《嫡长女她又美又飒》 第一章:重生 白卿言喝完一碗苦药,用帕子擦了擦嘴,靠坐在床头凝视插着红梅的白玉瓷瓶出神。 她明明已经死了,怎么睁开眼竟回到了宣嘉十五年腊月十四。 她记得,腊月十五二妹妹白锦绣出阁,忠勇侯府世子来迎亲早到了半个时辰。镇国公府十七子尽数去了南疆战场,长辈提前安排拦门的表亲不成器凑在后院偏僻处斗蛐蛐赌钱,无人拦门,导致白锦绣提前一个时辰出门。 就是这提前一个时辰,迎亲队伍遇到了劫杀梁王的人,白锦绣听说梁王遇刺出手护住梁王,自己却命丧刀口。 想到梁王…… 白卿言闭眼,用力攥紧身下的床单,气息不稳。 她脑海里全都是死前,梁王淡漠戏谑的目光,凌厉到让人心惊的五官。 他蹲跪在浑身是血虚弱的连头都抬不起来白卿言面前,说了很多。 说他如何联手祖父军中副将刘焕章坑杀了白家所有男儿,说他如何用白卿言赠予他兵书上祖父的笔迹,伪造了坐实白家通敌叛国的书信,又如何把白家一门遗孤逼上死路…… 上辈子她竟蠢得相信梁王对她情义无双,相信他登上高位的原因是为了替白家翻案,甘为他牛马随他出征为他挣下不世军功,成全他战神的名声,助他登上太子之位。 可他害死了祖父父亲和她的兄弟不说,连她的妹妹们都没有放过,想起她七个妹妹经梁王之手无一善终的下场,白卿言血气涌上心口,胃里翻江倒海般绞痛,恨不能活撕了梁王那个薄情寡义的畜牲。 “大姑娘……”大丫头春桃轻轻唤了白卿言一声,捧着攒盒低声道,“洪先生开的药好是好,就是太苦了些!大姑娘吃颗蜜饯儿给嘴里换换味儿。” 白卿言捡了颗姜汁话梅含进发苦的口中,定定看着给她背后加了个软枕的春桃,春桃是母亲董氏奶妈的女儿,自小跟在她身边当差,忠心不二。 “二姑娘,这雪大路滑的,您怎么过来了?” 院内传来洒扫婆子小心翼翼讨好的声音。 暖阁里,正要弯腰拢碳火的春妍搁下手中火钳子,挑了帘出去行礼,语气不善:“二姑娘。” 白家二姑娘白锦绣踏上台阶,解开披风,轻声问给她行礼的春妍:“长姐可好些了?” “托二姑娘的福,大姑娘好着呢!二姑娘明日要嫁去忠勇侯府了,海一般的事情等着二姑娘,二姑娘不赶紧准备着,何苦大雪天儿的往我们清辉院跑。” 春妍心里不痛快,话里夹枪带棒的。 原本和忠勇侯世子订了亲的明明是她们家大姑娘,就因为大姑娘十六岁那年随国公爷上战场受了伤落下病根子嗣艰难,这和忠勇侯世子定亲的就成了二姑娘,春妍心里怎能服气? 春桃闻声朝隔扇外看了眼,替白卿言拢了拢锦被,问:“大姑娘,二姑娘来看您了,您见吗?” 她一下握紧拳头,想起前世梁王说,他之所以留她一命,是因为白锦绣出阁当天替梁王挡了一刀,白锦绣临死前哀求梁王此生好好护着白卿言,不要负她。 她心头酸涩,沙哑着声音吩咐:“你去迎迎二姑娘。” 春桃应声从主屋里出来,双手交叠规规矩矩行礼唤了二姑娘,才道:“大姑娘刚喝了药,气色已经好多了,特让我来迎迎二姑娘,二姑娘快请!” 春桃亲自给二姑娘白锦绣打帘。 白锦绣进屋暖气迎面扑来,怕过了寒气给白卿言,她站在进门的火盆前烤了烤,这才绕过屏风朝内间走来:“长姐……” 再见白锦绣清丽秀净的面容,羞耻、愧疚的情绪在她内心汹涌翻腾,是她当初对梁王的当断不断让白锦绣以为她钟情梁王,拼死护下这个逼死白家满门的恶鬼畜牲,她愧对白锦绣愧对白家。 春桃让丫头给白锦绣端来杌子放在床边,不等白锦绣坐下,嘴里发苦的白卿言红着眼对白锦绣招手:“锦绣……你过来!” 白锦绣拎着袄裙裙摆,在白卿言床沿坐下,只觉白卿言整个人如老者般暮气沉沉,她满目担忧握住白卿言的手:“长姐,是不是因为明日……” 不等白锦绣说完,她便摇头,哽咽道:“锦绣,长姐希望你能答应长姐,以后不论遇到何种情况,都必须护好你自己,知道吗?” “长姐?”白锦绣摸不着头脑。 “你答应长姐!”她用力握紧白锦绣的手。 白锦绣见白卿言气息不稳,忙不迭点头:“锦绣知道了长姐!” 明日白锦绣出阁琐事繁多,只在白卿言这里略坐了坐,便起身回去。 送走白锦绣,白卿言遣了所有丫鬟,躺在床上,前前后后将梁王和白家的事情想了个遍,只觉如一场大梦通体生寒。 从二妹白锦绣的死开始,白家就逐渐被推入深渊。 老天有眼让她重回二妹出阁前一天,无论如何,她都不能让白锦绣和白家如前世那般。 明日白锦绣出阁,她得有万全的准备,万一那些不成器的表兄斗蛐蛐,也得有人能顶上。 还有梁王长安街遇刺的事,上一世结案时说是南燕细作行刺。 可如今细细想来,梁王一个名声在外懦弱无能的王爷,有什么值得历尽艰辛混进大都城的南燕细作来刺杀? 再者,得派靠得住的人去一趟南疆,倘若能有机会救下祖父父亲他们最好,如果没有……也要先一步掌握证据,不能给梁王陷害白氏一族的机会。 她白家儿郎恐怕尽损于南疆的事情不能瞒着祖母,得提前以缓和的方式让祖母心里有个准备。 这样……等前方战报传回大都城时,祖母才不会受不住打击撒手而去。 只要白家还有祖母这位陛下的亲姑母在,就不至于和上一世一样太过被动。 白卿言身体还虚,又思虑过甚,一阵倦意袭来她半梦半醒,迷迷糊糊梦到了祖父、父亲,还有她的十七位兄弟。 梦到祖母弥留之际拉着她和母亲的手泪流满面,说自己无用……竟在白家最为艰难之际撑不住要先去找祖父了!她把护着白家遗孀的责任交给母亲董氏和白卿言,望她们不要负了她的嘱托。 “祖母!”她惊呼一声,猛地坐起身,胸口起伏剧烈。 见自己还在清辉院的床上,她几乎要撞出胸膛的心跳才逐渐平复。雪白的中衣被冷汗沁湿,泪水也沾沁湿了绣花枕。 她闭了闭眼,想到刚才梦里的情景不敢再耽搁……该布置安排的得尽快安排下去。 她强撑着打起精神来,掀开锦被沙哑着嗓音唤道:“春桃……” 第二章:祖母 “大姑娘!”春妍应声挑了厚帘子从屋外进来,见白卿言坐在床沿,忙拿过夹了薄棉的披风给白卿言披上,说道,“春桃姐姐去夫人那里帮罗妈妈的忙,还没回来。” 瞅着白卿言精神状态不好,春妍不免忧心:“姑娘怎么没有叫人伺候就起身了?” “什么时辰了?” “未时了。”春妍将床榻两侧的帐子收了起来,“姑娘要不要用点鸡丝粥?小厨房里方妈妈一直用小火煨着,那香味儿可馋坏人了。” 她拢了拢披风:“伺候我起身吧。” 随着一声“大姑娘起了”,刚还安静的院落,很快热闹起来,扫雪的扫雪,备水的备水。 很快,伺候洗漱的丫鬟们捧着漱口水、痰盂、铜盆、巾帕规矩立在房檐下立成一排,春妍这才让人挑帘,带着丫鬟们鱼贯而入。 春桃回清辉院,听说大姑娘起了,忙拍了拍身上的雪,打帘儿进门伺候。见白卿言一身素白色绣菱花纹袄裙披着白狐大氅要出门样子,春桃疾步上前忙着给白卿言系大氅。 “外面雪正大呢,姑娘您还病着,这是要去哪儿?” “去看看祖母。” 春桃欲言又止,侍奉白卿言穿好大氅,从炭盆里取了烧的正旺的炭火装进手炉里,她知道他们家大姑娘一向主意正她磨破嘴皮子怕也不顶用。 接过春桃递来的手炉揣在怀中,她吩咐道:“一会儿我和祖母身边不用你伺候,你避开人,亲自去一趟前院,让卢平护院过半个时辰在后院假山旁的回廊等着我,我有事吩咐他。” “是!”春桃应声。 她走了两步,攥紧了手炉回头瞅着正收拾衣箱,目前对她还算忠心的春妍,道:“春妍,让青竹酉时过来找我。” 算时间,此时恐白家男儿已经尽损,可……既然老天爷让她重新回来了,白卿言还是想要拼尽全力一试,万一能保住哪怕一个呢?!总比什么都不做的好! “哎!我收拾完衣笼就去找沈姑娘!”春妍爽朗道。 雪还未停,她一路踩着雪过来,在长寿院外扫雪的小丫头机灵,老远看到她就进院子里禀报。 这白卿言人还没到院子门口,祖母身边的蒋嬷嬷就赶忙迎了出来。 “大姐儿,雪还未停您怎么来了?”蒋嬷嬷撑着伞和一众丫鬟疾步走到白卿言面前,动作自然拿过丫鬟手里捧的新手炉换了白卿言手中半凉的手炉,亲自为白卿言撑伞。 白卿言当年被刺中腹部落水,留下了病根格外畏寒,全府上下无人不知。 蒋嬷嬷七岁便在祖母身边伺候,一生未嫁,后来祖母西去蒋嬷嬷没过多久就吞金殉主,可见忠心。 “嬷嬷……”她一边和蒋嬷嬷往长寿院走,一边问,“祖母午睡醒了吗?” “大长公主醒了,正礼佛求佛祖保佑国公爷和世子爷一行平安凯旋。” “祖母近日身子可好?” “大姐儿放心,大长公主身子有太医院院判照料倒是没有什么大问题,就是将近年关国公爷、世子爷和哥儿他们没回来,大长公主睡得有些不好罢了。”蒋嬷嬷说。 她点了点头先进了暖阁整理身上的衣裳,蒋嬷嬷有条不紊吩咐人给白卿言换沾了雪的鞋袜,拿热给她净手。 “嬷嬷,您先别忙,我有话和您说。”她解开披风递给春桃,在火盆旁坐下,“你们都先下去吧……” 蒋嬷嬷是个精明人,知道白卿言有话要说静静站在一旁。 “嬷嬷,南疆有消息传来……” 蒋嬷嬷屏住呼吸,有了不好的预感,面色不大好看:“是不是国公爷……” 她凝视着火盆,伸出手烤了烤,沉吟了片刻道:“劳烦您,把上次太后赐给祖母的救命良药拿出来备着,另外再准备些参片。” 蒋嬷嬷点头,面无血色。 只听得“咔嚓”一声脆响,白卿言回头朝雕花木窗外看去,竟是积雪压断了树枝。 她冰凉的指尖收紧,抿了抿唇:“再让人拿着祖母的名帖,请黄太医过来候着。” “大姐儿,其实这段时间大长公主总睡不好,隐隐有了预感!”蒋嬷嬷眼眶泛红,“大长公主一向刚强,不至于请太医过来,大长公主撑得住。” “嬷嬷,还是请太医过来吧。”白卿言垂着眼,眸底已有泪光。 祖母刚不刚强撑不撑得住,她上辈子已经知道了。 这辈子,她太害怕失去亲人,她知道以祖母的睿智程度,即便是她托借梦境之说怕是也能猜出一二来,她必须做好万全准备。 “莫不是……世子爷也出了事?”蒋嬷嬷扶住门框,腿差点儿软下去。 蒋嬷嬷口中的世子爷,就是白卿言的父亲,大长公主的嫡子。 她看向蒋嬷嬷,眼眶湿红,脊背却挺得直直的:“嬷嬷不是外人,我不怕和嬷嬷透底,以后恐怕……整个白家都要指望祖母了。这事您心里有数就好,确切的朝廷战报传回来之前,我打算假借梦境之说让祖母提前有个准备,祖母还要靠嬷嬷照顾,您可千万要撑住了。” 蒋嬷嬷只觉脑子嗡嗡直响,一身的虚汗,她点了点头自知事情轻重,大姐儿一个孩子都能撑住,她诡谲的宫廷生涯都撑过来了,没道理还不如个孩子。 蒋嬷嬷打起精神,忙让人带了大长公主的请帖去请黄太医。 她在偏房暖了暖身子驱散了身上的寒气,估摸着黄太医差不多要到了,这才让蒋嬷嬷去禀报她来了。 “阿宝,你身子不好,怎么还冒雪来了?” 大长公主一看到白卿言便嗔了一句,话里虽然责怪,可大长公主还是如常伸手拉过白卿言摸了摸,见她手还算暖和这才缓和了脸色。 再见祖母,听祖母唤她乳名,白卿言只觉真若隔世…… 她忍着喉头的哽咽,开口道:“祖母我就是想你了。” 大长公主看着白卿言这孩子气的模样,佯装生气用手指点了点白卿言的额头,把人搂在怀里,又摸了摸白卿言的手凉不凉,慈祥道:“再过一个时辰宫廷画师可就要到了,别人都在闺阁里拾掇自己,偏你往祖母这里跑!” 明日镇国公府二姑娘出阁,这是镇国公府第一位出嫁的姑娘,祖母专程请了几位宫廷画师,要给她们姐妹们画丹青。 真实抱着大长公主,闻到大长公主身上的檀香气息,她越发的难过,生怕这个消息说出来还是和上一世一般的结果。 见蒋嬷嬷打着帘子进来,对她点头,她知道黄太医已经到了,门口的人蒋嬷嬷也支开了。 “祖母……”她仰头看着大长公主,“我今天中午做了个梦,梦见祖父、父亲、各位叔叔、兄弟,都没有能从南疆回来,祖母您受不了刺激病倒了,又有人诬告我们白家通敌,我白家所剩皆为女子,没有祖母的保护只能任人鱼肉。” 第三章:撑住 大长公主听到白卿言的话身子一僵,面上血色尽褪,蒋嬷嬷忙倒出太后赐予的救命药丸端着水送到大长公主面前:“大长公主……” 大长公主对蒋嬷嬷摆了摆手,安抚白卿言:“傻孩子,只是一个梦而已,梦都是相反的。” “这梦太真实,太可怕了!祖母……我在梦里看着满朝欺我白家无男儿,欺我白家无人庇护,看着妹妹们被母亲匆匆送走更名改姓终身不得再联系,看着母亲为洗刷白氏冤屈无门……带着一众婶婶在牢中悬梁自尽,留下血书!我真的是怕极了。” 说到触动情肠处,她眼底的恨和眼底的悲……惊到了大长公主。 “阿宝莫怕!”大长公主用力抱紧白卿言,“莫怕!有祖母在!” 白卿言陪着大长公主说了说话,她人前脚走大长公主后脚就撑不住,死死拽着胸口的衣裳喷出一口鲜血,人歪在了软榻上。 “公主!”蒋嬷嬷忙扶住大长公主,用帕子擦大长公主唇角鲜血,惊慌喊人,“来人,快请黄太医!” 大长公主一把拽住蒋嬷嬷摇头,忍着泪问:“阿宝走远了吗?” “大长公主放心,大姐儿已经走远了……”蒋嬷嬷声音里带着哭腔。 大长公主攥着蒋嬷嬷手的力道松了些,眼泪断了线似的往下掉:“阿宝那孩子是我亲自教养长大的,她的心性我还不清楚么?她定是怕我将来骤然得了消息受不了才有梦境这番说词,否则这等虚无缥缈的事情怎么会拿到我面前来说,惹我跟她一起担惊受怕!” 蒋嬷嬷也跟着哭了出来,用力攥住大长公主的手:“公主,您可得撑住了啊!万一大姐儿说的梦境是真的,咱们镇国公府还得指望着您呢!” “撑住!我当然要撑住!”大长公主通红的眸子如炬,手肘担在炕桌一角强撑着坐直了身子,“倘若白家一门男儿真的马革裹尸,连我也跟着撑不住倒下了,镇国公府怕是真要任人欺凌!为了阿宝她们这群孩子,我也得撑住了!” 蒋嬷嬷连连点头:“大长公主,黄太医已经来了,让他进来为您诊脉吧!您身体现在可不能出岔子!” 大长公主点了点头,闭上胀痛的眼睛,想到丈夫、儿子和孙子可能已经命丧南疆,肝胆欲裂,撕心裂肺的疼。 可她现在没有时间伤怀,她得趁着确切的消息还没传回大都城前好好想想,这消息若是真的,他们镇国公府未来该何去何从。 · 白卿言从大长公主那出来,正遇到四姑娘带着五姑娘六姑娘骑马回来。 皑皑白雪中,三个小姑娘一身暗红色骑装英姿飒飒谈笑而来,清如银铃无忧无虑的笑声似能扫清人心头一切阴霾。 满大都城都知道,镇国公府的姑娘和别府的闺秀千金不同,镇国公府从来不拘着女儿家在家作女工摆弄琴棋书画,镇国公府的姑娘各个鲜衣怒马明艳张扬的很。 四姑娘白锦稚看到白卿言站在挂满红绸回廊里,眼睛一亮极速朝这边跑来:“长姐!” 五姑娘和六姑娘眼睛一亮也跑了过来,脆生生喊着:“长姐……” 春桃笑了笑替白卿言擦了擦回廊栏台,扶着她坐下。 “长姐,你身体都好了吗?下雪天都能出来了!”四姑娘白锦稚挨着她坐下满目关切,“那是不是等开春长姐就能带我们去骑马了!教授骑马的师傅好生无趣,都不敢放手让我自己骑!” 五姑娘和六姑娘是孪生姐妹,两人不过十岁出头的小娃娃,粉雕玉琢的,头上梳着两个福包格外可爱。 看着眼前还是镇国公府姑娘的三个小丫头,想起上一世……隐姓埋名的三妹妹白锦桐、四妹妹白锦稚投靠敌国誓要为白家报仇覆灭大晋国,五妹妹白锦昭刻苦学艺行刺梁王却死于她的剑下,六妹妹白锦华、七妹妹白锦瑟被梁王送入青楼…… 还好,此刻她们都还好好的在自己眼前。 她鼻头发酸,注视着眼前三个意气风发的小姑娘浅浅笑着。 “长姐,小五昨天给你送去的梅花好看吗?”五姑娘白锦昭凑到白卿言面前,满脸得意道,“我母亲说长姐畏寒不能去太寒冷的地方,我看那红梅开得实在漂亮就折了红梅插到白玉瓶里给长姐送去,长姐可还喜欢?!” “喜欢!我们小五摘的花最好看,长姐今天一早醒来就看到了……”她柔声细语哄孩子。 “还有我!还有我!我也给长姐剪窗花了!下雪天贴在窗户上可好看了!我还给五婶送了窗花,我母亲说五婶肚子里有个小娃娃,如今五叔和哥哥们都出征在外五婶难免担心,让我和姐姐要逗五婶开心!” 她笑着点头:“嗯,你剪的那两个胖娃娃长姐很喜欢,五婶肯定也喜欢!” 说完,她看向白锦稚:“明日锦绣出阁,长姐托付你件事。” 白锦稚握着马鞭的手拍了拍胸脯道:“长姐吩咐,小四万死不辞!” “明日忠勇侯府来迎亲,届时若无人帮忙拦门,你便带家中丫鬟家仆列队拦住了他们,不能让忠勇侯世子觉得我们镇国公府男儿不在,随随便便可以将你二姐娶了去,坠我国公府威名。” “长姐放心!论刁难人,满大都城我白锦稚认第二没人敢认第一!”四姑娘拍着心口保证。 白卿言老远看到卢平,笑了笑对三个孩子道:“好了,你们快去梳妆准备,祖母请了宫廷画师要赶在你们二姐明日出阁之前给我们姐妹们画丹青,你们记得收拾漂亮些!” 三个小丫头恭恭敬敬给白卿言行了礼,这才离开。 卢平不到四十岁,面相看起来格外老成刻板,他对白卿言抱拳行礼:“大姑娘,您找我。” “平叔,边走边说吧。”她起身,走出回廊。 卢平见白卿言面色肃穆,打起精神接过春桃手中的伞替白卿言撑在头顶,规规矩矩跟在白卿言身侧。 她紧紧握着手炉,脚步沉稳,避过院中扫雪的下人,她才徐徐开口:“昨晚有人匿名给我送了消息,约我明日巳时去长安街醉安坊,说有南疆的消息要给我!” 第四章:梁王 卢平脸色一变:“什么人?!” 什么人竟然能饶过镇国公府的护卫队,把消息送到内宅大姑娘那里? “人我没有见到,事情我也没有声张!” 卢平垂眸盯着自己的鞋尖,细细思索,手心里已经是一层汗。 这消息要是外人送进来的,那他们护卫队可真是罪该万死…… “我思来想去还是有疑虑,南疆的消息平白无故为什么要送到我这里,而不是家中长辈那里!还偏偏选择二姑娘出阁这天。” 白卿言脚下步子一顿,定定望着卢平,面沉如水:“所以,明日我想请您替我去醉安坊坐坐,留意一下有哪些形迹可疑的人……” 白卿言是想让卢平亲自去趟长安街弄清楚梁王遇刺的细节,最好能弄清楚行刺的是什么人,万一要是白锦绣没有避过梁王遇刺,卢平在那里总不会让白锦绣丢了性命。 白卿言无法对卢平直说梁王将会遇刺实,才想了此说法。 “卢平领命。”卢平郑重道。 “平叔万事小心,看到行迹可疑的人记下往后再细查就是,以免让整个国公府落入他人圈套之中。”白卿言叮咛。 “大姑娘放心,卢平知晓轻重。” 卢平将手中伞交给春桃,对白卿言行了礼才匆匆离开。 见白卿言凝视卢平背影出神,春桃低声提醒:“大姑娘,我们回房换身颜色鲜亮些的衣裳吧!一会儿要画丹青,颜色衣裳入画也好看些。” 她收回视线,因为久病乏力,声音又轻又浅:“我乏了,就不去凑那个热闹了……回吧。” 白卿言回到清辉院时,沈青竹已经站在廊下候了一会儿。 看着眼前年轻鲜活的沈青竹,她眼眶发酸。 沈青竹是从小陪着白卿言长大的,说是主仆更像姐妹。 她十岁那年少年意气求祖父带她上战场,祖父给她两年时间,说如果两年内她能训练出一支女子护卫队就准她跟随上战场,沈青竹就是那个时候被白卿言挑中的。 后来这支女子护卫队在沙场数次护她周全,十六岁那年她第二次随祖父扮男装奔赴战场,被敌军长矛贯穿腹部寒冬腊月跌入湍流中,护卫队几乎全军覆没才把她从河里救回来。 军医说白卿言能活下来已经是万幸,子嗣方面注定无望。沈青竹自责没有护好白卿言,回来后就自请去军中历练。她被沈副将看重收为义女,可在学成后还是坚决回到白府,死心塌地守着白卿言。 “进来吧!”白卿言道。 春桃亲自替沈青竹挑了帘子:“沈姑娘请。” 一身利落装束的沈青竹跟着白卿言进屋,抱拳行礼:“姑娘有什么吩咐。” 见白卿言解开大氅递给春桃,放下手炉,坐在书桌前执笔书信,沈青竹没有靠的太近怕过了寒气给白卿言。 白卿言写得很快,放下手中狼毫笔后吩咐春桃:“春桃你在外面守着,别让旁人靠近。” “是。”春桃挑了帘子出去。 白卿言把信封好,攥着信走至沈青竹面前:“青竹,你带几个信得过的人即刻奔赴南疆,路上能有多快就多快!把信交于我白家人!事情紧急除了你我信不过别人!” “是!”沈青竹没有多问双手接信,刚要走就被白卿言握住了手腕。 “姑娘还有什么吩咐?” 白卿言手上力气极大,她通红的眼里是滔天恨意:“如果……如果我白家人全都不在了,你一定要拿到白家军随行史官记录的行军情况和战事情况!把这封信交给你义父沈将军,找到我祖父的副将刘焕章……杀了他。” 沈青竹震惊看了白卿言一眼,白家人全都不在了是什么意思?! 白卿言面色沉沉,沈青竹知道事关重大,郑重颔首:“青竹领命!” 见沈青竹惨白着一张脸从屋内出来,春桃忙打帘进屋,眉宇间带着忧心:“大姑娘……” 白卿言站在火炉旁,垂眸看着忽明忽暗的炭火,心中翻涌的情绪逐渐平复。 尽人事……听天命吧! “春桃,我乏了。”白卿言神情有些恍惚。 “奴婢伺候大姑娘歇一会。” 春桃伺候白卿言去了头上的珠钗,换了身松快衣裳,歪在榻上小憩了几刻钟,便被母亲董氏身边的秦嬷嬷叫醒,喝了一碗苦药。 看到白卿言喝完苦药眉头紧皱的难受样子,秦嬷嬷也心疼得不行,忙捧着热水让白卿言漱口:“大姑娘再忍忍,洪大夫说这副药再喝个把月,大姑娘的寒疾便能好些!” 白卿言用帕子压了压唇角,从春妍捧着的攒盒里捡了话梅放进口中才好受些。 “明日二妹妹出阁,母亲要忙的事情多。秦嬷嬷您是母亲的得力臂膀,母亲那里离不开您,您不必一日四五趟往我这里跑,您帮我转告母亲不必担心我。” 秦嬷嬷点头:“好,大姑娘放心,老奴一定把话带到。” 见白卿言已经拿起炕几上的兵书,春桃十分有眼力价儿地放下攒盒,笑道:“嬷嬷,春桃送您。” 秦嬷嬷对白卿言行礼了,一边往出走一边交代春桃:“明日府里过事,今夜丫鬟婆子难免只顾着热闹做事疏懒,大姑娘身边的管事嬷嬷明日才能回府。你记得叮嘱看护地龙的婆子加炭火,这屋内的炉火也要烧的旺旺的!大姑娘畏寒,夜里守夜的丫头可得警醒点儿!” “秦嬷嬷放心!”春桃笑着替秦嬷嬷打帘,“春桃会亲自盯着。” 刚送走秦嬷嬷,春桃站在廊下还没来得及进屋,就见满头是雪的春妍从门口进来一溜烟小跑到廊下,她拍着身上的雪花问春桃:“大姑娘醒了吗?” “醒了,刚服了药,这会儿正看书呢。”春桃替春妍拂去头发上的落雪,“你干什么去了弄得一身寒气,也不怕过给姑娘!” 春妍神秘兮兮笑了笑:“好事,我先进屋禀了姑娘,姑娘一定能开怀些!” 说着,春妍冒冒失失打帘进了屋内,春桃都没能拦住。 “姑娘!”春妍见白卿言正靠在绣金祥云的大迎枕上看书,福身行礼后笑道,“姑娘,梁王殿下今儿个一大早得了洪大夫入府的消息,怕姑娘身子不舒坦,就悄悄过来到了咱们府后角门,奴婢得了信儿过去,梁王殿下吞吞吐吐说是来取国公爷批注过的兵法书籍……” 白卿言听到梁王二字,浑身僵硬,险些沉不住气,搭在炕几上的手用力收紧指甲几乎要嵌入那鸡翅木中去,前世她就是这样亲手把祖父批注过的兵书送到了梁王手中。 第五章:春妍 梁王,就像长在白卿言破溃的伤口处的冒着毒汁的脓疮腐肉,时时想起便发作,虽不至于要了白卿言的性命,却也恶心白卿言半天,当真瘆得慌。 克制住情绪,白卿言抬眼看着还在高高兴兴絮叨的春妍。 “奴婢听梁王殿下身边的童吉说,梁王殿下天不亮就过来了,一直等到现在,奴婢刚才见梁王殿下脸都冻紫了!”春妍一副感怀心疼的模样。 白卿言翻了一页书,并不搭腔。 春妍不解,梁王殿下那样宝玉般尊贵的天家龙子,冒雪屈尊在镇国公府角门等了一整天,她都为之动容,可瞧她们家大姑娘这么冷淡的模样,难道还是放不下忠勇侯府的世子? 春妍声音更小了些:“殿下担心明日忠勇侯府世子娶二姑娘您心里难受,想借着取书的事儿和姑娘说几句话。” “你替姑娘答应了?!”春桃脸都气青了,“你这丫头胆子也太大了!这要是让别人抓到把柄指责大姑娘和梁王私相授受,大姑娘的名声可就完了!” 春妍一味只顾着感动,倒没想到其中厉害,听春桃这么一敲打,猛然就被吓了一跳:“姑娘,奴婢……” 白卿言重生一世才看明白,后来春妍完全倒向梁王,大约就是这个时候频繁替她同梁王见面对梁王暗生了情愫。 她淡淡问:“梁王殿下说什么了?” 春妍战战兢兢开口:“殿下说,忠勇侯府见识浅薄,因为姑娘子嗣艰难就让世子改娶二姑娘,因为忠勇侯府要娶的是镇国公府的姑娘,至于是谁不重要!但在殿下心里他感激忠勇侯府的浅薄给了他可以求得姑娘芳心的机会。” 梁王就是这样骗了她,骗了她身边忠心耿耿的丫头,还骗了她的母亲,白家所有人都以为梁王对她情根深种到不介意她子嗣艰难。 白卿言闭着眼,周身透出寒意。 春妍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做错了,略显局促地立在那里:“姑娘,奴婢……奴婢是不是又做错事了?” 梁王找上门要祖父批注过的兵书,她若不给以梁王不达目的不罢休的个性,怕是还会想别的办法。 他不是想临摹祖父批注的笔迹么?白卿言这里有一本祖父送给她的孤本兵书,上面有高祖皇帝的批注,白卿言就把这本兵书送给梁王让他去临摹吧。 白卿言披着一头乌黑莹润的长发,让春桃从书架上拿出一只红木雕花的盒子:“把这套祖父赠予我的兵书给梁王殿下送去,替我多谢梁王殿下宽慰!” “哎!”春妍接过盒子立时又欢喜起来,爽朗应了一声,“奴婢这就把兵书给梁王殿下送去!” 春桃不放心,一把将春妍扯住,压低声音叮嘱道:“你去见梁王的时候小心点儿,千万别给大姑娘惹祸!不然就算大姑娘宽厚,夫人那边……你几条命都不够死的。” “春桃姐姐放心吧!” 春妍性子耿直欢脱,只当是梁王殿下的话劝动了自家姑娘,福了福身捧着红木雕花盒子又一溜烟跑了出去。 北风吹得雪花在空中打旋,隔着紧闭的雕花木窗,都能听到外面风声鹤唳。 白卿言回头继续翻看手中的兵书,整个人已经不似最初刚重生回来时那般沉不住气。 回想上一世,真正把白家推入绝境的,正是从祖父书房里搜出来的所谓“叛国书信”。 这就说明,梁王或是李茂的人早已经混入镇国公府,可以接触到祖父书房的人就那么几个,白卿言不急,还有时间让她把人查出来。 上一世很长一段时间,她想不明白为什么梁王和李茂要联合刘焕章,将已经没有男丁的白家赶尽杀绝,后来她才懂。 梁王他们想要的是白家军,但白家不比其他武将之家只许男子习武学习兵法,人人皆知镇国公府自白卿言这位嫡长女起……不论男女都必须学习兵法、骑术、枪法、剑法。 即便是他们斩尽白家儿郎,只要白家还有一个人在……只要那个人不是个草包废物,忠勇的白家军就不可能听第二个人的号令。 更别说镇国公府大姑娘白卿言、二姑娘白锦绣、三姑娘白锦桐,她们曾经同祖父一起身披战甲上过战场,和所有白家军同袍浴血而战。 白卿言闭着眼,死死攥着手中书本。 上辈子她每每想起白家满门血仇,心都如油煎火烧一般,恨不能将刘焕章、李茂等人剥皮拆骨,却被梁王的虚情假意捆住,为他牛马。 当年如灭顶般的痛彻心扉,她都能隐忍下来。 如今上天可怜她能再次回来,虽然不清楚还来不来急得改变祖父父亲他们的命运,却可以改写白家的结局。 她不能被仇恨冲昏头脑,那么多年都忍过来了,如今祖母、母亲整个白家的女眷俱在,她有什么可怕的。 慢慢来,不急…… 事情得一件一件办。 她一定会亲手把那些陷害镇国公府的奸佞小人,从高位上拉下来。 · 天还未亮,大雪薄雾笼罩之下的镇国公府,已然炊烟袅袅。 镇国公府正门挂着红灯红绸,府门大开。 前院管家已经热热闹闹张罗起来,仆妇家仆井然有序在角门进进出出。 后院里,二姑娘白锦绣的青竹阁已经热闹起来,嬷嬷丫鬟忙忙碌碌,其余院落还是一片安静。 清辉院里,两个穿着青蓝色棉袍的婆子,刚用簸萁端着木炭给地龙的火炉加了碳,就见白卿言主屋的灯盏亮了。 辰时。 白卿言用完早膳,披了件风毛极为厚实的大氅,揣着手炉沿抄手廊朝白锦绣的闺阁走去,春桃春妍一行丫鬟跟随白卿言身后小心伺候着。 白卿言人到白锦绣闺阁门前时,白锦绣已经换上了吉服正准备上妆,听到外间丫鬟们叠声的称呼“大姑娘”。白锦绣推开嬷嬷给她扑粉的手,拎着裙摆起身迎了出来,目光又惊又喜。 “长姐,这么大的雪,你怎么过来了?也不怕受了寒!” 白锦绣屋里两盆火炉烧的极旺,很暖和,红色的五福地毯,满屋子的桂圆花生,红帐红喜,喜庆极了。 白卿言把手炉递给春桃,解开大氅,握住白锦绣的手牵着她往内室走,按着她坐在梳妆镜前的杌子上:“长姐来送送你,春桃把东西拿进来……” 春桃从门外丫鬟手中接过长长的锦盒进来,对白锦绣行了礼,打开锦盒。 第六章:迎亲 白锦绣看到剑鞘通体白色,雕刻着白家军图腾的宝剑,猛地起身疾步走到锦盒前,小心翼翼将宝剑拿出来攥在手中,心跳速度极快:“青锋剑?!” 这可是白家的传家宝剑! 当初长姐战场受伤回来后又失去了忠勇侯府的亲事,祖父担心长姐钻了牛角尖此生不嫁,又怕到时候姑嫂容不下长姐,才特意把传家宝剑传给了长姐。 白卿言将白锦绣鬓边碎发拢在耳后,柔声细语:“忠勇侯府的侯夫人是世子的继母,相处难免有磕碰,你记住万事不必委曲求全,你背后是镇国公府。” 上一世,白锦绣成亲当日殒命没有能嫁入忠勇侯府,后来忠勇侯世子秦朗娶了吏部尚书性子软糯的嫡次女,被婆母姑嫂欺凌磋磨的不到三十就病逝了。 听着白卿言的贴心话,原本因为要嫁入陌生环境而惴惴不安的白锦绣,心里熨帖的直掉眼泪。 白卿言抽出帕子给白锦绣擦眼泪,反被白锦绣握住了手,她朝白卿言靠近一步,压低了声音认真道:“梁王殿下对长姐一往情深,他定会疼惜长姐护着长姐,长姐千万不要错过了好姻缘!” 白卿言想到上辈子白锦绣死前求梁王此生好好护她不要负她,千万情绪涌上心头,红了眼:“快上妆吧!” 巳时,大宅门口传来鞭炮声。 白卿言抬头朝隔扇外看了眼,手指摩梭着茶杯。 “哎呀,这可怎么办啊,二姑娘还没有梳妆完毕呢!” “这忠勇侯府的公子也太着急了,怎么比原定迎亲的时间早了半个时辰呢?” “呀!耳坠子找不到了……” “盖头呢?!盖头也找不到了!” 闺房内丫鬟嬷嬷们乱成一团,推搡着到处找东西。 果然和前世一样,忠勇侯府迎亲早来了半个时辰,原本长辈安排拦门的几个表亲大概正窝在偏僻处赌银子。 不过不打紧,白卿言已经安排了四妹妹白锦稚摆好了棋盘在正门候着,今日他们镇国公府绝不能如上辈子一般无人拦门让白锦绣提前一个时辰出门……丢了性命。 此时,镇国公府前门新郎忠勇侯府世子秦朗下马,稚嫩俊朗的少年郎英姿不凡,大约是人逢喜事一脸喜气洋洋。 镇国公府嫁女,忠勇侯府娶亲,乃是大都城近年关前最瞩目的大喜事,大都城里有名的纨绔都跟着秦朗来迎亲凑热闹。 “这镇国公府的十七位郎君去了南疆战场,我们秦二郎这亲娶的可太容易了啊!”右相吕府最小的嫡孙吕元鹏叫嚷道。 因白卿言的祖父镇国公和祖母大长公主还在世,大长公主又不居公主府而住镇国公府,出于孝道白家未曾分家分府,这才有了白家孙辈十七儿郎的称呼。 平时吕元鹏和白家十七郎关系亲近,开玩笑来也不忌讳,嚷嚷道:“各位!各位……都说镇国公的白家军神勇无敌,出入敌境如入无人之地,我们今日来镇国公府迎亲,也体会体会如入无人之境是什么滋味……各位冲啊!抢新娘子喽!” 镇国公府外笑成一团,又随着吕元鹏一声领下要往里冲。 谁知,人还没来得及冲进去,就见镇国公府训练有素的丫鬟仆人们如列兵般拦住了镇国公府正门,这阵势倒是把各位公子哥吓了一跳。 “这镇国公府是打算派丫鬟来拦我等吗?”吕元鹏瞅着这阵势愣愣开口。 片刻,一身骑马装英姿飒飒的镇国公府四姑娘手持马鞭从一众丫鬟身后出来,双手背后尽显娇俏与傲骨。 “镇国公府众人听令!”白锦稚举起手中长鞭。 “听四姑娘号令!”镇国公府丫鬟护院齐声应答,宛如军队般齐整有序,倒是震慑了一干来迎亲的纨绔公子哥们。 “长姐有命,强闯镇国公府者不必手下留情,莫要人欺我镇国公府无男儿!”白锦稚挥鞭,吓退一众要往前冲的迎亲纨绔,长鞭破空声莫名让人肃然起敬。 镇国公府,果然是国之脊梁,连女儿家亦是铮铮铁骨英姿飒飒的强硬姿态。 忠勇侯世子秦朗上前,对四姑娘白锦稚作揖行礼:“四姑娘误会,镇国公乃我国之镇国柱石,我等在大都城歌舞升平,全赖镇国公俯男儿边疆浴血,我等就算再混账,也不敢欺镇国公府内无男儿!还望四姑娘抬抬手,让我们进去吧!” “那就好!”白锦稚还是那般骄纵张扬的模样,她收起鞭子,“来人把棋盘抬出来!” 镇国公府家仆小心翼翼抬出一盘棋局,和杌子放置门口。 四姑娘白锦稚才道:“我长姐说,我白家世代武将之家,棋盘如战场……秦世子的迎亲队伍能破棋局,才有资格进门迎娶我二姐姐!” 门外白锦稚强势拦门,闺阁内白卿言俯身替白锦绣带上耳坠,道:“你放心就算是祖父和二叔不在,我们镇国公府也不会让忠勇侯府当我们白家无人,轻看了你。” “长姐!长姐!”白锦稚急匆匆冲进来,喘着粗气在棋盘上落下一子,用手扇着风,“长姐,秦朗在这里落子了,众人都叫好呢,是不是破了?” 算时间还没有差过梁王遇刺的时间,白卿言把手中茶杯递给白锦稚,用帕子给她擦了擦汗,才站在棋盘前一观秦朗落白子的位置。 白锦稚牛饮般灌下茶水,伸长脖子凑在白卿言身边,想看白卿言落子的位置。 秦朗将白子落在这个位置,不但避开了棋盘上的诸多陷阱,也没有盲目冒进,即可以稳住白子优势,又可以为白子大局助势,乍看整个棋局……黑子下一次落子不管落在哪里都补救不了兵败山倒之态。 思索片刻,白卿言左手压着袖摆,俯身从棋盒里捡起一枚黑子,落下…… 白锦稚看到白卿言落子的位置,又转头冲到镇国公府门前,按照白卿言的位置在棋盘上落下黑子。 外面全都是惊呼声……随着这枚黑子落下形势大变,黑子来势汹汹如气吞山河,瞬间就要了白子半壁江山。 “妙啊!”吕元鹏惊呼,“这黑子宛如天降奇兵,诡诈的很!转瞬便让杀势逆转,狠戾骇人啊!敢问镇国公府内是何人执黑子?” “我长姐啊。”白锦稚一副得意洋洋的样子。 一时间,众人都想起那位镇国公府那位……名字唯一和府上男子般取同“卿”字的大姑娘来。 秦朗听到是白卿言执黑子,竟出了神。 第七章:来日可期 忠勇侯府的家仆驰马而来从人群中挤到了迎亲管事身边,耳语:“管事,我们迎亲队伍得改道,一柱香前梁王殿下在长安街被刺杀,京兆尹府已经封了长安街要彻查,迎亲队伍怕是得绕一大圈才能回府!” 迎亲管事心也是一惊,幸亏镇国公府嫡长女设了个棋局拦门,否则按照他们早来半个时辰算,怕是回去的路上正碰到梁王遇刺。 镇国公府自然也得到了这个消息,两家管事碰头一商量,白卿言母亲董氏立刻嘱咐身边的大丫头听竹告知白卿言给迎亲队伍放行,免得耽误吉时。 “大姑娘,夫人那边儿让我来和您知会一声,忠勇侯府管事说迎亲回去得绕点路,拦门的时间差不多了,再耽搁下去……怕错过了吉时!” 一听说绕路,白卿言心放了下来。 她点了点头,让丫鬟出去给白锦稚传话:“去告诉四姑娘,就说镇国公府看到了忠勇侯世子求取我们二姑娘的诚意,盼他爱重我家二姑娘,莫要让我家二姑娘伤心!这盘棋……留着等回门的时候,再下。” 白锦绣看着自家长姐,眼眶红的一塌糊涂。 鞭炮声响起,秦朗在大都城众多纨绔的簇拥中冲进了镇国公府。 白卿言拥着狐裘立于廊下,看着秦朗执雁而入,揖让升堂,再拜奠雁,敬茶后喜气洋洋牵着新娘子走出正厅,往镇国公府门外走。 她唇角浅浅勾起,对身后春桃道:“走吧!” 整个镇国公府都是闹哄哄的充满喜气,秦朗一脸的笑意手握牵红对向他恭喜的宾客回礼,余光撇到回廊转角转瞬而逝的纤细身影,他脚步一顿……愣住。 原本他要娶的是白卿言,曾经白卿言随镇国公出征,他也去送过她。 他仍记得那时,白卿言还没张开的眉眼,如入画了一般美丽惊艳,一身战衣铠甲手握腰间佩剑何等英姿。 他也曾认为自己何其有幸,居然要娶这样的姑娘为妻。 年少难耐心头悸动,在出征大军前将家传玉佩赠予白卿言,作揖一礼许愿:“愿卿平安归,勿忘等卿人,待卿返归时,为卿执雁礼。”’ 如今他执雁登门,求娶的却不是她。 到底,是他负了她。 “恭喜世子!” 旁人恭贺的声音传来,秦朗回神笑着对那人回礼,带着新娘踏出镇国公府的门槛。 听到白锦绣上花轿的鞭炮声,白卿言脚下步子一顿,朝镇国公府正门的方向望去。 “大姑娘!”清辉院的洒扫丫头小跑至白卿言面前,福身一礼道,“卢平护院来了咱们清辉院,说有事禀大姑娘。” 白卿言颔首,从春桃手中接过手炉:“回吧!” 上一世宣嘉十五年年末,白家二姑娘在出阁当天为护梁王惨死刺客刀下,随后战报传来……百年簪缨世家镇国侯府儿郎全部战死沙场。 白卿言的祖母当朝大长公主,得到这个消息时悲痛欲绝病倒,没过多久也跟着撒手而去。 宣嘉十六年二月,白卿言的母亲董氏提前得到消息,左丞相李茂联合梁王要掺镇国公白威霆勾结南燕致惨败数万将士葬身南疆,证据不出两月便会回大都城。 白卿言的母亲董氏当机立断,让忠仆带着白卿言和白锦桐出关查证,私下交代忠仆若大都城有变便让忠仆将白卿言和白锦桐当做女儿养育,从此隐姓埋保命要紧。又让白家暗卫分两拨护送即将临盆的五夫人齐氏,和白家五姑娘等还未成年的孩子出京避难。 宣嘉十六年三月,已故镇国公白威霆副将刘焕章进京,作证镇国公白威霆叛国。 刘焕章称他不遗余力才将叛国的白氏一族绞杀,只是他也身负重伤被农夫所救,伤愈后便归来揭发镇国公。 当日禁军包围镇国公府,从镇国公书房查抄出镇国公和南燕郡王沟通书信,证据确凿。 白氏一族全族已无男丁,宣嘉帝为显仁厚,判白家抄家流放,捉拿白家余孽归案。 白家女眷下狱当晚,白卿言的母亲董氏带着一众婶婶悬梁自尽,留下封《问皇帝书》力数白家历代功绩,忠心苍天可表!痛陈皇帝纵容奸佞构陷忠臣,使朝廷风气怪诞,居高位者皆为阿谀奉承趋炎附势之流,怒问当朝皇帝……何以当朝朝政再不见先皇在时文臣死鉴武将死战之清明态势,字字铿锵,震耳发聩。 此书,震惊朝野,以星火燎原之势传遍大都城。 已经产下一女的五夫人齐氏得到消息悲愤欲绝,在忠仆和百姓护卫下,带着白家上下牌位,一口薄棺,身穿孝衣,大雨中自刎于宫门前,以命相逼求皇帝还白家公道,血溅三尺。 她凝视漫天的雪花,裹紧身上的白狐大氅,朝内院走去,步履缓慢,但一步比一步更坚定。 上一世,祖母临去前嘱托母亲和她护住白家和白家满门遗孀,她和母亲未曾做到,对白家境遇也无力挽回,哪怕悲愤到五内俱焚,骨血里沸腾着要人命的毒汁毒液,也无法撼动那些人分毫,所以她万念俱灰只求速死。 白卿言拭去眼角细碎的泪珠,唇角勾起,目光变得冰冷锐利。 此世,她已然护住了二妹妹白锦绣,来日可期。她绝不会让白家任何一人再殒命枉死,她要守住白氏满门荣耀屹立不倒,不管用尽阴谋或阳谋,毒辣或下作,不择手段! 她沿抄走走廊转过弯,迎面险些撞到一位穿着蓝灰色直裰身披灰鼠皮大氅的男子,手炉滚落廊外,幸亏对方眼疾手快扶住白卿言。 她抬头,正对上一双幽沉似水的眸子,目光分明柔和平静,却似能看透人心洞悉一切般深邃,说不清的高深莫测。 再见故人……她克制不住要撞出胸膛的心跳。 这位便是与大燕皇帝一母同胞的大燕九王爷,日后大燕的摄政王。 他更名萧容衍以天下第一富的名头在各国行走,遍布各国的商号帮大燕打探消息。 都说第一富商萧容衍儒雅沉稳,为人温和,可她却知道萧容衍的城府多深,手段多毒辣。他将人心玩弄于鼓掌之中,在各国亲贵士族中周旋游刃有余,与大晋国各位皇子更是交情颇深,大都城大多纨绔莫不是以萧容衍马首是瞻。 上一世,在梁王造反登基,大燕铁蹄踏入大都城之前,被白家满门女眷所动容的萧容衍给了她他的随身玉蝉,让她自去逃命。 北风卷着雪花吹入廊内,白卿言手背一凉忙向后退了一步,福身行礼:“多谢。” 萧容衍挺鼻薄唇,眼轮高阔,生得极为俊朗,周身都是已然褪去桀骜的内敛温润气质。 他收回刚才扶过白卿言的大手,下意识摩梭着手中的白玉玉蝉,眉目间浅笑温厚,声线醇熟低沉,平稳又从容:“无妨。” 跟在萧容衍身边的长随已经捡起白卿言掉落的手炉,进退得宜递还到春桃手中,春桃回神忙福身道谢。 心如擂鼓的白卿言低头饶过眼前身形清镌高大的萧容衍,携春桃疾步往内院走。 萧容衍向前迈了两步,复又回头看向白卿言匆匆而去的背影…… 几年前,他曾在蜀国皇宫见过她。 那时蜀国战败,他被困蜀国皇宫,杀伐声震天。 镇国公为止杀戮,命白卿言单枪匹马手提蜀国大将军庞平国头颅,一身铠甲,纵马如飞,穿过层层宫门而来。 那一袭鲜红披风猎猎的女儿家,快马直冲蜀国正殿高阶,高举庞平国头颅,大吼“庞平国已死,缴械者不杀!”的情景,犹在眼前。 “萧兄!萧兄你怎么还在这里!”吕元鹏小跑至萧容衍面前,扯着脖子朝刚才萧容衍凝视的方向看去,却什么都没有看到,“你看什么呢?” 萧容衍眉目间带着极淡的笑容,温文尔雅中尽显沉稳矜贵:“没什么……” 吕元鹏也不深究,扯着萧容衍的手腕往外走:“萧兄你怎么得如厕这么久,秦朗都把新娘子接走了!我们也快去忠勇侯府热闹吧!” 第八章:预见 卢平回来后换了身衣裳匆匆赶来清辉院,他站在屋檐下来回踱着步子,略显急促的呼吸间全都是白雾,脸色也不大好看,一见白卿言在丫鬟簇拥中进了院门,他忙迎上去,抱拳行礼:“大姑娘……” 白卿言侧头看了春桃一眼,春桃会意将伞递给卢平,和一众丫头立在原地未动。 卢平撑伞护着白卿言走至院中那棵银杏树下收了伞,白卿言才转身看向卢平:“平叔请说。” 卢平喉头翻滚,呼出一口白雾后,单膝跪下:“大姑娘……请大姑娘恕罪!” 她握着手炉的手骤然收紧,强作镇定道:“平叔,先起来说。” 卢平站起身,愧疚望着白卿言:“今日醉安坊门口,梁王遭遇刺,身中数刀……伤势极重!京兆尹封路之前我本要回来,谁知遇到了全身是血的故友!带回府后才知,他竟是刺客之一!卢平请罪!” 卢平说着又跪了下来。 白卿言手指轻轻摩梭着手炉,满腔热血因卢平一句“伤势极重”沸腾起来,如果梁王这一次死了,那么倒是可以免去日后很多麻烦。 她心跳速度极快,俯身将卢平扶起:“现下平叔将人安置在哪儿?” “后院柴房。”卢平因给镇国公府惹来麻烦羞愧不已,脸色极为难看,“现在京兆尹封城,卢平更是不敢把人贸然送出府,卢平大意,求大姑娘降罪!” 说着卢平就又要跪,被白卿言拦住。 “横竖人都已经带回来了,请罪也无用,还得想想如何善后。”白卿言一双眼幽沉不见底。 白卿言在树下立了片刻,道:“平叔,你带我去瞧瞧。” 她想弄清楚梁王因何被刺,倘若能掌握到什么不利于梁王的证据,也好在他的登天之路上设一道路障。 再者,白卿言见过刺杀梁王之人,才能判断这人是否能留。 白卿言只带了春桃,和卢平一起冒雪到了后院柴房,可柴房内除了一摊血迹之外竟无人。 凝视土泥地面拖移痕迹,白卿言视线朝那堆扎放成堆的木柴望去:“侠士即得我白家庇护,何以避而不见?” 春桃心头一跳,下意识上前抬起手臂将白卿言护在身后,满目戒备。 白卿言拍了拍春桃的手示意她放下,躲在柴堆后的男人既然被发现也没有藏着掖着,推开面前的柴火。 靠坐其中的男人半张脸都是已经凝结的鲜血,越发衬得脸色惨白,他一身玄色衣衫,身受重伤虚弱无力,浑身却透着一股子狠戾气场。 白卿言表面不动声色,手却死死握紧了手炉。 卢平救回来的这位刺客,竟然是将来太子身边的谋臣秦尚志,不过上辈子秦尚志得不到太子的信任,空有大才不得施展,郁郁而终! 秦尚志上下打量了白卿言一眼,冷笑:“大姑娘打算如何处置我这刺客,向梁王邀功?” “秦尚志!”卢平呵斥。 她抬手示意卢平勿恼:“侠士如何知晓我是白家大姑娘。” 秦尚志低笑一声,露出带血的白牙,散漫靠坐:“能让卢平毕恭毕敬,必是镇国公府的主子。镇国公府女儿家皆是习武出身身体底子好,寒冬腊月一身薄棉衫便可御寒,如姑娘这般以上等狐毛大氅加身的……怕只能是早年和国公爷战场受伤的大姑娘!” “侠士可否告知为何刺杀梁王?”白卿言问。 “梁王他不该死吗?!”秦尚志一双湛黑的眸子恨意滔天,如同黎明前草原燃烧的篝火足以燎原,“装出一副唯唯诺诺战战兢兢的模样,背地里结党徇私,渎职贪墨,草菅人命!为逼我等为他效命竟杀我等妻儿家小,咳咳咳咳……” 秦尚志说到激动处竟咳出鲜血,他紧紧捂着心口,抬头望着白卿言冷笑渗人:“可怜你白家满门忠骨,忠心的如大晋国的看门狗,不久之后,怕也会落得和我一样家破人亡的下场!” “你放肆!”春桃恼怒,“大姑娘休要听他疯言,还是让卢平护院将人扭送官府!” “听凭大姑娘吩咐!”卢平虽心有不忍,却也不能真的连累镇国公府。 白卿言听着秦尚志的话,内心如惊涛骇浪般震惊,原来……秦尚志此时就已经能预见到白家的下场了么。 想到上一世,大燕国那位摄政王萧容衍对秦尚志的评价,白卿言电光火石之间便已下定决心。 她将手中手炉递给春桃,朝秦尚志方向走了两步。 “大姑娘!”春桃不放心。 谁料,白卿言竟对秦尚志恭恭敬敬行跪拜大礼,秦尚志也似被惊着,不明白白卿言这是要作什么,手紧紧攥着衣角。 “大……大姑娘!”卢平不知所措。 “先生既知我白家忠骨,又预见我白家困顿,敢请先生教我,白家何以自救?” 白卿言神色坦荡磊落,并未因为秦尚志的话恼火,反倒超乎寻常的镇定,仿佛对秦尚志的话早有所知。 秦尚志如今为白家所救,有恩不报非秦尚志作风,他抿了抿唇:“看大姑娘的反应,应已对此有所预见,倒不必秦某赘言!秦某只一句……想保全白家,镇国公得退。” “白家军的不败神话,已然被今上不喜!镇国公作风取直,取忠,与朝中佞臣积怨已久!众口铄金,积毁销骨!今上已容不下功高盖主的镇国公了。若此次……镇国公不退,白家十七儿郎怕要尽损南疆。” 秦尚志一字一句,正正应验了上一世白家十七儿郎命丧南疆的结局。 白卿言抬眼看向秦尚志,打了一个寒战,今上?! 上一世,白卿言从未想过今上会对白家不喜,白家世代忠烈,作风磊落,顶天立地,一身的浩然正气! 正如秦尚志所言,白家满门忠骨,忠如大晋国的看门狗! 众口铄金,积毁销骨?! 她手心收紧,一瞬抓住了脑中灵光。 “多谢先生教我!”白卿言又是一拜。 春桃忙上前扶起白卿言,只听白卿言道:“平叔,好生安置秦先生。” 卢平感激应声:“卢平领命!” 第九章:外室 白卿言望着秦尚志:“若秦先生不弃,肯请先生……” “秦某养好伤就走!”秦尚志不等白卿言说便匆匆打断了她的话,白卿言的意图他明白,他抱拳,“大姑娘见谅,秦某此次冲昏头脑刺杀梁王,至众兄弟丧命依然悔恨不已,秦某此生志向在社稷朝堂,舍身碎骨定要阻断梁王登顶之路,绝不愿拘于后院。” 秦尚志的志向何其远大,否则上一世也不会入太子府。 白卿言也不欲挟恩强求,沉默片刻对秦尚志福身后道:“朝堂似海,先生如蛟,白卿言在此祝先生尽如所期,蛟龙得水兴云作雨飞腾升天。” 秦尚志似是意外白卿言会说这番话,他紧捂心口强撑着起身,难得恭恭敬敬对白卿言抱拳行了一礼。 白卿言颔首从春桃手中接过手炉,沿来时的路往回走。 虽然,秦尚志不愿留下帮她,可秦尚志一席话已让她茅塞顿开。 她想到上一世母亲狱中自尽留下的那封《问皇帝书》,想到大都学子群情激愤声势浩大为白家求公道的画面,想到梁王在府中头疼不已诉说无法为今上分忧的苦恼模样。 众口铄金,积毁销骨,人言可畏。 哪怕是手握至高权柄的今上也有怕的事情,怕人言!怕民愤!怕百年后落得残害忠良的名声! 如今祖父生死未知……甚至已身死南疆,白家退已不能退。 不能退那她就更进一步,将白家的名望推至鼎盛,让今上忌惮悠悠众口不敢对白家出手。 就算最后大晋国还是逃不过被大燕灭国的下场,盛名之下……但愿也能保全白家。 去清辉院请白卿言的蒋嬷嬷,没想到会在路上碰到白卿言,三步并作两步上前。 “大姐儿!”蒋嬷嬷福身行礼,“大长公主请您过去。” 白卿言抿了抿唇:“祖母可是有了什么打算?” 蒋嬷嬷红着眼点头。 白卿言这才抬脚跟着蒋嬷嬷一起朝大长公主的长寿院走去,路上细细询问了她昨天走后祖母的情况。 “大姐儿,你放心大长公主到底是先皇和先皇后的嫡女,能撑得住。”蒋嬷嬷给白卿言撑着伞,忍不住红了眼睛,“倒是大姐儿还是个孩子……” 说着话,两人就已经走到了长寿院,丫鬟替白卿言打了帘,见白卿言进去了蒋嬷嬷这才将里外的丫鬟全都打发了出去,这才进屋接过白卿言已经解开的白狐狸毛大氅:“老奴在外面守着,大姐儿和你大长公主好好说说话。” 隔着珠帘,白卿言看到坐在炕上闭眼拨弄着佛珠的祖母,眼眶就红了。 “祖母……”白卿言轻唤了一声。 大长公主张开眼,见白卿言挑开珠帘进来,伸出手:“阿宝,来!” 白卿言依言走到大长公主面前,大长公主唇瓣嗫喏唤了几次气才红着眼问:“你告诉祖母,谁给你的消息竟比朝廷还要快一步。” “祖父临走前,孙女让之前祖父给我的两个暗卫随行保护祖父,其中一个拼了最后一口气回来给了孙女消息,说我白家被祖父的副将刘焕章和朝中之人联手坑害!孙女没有实证不敢声张,悄悄安排把人厚葬了。” 说词是白卿言昨天来长寿院前就想好的,镇国公是曾经给过白卿言两个出类拔萃的暗卫,镇国公出征时……白卿言也的确让两个暗卫随行保护镇国公,只是上一世那两个暗卫……为救镇国公亦是随白家男儿一起陨身南疆了。 大长公主忍不住悲痛,嘴唇剧烈颤抖着,良久她闭了闭眼,手掌用力拍在炕桌上:“我白家男儿可战死沙场马革裹尸,但绝不能为奸佞所害而亡!” “祖母,如今事已至此,我们还需要早作打算……”白卿言攥住大长公主的手,显然已经有了自己的考量,“我白家男儿倘若真的尽被坑害,怕是有人想要从白家手上夺走白家军!” 大长公主手死死扣住炕桌边缘。 “但白家军向来只认白家人!祖父、父亲他们凶多吉少,只怕害我们白家的人还有后手,祖母……如今您就是白家唯一的依靠,首当其冲!”白卿言同大长公主分析。 “他们做梦!”大长公主咬紧了牙关,“当年先皇后临去之前留给我一支只有帝后才有的皇家暗卫队,嫁于你祖父之后我觉再用这支暗卫队越矩,多年来养在我的陪嫁庄子上从不曾再动过,看来如今不得不动了。” 白卿言颇为意外,上辈子她不曾听祖母说过手上还有过这么一支暗卫队,如果是这样她倒是不担心祖母的安危了。 “祖母,就算祖父、父亲叔叔和兄长弟弟们都不在了!还有孙女儿在!”白卿言握住大长公主的手,郑重道,“祖母千万要保重身体平安康健!有祖母在孙女就有底气,孙女一定拼尽全力护我白家周全,不让我白家男儿含冤屈死……” 大长公主被白卿言一番话说的热泪盈眶,将白卿言抱在怀里哽咽不能语。 两人缓了良久,大长公主用帕子压了压眼角的泪,问白卿言:“阿宝你心中是不是已经有了章程?” “祸起萧墙,家里的下人怕是要严查一遍,不过这件事得暗地里查,孙女会和母亲商量着办祖母坐镇就好不必费心!” 大长公主点头。 白卿言想到后来梁王找来的所谓二叔外室生的儿子,抬眼看向大长公主:“还有一事我想请教祖母,二叔……是否有外室?” 白卿言口中的二叔,是大长公主的嫡次子,白卿言父亲的亲弟弟。 大长公主抿住唇。 见大长公主的模样,白卿言心也沉了一下,原来上辈子梁王扶起来的那个真是二叔外室的儿子。 “没有外室这么严重,但也确是你二叔对不起你二婶,当年你二叔游学时被一位姑娘所救,两个人就有了情谊……”大长公主欲言又止,白卿言到底是未出阁的姑娘有些话不能对白卿言明言,“后来你二叔回府,走之前将祖母赠予他的龙纹玉佩给了那位姑娘当信物,本打算回府和你二婶商量后再将那位姑娘接入府中当个良妾,可当时你二婶儿有了身孕,这话也就没有说出口。” 第十章:反心 再后来,边关告急,祖父带着父亲和二叔上了前线,大捷回来已经是三年后,等说通了二婶再去找那位姑娘时,那位姑娘家乡闹水灾人所有人都以为那位姑娘已经死了。 谁知道几年前,那位姑娘带这个男孩儿找到镇国侯府偏门,眼看着次子和儿媳夫妻和睦大长公主不想镇国公府因为这个女子和孩子生乱,就瞒着所有人直接把人送到了自己的庄子上养着。 白卿言听得太阳穴就突突直跳。 想到上一世到后来镇国公成了虚爵,二叔的外室子继承了爵位之后做出那些搜刮民脂、强抢民女、残杀佃户的勾当,将白家祖上积攒下来的名声败坏的一干二净。甚至连白卿言如姐妹般的沈青竹,都被那个混账做成了美人壶,供人赏玩。 白卿言心底翻涌着一阵血气,心头像压了一座山让她喘不上气来,她恨不能立时三刻用刀刮了这个混账! 白卿言不甘心追问:“确定了是二叔的孩子吗?” 大长公主面色泛白,靠在松软的软枕上,叹了口气:“那孩子,和你二叔小时候几乎一模一样。” 白卿言藏在袖子中的手收紧,指甲嵌入掌心之中,如果他不是二叔的孩子她怕现在就会让卢平去绝了后患。 但,如果是二叔的子嗣…… 白卿言心口揪痛,半晌之后,狠逼着自己下了决心,这才望着大长公主:“那就接回来吧!” 趁着现在孩子年纪还小,或许好好教还能掰过来,就算实在掰不过来……人攥在她的手心里,总比攥在梁王那些人手心里好。 “好,接回来祖母亲自教养!”大长公主用力握了握白卿言的手,“你二婶儿那边儿,也由祖母来说,等你二妹妹回门之后。” 白卿言点了点头,指尖冰凉,强压下心头的恶心和厌恶不去想,和长公主说起对白锦桐的打算。 “祖母,孙女深思熟虑后,倒觉得我白家得给自己留一条退路了祖母。狡兔尚且三窟,更何况白家。” “你说来听听。” “祖母可还记得,三妹锦桐曾帮我母亲打理中馈,短短半年将铺面收益提了三成,我母亲当时戏言谁人若三妹妹从商,怕是要成天下首富萧容衍一般的人物。” 大长公主点了点头,她记得因着这句戏言白锦桐真有了从商的念头,镇国公发了大脾气,说白家儿女哪有自甘堕落成商贾之流的。 “祖母,倘若三妹妹愿意,那便给三妹妹身边配上忠心老成的管事,让三妹妹女扮男装施展她所长,暗中积财。” “暗中积财?阿宝,你这是要做的什么打算?你……”大长公主愕然看向白卿言,握着她的手微微颤抖,“你是有了反心?” 白卿言指尖被大长公主攥着得生疼,狠狠打了一个寒噤,怔住神。 她们祖孙之间的气氛霎时如被拉满的弓弦,紧绷到极致,稍有不慎便一触即发。 她怎么能忘了……大长公主是她的祖母,可她更是皇室之女,是大晋国的大长公主,这大晋国天下是林家的天下。在维护白家之心上,她和祖母最大的区别在于,她为了白家反也在所不惜,可祖母想护住白家,亦想护住大晋国江山。 可祖母并不知道今上已对白家不满,皇帝……又是如何对白家的! 如秦尚志所言,上一世白家落得满门惨死的下场,全都是这大晋皇帝意思,如此君上……若真逼她白家满门如前世那般,她又凭什么不能反? 她闭了闭眼气息紊乱,如果不是大晋皇帝,白家男儿何以一个不留全部惨死?母亲何以带着众婶婶悬梁自尽?刚刚生产的五婶何以绝望到带棺自尽于宫门前?! 白卿言每每想起这些就心如刀绞,如蚀骨灼心般鲜血淋漓,痛得浑身发抖。 “阿宝!”大长公主看到白卿言眼底滔天的恨意睁大了眼,一把将白卿言扯到跟前,眸中是凛然骇人的冷冽目光,“你要反?!” 大长公主知道白卿言的能耐,她虽然多年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可当年在白家军中声望极高,倘若她心生了反心,振臂一挥……大晋必乱。 大长公主想都不敢想这样的场面,若是她最疼爱的孙女真的要反…… 大长公主咬紧了牙,眸底攀满了红血丝,白卿言若真要反,她作为大晋的大长公主决不能坐视,哪怕将白卿言囚禁一生,甚至是……她都绝不能允许动摇林家皇权的事情发生。 白卿言闭了闭眼,死死按住心底滔天的恨意,半晌才幽幽开口:“祖母,白家祖训,取忠、取义,个人荣辱性命最末,孙女儿万不敢违背祖训!也不敢给白家百年来的忠勇名声抹黑。三妹妹喜好此道,让她更名换姓女扮男装远离大都城,将来若白家真有变故,好歹能保全三妹妹!再者三妹妹从商手中宽裕,银钱铺路好歹能为白家打点周转。” 见祖母如炬的目光定定望着她,似还有不信,她又道:“这几日孙女反复思量,若祖父、父亲叔伯和众兄弟不能回来,孙女望祖母若允准举家迁回祖籍朔阳。大都城云诡波谲,祖父耿直得罪过不少佞臣,我白家朝中无人,众口铄金,积毁销骨,退回朔阳才能保全我白家。” 听白卿言这么说,大长公主沉默片刻才松开白卿言,点了点头拨弄佛珠。 白卿言说的不错……人言可畏,前些日子捷报频频传来,朝中佞臣明着高歌镇国公战无不胜,弦外之音却暗指镇国公功高盖主不知收敛,这些大长公主不是不知道。 大长公主语重心长道:“阿宝,你需得牢记,你是大晋国国大长公主的孙女儿,你的体内也留着皇室的血,万万不可生了反心!” 她垂眸看着被大长公主抓得失去血色的指尖,心底抑制不住发胀的倦意和凉意,哑着嗓子应声:“孙女记住了。” 瞧见白卿言这副模样,大长公主心头一软,又心疼地抬手轻抚她的脑袋:“昨儿个画师将给你们姐妹画的丹青送到了我这里,怎么不见你的?” “孙女不爱凑这个热闹。”白卿言低声道。 若白家都留不住,留一副丹青作什么? 同大长公主说了会儿话,白卿言便起身拜别大长公主,刚走到长寿院门口,便听到蒋嬷嬷遣祖母的大丫鬟莲心去唤三姑娘过来。 第十一章:立场 她立在长寿院门口,看着牌匾出神,难以言喻的酸涩和孤寂蔓延全身。 她原以为,祖母会和她一般拼死守护白家,守护他们的亲人,可祖母她是大晋的大长公主她姓林……大晋是林家的天下! 春桃见白卿言凝着长寿院的匾额红着眼出神,以为她是为大长公主的身体担忧,低声劝道:“大姑娘,大长公主福泽深厚,过了冬天肯定会康复的。” 白卿言回神,攥紧了手炉颔首:“回吧!” 罢了,重生之事说出来虚无缥缈祖母信不信还是二话,倘若因此让祖母对她心生戒备,她有些事情做起来就更难了。 至少,只要不触及林家的大晋国江山,在护着白家这件事上,祖母和她的立场是一样的。 · 春桃扶着白卿言刚进院子,就见春妍站在廊下惨白着一张脸焦躁不安来回走动。 见白卿言进门的春妍立时迎了上来,她绞着手中的帕子行礼,眼眶发红急得不行:“大姑娘,梁王今日长安街遇刺,昏迷不醒危在旦夕!您快请洪大夫去看看梁王殿下啊!洪大夫是院判黄太医的师兄又盛名在外,一定能救梁王殿下的!” 今日春桃跟着白卿言一起去见过秦尚志,听到春妍这话心忍不住突突直跳。 白卿言一双凌厉的眸子朝春妍看去,她恨不得活撕了梁王,让他就此丧命都是便宜他,还为他请洪大夫……作什么春秋大梦?! “春妍你莫不是失心疯了!梁王遇刺,自有太医院操心!我们大姑娘请洪大夫去看梁王是个什么说头?!大姑娘还要不要闺誉了?!”春桃厉声训斥。 春妍忙跪了下来,眼泪吧嗒吧嗒往下掉:“大姑娘春妍知错了,春妍也是替大姑娘着急!” “越说越疯魔!你……” 不等春桃说完,白卿言冷冷看了春妍一眼:“不若我将你连人带身契一并送往梁王府上可好?!” 春妍大惊失色睁大眼叩首:“奴婢知错,大姑娘息怒啊!” “春妍,别忘了你是谁的丫头,心思应该放在谁的身上,我容不得身在曹营心在汉的下人!” 说完白卿言抬脚朝内屋走,如果不是留着春妍还有几分用处,她早就叫人将她打发了。 春桃狠狠瞪了春妍一眼,小步追上前替白卿言打帘。 跪在院中的春妍回头看着白卿言的背影不敢再求情,只一个劲儿的抹眼泪,不明白大姑娘怎得如此狠心,梁王殿下对大姑娘那般痴情上心,如今梁王殿下危在旦夕,大姑娘却不闻不问,难道上过战场后真的就是铁心铁肺铁石心肠?! 白卿言刚用完午膳,白锦桐突然匆匆来了清辉院,顾不得拍落身上的积雪一头扎进了白卿言房中:“长姐!” 白卿言用帕子掩着口,将漱口水吐进痰盂里,瞅着白锦桐双眸发亮藏不住喜悦的模样心底一暖,只觉能再看到三妹这样的鲜活的笑容真好! 她笑着问:“可在祖母那里用过膳了?” 白锦桐解开披风递给身后追着她进来的丫鬟,走至白卿言身边道:“你们都先出去吧!” “春桃,在外面守着……”白卿言侧头对春桃道。 春桃颔首,带着一众丫鬟退出内室。 “长姐!”白锦桐在白卿言身旁的杌子上坐下,激动难耐握住白卿言的手,“祖母给了我本钱和人手,许我女扮男装从商!祖母不逼我嫁人了!” 大长公主打算接回养在庄子上的孙子,等正月十五带白家姐妹去庆安寺礼佛,届时会以为大晋国祈福为由留在庆安寺,白家三姑娘白锦桐随侍,她也好在寺中好好教导这多年未曾蒙面的孙子。 白卿言低头笑着替白锦桐搓了搓因为迎风跑来冻得发凉的指尖,又问:“祖母告诉你是何因由?” 白锦桐畅快道:“祖母说,我白家十七儿郎,将来定是要分府分家,我有经商之才,托付我为兄长弟弟们挣下一份丰厚的家业!祖母未能实言我看得出,可这又有什么所谓,从商贾之道我所欲也!” 白卿言垂下眸子,想到今日祖母质问她是否有反心时,激动的情绪和不经意透露的杀气,她眼眶泛红,喉咙发紧几乎透不过气来。 她按耐下心中酸痛,给白锦桐倒了一杯热茶,推至白锦桐面前,抬眼郑重道:“今日的话,出我口入你耳,你听了做到心中有数便好……” 有些话,白卿言不能对祖母说但得告诉白锦桐,她们同为白家儿女,白卿言深信白锦桐有如她一般护着白家的决心。 白锦桐正色望着白卿言:“长姐请说。” “祖父功高震主,为人磊落耿直不知变通,与朝中常伴君侧的佞臣不睦已久,当今陛下听信谗言视白家为卧侧猛虎欲除之而后快!祖父南疆处境凶多吉少……” 白锦桐手心一紧,看着眼眶发红滋生深沉杀意的白卿言,胆战心惊:“长姐?!” 她喉头翻滚,用力握紧白锦桐的手示意白锦桐听着:“命你更名换姓男装行走,是保全你,也是把白家的后路交至你手中!他国富商萧容衍为何会是我大晋国皇子、世家的座上宾?因财能保命……能通天。” 原本只想着施展经商之才的白锦桐,顿时觉得肩上担子千斤重,有些喘不上气。 白卿言嗓音沙哑:“我白家簪缨世家本不缺银钱俗物,缺的是退路。府内有祖母,府外交给你,以你才智能做到何种地步,是你的造化也是我白家造化,长姐望你知晓轻重。” 白锦桐握紧了拳头,再没有刚才冲进清辉院时那般意气风发,顿时沉稳不少,她起身对白卿言福身:“长姐放心!锦桐拼尽全力。” 白锦桐怀着沉重的心情从白卿言那里出来,她身边的大丫鬟忙上前给白锦桐披上披风,她反应迟钝的低头看了眼脚下。 长姐个性沉稳谨慎,绝不会无的放矢…… 白锦桐站在清辉院外望着雕梁画栋的镇国公府,竟出了一身的冷汗。大约是白府在大都城盛名如花团锦簇让她甚至白府众人都迷了眼,如果不是长姐点出,她从未细想镇国公府怕已让陛下忌惮。 春桃送走白锦桐,打了帘正要进屋,就瞅见门口两个小丫头拿了早就被管事嬷嬷收起来的沙袋,眉头一紧,她回头看了眼主屋,拎着裙摆快步从台阶上走下来,压低了声音问:“怎么把这个东西翻出来了?” 自从白卿言受伤之后,白卿言的母亲董氏怕她看到这些东西伤心,便让清辉院的管事嬷嬷佟嬷嬷把这些东西收了起来。 “把什么东西翻出来了?” 董氏在秦嬷嬷搀扶下,踏入清辉院大门。 “夫人!”春桃忙福身行礼。 第十二章:阿娘 董氏五官生得极为美丽精致,气度华贵,通身当家主母的雍容气派不怒自威。 两个小丫头被吓了一跳,忙福身道:“回夫人,大姑娘吩咐让把姑娘小时候练武用的沙袋拿出来。” 董氏眉头收紧难免担忧白卿言的身子,二话没说朝主屋走去。 春桃忙快步上前给董氏打帘。 董氏进门见白卿言正靠在迎春枕上,解开披风从丫头手中拿过食盒朝白卿言走去:“阿宝可是累了?!” 刚才和白锦桐说了那么多话白卿言整个疲惫不已,尤其是想到祖母为维护大晋皇室的态度,白卿言心里更是绞痛不已,以白卿言对祖母的了解……她当时若真说出一个反字,怕是要当场被祖母送进家庙拘住永不见天日。 抬头看到母亲,白卿言心中难耐翻涌的酸辣情绪,险些压不住哭出来,恨不能一头扑进母亲的怀里。 她忍住心口火辣辣的难受,忙笑着起身去迎:“这么大的雪,阿娘怎么来了?” 扶着董氏在软榻上坐下,她就立在母亲身旁拉着母亲的手不肯松开,红了眼眶:“二妹妹出嫁,阿娘操劳了这么久,怎么不好好休息休息?” “这一阵子忙,娘都抽不出时间过来陪阿宝!”董氏抬手轻抚着女儿的一头黑发,“来,坐下!这是娘给你炖的乌鸡汤!” 她点头在小桌几另一侧坐下,看着董氏亲自打开食盒取了汤盅放在她面前,用小勺舀了一小口尝了尝,垂着极长的睫毛遮掩眼底通红。 真好,阿娘还在! 白卿言鼻子一酸,眼泪掉进汤里,忙把头低的更低生怕董氏发现。 “怎么让院里的小丫头把沙袋翻出来了?”董氏低声问。 白卿言埋着头不敢抬起来,喝了口汤说:“我这身子一直不见好,也是这两年在床上躺多了的缘故,想动一动……” “想动一动是好,可这冬日严寒,还是再缓缓!等春暖花开再动动也不迟!”董氏眉头一紧劝道。 女儿小时候被国公爷当做男儿一般教养,每日捆着沙袋打军拳,蹲马步,吃的苦多不胜数。 当初白卿言身体康健董氏就心疼的不行,更别说现在白卿言身子还不好,董氏怎么能忍心她将小时候吃过的苦再吃一遍。 白卿言心头发暖,眯眼笑着抬头:“阿娘,女儿心中有数,不会让自己累着的,再说屋内腕缠沙袋练字怎么会受寒。” “那也太辛苦了些!娘怕你身子受不住……” 她望着董氏的眼底都是笑意,装作被烫呛到了一阵猛咳,咳得眼泪大滴大滴往下掉,心里难受的受不住。 “快给你们姑娘拿杯水来!”董氏忙起身走到白卿言身后给她顺气,“这么大个人了,怎么喝个汤还呛到!” 白卿言不想母亲担心,仰头接过春桃递来的帕子擦去眼泪,笑道:“阿娘,我是受过伤武功废了,可您不能把我当成病秧子娇养,我是镇国公府嫡长女,总得给弟妹做表率。” 这话曾经镇国公教养白卿言时便说过。 董氏抽出帕子给白卿言擦了擦嘴,叹气:“满大都城……也就咱们镇国公府的女儿家最辛苦!” “有阿娘给女儿炖汤,女儿才不苦呢!”白卿言握住董氏的手,将自己脸放至董氏手心中蹭了蹭,尽显亲昵,舍不得放开。 白卿言从小在大长公主和镇国公膝下教养,养得端庄老成,哪怕是年幼时都很少这样和董氏撒娇。 今日女儿突然一副亲昵撒娇的娇憨态,反倒让董氏红了眼,她低笑一声用手指点了下白卿言的脑袋:“怎得越大越回去了,还向阿娘撒娇!” “阿娘,女儿再大也是阿娘的女儿啊……”白卿言亲亲热热说着,心底已经成了一汪酸水。 此生,她绝不会让阿娘走到自尽那一步,粉身碎骨在所不惜! 满屋子的丫头嬷嬷也都是头一次见到白卿言撒娇的模样,都用帕子掩着唇直笑。 “我还不知道你,定是想让我允准你胡闹!”董氏甩了下帕子,在小几另一侧坐下,又将汤往白卿言面前推了推,“罢了罢了,你想要练就练吧!切记适可而止,不可勉强!” 白卿言乖巧点头:“阿宝知道。” 董氏见没在清辉院看到白卿言房里的管事嬷嬷佟嬷嬷,问:“佟嬷嬷还没回来?” “佟嬷嬷儿子这次伤得重,我用午膳前让春妍拿了银子去佟嬷嬷家,转告佟嬷嬷等她儿子康复了再回来当差。” 都是做母亲的,董氏点了点头,又道:“你这屋里没有管事嬷嬷不行,在佟嬷嬷回来之前不如……” “阿娘,佟嬷嬷虽然不在,可春桃沉稳老练十分当用,趁着这个机会我也想春桃多多历练,您就不要操心女儿房里的事了!” 春桃听到白卿言这话受宠若惊,忙福身行礼:“大姑娘信任,奴婢定不辜负大姑娘。” 董氏点了点头:“春桃是稳重。” “夫人谬赞,奴婢惶恐。”春桃越发恭谨。 董氏回头看着唇角带笑的白卿言,想起今日白锦绣出嫁的盛况,自己的女儿却嫁期遥遥,心头难耐酸楚,怕被女儿看出什么跟着自己伤心,董氏略坐了坐便先行离开。 第二日一大早鸡鸣时分,洒扫的粗使婆子打着哈气手端木盆从房内出来,就见白卿言正在院中扎马步,吓得哈气都收了回去,忙福身行礼:“大姑娘!” “该干什么就去干什么管好你的嘴!”春桃吩咐道。 白卿言穿着单薄的练功服,汗珠子顺着下巴嘀嗒嘀嗒跌落,头上和身上都冒着热气,春桃一脸担忧立在旁边又不敢多言,只能不断绞着手中帕子,频频往滴漏处望,盼着时辰过的快一些。 白卿言汗如出浆衣裳湿了一半,她已经扎了半个时辰的马步了,这还没有上沙袋,她仿佛已经到了极限。 如今,白卿言想重新把废掉的武功找回来,就必须将小时候吃过的苦再吃一遍,可不论再难,都必须坚持! 前生,为能重新披甲上阵,白卿言吃过更多的苦,几次险些丧命,都凭着一腔恨意撑了过来。 此世,她在意的亲人还都在,就是让她承受比上一世沉重千倍万倍的苦,她也撑得住,也必须撑住,决不能在白家为难临头之际她只能当一个废人,看着满门皆亡才破釜沉舟拼回一身武艺。 上天怜她白家满门让她回来,可不是让她回来碌碌无为任由白家在她眼前再次倾塌的。 白卿言心口憋着一股劲儿提着一口气,凭借意志力坚持不懈。 一个时辰一到,春桃忙小跑至白卿言面前扶住她:“大姑娘,一个时辰到了!” 白卿言整个人都湿透了,腿软如泥,刚站起身险些一个趔趄摔倒。 “大姑娘小心!”春桃心疼得眼眶子都红了。 “让人备水!”白卿言哑着嗓子吩咐。 “是……”春桃应声。 第十三章:回门 今日是白锦绣三朝回门的日子,二夫人刘氏早早就起来张罗女儿回府的事情,这会儿人虽坐在大长公主房中,心却早已飞到了府门外,一直眼巴巴伸长脖子往外看等下人通禀女儿和女婿已经到了。 “怎么这个时辰了还没回来?”二夫人刘氏放下手中茶水,转头遣了身边的大丫鬟青书去前头迎一迎。 大着肚子的五夫人齐氏,忍不住用帕子掩着唇笑道:“嫂嫂也太心急了,这二姐儿和新姑爷正是新婚燕尔,难免起得晚,咱们都是过来人,您也理解一二。” “你看看五弟妹,在母亲这里也敢乱说话!”三夫人李氏打趣道。 董氏坐在大长公主下首,笑盈盈不说话,只垂眸抚着自己腕间的玉镯子,心里略有些不是滋味,毕竟这本是自己女儿的姻缘。 白家几个姑娘也都坐在杌子上热热闹闹说着话。 白卿言看着满屋子的热闹,心中又暖又高兴。 很快,二夫人刘氏身边的青书匆匆踏进长寿院院门,身后跟着忠勇侯府的吴嬷嬷。 吴嬷嬷是忠勇侯府侯夫人身边最得脸的嬷嬷,她一看到站在廊下的蒋嬷嬷,连忙快步走到吴嬷嬷面前,福身:“老姐姐……” “今儿个吴嬷嬷怎么来了?我们二姐儿和姑爷可是起晚了?”蒋嬷嬷客客气气拉起吴嬷嬷,笑着问。 吴嬷嬷脸色越发不好,她尴尬道:“我们大奶奶昨儿个和我们府上二姑娘嬉戏的时候滑了一跤跌进了湖里呛了水,本也不打紧,今儿个早上不知道怎得,突然烧了起来!这不今天就回不来了……” 蒋嬷嬷心底一惊,忙道:“吴嬷嬷稍后,容我进去禀了大长公主。” 屋内,二夫人刘氏乍一听了消息,惊得站起身来:“什么?!这秦家是怎么回事儿?!锦绣昨天跌进湖里,今天才来人禀和我们说,是欺负我们国公爷和锦绣他爹不在是怎么的?” 白卿言握着茶杯的手发紧,抬眸透过隔扇看着外面绞紧手帕的吴嬷嬷,顿时咬紧牙怒火中烧。 上一世,吏部尚书的嫡次女嫁入忠勇侯府,回门那日也没能回去,听说便是和姑子嬉戏滑了一跤,跌进湖里。 她想起吏部尚书嫡次女最后不到三十郁郁而终的下场,用力握紧茶杯,面色略白。 难道,白锦绣嫁入忠勇侯府,也躲不过这个命运? 白卿言端着茶杯的手酸软发抖,不知是因为这几天练得太狠,还是因为太过生气。 “二婶莫慌!”白卿言沉住气,放下手中茶杯,起身道,“祖母,让二婶带了洪大夫去忠勇侯府看一看二妹妹吧!” “可这……刚成亲,咱们娘家带着大夫去婆家,忠勇侯府会不会觉得我们镇国公府太过嚣张,有怨言?”四夫人王氏性子一向和软,小心翼翼问道。 “二妹妹一身的武艺,水性又好!说嬉戏滑了一跤跌进湖里被水呛了,可信吗?其中必有内情。”白卿言声音往上提,难掩怒火,“祖母,您和母亲一位是当朝大长公主,一位有诰命在身,的确不适合带着洪大夫去!可二婶爱女心切……就不足为奇了。” “我也去!”四姑娘白锦稚站起身,对大长公主行礼,“祖母,我担心二姐姐!我也去!” “祖母,我也要去!”三姑娘白锦桐亦是站起身来。 “我也去!我也去!” 屋内几个姑娘否嚷嚷着要去看看白锦绣。 “母亲!”二夫人眼眶子都红了,“求母亲让我去吧!我担心锦绣!” 大长公主绷着一张脸,拨弄着手中的檀木佛珠,她二儿媳妇个性冲动,几个孩子年纪太小沉不住气,这事儿摆明有内情,怕是白锦绣受了什么委屈,人多去些……也好叫忠勇侯府知道,他们镇国公府不是好欺负的。 她看向白卿言,半晌后开口:“老二媳妇儿,你带着咱们家几个姑娘一起去看看锦绣。阿宝……你跟着去弄清楚到底怎么回事儿,咱们镇国公府的姑娘,可不是嫁到他忠勇侯府受委屈去的!蒋嬷嬷你跟着老二媳妇儿。” 蒋嬷嬷福身称是。 二夫人刘氏感激不已对大长公主行礼,蒋嬷嬷一定程度上就代表着大长公主,有蒋嬷嬷陪同也好让忠勇侯府知道大长公主看重白锦绣。 董氏一听要让自己女儿去,忙道:“母亲,阿宝的身子……” “娘,女儿不要紧的,您不让我去看看二妹妹我也不放心!”白卿言安抚董氏,她此时心如油煎一般,不去看看她怎么知道白锦绣怎么样了,怎么知道白锦绣还能不能留在忠勇侯府。 家里白卿言是嫡长女,在白家没有孩子时,二夫人刘氏也很疼宠白卿言,自是知道白卿言性子沉稳心思细腻,有白卿言跟着到时候白锦绣不好和她这个做娘说的话,肯定会和白卿言说。 董氏尽管一万个不愿意,还是让身边的秦嬷嬷去打点车马。 忠勇侯府来的吴嬷嬷一听说,二夫人刘氏要带着大夫,和镇国公府的姑娘们过府去看白锦绣,一下慌了神,忙说自己回去禀报一下好让他们侯夫人有个准备,就匆匆坐着马车离开。 董氏随白卿言回清辉院,挑了一件风毛极为密实的大氅给白卿言系好,送白卿言出门:“娘不想让你去忠勇侯府你偏要去!去了别掐尖要强……不然传出去,别人该说你心量狭窄见不得二妹妹嫁于忠勇侯世子,知道吗?” “阿娘,你放心!女儿心中有数!” 镇国公府角门口,几辆宽敞奢华的马车缓缓动了起来,朝忠勇侯府的方向而去。 · 忠勇侯府,二夫人刘氏看到躺在床上面无人色的女儿,腿一软差点儿晕过去,坐在床边拉着女儿的手唤着女儿的名字:“锦绣!锦绣……娘来了!你睁开眼看看娘!” 二夫人刘氏身边的管事嬷嬷罗嬷嬷扶住刘氏,红着眼道:“二夫人,先让洪大夫先看看二姐儿。” 白卿言看到白锦绣只有出气没有进气的模样,藏在袖中的手收紧气得手都在抖,不可遏制的怒火在血液里燃烧沸腾着,恨不能挥刀砍了解忠勇侯夫人这人面兽心的毒妇。 第十四章:和离 她眸色沉沉朝内室外走了几步,掩唇在四姑娘白锦稚耳边说了一句。 白锦稚通红的眼睛一亮,握着自己腰后的马鞭,点头冲了出去。 “你也去看看,别让四姑娘吃了亏!”白卿言侧身吩咐春妍。 “长姐?!”三姑娘白锦桐上前疑惑望着白卿言,“你和小四说了什么?她干什么去了?” 白卿言攥紧了手炉,声音凉薄又冷戾:“不是说二妹和小姑子玩闹么?既然二妹的小姑子这么喜欢玩闹,我们小四名声在外,不去找她玩闹玩闹都对不起这个名声!” 五姑娘和六姑娘围在床前,眼泪巴巴望着白锦绣。 “洪大夫怎么样?”二夫人刘氏拧着手中帕子担忧的不行。 “受了寒,高烧不退……这头部是不是也受了什么撞击?”洪大夫挽起袖子,正要在白锦绣头上查看。 忠勇侯夫人身边的吴嬷嬷扯着嗓子嚷了起来:“我们大奶奶千尊万贵的,怎么能让你这个乡野大夫触碰?!” 白卿言凌厉的视线朝吴嬷嬷望去。 二夫人刘氏也是个泼辣的,不等身边的管事嬷嬷罗嬷嬷动手,竟亲自将吴嬷嬷一把推开:“我的女儿好好的嫁入你们忠勇侯府,现在躺在这里昏迷不醒!你是个什么东西敢拦着洪大夫给我女儿看诊?!不入流的腌臜玩意儿……” 不等二夫人刘氏再说出什么难听的话来,白锦桐已斜眼睨着吴嬷嬷开口:“我们镇国公府的座上宾到了忠勇侯府就成了乡野大夫?忠勇侯府好大的口气!” 蒋嬷嬷察觉有异,不动声色看向神色紧张的吴嬷嬷。 吴嬷嬷畏畏缩缩立在一旁,偷偷瞄着脸色凝重的蒋嬷嬷,心往下一沉,忙陪着笑脸说:“昨儿个大奶奶落水,我们夫人拿名帖请了太医过来给大奶奶瞧过了,二夫人三姑娘误会了。” “你们世子呢?!”二夫人刘氏见女儿成这样也不见女婿,立时大发雷霆。 “今儿个大奶奶无法回门,世子便去繁星楼参加诗会会友去了。”吴嬷嬷有意挑唆,故意道。 “这……是不是得让人把世子爷请回来!”罗嬷嬷看向蒋嬷嬷,毕竟蒋嬷嬷是代表长公主来的。 白卿言知道秦朗这位继母不是好相与的,怕是想要挑唆的镇国公府对秦朗不满,故意把秦朗支走的,她压着怒意说:“三妹,让我们镇国公府的仆从,去繁星楼请秦世子回来。” “这可怎么行,我们世子爷参加诗会,那可是男儿应该做的大事……怎好因为这种小事请世子爷回来!”吴嬷嬷回到自家地盘到底是要比在镇国公府时嚣张些。 白卿言一双冰冷入骨的幽深眸子直视吴嬷嬷这个刁婆子,厉声问:“这是你的意思,还是你们侯夫人的意思?” 心思被挑破,吴嬷嬷被白卿言看得心里发虚,缩在那里不吭声,想到这位白家大姑娘曾经随国公爷去战场手刃敌军将领头颅,她心就慌得厉害。每一次被这白家大姑娘看一眼,吴嬷嬷就觉得心里直突突。 “我这就去!”白锦桐深深看了那位吴嬷嬷,拎着裙摆出门。 白卿言在软榻上坐下,手中握着暖炉望着吴嬷嬷,又问:“我二妹妹的陪嫁丫头,怎么到现在一个都不见?” 吴嬷嬷一个激灵,心叫不好。 刚才因为忧心女儿又忙又乱的二夫人刘氏这才发现,白锦绣的陪嫁丫头一个都不见了,怒气冲冲指着吴嬷嬷:“我女儿的陪嫁丫头呢?!说话!” “回二夫人大姑娘的话,大奶奶落水都是因为丫头们伺候不周,我们候府规矩严,不比国公府那么宽厚,主子出了问题都是奴才伺候的不好,所以我们侯夫人做主全都给提脚发卖了!”吴嬷嬷垂着眼,心虚道。 白卿言简直要被气笑了,胸口起伏剧烈,差点儿捏碎手中的手炉,真是好一个规矩严! “侯夫人这真是好大的做派!手都伸到儿媳妇儿的嫁妆里了!我女儿的陪嫁丫头卖身契都是我女儿的陪嫁,你们夫人倒好,趁着我女儿昏迷,竟然敢把人给发卖了!”二夫人刘氏气得心口疼,也不知道女儿嫁的这是个什么魔鬼窟。 动了儿媳妇的嫁妆,这名声传出去可不是好听的,吴嬷嬷当下就慌了,忙道:“这是得到大奶奶允准的!” 二夫人刘氏心里更堵了:“你这是打量着我女儿没醒来,蒙我是不是?!” 二夫人刘氏话音前脚刚落,后脚一个丫鬟就跌跌撞撞跑了进来,发髻也散了脸上还有一道鞭痕。 “不好了!不好了!白家四姑娘疯了……她要打死我们二姑娘和我们夫人!” 吴嬷嬷一听睁大了眼,匆匆拎着裙子往出跑,刚踏出门又忙折返回来,对二夫人刘氏福身行礼:“白家四姑娘是魔障了不成敢在我们忠勇侯府打人?!二夫人、蒋嬷嬷您二位可得管管啊!” 双手交叠立在那里的蒋嬷嬷,闻言看向神色镇定自若的白卿言。 四目相对,白卿言望着蒋嬷嬷的目光澄澈,蒋嬷嬷当下就明白白卿言这是故意要将事情闹大,略略对白卿言颔首。 二夫人刘氏冷笑一声:“我女儿躺在这里生死未明,我管你们二姑娘和夫人死活!” 吴嬷嬷瞅着二夫人刘氏的反应,愣住,这白家人简直……简直不讲理,只能求救一般望着蒋嬷嬷:“蒋嬷嬷?!蒋嬷嬷您说句话啊!” 蒋嬷嬷看着床上面无人色的白锦绣,亦是心疼不已:“老奴全凭二夫人吩咐。” 来时长公主交代过蒋嬷嬷,什么都大不过自家孙女儿的性命。 白卿言知道上一世吏部尚书夫人为了女儿处境着想大事化小忍气吞声,却为后来埋下了隐患。 此生对她而言,什么都不如白锦绣性命要紧,事情闹大了才好让忠勇侯府有所忌惮。 白卿言心中已有章程。 俗话说不破不立,但愿秦朗别让她失望,能借着这次……真正地立起来。 如果秦朗真的扶不上墙立不起来,即便是大都城有爵位的清贵人家从无和离的先例,白卿言也要在南疆消息没有传来回来,镇国公府的威势还在时,强压着秦朗和离。 和离,总好过让白锦绣和上一世的吏部尚书嫡次女一般,被磋磨一生。 第十五章:人证 洪大夫也已经帮白锦绣看完诊,他摸着山羊须看了白卿言一眼,见白卿言微微对他颔首,他垂眸道:“二姑娘这是头部先受到了撞击,又跌入水中!寒水入肺,又高烧不退,怕是……” 二夫人刘氏腿一软,若不是身旁的青书扶住怕是要瘫倒在地。 白卿言沉着脸上前对二夫人刘氏行了礼,道:“二妹妹危在旦夕,您是要留在这里照顾二妹妹直到二妹妹康复,还是要接二妹妹回国公府医治,二婶,得您拿主意!” 吴嬷嬷眼睛瞪圆了,这女子出嫁没有夫家同意就擅自离家是万万不能的!这要是让白家二夫人刘氏把白锦绣带走了,两家怕是断交了:“二夫人不可!大奶奶才嫁进忠勇侯府您就把人抬回去,这让人怎么看忠勇侯府?旁人不知道还以为两家要断交啊!就算是大长公主她老人家也断不会答应,是不是蒋嬷嬷?!” “我女儿才嫁进忠勇侯府就命在旦夕!我管别人怎么看你忠勇侯府!”二夫人刘氏用力攥着胸口衣裳,转头望着蒋嬷嬷,“嬷嬷!烦请您去回去告诉母亲一声……锦绣被人砸了头推进湖里,身边一众丫鬟全都被人发卖一个不留!身边连个伺候的人都没有,锦绣眼下必须将锦绣接回府中照料!母亲要是不同意……我就把锦绣接回我娘家!” 蒋嬷嬷颔首对二夫人刘氏行礼:“老奴这就回去禀告大长公主,二夫人宽心,大长公主一向心疼二姑娘,断断没有为了什么交情不顾孙女儿性命的道理!” 吴嬷嬷听到这话跟天塌了一般,差点儿跪下。她没想到这二夫人刘氏竟为了护着女儿不顾两府颜面,不顾白锦绣以后在他们忠勇侯府的前程。 “青书,你手脚麻利,陪蒋嬷嬷一起回去!” 说完,二夫人刘氏就凑到床边,握着女儿的手忍不住哭了起来。 青书一来见白锦绣的模样,眼睛一直都是红的,得了二夫人刘氏的吩咐立刻应声,扶着蒋嬷嬷就疾步往外走。 “蒋嬷嬷!蒋嬷嬷不可啊!” 蒋嬷嬷充耳不闻。 吴嬷嬷没有拦住蒋嬷嬷,忙给二夫人刘氏跪了下来:“二夫人!万万不可闹到大长公主那里去啊!” 二夫人刘氏此时握着女儿的手,看着面色惨白怎么都叫不醒的女儿,已然哭得什么都顾不得了。 春妍一路小跑进来,掩着唇在白卿言耳边道:“忠勇侯府护院往后宅去了!大姑娘……要是四姑娘吃亏了怎么办?” “锦桐你在这里陪着二婶儿。”白卿言带着满身肃杀,立在原地,任春桃给她披上白狐大氅,看了眼守在白锦绣床前直哭的二夫人刘氏,慢条斯理道,“我过去看看,四妹冲动……别没轻重伤了侯夫人。” 眼看着没看住白家二夫人刘氏的侍女青书,吴嬷嬷也得赶紧去给侯夫人报信,她眼睛一转连忙从地上爬了起来:“老奴给大姑娘带路!老奴给大姑娘带路!” 春桃扶着白卿言疾步出了新房疾步朝侯夫人的院子走去,吴嬷嬷一路想要往白卿言的身边凑都被春妍不客气的用帕子甩开, 吴嬷嬷知道白卿言是被大长公主教养长大的,在大长公主面前说话极有分量,便一路小心翼翼对白卿言哭丧着脸道:“白大姑娘,其实这事儿真不能怪我们府上二姑娘,本来我们世子是和您定的亲,可是后来嫁进来的却是大奶奶,我们二姑娘这才和大奶奶拌了几句嘴。” 白卿言脚下步子一顿,侧头朝吴嬷嬷看去,似笑非笑…… 难怪上一世吏部尚书嫡次女愤懑离世之后,吏部尚书夫人能用雷霆手段收拾了蒋氏,连忠勇侯府主母蒋氏身边的贴身嬷嬷都是这般成事不足败事有余东西,忠勇侯败落之象已显。 “你这个刁婆子再胡说八道你信不信我撕了你嘴!你这是想把你们府上二位姑娘做下的好事算在我们大姑娘头上吗?!”春妍一下就恼了。 “春桃,把人捆了交给二夫人!转告二夫人这位嬷嬷刚才的话……忠勇侯府的二姑娘是和咱们二姑娘拌了嘴动手伤人的!”白卿言睨了眼吴嬷嬷继续朝前走,“这可是忠勇侯府侯夫人身边的嬷嬷……亲口说的,将来若是见官,这位嬷嬷可是人证。” 被按住的吴嬷嬷听到见官两个字,脸色一变,腿软如泥当下就跪了下来:“白大姑娘!老奴可是忠勇侯府身边的嬷嬷,您不能捆我!老奴也没说我们二姑娘动手伤人啊!这要是损了我们二姑娘的名声老奴就是舍了这条命也赔不起啊!” 白卿言充耳不闻。 一行人还没靠近,白卿言就听到婢女们哭天喊地的声音,一行护院在一位蓬头乱发的嬷嬷带领下急匆匆往侯夫人的院内跑。 白卿言握紧了春桃扶着她的手,春桃会意脚下步子更快了些。 “把伤了我二姐的那两个小蹄子给我交出来!” 白锦稚手握一条长鞭在院子里挥的啪啪直响,满地的枯枝残雪…… 丫鬟仆妇们身上多多少少都有被白锦稚抽出来的血痕,因为忌惮白锦稚的身份不能还手,只能瑟瑟发抖的大声劝白四姑娘抬手饶命。 忠勇侯府带头的那位年轻护院一把抓住白锦稚抽来的鞭子,一张冷厉的脸绷着,直视白锦稚:“请白四小姐适可而止,这是忠勇侯府不是你们镇国公府!容不得白四小姐这般放肆!” 白锦稚咬紧了后槽牙,想抽回鞭子去发现鞭子,却发现拼尽全力都无法抽回分毫。 头一次在旁人手上吃亏的白锦稚睁大了眼,咬紧牙关脚下扎稳竟还是抽不回鞭子。 “小四……” 白卿言唤了白锦稚一声,那护院这才松开白锦稚手中的鞭子。 白锦稚收鞭,深深看了护院一眼,朝白卿言方向走来:“长姐……” 年轻护院看着白卿言和白锦稚在一群丫鬟仆妇的簇拥下,沿廊下朝主屋方向走去,转头对身后的护院道:“在这里守着,以防那位白四小姐再伤人。” 房内,侯夫人蒋氏抱着自己两个女儿缩成一团瑟瑟发抖。 第十六章:家教 直到听到外面丫鬟仆妇冷静下来叠声称呼“白大姑娘”,这才放松下来整理衣容。 等丫鬟进门禀报白大姑娘过来时,侯夫人蒋氏已经端坐,两位候府小姐发髻散乱也都抽抽嗒嗒用帕子抹眼泪。 “请白大小姐进来。”侯夫人蒋氏拿过手炉捧在手中,眼底划过一抹幽沉。 镇国公府从大晋国建国开始,在大都城猖狂太多年了,以至于一个小小的白府四姑娘,都敢在他们忠勇侯府对她的女儿挥鞭! 不过风水轮流转,半个月前蒋氏从忠勇侯那里听说了一桩秘闻,她知晓很快百年簪缨世家镇国公府就要随镇国公一起覆灭了,将来这大都世家之首就是他们忠勇侯府的。 就算他秦朗娶了镇国公府的女儿又如何,将来镇国公府覆灭白家的女儿就会成为他的拖累,这世子位迟早是她儿子的。 眼见白卿言进屋行礼,侯夫人蒋氏丝心中已然没有了对白家的忌惮,提起自己的气派开口:“白大姑娘倒是懂礼,白秦两家是姻亲,本夫人托大也算得上是你们的长辈,今日便说上一两句。即便是姑娘家有什么龃龉也断断没有一个晚辈当着长辈面挥鞭的,怎得白四姑娘竟被教养的如此放肆?这番作为和市井泼妇又和区别?” 一想到两个女儿身上的鞭痕,蒋氏心就难受的恨不得让人给白锦稚两个耳光。 “你女儿伤了我二姐,将我二姐推进湖中如今生死不明!你忠勇侯府可真是谋人性命的好教养!”四姑娘白锦稚丝毫不怵蒋氏的主母威仪。 大都城镇国公府四姑娘白锦稚最是侠义心肠,曾向纵马驰街撞伤的老人家的纨绔挥鞭,今日为了替白锦绣讨公道更是不吝惜名声。 可白锦稚不在意,白卿言在意。 今日要是让蒋氏把这些话扣在白锦稚的头上,白锦稚的名声怕是要蒙上污迹。 不等蒋氏再开口白卿言已经直起身,一双清冽冷肃的眸子望着蒋氏,质问:“侯夫人既如此懂礼知礼,以长辈自居指点我镇国公府家教,怎得将候府二位姑娘教养的如此恶毒?做小姑子的谋害亲嫂性命,这番作为与禽兽何异?!” “你!”蒋氏原本是为撒气,结果却一口气堵在嗓子眼儿,她手扣紧了炕几边缘,眼神越发不善起来,强忍着怒火,“我们姐儿不过是和嫂嫂玩闹罢了,谋害亲嫂这样的罪名,白大姑娘可别空口白牙往我忠勇侯府姑娘头上扣。” 白锦稚正要发火,却被白卿言按住,她眸色沉了下来,强压着活刮了蒋氏的念头,可眸中杀意已露。 蒋氏被白卿言看得有些惧怕,不自在的理了理自己的领口。 白卿言冷笑勾唇,慢条斯理开口:“我二妹妹头上那么大个血窟窿,如今生死未卜,侯夫人便说是姑嫂玩闹!如今忠勇侯府两位姑娘不过破了层油皮,侯夫人就将无礼数、无教养、市井泼妇这样的帽子往我四妹妹头上扣,侯夫人这是打量着我等年纪小好欺负?!不如我着人请了我祖母大长公主来可好?” 提到白家的老祖宗大长公主,蒋氏意识到自己失了气度,白家就算满门男儿尽灭,还有一位当朝大长公主在。 蒋氏压住情绪,用帕子按了按唇角,压不住火挤兑白卿言:“白大姑娘真是口齿伶俐,可口舌易生是非,白大姑娘今年已有十九,却迟迟不见媒人上门说亲,白大姑娘本就子嗣艰难,若爱称口舌之利的名声要再传出去了,谁家还敢求娶白大姑娘?白大姑娘我这番话可都是为了你好!” 名声这样的东西,白卿言早就不在意了,白锦稚却气得脸色通红:“你……” 只听白卿言声线冰凉,不急不恼道:“侯夫人还是留着这番好……为您的两女一子多想想!我二妹妹嫁入忠勇侯府不过三天,先有候府两位姑娘谋害性命,后有侯夫人插手我二妹妹嫁妆。传出去……不知谁家敢娶秦家女,谁人敢嫁秦家郎?!” 蒋氏一身冷汗,她生了两个女儿才得了一个儿子,看得和眼珠子似的。 她为了维护两个女儿,听了吴嬷嬷的法子将白锦绣身边的丫头发卖,可她情急之下忘了,那些丫头都是白锦绣的陪嫁。 这要是真的计较起来,以后她儿子娶亲怕是艰难。 “忘了同侯夫人说一声,您身边的吴嬷嬷,亲口说……府上二姑娘同我二妹妹发生口角动手伤人,我已经着人捆了把人送到我二婶那里,蒋嬷嬷也已经回镇国公府请示祖母,侯夫人……好自为之。” 说完,白卿言对蒋氏行了一礼,带着白锦稚朝屋外走去。 “母亲!”伤了人的大姑娘抖如筛糠,惊慌失措忠勇侯夫人蒋氏,“这可怎么办啊?” “娘!”二姑娘吓得哭出声来。 虽说是二姑娘同白锦绣发生了口角,可白锦绣头上那一下是被大姑娘砸的,二姑娘又把人推下了水。 蒋氏知道自己这里还得再忍一忍,如今的镇国公府白家还是大都城最有权势的世家,想要息事宁人,她还得忍气吞声伏低做小:“快去请侯爷!” 可不等蒋氏赶过去伏低做小,白家二夫人已经命人抬白锦绣出忠勇侯府,蒋嬷嬷更是带来了长公主的车驾声势浩大接白锦绣回府。 蒋氏一听心突突直跳,她真想不到这二夫人刘氏竟如此不顾白锦绣日后处境,拿出撕破脸的架势,名声都不要了。 那日镇国公府二姑娘十里红妆出嫁,忠勇侯府世子风度翩翩,门当户对的才子佳人至今日还让人津津乐道,没成想今日回门竟听说白家二姑娘命悬一线。 忠勇侯府外早就围满了看热闹的百姓,议论纷纷。 忠勇侯夫人蒋氏在丫鬟婆子簇拥下,急匆匆追了出来,当着众人的面拿出伏低的态度,含泪哭道:“二夫人!二夫人……这大雪天的把锦绣挪回镇国公府,只怕对锦绣病情无益,刚刚四姑娘也用鞭子狠狠抽了我那两个女儿,她们也知道错了……以后再也不敢和嫂嫂在湖边嬉戏了!要是我还有照顾不周的地方,二夫人尽可指出!万万不可这般啊!” 第十七章:大开眼界 已经上马车的白卿言握着手炉,挑开马车窗帘瞅着一副柔弱做派的蒋氏,不由冷笑。 话说的如此漂亮,看似服软,暗里这是指责他们镇国公府太过霸道,姑嫂嬉戏失足跌进湖里,镇国公府四姑娘不分青红皂白在忠勇侯府对他们府上二位姑娘挥鞭不说,还得理不饶人大雪天强行将有病在身的出嫁女抬回镇国公府。 “她满口胡说!” 四姑娘白锦稚按住腰间的马鞭就要下马车,被同车的三姑娘白锦桐按住。 “别说忠勇侯夫人是有品阶在身的诰命夫人,你若是冲动在忠勇侯府对忠勇侯夫人挥鞭,正中她下怀不说,你的名声就完了!”白锦桐拍了拍白锦稚的手,道,“你好好在车上坐着,我去长姐马车上和长姐商议!” 正要上马车的二夫人刘氏,激动颤抖的声音带着哭腔,愤怒道:“我女儿才嫁入你们候府三天!已经连命都快没了!我还怎么敢再让女儿留在你们这虎狼窝一般的忠勇侯府?” 忠勇侯秦德昭还未走到门口就听到妻子伏低做小的致歉,又见二夫人刘氏如此咄咄逼人,把他们候府说成魔窟一般,不由怒火中烧,撩起长衫下摆跨出府门。 “二夫人,莫非是忘了白锦绣已嫁入我候府?!”秦德昭负手而立,绷着张炭黑的脸,看起来十分唬人。 蒋嬷嬷怕刘氏冲动说出什么话让旁人那捏住话柄,上前一步行礼还未开口,就听白卿言清冽的声线传来…… “侯夫人一张利口能将黑说成白……将杀人夺命说成玩闹嬉戏!我们逼不得已大雪天挪二妹妹回府,侯夫人上下嘴皮子碰了碰,倒成了蛮横霸道!着实是人大开眼界。” 白锦桐见春桃打帘扶白卿言下了马车,便立在马车旁静静看着。 忠勇侯秦德昭藏在背后的拳头握紧,深沉的目光望向步伐沉稳的白卿言:“白大姑娘慎言。” 蒋嬷嬷忙上前扶住白卿言,将人护在身边。 二夫人刘氏通红着一双眼,情绪激愤道:“忠勇侯,你的两个女儿可真是厉害了!将我女儿的头砸出那么大个血窟窿,寒冬腊月又把人推入水中!我女儿才嫁入你们候府三天!才三天!这是多大的怨愤竟如禽兽般对我女儿下此死手?!” 秦德昭转头看向蒋氏,蒋氏一脸惨白忙摇头,秦德昭又看向二夫人刘氏:“二夫人,这可是有误会?” “狗屁的误会!”二夫人刘氏气得口出秽言,眼泪婆娑指着侯夫人蒋氏,眼神恨不能活撕了她,“你问问你的好夫人!她身边的刁婆子都已经亲口承认你府上两个女儿伤了我女儿,她倒好转头轻描淡写说是姑嫂嬉戏落水!趁着我女儿昏迷,把手伸到我女儿嫁妆里将我女儿陪嫁丫头全部发卖,我女儿正是需要人照顾的时候,身边连个伺候的丫头都没有,这分明是要我女儿的命啊!” 二夫人刘氏说到激动处已然哭出了声,她死死揪着胸前的衣裳,眼中恨意滔天:“你们这哪是候府?!你们这根本就是要人命的魔窟!我真是瞎了眼,把女儿推入你们忠勇侯府这个火坑里!你们这都是人吗?你们这是一窝子的畜牲恶狼啊!” “二夫人!白锦绣失足落水昏迷,谁也不想!”秦德昭顿时火冒三丈,“我敬你是亲家,你再口出恶言别怪我不客气!” “侯爷……”白卿言绷着脸,冷言慢语道,“我二妹妹水性,放眼整个大都城能比得上她的男儿也凤毛麟角,失足落水能致昏迷?侯爷不觉可笑?” 秦德昭满心烦躁:“不管怎么说,白家二姑娘已是我忠勇侯府的儿媳妇儿我秦家的人!你们白家人说带走带走,当我忠勇侯府是什么?!” 白卿言抬眸,已显戾气:“诚如侯爷所言……我二妹妹嫁入候府是候府的人,可我二妹妹被候府二位小姐所伤命在旦夕,候府不管不说,我们娘家还过问不得?!我祖母大长公主也过问不得?!这是结亲……还要命?!” “一派胡言!”秦德昭气得脸色铁青。 “侯爷既称我胡言,可敢叫府上两位姑娘以性命盟誓,说她们未将我二妹妹额头砸出血窟窿,未将我二妹妹推入水中……”白卿言慢条斯理抬脚踏上忠勇侯府高阶,灼灼目光凝视秦德昭,气势越发逼人,一字一句,“可敢让侯夫人盟誓,未擅动我二妹妹嫁妆丫头,若有虚言全族不得善终,全身长满烂疮腐肉而亡?!” 侯夫人蒋氏竟是被白卿言身上那一身战场磨砺出的戾气骇住,扯着秦德昭的衣袖:“侯爷……” “侯夫人和府上的二位姑娘敢吗?!侯夫人和二位姑娘若敢说一个敢字!我白卿言今日枭首饮鸩向忠勇侯府谢罪!” 白卿言说的又稳又快,三言两语把事情挑明,看热闹的百姓议论纷纷。 “哎呦,擅动儿媳妇嫁妆,这可是要谋财害命啊!” “可不是!看不出这忠勇侯府竟然是这样的做派!” “哎哟!听说他们候府还有一个嫡出的小公子,谁要是把闺女嫁入忠勇侯府可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了。” 闻讯从繁星楼快马赶回来的秦朗,老远就看到忠勇侯府大门前又是车马又是围着的百姓看客,又正好见白卿言从马车上款步下来,那一番话让他心突突直跳,止步不敢前。 忠勇侯秦德昭紧攥着拳头,咬着后槽牙强硬道:“你们白家的姑娘在镇国公府内行事张狂,不修身养性谨守女德,成日摆弄刀枪剑戟也就罢了!如今竟还将手伸到他人后宅,当街诋毁长辈,就不怕有人参镇国公、镇国公世子纵女无度,养而不教?!” 白锦稚和白锦桐两人气得火冒三丈,白锦稚已然从马车里出来,如果不是白锦桐按着,怕白锦稚都忍不住要上前和忠勇侯用鞭子理论了。 第十八章:张狂 白卿言一双沉稳清明的眸子朝忠勇侯秦德昭望去,勃然大怒,高声厉言:“若有人想参我祖父、父亲,那便只管去参!我白家女儿是不学女德女戒,我们学得便是保家卫国……与千军万马浴血厮杀的本事!学得是宁马革裹尸粉身糜骨,也绝不能使我晋国百姓国君受辱的硬骨忠胆!我白家儿女仰不愧于天,俯不怍于人!倘若做事取直,不屑于后宅勾心斗角尔虞我诈的肮脏手段行而光明做而磊落,便是行事张狂,我白卿言不但今日张狂……日后会更张狂!” “好!” “好一个行而光明做而磊落!镇国公府一家……不论男女当真是一身的傲骨气节!” 有人忍不住叫好。 一时间围观百姓,想起镇国公府女儿家也曾在国难时血战疆场。 想到远在南疆征战的镇国公,将白家男儿全部带上疆场是为保家卫国! 距镇国公南疆征战已半年有余,出征时的盛况百姓尤未能忘,镇国公府满门的忠烈、磊落,白家男儿一身戎装站在那里便是顶天立地的浩然正气。 百姓看不下去低声议论。 “这忠勇侯府还不是欺负人家镇国公府满门男儿不在!” “真他娘不知羞,他们在这大都城歌舞升平,全靠人家白家男儿南疆浴血,哪儿来的脸欺负人家镇国公府的姑娘!” “说白家女子不学女德女戒摆弄刀枪剑戟,可会女德女戒的女子里又有几个能上战场?忠勇侯挂这个忠勇的爵称……却从不见上战场,还不如人家白府女儿家!还有脸说这些话!” 秦德昭咬紧了牙,气得脸色发青,负在背后的手攥紧了大拇指上的扳指:“白大姑娘好厉害的口舌!” “比不得侯夫人舌灿莲花,将黑说成白!”白卿言丝毫不怵秦德昭身上威仪,怒色已然显露在脸上。 秦朗不敢再看,忙从人群中挤进来,他向忠勇侯和忠勇侯府人行礼之后,不敢直视白卿言,垂着眸子对二夫人刘氏长揖到地:“岳母大人。” 白卿言视线不动声色落在秦朗身上。 眼睛通红的二夫人刘氏瞪着秦朗,发指眦裂,恨不能上前抽他一耳光。 “我本以为秦世子才名在外,是大都城难得的好儿郎,可没想到竟是这般没心肠的人物,新婚媳妇儿被你两个妹妹险些害了性命躺在床上昏迷不醒,你竟然还有兴致去繁星楼吟诗作对!你还是个人吗?!”二夫人刘氏捂着心口,哭出声来。 “昏迷不醒?!”秦朗一脸大惊,转头朝侯夫人蒋氏望去,“可母亲分明和我说……” “侯爷!”侯夫人蒋氏心一慌,忙先秦朗一步开口,“是我让世子爷去参加诗会的,内宅的事情再大,也不能耽搁了男人的应酬前程啊!都是我不好……我也没有想到锦绣会病的这么重!锦绣一伤着我就让人拿了我的名帖去请太医过来了!太医说休养几日不要紧的!可今日二夫人带来的乡野大夫偏说锦绣危在旦夕,这我也不知道该信谁好了!” 侯夫人蒋氏哪能让秦朗当着大都城这么多百姓的面儿,将她哄骗秦朗的说词公之于众,只能把一副委屈难过的模样做了一个十足十。 站在马车旁的白三姑娘白锦桐,目光冷肃:“乡野大夫?!我还是头一次听人将太医院院判黄太医的师兄……称为乡野大夫!” 秦朗抿着唇,身侧手收紧,脸色越发难看。 他不能当着满街看热闹的百姓说,蒋氏不让他去看白锦绣说爷们儿见了血不吉利。蒋氏还告诉他白锦绣很好,她怕白锦绣受寒落下病根才让白锦绣卧床静养,又让她娘家的侄儿在今日回门之日强拉着他去繁星楼参加诗会。 白卿言冷笑:“侯夫人这意思是我二妹妹不孝不肯醒来惹我二婶伤心了?!敢问侯夫人请的是哪位太医?我这便让蒋嬷嬷拿了我祖母主的名帖去,一并将院判黄太医过来,三位大夫一起断一断我二妹妹到底伤势如何!” 忠勇侯蒋氏面色惨白,她断断想不到白家竟然能到名声在外的洪大夫来给白锦绣看诊。 “侯夫人……您倒是说说请得哪位太医啊?!”白三姑娘白锦桐逼问。 秦朗闭了闭眼,撩开衣衫下摆,对着二夫人刘氏跪了下去,重重叩首:“岳母大人,一切都是小婿的错!” “我当不起你这声岳母大人!你这哪是称呼,你这是要我女儿命的催命符!”二夫人刘氏坐进马车内,带着哭腔道,“回府!” 白卿言被春桃扶上马车前,睨了眼长跪不起的秦朗,她前世竟不知身为忠勇侯世子的秦朗如此愚懦,难怪连自己的发妻都护不住。 母亲董氏派来看护白卿言的陈庆生,不动声色将车凳放在白卿言脚下,毕恭毕敬弯着腰立在一旁出言提醒:“大姑娘小心脚下。” 陈庆生是董氏奶娘的外甥春桃的表兄,这人别的本事没有但却和大都城三教九流的人物都有所来往,还有一条便是对董氏的忠心。 看热闹的百姓几乎是一路跟着镇国公府的马车,到了镇国公府门口。 董氏早早的了信,亲自带了人在镇国公府门口接昏迷的白锦绣。 趁着众人都在关注白锦绣忙着把人往府里挪,白卿言将陈庆生唤到一旁交代了几句,陈庆生忙点头称是,一溜烟便消失在了人群中。 · 镇国公府在二姑娘回门之日昏迷不醒,被大长公主车驾接回镇国公府的事情,像长了翅磅,没出一个时辰便成了整个大都城最热闹的谈资。 但最为人津津乐道的还是,忠勇侯指责白家姑娘不学女德女戒,被白家大姑娘回敬得哑口无言那段。 酒肆之中,长街之上,就连烟花柳巷之地都对此事谈论不休。 “白家大姑娘、二姑娘和三姑娘,那可都是同镇国公沙场征战过的巾帼,女儿家怎么了!谁说女儿家只能在后宅相夫教子,女儿家也可以顶天立地!” “与千军万马浴血厮杀,马革裹尸粉身糜骨决不能使百姓国君受辱!我大晋国上下也只有最忠勇的镇国公府才能教养出如此巾帼气魄的女儿家!忠勇侯……呵,只知道趁着白家男儿不在欺负人家女眷,真是枉称忠勇!枉称男人!” 第十九章:负荆请罪 “白家满门忠骨,磊落,耿直、不论男儿女郎各个都是顶天立地,一身的浩然正气!” 偶有醉酒的男子,说起女子无才便是德当以内宅后围相夫教子为重,也都被湮灭在对镇国公府的盛赞声中。 镇国公府。 二姑娘白锦绣成亲第三日命在旦夕,被横着抬回府中。大雪笼罩之下的镇国公府上下,如同绷了起一根弦,仆人奴婢井然有序的从角门进进出出点亮灯笼,不敢高声言语。 二夫人刘氏就守在白锦绣床边,握着女儿发凉的手指,眼泪断了线一般,低声唤着女儿的名字。 太医院院判黄太医同师兄洪大夫,在隔间外商议给白锦绣如何用药。 大长公主和白府众夫人面色沉重,守在白锦绣闺阁等两位大夫商议出结果。 三姑娘白锦桐看着床上面无人色的白锦绣,被屋内沉重的气氛压得难受,刚打了帘出来喘口气,就见春桃的表兄陈庆生恭敬地弯着腰,压低声音和站在廊下的白卿言说话。 陈庆生余光看到有人从屋内出来立时收了声,恭敬站在白卿言身侧对白锦桐行礼:“三姑娘安。” “你去吧!”白卿言对陈庆生道。 白锦桐看着陈庆生行礼后匆匆离开的背影,走至白卿言身旁低声问:“那像是春桃的表兄,长姐给他派了差事?” 白卿言拢了拢狐裘,和白锦桐沿着廊下往暖阁走了几步。陈庆生此人,白卿言是打算让他跟着白锦桐的。 她柔声细语道:“陈庆生这个人极擅和人打交道,大都城内……不论是三教九流,茶馆酒楼的伙计、掌柜,还是达官贵人府邸的管事仆从,只要他想都能结交,什么消息他也都有门道能打听。正月十五过后,你出门在外把陈庆生带在身旁,对你定有所助益。” “长姐……”白锦桐喉头翻滚,想起那日白卿言同她把话说得那般清楚,把白家处境分析的那般透彻,顿时觉得肩上担子千斤重。 刚才,白卿言指派陈庆生在各茶馆、酒肆烟花之地散布今日忠勇侯府门口之事,意图把镇国公府磊落、耿直、顶天立地的声望再推上一层楼。 这是她对陈庆生的考较,倘若这件事办的漂亮,她就敢把人送到白锦桐的身边,没成想陈庆生事情办的要比她预期的更好。 全然没有让镇国公府一人出面,凭借他结交的关系将这件事撒了出去,连他自己也是片叶不沾身,手段老成又利落。 她和白锦桐正说着话,就见守门的婆子匆匆踏入青竹阁院门,疾步至廊下对守门丫头道:“烦请通报蒋嬷嬷一声,忠勇侯世子在我们国公府外身负荆条,说要负荆请罪,也不肯进门,就在府外跪着,右相小嫡孙同好几个公子也跟着一起来了,像是都吃了酒,老奴们也不知道该怎么办好。” 白锦桐大感意外,侧头看向镇静自若的白卿言。 一般夫妻两人即便闹了天大的矛盾,男方择日登门郑重对长辈请罪也就是了,清贵人家哪有男子为妻致歉负荆登门的,这可是让全天下都知道了家丑。 不过白锦桐稍想了想也明白,今日的事情闹得这么大,忠勇侯府要是不拿出态度来,怕是没法收场。 只是,白锦桐一想到躺在床上只有出气没有进气的白锦绣就气得双眼就发红,她咬紧了牙:“二姐躺在床上生死不明,他还去吃酒!吃了酒才来负荆请罪求得谅解,这也太便宜他了!” 白卿言没有吭声,秦朗能来说明还有救。 过了半盏茶的时间蒋嬷嬷才从屋内出来,随那看门婆子一起往外走,白卿言就知道……定是祖母和二婶儿商量好了,谴蒋嬷嬷请秦朗进府。 毕竟忠勇侯府伏低做小的态度拿了出来,满大都城清贵人家又从无和离先例,长辈们为二妹妹未来着想,也不能任由秦朗这样跪在府外。 “二婶!你糊涂了不成!我二姐伤成这样躺在床上,凭什么还让他踏入我们镇国公府的大门!”四姑娘白锦稚愤怒的声音从屋内传来,“依着我的意思直接我出去一鞭子给他打回去!怎得还要请进来?” “那能怎么办?!你二姐已经是他秦家妇,我朝清贵人家没有和离的先例,难道要让你姐姐青灯古佛一辈子?!”二夫人刘氏亦是满腔的愤懑不甘,“我苦命的锦绣啊!娘当初就不该答应让你嫁入忠勇侯府啊!那样的婆母,那样的小姑子,那样的夫君!这日后的日子你可怎么过啊!” 白卿言垂眸轻抚着手中手炉,掩住眼底微红之色,她有幸能重生回来,就断断不会让白锦绣憋屈过一辈子,白锦绣是她白卿言舍命都要护住的妹妹,轮不到任何人来作贱糟蹋她! “我去一鞭子把他抽回去!”白锦稚愤怒的声音险些要把青竹阁房顶掀翻。 白卿言抬头,就见她怒气冲冲从屋内冲了出来。 三夫人李氏怕女儿闯祸忙跟出来,却没拉住白锦稚,急得直甩帕子,忙吩咐院内的粗使婆子去把白锦稚给捆回来。 可白锦稚自小武艺出众,就这几个粗使婆子哪里能是白锦稚的对手,怕到时候拦不住人还得挨上几鞭子。 白卿言上前对三夫人李氏福身:“三婶儿您莫急,我和锦桐去看看四妹妹,必不会让她闯祸。” “对对!阿宝……平时锦稚就最听你的话了!锦桐你护着点儿你长姐,快去把那个不成器的东西给我追回来!”三夫人李氏急急道。 “三婶儿放心!”白锦桐扶着白卿言走下台阶朝,疾步朝前院走去。 · 蒋嬷嬷到了府门口见秦朗身负荆棘跪在府门口,大都城里那帮和秦朗关系要好的好些纨绔也都跟来了,这架势倒像是来助威的。 右相小嫡孙吕元鹏笑嘻嘻对蒋嬷嬷作了半揖:“嬷嬷,我等陪秦朗来负荆请罪了,也想来看看二姑娘,不知道二姑娘伤势如何了?” 第二十章:嫡长女 右都御史长子见吕元鹏一副吃了酒的憨态,忙拽了拽吕元鹏的衣袖,险些将本就晃晃悠悠站不稳的吕元鹏给拽倒,只能长揖到底给蒋嬷嬷赔不是:“蒋嬷嬷见谅,今日元鹏吃多了酒,还望嬷嬷海涵。” 萧容衍拥着灰鼠皮大氅立在不远处的马车前,身姿挺拔,哪怕立于暗处也难掩其超尘拔俗,十分引人注目。 见大长公主身边的蒋嬷嬷亲自出来,萧容衍唇角勾起笑意,深邃的眉目间尽是沉着平静。 秦朗身上沾了些许酒气,但还算醉得不太厉害,知道蒋嬷嬷代表着长公主,重重一叩首:“秦朗前来向大长公主、岳母大人,请罪!” “还不快把世子扶起来!”蒋嬷嬷吩咐跟在身后的仆从小斯。 仆从小厮弯着腰从蒋嬷嬷身后疾步走出来,恭恭敬敬扶起秦朗。 蒋嬷嬷对秦朗福身后道:“大雪未停,世子爷又吃多了酒,老奴已经遣人去忠勇侯府禀报,世子爷先进府略坐坐喝口醒酒汤,稍后候府便会派人来接您,世子爷请……” 见镇国公府的下人扶着身负荆条的秦朗往里走。 萧容衍缓慢转身,正要上马车,竟被从人群中挤出来的吕元鹏一把拉住:“萧兄主意是你出的,你可不能溜了!咱们得看到最后……” 说罢,满身酒气的吕元鹏便扯着萧容衍往镇国公府台阶上跑:“唉唉唉!别关门别关门!蒋嬷嬷、蒋嬷嬷……我好不容易登门,怎么也得去给老祖宗请个安啊!” 右都御史的公子和一杆纨绔忙喊吕元鹏。 “元鹏!” “元鹏你别扯着萧兄胡闹啊!” “吕元鹏……” 吕元鹏充耳不闻,毫无贵公子仪态,泼皮无赖般拉着萧容衍强行挤了进去。 谁知刚进镇国公府门没走两步,就见四姑娘白锦稚怒不可遏的模样从灯火通明的长廊冲了出来,扬起鞭子就要朝秦朗抽去。 吓得吕元鹏当即打了一个酒嗝。 “四妹!” 白锦桐身手极好,在白锦稚挥鞭那一刻已然护在了秦朗面前,稳稳接住力道狠戾鞭头,巧劲下长鞭攥在手中,表情肃穆:“休得无礼!退下!” 蒋嬷嬷也被唬了一跳,攥着帕子的手按着突突直跳的心口,余光看到白卿言一颗心才放了下来。 “三姐!你拦我作什么!”白锦稚红着眼,指着秦朗,“二姐躺在床上生死不明,他还去诗会,还去吃酒!忠勇侯府一窝子的黑心烂肠,他也是个没有心肝的!” 秦朗羞愧难当,拳头收紧:“三姑娘不必拦着,四姑娘的这一鞭我该受。” 萧容衍隔着纷纷落雪,不经意瞥了眼长廊中徐徐走来的身影,从容又静默。 白卿言拥着狐裘立在廊下,红色灯笼映着落雪纷纷,亦勾画着白卿言素净精致的眉眼,她眸色黑深平淡,整个人如同入画一般,极为恬静淡然。同今日在忠勇侯府门前气场张扬逼人的镇国公府嫡长女,判若两人。 “白锦稚,退下。” 白锦稚闻声回头看到白卿言,含泪瞪了眼秦朗,这才心不甘情不愿转身回到白卿言身侧。 白卿言看到白锦绣那副样子躺在床上,恨忠勇侯府也恨秦朗,可到底还是能体谅秦朗处境艰难,遇到蒋氏那么一个继母又有孝道压着,他也的确艰难。 秦朗借着酒劲儿才敢正面直视白卿言,不知是不是喝了酒的缘故,白卿言长开了之后惊艳绝伦的样貌正正经经入目,秦朗心中百味陈杂,愧疚的握紧了腰间的玉佩,掌心起了一层粘腻,忙收回视线垂眸不敢看白卿言。 “那……那就是镇国公府的嫡长女吗?!”吕元鹏看呆了,雪落在睫毛上全然不觉。 萧容衍深沉的眉目一派平静,藏在灰鼠皮大氅之下的手慢条斯理摩梭着玉蝉,若有所思般不温不火浅浅应了一声:“嗯。” 白卿言刚走出长廊,便对上萧容衍似水沉静的目光,她脚下一顿。 萧容衍过分幽邃的眸子含笑,浅浅对她颔首,尽显温厚稳重。 白卿言攥着手炉的手下意识收紧,心跳没由来重重跳了几跳,呼吸略有些不畅快。 上一世,白卿言曾在战场私下和无数狠戾者交锋,能让白卿言记住平生的屈指可数,忌惮的更是凤毛麟角,但从没有谁能如萧容衍这般,让她有如此强烈的畏惧感。 萧容衍沉稳内敛的儒雅之下,是如虎狼般吞并他国的野心勃勃,谈笑间取人性命,高深得白卿言到死都没有看透过他分毫。 白卿言再看到吕元鹏,便知晓为何萧容衍会和秦朗一起来。 她闭了闭眼,强按住心头不安和对萧容衍的过分在意,抬脚走出长廊…… 蒋嬷嬷连忙转身拿过仆人手中的伞撑开,上前扶住白卿言。 “秦世子。”白卿言和秦朗保持相对谨慎的距离,对他福了半礼,“世子薄衣单衫负荆请罪,可是心里已有解决章程?” 秦朗低着头,羞愧道:“还……还不曾。” 白卿言心头一哽,心中对了几分恨铁不成钢的怒火,难怪上一世秦朗护不住自己的妻子,只知道歉又有什么用?! 她压不住火,声音也提高了不少:“秦世子见了我祖母、我二婶,也要这般回答?如此我倒要问问秦世子,今日负荆登门请得什么罪?替忠勇侯侯夫人请罪,还是替府上两位姑娘请罪?或是替世子自己请罪?” 寒风卷雪,穿隙而过。 秦朗眼眶发红,唇瓣嗫喏,却终是什么都没说,只抱拳对白卿言长揖到底:“秦朗羞愧,无言以对。” 那日秦朗前来镇国公府迎亲她布棋局拦门,观秦朗棋路并非是懦弱守旧胸无丘壑之人。 棋风察人……白卿言以为,秦朗当心有大志又有格局谋略才对。 思虑片刻,白卿言握紧了怀里的手炉,狠狠压下心头恼火,才慢条斯理开口:“我大晋开国时,但有大功者皆封侯拜将,定国侯得爵位世袭罔替。候府两位嫡子,依礼法长幼之序长子袭爵,然定国候偏爱幼子,欲捧幼子上位又不得不顾及祖宗礼法,因此闹得家宅不宁兄弟阋墙。定国侯病逝,长子袭爵位,幼子怀恨举刀弑母杀兄,酿成悲剧。” 第二十一章:锦绣前程 白卿言提起定国侯,秦朗立时便通透了,如今忠勇侯府这一出出闹剧,何尝不是因为这个爵位。 继母想让秦朗的幼弟承袭爵位,碍于祖宗礼法不得明言,暗地里却给秦朗使过不少绊子,逼走教授秦朗的恩师,使他名声受损。这次更是为了挑拨他与镇国公府,对白锦绣下了黑手。 见秦朗面色惨白,紧握的拳头青筋直跳,白卿言便知道秦朗听懂了。 忠勇侯府主母蒋氏心思,秦朗比白卿言更懂。可懂有什么用,上有孝道压着,秦朗就算是三头六臂也施展不出来。 白卿言觉得秦朗并非全然无救,这才平缓镇定的徐徐道:“以铜为鉴可以正衣冠,以史为鉴可以知兴替,以人为鉴可以明得失。古有尧舜禅让,而今世子何不效仿?毕竟……忠勇侯如今已然成了一个虚爵,世子胸有乾坤心有大志,何愁挣不了一份锦绣前程?” “长姐!”白锦稚一脸惊骇。 秦朗瞳仁一颤,猛然抬头看向面色沉静的白卿言,她的意思……是让他自请让出世子位,她怎能说出这样骇人的话来?! 这些年秦朗不是没有想过反抗和应对,他明面上和大都城纨绔混在一起,暗地里也苦下功夫,想在科举考试中夺得头筹。可这也是为了稳固世子之位,他竟是从未想过还可以不要这个位置。 不止白锦稚被白卿言的话惊到,就连白锦桐听得也是心口直突突。 和萧容衍站在稍远处的吕元鹏盯着面沉如水的白卿言,微微侧头低声问萧容衍:“萧兄,你能听到这白家大姑娘同秦朗说什么吗?怎么蒋嬷嬷一脸惊慌?该不会是让秦朗和他们家二姑娘和离吧?” 萧容衍唇角带着极淡的笑容,掸了掸被风吹落沾在大氅上的枯叶,举手投足极为优雅:“强行入镇国公府已是失礼。偷听墙角,更非君子所为。” 萧容衍没有想到,白卿言竟有这样的格局和气魄。 他观大都城身居高位者,竟没有几个能比得上白卿言一个女儿家的眼界。只是秦朗在大都城的锦绣堆里长大,即便对忠勇侯府之事洞若观火,也实难拿出破釜沉舟的魄力,就怕白大姑娘这一番苦心白费。 “二姑娘醒了!二姑娘醒了……” 后院传来丫头清脆如铃的声音,整个镇国公府都像是松了一口气,“二姑娘醒了”的呼声此起彼伏。 白卿言眼底掩不住欣喜,眉目间的沉重都被喜气取代。 秦朗喉头翻滚,亦是伸长了脖子朝着镇国公府内宅里望。 “长姐!”白锦稚回头朝内宅方向望了一眼,满目惊喜攥住了白卿言的手臂,“二姐醒了!我们快回去看看!” 丫鬟提着灯笼一路疾步而来,在白卿言身后福身行礼:“大姑娘、三姑娘、四姑娘,二姑娘醒了!” 白卿言颔首,回头望着秦朗道:“不能解母忧为不孝,不能护妻周全为不义!世子当知不破不立!亦或是……世子当真为了这虚爵,宁做不孝不义之徒?言尽于此,世子好自为之。” 白卿言浅浅福身行礼后,不自觉深深望了萧容衍一眼,带着白锦桐、白锦稚二人匆匆往后院走。 蒋嬷嬷对秦朗做了一个请的手势:“请二位公子厅内稍坐,世子……这边儿请!” “蒋嬷嬷……” 吕元鹏喊了一声,正要追上前准备跟着去内宅凑热闹就被萧容衍拦住:“这是镇国公府和忠勇侯府的私事,你我不该掺和。” · 白卿言姐妹三人赶到青竹阁时,白锦绣正靠在床头,柔声细语安抚泪人儿似的二夫人刘氏。 一进屋,白锦桐和白锦稚就扑到了床边,关切询问白锦绣身体状况,白卿言立在屏风旁心中百味杂陈。 虽然早知白锦绣无事,可白锦绣未醒她心头到底是悬了把刀,现下这把刀挪开……她总算是安心了。 蒋嬷嬷打了帘进来,对长公主行礼之后道:“大长公主,世子爷已经在垂花门处侯着了。” 大长公主手里拨弄着佛珠,看向白锦绣:“二姐儿,你若不愿意见他,便不见。” 白锦绣经此大劫心中已有章程,她目光清明,勾起毫无血色唇角道:“祖母,这不是世子爷的错,我不怪他,我想……单独和他说说话。” 秦朗和白锦绣到底是夫妻,单独相处也没有不和礼数之处,大长公主颔首吩咐儿媳妇董氏:“你们妯娌都散了吧,折腾了一天,让孩子们也回去歇着,蒋嬷嬷你留下,一会儿世子是去是留你遣人去忠勇侯府说一声。” “是!”蒋嬷嬷应声。 白锦绣抬眼看到屏风处的白卿言笑容越发明丽,想让自家长姐放心,白卿言没有走近回以笑容,只是眼角竟红了。 对白卿言来说,只要白锦绣没事就好……其他的什么都不重要。 今日白锦绣虽然没醒,可在忠勇侯府外的事情她都知道,如果今日不是白卿言将事闹大,往后她在忠勇侯府还不知道要经受婆母怎样的折磨。 后宅女眷安抚了白锦绣之后陆陆续续出了青竹阁,蒋嬷嬷这才请了秦朗入青竹阁院门。 白锦稚就立在白锦绣上房门口,通红的眼瞪着进门的秦朗,用力握紧背后鞭子,见蒋嬷嬷对她摇头,她这才咬着牙松开鞭子,走出房檐下离开时还是气不过用肩膀狠狠撞了一下秦朗。 秦朗进屋看到靠坐在床头,脸色惨白,呼吸虚弱的白锦绣,羞愧难当,唇瓣嗫喏想询问白锦绣可好,又想到自己在白锦绣受伤之后被蒋氏以孝道压着不曾去看过她,愚懦至极,顿时无颜开口。 直到屋内火盆银霜炭发出极其轻微的一丝爆响,秦朗才连忙长揖到底,哽咽的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世子衣衫单薄,劳烦蒋嬷嬷为世子取件大氅披风来。”白锦绣轻柔的嗓音缓缓。 蒋嬷嬷立刻着人取下秦朗身上的荆条,给秦朗披上大氅,上了热茶,又将火盆端至秦朗身前,这才带着丫头们退下,守在门口。 不多时,和白锦绣说完话的秦朗魂不守舍从上房出来,对蒋嬷嬷作半揖:“秦朗告辞,改日再来向大长公主、岳母大人请安!” 说完,也不等提灯丫头,便匆匆出了青竹阁。 第二十二章:孝道 秦朗前脚走,二夫人刘氏后脚就又回来了,她不放心白锦绣,左右夫君也不在家中,今夜便打算扎在这青竹阁守着女儿。 蒋嬷嬷见青竹阁安顿妥当,吩咐丫头们今晚好生照顾白锦绣,这才冒雪从青竹阁回了长寿院,细细和长公主说了今日的事。 “将二姐儿一抬进青竹阁,大姐儿就立时吩咐了下去,命全府上下管好自己的舌头不得妄议二姐儿受伤之事,也不许和府外的人嚼舌根子,一经发现打五十棍发卖!府上的下人倒还老实,我听海嬷嬷说今日不少清贵府上的婆子下人来咱们府使银子打听,下人们死活都没敢往外吐什么。”蒋嬷嬷轻轻给大长公主捏着肩膀。 大长公主点了点头。 蒋嬷嬷接着又将请秦朗进门后前院发生的事说与大长公主听,白卿言劝秦朗效仿尧舜禅让之美的话也没瞒着。 大长公主闭眼手中拨弄着佛珠,缓缓开口道:“阿宝看得通透,有孝道二字在秦朗头上压着,秦朗如果没有舍弃爵位的勇气,即便是成为忠勇侯亦是要被蒋氏拿捏在手心里,锦绣是秦朗的妻,夫妻一体,将来日子也必定艰难。” 蒋嬷嬷点了点头表示赞同之后,又叹气道:“大长公主您是说,大姐儿这是为二姑娘未来打算。可老奴只觉秦世子要是丢了世子的位置自己争取功名,我们二姑娘不是也要跟着多吃几年苦。” “好歹有我在总是能帮衬一二,总比半辈子被蒋氏拿捏在手心里好。阿宝将话说的那么明白,端看秦朗那孩子能不能痛下针砭了。”大长公主叹气道。 · 第二日一大早,大雪已停。 天才刚亮,秦朗未带随从独自一人立在镇国公府门口,求见大长公主。 大长公主刚起还未用早膳,听蒋嬷嬷禀报秦朗来了颇为意外。 大长公主隐约猜到秦朗已经想明白打算舍弃世子之位,也知道为何秦朗不禀报他父亲忠勇侯而来寻她,心底倒有些欣赏秦朗这般决断。 “着人请秦朗进来吧。”大长公主吩咐蒋嬷嬷,“让人准备车,今日怕是要进宫一趟。” 秦朗一进长寿院主屋,便对大长公主郑重跪:“孙婿未能护妻周全,以至锦绣险些丧命,愧对祖母、岳母,羞愧难当。昨日回府反躬自省,孙婿虚担忠勇侯世子之位,却有负忠勇之名,身强体健不能为君尽忠,身为人子不能解母忧,身为人夫不能护妻安宁,上辜负父母,下亏欠妻室。愿悔罪自新,自请去世子位,发奋读书,盼不蒙祖阴他日亦能成我大晋有用之人。” 昨夜秦朗一夜未睡,本想如白家儿郎那样投身战场挣下军功,却也知道自己并非那块料,他的身手保命足以,上阵杀敌怕是艰难。 自古以来,战时武将当道,太平人间文官天下,思来想去秦朗只有求取功名这一条路。 “起来吧!”大长公主眉目间尽是欣慰,“用过早膳你同我入宫。” 秦朗又是重重一叩首:“多谢祖母。” 秦朗心知肚明,即便是蒋氏心中日夜盼着秦朗自请去世子,也绝不会让秦朗在白锦绣出事的当口有所动作,所以秦朗便饶过忠勇侯和蒋氏来求大长公主。 这些年秦朗心中也有愤懑,现下……白锦绣昨日刚出事今日秦朗便来镇国公府求大长公主带他入宫自请去世子位,打得就是要把蒋氏放在火上烤的主意,他就是要告诉世人出于孝道他不能替妻子在继母那里讨回公道,愧对妻房……只能自请去世子位自苦。 昨日忠勇侯府门前那一闹,大都城人人皆知忠勇侯府人蒋氏将手伸入了儿媳妇嫁妆里。 今日秦朗果断做出抉择,这连番动作下来,必然会将蒋氏的名声按进泥里。 大长公主对秦朗越发欣赏,看似优柔寡断,可一旦下定决心便是雷霆之速,取舍之间不用阴谋诡计便让蒋氏身败名裂,很是厉害。 · 清辉院。 白卿言晨练刚结束,就听春妍说秦朗今早登门去了祖母院里,这会儿已经跟着祖母一起出门准备进宫了。 “奴婢现在想想真是后怕,幸亏嫁入忠勇侯府的不是姑娘,那个忠勇侯府当真如二夫人说的那般如魔窟一般!”春妍扶着浑身冒热气的白卿言往内屋走。 白卿言皱眉,听着春妍的话心里一阵腻味,还没想训斥,春桃已经先一步道:“春妍这话以后莫要再说了!” 春桃替白卿言打了帘,见白卿言进屋,接着对春妍说:“你是大姑娘的贴身丫头!如今二姑娘还躺在床上,让旁人听了你这话,怎么想我们姑娘?!” “我也就在姑娘面前说说!”春妍嘻嘻一笑,先春桃一步钻进了上房。 进了屋,春妍压低了声音讨好似的对白卿言说:“姑娘,今儿个早上梁王殿下身边的童吉来了,他替梁王向姑娘传话,说殿下没有大碍,让姑娘勿要忧心。” 白卿言紧攥着洗脸的帕子,竟然没有死?可真是命大…… 早知道,她应该买凶埋伏,狠狠往梁王心窝子里补上几刀,保证他绝无生还余地。 白卿言闭了闭眼,压下心头戾气,将帕子甩在铜盆里。 春桃心惊胆战戳春妍的脑门:“你怎么又去梁王身边的人!我们是大姑娘的丫头,要是让别人看到了……” “春桃姐姐,我晓得轻重!”春妍一脸不高兴打断了春桃的话,凑到白卿言身边道,“我这不是怕姑娘担心梁王殿下麻。” 白卿言光是听到“梁王”两个字就膈应的不行,强忍下心里的不适吩咐春桃摆早膳。 “春妍今年有十六了吧?”白卿言问。 春妍耳根一红,福了身欢快道:“回姑娘,奴婢下个月就十六了。” 白卿言似笑非笑看着春妍:“春妍这是长大了心思也多了,到底是女大不中留,等佟嬷嬷回来,我会吩咐佟嬷嬷给你留意一个好人家,再给你备一份嫁妆,也不枉我们主仆一场。” 第二十三章:没脸 春妍面色立时惨白一片,忙慌跪了下来:“大姑娘,奴婢……奴婢没有存这个心思,奴婢定是要生生世世跟着大姑娘的,大姑娘在哪儿奴婢就在哪儿!就是将来姑娘出嫁,奴婢也肯定是要跟在姑娘身边伺候姑娘和姑爷的啊!” 白卿言看了春妍一眼,春妍怕是已经认定了她白卿言将来除了嫁入梁王府没有其他出路,便打着当她陪嫁入梁王府念想,否则也不必这么费劲巴巴替梁王来讨好她。 她只觉好没意思,更是不欲费口舌教导春妍,拿起筷子用膳。 眼下春妍还收拾不得,若能给梁王传信的春妍走了,难免梁王会找国公府其他人,到时候她在明,梁王的人在暗,更是头疼。 春妍虽然成日里把梁王赞个没遍数惹人厌烦,好歹不是个心机深沉的什么都写在脸上。 一连几天,白卿言早晚练习,全身酸痛吃饭时筷子都拿不起来。 春桃替白卿言盛了一碗鸡汤小米粥,一脸担忧道:“姑娘,再这样下去奴婢怕姑娘身子吃不消。” “这几天早晚一身汗,我倒觉得轻快许多。” 听白卿言这么说,春桃也不好再劝,只低头看了一眼战战兢兢跪在那里抹眼泪不敢起来的春妍直摇头。 用完早膳,白卿言更衣要去看望白锦绣,这才让春妍起来伺候。 春妍含泪将手炉递给白卿言,规规矩矩退到一旁,眼泪吧嗒吧嗒掉,自从跟了大姑娘以来,这还是她第一次被大姑娘罚得这么没脸,进进出出的丫头都看到她跪在那里。 白卿言披上狐裘大氅刚踏出清辉院,就见一直候在门口和洒扫婆子说笑的陈庆生匆匆上前,他对白卿言行礼:“大姑娘……” “边走边说吧!”白卿言道。 “是……”陈庆生微微弯腰恭敬跟在白卿言身侧,压低了声音道,“小的打听到二姑娘陪嫁的六个心腹丫鬟并没有发卖,大约是因为忠勇侯府人翻了二姑娘的嫁妆也没有拿到身契的缘故。大姑娘小心脚下……忠勇侯府看门的汉子说,他婆娘昨晚告诉他,除了二姑娘身边的明玉姑娘好生被吴嬷嬷带出府安置之外,其余五个丫头都被溺死!” 白卿言脚下步子一顿,侧目看向陈庆生,陈庆生这是告诉她明玉叛主? 白锦绣的陪嫁头,都是母亲和二婶儿一起选的,出嫁那日白卿言见过,都是本分又聪慧的姑娘。 可五条大好年华的人命说溺死就溺死,忠勇侯夫人蒋氏这后宅妇人竟如此心狠手辣。 陈庆生继续说:“因怕五个丫头身上衣饰让人查到忠勇侯府头上,忠勇侯夫人身边的吴嬷嬷便让人剥光了五个丫头的衣服,大雪之夜一卷草席丢去乱葬岗了。两个奉命去埋尸身的下人不知道内情,嫌冻土难掘,想着反正是被主子溺死的丫鬟而已,便懒得费劲挖坑,随随便便将尸身丢在雪中指望一夜大雪掩埋,便吃酒去了。酒肆老板说两人去时,一个于心不安,另一个安抚说等来年冰消雪融,这尸骸早就被冬日觅食的野兽吃了。” 白卿言心头怒火丛生,片刻又闭了闭眼强压下去:“你接着说!” “小的又从私娼窑子的管事那里打听到,昨儿个二姑娘身边大丫头明玉姑娘的哥哥……要了两个窑姐儿,说是得了一笔横财。小的便留了个心眼儿,现下已经摸清楚了,明玉姑娘完好无损被挪到了忠勇侯夫人蒋氏的陪嫁庄子上。” “表哥你怎么什么脏的臭的都和大姑娘说……”春桃红着耳朵声音极小道。 “大姑娘恕罪,是小的疏忽了!”陈庆生忙跪下请罪。 “无妨,你起来吧!” 陈庆生的确是聪慧又有本事,白卿言让陈庆生去查白锦绣陪嫁丫头的去处,没成想他查的这么快,顺藤摸瓜又打听的这样详尽。 “你先去垂花门候着,一会儿怕是还得辛苦你再跑一趟。”白卿言想了想又道,“你让人去乱葬岗将二姑娘陪嫁丫头的尸身找到,原地不动找人看管好就报官,别让野兽糟蹋了她们。到底是我们白家出去的人,哪怕是丫鬟也不能就这么平白无故的丢了命落得曝尸荒野的下场。” “是,小的领命。” 春桃扶着白卿言往青竹阁走,心里不免感叹……当初明玉要被她那黑心的爹娘卖进窑子里,是二姑娘看她可怜买了她还把她留在身边,给了她天大脸面让她做一等大丫头,她如今竟然背叛二姑娘。 春桃不免又想到了春妍,心头突突直跳,抬头看向白卿言,心里隐隐有了某种猜测:“大姑娘……您是不是信不过春妍了?” 知道春桃的机敏和忠心,白卿言没有瞒着:“春妍长大了,心也大了,对梁王的事情如此上心如此殷勤,你当真看不出点儿什么?” 白卿言之所以还留着春妍,无非因为想看看梁王还让春妍做些什么,眼见春妍和梁王府的人接触密切,她甚至已经怀疑那封放入祖父房中的书信和春妍脱不了关系。 春桃紧抿着唇,难怪最近大姑娘疏远了春妍,也疏远了梁王。 只是如果姑娘是为着这个,耽误了姑娘的好姻缘,春桃倒是觉得不值当。 白卿言到青竹阁时,白家几个姐妹都已经围在床边和白锦绣说说笑笑了。 她站在院中,听到屋内妹妹们插科打诨一片说笑声,心情难以言喻的好。 白卿言是死过一次的人,这辈子什么苦都能吃,什么也都舍弃,此生……她哪怕粉身糜骨,只要能死死守住长辈安泰,守住妹妹们这样轻快无忧的笑声,她也就知足了。 听到外面丫头婆子们叠声称呼“大姑娘”,白锦绣忙抬头往门口方向望去,白锦桐更是迎了出来扶住白卿言:“长姐来了……” “说什么呢?老远就听到笑声了。”白卿言心头软和的一塌糊涂。她将手炉递给春桃,解开大氅。 春桃忙上前接过大氅,随即低着头规矩立在白卿言身后。 白锦稚放下手里攥着的一把瓜子,站起身行了礼,高高兴兴道:“正说昨日在忠勇侯府,长姐连消带打一番话,将忠勇侯夫人那个老虔婆气得头顶冒烟呢!” 第二十四章:性本恶 “长姐最厉害了!”五姑娘一溜烟跑到白卿言面前,扯着白卿言的衣袖撒娇,眼里全都是崇敬,“我长大后也要像长姐这么厉害。” 白卿言抬手摸了摸五姑娘头上的小福包,看着妹妹无忧无虑的甜软笑容,心头暖流驱散了她身上的寒意,让她整个人都暖和了起来。 “长姐快坐!”白锦桐把白卿言按在杌子上,又把四姑娘白锦稚和五姑娘六姑娘给撵了出去,让她们去厨房给白卿言拿点心。 白锦绣今天一早,就听白锦桐说了昨晚白卿言对秦朗说的那番话,眼眶微红,哽咽道:“长姐……” 知道白锦绣想说什么,白卿言握住白锦绣的手轻轻拍了拍,温和对白锦绣笑着,慢声细语说:“今早秦朗登门,求了祖母进宫自请去世子位,虽然以后秦朗没有了世子位,可让世人知道蒋氏为母不慈,你们也好有借口搬出忠勇侯府关起门来过自己的日子。” 白锦绣被白卿言一番话说的眼眶发热,越发觉得愧对长姐赠予她传家宝剑时的嘱咐,她哽咽点头:“我知道长姐!昨晚我也是这么和世子说的。” 见白锦绣吧嗒吧嗒掉眼泪,白卿言心疼不已也红了眼,她用帕子给白锦绣擦去眼泪:“届时让我母亲和二婶给你们挑选一些得力的婆子仆人,没有婆母拿捏,一切都会好起来的!别怕……我们镇国公府和祖母一直在你身后,这大都城内没有任何人能欺辱我白门女儿家。” “没想到秦朗真能有这样的气魄做出决断。”白锦桐在白卿言身边坐下,眸色沉沉,“但愿忠勇侯府伤了二姐的那两条蛇蝎,能知道我镇国公府厉害,以后再不敢招惹二姐。” “一薰一莸,十年尚犹有臭。性本恶,改?难如登天。”白卿言伸手烤了烤火,抬眼望着白锦绣浅笑,“要想让她们乖觉,就得一次出手便打断她们的脊梁,按死她们的靠山!让她们知道什么是疼,什么是怕,以后听到你二姐的名讳腿就哆嗦,如此……你二姐才能得安生。” “靠山?!长姐说得是侯夫人蒋氏?”白锦桐眼睛一亮。 白卿言既出手,便绝非小儿科吓唬吓唬忠勇侯夫人母女了事,忠勇侯夫人母女此类擅于后宅阴私之流最是烦人,如同跳蚤,不按死,迟早要张狂起来的给白锦绣制造更大的麻烦。 她不欲给白锦绣留后患,也不欲让白锦绣手沾这些脏污,便打算此次就将忠勇侯府这位侯夫人料理清楚。 白卿言问:“你陪嫁丫头的身契呢?” “在我妆匣最下面那层……”白锦绣知道白卿言定是要用,示意白锦桐去拿,“祖母和娘给我的陪嫁庄子地契和丫头们的身契,我都放在这里,本打算回门的时候再回来拿的。” 白锦桐起身从红木螺钿的妆匣子里拿出身契递给白卿言。 白卿言挑出明玉的身契,将其他的递给白锦桐让她放回去:“这些身契好好留着,将来还有用。” “明玉,她是不是……”白锦绣握紧了身下锦缎,“她……” 不想让有伤在身的白锦绣再费精神,她轻轻握住白锦绣的手,叮嘱:“你好好养伤要紧,不必为这些背主的东西费神,交给得力的人去处置就好。” 说着,她转头把明玉的身契递给春桃,话里有话:“告诉你表哥明玉背主忘恩,二姑娘虽然心善可天理是断断容不得的,这件事办好了重重有赏。” 也好叫镇国公府的下人睁大眼好好看看,背主到底是个什么下场。 春桃称是,双手接过身契,退出青竹阁。 · 当日,大长公主晌午带着秦朗从宫里出来不到一个时辰,忠勇侯世子自请去世子位的消息便传遍了大都城。 忠勇侯夫人蒋氏得到这个消息时,腿软如泥一下跌坐在椅子上,汗出如浆。 “母亲,这可是好事啊!母亲怎得脸色如此难看?”秦二姑娘高高兴兴扯着蒋氏的衣袖,一脸喜气。 秦朗自请去世子位,他们弟弟就可以成世子了。 蒋氏此时连训骂女儿的劲头都没有,她死死按着自己心口,知道这下自己的名声全完了,自己名声不要紧,可她的孩子还小……以后谁敢娶秦家女,谁敢嫁秦家郎! 怒气上头,蒋氏一个耳光打得秦二姑娘跌坐在地上。 秦二姑娘单手捂着火辣辣的脸,瞪大眼望着蒋氏,双眸含泪:“娘?!您为什么要打女儿?!” “蠢货!如果不是你和白锦绣因为口舌之争大打出手,事情怎会弄得这么大!” 蒋氏骂完女儿,又强撑着打起精神来,只要陛下的明旨没有发下来,就还有回旋的余地。今日已经来不及进宫了,她明日便进宫求请皇后让陛下开恩,切莫去秦朗的世子位,做出一个好继母应有的姿态,表明忠勇侯府只能有秦朗这一位世子,也许情势还能挽回。 “吴嬷嬷!”蒋氏喊了一声,见脸色蜡黄的吴嬷嬷从外面进来忙吩咐,“快向宫里递牌子,明日我要进宫拜见皇后娘娘。” 吴嬷嬷对蒋氏行礼之后,道:“夫人,出事了!刚庄子上的徐管事带着满脸的伤来了……说今天有镇国公府的人,带着一干打手护院,冲进您的陪嫁庄子上……拿着明玉的身契把明玉给捆走了!” 蒋氏一口气没上来跌坐在软榻上,险些背过气去。 “夫人!夫人!”吴嬷嬷连忙扶住蒋氏。 “镇国公府这是什么都知道了?他们会不会也知道咱们府上把那几个丫头给溺死的事?”蒋氏捂着心口只觉喘不上气来。 “虽说富贵人家打杀几个丫头不是什么大事,可明玉那个丫头前因后果什么都知道,要是她什么都吐给镇国公府,到时候大长公主那边儿不好交代……”吴嬷嬷忧心忡忡望着正吧嗒吧嗒掉眼泪的秦二姑娘。 “娘!”秦二姑娘光是想起大长公主通身的威仪就吓得腿软,哭着扯住蒋氏的衣裳,“这可怎么办啊?!大长公主要是知道了肯定不会放过我和姐姐的!” 第二十五章:满心算计 蒋氏这一次算是踢到铁板了,若不是早从忠勇侯那里听说镇国公府白家将亡,她也不敢如此张狂行事随意拿捏白锦绣。 她还是冲动了,想要拿捏白锦绣大可以等到镇国公和白家男儿尽死的消息传回大都再动手,更何况白家背后还有一个大长公主,是她被董氏压了这么多年,只觉好不容易要出头了,就没有忍耐住狂妄了。 吴嬷嬷眼睛珠子一转,给蒋氏倒了一杯茶,凑近蒋氏开口:“夫人,二姑娘,咱们先别急!老奴思量着……就算是大长公主知道这件事儿也不会闹太大不能收场,顶多吓唬吓唬夫人和咱们府上两位姑娘。您想啊,总归白锦绣已然是秦家妇,忠勇侯府不好,身为秦家妇的白锦绣能好?她是夫人的儿媳妇,还得在您的手上讨生活,您一个孝字就足以把白锦绣辖制的死死的!大长公主不会连这点道理都不知道!” 蒋氏听了吴嬷嬷得话点头,很快镇定下来,再想到用不了多久南疆消息就会传回来,蒋氏慌乱的心绪逐渐大定。 见蒋氏脸色好看了不少,吴嬷嬷继续道:“再说了!她白家大姑娘不是说白锦绣武艺水性满大都城能胜过得男子都凤毛麟角吗?那前线战场被捅了一刀都能爬起来,怎么在咱们候府被石头碰了下就活不成了?白日里在咱们候府奄奄一息,转脸回到镇国公府就醒了?这事儿本不过就是两位姑娘和她嬉戏不小心至她落水的小事,她便不依不饶的,这分明是想要借这事儿拿捏您这个婆母,毫无妇德可言!” 吴嬷嬷一想到今日白大姑娘让人捆了她,满忠勇侯府的让她没脸,就气得不行!她可是忠勇侯夫人身边最得脸的嬷嬷,她收拾不了那个白大姑娘,还折腾不死这个白锦绣吗?这口恶气她总要出了才行。 蒋氏气得胸口起伏:“镇国公府果然都是些满心算计的东西!我就知道她打的是这个主意!她想得美!” “夫人莫生气!老奴倒觉得夫人不妨先忍下来,等把白锦绣接回府以后您这个当婆母的让她来您面前好好立立规矩,就是他镇国公府也挑不出错来!”吴嬷嬷替蒋氏抚着背,低声说。 蒋氏长长呼出一口气,挺直了脊背说道:“你说的对!不过我们还是要拿出伏低做小的态度给人看!吴嬷嬷你去备份厚礼,明日我们从宫里出来,去拜访大长公主顺道去接白锦绣回府,你亲自去库房挑,上好的千年人参……不拘什么越贵重越好!” “还是夫人大度,身为婆母屈尊去看儿媳,这满大都城也找不出夫人这么仁慈的婆母了!老奴这就去准备!”吴嬷嬷忙出去让人开库房。 蒋氏端起茶杯喝了一口,只盼着白门男儿死在南疆的消息赶紧传来,等看到镇国公世子夫人董氏哭天抹泪的样子,那个时候她才能畅快。 当初做姑娘时,董氏家世才貌样样都压蒋氏一头,蒋氏迫于母族式微只能对董氏低头,一直盼着一朝翻身。后来她嫁入高门忠勇侯府,即便是续弦也总算是能压董氏一头了,结果不知道这董氏烧对了哪路香,没过两年竟然嫁给了镇国公府的世子,爵位比她夫家还要高。 她入忠勇侯府两年无孕,董氏倒是一进镇国公府门就怀上了。十月怀胎董氏一朝产女,她可算是松了一口气,可谁知镇国公和大长公主跟魔障了似的竟把个女娃娃当成宝贝,比府里的男儿还要疼爱!蒋氏鼻子都气歪了。 这些年她憋着一口气,不想和董氏差的太远了,就盼星星盼月亮的指望着秦朗能行差踏错,自己的儿子成为忠勇侯世子,可天不遂人愿! 如今老天爷有眼,让董氏的丈夫儿子都死在南疆,镇国公府一门男儿尽损,往后这大都城再也没有她白家立锥之地,她可算是出了一口恶气。 想到往后董氏的可怜,蒋氏心里痛快了些,决定当下还是得忍忍,就让镇国公府再猖狂几天。 蒋氏算盘打得倒是响,可不等她牌子递到宫里,皇帝就准了秦朗去世子位并让宣旨太监送上丰厚的赏赐。 “忠勇侯之子秦朗,不愿靠祖荫碌碌无为终了此生,一腔热血一身忠胆自求功名为君分忧,当是士族之子表率。赐黄金百两、宅院一栋,望秦朗勤勉苦读,来年殿试之上,朕……翘首以待。” 跪在忠勇侯府众人最前端的秦朗,顿时热泪盈眶,郑重叩首接旨谢恩。 宣旨太监笑容满面看着站起身眼眶发红的秦朗,笑道:“公子壮士断腕之气度让人倾佩!皇后娘娘让老奴转告公子,陛下很是看重公子,望公子切莫辜负陛下所期,当为士族之子典范,住新宅走新路,日后前程似锦指日可待。” 秦朗一听是皇后娘娘传的话,当即跪下又是郑重一叩首:“多谢陛下、皇后娘娘挂怀!秦朗……必不辜负陛下、娘娘所期,定当勤勉自立!” 忠勇侯脸色铁青,虽然皇帝亲下旨嘉奖秦朗,可是秦朗自请去世子位不是跟自己这个做父亲的商议,反倒是请大长公主帮忙。再者,陛下赐宅,皇后娘娘叮嘱秦朗住新宅走新路,这便是把他们忠勇侯府不睦的事情抬到明面儿上来,他明日怕是会被满城勋贵臊死。 忠勇侯回头凌厉骇人的目光瞪向蒋氏,蒋氏立时脸色煞白,抖如筛糠。 蒋氏知道这次不但让丈夫忠勇侯丢了颜面,她的名声也彻底完了,她盼了多少年希望秦朗行差踏错,世子位就落在她儿子的头上!可如今秦朗真的不要了世子位,这个位置反到如烫手山芋,她羞于让自己儿子接手。 秦朗将圣旨奉于香案,正准备回自己院中时,被忠勇侯叫住,扬手就是一耳光打得秦朗半张脸都是麻的。 第二十六章:得用 “你这个忤逆不孝的东西!自请去世子位这样的大事,说都不说一声!这世子位对你来说难道是萝卜青菜吗?说不要就不要!还惊动了大长公主!你这是踩着我们候府的脸面为你自己争前程啊!” 秦朗眼眶发红,喉头翻滚,沉默半晌退后一步,对忠勇侯行叩首大礼:“自母亲去后,父亲再娶续弦。不知何以谨守孝道为继母不喜,悬梁苦读亦是让父亲不满,儿百思不得其解。直至金秋时节,儿见幼弟绕父母膝下,父亲感慨幼弟才学惊艳出口成章,继母落泪称何以幼弟非长子,祖训礼教待幼弟不公,儿才知父母钟意的世子人选乃是幼弟!儿无大才,也知不能解父母忧虑为不孝。儿反躬自省,自请去世子位,以求自赎一二,实非不孝。不日儿将搬出候府,愚愿……候府和睦,父母康健,妻室平安,求父亲谅解!” 忠勇侯瞳仁颤抖,看着秦朗起身再次长揖到底转身离开,他唇瓣嗫喏着抬手……到底没有能唤住秦朗。 · 白卿言用过晚膳后练了一身汗,身体隐隐有了适应的迹象,不似前两日那般酸痛。 沐浴后,春妍正给坐在灯下看书的白卿言用帕子绞头发,就见春桃端着热茶进来。 “大姑娘,您吩咐表哥事情已经办完了,夜深他不便入后宅,让奴婢禀姑娘一声。”春桃将热茶放在白卿言手边。 陈庆生是个极有慧根的人,对陈庆生白卿言现在已经没有什么不放心的,即便今天她把话说的含蓄,但事情应该怎么办想必陈庆生很清楚。 白卿言视线从书本上挪开,问:“你表哥是怎么办的?” 春桃原本不想让这些脏烂事清污了白卿言清听,可白卿言既然问春桃也没有瞒着的道理:“表哥请了卢平护院带着人杀到忠勇侯府人蒋氏的庄子上,用身契强行将明玉给抢了出来,就那么捆了明玉敲锣打鼓一路进城,把人送到了明玉家里,说……虽然明玉背主,可二姑娘念在明玉伺候多年的份儿上不计较,但也断断不敢再用,所以让人把明玉送回家,准许明玉家里人用钱把人赎回,日后好自为之。” 陈庆生很聪明,这做的很漂亮…… 白府的名声可不能有污点。 白卿言心情舒畅合了书本放在鸡翅木的小几上,知道还有后续,端过茶喝了一口:“你继续说……” “明玉的兄长惧怕镇国公府威势,七凑八凑找钱庄借了钱,才把钱还给咱们府上!我表哥走之前,暗地里敲打了一下明玉的兄长!后来钱庄的小斯又去明玉兄长那里提点了一下!明玉兄长就以家门不幸为由打断了明玉双腿,将明玉卖到私娼窑子里去了!” 白卿言放下茶杯,陈庆生果然是个宝。她眼底有了笑意,又问:“还有呢?” 春桃耳根一红,还是说了:“我表哥说让姑娘放心,他已经打过招呼,明玉现下是最下等的窑姐儿,只要喘着一口气就得……” 春桃已然说不下去。 听明白话的春妍打了一个冷战:“这……平时陈庆生看起来那么温和随性的一个人,怎么下手这么毒辣?!好歹……和明玉也算是旧相识。”竟然让明玉成了最下等的娼妇,只要能喘一口气就要不停的接客,真正的千人枕万人骑。 春桃小心翼翼望着白卿言,也怕白卿言觉得陈庆生太残忍冷血。 “你表哥做的很好!也好让那些心存他念的下人们看看,背主是个什么下场。”白卿言对春桃笑了笑,“明日拿一百两银子去赏你表哥。” “奴婢替表哥谢过姑娘。” 白卿言回头看了眼面色惨白惨白的春妍:“你去小厨房看看羊乳羹好了没有,给二姑娘送去。” “是!” 春桃十分有眼力介儿接过帕子替白卿言绞头发。 春妍一走,白卿言便道:“你告诉你表哥再替我做两件事……” “但凭姑娘吩咐。” 白卿言拿起书本,随手翻了一页:“蒋氏命人溺死二姑娘陪嫁丫头的事,可以闹起来了!” 前有白锦绣受伤落水,性命垂危被镇国公府接回。后有镇国公府又大张旗鼓将背主的明玉从蒋氏陪嫁庄子上揪出来,送回她家。现下满大都城的百姓权贵人家早已经对白锦绣落水一事猜测纷纷,偏偏镇国公府上下口风紧的不漏一丝余地。得不到一点确凿音讯,闲来无事的后宅妇人酒肆闲汉早就抓耳挠腮好奇得不行。 此时再将被蒋氏口称发卖的陪嫁丫头之死抖出来,不仅旁人要给蒋氏编排上一出大戏,忠勇侯府的声誉也会被架在火上烤。 事情一件一件,不急不缓的往外抖,循序渐进才能让看戏的人欲罢不能,眼睛都盯在忠勇侯府身上。 届时就端看忠勇侯是要保全蒋氏,还是要保全忠勇侯府名声了。 “闹起来之前……派人去五个陪嫁丫头的里正那里消了她们的奴籍,等事毕也好让她们以良籍身份好好安葬。” 春桃从不质疑白卿言的安排,忙应声:“是,一会儿伺候姑娘安置,我就去交代表哥!” “另外就是三日后祖母要派人去庄子上接两个人,我同祖母想试试这两个人的品行,让你表哥放手去安排。” 关于二叔这个遗落在外的子嗣,二夫人刘氏听了虽然气恼,但也还是接受了。 毕竟当初二叔外出游历被一个姑娘所救,两人有了情愫这样的事情,二婶是知道的。 至于多出来的这个孩子,府上不是没有庶子她也都一视同仁,不过是多双筷子的事情,她不愿意计较那么多。 白卿言扭头眉目含笑望着春桃,眼神不掩亲密温和:“你表哥的确得用,过了年我打算让他去外面再历练两三年,到时候混个管事绰绰有余,我也能放心把你交给他。” 春桃一张脸红透娇嗔道:“姑娘!” 白卿言看着春桃面泛红坨,双眸含春的羞臊模样,浅浅笑着拍了拍她的手。 春桃跟了她这么多年,她的心思瞒不过白卿言。 前世春桃为了护着她跟她去了南疆,还未和陈庆生成亲就已经天人永隔,今生……白卿言必定要让春桃风光大嫁,高高兴兴和她的心上人厮守一生。 第二十七章:猫腻 第二日一大早,白卿言刚用完早膳,就听外面小丫头来禀,白锦绣那五个陪嫁丫头的家人跪在府门口,哭求白锦绣告知白锦绣婆家忠勇侯夫人将他们女儿卖去了哪里。 他们听说了白二姑娘仁慈准许明玉家人赎回那个背主的东西,想着女儿还算忠诚即便伺候不好要发卖,卖给他们自家也好。 贫苦人家,多是不愿意将女儿送进青楼,又出于无奈才将女儿送进高门大户当奴才丫头,只求儿女能有一口饭吃不至于饿死。 镇国公府世代忠良仁善之家,女儿能跟在白二姑娘身边也是造化,可若是重新被发卖,他们可真是怕极了女儿会落得和明玉一般的下场,被卖进窑子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她用帕子掩着唇将漱口水吐进痰盂里,才开口:“春桃你去二姑娘那里取了那五个丫头的身契,交给郝管家,让他派个口齿厉害的管事将身契交还给那五个丫头的爹娘,就说我们府上二姑娘落水之后一直昏迷不醒,也不清楚五个丫头被发卖到了哪里。如今国公府也在派人打听哪个人牙子敢不见身契就把人带走发卖的,如果找不到五个陪嫁丫头,我国公府头一个报官求公道。” “是!”春桃应声出了上房,疾步往白锦绣的青竹阁小跑而去。 郝管家得了吩咐,立时派管采买的刘管事拿着身契去门前。 刘管事临走前,郝管家捻着胡须思虑片刻道:“今天一大早我便得了世子夫人的吩咐,派人去询问城内那几个人牙子二姑娘陪嫁丫头的下落,世子夫人不问忠勇侯夫人反到让咱府上自己查,加上咱们姑爷也已经自请去世子位!这架势我们府上必是要和忠勇侯府候府撕破脸,所以一会儿……你不必顾忌候府是亲家,只管将二姑娘的委屈说清楚!” “郝管家放心!”刘管事心里跟明镜儿似的。 国公府的刘管事一出门,见国公府门口除了那五个陪嫁丫头的亲娘老子之外,还围了乌泱泱一堆百姓看客,当下就让下人把几个陪嫁丫头的爹娘扶了起来。 刘管事眼眶发红道:“各位……真对不住!我们家二姑娘遭了大难,被人砸晕了推进湖里,生死不明被抬回府后,几位太医使劲浑身解数才把二姑娘从阎王爷手里夺回来!二姑娘醒来得知自小跟着她的丫头被婆母忠勇侯夫人发卖,又哭晕过去一回!再醒来是怎么也不信,说这陪嫁丫头的身契还在我们二姑娘手里,哪家的人牙子不见身契就敢把人带走!所以……今儿个大早,我们世子夫人已经派人去找大都城里那几个人牙子问话了。” 说着,刘管事又从过胸前拿出五位丫头的身契,让她们爹娘上前认领。 发了身契刘管事才说:“我们二姑娘命我将陪嫁丫头们的身契还与诸位,等找回诸位的女儿,如果还愿意留于二姑娘身边伺候的丫头,二姑娘便把人当做家生子厚爱,不会亏待。若不愿意的二姑娘也会送回各位家中去,等出嫁时我们二姑娘会送上一份丰厚的嫁妆,以全主仆情谊。我们大姑娘感激各位的女儿是为了护着我们二姑娘才被发卖,已经派人去各位里正那里帮你们各家姑娘消除奴籍,等你们姑娘回来就是正儿八经的良籍百姓了。” “大姑娘、二姑娘大恩大德啊!” 几个丫鬟的亲娘老子连忙叩首道谢。 “可……就怕找不到我那可怜的女儿啊!” 刘管事拱手:“诸位放心,怎么说这陪嫁丫头都是从国公府出去的,真要是找不到我国公府定然报官!” 围观的百姓,一时间赞起白家高义来。 “看看人家镇国公府,对百姓一片赤胆忠心,对奴仆也如此心存义气!五个陪嫁丫头因二姑娘被发卖,人家不但要把人找回来,还消了这五个姑娘的奴籍,这可真是天大的恩德了。” “这白家二姑娘也太糟心了,竟然摊上这么个婆家!” “忠勇侯夫人也真是顶好的人品,丫鬟那可是儿媳妇长了脚的嫁妆,身契都没有拿到手就敢卖,呸!不要脸!” “你们知道什么啊!这里面定是有内情的!”有看客抄着手故作深沉道,“你们想想看,国公府拼着和忠勇侯候府撕破脸把半死不活的二姑娘抬回来,再来就是二姑娘那个陪嫁丫头明玉被人从忠勇侯夫人陪嫁的庄子上搜出来,六个陪嫁丫头……就她没有被忠勇侯夫人发卖!其中猫腻你们还看不懂吗?!” “对啊,再就是秦世子负荆请罪,自请去世子位!啧啧啧……这功勋世家的水深啊!” “都说有了后娘就有了后爹,这话不假!秦世子也不容易啊!镇国公府的姑娘们宁折不弯,怕是那忠勇侯夫人怕拿捏不住才借了两个女儿的由头,想要……”有人做了一个抹脖子的动作。 “这事儿到底是怎么回事儿,怕是镇国公府也是一头雾水,只有被发卖的那五个丫头和忠勇侯夫人自己知道!” “那五个丫头多半已经丢了性命!你们想想那身契还在白家二姑娘手里呢!发卖……哪家人牙子敢收?这其中龌龊怕只有忠勇侯夫人自己知道了。” “还有白二姑娘之前那个陪嫁丫头肯定也知道内情……就是那个背主被她哥打断腿卖进窑子的明玉,可惜已经疯了,疯疯癫癫什么也问不出来,只傻兮兮的笑着说忠勇侯夫人许她做秦世子的妾室。” “知道的这么清楚,你去过那窑子睡过了?” 看热闹的人笑成一团。有眼尖的老远看到忠勇侯府的车马,忙嚷道:“那不是忠勇侯的马车吗?!” “哟,忠勇侯府竟然也有脸来人家镇国公府!” “嘘嘘嘘!不要命了!忠勇侯府是什么样的人家,背后说说也就罢了,要是让人家听到,万一记恨上了,小命没了都不知道上哪儿哭!还是住嘴吧!” 随着忠勇侯府车马停在镇国公府门前,看热闹的百姓都噤声,用鄙夷的眼神打量着下了马车的忠勇侯夫人。 第二十八章:问罪 白锦绣身边五个丫头的爹娘更是恨毒了忠勇侯夫人,碍于权势却也只能懦懦站在一旁,低头不敢言。 忠勇侯夫人蒋氏带着厚礼大张旗鼓登镇国公府大门,说前来向大长公主请安,也是想将白锦绣接回候府照料。 二夫人刘氏不愿见忠勇侯夫人蒋氏,托世子夫人董氏应付,自己扎扎实实窝在青竹阁陪有伤在身的白锦绣。 忠勇侯夫人进门没有主子相迎,反倒是被镇国公府粗使的婆子请进去的,虽说她是来伏低做小的,可这般被怠慢还是心生怨怼,藏不住情绪将满心的狠戾表露在了脸上,盘算着等镇国公府男儿皆亡的消息传回来,要怎么把这口恶气出出来。 吴嬷嬷扶着蒋氏往镇国公府内走,撇着嘴道:“这国公府也太怠慢夫人了。” 大约是听了吴嬷嬷替自己鸣不平,蒋氏情绪反到平和了下来,她笑着说:“昨儿个你还劝我,今天怎么反到是你沉不住气了?总归白锦绣是我的儿媳妇儿,他们国公府给我没脸,我能给白锦绣好脸吗?只要今天能把白锦绣接回府,压着不让秦朗搬出忠勇侯府,侯爷的颜面也好看些!反正这日子还长……咱们且看着。” “夫人英明!”吴嬷嬷谄媚笑着,扶住蒋氏往内宅走。 吴嬷嬷跟了蒋氏这么多年,太了解蒋氏的脾性,刚才她若不抱怨,蒋氏一会儿见了镇国公府的世子夫人,怕是藏不住火。她先开口抱怨……让蒋氏反过来安抚她,蒋氏便会觉得她自己度量大城府深是天底下最能耐的能耐人,才能稳住把情绪藏在心底。 刚走进镇国公府垂花门,蒋氏就见镇国公世子夫人董氏身边的管事嬷嬷立在那里,见蒋氏过来,秦嬷嬷笑着福身行礼道:“给侯夫人请安,大长公主刚才遣了丫头过来说,今日身子不爽就不见侯夫人了!二夫人忙着照顾我们二姑娘也不过来了,我们世子夫人和大姑娘、三姑娘正等着侯夫人呢,遣我过来迎一迎。” 吴嬷嬷一听白大姑娘也在,顿时老脸抽抽,心里怕得慌。要知道那白大姑娘可是上过战场真正见过血杀过人的! 蒋氏脸色也不怎么好看,大长公主不见她也罢了,她刘氏拿什么乔,打量着给她端架子么?! 虽说世子夫人来接待她也不算辱没,可那个白大姑娘一点儿礼数都没有,看着温和有礼……说话时杀气凌厉。那日在他们候府门口,连他们侯爷都被顶撞的哑口无言,让蒋氏见她……蒋氏怎么能不觉瘆得慌?! 心里不乐意归不乐意,明面儿上蒋氏还是要装出个长辈的样子来:“白大姑娘身子弱,怎么不好好歇着,这倒让我心里不落忍了。” 秦嬷嬷带头在前面走着,听到蒋氏拿白卿言的身子说嘴,心里翻了一个白眼,表面不显却也没有搭腔,只自顾自挺直了脊背在前方带路。 蒋氏讨了个没趣,甩了甩帕子,不再吭声。 秦嬷嬷一直带着蒋氏进了屋,也不见董氏出来迎一迎,进门见董氏和白卿言、白锦桐正在说笑,怠慢之意明显,顿时火冒三丈。 “倒是我今日来的不凑巧,想给大长公主请安,大长公主身子不爽!连亲家母都要照顾锦绣不得脱身!”蒋氏笑盈盈进门道。 董氏听到这酸话,一双凤眸朝蒋氏望去,想起四姑娘白锦稚说起那日在忠勇侯府这蒋氏拿白卿言的身体和年龄挤兑白卿言,心里已然恨上了蒋氏,也没有给什么好脸。 董氏抽出帕子压了压唇角,看着蒋氏,沉着脸开口:“听侯夫人这话的意思,我母亲病的不是时候,专挑您来的时候病了。我二弟妹也没有轻重,放着您这么大尊侯夫人不来晋见,偏偏要去照顾自己奄奄一息的女儿。” 蒋氏喉头一哽,被怼了一个没脸,笑意再也挂不住。 董氏贤德又温厚的名声在外,一向都是宗妇表率。可白卿言却知自己母亲一向厉害又护短,旁的事董氏都大度能忍,可谁要是欺负了她的儿女,那董氏可是什么都不惧怕的。 礼,白卿言和白锦桐还是要守的,她们起身草草对蒋氏行了一礼。 白卿言落座,便笑着问:“侯夫人今日上门,难不成是为了让我镇国公府上下正门迎接显摆您身份尊贵的?一进门就连珠炮似的问我祖母和二婶儿的罪?!” 一听白卿言说话,蒋氏就直突突,想来还是那日忠勇侯府门前被白卿言给吓到了。 蒋氏手心里都是汗,她来之前就清楚今时不同往日,他们忠勇侯府被拿了错处,得狠狠撇下脸面做小才能先让镇国公府出了这一口恶气,可这镇国公府董氏和白大姑娘说话也太可恨了些。 蒋氏指甲都要掐断了,才服软道:“我岂敢问大长公主的罪!” “侯夫人这话的意思,就是怪罪我二伯母了……”白锦桐当即冷下一张脸,“我还以为今日侯夫人登门是来赔不是的,没成想竟是来问罪的!” 蒋氏本就度量小,只觉国公府一个庶出的小蹄子都敢把蹶子撂倒她脸上,顿时黑了脸:“一个庶出的也在我面前大呼小叫,董氏你也不管管?传出去不怕别人质疑你们国公府的家教?!” 董氏重重放下茶杯,不悦朝蒋氏瞪去:“侯夫人还是多关心关心别人怎么说你们候府的家教吧!你两位嫡出的女儿不过同新嫂生了龃龉,动辄就要害新嫂性命!侯夫人又将手伸到儿媳妇嫁妆里,在儿媳妇伤重昏迷之际发卖儿媳妇陪嫁丫头,这事已经传遍大都城,满城的清贵人家都拿这当笑柄谈资!侯夫人不思量如何挽回你们候府声誉,还厚颜指点我镇国公府家教,好大的脸!” 董氏这话可是将蒋氏的脸面踩进了泥里。 “你!”蒋氏心口起伏剧烈,气得浑身发抖说不出一个字来。 第二十九章:世代硬骨 吴嬷嬷知道今日来的目的是接白锦绣阻止秦朗搬出忠勇侯府的,忙笑着打圆场和稀泥:“哎哟,世子夫人您误会了!我们夫人真不是这个意思!我们夫人就是再怎么着也断不敢让大长公主来迎我们夫人啊!我们夫人这是关心大长公主和我们大奶奶,心好嘴拙不会说话,怎么能是问罪呢?” 吴嬷嬷赔了笑脸,又不动声色扯了扯蒋氏的衣袖:“我们夫人是听说大奶奶醒了,今天是专程来接大奶奶回府的!这不是既然来了就断断没有不给大长公主请安的道理,听说大长公主病了觉得自己来的不是时候,这才说了这么一嘴!世子夫人您和我们夫人也算是自小的交情了,您还还不知道我们夫人吗?!” 蒋氏按耐下心头怒火,几乎绞碎了手中的帕子才压下脾气,道:“可不就是这个理儿!世子夫人咱们自小相识,我就是这么个脾气,都是误会了。” 董氏根本就不接蒋氏这一茬,带着上好翡翠手镯的手搭在扶手之上,当家主母的气派真要提起来,不知道比蒋氏高了多少个格调:“这么说,今日侯夫人登门,是来致歉?” “也是想接锦绣回府,说到底锦绣已然是我秦家妇,不好总待在娘家,没得叫人笑话。”蒋氏说。 “蒋逢春你也别在这里和我绕圈子了!”董氏连名带姓直呼忠勇侯夫人名讳,“昨日圣上明旨下发赐了秦朗宅子,秦朗一旦搬出去住,就等于将忠勇侯府不睦,将你两个女儿对我们锦绣动手的事情挑到明面儿上来!你这边眼看着没有办法了,这才登我国公府的大门想把我们锦绣接回去企图辖制秦朗不许秦朗搬出候府,来全你们候府的面子,是也不是?!” 陡然被董氏不留颜面戳穿,蒋氏脸色越发不好看,吴嬷嬷忙接话:“世子夫人,我们侯夫人这也是为了一家子着想,一家人不说两家话!您说……这好好的父亲母亲都在呢,怎么能搬出去住!您看镇国侯府如此兴旺,还不是因为不分家,所以才有了白家十七郎这样的福气!这……父母在世就搬出去,将来我们世子爷仕途上怕是要被人拿孝道说事了。” 一个嬷嬷,犯不着董氏自降身份搭腔,董氏只端起茶杯喝茶,白卿言不紧不慢开口问:“这话是侯夫人的意思?” 蒋氏也不愿和白卿言搭话,想端茶喝口水,这才发现董氏连杯茶也没给上,顿时火冒三丈甩了甩帕子:“我这也是为了秦朗他们两口子好。” “侯夫人真是好大的口气,皇后娘娘叮嘱姐夫住新宅走新路,您竟说不让姐夫搬出府是为了姐夫好,难不成您比皇后娘娘还英明?!”白锦桐抬眉问。 蒋氏心里咯噔一声,给她一万个胆子,她也不敢质疑皇后娘娘的话,训斥道:“你休要胡言!” 白卿言目光灼灼,声线轻漫:“侯夫人今日没有带候府两位姑娘向我二妹妹请罪,摆着谱进了我镇国公府的大门,嘴皮子一碰就是要把我二妹妹接回去!侯夫人是觉得我们白家怕你忠勇侯府,还是觉得我白家蠢到会将我二妹妹送回忠勇侯府任你磋磨?!” “不怕明着和侯夫人说……”白锦桐也慢条斯理开口,“那日姐夫上门负荆请罪,我二姐姐告诉姐夫,我二姐生受了你女儿那一石头不还手,为得就是拿命给姐夫出府铺路,倘若姐夫没有搬出忠勇侯府分家的勇气,便配不上我白家女儿,和离是免不了。即便拼到鱼死网破一纸休书求去……我二姐也断不会再和姐夫过下去了!” 蒋氏和吴嬷嬷都睁大了眼,怎么也想不到白锦绣看起来柔柔弱弱的一个人,竟然能用这样的毒计!和离?!清贵人家哪有和离的! 蒋氏气得手都在抖,白锦绣好恶毒的心肠,这分明就是要把她往死里逼啊! 白卿言凉薄的视线扫过吴嬷嬷,冷笑:“如今陛下下发明旨,皇后娘娘殷殷叮嘱,谁敢用孝字说嘴秦朗前程就是指责陛下和皇后娘娘!秦朗已然收拾箱笼只等搬出候府,大好的日子等着我二妹妹。倒是侯夫人……这么多年暗室欺心、不择手段,要的不就是这个世子位吗?如今秦朗光明正大让出来,侯夫人怎么又不敢磊落接着了?” 吴嬷嬷惊了一身冷汗,刚才她就在拿孝字说嘴。 “董婉君,我今日好心亲自上门接白锦绣回府!你满大都城打听打听有我这么大度的婆母吗?我竟半分好没落下?!一杯茶还没有喝上,反到被你镇国公府两个孩子把脸按在地上踩!”蒋氏也是气得不行,连名带姓的直呼董氏,把茶机拍啪啪直响,“我就算是继母,可秦朗的父亲我们家侯爷总还在吧!父母在不分家,你们白家二女儿刚成亲就撺掇秦朗搬出候府,还有没有孝道可言?传出去不怕千夫所指吗?” 董氏徐徐往茶杯里吹了口气,懒得和蒋氏饶舌,只道:“你以为我不知道你是怎么想的,你自以为我们白府到底是把姑娘嫁到你们候府,你又是正经的婆母,就算顾忌着往后锦绣的前程,我们白府上下也得敬着你!可蒋逢春……我们白家世代硬骨,不是谁想啃就能啃得动的,还是回去掂量掂量你的牙口想清楚再来吧。” “董婉君!”蒋氏拍桌而起,摔了帕子就要走,“我们走着瞧!日后有你哭着倒霉的时候!” 吴嬷嬷连拉带扯才堪堪将怒火冲天的蒋氏拦住,一个劲儿的使眼色:“夫人,大奶奶受了伤,世子夫人是娘家人,难免生气说话不好听您也多包涵包涵!您这脾气太直,要是真走了两家误会怕是解不开了!” 白卿言抬眼瞅着要甩帕子走人的蒋氏,慢条斯理开口:“说到我二妹妹的伤,敢问侯夫人我二妹妹落水昏迷之后您将我二妹妹的陪嫁丫头卖于哪家人牙子了,那五个陪嫁丫头的爹娘正跪在我们国公府门前求问,我也好奇哪家的人牙子后台如此硬,那五个陪嫁丫头身契还在我二妹妹手中,就敢从侯夫人手中把人带走!还是……其他五个丫头同明玉一样,被侯夫人养在了庄子上?” 第三十章:牵扯其中 吴嬷嬷一颗心扑通扑通乱跳。 之前吴嬷嬷和蒋氏是发落了那几个丫头之后,才发现没有从白锦绣的嫁妆抄检出几个丫头的身契。原本留下明玉是打算到时候镇国公府追究起来,就让明玉这个贴身大丫头说是白锦绣自己让明玉把身契拿给蒋氏的。 可谁知,镇国公府居然命人拿了明玉的身契从蒋氏的庄子上将明玉强行捆了出来,那其他五个陪嫁丫头的身契肯定也在镇国公府。 不等吴嬷嬷斟酌开口,心虚不已的蒋氏已经借故发火:“白锦绣刚进秦门不思孝顺公婆,不恪守妇道,反用奸计煽动夫婿分家,你们国公府还有脸问我那几个丫头!就是白锦绣本人……我这个做婆母的打死她,满天下也没有人说一个错字!吴嬷嬷还不走!” 吴嬷嬷满头汗跟上蒋氏。 “侯夫人,今日出了这道门,要是打着宣扬我二妹妹串掇秦朗搬出忠勇侯府,把污水泼到我二妹妹身上的主意,我劝你还是省了!我们镇国公府肯定是一概不认,我母亲势必也是要替我二妹委屈,解释一二。”白卿言起身,笑盈盈开口,“我母亲是圣上亲口称赞的大都城宗妇表率……侯夫人想想凭您纵女害人性命,擅动儿媳嫁妆的声誉,若是再添诋毁儿媳妇名声,那可就真妙不可言了。” 关于白锦绣同秦朗说的那番话,传出去不利于白锦绣的名声。 白锦桐立在白卿言身侧,故作无奈地摇了摇头:“我将二姐的话说于侯夫人听,就是指望着侯夫人给她这已经被架在火上的名声添一把柴,浇一碗油!长姐也太好心了,何苦提醒她。” “董婉君,你们镇国公府这是要和我们忠勇侯府撕破脸吗?”蒋氏目眦欲裂绞着手中的帕子。 董氏懒懒抬眼:“你那两个女儿险些害死我国公府二姑娘,你还敢在我国公府跟前要脸?!” 白锦桐负手而立,勾唇凉薄笑着:“忠勇侯府的脸皮难不成是城墙吗?我们国公府大张旗鼓把我二姐接回来!还没撕破?!” “你们……好!你们白府且嚣张着吧!”蒋氏怒火攻心,气得全身都在颤抖,口不择言道,“用不了多时有你们好哭的!吴嬷嬷我们走!” 白卿言视线抬起,幽深的目光凝住蒋氏的背影。 立在门口的秦嬷嬷见蒋氏带着风从厅内出来,规规矩矩笑着上前引路把人往外送,蒋氏一肚子邪火全撒在了秦嬷嬷身上:“怎么着,出个府还要监视吗?怕我偷了你们镇国公府的东西不成!” 忠勇侯夫人一走,董氏就丢下茶杯,满目厌恶:“蒋氏这德行,总以为全天下就她最聪明,旁人都是个傻子凭她算计!” 当初白卿言的婚约,是在秦朗的母亲病重垂危时定下的。早年秦朗的母亲还云英未嫁时,因曾被董老太君和董氏从山匪手中救下一命保住其贞洁,秦朗的母亲感念万分和董家来往密切,更与董氏意气相投结为姐妹。 后来秦朗的母亲病重,自知时日无多,便将秦朗托付于董氏,私下跪求董氏将来若得嫡女许给秦朗,如此董氏便是秦朗名正言顺的母亲了。 将死之姐妹跪求,年幼心软的董氏胆大包天一口应下,将随身佩当做信物赠给了秦朗的母亲,私自将此事定下。 秦朗母亲一片拳拳爱子之心,自知和忠勇侯秦德昭无深情厚谊,怕来日继母进门忠勇侯世子之位改弦更张,为稳固秦朗世子之位,只能以托孤为由,连金兰姐妹都算计其中。 若非是秦朗母族日渐式微,若非知道董氏得了镇国公府大长公青眼,只等董氏祖父三年孝期一过便上门提亲,秦朗母亲哪会如抓到一根救命稻草似的跪求还未嫁人的董氏定什么婚约。 再后来秦朗母亲去世,忠勇侯迎娶蒋氏续弦。蒋氏是个什么东西,董氏心里一清二楚,自白卿言出生之后,心里便一直都替白卿言捏了把汗。 岂料,白卿言初长成便受腹部伤子嗣艰难,国公爷要退掉国公府和忠勇侯府的婚约,是忠勇侯亲自上门来游说将秦朗婚约的对象换成了白锦绣,本来国公爷也不同意,可不知到忠勇侯和国公爷说了些什么,国公爷就同意了。 董氏作为儿媳妇也不好说什么,也怕说多了让二夫人刘氏以为她是不满将婚约换给了白锦绣,劝了两句不见效之后,索性闭口不言。没想到多年后白锦绣成亲,竟然让孩子吃了这么大一个亏,早知道当初她就应该极力反对。 “母亲也莫气了。”白卿言出言安抚董氏,“没去忠勇侯府之前我以为忠勇侯夫人多厉害的人物,现在看来也不过如此。眼下秦朗搬出忠勇侯府的事情,势在必行,回头您和二婶儿给锦绣多挑一些得力的嬷嬷仆人送过去,没有婆母拿捏,何愁锦绣日子过不好?” 董氏叹了一口气,点头,好在皇帝下发明旨皇后也开了金口,就算她蒋氏三头六臂这事儿也是板上钉钉更改不得了。 想到刚才白卿言追问蒋氏那五个陪嫁丫头的去处,董氏犹豫了片刻,还是照实对女儿说:“昨日你二婶儿托我遣人去寻你二妹妹余下的五个陪嫁丫头,想弄清楚事情的来龙去脉以求后报。虽说今早我派了人去询问城内人牙子,可心底清楚那五个陪嫁丫头多半已经没了。你二婶儿性子泼辣耿直,又不知蒋氏那个人毒辣,怕没往这方面想,我也不知该如何同你二婶儿说。” 五个陪嫁丫头怎么说都是国公府出去的丫头,打狗还得看主人,大都城哪个人牙子不要命了,敢在没有身契的情况下动镇国公府出去的人?也就二夫人刘氏信这话。 “母亲何苦要和二婶儿挑明了说,这五个陪嫁丫头我们国公府找不到,那就报官,让官府来找。”白卿言主意很正。 愁眉不展董氏抬头看向面沉如水,从容自若的女儿,顿时眉开眼笑:“我儿说得对!是娘痴了!自家的下人找不到自然是要报官了!还得让管事带着那五个姑娘的身契和生身父母一起去报官!” 白卿言面色深沉从厅内出来,反复琢磨忠勇侯夫人临走前怒急攻心那句——用不了多时有你们好哭的。 这话像是别有深意,她垂眸凝视着脚下的石板路,不免猜测忠勇侯夫人是否知道些什么所以才敢在白锦绣刚入门就下手? 那日在忠勇侯府,蒋氏侯夫人的款儿十足,丝毫不惧自家女儿伤了人。一向谨小慎微的忠勇侯即便是因为他白家不给他们候府留脸挪走白锦绣恼火,但在是非对错已见分晓的情况下,何以还那么强硬? 她只觉脊背发汗,白家的事情……这大都城内到底有多少权贵牵扯其中? 白锦桐缓步跟在白卿言身侧,一脸痛快:“看着那恶妇气到发抖的样子,可算是出了一口恶气!” 不见白卿言搭腔,白锦桐又不免想到那五个陪嫁丫头,她抱了一丝希望问:“长姐,那五个丫头真的如大伯母所说……凶多吉少吗?” 她闻声回神,倒也没瞒着:“你二姐姐的陪嫁丫头,除了明玉之外全部被溺死,这位侯夫人怕丫头身上的衣饰容易露了身份,便命人扒了五个丫头的衣裳,大雪之夜一卷草席丢到乱葬岗了。” 第三十一章:手腕伎俩 她摩梭着手炉,低头眸色冷清:“这个时辰,京兆尹府应当已经接到报案,派人前往大都城郊外乱葬岗查看那几具女尸了。” 眼下整个都城的人目光都聚在忠勇侯府和镇国公府身上,光她知道的就有不少清贵人家明里暗里他们在两个府邸打探消息。 忠勇侯府蒋氏自然是一股脑的委屈诉苦,镇国公府世子夫人董氏这边儿一问三不知,只说要等着找到被蒋氏发卖的那五个陪嫁丫头道明事实,二夫人刘氏为女担忧谁都不见。 可这些世家和百姓,越是打探不出什么,就越是会杜撰猜测,然后眼巴巴等着那五个陪嫁丫被找回来,以正自己多英明。 饶是上过战场的白锦桐都被蒋氏这干净利落的手段惊到,她看向白卿言:“长姐,你这是都查清楚了,所以才让大伯母报官把事闹大的?” 白卿言慢条斯理踱着步子:“京兆尹府接到五具无名女尸的报案,我们府上恰巧在找你二姐姐被忠勇侯夫人发卖的五个陪嫁丫头,京兆尹不用细查便能想到口称发卖了五个陪嫁丫头的忠勇侯夫人,定会让我国公府派人过去认尸。” “可长姐……”白锦桐单手负于背后,颇有几分男子英气,“在我朝,这丫鬟仆人,向来只能算是主子的私产会动的物件儿罢了,就算闹到官府那里,也只能说这忠勇侯夫人手伸到了二姐的嫁妆里,已经坐实的名声闹这一遭伤不了忠勇侯夫人皮毛,划算吗?” “所以,今早府上已经派人去消了那五个陪嫁丫头的奴籍,你二姐姐也把那些陪嫁丫鬟的身契发还给了那五个丫头的父母。” 白锦桐眼睛一亮,双手缠上了白卿言的臂弯:“消了奴籍就是良籍百姓了,随意杀了百姓可是要偿命的!上次长姐同二姐姐说,好好留着这些丫头的身契有用处,就是为着今天吗?!那……此次真能要那个毒妇偿命?不若我们再想想办法,将这案子的结果按死?反正那毒妇就是千刀万剐也不冤枉了她。” 白卿言望着白锦桐双眸明亮的模样,只觉隐隐担忧,眼看白锦桐就要离家,可这性子还略微欠缺些稳重。 既然同白锦桐说了这些,也好趁着这个机会用这件事将道理掰开了揉碎了同白锦桐说得更通透些。白锦桐是她们所有姐妹中最为聪慧机敏的,只是年纪尚小有时难免义气用事,可她最大的好处便是只要道理讲明便立时通透。 “我们一开始要的便是你二姐不受婆母辖制,候府那两个姑娘不敢再招惹你二姐,不是忠勇侯夫人的命,对吗?”白卿言牵着白锦桐的手,一边往前走一边柔声细语同她道。 白锦桐点头,不明白白卿言这话何意。 “那便只有将蒋氏赶出忠勇侯府,你二姐姐方能彻底不受这位婆母的辖制掣肘。否则即便是分府而居,这位忠勇侯夫人今天头疼明天脑热,孝道压着让你二姐姐侍疾,你二姐姐不能不去。再说回忠勇侯府那两位姑娘,她们母亲不在,长嫂如母,你二姐姐为长嫂,将来定是要操持这两个姑娘的婚嫁,届时候府两位姑娘敢在你二姐手中翻出什么幺蛾子?是不是这个理?” 白锦桐想了想,颔首。 “所以,案子审出什么结果来不重要!忠勇侯夫人判死,对我们来说可喜,但不是目的所在。我们要的是忠勇侯夫人牵扯上人命官司之后引发的后果如我们所愿。一旦沾上人命官司,就算最后不能让忠勇侯夫人为那五个陪嫁丫头偿命,她的名声也会蒙上杀人的污点。权爵世家沾上人命官司,必会惊动御史台,御史们眼明心亮必定摩拳擦掌盯着,少不了要参奏弹劾,这是其一。教养在忠勇侯夫人身边的两女一子,母亲名誉受损他们在大都城也难抬头,这是其二。你再想想……以忠勇侯逐利舍义的本性,他还会让名声接二连三受损的忠勇侯夫人留在忠勇侯府,再连累他的儿女?我们的目的眼看着要达成……倘若这中间你使了手段欲至蒋氏于死地,弄巧成拙又如何说?” 见白锦桐目光略有滞涩,白卿言站定替白锦桐拢了拢披风,柔声道:“过一阵子你就要独自出门在外,长姐借这件事同你讲这些,是想让你明白……做事不论用以何种谋划都要记清楚你期望达成的目的,所有手腕伎俩皆为此铺路,万不可为谋得更多再使手段,以免卵覆鸟飞。再者凡事不能单看结果,拿这个案子来说,审出什么结果不重要,要多想想这后果是不是你要的。结果、后果,二者看似相近实则乾坤之差。” 白锦桐陡然想起那日在白锦绣房中,白卿言的一番话。 【要想让她们乖觉,就得一次出手便打断她们的脊梁,按死她们的靠山!让她们知道什么是疼,什么是怕,以后听到你二姐的名讳腿就哆嗦,如此……你二姐才能得安生。】 白锦桐自誉颇有才智,虽知不如长姐,可也觉得差的不会太远。如今看长姐收拾忠勇侯府这一番干净利落的动作,毫无赘垒,行一步,前望九十九,心思缜密让人追之莫及。 白锦桐此刻这才知道,她要同长姐的学的实在是太多了。 “锦桐谨记长姐教诲,铭记于心,必不敢忘。”白锦桐恭恭敬敬对白卿言一拜,心悦诚服。 白卿言将白锦桐拉起来,攥着她的手说:“你即将离家,外面世界之大不比家中,长姐这才说多说了几句,望你行事慎之又慎。” “锦桐知道了!长姐放心!”白锦桐红着眼握了握白卿言的手,笑开来,“我送长姐回内院。” 她刚和白锦桐走了两步,老远看到在国公府养伤的秦尚志立在不远处似在看她,轻笑着福身行礼。 不明所以的白锦桐也跟着福了福身。 秦尚志望着白卿言皱眉,欲言又止,最终抱了抱拳转身离开。 第三十二章:请安 秦尚志曾对白家大姑娘言,要想保全镇国公府得退,可观白家大姑娘这两天的言行举止,像是因为白家二姑娘被伤一时冲昏头脑,拼着和忠勇侯府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的架势,全然是将镇国公府也架在了火上烤。 秦尚志本想提醒她月满则亏,水满则溢。可观白卿言眉目清明,怕是另有打算。他也就不再赘言,但愿这位白大姑娘真的能保全这白家满门忠骨。 “长姐,那人是……” “是我们府上的一位客人!”她说。 回到清辉院,她屏退左右,闭眼立在火盆之前,来回想忠勇侯夫人蒋氏走之前那句话。 忠勇侯夫人一个后宅妇人自是搅弄不起什么风云,可忠勇侯秦德昭呢?秦德昭如今在户部任郎中,后来南疆的消息传回来,白家落难,南燕、西凉合军直逼三棱关,祖父的副将刘焕章请命出战,秦德昭擢升户部尚书负责粮草之事。 她陡然睁开眼,想起两个月前送往南疆前线的那批军粮辎重,顿时浑身发麻。 兵马未动,粮草先行。 粮草,兵之基本也。 忠勇侯负责粮草筹备,怕早知这批粮草会出问题,甚至粮草出问题便是秦德昭动的手脚。 · 二夫人刘氏听说今日为了白锦绣董氏已然和忠勇侯夫人撕破了脸,心中难以言喻的感激,如今才想起来当初董氏劝她好好思虑这门婚事,真真儿是为了她们家锦绣好,是她不识好歹还以为董氏心里存了什么怨怼故意挑拨。 当天晚上,二夫人刘氏安顿好白锦绣,带着厚礼去了董氏那里,妯娌两人一直聊到深夜,二夫人刘氏才红着眼从董氏这里出来。大约是得了董氏的提点,二夫人刘氏现下也顾不上一股脑生气,已经想着怎么张罗秦朗新宅的事情来。 她长长舒了一口气,对身边的管事嬷嬷罗嬷嬷道:“罗嬷嬷你明儿个吩咐庞嬷嬷让她去从家生子里挑出一些踏实肯干老实的丫头、仆妇,先送到陛下赐给姑爷的新宅里去张罗,再让万嬷嬷去找王人牙子,挑些好的也送到新宅去!” “二夫人放心,老奴一定办妥当!”罗嬷嬷扶着二夫人刘氏往自己院里走。 “罗嬷嬷,有件事儿我得和你商量,我知道你在我身边伺候多年,你的男人和孩子都在镇国公府,可锦绣……我真的不放心,你说我这当岳母的又不能一头扎到女婿新宅,所以我想让你以后跟在锦绣身边,帮衬那孩子一把!除了你……我谁也信不过!也只有你能拿捏得住之前给锦绣的陪嫁婆子管事一流。”二夫人刘氏停下步子,拍了拍罗嬷嬷的手。 罗嬷嬷被二夫人刘氏说得眼眶发热,连连点头:“二夫人放心,二姐儿是我看着长大的!我定会替夫人守好二姐儿!再说了您看大长公主、世子夫人还有咱们大姑娘、三姑娘都是会拼死护着咱们二姐儿的!” 二夫人刘氏用力握了握罗嬷嬷的手,主仆俩踩着雪一脚深一脚浅回去了。 · 雪下了一夜,密密的雪花片覆盖了国公府古朴的青砖碧瓦。 天还未亮,大厨房已是炊烟袅袅,仆妇婆子忙得热火朝天。 来给国公府送菜、送肉的农户聚在国公府灯火通明的后门进进出出,寒暄说笑,拐着弯儿打听国公府和忠勇侯府的蜚短流长。 卯时,各院内下人房挨个亮了灯。 打着呵气的粗使婆子从屋内一出来,被这隆冬寒风吹得一个机灵,见春桃陪着白大姑娘一如往常在院子内扎马步,大姑娘整个人跟从热水里捞出来一般头顶蒸腾着热气,婆子习以为常地行了礼,不敢出声打扰拿了扫把出院门洒扫。 白卿言用完早膳,正倚窗靠在金线绣织的祥云大迎枕上看书,母亲董氏身边的听竹就来了清辉院。 听到外面婆子笑着同听竹打招呼,春桃忙迎了出来,见听竹已经立在檐下,笑着问:“听竹姐姐一脸喜气,可是有什么好事儿啊?!” 听竹是真的高兴,搓了搓发凉的双臂,笑着同春桃道:“今年登州董家的老太君同董家二爷来大都过年,昨儿个傍晚就进了城。老太君怕咱们夫人心急就没有派人过来,今儿个一大早,老太君让董二老爷和董二夫人带着厚礼给大长公主请安,这会儿正在长寿院说话,专程让我来请大姑娘过去。” “那可真是好事!咱们夫人几年都没见董老太君了,这下可该高兴了!”春桃替听竹挑起厚毡帘。 “可不是么!”听竹笑着进了门。 听到隔扇外听竹的话,白卿言合了书本,吩咐春妍给她更衣。 她记得,前生二舅舅董清岳就是在腊月十九带着外祖母到了大都城,只是那时白锦绣新丧,她大病一场,二舅舅登门那日她浑浑噩噩不曾见过。 后来,国公府出事,其他婶婶的母家避之不及。她的二舅舅登州刺史董清岳,冒死上表替白家求公道。她的大舅舅鸿胪寺卿董清平携全家,披麻戴孝为白家满门收尸。 上辈子无数的过往涌上心头,白卿言眼眶发热,整个人像被泡在酸涩之中,迫不及待想前去拜见唯一为他白家出过头的舅舅。 隔着羊脂玉和翠玉镶嵌的锦屏,听竹见春妍已经给白卿言披上狐裘,笑着上前行礼:“大姑娘,登州董家二爷同董二奶奶来给大长公主请安,夫人遣我来请大姑娘。” 白卿言笑着拿过丫鬟刚装好碳的手炉颔首:“我听到了,走吧!” 一进长寿院,白卿言顾不上去暖阁换鞋袜直直往上房走,穿着湛青色棉袄的婆子忙给白卿言打了帘,向里通传大姑娘来了。 白卿言立在门口,一手将暖炉递给春妍,一手去解大氅,春桃刚上前替白卿言脱了白狐大氅,就见白卿言抬脚进了上房。 春桃还从未见过白卿言如此着急过,忙将怀里的大氅递给春妍,跟了进去。 上房内,大长公主倚在金线绣制的祥云大引枕上,笑着道:“阿宝今日来的如此快,想来是想舅父舅母了!” 第三十三章:提亲 白卿言一身淡黄色绣折枝纹的袄裙,越发衬得发黑如鸦羽,明艳清雅,窈窕无双,通身的嫡女气质。 二舅舅董清岳今年三十有八,不同于大舅舅董清平那般看起来斯文儒雅随性平和。他皮肤黝黑,生得十分威武,明明是董家幼子却比大舅舅更显不怒自威,也比大舅舅更稳重。 白卿言一看到董清岳就忍不住红了眼,当初二舅舅为白家上表,却被污是镇国公府同党,夺了官职发配边疆。 二舅舅头戴枷手临行前曾高呼,“忠魂被污,英烈不存!这大晋江山我且看它如何覆灭!”。 “祖母!母亲……”白卿言对大长公主和董氏行礼之后,又郑重对董清岳夫妇行大礼。 二舅母崔氏忙起身扶住她:“阿宝这是干什么?” 她反握住崔氏的手,扶着她坐下:“多年未见,外祖母可好?舅舅、舅母可好?” 董清岳放下茶杯笑开,唇角露出虎牙略损他一身威仪,倒显出几分和煦来:“都好!尤其是你外祖母十分惦念你!一晃三年,阿宝一下就长大了。” 今日,董清岳和崔氏一起来,是得了董老太君的吩咐来白家为她的嫡次子董长元提亲的。 一开始崔氏并不乐意,即便是她再喜欢白卿言,可这儿媳妇要比儿子大了三岁不说,子嗣方面还艰难,娶回去可该怎么办? 在登州的时候崔氏哭也哭过了,闹也闹过了。可董老太君和丈夫皆说,正是因为白卿言子嗣艰难,恐怕为人继室都艰难,只有娶回自己家里放在自家人身边才不会被婆家欺负了,到时候给长元纳一房妾室,生的孩子都记在白卿言名下,这样白卿言不会受婆家欺负,老来有子,董长元也有了后。 可就算是如此,那孩子到底根子上也是庶出的,这清贵人家谁不想多要几个嫡子?然就算崔氏再不愿意,董老太君和丈夫拿定了主意她也没有办法,今日只能乖乖前来。 崔氏笑着拍了拍白卿言的手,面上带笑眼底苦涩,真真儿是有苦难言。 董氏听闻这事自然是高兴的不行,虽说白卿言嫁入自己母家算是低嫁,可如此一来董氏就再也不怕白卿言在婆家受欺负。白卿言上有外祖母护着,下有亲舅疼着,左不过要给董长元取一房妾室传宗接代而已,就算是白卿言子嗣上没有什么磕绊,这也是旁人求都求不来的好姻缘。 “你外祖母今日命我和你舅母先来,一是来给大长公主请安。二是,你外祖母想你,可奈何舟车劳顿今日实在是走不动了,特让我们来接你去你大舅父府上。”董清岳笑着说。 在白卿言还没来之前,董清岳夫妇已经和大长公主说了结亲的意图,这次接白卿言过去,是为了让白卿言见一见董长元,看白卿言是否满意。 只要白卿言点头,董家老太君立刻请嫡长子董清平的岳母寿山伯夫人上门说媒。 这事两家人都已心知肚明,只瞒着白卿言。大长公主见儿媳妇董氏一脸满意,自然点头放行。只叮嘱白卿言早去早回,又让白卿言给董老太君带去了丰厚的滋补药品。 “老大媳妇儿,你也多年未见董老太君了,随阿宝一起去吧。”大长公主笑着转头看向董氏。 董氏压住眼底的高兴,想了想又道:“可……今日还得给二姑爷新府挑选仆人婢女,人牙子那边儿我也打了照顾巳时带人过来。” “让老二媳妇自己去看吧,你若是不放心,留下你身边的秦嬷嬷帮老二媳妇把把关就是了!”大长公主发话。 董氏忙起身道谢,更高兴了。 马车上崔氏又忍不住拿帕子抹眼泪,董清岳攥住崔氏的手安抚:“你也看到了,阿宝出落的更漂亮不说,言行举止进退有度,气质斐然,除了子嗣方面……不论是家世还是人,都是咱们元哥儿处处都配不上阿宝!” 崔氏瞪着董清岳:“就你那个外甥女最好!你当我不知道你这是为了给你姐姐解决难题,也是为了报你姐夫的提拔之恩!可怜我的元哥儿……” 见崔氏又哭了起来,董清岳脸一沉:“这事儿你愿意董长元得娶!不愿意他也得娶!没得商量!这话你莫要再说了,把眼泪收一收,省得回头让母亲知道了罚你!” 见丈夫脸沉了下来,崔氏咬着唇,眼泪掉得更凶了。 青锻缀墨蓝顶的四驾马车上,董氏将外祖母董老太君的打算说与她听。 “你外祖母自知道你受伤之后,就总是夜不能寐!思来想去只有把你放在眼皮子低下才不怕婆母将你欺负了去!你二舅舅刚说……这些年元哥儿的房里,连个伺候丫头都没有!虽说元哥儿是比你小三岁,可那孩子少年稳重,又是个读书的料子,再好不过了!” 董氏眉开眼笑拉着白卿言的手端详了她片刻,又红了眼:“你这终身大事有了托付,阿娘就是死也能合眼了。” 白卿言这才明白,刚才在大长公主那里,何以崔氏见了她脸上笑着,眼底却尽是无可奈何的苦涩。 她握住董氏的手,心中柔肠百结却不知道该如何开口:“阿娘,元哥儿是二舅母亲生骨肉,也愿意她的嫡子娶一个无法生育的正妻?” “元哥儿到底是嫡次子不是嫡长,你二舅母一向对你疼爱有加,应该……不会介怀吧?”董氏说得也不甚肯定。 跟在马车一侧的春妍,伸长了耳朵,听到马车内董氏的话一张脸都白了,脚一软就跟不上马车了。 “春妍!干什么呢?!快点跟上!”春桃皱眉呵斥。 春妍这才抬脚,她心里揣了一肚皮的官司,腿发沉跟不上春桃的脚步,只能在队尾小跑。 要是大姑娘嫁给了舅老爷家的嫡次子,那梁王殿下该怎么办?她该怎么办?她怕此生便再也见不到梁王那谪仙般金尊玉贵的人了, 想到这儿,春妍眼眶子都红了,心里盘算着得抓紧时间给梁王殿下报个信。 第三十四章:见面礼 白卿言瞧着董氏一脸喜气的模样,不想说终身不嫁的话来惹董氏伤心,只道:“我刚瞧着二舅母眼眶通红,来之前必是哭过。二舅母疼我,是因为我是外甥女,可不见二舅母得会喜欢一个子嗣艰难的儿媳。外祖母和舅舅是为我好,但不能强按牛头喝水,到底后宅还是要在婆母手上讨生活的,阿娘说是不是这个理?” 董氏不说话,细细思量。 “阿娘,外祖母和舅舅待您和我如此好,您忍心为了我的婚事,搅得外祖母晚年和儿媳不睦?人生在世又不是只有嫁人这一条路,这话还是阿娘您以前宽慰我的。” 董氏那话都是在女儿受伤时的安慰之语,她心里不愿放过这门亲事,唇瓣嗫喏:“要不,还是见过元哥儿再说?万一……元哥儿愿意呢?” 白卿言没有反驳董氏。 母亲说外祖母早在她受伤的时候就开始打她和董长元的婚事,可上辈子她并没有听说过。 白卿言闭眼想了想,很快就想到其中关节。 上辈子外祖母和二舅舅、二舅母来大都过年时,的确将嫡次子董长元从登州带了过来。只是那个时候白锦绣在新婚当日意外身亡没多久,想必外祖母也不好意思提自家亲事,再后来除夕夜白家男儿尽折于南疆的消息就传了回来…… 她知道外祖母疼爱她,如此她更不愿让外祖母和二舅母婆媳之间因她生了嫌隙。 马车还没到,头发花白的董老太君就已在大儿媳妇宋氏,和四个孙子、两个孙女的陪同下,立在董府门前迎接女儿和外孙女。 董老太君穿着件栗色绣金的灰鼠皮毛袄子,手上缠着佛珠,不停的朝长街右侧张望。 董长元站在董老太君身侧负手而立,身穿一身石青色直裰,腰间挂着一枚墨玉玉佩,风华正茂的少年郎十分英俊,只是清镌的脸上没什么情绪。 “来了来了!”有仆妇喊道,“我看到二爷的马车了!” 董老太君缠着念珠的手拎起袄裙下摆,在儿媳宋氏搀扶下往前走了几步。 “母亲别急,婉君妹妹和阿宝又不能飞了!”董大夫人宋氏同董老太君玩笑。 董大夫人的次女董葶珍亦是笑着扶住董老太君:“祖母别着急,您要是磕了碰了姑姑和大表姐该担心了!” 很快,马车停在董府门前,董氏先一步从马车上下来,看到头发花白的母亲眼泪一下就涌了出来:“母亲!” “婉君!”董老太君眼睛一湿什么都顾不得,疾步往台阶下走。 一直跟在马车两侧的春桃、春妍扶着白卿言下马车,她福身行礼:“外祖母,大舅母!” “我的婉君,我的阿宝啊!”董老太君一手搂着女儿,一手抱住外孙女,眼泪止不住的掉,弄得白卿言也跟着眼眶发红。 几个表兄弟和表姐妹都上前见礼,只有董长元立在高阶之上,死死攥着腰间玉佩垂眼不愿看人。 见立在马车旁的董清岳表情肃穆瞪着怵在那里不动弹的着董长元,崔氏忙唤了董长元一声,董长元这才一脸不情愿的走下高阶,长揖到底:“长元见过姑母,表姐。” 他眼神一丝都没有往白卿言的方向瞟。 “元哥儿都长这么大了!当真是翩翩少年郎!”董氏用帕子擦着眼泪赞了一句。 大舅母宋氏忙说:“这哪有站在府门外说话的道理,阿宝身子不好本就畏寒!母亲……还是带着婉君妹妹和阿宝进屋说话吧!” “对对!咱们进府说话!”董老太君拉着女儿和外孙女的手往府内走,不肯松开,眼里除了女儿外孙女谁都容不下了。 一进屋,董老太君怀里搂着白卿言,一通心肝肉的疼爱,眼泪就没有断过,白卿言出门前新换的衣裳都被董老太君泪水沾湿了。 董长元坐在最后面的杌子上自顾自喝茶,谁也不看谁也不瞧,不咸不淡的,抗拒之意连董老太君都察觉出来了,更别说董氏和白卿言。 操心女儿终身大事是真,可真把女儿嫁于一个不把她放在心上的夫君,董氏也不愿意。再看神色蔫蔫显然在马车上哭过的崔氏,又瞧着双眸通红的女儿,董氏也不愿强人所难,心里盘算着回头还是同母亲说说婚事就算了吧。 “元哥儿我有些年没有见,一下就长成大人了。”董氏放下茶杯笑着点了董长元的名字,回头示意听竹把给董长元的见面礼拿出来。 董长元这才起身上前,对董氏作揖行礼。 董老太君怀中搂着白卿言,看着一表人才的嫡次孙,只觉得和自己的外孙女天作之合。 “去岁你祖母来信,说你乡试拔得头筹,得了解元公的名头!姑母也替你高兴!”董氏示意听竹上前把礼物送给董长元,“这两块寿山石,放在姑母这里也是糟践,送给元哥儿倒是可以雕两块印章。” 董长元忙作揖推辞,寿山石太过贵重他着实不敢收。 “长者赐不能辞!你姑母赠予你,你就好生拿着,将来不要辜负你姑母对你的好才是!”董老太君话中有话。 低头作揖的董长元脸色越发难看,更不想收这份厚礼。 董大夫人宋氏也用帕子掩着唇轻笑:“瞧,妹妹这礼物太贵重,都把元哥儿都给吓住了!” 被董老太君搂在怀里的白卿言见二舅母崔氏眼眶愈红,不愿让二舅母和董长元再打肚皮官司为着她的亲事惴惴不安,便道:“母亲这也是希望长元表弟能够再夺头筹,为董氏光耀门楣,母亲脸上也有光。” 听到一道清亮柔和的嗓音传来,董长元虽然不厌恶,却也将头垂得更低。 白卿言立在董老太君身旁,笑着道:“今日初见长元表弟,我亦为表弟备了备了一份见面礼。” 春桃闻声,连忙将白卿言命她准备的极品徽墨和极品歙砚恭敬送上。 董长元一看这墨和砚台就惊到了,他是个爱舞文弄墨的,立时就对这徽墨和歙砚爱不释手。可一想到这是祖母以死强逼他迎娶之人送的,欢喜之情如被泼了一盆冷水,心里活吞了苍蝇般难受,低着头只道:“表姐送的礼物也太过贵重,长元无功……万万不敢收。” 第三十五章:惜福 只听那清明含笑的嗓音,慢条斯理道:“长元表弟不必如此客气,我家中十七位弟弟启蒙练字时,我都曾赠予徽墨和歙砚。舅舅、舅母待我如亲骨肉,我自当视长元表弟为亲弟弟!只是长元表弟已是解元公,所以才在徽墨和歙砚的品相上斟酌了一番,若表弟认我这个姐姐,就莫要推辞了。” 听闻白卿言这话,崔氏猛地朝白卿言和董氏望去,心里一时间说不上是喜是悲。 董氏虽然没有料到白卿言会当着所有人的面儿来这么一下,可心里到底已经有了数,没有董老太君与旁人那般失态,只端起茶杯抿了一口。 董长元怔愣片刻,才恍然抬头,第一次正儿八经朝自己那位表姐看去。 只见身着月白素色罗衣裙的白卿言,眉目清澈,笑容疏离又亲近的恰到好处,没半分扭捏做作。鸦羽似的黑发半挽了个利落的发髻,横叉一根白玉长簪,如此素雅简单的装扮掩不住桃羞杏让的美貌,明明生得极其惊艳夺目,偏偏又让人觉得通身的清雅恬静,从容淡然。 董长元心跳莫名快了一拍,忙慌低下头,耳朵红了一片,隐隐生出几分羞耻来。 之前他怨恨祖母以命相胁硬逼他娶这位表姐,满心的愤懑和不甘,故而还未见过这位表姐便已然心生厌恶,今日更是全然没有给过白卿言一个正眼。 谁成想,他这位表姐根本就没有要嫁于他的意思,一派霁月风光之姿,反到衬得他小人之心气量狭小。 当日在董府用过午膳,董氏和董老太君母女俩单独说了一番私房话,便启程回府。 心不在焉的春妍伺候白卿言换了身常服,假装随口一说道:“二舅老爷家那位嫡次子不过中了个解元公就眼睛放在头顶上,奴婢冷眼瞧着在董府大门口,他连看都不看大姑娘,分明就是对大姑娘不敬!” 白卿言正倚窗靠在金线绣制的祥云大迎枕上看书,听到这话眼皮子都没有抬:“你这又是为了什么,在我面前给长元表弟上眼药?” 春妍被戳穿,臊红了脸。 经过上次,春妍学乖了,这次不敢再提梁王,索性只说:“奴婢就是觉得二舅老爷癞蛤蟆想吃天鹅肉,以我们大姑娘的家世美貌以后什么样的高门嫁不得,他们倒是好肖想!” 见白卿言表情没什么变化,春妍按耐不住又往前挪了一步,得寸进尺为梁王说好话:“梁王殿下那样的龙子不嫌弃姑娘,对姑娘一片真心那是姑娘天大的福气!姑娘可不要不惜福啊!” 呵……是她天大的福气?!白卿言觉得自己上辈子竟是个傻子,春妍背主之心如此明显,她每每听了春妍称赞梁王对她有情义的话都信了。 她合了书本,随手将书丢在鸡翅木的小几上,撞翻了小几上海棠冻石蕉的茶杯:“春妍好大的心气儿,竟想做我婚嫁的主了?谁给你的胆子给你的脸?” 春妍腿一软跪在了地上:“大姑娘,奴婢不敢!奴婢不是这个意思!奴婢就是觉得……就是觉得大姑娘配二舅老爷家的嫡次子太委屈了!奴婢这是为了大姑娘啊!” 春妍抖如筛糠,吓得眼泪大滴大滴往下掉:“奴婢只是为大姑娘不甘心,梁王殿下那样的皇子对姑娘都是那般谦逊,他一个解元凭什么不拿正眼看姑娘!” 春桃打帘进来本是要同白卿言说,京兆尹府已经遣人去请忠勇侯夫人问话了,谁知一进门就看到这副光景,忙用抹布收拾小几上翻了的茶水。 白卿言胸腔内怒气翻腾:“滚出去!” 春妍哭着从上房出去,春桃让人重新给她上了八宝茶,笑着劝她:“姑娘和春妍生气不要紧,要是摔了这极品海棠冻石蕉叶茶杯,您最爱的一套茶具可就毁了。” 她压下自己的怒火,重新拿起书本,翻了一页:“派人悄悄盯着春妍,她的动静随时来禀……” 春桃面有不忍,应了一声后,才打起精神说:“大姑娘,今儿个一早,二姑娘五个陪嫁丫头的爹娘已经去京兆尹府认领了尸身。不到晌午,京兆尹府便派人去忠勇侯府询问忠勇侯夫人将这几个丫头卖给了哪家人牙子。忠勇侯夫人半天攀扯不出,只能承认二姑娘那五个陪嫁丫头照顾我们二姑娘不周,故命人将那几个丫头打死了。眼下京兆尹府的差役正堵在忠勇侯府门口,和忠勇侯府的护院僵持没法拿人。” “忠勇侯夫人的事情,自有京兆尹府头疼,我们且看着就是了。”白卿言道,“就是不知道这事儿,会不会耽误明日秦朗搬出忠勇侯府。” 因着秦朗是奉旨搬出忠勇侯府,忠勇侯不好阻拦心中烦闷不已。 忠勇侯秦德昭费尽心机才在户部领了一个户部郎中差,好不容易在这大都城的勋贵中立住脚,这下谁都能拿他府上继母和嫡子龃龉的事情来说上两嘴,当真是臊得慌。 还好梁王派府上的参赞亲自过来安抚他,许诺等南疆大事了结,定会向陛下进言擢升他为户部尚书,居要职,到时候看满大都城的勋贵谁还敢瞧不起他! 酒楼里雅间内,喝多了的忠勇侯秦德昭想起远在南疆的镇国公府和镇国公世子,倒了一杯酒举杯向天:“国公爷,世子!别怪我……你们国公府功高震主,今上容不下你们,整个朝廷都容不下你们!我也只是听命行事,欠你们的粮草辎重,我来世再……嗝……” 秦德昭打了个酒嗝,突然痴痴笑了起来:“来世,我怕是也还不起!” 说完,秦德昭仰头将杯中烈酒仰头灌下。 “侯爷!侯爷!府上出事了……”秦德昭的长随推门而入,火急火燎道。 “慌慌张张成何体统!”秦德昭一肚子的火,重重搁下酒杯,凌厉的视线朝长随看去,“不就是秦朗搬出候府,还有什么大事?” “不是的侯爷!京兆尹府的差役堵在咱们候府门口,要拿夫人!” 第三十六章:下狱 “什么?!”秦德昭自知酒醉,以为自己听错了,“京兆尹是吃错药了吗?无缘无故敢上我忠勇侯府拿有品阶在身的忠勇侯夫人?!” “大奶奶被夫人发卖的那五个陪嫁丫头,尸身在城外乱葬岗发现了,那几个陪嫁丫头的爹娘认领了尸体。京兆尹这才来咱们府上拿夫人的,府上的仆人正到处找侯爷,等侯爷回去做主呢!”长随哭丧着脸道。 醉酒的秦德昭拍桌而起,眸底尽是凌厉,大怒道:“左不过打死了几丫头,京兆尹府是疯了还是要与本候为敌?” “不是的侯爷,这几个丫头已经脱了奴籍是良民了,夫人这是沾上人命官司了京兆尹府这才来拿人的!侯爷快回府吧!”长随头冒冷汗,就差哭出来了。 秦德昭的酒醒了一大半,这国公府是有什么毛病,陪嫁丫头用良民?他秦德昭活了半辈子还从没未听说过陪嫁良民的! “回府!” 长随忙取下秦德昭的灰鼠皮大氅替秦德昭披上,扶着秦德昭下楼。 刚出酒楼门槛,秦德昭正要上马车,就见表兄御史中丞司马彦的车驾停在了他马车前面,司马彦抬手撩开马车车帘望着秦德昭。 秦德昭忙拱手:“表兄……” 司马彦脸色不愉:“尊夫人牵扯上人命案的事情半个时辰前已经传到了御史台,德昭还有心情在这里喝酒?!” 秦德昭脊背汗毛都竖了起来:“德昭这就回府!” “如今功勋世家风气实为今上所不喜,德昭听为兄一句劝,让你夫人速速随京兆尹府差役去府衙答话,切莫仗着候府尊贵和京兆尹府对抗!如今你候府继母嫡子不睦已然抬到桌面儿上,嫡子秦朗自请去世子位又受圣上赞誉,难保不会有迎合今上的朝臣参你候府一本。届时……今上夺了你候府尊贵也犹未可知!切记……” 寒风迎面一吹,秦德昭整个人立时汗浆凉透。 “多谢表兄提点!”秦德昭态度恭敬。 司马彦叹了一口气,看着秦德昭摇头:“年关了,让你那夫人安生些,别净给你惹乱子!” 说完,御史中丞司马彦放下车帘,让车夫驾车离开。 秦德昭忙吩咐车夫速速回府。 从蒋氏纵女伤了刚嫁入忠勇侯府的白锦绣开始,厄运就如同缠上了他们候府一般,秦德昭此时也恼恨上了蒋氏。 侯府正门已然被看热闹的百姓,和京兆尹府的差役围住,大门紧闭。 秦德昭避开风头,让长随把马车停在了角门,阴沉着一张脸进府。一进内院秦德昭就听到蒋氏在房内打骂下人无用的吼声,他额头青筋直跳,撩起下摆进门。 “侯爷……” 吴嬷嬷见秦德昭进门忙福身行礼。 秦德昭脚下生风,一把扯住蒋氏责打婢女的藤条,扬手就是一个耳光打得忠勇侯夫人匍伏在软榻上:“你这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无知毒妇,捅出了天大的篓子还在这里打人骂狗!” 吴嬷嬷一干丫头吓得全都跪了下来,匍伏着不敢抬头。 蒋氏捂着脸,睁大了眼回头看向怒火中烧的秦德昭,原本欲发火,可以想到府门外等着拿她的差役,忙跪行至忠勇侯脚下:“侯爷!侯爷你要救妾身啊!这是国公府要害妾身啊!我昨日上门他们还说那几个丫头的身契在白锦绣的手里,可一转脸怎么那五个丫头就成了良民!国公府这是想要至妾身于死地,侯爷你不能不管!” 秦德昭眉头一跳,整个人反倒是冷静了下来,他略略思索了片刻,眼底透出浓烈的寒意:“你说……昨日他们说了那几个丫头的身契在白锦绣手里?!” “千真万确,妾身若有虚言,让妾身五马分尸而死!不信……侯爷你问吴嬷嬷!”蒋氏抱着秦德昭的腿,哭得毫无贵妇仪态。 抖如筛糠的吴嬷嬷重重一叩首:“侯爷,昨日老奴陪着夫人登国公府门要接大奶奶回府,来缓和世子爷出府这件事!可白家三姑娘说大奶奶生受咱们姑娘那一石头,就是为了拿命给世子爷出府铺路。白大姑娘还说那五个陪嫁丫头的身契都在大奶奶手里,不知哪家人牙子敢不见身契把人带走!这些都是千真万确的!” 镇国公府……秦德昭咬紧了牙关,凌厉的目光让人心惊,吴嬷嬷被吓得连头都不敢抬。 秦德昭闭了闭眼,酒劲儿已经全都过去了:“你且先和京兆尹府的差役们去,我会托人打点,必不会让你含冤!可你如今要是不去……就会连累我们整个候府和你的儿子。” 听到秦德昭这话,蒋氏面无人色一下瘫坐在地上。 忠勇侯府乱作一团,忠勇侯夫人下狱的事情,当天晚上就经由白锦绣留在忠勇侯府的管事嬷嬷传回镇国公府。 这光景一如白卿言所料,她倒没什么可喜的。 在白卿言安置之前,春桃犹犹豫豫来禀说今天一直悄悄跟着春妍的小丫头银霜来报,春妍今日去前院见了一个小厮。 “见那小厮出府,银霜那个小丫头不知轻重也跟了出去,结果看到那小厮直奔梁王府后门和梁王府的下人耳语,二话不说就冲过去一拳把人打晕扛了回来。刚才她把人丢到了卢护院那里,又喜滋滋跑来清辉院门口,朝我邀功讨松子糖吃……”春桃哭笑不得道。 坐在铜镜前的白卿言本还满腔怒火,立时就被逗得笑出声来:“银霜今年有十四了吧?” “回姑娘,是十四了,姑娘还记得……”春桃拿过白玉梳子替白卿言梳发。 银霜被沈青竹带回府的时候才十岁,瘦弱不堪不说脑子也不大灵光,可却有着一把子好力气,就因为饭吃的多家里养不起,这才被爹娘给卖了。 银霜跟了沈青竹这么多年,也不知道身手怎么样。 “明日你去禀了秦嬷嬷,把银霜调来清辉院,让春杏她们好好教教规矩,以后就留在清辉院了。”白卿言说。 春桃唇瓣动了动,想着和春妍一起长大的情分想为春妍求情:“大姑娘,春妍她……” “放着不用管,派人盯着就是了。” 第三十七章:屈嫁 “姑娘……”春桃放下手中白玉梳子,郑重跪在白卿言身侧,红着眼哽咽道,“春桃知道,春妍背主就是打死都不为过,奴婢只求姑娘能饶春妍一命,不是奴婢心软,奴婢只是想全了春妍曾救过奴婢一命的情谊。” 她看着纯真温厚的春桃,半晌叹了一口气将春桃扶了起来:“罢了,只要她不做出害我白家之事,看在你的份儿上我饶她不死,但愿她不会辜负你为她求情的这份心意。眼泪擦一擦,去告诉平叔将银霜抓回来的小厮先悄悄看管起来,别漏了风声。” 春桃眼泪汪汪望着白卿言:“是!多谢大姑娘!” 还在府上养伤的梁王得了消息,闭眼靠坐在软枕上,捂着心口,棱骨分明的俊脸苍白的没有一丝血色,声音冷得像藏尸的冰窖般:“这个董长元查清楚了吗?” “董长元师从大儒鲁老先生,年少解元公,曾有人断言董长元将会连中三元。这些年说媒的几乎要踏断登州董家的门槛,可董老太君似乎一心将自己这位嫡次孙留给自己的外孙女,谁都没有答应。且这位解元公房里连一个通房丫头都没有安排过,十分干净。”梁王的属下照实禀报。 梁王睁眼,幽邃凤眸里透出浓烈的寒意,急火攻心,他忍不住轻咳了一声,胸口撕心裂肺得疼,他缓了半晌才唤道:“童吉……” 童吉忙端着冒热气的苦药进来:“主子!” “明日一早,你拿着本王御赐的玉佩去镇国公府找春妍,叮嘱她将玉佩转交白卿言!告诉白卿言,本王欲以王妃之位求娶她,请她千万等本王。” 梁王算计的明白,他如此行事,一来是以皇子之尊压一压董家,让他们不敢提亲。二来,只要春妍收下了玉佩,就证明白卿言和他有私,白卿言名节有了瑕疵,子嗣有艰难,谁人还敢娶?! 童吉眉头拧成麻花:“可王爷当初不是说侧妃吗?王妃之位那么尊贵,那白家大小姐子嗣……” “本王的话你也敢不听了?咳咳……” 童吉被梁王的目光看得心惊胆寒,连颔首称是。 · 第二日,董长元一大早陪同董老太君带着厚礼登门,一是来探望大长公主,二是昨晚董长元同董老太君长谈后悔不已,求董老太君再来一次国公府,看看和白卿言的婚事是否还有商量的余地。 并非是董长元为好色贪美之徒,而是他见表姐白卿言一派霁月风光,冰壶秋月,莹彻无瑕。只要思及白卿言嫁作他人妇因子嗣被婆家嫌弃,就觉得明珠暗投,心痛难当。 大长公主同董老太君两人热热闹闹闲语了一会儿,蒋嬷嬷便奉命来清辉院请白卿言。 春妍送走蒋嬷嬷脸耷拉的老长,活像别人欠了她似的立在门口,手指绞着帕子嘟哝:“昨日刚在董府见过,那个登州表少爷又凑到我们府上来做什么?” 昨儿个春妍遣人去给梁王殿下报信,也不知道梁王殿下收到消息了没有,有没有什么对策。 要是大姑娘真的嫁到登州去,她日后……还怎么见梁王殿下? 见白卿言已经更衣出来,春妍忙上前要扶,就听白卿言道:“春桃跟着就行了。” 春妍一听,缩回了手,红着眼立在一旁。 她看都不看春妍,扶着春桃的手出了清辉院。 手里捧着松子糖吃的津津有味的银霜看到眼眶发红的春妍,低头瞅了眼自己的糖,颇为肉痛的皱了皱眉上前将松子糖递给她:“吃糖。” 春妍瞪了银霜一眼,扬手打翻了银霜手中的糖:“谁要吃你这个傻子的糖!” 银霜看着撒了满地的松子糖,随手就将春妍推了一个大马趴,春妍转过头怒视银霜:“你……” 银霜天不怕地不怕的样子仰着下巴,春妍自知自己不是银霜的对手,爬起来拍了拍自己身上的灰,恼恨道:“我不和你一个傻子计较!” 见春妍离开,银霜这才弯腰将春桃姐姐给她的松子糖一颗一颗捡起来,吹净了灰尘重新包好,坐在屋檐下又高高兴兴吃了起来。 · 大长公主和董老太君在屋内说话,董长元耐不住立在檐下,不住往长寿院外眺望。 只见,朝阳金光映雪的一片璀璨中,那纤瘦欣长的白色身影款款而来,董长元心头发热,忍不住走下台阶迎了两步,长揖到底:“表姐……” 她笑着还礼:“表弟怎么立在廊下,可是屋内闷了?” “特意在这里等表姐。”董长元双耳通红,再次作揖,“一来,是为昨日长元怠慢表姐致歉。” “无妨。”她浅浅颔首。 “二来……二来……”董长元不肯直起身,心如擂鼓,呼吸滚烫,“可否请表姐借一步说话?” 白卿言回头看了眼春桃,春桃立刻识趣立在远处。 所幸这是在长寿院,满院子的仆妇看着,倒也不算逾矩。 “表弟请讲。” 董长元这才面红耳赤直起身:“长元知表姐婚事因子嗣的缘故让姑母操心不少,表姐淑质英才,蕙心纨质,是能与琨玉秋霜比质之人,怎能……”怎能如祖母说得那般,只能因为子嗣不顺将就婚姻,屈嫁于他人。 董长元咬了咬牙,信誓旦旦:“长元不愿见表姐明珠蒙尘,不才斗胆,请表姐考虑一二。” 看着董长元这一本正经的模样,她片刻错愕后,低低笑了一声:“多谢表弟好意,我此生……并未有嫁做他人妇的打算,且祖父、父亲已替我安排好退路,表弟不必替我忧心。长元表弟襟怀坦荡,璞玉浑金的端方君子,当与美玉无瑕的淑女相配,怎可因同情屈就。只是……终身不嫁这样的话说来怕伤了我母亲的心,还望长元表弟替我保密,莫让我母亲知道了。” 董长元能看出白卿言并不想嫁他,却还是冒险说了,不料白卿言是有着终身不嫁的打算。 屋内大长公主和董老太君摇头叹气,董老太君道:“看长元这脸色,想必阿宝不愿意。昨日长元这孩子跪在我面前,求我为他舍了这张老脸再来一次,说不愿意看到阿宝那样冰壶秋月,莹彻无瑕的女子,因为子嗣屈嫁将来被婆家刁难。” 第三十八章:委屈 董氏揪着手中的帕子,心中已然感动不已,恨不能一口答应下来。 董老太君叹气看向大长公主:“到底是自己的孙子和外孙女儿,有什么舍不舍脸的?可这婚事阿宝不点头,我们总不能强逼。只是阿宝这终身大事,我一想起来就揪心的很啊!” “娘!”董氏望着董老太君急了眼,“可……” “老大媳妇儿,你自己的女儿是个什么性子你还不清楚吗?你逼着她嫁了,她心里能痛快?”大长公主截断了董氏的话头。 大长公主是白卿言的祖母,自然同董老太君一般担忧白卿言,只是白卿言宁折不弯,绝不会违心屈就。 董氏用帕子沾了沾眼泪:“罢了!罢了!就算阿宝一辈子不嫁,只要她能痛快。” 后来,董长元同白卿言进屋,面色如土立在董老太君身旁,再未发一言。 董老太君略坐了坐,便带着董长元回府。 董氏和白卿言亲自将董老太君送至门前,董氏和董老太君又依依不舍了一番,这才将老太君送上车。 目送董老太君的马车离开,白卿言又被蒋嬷嬷请回长寿院。 大长公主同她说起二叔那个要被接回府的儿子。 “你放手去试那两人品性,若是那小子的生母还算老实本分就一并接回来,要是个心大的,你可当场把人送回去!” “祖母放心,孙女儿知道!”白卿言点头。 蒋嬷嬷端着八宝茶打帘儿进来,笑着说:“大姐儿院子里那个叫春妍的小丫头,不知道有什么事在长寿院外探头探脑的团团转,一张小脸急得发红,翠儿出去也没问出什么来,大姐儿要不要把人传进来问问?” 她心中讥笑,能让春妍着急又不能对他人言的,除了那位金尊玉贵的梁王还能是什么?! 白卿言岔开话题:“刚听母亲说,秦朗今早来同二妹妹说了一声,今日是他搬出候府的日子,他会在府中静待二妹归家。” 大长公主点了点头:“秦朗也算是有决断的,不枉你费心为他铺路……” 白卿言在长寿院伺候大长公主礼佛,用了午膳之后才出来。 在雪堆里窝了半天的春妍忙迎上前,一张脸冻得通红:“大姑娘……” 她凉薄的视线朝春妍看去:“回去再说。” 春妍一双腿发麻,咬着牙追在白卿言身后,一进门便献宝似的将捂在怀里半晌的玉佩拿出来递给她:“大姑娘,这是梁王让童吉送来的玉佩,梁王说将来会以正妃之位求娶大姑娘!” 一股血气直冲脑门,她冷戾入骨的视线看向春妍,她怎么都没有想到春妍这个背主的东西竟如此大胆,敢替她收下梁王贴身玉佩! 春桃睁大了眼,脸色涨的通红,胸口起伏剧烈:“春妍你怎么敢!你真是疯了不成?!” 她怒火攻心,手指用力扣住小几边缘,愤怒直视春妍:“春妍可真是厉害啊,这就替我的亲事做主将我定给梁王了!没让你当镇国公府这个家当真是委屈你了!” 春妍立刻跪下:“春妍不敢,大姑娘!春妍这是为了大姑娘啊!大姑娘想想那可是王妃之尊……登州表少爷不过是一个解元公,凭什么肖想我们姑娘!” 她差点儿忍不住扬手给春妍这背主的东西一个耳光,可想到留着春妍才能细查府上哪些宵小是梁王的人,就硬是忍了回去,简直不能再呕心。 她闭着眼,只觉太阳穴直突突:“一日之内,这东西怎么来的,你给我怎么送回去!否则别怪我不念情分打折你的腿!滚!” 春妍哭着出了上房,春桃也气得差点儿哭出来,就这样的东西她还在大姑娘面前求情,她简直是疯魔了。 见白卿言闭着眼被气得气息不稳,春桃愧疚的不行,连忙给她倒了杯水:“大姑娘,奴婢一会儿定会狠狠教训春妍。” 半晌,她平静了心绪,闭着眼说:“去问问今日是谁叫春妍出府的,让管家找个由头将那人也拘起来,就说管事给派了差事出府,以免引人怀疑!” “是,奴婢这就去办!”春桃连忙应声。 · 赶在日头西沉前,镇国公府的马车稳稳停在满江楼门口。 和马夫坐在一起的陈庆生一跃跳下马车,给马车里的白卿言说了一声,便先行进满江楼安排。 满江楼伙计见了陈庆生,忙招呼掌柜:“大掌柜,陈二爷到了!” 大掌柜见了陈庆生眉开眼笑从柜台急急出来:“陈二爷到了,照您的吩咐,最好的雅间儿今儿个一大早我就着人打扫干净了,炉火烧的旺旺的,一天都没进客,就等着大姑娘呢!” 陈庆生忙快行两步对掌柜行了个利落的半揖礼,有恭敬递上银子:“多谢大掌柜,若不是大掌柜允准罗家馄饨摊子的罗娘子用您酒楼的后厨,我们家大姑娘怕是吃不上刚出锅的罗家馄饨,回头得了我们家大姑娘赏,我必须请您吃酒!咱们说好了您可不能推辞!” “陈二爷这话说的!您的事儿就是我的事儿!”大掌柜打包票之余又亲亲热热将银子推了回去,感激道,“再说我能不知道,你是为了让白大姑娘顺道尝尝我们家的菜,镇国公府白大姑娘要是说好……那清贵人家不都知道我这满江楼了!我都懂陈二爷好意,您放心……今儿个一定把大姑娘伺候好。” 春桃、春妍已扶白卿言下马车,怵在门口的店小二竟一时看傻了,这店小二也好歹身在大都城不是没有见过富家小姐,可却是头一次见到白卿言这样眉目惊艳,如同临凡仙子般的人物。 “咱们一码归一码!”陈庆生忙把银子塞进掌柜手里,又急忙往回走了两步,亲自迎白卿言,大掌柜也跟在陈庆生身后,手里攥着银子弯着腰笑迎。 两人这么一挤,倒是把春妍给挤到了后头。春妍晌午被白卿言训了一顿,可她已经将梁王赠予的玉佩托人送了回去,难道大姑娘还要对她不依不饶?不然为什么没有训斥这陈庆生和掌柜占了她的位置。 春妍立时委屈的不行搭拉个脸跟在后面,嘴上都能挂茶壶了。 第三十九章:放浪 白卿言观刚才陈庆生和掌柜打交道的行事章法,对陈庆生越发满意。将来三妹妹从商……陈庆生定会成为三妹妹的左膀右臂。 她侧头对卢平和随行护卫道:“平叔,你们就在楼下不要轻举妄动,听我吩咐行事。” 卢平抱拳称是。 “大姑娘,掌柜已经安排好了雅间儿!满江楼是新开的店,虽说不如隔壁的燕雀楼名气大,可胜在清净。”陈庆生引着白卿言王楼梯口走,“大姑娘小心脚下。” “对对对!最好的包间儿今儿个一大早就给大姑娘打扫出来了!等日头落下去,大姑娘推开隔扇,倚着回廊的美人靠看这满长街的红灯夜景绝对是绝佳的好地儿!定不比隔壁燕雀楼最好的雅间儿观景位置差!”大掌柜笑盈盈跟随在后面。 “掌柜的有心了!您去忙吧……我们伺候大姑娘就好。”春桃笑莹莹道。 “哎哎哎!”掌柜的站在楼下连连点头。 陈庆生替白卿言推开雅间的门,知道白卿言畏寒忙先进去将迎面的扇窗户关上,道:“大姑娘,这雅间儿的位置虽好,可这窗户和燕雀楼雅间儿的窗户离的太近,小的先替您关上。” 陈庆生安排的极为细致,大约是怕白卿言在雅间里枯坐无趣,那扇雕花木窗之下摆了一盘棋,小几上放着一本棋谱。 白卿言解开大氅便直径走到棋盘前,目光略扫过棋盘,这陈庆生不知从哪儿找来的残局,她倒是第一次见,颇有兴致。 雅间烛火明亮,内设五个火盆炭火烧的极旺,哪怕刚才窗户开着,人一进来都感觉暖融融的。 见送茶的小二立在门口,陈庆生忙快步上前接过,给了小二赏钱。 他一边替她倒茶一边道:“满江楼的掌柜是个半月前,才将这家店盘下来的。约莫半年前,隔壁燕雀楼的东家和督理街道衙门的司官成了亲家,后来燕雀楼扩建后占了和满江楼相邻的这条小巷一半,这窗户的光就被挡住!为这事儿满江楼的原东家和燕雀楼扯起了官司,后来家财散尽也没扯明白,一气之下就回祖籍了。” 陈庆生对这大都城的大事小情,果然是知道的一清二楚。 “大姑娘略坐,小的在楼下盯着……马车一进城,小的立刻来回禀大姑娘。”陈庆生对白卿言长揖到地。 “春桃,刚下车时我见路边有捏面人儿的,你和陈庆生去给府上的姑娘们买些,一会儿带回府。”她端起茶杯喝了口茶,笑盈盈道。 平日里,陈庆生和春桃两人一个在内院一个在外院,能碰着的机会实在少,白卿言心里知道,也想给两人一个单独相处的机会,只愿两人此生能好生相知相守,不要如上一世那般因她错过彼此遗憾终身。 陈庆生和春桃两个人都闹了一个大脸红,忙低头匆匆退出雅间。 偌大的雅间里只剩下白卿言和春妍,她不看春妍那副受了天大委屈的模样,只道:“你去门口守着。” 春妍眼眶霎时就红了,福身一礼,抽嗒嗒出了门。 屋内炉火太旺,白卿言略坐片刻便已有薄汗。她推开两扇窗,抬眼视线便撞上对窗内男子幽沉如井的深眸。 她一脸错愕。 对面临窗而立的萧容衍亦是颇为意外,摩梭玉蝉的手不经意顿住。 身着白色直裰身姿挺拔修长的萧容衍迎光而立,目光平静似水,明明一副温润矜贵模样,四目相对那一瞬,她却分明看到了萧容衍眸色中的沉稳高深的城府。 转瞬,萧容衍眼底已被温润之色取代,风淡云轻对她浅浅颔首,与刚才那威慑力强大且冰冷的掌权者,判若两人。 两扇窗,不过三尺之距,前世今生,她从未和萧容衍离得如此近过。 草草关了窗未免太露怯又沉不住气,她便僵直着脊背,略略福身。 燕雀楼内的雅间里,传来吕元鹏跟人争得急赤白脸的声音:“我说的都是真的!不信你们问萧兄看白家大姑娘是不是当真容颜无双,那白大姑娘可比那个有第一美人儿之称的南都郡主柳若芙惊艳太多了,是不是萧兄?!” 萧容衍并未回头,一派淡然从容凝视白卿言精致如画的五官,极淡的笑意几欲隐没在墨黑的眸里,应声:“的确是……倾城无双。” 沉稳醇厚的温润低语,让她一张脸瞬间烧了起来。 这人……怎能如此放浪?! “看吧!看吧!”吕元鹏拍了下桌子兴奋起来,“还说我言辞夸张!那萧兄的话你们该信了吧!你们不知道,那白雪红灯下,白家大姑娘一身白毛狐裘立于廊中,入画了般……” 她忙将两扇窗关上,衣袖扫落一地棋子,满室都是噼里啪啦的声响。 春妍忙推门进来,见耳根颈脖通红的白卿言正俯身捡棋子,忙快步上前:“姑娘奴婢来捡吧!” 白卿言颔首,用帕子擦了擦汗津津的手,下意识转头朝已经关上的窗望去,窗外似模模糊糊还能看到萧容衍的影子,她心跳更乱了。 春妍捡起了棋子,见坐在杌子上的白卿言脸色通红,将棋子放入棋盒中,笑着道:“姑娘满脸通红的可是热了,奴婢替您开窗通通风。” 她心如擂鼓,一把抓住春妍开窗的手,声音不免严厉:“不用!” “姑娘?!”春妍还是头一次见她们姑娘这么沉不住气,被吓了一跳。 她喉头发紧,收回抓着春妍胳膊的手,掩饰好心底的惴惴不安,绷着脸道:“去外面守着吧!” 想到这几日白卿言对她的疾言厉色和疏远春妍更委屈了,她哽咽着对白卿言行了礼退下立在门外。 雅间内再次剩下白卿言一个人,她这才又回头朝窗外看,察觉对面窗口的人已然不在,这才稍稍平静下来。 可对面窗户未关,吕元鹏那群大都城纨绔嬉闹的声音还是不间断传过来,一会儿一句“萧兄……”入耳,不知为何竟让她心神不安。 第四十章:公子 白卿言闭了闭眼,半晌才静下心来,从棋盒里捡了一枚棋子。 春桃和陈庆生买了面人儿,在楼下略微说了一会儿话就赶忙上楼来伺候她们家大姑娘。 “大姑娘,奴婢买了好些面人儿,给姑娘也买了一个!姑娘看看……”春桃拿了一只小面人儿弯腰凑到白卿言面前,笑容明丽,“大姑娘你看这个骑马的将军,像不像姑娘?威风凛凛的!” 白卿言看着春桃手中,勒马举剑的小面人,心中百般滋味。 如今她这身体想重新披挂征战,怕是还得几年。 · 夜幕临城,钟楼点亮明灯后,各家商户亦是跟着点亮长街红灯,被皑皑白雪覆盖大都城笼罩在一片火红暖意之中。 茶坊、酒楼,灯火辉煌富贵,门庭若市。长街人来人往,热闹又喧嚣。 陈庆生见一辆雕绘着镇国公府白家家徽的榆木马车,过了城门盘检缓缓朝长街驶去,一溜烟往满江楼跑。 陈庆生提着衣摆匆匆上楼,进门对正在用馄饨的白卿言道:“大姑娘,马车进城了!” “知道了,你去吧!”她提起精神,用帕子压了压唇角,吩咐,“春桃把隔扇都打开。” 春桃应声,将二楼隔开回廊的雕花隔扇全都推开。 这位堂弟上辈子她虽未蒙面,可事情倒是听了不少,白家积累的名声皆被他败坏干净。 白卿言拿起茶杯,用力握在手中,眸色冷清凌厉。 此生,这位堂弟还没有被梁王攥在掌心里,不知道品性如何。 如果他品性本善,那么……她便悉心将他往正途引导。 如果他生性恶劣,她就借此机会踩着他为白家声誉添一把火,也算他为白家出了一份力。 “姑娘,大氅!”春妍将大氅拿来为白卿言披上。 春桃重新更换了素银镂空雕梅花手炉里的炭火,递给白卿言。 她握着手炉立在回廊火红的几盏红灯笼下,见陈庆生正立在楼下和卢平说话,便朝远处的镇国公府马车望去,目色清明。 坐在马车内的样貌姣好的妇人抬手撩起帘子,眼瞅着车窗外灯火辉煌的大都城,被这繁华景象被迷了眼,心怦怦直跳。 “儿子,咱们终于……进大都城了!”妇人回头看着单手撑着脑袋躺在车内长坐上,嘴里咬了根稻草的少年,“只要进了镇国公府,你的名字记入二夫人名下,你以后就是镇国公府的公子了!都说镇国公府十七儿郎厉害,以后……就是十八儿郎了!” 白卿玄拔出嘴里的稻草,单手撑起身子,眯了眯眼:“我才不想上什么战场,当什么十八郎!我就喜欢美人儿,娘你说国公府里的丫头们是不是都个顶个的漂亮?” “你可住嘴吧小祖宗!”妇人慌忙放下帘子,白着张脸盯住白卿玄道,“进了国公府你可定得把你的臭毛病收一收!国公府不是咱们待的那个庄子,佃户的女儿被你折腾死了我们可以塞银子了事!可要是让你祖母大长公主和国公爷知道你祸害府上丫头,你这条腿肯定就保不住!” 白卿玄一听,咬着稻草,双手抱着头又躺了回去,翘着二郎腿:“那回国公府有什么趣味,还就在庄子上自在!” “你能不能有点儿出……” 妇人的话还没有说完,马车突然停住,妇人一个趔趄摔倒在车厢里撞了头,疼得哎呦直叫。 被摔疼的白卿玄吐出嘴里稻草,用力摔在车厢内,眸色阴狠。他顾不上扶自己的母亲,推开马车雕花木门一把扯住马夫的头发,用力将马夫的头撞向栏杆,怒目横眉恶声恶气喊道:“不长眼的狗东西怎么驾车的?诚心摔死爷吗?!” 马夫头立时见血,再看白卿玄恶鬼般要吃人的狰狞表情,人一软从马车上跌了下去,忙跪着叩首求情:“公子饶命啊!公子饶命啊!不是小的不长眼,只是……这小儿突然冲出来,小的这是怕伤了人!” 立在楼上的白卿言攥着手炉的指节泛白,顿时怒火中烧,二叔……怎么就生了这么个东西? 就算人性本恶,就算知道前世这白卿玄所作所为,她也断断料不到白卿玄这个年纪就已经如此凶暴残烈。 一时间,白卿言觉将这么个玩意儿接回镇国公府错得离谱,她就应该在重生回来那天,便命沈青竹将他立时绞杀,不留后患。 白卿言杀气不经意外泄,春桃都被惊着了:“大姑娘?” “我们下楼……”白卿言深深看了白卿玄一眼,转身。 蹲跪在马车上的白卿玄看了眼马车前被老妇人护在怀中吓哭的小儿,眯了眯眸子一跃跳下马车。 马夫捂着不停冒血的头,忙跪着给白卿玄让开路,生怕被波及。 白卿玄走至老妪和孩童面前,居高临下,唇角笑容阴森渗人。 “小儿……咳咳咳……小儿是为了给老妇捡药材,咳咳咳……怕车轮碾裂包药材的牛皮纸药就用不得了,这才冒犯公子!还望公子海涵……” 病弱不堪老妪说着就要抱孙子走,谁知刚起身就被白卿玄一脚踹倒,老妇人怀中幼童跌在地上滚落出去,老妪惊慌失措喊了一声孩子的乳名,还没爬起来就被白卿玄狠狠踩住脊背上用力碾了碾,那老妪承受不住竟喷出一口鲜血,剧烈咳嗽起来。 灰头土脸的幼童怀里抱着药材,吓得哇哇直哭:“祖母!祖母!” 白卿玄全部力道都用在右脚上踩着老妪,弯腰,面如罗刹道:“为你捡药小爷我就得白白受伤吗?谁给你的狗胆!小爷我可是镇国公府的公子,若是伤了分毫,你一个贱民……九族上下的命加起来都赔不起!” 白卿玄双眸通红暴虐已显,生生将围在周围看热闹的看客吓退两步。 已然下楼的白卿言听到白卿玄这番言论,怒火攻心,她真是鬼迷心窍了,竟然想把这个么东西引到征途上来。 白卿言走下楼梯最后一个台阶,脸色铁青唤道:“陈庆生!” 陈庆生身上有几分身手,见白卿言面沉如水,立刻会意上前,三招便拿住白卿玄把人按在马车上。 第四十一章:狂妄竖子 “你哪儿来的贱民竟敢和我动手!”白卿玄没料到来了一个身手比他好的,死死将他按在马车上让他动弹不得。 白卿玄一双眼睛通红,一边挣扎一边骂:“我是镇国公府公子!你这个贱民敢和我动手,等我祖父回来我让祖父诛了你九族!” 白卿言眸里肃杀之气森然,诛人九族这样的话都敢说!真要把这个毫无人性猪狗不如的东西留在白家,怕是要给白家招来灭顶之灾。 “你放开我儿子!”妇人掀开车帘,泼妇似的跳下车用力拍打撕扯陈庆生,“你这个贱民!我儿子可是镇国公府最尊贵的公子!你敢伤了我儿子等国公爷回来了定要杀你满门!” 妇人到底是白家二爷的女人,陈庆生没有得命断断不敢对妇人动手,脸上生生挨了夫人一爪子,只能狼狈撇开脸躲闪。 白卿言跨出门槛,握紧了手中的手炉,心如同被火烹一般怒不可遏,这对母子……简直是又蠢又卑劣恶毒。 她闭了闭眼,压下沸腾的杀气,吩咐道:“陈庆生,放开他!先着人送车夫和老人家去对面医馆!” “是,大姑娘!”陈庆生领命,交代白府护院送人去对面医馆。 被人搀扶起的马夫忙对白卿言作揖道谢:“多谢大姑娘!多谢大姑娘!” “你给我等着!我定要拉你去见官!”妇人瞪了眼陈庆生忙扶住自己的儿子,含泪询问:“玄儿,那个贱民有没有伤到你哪里?!” 随着白卿言走至满江楼门前,凑在门口看人闹的客官小二忙让开路。 正扶着脖子准备喊疼的白卿玄看到白卿言,一怔……随即满目惊艳,露出让人脊背发毛如饿狼见食般幽森目光一把推开妇人,眯起眼笑盈盈朝白卿言走来:“好漂亮的小娘子……” “你放肆!”春桃被这混话气得心口血气翻涌。 陈庆生怕这厮伤到春桃,忙上前护在白卿言和春桃身前,阻止白卿玄再近身。 白卿玄视线又扫过陈庆生,又紧盯着五官冷清如雪的白卿言,围在她周围转了半圈像打量货品一般眼里全都是兴奋,跃跃欲试想上前细观白卿言的美貌。 陈庆生目光一沉正要动手撩倒白卿玄,就听白卿言开口:“陈庆生,你去对面医馆看看那位老夫人和马夫怎么样了,那孩童有没有伤着。” 陈庆生咬了咬牙称是,顺从让开。 “这就对了!还是这位漂亮小娘子明事理,我祖父镇国公……那是连皇帝都不然惹的!”白卿玄以为眼前的绝色小娘子是惧怕镇国公府的威名,越发得意。 她瞳仁微微缩起,若不是攥紧了手中手炉,她都怕自己忍不住抽剑将眼前的人活劈了。 白卿玄上前,离她不过三步之遥,再次详细打量之后,白卿玄笑道:“你是哪家的小娘子,等我祖父镇国公凯旋回来,我便让我祖父去你家要了你!我还从没见过如此漂亮的美人儿,要是做成美人壶……定是世上绝无仅有的美人壶!” 提起美人壶,她因为怒火沸腾的热血霎时凝结成冰,连眼神都冰凉阴沉的像淬了毒。 她几乎按耐不住欲动手将这蠢货畜牲碎尸万段,可她现在却只是一个武功全失的废人,什么都做不了,她紧咬牙关将手中手炉握得越发紧。 立在燕雀楼二楼观景回廊上的萧容衍负手而立,听到这话墨黑的眸色如墨浓稠。 “萧兄,那位是国公府的嫡长女吧?!”吕元鹏急得扯萧容衍衣袖。 萧容衍不动声色,从吕元鹏手里端着的小碟子里捏了一颗花生米…… “扑通——” 白卿玄膝窝不知道被什么击中,竟直直在白卿言面前跪了下来。 一直隐藏在人群中等候白卿言命令的卢平,还以为白卿玄要对大姑娘出手,立时护在白卿言身前,照着白卿玄的心口上就是一脚,踹得白卿玄立时滚下台阶。 “给我拿下!” 随着白卿言一声令下,卢平带来的护院立时就将白卿玄死死按跪在地上,让他动弹不得。 “你们放开我儿子!放开我儿子!”妇人冲了上来对白家护院抓打,又指着白卿言怒骂,“你是哪家的小贱蹄子竟如此不知礼,竟敢让你家下人对镇国公府公子动手!不想要你们全家的狗命了!” 白卿言咬着牙,这种心肠恶毒不知轻重的狗东西,不踩着他们为白家名声造势,当真枉费他们来这世上一遭。 “你放肆!”春桃气得脸都青了,“镇国公府嫡长女也是你能出言侮辱的!” 妇人一听眼前的小娘子是镇国公府嫡长女,惊得向后退了两步,若不是扶住了马车,险些腿一软跪下。 自打白卿言那日忠勇侯府门前一闹,镇国公府嫡长女的名头别说大都城……就连乡下都传遍了。都说这位嫡长女从小教养在镇国公和大长公主膝下,深得镇国公和大长公主喜爱不说,也是当真是一身的白家傲骨,气度非凡。 白卿玄抬头,诧异的目光看向一身雪白狐裘,立在满江楼灯火辉煌之中神色肃穆的白卿言,只觉白卿言幽静的目光里藏着浓烈的厌恶和杀气。 “当年二叔游学,得你母亲相救!祖母派人遍寻你母子二人而不得,如今接你二人入镇国公府,是祖母慈悲施舍!谁给你的胆子拿镇国公府之威,为你为非作歹张目?” 白卿玄心底不甘却又不得不对白卿言服软,咬紧了牙:“不过一个贱民!又没打死!长姐又何必小题大做?!” 再次听到“贱民”二字,她眉心突突直跳,心口怒火愈盛,耐不住三步并作两步上前一脚将白卿玄踹翻在地,镇国公府护卫忙上前又重新将白卿玄按跪回原地。 “贱民?!”她怒气填胸,掩不住满眼的憎恶,言辞激愤,“你口中的贱民,正是我白家世代甘赴战场粉身糜骨的因由所在!大晋百姓以赋税供养,我白家生怕不能偿还百姓一二,祖父已花甲之年仍披挂上阵带走我白家满门男儿……最小的不过十岁!我白家皆视大晋国百姓如骨肉血亲,在你这狂妄竖子口中,他们倒成了贱民?!” 第四十二章:世代忠骨 白卿言一番话,让围在满江楼前看热闹的百姓,顿时热了盈眶,满腔激昂。 他们忆起,镇国公府白家子嗣的确是年满十岁者,皆同镇国公沙场历练。 想起半年前镇国公出征,白家儿郎中还没有马高的第十七子,亦是一身铠甲……独自乘一马。包括眼前这位镇国公府嫡长女,也是十岁随军出征,后来十六岁那一场恶战以至于身负重伤,这辈子连子嗣都没有什么希望了。 再听白卿言这番视百姓为骨肉血亲的言辞,听白卿言说白家儿郎生怕不能偿还他们赋税供养的谦卑!有这样的镇国公府在,有这样的镇国公府儿郎为他们前线舍命,百姓何能不感激澎湃?何能不感激明明身在高位,却未将他们视如草芥的镇国公府? 白卿言声音沉稳清明,掷地有声:“一个国公府未记入族谱的庶子,不曾保家为国血战疆场!不曾建功立业为民请命!哪来的底气自称镇国公府公子!哪来的底气仗国公府之威……动辄打杀我大晋国子民?” 这番话无疑是将白卿玄的面皮,用脚按进泥里踩。 整条长街,挤满了百姓,各家酒楼对着长街的观景回廊楼上亦是立满了人。 大都城最出名的纨绔,都立在燕雀楼二楼回廊上,听了白卿言一番话竟都愣住。原来……白家竟是如此教养子女的!就连一个女子都心怀家国天下铮铮铁骨,尽失武功却不失硬骨,尽显白家傲雪欺霜之姿,难怪百年将门镇国公府白家从不出废物。 萧容衍凝视立在灯火阑珊处,傲骨嶙嶙又沉潜刚克的白卿言,攥紧了手中玉蝉,眉目间的幽邃仿佛只容得下那抹欣长清瘦身影。 “这……白家姐姐,可真是一身的正气!”吕元鹏喉头翻滚,打从心底里生出敬意,再无之前因白卿言美色而起的轻渎之心。 “大姑娘……”陈庆生急匆匆从对面医馆出来,对白卿言长揖到底才开口,“对面回春堂的刘大夫说,老人家刚才被踹了这一脚,淤积在心肺处的血吐出来,倒是因祸得福!咱们府上马夫的血已经止住了。小童也只是皮外伤擦几天药就能好。” 白卿玄已然对白卿言恨之入骨,再做不出俯首低眉的模样,怒目切齿对压着他的国公府护院吼道:“没都没事了还不放开我!” 护院没有得白卿言的命令,不敢松手,将急于挣扎的白卿玄按得更用力。 见白卿玄一副死不悔改的强硬模样,她一颗心沉到谷底,再无教导之意。 “祖父定下家规,白家军军规便是家法!欺凌百姓者……军棍三十,白家子嗣有犯者,罪加一等!棍五十!”白卿言目光灼灼如青天明镜,咬牙切齿道,“平叔,向满江楼掌柜借棍,就在这长街,给我打!” 白卿玄睁大眼望着白卿言。 “不可啊!”妇人连跪带爬至白卿言脚下,叩首哭求,“玄儿还小啊大姑娘!这五十军棍下去就是要了玄儿的命啊!打不得!打不得啊!” “白家嫡子白卿瑜十二岁那年,为追贼寇马踏麦田,生受六十军棍!白家二女白锦绣十岁随军出征,行军途中坐骑误伤樵夫,领五十鞭!他们受罚时哪一个不比你儿子年纪小?”白卿言对妇人这作为深恶痛绝,声声拔高。 “大姑娘,棍已经借到了!”卢平拿棍回来。 妇人看到那么厚实的木棍,惊慌失措哭出声来,忙爬回面色惨白的白卿玄身边,用力把人抱住:“玄儿是镇国公府的骨肉身份尊贵,这五十棍……我来替玄儿受!求大姑娘成全!” “怎么年纪小推搪不过去,你又要来和我谈尊贵?!”白卿言冷笑一声不急也不恼,只慢条斯理说,“宣嘉三年平城之战,西凉大军困城,我军粮绝三日。我父镇国公府世子为守住平城一线以免西凉大军入境屠杀我大晋子民,擅取城内百姓家畜牲口为将士充饥终等来援军。平城大胜,我父向百姓叩首告罪,雪中赤身领两百军棍!曾言国法军规面前无贵贱!要说尊贵我父不尊贵吗?!你儿子一个庶子,又有什么碰不得打不得的?” 白卿言握紧手中手炉,嚼穿龈血:“把人拉开,给我狠狠地打!一棍都不能少!” 在妇人的哭喊声中,白卿玄被护院压倒在地,卢平亲自执杖,实实在在木板击肉的闷响伴着白卿玄的惨叫响彻整个长街。 三十棍时,白卿玄臀部已然沁出鲜血,惨叫的声音都有气无力。 楼上的纨绔们看得触目惊心,那板子好像落在自己身上似的,跟着一起牙疼。可偏偏白卿言立在那里,表情冷冽的没有任何变化。 五十棍毕,白卿玄已然不省人事,妇人挣脱护院冲过去抱着白卿玄撕心裂肺的哭。 白卿言心头那股恨意还未全消,但也能当真在长街杀人,只淡漠开口:“让人把他抬回府中,请大夫好生医治!” “是!”卢平应声,吩咐人去请大夫,又将白卿玄抬上马车。 “陈庆生你留下,送被伤了的老夫人和孩童回家,好生致歉安抚!”白卿言道,“回府吧,我乏了!” 见白府大姑娘的马车过来,围观的百姓自发分开一条道让马车通过。 上了马车,白卿言单手搭着迎春枕,疲惫地闭上眼,喉头翻滚,眼角似有泪水莹莹,悲凉荒芜的情绪填满了胸腔。 她今日在这里说起兄弟妹妹和父亲的过往,脑海里不也由浮现出祖父、父亲各位叔叔席地坐于营前篝火畅快拟战模样。 白家兄弟出征前生龙活虎斗志昂扬的景象,在白卿言眼前一幕幕掠过,白卿言克制不住全身都在发抖。 今日,明明远比白卿言预计的要顺利,势必会将白家声望推向更高点,可说起白家祖训,忆起白家的忠君为民……为这大晋国为大晋百姓所做,却落得主疑臣诛的下场,她便恨如头醋。 是大晋皇室,负了白家的世代忠骨。 第四十三章:报偿 蒋嬷嬷早早便在国公府门处候着白卿言,试白卿玄品行的事是得到大长公主允准的,毕竟倘若镇国公府男儿当真全部死于南疆国公府就仅剩这一子,有大长公主在,此子承袭镇国公之位的可能性极大。 人心隔肚皮,又不是从小在国公府长大,不试大长公主亦不能心安。 坐在软榻上的大长公主听完白卿玄所作所为,拨动佛珠的手一个劲儿的抖。若不是白卿言在,今日镇国公府百年名声跌进泥里不说,动辄称镇国公连皇帝都不敢惹……要诛人九族,这话传入皇帝耳朵里,怕是要让皇帝对白家生疑。 大长公主闭了闭眼:“阿宝做的很好!此子暴虐成性,怕是要费些功夫教养……先让人看着他,把他拘在府中莫让他闯祸就是了。” 祖母到底是年纪大了,即便知道白卿玄是个劣货……也狠不下心把人送回庄子上。 她心有不服,却还是颔首称是,明显已不愿再多言。 从长寿院出来,白卿言注意到院门灯下堆着两个半人高的雪人,雪人的嘴巴是用花生米摆成的一弯笑。 想起今日在满江楼门前,击中白卿玄膝窝迫使白卿玄跪下的那粒花生,白卿言紧攥着手炉垂眸,心头忐忑不安。 萧容衍身手居然如此厉害,可他……为何要出手助她?! 她记得,上一世随梁王出征,大晋大燕两军对峙,白卿言设计想活捉萧容衍,却只生禽了萧容衍身边前锋将军岳全勇。 岳全勇曾言……若不是萧容衍曾受重伤伤了心肺,以萧容衍的武功能耐他们断断不会中了白卿言的诡计却不得脱身,看来并非虚言。 蒋嬷嬷见白卿言望着雪人出神,笑盈盈道:“这是今日五姐儿和六姐儿给大长公主堆的!” 白卿言点了点头:“嬷嬷回去伺候祖母吧,不必送我。” 蒋嬷嬷打帘进来见大长公主有些晃神,轻着脚步走至大长公主身侧,轻轻替大长公主捏肩膀。 大长公主望着隔扇的方向低声问蒋嬷嬷:“嬷嬷……你说阿宝是不是怪我那日质问她是否有反心?如今在我这里阿宝都不如往日那般亲热了。” “大长公主宽心!大姐儿是您亲自教养长大的,大姐儿的孝心您还不知道吗?”蒋嬷嬷笑着替白卿言说话,“咱们府上这阵子发生了太多事,大姐儿到底还是个孩子,难免力不从心,大长公主要多多心疼心疼大姐儿才是,怎么反到要个孩子回头来哄您了。” 听蒋嬷嬷这么说,大长公主疲惫闭上眼长长呼出一口气,低笑一声:“你说的对,是我不好,你一会儿将我库房里的那副帝王玉棋子找出来,明早给阿宝送去,她就喜欢摆弄这些。” “一会儿伺候大长公主安置,老奴就去库房找。明日一早正好天绣坊要来给府上姑娘们送小年夜进宫赴宴的新衣和首饰,回头老奴将棋子一并给大姐儿送去。”蒋嬷嬷说。 大长公主点了点头,又拨弄起佛珠:“魏忠今日去看过暗卫队回来后怎么说?” “魏忠说,暗卫队虽说养在大长公主的庄子上不曾动用,可暗卫队的队长万若重按照规矩,还是每人取一徒,考教人品德行后,传授毕生所学。万若重让魏忠传话回来,新成的暗卫队可用,静候大长公主吩咐。”蒋嬷嬷道。 大长公主闭眼略作思索之后道:“正月十五一过卫队回城,派两个去护着阿宝,但……别让阿宝知道了。” 蒋嬷嬷一怔颇为意外,却也没有多问,只低头称是。 让暗卫暗地里保护白卿言,是保护也是监视,大长公主还是害怕白卿言生了反心。 大长公主眼角沁出些许湿意,她想起父皇在世时叮嘱她替大晋皇室看住镇国公府的殷殷嘱托,想起自己亲手带大的孙女眼底尽是反意,整个人如油煎火烧一般。 没人知大长公主心头亦是苦如黄连,一面要拼死守住白家骨肉血亲,一面要全力护住林家皇室,她当真举步维艰。 大长公主这几日时时在想,骨肉亲眷同林家江山比孰重孰轻,可到今日也没有理出头绪。 · 白卿言从大长公主那里回来,春桃替她换上练功服,手臂大腿绑上沙袋。 练功时,她仔细盘点前世萧容衍的生平。 似就是在今年,小年夜皇帝宫中设宴众臣及其家眷时,萧容衍作为齐王府座上宾亦是在宴席之列,可他却在宴会间密会齐王侧妃女婢被人撞破,齐王侧妃婢女当场自认大魏细作,萧容衍也被捕入狱严刑审查。 前世,白家蒙难,白卿言不知萧容衍是何时从狱中出来,也不知萧容衍是此次入狱伤了心肺,还是后来那几次死里逃生中受了伤才和她一般成了个武功尽失的废人。 白卿言闭着眼,寒风中整个人热气蒸腾。或许是因为前世两人都武功尽失同病相怜,她竟对萧容衍生出几分惺惺相惜之情。 再想起前世她识破梁王面目之后萧容衍多番相助的缘故,她难免起了恻隐之心。 从小厨房里出来的丫鬟用水桶拎着烧滚的沸水鱼贯而出,在春妍带领下低着头动作麻利踏进主屋内,将热水倒入浴桶中。 “大姑娘,时辰到了!”春桃快步上前,扶住白卿言,“水已备好,大姑娘沐浴吧!” 白卿言借春桃的力道站起身,腿明显不如之前刚开始练时那般绵软如泥。 沐浴出来,白卿言摊开宣纸,蘸墨、提笔……犹豫片刻又将笔放了回去。 白卿言这里用的都是大长公主让人送来的贡品澄心堂纸,墨也是贡品,容易让萧容衍看出消息出处。 她吩咐春桃去取普通的白麻纸和账房用的寻常墨,换了左手握笔,落笔…… 写完,白卿言将墨吹干叠好交给春桃:“拿好,明日一大早,你把这个交给你表哥,让他想办法把这封信在后天……小年夜之前送到城南萧府管家手中,叮嘱他小心些,别让人查出他的身份。” 曾经萧容衍助她良多,她从未报偿一二,如今能帮则帮吧。 第四十四章:乖觉 春桃也不问为什么,只将纸张叠小小心放入袖中,郑重颔首:“姑娘放心。” “大姑娘。”春妍挑帘进来,福身道,“护院卢平前来禀报,说从庄子上接回来的公子已经安置在清明院,只是怕是大半个月都下不了床了。” 只是半个月,倒便宜他了。 “嗯。”白卿言颔首,“我知道了,转告平叔让他派人守好清明院,任何人不得随意进出,以免小四不知道轻重,用鞭子招呼那母子俩。今日辛苦他了,让平叔早些回去休息。” 卢平内宅出来,拎了两瓶酒和药去了秦尚志那里,给秦尚志换药之余说了今日在满江楼前的事情,满目担忧。 “之前在忠勇侯府门前那闹得那一遭,你便摇头说大姑娘那番话虽是维护镇国公府名声,可只怕让今上更不喜!如今满江楼前这一闹……我真有些担心国公府!”卢平叹气喝了一口酒,“你说,有没有什么办法劝劝大姑娘?” 秦尚志握着酒瓶的手突然收紧,抬头脑中电光火石之间抓住了什么,如被醍醐灌顶,双眸发亮,以手拍桌,突然畅快笑出声来:“好一个白大姑娘!” 卢平望着秦尚志:“你笑什么?!” “你们国公府的白大姑娘,眼界格局不一般呐!”秦尚志仰头痛饮了一口酒,目光灼灼竖起大拇指,话说得又快又急,“我才只看到了往前十步,她竟已经看到了后九十九步!你们家大姑娘这一步一步,循序渐进算得一清二楚!她要将白家的声望在百姓中推至顶峰,她这是要为白府造势,为白府夺民心啊!” 在卢平懵懵懂懂的眼神中,秦尚志长叹一口气:“善战者,求之于势,不责于人,故能择人而任势!你们家大姑娘用的这是兵法!她想要的……竟是让当权者的今上迫于形势,迫于民心不敢动白家分毫!身居高位者他们看似权柄在握,可是还是会怕民情、民怨、民言,怕百年后史官的那根笔!” 秦尚志又是一大口酒,重重将酒瓶放下,他满腔沸腾澎湃着热血,却又不免为自己的怀才不遇生出几分惆怅:“好生厉害的女娃娃!可惜啊……你们家大姑娘要是个男儿,白家满门荣耀至少能再延续三代不成问题!” 如果白卿言不是女娃娃,日后那至高庙堂定会有白卿言的一席之地! 如果白卿言不是女娃娃,就冲白卿言这份大智慧,他秦尚志就甘愿俯首入白府做他白家门下参赞!只可惜……她身为女子,哪怕是有卧龙凤雏之大才,也只能被困于后宅罢了。 “可惜啊!”秦尚志心口作痛,仰头将酒饮尽,这一声低叹不知是为他自己还是为白卿言。 · 第二天一早,白卿言晨练完正用早膳时,春妍笑盈盈进来福身道:“真让大姑娘也料中了,四姑娘听说了昨日在长街的事,一大早提了鞭子就冲去清明院,鞭子舞得虎虎生威,新栽的小树苗都被四姑娘打成了两截,吓得躺在床上那位和那位姨娘缩成一团,躲在房里不敢出来!要我说大姑娘就不应该让护卫拦着……就该让四姑娘把他们打开花,好叫他们知道我们大姑娘不是他们得罪得起的!什么东西!” 白卿言低着头喝粥没吭声,春桃皱眉说了句:“那位再不是,也是二爷的庶子,二爷的姨娘,我们做奴婢的,这话说不得!你日后不要再说了,以免给姑娘惹祸。” 春妍不服气的撇了撇嘴立在一旁。 白卿言刚用完膳,蒋嬷嬷便带着天绣坊的人就到了。 “这是帝王玉棋子还是大长公主像大姐儿这么大的时候,先帝赏的。”蒋嬷嬷将棋盒放在一旁,“大长公主心疼大姐儿,让老奴把这棋子拿来给大姐儿。” “多谢祖母!”她摩梭着玉质绝顶的棋子,知道蒋嬷嬷这是在替祖母安抚她,“嬷嬷,我知道祖母是怕我多心,我不会的!” 蒋嬷嬷眼眶泛红:“老奴知道大姐儿不会!大姐儿是大长公主和老奴看着长大的……什么心性大长公主和老奴都知道!” 送走蒋嬷嬷,春桃轻抚着华美衣衫上的暗纹刺绣,感慨不已:“大姑娘天绣坊做的衣服就是不一般,您看多好看啊!姑娘您打算去宫宴的时候穿哪一身?” 她看着天绣坊送来的五套衣裳,指了一套素白色的,捻起一枚棋子,问:“沈青竹……走了几天了?” “回大姑娘,沈姑娘已经走九天了。”春桃道。 白卿言颔首,那沈青竹至少应该已经到障城了。 前世白家儿郎皆折损于南疆的消息,是在除夕夜时传回来的,她重生回来是在腊月十四,算时间她心里清楚恐怕已经来不及救她白家男儿,可她还是派沈青竹去了。 只求上天怜她白家,哪怕让沈青竹能赶得及救下……白家一个男儿也好! 她疲倦闭眼,稳住湿热滚烫的呼吸,含泪将棋子放入棋盒中,现在还不是悲伤的时候,很快就要除夕,留给她做事的时间不多了。 春桃刚让管理白卿言衣裳的丫头把衣服收好,打帘从屋内出来就见春妍就一脸不高兴,不免问了一句:“这么了?这一大清早又撅个嘴?” 春妍皱眉压低声音同春桃说道:“刚才我远远看到忠勇侯世子,对着咱们院子的方向作揖拜了一拜走了,莫名其妙的!” 白卿言给手腕缠上沙袋开始磨墨,心里松快了几分,连唇角也带上了清浅的笑意,秦朗没让她失望,是个通透人…… 昨日,秦朗已经搬出忠勇侯府住进陛下御赐的宅子中去,秦朗本就是个仁厚聪明的,等白锦绣康复就会挪回他们新府邸,日后日子必定安生。 “你管的也忒多了……”春桃理了理自己的衣袖,无奈道,“那二姑爷又没有来打扰大姑娘。” 春妍正欲辩上两句,见一看门婆子在清辉院门口探头探脑,忍不住面露欣喜,乖觉对春桃福了福身:“知道了春桃姐姐!我突然想昨日听竹姐姐让我今日去找她拿几个绣花样式,我先去了!” 第四十五章:担待 说完,春妍就急匆匆跑出清辉院,正坐在房里吃松子糖的银霜见春妍出门,连忙将松子糖揣进怀里,跟上。 那看门婆子见春妍出来,一脸谄媚迎了上来:“春妍姑娘!” 春妍扯着看门婆子的胳膊走至偏僻处,四下张望不见有人这才道:“是不是殿下那里有什么吩咐?” “童大爷说,殿下亲自来了,马车正在角门外等候,说殿下想要见大姑娘一面,劳烦春妍姑娘同大姑娘好好说说,殿下想见大姑娘一面……”看门婆子道。 春妍一颗心扑通扑通乱跳,急得脸都红了:“殿下不是伤重吗?怎么亲自来了?!要是再染了风寒可如何是好?!” “如此可见殿下对大姑娘真心,姑娘快去禀报了大姑娘,让大姑娘速速去吧,天寒地冻的,要是殿下在咱们府门口出了什么事,我们可真是担待不起!”看门婆子道。 “我知道了!”春妍一颗心全都扑在了梁王身上,心里不免恼恨白卿言,都是大姑娘让她把梁王殿下给的玉佩退回去,这才让殿下着急带伤赶来,要是殿下有个三长两短,她们家大姑娘就是死一万次也难赎。 春妍又气又恼几乎要将手中的帕子扯烂,转头就火急火燎往上房扑。 前脚春妍刚跑,后脚银霜就从墙上跳了下来吓了那传话婆子一跳,那婆子按着心口瞪了银霜一眼,正要走,就被银霜一拳打晕了过去。 银霜看着晕死在脚下的婆子,将这婆子抗在肩膀上进了清辉院。 “大姑娘!大姑娘!”春妍匆匆忙忙进了上房,绕过锦屏见白卿言双腕缠着沙袋练字,扑通跪了下来,“大姑娘,奴婢知道大姑娘不喜欢奴婢提梁王殿下,可昨日大姑娘让奴婢将梁王殿下的玉佩退了回去,梁王殿下今日就亲自来了,殿下他伤的那样重连命都快没了,为了姑娘还是来了咱们国公府!姑娘……奴婢求您了,殿下对您一片真心!您就见殿下一面吧!” 春妍将头碰的直响,泪流满面当真是情真意切。白卿言前世今生两辈子加起来,也不曾见春妍对她这般忠心过,她心底除了恼怒之外,更多的是悲凉。 门外,正准备打帘进上房的春桃见银霜扛着一个婆子进来,先是吓了一跳,随后便反应过来春妍又去见梁王的人被银霜给逮着了。 银霜随手将那晕厥过去的婆子丢在地上,又笑眯眯伸着手找她讨糖吃:“又逮着一个!姐姐,糖……” 春桃满心羞懑,想起那日她在大姑娘面前替这个骨头轻贱的春妍求情,顿时骚得慌。 她面上不显,抬手戳了一下银霜的脑门儿:“你个憨货!在这里等着!” 春桃打帘进门,看了眼伏跪在地上叩首的春妍,疾步走至白卿言身旁,抬手压低了声音耳语:“姑娘,银霜又打晕了一个看门婆子,抗进了院子里。” 春妍不知春桃同大姑娘说了些什么,只眼巴巴望着白卿言,希望她能去见梁王:“大姑娘……” 白卿言从头至尾未看哭声不休的春妍,写完最后最后一字,才搁下笔:“抓住了正好,就趁着今天……清理国公府门户。春桃,你遣春杏去母亲院里告诉母亲一声,让秦嬷嬷请了郝管家,再交代让各管事和所有不当值的下人、仆妇前院集合。” 春桃福身称是匆匆出门,吩咐春杏。 很快,春桃用铜盆端了盆水回来,一边帮白卿言拧帕子一边问:“大姑娘,奴婢让银霜扛了那婆子和春杏一起去世子夫人院里了,姑娘要过去吗?” 她点了点头:“嗯,自是要去的。” 听到这话,春妍便忙膝行几步,哭求道:“大姑娘,就当是奴婢求您了!清理门户什么时候都行,见梁王殿下要紧啊!” “春妍!你……”春桃被吓了一跳,她还以为春妍是跪在这里悔罪的,没成想竟然是求着大姑娘去见梁王。 见白卿言毫不在意,只慢条斯理将腕上的沙袋拆了下来,凝视着刚写好的那副字活动手腕,春桃心急如焚,声音也拔高了几个度,挺直了腰板一脸愤恨指责白卿言道:“大姑娘!天寒地冻的,殿下还在国公府后门,要是有了什么闪失姑娘你担待得起吗?!” 春妍“担待得起”四个字顿时让她火冒三丈,凌厉的目光如刀子似的直视春妍,身上尸山血海中拼杀出来的戾气逼人,霎时让春妍惊了一身冷汗,脊背发寒。 “担待?!”她将春桃递过来的擦手帕子摔在书桌上,顿时热血直冲头顶。 “春妍你是不是鬼附身了!还是魔障了!是姑娘拖着梁王大雪天在我门国公府后角门等的?我们姑娘需要担待什么?!姑娘未出阁的国公府千金,难道随便一个人往国公府后门一戳,姑娘就必须见了!这是哪家的道理?佟嬷嬷教的规矩都学到狗肚子里去了!” “那怎么能一样呢?!那可是梁王殿下!”春妍梗着脖子和春桃杠上了,一想到梁王伤重就噬心般难受。 白卿言已然对春妍心寒到了极致,强压下心头怒火道:“当着国公府的奴婢,操着梁王府的心!春妍……委屈你了!今日国公府清理门户,你自去梁王那里求出路吧!” “奴婢不是这个意思!”春妍急忙叩首,“奴婢……奴婢是实在担心梁王殿下的身体!求大姑娘开恩啊!奴婢从小跟着姑娘,生生世世都是要跟着姑娘的!” 她冷笑:“生生世世跟着我?!你敢跟我可不敢要……动辄安排主子的婚事,胁迫主子去见外男的奴婢,我担待不起!” “姑娘!姑娘!春妍知错了!”春妍这才害怕哭出了生声,惶惶不安求饶。 “平时姑娘念着你年纪小待你宽厚,纵得你不知道天高地厚,一而再再而三的以姑娘之名和外男牵扯!如今竟敢胁迫姑娘去见梁王……你这是要害死姑娘啊春妍!”春桃气得哭出声来,恨得不能给春妍几巴掌打醒这个浑货。 第四十六章:抬举 她绕过书桌,吩咐春桃给她拿狐裘大氅。 春桃忙抹了把眼泪,给白卿言披上狐裘,出了门才犹犹豫豫问了一句:“大姑娘,这春妍怎么处置?!要不然……打发了?” 她深深呼出一口气,才勉强压住自己心头的怒火,还没有到时候,春妍留着还有用。 她太了解梁王那个人的毒辣,也了解梁王身边的谋士杜知微的手段。她若前脚打发了春妍,后脚杜知微和梁王便会找国公府其他人诱之以利,人性这个东西最经不起考验,在这个紧要关口她赌不起。 枉她前世自命机慧,真是瞎了眼,相信春妍这吃里扒外的东西是为了她这个主子好,才拼命在她面前为梁王说好话。 她立在廊庑下,紧紧攥着手中的手炉,思索了片刻,抬眼面露寒光:“我不会要她的命,你带她来前院。” 春桃一听这话立刻泪眼汪汪,以为是自己那次求情让白卿言为难了,哽咽道:“大姑娘,我……” 她头疼的厉害,强烈的倦意袭来,不欲再纠缠春妍的事情,紧了紧大氅打起精神抬脚朝前院走去。 梁王这又是遣人送玉佩许以正妃之位,又是重伤未愈便亲自登门,看起来对于利用她谋军功这件事是不会罢手的。 她一介病弱之身也是难为梁王对她如此“契而不舍”,可她宁可现一头碰死,也绝不甘愿再为他牛马! 为了杜绝梁王那个心狠手辣寡廉鲜耻的小人见温情招数不顶用,便用下作手段以她名节做筏子强行逼她入梁王府,今天她就得把梁王买通他们府上仆从,三番两次请见她的事搬到明面儿上来,而且要搬的人尽皆知且不留余地,让所有人看到她对梁王这无耻之徒手段伎俩的憎恶,才能把梁王这档子心思踩死捻灭,让他不敢妄动。 · 国公府后角门外,一辆看似普通的马车停在树旁,马车里时不时传来咳嗽的声音。 童吉双手抄在袖子里,脑袋贴着国公府的后角门,眼巴巴透过门缝儿往往里面看,不见有人来的迹象又急又冷,直跺脚。 马车内又传来一阵撕心裂肺的咳嗽声,童吉又急吼吼回来上了马车,轻手轻脚给梁王顺背,一脸不高兴:“这白家大姑娘也是真不识抬举,殿下的正妃之位给她一个可能都没有子嗣的人,她竟然还敢推脱!殿下您真的想要这白大姑娘……便求皇后娘娘下个旨意给她个侧妃之位也就是了,您伤得这么重,何苦今天亲自来一趟!抬举得她不知天高地厚!” 梁王单手攥拳咳了几声,拢住盖在身上的锦被,伸出一只手烤了烤火,低声道:“你懂什么!” 不到无计可施之际,他断不可强行将白卿言抬入梁王府,他需要白卿言那一身的本事,就得让白卿言心甘情愿对他俯首帖耳。 昨日白卿言在长街干净利落收拾那个国公府未记入族谱的庶子,现在外面盛传白卿言巾帼不让须眉,铮铮铁骨,他便越发不能怠慢了白卿言。 思及这一阵子白卿言对他的疏远,梁王总觉得有什么蹊跷,不亲自和白卿言见一面他不能安心。 梁王还在后角门的马车里等,国公府不当值的管事、仆人、婆子、婢女都聚集到了前院不说,前院还备着板子,人下们惶惶不安你看我我看你不知道出了什么大事,如坐针毡。 有管事上前询问郝管家,郝管家却只是站在高阶之上闭口不言。 关于梁王几次三番托下人约见白卿言于后角门还有赠玉的事,白卿言没有瞒着,全都告诉了董氏。 董氏乍一听还觉得颇为高兴,可细细一想,如果梁王真的对她有意,大可堂堂正正来国公府征求了长辈意思,打听好了白卿言没有婚约遣人说媒,这是对白卿言尊重,可他频繁这样买通国公府下人相邀私下见面,这是在轻贱她的女儿,若是事情闹大白卿言必定名声不保,董氏顿时惊了一身冷汗。 再说到国公府门户,董氏作为当家主母,太清楚其中厉害,向来都是祸起萧墙,虽说已经将近年关该严惩的还是要严惩。 董氏当机立断,直接让人去请了几个人牙子过来,这才同白卿言一起来了前院。 下人、仆妇、婢女乌泱泱站满了偌大的前院,见秦嬷嬷扶着世子夫人董氏,身后跟着大姑娘白卿言,芒荒慌请安。 董氏凌厉的凤眸扫过满院子的仆人、丫头,在廊下的椅子上坐下,问:“人牙子可来了?” 郝管家上前对董氏行礼:“回夫人,已经侯着了。” 董氏颔首,侧头吩咐郝管家:“把人带上来吧!” 很快,之前去梁王府后角门通风报信的小斯,给春妍递玉佩的婆子,连同今日被银霜一拳打晕的婆子,三个人被五花大绑捆了上来。 那小斯看到这阵仗,腿肚子打颤,一下就跪了下来,哭求:“世子夫人开恩啊!是奴才财迷心窍,除了帮梁王府和春妍姑娘之间传个消息之外,奴才当真没有做什么损害咱们国公府的事情啊!” 今早被打晕的婆子一听这话,头在地板上叩得碰碰直响:“老奴……老奴也只是收了梁王的银子,替梁王的小斯给春妍姑娘传个话啊!” “老奴也这是替梁王殿下身边的小斯喊春妍姑娘而已!老奴也只是喊过春妍姑娘那一回而已!”给春妍递玉佩的婆子,跪行了两步,“春妍姑娘!春妍姑娘你说句话啊!” 站在白卿言身边的春妍想起刚才春桃说起明玉的话,腿一软立时跪了下来,汗如浆出:“夫人,大姑娘!奴婢……奴婢……” 董氏端起秦嬷嬷递来的茶,凤眸睨了眼春妍,怒火中烧,若不是女儿来之前求了情……她今天非要让人将春妍这贱婢拖下去乱棍打死! “你们都给春妍传过什么话,春妍又托你们给梁王府传过什么话?你们都一一如实道来。”白卿言不见半分恼火,款款落座慢条斯理问。 第四十七章:忠心 这三个软脚虾竹筒倒豆子,一股脑吐了个干干净净。只是这三个人知道的也不是顶要紧的,要紧话也梁王和春妍也不会让这三人传,他们三人顶多就是收了银子帮忙请春妍去角门见人。 “除了他们三个,还有谁帮你传过信?”白卿言侧头问哆哆嗦嗦跪在她脚下的春妍。 春妍咬着下唇,眼泪吧嗒吧嗒往下掉。 她放下手炉端起热茶杯,徐徐吹了一口气道:“这是个赎罪的机会,你若不说,这次就算春桃再跪下来求我,我也不能容你了。” 被捆了跪在院中的婆子忙道:“还有刘婆子!刘婆子也传过信我看到的!” 被点名的刘婆子立时跪了下来:“世子夫人、大姑娘开恩啊!老奴……老奴就传了那么一回信!就那么一回啊!我也是看着王婆子收了银子,这才心动的!” 拔出萝卜带出泥,又一个。 王婆子忙慌跪在地上,抖如筛糠。 董氏重重将茶杯放在小几上:“我国公府对下人从无苛待,没成想竟然还有那起子见钱眼开的!还有谁自己站出来,我尚且可以饶他一命!倘若让别人指出来,立即打死绝不容情!” 董氏治家一向恩威并济,国公府被管制的相当好,否则当初董氏下了严令不许外传二姑娘白锦绣归家后的事情,外面怎么就能硬是一点儿风声都没有? 梁王为了白卿言,确实下了大功夫……可不过也就买通了一个看看门小斯,四个看门婆子而已。 春妍眼泪掉得更凶了,一副豁出去的架势跪爬至董氏脚下:“夫人!梁王殿下对我们姑娘一片真心,奴婢这也是为了姑娘好啊!梁王殿下听说登州老太君有意想替表少爷求娶咱们大姑娘,那么重的伤都亲自来了……就是希望见大姑娘一面,如此情深义重,满大都城的男儿哪个能这般掏心掏肺对大姑娘啊!” 秦嬷嬷双手交叠放在小腹前,板着脸:“春妍姑娘这话好没道理!既然梁王对我们姑娘这般情深义重,大可请了哪位夫人来我们府上……探口风也好说项也好,何以要买通下人偷偷摸摸行事?这等小人行径同坏我们姑娘名节有什么区别?!你是大姑娘身边的贴身丫头,却和梁王的小斯来往密切,若不是大姑娘机敏让银霜跟着你,让旁人发现了……你一个婢女的死活不要紧,我们姑娘的名节还要不要了?!” “夫人!梁王殿下是真的爱重我们大姑娘啊……” “看起来春妍吃着我们国公府的饭,当的是梁王府的差啊!”董氏低低笑了一声,不急不缓道,“秦嬷嬷,一会儿你就拿了春妍的身契,把人送到梁王府上去,梁王要是不收,那正好就在梁王府门外,直接打折两条腿让人牙子领走,卖到窑子里去。” 春妍顿时脸色大变,求救似的爬回白卿言的脚下,涕泪横流:“大姑娘!大姑娘救奴婢啊!奴婢哪儿都不去,奴婢只想跟着大姑娘!奴婢……奴婢以后再也不敢了!” 虽说春妍蠢,可她也知道……梁王能见她的缘故,无非是因为她是大姑娘的贴身侍婢,如果她被大姑娘厌弃,梁王要她何用,肯定不会要她,那她定会落得和明玉一个下场。 想到明玉,春妍打了一个冷战,哭得更加凄惨。 白卿言看着满目惶惶的春妍,淡淡道:“我的事情,你都将什么说与梁王了,今日……便一五一十的说清楚,否则就是大罗神仙也救不了你!” “奴婢,奴婢……就是同梁王讲了大姑娘的喜好,还有大姑娘小时候一些事情。”春妍十分心虚哭,声小了些。 “说清楚,都有什么事!一件都不许露!”她漫不经心端起茶杯道。 不是她小人之心,前生梁王对她的事情了如指掌,连她身上哪里有疤,哪里的疤痕下雨时会发痒这样的细枝末节都知道,倘若今生梁王利用了春妍同他说得这些事来毁她清白,她可真是有嘴都说不清。 她不若今日大大方方在这里处置了,他日就算梁王真动了什么卑鄙念头,白卿言也就无任何忧患。 春妍也是真被唬住,抽抽嗒嗒将这日子以来同梁王或者童吉说过些什么,一股脑吐了个干净。 秦嬷嬷一听,春妍连白卿言在战场上受过伤,肩膀阴天下雨便会发痒的事情都说与外男听,上前就是一个耳光::“来人!给把这个贱婢拖下去打死!立刻打死!大姑娘这样私密的事情你都敢往外说!” 一向沉稳的董氏气得两眼发黑,差点儿坐不住晕过去。 “大姑娘!大姑娘!”春妍抱住白卿言的腿,“大姑娘救我啊!我什么都说了!大姑娘救我啊!” “把这个贱婢给我拉开!没得污了大姑娘的衣裳!”董氏咬牙切齿,恨不能生吞活剥了春妍。 “阿娘……”她对董氏摇了摇头,又低头问春妍,“还有什么说与梁王了?” “没有了!真的没有了……”春妍哭着摇头。 半晌,白卿言放下手中茶杯,唤了春桃一声:“春桃……” 听过春妍都同梁王讲了那么多大姑娘的私隐,春桃气到浑身颤抖面色煞白,她立时跪了下来:“春桃在!” “那日你跪在我面前替春妍求情,今日我饶春妍一命,便当你已经还了春妍的救命之恩!可春妍死罪可免活罪难逃,打春妍五十大板,降为三等丫头!罚你半年月例银子,你可服气?”她这话问得是春桃。 春桃重重一叩首,顿时羞愧难当,泪流满面:“姑娘也打我一顿吧!我不该为这个烂心肝的轻贱东西求情!” 她将春桃扶了起来,攥着春桃的手说:“你忠心,又有情有义,这样的品性是我国公府的人!” 她冰凉入骨的视线转向春妍:“春妍你可服气?!” 春妍哆哆嗦嗦不成样子,只忙着叩谢:“谢大姑娘饶命!谢大姑娘饶命!” 春妍已经被拖下去当着众人的面儿行刑,宽厚的板子闷声打在臀肉上,春妍惨叫连连痛不欲生。不多时鲜血就将衣服染红,春妍活生生被打晕了过去。 第四十八章:宫中夜宴 那五个收了梁王府好处传话的婆子和小斯,看到春妍的下场,早已经抖得不像样子,只顾着磕头求饶。 董氏被春妍气得胸口闷疼,咬着牙道:“郝管家,按照规矩办事,不能轻饶……” 郝管家立刻上前,利落发落了这五个见钱眼开的,利利索索打断了腿让人牙子把四个婆子连同这个小斯五人及其家眷全部领走发卖。 将近年关,镇国公府世子夫人董氏因着国公府门房下人和梁王府牵扯不清,将府内重新整治了一通,该打的打,该发卖发卖,就连几个管事都受到了牵连无妄受灾。 董氏大刀阔斧重新更换调整了管事,门房更是到了“重兵把守”的地步。 董氏深知国公府的门户是国公府的第一道关卡,万万不能再出事。 梁王一直在角门外候着,童吉听到角门里热热闹闹换了守门的婆子仆人,忍不住叫门却没有人来开门。 过了几刻钟后,有人来禀报梁王说国公府发卖了好些下人,还有血淋淋被抬出来的,梁王心头一紧,知道今天怕是见不上白卿言便让人打道回府,走前吩咐童吉:“你留下,想办法联系上春妍,问问国公府出了什么事。” “小的明白!”童吉点头。 回去后梁王坐卧不安,童吉回来说国公府看门的婆子和仆人都换了,他塞了银子请人叫春妍也没人敢收,都称国公府世子夫人刚整治了府内,谁也不敢这个时候触霉头。 梁王只能闭上眼再想办法。 · 当晚,顶了春妍大丫头位置的春杏乖巧立在白卿言身旁,说起忠勇侯府夫人蒋逢春被京兆尹府放回去的事情:“后来结案给的说法,说是因着那五个陪嫁丫头是先身死后才消了奴籍,所以死时还是奴,忠勇侯夫人不算有罪,便把人放了。” 白卿言听着,在棋盘上落下一子,点了点头:“知道了,你去忙吧!” 春杏颔首称是,见春桃红着眼打帘进来,便退出了上房。 “姑娘,奴婢伺候您安置吧!”春桃鼻音浓重。 白卿言问:“春妍怎么样?” 春桃又吧嗒吧嗒掉眼泪,愧疚之情在心中翻涌,羞耻的恨不能一头碰死:“大夫说估计得养上半个月,行刑的嬷嬷还是打得轻了,就算打断她的腿都不算冤枉!” 她只觉这样的春桃可爱,拍了拍春桃的手:“好了!我都不生气了,你也别懊恼了!就算是你不求情我也不会将春妍怎么样,留着春妍我还有用处,好好照顾她,这事你心里有数就好!” 春桃眨巴着眼泪的眸子,一听大姑娘留着春妍还有用,立刻跟活了过来似的,连连保证:“大姑娘放心,我面上肯定不显,不会让春妍察觉。” 今日春桃听春妍将姑娘那么多的私隐都告诉了梁王,便春妍连那半分同情都没有了,自然是白卿言说什么她便遵从什么。 一直窝在清明院的白卿玄母子俩,听说今日国公府好大的阵仗,打卖了五家子一共三十多将近四十个下人。 妇人吓得不行,一个劲儿的用帕子抹眼泪:“早知道还不如安安生生待在那个庄子上,好歹我们是个主子。以为到了国公府能享福,谁知道还没进府门就先把你打成这样,现在还让人看着咱们!这样动辄打杀的人家……” “行了娘!你别说了!”白卿玄伤口难受,人只能趴在床上早已烦得不行,他目露凶光,“等我好起来,咱们走着瞧!” · 几天前陛下大张旗鼓赏赐抬举秦朗,明旨秦朗是士族之子表率,满大都城的世家望着风向将自家纨绔拘在家中苦读。 连日来,大都城的酒楼、茶肆和花楼、画舫的生意一天比一天惨淡,那些玩闹惯了的世家公子哥在家中也是苦不堪言。 直至小年夜宫中夜宴,这些纨绔才名正言顺聚在一起,彼此诉说这几日在家中苦闷。同样在夜宴之列的秦朗,被平时玩闹在一起的纨绔抱怨个没停,秦朗都憨笑着一一作揖罚酒致歉。 白卿言被大长公主带在身边,坐于皇帝、皇后高座右下侧,正对面的齐王、齐王妃立即起身对大长公主问安,白卿言规矩立在大长公主身后福身行礼。 记得宣嘉十六年三月也就是明年,齐王被封太子入主东宫第一件事便是主审镇国公白威霆叛国一案。 有刘焕章证词,又有从白家搜出镇国公和南燕郡王书信,白家的罪,便在齐王手中定了下来。 后来,已是太子的齐王上表替求情希望从轻发落白家女眷,被皇帝训斥,关在东宫面壁思过。 那时的她也恨毒了齐王,如今想来前世证据确凿齐王身为太子也有他的无可奈何。 她扶着大长公主落座,抬眼便看到坐在齐王背后席位上的萧容衍,见从容而坐的萧容衍浅笑淡然对她略略颔首,她手心收紧垂眸端坐,也不知道萧容衍收到消息了没有。 萧容衍坐于齐王身后席位,可见齐王对萧容衍器重。 “春桃……”她侧头用帕子掩唇压低声音问,“你表哥可把信送到了?” 春桃跪于她身侧,低声道:“姑娘放心,我表哥说他让一乞丐将去了萧府门前,只言有信给管家,他亲眼见小乞丐把信送到了管家手里!那小乞丐也不知表哥身份。” 陈庆生办事她放心,前生萧容衍帮她良多,这次……希望能偿还一二。 听到太监高唱皇帝、皇后驾到,她忍住心底切齿之恨,扶着大长公主起身叩拜迎接。 似乎是因为重伤卧榻的梁王已经大有起色,皇帝心情看起来格外愉悦。 落座后她也跟着举杯,一双清亮灼灼的眸子……望着举杯同天下贺满口的仁义道德天下太平的皇帝,目光深沉。 萧容衍见白卿言看向大晋皇帝的沉着目光丝毫不带敬意,只觉有趣,垂眸想起临入宫赴宴前,管家给他看的那张八字纸条——宫宴埋伏,齐府有鬼。 他举杯同大晋皇帝一起饮尽杯中酒,摩梭着酒杯,抬眼看向正朝他浅笑的齐王,报以微笑。 第四十九章:知己 八珍玉食、觥筹交错,悦耳丝竹中推杯换盏,鼓乐齐鸣,大殿内一派歌舞升平盛世繁华的景象,如此盛筵满天下恐也难再寻得。 白卿言坐在台下的舅舅董清平被同僚嘲笑眼角抓痕,称其惧内……再纵容妻室蛮横下去,恐怕怕妻室要成为下一个大燕姬后把持他们董家,给董清平带绿帽子了。 萧容衍倒酒的手稍稍一顿,便不动声色将酒续上,端起酒杯……视线朝高阶之下看去。 见萧容衍视线落在董清平身上那一刻,她不寒而栗,萧容衍是大燕姬后最小也是最疼爱的儿子。 记得前生……十五年后旧貌翻新,大晋国败落大燕跻身强国之列。大燕、西凉南北两面夹击大晋国,她随梁王在西凉死战腾不出身,大晋只能向大燕求和。萧容衍称可以罢兵,不要割地不要赔付,只要大晋国将曾经言辞侮辱过姬后之人交出来即可,那些人的下场可想而知。 董清平日常能言善道长袖善舞,倒还沉稳,可每逢喝多了酒便收不住的轻狂放纵。此时醉意上头,竟也侃侃而谈:“《通正燕史》有载,常在姬氏绝色妖娆,妲己狐媚所不能及,骊姬美貌所不能比,以色侍于肃王侧先得贵妃之位统领后宫,辗转重臣之间取皇后之尊母仪天下,地位无双权谋四海,史称——权后。我家婆姨宋氏,一根筋的直肠子,脾气是爆了些,可怎能和那种放荡的蛇蝎毒妇相比?!” 说着,董清平打了个酒嗝看向白卿言的母亲董氏:“你说是不是妹妹?!” 她因董清平的话心惊肉跳,手心一紧下意识朝萧容衍看了眼,只见萧容衍唇角含笑饮尽杯中美酒,笑意冷冽不达眼底。 不等董氏开口,她已经先一步道:“千夫所指唾骂不断,心如蛇蝎也好,妖媚惑主也罢,当时的姬后一介小小后妃,宫内无权前朝无势,携痴傻皇帝波谲云诡中求存,又将大燕推上霸主地位,其心智何其坚韧?” 萧容衍抬眼幽邃高深的视线朝她看来,她故作不知只看董清平,手心已然是一层腻汗:“之所以被万人唾弃,不过是成王败寇,这么个无趣的道理还是舅舅教的,怎得舅舅今日吃多了酒便胡言乱语了?!” 皇帝倚着身侧软枕,视线落在白卿言的身上。 “姬后牝鸡司晨,导致国运衰败!当年的一代雄主……现在还不是地处一隅,连国都大都城都让给了我们大晋,攀附我们大晋而活!你们说……是不是啊!”有人起哄笑道。 同为女子,她对“牝鸡司晨”这四个字尤为痛恨,原本只为让萧容衍不要记恨舅舅出言维护姬后,眼下倒多出几分真心来。 “人人皆说大燕姬后擅权专政蛇蝎心肠,可就是这样一个毒如蛇蝎的女人,把大燕从一个穷弱之国,变成了那时可与我大晋、西凉鼎立的强国。那时大燕朝政清、社稷明,文臣死谏武官死战。尔后大燕皇帝从痴傻中清醒,掌权,杀姬后……大燕人人皆称快,然随后大燕却进入极速衰落,落得攀附我大晋的下场,何其悲哉!” 萧容衍紧紧攥着着手中玉蝉,望向白卿言的目光越发深沉,曾经披风烈马的女子,眉目清明跪坐于灯下,在他母亲修建的大都皇宫内,为他母亲正名。 宫内无权前朝无势,携痴傻皇帝波谲云诡中求存,白卿言一席话,道尽了他母亲的酸楚无奈。 萧容衍垂眸斟满了酒,替他母亲饮尽一杯,以酬白卿言这位知己。 皇帝突然笑道:“姑母,您这嫡孙女儿可是厉害得很啊!朕听说……那日忠勇侯府门前,一番言辞将忠勇侯逼得哑口无言还不信,今日算是见识了。” 白卿言起身,恭敬俯首,低眉顺眼立在坐席处。 皇帝打量了白卿言一眼,眯着眼像是在回忆,侧身问身边的大太监:“白大姑娘那句话是怎么说的?学得是……” 大太监忙弯腰恭敬接上:“回陛下,白大姑娘说学得是保家卫国与千军万马浴血厮杀的本事!学得是宁马革裹尸粉身糜骨……也绝不能使我晋国百姓国君受辱的硬骨忠胆!” 大长公主笑了笑道:“我这孙女儿自小跟在国公爷身边,被教养了一身男儿气。” “微臣记得,镇国公府大姑娘也曾少入军旅随国公爷上过战场!这些话旁人家的女儿说不得,镇国公府的姑娘那是绝对能说得!”李茂端着酒杯笑盈盈起身,似玩笑道,“这百年将门镇国公府白家军儿郎女儿家皆能征善战,且从无败绩,立下盖世之功,可当真是把咱们大晋国的军功都给抢的一干二净,不给别人留一丝一毫啊!” 李茂还真是时时都不忘记在皇帝面前给他们白家上眼药。 他当着她的面给镇国公府给白家使绊子,如同将一把刀插入她的心口,让她顿时怒不可遏,一腔愤懑和愤怒如同烧开的沸水般沸腾,如何能忍?! 她转头,脊背挺得笔直,直视高阶之下含笑举杯的左相李茂,面沉如水,冷冷开口:“原来左相的眼里就只有军功!我白家百年将门不假,可左相听听我白家在上英灵,临死之前哪一个是为军功权位舍命的?!左相去我白家祠堂对着那数百牌位看一看,他们哪一个是因为在这繁华帝都争权夺利而亡的?!我白家连十岁孩童亦在战场拼杀!全族男儿刀山火海,要的是军功吗?!我白家要得是保境安民!要得是国泰民安!要得是大晋国祚昌盛绵长!” 想起陈年往事,白卿言心口绞痛,句句拔高,字字珠玑,一言一句都掷地有声,震耳发聩,响彻寰宇。 大殿内,死一般的寂静。 李茂脸色不甚好看,难堪又气愤立在那里。 原本还在推杯换盏的纨绔,听闻白卿言的话顿时也都感慨万分。镇国公府白家乃是大晋国世家之首,可的白家男儿不求祖荫庇护,十岁便已随镇国公沙场历练,他们却在这大都城花天酒地,无所建树。 第五十章:军功 她眼中带泪,每说一个字都是血肉淋漓,五指并拢指向左相李茂,提高了声量:“若左相有保家卫国的风骨,愿世代舍命守我们大晋百姓,护我大晋江山!这军功……我白家送于左相!白家军……亦可改弦更张俯首听从左相号令!军功?!左相想要,拿去便是!我白家日日夜夜所求,不过是我白家男儿能全须全尾归来,仅此而已!” 跟随有品阶在身的董氏坐在高阶之下的白锦桐、白锦稚、白锦昭、白锦华都红了眼,抬头望着高阶之上挺立如松柏的白卿言,攥紧拳头。 就连大长公主亦是双目含泪,哽咽难言。 想起前世白家男儿马革裹尸的结局,她痛得全身发抖。 良久,她吞下泪水,转过身对皇帝郑重跪拜:“已至年关,臣女一家还未收到南疆消息,过分担忧,殿前失仪,还望陛下恕罪。” 皇帝眯眼手指摩梭着酒杯,半晌才不急不缓笑道:“白家果然是满门忠骨啊!可白大姑娘话里话外……你白家忠的都是大晋子民,白家心里可有朕这个皇帝?!” 殿内针落可闻。 坐在高阶之下的白锦桐猛然攥紧了自己的衣摆,她想起那日在清辉院白卿言告诉她……今上已视白家为卧侧猛虎欲除之而后快的事,再听到皇帝今日这番话,顿时通体生寒。 白卿言闭了闭眼只觉心寒无比,这就是她祖父、父亲誓死效忠矢忠不二的皇帝! 眼见西凉、南疆虎视眈眈,大梁、戎狄心怀叵测,大晋能拿得出手的武将寥寥可数。大晋但凡武将封侯得爵后,皆不愿子孙去边疆吃苦,让子孙弃武从文。 她的祖父、父亲为替大晋培养后继足以震慑列国之将才,不留余地不留后路,将白家满门男儿尽数带去前线,这样的赤胆忠心大晋皇帝视而不见!反暗室欺心,疑心臣子,算计猜疑、蝇营狗苟…… 她再拜:“陛下的皇权是大晋子民给的!若无百姓万民何来天子?我白家守卫边疆,保大晋百姓,从无僭越行事,如此还不算是忠于陛下,敢问陛下……何所为忠?” 为君王者,登至高之位心无社稷万民,没有揽天下入怀的气魄也就罢了,国之锐士战场上拼死与觊觎大晋的敌军浴血厮杀,他们的君王却在这繁花锦簇的大都城内,算计着同室操戈,顾忌臣子功高盖主,做尽奸同鬼蜮的勾当,还配为人君吗?! 这朝堂,再已不是祖父曾对她描述的那个……正义昭昭,乾坤清明的朝堂了。武将在外死战,朝内却再不见文臣死鉴的正气峥嵘景象。 直如弦,死道边;曲如钩,反封侯!看这满朝的谄佞奸徒,看这满座的趋炎附势,阿世盗名之辈,封侯拜相极尽荣华!他白家忠烈、磊落,满门顶天立地与浩然正气,却落得满门皆诛的下场!何其讽刺? 前生,大晋被他们一向蔑视的大燕灭国,当真一点都不冤枉。 “陛下……”大长公主怕皇帝迁怒白卿言,忙跪了下来,“这孩子被我宠坏了,还望陛下恕罪。” 皇帝被白卿言问住,亦是因白卿言身上好不掩饰的怒意意外,片刻才低笑一声抖了抖衣摆上并无的灰尘,陡然转了话题,散漫道:“昨日有御史参奏忠勇侯的夫人打死了白家二姑娘的陪嫁,这几个陪嫁却是良民之身。秦德昭……这件事你知道多少,细细说来。” 忠勇侯连忙上前跪下,满头大汗,猜测不出皇帝突然让他说这件事的用意,便道:“回陛下,微臣已经去细细问过贱内,贱内说因为儿媳白锦绣陪嫁丫头的身契在国公府,她一介内宅女流,不知这是要往候府送陪嫁丫头还是送别的什么,不料理了她身为候府主母不能安心。” 白卿言冷笑,忠勇侯真是颠倒的一手好黑白。 “陛下,臣女有一言问忠勇侯,可否?”她恭恭敬敬询问皇帝。 见皇帝颔首,她转过身笔挺如松,如炬目光将朝臣或酣醉,或戏虐,或轻蔑的神情尽收眼底。 在座的,多少人怕都在等着想看白家的笑话,想看这百年将门钟鸣鼎食的镇国公府倾塌。 她面色冰凉望向忠勇侯,冷声问道:“敢问侯爷,侯夫人是抄捡了我二妹妹的嫁妆后,知道了几个陪嫁丫头的身契还在我们候府,还是侯夫人为女中诸葛能掐会算?” 早就领教过白家大姑娘的厉害,忠勇侯秦德昭已经和夫人蒋氏套好了词,心里有准备:“陛下,身契之事,是儿媳白锦绣的陪嫁丫头明玉告诉贱内的,也是因此贱内才饶了那个丫头一命!” 秦德昭想过,明玉的事情闹得那么大,也只有这个说法才能解释为什么白锦绣的陪嫁丫头会在蒋氏的陪嫁庄子上。 白四姑娘白锦稚咬紧牙关,正要起身怒骂忠勇侯,却被三姑娘白锦桐死死按住。 “三姐!他放屁!”白锦稚狠狠瞪着秦德昭道。 “别冲动,这是在大殿之上!”白锦桐压低了声音警告白锦稚。 “身契事关重大,侯爷莫不是觉得我二妹妹是个傻子,竟将身契之事告诉一个丫头?侯爷怕是知道明玉已经疯了……便想拿明玉搪塞过去吧?”白卿言语调中带着明显的戏虐。 秦德昭心里慌了一瞬,便立刻稳住,一本正经道:“白大姑娘何必小人之心揣度本候?婢女明玉曾明言她是不小心发现儿媳并未将她们身契带过来,心里害怕会被人用身契要挟,于是才告知于我夫人!” “侯爷可知欺君何罪?当着陛下的面,侯爷倒是和我说说……一个连自己名字都不认识的丫头,自小被我二妹妹买回,连自己的身契长什么样子都没有见过,侯爷竟张口便称是明玉发现并告发的?这话说出来……侯爷是觉我等心智不全容易糊弄,还是侯爷黔驴技穷打算掩耳盗铃啊?” 秦德昭被气得肚肠打结,飞快盘算如何应对,唇瓣嗫喏迟迟张不开口。 第五十一章:面目可憎 皇帝满意的颔首,回头又对白卿言道:“听说……你棋下的极好?” 她手死死攥紧,垂眸不语,皇帝维护忠勇侯的姿态竟做的如此明显,朝内大臣必将望风而动,等白家战败消息传回来,那些善于揣摩皇帝心意之佞臣,还不趁机踩上几脚? 难怪,前生人人皆知白家忠勇,却无人敢在朝堂为白家据理力争。 上行下效,皇帝已对白家不满至此,朝臣谁又敢再为白家仗义直言? 她俯身叩拜:“略懂而已。” “你姑姑……棋也下的极好。”皇帝视线落在白卿言的身上,似是陷入了某种情绪中,想从白卿言的身上看到另一个人,慢吞吞开口,“得空随你祖母进宫,陪皇后坐坐,皇后也喜好此道。起来吧!” 皇后笑着颔首,衣袖中水葱似的指甲陷入掌心,她同皇帝夫妻多年,自然知道镇国公白威霆唯一的女儿白素秋……乃是皇帝心口抹不去的朱砂痣。 白素秋人虽然已死,却成为皇帝心中不可取代之人,如今皇帝让白卿言得空进宫这是什么意思,难不成动了纳白卿言的心思? 皇后百虑攒心,只觉心口发闷,如今皇帝对白家的态度暧昧不明,看似厌弃又似留情,当真让人捉摸不透。 只听的“咣当”一声,宫女立时跪地求饶:“求先生赎罪!奴婢不是有意的!” “无妨……”萧容衍举止从容抖了抖衣襟上的酒渍,儒雅清然的眉目含笑,嗓音温醇深厚,让人如沐春风。 皇帝回神,朝齐王身后清俊惊艳的男子看去,只觉男子通身堪比当世大贤的儒雅气质雍和从容,沉稳又温润顿时心生好感,道:“你……便是齐王在朕耳边提起的魏国义商萧容衍。” 萧容衍神色自若起身,对皇帝长揖行礼:“蒙殿下不弃,草民有幸进宫,得以目睹陛下之风姿,感激不尽。” 哪怕是溜须拍马之言,由这般清雅之士口中说出来,更让人心生愉悦,皇帝一扫心头阴霾爽朗笑出声来:“萧先生乃大魏义商,又才名在外,一月前在闻贤楼,所做《平川夜雪》美轮美奂,让朕亦对平川美景心生向往啊!” 皇帝突然称萧容衍为先生,欣赏之意毫不掩饰,高台之下百官心中各有盘算。 “酒后拙作,陛下缪赞了。” 萧容衍不卑不亢,自有读书人傲然风骨在,一身酒渍却丝毫不显狼狈,神色坦然自若,倒显得犹若谪仙,凡世红尘不能沾染他分毫。 “大魏国风流文士闻名天下者居多,先生当为佼佼者,美名列国皆知,何须如此自谦!”皇帝一向喜欢文采斐然的名士,难免多问了萧容衍几句,“先生小年还未归国,是否留于大都过年?” “听闻大都城十五灯会为大晋国历年盛会,文人墨客斗志昂扬,各显其能,热闹非凡,故而留于大都过年。待十五灯会之后,便启程返乡。” 皇帝点了点头,注意到萧容衍身上的酒渍,道:“萧先生且先去更衣,回来后可与朕讲一讲平州美景。” 萧容衍行礼含笑称是。 白卿言见本侍奉齐王侧妃的婢女不见,心中已然有数,暗自替萧容衍捏了一把冷汗,视线不由朝萧容衍看去。 视线隔空撞上萧容衍平和明锐的目光。 她手心收紧又缓缓松开,见萧容衍目光犀利幽沉,想必已知有诈,只是……他能否躲过这一劫? 萧容衍眸色镇定,电光火石间便挪开眼,从容随宫女去更衣。 不过两刻钟的事件,换了一身直赘的萧容衍更衣而归,她一颗忐忑的心才放了下来。 · 宫宴结束回府的路上,大长公主满心后怕,她死死握住白卿言的手,厉声呵斥:“你疯魔了不成?!平时看你行事稳重,怎得今天如此沉不住气?当着皇帝的面说那些话,皇帝若真的发怒,你有几颗脑袋担当?!你要是也出了事你让祖母怎么活?!” 榆木精制的马车,四角悬挂着摇摇晃晃的灯笼,将马车箱内映得忽明忽暗。 白卿言垂眸掩住眼底通红,她承认今日她那些话,都是有意说给皇帝听的,她就是要让那个刚愎猜忌的皇帝知道,让这天下知道!她白家在前线为大晋国为这天下数万生民浴血奋战之德,是他这满腹算计的君王几辈子也比不上的! 那些话,那些事,堵在她的心里,就像扎在她喉咙里时时割人的利刃,她不吐不快! 见白卿言低着头一副什么都不愿意说的模样,大长公主闭着酸胀的眼,哽咽道:“祖母知道,那日祖母问你是否有反心,伤了你的心,你这个孩子……什么都好,就是和你祖父一样生了一副宁折不弯的脾性!可阿宝……皇室是祖母的家,祖母姓林!你体内留着祖母的血!所以大晋谁都能返……唯独我的子孙不行!你懂吗?!” 大长公主护皇室之心,如同白卿言护白家,她怎么能不知道? 可这大晋皇室,早已经腐朽,它已然被喜好弄权逐利和阴谋诡计的朝堂君臣从根部玷污,内里溃烂糜臭,除非江山换血皇权更迭至真正的大能之手,否则……内瓤发腐怎能不亡? “我问你懂吗?明白吗?!说话!” 面对大长公主声声拔高的逼问,她再也压不住心底窒息的绝望疲惫还有深沉的酸涩。 她自幼长于祖母膝下,蹒跚学步是牵着祖母的手迈出去的。 启蒙描红的第一个字,是祖母手把手教的。 她高烧不退祖母彻夜不眠抱着她,佛龛前跪拜祈求折寿十年换她顺遂平安。 祖母在她生命里举足轻重,重要程度不可估量。 曾经的她和祖母无话不说,而如今……她们祖孙两人有着相同的目标不同的立场,相互携手又相互防备。本该是这世上最亲近的依靠,此时近在咫尺又南辕北辙远在天涯。 她很是惧怕在不久的将来,她和祖母间深重的骨血亲情,会随着彼此的戒备防范消磨殆尽,渐行渐远,甚至……变得面目可憎。 第五十二章:心灰意冷 心口所有凉穿过炉火都捂不热,她压下满腔的愤言,低头道:“阿宝明白!” 你死我活的仇恨,远没有这种掺杂着亲情与悲戚的背道而驰,来得更让人心灰意冷,如同钝刀割肉,疼得食难咽,寝难眠。 大长公主喉头胀痛哽咽,半晌才含泪将白卿言搂在怀中,闭上眼心疼不已,只觉整个人被夹在家国之间左右为难。 年少时大长公主也曾对能征善战的英俊将军白威霆赋予真心,可在赐婚旨意送入镇国公府前夜,最疼爱她的父皇红着眼告诉她允许她下嫁于忠勇侯世子白威霆,一是为了成全她的少女情怀,二是为了让她在白威霆枕畔盯着白威霆。她的父皇给予了镇国公府无上兵权,便需要有人替大晋皇室看住了镇国公府,不能让镇国公府拥兵自重生了反心。 所以,她嫁入忠勇侯府,成为白家妇,除了为白家绵延子嗣之外,还有作为大晋国公主的使命。 她决计不能看着自己倾尽毕生之力教导的孙女儿……最心爱的孙女儿,生了反心。 祖孙俩回府路上各怀心思,终未再发一语,再说一字。 · 自宫宴结束那日,大都城街头巷尾、茶楼酒肆,谈论的都是镇国公府白家,那群吃喝玩乐骄奢淫逸的纨绔,竟也都说起白家来,热议沸腾。 就连吕元鹏那样只会招猫逗狗的纨绔,都说出“白家之风,垂范我辈!”的话来。 开国以来,大晋国哪里有战事,哪里便有忠勇的白家军。时至今日仿佛大晋国举国上下都习以为常,只觉镇国公府就是大晋国的一把刀,生来就是应该保家卫国忠勇舍命。 可白家大姑娘在忠勇侯府门前那番言辞,在满江楼前处置国公府庶子,在国宴上那番期盼白家儿郎平安归来的言辞,让所有人都意识到,白家有着不败神话的儿郎们,也是血肉之躯……他们也是娘生爹养有人殷殷盼归的。 只是为了大晋国,为了大晋百姓……他们才不得不舍命相博,战场厮杀。 好似一夜之间有人揭开了层层面纱,让世人看到镇国公府世代薪火相传的忠义之心,对镇国公府有了新的认识,越发心存敬畏。 镇国公府采办出府采买,可城内商铺、城外农夫竟都不约而同不肯收取镇国公府毫厘,甚至有农夫每日将新鲜瓜果送于府门前,府上采办管事向董氏回禀,弄得董氏哭笑不得。 “夫人,如今农夫商户堵在后门处挣着往我们府上送东西,这该怎么办?”采买刘管事低眉顺眼请示董氏。 董氏端着茶杯略作思索之后,道:“东西收下,按市价给银子,告诉他们我镇国公府既食陛下俸禄,得万民税粮供养,已然知足,绝不能多取百姓分毫!” 董氏放下茶杯,迟疑了片刻又说:“你再去告诉郝管家一声,让他吩咐下去……我国公府众人,出府行走决不能多拿百姓商户一分一厘,如有违者发现后即刻打死不用来禀!” 虽然现下镇国公府的名声如烈火烹油,可稍有行差踏错,就会为日后埋下隐患,董氏执掌镇国公府中馈多年,其中利害关系看得很清楚。 · 刘氏盯着大夫给白锦绣额头换了药,想着以后女儿头上留疤揪心不已,红着眼从青竹园出来,刚走了没几步,就见罗嬷嬷一脸喜气匆匆而来。 罗嬷嬷行了个礼道:“二夫人,喜事!今儿一大早外面都在传,说小年夜宫宴结束当晚,忠勇侯连夜便将忠勇侯夫人蒋氏送往静心庵带发修行!我专程让人去打探了一下,消息确凿无疑!咱们姑娘再也不怕婆母辖制了!” 静心庵向来去的都是家族待罪女子,去了便永无回府之日,被磋磨致死的大有人在。 二夫人刘氏听闻后,直呼痛快,感慨苍天开眼:“罗嬷嬷,你整治一桌席面,今儿个晌午我要请大嫂吃饭,好好谢谢大嫂连日来的帮扶!” 席上,二夫人刘氏笑着说:“我现在只要听到那蒋氏倒霉,我这浑身就舒坦的如喝了一壶热酒一般,能多吃五碗饭!” 五夫人齐氏抚着肚子,笑着提了一嘴:“二嫂这哪里是应该感谢老天爷啊!应该感谢大嫂……如若不是大嫂仁厚消了那五个丫头的奴籍,哪能将事情闹大?哪能让御史参忠勇侯一本,又哪能让蒋氏倒霉。” “二嫂要谢大嫂是肯定的,不然你以为二嫂今天整治这一桌席面,是为了请咱们不成?!咱们啊……只是陪客罢了!”三夫人李氏用帕子掩着唇直笑。 刘氏高兴让罗嬷嬷去拿了一壶酒,斟满了一杯敬董氏:“不管是姑爷搬离新府的事,还是蒋氏的事,大嫂真的费心了!” “一家人说什么两家话!”董氏喝了酒,高高兴兴拉着刘氏坐下,“等锦绣养好了伤到了新府,就是当家主母,再也不怕被人拿捏,你也可安心了。” 刘氏想到白锦绣当下就红了眼,点头。 隆冬腊月,青砖碧瓦的宏伟古宅,被鹅毛般的雪花片覆盖,自成一景。 四夫人王氏眼见外面又开始飘雪望向窗外,红着眼叹气:“也不知道远在南疆的孩子们都怎么样了,今年过年能不能回来……” “有国公爷、世子爷和他们爹爹在,不打紧的!少年郎应当要多多历练,才能担当大任。”董氏话虽这么说,可心里也惦念起自己的嫡亲儿子来。 · 小年夜宫宴梁王虽然没有去,可白卿言之言辞第二天便传的整个大都城沸沸扬扬,他如何能不知? 眼见白府和白卿言的名声日盛,梁王惶惶不安起来。 白府如今如此声势愈旺,连他的父皇都过问了白家二姑娘陪嫁被溺死的事情,让忠勇侯好生处理。 外面都在传忠勇侯回府当晚,就派人将忠勇侯夫人蒋氏送去静心庵带发修行恕罪祈福了。 不知道,等到南疆战报传回来,民情民心皆向着白家,他的父皇还敢不敢动镇国公府。 第五十三章:雪耻 梁王披着厚重的大氅坐在旺盛的炉火前,通红的炉火将梁王惨白若纸的脸色映的发红,一双凤眸阴沉沉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梁王门下参赞杜知微在临死前为梁王谋划好了一切…… 让他先打着为信王做事的旗号,鼓动信王上前线和镇国公争军功,当今圣上早就对战功赫赫的镇国公府不满,果然立刻允准他最疼爱的儿子上前线监军,还给了信王金牌令箭。 后来他暗中让刘焕章同南燕君王互通讯息,为的就是趁着这次白家男儿全部被镇国公带在身边时,将白家一锅端了。 届时,大晋国最能征善战的白家将领皆灭!再给镇国公府扣上通敌的帽子,以此将白家连根拔起! 南疆再起战事,他的父皇便无将可用,便只能启用刘焕章,他的人便可把控军权这是其一。 之所以对白卿言如此笼络,也是因为杜知微说梁王所长并不在行军打仗之上,所以让梁王务必将连镇国公都夸赞过的“将星”白卿言留在身边,将来为他谋战功、登大鼎铺路,这是其二。 等争夺储君之位的齐王、信王,你死我活两败俱伤后,他这个战功赫赫的皇子归来,便可坐收渔翁之利。 原本一切都在杜知微的计划之内稳步前行,可不知为何从白家二姑娘白锦绣出嫁,杜知微身死开始,事情便不似杜知微在时进行的那般顺利。 白卿言远在登州的外祖家打算让嫡次孙迎娶白卿言,他送去玉佩许正妃之位白卿言不接,亲自去见白卿言也不见,这可如何是好? 梁王下意识想询问杜知微该怎么处理,刚准备叫人唤杜知微过来,张了嘴才想起来杜知微在那日长街遇袭为了护他已经死了…… 他激烈的咳嗽了几声,正在煎药的童吉闻讯,立刻跑了进来给他倒了杯水:“殿下,您喝口水!” “咳咳咳……你出去吧!”梁王拢了拢大氅。 他生母地位卑微又早亡,他从小寄养在佟贵妃身边,佟贵妃和已逝的二皇兄待他如至亲一般,他们却被镇国公那些所谓国家脊梁朝廷柱石害死,落得那样的凄惨的下场。 所以那个位置,他一定要争!只有坐上那个位置才能替佟贵妃和二皇兄雪耻申冤,不论用何种下作卑劣的手段。 盯着火盆沉吟良久,梁王突然哑着嗓音唤:“高升!” 高升闻讯进来,抱拳行礼:“主子!” “你去把红翘叫过来……我有事吩咐她。” 很快红翘冒雪前来,她听了梁王的吩咐先是错愕不已,而后又跪下叩首,一副报了必死决心的模样道:“奴婢是曾经受过二皇子恩惠的,二皇子不在了本就应该殉主,是殿下让奴婢看到了复仇的希望才活了下来!奴婢知道殿下的意思,别说舍了这身名节……就是付出这条命也在所不惜,奴婢一定会把事情做到最好!” 梁王轻轻咳了两声之后,摇头:“你要活着,正如你说的你要替皇兄看着大仇得报,等到大仇得报,你下去才能对皇兄有所交代!依计行事切不可妄为。” 红翘眼眶发红,重重对梁王叩首。 “去吧!”梁王拢了拢大氅,垂下阴沉的眸子,看着炭盆中的忽明忽暗的炭火。 · 腊月二十六,各家各户已经开始备置年货,杀猪割年肉。 勋贵人家的采买处也都忙碌起来,镇国公府虽说今年男子都在南疆回不来,可却比以往更加热闹,那屠户菜农只管把好东西往国公府送!因这之前国公府世子夫人下下令,他们前脚把东西送去,后脚国公府就遣人来送银钱。 一时没法表达对忠勇侯府感激之情的百姓,半夜偷偷摸摸拉着东西堆在后角门,又偷偷溜走! 公府这采买刘管事一个头两个大,又急匆匆去禀了郝管家。 这一次,郝管家做主让都收了下来,说等回头等腊月二十九遣了人给平时和国公府有往来的商户、屠户、菜农送对子再备一些礼,厚重一些就是了,再者让刘管事多备一些细碎银子,用红纸包起来,若是见到家里有孩童,就当提前给压岁了。 郝管家祖祖辈辈都在白家,知道白家主子都厚道,往往你对我好一分,我便对你十分好,他这样安排并不过分。 如今住在鸿胪寺卿董府的董老太君过完年就要回登州,老太君原本是想要接了白卿言过去住几天过年,可奈何白家男儿都不在,董老太君也不好和国公府抢人过去过年让白府冷清,只能隔天就把白卿言往董府请。 董氏觉得母亲董老太君单单把白卿言一个人叫过去不合适,便让白卿言将几个妹妹一起带上。 这一日,除了养伤的二姑娘白锦绣和偶然风寒之外七姑娘白锦瑟,白家姐妹都凑在了董家。 白卿言在董家的表姐表妹虽说不如白府的女儿家英气,但都不是那些刁钻之辈,倒是和白家的几个姑娘处的很好。 临走时五姑娘和六姑娘两个年纪小的怀里抱满了长辈和表哥表姐们的给的小玩意儿,爱不释手,贴身丫头都不让碰,刚马车上就忍不住的摆弄。 “董家表姐怎么这般手巧,这鸟儿做的像活过来一样!”白锦稚拿着一对纸雀直感叹,“年纪小真好!我也想要这纸雀来着,可年纪大了不好意思……” 白锦昭一听,立时将白锦稚手中的纸雀夺了过来,抱在怀里:“四姐是大人了,可不兴和妹妹抢,二姐姐养伤……七妹妹染了风寒,她们今日没能和表姐们玩耍,这些都是我给二姐姐和七妹妹带回去的!” 白锦桐和白卿言被逗得直笑。 突然马车前方传来勒马的声音,国公府的马车也缓缓停了下来。 “大姑娘!” 闻声,白卿言撩开马车帘朝外面看去,只听国公府的下人道:“大姑娘咱们国公府门口来了一个姑娘,说是梁王府上的婢女正在府门口跪着求见大姑娘,郝管家派我来同大姑娘说一声。” 第五十四章:品格 听到梁王二字,白卿言瞳仁骤然一缩,肃杀的寒意霎时蔓延开来。 白卿言还没来得及问,白锦稚就急吼吼掀开帘子,压不住暴脾气问:“他们梁王府的婢女来我们府上闹什么呢?” 白锦稚气得不轻,那日国公府闹出那么大的动静,发卖了五家一共三十九口人,就是因为梁王买通了门房婆子,见天儿的和长姐身边的春妍勾搭,梁王府上的婢女还敢正大光明来。 “梁王府的婢女说要见大姑娘求情,请大姑娘容她一条生路!郝管家派了婆子和管事去询问,那姑娘却一口咬定不见大姑娘绝不说,也不愿意进府,就在咱们国公府门前跪着哭!现在咱们府门口围了好多看热闹的。” 白卿言冷着张脸问:“什么时候的事,有没有惊动母亲?” “一刻钟前,郝管家还没敢让惊动夫人。”国公府下人忙回道。 “你回去,告诉郝管家这事不必惊动母亲,既是冲着我来的,咱们就正正经经从正门回去,我也好问一问……她梁王府的婢女怎么就得让我容她生路了。” 说完,她放下帘子,面色沉沉。 白锦桐一向机敏,很快就察觉出其中不同寻常的意味:“梁王府里来的?长姐,梁王府先是买通长姐身边春妍,探知长姐私密!后又派出这个婢女,我猜……怕是要拿长姐的名节做筏子!长姐心里可是有数了?” 她勾唇望着白锦桐不做声,那日国公府才大张旗鼓整治了一番,她还想着就当是自己小人之心防着梁王用些不入流的手段,没想到这才不过四天,梁王就迫不及待的遣人来了。 她还真是高看了梁王的品格。 “一个小小婢女怕她做甚?!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她要是敢乱来……看我不一鞭子抽死她!长姐你一会儿尽管回府,我保证堵死她的嘴叫她一句话还没说出来就哔声!”白锦稚咬牙切齿的攥住了自己腰间的鞭子。 “堵不如疏,且先看看那婢女说什么,再想对策……”她抬眼笑看着白锦稚,“小四一会儿你就立在看热闹的人里,眼睛亮一点儿,千万别让那姑娘当着我的面儿寻了短见。” “长姐放心!”白锦稚拍着胸脯保证。 白卿言一句话白锦桐就明白了其中意思:“对,不能让她弄出什么梁王忠仆以命相逼求长姐去见梁王的事情来,不知道还以为咱们长姐和梁王真的有了什么私情。” 白锦稚点头,心里越发郑重起来。 “长姐那我呢!” “还有我!还有我!” 见小五和小六也跃跃欲试等着她给安排任务,她忍不住低笑一声,抬手点了点两个孩子的额头,眉目间全都是温情:“你们两个……随马车回府,去和你们七妹妹玩儿,不许在外面看热闹,否则长姐为你们生辰准备的那两匹汗血小马驹就没有了!” 那些肮脏龌龊的东西,她不想让两个还小的妹妹看到,她们的世界该是干净的,她愿倾毕生之力守之、护之。 一听说白卿言要送她们汗血小马驹,两人澄澈的眸子顿时放亮,兴高采烈保证绝不看热闹。 白卿言还未下马车,就看到了正儿八经跪在国公府门前的红翘正,她眯起眼来。 前世白卿言在梁王府见过红翘,这丫头对梁王十分忠心。后来梁王奉命前往平山剿匪,红翘委身暴虐成性的山匪头子,才助梁王一举灭了平山匪患,可红翘最终却埋骨于平山。 也难为梁王看得起她,竟派来了红翘这样的心腹。 眼见精致的青帏马车缓缓停在正门前,红翘身侧的双手收紧。 春桃扶着白卿言下了马车,白锦桐紧随其后。 “白家大姑娘来了……”看热闹的人群低声议论。 见白卿言看也不看地上跪着的红翘直径走上国公府高阶,红翘这才着了急,跪行几步忙唤道:“白大姑娘,我是梁王府上的丫头红翘!我知道白大姑娘是因为我恬不知耻伺候了殿下,所以才生了殿下的气,恼怒之下才断了和殿下的联系!殿下的玉佩不肯收……殿下受了那么重的伤亲自来求见姑娘也不见!” 白锦桐瞪大了眼正欲开口,却被转过身来的白卿言按住了手。 红翘哭得更加凄惨:“大姑娘……奴婢只是一个小小的奴婢,虽然爱慕殿下,可也只是希望能在殿下身边伺候而已,没有别的奢望!殿下心里只有大姑娘,大姑娘怎能因为奴婢这么卑微的贱人伤了和殿下的情分?因着姑娘不肯见殿下,殿下急火攻心回去就吐了一口血,奴婢真的是没有办法,求姑娘救殿下一命!今日奴婢以命相赎……绝不会再姑娘和殿下面前碍眼,只求大姑娘原谅殿下!” 说完,红翘拔下头上簪子就往自己心口插去。 挤在人群中的白锦稚眼疾手快,鞭子破空声响起,稳准狠抽在红翘的手腕上,簪子应声跌出去老远!红翘人也被白锦稚制住。 白卿言心头蹭蹭冒火,眼神透着凛然寒意。 这红翘为了梁王真是什么都能豁得出去,口齿如此伶俐不说,还企图用命按死了她和梁王有私情这事。 “好歹毒的手段!”白锦桐咬紧了牙关,要不是长姐有所准备让白锦稚在人群中防备,这红翘真的死在国公府门前,长姐就是有一万张嘴也说不清了。 “大姑娘,殿下不能没有姑娘啊!奴婢是个蠢笨的不知道该怎么办!贱命一条只能以死让姑娘泄愤!求姑娘原谅殿下吧!”红翘歇斯底里哭出声来。 看客议论纷纷,都似发现了惊天秘闻。 这看似刚直不阿的白家大姑娘,居然和梁王有私情。 红翘的话把春桃气得脸色铁青,大庭广众之下这丫头话里话外的意思是说她们家大姑娘和梁王有私情啊!春桃不免又怨恨起春妍来:“你再胡说信不信我撕了你的嘴!” “让她说,不说我还不知道怎么回事儿……”白卿言侧头看了眼门口婆子,坦然从容笑着,“给我端把椅子来。” 第五十五章:弄巧成拙 红翘心突突直跳,她早就知道白家大姑娘厉害,本来想要说完就死让白卿言无从辩白,谁知竟然被制住了,她心底有些慌张。 白卿言在门房婆子端来的椅子上坐下,将手炉递给春桃吩咐她去加块碳后,这才慢条斯理开口:“听你这话的意思,是想污蔑我和梁王有私情?” 红翘心跳的厉害,也不接白卿言的话只顾着哭:“大姑娘,殿下为了姑娘吃不好睡不好,四天前不顾重伤亲自来了一趟,您还是不见!再这样下去我怕殿下就活不成了啊!” “锦桐,吩咐府里管事去一趟梁王府,就说梁王病不重的话……就烦请梁王亲自来一趟,他府上的丫头在我国公府正门大闹。梁王要是病重挪动不了,那我就只能请了大长公主亲自登门,在梁王府大门口解决这件事了!”她态度强硬对白锦桐说完,又回头笑盈盈看向红翘,一派襟怀洒落的坦荡姿态,“这事关乎我的清誉,总得对峙清楚了!” 红翘正要开口,话头就被白卿言截断:“不过,既然红翘姑娘说四天前梁王就来了我们白府,想必伤也没有什么大碍,必是能来的。” 白卿言如炬的目光暗藏锋芒,红翘被她冰凉入骨的笑意骇得脊背发寒,慌成一团。 梁王是派人跟着红翘一起来的,那人见情况不妙立时脚底抹油回去禀报梁王。 可国公府的管事去的比梁王预料的要快的多,他的人刚和他说完国公府门口情况,外面就通传国公府管事来请梁王。 梁王坐在火盆前闭着眼,恼恨红翘没有依计行事,她太急于用命按死白卿言同他有私情之事,反到弄巧成拙了。 虽然梁王知道这是红翘能为他舍命的忠诚,可太急躁把事办砸了还是无能。 想起这段时间白卿言忠勇侯府门前气歪了忠勇侯的鼻子,在长街处置她二叔那个庶子,再加上宫宴上的事,让他现在就这样去同白卿言对峙,梁王心里很是没底。 如果这个时候杜知微在就好了,他还能问问杜知微该如何处理!梁王只觉伤口紧绷,好像又沁出血来,头也疼得厉害。 冷静下来细细思量后,梁王让童吉给他更衣。 他如今要做的应该是和白卿言修复关系,而不是强行让白卿言和自己绑在一起, 反正他软弱无能的名声早就无人不知,他也不怕在白卿言面前伏低做小,只要咬死了称自己对白卿言一往情深,是红翘不知轻重冒犯了白卿言就是了。 原本梁王不想在明面上和镇国公府有什么牵扯,以免到时被连累,可如今……也顾不了那么多。将他“心悦”白卿言的事情过到明路上来也好,大不了利用“软弱”之态进宫哭求陛下赐婚,白卿言天大的胆子也不敢抗旨! 梁王披上大氅,这才意识到自己对杜知微的依赖太过严重,以至于杜知微一死他便如同被折了一双翅膀。还是要找一个机会,再找一个合适幕僚才是。 · 很快,梁王府的管家和梁王身边的童吉、高升,三人匆匆赶到国公府门前。 眼见镇国公府门前围了那么多看热闹的人,梁王府管家忙对白卿言行礼:“白大姑娘对不住,老奴是梁王府管家,是老奴没有管教好府上下下人,给白大姑娘添麻烦了,老奴这就把人带回去!” “慢着……”她望着梁王府管家笑着问,“梁王殿下呢?” “我们殿下刚才马车走到一半吐了一口血,已经被送回府了!怎么难不成白大姑娘还非要我们殿下来领人吗?殿下出了事十个白大姑娘怕是也担待不起!”童吉鼓着腮帮子瞪白卿言,恼恨这女人的铁石心肠。 她连看也不看童吉,梁王身边一个小卒,她本就不放在眼里。 “既然梁王伤重来不了,那就劳烦老翁替我将话转告于梁王殿下!”她攥着手炉站起身,站在高阶之上居高临下对梁王府管家道,“四日前,我国公府发下人一共三十九人,我身边的贴身侍女春妍被打了五十大板现在还下不了床,旁人都不知道是何原因!今日我便在国公府门前同老翁说清楚……” 她视线凝着梁王的得力干将高升,绷着脸道:“因为梁王殿下买通我国公府五个下人,同我院内的婢女通信打探我的私隐,所以我母亲打断了那五人的腿全家发卖一个不留。春妍……则是念在她同我自小一起长大,又救过我最看重的婢女一命,所以我才饶了她一条命。” 梁王府管家满头是汗,童吉心虚地立在那里。 “这位姑娘刚说,梁王送我玉佩不收,重伤前来我也不见!为何?!”她提高音量,面色冷淡郑重对梁王府管家道,“我虽为女子,可自小也读过圣贤书,知晓何为礼义廉耻!凡事要走阳谋正道!若殿下心悦于我,大可请长辈上门询问我是否订亲,倘若没有订亲……再请媒人上门!届时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白卿言绝无二话!这叫敬叫重!” “可您看看殿下的所作所为,买通我白家下人,暗地从我身边丫头处探听我的私隐,三番四次托我的丫头请见!为着不让祖母和皇室颜面为难,我一忍再忍!以为发卖了下人杀鸡儆猴后,只要我国公府、我白卿言自重,便也什么都不惧!可我着实是想不到,殿下居然会用这龌龊肮脏的手段,命府上丫头以命来污蔑我清誉!” “你……”童吉听了白卿言的话气急了,只道,“白大姑娘也太自视甚高了,我们殿下可是当朝皇子,要谁不行!难不成还非你不可了?!白大姑娘子嗣艰难我们殿下都没有嫌弃你,你端什么架子装什么清高!” “童吉!退下!”梁王府管家脸都白了。 “这么说梁王殿下这是认为我白卿言子嗣艰难……要是被毁了声誉就只入梁王府一条出路了?!”她脸色阴沉,气势逼人,“烦劳老翁回去转告梁王,我白家人的骨头,拧断不弯!我白卿言今日将话放在这里,这辈子就是嫁猪嫁狗**一场!也绝不委身这样小人作为的奸诈之徒!” 第五十六章:恶者 “好!” 看热闹的人中不知道谁忍不住叫了一声好,连忙缩回脑袋,生怕被梁王的人看到得罪梁王。 白卿言这番话,让人看到了白家人的傲骨和耿直。窥一角可知全貌,可见国公府白家有着怎样的铮铮风骨。有这样心怀百姓,顶天立地,一身浩然正的国公府匡翼大晋,大晋国民如何能不安心? “白大姑娘!殿下万万没有这个意思!都是这个丫头自作主张啊!”梁王府管家对白卿言郑重弯腰作揖,“白大姑娘不可因为这个丫头,伤了国公府和梁王府的和气。” “即是如此,便烦劳梁王府管束好下人,莫再我来白府攀污闹事!梁王殿下身为皇子,当为天下百姓表率,立身端直,修身正心,行事磊落,知何可为何不可为。莫做买通他府仆从探听闺阁女儿私隐的小人行径,为皇室声誉抹黑。”白卿言冷笑睨视童吉,“小四!放人!” “便宜你了!”白锦稚满心不忿,咬着牙一把推开被她按跪在地上的红翘。如果不是长姐拦着……她非抽这个贱奴一百鞭不可。 少言寡语的高升见红翘似是要捡了簪子再自尽,立刻将人拦住。 “高侍卫,你让我去死吧!原本就是我知道殿下属意白大姑娘,以为白大姑娘是知晓我伺候了殿下才不见殿下的,没想到给白姑娘和殿下之间造成了这样的误会!白大姑娘不是殿下让我来的,是我自己来的……您不能误会我们殿下啊!” 红翘哭得十分凄惨。 “不管你来国公府门前闹是梁王命令还是你自己的私心!总归……买通我们府上仆从,又是送玉佩,又是私下请见我长姐的……是你们梁王殿下!”白锦桐冷冷说完,对梁王管家一拱手开口,“还请老翁管束好梁王府下人!再闹下去怕要惊动我祖母大长公主了……” “是是是!”梁王府管家忙回头对高升道,“高侍卫,把这个贱婢带走!” 高升颔首。 白卿言就立在镇国公府正门前,看着走远的高升,眸色冷清。 一个高升是梁王最厉害的侍卫,一个杜知微是梁王最擅谋划的谋士。不知道今日红翘这出戏是不是杜知微安排的,如果是……她可真是高看了杜知微。 “回吧!”她对白锦桐和白锦稚道。 白锦稚看着梁王府管家作揖告辞,眼底不掩愤恨,紧握着鞭子回府。 · 离除夕越近,白卿言的心就越是不安,午夜常常被前世前线传来白家男儿皆灭的噩梦惊醒。 腊月二十九寅时刚过,万籁俱静,窗外北风刮卷落雪声亦簌簌可闻。 有人叩响清辉院院门,睡得清浅的白卿言闻声惊醒,只听窗外北风呼啸。 她噩梦骤醒,惊魂未定心跳得极快,不见身边守夜的春桃,她哑着嗓子唤了一声:“春桃……” 院门口,春桃脸色煞白,听到白卿言唤她回头朝主屋看了眼,对门口的卢平道:“姑娘醒了!您稍后,我这就去禀了姑娘!” 春桃顾不得身上的落雪和寒气,一步一滑疾步跑进了主屋。 见白卿言已然坐在床边,春桃福身开口:“大姑娘,沈青竹姑娘派吴哲回来给姑娘送信,吴哲血流不止怕是命不多时,卢平护院怕耽搁姑娘大事,只能深夜来请姑娘!” 她头皮一紧,猛然站起身,声音制不住的颤抖:“拿我大氅来!快!” 白卿言一身雪白中衣,披上大氅便迎风疾步出门。 寒风如刀,裹雪迎面扑来,立时将她整个人穿透。 “大姑娘!”卢平长揖行礼。 她一把拉起卢平:“人你安置在哪?速速带我去见!” 卢平见白卿言面沉如铁,不敢耽搁挑灯前方带路,她死死攥着春桃的手,三步一滑,冒雪和卢平三人一路快步赶往院角门。 疾风夹雪打在脸上、眼睛里……像刀割一般她都不觉疼,只觉心乱如麻。 三人行至角门,冒风雪而来白卿言已然冻得全身僵硬脸色发青。 在床边守着吴哲的护院看到她,挣扎起身:“大姑娘!” “大……大姑娘!”吴哲挣扎着要起来,每一个字嘴里都冒一口血,看得人触目惊心。 她双眸发红,顾不上男女大防的礼仪疾步上前,冰凉入骨的手一把扶住吴哲:“我在……” 卢平忙在吴哲身后放了一个垫子。 吴哲稍作平息之后,急急道:“我们日夜兼程一路直奔南疆,刚过崇峦岭就遇到被人追杀的白家军猛虎营营长方炎,咳咳咳!我等拼死只救下方炎将军所护……随行史官记录战事情况的竹简!方炎将军说了一句奸佞害我白家军……咳咳咳,便没了气息!杀手源源不绝而来,沈姑娘为护竹简,带纪庭瑜、魏高引开杀手,叮嘱我等就是死也要将竹简送回大都,务必亲交姑娘手中!” 吴哲说着低头,血痂已经干结的手,颤抖着解开衣裳,被他鲜血染红的竹简扎扎实实捆在他的身体上:“吴哲,幸不辱命!” 春桃捂着嘴,看到竹简几乎嵌进吴哲模糊的血肉里,浑身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兄弟们用命护下来的竹简平安送到,吴哲也有颜面去地下见他们了!咳咳……” 她咬紧了牙,目光从竹简上移开,心头酸辣难当,看向唇角含笑的吴哲。 “大姑娘,吴哲不惧死,只求大长公主和大姑娘,千万不要放过害死我白家军的奸佞!” 她唇绷成一条线,眼泪克制不住如同断线,艰难稳住情绪,颤抖的手轻轻拍了拍吴哲的肩膀,哽咽开口:“我替数万白家军谢你!好好休养,我定会让你看到恶者得恶报!” 吴哲有气无力笑了笑:“大姑娘,来生……吴哲还做白家仆!” 刚说完,吴哲口就喷出一口血来。 她扶住吴哲,头皮发紧,喊道:“平叔!去请洪大夫!立刻去请洪大夫!” 吴哲人歪在白卿言怀里,模糊的视线看到白卿言被他鲜血喷溅弄污的白色狐裘,张嘴想致歉,最终也是什么都没有说出来,便散了气息。 “大姑娘,吴哲走了!”卢平单膝跪在地上,仰头望着白卿言哽咽道。 第五十七章:惊天惨烈 春桃紧紧捂着嘴哭出声来。 她攥紧了吴哲的肩膀,一阵血气涌到心口,心口绞痛如撕心裂肺般,恨不能宰了那些要害他白家之人。 她闭上眼,泪还是争先恐后的往外冒,眼睛疼得无法睁开,想喊又不能喊出声,怒火滔天仿佛要冲破九霄,又痛到绝望。 半盏茶后,双眸通红的春桃死死抱着吴哲用命保住的那些竹简,跟在失魂落魄的白卿言身后往回走。 镇国公府青瓦红光与白雪相映,一派灯火辉煌在这阒寂无声的黑暗中,竟那般冷清落寞。 春桃见走在红灯廊下的白卿言脚步虚浮踉跄……想伸手去扶,又腾不出手怕摔了竹简,眼泪吧嗒吧嗒往下掉:“大姑娘……” 白卿言雪白的大氅带着刺目鲜红回的清辉院,沙哑着声音让春桃将竹简放在书桌上。 春桃望着全身僵硬,冻到脸色青紫的白卿言开口:“大姑娘,让奴婢伺候大姑娘换下这身血衣,您先暖和暖和吧!” 她咬牙对春桃摆了摆手,凝视着摇曳烛火映照的竹简,吩咐春桃出去候着别进来。 温暖如春的上房内,雕花楼空的铜炉里银霜炭爆出微弱的火花声,她才回神,整个人如同置身于冰窖中,浑身冻得发麻。 她满腔悲愤在书桌前坐下,充血的眼仁死死盯着竹简,嗓子疼得一个字都说不出来,唇齿之间的血腥味,久久不散。 眼前的竹简,记载着白家男儿南疆一战的军况,甚至是死前情况,她前世总盼着能拿到手还白家以公道,可如今在它眼前了,她竟有些不敢看。 有些事情,没有得到确切的消息,就还有希望,一旦看了就再无可期可盼……白卿言闭上眼。 良久,她深吸一口气,拿过竹简展开…… 这染了血的五册竹简,一字一句跃然于她眼前。 春桃红着眼守在门外,看着茫茫落雪中逐渐泛白的天空,听到屋内时而传来白卿言拼尽全力压抑着的椎心饮泣,心如刀割。 白卿言死死攥着竹简,喉咙发紧,几乎要透不过气来。 她闭着眼泪如泉涌悲愤填膺,满腔的怒火几乎要将她整个人烧成灰烬,看到书桌上被春桃摆在显眼处纵马执剑的小面人,她发疯似的扫落了一桌子的笔墨纸砚。 她当初重伤归来之后,若是能勤勉如前拼命练习,此次能随祖父他们去了战场该多好!为什么旁人觉得她身体孱弱,她就真的将自己当做病秧子对待,整日心安理得的养着,软弱着! 她留在这镇国公府有什么用!她到底有什么用?! 她死死揪住胸前的衣裳,嚼穿龈血以全身之力也阻止不了自己为她白家英灵痛哭…… 信王!!!!! 她前生自以为信王庸碌胆小但还算有分寸,即便是信王跟随祖父他们上战场,她白家男儿尽折,信王也是九死一生归来,没成想居然是他轻信刘焕章,用金牌令箭逼着祖父冒进。 她恨不得此刻便手持长剑将信王碎尸万段!将那些害她白家军数十万英灵的魑魅魍魉心刨出来看看!看那些心是不是黑的! 五册竹简,寥寥数字,却将她摧折的肝肠寸断,五内俱焚! 她紧咬牙关,忍着撕裂刀绞之痛,拼命抱住竹简,脑海里全都是祖父、父亲、叔叔和兄弟们死时的惨状。 记录战况的竹简只言片语,却记载着她白家儿郎是何等惊天惨烈! 她父亲被困凤城,粮食耗尽,为拖住敌军助凤城百姓,对守凤城残余一千兵士言:“家中独子有高龄父母者退后一步,未成家留后者后退一步,余下……敢为我大晋百姓而死者,随我出战迎敌!” 白家年十岁的第十七子白卿栋,执剑上前,称敢舍血肉随伯父上阵为大晋百姓死战,绝不苟活!白家军深受十岁小儿所感,纷纷拔剑,称宁死战,不苟活。 她胞弟白卿瑜不过年十七随五千将士戍守大营,信王见五万雄兵来袭,夹尾而逃,白卿瑜决意死守防线与将士共饮送行酒:“诸位将士,我等生不同时,今日为我大晋万民同袍而战,便皆是血亲兄弟,一酒饮尽,诸位……来生再会!” 她堂弟白卿琦死守灵谷要道,以一万兵力对阵西凉南燕合军八万,拼死一搏前曾道:“数百万生民在后,白家军能退否!敢退否?!”白家军忠勇,三呼不退。 她三叔白岐钰,在白家所有男儿战死被迫退至天门关,背水一战高呼:“我军元帅将军皆已战死,我等乃我大晋平城百姓最后的防线!本将愿身先士卒,诛杀辱我大晋贼寇!敢死者随我来!” 她白家男儿临死之前,满心装得还是大晋百姓…… 白家满门的忠骨,可苍天何逼我白家男儿如斯?!何逼我白家男儿如斯啊! 血仇上头她忍住哭,一双眼宛如地狱恶鬼,誓要杀尽这天下佞臣暗鬼!可一想到竹简内的字字句句又宛如剜心椎骨痛不欲生捶地痛哭,脑子混混沌沌,哭哭停停,如同疯魔。 哪怕她早已知道白家男儿结局,可不亲眼看到这竹简所书,当真无法想象他白家男儿竟是如此悲烈。 她怀抱竹简,披散的头发散乱,红煞如血的眸子望着窗外已经亮起的天,整个人仿佛被一刀一刀凌迟,处在浑浑噩噩悲痛之中,恨不能以刀剖心止痛。 如果不是她命沈青竹奔赴南疆,途中遇到猛虎营方炎被追杀,这五册竹简怕是和上一世一样永不见天日。 她白家便如前世一般,明明忠勇英烈却被钉在叛国的耻辱架上。 那汹涌滔天的恨,密密麻麻的痛,似万蚁钻心啃食她的骨她的肉,叫她生不如死,整个人油煎火烧一般绝望痛苦。 痛至极致,她浑身麻木抱着竹简哭哭笑笑…… 勇略震主者身危,功盖天下者蒙诛! 世间英雄多枉死,佞臣贼子乱乾坤! 她白家满门男儿何辜?!这满门的忠骨,满门的热血……竟这样被尽数葬送于南疆。 第五十八章:赎罪 春桃原本听着屋内白卿言沉重隐忍的时有时无的哭声,泪如雨下却不敢进去劝慰,此时再听到白卿言让人毛骨悚然的笑声,顿时如热锅上的蚂蚁不知如何是好。 春杏闻声,着急忙慌的穿上衣裳,一边系盘扣,一边从耳房内匆匆出来,问春桃:“姑娘这是怎么了?!你怎么守在门外不进去看看!” 春桃擦去满脸泪水,攥住春杏的手:“你在这里守着,别让任何人进去!我去请三姑娘来!” “好!”春杏脸都吓白了,连连点头。 春桃踩雪一路滑一路跑直扑白锦桐的院子,一进院子春桃就跪在了上房门口,哭道:“三姑娘!三姑娘快去看看我家大姑娘吧!” 刚晨练完的白锦桐闻声掀了帘子出来:“长姐怎么了?!” 春桃一双眼红肿的厉害,哭成了泪人儿:“求三姑娘去看看吧!” 白锦桐脸色煞白,披风也顾不上疾步往院门外走。 白锦绣的青竹阁同白锦桐的碧桐园离得极近,习惯早起正倚窗看书的白锦绣也听到了动静,她连忙吩咐二夫人刘氏留在青竹阁照顾她的青书出去看看,发生了什么事。 青书一出院门,便看到春桃和白锦绣身边的丫头疾步跟在白锦桐身后飞奔往清辉院方向去了。 青书连忙折返回来禀告白锦绣:“二姑娘,我看到大姑娘身边春桃跟在三姑娘身后,一路疾行好像往大姑娘那里去了。” 白锦绣攥着书的手一紧,想到白卿言的寒疾,想到这些日子白卿言的奔波,白锦绣顿时脊背寒意丛生,掀开锦被:“青书给我更衣,我要去长姐那里!” “二姑娘外面还下着雪,您这头上的伤……” “不打紧,我已经大好了!给我拿风毛厚些的帽子即可!”白锦绣担忧大姑娘心急如焚,青书也不敢再劝,忙让人备衣,扶着白锦绣一路踏雪前往清辉院。 白锦绣刚到清辉院门口,就听白锦桐立在门口轻唤:“长姐,我是锦桐,我能进去吗……” 得不到白卿言的回应,白锦桐立在门外不敢擅入,只能转过头问春桃:“长姐到底怎么了?!” 春桃知道事关重大,只能咬着唇含泪摇头。 “锦桐,长姐怎么了?!”白锦绣攥着青书胳膊的手起了一层细汗,疾步走至屋檐下,“可是寒疾犯了?!” “二姐,你……你怎么也来了?!”白锦桐忙迎了两步扶住白锦绣。 只听得上房隔扇吱呀一声,春桃忙打帘,只见一身白色中衣被血染透了一半的白卿言立在两扇门中间。 白锦绣腿一软,差点儿摔倒:“长姐!” 白卿言苍白的面色沉静如水,双眸血红,凌乱的发丝已经整理好,整个人气场暗潮汹涌,凌厉的如同来自地狱的罗刹恶鬼。 “白锦绣、白锦桐进来,其余人……守在清辉院院门之外,任何人不得靠近!” “长姐你身上的……” 她先行朝内室走去:“不是我的血,进来吧!” 白锦绣、白锦桐让下人都离开清辉院守在门口,两人携手进了上房,见白卿言背对她们立在炉火前,白锦绣轻唤道:“长姐……” 白卿言闭着眼酸疼的眼,她重生回来是为了护住她的亲人她的长辈她的妹妹们!所以……她不能崩溃!不可疯魔!不能倒下!便再恨也不能自乱阵脚逞匹夫之勇杀人报仇。 已经是前世经历过一次的人,她是镇国公府白家之女,她得撑住,得亲眼看着那些奸同鬼蜮者下地狱去向她白氏满门男儿赎罪! 半晌,她才沙哑声音道:“锦桐把门关上,我有事要说。” 白锦桐将门关上,和白锦绣一起走至白卿言的身后:“长姐。” 她抬眼看着书桌上五册染血的竹简,湿热的气息紊乱,闭了闭眼她才道:“之前没有和你们说,是因为没有得到确切的消息……” 白卿言转过身来,望着面色紧绷不知所措的白锦绣和白锦桐,哽咽开口:“祖父、我父亲、二叔、三叔、四叔、五叔……连同我白家十七儿郎,全部……战死于南疆。” 白锦绣睁大眼了一口气没有上来险些晕过去,只觉天塌了一般,额角伤口直突突,血液激动到似要冲破那血痂。 “怎么能……全部……全部……”白锦桐泪水如同断线,哽咽难言,“长姐消息怕是有误!” 上一世消息传来,白家人也是这般不能相信。 她走至书桌前,手按在那五册竹简之上,手背青筋脉络跳动,悲愤的情绪几乎喷薄而出,又硬生生被她咽了回去,她两世为人,岂能随随便便被击溃。 “这是白家军随行史官记录的……行军情况和战事情况。”她拿起两册竹简,“白家军猛虎营营长方炎,和沈青竹、我白家护卫吴哲拼死救下这五册竹简。如今沈青竹下落不明……方炎、吴哲身死,竹简上这血,是吴哲的……是方炎的,也是我数十万白家军的!” 白卿言将一册竹简放入白锦绣的手里,一册放入白锦桐的手中。 看着两个双眸含泪,表情沉重的妹妹,她说:“也好叫你们知道,我白家男儿不是死于同他国杀伐的兵刃之下,而是死于大晋皇帝的猜忌,死于……大晋国自己人之手!” 白锦绣眼泪如同断线,颤抖着展开手中那册竹简。 白锦桐也不敢耽搁将竹简展开,一目十行含泪往下看…… 看完一册,白锦桐泪水决堤,踉跄冲至书桌前,展开另一册,全身颤抖不成样子,哭声狼狈。 白卿言全身僵硬紧绷立于火盆之前,哪怕她已发了疯死的哭过宣泄过,可双眼酸涩的泪水盈眶。她只觉全身冷到彻骨发抖,哪怕立火盆如此之近也不能缓解,全身冷到发麻。 立在书桌前的白锦绣,颤抖着拿起竹简,悲愤绝望的只觉呼吸困难,狼狈抱着竹简跌倒在地:“小十七……他才十岁!他才十岁啊!” 隐忍着哭声的白锦桐,将满腔的悲痛化作愤怒,一双眼冒着火,拳头攥的咯咯直响,转身就往外走。 第五十九章:一门忠骨 “站住!你想干什么去!”白卿言头也没回,就将白锦桐喊住。 “苍天对我白家不公!我白家世代忠良保家为民,何以落得如此下场!我拼了这条明也要去杀了那个狗皇帝!杀了刘焕章全家!”白锦桐恨意滔天,恨不能连天都捅出一个窟窿,让这大晋国为她白家满门男儿陪葬。 “拼了你这条命能为白家满门男儿报仇?!”她转过头,充血的眼望着白锦桐,“然后呢?!” “然后?!”白锦桐咬碎牙龈。 “杀了刘焕章全家?然后你真能去杀了信王?真能杀了皇帝?即便你骁勇无敌真得手了,我们白家剩下的满门女眷该何去何从?!弑君大罪……你难道要我白家女眷也随你泄恨的匹夫之勇葬送吗?!我知道你不怕死……你怕不怕死后无颜去见祖父!无颜去见你父亲!” 看着白锦桐唇瓣嗫喏满目绝望惆怅的样子,她深有所感,硬是压心头滔天的恨和怒火,含泪循循劝道:“祖母是当朝大长公主,你杀了信王和皇帝怎么面对祖母?!” 白锦桐那涨了满腔的滔天愤怒,如同泄气一般,整个人扶着门软绵绵跪坐下去,涕泪横流:“可我白家凭什么要落得如此下场!白家救大晋万民,谁来救我白家一门忠骨啊!” “莽夫之勇,人皆可得……”她弯腰捡起掉落地上的竹简,小心翼翼卷好放置在红木书桌上,“杀人最易,也最愚蠢!” “长姐,心中有章程?”白锦绣压着心口悲痛,哑着嗓子问。 “兵法有云,善战者,求之于势。我们朝内无权,势单力孤,只有利用形势和民心,为我白家英灵讨一个公道。” 她将骑马执剑的面人丢进火盆里,火花四溅之余火舌猝然窜起,映红了她冰凉入骨的墨黑瞳仁。 眼底燃烧着滔天恨意的白卿言已然冷静镇定下来,白锦桐和白锦绣满腔怒火恨天怨地的悲愤情绪,也随之缓缓平稳。 已有主心骨,人便不觉那么手足无措一筹莫展。 望着火苗将那小面人吞噬的干干净净,她才压低声音道:“在清辉院,哭过也就罢了!我们上有年迈的祖母、下有幼妹!五婶又有孕在身!所以不能……也不可软弱如泥,倒地不起!必须站着帮扶母亲、婶婶们,撑起白家!” 白锦桐和白锦绣只觉明明病弱清瘦的白卿言眼神烫得灼人,力量大到让人觉得足以信赖依靠。 “锦桐知道了!”白锦桐咬着牙。 “锦绣知道!”白锦绣哽咽应声。 “我母亲那里,我去说!二婶锦绣去说……三婶那里锦桐你去!”白卿言声音虚浮。 白锦绣虽然是庶出,可这些年同白锦稚一起教养在李氏身边,早已经将李氏当成亲生母亲。 “不要提起竹简的事,这是我白家最要紧的底牌。”她沉吟片刻,又道,“明日除夕之夜祖父他们战死的消息就会传回来,早作准备吧!” 她闭上眼……就是前生除夕夜消息传回来时,白家在漫天璀璨烟火中的绝望哭声!闭上眼,便是整个镇国公府被凄惨笼罩的颓丧不振。 姐妹三人抱成一团,泪如棉线。 一个时辰之后,白锦桐和白锦绣浑浑噩噩从清辉院出来,清辉院的一众丫头也都连忙回了院内,烧水、举盆伺候白卿言洗脸、更衣。 今早春桃疯跑去碧桐园请白锦桐,后又将一众婢女婆子赶到清辉院外的事情,到底是传开了。白卿言还没没有来得及去找董氏,董氏人就已经到了清辉院。 进了上房,见白卿言安然无恙正在更衣,董氏当下松了一口气,用帕子按着心口道:“今儿个一大早是不是出什么事了,怎么急忙慌让春桃去找锦桐?” 白卿言看着在软榻上坐下的董氏,摆手让春桃她们退下。 “阿娘……”白卿言挨着董氏坐下,挽住董氏的手臂眼眶又红了,话到嘴边她沉吟未决,不知该如何开口,只一个劲儿的唤着董氏,“阿娘!阿娘……” “怎么了你这是?”董氏看着女儿吞声忍泪的黯然模样,笑容有些僵,心中隐隐有了不好的预感,毕竟她的长女一向沉渐刚克,何曾在她面前眼红落泪过? “阿娘……”她深吸一口气抬头,泪水已然断线,知拼尽全力抱紧董氏的手臂,哽咽道,“祖父、爹爹……还有弟弟,回不来了!军报大约明日便会传回来。” 董氏被这天塌了的消息震得半天缓不过神来,脑中空白,面无人色,尾椎骨都被震酥了,差点儿从软榻上滑下去。 “阿娘……”白卿言一把抱住董氏,“阿娘你别怕!还有阿宝在!” 她泣不成声,在阿娘面前她还是忍不住,她以为她回来了……占了先机至少能和阎王一战,不求打个平手,至少救回一个……哪怕一个! 董氏听到白卿言的声音,略微回神,涨红的眼睛动了动,紧紧攥着手中帕子,克制着泪水,半晌才伸出手将白卿言搂入怀中,哑着嗓子说:“你爹爹、弟弟生于武将功勋之家,他们奔赴战场时,阿娘就有这样的准备。曾经你父携子大胜归来,阿娘能为他们摆宴庆功,如今马革裹尸,阿娘也能为他们操办身后事!阿宝别怕……阿娘是这国公府的当家主母!阿娘撑得住!” 前世,消息传来,祖母晕倒……婶婶、妹妹们哭成一团,她的阿娘就是这样撑起白家塌下来的天,时至今日她记得一清二楚。 阿娘虽然不会武功,未曾上过战场,可比那些铁血男儿更坚韧刚强,否则……也不会留下那封《问皇帝书》带婶婶们绝然自尽。 可母亲的丈夫和亲子都命丧南疆,她心里得多苦多难受?!她知道阿娘心里拼着一口气,她不是撑得住……而是知道作为主母她必须撑住。 白卿言抱住董氏:“阿娘,没事的……在阿宝面前,阿娘不用强撑!阿宝陪着阿娘……永远陪着阿娘。” 第六十章:生死相托 董氏紧咬着牙关,轻轻拍了拍白卿言抱着她的手,鼻翼煽动,闭上眼,泪水立时如断线一般。 宣嘉年腊月二十九,大雪,镇国公府主母世子夫人董氏、二夫人刘氏、三夫人李氏、四夫人王氏、五夫人齐氏相继得知镇国公府男子皆损于南疆,悲痛不已。 在整个大都城都充溢着年节喜气之时,镇国公府却被笼罩于阴霾之中,府内不知情的妾室和婢女、婆子敏锐的察觉到了不同寻常,谨守本分不敢喧闹。 大长公主长寿院上房内,世子夫人董氏还算稳得住,她紧紧握住庶女白锦瑟的手安抚她莫怕。 二夫人抽抽嗒嗒正抹着眼泪,三夫人丢了魂一般坐在那里面无人色。 四夫人本就性格软弱,要不是五姑娘六姑娘这对双胞胎庶女立在她身侧紧紧握着她的手,她早就撑不住倒下了。 只有五夫人同世子夫人董氏一样强撑着,挺直脊背坐在那里,眸色通红双手护着肚子,咬紧了牙关一语不发。 白卿言、白锦绣和白锦桐、白锦稚、白锦昭、白锦华、白锦瑟都挨着自己母亲坐着。 大长公主拨弄着手中佛珠,闭着眼,眼角藏不住的泪光终究从脸庞划下来。 “老五的媳妇儿大着肚子,老四媳妇儿性格软糯顶不上用场,这辉煌了百年的镇国公府如今走到这一步,来路……还要靠老大媳妇、老二媳妇儿和老三媳妇儿撑着!”大长公主尽显疲态,“该准备的准备起来!别等……别等消息传来回来我们措手不及。” “是,儿媳知道了!”董氏含泪点头。 “国公爷、老大、老二、老三和老四、老五,还有……十七个孩子!运回来棺椁肯定都是临时凑合!”大长公主一直闭着眼,眼泪还是不断往外冒,“国公爷的棺椁是早就备下的!今儿是腊月二十九恐怕棺材铺子都关门了,老大媳妇儿……” 不等大长公主说完,白卿言已然开口:“那就等消息传回来,我们去借,向这天下借……” 大长公主微微睁眼,烛光刺得她酸胀的眸子生疼。 “祖母,唯有将英烈至于惨地,让这天下看到我白家为这江山,为这万民做了什么,方能让那些害我白家者心虚,让今上念我白家功绩,优待我白家遗孀,护我白家遗孀免受戕害。” 白卿言心里清楚,在不造反这个前提之下,只要是对白家有利的祖母都会同意。 大长公主望着白卿言,点了点头:“就按阿宝说的做。” “等大事过后,家中妾室如有想另寻前程的,发还身契,人许五百两,让她们走吧!你们各自安顿各自房中,就不要辛苦你们大嫂了。”大长公主本着那一点点慈心,犹豫了良久又道,“你们若也不愿意在这个家守下去,届时也可自行离去!你们也别怕……就算你们离开了国公府,只要我在一天,国公府也永远是你们的家。” 大长公主一番话触动二夫人刘氏、三夫人李氏和四夫人王氏情肠,三人捂着嘴又哭了起来,为她们的丈夫也为她们的儿子,即便已经痛哭过好多场,可想起来丈夫和儿子,还是绞得人肝胆俱裂。 “母亲,我答应过大郎,他为民守大晋,我为他守白家,荣辱与共,生死相托,此生不负。”董氏提到丈夫声音难以言喻的温柔,“他虽已死,誓言犹在,我此生不负白家,生是白家宗妇,死亦白氏亡魂。” 长公主点头闭上眼,泪水涟涟,已哽咽难言。 白卿言握住董氏比她还冰凉的手,轻轻搓着试图温暖董氏,上一世……她的母亲董氏,是真的做到了她所说的。 其实,她的母亲和诸位婶婶能有她祖母这般明事理的婆婆,也是有幸。 此生,她再也不想看到母亲和婶婶们以自尽为白家求公道的场面。 或许是她胸襟太窄,前世今生都无法放下祖父、父亲、叔叔、兄弟们的死。 重生归来……她活着就只为报仇讨债!所以她很是希望母亲、婶婶们可以走出丧夫失子的阴霾。甚至可以再嫁。 白家的所有仇恨的泥潭……有她足矣。 · 从腊月二十九到除夕这天,格外漫长。 就像死囚已经知道必死,却不知道悬在头顶的那把刀何时落下。 白卿言坐在假山凉亭之上出神,直到卢平前来对她回禀吴哲身后事,她才回神。 “按照大姑娘吩咐,属下除了将两百亩上好水田的地契给吴哲的父母送去,还去账房支了五百两银子一并给了吴哲父母妻子,告知吴哲父母吴哲是奉命出行遇到了强盗,吴哲丧葬一应花费都由国公府拨付。吴哲的媳妇儿二月份就要生了,也算是留了后,大姑娘不必太难过!”卢平说道。 白卿言点了点头,表情略显疲态:“辛苦平叔了……” 卢平知道吴哲因何而亡,自然也知道了南疆战场的事情,他眸子发红。 见白卿言这副模样,卢平一个粗人也不知道该怎么安抚,只道:“大姑娘,秦尚志说大姑娘眼界格局不一般,他看到了十步,大姑娘就已经看到了九十九步。他还说大姑娘要是个男儿,白家满门荣耀至少能再延续三代不成问题!这话卢平信!国公爷他们虽然……虽然去了,可大姑娘您得撑住。” 白卿言怎么也想不到竟然能得到秦尚志的称赞,这个人恃才倨傲,上辈子也没听说秦尚志夸几个人。 “我知道,平叔放心,我撑得住!” 她两世为人,经历了两次,要是撑不住就枉费苍天让她回来的这一番好意了。 卢平见春桃带着陈庆生从假山下而来,这才长揖到底对白卿言行礼退下。 陈庆生和卢平在假山台阶处相遇,笑着行了礼,便匆匆前往凉亭。 “大姑娘!”陈庆生行礼。 “今日是除夕,原本该让你举家团聚,可我这里有件要紧事要着信得过的人去办,只能辛苦你!”她紧握着手炉,眉眼低垂,声音沙哑。 第六十一章:砥砺前行 “大姑娘请讲!小的万死不辞!”陈庆生忙道。 她抬眼望着陈庆生,慢条斯理开口:“今夜能会有南疆的战报传回来,你多带些人守在城门口,一旦看到背插令箭八百里加急的战报传回来,务必让大都城百姓都知道,想办法引百姓来镇国公府门前。” 大晋国自古以来,若是捷报信使会在进入大都城门便高呼捷报战况,要让百姓知晓同庆。 若是凶讯,信使在入宫之后面圣后才会呈上军报。 若主将身死,则宫中会派人通报战将家眷备丧。 经过白卿言前番一闹,如今整个大都城的百姓对白家和南疆战局都异常关心,若信使入城不报,再有人有心引导……百姓自会来镇国公府门前等待宫中派人来向镇国公府通报战情。 白家满门男儿尽亡的消息传来,她要大都城的百姓亲眼看到他们白家为护大晋做到了何种地步,要让百姓们看到白家惨烈……和白家人同悲! 如此,皇帝只要稍对白家有所动作,必定激起民怨民愤。 皇帝向来爱虚名,他只要还忌惮史官公笔,还畏惧民怨滔天,即便有斩草除根之念也必不敢对白家遗孀下手。 陈庆生虽然不知道白卿言这是要作什么,还是点头应了下来:“大姑娘放心。” “另有一件事,你尽力去查,若差不清楚也不要紧。”她睨着不远处的雪中红梅,道,“两个月前由忠勇侯负责筹备送往南疆的粮草,都经了谁的手,我想知道名字。” 事涉朝堂,陈庆生当下很是意外,可因知道这批粮草大约和南疆战事有关,想也没想便一口应了:“大姑年放心,小的定不辱命!” · 除夕的天还没有黑透,空中已绽开一朵朵璀璨烟花。 白卿言立在廊下,静静仰头望着天,等待消息传回来。 眼眶发红的春桃抱了件厚实的大氅走至白卿言身后,替她披上道:“大姑娘,表哥已经照您的吩咐亲自带人守在城门口了,不过现在这个时辰大都城城门已经都关了,今日怕是不可能有消息了,您多想无益!还是先去大长公主那里吃年夜饭吧……” “走吧!”白卿言拢了拢大氅,扶着春桃的手,在一众低眉顺眼的丫头簇拥下踏出清辉院大门。 谁料,刚出来,就见白锦桐独自一人立在清辉院门口,仰头看天上的烟火出神。 约是听到院门打开的动静,白锦桐回神挪了两步走到白卿言面前,张口音调沙哑:“长姐……” 她抬手拂去白锦桐肩膀上的落雪,勾唇对白锦桐笑了笑:“在这里等我?” 白锦桐点了点头,泛红的眸子险些拦不住眼泪,忙低头掩饰。 她只是想起去岁时,镇国公府灯火通明,因为人多孩子多充满着繁盛兴旺,仆妇、婢女和下人忙忙碌碌在角门进进出出,到处都是喧嚣的嬉笑声。 大人把酒言欢,她和白锦稚带着小十七和一帮孩子提着灯笼在白卿言这清辉院里闹,白卿言和白锦绣坐在廊下谈天笑着,一派欣欣向荣、生机勃勃的景象。 今年,整个镇国公府依旧是灯火通明,但……仆妇、婢女观主子情绪不好连大声说话都不敢,少了嬉闹声,国公府安静的让人觉得冷清。 知道白锦桐心里难受,她笑着攥住白锦桐冰凉的手:“走吧……” 望着从容平和的白卿言,白锦桐只觉得长姐身上好像充满了不惊不惧的力量,一颗心也跟着平稳了下来:“好……” 她和白锦桐刚走出两步,就瞧见不约而同来了清辉院的白锦绣、白锦稚。 白锦绣和白锦稚,也是来白卿言这里找主心骨的。 姐妹四人相对而立,白锦绣红着眼,用帕子低低笑出声来:“好巧,我们竟然都来寻长姐。” 火红的灯笼,雪中映着四位姑娘含泪带笑的样子,格外的暖心也格外让人难受。 “走吧!去祖母那里……”白卿言声音比平日里更沉重,也更坚定。 春桃上前扶住白卿言,柔声叮嘱:“雪天路滑,四位姑娘小心脚下。” 白锦绣见白卿言已经抬脚前行,泪眼朦胧,柔声细语道:“有长姐在前领路,再滑……我们也不怕。” 一路风雪怕什么,姐妹携手砥砺前行就是了。 白锦桐颔首,攥住白锦绣伸出的手,哽咽不能语。 “我们姐妹同行,什么也不怕!”白锦稚抹了把眼泪,快步追上白卿言,和白卿言并肩而行。 她双目被雾气模糊,前世她独行,此生有姐妹相伴前路再难又有何惧?!刀山火海、熔岩浆火她白卿言也敢趟。 刚进大长公主的长寿院,守在长寿院上房门前的小丫头突然手指天空:“那是什么?!” 她回头,见空中悠悠升起一盏明灯,紧随其后……第二盏、第三盏、第四盏…… 漫天炸开的绚烂烟花之下,无数明灯升空,将整个夜空映成一片暖色火海,灯面上写满了“凯旋而归”、“得胜回朝”、“百战百胜”、“平安归来”等字样。 刚还一片死寂的镇国公府,突然就热闹了起来,丫头仆妇们都停下手中活计,挤在廊下院中看着漫天灯火。那橘色的光线,照得人心里暖洋洋的。 白卿言转过身,吩咐身边的春杏:“去问问怎么回事儿?” 春杏还没走,就见门口婆子匆匆而来,看到几位姑娘立在门口,笑着福身道:“大姑娘、二姑娘、三姑娘、四姑娘!百姓被我们白家忠勇所感,自发在长街、庭院里放明灯为远在南疆的白家军祈福呢。” 闻言,她喉头翻滚哽咽,她将手炉递给春桃,郑重长揖到底……以谢满大都城的百姓。 谁说英雄无人记?这被白家世代守护的百姓记得他白家! 前生,他们白家便是做的太多,说得太少,才会被人遗忘…… 白锦绣、白锦桐、白锦稚双眼含泪紧随其后,亦是对这漫天明灯深深一拜。 镇国公府仆妇突然喧闹的嬉笑声,到底惊动了长寿院上房里的长辈。 第六十二章:万众归心 大长公主在儿媳妇们的簇拥之下走了出来,亦是被这漫天高飞的明灯惊到。 年幼的五姑娘和六姑娘倚在大长公身边,指着天上的明灯问:“祖母,那是什么?!” “回大长公主、五姑娘!”院里的婆子笑盈盈回答,“那是百姓自发为我们白家军祈福放的明灯。” 大长公主心头百般滋味,哽咽道:“大都百姓,没忘我白家军啊……” 白卿言姐妹四人见大长公主立于廊下,行礼了,陪大长公主看这漫天的明灯。 直到明灯散去,白卿言正要扶着大长公主回屋时,卢平随守垂花门的婆子匆匆进来。 见主子们人都在院中,卢平上前行礼:“大长公主,各位夫人、姑娘,传来消息,南城门被叩开,背插令箭的信使快马飞骑直奔皇宫!” 背插令箭是军报,从南城门入……来自南疆。 入城门不报,快马直奔皇宫,不是好兆头。 白卿言头皮一麻,整个镇国公府的神经都绷了起来。 该来的,总是会来。 她用力握紧大长公主的手,转头看向脊背僵直的大长公主,说:“祖母,该看您、母亲,还有诸位婶婶了……” 白卿言话音一落,几个婶婶便已经撑不住眼泪断线,挺着肚子的五婶更是死死绞住帕子,双腿发软。 大长公主呼吸错乱了片刻还是稳了下来,她紧握手中虎头杖,挺直脊梁:“该来的总是要来,走吧!我们去门口等消息!” 大长公主为首,带着白家满门女眷一路行至国公府门前。 镇国公府外已经聚了不少提灯撑伞的百姓,他们听闻背插令箭的军报信使快马飞骑直奔皇宫沿途未喊捷报,纷纷冒雪而来聚到国公府门前等宫中传信,私语寒暄。 “二叔!这么冷的天您咋也来了呀……” “听说有军报回来了,没听见信使报信,就赶来国公府等消息,你咋也来哩?!” “我也是听说军报的信使直奔皇宫,怕有什么不好的消息过来等着听听!” “巧了!我也是听信儿过来的,信使进城门不报,不是什么好事!只求老天爷开眼,可别让国公爷和白府儿郎有事啊!” 突然,挂着一排气派红灯的镇国公府朱漆红门缓缓打开,只见大长公主携白家女眷在白府护卫保护之下,亲自出来等消息。 “咦!国公府门开了!” “国公府也出来等消息了吧!” “虎头杖!那不是大长公主吗?!” 百姓忙跪下叩首:“大长公主……” 大长公主想到刚才漫天的明灯,心中一酸,将虎头杖递给蒋嬷嬷,带白家女眷对百姓一拜。 直起身,白卿言见陈庆生立于百姓之中对她点头示意一切办妥,她略略颔首。 “郝管家!”董氏回头吩咐管家道,“让厨房备上热汤肉饼,分给大家!宫里消息还不知道多久送出来,大年夜的大家都陪我们在这里守着,别冻坏了!” “是夫人!”郝管家忙转身回府,命人准备。 没过一会儿,只见有两匹飞马朝镇国公府的方向而来,所有人都提起了心,却见是下马的是白卿言的两位舅舅,董清平和董清岳。 董清平将马屁缰绳交给国公府下人,看了眼立在门口的百姓,董清平、董清岳踏上国公府台阶,对大长公主行礼。 “哥哥、清岳,你们怎么来了?!”董氏眼眶发红。 “刚才得了消息,说令箭信使叩开南城门,进门而不报战况,母亲不放心让我和弟弟过来看看!”董清平手里攥着马鞭,说话时嘴角全是。 白卿言心头发热,恭恭敬敬对两位舅舅福身行礼。 董清平对白卿言笑了笑,陪着白家女眷立在一旁等消息。 董清岳倒是走到白卿言的面前,抬手摸了摸白卿言的发顶:“放心,你爹爹和弟弟不会有事的!” 白卿言点了点头。 半盏茶不到的时间,秦朗也策马而来,他恭恭敬敬对长辈行礼之后,走至白锦绣的面前扶住她,看着白锦绣双眸通红的模样,柔声安抚。 除夕之夜,原本红灯长街应该无人,人人都应该在家中团聚守岁。 可镇国公府门前,时不时就有闻讯而来的百姓,或是世家子弟替家中祖父或是父亲打探消息,定勇侯世子来到白府门前的时候,着实是想不到,镇国公府门口已经站了这么多人…… 没过多久,明达伯的第三子也到了。 白卿言看着这些冒雪而来的世家,看着这满城陪他们站在风雪中的百姓,她知道……她所能依仗护住白家,逼迫今上的形势……已经来了! 天香楼二楼隔窗,萧容衍负手而立,望着长街尽头一片灯火之中的镇国公府,楼下时不时便有三三两两的百姓提灯而过,或有骏马飞驰直奔镇国公府。 他手里摩梭着那枚玉蝉,眉目深沉。 萧容衍从不相信什么深得人心、众望所归,若非有人殚精竭力,费尽心机布局,哪来白家这般气势如虹的万众归心? 白家如今这民心所向的局面,到像是那位白大姑娘一手做出来的。 从白卿言劝秦朗自请去世子位开始,萧容衍就知道这位白大姑娘是成大事者。 只是可惜啊,白家满门将才……被这大晋昏聩的君王和无能的皇子害死在了南疆。倘若他大燕能有白家这样忠勇的世代忠良,何愁不兴盛?真是可惜…… “主子,属下无能,主子给的期限已到,可消息来源属下只差出来一个大概!” 萧容衍闻声并未回头:“说……” “给管家送信的乞丐说不认识让他送信之人,但是他曾远远瞧见过满江楼的掌柜同那人打招呼,看样子是熟人。属下前去询问满江楼的掌柜,那掌柜眼神闪烁称说不知道属下说的是谁,后来属下派人一直守在满江楼,今天下午见满江楼的掌柜同一人神神秘秘说起这事儿让那人多加小心,属下便向店小二打听,店小二说是那位是镇国公府上的,不清楚那位爷是不是管事,只知道是替白家大姑娘办事的。” 第六十三章:刚愎用军 萧容衍摸索玉蝉的手一顿,转过头来,深邃的眼廓中目光极为寡淡,深敛着一丝不可察觉的诧异:“你是说……白家大姑娘?” “正是!本来属下还想拿到白大姑娘的笔迹来比对,可白府下人不打容易买通,也……不容易混进去。”萧容衍属下单膝跪了下来,“请主子恕罪。” 窗外檐角描绘梅花的悬灯被隆冬风雪吹得摇曳,身着天青长衫的萧容衍风轻云淡立于窗前,负手而立攥紧玉蝉,晦暗莫测的眸色几欲隐没在灯下暗影中。 他闭着眼,想起小年夜宫宴他起身随那宫婢去更衣时,白家大姑娘忽而朝他望过来的视线,四目相对她瞳仁紧缩,还有更衣回来后,她稍稍放松的脊柱线条。 这位白大姑娘知道他的身份了? “主子,不论是不是这位白家大姑娘给的纸条,您的身份怕是有走露的危险,属下斗胆请主子先退离大都城,以防万一。” 寒气夹着雪花从窗外扑来,萧容衍转身视线落在长街红灯处,道:“递纸条之人若想害我,又何必费神将纸条送到管家处,等等再说。” · 隆冬寒风中大长公主和白家众人已经站了一个时辰,手中的手炉都已经换过一茬,热汤肉饼也都分给来镇国公府门口等消息的百姓手中。 大长公主拄着虎头杖都摇摇欲坠,白卿言扶住大长公主吩咐人给大长公主拿椅子来。 大长公主却摇了摇头,握住白卿言的手,又拢了拢白卿言的狐裘,问:“阿宝你身子弱,可还撑得住?!” 白卿言锻炼了也有一段时间,每日捆着沙袋扎马步一个时辰已经不在话下,只是立在这里对她而言不算难。 她摇了摇头:“祖母宽心,阿宝没事。” 正在喝热汤的百姓隔着氤氲着羊汤香味的热气,看到远处有飞马而来,立刻放下碗指着远处:“来了!来了!这次好像真是宫里来人了!” 大长公主身子一僵,下意识挺直脊梁,白家众人匆匆向前挪了几步,伸长脖子往一长街的红灯尽头望去。 驰马而来的太监,远远就看到国公府外提着灯笼的百姓,当下心里就咯噔一声,等靠近才发现大长公主居然携白氏女眷在镇国公府门外等候。 太监不敢耽搁立刻下马疾步冲上台阶,重重朝大长公主跪下:“大长公主,南疆军报,国公爷刚愎用军致使我军惨败,镇国公、世子爷……和白家一众男儿,全部葬身疆场!五后日信王扶榇而归……” 白卿言猛地抬头,心底翻滚着浓烈的怒火和杀意,国公爷刚愎用军?! 惊天的消息传来,大长公主一个不稳,险些摔倒,多亏白卿言和蒋嬷嬷扶住。 董清平和董清岳顿时脊背发麻,他们想到了或许白家有人战死疆场,可却从未想过会是全部…… “你放你娘的屁!”四姑娘白锦稚长鞭挥起,用力一甩死死缠住来报信太监的颈脖,三步并作两步两步,上前死死踩住那太监的胸膛,双眸充血发红,怒火将她整个人的理智全部燃尽,“我祖父谆谆教导我等谨慎为天重!祖父谨慎了一辈子!何来刚愎用军之说?!” 白卿言双手握得咯咯直响,好一个刚愎用军!皇帝和皇后嫡子信王平庸不堪难当大任,为拿军功逼祖父冒进,到头来倒成了祖父刚愎用军了?! 将所有过错推至为大晋国鞠躬尽瘁一生,血洒疆场,马革裹尸的忠勇之臣头上,信王就不怕午夜梦回白家英灵找他索命吗?! 她险些忍不住现在就拿出行军记录为祖父和白家正清白,可……现在还不到时候。谋定而后动,需得厚积薄发才能物尽其用出奇制胜。 这累累血债,刻骨深仇,她白卿言记下了! 滔天的怒火冲上来,她咬紧了齿关,连同心口涌上来的腥甜一起咽下去,喊道:“白锦稚!给我退下!祖母话未问完谁允许你动手!” 白锦稚差点忍不住失声痛哭,她收了鞭子,泪水如决堤般在也受不住。 来传讯的太监险些被勒死,剧烈咳嗽之后,慌忙忙跪爬于大长公主脚下以求庇护。 大长公主一张脸惨白,颤抖着唇瓣,满怀了最后一丝希望,问:“全部?!我是不是听错了!我十岁的小孙也去了南疆,他才十岁……” 一向柔弱的四夫人王氏双腿发软踉跄上前跪倒在地,揪住太监的衣裳,悲痛欲绝泣不成声:“十七……我的小十七也没了?!我的小十七那么小才十岁!十岁啊!他怎么也会死?!他只是去见识的……怎么会死!你骗我!你骗我!” “大长公主!十七公子也回不来了!”太监哭着重重一叩首。 “不可能的!二郎答应我会护着我们儿子的!”二夫人刘氏的哭声震天,一把揪住了报信太监的衣领,“你胡说!你胡说!” 一瞬间,刚还安静的镇国公府门口,炸开了锅,乱成一锅粥,哭声震天。 “我的儿啊!三郎……你好狠的心啊!你怎么能把儿子全都带走!你让我怎么活啊!”三夫人李氏捶地痛哭。 两个双胞胎围着哭到被两个丫鬟搀扶都扶不起身的母亲四夫人身旁,死死咬着牙,求母亲撑住。 五夫人齐氏死死咬着唇,捂着腹部……眼前一黑,整个人直挺挺朝后倒去。 “五夫人!五夫人!”董清岳眼疾手快接住了晕过去的五夫人。 “五婶!”白锦桐从董清岳手中接过五夫人,死死抱住,“五婶你醒醒啊!” 百姓们被白家女眷悲痛欲绝的情绪所感,竟都哭着跪地喊“国公爷”、“白将军”,哀嚎震动大都城。 “快!请洪大夫!”白锦绣含泪催促喊道,“郝管家快着人将五婶抬进去。” 白卿言回头,看僵直着身子立在那里的面无人色的董氏,上前扶住母亲,哽咽唤道:“母亲?!” 董氏回神,眼泪如同断线,她紧咬着牙关,转身面对镇国公府正门内…… 第六十四章:天塌地陷 “蒋嬷嬷扶母亲回长寿院!各院子的管事嬷嬷将你们主子扶好站起来,我镇国公府不论什么时候都不能折了脊梁,天塌下来站着接住就是!二夫人、三夫人、四夫人随我去母亲长寿院商量我白氏男儿身后事!白卿言、白锦桐去照顾你五婶,命人拿着我的名帖去请黄太医、钟太医、刘太医过来!白锦绣、白锦稚、秦朗照顾好你们的幼妹。卢平立刻命人快马飞骑回朔阳祖籍报我白家丧迅。郝管家约束家仆、准备丧仪之事情你来办。护院军听从郝管家调遣,白家大事当前任何人不得生事,生事者不论妾室、仆妇、下人、小斯,郝管家可直接打死不必来禀!” 董氏的声音又稳又快,一丝不乱。 白府护院、下人、仆妇、丫鬟,齐齐称是,迅速行动起来。 董氏安顿好府内之事,转过头来望着还立在镇国公府门口的世家,郑重福身道:“各位对不住,辛苦诸位陪我们白家女眷在这风雪里站了这么久,可我白家大事当前,实在是顾不上请各位进府饮一杯热茶!万望恕罪!” 白家突逢大难,当家主母董氏挺直腰板,条理清晰安排府上诸事,让人敬佩不已。 在场的多是晚辈,他们也都明白此时白家如同天塌地陷,怎么有心情请他们进去喝茶,忙作揖还礼。 “还望世子夫人节哀!” “世子夫人节哀啊!” 董氏再抬眼已是泪流满面。 “妹妹!我和弟弟留下来帮忙吧!”董清平红着眼对董氏道,“要我和弟弟做什么?” 董氏强撑挺直脊梁,声音里尽是绵软无力的哽咽哭腔:“今日已是除夕,我白家满门男儿身死归来……我竟不知上哪儿找那么多棺材。” 闻言,白卿言已然心如刀绞。 望着还守在白家门口未曾离开的世家子弟和百姓行,她跪下行大礼叩拜,忍着心中剧痛,哽咽道:“我祖父镇国公的棺椁寿材是早就备下的!可却不曾料到我白家男儿尽数以身殉国!五日后信王送我白家男儿尸骨回城,眼下又是年节,我父、叔叔们和弟弟们的棺椁来不及备下,诸位如家中有合规制的棺椁,白卿言斗胆请借!让我白家男儿体面下葬。” 说完,她再次恭谨叩首,白锦绣、白锦桐、白锦稚……亦追随白卿言降膝跪拜。 白家一门忠烈,为国血洒疆场,大晋国百姓岂能让英雄落得无棺椁下葬的下场?! 那夜,除夕佳节,大都城哭声一片,为英雄离世,为白家忠勇,也为这将无镇国柱石守护这大晋江山。 而被看管在清明院的白卿玄,闻讯惊起,连身上的伤都顾不得了,一把扯住自己母亲的手腕,追问:“什么?!全都死了?!祖父、父亲……都死了?!” “是啊!这可怎么办啊!”妇人惊慌不已,“数十万军队尽数死在了南疆,皇帝肯定要怪罪的!早知道就不回来了!万一被连累了满门抄斩可怎么办呀!不行……我得好好想想办法,我们得逃出去!” 白卿玄错愕之后,眼底突然迸发出诡异的光彩,他用力攥紧了妇人的手腕儿,声音轻的诡异:“娘!你说……这白家满门的男儿都死了!这镇国公的爵位,是不是就落在我的头上了?!” 妇人眼睑一跳,喉头翻滚了一下,狂喜便被惊惧强压在了心底:“可是,我听说……是镇国公刚愎用军才导致全军覆没,万一皇帝怪罪下来,就是泼天大罪,万一连累满门呢?命要紧要是这爵位要紧?咱们还是先逃再说!” “那万一皇帝不怪罪呢?!”白卿玄唇角勾起笑意,“娘!富贵险中求!你想想看……皇帝要是不怪罪,这偌大的镇国公府,可就是我们母子的了!” 妇人被白卿玄说得心动不已,舍不下这镇国公府滔天富贵却又贪生怕死,犹豫不决。 · 正月初一。 一直被阴霾笼罩消沉了两天的镇国公府,随着主母董氏的振作,忙碌了起来,准备丧事的下人仆妇在角门匆匆忙忙进出。 天还未亮,忙了一夜的郝管家便来了大长公主的上房,除了大长公主撑不住被劝着歇下,镇国公府的世子夫人董氏、二夫人刘氏、三夫人李氏、四夫人王氏都在。 白家十七郎儿、加上国公爷和国公爷五子,二十三口棺材白家正厅俨然摆不下。 “搭天蓬……”董氏强撑着精神,沉着对不知如何是好的郝管家道,“就摆在院中……府门大开!让大都城的百姓,让高居庙堂的百官,都看看我白家为大晋惨烈到了何种地步。” “禀世子夫人,二夫人、三夫人、四夫人,门房来人禀报说……府门外好多人送来了棺材!” 董氏喉头翻滚,站起身道:“我出去看看,三位弟妹累了一夜回去休息休息吧!养足了精神,初五……迎我们的丈夫和儿子回家。” 四夫人又哭了出来,难受的喘不上气直摇头。 · 闻讯而来的白卿言,几乎和董氏同时到达门口。 此时白府的红灯笼已经换成白灯,院内的红绸也都换成了黑白布,暮气沉沉。 大开的府门外,百姓立在雪中牵着牛车、马车、带着自家上好的棺材乌泱泱堵在门口,也有世家派人送来棺椁。 花甲年纪的老翁,牵着牛车,对董氏和白卿言拱了拱手道:“世子夫人、大姑娘……老朽这这是好的棺木!不知道合不合规制,能不能给府上世子……将军们或者小公子们用啊?” “我这才是上好的棺木!顶顶好!世子夫人……大姑娘!用我这棺木吧!” “我的好!我的好!我这可是正儿八经的松木棺材!结实着嘞!” “世子夫人我家是棺材铺子的!我拉来的这几口棺材都是显贵人家年前定下的,我都拉来了!都是楠木做的!虽说不是上好的楠木!可绝对配得上白府公子们……” 董氏和白卿言含泪立在门口,福身对争相送棺的百姓福身行礼。 第六十五章:节哀 随后,定勇侯府的下人护着定勇侯府管家从群中挤出来,管家行礼道:“世子夫人、大姑娘,老奴是定勇侯府的管家,我家侯爷让我将他备下的棺椁用马车拉了过来,世子爷和各位将军都功勋在身,用了也不会不合规矩。” “替我多谢定勇侯!”董氏带着白卿言行礼。 “我家侯爷和镇国公自幼便相识,应该的!夫人、大姑娘节哀。”管家行了一礼。 见自家棺椁于规制之内白家可用的世家,几乎也都将棺椁送了过来。 董氏带人亲自挑选出可用的让人抬进镇国公府内,命郝管家着白府管事逐一登门拜谢,剩下用不上的,也都道谢客气送回。 董氏原本想在院子里盯着搭天蓬布置灵堂,硬是被白卿言劝着回去休息,后面还有一堆事情等着董氏,白家谁都能倒下唯独大长公主和董氏不能倒下。 她立在院中盯着下人们齐心合力搭天蓬,看着那二十多口棺材,心中悲恨交加,心底眼底翻涌着酸痛。 上一世,回来的只有祖父、五叔和她堂弟白卿明、小十七的遗体,她白家其他男儿都留在了南疆。 不知道此生,会不会还是一样的结局。 陈庆生从府外回来,正巧看到立于廊下的白卿言,随即快步走了过来。 春桃看到自家表哥,低声对白卿言说:“姑娘……我表哥来了!” “大姑娘!”陈庆生白着一张脸行礼。 白卿言回头,见陈庆生行礼,说道:“不必多礼。” “大姑娘,刚才小的回府时遇到了满江楼留下看店的店小二,店小二说……有人朝他打听小的的身份,小的思来想去就去找了之前让给萧府送信的乞丐,果不其然那乞丐说,有人找到他,断了他一根拇指追问信的来路,他便照实说……那天看到满江楼掌柜同小的打招呼了!”陈庆生汗津津的抬头看了眼白卿言,又忙垂下头去,“这事是小的疏忽,请姑娘责罚!” 白卿言手心收紧,萧容衍厉害她上一世就知道,陈庆生到底还年轻缺少历练,能做到这一步已经很好了。 “你起来吧!”白卿言抿着唇,“也不一定就查到你这里,如果有人问你,你就推说也是有人给了你钱让你办这件事,你怕给国公府惹麻烦,才托乞丐帮忙,不打紧!你是国公府的人,想必那些人也不敢真用什么雷霆手段来逼问于你。” 陈庆生长长舒了一口气:“小的明白了!以后小的办事会更谨慎,不给大姑娘添麻烦。” 陈庆生是个聪明人,知道白卿言提拔他是看中了他有几分能耐,他要是小事都办不好,那也就不配留在大姑娘身边听差遣了。 她握紧手炉,唤了声陈庆生的名字,抬脚朝偏僻处走了几步,陈庆生会意连忙跟上。 只听白卿言徐徐开口:“国公府上白事办妥之后,祖母会以为大晋国祈福为由,带着三姑娘去寺庙中常住祈福。祈福……是个幌子,三姑娘要女扮男装隐姓埋名出门经商施展她所长,我打算让你跟在三姑娘身边出去历练几年。” 陈庆生听完这话略惊了片刻,女扮男装出门经商如此离经叛道之事既然得了大长公主的支持,那便是天大的事情,这样的事若非心腹岂敢坦言?! 一向敏锐的陈庆生明白,大姑娘披心相付,他已然被大姑娘当做自己人,否则如此秘闻怎能轻易告知与他? 陈庆生满腔激动得热血,他稳住心神,跪下表忠诚:“大姑娘信得过,小的自当肝脑涂地。” 她转过头看着陈庆生,叮嘱:“以后办事更谨慎些,我信得过你!” “小的明白!小的谢大姑娘提拔之恩!”陈庆生叩首。 “回去准备准备吧!该怎么给你父母说,你心里应当有数!”她道。 “小的明白!” 一大早,辗转一夜未眠的董长元听到大伯董清平和父亲董清岳回府,急忙赶过去询问情况,得知镇国公府满门男儿为国捐躯,董长元满心惊惧,再想到白家那位,待人温润如玉的表姐立时就坐不住了。 他满腹官司,猜测白卿言该是怎么样惶恐?她身子骨本就羸弱单薄,白家逢此大难,她该有多煎熬,是不是惶恐不安,悲恸欲绝,以泪洗面?! 忐忑不宁的董长元立刻快马而来,还未踏入白府正门,便看到白卿言一身素白孝衣立于廊下同陈庆生说话。董长元立在贴着“奠”字的白绸灯笼下,静静等着望着。 白卿言并没有他意料之中的泪水涟涟,悲痛到卧床不起。她虽面有疲色,双眸通红,但眉目清明,甚至还在条理清晰吩咐下人行事,可见心志之坚韧。 云破初晓,晨光透过薄雾,渐渐落在那风骨峭峻的女子身上,白家突逢塌天大难,她悲而不哀,痛藏于心,毫无彷徨。明明柔弱女子却韧如碧丝,内蕴刚强,仿若似任何方式摧折都不能将她击垮、击倒。 董长元来之前,满腹的安慰之语尽数消散在胸腔之内。 是他痴忘了,他的表姐即便外表柔弱,可她也是上过战场,斩过敌军的!她的胆魄和铁骨,意志之坚定,是他们这些锦绣书堆里的男儿难以望其项背的。 春妍余光看到立在白家正门口的董长元,忙上前低声对白卿言道:“大姑娘,表少爷来了!” 她转过身来,见董长元对她长揖到底,浅浅福身还礼。 董长元立于白卿言面前,唇瓣嗫喏半晌道:“若……有什么是长元能略尽绵薄之力的,还请表姐不要见外。” 她望着院中已经搭起来的天蓬,道:“长元表弟替母亲和我多陪陪外祖母吧!她老人家好不容易来大都过年,母亲和我却不能陪伴身边。” 董长元点了点头,复又看向眼前敦默沉静的女子:“表姐,节哀!” “长姐!”四姑娘白锦稚脚下生风急急跑来,草草对董长元揖手行礼后,便压低声音在白卿言耳边道,“长姐,祖母吐血了!” 第六十六章:不可离心 白家如今遭逢大难,满门男儿皆亡,若再传出大长公主病重怕白家人心要散,蒋嬷嬷已经交代过白锦稚切莫声张,白锦稚知道轻重自然不敢宣扬。 前生祖母得知消息口吐鲜血撒手而去的情景陡然出现在眼前,她顿时全身发麻,像有只手攥住了她怦怦直跳的心,疼得心口如被绞碎。 “长姐?!”白锦稚见白卿言脸上血色尽褪,忙唤了一声。 她回神冷静下来,转过身对董长元福身:“府上事多,长元表弟自家兄弟,恕招待不周。” “表姐有事尽管去忙!”董长元忙道。 她颔首,拉住白锦稚的手疾步前往后宅而去。 白锦稚一边走一边对白卿言道:“幸而昨夜洪大夫和黄太医都守着五婶儿,蒋嬷嬷已经遣人去请洪大夫和黄太医了!让我来知会长姐一声!” “吐血是怎么回事?!”白卿言咬着牙关问。 “还不是清明院里那对奸诈母子!”白锦稚咬牙切齿,发红的眼眶里尽是痛恨,恨不得再给那泼妇几鞭子,“那泼妇听说太医院院判黄太医在五婶那里,闹着要让黄太医去给那个庶子看伤,说……说我白家仅剩她儿子一个男儿,她儿子就是将来的镇国公!祖母本就悲痛难以自已,蒋嬷嬷都吩咐了不要提这事儿,那母子却到处嚷嚷!祖母一听这话,气得脸色发紫吐血!” 白卿言怒火冲冠死死攥住手炉,只想立时活剐了那对母子!他们果然是祸害,看来留不得了。 两人疾步进了长寿院,仆妇婢子见大姑娘和四姑娘行步如风,忙打了厚毡帘子。 内室里,面色惨白大长公主正倚窗靠在金线绣制的牡丹大迎枕上,腿上搭着件细羊绒毡毯,接过蒋嬷嬷递来的药丸和水,仰头咽下。 黄老太医将脉枕放入药箱内,抬头就见呼吸急促的白卿言和白锦稚进门,他忙揖手道:“大姑娘、四姑娘勿忧,大长公主已无碍!怒火攻心反到让大长公主将心口郁结之血吐了出来,这也算是好事吧。否则这污血不易察觉,长久淤积怕伤了心肺,就是扁鹊在世也无力回天了。只是……大长公主这身子的确是需要好好调一调,必须静养。” 大长公主放下手中水杯,瞧见一向老成持重稳如山岳的大孙女急白了脸的模样,心头忽而一软,眼泪直掉。即便她们祖孙二人有所分歧,可这骨肉血亲却做不得假,听到自己吐血她还是急吼吼赶了过来。 她红着眼对白卿言招了招手:“阿宝过来!” 听黄太医说祖母无大碍,她这才松了一口气,解开大氅,将手炉递给婢女走至大长公主身前。 “大长公主、大姑娘、四姑娘,老朽这就告退了!”黄太医背起药箱,对大长公主行礼。 “老奴送黄太医!”蒋嬷嬷连忙笑着在前为黄太医领路打帘。 白锦稚看出大长公主有话和长姐说,便悄悄退出内室。 大长公主攥着白卿言玉骨莹澈的手,见她掌心一层细汗,眼眶更红了:“你放心,祖母不会有事,祖母还得护着你们这些孩子呢!” 对大长公主的忧心是真的,除却如今镇国公府需要大长公主庇护之外,更多的是白卿言无法割舍的亲情,她已然不能再失去任何亲人! “刚才在榻上歪了那一小会儿,祖母梦到了好多人,梦到了你祖父……梦到了我的父皇!”大长公主哽咽着红了眼,抬手将白卿言搂在怀里,缓慢又怅然说着往事,“祖母十六岁嫁做白家妇,除了心甘情愿为你祖父延绵子嗣之外,更有作为大晋公主不可推卸的责任!父皇赐婚前夜……父皇和母后就是这般将我搂在怀中,同我说镇国公府白家……乃国之柱石大晋脊梁,皇室依仗白家也必须防备白家,父皇年岁已高时日无多,望我替他守住林家皇权,防备白家反心,我若不发誓便不能嫁于你祖父。” 这些事,压在大长公主心底多年,如今同孙女徐徐说来,那左右为难之感依旧酸楚难忍。 所以她决定下嫁镇国公世子白威霆后,带着惴惴不安的内疚搬离公主府,如寻常女儿家一般入了镇国公府白家侍奉公婆,妄图以此做那么一点点的补偿,来让自己心安。 祖母难,她知道…… 她更知道,祖母这么高高在上清高坚韧的大长公主,今日同她说这些,何尝不是以低姿态盼她能理解她这个祖母,为了她这个祖母莫生反心。 可真当心中企图遮掩不愿想也不愿意相信的事情,被祖母这么坦然说了出来,她反到平静了。 “阿宝,你祖父去了,你父亲、叔叔们和兄弟们都去了!我们一家人不可离心呐!”大长公主泪如棉线。 大长公主一番话,怎么能不让她伤怀?与至亲之人的异轨殊途,才是真正的苦如黄连,如钝刀割肉让人寝食难安。 “祖母,孙女儿知道祖母难!祖母是我们的祖母也是大晋的大长公主,白家是我的们的家,皇家也是祖母的家!”她抬头满目猩红望着大长公主,一字一句,“孙女儿不敢欺瞒祖母,得知我白家男儿死讯,孙女儿恨不得立刻就反,恨不得血洗大晋朝堂!将坑害我白家男儿的那些魑魅魍魉生吞活剥!” 大长公主全身紧绷,目眦欲裂,嶙峋枯槁的手拼尽全力按住白卿言的肩膀:“你……” “可我不能!其一……因我无权无势,武功尽废,只是后宅小小女流之辈。”她没有反抗,任由大长公主将她按住,“其二,这大晋的安稳江山是我白家数代人死战疆场换回来的!浸满了白家先祖,祖父、父亲叔叔们和弟弟们的血!我白家守得是这大晋的海清河宴,百姓的盛世太平!我怎能因泄一己私恨,让百姓再陷水深火热之中?怎能让老者失子,幼童丧母丧父?怎能让无辜万民承受骨血亲亡故之痛?怎能让数万将士白骨露野?!百姓何辜?将士何辜?他们凭什么要因我白家私仇埋骨?!” 第六十七章:百年盛誉 她这些话发自肺腑,不到万不得已她不会反。白家忠勇……从不是为了皇室,只为这大晋数万生民! 大长公主如炬的眸子死死盯着白卿言,疑心未解,生怕她爱之重之的孙女儿欺骗于她。 她握住大长公主的手,徐徐开口:“孙女儿五岁那年,听祖父与父亲谈起两位鸿儒崔石岩老先生与关雍崇老先生于文贤馆争论始皇是明君还是暴君。孙女说假若始皇能使百姓能吃饱穿暖,那他便是明君、圣君。” “孙女八岁那年,祖父拼尽全力将御史大夫简从文旧案翻出,佟贵妃及其母族因构陷忠臣入狱,御史简从文得以昭雪,可九族早已夷尽,当年就连简御史四岁的小孙都跟着上了断头台,懵懂幼童只以为同全家游戏,被斩头之前还同母亲撒娇说一会回家要吃糖酥。” 她声音哽咽:“御史大夫简从文昭雪那日,祖父又问孙女,阿宝以为何为明君!孙女儿答,仁善治国,不使万民含冤便是明君!” “孙女十三岁那年,随祖父战场归来,祖父再问何为明君!孙女见过白骨成山,血流成渠,看过百姓十不存一,妻离子散!知道天下太平之可贵万金难求,孙女说……还天下以太平的君王,便是明君。” “如今,大晋万民暖饱有余,除却边疆百姓还受连年战火之累,大晋国内尚且安稳太平。若孙女儿因私仇造反……至百姓于何地?至白家世代忠烈于何地?至我白家祖训何地?孙女要的并非造反,要的是还我白家一个公道!要的……是莫让那些奸佞之徒将’刚愎用军’这样的脏水泼在白家忠骨英烈的身上!要的是让多疑猜忌的今上,念我白家功劳,放我白家遗孀一条生路,莫赶尽杀绝。孙女错了吗?” 她难抑悲痛欲绝的情绪,声音止不住的拔高,说完已泪流满面。大长公主心痛难当,用力将大孙女儿搂入怀中,哽咽难言,竟哭出声来。 她不愿意对祖母说假话,可是却不一定要将所有的真话合盘托出。 是,此时她是不打算反,可她已然在为此铺路! 她白卿言可以不反,但白家不能没有振臂一挥……足以让皇室更迭的滔天之势来震慑皇室。 祖父要的海清河晏天下太平,她要! 祖父不敢要的威慑主上之权势,她也要! 她白家可以对这林氏皇权俯首称臣辅之佐之,可她也要皇室明白,白家之民心所向……白家之厚德流光,也可将他林姓皇权取而代之! 他皇帝不是害怕白家功高震主居功自傲把持朝政吗?!那她就把持给皇帝看!让皇帝惧让皇帝怕! 她要皇权更替……她白家说了算!天下百姓说了算! “阿宝没错!是祖母错了!祖母不该疑你!祖母错了……” 门外,蒋嬷嬷听到这祖孙俩交了心,抱头痛哭已然尽释前嫌,她又难过又高兴,用帕子抹了抹眼泪,不知该哭还是该笑。 大长公主年纪大了,哭了一场加上被伤过度已然体力不支,由白卿言和蒋嬷嬷伺候歇下。 白卿言从大长公主长寿院出来,一身素白孝衣的郝管家迎上前道:“大姑娘,我们府上门口突然来了一群自称白家军兵士亲娘老子的刁民,围在我府门口哭骂,称国公爷刚愎用军致使白家军数万将士葬身,致使他们丧子,要让我白家还公道!” 她脚下步子一顿,虽说昨夜国公府门前陪白家等候南疆消息的百姓众多,可若不是有心人背后捣鬼,这些兵士的亲眷怎敢确定自家儿郎已死在疆场,怎敢昨夜得了消息今日便凑做一团,来镇国公府门前大闹? “那些兵士父母,该如何处置老奴不敢擅自做主。世子夫人刚歇下秦嬷嬷不忍搅扰,老奴只能来大姑娘这里求个主意。”郝管家眉头紧皱。 白卿言一向认为,人言虽可畏,可善加利用引导便可成为她可依仗的势,可以依仗的剑! 如今有人亦想以百姓口舌为刃伤她白家,好得很! 只可惜,她手中早已攥住了行军记录。 她眸色沉了沉,电光火石之间极快抓住了蛛丝马迹,茅塞顿开…… 吴哲拼死带回行军记录时曾言,有人追杀护送竹简的猛虎营营长方炎,阴差阳错被沈青竹一行人救下方炎又得了竹简。 信王鹰犬爪牙怕是没有能拿到那五册行军记录内心惶恐,所以才想到这个方法来试探白家,甚至逼着白家今日就拿出行军记录自证清白。 怕背后谋划之人想必已有手段,只要白家人敢称行军记录在手,今上便会立即逼迫白家交出行军记录,不让这份记录有公诸于世的机会。 她闭了闭眼,如果她是信王幕僚,会怎么做? 她会聚人闹事于国公府门前,试探行军记录白家是否已得之余,为白家百年盛誉抹污。 心若再狠一点,便会在聚众闹事之后暗中杀掉一两个闹事者,散布流言推波助澜称镇国公府残杀烈士家眷!把镇国公府只许他人言功,不许他人说过这样的言论论放出来,将镇国公府置于火上。以保万一行军记录白家已到手,信王扶灵回城时不会被民情民愤迁怒! 郝管家见白卿言闭着眼半晌不睁,像是魂已不在,低低唤了声:“大姑娘……” “派人留心周围看热闹的人,有形迹可疑之人,直接抓了审!” 郝管家立时明白大姑娘这意思是说有人指使怂恿兵士亲眷前来闹事,对国公府有所图谋。 郝管家神色戒备:“大姑娘放心!” “走,出去看看。” “大姑娘稍等,我唤上卢平护院,以防万一。”郝管家谨慎道。 她点了点头。 当白卿言在郝管家和卢平陪同下到大前院时,就听四姑娘白锦稚愤怒滔天的歇斯底里从门外传来。 “连先皇都说我白家满门从不出废物各个将才!我祖父平生行军最忌讳的就是冒进贪功!什么刚愎用军全都是放屁!尔等无知宵小再在我国公府门前满口喷粪,我一鞭子送你们去西天!” 第六十八章:誓死不还 双眼通红的白锦稚握住腰后长鞭,怒火中烧,恨不能把这些在国公府门前挑事的愚蠢小人全部抽死。 眼见围观看热闹的百姓,早已将镇国公府里三层外三层围了围住,立在白锦稚身旁的白锦绣心头突突直跳。 “四妹妹不可!”白锦绣忙按住白锦稚要抽鞭的手,“这群人围在我国公府门前挑事,怕有所图谋,不可冲动!” “你们白家是不出废物!你们白家战场上是常胜不败,可你们白家的不败是我们这些平头老百姓的儿子……用命换来的!”一个妇人哭天喊地喊道,“一将功成万骨枯!主将一声令下,我们的儿子前赴后继往刀刃儿上扑!丢命的又不是你们!你们那里知道心疼?!镇国公只要战功!只要青史留名,就只管用我们儿子的命去建你们的功业!” “我可怜的儿子啊!”又有妇人痛哭出声,撕心裂肺怒喊道,“镇国公不要脸!活该你们白家男儿都死在了南疆!是你们白家害死了我们的儿子啊!” “你再满嘴喷粪!”白锦稚蛮力一把甩开白锦绣,扬鞭就朝那妇人抽去,怒火攻心胡言乱语,“你才活该去死!我今天就抽死你!” “白锦稚!”白锦绣拼死拉住白锦稚,额头伤口迸裂,刺目鲜红顺着额角流了下来。 “你是个脓包软蛋任人欺负!我不是!”白锦稚双眸猩红对白锦绣吼完,愤怒推开白锦绣。 长鞭破空,妇人的惨叫声凄厉。 “小四!不可!”白锦绣本就有伤在身,被白锦稚推开撞于墙上,头痛难当。 青书急得不行:“四姑娘你怎么能和二姑娘动手!二姑娘……您怎么样?” 白卿言加快脚步,拎着素衣下摆踏上台阶,见眼珠猩红的白锦稚卯足了劲儿似是要将那妇人往死里抽。 “白锦稚!你给我住手!”她脸色煞白回头吩咐卢平,“平叔,给我制住四姑娘!” 卢平得令三步并作两步冲上前,生生挨了一鞭这才将暴怒的白锦稚制住。白锦稚如走火入魔般疯狂嘶吼,几度冲开卢平的禁锢,大有要和那群咒骂国公府的小人同归于尽的架势。 随后而来的白锦桐见白锦稚疯魔的模样,端起门房方桌上已凉的茶水,疾步走下国公府正门高阶,一壶水泼醒了白锦稚。 冷水浇熄了白锦稚冲冠怒火,她如梦初醒,胸口起伏剧烈,哽咽看了眼面色煞白的白锦桐,视线转向高阶之上面色铁青的白卿言:“长……长姐。” “老天爷啊!你睁开眼看看啊!镇国公为了军功害死了我儿子!这镇国公府的姑娘如今也要害死我啊!” “你胡说八道!我撕了你这张嘴!”白锦稚心头怒火再次被挑起,挣扎着要上前。 立于高阶之上的白卿言,面色沉冷,孝服素衣,脊梁挺直傲然,问道:“敢问这位夫人,如今前线随军史官记录的军情记录信王尚未送回,战报传来,连我白家如今也只知我军惨败……我祖父、父亲叔叔、兄弟皆亡,军队亡统计情况如何还未上报!为何你便一口要定,你儿子就战死了?” 那脸被抽花了的妇人明显露怯慌张,强梗着脖子道:“镇国公都战死了,我儿子还能活吗?!” “那便是你在臆测你儿子已死!我自幼随军出征,也同叔叔们去替阵亡将士家属亲发放抚恤,倒不知哪家兵士的母亲……不盼儿生,反在无任何实证之下一口咬定自家儿子已死,来我国公府门前叫骂。” 那妇人缩在那里,众目睽睽之下,只能胡搅蛮缠:“我……我这是着急了!我可怜的儿子啊!你死了娘该怎么办啊!你说要去军队争爵位……可爵位没有争到,国公府的那些将军们为了抢功,为了青史留名……拿你的尸骨当踏脚石啊!” “你哪里是着急,你这分明就是故意来我国公府门前闹事!”白锦稚声嘶力竭,“消息传回我白家男儿皆亡,哪怕是昨日报信的太监说信王不日亲灵柩回大都城,我们白家也盼着哪怕消息有误!你倒好……消息都没有就打上门来,痴缠说我祖父害你儿性命,你还是不是个当娘的?!你再在我国公府门前胡搅蛮缠我抽死你!” 原本气势已经弱下去的妇人,抓住白锦稚最后一句,声嘶力竭的哭声又高不知道多少倍:“苍天你睁开眼睛看看!镇国公害死我儿子,现在镇国公府的姑娘还要抽死我啊!我们平头百姓真的是没法活了啊!没法活了!” “你……你个刁妇!”白锦稚双眼通红,激烈挣扎,险些连卢平都按不住她。 “我祖父害死你儿子?!”白卿言声音冷冽如刀,熊熊之火在胸腔内燃烧,烧红了她黑亮的双眼,“你儿,难不成是我祖父用刀架在脖子上逼着从军入伍的吗?!沙场征战立功得爵,哪一个血性儿郎不想保家卫国光宗耀祖?可爵位是白来的吗?!享得了多大的荣耀富贵,就要经得起多大的磨难凶险!只想要爵位不想遇凶险哪来这么大的好事?!” “旁的不说,就说我白家!都说镇国公府……百年荣耀!可这荣耀是我白家男儿用命血战疆场换回来的!我白家祠堂林立的数百牌位,哪一个不是血染黄土马革裹尸?!能寿终正寝的屈指可数!” “你说我白家贪功?!我白家若贪功……宣嘉三年,我祖父何以上表《功爵论》求陛下恩准使沙场立功的平民士兵也可得爵位光耀门楣?我白家军功自在人心又何须赘言,祖父何须小人做派贪功冒进?” 见那妇人眼睛珠子滴溜转,她又冷声道:“我曾问祖父,为何其他侯爵家的儿女可在这繁华都城拜官入仕,享盛世太平!为何我白家儿女十岁便要随军出征,吃苦杀敌。祖父言,因前线艰险总须有人去!因那里数万生民无人护!因不能虚担镇国之名尸位素餐无所作为!镇国二字,当是……不灭犯我晋民之贼寇,誓死不还!” 第六十九章:生死无悔 白家同高祖开国,已得镇国公爵!百年之后的青史……不够留名吗?!我父、叔父、弟弟们尽数封将!爵位加无可加!荣耀高无再高!什么样的军功,比我白家军之威名震慑大梁、戎狄十年不敢来犯还高?!什么样的军功需要我祖父争到满门男儿皆灭?!我白家子孙就是躺在祖宗功劳簿上,在这大都城歌舞升平有何不可?” 白卿言指着头顶黑底金字的御赐牌匾:“生为民,死殉国!我白家只为不愧对我头顶高悬的这镇国二字!只为护我大晋百姓无忧无惧的太平山河,生死无悔!” “可到头来,在这繁华锦绣的大都城内……吟诗作对吃喝玩乐之人得享荣华!而我白家死于护国之战的英灵,却要落得一个为了军功坑害将士之名!这是何道理?!” 她侧身,五指并拢指向国公府正门内排放的二十多口棺材:“你们告诉我……若是我祖父害死了你们的儿子,谁害死了我祖父?!谁害死了我们白家儿郎?!我白家连十岁的孩子都血洒疆场!你们谁家十岁小儿曾奔赴战场?!谁家十岁小儿能驰马举剑杀贼寇?!谁家舍得十岁小儿死战殉国?!谁家?!” 她声声拔高,接连数问,字字珠玑,声震如雷,却也绞得她心肺撕裂般剧痛难当,全身颤抖发麻。 百姓亦是被白卿言这番话,震得毛发耸立,热泪盈眶,被白家之忠义感佩的心头酸楚难当义愤填膺看着前来闹事的宵小之徒。 原本暂居国公府养伤的秦尚志,听闻有兵士家眷在国公府门前闹事,匆匆赶来意图替白家解围以答谢白府收留之恩。 没成想他刚带伤赶到,便听到白卿言这一番撼人肺腑,荡气回肠的质问,连他亦是热泪沸腾,恨不能立时提剑与白家男儿同战沙场,热血报国。 脸上带血的白锦绣紧紧攥着胸口衣裳,跪地仰望苍天痛哭:“祖父,你睁开眼看看……这就是我白家拼死守护的民!我白家为万民舍生忘死……长姐为诛杀贼寇身受重伤!白家男儿满门皆死!换来的竟是污名!祖父……你教导我们为民舍生忘死,爱民护民!可谁来护我白家啊!” 听到二姑娘白锦绣跪地痛哭的呼声,白锦稚死死咬着牙,忍耐了多日终于痛哭出声。 身着孝衣的白家家仆,早已经热泪滚滚,有的跪地痛呼喊着国公爷,有的紧攥着手中的木棍恨不得将那些闹事者乱棍打死。 围在国公府门前原本看闹的百姓已然泪流满面,为白家风骨,为白家这份护天下万民之心。 百姓们用衣袖抹泪,咬牙切齿怒骂在国公府门前闹事的那群兵士家属。 “刚才闹事的那个是王二狗的后娘,就是个见利忘义的……王二狗不是她亲生的她当然盼着王二狗死了!人家镇国公府保家卫国满门男儿都死了!她倒是好大的脸,竟然来国公府门前闹!分明就是想要讹钱!没心没肺的狗东西……”有百姓怒骂道。 “呸!不要脸的东西!镇国公府护我大晋百姓,人家家里天大的丧事,她还好意思来讹钱!就应该把这些跪在国公府门前闹事的都丢到边疆,让他们一家子受受西凉南燕大军的折磨!他们才知道国公府的好!” “镇国公府儿郎皆身死,如今西凉南燕联军大破南疆,大梁、戎狄虎视眈眈,以后……有谁能护我大晋啊!” “怕什么!国公府儿郎女子都是顶天立地好样的!还有曾和国公爷上过战场的大姑娘、二姑娘、三姑娘在!大姑娘更是曾手刃蜀国大将军庞国平,踏平辱我大晋的蜀国!” 那人话说完,百姓看向高阶之上的白卿言,只见白卿言双眸含泪面如冰霜,头上带伤的白锦绣紧捂心口,哭得两个丫鬟扶住才勉力立住,百姓心里亦是难受不已。 白家大姑娘和二姑娘、三姑娘再厉害,也只是未及桃李之年的女子…… “这群狗东西都不知道什么叫死者为大,这个时候来国公府门前闹,都不怕寒了国公府遗孀的心!” 有百姓已经哭出声来,百姓们情绪互相感染,渐有群情激愤之势,狠狠瞪着那群跪在国公府门前闹事讨公道的人,跪在最后方的已然悄悄往后挪准备趁人不备溜走。 那位闹得最凶的王二狗继母,惶惶不安,抖成一团。 看着那些眼神恨不得将她吞之入腹生吞活剥的众人目光,她左瞧右看竟然无处可躲,故作强硬道:“你们国公府功劳是大!可谁还会嫌功劳太多太大!当然是越多越好!” 双眸含泪的白锦桐,上前一步,咬牙切齿:“你敢提军功!是什么样的军功,要我白家陡增二十多口棺材厅堂摆都摆不下,只能委屈这光天化日之下?你告诉我什么样的军功!要我年迈祖母痛失丈夫,痛失儿子和孙子?!你们既来我国公府门前大闹,那你们告诉我……我祖父想要的是什么样的军功?!” 在场百姓被白锦桐的话所感,情绪越发激动,有壮年男子已然撸起袖子嘴里骂娘,恨不得将闹事者活撕了。 “娘的!人家全家男儿为国为民而死,你们还没完没了在这里闹事!信不信老子抽死你!” 吕元鹏同萧容衍带着一行护卫,押着两个被绳捆住浑身是血的贼人,牵着马慢悠悠往国公府走。 两人正议着一会儿怎么同镇国公府说这件事时,吕元鹏便远远瞧见国公府门前乌泱泱围了好些人。 “萧兄!我先行一步去看看!你带人随后过来!可别抢我的功啊!”吕元鹏说完一跃上马,腿夹马肚疾驰而去。 萧容衍唇角带着淡淡的笑意,眼神却极为犀利深沉,他已然注意到立在国公府门前一身孝服的白卿言,侧头吩咐:“先派两个护卫先将那两人带过去。” “是!”萧容衍属下应声。 想起字条之事,萧容衍暗敛的眸色越发深不见底。 第七十章:击垮 虽不知字条是否出自白大姑娘之手,亦不知这位白大姑娘是否已知他身份。 可如今既然送纸条之人按兵不动,不曾挟恩提任何要求,亦没有拆穿他身份,他便以不变应万变,静待便是。 不过他猜,纸条之事约莫同这位手段城府颇深的白大姑娘脱不了干系。 “白家姐姐!”吕元鹏驰马快逼近人群时,勒马跳下马背,手里握着马鞭挤出人群疾步冲上高阶,恭恭敬敬对白卿言长揖到底,又转过身看着眼跪在国公府门前闹事得人道,“今儿个一早,我和萧兄得到消息,有两人买通了一些兵士家眷,要来国公府门前闹事,想来就是这些人了……” 听到萧兄二字,白卿言抬眼。 不远处,披着灰鼠皮大氅的萧容衍,在十几名侍卫护卫下,牵马缓缓步行而来,风度翩翩从容悠然。 凑热闹的百姓听到侍卫呼和声,回头。 只见腰间佩刀人高马大面无表情的侍卫,拎着两个全身血淋淋的男人朝国公府走来,百姓纷纷避让出一条路。 “白家姐姐!今儿个一早,我听闻白家十七儿郎的事情难过不已,来国公府的路上遇到了萧兄,正巧萧兄家里的家老正在同萧兄禀报,说今早替萧兄给几户困苦人家送银子,没成想路过城郊破庙时听有人给兵士家眷分发了银子,说让来国公府闹事,就让这群人说国公爷刚愎用军为青史留名,贪功拿兵士的命不当命!说闹完事之后再给他们每人五十两银子!” “好阴毒的手段!这是要至我镇国公府遗孀于死地啊!”白锦桐身侧拳头紧紧攥在一起。 那群来国公府门前闹事的兵士家眷抖成一团,吕元鹏连地点都说得如此清楚,看来是事情已经败露,有人想要遁走却被百姓和侍卫拦住,扑通一声就跪在了地上,磕头跪求什么都抖了出来。 “大姑娘饶命啊!就是这两个人给了我们一人二十两银子,让我们来国公府门前闹事的!” “大姑娘!大姑娘我银子不要了!我都给您!全都给您!我知道错了!再也不敢了!您饶命啊!” “白家姐姐,你猜怎么着?”吕元鹏甩开大氅下摆,用手中马鞭指着地上全身血糊糊的男人,“这两个男人,就在破庙等着这群蠢货回去,准备把这群贪财忘义的蠢货全都宰了!然后再诬赖到镇国公府的头上,以此来抹黑国公府!” 闹事的兵士家眷一听顿时吓得面无人色,惶恐不已,跪爬上前几步,磕头求饶:“白大姑娘!是我们猪油蒙了心才收人钱财来国公府门前闹事,可是……可是小老儿家中只有那么一子!孩子若是死了,我也想要多拿点儿钱财好养老啊!” “是啊!我们也是迫于无奈啊,要是儿子真的死了,我们这些老太婆老头子要怎么活啊!” 白卿言脊梁挺直立在高阶之上,望着原本前来闹事言之凿凿说祖父害死他们儿子的人,此时正泪流满面以头抢地求饶,心中并无多大波动,反到看着那两个被侍卫压住按死的贼人,问:“何人指使你们?” 那两人被压得反抗不得,其中一个道:“拿人钱财替人消灾,江湖人有江湖人的义气和规矩,我们本应已死,技不如人被人生擒,我们认栽!白大姑娘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帮狼子野心之辈攀诬为国捐躯的忠勇英烈,意图构陷国公府遗孀不仁,你等也配提这义字?”她声音沙哑,似已筋疲力竭,心如寒冬,闭了闭眼后道,“如今白门忠骨未寒,便有冷箭欲至我白家于死地者!罢了!白家一门忠骨,人神共鉴!祖父已死,白门男儿尽损,我白家也算能对得住镇国二字了!” 那不悲不喜的淡漠冰冷,充满心力交瘁之感,同刚才满腔义愤,与这围攻镇国公府的贪财之徒据理力争的风骨女子判若两人。却是道不尽的悲凉,如同哀莫大于心死一般心灰意冷。 她福身同吕元鹏行礼:“白府大事繁忙,管事、仆从抽不出身。可否劳烦吕公子,将这二人交于京兆尹府,白府深信京兆尹能还白家以公道。” 吕元鹏没反应过来,痴痴应了一声:“当然没问题!” 她目光看向从容不迫立在人群之外的萧容衍,他身后十几名带刀护卫,身披件大氅一件青白暗绣团云纹直赘,翠玉金丝镶边的腰带,清雅至极。 他原本五官生得轮廓极为深邃惊艳,偏偏周身尽是读书人的风雅气度。嘴角总噙着淡淡的笑意,目光沉稳而内敛,儒雅之风韵是连当世大儒都少有的温醇深厚。 她不蠢,相反眼明心亮,今日这两人是萧容衍借吕元鹏之手送到国公府门前的。 白卿言向萧容衍颔首[网.81zw.xyz]致意,这份情……她白卿言承了。 “四姑娘白锦绣对百姓挥鞭,平叔收缴四姑娘长鞭,押回府,请家法。” 说完,她转身,含泪扶住脸上带血的白锦绣,无声对白锦绣笑了笑。 “长姐……”白锦绣哽咽,泪如雨下。 “不哭了,走吧!”白卿言声音如同叹息,紧紧将妹妹护在怀中,抬脚朝白府内走去。 白锦桐对吕元鹏行了一礼,亲自押着面有不甘怒火未消的白锦稚回府。 吕元鹏看着白卿言意气消沉的背影,紧握手中的马鞭,他没想到将这两个人带到白府来向白卿言邀功,竟然让那有着凌霜傲雪之风姿的女子万念俱灰,他似被这国公府门头“奠”白布感染,竟生出令他痛心疾首的悲凉和愤怒来。 曾在满江楼前,这个看似单薄的弱质女流,一身傲骨,发自肺腑忠义之言,拳拳爱民之情,震耳发聩!收拾那个庶子时雷霆之势,何等的魄力?! 那日大殿之上她削瘦的身姿挺如松柏,一身的浩然正气,铁骨忠胆,仿若无任何挫折冲击都不足以压垮她的傲骨,可今日她竟被她白家几代人拼死守护的民击垮了! 第七十一章:率性而为 “你们这群不忠不义的无耻小人!”吕元鹏用马鞭指着国公府外跪做一团的贪财忘义之徒,义愤填膺,“镇国公府白家用热血用生命捍卫你等在这繁华帝都的安宁,你们不思感恩,竟然为那些黄白之物往忠烈身上泼脏水!你们还是不是个人?!” “还有你们!”吕元鹏马鞭指向那两个所谓江湖之人,“若无白家边疆抵御贼寇,你们谈你娘个腿的江湖!江湖义气?!哪儿来的脸!白家男儿为我大晋战死沙场,你们就为了银子……难道连白家遗孀也要逼死吗?!” 本就已经激化,相互感染的民愤,被吕元鹏这纨绔几句话催得悲愤难耐,撸起袖子就打…… “这群狗娘养的!打死他们这群不忠不义之徒!” 国公府门前乱成一团,就连吕元鹏也挥着马鞭加入了群殴的队伍。 唯独萧容衍,若方外高人,孑然而立,半晌才回头对侍卫道:“去护着那两个人,别让死了。” 来国公府闹事的兵士家属同那两个所谓“江湖人”被百姓连殴带打,一路扭送到了京兆尹府。 京兆尹本就因为南疆惨败国公府男儿尽亡的事情,预见到过不好这个年。没成想这大年初一刚到晌午,右相最疼宠的小嫡孙吕元鹏便伙同大都城内百姓,给他送来了这么大一个年礼。 · 为不惊扰大长公主,和各位刚刚歇下的长辈,白锦桐将白锦稚压入了白卿言的清辉院。 白锦稚跪在清辉院青石砖上,梗着脖子,她不怵家法,可她不服。 卢平手握家法军棍,立在一旁尤觉不忍,到底今日是别人先到国公府闹事,四姑娘是为了为护国公府的声誉所以才和人动手。 立在白卿言身边的三姑娘白锦桐负手而立,看了眼两泪汪汪的白锦稚,压低了声音求情:“长姐,小四知错就行了,今日说到底也是别人挑衅在先。” 见白卿言紧抿着唇,如炬目光望着白锦稚,白锦桐忙道:“小四!给长姐认错!” 额头上换完药的白锦绣被青书扶着,匆匆踏入清辉院大门,她看了眼跪在院中的白锦稚,走至白卿言身旁,福身行礼为白锦稚求情:“长姐,小四有错,但事出有因,小四也是为为护家声。” “长姐要打,小四认!可小四不服!”白锦稚咬紧了牙关,含泪直视立在廊下的白卿言,“小四为护我国公府声誉!没错!” 白锦稚瞪向白锦绣:“反倒是二姐……那起子贪财忘义之徒污蔑我国公府,二姐就那么眼睁睁看着无所作为!二姐懦弱怂包!小四不耻!” 看着表情倔强的白锦稚,她难耐心中心痛和失望,道:“平叔,你们先在院外等候。” 偌大的清辉院内,只剩下他们姐妹四人。 “你二姐怂包?你二姐若是怂包,能为救你三哥险些被砍断一条手臂,仍手刃敌军前锋?!从小到大你二姐为你顶错,累积挨过至少不下两百军棍,怂包了吗?!刚才国公府正门,若不是你二姐掐好了时机痛哭,你以为如何能激得百姓忘了你挥鞭之事拥护我白家?就是在忠勇侯府秦家你二姐不出手则已,出手……便将秦朗逼得不得不破釜沉舟搬出忠勇侯府!你二姐是怂包,你动辄伤人逞凶耍狠就是英雄了吗?!” 白锦稚偏过头去,还有不服。 “你二姐拦着你的时候,有没有告诉你那群人围在我国公府门前挑事,怕有所图,不可冲动?!”她厉声质问,“国公府门前挥鞭,口口声声叫嚷着杀人!真是好生威风啊!今日若不是吕元鹏生擒那两个贼人,来国公府门前说出那两人图谋,你可想过后果?!” 白锦稚想起吕元鹏说,那两个人要将那些兵士家属灭口,然后栽赃到镇国公府的头上,心神不安,却倔强的不肯认错。 白卿言指向国公府正门的方向:“那群人若回去后尽数被灭口,京兆尹府怕第一个就得来我国公府抓你!” 想到这事会将之前白家的大好声誉和民心摧毁,她就觉不寒而栗,形势和民心是她如今唯一能依仗来救白家的利器。 “我身正不怕影子斜!抓就抓!我不怕!大不了入狱一遭,京兆尹查清楚总会还我清白!”白锦稚一副视死如归的强硬模样。 她双目如炬看着眼前这个自负又争强好胜的妹妹,顿时怒火中烧:“天真!此事是有人费心布局设套,你以为你进了京兆尹府还能得清白?!他们只有把罪名坐实扣死,才能毁向我白家之民心!灭护我白家之形势!你到好……你二姐提醒不听,偏要往里钻,还同你二姐动手!” “今日之事……若无吕元鹏擒贼人上门,那些兵士家眷被诛,就单单为泄愤戕杀兵士家眷这一罪……便足以将白家数百年功绩毁于一旦!善百善事,不及一恶过的道理你学到狗肚子去了?!你一旦入狱,谋划此事的背后之人必会加以煽动,制造流言,再借势栽赃污扣白家一个灭族之罪,白家男儿皆战死,我们朝堂无人本就举步维艰,若再无民心拥护,那就是万劫不复!这……便是操纵此事的背后之人要看到我白家的结局!” 白锦稚死死攥着身侧衣裳,一身的冷汗,咬着牙不吭声,垂眸不敢再直视白卿言那双清明双眼。 她恨铁不成钢,声音止不住拔高:“做人也好,做事也罢!可以锋芒毕露,但前提是你必须有能力和城府将局面把控在你的掌握之中!可你看看你……同泼妇比凶斗狠!与见利忘义之人徒争长短!不顾大局,为泄一己私愤杵倔横丧,逞一时痛快挥鞭,昏头昏脑全无后招!” 见被白卿言如此严厉训斥的白锦稚眼泪直掉,白锦绣看着心疼不已,低声劝她:“长姐……小四年纪还小个性直率,此次也是为为护国公府声誉才率性而为,只要小四知错,教训过就算了!” 第七十二章:夜半临渊 她紧紧盯着僵硬跪在院中死不认错的白锦稚,心口起伏剧烈:“所有不计后果的率性而为,都是草包之人束手无措下的无能放纵!祖父、父亲、叔父和弟弟们身死南疆,朝中奸同鬼蜮者对我白家虎视眈眈,白家如今是绝处求生,如夜半临渊,你以为还有余地容得她率性而为?” 清辉院内气氛随着白卿言高昂的声音落下,变得压抑而沉重,姐妹四个人抿唇不语。 除却白锦稚,白卿言、白锦绣、白锦桐三人都看过记录着行军记录的竹简,白家危在旦夕她们三人如何能不知? 白锦绣眼眸立时酸胀难当,转过头泪水涟涟。 白锦桐紧紧攥着拳头,垂眸落泪。 隆冬寒风打旋刮过,艳阳耀目之下,比以往下雪时更冷。 她本就酸胀的双眼受不住光照积雪的耀目,闭了闭眼睑,略略平静了心口翻涌的滔天情绪,哑着嗓音问:“你可知……为何你十岁那年求祖父让你去前线历练祖父未曾准许?” 白锦稚已无刚才钉嘴铁舌强硬姿态,紧紧攥着身侧的衣裳道:“不知。” “祖父曾说,我们姐妹中,你二姐外柔内刚,看似柔顺,胸中自有乾坤手段。你三姐最为聪慧机敏,心有丘壑内有计谋。而你……是众姐妹中武功悟性天赋最高的一个!也是最像年轻时祖父的一个,争强好胜,睚眦必报又不计后果,你骨子里是桀骜不驯四个字,祖父怕你本就定性不够,沾过血,会变得更加肆无忌惮,这才让你留在大都……同先生多学几年圣贤书。” 白锦稚被白卿言一番话说得脸上血色尽褪,僵直着脊背。 她睁眼望着白锦稚,语气中带着心痛,低声道:“骑术、剑法、枪法、箭术、鞭法!你样样比别人学得快,样样比别人精通,你年仅十五可放眼这大都城有几个人是你的对手?你理应按行自抑,深图远虑,谋定后动!率性于外,沉稳于内。理应以女子之身扬名疆场,成为祖父那样让后人敬仰的将军,成为我国公府乃至大晋国最耀目的女子!而不是争强好胜逞一时之快,陷自己和白家于万劫不复!” 白锦稚原本傲然挺直的脊梁微微塌了下去,表情亦是变得凝重,紧攥的拳头用力到发抖。 她心头难忍情绪,无力道:“今日你若知错,自去找平叔领这五十棍!若你还是自觉无错……那便算了。” 不知错,打了又有何用? 白锦稚说不出话来,只死死咬着牙,起身离开清辉院去找卢平领棍。 “锦桐,你去告诉平叔,念在白家大事当前,手下留情。”她压低了声音说。 白锦桐颔首,转身疾步去追白锦稚。 “长姐……”白锦绣攥住她的手,用力握了握,“小四会明白,长姐疾言厉色是因为对她存了厚望。” 白家男儿尽损,徒留满门女儿家,想要撑起白家本就艰难。 白锦绣嫁入秦家,不日白锦桐将会出门经商,她并非觉得白锦稚年纪小所以未做安排,而是想等白家大事过后,再将白锦稚放在身边慢慢管教一两年,便如她所愿让她金戈铁马尽展所长。 可她忘了如今白家已是如履薄冰,前路坎坷紧迫,已没有漫漫时光容白锦稚这个单纯恣意的少女随心放纵。经历失亲之大悲大痛,白锦稚须迅速成长成一个肩有担当,心智刚强,能撑起白家一角的白家女儿郎。 她望着今日这天高云淡、晴空万里,幽沉眸底杀气腾腾。信王鹰爪敢在背后捣鬼,计划铺排意图推波助澜意图颠覆白家,如今被戳穿……若还想指望全身而退风平浪静,她可不会给他们这般便利。 白卿言武功尽失,便已民言为剑。 同是欲用民情民言为利器造势,那便斗斗看……孰优孰劣。 她看向立在清辉院门口,惴惴不安不敢进来的仆妇、婢女,唤道:“春桃……” 春桃闻声,疾步进来,见白卿言扶着白锦绣要进屋,忙打帘。 “去叫你表哥过来,我有事吩咐他。” “哎!奴婢这就去!”春桃点头。 上房内,白卿言同白锦绣坐在火炉旁,她亲自为白锦绣揉胳膊。 在国公府门前,白锦绣拦着四姑娘白锦稚时全无防备,被那丫头不知轻重推撞在铜镶边的门框上,正正好撞在旧伤口上,疼得胳膊都抬不起来。 或许是房间内太过安静,或许是因为在长姐身边就觉安宁踏实,白锦绣不自主开口…… “长姐……”白锦绣垂着眉眼,鼻音尤其浓重,“今早我母亲身边的罗嬷嬷替我外祖家传话,说……白家满门男儿皆灭,我父亲和哥哥弟弟都以身亡,我也已嫁人。今上对白家态度未明,让我母亲早做打算,向祖母讨一封和离书,省得受白家连累。” 鎏金瑞兽香炉里,轻烟飘渺,满室弥漫着一股极为浅淡的馨香。 “二婶不会走的。”她声音很低,却十分肯定,因为上一世……便是如此。 她的婶婶们,虽说是在国公府荣耀时嫁入,可在国公府蒙难时,没有一个是软骨头,没有一个……弃白家而去,甚至为了替白家求公道,以命相逼今上。 “我知道。”白锦绣低低应声,“我只是觉得世事无常,以前……外祖母总教导母亲要恭顺和善,好生侍奉公婆,可为什么白家一出事,便在父亲尸骨未寒之际,让母亲去讨和离书,真的……好生凉薄。” “慈母心肠,皆希望儿女余生安康顺遂!俗语有言……生儿一百岁,长忧九十九!你莫怪你外祖母。” 白锦绣心中的那点点愤懑和羞耻,因为白卿言一番话消弥,她转过头望着给她揉肩膀的白卿言,泪流满面:“不知道其他婶婶的母族,会不会要她们在这个时候离开白家。” “婶婶们,都不会走的!”她握住白锦绣的手,语重心长,“所以,我们要帮着我母亲和婶婶们,撑起白家!让天下之人看到,即便我们的祖父、父亲,所有的白家儿郎都不在了,也绝无人可以轻贱我白家门楣,无人可以轻贱我们的母亲和婶婶们!” 第七十三章:添乱 白锦绣点头:“只盼五婶能一举得男!好歹能够支应白家门庭!” 白锦绣说到得男二字,难免想起清明院那个庶子,如鲠在喉:“我爹那个庶子……长街之事我已听说,简直是个混帐东西!怕是指望不上!” 白卿言不愿再提那个庶子,只道:“那个庶子你不必当回事,翻不出什么大浪来!五婶生男生女乃天意,强求不得!我们需按最坏结果来打算。” “那日后,我白家该怎么办?”白锦绣哽咽。 “等祖父……他们回来,祖母会去求皇帝准许我们举家回朔阳祖籍,祖母会以为我大晋祈福为由自由清居庆安寺礼佛,身边留你三妹妹锦桐。祖母命三妹妹女扮男装出门行商,为我白家暗中积财……” 白锦绣听到白卿言交底,顿时心惊肉跳。 她同白卿言相握的手收紧,心中颇为混乱,言语上也冒失起来:“举家回朔阳?我也想也回去!秦朗已搬出忠勇侯府……朔阳人杰地灵适合读书!我……” 比起留于大都,白锦绣总觉得姐妹齐心在一起,才更让人觉得安稳温暖。 她拍了拍白锦绣的手,将白锦绣稳住,才对她摇头:“先不说你已经嫁于秦朗,就单说我们白家……能不能安然退回朔阳两说,若真能安然退回去,那大都城这里……我们绝不能全瞎全盲,你可懂我的意思?” 白锦绣一怔,隐约察觉白卿言似乎在部署谋划着什么:“长姐……” 白卿言用力捏住白锦绣的手:“此次,我白家若能全须全尾退回朔阳,大都这里需要有人来经营。你一向内秀,稳重。有你在大都……长姐才能放心。” 白锦绣抿着唇,陡然明白了白卿言的意思,长姐这是为白家将来打算,白家……退回朔阳只是暂时,将来长姐还要带着白家回来! 既已知白卿言有所打算布局,白锦绣绝不会做那个拖后腿的,她抬眼眸色沉稳,颔首:“长姐放心,锦绣必不辜负长姐期望,在大都城内等着长姐回来。” “大姑娘,我表哥来了!”春桃在门外低声道。 白锦绣闻声用帕子擦干了眼泪,整理仪容端坐在雕花铜罩的火炉旁。 “让陈庆生进来。”白卿言开口。 陈庆生进门,见白锦绣也在,忙行礼,低着头规规矩矩不敢抬起:“大姑娘安,二姑娘安。” 白卿言坐于软榻小几旁,没有避开白锦绣便问:“今日国公府门前的事情听说了吗?” 陈庆生眼明心亮,大姑娘唤他过来既然不避二姑娘,必是不怕二姑娘知晓,老老实实应道:“听说了,大姑娘只管吩咐!” 她垂着眸掀开鎏金香炉盖子,手里捏了根素银签子去拨弄香炉的香灰,克制着眼中滔天的骇人杀意:“刚愎用军这四个字,是信王传回来的!背后之人敢对我白家出手,无非就是希望替兵败回都的信王将罪责开脱至我白家身上,再坐实白家戕害兵士家眷的罪名,推波助澜击垮我白家声誉。既然他们出手又未成功,那接下来我白家就该有所作为,好让他们知道这潭水他们既然出手搅动起来,想要风平浪静没那么容易。” “大姑娘放心,小的知道该怎么做!他们想用流言攻击我们国公府,我们国公府大可以牙还牙,这种事小的在行,熟门熟路!必不会让大姑娘失望……”陈庆生保证。 白卿言盖上香炉盖子,郑重望着陈庆生:“辛苦你了!去忙吧!” · 白锦稚领棍,虽说卢平手下容情,可还是难免皮开肉绽。 白锦稚到底硬骨,心底知错,咬着牙一声没吭领完了棍,也不让人抬起身自己走回了院里。 拿了金疮药去看白锦稚的三姑娘白锦桐进门时,见白锦稚正趴在软榻上偷偷掉眼泪,听到门响她忙低头用枕头悄悄蹭去泪水。 “长姐让平叔手下容情,你这伤算轻的了。”白锦桐净了手在床边坐下,将火盆挪近揭开被子给白锦稚涂药。 “长姐今日罚你,你可服气?”白锦桐看了眼趴在那里偷偷掉眼泪的白锦稚问。 不知道是不是白锦桐擦药的手重了,白锦稚身体一僵,闷闷应了一声:“嗯,我知道!我会改这冲动行事的毛病!以后当谋定后动。” “你可理解,长姐那句……率性于外,沉稳于内是什么意思?”白锦桐有意提点白锦稚。 白锦稚单臂撑在枕头上,回过头望着白锦桐。 白锦桐替白锦稚擦好药,盖上被子一边用毛巾擦手一边道:“长姐没有让你改行事作风的意思!旁人皆说外圆内方乃处世之道,但你大可反其道而行之!大都城人人皆知你侠义直肠,行事冲动,你若能以此来伪装扮猪吃老虎,便可行旁人不可行之事,旁人也不会对一个心无城府之人多加提防。” 听到心无城府四字,白锦稚险些发怒,眉头紧皱。 “外人如何看你不重要,只要你自己心里要清楚,你是何人,清楚你是镇国公府白家四姑娘!我们既无谋士之大智慧,内里便更需谨慎沉稳,谋定后动。外方……内圆,做到心中有数,你便大有可为,好好悟一悟你该怎么做!” “沉舟侧畔千帆过,病树前头万木春!虽然白家男儿都不在了,可还有长姐……还有我们!我们虽为女子但也得撑起白家门楣!我白家人可身死,但……精气不可灭,硬骨不能折,锐气不可沉!” 白锦桐一双同白卿言极为相似的眸子泛红,抬手用力捏住了白锦稚的肩膀:“三姐知道,白家上至祖父下至十七弟都回不来了,你心里害怕、无措,也恨毒了那些意图污蔑祖父的宵小之徒!其实三姐同你一样!可如今我白家危如悬卵,摇摇欲坠,我们不能怕不能乱,更不能如同莽夫只顾泄愤!我们要给大伯母和长姐帮忙,不要添乱。” 白锦稚心事被戳穿顿时热泪盈眶,再想到今日之事险些给白家酿成大祸,羞愧爬上心头,用力攥紧身下床单:“三姐放心!锦稚知道了!” 第七十四章:调遣 白府四姑娘在国公府外对贪财忘义的闹事者挥鞭,领家法五十军棍的消息不经在市井流传开来。 有人赞国公府高义,宁天下人负我,不负天下人! 也有人觉的国公府太软弱,怎得旁人欺上门自家女儿郎反抗,还要领受家法。 可提起此事,百姓便不免想到国公府门前,白家大姑娘震耳发聩的怒问,一时间……镇国公刚愎用军已至南疆惨败的言论造人唾弃。 有百姓想到活命而归的信王,不知是谁先猜测起……这国公爷刚愎用军的说法,约莫是信王为自保,将败军过错推至已故英烈身上。 还有人怀疑,今日买通那些兵士家属前去国公府门前闹事的背后之人,便是信王。 传言愈演愈烈,三人成虎,百姓笃信此为真相。 不过半天的功夫,大都城各家各户时时能听到有百姓压低声音唾骂信王,言辞十分激烈。 还有胆子大的汉子,专程跑到信王府门前啐一口,才愤愤抄袖离开。 信王府留在府中的幕僚如热锅蚂蚁,聚在议事厅半天商讨不出一个章程。 “不过好在已经试探出,白家如今也没有得到行军记录!目下……我们得好生找到行军记录才是!”信王府幕僚立在明灯之下皱眉道。 “只能先这么办了!还是让人加紧盯住国公府,有什么形迹可疑的人进出,立刻来报!” 立在灯下的青衫老者摇了摇头:“此番上报军情,信王急于遮掩过错,用了‘刚愎用军’四字,推脱之心太显眼,失策!太失策了啊!” · 初五信王便要扶灵而归,镇国公府突逢大丧,所幸董氏平日治家严整,白家上下齐心,虽是年节,除夕夜里得了消息至今不过三天的功夫,国公府该准备都已准备妥当。 只是关于灵前摔盆一事,大长公主和母亲还有诸位婶婶,迟迟定不下来。 如今白家满门男儿皆亡,只剩一个还没有来得及记入族谱的二房庶子,五夫人肚子里的是男是女还犹未可知。 一旦让这庶子白卿玄摔盆,就表示白家承认了白卿玄的身份,甚至……将白家满门的荣耀托付交于白卿玄,镇国公之位若是能保住便必是此子继承。 可此子出手便见血,个性暴虐,毫无仁义之心,不论是大长公主还是董氏和其他夫人,都不甚放心将白家交于白卿玄之手。 几位夫人在大长公主的长寿院商讨了一个下午,也没能拿出一个章程来,可下面心思活络的下人倒是见微知著,巴巴跑到清明院去献殷勤。 就连白卿玄的母亲也端起了未来镇国公生母的款儿,在国公府白事当前的节骨眼而上,无视世子夫人董氏国公府上下食素的禁令,一会儿要厨房给她儿子送血燕,一会儿又要吃蜜汁蒸火腿,一会儿子又要胭脂水晶肘,一会儿子嫌糖蒸酥云糕太腻,一会儿子又嫌伺候的婢女不够漂亮白白污了她儿子那双尊贵的眼。 偏偏就是有下人有心讨好这对母子,变着花活似的偷偷往清明院送山珍海味。 也有听说白卿玄贪好颜色的婢女,动了不该动的心思,仗着有几分美貌便往清明院凑。 白卿言立在铜罩火炉前,听着被她安插在清明院的管事嬷嬷规规矩矩立在面前,说起这几天清明院的事情。 “二房那位姨娘在清明院中放言……说谁让她儿子伤了,等将来定都要一棍不少的讨回来。”管事嬷嬷心里清楚,这话说的是大姑娘,她不能不报。 “嬷嬷辛苦了,清明院还需嬷嬷多多看着,不能在这个当口闹出什么乱子来。”她抬头望着那位老成的管事嬷嬷,叮嘱。 “大姑娘放心!有什么事,老奴会立刻遣人来报大姑娘。”管事嬷嬷道。 春桃将管事嬷嬷送到门口,正要打帘进去伺候白卿言,就见佟嬷嬷臂弯里挎着包袱匆匆踏入清辉院大门。 春桃眼眶一热,忙快步迎上前,福身行礼,红着眼哽咽道:“佟嬷嬷,您可回来了!” 虽说,平日里清辉院里佟嬷嬷不苟言笑规矩也大,将她们一众下人管的死死的,可佟嬷嬷到底是老姜,越是遇事越是沉稳。 如今国公府出了天塌般的大事,佟嬷嬷回来她们这些下人也就有了主心骨。 佟嬷嬷一把将春桃扶起,眼眶发红,本就生硬的五官越发肃穆:“大姑娘怎么样?!身体可还撑得住?!” “嬷嬷放心!大姑娘一切都好!撑得住!”春桃眼泪吧嗒吧嗒掉。 佟嬷嬷不在这段时间事情一件接着一件,春桃看起来同大姑娘一般撑得住,可佟嬷嬷一回来她就撑不住了,再想到春妍那个骨头轻贱的下作东西,想到国公府满门男儿结局,春桃就忍不住哭了起来。 佟嬷嬷还没回来时,在外面已经听到了很多关于大姑娘的传闻,可心里还是惶惶不安忍不住担心,如今听春桃这么说才放下心来。 “我先整理一下,再去见姑娘!”佟嬷嬷说完,进了偏房整理衣容,立在火盆前驱散了一身的寒气这才进门给白卿言请安。 佟嬷嬷骤闻国公府出了大事,风尘仆仆而归,一见白卿言便红了眼,好生将白卿言看了一番,见白卿言好似比她走时身子骨还强一些,这才放下心来。 她让春桃扶着佟嬷嬷坐在绣墩上,问:“嬷嬷匆匆回来,家中可安顿妥当?” 佟嬷嬷的儿子病重,这才回去照看儿子,原本她已让人带话给佟嬷嬷让她过完年再回府,想来是听说了白家男儿尽损的事,立刻匆匆赶回来,忠心可见。 “已经安顿妥当了大姑娘莫要担心,老奴此次回来,还受大姑娘乳母金嬷嬷所托,将您的两位乳兄一起从庄子上带了回来!金嬷嬷说如今白家大事当前,正是用人之际,让您的两位乳兄回府来为世子夫人和大姑娘效力。金嬷嬷让我转告大姑娘……大姑娘莫怕,白家忠仆都在,听凭世子夫人同大姑娘调遣。” 第七十五章:助力 是啊,此生……白家忠仆都在! 他们还没有为了护送她们姐妹逃生,天涯分散。 她眼眶发红,前生母亲得到消息刘焕章要回大都告祖父通敌叛国,就是两位乳兄肖若江、肖若海,护白锦稚离开大晋国去了大魏国。 白锦稚投身大魏,成为大魏最晓勇的战将,肖若江、肖若海兄弟俩,亦是白锦稚身边最得力的智囊和战将。 “这个时辰我不便见两位乳兄,烦请嬷嬷先替我好生安顿他们,你们连夜赶路风尘仆仆,先好生歇息!一切明日再说。”白卿言看着佟嬷嬷带着血丝的眼仁,便知佟嬷嬷这一路怕是没休息好。 佟嬷嬷颔首,为赶路一天一夜都没睡,到了国公府看到白卿言安然无恙松了一口气,倦意就来了,到底年纪大了经不起折腾。 出了门,佟嬷嬷看到院子里的生面孔银霜正坐在廊下吃松子糖,皱眉着只觉好没规矩,侧头问春桃:“咱们院子里添人了?” 春桃望着银霜的带着几分爱怜,忙道:“忘了同嬷嬷说……银霜是大姑娘让进清辉院的,这孩子脑子不大灵光,可却有一把子好力气,之前一直跟在沈青竹姑娘身边当差。大姑娘的意思是只要不犯大错,不必用规矩约束那孩子。” 佟嬷嬷点了点头,心里却不大赞同。无规矩不成方圆,即便是大姑娘有心抬举也不能这般坐在院中大大咧咧吃东西,叫旁人看去了还以为清辉院内连个规矩都没有。 佟嬷嬷面上不显,心里盘算着回头还是得和大姑娘讲讲,等得了大姑娘的首肯再开始教这孩子规矩。在佟嬷嬷看来,银霜脑子不好不打紧,规矩学的慢也不打紧,慢慢来多教几遍就是了,可不能因为怜悯就放纵,这反倒是害了那丫头。 “你去伺候大姑娘吧!”佟嬷嬷对春桃道。 春桃点头,进门时见白卿言拿出狐毛大氅,忙替白卿言穿好:“大姑娘要去哪儿?” “去祖母那里看看。” 白卿言踏入长寿院时,见大长公主同蒋嬷嬷正立在屋檐灯笼之下,她将手炉递给春桃疾步上前:“祖母怎么在外面立着?” 大长公主双眸发红像是哭过,见白卿言前来唇角勾起一抹笑意,身手将白卿言揽入怀中,指着院中那颗松树笑道:“那棵松树,是你祖父亲手种下的!那年我和你祖父迁入这长寿院……” 大长公主说到这儿,低头望着怀里的孙女儿,笑中含泪:“那时这儿叫荣寿院!可你祖父说……他不求荣寿,只求我们夫妻俩能够如松柏长寿,大笔一挥改了院名叫长寿院。” 立在一旁的蒋嬷嬷忍不住别过脸去,捂着嘴眼泪如同断线。 大长公主鼻翼煽动,整个人如同嚼了酸李子一般,绵绵苦涩袭上心头。 “祖母,回吧……院内风大。”她垂着湿润的眼眸,将大长公主扶回上房内,摆了个热帕子让大长公主擦了脸,大长公主这才缓过来。 “这么晚冒风过来,是不是有什么事?”大长公主将热帕子递给蒋嬷嬷,拉着白卿言的手让她坐在自己身边,又让蒋嬷嬷去给白卿言端一碗热姜汤来。 “关于二叔的那个庶子,如今阖府上下都在传白卿玄会继承镇国公之位,祖父、父亲、叔父和弟弟他们还有三日就回来了,孙女儿来问问祖母对此子有何打算。” 大长公主心里一团乱麻,想起今日几个儿媳妇在这里商讨不下的情景,反问白卿言:“阿宝以为呢?” 她握着大长公主的手,徐徐开口:“此子……性情暴戾,心无仁义,当不起镇国二字不说,若将他放在这个位置上,怕白家百年名声毁于一旦,甚至还会为我白家招来灭顶之灾!” 大长公主点了点头,可白家数代粉身糜骨换得镇国公的爵位,难道就这么舍了?! “那日有人买通兵士家眷来我囯公府门前闹,反倒是给我们国公府提了醒,有人暗处盯着我们白家,意图栽赃白家置白家于死地!孙女儿私以为,白家荣耀自在人心,自请去镇国公爵位,保全白家才是当务之急!” “自请去爵位……”大长公主不是没有想过这个。 她点头:“在其位谋其事,白卿玄没有这个能耐。于其将镇国公变成一个虚爵,不如急流勇退迁回朔阳祖籍,让陛下看到我们白家俯首甘退的姿态,以保全我白家众人性命,保全白家百年声誉。” “至于白卿玄,若祖母有这个精力……可以留在身边教养,若将来他能有所成就,能凭本事争得前程,那我白家今日之退成就的好名声,必会成为他来日仕途上莫大的助力!即便是白卿玄此子无可救药,那我白家还有五婶肚子里的孩子,如若五婶得男,白家重建辉煌指日可待!” 白卿言一席话,让大长公主豁然开朗,是啊……她怎么忘了,还有五儿媳妇肚子里的孩子! 退,白家的出路多一条!不退……白家拼死一争即便让那庶子拿到爵位,他怕也不能延续白家满门荣耀。 大长公主点了点头,泛红的眼睛望着轻声细语的白卿言,抬手摸了摸孙女一头乌发,心里不住感慨,她的孙女儿要文能文,要武能武!城府手段,谋略胸怀,样样超尘拔俗,若大孙女儿是一位儿郎,那白家何愁后继无人啊? 白卿言从大长公主院子里出来,本想去陪一陪董氏,走到董氏院子门口,她未让秦嬷嬷通传,刚打了帘进门,就听到母亲压得极低的哭声。 透过十二幅的碧玉楠木屏风,白卿言隐约看到坐在铜花镜前的母亲,一手攥着父亲为贺她生辰亲手做的簪子,怀里抱着今年新为胞弟白卿瑜做好的衣裳,抑制不住低低的哭。 母亲的哭声让她的心如同被蛰了一般,内蕴刚强的母亲,一夜之间痛失丈夫和儿子,心底该是怎样撕心裂肺。 她不曾打扰母亲,只是在屏风后站了半盏茶的时间又从房内出来。 第七十六章:英雄归来 “大姐儿……”秦嬷嬷迎了上来,见她双眸通红嘱咐让好好照顾母亲,秦嬷嬷眼泪一下就涌出来了,“大姐儿放心,世子夫人要强,今早上还同老奴说,她是国公府的主母是大姐儿的母亲,必须得撑住了……她若连白家都撑不住,她又怎么护自己的女儿。” 听到这话,白卿言手心用力收紧,心里酸辣无比。 她想起爹爹来。 想起曾经踏平蜀国那场血战,她围追堵截三日斩下蜀国大将庞国平头颅,一举击溃蜀国战心。 得胜之后,她喜不自胜,爹爹却说她不得军令擅自去追庞国平,让她自去领五十鞭! 她不服气,拧着脖子和爹爹争辩,问:“我取下蜀国大将军首级有功,爹爹为何罚我?” 爹爹双眸通红,气得摔了手中马鞭,一脚踢飞她手中一杆银枪,发指眦裂同她吼道:“因为我是你爹!不论在别人眼里你是多么智谋无双,骁勇善战,对我而言你只是我丢命都不能舍的女儿!” 父母于子女之爱,便是……不论什么时候都想舍命英勇护在孩子前头。 可以后,她再也没有爹爹了!也没有弟弟了…… 她的爹爹,死在了凤城。 她的弟弟,死在了南疆。 她点了点头,哑着嗓子同秦嬷嬷道:“嬷嬷别同阿娘说我来过。” 秦嬷嬷替白卿言拢了拢大氅,点了点头,哽咽难言:“大姐儿这几日好生歇着,等国公爷和世子爷他们……他们回来,大姐儿还有得忙。” 她颔首,扶着春桃的手,迎着刺骨寒风慢慢走出院子。 望着高悬于廊檐之下的白色灯笼被吹得胡乱摇曳,她攥紧了春桃的手。 风起云涌,大都城终究还是要变天了。 · 宣嘉十六年,正月初五,大雪。 寅时一刻,大都城南门守正挑着灯笼从营房营房出来,命人开城门。 守正转过身,隔着茫茫大雪,有人从长街尽头一片明晃晃的灯火处走来,越走越近守正便看到那人不止三两个,立刻戒备按住腰间佩刀。 镇国公府管事一路小跑先行上前,恭敬对守正一礼,说明了来意:“今日信王扶灵而归,我们家主母带着女眷来城门口迎一迎。” 看清楚来人果真身穿孝服头戴孝布,守正颔首侧身让到一旁。 同是当从军的,虽然他没能上战场,心中也有为国为民之心。 那日国公府门前有贪财忘义之徒收了别人的银子,去国公府闹事,白家大姑娘一番话,更是激起了男儿一腔沸腾热血,眼中含泪恨不得随国公爷一起战死沙场为国尽忠。 如今国公爷和白府男儿马革裹尸,白家遗孀出城来迎理所应当。 镇国公世子夫人董氏,携二夫人刘氏、三夫人李氏、四夫人王氏,还有挺着肚子的五夫人齐氏,连同大姑娘白卿言、二姑娘白锦绣、三姑娘白锦桐,还有前日刚被行了家法硬撑着爬起来的四姑娘白锦稚,连同白家的二姑娘秦朗,在白家护卫、仆从跟随下立在大都城南门外,静候白家英雄归来。 人群中传来家仆隐隐的抽泣声,反到没有主子显得刚强。 茫茫大雪,遮人视线,白卿言视线所及除却鹅毛大雪,便是漆黑一片。 白家男儿皆身死,这锦绣大都之内畏惧白家恼恨白家的人,怕都高兴的睡不着觉了吧! 可前路漫漫,谁知道将来会怎么样呢? 白卿言眸底寒光乍现。 虺虫蛰伏,冬眠春猎。 不急,不急…… 双目通红的董氏低垂着眼,侧身替白卿言拢了拢大氅,手指克制着不住的颤抖:“让你们几个孩子留在府中陪你祖母照顾妹妹,就是不听……” 她轻轻握住母亲冰凉的手,不禁眼圈一红,用力攥住:“我等小辈,已可以替阿娘和各位婶婶分担,不是孩子了。” 前生,她病倒留下母亲强撑白府门楣,这一世她不会让母亲孤立无援,只能一人。 二夫人刘氏将女儿白锦绣搂在怀中,眼泪立时断线,若不是还有女儿她恨不得一头碰死跟着丈夫儿子一起去了,可女儿已经失去了祖父、父亲和哥哥、弟弟,她又怎么忍心让女儿再失去她这个娘? 大都城内不知是谁家先亮了灯,听到后窗有人说国公府遗孀一大早都去南门口迎灵柩去了,匆匆起身穿了衣裳,提灯出门,巧不巧正遇邻居亦是挑灯踏雪出门。 “你也听说了?白家遗孀都去南门了!” “是啊!国公府一门英烈今日归来,我们受国公府世代守护,也该同去迎一迎!” 两人刚说了两句,就听隔壁木门吱呀声,和年迈父亲一起出门的汉子看到邻居,亦是问道:“你们也去南门?” 南门守正立在立在城墙之上,见大都城内不知道从哪儿冒出来一盏又一盏灯笼,暖融融的柔光被罩在灯笼内,密密麻麻从四面八方而来,细看之下竟是成群结队撑伞提灯的百姓,声势竟比除夕夜那日更为浩大。 隆冬大雪,天还未亮。 南门守正看着这副场景,心中情绪翻涌,高声喊道:“将城门大灯灯芯挑高些,为我大晋忠魂明灯引路!” 白家女眷听闻这声,都止不住红了眼,挺直脊梁在这风雪中等候归人。 朝中诸臣趋利避害,自南疆消息传回之后,皇帝态度微妙似乎并不打算宽宥白家,得了消息也不敢如除夕夜那日贸然前去南门。 此次勋贵朝臣,能来者寥寥无几,董清平、董清岳得知董氏带白家遗孀去了南门,起身用帕子擦了把脸就骑马来了。 董氏眼底带泪,铭感五内,却又不免劝道:“哥哥、清岳你们不该来!” 董清平抬手拍了拍董氏的肩膀,笑着道:“无妨。” 出乎白卿言意料之外的,是萧容衍竟随同吕元鹏等一杆纨绔来了南门口。 吕元鹏恭恭敬敬同白家各位夫人行了礼,萧容衍亦是浅浅颔首,抬头看向正低眉还礼的白卿言。 白卿言一身孝服,头戴孝布,绝顶容姿被裹于一身清凌中。 第七十七章:引路 白卿言本就白皙的脸今日更是白得骇人,眉目带着憔悴,目光却依旧坚毅。 “那日多谢吕公子国公府门前解围,待我白家大事过后,定当登门拜谢。”董氏柔和道。 “夫人折煞元鹏了!不过是凑巧!夫人不必挂怀。”吕元鹏今日很是守礼。 天初放亮,鹅毛大雪也渐停。 就在百姓都要冻僵之际,隐约听到白雾之中有马蹄声传来。 很快,一辆四角悬灯的四驾马车,在两侧举信王旗帜的卫兵护送下缓缓而来。 二夫人刘氏双腿一软,多亏白锦绣眼疾手快扶住,她用力握住刘氏的手,泪流满面。 董氏深深吸了一口气,下意识握紧了白卿言的手。 信王护卫老远看到南城门口灯笼光芒亮了一片,连忙马快行至南门前饶了一群,大概明白什么情况,急匆匆赶回马车前,压低了声音道:“王爷,白家遗孀和都城百姓都在南门口……” 怀里搂着美姬的信王一听,撩开马车车帘探头朝南门看了眼,只见熙熙攘攘一片明晃晃的灯光顿时心虚不已缩回马车内,手心里一层细汗。 这次他只将镇国公白威霆,还有白威霆第五子白岐川,和白家六郎、十七郎的遗体带了回来,为了凌辱白家给朝臣看,信王故意给他们用的是最下等的棺材。 信王用帕子擦了擦手心,盯着貔恘铜质的三鼎香炉,沉脸琢磨了片刻,道:“一会儿就说本王伤重,不宜下马车,直接进城!” “是,小的明白!”信王护卫颔首。 马车里的美姬见信王面色沉沉,笑着将温在炉火之上的美酒拿出,斟了一杯送至信王唇边:“白家男子都已经死光了,不过是一群女人,王爷何必在意。” 正是风情万种的美人对他笑魇如花,信王眯了眯眼,心口那股子不安消散,就着美姬白若葱管的手饮了杯中酒。 是啊,白家男人都已经死绝了,一群女流之辈能翻出什么浪花来。 再说,容不下白家的是他的父皇,古语有云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白家也算是死得其所,他有什么可怕的?! 想到这里,信王舒舒坦坦靠在软枕上,把玩着美人儿白玉雕琢似的小手。 马车摇摇晃晃到了城门口,董氏带着白家众人对着信王马车行礼:“见过信王。” “咳咳咳……”马车里传来信王咳嗽的声音,“本王已将尽力,却也只能将国公爷和白岐川将军,同六郎和十七郎带回!本王身受重伤不便下车,咳咳咳咳!便让兵士将国公爷他们送回国公府吧!” 说完,马车便动了起来。 所以,董氏的丈夫儿子一个都没有回来,董氏身形晃动,她忙扶住:“母亲!” 望着被打击的缓不过神来的董氏,白卿言心中绞痛。 二夫人刘氏的丈夫和两个亲生儿子也都没有回来! 刘氏一听,整个人直愣愣向后栽倒,若不是白锦绣眼疾手快扶住,怕是要摔倒,刘氏泪如泉涌,整个人却如同傻了一般,话都说不出来。 她的丈夫和儿子,竟然……尸骨无存了吗?! “十七!我的小十七啊!”四夫人王氏已经克制不住朝最后方那最小的棺木踉跄扑去,下了一夜的大雪,路滑难行,王氏摔倒两次爬起来又踉跄铺了过去,终于抱住了那落满雪的小棺材,整个人撕心裂肺。 “六郎……娘来了!娘来带你回家!”三夫人李氏被白锦桐扶着哽咽上前,想去摸一摸儿子冰冷的棺木,想扶着儿子的灵柩回家。 挺着大肚子的五夫人齐氏,似还稳得住,她本欲快步上前去丈夫的棺木前,可又硬生生克制住情绪,掌心用力按在腹部,含泪哽咽道:“大嫂……先回去吧!” 身上带伤的白锦稚被贴身婢女扶着,亦是朝同胞兄长白卿明的棺木走去。 董氏拳头死死握紧,明明心中恨意滔天,却还得言谢:“多……多谢王爷。” 白卿言拳头紧紧攥着,同上一世一样,回来的只有祖父、五叔,明弟和小十七,可信王这个身受重伤…… 她看着车轮转动晃晃悠悠从眼前走过奢华马车,闻到从窗口隐约飘出的淡淡的酒味和檀香味,直起身凌厉的视线抬起,马车车帘被寒风掀起一角,她分明看到了车内娇如牡丹的美人儿正倚在“身受重伤”的梁王怀里,衣衫不整。 拥着狐裘立在人群之外萧容衍一向耳力过人,他耳朵动了动,听闻精致马车内有女人的娇嗔声,幽沉眸色越发冰凉,侧头看向护在身侧的护卫…… 侍卫会意,颔首匆匆离去。 白卿言转而望向抬棺的兵士,没有一个是白家军,都是……信王麾下兵士,她死死攥住藏在袖中的手。 信王的亲兵放下棺材,随着信王的马车进城,将四具棺材就搁在城门外。 董氏拼尽全力才能维持住庄重沉稳,不崩溃哭泣! 她带着白家女眷跪下,行大礼叩拜:“白家嫡长媳白董氏,携白家女眷,恭迎父亲与我白家英烈回家!” 白卿言含泪跪下,重重叩首。 百姓亦是跪倒哭声一片,嘴里痛呼着国公爷,绵延不绝的哭声,在这乌云蔽日的清晨,响彻九霄。 董氏在秦嬷嬷搀扶下站起身,立在祖父棺木最前端,死死咬着牙,含泪高声道:“抬棺!撒钱!引路!” 白家仆从立刻上前立在四具棺材周围扛起抬棺木杆,董清岳是个粗人,他红着眼扔开一直攥在手心里的缰绳,上前亲自将棺木抗在肩上,声如洪钟吼道:“起棺!” “起棺!” 随着跟随而起的声音,百姓的哭声越发撕心裂肺。 为官者从没有人愿意替人抬棺,哪怕是自家亲眷都没有这样的! 可董清岳不同,他也是国公爷手下出来的兵,他心中热血还未曾灭。 白卿言接过纸钱,深深看了眼四具棺材,只身立在最前面,将纸钱高高抛起…… 白锦绣跟随白卿言其后,也亲自接过纸钱,为白家英灵撒钱引路。 第七十八章:如此作贱 漫天纷飞的纸钱,和百姓痛心入骨的哭哭声中,四具棺材,三大一小……向前行进,进城。 或许是一早就在这里候着,人早就冻僵了,抬着镇国公棺材的家仆脚下一滑,只听“咚”一声棺材落地,后面三具棺材“嘭——嘭——嘭——”慌乱间都落了下来。 薄如纸板的棺木开裂,最后的小棺木麻绳断裂棺身一歪,边角猛地坠地整个棺木炸开,身穿破碎铠甲的幼童尸身从棺木中滚了出来,被敌军斩下的头颅直直滚落至雪堆中,毫无遮掩! “小十七!”白锦桐含泪飞扑了过去,一把抱住小十七的头颅,看着弟弟已失去生机的稚嫩小脸,如同一根银枪狠狠穿透白锦桐的胸膛,她抱住小十七的头,终于忍不住激烈哭出声来,声嘶力竭哭喊,“小十七!” “小十七!”白锦稚亦是惊呼。 白锦绣睁大了眼:“小十七!” 白卿言转过身,看着小十七滚落的头颅,目眦欲裂,肝胆俱碎,似有罡风席卷她胸腔,让她怒发冲冠,脑子只剩一片尖锐的呼啸声,激得她欲立刻提剑宰了信王:“平叔!给我拦住信王的马车!” “啊……”四夫人王氏尖叫着踉跄跪地抢过儿子的头颅,如失心疯一般不断尖叫着爬回儿子的尸身旁死死抱着已经有了尸斑伤痕累累的儿子身旁,抱住儿子的尸身,绝望痛哭。 四夫人王氏最柔弱不过的性子,此时双眸猩红犹如地狱归来的魔鬼,语无伦次歇斯底里怒骂皇室贵胄,千尊万贵的皇帝嫡子信王:“信王你个杀千刀的!我的儿啊……你竟让我儿子尸首分离!干净衣服都不给他换一身!他还只是一个十岁的孩子!十岁的孩子啊!你个王八蛋!” 四夫人王氏仰天撕心裂肺痛哭一声,又将脸贴着儿子的身体,像哄孩子入睡似的小声喃呢:“小十七不怕!小十七不怕……娘在呢!娘陪着你!娘在……娘个你暖暖!我们不怕!不怕……” 卢平看到平时最可爱活波的十岁孩童,竟然落得尸身分离,早已经双眸通红,心中杀意沸腾,不等他带人去追,董清平已然一跃上马……直接入城勒马拦住了信王刚入城不过十米的马车。 历来将军战死,扶灵回城前,若尸体分离……除非尸骸断肢找不到,送灵者必然会命人将尸身重新缝合,换上干净的衣衫铠甲,以此让人全尸下葬。 饶是百姓都知道战场历来残酷,可也不如活生生一个十岁孩童被砍杀的尸身出现在眼前让人来得震撼。 董清岳人坐在高马之上,双眸猩红望着已然拔刀的信王府亲卫,国公府护院也已拔刀,两相对峙,剑拔弩张! 此时的国公府护卫因为那个十岁少年尸身滚落出来,各个被激得怒不可遏,恨不能现在就和信王拼命。 “信王!国公府上至国公爷下至国公府儿郎都是国之忠魂英烈,你扶灵回城为何不为他们清洗更衣,为何要让他们落得身首异处的下场!杀人不过头点地,信王你怎么敢如此折辱忠魂!”董清岳瞋目裂眦,用马鞭指着那辆华贵的四驾马车,丝毫没有敬意,只有震天的杀气。 吕元鹏此等纨绔何曾见到过这样惨烈的状况,只觉一腔热血和怒火被烧的滚烫炙热,胸口似有岩浆奔腾,几欲破胸而出,恨不能立时上前和信王撕斗。 不知是否是老天爷都看不下去了,信王的马车车轴突然断裂,车轮撞飞了护在马车一侧的两个亲卫,翻倒在地,马车内火盆一瞬点燃马车青围布,信王和车内美姬尖叫着从马车内爬了出来。 萧容衍的侍卫悄无声息回到萧容衍身边,压低声音道:“主子,属下无能,刚才动手,国公府那个护院统领,和马上那位大人怕是已经注意到我了。” 萧容衍不动声色,淡漠道:“无妨。” 那侍卫颔首沉默不语垂着眸子立在一旁,仿佛什么也不曾做过。 百姓目瞪口呆看着所谓“身受重伤”的信王,行动自如上窜下跳拍打身上火苗,身边还有一个香酥入骨瑟瑟发抖环视四周的美人。 “信王殿下真是伤得好重啊!”白卿言双眸猩红,周身杀意如同罡风呼啸,“伤到……马车内有美人相陪,却没有精力派人为我年仅十岁便为国为民捐躯的弟弟缝合、更衣!” 信王眼睑重重一跳,他怎么也没有想到会让满城百姓看到他完好无损站在里,他身侧拳头紧握,既然暴露了倒也不惧怕做的更绝一些。 他阴沉着脸看向已立在他亲兵包围圈之外的白卿言,冷声道:“我想给你白家留颜面,才说重伤在身,你们白家真要本王当着众多百姓的面儿……说出白威霆如何不听本王号令至我大晋数十万将士葬生南疆的罪过吗?!” “出征在外我祖父为帅,他身经百战何须听你一个在这繁华帝都从未经历过血战的黄口小儿号令!”白卿言泪如泉涌,灭顶之怒、锥心之痛燃尽理智,声音颤抖激愤,“即便是我祖父行军不当,可白家儿郎他们……为民血战,为国捐躯!难道死后要落得一个尸首分离的下场!这是哪家的道理!我弟弟才是十岁!他才十岁!他十岁之身敢上战场!他是为我晋国而死的少年英雄!岂容你如此作贱!” 一口恶气堵在信王心头,他被一个女人逼得哑口无言,死死咬着牙。 “即便我弟弟他只是一个平头百姓!你信王贵为皇室之子,也当好生对一个孩童的尸身!可你的仁义之心在哪儿?!你简直畜牲不如!国之锐士为民为国而死!你……在这华贵的马车里同娼妇苟且,你配为皇子?!配天下万民以赋税养吗?!你这样不仁、不义、寡廉鲜耻只知享乐无耻牲畜若是将来入主东宫,我大晋百姓定皆为你牛马还有活路吗?!你何止不配为皇室贵胄,你连人都不是!” 第七十九章:做作姿态 信王脸色瞬间血色尽褪,白卿言这番话要是传出去,让万民知晓……势必将成为他登顶之路上最大的阻碍! 好歹毒的女人!信王怒火攻心气得全身都在颤抖,指着白卿言怒吼:“来人!给我将她乱刀砍死!” “我看谁敢!”白锦桐拔刀护在白卿言身前,一双肃杀的眸子扫过那些信王亲兵。 “信王慎言!”董氏疾步上前护住女儿,立在最前头通身的主母威仪,“若我白家战死之忠勇真有罪,那也自有陛下看过行军记录之后定罪!可在陛下定罪之前……他们都是为国舍命的英雄!信王不敬反辱,如今若再杀我白家遗孀,就不怕天下人口诛笔伐吗?!” 身上带伤的白锦稚牙龈嚼出血腥味,血泪间全都是滔天的杀意,随同白家护卫通通上前,一副要护着白卿言同信王血拼的架势。 可白卿言已然怒不可遏,一把拽回护在她身前的白锦桐,上前两步……以胸口抵住信王府侍卫刀尖,一身震慑人心的杀气竟硬生生逼得那侍卫退了一步。 “杀我?!来啊!”她声嘶力竭,眼里翻涌着毁天灭地的戾气,“就在这光天化日朗朗乾坤之下,让天下人看看,这大晋皇室的皇子是怎么样对待烈士遗孀!让这天下人都好好看看……为晋国血战身死落得什么样的下场!我的魂魄便立在这里睁大眼看着……看将来谁人敢为晋国而战!谁人敢为晋国而死!你们林家江山……还有谁敢为你们护!” 立在人群之外仿若局外人的萧容衍,幽沉的眸子深敛流光。 旁人还听不明白,可他却听得出……今日的白卿言理智在白家十七子头颅滚落的那一刻灰飞烟灭,言语中欲反的暗芒渐显,咄咄逼人,凌厉又骇人。 信王被白卿言震慑的一身一身的冷汗,眼看着群情激愤的百姓上前各个都像不怕死似的,大有要同白卿言站立一线对抗他亲兵的架势,信王喉头剧烈翻滚着向后退:“你们……你们这些贱民是要造反吗?!” 百姓悉悉索索上前,恨不能将信王扒皮拆骨……各个斗志昂扬,让信王心虚没底,想要故作镇定强撑,双腿却忍不住向后退。 人言可畏这个词,信王不是不知道,今日他以为白家男人尽数已死……狂妄了。 就在信王不知应该如何应对时,突然有内侍监骑快马而来,尖细的声音呼喊道:“陛下有旨……信王速速进宫听训!信王殿下请速速随小人进宫!” 信王正愁无法脱身,知道这是自家爹爹派人为他解困,忙恭敬跪地叩首:“儿臣领旨!” 信王站起身,面目阴狠用手指着白卿言的方向点了点,便上了内侍监带来的马车,朝皇宫方向而去。 白家上下,双眼通红带着恨意望着信王乘坐离开的马车,拳头紧握。 “祖父!我的祖父啊……孙儿才刚回白家,你还没有看孙儿一眼,怎么就去了……祖父!” 突兀的哭喊声响起,白卿玄跪地跪行着朝镇国公的棺木方向一边爬一边哭喊,声音之大仿佛生怕旁人不知道他是镇国公的孙子一般。 白卿玄是被白家有些巴结的仆从背着来了南城城门口,刚才见白家和信王剑拔弩张,悄悄躲在一旁不吭声,信王刚一走,这才做出这副悲痛欲绝的姿态。 “国公爷啊!你怎么怎么就去了!您的孙子白卿玄刚回来认祖归宗……您怎么就走了!”那妇人也捶胸顿足哭喊着。 董氏眸色阴沉,冷冷看着做出这般闹剧的这母子俩,厌烦无比:“闹什么?!” “世子夫人这话说的,这怎么能是闹呢!我儿子卿玄是国公爷的孙子啊……国公爷不在了,卿玄作为国公爷唯一的孙子自然要来迎国公爷啊!”那妇人捂着心口,一副心痛难当的做作模样,“世子夫人一大早携白家遗孀前来南门迎国公爷,为何不叫我儿?难道国公爷和二爷刚去……世子夫人就迫不及待想要将我们母子俩赶出国公府大门了!” “祖父啊!你不在了孙儿该怎么办啊!”白卿玄跪在国公爷棺木之前,拍着薄如纸的棺材,“孙儿刚回家就被打了一顿差点儿一命呜呼!孙儿到现在也没有被记入族谱,祖母也不见孙儿!没有祖父庇护!孙儿怕是不久之后就要去见祖父了啊!” 百姓见状,不由低声接耳…… “那也是国公府的公子?!” “我想起了!那日在满江楼前……被大姑娘打了的那个庶子!” “没想到国公府满门英豪,竟然也出了这么个心狠手辣的庶子!” “再心狠手辣如今也是镇国公府唯一的男丁了!怕是将来前途不可限量啊!” 刚才最冲动,最暴怒的白卿言看着这出闹剧,反到静下心来,她闭了闭眼不再和信王的亲卫对峙,也不欲再看这母子俩的做作姿态。 她开口:“白卿玄,今日之事……你应当也看清楚了信王对我白家态度!将来我白家前途如何还是未知,或许……不知道什么时候一顶大罪的帽子扣下来!满门皆灭!既然你们不怕……等我白家白事一过,母亲同我便请祖母主持将你记入族谱!镇国公府将来荣耀也好……灭门也罢!你都不要后悔!” 正在哭嚎的白卿玄浑身一个冷战,想起刚才信王的态度,如同立时被泼了一盆冷水,嚎啕的嗓音全都堵在了嗓子眼儿里。 她用力握了握白锦桐的手,看也不看做作的白卿玄,道:“走吧,迎我白家英灵回家要紧!” 她转身走至双眸通红的春桃面前,拿过春桃给她带的白色狐裘,挺直脊梁走至抱着小十七尸身疯疯魔魔低声哄小十七的四婶王氏面前,蹲跪下身,用狐裘将小十七的遗体裹住。 “四婶,我们带小十七回家!” 四夫人王氏抬头,充血的眸子泪如泉涌,眼神茫然空洞的万物不存,声音哽咽颤抖:“可……可小十七的身体都被刨开了!我也……我也扶不住小十七的头!我扶不住小十七的头……” 第八十章:懵懂幼童 只这一声扶不住,竟是绞碎了她的心肝脾肺肾,辛辣酸涩让人绝望的悲痛情绪冲上心头,她险些克制不住哭出声,眼泪如奔涌。 她咬着牙道:“扶得住!” “四婶,我们姐妹一起扶小十七,一定扶得住!”她拼命攥紧狐裘,手背经络暴起,死死咬着牙喊道,“白锦绣!白锦桐!” 早已经泪崩的白锦绣、白锦桐闻声疾步前来,蹲跪在白卿言身边,白锦稚更是甩开了扶着她的贴身侍婢一瘸一拐朝小十七的方向走去。 “今日!我们姐妹三人……抱着小十七的身体,扶住小十七的头颅!迎我白家英雄国之英烈小十七……回家!” 十岁小童身穿铠甲的身体早已经僵硬,白卿言从四夫人王氏怀里托住小十七的脊背,白锦桐扶住小十七的头颅,白锦绣抱起小十七的腿…… “还有我!”白锦稚死死咬着牙,双手托起小十七腰身,含着热泪高声喊道,“小十七!姐姐带你回家!” “扶起四夫人!”董氏忍住哽咽,强撑着喊道,“回家!” 漫天飘洒着纸钱,镇国公府主母董氏走在最前面亲自抛洒纸钱为忠魂引路。 董清岳扛起抬棺杠木,吼道:“起棺!” 除了那口已经碎裂的小棺材,三口木管依次被扛起,在白家护院的护卫之下迈进了大都城南门。 刚还哭嚎的白卿玄忙跪挪至一侧,心里惶惶不安。 南门守正同守门兵士,见痛哭悲痛的百姓纷纷跪下,亦是跟着低头颔首单手攥拳击胸,对着缓缓入城的忠骨行军礼。 白卿言怀里紧紧抱着她最小的十七弟,白锦桐稳稳扶住小十七的头颅和颈脖相接,跟在三口棺木之后,步步稳健朝镇国公府走去。 白锦稚看着沿途跪拜痛哭的百姓,恨不得立时提起长鞭奔赴边疆,杀尽害了她白家男儿……害了小十七的贼人。 “信王对我白家的态度便是皇室对我白家的态度,小四……今天你亲眼看到他们怎么对小十七,这么对我们祖父和叔叔还有弟弟……给他们用的什么棺木,又怎么对我们白家!你可明白……白家已经不是你以为的那个白家了,如今的白家危如累卵,已没有时间再容你慢慢成长!小四……你得长大了!” 白卿言目视前方眼眶酸疼,一字一句她身旁托起小十七腰身的白锦稚说道。 白锦稚眼泪越发受不住,哽咽点头:“小四明白了!” 萧容衍负手而立,手中紧攥着那枚早已被养的通透无比的玉蝉,视线望着脸色惨白的白卿言,只觉她那双眼中呼之欲[悠悠读书]出的锋芒要藏不住了。 吕元鹏含泪跟着百姓一路往国公府步行,可人还没到国公府门口,就被吕相府的护院强行给请了回去。 百姓一路哭着跟随到了国公府门口,大长公主早就带着白家幼女在国公府门前等候,她亦听闻了南门城口信王做下的事情,尤其见四个孙女儿抱着小十七的遗体回来,大长公主睁大眼望着孙子的尸身……伸手不敢去碰,放声痛哭,恨如头醋! “信王他怎么敢!他怎么敢这么对我白家儿郎!我要进宫面圣!我要……”大长公主强撑着痛呼一声,人竟晕厥了过去。 “大长公主!大长公主!”蒋嬷嬷吓得脸色煞白。 白府门前乱作一团,董氏如定乾坤之柱石般立于镇国公府正门,命人将大长公主送回长寿院。安排国公爷、国公府五爷和六郎、十七郎重新清理遗体,装殓入棺。而其他没有能回来的白家男儿,以衣冠入棺。 白家如此悲惨,可想而知前方战事怕是已惨如地狱。 镇国公府敞开的几扇府门内,搭了天蓬的院中,二十多口棺材排开何其悲壮! 痛哭流涕的百姓是哭镇国公府,也是哭这大晋,西凉南燕联军强犯晋国,国公府男儿尽死,何人还能护这大晋山河,护这大晋万民。 · 白卿言从长公主长寿院出来,望着阴沉沉的天,眼睛酸涩的撑不住,闭上眼已是泪流满面。 “长姐……” 听到耳边传来七妹妹白锦瑟哽咽的声音,她忙偏过头不动声色抹去眼泪,转过身来,看着小手揪住她衣摆的庶妹白锦瑟。 她克制情绪,握住白锦瑟冰凉的小手,弯腰与她平视,哑着嗓音问:“小七怎么在这里?你乳娘呢?” 白锦瑟双眼红彤彤的,咬紧牙关问:“长姐,祖父和伯父、爹爹、哥哥他们……是不是被人害了?” 不等她张口,白锦瑟便道:“长姐,小七已经不是还未开智的懵懂幼童,我已九岁!也同长姐读了兵法,也随先生念了圣贤书!我不傻!若非有人暗害,我白家男儿怎么会一个不留?连十七哥都不肯放过,这不是斩草除根尽杀绝是什么?!” 望着白锦瑟眼底曾经的清澈明净,被如今不同于稚童的沉稳之色取代,她紧抿着唇心中酸楚难当,抬手摸了摸白锦瑟发顶,最终什么都说不出来…… 明明应当是最无忧虑的稚嫩幼童,因骤失祖父、父亲、兄长好似一夜之间长大,她竟不知该喜还是该悲。 “小七……”白卿言弯腰屈起食指抹去白锦瑟的眼泪,低声道,“母亲,还有祖母和婶婶们,还有众多的姐姐……我们会为白家讨回公道,也都会护着小七平安长大!前路漫漫,我白家未来皆在我们众姐妹手中。有句话叫莫欺少年穷!等你长大后……长姐会让你看这大晋国,谁家说了算!” 白锦瑟似懂非懂望着白卿言重重点头:“小七明白!” 余光看到董氏身边的秦嬷嬷进了长寿院,白卿言直起身,朝秦嬷嬷看去:“嬷嬷……” 秦嬷嬷对白卿言行礼后道:“大姑娘,七姑娘,朔阳老家的人到了!世子夫人让我过来同大长公主说一声,大长公主若是身子不适,世子夫人便找借口让他们改日再给大长公主问安,先让郝管家带人下去安顿。” 第八十一章:家破不存 “朔阳都谁来了?”她问。 秦嬷嬷面有难色道:“只派来了……两位与世子爷同辈的两位庶出老爷。” 寒风卷雪,积于青瓦檐角上的一片白色顺着倾斜滑落下来,廊间白色的灯笼被吹得来回晃荡。 她抿住唇半晌都没有说话,虽说朔阳白家同镇国公府白家已出五服,可朔阳白家在朔阳之威势全靠白家庇护。朔阳每年送年礼时,朔阳白家嫡支恨不得都跟过来,意图同国公府拉近关系。 如今白家大丧……竟只派了两个庶出的老爷前来,虽够不上见风使舵这个词……也难免显得薄情了些。 趋利避害人之本能,她谁都不怪。 只是心底,仍有微微凉意。 她低声说:“祖母刚喝了药歇下,改日吧!” 秦嬷嬷颔首行礼后又匆匆离开。 白卿言牵着七妹妹白锦瑟的手来了前院,随母亲、婶婶和妹妹们跪于灵前。 四婶王氏整个人如同失了魂一般,人趴在小十七的棺材旁,谁劝都不走…… 最先来祭拜的……是登州来的董老太君和两位舅舅,几乎是举家前来。 董长元祭拜完,看着双眸含泪叩拜还礼的白卿言,心中难受不已。 大约是因为如今白家情势不明,朔阳老家只派来了两位叔伯奔丧。 在朝为官者反倒是不敢前来,就连几位婶婶的母家也不曾派人前来吊唁,反倒是都城的百姓凑在国公府门口,哀哀哭泣。 白家此事,将官场世态炎凉,体现的淋漓尽致。 董老太君祭拜了白家英灵后,拉着董氏在偏僻无人之处低声问董氏日后打算。 “昨日同你大哥交好的吏部尚书劝你大哥同白家保持距离,说圣上怕是要借此机会对白家斩草除根,让你大哥明哲保身!我思量着……要不然,我回去便对外称病,我们统一口径对外称阿宝和长元早有婚约,虽说是热孝成亲……但若是为了给我这个老不死的冲喜,旁人也说不出个什么来!你……也向大长公主求一份和离书!咱们回登州,能保一个是一个!” 董老太君话说得又急又快,想来是来之前心里就已经盘算好了的。 既然知道白家将亡,那她就是拼了这一条命,也要把自己的女儿和外孙女拉出来。 董氏听了董老太君这话一颗心七上八下的乱跳:“娘……你确定了?真的是吏部尚书说的?!” 吏部尚书,向来最善揣摩圣心。 “娘还能骗你不成!”董老太君用力握着女儿的手,声音带着哽咽的哭腔,“娘知道你情深义重,可这不是义气的时候!咱们一步一步来,先把你和阿宝从这个泥潭里拉出来!再想办法能将白家救一个是一个!大长公主倒不用担心,到底是皇帝的亲生姑母,皇帝不会对大长公主如何的!” 董氏垂着眸子心底飞快盘算,二姑娘白锦绣已经出嫁,白锦桐也已经到了出嫁的年纪,只是四姑娘白锦稚同五姑娘、六姑娘和七丫头全都还小!五弟妹齐氏肚子里的还有几个月才生…… “婉君!”董老太君用力拉了一把女儿,“娘说的话你听到了没有!” 半晌,董氏红着双眼看向董老太君,笑了笑道:“娘,女儿自嫁于岐山……曾与岐山有誓言在先,女儿若真的在此刻离了白家,日后去地下如何见岐山啊?女儿又怎么忍心让世人看到忠魂英灵身后……竟落得个家破不存的下场?” 董老太君忍不住用力拍打董氏的手臂:“那你就人心让娘落得一个白发人送黑发人的下场!你何辜?!阿宝何辜?!” “娘!原本我想着……阿宝不愿意,那阿宝和长元的婚事就此作罢!既然事已至此,女儿必会说服阿宝她不嫁也得嫁!若白家此次能安然渡过不说……若不能,以后……阿宝就请娘和弟妹多多费心!” 董氏说着,在董老太君面前跪下行叩首大礼,声音哽咽:“就让阿宝替女儿尽孝于娘膝下!” 董老太君偏过头用帕子捂着嘴直哭,痛得用手锤砸胸口,她知道女儿这是抱了和白家同生共死的决心,这让她一个做娘的怎能不心肝俱裂,这是她从小疼到大的女儿,这是她身上掉下去的肉啊! 见女儿长跪不起,董老太君又万般无奈将女儿扶了起来,哭腔浓得化不开:“你这孩子自小就主意正又重情义!还云英未嫁之时就敢应下你那金兰姐妹……让秦朗做你的女婿!如今……如今……” 董老太君泣不成声,强忍着克制情绪将董氏搂在怀里:“如今你既要同白家同生共死,那我董家就拼力一搏……尽全力保白家!望上苍怜我儿这赤子心肠,怜白家这一门的忠骨,别如此苛待白家!” “娘!娘……”董氏紧紧攥着董老太君的衣裳,依偎在董老太君的怀里涕泗滂沱,只能一声声喊着娘。 董氏是个极其刚强的女性,痛哭之后,她已开始为白家众人盘算出路。 白家大丧之后,这几个孩子她都得想办法送出大都,若真有不测也好保全,若白家平安……那便当她们如儿郎一般出外游历,再回来便是。 · 窝在清明院的母子俩时不时就派人去前院打探消息,得知除了世子夫人董氏的娘家人来了,其他夫人的母家畏惧圣心……甚至不敢前来吊唁,心当下就凉了一截。 摇曳的烛火之下,白卿玄趴在软榻上,想到自己今天在南城门那一哭,怕是把自己给埋到坑里了。 “玄儿,不如我们收拾了细软先跑吧!”妇人惶惶不安开口道,“如今白家这情况怕是和那个白大姑娘说得一般要倒了!万一真的要是一个灭族大罪怪罪下来,我们娘儿俩就得跟着白家一起去死!儿啊……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大不了我们等白家风平浪静了再回来!你是白家最后一根苗苗!那时回来不用说你便是顶顶尊贵的国公爷,这白府的荣华富贵还是你的!” 第八十二章:国士忠魂 白卿玄反复想信王对白家的态度,良久终于下定决心点头:“好!娘你现在就收拾东西,白家男人都死了这么大的葬礼肯定也顾不上我们娘儿俩!你拣些值钱的东西这几天往外送藏好了,等我差不多养好了,我们就走!” 见儿子已然下定决心,妇人连连点头:“为娘这就去准备!” · 一向柔弱的四夫人王氏,此次一心要守着儿子谁劝都不听,就紧紧抱着棺木不撒手要[58fo]陪着儿子。 董氏同为母亲怎么能不知道四夫人王氏的心情,便命人端去火盆,给四夫人王氏披上厚厚的狐裘驱寒。 直到四夫人王氏体力不支晕厥,才被董氏命人抬了回去。 深夜,白卿言将母亲和几位婶婶劝去休息,姐妹七个人彻夜跪在灵前守灵,倒是白卿玄……白卿言派人去请,却声称高烧不退伤口恶化,不愿前来。 五姑娘、六姑娘、七姑娘年纪虽小,可心中大悲大痛竟都成了支撑她们的力量,跪于灵前静候祖父、父亲、叔伯和众兄弟灵魂归来。 黎明之前的黑暗最幽沉也最冷不过,即便是裹着狐裘寒气已然爬上了白卿言的腰。 摇曳的烛火轻微发出爆破声响,她见七姑娘白锦瑟摇摇欲坠,轻轻撑开狐裘大氅将终于撑不住睡着的白锦瑟轻轻拥入怀,用狐裘大氅将她裹紧,让春桃将火盆炭火挑一挑,让炉火更旺些。 白锦绣也护住了眼皮打架的五妹妹,吩咐人去拿一床锦被来给五姑娘、六姑娘披上。 “小四,你身上有伤,去睡吧!”她对白锦稚道。 白锦稚跪坐于蒲团之上,一语不发的摇头,满门男儿皆灭,连尸身都找不回来,她如何睡得着? 白锦稚的所思所想就写在脸上,她看过眼眶发红心疼不已,垂着眸子低声道:“没有见到其他叔叔兄弟的尸身,一切就还都有转还的余地,这何尝……又不是一种希望?” 泪眼滂沱的白锦稚望着长姐,用衣袖抹了一把眼泪,心中陡然有了一丝光明,整个人都振作了起来,哽咽点头:“嗯!” 天刚蒙蒙亮已有百姓前来国公府门前祭拜,也有人来国公府门前看热闹,看今日有没有达官贵人前来拜祭。 晨光穿透白雾,映着落雪的青砖碧瓦。 一辆榆木镶铜包边的华贵马车,停于国公府门前。 萧容衍侍卫拿过的櫈子,扶住他下车。 他拎着衣摆抬脚从容走上国公府高阶,解开大氅递于立在一侧的侍卫,在白卿言略显诧异的目光中,恭恭敬敬对着白家二十多个牌位行大礼。 董氏带着孩子们还礼。 英俊儒雅的翩翩公子,身着一身白色直赘越发显得清贵,气度非凡。 他视线看向白卿言,又从容沉静对董氏长揖到底,眸色温醇深厚:“国公爷、世子爷,白府诸位公子,皆是晋国英雄,萧某虽为魏人,亦感佩至深!望世子夫人节哀,国士忠魂自在民心。” 董氏因为一句“国士忠魂自在民心”泪水终于绷不住,又郑重对萧容衍一礼:“多谢萧公子宽慰。” 萧容衍还礼直起身后望着白卿言:“白大姑娘,节哀。” 她挺直了脊梁,微微福身,半垂眸子,极长的眼睫如扇,看似柔弱的气质之下掩藏着旁人难以窥见的锋芒。 白家管事将萧容衍请至后厅,命人上茶,萧容衍刚端起杯子,就听到当世两位鸿儒崔石岩老先生与关雍崇老先生前来吊唁。 崔石岩老先生和关雍崇老先生与镇国公白威霆乃是至交好友,如今白威霆突逢大丧,两位挚友又如何能不前来悼念祭奠。 两位老人家年事已高,尤其是崔石岩年逾七十……在家仆和关雍崇老先生搀扶下,颤巍巍抬腿迈过门槛,含泪唤了一声“不愚”已克制不住哭出声来:“不渝……愚兄虚长你七岁,我还未去,你怎能先走啊……” 不渝,乃是祖父白威霆的字。 祖父立志,愿……还百姓以太平,建清平于人间,矢志不渝,至死方休。 她用力攥紧拳头,重重叩首致谢,原本压抑在眼眶中的泪水奔涌而出,似有什么直直冲顶到喉咙,堵的她发不出一丝声音。 原本还如同一潭死水的灵堂,因为崔石岩老先生这带着哭腔的痛呼声,哭声起了一片,连同门外的百姓也都跟着哭嚎出声来。 萧容衍立于廊下,见两位文坛泰斗当世大儒对白家遗孀行礼,白卿言还的……竟是师礼。 他眸子微微眯起,难不成这白家大姑娘竟师从两位大儒吗?! 关雍崇将白卿言虚扶起来,泛红的眸子望着白卿言直点头,这段日子以来白卿言的所作所为,关雍崇略有耳闻,心中感慨颇多。 那年白卿言四岁,幼稚女童娇小可爱,挚友白威霆牵着幼女之手,去他林间小筑请他教授学文。 他说:“女子无才便是德,何以劳神做学问?” 有晨光透漏过层幛般密集的树叶,风过沙沙作响。 只见挚友含笑轻抚幼童发顶,声音徐徐:“学而明礼、明德、明义、明耻!老夫不求我这孙女儿闻达天下,指望她知礼、知德、知义、知耻,作堂堂正正俯仰无愧于天地之人而已。” 光明磊落,堂堂正正! 爱民护民,知礼明德、知耻明义,白卿言做的很好。 崔石岩老先生含泪点头,似安慰又似遗憾道:“你祖父没有看错你,你的确长成如他所期望的那般……” 她哽咽难掩,福身又是一礼。 “好孩子!照顾好……你祖母和母亲还有妹妹们!”关雍崇声音里悲伤浓的化不开。 她颔首称是。 文坛两位泰斗前来白家吊唁的消息传出,清贵人家渐渐也都上门祭奠,原本死寂的镇国公府哭声震天,青围马车络绎不绝。 年迈的定勇侯携全家前来,一声“不渝兄”已是潸然泪下。 白卿言叩首还礼,刚直起身就见春桃拎着裙摆急匆匆从人后挤到她身后,喘着粗气压已极低的声音道:“大姑娘!卢平护院传信,纪庭瑜回来了!” 第八十三章:明明白白 纪庭瑜! 她头皮发紧,一把扣住春桃的手,抬头看了眼还在行礼的定勇侯家眷,趁着众人不备强撑着已经发麻的双腿站起身,险些跌倒。 白锦桐眼疾手快一把扶住了白卿言,不敢惊呼出声,低声问:“长姐?” 她紧握着春桃的手:“走!” 春桃低着头用力扶好白卿言,悄悄从人群中退了出来。 白锦桐察觉出情况不对,她侧头低声同白锦绣耳语:“二姐!劳烦你照顾妹妹们!我去看看长姐!” 白锦绣也担心白卿言身体撑不住,连连点头,白锦桐忙起身悄悄去追白卿言。 双腿发麻的白卿言踉跄走下台阶,就见卢平面色凝重迎了上来,他正要与白卿言说什么看到紧随而来的白锦桐,便规规矩矩抱拳行礼:“大姑娘、三姑娘!” “人呢?”她心里翻江倒海,声音也不自觉的颤抖,她害怕纪庭瑜带来回来的消息是沈青竹出了事,又期盼着纪庭瑜能告诉她南疆战场白家尚有存者。 “后院,是银霜发现的,洪大夫正在给止血。”卢平道。 “走……”白卿言脚下生风,恨不能插翅飞过去。 饶是她心里有所准备,可到了后院听到纪庭瑜咬着木板因为疼痛发出的闷哼声,她还是心惊肉跳。 推开房门,洪大夫正用被火烤过的刀片按在纪庭瑜的断肢上为他止血,纪庭瑜一手扣着桌角,死死咬住木板,一张脸通红全身的静脉都暴起,豆大的汗珠和鲜血不断往下滚落。 “好了!好了!已经好了……”洪大夫将刀片移开,带血的手拿过毛巾擦了擦汗。 皮肉烧焦的味道入鼻,让人心惊胆战。 若不是经历过战场对这样的画面早已熟悉,别说闺阁女儿家,就算是儿郎怕也忍不住腿软。 白锦桐睁大了眼,不明白纪庭瑜这是干什么去了,竟然……丢了一只胳膊! “大姑娘!”纪庭瑜双眸猩红,他全身已被鲜血湿透,没来及的换下的衣衫褴褛,他单膝跪地似因为缺了条胳膊身形不稳,哽咽道,“沈姑娘带我和魏高一路快马疾驰南疆,路上遇到三公子身边亲卫岳知周,岳将军嘱托我将三册行军记录竹简送回,可……庭瑜有负所托,一路狼狈躲藏艰难回来,却只保住一册!请大姑娘责罚!” 语罢,纪庭瑜忙解开身后被血浸透的包袱,里面紧紧裹着一册竹简。 她双眸胀红,扶起纪庭瑜认真道:“你活着就好!” 白锦桐这才恍然,原来长姐早已经派人往南疆去了吗?! 白锦桐上前接过纪庭瑜手中竹简,展开一边看一边念:“宣嘉十五年腊月十二,疾勇将军白卿明灭西凉小股骑兵,带一千兵力回营驰援。营地已为平地,疾勇将军救残兵四人……残兵称一日前,信王见南燕五万大军前来,弃营带三千人夹尾而逃。守营疾风将军白卿瑜派五百兵士疏散后方百姓,率一千五百将士应战,疾风将军身死,尸身被焚。” “宣嘉十五年腊月十三,疾勇将军死守丰县,南燕大军攻城。疾勇将军白卿明称数百万生民在后主,白家军背水一战,不战至之后一人,誓死不退!” 白锦桐看了眼面色铁青扶着纪庭瑜的白卿言,红着眼,接着道:“为乱大晋军心,南燕主帅云魄行挂副帅白岐山尸身于车前!斩白家十七子头颅……” 看到后面的文字,白锦桐目眦尽裂,眼泪决堤,一股血气冲上头顶,脸色骤然煞白,胸口如同被一剑贯穿喘不上气来,杀气震天。 白卿言夺过竹简,死死咬着牙细看竹简所书,字迹潦草…… 为乱大晋军心,南燕主帅云魄行挂副帅白岐山尸身于车前,斩白家十七子头颅,刨腹辱尸,白家十七子腹内无粮尽是树根泥土,云破行大惊!白家军杀心激发,奋勇杀敌!十岁小儿血性,吾羞愧难当,已至此时吾虽文人也敢扔笔执剑!马革裹尸……去也! 心口如同同是被千万支锥子狠狠地穿透,一股子腥甜从胸口奔涌到喉咙,尖锐要命的疼痛让她全身颤抖,险些跌倒在地。 “大姑娘!”春桃忙扶住白卿言,眼泪吧嗒吧嗒往下掉。 哪怕是已经看到了小十七的惨状,可她没有想到……小十七似的时候,竟是这般凄惨! 她闭了闭充血的眼,牙齿死命咬住舌尖让自己清醒过来,此时绝不能沉溺在这无尽的哀痛中,白家的伤、白家的惨烈,得让天下看!她要将信王这皇帝嫡子脸皮……撕给天下人看!她借民怨民愤逼得那高高在上的皇帝……不得不杀信王! 白家的仇,她白卿言用命来报! 此时,随着崔石岩和关雍崇老先生来祭拜之后,大都城内的权贵已纷纷前来,时机正好。 她睁开猩红的眼,灼灼双目凝视满身凄惨的纪庭瑜:“纪庭瑜,我有一事要你做!你……身体可撑得住?!” “大姑娘吩咐!纪庭瑜万死不辞!”纪庭瑜咬紧了齿关。 “春桃,去将我房中取吴哲送回来得五册竹!” “是!”春桃出门一路疾步快跑。 她见春桃出门,咬着牙郑重交代纪庭瑜:“我要你带着六册竹简从我国公府正门入!就在灵堂……以这满身的凄惨将竹简奉上!” “你是年前替我去南疆为祖父、父亲、叔父和弟弟们送冬衣的!崇峦岭遇到被杀手追杀的白家军猛虎营营长方炎,随你去南疆的护院全数丧命才救下方炎将军,方炎将军说刘焕章叛变,与南燕还有信王勾结,信王为夺军功强逼祖父出战,害死数十万将士。前线溃败疾风将军白卿瑜一边舍命抵挡,一边疏散百姓,信王弃百姓于不顾,强行带走大半兵力护他夹尾奔逃!你一路被追杀躲躲藏藏拼死护着这六册竹简回来,只求苍天还我白家英灵公道!” 白卿言条理清晰,话里九分真一分假,已然将这六册竹简来源安排的明明白白。 第八十四章:簪缨之家 她要栽赃信王一个通敌之罪,哪怕这竹简上没有! 只有他信王会用流言这把剑吗?她也会…… 不管这些话是不是事实,当满大都城的百姓看到半死不活的纪庭瑜,听到他拼死送回来的消息,还能人为有假? 即便是有一天朝廷放出所谓真相,百姓也会以为是朝廷为替信王遮掩一二的无耻谎言。 信王敢对白家出手,她便要断了信王的登顶之路,甚至……要了他的命! 纪庭瑜明白白卿言要做什么,用力点头:“大姑娘放心,庭瑜明白!” 见白卿言直起身,满身杀伐,纪庭瑜又道:“大姑娘,岳知周将军还带了一句话……七少、九少带兵骑袭西凉都城未归,或可保白家一脉!沈姑娘和魏高已经快马去了!大姑娘……万望珍重!切不可行鱼死网破之计。” “长姐!”白锦桐喜极而泣,“长姐当着没说错!没有见到尸身是好事!说不定还都活着!” 她没想到昨夜安慰妹妹之语,今日竟恍然成真。 七郎和九郎…… 她只觉一股暖流从脚底窜上头顶,有明光驱散眼中料峭,竟让她不可闻的哭了出来,汹涌澎湃的恨意因为这句话陡然添了几分平和。 一悲一喜,让她头皮都跟着发麻,一时间百感交集! 这算不算她总算赶上,能让沈青竹去救下两个…… 算不算没有白白重生回来,至少从阎王爷的手中,抢回两个?! 不,在没有见到两个弟弟之前,什么都言之过早。 望苍天可怜白家,千万让沈青竹救下他们! 她突然打起精神来,心底虽极,依旧沉着吩咐道:“平叔!你立刻在白家死士中挑选精锐奔赴西凉,不计任何代价,务必……确保七郎和九郎安全无恙!” 卢平颔首:“是!” 她心突突直跳,南疆她必需得亲自去一趟南疆,接应七郎九郎平安归来也好,经营军队里白家的枝蔓也罢,她都得亲自去一趟,已然迫不及待。 白锦桐扶着白卿言从那满是焦肉味的房间出来,她眼睛酸胀的在这朗朗艳阳之下,竟睁不开来。 明明隆冬暖阳,却风声鹤唳,枯叶潇潇。 “长姐……”白锦桐用力握紧白卿言的手,死死咬牙,“纪庭瑜将六册竹简送于灵前,我来读!让着大都城的百姓都知道我白家前线的惨烈!知道那寡廉鲜耻的信王嘴脸!省得……这六册行军记录被送到御前,皇帝为为护信王不公布!” “不止要念……”她睁开眼,将满目的悲戚之色深敛。 她望着这满院子的白绢素缟风中翻飞,身上的杀气令人窒息的胆寒:“我要带着这竹简去宫门前,去敲登闻鼓!将竹简所书的内容大白于天下!让信王之流……无所遁形!要用这民情、民愤、民怨来逼皇帝还白家一个公道!” 女子清平的嗓音,掷地有声。 白锦桐心中怒火与悲切沸腾,坚定道:“我陪长姐一起去敲登闻鼓!” 她垂眸凝视长廊内光可鉴人的青砖板,怅然开口:“你去长寿院请祖母,就说……崔石岩老先生同关雍崇老先生来了!也让祖母来亲耳听一听,她想守想护的皇家……都出了什么样的畜牲。” 也让她们的祖母来听听,这畜牲又是怎么害死了她的丈夫、儿子和孙子! 望着白卿言步伐坚实迈向前院的背影,白锦桐紧紧攥了攥拳头,将自己的泪和痛吞下,转身去了长寿院。 长姐既然没有说,将七哥和九弟的事情告知于祖母,那她便也不言。 主母同长姐之间微妙的嫌隙和防备,白锦桐敏锐怎么会没有察觉。 只不过祖母是当朝大长公主,总有她的难处白锦桐能够谅解,可看了这行军记录看了信王这龌龊小人的所作所为…… 白锦桐死死攥着拳头,对祖母的感情她是既敬重又仰慕,虽说可以毫不皱眉为祖母舍命,可倘若祖母若还是执意护着皇室诸人,那她也只能让祖母伤心了。 前院灵堂。 白锦绣看着面色苍白回来跪在她身侧的白卿言,低声问:“长姐若是身体不适不必强撑。” 她摇了摇头,抬眼便看到雕刻着齐王府图腾的精致马车悠悠停在了国公府门前,她藏在袖中的手收紧,隐约有些发颤。 前生白家大丧,虽然她在病重也知道齐王不曾来过,难道是……萧容衍?! 来得正好! 她生怕事情闹得不够大,知道的人不够多! 眉清目秀的内侍,扶着齐王踩櫈而下,迈过国公府铜包边的门槛,刚准备郑重对设立在门口的灵堂行礼,突然……快马直冲国公府高阶,浑身带血的纪庭瑜快马而来从马上跌了下来…… “保护殿下!”齐王府护卫齐齐拔刀,护在脸色煞白的齐王身前,疾步向后退。 嘶鸣马儿被惊得马蹄腾空,还是卢平眼疾手快冲过去,一把扯住缰绳将浑身是血的马儿制住。 门口百姓被吓得发出惊呼声,连连向后躲,目不转睛盯着刚从马背跌落下来全身带血趴在地上似乎已经不会喘气的男人。 “是纪庭瑜!世子夫人、大姑娘!是我们府上的纪庭瑜!”手中死死扯着缰绳的卢平抬头喊道。 扶着大长公主从长廊而来的白锦桐听到卢平的喊声喉头发紧,忙道:“祖母我去看看!” 大长公主颔首:“快去!” 白锦桐松开扶着大长公主的手便朝前院跑去。 跪在灵前的白卿言起身拨开挡住路的齐王府侍卫,疾步冲了过去,惊愕地睁大了眼…… 刚才,纪庭瑜明明没有伤的这么重! 他的胳膊明明已经被洪大夫止住血了,怎么又…… 她心中了然,为了给白家求一个公道,纪庭瑜这是要拿命博! 这到底是怎么样的朝廷?竟逼得白家这样钟鸣鼎食的簪缨之家,求一个公道还要让忠仆用命博! “纪庭瑜?”她蹲跪下身扶住纪庭瑜,看着纪庭瑜本就断了的胳膊又短了一截,辛辣无比的酸胀袭击的她的眼眶。 第八十五章:谋划争取 纪庭瑜大概是为了把戏做的真一些,又砍了一截手臂! 纪庭瑜从马上摔下来那一下,摔得不轻,他解开身上被血染红的包袱递给白卿言,用力握住白卿言的手示意她安心。 纪庭瑜额头青筋暴起:“大姑娘……属下奉命替您去南疆为国公爷他们送冬衣,崇峦岭遇到杀手追杀猛虎莹莹章方炎!我等拼死救下方炎将军……” “方炎将军说刘焕章叛变与南燕还有信王勾结,信王为夺军功强逼国公爷出战,害死数十万将士。前线溃败疾风将军白卿瑜一边舍命抵挡,一边疏散百姓,信王弃百姓于不顾,强行带走大半兵力护他夹尾奔逃!方炎将军托我等将这六册行军记录的竹简送回来!我们一路躲躲藏藏……全数兄弟尽死才护得这六册竹简回来!只求……苍天还国公爷、白家满门公道!” 齐王听闻此时,满脸惊骇,行军记录竹简送回大都呈上御前这是常理,怎么还会有人沿路追杀?! 萧容衍垂眸喝茶不动声色,倒是被请进后堂休息喝茶的清贵齐齐起身前往正门口,好奇心作祟,欲第一时间清楚知道这白家男儿到底是怎么尽亡的! 白锦桐看着被纪庭瑜鲜血浸湿的地板,颤抖着伸出手拿过从包裹着竹简的包袱,虽说她心里清楚纪庭瑜只有伤的惨烈,才能显得更真。 可真当纪庭瑜对自己下了这般狠手为他白家,白锦桐心里还是犹如翻江倒海般难受,白家的公道……苍天和皇庭不愿清清明明的给,只能用这些自损八千的手段来求?! 白锦桐当着众人的面拆开包袱,颤抖着拿出一侧竹简展开。 世子夫人董氏、二夫人刘氏两位丈夫儿子都没有回来的妇人也挤开护卫上前,抓起竹简嬉戏浏览,意图在这行军记录之上找到自己丈夫儿子还活着的蛛丝马迹。 白卿言用力扎紧了捆着纪庭瑜断臂的绳子,厉声喊道:“平叔!带纪庭瑜去请洪大夫救治!快!” 齐王推开身前拦着的护卫,上前两步,恭敬长揖到底道:“既有行军记录在,世子夫人可否交于本王,现在就带这几册竹简面见父皇!” 齐王虽无大才,可是心里也清楚以镇国公白威霆的能耐,绝不可能如同昨天信王在皇宫里哭诉的那般刚愎用军不听信王劝阻,强行出兵! 贪功逼迫镇国公出战,兵败弃百姓于不顾,就这两条足以阻断信王登顶之路! 齐王心跳的速度极快,储位向来是有嫡立嫡,无嫡立长,信王为嫡,他为长!虽说他自知没有文治武功之大能,却也不想让这江山落于信王那种心胸狭隘,只知享乐之徒的手中!既然想要那至高之位,他便不能不为自己谋划争取。 董氏看着手中的竹简,血气直冲头顶,脑中麻木空白,齐王话音已然听不见,她目眦欲裂,泪如泉涌,满腔的怒火几乎要将她整个人烧成灰烬。 二夫人刘氏跪在地上,翻看完一侧竹简,没有找到自家丈夫儿子的信息,又撕心裂肺哭着换了另一册。 白锦桐手握竹简,紧咬着牙关,克制着心中翻涌的滔天情绪,力求口齿清晰,念道:“宣嘉十五年腊月初二,斥候来报,西凉二十五万主力埋伏于川岭山地,困白岐英驰援四万兵甲于中。信王督促元帅白威霆率全军主力奔赴川岭山地,与白岐英里应外合歼灭西凉主力。元帅疑有诈,信王奉天子命督战,强命白威霆出战,抗命则斩白威霆九族。” 百姓见白锦桐当众读行军记录,纷纷凑上前,仰头望着立在国公府门内的白锦绣,心中惊骇。 原来竟然是信王强命镇国公府出战! “宣嘉十五年腊月初十,副帅白岐山被困凤城五日粮绝,南燕大军活捉白家五子阵前脱衣剜肉羞辱,欲逼白岐山投降,副帅决意为护凤城百姓撤退与南燕铁骑死战拖延时间,含泪举箭射杀白家五子。副帅白岐山言,家中独子有高龄父母者退后一步,未成家留后者后退一步,余下……敢为我大晋百姓而死者,随我出战迎敌!白家十七子,年十,执剑上前,称敢舍血肉随父上阵为大晋百姓死战,绝不苟活!白家军深受十岁小儿所感,纷纷拔剑三呼,宁死战,不苟活。” 白锦稚更血气直冲头顶,疾步上前随手抓了一册竹简展开,气息不稳念道:“宣嘉十五年腊月十二,疾勇将军白卿明灭西凉小股骑兵,带一千兵力回营驰援。营地已为平地,疾勇将军救残兵十人……残兵称一日前,信王见南燕五万大军前来,弃营带三千兵力退逃。守营疾风将军白卿瑜派五百兵士疏散后方百姓,率一千五百将士应战,疾风将军身死,尸身被焚。” “原来是信王!信王太不要脸!竟然带着三千人夹尾逃了!” “他娘的!就这……信王还好意思说国公爷刚愎用军!明明就是他逼着出战的!” “太不要脸了!可怜镇国公府满门男儿,竟然就这样被葬送了!” 百姓哭喊叫骂着,顾不上信王乃是天潢贵胄,乃是皇帝嫡子,悲痛欲绝又怒火中烧,恨不能活活撕了信王。 “宣嘉十五年腊月十三,疾勇将军死守丰县,南燕大军攻城。疾勇将军白卿明称数百万生民在后主,白家军背水一战,不战至之后一人,誓死不退!为乱大晋军心……”白锦稚读到这里,声音突然嘎然而止。 她握着竹简的手咯咯直响,怒火和悲痛撕心裂肺几欲化作喷薄而出哭吼,胸腔内灭顶的恨熊熊燃烧,椎心泣血,死死咬着牙,一字一句:“云破行阵前斩白家十七子头颅,刨腹辱尸,白家十七子腹内尽是树根泥土……” 镇国公府门内,门外,一片寂然。 四夫人王氏听到儿子惨死的状况,整个人呆若木鸡,所有情绪凝滞后,喷薄爆发,她死死揪着自己的衣领,望着儿子的棺木,歇斯底里惨叫了一声迎头朝棺木撞了过去。 第八十六章:可怜人 “护住四夫人!”董氏睁大了眼喊道。 萧容衍身边护卫身形极快,竟在四夫人王氏头堪堪离棺木一寸之距,把人给拉住了。 白卿言只觉全身汗毛都竖了起来,心头如被浇了一勺热油,直到见四婶被萧容衍的护卫护住,紧紧攥在袖中的手才缓缓松开。 董氏冲过去一把抱住四夫人,哽咽道:“四弟妹!你切不可做傻事啊!” “这天杀的信王!没心肝的狗东西!他凭什么这么对白家!凭什么这样对我的儿子!老天爷啊……你不长眼啊!怎么没让信王那个狗东西死在战场上!怎么不让他死!” 柔弱的四夫人,丈夫、儿子皆死,已无所畏惧,管他皇室贵胄,管他圣上嫡子,她已经抱了必死的决心,难不成还不能痛快咒骂一次吗?! “母亲!” “母亲!” 五姑娘和六姑娘扑过去跪着抱住四夫人的腿,哭着。 “母亲,女儿已经没有了祖父和父亲!不能再没有母亲啊!”六姑娘白锦华哽咽难言。 五姑娘白锦昭哭道:“我和妹妹虽然不是母亲亲生的,可我们自幼是母亲抱大的,母亲就是我们的亲娘……您要是随爹爹弟弟去了!我和妹妹该怎么办?!” 四夫人王氏低头看着抱着自己腿的一对孪生庶女,心头一软,整个人瘫软下来,抱着两个庶女失声痛哭。 那日信王扶灵回城,给国公爷和白府小公子用的是薄如纸张的棺材,那白家十七子出征时还没有马高,为国战死……那黑心干的信王竟然都不曾让人将小公子的头颅缝合,存着折辱之心就那么带回来,简直是丧尽天良! 十岁孩子尚且为国血战,死的那样凄惨,无粮可食……腹里尽是泥土树根! 这大晋国自有白家镇守之后,敌国不敢来犯,丰衣足食,谁家娃娃挨过饿?!就是那街边乞儿……怕都不曾吃过泥土树根。 他信王一个皇子,一个马大人高的汉子,竟然狠毒至此,懦弱至此!还将一应过错全部推到为国捐躯的忠烈身上! 此人不仅无耻狠毒,懦弱自私,还是个毫无羞耻之心的寡廉之徒。 白卿言咬紧了牙关,痛过哭过也疯魔过,再听这行军记录,她以为自己心中已痛到麻木,可胸腔里还是犹如被人陡然浇了一碗热油,仇恨剧烈燃烧了起来。 她含泪从母亲、二婶、白锦桐、白锦稚手中拿过竹简,抱于怀中,在白家灵堂前郑重跪下叩首。 再抬头,那双眼灼灼如烈火,周身的凌厉杀气宛如尸山血海中归来的罗刹:“祖父、父亲、叔父弟弟被奸佞无耻之徒迫害屈死,我白卿言今日在白家忠魂灵前起誓,誓为白家亡魂争一个公道,不使刘焕章、信王之流偿命,不得青天明镜,万死不休!” 说罢,白卿言利落起身,挺直了脊梁踏出镇国公府正门。 萧容衍幽邃黑沉的视线望向白卿言坚韧的背影,眯了眯眼……白家大姑娘依旧还是那个骑烈马斩敌军的血性女子。要信王偿命这样的话,除了白家大姑娘,满大都城怕是找不出第二个了。 “白大姑娘,这是要带行军记录去哪儿?”齐王颇为心急。 立于镇国公府牌匾之下,孝衣衣角翻飞的白卿言转过头来,她咬着牙说:“去宫门前,去敲登闻鼓!去为白家鸣冤!为我屈死的祖父、父亲、叔父和弟弟们讨一个公道!” 齐王睁大了眼,明白过来白大姑娘……这是要去逼他的父皇! “长姐!我与你同去!”涕泪横流的白锦桐紧攥着衣摆,抬脚跨出门槛,表情坚定。 双眸猩红的白锦绣咬牙站起身:“我也同去!” “我也去!” 白锦稚的话音刚落,就听大长公主如洪钟的声音从后传来…… “阿宝你站住!” 她闻言,死死抱住怀里的竹简,手指瞬间变得冰凉,身形亦跟着僵硬。 人可以因为血脉亲情变得无坚不摧,也会因为血脉亲情变得无比懦弱,铁心铁骨亦会被冲击的溃不成军。 可如今,在这白家二十多口棺材前,她不会为了祖母退。 就算是祖母想要阻止她,也已经无力回天了! 在这光天化日之下,在这大都城百姓众目睽睽之间,难不成她的祖母……林氏皇家的大长公主,还能将她关回后院?! 她可失望还是会失望,心痛还是止不住,她的祖母大长公主在听到这竹简所书,知道她的丈夫、儿子、孙子如何惨死,知道她的孙子小十七是如何被斩首剖尸,竟还要为护那林家皇权…… 她转过头来,似被血染红又深沉如渊的眸子看向大长公主,声音变得很轻:“祖母要阻我?!” 看到亲自教养的大孙女眼底的失望和戒备,看到三孙女儿全身紧绷蓄势待发怒意,大长公主到了喉咙口的话,一时竟没有能说出来。 可她到底是大长公主,虽以风烛残年,通身不怒自威的庄重威仪竟是随着年岁增长愈发厚重,哪怕容颜憔悴,鬓边银丝梳的一丝不苟,依旧将脊背挺得极直。 大长公主哭过的双眼通红,她紧握着虎头拐杖,在蒋嬷嬷的搀扶之下终于还是朝白卿言的方向走来,与白卿言对视,一向温和的嗓音染着一层沙哑:“白家大仇哪有让你一个闺阁女儿家冲在前头的道理!老身是这镇国公府的镇国公夫人!老身还没死!我自己的丈夫!自己的我儿子、孙子!我就是舍了这身血肉之躯,也要为他们讨一个公道!” 出乎白卿言意料之外,又完完全全在情理之中。 她双眼越发红,心慢慢软了下来,相比起她们失去父亲和兄弟,真正的可怜人……其实是她的祖母大长公主,一夕之间丈夫、儿子、孙子,全都葬身南疆,偏偏行恶者是她的母族。 都说,自古人生有三痛,少年丧父、中年丧夫、老年失子。 不过都是可怜人罢了。 她主动向前迎了两步扶住大长公主,哽咽:“祖母……我们与祖母同去!” 第八十七章:逼杀信王 大长公主用力握住白卿言的手,转头,沉凝的目光望向几个儿媳,目光极为平静,道:“老大媳妇,府里交于你和老二媳妇、老三媳妇!照顾好老四媳妇儿和老五媳妇儿!守好白家!” 董氏忍住心中悲痛,朝向大长公主的方向福身行礼:“母亲放心,府里有我等,必不会乱!” 皇帝亲姑母当朝大长公主,携孙女儿,在百姓跟随之下……徒步前往宫门前。 “走!我们也去!同大长公主一起去告御状!为英雄讨公道!” “走!一起去!” 百姓群情激愤。 大长公主一手握住乌木拐杖,一手死死攥着白卿言的手向前,步子走的极为坚定,声音如从钟鼎里传来一般:“阿宝,逼杀信王此事,你太沉不住气,太迫不及待,太操之过急!你可知你这是在逼着陛下杀他唯一的嫡子?你就不怕……这民情、民怨,杀了信王的同时也会成为刺入你心口的一把利刃?!说到底……阿宝你还是不信我这个祖母,对否?!” 她紧紧握着祖母已经枯槁颤抖的手,说:“大都城内,百余民众随我同行,行军记录竹简已然公布于众,大晋皇帝若不怕百姓的悠悠众口,若不怕尽失民心,尽管拿了我这颗头颅去!我曾为晋国征战,身受重伤不可生育!我的祖父、父亲、叔父、弟弟都身死南疆,昭昭日月朗朗乾坤之下我赌以皇帝不敢杀我……” “阿宝身为白家女,若无壮士割腕的勇气和意志,提什么报仇?” 大长公主脚下步子一顿,闭了闭眼复又抬脚,喉头微颤:“阿宝,你什么时候才能懂活着的人才是最重要的?!祖母……不能再失去你们任何一个人了!” 大长公主声音里尽显老态,纵深的褶皱之中褐色的斑痕清晰可见,如同她话音里对她的失望和担忧。 宫门外的侍卫远远看到积雪堆至两旁的道路,突然有人成群结队朝宫门方向走来。 声势浩大,引人注目。 守门侍卫全身戒备,已有侍卫奔回营房告知守门统领,等守门统领匆匆穿好衣衫从营房出来时,大长公主携身穿孝衣的白大姑娘、白二姑娘、白三姑娘、白四姑娘以及一众百姓已经到了武德门前。 守门统领上前对大长公主行礼,直起身后问:“末将参见大长公主,不知大长公主何以……” 谁知,守门统领话还没说完,白家三姑娘便取下鼓槌,奋力敲鼓…… 数百年静置在宫门外,无人问津已然生锈的登闻鼓声响,惊得宫内鸟雀齐飞。 大长公主扶着虎头拐杖颤颤巍巍在宫门外跪了下来,守门统领吓得也跟着跪了下来。 只见白家姑娘连同白家忠仆,还有百姓纷纷跟在大长公主身后跪了下来,如浪潮一般声势浩大,让人猝不及防。 此时,正歪在软榻上喝茶看着娇柔美人儿弹琵琶的皇帝,隐隐听到有鼓声眉头一紧,喊了一声:“高德茂……” 皇帝身边最得脸的大太监高德茂忙匆匆进来,跪地:“陛下……” “哪儿来的鼓声?!听个曲儿都不得安生!”皇帝颇为不悦。 “回陛下,老奴听着像是前面传来的,已经派了小太监前去查看了。”高德茂道。 武德门外。 白锦绣跪于大长公主身侧,拿着竹简唇齿清楚,含泪一字一句的念…… 白锦绣字正腔圆,虽带着哭腔,可吐字极为清晰又极快,让在场的人挺得一清二楚。 六册竹简,分明只是行军记录之事,可白锦绣抑扬顿挫连番念下来,竟让人仿若置身于那杀声震天、刀光剑影,鲜血四溅,你死我活的战场。 已经叛国的刘焕章,假传消息称粮草刚运至凤城,但被南燕骑兵突袭,五万铁骑围城!粮草辎重被困城中,不等镇国公发号施令,信王狂妄自大命镇国公白威霆二子车骑将军白岐英率四万精锐信州驰援。 镇国公多年行军经验丰富,猜测其中有诈,可信王却拿出皇帝御赐的金牌令箭逼迫,镇国公万般无奈只能同意。后斥候来报,西凉二十五万主力埋伏于川岭山地,困白岐英驰援四万兵甲于中。 信王眼见中计,内心惶惶不安,强令白威霆率全军主力奔赴川岭山地,与白岐英里应外合歼灭西凉主力。白威霆疑有诈,但信王奉天子命督战,强命白威霆出战,称说白威霆若是不从命便禀告圣上,说白威霆见金牌令箭不从抗旨足以灭九族。 镇国公白威霆,只能冒风险部署,命骠骑将军白岐景率两万大军饶过丰县突袭西凉军营,副帅白岐山率五千精兵驰援凤城。 白卿明、白卿琦率一万白家军精兵驻扎灵谷要道以便策应各方。 白威霆亲带五万大军赶至川岭山地,命副将刘焕章率主力十八万兵士隐蔽黑熊山伺机突袭川岭山地。 一如白威霆所料,他带五万大军入川岭山地中计,白岐英所带四万精兵竟尽数被灭,西凉四十五万大军整军以待镇国公,镇国公只能寄希望于副将刘焕章,带军拼死搏杀。 腊月初六,晋国大军苦战三日,吾万大军几乎消耗殆尽终不见副将刘焕章应援。 西凉主帅请见镇国公白威霆,称刘焕章为权位已背叛镇国公白威霆,系数将元帅布兵排阵告知西凉与南燕,西凉倾全国之力派出七十万大军,南燕亦是举国出四十万精锐,此次势要全灭白家军与白家人,打断大晋国脊梁。 西凉主帅还告知镇国公,刘焕章假借镇国公白威霆之名诱骗白家诸子,诱捕五人。如今带兵遁走以镇国公叛国为名,掉头直攻凤城,原本还在拼死挣扎的晋国大军,听到这个消息立时军心溃散,如同羊群被狼群围住般再无力反抗。 元帅白威霆身中数箭,死前命猛虎营白卿辉、白卿阳带军情记录面见信王,禀告信王防刘焕章叛变!号令全军上下不惜代价为为二人拼出血路。 第八十八章:舍生取义 而奉命奔赴凤城的副帅镇国公世子白岐山,在马不停蹄赶达凤城之时,发现凤城安然无恙。粮草府谷官称粮草并未到凤城,副将刘焕章曾凤城停留,称粮草已直入前线军营让粮草府谷官不必忧心。 世子白岐山知刘焕章叛变,掉头欲驰援川岭山地。谁知刘焕章竟率十八万兵士于骆峰峡谷道半路伏击,兵力悬殊……副帅白岐山携一万兵甲无力招架,身负重伤,带一千残兵退回凤城。 副帅白岐山被困凤城五日,粮绝。刘焕章活捉白家五子阵前脱衣剜肉羞辱,欲逼副帅白岐山投降,白岐山决意为护凤城百姓撤退与刘焕章死战拖延时间,含泪举箭射杀白家五子。 副帅白岐山出战前,曾让家中独子有高龄父母者退后一步,未成家留后者后退一步,余下……敢为大晋百姓而死者,随他出战迎敌! 白家年仅十岁的十七子,执剑上前,称敢舍血肉随父上阵为大晋百姓死战,绝不苟活!白家军深受十岁小儿所感,纷纷拔剑欲死战护民,三呼宁死战,不苟活。 而信王在南燕五万大军突袭大营之时,更是带走了三千兵士夹尾而逃,徒留两千白家军愿同疾风将军白卿瑜为民死战,为疏散后方百姓拖延时间。 白卿瑜派五百将士疏散百姓,带一千五百兵士饮壮行酒,称……虽生不同时,今日为大晋万民同袍而战,便皆是血亲兄弟,一酒饮尽,来生再会! 后疾风将军白卿瑜同一千五百兵士同死,尸身被焚。 疾勇将军白卿明死守丰县,南燕大军攻城。疾勇将军白卿明称数百万生民在后主,白家军背水一战,不战至之后一人,誓死不退!为乱大晋军心,南燕主帅云破行阵前斩白家十七子头颅,刨腹辱尸,白家十七子腹内尽是树根泥土,云破行大惊! 白家军杀心激发,奋勇杀敌! 就连记录行军记录的随行史官,都在最后一笔写下这样的言辞…… “十岁小儿血性,吾羞愧难当,已至此时吾虽文人也敢扔笔执剑!马革裹尸……去也!” 六册竹简读完,武德门前……白家诸人,大都百姓早已经泪流满面。 白卿言双手举起行军随行记录染血的六册竹简,高声喊道:“南疆粮草未见,副将刘焕章叛国!信王贪功镇国公白威霆出战,至数万将士命丧南疆,却将罪责推于镇国公之身称镇国公刚愎用军。求陛下还英灵以公道,还忠骨以青白!捉拿刘焕章、杀信王,正国法,安民心!” 守门统领听完后亦是义愤填膺,热泪盈眶,他回头看了眼,好意示意大长公主:“大长公主,这登闻鼓敲一下三十杖!还是先让三姑娘停了吧!” “敲!”白卿言双眸如炬站起身,“这一下三十杖,我来挨!今天就是死在这武德门外,也必要这铮铮鼓声直达天听!” 她以承受军棍之姿态单膝跪于最前方,死死盯住眼前宏伟摄人的武德门。 这些年来,登闻鼓立在这里形同虚设,更像一种象征,从无人敢上前击鼓。 行刑官手持大棍,死死握着这长棍,心中情绪澎湃翻涌,听完白家男儿如何身死,这棍……他如何能打下去?! 眼前柔弱清艳的女子,这可是白家遗孀啊!这让他着实是下不了手。 可下不了手也要下,手腕儿上留着点儿分寸也就是了。 “大白姑娘,规矩在前,我不得不动手还请您海涵!” 那廷杖高举,克制着力道落下…… 闷棍带风直击,白卿言双拳紧握,整个人险些栽倒在地,她死咬牙龈只觉胸腔内泛起腥甜。 “我来挨!我身强体壮!我来!”白锦稚上前拦住那长棍,与白卿言跪于一排,对刑官道,“我长姐那年诛杀贼寇伤了身,身体本来就不好,我来!” “我敲的鼓!自然是我来受罚!”白锦桐用力击鼓,手下不停。 “我们姐妹……一起挨!”白锦绣亦是跪在白卿言一旁,“军棍我们都挨过不少,还怕这小小廷杖?!” 跪在人群中一泪流满面的汉子站起身,越众而出,跪下道:“我来替白家姑娘挨这廷杖!白家众男子为国死战而亡,难道白家遗孀也要为了讨一个公道而亡吗?!白家忠义……陛下定要还白家公道啊!” “我来!信王奸诈之徒勾结叛国刘焕章贪功诿过不说,还折辱为大晋捐躯之英雄遗体!白家男子敢为国为民马革裹尸,我亦敢为白家公道舍生取义!” 白面书生已是起身:“说得好!好一个舍生取义!在下乃一介书生,都说百无一用是书生,今日在下便舍了着无用的身躯,只求英灵忠魂能得公道!” 书生这话激起了民众情绪,连妇孺都忍不住哭出声来,尤其有孩子的妇人,一想到白家十七郎的那十岁孩童的结局,想到险些撞棺而亡的四夫人,竟也起身称要替白家挨棍。 百姓群情激愤,受那起头几人一身侠义感染,纷纷响应。 白锦稚回头看着为他们白家出头的百姓,心口似有滔天骇浪翻涌,眼泪大滴大滴往下掉,喉头哽咽的连一个谢字都说不出来。 她陡然想起,初一那日长姐在清辉院教训她的话…… ——我们朝堂无人本就举步维艰,若再无民心拥护,那就是万劫不复!这……便是操纵此事的背后之人要看到我白家的结局! 原来,这……就是长姐要的民心!原来民心所向竟是如此强大浩瀚。 她心底澎湃的热血,指节慢慢收拢,如醍醐灌顶一般明朗……难怪曾经寡言少语的长姐,要不厌其烦在人前力数白家功绩,表达白家爱国爱民之心。 以前白家做的多,说的少,民便认为理所应当。 如今,长姐将白家为这大晋国为大晋国百姓所做说出来,民……便感激涕零。 俗语说,会哭的孩子有奶吃,这话果真不假。 “我也来,我身强体壮,不论白家三姑娘敲了多少下,我都来挨着军棍!” 第八十九章:百姓不安 越来越多的人情绪激愤愿替白家三姑娘领受廷杖,连七八岁的小童也站起身道:“白家护万民,万民亦能护白家,我虽年幼却也读圣贤书,我也愿意替白家姐姐挨棍!” 刑官见状越发不敢动手,内心震撼无比,他从未见过百姓如此为护一个家族,被这气势汹汹要求替白家三姑娘领廷杖的蓬勃百姓,震得呆呆立在一旁手足无措,转身吩咐跟在身后的侍卫:“快去向上峰禀报,看如何处置。” 躲在武德门内探听消息的小太监见此情况,一路飞奔至皇帝大殿,连爬带跑到大殿门口,急忙对高德茂道:“高公公,镇国公府大长公主带着白家几个姑娘在武德门外敲登闻鼓,要求陛下捉拿刘焕章,杀信王,以正国法!百姓全都在外面嚷嚷着要替敲鼓的白家三姑娘挨廷杖。” 饶是高德茂这样皇帝身边的人物听到这话都被吓了一跳,信王……那可是皇帝和皇后的嫡子,这大长公主疯魔了不成,竟然敢要求皇帝杀嫡子! 历来王子有罪除非是谋逆,否则最严重的也不过是圈禁还以,白家大约是男子尽死已经疯了便不管不顾起来。 “高公公!”小太监用衣袖擦了擦汗,“您要不要告诉陛下!” 高德茂甩了一下拂尘,冷笑道:“这样触霉头的事情,自有人来报,我上赶着作什么?昨日陛下刚给了信王一脚,今日白家就来找麻烦,最近你们当差都小心着点儿自己个儿的脑袋,别被牵连了。” 高德茂话音一落,果然守城统领便来禀报此时。 皇帝听完直接砸了手中青花绘缠枝红梅的瓷茶盅,气得坐不住来回走动,淡黄的茶水顷刻将细绒地毯弄的一片狼藉。 “放肆!他白家放肆!” 大殿内宫女太监跪了一地,屏息不敢言语。 天子一怒,伏尸百万! 谁敢在皇帝怒头上说话,难道不怕被连累?就连在皇帝面前极有脸面的高德茂都鹌鹑似的以首叩地,恨不得将自己缩成一片让皇帝看不见。 “微臣派人查清楚才敢来向陛下禀报,听说是今天灵堂之前,白家奉命去送冬衣的下人浑身是血拼了命将那六册竹简送回来,竹简被白家姑娘当众念出,百姓情绪激愤都跟着一起来跪在宫门外,为白家求公道!” 怒火中烧的皇帝险些站不住,镇国公府当众念一遍,宫门口又念一遍,生怕百姓记不住啊!竟然是一点儿余地不留! 白家……可真是胆大包天! 皇帝单手撑住沉香木桌角,咬了咬牙,转身吩咐道:“高德茂你去!亲自把大长公主先给我请进来!” 到底是自己的亲姑母,先安稳住大长公主,白家的那些孩子都好说。 打定主意皇帝看着被茶水沾湿的衣角,又发火:“还不给朕更衣!” · 武德门外,同大长公主跪于宫门前的白卿言见皇帝身边的大太监高德茂一路小跑过来。 高德茂小跑过来行礼了跪在大长公主身边道:“大长公主,陛下让老奴来请大长公主……” 见皇帝身边的大太监已经出来,白锦桐这才将鼓槌放了回去,跪于白卿言身旁。 大长公主用力捏了捏白卿言的手,拄着拐杖站起身理了理自己的衣摆。 “大姑娘……”高德茂笑盈盈对白卿言道,“可否将这行军记录的竹简交于老奴呈于陛下。” 白卿言郑重将竹简递给高德茂,一字一句开口:“这竹简我已过目,字字锥心!望陛下能还为国捐躯忠魂公道!否则……白家不安,百姓不安。” 高德茂下意识朝陪白家跪在这宫门口的百姓看了眼,白大姑娘这话里话外的意思,往大了说……可就是威胁今上了。 小心翼翼接过染血的竹简,高德茂道:“白大姑娘放心,老奴一定将这话带到。” 白卿言挺直脊梁跪在这里,目送祖母随着高德茂一起从武德门入…… “长姐,你说祖母会不会被皇帝说动?”白锦桐紧紧攥着身上的孝衣,眉头紧皱。 大长公主态度看似明确,却又不是分明朗,白锦桐如何不知? 她望着那朱漆红门,望着祖母挺直的脊梁,原本坚毅的心有些许无力。 她只道:“形势逼人,祖母和皇帝……都挡不住!” “皇帝真的能杀信王吗?!”白锦桐反复去的想,大晋世上还从未有过被处斩的皇子,即便是之前的二皇子也是幽禁又自尽的。 “皇帝不处置信王,不足以平息民情民愤!一旦动手处置……这贪功冒进害大晋数十万将士葬生的罪,这怕担罪责将过错推于忠魂之身的罪,足以让信王此生再无能力问鼎高位,或圈禁……或贬为庶民!”她声音徐徐,杀气悄无声息从眼底漫了出来。 “便宜他了!”白锦绣难见的面露狠色,眼泪止不住的往下掉。 “皇帝若是能狠的下心杀信王,至少在百姓心中还能留一个好名声,他若舍不得……便是尽数将民心推于了白家!忠烈为民反惨死,皇子苟且却保命,孰是孰非自在民心!”她深深呼吸了一口这隆冬凉气,挺直脊梁,“朝堂之地不容女子,可民心向背却不分男女。我们前朝无权,能挣的只有民心!” “报仇简单!只要有心……总能杀了信王!何必白白便宜皇帝动手落一个好名声?民心这样强大的刀刃握在我们自己手里不好吗?!信王贪生怕死背弃百姓想他死的大有人在,哪天不小心夜黑风高被人抹了脖子,除了皇室……怕也无人为他落泪了!”白锦稚拳头握得咯咯直响。 经历一事,白锦稚如今做事前也愿意动一动脑筋,不全靠自己的一腔冲动,她深感欣慰。 · 大殿内,皇帝也是第一次看到这行军记录的竹简。 那桩桩件件……记录的清清楚楚! 他原本只知此战惨败,行军记录没有送上来,伤亡情况没有统计清楚。 他着实是想不到,会败的这么惨! 第九十章:逆贼 南疆一战,折损他晋国数十万兵力,他晋国至少五年没有实力在与西凉一战,少不了要割地求和。 皇帝怒发冲冠手都在抖,他刚还恼火白家的逼迫,而此时他最恼恨的是他的嫡子信王! 狂妄竖子没本事还强迫主帅出征,他懊悔当初为什么要给信王金牌令箭,自己的种……难道还不知道他是个什么货色吗?! 是了,当时派信王去镇国公那里,本就存了让信王强压镇国公的心思,可他只是想让镇国公一门获罪!只是想灭一灭这所谓将门不败神话的风头。 可他是大晋国的皇帝,从未想过让大晋国败的如此惨烈! 白家人死不足惜,可那些死了的数十万大军可都是他的将士,他如何能不心痛?! 还有那个刘焕章! 竟敢叛国! 竟敢带着大晋的军队同室操戈! 逆贼!诛九族!一定要诛九族! 皇帝握着竹简的手一个劲儿的在抖,一想到武德门门口跪着身穿孝衣的白家女儿家和大都城的百姓,要强逼他杀了他的嫡子!他更是怒火中烧。 他统共也就那么一个嫡子! 皇帝头疼不已,心里恼恨的恨不得立刻下旨灭白家满门。 此时,皇后在大殿外团团转不知如何是好,如今白家同百姓来势汹汹跪在宫门外,口口声声要讨公道,要让皇帝杀信王安民心。 皇后同皇帝多年夫妻,太了解皇帝喜欢沽名钓誉的那个性子,万一要是真的为了为护名声杀了信王…… 皇后都不敢想,皇帝多子,可她就那么一个儿子! 殿内,皇帝看着面色沉沉的大长公主,闭了闭眼:“姑母,我们是自家人,关起门来自然说自家话!姑母将事情闹得如此之大,想求什么啊?” 皇帝一双带着杀气的阴沉眸子朝大长公主望去:“真的……要逼朕杀信王吗?!” “既然关起门来说自家话,那我便同皇帝说几句掏心窝子的话!”大长公主紧握着手中虎头拐杖,神容沉静,“我嫁于当初还是镇国公世子的白威霆前,父皇曾对我说……说镇国公府白家乃国之柱石大晋脊梁,皇室需依仗白家,也须防备白家!父皇年岁已高时日无多,望我替能他守住林家皇权,防备白家反心!那天……我是以我皇室之血起誓的。” 似乎怕这话分量还不够,大长公主紧紧握着虎头拐杖幽幽道:“当年父皇赠我一支皇家暗卫队,这些年我一直养在庄子上,哪怕国公爷和我那几个儿子上战场也未曾动用过,陛下可知……我防的是什么?” 皇帝望着大长公主的眼神变得郑重起来,他从未料到大长公主当年下嫁,竟还有这般内情。 连亲子上战场都未曾动用,那便是……为防白家反心。 “我要替我们林家守住皇家权威不可侵犯,所以今日……我向陛下谏言,信王该杀!”大长公主紧紧攥着衣袖中的沉香木佛珠,长叹一口气,“不说白家私仇,只说这天下民心!行军记录众目睽睽之下送到白家灵堂,信王之所作所为已然人尽皆知!白家、百姓恨得咬牙切齿!陛下应知……水能载舟亦能覆舟,民心所向皇权方能长久!若陛下杀信王,这一次……武德门外的百姓,就尽是陛下收揽的民心!若不忍心杀信王,甚至不忍心责罚……陛下失去的,可就不仅仅是武德门外那些百姓的民心了。” 这话大长公主说得仿佛一心为了皇室,可她也有私心,她的确是想让皇帝杀了信王,为她的丈夫……为她的儿子、孙子报仇! 她最小的孙子,那般活泼可爱,他才十岁! 若不是信王贪功冒进,逼迫白威霆出战,白家何至于满门男儿皆灭?! 信王……该死! 可她不能做女人家那副哭哭啼啼的姿态,以血脉之情求皇帝杀了信王。 大长公主从小就知道女人同男人不一样在哪里,和一个男人对峙,首先便不能把自己当成女人。男人的格局是天下,女人的心大多都太软……所图的是骨肉血脉是后院的一亩三分田,这是她曾经教导嫡长孙女儿白卿言的。 大长公主一番话,说得皇帝心口突突直跳,他紧紧攥着手中竹简在案桌上敲了敲,随手丢在一旁,倚着金线绣金龙飞天的软枕,闭眼反复琢磨。 皇权稳固民心向背与亲情不舍之间较量,皇帝心口不多时就聚集了一股子浊气。 他闭着眼问:“姑母对朕说这些话,就真的没有半点……杀信王为子孙报仇的意思?” 到底是居至尊之位久矣,皇帝身上上位者权势滔天的威慑力十分摄人。 大长公主稳住心神,缓缓开口:“我是镇国公府国公夫人不假,可我首先是皇室的大长公主!” 皇帝睁开眼,阴骘的眸子朝大长公主望去,充满探究。 大长公主直视皇帝的双眸,声音沉稳:“为今之计……刘焕章九族必是留不得了!趁着武德门百姓俱在,陛下至少要做出样子来。让御林军亲围刘府,抄家吧!信王正因为他身为嫡子,所以才严惩,即便不杀,但此生与这至尊之位无缘了!至于白家……只剩下些孤女寡母已然翻不出什么浪花来。” 曾经先皇还在世时对皇帝说过,大长公主这位皇室嫡女是个本事且自负的人,这些年老人家吃斋念佛,眉目间都修养出一股子慈悲悯善的佛性,可真当遇事……深入骨髓的那份杀伐决断没有变。 “姑母那个嫡长孙女,可是厉害得很呐!”皇帝眸子眯起,提起白卿言来杀气不经意走漏,声音冷如寒冰。 大长公主握着沉香木佛珠的手一抖,轻轻拨弄起佛珠来,声音由弱变强:“后面的事我已经盘算好了,白家大丧从简办理,让这件事的风波早早过去!随后……我会来宫中自请去镇国公爵位,然后去庙里为国祈福长居!还请陛下念在白家世代忠良的份儿上,让白家遗孀……回祖籍朔阳吧。” 第九十一章:动摇国祚 不见皇帝吭声,大长公主闭着眼,眼角沁出些许泪意,哽咽开口道:“嫁入白家,却不能全心以待,对丈夫、儿子……时时试探,处处防备。陛下可知我心中有多愧疚啊?如今便让……让白家远离大都城,给白家留一点血脉吧。她们毕竟体内也留着咱们林家的血!也都只剩女儿家了,就算是……姑母请求陛下为姑母留下一点血脉,成吗?!” 大长公主双眸含泪,恭恭敬敬对皇帝哀求,希望皇帝还有那么一点点怜悯之心,看到白家退让的姿态,不要赶尽杀绝。 皇帝手指摩梭着,半晌才开口:“姑母,朕不欲将白家赶尽杀绝,可这个白大姑娘……” 盘点这点日子以来,这个白大姑娘所做所行,称得上锋芒毕露!正是这个白大姑娘一路将白家之声誉推至鼎盛,他是皇帝……岂能连这个都看不透? 可这个白大姑娘,又是最像白素秋的一个…… 想到白素秋,皇帝眼眶隐隐湿润。 少年时求而不得的心头好,越是人到中年越是容易时时想起,时时悔恨遗憾。 对白家的忌惮,由来已久如冰冻三尺……既然如今牺牲了数万将士走到了这一步,白家出类拔萃的即便是女儿家,不除干净了,皇帝不甘心也不放心。 大长公主见皇帝对白卿言有了杀意,手都在发颤。 她看了眼皇帝,带着哭腔着开口:“为了皇室安稳,陛下若说需杀了我这孙女儿,我绝无二话!可陛下知道为何我这么看重我这个嫡长孙女儿吗?” 皇帝朝大长公主看过来。 “因为我这孙女儿是最像素秋的!”大长公主提到女儿眼泪如同断线,“个性刚强,宁折不弯!活脱脱另一个素秋啊!素秋去的那一年……老身差点儿随她去了!如今我将这满腔的感情寄予这孙女儿身上,望……望陛下看在素秋的份儿上,饶了这孩子一命吧!” 大长公主的话无疑是触动了皇帝心底最柔软的位置。 或许从坐上这个冰冷的皇位开始,皇帝的心就逐渐变得冰冷,可唯独藏着白素秋的位置……柔软又温暖。 皇帝咬紧了后槽牙,垂眸盯着那带血的竹简,半晌下定决心般开口道:“扶大长公主偏殿休息,让谢羽长亲率御林军将刘焕章一家捉拿入狱,再把信王那个逆子给朕绑过来!” 想了想皇帝又补充了一句:“从武德门出入!” 大殿外如火上蚂蚁的皇后听到皇帝暴躁的吼声,惊得面色发僵。 · 武德门外。 御林军统领谢羽长快马而出,带着御林军直奔刘焕章府邸,声势浩大。 很快,昨日心口结结实实挨了皇帝一脚的信王,被侍卫用麻绳结结实实捆着,从武德门押了进去。 信王看到武德门门口的白家人和百信,那眼神如同毒蛇一般直直看向白卿言…… 求父皇杀了他的话,就是这个白大姑娘说出来的! 这连番动静下来,百姓议论纷纷又热血沸腾,直说好歹天子还算圣明。 很快武德门内又疾步走出个小太监,他手里抱着拂尘,立于白家姑娘面前,尖着嗓子道:“陛下传白大姑娘……” 白锦稚一把扣住白卿言的手,心跳速度极快:“长姐……” 她望着双眸通红的白锦稚,轻轻拍了拍白锦稚的手,眼神坚定又明亮:“有祖母在,还有你们和百姓在这儿等着,不会有事的!” 白锦稚听她这么说,才略有心安,缓缓松开攥着白卿言的手。 她站起身双腿已经有些发麻,从容不迫理了理身上的孝衣,转身对跟随他们白家来武德门前百姓行了一礼,才回身望着来传旨的太监。 “烦请公公前面带路……” 红墙碧瓦的宫路,白卿言跟在带路公公身后,双眸幽深难测,脊背挺得极直,完全不像刚才挨了一棍的样子。 白卿言垂着眼睑,她上辈子透过梁王和杜知微对皇帝多少有些了解。 皇帝无治世之大能,多疑又猜忌。因自幼不受先帝看重过得十分清苦,问鼎之尊之位后,十分喜好奢华排场,还一心想要做一位要比先帝更有名望的贤君。 这样的一个皇帝,当比任何人都忌惮史官那根笔。 不然御林军出动为何走武德门?毫不留颜面绑了信王,为何偏从武德门押入? 皇帝既然从武德门宣她晋见,便已经说明皇帝不会杀她。 一会儿皇帝对她,无非……或是威逼,或是利诱罢了。 不待白卿言多想,便已到大殿门前。 走进殿内,见面色发白的信王哆哆嗦嗦跪在一侧,她恭恭敬敬对皇帝行叩拜大礼,静静凝视眼前光可鉴人的青石地板。 皇帝凝视伏地不语的白卿言,手里攥着一卷行军记录,有一下没一下敲着面前案几,声音凉得让人脊背发寒:“白大姑娘聚众于武德门前,是想要什么?” 她缓缓直起身,跪于大殿内,仰头望着高座之上的皇帝,反问了回去:“这句话也是臣女想问陛下的,陛下让信王此等草包监军,想要的是什么?” 白家护民百载,民心所向,乃是她的依仗,所以她打从心底不惧皇权龙威。 大晋国这位皇帝,最会审时度势。 如今她立在大势所趋这头,皇帝……心里明白。 皇帝极力忍耐,额头青筋突突直跳,只觉这白大姑娘不止胆子大心计深沉,而且敏锐! 她料定了他这个皇帝不能杀她,所以才敢在他面前如此张狂。 皇帝气急败坏,冷冷笑道:“为逼朕杀信王,煽动民情民愤,白大姑娘是意图动摇国祚,以此来逼朕就范吗?!怎么……朕若不杀了信王,白家就要反吗?” “染了血的行军记录竹简,还在陛下案前,陛下看过了吗?”她视线扫过那几册竹简,抬头望着眸色阴沉的皇帝,为白家心寒不已,“臣女手中无权无势,亦无兵甲,身着孝衣不带刀戟,不过撑着一条命跪于武德门前,为祖父、父亲、叔父、兄弟们求一个公道,何谈反字?” 第九十二章:永不相疑 皇帝猛地站起身,饶过案几,将手中竹简狠狠摔在白卿言面前。 “何谈?!得了行军记录的竹简不速速呈上来,大都城的百姓都比朕先听到这竹简所书。灵前立誓,带着情绪激动悲愤的百姓堵在武德门口,你就差逼宫了,你还敢说何谈?!你真当朕已经老到耳闭目昏,看不出白家的龌蹉伎俩?!” 她俯身捡起地上的竹简用素白衣袖擦了擦,最下面一行字迹入目……副帅白岐山被困凤城五日粮绝,南燕大军活捉白家五子阵前脱衣剜肉羞辱,欲逼白岐山投降。 滔天的怒火在白卿言胸腔里被热油滚了滚,终于还是按耐不住,咬牙出了声:“白家为求公道自保的伎俩龌龊,陛下派草包监军……将金牌令箭赐予草包目的,难道就不龌龊了?” “你放肆!”皇帝目眦欲裂。 “西凉、南燕虎视眈眈,大梁、戎狄居心叵测。国之锐士与觊觎大晋的西凉、南燕大军舍命厮杀,不畏马革裹尸,不畏身首异处,不畏天地为墓,抛头颅洒热血,为家为国而战,誓死不退!可在南疆战事如此吃紧时,陛下反忌惮臣子功高盖主,命从不涉沙场、兵法不通的皇子持金牌令箭监军抢功,难道不是天大的龌龊吗?!” “蠢才以金牌令箭相逼!如今白家儿郎尽灭,晋国再无威慑大梁、戎狄十年不敢来犯的镇国公,朝内再无骁勇善战的将领!数十万大军皆亡……大晋可谓自断臂膀!” 看着皇帝狰狞的表情,她忍不住冷笑:“等大晋前脚卑躬屈膝与南燕、西凉求和,后脚戎狄、大梁便敢扑上来分一杯羹,这局面……陛下可满意了吗?!” 皇帝死死咬着牙关双目通红,白卿言所言正中红心,这便是皇帝为何看到竹简后怒不可遏,悔不当初的原因。 “陛下对白家赶尽杀绝也好!就当给天下人提个醒,就算要为国尽忠,也千万别死心塌地不给自己留后路!否则满门男儿皆灭……连被扶灵回来,都只能用普通百姓都不用的如纸薄棺,连十岁孩童的都不能许他一个全尸!” 不待皇帝开腔,信王已然怒喊出声:“你们白家不过是我皇家养的看门狗而已!你祖父你父亲那个两个老不死的东西就是拥兵自重,你们白家心里还有我父皇这个君上,还有我林家皇权吗?!这林家江山社稷……如何能容看门狗置喙?!白威霆那个老匹夫……满口天下黎民社稷百姓,装出一副为国为民的风骨!你敢说……你白家没有为了窃取我林家江山,反我父皇铺路吗?!” “我父凤城水断粮绝仍负隅死抗,是要反吗?!”她站起身将手中竹简撑开,如血的眸子带泪,手中竹简抖得哗哗作响,“我五个弟弟被生擒,为避免西凉人借辱白家子嗣动摇军心,我父含泪举箭射杀我五位弟弟,是要反吗?!” “我胞弟白卿瑜被留于后方,明明可以借保护信王为由遁走,可他仍死战白岭一线,尸骨无存,是要反吗?!我十七弟他只有十岁,被困凤城,粮绝五日,死后被西凉贼人刨心挖肝……腹内尽是泥土树根!这是要反吗?!” 她高昂声音携着杀气,在这大殿内惊心动魄的回荡着。 “我十七弟他才十岁!他的人生还没有开始!可深入骨髓的忠义之心,世代相传的铮铮铁骨,让他明知死路,还要举剑杀敌!这样的忠心放眼天下除我白家,还有谁?!” “大晋称霸列国数十年,拿得出手的武将凤毛麟角!为替大晋培养后继足以震慑列国之将才,祖父和父亲将白家满门男儿尽数带去前线,不为家族留余地,不为白门留后路,这样的赤胆忠心陛下视若无睹!我白家全族誓死效忠,数代碎首糜躯,换来的是什么?!是朝中奸佞的栽赃诬陷!是陛下的疑心!陛下的猜忌!和陛下的忌惮!”她痛得五内俱焚,忍着撕裂刀绞之痛看向信王,“若白家要反……你信王手中的金牌令箭不过一块废铁,焉能号令我祖父?!你焉能有命回大都?!” 太监跪地抖如筛糠,天子之怒,令人惶惶。 信王唇瓣嗫喏,皇帝紧抿着唇。 气势宏伟的大殿内,静的针落可闻。 她手持竹简,又缓缓跪下,哽咽低语:“陛下,可还记得初被立为太子之时,在那红砖绿瓦的东宫,曾经对我祖父说过什么?陛下说……姑父年长孤十岁,孤自幼视姑父为父兄,不以姑父为朝臣。姑父胸怀天下万民,为天下苍生谋求海晏河清,孤亦如此。朝中有孤,战场有姑父,终此一生,托付军权,永不相疑。” 皇帝身侧拳头收紧,思绪似被拉回那年白雪纷飞的隆冬腊月,白威霆极为威严的五官郑重,双眸发红,长揖到底,语音铿锵:“必不负太子所期。” 那些话……只是他一个不受宠的皇子初登一步之遥那个位置,想为自己寻求靠山的一番算计罢了! 白威霆……当真了吗?! 皇帝思绪恍惚。 “这就是祖父为何全家效忠,不为白家留一丝退路……带我白家男儿尽数去南疆的原因!” 她看到皇帝的神情,接着道:“祖父说,自古武将最受君王忌惮,可祖父有陛下的信任便什么都不惧怕!祖父说陛下心怀鲲鹏大志,要的是王霸天下,他所求是天下太平。若他有生之年志向无法达成,白家后人当以此为志!若有一日,四海一统天下太平,白家后人需将皇帝许予的兵权主动奉还皇家。因为削弱权臣,权归中央,是每个皇帝平定天下后都会……也应该做的。只要白家做人取忠,做事取直,不恋栈权位,不论皇家谁坐在那九鼎之位,必会以最温和的方式保全白家平安。” 皇帝唇瓣嗫喏,他竟不知镇国公白威霆……竟是如此高看于他。 她抬头望着手悄悄扶住沉香木桌的皇帝:“陛下,祖父如此信任陛下,可陛下……做到了永不相疑吗?” 第九十三章:竭力主战 偏殿一直提心吊胆的大长公主,听到这话终于松了一口气,僵直的脊背软软靠在软枕上,两行热泪闭着眼也抑制不住的往外涌。 刚才白卿言激烈言辞高昂的情绪,几次都让皇帝起了杀意。 可此言一出,她大孙女儿的命算保住了。 还好,白卿言到底没有被仇恨冲昏头脑,懂得给自己留一线生机。 皇帝望着不卑不亢一身孝服素衣跪于大殿正中央的女子,像极了白素那一身傲然风骨。 心头最温软的脉脉情怀被触动,皇帝直勾勾看向与他对视的女儿家,如同入定的老僧一般。 这世间,忠臣不难求,难求的是忠且义的能臣,可往往能臣却最容易被佞臣攻讦……被皇帝忌惮。 隔了良久,皇帝才脊梁挺直,缓缓开口,语声带着些无力:“信王……我将他贬为庶民,圈禁于信王府内!至于刘焕章夷九族!这个结果,你可满意?” “父皇?!父皇!”信王不可置信张大了眼,跪行上前哭喊道,“父皇儿子可是你的嫡子啊!” 皇帝咬紧了牙,对这个嫡子失望至极,恼火至极,声线凌厉:“把信王拖出去,哭哭啼啼成何体统!” 还是舍不得杀了嫡子啊! 皇帝不杀不要紧,她也会杀,不过是徒留信王多活几日,多受一些折磨罢了。 她恭恭敬敬对坐上皇帝叩首:“还望陛下严查竹简所书……关于粮草辎重未至凤城之事,以还白家英灵一个公道!” 见女子俯身,长发簌簌从肩头滑落,皇帝闭了闭眼彻底按下杀心。 罢了,一个同素秋一般风骨的女子,就当让她替素秋活着吧。 “粮草之事,事涉忠勇侯秦德昭,你二妹妹刚刚嫁入忠勇侯府……” “陛下,秦朗已自请去世子位搬出忠勇侯府,他又是陛下口中称赞的士族子弟表率,白家只求公道,不愿株连。” “粮草之事,朕必细查!”皇帝饶过案几,带着威仪落座于龙椅之后,凝视白卿言片刻后问,“你刚才说,大晋前脚与南燕、西凉求和,后脚戎狄、大梁便敢扑上来分一杯羹,此言切中要害,很有见地。不求和……西凉南燕大兵压境,求和……戎狄、大梁虎视眈眈。” 皇帝抿唇不语,静待白卿言开口。 镇国公白威霆称赞过的将星,皇帝也想看看她有何能耐。 原本白卿言便想在所有事情尘埃落定之后,奔赴南疆,没成想皇帝竟然把这个机会送到了面前。 她要去南疆,除却寻找和接应白家幸存者之外……最要紧的是白家的根基在军中! 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军队才是白家最应该经营的地方,振臂一挥一呼百应,那是换作大晋国任何一个姓氏都做不到的。 她思量片刻,叩首道:“南疆一战,绝不可避,不容他念!割地、赔款、求和,低姿态使西凉南燕暂时撤兵,戎狄、大梁扑上来一样难缠!可若此次在此惨败的情况下依旧胜了,列国便都知道大晋国威仍不可犯。” “你这话,可是有……胜的把握?” 皇帝此话问完,轻轻啧了啧舌尖。曾经灭蜀归来的庆功宴上,镇国公白威霆说他这孙女天生将才,他只笑不语,心道白威霆言过其实,闺阁女儿家虽说是有斩落蜀国大将庞国平的名头,肯定也都是旁人帮扶的。 而如今,他竟然和这个他曾不屑一顾的闺阁女儿家,议起前线战事,国之战和方略。 不知怎得,皇帝又想起将才……白卿言说镇国公白威霆称他有鲲鹏大志之言。 亦忍不住忆起,他曾对国公爷说……终此一生,托付军权,永不相疑。 皇帝心头顿时萌生愧疚,闭上了眼。 说悔……丧失忠勇能臣,他悔! 说不悔……功高盖主的几代功勋,势力瓦解,再无人能威胁他的皇权,他也不悔。 心头那淡淡的煎熬,也不过是难以避免的怅然若失罢了。 “那要看是谁去战。”白卿言听出皇帝的言外之意,抬头望着那居高位者,“一兵之勇唾手可得,一将之才十万不得其一也。” 背靠金色软枕的皇帝,手指收紧。 “金革之事不避,舍孝尽忠!若陛下还信得过我白家,白卿言愿以白家百年荣誉起誓,不灭犯我晋国者,誓死不休!若陛下已不愿信白家……” 皇帝双目如炬:“朕若不愿信,如何?” “那就请陛下……为晋国百姓万民忍一忍,哪怕派一位皇子随行,军功……白家不要!此战胜后,想必列国惧晋更甚,那时大晋有大把的时间培育后继将才,臣女便回朔阳老家,为祖父、父亲、叔父和弟弟们守孝。” 皇帝摸索软枕棱角的手指一顿,白卿言话里的意思……是将军功双手奉送随行皇子?! 皇帝抿了抿唇:“军功奉送?你甘心?” “陛下,宫宴那日臣女以为……臣女已经说的很清楚,白家从来不曾想要什么军功,白家世代舍命相护的,是这大晋的河清海晏,百姓的盛世太平!白家军的风骨,是不灭犯我晋民之贼寇,誓死不还!” 皇帝手心蓦然收紧。 不灭犯我晋民之贼寇,誓死不还! 若是将才,镇国公府白家满门男儿皆死,皇帝有哀无悔,此刻心境已迥然不同。 他心如被毒蝎蛰了一下。 曾经,他许诺永不相疑,可他还是疑了镇国公。 但他不能悔,镇国公功高盖主太甚,大晋江山林家天下不能在他手上出乱子,否则他对不起林氏祖宗。 宁错杀不放过,他是对的!他是皇帝便一定是对的! 皇帝手指轻颤,良久哑着嗓音道:“你去偏殿扶了你祖母回去吧,朕想想……” 白卿言叩首从正殿退了出来,就见祖母已在正殿门口候着她。 祖孙俩通红的双眸对视,彼此搀扶一语不发望宫外走。 “你是……为了逼陛下杀信王,所以才竭力主战,自请去南疆?”大长公主指尖冰凉。 “不是我竭力主战,而是不得不战。今日孙女同陛下之言,并非危言耸听。” 第九十四章:君子气节 “护大晋的河清海晏,守百姓的盛世太平!”大长公主轻轻念叨着这一句话,用力捏住她的指尖,“你同你祖父……可真像啊!” 白卿言垂眸望着脚下长路,心中怅然。 不,她和祖父并不像。 她的祖父是真君子,她不是。 重生后,她不知什么时候也变成满口仁义道德,骨子里盘算私利的小人。 去南疆,她并非全然是心怀天下为国为民,她的确可怜边疆百姓,可她主要是想去迎一迎她有可能尚存的弟弟,去经营笼络白家在军中开始涣散的势力。 曾经少入军旅的白卿言,太清楚军权意味着什么。 曾经祖父坐拥晋国兵权,却对今上俯首听命。 旁人说祖父迂腐也好,愚忠也罢,她都深知那是这个世代最难能可贵的君子气节。 但她,不是君子。 乱世中强者为尊。 卑劣也好,道貌岸然也罢,即便是要用小人手段……能守白家平安,能护百姓太平,能让大晋国的皇帝之位有能者居之,这个小人……她当了。 半晌,大长公主声音轻颤着问:“你祖父……当真说陛下心怀鲲鹏大志?” 她冷笑反问:“祖母觉得,今上……像吗?” 不过是前头言辞太过激烈,冷静之下借祖父之言的一二描补,故意让皇帝心怀愧疚罢了。 皇帝若稍知何为廉耻,便应该惕厉自省配不配得上“鲲鹏大志”这四个字。 大长公主闭了闭眼,如此她便能放心了……对她这个孙女儿。 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她亲自教养的孙女儿比她更厉害,审时度势,因势利导,真真假假,虚虚实实,她做的很好,真的很好! 她用力握了握孙女儿的手,唇角含笑眸底难掩怅然悲伤:“阿宝长大了,比祖母预计的长的还要好,如此……祖母也可放心去寺庙清修,为你祖父……为白家英灵守丧。”只盼着能抵消心底对丈夫、儿子、孙子的一些愧疚。 她作为大晋的大长公主,责任是尽到了…… 可是作为妻子、母亲和祖母,她又总有那么一点点保留。 大概只有对素秋和阿宝吧,因为她们是女子,故大长公主从未想过女子能做出什么威胁林家江山社稷的事情来,所以一腔拳拳爱意全都倾注于女儿和这个孙女儿身上。 或许也是造化弄人,因为素秋的死,让白威霆痛下决心将孙女儿也带在身边沙场历练,竟也给了她最疼爱的孙女儿同皇庭对抗的余地。 金革之事不避,舍孝尽忠。 大长公主心底念着刚才大殿之上孙女儿冠冕堂皇的话,她隐约能猜到孙女儿想去南疆的原因,是因为军队才是白家的根基。 她如今只在心底暗暗祈祷,孙女儿要的只是皇帝不敢动白家的底气,而并非……推翻林家江山的力量。 从武德门出来,白家仆人已经带着马车在门口候着了。 白卿言拜谢了随他们而来的百姓,告知皇帝允诺会还白家公道,武德门外欢呼声不断。 “多谢诸位,大恩大德铭记于心!”她再次郑重对之前要替她挨棍的百姓行礼。 白卿言刚扶大长公主上马车,就见立于百姓最末背着行囊的秦尚志……遥遥对她长揖一礼,便转身离去。 “长姐,你在看什么?”白锦桐扶着白卿言顺她视线看过去,颇为茫然。 “没什么。”白卿言说着弯腰进了马车。 马车一到国公府门口,陈庆生将櫈子放好,还没来得及和白卿言说话,人就被佟嬷嬷给隔开了。 她回头看了眼陈庆生,陈庆生会意点头。 一进国公府正门,她便松开佟嬷嬷的手,道:“嬷嬷帮我重新准备孝服,我去看看纪庭瑜……” 佟嬷嬷见白卿言孝衣上还带着纪庭瑜的血,眼眶一下就红了,点头:“哎!老奴这就去准备!” 见佟嬷嬷走远,陈庆生立刻小跑上前,从胸前拿出一本已经暖热的名册递给白卿言:“大姑娘,这是两个月前由忠勇侯负责筹备送往南疆粮草的经手之人名单!” 她抿唇,拿过名单展开…… 上面除了记录经手粮草的人员名单官职之外,有的后面还有陌生字迹写下了此人生平、个性,墨迹很新。 “这是?” “这是客居于我们府上的秦先生帮忙添上的,先生说或许对大姑娘有用。”陈庆生颇为汗颜,“小的查粮草经手人之事,不知道这位秦先生如何得知,将小的请了过去补全了这名单,否则小的怕没有这么快将名单拿到手!名单上的人小的已经去细细核查过了,这名单的确没有问题。将才秦先生又差人将小的唤了过去添了这几个人的生平、个性。” 秦尚志能伺机刺杀梁王,必定关注梁王动态,梁王和忠勇侯有所勾结,秦尚志必会细查,以秦尚志的能耐这名单定然不会有假。 镇国公府对他有救命之恩,秦尚志是君子,他一直未离开国公府一来是养伤,二来也是想伺机报偿国公府一二。 如今得知她想要这名单,秦尚志便出手相帮,还了恩情才安心离去。 可当初救回秦尚志的是卢平,她也不过是许了秦尚志一个容身之所罢了。 合了手中名册,她心有感激思量片刻吩咐道:“你去准备一百两盘缠,再准备一匹骏马,随我出城一趟。” “是!小的这就去准备!” · 秦尚志身上带伤,走的并不快,刚至距城门一里地的折柳亭,便听到陈庆生唤他。 “秦先生留步!秦先生留步!” 秦尚志回头,只见快马而来的陈庆生勒住缰绳,从马上一跃而下,恭恭敬敬对他行礼:“秦先生稍后,我家大姑娘来送一送先生!” 秦尚志攥着包袱的手一紧,朝城门方向望去。 只见一辆镇国公府寻常仆从出门时用的柞木马车飞速朝他而来,缓缓停在他面前,秦尚志挺直了脊梁。 驾车的是白卿言的乳兄肖若海,他一跃跳下马车,对秦尚志恭敬一礼的间隙春桃已然挑开了马车车帘,扶着白卿言下车。 第九十五章:君子一诺 白卿言换了一身衣裳,身披狐裘遮挡住内里的孝衣,未带一个护卫,身边只带了春桃。 “秦先生……”她浅浅对秦尚志福身行礼。 秦尚志忙长揖到底:“大姑娘。” “先生要走,白卿言不敢挽留,便来送送先生吧!”她从春桃手中接过灰色的包袱递于秦尚志,“骏马一匹,狐裘一件,防身匕首一只,愿先生一路坦途,鹏程万里。” 秦尚志心中感怀,唇瓣嗫喏,眼见面前眉目清雅风骨峭峻又温润如玉的女子,推辞的话到嘴边,还是含笑收下了白卿言的好意:“多谢白大姑娘!” “先生太过客气。” 秦尚志攥着手中的包袱,低笑一声抬头道:“不瞒白大姑娘,秦某于白府养伤之际,观大姑娘智谋无双,胸襟广大,不止一次萌生入府为姑娘出力的念头。” 她手心紧了紧,略有错愕望着秦尚志。 可到底,秦尚志还是选择要离开,若今日她开口强留秦尚志,反而让秦尚志心中总存有遗憾。 “先生胸怀大仁,有匡扶天下的智,白卿言万万不敢以镇国公府小小后宅困先生这条蛟龙。”她说完,突然话锋一转,无比郑重对秦尚志一礼,“但……若来日白卿言肩能扛起我白家军大旗,以女儿身在那庙堂之高占一席之地,自当扫席以待,万望先生不弃,与卿言携手同肩,匡翼大晋万民。” 秦尚志胸前被激起骇浪,他没想到眼前这沉潜刚克的女子襟怀这般洒落,家中突逢大变,满门男子皆身死,她竟还有匡翼大晋之志。 晋国脊梁镇国公白家,果然家风清正,明大义,有担当,品格之高他望尘莫及。 久违的年少热血不禁澎湃,豪气冲天之感突如其来,秦尚志只觉自己也年少了起来。 他按耐不住心头情绪,抬手:“君子一诺!” 白卿言唇角笑开,与秦尚志击掌:“君子一诺!” 目送秦尚志蹬上陈庆生骑来的那匹骏马,扬鞭而去。 她拢了拢狐裘,眉目舒展。 如今秦尚志离开大都,也能同上辈子抑郁不得志的命运错开吧。 郊外寒风凌厉,春桃上前低声提醒道:“大姑娘回吧!” “嗯!” 她颔首,刚转身,便听到有人唤她。 “白大姑娘。” 她回头,瞧见萧容衍身边那个身手奇高的护卫对她恭敬行礼:“我家主子请白大姑娘折柳亭一茶。” 她抬眼朝山丘之上的折柳亭望去,只见一身白色狐裘的萧容衍从容沉静立于折柳亭内,迎着她的视线浅浅颔首。 前日南门前萧容衍的属下出手劈裂信王马车,今日四婶撞棺亦是萧容衍属下相救,她欠了萧容衍两声谢。可一想起那人的潜藏在温润儒雅之下的凌厉,还有那日满江楼对望时的孟浪,她还是心有余悸。 “乳兄你同陈庆生在这里稍后。”她回头叮嘱了肖若海和陈庆生一声,便扶着春桃的手随萧容衍的属下朝折柳亭走去。 陈庆生手心不由发紧,折柳亭里那位先生是谁他心里门儿清。大姑娘交代的事情他没有办好,反给大姑娘留下后患,这是他的过失。 陈庆生望着大姑娘白卿言的背影,又看向那凉亭之内的风度翩翩的男子,暗暗下定决心,以后做事当更谨慎,扫尾干净,决不能再给人留下任何把柄。 见白卿言踏入亭内,萧容衍对她颔首行礼,举止很是风雅,眸中笑意温醇深厚:“白大姑娘。” 她松开春桃的手,郑重福身:“白卿言欠萧先生两句谢,一谢先生前日城南出手至信王马车车轴断裂,二谢先生今日救我四婶。白卿言非知恩不报之人,他日先生若遇困顿,白家力所能及,必不推辞。” “白大姑娘请……”萧容衍对她做了一个请的姿势,率先跪坐于小几前。 天下第一富商来这折柳亭,带的是金线绣制的软垫、沉香木的小几、小火烹茶,用的还是一套白玉茶具,大都城天香阁的精致点心,果真一副纨绔做派。 春桃与萧容衍的属下立于折柳亭外几步之遥的位置,不至于靠的太近听到他们说话,也不至于看顾不到。 她跪坐于萧容衍对面,只见萧容衍极为修长的白净手指拎起炉火上的茶壶,亲自为她斟了茶,将白玉茶杯推至她面前收了手,这才含笑徐徐开口:“白大姑娘若对萧某说谢言报,那……那日宫宴提醒之事,萧某又该如何回报啊?” 长相极其俊朗清雅的萧容衍,声音轻柔,目光带笑,看似温雅平和气韵之下难掩锐利深沉。 她藏在袖中的手悄悄收紧,隔着冬日里茶杯氤氲的白雾她凝视对面从容温润的男子,他如同冬日蛰伏骤然苏醒的蛟,正死盯猎物伺机扑食,给人极强的压迫感。 就连萧容衍身边那个身手奇高的侍卫,刚才都隐隐透露出杀气,这何尝不是萧容衍对她的一种威慑。 上一世,她对萧容衍颇为了解,他的温和也只是看着温和。他骨子里毒辣、冷血,心中那股狠劲儿配得起他要这天下的野心。可他心底却又执着的留存了几分疏朗正直,否则上一世也不会赠她贴身玉蝉,给她生机,让她逃命。 想起前生,她心底难免五味杂陈。 折柳亭外,有雪花飘落,枯柳摇曳被隆冬之风吹得簌簌作响。 亭内虽有火盆,可到底四面透风,还是暖和不起来。 她浅浅颔首:“举手之劳,先生不必挂怀。于我而言,于白家而言,先生两次出手,才称得上恩情深重。” 早知萧容衍厉害,即被查出……与其否认,等将来萧容衍查到实证坐实此事怀疑她有所图谋,不如大大方方承认下来。 看着对面磊落坦然的女子,萧容衍眼底笑意愈深:“白大姑娘,既敢传信,便是……已知我身份?” 她没有正面回答,语气如常,不惊不惧道:“先生不论何等身份,既心怀侠义,又有恩于白家,卿言便当先生是位侠士吧。” 第九十六章:敌国密探 这回答,像是对萧容衍的真实身份并不看在眼里。 萧容衍猜不透这白家大姑娘是想要在他这里结个善缘,又或是……想要左右逢源。 他深知这大姑娘的能耐,也清楚这大姑娘的手段。可即便曾经蜀国皇宫白卿言披风烈马让他印象尤深,哪怕晋国宫宴上他曾视白卿言为他母亲的知己,心底也难免防备慎重起来。 他肩扛的并非只是自家功业,自家争功业……败了,最多缓几年再来就是了。 他肩负的是大燕复兴的责任,群雄逐鹿争霸……败了,便是亡国。 败了,他担待不起! “侠义之心,侠义之士,白大姑娘莫不是想同萧某人说,那日传信警示,不过是白大姑娘心存侠义?”萧容衍骨节分明的手指摩梭着茶杯,垂眸不看白卿言,眸色越发深沉,“对敌国密探心存侠义……白大姑娘这是敷衍之词,还是有意搪塞啊?” [吾爱]萧容衍将“敌国密探”四个字咬得极重。 今日既碰上,又把话说开,萧容衍便不能容已知他身份的白卿言……顾左右而言他。 见萧容衍凌厉之意已显于眉目之间,她稳住心神,亦是打算和萧容衍把话说得更明白一些。 “侠之小者,拔刀助弱。侠之大者,匡救万民。” 女子清明沉稳的声音传来,萧容衍攥着酒杯的手一紧,抬眼。 她直视对面的英俊男子毫不退缩,眉清目明,眼底没有丝毫怠慢,十分郑重。 见萧容衍眼底笑意逐渐深敛,她又徐徐道:“所以……侠义之心可贵。侠之大者更可贵,此贵不分世族寒门,亦不分晋国魏国。当今之乱世,不论是何人,只要有平定乱世之能,治国用兵之能,在白家人眼里便是大侠士。” 不论是何人……当然也包括了眼前这位大燕王爷萧容衍,所以她称他为侠士。 这话,可谓说得十分大胆。 她等于明明白白告诉萧容衍,如今乱世风起云涌,列国各自为战,欲争雄王霸。不论哪一国君王有心逐鹿天下,只要心志在于平定这乱世,才德能还天下太平,便值得白卿言或是白家的尊重,白家甚至乐见其成。 话说到这一步,萧容衍也不再遮掩,问:“白家世代镇守晋国,忠义之心列国共鉴,大姑娘这番话是因白家诸子葬身南疆的愤怒之语?” “白家世代忠义不假,可忠的是以赋税养我白家的大晋百姓。保境安民这四个字,才是白家子嗣世代相传的信仰!”她声音慢条斯理,说得风淡云轻,“至于愤怒……” 她垂下暗藏锋芒的目光,痛悲都被她深藏在心底:“功德有厚薄,期质有修短,都是命定,何来愤怒之说?” 后话她没有说完,天道盛衰,国之气运,同样也都是定数。 上一世,守卫这大晋江山的白家被皇帝不容,被奸佞构陷,白家家破人亡后,不过十年,这位大燕摄政王萧容衍,便率领铁骑叩开了晋国皇宫的大门,一如当初晋国踏平了蜀国皇宫一般。 所以白家根本不必再为气运将尽的林家皇权,赔上全族性命。 她祖母大长公主有句话说的很对,如今重要的是活下来的人,她不得不为白家长远而谋划算计。 前世萧容衍如何拿下大魏国,她不曾忘,忠于大魏的丞相公孙一家被连根拔起,一夜鸡犬不留。 论起阴谋毒辣之手段,萧容衍堪称行家里手。与这样智谋无双,又冷酷无情的人交手,若在白家鼎盛之时,白卿言还敢一博。 可如她今并无可与萧容衍抗衡的实力,亦没有这个自信在与他博弈较量中,护白家毫发无伤。 此时的白家需要蛰伏,需要时间经营运筹,而非和人勾心斗角。 既如此,那便不必将在此时,将彼此至于对立面。 至少不要在白家大难未平安渡过之前,就让这位大燕摄政王萧容衍认为……白家愚忠晋国,哪怕仅剩女眷,亦要誓死拥护晋国,拥护林氏皇权。 如此,心中尚存良善的萧容衍,才不会在今时今日便彻底至白家于死地。 萧容衍是绝顶聪明的人,故能将白卿言话里的意思,且听得明明白白。 他含笑倒了白卿言面前那杯温凉的茶水,重新拎起炉上茶壶,替白卿言斟了一杯:“白大姑娘的意思,是至于究竟最后谁问鼎江山,白家并不在意。” 白卿言早已知他身份,话又说得如此明白,他也便不绕弯子了。 她视线扫过拿杯热气蒸腾的茶水,眉目平和从容,言辞斩钉截铁:“卿言有幸生于镇国公府这样从不轻看女子之家,少时随关雍崇老先生读过圣贤书,亦随祖父征战过沙场。虽愚钝,也知……唯有天下一统,方能还百姓万世太平。” 她知道萧容衍有这样的雄心抱负,将来亦有这样的能耐。 白家不过是万古长时中的蜉蝣罢了,何必做那螳臂挡车的愚蠢之事。 萧容衍心底震了震,眼底如藏了一泓幽远深泉,她才多大啊,竟能以如此沉静从容之态说出唯有天下一统,方能还百姓万世太平这样的话来? 这些年萧容衍为了大燕四处奔走,西凉、大魏、大晋这三大强国的国君他都见过,他们雄踞一方每每说什么天下太平,却都参不透其中道理。 就连他也是奔走列国多年之后,才有此悟。 他一时间竟有些看不透眼前这位……看似性情温和却坚毅磊落的女子。 是白家巨变让她失了对晋国的忠心?还是她的心胸格局本就如此广大? 想起这位大姑娘劝秦朗自请去世子位时,大破大立的胆识气魄!满江楼前料理那个庶子时,凌霜傲雪之姿!宫殿之上更是傲骨嶙嶙,满腔的爱民之心,通身正气浩然。 萧容衍相信,白卿言属后者。 这白大姑娘的通透和睿智,是可以模糊她年岁与性别的,与她相对而坐……萧容衍萌生的不是莫欺少年郎之感慨,而是发自内心的敬佩与服气。 第九十七章:退而蛰伏 如此年纪,便有如此胸心,如此大智,倘若再假以时日,她该是怎么样的人物? 萧容衍不由想起自己的母亲,手指微微握紧了玉蝉。 他从不因男女之别轻看任何女子,早先便觉得这位白大姑娘手段了得,心胸城府更是了得。今日一茶,萧容衍对这位白大姑娘已不仅仅只是刮目相看。 他心口热血汹涌澎湃,若能得这样的人与他共匡大燕,何愁大燕不能王霸天下? 萧容衍挺直腰脊,抬手行礼致敬,态度较之前更为郑重:“白大姑娘所说,虽是征战杀伐之言,亦有鸿儒悯世之仁心,萧某敬服……” 白卿言不敢托大,随之恭敬还礼。 今日这些话,白卿言说得十分郑重,算是给萧容衍透了一个底,白家……只护大晋万民,不护林家皇权。 城北土丘的折柳亭内,萧容衍目送白卿言乘马车离开,心中感怀颇深。 这位白家大姑娘虽为女子,襟怀格局胜当世之男儿不知几筹。 今日折柳亭一茶,萧容衍险些按耐不住想邀白卿言入燕。 可大燕如今,内乱未平,外患交迫,富饶山河大半尽失,曾经的帝都大都城都奉送于晋国,才得以保全存国。 这样的国,他不知白卿言这样有治世之心,亦有征战之能的人物,是否愿意屈尊啊。 “主子,这位白大姑娘果然知道了主子的身份,会不会……” 萧容衍拢了拢大氅,眸中含笑道:“不会,收起这分担心吧!” 这白大姑娘能出手一救,便不会事后小人做派害他。原本今日这一叙,也不过是萧容衍想得知白卿言救他之图谋而已。 如今得知白家大姑娘根本对他就无所图,心底倒隐隐生出几分失落。 若有所图该多好,有所图……便有往来,有往来便能建立情谊。 “起风了,回吧!”萧容衍开口。 “主子,大都城今年因国公府大丧,怕元宵节也没有什么热闹可看了,不如……我们提前启程?”萧容衍属下试探询问。 “嗯,回去收拾吧……”萧容衍缓缓开口,“等镇国公府白家的葬礼结束,我们就启程。” · 摇摇晃晃的马车之上,白卿言闭着眼思量着白家日后,路该如何走她心中大致有轮廓。 退而蛰伏,暗中蓄力。 等白家丧事一过,她、白锦绣、白锦桐三人各自分头,各自行事。 而眼下最重要的,是如何利用秦尚志留下的这份南疆粮草经手人名单,让如今处在暗处不动的梁王动起来? 梁王就如同藏在阴暗夹缝中伺机而动的毒蝎,去南疆之前料理不了梁王,她不安心。 忠勇侯同梁王看着没有什么明面儿上的联系,可前世白卿言跟在梁王身边,自然知道忠勇侯和刘焕章是都投了梁王门下的。 如今忠勇侯秦德昭入狱,不知道梁王和杜知微着不着急啊…… 马车一到白府后角门,春桃扶着白卿言下了车,陈庆生见肖若海牵着马车离开,上前愧疚道:“大姑娘,都是小的把此事想得简单,办事不利,才让姑娘受了那萧先生的纠缠,小的日后定当谨慎行事。” 陈庆生是个聪明又有能耐的人,一次错能让他心生警惕很好,白卿言也怕陈庆生矫枉过正。 “不碍事!总归是他欠了我们人情,只是道谢罢了,谈不上纠缠!”白卿言对陈庆生还是很满意的,“名册的事情你还是办的很好的。” “此事秦先生出力最多,小的不敢居功。”陈庆生十分恭谨。 “明天开始,你便跟在三姑娘身边听从三姑娘的差遣,我会吩咐郝管家让你好好挑几个趁手的帮手。以后好好办事……争取早点儿和三姑娘回来!”白卿言握了握春桃的手,“也好,让春桃有个好归宿!” 春桃和陈庆生两人都闹了一个大脸红。 春桃羞涩目光闪躲,反到瞧见了匆匆而来的佟嬷嬷。 “大姑娘,佟嬷嬷来了……” “你先去吧!”她对陈庆生道。 陈庆生这才恭敬退了下去。 佟嬷嬷走至白卿言面前行了礼才道:“大姑娘,清辉院里的嬷嬷来禀,清辉院那两位收拾了银钱细软,还有国公府房内的摆件儿,听厨房的王婆子说还要了好些腌肉干粮,看样子是准备要逃了。” 白卿玄母子俩一向趋利避害,此次信王回都城对白家态度有目共睹,信王是嫡子……乃是最有可能问鼎至尊之位的人。 而今日大长公主却率白家诸人去宫门前逼杀信王,白卿言是个聪明却又不那么聪明的人,自然要想办法逃,这都是情理之中的事情。 “没关系让他们走,动静最好闹大一点,让别人都知道是他们母子俩非要在白家大丧当口走的。”她想了想又说,“这事交给我两位乳兄去办,他们刚到国公府,得指派他们做点儿什么才能立住。” 佟嬷嬷当即就明白了白卿言的意思,肖若海兄弟当初一个跟在董氏陪嫁大掌柜身边学如何搭理生意,一个跟着董氏陪嫁农庄总大庄头学理事,为的是将来白卿言出嫁两个人能跟着白卿言去婆家,成白卿言最好用的左膀右臂,故而他们和白家诸人少打交道。 如今白家突然遭难,虽说他们两个人是白卿言的乳兄,白家的下人和忠仆会敬着,可他们要做不出几件事情来,一时半刻怕是还融不进白家来。 佟嬷嬷扶住白卿言,一摸白卿言的手心冰凉,眸子缩紧:“大姑娘出门没有带手炉吗?怎得手这么冰凉?” 说着,佟嬷嬷双手捂住白卿言的手,怒目训斥春桃:“春桃你是怎么回事儿?!看你平时做事沉稳妥帖,明知大姐儿畏寒怎么……” “嬷嬷!”不待佟嬷嬷说完,她便温柔握了握佟嬷嬷的手,踏上游廊台阶,“是我没有让春桃备着手炉,总不能因为畏寒就把自己当成病秧子对待。以前冬练三九夏练三伏都能扛得住,现在狐裘加身,不过是没带暖炉而已,我受得住,嬷嬷太小心了。” 第九十八章:得寸进尺 春桃忙跟着补充道:“嬷嬷不知道,现在咱们大姑娘已经可以扎马步一个时辰了,手上因为缠着铁沙袋悬臂练字,如今也有了力气。之前奴婢也同嬷嬷一样担心,后来见大姑娘身子骨越来越好,就连洪大夫都说姑娘气色比去岁冬日里要好,所以春桃在这些事上便听咱们姑娘的了。” 佟嬷嬷这才点了点头,还是不住的揉搓白卿言的手想让她暖和起来。 回去的路上佟嬷嬷嘴没有闲着,还说了那两位朔阳老家来奔丧的庶老爷刚去见了董氏辞行的事。 朔阳老家的人辞行白卿言并不意外,今日武德门前逼迫皇帝杀信王的声势浩大,他们也怕万一今上恼怒,祸连自身吧。 “结果这两位庶老爷还没走,朔阳老家老族长的嫡长子就来了,一进门这位爷就同世子夫人说,国公爷出征之前朔阳老家曾派了人来国公府,同国公爷商议……过完年打算给族里置办田产还有重修祠堂、祖坟、学堂,还有请鸿儒去授课的事情。” 白卿言颇为意外,虽说祖父对朔阳老家那里一向是有所求无不应,可这件事这件事祖父走之前为何并未交代只言片语? 佟嬷嬷见白卿言似有疑虑,接着道:“这位爷说,此事原本商定下了回头国公府回朔阳送年礼时一并处理,可如今国公府突逢大难,老族长的意思是……族里也不敢麻烦国公府,就让这位爷将账册带来给世子夫人,林林总总下来竟然要四十五万两银子!不拘是银票还是现银,必需赶在明日他们出发前备齐就好,还特意说这是老族长的意思。” 佟嬷嬷刻意压重了“必需”两个字,就是想让白卿言知道这朔阳祖籍的人,要欺他们镇国公府无男儿狮子大开口。 春桃瞪大了眼:“这是抢银子还是讨银子?!白家如今出了这么大的事情,派了两个庶老爷来奔丧,丧事没办完就要走!现在来了一个嫡支的老爷,竟然是上门要银子的!” 春桃一向好脾气,也被气得不行。 白卿言垂着眸子,细细想了想。 朔阳祖籍的人敢这么理直气壮,不仅仅是欺负镇国公府无男儿,更是因为祖父曾经待他们太过客气太好说话,惯出的毛病。 有句俗语叫斗米恩升米仇,她早就告诫过祖父和父亲。 或许是男人心性同女人所思总有不同…… 祖父说,这世间唯有血脉之情不能以金钱衡量,更何况白家宗祠在朔阳多亏族人照看,如今族长亦是祖父未出五服的叔父。 父亲说,国公府这等武将世家最不缺的就是世俗之物,若能用世俗之物换得族人日子安泰,白氏一族兴旺发达有何不可。 祖父、父亲倒是心善,可朔阳祖籍那些所谓族人,却早已无感激之心,只视国公府为他们的钱袋子,予取予求。 天下知恩图报如秦尚志这样的君子多,狼心狗肺如白家宗族这样的白眼狼也多。 白卿言脚下步子一顿,问:“母亲怎么说?” “还不知道,如今朔阳那位族长长子与那两位庶老爷正在世子夫人处,同夫人详细叙述算账,诉苦这些银子如何紧巴巴不够用呢……”佟嬷嬷道。 她立在廊中,垂眸想了想,抬眸道:“去看看……” · 白卿言人走到正厅廊下,见小丫头正要行礼,她示意小丫头不要出声,就立在廊下盯着对面檐角被风吹得摇曳的灯笼,静听厅内动静。 董氏随手合了账本,丢在一旁,冷笑道:“修祠堂也好,祖坟也好,或是学堂什么都好,照理说的各家出力都是应该的!可国公爷和世子爷走之前没有交代过此事,堂兄进了国公府的门,一不上香,二不祭拜,张口便同我说银子的事儿!好不容易上了香,又同我说明日必需备齐四十五万两银子。四十五万两银子不是小数目,当国公府是开银号的吗?” 这些年公公和丈夫都纵容着朔阳宗族,反到纵得他们不知天高地厚,对国公府予取予求也就罢了,还如此理所应当,真当国公府欠着他们的了?! 那位朔阳来的嫡支老族长的嫡长子白岐云,被刺得脸色难看,咬了咬牙道:“我是奉了老族长的命令来的,弟妹……你这推三堵四的说国公爷没交代是什么意思?是说族人胡言讹你国公府的吗?” 见嫡长兄如此硬横,年长的那位庶老爷擦了擦汗,忙出来打圆场:“弟妹莫怪,堂兄也是领命而来,太过着急了。你看……因为南疆战事吃紧的缘故,昆山玉的价格翻倍的涨,可修安置牌位的地方可不能减料,否则让祖宗如何能安?弟妹说是不是这个道理?刚才来见弟妹之前堂兄同我说了,他来之前老族长特意叮咛了,如今国公府的情景是决计不能让国公府全出的,国公府只要出了大头,其他的咱们族人自己凑。” “如今国公爷和世子爷相继过身,这你这位国公府主母若是拿不了主意,那我就拿了账本去见大长公主!”白岐云甩袖道。 “好啊!”董氏笑着用帕子压了压唇角,端起茶杯,“那堂兄便去吧!请自便……” 见董氏一副端茶送客的架势,白岐云心口一堵,没有董氏派人领路他如何进的去后院?! 董氏心里和明镜一样,知道等白家大丧过后还是要回到朔阳才能保全他们这些孤儿孤母,可越是这样董氏今日就不能让他们这般踩在她头上,否则日后回了朔阳……他们还不得更肆无忌惮压榨她们孤儿寡母。 她若今日忍让成全,白氏族人不但不会感激,反会得寸进尺。以前就是对他们太好了,以至于稍有不顺他们意便会被他们怨恨上,眼下不就是活生生的例子。 来之前白岐云的父亲也就是族长对白岐云说,如今国公府男子皆战死南疆,白家只剩女眷,五夫人肚子里的那个又不知道是男是女,镇国公府不能没有男人支撑门楣,否则爵位便无人继承,他让白岐山同大长公主和主母董氏商议,将白岐云的嫡次孙过继于镇国公府。 第九十九章:分寸 想到自己的儿子以后就是镇国公,白岐云欢天喜地按耐不住的热血澎湃,满脑子都是他儿子要当镇国公了!国公爷这爵位的荣耀不必说,国公府多年征战积财甚多,以后也都是他们家的,这可是天大的好事。 为此白岐云高兴得成宿睡不着觉。 谁知道他刚从朔阳出发,沿途就人听说国公府二爷竟然在外面有一个庶子。这庶子刚被接回国公府就因视百姓为贱民,让嫡长女白卿言按在长街结结实实打了一顿。人人都说国公府爵位要落在此子头上,直感慨可惜。 白岐云一听这事,气得在路上病了一场,心里憋了好大一口气。国公府二爷在外有庶子的事情,回朔阳报丧的国公府下人怎么都没有提过。 原本白岐云都准备打道回府了,却被身边的乌管事拦下。乌管事说既然出发了好歹去给国公爷上柱香,说不定事情有什么转机,可他们不去就全然没有转机了。 白岐云心不甘情不愿的应下来,乌管事便派人先行一步去国公府打探那个庶子的情况。 今日午后,白岐云和乌管事到大都城时,正是大长公主带着孙女儿们在武德门前逼杀信王之时。 白岐云一听这消息,顿时打了一个冷战,生怕白家触怒圣上降下塌天之祸连累他们,便传令让两个庶堂弟立刻辞行。 谁知他派去给堂弟传令的人刚走,乌管事派来大都打探消息的人就回来,说国公府二爷那个庶子已经收拾好东西随时准备开溜。 乌管事脑筋一转,又给白岐云出了个主意。 乌管事说白家逼杀皇帝嫡子将来肯定得不了好下场,但眼下国公府有百姓拥护应该暂时安然无恙,如今这庶子提前察觉到危险遁走,他们朔阳白家自然也不能蠢到过继儿子往国公府这个火坑跳。 但是,这庶子一走国公府无男丁,宗族要是再不肯过继儿子给国公府,女眷多半要回朔阳老家来依靠宗族。 不管是国公府将来是要回老家,还是求宗族过继儿子,总之都是国公府求着族里。他们大可趁此机会以为宗族置办田产,重修祠堂、祖庙、祖坟、学堂,还有请鸿儒授课的事为借口,要上一笔。 国公府主母董氏是个聪明人,若知将来要依托族里的庇佑,就必定不敢不给。 白岐云来国公府之前,乌管事还特意叮嘱他说话时姿态要摆得高一些,毕竟国公府女眷说不定往后要指望族里。族里必需要趁国公府的孤儿寡母人还在大都城时,先给一个下马威,往后等他们回到朔阳才好替族人找董氏要好处。 白岐云觉得乌管事说得有理,加上心里有火,说话难免盛气凌人。 立在廊下的白卿言垂眸思量了片刻,轻轻侧头对春桃道:“去前面将三姑娘和四姑娘叫过来!别叫二姑娘知道了……” 春桃点头正要走,又被白卿言拉住,在她耳边低声耳语:“你再去让你表哥快马去一趟萧府,面见萧容衍,告诉萧容衍我要借他第一富商的名头做一笔买卖,绝不损他丝毫,他若能相帮我白卿言感激不尽。” “好!”春桃应声后,匆匆朝前面灵堂跑去。 之所以让陈庆生去找萧容衍,不过是因为当初便是陈庆生给萧容衍送的信,白卿言希望萧容衍能看在当初送信的份儿上借他的名头让她用一用罢了。 佟嬷嬷多聪慧的人,白卿言一说不让叫二姑娘过来,就知道白卿言有什么谋划怕可能会伤了声誉,有些担忧的皱眉:“大姑娘有什么吩咐,您交给老奴来办就是了!您和三姑娘四姑娘都还是闺阁女儿家,有些事情还是不要沾染的好……” “逼杀信王这样的事情我都做了,还担心什么闺誉啊?”她同佟嬷嬷笑了笑低声道,“嬷嬷就不要担心了,我有分寸。” 大厅内,白岐云拍桌而起愤怒道:“大长公主在镇国公府后院,你……你不让仆从带我去,我如何见得上大长公主?!” 董氏将茶杯重重放在桌子上,一双凌厉的眸子朝白岐云看去,冷笑:“原来你还知道这是镇国公府!还知道我是国公府主母!今日我把话放在这里,你们朔阳白家要是来吊唁祭奠的,我国公府欢迎。若是来要银子的就好好的等我白家大事过了之后,此事再谈!你们若等不急现在就可以出门回朔阳,又或者在国公府门前让百姓来评评理!也好让天下人看看朔阳宗族在我白家大事当口,都存了些什么不仁不义的下作心思。” “你!”白岐云气得一张脸通红,站起身指着董氏。 一时间,厅内的气氛剑拔弩张。 立在董氏身边的秦嬷嬷微微抬起下颚,笑眯眯十分和善开口:“这位爷,我劝您把您的手指收回去,我们世子夫人是堂堂朝廷一品诰命,你对夫人不敬,可是要下狱的!再者我们国公府是世代武将之家,仆人血性,看您这么指着当家主母,冲动起来怕是您这根手指就保不住了。” 白岐云被秦嬷嬷这么一唬,原本绷直指着董氏的食指微微弯曲,随后一甩袖背在身后,居高临下望着董氏,傲气十足道:“董氏你可要想清楚了,国公府二爷的那个庶子已经收拾行装准备跑了!国公府爵位无人继承,你等女眷还不是要回朔阳祖籍寻求宗族庇护!你如今对宗族之事推三堵四,这可是在断你们自己的后路!” 白锦桐与白锦稚两人一听春桃传信,便偷偷找了借口从灵堂溜了过来,两人还没来得及同白卿言说话,就听到了白岐云盛气凌人的声音从里面传来。 白锦稚瞬间怒火上头,抬脚就要往里冲,走了两步又停下来,竭力克制住自己的怒火咬了咬牙转身。 瞧见长姐和三姐正望着她,就知道自己刚才差点儿没有沉住气又闯祸,她耳根一红,走回来问:“长姐,需要我和三姐做什么?!” 第一百章:打劫 白卿言招手,示意她们凑近,三个姐妹凑成一团之后,她开口:“我要你们演一场戏。” 佟嬷嬷双手交叠放在小腹前,看着那三个姐妹商议事情,眉目间浓得化不开的担忧。 等白卿言细细说完,白锦稚双眼放亮:“长姐知我的,什么名声我从来不惧!更何况这一次咱们占理!长姐放心,小四这次绝对不会坏事,一定克制住自己!” 说完,白锦稚三步并作两步直接冲进厅内,草草对董氏行礼之后,转过头怒目横眉:“我白家大丧当前,院内停放二十多口棺材,白家遗孀举步维艰,你们身为族人不但不帮衬,反到趁此机会要从我白家抢银子!你们还要不要脸!” “小四!退下……” 白卿言和白锦桐携手踏入正厅,对董氏行礼。 朔阳来的两位庶老爷看到白卿言,心里还是略略吃力的,这国公府的嫡长女实在是太厉害,连皇帝的嫡子都敢逼杀,怎么能不让人心怵。 “我不退下!他们是个什么东西敢伸手指大伯母?!论身份贵贱……大伯母是一品诰命夫人!他这么大年纪了才是一介秀才,有什么在大伯母面前狂?!论宗族身份,呵……”白锦稚冷笑,“当初我高祖父生有四个嫡子,除却嫡长子也就是我曾祖父在外,其余嫡子全部战死又不曾留后!我曾祖父自觉既坐镇国公之位护卫大晋,便无法再身兼族长之职为宗族出力,便将一庶子记在我高祖母名下当做嫡子领族长位,这位庶子便是堂伯父的祖父!所以根源上讲,你们一家子本就是庶出的!有什么资格在这里对白家正统嫡长媳呼喝?!” 白岐云这辈子最讨厌就是有人拿他祖父庶子的身份说事,那些年白岐云还小时,每每遇到族内大事,那些所谓四叔公、六叔公的,都会用祖父的身份压祖父! 如今白锦稚这个小女娃娃也拿他祖父身份说事,这让白岐云怎能不恼火:“你!董氏……这就是你们国公府教养的孩子!” “庶出的就算是给了尊贵抬了嫡,自小不是主母身边教养长大……可见这教养还是欠缺体统!自己教养失了体统也就罢了,还要祸遗子孙呢!”白锦桐开口。 国公府关于庶子教养的规矩极大,所有庶出子嗣绝不得和生母搅和在一起,一律由乳母带着养在各自嫡母身边。不到大年节绝不允许庶子女同生母见面,若发现庶子女私下与生母见面,妾室生母一律打死。 当初国公爷之所以定了这个家规,是因为担心嫡出子嗣倘若如上一代般系数战死,庶出的子嗣再同嫡母不亲近,嫡母老来日子不好过,这才定了这条家规。 妾在白家,便是高一等的奴,虽说有人伺候,可奴就是奴,说破大天也只能是奴。 白家子嗣,庶出也是主子。 主、奴,不可同语。 白锦桐就是庶出,她自出生后便被教养在李氏身边,虽说一应吃穿用度上不如嫡出,这也是应该的,况且嫡母从未苛待过她,她从无怨言。 “董氏!你就看着你国公府这小小庶女出言侮辱族长?!”白岐云自恃身份不愿意和两个孩子吵,只对董氏发难。 “董氏也是你能叫的!”白锦稚下意识往腰后一摸,这才意识到自己的鞭子不在腰后。 “堂伯父若还想商量宗族的事情,那便恭恭敬敬同我母亲认错,把态度放端直了,咱们再来谈……”白卿言自径坐在董氏下手的位置。 两位庶出的老爷端起茶杯装作喝茶,都没有吭声,唯有白岐云冷冷看了白卿言一眼:“长辈说话岂容你小辈置喙。” “你……”白锦稚最见不得谁对她长姐不敬。 “我是国公府嫡长女,名取白家男子排行的卿字!战场我上过,敌国大将的头颅我斩过!蜀国我灭过!祖父、父亲、叔父、兄弟皆身死南疆,国公府荣耀今日起便由我来承担!”她抬眸平静幽深的视线望着白岐云,丝毫不收敛身上骇人的杀气,“事关我国公府,便没有我不能开口的。” 那从尸山血海归来的戾气悄无声息在这大厅中蔓延开来,让人没由来的脊背发寒。 “佟嬷嬷,带白锦桐、白锦稚……去祖父、父亲灵前叩首谢罪,既然当初曾叔父已记在我们高祖母名下,便是嫡子,此事不容再提!下次再犯……便自去领十鞭!” “长姐……”白锦稚梗着脖子,“我不服!” 白锦桐皱眉拉着白锦稚往外走:“走吧!别让长姐生气!” 佟嬷嬷亦是规矩立在一旁劝道:“四姑娘若是不走,大姑娘叫了卢平过来,四姑娘这顿鞭子可就逃不了了。” 白锦稚红着眼,硬是被白锦桐拉出了前厅,出了门还在犟嘴:“我不服!我就是不服!这宗族就是看我们只剩孤儿寡母前来打劫的!” 两位庶老爷脸色一阵青一阵白,低着头不吭声。 “堂伯父,还要继续说吗?不说的话……我母亲同我可要去灵堂守灵了。”白卿言慢条斯理道。 这是要逼着白岐云给董氏致歉认错。 董氏理了理自己的衣摆:“卿言,我们走吧!” 白岐云脸色难堪,偏过头冲董氏的方向揖了揖手:“世子夫人包涵!” 白卿言这才侧身朝董氏的方向,开口:“母亲,宗族里的事情也算是大事,既然堂伯父等不急给祖父、父亲各位叔叔上香,就要谈,那就谈吧!谈完了……还请堂伯父好好的去给我祖父、父亲和叔叔们敬香。” 两位朔阳庶老爷听到这话,忙道:“这是自然!这是自然!” “母亲,既然此次三位叔伯来我国公府不为吊唁,只为拿银子修宗祠、祖坟、学堂,哦……对,还要给族里置办田产!我刚听堂叔说修安置牌位的地方可不能减料……那就是祖庙也要修一修?可是这意思?” 董氏看向白卿言,没有明白女儿的意图,便先静观其变抿着唇不吭声。 第一百零一章:海涵 “这是自然!”白岐云脸色微霁。 白卿言点了点头,看向董氏:“前几日祖母倒是同我说起,等国公府大丧过后是有让我等回祖籍朔阳的意思。原本打算这几日便同您说一说我们嫡支闲置在朔阳的祖宅……重新修缮的事情!郝管家说祖父老早就有这个意思,命祖籍看宅的老管家送来了修缮图纸。咱们祖宅本就大,若是好好修缮七七八八算下来大约需要花十八九万两银子,这还不算添置一些东西。因为数额巨大咱们国公府一时拿不出来,所以就给搁置了。” 白岐云心头一跳,以为白卿言是要用修缮祖宅的事情,搪塞过去不给银子吧! 白岐云一张脸憋得铁青。 刚才说国公府女眷要回朔阳祖籍,是他说的,人家要回去肯定是先修祖宅要紧,他有种搬起石头砸自己脚的感觉,却依旧冷笑:“国公府百年武将之家,修缮祖宅拿不出十八九万两银子,堂侄女儿这是哄谁?!军粮军饷国公府随便拿一拿……指头缝里露出一点儿都不止这个数!” 她眸色一沉:“堂伯父慎言!您好歹也是年过不惑之人,说话竟然如此不当心。贪污军粮军饷这可是诛九族的大罪,堂伯父敢说……我国公府可不敢接。” 白岐云抿住唇,他的确是一时气恼失言了。 深深看了白岐云一眼,她才接着同董氏道:“给族里置办田产、修祖庙、修祠堂,祖坟、学堂这些事,既然当初祖父应承了,即便是祖父如今不在了我们也得办,族里要四十五万两,修缮祖宅就当二十万两,这下来便是六十五万两!” 白岐云眉头直跳,这的确不是一笔小数[书趣阁quge.xyz]字。 “母亲,您和诸位婶婶的嫁妆肯定是不能动,就算为了凑修白家祖庙、祠堂,祖坟、学堂,给族里置办田产,不论说到哪里去,也断断没有动儿媳妇儿嫁妆的道理!女儿寻思着那就将国公府公中的铺子、宅子,全都卖了!还有大都城郊区的农庄良田也都卖了凑银子,反正最终国公府遗孀还是要回朔阳依靠宗族,不如就干干净净的走,别再大都城留什么牵绊了……” 白岐云和朔阳的两位庶老爷都愣住了,没想到白卿言说了这么一堆最后不是要推辞,只来了这么一句。 董氏一脸狐疑看向女儿,只见女儿对她浅笑颔首,董氏皱眉心安了下来,端起茶杯道:“这些家业可不是说卖就能卖的。” 白岐云心头大动,国公府这些产业在大都城可都是顶顶赚钱的,要是国公府为了凑银子把长街铺子什么的卖出去,他倒是可以悄悄让乌管事买下一两间,以后可就不愁了。 “我知道堂伯父要的急,说要明日便备下!”她冷笑一声,侧头对董氏道,“母亲,如今第一富商萧容衍尚在大都城,碰巧咱们府上陈庆生和萧府管家十分相熟,可以让郝管家同陈庆生一起去问问,放眼天下怕也只有萧容衍可以在一时半刻拿出这么大笔银子来。” “其实……”白岐云开口,又生生将话咽了回去,只道,“其实卿言说得对!” 他原本是想说其实也不着急,甚至还想劝董氏和白卿言慢慢卖个好价钱,好给他时间从中谋利。 可这话一出口,就同他着急着明天就要的话相悖,他只能将话吞回去。 “既然说拢了,那就请三位堂叔伯正正经经给我祖父、父亲上柱香,告诉他们宗族的事情我们国公府应了。也让祖父和父亲知道宗族承了我们国公府的情,以后宗族会好生照顾国公府遗孀,也好……让我祖父和父亲放心!” 白卿言这话说得在情在理,拿了人家倾家荡产凑的银子若连一句承诺都给不了,那也太无耻了! 朔阳的两位庶老爷见白岐云没吭声,便轻轻拽了拽白岐云的衣袖,用两人能听到的声音道:“堂兄,这话有理……这些年国公府对宗族照顾颇多,而且刚才您太着急了,一进门不上香便同世子夫人说这事情,好多人都看到了,就是为了挽回一二,你确实应该好好上柱香。” “对啊!国公府出了银子,宗族得了实惠,她们孤儿寡母要的无非是个面子,就是上柱香当着来吊唁的来客面前说几句白家遗孀守诺的话,也是值得的!再说……这话当着来客面前说了,国公府也就不能仗着孤儿寡母耍赖不给银子了!” 刚才白岐云是太着急了,他是想抢在两个弟弟辞行之前说这件事儿,他也不是有意没有上香的。 既然目的达成,他也不必再做出一副高高在上的样子,国公府里总归是在办丧事。 “原本没有上香我也不是有意的,只是有些着急!”白岐云说完清了清嗓子道,“既然这件事敲定了,那就上香禀告国公爷和世子爷,好让他们知道!世子夫人……有得罪之处还望海涵!” 董氏侧头对秦嬷嬷道:“秦嬷嬷,你带三位爷去上香。” “是!”秦嬷嬷双手交叠放在小腹前,恭敬对三位朔阳白家老爷行礼后做了一个请的姿势。 见那三人前脚出了大厅,后脚董氏就急不可耐站起身问:“阿宝,你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镇国公府倒是能拿得出那几十万两银子,只是这事宗族做的太气人,就算要给哪能给的就这么痛快?! “阿娘……”白卿言挽住董氏的胳膊,一边往前面灵堂走一边道,“我们既然要回到朔阳祖籍,与其到时候不停被宗族盘剥,倒不如这一次直接干净利落的把手边明面儿上得产业全卖了!趁着祖父灵堂设立在院门外,再让锦稚和锦桐把这件事闹大,让宗族和世人都知道此次我们被逼着帮扶宗族……连手中产业都系数变卖。宗族的人这一次拿了钱之后,以后碍于人言可畏也不能再找我们孤儿寡母帮扶宗族,这是其一。” “其二……是要做出退出大都的姿态,让皇帝安心?”董氏问。 第一百零二章:情谊 见白卿言点头,董氏拍了拍女儿的手满目心疼,若女儿的祖父、父亲和弟弟们都在,哪里又用她一个女儿家为家族前程殚精竭虑的? 她笑着捏了捏董氏的手:“阿娘心里什么都清楚,女儿也是什么都瞒不过阿娘。” “可这大魏富商萧容衍,能一口气买下这么多得铺子和农庄良田吗?”董氏攥着女儿得细心盘算,“这可不是一笔数目啊!” “这就是我要同母亲说的了,我让陈庆生去同萧容衍说,此事之事只借他的名头,钱我们国公府出。只有这个法子能将国公府明面儿上的所有的铺子田庄,转到私底下,还是由您攥着。”白卿言望着董氏,“就是不知……我们国公府一时之间,拿不拿得出四十五万两给宗族的人?” 董氏听着白卿言的话脚下步子一顿,想起昨日弟弟董清岳同她说……信王马车车轴之所以断裂,便是萧容衍身边的那个身手奇高的护卫所为。今日萧容衍也是一早便来国公府祭拜,又是萧容衍身边护卫出手救下了要撞棺的四弟妹。 她抓着女儿的手一紧:“你和萧容衍,私下见过?有……来往?!你和阿娘说老实话!” 董氏问题像连珠炮似的,她越想越觉得是这个道理,虽说士、农、工、商,商排最末,可大晋国并不那么低贱商人。这萧容衍生得英俊潇洒不说,身上那股子书生儒雅的气质更是出类拔萃!她女儿的自不必说品貌超尘拔俗,难不成两个人……有了情谊?!否则白卿言如何就肯定萧容衍会帮国公府? 若白卿言真与萧容衍有了情谊,那她就得另作打算,之前和母亲董老太君说的法子便不能用了。 女儿平安重要,可平安之余能让她这辈子顺遂如意也重要。 眼下,白家身后立着大都城的百姓,皇帝一时间还不会拿国公府如何,若女儿真对这个商人有情,她此时就需要开始筹谋,待到试过这个萧容衍人品属上乘,她才敢把女儿托付于他。 萧容衍那样的气度,怎么就是一个商人?!这要是让女儿跟了他那就不仅仅只是低嫁了,怕这在世人看来就是自甘堕落自甘轻贱吧! 普通清贵人家哪有把女儿嫁入商家的道理,更别说是镇国公府这样百年荣耀列国皆知的簪缨世家。 不过是须臾间,董氏心里已百转千回。 白卿言望着董氏变幻莫测的面色,磊落对董氏开口:“今日我去城外折柳亭送人,偶遇萧容衍说了两句话。不过,女儿让陈庆生去找萧容衍商议此事的原因,却不是觉得几面之缘,说两句话便能在萧容衍那里得这个面子。” 她扶着母亲一路往前,一边低声同董氏解释:“自萧容衍入大都城,母亲细想萧容衍每每一掷千金的作风。他要的是在这大都城扬名,甚至在晋国扬名,把大魏第一富商的名号变成天下第一富商,让天下人知道有萧容衍这么一号人物!” “而今在晋国之内镇国公府举国瞩目,对萧容衍来说……有什么比一口气吞下国公府手中所有的铺子、农庄良田能让他更快达成目的?” 白卿言刚站在廊下时,在心底什么都盘算过了,萧容衍当初宫宴上说要等大都城十五灯会一过再走,为何?无非就是想借着灯会天下文人雅士聚集大都城之时,展示财力,打响天下第一富商的名号。 可如今因为国公府的丧事,这个期望怕是要落空。 既如此,白卿言便将机会送到萧容衍的面前,萧容衍那么聪明的一个人,绝不会错过这次即能向天下展示财力……又能让国公府欠他一个人情机会的。 董氏看着女儿内敛锋芒的目光,攥住她冰凉的手,问:“这萧先生……不论仪貌还是品格都堪称鳌里夺尊,你对他……” 她一时间没反应过来母亲的话,待反应过来了被母亲弄得哭笑不得:“阿娘,你想到哪里去了?我自己是什么样子我心里清楚,此生已经打定主意要赖在母亲身边了,更何况我们国公府如今更是举步维艰,哪有余地容我有那样的小女儿心思?” 不待董氏开口,她又道:“母亲,不论是什么事,我们都等到祖父、父亲、叔叔和弟弟们的丧事过了之后再说。” 董氏眼眶发红,哽咽点头。 “世子夫人、大姑娘。” 只见古老先生被小厮搀扶着走了出来,行了礼便急急追问:“宗族来的岐云四爷呢?走了?” 古老先生是国公府忠仆,自高祖起古老先生祖祖辈辈都在国公府内,可以说世世代代为国公府殚精竭虑。 古老先生这些年一直主理府内最为要紧的账房,银钱调度上都是古老先生在管,所以古老先生不论是在国公府内还是在朔阳宗族内,都很得人望。 刚才白岐云端着架子来找董氏,秦嬷嬷便悄悄派人去找古老先生来镇场子,只是没料想白卿言过来不过一会儿就将此事敲定,古老先生到底来晚了一步。 “刚才母亲答应了宗族提出来的要求,打算变卖国公府手头所有的铺子、农庄田产凑足这笔钱,堂伯父已经去前面上香禀告祖父和父亲了。”白卿言恭恭敬敬对老人家道。 “老朽去与他们理论!”古老先生拄着拐杖,又颤颤巍巍朝着前面疾步走去。 “古老……” 董氏正欲唤住古老先生,却被白卿言攥住,她深深看了眼古老的背影,收回视线沉稳镇定望着董氏:“母亲,让古老去添一把火,正好!” 太阳已经落山,敛尽天际最后一丝余晖。 前院灵堂前,摇曳的烛火之下,白岐云终于正正经经行了叩拜礼。 他跪在蒲团上开口道:“伯父、堂弟,你们虽去了,可弟妹是个守诺的,之前伯父应承要给宗族修祠堂,修祖庙,修祖坟、学堂这些事弟妹都应下来了!” 白锦稚一听这话,按照白卿言交代怒道:“什么?!大伯母同意了?!” 第一百零三章:何去何从 “锦稚!”白锦桐做戏拉她。 白锦稚甩开白锦桐的手,怒问:“大伯母为什么要同意这起子小人的讹诈?!我们国公府不倾家荡产怎么能凑齐四十五万两?大伯母怎么能答应啊?!若真是倾家荡产了……我们国公府遗孀该怎么办?!” “小四!”白锦绣哽咽出言,意图阻止。 白锦稚情绪却越发激愤:“更何况,此事若是真的,为何祖父从来没有交代过此事?!这宗族堂伯父一上门来不先祭拜吊唁,反到说什么国公府遗孀要靠宗族庇护,要我们拿银子买平安,和强盗一般做派!大伯母那么要强一个人,为什么要服软?!我们国公府又凭什么服软!这些年宗族从我们国公府拿走的银子还少吗?我们祖父、伯父和我父亲、叔叔、哥哥弟弟们尸骨未寒,宗族里的人就逼着我们孤儿寡母拿银子买平安!这和乡间恶霸又有何区别?!” 白锦稚本就嗓门大,又是习武出身,这一嗓子吼,将院内的宾客,院外的百姓全都引了过来看热闹。 满门男子都葬身南疆,今儿个上午先是行军记录逐渐被忠仆舍命送了回来,皇宫武德门前百姓陪着闹了一场! 此时大都城百[豆豆]姓无不挂心国公府的,都不愿意看到国公府再出什么茬子。 刚才这宗族的人来了,不叩拜不上香,直朝内院冲去,百姓和宾客也不是没有看到。 闹了半天,那么匆匆忙忙是逼着白家遗孀拿银子买平安啊! 白岐云双眼瞪大:“你这小辈满口胡说什么?!谁要你们国公府拿银子买平安?!那是你祖父镇国公和世子爷早就和族里商定好的,原本就定在今年送年礼时做安排,国公爷常说……国公府作为族内最显耀的人家为族里出力这应当应分的,且历年来为宗族内做事国公爷也是全盘揽下,族长怎么劝国公爷让其他族人出点力,国公爷也都只说宗族荣耀我们白家才能更加昌盛!族长怕国公府丧中还惦念着宗族内的事情,又腾不出人手来办,这才让我上门!你这小女子颠倒是非黑白不说,又是怎么对长辈说话呢?!” 白岐云虽然爱拿架子,可不是个一蠢到底的,当着这么多外人在,他怎么会拿出刚才在厅内逼迫董氏的嘴脸授人话柄?! 他当然是把国公爷捧的高高的,族长也自然是因为体谅国公爷那份为了宗族荣耀和前程的心,这才派了他来。 “小四!退下!国公府二十多位英灵面前吵闹成何体统?!”白锦桐拉扯了白锦稚一把,双手将手中香递给白岐云,“请堂伯父为我祖父、伯父、父亲、叔叔和兄弟们上香!” 白岐云看了眼被白锦桐制止的白锦稚,嘟哝了一句:“欠缺家教!” “你……” 白锦稚还要上前理论,却被把锦桐死死按住手腕。 白岐云举香鞠了三躬,正要上香时,手中的三炷香居然齐齐断成两截。 “断了……” “香怎么断了?!” “这是……国公爷不肯吃他的香啊!” 百姓议论纷纷,忍不住往前凑了两步看热闹。 白岐云脸色难看,抬头朝着镇国公黑漆牌位望去,心中陡升惶惶,下意识向后退了两步。 虽说子不语怪力乱神,可他在国公爷尸骨未寒之时逼上门来,企图讹诈国公府遗孀,本就心虚,眼下香断两截,如何能不心慌? 白锦绣看出白锦桐递香时的门道,垂眸没有做声。 “怕是香受潮了,堂伯父重新点香吧!”白锦桐垂眸掩住眼底笑意,重新点了三根香递给堂伯父,“堂伯父上香吧!” 白岐云忍住心中忌惮,越发恭恭敬敬鞠三躬,再次上前上香时,手中三炷香居然又整整齐齐断掉跌落地上,惊得白岐云连连向后退。 “我就说我祖父从来没有交代过,要我要国公府要把家产全都交给宗族!”白锦稚一下就跪在了灵堂前,哭喊开来,“祖父!祖父是你回来了对不对!你也看到宗族的人欺负我们孤儿寡母,祖父你是在替我们鸣不平,所以不吃他的的香火是不是?!” 灵堂前的烛火突然剧烈摆动,牌位影子也跟着在墙上胡乱晃动,门口又无风窜进来,一时间人人都提起了心。 “国公爷显灵了!” “是国公爷显灵啊!” “国公爷!” 门外百姓突然哭喊着都跪了下来,家中仆人各个热泪盈眶跪了下来,高呼国公爷。 白岐云脸色惨白,手中捏着断成两截的那三炷香尾,又向后退了两步。 白锦稚跪在了灵前重重叩首:“祖父!前有信王攀诬,后又宗族逼迫,国公府遗孀步步艰难,求祖父明示我等小辈该何去何从啊!” “宗族也太不要脸了!”气如洪钟的老人家声音传来,惊得白岐云回头。 只见古老先生被小厮搀扶着颤颤巍巍走了出来,双眸通红,怒发冲冠。 古老匆匆而来,眼见国公爷魂魄不安,一颗心都揪了起来,愤怒指着白岐云的鼻子骂:“宗族还要不要脸啊?啊?!” “古……古老?!”白岐云轻轻唤了一声。 古老拐杖将这青石地板敲得咚咚直响:“我这些年管着国公府的张目,最清楚不过国公府这些年对宗族的帮扶!每年国公府进项,包括陛下的赏赐,哪一次……国公爷没有惦记着宗族?哪一次没有分一半之数运回宗族?” 古老说到这里,直接跪在了灵堂之前,捶胸哭喊道:“老奴早早就应该劝国公爷和世子爷啊!斗米恩升米仇,这宗族的胃口果然是被养大了,开口就找国公府要四十五万两银子!这些年国公府年年将一半进项分与宗族,怎么拿得出四十五万两银子?!国公府拿不出银子,他们就逼着世子夫人变卖国公府所有的铺子、农庄田产!这要是都卖了,将来……国公府这上百口人都要怎么过活啊!都是老奴不好……没有尽忠直言!老奴……老奴愧对国公爷信任,愧对这国公府上下,老奴这就死了算了!” 第一百零四章:一点安宁 说着,古老陡然站起身,朝着灵堂实木供桌撞去。 “古老!”白锦绣睁大眼,张开双臂拦住古老,竟被撞得和古老一同跌倒。 灵堂瞬间乱成一团,拉古老的拉古老,忙去扶白锦绣的扶白锦绣。 百姓被激得义愤填膺。 “国公府也太倒霉!这还给不给国公府遗孀活路?一天下来,差点儿逼死国公府两条人命!这都是做的什么孽,这宗族都不怕天打雷劈吗?!” “呸!也忒不要脸了!国公府这么大的丧事,宗族不知道赶紧派人来帮衬人家孤儿寡母,竟跟个强盗似的抢家产!” “真是贪心不足!国公府每年一半进项都给了宗族,谁家这样大方?!我看就是国公爷太好心性了,让那群狼心狗肺的东西越发不知足,这才给国公府遗孀酿下如此大祸。” “我看,他们就是欺负国公府没有男人了!国公府男儿为国为民而亡,这不要脸的宗族好意思欺负人家遗孀吗?!” 见百姓群情激愤,白岐云向后退了两步,和自己两个庶堂弟站在一起,显然被刚才“国公爷显灵”之事吓得方寸打乱。 “闹什么?!” 国公府世子夫人董氏被白卿言扶着缓缓走入灵堂,董氏主母威仪十分摄人。 “闹出这么大的动静,是要惊动大长公主吗?!” 古老愧疚难安,重重叩首:“世子夫人!老奴没有做到忠义之言,老奴不配为国公府家仆啊!” 董氏说着,走至古老面前,扶起双眸通红的古老,道:“古老何出此言?古老一家子从高祖起祖祖辈辈跟着国公府,世世代代为国公府辛苦!我如何不知啊?!” “世子夫人!”古老老泪纵横,哽咽不能语。 “虽说此次国公府为了给宗族置办田产,修缮祠堂、祖庙、祖坟和学堂,倾家荡产才能勉强凑足银子。可我董氏在此立誓,必会以我全部嫁妆奉养为国公府辛苦的忠仆、家奴,我董氏有一口饭吃,便绝对不会让国公府任何一人挨饿。” “世子夫人!” “世子夫人!” 白家仆人、家奴系数跪地,感激董氏恩德。 董氏虽是后宅女流,却是个胸有城府又有决断之人。 白卿言望着母亲心中满是敬佩叹服,刚才母亲压着她一直等在后头不出面,直到古老被逼得要碰死,烧起百姓的心中那把火,母亲这才不紧不慢出来收拾场面。 今日母亲在灵前称将用嫁妆奉养白家忠仆、家奴,那便是将来退回朔阳,宗族看到了国公府浩浩荡荡回去的仆从,看到国公府吃穿用度一如往昔,也不能再拿什么宗族大义来逼迫国公府为宗族出银子,毕竟这用的可都是她母亲的嫁妆。 宗族再无耻不要脸,也不能把为宗族贡献的说头,按在族人媳妇的嫁妆上,更不可能手伸的那么长去查白家媳妇的嫁妆。 否则,以后谁家敢嫁白家郎? 她想了法子,可母亲却将她的法子补得更为周全,关于宅子里这点儿事情她在母亲这里还有得学。 “此次为了宗族,银子我们国公府倾家荡产凑了!可话我也要先同族堂兄说清楚……”董氏看向白岐云,一字一句,音声如钟,“此次为宗族出力,我国公府既拆家散业挑了大梁,下次宗族要是再有什么可别再打我们这些遗孀嫁妆的主意,毕竟我们的嫁妆还要养活女儿,养活这些为国公府奉献处理的忠仆、家奴!待我们回到朔阳老家,还求族内给我们这些国公府遗孀一条生路,一点安宁。” 白岐云和两个庶堂弟立在一起,本应为挽回宗族声誉辩上一辩,可一想到刚才烛火无风摇曳,两次断香,死死抿住唇不敢开口。 声誉,乃是一个宗族的立世之本。 他万万没有想到,国公府这群将来要依靠宗族过活的妇人、女童,竟然连世族之本都不顾了,彻底与宗族撕破脸。 这要是让白岐云的父亲如今的族长知道,白岐云腿怕是保不住了。 “国公府家财散尽不要紧,所幸还有我等妇道人家的嫁妆,还怕养活不了我们的孩子和国公府的忠仆家奴吗?!”挺着肚子的五夫人齐氏被贴身嬷嬷扶着也来了灵前,她恭敬对董氏一礼,“只要能花银子买我国公府遗孀一条生路,莫让宗族把我们逼死!国公府家财散尽又有何妨?!不止有嫂嫂的嫁妆,还有我的嫁妆,嫂嫂……我们国公府诸人同舟共济,没有什么是过不去的!” 一直倚在儿子棺材前,不欲恋生的四夫人王氏哑着嗓音开口:“还有我的嫁妆!” “还有我的!虽说我的嫁妆比不上大嫂的,可当年也是十里红妆……嫁妆流水似的抬了一整天!”三夫人李氏闻讯而来,人还未到声先闻。 自古以来,出嫁的女子无不将自己的嫁妆看得比命还重要!当宗族逼迫国公府倾家荡产用银子买平安时,国公府诸位夫人站出来,称愿用嫁妆来养活国公府余下的子女,愿意养国公府的仆从、家奴! 这等比较之下,国公府诸位夫人是何等的气度!这朔阳白家宗族又是何等的龌龊?! 民间百姓不是没有家里死了男人又无男丁的绝户,那些孤女寡母谁又能保住男人给留下的产业?大多都是被宗族抢了去。 没成想,就连白家这样的世族,也是这样的龌龊。 白卿言垂下发热的眼眸,她一直都知道她的婶婶们义薄云天,虽说平日里几房相处难免有口角,心生不愉,可一旦真的遇到难关,白家便无比团结。 这……便是白家数百年来,生生不息,荣耀愈加繁盛昌茂的原因。 世间只有血脉之情不能以银钱衡量,祖父这话并未说错…… “国公爷曾说过,国公府是白氏一族最为显赫的人家,为宗族出力本属应当应分,宗族并无逼迫国公府遗孀的意思!只是此乃国公爷的遗愿,族长这才派族堂兄来同世子夫人商议此事,世子夫人如此说,实让宗族难堪!让天下人以为我白氏宗族族长乃是夺人遗孀产业之人!既如此……宗族倒不敢领受国公爷这份好意了!” 第一百零五章:天下耻笑 立在白岐云右侧的朔阳白家庶老爷,一副恭恭敬敬的模样说完,伸手去拽白岐云。他想趁机带着白岐云溜之大吉,毕竟宗族的声誉要比这银钱贵重的多。他们本不占理,再对峙下去难免露馅。 白锦绣二话不说拦住了三个人的去路,紧咬牙关,声嘶力竭:“这会儿说不敢领受?!刚才咄咄逼人要我伯母明日凑齐四十五万两的,不是你们吗?!气指颐使让我们拿钱买后路的,不是你们吗?!满嘴说着我祖父高义,实则暗指我们国公府遗孀是不义之徒……陷害宗族!你当我是傻子听不出来?!既如此……你们敢不敢对着我祖父的灵位发誓,你们没有逼迫我大伯母?你们若敢发誓……我白锦稚今天以死向宗族谢罪!你们敢吗?!” 三位朔阳来的老爷,谁真敢发这个誓啊? 白锦稚愤怒高昂的话音刚落,急促而来骏马突然被勒住,稳稳当当停在镇国公府门前。 身披白色大氅的萧容衍从马背上一跃而下,随手将马鞭递给随行侍卫,在门外恭敬理了衣摆,这才抬脚便迈上镇国公府台阶。 萧容衍进门未言,先行大礼叩拜,后才起身对董氏长揖到地。 董氏同白卿言回礼,不待萧容衍开口,白卿言便先道:“想必萧先生已经见过国公府管事了,萧先生可有盘下我国公府铺子、农庄良田的意思?宗族这边儿催得急,明日就要见银子,母亲和我思来想去……只觉放眼大都能一夜之间拿出五六十万两的,也就只有您这天下第一富商萧先生了!本想得了先生的准信,再让管家同管事带了契约登门,不曾想萧先生竟亲自来了。” 萧容衍望着慢条斯理说话,面色从容镇定的白卿言,朝身后伸手,随从立刻递上一个十分精致贵重的红木盒子。 萧容衍双手将盒子奉上,温淳的嗓音徐徐道:“镇国公府白家之忠勇,天下有目共睹。萧某亦感佩国公府满门忠烈!萧某身为商人,身份低下,能拿的出手的也唯有这黄白之物!这里是一百万两汇通银号的银票,刚印出来。如果不够,明日我再让人送两万百万两过来!世子夫人、白大姑娘尽管开口,再多萧某也拿得出来。” 白家灵堂摇曳的烛火灯笼之下,身形修长挺拔的萧容衍黑眸沉着自若。 满室烛光灯火勾,勒着他极其清雅分明的五官棱角。平静似水的幽邃目光也因火苗摇曳,忽明忽暗,一派温润矜贵的醇熟气质。 白卿言就知道,机会送到萧容衍面前,萧容衍只会比她预料的做得更好…… 如此豪气对国公府遗孀,既展示了财力雄厚富可敌国,又博得了好名声。 听到百姓纷纷赞赏萧容衍高义,她眸色越发幽深。 今日之后,萧容衍天下第一富商的称号便坐稳了,一个义商的名头……也少不了。 董氏浅浅福身行礼:“多谢萧先生援手,国公府承了萧先生的情。不过生意便是生意……还是要按规矩办事。萧先生尽可命掌柜管家带人来同我府上账房盘算铺子、农庄良田价值几何,该多少是多少!绝不能让萧先生多出一钱。” “世子夫人……” 董氏抬手,示意萧容衍不必再劝,神色温和:“萧先生能在国公府艰难之际雪中送炭,已是难得!国公府上下铭感于内。只是国公府家法严厉,就算山穷水尽,也绝不能不多拿百姓一针一线!国公府家规不可违,硬骨不可折!更别说国公府有我等妇人在,并未到穷途末路。” 萧容衍郑重行礼致歉:“是萧某鲁莽,国公府虽男儿尽马革裹尸,但国公府硬骨精气长存,萧某感佩!如此,便依世子夫人所言……” “不过……”萧容衍视线扫过被白锦稚拦住的朔阳白家三位老爷,道,“既然这朔阳白家宗族这三位老爷如此着急,可先将银票给予。死者为大,国公府如今大丧在前,先办丧事。待到丧事结束,再慢慢计较生意对账交接之事,世子夫人以为如何?” “萧先生高义,国公府感激不尽。”白卿言恭敬行礼后道,“母亲,对账交接怕是需要些时日,我们既然答应了三位族内堂叔伯明日备齐,便不能失信。如今国公府突逢大丧,忙得不可开交。既然萧先生信得过国公府,不如先请萧先生……拿了四十五万两给三位堂叔伯,待到国公府丧事一过,再对账交接。” 董氏颔首:“那便有劳萧先生了。” 萧容衍这才将手中锦盒递给身后侍卫,侍卫拿出十张十万两的银票,又拿了五张一万两的银票,一手夹着装银票的木盒,一手拿着银票走至白岐云三人面前,态度散漫单手将银票递了上去。 白岐云不是个傻子,这四十五万两银票要是在人后收倒也无妨,刚才闹了一场,来吊唁的清贵和百姓都看着,宗族逼得白家遗孀变卖国公府产业给宗族凑银子,现下来了一个商人反到给国公府送银子,他要是收了这银子,他们白家宗族才真要让全天下耻笑了。 白锦稚出言激白岐云:“堂伯父,银票来了……您怎么又不敢伸手拿这银票了?该不会因为祖父显灵,你怕了?莫不是祖父答应给宗族办这办那的话,不过是你欲强夺国公府产业,编出来骗人的说词?!” 白岐云又不由自主想到刚才无风摇曳的烛火,断了两次的香,手心里起了一层腻汗。 一直跪在灵前的白锦绣抬头,缓缓开口:“堂伯父如此犹豫,莫不是我四妹妹的揣度是真的?堂伯父难不成是怕昧心着良心收下银子,夜里我国公府英灵会找伯父算账不成?” 白岐云慌得向后退了一步,色厉内荏:“你胡说什么!这……这本就是原先说好的!” 话这么说,白岐云却迟迟不敢伸手接银子,惧怕之意显而易见。 倒是立在白岐云身后的庶老爷咬牙上前一步,双手接了银子。 第一百零六章:恩情 “只望宗族拿了银子,真能够还我们镇国公府遗孀……一个平静!”白卿言长长叹了一口气,“天色已晚,让下人带三位堂叔伯去安置吧!待国公府大丧过后……我母亲亲自派人护送三位叔伯回朔阳!” 白锦稚一听又沉不住气上前:“长姐!他们这般对我们国公府……” “我国公府,宁天下人负我,绝不负天下人,此乃义。” 白岐云看着恨不能将他们生吞活剥的国公府诸人,哪有勇气在国公府住下来?! “不……不必了!我们自有住处!”白岐云紧紧握着庶堂弟的手要走。 “堂伯父,大都城离朔阳虽说不远,但也不近,堂伯父怀揣四十五万两银子,如此回去难免不稳妥!国公府丧事未办完之前,实在腾不出人手护送您三位回朔阳,为稳妥计……不如等丧事结束后,国公府派人护送您三位回朔阳为好。” “长姐!”白锦稚气红了眼,满腔愤懑不满。 不等白岐云开口,刚才那位接了银子的庶老爷道:“此次我三人本就是为国公府丧事,与国公爷遗愿来的,自然得等国公府丧事之后再走!只是护送之事不敢再麻烦国公府,否则我等得羞愧而死。” 话已经说到这个份儿上,白卿言颔首,命人请萧容衍内厅喝茶致谢。 白岐云三人在百姓注视之下灰溜溜离开。 围观百姓却不免觉白卿言对族人太过软弱。 “虽说宁天下人负我,绝不负天下人,可白家宗族的人这么作贱他们国公府,白大姑娘连信王都敢逼杀的人,怎么面对宗族那么软弱。” 三五聚作一团提灯往回走的百姓议论纷纷。 “怎么那么软弱?!那还不是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没听世子夫人说……丧事过后,国公府白家的遗孀要回朔阳了?能怎么办?她们孤儿寡母的总不能和宗族硬来吧?” 说到这里,有心肠软的妇人不住抹眼泪:“镇国公府满门忠烈,怎么就落得了这样一个下场!要是国公爷知道定然死不瞑目啊!” “可不是死不瞑目吗?就刚才……别人上香都好好的,偏那个朔阳白家的族老爷上香,香就断了!还两次!烛火无风摇摆,那可不就是国公爷显灵了嘛!” “哎呀!这天都黑了,你怎么说这个!怪瘆人的!” “怕什么,国公府一家都是为了护卫我们百姓而亡的,难不成死后英灵还会害我们吗?!就算死后也会护着我们,什么妖魔鬼怪能害我们!” · 天色已沉沉黑了下来,大都城往日最热闹的红灯长街被笼罩在一片蒙蒙雾色之中,隐约能看到百姓、商户自发换上的白色灯笼,大约是为了哀悼为国为民而死的国公府英灵。 国公府长廊里、檐角上的白色灯笼,随风清浅晃动。 不一会儿,雪粒如被磨碎的细盐一般往下落,轻轻砸在灯笼白绸缎面上,噼里啪啦直响。 董氏、白卿言坐于厅内,缓缓与萧容衍细说国公府只借用他名头的事情。 “此事,算我国公府欠了萧先生一个人情,还烦请萧先生同国公府把这场戏做足,可好?”董氏声音徐徐。 萧容衍放下手中茶杯,郑重道:“世子夫人这话,便是折煞萧某了。萧某虽愚钝,却也知……此乃是白大姑娘看透萧某大都之行所图,给了萧某借国公府达成目的的机会。” “士、农、工、商,商者多为人轻贱,国公府未低看萧某出身,反助萧某,萧某铭感于心,只盼他日世子夫人与大姑娘能给萧某机会,报偿一二。” 能让尘世之人所看重的,无外乎三样东西,一曰权,二曰名,三曰财。 三样东西,可以说相辅相成…… 权柄在握,可得财,可得名。 名,可以成就权,成就财。 财,亦能成就名,成就权。 而其中最容易掌握便是财,其次是权,好名声最难…… 萧容衍既然要用第一富商的名号行走列国,想得他国勋贵甚至是皇庭青眼,自是要将名声推至鼎盛。有了盛名,萧容衍不论走至哪一国,都不必他再花费心机接近那些权贵人物,只要名帖递上自是相见何人都可。 尤其此次,萧容衍同世间忠义之名最为耀目的白家扯上关系,那便是为萧容衍这个名字镀了一层金。 白卿言这是把站在白家肩上,为他萧容衍博好名声的机会……拱手送到了萧容衍面前。这对他将来与各国门阀、世家打交道大有裨益,以萧容衍的心智,他怎么会看不明白? 董氏望着坐于灯下极为英俊的儒雅男子,他眸色沉稳内敛,眉目间被摇曳的烛火染上一层温润暖色。虽为商贾,却无铜臭,通身清雅,言行举止间颇有矜贵从容之态,话音温醇平和,让人好感倍生。 董氏轻轻握紧手炉,眉目间略略含笑,望着萧容衍点了点头。 萧容衍是个极为睿智通透的,虽说那眸色如一泓深泉让人望不到底,但董氏能感受到,萧容衍坐于此间同她说话,并未有所藏掖,直抒胸臆,是真心领受了国公府这份恩情。 董氏倒是不图日后萧容衍能有所报偿,她不过是喜欢和聪明人打交道,不费劲。 “也是感激萧先生城南出手拦信王,今日棺前又救了我白家遗孀。”董氏望着门外簌簌的落雪,“雪天路滑,萧先生回去路上小心。三日之后,国公府必将四十五万两如数奉还。卿言,送萧先生……” 萧容衍起身恭恭敬敬对董氏行大礼后,才随白卿言从厅内走了出来。 “萧先生慢走……”白卿言福身。 明灯长廊之下,掌灯婢女在前挑灯引路,萧容衍与白卿言并肩而行,春桃和一众丫头连同萧容衍的护卫,跟在两人身后不远处。 一路无言,倒是萧容衍先出声道:“宁天下人负我,绝不负天下人,这话……怕是此时此刻已经传到陛下耳中。最晚后日,关于信王之事,陛下定有所决断。” 白卿言垂着眸子没有吭声。 国公府决意退回朔阳老家的姿态,摆出来给皇帝看了。 第一百零七章:略作谋划 皇帝想听的话,也借着朔阳宗族逼迫之事说了。 是个人就总有心,心再冷……也总有一丝温情能被触动。 那日大殿之上,她信口捏造祖父说皇帝鲲鹏大志的言语,已让皇帝心存愧疚。 她深信,再让皇帝看到国公府“宁天下人负我,绝不负天下人”的仁义,皇帝必有决断。 “宗族逼迫,变卖国公府产业,助萧某达成所图,推进皇帝决断,为国公府日后回朔阳不受宗族钳制铺路。”萧容衍摩梭着手中玉蝉,心中敬服,低声问,“宗族逼迫之事……也是白大姑娘一手促成?” 这位白大姑娘有每每惊人之举,必定令人刮目相看,而后又必存后手,环环相扣,让人叹为观止。 “宗族人心不足,我也只是顺势而为,略作谋划,求存罢了。” 在萧容衍这等心智之人面前否认,他必要同她饶舌,逼她承认,不如痛痛快快认下来。 “不论如何,此次白大姑娘助我,萧某没齿难忘。” “不过各有所求,各得实惠,谈不上谁助谁,就算做相互成全。况且今日折柳亭内,白卿言说了……他日先生若遇困顿,白家力所能及,必不推辞。” 说话间她已将萧容衍送至偏门,她拢了拢身上狐裘,侧身望着立于白家偏门灯下的男子:“若萧先生仍内心不安,就当白家这是报答先生两次出手相助之恩了。” 国公府家仆已将萧容衍的马牵至门前,马儿看到萧容衍,鼻子喷出白雾,踢踏着马蹄想凑过来。 “萧先生请吧……” “告辞。”萧容衍对白卿言行礼后,抬脚走出国公府,潇洒利落一跃上马。 他一手攥住缰绳,一手接过国公府家仆递来的乌金马鞭,高坐于马背,朝门内白卿言的方向望去。 随风摇曳的白绸灯下,身着孝衣孝布的女子浅浅福身行礼,面色苍白有几分病弱之态,隔着薄雾雪籽,依旧掩不住的明艳夺目的惊鸿美貌,和熠熠矜贵的气质。 清雅恬静,从容淡然,内里心智坚韧,城府谋算深都不可测。 这样的人物,萧容衍敬佩。 男子幽如深井的眸子凝视了她片刻,终还是挥鞭而去。 “这一天过得,真是好生漫长啊!”春桃扶着白卿言的手臂,忍不住低叹,“大姑娘累了吧?” 她点了点头:“回吧!先去看看祖母,再去看看纪庭瑜。” · 国公府后院厨房,两个仆妇端着簸箩一路小跑进厨房檐下,拍了拍身上的雪籽,仰头看那一片雾色直叹气:“今儿个这天气可真是怪了!这么大的雾,又下这么大的雪籽。” 另一个婆子左右看了看无人,这才附耳对同伴低声道:“我听说,二爷那个不争气的庶子,刚和他亲娘雇了辆马车,拎了好几个大包袱从后门溜了!国公府也不知道哪路菩萨没有拜对,朔阳祖宗逼的世子夫人要倾家荡产,那庶子要是跑了……国公府连个摔盆的人都没有。” “看来还是府上的活计,还是太轻省了。”大长公主身边掌管膳食的管事嬷嬷立在厨房门内,双手交叠在小腹前,不怒自威。 两个仆妇被吓了一跳,连忙福身行礼退至一旁,头也不敢抬。 那位穿着墨青色衣裳气派十足的嬷嬷瞪了两个仆妇一眼,踏出忙得火热朝天的厨房,身后跟着一排拎着黑漆描金食盒的丫头鱼贯而出,沿着明灯回廊朝大长公主内院方向走去。 大长公主长寿院正房里炉火烧得极旺,侍奉丫头正规规矩矩摆善,管炭火的婆子用裹铜长夹添了极快银霜炭,将铜罩罩在火炉上。 蒋嬷嬷陪着白卿言、白锦绣立在廊下,听大长公主身边掌管膳食的管事嬷嬷同她们说完白卿玄和他亲娘溜了的事情,摆手示意管事嬷嬷下去。 管事嬷嬷颔首,恭敬行礼退下。 “这事我知道。”白卿言坦诚道,“清明院里的嬷嬷早便同我说那庶子要走,也是我没有让人拦着。” “走就走吧!”白锦绣眉头紧皱,难见面露厌恶,“那妇人……那庶子,都不知我父亲是怎么……”是怎么瞎了眼看上那种作为的妇人。 子不言父之过,白锦绣心中全是恼火,终闭了闭眼什么都不曾再说。 白卿言垂眸,望着廊下噼里啪啦落在廊檐下的雪籽,语气淡薄如风:“祖母是什么意思?想……把人扣下来吗?” “大长公主还不知道呢,大姐儿……国公府男子都没了,好歹那是咱们国公府的一点血脉,孩子性情不好原是没有教好的缘故。大长公主前几日还同老奴说,等陛下处置信王和刘焕章还有忠勇侯秦德昭的圣旨下来,咱们国公府大丧一过,便自请去爵位,去母留子,由她亲自来管教这个庶子。”蒋嬷嬷见白卿言垂着眸子不吭声,上前一步握住白卿言的手,“大姐儿啊,大长公主老了……丧夫、丧子,失去孙子,心里苦不堪言!总要给她一点盼头,给她找点儿事儿做,这苦不堪言的日子大长公主才好熬一些!” “嬷嬷说的我都知道。”白卿言温润的腔调掩住心中肃杀之意,“人的确是我有意纵他们离开的,是因我深知以那庶子趋利避害的本性,只要皇帝处罚信王的圣旨一下,他必定还会再回国公府。嬷嬷信我。” “信!嬷嬷当然信大姐儿!是嬷嬷多心了……大姐儿别忘心里搁。”蒋嬷嬷对她福身行礼。 “嬷嬷。”她叹了口气,扶住蒋嬷嬷,“嬷嬷这就是折煞阿宝了,嬷嬷跟了祖母一生,当算得上阿宝和锦绣的半个长辈。祖母同蒋嬷嬷相处的时间,比我等孙女儿还要多。有您操心祖母,是我们的福气。” 蒋嬷嬷双眼泛红,用帕子掩着嘴眼泪吧嗒吧嗒掉:“大姐儿、二姐儿你们不知道,自咱们国公府出事,大长公主她心里苦如黄连,可她强撑着不能倒下,夹在皇室和国公府间左右为难,心跟成日都滚在那沸油里,无一日安生啊。” 第一百零八章:守孝 蒋嬷嬷说的这些她心里十分清楚,正是因为清楚……所以才愿意为祖母竭力克制杀念,留那个庶子一命。 “去母留子这件事,我会替祖母做好,就别让祖母她老人家再费心了。”她说。 “嬷嬷,祖母难……长姐不难吗?”白锦绣紧紧攥着帕子,含泪替白卿言说话,“我父亲留下的那个孽障,留在白家就是个祸患!当日长街之上,那个孽障说的那些话不让人后怕吗?把他留下……不知道什么时候便会给家里招来塌天大祸!是不是到时候又得长姐跟在后面收拾残局?长姐身体本来就不好,为了这个家殚精极虑,今儿个武德门前长姐生生挨了一棍,到现在都没有能闲下片刻让洪大夫好好给把把脉,嬷嬷不心疼心疼长姐,却在这里求长姐想办法留下那个孽障?” 白锦绣喉头哽咽难当,眼泪跟断了线一样:“从小到大,长姐即便有伤,也从不喊疼从不喊难受,难不成嬷嬷就真觉得长姐金刚不坏,全然不知疼吗?” 灯下的蒋嬷嬷如梦大醒,惊慌失措望着白卿言,上下打量着她,紧张兮兮的声音带了哭腔问:“大姐儿,大姐儿你可还撑得住啊?是嬷嬷糊涂……是嬷嬷的错!嬷嬷这就让人去请洪大夫!” “洪大夫此时正守在纪庭瑜,纪庭瑜失血过多,怕……”她抿着唇没说后话,想到纪庭瑜为了国公府,将好不容易止住血的胳膊又砍断,她眼眶发酸,“我不要紧。” 和纪庭瑜比起来,她挨了一棍算什么?! 她攥了攥白锦绣的手,安抚白锦绣:“行刑官手下留情,比起家法军棍可要轻不知道多少倍,否则我这身子骨还能站在这里?” 听到房内珠帘晃动,珠子磕碰的声音,丫头婆子细数从正房退了出来。 蒋嬷嬷擦干眼泪,替白卿言、白锦绣打了帘,进屋时就见董氏已经扶着大长公主已在圆桌前坐下。 董氏是来同大长公主禀变卖国公府产业的事情,事情的前因后果处理方式。董氏说得很清楚,大长公主知道董氏和白卿言是为了国公府遗孀日后回朔阳计,并无什么异议。反到觉得董氏和白卿言十分有决断,倒是不担心以后他们回了朔阳被宗族欺负。 同董氏说完她心里舒畅了一截儿,正准备用膳,就听到门外蒋嬷嬷的话。 大长公主和董氏立在屋内听了一会儿,才从珠帘后出来, 大长公主闭着眼,手指拨了拨佛珠,鬓间银丝在烛光之下生辉,越发显得容颜憔悴。 “阿宝……”大长公主对她伸出缠着佛珠的手,双眸通红。 她刚挪步刚走至大长公主身边,就被大长公主搂在了怀里,大长公主闭上眼,泪如泉涌,她死死咬着牙,睁开眼大声道:“让人拿了我的名帖,去请太医过来给阿宝瞧瞧。” 这便是听到刚才他们的话了,她望着大长公主:“祖母,我不要紧,您不必担心。” “你便听你祖母的!”董氏早就焦心不已,双眼红得不像样子,手中的帕子都快被她扯烂了,“自家人面前,你要什么强?!” 今日她只知道大长公主带着孩子们去敲登闻鼓,瞧着几个孩子完好无损回来,还以为一切顺利,谁成想女儿居然在武德门前挨了一棍,怎么也没有人回来禀一声?! 要早知道女儿挨了一棍,她如何能让女儿这般劳累! “哪里就不要紧了!你这孩子从小大到便是这样,不论哪儿疼哪儿伤从不喊一个疼字!非得要把小毛病弄成大毛病,被发现了才勉强承认!”大长公主声音严厉,“你若是不想祖母担心,就让太医好好瞧瞧!” 请太医的事情定下,大长公主又狠下了心开口:“那孽障要走,便让他走吧,我国公府没有这样骨头轻贱的子嗣。” 因白卿玄是白锦绣父亲的孽障,白锦绣心中愧疚:“祖母……” 大长公主睁开通红的眼,硬挺着庄重威严,坚定道:“少了这个孽障,我国公府还可以指望老五媳妇儿肚子里的孩子,即便那孩子也是个女儿郎,难道我国公府女儿郎就撑不起白家门楣了吗?!坐下用膳!蒋嬷嬷派人去前面灵堂把几个孩子都叫回来用膳。” 看了眼满桌子的素斋,大长公主语气不容置疑:“虽说要守孝,可孩子们正在长身体,哪能跟我这老太婆一样不沾荤腥?!” “祖母我们身上带孝……”白锦绣红着眼说。 “不沾荤腥哪来的力气守灵?哪来的力气撑起我们国公府?孝义在心不在这些虚头巴脑的东西上。都是做给活人看的……你们守来有个什么意思!阿宝身子弱,锦绣成了亲得调理好身子为将来打算,你们妹妹年纪又都还小,若真守上三年,身体还要不要了?你们康健、平安,这才是对你祖父、你们父亲尽的最大的孝!此事不容再议,旁人说嘴……便是我这个老太婆用孝道压着你们吃的!” 大长公主提起精神,对身旁婢女道:“让小厨房给孩子们用鸡汤给孩子们下碗面,放些酸笋、松茸,卧两个蛋!年前小厨房备下的云腿蒸上两碟!明日开始厨房里肉汤不能断,就说是我说的!” “乖孩子,大伯母知道你孝顺,可你祖母说的对!”董氏拍了拍白锦绣的手,“你祖父他们人都已经不在了,总不能连你们的身体也都因为一个孝字折进去!听你们祖母话!” 劝了白锦绣董氏又吩咐婢女:“给二姑爷也做一碗面,配上爽口的小菜端过去,这几天二姑爷扎扎实实在国公府帮忙,着实辛苦。” 灵堂里不能离人,白锦桐、白锦稚带着三个妹妹过来,母亲同婶婶们便都在灵堂里守灵。 用完膳,乳母带着五姑娘、六姑娘和七姑娘回去休息,大长公主亲自盯着太医给白卿言号了脉,听太医说白卿言无内伤,大长公主这才放心下来。 第一百零九章:滔天富贵 白卿言同白锦绣、白锦桐和白锦稚四人刚从长寿院正房出来时,外面已是鹅毛大雪。 婢女提灯撑伞,陪着她们慢步往外走。 “今日长姐让我同三姐那么闹了一通,虽说以后回朔阳这宗族便不敢找我们麻烦,可这四十五万两银子……给的实在憋屈!”白锦稚心里愤懑,“就宗族那吸血臭虫的做派,我宁愿用这四十五万两银子开个粥棚接济穷困人家,都比给了他们强。” “国公府如今只剩女流之辈,就当花钱买平静吧!”白锦绣笑着抚了抚白锦稚的脑袋。 “不过,那萧先生倒是真高义!”白锦稚提起萧容衍,眼底带着几分敬佩,“真是一派风光霁月之姿,与我之前见过满身铜臭的商人完全不同呢!到像是清贵世家的公子哥儿。” 萧容衍本就不是真正的商人,自然身上无铜臭。 刚出长寿院,就见小丫头撑伞扶着刘氏身边的管事嬷嬷罗嬷嬷匆匆而来,罗嬷嬷说刘氏遣她来唤白锦绣去一趟。 “长姐,三妹妹、四妹妹,我就先去母亲那里,随后便去灵堂……” 白卿言颔首。 白锦绣行礼后匆匆同罗嬷嬷离开,不住地问罗嬷嬷是不是母亲刘氏有什么不舒服。 寒风瑟瑟,她侧身望着两个妹妹:“我去看看纪庭瑜,你们先去灵堂。” “那我陪长姐去吧!小四……你先去灵堂,那里离不开人。”白锦桐把白锦绣支开,是不想让妹妹再看到纪庭瑜血肉模糊的凄惨模样。 “好……”白锦稚点头。 白锦桐陪着白卿言到纪庭瑜那里时,纪庭瑜已经睡下,洪大夫说纪庭瑜刚才疼醒了吃了药又睡了。 “能睡好啊!”坐在方桌前一直守着的洪大夫摸着山羊须道,“睡着了就不那么疼了。” 望着躺在床上面色惨白若纸的纪庭瑜,白卿言红着眼从内室出来,问卢平:“纪庭瑜的家人可都知道了?” “今天纪庭瑜刚回来,郝管家便遣人去庄子上告知纪庭瑜的姐姐了。”卢平点头替白卿言和白锦桐打帘出来。 “不派人去告知纪庭瑜父母妻儿一声吗?”白锦桐问。 卢平立在廊下徐徐开口:“漳州匪患的时候,纪庭瑜的父亲没了,母亲五年前也没了。腊月初纪庭瑜刚娶了媳妇,可媳妇儿年纪还小……郝管家派去的管事怕纪家无长辈,新媳妇经不住事。便又赶到纪庭瑜姐夫家里,同他姐姐说了。” 白卿言点了点头,沉默片刻,转身望着卢平道:“平叔还有一件事,我需要你悄悄去办。” “大姑娘吩咐!”卢平抱拳。 “我估摸着明儿个一大早,我那位族堂伯白岐云便会怀揣银票动身回朔阳。”她垂眸轻抚着手中手炉,慢条斯理说,“你挑十个忠诚可靠,武艺高强,且口风紧的,悄悄跟着他,等快到朔阳边界,让他们扮作盗匪劫了白岐云。” 白锦桐一愣:“长姐?!” “是!”卢平应声。 “平叔劳烦您现在就去挑人,挑好了来逸风亭同我说一声。” 卢平抱拳后,匆匆离开。 “我还以为,长姐让我和小四做了那么一场戏,只是为了在天下人面前占个理字,要一个面子,便会将银子给宗族,小四为此心里还不高兴呢。”白锦桐眼里藏着笑,打劫这做派真真像极了小四。 光是想到白岐云被劫后哭天喊地样子,白锦桐就觉得解气。 “理字要,面子要,实惠也得要,不然对不起你和小四辛苦一场。”她望着卢平匆匆而去的背影,对白锦桐道,“都说穷家富路,你能多四十五万两傍身,记得要多谢白岐云这位族堂伯啊……” “长姐说的是。” 看着这满地落雪,她转过身来,郑重问白锦桐:“你可是……打算出海?” 白锦桐自小年夜宫宴回来之后,日日都在思量这事。 若没有皇帝殿前对长姐那一问,如果没有白家满门男儿尽折损南疆,她很是愿意按照祖母安排的路走下去,慢慢为白家积暗财。 可那日他望着坐于齐王身后的大魏第一富商萧容衍,终于明白,财……是能通天的。 白锦桐不知长姐对白家未来如何谋划,可她能从长姐只言片语中,察觉到长姐意欲威慑皇室意图。 否则,为何长姐要在这大都搅起风波,以民情民愤逼迫皇帝,又为何每每只提国公府爱民忠民之心……只提国公府保国安民之大义? 长姐……从头到尾,也未提过要忠这林家皇权。 所以,白锦桐猜,长姐绝不会将白家军权拱手。 当白家手握军权,又富可敌国!那她白家在这大晋……乃至天下,将会是怎样一番景象? 白锦桐很想看到这一天。 那日清辉院中,长姐同她说,以她才智能做到何种地步,是她的造化也是白家造化。所以,她必需不遗余力叩求那滔天富贵,为将来……打下坚实的基础。 有些话,白卿言从来没有同白锦桐说透过,可白锦桐睿智机敏,心里太清楚白家未来的路该如何走。 “富贵险中求,这世上没有凭白来的富贵。”白锦桐负手而立,眉目间带着几分飒飒英气,“出海风险极大,可利润实在太过诱人!不瞒长姐……祖母指派给我的管事,我已先后派出一大半出发去海口买船、雇人。等十五一过我便亲自带人搜罗货品,一来一往货船不空,只要老天爷眷顾,最多五年……锦桐不敢说天下,却有自信成为大晋第一富商。” 她望着自己这三妹妹,心中感怀良多。 幸而她们生在了国公府白家,祖父、父亲他们从不因她们是女儿身而轻看,她们学得任何东西也不比男儿少,骨子里少了女子柔弱和本该对这个世道的畏惧,反到满身降伏天地的斗意。 “我父亲曾有一位幕僚姓柳,祖上是靠海吃饭的,有一套祖传预测天气的能耐,很是厉害,我请他出山助你。”白卿言拉着白锦桐的手从台阶上往外走。 第一百一十章:永生不灭 一直候在院门口的春桃,和白锦桐的贴身侍婢丹芝,见两位姑娘出来忙撑开了伞,疾步进来接两位姑娘。 白锦桐拿过丹芝手中的伞,撑在白卿言头上道:“你们两个回去吧,我和长姐走走……” “灯给我。”白卿言拿过春桃手中的灯。 姐妹两人沿着落了雪的青石板路,一边说着话,一边走往逸风亭走。 “我听祖母说,给你安排了几个身世说词让你自己挑,你可选好了?”她问。 “选好了,我挑了个崔凤年的名字,觉着好听,且崔家本就是商贾出身,只是十几年前败落了,崔家还有一个双目皆盲神志不清的祖母在,别人也不至于怀疑我这身份是假的。” 她点了点头:“平叔挑的人,等事办完之后,我想着就让他们就跟着你,听你差遣。” “长姐,祖母已经给了我很多人了!”白锦桐说。 她脚下步子一顿,转过头来盯盯看着白锦桐:“那些人是祖母给的,必定得用,你可以好好用,可有些事情……需要只听命于你一人的人来办,你手下便不能没有自己的人!” 白锦桐抿住唇,猜测这是不是长姐含蓄的在叮嘱她防备祖母。 “你别多想,我只是不想让祖母伤心。”她牵着白锦桐,继续往前走,“祖母到底年纪大了,她老人家更愿意看到,是国公府与皇室相敬相扶的太平门面,有些事你若做的超出祖母预料,祖母必不会不闻不问。你心中需牢记,祖母是我们的祖母,也是大晋的大长公主。” “我知道了长姐,我必会让祖母看到她想看到的。”白锦桐说。 卢平手下知根知底可以交付后背,统共就那么几十个,他慎之又慎挑了嘴巴最严的十个,拿着名册来同白卿言禀报。 白卿言将名册递给白锦桐:“以后这些人你用,你要去见见吗?” “平叔挑的人我放心,就不去看了,总有要见的时候。”白锦桐说。 她点头,抬眼望着卢平,眸色幽深,语速极稳:“即是盗匪,那就扮得像一些别露出什么破绽,更不必刻意给白岐云一行留命。事毕后,更不必折返复命,分散两路。一路直奔五道坡,以我父亲之名请柳家堡柳正余先生出山。一路乔装普通商户管事家仆在事发之前进朔阳,替少东家崔凤年购置朔阳白茶出海交易买卖。以后……他们便都跟着三姑娘听命行事。” “是!”卢平颔首。 · 已是子时,长寿院门外,撑着伞的蒋嬷嬷听完外院婆子的回禀,打赏了一个荷包,拎着袄裙下摆又匆匆进了上房。 头发花白的大长公主闭眼,靠坐在床头吉祥如意双花团枕上,盖着条绛紫色富贵团花锦被,手中拨弄佛珠,帷帐还未曾放下,半个身子都隐在烛光照不到阴影里。 “大长公主……”蒋嬷嬷走至大长公主身边,压低了声音道,“二爷的庶子已经安顿到庄子上了,该说的话也都传到了,如今年节之下他们母子俩已无处可去,即得了大长公主保他平安的许诺,又仗着自己是国公府唯一的血脉,自然是先去庄子上安顿对他来说好处多一些,只待他们住进庄子,那妇人定是不能活着出来。” 大长公主叹了一口气:“这事,别让阿宝知道了!” 听到这话蒋嬷嬷又红了眼:“其实,大姐儿原也没有想到那个庶子的命。” 大长公主闭着的眼角沁出湿意:“我不是为了防着阿宝要老二那庶子的命,我是不想让阿宝手上沾那腌脏妇人的脏血!阿宝那么小个孩子……为这个家做的太多了,损阴德的事就让我这个身子埋进土里的老太太来做吧!” 蒋嬷嬷应了一声跪在大长公主床边,轻轻握住大长公主的手:“老奴就知道,大长公主还是最疼大姐儿的!” · 第二日一早,果然如白卿言预料的那般,白岐云带着四十五万两的银票带着他来时的人马出城,是回朔阳的方向。 临走前,白岐云交代两位庶族弟,今日再去国公府一天,明日必需出发回朔阳。 不到中午,皇帝四道旨意接从皇城发出,内容让大都百姓都不住跪地叩拜,高呼皇帝英明。 第一道旨意,皇帝命大理寺卿主捉拿忠勇侯秦德昭,严查审南疆粮草一案。 第二道旨意,刘焕章通敌叛国,抄家灭族。 第三道旨意,信王杖一百贬为庶民流放永州永世不得回朝,信王子嗣贬为庶民圈禁于信王府内。 第四道旨意,追封镇国公为镇国王,追封镇国公世子为镇国公。 大长公主亲率白家遗孀跪在门口接圣旨,两位还未离开的庶老爷惊得脸色发白,对望一眼,满心惶惶。 皇帝追封镇国公为镇国王,这是说皇帝不但没有厌弃国公府的意思,且还要加恩! 封王啊!异姓王!虽是追封……也是高不可及的荣耀啊! 跪在灵前的白卿言给镇国公上了一柱香,郑重叩首,再抬头已是泪眼朦胧,心头酸涩难当。 “祖父!父亲!叛贼刘焕章抄家灭族,信王被贬为庶民流放永州永世不得回朝!苍天终还我白家男儿清白,我白家男儿……各个都是顶天立地,无愧百姓的忠义君子!白家一门肉身虽死,精魂永生不灭!诸位叔叔、弟弟们,可以安息了!” 她重重叩首。 白家诸姐妹含泪跪于白卿言身后,叩首。 国公府门外百姓听闻“安息”二字,捶胸痛哭,那藏在心中巨大的悲痛相护感染,哭声震天。 此生,她总算没有让祖父背负着“刚愎用军”四字,屈辱下葬,留下一世骂名。 可就算……追封王爵又有何用?!她白家满门的忠义儿郎,还能活过来吗?! 她再也不会将白家的生死,将白家的荣辱,寄托在旁人手里。 她要权!要势! 要白家不再成为砧板之鱼。 此次皇帝对信王的处罚,比之前在大殿内皇帝同她说的要判的重。 她敢断定,皇帝已经拿定了主意让她去南疆,因此……才做出这般的示好,甚至是退让和妥协。 第一百一十一章:冠冕堂皇 只是不知道皇帝让哪位皇子跟她去,如果是齐王也就罢了,倘若是梁王…… 白卿言望着灵堂摇曳的烛火,眼底杀气森然,那军功她依旧可以奉送于梁王,不过梁王这条命就得留在南疆了。 只是,若梁王留于大都,白卿言走的怕就不能那么放心了。 那便要好好想想办法,要么将梁王按死在大都,要么将梁王的命带去南疆。 “虽说,陛下追封了镇国王!但逝者已逝……一切丧仪还是从简吧!”大长公主手里捧着圣旨,望着满院子的棺材,闭上眼泪流满面,“让我国公府英雄早日入土为安!” 大长公主走至灵堂前望着镇国公府的牌位,心中满都是愧疚。 倘若她能在丈夫出征时,动用了皇室暗卫暗中跟随保护,说不定能救下哪怕一个人! “不渝,陛下没有忘记你的功劳!百姓也没有忘记过你的恩情!你安心的走吧!我会替你守着白家!守着……守着……” 话还没说完,面色蜡黄无血色的大长公主似是支撑不住,向后踉跄一步。 “祖母!” “母亲!” “大长公主!” “快!请太医!” 灵堂前因为大长公主突然晕厥乱成一团,国公府门前自发来吊唁镇国公一家的百姓心又提了起来。 国公府可不能再有人出事了啊! 灵堂只留下秦朗在看顾,秦朗心乱如麻,为他的父亲忠勇侯秦德昭担心,也为大长公主担心,脸色很不好看。 长寿院挤得里三层外三层。 直到太医和洪大夫相继诊断,说大长公主只是忧思过度,这几日又未曾休息好,一屋子的人这才放下心来。 “世子夫人不必忧心,我开副药,让大长公主静养就是了。”太医十分恭敬对董氏道。 “多谢太医!”董氏红着眼颔首。 “既然母亲没事了,就让孩子们先去前面灵堂守着吧!那现下只有二姑爷一个人在不合适……”三夫人李氏用帕子按了按眼角,同董氏商量。 “秦嬷嬷,你去和孩子们说一声母亲没事,让她们去前头吧,别在这里守着了!”董氏对秦嬷嬷道。 秦嬷嬷应声退出正房,匆匆来了长寿院偏房暖阁,将太医的话同几位姑娘说了。 白卿言颔首:“那就好,劳烦秦嬷嬷转告母亲,前面灵堂有我们姐妹,让母亲和婶婶好好侍奉祖母就是了,如今祖母是我们国公府的主心骨,决不能倒下。” 她扶着春桃的手立起身,望着冻得脸色发白还没缓过来的三个幼妹又道:“小五、小六、小七,先在这里歇一个时辰。让人给她们热碗羊乳,端些点心来让她们垫垫,正是长身体的时候不能饿着!” 正用帕子抹泪的秦嬷嬷连连点头:“好,大姐儿放心。” 从长寿院出来,走在白卿言身侧的白锦绣便眉头紧皱说道:“长姐,这旨意中对信王所罚与长姐回来时所说不同,我细细琢磨了旨意之后,总觉得皇帝有所谋,可所图是什么我左思右想不得其解……” “如今南疆大败,皇帝虽先一步派人去求和,稳住局势,可昨日宫门下钥前找见了户部尚书,暗地里怕是已经准备要打硬仗。” 白锦绣睁大眼:“难不成……” 她点头:“那日大殿之上,我同皇帝说,愿意去南疆,军功让与皇帝的皇子……” “长姐!”白锦绣一颗心提了起来,用力握住白卿言的手。 “凭什么啊!”四姑娘白锦稚沉不住气,冲过到白卿言面前喊了一声,“长姐凭什么要让军功于皇子!” “你嚷什么嚷!”白锦桐一把扯住白锦稚,“小声点儿!” 白锦桐心里清楚,南疆长姐是定要去的,不论以何种方式。 白卿言勾唇拍了拍白锦绣的手:“我如今武功尽失,就算去也只是出谋划策而已,别怕!这次皇帝重罚信王,便是向白家示好。” 皇帝之所以派信王监军,不就是为了让他的皇子拿军功吗?她的退让……正好退在了皇帝的痒处,皇帝不会不同意。 “可凭什么?!”白锦稚死死咬住唇,红了眼,“长姐你身体本来就不好,挣下军功凭什么要给那个狗皇帝的儿子!” 白卿言看着白锦稚恼怒的样子,心境还算平和。 在皇帝面前,她将去南疆的借口说得冠冕堂皇……说是去守白家世代粉身糜骨守卫的山河,所以可以军功不要双手奉送。 可实则,她去南疆……是为了经营白家根基,是去告诉白家军,告诉大晋的将士,不论何时,白家都与他们同生死共患难。 “等事情尘埃落定,我从南疆回来之后,用军功向皇帝换一点好处,让你二姐成为这大都城内第一个超一品的诰命夫人!想必皇帝也不会不答应,算起来咱们也不亏!” “长姐?!”白锦绣一脸意外。 白锦稚紧皱的眉目也舒展开来,颇为惊讶。 二姐成为超一品诰命夫人,那秦朗…… 白锦桐一向敏锐,她压低了声音问:“长姐的意思,是要替二姐夫拿到忠勇侯的位置?” “秦德昭敢在南疆粮草上动手脚,谁又能说不是和已经叛国的刘焕章勾结在了一起?毕竟刘焕章假借以粮草被困凤城诓骗祖父,行军记录又有记载,称刘焕章对凤城粮草府谷官称粮草直入大营!说他们没有联系……谁信啊?” “对啊!”白锦稚双眸放亮,“刘焕章怎么知道粮草有问题的?那只能说明秦德昭早同刘焕章有勾结,早就知道内情了啊!” 白卿言笑着朝白锦稚望去:“你看……小四都能想明白的道理!旁人就想不到吗?” “可……这万一要是真的,会不会牵连二姐?!”白锦稚又问。 “秦德昭虽然不是绝顶聪明,但也绝不是个蠢到无可救药的人,他不会让忠勇侯府陷入那等境地!” “大姑娘,马车备好了。”佟嬷嬷手里那这件黑色的斗篷,上前福身道。 “长姐要出去?去哪儿?”白锦绣问。 第一百一十二章:正妃 她伸手从佟嬷嬷手中接过斗篷,道:“去大理寺狱中,看一看那位忠勇侯秦德昭,你们好好守灵堂。” 见白卿言扶着佟嬷嬷的手要走,白锦稚不放心,追了两步:“那我陪长姐去吧!” 瞅着白锦稚一脸紧张的模样,她心头发软:“隔着牢门他还能将我怎么着了不成?更何况……我两位乳兄跟着,他们两人可都是武功顶好的!” “那……那我送长姐出门。”白锦稚挽住白卿言的手臂。 她没拦着白锦稚,任由白锦稚磨了一路,快走到角门门口时,她才道:“祖父追封镇国王的圣旨刚下,想必一会儿大赌城的亲贵都要上门吊唁,你我两人都不在太引人注目,你大伯母问起来你二姐三姐也不好遮掩。” 白锦稚张了张嘴,最终还是不情愿点头。 目送白卿言扶着佟嬷嬷的手上了马车,白锦稚抱拳对肖若江兄弟二人行礼:“劳烦两位照顾好长姐。” 肖若江、肖若海抱拳,对白锦稚长揖到底:“四姑娘放心。” 望着马车越走越远,白锦稚垂眸盘算,白家突逢大难,大伯母、长姐支撑白家如此其艰难。 如今长姐和皇帝达成协议要去南疆,她也应该同长姐一起去南疆,好歹能护长姐周全。 白锦稚下意识向腰后伸手,才想起自己的鞭子被长姐收缴了。 她紧紧抿着唇,当初是怕在大都城伤了人命她才用鞭的,要是去南疆的话……还是红缨枪好用吧! · 偌大的书房内,皇帝歪在金线绣金龙盘飞的流苏团枕上,屏退左右只留下了齐王一人。 皇帝手里端着杯热茶,垂眸用杯盖压了压浮起的茶叶,不紧不慢道:“你这次谨慎一点儿,不要如信王一般自作聪明!但……到底白卿言只是一个女流之辈,她的提的任何战法你都要同诸位将军商议,诸位将军都觉得可行你才能下令!” 齐王心跳速度极快,他知道这是父皇在为他铺路自然喜不自胜:“父皇放心,儿臣自知从无沙场征战的经验,一定多听取白大姑娘和诸位将军的意见,绝不贪功冒进!” 皇帝阴沉沉的视线抬起,看了眼面色郑重并未显出雀跃之意的长子,用杯盖压茶叶的动作一顿,道:“南疆战事一了,不论胜败,白卿言便不用跟着回来了……” 原本皇帝念在白卿言同白素秋有几分相似的份儿上,的确存了饶白卿言一命的意思,可昨夜他做了一个梦,梦见一口言人语的三眼白虎将他扑食后,睡卧于他的龙床之上。 他被惊醒,想起那三眼白虎看他的眼神竟与白卿言如出一辙,再想到白卿言姓白,属虎,他整个人立时便惊出一身冷汗。 齐王微怔,抬头朝皇帝方向看去:“父皇?!” “朕说的,便是你想的那个意思。”皇帝将茶杯盖子盖上。 齐王十分有眼色上前接过皇帝手中的茶杯,放在案几上,内心有几分不忍,低声说:“父皇,可若白大姑娘能胜,那便是大功一件,而且这白大姑娘不贪功,儿臣以为……不如留她一命。” “你心存仁厚,这很好。”皇帝侧头凝视规规矩矩立在自己身旁的长子,语调低沉,“可这个白卿言不能留,她的心里和眼里……都少了对皇室的敬畏之意。她若败了,以死谢罪算朕宽厚。她若胜了,这样的人将来若生了反心,便是心腹大患!为长远计……自当未雨绸缪。” 齐王想到抱着行军记录竹简,在国公爷灵前起誓的坚毅女子,他咬了咬牙跪于皇帝面前又道:“可父皇,白家世代忠骨,白大姑娘此次更是墨绖从戎,忠义之心天地可鉴!儿臣想为白大姑娘求个情!还请父皇饶她一命……” 皇帝看着叩首求情的齐王,恼火之余又有些许欣慰,欣慰这孩子不同于信王……他心中留有一点慈悲,能为白卿言求情,日后也必能容得下信王与信王一脉活路。 “你给朕站起来!”皇帝声音严厉,“此事不必再议!” “父皇!若白大姑娘真的胜了,那便是不可多得的良将,留下白大姑娘于我大晋有益无害!儿臣知父皇对白大姑娘的猜忌,儿臣有一策……或可两全其美!”齐王抬头,郑重道,“不如,让白大姑娘嫁入我皇家,出嫁从夫,如此……白大姑娘便是皇庭之人,又怎能生了反皇室之心?” 皇帝眉头一跳,细细思量了片刻,视线又落在长子齐王身上,他眯起眼问:“你可是见白卿言容色无双,所以……” 齐王脸色一白,心慌意乱连忙叩首:“儿臣绝无此意!儿臣已有正妃与侧妃,难不成还让白大姑娘入府为妾吗?白大姑娘是父皇亲封的镇国王嫡长孙女儿,只有正妃之位才能配得上啊!” “正妃……”皇帝身子略略向后靠了靠,“那便是梁王了……” “儿臣正是此意!”齐王抬头接话。 缄默片刻,皇帝才幽幽看向跪在递上不敢起来的齐王,道:“如此,此次……朕让梁王同白大姑娘一同去南疆可好?” 皇帝漆黑眸色阴沉不定,如被朦胧月光蒙上了一层清冽之色。 齐王几乎不敢犹豫,挺直了脊梁,一字一句:“既然此次虽儿臣为统帅,却不需儿臣行统帅之责,那么……这个统帅换了谁都可以!只要是有利我大晋的,儿臣怎会不愿意!正好趁此机会,让梁王同白大姑娘培养培养感情!将来白大姑娘便是我大晋一把锋利的剑刃。” 皇帝眉目舒展,看了齐王良久,才开口:“容朕想想,你先下去吧!” “是!儿臣告退!” 齐王从大殿内退出去后,皇帝身边侍奉的高德茂悄悄进来给皇帝换了一盏茶,压低了声音道:“陛下,宸妃娘娘派人给陛下送了亲手做的玉蔻糕,陛下要尝尝吗?” “高德茂,你说大长公主那个嫡长孙女儿,朕……要是让她嫁给梁王当正妃怎么样?”皇帝目光飘忽,似在问高德茂,又似在问自己。 第一百一十三章:杀人灭口 高德茂装傻笑了一声:“哎哟,那陛下可真是给了白家天大的恩德啊!梁王殿下那可是陛下的皇子,谁能嫁给陛下的皇子那都是几世修来的福分!” 见皇帝眯了眯眼,高德茂突然话锋一转:“只是陛下,这白大姑娘身有顽疾,听说子嗣缘分上有些福薄!让白大姑娘当梁王殿下的侧妃都是陛下您实打实的抬举白家,陛下是天子心存仁厚,念在白家男儿皆亡的份儿上……给白大姑娘体面让白大姑娘当梁王殿下的正妃。可老奴是个小人,心眼儿小,私心里啊……就觉得太过委屈陛下的龙子了。” 皇帝视线朝高德茂看去,忍不住低笑一声:“你这拍马屁的功夫是越来越好了!” “老奴这都是肺腑之言!”高德茂对着皇帝笑得跟一朵花儿似的。 · 大理寺牢狱之中,常年潮湿阴暗处处泛着霉味。即便是白日里,不点灯也暗的不见天日。 忠勇侯秦德昭盘腿坐于灯火灰暗的牢房之内,还算镇定。 从龙之功自古不容易拿,从他计划搭上梁王而上信王这条船之前……他就明白,信王赢他荣耀,若信王输,他也会满盘皆输。 秦德昭做事一向先为自己留后路,这次之所以无所畏惧敢一博,是忠勇侯府有保命的丹书铁券在。 粮草运出大都城从他手中转交出去之前,至少明面儿上是上好的新粮,该灭口的他已经灭口,收尾干净。 如今粮草有失,就算查下来他也只是一个失职之罪,祸不至牵全族。 “大白姑娘,忠勇侯人在这里,但探视时间不宜过长,还请白大姑娘体谅一二。”狱卒哈着腰低声道。 白卿言乳兄肖若江上前,笑盈盈给狱卒递上银子:“请兄弟们喝茶。” “这可使不得!”狱卒连忙推辞,情真意切,“我等在这繁华帝都,皆受镇国公府儿郎守护,只恨不能报偿一二,如今怎可收大姑娘钱财?!不可不可!” 秦德昭睁开带着红血丝的眼仁,见那摇曳烛火之下,取下斗篷黑帽的竟是五官清艳的白卿言。 他唇抿成一条直线。 已经在这大理寺狱中待了一天一夜,秦德昭身上那藏青色的斜襟长衫虽然还算干净,可脸上到底已显出疲惫姿态。 望着狱卒已然离开的背影,秦德昭低笑一声:“那狱卒……也是白大姑娘收买的人心啊!” “这人心是白家用命收买回来的,忠勇侯若愿舍命……这人心亦可归于忠勇侯,只可惜……”白卿言抬手解开斗篷取下递给佟嬷嬷,手握素银雕花手炉立在狱门之前,“忠勇侯家风一向惜命,怕舍不得啊。” 秦德昭脸色沉下来:“白大姑娘屈尊来这牢狱之间,不会就是为了讽刺本候几句吧?” 她深深看了秦德昭一言,朝背后伸手…… 肖若海将怀中名册拿出放入白卿言手中,佟嬷嬷搬了一条长櫈,用帕子擦干净了扶着白卿言坐下。 肖若江打开随身携带的食盒,拿出笔墨锦帛,执笔跪坐于地。 几人行事有条不紊,可秦德昭却看不出个所以然来,难不成……这白大姑娘是要来审他?! “沈西耀,九品钱粮官,于宣嘉十五年腊月初一,死于醉酒失足落水,年四十六……” 白卿言念出这个名字时,秦德昭手便下意识抓紧了衣裳,他死死盯住白卿言,竭力让自己保持冷静。 肖若江手下写字的速度很快,几乎是在白卿言念完便已经在锦帛上书写完毕。 “李三海,胶州粮草府谷管,于宣嘉十五年腊月初六,夜宿花楼,饮酒过多而亡,年三十八。” 白卿言每念一个名字,秦德昭的心就乱一分。 尤其是白卿言念的这些人,都是参与了分贪年前送往南疆粮草……且已经被他灭口的人。 这些人,白卿言都是这么知道的?! 这本名册里,白卿言只挑着里面已经死了的念完,果然见狱中秦德昭脸色大变。 念完了那些死了的人,白卿言合了名册问肖若江:“都记下了吗?” “都记下了!”肖若江说完,将锦帛拿起来递给白卿言看。 白卿言看完又将锦帛递给肖若江,这才看向牢房里的秦德昭道:“今日一早,陛下下旨,追封我祖父为镇国王,我父为镇国公。刘焕章抄家灭族,信王及其子嗣贬为庶民不说,信王本人也要被流放永州永世不得回朝了……” 秦德昭喉头翻滚,死死咬着后槽牙。 “你说……我要是把这分名单交上去,陛下又会如何处置你?”白卿言抖了抖手中的锦帛,眼底并无笑意,“梁王若知我今日来大理寺牢狱见过你后,便得到了这么一份名单从,梁王又会不会着急杀人灭口啊?” 秦德昭睁大了眼,他死都想不到白卿言竟然知道背后还有梁王! 梁王是信王的人,如今信王被贬为庶民流放,梁王肯定要想尽办法自保…… 秦德昭想起自己下令杀了李三海沈西耀等人时的情景,如果他是梁王……也是必要杀了知情人最多的人自保。 “刘焕章远在南疆,是如何得知粮草有问题,以那不翼而飞的粮草做借口骗得南疆军内大乱?是否忠勇侯早已和刘焕章勾结?若如此……刘焕章是叛国?忠勇侯又该是什么罪过?若忠勇侯咬出梁王,梁王有该是怎么样的罪过?” 白卿言语调慢条斯理,却让恐惧如同涓涓细流一般,悄无声息游走至秦德昭四肢百骸。 “或许我白家儿郎的死,在陛下看来微不足道,甚至陛下盼着我白家儿郎死绝,可大晋数十万锐士因你等私欲葬身南疆,以致大晋一代强者只能卑躬屈膝向西凉南燕求和,割地都是小事,大晋一旦认输大梁、戎狄便随时会扑上来,你说陛下心里恨不恨?” 皇帝不满白家,秦德昭心里清楚,正是因为清楚,他才敢在粮草上动手脚。 可白卿言的话没错,皇帝想让白家死……可没想让这数十万将士陪着白家死! 第一百一十四章:保命 秦德昭咬紧了牙,双眸通红看向白卿言:“白大姑娘这话是什么意思,秦某不明白。” “忠勇侯不明白不要紧,很快……梁王便会让你明白!”白卿言也不欲同秦德昭废话,站起身将锦帛交于肖若江,命他将锦帛收进食盒里。 “忠勇侯好自为之吧!” 见白卿言要走,秦德昭手心发紧,喊道:“白大姑娘!” 可白卿言脚下步子未停,秦德昭心一慌,再不见刚才从容自若的镇定模样。 他踉跄起身冲到门口,可只能看到白卿言决绝离开的背影,那架势看起来是真的不想从他这里知道什么,或诈出什么来。 秦德昭一时慌乱失措,双手紧紧抓住栏木,喊道:“白卿言!我是秦朗的父亲,白锦绣的公公!我若出事……你以为他们俩逃得开吗?!” 这话果然让白卿言脚下步子停下,她回头,灯火下忽明忽暗的幽沉深邃的让人看不到底:“所以啊,多亏忠勇侯夫人那么一闹,我白家才费了那么大劲让他们搬出忠勇侯府!秦朗有陛下和皇后娘娘的赞誉,再大义灭亲将这分名单交上去,有我祖母大长公主出面做保……秦朗也就是当之无愧的忠勇侯了。日后,我定会让我二妹好好谢谢忠勇侯夫人……” 秦德目眦欲裂:“白卿言!你……你好狠毒的心肠!你竟然要秦朗子告父!这是大不孝!” “狠毒?!”白卿言眉目间染了一层深不见底的冷寒,“你等为满足一己私欲在帝都玩弄阴谋心计,致使我晋国多少儿郎命丧南疆?!他们本是怀着一腔热血保家卫国的,却不是堂堂正正死在敌国兵刃之下,而是死于你们这些为王为侯者的私欲算计中,数十万儿郎……他们的孝谁来尽?!难道指望侯爷你吗?!” 稍稍平静了情绪,白卿言回过头凝视前方,道:“比起狠毒……我难望侯爷项背。” 说完,白卿言带着佟嬷嬷、肖若海、肖若江两兄弟朝大狱之外走去。 秦德昭此时内心惶惶,急着想要见到梁王的人陈情,却又怕梁王的人来了便是灭口…… 他得在秦朗将那份名单递上去之前,见到梁王的人,如此……才能保住他一命! 可是,这位梁王……天下人皆知他是陛下最懦弱无能的一个皇子,但骨子里……他却是一个心肠极为狠辣的人。 当初,让秦德昭料理干净李三海等人,便是梁王的主意。 梁王说,只有死人……才能彻彻底底保守秘密。 秦德昭手心立时起了一层粘腻细汗,脊背寒意丛生。 丹书铁券可没法把他的命,从梁王手中救出来。 且他要是死在这狱中,任谁也不会怀疑到那个懦弱无能的梁王身上。 今日白卿言来看他,不问粮草去向,竟是为了……要他的命吗?! 秦德昭闭上眼,拳头死死攥紧,该如何保命?!如何……保命啊! 大理寺狱门口。 佟嬷嬷一手拎着食盒,一手扶着身着黑色斗篷的白卿言从大理寺牢狱出来,刚走了两步佟嬷嬷脚下一绊……食盒跌在递上,里面的纸墨笔砚跌了出来。 肖若海惊呼一声,匆忙捡起险些被墨沾了的锦帛,见锦帛被墨水沾了一些,用衣袖没有沾掉,皱眉捧给白卿言看。 立于暗处的梁王下属高升,远远看过去……只见那锦帛上密密麻麻记了些字,他耳朵动了动,闭眼细听。 “这个沈西耀的名字被弄污了,要不大姑娘先回府,我重新誊抄一份让秦德昭重新画押?”肖若海说。 “罢了,弄污了一点而已,再进去被梁王的人发现了难免再生波澜,回吧!” 说着,白卿言便走下高阶,上了马车。 高升将自己身影隐于转角,直至那简陋的马车走远,才匆匆提步跟上。 · 百姓听说大理寺围了忠勇侯府,将忠勇侯秦德昭抓入大理寺,纷纷感慨幸亏当初白家二姑娘同秦朗从忠勇侯府搬了出来,此次才能免受牵连。 还有和大理寺狱使有亲戚关系的百姓打听到,说障城太守称运往南疆前线粮草被雨水冲泡打开后竟发现全是荞麦皮,这折子一个月前就抵达,但被信王压住了,直到昨日傍晚才被送达圣前,皇帝发了好大的火,让必需彻查粮草一事。 在镇国公府陪妻子为国公爷守孝的秦朗,眼看着跪在他脚下哭得不能自已的吴嬷嬷,负手而立,清隽的眉目间看不出情绪。 那日忠勇侯夫人蒋逢春被忠勇侯秦德昭送走,临走前蒋逢春死活哭求将心腹吴嬷嬷留了下来,托吴嬷嬷照顾她的一儿两女。 到底多年夫妻,秦德昭看蒋逢春抱着儿子哭得不能自已,想着不过是一个照顾儿子女儿起居的嬷嬷,便也同意了。 忠勇侯府遭难,眼看着大理寺围府不让进出,吴嬷嬷脑子转的快,借了白府的威势说要给秦朗送刚做好的衣衫才得以出来。 虽然秦朗搬出了忠勇侯府自请去世子位,也是他们忠勇侯府的大公子。围了白家的侍卫想到秦朗是白家的姑爷,又只是一个仆人婆子送衣服而已,便命人跟着一路来了。 “大理寺围府谁都不让进出,小公子吓得直哭,两位姑娘也手足无措!求大公子看在这些年夫人待公子还算妥帖的份儿上,救一救您的妹妹和弟弟吧!” 镇国公府正门口的石狮子之下,吴嬷嬷跪在秦朗面前,头都碰青了。 “吴嬷嬷,如今我已经不是忠勇侯府的世子,我只是一介白衣……有心也无力,嬷嬷与其在这里求我,不如求求母亲的母家蒋家,说不定还有余地。”秦朗声音徐徐。 “大公子可以救的!可以救的!陛下对白家还是很看重的,只要大公子请大长公主在陛下面前说一句话,那比什么都管用啊!”吴嬷嬷满目期待望着秦朗。 白锦绣听到这话心中怒火陡升,正欲起身,却被白锦桐按住了。 “三妹?!”白锦绣侧头疑惑看着眼神深沉的白锦桐。 第一百一十五章:胆子 “秦家的事情,自有二姐夫解决,若他连一个老刁奴都处理不好,这般无礼的要求都无法推拒,以后如何护二姐?又如何……坐稳忠勇侯的位置?”白锦桐道。 白锦绣想起白卿言走前的话心有不安,她到目前为止还从未想过秦朗还可以坐上忠勇侯之位。 白锦绣还未回神,便听得秦朗一声叹息:“吴嬷嬷,母亲当初纵容两位妹妹伤了锦绣,不认错不说,还拿大长公主最疼爱的嫡长孙女……子嗣艰难说事。如今大长公主丧夫,儿孙也无一保全,伤心欲绝病倒,忠勇侯府出事……我怎还有脸求到大长公主跟前?” 秦朗话说得很客气,意思却很明了,不愿意求大长公主。 “我们忠勇侯府和镇国公府可是姻亲啊!好歹让大长公主先撑着……给候府说了情啊!”吴嬷嬷泪流满面。 白锦稚太阳穴直跳,一直默念要忍要忍,可听到这句话着实是忍不住了,站起身立在门口吼道:“让我祖母拖着病躯,忍着丧夫、失子、失孙之痛给你们候府说情,你哪儿来的脸?” “何为恬不知耻,今日白锦桐领教了!”一身孝衣的白锦桐负手立于高阶之上,将白锦稚拉至身后,缓缓走了下来,“当日忠勇侯府两位小姐欲要我二姐性命,忠勇侯夫人擅自打死我二姐身边陪嫁丫头,又用孝字强压我二姐不得诉苦申冤!我白家灵堂摆在这里,几日忠勇侯都不见来祭拜,也不知是心里愧疚怕我白家亡魂索命,还是人性凉薄!现在出了事……一个老刁奴也敢提什么姻亲关系?!” 吴嬷嬷全身一哆嗦,见白锦桐一步一步走下镇国公府高阶,跪着向后退行了一步。 白锦稚沉不住,立在那高阶之上怒喊道:“大理寺围了忠勇侯府,正是因为忠勇侯负责送至南疆前线的粮草有问题!白家二十多口棺材还摆在这里,我十七弟腹部被剖开里面尽是树根泥土!忠勇侯安排的粮草在障城就变成了荞麦皮!没送到前线就不知所踪!你哪里来的狗脸……哪里来的底气在这里让我祖母撑病躯去给忠勇侯府求情?!” 秦朗身侧拳头收紧,心中亦是愧疚难当,毕竟忠勇侯是他的父亲。 白卿言换了一身孝衣,刚到灵堂便听到吴嬷嬷这一番言论,眸中杀气凛然。 她从灵堂后走至人前,冷冷道:“堂堂晋国大长公主,难道是你忠勇侯府的奴才吗?可以随意任由你们驱使?即便是病也得爬起来给你们求了情再说……忠勇侯府好大的派头啊!” 吴嬷嬷一见白大姑娘心就发怵,头碰的咚咚直响:“老奴不敢啊!老奴万万没有这个意思啊!” 络绎不绝来镇国公府门前祭拜的百姓,听了忠勇侯府嬷嬷这不要脸的言辞,有人当即就啐了吴嬷嬷一脸。 “这老狗可真是脸大!” “张口就要大长公主拖着病躯去给他家求情!人家白家灵堂摆在这里直至忠勇侯被抓入狱之前都不见来上柱香,这会儿想起人家镇国公府了!” “可不是,军粮全都是荞麦皮,没运到南疆就不见了,白家十岁的小将军肚肠里全是泥土树皮,他们忠勇侯府还敢让大长公主去陛下面前求情,好生不要脸!” “要什么脸啊!怕忠勇侯府早就不知道脸字怎么写了!”有汉子双手抄进袖子里,“当初那忠勇侯夫人还在时,就敢动人家二姑娘嫁妆,主母都这般做派,想想那忠勇侯府蛇鼠一窝,能有个什么好东西!” 那汉子刚说完,就被自家婆姨拽了一把,示意他秦朗还在呢。 汉子这才缩了缩脖子,跟着自家婆姨匆匆离开。 “秦朗,你与二妹妹随我来,我有话同你们说……”白卿言绷着脸道。 秦朗颔首,回头望着跪在地上哭声不断的吴嬷嬷道:“回去吧,好生照顾弟弟妹妹!大长公主悲痛欲绝,我身为孙婿不能替大长公主分担已觉愧疚不已,怎能还让大长公主为忠勇侯府之事费神?” 吴嬷嬷还要说什么,秦朗却不能再容她败坏忠勇侯府名声,拂袖厉声道:“弟弟妹妹如今只是不能自由出入忠勇侯府,不曾有性命之危,军粮一事圣上亦自有公断,事关国事,我等不应置喙,回去吧!” 说完,秦朗便抬脚迈上镇国公府高阶,不欲与吴嬷嬷再做纠缠,上前扶着白锦绣跟上白卿言的步子离去。 “大公子!大公子求你救救二公子和两位姑娘啊!那可是大公子你的嫡亲弟妹啊!大公子你可不能这么狠心啊!”吴嬷嬷哭喊道。 白锦桐看着还立在那里的侍卫道:“你等还不将忠勇侯府这婆子带回去,是准备事情闹大了,真的惊动我祖母,惊动陛下吗?!” 负责看守忠勇侯府的侍卫一惊,也顾不得男女有别,抱拳同白锦桐致歉后便拖着哭喊不休的吴嬷嬷回了忠勇侯府。 隐在人群之中的高升看着秦朗同白卿言离开,立时想到大理寺狱门前那份名单,头皮一紧忙赶回梁王府。 · 白卿言将白锦绣与秦朗带到院中假山凉亭之中,让佟嬷嬷将那份写于锦帛之上的名单递给秦朗。 秦朗粗略扫过一眼,看到这上面的人尽死,心中立时明白是怎么回事儿:“这可是……年前经手南疆粮草官员名单?!” “对,这么多经手南疆粮草的官员……竟然这么巧,都在两个月内死于意外。”白卿言手指有一下没一下敲着石桌。 肖若江抱拳对秦朗行礼后,道:“二姑爷,这名单是半个时辰前,我们随大姑娘去大理寺狱中,从侯爷处得到的。” 秦朗心中翻起滔天巨浪,这就说明粮草出事父亲早就知道,甚至……很有可能真的是父亲动的手! 秦朗坐不住猛地站起身,他来回踱了几步:“大姑娘,你可……可有办法让我见父亲一面?” 肖若江垂着眸子:“为忠勇侯安全计,二姑爷还是不要见的好!” 第一百一十七章:面子 只是那个刘焕章不知是已经被梁王攥在手心里,还是在南疆哪个角落苟且……静待时机回大都攀诬祖父。 “乳兄……”白卿言唤了肖若江一声。 “大姑娘吩咐!”肖若江并未因白卿言一声乳兄托大,很是恭敬。 “乳兄轻功极好,替我去一趟大理寺卿府上,就说秦朗会替他解决南疆粮草案的麻烦,望他看在秦朗无辜又是白家女婿的份儿上,替秦朗在今上面前说说好话,白家感激他的恩德,他日必报!” 曾经祖父为替御史大夫简从文翻案时,如今的大理寺卿吕晋还只是七品大理寺丞,那一案吕晋崭露头角,后才步步高升,如今官至正三品大理寺卿。 白卿言想,大理寺卿吕晋怎么也会看在祖父的份儿上,看在白家满门男儿皆灭的份儿上,卖白家一个面子。 · 坐在火炉之前的梁王闭着眼,听高升禀报今日白卿言见过秦德昭的事。 梁王烤火的手攥成一个拳头,眉头紧紧皱着,忍不住剧烈咳嗽了几声,再睁眼眸底杀气凛凛:“这么说,秦德昭都告诉白卿言了?” “大理寺狱之外,属下的确看到那老嬷嬷没拿稳的食盒掉在地上,里面是笔墨纸砚!听他们说起锦帛上的名字也对得上……” 高升话音刚落,就听管家老翁敲门:“殿下,高侍卫的人在外面着急请见高侍卫。” “殿下?”高升似在询问梁王是否先去见一下。 梁王拢了拢黑色大氅颔首:“先去看看什么事。” 高升称是出去,不过片刻又回来。 他对梁王行了礼,接着道:“殿下,派去看着国公府的人回来说,我走后不过一柱香的功夫,秦朗从国公府后角门离开,回了忠勇侯府!属下的人已去询问我们在忠勇侯府的暗桩,看看秦朗回忠勇侯府做了些什么。再有,国公府主母董氏在灵堂上体力不支晕倒,现下国公府人心惶惶!” 梁王突然抬眼看向高升:“大长公主撑不住了,董氏……也撑不住了?!” “属下倒认为不至于是撑不住,一般来说人就算是撑不住……也都是提着一口气等诸事皆了,一口气散了,这才会倒下。白家大事小事这位主母都处理的井井有条稳而不乱,估计是太过劳累。”高升对董氏十分钦佩,话语间带了几分敬意。 也是,白家突逢大难,留下的全是女眷。虽说白卿言倒是刚强,可国公府到底是董氏才是当家主母,从除夕夜消息传来回,董氏悲愤交加怕是一刻也无法安心休息,又得处理国公府诸事,还要应对白家宗族之人,力竭也正常。 可这当家主母一倒,国公府下人必然也会跟着乱,梁王脑中灵光一现:“盯着国公府的人说,国公府人心惶惶?” 高升点了下头。 梁王紧紧攥着拳头,望着火盆出神,他没有忘记年前就是这位主母将国公府整治了一番,这才让国公府跟个铁通似的什么消息都传不出来,什么消息也递不进去。 此时这位主母倒下,国公府人心惶惶,他们必然可以趁乱联系上春妍。 梁王思及此心头发热,眼底灼灼:“刘焕章人到哪儿了?” “刘焕章人已经安顿在城外隐蔽山洞中。”高升道。 梁王细细思量之后,压低了声音开口:“立刻派人去国公府和春妍取得联系,告诉春妍……本王对白大姑娘十分爱重,对她也有怜惜之意,可如今白大姑娘因为王府上那个叫红翘的丫头对本王心存芥蒂,所以需要她帮忙将几封本王写于白大姑娘的情信,想办法送到国公爷书房那里……” “届时,本王会想设法让人发现这几封情信,将事情闹大。本王会同世子夫人董氏说……国公爷早就发现本王爱慕白大姑娘,扣下了本王写于白大姑娘的这几封信,说等南疆归来便为本王与大姑娘做主成亲,让本王与大姑娘再不可私下通讯,以免败坏了白大姑娘的名声。不曾想国公爷在南疆出了事,既然这几封信面世……本王也愿意承担责任,迎娶白大姑娘为正妃!等白大姑娘过门,本王纳她为侍妾。” 高升望着自家主子,论起摆弄人心……他们家主子当属一流,几封信必需放置在国公爷书房的缘由安排的清清楚楚,若春妍对自家主子有心,必会遵从。 梁王起身,走至书架前拿出早就仿写好且封腊的信递给高升:“叮嘱春妍不要拆开这几封信,以国公爷的格调绝不会私拆晚辈信件,这件事需稳妥计,否则前功尽弃,白大姑娘怕是会越发厌弃本王!” “是!”高升双手接过几封信。 听到管家老翁敲门的声音,高升连忙将几封信装进胸前。 “什么事?”梁王皱眉,忍不住咳嗽了几声。 “殿下,高升侍卫的副首田维军回来了,请见高升侍卫。”管家老翁道。 高升抱拳对梁王说:“田维军去忠勇侯府联系暗桩的。” “让人进来……”梁王裹着狐裘走至炉火前坐下。 很快,身上带着寒气的田维军疾步进门,单膝跪地抱拳道:“王爷,高大人,小人去忠勇侯府买同大理寺的护卫,借口探看府中老舅娘是否安全见了暗桩一面,听说秦朗回府之后,招了忠勇侯身边得力的几个幕僚管事进书房密谈,不许任何人靠近。” “看来,秦德昭是见信王被贬流放,以为无法再得从龙之功,打算全盘托出了。”梁王如鹰隼般的眸子盯着火盆,“秦德昭此人……留不得了。” “王爷放心,属下亲自去办!”高升立刻揽下此事。 话音刚落,童吉便端着一碗冒着热气的苦药进来:“殿下……该喝药了!” “去吧!”梁王对高升说了一句,坐直身子准备喝药。 大理寺狱中,秦德昭闭眼不看放在牢房门口的水饭,只盘腿坐在稻草之上一动不动。 秦德昭生性小心谨慎,生怕梁王要他的命在水饭里下毒。 第一百一十八章:结案 突然听到有脚步声停在他牢房门前,秦德昭手一紧,睁开眼朝门口望去,只见狱卒身后站着一个穿着斗篷的人。 秦德昭心头一紧,故作镇定站起身,理了理沾了杂草的斜襟直裰,问道:“敢问先生何人?” “大人您慢聊!”狱卒对那人恭敬行礼后转身离开。 那人取下斗篷帽子,秦德昭一看竟然是梁王身边的高升,感受到了来自高升眼底最冷淡的杀意,他不免心跳快了几拍。 秦德昭沉住气,负手而立,保持着气度道:“高大人,劳烦您转告梁王殿下,白卿言已知在粮草上动手之人名单,怕是要借机生事发难,还请殿下早作准备。” 高升视线扫过门口原封不动的水和饭菜:“侯爷可知,秦大公子已经带着您给的那份名单,还有秦家忠仆,去大理寺门前击鼓了?动作如此之快……难道不是得了侯爷的指点?” 秦德昭脸色一白,已经猜到秦朗被白卿言给骗了。 “高大人莫要信口开河,那名单并非本候给了白大姑娘,白大姑娘今日来,就坐在这里誊抄了一份名单,什么都没说什么都没问便走了,白家怕是早已经掌握了这份名单,以白大姑娘心智……殿下需小心啊!”秦德昭表忠心,“至于那逆子,本候就是被提审,也定是一个字不会说!此事与本候无关,本候将军粮交出去的时候可是好好的!” “这么说来,侯爷对殿下很是忠心了?”高升声音冰凉无任何起伏。 “不仅是对殿下忠心,也是为了保命!认下来……少不了一个死字!不认,苟延残喘也算是活着。”秦德昭定定望着高升,此时一味表忠心反到显得虚伪,图保命才显真诚。 高升抽出腰间短刀,秦德昭被惊得向后退了两步,身体撞在墙壁上:“高大人!” “殿下曾对侯爷说过,这世上只有死人才能保守秘密!” 说完,高升几乎是一瞬便移至秦德昭面前,吹毛断发的锋利短刀没入秦德昭腹部,秦德昭张大了嘴却发不出一丝声音,眼前只生下狱内墙壁之上摇曳的的烛火。 高升搂着秦德昭的颈脖,动作极为缓慢扶着秦德昭蹲跪下来,平静的眸子无丝毫情绪。 直到秦德昭紧紧拽着他衣袖的手松开,高升才放开秦德昭,将腰间短刀镶嵌着宝石的鞘藏进秦德昭的鹿皮靴子中。 刀是一把好刀,轻而易举穿透秦德昭的皮肉,刀柄堵住伤口,一丝血都没有留出来。 高升戴好斗篷转身离开,那狱卒前来锁门,竟像是什么都没有看到一般离开。 · 从年三十南疆战况传回之后,大都城一件事接着一件事,丝毫不给人喘息的机会。 年前才自请去世子位的秦朗,在看守忠勇侯兵士的押送之下,携秦家忠仆正跪于大理寺门前,手捧一份锦帛名册,高呼为南疆粮草案大义灭亲呈上证据。 此案皇帝尤为关注,大理寺卿吕晋命人将秦朗及秦朗带来的秦家忠仆请进大理寺,详细询问。 秦家忠仆在看到那份名单之后,已信了秦德昭要牺牲一人,让秦朗这位大公子守忠勇侯府荣耀的说词。如今他们已视秦朗为秦家新主,自然按照秦朗刚才同他们在书房内商议的那般统一言辞。 秦德昭的幕僚称,秦德昭是因见别人押运粮草都有利可图,因此才生了贪墨之心。 但因心底有愧,又是第一次做贪墨这样的事情,露出了许多马脚被下面的人拿住把柄。原本以为满足了一个大家相安无事,不成想粮草只要到一处,一处便要抓着秦德昭的把柄克扣,越到后面的官员胆子越大,逐步将上好的军粮调换成麦麸。 最后这些人更是胆大包天,连那些麦麸都在运至凤城之前全部换成银两,眼见事情闹大,忠勇侯怕连累到自己,又起了杀心。 幕僚详细交代自己曾经为秦德昭出过什么主意,忠勇侯府的护卫又是如何将这些人灭口,一下子吐了个干干净净。 大理寺卿吕晋拿了忠勇侯府忠仆的供词,将人关押入狱,准备进宫面见圣上。 秦朗与忠勇侯府不和,这事早在秦朗搬出忠勇侯府时已经人尽皆知,更何况秦朗是皇帝和皇后都称赞过的世族子弟表率,又有白家请他保下秦朗,大理寺卿自是不能怠慢秦朗,便将秦朗安置在偏厅,让秦朗暂时先在大理寺候着。 秦朗遵从,跪地称愧对皇恩,求大理寺卿转告圣上,愿将忠勇侯府家产系数上缴国库,以此为父赎罪一二。 大理寺卿吕晋看着秦朗满面羞愧的模样,又想到镇国公府管事找到他说的那番话,点了点头:“秦大公子放心!” 这个案子在大理寺卿原本以为将会是一个特别棘手的案子,没想到还没开始审呢,忠勇侯的儿子就把证据送到了案前来。 大理寺卿也算对秦朗心存了几分感激,所以在回禀皇帝的时候,大理寺卿不着痕迹替秦朗美言了几句。 皇帝并未看大理寺卿交上来的证词,他闭眼听大理寺卿将事情来龙去脉讲完,顿时怒火中烧。 “忠勇侯真是好大的胆子!”皇帝咬紧了牙,怒火中烧,大骂秦德昭的话正要出口,却像突然想通了什么关窍,猛地站起身来。 “刘焕章是用军粮诓骗了信王,可刘焕章人在前线……又是怎么知道这粮草到不了凤城的?!”皇帝眉心紧皱。 大理寺卿恭敬行礼道:“据忠勇侯家仆交代,这份名单上记录的,都是已经被做成意外身死的官员名单!还有一位未死……便是刘焕章妻弟孙毅明,去年腊月初一秦德昭派出去的人没有能将孙毅明杀死,反倒露了痕迹,死了两个护卫!巧的是……这个案子京兆尹安靖国曾同臣提起过,说查遍了孙毅明结过仇的人,也没有查出来个所以然!现在看来……京兆尹手中的案子,倒是可以结案了。” 刘焕章的妻弟?! 第一百一十九章:奸诈狡猾 皇帝屈起指节,用力敲了敲桌子,隐隐透出杀气。 “微臣以为,忠勇侯秦德昭应如忠勇侯府幕僚所言,怕不过是为了点银子!秦德昭也是头一次做这种事情,他没想到会被下面的人拿住把柄,下面那些小人自觉上面有忠勇侯这样的大人物顶着,便肆无忌惮越做越过分!秦德昭这才听从了他府上那位幕僚的主意,痛下杀手以撇清自己。”大理寺卿声音徐徐,“更何况……忠勇侯府和国公府乃是儿女亲家,为自己儿子着想,秦德昭也不会真的谋害自己亲家。” 皇帝觉得大理寺卿说得有理,凝视着殿内红漆圆柱,目光幽沉:“你说的……有理!” “刚才微臣来回禀陛下之前,秦大公子跪请微臣转告,想将忠勇侯府一应家产上缴国库,以此来替父亲赎罪!微臣倒是想起陛下赞许秦大公子为世族子弟表率的话来,秦大公子大义灭亲,舍孝尽忠,的确是正直忠义之人,若我大晋多些这样的儿郎,何愁不兴旺啊!” “吕爱卿……这是在为秦朗说情?!”皇帝听出大理寺卿吕晋话中意思,但不以为然,“这到底是为尽忠大义灭亲,还是为了自保,两说!” “陛下,微臣相信陛下的眼光,秦朗是陛下赞许过的好儿郎!微臣亦在大理寺多年,什么样的人物都见过!却很少见有儿郎能有秦大公子那般清明的目光!微臣愿意相信秦朗的确是个难得的忠义儿郎,而非奸诈狡猾之徒!” 大理寺卿吕晋这些话有几分肺腑之意,秦朗目光清明透亮,的确不像大都城内那些老油条一般的纨绔。 皇帝听了大理寺卿的话,想了想,侧头高德茂吩咐:“去让谢羽长把秦德昭给朕提来,朕亲自审问。” “是!”高德茂匆匆告退出殿,命御林军统领谢羽长去提秦德昭。 不过多时,谢羽长竟一人回来,回禀皇帝秦德昭自尽于狱中。 大理寺卿吕晋睁大了眼,吓得立时跪地:“陛下!都是微臣看看管不力!请陛下恕罪!” 皇帝死死咬着牙,沉默片刻问:“可曾留下遗书之类的东西?” “什么都没有留下,臣去的时候人还是热的,应该刚死没有多久!”谢羽长道。 皇帝脊背靠于龙椅上闭上眼,心头烦躁不已。 · 忠勇侯秦德昭畏罪自尽于大理寺狱中的事情,又在大都城掀起一层风浪。 秦朗坐于大理寺内,听到父亲自尽的消息,险些摔了手中的茶杯。 他以为他已经够快了,拿到名单他便立即回候府与父亲的幕僚商定说词,他以匕首抵着脖子才得以带着父亲的幕僚、护卫,来大理寺认罪,原本想着在天黑之前让此事传至天听,必能让父亲多活几日。 可,竟还是晚了。 若父亲非被灭口,而是自尽,那父亲便是在决意保住秦家满门荣耀时,就已有了必死的决心。 不多时,大理寺卿吕晋回来,他看着面色苍白的秦朗,说了句节哀:“陛下已经命人将刘焕章妻弟孙毅明捉拿归案,待审问孙毅明后,若能洗脱了你父与刘焕章勾结的嫌疑,忠勇侯诸人才能自由出入,你且先回忠勇侯府,不要胡乱走动!” 秦朗恭敬对吕晋长揖到地:“晚辈,可否带家父回府安葬?” 吕晋摇头:“陛下要查你父死因,如今你父尸身还不能归家。” 秦朗身侧的手紧了紧,再次对吕晋行礼。 离开大理寺,秦朗让随从去给白锦绣报了个信,他得回忠勇侯府准备父亲丧仪,但一进忠勇侯府怕就难以出来,叮嘱白锦绣好好留在白家为国公爷守孝。 · 此时,镇国公府主子都聚在大长公主的长寿院内。 皇帝下旨册封镇国公为镇国王,按理说葬礼规格还得提高一个档次。 可那日在皇宫,大长公主已同皇帝说过,葬礼简办。皇帝给了镇国公体面追封为王,何尝不是因为大长公主自请去爵位的许诺在前?!故白家需更加谨慎谦卑,才能得以保全。 大长公主精神不大好,半倚着西番莲纹的姜黄色大团枕,强撑坐于软榻之上,拨弄着腕间缠的一串沉香木佛珠:“就定在初十出殡吧!” 董氏点了点头,那满院子的棺材摆在那里,一看到便会想起丈夫、儿子尸骨无存,那痛时时割心,不如早日下葬,或许眼不见便不那么痛了。 大长公主话音刚落,蒋嬷嬷便匆匆进门,行礼之后道:“大长公主,传来消息忠勇侯在狱中自尽了,如今二姑爷已经回忠勇侯府准备丧仪,刚才二姑爷派人来传信,说就让二姑娘留在白家莫要回忠勇侯府。” 刘氏沉不住气,惊得一下站起身来,绞紧了手中的帕子,心提到了嗓子眼儿:“这……这会不会连累姑爷?” 白锦绣下意识看向坐于灯下半垂着眸子的白卿言。 她手里捧着半凉的茶杯,心里明白这是梁王动手灭口了。 “二婶儿别急,若是会连累秦朗,秦朗怕走不出大理寺。”她搁下手中杯子,“秦朗是陛下和皇后娘娘亲自赞誉过的世族子弟表率,陛下不会自扇嘴巴。更何况……此次是秦朗大义灭亲,尽忠舍孝,我估摸着……等事情了了,后面还有嘉奖。” 大长公主点了点头,对自己这个侄子大长公主也算是了解:“阿宝说得不错,你且放宽心,不论如何还有我在,断不会让锦绣的姑爷出事。” 刘氏这才点头,含泪对大长公主道谢。 从大长公主院子里出来,白卿言挽着董氏的手臂陪董氏一边往院子外走,一边低声说事:“母亲放心将府内一应调度交由我,我一定将白府看牢,必不会出乱子,母亲就好好准备初十的事情。” 董氏攥着白卿言的手轻轻揉搓:“你做事谨慎,母亲很放心,就是怕你太累。” 同董氏分别后,她在去灵堂的路上问佟嬷嬷:“派去看着春妍的人,可说那边儿有动静了吗?” 第一百二十章:大张旗鼓 “还没有!”佟嬷嬷扶着她的手,低声说,“倒是昨日,春妍到老奴这里来哭哭啼啼,说知道错了,想回到姑娘身边伺候,还塞给了老奴一只金镯子,老奴收下了。” 朱漆雕花的长廊里,挂于檐下的白灯随风轻轻摆着。 白卿言捂着手炉,神色平静温和。 春妍是因为什么被挪出清辉院的国公府上下都清楚,自然不会给春妍什么好脸,要不是春妍有平日里白卿言赏她的那些物件儿和银子撑着,她怕是连一口热水都喝不上。 眼看着傍身的东西……快被那起子拜高踩低的下人明偷暗抢拿光了,她这才想起清辉院的好处来。 重生回来后,她一直再想,上一世信王是如何将那几封仿了祖父笔迹的信放入祖父书房的。 能出入祖父书房的人不多,除了祖母大长公主之外,便是她。 她思来想去便想到了春妍身上,前生她对春妍信任有加,春妍与春桃是她面前最得脸的大丫头,倘若春妍借口要替自己从祖父书房拿东西,或借口替自己将祖父书房里的书还回去,趁机将信藏于其中呢? 前生在祖父书房搜出那几封信时,她已被董氏送出大都城,具体细节不甚清楚,全凭猜测。 如今她已经做好了局请君入瓮,那便将春妍重新放回身边,派人仔细盯着她。 片刻后,她幽幽开口:“这几日倒是想起了那油茶面的滋味,可不论是大厨房、小厨房,还是春桃、春杏她们,都做不出那个味。” 佟嬷嬷早已活成人精,自是听明白了白卿言的话,只道:“往年冬日里,春妍那丫头喜欢做油茶面这个吃食,得了大姑娘不少赏!大姑娘想这个味儿了,老奴便去提点提点春妍,权当没有白收她送的金镯子!” “嬷嬷去办吧!春桃陪我去灵堂就行了。”她说。 · 春妍听佟嬷嬷说,今日白卿言想吃油茶面,眼泪一下就涌出来了,自给佟嬷嬷磕头:“多谢佟嬷嬷指点!多谢佟嬷嬷指点!” “咱们为奴为婢的,能攒下些可拿得出手的物件儿不容易,我总不能白收你的金镯子。”佟嬷嬷眉目间带着几分凌厉,“不过话我可说在前头,若是大姑娘真念旧情准你回清辉院,你皮给我紧着点儿!要是再犯……不等姑娘开口,我就先料理了你,到时候你可别说嬷嬷无情。” “知道了!知道了!嬷嬷放心,奴婢定然不会再犯,只全心全意侍奉大姑娘!”春妍说着又从怀里摸出几颗白卿言赏的金花生递给吴嬷嬷,情真意切,“这是奴婢最后一点儿私房,还是去年大姑娘赏的!就算是春妍答谢嬷嬷了!” 吴嬷嬷收了金花生,低笑一声又道:“大姑娘在灵堂守灵,到了后半夜肯定又冷又饿!” 春妍双眸一亮,重重叩首:“多谢嬷嬷提点!” 子时刚过。 白卿言让身上还有伤白锦稚带着三个妹妹回去休息,她与白锦绣、白锦桐在灵堂内守着。 佟嬷嬷拎着一个黑漆描金食盒进来,悄悄跪于白卿言身后:“大姑娘,您和二姑娘、三姑娘用点儿东西吧!否则撑不住的。” “嗯!”她点了点头,“锦绣,锦桐……过来用点东西。” 姐妹三人坐在一旁,见佟嬷嬷打开食盒,白锦桐被香气吸引的凑了过去:“好香啊……” “油茶面!”白锦桐颇为意外。 佟嬷嬷笑着应了一声,给三人一人盛了一碗,从食盒里拿出几碟新做的爽口小菜。 白卿言端着小碗尝了一口,侧头问佟嬷嬷:“今日这油茶面是谁做的,味道倒是和春妍做的十一般无二。” 佟嬷嬷规规矩矩跪坐在一旁,双手交叠放在小腹前,低声道:“正是春妍那丫头做的!那丫头听说大姑娘让院子里做了油茶面,可总觉得不对味儿。想着大姑娘在灵堂守灵辛苦,便做了油茶面送过来。” 白锦桐低笑一声,嘴里吃着春妍做的油茶面,却一点儿都没有吃人嘴短的意思,冷笑道:“我看是想求长姐放她回清辉院吧!我可是听说了,这丫头这段时间日子可不好过。” 白卿言抿唇不语,将一碗油茶面吃完,放下碗勺用帕子擦了擦嘴,这才道:“春妍人呢?” “还在外面候着。”佟嬷嬷说。 白锦桐冷笑:“果然……” “她想回清辉院,便让她回去吧,叮嘱她安分些,别在我眼前晃。”白卿言说完起身,继续去守灵,倒是看不出喜怒。 佟嬷嬷待到白锦绣和白锦稚用完,这才收拾了碗筷食沿长廊来了垂花门处,春妍扶着墙急不可耐向前走了两步:“嬷嬷!大姑娘可说要见我了?” 佟嬷嬷端着架子,将食盒递给春妍,用帕子沾了沾嘴角,道:“大姑娘念旧情,这是你的运道!收拾收拾回清辉院吧!安分些,别在大姑娘眼前晃悠,你若能安安分分待上一年半载,想必大姑娘还是会念你的好,重新提拔你到身边也说不定。” “谢嬷嬷提点!谢嬷嬷提点!”春妍喜极而泣,用手捂着嘴直哭。 “好了!快去收拾东西吧,明天一早回清辉院。” “好!”春妍千恩万谢之后,拎着食盒离开,只觉日子总算是苦尽甘来了。 佟嬷嬷看着春妍走路还有些不利索的背影,眸底一片冷清之色,甩了帕子转身朝灵堂走去,给白卿言复命。 “老奴专门叮嘱她明日一早回清辉院,按照那蹄子不肯吃亏的个性,既得了大姑娘恩准,明日……定要大张旗鼓回清辉院,好好出一口气。”佟嬷嬷低声道。 佟嬷嬷说话时,白卿言没有让避着白锦绣和白锦桐。 白锦桐听着睁大了眼:“长姐?你让春妍回清辉院不是念旧情?难不成……有什么谋划。” 她恭恭敬敬将香续上,磕了头跪于一侧,才道:“嬷嬷让人盯住了春妍,春桃你这几日同春妍多亲近亲近,你如今是我面前最要紧的大丫头,你同她亲近一分……她便能宣扬成五分。” 第一百二十一章:百章之言 “大姑娘放心,奴婢晓得。”春桃点头。 “我估摸着,初十出殡那日,春妍怕是要给咱们带来一场大热闹,且看着吧!”白卿言对两个妹妹道。 不论是梁王或是春妍,若想生事……自然是趁着国公府最忙乱的时候生事。 初十出殡的消息放出去,要么梁王会提前寻上春妍,让她趁初十国公府诸人紧着出殡事宜时,乱中作怪! 要么就是在初十寻上春妍,让她想办法当日便将信放入祖父书房。 不论如何,初十出殡这日,这两人必有所行动。 灵堂上黑漆金字的牌位,在烛火摇曳之中格外醒目。 她看向祖父和父亲的牌位,只求若祖父和父亲真的在天有灵,保佑初十那日让她一举将梁王那个小人按死,如此……她才能放心去南疆。 · 初九,天还未亮。 大长公主便将几个儿媳妇儿都请了过去,说白卿玄的事情。 高台上的灯芯被挑的极高,在琉璃罩内轻轻摇曳,将这一室映得极为亮堂,也将大长公主憔悴的神色,照的一清二楚。 大长公主一夜未眠,左思右想此事还是要下个决心。 毕竟明日出殡,总需要一个摔孝盆的人。 “我知道你们都不喜欢这个庶子,我也不喜欢。可他的确是老二的血脉,白家仅剩的男丁。”大长公主声音徐徐,“此次将这庶子接回来,他那娘就不留了,让他留在我身边,我亲自教导。老二媳妇儿若愿意,便将他记在你的名下,若不愿意……将来你们一个在朔阳,一个在我身边,眼不见心不烦。” 几个儿媳妇儿望着大长公主,都不吭声,听大长公主徐徐说着。 “左右,明日出殡之后,我便会进宫请去白家爵位,必不会让爵位落在这个庶子头上,也能将退的姿态做足。将来若天佑我白家,让老五媳妇儿生个男子,他长大后再入仕途,我白家今日之退所积攒的声名,必会成为他一大助力!” “母亲已经考虑清楚,那便接回来吧!”董氏开口道。 董氏做了大长公主这么多年的儿媳妇儿,太了解大长公主,大长公主将话说成这样分明就已经下定决心,再劝怕也无用。 再说,那日女儿白卿言也说了,白家落难那庶子逃走,等皇帝处罚信王的圣旨下来,那庶子定还是要回来的,她心里早有准备。 “那便这样吧!我让蒋嬷嬷备车去接人,明日之后你们和孩子们就能好好歇一歇了。”大长公主冰凉的手指攥紧了手中的佛珠,眉目一如既往的慈善,“些日子,辛苦你们了!” · 白锦稚带着三个幼妹将换了白卿言同白锦绣、白锦桐,让她们去小憩一会儿。 回了清辉院,她洗了把脸没有急着去休息,询问了纪庭瑜今天的情况,知道纪庭瑜已经醒来只是失血过多太过虚弱,她到底是松了一口气。 “大姑娘守了一夜,快些歇一会儿吧!”春桃看着眼底红血丝密布的大姑娘心疼不已。 她摇了摇头,立在书桌后,想为祖父父亲他们写祭文,可提笔蘸墨,却迟迟没有落笔。 她腹有百章之言想说与祖父他们听,却都不能宣之于口,只能在心里说说罢了。 一个时辰后,春桃守着白卿言睡了,才轻手轻脚从房内出来。 回了清辉院的春妍和佟嬷嬷打过招呼,见到春桃出来对春桃露出笑容凑上前:“春桃我又回来同你做伴了!” “嘘……”春桃做了一个悄声的姿势,想起大姑娘交代她亲近春妍,这才扶着春妍走至一旁,压低声音道,“大姑娘守了一夜刚歇下,你小声些。既然回来了,以后可别再做伤了大姑娘的事情,否则我第一个不饶你!” 春妍挽住春桃的手臂,道:“我还记得大姑娘说你为我求情的事情,几次想向你道谢,可你一直在忙。” 春桃心里腻味极了,硬生生忍着:“明日府里还有的忙,你身子不利落就在屋里别出来,省得碍事,也别在大姑娘眼前晃悠!” 这话要是往常,春妍定是要给春桃甩脸子的,可今日却是笑脸应声:“我知道了!佟嬷嬷让我和银霜那个小傻子住一起,可我总念着我们以往的情分想和你住一起,等府里大事过了你能不能同春杏说说,让她和我换一下啊!” 春桃在心里冷笑,她那里可是一等大丫头的住处,这春妍莫不是当她是个傻子,嘴里说念着往日情分想同她一起住,心里是惦念着那份大丫头的荣耀吧。 “再说吧!”春桃拨开春妍挽着她手,“我还要给大姑娘办事,你先去安置。” 说完,春桃便朝清辉院外走去。 春妍也不计较,她想到刚才那起子作贱过她的小人听说她得了大姑娘的恩准回清辉院时……那目瞪口呆的表情,她就觉得痛快。 春桃是个榆木疙瘩,哪有她机灵? 等大姑娘心里的气顺了,她春妍还是大姑娘身边的一等大丫头。 春妍回到清辉院,佟嬷嬷念在春妍身上有伤没有安排什么活计,只让她指点指点银霜规矩,银霜倒是乖乖听话给春妍行了礼。 可春妍看到银霜那个小傻子就心烦,人懒懒地趴在床上一会儿指派银霜给她倒水,一会儿让银霜给她剥瓜子,一会儿又要银霜给她捏腿。 银霜傻乎乎的春妍让干什么干什么,春妍看银霜这才顺眼了许多。 晌午佟嬷嬷过来问银霜规矩学得怎么样,银霜耿直道:“学了给她倒水,还学了给她剥瓜子……” 银霜想了想又补充道:“还有给她捏腿!” 春妍一张脸涨红,见佟嬷嬷脸色沉了下来,心虚呵斥道:“你混说什么呢?不过让你倒了一次水你就在佟嬷嬷面前编排起我了!佟嬷嬷……这规矩我可是不敢教了!” 银霜虽然脑子不大灵光,可也是个有脾气的姑娘,瞪大了眼三步并作两步一把就将有伤在身的春妍推到在地:“倒了八次水!不是一次!” 第一百二十二章:功亏一篑 银霜可都记着呢,这春妍第一次嫌她倒的水凉,第二次嫌热……一直到第八次春妍才说过关。 春妍瞪着银霜,红着眼看向佟嬷嬷:“嬷嬷你看她!” 佟嬷嬷差点儿绷不住笑,还以为银霜这丫头推到了春妍要说什么呢,结果就是纠正了一下是倒了八次水不是一次。 可该训还是得训,佟嬷嬷板着脸训银霜:“说话就说话,动什么手!姑娘面前难不成你也要这般不成体统?行了……也别在这里学规矩了,听春桃说你有一把子好力气,正好来给我搭把手,走吧!” 春妍眼睁睁看着佟嬷嬷带走了银霜,可嬷嬷也没有给她指派活计,她心里更慌了,刚回清辉院却被晾在这里算是怎么回事儿?! 春妍倒是想追出去,可刚被银霜推了那么一下撞倒伤口,这会儿疼得她腰都直不起。 “春妍姑娘,门口有人找,说你今儿个早上回来的时候把东西落下了,特地给你送过来。”同睡大通铺的丫头回来,笑着同春妍说了一声。 见春妍绷着张脸一声不吭扶腰往外走,连一句谢也没说,那丫头立时耷拉下脸,气呼呼拿过了放着绣绷的簸箩朝春妍离开的方向啐了一口:“呸,还当自己是大姑娘跟前的大丫头呢!” 春妍一出来,见门口立着个面生的婆子,眼神戒备:“我什么东西落下了?” “春妍姑娘!”那婆子笑盈盈对春妍行了个礼,“我是受人之托,梁王府上的侍卫来找您,说有要事同您说。” 春妍一怔,挨过板子还没好全的地方又开始作痛,可心却是更痛。她咬了咬下唇,眼眶子一下就红了,这些日子梁王殿下联系不上她一定很着急吧! 可是,她才刚被接回清辉院,要是此时去见梁王殿下的人被发现了,佟嬷嬷肯定要打死她。 “我……我养伤这些日子,耽误了清辉院好多活计,着实走不开,有什么话劳烦您传达一下,我就不出去了!”春妍忙从袖子里掏出几个银子塞进那婆子手里。 那婆子掂量了一下分量,笑盈盈道:“那成,老奴就替姑娘跑一趟。” 在门外等候的高升没等来春妍,听那婆子说:“春妍姑娘养伤的这些日子,清辉院落下好多活计都等着春妍姑娘回来安排,春妍姑娘实在是脱不开身,有什么话您尽可告诉老婆子,老婆子虽不识字,可替您和春妍姑娘传话是肯定没问题的!” 高升听完抿着唇一语不发的转身回了梁王府,将此事告知梁王:“属下怕国公府内有暗卫高手,恐打草惊蛇坏了殿下的事情,便没有擅自闯进去。” 虽说此次高升并没有见到春妍,可去了一趟国公府倒也不是一无所获,至少知道白卿言念旧情已经让春妍回了清辉院,如此……春妍行动起来便更为方便。 高升见梁王绷着苍白无血色的脸,低声道:“殿下,此事已不容再耽误了,刘焕章听说刘府诸人被下狱的事情在城外待不住,已经乔装回城!万一要是刘焕章被抓住……这几封信还没有放入国公府,那就功亏一篑了。” 梁王穿着一件绛紫色的斜襟直缀,坐于书桌之后,将写坏的一副字揉了丢在一旁,恼火刘焕章的不知轻重,一时气急咳嗽了两声,牵扯的胸前伤口发疼。 “殿下?!”高升面色一紧,“我去让人唤大夫过来!” 梁王抬手阻止高升,单手覆在心口处,稍作平复后,一双阴沉沉的眸子望着高升,哑着嗓子道:“看守刘焕章的人不论是谁,让他自去领罚……” “是!”高升抱拳称是。 梁王双手撑在书桌上,怒火无法平复又砸了桌上的白玉镇纸。 春妍不见高升大约也是因为以前没有和高升来往过,那便……只能叫童吉去了,童吉是自己身边贴身小厮,春桃必然会见。 想到这里,梁王面色阴沉高声对门外喊道:“叫童吉过来!” 不过多时,忙着亲自给梁王煎药的童吉就跑了进来:“殿下,您喊我!” “把信给童吉!”梁王说。 高升闻言,将怀中的几封信递给童吉。 童吉懵懵懂懂接过几封腊封好的信,看向梁王。 “一会儿……”梁王话一出口又抿住了唇,今日高升已经去找过春妍,若此时又派童吉去找春妍太引人注目,他改口道,“明日国公府出殡,你带着这几封信去找春妍。” 梁王将之前想好的说词说与童吉听,童吉听完死死攥着手中的信,替自己主子不值当。 “明日国公府出殡,应该又忙又乱,你告诉春妍绝不可错过这次时机,否则至少半年内寻不到这么好的机会,让她务必将信放入国公爷书房!”梁王见童吉眉头紧皱,厉声问,“我说话你听到了没有!” “殿下!那个白大姑娘上次说您是小人,说就算是嫁猫嫁狗**一场也不嫁给殿下,殿下又何苦非要这个白大姑娘不可?!这白大姑娘除了一副皮相好看之外有什么好的!子嗣缘那么浅薄,您何苦来的?!您是咱们大晋尊贵的皇子,要什么样的姑娘没有啊!”童吉低声劝自家主子。 “你这是想来做我的主了?”梁王因为刘焕章私自回大都的事情,心底怒火中烧,语气难免凌厉。 “主子!”童吉立时跪下,“童吉不敢!童吉是真的替主子委屈!我们殿下这样贵重的人物……她白家大姑娘在殿下面前有什么可傲的!就怕主子这样低声下气把这白大姑娘娶回来,她将来越发嚣张欺凌到主子头上!” 梁王狠下心肠,对自小陪着他不离不弃的童吉道:“你若真对我忠心,便好好去办这件事!事情办砸了……你就收拾东西走吧!我梁王府也不留你了!” 童吉脸色一白,紧紧抿着唇,眼泪就在眼眶里打转,还强忍着不敢哭出来,委屈的不行。 “出去吧!”梁王看着童吉那样子,声音软了下来。 第一百二十三章:醉生梦死者亡 童吉忙慌用袖子抹了把眼泪,给梁王叩首后,哽咽道:“既然主子喜欢这白大姑娘,小的就一定让春妍姑娘把这事儿给主子办成了!主子……小的自小就在主子身边,主子千万别赶我走!童吉以后一定乖乖听话,不给殿下添乱!” 梁王心有不忍,哑着嗓子说:“事情办好了,便不赶你走了!” “多谢殿下!”童吉小心翼翼将信揣进怀里,恭敬退了出去。 童吉虽说百般无用,可梁王还是将童吉留在身边,只因童年情分! 不遗余力将白家拉下神坛,只为了偿还当年佟贵妃同二皇子的恩情,这便是高升愿意追随梁王的原因。 高升看了眼梁王,垂下眸子恭敬说:“刘焕章不能带进王府,还是属下亲自去盯着刘焕章,免得他又有什么异动。” “去吧……”梁王疲惫捂着胸口,在椅子上坐下,脸色比刚才还要难看。 · 白卿言睡了不过一个多时辰便起身。 春桃用铜钩挽起帐子,看向坐在床边穿鞋的白卿言,担忧道:“大姑娘每日就睡这一个多时辰,怕是熬不住啊!” 候在廊庑之下捧着温水铜盆、帕子、痰盂、漱口香汤的丫鬟们鱼贯而入,伺候白卿言起身洗漱。 春杏带着一排拎着食盒的丫头进屋摆膳,等白卿言换好衣裳从屏风后出来时,春杏又带着一众丫头规规矩矩退了出去。 春桃替白卿言盛了一碗鸡汤小米粥,放在白卿言面前,低声道:“今日大姑娘刚歇下没多久,便有人来寻春妍,不过春妍没去见。门口婆子说那梁王府的侍卫出手很是阔绰,就是生得一副冷面模样,有些吓人。” 原本就是在意料之中的事情,白卿言并不意外。 她低头喝了一口清淡的小米粥,叮嘱:“不要惊动了春妍,暗中把人看住了,她那边有任何动静,随时来禀!” “奴婢知道!”春桃郑重点头。 立在门外伺候的春杏见白锦绣过来,忙迎了两步行礼:“二姑娘。” “长姐可是起了?” “正是呢,大姑娘正在用膳,我这就去通禀……” 春杏还没有来得及打帘,就见春桃已经挑帘出来:“大姑娘让我来迎一迎二姑娘!春杏……让人给二姑娘添副碗筷。” 春杏应了一声。 白锦绣将手中暖炉递给青书,嘱咐青书就在外面候着,自己进了屋。 春桃为白锦绣盛了一碗小米粥,便退出上房,让姐妹俩安静用膳。 她见白锦绣愁眉不展,捏着筷子迟迟没有下箸,问:“担心秦朗?” “长姐,大理寺卿吕晋与我们白家并无交情,如今我白家更是男儿无存,吕晋此人风评虽好可人心隔肚皮……会帮秦朗吗?”白锦绣眉头紧皱,侧身看向白卿言。 “往日里,我们身处后宅不知前朝事,你会担忧实属正常。”她搁下筷子,用帕子擦了擦唇,柔声细语同白锦绣慢慢分析,“这几年朝臣在储位之争上多偏向皇后嫡出的信王,信王可谓炙手可热,甚至可以说若无南疆之事,按照之前形势……将来问鼎大位的多半是信王!朝中那些会审时度势的大臣纷纷追随,可这位大理寺卿吕晋却始终中立不参与其中,且几次信王之人犯在他手里,他都铁面无私毫不容情,原因无非有四。” “一,此人心中尚存气节。二,此人或许心中另有明主。三,此人深谙纯臣方为官场立身之道。四,此人无进取上进之心。” 白锦绣放下手中筷子,点了点头,道:“可若无进取上进之心,何以短短数年晋升大理寺卿?” 她颔首:“先说其一,若这吕晋是心有气节,他便是看在白家忠义男儿为护国护民马革裹尸的份儿上,也会护上一护白家的女婿!若是其二,在吕晋心中……名正言顺炙手可热的嫡子信王不是明主,那……要么吕晋利欲之心极大,要的是从龙之功!这样的利欲小人,看在祖母大长公主的份儿上,也会愿意卖国公府一个人情!要么他轻蔑信王的品格,这样的人心中必有气节。” “若他深谙纯臣之道,便不能参与党争,不能参与到夺嫡中去。如今信王虽然被贬为庶民,可信王府上幕僚谁愿意同信王这条大船一起沉了?那些幕僚定是想尽了在粮草之事上推敲做文章,企图为信王翻身,你说吕晋会甘愿成为信王手中的刀刃吗?” 白锦绣认真听完白卿言为她掰开揉碎的分析,一脸恍然,心中大骇:“长姐,竟将人心算得如此细致。” 廊庑里挂着的素白灯笼与素缟翻飞,屋内罩着雕花铜罩的火盆中……炭火忽明忽暗烧得极旺,可却安静的针落可闻。 她紧紧握住白锦绣的手,低声叮咛:“这披了一层繁华外衣的大都城,其实与南疆战场并无不同!那里是真刀真枪,血战肉搏,刀枪箭雨中,仅有一腔孤勇者死,有勇有谋者赢!大都城内是阴谋诡计,尔虞我诈,被这繁华迷眼,醉生梦死者亡,能算无遗漏,善断人心者胜。锦绣……你留于大都,必定比我和三妹都难!” 自得知祖父、父亲、叔伯和众兄弟身死南疆之后,白锦绣头一次清清楚楚明了的感知到……从今往后无人再护着她们,娇惯她们了。 以前有亲长兄弟在,何须长姐如此精于心计?! 长姐字字句句没有说她错,可她已深知自己错在哪里…… 那日长姐教训小四,已经说了白家如夜半临渊,她却没有将此话深刻至骨髓。 不是长姐算得太过细致,而是她想得太过肤浅。 今时今日,何止是没有余地容得小四率性而为,也没有余地容得她如以前那般疏懒……遇事不肯极尽费神的反复思量,得过且过。 如今长姐还在大都……往后可就只剩她一人了。 白锦绣口中如同咬了酸杏一般,她起身对白卿言行礼:“今日是锦绣……想得浅了!日后定不再犯,长姐放心!” “好了,用膳吧!”她伸手拉着白锦绣坐下。 第一百二十四章:釜底抽薪 白锦桐这几日安排谋算日后行商该做何为,实在疲乏,睡了两个时辰才醒。 得知长姐和二姐早就去了灵堂,她忙慌慌起身垫了两口点心,就穿上孝衣出门。 白锦桐疾步沿着白绢素布装点的长廊往灵堂小跑,远远瞧见祖母身边的蒋嬷嬷身后跟着一个外院婆子,两人脸色凝重,步履匆忙,往长寿院方向走去。 她心中存了几分疑惑,一到灵堂便将此事说与白卿言她们听。 “祖母那里别不是出什么事了吧?”白锦稚睁着一双圆圆的眼睛,颇为担忧。 “今儿个早上我听我母亲说,祖母说明日出殡不能没有人率孝盆,要把那个庶子接回来,约莫是那个庶子的事情吧!”白锦绣道。 不容姐妹几人多说,又有人上门吊唁,白卿言一行人跟着叩首还礼。 明日国公爷出殡的消息传出去,登门来祭奠的人越发多,她们更是脱不开身。 长寿院内。 大长公主坐于靠在西番莲纹五软枕上,听完跪于地上的仆妇颤抖着说完庄子上的事情,她缠着佛珠的手一把扣住身旁黑漆桌角,睁大了眼,不可置信提高了音量:“你说……那个孽障做了什么?!” 仆妇被大长公主通身唯一吓了一跳,忙重重叩首,哆哆嗦嗦道:“公子他……他今日一早,非要纪家新妇伺候他早膳,后来……后来不知怎得,纪家新妇竟一头碰死在房中,公子他被伤了脸气急之下将那……纪家新妇砍成几段,命……命人丢出去喂狗,可那新妇是良民之身……” “孽障!”大长公主一巴掌拍在黑漆小桌上。 非要人家新妇伺候,逼得新妇一头碰死,还能是为了什么?! 大长公主气得手都在抖,忍着心头汹涌怒火问:“那个孽障叫那新妇去侍奉的事情,知道的人多吗?” 那仆妇点了点头:“老奴已经大听过了,公子要纪家新妇去侍奉的事庄子上的人都知道了,初七那日嬷嬷遣人将公子送到庄子上,公子在马车上瞧见了纪家新妇生得漂亮,当时就说要人来伺候,那新妇不愿意,公子还发了好大的脾气。庄子伤的人怕公子发怒连累他们,好多人都去劝解纪家新妇了。今儿个一早庄头家的婆子带着庄子上几个与纪家新妇交好的妇人,又去劝了两句……说公子要走了,让纪家新妇去侍奉用个早膳,对她家男人在国公府的前程也好,纪家新妇才去了!没想到竟……竟然死在了那里!” 蒋嬷嬷上前轻抚着大长公主的脊背,道:“庄头已将知道这新妇之死的人全部捆了扣住,遣了前去接人的两个婆子回来禀报此事,等待大长公主决断。” “这个畜牲怎么能如此恶毒?!”大长公主气得胸口剧烈起伏,怒火之下心更是凉了一截,老二这庶子……竟被教导成了这副狠毒做派。 若不是看在这庶子说不定便是国公府最后一个男丁,她当真不愿留下此等比畜牲还不如的孽障。 蒋嬷嬷示意跪在递上的婆子出去,盯着那婆子叩首出去后,蒋嬷嬷才皱着眉头说:“大长公主,还有更棘手的!死的那个新妇……是纪庭瑜年前刚娶的媳妇儿!” 大长公主急火攻心,一把扯住蒋嬷嬷的手腕,竭力压低了声音:“纪庭瑜?!那个前几日冒死为国公府送回行军记录竹简的纪庭瑜?!” “正是这个纪庭瑜!都是老奴不好……竟然把人安排到了这个庄子上!这要是让大姐儿知道了,可怎么是好啊?!”蒋嬷嬷握住大长公主的手,见大长公主脸上血色一瞬褪尽,攥着佛珠的手直颤,忙轻抚着大长公主的手背,“大长公主,您先别急……” 死了一个良民不要紧,是新妇也不要紧,可偏偏是纪庭瑜的新妇!妻室被污而死,只要是个血性汉子怕都不会就此忍下。 这纪庭瑜为白家能舍生忘死,心中还没有几分血性吗? 此事要是让大孙女阿宝知道了,怕是要翻天覆地,那庶子……还能有命活?! 大长公主缓缓松开蒋嬷嬷的手,绷直挺立的脊背缓缓佝偻,闭眼靠在软榻之上,指尖冰凉。 她虽然对老五媳妇儿肚子里的孩子存了厚望,可大长公主私下问过太医院院判黄太医,黄太医说话保守……只说大多数可能是女胎。 真如此,这庶子……可是白威霆最后一点儿血脉了。 她这辈子都愧对白家,愧对白威霆,是真的想替他守住那一点点血脉,否则白卿言这一代之后,白威霆……不就断了香火了。 此事刚发生,趁着还没有闹开,若想瞒死……便得尽快决断。 庄子上的人都知道这畜牲要纪家新妇去伺候的事情,就算将知道纪家新妇已死的人都灭了口。可若今儿个接回这畜牲,纪家新妇就突然消失的干干净净,难保等纪庭瑜回去旁人不会乱嚼舌根。 到时候纪庭瑜若是要来国公府要人,必然会惊动她的大孙女儿,以阿宝的能耐这事儿定然瞒不住。 可皇城脚下,总不能将庄子上数百人尽数灭口,那纪庭瑜回去后难不成就不生疑了? 想到纪庭瑜,大长公主攥着佛珠的手骤然收紧。 杀百人隐藏此事,不如杀一人釜底抽薪。只要纪庭瑜一死,没有来国公府要人,就让庄子上的人以为纪家新妇跟随纪庭瑜来了国公府伺候纪庭瑜了吧! 只要能瞒得住阿宝,其他人……大长公主都能以强权压住。 纪庭瑜受了那么重的伤,救不过来……也不足为奇。 杀人,大长公主自幼在宫廷长大不是没有做过。可杀了对白家有恩之人,这般狼心狗肺恩将仇报,她良心如何能安? 大长公主眼角沁出湿意,可那孽障到底是她的孙子!她的孙子死了够多了!真的……不能再死了! 她必需给白威霆留一脉,哪怕死后阎王要她刀山油锅向纪庭瑜这样的忠勇之士谢罪,她也认了! 第一百二十五章:文章 孙子和恩人之间,她只能选孙子,愧对恩人了。 大长公主心中有了决断,语气深沉得如同沁了幽井冰水:“庄子上知道新妇已死的人,都不用留了。将那个孽障接回来,对外就说……纪家新妇跟随那孽障回国公府照料纪庭瑜了,你安排个同纪家新妇年纪相仿的女子进府,让她装得像些。纪庭瑜伤重……今日半晚起便昏迷不醒,明日国公爷下葬后……忠勇之士纪庭瑜撑不住去追随国公爷,纪家新妇伤痛欲绝殉情。就如此……了结这件事吧!” 大长公主三言两语之间,便定了纪庭瑜的生死。 蒋嬷嬷明白,大长公主以雷霆之速处理这件事,为的是在大姐儿还揪心白家丧事腾不出精力和手时,将此事结果迅速做死。 蒋嬷嬷大小跟着大长公主,知道大长公主一旦有了决断,谁也劝不动,可还是忍不住道:“大长公主,如此做法将来要是被大姐儿知道了,大姐儿怕是要……要和您离心啊!” “那就别让阿宝知道!”大长公主睁开发红的眼,攥着佛珠的手一个劲儿的颤抖,“永远别让阿宝知道!” 否则,她该如何面对孙女。 她是从深宫之中长大的女人,从不敢说手上未沾过无辜之人的鲜血,可她内心最龌龊阴暗的一面却不愿意让最疼爱的孙女看见。 明知孙女已对她处处忍让,明知孙女惦念着与她的骨血情亲才容了那庶子一命!孙女为了白家世代守护的这片土地……为了她才愿意臣服不反,明知她若杀了纪庭瑜……必会将孙女儿逼至她的对立面。 可以阿宝的秉性,若知白卿玄那个孽障逼死了纪庭瑜的发妻,断断不会容下那孽障活命! 那么多的明知……她还是不得不这么做。 因为她贪心,存了那么一丝侥幸,侥幸希望即能保住那个庶子,又能保住她同阿宝的祖孙情。 大长公主神情悲痛,终还是落下了泪。 大都城的天彻底黑下来时,白卿玄回国公府了,只有一个人,大长公主将白卿言的生母留在了庄子上。 大长公主并未亲自见白卿玄,只让蒋嬷嬷传话给白卿玄,让他自去灵堂守灵,见到长姐白卿言务必恭敬顺从,若违逆长姐……白家大事过后定要重罚。 白卿玄面上恭恭敬敬称是,跟着蒋嬷嬷一起去了灵堂。 一见白卿言,白卿玄便长揖行礼,低着头不愿让人看到脸上被女人指甲抓挠出来的伤:“长姐安好,二姐安好。” 白锦稚一看到跟在蒋嬷嬷身后的白卿玄,火气立时冲上头顶,冷笑一声:“不是跑了吗?怎么……陛下追封祖父的旨意下来,又觍着脸回来了?” 白卿玄眉头跳了跳,垂眸掩住眼底的狠色,跪于灵堂前不吭声。 “大姐儿、二姐儿、三姐儿、四姐儿,大长公主让玄哥儿今夜过来守灵,你们快回去休息吧!” “如此甚好!”白卿言也没有客气,扶着春桃的手站起身,视线扫过白卿玄脸上的血痕,对妹妹们道,“我们回吧,明日出殡还有得忙。” 回到清辉院,春杏忙让丫鬟捧了温水过来,伺候白卿言洗漱,又安排丫头摆上几样清淡的小食,让白卿言好歹吃点儿东西再睡。 “下午纪庭瑜可曾醒来过?”她用热帕子擦了脸,转头问春桃。 正在整理床铺的春桃咬了下唇,克制着鼻酸将被子抖得更大力了些,答非所问故意笑着岔开话题:“我听说今日纪庭瑜的媳妇儿来了,说要亲自伺候纪庭瑜,我偷偷去瞅了一眼是个顶漂亮的娘子呢!” 佟嬷嬷交代了,纪庭瑜突然陷入昏迷的事情暂时不能让大姑娘知道,纪庭瑜是白家功臣,洪大夫必定会尽心救治,没得让大姑娘跟着一起白操心,这些日子大姑娘每日就睡那么一两个时辰已经够累了。 纪庭瑜年前娶了新妇的事情,前几天她听卢平说过。 她将帕子递给丫鬟,转过头来叮嘱春桃:“纪庭瑜家中无长辈,想必新妇一人在家心里也不安,让他们夫妻团聚也好,吩咐下面的人礼待纪庭瑜妻子。” “大姑娘放心,夫人得知纪庭瑜妻子过来了,便让秦嬷嬷亲自去提点过,下面的人对纪庭瑜的媳妇儿很是恭敬。”春桃已将帐子放了下来,“大姑娘快用点东西就歇着吧!我点了些助眠的香,明日还有的忙呢!” 从年三十消息传回来,一件事接着一件事,她的确很是疲乏,可心里却放不下锦桐说今日蒋嬷嬷带人匆匆去祖母长寿院的事。 “春杏,你叫佟嬷嬷进来我有话要问她。” “是!”春杏福身退出去。 她坐于方桌之前,端起春杏放在黑漆小桌上的温水喝了两口,刚用了两块点心,佟嬷嬷便来了。 “大姑娘。”佟嬷嬷行礼。 “事情查问清楚了吗?”她端起羊乳喝了一口。 如今府内一应调度董氏都已全权交于白卿言,佟嬷嬷是白卿言身边的最得脸的嬷嬷,查问起这些事情来十分顺利。 “查清楚了,今日蒋嬷嬷带进府的那个婆子是外院的姓祁,今日蒋嬷嬷遣了几个婆子去庄子上接二爷的庶子,那个祁婆子就是其中一个!不过不知道为什么后来是那祁婆子一个人回来要见蒋嬷嬷,再后来蒋嬷嬷就把人带到了长寿院。从长寿院出来那婆子又去了庄子上,随后才同二爷的庶子一起回来的!后来老奴再去找这个婆子,就找不到了!一起去庄子上接人的婆子、马夫竟都不在!”蒋嬷嬷说完又补充了一句,“对了,纪庭瑜的媳妇儿,也同这个祁婆子还有二爷的庶子一道回来的,听说纪家就在这个庄子上。” 去接那个庶子……却又一个人回来,匆匆见了祖母,第二趟才将这庶子接回来,这事本来就透着古怪。 如今去接人的婆子、马夫都不见了,这里面要是没文章她不信。 不是她草木皆兵,而是如今白家决不能行差踏错。 第一百二十六章:全族斩尽 二叔那个庶子本就不是一个老实的,不论他又闯了什么祸或做了什么孽,她都必需全部知晓才能有对策,这样白家不至于突然被人拿住把柄,被打一个措手不及。 如今去庄子上接人的刃都不见,明显是庄子上有事发生,有人想将此事瞒住,越是如此……她便越是不能装做不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她抬眼看向佟嬷嬷:“此事,嬷嬷还未惊动蒋嬷嬷吧?” “若刚才大姑娘没有唤春杏来叫老奴,老奴就准备去长寿院问问蒋嬷嬷了,毕竟大姐儿关心祖母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佟嬷嬷低声道。 “嬷嬷去吧!一会儿不论蒋嬷嬷说了什么,嬷嬷都记清楚了一会儿一个字都不要差的告诉我!” “是!” 见佟嬷嬷出门,她也放下筷子起身,强撑起精神:“春桃,那我的大氅,我去见一见纪庭瑜的妻子。” 既然纪家正巧在那庶子待的那个庄子上,纪庭瑜的媳妇儿肯定知道庄子上发生了什么事,之所以让佟嬷嬷记清楚蒋嬷嬷的每一个字,不过是想知道这纪庭瑜的媳妇儿到底是站在哪一头的。 倘若蒋嬷嬷和纪庭瑜媳妇儿每一个字都说得相差无几,那便是提前对好了说词,背诵牢记再心底用来对付她的,那么……庄子上的事她便必需要派人细查。 “大姑娘!”春桃眼睛发红。 她回头见春桃抱着她的狐裘大氅咬着下唇立在那里不动,伸手拿过大氅,低声问:“怎么了?” “大姑娘!”春桃突然跪在地上,眼泪吧嗒吧嗒往下掉,哭出声来,“其实纪庭瑜不好!今儿个下午纪庭瑜媳妇儿来之前,纪庭瑜突然怎么叫都叫不醒!佟嬷嬷已经派人去请洪大夫了!佟嬷嬷心疼大姑娘这些日子辛苦,不想让姑娘白白担心叮嘱我不让说……” 她只觉全身的血液直冲上头顶,脊背僵直了那么一瞬,出门迎风疾步出了清辉院门。 “大姑娘!”春桃一路跑跟在白卿言身后,扶住白卿言,哭着认错,“都是奴婢不好,奴婢错了!奴婢不该瞒着大姑娘,大姑娘您慢些!” 她人到纪庭瑜这里时,并不见洪大夫,只有一个陌生的郎中正坐在方桌前的油灯下打盹。 看到面色惨白没有血色的纪庭瑜闭眼躺在那里,怒火直冲天灵,头皮都是麻的:“人呢?!洪大夫人呢?!守在这里伺候纪庭瑜的人呢?!” 郎中被吓了一跳,突然惊醒险些摔倒在地,看到眼前身着孝衣面色阴沉的女子,知道这是主家连忙行礼。 一个年轻妇人手中端着刚熬好的药匆匆从门口进来,睁着圆圆的眼睛,不知所措看向白卿言。 她转身,看到一个妇人打扮的年轻姑娘手中捧着汤药,惶恐不安看向自己,声音压不住:“你是纪庭瑜的媳妇儿?” “回答大姑娘,民妇是纪柳氏!”那年轻妇人忙福身行礼,低垂着眼睑不敢直视白卿言。 “洪大夫人呢?!”她压着怒火问。 “听说被请走了……”年轻妇人说。 她凌厉的眸子凝视垂眸不敢抬头的纪柳氏,眼神冷如寒冰:“春桃你速去我母亲那里,命人速拿我母亲的帖子去请黄太医!” “是!”春桃忙跑出院子。 “纪庭瑜怎么样了?”她压着心头翻涌的情绪,问大夫。 “这……这……这汉子失血过多,救治不及时……” 这野郎中的话和洪大夫的话全然不同,她没有这个心思继续听下去,掀了帘子出来高呼一声:“来人!” 守在外院的伺候婆子忙小跑进来:“大姑娘!” 卢平本再巡夜,不想遇到疯跑前往董氏那里的春桃,知道纪庭瑜这里的情况忙赶了过来,谁成想还没进院门就听到白卿言怒火冲天的汗声音,也进了院子,行礼:“大姑娘!” “洪大夫被谁请走了?!”她问那婆子。 白卿言周身杀气毕露,吓得那婆子忙跪倒在地:“回大姑娘的话,是永定侯府的小公子腿摔折了到现在还没醒,永定侯夫人听说洪大夫是太医院院判黄太医的师兄,就求到大……大长公主处,原本是说洪大夫去看上一看就回来了,不知道为何这么久了,还没回来!我们府上派人去请了,可是……可是他们说永定侯府小公子矜贵,必需等他们小公子醒了才放洪大夫!” 一听这话,她攥紧了拳头,永定侯府真是好大的胆子! 她声音止不住拔高:“卢平你带两队护卫速去永定侯府给我把洪大夫接回来,若黄太医在那里一并给我带过来!若永定侯府敢拦,就告诉他们……纪庭瑜是为我白家、为我祖父、为数万白家军舍命护竹简回来还他们以清白的忠勇之士!是我白家的恩人!谁敢和纪庭瑜抢大夫就是和我白家过不去,我白卿言将倾毕生之力将其全族斩尽!别说一个小公子……就是鸡犬也别想留!若永定侯府还拦……不论拔剑杀人还是血染永定侯府,半个时辰之内必需给我把人带回来!一切罪责我白卿言一人承担!” “卢平领命!大姑娘放心半个时辰之内人带不回来……卢平提头来见!” 卢平对白卿言行礼了一礼,转身吩咐跟在他身后的护卫:“留在这里听大姑娘吩咐!” “是!”护卫声音极高。 刚才白卿言的话他们都听到了,白家的大姑娘为了舍命护竹简回来的纪庭瑜不惜同永定侯府翻脸,如此强硬的让将大夫抢回来,放眼大都城能有几家这让他们为白家护卫的男儿们心中如何能无动于衷?! 屋内年轻妇人瑟缩在角落,端着汤药的手不住在抖。 那郎中不安看了眼床上毫无血色的男人,双腿发软…… 她死死攥着拳头,镇定下来,吩咐:“给我端把椅子过来!将屋内纪柳氏同那个大夫给我请出来!” 纪柳氏同郎中被请出来时,白卿言正坐在廊庑下,院内两排带刀护卫分列两侧,看起来气势格外吓人。 第一百二十七章:深仇大恨 郎中立时腿就软了,直接跪在地上叩首哭喊道:“不关我的事的!大姑娘,真的不关我的事!我只是突然被请了过来,我说了我医术不行,是你们府上嬷嬷说我只是过来走个过场,反正人是要死的!” 反正都是要死?! 她一把扣住椅子扶手,脊背阵阵发凉,这是有人想要了纪庭瑜的命! 因为纪庭瑜送回了行军记录竹简?!还是因为……旁的?! 她指甲几乎要嵌进木椅扶手里,怒色骇人,声音高昂:“去查,今天是哪个嬷嬷把这个郎中给带进来的!查到了直接把人给我捆了带过来!若敢不从打死了直接拖过来让这郎中指认!” “是!”一个护卫应声疾步出门。 她视线不由自主,落在角落已经缩成一团的纪柳氏身上:“纪柳氏……” 纪柳氏忙上前跪在白卿言面前:“大姑娘,我……我什么都不知道啊!” “你我素未蒙面,倒是清楚我是白家大姑娘……”白卿言平静冷漠的声线如裹着一层寒霜,“我问你,今日派人去庄子上接白家那个庶子回来,可曾发生什么事了?” 那纪柳氏低着头,慌得眼睛乱转,声音压得极低道:“回答姑娘,不曾发生过什么事的……” 看在纪庭瑜的份儿上,她对纪柳氏的态度已经竭力克制:“你好好想想,我身边的嬷嬷已经去问了,一会儿嬷嬷回来回禀的要和你说的不一样,你可知道会有什么后果?” “大姑娘,我就是一个普通妇道人家,府上的嬷嬷说让我跟来伺候我男人,我就来了!我真的什么也不知道啊!” 她望着纪柳氏的眼神越来越冷,缓缓靠在椅背上:“去个人在清辉院门口候着,见到佟嬷嬷让她过来!再让我的大丫头春杏给我拿个手炉,今夜……还长着呢!” 纪柳氏打了一个寒战,艰难吞咽了一口唾液。 很快佟嬷嬷虽春杏一起过来,春杏行了礼便忙上前将手炉递给白卿言。 “你去进去守着纪庭瑜,把炉火烧旺些。”她拿过手炉吩咐春杏。 “是!”春杏连忙挑帘进屋。 “嬷嬷可在蒋嬷嬷那里问出结果了?”她望着佟嬷嬷。 “问出来了!”佟嬷嬷快步走至白卿言身边,“蒋嬷嬷说,是大长公主要将那庶子的母亲留在庄子上,可那庶子不愿意,闹着不想上马车回来。” 她看向纪柳氏:“纪柳氏,此事你可知道?” 纪柳氏将身体匍伏的更低:“民妇不知!” 白卿言听到如此回答,抿唇不再问…… 廊庑之下,素白色的灯笼摇晃,满院子的人,却安静的只能听到风声。 突然大开的院门之外,有灯火极速朝这个方向而来,她下意识立起身,看到卢平背着洪大夫、后面的侍卫背着黄太医跑来。 看到人的那一瞬,白卿言提到嗓子眼儿的心终于稍稍有所回落,下意识迎到了门口:“洪大夫!快看看纪庭瑜!” 洪大夫从气喘吁吁的卢平背上下来,见面色[]苍白的白卿言也在,拱了拱手就随白卿言一起往里走:“大姑娘,卢平怎么样了?!怎么会突然又昏迷!我走的时候不还好好的?!” 随后被年轻护卫背过来的黄太医也下了地,他这一路被颠了一个七荤八素,官帽都歪了,可也顾不上仪容,扶正官帽,拿过护卫手中的药箱就跟着往里走。 一见太医都来了,那郎中吓得抖成一团,脸色白得连一点颜色都没有了。 洪大夫一进门,顾不上坐下就捞起纪庭瑜的胳膊诊脉,手一搭上脉……洪大夫的脸都白了:“怎么会中毒了?!” “什么?!中毒?!中了什么毒?!”随后进门的黄太医忙放下药箱凑上前,翻看了纪庭瑜的眼仁,又掰开纪庭瑜的口,看了舌苔,凑近嗅了嗅纪庭瑜的口中气息。 “一日眠!” “一日眠!” 洪大夫同黄太医异口同声。 一日眠,此毒毒如其名……中毒一日便会毒发身亡,这毒也算是温和让人中毒之后昏睡,在睡梦中死去。 “应该用量不多,中毒也不深!发现的也早,否则……唇色该变了!你来写药方……我来施针!”洪大夫对黄太医道。 白卿言只觉脑子里嗡嗡直响,纪庭瑜竟然在白家,在她的眼皮子底下出事! 她咬紧牙关,恭敬福身对洪大夫和黄太医行礼:“这里就拜托两位了!春杏你们在这里听洪大夫和黄太医吩咐,平叔跟我出去审一审那郎中!” 说完,白卿言带着一身骇人的肃杀之气,紧紧握住佟嬷嬷的手踏了出来。 前去查是哪个嬷嬷带这郎中回来的侍卫一人进门,抱拳对白卿言道:“大姑娘,说带这个郎中进府的是祁嬷嬷,祁嬷嬷家中有事不在府中,是否要上门拿人?” 佟嬷嬷听到祁嬷嬷的名字,忙对白卿言道:“祁嬷嬷便是今日去庄子上接二爷庶子的嬷嬷,就是她先回来见过大长公主,后来又将纪家媳妇儿带了进来,今天老奴去问的时候……外院也是说祁嬷嬷家中有事。” 祁嬷嬷,那庶子,长寿院,大长公主…… 这一条线串起来,还不明了吗?! 祁嬷嬷和纪庭瑜能有什么深仇大恨必须要纪庭瑜死的?! 可是祖母呢?她又为什么非要对白家有恩的纪庭瑜死? 想到此事是大长公主所为,她本就不平静的心又被浇了一勺热油,手都在抖。 她阴沉如冰的眸子看向跪在院中直打哆嗦的郎中:“一日眠,你带进来的?” 郎中吓得直叩首:“大姑娘饶命啊!不关我的事啊!我来的时候人就已经这样了!大姑娘明见啊!我……我只是来做个样子!你们府上的嬷嬷知道啊!” 她强压下怒火,视线看向全身打颤的纪柳氏,咬牙切齿道:“我给把这个郎中的手指关节,一节……一节砸碎!若他还不说实话,就把他全身每一个关节都敲碎!就在这个院子里……砸!” 卢平走过去一脚将那郎中踹趴在地上,狠狠踩住郎中脊背:“动手!” 第一百二十八章:绝不失手 “大姑娘饶命!大姑娘饶命啊!”郎中惊恐嘶喊,可脊背被卢平死死踩着根本动弹不得。 两个护卫疾步而去,按住那郎中的两只手,一个护卫手执石块,扬起落下干脆利落…… 骨骼碎裂的声音,伴随着那郎中痛不欲生的凄厉喊声,响彻国公府上空。 纪柳氏被吓得魂不附体,缩在那里哭都不敢哭出声,身体之下已经是一片淡黄色的水渍。 郎中疼得一边哭一边喊:“大姑娘饶命!我都说……毒不是我下的!我来的时候那人已经昏迷了!我以为就守着人死了就行,我真的不知道是中毒啊!我对天发誓啊!若有假话无后而终啊!我说的都是实话啊!” 突然,那郎中看向纪柳氏,如同看到了希望一般喊道,“这个妇人!就是这个妇人……那个嬷嬷送我来这里要走的时候,我听到那个嬷嬷对这妇人说,等这男人一死什么的……我没听太清楚!毒肯定是这个妇人下的!真的和我无关啊!” 白卿言冰凉的视线朝纪柳氏看去:“纪柳氏……” 听到白卿言唤她,纪柳氏浑身一个寒战:“大姑娘明鉴!我没有下毒!我……我可以以死以正清白!” 说着,纪柳氏拔下头上的簪子就要自尽。 佟嬷嬷大惊:“快拦住她!” 护卫眼疾手快一脚踹飞了纪柳氏手中的簪子,将纪柳氏制住。 白卿言脸色越发寒凉:“看起来,你不怕死……怕得是生不如死!” 她已逐渐冷静下来,既然知道这纪柳氏对纪庭瑜无情,她也就不用看在纪庭瑜的份儿上留情了。 纪柳氏整个人抖如筛糠,看着被踢远的簪子,眼泪断了线似的往下掉。 她在椅子上坐下:“纪庭瑜是你的丈夫,为什么要害他?你若不说……我有的是手段让你说,指甲盖和脚趾甲盖里钉铁钉,十指连心……多少硬汉都抗不过,你要试试吗?!” 纪柳氏身子一下就软了,从头凉到脚,血液如同凝固了一般。 她喉头发紧,哭着爬至白卿言脚下:“大姑娘饶命!大姑娘饶命!我……我也是被逼的!我根本就不是纪柳氏!我叫玉莲是庄头王万更的庶女,我爹用我娘的命要挟我,让我假冒纪柳氏等到纪庭瑜一死就自尽假装殉情,我要是不这么做,我娘就要死!大姑娘……我不想死,可我不能眼睁睁看着我娘死!” 玉莲颤抖着从怀里掏出一个白瓷瓶:“这就是那个嬷嬷给我的!她说若大姑娘明日出殡之前来了,就让我找机会给纪庭瑜服下!大姑娘……我什么都说了!我真的也是逼不得已!我不求大姑娘饶命,只求到姑娘给我一个痛快!求大姑娘给我一个痛快吧!” 她拿过泛着清冽光着的白瓷瓶,用力攥紧,问:“纪柳氏呢?!” “纪柳氏已经死了……”玉莲哭着一股脑什么都交代了,“国公府的公子看上了纪柳氏,想要逼迫纪柳氏屈从,谁知那纪柳氏顽抗挣扎不过竟一头碰死在了屋里,公子……公子就把人砍成几节,命人将纪柳氏的尸体丢出去喂狗,我和我娘看到了这事,我爹说我要是装作纪柳氏把这件事遮掩过去了,我娘就能活!否则……我们都是一个死字!” 她那一瞬,冷得浑身麻木,体内因怒火沸腾如岩浆的热血刹那间凉的透彻,比这隆冬时节穿堂而过能凝水成冰的寒风还凉。 所以,祖母要替那庶子遮掩,这才是纪庭瑜必死的理由。 所以,在祖母的心里,一个心肠狠辣连畜牲都不如的庶子,要比为白家舍生忘死的忠义之士重要! 祖母这样的作为……与皇室对白家所谓,有何区别?! 春桃刚走到门前,便听到玉莲那些话,脚下步子一顿,抬眼看着立在廊灯之下脸上血色尽褪的白卿言,旁人不知道大姑娘和大长公主的祖母情,可她清楚。 白卿言整个人阴沉的如同被蒙上了一层寒霜,眼底汹涌着浓烈的杀意:“将这玉莲和这个郎中捆了,就扣在这个院子里,没有我的命令,任何人不能从这个院子带走任何人!你们给我把这里给我守住了!” 说完,她抽出近前护卫腰间的长刀,朝院外走去。 “护住这个院子!”卢平叮嘱一句匆匆跟上白卿言,追于白卿言身后劝道:“大姑娘,明日镇国王、镇国公他们要出殡,国公府眼下不能乱,只要纪庭瑜没事,不如明日再说!” 只见周身带着浓烈戾气杀意滔天的白卿言未答话,手握长刀,紧抿着唇一语不发疾步前往灵堂方向。 国公府虽然大,可白卿言刚才又是让卢平带护卫队去抢人,又是在院内打杀,早就惊动了阖府上下,来来往往的仆妇、下人被周身杀气的大姑娘惊到,纷纷让道脊背紧贴着墙壁,驻足望向白卿言。 白锦桐闻讯第一个往过赶,人还没来得及赶到,隔着长廊就见白卿言提着剑往灵堂方向走。 “长姐!”白锦桐一跃翻出长廊,朝白卿言追去,“长姐你提刀是要去杀那个庶子?!出了什么事?” 见白卿言握刀的手用力到骨节泛白,脚下步子生风,白锦桐从未见过长姐如此失态过,就连竹简送回来时长姐都没有这样克制不住。 白锦桐一把扣住了白卿言握刀的手,郑重道:“长姐!不论长姐要杀谁……锦桐执刀,绝不失手!” 白锦桐语气坚定。 她看着妹妹果断坚决的目光,眼眶发烫。 她喉头一哽,用力握住白锦桐的手,咬紧牙道:“你别怕……长姐心中有数!” 白卿言怒火攻心提刀而来弄得府上人尽皆知,就是要让她的祖母大长公主知道,她已知晓此事!若祖母还想动纪庭瑜,除非先杀了她。 祖母不费吹灰之力在纪庭瑜与那庶子之间选了庶子,那今天她便亲自要了那个庶子的命,她倒要看看祖母是不是要为了那个庶子动用暗卫来对付她! 第一百二十九章:贵重 现在她去灵堂无非是两种情况…… 一种那庶子在灵堂,那也许此事也并非祖母所为,也许是那庶子的亲生母亲,或者是玉莲的庄头父亲害怕纪家新妇已死的事情被纪庭瑜得知,所以买通了国公府去接那庶子的仆人做下此事。那她便一刀结果了那个畜牲再结果了那个庶子的母亲,和那个庄头。 一种那庶子不在灵堂,那便是在她让人查是谁带那个郎中入府之时祖母知道了,提前将那庶子挪走,那这一连串的事情串起来就十分明朗,是祖母要纪庭瑜的命。 她心中澎湃着滔天盛怒,也有让人骨缝发寒的悲凉,更有对祖母最深最让人难过的失望,可她绝不能失去理智方寸大乱,重生归来她每一步都走的极为小心,大局未定,还不到她能方寸打乱的时候! 白卿言拍了拍白锦桐的手,紧攥长刀疾步去了前厅,踏入灵堂。 庶子果真不在。 可她没有料到,等候她的是双眸含泪的大长公主和蒋嬷嬷。 她的心向下沉了又沉。 “大姐儿……”蒋嬷嬷唤了一声便哭出声来。 在没有看到大长公主那一刻,即便那个庶子已经不在灵堂,她心中还可以存一丝幻想……或许要纪庭瑜命之事并非祖母所为,祖母只是在为那个庶子母子俩所为遮掩! 她握着刀的手直抖,寒意从心底阵阵漫出来,连她自己都没有发现她的眼眶已然通红。 她提刀大张旗鼓而来,是为了让大长公主看到她要杀那庶子的决心,要护着纪庭瑜的决心。 大长公主在灵堂等她,又何尝不是为了让她看到她要护着那个庶子的决心? “祖母!” “大长公主!” 白锦桐与卢平对大长公行礼。 大长公主望着白卿言手中明晃晃的那把刀,面色如常温和从容,还是那副慈悲的模样,开口:“你们都从灵堂出去吧,离远些……我与阿宝有话要说!” “是!” 白锦桐与蒋嬷嬷、卢平一离开,大长公主抽出三根香,握着香的手直颤怎么都没有办法对准火苗,她稍作平复之后又重新抬头,眯着朦胧泪眼终于将三根香点燃:“阿宝,祖母让你失望了……” “失望二字……祖母用的实在轻了!”她紧紧攥着手中长刀,静静望着她那位祖母,失望到极致整个人诡异的冷静了下来,只是整个人都想被浸在了带冰的冷水中,冷到全身都麻木了,“若无纪庭瑜舍命护竹简,祖父刚愎用军的污名便扣在头上死不瞑目,白家一门忠烈……魂魄难安!他是对白家有恩的忠义之士!而祖母你……为替一个畜牲都不如的庶子遮掩他逼杀纪庭瑜妻室,又挥剑辱尸这样人神共愤的事,竟然要纪庭瑜的命!世上哪有如此恩将仇报狼心狗肺是非不分之人?!” 大长公主身子僵了僵,慢吞吞将香插入香炉之中。 “祖母这一辈子,一直都在亏欠别人!为了皇室,亏欠你祖父,亏欠我的儿子,亏欠我那些孙子。为了白家香火,亏欠对白家有恩的纪庭瑜……”大长公主喉咙哽咽,“拆东墙补西墙!祖母也是狼狈的很……” 大长公主转过身来,鬓边银发在烛火下格外清晰,她丝毫不掩饰自己的疲老之态,语音沙哑:“阿宝,原本祖母不想让你看到祖母最不堪的这一面,也不想让看到祖母双手沾血的样子!可对祖母来说……白家的血统要比一个忠仆来的尊贵,祖母只能舍弃忠仆选这个庶子。” 尊贵?! 听到这两个字,她生生压在心底的怒火直冲太阳穴。 她抬头,望着大长公主的眸中肃杀冷冽:“白家人的尊贵从来不是在血统,而是尊贵在世家气节,尊贵在世代薪火相传……生为民死殉国的赤胆之心!尊贵在骨子里的舍身护民的忠勇!那庶子他有什么资格被称作白家人?!纪庭瑜那是为我白家求公道连命都不要的忠义之士!那才是真的尊贵!那个庶子为白家做过什么?!就因他体内留着白家的血,就因他姓白,他的命就比其他人的高贵?!” “那……你想要什么?”大长公主渐渐挺直了脊梁,大长公主的威仪悄无声息压向白卿言,“如今纪庭瑜新妇已经死了,你难道还真要为了一个普通百姓,要至白家最后的血脉于死地吗?” 她丝毫不怵大长公主,紧紧攥着拳头上前一步,被摇曳烛火映亮的双眸灼灼:“白家最后的血脉?五婶肚子里的不是白家血脉吗?!我不是白家血脉吗?!白锦绣、白锦桐、白锦稚、白锦昭、白锦华、白锦瑟,她们哪一个不是白家的血脉?!” 大长公主提高了音量:“可你们都是女孩怎么继承家业?!怎么给你祖父留根?!” “怕白姓血脉会断,招婿上门不成吗?!”她厉声问,“难道你的孙女们……她们体内白家的血液,都比那个庶子少了吗?!” 曾经大长公主无数次教导……告诉她这世道对女子苛刻,女子生来艰难,可国公府……从不以男女论英雄。但其实,在大长公主心中,孙子和孙女还是有所区别的吧! 被逼至哑口无言的大长公主定定望着白卿言,恼羞成怒:“阿宝,你到底要干什么?!” 她摔了手中长刀,高亢的语音掷地有声:“我要一个公道!为白家忠仆纪庭瑜,为纪柳氏要一个公道!” 灵堂内,良久的沉默后,大长公主幽幽叹了一口气道:“阿宝,这个世道并不存在什么天公地道!你们都是大晋国大长公主的孙子孙女,是镇国公府的血脉,这就注定了你们与普通老百姓不同!你们从小锦衣玉食……有的百姓却食不果腹,你们屋内随随便便一个摆件儿要的银子,或许就是普通六口之家十几年的嚼用,要说公道……这公道吗?人生来就有贵贱高低之分,那庶子即便大奸大恶之徒,可他是你二叔的种,他就是比别人贵重!” 第一百三十章:不得好死 “是!祖母说得不错!我们是自小锦衣玉食是比普通百姓过的好!可白家子嗣……年满十岁便需随长辈前往沙场征战,驰马举剑沙场与敌军血战厮杀,普通百姓谁家十岁孩童上战场?!我们是享了人间富贵!难道我没有用这一己肉身还吗?!”她抬手指着灵堂之上的牌位,“难道弟弟们不是用命……偿了百姓奉养之恩?!” 大长公主看着因为愤怒和恨意全身颤抖的孙女,紧紧抿着唇。 “祖母要杀纪庭瑜,与皇帝要杀我祖父……杀我父亲杀我叔叔兄弟又有何区别?!”她眸中含泪,提起白家已死的英灵,心口绞痛,几乎嚼穿牙龈,字句带血,道,“难道这个世间越是忠勇心存大义之士便越是不能存活?!祖父死于磊落正直不愿折节趋炎附势!白家男儿死于心存万民宁战死亦不愿弃民逃生苟活!纪庭瑜便要死于对白家恩深义重?!是不是在这个世上,心存良善,心存大义,心存底线之人,便注定不得好死?!” 白卿言如剜心椎骨,语声铿锵有力,一字一句质问得大长公主心慌手指发麻。 大长公主藏在袖中的手一个劲儿的抖,提起丈夫和儿子、孙子,她心如刀绞。 是啊……阿宝说每一个字都没有错! 白威霆死于磊落正直不肯屈膝折节,不肯与那趋炎附势之流同流合污。 白家男儿死于不愿意弃百姓不顾,他们各个都是为了护身后数万生民而死! 纪庭瑜……正是因为他对白家恩深义重,大长公主才不得不杀他!如果他只是一个普通忠仆,大长公主便可以权势强压,以名利诱惑,他何须死啊! 白卿言双眸猩红,在这灵堂之前,恨意汹涌滔天。 她这位祖母,骨子里和皇室那些人有什么分别?! 是了,她是大长公主…… 她即便是嫁入白家同祖父生儿育女,她始终还是当朝大长公主! 大长公主长长叹了一口气,无力问道:“你当真要杀白卿玄?!” “血债血偿,杀人偿命!天经地义……”白卿言话音利落。 大长公主仰着头,老泪纵横:“可那是你的弟弟啊!他姓白啊!” “纪庭瑜是为白家舍命的忠仆,他的妻子被这畜牲折辱而死!论法、论理、论情他都该死!”她眸子深幽的看不见底,“品格低贱连禽兽都不如的东西,祖母千万别侮辱白这个姓氏,让祖父蒙羞死不瞑目了!” 闻讯而来的董氏、二夫人刘氏、三夫人李氏,还有白锦绣、白锦桐、白锦稚都在外面焦急候着。 五夫人齐氏被丫头扶着,一过来便问:“怎么回事儿?!我听下面的人说……阿宝提刀要杀人?!是不是要杀那个庶子?!” 白锦桐一直候在这里,事情的前因后果卢平和蒋嬷嬷已经全部都告诉她了。 她已知晓那个庶子,意图奸一污纪庭瑜的新婚妻子,纪庭瑜的妻子一头撞死在了门柱上,而白卿玄那个该千刀万剐的畜牲,竟然折辱尸身让人死无全尸!难怪今天他来灵堂时脸上有抓痕! 白锦桐气得全身都在颤抖! 纪庭瑜回来那日,白锦桐一直跟着长姐,她知道纪庭瑜为了白家做到了何种地步,纪庭瑜可是连命都不要了,为白家拼一个公道!可祖母……竟然为了要替那逼死了纪庭瑜新妇的庶子遮掩,要杀纪庭瑜! 她转过头已然泪流满面,她心中尚且如此悲愤难过,长姐一向与祖母情深……还不知心里难受成什么样子! 灵堂里沉默了很久之后,大长公主终于还是退了一步:“阿宝,你若是愿意相信祖母,这件事交给祖母处置,等白家大事过后,祖母会还纪庭瑜一个公道!可否?” 抛开让人迷眼的祖孙情,让她相信一个要毒杀纪庭瑜的人能还纪庭瑜公道?!她不信! 她死死咬着牙,整个人阴郁的如同蒙上了一层冷雾:“祖母若是愿意信我,便不会那个庶子藏在庄子上,让他害了纪庭瑜的新婚妻子。” 大长公主闭了闭眼,嫡长孙女这话就是不肯信她了…… “祖母要么现在便将那个庶子交出来,我拎着他去纪庭瑜床前一刀宰了他!要么……祖母就好好把他藏起来,否则……我一旦找到,我定会让他生不如死,后悔来这世上一遭!我是祖母一手带大祖母当了解我言出必践!” 她凝视老态毕现的大长公主,眼里燃烧着怒火灼灼,悲痛与激愤填胸。 “又或者,祖母为了那个庶子,连我都可以舍!现在便可让暗卫杀了我!”她双眼红得吓人,但全都是坚定和不服输,“我今日便当着白家英灵的面发誓,我与那庶子……这世上只能二存其一!他不亡!我不得好死!” “阿宝!”大长公主目眦欲裂。 门外董氏听到女儿的誓言吓得险些冲进来,却又硬生生忍住,眼泪如同棉线。 她看着面前这位曾经宠过她,爱过她,她高热不退便愿意折寿十年换她平安的祖母,心口的血像被这冬日里寒冷的温度都冻住了。 她跪地,对大长公主重重一叩首:“祖父曾说,当断不断必受其乱,今日……多谢祖母,让我能彻底了断!” 大长公主如被长剑贯穿心口,身形摇晃险些站不住:“阿宝,你这是要断了和祖母的祖孙情分?!” 她死死咬着牙一语不发,叩了三个响头,起身往灵堂外走。 “阿宝!阿宝……” 大长公主急切唤着白卿言,可她头也未回。 从灵堂出来,看到母亲和婶婶还有妹妹都在,冷风一激热泪竟然怎么都忍不住。 终于,还是和祖母走到了这一步! “阿宝……”董氏走上台阶,轻轻攥住女儿冰凉入骨的手。 “阿娘,我没事。”她声音哽咽沙哑,“我想去……看看纪庭瑜。” 董氏点了点头:“去吧!这里有母亲在!” 不愿再让母亲、婶婶和妹妹们看到自己懦弱狼狈的模样,垂着眸子行礼,抬脚朝后院走去。 第一百三十一章:杀人灭口 佟嬷嬷、春桃与卢平行礼后连忙跟上白卿言。 “长姐!”白锦稚喊了一声要追,却被白锦桐拉住。 “长姐是不愿让我们看到她软弱的样子,你先等等!”白锦桐说。 “可……可长姐哭了!” 白锦绣回头看了眼烛火通明的灵堂,垂下眸子:“是啊……长姐哭了,与至亲骨血异轨殊途,长姐的心里是真正的苦如黄连,如钝刀割肉让人寝食难安。” 蒋嬷嬷望着白卿言了离开的方向早已经泪流满面不知如何是好,她劝过大长公主……杀纪庭瑜之事若是被大姐儿知道,祖孙俩必然要生嫌隙,可蒋嬷嬷怎么也没有料到大姐儿竟然如此决绝,要断了和大长公主的情分! 蒋嬷嬷顾不得许多,忙冲进灵堂里,生怕大长公主出了什么意外。 “那庶子不能留!”五夫人齐氏突然开口,“我去同母亲说!” 说着,五夫人扶着后腰进了灵堂。 “锦绣、锦桐、锦稚辛苦你们三个过一会儿去看看你们长姐,别让她……太难过了!告诉你长姐你们祖母这里,我们来劝!”董氏轻声叮咛。 “是!”白锦绣福身行礼,带走了两个妹妹。 “大长公主!”蒋嬷嬷惊慌失措的声音出来。 董氏和二夫人刘氏、三夫人李氏三人皆是一惊,提着袄裙下摆也匆忙进了灵堂。 董氏见大长公主昏厥在灵堂里,喊道:“快!拿我名帖去请太医!秦嬷嬷叫人过来抬母亲回长寿院!” 灵堂里霎时乱成一团,可董氏为白卿言名声计却不能让大长公主与白卿言灵堂对峙后晕厥的消息传出去! 她一把拽住要匆匆出去叫人的秦嬷嬷道:“大长公主是与我们忆起公公,伤心不能自已晕倒的!记住了?!” 秦嬷嬷连连点头。 · 后院。 白卿言进了院中,那血流不止的郎中虚弱瘫倒在地,冒充纪柳氏的玉莲跪在那里一个劲儿的哭。 见到白卿言回来目不斜视往屋内走,玉莲连忙膝行上前喊道:“大姑娘!求你给我一个痛快!让我死吧!” 她脚下步子一顿,拳头紧攥着,转过头对卢平道:“平叔,你命人带这个玉莲回庄子上,将庄头王万更一家全部看管起来,厚葬纪庭瑜的妻室纪柳氏!再让秦嬷嬷派一个得力的管事过去,细查这几年王万更都做过什么,证据搜集完全,以国公府之名交于官府处置!” “是!”卢平抱拳应声。 “大姑娘!大姑娘求你就在这里杀了我吧!不然我娘就活不成了!求你了大姑娘!”玉莲满目惊恐。 她侧头看向玉莲,声音平淡如水:“你娘,怕早已经先你一步下黄泉了!” 杀人灭口。 祖母怎么会留下玉莲母亲这个知情人?! 他们给玉莲安排了一条死路,玉莲的母亲同样也是死路一条。 这世上最真的情,是甘愿用自己的性命换亲人苟且偷生,可不应把亲人生死交于别人之手!更不该还要用别人的命去换。 玉莲睁大了眼:“不会的!不会的!我爹答应了我的!” “那你就自己回去看看!带走吧……” 说完,她抬脚踏入内室。 此时,药已经给纪庭瑜灌下,也扎了针,白卿言进门时纪庭瑜正趴在床前向外大口大口呕着黑血。 “好好好!吐出来就好!吐出来就好!”洪大夫也不嫌弃,一边给纪庭瑜顺背一边欣慰道。 白卿言提到嗓子眼儿的一颗心终于回落。 黄太医让春杏将纪庭瑜吐出的黑血端走,给纪庭瑜号了脉:“幸亏中毒不深,还好……要是这一夜都没有人发现,那就真是华佗在世也救不回来了!” “多谢黄太医,多谢洪大夫!”她郑重行礼。 “大姑娘这是哪里话,我们乃是医者……医者治病救人乃是天职!”黄太医拱了拱手,坐于发发那个桌前,“我来开些清毒温补的方子!” 那夜,白卿言坐于纪庭瑜房内,静静望着面无血色的纪庭瑜,不知等纪庭瑜醒来该如何对纪庭瑜说那庶子害了他新婚妻子的事。 · 太医为大长公主施了针,大长公主转醒服了药后再也无法入眠。 她倚着彩色丝线绣制的海棠花靠枕,让蒋嬷嬷从暗格中拿出调动暗卫的半块黑玉龙纹玉佩,细细摩梭着玉佩。 蒋嬷嬷生怕大长公主要动用暗卫按住白卿言,那样大长公主和白卿言的祖孙情谊必然会被消磨的一干二净,她含泪跪在大长公主床前:“殿下!老奴知道殿下心里苦,您是想给白家留根,可大姐儿说的对啊!咱们国公府女儿郎各个都是顶天立地的!哪一个留在家中招婿都比那个庶子强啊!大姐儿是您一手教养疼着宠着长大的!难道……您真的要为那个庶子要断了您和大姐儿的祖孙情吗?!好在现在纪庭瑜无事,还有挽回的余地……殿下千万不可再护着那个庶子了啊!殿下想想刚才大姐儿灵堂上发的誓!难道殿下真的要大姐儿死吗?!” 再次听到蒋嬷嬷称呼她为殿下,大长公主用力握紧手中的玉佩,想起孙女儿阿宝跪地三叩首与她断绝情谊的模样,心头如撕裂一般疼痛难忍,闭上眼满脸泪痕。 这个世界上,本就没有什么两全之事…… 她太贪心,想要保住那个庶子,还想要她和阿宝的祖孙情谊,因此弄得阿宝与她反目,发誓要杀了那个庶子。 我与那庶子……这世上只能二存其一!他不亡!我不得好死! 想起阿宝灵堂之上发的誓,大长公主手一抖,全身都是冷寒。 不,她做不到为了那个庶子,让阿宝死…… 阿宝是她的心头肉!是她揣在怀里捂大疼大的! 她不能! 二选其一,她只会选阿宝…… 不论是出于为白家,还是为了自己的私心! 那样一个禽兽不如的龌龊东西,那里能和她的阿宝比?! 阿宝以她自己的命做筹码时,她便已经输了! 想起今日灵堂里孙女儿的那一番话,大长公主终于意识到自己老了。 第一百三十二章:初十 哪怕祖父、父亲叔父兄弟们尽数葬身,白家突逢泼天大难,她的孙女儿依旧还能守住本心,保持心中那份疏朗正直,保留良善底线!白家立世之根本的气节与硬骨她更是兼具一身。 大长公主心痛之余又很欣慰,欣慰她虽满手血腥,可还好……阿宝不是如此,阿宝才是真真正正的白家人! “你起来吧!”大长公主睁开眼,神色疲惫,“你把这半块玉佩交给阿宝,以后这支已经训练好的暗卫我交于她了!” 蒋嬷嬷终于喜极而泣:“哎!老奴一定好好和大姐儿说!” “你告诉阿宝,那庶子……等明日出殡之后,她想怎么处置便怎么处置!我……不再拦了!”大长公主长叹一声,心酸至极,声音低哑,“让她别记恨我这个祖母!我老了很多事情上,容易被血缘和愧疚蒙蔽双眼。” · 丑时,佟嬷嬷迈着小碎步进屋,对白卿言行礼后道:“大姑娘,大长公主身边的蒋嬷嬷来了,说要见大姑娘。” 她凝视着床上呼吸已然均匀的纪庭瑜,放下手中火热的手炉,对还守在这里的洪大夫道:“有劳洪大夫守着纪庭瑜,我去去就来!” “大姑娘回去歇一个时辰吧!出殡之事……还有的要忙,纪庭瑜情况已经安稳,老朽必不会让他有事!” 她颔首福身,拿了手炉披好大氅从炉火旺盛的房中出来。 冷风迎面扑来,见蒋嬷嬷立在门口,她握紧手中的手炉,抬脚出来。 “大姐儿……”蒋嬷嬷迎上前行礼之后,眼泪就簌簌往下掉。 “嬷嬷有话快说,我乏的很了。”她有气无力的话音里透着几分冷意,全然没有平日里对蒋嬷嬷的亲近。 蒋嬷嬷走至白卿言跟前,双手捧着半块黑玉龙佩递给白卿言:“大姐儿应该知道大长公主手中有一支皇家暗卫!这是号令暗卫的黑玉龙佩,暗卫只听从半块龙佩所持者的号令!明日出殡之后魏忠便会来拜见大姐儿,以后只听从大姐儿号令,大长公主让老奴将此玉转交给大姐儿,还说……明日出殡之后,大姐儿想如何处置那庶子,她不再过问!” 见白卿言不接玉佩,蒋嬷嬷碎步走至白卿言身边抬手扶住她的手:“我陪大姐儿一边回清辉院一边说!” “我去灵堂。”白卿言说。 祖父、父亲众位叔叔弟弟那里不能没有人守着。 蒋嬷嬷点了点头,扶着白卿言往灵堂方向走:“大姐儿……大长公主说她老糊涂了,被血缘和愧疚蒙蔽双眼,让大姐儿别记恨她!大姐儿……老奴跟了大长公主一辈子,只听大长公主认过两次错,都是对大姐儿认的!大姐儿让大长公主在您和那庶子之间做选择,可大姐儿是天上的云……是大长公主的心头肉,那庶子贱如泥尘,何德何能能与大姐儿相提并论?!” 深夜寒风最是冻人,却不比人心凉来的更刺骨。 再热的话,都暖不回人已死的心。 “这一次,大长公主更是将手中暗卫队交了出来。大姐儿……大长公主这就是给大姐儿看她的诚意,大长公主不日就要去皇家庵堂清修,大姐儿要回朔阳,说句不好听的……以后祖孙俩再见或许就是阴阳相隔!大长公主老了……活不了几年,就请大姐儿多多谅解一二!白家男儿都已经不在了,剩下的人不可再离心了!”蒋嬷嬷语重心长。 “嬷嬷这话,可曾劝过大长公主了?” 白卿言声音凉的让蒋嬷嬷手指发颤,大长公主……而不是祖母,大姐儿这真的是要斩断和大长公主的情谊?! “大姐儿!”蒋嬷嬷咬了咬牙用力握紧白卿言的手,“毒杀纪庭瑜这主意是嬷嬷给大长公主出的!大姐儿要是不解气,奴婢……这就回去自尽偿还!还求大姐儿不要再恨你祖母了,好不好?!” 她脚下步子一顿,看着蒋嬷嬷陡然就想到了那个为了救母来毒杀纪庭瑜的玉莲。 她从蒋嬷嬷手中抽回自己的手,定定望着蒋嬷嬷:“嬷嬷,这世上最蠢的事,便是以自己的性命为代价,将自己心中分量贵重之人的性命或是未来交于他人之手!嬷嬷还是活着好好伺候祖母吧!暗卫队……我收下了,只是嬷嬷我与祖母之间除了这个称谓,情分是定然回不到过去了。” 白家诸人还需要祖母大长公主的庇护,只要大长公主不再护着那庶子,她便也不用做的太过决绝。 毕竟……曾经的祖孙情,不曾作假。只是如今也的确是各路不同,再回不去了。 她拿过蒋嬷[海棠书屋fo]嬷手中半块玉佩,转身朝灵堂方向走去。 蒋嬷嬷泪眼朦胧立于灯下,看着白卿言同佟嬷嬷和春桃渐行渐远叹了一口气,最终祖孙俩还是起了隔阂,怕是这辈子都无法再消除了。 白卿言走至灵堂前还未进去,便停下步子,她转头对佟嬷嬷道:“嬷嬷替我同平叔说一声,挑十几个武艺高强的护卫守在灵堂外,只要那个庶子一进灵堂不论是谁带着,立时给我拿下按死,不得有误!” “是!”佟嬷嬷颔首称是。 她抬脚进了灵堂,只见原本都回去休息的白锦绣、白锦桐、白锦稚都在。 “长姐……”白锦绣站起身。 那一瞬,她眸子便红了:“你们怎么在这里?” “总不能让祖父、父亲、叔伯兄弟这里无人守着。”白锦桐道。 “长姐!”白锦稚走到白卿言身边,郑重道,“明日……我必定会一刀结果了那个庶子!长姐放心!” 她勾唇轻轻抚了抚白锦稚的发顶:“我们姐妹,就在这里陪陪祖父他们。” · 初十,大雪半夜突降,将整个人大都城被笼罩在深重朦胧之中。 寅时一刻天还未亮,镇国公府已是炊烟袅袅,仆妇和丫鬟婆子们角门进进出出。 各院粗使的丫头或拎着描梅花热水铜壶或拎着黑漆描金的食盒,在厨房鱼贯而入鱼贯而出,轻手轻脚沿着素绢白灯笼装点的曲径回廊各归各院,井然有序。 第一百三十三章:矢志不渝 今日,皇帝下旨追封的镇国王镇国公同白府诸位爷和公子今日出殡,需在太阳升起之前,将人下葬。 寅时末,白府阖府上下全都聚集于前厅。 秦嬷嬷扶着双眼红肿的董氏进灵堂时,几位夫人和孩子们都已经到了。 “五弟妹,今日下雪路滑不好走,你身子重,便不要去了。”董氏望着腹部高耸的五夫人齐氏道。 齐氏轻轻扶着腹部,哽咽开口:“我和孩子……得送白家英雄最后一程!” 随后,一身白衣拄着虎头杖的大长公主也扶着蒋嬷嬷的手而来。 “母亲……” “祖母……” 众人福身行礼。 “母亲,您也要去?”董氏问。 大长公主点了点头,视线落于白卿言身上,却见白卿言低垂着头,并不看她,也不似平日里那般上前扶住她,心中悲伤难以抑制,她道:“送我白家男儿最后一程,我撑得住!” 董氏长叹一口气,打起精神道:“郝管家,开门吧!” “开门……” 郝管家一声吼,伴随着木门吱呀声,挂着白灯素缟,气势宏大的镇国公府六扇的朱漆大门齐齐打开。 可董氏不曾想到,镇国公府门外……竟然聚集了那么多提灯而来的百姓! 还有勋贵人家的年轻或年迈的官爵之士,他们静静立于雪中,就在这镇国公府黑漆金字的门前。 没有人告知他们镇国公府出殡的时辰,他们早早便来这里候着……想要送一送这一门忠烈之士。 董氏看到弟弟董清岳一身戎装,同几位朝内武将立于最前方,头戴孝布手提明灯,姿态挺拔英朗。 这让董氏想到除夕那夜百姓陪同白家在这里等候消息,想到初五那日全城百姓提灯冒雪,同白家在南门迎白家英雄回家。 董氏心中情绪翻涌,的泪水终于再也绷不住。 昨夜董清岳一夜未睡,穿梭于朝中诸位武将之家,动之以情晓之以理请诸位将军同他前来亲扛棺木,送镇国王白威霆一程。 见府门打开,手执明灯的董清岳放下羊皮灯笼,行军礼单膝跪地:“末将董清岳,恭送镇国王、镇国公与诸位少年将军!白家军之魂,永生不死!” 立在董清岳身侧的武将石攀山红着眼抱拳跪地:“末将石攀山,恭送镇国王、镇国公与诸位少年将军!白家军之魂,永生不死!” “末将江如海,恭送镇国王、镇国公与诸位少年将军!白家军之魂,永生不死!” “末将甄则平,恭送镇国王、镇国公与诸位少年将军!白家军之魂,永生不死!” “末将张端睿,恭送镇国王、镇国公与诸位少年将军!白家军之魂,永生不死!” 快马而来的戎装武将一跃下马,跪于后方,高呼道:“末将刘宏,恭送镇国王、镇国公与诸位少年将军!白家军之魂,永生不死!” 二夫人刘氏看着门外立于鹅毛大雪之中,一个个跪下恭送白家英灵的武将,终于绷不住露出声来,整个人都软靠在白锦绣的怀里,捶胸痛哭,为死去的丈夫,为已逝的儿子! 三夫人李氏更是哭得不能自已。 反倒是白家十七公子回来那日悲痛欲绝,欲撞棺而死的四夫人王氏,她静静立于一角,双手交叠放在小腹之前,双眼早已失去了神采,如同木偶不知悲喜。 五夫人齐氏转过身去,死死咬着唇,尝到了血腥味也不敢松口,生怕克制不住哀嚎出声。 立在门口的百姓,皆跪地哭喊,哀嚎声震天,高呼镇国王、镇国公……高呼白家满门本是大好年华,却为护民而亡的少年将军们。 郝管家用袖子抹去眼泪,克制着哭腔,高唱:“跪……” 长街百姓早已经跪哭泣不成声,白家诸人亦缓缓跪下。 “拜……” 白卿言含泪叩首,一拜……她向白家英灵立誓,定会舍命护白家遗孀一世周全。 “再拜……” 她含泪二叩首,二拜……她向天地立誓,定要让亏欠白家者血债血偿,此仇不报誓不为人! “三拜……” 她以头叩地,三拜……她向祖父立誓,此生她将承袭祖父志向,尽她所能护百姓周全,还天下太平。 “诵祭文,明诸公生平……” 萧容衍一身狐裘立于众人之后,静默凝视,仿佛鹅毛大雪不能近身的方外之人。 大晋的皇帝不明白……这百年将门镇国公府,功高盖主不假,可这国公府实乃是大晋脊梁! 白家一倒…… 便是除大晋国之履鞋,卸大晋国之甲胄。 乱世之中,列国争雄,各自为战,萧容衍敢断言,白家诸将一亡,这雄霸一方的晋国,必定无缘问鼎天下江山。 遥遥而望,他见白卿言起身,下意识向前挪了一步。 只听女子的声音清亮铿锵,平静如温水而过,不若她几次人前开口那般震耳发聩,绵绵孺慕之情藏于其中让人触动情肠。 大长公主望着门外哭声撼动天地的百姓们,看着那戎装而来恭送镇国公府英烈的武将们,忽而就想起父皇过世之时。那时的百姓也哭……百官也哭,却哭得不如这般情真意切。 她紧紧攥着佛珠的手紧了又松开,心中早已不知是何滋味。 白家……比皇室更得人心啊! 明明是极为简单的葬礼,明明没有通知任何人下葬时辰,可朝中武将、都城亲贵还有最普通的百姓,他们却都来了,声势虽不如当年她的父皇出殡时那么浩大,却比那更为催泪,更为让人触动情肠。 她忽而就想起几个时辰前,在这灵堂之内……她的孙女儿说,白家的尊贵不在血统,在气节,在薪火相传生为民死殉国的赤胆之心,在舍身护民的忠勇! 所以,百姓是真的记得白家,念着白家…… 白家的立世之本,在为民、忠义这四个字。 大长公主闭上眼,想起丈夫白威霆的字……不渝。 孙女念祭文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 “吾问祖父,何以不渝为字?祖父答曰,愿……还百姓以太平,建清平于人间,矢志不渝,至死方休。” 第一百三十四章:不忠不孝 泪水,顺着大长公主的眼角滑落。 “吾父,生为世子,每每战事传来,身先士卒!吾母常忧夜不能眠,循循劝之,吾父道……国若有战,民若有难,白家儿女责无旁贷,皆需身先士卒,舍身护民,此乃白家气节风骨,与白家军黑帆白蟒旗一般,绝不可倒,方能鼓舞士气,灭犯我晋民之贼寇。” “吾生而嫡长,十七子皆为吾弟,诸子生不同时,有长幼之分,志若一辙,无出长短。若有问生平所求,必答曰……海晏河清,天下太平!吾弟皆承白家风骨,忠烈、磊落、耿直、顶天立地,仰不愧于天,俯不怍于人,以肉身报大晋百姓之奉养,以性命护边疆生民得以生还之一线之机。” 门外白姓、清贵与武将们,双目含泪,有失声痛哭,有衣袖拭泪,亦有挺立腰身双眸雾水朦胧者。 白家之忠义,自在人心。 白卿言嘶哑着嗓音读完祭文,含泪跪于火盆之前,将祭文投入火中。 大长公主侧头低声吩咐:“蒋嬷嬷……把人带上来!” 总得有人摔孝盆,摔了孝盆之后……大长公主便将着庶子交于白卿言,是杀是剐都随她了。 蒋嬷嬷颔首称是,对灵堂外喊了一声:“把人带进来!” 很快,两个膀大腰圆的护卫跟随着那庶子进来。 谁知白卿玄刚一紧这灵堂正厅,还没来得及走到大长公主跟前行礼,突然一队不知道从哪儿窜出来的护卫直接将白卿玄擒住,按跪在灵堂之中。 突如其来的剑拔弩张,吓得蒋嬷嬷立刻将大长公主护于身后,各位夫人身边的忠仆亦是做出护主的姿态。 就连跪于门外的董清岳等武将都惊得站起身,一把按住腰间佩剑,蓄势待发欲拔剑而入。 大长公主扣住蒋嬷嬷高高抬起护着她的手臂,抬眼朝面色冷清毫无意外之色的白卿言看去,大长公主心中顿时了然,知这是白卿言的安排。 “你们是谁?!你们想干什么?!我可是白家唯一的孙子!未来的镇国王!你们敢和我动手是不想活了吗?!放开我!否则等我继承王爵定要你们死无葬身之地!” 听到那庶子狂妄的嘶喊,大长公主颤抖着嗫喏的嘴唇,闭上了眼……扣着蒋嬷嬷的手缓缓松开。 当着这么多白姓的面就敢如此张狂!这狂妄竖子,着实……该死! 白卿言眸底杀意滔天,紧紧咬着后槽牙冷眼看向白卿玄,就像看到了浸满毒汁的腐臭烂肉,厌恶和怒火交织,眸色深沉:“镇国王?!王字……三横一竖,上顶天,有厚德流光之品格,下立地,能建抚民定邦之功业。凭你……也配称镇国王?!” 白卿玄被人按跪在灵堂之中,十分不服气,几次欲挣扎起身,又都被按跪了回去,愤愤不平紧咬着牙,又带了几分得意:“呵……我如今是国公府唯一的男人!你愿意也好,不愿意也罢!我都是镇国王!等我承袭王爵,我要你……”跪地叩首求饶。 后话,白卿玄吞了回去。 他依仗的无非就是如今白家只剩他一个男丁,所以才敢如此张狂! 可大长公主昨日让人接他回国公府,明确让那位蒋嬷嬷传达要他尊敬这位嫡长姐,他如今先忍下一时,将来定要给他这位不能生育的嫡长姐,安排一个极好……极好的归宿,才算不枉费他今日所受之辱! “你想要长姐怎么样?!”白锦稚上前咬着牙,恼怒到那庶子要敢说出什么不敬的话来,立时让他毙命! 白卿言视线掠过大长公主,最终落在白卿玄身上,冷声道:“有什么样的才德,才能当什么样的位置,你无才无德不知礼义廉耻,心狠手辣畜牲不如,何谈镇国?!不能护百姓周全,也就罢了!哪怕你是个堂堂正正的小人我国公府也认!可你手段残忍毒辣,意图奸污舍命替我白家忠烈洗刷冤屈护送竹简的恩人纪庭瑜之妻,纪柳氏宁死不从撞柱而亡,你却动手毁尸命人将其尸身拖出去喂狗!你这样的畜牲配得上白姓?!也敢自称镇国王?!” 门外的白姓无人不知纪庭瑜此人,那日纪庭瑜断了一臂,一身鲜血从快马上跌落下来,九死一生替白家送回了记录行军记录的竹简,这……才让镇国公洗脱了刚愎用军之名,才让信王之流伏法! 白姓大惊,那庶子到底是个什么妖魔鬼怪?白家突逢如此大的丧事,他身为唯一的男丁,不在灵前尽孝,竟然还要强逼人妇行那苟且之事,逼得人自尽不说还要毁尸把人拖出去喂狗!事情败露竟还妄图承袭镇国王之位!他都不怕报应?不怕那纪柳氏化作厉鬼找他索命吗?! 白家男儿各个忠义,怎么就出了这个么不仁不义不忠不孝的畜牲?! 白卿玄看了眼门外已然义愤填膺的白姓,心中一慌朝大长公主望去,想让大长公主救他。他可是白家最后一个男丁了,这白卿言大庭广众之下说出此事让他无法做人,就是让白家无法做人?祖母怎么能忍得?! 白锦桐上前一步,挡住白卿玄朝祖母求救的视线,冷冷看着那庶子。 白卿玄心中惶惶不安,却色厉内荏养着脖子道:“我知道……你们因为我是庶出瞧不上我!可我如今是镇国王白威霆剩下唯一的血脉!唯一的孙子!你们怎么敢如此对我?!你们就不怕祖父死不瞑目,就不怕白家绝后吗?!” 白锦桐冷声道:“真要你继承王爵,祖父才真是要死不瞑目!我白家子孙哪一个不是上过战场保家卫国之后,才坦然受百姓万民奉养!祖父带走白家满门男儿血战疆场,难道就是为了给你这个畜牲不如的蛇蝎让路,让你躺在祖先功劳簿上享福吗?!” 大长公主心中悲痛,紧紧攥着手中虎头杖,眼见这庶子如此张狂,心生悔意…… 阿宝说得对啊,这样的畜牲……留下他就是白家的祸患! 第一百三十五章:胜似君王 白锦绣悲恸难耐,上前手指黑漆金字的牌位:“他们才是我白家的好儿郎!他们生于镇国公府启蒙之时便知……身为国公府子嗣身为白家儿女的责任担当!祖宗功劳就算比天厚,他们也没有一个依靠祖荫留在在这繁华大都享福!他们都选择奔赴九死一生的战场舍身护民!那才是铁骨热血的白家儿郎!” 说罢,白锦绣朝着大长公主的方向跪下叩首:“祖母!白家即便自请去爵位,也决计不能让这样的衣冠禽兽、鼠胆败类,辱这镇国二字!今日我白家英灵葬礼之后,求祖母入宫自请去爵位,莫要让此不仁不义畜牲不如的宵小之徒,抹黑我白家门楣!” 大长公主缓缓颔首。 白卿玄不可置信睁大了眼:“你们不能这么做!你们是疯了吗?自请去爵位……难不成白家百年的荣耀你们都不要了吗?!” “白家百年荣耀,是因世代为民舍命!你……不配!”白卿言掷地有声,“平叔!将这庶子捆下去,等白家忠烈下葬后处置!” 白大姑娘一句百年荣耀,是因世代为民舍命,让百姓哭声更盛…… 大长公主声音徐徐:“你祖父他们出殡……不能没有人摔孝盆,让这畜牲……摔了孝盆,大事过后,祖母将他交于阿宝处置,可好?” “这等不仁不义不忠不孝不的狗东西!有什么资格替我祖父摔孝盆!难道我白家的晚辈都死绝了吗?!”白锦稚怒发冲冠上前一脚踹在白卿玄的心窝处,将他踹倒在地,“让奸污逼死我白家恩人发妻的人摔孝盆,我怕祖父、大伯死不瞑目!” 明明都要出殡了,白家突然又出一乱事。 “白家英灵的孝盆我来摔!自古不让女子摔孝盆,不就是因为怕女子将来嫁入别家吗?我白卿言今日在祖父、父亲灵前立誓,生为白家子孙,死为白家亡魂,此生不嫁!祖母,如此……我有没有资格摔这个孝盆?!”白卿言一双灼灼目光望向大长公主。 “我同长姐一起摔!白锦桐立志成为可以撑起白家的女儿郎,此生……绝不嫁于他家!”白锦桐亦道。 大长公主看着白卿言和白锦桐,白锦稚亦是跃跃欲试上前要起誓,颔首道:“你们姐妹一起摔吧!” 白锦绣已经是外嫁之身,立在一旁不曾上前,白卿言、白锦桐与白锦稚握着孝盆。 门外随董清岳而来的戎装将军们从侧门而入,顶替了白家护卫立于各个棺木之侧。 其余武将立于国公府门前两侧,在纷纷扬扬的大雪中,静静等候摔了孝盆起棺。 “孝盆摔得越碎越好,我们姐妹勠力同心,让祖父、父亲和众叔叔兄弟们走好!”她看着两个妹妹道。 一、二、三,高呼之后,姐妹三人一起摔碎孝盆。 董清岳咬牙,高呼:“起棺!” “起棺……” “起棺……” 武将浑厚如钟的声音一声接一声,洪亮如雷,棺木一口接一口离地而起,又一口接一口从国公府门而出。 大长公主手握虎头杖,立于正门之前……看着那一身身戎装而来的战将肩扛国公府英灵棺木。 看那陆续而来身着铠甲的武将手握长剑,自发护卫于丈夫白威霆与白家诸子的棺木两侧! 长街上全都是提灯带孝的百姓,棺木所到之处百姓皆跪,高呼“恭送镇国王、镇国公与诸位少年将军!”,真情实感哭得悲伤不已。 刘氏哭得站不住,被罗嬷嬷和白锦绣搀扶着立于大长公主身后。 李氏搂着白锦稚绝望失声,泪如雨下。 大长公主生而至今,从未见过这样的葬礼。 漫天的大雪,漫天的纸钱,茫茫一片让人看不清前路,哭声却能为人引路…… 她不知道此时,在深宫之中的皇帝,是否听到了这大都城百姓的撼动人心的哭声,若是听到了……不知道他做何感想,他会不会后悔,后悔因为他的疑心葬送了这白家一门的忠烈。 “大长公主……”郝管家上前轻唤了一声。 大长公主视线落于整装待发的白家护卫身上,深吸一口这隆冬寒气,开口:“走吧!” 白卿言侧头交代佟嬷嬷:“府上之事交于秦嬷嬷和佟嬷嬷了!” 秦嬷嬷与佟嬷嬷红着眼行礼称是。 白卿言跟在母亲董氏身侧,走下镇国公府高阶之时……目光不经意撞上萧容衍幽邃不见底的视线。 隔着鹅毛大雪,她轻轻颔首同萧容衍致意,谢他能来送白家英烈。 萧容衍亦是颔首回礼。 大长公主先行,带着白家遗孀,冒雪跟于棺木之后浩浩荡荡朝着墓地徒步走去,她始终没有等来阿宝与她同行。 萧容衍只带一护卫两匹马,牵着缰绳缓步跟在送葬队伍身后,他见跪于长街两侧的百姓纷纷起身尾随于白家护卫队之后,手提明灯相互携手搀扶亦步亦趋,心中陡然感慨万千。 他此生从未见过这样的葬礼,不是君王……胜似君王。 送葬队伍从大都城南门出。 南门守正立于高墙之上,望着茫茫大雪黑夜无际之中,一整条长街上全都是提灯立于两侧的百姓,灯笼暖澄澄的团光将那二十多口棺材映亮,在这黑夜之中格外醒目。 被百姓震天的哭声感染,南门守正胸腔情绪奔腾,热泪翻涌。 他手握腰间佩剑携守城门兵士走下城墙,让人将正在营房里轮班休息的兵士也唤了出来。 见排成一排的棺木缓缓而来,立在城门外的南门守正同几百守成兵士,行军礼单膝跪地,以拳击胸。 “恭送镇国王、镇国公与诸位将军!” 几百兵士动作如出一辙,洪亮之声异口同音,竟有战场杀伐的如虹气势。 那一路走的极长,天即将放亮时终于抵达。 下葬,埋土,叩拜…… 白卿言立于墓碑之前,含泪望着那一口口棺材消失在视线中,心中悲痛不已。 从此世间再无一身浩然正气的镇国公,再无……才学武艺惊艳大都的白家十七儿郎。 第一百三十六章:共生共死 快马而来的家仆为了不引人注目,老远便下马,匆匆行至白卿言身后,压低了声音道:“大姑娘,梁王身边那个小厮来了,花了重金请看门婆子传话要春妍出府一见!那婆子正在府上候着,佟嬷嬷命小的快马而来询问大姑娘如何处置。” 果然来了…… 她就知道梁王耐不住,定要在今日白家出殡之时趁乱生事。 她双手交叠放于小腹之前,挺直脊背凝视着祖父、父亲与白家诸人的墓碑,缓缓开口问道:“梁王身边的人见不到春妍是不会走的,让佟嬷嬷不用着急,等送葬回城的白府诸人和都城百姓进了长街,再让守门婆子去通知春妍童吉在门外等着见她!若是两人只是有所言语,让人留心他们说了什么,若是两人交换什么物件……务必在众目睽睽之下将两人捆了,送至大长公主与诸人面前。” “是!”家仆应声之后对着墓碑三叩首,这才起身匆匆离开。 还有五天,白锦桐就要离家,她心中不安:“长姐……五天后我就要离家了,我心中不安,我怕家中再起事我不在……” “别怕,家中有我母亲,不会有事的!”白卿言说。 只要今日,能将梁王之事处理妥当,白家便也没有什么天大的事情了。 白锦桐抬眼,看向眼中含泪如定海神针立在人群人群最前方的董氏。 刘氏、李氏、齐氏已经不哭的不能自已,王氏的失魂落魄双目呆滞仿若无从悲喜,董氏依旧挺直脊梁,冷静而稳重。 想起这些日子以来,大伯母一力撑起白家,遇塌天祸事白家乱成一锅粥,大伯母却能有条不紊应对,将一应事宜安排的井井有条,她还有什么不放心的?! 董清岳带戎装武将亲自掩埋了白家诸位忠骨,他将铁秋插入脚下冻土之中,望着镇国公白威霆的墓碑,眼含热泪开口:“佩护我之甲胄,与子同敌同仇……” 白家军军歌! 佩护我之甲胄,与子同敌同仇,两句一出,白卿言嘴里如同咬了一口酸杏,酸涩悲痛冲冠,眼前一片模糊。 “握杀敌之长刀,与子共生共死……” 更多武将跟着董清岳将悲痛化作震撼人心歌声,吼唱声。 她抬眼朝舅舅望去,在眼中积聚盘桓的眼泪霎时如决堤般狂涌而出。 “卫河山,守生民,无畏真锐士。不战死,不卸甲,家国好儿郎……” 原本都还能挺住的白锦绣和白锦桐终于忍不住……放声大哭。 这首她们出生起便听便学的歌,一唱起,仿佛便将她们拉回那壮怀激烈的战场,拉回披战甲挎长刀立誓死不休战的出征前夜。 大长公主手已经抖得握不住拐杖,热泪奔涌…… 不战死,不卸甲! 白家男儿,都做到了! 连小十七那样的小二郎,都做到了! 放眼天下,有谁家……能做到白家这般忠勇为国大爱为民? 此时此刻,大长公主心中已然悔恨不已,曾经……兄长问她,诸子中谁可立为储君,她荐了今上,是觉今上仁厚心胸宽广。可她不曾料到,今上坐上九鼎高位之后,竟变成这般猜忌不休之人。 白家的马车早早就到了,家仆扶着哭得无法站立的主子上了马车,百姓跟在缓缓慢行的马车之后,哭声要比来时更小一些。 大长公主倚着马车内的团枕,眼泪就没有断过。 亦是泪流满面的蒋嬷嬷替大长公主倒了一杯热茶,劝道:“大长公主莫要再哭了,仔细坏了眼睛。” 大长公主闭着眼摇了摇头,喉胀痛哪里还喝得下茶水。 白卿言、白锦绣、白锦桐和白锦稚四个姐妹同乘一车。 白锦稚没有随军出征,同将士们唱这首军歌的经历,听到这首歌随悲痛……却不如白卿言、白锦绣和白锦桐这般撕心裂肺,歌声一起便是要人命的刻骨铭心。 看着三位姐姐双眸通红闭眼不言的模样,白锦稚心中难过:“长姐……” 白卿言缓缓睁开眼,对白锦稚道:“一会儿回城,秦嬷嬷和佟嬷嬷会擒了同梁王身边小厮私下见面的春妍,若这两人是交接信件之类的东西,小四……等他们交代清楚,你便撕开信件当众诵读。” “春妍那个贱婢还敢和梁王府人来往?!”白锦稚怒不可遏,一拳砸在身旁软枕上,“要我说长姐你当初就不该留她!就应该直接一顿乱棍打死了事!” “长姐说留着春妍有用,可是等着今天?”白锦绣望着白卿言问。 她点了点头:“若今天真有什么信件……你们听了,便知道在背后要覆灭我白家之人是谁了!” “长姐是说……梁王?!”白锦桐睁大了眼。 白锦稚亦是不能相信:“可梁王只是一个懦弱无能的皇子而已!册封为王是诸王子中最晚的不说,要不是前年宫宴上西凉使臣叫错了称谓,怕是陛下都想不起来给他封王!” “这便是梁王值得你学的地方!”她定定望着四妹妹白锦稚,“梁王能以懦弱胆小和无能怕事,将自己伪装得无懈可击!有了懦弱无能这层外衣……很多事人都怀疑不到他的头上,他便可光明正大在暗地里为所欲为。小四……你可明白?” 白锦绣看着长姐眸中凌厉的冷冽杀意,面色逐渐泛白,她以为……梁王对长姐情根深种,甚至不介意长姐子嗣缘薄一心求娶长姐:“长姐……可是有什么误会?!” “是不是误会,一会儿看了就知道。” · 守在国公府后角门的童吉双手抄在袖口里,冷得一会儿跺脚,一会儿往双手上哈气揉搓已经快要冻僵的耳朵。 “童大爷……要不然,您上马车等着吧?”梁王府马夫低声劝童吉。 童吉摇了摇头,梁王殿下吩咐他要将此事妥帖办好,否则就要赶他走,他心急如焚……这件事没有办好,怎么在马车里坐得住? 想到这里,童吉眼眶都红了,他背过身去擦了把眼泪:“我就在这里等!” 第一百三十七章:办妥 不过一会儿,角门突然打开了,出来的还是刚才传话的那个婆子,童吉心往下沉了沉:“春妍姑娘呢?没发出来?” “您放心,春妍姑娘随后就来,我这不是怕您等急了,先来和您说一声,您不知道……我是多难才避开所有人的视线把话传给春妍姑娘。”那婆子抄着手,笑眯眯说。 童吉心中鄙夷,不就是要银子么?! 童吉又从心口摸出几块碎银子递给那婆子,脸上掩饰不了心中鄙夷,连客气话都没有说出来,被冻得通红的脸绷得紧紧的。 只见婆子欢天喜地收了银子,道谢后又缩进角门将门关上。 童吉本来都要追上前啐那婆子一口,可是一想到怀里揣着的那几封信,想到梁王叮嘱了务必交到春妍手中,硬是忍了下来。 那婆子又捞了一笔银子,满面喜气回到火盆烧得极旺的门房里数银子,秦嬷嬷和佟嬷嬷说了……这些银子她尽可以留着,府上还要给她记一功,这样的好事她自然欢喜。 数完银子,那婆子小心翼翼将银两藏好贴身放好,端过一碟花生坐于火炉旁煨红薯吃。 很快,有人便来通知那婆子可以去通知春妍了。 那婆子脚下利落,很快就去了清辉院。 这几日佟嬷嬷没有给春妍派活计,大姑娘和春桃又一直在灵堂,春妍连一个在大姑娘面前露脸的机会都没有,心里焦急不安一头扎进厨房,准备做几样大姑娘平日里喜欢吃的点心,让大姑娘惦记起她的好,重新安排她去身边伺候。 清辉院洒扫的丫头一溜烟从院外小跑进小厨房,拍了拍肩膀上的落雪,回头冲着春妍道:“春妍,外面有一个婆子唤你。” 春妍皱着眉正要说没空,可不知为何突然想到了梁王,她放下手中的煽火的蒲扇理了理发丝从厨房里出来朝门口走去。果然,一出来便看到了昨日替梁王向她传讯的那个守门婆子。 见春妍出来,那婆子匆匆走到了无人处,春妍会意跟上,心里惴惴不安,手里使劲儿绞着帕子。 “可是……梁王殿下有什么话?”春妍耳朵发红,心里真真儿思念那金尊玉贵英武非凡的男子。 “是呢是呢!春妍姑娘老奴这可是冒着风险来给您传信的!您将来要是攀了高枝可要记得老奴的好啊!”那婆子笑眯眯道。 春妍连忙从手腕脱下一个镯子塞到那婆子手心里:“知道嬷嬷冒了风险,春妍感激不尽!嬷嬷还是快些说吧,别一会儿让旁人看到了!” 婆子掂了掂手中镯子分量,悄悄藏进袖子里,才道:“门外梁王殿下身边的童大爷来了,说要见您,刚才一直有人我脱不开身,好不容易抽了空才能过来,童大爷都等了好一会儿,我来前替姑娘去看过了,童大爷还在!好像有极重要的事情和姑娘说!姑娘快去吧!” 说完,那婆子左右看了看又匆匆离开。 春妍心里一团乱麻低头拍了拍自己素色袄裙上并未沾染的面粉,理了理发丝这才匆匆朝着门口的方向疾步走去。 见春妍离开,银霜从树上一跃而下,悄悄跟在春妍的身后。 佟嬷嬷交代了银霜,一旦春妍离了清辉院就立刻跟去,记住春妍和谁说过什么话,只要能一字不落就有糖吃! 春妍一路小跑,快到角门门口时停下平了呼吸,理好头发衣裳这才从角门出来。 看到有马车,春妍一下慌了:“殿下也来了吗?!” “你怎么才出来!”童吉见春妍出来,忍不住出声抱怨。 “对不住!那看门婆子得避开人,我就出来的晚了些!”春妍一双眼睛止不住往马车上瞟。 往日里梁王来都是乘坐的仆从所用马车掩人耳目,春妍便以为梁王在。 “殿下没来!你不用扯长脖子看了!”童吉心里窝火说话也不客气,“殿下有事交代……” 说着,童吉将怀里揣着的几封信拿了出来,将梁王叮咛的话一字不漏说与春妍听。 当童吉说梁王对她也有意,春妍越听心跳越快,脸红不已。 “事成之后,白大姑娘嫁入王府,殿下便会向白大姑娘讨了你,纳你为妾!所以此事不容有失……这信你也不可拆开看,否则就露馅了!毕竟以国公爷的品格断断不会拆开晚辈的信件私下窥看。”童吉叮嘱,“殿下千叮咛万嘱咐,你可千万要记住!” 春妍手有些抖,殿下说要纳她为妾……她心动不已,可要将这信件放入国公爷书房的确是有难度,但……若是能成为殿下的女人,这险她怎么也得冒。 而且,她们家大姑娘这样子嗣艰难的女人能嫁什么好人家?梁王殿下那可是皇子,倾心于她,还有什么姻缘能比跟了殿下更好?!她这么做……也是为了大姑娘! 想到这里,春妍不再迟疑,从童吉手中接过信件:“你转告梁王,奴婢一定会想办法将信件放入国公爷的书房!” “殿下说,今日国公府出殡,是最好的时机,错过今日就不知道要等到何年!到时候……若中途大姑娘的婚事有变,那可就无望了!你千万切记。”童吉怕春妍前怕狼后怕虎,特意又说了一遍。 若大姑娘婚事有变,那她可就再也见不到梁王殿下了,春妍脸色发白,一下便知晓了此事的紧迫性。 她手里紧紧攥着几封信,点头:“你让殿下放心,今日我定将此事办妥,办妥后我会想办法找人传信于殿下!” 白家去送葬的队伍回来正路过深巷前头的路口,童吉回头看了眼,忙道:“也别找人传信了!我就在这里候着……送葬队伍已经回来了,再耽搁就没有机会了,你快去放好了立刻来同我说一声!” 童吉话音刚落,角门突然大开,十几个护卫同粗使婆子一下子涌出来将手握信件的春妍,连同童吉和梁王府的马夫一起拿下! “你们干什么?!放开我!我可是梁王贴身小厮你们敢对我不敬?!”童吉高声呼喊道。 第一百三十八章:名节 虽说国公府后角门人迹罕至,可此时白家去送葬的队伍已经回来,正从这条深巷前面的巷口路过,童吉这一声高呼倒是引得不少人驻足朝深巷里看来。 佟嬷嬷双手交叠放在小腹前,本就肃穆的脸阴沉沉的,她望着春妍开口道:“春妍,你好大的胆子,上一次为什么挨得板子都忘了吗?真是好了伤疤忘了疼啊!还敢私下同梁王府小厮来往不说,竟然还意图假借国公爷之名……用这几封信,强逼大姑娘不得不嫁于梁王,你真是好大的胆子,好大的能耐!” 被粗使婆子按住跪在地上的春妍吓得全身发抖:“嬷嬷!嬷嬷我没有!我没有!” “人证物证俱在你还敢否认!当我老眼昏花了吗?”佟嬷嬷气得声音高高吊起,“早知上一次就该活活打死你!” “嬷嬷饶命!我这是为了大姑娘啊嬷嬷……”春妍哭求。 佟嬷嬷冷哼一声:“兹事体大!事涉皇子与我们家大姑娘,咱们还是去大长公主面前好好断一断!” 佟嬷嬷凌厉的视线如刀扫过春妍,又落在童吉身上:“押着他们!就从这巷子绕出去,去正门……把他们交于大长公主处置!” 佟嬷嬷说完,前面带路,白家护卫押着春妍、童吉、梁王府马夫,牵着梁王府的那车一路朝正门走去。 “你们放开我!我是梁王府的奴才,轮不到你们国公府抓我!放开我!” 被押着前行的童吉一边走一边高喊。 春妍的双腿发软,想到二姑娘身边明玉的结局吓得只顾哭喊认错:“佟嬷嬷奴婢错了!你饶了我吧!我再也不敢了!求您放了我,别带我去大长公主面前,大长公主知道了奴婢就没有命了啊!佟嬷嬷我是你自小看大的……求嬷嬷放奴婢一条生路啊!” 佟嬷嬷却仿佛铁石心肠一般,带着护卫、粗使婆子一路朝走出巷口,在众人瞩目之下直直朝着镇国公府正门走去。 大长公主刚被蒋嬷嬷扶着下了马车,就见佟嬷嬷突然疾步上前,直愣愣跪在大长公主面前,高声哭喊:“大长公主要替大姑娘做主啊!” 大长公主一愣,转头看向已经下了马车的白卿言,只见白卿言也一脸茫然,步履匆匆朝着佟嬷嬷的方向走来:“佟嬷嬷出了何事?!” 百姓送白家遗孀回来还未离去,见白家刚刚将英烈下葬,又起波澜,都驻足探头想知道个所以然。 “大姑娘!大姑娘救我!”春妍看到白卿言激烈挣扎着要冲出来,又被粗使婆子按住,眼看着白卿言头也不回往前走,她心生绝望,呼喊扶着白卿言的春桃,“春桃……你救我!你救救我啊!我曾经救你一命……求你也救救我!” 春桃听到春妍的呼喊声,眼中含着热泪,冷下心肠头也不回。 大姑娘这一路走的有多难,春桃不是不知道,春妍作为自小陪着姑娘长大的丫头不知道帮衬,反到每每给大姑娘添乱,意图败坏大姑娘名节强逼大姑娘嫁于梁王,简直罪不可恕。 佟嬷嬷朝着白卿言的方向重重叩了个头,又对大长公主叩了个头,这才道:“这春妍上一次背着大姑娘私下同梁王身边的小厮来往……请大姑娘私下里见梁王,夫人因此整治了内院,发卖了五家子奴仆。大姑娘念在春妍从小伺候的份儿上网开一面,留了春妍一命!谁想到这个贱蹄子不知道感恩,竟然又私下里见梁王殿下的贴身小厮!巧不巧被银霜这个小丫头发现了来禀了我!” 大长公主对这件事早就有所耳闻,心里还觉着阿宝对下人太过心软,但到底是阿宝清辉院中的奴婢,她也不好置喙,现在看来奴就是奴……决不能因心软纵容! “老奴带着护卫和粗使婆子到了角门口,就听见梁王殿下这贴身小厮对春妍说,让春妍趁着国公府出殡大乱,将梁王殿下写给大姑娘的几封情信放入国公爷的书房中,还细心叮嘱春妍不可将信拆开……以国公爷的品格不会私拆晚辈信件,到时候梁王会设法让人发现这几封情信将事情闹大!” 大长公主被惊得睁大了眼,这是要坏阿宝名节! 佟嬷嬷话音又快又稳:“梁王的小厮说,梁王会对夫人谎称……国公爷早就发现他爱慕大姑娘,扣下了他写给大姑娘的信,说等南疆战事一平回来后便为梁王与大姑娘做主成亲!还说到时候这几封信面世大姑娘名节坏了,他会站出来承担责任迎娶大姑娘,等大姑娘过门便纳这个贱蹄子为侍妾!这贱蹄子真就答应了!还收下了信,那信还在那贱蹄子手中握着,老奴还没来记得拿过来!” 白锦稚虽然刚才在马车之上已经被白卿言叮嘱过了,可乍一听了梁王这阴险的打算还是耐不住走过去一脚将春妍踹翻在地,又一脚踹翻了童吉。 “好大的狗胆!竟然敢设计我长姐!”白锦稚低着头四处找趁手的家伙,打算先打这童吉一顿再说。 原来如此,原来上一世……梁王是这样说动了春妍,许以侍妾之位,所以春妍才帮梁王行此事,让国公府满门忠烈……背负着叛国之罪死不瞑目。 白卿言视线扫过被春妍紧紧捏在手心里的信,又看向一直没有咬着牙忍痛没有吭声的童吉,故意开口激童吉:“先是让春妍传话……称想借阅我祖父亲自批阅过的兵书,以此邀我相见!男女有别我不见,顾忌彼此颜面,我只让春妍将高祖皇帝批注过的兵书赠予梁王,望梁王知晓我不欲与他来往的意思,不再纠缠!可惜……梁王并未领会我意!” “不过几日,梁王又来请见,我母亲因此发落了白家十数家仆!结果一计不成,梁王再生一计,竟安排梁王府女婢来我府门前污我与他有往来!今日更是趁我白家出殡处心积虑出此下作手段,全然无廉耻之心,想假借我已逝祖父之名,行骗婚之实!是也不是?!” 第一百三十九章:衣冠禽兽 听到白大姑娘出言侮辱梁王,童吉再也忍不下去,忍着心口疼痛,梗着脖子喊道:“你不过是一个无法生育的老女人,我们殿下倾心于你…[]…是你几辈子修来的福分!这满大都城……除了我们殿下,还有谁能费尽心机只为娶你!我们殿下对你这般情深?!你竟这般不识好歹!” 她冷笑,童吉承认了就好。 她温凉不惊声音透着极寒:“那日在我白府之前,我说的还不够清楚吗?即便梁王是皇子,可我白卿言就是瞧不上他那般小人行径,嫁猪嫁狗也绝不嫁他!梁王不但不反躬自省,反变本加厉,手段越发龌龊,还有没有一点廉耻之心?简直是衣冠禽兽!” 童吉听闻白卿言骂梁王,怒火中烧,目眦欲裂,声嘶力竭吼道:“你竟然称我们殿下衣冠禽兽!我看你才是猪狗不如狼心狗肺!你根本就配不上我们殿下!” “我打死你这个满口喷……” 白锦稚正要上前怒骂,便被白锦绣死死拽住,白锦绣声音清亮徐徐:“既然你觉我长姐配不上梁王,我长姐也瞧不上你们梁王!你又何苦替梁王跑这一趟,居心叵测做这等毁人名节之事?你做了……这便为不义!你身为梁王仆从,不知规劝你主子磊落行事,反助纣为虐,此为不忠!你这等不忠不义之徒……有什么资格辱骂我长姐?!” “大长公主……大姑娘!”春妍哭喊出声,“殿下对大姑娘一片真心!求大长公主和大姑娘明鉴!奴婢这都是为了大姑娘的以后着想!大姑娘子嗣艰难,这大都城清贵人家谁愿意取这样的正妻?!只有殿下……他不论是国公府显赫,还是国公府男丁皆亡荣耀不再,殿下从未变过对大姑娘的一片痴心!大姑娘细想,大都城除了殿下……谁还能对大姑娘如此费尽心机啊!” 如此深情,如此费尽心机,只为了求娶心上人,正如春妍所言……哪怕国公府荣耀不再,梁王依旧对白大姑娘初心不改,这……应当算得上是深情了吧?! 百姓有心软者,心中已有动容。 “好一个梁王!好一个费尽心机!我竟不知世上还有把龌龊行径当做深情来看的!”董清岳眉目间尽是怒气。 “听你这意思,只要是愿意为了长姐用手段的,长姐都得谢他深情,不论他做出何等事情,哪怕是毁我长姐名节,假借祖父的名义强娶,我长姐都得感恩戴德的顺从了?这是谁家的道理?!”白锦桐怒气填胸,尾音不住往上扬。 “请媒人上门这等光明正道你梁王不走,偏要三番两次行这小人行径,还敢说什么以正妃之位求娶我儿!简直荒天下之大缪!”董氏再也忍不住愤怒道,“我白家难道是拦过你梁王的媒人不成?!污人名节犹如害人性命,这样的痴心……我儿可真是万万担待不起!” 白锦稚想起马车上白卿言的交代,甩开白锦绣的手上前从春妍手中一把夺过那几封还没有拆封的信:“我到要看看,这信中梁王是如何对我长姐表情的,还不让人拆开看!” 说着,白锦稚已经撕开了其中一封,念道:“镇国公大人,惠书敬悉,晋国南疆排兵布阵……” “这不是写给长姐的情信啊!”白锦稚霎时想到长姐马车上所言,一瞬睁着圆圆的眼睛抬头看向大长公主同白卿言,“梁王……这是要栽赃祖父通敌叛国,才让春妍把书信放入祖父书房的!” 白卿言眸色沉沉,寒凉入骨的视线看向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春妍,咬紧了牙关:“接着念!” “晋国南疆排兵布阵,吾王已知,钦派王远哲将军与西凉大将云破行共议大计……镇国公亲笔书信吾观后完璧奉还,还望镇国公安心,吾等绝不为镇国公留后患。” 白锦稚读完,果真在信封里找到了另一封信,可是……那并不是国公爷的亲笔书信。 “祖母!这后面附上了一封书信……可根本就不是祖父的笔迹!”白锦稚道。 大长公主的手都在颤:“把……把信拿过来!” 白锦稚三步并作两步将信送到大长公主手中。 “这是……这是高祖皇帝的笔迹?!”大长公主是皇室的嫡出公主,自然见过宫中存有量极少的高祖笔迹。 待大长公主看过那封所谓国公爷亲笔信之后,白卿言也接了过来……不出白卿言所料,那书信竟然真的是高祖的笔迹。 梁王可真的是不让她失望啊! 信中将她的祖父“镇国公”将排兵布阵细数告知南燕郡王不说,还称这一次带十七子上战场,是要将兵权牢牢把控在白家手中,要让白家成为晋国的无冕之王。 字字句句,皆都正正好点在了皇帝怀疑白家之处,难怪……上一世皇帝下旨处置白家那样雷霆。 她心中血气翻涌,对大长公主跪了下来:“祖母,年前二妹妹出嫁前那夜,梁王托春妍借要祖父批注过的兵书为借口邀我想见,我给梁王的便是高祖亲自批注过的兵书,希望梁王知道我白家不欲与梁王有所往来!刚才梁王身边小厮已经承认,不知……梁王是否误会那是祖父的笔迹,仿之欲害我白家!” 她双眸含泪:“都说梁王懦弱无能,可他这等行径……哪里无能了?!梁王并非是要逼婚,而是要颠覆我整个白家啊!我白家到底与梁王何怨何仇?他竟心狠手辣做到这一步!我白家满门男儿为国捐躯,可他竟还要栽赃白家英灵一个叛国之罪!还要我白家遗孀的命!今日幸亏银霜发现了春妍与梁王小厮私会,否则……后果不堪设想啊!” 这件事太大了! 大到大长公主心头的血凉了又凉! 今日若非佟嬷嬷发现这春妍同梁王小厮私会一举将两人拿下,只要这几封信进了国公府,那……国公府便是有嘴也说不清了! 满街的百姓亦是大惊,好歹毒的梁王! 第一百四十章:命运使然 这几封信是哪里来的,百姓们都在这里亲眼见证! 怕是梁王连他身边这个小厮都给骗了,这小厮还以为这信是情信,以为梁王这是不惜败坏白家大姑娘名节也要娶白家大姑娘入王府……对白大姑娘深情一片,那小厮刚刚还为梁王鸣不平…… 不成想这书信居然是要诬赖已逝的镇国公叛国,这要是大姑娘身边的丫头真的贪图王府侍妾之位,将这几封书信放入国公爷的书房,后果当真不可想象! 白家英烈蒙上污名不说,就连白家遗孀怕都要无法保全啊! “难怪梁王要叮嘱春妍不可拆信!原来这信根本就是要覆灭我白家的!祖母今日本就打算进宫面圣,自请去爵位!孙女请祖母今日进宫务必请今上还白家一个公道,护白家遗孀平安吧!”白卿言重重叩首。 “阿宝,你先起来!祖母定会护着你们的!”大长公主含泪哽咽道。 童吉的脸都白了,他怎么都想……殿下明明说那是情信,怎么就变成通敌之信了呢?! 那信一直是他揣在怀里的,也是他亲手交给春妍的! “不是我们殿下!那信……那信不对!肯定是你们……是你们栽赃我们殿下!”童吉挣扎喊道,“我们殿下明明说是情信!” “真没有见过这么倒打一耙的!难不成是我们追到梁王府……强逼梁王来我国公府送信的吗?!是自己你追到我们国公府角门和府上丫头私会,难不成也是我们也能未卜先知先准备好这些悔我白家名声的信?!”白锦稚愤怒之际,之恨腰后无鞭,不能狠狠抽这梁王走狗一顿。 她转头看向童吉,冷声开口:“即使如此!那不如我们一起去大理寺断一断此案!” 说罢,白卿言对还未离去的百姓行礼:“不知诸位谁愿做人证,证我白家仆从不曾更换过此信……随我一起去大理寺击鼓状告梁王?!” 她一向不惧将事情闹大,此事是她做局不假,可这信却是出自梁王府,就算是再详查……也只能落在梁王的头上。 “我愿意为国公府证清白!”有人高呼。 有妇人亦道:“这信是四姑娘当着众人的面拆开的!我们都看到了!我愿意为人证!” “我亲眼看着这位嬷嬷带着人从府内冲出来压住了这小厮和这婢女,直接带了过来,信一直在这婢女手中握着,无人更换!我愿作证!” “我也愿意!梁王这狼心狗肺的东西,国公府儿郎为国马革裹尸,他还要攀诬陷害!我看……说不定就是这梁王和敌国勾结,才害死了镇国王他们!” “我等受白家世代庇护,愿意为白家作证求青天明镜,哪怕让我挨上一百棍一千棍!我也绝不让白家忠烈受辱,绝不让白家遗孀蒙不白之羞!” 白卿言看到群情激愤的百姓之中,有人悄悄朝人群外挤,眸子眯了眯…… 事情闹得如此大,梁王的人定然要回去报信。 上一世,梁王便是用这几封信同刘焕章一起发难,这才将污名坐实扣死在了白家的头上。 这一次她用南疆粮草那份名单引蛇出洞,梁王便着急让春妍趁今日白家大乱将信带入白家,放入祖父书房。 凭此,白卿言便已敢断定刘焕章此时人不在南疆,而是在梁王手中!在大都! 没有刘焕章举发祖父叛国,皇帝又能有什么样的理由冒天下之大不韪让禁军围了白府抄捡白家?!这几封信又怎么才能面世?! 她让佟嬷嬷一旦抓住春妍便在人前闹开,就是为了让梁王知晓此事。 以她对梁王和杜知微的了解,以她推演了梁王和杜知微知道此事之后……短时间内的无数种筹谋安排,她笃定梁王和杜知微定会先想办法将梁王从此事之中完好无损摘出来。 可毕竟梁王信是梁王贴身小厮送来的,那唯一能将梁王摘出来的方式,便是梁王称说此信和梁王无关,梁王写的就是几封情信,给童吉时便是情信,他只是为了逼白大姑娘下嫁,称说他也不知道童吉为什么送来的会是这样的信。 童吉嘛,自然也是应该被蒙在鼓里什么都不知道! 否则梁王贴身小厮同刘焕章勾结,梁王更是脱不开关系。 那最好的替罪羊,自然就只剩下刘焕章了…… 那么不论是威逼也好,利诱也罢,梁王总得拿出一个章程,不论是亲自去,还是派人去总得同刘焕章商议! 如此,她派人盯死了梁王府,就能够找到刘焕章,在他们还来不及商量对策,便一举将刘焕章拿下。 这一步棋,白卿言走的有些险。 曾经她同白锦绣说过,在这阴谋诡计尔虞我诈的大都城内,能算无遗漏,善断人心者……才是最终胜者。 若是在刀枪无眼的沙场上战死,那是命运使然,半点不由人! 可若是在这大都城被阴谋诡计算计而输,那便是蠢,死的不值。 更别说,她此生占了对梁王杜知微了解的先机,若还是无法胜梁王杜知微之流一筹,那可真是枉费了老天爷让她回来一遭!她又有什么脸面在祖父灵前发誓护白家遗孀周全?! 白卿言侧头看向乳兄肖若海,见人群中的肖若海目光亦是注视着那个着急离开的汉子。 四目相对,白卿言对肖若海颔首。 肖若海带着十几个仆从迅速分散跟在梁王府仆从之后,直直朝梁王府走去。 百姓深受感染,义愤填膺,纷纷表态愿给白家作证,以正镇国王和白府清白,将国公府门前吵得热火朝天。 董氏心中大为触动,喉头梗塞,眼眶通红,胸腔之中澎湃着难以抑制的情绪,白家诸子甘为百姓舍命,百姓亦愿为白家正清白。 民心所向,大都城难在找出第二个这样的世家。 “阿宝,这信交于祖母,祖母这就进宫在陛下面前为我白家讨一个公道!”大长公主手里紧紧攥着那几封信,怒愤填膺,攥着虎头杖的手指节泛白,“蒋嬷嬷,进宫!” 第一百四十三章:天下赞誉 田维军见梁王面色沉重阴沉,接过信揣进怀里,不敢逗留立刻出门。 田维军从角门出来一跃跨上马匹,飞驰而去,没有留心身后传来的口哨声。 国公府守在梁王府各个出口的十几护卫,听到肖若海的暗号哨声,极速朝声源处而来,一路飞驰追在马后…… 只可惜田维军一心向前,全然没有注意到后面身手奇高追他而来的身影。 田维军狂奔至北巷偏僻处的一家纸扎祭品的铺子,下马。 肖若海举起的双手手势变化,很快功夫极好的侍卫在田维军敲门之时,悄无声息将铺子围了起来。 铺子不大且看起来有些年头,十分破落。 田维军来不及栓马急急抬手敲门,肖若海一双鹰隼似的眸子死死盯着田维军,门刚一开,肖若海高举的手用力一握。 四五个护卫从屋顶一跃而下,铁链在田维军刚开口发出第一个音时便已绕住田维军的颈脖,两个护卫用力一扯,便将正准备开口田维军活擒。 突如其来的变故带着浓烈的危险气息,屋内高升在听到屋顶发出动静之时,身体就先一步做出反应……后退的同时以掩耳不及迅雷之速拔剑, 见田维军被制住,高升点脚从屋内一跃飞出,剑气逼人却不是救人,而是直直冲着田维军去的。 高升动作极快,快到白家护卫只能看到一道虚影冲过来,还未来得及拔剑,高升的剑锋便已没入田维军心口。 可高升却想不到,他的剑端才没入田维军肉身不过半寸就无法再进,他侧头对上肖若海沉着冷静的瞳仁,一瞬便感觉到来自肖若海的强烈威胁感,高升极速点脚一跃飞出护住那道门。 两人短兵相接,几乎是在电光火石间完成,快到武艺极高的白家护卫只能看到一道残影,两人便结束交锋。 高升望着一手长剑一手短刀的肖若海,心中大为惊骇,这个人能阻止他的快剑不说,竟然一手长剑一手短刀! 若刚才高升退的稍有迟疑,肖若海手中的短刀一定会插进他的颈脖。 高升心头萌生了一种难以言喻的喜悦,就像是立在高山之巅依旧终于棋逢对手! 不过,如今不是较量的好时候,他有自己的责任和使命。 不给高升喘息的机会,肖若海已经先行进攻,白家余下侍卫早已冲进了那纸扎祭品的铺子。 屋内刀光剑影之后传来刘焕章吃痛的喊声,高升眸子一眯竟甩不开肖若海。 侍卫依计行事,抓住刘焕章便带着他往武德门的方向走,门口高升听到动静转而进屋,肖若海也追了进去。 里面杀伐声不断,田维军也从刚才高升要杀他的震惊之中回过神,嘶吼挣扎却怎么也挣不脱白府护卫。 “你们是什么人?!”田维军鲜血不断从心口往外冒。 一个护卫想起刚才田维军手似乎想要从心口拿出什么东西的动作,大手探入田维军心口果然拿出了一张纸,展开看了眼,眼睛睁得老大,恼怒之余用刀柄直接砸在田维军的脑袋上,将田维军打晕了过去。 “妈的!太阴毒了!竟然想给我们国公府按一个通敌之罪!小看梁王那个狗杂种了!” 护卫将信纸叠好放在心口处:“我们依计行事,先带这个走狗去武德门!快!” 高升听到外面要带田维军去武德门的话,想冲出去,可这个肖若海真是难缠的紧,滑不留手又像是沾在身上的泥巴让人甩不脱,高升想到了已经被活捉的刘焕章眸色阴沉,刘焕章此人……留不得了! 屋内剑拔弩张,血肉横飞…… 肖若海不得不承认高升武艺奇高,他带来的都是国公府的顶级高手护卫,可是高升竟然能在以一敌十的情况下,连杀三个护卫,就连肖若海都受了伤。 屋内血腥味浓重的让人作呕! 高升佯装要进攻肖若海,一个转身……手中长剑脱手而出直直扎入刚要被护卫带走的刘焕章身体里,一剑贯穿前胸后背,不留丝毫余地。 高升不能让国公府的人拿到刘焕章做文章,若刘焕章将同梁王密谋之事合盘托出,本就不得皇帝宠爱的梁王怕是要死无葬身之地了。 可如此高升的脊背也暴露在肖若海的攻击范围,肖若海不欲伤到高升长剑偏了几分穿透高升的肩甲。 刘焕章睁大了眼,喷出一口鲜血,低头看着穿透自己的长剑,回头看到面露杀色的高升眸中难掩不可置信,气绝。 肖若海长剑穿透高升肩胛骨,短剑紧抵高升的喉管,将人押着跪倒在地,却没有动手杀人,他看重高升的身手,喘着粗气意欲替白卿言招揽:“你身手很好,何苦跟着梁王这样下作小人?大可弃暗投……” 肖若海话音未落,高升竟以颈撞短剑,显然报了逼死决心,心中惜才的肖若海大惊短刀避了一避,高升借机挣脱一把抽出穿透刘焕章的长剑,从窗口越出……要去截杀田维军。 肖若海暗咒一声,追了出去,与重伤流血不止的高升再次纠缠在一起。 · 皇宫内,皇帝听着大长公主的哭诉,目光从手中信件中抬起,看向乖觉立在大长公主一侧的白卿言。 大长公主哭得不能自已,泪眼婆娑道:“白家英灵刚刚下葬,梁王就出如此下作的手段迫不及待要给白家扣上污名!白家诸子为国舍身,是陛下亲封的镇国王、镇国公啊!此等栽赃陷害的行径……到底是为了给已死之人的抹黑,还是要指责陛下有眼无珠……错把叛国之人当做忠臣追封王爵啊?!” 皇帝视线从白卿言身上收回,看向大长公主…… 不得不说,大长公主最后这一句话,说到了皇帝的正痒处。 他处置了嫡子信王,追封白威霆镇国王,得到了天下赞誉! 倘若这几封信真的送进国公府白威霆的书房,那天下人该怎么看他? 被白家愚弄在鼓掌之中,竟连嫡子都处置了,结果所谓忠臣竟然是叛国的罪人! 第一百四十四章:敲鼓 皇帝气恼咬了咬牙:“派人去梁王府把那个叫高升的给我带来!要是不在府上……让刑部去抓!” 梁王垂眸在心中盘算,大约是高升知道他被传进宫,所以让人带着刘焕章来敲登闻鼓状告镇国王叛国,虽然不是依计行事,但也可行! 这下……便能够将他和童吉,完完全全摘干净了。 看到梁王悄悄松了一口气放松脊柱,白卿言双手交叠放于小腹之前轻轻收紧,只希望一切顺利。 · 武德门外,肖若江将登闻鼓敲得震天响。 那天下人只会觉得他这个天子无能,只会觉得他这个天子容易哄骗! 皇帝心中腾腾火气,怒不可遏。 “陛下,梁王殿下到了,人就在门外……”高德茂低声在皇帝耳边道。 “把那个畜牲给我叫进来!” 高德茂侧身让小太监出去喊梁王进来,面容苍白的梁王弓着腰一脸怯懦从门外进来,一看到皇帝阴沉的面色好似腿都发软,直接就跪在了门口,还是小太监搀扶着才走到正中间跪下。 他怯生生看了眼大长公主和白卿言,这才开口:“儿……儿臣给父皇请安。” 皇帝看了眼前这个唯唯诺诺的儿子,视线又落在面前这几封信上……猜测梁王这样胆小懦弱的性子,真的能做出这种……模仿人笔迹栽赃国公府叛国的事情来? 皇帝视线又不由自主落在一直垂眸不语的白卿言身上,可这若是白卿言设的一个局,她又是图什么? 难不成白家满门男儿尽死,她也要他这个皇帝的儿子也都死? 皇帝太阳穴跳了跳,先是信王,现在又是梁王…… “安?!朕哪儿来的安?!”皇帝语气幽沉,“畜牲!说为什么要让你的贴身小厮买通国公府女婢,将这样的信放入镇国王书房中?!” 梁王浑身一个哆嗦重重叩首,倒像是被吓坏了忙不迭承认:“父皇息怒,儿臣……儿臣实在是太过倾慕白大姑娘,可是白大姑娘十分厌憎儿臣,儿臣这才出了这样的昏招!求父皇宽恕!” 皇帝眯起眼,手指有一下没一下敲着搁在案几前的信:“倾慕白大姑娘,所以……仿镇国王的笔迹写了一封通敌叛国的信,要放入镇国王的书房?!” 梁王瞪大了眼,脸色惨白若纸:“父皇何出此言啊?!儿臣写的只是几封给白大姑娘的情信啊!儿臣只是想假借镇国王之名,强……强逼白大姑娘嫁于儿臣而已啊!” “陛下手中这几封信……是梁王贴身小厮送到我们国公府角门,这小厮刚将信交于我们府上丫头,就在众目睽睽之下被拿下,信也是在众目睽睽之下被拆开诵读的!陛下若是不信……大可以传召梁王的贴身小厮与那贱婢询问!”大长公主哽咽望着皇帝道。 “是……是儿臣让童吉去的!可是儿臣给童吉的分明是情信啊!”梁王仿佛慌张不知道如何自证清白,忙慌慌哭着叩首膝行爬上前,“父皇不信可以问童吉啊!儿臣就是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做出这样的事啊!” 皇帝眯了眯眼道:“把人带进来。” 很快,被结结实实捆着的童吉和春妍都被带了上来。 童吉还好怎么说都是从小跟在梁王身边,也不是没有见过圣驾,可春妍整个人都吓得魂不附体生怕圣上一句话小命就没有了,鹌鹑似的缩在那里一个劲儿的抖,连掉个眼泪都怕被皇帝砍了,忍着不敢哭。 “童吉……你快和父皇解释啊!我给你的到底是什么信!怎么会变成仿镇国王笔迹的信啊!” “殿下,奴才不知啊!”童吉也吓得直哭,和梁王一个德行,“奴才也不知道为什么情信会变成白家四小姐读的那样!” 白卿言缓缓开口:“梁王殿下将信交于你之后,你可曾离过身?或是碰到什么人……告诉了别人梁王殿下让你将情信交于国公府婢女的打算?若梁王殿下是冤枉的,只有你照实说,才能查出真相。” 童吉急着替梁王正清白,忙道:“没有没有!我对天发誓绝对没有!殿下给我之后,信我不曾离身!也绝对不曾告诉其他人!当天晚上我怀里揣着这几封信,因为替殿下委屈一夜未睡!对了……此事高升也知道!这几封信就是高升当着殿下的面交给我的!” 想到高升,童吉突然转过头望着梁王。 “殿下!殿下您之前是不是让高升去找春妍了?奴才听国公府角门的那个嬷嬷说……咱们府上一个冷面侍卫去找过春妍了,可是春妍没出来见!高升身手奇高……定然没有人能从他手中换信!那只能是高升要害殿下啊!”童吉越说脸色越白,几乎笃定了就是高升陷害梁王,哭喊道,“奴才从高升手中拿到这封信之后……高升出府就没有回来啊!奴才早就说过高升那样的人不能留在殿下身边,他肯定是跑了……” 梁王心里咯噔了一声,他全然没有料到童吉竟然会扯出高升来! 白卿言眉头跳了一下,童吉咬出高升对她来说倒是意外之喜了。 高升是已逝的二皇子旧部,当年二皇子为了救下佟贵妃母家,意图举兵逼宫,被皇帝射杀在武德门内,二皇子身边能逃脱的便去投靠了梁王,梁王身边留着二皇子旧部皇帝该怎么想?! “即使如此,那便请陛下传召梁王身边的侍卫高升,问一个究竟吧!看到底是有人要挑拨梁王与我白家不和,还是梁王殿下真的要至白家于死地!”白卿言恭恭敬敬对皇帝行礼后道。 皇帝望着从容镇定的白卿言,还未开口就听到远处传来“咚咚咚——”震人的鼓声。 登闻鼓立于武德门近百年,一直都是摆设象征,从未有人真的敢去敲这登闻鼓。 可今年也不知道犯了哪路风水,一个年都没过完登闻鼓就被敲了两次,这样下去还怎么得了?! 皇帝心中火大至极,烦躁难安,话音也止不住拔高:“谁又在敲鼓!” “陛下息怒,老奴已经遣人出去问了,稍后便会有人来禀!”高德茂脊背也是一层冷寒。 皇帝气恼咬了咬牙:“派人去梁王府把那个叫高升的给我带来!要是不在府上……让刑部去抓!” 梁王垂眸在心中盘算,大约是高升知道他被传进宫,所以让人带着刘焕章来敲登闻鼓状告镇国王叛国,虽然不是依计行事,但也可行! 这下……便能够将他和童吉,完完全全摘干净了。 武德门外,肖若江将登闻鼓敲得震天响。 第一百四十五章:报应不爽 皇帝气恼咬了咬牙:“派人去梁王府把那个叫高升的给我带来!要是不在府上……让刑部去抓!” 梁王垂眸在心中盘算,大约是高升知道他被传进宫,所以让人带着刘焕章来敲登闻鼓状告镇国王叛国,虽然不是依计行事,但也可行! 这下……便能够将他和童吉,完完全全摘干净了。 看到梁王悄悄松了一口气放松脊柱,白卿言双手交叠放于小腹之前轻轻收紧,只希望一切顺利。 · 肖若海受了伤,跪坐在一旁,双眸死死盯着高升。活捉高升……死了六个国公府高手,他左臂险些废了,可见此人能耐! 被活捉的高升,已经死绝的刘焕章,还有田维军,三人被国公府护卫压的死死的跪在武德门前。 田维军咬着牙,眼眶发红看向高升:“高升,高大人!你竟要杀我?!” 高升面无表情道:“你既已被擒,徒留生变,不如就此了结,也免得你进牢狱受苦!” 田维军睁大了眼,目眦欲裂,这话……是曾经梁王对他说过的! 那个雷雨夜,梁王命他一箭射穿了同生共死过的兄弟,见他有所迟疑,梁王便是这般对他说……既已被擒,徒留生变,不如就此了结,也免他进牢狱受苦。 田维军张了张嘴欲辩驳,却又生生将话咽了回去。 这本就是梁王的一贯作风,以前梁王能让他射杀他的兄弟,今日又为何不能让他当做兄弟的高升来杀他?! 果然是天道轮回,报应不爽! 白锦桐手中拿着白家护卫从田维军身上搜到的梁王亲笔书信,为避免皇帝为护子私藏,当着众百姓的面诵读…… “事生变化,命你以刘焕章全族性命为筹码,要挟刘对大理寺自首,向大理寺卿承认童吉怀中信件由他更换。刘换信之目的在为坐实白威霆通敌叛国!务必要刘一口咬定舍命回大都状告镇国王,只为自己求一个公道!他若不从,或意欲以全盘拖出与我等合作之事要挟,本王必要刘家全族与他黄泉相聚。若刘追问行军记录已曝光之事,让他不必忧心,本王有后招!” 百姓听白锦桐诵读完,心中惊骇…… 这是谁啊?!自称本王……难道真的是梁王?! 白锦桐读完心中恼火不已,白锦稚一脚踹在高升受伤的肩膀上,将高升踹得跌倒在地,怒火冲天的双眸含泪:“说!你等同刘焕章合作了什么事?!与南燕郡王通敌的是不是梁王?!是不是因为你们通敌叛国……所以才至我白家男儿无一生还!” 百姓听到白锦稚这话,早已经义愤填膺,嘴里叫嚷着要将这三人五马分尸,他们想起白家留在南疆不曾回来的男儿们,想到白家才十岁的第十七子……更是双眼通红,恨不能立刻提刀再杀刘焕章一次。 高升是个硬汉咬着牙要站起身,又被压得单膝跪地,就那么面无表情目视前方。 前方的武德门,他的主子二皇子同他的兄长,都死在了那里。 很快一个白家护卫匆匆而来,掩唇在肖若海耳边说了一句:“京兆尹知道在大都城找到了刘焕章,已动身进宫向陛下请罪。大理寺卿吕晋府上老翁说,吕晋听闻梁王要栽赃国公府通敌叛国……大长公主携信件进宫时,便已经动身出发,恐怕现在人已经快到御前了。” 高升耳朵动了动,侧头朝肖若海望去,这时心中才了然……梁王他们怕是中了白家的计了。 高升挺直的身子微微弯下了些。 · 很快武德门的守门将士就被带进了殿内,回禀皇帝。 皇帝一看到守门武将就不由怒从中来,厉声问:“谁在敲登闻鼓?!” “回陛下,是白家忠仆。” 皇帝听到回答,阴骘的眸子朝白卿言看去:“你又出什么幺蛾子,朕难道没有在这里审此案吗?!” 白卿言抬头,装作惊愕:“陛下,臣女……难道在武德门吗?” 皇帝:“……” 大长公主看着皇帝越发阴沉的表情,下意识抬手将白卿言拽到身后护住。 “怎么回事儿还不说!”皇帝将心头怒火撒在了守门武将身上。 “回陛下,白家忠仆死战一番,抓到了刘焕章和梁王府的两个侍卫,不顾身上的伤来敲登闻鼓,称要为白家申冤,状告梁王通敌叛国,要栽赃忠烈!” 白卿言心中大定,交叠放于小腹前的手缓缓松了力道,凌厉的视线睨向梁王。 “刘焕章?!”皇帝带着玉扳指的手一紧。 梁王全身一抖,立刻哭喊:“冤枉啊父皇!父皇你要为儿臣做主啊!儿臣就是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做下如此事情啊!” 梁王嘴里哭喊着冤枉,心里飞快盘算该如何应对。 “父皇!儿臣没有啊!”梁王全身都在颤抖,一把鼻涕一把泪,将一个懦弱无能贪生怕死的小人演得淋漓尽致。 “把人都给朕带上来!朕亲自审!”皇帝咬着牙开口。 “是!”守门武将看了眼哭喊不休的梁王,抬头又道,“还有一事,刘焕章已经死了。是梁王府的侍卫为了灭口而杀,另一个梁王府侍卫被擒后,也险些被那个叫高升的侍卫灭口。” “给朕把人带上来!”皇帝一把将案几上的茶杯挥落在地。 “是!”守门武将连忙退了出去。 梁王哭得更委屈惶恐:“父皇,儿臣真的没有啊!父皇你要相信儿臣啊!” 小太监迈着碎步疾步而来,恭敬道:“陛下,大理寺卿吕晋求见陛下。” “让吕晋进来!”皇帝被梁王哭得头疼。 · 很快,肖若海连带高升、田维军被带了上来。 已经死透的刘焕章已身死带进宫不吉利,便留在宫外,皇帝派去查认的人随肖若海、高升、田维军,一起回来,跪下禀报:“回禀陛下,微臣让人提了刘焕章妻女前去认人,死的是刘焕章无疑。” “高升!你为什么要害殿下?!要不是殿下收留你你早就死了!殿下对你那么好……你为什么要陷殿下不义?!”童吉一看到高升就恨不得咬那个冷面铁心的男人一口。 第一百四十六章:阴沉戾气 高升紧抿着薄唇,跪于殿中一声不吭,任由鲜血浸湿了身上玄黑色的衣衫,还未止住的血滴滴答答跌落在光可鉴人的地板上。 皇帝看着高升,眯起眼只觉好似在哪里见过此人。 “父皇!儿臣真的没有做下如此畜牲不如之事啊!儿臣自小胆小……父皇您是知道的啊!”梁王继续哭诉。 “闭嘴!”皇帝恼火吼了一声,他怎么就生了这么一个懦弱不堪的儿子。 梁王与童吉都被吓得缩成一团,不敢再出一声。 白卿言立于大长公主身后,静静看着,心中漠然无任何波动。 皇帝捏了捏眉心,皱眉对大理寺卿吕晋道:“吕晋,你来问!” 吕晋对皇帝恭敬行礼之后,看向肖若海:“你是抓住了刘焕章和梁王府的护卫?” 肖若海颔首:“是草民!” “前因后果,你细细说来……” 一身是血的肖若海不见丝毫畏惧之色,恭敬叩首后,道:“前头梁王贴身小厮怎么约见我们大姑娘贴身婢女春妍的事情,草民不知。草民只知道今日送葬队伍刚回来,大姑娘身边的管事嬷嬷就押着婢女春妍,同梁王身边的小厮,求大长公主为大姑娘做主!说梁王要让春妍将殿下写给姑娘的情信放入镇国王书房中,梁王自会设法让人发现那封信,然后以国公爷曾说出征回来便为梁王同大姑娘办喜事的说法为由求娶大姑娘,顺便纳了这个叫春妍的丫头为妾室!春妍便答应了!那叫童吉的小厮还叮嘱春妍不要拆开信件,因为拆晚辈信件不是镇国王的格调。童吉说他就在后角门等着,让春妍速速去放然后给他说一声!” 肖若海说话调理分明,声音徐徐,让人很容易听得进去。 春妍听到这里终于再也忍不住心中恐惧,想哭着向白卿言求情,又惧怕皇帝威严,几度都要昏死过去。 “结果我们家性情耿直的四姑娘……想看信中到底写了什么能逼我们大姑娘嫁于梁王,就当众拆开来看!不成想……内容竟是镇国王私通敌国的信件!后面还附上了一封所谓镇国王的亲笔信,可那亲笔信却是高祖皇帝的笔迹!”肖若海抬眼朝着童吉看了一眼,“事情到此,大人可询问梁王贴身小厮是与不是。” 吕晋看向童吉与春妍:“是与不是?” 春妍眼泪吧嗒吧嗒往下掉,张了张嘴竟然紧张的发不出一丝声音。 童吉倒是诺诺弱弱点了点头:“是这样的,可是……” 不等童吉继续,肖若海继续道:“草民当时立在高阶之上,看到有神色慌张之人挤出人群匆匆离开,觉得其中有蹊跷,便带了一队人跟上,不曾想竟然看到那神色慌张之人进了梁王府!草民派一人回去向主子禀报,等候吩咐。谁知不过半柱香的功夫,就见此人从梁王府匆匆出来,快马飞驰而去……” 肖若海看了眼田维军:“于是,草民便带人追悄悄追了上去想一探究竟,谁知追到了一个纸扎祭品的铺子前,竟听到了刘焕章的声音!刘焕章通敌叛国害我白家满门男儿,仇恨当前……我等白家忠仆欲活捉刘焕章!谁知梁王府这位身手奇高的大人,眼看着从我等手中救不下刘焕章,便一剑将刘焕章杀了!大人可询问梁王府这两位护卫,是与不是。” 高升神情不变,跪在那里一声不吭。 田维军垂下头颅不吭声。 肖若海停下不语,给高升与田维军辩解的机会,两人都不说话,吕晋道:“你接着说……” 肖若海这才接着道:“那位身手极高的大人杀了刘焕章之后,又见我等活捉了从梁王府来报信的护卫,转而又要杀这护卫。说来也好笑,竟然是我等舍命拼死护下了这位去报信的梁王府护卫,并从这护卫身上搜出了一书信。书信所书……是要用刘焕章全族性命为筹码,要挟刘焕章去大理寺自首,承认童吉怀中信件是刘焕章更换!还要焕章务必一口要定换信的目的是为了坐实镇国王叛国!信件在此,大人也可询问这两位梁王府护卫,以鉴草民所说是否属实。” 肖若海说着从怀中拿出那封信,高高举过头顶…… 梁王信中大骇,怎么都没有想到刘焕章会被白家忠仆发现,他下意识抬眼朝着白卿言的方向看去,谁知……竟看到白卿言那双清明从容的眸子亦是正望着他。 脑中一瞬有什么划过,他突然想起白卿言从秦德昭那里拿到的那份名单。 难不成,他中计了?! “陛下!这高升要杀刘焕章和田维军大人!肯定是他陷害殿下的!陛下您明鉴啊!”童吉哭着对皇帝叩首,“信我是从高升手中接过来的!是他!一定是高升!” 童吉的哭喊声,让梁王心底愈发寒凉。 吕晋走上前,从肖若海手中接过信看了一眼,神色大惊! 竟然是梁王亲笔书信! “这……”吕晋忙转身望着皇帝道,“陛下,这字迹像是梁王亲笔所书!” 白卿言一怔,亲笔书信?! 杜知微怎么能让梁王出如此昏招,留下亲笔书信……就等于将证据拱手他人,杜知微断断不会有此纰漏! 皇帝见梁王脸上血色一时间褪的干干净净,连哭也不会了,几乎嚼碎牙银:“拿过来!” 梁王的字迹,作为梁王的父皇又怎么会不认得?! 看到那封信皇帝气得手都在抖,吕晋见状上前道:“陛下,臣以为……笔迹可仿,不如请老帝师谭松老大人同寿山公……两位在书法造诣上堪称大成者来判别一番!而且这纸张同纸上的墨迹……也需好好查一下,以免冤枉了梁王殿下!” 帝师谭松已致仕,这些年在家中颐养天年,为人德行厚重,皇帝信得过。 寿山公,是大都城里有名的闲人,其书法造诣上大都无人能出其左右。 “去请!” 皇帝铁了心今日便要把这个案子断清楚。 高德茂连忙安排人去请帝师同寿山公。 第一百四十七章:鼠辈 “殿下!您还要护着他吗?!他都要这么害您了?!”童吉说完,像是想到了什么,忙转头对着皇帝叩首,“陛下!肯定是高升害我们殿下!他以前是……” “童吉你给本王闭嘴!” 一向懦弱的梁王厉声中带着滔天的阴沉戾气和怒意,令人心惊,连那高高坐在皇帝都被惊到。 白卿言望着梁王心中冷笑,梁王一向将懦弱无能演绎的如火纯青,精湛程度比城南西苑唱戏的伶人还要入木三分,不成想竟也有如此失态的时候。 “殿下?!”童吉也被一身力气的梁王吓住,眼泪都凝滞在眼眶里。 只是一瞬,梁王身上暴戾的气息如同从未出现过一般消散,跪着膝行朝皇帝爬去:“父皇!父皇儿子有多胆小难道父皇当比任何人都清楚?!就算是给儿子一万个胆子,儿子也不敢勾结敌国啊!儿子只是想要救信王哥哥!求父皇明鉴!” 白卿言抬了抬眉,却也不太意外。 梁王原本明着就是投靠信王一方,如此将此事全部推托到信王的身上倒也不污可能,毕竟……与秦德昭也好,与刘焕章也好,他都是借着信王的名义下命令往来。 她朝着皇帝福身行礼,道:“陛下,既然梁王殿下已经承认此乃亲笔所书,可否让祖母与臣女一观梁王书信的内容?!” 皇帝一听到白卿言的声音,心底就烦躁,随手将信丢了过去。 白色的纸张飘飘然跌落在地,她也不恼,俯身捡起信纸大致浏览后,送到大长公主的面前,也好让大长公主知道知道,梁王如何算计欲至白家于死地的。 刚才被儿子气势一时惊骇到的皇帝,反复琢磨了梁王的话,想到他话中儿子二字,心底到底顾念起了父子情分,哪怕愤怒至极,也只是一掌拍在桌上,吼道:“混帐东西!你都做了什么还不从实说来!” “父皇是知道的,信王哥哥是嫡子,所以儿子一直都同信王哥哥走的近,这些年多亏信王哥哥照顾!信王哥哥被父皇贬为庶民后,儿臣子焦急万分!就在这个时候信王哥哥府上的幕僚找上了儿子!” 梁王用衣袖抹了把鼻涕眼泪:“信王哥哥的幕僚找到儿子……求儿子救哥哥一命,早前儿子就同哥哥说过,喜欢……喜欢白家大姑娘,还同白家大姑娘身边的婢女来往之事,不知这个幕僚是怎么知道的,便……便给儿子出了这个主意救哥哥!” “起初儿子也觉得这么做不妥!”梁王说到这里小心翼翼朝着大长公主的方向看了眼,声音弱了下去,“那幕僚说……镇国王已死可哥哥还活着,救哥哥要紧!否则流放之地苦寒,哥哥娇生惯养长大,定然受不住!父皇……那是儿子的亲哥哥啊!是父皇最看重的嫡子!儿子不论如何都想救哥哥一命!所以才……从了!” 皇帝紧紧扣着座椅扶手的手缓缓松了些力道,若是……为了救信王,皇帝倒是觉得有情可原:“那幕僚人呢?!” “回父皇……那幕僚同儿臣说,他见过秦德昭之后就离开大都城,可……”梁王像是想到了什么极为害怕的事情,身体抖了抖,“可后来,秦德昭就死了那幕僚也不见了,儿子……儿子真的是怕极了!” 梁王眼泪鼻涕一起往下往下流,整个人看起来若胆小无能的鼠辈一般。 这般装傻充愣的梁王,无非是想把一切都推倒了信王的头上,专程牵扯上秦德昭……更是把如今吕晋正在查的粮草案也推到了信王头上,反倒是将他摘干净了。 “刘焕章又是怎么回事儿?!”皇帝指着高升和田维军,“这两个总是从你梁王府出来的吧!这笔信总该是你写的吧!” “刘焕章在大都城也是信王哥哥府上那个幕僚告诉儿臣的,那幕僚让儿子派人看管住刘焕章,他走之前叮嘱儿子,要在确定那几封信放入镇国王书房之后,命人带刘焕章去敲大理寺的鼓,告镇国王叛国,这样……就可以将哥哥从整件事中摘出来了,儿子这才叫高升去看管刘焕章。” 梁王小心翼翼抬眼看了眼面色阴沉的皇帝,又一脸害怕的低下头去:“原本,儿子是打算等信放入镇国王府上之后,就带着刘焕章来见父皇,再在父皇面前给白家求个情,反正镇国公一家儿郎都已经死了,父皇又一向仁厚定不会要了白家遗孀的命,我……我也能救下哥哥。” “直到今天这几封信被白家四姑娘当众读了出来,儿子知道不能如愿大事化小,只能闹大了……才能救下信王哥哥。父皇……儿子只是想救哥哥!”梁王说着又看向大长公主,哭得十分悲切,像个孩子一般,“姑祖母,白家儿郎已死,人死不能复生,您真的……要让我哥哥也赔上一条命吗?我们……是一家人啊!” 皇帝握着座椅扶手的手微微一颤,虽说……他这个儿子又蠢又胆小,可到底还是一副赤子心肠,只想救自己的兄长而已,他又有什么可责怪的?! 大长公主死死抿着唇,半晌才缓缓开口,语音中尽显老太疲惫:“殿下,皇室之事……哪有只论家理的?天子犯法尚且与庶民同罪,更何况……听殿下刚才的意思,似乎信王同此次粮草之事也有关系?” 说到这里,大长公主哽咽哭出声:“我那排行十七的小孙,被敌军剖腹……腹中尽是泥土树根,若有粮草何须死的如此惨烈?!为夺军功……强逼白威霆出兵迎战老身尚且能够理解信王欲建功立业之心!可自断大军粮草,这是为何?难不成这也是为了抢功所以要坑害自家将士?” 大长公主抖了抖手中的信:“老身另有不解,殿下信中所书,称……刘焕章若不从或意欲以全盘拖出与殿下合作之事要挟,殿下必要刘家全族与刘焕章黄泉相聚!刘焕章同殿下合作了何事啊?” 第一百四十八章:明断 “就是……攀诬镇国王之事。”梁王一副霜打茄子的模样颓然跪坐在自己脚上,湿漉漉的通红眼仁看向皇帝,“父皇,儿臣真的只是想救哥哥,儿臣知道父皇最看重就是哥哥,儿臣不能看着哥哥受苦,也不想看着父皇伤心!” 到还真是至纯至孝啊,白卿言垂着眼。 “殿下大谬!”大长公主拄着虎头杖站起身来,凝视梁王,郑重道,“世家大族立世之本,便是名声二字!信王如今尚无性命之忧,殿下却意图败坏白家名声保全信王荣华,此为一错!白家诸人舍身忘死,护大晋江山,殿下身为皇子不心存感恩,反恩将仇报,欲使忠烈蒙羞史册留污名,此为二错!皇子乃陛下之子,有可能继承皇位,犯此二错……让天下如何看我大晋皇室?!而后谁敢为大晋舍生忘死,谁敢拥护林家皇权?!” 梁王一副大梦初醒的模样,一时间涕泪横流,对着皇帝重重叩首:“父皇……是儿子无知!儿子知错了!儿子真的知错了!父皇知道儿子一向胆小懦弱,我没有想这么多,我只是想救哥哥!谁成想给父皇闯了如此大的祸!” 大长公主转身望着皇帝:“陛下,老身见殿下信中言辞犀利果断,杀气逼人,可不甚像……无知懦弱毫无城府之人啊!还是说……这信是别人口述,殿下亲笔所书的?我家忠仆说,他们追形迹可疑之人到梁王府,半柱香的功夫便出来了!想来吕晋大人派人去问一问梁王府仆从,当时梁王在哪儿,是否一人,便清楚这信上的意思出自梁王还是旁人。” 梁王心头一颤,低着头一个劲儿的抖不敢抬头,想到自己亲笔写下的那封信他闭了闭眼,的确是慌乱之下的败笔! 可梁王不愿认输,他心中飞速盘算,刚才他已称信王府上幕僚,杀了秦尚志之后离开…… “若是,梁王救兄心切又无知被人利用倒也罢了!若是顺水推舟另有所图……心机如此深沉,陛下便好好好考量了!”大长公主徐徐开口。 一直被大长公主护在身后的白卿言不吭声,她知道祖母这是要在皇帝的心中埋下一颗怀疑梁王的种子,一旦人心底有所怀疑,往日里细小微弱的蛛丝马迹便会被不经意放大。 祖母比她更了解皇帝此人,只要皇帝发现梁王并不是如同平时表现那般懦弱无能,而是在藏拙,那么皇帝再联想到当年梁王与二皇子过从甚密,到今日梁王布局设计要栽赃白家叛国,又装作怯懦的模样……不着痕迹将秦德昭之死,南疆粮草案同信王绑在一起,皇帝会怎么想?! 定是觉得,他这个儿子能耐可真是大了!大到已经跳脱他的了解和掌控。 这样一个有继承皇位资格,且心计深沉演技精湛,不在他掌控之中的皇子,还能留吗?! 难道,皇帝就不怕……梁王会在他毫无防备的情况下撕掉这身绵羊皮,露出本来的凶狠之貌,同二皇子一般起兵逼宫要了他的命,夺了他的皇权?! “姑祖母!我一直对姑祖母礼遇有加,随称不上孝顺……也总惦记着姑祖母,姑祖母为何害我?!”梁王抬头,犹如不知所措的受惊小兽,满目被至亲之人背叛的伤痛。 大长公主挺直腰脊,望着梁王,义正言辞道:“殿下,我是你的姑祖母,可更是这大晋的大长公主!先国……后家!对白家如此……对任何人都是如此!” 已经年迈的大长公主声音里透着悲切,哽咽开口:“陛下,我老了……十五我便去皇家清庵为国祈福。以后怕也护不住白家这些孩子!可到底是忠勇之士的遗孀,过完年开春之后便让她们回朔阳老家!白家家风清明,世代忠骨,从无*****,既然如今白家男儿皆身死,爵位无人继承,我便替白家在这里自请去爵位,只求陛下能保全白家遗孀一生平安顺遂!” 大理寺卿吕晋抬头望着大长公主与表情一直从容的白家大姑娘,他可是听说白家找回来了一个庶子,怎么……要自请去爵位了?! 白卿言上前扶住大长公主,压低了声音对大长公主道:“祖母,我看那个侍卫很是眼熟,到像是曾经二皇子麾下的侍卫……” 她声音并不大,似与祖母在窃窃私语,音量恰好能使皇帝听到。 二皇子,这三个字一直是皇帝心中之痛,他猛地抬头:“你说哪个侍卫?” 皇帝的话虽然是问白卿言,视线却已经直直朝着高升的方向看去,似是想到什么人皇帝惊得站起身来。 皇帝的心突突直跳,难怪觉得这个侍卫眼熟,当年二皇子造反……二皇子身边最得力的干将高远险些一刀斩了皇帝的脑袋,到现在他还记得那刀锋已经微卷的带血刀刃贴着头皮擦过的感觉,到现在还忘不了高远那冷肃阴森的五官。 “你和逆贼高远是什么关系?!”皇帝高声问。 “家兄,二皇子护卫队高远。”高升丝毫不畏惧,直视皇帝,仿若一心求死,“于宣嘉七年,被射杀于武德门,九族皆灭,只存余一人。” 皇帝视线震惊无比转向梁王,只见梁王亦是一脸错愕的望向高升。 梁王的错愕,不是装出来的,他是真的没有想到高升会自己承认身份。 事已至此,高升必然是活不了了。 他心中一瞬间便是百转千回,果断对皇帝叩首:“父皇!儿臣……儿臣不知道高升的身份啊!” 皇帝紧紧握着拳头,平静了心情后缓缓坐了下来,悄无声息攥住了龙椅的扶手。 大长公主看着皇帝的表情,慢条斯理对皇帝行礼后道:“陛下,此事已经闹到如此地步,大都城百姓人尽皆知,此时武德门外百姓高呼陛下乃明君英主,深信陛下能够还白家公道,盛名之下要做到名副其实才能尽得人心啊!该怎么处置梁王,全凭陛下明断!” 第一百四十九章:进言 大长公主携白卿言福身,正欲同皇帝行礼告退,就听童吉哭着道:“大都城人尽皆知,还不是你们白家闹的?!要不是白四姑娘当众读信又邀百姓为白家作证,百姓怎么会聚集到武德门外……” 听到这话,她压了几个时辰的火终于,再也压不住:“照你这话的意思,梁王想要对我白家为晋国捐躯的英灵泼脏水,我们白家就得恭恭敬敬接了这盆脏水?!梁王要用假借我祖父之名强迫我嫁,我四妹拿到信……难不成还要欢天喜地的亲自放入我祖父的书房?!” 童吉话堵在嗓子眼儿里出不来,一张脸憋得十分难看。 “若不是我四妹当众拆信,怕还引不出梁王这封亲笔信……也看不出与我同岁的梁王,竟是如此的杀伐决断,谋略果敢!更不知道……梁王殿下唱戏的本事如此精湛超群!白卿言甘拜下风!”她冷冷发笑。 厚颜无耻之流她不是没有见过,可的确是没有见过无耻的这么理直气壮之人。 梁王身侧的手收紧,还是那副又蠢又胆小的模样:“父皇!儿臣冤枉啊!” 皇帝看着梁王,想起刚才梁王呵斥童吉闭嘴时周身那股子逼人的戾气,再想起那个白虎杀他的梦,梁王与白卿言同岁!属虎! 最终,皇帝视线中落于高升的身上,手指不由自主收紧。 比起白卿言一个女流之辈,他的儿子梁王……倒是更有可能肖想这皇帝之位。 “你这些年,都被梁王庇护在梁王府?”皇帝靠在团枕上,镇定自若询问高升。 “是!”高升回答,“但梁王并不知我身份。” “那今日,为何你又承认的你的身份?” “梁王当年收容大恩,高升不能恩将仇报。”高升十分坦然。 肖若海倒是没有想到高升还有这一层身份,只在心中暗暗可惜,不能替大姑娘将此人收服,若此人能护大姑娘,不久的南疆之行……姑娘的安危也就多一重保障。 吕晋看着跪在高升身边似乎思绪万千的田维军,问:“你有何话说?” 田维军朝哭的全身都在抽的梁王,闭了闭眼道:“没有……” “父皇,父皇你一定要相信儿臣啊!”梁王还在痛哭。 “吕晋,这个高升……还有那个护卫,和梁王身边的小厮,全部交给你审!不论你用什么方法……务必在他们身上审出些东西出来!”皇帝抬眼,阴沉沉的眸子朝梁王看去,“梁王先关入大理寺!待审问了这三人之后,依法定罪!” 梁王瞳仁一颤,全身紧绷,不论什么方法……那便是任何折磨都可! “父皇!父皇!儿子伤还未痊愈,求父皇让童吉跟着儿子!父皇要关也好要怎么都好!总得给儿子身边留一个伺候的人!”梁王心中方寸大乱,以头抢地重重叩首求情。 “殿下!”童吉眼泪吧嗒吧嗒往下掉,也看向皇帝求情,“求陛下让奴才伺候殿下吧!不然……派个人伺候殿下也是好的!” “还不把人带走!”皇帝咬牙切齿高呼。 侍卫从殿外而来,奉命押着高升和田维军往外走,拖住正往梁王身边膝行的童吉往外拉。 “殿下!殿下童吉不在你要按时吃药!要好好保重身体!”童吉高声呼喊。 梁王听到童吉的声音里全都是哭腔惊恐……还不忘叮嘱他吃药,不敢回头,只用力在青石地板上磕头:“父皇!童吉和儿子一样自幼体弱,怕是受不了大刑!求父皇饶过童吉吧!” “为正你清白……那三个人不得不受刑!奴才而已,你和需求请。”皇帝垂眸看着不断叩首的梁王,心中那点子骨血亲情,随着那个梦不断的回放而消散。 梁王撑在身体两侧的手用力收紧,手背青筋暴起,光可鉴人的青石地板上,映出梁王紧咬着牙恨意滔天的阴狠模样。 “带下去!”皇帝中气十足。 高德茂一挥拂尘,侍卫连忙将梁王也带了下去,吕晋也行礼退出大殿回大理寺审案。 叫唤着冤枉的梁王,被侍卫拖出大殿,眸色便沉了下来,猩红的眸子阴郁可怖。 皇帝看向大长公主和白卿言,半晌幽幽叹了一口气:“朕的儿子不争气,让姑母受累了!” 大长公主摇了摇头:“多谢陛下为白家主持公道,事既已毕,老身这就带着孙女儿离宫了。” “姑母先行,朕有几句话要同白大姑娘说,姑母殿外稍后。”皇帝道。 大长公主沉默了片刻,这才行礼转身,肖若海连忙上前扶住大长公主。 待大长公主出去之后,白卿言上前规规矩矩跪在大殿中间,垂着眸子,一副聆听教诲的模样。 “大长公主要去皇家庵堂清修,你送大长公主去后,便同齐王起身去南疆……”皇帝手指摩梭着玉扳指,“议和使臣已经出发,三国正坐下来商议议和条件,这段时间想必暂时不会起战事!去南疆的路上你好好想想,此战只能胜不能败!败了……你就不用回来了!朕的意思你可懂?” “陛下,若臣女胜了,想在陛下这里求一恩典。”她恭恭敬敬叩首。 皇帝眯了眯眼:“讲……” “若胜了,请陛下册封我二妹,秦朗之妻白锦绣,超一品诰命夫人!白家遗孀系数回朔阳,可我二妹妹已嫁于秦朗,忠勇侯府又出此大事,我二婶实难放下我这性格柔弱的二妹妹,故而……白卿言斗胆,请陛下念在白家忠勇的份儿上,赐我二妹妹这份体面。” 皇帝看着跪于大殿中央,双眸沉着平静,仿若胜券在握的女子,唇瓣动了动,颔首:“准了!” 她叩首谢恩之后又对皇帝道:“南疆得胜之后,白卿言便回朔阳,今日进言……陛下为长远计,应多多提携新锐将才。” 皇帝略微混浊的眼仁恍惚了一瞬,仿佛看到了白威霆与他进言时的模样。 白家,到底还是忠义传家的吧! 皇帝不自觉又想到那年宫墙之下,他许白威霆此生不疑的誓言,心中不免酸涩,他摆了摆手示意白卿言出去,心中对白卿言的杀念到底是少了。 第一百五十章:美人壶 就在白卿言已走至门前时,皇帝突然开口:“白卿言,你此次去南疆,若中途叛国……” 白卿言藏在袖中的手微微收紧,不等皇帝说完转过身来,对皇帝行礼后道:“南疆此行,前有祖父乃为臣尽忠,后有白卿言是为子尽孝!” 忠,孝…… 白威霆的确是为他尽忠了,正如白卿言所说那般,白威霆带走白家满门男儿不为白家留余地不为子孙不留后路。 活着的人,但凡思及他亏欠过的已故之人,忆起的都是已故之人的好。 白威霆的忠义之心,让皇帝心中愧疚难当。 再看白威霆这孙女,她应当是铁了心要去为她白家男儿复仇的吧! 皇帝更心软了些:“去吧!” “臣女告退。” 大长公主立在大殿门口朱漆红柱旁,握着虎头拐杖的手心起了一层腻汗,心提到了嗓子眼儿,生怕白卿言刚烈顶撞皇帝,让皇帝生了杀心。 思绪在心中百转千回的大长公主回头看向紧闭的殿门,余光不经意扫到了一身污血的肖若海,不知是大长公主心中不安的缘故,还是肖若海本人不够引人注目,大长公主这才注意到身后有一个肖若海。 她问:“今日捉拿刘焕章之事,阿宝知不知情?” 肖若海忙躬身,依旧是大殿内那副温润从容的音调,缓慢道:“回大长公主,大姑娘非神又岂能未卜先知?” 肖若海没有说实话,因大长公主为白家庶子杀纪庭瑜之事……大姑娘已经同大长公主反目,肖若海信不过大长公主,他的主子……只有大姑娘一个。 不过一盏茶的功夫,大殿门再次打开,白卿言完好无损从大殿内出来,大长公主吊在嗓子眼儿的一颗心终于回落,忙向前走了两步,一把拽住白卿言的细腕:“陛下和你说了什么?” “叮嘱我去南疆只能胜不能败,败了就别回来了。” 白卿言语调平静又稀松平常,大长公主却惊得身形不可察的晃了一晃:“什么?!” 听到这话,大长公主还能不明白皇帝的打算?! 明着派人过去商谈宜和之事,暗地里却打算派白卿言过去反扑。面对南燕西凉联合的大军,若是兵力未损……白家男儿与白家军尽在,还可一战! 可如今战将已死,残兵苟存,如何与南燕西凉大军相抗?! 白家满门男儿已经系数葬身南疆,皇帝怎么能连白卿言都不放过?! 大长公主手克制不住的颤抖,转身要进去大殿求情:“我去同皇帝说!” “外有强敌虎视眈眈,内无强将江山堪忧,南疆……我必要去。” 天色已经沉了下来,气势恢宏的宫殿廊下,宫人正将硕大的如意宫灯一盏一盏点亮。 白卿言纤细单薄的身姿立于忽明忽暗的摇曳灯火之下,风骨傲然,从容不迫,又无所畏惧。 大长公主望着孙女漆黑如墨的眸,那里……透着坚韧刚强的冷光,勃勃野心被藏于一层坚定不屈的沉稳之中,尽是为将者的风华同威严。 她大长公主心中陡生不安,可想起那日孙女称为白家世代护卫之民不能反之言辞,她心绪稍稳又如困兽陷入家国两难之间。 · 白卿玄被捆了丢进柴房里,整个人惶惶不安。 已入夜,还没人来给他送水送饭,外面护卫安静的像个死人。 他来回在柴房里走来走去,凑在门前对外叫骂:“我告诉你们,你们最好放我出去!我是白家最后一个男丁,独苗!你们现在张狂,等我出去了……一定要杀了你们!还要杀了那个白卿言!你们给我等着!” 门外带孝的护卫如同听不见一般,静静守在外面一语不发。 白卿玄坐立不安,想起大长公主今日的态度,想必爵位是不要想了,那……他们会不会杀了他?! 白卿玄顿时被自己这个想法惊出一身冷汗,应当不会吧!他可是白家最后一个男丁了! 正想着,白卿玄听到外面有脚步声传来,他立刻站起身。 柴房的门打开,只见白锦绣、白锦桐带着一众护卫仆从而来,白卿言只身立在柴房门外,不曾进来。 原本处理这庶子,是白锦绣一人前来,毕竟这是她父亲留下的孽障。 可祖母唤诸人去长寿院,她路上遇到了长姐同三妹。 她本意是让长姐和三妹等一等她,不成想三妹白锦桐硬拽着长姐一起来了。 双手结结实实被困在身后的白卿玄向后退了两步:“你们想干什么?!我可是国公府唯一的男丁了!你们……难不成还敢杀我吗?!” 从满江楼前第一次见,再到这庶子强逼纪柳氏撞墙而亡,又将纪柳氏斩首分尸……着命人将尸身抛出去喂狗!这庶子的所作所为,已经远远超出了白卿言的容忍。 原本她念在这庶子是白家血脉的份儿上,可以给他一个痛快,可如今……她已经不容这庶子死的这么便宜。 此等心狠手辣的畜牲,该死于他折磨别人的手段。 她绷着脸,手握手炉立在门口不愿踏入那柴房一步。 “杀了你,未免太过便宜。”白锦绣眸底带着凌厉了冷色,“听说你很喜欢美人壶,既然如此……我便将你变成美人壶!” 白卿玄脸上血色尽褪,十分没有底气:“你敢!” 白锦桐沉着脸开口:“大都城内喜欢这些玩意儿的士族子弟不在少数,我等必会将你送于最精通喜好此道的公子,每日必会有人为你涂脂抹粉,让你成为最漂亮的美人壶,供人玩乐!” “你们敢!我是白家最后的男丁!我是白家最后的男丁!我是要继承镇国王爵位的!” 白卿言面色阴沉寒凉,连冷笑都懒得给那庶子,看着白卿玄就像看着沾染了秽物的物件儿,漫不经心抖了抖大氅上的落雪,视线失焦的望长廊望去。 “还做梦呢?!”白锦桐眼底掩不住的嘲弄,“祖母已经自请去爵位,最晚明日圣旨就会下来!而你这个逼死白家恩人的庶子,今夜白府便会对外宣称你挨不住家法……已经身亡!” 第一百五十一章:遇劫 白锦绣多看父亲这庶子一眼,都觉得恶心,侧头吩咐:“灌药!” 见两个护卫端药进来,白卿玄不住向后退:“你们敢!我是国公府唯一的独苗,祖母怎么可能舍得我死!一定是你们这几个贱人背着祖母害我!” 一个护卫擒住挣扎不已的白卿玄,一个护卫直接卸了白卿玄的下巴把那一碗哑药系数灌入白卿言的嘴里,又将白卿玄的下巴装了回去。 白卿玄腿软跪地,剧烈的咳嗽,使劲儿的呕想要把那苦药呕出来,可不论如何都无济于事,嗓子灼烧似的疼痛传来,白卿玄疼得倒地打滚,歇斯底里喊着救命,可声音却越来越小……越来越哑,直至什么声音都发不出来。 “砍断他的双臂和双腿,止住血,小心别弄伤他这张脸,丢去九曲巷,王家少爷看到如此细皮嫩肉的小官,自会好生招待!”白卿言说完不愿意在此久留,转身离开。 九曲巷王家少爷,出了名的慕残又喜爱长相极为俊俏的小官,这些年死于王家少爷之手的贱籍小官不知几何,白卿玄到了王家少爷手中,怕是要过得生不如死了。 白锦绣见白锦桐还立在原地静静望着痛哭挣扎的白卿玄,侧头唤了她一声:“锦桐?” 眸色冰凉的白锦桐从柴房内出来,对守在门口的护卫道:“这庶子挥剑砍断纪柳氏的尸身命人丢出去喂狗,那就如法炮制……砍了他的手臂和腿,让他睁大眼亲眼看着他是如何被喂狗的!” 那护卫一怔,想起这庶子对纪庭瑜新婚妻子所为,咬了咬牙:“三姑娘放心!” 白锦桐颔首,她抬眼望着行于白灯同素绢摇晃飘零的游廊中的两位姐姐,疾步追了上去。 白卿言正侧着头,对白锦绣徐徐说着:“银霜那个孩子,虽然看起来笨拙,可有一把子好力气,也忠心,平日里只有个吃零嘴的喜好,等佟嬷嬷略教一些规矩便让她去你身边伺候。长姐知道你武功不差,可有银霜在便多一层保障,你一人在大都,我也放心些!而且南疆之行凶险……我也着实没有办法将她带在身边。” 白锦绣点了点头:“长姐放心,我会照顾好银霜,出门在外一定带上银霜。” “有银霜能够顶上一段时间,你便有时间可以调教自己能用起来得心应手的人。” “长姐去南疆带上小四吧!”白锦桐步行于白卿言身侧,担心长姐去南疆后身边无人用,便道,“今日小四将祖父送她的那杆银枪翻了出来,只怕……长姐要是不准,她可要偷偷去了!那妮子胆子大着呢。” 白卿言微怔,思索了片刻才道:“我想想。” 姐妹三人一路行至长寿院时,董氏和五夫人齐氏还未到。 蒋嬷嬷让人给几位姑娘上了羊乳和点心,不多时董氏同五夫人便一起进了上房。 屋内炭盆烧得极旺,蒋嬷嬷知道白卿言畏寒,让小丫鬟拿铜制长夹往火笼里添了几块银霜炭,罩上镂空雕花的铜罩,往白[乡村]卿言的方向挪了挪,这才带着一众下人退出上房。 坐在莲纹八福软垫上的大长公主,倚着金线绣制的祥云团枕,低声开口:“白家大事已了,我已禀明圣上自请去爵位,白家遗孀回朔阳,十五那日我便去皇家庵堂清修,身边就留下三姐儿锦桐伺候。明日老大媳妇儿派几个得力的管事回朔阳修缮祖宅,想必等到全部修缮好晾晒晾晒,能住人得等到五六月份了。届时老五媳妇儿生了孩子做完月子,你们便随老大媳妇儿回朔阳老家。” 此事大长公主早就透了口风,董氏、二夫人刘氏、三夫人李氏、四夫人王氏和五夫人齐氏早就知道,并无什么异议。 况且,白家留于大都城,的确是遭他人算计不断。 今日幸而梁王意图栽赃陷害白家通敌之事未成事,否则……这白家一门怕是都不能存活了。 “还是……你们有人想要回母家的?”大长公主睁眼柔声询问,并无责怪的意思。 屋内无旁人,连蒋嬷嬷都在门外守着,大长公主无非是给想离开白家的儿媳留颜面罢了。 “母亲……”二夫人刘氏红着眼揪着帕子,哽咽开口,“儿媳没有存要离开白家的心思,可锦绣人在大都,儿媳不想离开,要不儿媳陪母亲一起去清修吧!” 刘氏的丈夫、亲子包括庶子都死在了南疆,就只有白锦绣这么一个心肝儿肉,不能时时见到,不能知她是否安好,这让刘氏怎么能放心?! 白锦绣握住刘氏的手,低声劝道:“母亲,陛下虽说追封祖父为镇国王,那也是因为我白家做出了退出大都的姿态,祖母是大长公主留于大都是自然,我已嫁做秦家妇自然也不能离开大都!可母亲不同……至少目前母亲是必需随大伯母一起走的!所幸还有将几个月的时间,又不是让母亲立时就走!” “二伯母倒不必着急,将来的事情谁也说不准!说不定日后我们白家还能回来!”白锦桐心知长姐谋划,安抚刘氏道。 刘氏死死握着女儿的手不吭声,一旦回了朔阳要回大都……哪里就那么容易了?! “老二媳妇儿,你先跟你大嫂回朔阳,若真放不下锦绣想回大都,三年孝期一过,我亲自同亲家商议,做主给你一封放妻书,让你回母家,可好?” 大长公主放下姿态,语气轻缓同刘氏商议。 婆母将姿态做得如此低,刘氏心有戚戚,含泪道:“母亲,我真的不是想要放妻书,我只是放心不下锦绣!想着一回朔阳……和锦绣离得那么远!罢了罢了!回朔阳就回朔阳,同三姐儿说的,也不是没有回大都的机会!” 刘氏话音刚落,就见蒋嬷嬷打了帘子进来,她立于翠玉珊瑚镶嵌的八宝屏风后不曾进来,只低声道:“大长公主,朔阳老家的白岐云老爷路上遇劫,狼狈折返回来,全身是伤,称国公府赠予宗族的银两被劫,求过国公府做主。” 第一百五十二章:舍命相护 白锦桐知道此事乃是长姐授意,端起茶杯喝茶不吭声。 “被劫了?!哈哈……连老天爷也看不过眼了!”白锦稚忍不住幸灾乐祸,站起身问,“全身是伤,残了没有?!” 屏风外的蒋嬷嬷被白锦稚弄得哭笑不得:“前院来禀,老奴还未曾去看过。” 白卿言垂眸冷嗤了一声,不紧不慢道:“我白家遗孀皆女子,爵位还在时,在朔阳宗族面前尚且式微保不住白府家业,如今没了爵位……孤儿孤母还能怎么给宗族做主?更何况当初祖父灵前我曾说过,堂伯父怀揣四十五万两银子回朔阳,路上难免不稳妥,请他们等丧事结束,派人护送他们回去,他们非要自己走!如今称说被劫了……不找当地官府衙门,反到来白家,怕不是还要打我母亲和诸位婶婶嫁妆的主意吧?” 一向泼辣的刘氏用帕子按了按自己眼角泪水,恼火道:“我看阿宝说的对!不去找当地的官府衙门,找咱们有什么用?咱们现在已经没了爵位,一家子寡妇怎么给他做主?!当初他拿了银子要走,阿宝没劝吗?还是宗族真真儿的想把咱们嫁妆也抢走,将咱们孤儿寡母逼死才甘心?!让他滚!” 倒是董氏不急不缓开口:“算时间……儿媳猜,这位族堂兄应当已去过当地衙门,此时回来应该是想借母亲大长公主的威势,来强压地方官员为他找银子。” 大长公主难道对宗族就没有火吗?真当大长公主是他朔阳宗族的牛马可以任由他们驱使?! 大长公主眸色一暗,身形松散靠着团枕,语调平缓:“我老了,十五便要去皇家清庵静修,余下的心力……除了这事国公府诸人的事情能够管一管,其余杂事,无心亦无力。” 这话的意思便是告诉白岐云,她不想管宗族之事,但若事涉她的这些孙女儿,她定不会坐视不理,这何尝不是告诫宗族,不要想着在朔阳可以随便欺负她的孙女儿和儿媳们。 “说到白家家业……”白卿言侧身看向董氏的方向,“义商萧容衍仁义,还未派人来催缴一应账目契约。可我白家不能因萧先生仁义,便耽搁此事。既白家大事已了,母亲……派管事去萧府商议对账交付地契铺子的日子吧!” “阿宝说的对,老大媳妇儿此事宜早不宜晚。”大长公主道。 董氏起身对大长公主行礼:“母亲,儿媳先去安排此事,再去安顿了族堂兄。” “辛苦了!”大长公主真心诚意对董氏道。 董氏离开后,大长公主让白卿言留下,其余人回去休息,毕竟折腾了这么久白家诸人都已疲惫不堪。 白锦绣挽着刘氏的手臂从长寿院出来,陪刘氏往回走,嬷嬷丫鬟都离得较远,白锦绣压低了声音同刘氏说话:“母亲不用担心我一人留在大都城,祖母还在!且忠勇侯已死,蒋氏更被命此生不许回候府,我必不会受欺负。” 刘氏含泪握住女儿的手:“可眼下秦朗世子位也没有了!你……你一个人母亲实在是放心不下!” “母亲……”白锦绣双眸通红,反握住刘氏的手,“若母亲是为了女儿,那便随大伯母回朔阳,母亲冲动易怒凡事要多听大伯母的,大伯母霁月风光又护短,必会护好母亲!母亲……静待来日,锦绣定会在大都城内恭候母亲与大伯母回来。” “锦绣,你这话的意思……母亲怎么有些听不明白?”刘氏有些茫然,可心却提到了嗓子眼儿,“你……你是不是要做什么危险之事?!” “母亲,涉险的不是我,是长姐!”白锦绣用力握紧母亲的手,一步一步脚下步子走的极为实在,“长姐她要去南疆了!此事日后定是瞒不住母亲,所以我今日便提前先同母亲说了,母亲不要外传。” “什么?!”刘氏心头一跳。 白锦绣压低了声音:“长姐是祖父称赞过的天生将才!皇帝想要长姐去收拾南疆的烂摊子,长姐应了!且在陛下那里为女儿求了恩典,长姐要用此次南疆之行的军功请陛下册封女儿为超一品诰命夫人。” 刘氏脚下步子一顿,睁大了通红的眼,怔愣片刻摇头:“不行!那不能让你长姐去!你长姐已经不是当年那个武艺拔群……能手刃敌军大将头颅的小白帅了!且南疆都是残兵败将!你长姐去了万一……万一也回不来了,你这超一品的诰命能拿得安心,娘可无法面对你大伯母了!这不行!绝对不行!” 小白帅……是当年白卿言手刃蜀国大将军庞平国后,白家军军中诸将军对白卿言的戏称。 “娘!”白锦绣握着刘氏的手,用力到指节泛白,“皇帝圣旨不可违!且去南疆为祖父、众叔伯兄弟复仇,乃是长姐所愿!长姐虽然武功尽失,可心智谋略无双,我信长姐!娘你也得信长姐!” 刘氏心中慌乱心酸又窝心无比,白卿言去南疆前还为白锦绣求了一个超一品诰命,是真的将白锦绣在大都城的艰难和前程放在了心上。 “娘,你若心中难安……便在府中求神拜佛,祈求神佛与白家英灵,护长姐平安归来!南疆艰险长姐临行也不忘设法护我,往后朔阳也不见得能得太平,娘一定要护好大伯母!” 白锦绣了解自己的母亲,虽说大伯母内蕴刚强不必她娘亲护,可她总得给刘氏找些事来做。 · 长寿院内。 白卿言端坐在大长公主身旁,看着正在叩首的魏忠。 琉璃罩中的烛火燃的热烈,直直往上蹿。 魏忠跪于正中,垂眸不曾抬头直视大长公主与白卿言。 已风烛残年的大长公主,银发梳的齐整,手握念珠,一副慈悲为怀的温善样貌,眼底却是杀伐决断之色:“此次大姑娘奔赴南疆,你等必要护大姑娘全身而退不得有误!我已将半块黑玉龙佩交于大姑娘,从此……你等与我这个老太婆子再无关系,大姑娘才是你们的主子,你等需舍命相护!” 第一百五十三章:失信 听完大长公主的话,魏忠略微抬眼,视线落在白卿言脚下绣鞋上,转向白卿言的方向,郑重叩拜:“魏忠见过主子!” 刚才这魏忠进来之时,白卿言细观他气息和步伐,应当是个相当厉害的练家子。 魏忠已年逾四十,右手断了一指,可整个人看起来十分精神硬朗,声音相比平常男子更为细一些,未曾蓄胡。 她心中大致猜到,魏忠怕是早年随祖母一起入白家的太监,那他便不是暗卫队的首领,只负责联络。 “正月十五祖母要去皇家清庵,劳烦魏忠叔安排暗卫队首领与我见上一面。”白卿言说。 魏忠既已认主,自是只听白卿言吩咐,叩首后道:“不敢当主子劳烦二字,主子放心,魏忠定然安排妥当,不让人察觉。” 魏忠走后,大长公主看着不曾到她身边来的白卿言,双眼泛红:“去了南疆,一切小心!” 白卿言起身行礼:“祖母放心,若无他事,卿言便先退下。” 大长公主抿着唇,容色悲切,良久点了点头:“这段日子,最辛苦的便是阿宝,阿宝去歇着吧!” 见白卿言规规矩矩行礼从上房退出去,大长公主唇瓣嗫喏泪水终还是从眼角滑落。 “大长公主……”端着一碗羊乳红枣茶的蒋嬷嬷迈着碎步饶过屏风,抬手拨了珠帘进来,见大长公主落泪,上前柔声劝道,“从二姐儿出嫁开始,大姐儿每日都不停歇,今日大事已毕,大姐儿想必已是心力交瘁。” 不见大长公主吭声,蒋嬷嬷眼眶愈发红了,她强撑着打起精神笑道,“大长公主不想用晚膳,老奴瞧着上次大姐儿送来的红枣还有,让人给大长公主煮了一碗羊乳红枣茶,大长公主可要尝尝?今日的蒸糕也不错,不如也给您上一碟?” 良久,大长公主摇了摇头:“给阿宝送去吧!” · 白卿言看过纪庭瑜后,由已经包扎了伤口的肖若海陪着往清辉院走。 “肖若江已经带人先一步出发去南疆,沿途会陆续派人快马回来同大姑娘禀报消息,力求在大姑娘到达南疆之前,将南疆状况尽数掌握。”肖若海跟在白卿言身侧慢半步的距离,微微颔首弯腰姿态恭敬道,“另外,大姑娘交代之事已经查清楚了,梁王府上那位叫杜知微的幕僚,于二姑娘出嫁那日替梁王挡刀,不治身亡。” 她脚下步子一顿,死了?! 廊间白绢素布在她眼前飘摇一晃,想起梁王那封亲笔信。 总算知道,为何梁王会出此纰漏。 梁王此人唱戏扮相入木三分,心计也深,可到底不如杜知微那般……有能掌控全局并设套谋划的能耐。 杜知微之死她的确深觉可惜,看来梁王的确是命不该绝,前生有她二妹白锦绣挡刀,此生有杜知微舍命,活下来的总是梁王。 若梁王身边无杜知微,此人……她倒不必那么放在心上。 她回头看着已经换了一身干净衣裳的肖若海:“辛苦两位乳兄了!” “为大姑娘办事应该的!”肖若海迟疑了片刻,还是撩开衣襟下摆跪地叩首,“今日同梁王护卫高升交手,属下意欲替大姑娘招揽,手下容情,不成想连累三位兄弟枉死,还望大姑娘恕罪。” 白卿言从未怪肖若海。 她将肖若海扶了起来,道:“乳兄早已猜出南疆之行皇帝会要我性命,所以……想我身边能多几个得力之人相护,乳兄急于招揽人才……无非是想将我毫发无损带回来,不愧对父亲,我懂。” 肖若海始终弯腰俯身,姿态恭敬,听白卿言提起她的父亲,身子俯的更低了些,垂着泛红的眸子不吭声。 “乳兄回去休息吧,十五送走祖母去皇家清庵之后,我们便要准备去南疆了。”她低声道。 “送大姑娘回清辉院,属下便回。”肖若海坚持。 她未阻拦,点了点头。 肖若海立在清辉院不远处,目送白卿言进了清辉院这才转身离开。 白卿言进门,春桃替她脱了大氅,低声说道:“大长公主刚才派蒋嬷嬷来,说是大姑娘晚上没有吃好,大长公主惦记着让人给大姑娘送来了羊乳红枣茶和点心。” 她立在火炉前,伸手烤了烤火,余光扫过小几上放着的羊乳红枣茶和香气幽淡的梅花蒸糕,沉默片刻终究是让人撤了。 刚才见的那个魏忠是祖母的人,白卿言不打算用。 卢平是白家护卫队极得威望之人,得留给母亲。 至于那暗卫队…… 三妹白锦桐不日远行,身边虽说派了人,但出门在外身边武艺精湛非凡的高手越多,越能够保她万全。 春杏挑了厚厚的毛毡帘子进来,俯身行礼后问:“大姑娘备水吗?” 忙碌了这些日子,白家诸人下葬,梁王也已入狱……她心中那股子劲儿一卸,整个人只觉疲乏不已。 “备水吧。” 春杏得了话,俯身出门安排丫鬟婆子们备水。 那夜,白卿言睡得极不踏实…… 她梦到了南疆战场之上,她的祖父、父亲、叔叔和弟弟们。 梦到血流成渠,到处都是残肢断骸,到处都是血战拼杀的嘶吼声,武器碰撞处的火花就擦着她的眼仁而过,可她不敢眨眼。 她一瞬不瞬看向远处苍穹之中那黑压压一片,数万利箭如铺天盖地的蝗虫带着破风的呼啸声极速而来,她踩着血土和成的泥水朝着那朝尸山之上不断砍杀敌贼的身影冲去:“爹爹!爹爹快跑!” 她刚爬至爹爹身边,还未触碰到爹爹的铠甲,就听“咻咻”的声音从耳边而过,爹爹猛地转身以肉身将她护于怀中压倒,她耳边是利箭穿透铠甲入肉之声。 她惊惧万分睁大了眼,看着面色铁青死死咬着牙的爹爹,用力抓紧了爹爹胸前护胸,泪如泉涌:“爹!爹爹!” “阿宝,爹爹曾想……等天下太平,带着你和娘娘还有阿瑜,游山水写诗赋,过过寻常人家最普通的日子!可爹爹要失信于你阿娘,也再无法护你了。” 第一百五十四章:为傲 箭雨中,她望着爹爹英俊儒雅的脸上带着笑意,轻轻抬手抹去她脸上泪水:“爹爹的阿宝长大了,要替爹爹守好你阿娘,莫复仇,莫含恨,安稳余生,能活便好!” 眼看着爹爹的身影如流沙随风而逝,她心中乱成一团,五内俱焚,慌乱伸手去抓……可什么也抓不到! “阿姐!” 闻声,她猛地回头,看到胞弟浑身是血立于尸山之下,她疯了般朝胞弟冲去:“阿瑜!阿瑜!” 明知道,爹爹和弟弟早已身故。 明知道,这只是一个梦,催人心肝,让人五内俱焚的梦,可她还是不愿意醒来! 因为这里有她的亲人在! 白卿瑜满是鲜血的脸上露出懊悔的笑容,低声哽咽:“阿姐,阿瑜答应得胜班师要为长姐奉上南疆最漂亮的鸽血石,阿瑜要食言了!” 她一把抱住胞弟,闭上眼放声大哭:“阿姐不要鸽血石!阿姐不要!阿姐只要阿瑜好好的!阿瑜……阿瑜!” “阿宝……” 闻声,她回头:“祖父!” 祖父身着平日里在家练功时的衣裳,如往常那般笑着冲她招手,眉目慈祥和蔼。 她手中拽着弟弟的手陡然一空,面前再无弟弟身影,她喉咙发紧只能含泪一步一步朝祖父走去,悲痛欲绝跪于祖父面前,抱住祖父的腿放声痛哭:“祖父!祖父……” 祖父弯腰轻轻抚了抚她的脑袋,牵着她的手,苍老和蔼的声音徐徐带着安抚人心的力量:“阿宝护住了妹妹,撑住了白家……祖父甚是欣慰,祖父以阿宝为傲。” 她死死咬着牙用力摇头,不……她做的不够好!她配不上让祖父为傲,她若能早一点振作,不把自己当做病秧子养着,能早一点从头恢复武功,便能与祖父他们并肩去南疆……说不定可以用她一死换白家哪怕一二亲属平安。 祖父笑得越发温润慈祥:“阿宝可知,祖父平生何愿啊?” “海晏河清,天下太平……” 祖父点了点头,声音里是饱经沧桑之后的慈悲柔肠:“宁为太平犬,莫作离乱人!生逢乱世,百姓所求……无非太平二字。阿宝可愿继承祖父遗志,为这芸芸苍生尽一份力啊?” “白家世代忠臣良将,光明磊落,一心为民,克己奉公,却落得主疑臣诛满门不存的下场,祖父……还要我护着大晋江山?” “阿宝以为,人活一世为何啊?”祖父温声询问。 不等她回答,祖父的身影便在一片柔光之中涣散,她喉咙发紧伸手想要拉住祖父却抓了一个空。 “祖父!祖父!”她心慌意乱大声呼喊着祖父,可空空荡荡的峡谷之间只有她的回声。 “长姐!长姐……” 耳边传来白锦桐的呼喊声,她猛地睁开眼。 “长姐!”趴在床边的白锦稚站起身。 “长姐!”白锦绣双眼通红,见长姐睁开眼眼泪一下就冲了出来,转头对外间喊道,“大伯母,长姐醒了!长姐真的醒了!” 正在屏风外与洪大夫说话的董氏一听,拎着裙摆匆匆进了内间。 白锦绣忙擦了眼泪扯着白锦桐和白锦稚让开床边,董氏喉头翻滚,坐于床边抬手摸了摸白卿言的额头:“不烧了!真的不烧了!真是谢天谢地!” “阿娘……” 白卿言沙哑的嗓音响起,董氏眼泪一下就绷不住掉了下来,用力攥住她的手,死死咬着下唇:“醒来就好!醒来就好!” “长姐,你已经睡了两天了!”白锦桐道。 两天……难怪浑身虚弱无力。 “长姐你可吓死我们了!”白锦稚声音哽咽。 “是啊!”白锦桐心中松了一口气,说话也轻快起来,“长姐突然发起高热,连黄太医和洪大夫都束手无策。还是那个萧先生听说后,说他家中兄长曾在母亲过世下葬后有如长姐一般的症状,洪大夫按照那位萧先生所说的方法施针,没想到这么有效,不到半盏茶的功夫长姐就醒了。” “家中上下都很担忧长姐,祖母在这里守了两天一夜,刚才被大伯母劝回去。”白锦绣低声同白卿言笑道,“小五、小六和小七也都是熬不住了刚才走,要知道长姐会醒来,她们一定赖在这里!” 洪大夫给白卿言诊了脉,长长呼出一口气:“无碍了!无碍了!有惊无险!将养两日便能好,这几日饮食清淡些,我再写几个药膳……” “辛苦洪大夫了!”春桃忙给洪大夫打珠帘送洪大夫从内间出来,写方子。 春桃伺候白卿言梳洗后用了点清粥,身上的渐渐有了力道。 阖府上下得了白卿言醒来的消息,先是大长公主、后是几位叔母妹妹都来看过,这才放心里去。 白锦绣同白锦桐、白锦稚,陪白卿言围坐于火炉之前,说起日后之事。 “如今梁王的案子牵扯上了南疆粮草案,忠勇侯府定然脱不开身,忠勇侯已死……秦朗回了候府,我打算十五送祖母去皇家庵堂清修后,便也回候府!”白锦绣声音徐徐,“我同秦朗是夫妻,白家丧事已了,该筹备起候府的丧事了。” 白卿言脸色苍白无血色,垂眸端起手边温热的茶杯暖手,低声开口道:“若你身体扛得住,今日便回候府,时间拖久了……旁人难免会对你有所议论。” 白锦绣望着长姐,只听长姐徐徐道:“此事候府生乱无首,正是能任你拿捏调度,将大权与人心攥入掌中的时候!长姐知道你对祖母的孝心,祖母就在皇家清庵……来日方长。” 这个白锦绣不是没有想到,她原本打算初十白家出殡之后便回去,谁知后来长姐突然高热不醒,她就多留了两天。 既然已至今日,她便想再留两天送祖母和三妹离开之后再走。 “嗯!”白锦绣点了点头,“知道长姐无碍,我也可放心了!东西我已收拾妥当即刻便走,银霜暂时留在府中,等忠勇侯府一切妥当之后,我再接银霜过去。” 说罢,白锦绣起身行礼。 第一百五十五章:辅国正途 “诸事小心!”白锦桐不放心叮嘱了一句。 “十五那日姐姐恐怕不能去送你了,出门在外,万事小心!”白锦绣眼眶发红,又看向白卿言,“长姐南疆之行,若锦绣无法前往送长姐,长姐切记也千万小心,锦绣在大都……等长姐携全家荣耀归来。” “我送二姐回去!”白锦稚站起身道。 白卿言对白锦稚道:“你去祖母那里请蒋嬷嬷亲自送锦绣去忠勇侯府,你等随行!好叫忠勇侯府上下都知道……锦绣背后站的是祖母大长公主和我白家遗孀,让大都城诸人都明白,锦绣不是好欺负的。” “长姐,祖母昨日说了,等二姐回候府时,蒋嬷嬷相陪乘大长公主车驾!将二姐回忠勇侯府的路能铺多平,便铺多平。”白锦桐低声道。 虽然,这事在情理之中,可白卿言是真没有想到祖母竟会主动这么做,她主点了点头:“好,那我便没什么不放心的了。” 看着三个妹妹离开,她对春桃道:“春桃,更衣……派人唤肖若海过来。” 春桃见白卿言脸色极差,想劝又知无用,只能含泪福身:“是!” 还不到她可以酣睡之时,她竟睡了两日。 不知这两日狱中梁王是否有所异动,高升、童吉还有那个田维军那里……有没有审问出来一个所以然。 肖若海得知白卿言醒来的消息,早就候着白卿言唤他,所以来的极快。 “大姑娘身边叫春妍的丫头刚一用行就什么都招了个干干净净,昨夜失血过多而亡。高升是个硬汉子,听说大理寺卿手下有一审讯能人亦在他身上审不出任何消息。童吉在狱中受尽折磨,但一问三不知。只有那个田维军将知道的都说了,但都不是切中要害之事,可南疆粮草案定然同梁王脱不开关系了。” 肖若海规规矩矩着弯腰,将狱中消息言简意赅转述给白卿言。 “还有一事,白府出殡第二日……齐王曾乔装来了白府,递了令牌给大长公主似乎是想见大姑娘,可当时大姑娘没有醒,大长公主与齐王密谈约半个时辰后,悄悄离府,此事只有大长公主与夫人知道。” 白卿言不意外,没了信王……齐王被立为王储顺理成章,南疆之行除却齐王不做他想。齐王临行前想要来探探她虚实,也实属正常。 至于祖母与齐王说了什么,她已不再挂心。 “大姑娘,三姑娘突然过来了……” 春桃话音一落,喘着粗气的白锦桐已经挑帘进门。 “长姐……”白锦桐对白卿言行礼后道,“宫中旨意,齐王被册封为太子,正月十五亲征南疆,陛下命户部侍郎亲自征调粮草。” 白锦桐一得消息就赶忙跑了过来。 太子出征,长姐定要随行,那就是说……长姐十五也要离都了。 正月十五,这么快。 她手指轻轻摩梭衣角,颔首:“我知道了。” 守在院外的春桃看到董氏身边的秦嬷嬷疾步走来,行礼:“秦嬷嬷……” “大姑娘可醒着?” “醒着,正同三姑娘说话,奴婢这就去通禀。” 春桃正欲挑帘进门就听秦嬷嬷道:“太子殿下来了,在前厅要见大姑娘,夫人正陪着殿下用茶。” 春桃一怔,忙进门。 白卿言已经听到了,她起身吩咐春桃:“拿狐裘来!” 十五便要出征,太子殿下或许想来问一问白卿言应对南燕西凉合军之策,这也是应该的,毕竟这军功是太子的,太子比任何人都希望这一仗能胜,以此军功来奠定他不可动摇的储君之位。 她随秦嬷嬷疾步来到前厅,董氏正同太子殿下喝茶,余光见那一身素衣白服的清瘦女子扶着婢女的手跨入正厅,太子放下茶杯起身:“白大姑娘。” “见过太子殿下。”白卿言垂眸行礼,“言病中,未曾恭贺太子殿下入主东宫之喜,还望殿下恕罪。” 眼前女子面色苍白羸弱之态,却也不掩其风华惊艳之貌。 太子无轻渎之心,反恭谨还礼:“德不配位,孤心中了然,只望能与大晋有才德之士勠力同心,共翼大晋,匡孤于辅国正途。” 白卿言微微侧身避开太子的礼,轻声问:“殿下此来,可是为十五出征之事?” “大姑娘大病初愈,不知体力能否支撑远行?” 太子没有避开董氏的意思,董氏便也没有退下。 白卿言抬头看了眼太子,深知太子今日来其一是想看她是否已经转醒,十五能否随他出征,其二只是想探问她准备以什么方式……确切的说是以什么身份随他出征,才能将军功系数给他,如此罢了。 “殿下放心,撑得住。只是此次出征南疆……言身为女儿身多有不便,欲女扮男装以幕僚身份跟随殿下左右,不知殿下觉得是否妥当?” “白大姑娘思虑甚是。”太子得了准信,心中已无忧虑,他笑着道,“如此,大姑娘好好养病,孤特意命人拿了上好的补品来,望能助白大姑娘恢复一二。” 太子竟不问南疆战事? 她低垂着眸子,视线落于太子殿下的鹿皮软靴上,慢条斯理开口:“今日我二妹锦绣欲回忠勇侯府,与秦朗祸福同当,白家诸人都劝不住。眼下白家男丁已无,言斗胆唤太子殿下一声表哥,不知表哥可否送二妹回忠勇侯府,为锦绣助一助声威,也好让忠勇侯府两位姑娘知道,白家男儿虽逝,可锦绣亦有表哥相护,她们心中有所忌惮,必不会再伤锦绣性命。” 太子殿下要从她这里拿军功,她可以给,但太子也应投桃报李给白家点儿好处。 她将姿态放低,以表兄妹之情……求庇护白锦绣平安,于情于理他都不能推托。 果然,太子一口应了下来:“孤与白家本是亲族,白家男儿已逝,孤便是白家诸位姑娘的亲兄长!举手之劳,怎会不应?大姑娘放心,有孤在一日,必不会让二姑娘受辱。” 白卿言刚醒来身子还弱,只将白锦绣送至府门口。 第一百五十六章:不通 “长姐外面风大,回吧!” 她用力握了握白锦绣的手,不知今日一别……何日才能想见,姐妹两人皆是双眸通红。 “去吧!”她低声道。 白锦绣点头,转头看向正用帕子沾眼泪的刘氏,郑重对董氏行礼叩拜:“大伯母,劳烦您多多照顾母亲。” “好孩子,起来吧!”董氏将白锦绣扶了起来,拍了拍白锦绣的手,“放心!” 刘氏担心女儿,可是一想到白卿言用南疆军功为女儿换超一品的诰命,又请太子殿下亲自送白锦绣回忠勇侯府,她目光不免落在羸弱的白卿言身上,心跟油煎似的不是滋味。 那可是九死一生的南疆战场,白家儿郎全都葬身在了那里,万一白卿言要是回不来,她余生如何安心啊?! “娘,孩儿走了!” 白锦绣说完,转身登上马车,深深看了自家长姐一眼,还是弯腰进了车厢内。 当日,白家二姑娘白锦绣承大长公主车驾,太子殿下与白家三姑娘四姑娘亲白锦绣送回忠勇侯府,百姓听闻,无不感叹白家风骨清正。 都说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来时各自飞,若旁人夫家出事被围,既人在娘家奔丧,定会顺理成章躲在娘家避祸,更别说当初这白二姑娘是险些被婆家两个小姑子害了性命,当初横着出了忠勇侯府。 可白家二姑娘在白家丧事了结后,竟毅然决然回了忠勇侯府,其品德当为楷模。 忠勇侯府那两位姑娘,在听说白锦绣回忠勇侯府乃是新册封的太子相送,且太子在忠勇侯府门前,还对白锦绣以表妹相称,叮嘱看守忠勇侯府的兵士要对白锦绣及其身边诸人多加照顾之后,惶恐不安,尤其是年幼的二姑娘缩在床上瑟瑟发抖,吴嬷嬷怎么安抚都无用。 “这下可怎么办啊!”秦二姑娘缩在床角抖个不停,泪眼蒙蒙望着吴嬷嬷,“这白锦绣回来,我们……我们都活不成了吧?!” 吴嬷嬷手里端着鸡丝粥,眼泪吧嗒吧嗒直掉:“不怕的二姑娘!咱们不怕……白家最注重名声,她不敢害姑娘的!” “可就是因为白家注重名声,名声好!之前我和妹妹又……”秦家大姑娘说不下去紧紧搂着幼弟,哽咽道,“爹已经死了,我们姐弟三人无人护,她回来肯定是要报仇的!娘要是在就好了,娘肯定会护着我们的!” 秦家二姑娘闺阁内主仆几人正惶惶不安不知所措之时,又一道圣旨下来,秦家两位姑娘险些晕了过去。 天子使臣持圣旨立于忠勇侯府门外,宣旨册封白锦绣超一品诰命夫人。 听说这到圣旨是太子殿下护送白锦绣回忠勇侯府之后,担心白锦绣被欺负,便立刻进宫与皇帝说情请下的恩旨。 百姓无不赞叹太子殿下高义,皇帝情重,一时间又想起白锦绣当初险些在忠勇侯府被害了性命,再联想到秦德昭与南疆粮草案,想来是秦德昭早已同梁王、刘焕章之流暗中勾结下黑手坑害白家男儿,否则怎敢肆无忌惮纵女伤了刚嫁入秦家的白家二姑娘。 忠勇侯秦德昭虽死,可骂名传遍天下,梁王的名声也好不到哪里去,为一己私欲坑害国之柱石大晋脊梁,已至忠魂命葬南疆,大晋不得不卑躬屈膝派使臣前去同南燕西凉求和,何等耻辱! 刘焕章叛国与南疆粮草案凑在一起,稍有见识的平头百姓都能将其拼凑完整,更何况手握人证物证的大理寺卿吕晋。 只是大理寺卿吕晋心中疑惑,不论是皇帝也好……还是能争储君之位的皇子也罢,如今晋国面临南燕西凉合军压境,白家倾巢而出为国灭敌,信王就算为夺军功也不会蠢到要在大战未胜之际坑害白家战将。 若真如梁王所说是听从信王吩咐办事,那时信王本人便在南疆,他就不怕连自己也葬送在那里吗?! 若此事是梁王攀诬信王为己脱身,梁王又是为何要这么做?即便信王死在南疆……太子只为也只能是齐王,轮不到他啊! 不通……不通啊! 吕晋坐于灯火幽暗的大理寺狱内,听着童吉被行刑之时的惨叫声,反复琢磨思量。 “大人这小厮晕过去了。” 听到刑官回禀,吕晋屈起指节敲了敲案几,慢条斯理道:“泼醒,继续审……” · 白府。 “外面都在传这是太子殿下的恩德!二夫人……咱们二姑娘这般年纪便成了超一品的诰命夫人,满大都城可是头一份儿啊!” 听着仆妇道喜,二夫人刘氏并无那般高兴。 女儿这超一品的诰命是怎么来的,刘氏心中清楚,那可是白卿言要用命去南疆换啊! 刘氏眼眶发红,想到女儿的叮嘱,用帕子按了按心口,道:“去……将年前我让人给少爷做的护心镜拿来。” 护心镜是年前刘氏让人给儿子做的,谁知道还没有赶得及命人送到南疆,儿子就没了。 前几日罗嬷嬷捧着这做好的护心镜回来,刘氏触景伤情又哭了一场便让罗嬷嬷将护心镜压箱底了。 既然如今白卿言要去南疆,她这个做婶婶的无能……不能帮上忙,就将这护心镜送于她,求神拜佛保佑她平安吧! 清辉院中,佟嬷嬷和春桃已经开始着手为白卿言收拾去南疆的行装。 白卿言让春桃将她的银甲红缨枪,和射日弓找出来。 春桃叹了口气,命人将落了灰的红木箱抬进来打开,里面放着白卿言的银色战甲、红缨枪,和射日弓。 白卿言立于摇曳火光之下,见到放在银甲之上的那枚使用痕迹极重的兽骨韘(shè),拿了起来,轻轻套在拇指之上在灯下细观。 韘又叫扳指,这是她习射日弓时祖父送她的,这东西原本是为扣弦拉射而生,可后来晋国随高祖皇帝开国以武得爵的世家皆不愿子孙习武,这东西……倒成了世家贵族的佩饰。 她手上这枚髓腔被汗液沁出一层薄薄的黑色,远不如祖父那枚黑璋环绕属当世名品。 第一百五十七章:大胆 佟嬷嬷打帘迈着小碎步进来,福身道:“大姑娘,肖若海来了,请见姑娘。” “请……” 她脱下扳指放回木箱之中,让春桃将这口箱子收好,这是她要带去南疆的。 肖若海一进屋,行礼后便将皇帝下旨册封白锦绣超一品诰命夫人之事告诉了白卿言。 “不知是谁先提起太子仁义,如今百姓皆赞太子殿下仁义与陛下厚德,称太子殿下不负忠臣,愿善待忠臣遗孀!” 她略微意外的挑了挑眉:“欲借白家得仁义之名,这可不像太子殿下的心计啊!太子殿下……怕是得能人了。” 她刚借着太子的声威为二妹讨了一点好处,太子殿下便借她白家为自己壮声势,一点儿亏都不吃。 对皇帝来说,这道圣旨原本就是她讨要的,不过早一点下旨,在出征之前还能卖给她和百姓个好,名利双收皇帝何乐不为? 也算是……互惠互利吧。 肖若海颔首称是:“属下派去尾随之人称,如今还未搬出齐王府的太子回府后不过一盏茶的时间,便匆匆出府进宫,随后旨意才下来!” 果然,有人点拨齐王了,下这到圣旨的时机真真儿极好。 肖若海接着道:“如今齐王府上下喜气洋洋,听说太子殿下回府后重赏了一位秦先生,想必就是这位秦先生点拨了太子殿下,如今秦先生已是太子府的坐上之宾,细问姓名之后得知这位秦先生名唤秦尚志。” 秦尚志…… 难怪。 她抿了抿唇,没想到此生秦尚志终还是到了太子的身边,成了太子的幕僚。 秦尚志大才,只希望此生太子[网]不要负了秦尚志才是啊! 也希望他们彼此有朝一日不要站在对立面,并非她怕与秦尚志为敌,只不过是怜惜秦尚志罢了。 杜知微心计深沉手段阴毒损辣是真小人,防不胜防,秦尚志却与杜知微不同,秦尚志有智谋手腕但秉性良善是真君子。 “这位秦先生若真得太子殿下看重,此次南疆之行必会见到,留心些便是了!”她望着肖若海地上到,“倒是乳兄,南疆之行时间紧迫,都准备妥当了吗?” “大姑娘放心,我们的人分几批已经都派出去了,沿途尾随军队之后而行,不会引人注目。” 肖若海余下担忧未说,只是高手太少……此次大姑娘南疆之行风险还是太高。 春杏打帘进来,俯身道:“大姑娘,夫人朝清晖院来了。” 她颔首,对肖若海道:“辛苦乳兄了!” 听到白卿言这话,肖若海忙称不敢,便匆匆退下。 送走肖若海,她怕母亲发现她成日缠在腿上和手臂上的沙袋,便让春桃解开藏起,亲自出门将母亲董氏迎了进来。 一进门,董氏攥着白卿言的手让其他人退了出去,红着眼眶将女儿扯至内间,细长的手指用力戳了一下女儿的脑门:“你大胆!” 她知道母亲说的是南疆之事,她挽着董氏的手臂扶她坐在床边,低声问:“今日锦绣走后,阿娘也套车出门了,是去舅舅家借人了?” 董氏能如何?! 太子上门提起南疆之行,可见女儿南疆之行已成定局,即不可更改董氏能做的便只能是最大程度护女儿周全。所以送走白锦绣之后,董氏立刻命人套车出门,向董家借死士随女儿一同前往南疆,至少能护她性命。 只是,之前董氏与董老太君商议定下阿宝与董长元之事,就得搁置了。 “千金之子坐不垂堂,百金之子不骑横,白家男子皆葬身南疆,你既知你为家中嫡长!又在你祖父灵前立誓要撑起白家门楣!你何敢乘危而徼幸?!”董氏说着眼泪便顺通红的眼眶往下掉,眼底有怒也有心疼。 她望着阿娘双眸酸涩的厉害,她用力挽住阿娘的手臂,阿娘每次都是被气急才会掉书袋…… 阿娘博学,每每爹爹都被阿娘说得哑口无言,连连告罪。 她忽而想起年幼时,樱花树荫之下,爹爹被阿娘训得满脸涨红拂袖而去,不过几息便又回来手捧茶盏向母亲致歉,含笑低语:“娘子,为夫错了。” 她下巴枕在阿娘的肩膀上,克制着心头百味,学着爹爹的腔调低声道:“阿娘,阿宝错了!” 董氏瞪着她,瞪着瞪着再绷不住哭声,将她拥入怀中,用力搂紧。 “阿娘,南疆我得去。想护住白家……仅凭民心是不够的!只有攥住兵权,才能真正的让皇室忌惮惧怕,才能真正的护住白家。” 她对母亲本就无所保留,说得坦然:“我睡了两天,梦到了父亲,梦到了阿瑜……我不想让白家再有任何一人落得父亲和阿瑜那样的下场!往小了说……我想护住母亲和婶婶还有妹妹们!往大了说……我愿继承祖父遗志!” “阿娘,一人活一世仅短短数十年,而世族大家之所以能长存于世……却不被湮灭在这万古长时之中,除了家族血统的延续,还有风骨同信仰的传承!我等白家子孙……能承担得起白家意志、风骨,白家才能真正得以传世!若家族志向不存,迟早会被岁月吞噬,被光阴遗忘。” 听着女儿的软声细语,董氏一腔怒火消散只留满心担忧和难过,明明应该是被娇养的天之骄女,却要担起男儿家族之责。 女儿心有大志,她为娘的还能拼死阻拦不成? 董氏死死咬着下唇,用力攥住女儿的手,将她抱紧:“此次,你舅舅从董家带来的一百死士系数随你去南疆,只听你一人调令!你舅舅已派人快马回登州,余下人马追上你,会想办法同你联系……” 世族大家豢养死士已不是什么新鲜事,越是显赫的大家族死士便越多,也只有世族大家才能养得起那些死士,说白了死士便是世家的私兵。 舅舅这是把董家的私兵交到了她的手里。 “阿娘,我不会愧对外祖母和舅舅这份信任的!”她低声道。 “你外祖母和舅舅同阿娘一样,只希望你能平安回来!”董氏喉咙哽咽,难见在女儿面前露出如此脆弱的神态,“阿娘已经没有了你父亲和阿瑜,阿娘不能没有你了,你可知道?” 第一百五十八章:匹配 “我知道!我都知道!”她红着眼抱紧阿娘,哽咽开口,“阿娘放心,我一定把我自己完完整整的给阿娘带回来,阿娘信我!” 董氏将号令董氏死士白玉玉佩递给白卿言:“这是号令董家死士的信物。” 她收下低声道:“我身上重孝,否则一定亲自去见外祖母和舅舅一趟,谢他们!” “你外祖母和舅舅不在意这些!你好生在家里收拾行装!尽量妥帖些!你二婶刚才将年前定做的护心镜送到我这里来,嘱托我转交于你,让你南疆带上!我看了用料极为扎实,是个好东西!你带上!”董氏将女儿鬓边碎发拢在耳后 “嗯!”她点头轻笑,“有阿娘和外祖母、舅舅,还有诸位婶婶惦记,我一定尽力敢在回朔阳之前回来!” “好!”董氏长长呼出一口气,心中无限惆怅。 董氏走后,白卿言安排起清辉院诸事。 佟嬷嬷、春桃、银霜三人被悄悄叫了进来,规规矩矩看着坐在铜制火炉前烤火的白卿言。 “我走后,你们多听佟嬷嬷的话,尤其是银霜!” 懵懵懂懂的银霜点了点头。 “老奴倒是想同大姑娘求个恩典。”佟嬷嬷看了眼傻乎乎的银霜,道,“老奴没有女儿,想收银霜做干女,虽然老奴身份不高……可到底是大姑娘身边的管事嬷嬷,银霜成了老奴的干女,想必其他家仆也不敢随意欺辱她。” 白卿言还未同佟嬷嬷说过,打算让银霜去二妹那里。 “嬷嬷,我是打算让你教银霜一些日子,等忠勇侯府诸事定下,便将银霜送到二妹那里去……” 佟嬷嬷颇为意外,怔愣片刻忙道:“那也无碍,老奴只是怕旁人欺负了银霜去。” “好,倘若银霜愿意,此事嬷嬷同银霜商量便是!” 春桃眼泪吧嗒吧嗒往下掉,她扑通跪在白卿言面前,膝行两步叩首,双手扶在白卿言膝头道:“大姑娘,就让奴婢跟着大姑娘吧!奴婢保证不给大姑娘添乱!好歹……让奴婢随行伺候大姑娘一应饮食,好不好?!” 春桃的忠心她如何不知,可是此生她不能让春桃随她一同去战乱之地,前世春桃因她而死,此生她必要护春桃周全。 “你走了谁替我守清辉院啊?”她笑着将春桃扶了起来,用力握了握春桃的手,“清辉院里我信得过的就是你们,银霜一走,佟嬷嬷年纪大了或有个头疼脑热的,万一让人钻了空子怎么办?嗯?” 春桃死死咬着下唇,眼泪断了线。 “别怕,我还要回来送你出嫁呢!”她同春桃笑着说。 这不是玩笑,前生她欠春桃一个婚礼,此生必要让她风风光光出嫁。 “姑娘,这都什么时候了你还说这个!”春桃哽咽。 “战场我不是没去过,此次跟随太子身边无非出谋划策,有何可惧?!” 知道自家姑娘决心已定,春桃只能掉着眼泪帮白卿言收拾,心中难受极了。 · 一连几日,国公府抬着成箱成箱的账目从后角门进进出出,今日终于将所有账目对清楚,交于萧容衍之手。 旁人看着热热闹闹,可那箱子里究竟是什么,也只有董氏心腹和萧容衍心腹知晓。 萧容衍当日在宗族逼迫白家之时出手相助,于情于理此事告一段落之后,都该请萧容衍艺一宴。 可白家无男儿,管家、管事出面身份太低,虽说对商人身份的萧容衍来说足够,可若是对白家恩人就未免身份不够。 这日账目对清,董清岳携子董长元替董氏出面,于国公府宴请萧容衍,倒是让萧容衍受宠若惊。 萧容衍不是没有听说董氏打算将白卿言许给董长元之事,董长元少年解元公,品貌端方,学问不凡,的确是难得的好儿郎。 然,在萧容衍的眼中,董长元陪白卿言还是稚嫩了些。 白卿言虽为女子,可心怀大志,襟怀洒落,格局智谋无双又有用兵谋国之能。这样的女子……非当世英豪不能与之匹配。 董长元随父亲前来宴请萧容衍,虽说瞧不上萧容衍商贾的身份,但到底有恩于白家,他便来了。 谁料,几番交谈下俩,董长元竟被萧容衍的胸怀与见识谈吐与气度折服,只觉此人实乃温润君子。 董清岳举杯替董氏敬酒:“今日举杯,四谢先生!一谢先生城南出手阻信王去路!二谢先生救白家四夫人!三谢先生于白家遗孀被逼之际出手相助!四谢先生指点洪大夫行针,卿言才得以苏醒!我替家姐敬萧先生一杯。” “董大人折煞晚辈,晚辈怎敢当这一声谢,碰巧而已!”萧容衍举杯略低于董清岳,姿态恭敬,“白家于衍之恩德深重,盼有来日能报偿一二,若有所求……衍必倾尽全力。” 董清岳眸中含笑将杯中酒饮尽:“今日能得萧先生一诺,甚幸。” 董清岳望着眼前举手投足尽是矜贵雍容之气的年轻人,只觉后生可畏。 他多年观人,知此人非池中物,能得此一诺对白家来说总归是有益无害。 “听说,先生不日便要离开大都了?”董长元问。 “陛下下旨,今年十五不办灯会,举国为镇国王哀,我便不留于大都了。”萧容衍道。 如白玉温润的翩翩公子董长元,含笑举杯:“那便祝先生一路顺风。” · 正月十五,天还未亮。 白家诸人送大长公主去皇家清庵清修,车马队伍从白家正门出发,浩浩荡荡上山,于晨光初现时,停于气势宏的高阶之下。 董氏亲自扶着大长公主沿高阶而上,三夫人李氏还不知白锦桐将要离开大都,殷殷嘱托她好生照料大长公主,晨昏定省关切祖母身体不能懈怠。 白锦桐一一应下。 “你等回去吧!不必再送了!让阿宝送我进去便好。”大长公主轻轻握了握董氏的手,“以后无事也不必来探望我,好好过好自己的日子!” 几个儿媳妇儿立在清庵门口,恭敬行礼,目送大长公主进去,折返前殿进香叩拜。 第一百五十九章:称病 白卿言同白锦桐一左一右跟在大长公主身侧,只听大长公主克制着情绪低声叮咛:“今日,你二人皆要离家,切记万世小心!尤其是阿宝……你要去南疆,那里刀剑无眼,千万记住紧跟太子殿下方可保你平安。” “是。”她低低应声。 将大长公主送入院子,白锦桐叩拜后红着眼出门,去更衣准备出发。 皇家清庵的小院厢房,虽然称不上富丽堂皇,但也是什么都不缺的。 厢房内地龙已经烧了起来,挑开厚毡帘子,如春的暖气迎面扑来。 她送大长公主入内,看婢女上了热茶后,福身道:“祖母既然安顿好,孙女就告退了。” “阿宝!”大长公主见白卿言要走着急起身。 她沟壑纵横的枯槁大手攥住白卿言的手,将她腕间佛珠挂在白卿言的细腕之上:“这是光合大师开过光的,定能佑你平安归来!” 白卿言看着这串祖母常年佩戴的佛珠,没有推辞,福身行礼后道:“多谢祖母。” “阿宝,你可一定要……平安回来啊!”大长公主眸子红了一塌糊涂,克制着不让自己眼泪掉下来。 她浅浅颔首退出厢房,退出小院,听到院内挑帘的声响她回头看了眼……见大长公主在蒋嬷嬷搀扶下挑起毛毡帘出来,正泪流望着她。 她终是不忍,浅浅对大长公主福身后离开。 白卿言到白锦桐那里时,白锦桐换好了男装,她带着白锦桐从清庵偏门出,让她从山北面离开。 两人刚走至北山竹林,便见到翠绿竹叶翻飞之下立着一队训练有素的护卫。 魏忠匆匆上前行礼:“主子,卫队半数十人在此。” 她颔首,侧头对白锦桐道:“祖母将她手上一支暗卫队交于我手,这一半随你走!” 白锦桐抿唇想了想道:“长姐今日便要去南疆,更需要他们!长姐带走!” “我跟在太子身边不会有事,可你不同,你隐姓埋名能依靠的只有人手!”白卿言拉住白锦桐的手,送她往山下走,“我母亲已将白家各地排得上名号的铺子放于你的行囊中!所幸天下皆知……白家散尽家财,铺子异手旁人也不会引人注目!” “嗯……”白锦桐颔首,见山路难行扶了白卿言一把,竟摸到了白卿言手臂之上缠绕的铁沙袋。 “如今这世道在变,为长远计,你此次不能只将目光放在晋国,若以你之能可让生意列国遍布……将来收集各国消息便方便上许多。” 世道在变? 白锦桐心头莫名重重跳了一拍,心头如破开云雾, 是啊,不仅晋国在变,世道也在变! 于晋国来说…… 内,朝中趋炎附势的谄佞奸徒,登高位掌大权。 外,西凉南燕联军迫境,朝中无敢去前线之武将。 内乱未平,外患交迫,亡国之兆。 于世道来说,曾经强盛一时的大晋霸主显露盛极必衰之象,西凉野心勃勃,南燕后起之秀,天下局势将变。 目光只在晋国,便只能看到晋国沧海桑田,而目光放于列国……才能看清世道和局势如何变幻更替。 时局瞬息万变,谁能掌握先机,谁便可这乱世乱流中立足。 白锦桐深知,长姐所求是护住白家,但若力所能及在护住白家之余……长姐的心志怕已不仅仅只在晋国。 白家还未脱险,长姐便已深谋远虑为白家世代所图之大志铺路,所图非小,她亦得调整策略,才能配合长姐步伐。 “长姐!锦桐知晓轻重,长姐放心,锦桐必不负长姐,不负白家,不负祖宗信念。”白锦桐抱拳行礼,“长姐止步,锦桐自行下山!” 她欣慰白锦桐明白了她的意思,颔首:“万事小心,你心存良善,但出门在外不可妇人之仁!” “锦桐知道!” 今日开始,白锦桐便要用他人身份行走。 暗卫悄无声息跟随白锦桐离开,直视肉眼所及已看不到白锦桐的身影 寒风吹过竹林竹叶沙沙作响,魏忠听到白卿言漠然的声音…… “还有一半暗卫,等忠勇侯府围兵离开后,交于二姑娘白锦绣手中任二姑娘驱使不得有误。你年纪大了,从今天开始便跟随在祖母身边伺候,护祖母周全,安心养老,不必跟着我了。” 魏忠闻言没有丝毫犹豫,颔首称是谢恩。 一朝天子一朝臣,魏忠在宫中时见得多了,主子更替能得一个善终,于他们这些奴才来说便是最好的结果。 · 出征大军辰时末巳时初便要出发,白卿言与太子约定在城外十里汇合。 今晨,她来送祖母和三妹,已先一步让肖若海带着明面儿上的护卫与行装在城外十里等候。 她一路下山同董氏同坐一车,董氏揽着女儿的肩膀眼泪直掉,一路皆是叮嘱之语:“你记住,千万不能和当年一样认为战局在你掌控之中便去涉险!你要知道阿娘只剩下你了,听到没有?!” “阿娘放心,阿宝知道了!阿宝一定紧紧跟在太子身边保自己周全。况且有两位乳兄相护,阿宝定会平安归来!阿娘为爹爹守白家!我还要活着替爹爹护阿娘呢!” 董氏克制不住哭声,用力抱紧了女儿,心里难过不已。 明明说好的,若是女儿她教诗书,让女儿知书达礼,若是儿子丈夫教他武艺,让他保家卫国。 可为何,儿子死于沙场,女儿也要拖着病弱之躯奔赴。 送董氏和诸位婶婶回府,白卿言郑重叩拜后避人耳目悄悄离府。 秦嬷嬷来回禀董氏白卿言已走,董氏泪如棉线,良久她长长叹了一口气,哽咽开口:“今日起,大姑娘称病……” “老奴明白!”秦嬷嬷红着眼道。 “大嫂!大嫂!” 三夫人李氏慌张失措的声音从院外就传了进来,董氏睁开酸胀的眼,侧头朝窗外看了眼,吩咐秦嬷嬷:“去迎一迎三夫人。” 三夫人李氏拎着袄裙裙幅匆匆进门,手里捏着一封书信,慌得泪流满面:“大嫂!小四……小四她……” 第一百六十章:一呼百应 秦嬷嬷见状带着外间伺候的婢女退下,三夫人这才忙走至董氏面前,将信递了过去:“小四留信出走了!说是要随阿宝去南疆!我就说她这几日怎么这么乖顺,不惹事不说还每日来我这里叮嘱我要保重身体,照顾好自己……闹了半天她在这给我憋着这么一出!今天早上她说不舒服就不去送祖母了,我还当她是真不舒服!大嫂……这可怎么办啊?” “你先别慌!”董氏接过信一边细看一边问,“什么时候发现小四不见的?小四身边的人可都询问过了?” “那几个婆子丫头说今早我们送母亲走后,那小妮子就拎了包袱骑马跑了!”李氏心慌的不行,她的丈夫儿子全都死了,女儿要是出事她可怎么活?! 董氏一目十行看完信,道:“你别慌,她是去寻阿宝的,我这就命人去将她追回来!秦嬷嬷……” 秦嬷嬷应声挑帘进来:“让卢平亲自带一队人马往南,务必快马将四姑娘白锦稚追回来!” “是!” 李氏一怔,竟然让卢平亲自去?! “嬷嬷等等!”李氏忙唤住转身要走的秦嬷嬷,她上前一步攥住董氏的手,“大嫂,如今咱们府上最得用武功最高的便是卢平,你让卢平去追人……万一大都有变数咱们府上怎么办?!” “除了卢平,又有谁能将小四带回来?放心吧……小四应该走的不远。”董氏对秦嬷嬷道,“去吧!让卢平小心行事莫让人发现了。” “秦嬷嬷!”李氏又把人叫住,她喉头翻滚着,双眸泛红,眼泪吧嗒吧嗒往下掉,“卢平不能走!罢了!不追了!左右……她是去找阿宝了!小四有一身武艺若遇危险应当不会拖累阿宝,也好让她在阿宝身边好好学学!” 李氏心中明明不舍,明明担忧,却还是狠下心肠。 她虽不如董氏这般睿智什么都了然于心,可也能猜到白卿言之所去南疆是为了保全白家。 大嫂董氏也只剩下这一个身体羸弱的女儿,可为了白家大嫂不得不让白卿言去,她的女儿身体强健自己任性妄为跑了,她还要大嫂遣白家护卫去追,万一大都这边儿有事大嫂手里连个身手卓绝的人都没有! 李氏下了狠心,眼底噙着泪,郑重道:“大嫂,劳烦您派个人找到那个不成器的东西,告诉她……护阿宝平安回来,否则我打断她的腿!” 董氏眼眶一热,轻轻握住李氏的手:“锦桐去陪母亲了,要是连锦稚都走了,你……” 不等董氏说完,李氏摇了摇头:“小四仗着天资不错,任性妄为了这么多年,如今父兄都不在了,她也该去历练历练,该长大了!更何况以小四那个性子就算是把她捆回来了,她找机会还是要跑。” 良久董氏点头,转头吩咐立在门口双眼发红的秦嬷嬷:“派个人去,找到四姑娘直接送到大姑娘那里,让大姑娘护好妹妹。” · 白卿言的马车到城南十里坡时,出征大军还未到。 已换了一身男装的白卿言还未下马车,肖若海已经快马而来,对马车内的白卿言道:“大姑娘,二姑娘来送您了!” 锦绣?! 她挑开马车车帘,弯腰下车……见不远处随她去南疆的卫队一侧停着辆马车,披着披风的白锦绣立于马车旁,见长姐一身利落的男装,想起曾经长姐身着银甲披风英姿飒飒的模样,湿红的眼底有了笑意,疾步朝白卿言方向走来。 “你怎么来了?”白卿言颇为意外。 白锦绣扶住她的手臂,朝卫队方向走去:“是太子殿下的安排,他让我来送送长姐,他这是在卖人情给长姐,信王、梁王相继入狱之后,我倒觉得太子倒是聪明了许多!就比如……这超一品诰命夫人的恩典是长姐换来的,却让太子和皇帝得了好名声。” “太子身边得了能人,不足为奇。”她握了握白锦绣挽在她臂弯的手。 “只是,太子得了能人,长姐南疆之行怕是更危机重重。”白锦绣脚下步子一顿,红着眼望向白卿言,冰凉的手指紧紧攥着她的手,眼中满都是担忧,“长姐,真的就……非去不可吗?” 白锦绣怕南疆之行,皇帝不会让白卿言活着回来! 她知道白锦绣的担忧,徐徐道:“虽说白家军溃败,可百足之虫死而不僵,我白家真正的根基不在大都,在军中!振臂一挥一呼百应,那是换作任何一个姓氏都做不到的。我去是要告诉仅剩的白家军,我白家骨血与白家军同在!刀山火海生死相托,那……才是我们白家应该经营的地方。” 她用力捏了捏白锦绣的手:“乱世当道,军权方为立身之本。” 白锦绣眼泪一下就掉了下来,她忙用手背擦拭。 远处,出征大军已缓缓而来,白锦绣心中不舍,哽咽道:“长姐,万事小心,我等长姐平安回来!” 她回头看了眼浩浩荡荡而来的出征队伍,太子榆木精致的奢华马车行于前方,后面跟着两辆规格偏小的马车,两侧皆是护卫兵士。 很快,齐王贴身伺候太监快马而来,下马对白卿言行礼道:“太子有令,请白大姑娘马车跟于太子马车之后,以护白姑娘周全。” “多谢。”白卿言浅浅颔首。 “长姐……”白锦绣声音哽咽。 “好了,回去吧!” 说罢,她松开妹妹的手,上了肖若海备好的马车。 “长姐,定要平安归来!” 听到白锦绣带着哭腔的声音,她抬手撩开湛青色的帘子,对白锦绣颔首。 肖若海亲驾马车,双手勒住缰绳,带着人马缓缓朝出征大军的方向而去。 大军随行传令兵前后传令,让先头部队提快了速度,又缓缓压慢了后面行军的速度,让白卿言的马车借空插了进去,位于太子殿下马车之后。 这辆马车是肖若海选的,虽不如太子殿下马车那般奢华惹眼,可车体宽敞,车厢是用压实了的实木制成,即便最锋利的箭矢也难以穿透。 第一百六十一章:一日千里 此次,皇帝倾全国之力聚齐五万大军出征南疆,沿途官道定然是平坦,肖若海细心木案上摆着棋盘,大约是怕路上枯燥让白卿言解闷儿的。 车内暗匣里有书本,还有易于存放的点心吃食,煮茶的小炉子,一应茶具,取暖的铜罩火盆,连香炉这样的小物件儿都很齐整,当真是费心了。 如今陛下已先遣议和使臣稳住局势,后命太子亲自帅兵出征,再战之心显而易见。 太子知兵贵神速不敢耽误,一路车马颠簸抱着痰盂吐了好几次,却未曾叫苦也不曾让队伍减缓前进速度,硬忍了下来。 五万兵士安顿至营地,太子车马被当地太守恭敬请入府内休息,太守宴请被面色不佳的太子推辞了。 可宴已设,太子劳累不愿赏脸,太守便盛情相邀太子带来的幕僚,白卿言称病未去。 多年不曾出入过军营,白卿言立在土丘之上望着营地演武场,四周旗帜猎猎作响,高高架起的火盆火舌摇曳将演武场映的亮如白昼,兵士们围着两个肉搏较量的百夫长,起哄声一阵比一阵高,热闹非凡。 寒风席卷而过,白卿言却觉这场景无比熟悉,心中竟有游子归乡之感。 “公子,风大回去吧!”跟在白卿言身后的肖若海低声道。 她手中握着手炉颔首往土丘之下走,问道:“小四到哪儿了?” “四公子尾随大军已在城中客栈住下。公子放心,属下派人暗中护着四公子,必不会让四公子出事。”肖若海压低了声音说。 “明日出发之前,把她带到我跟前来!另外……派人给母亲和三婶送个信,好让她们安心。” “是!”肖若海应声。 秦尚志带着随行小厮立在不远处,远远看到一身男装的白卿言含笑长揖到地,姿态很是恭敬。 白卿言含笑与秦尚志相望。 秦尚志专程来这里等白卿言必是有话要说,如今白卿言男装行走,倒也不必太过避讳男女有别。 肖若海备好茶水,起身立在白卿言一侧,余光悄无声息打量着这位曾经客居白府,如今又成了太子幕僚的秦先生。 白卿言与秦尚志相隔一桌,相对而坐。 “初十一别,不曾想今日再见先生已是太子幕僚,言以茶代酒恭贺先生。”白卿言端起面前冒着热气的茶杯。 秦尚志看了眼肖若海,见白卿言没有让肖若海退下的意思,便知此人是白卿言心腹,他举杯轻抿一口茶水,放下茶杯后道:“大姑娘可知,此次南疆之行……于大姑娘而言,危机四伏?” 她放下茶杯端坐握住手中半凉的手炉,望着秦尚志道:“先生能来与我说危机四伏四字,言铭感于心。” “秦某曾蒙大姑娘收留,方可苟活,故而今夜前来打扰,是为了告知大姑娘……此次不论大姑娘胜也好败也罢,今上都不能容大姑娘存活于世!”秦尚志神情郑重,似乎下定了决心一般,“秦某有一计,可使大姑娘在抵达南疆之前脱身。” 身着素白色暗纹左襟长衫的白卿言,望着秦尚志缓缓道:“先生,我一人荣辱性命不足道哉,南疆我必去。” 秦尚志没有问为何,看着眼前身形清瘦的男装女子,陡然想起那日有兵士家眷在国公府门前闹事,白卿言字字铿锵之语,她说前线艰险总须有人去!因那里数万生民无人护! 她手指头顶匾额,称镇国二字,当是……不灭犯我晋民之贼寇,誓死不还!生为民,死殉国!只为护我大晋百姓无忧无惧的太平山河,生死无悔! 油灯烛火之下,秦尚志搁在膝盖上的手缓缓收紧,想起那日白卿言掷地有声之语,心中热血澎湃。 白家是真正以忠义二字传家,将为国为民刻进了傲骨里。 白家男儿虽葬身南疆,可只要白家精气风骨不灭,白家便能在这世族大家皆如昙花一现的历史长流中,永存不朽。 秦尚志郑重行礼:“镇国公府白氏,满门英豪,可叹可敬!” 秦尚志是君子,便已君子之心度白卿言人之腹……自是以为白卿言今日赴南疆,如当年的镇国公白威霆一般只为护民守国。 交浅不能言深,白卿言不欲同秦尚志多加解释,坦然替祖父、父亲受了秦尚志这一礼。 第二日,寅时。 偌大的演武场只有旗帜猎猎作响,皎皎月光之下,白卿言清瘦身影立于靶场,以极为标准漂亮的姿势将射日弓拉了一个满弓,只可惜箭未射出她已力竭,腹腔那口气一散,来不及收势羽箭射出一小段距离软塌塌跌落在地,她亦是弯腰扶着双膝直喘粗气,双臂肌肉酸胀发抖。 豆大的汗水顺着她的下颚嘀嗒嘀嗒往下滴,衣襟已经被汗水湿了一片,肺部难受如同快要炸开。 白卿言身体虚力道和从前不能相比,可身体对弓箭的记忆还在,她说是从头再来但到底不是初学者,加上这段时间白卿言日常都缠着铁沙袋,力道还是恢复了些。 扶膝休息了一小会儿,白卿言直起身,从箭筒里抽出一支箭,继续练。 前生,她为了恢复武艺没日没夜的练,比这痛苦百倍,眼前这点难受算什么,远远不够瞧的,她知道自己一定能一次比一次做的更好。 重新调整气息,搭箭,拉弦…… 肖若海立在一旁看着白卿言坚韧的背影,想起白卿言小时候被逼着练弓箭的模样,大姑娘从小到大都是这般,任何事都不轻言放弃!要么不做,要做便做到最好,不论这期间要吃多少苦受多少罪,也从不气馁。 当年都说小白帅天资不凡武艺超群,可无人知道白卿言为了那身武艺吃了多少苦,受了多少罪。 如今从头再来,白卿言身上除了当年那股子韧劲儿和拼劲儿之外,少了急躁更多了几分沉着稳健。 短短数日,从连普通的弓都拉不开,到一点一点拉开射日弓,白卿言这可以称得上是突飞猛进一日千里了。 第一百六十二章:前行 可白卿言还不满足,她练到全身湿透发抖也只是稍做休息重整旗鼓再来,每日如此不曾间断。 天际放亮之时,全身衣衫被汗水湿透……面颊通红的白卿言,吩咐肖若海收了弓箭,咐道:“劳烦乳兄加重我日常绑臂的铁沙袋加重,以后每隔两日加重一次。” 她眼下要稳扎稳打,不能太过急躁从而透支身体,得每日不间断慢慢一点一点加量,否则一定会如同前生一般提前将身体拖垮得不偿失。 白卿言回去洗漱换了一身衣裳,正趣岛.biqudao.xyz]往手臂缠新增分量的铁沙袋时,就从窗口瞧见肖若海派去接白锦稚的赵冉回来,正立在檐下在同肖若海说话,脸上有伤。 听到白卿言出来的开门声,肖若海挥了挥手让赵冉退下。 她开口把人唤住:“赵冉你过来,四公子呢?” 赵冉忙快步走至白卿言面前,满面愧疚行礼道:“属下无能,没有能将四公子带来,请公子责罚。” “公子,四公子怕是误会了,以为赵冉他们是抓她回大都城的,所以和赵冉他们动了手,逃窜间四公子遇到魏国富商萧容衍,向其求救。那位萧先生命他的人出手护下四公子又拦住我们的人,四公子又称不认识赵冉等人,所以……那位萧先生拒不交出四公子。” 萧容衍? 萧容衍似乎是说过,十五就要离开大都返乡,不曾想这么巧竟然和小四碰上了。 “你先下去处理伤口。”白卿言对赵冉道。 “是,属下告退。” 赵冉走后,她问肖若海:“大都那边可有什么消息?” “刘焕章的叛国之罪定是翻不了案了,但因为刘焕章一死,南疆粮草案大理寺卿吕大人查起来就颇为棘手,田维军的证词又都无法证实梁王并非奉信王之命办事。梁王到现在抵死不认,高升受尽酷刑一概不说,小厮童吉一问三不知,这个案子也是难为大理寺卿吕大人了。”肖若海道。 杜知微死了,刘焕章也死了,前世梁王的谋臣和战将都没了…… 此生,白家军必不会被梁王接手,没了杜知微,她倒要看看梁王要如何翻盘。 “左相李茂那边还没有动静?”她又问。 前世梁王与左相李茂相互勾结参奏祖父叛国,此生梁王已入狱,李茂倒是坐的很稳。 李茂奸滑,她猜……李茂前世定然是看透梁王明面儿上追随信王,实际上不过利用信王,怕将来齐王与信王两败俱伤,这位梁王上位的可能性更大,所以才暗中倒向了梁王。 可上一世,李茂却在齐王将要册封为太子的关口,弃了这个纯臣的身份,与梁王一同参奏表明立场…… 杜知微此人,做事一向留后手,既然前世能让李茂同梁王联手共參祖父叛国,要么是李茂的把柄攥在梁王杜知微手中,逼得李茂不得表明态度!要么……李茂便是铁了心追随梁王,好要那从龙之功。 若是前者,李茂现在怕是要急着清理把柄。若是后者,李茂应该会设法救出梁王。 可以李茂的向来喜欢左右逢源的品性,她笃定是第一种。 肖若海摇了摇头:“来人未报,不过临走前按照公子吩咐已派高手将左相府牢牢看住,稍有异动我们的人定会察觉,另外派去看守左相府的一个小子正巧碰到了个机会混入左相府,只是人才刚进府中……要起作用还需时间。” 她活动舒展了还在不自觉发抖的双手,点头:“之后李茂府邸的任何动向,都派人向二姑娘禀报一次,就说是我临走之前交代的,以防我身处南疆鞭长莫及让她随机应变,谨防李茂此人!” “是”肖若海应声。 “乳兄,你亲自去一趟把小四接回来,告诉她我不会送她回大都!记住不要同萧容衍的人发生正面冲突,接到小四尽快赶上大军步伐。” 肖若海抱拳:“属下这就去!” · 太子临行之前,皇帝再三交代此一战需大胜的重要性,太子镌心铭骨时刻不忘,虽然昨日在马车上被颠了一个七荤八素,今晨还是强撑着起来,命大军按时开拔。 太子被搀扶着临上马车之前,见白卿言一身利落男装,未披披风,再看白卿言脚下易于步行的防滑鞋履,颇为诧异问了一句:“白大……公子,这是打算步行?” “马车颠簸,走走也好。”白卿言道。 没有那么多时间给她慢慢训练恢复体力,她便周身缠着加了分量的铁沙袋,以步行代替训练。如今是急行军之时,为不拖累行军速度,她必需跟上,也算是对自己的一种鞭策。 只希望在到达南疆之时,至少她能够重新将射日弓捡起来。 昨日在马车里窝了一整天,骨头都快被颠散的太子听了这话,命人给他拿了双易于行走的鞋履:“昨日坐了一日马车,骨头都僵了,孤也走走。” “殿下,我们是急行军,殿下与白公子不同不是少入军旅,步行恐耽误时间。”秦尚志劝道。 太子摆了摆手只道:“白公子走得,孤也走得。” 话说出口,大军出发。 然,走出不到两公里太子已经跟不上速度,三公里时……为不耽误行军速度太子被扶上马车。 行至十里之,白卿言发丝被这寒风吹得略有些散乱,脸和鼻尖通红,汗水顺着下颚嘀嗒嘀嗒向下掉,缠着铁沙袋的腿如同灌铅一般酸麻到抬不动,马车近在咫尺,她随时可同太子一般上马车,舒舒服服坐车而行。 可她只要一想到祖父、父亲,众位叔父和弟弟的死,心就如同油煎火烧,一口气沉到腹腔咬牙前行。 到南疆最快一个半月便可到达,那个砍了小十七头颅,剖了小十七腹部的云破行就在南疆。 难道,她要拖着一副肩不能抗手不能提的身子去同云破行较量不成?! 她这些年体弱,因由……不是病重不是寒症。而是她认同了大夫的话……亦自认病弱而不勤勉练习,夏药膳……冬进补,整日卧床将养,将自己越养越弱。 第一百六十三章:苦甜对半 呼吸间白雾袅袅模糊了她发热的眼睛,耳边只剩下大军行进整齐的一致的步伐声。 她调整呼吸,目视前方,紧紧攥着拳头,胸口如同火烧火燎一般难受。 祖父、父亲谁不曾受过重伤,哪一个有她这么娇气了?! 他们教了她一身的本事,难道就是为了让她自怜自惜的?小时候学武千般苦都吃了,荒废了和么多年如今想把武艺再捡回来,难道想想就能回来吗? 苍天公平,人生苦甜对半。 这些苦都是她这些年落下的,她得补齐了才能拿回原本属于自己的武功,都是应该的。 肖若海快马追上行军队伍时,见白卿言未坐马车一跃下马,疾步走至白卿言的身边道:“公子,属下没有能接回四姑娘。四姑娘拒不同属下走,口称不认识属下。那位萧先生说……他此行亦是往南,四姑娘是公子的妹妹他必会好生照顾,若公子实在不放心可亲自去接人,只有见到公子……他才相信我等是公子的人,才能将四姑娘交还。” 白卿言脚下石子一滑,僵硬的身形险些摔倒,幸而肖若海一把扶住:“公子!” 她脚步若停顿,身后队伍步伐必然都得跟着乱,她不是没有行军经验的深闺女儿,立刻借肖若海的力挺直腰身,疾步向前:“知道了!” 她重新找回呼吸和步伐,思索萧容衍的意图。 让她亲自去接人? 白卿言在心中嗤笑,她要离开行军队伍去接人,比得和太子说明缘由。 萧容衍怕是有所图谋想与太子同行又怕刻意,这才想借她的嘴传话……让太子去请他吧。 毕竟,太子身为皇子,在繁华热闹的大都城享了惯了,这一路马车之中枯燥乏味,有个能谈天说地的知己相伴,便不那么难熬了。 皇亲贵胄的公子习性和做派,萧容衍倒是明白的很。 她不免又回想起她发热昏睡那两日,期间太子与祖母密谈的半个时辰,她再想到临行前祖母几乎是明示她一言一行都必需在太子殿下眼皮子底下,不要离太子殿下身边。 她想,应当是太子答应了祖母她此行只要不生异心,不离他视线做有碍皇室之事,便保她性命。 肖若海没有劝白卿言回马车休息,他深知白卿言的秉性,劝也无用,索性牵马护于白卿言身旁一路随行。 天黑透之时,大军终于赶到曲沣。 白卿言亦险些脱力,她人坐在营房内,颤抖着手解开缠绕在身上的铁沙袋,沙袋已能滴出水来。 静坐时,汗比行军途中出的更多。 肖若海命人给白卿言提了水亲自在门口守着,让白卿言可以好好沐浴解乏。 太子看着灯下为他脚上药的小太监,皱眉问:“白家大姑娘,真得一天都走下来了?” 今日他不过走了几里路,脚上便磨出泡来无法再前行,这白卿言一个姑娘家,竟然随军走了一天?! 太子的贴身太监全渔替太子穿好罗袜,笑道:“这也不奇怪,白家大姑娘自小同国公爷出征,想必是习惯了,真是个有福不会享的,偏要自己折腾自己!” “话不能这么说,她病了这些年,那身体可大不如前了……”太子看着摇曳的烛火,心中颇为不甘心,他竟连一个女人都比不过了? “太子殿下金尊玉贵,可千万不能自降身份和那些耐劳之人比。”全渔净了手给太子送上一碗温度刚刚合适的燕窝,“殿下用了燕窝早点儿休息吧!明儿个还要赶路呢!” 太子小口用燕窝粥之时,全渔已经命人点了助眠的熏香铺好床铺。 待太子漱口后,他扶着太子上了床榻,眉目间尽是崇敬:“殿下为国为民如此操劳辛苦,百姓必都铭记殿下恩德,等南疆大胜归来,殿下定会更得人望。” “少拍马屁!”太子嘴上这么说,眼底却尽是笑意。 大军卯时末便要开拔。 白卿言日常训练结束从演武场回来,更衣洗漱后卯时便去见了太子,将白锦稚之事告知太子。 “小四年幼莽撞怕被送回大都,便谎称不识在下身边护卫,萧先生也不敢贸然人将小四领走,故而在下想劳请殿下身边的公公将小四从萧先生那里接来。” 说着,白卿言朝全渔的方向颔首致礼,全无清贵人家轻贱太监那高高在上之姿。 全渔受宠若惊,连忙还礼。 白卿言一身男装,身形削瘦却挺拔,一派英姿飒飒的男儿姿态,言语间也无女儿态,倒是让人辩不出雌雄,只觉是个相貌比女儿家还漂亮的少年郎。 “对啊,容衍有事要先往平阳城再归国,与我们同路!”太子突然笑着转头看向全渔,“你去客栈将四姑娘接回来,再问容衍……可否愿意与大军同行,速去速回不可耽误开拔时辰。” 白卿言垂着眸子不吭声,太子殿下在车内坐的定是相当乏味了,听到萧容衍同路竟这般高兴。 “殿下放心,白大……公子放心,奴必不会耽误时辰!”全渔领命,对太子殿下与白卿言行礼后匆匆出门。 白卿言身边的人去了两次都没有把人带回来,太子殿下身边的奴才去了不过半个多时辰,在大军整装出发之前,萧容衍一行人连同白锦稚便到了。 白卿言立于太子身后,见身披狐裘大氅的萧容衍骑马踏着破晓晨光而来,他身后跟着一队二十多人的带刀护卫,排场十分排场。 极为儒雅温润的男子从容下马,身后清晨初升的辉光为他周身渡了一层熠熠金色。 他遥遥向太子行礼,嘴边噙着笑意淡淡,举手投足尽是腹有诗书的风雅气度。 跟在萧容衍身侧一身男装的白锦稚亦是跟着萧容衍向太子行了一礼,便飞速朝白卿言的方向跑来,她跑至白卿言面前怯生生看着自家长姐,乖乖立在白卿言身侧,低头用手指一个劲儿扯衣摆。 “容衍,你要莫骑马了与孤同坐马车!孤也有个说话的人!”太子笑着唤了他一声。 第一百六十四章:切莫逞强 萧容衍将手中乌金马鞭递给护卫,走至太子面前又躬身一礼,通身温醇厚重的儒雅气质。 他含笑的眸子幽邃眸子朝白卿言看去,平静的目光极为内敛高深,似能洞悉一切。 见她一身男装,到像清贵人家样貌惊艳如画的矜贵公子,不免想起蜀国皇宫她战马银枪的飒飒英姿。 他朝白卿言躬身一礼:“白公子。” 白卿言姿态洒落还礼:“有劳萧先生对舍弟照顾。” 看到白卿言脚下鞋履,萧容衍温声询问:“白公子不坐马车?” “听闻步行可强身健体,试一试罢了。”白卿言沉着道。 “走吧!要出发了!”太子对萧容衍说了一声,又对白卿言道,“白公子坚持不住便上马车,急行军速度极快,切莫逞强。” 白卿言对太子行礼:“言谨记。” 太子拉着萧容衍上了马车,随行将军安排萧容衍的人跟在后面,大军准备开拔出发。 “四公子上马车吧!”肖若海对白锦稚道。 白锦稚将随身携带的银枪长鞭和包袱丢进马车里,又小跑回白卿言身边:“我同长姐一起走路。” 随着号角声响起,军队出发,白锦稚不安跟在白卿言身边:“长姐,你别生气,我就是害怕你让肖若海把我送回大都!以前祖父不让我去战场,是因为觉得我定性不够,可如今情况不一样了!我不能眼睁睁看着长姐去南疆涉险,自己窝在大都城享福。” 见长姐目视前方只顾前行,白锦稚眼眶发红:“长姐我有一身武艺,不求去南疆建功立业,只求能跟在长姐身边,以肉身护长姐一个周全!长姐是我们姐妹的主心骨,而小四是我们白家最无用之人,此行万一有难小四愿为长姐舍命!” 她听着白锦稚哽咽之语,心底情绪翻涌,感怀万分。 “小四出息了,宁跟在旁人身边也叫不回来!当真是一出门就野了?”白卿言压低了声音。 “率性于外,沉稳于内……长姐说的小四都记得!”白锦稚说着朝太子马车的方向看了眼,将声音压得更低了些,“不是小四使性子不回来,而是小四觉得这个萧先生有些古怪,想留在他身边详细查证罢了。” 白锦稚陡然说出这样的话来,倒是让她觉得意外。 同太子坐于马车中的萧容衍眸子陡然一眯,侧头轻轻撩开随车身晃动而摇曳的马车帘子,看向正凑近白卿言说话的白锦稚,目光又忍不住落于身形修长清丽的白卿言身上。 白卿言似有所感抬眼,四目相对,见萧容衍只是静静凝视着她,她心头一跳,猜到萧容衍怕是听到了白锦稚的话,快了几步将妹妹挡在身后。 她知道萧容衍厉害,一粒花生米都能成凶器伤人,练家子听力出奇也不是什么新鲜事,可她却没想到白锦稚如此小声,周围又都是车轮声、步伐声,萧容衍竟然还能听到,可见此人身手何等厉害。 萧容衍看着白卿言的动作,缓缓放下帘子,笑容温润对太子道:“白大姑娘本就体弱,这样步行恐怕撑不住吧?” 太子摇了摇头,歪在软枕上:“昨日白大姑娘走了一天,到底是从过军的。” 见长姐快了几步,白锦稚怕长姐以为她无的放矢,忙追了几步道:“真的长姐!那个萧先生身边的人各个身手不凡也就罢了,竟没有一个偷奸耍滑惫懒的,且言行十分齐整,自律性极高,令行禁止!这……可不是普通商人能做到的,到像是训练有素的军旅者。” 她既然不能明着告知小四萧容衍的身份,又不能让萧容衍以为小四已知他身份准备告密,便没有阻止小四说下去。 “而且,我昨晚想偷偷去看他们这次押送往平阳城的货物,发现这批货物竟然有身手极高暗卫把手,他们说这批货物是普通香料,香料多为草植,药物也多为草植,多种味道混在一起,分的清楚吗?再者装满草药的马车车轮压过可留不下那么深的车辙印子,我怀疑他们这数目巨大的货物,是草药和兵器!长姐……你说这萧容衍会不会是西凉或者南燕的密探?” “出门在外,你能留意这么多这很好!”她欣慰一向大大咧咧的白锦稚,竟也会观察这些了,“但在商而言商,如今南疆战场以天门关和凤城为界,多处于丰县、黑熊山、骆峰峡谷一带,属于南疆以东,南疆以西的平阳城几郡相对安稳,可草药与护身兵器价格奇高,萧容衍运送草药兵器过去有利可图,有何奇怪?” “那他为什么要掩人耳目?大大方方又有何不可?”白锦稚不解。 “商有商道,隔行如隔山,里面门道你若想知可去请教萧先生。” 白锦稚听出长姐这是不怀疑萧容衍,便道:“其实小四也明白,萧先生在白家困顿之时出手相助,这份恩情至少能容萧先生一次解释的机会,小四是准备查清楚了后,告知长姐再去询问萧先生的,这是义……小四没忘。” 她欣慰颔首:“小四长大了。” “长姐……那你不怪我了是不是?那你不会送我回大都了是不是?”白锦稚兴高采烈凑上前问。 “这一路直到归来,你就在我身边,寸步不可离,否则我立刻让乳兄捆了你八百里加急将你送回三婶儿身边去。” 听到长姐这话,白锦稚开心的不得了,连连点头,规规矩矩跟在白卿言身边前行。 可这一路越走到后面,白锦稚心里越难受。 她看到长姐一身衣衫被汗水沁湿,仍不上车坚持步行,步伐坚定不曾拖慢队伍一分。 等入夜到达白沃城之时,长姐解开缠绕在衣衫里的铁沙袋,都已可以拧出水来。 白卿言沐浴时,白锦稚一语不发从屋内出来,忍不住问肖若海:“长姐,这两天就是……缠着这么重的铁沙袋走一天的?!” “今日大姑娘已能适应了,明日还要增加重量。大姑娘欲在到达南疆之前拿起射日弓,时间紧迫才用了此等方式。” 第一百六十五章:好算计 肖若海垂眸看着个头要比白卿言低一些的白锦稚,见小姑娘眼眶通红,他低声安抚道:“大姑娘心中有分寸,四姑娘放心。” 铁沙袋白锦稚并不陌生,白家诸子练武的时候都用过,可这么重的铁沙袋白锦稚可从没用过。 长姐身子那么弱,吃得消吗?! · 寅时末。 寒风呼啸,白沃城飘起了三三两两的雪花。 演武场内,被高高架起的火盆中,熊熊火光迎风热烈摇曳。 万籁俱静中,有箭矢划破空气的声音不断响起,跌落,再响起,碰到草把,又跌落。 汗水顺着白卿言下颚嘀嗒嘀嗒向下掉,她胸前和脊背的衣衫已经湿透,整个人如同从水里捞出来一般,在这寒气极为逼人的黑夜中蒸腾着热气。 她调整呼吸,沉着如水的目光一瞬不瞬凝视目视火光之下的草把红点,再次拉开一个满弓,绷着劲儿,咬牙将一张弓拉到极致,弓木发出极为细微声响。 她的骑射都是爹爹手把手教的,爹爹……是大晋国无人能敌的神射手,她也是! 零丁雪花落在她极长的眼睫上,她松手…… “咻——” 肖若海忍不住攥紧拳头,克制着激动的声音,道:“公子,中了!” 正中红心! 准头,白卿言一向有这个自信,只是力道还是欠缺的厉害,毕竟草把的距离是被肖若海挪近了的。 白卿言喘息修整了片刻,又重新从箭筒里抽出一根羽箭,刚搭上弓……眸色一沉,猛地转身,毫无留余力,箭指来人,弓木紧绷到极致一触即发。 不到十丈,仅带一个护卫的萧容衍立于风雪之中,沉静黝黑的眸子望着那搭箭拉弓身姿极为利落漂亮的纤瘦身影。 迎风剧烈摆动的火光,将她那双锋芒锐利的眸子映得忽明忽暗,极为骇人的杀气那一瞬呼之欲出,箭矢寒光毕现。 “白公子……”萧容衍远远朝着白卿言行礼。 她收了箭势:“萧先生起的好早。” 萧容衍不动声色,缓缓朝她走来,看着她鬓角汗水顺着曲线优美纤长的颈脖没入衣领中,错开眼,温淡笑道:“白公子手中的射日弓可否借萧某一观?” 她将手中射日弓递给萧容衍。 萧容衍借着火光细细看了射日弓之后,感慨道:“这射日弓出自大燕已故大司马大将军唐毅之手,曾经乃是大将军唐毅送于姬后所生的皇长子十五岁的生辰之礼,皇长子弃之不用,不曾想这射日弓最后在白公子手中出了名,若唐毅将军地下有知定然欣慰。” 白卿言当年随祖父出征,得了小白帅的称号,其最有名的便是三样,疾风白马,红缨长枪和这箭无虚发的射日弓。 只是,疾风护主已死,红缨长枪和射日弓也随着白卿言受伤被束之高阁。 萧容衍双手将射日弓奉还,她接过递给肖若海:“萧先生是否为小四昨日那番话而来?” “小四公子聪慧倒是超出萧某意料之外。”萧容衍眸底是温润浅淡的笑意,谈起小四如同长者带着几分欣慰之感。 “萧先生于白家有恩,小四知道分寸。” 萧容衍回头看了眼跟随他的侍卫,那侍卫抱拳行礼后退下。 见状,白卿言亦转头对肖若海颔首,肖若海亦颔首退下。 “萧先生有话直说即可。”她道。 萧容衍望着她的目光柔和深邃,解开身上大氅披在白卿言的身上,垂眸帮她系带,略带剥茧的指腹刮过她下颚,她本能地躲了躲,却见萧容衍垂着眼睫十分专注,动作温和又轻柔。 “萧先生……” 她抬手阻止,却被萧容衍本能地攥住了手。 四周寒风呼啸,雪花七零八落,火光灼灼熠熠,两人人影幢幢,她耳边只剩演武场四周旌旗猎猎作响的声音。 错愕之余,她整个人已被陌生的男子气息包裹,鼻息间淡雅低敛的稳重男子味,像沉水香又似乎有区别。 她想抽手,可被萧容衍大手包裹的指尖纹丝不动。 四目相对,男人犹如刀斧雕刻般的五官棱角硬朗,眼睑深重,高挺的眉骨令他的轮廓更显深邃,在这火光摇曳的黑夜竟似有倾倒众生的沉稳魅力。 她耳根滚烫,呼吸凝滞片刻,才惊觉自己手臂已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如果不是因为练得太久她脸早已热得通红,此时她定然露怯。 萧容衍极为安静注视着她,火光映在他暗黑的瞳仁里,没有轻薄放浪,亦没有戏弄之意,目光尽是温柔敦厚。 “怕我?” 萧容衍沙哑的嗓音里,暗藏随时欲破茧而出的某种情绪,可想到大燕国现状……又似被迎头浇了盆冷水,眼底的炙热之色犹如沉入谷底。 与其说她怕他,不如说忌惮更贴切。 前生这位大燕摄政王留给她的印象太深,行事手段堪称毒辣,他对白卿言来说……如果是对手,那绝对是最让她顾忌的对手,比十个杜知微加起来还要有威胁。 她稳住心神,坦然回答:“男女有别。” 萧容衍这才缓缓松开她的指尖,温醇的声音坦然:“我运送的货物,的确不是香料,而是草药、盐、铁兵器。” “是年前,大燕向大梁高利借的那批?”她反应极快。 年前大燕水患旱灾来势汹汹,让本就贫瘠的大燕更是雪上加霜,大燕曾向各国求援……却只有双方土地不接壤的大梁愿意高利借于大燕。 萧容衍没有瞒着,颔首:“东西原本分六路送回大燕,一路粮资兵器已被戎狄截获,如今大燕式微不能与戎狄较量,各国虎视眈眈恨不能大燕就此灭亡分之后快,萧某这才不得已将六路归一,铤而走险从大晋境内而行,由萧某一人送回。” 若是寻常时候也就罢了,如今南疆战况焦灼,粮食五谷还好说……兵器与盐铁这类官府从许百姓商贩私自之物,越是靠近南疆盘查的越是严苛,必不好通过。 萧容衍这是想借太子的势,随同大军一路将粮资兵器送至与大燕接壤的平阳城。 好算计! 第一百六十六章:可见明月 他此行同太子和出征大军一道,谁吃了熊心豹子胆敢盘查?且此次出征急行军……行军速度极快,各府城门大开。更何况与太子同行,可堂而皇之走官道,一路省下的时间就是大燕能救下的性命。 今时今日的大燕的确艰难,谁又能想到就是这样一个摇摇欲坠的大燕国,十年之后……会灭四国,成为军事实力令列国闻风丧胆的大国? “萧先生,言是晋国人,先生与言说得如此详细,就不怕言坏了先生的事?” 若说这个世上有哪国最不愿意见到大燕强盛起来,那必然是晋国。 “连白家小四都能看出的事情,以白大姑娘聪慧,不会看不出……”萧容衍瞧着她笑,“与白大姑娘坦白,无非是想告诉白大姑娘,至少眼下萧某并无与晋国为敌之意,只为救大燕百姓罢了。” 那日折柳亭一茶,萧容衍已知白卿言并非愚忠大晋之流,且心有仁义慈悲,故而才来坦然告知,给白卿言一个心安,让她不必过多防备做出什么举动来。 倒不是萧容衍害怕与这位手段心智无双的白大姑娘交手,而是此次事关大燕百姓存亡,萧容衍不能拿大燕百姓的命来赌,大燕赌不起。 “太子那里有一幕僚,名唤秦尚志,萧先生以为……以秦尚志之才看不出蹊跷?” 萧容衍声音越发轻柔:“秦先生高才,可秦先生并不知萧某与大燕关系,萧某身为商人,在商言商……攀借太子威势于平阳城谋利,又有何不对?” 萧容衍果然算计的很明白,她垂眸解开大氅系带,将风毛极为厚实的大氅还与萧容衍:“言一身是汗,怕弄脏了先生大氅!先生即是救人言绝不多事。” “出了汗,着风易受寒,披上吧!”萧容衍轻轻将大氅推了回去。 和白卿言同住一屋的白锦稚刚才突然惊醒,见长姐的床上已经没了人影,就追了出来。 谁知道竟然看到长姐和萧先生在一起,还亲眼看到长姐解开了大氅还给萧先生,小丫头眯了眯眼,想到今日她说萧容衍押送货物有问题的话,长姐还替萧容衍辩白了几句…… 小丫头眼睛一亮。 天爷呀!她这是发现了什么?!她们家长姐,红鸾星动了! 妈呀!长姐对这个萧先生动心了?!也对……这个萧先生堪称玉树临风儒雅,就连皇子都没有这位萧先生身上雍和从容的气度!也都没有这位萧先生长的好看! 嗯……长相上和气度上配得上长姐! 而且长姐定然是要招婿上门的,这个萧先生……商人的身份低了些,可对白家有恩又是第一府上,勉勉强强配得上她们家长姐吧! 她都以为她们家长姐这辈子都不会对谁动心的,没想到长姐竟然喜欢上了这个萧先生! 想到萧容衍将来要入赘白家,别人见了他称一声白萧氏,小丫头突然缩着脖子捂嘴偷笑。 “谁?!”萧容衍鹰隼般的目光朝黑暗处望去。 白锦稚屏住呼吸,将自己往树后缩了缩,不会是说她吧?! 不容白锦稚多想,只觉眼前一道寒光而至,萧容衍的护卫同肖若海的剑锋齐齐朝她而来! “哎呀哎呀哎呀!是我是我!”白锦稚身形利落敏捷躲开萧容衍护卫的长剑,忙对肖若海道。 肖若海忙收了剑势:“四……四公子?!” 白锦稚瞪了一眼萧容衍护卫一眼,撒腿朝白卿言的方向跑去:“长姐!” 白锦稚跑到白卿言眼前,顺势从白卿言手中拿过大氅给白卿言披好:“长姐,萧先生说的对!着风易受寒!披上!多谢萧先生了!” 萧容衍含笑对白卿言白锦稚行礼后,道:“大姑娘保重身体。” 望着萧容衍同那侍卫走远的身影,白锦稚直冲白卿言傻笑:“长姐……你和萧先生约好了啊?” 她转头望着白锦稚,脱下肩上大氅放入白锦稚怀里,叮嘱道:“以后出门在外,说话小心些,隔墙有耳。将这狐裘还给萧先生。” 白锦稚张了张嘴,想到刚才那么远的距离……她只是偷笑了一声,便被萧容衍听到,顿时只觉脊背发凉。 白锦稚忙抱着狐裘追上往营房走的白卿言:“今日我同长姐说的那些话,萧先生都听到了?” “在外说话不知顾忌,若这位萧先生真是大魏密探或有意搅乱南疆战场,你小命就保不住了。且不说萧先生能耐如何,萧先生身边那个护卫……便是一等一的高手。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尤其出门在外,做事说话都要慎之又慎。” 白锦稚抱紧了怀里的狐裘,点了点头,这个在向萧容衍求救之时,她便看出来了。 “小四记住了!”白锦稚认真道。 第八日,大军达到崇峦岭,在崇山岭内设营驻扎。 白卿言让肖若海备了纸钱和一壶酒,告知太子殿下之后,携白锦稚出了军营祭奠为白家护送记录战事情况竹简而丧生的猛虎营营长方炎。 幽谷深静,夜黑风高,万籁俱静。 一簇极为微小的火苗在谷口平坦之地窜起,映亮了跪于朝南方向的一对姐妹。 白锦稚将手中纸钱开了,一张一张放入火堆中,眼眶发红。 白卿言倒了一杯酒,高举过头顶,第一杯……谢方炎将军为民血战之功。 她将酒撒于火堆周围,酒液将烧纸的火舌压灭片刻,火舌复又窜起比刚才燃烧的更为热烈。 第二杯酒,谢方炎将军为白家舍命之恩。 第三杯酒,敬告方炎将军刘焕章已死,将军尽可安息…… 皎月从层云中缓缓露出,清冷的月光落地成霜色,将这静谧谷口映亮。 她抬头看向高悬于空中的皎月,喉头哽咽难言,眼眶发酸。 拨开云雾……终可见明月。 “长姐,等南疆回来,我们给方炎将军立一块碑吧!”白锦稚声音嘶哑低沉。 “好!”她应声。 姐妹两人朝着那堆即将燃灭的火堆叩首后,随肖若海翻身上马,离开谷口回营。 过崇峦岭后,一路坦途,行军速度要比之前预计更快。 第一百六十七章:山河破碎 白卿言让肖若海改为每日增加铁沙袋分量,以图增加自身力量,至第十日钰青山白卿言开始负重练习射箭。 第十五日大军至障城之时,白卿言手持射日弓,一箭便将草把射到在地。 肖若海一路所见,白卿言为捡起射日弓所做努力,眼眶发红:“公子……” 她用肩膀拭去脸上黄豆似的汗珠,抽出一支羽箭,眸色沉着对肖若海道:“草把拉远……” 肖若海颔首,急奔于草把之前将草把扶起,往后挪出五丈,增加草把底盘之重。 满脸是汗的白卿言搭箭拉弓,尽显幽沉锋芒的眼仁直视草把红心。 “咻——” 悬在极长上眼睫上的汗水随着她放箭的动作,也跟着滴落。 箭矢破空之声,与十五日之前相较,充满了力量与肃杀之气,长箭尾翼嗡鸣在这寂静之夜格外清晰,极重的一声闷响后,被肖若海加了重量的草把剧烈晃了晃又堪堪重新站稳,箭无虚发依旧正中红心。 不够,还是不够…… 她又抽出一支羽箭,再搭箭拉弓。 白锦稚站在白卿言身后,环视已经出现在演武场的诸位将军和兵士。 这几日军中已经传遍了长姐每日寅时准时练箭之事,随军出征的石攀山将军、甄则平将军、张端睿将军都来了。 她心中略略有些吃力,害怕太子知道长姐能耐,等此次大胜之后……不给长姐活命的机会。 甄则平静静凝视着白卿言挺拔漂亮的身形,从眼前坚韧刚强的女儿郎身上,恍若看到了镇国公世子白岐山的身影来。 甄则平此生从未见过比白岐山射箭姿态更为潇洒之人,也从未见过比白岐山射箭更为精准之人,而白卿言比其父毫不逊色…… “真是,虎父无犬女啊!”石攀山不免感叹。 “不是说镇国公府嫡长女当年受伤之后武功全废,是个废人了吗?”有人问。 “大概是在祖父、父亲和叔父弟弟们去世之后,想重新将那一身本事捡起来吧!”张端睿握紧了身侧佩剑,想起那年随国公爷出征的灭蜀之战。 这位人称小白帅的女娃子,一手银枪使得出神入化,一把射日弓箭无虚发无人能出其左右,每每出战带着她那一支女子护卫队必为前锋,勇破敌阵,何其张扬! 比起那时,此时的白卿言已无年少倨傲的那股子劲头,竟沉下心来日复一日练习这枯燥乏味的动作,进步之神速逐日追风,让人胆战心惊,称之为一日千里毫不夸张。 都说镇国公府白家,从不出废物…… 果然! 即便是身受重伤武功尽失,可经历丧亲剧痛之后,即便是个女娃子亦能振作起来,沉下心拼尽全力要成长为……能抗得起镇国公府满门荣耀的好儿孙。 对于曾经与白家军共战过的张端睿来说,他更能体会白家那种百折不挠的精神,顶天立地的风骨。 大军拔营出发之时,太子看向已经连着走了十几天的白卿言,目光里已不仅仅只是敬佩,而是叹服。 白家不出废物,就连女儿郎都是这般坚韧! 也难怪,父皇会忌惮镇国公府…… 太子望着白卿言叹了一口气终还是上了马车,全渔说的对,他是天潢贵胄是储君,他不是一个征战杀伐的将军,不必与这等心志坚韧的将军比拼谁能吃苦。 他要学得,是治国御下的权衡之术。 白卿言抬脚往南,今晚必到宛平,近了……离云破行越来越近了。 如今西凉南燕联军大破天门关,因为议和之事军队止步于此,不曾往前。 五万大军若到宛平,和天门山之间便仅只隔了瓮城。 她拳头紧紧攥着,压下心头沸腾的杀意。 跟在她身侧的白锦稚悄悄握住她用力到泛白的手,低声道:“长姐,近了……” 从障城往宛平这一路,目光所及都是背着行囊……从宛平方向与他们擦肩去往障城而去的流民。 有富裕一些的,赶着牛车前行的。 也有推着独轮车带着自家婆娘孩子的壮汉,也有拄着拐杖颤颤巍巍追上队伍怕被落下的老人家,还有哭哭啼啼喊饿的孩子! 有人衣不蔽体,有人蓬头垢面,可无一例外,各个满面沧桑,脸色灰黄。 乱世征战,手无缚鸡之力的百姓为活命,只能被迫离乡,颠沛流离。 白卿言双手紧握,断断一月时间……一向富庶安稳的大晋竟让人有中,山河破碎,民不聊生之感。 这些活下来的百姓,都是她的父亲、叔父和弟弟,还有白家军,用命换回来的! 他们见到浩浩荡荡的军队连忙往两侧避开,停下脚步,瞩目凝望,窃窃私语。 “这是朝廷派来的军队吗?!” “是镇国公府白家哪位将军来救我们了吗?!” “这是要出征夺回咱们的丰县吗?!我们能回家了吗?!” “哎,有什么用,镇国公府满门的将军都死在了南疆,白家已无将军了!那云破行太厉害了……打不过的!”有老者叹息。 “这是哪家将军啊?!”有大胆的汉子问。 坐在马车外檐的全渔忍不住替自家太子爷吆喝:“太子爷亲自领兵出征!必斩云破行首级!” 可出乎全渔意料之外的,百姓并没有高呼太子爷英勇,竟出奇一致的沉默了下来。 “走吧!没有白家将军是赢的不了!还是逃命去吧!”牵着十岁稚童的老者叹息,摇头拄着拐杖向前。 满身大汗稳步向前的白卿言深沉视线看向那老者,四目相对,那老者脚下步子一顿,凝视与他擦肩而过的白卿言,忽而想想起什么转身朝大军行进的方向追了两步。 那个清瘦挺拔身影……他见过! 四年前,南燕来犯,守城将军坚守丰县不敌,就在南燕大军破城们之时,高举白家军黑帆白蟒旗的骑兵极速逼近,将军与百姓热血沸腾奋起反击,能拿自家锄头的拿锄头,拿铁秋的拿铁秋,纷纷与南燕大军拼命! 白家军急先锋杀入城中,一位人称小白帅的白家将军一杆银枪,将他的唯一的孙子从敌军大刀之下救出。 第一百六十八章:重担 老者顿时热血冲涌眼眶,牵着自己的小孙子踉跄追着速度极快的大军,大喊道:“是小白帅吗?!是白家军的小白帅吗?!” 再次听到小白帅这个称呼,一阵酸辣之气冲上头府,她眼眶酸胀,死死握着拳头,咬紧了牙,步伐沉稳向南。 她武功尽失,已不是当年那个小白帅。 她自重伤之后只知娇养,还怎配被人称做小白帅?! 老者一手拐杖一手牵着孙子竭力在后面追赶,高声道:“老朽是丰县一教书先生!四年前是将军将老朽这唯一的孙子从敌军刀下救出!四年后是白家将军和白家军以血肉护我等生民逃生!将军可是……镇国公白家后人啊?可是来南疆为我等小民夺回家园丰县的吗?!” 白锦稚眼眶泛红热泪险些冲出眼眶,她心中情绪澎湃。 原来,在边民眼中白家军就是希望。 她侧头望着双眸直视前方的白卿言:“长姐,长姐那老人家在身后唤你。” 大约是听到白家将军四字,百姓接二连三停下脚步,朝着老者追赶呼喊的方向驻足,也有人听闻白家之名跟上了老者的。 “小白帅?!是镇国公府那个白家的后人吗?!” “不是说太子来了吗?有白家的将军随行怎么没说?!” “是哪位白家将军啊?” “那清秀公子袖带黑纱,是在服丧啊!定是镇国公府白家的小将军!” 眼见军队越走越远,老者追不上便忙将自己的小孙扯到跟,前按住小孙跪下:“快!春儿跪下磕头,那位就是你的救命恩人!” 被唤作春儿懵懂幼童跪地重重朝着大军行进的方向叩首,老者也扶着拐杖颤颤巍巍跪下,高呼:“白家诸位将军同白家军为护我等边民而死,我等铭记于心!小白帅,白将军您一定要将我国土丰城夺回来,为诸位将军……同枉死于贼寇刀下的晋国之民报仇啊!” “真的是白家将军?!” “白家还有将军吗?白家诸位将军不是都已经战死了吗?还有哪位将军还敢来南疆!算了吧……天门关已破我们还是早点儿逃生吧!否则西凉大军一到,我们就都没有命了!” “呸!你那什么话!白家将军各个都是顶天立地的汉子,你以为和你一样贪生怕死!” 有抱着包袱和孩子的妇人,已然泪流满面随着老者一起跪下,高呼:“白将军,我男人被西凉人杀了!求白将军为我等复仇,为我等夺回家乡啊!” “白将军!” “白将军,一定要赢啊!我们不想背井离乡啊!” 边民情绪受那妇人哭声感染,纷纷跪下他们高喊着凤城或丰县的土话方言,一声高过一声地呼喊白将军,请白将军为国收复失地,为民收复家园,为战死的白家将军复仇。 民逢大难,白家诸位将军前赴后继奔赴南疆……为民舍命,这样的恩德怎不让人感怀在心。 坐于车内太子挑开车帘探出头向后望去,萧容衍端坐车内视线看向双眸通红的白卿言,又看向远处接连不断跪下的百姓,心中难免感怀。 如此得人望的白家,被边民视作救世之主,若得幸遇明君……自是可以建一番旷世的惊天伟业,可若遇庸主,忌惮功高盖主,落得如此下场已算是不错了。 肖若海并非头一次见到百姓跪送大军的情形,以前是欢欣鼓舞! 可如今,百姓哭喊跪送视白家将军为希望,便是将重担压在了白卿言的肩膀上。 白锦稚忍不住扭头,看着那些衣衫褴褛,面黄肌瘦跪地送行的百姓,红着眼眶身手扯白卿言的衣袖:“长姐,你真的不回头看看?!那些百姓都跪下了……” 她死死咬着牙。 随老者跪地哭喊的百姓泪眼滂沱,只见那位身量单薄却挺拔……臂弯带黑纱孝布的男装少年转过身来,对着他们长揖到地一拜,一语未发便转身随大军而去。 跟随白卿言身后的白锦稚与肖若海,亦是对百姓一拜。 这一拜,谢百姓没忘白家,没忘白将军。 她会带着他们的期望,将他们的家园夺回来!为枉死的百姓与白家军……为她的祖父、父亲和叔伯弟弟们复仇! 跪地的百姓,沸腾起来。 “白家将军!真的是白家将军啊!” “有救了啊!我们有救了!” “白家将军来救我们了!我们不用逃亡当流民了啊!” 随着大军行进,越靠近宛平流民便越多,大多都是不愿离开家乡却又因战事不得不离家之人,生怕议和不顺,两国开战他们这些平头百姓性命不保。 见五万大军前来,流民纷纷驻足,心底盼望着此次国家锐士能帮他们夺回故土。 当夜,大军抵达宛平大营,宛平城中的已不复往日热闹,郡守说……百姓听闻镇国公与白家诸位将军系数战死惶恐不安,实在惧怕西凉铁骑,富庶人家已经拖家带口离开宛城避难去了,城中余下的也都是些老弱。 安顿之后,白卿言请太子召集此次随行所有将领议事。 府衙内,烛火通明。 太子带诸人立在展开的巨型地图之前,道:“如今已到宛城,明日一早开拔,马不停蹄深夜便可到瓮城,一到瓮城……我们明里议和暗地调动兵马之事必然藏不住,大战一触即发,我等面对的是西凉南燕联军,且此战只许胜不许败!诸位将军可有取胜良策?” “西凉已占天门关,南燕盘踞丰县,依我看……只可分而击之!”石攀山双手抱臂看了地图良久,转身抱拳对太子道,“南燕不可惧,西凉的军队才是真正的彪悍之师,甲兵强健!尤其是云破行这位西凉名将,除了在镇国王手中吃过败仗之外,可以说战无不胜,只能智取!” “说了和没说一样!”甄则平性子急,他抱拳对太子道,“殿下,只需给我一万精兵,我绕开天门关从平阳城出直捣他西凉老巢!我就不信他西凉皇帝老儿不召回云破行守他们老巢!只要云破行带强兵一走,我们熟悉天门关地形……由张端睿将军领兵,必能一举夺回天门关!” 第一百六十九章:屠戮殆尽 张端睿想了想,略略点头:“可行……” 太子见白卿言立于明亮灯火之下一直未发一语,目光似乎盯着瓮山方向,他朝白卿言走近了两步问:“白公子可是想到了什么?可是在看瓮山?” 白卿言恭敬对太子一礼后才道:“言在想,太子领兵出征的消息……想必密探早已经告知西凉与南燕,为何到今日他们还迟迟没有动作?” “此次急行军速度如此之快,想必他们还未反应过来,或者是……没有摸清楚我们的意图?”甄则平说得十分不确定。 “五万大军从大都开拔,西凉同南燕的密探不是个瞎子,密探报信,多为千里快马,日夜兼程,若能多人换骑日夜不休,想必只需六七八日便能将信送到,也就是……”张端睿朝着地图上看了眼,“我们到崇峦岭之时,怕西凉和南燕就已经得了消息。” 她点了点头:“即便是他们十一二日才得到消息,既知要再战,为何不出先兵攻打瓮城?难道要等到我们五万援军到达再开战吗?西凉人……可没有这样的君子之风!” 张端睿很快明白卿言意思:“白公子的意思,是西凉与南燕两国对继续征伐还是要点好处就走,意见不合?” 她点头转过身来望着几位神色凝重的将军:“南燕不如西凉兵强马壮,之前因刘焕章与南燕勾结,南燕在白家军中有位高权重的内线细作提供消息,便敢与西凉一同出兵!一方提供消息,一方派兵遣将,这是平等交易!而如今……刘焕章一死,南燕消息来源被断,不能提供大晋兵马布置的南燕与西凉……便不再处于平等位置。那与西凉土地接壤的南燕,还如何敢再妄动?” 石攀山想了想点头:“南燕不动,西凉不想让南燕不出力只占便宜,也怕南燕背地捅刀子,所以也不动。” 她又点了点头:“如今五万大军已到宛平的消息,哨兵已快马前往瓮城告知退守瓮城的将领,而西凉南燕细作定然也已前去报信!南燕暂时的确不足畏惧,可怕的是雄心勃勃的云破行!” 她抬手指向瓮城与宛平之间的九峰山路:“我若是手握重兵的云破行,此时得知大晋五万援兵到达距瓮城一日之距的宛平,便会分出一部兵力饶过瓮山,抢先在九屈峰弯山道设伏!随后再带小部兵力佯攻瓮城,引五万大军急速驰援瓮城,驰援大军贵在神速,不能绕行便只能走九峰弯道!前去驰援奔驰半日的援军,必然精力不济,西凉的伏兵便可将大晋援军截断斩杀于此!” 张端睿再地图上点了点九曲弯,转过头来:“从宛平到瓮城,要快……必经九曲峰山道!” 她颔首又指了指瓮城:“已退守瓮城的白家军,再加上瓮城原本驻军守兵,有不到两万兵力。瓮城易守难攻,若……瓮城将士得知西凉大军将五万援军困于九曲峰,正在攻城的西凉大军又突然不再攻城,直线朝瓮山奔袭,意图过瓮山大峡谷同西凉大军汇合,斩杀这五万援军!那么退守瓮城……已晓勇著称的白家军程远志将军,必不会龟缩于瓮城,定率白家军驰援九曲峰弯道!西凉大军设伏于瓮山,便能将余下白家军一举屠尽。” 石攀山面色惊恐,望着地图细看,指着瓮山:“瓮山又称旋风山,高处勘望,其山脉走势如旋风由低到高拔地而起,瓮山大峡谷处于山脉缝隙之中,若由瓮城方向入九曲峰弯道,入时谷口平地宽广,而出处时……两侧山势极高出口极小,十人一排方能得出!果真极好的伏击之地!” “所以……”白卿言郑重看向太子,“言斗胆,请太子今夜便派张端睿将军率五千精兵赶往九曲峰弯道抢先设伏,若见西凉伏兵前来不要声张,探明其兵力来禀,按兵不动!再派石攀山将军率一万五千兵士赶往瓮山峡谷九曲峰出口设伏!与明日可能从瓮城驰援的白家军两路夹击!甄则平将军率两万兵力前往丰县攻城,务必要让南燕无法出城!再请殿下派人前往平阳城,调三万平阳城驻军强夺凤城,阻断西凉援军!命五百兵士带引火之物直扑西凉大营后方烧毁其粮草!再于骆峰峡谷设卡阻断西凉粮道!” 女子干净沉着的嗓音又快又稳,一席话让人倍感紧张,仿佛大战之机已到刻不容缓。 府衙内灯芯高耸的烛火轻轻摇曳,安静无声。 “西凉知道我们五万大军驰援,要还是担心南燕背后捅刀子,或者不想让一份力都不出的南燕占便宜,就是窝在天门关不动呢?”甄则平皱眉问,“又或者要是西凉集合全部兵力攻瓮城呢?再说了……平阳城接壤大燕,那里的驻军可不能轻易动啊!虽然白大姑娘与国公爷出征过,箭也射得好!可到底年纪小,这些也只是白大姑娘的猜测之语,我还是觉得我带兵骑袭西凉老巢的好!” “两国交战,兵将以帅为首,所以……要想胜,便必需知道一军之帅想要的是什么?这些年云破行有战无不胜之名,他率领的军队号称攻坚铁骑,可唯独面对白家军从无胜绩,云破行视此为生平最大的耻辱!直到……同南燕联手,一举灭了镇国公府满门男儿,白家军险些被屠戮殆尽,他才胜了这么一次!” “可白家军到底还有一万余兵力在!人人都说云破行畏惧白家军如小儿畏父,他如鲠在喉!云破行想洗刷耻辱!想扬名天下!想列国惧怕!所以……他便必定要将以不败之名闻名天下的白家军……在此次大战彻底结束之前消灭!让这世间从此再无黑帆白蟒旗!” “末将深觉白大姑娘说的有理!”张端睿对太子道。 太子心里有些没底,他承认白卿言的确厉害,可白卿言也确实如同甄则平说的那般年纪小,她又并非是镇国公那位作战经验丰富老谋深算的元帅。 第一百七十章:话语权 “待……待孤想一想!”太子眉头紧皱,十分头疼。 其实她心里清楚,她纵然是白家之后,镇国公白威霆的孙女,也曾手刃敌国大将军头颅,但太子与诸位将军始终觉得,她再厉害以往行军打仗也都是听从长辈安排行事而已。 故而,这第一战,太子未必会听她的。 她之所以把对西凉大军所虑所谋藏在心中,拖到宛平才请太子召集随行将军来议,其目的…… 一,在于为了让太子和诸位将军看到她的能耐,为日后军中话语权铺路! 二,是为了不给太子和诸位将军更多谋划的时间,在明日大战突至之时,争得一个与余下白家军会面的机会。 三,是为了白家军有可能在宛平的虎鹰营。 白家军虎鹰营是骑兵又善于山地伏击作战,能以绳索于峭壁而行如飞鹰直下,极为骁勇彪悍,故称作虎鹰营。 她知虎鹰营还在,是因前世她为梁王效命之时,听说刘焕章有两支奇兵,号称天降奇兵,她虽然未曾见过,但笃信那两支奇兵营的前身便是虎鹰营。 虎鹰营乃白卿言五叔白岐景创立,直属善于山地战的白岐景,行军记录中祖父派五叔白岐景率两万大军饶过丰县突袭西凉军营,已五叔谨慎的个性,必不会将全部虎鹰营带走。 若虎鹰营还在,白卿言猜不是在瓮城,就是此时她所在的宛平。 她深知,此次南疆之行……太子要用她也要防备她,不到万不得已必然不会让她用白家军。 可若今夜太子不用她的计策,明日瓮城战报传来,太子再探知九曲峰山道有埋伏…… 届时,战局大变,太子未能占得先机,瓮城战况紧迫,太子要么用她,要么失瓮城。 可偏偏,太子输不起! 她平静俯首,假意劝道:“殿下,机不可失时不再来!望殿下速速决断!” “劳累一天,诸位先去休息吧!孤想一想!”太子道。 她从府衙里出来,见宛平城已被冰凉的月色笼罩,除却府衙门前亮着两盏大灯笼之外,也只有依稀两三商户的灯还亮着。 “长姐!”白锦稚应了上来,“说好了吗?太子出兵吗?!” 白卿言摇了摇头。 “太子请长姐来不就是出谋划策的,怎么不听长姐的?!”白锦稚一脸着急,“我们白家军瓮城的最后一万将士决不能再出事!长姐既然猜虎鹰营可能在宛平,不如……” “白公子!”张端睿追了出来,对白卿言一礼,白锦稚将未说完的话音收住,退至一旁同肖若海立在一起。 张端睿道:“今夜殿下应当不会按照白公子所言对大军调遣安排,不过……我一会儿还会再去劝谏,但若是还是失去良机,不知白公子可还有对策?” 白卿言还礼后,直起身道:“张将军若能如实告知言,白家军虎鹰营何在,言或许还有对策。” 白锦稚听到“虎鹰营”三个字,一双发亮的眼睛看向张端睿,心潮澎湃。 张端睿唇瓣嗫喏。 临走前,张端睿与太子被陛下唤至御前,陛下再三叮咛……允许白卿言献计,但决不能让白卿言再见白家军。 如今,虎鹰营损失大半,仅剩不足两百人。 白家军的虎鹰营的训练方法一直由白威霆第五子白岐景掌握,旁人不得其法,陛下之意是不论如何要保住虎鹰营,探寻其训练方法,将来这些人会再为大晋再训练出一批如虎鹰般骁勇的锐士。 望着白卿言沉稳平静的目光,张端睿心虚迟疑良久,还是摇了摇头:“不知。” 张端睿不说,白卿言也并非全然没有办法知道, 白家创立白家军,其自有一套密不外传的联络方式。 她对张端睿行礼:“即是如此,还请张将军好好劝一劝太子殿下!” 白锦稚憋了一肚子的话,一直忍着同白卿言回到房中关了门,这才开口:“长姐,白家军骨哨传信,试一试吧!或许能找到虎鹰营呢!” 白家军军营中,每一营设有十人配骨哨,能传密令。 此法,是为了避免战场上临近交战的敌军探知我更换布置,非骨哨传令人不可知其意,是比旗语更为隐秘的手段,但骨哨非千钧一发之时不可用。 “你去联络,不必碰面。”白卿言心底隐隐盼着明日到来,她大开那口放着她银甲的木箱,“只要查清虎鹰营是否在宛平即可,千万小心些。” “知道了!”白锦稚兴奋无比出了房门。 白锦稚嘴里咬着个哨子,提着灯在月色皎皎的宛平城中看似吊儿郎当闲逛,时不时吹几声,整个儿一个无所事事的孩童。 临街正上门板准备关门酒肆老板瞅见白锦稚一个小女娃在街上逛,喊了一声:“女娃子,快回去吧!宛平城不比平日,别再街上闲逛了,小心让人拐走了!” 白锦稚眼睛一转,想同商户打听消息便乖巧对商户行礼。 不多时,白锦稚从酒肆老板那里沽了一壶酒,走出酒肆还抿了一口,辣得只吐舌头。 她将酒壶一甩搭在肩上,吹着哨子悠哉悠哉往回走。 正走着,白锦稚突然听到了极为短促的一声哨响,她喉咙一紧,脚下步伐不停,又吹了一遍:“虎鹰营可在?” 哨声回道:“在!” 白锦稚又问:“所剩几人?” 哨声回:“一百六十三人。” 白锦稚眸底发亮,吹了“候命”二字,哨声便不成调子随白锦稚飘远。 心情愉悦的白锦稚回来时,正巧碰到从郡守陪太子下棋回来的萧容衍。 见气度雍和儒雅的萧容衍正下马车,白锦稚心情愉悦,拿开咬在唇角的骨哨喊了一声:“萧先生!” 萧容衍侧头,看向朝他跑来的白锦稚,眼角眉梢尽是温润笑意。 白锦稚跑至萧容衍面前,笑着问:“萧先生从太子那里回来?” “正是!”萧容衍说着转过身朝护卫伸手。 那护卫立刻将手中的黑漆食盒放入萧容衍手中,他接过食盒亲自递于白锦绣:“这是太子赏的点心,偏甜……你应该喜欢!” 第一百七十一章:紧急传召 见白锦稚迟疑,萧容衍又道:“放心点心用的素油。” 只道白白家恐怕还在守孝,萧容衍才提了一嘴。 白锦稚正要推辞话到嘴边又收了回来,反正萧先生以后就是自家姐夫,姐夫的东西不吃白不吃。 她毫不客气接过食盒,一边同萧容衍往里走,一边打开看了眼:“呀!是宫里的梅花酥!多谢萧先生!” 白锦稚拿出一块尝了口,眼睛一亮:“嗯……这是御厨的手艺,还是新出炉的!殿下出征还带厨子了?!” 萧容衍笑了笑。 白锦稚心里对这位太子的作风不满,想了想将自己手中那瓶酒递给萧容衍:“来而不往非礼也,这新沽的酒就送给先生了!” 萧容衍身后护卫忙接过酒。 “那就谢四姑娘了!”萧容衍声音温醇,极为好听。 “萧先生还是叫我小四吧!” 白锦稚回头看了眼萧容衍的侍卫,凑近萧容衍压低了声音问:“萧先生,我长姐不喜欢甜食,你切记啊!” 萧容衍看向白锦稚微怔,白锦稚却冲萧容衍眨了眨眼,一副我什么都知道的鬼精模样拎着食盒跑了。 萧容衍停住脚步,望着白锦稚跑远的身影,半晌反应过来,抿住唇垂眸低低笑了起来。 跟在萧容衍身后的护卫略有些意外,视线朝着白锦稚消失的方向瞅了眼,心中惊骇……原来他们家主子喜欢白家四姑娘这种跳脱野蛮的姑娘啊!难怪主子不愿意同他们大燕美貌与才气集于一身的第一美人儿亲近! 萧容衍的护卫拎着酒瓶上前一步,问:“主子,既然已经向太子辞行,明日何时启程?” “城门一开就走,让我们的人今晚做好准备!”萧容衍道。 太子已经同宛平郡守打过招呼,明日萧容衍出城不会受阻,此行已然要比萧容衍预计的快太多,为稳妥计,萧容衍打算绕过平阳城回大燕,但求能赶得及多救一些百姓。 想到明日便要走,萧容衍想不知怎得,竟想同白卿言说一声。 · 已至夜半,白卿言房中的灯还亮着,窗扇被敲了敲,她抬头收了桌上地图:“谁?” “是我。” 听到萧容衍朝门口走去的脚步声,白卿言举着油灯走至门前,将门拉开。 萧容衍刚走至门前,没有料到白卿言开门如此之快,两人反到离得近。 “白大姑娘。”萧容衍对白卿言颔首行礼。 她不曾踏出门槛,只问:“萧先生深夜前来,有事?” 油灯烛火因风剧烈摇晃,昏暗的柔光也在两人间忽明忽暗,大约是风太大一瞬便将油灯熄灭,唯余悬空之皎皎明月……映着男子棱角鲜明的五官轮廓。 “你走之后,太子殿下便招了三位幕僚议事,那位秦先生倒是据理力争请太子今夜排兵,可太子另外两位幕僚觉得这些都是大姑娘的凭空猜测,不足为信!秦先生争不过最后只能建议,先派哨兵去九曲峰弯道,同瓮山峡谷九曲峰出口打探是否有伏兵。” 秦尚志之能白卿言知道,他能据理力争请太子出兵,白卿言并不意外,太子未全听秦尚志之言,白卿言更不意外。 前世,秦尚志便是如此在太子麾下,郁郁不得志的。 萧容衍见白卿言未语,波澜不惊的深邃视线,凝向她白皙惊艳的脸庞,又落在她唇上,望着她的眸子:“明日,我便走了……” 他低醇的声音,内敛又稳重,极为动人。 与他对视,她略感心悸,举着已灭油灯扣手收紧:“萧先生,一路平安。” 古怪的沉默,在两人之间悄然滋生。 许是夜色惑人,又见她灯耳根渐红,让一向克己自控的萧容衍,心中情动翻涌难以抑制,朝白卿言迈近了一步。 萧容衍从不是一个沉不住气藏不住事的人,只是想到白卿言宫宴前给他送信,想到她明知他身份却不曾告发。 宫宴上,见他离席更是全身紧绷的状态,见他平安归来微微放松的肩脊曲线。 再到此次大军出征南疆,她即便猜到他想借她之口向太子传信,意图与大军同行有所图谋,她还是在太子面前做了这个传话人。 这种种过往,在萧容衍的脑中反复盘旋,精准无比让萧容衍感受到了白卿言对他的某种在意。 抛开两人身份,就论男女,白卿言对他的这种过分在意,是否便是他对她萌生的这种好感与情愫? 因为心中有所猜测,所以萧容衍的动作算是一种小心翼翼的试探。 男人身上沉深幽邃的气息逼近,高大挺拔的身躯将月色隔开,将白卿言笼罩于他高大阴影之下。 萧容衍又靠近了半步,两人仅隔一拳之距,呼吸的热气扫过她额头,她攥着油灯的手越发用力,眼睫轻颤,心跳也跟着剧烈了起来。 萧容衍低头凝视她脸上的表情,却再无下一步动作,只是目光深深望着她。 她唇瓣动了动,喉咙却似被什么堵住发不出声音来,因为她似乎隐隐知道了萧容衍眼中深藏又未说出口的是什么。 然,他们之间身份天壤之别,且白家未曾平安脱险,她无暇也没有那个心力去顾及男女之爱。 她已立誓此生不嫁,只求能尽余生之力保白家诸人平安,继承祖父遗志。 “萧先生,早些歇息。”白卿言垂眸向后退了一步。 萧容衍眼底明灭的灼灼之色凝滞,沉了下去,半晌才缓缓退了半步,又是那副儒雅从容之态含笑道:“白姑娘也早些休息,告辞。” 萧容衍转身,眉目间雍容笑意如云雾消散,不免自嘲失笑。 · 寅时末,有哨兵骑快马入城直奔府衙。 白卿言如旧在校场练箭,没有丝毫懈怠。 很快,府衙内灯火通明,太子一边穿衣一边命人去请诸位将军前来议事。 白卿言大汗淋漓射完箭筒里最后一根箭,已有传令兵前来唤她:“白公子,太子紧急传召!” 臂弯里搭着披风的肖若海心头一紧,知道白卿言所盼见白家军的时机到了,他将擦汗帕子递给白卿言:“公子!” 第一百七十二章:措手不及 手握银枪练得气喘吁吁的白锦稚也凑到白卿言身边,难耐心头激动眼睛都是亮的:“长姐!” 白卿言看了眼白锦稚示意她沉住气,接过肖若海递上的毛巾擦了把汗,解开缠绕在手臂之上分量十足的铁沙袋,拿过披风往身上一裹,道:“走吧……” 白卿言进府衙大门之时,石攀山拽着正在扣战甲披风的甄则平紧随白卿言身后进来。 她回头对石攀山与甄则平行礼,两人亦是抱拳还礼。 “这大半夜的,难道是西凉大军偷袭了?!”甄则平还没进门粗犷的声音先进门。 太子与他的三位谋士还有张端睿将军立在地图之前,正在细说什么,听到甄则平的声音回头。 太子见白卿言里在甄则平与石攀山,三人正对他行礼,视线落在白卿言身上:“不必多礼,哨兵来报,西凉大军正于九曲峰弯道还有瓮山峡谷九曲峰出口东面设伏,此时正往山上运送木头、石头,还有火油!九曲峰兵力约有两万之众,瓮山埋伏多少尚不知道,只是尘土飞扬旌旗招展怕是藏有上万兵士!” 甄则平睁大了眼,竟然……让白家大姑娘给猜对了?!他猛然回头朝白卿言望去。 一身白衣身着披风的清瘦身影,立于通明的摇曳烛火之下,白皙惊艳的五官没什么表情,目光幽深沉稳,既无将西凉军此战部署全部料中的欣喜,亦无因太子不听她所献计策而失去战机的恼火,镇定从容又冷静自持。 “西凉军在这两地部署,等于切断了我们前往瓮城最快之路!若绕行九曲峰与瓮山,此刻马不停蹄出发,急行军到瓮城最快也要到申时!”石攀山咬了咬牙,献计,“若瓮城守兵能坚持到申时,我们或许能绕开九曲峰与瓮山,在瓮城与守军里应外合歼灭西凉大军。” “不可!”白卿言摇头。 她抬脚朝地图方向走去:“若此时大军开拔绕开九曲峰与瓮山急行军赶往瓮城,到达之时五万大军人困马乏,如何一战?!更何况……五万大军不是五个人,移动行踪难不成西凉大军的密探是个瞎子看不到?!一旦云破行知道五万大军绕开他设伏的地点,那么西凉些伏兵便可通过九曲峰山道与瓮山峡谷,先我们几个时辰到达瓮城周围,重新排兵布阵!那我们这五万援军便如羊入狼群,被西凉铁骑团团围住!退守瓮城的白家军血性,必然不会眼睁睁看着五万援军在他们眼皮子下被屠戮,定然救援接应!云破行目的同样可以达成!” 昨晚白卿言已精准无误预测了西凉大军今日布局,此时……不论是甄则平还是石攀山亦或是太子,都无法再存轻视白卿言之心,沉默了下来。 秦尚志思索片刻抬眼:“或者殿下可先派人去平阳长传令调三万兵力驰援,再命单骑直奔瓮城传令,不许瓮城诸将出城救援,死守瓮城!云破行既然想要埋伏,伏兵看到快马单骑并非大军必不会拦截!” 秦尚志上前点了点地图:“只要瓮城守将死守,我等分兵两路,一路前往丰县阻止南燕出兵!一路避开云破行锋芒缓缓绕九曲峰与瓮山行军,让云破行摸不清我们大军的的意图,再命一队骑兵快马直奔西凉大军大本营!点上他一把火!只要西凉大军大本营一乱,云破行就得重新部署!我们就有机可乘,再根据云破行布置随机应变!” “不稳妥!”不等白卿言开口,太子属下年纪最大的幕僚已经先行道,“西凉南燕合军之兵力胜于我晋国数倍,你这边点了人家大营,难保云破行不会怒火中烧围剿我们这五万大军!秦先生所言根据云破行布置的行动随机应变,那更是将主动权交于他人之手,我们太过被动,太冒险了!” 太子点头也赞同老幕僚的话。 可白卿言倒对秦尚志刮目相看了。 都说最好的防守是攻击,可等别人出手了再接招……看起来被动,却给了你将结果望你所期望方向操纵的机会。 虽然秦尚志深谙其道,但到底其中带了赌博的成分,对于只能胜不能败的太子来说,的确是欠缺稳妥。 “白公子!”张端睿朝着白卿言的方向抱拳长揖到地,“白公子昨日说,若殿下昨晚未按照白公子所言布局,今日还能有对策,请白公子直言……” 愁眉不展的太子忙看向白卿言:“白公子有对策?!” 石攀山亦是看向白卿言。 急性子甄则平急得不行忙道:“白公子昨日是我不好轻看你了!如今大敌当前你就别卖关子了!快说吧!” 白卿言沉住气,语气平稳道:“昨日言是曾对张将军说有对策,但言也明言……若白家军虎鹰营在,言才有对策!” 她话音刚落,府衙外哨兵高呼:“报……瓮城方向来报,云破行率大军突袭瓮城!” “什么时辰突袭的?!”张端睿上前一步问。 单膝跪在门口的哨兵道:“丑时便在攻城!” 太子一怔,藏在袖中的手悄无声息收紧,想起临行前父皇叮咛,不过片刻太子紧攥的手又松开,道:“虎鹰营在,就在宛平!” 白卿言没有露出任何激动的神色,转身望着地图,沉默片刻,沉稳而迅速的语声响起…… “此次大军可分为四路!张端睿将军率一路为鱼饵,带一万三精兵与两千强弩手前往九曲峰山道,放西凉密探前去报信,切记缓速慢行以两个时辰达到九曲峰为准,不得入九曲峰山道!石攀山将军一路,率一万精兵绕至九曲峰山道东侧之后,杀西凉伏兵一个措手不及!” “一旦开始交战,西凉大军知无法伏击我军,必然全力同石将军交战,但九曲峰一战,石将军只许败不许胜!”她望着一脸错愕的石攀山,手指绕着地图上九曲峰走至乌丹河,“石将军切记,装作慌不择路引西凉大军绕九曲峰……去乌丹河方向!” 第一百七十三章:好计策 “乌丹河连接瓮山峡谷地势是最低且最为宽广……也是唯一的入口,追赶石将军的西凉大军知峡谷内有西凉伏兵,又知峡谷入口宽广九曲峰方向出口幽窄,必然想方设法将石将军赶入瓮山峡谷九曲峰出口方向,以图在瓮山峡谷将石将军所率部众全歼!” “张端睿将军!”白卿言又看向张端睿。 张端睿颔首,静候白卿言安排。 “在石攀山将军与西凉大军交战开始,张端睿将军便带大军往宛平方向急速撤离,奔袭半个时辰之后,兵分两路,张端睿将军带两千强弩手与一千近战兵掉头重回九曲峰设伏!命副将率一万两千兵士奔赴瓮山峡谷乌丹河入口隐蔽埋伏,放谷内西凉军派哨兵前去同云破行报信,但却不许西凉大军退出来!一旦见到云破行西凉主力全部进入峡谷山,便立刻将出口扎死!” “甄则平将军一路,率两万精兵绕九曲峰东侧长途奔袭瓮山峡谷,斜面登上峡谷东侧,与西凉瓮山峡谷伏兵交战,依旧许败不许胜,随后兵分两路,一路佯装溃兵由甄则平将军将部分西凉军引入瓮山峡谷,一路反方向引西凉军远离峡谷至瓮山瓮中凹,我亲率带五千人于此处埋伏。” “石攀山将军、甄则平将军,两位一旦在瓮山峡谷汇合,便立即设法带兵从瓮山峡谷九曲峰出口而出,将西凉军引入九曲峰张将军伏击之处!”她转向看向张端睿,“张将军可用西凉军帮着运送上上的木头、石头,还有火油,与石攀山甄则平二位将军竭力将西凉大半兵力斩杀于此!西凉军发现埋伏必要回退,张将军、石将军、甄将军尽力能杀多少是多少,随后带兵守住幽窄通口,截断西凉大军往九曲峰方向之路!” “云破行得知西凉伏兵皆被引入瓮山峡谷,粗算兵力云破行必会认为除张择端将军所带一万五千援军之外,其余三万五前兵力已倾巢出动来偷袭西凉伏兵,以云破行急于扬名天下……誓灭白家军的心性,加上白家将军皆亡,他无所畏惧必然仗着自己兵强马壮,兵力又胜于大晋几倍之数,欲将这三万五千援兵与白家军全部斩杀在瓮山峡谷之中!那他只能按照原计,带主力部队奔袭瓮山,将白家军也拖入瓮山峡谷之中!” “接下来就是白家军虎鹰营,虎鹰营有一能,可在悬崖峭壁之间拉起索道供急行军通过!”她指着九曲峰与瓮山之间的那道深渊,“太子可命虎鹰营即刻出发,在九曲峰与瓮山万丈悬崖之间的悬崖拉起索道,时间紧迫能拉几条拉几条!” “石将军甄将军与张将军合力将大部分西凉军斩杀后,石、甄二位将军堵住瓮山峡谷九曲峰出口!九曲峰山上的张将军立即带强弩手和近战兵……从虎鹰营在九曲峰与瓮山之间拉起的索道而过,隐蔽于西凉军设伏的峡谷西面,以防西凉军登上西面峡谷……侧援峡谷内的西凉军!” “我带兵埋伏于峡谷东面,以防西凉军登上东面!只要云破行带着西凉主力一进瓮山峡谷,前是石攀山与甄则平将军,后是白家军与隐蔽在峡谷乌丹河入口处的一万两千精兵,左右乃是峭壁,上方是大晋兵士与强弩手,云破行内遁地无门,称之为瓮中捉鳖也不为过。此一战……我等务必将西凉大军主力斩杀于瓮山峡谷和九曲峰之间!让西凉至少三年没有能力来犯!如此才能让南燕与西凉惧怕!” 安静的府衙内,摇曳的烛火中,女子沉稳笃定的声音,急促且稳健。 秦尚志听完只觉心潮澎湃,头皮发麻,以目前的兵力……白卿言这一番安排,他寻不出丝毫破绽! 秦尚志敢断定这这一战,定会是以少胜多的旷世之战!此战若白卿言让功于太子,必会让太子一战成名! 眼前这位镇国公府白家嫡长女,到底是昨夜便想好了这样的计策,还是今日根据云破行的安排随机应变?! 秦尚志思及昨夜白卿言谏于太子的计策,再想到今日的计策,心中对白卿言只剩叹服。 曾经白威霆称他这个嫡长孙女是将才,他只以为是镇国公白威霆夸大其词,不曾想……白卿言小白帅之称,的确非浪得虚名。 “这是要用云破行的计……来对付云破行!”张端睿听完白卿言的作战安排,心中大振,全无刚才担忧之态,“反倒是辛苦了云破行命人将那些东西送上山,便宜咱们大晋军队了!” “的确是好计策!”石攀山也忍不住赞了一声,“若是云破行知道……他的大军是折损于他九曲峰与瓮山峡谷设伏弄上去的东西!大概会气死吧!” 太子身边年老的谋士摸了摸自己的山羊须,点头:“如此……确实是良策,只是石将军和甄将军十分危险,尤其是从瓮山峡谷九曲峰出口处出来时,那里宽之能容纳十人一排而出。” “打仗哪有不危险的!”石攀山对白卿言已经一脸服气,他道,“此计已将我军的损失降到最低!否则……正面迎战我们这五万大军还不够云破行塞牙缝的!就算石某死在那里也不惧!” 白卿言望着张端睿:“此战之中,最重要的便是张将军所带的两千强弩手与以前近战兵,张将军需在九曲峰一战灭敌后,立即过瓮山峡谷守好峡谷西侧不让西凉有机可乘,方能保万全!” “明白!”张端睿颔首。 “殿下!”她看向太子殿下,“若觉可行便下令吧!” 太子紧紧抿着唇,似乎还是有所迟疑。 出征之前,太子只指望白卿言为他出谋划策,可没有想过让白卿言带兵啊…… 张端睿单膝跪下抱拳道:“殿下!昨日我们已经失了先机……今日不可再错过了!殿下下令吧!” 石攀山与甄则平也都跪下请求太子殿下下令。 “白公子体弱,实在是不适合带兵!换一个人吧!”太子道。 第一百七十四章:底气 张端睿颇为诧异抬头望着太子:“殿下,白公子这一路以来每日不停歇,其箭术……” 不等张端睿说完,太子已经上前亲自将白卿言扶了起来,郑重道:“此次之战,全盘皆由白公子谋划布置,只有白公子坐镇宛平,遇到突发情况,孤才不至于慌乱,白公子还是留在孤身边,孤才能放心啊!” 太子此言情真意切,若不是顾及到白卿言是女儿身男女有别,定要用力握一握白卿言的手以表真情。 她明白太子在防她,所以……哪怕是目下无可用之将太子也不愿让她领兵,更不愿意让她与白家军会面。 虽说这是在意料之中的事情,可白卿言对太子还是不免失望。 今日他们所面对的是号称几十万雄狮的西凉大军,以弱胜强本就艰难,在无将可用……此战又只许胜不许败的情况下,将士性命家国山河竟还大不过他的疑心。 她闭了闭眼强压下对皇室的灰心之感,垂眸恭敬道:“既如此……那便请太子殿下速做安排,言先回去换身衣裳。” 刚才白卿言直接从演武场过来,披风之下的衣裳早就被汗水浸透湿嗒嗒贴在身上。 太子没想到白卿言竟答应的如此干脆利落,心里着实松了一口气,连连点头道:“好好好,辛苦白公子了,快回去更衣吧!” 秦尚志见白卿言要走,心里着急:“太子殿下,此次引西凉部分兵力进瓮山瓮中凹,我等无法提前预知西凉兵力几何,也不知是谁带兵!白公子之前随镇国王南疆征战过,熟悉瓮山地形,只有白公子令五千人设伏才能以保万全!” “殿下!”张端睿站起身来道,“末将愿意项上人头替白公子做保,殿下……让白公子领兵吧!” 此次出征,能用的将领无非就是他张端睿一个!甄则平一个!石攀山一个!再就是……曾经的小白帅白卿言! 张端睿深知陛下与太子对白卿言的防备,可是此战紧迫,想要以少胜多便一步都不能出错! 白卿言谋划兵分四路,由他们四人带兵,只要不出差错,那此战必胜,可如果少了对瓮山情况最为熟悉的白卿言,变数就更大了! 太子见白卿言正用沉静从容的深沉目光望着他,仿佛能够看到他心中对白家……对白卿言的惧怕,他心脏不受控的跳了两跳,沉住气道:“白公子乃此战统筹全局之人,怎可去瓮山舍命冒险?只有白公子坐镇宛平,遇突发情况孤才不至于措手不及。” 甄则平脑子简单,赞同地点了点头:“太子殿下这话有理啊!” 张端睿紧紧咬住牙。 秦尚志还想再劝,白卿言已经行礼告辞。他望着白卿言的背影长长叹气,只求此次在瓮山瓮中凹设伏的将军要能灭了西凉军才好! 一直在府衙外等候的白锦稚与肖若海,见白卿言出来,忙迎了上去。 “长姐!怎么样?”白锦稚问。 白卿言裹紧了披风,跨出府衙门槛,立于灯下望着依旧漆黑一片的宛平城,道:“一如所料,太子殿下让我留在宛平。” 白锦稚怒火中烧,都要冲进去找太子理论了,想到长姐说一如所料这四个字,她眨了眨眼,茫然问:“长姐有安排?!” 虽然不出她所料,可到底是要拿无辜将士的性命来博,她心情沉重地走下府衙台阶,往兵营方向而行,半晌才垂着眸子对白锦稚说了句:“回去好好休息!最晚到今日下午,就该我们了……” 刚才在安排布置时,她选了带五千兵士于瓮山瓮中凹埋伏,并非是因为在瓮中凹设伏要比甄则平与石攀山诈败引西凉兵入峡谷要安全! 相反……瓮山瓮中凹才是真正凶险,瓮中凹地形并不陡峭相反与西凉兵设伏的瓮山峡谷东侧一般,都是斜坡较为平缓易于登顶。 若在瓮中凹占据高地设伏,兵力对等自然稳胜,可若是对方兵力多余伏兵数倍,被逼入绝境的西凉军将领想活,便可命敢死者以肉身挡箭杀上去! 西凉军哪怕只有一营人杀出瓮中凹,重新占领瓮山峡谷东侧,那么在瓮山峡谷之中兵力弱于西凉的晋国军队恐危矣! 秦尚志与张端睿都知道瓮中凹地形复杂,若非熟悉地形的将领带兵,恐有闪失,可太子还是不愿意她领兵。 瓮中凹这里,她有这个自信,随军出征的将领中除了她……没有人能领五千兵士,将西凉军困死在瓮中凹。 因为……除了她曾经在瓮山与敌军交战过这个缘由之外,她的乳兄肖若江早已到南疆,将这里的所有地形摸透! 此时,肖若江奉上的瓮山地图,就在她手中!此图以白家军绘图之法……细致到标出山脉地形,内容详尽世上绝无仅有。 并且,肖若江已将云破行麾下所有将军的脾气秉性全部摸清楚,在她来南疆的路上,分批送于她面前,故而她对西凉大军内的将领行军偏好她也同样一清二楚! 知己知彼百战百胜! 这便是白卿言的底气! 她让甄则平诈败遁逃,分为两路而行…… 一,是为了给西凉慌不择路的感觉。 二,是为了将齐整的西凉军队先于瓮中凹吞掉一部分! 三,是为了减少从幽窄谷口而出的晋军数量。 四,则是为了竭力保全……甄则平诈败溃逃分出的一万兵力。 可如今太子既然不让她领兵,那这一万兵士与西凉军一同涌入瓮中凹,能否保全已不做考虑,甚至一旦西凉兵将设伏的大晋五千人杀干净占据高地,很快就能将这一万人屠戮殆尽。 到那个时候太子只要不想输,不想瓮山峡谷里地晋军全军覆没,就必需让她出战! 她算得很清楚,所以才给虎鹰营安排了拉绳索任务之后,就不再做安排! 虎鹰营完成任务撤回,修整后正好与她一道出战! 她还得多谢太子殿的防备,给了她这么一个机会。 白卿言回营时,巧遇萧容衍正欲上马车出发。 第一百七十五章:霸行天下 遥遥相望,雍和从容的萧容衍朝着白卿言的方向行礼。 白卿言脚下步子停下,亦是对萧容衍还礼,目送萧容衍登上马车。 今日一别,不知何日才能相见,也希望再见时……两人不会是敌人。 “长姐,你不和萧先生说几句吗?萧先生要走了!”白锦稚低声问。 她摇了摇头。 卯时末,大军按照白卿言安排出发之时,白卿言已经睡下养精蓄锐。 太子立在城墙之上目送他带来的五万大军一批批出城,奔赴疆场,在心中暗暗祈求上苍庇护此战必胜! 虽然太子从不曾挂帅出征过,却也知道,自从镇国公府白家一门将领全部丧生之后,晋国士气大挫,只有此战以少胜多才能大振士气,威慑南燕西凉。 送最后一批大军离开之后,太子侧头问身边的贴身太监全渔:“白大姑娘此时在做什么?” “回殿下,听说白大姑娘回去之后……就睡下了。”全渔笑眯眯道,“这白大姑娘定然已经是胜券在握的,否则怎么敢睡下!殿下放心此战必会大胜!从此殿下就会扬名四海了!” 太子藏在袖中的拳头紧了紧,但愿吧…… 太子想了想叮嘱全渔:“一会派人在城门口候着,若白家军虎鹰营回城,切记拦住,让虎鹰营暂时在城外候命,不得进城!” 秦尚志一听,便知太子这是为了防止白家大姑娘与虎鹰营碰面。 “殿下!秦某以为……殿下可按昨夜白大姑娘提出的建议,调动平阳城守军,一小队去突袭西凉大军粮草,一路赶往丰县威慑南燕!”秦尚志抱拳行礼,郑重道。 “不可!”太子身边的老谋士摇了摇头,“平阳守军是为了威慑大燕,若是调走平阳守军,大燕若知道我晋国正与西凉南燕合军激战,难免不会跳出来分一杯羹!所以平阳守军万万不能动!” 秦尚志心生烦躁,据理力争:“大燕本就已经被晋国赶到了贫瘠之地,去年大燕先是水患后又是旱灾,水患旱灾之后颗粒无收,大燕国民能否熬过这个冬天都难说,年前还向各国求援,哪里能有余力来分一杯羹?” 老谋士摸着自己的山羊须,倨傲的视线扫过秦尚志,从容淡然开口:“大燕其主胸心壮志不可小嘘,而且这还是秦先生您三方两次提醒过殿下的!如今怎么又称大燕能否熬过这个冬天难说?秦先生所言前后矛盾,到底是年轻啊!” 秦尚志咬紧了牙,只看向太子:“殿下!您来做定夺!” 太子沉默半晌之后,才对秦尚志道:“秦先生是为了孤好,孤知道!可秦先生年轻……还是要同方老多多学习啊!” 秦尚志:“……” · 午时白卿言醒来时,前方不断有战报传来。 白锦稚急不可耐,想去前线查看战况,却硬是被白卿言压着好好用了午膳。 申时,宛平城门三个全身带血快马入城的兵将直奔府衙,跌落下马,府衙门口的差役立刻将人刚拖扶进府衙内。 一看到太子,那浑身是血的将领便哭喊道:“太子殿下!属下无能!瓮中凹五千伏兵与引西凉入瓮中凹的一万精兵,全部……全部被西凉斩杀!西凉悍兵已知中计,嘶吼着要重新杀回瓮山峡谷东侧伏击点,要将我晋国援兵杀尽啊!” 太子听到这话,整个人跌坐在椅子上,面色煞白对太监全渔喊道:“快!快请白公子!” · “若江派人传信,虎鹰营回来之后,被太子殿下身边的人拦在了城外不许进城!想来……是为了防止虎鹰营与大姑娘碰面!”肖若海弯着腰压低了声音在白卿言耳边耳语。 “长姐!”白锦稚急吼吼冲进来,因为跑的太急直喘粗气,“领兵在瓮山瓮中凹伏击的那个王将军回来了,败了!西凉悍兵正杀回瓮山峡谷东侧伏击点。” 她扶着座椅扶手的手一紧,抬眼,眸中暗芒肃杀。 她紧紧咬着牙,站起身道:“小四、乳兄,换甲!” 时机到了! 他们白家的白家军,决不能更名他姓! 皇帝不是惧怕白家将白家军当做自家私兵吗?!从今日始……白家军便之能是白家私兵! “是!”白锦稚抱拳一礼,又匆匆冲了出去。 肖若海喉头翻滚,心潮澎湃肩膀不可察的颤抖着,他从屋内出来用力握紧了拳头眼眶发红,今日他定要一雪前耻,让在天有灵的世子爷白岐山看到,他回来了! 全渔带着一队护卫骑快马从府衙奔赴营地,太着急险些从马上跌了下来,疼得脸色煞白,狼狈被营地门前的兵士扶起。 “快!殿下急召白公子!快去喊人!”全渔忙推搡着扶住他的兵士,“快去啊!” “不必了!” 白卿言沉着的声音传来,全渔抬头朝着营地门内望去。 只见,手握银枪,一身银甲戎装的白卿言红色披风猎猎,英姿飒飒,步伐敏捷稳健,迎面而来,滔天杀气骇人。 全渔眼中白大姑娘,一向温和有礼,他从未见过白卿言周身杀气是何模样,今日乍见白卿言战甲加身,被白大姑娘身上霸行天下的杀气镇住,头皮发麻。 跟随白卿言身后的,是已穿戴铠甲的白锦稚肖若海,两人目光沉着,眼中燃烧着欲战的斗志。 白卿言跨出营地,一跃骑上全渔来时的红马,居高临下,单手勒住缰绳,眸色冷肃道:“借马一用!” 不等全渔点头,白卿言已调转马头绝尘而去,肖若海与白锦稚骑上护卫队来时坐骑,追随白卿言而走。 被扶起来的全渔望着白卿言的背影,心跳速度极快,忙道:“快快快!快扶我上马!” 坐于府衙内惶惶不安的太子来回在地图与门口之间走动,迟迟不见白卿言来,他回头问三位谋士:“你们可有计?” “殿下应立刻派白公子率宛平两千守军快马直奔瓮山峡谷东侧伏击点!”秦尚志抱拳道,“只要白公子能拖住西凉大军,不让他们援助峡谷内的西凉军,我军或可一胜!” 第一百七十六章:誓死追随 年龄最大的谋士方老,摸着胡须的手一顿:“峡谷之间,东侧是西凉军,西侧是张端睿将军,西凉军被我军夹于峡谷之中,我们晋军也未必是输啊!” “此战,只有秦先生所言,我军方能一胜,别无他法!” 闻声,太子转身朝门口望去,身披战甲的白卿言踏入府衙内,正抱拳对太子行礼。 太子瞳仁轻颤,白卿言戎装而来,怕非要出战不可了! 白卿言直起身,语声极快:“西凉大军之数胜于我军数倍,若西凉悍兵杀回瓮山峡谷东侧伏击点,见西侧张端睿将军带兵伏击,难道不会分兵击之?!一旦张端睿所带强弩手被西凉悍兵拖住,此一战我军必全军覆没于瓮山与九曲峰!” 听到全军覆没四个字,太子脊背汗毛都竖了起来。 如果此次,五万援兵全部死于瓮山,那大晋便只能成为西凉与南燕砧板之肉,任其宰割! 可此战要是赢了,他的太子之位稳固,扬名四海! 若是输了,那他这个太子也就别当了! “殿下不可迟疑了!”秦尚志跪地高声劝道。 白卿言亦是抱拳单膝跪地,郑重道:“此战,殿下允许我去!我要去!不允许我去,我还是要去!此战之计是我的出的!我不能看着数万将士因为瓮山瓮中凹的失误丧生!也不能看着仅剩的白家军被云破行屠尽,背负污名!” 太子拳头紧紧的攥着,想到昨晚与今晨白卿言两次献计,想到白卿言是战无不胜的镇国王白威霆称赞过的将星,他一瞬下定决心,让白卿言去! 他扶起白卿言,将手中兵符递给白卿言:“那便……辛苦白公子了!孤这就派人去召集宛平两千守兵,瓮山战场之上的所有晋军,听凭白公子调遣!” “太子殿下不必麻烦,言从营地来之前已让守兵将领集合兵士,以备太子调遣!不过太子乃是储君,国之本,宛平守军不可尽出!须留一千护太子殿下。”白卿言漂亮话说完,这才拿过兵符道,“请太子命白家军虎鹰营随我奔袭瓮山峡谷,此战不胜……白卿言提头来见!” “太子殿下!白公子所言有理!”老谋士方老道,“殿下乃是国之本,不可无人护卫!” 太子咬了咬牙,战事已迫在眉睫的确是没有时间再耽搁,就算是要防备白卿言也好……先等胜了这一仗之后吧! “虎鹰营就在城外半里破候命,你带走吧!”太子道。 “白卿言必不辱命!” 说完,白卿言转身疾步朝外走去。 太子望着那英姿勃发的身影忍不住跟了两步出来,见白卿言疾步出门将手中兵符丢给白锦稚后一跃上马,沉着道:“白锦稚速带兵符前往军营,调一千兵力随我上瓮山峡谷死战杀敌!” “白锦稚领命!”白锦稚一把抓住兵符,快马疾驰而去。 “公子!”肖若海将手中银枪抛给白卿言。 她单手接住银枪,背夸射日弓,一夹马肚飞速冲了出去。 太子喉头翻滚剧烈,这就是白家将军战场上的杀[51fo]伐之气吗?! 威风凛凛,一身凛然之气,所有调令经她嘴中说出,竟让人满腔激昂,恨不能随她一同上阵杀敌! 秦尚志跟于太子身后,拳头紧紧握住。 秦尚志头一次上战场,看到白卿言英姿不免想到,若是今上……能深信白家忠心,能容得下白家,白家儿郎在战场上应该是何等雄姿伟貌!别说西凉大军,就是吞下这个天下怕也之事时间问题。 百年将门镇国公府,至白威霆手中已是白家最为辉煌荣耀鼎盛之时,儿孙满堂无一人是庸才废物,志向远大,数代人同心同德,只为一统天下而战!可他们的主上,却没有一吞天下的雄心壮志,所以皇帝才会如此惧怕白家! 这才是白家必死的因由所在! 可惜!可叹啊! · 肖若海紧紧追随白卿言背影,朝城门疾驰而出,朝半里破快马而去。 半里破,虎鹰营两个骨哨传令兵凑在一起,刚说起昨夜听到骨哨传令让他们候命之事,就听哨兵说有快马飞骑前来。 虎鹰营众人都站起身来,手里牵缰绳朝远处眺望。 坐于枯树下,嘴里叼着一根稻草的虎鹰营副营长沈良玉站起身来,眯眼朝远处眺望,骏马之上的少年郎,一身银甲,手持红缨银枪! 沈良玉只觉那身影无比熟悉,他吐出嘴里稻草向前走了两步,似想起来在哪里见过,却又想不起来,直到快马飞驰近前,马上之人猛地拽缰勒马,激得战马前蹄高抬,沈良玉这才睁大了眼:“小……小白帅?!” 虎鹰营几年前的旧人听到沈良玉喃呢,认出白卿言,激动高呼:“是小白帅!小白帅回来了!” 高马之上的白卿言紧紧拽着缰绳,待战马前蹄落地,锋芒骇人视线扫过仅剩一百多人的虎鹰营诸人,高声道:“我乃白家军副帅白岐山长女白卿言,今日我军与西凉一战于瓮山峡谷,战况危急!敢随我杀敌救我同胞者,立即上马奔赴瓮山!” 说完,白卿言调转马头与肖若海疾驰而去。 沈良玉在看到白卿言身影那一刻,早已热泪盈眶,热血翻腾直冲百汇穴,他一跃上马声嘶力竭吼道:“末将誓死追随小白帅!虎鹰营!上马!” 训练有素的虎鹰营锐士,一跃翻上马背,挥马鞭直追白卿言。 快马奔袭的瓮山的白卿言,与领命带宛平守军一千驰援瓮城的白锦稚,在通往瓮山的路上汇合。 白锦稚快马追上白卿言:“长姐!” “旗都带了吗?!”她侧头看着追上前的白锦稚问。 “长姐放心!一面都没有没落!”白锦稚保证。 “沈良玉!”白卿言回头高呼。 沈良玉听到白卿言唤他,挥鞭提速上前,激昂应声:“末将在!” “命你带虎鹰营登瓮山峡谷与九曲峰出口山顶,于高出射杀西凉兵掩护我等!将我白家军军旗插于最显眼处,壮我军声威!” 第一百七十七章:披靡无敌 白卿言话音一落,肖若海便将怀中瓮山地图抛给[网]沈良玉,沈良玉接图,单手抖开地图,乍看到一副无比详尽的瓮山地图,已然眼仁发热,似觉有这地图和小白帅在必然胜券在握,不敢迟疑他高声道:“末将领命!” 沈良玉领命后,带虎鹰营离队而去,准备从侧方抢先登山,为白卿言所带一千兵力掩护。 “肖若海!” 肖若海闻声提速上前:“属下在!” “命你带一队二十五人,扛白家军战旗以最快速度冲上东侧峡谷,让白家军旗展于东侧峡谷,威慑峡谷内西凉军!” 肖若海咬牙颔首:“属下领命!” “白锦稚!” 听到长姐唤她,白锦稚顿时热血沸腾,立刻快马上前准备领命:“白锦稚在!” “此战,不可离我超两步!若违军法处置!” 白锦稚微怔,随即追问:“长姐!怎么他们都领了军令,就我得跟着长姐?!长姐小看我!” 小四这是真真正正第一次上战场,而此时……她也懂得了父亲曾经对她的那份担心,不论她多么骁勇,父亲都想把她护在身边,如同此时她对白锦稚。 “时间紧迫如今我只重拾了射日弓,你在长姐身边,近战能护长姐周全!” 她这话除了要把白锦稚紧紧捆在身边护住之外,也确实不假…… 时间紧迫她重新捡起的只有射日弓,虽她手持红缨银枪,却无法像曾经那样靠着杆银枪所向披靡,只是这杆红缨银枪她不得不带,这只是一种象征,烈马银枪射日弓,白家军看到才能知是她来了! 就如同白家军军旗,只要立在那里……便能壮所有白家军将士的胆魄声威。 听白卿言这么说,白锦稚又振奋起来:“是!白锦稚领命!” 说完,白锦稚摸了摸怀里偷偷揣着的那面军旗,不成想摸到了怀里的兵符,她忙拿出兵符还给白卿言:“长姐!兵符!” 那份地图白卿言早已烂熟于心,她带兵抄近路疾行,必要以西凉军想像不到的速度赶到瓮山峡谷。 · 瓮山峡谷上方,云破行的出征必带的鹰隼盘旋嘶鸣。 峡谷之内,厮杀声震天,血流成渠,泥浆飞溅,断矛、碎裂的盾牌,还有早已堆积无数的尸体,断肢到处都是! 将士们踩着敌军或战友的尸体,手持大刀长矛,各个杀红了眼。 峡谷西侧,张端睿带着强弩手瞄准谷底西凉军射杀,一千近战兵于强弩手身后布防,以防西凉悍兵从西侧而上偷袭。 峡谷东侧,西凉悍将带着弓箭手瞄准谷底晋军放箭,只可惜他们送上峡谷东侧的火油、石头、木头都在西凉军这一头,这一头晋军少西凉军多,他们束手束脚……不敢往下抛石、木、火油。 瓮山峡谷与九曲峰出口,甄则平、石攀山已极大的代价与张端睿将一部分西凉军斩杀,已按照原定计划将出口封死,甄则平又带兵冲入峡谷之中,与西凉军近身肉搏。 而埋伏在瓮山乌丹河峡谷入口的一万二精兵,与程远志将军所带一万白家军封死了西凉军乌丹河方向退路,杀成一片。 头戴孝布的程远志刚砍下西凉一名悍将头颅,峡谷东侧之上一支西凉羽箭呼啸而来,直直扎穿透程远志肩膀里,力道之大竟射得程远志从尸山上向后栽倒进血水之中。 混着泥浆的腥味血溅在脸上,遮挡住程远志的视线,一阵混乱之后他被高喊着将军的将士扶了起来。 他用大刀撑起自己的身子,抹去脸上血水,双眸猩红咬着牙折断羽箭尾部,看向东侧峡谷之上正举箭瞄准他的西凉悍将,高声嘶吼:“不必管我!白家军听令!此役……死战!必斩云破行头颅!为白家诸位将军与兄弟复仇!” “复仇!” “复仇!” 血战之中的白家军各个血气翻腾,拿出死战之心态,杀红了眼,杀的西凉大军直往后退。 被西凉诸位将军护在正中央盾牌之下的云破行听到程远志要取他头颅的话,大笑出声:“连白威霆都不能奈何于本帅,程远志不过白家军小小一末位将军,竟敢口出狂言要斩本帅头颅!我西凉倾全国之力出兵七十万大军!虽然我等在峡谷之内被围,可我西凉军骁勇,兵力又强你晋国不知几何,只要本帅能撑到天黑,西凉大军必会来驰援,到时候就是踩……都能把你们这些残兵败将给踩死!程远志……我要是你就速速遁走逃命!” 云破行话音一落,上方峡谷东侧面忽而杀声震天,原本举着弓箭射杀谷内晋军的西凉军一脸惊骇纷纷调转后方射箭,可还不等西凉弓箭手搭箭拉弓,突然九曲峰与瓮山出口山顶,箭矢接踵而来…… 虎鹰营弩箭齐上,下面西凉军惨叫一片,有中箭的西凉军不断从峡谷上坠落,突如其来的变故让峡谷之内西凉军顿时乱了心神。 西凉弓箭手瞄准九曲峰与瓮山相接的山顶放箭,却因低处射箭无法奈何高处的虎鹰营。 只见沈良玉咬着牙凭借绳索急速狂奔冲上山顶,取下背后所背的白家军战旗,双手握紧旗杆,嘶吼着用全力将军旗插在山巅! 顶端……所有人都能看到的位置,黑帆白蟒旗迎风一瞬展开,猎猎作响! “是黑帆白蟒旗!是白家军!” “是白家军!定是虎鹰营的兄弟来了!” 山谷内白家军将士欣喜若狂,高呼之后斗志昂扬,如同打了鸡血一般,奋力举刀杀敌:“我白家军锐士,剑锋所指,披靡无敌!杀啊!” 就连带兵占据峡谷西侧高地的张端睿亦是热血奔腾,嘶吼道:“放箭!” 白卿言按照地图抄近道从瓮山峡谷东侧中段杀出,瓮山峡谷东侧因为整体地势高的缘故,坡度十分缓和。 兵贵神速,白卿言为快速登顶打西凉军一个措手不及,命兵士骑马而上。 等西凉军发现这一千晋军时,虎鹰营以弩箭掩护晋军快马急速冲上瓮山,已与西凉军展开近战肉搏。 第一百七十八章:杀声震天 白卿言骑于快马之上奔行,锋芒毕露的眸子凝视远方峡谷上方高空盘旋的鹰隼,抽出一根羽箭搭弓,瞄准那只鹰隼! 西凉带兵伏击在此的悍将身体紧贴峭壁躲于峭壁之下,阴沉锐利的眸子一扫,精准捕捉到了骑于马背之上搭弓射箭……英姿飒飒的白卿言。 见白卿言正在瞄准云破行的鹰隼,他大惊,那只鹰隼是云破行的象征,这些年除了晋国白家军,可以说但凡见到这只鹰隼的军队都会吓得丢盔弃甲,此鹰隼是西凉军的士气,绝不可被射下!他立刻搭弓。 白卿言鬓角已有细汗,她沉下心,紧咬牙关。 谁料,还不等白卿言放箭,只听得箭矢急速破空而来,她坐下战马亦是发出凄厉嘶鸣,连同白卿言一起摔了出去。 “长姐!” “公子!”肖若海一跃下马朝白卿言冲去,“公子接枪!” 肖若海将白卿言银枪丢了过去,白卿言接枪平本能转身尽全力一刺,一西凉军顿时毙命。 肖若海抽出长剑,护在白卿言身旁,白锦稚亦下马冲至白卿言身边将她护住。 “肖若海去立军旗!”白卿言吼道。 “是!”肖若海领命。 西凉悍将再次举箭瞄准白卿言,战场上天生的敏锐,让白卿言提前感知到危险正飞速逼近,她用力将银枪插入地缝,一把按住白锦稚的头将她压下护在怀里俯身躲避,羽箭擦着白卿言脸颊而过瞬间鲜血淋漓,可这恰恰也让白卿言一眼找准朝她射箭的西凉悍将。 白锦稚顺着白卿言目光看过去,见那西凉悍将又搭弓瞄准白卿言,她立刻捡起射日弓扔于白卿言:“长姐接弓!” 她一手接弓一手抽箭,转身躲过飞来羽箭顺势拉弓,利落放手。 那是比西凉悍将速度更快更具爆发力的一箭,直中西凉悍将咽喉,一箭封喉毙命! “将军!”西凉军大惊。 西凉军最善于骑射的主将,竟被人一箭封喉,瓮山东侧还在拼杀的西凉军军心松动。 眼看肖若海马上要带着扛旗兵士,冲到峡谷峭壁边缘。 一匹无人驾驭的战马受惊朝她飞奔而来,她立刻将射日弓挎于身后,拔出银枪,一跃上马,对白锦稚高呼:“小四!” 白锦稚抓住白卿言朝她递来的红缨银枪借力上马,烈马飞驰,坐于白卿言身后的白锦稚一手握枪刺穿西凉军心肺,拔枪反手一挑又杀了一个。 “拿着!”白卿言将手中红缨银枪递给白锦稚,双腿紧夹马肚,抽箭搭弓,箭锋所指正是峡谷高空盘旋的鹰隼。 快马一跃跳起,越过正在搏杀交战兵士,向上猛冲。 精准她从不在话下,唯怕这些日子加紧训练之后力量仍是不够。 她将射日弓弓木拉得发出细微声响,还在拼全力向后拉弦,全身紧绷,鬓角全是汗水。 瞄准,放箭…… 箭矢急速穿破空气,带着呼啸的哨声,直直朝高空之上那只活物冲去,一瞬穿透。 高空之上一声凄厉尖锐的鸟鸣声后,被一箭贯穿的鹰隼迅速朝从高空坠落。 就是现在! 她紧紧拽着缰绳,举起银枪厉声高喊:“展旗!” 肖若海死死咬着牙怒吼着用全力将白家军战旗插入高地,高呼:“展旗!” “展旗!” “展旗!” 刹那间,二十多面白家军军旗接连迎风高展,占据峡谷东侧上方高地。 急奔颠簸的战马之上,白锦稚耳边全都是咆哮风声和嘶吼声,她咬牙从胸膛盔甲里摸出一面叠好的军旗,套在她的长缨枪之上。 在快马已经冲至崖壁边白卿言急速勒马之时,白锦稚银枪撑地借力侧翻下马,疾行十步狂奔崖壁最边缘,将曾经白卿言用过的黑帆红莽旗高高举起,含泪嘶吼摇晃! 这面旗是白锦稚偷偷带来的,黑帆红莽旗是长姐头一次随祖父出征之时,她们艳羡长姐的众姐妹们一起将白莽涂成红莽的,二姐说……长姐是女子,当为红妆将军,该用红莽旗! 后来,这黑帆红莽旗二姐出征时用过,三姐出征时也用过! 白锦稚将这面旗带来,就是为了让尚存的白家军都知道,哪怕白家儿郎已经全部身死,可白家女儿郎只要还一息尚存,绝不会苟存于世,定当同白家军诸位兄弟同袍……同祸福,共生死! 天已半黑。 瓮山峡谷之内,象征着云破行的鹰隼跌落,随之而来的便是占据峡谷东侧的白家军猎猎招展的军旗! 被西凉众将士护于正中间的云破行脸色骤变,仰头看着那让他惧怕胆寒的黑帆白蟒旗,大吼:“不可能!这肯定是大晋那个太子的奸计!哪里还有什么白家军,白家的血脉早就被本帅杀光了!” 就连谷内白家军都怔住,不知道这是那一路白家军。 激烈刺耳的战马嘶鸣声,在峡谷上空响起…… 程远志抬头,一瞬便锁定了坐于战马之上,背带射日弓,手持红缨枪的身影,再看到白锦稚用力摇晃的黑帆红莽旗,程远志睁大了眼血气瞬间涌上头顶,一把推开扶着他的将士! 黑帆红莽旗,烈马银枪射日弓!那是曾经与他们同战同袍,所向披靡从无败绩的将军小白帅! 堂堂七尺男儿,被利箭穿胸都不皱眉头的程远志,激动的热泪夺眶,声嘶力竭:“小白帅!是小白帅回来了!” 程远志忍不住大笑两声,中气十足含着热泪怒吼道:“奶奶个云破行!睁大你的狗眼看清楚,那便是我们元帅的嫡长孙女儿……曾经手刃晋国大将军庞平国头颅的小白帅!云破行你他娘的今天死定了!” 看到黑帆红莽旗,本已有些力竭的程远志抡起大刀指向云破行的方向,全身斗志澎湃:“白家军众将士们!小白帅回来了……我等誓死随小白帅杀敌!今日必斩云破行头颅!杀!” 谷内立时杀声震天。 瓮山九曲峰相接高山之上,几百虎鹰营锐士嘶吼着凭借绳索飞奔直下,如展翅雄鹰,其彪悍程度看得西凉军心头发麻。 第一百七十九章:决一死战 放眼天下,天下除却白家军骠骑将军白岐景,无人能训练出如此强悍的猛士! 谷上东侧,白卿言带来的一千兵士各个血气蓬勃,奋力与军心溃散的数倍西凉兵殊死搏杀。 “白锦稚!骨哨传令……命程远志率白家军与我晋军速撤谷外,死守瓮山峡谷乌丹河入口,静待截杀溃逃西凉军!” “是!”白锦稚血液沸腾不敢延误,立刻吹哨传令。 谷内白家军骨哨传令人闻讯,直冲正举着大刀与西凉大军血战的程远志身边,喊道:“将军,骨哨传令,命将军带领白家军与晋军将士速撤谷外,死守瓮山峡谷乌丹河入口,静待截杀溃逃西凉军!” 对于小白帅白卿言命令,程远志没有任何怀疑,大刀一举:“撤!” “撤!” “撤!” 谷内白家军与晋军将士纷纷得令,掉头直往谷外方向冲去,倒让一众西凉正举着大刀长矛拼死搏杀军士摸不着头脑。 “不好!”云破行率先反应过来,峡谷东侧之上有他们西凉军昨日运上去的木头、石头、火油,那个小白帅是要用这些对付他们西凉军! 云破行满脸惊悚的前后看了看,他此时身处西凉军护卫圈正中心,后面是瓮山与九曲峰弯道出口,可那里幽窄不说……西凉大半兵力堵在他身后,不等他杀过去,怕已经葬身火海! 而往瓮山峡谷乌丹河入口方向越走越宽阔,那里才有生机,可白家军与一万晋军在那里! 前有狼,后有虎,可已没有时间让云破行犹豫。 他声嘶力竭喊道:“快撤!往乌丹河峡谷入口撤!” 谷内西凉军人数实在是太多,从云破行命令传至最前方的兵士,再开始行动撤出何其困难?! 白卿言看着下面已经开始传令撤退的西凉军,喊道:“传令!砍断拦木绳,拦石网,上火油,备火!白锦稚紧跟肖若海不得离身!” 语罢,白卿言调转马头,沿着峡谷断崖边缘朝乌丹河方向奔袭,顺手从一刚准备好火把的晋兵手中夺过火把,疾驰而去。 已经从山上下来的虎鹰营锐士得令,纷纷砍断拦木绳,拦石网,将火油朝谷内砸去。 深谷之中,一片惨叫哀嚎。 护在云破行身边的西凉军立刻举盾,将云破行护在其中。 云破行闻到火油味道,急得直骂:“他奶奶的!快!杀出去!杀出去!” 之前被西凉铜墙铁壁护于中间的云破行,此时简直是寸步难行,晋军已经用了火油,再耽误下去一旦晋军放火,他就要死于火海之中了! 云破行目眦欲裂,抽出腰间佩剑,怒吼道:“给我杀出一条血路!快!” 云破行亲卫也知要是不迅速出去,必将死在这里,抽出长剑斩杀了将后背交于他们……用血肉之躯护着他们的西凉兵士,高举盾牌一路向外飞奔。 那些死于西凉自家人手中的将士,死前皆瞪目口张,难以置信。 西面山谷之上的张端睿一见东面峡谷之上的战士开始砸火油,点火堆,双眸放亮,心潮澎湃高喊:“备火!” 天色已越来越黑,东侧高崖之上可以看到一个手举火把,驰马迎风而行的身影。 风声呼啸的峡谷内,刚才还令人胆战心惊的杀伐声,被从天而降的巨石、巨木与火油攻击的惨叫哭嚎所取代,西凉军恐惧不安。 白卿言快马驰骋,本欲奔至乌丹河瓮山峡谷入口与白家军汇合,不成想竟然看到西凉大军固定在东峡谷之上,为住拦截大军退路的大型拒马。 狂风带来火油浓烈的味道,那拒马竟都是被火油浸透了的! 她向峡谷内望去,见白家军大旗与大晋军旗已撤出拒马拦路的位置,不再迟疑,将手中火把朝那拒马丢去,一瞬火光冲天,竟将这瓮山峡谷上方的天空映的通红发亮。 她沉住气,抽出羽箭,一箭又一箭,射断了所有捆绑着拒马的绳子…… 轰隆隆声响不断,被铁链结结实实扎在一起的粗壮木体拒马,顿时从东侧高崖滚落,两端削尖的带火木栏,有的直直扎入土中拦住西凉大军去路,有的砸在西凉兵身上让西凉兵一命呜呼。 西凉大军慌不择路,靠近瓮山与九曲峰弯道出口西凉军,拼死同甄则平与石攀山所带晋军厮杀,企图杀出一条生路。 刚还在谷内血战的甄则平退出峡谷,与石攀山死守幽窄出口,西凉军想活着出来难如登天。 “点火!放箭!” 无数带火的利箭朝谷内冲去。 箭矢之火与火油撞在一起,火苗如伏地巨蟒急速蔓延开,又在一瞬拔地而起,声势浩大似要直冲天际! 熊熊热浪冲天,火光热烈燃烧摇曳如鬼魅吞噬一个又一个西凉兵,温和又不见的血的杀戮,残忍又迅速! 云破行被盾牌护在正中央急速朝谷口行进,余光可见盾牌之外高低火光跃跃欲试朝他扑来,惨叫声让云破行的脸色更难看,再不出去这峡谷之中的尸体被点燃,火势不能阻挡他云破行今日就得被活活烧死在这里! 盾牌发烫,将士们用衣袖包括,疾步往外冲,外面全是箭矢的声音呼啸,让人心惊肉跳。 他云破行可不想死在这里,他这辈子最大的梦想就是赢白威霆,如今终于将白威霆儿孙屠尽,可不能他奶奶的死在白威霆的孙女儿手里,尤其还让白威霆的孙女儿以少胜多,那他这辈子打不过白家军的名声就再也甩不脱了。 已经退至瓮山峡谷出口的晋军将军王喜平正双手扶膝喘着粗气,脸上身上全都是泥浆血水,他回头看着还不断往出奔袭的晋军与白家军,他们各个全身狼狈血泥分不清楚黏在身上盔甲上! 突然,他见谷内突然火光冲天,忙挤到白家军程远志将军身边,抱拳问:“程将军,我等撤出峡之后呢?” “在这里守住瓮山峡谷出口,与溃逃出来的西凉军决一死战!”程远志握紧了手中大刀,双眸比那火光还要灼人。 第一百八十章:雪耻之战 还不曾冲至谷口的白家军斩杀了第一波逃出来的西凉兵,这才赶来汇合,同程远志禀报情况。 “晋军领兵将军何在?!”瓮山峡谷右侧高坡之上,跨坐于战马之上的白卿言高声问道。 王喜平握紧手中剑锋已破损的长剑,高声问道:“来者何人?!” 她克制着疾驰而来的喘息,举起手中兵符,声音又稳又快:“兵符在此,吾命你率晋军将士急援峡谷东侧宛平一千守兵,务必将西凉军队全歼于瓮山之中,不留活口!违命……斩!” 王喜平收剑,还没来得及回答,就被膀大腰圆的程远志一把推开,毫无防备的王喜平险些跌倒。 程远志将手中大刀入鞘,冲到最前,激动的肩膀直颤,红着眼哽咽喊了一声:“小白帅!” 王喜平:“……” 被程远志推开的王喜平幽怨看了程远志一眼,莽夫急个什么?! 王喜平看向高台之上的白卿言,抱拳:“末将领命!” 王喜平奉命带晋军驰援离开之后,她收了兵符望着眼前……脸上带血身上带伤,戴孝布的白家军将士们,想到刚才峡谷之中,他们高呼要为祖父、父亲、叔叔还有她的弟弟们复仇时声音里藏不住斗志高昂,骨子里不怕死的决心与热血。 她心中辛辣的情绪翻涌,双眸猩红,这就是白家世代率领的白家军!忠勇、无畏!同生共死! “小白帅!”程远志泪水奔涌而出,抱拳单膝跪地,哽咽高喊,“请小白帅带我等为元帅,为副帅!为诸位白将军和白家军兄弟复仇!” “请小白帅带我等复仇!” “请小白帅带我等复仇!” 白家军将士齐齐跪地,抱拳高呼,情绪激昂,声震九霄。 她眼中热泪再也藏不住,紧紧攥着缰绳,下马对白家军将士们抱拳:“诸位皆是我白家军铁血男儿!是当之无愧的威勇锐士!受言一拜!对不住,言……来迟了!” 她下马对白家军将士们长揖到。 “小白帅!”程远志已哽咽不能言语。 白卿言从高坡上一跃而下,扶起程远志:“程将军请起,诸位将士请起!” 程远志忍不住低低哭了一声,咬牙切齿道:“末将无能!没有护住副帅!让副帅的头颅被挂在西凉军营中,至今无法夺回!末将苟且偷生至今,不是贪生,末将……只想斩云破行头颅复仇,如此才有颜面去见副帅!” “我白家军将士各个骁勇无比,何来偷生一说?!”她望着白家军仅存的这些将士们,难耐满胸的悲愤怒火,对诸位将士喊道,“祖父、父亲倒下了,可我白家女儿郎还在!我白卿言还在!只要白家有一人一息尚存,便必不会让白家军的黑帆白蟒旗倒下!只要白家有一人一息尚存,必将与白家军将士同战共死!” “誓死追随小白帅!”程远志举剑高呼。 “誓死追随小白帅!” “誓死追随小白帅!” 肖若海与白锦稚快马而来,老远便听到白家军极为高昂,誓死追随白卿言的呐喊声,澎湃情感在胸口翻涌。 “长姐!”白锦稚一跃下马,高声道,“云破行带人杀出来了!” 闻言,她高举背后射日弓,用力攥攥紧,咬牙高呼:“白家军将士们!此一战,乃我白家军雪耻之战!复仇之战!白家军血性男儿谁敢随我舍命杀敌?” “杀敌” “杀敌” “杀敌!” 白家军三呼杀敌的洪亮吼声,震撼人心。 死中求活的云破行刚从火海狼狈逃生,还惊魂未定,便听到谷口传来强大浩瀚的喊杀声。 他头皮发紧,推开扶着他的副将,阴沉暴戾的眸子凝视谷口前方,拔出腰间弯刀,粗犷的声音喊道:“浴火重生的西凉勇士们!晋国不败神话白威霆被我们斩杀!他的儿孙被我们砍头!现在他小小孙女竟敢在谷口叫嚣杀我西凉最勇猛的勇士!我们堂堂西凉勇士能死在女人刀下吗?!” “不能!” “不能!” “不能!” 从烈火中逃生的西凉悍兵嗷嗷直叫。 “是绝对不能!”云破行双眸猩红,气如洪钟,“我西凉天神只庇佑战场上最为勇敢的战士!本帅要你们拿出狼的勇气!拿出鹰隼的精神!斩尽最后一支白家军!将白威霆的孙女儿变成我们西凉勇士的胯一下玩物!为死在白家军刀下的西凉锐士复仇!” 逃出生天的西凉军热血澎湃,拔刀高呼。 “复仇!” “复仇!” “复仇!” “无坚不摧的西凉勇士们!冲啊!”云破行声嘶力竭嘶吼,弯刀直指谷口。 谷口。 白卿言听着深谷之中西凉军的喊声,语速稳促吐字清晰,吩咐:“白锦稚,传令虎鹰营沈良玉,带六十虎鹰营锐士快马饶过天门关,直扑西凉大营后方……照地图标示,火烧西凉军三处粮库、兵库,不得有失!” “白锦稚领命!”本就站在高坡之上的白锦稚一跃上马,快马而去。 “肖若海!”她将怀中兵符扔给肖若海,面沉如水,“你持此兵符,速命哨兵快马回宛平报信,命宛平五百守军趁夜色押送干粮兵器补前往丰县方向,待扫晋军清瓮山峡谷东侧西凉大军后,命石攀山与王喜平各率一万部下于奔赴丰县途中补充体力,更换兵器,而后攻下丰县!你带一百虎鹰营锐士趁夜色潜入丰县火烧南燕粮草,与晋军里应外合,务必在明早之前拿下丰县!” 今夜瓮山幽谷火光冲天,想必南燕探子早已回报瓮山军情,兵力是晋军数倍的西凉军被系数歼灭在瓮山峡谷之中,南燕怕是胆子都要吓破了吧! 此时,若晋军直攻丰县,拿下必不在话下。 “肖若海领命!”肖若海翻身上马,持令而去。 峡谷之中,狂风刚劲,呼啸之声如鬼哭狼嚎。 白家军严阵以待,以手持射日弓的白卿言为首,封死了瓮山峡谷出口,锐利沉着的目光死死盯着峡谷深处。 她握紧了手中的射日弓。 第一百八十一章:走狗烹 听着呼啸的风声和峡谷深处传来的呐喊,她闭上眼耳边响起幼时……祖父抱她于怀中,教她下棋时的一番话。 【为将者,若敢身先士卒,则能激发将士方刚血性,战必胜!攻必克!】 如今的她早已不复当年身手,可她要扛起白家军大旗就必须舍身,必需站在最前端的位置,身先士卒率白家军奋勇杀敌! 只有她站在这个位置,一马当先才能激励白家军锐士心中无惧。 深谷之中西凉军嘶吼的声音逼近,她睁开眼,举弓搭箭,拉至满弓,瞄准那狂风大作的漆黑幽谷。 父亲说……国若有战,民若有难,白家儿女责无旁贷,皆需身先士卒,舍身护民,此乃白家气节风骨。 从今日起,她便继承祖父与父亲的气节风骨! 不战死,不卸甲! 杀声逐渐逼近,她如炬视线捕捉到深谷弯道中第一个西凉军冲出来,咬着牙将弓箭拉至圆满,放箭。 箭矢逆风破空,直直穿透那西凉军的喉咙,一瞬白家军军心大振! 热血澎湃激昂的白家军勇士只听白卿言高呼:“活捉云破行!杀啊!” “杀啊!” 拔剑举矛的白家军随白卿言朝深谷奔袭,正面强硬迎敌,势如破竹,锐不可当。 奔袭中她接连抽箭搭弓,直指西凉溃军种背带披风的西凉将军们,射日弓……箭无虚发。 西凉逃生残兵,见白卿言但凡搭弓,必死西凉将军,不由心中生寒,再看满腔热血澎湃飞速冲杀如虎狼一般的白家军,顿时心惊胆战生了惧怕退意。 尽管程远山护在白卿言的身边作掩护,可白卿言肩膀上还是挨了一刀。 她的箭射光了,便从身边尸体上拔出,然后再射出去! 远远看到被三个盾牌护在中间的云破行,她踩住一旁西凉军将军的尸体,用力抽出羽箭,箭头滴答着鲜血的羽箭带风虎啸朝云破行扑去,速度快到让人无法拦截,一箭穿透云破行厚厚铠甲,力道之大将云破行击倒在地。 “元帅!” “元帅!” 西凉军大惊失色,慌张惊呼。 闻声,西凉残兵已经军心溃败不成样子,不过片刻……竟如同手无缚鸡之力一般,被斗志燃烧所向披靡的白家军系数斩杀,云破行也被白家军团团围住。 此时,云破行的身边只剩不到十人。 云破行紧捂着临近心口的羽箭,鲜血簌簌冒出,他咬牙强撑着被西凉兵士扶了起来,环视将他围住各个杀意十足的白家军,心中不服,难道老天爷非要他今天死在这里? 他云破行不惧死,可他不想死在白家军的刀下!不想死在白威霆的孙女儿手里!他活一世只为一个千古留名而已,哪怕让他回西凉之后再死也成啊!他才好不容易屠尽白威霆儿孙,好不容易才摆脱“畏惧白家军如小儿畏父”的名声,苍天为什么要这样待他啊?! “闪!” 程远志浑厚如钟的声音从后面传来,各个杀气十足,摩拳擦掌蓄势待发要将云破行撕了的白家军让开一条路。 云破行抬起猩红的眸子,望着从白家军中走来的银甲女儿郎望去。 在这狂风怒号的黑暗幽谷之中,那身着战甲的女儿郎脸上带伤,身上染血,手握射日弓,一双眼沉着又锋芒毕露,如白威霆……如白岐山,周身尽是骇人的杀伐之气,步伐铿锵有力逆风而来,被鲜血浸透的红色披风猎猎,束发的发带与长发翻飞,气势同杀神临世般让人脊背生寒。 云破行听说过白威霆的嫡长孙女,虽然外面都在传曾经灭蜀大战,是白威霆的嫡长孙女亲斩一代悍帅庞平国头颅,可云破行只当是白威霆为了神话白家血脉故意放出来的传言,这传言不过是白威霆为了让列国知道……他白家的种不论男女都所向披靡的伎俩而已。 后来,云破行听说白威霆的嫡长孙女受重伤武功全废,他就更加肯定这是白威霆的计谋,怕被人识破他的孙女儿是个废物。 可谁知道,在他杀尽了白家男儿以为晋国再无可战之猛将之时,白威霆这个嫡长孙女儿居然悄无声息就冒了出来。 他行军多年,仅观她一身狠戾锐气,和她眼底冷冽凌人……呼之欲出的锋芒,便知此女乃是比白威霆还能狠得下心肠的人物。就如同草原狼群的新任狼王,总是比老狼王更矫健更狠辣。 天要亡他啊! 被西凉残兵团团护在中间,满脸狼狈的云破行心中凄怆,抬手扣拨开护着他的西凉勇士,上前一步,紧咬着牙看向已立距他不过两丈的白卿言,紧咬着牙故作镇定冷笑:“没想到,白威霆竟然还有这样一个如花似玉的孙女儿,不是说你武功尽废吗?怎么……来这男人的战场,是为了给我们西凉勇士做玩一物的吗?!” 这是白卿言第一次见到云破行,四十六岁正值壮年,有着西凉人粗犷的嗓门和高大的身形,那双眼充满杀戮和沧桑,十分老辣。 “你!”程远志欲拔刀,却被白卿言按住。 她压下满腔熊熊燃烧的仇恨,狂风带来的焦灼味和血腥味让她保持着一分不被怒火击溃的清醒。 她恨!恨不得生啖云破行血肉,他斩首刨腹辱她十七弟,他将她父亲头颅斩下……挂于西凉军营威慑挑衅白家军,她怎么能不恨?! 原本只要一箭,她就可以要了云破行的命,可以让他死的干净利落,可以斩他头颅剖他心肺!把他的头丢进西凉军营中! 可是……她还是故意射偏了。 因为,理智告诉她,云破行不能死,云破行死了……皇帝和朝中那些小人便会无所顾忌,再也容不下白家,容不下白家军。 狡兔死,走狗烹,飞鸟尽而良弓藏。 南疆必要留下一个晋国除她之外,除白家军之外,再无人能战胜的敌国悍将来威慑善于过河拆桥卸磨杀驴的大晋皇帝,皇帝才会诸多忌惮。 她望着云破行充血通红的眸子,强迫自己沉住气。 第一百八十二章:一当十 “是啊,几年前我武功尽废,是个废人!”她凝视已是强弩之末的云破行,“可我听说有一个叫云破行的,惧怕我白家军之名甚深,如小儿惧父!为壮胆纠集南燕这等鼠狼之辈壮声势,又与我祖父副将刘焕章暗中苟且勾结,集结百万大军用尽阴谋手段,才将我白家男儿斩尽!” “我便想……即便我是个废人拼尽全力定能斩你头颅!只是可惜啊,我这个废人还未曾发力,你已溃不成军成我砧板之鱼……要任我宰割了,当真是令人失望至极!” 她眉目冷清:“看来没有南燕助阵,没有刘焕章传信,云破行还不如我个女流废人!” 云破行目眦尽裂,死死咬着牙:“黄口小儿你辱我太甚!” “对你来说,阐述事实就是辱你太甚?!”她怒目而视,咬牙望着云破行,“你斩我十七弟头颅,剖我十七弟尸身,这难道不是滔天大辱?!你虽用阴谋诡计杀我祖父与我白家男儿,但你为敌国元帅,为母国西凉取利,我敬你。可你堂堂七尺男儿,对十岁孩童挥刀,斩其头颅也就罢了,刨腹辱一尸!你不配为人!我瞧不起你!” 云破行想到白家那个临死前亦是傲骨铮铮十岁的小娃娃,他咬紧了牙关,喊道:“两军交战,不论孩童老翁,拿起刀剑便是战士!哪来那么多妇人之仁?!” 云破行话音刚落,箭矢破空,眨眼间穿透他膝盖而出,快到让人连虚影都看不到,鲜血喷溅,云破行单膝惨叫出声,直冒冷汗咬牙切齿望着白卿言。 “大帅!” 西凉残兵拔刀,可他们在白家将军的包围威慑之下并不敢动。 “这一箭,为我十七弟!”她眸色沉冷。 又是一箭,穿透云破行右侧膝盖,云破行狼狈跪下。 “这一箭,是为了让你给我十七弟跪下谢罪!” “要杀便杀!我云破行不惧!”云破行嘶吼。 “杀你?”她紧紧攥着手中的射日弓,“杀你这样手无缚鸡力的窝囊废,太侮辱我这把射日弓了。” “小白帅!用我的刀!我不怕云破行的血辱我宝刀!”程远志忙将自己宝刀抽出送上,“脏了我洗洗再用!” 云破行不堪受辱,咬紧牙关,拔出弯刀朝自己的脖子抹去欲自刎。 “铛——” 云破行举着弯刀还没有碰到脖子,就被一支羽箭射中手腕,弯刀跌落在地。 “大帅!” 西凉残兵双眼发红,如被逼入穷巷的恶狗,呲牙瞪着白卿言。 “云破行今日我放你走……”她说。 “小白帅!不可啊!他杀了元帅,杀了副帅!怎么能放他!”程远志睁大了眼,他好不容易等到这一刻,恨不能抽了云破行的筋,扒了云破行的皮,砍下他的脑袋当夜壶,怎么能说放就放?! 她不改口风,只强压恨意望着错愕的云破行,道:“我给你三年时间,让你滚回西凉准备,三年之后……尽带你云家儿孙前来叩关,你若不来,我便带白家军直入你国,屠你西凉子民,灭你西凉皇族!宰你云破行九族,鸡犬不留!” 疼痛难忍无法站立的云破行抬头,望着眼前戾气沸腾杀气冲天,却能冷静自持的女子,心头竟生惶惶。 “闪!”她高举射日弓,命令白家军闪开,给云破行放出一条路。 “小白帅!”程远志抱拳跪了下来,“不能放云破行!要为所有白家军复仇啊!” “小白帅!不能放啊!” 白家军将士心有不甘,上前一步,做出誓死不让的姿态。 她通红的眸子扫过不愿退让的白家军将士,吼道:“违命者斩!闪!” 军令如山,即便白家军将士不甘,也只能闪开,磨牙凿齿,怒目望着云破行。 双腿已不能走路的云破行被西凉残兵架起,他望着白卿言:“你真放我走?” “你只有三年!只盼三年后你能强一点……别让我如切菜瓜般,胜得如今日这般简单!” 说完,她侧身让开,白家军将士也愤愤不平把路让开来。 尽管有白卿言这话,西凉军还是不放心,举刀护在云破行四周,神情戒备小心翼翼试探着从恨不得生吞了他们的白家军中间穿过。 很快,西凉残兵扶着云破行走出谷口,一身形健壮的西凉兵背起云破行,急速狂奔消失在黑夜中,像生怕白家军反悔。 “小白帅,放了他是为何啊?!”程远志忍不住悲痛问道,“虽是军令!可末将不甘心!云破行他斩了副帅的头颅挂在他们军营示威羞辱我白家军!小白帅是副帅的长女……怎能放走杀父仇人啊!” 白卿言目视那一片黑暗,拳头紧紧握着,直到再也看不到云破行她才转头望着程远志,强压满目恨意,道:“我知道程将军不甘心,诸位将士也都不甘心!我祖父、父亲、叔叔和弟弟们死的那般惨烈!我甘心吗?!我更不甘心!可今日我若不放云破行走,此次南疆一战……太子必不会留白家军一个活口!” 幽谷咆哮寒风中,女子铿锵之声响起:“你们以为,为何祖父出征……陛下会让从不涉战场的信王持金牌令箭监军?你们以为为何信王敢强逼祖父出兵迎敌?!你们以为梁王如何敢伪造书信攀诬祖父通敌叛国?!因为当今皇帝与朝中趋炎附势谄佞奸徒……早已视我白家军为卧榻之侧的猛虎,欲除之而后快!为何?!因为你们是白家军!因为你们举得是黑帆白蟒旗!因为他们视白家军为白家私兵!因为我白家军太过勇猛!因为我白家军可以一当十!因为白家军之盛名……威震列国!因为我白家军之人望,晋国无人能及!” “白卿言今天还能站在这里,与诸位同战同生死!当跪谢方炎将军!跪谢岳知周将军!跪谢白家忠仆吴哲、纪庭瑜!是他们舍生忘死,用命……将行军记录送回大都城,才为我祖父洗刷为夺军功刚愎用军的污名!洗刷我祖父通敌叛国之罪!逼得必陛下不得不严处信王还我白家公道,不得不留我白家遗孀性命!” 第一百八十三章:军心必乱 “也当谢云破行,若无云破行,朝中奸佞小人与皇帝会想方设法阻我来南疆!太子会千方百计阻我出战与白家军相会!我只能枯坐于大都城,眼睁睁看着我白家仅剩的这一万将士,被小人当做马前卒,一个不留战死南疆!” “白家军上至我祖父,下至诸位冲锋锐士,从无反心,是大晋国最为忠勇之士!我等……立誓为天下百姓海晏河清而战!为天下一统而战!可如今皇帝与朝中奸同鬼蜮者他们只想……鸟尽弓藏,兔死狗烹!” “我等不反!可今日我白卿言既然要扛起这白家军的黑帆白蟒旗!便要誓死护我白家军将士,哪怕心机手段有违我白家做事取直的家风祖训!我白家军的骁勇锐士,可死于沙场杀伐!可死于敌军强弩利箭之下!但……绝不可死于居心叵测之徒的龌龊伎俩之中。” 头戴孝布的白家军听完白卿言一番话,心口顿时燃气熊熊烈火,全身发烫发麻,眼眶发热。 白卿言双手抱拳,郑重对诸位白家军将士一拜,撩开战甲下摆单膝跪下:“我白卿言对战死南疆的白家军诸位烈士起誓,以我白家二十三位英灵起誓!三年之后,我白卿言必带诸位亲斩云破行头颅报仇雪恨!请诸位信我!” “小白帅!”程远志人高马大个汉子,含泪抱拳跪地。 白家军满腔激昂的热血男儿也都跪了下来。 “我等信小白帅!死生不疑!” 这三年,是她给云破行的期限,也是她给自己的期限。 三年之后,她要整个大晋国再无人动她白家人! 三年之后,她要整个大晋国再无人敢觊觎白家军! 三年之后,她必报仇雪恨! 安抚了白家军将士,白卿言站起身来,郑重道:“刚刚放云破行走,等云破行回到已被烧了粮草本就军心大乱的西凉军营,西凉军见云破行十几万大军出,几十人狼狈回,定知今日云破行瓮山一役大败,粮草绝,主帅败!军心必乱!” 她含泪高声下令:“白家军将士立即回瓮城修整,一个时辰后,点两千人随我杀进敌营,夺回我父帅头颅!” “是!”程远志声如洪钟应声后,转身用手指吹了个极为响亮的口哨。 白家军纷纷吹哨,召唤战马。 突然,峡谷之上,张端睿骑快马而来,高声道:“白将军!谷内西凉兵见主帅已逃,纷纷称降,要命甄则平、石攀山打开出口,放他们出来吗?” 她抬头望着张端睿,眼神沉着,没有丝毫犹豫:“杀!一个不留!” 张端睿一怔:“这……” 自古不杀降兵,这是惯例。 “张将军若怕担这千古骂名,我白卿言来担!今日多杀一个西凉强兵,来日我大晋便能少死几个百姓,白卿言手持兵符,此为我一人之令,与张将军无关!”白卿言语气不容商议。 张端睿迟疑片刻,他知太子兵符在白卿言手中,只得抱拳:“得令!” “屠尽谷内西凉兵士之后,张端睿将军甄则平将军清点人马,前往瓮城修整,等候命令明日一早随我与白家军夺回天门关!” 一听今夜便要夺回天门关,张端睿立时热血沸腾! 虽然刚刚经历一场大仗,大家多少都会疲乏,可此战以少胜多,正是士气最旺盛的时候,一夜修整之后,必能夺取天门关。 手举黑帆红莽旗,背缠白卿言红缨银枪的白锦稚骑快马回来,她举着旗一跃下马,将背后红缨银枪丢给白卿言:“长姐,接枪!” 白卿言一把接住红缨银枪:“上马!回瓮城!” “回瓮城!”程远志亦是跟着高呼,他双眸熠熠,对白卿言道,“还在养伤的卫兆年和谷文昌、沈昆阳他们见到小白帅,定会以为时在做梦!” · 宛平城内,太子披着厚厚的狐裘立在城墙之上,望着远处瓮山峡谷顶空的一片通红,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儿。 “还没有哨兵前来回报军情吗?!”太子身侧拳头紧紧攥着。 秦尚志跟在太子身边抿唇不语,只在心中祈求苍天庇佑,让白卿言旗开得胜。 远远看到有快马而来,秦尚志忙上前指着远处:“殿下!你看……” 太子只觉自己的心跳都要停了,屏息望着那越来越近的身影,拳头也越攥越紧。 快马到了城下,那哨兵勒着缰绳,高声喊道:“快开城门!瓮山大捷!瓮山大捷!我军将西凉贼寇全歼瓮山峡谷之中!” 太子只觉血气冲上头顶,只觉整个人都活了过来,赢了!真的赢了! 他脸都激动的发麻,转身急匆匆下城墙,脚踩住狐裘一角差点儿摔倒,多亏守城将军扶了太子一把。 “太子小心。” 那将军说完,便规规矩矩退到太子身后。 “赢了!赢了啊!”太子长长呼出一口气,扶着冰凉的城墙快步走了下去。 那哨兵直冲城中,看到太子立刻下马,喊着大捷扑跪在太子面前激动道:“我军大捷,白将军下令不留活口,我军已将西凉十几万大军全部灭于峡谷之中!白将军命五百守军趁夜色押送干粮兵器补前往丰县方向同石攀山、王喜平将军汇合,补给之后,直奔丰县,天亮前必夺下丰县!” 秦尚志一听双眼发亮,他上前一步:“殿下!时不我待!快快下令让人准备补给武器啊!” 可太子却脸色发白,颤着声问:“全部……杀了?降兵呢?也杀了吗?” “回殿下,全都杀了!”哨兵道。 太子脸色愈白,此战胜了固然好,可名义上这场仗是他打的!若斩杀降俘的事情传出去,他名声就完了!他原本还想在将来与西凉谈判时用降兵换一点好处! 他心中顿时后悔,那时他就不该为表信任将兵符交于白卿言,真真儿是悔的肠子都青了。 “殿下?!”秦尚志疑惑太子为何迟疑。 “造孽啊!”太子身边年纪最大的谋士方老亦是被吓得脸色发白,“自古两兵交战,不杀降俘啊!斩杀降俘的名声要传出去,列国该怎么看我晋国?!定当视我晋国如虎狼啊!” 第一百八十三章:惊涛骇浪 听到谋士方老这么说,太子的脸色愈加难看。 “话不能这说!我们此次只带了五万援兵,若留下那些降俘,还得费兵力去看管降俘,以防降俘中途要反当如何?!杀是对的!”秦尚志抱拳再次恳请太子,“太子殿下!速速下令让守城五百兵士运送补给!趁现在南燕正处在惶惶不安中,我军以雷霆之速打过去,必能夺回丰县啊!” 听秦尚志满腔激动说完,方老不紧不慢朝着秦尚志看了一眼,幽幽开口道:“殿下,我军战士激战一天,早已疲乏,丰县南燕军队精力充沛,此时攻城……于我军不利啊!” 秦尚志看了眼那位方老,咬着牙又道:“殿下!此时瓮山顶空一片通红,那片通红不灭,我军的士气不倒!若不趁南燕军心惶惶之际攻城,一旦明日一早西凉南燕缓过神来再次合兵,夺回丰县就更是难上加难了!” “殿下……”哨兵抬头看向太子,“白家军让准备的补给和兵器,还……还准备吗?!” “殿下!不可迟疑啊!”秦尚志紧咬着牙,“殿下想想白将军这几次所献计策,哪一次不是正中要害?!哪一次不是将敌军行军布置算得无一错漏?!白将军乃是镇国王都称赞过的天生将才!您要信白将军啊!只要此次,我军能一夜间大破南燕与西凉联军,从此之后便再无人敢挑衅我晋国威仪了!” 太子想到西凉埋伏地点都被白卿言算得一清二楚,且他已经将兵符给出去了,除了白卿言如今他也不知道该信谁,他点了点头:“快去!按照白将军吩咐,命宛城五百守城兵士……不!去八百!八百守城兵士去运送补给和兵器!要快!” “是!” 眼看着哨兵跑远,太子才转过身看着自己面前的三个谋士,抱拳一礼道:“烦请三位帮孤想想,这杀降俘之名,孤要怎么……怎么挽回?” “这仗既然是白将军打的,这坑杀降俘的事情也是白将军下的令,殿下只要声称同您无关,再重责白将军将其斩首示众,天下必然会看到殿下的仁义之心!殿下勿忧……”方老从容自若说道。 太子想了想似乎在认真考虑方老说斩首白卿言之事,道:“可……这样这瓮山之战旁人不就知道并非是孤之功?” 秦尚志看着灯下皱眉的太子,心惊肉跳之余心中一时间竟已不知是何滋味。 既不想背负杀降俘之名,又想要瓮山之战功,太子也是太过贪心了。 镇国王与白家诸位将军一死,已经是除大晋之甲胄,若太子若再杀了白卿言这位百年难得一遇的大将之才,大晋就真的只能任人鱼肉了! 想到太子一向倚重方老,秦尚志头皮发紧,忙上前一步道:“殿下,白将军不可杀!此战大捷白将军功不可没!献计不说又与诸位将军浴血奋战才得瓮山大捷,若殿下斩杀白将军,必然会让众将士心冷,以后谁还敢为殿下舍命,谁还敢为晋国建功啊?!” 太子又在认真思考秦尚志的话。 “再说了,西凉南燕大军未退,战事未平,白将军虽是女流之辈,可在调兵遣将方面尽得镇国王真传,殿下怎可对出谋划策的战将有杀意?若此次白将军一死,南疆之战不要说夺回国土,怕就是我等脚下之城也保不住啊!”秦尚志双眸发红。 不论是于公于私,秦尚志都想保白卿言。 “秦先生这话可笑,难不成……我晋国竟要指望一个女流之辈才有胜仗可打?”方老难得动怒,吹胡子瞪眼睛瞥了秦尚志一眼,拱起双手朝太子一拜,“秦先生此言,将太子置于何地?将我大晋其他悍将与我等太子府谋士至于何地?” 秦尚志心里堵的发疼,咬着牙厉声问道:“此次之战,我等太子府谋士与大晋悍将,哪一位如白将军一般全部料准了云破行的兵力部署?!又有哪一位在战报传来之后能提出行而有效……以少胜多的胜敌之策?!又是谁……在瓮山瓮中凹一万五千兵力全部折损的情况率一千守兵迎战,使我晋军瓮山大捷?!” “老夫早已说过,有守在峡谷西侧的张端睿将军,峡谷之间虽东侧是西凉军,可西侧是张端睿将军,西凉军被我军夹于峡谷之中,我们晋军也未必是输!此战之大胜……难道不是理所应当?!”方老气得胸口起伏剧烈,“秦先生领着太子府的俸禄,心思倒是每每都偏到白卿言那里去!真不知……在秦先生心里你的主子是那白将军,还是太子殿下!” 方老拂袖,负手而立,一副不屑与秦尚志多言的清高姿态。 秦尚志胸中怒火中烧,几乎要不住火几欲拔剑,却又不能真与老者较量,硬是将这股子邪火给压了下去:“方老莫不是忘了,这克敌制胜之计是谁出的!方老一口一个老夫早已说过,好像这排兵部署全都是方老一手安排似的!” “秦先生!”太子一双阴沉的眸子看向秦尚志,心中对秦尚志颇为不满,“方老是长辈,秦先生连最起码对长辈的礼仪都没有了吗?还是秦先生真的忘了……谁才是秦先生的主子?” 秦尚志:“……” 尽管气得几乎呕血,可秦尚志还是硬生生忍了下来。 目送太子一行人离开,秦尚志立在这狂放呼啸的城墙之上,转头望着瓮山峡谷方向一片红光的天空,闭了闭眼眼角湿润。 大都城十里坡,白卿言身穿孝衣送他宝马狐裘与防身匕首时,曾说…… 【若来日白卿言肩能扛起我白家军大旗,以女儿身在那庙堂之高占一席之地,自当扫席以待,万望先生不弃,与卿言携手同肩,匡翼大晋万民。】 那时,他心中震惊白卿言身为女子,可她的志向竟是匡翼大晋万民!他心中惊涛骇浪,热血澎湃,恨不能再年轻几岁,随这位心怀大志的女子做出一番成就。 第一百八十四章:苍天有眼 可冷静下来之后,秦尚志又难免觉得当时,只是被白卿言所言震惊故而一时冲动。 这世道女子想要出头何其困难,更何况他已经年过四十,大都城内白家如履薄冰,他以为他或许等不到白卿言能扛起白家军大旗那一日,等不到白卿言成长到能够与他携手同肩匡翼大晋万民那一日! 所以,在他遇到太子之后,选择跟随太子。 不成想,短短时日……白卿言便确如她所言的那般,来了南疆……来扛起了白家军的大旗! 悔啊! 他后悔轻看了那巾帼不让须眉的白家嫡长女。 可他是文人,是谋士! 谋士贵在忠直,一旦定主,绝不二心,绝不二侍,否则后世留名……必被天下耻笑! 他不能轻贱了作为谋士应有的风骨! 虽然他不能如同十里坡承诺的那般,与白卿言携手同肩,可他愿在此次南疆之行拼了性命保白卿言一个平安。 · 瓮城刚才就已经得到消息,瓮山峡谷大胜! 在瓮城之中养伤的三位白家军将军,听说小白帅白卿言来了,正率瓮山得胜的白家军回瓮城,大吃一惊。 卫兆年、谷文昌、沈昆阳,他们三位全都是军中的老人,他们都知道白卿言当年伤得有多重,腹部受伤隆冬腊月跌进湍急的河水里,那种情况之下能活命他们当初都觉是上苍庇佑,也曾可惜过小白帅武功尽失。 可如今,小白帅怎么又回来了?! 她武功尽失怎么上战场?! 此战程远志又有没有好好的护着小白帅,有没有让小白帅受伤?! 瓮城之内养伤的白家军,登上城墙朝远处眺望。 拄着拐杖,用细棉布缠着伤口的白家军,远远见有大部队快马而来高举黑帆白蟒旗,不知是谁,兴奋高呼:“回来了!回来了!我们白家军回来了!” 瓮城城墙之上,顿时沸腾起来,纷纷高呼:“白家军回来了!” 拄着拐杖的谷文昌,压抑着心头激动,轻声询问伤了一只眼睛……一身白袍的卫兆年:“看到小白帅了吗?!” 卫兆年还没有来的作答,就听沈昆阳指着远处高呼:“你们看!那是不是小白帅……最前面手持银枪的那个身影!” 快马越来越近,谷文昌、沈昆阳都看清了驰马在队伍前方的白卿言,就连只剩下一只眼睛的卫兆年也看清楚了。 卫兆年紧紧咬着牙,眼眶发红,呼吸都跟着急促了起来。 他以为,白家所有将军战死,白家军便不再是白家军,剩余这一万白家军……怕是也要折损于南疆。 他以为今日他没有拦住程远志带一万白家军出城救援朝廷派来的五万援兵,今日便会成为白家军的忌日,他以为……从此往后世上再无白家军! 可是,小白帅居然悄无声息来了,得胜之后……将那一万白家军带回来了! 卫兆年胸中血气翻涌,至此时他总算相信五万援军的确胜了云破行十几万大军,镇国公的嫡长孙女儿白卿言乃是天生将帅之才,从来都是算无遗漏。 卫兆年仰头望着漫天星辰,死死咬着牙…… 苍天有眼,不绝他们白家军! 是元帅、副帅和白家诸位将军,死去的白家军将士们保佑着他们这一万残存的白家军,所以将小白帅唤来了! “果然是小白帅!快!随我出城迎小白帅!”谷文昌热泪盈眶高喊了一声,激动难念的谷文昌拄着拐杖一瘸一拐往城墙下走。 沈昆阳、卫兆年连忙跟在谷文昌身后往城墙下走。 被战斧砍出痕迹的沉重城门缓缓打开,碎木削混着鲜血满地都是,这是西凉军攻城之后留下的痕迹,瓮城兵士只清理了尸体,因为害怕西凉军回杀一个回马枪,所以还没有来得及清理这些残留的痕迹。 谷文昌、卫兆年、沈昆阳三人,带着伤残的白家军立在护城河吊桥最前端,看着黑夜中奔驰而来的战马,如望着一片漆黑中的莹莹之光,哪怕微弱也让人向往。 “长姐!前面有人!”白锦稚指着瓮城吊桥之前隐约可见的几百人影道。 “那是老沈他们!”程远志抬手,示意疾驰的队伍放慢速度。 白卿言手握缰绳快马到瓮城吊桥之前勒马,看着眼前的白家军伤兵……见他们都头戴孝布,眼眶涨疼。 她下马,喉头哽咽,还来不及开口,就听胡子拉碴的沈昆阳一声小白帅,白军伤兵便都抱拳单膝跪了下来。 “谷叔、沈叔、卫将军,卿言来晚了!”白卿言眼中饱含热泪,跪地对三位将军一拜。 “不晚!不晚!”沈昆阳情绪激动,他忙冲上前扶起白卿言,见白卿言肩膀上的血已干结,他努力睁圆了眼睛不让自己泪流满面,哽咽问道,“小白帅还畏寒吗?武功恢复了?这次大战伤得重不重?” 沈昆阳在军营中看着白卿言成长,初入军营的白卿言就在沈昆阳麾下,那时的白卿言天之骄女,年轻倨傲,一把射日弓,一杆红缨银枪,敢于向沈昆阳麾下所有悍兵单挑挑衅,直至连沈昆阳也打赢了,这才得了一个前锋的位置。 在沈昆阳的眼里,白卿言是小白帅,也是他看着长大的一个晚辈。 “小四!”她回头朝着白锦稚唤了一声。 白锦稚应声朝她跑来。 “这是我四妹,我二叔嫡女白锦稚!”白卿言对沈昆阳他们介绍白锦稚。 白锦稚爽朗抱拳向三位将军行礼:“白锦稚,见过三位长辈!” 沈昆阳、卫兆年、谷文昌忙对白锦稚还礼。 “四姑娘!”沈昆阳红眼望着白锦稚,“总听元帅说,四姑娘是最像元帅年轻时候的孩子!我们一直盼着能见四姑娘,今天总算见到了!” 沈昆阳说着,声音倒是弱了下来,心中难受不已:“可没有想到……是这样的情况下见到的。” 白锦稚亦双眸通红,用力握着身侧拳头,祖父……真得觉得她是最像他年轻时候的孩子吗?! “别在这里说话了!先回瓮城!”谷文昌忍着哽咽,抬头看向远处各个带伤的白家军,“将士们都要处理伤口!小白帅也是!等处理好伤口再说。” 第一百八十五章:分布图 “对对对!小白帅,先进城再说……”卫兆年也点头让开路让白卿言先进。 白卿言点了点头牵着白锦稚,看向没了一只眼睛的卫兆年……四叔麾下最有谋略的将军。 她对卫兆年郑重颔首后,随众位将军与在这里迎她们的白家军伤兵一同进城。 因白卿言是女人,军医大多都是男人,她的伤口是白锦稚给处理的。 白锦稚处理完白卿言肩膀上的伤口,红着眼端了一盆血水出来就见肖若江正带着洪大夫在门外候着。 “肖若江?!洪大夫?!”白锦稚惊讶唤了一声,满脸意外,“你们怎么在南疆?!你们也是偷偷跑来的?!你们……偷偷进的军营?” 替洪大夫背着药箱的肖若江看着白锦稚端着的一盆血水,藏在袖中的手指微微收紧,规矩行礼之后道:“是大姑娘遣小带人的先行一步,来南疆打探消息!刚刚赶到瓮山的洪大夫听说大姑娘带白家军回了瓮城便来了,小的正好碰到要进军营的洪大夫,这才能托了洪大夫的福进来。” “这是……大姑娘受伤了?!”洪大夫大惊,“伤到哪儿了?!” “伤到了肩膀,还好……伤口不算深,已经制住血了!”白锦稚心里难受,她回头朝着屋内喊了一声,“长姐,洪大夫和肖若江来了!” “让他们进来吧!”白卿言脸色苍白坐于点着油灯的桌前,将衣裳系好。 肖若江对白锦稚再次恭敬行礼之后,才进去:“大姑娘,小的无能……刚退回瓮城,瓮城就封城了不许进也不许出!小的才没能及时面见大姑娘!” “大姑娘要不要紧?!”洪大夫一进门就,拿出脉枕坐下示意白卿言身手给她号脉,“来我看看!” 毕竟白卿言是女儿家,伤在身上洪大夫不能看,只能诊脉。 “我没事洪大夫!”白卿言依言将手腕放在脉枕上,让洪大夫诊脉。 “还好!还好!”洪大夫长长舒了一口气,眼中带上了几分喜气,“此次给大姑娘诊脉,倒是发现大姑娘体内的寒症似乎好了不少,看来……以前老夫让大姑娘静养为宜是不对的!” “洪大夫怎么没和董家死士在一起,反到来瓮城了?”她放下衣袖问。 “老夫本是想去战场救治我们白家军受伤战士,谁知道等老夫赶到瓮山的时候,大姑娘已经带白家军将士回瓮城了,老夫这才追了过来。”洪大夫将脉枕收紧药箱里,“我再去看看白家军其他受伤的将士!” 见白锦稚进来,她道:“小四!替洪大夫提药箱。” “是!”白锦稚十分乖巧跑过来替洪大夫拎起药箱,倒是让洪大夫忙称不敢。 “洪大夫您就别客气了!走吧!”白锦稚背起药箱率先出门,洪大夫这才对白卿言揖手行礼匆匆离开。 屋内只剩白卿言与肖若江,她这才问:“可查到我七弟、九弟和沈青竹的消息?” “回大姑娘,小的没能查到七公子与九公子的消息,但知道沈姑娘独自一人前往西凉国都了,属下已经派人去寻沈姑娘,下令他们若见沈姑娘务必护沈姑娘平安归来。” 肖若江垂着眸子慢条斯理回禀完,从胸前拿出一张叠的齐整的羊皮图纸,躬身递给白卿言:“按照大姑娘吩咐,小的已将西凉大营摸清楚,这是兵营分布图。” 她点了点头:“乳兄辛苦了!” 见白卿言举着油灯细看西凉大营兵力分布图,肖若江撩开长衫下摆,跪了下来,道:“小的听说半个时辰之后大姑娘要点两千人去西凉大营夺回世子爷头颅,小的请命……跟随大姑娘一同前往!此次之战……云破行将他的长子和长孙带在身边,却从不曾让两人出战,为的是给他的子孙积攒战功,将来回西凉讨要官职!” 肖若江抬头,红着眼说:“小的……已经识得云破行长子同长孙,此次必定斩下此二人头颅,也让云破行的儿孙试试尸骨无存的滋味。” 除了这个缘由,肖若江亦是想去护着白卿言。 白卿言此次瓮山一战受了伤,且她的身体到底是什么样子肖若江心里再清楚不过。他听说来南疆这一路……白卿言几乎是以凌虐自己的方式捡起了射日弓,可近战白卿言还是不行,否则又怎么会受伤?! 如果此次闯西凉军大营没有人保护她,再让白卿言受了伤,他便有负白家主母董氏与他母亲的托付,也有负曾经副帅对他与兄长的救命之恩。 白卿言知道,肖若江是想到了她爹爹此时还高挂在西凉军营里的头颅,想到此次她爹爹并没有能回归大都的遗体。 她喉头翻滚,明白肖若江一片赤胆忠心,点了点头哽咽道:“那就辛苦乳兄和我走一趟了!” 整个白家军因为小白帅的回归气势旺盛,纷纷补充体力,嗷嗷叫着要随小白帅闯西凉大营夺回副帅头颅。 就连伤了一只眼的卫兆年亦是穿上了战甲,拿起了长剑,准备同白卿言一同闯西凉军营,他听说洪大夫在伤兵营帐里便赶过来同洪大夫打招呼。 正赤裸着上身,让洪大夫拔肩上断箭的程远志看着已经穿上战甲的卫兆年,笑道:“老卫你就别去了!你这一只眼睛看不见,黑灯瞎火的到时候再从战马上跌下来!” 程远志话音刚落,洪大夫便猛地将箭拔出,鲜血喷溅。程远志死死咬着牙,一张脸涨红,就是不让自己喊出声来。 立在洪大夫身后,来帮忙的小军医忙用棉布按住程远志的伤口。 “按住别松手,一会儿给他上药!包扎起来,这伤口伤在肩甲处,得好好养一段时间!”洪大夫说完,用水净了手拿过帕子擦了擦,又去看下一个受伤的将士。 洪大夫跟了白威霆一辈子,虽然只是军医,但在白家军中威望极高,这也就是为什么肖若江跟着洪大夫就能轻而易举进军营的缘故。 白卿言来了临时搭建让洪大夫处理伤兵的营帐,撩开帘子进来。 第一百八十六章:天意 “小白帅!” 不知是谁眼见先看到了白卿言,喊了一声。 白家军身上带伤的将士听闻小白帅来了,还在处理伤口的白家军将士都坐不住了,又惊又喜地站了起来,朝白卿言的方向看去。 “小白帅!”程远志也跟着站起身,忙将自己裸一露的身体用衣裳裹住。 她望着伤兵营内浑身是血的白家军,忙抬手示意大家都坐下:“白卿言只是来告知各位,今夜白卿言带两千白家军锐士必将我白家军副帅……头颅,夺回来!明日一早轻伤者,随我拿下天门关,后再取凤城!诸位安心养伤,好好休息,以备来日之战!” 说完,白卿言对受伤的诸位将士一拜,转身朝帐外走去。 “小白帅!”卫兆年追了出来,抱拳道,“卫兆年愿随小白帅一同前往西凉军营,竟我白家军副帅头颅夺回来!” 白卿言望着面色沉着的卫兆年,虽然卫兆年已经失了一只眼睛,可他心底复仇之心强烈。 她抱拳道:“那就有劳卫将军带我四妹白锦稚,与一千八百将士在徽平道提前准备设伏,待我与二百锐士夺回我副帅头颅从徽平道一过,便拦截西凉追兵!” 卫兆年眼睑一跳,竟然……只带两百人闯营?! “小白帅,只带两百人是否不妥?!”卫兆年不放心。 “我心中有数,卫将军放心!”白卿言道。 卫兆年不再争辩抱拳称是,目送白卿言离开后想了想立刻转身吩咐人准备火油和箭弩,他打算以西凉兵之道还治西凉兵之身,同样的法子他也用上一用。 两千白家军,趁夜色出瓮城,正巧遇到了扫清瓮山峡谷战场带晋军回瓮城的张端睿将军。 张端睿见白家军出瓮城,忙快马先行而来,看到带头的是白卿言,问:“白将军,现在就要出征天门关了吗?!” “张将军带兵回瓮城修整,待我归来天色放亮便出发天门关!”白卿言道。 张端睿抱拳称是,他坐于马上注视着高举黑帆白蟒旗的将士直奔天门关方向,消失在茫茫夜色之中。 · 已饶过平阳城回到大燕边境的萧容衍,此时立在临川高山之上,看向东方天际亮起的那一片红光,猜测那应该是瓮山方向。 “主子,老叔来了!”萧容衍的护卫从山下上来,对萧容衍躬身道。 “知道了!” 萧容衍应声,朝山下走去。 下山这路……他都在思考。 如今晋国、南燕、西凉乱成一锅粥,是否该到了大燕动一动的时候。 大燕去岁天灾连连,隆冬之中百姓食不果腹,冻死饿死不知几何。 可……若不趁此三国混战拿下从大燕分割出去的南燕,以后就不知道还有没有这样好的机会。 萧容衍从山上下来,便看到穿着黑色夹袄的白发老者精神奕奕对他躬身行礼,难耐激动情绪:“小主子!多年未见……小主子一向可好啊?” 此老翁未曾留须,声音也偏细一些,显然是宫中太监。 这位便是曾经在姬后身边伺候的大太监冯耀,姬后葬身火海之时,是冯耀抱着年仅七岁的萧容衍逃生,后来冯耀便跟在姬后的长子……也就是当今大燕皇帝身边,可谓忠心不二。 “老叔……”萧容衍对冯耀还礼,问道,“兄长身体可还好?晕厥之症可还有犯?” 冯耀叹了口气摇头,眼眶发红用衣袖沾了沾眼角,才道:“国无治世能臣,陛下事事亲躬,今年大燕又是这副光景……民不聊生,老奴来之前陛下已经瘦的不成样子了!” 萧容衍袖中拳头紧握,他咬了咬牙:“让兄长再坚持些时日,我定将神医给兄长找到!治世能臣……我也会找到!” “哎!”冯耀应声之后,忙从怀中拿出一枚兵符递给萧容衍,“陛下这次专程让老奴来给,是为了让老奴给小主子送这个!谢荀奉命训练的新军已经小有成果,如今小主子在晋国行走,万一要是遇难,可持此兵符调动藏于临川山脉中训练的新军,至少护小主子平安回国!陛下说了,什么都不如小主子的安危重要!” 摇曳火把之下,萧容衍幽邃深沉的眸子忽明忽暗,他望着冯耀捧在手心中的兵符,瞳色愈深,胸中似有情绪翻涌,用力攥着手心中的玉蝉。 这是天意吗?! 他刚还在想着可否趁此次机会,将南燕收回来,老叔就送来了兵符,且谢荀就在他所在的临川山脉训练新军。 让谢荀这个毫无名气的无名之辈训练新军,是萧容衍的主意,只是他没有想到……他的兄长会让谢荀在临川这里训练新兵。 萧容衍拿过兵符,又问:“谢荀在临川山脉训练的新军,有多少人?!” “三万。”冯耀道。 三万…… 超出萧容衍预计太多,他喉咙一阵阵发紧,转身对身后属下道:“拿地图!” 属下忙拿出地图铺开在马车驾车坐板上,接过一支火把举高。 萧容衍垂眸看着地图,他从宛平出发之前接到消息,南燕皇帝下令……让已经占下丰县的南燕军队就扎扎实实窝在丰县,等议和之时,南燕会和西凉谈条件,让西凉用凤城换丰县,毕竟丰县一直是西凉想要的地方,可凤城却是西凉和南燕都想要的地方。 南燕皇帝已经命国内筹措粮草送往丰县,让南燕军队好过冬。 萧容衍手指挪向地图上遥关的位置,点了点,南燕粮草辎重若想去丰县……欲要快必过遥关! 他将手中兵符递还给冯耀,道:“老叔,你带兵符……命谢荀率新军,高举白家军黑帆白蟒旗……在遥关设伏,夺南燕押送往晋国丰县的粮草!而后……三万甲士就地将藏于遥关,继续设伏,不出四日南燕攻晋大军必狼狈溃逃回国,依旧要过遥关!命谢荀早作准备务必在这里……将南燕精锐全歼于遥关,不可留活口!” 让谢荀高举白家军黑帆白蟒旗夺南燕粮草,即是为了借白家军的势,暂时遮掩南燕耳目让南燕暂时不防备大燕。 第一百八十七章:列国卑视 也算是……他帮白卿言一个忙吧! 若丰县南燕主帅知道南燕粮草被“白家军”所劫,对白家军之惧怕是要更上一层楼,必不战自溃。 那么,退回南燕的南燕精锐定然会惧怕被白家军追击,也就只能走遥关了。 此次南燕敢倾全国之力与西凉合军攻晋,不过是觉得大燕今年天灾甚多自顾不暇无力聚兵挑衅南燕! 正是因为如此,大燕才要出其不意! 这潭水已经被搅混了,大燕若不趁此灭南燕骁勇精锐,等南燕缓过神来必定要吞掉大燕! 与其坐以待毙,不如趁机……灭了南燕主力,再挥师直攻南燕都城! 一旦拿下南燕,就有源源不断的粮食和兵器运往大燕,大燕的百姓也就有救了。 “小主子,可如今我们大燕的国力实在是……” “老叔,你只管去下令!信我!”萧容衍一双如姬后一般漂亮坚韧的眸子望着冯耀。 冯耀自知只是一个奴才,因为救过萧容衍所以才显得地位超然了一些,自然是不会忤逆萧容衍的意思。 更何况陛下已经将兵符交给萧容衍,其中大有将这支新军交给萧容衍调遣之意! “小主子,老奴有一虑!”冯耀为尽忠,开口,“藏于临川山脉的新军,原本是为了防止晋国发兵,如果小主子将心病调走,万一晋国知道我们攻打了南燕军队,会不会掉头来打我们?” “晋国如今面对南燕西凉联军,自顾不暇!能征善战的白家军已经被那个无能的皇子尽数折损在南疆!现在晋国巴不得我们和南燕开战!好让他们喘一口气!”萧容衍摩梭着手中玉蝉,慢条斯理道,“此次,乃是我大燕收回失地的最佳时机,一旦错过!明年也必与南燕有一战,且不能如同今日一般收回失地!” 冯耀忙躬身称是:“老奴即刻带兵符去向谢荀下令!” 看着冯耀翻身上马,萧容衍又道:“老叔,见到谢荀将兵符交于他!告诉他……兵符给他,兄长与我信他!只要他能将南燕精锐系数灭于遥关,南燕对他来说便是坦途任他驰骋!让他务必趁此大乱之际……能夺回我大燕多少失土便夺回多少!待他出发遥关后,请老叔快马回都城,让兄长征调兵马前往天曲河驻防,天曲河一应驻兵接听兵符调遣,配合谢荀不得有误!” 天曲河是南燕和大燕的交界,大河以北是大燕,以南是南燕。 在姬后死后,晋国攻打大燕,肃王庶子仗着天曲河天险……趁机从大燕分割出去,自称南燕。 萧容衍与大燕皇帝曾在姬后墓前立誓,要将大燕所失之疆土系数夺回来,一雪前耻。 后来,为能使大燕夹缝中存国,萧容衍奔走列国,才悟出母亲姬后之前为何想要一统天下! 姬后少时,穷苦出身,深知天下大定方能四海太平。 虽然如今大燕偏处一隅,列国卑视,可萧容衍与其兄长还是想继承母志,一统天下,开创盛世山河,告慰母亲在天之灵。 萧容衍与兄长也并非大晋皇帝那般,他与兄长都能做到用人不疑,既然用谢荀……便敢将全国兵力交于谢荀,任他驱使! 大致方略已定,萧容衍目送冯耀带一队人马快马离开,吩咐人将粮食兵器押送回都城,便带着自己的人悄然离开大燕境内,涉险前往南燕,以图与谢荀里应外合。 · 瓮城离天门关极近,白卿言带两百勇士绕开天门关从山路赶到西凉军营的时候,时机刚刚好。 她带人蛰伏隐藏在山林之中,锋芒如炬的眸子紧紧盯着灯火通明的西凉军营,目光落在被西凉大军高高悬挂在西凉军营正中间随风摇摆的那颗头颅,心中热血翻涌,恨不能现在就杀过去夺回父亲的头颅。 她酸辣滚烫的泪水盈眶,却不得不强压着自己再等等,等整个西凉军营里传遍云破行狼狈归来大败的消息,她再带人杀进去不迟。 她侧头对肖若江道:“乳兄对西凉大营熟悉,就烦请乳兄带十个人悄悄潜入西凉营中,烧了西凉大大军的兵器库!” 云破行一行人徒步走了好远,好不容易弄了几匹马,狼狈回营,西凉军营内霎时乱成一团,几位悍将高喊军医。 云破行的长孙哭喊叫着祖父…… 双膝中箭的云破行被众将士簇拥回帅帐,他咬住木棍,脑子里全都是那个杀气凛然滔天的女子,粗声粗气让军医拔箭。 云破行长孙跪于云破行床前,用手背抹着眼泪:“祖父……” 军医刚净手,给云破行拔了肩膀上和双膝的箭,将膝盖处碎骨头都取了出来,这才让人立刻撒上止血粉按压止血。 云破行疼得脸色通红,颈脖上的青筋都爆了起来,硬是咬着木棍一声不让自己发出惨叫。 因主帅惨败而归,西凉大营已经流言纷纷,人心惶惶。 突然,一支带火的箭狠狠扎入帅帐门前木板之上。 霎时,西凉大营内慌张的喊声此即彼伏。 “有人闯营!” “救火啊!起火了!” “拿兵器!有人闯营!” 云破行惊得要站起,可双膝处传来撕心裂肺的疼痛,又让他跌坐回去。 “祖父!”云破行长孙忙扶住云破行。 “父亲安心治伤,儿出去看看!看是谁敢来闯我西凉军营!”云破行长子抽出弯刀,率诸位将军往帅帐外走。 云破行的儿子走至帐外,见二三十人骑快马杀入他们西凉大营喊道:“放箭!放箭!把这些人给我射成刺猬!” “副帅!”西凉兵狼狈跑来道,“箭已经射光了!我军兵器库被烧,弓箭和弩都在里面火势太大进不去!外面还有人在放火!” “他妈的!”云破行儿子爆了一声粗口,“给我用长矛帮他们刺下来!” 云破行听到这话,再也坐不住,喊道:“扶我出去!” “可是祖父……父亲让祖父安心治伤!”云破行十七岁的长孙哽咽道。 “哭什么哭?!白家十岁儿郎死前眼睛都没眨一下!你已经十七岁了……还要祖父护你多久?!我西凉勇士流血不流泪!眼泪擦干!架我出去!”云破行喊道。 第一百八十八章:回家 “祖父,孙儿知错了!祖父别生气!” 云破行的孙子越哭越厉害,让云破行恼火不已。 云破行刚被两名健壮的西凉兵架出来,一眼便看到骑着匹快马从他主帅营帐之前飞速掠过的白卿言! 云破行睁大了眼,白家军的小白帅?! 她不是给他三年吗?怎么突然杀到他的军营里来! 肖若江护在搭弓射箭的白卿言身边,奋力斩杀那些围上来的西凉兵。 她瞄准悬着父亲头颅的绳子,放箭…… 箭矢插入木杆之中,羽箭颤动不止。 眼见父亲的头颅从高空之中坠下,她勒紧了缰绳,坐下骏马一跃跳出西凉兵的包围直冲过去,她一把接住父亲的头颅紧紧抱在怀中,泪水如同断线! “父亲,阿宝来晚了!”她咬紧了牙关,“阿宝这就带父亲回家!” 她忍着悲愤的泪水,紧咬着牙,单手勒住缰绳调转马头,撕开披风裹迅速住父亲头颅背在脊背之后,一手抽出羽箭将箭头在用射日弓瞄准了正举着长矛要刺向肖若江的西凉兵,一箭穿透那西凉兵太阳穴而出,鲜血喷溅竟让围在肖若江身边的西凉军纷纷退后两步。 今日主帅云破行率十几万大军出,瓮山峡谷上空的一片通红,云破行几个人狼狈回营不用任何解释西凉兵已经能猜到势怎么回事,五万大军大胜十几万大军,西凉军不禁猜测这样的军队该是多么勇猛?!现在他们看到这些将士竟追着云破行直闯西凉大营,这怎么能让他们不心生寒意?! 在西凉军营外为掩护白卿言的白家军,按照白卿言吩咐快马驰骋火烧西凉营地,纷纷射出带火的弩箭,弩箭落在哪里,哪里便迅速窜起一片火苗,窜升老高。 西凉军营内,救火的救火……御敌的御敌,一时间乱七八糟,自己人和自己人撞在一起。 瓮山大火还没有灭,通红一片的天空还正在震慑着西凉军,他们现在最怕的是什么?就是火! 眼见西凉军营里乱成一团,云破行的儿子反应还算敏捷,他立刻翻身骑于烈马之上举着弯刀,声嘶力竭喊道:“出营迎……” 云破行儿子话音还未落,不知从哪儿冲出来的箭矢穿透了他战马的头颅,战马吃痛高亢抬起前蹄,竟将云破行的儿子摔下马! “撤!”白卿言收了射日弓一声高呼,命人往西凉营外冲。 此行是为了夺回父亲头颅,不是为了杀敌!已经夺回父亲的头颅,此行已非常圆满,她不欲连累白家军将士在此丧生。 云破行的儿子落地一个滚翻,兵士立刻聚拢将云破行儿子护在其中,可还没有看清楚箭到底从哪个方向而来,就只见一匹烈马从他们头顶跃起,寒刃刀光闪现…… 云破行睁大眼望着儿子的方向,声嘶力竭大喊:“阿亚小心!” “父亲!”云破行的孙子险些晕过去,膝盖一软差点儿跪了下去。 肖若江的快刀已精准无误砍下云破行儿子的头颅,鲜血喷溅在凌空马蹄上,头颅滚出老远,落地之后还是一脸震惊惶恐的模样。 肖若江抽出一根羽箭,挑起地上云破行儿子云渡亚的头颅高高举起,扯着缰绳掉头,一双发红的眸子看向云破行的方向,大刀指向云破行的孙子。 “咻——” 一箭穿透云破行孙子的胸膛。 云破行的孙子低头看着穿透他胸膛的羽箭,睁大了眼,口吐鲜血,浑身虚软无力跪倒在地:“祖……祖父……” 混乱中,云破行刚要下令,就看到孙子到底不起。 “阿玉!阿玉!”云破行心如刀绞,甩开架着他的两个兵士,跌跪在递上,一把抱住自己的孙子,“阿玉!没事儿的!祖父在!祖父在!” 已冲至大营门口的白卿言勒马,调转马头隔着猎猎燃烧的大火,那双与云破行对望的眸子杀气震慑人心,她用羽箭挑着云破行儿子的头颅高高举起,那姿态似是在告诉云破行,三年之后……她会如同今日这般,将云破行的儿子斩尽! 云破行望着儿子眼睛都没有闭上的头颅发指眦裂,血气冲上喉咙险些涌出一口腥甜,整个人悲愤欲绝。 “放箭!”云破行目眦欲裂,指着白卿言的方向声嘶力竭喊道,“给我将她乱箭射死!” “禀大帅!兵器库被烧了!羽箭没了!” 昨日,云破行要在瓮山峡谷与九曲峰弯道设伏,本就大走了西凉军大批羽箭,还剩下一少部分羽箭放在兵库帐中,谁知道竟然被烧了。 云破行丧子丧孙,顿时悲痛欲绝怒火攻心,心口绞痛顿时喷出一口血来。 “大帅!” “大帅!” 云破行悲痛难忍,几乎嚼穿龈血撕心裂肺吼道:“方中辉,给我带全部骑兵追上他们!务必将我儿头颅抢回来!将他们全部乱刀砍死一个不留!” “领命!”方中辉抱拳领命,喊道,“骑兵速速集合上马,随我追杀敌贼!” 白卿言一行二百人去二百人,快马回穿过徽平道不曾停留。 见白卿言带人已通过徽平道直奔瓮城,卫兆年所率一千八百伏兵全身戒备,死死盯远处。 追赶白卿言的大批西凉骑兵因要集合准备出发,早已被白卿言落下一段距离。 徽平道有卫兆年早已再此设伏,她不担心,她只需先一步回瓮城安排准备带军掉头再攻天门关。 当她带着父亲的头颅回到瓮城时,所有的白家军都不曾入眠,他们都在城内等着小白帅将白家军副帅白岐山的头颅带回来。 沈昆阳命人抬出一口还未盖棺的棺材,里面是用木头雕的身体穿着白岐山的铠甲。 当初沈昆阳自责没有能抢回副帅白岐山的遗体,反让云破行砍了副帅的头颅……又一把火将副帅和其他白家军将士烧成了灰烬。 为此,沈昆阳自责的恨不能跟随副帅去了,全无生念。 可一想到副帅还挂在西凉军营的头颅,沈昆阳又强撑着爬了起来,想着就算是死也要先给副帅做一副身子,再将副帅的头颅夺回来! 第一百八十九章:遍地开花 所以他便亲自看着木匠为副帅用木头打造了这副身子,以图夺回副帅头颅后,让副帅能安稳下葬! 谁知道不等他行动,小白帅来了! 如今小白帅亲自去夺副帅的头颅,必能马到成功。 谷文昌立在沈昆阳身旁,看着棺木中栩栩如生的身体,眼眶发热,抬手拍了拍沈昆阳的肩膀,哽咽道:“小白帅一定会将副帅的头颅抢回来!你不必再自责了!” “小白帅回来了!” 闻声,沈昆阳与谷文城转过头朝军营门口方向望去。 只见骑着匹红棕骏马的白卿言一马当先,手持马鞭率冲了进来。 “小白帅!”沈昆阳与谷文昌迎上前。 白卿言一跃下马,将父亲的头颅牢牢的抱在怀里。 “小白帅,末将命木工为副帅做了一副身子!还请小白帅……将副帅放入棺木之中,也好让副帅能……能有个全尸安葬!”沈昆阳哽咽不能语。 她点了点头,紧紧抱着父亲的头颅上前,解开披风…… 父亲面颊已经风干,全部凹陷看不出他儒雅俊朗的模样,她心痛如刀绞。 她恨自己没有能早点儿来南疆,让父亲少受一些罪? 也恨自己,明明仇人就在眼前,她明明可以将他一箭穿心,却不能杀他,不能将他碎尸万段! 悲痛烧心的情绪,让她生不如死,死死咬着唇才能抑制住颤抖的哭声。 原来上一世,父亲的头颅就那样被高悬于西凉军营,到最后都没有能抢回来! 她亲手将父亲的头颅放入棺木之中,双手紧紧扣着棺木边缘,努力睁大眼强迫自己望着父亲惨不忍睹的面容,在心中暗暗立誓……三年之后,她就是粉身糜骨,也必……会为白家诸人与白家军复仇! “长姐……”白锦稚轻轻拽了拽白卿言,“别看了!等我们得胜之后……就将伯父带回家!” 是啊,得胜之后便可以将父亲带回家! 可是白家其他尸骨无存的人呢?她又怎么带他们回家啊? 此时已寅时末。 只要卫兆年将军带伏击西凉军的白家军回来,她便要领兵奔袭天门关。 云破行定想不到,白卿言在带着两百人探营夺回她父亲头颅之后,还会二度折返带大军杀入西凉大营。 “去请张端睿将军!”她吩咐道。 刚刚眯了一会儿的张端睿将军听说白卿言回来,急匆匆赶过来…… 得知白卿言率两百人夺回白家军副帅白岐山的头颅,张端睿对白卿言更是敬佩不已,深深生出一种后生可畏之感。 白家男儿尽折损于南疆,大都城谁人不道……百年将门镇国公府从此怕是要陨落了。 谁知,白家嫡长女白卿言却战出来,其风骨智谋堪称白家表率啊! 白卿言对张端睿说完谋划布置,道:“西凉大军必不会料到,晋军会二度袭营!此时的西凉军见十几万大军葬身祸害,主帅溃败苟且逃生,本就已经内心惶惶!加上刚才我等一次袭营,军营又被纵火,正是疲乏胆怯之时!这也便是我军攻天门关的最佳时机!” 张端睿点了点头:“白将军说的是!因为瓮山大战全胜,此时晋军士气正旺,若知道要夺回天门关,必定也是嗷嗷直叫!咱们就等拿下天门关之后……再修整!” “晋军那边的士气,就劳烦张将军了!”白卿言躬身一拜。 “必不负白将军所托。” 卫兆年剿灭了西凉派人追击白卿言的西凉骑兵后,一回城便看到将士们整装待发。 白卿言与张端睿立于旌旗招展,火盆高架的将台之上,似在静候他的归来。 如此肃穆的气氛,让卫兆年身体轻微发麻,他骑快马上前,抱拳道:“末将已将西凉追击的骑兵尽数消灭于徽平道!” “辛苦卫将军了!”白卿言握着手中红缨银枪上前一步,对双眸中皆燃烧着熊熊战火的晋国将士们开口,“诸位,我已带二百白家军探过西凉军营,二百人皆毫发无损而归!西凉所谓悍兵……并非如传言那般无坚不摧,生死无惧!他们也是人……侵略他国疆土,残杀他国百姓,他们心中有愧,哪敢死战?我白家军不败神话之所以终结于西凉兵之手,乃是因为有我祖父刘焕章通敌南燕西凉,又有信王手持金牌令箭逼战!白家军之所以有不败神话……是因为白家军从无侵略他国的作为,白家军由始至终都只为……保境安民护我山河而战!” 她声音高昂:“今日!不论是白家军亦或是我晋国锐士!都是为守我晋国百姓而战!为护我晋国河山而战!我等便都是战无不胜攻无不克的不败之军!我晋国之民我等来护!我晋国国土我等来守!敢犯我晋国者,我晋军必诛之!” “诛之!” “诛之!” “诛之!” 不论是白家军还是晋军,情绪仿佛被点燃了一般昂奋。 白卿言一跃上马,高举手中红缨枪:“出发!” 将士们各个嗷嗷直叫,跟随嚷嚷着要杀敌保民。 卫兆年亦是热血沸腾,他望着红马之上的白卿言,知道从此以后,包括他在内的这一万白家军,将会至死不渝的跟随将他们从瓮山带回来的白卿言,成为白卿言的战斧,成为白卿言的后盾!只要她剑锋所指……他们必会出生入死冲锋陷阵! 那夜,瓮山峡谷之中,因为万人尸骨烈火烧得愈演愈烈。 南疆战火也遍地开花。 大晋长途奔袭南疆的五万援军,先于瓮山峡谷折损西凉十几万大军后,一路晋军大将率兵攻打丰县,一路晋军与白家军合力夺天门关。 如白卿言所言,西凉军这一夜先是遭遇主帅溃败十几万大军死于瓮山火海,再被白家军袭营到处放火弄得狼狈不堪!主帅派出去追杀白家军两百袭营骑兵的方中辉将军,没有能带回西凉全部奇兵营,反到带来了白家军与晋军。 疲惫不已又军心涣散的西凉军,谁能料到已经偷袭了一次的晋军居然会卷土重来一夜之间两次攻上门来?! 第一百九十章:传奇之战 西凉军虽然人数众多,依旧被打得狼狈不堪逃出天门关。 丰县之战,因为有虎鹰营相助,天亮之前南燕军队大败撤出丰县,途中听说西凉大军被击溃正逃出天门关,已失去粮草南燕大军顿时人心惶惶,南燕主帅当即下令……先往遥关方向缓慢撤军接应南燕送来的粮草,再等候西凉有何打算再做安排。 此战,史称瓮山之战,亦是当世传奇之战。 五万晋国援军,加瓮城一万残余白家军,竟然一夜之间,击溃了号称百万雄师的南燕西凉怜军。 其瓮山峡谷之战,更是成为以少胜多的经典之战。 后来,具还留于瓮城的百姓描述,瓮山峡谷的火烧了整整半月都不熄灭,空气中焦肉的味道也是久久弥漫于瓮城。 天门关被晋军重新夺回,晋军士气大盛。 白卿言让人将云破行之子的头颅高高挂在天门关城门之上,当初西凉军如何折辱她父亲……折辱她白家军,她便要如数奉还! 有人提议一鼓作气追上西凉残兵,将他们赶尽杀绝。 白卿言却按兵不出,重新在天门关布防,让激战了一天一夜的白家军与晋军将士好好休息。 将士们吃着馒头喝着肉汤激动不已说着此次大战,尤其是白卿言带两百锐士冲进西凉军营,取云破行儿子头颅之事,谈起来便让将士们热血沸腾! 大约是此战着实太累,得知白将军让他们修整今日不出战,将士馒头都还没有吃完,便相互依偎着竟睡着了。 虽然已经是白日,白卿言让人在将士中间点了篝火,又命人拿出棉被来给将士们披上,防止将士们受寒。 白锦稚双眼熬的全都是红血丝,跟在到处巡视检查的白卿言身后,低声劝道:“长姐,你身上还有伤,歇一歇吧!这事我来做!” “小四去歇着吧,不用跟着我……”她回头对一脸疲惫的白锦稚道。 白锦稚在随白卿言来南疆之前,也算是在大都城内娇生惯养的孩子,此次她多久没睡……白锦稚就多久没睡,孩子还真是长身体的时候哪里受得了? “长姐也一起休息吧!不然我也不去!”白锦稚明明已经困急了,却还是扯着她的胳膊坚持。 一直跟在白卿言身后的肖若江开口:“四姑娘先去歇息吧,大姑娘这是照副帅的惯例大战之后巡营,大姑娘必会走完的!” “回去歇着吧!”白卿言替白锦稚拢了拢披风,压低了声音道,“长姐如今近战都需要你护着,咱们仗还没打完,你就想倒下吗?” 白锦稚摇了摇头。 “去吧!长姐巡营后就回来!” 白锦稚想了想,也实在是撑不住了最终点头,她得养精蓄锐,往后的战场上好好护住长姐! 看着白锦稚走后,白卿言走完全营见连伤兵都已经休息,这才上天门关往远处望去…… “有七弟、九弟同沈青竹的消息了吗?”她问。 等这场仗打完,如果还没有他们的消息,她便打算亲自带人去西凉境内找人了! “回大姑娘,暂时还没有!”肖若江回答的犹豫。 她点了点头,对肖若江道:“乳兄派个人守在营中,虎鹰营知道白家军在天门关一定会来,一会儿虎鹰营回来了,让人转告他们好好休息!乳兄也快去休息吧!” “小的送大姑娘回去!”肖若江道。 白卿言回营房时,白锦稚已经睡着了,她替白锦稚盖好被子,在白锦稚身侧躺下,很快便沉沉睡去。 或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身处天门关白卿言的梦里全都是她的弟弟和白家军们。 他们有人怪她为何不早点儿来,有人叮嘱白卿言一定要为他们报仇雪恨。 声音从四面八方涌来,绞得她心口巨痛不止,她只能闭上眼用双手死死捂着耳朵,不让那些声音入耳。 “阿宝……” 听到父亲的声音,她抬头……眼前一片黑暗。 “阿宝……” 她心头发酸发紧,猛地站起身,四处张望寻找父亲的声音,高声喊道:“爹爹!” “阿宝,爹爹在这儿,别怕!” 闻声,她只觉自己被拥入了一个极其宽厚的怀抱中,抬头便能看到爹爹儒雅英俊的五官。 “爹爹!”她再也忍不住鼻酸,在爹爹的怀中痛哭出声,“对不起爹爹!是阿宝来晚了!让爹爹受苦了!” “阿宝来的不晚!爹爹都看到了,我的阿宝……为了捡起射日弓有多么努力,阿宝再也不是曾经那个娇气爱抱怨的小姑娘!能受得了多大的苦,我的阿宝就能担得起多大的责任!爹爹以阿宝为傲!白家的列祖列宗都以阿宝为傲!” 她哪里就值得父亲骄傲,哪里就值得白家的列祖列宗骄傲? “长姐!长姐!” 沉睡中的白卿言睫毛颤动,缓缓睁开酸胀的眸子。 “长姐,你吓死我了!”白锦稚到底是个孩子,忍不住一下哭出了声,“长姐睡梦中一直哭!一直哭!我怎么叫都叫不醒!长姐再不醒我便要派人回瓮城请洪大夫了!” 白锦稚看样子是被吓坏了,脸色煞白煞白的。 “长姐……只是梦到了白家人。”她坐起身,抬手摸了摸白锦稚的发顶。 白锦稚表情沉痛,她垂下眸子用衣袖抹去眼泪,哽咽道:“我也梦到了,我梦到了爹爹……爹爹说让我好好护着长姐!长姐……是可以撑起我们白家的人!” 她听到这话,喉头越发的胀痛,张了张嘴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只抬手拭去白锦稚脸上的泪水。 “长姐,爹爹说的我信!”白锦稚含泪的眸子灼灼,“祖父曾经说长姐是天生的将才!长姐能以五万之兵胜西凉十几万大军,这样的智谋绝无仅有!我白锦稚发誓……要成为长姐这样的人!要成为能抗得起我白家军大旗的人!绝不再同以往一样使性子耍脾气!凡事三思而后行!” 看着白锦稚坚毅且韧劲儿十足的目光,她知道……她原本应该被人护在羽翼之下的四妹,经历南疆战场之后,心智进一步成熟,已是可以撑起白家一角的女儿郎了! 她对白锦稚点了点头:“长姐信你!” 第一百九十一章:带话 萧容衍乘坐马车以大魏富商萧容衍的身份光明正大进入南燕境内时,正赶上南燕边城蒙城年初的第一场集市。 清晨辉光透过云层,将一派热闹非凡的蒙城镀上一层金色。 萧容衍的马车马队踏着晨光入城,喧闹叫卖的吆喝声便立时从马车之外传进来,萧容衍挑开马车帘子往外看了眼,入目的是全然不同于大燕的市井热闹景象。 在这南燕边城蒙城之内,有穿绫罗绸缎的贵族,也有破衣烂衫的百姓,更有被关在笼子里叫卖奴隶。 货郎挑着担子,同骑马入城的客商吆喝夸耀自己的皮毛上好。 早早占据集市中稻草棚顶摊位的老板,怕位置不够显眼,高举自己家上好的货物,嘴里唱着段子企图吸引客商或富贵人家的老爷。 还有梳着妇人发髻臂弯里挎着篮子的妇人,为了一钱两钱的同人争得急赤白脸。 到处都充满喧嚣热闹的世俗之感,这是如今在大燕难以见到的繁华嘈杂,着实让人艳羡。 身披狐裘大氅的萧容衍从马车上下来,款步慢行,身边十几个带刀侍卫护卫,排场极大,这也吸引了不少怀揣边城少见珍奇的摊贩上前……跃跃欲试想让萧容衍看看自家珍宝,却又惧怕萧容衍身边的带刀护卫。 萧容衍在集市中一路走一路看,所到之处但凡他看上了谁家的东西,必定让人收揽一空。 众人眼见萧容衍出手如此阔绰,对于萧容衍身边护卫的惧怕之心倒小了不少,隔着侍卫高举自家货物喊着让公子过过眼。 就连贩卖奴隶的商贩都忍不住上前,叫嚷着:“公子买几个女奴回去吧!娇嫩的很!” 南燕遵循姬后推行新政之前的大燕旧治,奴隶市场泛滥,尤其是在这边城更是到了肆无忌惮的地步。 有脖子上带着链条的孩童被卖主看重,丢给商人银子牵着孩童脖子上的绳索要走,被关在笼子里的说着晋国边城土话的女人哭得歇斯底里,带血的双手用力摇晃着笼子,恳求卖主将她一起买走不要让她同她的孩子分离,可换来的却是卖主狠辣的几鞭子,女人只能哭得生不如死目送自己哭喊不休的孩子被人如同牲畜一般买走。 萧容衍朝集市中专门为买卖奴隶分出的区域走去,奴隶商贩立刻热情起来,纷纷拉出自家奴隶介绍着。 “公子你看,我们家这奴隶身体强壮!”奴隶商贩扯着自家人高马大的奴隶追随萧容衍步伐,隔着带刀护卫向萧容衍介绍,“公子买回去就是一个壮劳力,让他干什么都行!” 还有扯着女奴的的商贩高声喊道:“公子!公子!我们家的女奴可是相当漂亮的!您别看她一副蓬头垢面的样子,可卖回去洗干净就行!最重要的还没破瓜是个雏儿!当丫头当通房都是不错的!” “我们家的奴隶才是顶呱呱!公子……我们家的奴隶年纪都小,买回去可以从小培养啊!让做什么就做什么!全听公子的!” 萧容衍仔细听着笼子里奴隶的动静,他听得出这些奴隶都是这些奴隶贩子从晋国和大燕带过来的。 大燕来的奴隶多都面黄肌瘦,面如死灰。晋国来的奴隶,大多都哭啼不休,一个劲儿的哀求奴隶贩子放了他们。 南燕与西凉联军攻打晋国,晋国的边民就遭了殃! 而大燕,则是因为去年天灾连连,百姓食不果腹,不如卖身给奴隶贩子好歹能有一口饭吃。 萧容衍直直穿过奴隶市场往马市方向而去,奴隶贩子这才都扫兴的离开重新回到各自摊位叫卖。 萧容衍老远就看到了一匹白马,那白马身形健硕,看起来桀骜不驯……踢踏着马蹄在原地转圈几个马贩子都制不住,买主过去牵缰绳竟被那白马甩开,买主不曾防备狼狈撞在木栏上摔倒……一只手按进了热乎乎的马粪中。 见此马如此性烈,买主爬起来脸色一阵青一阵白,愤怒擦掉手上马粪后连连摇头摆手称不买了! 马贩子忙陪着笑脸:“老爷您再看看我们家别的马!我们家别的马都强壮又乖顺,是真的!您看看!您看看……这牙口,这体型!放眼整个马市都找不到我们家这么好又这么便宜的马!我算您便宜点儿!” “不了,我去别家看看!” 马贩子眼看着拦不住买主,气急败坏用马鞭狠狠抽了那匹白马一鞭子,激得白马抬起前蹄,鼻子里喷出急促的白雾,险些拉倒了系着缰绳的木桩。 不知为何,萧容衍看到那匹马竟是想起几年前白卿言有过一匹名唤“疾风”的坐骑,疾风马行如疾风,是世间难得一见的宝驹,后来听说那匹疾风为护白卿言而亡,从那以后白卿言似乎就再也没有养过马了。 “你看看!看看!这都第几个买家了?!今天要卖不出去你这匹死马……我晚上就宰了你炖肉吃!”马贩子凶狠瞪着白马道。 “你们家的马……我都要了!”萧容衍开口。 那马贩子转过头,见通身贵气雍容无比的儒雅男子立在晨光之中,眸底淡然含笑,温润又矜贵。 萧容衍身后的护卫上前,掏出钱袋子丢给马贩子问:“够不够?” 马贩子大开钱袋一看,连连点头:“够够够!当然够!只是……只是我家这支白马性子烈的很!” “无碍,我很喜欢这匹白马!”萧容衍说着走至那匹白马面前,轻轻抬手正要扶那白马的马毛,就见那白马向后退了两步冲着萧容衍的方向一个劲儿喷着热气,全身肌肉紧绷抗拒的十分明显。 萧容衍眉目笑意愈深,倒是一个十分有灵气的马儿。 他不想驯服此马,只是觉得这匹马配得上白卿言…… 萧容衍收回想要抚摸马毛的手,侧头对跟在他身边的护卫道:“派个人,将这匹白马送到天门关白大姑娘的面前!” 护卫微微一怔,猜测萧容衍是否因为对人家爱家四姑娘心动,所以开始讨好白家四姑娘的长姐?1603382716 第一百九十二章:为祸列国 心中暗暗叹了一口气的护卫,点头:“属下这就派人将马匹送往白大姑娘处,主子可有什么话要带给白大姑娘的?” 带话?! 萧容衍望着眼前这匹眼睛如同被雨水洗刷过的白色骏马,想了想道:“就告诉她,谢她这一路照顾吧!” 从曲沣他与晋国出征大军一路同行至他与晋军分开,白卿言未曾向太子秉明他的身份,这难道还不算是一路照顾吗? 虽然说,即便是白卿言真的将他身份捅给太子,他也有办法收拾,可白卿言到底未曾这么做过。 “除此之外,还有什么话……要带给白家四姑娘的吗?”护卫小心翼翼试探自家主子。 萧容衍回头看了眼自家护卫一副意味深长的模样,抬眉:“那就烦请四姑娘照顾好白大姑娘。” 护卫:“……” 他们家主子的话,是不是带反了?! 萧容衍回头看着那匹毛发雪白的骏马,想了想道:“算了,让人帮我带一封信给白家大姑娘……” · 西凉大军被击溃,云破行一夜之间先是折损十几万大军,后又死了儿子孙子,气得吐了一口血到现在还没有醒来! 西凉军连凤城都不敢停留,绕过凤城退至骆峰峡谷道,谁知刚刚准备扎营……就看到白家军的黑帆白蟒旗逼近,立刻退至两国边界。 一直慢悠悠往遥关退的南燕军队,听说西凉军夹尾逃至西凉晋国交界,南燕主帅章天盛反到让南燕大军在离遥关不远的凤鸣山驻扎。 章天盛总觉得耗费这么大国力出征一趟,总不能徒劳而归,他想再等等看……等晋国大军都去追西凉大军的时候,他趁机夺下凤城,好歹朝晋国要一点好处,让晋国赔付他们的开拔之资才成啊! 谁知,刚刚入夜,遥关那边便传来消息,由章天盛儿子押送过来供南燕大军过冬的粮草辎重被白家军在遥关劫! 章天盛一张脸霎时变白,咬了咬牙,心里不免惧怕……又恼恨杀不尽的白家军。 “主帅,这样下去不是办法!我们南燕大军没有过冬的粮草辎重,再在晋国耗下去怕是迟早要跟西凉大军一样,落得个十几万精锐葬身火海的下场!”章天盛副帅提起瓮山峡谷之战,心有余悸,“听说这次这个晋国太子领兵,出谋划策的就是白威霆的长孙女儿,就是曾经……砍了蜀国悍将庞平国头颅的那个白卿言!这白卿言虽为女子,可心狠手辣,万全不同于白威霆带兵那般,简直就是杀神临世,惹不得啊!” 章天盛摸着胡须,坐在帅帐中想了良久,终于还是畏惧瓮山峡谷到现在还没有熄灭的大火,点了点头:“我写一封奏疏,你派人快马送回都城,让陛下定夺是否撤军!” 章天盛副将想了想点头:“也好!” 可是,不等章天盛这封奏疏发出去,哨兵便突然来报,说从高举黑帆白蟒旗的白家军由凤城出发前往凤鸣山来了。 章天盛惊得站起身来,在营帐内踱了好几个来回,思考是战还是逃…… 可一想到战,他眼前就是烧到今日还没有熄灭的瓮山峡谷大火,顿觉脊背发寒,副将也是胆战心惊,从一旁小心翼翼劝章天盛。 “从凤城到凤鸣山,不过四五个时辰,主帅……拿主意要快啊!要死战便立刻召集将领布置迎敌!要回南燕便得立刻拔营啊!”副将抱拳道。 死战?! 章天盛闭了闭眼,想起白家军最先冲入丰县虎鹰营的那百人,骁勇的简直以一敌百! 他们大军出征之时,陛下交代过章天盛……他们此次随西凉一同出兵,其实也就是为了给西凉壮声势,没打算真得耗费自己兵力,顶多算是让这些战士前来战场好好历练观摩一番。 如今西凉都败的一塌糊涂退回两国分界线了,他们南燕一个摇旗助威的难道还留在这里挨白家军的狠揍吗?! 很快,章天盛下了决心道:“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命大军拔营,快马直奔遥关,务必在天黑之前抵达遥关!” 到了遥关就到了南燕与大晋的边界,他们也就不惧怕什么白家军了。 声势浩大的西凉南燕联军,在杀尽白威霆子孙之后,列国皆看好南燕西凉联军,可谁知在晋国太子带五万大军驰援南疆之后,竟然让两国兵力号称百万的大军溃败而逃。 这也让列国的目光一下子集中在了晋国新太子的身上,瓮山之战虽然晋国大胜之战,可焚杀降俘以致瓮山峡谷,这已然激起了列国对晋国的不满,只觉晋国这位新太子太过残暴,不是个仁君,将来若继承晋国,必定会为祸列国。 这些年表面上与晋国交好的大梁皇帝,向晋国皇帝修书一封,以朋友之名十分婉转提出列国的担忧,建议晋国皇帝惩处太子,以安列国之心。 大梁皇帝读完这封信,沉默了良久,让人将大梁皇帝这封信原封不动八百里加急给太子送了过去。 这封信到太子手中之后,太子看完跌坐在椅子里忙唤来三位谋士。 秦尚志、方老和另一位总是沉默不语的谋士任世杰传阅了这封信。 “这下可怎么办?焚杀降俘……孤残暴之名怕是已经传遍列国了!”太子脸色煞白,手指用力扣住坐椅扶手,对于之前将兵符交于白卿言让她随意调度晋军之事追悔莫及。 这几日他坐于瓮城之中,每每听到前方战况传来,都不是白卿言的请示,而是白卿言的先斩后奏! 比如逼入焚杀降俘,比如调平阳城守军驻守天门关、丰县与凤城,比如……已经带着晋军与白家军逼向西凉边界。这些全在他掌控之外,他甚至有些惶惶不安,不知此次他带军出征到底是来当主帅的,还是当摆设的。 “焚杀降俘的是镇国王白威霆的嫡长孙女白卿言,并非太子殿下,太子殿下可据实向陛下写奏折,请求陛下下旨将白卿言斩首,以撇清太子!”方老道。 1603382715 第一百九十三章:争人心 “万万不可!”秦尚志对太子拱了拱手,“殿下,焚杀降俘……列国已然对殿下不满,若殿下再请旨陛下将白将军斩首,列国必会觉得是太子殿下想要推托罪责,便将罪过全部推于一个女子身上!” 太子几不可察的点了点头,目光若有所思。 “再者……白将军与晋军浴血同战,殿下这么做也会寒了将士们的心!如此便会将殿下变得里外不是人,方老细想是不是这个道理!” 秦尚志知道了方老对太子殿下的重要性,故而这次说这谏言的时候,折节对这位他极为看不上的方老表现的十分敬重,只希望太子能听进去他所言……能保住白卿言一命,那么折节也值了。 方老看了眼秦尚志,摸着自己的山羊须,大约是觉得一向宁折不弯的秦尚志竟然也学会了服软,目光中带着几分高高在上的轻视之意,慢条斯理道:“秦先生所言,也……有那么几分道理。” “在下有一计!太子可上表陛下为白将军请功,力陈白将军此次大战之功,为白将军请封……且明发书文于天下,力证白将军焚杀降俘乃是因为我晋军五万兵担心西凉降俘反水!如此一来,列国便尽知我大晋在镇国王之后……还有智谋无双的用兵如神的白卿言白将军镇守!二来,殿下也可得一个用人不疑疑人不用的美名!将来何愁无人追随太子殿下!”秦尚志弓着身子对太子长揖到地,“国之战将,邦国利器,必悍勇铁血手段狠辣,方能震慑列国!国之储君,邦国基石,必德行仁义端方磊落,方能安邦定国!所以殿下不应该争军功,而该争品性,争仁德,争人心!” 方老眯了眯眼,细细想了秦尚志所言…… 是啊,殿下已经是太子,又不是储位尚未确立之时需要军功来增加夺储的分量。放眼陛下诸皇子……信王和梁王废了,威王不过是五岁稚童也不见得多聪慧,罗贵妃肚子里那个还不知是男是女,目下来说太子的储位是稳当的。 且,尽管方老不愿意承认……可秦尚志的计策的确尚佳,与其杀了白卿言向列国认错,还不如以此方法将功过全部推于白卿言一人之身,届时殿下再出面为白卿言做保,必能将白卿言收于麾下,如此以来……名利双收,又可得一骁勇悍将效忠。 “殿下,老朽以为,秦先生之法……可行!”方老徐徐道。 见方老都这么说太子心中大定,尽管拿不到军功心中有所不甘,可若能用此换来白卿言这样将才的忠诚追随,倒也不算太亏。 太子点了点头:“孤也以为秦先生说得十分对,孤是储君不是战将,军功无用……应夺人心才是!” 秦尚志听太子如此说,终于在心里长长舒了一口气,如此……白卿言的命算保住了吧? · 白卿言率三万晋军与一万白家军加虎鹰营于西凉边界扎营,两军相隔一条荆河而忘,却都迟迟没有再战。 西凉军是怕对面大营中随风招展猎猎作响的黑帆白蟒旗,白卿言则是在等她七弟、九弟和沈青竹的消息故而不曾妄动。 太子打算将军功与焚杀降俘之罪全部推于白卿言身上,将他摘干净的事情,秦尚志已书信一封派人快马送到了白卿言手中。 当然,秦尚志所书的内容,为避免被太子的人看到,都是站在太子的角度上,阐述太子如何大度自觉不能强占她军功,又详说了太子如何信任她,且会在皇帝面前力保她无罪。 此乃秦尚志为保她性命努力得来的结果她心中有数,秦尚志的这份人情,她领受了。 白锦稚从她手中接过信纸一目十行看完,心中恼火不已,道:“这太子好不要脸!要是没有瓮山峡谷焚杀降俘一事,他定是要夺军功的!可现在出了这事儿……他竟然恬不知耻说什么不能强占长姐军功,分明就是害怕担焚杀降俘之责!” “意料之中的事情,有什么好生气的?”她心里看得开,皇家人一向如此,这种事情做的还少吗? 她白卿言虽然不是个君子,但也不是言而无信的小人,此次南疆之战说好了军功让与太子,她便是真心实意想要将军功让与他,毕竟她已经提前用军功换了白锦绣的超一品诰命夫人。 所以,瓮山之战,她敢焚杀降俘,就有在焚杀降俘之后替太子脱责的对策和说词。 但……既然太子如此沉不住气,她便也正正经经领了太子这份情,回头好生谢谢太子……表表所谓忠心吧。 她立在荆河岸边,望着隆冬仍然不曾结冰水流湍急奔腾的水流,心中全都是有可能还活着的七弟和九弟。 不多时,肖若江突然骑马朝荆河而来。 肖若江不等马停稳,便一跃下马,抱拳道:“大姑娘!沈姑娘……刚刚派人送了口信,说刘焕章派人设伏,七公子和九公子还未到达西凉都城就被半途截住,她已查到两人受了伤后在白家军的掩护下逃走,只是目下还是不知所踪,沈姑娘正在寻找。” 几天前,肖若江接到消息,七公子和九公子所带突袭西凉的白家军全军覆没,他一直强忍着没有敢同大姑娘说,幸亏那日大姑娘追问他担心大姑娘撑不住便只字未言!今日这消息……这简直是柳暗花明! 闻言她猛地转过头来,心脏剧烈跳动着,逃走了?!这也就是说……七弟和九弟,极有可能还活着! 别说她,就是白锦稚一听都差点儿跳起来,一双眼睛发亮:“七哥和九哥逃走了!那就是说……还活着?!真的吗?!” 肖若江藏在袖中的手收紧,难以克制心头大喜之情,用力点头:“真的!” 她压下欣喜若狂的情绪,追问肖若江:“七弟和九弟在哪里被截的?沈青竹如今人在何处?传信的人呢?需要派人去帮忙吗?!” “回大姑娘,沈姑娘派来传信的人未曾说,且传信的人已经走了!”1603382715 第一百九十四章:底气 肖若江说话时激动的声音都在发颤:“不过,兄长让我禀大姑娘一声,他来不及禀报大姑娘,便带人擅自离营追赶那人,说是想去给沈姑娘帮忙,早日找到七公子同九公子!” 因为得到两个弟弟逃生的消息,白卿言难得一次喜形于色,紧紧攥着拳头点头:“我知道了,乳兄若是派人回来送信,你直接将人悄悄带我跟前来!” “小的省得!”肖若江点头。 此次,也实在是事出突然,肖若江被这个消息冲昏了头脑没有来得及将人扣住,还是兄长肖若海听说之后率先反应过来,找借口说去周围探探西凉军营布置,便带着一直暗中跟随白卿言的董家死士去追了。 她又转过头交代白锦稚:“此事你心里知道就好,不要让旁人知道了……否则传到太子耳中,再传回大都,祖母如今在皇家清庵……白家怕是要遭殃!” 白锦稚如何能不知道情重,皇帝对白家的敌意,在宫宴之上的时候就已经表现的十分明显了。 “长姐放心!此事尘埃落定之前,我一定沉住气,就是烂在小四肚子里也不能往外说!”白锦稚神情激动,终于明白长姐要来南疆除却经营白家在军中势力之外,怕还是要来接七哥和九哥吧! 虽然白锦稚嘴上说着沉住气,可还是忍不住红着眼问白卿言:“长姐,我这不是做梦吧!七哥和九哥真的有可能还在?!” 到底白锦稚还是个孩子,眼泪不停在眼眶里打转,能强忍着不落泪已经很让她刮目相看了! 她点了点头,捏了捏白锦稚的小手,幽幽道:“荆河这里没有旁人,想哭就哭一场,有人问起就说思念祖父、父亲!” 白卿言话音一落,白锦稚的眼泪就吧嗒吧嗒往下掉,太好了……七哥和九哥还活着,要是四婶知道七哥还活着,一定不会如同行尸走肉一心求死,一定会为了七哥长命百岁好好的活着! 在荆河旁哭了一场,白锦稚同白卿言刚回到军营,便得了消息,太子殿下再过半个时辰就要到了。 白卿言没有料到太子来的如此之快,竟然和秦尚志的信一前一后。 为了表现出对太子的感恩戴德,她吩咐人将此次夺下天门关时缴获的一把绝世宝剑拿了出来,准备献给太子表表忠诚。 白卿言坐在帅帐内,看着那把剑身通体发寒,吹毛断发的宝剑,想起她的胞弟阿瑜来,阿瑜用剑是最好的,整个大都城都难逢敌手。 她记得她第一次出征时,还不她胸口高的阿瑜拽着她的缰绳,仰着脖子咧开掉了乳牙的嘴,露出粉嫩嫩的牙龈对她笑,说:“阿姐出征,要是能缴获敌将的宝剑可记得要给阿瑜留着啊!” 那个时候她应下了阿瑜的宝剑,可后来一直没有遇到能配得上阿瑜的剑,如今遇上了……可阿瑜却不在了。 她没有能实现对阿瑜的承诺……给他一把宝剑,阿瑜也没有能兑现承诺,欠她一块南疆最漂亮的鸽血石! 心中悲痛的情绪翻涌,她握着宝剑红了眼。 听得肖若江来报,说太子的车驾已经快到大营门口了,她将宝剑入鞘,闭了闭眼缓和情绪。 一会儿,还得在太子面前好好演一场戏呢! 既然内心对太子感激不易,知道太子来了,总得老远去迎一迎吧! 将宝剑放置在帅帐内最显眼的架子上,她带人骑快马一路朝着太子车马的方向飞奔。 全渔坐在车驾上,看到英姿飒飒的白卿言带了一队身着铠甲的将士前来迎接,忍不住扭头对车内的太子道:“太子殿下,白将军带人来接您了!可见心里是有殿下的!” 虽然说,在太子还是齐王的时候,全渔就在太子身边伺候,可那些清贵人家的公子哥,或是贵女一向瞧不起太监!下面那些想法设法要巴结齐王的人,嘴里甜言蜜语一口一个爷的叫他,可哪个背后不骂他一句阉人? 如同白卿言这般出身的国公府嫡女,望着他的目光不似看着一个玩意儿,像看个人,眼神尊重而非谄媚,让全渔内心触动极大,总觉得在白卿言注视之下他才觉得自己是一个正常人。 尤其是后来,白卿言一身铠甲为国征战大挫西凉南燕联军,更是让全渔对他敬佩不已,再想起镇国公府白家数代忠烈之士,他虽低贱也有一腔未冷透的热血。所以,全渔也是头一次在没有收银子的情况下,愿意在太子跟前说一说白卿言的好话。 太子闭眼倚着马车内的团枕,心中对于放弃军功还是略有不甘,但听到全渔这么说……心里到底舒服了一点儿。 很快马蹄声逼近,只听勒马的声音响起,太子便知白卿言已经下马。 “不知太子前来有失远迎了!”白卿言态度恭敬,话说得漂亮却不谄媚,不卑不亢。 “白将军!”全渔笑着对白卿言行礼,“还未恭喜白将军连连告捷!” “多谢……”白卿言浅浅颔首,没有居高临下亦无轻贱全渔之意。 全渔只觉心情大好,眼底的笑意更浓了些。 太子抬手掀开马车车帘,看向立在马车外英姿飒飒的白卿言,含笑道:“我只是来看看,不是什么大事,怎好让白大姑娘来迎?不过……白大姑娘来了也好,陪孤沿荆河走一走。” 要收服一个人为他所用,那便要施恩之后,让那个人心里明白他的好,让她知道她处境堪忧唯有依附他这个太子才能存活! 太子含笑扶着全渔的手从马车上下来,视线扫过白卿言带来的那一队人马……与接手白卿言手中缰绳的白锦稚,最终落在一身戎装风骨峻峭白卿言身上。 或许是白卿言戎装的关系,莫名让太子想到了镇国王白威霆和镇国公白岐山,说来可笑,虽然他是皇子,可自小对这两人通身的杀伐威仪甚为惧怕,此时面对白卿言不自觉少了几分来时的底气。 白卿言跟在离太子后半步的位置,陪太子在荆河边走。1603469062 第一百九十五章:君臣佳话 太子双手负在背后,沿河边而行思虑了一番,才缓缓停下脚步。 跟在太子身后的白卿言也停下,只见太子回头看了眼远处离他与白卿言还有一段距离的护卫,开口:“来南疆之前,父皇曾经给过我一道密令,南疆战事结束白大姑娘便不用跟着回大都城了,你可明白这是什么意思?” “要我的命吗?” 白卿言说得十分坦然磊落,反到让太子心虚不已,他负在身后的手紧了紧,也不知方老他们出的主意好用不好用。 “可孤是想保你的!”太子道。 荆河水流湍急的声音很大,几乎要湮灭太子的话音。 可白卿言却抱拳对太子道:“太子于我有恩,我不能让太子为难!可君要臣死,臣便不得不死,但还请太子留我的命到战事彻底平定之后!哪怕是战死沙场也算不负我白家之名。” 听到这个“恩”字,太子的耳朵动了动,不免想起白家世代忠烈为国为民之心,他摇头:“孤虽不才,可却知我晋国眼下确实没有比白大姑娘更为出色的将才!白大姑娘不能死,孤哪怕拼了性命也会保你万全。” 太子的话三分真,七分假……感情拿捏的相当有分寸,若是旁人怕都信了。 可她一想起,曾经祖父便是被当今身上这样蒙骗,将一心的忠诚全交给了当今身上,却换来了一个身死南疆的儿孙不存的下场。 如今的太子,和当年的陛下何其相似啊! 白卿言做不出热泪盈眶的样子,只能单膝跪下抱拳问太子:“可我怎能让殿下为难?” 太子将白卿言虚扶起来:“再为难,孤也必会护住白大姑娘,不为别的……就只为大晋边民百姓!白大姑娘可愿追随孤啊?” “殿下……”白卿言抿了抿唇,开口道,“敢问殿下,殿下此生何志?” 太子手心紧了紧,想起来之前秦尚志交代的话…… 秦尚志说,白家这位大姑娘秉性风骨全然承袭白家之风,生为民死殉国这六个字,便是白家的家族使命,太子若想将白卿言收为己用,便需要让白卿言看到他的志向! 秦尚志还提醒太子殿下不要忘记,在白家葬礼上白卿言念的那篇祭文,镇国王白威霆的字是不渝,愿……还百姓以太平,建清平于人间,矢志不渝,至死方休。 太子心里默念着这句话,望向白卿言清冽平静的眸子,开口道:“孤之志,愿万民立身于太平盛世。” 她沉默看向太子,猜测当初皇帝同祖父说那番话时,是否也如今天的太子一般表现的这样真诚毫无保留? “殿下可知,我祖父为何要将白家满门男儿尽数带来南疆战场?” 意料之外的,白卿言并未同他表忠心,而是说了见不相干的事情,太子错愕之余脑子没有转过弯来便顺嘴应了声:“不知……” “当初陛下同我祖父说,志在天下,我祖父既然忠于陛下,为陛下之臣,自然要为陛下之志做图谋打算。陛下要这个天下,那么……晋国便不能没有能征善战的猛将!其他诸侯不愿意让自家子嗣上战场!祖父便让白家男儿不论嫡庶全部出来历练,以为陛下将来要征战列国做准备!” 太子心头震了震,他着实没有想到……白威霆带白家满门男儿上战场,做的竟是这个打算! “所以今日,白卿言既然要效忠殿下,便需要问清楚殿下的志向,请殿下如实同我讲清楚,否则……若如同我祖父和陛下一般,我祖父不清楚陛下所想……只一根筋埋头做事,反到让陛下不喜,弄君疑臣。” 太子认真望着白卿言,白卿言这话可谓说得十分大胆,若非是真得想要投效于他,如此大胆等同于斥责当今陛下的话,她怎么敢说出口?! 自古以来,但凡有才能的人择主,怕都是害怕将来落得白威霆那样的下场吧! 白卿言无子嗣缘,若投效他……此生不嫁人,定然会忠心耿耿。 方老还建议过太子将白卿言收个侧妃纳入府中,可虽然白卿言貌美,太子一见到一身凌然正气的白卿言便觉她神圣不可侵犯,无法生出亲近之心,思虑良久还是断了这个念想。 此时,太子在心中打鼓,到底是如实告诉白卿言他直想守住大晋这繁华,还是如秦尚志所言……向白卿言展示他的“雄心大志”。 太子没有着急回答,白卿言便静静听着荆河流水声,立在那里一动不动。 半晌,太子终于还是抬眼对白卿言道:“父皇……错疑镇国王,孤不会错疑白将军!自古明君贤臣乃是佳话,孤也希望百年之后,史官记载……孤与白将军也能成就一段君臣佳话。” 白将军? 太子改了称呼……便是告诉她,他没有把她当成姑娘看,把她当成了一个可以倚重可以成就君臣佳话的臣子看。 半晌,白卿言郑重朝太子跪下,一叩首:“白卿言愿为太子之志,肝脑涂地,刀山火海亦不退缩。” 如此,白卿言便算是正式投入太子门下。 太子颇为激动,他弯腰又将白卿言扶了起来:“不过,图天下太平,不可操之过急,还需徐徐图之,先平稳大晋为先啊!” 白卿言也并非真信太子志在天下。 今日与太子荆河之行,不过是太子演给她看,她又演给太子看的一场戏罢了。 太子所图仅仅只是守住大晋如今的霸主地位,道不同不相为谋,却暂时还可以利用。 想到这里,她陡然愣住…… 当初皇帝对祖父说那番话的时候,是不是也存了她这样利用的心思? 经历这么多之后,到底她还是变了,她辜负了祖父的教导,辜负了白家的祖训,变成了一个彻头彻尾的小人! 不过,她不悔。 前路崎岖,只要能保全白家,保全白家军,完成白家数代人的志向,她便当一个光明磊落的小人。 见白卿言迟迟没有答话,太子手心攥紧,问:“白将军以为孤所言不妥?” 1603469061 第一百九十六章: “言以为,太子所言甚是!”她抱拳向太子行礼。 大事敲定,太子怀着愉悦的心情去巡营,在将士面前表彰了白卿言,与将士们同饮,又肯定了白卿言的战功。 既然要收服这个人,太子必然会将事情做的漂亮一点,这一点太子同当今皇帝如出一辙。 白卿言将那把战利品宝剑送给了太子,又恭恭敬敬将太子送出军营。 太子临上车前已有些微醺醉意,他被全渔扶着对白卿言认真说道:“兵符交到你手里,孤……信你!不论别人说什么……孤都信你!兵将随你调遣,只要别再让我晋国边民受苦便好!” 白卿言抱拳郑重道:“必不负殿下所托!” 看着全渔将太子扶上马车,白卿言又对全渔道:“辛苦公公照顾殿下。” “奴才应分的!”全渔忙对白卿言行礼,“白将军身体不好,在外要擅自珍重!” 话说完,全渔有觉他说这话不妥当,忙补充了一句:“如此……殿下才能放心啊!” 两人粉饰出……将在外君不疑,将忠君的一派太平。 马车一动,刚还一副醉态的太子,便睁开眼来,侧目看向马车内白卿言送他的那把宝剑。 都说酒后吐真言,但愿刚才他临上马车之前的那番话,白卿言会信。 送走了太子,白卿言正准备回帅帐,肖若江便上前低声在她耳边耳语:“大姑娘,萧先生身边的护卫来了,说是奉命给您送东西。” 白卿言未回头,只问:“人呢?” “在荆河边等了好一会儿了。”肖若江道。 “先回帅帐,一会儿再过去看看!” 说完,白卿言转身先回了帅帐。 · 萧容衍的护卫在荆河边吹了好一会儿冷风,他坐在马背之上,手中牵着那匹白马的缰绳,见白卿言与手持火把的肖若江骑马而来,他立刻翻身下马。 远远瞧着一身戎装的白卿言,萧容衍的护卫倒是吃了一惊,之前在大都城内见过这位白大姑娘,柔弱纤瘦却仿佛有移山之坚韧,绝色惊艳。 而如今,白大姑娘一身戎装,长发束于脑后,手持乌金马鞭,周身多了杀伐凌厉之气,倒是让人不敢逼视。 快到河边那人跟前时,白卿言勒马停住,问:“你是萧先生的护卫?” “小的是萧先生的护卫,此次奉命来送这匹马给白大姑娘!这匹马是我们家主子在南燕蒙城集市上看到的!主子还让我给白大姑娘带了一封信!” 说完,那护卫忙从心口掏出一封密封好的信件,恭恭敬敬举起。 肖若江下马从那护卫手中接过信,仔细查看了一番确定没有什么问题,这才交给白卿言。 她拆开信借着肖若江手中的火把看信。 萧容衍在信中告知了白卿言,他借用白家军黑帆白蟒旗劫了南燕粮草的事情,说为了感谢白卿言一路的照顾,又因此次未告知便借用了黑帆白蟒旗,他心存歉意,所以送上一匹良驹算是致歉。 他还在信中详说此次见到这匹白马时,便想起曾经在蜀国皇宫,见白卿言骑着那匹疾风白马披风猎猎的情景,这才让人将此马送来给白卿言。 他说此马性烈,还无人能制服,想来也是在等候主人,他认为白卿言定能驯服此马。 信的内容很简单,字迹铁画银钩自有一种霸道之感,白卿言猜这信多半是自萧容衍的亲笔。 萧容衍去了南燕? 看起来,萧容衍打算趁着大晋西凉之乱,将曾经从大燕分割出去的南燕收回去了。 大燕去岁接连天灾,已经是千疮百孔,众人都以为大燕这个冬季怕是要自顾不暇,谁成想萧容衍还藏了这样的雄心,高瞻远瞩……且还行动了。 时机的确是刚刚好。 如果是她……她也会这么做! 她会先假借白家军黑帆白蟒旗劫粮,地点应该会定在遥关,劫了粮食之后继续在遥关设伏,等待南燕大军回朝,再在遥关歼灭南燕精锐。 遥关这个地方设伏最易,不利用起来都愧对这份地利。 只是,大燕……还能出得起兵吗? 萧容衍这个人想来说话做事都有自己的目的,他信中如此坦然告诉她他的行踪,等于将大燕的计划送到她的面前,而且还是亲笔所书,这跟个把柄有什么区别? 她余光看着萧容衍那个护卫,一直目光灼灼盯着她看,她眼睛也不眨,当着那护卫的面儿将信烧了。 “替我多谢你们家主子好意!”她望着火苗将那信纸逐渐吞噬松手任由火光将信纸少干净,“马我收下了!你们家主子……千里送马,是还想要从我这里借什么?” 萧容衍的护卫抬头看向白卿言,表情略有错愕。 火把在河边大风中不住摇曳发出呼呼声,将白卿言惊艳清丽的五官映的忽明忽暗。 那护卫在腹中反复琢磨了白卿言的语气同神态,确定白卿言不是讽刺不是不悦,而是正正经经的询问,这才舒了一口气道:“主子没说。” 白卿言点了点头,视线落在那匹白马身上,道:“那便替我谢谢萧先生。” 那护卫恭恭敬敬行礼之后,将那匹白马留在原地,一跃上马正要走,就听白卿言的声音又传了过来…… “想拿下南燕不是仗打赢就成的,南燕遵循大燕旧治,百姓十几年来皆为王侯牛马,由奢入俭难……经历过姬后新政的百姓,怕早已对南燕朝廷心怀怨怼!”白卿言轻轻点了一句。 百姓的力量才是巨大的,若大燕大军到了南燕城池之下,百姓夹道欢迎……岂不是不战屈人之兵? 如此,大燕便可以最小的损失,趁乱拿回南燕。 也能让南燕的百姓,少受些苦…… 历来打仗,受苦都是百姓。 萧容衍的护卫一惊,头皮都跟着麻了一麻,这白大姑娘是怎么知道他们主子要夺回南燕的?! 难不成……主子连这样的事情都在信中和白大姑娘说了? 还是,其实主子早就和白大姑娘达成什么约定,只是他们这些做护卫的不知道罢了? 1603469060 第一百九十七章:平安 萧容衍护卫望着白卿言的目光越发郑重,竟重新下马正正经经给白卿言行礼之后道:“多谢白大姑娘,您的话,小的一定快马带到!” 白卿言颔首,萧容衍身边的人,各个都是通透的。 只是上一世,萧容衍手腕铁血,从不用这种温吞又平和的手段。 她曾经与萧容衍交手数次,知道萧容衍明面里不论多么儒雅温润,骨子里却一直都是……顺他者昌逆他者亡,威势逼迫也好,利诱威胁也罢,甚至会将阻碍他之人九族连根拔起鸡犬不留,城府极深,行事冷酷,胆大心细。 这样聪明睿智又自负的人,其实才是最无所顾忌的,他轻看世俗,不惧神灵,不惧天地公道,不惧礼仪道德,不惧人言可畏,除了自己所期望达成的目的,对什么都不在意。 他一路征战杀伐,用阴谋诡计将敌国世族大家或忠直之臣赶尽杀绝,虽然是为了一统天下还百姓太平,可他后来的手段太肆无忌惮,世间万物在他眼中仿佛都不值一提,攻城会死多少百姓……又会使多少百姓遭殃,为了粮草夺尽百姓口粮。 如今白卿言想起曾经那些事情,都觉脊背生寒。 所以,白卿言内心畏惧萧容衍的,哪怕如今的萧容衍还未成长成为上一世那个萧容衍,可上一世他给她留下的阴影还在。 俗语说,光脚的不怕穿鞋的,白卿言背后有白家遗孀……她就是那个穿鞋的!大燕山河破碎,萧容衍便是那个光脚的。 她今日开口提醒萧容衍,何尝不是希望……趁萧容衍心中还有那么一点善良慈悲之时,在大燕兵力匮乏之时,让他以这种方式减少大燕的损失,也让他明白民心所向之可贵之处! 望他日后做事……能念及夺下南燕时百姓众望所归助他,对百姓容情。 “去吧!”她说对萧容衍的护卫说。 萧容衍的护卫一跃上马,冲着白卿言的方向拱了拱手,怀里揣着颗扑通扑通直跳的心,快马加鞭离开,他得昼夜不休赶快赶回主子身边将白大姑娘的话带到才是。 见萧容衍护卫骑马的身影消失在黑暗中,白卿言才道:“乳兄,牵了马我们回去吧!” 肖若江伸手去拉那匹白马的缰绳,被那匹白马却偏头甩开,若不是肖若江身上有功夫,怕是得跌到河里去。 “果真是匹烈马!”肖若江不但没有生气,反到一脸高兴的样子,“我记得世子爷刚带疾风回来的时候,疾风也是这个样子!” 肖若江忍不住笑道。 疾风的确是匹烈马,当初父亲费了好大的力气才将疾风带回大都,她那个时候年纪小……父亲原本想着让训马师傅替她将马训好了,再给她送去,谁知一连六个老成的驯马师傅都不成,其中两个被疾风伤到,险些丢了命。 白卿言听闻后瞒着父亲偷偷去了马场,用了整整一天驯服了疾风,回来的时候整个跟个泥猴似的不说,身上青一坨紫一坨的也不在意,挥舞着手中马鞭兴高采烈同白岐山说她驯服了那匹六个训马师傅都没有驯服的烈马,还给那匹马起了名字叫疾风。 “我来吧!”白卿言翻身下马,走至那白马面前。 缰绳被肖若江攥在手里,白马挣脱不开马蹄将河岸鹅卵石踩的直响,鼻息喷出极为粗重的白雾。 她抬手摸了摸那白马的鬃毛,白马抗拒地发出嘶鸣声,抬起前蹄却怎么都挣不开缰绳。 “好家伙!真烈啊!”肖若江用力扯住缰绳。 白卿言来了兴致,扶着马鞍一跃上马,这白马反抗的更厉害了,激烈挣扎险些将白卿言给甩下去。 “乳兄!缰绳!” 见白卿言好久都没有这样兴致高昂,肖若江想着自己在一旁守着也不要紧,便将缰绳丢给白卿言,立在一旁高高举着火把。 大约是有驯服疾风的经验,她双手死死拉住缰绳,身体随着白马跳动前后轻摆,如轻而易举黏在白马身上一般,让它怎么都甩不脱。 那匹白马蹦蹦跳跳折腾了将近半个时辰,已然力竭再也跳不动了,就趁此时白卿言将手中缰绳一挽用力撕拽缰绳,白马吃痛发出长长一声哀鸣,又开始跳了起来。 一个时辰之后,这匹性子刚烈的白马终于在白卿言手中服了软,白卿言轻轻甩了甩缰绳,那白马便垂头丧气往前走几步。 肖若江看得啧啧称奇,也是白卿言马术好……这要是搁了旁人怕早就把人甩下马了。 白卿言从马背上一跃而下时,已累出一身薄汗,那匹马垂头丧气往白卿言身边走了几步,颇为不服气地偏过头去。 她笑着摸了摸白马的鬃毛道:“以后……这匹马就叫平安吧,给小四送过去,小四一定喜欢!” 这世上没有什么比平平安安更好了。 肖若江眼底刚才因为白卿言兴致勃发而亮起的光芒又微微沉了下去,记得小时候他和哥哥去国公府看刚出生的白卿言,那么小小一个却又那么漂亮,娘亲叮嘱他和哥哥这辈子要好生护着大姑娘,大姑娘不仅仅是他们的乳妹,更是他们恩人的掌上明珠。 肖若江同肖若海都以为,生在大都城内最煊赫的镇国公府,这样的女子……定然是天之骄女,应该被人捧在手心里疼爱,如珠似宝的娇娇女。 可白卿言没有,她身为白家嫡长女比白家任何姑娘和公子都能吃苦,战场上受伤后人就变得沉郁起来,少了少年时的意气风发。 再到白家突逢大难之后,她又一肩扛起白家,为几个妹妹谋划打算…… 来南疆如此凶险,大姑娘却把身手卓绝的暗卫死士给了三姑娘,给了大都城的二姑娘,唯独没有给她自己留! 此次,得了这样一匹好马,大姑娘却要将这匹马给四姑娘。 大约这就是身为嫡长的责任与担当,她总要时时刻刻惦记着幼妹,就如同当初世子爷白岐山还在时,总惦记着国公府几位弟弟是一样的。 第一百九十八章:人情 肖若江把劝白卿言留下这匹马的话咽了回去,暗暗下决心等哥哥回来之后一定要和哥哥商量商量……想办法尽快给大姑娘再找一匹宝驹! 回到营地,白卿言让肖若江把白锦稚唤了出来,听说这匹白色宝驹是给她的,白锦稚眼睛都亮了,满目的欢喜。 “真的吗?!”白锦稚身手去摸平安的鬃毛,谁知平安性烈喷了白锦稚一脸的热气,高傲的挪着步子走到了白卿言另一侧。 白锦稚立时瞪大了眼,她还没见过脾气这么大的马,惊愕之余满目欣喜:“这马……还挺灵性的!和当年……” 疾风二字卡在白锦稚的喉咙里没有说出来,谁都知道疾风为了救主而死,最后连尸首都没有找到。 “长姐,我觉得这匹马同我没有缘分,倒是和长姐有缘!”白锦稚是真得喜欢平安,这番话却也是真得发自肺腑,这平安……和当年的疾风性情很像,如果平安留在白卿言的身边也算是一种慰籍吧。 “我记得以前你大伯答应过你,待你出征之时……送你一匹如疾风一般的良驹!”白卿言笑着轻抚平安鬃毛,“这是我替你大伯,送你的!不过平安性烈……也不是全然没有驯服之法,长姐已经替你试过了,只要你骑上去能不被它甩下来,它定会服你,若你能带着它一段时间,培养出感情来,它定会认你为主!” 以前她答应过阿瑜的不曾做到,阿瑜答应过她的也没有完成。 如今父亲虽然不在了,她却可以替父亲完成还未完成的承诺…… 听长姐提到待她如亲女的大伯,白锦稚眼眶发红,终还是点了点头:“那小四就谢谢大伯,谢谢长姐!不退辞了!” “你大伯看到你能让平安认主,定然欣慰!”她笑着看着幼妹。 驯服和认主,这是两回事…… 驯服一匹马,它可以任你驱使,却不会给你忠心。 若认了主,那匹马便会如同疾风一般,用命来护着你,她希望将来战场之上……小四也有这样一匹马与她并肩而战,她的平安会多几分保障。 “长姐放心!三日之内……我必让平安认主!”白锦稚信誓旦旦。 “长姐信你!” 白锦稚望着白卿言双眸发亮,她觉得每一次长姐说信她的时候,她都满腔豪气翻涌,因为还从未有人对她说信她这样的话!别人总觉得她是个冲动又莽撞的孩子,连母亲也是这么觉得的! 所以长姐说信她,她就特别想做出一番成绩给长姐看,因为她从心底里知道……长姐每一次都是真的信她,她不想让长姐失望,更不想让长姐分出多余的精力来操心她。 · 萧容衍的护卫快马加鞭赶回蒙城,想将白大姑娘的话带给萧容衍。 一听说去给白卿言送马的护卫回来了,萧容衍让人收了山河图坐在火盆前让把人带了进来。 “属下参见主子!”侍卫带着寒气进门,单膝跪地行礼。 萧容衍用铜钳子挑了挑火盆中的炭火,垂眸问:“马和信都送到了?” “是!送到了!信白家大姑娘看完之后当着属下的面儿烧了。”护卫道。 萧容衍望着火盆内烧的灰中透红的银霜炭,唇角略略勾起,大约白卿言看出了那是他的亲笔信所以才当着护卫的面儿烧了,让他安心吧! “白大姑娘可说了什么?” “白大姑娘问主子是不是还想从她那里借什么,但白家大姑娘不像是恼怒也没有戏谑,就只是平平常常那么一问。属下没把话说死,只答说主子没说!后来……属下要走的时候,白大姑娘说……想拿下南燕不是仗打赢就成的,南燕遵循大燕旧治,百姓十几年来皆为王侯牛马,由奢入俭难……经历过姬后新政的百姓,怕早已对南燕朝廷心怀怨怼。” 白卿言的话,这护卫一字不落的告诉了萧容衍。 萧容衍挑火的动作一顿,细细琢磨了白卿言的话,他眯了眯眼,白卿言这是在提点他利用民情民怨啊…… 莫名的,萧容衍就想起之前在大都城,年三十当晚大都城百姓自发聚集在镇国公府门前,陪同镇国公府的女眷等候宫内传来消息。 还有镇国公遗体回大都的时候,百姓们几乎全城出动,提灯撑伞聚于南门迎接白家忠魂。 萧容衍望着炭盆中跃跃欲试的火苗,可若提前透了口风……南燕这边儿一旦有准备,凭如今大燕那点儿兵力,还能趁乱拿下南燕吗? 萧容衍的护卫静静跪在那里不吭声,半晌之后只听萧容衍吩咐道:“去叫王九州过来!” 主子宣王大人,这便是下定决心了。 那护卫忙称是起身出去叫王九州。 王九州匆匆进门,只见萧容衍本就深邃沉着的眸子此刻愈发波澜不惊,带着几分袭人的凉气,问道:“这蒙城大集市还要开几天?” “回主子,不算今日还要开两天……”王九州恭恭敬敬回答。 “你派人这两天从集市开始一路去南燕大都放风声,就说大燕的军队要打过来了……”萧容衍往火盆里添了几块炭火,放下手中铜钳子,“但大燕皇帝已经下令不许大燕军队屠杀百姓,此次乃是为了将名不正言不顺的南燕皇帝拉下马,让大燕完整,推翻曾经被姬后废除的大燕旧治,重建大燕正统,为百姓谋福祉。” 蒙城集市是南燕最热闹时间开的最长来往人流最多的集市,主子这是想借这些人的口传消息出去。 王九州立时就明白了萧容衍的意思,颔首道:“主子放心,小的必定办的妥妥当当!” 萧容衍颔首。 见王九州出去,坐于火盆之前的萧容衍眸色沉了沉,利用民言他还真从未想过这样行事。 试一试吧,说不定白卿言的方法见效,能让他们大燕少损失些兵力。 只是若真得见效,他可就又欠了白卿言一个很大很大的人情了啊,该拿什么还…… 想到此,萧容衍眼底竟染上[铅笔.qbxs.xyz]了一层极为浅淡的笑意。 第一百九十九章:人中龙凤 第二日徬晚,天还未黑透,蒙城市集各个摊位上就将澄黄色的灯笼高高挂起。 整个蒙城被笼罩在一片暖意中,人头攒动,孩童的嬉闹声,和货郎的叫卖吆喝声不断,喧闹又嘈杂,却无端端让人感觉热闹温馨。 萧容衍明早便打算动身往南燕都城去,所以今日来是为了凑一凑这晚市的热闹。 大约是萧容衍第一日来的时候排场太大,出手又太阔绰,所以好多眼见的商贩都识得萧容衍,举着自家的货物往前凑。 萧容衍那日来被一匹白马吸引,错过了奴隶市集那里,今日专程来是想去那里看看。 他在带刀护卫护卫之下走到奴隶市集时,市集里最大的奴隶贩子正扯着一个蓬头垢面的小姑娘站在高处叫卖:“不要看这小丫头蓬头垢面,可你们看看这小丫头身上穿的料子……绝对是晋国富庶人家的孩子!定然是细皮嫩肉的,买回去好好调教,将来可有享不尽的福哟!” 奴隶贩子洪亮的声音刚落下,就有看热闹的汉子挤在人群中喊道:“穿着这么厚的衣裳,我们怎么知道是不是细皮嫩肉,扒了让我们看一看……摸一摸,也好让我们知道是不是真的细皮嫩肉啊!” 有围在奴隶集市看热闹的妇人皱了皱眉,拂袖离开。 被奴隶贩子扯着胳膊的小娘子全身颤抖,用力抱住自己,脸色煞白,要是当众扒了她的衣服,再被人摸了,她也没脸活下去了,她立刻挣扎不休:“放开我!士可杀不可辱!我决不能受这样的折辱!” 那小娘子带着哭腔,知道士可杀不可辱,又说了一口晋国官话,想来的确是富庶人家的姑娘。 台上的小娘子挣扎的越激烈哭得越凄惨,台下看客就越起劲儿。 “摸一摸可不成!但确实能让诸位爷好好看一看的!” 说着,那奴隶贩子就去撕扯那姑娘的衣裳。 可还不等那奴隶贩子真的将那姑娘的衣裳扯开,那奴隶贩子的手像被什么蛰了一下似的抽了回去,见了鬼似的睁大眼左右瞧了瞧,一时不防竟然那哭啼不休的小娘子挣扎开了他的手,险些一头撞在柱子上,幸亏被奴隶贩子的两个打手给及时揪住了。 奴隶贩子低头看着自己红肿的手,见鬼了?! “哎!你到底让我们看不看?!”下面有汉子起哄。 “这位爷看了买吗?”奴隶贩子笑呵呵问道。 被问的那汉子双手抄袖,耳朵一红缩进了人群里,不过是想占个便宜而已,要真有那个余钱买努力他还不早去青楼里快活快活? 被奴隶贩子打手擒住的小娘子还在哭哭啼啼,求奴隶贩子给她一个痛快,让她一死! 原本对这个一口柔软晋国官话的小娘子感兴趣的富庶爷们,一见这小娘子要寻死便歇了这个念头,否则买回去这丫头寻了死,不是拿银子打水漂么。 萧容衍离得远,视线落在跌在木板搭起的高台上,见那奴隶贩子脚边不远处有一粒石子,目光又越过人贩子朝他身后的笼子望去。 笼子黑暗处,有一个盘腿坐在角落衣着褴褛的少年,那少年看起来岁数不大……十五六岁的样子,却坐如青松,自有一股子世家公子的姿态。 大约是察觉到有人看他,那少年抬起眸子…… 萧容衍眸子微微缩了缩,那孩子的双眼长的倒是有些眼熟,目光幽沉深静,既然能以石子击开那奴隶贩子的便有几分身手,又是怎么被抓到的?! 或是……家中贫苦被卖了? 少年从容沉稳坐在笼子中丝毫不避萧容衍的目光,哪里像是一个穷苦人家出身的孩子?且十五六岁正是壮劳力,又不是三四岁只会吃喝指望不上的娃娃。 萧容衍想了想,侧头吩咐身边的王九州一声。 王九州点了点头,饶过围在前面的人群去后面找到奴隶贩子,指了指笼子里那个盘腿坐着的说要买。 奴隶贩子连连陪着小脸道:“您眼光可真好!那个是我路上救下来的一个晋兵,身强力壮买回去干什么都不在话下!就是贵了点儿!” 王九州笑眯眯从袖子里掏出一个钱袋子丢给奴隶贩子,道:“这么多……买这个晋兵,还有刚才那个晋国的小姑娘!够不够?!” 奴隶贩子打开一看,喜得眼睛都眯成一条缝,态度比刚才更谄媚殷勤:“够够够!绝对够!只多不少啊!这么着……收您这么多银子我心里过意不去!您再挑两个带走……” 奴隶贩子那架势似准备敞开了给王九州努力介绍自己这些奴隶,王九州笑着道:“不了,就要这两个!我们家主子还候着,不敢耽搁!也不敢擅专!” 奴隶贩子这才连连点头,让人将刚才那个姑娘和笼子里的少年给提了出来让王九州带走。 那少年临走前倒是望着奴隶贩子长揖到地行了礼,谢这奴隶贩子救了他一命,不论这奴隶贩子出于何种目的,可冰凉刺骨的荆河之中,若非这奴隶贩子救他……他早已被冻死。 奴隶贩子大约是头一次见到被人卖了,还给人行礼的,愣了一愣,没等回神……就见少年同那管事走远了。 王九州带着买回来的两个人,回了萧容衍落脚租下来的大宅子。 让人提水让两人沐浴更衣,王九州自己坐在椅子上慢条斯理喝着茶,猜测主子要买下这一男一女的意图。 很快沐浴更衣的少年郎换了衣衫出来,饶是阅人无数的王九州也惊了一惊。 那少年郎一身直赘,身形挺拔修长,五官英俊非凡,尤其是那双眼……锐利暗藏锋芒,气度可绝非是普通人家的少年,堪称人中龙凤。 这样的人物,怎么会沦落到奴隶贩子手中? 疑惑之余,王九州更觉自家主子目光如炬,那样蓬头垢面窝在笼子里,他们家主子也知道此少年不凡啊。 大约是少年身上气度矜贵的缘故,当惯了奴才的王九州对少年说话十分客气,请少年随他一同去见他的主子。 第二百章:关心则乱 少年微微颔首,不卑不亢不盛气凌人,给人一种沉稳入骨之感,嗓音极为温润有礼:“烦请您带路。” 小小年纪便有如此气度,王九州猜测这少年怕是贵族世家风骨教养极好的公子,故而对待这位少年的态度更加谦卑恭敬。 将少年引入萧容衍的书房,王九州便退了出去。 萧容衍正坐在火炉前,一手执棋子,一手拿书,垂眸研究面前棋盘,视线看也没看那少年。 那少年也沉得住气就静静立在门口的位置,光明正大的审视萧容衍,倒是有几分世家公子身上倨傲的姿态。 这少年不是别人,正是国公府白家七郎,小十七的胞兄……白卿玦。 火炉上茶壶壶水被煮的沸腾扑出了一些浇在炭火上,发出噗嗤声。 萧容衍这才合了手中书本搁在手边的小几上,用帕子垫着拎起茶壶倒了两杯茶,问:“会下棋吗?” “略通一二。”白卿玦回答的疏朗大方。 白家诸子,皆为人中之龙,哪怕颠沛流离衣衫褴褛,都遮挡不住骨子里那份傲岸不群。 萧容衍抬眸朝少年的方向望去,抬手指了指棋盘对面的位置,笑道:“坐……” 白卿玦没有客气,撩起下摆姿态清雅跪坐于萧容衍对面。 萧容衍给垂眸看棋的白卿玦倒了一杯茶,嗅到来自少年身上淡淡的血腥味,猜测少年怕是身上有伤,可刚刚他竟丝毫看不出来。 “公子是大晋人?”萧容衍笑着问。 白卿玦目光从棋盘上抬起,望着一派雍容儒雅的萧容衍,颔首如实相告:“是……” “世家公子?”萧容衍又问。 “随父亲出征历练,不曾想晋军大败……侥幸被奴隶贩子救了一命。”白卿玦回答的十分磊落,可关于名字白卿玦却不打算如实相告。 萧容衍点了点头,将茶壶放回火炉之上,细细观察着少年的表情:“萧某大魏商人萧容衍,不日前跟随率五万援军出征南疆的晋国太子……一同到了宛平城。” “太子?”白卿玦抬头,眼中带着几分疑惑。 “便是之前的齐王殿下!”萧容衍耐心解释。 想来这少年受伤被救之后便无法得知晋国消息了,不知道齐王已封太子也是应当的。 萧容衍看着白卿玦那双与白卿言极为相似的眸子,垂眸道:“公子恐怕还不知道,以金牌令箭强逼镇国王出征的信王,已经被贬为庶民了。” 白卿玦眸色沉静,幽幽望着萧容衍,风骨清隽。 “镇国公已经被追封为镇国王了,信王诬陷镇国王刚愎用军,谁知道峰回路转白家忠仆竟然送回了行军记录的竹简,白家大姑娘带着竹简敲登闻鼓……以民情民怨逼迫晋国皇帝还白家一个公道。” 听萧容衍说到长姐,白卿玦眸色愈深,他强忍着心头翻涌的情绪,竭力克制表情不让自己显露异样。 长姐身体那样弱,敲登闻鼓? 可那的确是长姐的心性会做出的事情,就是……不知道长姐如今怎么样了。 萧容衍摩梭着茶杯边缘,饶有兴趣望着镇定自若的白卿玦,心里感佩……白家子孙果然各个都非俗物,不过十五六岁的年纪,竟然有这份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气度,如此沉稳从容,果真没有辱没他的姓氏。 “说到白大姑娘,那可真是女中豪杰巾帼不让须眉。”萧容衍慢条斯理道,“此次白大姑娘跟随太子一同出征,这一路身缠铁沙袋随军步行,生生捡起了射日弓!瓮山一战……更是仅凭五万晋军将十几万西凉军于瓮山峡谷杀尽!不知公子可看到瓮山方向冲天的火光,那里焚烧的便是西凉军的尸骸。” 白卿玦不自觉咬紧了牙,心神俱颤,他只觉血气一阵阵往头顶冲,长姐怎么来了南疆?!还一路缠着铁沙袋随军步行? 他死死攥住衣摆,狗皇帝逼迫长姐? 不……以长姐的心智,若长姐不愿意狗皇帝逼迫不了长姐。 可长姐那个身体……怎么能出战?!祖母和大伯母也没能阻止长姐吗? 白卿玦心乱如麻,略显急促的呼吸还是泄漏了情绪,他搁在膝盖上的手死死收紧又缓缓松开,情绪已经稳定下来,消息是真是假还犹未可知,他是关心则乱了。 望着坐于对面,眼底含笑儒雅英俊的萧容衍,他很难相信这样一位通身读书人清雅气度的男子,会是个满身铜臭的商人,所以此时白卿玦并未全然相信萧容衍的身份。 萧容衍放下茶杯:“忘了问,公子今日出手护那姑娘,那姑娘可是与公子相识?” “不相识,同是晋国人,不能看着她受辱罢了。”白卿玦深深望着萧容衍,“先生买我,为何?” “萧某是个生意人,日后自然少不了与晋国世家打交道,见公子气质不凡,身手卓绝,想必是世家子弟,想结个善缘,故而……才请公子过来。”萧容衍用词很客气,用的请并非卖,“不知公子可否直言相告是哪家公子,萧某也好安排人送公子回晋国。当然……若公子不方便透露家世,萧某也不追问,若将来有缘再相逢,还望公子不嫌弃萧某商人出身,能与萧某喝一杯水酒。” 萧容衍别人家都没有说,专程点出祖父和镇国公府……还有长姐,白卿玦心里多少明白萧容衍怕已知道他是白家子孙。 白卿玦是聪明人,又怎会听不懂萧容衍话中意思? 白卿玦端起面前茶杯,举杯对萧容衍道:“在下欠了先生的恩情,在下自己来还,万不敢将家族拖入其中,还望先生谅解。” 既然萧容衍没有点出他的身份,他也不打算直说,可白家人向来有恩必报,那奴隶贩子救他所以他不逃走,任由那奴隶贩子贩卖…… 原本,他是打算若被人买走,买主只要并非让他作什么腌臜事情,他报了恩便自行离去。 没想到被魏国富商萧容衍救下,萧容衍这个名字可以说盛名在外……白卿玦不是没有听说过。 第二百零一章:通天之能 可不论眼前这个萧容衍是真是假,他既然买下了他,这个恩情他必定会还萧容衍,然……他决不能把白家牵扯其中。 生在世家,维护家族利益尊严对白卿玦他们来说,是比命更重要的事情和责任。所以白家任何一个人都不会因为己身受人恩惠,便将家族拖入其中来替他偿还这份恩情。 萧容衍颇为意外,他笑了笑没接那杯茶,问:“公子打算如何还?” 白卿玦语声坚定:“先生赎买之资,十倍奉还!在下愿为先生效命三件事……三件之后自会离开。” 白家人有白家人的风骨在,知恩图报这点,萧容衍也从白卿言的身上已经领略过。 即使如此,萧容衍也不勉强,抬手接过白卿玦手中的茶杯,算是应允了下来,笑着问:“那……萧某该如何称呼公子?” “王七玦。”白卿玦道。 白卿玦在白家排行七,母亲姓王,所以取了王七玦这样一个名字,等到还清了欠萧容衍的这个名字……便再与他无任何关系。 “好,七玦公子今日起便做我的贴身侍卫,三件事满……银两奉还,七玦公子便可自行离开。” 说着,萧容衍将杯中茶水一饮而尽,让人带白卿玦去休息。 如今晋国形势复杂,这位白家公子暂时不回去也好,万一让晋国太子或是晋国皇帝知道,怕对白家遗孀不利。 不过,好歹先给白卿言传个信让她安心些也好。 白卿玦走后,萧容衍唤来王九州,让王九州请个大夫来给白卿玦看一看。 王九州明白主子这是重视那位少年公子,忙颔首称是,接着又说了一事:“主子,那位公子随我过来时,在路上留下了标记,说来惭愧小的没有留意,还是咱们的暗卫发现了。” 萧容衍眉头抬了抬,颔首表示知道。 “主子看要不要抹去标记?”王九州问。 “不必了……没关系。”萧容衍说。 难怪不着急着回晋国,想来这位白家公子一是因为一时莫不清楚晋国情况,不敢贸然回去,二来是留了标记等着他们白家的人来寻他吧,果真是个极为聪明且沉得住气的人物。 约莫十六岁的年纪,虽然萧容衍说不准是白家哪位公子,但确定是白家子嗣无疑,若是白卿言知道了定然会很高兴。 萧容衍在棋盘上落下一子,唇角勾起浅浅笑意,将手中剩余棋子系数放入棋盒中,起身走至书桌前铺开信纸,左手提笔徐徐书写,而后吹干了墨迹撞入信封,让人将上一次给白卿言送马的护卫叫过来,让他快马加鞭将信给白卿言送去。 · 第二日刚刚破晓,晨光穿透隐约翻滚的云海,斜照在远处苍茫巍峨的山川轮廓之上,光线随旭日高升……顺着自西向东水流湍急的荆河,朝晋军大营与西凉军营方向移动,逐渐驱走阴暗。 荆河南岸安静了数日的西凉大营,突然出来了一队人马,直奔荆河边缘叫喊要见白卿言,带骑马立于最前的便是云破行。 如今云破行双腿膝骨已碎,再也无法站立,可腿脚还有只觉,骑马旁人看不出破绽。 云破行遥望晋军军营里高悬着自己儿子的头颅,他死死咬着牙关双眸泛红,不过片刻翻涌的情绪又如同被破了盆冷水沉下去。 有道是……天道轮回,报应不爽。 他杀了白威霆,将白威霆儿子的头颅挂在他的营地中为鼓舞西凉勇士的锐气,没想到……风水轮流,白威霆的孙女竟杀了他的儿子孙子,将他儿子的头颅高高悬在晋军营地中。 云破行闭上眼,双眸阖动,似有热泪顺脸上的沟壑纵横。 坐于帅帐之中的白卿言听闻云破行要见她,略微思索了片刻,低低笑出声来:“想来西凉的粮草怕是今日就要到了,所以……云破行才有胆子来找我谈条件。” 敌众我寡,这是白卿言最大的软肋,粮草被烧不足以支撑出兵,这是云破行的软肋。 所以,云破行高挂免战牌,白卿言也就按兵不动,与西凉大军隔河相望。 之前云破行不敢找白卿言谈条件,是因为只有西凉粮草到了……云破行才有谈不拢就打的底气。 可白卿言早就派了沈良玉带虎鹰营的人盯住了西凉军营,除却有西凉方向的而来的传令兵之外,并未见粮草入营。 且西凉粮草被烧之后,每日大营只见一次炊烟升起,故而粮食短缺一定已到了迫在眉睫的地步, 白卿言可以断定,今日西凉粮草必到。 她快步走至沙盘前,细看附近山脉地图。 之前,她曾让人在驼峰峡谷道设伏断西凉军粮草,可那个时候西凉军在天门关,所以送粮草最快的便是走驼峰峡谷道。 如今西凉大军已退至荆河对岸,西凉军运送粮草要快……只能走川岭山地,也就是她祖父葬身之地。 她拳头下意识紧了紧,开口:“白锦稚,传令沈良玉,带虎鹰营在川岭山地设伏,将西凉粮草烧尽!你随沈良玉同去!” 白锦稚原本还想跟着长姐护卫长姐安全,可一想长姐与云破行到底隔了一条河应该也无大碍,便领命出营。 没了粮草,除非云破行能变出粮草来,否则吃不饱饭的将士……可打不了胜仗啊。 不多时,白卿言骑马带着一队从大晋军营而出,直奔荆河边。 骑在马上的云破行看到白卿言,立时想到自己已死的儿子和孙子,忍不住悲愤沸腾,可再一转念想到白卿言的祖父、父亲、叔父和弟弟们都是死在他的手里,他又觉得有几分痛快。 云破行侧头对身边的兵士道:“派一个人,渡河过去,告诉白卿言,我欲约她面谈,地点她定。” 有西凉士兵领命之后,一人独撑木筏过河。 肖若江抬手,弓箭手立刻护在白卿言之前,举箭搭弓瞄准了过河的西凉士兵。 “不必如此,只来了一个西凉兵,乳兄还怕那西凉兵有什么通天之能吗?”白卿言目光望着云破行,声音极淡。 第二百零二章:一线希望 那西凉兵一人艰难渡河后,望着凛然骑在骏马之上,甲胄泛着寒光的白卿言,不由想起瓮山峡谷被焚烧的西凉军兄弟们,他只觉看到了嗜血修罗一般,低下头道:“我家主帅欲面见白将军,地点白将军定。” “哦……”白卿言不咸不淡应了一声,抬眼朝云破行望去,“你带话给你们家主帅,那便在荆河上游见吧!我事多繁忙,就此时还有点儿时间,你家主帅要是还得准备,那便改日战场上见也是一样的。” 白卿言这也是防着云破行设伏,所以既然要见那便快,不给云破行设伏的时间。 西凉兵又撑竹筏回去,将白卿言的话转告云破行。 云破行用马鞭指了指上游的方向,率先骑马动身。 白卿言动身前,转头吩咐身后的晋军骑兵:“派个人,回去将太子赏的点心拿一盒。” “是!” 很快,白卿言与云破行快马而行一路到上游河面窄浅的位置,云破行为表示诚意骑着马淌水过河而来。 “白将军,云某是来求和的。”云破行直抒胸臆,“只要白将军还我儿头颅于老夫,此后我西凉与晋国互不相犯荆河为界,我们三年之后再战。” 果然,云破行有了粮食底气便足了,败了还敢想如之前一般两国以荆河为界。 白卿言不怒反笑:“议和之事,我不敢擅专!不过……倒是觉你口气不小,你西凉联合南燕来攻我晋国,败了……就想相安无事一如往昔,世上哪有这么便宜的事情?” “那你想如何?”云破行问。 “不是我想如何,而是西凉想要止战应当……便需割地、赔款、质子,方有求一线之机。”白卿言望着云破行的眸子寒光乍现,“至于你儿头颅,我拦住晋军将士将其当做尿壶,已经违我本心行事,想要回……可以,三年后。” 云破行被气得手直抖,咬紧了牙:“看起来白将军是想要再战了,你可别忘了,我们西凉大军胜你晋军数倍!” “是啊,你也别忘了……瓮山峡谷之中是谁放你一条狗命容你苟且!”她面沉如水,眼中不掩讽刺,“更别忘了,我是怎么将你数十万西凉军,斩杀于瓮山峡谷之中,一个不留的!” “你狂妄!”云破行气急败坏,“老夫一时不防,败了一场!你以为你次次都能胜于老夫吗?!” “那为何你数日高挂免战牌不敢出战?”她低笑了一声,“对了,你怕是没有粮食,等着西凉给你运送粮草辎重,让我猜猜……你的粮草是不是要从川岭山地过来?那里有一处山势险峻之地,我想……那个地方便是你曾经对我祖父设伏之地!” 云破行瞬间就明白了白卿言的意思,他浑身紧绷,紧张的情绪影响了坐下战马,马儿不安的踏着蹄子。 “你今日敢来找我,以如此狂妄的口气说所为议和,不过是因为你西凉大军的粮草将至,你有了底气敢来和我谈条件。不过可惜啊……我是不会让西凉的粮草送入西凉军营的!”白卿言勾唇浅笑。 云破行回头示意跟自己而来的属下前去报信,肖若江眸子一沉抬手。 弓箭手立刻拉了一个满弓,瞄准云破行一行人。 一时间,人惊马嘶,云破行的人纷纷拔刀,气氛剑拔弩张,一触即发。 那骑马准备过河急奔去报信的西凉兵,更是被白卿言一箭穿心,跌落进河里。 “白卿言,你这是何意?!”云破行大喊。 白卿言收了射日弓,风淡云轻开口:“云帅这几日……怕是没吃饱过吧!我这里有太子送的一盒点心,云帅就在这里安安生生吃点心,等你西凉粮草被截的消息传来,你再走不迟!” 云破行望着端直坐于马背之上的,盛气凌人的白卿言,杀气森森让人不敢逼视,心中强压心中慌乱。 白卿言说的没错,正因为今日粮草要到,所以云破行才沉不住气来向白卿言讨自己儿子的头颅! 好生厉害的女娃娃,竟然将他算得如此准! 云破行头一次对除了白威霆之外的人心生胆寒之意,头皮都跟着发麻。 云破行握紧了手中的缰绳,看着晋军一个兵士捧着点心盒子过来,面色已然惨白若纸,面目扭曲望着白卿言,恨不得将白卿言立时斩杀! “还有一事关于南燕,不知道云帅听说了没有,南燕的粮草在遥关被白家军劫了!算日程今日折返南燕的大军应该就要到遥关了!你说……白家军能不能在遥关将南燕精锐斩尽,断了西凉与南燕再次谈条件,请南燕出兵的可能呢?”白卿言谈论数万锐士的生死,如同谈论风月般轻描淡写。 风声裹着湿意呼啸过耳,云破行惊心目眩,险些从马背上跌下来。 他竭力压制仇恨的怒火与心中的畏惧,死死盯着白卿言,那女子稳坐于马背之上风淡云轻,已照亮河水湍流的晨光映着她眼中的锋芒与寒光,让他只觉被河水浸透的衣衫被风吹冻成冰。 杀机在两人之间弥漫开来,而显然不动声色的白卿言杀气更胜。 输了! 这一仗,输的彻底。 可他不明白,既然这个女娃子这么厉害,白威霆为什么不继续带她上战场?! 难道这个女娃子,才是白威霆留给白家的最后一线希望?!所以白威霆才敢将白家儿孙系数带上战场?! 不明白,云破行不明白的太多,可心底里却是实打实的怕了。 哪怕他西凉军比晋军多,他也不敢再打下去,从同白卿言交手开始,她便算无遗漏,将他打得毫无招架之力,只能狼狈退回荆河以南。 悲怒至极云破行反倒是冷静下来,白卿言带来的多是弓箭手不说,白卿言本身就是一个神射手,他想要拼死突围回去报信怕是没有指望了。 既然白卿言没有立时杀他,等到粮草被劫的消息传来就定会放了他。 他认命般,沙哑着嗓音问白卿言:“你给我三年,可是真的?” 第二百零三章:退堂鼓 “若是你好好在这里吃完这匣子点心,等西凉粮草被劫的消息传来!我是白家人,自是言出必践。”她眸色漠然望着云破行,“可若你不识抬举,那今天这里就是你的葬身之地。” 云破行垂死挣扎,恼怒道:“白卿言两军交战,我亲自来谈和,你敢杀我就不怕天下悠悠众口?!” 白卿言眉目清明,低笑一声道:“瓮山的西凉几万降俘我都杀了,你以为……我还会怕什么悠悠众口?!” 云破行闭了闭眼。 双方人马还在戒备,沉默自云破行白卿言两人之间蔓延,只剩河水湍急嘈杂之声。 不多时,从西凉军营方向一匹快马而出,奔到荆河边却不见云破行茫然四顾,看了眼残留在河边湿地里的马蹄印子,才极为不确定的朝西驰马,奔行几里那西凉兵果然看到了云破行。 “主帅!主帅……”那西凉兵骑着快马而来,在荆河南岸才看到双方已是剑拔弩张,吓得噤声不敢言语,亦是不敢过河。 “想来是有急事找你,让他过来……你也好听听到底是什么事!”白卿言似笑非笑看着云破行开口。 云破行心里知道,自己的兵既然来了,要么……就是带来了粮草被劫的消息,他们一起走!要么有什么消息就要在这里说出来,然后跟他一起在这里等粮草被劫的消息,否则就是死路一条。 云破行别无他路,抬手让人过来。 那西凉兵骑马趟过河,正要在云破行耳边耳语,却听云破行说:“不论什么消息,大声说出来!” 传信的西凉兵抬头,朝着骑于马背居高临下的白卿言看了眼,这才低声道:“南燕派兵前来求援,说……说昨夜在遥关被伏击了!求主帅派兵去救。” 遥关…… 白卿言眸色如常平静,如果还是在遥关的话,那就是说……萧容衍真的要提前拿回南燕了。 听到这个消息,云破行陡然就觉自己老了, 他以为杀尽了白威霆的儿孙,以后就再也不怕什么白家军了,可天意弄人却来了个更厉害的白卿言。 是他太轻敌了,可就是不轻敌……他也不知道能不能赢白卿言。 都说白家一代比一代强,到白威霆这一代已是白家鼎盛时期,这话果然不假!白威霆的孙女儿都如此厉害,也幸亏啊……此次有人与他里应外合将白威霆的一众儿孙全部斩杀,否则西凉将来面对的晋国将领可就太可怕了。 思及此,云破行心中因为儿孙之死的痛苦和懊恼倒是少了些,虽然儿子和孙子死了……可敌国大晋的脊梁被打没了,此次出征也不算惨败。 他睁开眼看向白卿言,只是……此白家女还留着,便是西凉一大祸事! 电光火石之间,云破行心中有了一计。 倘若,若此次白卿言若没死,那他就只能等三年后和白卿言的一会,希望那个时候他已经能够摸透白卿言行军打仗的作战方式。 “看起来,云帅是想夜袭我军营啊!”白卿言看到云破行眼中亮光,唇角带笑点出来,就见云破行脸色黑青黑青的。 “老夫……所思,就那么明显?”云破行没有恼,反到十分认真询问。 “是啊,你看着我的眼神变了,从丧气到强撑起精气!应该是想到了能置我于死地的办法,内心大约觉得只有我死了,大晋才不足以成为西凉的威胁。”白卿言望着他,眸子漆黑深幽,又明亮柔韧,声音徐徐,带着几分倨傲,“可是你能确定杀了我晋国就真的再出不了能人了吗?你以为斩尽白家满门男儿……晋国便不足为惧,却让西凉十几万精锐死在我这个废物手上!” 肖若江颇有些意外,落井下石不是大姑娘的格调,狂妄自大更不是大姑娘的品性,可大姑娘又为何要对云破行说这样一番话? 云破行抿唇不语,随后再无话说。 等到云破行军营派人来报,粮草辎重都被烧了。 云破行望着白卿言的眼神恨不能将她撕了,可又奈何不得白卿言分毫,颓然坐在马背之上。 此次运来的出了粮草之外,还有大批的弓箭…… 上一次西凉军营的弓箭被白卿言带人烧了,云破行一边向西凉国内求援,一边向南燕借箭应急……谁知南燕不借。 他好不容易等到国内调集的弓箭与粮草一起运来了,却因白卿言要劫粮草将他困在这里! 他心中存了一丝侥幸,希望至少能保住一批弓箭,可白卿言竟然又烧了! 老天爷非要这么难为他西凉吗?! 白卿言这边儿,沈良玉与白锦稚前来复命,说是被烧毁的还有西凉送来的羽箭,白卿言眉头挑了挑,这才命人收了弓箭,骑马离去。 云破行坐在马背上,半晌未动,冷笑一声…… 所以说年轻人沉不住气!如果是他……知道对方要夜袭他营地,他便不做声任由他们行动,自己早早布局设套,等他们一冲入军营,便让他们有去无回。 白卿言打了几场胜仗,便自以为她算无遗漏,轻视了他,他今晚就要教会白卿言什么叫姜还是老的辣! 云破行快马回到军营前,朝着晋军大营的方向看了眼,隐约能看到自己儿子被高高挂起的头颅,他发誓今夜一定要将儿子的头颅夺回来。 · 晋国帅帐里。 白卿言将射日弓挂好后转头对外喊道:“召所有将领过来。” 白锦稚觉得奇怪,问了一句:“长姐可是出什么事了?” “今晚云破行要来袭营。”白卿言道。 肖若江微怔,心中的疑惑骤然解开,刚才大姑娘是故意将云破行的意图挑明,故意用那样倨傲的语气同云破行说话,原来是为了让云破行以为她胜了几场仗便撑不起轻狂起来。 所以今晚不论如何,云破行都会来袭营。 云破行被大姑娘用那般高傲的神情揭破,恐怕会觉得大姑娘打了几场仗张狂了……不再将他放在眼里,所以才会当场拆穿。而一般人计谋被戳破,便会打退堂鼓。 第一百零四章:虚张声势 且,云破行儿子的头颅还挂在大晋军营中,他恐怕时时都惦记着要夺回去,又有什么时机……比今晚这个时机更好? 就算云破行没有这样的打算,怕也会生出这样的打算来。 大姑娘这是攻心啊! 沈良玉原本就跟在白卿言身边,不多时张端睿、甄则平、石攀山、卫兆年、程远志一同入帐,谷文昌与沈昆阳因为一个伤了腿一个伤了胳膊,白卿言将两人分别留在天门关和凤城守城。 “今晚,云破行会来袭营,所以……今日一入夜,便请程远志将军,张端睿将军,率五千精兵绕灵谷要道与黑熊山偷袭云破行军营!我与甄则平将军率五百兵在营内做饵,卫兆年将军率白家军,石攀山将军率其余兵力,潜伏四周,定要让西凉军有来无回!” 白家军的卫兆年将军自不用说,经过瓮山之战,甄则平、张端睿、石攀山军已对白卿言信服不已,自然一口应下。 “白将军留下做饵是不是太冒险了?”甄则平道,“我一人留下便是了!” 白卿言有些意外甄则平会担忧她,她摇了摇头:“云破行吃一堑长一智,此次只有确定了我在,云破行才会来……” 白锦稚心突突急跳,生怕白卿言会将她支开,抓着白卿言的手不松,打定主意要与白卿言共在一处,以护白卿言周全。 她透过帅帐门口朝着荆河南的方向看了眼,眼底有了一丝笑意:“传令大军,下午吃饭之前,来一场操演,就操演……袭营!” “啊?”甄则平有些纳闷,“这是为啥?” “为了……让云破行觉得我是在虚张声势,恐吓他!”白卿言道。 “末将领命!”卫兆年二话不说抱拳领命。 “末将领命!”张择端也领命。 甄则平虽然一肚子的官司,还是跟着石攀山一起抱拳领命。 毕竟,白卿言之能他们没有人怀疑。 晋军军营在下午造饭之前,突然号角吹响,战鼓齐鸣。 如惊弓之鸟的西凉军惶惶不安抄起手边武器,各位西凉将军都疾步跑出营帐,一边盯着荆河对岸俱是旗帜翻飞沙尘飞扬的晋军军营,迅速奔往云破行帅帐。 见云破行已经被人扶上战马,西凉将军各个面色惨白,问:“主帅?!是晋军突袭了吗?!” “全军戒备!我去看看!”云破行一颗心惴惴不安,咬着牙喊道。 “我随主帅同去!” 几位将军亦是翻身上马跟在云破行身后,骑马朝荆河便疾驰去。 越是靠近,就越是能听到对岸晋军军营中杀声震天。 云破行立于河岸,胯下骏马不安的来回踢腾马蹄。 只见河对岸突然从四面八方涌出高举白家军黑帆白蟒旗的将士,护在云破行身边的将士纷纷拔刀将云破行护住。 “快撤!备战!” 不知谁是喊了一声,可却云破行坐于马背之上不动,皱眉死死盯着对岸。 只见,那白家军竟然直接冲入了军营之中。 云破行和身边诸位将军恍然,原来晋军竟然在河对岸开始了轰轰烈烈的练兵。 对岸战鼓催动,杀声如沸,尘土滚滚,号角声惊破九霄。 云破行眯着眼,只能看到晋军军营内猎猎招展的战旗,还有他儿子那颗随风摆动的头颅。 “这晋军搞什么鬼?!操演闹出这么大的动静是想干什么?威慑我西凉大军,告诉我们他们要来夺营吗?!笑话……”西凉一位将军将手中宝剑入鞘,没有了刚才那份紧绷,整个人恼火不已。 云破行眉毛挑了挑,突然就有了笑意:“是啊,他们……就是在威慑我西凉军!” 云破行估摸着,大约是白卿言回去之后,她身边那个砍下他儿子头颅的男子劝说了白卿言,白卿言也自觉今天突然挑明了他的意图张狂了,所以才弄出了一个袭营的演练来威慑他。 这说明,白卿言大概也怕了吧! 否则静悄悄候着他就是了,干什么要搞出这么大的动静来威慑他呢! 如此,云破行今夜袭营的心就越发坚定。 操练结束,一身银色铠甲红色披风猎猎的白卿言登上高台,抬手…… 演武场内数万兵将立时鸦雀无声,神色肃然望着高台之上的白卿言。 “今夜……乃是我晋军与西凉的最后一战!今夜我晋国好儿郎必将西凉蛮贼底打趴下,让那些觊觎我晋国的蛮贼再不敢轻视我晋军锐士!让那些蛮贼听到我晋军之名就瑟瑟发抖!让他们数年无胆再犯我大晋之民!”白卿言抱拳,眉目间尽是肃杀之气,“诸位……白卿言在此替数万边民,谢国之锐士为他们舍命报家园!谢国之锐士为他们浴血奋战无惧生死!” 张端睿见将士们士气正旺盛,立刻派人给诸位气喘吁吁的将士上酒。 白卿言接过张端睿亲自端上来的酒,高举敬将士们:“同仇敌忾,护我山河!不死,不卸甲!” 将士们各个热血翻涌,齐声三呼呐喊…… “不死!不卸甲!” “不死!不卸甲!” “不死!不卸甲!” 将士们高亢的吼声,惊天动地,震耳发聩,令人耳际嗡嗡直响。 · 云破行坐在西凉帅帐之内,看着放在主帅案几上的圣旨,脸色很不好看。 西凉变天了! 西凉皇帝被人刺杀身亡,虽然皇宫内庭将消息瞒得死,可还是泄露了消息…… 西凉皇帝膝下无子,只有两女,皇帝又来不及下圣旨指定哪位皇弟登基,三王爷耐不住性子起兵逼宫夺位,皇后做主让皇帝嫡长女登基为女帝,六王爷以皇帝之名发了圣旨指皇后牝鸡司晨,要云破行即刻拔营回都城云京,助他夺回皇位,以辅皇家正统。 云京生变,云破行是必需回去的!可走之前……他要先杀了白卿言再说,这个人留下后患无穷,比如今西凉的内忧更让人恐惧。 他垂眸看着地图,开始合计今天怎么偷袭! 粮食有限,此次乃是他最后背水一战,若是还是输了…… 他就再也压不住先皇出事前派来的求和使臣了! 第二百零五章:女帝登基 他最后奋力一博,如若还是输了,那便是天意如此怨不得人,他也认了! 只是派出多少人,是个问题! 白卿言狡诈,白家军净是些悍兵,尤其是那个虎鹰营……云破行想起来就脊背发凉。 可若此次舍不得人,要不了白卿言的命,袭营只为夺回自己儿子的头颅确实亏了些。 云破行下定决心,等入夜万籁俱静之后,西凉军营中一般人马……杀入晋军营中。 既然今天入夜之后要打,那就得让战士吃饱了! 可炊烟只要升起,白卿言必然知道西凉大营造饭,会不会多想?! 应该不会,她又是口头威胁,又是操演威慑的,应该是胸有成竹,等兵士们完饭他就做出要拔营回国的样子,让兵士们绕黑熊山与灵谷要道而行。 如此还能让白卿言以为自己认输,放松警惕。 云破行不在迟疑,下令立即造饭。 远远的晋军军营内也是炊烟袅袅,卫兆年与白卿言立于帅帐门口望着荆河南岸的炊烟似笑非笑道:“看起来,云破行晚上是真的要来袭营啊!” 白卿言已经接到消息,西凉帝都云京生乱,西凉女帝登基。 云破行是带兵的行家,必然知晓炊烟一燃她定会知道西凉大军将要有所动作,她猜……云破行大约是想做出让将士们吃饱然后退军姿态,绕黑熊山与灵谷要道转而偷袭他们晋军军营吧! 她抬头看了眼云破行儿子被悬在高出的头颅,既然云破行要光明正大行事,她也趁机光明正大让人带兵去灵谷要道设伏吧!省得到时候两军在灵谷要道或者是黑熊山碰上,正面厮杀……他们可没有西凉那么多兵力。 军营里的火油原本是留给来袭营的西凉军,可既然袭营的西凉军来不了,就送给对面的西凉军用一用吧! 今日她安排操演的夺营阵型与绞杀方式,也完全可以用在今夜袭营之中,让西凉军再无还手之力。 “传令,饭后……程远志将军、张端睿将军、石攀山将军,率四万精兵,与卫兆年将军所率白家军做出退回凤城姿态。卫兆年将军,石攀山将军带三万人入夜后设法过河,悄悄潜伏西凉军营东西两侧,静候命令。程远志将军与张端睿将军领一万人不必那么远绕去黑熊山了,就在灵谷要道设伏,将今夜来袭营的西凉军,斩杀与灵谷要道!” 卫兆年颇为意外:“可是……现在天还没黑,如果让云破行看到我们大军撤了……” 卫兆年说到此处,突然一怔,恍然大悟。 是啊,让云破行看到大军撤了,小白帅在这里,云破行袭营的心不就更加坚定了袭营的心。 “派个人去西凉军营走一趟,把云破行儿子的头颅送回去!”白卿言吩咐肖若江,“就告诉云破行,就说……云京大乱这仗他怕是打不下去了,这是我给他的送行之礼。” 肖若江明白,白卿言这是要让云破行以为她已狂傲到完全不把云破行放在眼里了,好让云破行放心来攻。 “我亲自去!”肖若江抱拳道。 白卿言颔首。 白卿言刚回帐中,就听有人喊肖若江,同肖若江说:“外面有个骑马的练家子,说要见小白帅,好像是来给小白帅送信的!” 肖若江想到了那日来送马的侍卫,进帅帐禀报。 送信,又是萧容衍的人? 她颔首:“我知道了!你准备去西凉军营的事情。” 白卿言步行从大营内出来,果然看到是萧容衍的侍卫,那侍卫看到白卿言立时恭恭敬敬行了礼:“白大姑娘!” 这侍卫拿到信昼夜不停赶了过来,只求不耽误萧容衍的事。 “你家先生有信?”白卿言问。 “正是!”侍卫忙从胸口拿出信递给白卿言。 白卿言当着侍卫的面儿拆开,里面写了他打算用白卿言的方法来拿下南燕之外,还以先谈的口吻写了一件事,说他在奴隶市场上救下了一个晋兵。 他听奴隶贩子说这晋兵是在荆河里救下的,风度教养皆属一流,言谈举止当是晋国世家子弟,说他是随家中长辈来战场历练的,却不愿意被他送回晋国,因为他不愿己身之恩牵上家族,还给自己起了一个假名字,叫王七玦,说要在他身边为他做三件事,报恩两清之后自行离开。 一阵热流气直冲白卿言头顶,她捏着纸张的手不自觉颤抖着。 王……是四婶的姓氏,阿玦是七郎,所以他称自己王七玦。 阿玦还活着! 他还活着! 他有没有受伤?可知道了大都的消息? 原本到嘴边想要问萧容衍侍卫阿玦身体情况的话……她咽了回去,不自觉竟热泪盈眶无法克制。 不想让萧容衍的侍卫知道太多,白卿言极力压着酸楚的心情,问那侍卫:“带火折子了吗?” 那侍卫将火折子恭敬递给白卿言,看着白卿言烧了信之后,他躬身行礼:“白大姑娘可有话让我带于主子。” 萧容衍给自己带来这么一封信,自然是对阿玦的身份有了怀疑…… 她便说:“告诉你家主子,白卿言在此谢过了。” 虽然萧容衍的侍卫不知道白卿言谢主子什么,还是应声称必会将口信带到。 多余的话,白卿言一个字也不能说! 有这封信已经足够了,毕竟没有什么比阿玦还活着更重要! 如同小四说的,四婶要是知道阿玦还活着一定会喜极而泣,小十七之事带给四婶的伤大约也能稍微平复一点。 这大概是白卿言重生回来之后,听到过最值得她高兴的消息了。 定然祖父、父亲、叔父和弟弟们在天有灵,终还是护住了阿玦。 还有小九,希望小九也能如同阿玦一样平安就好。 萧容衍能写信暗示她,便必然会保证阿玦的安全,这方面白卿言不担心。 至多将来同她讲讲条件罢了。 再者,阿玦有阿玦的坚持和风骨,他要对萧容衍报恩,那么……就等他报完恩之后她再接他回来。 不过阿玦身边不能没有人! 第二百零六章:中计 白卿言视线看向对岸西凉军营的方向,等一会儿肖若江回来他便让乳兄去蒙城寻阿玦,阿玦聪慧必会留下记号,肖若江照记号去找便是。 萧容衍的侍卫跨上马,正准备离开时,巧不巧碰到了驯马回来的白锦稚。 白锦稚见白卿言就在大营门口,兴高采烈对白卿言笑着挥手:“长姐!长姐……我让平安认主了!” 萧容衍的护卫一怔,与白锦稚擦肩而过…… 那不是他们家主子送给白大姑娘的宝马吗?难道……上一次他们家主子给白大姑娘的信里,说了对白家四姑娘的意思,所以白大姑娘就把马送给了四姑娘?! 白卿言望着兴高采烈的白锦稚笑,眉目温柔平和,全无杀气。 阿玦还活着的事情,还是等此次南疆大战胜了之后再告诉小四吧! · 肖若江抱着用锦盒装好的头颅,带了一队护卫去了西凉军营。 正在帅帐中思索今夜如何突袭晋军大营,突然帐外来报,说白卿言派人来见云破行,给云破行送礼。 云破行想了想让把人带了进来。 一见来人是白卿言身边那个斩下自己儿子头颅的男人,云破行咬紧了牙克制住杀意。 云[久久]破行帅帐里西凉将军各个神色愤恨,气氛剑拔弩张,像是只要云破行一声令下就会将肖若江撕碎。 肖若江一脸平静,从身后的晋军士兵手中接过盒子恭敬递给云破行:“我家小白帅说,既然西凉国都生乱云帅准备撤兵回国平乱,那她便在云帅临行前送云帅一个礼物,也免得……云帅想不开自投罗网来我晋军军营抢。” 云破行扣在案几上的手收紧,死死盯着那个红木盒子,知道那里装的是自己儿子的头颅,他目眦欲裂……满腔愤恨,死死望着沉着自若的肖若江,猜测肖若江这是来替白卿言试探他的。 他紧紧攥住的手缓缓松开,咬牙切齿道:“替我,多谢你家小白帅,告诉她……别忘了三年之约!三年后……本帅必定回来取她项上人头!” 肖若江眯了眯眼不动做出一副审视云破行的模样,倒是云破行帐内的将军拔了剑,双眸猩红:“晋狗还不滚?!” 肖若江这才收回视线,带着晋兵离开。 云破行沙哑着嗓音让人把儿子的首级拿到面前,他没有勇气打开盒子,哽咽含泪抬手用力按住锦盒,抬眸眼底全是杀意,愤怒上头全身都在颤抖,他道:“今夜,能取白卿言首级者,赏万金!” 西凉悍将单膝跪地,咬紧了牙关道:“主帅放心!我等一定为公子和小公子报仇!” 西凉大军饱餐一顿后在太阳还未落山之际,便有几位大将带了一半兵力回撤。 不多时,便有西凉哨兵来报,说晋军大部队也已经开始往凤城方向回撤。 云破行带着恨意的眸子里如有烈火燃烧,灼灼明亮的视线盯着对岸的晋军军营:“白威霆这孙女儿和她祖父比起来,还是少了谨慎!竟真以为一次操演,一次败仗就能吓破我的胆了?!以为随便找个人便能试探出我到底是真退还是假退,这么放心大胆的让晋军往回撤……” 入夜,湍急的流水声作掩护,卫兆年将军、石攀山将军带军从左右两侧悄无声息围在了西凉大营周围静候命令。 晋军大营一片灯火通明,云破行坐于帅帐之中静候河对岸动静。 “报……”西凉兵跪在帅帐外对云破行道,“河对岸晋军小队人马出了军营朝西去,不知是何缘故!” 听到这话,云破行不知为何右眼直跳:“去探!看他们干什么去了!” “报……”又一个西凉兵跪在帅帐外,“河对岸晋军小队人马出军营朝西去,不知缘故!” 云破行沉默半晌,只觉眼睛跳的更厉害了:“去探!” 不过几柱香的,已经几个探子来报……晋国军营里陆续出来好几波三十多人的小队人马。 云破行心中不安,那种对白卿言的恐惧悄无声息从脚底攀上了他的小腿,寒意急速窜上脊背,他咬着牙问:“刚才去探晋军出营去做什么的探子,回来了没有?!” “回主帅!还没有!” 云破行顿时心惊肉跳,可不等他想明白为何心惊肉跳……帅帐外有带着红光的一片直直朝西凉军营扑来。 哨兵看到西凉军营右侧的天空,突如其来在黑夜中亮起一片,还来不及反应……第一支带着火的箭矢闷声插入哨兵高台木柱之中,尾翼直颤,幽蓝色的火光向下蔓延…… 是带火的箭雨!是火油! “不好了!敌军来袭!箭上有火!” 哨兵话音刚落,一直利箭穿透他的衣裳起火,他尖叫着拍打身上的火苗,从高台上掉落下去。 云破行坐在帐中,听到外面无数箭矢破风从天而降,密密麻麻急速扑来,穿透西凉军营内大大小小的营帐。 中计了! 云破行全身发麻,喉咙像被一只大手扼住了一般,竟发不出任何声音。 一支箭羽穿透云破行的帅帐,帅帐上方被利箭穿透的窟窿有微小到肉眼几乎看不见的火苗渐渐将窟窿舔舐的更大。 “主帅!敌军用火攻!兵力不少!来势汹汹,我等护主帅先撤!”几个将军冲进元帅帐中道。 云破行回过神来,喊道:“不要恋战,立刻往川岭山地方向撤!快!” “是!” 云破行被护卫扶出营帐之外用盾牌抵挡箭雨,上了马……他驰马朝远处举着火把的一片通红望去,又看着从军营外冲进来的晋军,心中大骇。 不对!晋军的兵力不对! 晋军兵力看起来最多只有两万!那今天从晋军军营中撤走的人去了哪里?! 云破行喉头翻滚着,只觉六神无主,他想起今日傍晚从晋军大营中撤走的那些大军,他猜此时是不是就在川岭山地等着他?! 第一轮火攻之后,西凉军营内四下里赫然大火冲天,淌水过河的晋军却被不慌不忙,高举黑帆白蟒旗,旗帜翻飞,依序冲入西凉军营,杀声撼动天地。 第二百零七章:骨哨声 晋军重甲步兵脚下生风,卷起黄沙尘土于火光四溅中飞扬。 云破行死死拽着缰绳,战马受惊在原地打转,他视线惊乱,目光所及皆是神色狼狈惊恐的西凉兵,和如饿狼一般嗷嗷直叫的晋军。 晋军正如今日在对岸操练的那般,进退有序已阵型和混战交合的方式绞杀着他的西凉兵士,丝毫不给人喘息之机。 完了!全完了! 他此次倾全国之力带出来的西凉军,若是都死在他手上,他万死难恕啊! 冲天火光映着云破行失去人色的脸,他暂时已经来不及考虑川岭山地是否有伏兵,抽出宝剑声嘶力竭高呼:“撤!立刻撤!” 隔着火光,云破行看到了骑马稳稳立在西凉军营之外的白卿言,目光交汇,那女子身上凌冽而沉敛的杀气凝重又肃杀。 云破行咬着牙全身都在颤抖,撕心裂肺喊道:“白卿言!你许我三年!为何现在出兵!” 可是,回答云破行的只有……号角撕裂云霄的高亢之声。 护在云破行身前的一位将军见箭矢朝云破行的方向飞来,快速驾马飞身一扑……替云破行挡住箭,人却和战马一起摔倒滚落,那将军一身狼狈,看向云破行的方向吼道:“主帅!快撤啊!” 白卿言所布置的阵型一出,善战者……便知道西凉军败的连一点回寰余地都没有! 云破行看了眼自己的属下,双眸充血通红,在也顾不上其他,一挥马鞭……朝西凉军营外冲去。 宣嘉十六年二月十四,大晋锐士跨荆河夜袭西凉军营,又在灵谷要道截杀欲夜袭大晋军营的西凉。 此一战是此次南疆战场的最后一战,以南燕西凉联军惨败而告终。 那一夜,荆河以北的大晋军营其实只有不到五千人而已,荆河以南的西凉军营火势冲天,西凉悍兵被杀的片甲不留! 灵谷要道程远志将军与张端睿带领的一万晋军早有准备,几乎将西凉军杀绝此,哀嚎声震天。 · 萧容衍护卫马不停蹄日夜不歇追上萧容衍一行人时,已经是二月十六清晨。 他翻身一跃下马,急速冲进正门十分煊赫的大宅子里。 萧容衍正在湖畔练剑,剑气所到之处竹落叶纷纷。 立在一旁端着茶水和汗巾帕子的王九州看到护卫跑来,笑着对萧容衍道:“主子,月拾回来了。” 萧容衍收了剑势,身上已是一层薄汗,他将手中长剑丢给王九州,拿过帕子擦了擦脸,转身看着已经跑到跟前的月拾。 “主子,信送到了!白家大姑娘看完之后,让我转告主子,白卿言在此谢过了。”月拾转述道。 萧容衍将帕子放回王九州手中的黑漆托盘中,端起茶杯问:“没有别的了?” 月拾摇了摇头,突然想起那匹白马便道:“白大姑娘没再说别的了,可是……属下这次去发现白大姑娘将那匹白马给了白家四姑娘,我去的时候正巧碰到四姑娘骑马回来,好像说过四姑娘已经让那匹马认主了!” 萧容衍喝茶的动作一顿,半晌抬眸看了眼月拾:“知道了!” 萧容衍不自觉想到了自家皇兄,从小大到……有什么好东西,皇兄都是留给他。 罢了,回头再找一匹宝驹送她吧! “让派出去放风的人今天事情办完,我们明日一早继续出发……”萧容衍说。 “是!”王九州恭敬应声。 刚到中午,一直安守护卫本分守在萧容衍身边的白卿玦卸下腰间佩剑要去用午膳时,突然听到了专属于白家军下令的骨哨声。 白卿玦攥着佩剑的手收紧,重新将佩剑挂于腰间,避开人寻声从隐蔽处翻出院墙。 肖若江在这栋宅院后的柳树下候着,一见有人翻墙出来,立刻藏身于柳树之后,还未等他探出头去看来者是谁,就只觉一股寒意逼来,肖若江还未来得及拔剑……一道寒光就已经抵在了他的颈脖之上。 好快的剑! 白卿玦师从顾一剑,竟是青出于蓝胜于蓝…… “别动!”白卿玦望着肖若江的背影,声音沉沉。 “七少……是我!”肖若江喉头翻滚。 听到肖若江的声音,白卿玦这才收了剑,颇为意外:“你……你怎么来了?!” 肖若江和肖若海是长姐的乳兄,曾经也在白家军中历练,后来不知道出了什么事……大伯父让肖若江肖若海兄弟俩回去养伤,之后这两个人就再没有到白家军军中报道。 肖若江回头,看到一身直裰身形挺拔如松的白卿玦,眼眶一下就红了,撩开衣襟便跪了下来:“七少……” 白卿玦收剑将收回扶起肖若江:“怎么是你来了?!” “是大姑娘让我来找七少的!”肖若江喉头翻滚哽咽,“大姑娘此次随太子殿下出征南疆,为的就是来找您和九少,救了您那位萧先生曾经在大都城出手助过我们白家,四夫人听到竹简所书记录十七公子死时惨状时……差点儿撞棺,就是这位萧先生的护卫出手救下了四夫人。” 白卿玦唇瓣微张,他没想到……这位萧先生不但救了他,还救了他的母亲。 “萧先生猜到了您的身份,便让护卫给大姑娘送信,大姑娘怕七少身边无人,让我带着董家的死士来接应七少!”肖若江说着从胸口拿出一枚玉佩递给白卿玦,“大姑娘让我把这个交给您,这是可以调令董家死士的玉佩!” 白卿玦接过玉佩紧紧攥在手中,抬眼问:“为什么是董家死士?!” 肖若江把白卿言对白锦绣、白锦桐所做安排,还有人员调动全都告诉了白卿玦,包括这一路以来白卿言所吃的苦头,多艰难才在云诡波谲的大都护住白家。 白卿玦越听双眸越红,他死死攥着手中的玉佩,又问:“长姐身边除了小四还有谁?肖若海?!” 肖若江摇了摇头:“我兄长去追沈青竹姑娘,去找您和九少了。” 白卿玦紧咬着牙,道:“长姐身边不能没有人!我在这位萧先生身边没有什么为先,你给我留下两个人给我让长姐安心,其他人你带回去,护长姐平安要紧!” 第二百零八章:和亲 肖若江也不放心大姑娘,但就此回去怕没法对大姑娘交代。 看得出肖若江的顾虑,白卿玦说:“你告诉长姐,是我不放心长姐非逼着你带人回去的!再说我跟在这位萧先生身边,自有人护,死士放在我这里反倒是浪费!我若是需要一定会派人去找长姐要人!” 说完,白卿玦将玉佩塞回肖若江手中,他不能出来太久,便压低了声音在肖若江耳边道:“这位萧先生,名为大魏富商,我观其行事怕身份并非如此简单,看起来倒是和大燕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你千万叮嘱长姐……与此人来往交易需万般谨慎!” 白卿玦在萧容衍身边的时间尚短,如今也只能确定这两点……其他的暂时还没有摸清楚。 肖若江抱拳称是:“七少放心,我一定转告大姑娘!” “长姐就拜托你相护!烦请你兄长和沈青竹……务必找到小九!”白卿玦说这话的时候声音略显哽咽。 当初白卿玦与白卿雲一同受命骑袭西凉都城,但却被人提前设伏,他身为兄长本应该拼死护下九弟白卿雲,可……他受伤,是白卿雲抓紧时间为他换上普通兵士衣衫,将他推入荆河带人引开西凉伏兵,以此来换得他的一线生机。 白卿雲说,祖父定下的规矩……庶护嫡! 当一嫡子同庶子一同遇难,庶子需舍命保嫡子。 白卿雲为庶,白卿玦为嫡,故而……白卿雲舍命保只为替他争夺一线生机。 虽然说是家规不错,可作为兄长白卿玦心中始终愧对白卿雲,只希望白卿雲能好好的活着。 他跟在萧容衍身边,已知西凉大都生乱,西凉皇帝遇刺身亡西凉女帝登基。 所以,白卿玦猜……或许这便是白卿雲所为。 白家子嗣一向如此,既然领命,千难万阻都会完成使命。 只希望白卿雲行刺之后给他自己留了退路,能全身而退。 肖若江为了避免白卿言担心白卿玦,自作主张留下了十个董家死士听候白卿玦调遣,与白卿玦相别之后,立刻带人奔赴西凉境内的幽华道。 二月十四那日晋军大胜,白卿言便调动了平阳城守军三万,与她所率的四万多军队前往幽华道驻扎,此时应当已到幽华道了。 · 西凉号称七十万大军出征浩浩荡荡出征大晋,列国回避无人敢逆其锋芒,可南疆一战,西凉、南燕惨败。西凉都城女帝登基,六王谋反,云破行不敢与晋国再战,带不足八万西凉兵回国直奔西凉都城云京,斩杀六王于马下,拥护女帝登基,结束西凉帝都混战——史称云京之乱。 西凉云京之乱平息,云破行被太后亲封辅国大将军,在西凉成为红极一时的人物。 而对云破行来说是耻辱的南疆之战,却是震撼列国。 白威霆嫡长孙女白卿言,以五万晋军,一万白家军,仅六万兵力,大破西凉南燕联军,焚杀西凉降卒不留活口,杀神之名,威慑四海。 一时间,晋国因杀神临世而锋芒毕露,无一国再敢蠢蠢欲动。 与此同时,大燕突然举兵直入南燕腹地,打着恢复大燕正统之治的旗号,所到之处被旧治压迫的平头百姓纷纷与守城将士抗争,将城门打开,夹道欢迎…… 前有南燕精锐尽数被斩杀于遥关,后有萧容衍前方探路布局。 南燕兵士也因旧治被压迫了很久,消极对战,又遇南燕新锐将领谢荀战无不胜便更是怯战,南燕对谢荀来说几乎成了一条坦途。 南燕四处求援遭拒,列国知南燕尽失民心,大燕打着恢复正统的旗号百姓欢欣鼓舞,皆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作过问,南燕皇帝又不愿厚颜来求最不愿看到大燕做大的晋国,晋国师出无名只能眼睁睁看着南燕灭国近在眼前。 二月末,西凉女帝便派出议和使臣前往晋国,与此次率兵出征的晋国太子接洽,如白卿言所说的那样、割地、赔款……不过西凉却没有质子,而是选择让女帝胞妹李天馥来晋国和亲。 此次随议和使臣前来的,除了女帝的胞妹李天馥之外,还有云京之乱护女帝有功的炎王李之节。 二月十四日将西凉大军打得溃不成军,西凉撤军之后,白卿言便将晋国军营推进到西凉境内的幽华道,此处乃是西凉天险,正正好与西凉的秋山关遥遥对望。 太子得知西凉议和使臣已到秋山关,他亦带着大晋的议和使臣来了幽华道。 这日,白卿言率诸位将领在荆河边迎接太子,太子一下船边看到身穿甲胄而来的白卿言与诸位将领立于河边迎接,太子心情非常不错。 “看来,孤这是将白卿言给收服了吧?”太子低笑一声道。 方老摸着自己的胡须笑着点头:“是啊!恭喜太子得此猛将,现在列国纷传白卿言乃是杀神临世,听到这个名字都要抖三抖!有这样的人物效忠太子,将来边疆定然无忧。” 秦尚志走在最后面一声不吭,见白卿言英姿飒飒率部下前来,心里却松了一口气,不论如何白卿言的命算是保住了。 “末将白卿言,参见殿下!”白卿言抱拳单膝跪地。 “白将军快快请起!”太子忙上前两步虚扶起白卿言,“此次南燕西凉合并犯我大晋,多亏白将军我晋国才能大胜啊!” “末将不敢居功,此次大胜……乃是全军将士齐心合力所得!末将对太子殿下深信不疑赐兵符更是感激不已!” 白卿言话说的极为漂亮,太子高兴的嘴都合不拢了,点头同白卿言一边向前走一边道:“胜而不骄,白将军不愧是镇国王的嫡长孙女,白将军放心……此次回朝之后,孤定会向陛下为白将军请封。” “殿下,此次大胜议和结束之后,白卿言回大都便会同白家遗孀一同回朔阳老家了。” 秦尚志几不可察地点了点头,白家此时……当是急流勇退,白大姑娘做的很对。 听白卿言说这么说,太子脚下步子一顿。 第二百零九章:本分 他转过头来望着白卿言:“白将军这话……是何意啊?” 太子眉头紧皱,若是之前军功系数归于他,那么白卿言回朔阳自然是极好的,可如今白卿言军功如此之盛,她若回朔阳……天下该怎么看大晋皇室? 且他近一月来花费了大量人力物力,拿蜀国之战与此次瓮山之战为白卿言在各国声张造势宣扬坐实杀神之名,是要卖白卿言一个好换她一个忠心!也是要天下人都看到……即便杀神都臣服于他的脚下!更是要让列国都知道虽白威霆已死,可晋国还有这样一个比白威霆更雷厉风行更狠的杀将!可不是为了白卿言战后缩回朔阳的。 再者,如今白家在晋国国内声名太过显赫,已有超越皇室之态,可焚杀降俘却是天理不容,只有将白卿言捧于高位……且白卿言心安理得领受了这份荣耀,白卿言嗜杀之性才能人尽皆知,才能给白家仁善之名抹黑。可她战胜之后不贪功,反退回朔阳……嗜杀之名怕是无法给她坐实了。 方老也颇为意外,他手指微微一抖。 在各国抬举白卿言为杀神这主意,是方老出的。皇帝和太子为此弄出这么大动静,连潜伏在敌国的暗桩都用了,要真让白卿言缩回朔阳,皇帝怪罪不说……太子以后怕不能再对他言听计从了! 方老陡然想到他出此谋划之时,秦尚志力阻太子时的那些话,他称白卿言虽蜀国之战斩首庞平国,瓮山之战大胜也称不上杀神这样的名号!且瓮山之战白卿言为晋国焚杀降俘冒天下之大不韪,若太子这般宣扬抬举白卿言,怕白卿言知道太子用心将不会继续效忠于太子。 那时,方老出言嘲讽秦尚志,可此时的情况却正正应验了秦尚志的话,此人心智无双……若真让太子启用了秦尚志,他还哪有立锥之地?! 方老一双已略显混浊的眸子望着白卿言,似乎在判断白卿言这话几分真几分假。 白卿言余光见秦尚志一副松了一口气的样子,心中已然有数。 这些日子来,她好战嗜杀之名在列国日盛……煊赫程度甚至有超过祖父的架势,起因固然是她焚杀降俘的骇人之举所至,可若说没有人在后煽风点火推波助澜她决计不信。 至于是谁推涛作浪,她还能想不明白?将杀神之盛名冠在她头上,名为盛赞实为捧杀,除了晋国这位太子殿下和皇帝还能有谁? 她是白家子嗣,白家家风磊落仁德,嗜杀成性之名落在她一己之身不要紧,可她不能连累白家名声。 “太子是知道我的身体状况,白卿言不敢欺瞒太子殿下,此次随军出征……实乃是我晋国国难当头,白卿言不敢不来!南疆一战之后……西凉再无力犯我大晋!从此大晋便可安然无忧!白卿言自然也该随母亲回朔阳!”白卿言对太子抱拳,“不过……父亲曾经说过,民若有难,国若有战,白家人义不容辞!只要太子与百姓需要白卿言再次披甲上阵,白卿言定然万死不辞!殿下放心!” 太子心中大动,这意思就是说……白卿言听他号令了?! 其实……白卿言退回朔阳也好,虽说太子打算回去为白卿言请封,可心底也还是怕白卿言成为第二个拥兵自重的白威霆。 主子需要的时候就来,不需要的时候就乖乖的窝在一旁……不把控兵权,不要权势,天下君王谁不想要这样忠心又听话的臣子? 白卿言到底是个女儿家,不会如同男子那般恋栈权位!这大概就是女子为将的好处…… 也罢,回头他密折奏请父皇下一道极为恩重的圣旨册封赏赐白卿言,他再从中劝说白卿言上一道折子以身体为推拒,再由他出面奏请父皇封白卿言一个县主或是郡主,如此在外人看来便是全了君臣情谊,也能让白卿言更加对他死心塌地。 “孤听说,父皇欲下旨好好封赏白将军的!若白将军真的无意留于朝堂之上,恐怕……父皇会觉得白将军生了异心,那便不美了!”太子做出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 方老眼神微微一亮,立刻上前俯首道:“殿下,白将军之忠勇……陛下远在大都不得而知,可殿下却十分清楚!殿下可为白将军做保,想来陛下定会允准!只是……白将军这样天大的功劳,得胜之后退回朔阳……” 方老欲言又止,将话留给太子殿下。 太子点了点头,一脸惋惜道:“是啊,这么大的功劳……你却不要封赏荣耀打算回朔阳,对你不公啊!” “生为晋民,为国出力乃是本分,白卿言不敢居功!”她垂眸道。 “这样吧!孤会向父皇请旨,封白将军为郡主……”太子靠近了白卿言一些,压低了声音说,“白家朔阳宗族在国公府大丧之时所做的事情,孤有所耳闻。你有了郡主的身份,想必他们也就不敢再造次!” 明白太子是在对她示好,她抱拳单膝跪地:“多谢太子殿下隆恩。” “白将军快快请起!自家人何必说两家话……”太子忙弯腰将白卿言扶起,“你与孤是表兄妹,你此次大胜……孤亦是与有荣焉!” 说完,太子回头看了眼皇帝派来议和的使臣:“此次负责议和的大理寺少卿柳大人为你带来了一封家书……” 太子说完,大理寺少卿柳如士皱眉上前深深看了白卿言一眼,难掩对白卿言的不满,随手将白锦绣亲笔家书递给白卿言。 此次之所以让柳如士来议和,是因为西凉议和使臣中有一位是西凉炎王李之节,李之节此人风流不羁,是出了名偏爱长相俊美精致之人,故而此次议和大晋斟酌之后派出的皆是年轻又长相儒雅温润之人。 “多谢!”白卿言双手接过。 柳如士却冷哼一声,甩袖转身回立于太子身后,清高自傲看也不看白卿言。 柳如士是儒生,得知白卿言焚杀十几万的西凉降卒,早就心生不满。 第二百一十章:必当遵从 焚杀啊……如此惨绝人寰的手段! 想当初镇国王所率之白家军,所到之处从不曾烧杀抢掠,从不曾屠城,也绝不杀降俘,仁德之名四海传颂。 白卿言为白家子孙,竟和当初镇国王白威霆仁德之名相差甚远,当真是最毒妇人心,他柳如士不屑与这样的恶毒之人为伍。 白锦稚看到柳如士对白卿言的态度,心中大为不满,死死盯着柳如士……要不是太子在这里,她非得赏那个酸儒几鞭子!他在她长姐面前有什么好傲慢的?若没有长姐征战……哪里有他以胜国使臣来议和的这份体面? 太子余光看了眼柳如士挑了挑眉,与方老对视一眼,又笑着对白卿言说:“想必白将军急着看家信,我们还是快快回营,稍作修整之后也好和西凉议和使臣见一见!” 白卿言抱拳称是。 西凉炎王李之节再三恳请晋国太子前往秋山关赴宴,似乎有意想让太子提前与西凉公主李天馥见上一面,想让李天馥入太子府。 太子再三思虑之后,决定在幽华道与秋山关之间……同西凉炎王还有西凉公主相见,故而今日来了幽华道。 全渔扶着太子上了马车,太子却招手让方老随他一起上了马车。 白卿言一跃上马,在最前带队,护着太子一行人浩浩荡荡往幽华道走去。 马车内,太子倚着团枕看向方老笑道:“果然,方老的建议还是起了效果的,之前对白家推崇备至的柳如士今日对白卿言的态度可算不上好!” “那是自然!”方老笑着颔首点头,“还是太子殿下足够决断,陛下天纵英明,才能以如此快的速度将白卿言杀神之名传播四海!白卿言焚杀降俘之事传扬出去,朝中儒学之士与稍有学识的百姓……怕都要对白家有怨言,就算白卿言做出退回朔阳不欲贪恋权势的姿态,怕是也扭转不了局面,白家百年来仁德之名在白卿言手里就算不毁,也定然大不如前了。” 太子心情大好,点了点头:“如此情况之下,孤若还护着白家……白卿言自然得对孤忠心耿耿!多亏有方老在孤身边时时出谋划策,孤才能走到今天!” 柳如士来的时候,给太子带了一封大晋皇帝的密信,信中皇帝夸赞他自从坐上太子的位置倒是稳重干练不少,希望他能好好驾驭白卿言。 自小到大,太子极少得到陛下的夸赞,此次他拿着陛下那封密信不知道反复看了多少次,心中满怀欣喜。 方老一听,双眸含泪,颤巍巍跪在马车车厢之内,含泪叩首:“这都是太子殿下愿意相信老朽,老朽这才有施展的余地啊!太子殿下……是老朽的伯乐啊!” “方老快快请起!”太子将方老扶起坐下,“你我之间不必说这些!” 方老被太子扶起坐好后,又道:“不过殿下,若是要毁了白家在百姓之中的威望,还是要将白卿言焚杀降俘这样的事情,在百姓间好好大肆宣扬一番才是!如此……百姓才知道镇国王白威霆的后人是何等心肠毒辣的人物,白家往后的锋芒自然就盖不住心怀仁德的陛下与太子殿下!” 见太子正细细琢磨,方老又补充了一句:“且如此一来,白家诸人必定怪罪白卿言污了家族名声,白卿言越是名声大噪焚杀降俘之事就越是为人诟病,皆时白卿言处于众矢之的,殿下却待她亲近,那白卿言便只能依附太子殿下了。” 太子点头:“方老所言有理,一会儿孤便安排!” “还有白家军……”方老摸着山羊须,缓缓道,“我看最好就将白家军留于幽华道,等和西凉和谈结束,就让白家军去西凉割让之地镇守!如此白卿言人在朔阳,白家军远在边塞,白家军与白卿言对陛下与太子殿下的威胁……也就不足为惧了。” · 太子来到幽华道晋军大营,巡营时同诸位将领商议,一会儿去幽华道与秋山关居中地点赴宴时,带谁去。 石攀山想也不想便笑道:“当然应该让白将军陪殿下去!有白将军在定然能威慑西凉那群议和使臣,也好多为我们大晋讨要一点儿好处啊!” 太子点了点头,笑着看向白卿言:“就是不知道白将军愿不愿意陪孤辛苦一番啊?” “太子殿下有命,白卿言必当遵从!”白卿言抱拳道。 太子心情越发愉悦,笑道:“那白将军便快快回帐中梳洗,一会儿同孤与柳大人一同赴宴!巡营有张端睿将军他们陪着就行了!” “是!”白卿言应声带着白锦稚离开。 她一进大帐便拿出白锦绣送来的家信,拆开信封。 哪怕知道这信中内容怕是已经被太子看过,她还是迫不及待。 白锦稚凑到白卿言的身边,问:“二姐写了什么?” 白卿言一目十行看完,心中大定…… 她生怕杀神之名传回大都,母亲婶婶她们知道后会怪她,可白锦绣字里行间都写的是白家安稳的状态,且忠勇侯府的事情已经结束,白锦绣也有了两个多月的身孕,想来是成亲那日有的,白锦绣说……这孩子随她经历生死还在腹中,想来定然是个坚韧的。 “呀!二姐有喜了!”白锦稚开心的声音制不住往上扬,“那我是不是要当四姨了?!” 她侧头看着兴高采烈的白锦稚笑着点头:“是啊,你要当四姨了,等回到大都……你可好好想想怎么给孩子做小衣裳小鞋子吧!” “长姐你这莫非是在刁难我?长姐看看我这双手……像是会穿针引线的吗?!”白锦稚笑着伸出一双手,眼角眉梢全都是喜气,“不过,我以后可以教小外甥或者是小外甥女学骑马!学鞭子!十八般武艺我都能教!” 她笑着点了点头。 真好啊…… 白锦稚怀孕了,小七也还活着!如果小九也能平安……那真是上苍保佑。 不论如何,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走,至于她的名声如何,她已经不在意了。 第二百一十一章:傲骨美人 欣喜之后,白锦稚想到今日柳如士对白卿言的态度,道:“长姐,此战已经胜了,想必太子会让我们同西凉的议和使臣回大都,那白家军我们要带回大都吗?” 没想到小四竟然关心起这个问题来,她笑了笑说:“皇帝和太子是不会让我们将白家军带回去的,不但不回让带回去,恐怕还会派白家军去镇守此次西凉割让之地。” 白家军是白家的依仗,若白家军不跟着回去…… “那怎么办?!”白锦稚眉头紧皱。 “不回去也好,这也正合我意!”白卿言抬手摸了摸白锦稚的发顶,“放心吧,长姐心中有数。” 虽然有很多事情白锦稚想不明白,可长姐说心中有数便必然有数,白锦稚不担心。 · 傍晚,白卿言、张端睿、柳如士等人带一营兵马,陪同太子殿下前往幽华道与秋山关中间之地赴宴。 西凉炎王李之节一身浅紫色长衫,黑色披风,手中握着一把铁骨折扇,立在临时搭建的奢华营帐外,候着晋国太子。 他远远看到骑马走于最前一身银甲手持红缨枪的白卿言,潋滟的桃花凤眸微微眯了眯,侧头问身边幕僚:“银甲、银枪,射日弓,那位可就是杀神小白帅?” 李之节的幕僚看起来二十多岁的样子,不曾蓄胡,一张脸白净清秀,规矩立于李之节身后,听到李之节的话这才抬起眸子朝远处看了眼,又垂下眼睑子上前一步,道:“确是小白帅。” 此幕僚虽身着西凉平常男子服饰,可言行举止姿态竟是极为标准的宫人之姿,恭敬又内敛。 李之节点了点头,唇角勾起一抹凉薄浅笑:“倒是比我想象中更清瘦些!她虽然与你有杀父之仇,可此次到底是我们西凉放低姿态求和,阿卓你可不要失了分寸啊!” 那位被称作阿卓的幕僚颔首浅笑:“王爷放心,属下心中有数。” 此名唤阿卓的幕僚,是蜀国大将军庞平国的义子,名唤陆天卓,是庞平国的义子,庞平国对陆天卓恩深义重。 后来庞平国被白卿言斩首,蜀国被灭国,陆天卓怀着一腔悲愤颠沛流离来到西凉,阴差阳错净身入宫伺候嫡公主李天馥,后来机缘巧合之下入了李之节的眼,成为李之节的幕僚伺候左右。 陆天卓以残躯苟且至今,唯一想做的就是替义父庞平国与蜀国复仇,此次西凉能下定决心与南燕联军征伐晋国,陆天卓功不可没。 也是陆天卓奔走牵线,借着南燕郡王之妻与刘焕章之妻的关系搭上刘焕章,让刘焕章成为南燕内应。 不过陆天卓也知道,此次南疆之战白家落得白家满门男儿被诛的下场,是晋国内斗、他国策划……还有君王疑心白家等,多方筹谋博弈的结果,并非他一人之能。 “只希望这晋国太子能看中公主的美貌,若晋国太子能主动开口求娶公主,那便是最好……”李之节道。 陆天卓眸子垂的更低,负在背后的手缓缓握成拳头。 眼见骑着骏马的白卿言越走越近,一向以风流自称阅女无数的李之节,微微错愕了片刻。 能征善战的悍将还是个女人,李之节猜想白卿言大约是个满身腱子肉,长相又五大三粗像个汉子的姑娘,没成想这白卿言越走近……他便越是能看清白卿言精致的五官轮廓,隐隐能猜出那姑娘怕是有着天人之姿。 也对,被他们活捉的白家子嗣那般俊美,想来白家也是出美人儿的。 李之节唇角勾起,左手握着铁骨折扇有一下没一下敲着右手掌心:“没想到这小白帅……还是个美人儿啊!离得这样远我都能闻到美人儿的香气了。” 陆天卓知道李之节喜好美色,对于长相俊或是美漂亮的人,总是有着超乎寻常的包容和耐心,当初陆天卓也是因为长相俊美,才入了李之节的眼。 若非李之节爱好人间美色,又对九鼎之位无念想,此次云京之乱李之节完全可以借机上位。 陆天卓压低了声音耐心提醒道:“王爷可莫要忘了我等此次身负议和之责,当以国之大利为主。” “知道!知道!”李之节灼灼桃花眸看向白卿言的方向,笑意愈深,“你真当本王是个色令智昏的人么?不过即便双方敌对,也不妨碍本王欣赏这小白帅之美!本王虽好色也只是欣赏……可从不贪色,本王会保持风度,就算不能给晋国一个下马威,必不会让晋国轻看。” 很快,晋国的车马队伍已经到了大帐之前,坐于红棕骏马之上的白卿言先行下马,来迎的李之节望着她发愣,一双狭长的桃花眸灼灼似火。 她神色沉着从容望着李之节,目光沉静又幽邃。 陆天卓迈着碎步上前,压低声音:“王爷……” 李之节这才回神,双眸越发明亮,大约是自觉失礼,长揖对白卿言行礼极为恭敬:“这位便是白将军吧!” 分明该是个惊艳夺目的娇弱女子,一身戎装,身姿挺拔,反到多了几分英姿勃发的飒飒之姿,李之节还从未见过如此清艳又显得风骨冷俊的女子,当真是人间绝色,千古难遇的傲骨美人儿啊! 陆天卓:“……” 他不想看他们家王爷了,说好的保持风度就算不能给晋国一个下马威,也不能让晋国轻看呢? 一见面就给敌军将军行了如此大礼,见到晋国太子……难不成要折节跪下吗? 白卿言颔首道:“炎王客气!” 陆天卓垂着眸子立于李之节身后,总觉得这是让白卿言给西凉了一个下马威。 全渔扶着太子下了马车,李之节上前迎了迎,却觉得太子长的差那么几分意思,还不如刺杀西凉先王那个白家子长的好看。 李之节倒是很给太子面子,长揖到地行礼:“太子殿下……” “炎王客气了!”太子内敛颔首。 “殿下请!”炎王侧身恭敬对太子说了一声,视线又落在白卿言的身上,“白将军请!” 第二百一十二章:绝无好处 西凉奢华的马车内。 公主李天馥面带一层薄纱,只露出一双媚气十足的潋滟眸子,神色有些恹恹地侧卧于香车之内,手里攥着李之节从列国为她搜罗来的话本子,似有心事看得十分心不在焉。 “公主殿下,晋国的太子殿下还有那位杀神小白帅都到了,炎王请您即刻拾掇拾掇过去,晚了怕晋国太子怪罪。”西凉太监在香车之外细声细气同李天馥说道。 李天馥听到这话,顿时怒火中烧,气恼摔了手中的话本子,话本子书脊撞在木案上摆放的纯金瑞兽香炉上,发出“咣当”一声。 香车内的几个宫婢立刻跪了下来,不敢言语全身打颤。 李天馥骄纵又愤怒的语气从马车内传出来:“怪罪?!我看李之节真是被晋国打得脊梁骨都没了,我堂堂西凉嫡公主……就是今日不出面谁又能奈我何?晋国太子一来就这么上赶着巴巴的让我拾掇拾掇送上门去给人家瞧!我看他是忘了我父皇是怎么不在的了!真不知道我皇姐怎么会选了他来议和!这脸都让他丢到别国去了!” 西凉嫡公主,自小被皇帝和皇后捧在手心里……正儿八经的天之骄女哪里受过这样的委屈,当下眼圈就红了。 她是千百个不愿意来和亲,可是母后却说,此次原本就是西凉与南燕合谋伐晋在先,后又被大晋以少胜多,如果不割地、赔款……和亲,就是要质子。与其质子,不如让她来和亲。 母后还说男人征服天下,女人征服男人,只要她能得到晋国太子的欢心,将来等太子继位她生下身有西凉血脉的太子,晋国也就算是西凉的了。 可凭什么啊?她和皇姐一母同胞,同是嫡女,她虽不如皇姐睿智……不能继承皇位,可皇姐继承皇位她至少可以封一个王爷吧?凭什么她就得来和亲?! 越想越委屈,李天馥干脆窝在马车里不动,眼泪在眼眶里打转:“你去告诉李之节,本公主下病了,晋国太子想见,就亲自来本公主这里晋见!” “殿下……”马车外传来陆天卓的声音,“奴知道此事让殿下受了大委屈,殿下发发脾气也是应该的。” 听到陆天卓的声音,李天馥忙坐起身子,细白如玉管似的手指挑开香车幔帐,见眉清目秀如翩翩公子的陆天卓立在马车外,李天馥本就被雾气填满的黑亮眼睛更是大滴大滴往下掉眼泪。 “殿下就算是再生气也要为了大局忍忍……”陆天卓抬头见李天馥正吧嗒吧嗒掉着眼泪,目光幽怨望着自己,心口微微刺痛,垂眸从胸口衣衫里拿出叠好的干净帕子,双手递给李天馥。 李天馥咬着下唇,娇蛮夺过帕子,撒开挑着帐子的细白小手,用帕子沾眼泪。 鼻息间隐约嗅到帕子上沾染了陆天卓身上清如木兰的香气,李天馥心情平复了不少,她板着脸吩咐车内的宫婢道:“你们都出去!陆天卓你进来沏茶!” 马车外陆天卓手心收紧,颔首:“是!” 李天馥望着马车内跪了一车的宫婢们:“还不出去!” 宫婢们立刻应喏,规规矩矩退出了马车。 “陆大人,您请……”李天馥的贴身女婢恭敬对陆天卓行礼道。 所有人都知道陆天卓是个阉人,所以对于他与公主独处车内,无人会多想。 陆天卓撩起长衫下摆从容自若上了马车,跪拜对李天馥行礼后,让人端来了水净手后,亲自为李天馥泡茶。 李天馥倚在团枕里,看着眉目清秀儒雅的陆天卓优雅拎起小炉子上的茶壶烫温了茶具,当真摆出一副要为她泡茶的架势,李天馥再也忍不住三步冲入陆天卓怀中,陆天卓不防脊背撞在木板上,木案上茶具也是一阵作响。 马车外宫婢都低着头,全当没有听到。 车内,李天馥双手环住陆天卓的颈脖,隔着脸上那层面纱吻住陆天卓,眼泪跟断了线似的。 陆天卓喉头翻滚,小心翼翼攥住李天馥的肩甲,轻轻将她推离,幽沉的眸子里全都藏也藏不住的心疼,他压低了声音道:“殿下,奴……奴是个阉人,配不上殿下!殿下忘了奴吧!” “你让我怎么忘?!”李天馥声音哽咽,骄横撕扯着陆天卓的衣裳,“你教我男女情爱的时候怎么不说你是个阉人?!今日本公主就要你!” 陆天卓胸前衣裳被扯开,他抓住李天馥的双手,红着眼哽咽开口:“殿下,奴是个阉人,殿下真要这么折辱奴吗?奴只想殿下有一个真正的男人做丈夫,求殿下……给奴留一点尊严。” 虽然李天馥要求多次,可在自己心爱女人的面前,陆天卓怎么能让她看到自己残缺的身体? 要恨,之恨他已不是一个男人! 可若非他净身入了西凉皇宫,又会遇上李天馥? 李天馥一双含泪的眸子瞪着陆天卓,可瞪着瞪着……里面的愤怒就全变成了一腔哀怨。 “你怎么能这么狠心?!”李天馥哭得不成自持,心中愤懑无比,视线落在陆天卓被她撕扯开的衣襟,想也不想一口咬住陆天卓的肩膀。 陆天卓吃痛倒吸一口凉气,李天馥趁机抽出双手跨坐于陆天卓身上死死抱住陆天卓,咬得嘴里全都是腥甜的血腥味依旧不松口。 陆天卓鼻翼煽动,肩膀上的痛比不上心底的痛,他忍不住抬手轻轻环住李天馥的细腰,温热的掌心轻抚李天馥发颤的脊背,任由她撕咬,企图平复李天馥的情绪。 发了狠的撕咬最终变成低低的呜咽,李天馥哭声如同幼兽满腔的不甘和悲愤不知说与谁听。 · 华帐之内鼓乐齐鸣,灯火辉煌,轻歌曼舞中太子与李之节推杯换盏。 李之节一双桃花眸谈笑间不离白卿言,就连太子都已注意到,心里难免不悦。 西凉炎王李之节还未有正妃,难不成……他是对白卿言动了心思?若是白卿言嫁去西凉,那对大晋绝无好处,这点他明白父皇必然也明白。 第一百二十三章:慎言 只是,这李之节生得英俊潇洒,风流倜傥,若白卿言对李之节动了心,那结果如何……确实不好说。 太子心中忧虑面上却不显,笑着端起酒杯欣赏歌舞,仿佛已被舞姬曼妙的舞姿吸引。 跪于白卿言身侧的女婢规规矩矩低垂着眉眼,拎着酒壶要为白卿言斟酒:“将军,奴婢为您斟酒……” 白卿言目视舞姬,身侧沈青竹的声音入耳,她不动声色道:“换杯茶吧!我不饮酒。” “是!”女婢退下,很快端了一杯热茶上来,放于白卿言木案之前,又躬身悄悄立在一旁。 她端起茶杯,揭起杯盖徐徐往茶杯中吹了口热气,沈青竹在茶杯盖上写了一个九字又圈了起来。 小九被囚…… 她只觉心脏突突跳了起来,一瞬的功夫,她被这个消息震的半个身子都麻了! 不要紧!被囚不要紧,只要活着就好! 活着,她就有办法救出小九! 白卿言不动声色轻轻抿了一口茶,强迫自己很定下来。 如此……便端看一会儿李之节会不会用小九作为议和筹码了。 若李之节以小九为议和筹码,在明面而上提出来,那么大晋议和使臣同太子无论如何都会换回小九,毕竟皇室一向喜欢将面子功夫做好,绝不会愿意臣民看到大晋皇室不愿意换回……为晋国征战被敌国俘虏的战将! 更何况镇国公府满门为民战死沙场,若是小九被俘……可就是白家明面上的独苗了。 但,若是李之节知道晋国君臣相疑之事,要拿小九私下同太子做什么交易,那小九活命之机便渺然。 如此,那她就只有拼着和西凉撕破脸,强行救人了。 白卿言端着茶杯,望着舞姿轻盈的舞姬眯眼,西凉到底要如何用小九,她得想办法试一试啊…… “平阳公主到……” 帐外传来太监尖细的唱报声,正在跳舞的舞姬整齐有序停下舞步,规规矩矩弯着腰退至大帐两侧。 李之节忙放下酒杯,他下意识朝着白卿言方向看了眼,只见白卿言身子挺拔坐于席位中,未饮酒端着茶杯正喝茶,一举一动间端庄雍容,冷冽逼人的气质不沾染尘世烟尘,清澈如冰。 白卿言长相的确实堪称绝色,极清极艳,李天馥虽然五官上不如白卿言,但若说到妩媚……白卿言确是没有办法与李天馥相匹敌。 李天馥天生娇媚入骨,是能无形中勾得男人心头发痒的媚骨天成。 李之节虽然好美,也只是喜欢欣赏各色美人儿,绝不是个贪色的小人,所以他宠着这位堂妹,可绝不是因为生了什么肮脏的心思。 李之节起身笑着看向帐口的方向,挑着瑞兽镂空铜制香炉的宫婢撩起幔帐,香雾袅袅妖娆中,用金色薄纱遮了半张脸的李天馥入帐,浓密的睫毛如同扇子,一双水汪汪的眼仁媚意十足。 几乎是出于女性天生的直觉,李天馥下意识就朝坐于晋国太子下首仙鹤琉璃灯之下的白卿言望去。 暖澄色的幽光勾勒着那女子动人心魄的精致轮廓,她长发系数高高束起于发顶,未施粉黛,不曾佩戴任何发饰珠翠,却比这一室华贵更明艳夺目。 惊鸿美貌明明古韵柔美,可那双黑白分明的幽邃深眸,宛如浩淼星空丝尘不染,带着冷肃逼人的寒意,一身卓尔不群的傲然之气。 能来这大帐一身戎装,想来她应该就是那位让云大将军惨败的杀神小白帅……白卿言吧! 李天馥一向自负美貌,她还以为白卿言应当是一个膀大腰圆,长相粗野的女子,谁能想到这小白帅……还是个绝色美人儿! 李天馥心中不高兴,慢条斯理解开身上火红披风,衣衫装扮到颇有大晋之风,一身雪青色金花掐牙斜襟衣裙,腰系赤色丝攒花结长穗束腰,罩了件同她面纱一色的轻纱,乌云般的秀发挽了个飞云髻,鬓发带了镶珠云纹玲珑青玉华胜,细腕带了对赤金环珠九转玲珑镯,步履间玉佩一同系在腰间的清脆铃铛作响,当真是人未到声先闻。 “公主!”李之节笑着对李天馥行礼后,又向太子介绍,“这位便是我们陛下的胞妹,平阳公主。” “太子殿下!”李天馥浅浅福身垂眸对太子行礼,声若鸟啼,让人酥麻入骨。 太子眯了眯眼,笑着朝立在大帐中央的李天馥颔首:“公主殿下不必多礼,请入座……” 坐于太子下方的白卿言,抬眼朝着李天馥望去,这位平阳公主步履间香气弥漫飘散,白卿言隐约嗅到了她身上幽甜的香气。 李天馥坐下,摘了面纱露出浓桃艳李之姿,美目骄横朝白卿言望去,带着几分天之骄女的傲慢:“你就是列国疯传的杀神……白卿言?” 被点名,她看向李天馥,略略颔首行礼:“公主殿下,在下实不敢……” 不等白卿言说完,李天馥冷笑一声,语气难掩讽刺:“你小小年纪就不怕天谴折福,竟敢自称一个神字?!好不要脸!” 白卿言抬眸,西凉公主李天馥率先撕破脸,倒是给了她可以试探西凉打算如何利用小九的机会,所以她并不生气。 张端睿表情沉了下来,抱拳道:“西凉公主,可要慎言啊!” 李天馥一向娇纵惯了,哪里知道什么慎言,此时看到白卿言就想到自己是因为白卿言大胜所以才必需得来和亲,对白卿言更是恨之入骨。 太子垂眸掩住眼底笑意,他与方老当初出的谋划,要就是这个结果。 李天馥唇角浮现出一抹勾魂夺魄的浅笑:“你焚杀我西凉十几万降俘,难不成就是为了扬你一个杀神之名?白家好歹是闻名列国的忠义之家,你祖父要知道你为一己私名焚杀降俘导致白家风评在列国一夜臭不可闻,棺材板还盖的住吗?!” 白卿言脸色沉了下来。 “公主!”李之节脸色微变大声唤了李天馥一声,忙起身对白卿言长揖告罪,“白将军勿怪,公主殿下自幼被先皇娇宠长大,略有些口无遮拦,还望白将军大人大量,千万不要同公主计较。” 第二百一十四章:绝不扫兴 “若白将军不计较,本太子却要计较呢?”太子脸色沉了下来,一双含着怒气的眸子看向娇艳明媚的李天馥,一点儿都不买美人儿的帐。 李天馥一怔,美目瞪圆望着晋国太子,没想到这位太子竟然替白卿言出头! 她咬着下唇,眼泪就在眼眶中打转,不服输的看着白卿言:“难不成晋国的太子殿下也是这位杀神的裙……” “公主!”李之节忙开口阻止李天馥说出裙下之臣四个字,“公主刚才车内饮酒,怕不是醉了?!” 晋国太子出面性质可就不同了,再纵容李天馥说下去,两国和谈怕是要出岔子。 眼下女帝刚刚登机不久,西凉朝中还不稳,若因为李天馥口无遮拦再起战火,怕西凉有异心之人要借机生事。 “西凉纠集南燕联合号称百万大军犯我晋国,输了便来控诉杀你国降俘,西凉倒是真的……要脸啊!”白卿言眼底带着几分处变不惊的笑意,风淡云轻道,“我晋军五万,你西凉瓮山出兵十几万,不杀西凉兵……难道等着西凉兵来杀我晋兵吗?!还是西凉公主的意思是……只要你西凉想要灭哪国,哪国便需引颈就戮,否则便是天理难容有失忠义?西凉怕不是还在梦中未醒……竟当自己是这天下之皇了?谁给西凉如此大的脸?公主殿下自己吗?” “你!”李天馥蹭地站起身来,被气得胸口剧烈起伏,“你竟敢如此无礼!” “先无礼的是西凉公主自己!”白卿言那双眼沉着幽深,平静似水,“战败之国来和亲的公主,我晋国给你体面……你就是公主,不给你体面……你便什么都不是!既是来屈膝求和的,就拿出求人的态度,不要在胜者面前摆什么姿态,弱者……没有这个资格!这么简单的道理,公主难道还要旁人来教?” 李天馥怒火中烧,左右而视想要拔剑活劈了白卿言,却被李之节按住了手腕。 李之节哪怕再欣赏白卿言美貌,可两国和谈白卿言下的是西凉的脸面,他焉能折节眼看母国受辱?!公主的个人尊严虽不值一提,可国之尊严断不能辱! 李之节脸色一阵青一阵白,已经笑不出来,深深望着白卿言,话却是对太子说的:“太子殿下,虽说是我西凉公主无礼在先,可贵国白将军这话实是辱我西凉太甚,看来白将军大约是喜好杀戮,不愿和谈了啊!” 太子手心收紧,欲开口说几句调节一下气氛,可不等太子开口,就听白卿言道:“辱?就事论事便是折辱?那炎王倒是说说,我白卿言那句话是假的?炎王这说法到和贵国辅国大将军云破行的说法如出一辙,莫非西凉的传统是……陈述事实便是侮辱人?” 李之节转头看向太子,笑了笑道:“太子,看来白将军之意是不愿和谈了,那太子之意呢?” 白卿言望着李之节,冷笑一声,步步紧逼不给太子开口的机会,语速沉稳:“炎王这话算是说对了,我是不愿意和谈!因为此战……乃是西凉挑起!你西凉鼠胆狼心,聚南燕壮胆,意图分我大晋而后快!败了……竟还摆出一副高高在上的样子来求和休兵!世上哪有如此厚颜无耻之国,又哪有这么便宜的事情?!” “彼时,西凉南燕联盟势强……我晋弱!你西凉便夺我晋国城池,屠戮我晋国子民!夺一城屠一城……鸡犬不留!敢问那个时候西凉怎不觉辱我大晋太甚?!那个时候怎不说求和休兵?!”白卿言凌厉视线扫过面色泛白的西凉求和使团,“因为你们西凉心里清楚,乱世争雄,强者为尊!怎么如今反过来我大晋以少胜多打得你西凉溃不成军了……你西凉人就装作不知道这样的道理?竟也好意思在这儿同我大晋扯什么颜面,谈什么羞辱?!” 柳如士虽然瞧不上白卿言焚杀降俘的举动,可他是晋国议和使臣自然要为护晋国颜面,也冷笑应和了白卿言一句:“西凉揣着明白装糊涂,无非是强撑着想要一点脸面!可西凉似乎忘了……自家脸面这东西,别人赏脸给了你……你不接非要蹬鼻子上脸,那摔了、疼了,就是自己活该了!” 两国和谈一向都是如此,各方凭口舌为国谋利,撕破脸谈不拢的不是没有。 原本李之节是想要和和气气处理了这一次议和之事,给两国都留些颜面。可如今李天馥沉不住气撕破了脸,难堪的……也只是他们西凉而已,毕竟此次是他们西凉低头求和。 李之节见晋国太子坐于上首之位,没有要开口的意思,只能硬着头皮道:“两国交战,杀人夺城在所难免……” “我晋国镇国王与列国交战多有交战,可有屠过任何一国的任何一城?”张端睿抱拳冲着高举,抬眉问,“炎王同我等说……难免,不觉牵强?” “可你晋国白将军也将我西凉降俘尽数焚杀!我们辅国将军受了重伤,儿子被白将军的属下取了首级,孙子被白将军一箭穿心,也算是……”西凉一位议和使臣原本想说相抵,可一想到白家满门男儿皆死之事,改了口,“也算是受了教训。” “受教训?!”李天馥气得怒火直冲太阳穴,一双美目死死瞪着自家使臣,“你是疯了还是被马踢了天灵盖?你是西凉的臣子吗?!这么喜欢向着晋国说话你去晋国领俸禄算了!白卿言杀我西凉十几万降俘,烧得瓮山峡谷半月大火不灭,晋国此事要是不给我西凉一个交代!此次议和作罢!谁愿意和亲谁去,本殿下不去!” “公主殿下!”李之节眼看着要控制不住从小被娇惯坏了的李天馥,用力攥着李天馥的手腕,“莫要忘了临行前,太后与陛下对您的殷殷叮嘱!” 女帝皇位不稳,暂时西凉打不起。 柳如士见状,放下酒杯脊背挺得极直,郑重道:“好啊!西凉有再战之勇气,我们晋国绝不扫兴!” 第二百一十五章:激荡难抑 白卿言唇角勾起一抹笑意,双眸闪耀着明亮的灼灼之光:“届时,白卿言定当率军直入西凉云京,再会平阳公主。” “你……你狂妄!”李天馥还是头一次处于下风,怒极眼眶发酸。 “镇国王战功赫赫,仁德之名天下皆知,又虚怀若谷!白将军乃是镇国王子孙……应当秉承镇国王之风骨,怎得如此好战?”西凉议和使臣心生不满。 “西凉不好战?”柳如士微微转过身,视线对上那位西凉议和使臣,他虽然生得眉清目秀,可眼尾高挑入鬓,板着脸的模样倒是有几分唬人,“既然西凉不好战,那为何西凉要联合南燕……莫名其妙犯我大晋国土啊?!” 柳如士笑了一声:“都打到我晋国瓮山了还不许我们还手啊?!哦……你们西凉攻打我大晋就是应该!我们大晋报复就是好战?西凉这般只许你国放火不许我国点灯,横行霸道强词夺理,可知无耻二字如何书写啊?” 白卿言目光灼灼望着快要哭了的平阳公主李天馥:“平阳公主不是问我,我祖父要知道我焚杀降俘导致白家风评在列国一夜臭不可闻,棺材板还盖不盖的住吗?那我便告诉平阳公主……” 白卿言含笑站起身来,手握腰间佩剑,锋芒幽暗的眸子望着李天馥,杀气凛然:“我杀你西凉降俘,是因你西凉先犯我晋国领土!是因你西凉先屠我晋国百姓!我祖父镇国王若在,此时早已挥师南进杀入云京,你西凉杀我晋国百姓一人,我晋国锐士就杀你西凉百人!千人!万人!直到杀尽屠我晋国百姓的西凉鼠贼!杀得你西凉十年之内再无胆敢犯我大晋边境!杀得你西凉听到我大晋之名便瑟瑟发抖!” 白卿言掷地之声,节节拔高,震耳发聩。 她凝视或愤愤不平,或敢怒不敢言的西凉议和使臣,语音沉着:“杀神?!恶名!臭名!哪怕千夫所指万人唾骂!我白卿言全都当了!可你等西凉人给我记住了!今日允许你等议和……全然是因念在西凉百姓无辜,我等大晋战将才愿意忍辱止刀兵!若日后你西凉再敢无故来犯,再敢对我大晋百姓挥刀,莫说杀你西凉十万降俘,我晋国锐士必踏平你西凉国土!届时西凉亡国……世上不存,我倒要看看你等还哪来的脸面和底气,同我大晋谈什么辱不辱的话来!” 白卿言这一番话,极为提气,不论是让柳如士此等议和文臣,还是张端睿这等沙场战将都是满腔情绪高涨,只觉大长晋国威仪,心中激荡难抑。 李天馥气得一张俏脸通红,屈辱难忍,高声喊道:“白卿言你焚杀降俘不知悔过,还敢出言侮辱我西凉,你心如蛇蝎,难怪白家要断子绝孙全都死在战场上!” 李天馥此话一出李之节心里咯噔一声,还不等李之节致歉,白卿言便已沉着脸一脚踹翻面前摆放美食的案几。 李之节忙将李天馥护在身后,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儿。 大帐内霎时针落可闻,众人屏住呼吸。 李之节是真没料想到李天馥竟会说出这样诛心的话来,更没料到白卿言看似娇弱美丽,竟然如此暴戾。 “白将军……息怒!”李之节这话说的没有底气。 “西凉公主这话倒是提醒我了!西凉辅国大将军云破行砍我年仅十岁幼弟头颅,剖腹辱我幼弟尸身!”白卿言看向柳如士,“柳大人,我幼弟尸首回大都之时的惨状,晋国举国上下有目共睹!你是议和使臣……可要记着,议和的时候为我幼弟讨个公道!多要些城池来慰籍我幼弟在天之灵,切莫让大晋百姓寒心啊!” 白卿言这话是明着给柳如士递台阶,让柳如士借小十七之死为晋国多要些城池,柳如士又不傻自然接话:“白将军所言极是!白家第十七子回大都之时,举国哀痛,仅此事西凉不赔偿十七个城池绝不能了事!” 李天馥倒吸一口冷气,这晋国胃口未免也太大了:“你们……” 李之节用力攥住李天馥的细腕,阻止李天馥继续再说下去,看向晋国太子出言挑拨:“白将军,贵国太子殿下还坐在上位,您便这般掀桌,还将太子殿下放在眼里吗?” “炎王还是省省力气,少在这里挑拨离间了!我晋国朝堂可不比你西凉朝堂那般龌龊肮脏,我晋国……臣忠主不疑!否则我大晋哪里来这气势如虹的大胜局面!” 坐于上首的太子不论如何也不会在李之节面前拆白卿言的台,此时是两国对立,自家要是窝里闹起来岂不是让旁人看笑话。 再者,白卿言在这里争,是替晋国争……便是替他这位晋国未来的主子争,他焉能助李之节气焰,灭自家威风? 太子便道:“白将军所言极是!孤信白家军如信孤自己,否则也不会将兵符托付白将军。” 李之节没想到太子竟然将兵符交给了白卿言,难怪白卿言这般有恃无恐,他知道借晋国太子之威怕是压不住白卿言了。 李之节沉住气,克制怒火开口道:“战场刀枪无眼,难不成贵国镇国王将十七子带上南疆战场,只打算让十七子领功,不打算让十七子舍命建业的?白将军在两国和谈之际……动辄扬言要踏平我西凉国土,到底是因自家血脉死于战场欲用晋国锐士寻私仇,还是为天下百姓,白将军自己心里清楚!” “两军交战,云破行若是战场上光明磊落杀尽我白家血脉我白卿言认了!可他将我幼弟斩首不算……还剖腹辱尸,这也是刀枪无眼?!”她立于灯下,望着李之节与李天馥,冷冽道,“你西凉率先挑衅,如今是败军之国,既前来屈膝求和却不反躬自省,强词夺理颠倒黑白,左一句私仇右一句杀神,即使如此……我白卿言若不寻私仇,不喜好杀戮,反倒是对不起炎王与西凉公主这番美意!” 第二百一十六章:陪葬 “你……”李天馥瞪着白卿言,气得眼泪差点儿都忍不住。 只听白卿言冷声道:“我白家诸子皆葬身南疆,白家多了二十三口棺材!今日若是西凉不能赔我晋国二十三座城池!不能交出西凉辅国大将军云破行三族内的二十三个男丁来任我斩头剖腹!我白卿言就是违背太子陛下之命!也要带白家军杀入云京,让西凉皇室与云家九族陪葬!以告慰我白家诸子英灵!届时还请云京诸位洗净脖子,别污了我白家军将士的宝刀!” 白卿言此话张狂至极,甲胄泛着森森光寒,修罗血池中厮杀的煞气迫得人脊柱生寒,不敢逼视。 “你白家二十三口棺材又怎么了?我父皇……西凉的皇帝,难道不是死在你们晋国刺客的手中?!你们晋国拿什么赔我们西凉的皇帝!”李天馥声嘶力竭喊道,满腹悲愤,满腹的屈辱委屈,“拿什么赔我的父皇!” 白卿言心下一松,西凉公主还忍不住说出来了! 之前她步步相逼,可李之节却咬死不曾顺势将小九行刺说出来为西凉扳回一局,她心中一直不安。 现在,既然李天馥开了头,就看李之节要如何说这刺客之事。 若他说刺客已死,那沈青竹等人便需即可救出小九,且刻不容缓。 若他说刺客被抓,那……如何将人换回来,就是太子与议和使臣之事了。 李之节闭了闭眼,没料到公主李天馥最终没有沉住气。 “公主殿下这话好笑,既然公主说是我晋国人刺杀西凉皇帝,刺客何在?”白卿言一双幽如古井的眸子深深望着李天馥。 “刺客已当场毙命……”李之节放缓了语气,“只是当时那刺客身着晋国衣衫,所以公主殿下误以为是晋国刺客,此事我西凉还正在详查!正如白将军所说……我们西凉是来屈膝求和的,若是因为此事闹出攀诬晋国的笑话来,怕是又少不了赔偿。之所以一开始未说此事,只因本王也是在等调查结果。” 闻言,白卿言眸子暗了暗,这李之节果然是想将小九捏在手心里以作图谋! 她转过身朝向一身西凉宫婢装扮的沈青竹做了个“带虎鹰营救九”的手势,沈青竹略略颔首,悄无声息从大帐中退了出去。 既然已经知道李之节扣下小九别有用心,那就不能让李之节再将小九攥在手里! 李之节不打算将小九当做和谈明面儿上的筹码,自然也不会将小九带在身边,那就只能留于秋山关内。 而两国使臣选在两军驻扎中间之地议和,为保万全……太子殿下带来了五千精锐,还有虎鹰营跟随,西凉必定也是精兵尽出。 若此时沈青竹在秋山关毫无防备的情况下,带虎鹰营救小九,等消息传过来李之节也无回天之力了。 毕竟是他自己亲口说刺客当场毙命,难不成还能当着太子的面儿反口……说刺客是小九不成?! 即便是李之节真的说了,两国正处于议和之时,都是各自为国争利逞口舌,太子是晋国的太子……又怎么会真信西凉炎王李之节的话。 心中有了底气,她冷笑着跪坐在自己席位上,望着李之节。她要做的……便是在这里拖住西凉议和队伍。 她开口:“所以,西凉公主这还是信口开河啊!难不成……这也是西凉的传统?西凉就打算如此胡乱攀扯,以信口开河之言来与我晋国讨价还价说谈和的?” 李之节回头看了眼已经掉眼泪的李天馥,知道今日原本想让太子看中公主李天馥美貌之事怕是无戏了,公主李天馥性情冲动又被娇惯坏了,留在这里只会添乱。 他叹气捏了捏李天馥的细腕,吩咐道:“先送公主回秋山关,公主累了!” 白卿言手心一紧,慢条斯理开口:“慢!” “你还想干什么?!”李天馥愤怒尖细的声音带着浓重哭腔。 “如今议和帐内两国剑拔弩张,白卿言是小人,我晋国储君在此,不免担心炎王送公主回秋山关是为调兵遣将困我晋国太子殿下,以此作为议和筹码!” “你……” 李天馥本欲发作,却又被李之节拦下:“败军之国,岂敢啊!若白将军真的如此担忧,那便公主在此落座便是!” 李之节对李天馥行礼,压低了声音道:“公主,委屈委屈吧!两国议和向来是口舌之上你来我往,公主切勿恼火让晋人抓住口实,再生战端啊。” “生战端就生战端!怕他晋人不成!我西凉国富兵强不过输了这一次而已,我西凉有的是血性男儿,倾全国之力与他晋国一战,不是他死就是我活!”李天馥眸子里全都是红血丝,胸口起伏剧烈,全身都在颤抖。 “公主这话好笑,不是他死就是我活?这意思是……反正左右都是晋国死,你就是不死?!”柳如士抄着袖子冷笑一声,“你西凉倾全国之力,我大晋只依仗白将军所率之军!既然西凉公主如此自信,那便烦劳白将军与诸位将士再战,等打到西凉云京……我等再来谈也不迟!” “你!”李天馥抄起桌上的酒杯就要砸柳如士。 “公主殿下!”李之节抓住李天馥手中酒杯,压低了声音道,“不日……臣定将这份委屈数倍还与白卿言,还望公主大局为重,一会儿就当什么都没听见什么都没看见!殿下要信臣!如今的西凉打不起!打了……女帝的皇位就保不住了!” 李天馥心中冲天翻涌的情绪……终还是因为李之节这句话被缓缓被压下来。 她沉默良久,尽管心中屈辱无比,还是按李之节所言坐了下来。 “公主放心,关乎西凉,臣心中有数!”李之节示意李天馥安心。 “战与否,还望炎王与西凉议和使臣给句话,别再用那些那些信口开河之言,戏弄我晋国!否则西凉血流成河后,我等再详说议和之事。”柳如士缓缓道。 李之节看着柳如士英俊清秀的模样,只觉这柳大人不如来时那么好看了。 第二百一十七章:将帅之才 “今日,本王备下美酒佳肴,本是意图向晋国示好,不成想竟然闹出这么多不愉快!”李之节陪着笑脸倒是能屈能伸,他坐下拿起铁骨扇在手心里拍了拍唤人进来,“快!将白将军面前的桌子扶起来,给白将军重新上酒上菜!本王敬各位一杯,权当赔罪!” 大约是李之节长相俊美气度不凡的缘故,他态度软下来,晋国议和使臣脸色也都缓和了不少。 柳如士却不买面子,只想趁热打铁:“赔罪不必!还请炎王拿出西凉议和盟约,将此事尽快敲定的好!” 既然是西凉求和,必然是西凉要先呈上议和条件。 议和之事,两国之间必定要讨价还价扯皮,最终敲定不会那么容易,越早开始议和之事,就能越早将南疆之事了结。 李之节点了点头,让人呈上竹简给太子和大理寺少卿柳如士一人一份。 “我西凉愿割让八座城池,赔付晋国开拔军资!美女、珠宝……也已经都在路上,只要盟约签订,便可系数送往晋国!”李之节缓缓说着议和盟约的上的内容。 “二十三城池,一城都不能少!”柳如士一目十行看完,合了手中竹简搁在一旁,从袖口掏出一张精致的羊皮地图。 跟在柳如士身后的护卫,立刻拿出笔墨,柳如士大笔一挥,十分豪气将西凉铜古山以南地区全部圈入晋国之土后,让护卫将羊皮地图拿过去给李之节看。 “以铜古山为界,以北……包括秋山关、白龙城、中山城在内的二十三城,系数归于我大晋!西凉除却要赔付我晋军开拔之资之外,还要赔付此次我军伤亡兵士的抚恤金!”柳如士挺直脊背端坐,绷着脸狮子大开口,“除此之外,我大晋数十万白家军乃是我大晋引以为傲之悍勇之军,他们的抚恤金当是普通军士的十倍之数,此事不容商议!另外你西凉要依我晋国白将军所言,交出西凉辅国大将军云破行三族内的二十三个男丁,任白将军斩头剖腹报仇!” 让西凉交出云破行三族内二十三个男丁,不过是为了向西凉要更多好处的一个说法而已。云破行如今已经是西凉辅国大将军,若真交出三族二十三个男丁任白卿言砍杀,西凉颜面何存?! 且,就算是西凉敢送来,白卿言也不能真杀,否则就真要将白家的声名毁了。 白卿言只是没有想到,柳如士竟然还会为白家军讨要十倍之数的抚恤金。 李之节手垂眸看着羊皮地图,握着铁骨扇的手骨节泛白,温润笑道:“晋国如此,未免胃口太大了吧?” “炎王莫不是忘了,是谁先兴兵犯我晋国!这会儿来谈胃口大?西凉动我晋国的心思犯我大晋边境之时,胃口……难道就不大吗?!”柳如士作为战胜国的议和使臣,气度极为傲慢,“西凉女帝初登大宝,龙椅还没有坐热,西凉境内蠢蠢欲动者甚多!西凉求和,是我晋国陛下与太子仁善……才给西凉女帝一个喘息之机,若西凉不想要,我晋国绝不介意在西凉浑水中走一遭!” 柳如士虽然是个酸儒,但是对西凉国内之事倒是颇有见地。李之节有一下没一下敲着手中铁骨扇,眉目含笑和和气气,心底却凛然陡生。 看起来,晋国这是一点儿回旋余地都不给西凉。不过这位柳大人话却没错,是西凉先出兵攻晋,又是西凉此时内忧迫在眉睫! 李之节暗中思量,要不要将白家之子拿出来作为一个交换条件?毕竟他手中的白家之子是白家仅存的男丁了。 李之节不免又想到了陆天卓,他已经答应了陆天卓用这个白家子当做诱饵,伏杀白卿言……为他义父庞平国将军复仇。 他之所以答应陆天卓并非全然因为两人之间情谊,而是李之节也觉得白卿言对西凉的威胁比白威霆更甚。 今日见到白卿言,李之节便更加肯定。白卿言身上不论是杀气还是戾气都太大,再回想云破行将军说……此女算无遗漏,亦帅亦将!将来一旦西凉大晋有战,此人将会是西凉的最难缠的劲敌。 李之节陷入两难之中…… 若将白家子用于和谈之中,那西凉与大晋有了讨价还价的余地,却要错失伏杀白卿言的机会。若不用于和谈之中,那就得接受大晋开的漫天要价。 “晋国如此胃口,就不怕……我西凉带着金银珠宝去求大晋东侧的戎狄或是大梁,届时戎狄大梁出兵一同伐晋,也够晋国喝一壶吧!况且这位柳大人也说了,你们晋国依仗的是白将军,可白将军一人也分身乏术啊!”李之节笑着开口,“不如各退几步,议和结束,我们两国也好各自安生。” “炎王不必替我晋国忧心,在来议和之前,我晋国陛下已经派使臣与大梁、戎狄签订了互不相犯的盟约,盟约还正热乎呢!更何况……我大晋可不仅仅只有白将军这一将可用!” 柳如士笑着抬手示意李之节看向张端睿方向:“这位,便是在瓮山之战中……将西凉十几万大军射成刺猬的张段瑞将军!我晋军之中,还有骁勇的甄则平、石攀山将军!还有白家军程远志将军、沈昆阳将军、卫兆年将军!这些……都是你们西凉耳熟能详的将领吧?” 柳如士唇角带着一丝轻蔑冷笑:“再说白家……我晋国镇国王府白家,除却白将军白卿言之外,此次白家四姑娘也同白将军一起上了战场,杀得你西凉大军片甲不留!更别说……白家早就在战场厮杀过的白家二姑娘、白家三姑娘!她们各个智谋无双,承袭镇国王白威霆风骨,生为民,死殉国!不战死,不卸甲!炎王啊……你真以为西凉杀尽了白家男子,白家就无人了吗?看看我们白将军你就该知道,白家的女子各个巾帼不让须眉,各个是将帅之才!你还怕我大晋无人能战?!” 每每说起白家军,说起白威霆,柳如士便无比推崇敬仰,崇敬之情溢于言表。 章节错误,点此报送(免注册), 报送后维护人员会在两分钟内校正章节内容,请耐心等待。 --> 第二百一十八章:活着 李之节早就听闻,大晋镇国公府白家,不论儿郎女子年满十岁皆需上沙场历练。 虽说柳如士此言或许有夸大其词的成分在,可尽是实言。 听闻白家二姑娘已嫁作人妇,所以此次并未出征,万一他杀了白卿言,反到激怒晋国激怒白家,若是白家再冒出几个白卿言一般的人物和西凉死战呢?眼下西凉是真战不起啊! 他目光落在眸色夹霜裹雪的白卿言身上:“云江军乃是我西凉辅国将军,从三族之中挑选二十三位男丁交于白将军之手,我西凉绝不能答应,还望白将军体谅一二!但白将军所言云江军处置白家第十七子的手段是有失,我西凉愿赔付银两为小将军修建陵园,不知白将军觉得可否?” 柳如士看向白卿言,似乎在询问白卿言的意思,白家男儿尽死白卿言又是白家嫡长女,事关白家自然要白卿言首肯。 白卿言颔首。 柳如士这才道:“好,修建陵园的一应费用,我会命人合算清楚,请西凉一次性赔于白家!” “这是自然!”李之节颔首。 李天馥听得心中窝火不已,却难得沉住气没有嚷嚷开来,只淡淡往柳如士的方向看了眼,便垂眸凝视自己帕子上绣的青竹叶,。 李之节说的对,西凉不能再战,她已经搅黄了李之节将她送入晋国太子府的意图,既达到自己的目的就要懂得见好就收,否则真要因为她两国和谈崩裂,即便是最后不用和亲回到西凉,怕母后也容不下她了。 此生李天馥想要的很简单,她不愿卷入到王公贵族后宅或是后宫争斗之中,她只想当一个闲散富贵人,身边有陆天卓相伴一生就够了。 什么身为公主的使命,什么诞下有西凉血统的他国帝王,又和她李天馥又有什么关系! 正说着,突然有一西凉兵士从帐外小跑进来,以手掩唇在李之节耳边耳语,李之节眸子眯了眯摆手示意那兵士立在一旁,打开手中铁骨扇轻笑一声:“太子殿下,我等在此议和……殿下却安排女婢混入议和大帐中,又杀我西凉一兵士跑向晋军驻扎的方向,这是为何啊?” 那西凉兵士是陆天卓派来的,陆天卓今日之所以没有出现在帐中,是因为他刚才正立在高处监视晋军的一举一动,思考如何设伏才能杀了白卿言。 可一柱香之前,他看到沈青竹从大帐内出,脱了一身西凉奴婢的衣裳一袭黑衣身手矫健,他派人前去询问沈青竹,不成想沈青竹竟出手杀人之后直奔晋军驻扎之处。 陆天卓藏于暗处顿时心惊肉跳,他竟不知何时晋国的人居然混到了他们西凉议和队伍中。 虽然是个不起眼的女婢,可那女婢身手卓绝,关键时候出手杀人毫不手软,不得不防。 陆天卓这才才派人通禀炎王,让炎王随机应变,他单枪匹马跟随而去……想看看大晋到底要干什么。 白卿言不动声色垂眸,婢女?晋军方向?想来是沈青竹的行踪被发现了。 白卿言抬眼,缓缓开口:“炎王这话好笑啊,我国太子带我等前来,除了白卿言一人之外并无女子,你们西凉跑了女婢就栽赃是我们太子殿下安排,我若说你们西凉女婢跑去我们晋国驻扎的方向意图刺探我方,炎王又怎么说?莫非有意拖延议和?” 太子被李之节问的莫名其妙,听了白卿言的话真以为李之节这是故意拖延,便道:“炎王这话是何意?捉着拿脏啊……这般信口开河,是不想和谈了吗?” “若是炎王派去刺探你方的女婢!炎王何苦说出来?”李天馥实在忍不住开口道。 “那可不好说,西凉犯我大晋杀我大晋子民,西凉公主却口口声声称白将军杀你西凉降俘,贼喊捉贼这事儿,你们西凉连公主都干了,更何况是其他人!”柳如士淡淡冷笑。 “柳大人,议和说事,乃是男人之间的事情,柳大人不要牵扯我西凉公主!”李之节脸色微沉。 “那便请炎王安抚好你国公主,不要在议和之时无事生非,信口胡言!”白卿言声音冷淡。 柳如士是男人李之节还能用男女之别与柳如士辩上一辩,可白卿言是个女人,她说出这番话来,李之节只能点头。 “太子殿下……”李之节朝太子方向拱了拱手,“既然,我西凉觉得是大晋派女婢混入我议和队伍中,大晋认为是我西凉派女婢去刺探大晋,不如……今日议和到此为止,明日两国再谈。” “原来,这才是炎王之意啊!胡乱攀扯出一个什么莫须有的女婢,只是想拖延时间做准备,怎么……明日炎王想怎么谈?大兵压境?”白卿言必需将李之节拖延在这里才行。 李之节脸色微变,他的确是拿不出证据,看大晋这架势今日就要压着他将议和盟约谈好才肯离去啊。 “天色已晚,明日再谈也是一样的!”李之节望着太子笑道,“殿下您说是不是?” 太子端起手边茶杯徐徐吹了一口气道:“今日前来赴宴的时间,是炎王定下的,这会儿又说天色已晚,炎王啊……你是觉得孤闲得慌吗?” 李之节:“……” 罢了,左右有陆天卓盯着,若有事他定会来报。 且如今晋国是战胜之国,难不成还真能不顾列国侧目将他一个小小炎王与西凉嫡公主斩杀在这里吗? 晋国不会做这么蠢的事情,更何况晋国此次前来赴约议和的这一群人,看起来可没有一个傻子。 大帐内,议和还在继续。 西凉、晋国,两国议和使臣互相掰扯,讨价还价争论不休。 而距此不足半里地的晋军驻扎之处,篝火摇曳。 陆天卓谨慎,跟了沈青竹一段路,见有晋军哨兵便不敢再往前,心中十分疑惑。 沈青竹顺利联系到肖若江,又见到了白锦稚,当白锦稚知道白卿雲还活着的时候激动的哭出声来:“真的?!我九哥还活着!” 沈青竹颔首。 第二百一十九章:救人 白卿雲是白锦稚父亲白岐钰的庶子,白锦稚的庶兄。 “四姑娘,救人要紧!先去见沈良玉将军!”肖若江道。 得知沈青竹奉命来掉虎鹰营前往秋山关救人,白锦稚没敢耽搁,二话不说便带着沈青竹去见沈良玉。 沈良玉骤然知道白家少年将军白卿雲还活着,激动的头发都竖起来了。 沈青竹曾经是小白帅护卫队队长,随同小白帅出生入死,故而沈良玉对沈青竹的话深信不疑。 “我奉大姑娘之命,带虎鹰营前去救人!”沈青竹五官肃穆,眸色凉薄如霜,“但我的意思是必需要掩人耳目悄悄带人走,救出九公子也决不能送回晋军军营,我和肖若海会护送九公子回凤城安置,沈将军带人回幽华道,最好能做到神不知鬼不觉!若真的被人发现了……便说是奉了大姑娘之命,前去秋山关刺探情况,对救人之事定要绝口不提。” 肖若海与董家死士此时就在秋山关内,紧紧跟着李之节押送白卿雲的人马。 刚才议和大帐之中,白卿言分明是等李之节不打算用白卿雲议和之后,才让沈青竹带虎鹰营救人的! 沈青竹跟随白卿言多年,两人默契十足,沈青竹自然知道白卿言为何非要等李之节表态了“刺客”生死之后才下令,也就自然不能将九公子带回幽华道,让太子知道九公子还活着。 虎鹰营调动也最好也做到无声无息,否则虎鹰营动向一旦被太子知道,难免给大姑娘添麻烦。 既然白卿言命沈青竹前来带虎鹰营去救人,沈良玉必然听从沈青竹的,他抱拳称是,挑选了二十多个虎鹰营精锐,避开耳目不声不响带人同沈青竹离开。 肖若江没有随沈青竹同行,他得留在这里为沈良玉等人作掩护,再者白卿言身边不能没有自己人用!但救人自然是高手越多越好,他做主将手中的董家死士分与了一半给沈青竹,又派了两人快马直奔凤城接洪大夫过来。 九少是杀了西凉皇帝的刺客,想必已经受过刑,定然需要大夫。 这世上肖若江知道的大夫里……绝没有比洪大夫更厉害的。 · 陆天卓一个人守在晋军驻扎之地的南面,完全未曾留意到已经从北面绕山路直奔秋山关的沈青竹、沈良玉一行人。 陆天卓望着篝火旺盛的晋军驻地,细细回想刚才那个悄悄混进晋军里的婢女。 他们议和队伍里的婢女可都是他从西凉挑选的,他见过那个婢女,确信那个婢女是他挑选的绝对没有错! 难不成,那个婢女是晋国早就安插在晋国的暗桩,可她为何突然冒出来前往晋军驻扎地?还要用那样遮遮掩掩掩人耳目的方式?说不通啊…… 突然,陆天卓瞳孔一缩,难道是为了被他们活捉的白家之子?! 可是……可能吗?炎王与他严防死守,那白家子不曾随议和队伍一同出发,即便那个女婢是暗桩……她怕也无从得知白家之子的事情吧! 毕竟当初白家子行刺之后身受重伤一跃从城墙跳下护城河,所有人都以为那刺客已经尸骨无存,是他认出那少年同白威霆第三子白岐钰长的极为相似,偷偷救下了那刺客,打算将来好利用一番。 那刺客还活着的事情,除了他与炎王李之节绝无第三人知晓。 陆天卓心中一团乱麻,觉得哪里不对……却又理不出到底是哪里不对。 他是不是得请炎王派人回去防备有人营救那个白家子? 风口中,隐身在树后的陆天卓闭了闭眼,冷静下来…… 端看白卿言与云破行一战,就知白卿言足智多谋,万一这是白卿言布局设套,为的就是试探出白家子的位置呢? 陆天卓想了想,那便派人回去在秋山关布防,严防有人出入关卡。 思及此,陆天卓返正在议和之地,悄悄进入争吵激烈的议和大帐,在李之节耳边耳语。 李之节对陆天卓摇了摇头,示意陆天卓坐在一旁。 入了这大帐,晋国的人怕是不会让陆天卓离开的,除非这次议和之事敲定。 陆天卓微怔,随即颔首规规矩矩坐于李之节身后。 李天馥看也不看陆天卓,垂眸摆弄着自己的帕子,她就这么一会儿功夫已经喝了好几杯茶,听两国议和使臣吵来扯去就是那么几句,头都要炸了。 此次议和,西凉女帝给了李之节十分大的权力,女帝告诉李之节……不论如何不能再战,只要晋国出的条件李之节认为够能接受,便可以代替女帝直接答应,这是西凉议和使团全都知道的事情。 两国议和使臣一直吵到丑时末,终于将议和之事敲定。 西凉将包含秋山关、中山城、白龙城在内的二十座城池系数割让给晋国,从此西凉秋山关天险尽归大晋所有!西凉赔付晋国此次大战所耗费军资两倍之数,还要赔偿晋军抚恤金,白家军抚恤金高于普通晋军十倍之数,更要承担白家十七子修建陵园的一应费用。 如此,西凉元气大伤。 可西凉只能以此结束外患,好腾出手脚来整理西凉国内乱,收拾那些不服女帝……包藏祸心的宵小之徒。 两国使臣签字,盖印。 太子拿到两国签订的盟书眼底眉梢全都是笑意:“如此,我两国便化干戈为玉帛,望西凉能在王爷与公主随我等入大都之前……便能将这二十城交割清楚,我两国才能再无战事永结盟好。” 李之节听出太子话中有话,这是担心他们西凉拖延抵赖,他只觉这晋国太子太过小心了,毕竟他们西凉内乱未平,哪有精力再和大晋纠缠这些。 若非内乱,他们西凉又哪需这般折节求和,打就是了! 这所谓和谈,不过是晋国恃强凌弱西凉跪地求和罢了。 幽华道与秋山关上空,繁星明月,夜风寒凉而清爽,一出帐便迎面扑来,让人立时清爽不少。 白卿言心中略有不安抬头望着漫天繁星,不知沈青竹是否已经将人救出。 第二百二十章:伺机杀之 只希望祖父、父亲各位叔父和弟弟们在天有灵,一定要保佑沈青竹与猛虎营将小九救出来! 李之节恭恭敬敬将晋国太子送上马车,转头又笑着对白卿言道:“没想到白将军征战杀伐是好手,口舌也厉害得很啊!” “征战杀伐也好,口舌之利也罢!都是于国谋利而已。”白卿言说完对李之节抱拳,一跃上马。 李之节双手抱拳,一副风流倜傥的贵族公子模样浅浅对白卿言颔首行礼:“此次盟约签订,随后本王要同平阳公主随太子与白将军一行前往大都,这一路还请白将军多多照顾。” “炎王客气。” 目送晋国的议和使团离去,李之节这才露出一副疲惫之态。 他收敛了脸上笑意眯着桃花眼,想起刚才大帐内议和之时,那个白卿言虽然不声不响,却会在关键时候开口说那么一两句,大大助长晋国气焰,这才让大晋的议和使臣柳如士把条件提的如此之高。 陆天卓说的对,白卿言的确不能留啊! 可惜了……那么惊艳绝伦的一个傲骨美人儿,若不是为了西凉他是真的舍不得那样的美人儿死。 “回吧!”李之节转身朝马车方向走去,压低了声音对陆天卓道,“我们随后要随晋国太子入晋,你小心藏好那位白家子,弄弄清楚到底是白家第几子!这样……我们才能给那位白将军一个说法,引她上钩,伺机杀之。” 跟在李之节身后的陆天卓神色凝重:“王爷,今日那个女婢之事多有蹊跷!我刚才清点人数的确是少了一个叫千舟的婢女,王爷还是速速赶回秋山关,以防晋国有什么动作!” “盟约已经签订,晋国占尽了便宜,哪里还会有什么动作,怕是那个叫千舟的婢女晋国的密探,借此机会回国罢了!回头好好查一查这个婢女的来历,接触过什么人,都知道些什么事!”李之节说完,上了马车。 “是!”陆天卓躬身称是。 目送李之节的马车离开,陆天卓从仆人手中接过缰绳,可还不等他上马,李天馥身边的贴身宫婢便匆匆而来,对陆天卓行礼后道:“陆大人,公主请您过去泡茶。” 陆天卓握着缰绳的手一紧,沉默片刻将手中的缰绳递给仆从:“是!” 西凉公主奢华的香车内,李天馥斜倚着团枕,笑望着正在为她沏茶的陆天卓道:“想必不等我到晋国大都,刁蛮任性无知愚蠢又恨晋之名……便会传遍大都,我看晋国哪个皇室贵族还愿意娶我!如此……我就能同你一起回云京,我会让皇姐封我一个王爷!到时候你来我身边,我们做一对神仙眷侣!” 李天馥语气娇俏带着几分洋洋得意,或是因为谈及同陆天卓的未来,一双眼睛明亮如水,充满对来日希冀。 马车四角悬挂的琉璃宫灯随马车行进而摇晃,陆天卓沉默不语,姿态优雅娴熟为李天馥泡茶。 他无法告诉李天馥,此次意图设计杀白卿言,他是没有打算活着回来。 李天馥不满,随手抽出倚着的团枕丢向陆天卓:“和你说话呢!” 幸亏陆天卓眼疾手快接住团枕,否则定要打翻热水。 李天馥视线落在陆天卓肩膀上,有些心虚又很是心疼:“还很疼吗?” 陆天卓将团枕放在一旁,摇头温润笑了笑,将泡好的香茶恭敬递给李天馥:“茶泡好了,公主若无其他吩咐,奴便退下了!” “你给我坐着!”李天馥眼眶又红了,她咬着下唇,“你就这么厌恶我?和我多待一刻都不行吗?” 陆天卓端坐与木案一头,深沉视线望着李天馥,终是不忍心叹了口气,垂眸道:“公主若是乏了便眯一会儿,到了……奴叫殿下。” 李天馥负气躺下转过身去不看陆天卓,胡乱扯了一条白绒毯子盖上,眼泪跟断了线似的委屈往下淌,死死咬着唇不让自己哭出声。 · 白卿言快马先到晋国五千精锐驻扎之地,巡视一圈见虎鹰营沈良玉还未回来白锦稚也不在,她猜白锦稚大约是知道小九活着的消息,一起去救人了。 她垂眸思索片刻,调转马头朝太子马车停驻的方向跑去, 坐在马车内的太子,闭眼反复回想刚才白卿言对西凉炎王说晋国臣忠主不疑的话,他心底隐隐自得,白卿言大约是真的以为他不曾疑她,才能有底气说出臣忠主不疑这样的话吧! 到底还是将白卿言给收服了! 坐在马车外的全渔突然看到原本在前头带队的白卿言骑马而来,双眸一亮:“白将军!” 刚才全渔一直伺候在太子身旁,自然看到了那议和大帐之内白卿言是何等的意气风发,尤其是白卿言说要杀得西凉十年之内再无胆敢犯大晋边境,杀得西凉听到大晋之名便瑟瑟发抖那番话,全渔只觉自己热血沸腾,恨不能跟着白卿言一同举剑杀贼,太长晋国志气了! 白卿言对全渔抱拳,一边随马车往前走,一边道:“劳烦您向太子通报一声,白卿言有事请见太子!” 太子闻声不等全渔通报,便挑开马车帘子,面带喜气:“白将军既有事要说,先上马车,让全渔为白将军烹茶!” 白卿言称是下马,踏上太子奢华的马车,垂眸跪下,将手中兵符高举过头顶:“今日与西凉盟约已签订,白卿言已能安心,特将兵符归还太子殿下!” 太子微怔,原本太子和方老还在担心白卿言不愿归还兵符,后悔自己当初给白卿言兵符给的太痛快,两人合计着签订了盟约之后,得设法逼白卿言交回兵符,谁料白卿言竟然自己将兵符交回来了,倒显得他小人之心了。 太子手指轻轻收紧,道:“孤刚才明言……信白将军如信孤自己,兵符放于白将军之处并无不妥,白将军为何如此着急?” “本在大局已定西凉求和之时便应将兵符归还太子,可当时盟约未曾签订,言……怕求和乃是西凉缓兵之计,故而未曾将兵符奉还!今日既然盟约已定,自然是要将兵符归还的。” 第二百二十一章:把柄 太子看着白卿言心中越发舒坦,点了点头将兵符接了过来道:“全渔,扶起白将军!” “白将军,快请起!”全渔忙虚扶着白卿言坐下,跪坐在一旁为白卿言烹茶。 “全渔公公不必麻烦,茶就不喝了!言前来见太子殿下,有三件事,除了归还兵符,第二件事,是关于所剩的这一万白家军……” 听白卿言说到白家军,太子调整了坐姿,手指轻微摩梭着,做出一副洗耳恭听的模样。 太子和方老商议后的意思,是让白家军去接手此次议和西凉割让的城池,当然……越靠近西凉离白卿言和白家越好,如此白卿言才能无依仗全心全意跟随自己。 “我的意思,就让剩余白家军镇守铜古山吧!” 听到白卿言的话,正在腹中打腹稿怎么同白卿言说让白家军镇守铜古山的太子,一时愣住。 “此次议和之后,铜古山以北已经尽是晋国国土,只有白家军镇守铜古山方能威慑西凉。”白卿言徐徐到来,所言所虑仿佛只为晋国与太子考虑,“卫兆年、谷文昌、沈昆阳、程远志四位白家军四位将军各有所长,卫兆年将军与谷文昌将军皆是练兵的一把好手,可调卫兆年将军去守白龙城,谷文昌将军可守中山城,只要晋国能好好休养生息几年……两位将军定能为晋国为太子再训练出一批骁勇锐士!两位将军分别去白龙城和中山城之后,太子可派嫡系将领一同随两位将军镇守此二城,卫兆年将军与谷文昌将军负责练兵,太子殿下嫡系将军掌兵!如此……将来这批精锐,便会为太子殿下所用!等将来时机成熟太子欲取天下,剑锋所指……锐士便会前赴后继!” 太子听白卿言这么说,心脏陡然扑通扑通剧烈跳动起来。 马车内烛火摇曳,太子望着神色沉静有条不紊安排白家军诸将领的白卿言,心头翻涌起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他对白卿言百般防备,可白卿言……所思所虑皆是在为他考虑,还想为他练兵! 她看着太子眸色变化,不动声色低声说:“沈昆阳将军和程远志将军带领白家军一同镇守铜古山,便可防备西凉反扑。有这两位最善战的将军在,铜古山必定无恙!若太子觉得可行,言便派人快马回凤城请沈昆阳、程远志、卫兆年、谷文昌四位将军前来,也好给西凉施压……尽早让白家军与西凉军交接,派我军前去驻防,毕竟城池拿到手里才算踏实。” 她建议太子让沈昆阳程远志率白家军镇守山高皇帝远的铜古山,让卫兆年与谷文昌两人分别守中山城与白龙城,看似将白家军几位将军分化,实则为的……是将这三地连起的这片区域变为白家的养兵、练兵之地。 太子听着白卿言的分析不住点头:“白将军所言甚是,那便即刻派人去请四位将军。” 说完,太子又抬头望着白卿言,低声道:“可你亲掌白家军也不是不可啊,孤说了……信你如信孤!” 太子最后一句话说的略显心虚。 白卿言垂下幽静的眸子,语气郑重:“殿下,言的身体,殿下是知道的!殿下志在天下,言……只能尽我所能为殿下安排一二罢了!等回归大都,言便要回朔阳了,白家军还是交于殿下手中,方能为殿下大志所用!当然……言还是那句话,只要殿下需要……百姓需要,言赴汤蹈火万死不辞!” 臣子对他这样一片忠心,不要说太子,就是一旁的全渔都已感动的双眸泛红。 “白将军,一片赤胆忠心!孤铭感于内!”太子真心诚意朝白卿言一拜。 “本分而已,万万不敢当太子一拜!”白卿言忙还礼。 见时机已成,她这才又道:“这第三件事,言……是来向太子请罪的!” “白将军这话何意啊?”太子坐直了身子。 “今日在议和帐中,西凉炎王李之节先是要送西凉公主回秋山关,眼看不成,又说要明日再议和,太子殿下没有准许,他又在议和途中攀诬殿下安排婢女混入议和大帐杀了他们西凉兵……意图改日再谈议和之事!正如太子殿下所言……今日约见的时间是西凉炎王定下的!可西凉却这样反复,不得不防!所以言便派四妹白锦稚带了几个虎鹰营锐士,去秋山关探西凉动向了!” 太子眉心一紧,想起这件事也觉得蹊跷的很,想到白卿言的忠心,太子不疑有他:“白将军是为了孤安危着想,孤不会怪白将军的!只是……毕竟盟约刚刚签订,白四姑娘去探秋山关若是被西凉抓住把柄口实,对我们晋国不利啊!” 她皱眉做出一副自责的样子,道:“太子所言极是!只是……不日西凉公主与炎王就要同殿下一起回大都城。这一路同行,为太子安危计,还是探查清楚了,言才能安心!” 太子一听白卿言是为了他的安危,心里感动又舒坦。 “此事是言关心则乱……莽撞了。为弥补,望太子允准我带一小队人马悄悄前往秋山关接应唤回四妹,以免被西凉拿住把柄!” 太子沉吟片刻,还是应了下来:“好,白将军速去速回!路上不可耽搁!能探得消息最好,打探不到也不要紧!务必做到全身而退。” “殿下放心,我带十几个虎鹰营精锐前去,悄无声息进找到四妹便悄无声息出,绝不会给太子添乱。”白卿言道。 得到太子首肯,白卿言退出马车,骑马飞奔至队伍最前端,勒马对张端睿将军道:“太子有令,速传沈昆阳、程远志、卫兆年、谷文昌四位将军即刻前来幽华道!张将军……我另有他命在身先行一步,有劳张将军护送太子先回幽华道!” 张端睿抱拳称是,立刻命传令兵快马飞骑赶往凤城。 白卿言先行一步到虎鹰营,点了六十个虎鹰营猛士和骨哨传令兵,随她快马前往秋山关接应沈青竹他们。 第二百二十二章:险象环生 临行前,白卿言看了眼地图,吩咐肖若江:“你派两个死士,去凤城接洪大夫火速赶往铜古山旁边的少阳郡接应九公子!” “小的已经派人去请洪大夫了,但……没有说去少阳郡,不过要去少阳郡还得路过幽华道,我会命人在幽华道传令。”肖若江低声道。 她点头收了地图,卷好交给肖若江一跃上马,声音冷静又坚韧:“带上所有死士,出发!” “是!” 连白卿言、肖若江在内不到百人飞速策马而去。 白卿言骑快马沿山路而行,心中从来没有这么急切过。 她不知道小九的情况如何,心急如焚。 她耳边全是风声和她的心跳声,那一路她没有点燃火把,借着皎皎月色一路疾驰秋山关。 “驾!”她加快速度,恨不能插翅。 刺杀西凉皇帝的刺客,她不用想便知小九会遭遇怎样的酷刑凌辱……怎样的折磨践踏。 白家九子,白卿雲是白家诸子中最像纨绔的一个,心高气傲又死鸭子嘴硬,那些年祠堂没有少跪,藤条没有少挨,却从不改那副犟脾气。 曾经白卿雲对白家庶护嫡之说嗤之以鼻,可真当身逢大难……他却毅然决然护住了他的兄长白家四房嫡出的第七子白卿玦,以身引开追兵,且深入西凉云京完成刺杀任务。 她知道,当大难突逢那一刻,她的九弟白卿雲面对骨肉亲情几乎是本能的做出决定,舍己护兄,舍己护……白家嫡出正统得以延续。 这世道总说什么嫡庶尊卑,可对她来说……这嫡庶尊卑大不过骨肉亲情,大不过她希望小九能平安活着。 酸涩就卡在她的嗓子眼儿里,又被她拼尽全力咽了回去,她死死握住缰绳,幽暗深邃的目光坚定沉着,必需救回小九,不论付出什么样的代价。 肖若江见山下宽道上缓缓而行回秋山关的西凉议和队伍,压低声音唤了白卿言一句:“大姑娘!你看!” 山下,举着火把的西凉军队伍蜿蜒如长龙,那些西凉兵是西凉炎王李之节带去议和的,此时他们正往秋山关走。 白卿言凝视山下的西凉军,咬紧了牙关:“肖若江在前带路,抄近道前往秋山关,务必在李之节大队回秋山关之前,救出小九!” “是!” 队形变换,肖若江单人快马冲在最前,一行人迅速交替插入排成一队,随肖若江在最滑最窄却最快的山路,骑马而行。 夜黑风高,万籁俱静,幽森深林中,黑影幢幢,道险路难,骏马矫健,蹄踏飞扬。 狂风树枝迎面刮过,她仿若不知疼,没见到小九她不能安心,她热血翻涌,心神难安,只想快一点再快一点儿! 秋山关坐落于秋山峡谷之中,两侧峭壁林立,秋山关乃是西凉第一道天险,欲从幽华道去往铜古山,或欲从铜古山前往幽华道,怎么都绕不开秋山关。 秋山关天险,秋山铜古山方向的截面峭壁下……便是宽广的天神湖,除非长了翅膀才能不过秋山关城池关来往幽华道与铜古山,否则便只能费时费力的绕整座秋山与秋山。 · 秋山关城池内,一家客栈前院突然窜起大火,街面儿上敲锣打鼓,远远望去红彤彤一片被夹裹在黑烟之中,火势汹汹,连客栈隔壁的酒楼都被熏得黑漆漆的面目全非。 街上还穿着中衣的百姓拎着水桶水盆一个劲儿的往火里泼水,可火苗刚被压下去,又突然“轰”的窜起,比刚才更猛烈,火光带着股子要烧穿九霄的狠劲儿,火舌顺着水流乱窜,逼得人节节后退。 秋山关百姓大惊失色。 “火油!是火油!水扑不灭!有人纵火!” “快去官府敲鼓!有人纵火!” 冲天大火到底是惊动了秋山关守城军,守城将军派兵前去救火。 客栈内,刀光剑影,虎鹰营锐士与董家死士殊死与李之节的人搏杀。 沈良玉心里清楚,客栈一起火便需要迅速撤出去,否则引来秋山关守城西凉兵,他们怕是都不能活着出去了! 他着实没有想到,西凉炎王豢养的死士里竟然有这样的智者,竟然知道放火引起秋山关西凉守军注意。 沈良玉见西凉死士拼死要将他们困在这里,咬紧了牙,目眦欲裂喊道:“迅速突围!” 身上带伤的肖若海目光沉着,一手长剑一手短刀,背上背着已经晕过去全身鲜血淋漓的白卿雲,用绳子将他与白卿雲死死绑在一起,沈青竹、沈良玉、白锦稚三人将肖若海背上的白卿雲护在中间,在死士与虎鹰营锐士保护圈内,背困在此处寸步难行。 白锦稚红着眼,于白卿雲背后手持银枪,咬紧了牙环视四周,以防背后被袭。 突听箭矢破风而来,白锦稚睁大眼推开左侧沈青竹:“小心!” 反正寒光的箭矢穿透白锦稚还未来得及收回的手臂,白锦稚死死咬着牙闷哼一声。 “四姑娘!”沈青竹用手中长剑将朝他们飞来的羽箭打落。 “东南角!”白锦稚捂着胳膊喊道。 虎鹰营锐士闻声,精准找准屋顶箭驽手的位置,三人一跃而上,手起头落……一片血雾在月色喷起又随虎鹰营三人翻身而下消散。 近身肉搏,族皇室豢养的死士,往往不如虎鹰营这种真正无数次在战场上拿命博的铁血战士来的更加骁悍,招招狠戾,步步夺命,险象环生。 杀红了眼的沈良玉,猛然抬眼朝客栈前院火海方向看去,他听到了马蹄重甲的声音,嘶吼道:“不要恋战!撤!快撤!杀出一条血路!快!” 董家死士与虎鹰营得令,纷纷聚拢于沈良玉一行人身侧,前赴后继不要命搏杀出路。 白锦稚头一次置身于这样的生死一瞬,看着虎鹰营锐士在她身旁倒下,看着董家死士以胸挡刀只为多杀几人让他们一行人向前推进几步,白锦稚只觉鼻息间全都是滚烫的血腥味,头皮发紧,想也不想掰断箭尾护住白卿雲身后四面警戒。 第一百二十三章:给我杀 鲜血顺着白锦稚大臂不断向下淌,她整个手臂疼到发麻全然没有知觉一个劲儿的抖,手却还死死握着银枪以防万一,毕竟……没有什么比护着白卿雲活着离开这里更重要! “将军!”虎鹰营锐士杀了把手客栈小侧门的最后一个死士,对沈良玉高呼一声已先一步出去探路。 “转!”沈良玉突然带头,调转方向往客栈侧门退,箭矢刀光中,且退且战。 李之节死士带头之人喊道:“让守城兵拦住他们!” 客栈侧门打开,沈良玉断后,让肖若海、白锦稚、沈青竹刚从客栈出来,便被高举火把的守城西凉军团团围住,弓弩手齐齐对准了沈良玉、肖若海一行人。 白锦稚喉头翻滚,下意识一手护在白卿雲脊背之上,一手紧紧攥着银枪,双眼竟被那摇曳烛火晃的生疼。 “晋人?!”骑在高马之上的西凉守城将军用弯刀指着沈良玉,咬牙切齿如同与晋军有着血海深仇,“你们是晋军?!杀了我们西凉十几万将士的晋军?!” 白锦稚死死咬着牙,瞪向那坐于高马之上的西凉守城将军,已做好殊死相搏的准备。 沈良玉啐了一口带血的唾液,负于背后的手做了一个围护白卿雲的手势,心中带着必死的决心要为白卿雲和白锦稚杀出一条血路,冷声道:“老子白家军虎鹰营……沈良玉!” 虎鹰营猛士毫无畏惧,举刀上前。 董家死士皆退至白卿雲与白锦稚身旁,用血肉之躯将他们人护住。 那西凉守城将军双眸通红,怒目嘶吼道:“杀了这群敢踏足我西凉国土的晋国狗贼!为我西凉将士报仇雪恨!” “杀!”沈良玉一声令下,作战经验极为丰富的虎鹰营猛士在西凉军箭矢飞射出来的同时……二十人动行如一辙般飞奔上前,翻身一跃,剑刃泛着寒光的长剑一过,率先割断了西凉弓箭手的喉咙,杀入敌军之中。 沈青竹、白锦稚贴身护在肖若海身旁,握紧兵器。 董家死士与西凉军刀兵铿锵碰撞之声激烈,长刀入肉,鲜血喷溅就在眼前,白锦稚热血沸腾想要冲进鏖战之中杀尽这些西凉兵,可她得护着重伤在身的白卿雲。 董家死士与虎鹰营锐士在沈良玉带领下,用血肉之躯抵挡住西凉兵,给背着白卿雲的肖若海、沈青竹和白锦稚拖延出撤退时间。 “一会退到山坡,你护四小姐和九公子骑马先走!小心羽箭!我替你们拖延时间!”沈青竹脸色沉着开口,护着肖若海与白锦稚一边急速往后退一边道。 “围住他们!一个都不能放跑了!”西凉骑于马上的将军高声喊道,他鹰隼般的目光凝视着背肖若海背在背上鲜血淋漓昏死未醒的白卿雲,瞬间便明白这些白家军不要命了都是为了救那个人! 那西凉将军扯住缰绳,一夹马肚,战马嘶鸣,带着身后锐士直直朝着肖若海他们的方向冲了过去,他手中高举的弯刀杀意逼人。 “肖若海!护姑娘公子先走!”沈青竹咬紧了牙,持剑迎面朝着那位将军冲去。 她踩住墙面一跃而起长剑直冲马上战将而去,那西凉战将忙举弯刀挡住,谁知沈青竹左手竟急速从背后抽出短刀,与肖若海一般一手长剑一手短刀,刀刃寒光逼向西凉战将喉咙。 西凉将军瞳仁睁大,身体后仰躲过沈青竹的袭击,却没有同沈青竹纠缠,烈马一跃而起直直朝转身欲跑的肖若海纵身而去,马上西凉将军弯刀高高举起……只要落下就能砍掉肖若海或白卿雲的头颅。 肖若海长剑撑住身体,猛然转身握紧短刀意图挡住那来势如风雷的敌刃。 白锦稚睁大了眼嘶吼着的抄起银枪,朝那跃起战马的颈脖刺去。 电光火石间,不知从哪儿卷风破空而来的嗡鸣箭矢……带着浓烈寒气洞穿西凉将军喉咙,直直扎入对面酒楼屋檐之中,箭羽颤抖不止。 被白锦稚刺瞎穿了颈脖的战马抬蹄凄厉嘶鸣。 那西凉将军高高举起的弯刀没有来得及落下,他睁圆了眼望着明月高悬的险峭坡顶,一人一马搭箭拉弓居高临下,戎装甲胄寒光逼人,红色披风猎猎,周身是如同地狱罗刹般凌厉而浓烈的森然杀意。 可不等西凉将军高呼出声,鲜血便从颈脖上的窟窿往喷射,他连张嘴预警的余地都没有,喷出一口鲜血随被刺死的战马一同跌落,血雾飞洒。 白卿言心中怒血奔腾,再晚一步……后果不堪设想! 她眸底寒芒骇人,高举射日弓,咬牙切齿喊得嘶力竭:“给我杀!” 被月光映照冰冷如霜的陡滑石破之上,闻声望去的西凉兵见喊杀之声震人心魄的白卿言身后……竟不知从哪儿冒出来的近百战马。 马嘶扬蹄,声破云霄,近百骑兵无所畏惧,以雷霆万钧之势从险峻高处俯冲而下,彪悍到让人脊背发凉,汗毛倒立! 白锦稚看到冰凉如霜的月光之下,带头冲下来的便是白卿言,她热血奔涌,克制不住眼泪,高声哭喊:“长姐!” 她以为……今日她要同九哥一起死在这里了! 虚活十几载,白锦稚在大都城难逢敌手,瓮山激战也有长姐在旁……有浴血同战的同袍相护,她从未如同今日这样觉得孤立无援,从未觉得死亡离她如此之近。 惊魂未定之时看到长姐,她如同看到了主心骨一般,激动的热泪无法忍住。 长姐都来了,她还有什么怕的?! 险峻棱石陡坡之上喊杀声,震撼四野。 白锦稚如饮牛血顿时热血翻涌,她咬紧了牙,用衣袖抹去眼泪,一脚踩着马头拔出自己的银枪,咬牙切齿提枪冲上前与围了他们的西凉兵厮杀:“来啊!西凉的杂种们!” 肖若海护着背在身后的白卿雲,双手紧握戒备。 近百战马冲入包围圈,手起刀落收割了一大片西凉军头颅,将包围肖若海的西凉兵队形冲散,西凉军见如此悍兵心生惧意,手握长刀缓慢向后退。 第二百二十四章:来生 西凉地盘救人,如同虎口夺食,凶险可想而知。 西凉兵士前赴后继接连不断,沈良玉所带虎鹰营虽然骁勇善战可双拳难敌四手,二十位虎鹰营锐士已经战死一半,董家死士更是战死多数,就连沈良玉也中了一刀,若非这一刀偏了怕是要当场毙命。 沈青竹一手长剑一手短刀,刀锋所到之处必取人性命,可太多了……西凉兵真的太多了!沈青竹再勇……独自一人已然有些吃力,胳膊变得沉重,剧烈粗重的喘息间眼前全都是白雾模糊视线,血雾喷溅于脸上凝结成冰悬挂于眼睫之上,她凭借本能如燕身形不停歇穿梭于西凉兵之间,隐隐听到高处战马嘶鸣,她趁喘息之机抬头,就见骑马而来的萧飒身影……人未到,杀气已临。 自白卿言受伤以来,她这样的身影在沈青竹梦中出现过无数次,沈青竹也无数次自责当初为何没有保护好大姑娘,让白家军丢了那个算无遗漏骁勇无敌的小白帅! 可如今,她又回来了! 沈青竹热泪盈睫,冲化了悬于眼睫的血冰,嘶吼着握紧了双刀,仿佛有无限勇气与力量从脚底涌出,能杀他千百西凉贼。 骨哨声不断从高处传来,肖若海背着白卿雲耳朵动了动。 【肖若海、沈青竹速带九少撤往少阳郡!】 骨哨反复吹响,反复命令,他听到了听得非常清楚。 黑色骏马之上的肖若江看到满身是血的肖若海,喊了一声哥,猛夹马肚朝肖若海的方向冲去对肖若海伸出手,肖若海利落收剑一把抓住肖若江的手,他被拽上马的同时肖若江翻身下马稳稳落地。 肖若江眸色沉着冷漠,一刀穿透西凉兵的胸口,寒刃拔出那一刻鲜血飞溅,他冲着肖若海嘶喊道:“走!” 肖若海一手扯住缰绳,一手执刀,看了眼背后的白卿雲,回头就见凛然骑于马背之上的白卿言眸色幽黑,以风雷之速拉弓放箭,杀气让人心胆俱寒。 箭矢从白卿雲耳边裹风呼啸而过,一箭射穿透向肖若江举刀的西凉兵的颈脖。 白卿雲被鲜血黏住的墨发被箭矢之风带起,他无力垂落在肖若海身侧血肉模糊的手指动了动。 白卿言双眸泛红,快马上前,终于看到被肖若海死死用布条缠在身上的白卿雲,他身披肖若海外衣,除了那张脸之外……裸露出来皮肤没有一块好肉,一瞬她目眦欲裂。 白卿雲到底受过怎么样的酷刑凌辱,肉眼一见便能分辨,她心中怒火冲天,抽出羽箭,恨不能杀尽对白卿雲动手的西凉狗贼。 她喊道:“速带小九离开!” 肖若海点头,咬着牙夹紧马肚:“驾!” 马背颠簸中,绵软靠在肖若海脊背上的白卿雲眼睑极为艰难张开一条细缝,竟模模糊糊看到了骑马与他擦肩而过的白卿言。 长姐?是梦吗……长姐怎么会在这里? “长姐……” 白卿雲张了张嘴,极为虚弱的声音被湮灭在震天的喊杀声之中。 他能感觉到长姐眸中杀气锋芒内敛而凌厉,红色披风翻卷如雄鹰展翅,手持射日弓,一如当年般骁勇无敌。 “长姐……”他手指动了动,想要抓住长姐翻飞而起的披风,却抓了个空……全身无法动弹,只有黑色的眼眸转动想跟随白卿言,可却在颠簸中越行越远,意识又逐渐快被黑暗吞噬。 是长姐来救他了吗? 可长姐病弱之躯又怎能拉得动射日弓?他应该要死了,所以在做梦吧…… 这梦可真好啊! 死前能梦到长姐来救他,能梦到长姐并未因为他是庶子就放弃他,此生无憾了。 他知道,长姐若真在……定会救他!就如同以前每一次他被罚跪祠堂,总是长姐救他一般! 好希望人真有来生。 来生,他还做白家子! 来生,他还做白家军! 只愿七哥还能活着,嫡子活着……白家传承就有希望! 他平生最嗤之以鼻的庶护嫡,可在生死千钧一发之际,他终还是明白白家家规庶护嫡是为什么! 不是祖父偏心,而是世道视嫡为正统传承! 白家嫡子,不能死! 白卿雲只觉秋山关城内那片明亮的光点离他越来越远,以为自己死期已到,却遗憾死前还是不知道七哥有没有能活下来。 秋山关内,白卿言带近百人骑马而来,飞马踏敌寇,长刀斩敌头,纷纷接应自家将士、死士,把人拉上马背便撤往高山之地,再举起弓弩掩护正在登山的虎鹰营锐士与董家死士。 被白锦稚长枪捅死的西凉士兵睁大眼双手死死拽着白锦稚手中银枪,白锦稚咬紧了牙没有能拔出来,眼见四面皆有西凉战士举刀,寒光朝她而来,白锦稚屏住呼吸脑子一片空白,嘶吼着想要拔出自己银枪。 “小四!捡刀!”白卿言声嘶力竭,快马直冲向白锦稚,抽出箭筒里最后三支箭,搭弓射出…… 肖若江闻声回头,动作比脑子快……三步并作两步,飞身而起一刀宰了一个西凉兵,抬手按住已经懵了的白锦稚的脑袋,将她护在怀中以脊背抵挡西凉利刃。 三支羽箭,一箭穿透西凉兵胸膛,一箭传过西凉兵颈脖,一箭射空…… 寒光砍落在肖若江肩膀上,几乎要消掉肖若江的整条手臂,他怒吼着转身挥剑,将那西凉兵头颅斩下! “小四!”白卿言伸出手。 肖若江咬牙将白锦稚抱起递向白卿言,直到白锦稚结结实实抱住白卿言的铠甲,这才回过神来:“长姐……” 白卿言抬眼望着远处虎鹰营快马冲进西凉军中的骁勇战士已经将沈良玉他们拉上马,在箭雨中狂奔而来,高喊道:“撤!” 沈青竹盯住一匹无主的受惊之马,收起短刀,一把抓住马鞍一跃而上,高呼传令:“撤!” “撤!” 虎鹰营、董家死士,闻讯纷纷抓住临近战友的手上马,快马朝陡坡之上攀爬。 白卿言俯身从石坡死尸身上抽出羽箭,拉弓朝西凉兵射去,朝狂奔而来的沈青竹喊道:“先走!快!” 第二百二十五章:嗜杀 沈青竹咬紧了牙关颔首,驰马朝陡坡之上冲。 坐于骏马之上的白卿言,视线望着背驼虎鹰营与董家死士的烈马纷纷往山上急奔,扯紧缰绳如定海神针般立于山坡中下方的位置。 高坡之上,百箭起发,从白卿言身后飞往前方,所到之处……西凉兵惨叫倒下一片。 · 李之节一行人还未到秋山关,便听到城内喊杀声震天,似有火光冲天。 前头带队的西凉将军立刻命令队伍停止前进,快马跑至李之节马车之前,喊道:“王爷……城内似乎有情况!请王爷稍后末将带人去探明情况!” 队伍没有进城突然停止前行,陆天卓察觉到了不对劲儿,看了眼已经哭累睡着的李天馥掀开马车车帘,骑马朝李之节马车方向狂奔而来:“王爷!可是出事了?!” 李之节听闻城内出事已经下了马车,正要与西凉监军同行去查看情况,见陆天卓骑马过来,他翻身上马道:“一起去看看!” 城门一开,李之节一直被困在城内无法出去的死士忙上前:“王爷,有人劫人!” 李之节握着缰绳的手一紧:“谁?!” “白家军,虎鹰营!” “人呢?!截住了吗?!”李之节睁大了眼,握着缰绳的手青筋高高凸起。 此次李之节没有将那个白家子用在和谈之中,为的就是以此白家子为诱饵杀白卿言,可若这个白家子被救走了或是死了,那便失去他大老远将那白家子带来的意义。 “属下不知!”李之节手下的死士垂头道,“是严达大人让属下去给王爷报信,可是……秋山城门不开,属下……没有能出去!” 陆天卓呼吸粗重,顾不上等待李之节的命令,一夹马肚快马朝关押白家子的客栈狂奔而去。 李之节咬了咬牙,带兵急速朝客栈方向而去。 还未靠近就见冲天火光,浓烈的血腥味迎面扑来,西凉兵弓弩手蹲跪在山脚下,不断交替朝高坡方向射箭。 李之节冲至山下,一把拉住缰绳,胯下烈马激昂扬蹄止步,来回踢踏着马蹄似意欲冲上那高坡,与骑马立于顶端居高临下之人决一死战。 他死死拽着缰绳,制住他身下烈马,潋滟深邃的桃花眸望着山上的方向瞪得极大,竟然是白卿言! 她怎么知道白家子在这里?!她怎么会亲自来救人!且来的这么快! 刚才分别之时,他亲眼看着白卿言随晋国太子离开,她怎会先他一步来到秋山关?! 李之节突然想到了那个叫千舟的婢女,难不成那婢女还真是大晋安排在西凉的暗桩?! 不……不对! 即便是那婢女是暗桩,又怎么会知晓他藏了白家子?怎么会知道白家子在哪儿?!晋国太子又怎么会让白卿言来救白家子?不让人暗中杀了此子都是好的! 李之节心脏突突直跳,他似乎都感觉到了白卿言眼神正看向他,冷漠嗜杀。 想到小九身上的伤,白卿言就恨不能将李之节碎尸万段,将李之节给小九带来的屈辱折磨成百倍还给他。 皎皎圆月之下,风骨清隽傲岸的白卿言用射日弓指向李之节的方向,虽无箭……但如地狱修罗的杀气如破风而至,李之节坐骑灵敏感应到冷肃杀意,生生退了两步。 白锦稚坐在白卿言身后,双手死死抱着白卿言的腰身,看着山下徒劳放箭的西凉兵,还有已驰马到山脚下的西凉炎王李之节,她说:“长姐,我们走吧!” 听到小四的声音,想到小四身上的伤,她收回射日弓,用力一扯缰绳…… 李之节胸口起伏剧烈,只能眼睁睁看着白卿言坐下怒马嘶鸣,扬蹄而去。 陆天卓死死咬着牙,调转马头:“王爷!派我一百兵力,我去追!” 李之节闭了闭眼,再睁眼时桃花眸中平静幽沉:“就算你追上了也杀不了白卿言的,不过是多送些人头给白卿言罢了!阿卓……你要沉住气,要知道本王如今比你更想杀了这个白卿言,此女留下……将来两国开战,便是西凉的大祸患!” 陆天卓心脏扑通扑通直跳,回头朝高坡之上看了眼:“可……” “追杀不行!得用别的方法!”李之节脸色铁青,看着倒了一地的尸体,其中还有晋国普通死士亦有虎鹰营的人,他眯了眯眼道,“我就不相信,白卿言来救白家子的事情敢同晋国太子说!她必然是偷偷带人前来的!将这些晋国死士和虎鹰营的尸体都装起来!现在……本王就带着这些尸体,前去向晋国太子讨一个说法。” 说罢,李之节弯腰俯身从一西凉兵尸体上拔出虎鹰营所用短刀,用力插向自己的肩膀。 “王爷!” “王爷!” 西凉兵将士大惊失色。 李之节死死咬着牙拔出利刃交给陆天卓,抬手捂着伤口,鲜血簌簌从指缝往外冒,疼得他额头青筋暴起。 “传军医!大夫!” 李之节咬着牙对陆天卓冷声道:“抬起这些晋兵的尸体,随我前往幽华道!问一问白卿言同白家军虎鹰营在和谈盟约签订之后来刺杀本王意欲何为!” 他扣押私藏了白家子的事情,既然和谈事没有说,一会儿便也不能说!所以白卿言来秋山关不是救人是干什么来了?只能是来刺杀他……西凉炎王李之节! 两国和谈刚刚签订盟约,晋国白家军虎鹰营的人便偷偷夜袭秋山关,刺杀西凉炎王,晋国太子知道了后会怎么想?! 晋国君臣之间的信任本就危如累卵摇摇欲坠,晋国皇室对白家一向是且用且防备。 难道不会觉得,是白卿言怕被收缴兵符,丧失兵权,所以意图再挑起两国战事? 即便是今日晋国太子不处置白卿言,他也要在晋国皇室的心里埋下一根刺,让晋国皇室知道,今日她白卿言只剩一万白家军,就敢背着晋国太子……在晋国太子眼皮子低下调动白家军刺杀已与大晋签订议和盟约的西凉亲王!明日白家军壮大,她白卿言就敢做出让晋国皇室最害怕的事情来。 第二百二十六章:阴谋 白卿言足智多谋,李之节不想给白卿言过多喘息准备的机会,打铁要趁热,他这就带着还热乎的尸体前去幽华道向晋国太子讨说法! 他倒要看看……晋国是否真如白卿言说的那般,臣忠主不疑! · 白卿言命董家余下死士全部跟随沈青竹前往少阳郡,她带着余下虎鹰营回幽华道。 路上,她详细交代了所有虎鹰营锐士,一会儿回幽华道后,对外就称白锦稚与沈良玉是她派去暗中巡查秋山关是否有异的,结果白锦稚沈良玉他们见秋山关城内一家客栈有身着晋服之人进进出出,心生疑窦便去查探。 谁知那些人被发现,他们与那些人交起手来,那些人肆无忌惮火烧客栈引起秋山关的守城西凉兵的注意,西凉兵与那些人一同绞杀他们,幸而白卿言去的及时带人将他们救了出来。 关于董家死士与白卿雲,还有肖若海、沈青竹,一个字都不要提。 此次,白卿言等人未能来得及打扫战场,董家死士的尸身与虎鹰营锐士的尸身来不及夺回,即是如此……那便将事情半真半假回禀太子,将董家死士算作西凉李之节的人,如此才能防止李之节用董家死士与虎鹰营锐士尸身做文章。 天即将放亮之时,幽华道守营将士见白卿言带着受伤的虎鹰营锐士回来大惊,连忙将大门大开,放他们进来。 为护白锦稚背后被砍了一刀的肖若江面色惨白,强撑着骑马一路回来,战马一入军营,他再无力支撑从马背上跌落。 “传!军医!快!”晋军高呼道。 “肖若江!”白卿言翻身下马,命人背着肖若江即刻去军医帐中救治。 她看着肖若江鲜血淋漓的背影,咬牙,又对白锦稚和虎鹰营的将士们道:“你们先去处理伤口,我去见太子殿下!” 白锦稚点头,她担心肖若江,立刻跟了上去。 身上带伤的沈良玉,上前一步道:“末将身上的伤暂时不要紧,与小白帅同去见太子!是末将等先到秋山关的,只有末将才能同太子殿下说清楚秋山关之事。” 白卿言犹豫片刻颔首,带沈良玉朝太子大帐方向走去。 太子已经睡下,全渔见一身铠甲染血的白卿言与满身是伤的虎鹰营沈良玉带风而来,忙迎了出来:“白将军,您这是……” “我有急事见太子殿下!秋山关内有情况!”白卿言对全渔抱拳道。 全渔一惊,连忙转身回了大帐唤醒太子。 太子迷迷瞪瞪被叫醒,听全渔说白卿言与沈良玉铠甲染血而归,称秋山关有异,顿时清醒过来。 太子披了件大氅让人亮灯,命人唤白卿言与沈良玉进来。 白卿言与沈良玉带着一身寒气入帐,银甲染血吓了太子一跳。 “殿下!秋山关有异!”白卿言单膝跪下。 “全渔扶起白将军!唤张端睿几位将军前来!”太子对于战事不懂,既然秋山关有异他必得将几位将军一同叫来听听,想了想太子又补充道,“将方老、任世杰还有秦尚志请来!” 这三位是太子的谋士。 在事情闹开之前,白卿言所言会让人先入为主,这对白卿言有好处她没有拦着。 很快,张端睿几位将军火速赶来,听沈良玉叙述秋山关之事。 “今日我奉小白帅之命,与白四姑娘带了二十人前去秋山关城内探情况,谁知竟在秋山关城内看到一群身穿晋服的练家子在一家客栈进进出出。我与四姑娘察觉有异,便带人悄悄潜了进去,想弄清楚那群人是作什么的。没成想……我们刚进去就被发现,那些人身手奇高,警觉性极强!我等本欲抓活口审问,谁知那些人竟然一点儿都不怕惊动秋山关守兵,竟然在客栈内放火引起秋山关守兵注意!而那些秋山关西凉守兵来了之后,竟然同那些身着晋服的高手一同绞杀我等,二十多人死伤大半,我与四姑娘险些也命丧秋山关!若非殿下派小白帅及时驰援,我等怕有去无回!” 沈良玉称太子派白卿言驰援,这说法非常巧妙,隐隐给了在坐诸位将军错觉……认为虎鹰营秋山关之行也是奉了太子命的缘故。 白卿言见鲜血顺着沈良玉衣衫往下滴答,便道:“沈将军速速包扎伤口,剩下的我与殿下与诸位将军说!” “去吧!”太子对沈良玉颔首。 沈良玉这才抱拳离开太子大帐之中。 白卿言望着太子道:“议和之时,西凉炎王李之节便诸多说词,甚至扯出殿下安排了一个什么女婢混入议和帐中……想要推托他日再谈议和之事!秋山关城池之中,又有身着晋服的高手与西凉秋山关守军一同绞杀前去查探情况的虎鹰营,这其中必有问题!” 张端睿想起议和帐中李之节的确三番两次推托,说要改日议和之事,再想到秋山关城内之事……心中顿时警铃大作。 “他娘的!我看这西凉狗是没有挨够打!还想打!我们还怕他们不成!打他狗日的!”甄则平愤怒骂了一句。 “西凉如今内政不稳,我倒是觉得他们若想打……也不必前来求和了!”白卿言装作垂眸细细思索之后道,“就怕,西凉是有什么阴谋!可我一时却想不透他们安排了一群身着晋服的高手在秋山关内,到底是想作什么!” 坐在一旁的方老摸了摸山羊须开口:“既然是穿了晋服,自然是和我们晋国有关!” 张端睿咬了咬牙:“可西凉安排这些人想作什么?” 白卿言摇头:“沈将军他们本想抓个活口,可西凉守军来的太快,他们自顾不暇……到底还没有没有弄明白。” “总不至于,是让那些人来刺杀太子吧?!”石攀山抬眉说了一句,“西凉敢吗?!” 太子脑子里已经是一团浆糊。 秦尚志亦是没有弄明白,如今西凉内乱频生,议和于他们有利啊!为何又要来这么一出? “既然摸不清楚他们的意图,我们倒不如主动出击!”秦尚志缓缓开口。 第二百二十七章:谢白家军 白卿言听完秦尚志的话颔首,对太子抱拳道:“那么,便请太子派人要回我虎鹰营锐士遗体,看看西凉作何解释吧!” “不可!”方老摸胡须的手一顿,急忙看向太子,“不论如何,现在秋山关还是西凉的,晋国派人去探已属不妥当,此事我们晋国掩盖都来不及……怎能前去要遗体?那不是向西凉承认我们派人去了探秋山关了吗?太子三思啊!” 秦尚志一听方老开口与他唱反调,眉头紧皱,立时就不愿意再说话了,反正只要方老一开口,太子必定听从方老的,他多说无益。 白卿言余光扫过那位故作沉稳的方老,垂眸应声:“方老顾虑也对,原本殿下也交代了要悄无声息回来,是我等无用……辜负了殿下!” 太子见白卿言十分自责单膝跪下,示意全渔扶起白卿言,徐徐道:“白将军无需自责!原本就是因为李之节在议和大帐中推三堵四,不惜攀诬孤安排什么女婢……非要改日议和,我晋国去探他秋山关也属谨慎行事,且不探又怎么知道……秋山关里竟然还藏着一批身着晋服的练家子能与西凉守城兵联手!” 白卿言被全渔扶起来[],看向方老,姿态十分恭敬:“不知方老有何良策?” 方老看着白卿言恭恭敬敬的模样,心中颇有些自得,越发拿起架子来,他故作深沉摸着胡须,侧头看向太子:“依老朽拙见,倒不如以静制动!我等加强防备保护好太子安危,且看西凉炎王李之节想要作何打算!” 太子想了想点头:“诸位觉得呢?” “眼下不清楚西凉意图,这样也好!不过……总不能让我晋国虎鹰营锐士的遗体不能归国吧?” 张端睿是个军人,怎么说虎鹰营诸位兄弟都是随他们一起战场浴血拼杀过的战友,他们的遗体何能丢下不管?这会寒了晋军将士的心啊! 方老抬眉一副居高临下姿态望着张端睿,高声问质道:“难不成几具遗体,要比我晋国盛誉更重要?” 方老这个问法,让帐中几位将军皆朝他侧目,眼神不满又漠然。 “你们这些文人酸儒懂个什么?!”甄则平激动站起身咬牙道,“国之英雄,为国舍命!难不成他们命就贱如草芥?!难不成他们的遗体不值一文?!他们就不是娘生爹养的不成……” “对啊,谁不是爹生娘养的!可是为了大晋的盛誉,哪怕是将我这把老骨头挫骨扬灰我也甘之如饴,作为军人……难道这觉悟还不如我一个老头子!生为晋民……当为晋国!区区一副骸骨算什么?!”方老站在道德的至高点,中气十足。 甄则平睁大了眼:“放你娘的屁!” “你!士可杀不可辱!你个粗野之徒这样羞辱老夫……太子殿下,您就这样看着?!”方老被气得险些晕过去,一张脸涨红。 “好了好了!此事让孤再想想!”太子本就是睡梦中被叫起来,脑子一团浆糊,甄则平粗声粗气一嚷嚷太子不免头疼,“白将军受伤了吧!先回去包扎伤口,稍作休息!” “是!”白卿言恭敬行礼后,才从太子大帐之中退出去。 · 伤兵营内,白卿言看了眼此次随她前去救人受了伤的虎鹰营诸位锐士都安好,又在已经服了药睡着的肖若江床前站了良久,身侧拳头微微收紧,转头对军医说:“好好照顾他。” 军医看着白卿言身上和铠甲上的伤口,道:“将军,您的伤口怕是也要处理一下!这位是自荐而来的女医官,医术确是不错,让她给您看看吧!” 带着面纱的女医官上前给白卿言行礼,抬眼望着白卿言:“将军!” “有劳了!”白卿言对女医官颔首。 拉上帘子,女医官小心翼翼替白卿言脱下战甲与衣衫,瞳仁轻颤…… 她从未见过哪个女子,身上有白卿言这样多的伤口,目光所及,伤口横七竖八……到处都是!有陈旧的,还有新鲜没有愈合,还有前几天受伤已经结痂又裂开的。 女医官抬头看向眼坐于櫈子上,面色平静眼睛也不眨的白卿言,想起为护丰县百姓而亡的白家军疾勇将军白卿明,眼眶忍不住发红。 她是个被西凉军玷污毁容的残花败柳,本要举刀自尽,是疾勇将军白卿明一跃下马用他的披风将她残躯裹住,一双眸子灼灼似火望着她说:“白家军将士前线浴血厮杀!为的难道是让我们以命所护之百姓得救之后举刀自尽的吗?!活着!活着比什么都重要!你活着才不愧对白家军数万将士舍命之德!” 所以,她咬牙苟且活了下来。 女医官动作轻柔用细棉布沾了热水清理伤口边缘,忍不住低声开口:“将军,我父亲是丰县草安堂的大夫,丰县百姓有幸得白家少年将军白卿明舍命相护,得以活命!小女替丰县百姓谢白家少年将军!谢白家军!” 这就是她为何要冒险前来幽华道的原因! 白家诸位将军为护他们这些命如草芥的百姓而亡,当她听说早些年前身受重伤武功全失的白家嫡长女……白家军小白帅,在白家诸位将军战死之后,从大都奔赴便将领军杀敌,保境护民,她一腔热血顿时沸腾不已。 她想着,小白帅为女子,她受伤之后军医多无法细观诊治,她是女子又有一身医术,定能帮上小白帅,所以她给父亲留信,偷偷来了幽华道。 白卿言看着眼前双眸通红,低垂眼睫带泪的少女,陡然想起了自己的姑姑,她的姑姑白素衣……师从洪大夫,洪大夫曾说过姑姑青出于蓝胜于蓝,医术早已远超于他又比他多了一腔报国热血。 她不免对面前的小姑娘心生好感,低声问道:“多大了?叫什么?” “十六了,姓纪,名唤琅华。”纪琅华手下动作轻柔又利索,努力睁大眼不让自己泪掉下来,“我的命……是白家军和白卿明将军给的。” 第二百二十八章:臣服 “西凉大军围困丰县之时,我就在城墙上帮忙给白家军伤员包扎伤口,我是……亲眼看着西凉主帅将白家十岁小将军斩首刨腹……” 纪琅华哽咽难言说不下去,用衣袖擦了把眼泪,接着道:“我也是亲耳听到疾勇将军高呼白家军不战至最后一人,誓死不退!白家军上至白帅……下至普通将士,皆为护民战死!我这等命如草芥之民,也想……为诸位将士出一份力。” 听到丰县二字,白卿言难免想起白卿明与小十七,心头酸涩难当,哽咽之声如同叹息:“丰县啊……” “是!丰县……”纪琅华喉咙胀痛。 白卿言似乎能透过纪琅华的面纱到她脸上狰狞的刀口伤疤,悲伤的声音染上了一层沙哑:“如此,你可得好好活着,别辜负了……死去的白家军啊!” 纪琅华听到白卿言这话与白卿明如出一辙,含泪称是。 她替白卿言包扎好伤口,小心翼翼替白卿言穿戴好还未来得及擦去血迹的战甲,福身行礼送白卿言离开。 已经包扎完伤口的沈良玉还未休息,拎着一个酒坛正要去白锦稚帐中,见白卿言从治疗伤兵的大帐中出来,忙上前几步:“小白帅!” “怎么还不去休息?”白卿言视线落在沈良玉刚包扎好的伤口上。 “想到今日四姑娘受了伤,给四姑娘送这个……”沈良玉笑着将手中酒坛举了起来。 大约是救出了白卿雲,沈良玉心情愉快,整个人看起来丝毫不见疲惫。 “蜜酒啊!”白卿言伸手接过,“我以前也喝过!听说这可是你们家祖传秘方啊!我给小四送去,你快去休息吧!” “是!”沈良玉颔首,看着白卿言铠甲上的血迹又问,“小白帅也受伤了?要紧吗?” 她摇了摇头:“都是西凉军的血!” 沈良玉松了一口气,点头抱拳告辞,回去休息。 激战了一夜,沈良玉也的确是乏了。 · 此时太子已经睡意全无,他听着方老徐徐之声裹了裹大氅。 “不论西凉藏了什么祸心,此次虎鹰营的人潜入秋山关发现了这些晋装高手且大战一场,西凉炎王心里想必也是怕的,他们要不然就会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生,对这件事绝口不提!要么必然所动作想要先发制人!” 秦尚志抬眸看向坐于灯下的方老,略微颔首点头表示赞同。 方老摸着山羊须,半阖着眸子:“只要他们有动作……我们便能知道西凉的意图!这就是为何老朽同太子殿下说要静观其变!他们不动我们也不动,都当做这件事没有发生过!否则我们就得先解释为何要派虎鹰营进入秋山关城池,于晋国在列国的声誉不利!” 秦尚志听到方老后面这番话睁大了眼,险些又被气了一个倒仰,方老前一番话还有道理,后面说的这些……秦尚志决不能苟同。 “殿下!方老前面所言秦某赞同,可此次虎鹰营奔赴秋山关城池探查……主要是因为此次议和时间分明是西凉安排的,可西凉炎王在议和大帐之中,百般借口推诿磨蹭想改日议和,我晋国焉能不防?!万一西凉有所图谋呢?反倒是他们在秋山关内藏着一批身着晋服的高手是想做什么?我晋国是战胜国……他西凉必要给我们一个交代!”秦尚志气愤道。 “秦先生年轻气盛啊!上次瓮山之战白将军焚杀西凉十万降俘,列国已经视我晋国残暴虎狼之国!如今议两国和盟约签订……我晋国却在西凉还未同我国移交城池之时,仗着自己是战胜之国派兵夜探秋山关,晋国名声还要不要?!列国会如何想我晋国?”方老看也不看秦尚志,对太子抱拳,“太子殿下,三思啊!” 秦尚志眼见太子点了点头,一口气堵到嗓子眼儿差点儿气吐血,干脆紧紧抿着唇不吭声。 太子从黑色大氅中伸出手烤了烤火,道:“此事就暂时依方老所言,以静制动!秦先生同任先生先去休息,孤与方老还有事要说。” 秦尚志心中憋闷,起身拱了拱手便转身离开,倒是任世杰恭恭敬敬对太子与方老行礼之后才退出大帐。 方老睨视秦尚志气冲冲的背影,冷哼一声,转而看着太子态度温和又恭敬:“太子殿下遇到难事了?” 太子摇了摇头,将手中兵符摊开给方老看。 方老略显惊讶:“兵符?!” “刚才回来,孤实在太过疲乏,便没有唤方老前来!这兵符是白卿言在议和结束之后主动交于孤的!她说之前之所以没有上交兵符,是因为议和盟约未曾签订,担心西凉反复!如今议和盟约已经签订,她便将兵符归还!不仅如此……”太子看着火盆里忽明忽暗的炭火,语气里带着感怀,“白卿言还奏请孤,让白家军镇守铜古山,将军带着白家军几位将军一个派往中山城,一个派往白龙城,守城的同时为孤练兵!” 方老微怔,他想了想铜古山、白龙城还有中山城的位置,眉头紧皱:“让白家军的将军守城同时为殿下练兵?意思……就是要让白家军的将军带领晋兵了?殿下不得不防啊!” “方老……你过分谨慎了!”太子笑了笑道,“白卿言还说,让孤派嫡系将军与白家军的两位将军一同镇守白龙城和中山城,白家军的将军负责练兵,孤的嫡系掌兵!如此……将来晋国的精锐战士皆为孤所用!剑锋所指……前赴后继!毕竟她身体不好,只能将白家军交于孤手中。” 方老看着太子的表情,便知道太子对白卿言已经深信不疑了:“殿下,那虎鹰营呢?虎鹰营白卿言是如何安排的?” 太子一愣,眯眼道:“白卿言……到没有说!但想必只要孤做出安排,白卿言必不会违逆!” 方老想到刚才大帐之中,白卿言对他尊敬的态度,他摸了摸山羊须点头:“太子温厚仁德,就连白卿言这样的骁勇之将也对太子殿下臣服!恭喜殿下……从此手握白家军!” 第二百二十四章:大逆不道 李之节目光在太子和白卿言之间来回移动,只见那两人几乎并肩而立,望着他的眼神几乎如出一辙,到像是同仇敌忾! 算错了晋国太子对白卿言的信任,输了……他认栽。 白卿言握着佩剑,转过身避开李之节的视线,侧头低声对太子道:“殿下,那些晋装高手的尸身若可以留下,虎鹰营有些手段,倒是可以从那些人尸身上找找线索,说不定能弄清楚西凉最准确的意图,也好有所防范!” 见立在太子背后的方老朝她看来,白卿言又对方老抱拳:“方老以为呢?” 方老见白卿言如此恭敬,心中不免喜悦,抬手摸了摸山羊须颔首,上前一步压低了声音在太子背后道:“殿下,白将军所说极是,如今西凉的种种目的,皆是我们的猜测之语!刚才殿下那一番话显然是已经震慑住了西凉炎王,想必他们也不敢再生事了。” 太子点了点头。 秦尚志眉心跳了跳,不免朝着白卿言看去…… 白卿言姿态如此低想要那些晋装死士的尸体,真的只是弄清楚西凉的目的? 秦尚志觉得不像,他甚至有种感觉,那些晋装死士怕是同白卿言脱不开关系。 秦尚志太阳穴突然突突跳了两下,陡然如被醍醐灌顶般脑中霎时通透,睁大了眼看向白卿言……正正好与白卿言四目相接。 望着白卿言眼底的澄明幽沉,秦尚志身侧的手收紧,喉头轻微翻滚了一下。 秋山关之事,他们皆是从白卿言与沈良玉口中听说的,并非他们亲眼所见,若白卿言与沈良玉他们说一半藏一半,甚至半真半假呢?! 白卿言乃是重情重义之人,若那些晋装死士是她的人,她必不忍心看着那些死士遗体被人作贱糟蹋。 可白卿言为何要带人去夜袭秋山关? “炎王可还有事,若无事……留下这些遗体,便可以走了!”太子道。 程远志、沈昆阳、沈良玉、谷文昌四人已经按住腰间佩刀,那架势……好似若李之节不将遗体留下来,今日就走不了了。 事已至此,李之节只能暂时忍下这份屈辱。 来日方长,还有去晋国那一路,他总有办法的。 “多谢……太子宽宏!”李之节咬着牙折节屈膝低头对太子道。 “希望炎王对得起孤这份宽宏才是。”太子声音徐徐。 李之节行礼之后,被陆天卓扶上马车,铩羽而归。 “王爷莫要太过生气,来日方长!今日之辱他日定要晋国百倍偿还!”陆天卓安抚李之节。 李之节眯着桃花眼,苍白无血色的唇角勾起一抹笑意:“是啊!来日方长……本王不急。” “沈良玉,让人将我虎鹰营兄弟遗体抬回去好生安葬!这些死士的遗体便交于虎鹰营,你们务必要查出东西来,不要辜负太子殿下的信任!”白卿言转头吩咐沈良玉。 沈良玉咬紧了牙颔首:“小白帅放心!” “殿下一夜辛苦,快快回帐好生歇息,余下的交于张将军与我来处理。”白卿言抱拳道。 太子看着白卿言苍白憔悴的面色,点了点头叮咛道:“白将军也一夜未睡吧!你身体本就不好,还是要好好休息,事情都交给张端睿将军做吧!” 张端睿抱拳称是,他心中感怀不已,白家就连一个身体病弱的女儿郎都能这般为国尽心不辞劳苦,实在是让人敬佩! “白将军昨日激战之后,又去探望伤兵,一夜未休息,还是去睡一会儿吧!”张端睿道。 “谢殿下挂怀,言能在军中的时间不多了,总想能多为殿下做一些便多做一些,等回朔阳之后便没有这样的机会了。”白卿言对太子做了一个请的姿势,“言送殿下回帐,还有事同殿下说!” 太子点了点头随白卿言一同往大帐方向走。 “刚才沈昆阳将军他们来的时候知道殿下辛劳一夜刚睡下,就没有去打扰,不过言已经见过他们,同他们说过了殿下心中大志,他们也都起誓日后一切听从太子殿下安排!”白卿言慢条斯理道,“程将军是个粗人,有时候说话难免有些不妥当,届时还请殿下海涵!不过殿下放心……程将军对大晋的忠心天地可鉴!” “孤明白!白家军诸人各个都是忠君爱国的好将士!”太子同白卿言踏着晨光往回走,听着白卿言如同安排后事的叮咛和请求,心中竟生出一抹惆怅来。 若白卿言不是女子,若她身体康健,或许……等他登上九鼎之位之后,可以让她继续领白家军,毕竟能对他这样忠心又能征善战的战将不可多得! “还有沈良玉,虎鹰营在白家军种地位超群,又是我五叔亲率的嫡系,沈良玉虽然忠心不用质疑,但难免心高气傲,练兵之事怕是容不得他人指手画脚!可五叔去后……除了沈良玉怕是无人再能训练出虎鹰营那强悍之兵,殿下在练兵之事上尽可听他所言,可其他事情上还需让殿下嫡系将军压他一头,否则会助长沈良玉傲气,将来战场恐不听帅令,擅自行动。” 太子侧头看着正轻声慢语的白卿言,心底越发熨帖……白卿言果然是事实都为他打算。 秦尚志的话果然不假,白家人心怀大志,只有让白卿言知道他亦是一位心怀天下的主子,白卿言才会效忠于他。 太子回到大帐中,已经全无睡意,倒是同方老喝起了茶。 “老朽观白将军对虎鹰营沈良玉的安排,的确是全心全意为殿下考虑!殿下疑人不用用人不疑,倒是老朽处处小心防备小人之心了!”方老笑呵呵将所有错都归咎在自己身上给太子戴高帽。 太子心情愉悦笑了笑道:“方老也是为了孤,孤心里清楚!孤临行前……父皇本交代让人探到虎鹰营训练方法,便将虎鹰营……” 太子做了一个杀的手势。 “殿下……”方老突然想到了什么,放下茶杯对太子道,“殿下虽然接下来的话大逆不道,可老朽身为殿下的谋士,有些话却不得不说,若冒犯了还请殿下见谅!” 第二百三十五章:舍生忘死 “方老一心为孤,孤如何能不知!方老对孤无不可言……”太子道。 “虽说,如今陛下已经立了殿下为太子,可当今陛下多疑又善变,殿下为子、为臣,忠于陛下没有错!可殿下也是储君……将来大晋的皇帝,所以不能愚忠,忠于陛下的同时要给自己留一手!如今白将军将白家军尽数交给了殿下,只要殿下将白家军攥在手里……日后哪怕陛下对储位起了别的心思,陛下也得权衡权衡!”方老压低了声音对太子道。 这话可谓是大逆不道了,可从太子深信不疑的方老嘴里说出来,太子却没有丝毫责怪的意思。 是个人都有私心,太子自问做不到白家人那般,只心存家国……将风骨二字刻于祖训家规之中。 尤其是面对那至尊大位,身为皇子谁不想要? 方老的话正好说在了太子的心坎儿上,在太子没有坐上那个位置之前,他的储君之位便还有变数,尤其是父皇现在正当壮年,说不定还会再有皇子不说……其他皇子虽然都年幼,可难保父皇不会撑到幼子长大,再起了立其他皇子的心思。 他……还是要给自己留有余地才是! 太子点了点头:“如今看来,虎鹰营倒是大可不必如父皇说的那般,尽数斩杀!” 唾手可得且现在就能用的骁勇悍将不要,非要再费心费力培养出一批,这不是傻么! “正是!”方老颔首,“不过此事殿下心中有数就好,若是让陛下知道了,陛下难免会觉得殿下有不臣之心,反到对殿下不利!” 见太子点头,方老不再说这件事,顺势转了话题:“如今大事已定,殿下派任世杰先行一步去准备天降祥瑞之事。” 当日,太子写了为白卿言请功的奏折让人快马送回大都,他想等白卿言回到大都得知他这位太子早早便为她上奏请功,必定感恩戴德从此对他俯首帖耳。 心情愉悦的太子用了点简单的鸡汤小米粥便蒙头大睡,直至太阳快要西沉才转醒。听沈良玉回禀并未从那些晋装死士的身上查出什么异样,看起来都是晋人,可为何会同西凉在一起不得而知。 太子沉默良久,让沈良玉将尸体处理了,便不再多说。 沈良玉领命告退。 董家死士虽然不是虎鹰营锐士,可对沈良玉来说,同浴血同生死过……便是兄弟! 白卿言带着白锦稚与白家军诸位将军,将虎鹰营锐士与董家死士的遗体葬在荆河旁。 夕阳余晖映照着辽阔壮丽的大地山河,雄浑的翻涌的茫茫云海尽是瑰丽霞色。 白卿言带着白锦稚跪地三叩首,以酒祭英烈豪杰,谢他们奋不顾身,舍生忘死,救小九出虎口。 “沈良玉,放一把火,烧些枯柴树枝,回去后就禀告太子……将那些晋装死士烧了。”白卿言道。 “是!”沈良玉起身带人去捡枯树枝。 都是从军的人,行动敏捷麻利,几个人搭把手不一会儿枯树枝就堆得和小山似的。 沈良玉专门挑拣了些湿嗒嗒的树枝,这样的树枝烧起来烟大,最好能让幽华道那边儿看到,也就可以交了差。 点了火,白卿言牵马立在火堆旁,看着随风高低乱窜的火苗和黑烟,对身旁沈良玉开口:“今日我对太子说,你心高气傲,练兵之事上定然不许旁人指手画脚……让太子尽可听你所言,可其他事情上让他的嫡系压你一头,如此才能拿捏住你。” 沈良玉一听就知道白卿言是什么意思,白卿言只有如此说才会让太子觉得她是真心为太子打算,太子才会听从白卿言所言,不让他人对练兵之事指手画脚。 沈良玉颔首:“末将明白,有舍才有得!让太子的嫡系在其他事情上压着,练兵之事太子的人才插不进去手。” 白卿言回眸看向沈良玉,眸底含笑:“那可要委屈你做好桀骜不驯的样子,别被拆穿了……” “末将明白!”沈良玉颔首。 如今白家军局面困顿,一万残余白家军,是白家军的火种!所以白卿言已尽她所能做出最好的安排,他们这些白家军的老家伙们得给小白帅帮忙,不能添乱。 所以,今日小白帅说他桀骜不驯,他哪怕是个胆怯懦弱的人……都得装出一副桀骜不驯的样子来给太子看。 篝火燃尽之时,夜色已临,明月皎皎悬于荆河那头。 白卿言翻身上马。 明日,白卿言就要随太子回大都城了,诸事皆以安排妥当,白卿言也没有什么再放心不下的了。 “白大姑娘!白大姑娘!” 已经上马的白卿言回头,朝声源处望去…… 月色之中,萧容衍的护卫骑着匹骏马飞奔而来。 那护卫快要靠近之时白卿言才看清楚,萧容衍护卫手里还牵着一匹通体黝黑的宝马。 萧容衍的侍卫勒马一跃而下,对白卿言抱拳行礼:“白大姑娘,奉我家主子之命……来给白大姑娘送信、送马!” 说罢,月拾从胸前摸出一封信,双手举过头顶恭敬递给白卿言。 在月拾奉命来送马送信之时,谢荀所率领的大燕军队已经马上要拿下南燕都城了。 主子说,是白大姑娘那番话,让他明白民心所向之浩瀚,也是因为白大姑娘那番话……此次他们大燕才能以如此快的速度收复南燕,且他们打着恢复大燕正统之治的旗号,尽得民心,列国也不好擅动,只能眼睁睁看着大燕收复故土。 月拾对白大姑娘感佩之至无以言表,便越发恭敬。 白卿言看着月拾递来的信半晌未动,白锦稚轻轻夹了下马肚上前,扯了扯白卿言的衣袖:“长姐!萧先生的信!” 白卿言接过信,拆开…… 信中倒没有什么特别的内容,就是告诉白卿言这匹宝马是昆天城马倌献给她的,他觉得这匹马虽然不如之前那一匹性子刚烈,却也是不可多得的良驹,特来送于白卿言,希望这匹马能在战场上助她,望她笑纳。 第二百三十六章:各不相欠 萧容衍竟然已经到了昆天城,那离南燕都城很近了,估摸着萧容衍这个护卫送信来的这段时间萧容衍应该已经拿下南燕都城了吧。 白卿言看完,就着沈良玉手中的火把将信纸点燃。 看着火苗将信纸吞噬后,她对月拾道:“这匹宝马你带回去吧,晋国与西凉已止刀兵签订了盟约,回晋国之后我便再也用不上这样的宝马了!” 月拾一怔,抬头朝马背上坚毅又沉稳的女子望去,见白卿言眉目平和,看样子不像是客气,倒像是真不打算收。 萧容衍上一世曾对她有恩,虽然她最后没有能逃出大都城去,可萧容衍赠她玉蝉让她逃命之恩她却未忘。 大都城宫宴上出手提点相帮,对他的身份三缄其口,本以为能还了萧容衍,可他后来出手相助白家,相救四婶,让白卿言又觉欠他良多。 上一次,她提点萧容衍收回南燕最便捷……最不伤百姓之法,她自觉已能还了上一世萧容衍的恩德。 后来萧容衍又救了她的九弟,但九弟执拗有恩必报必,称报恩之后才会离开,所以今日她便不能再收萧容衍的马,否则长此以往两人之间还算得清楚吗? 她只愿从今往后,各不相欠。 说罢,白卿言一夹马肚,快马冲了出去。 原本高高兴兴领命来给白卿言送马的月拾愣在那里,他看着白卿言驰马而去披风翻飞的背影,抬手摸了摸脑袋,难不成是他们家主子信里写了什么惹白家大姑娘不高兴了? · 幽华道军营中,任世杰领了命,要先行一步去为此次三月二十八陛下寿辰准备祥瑞贺礼。 任世杰林走之前,来送任世杰的方老悄悄将他唤至一旁叮咛任世杰:“你此去除了为陛下准备寿礼之外,还要尽你所能,将白卿言此次焚杀西凉降俘的暴行宣扬出去,让晋国百姓知道白卿言有多阴毒残暴!” “方老……您不是已经不怀疑白卿言对殿下的忠心了吗?为何还要如此做?” “自然是为了让白卿言只能依附于殿下!白卿言这样的人物,能征善战又智谋无双,这样的人……只能为殿下所用!人言可畏,众口铄金啊……你想想看若晋国万民都惧怕她残酷暴虐,届时殿下站出来为她说几句公道话,她难道不会更对殿下感激涕零,更忠心于殿下吗?”方老徐徐道。 任世杰抿了抿唇,似乎不忍心,又道:“可是……我们来时,那些百姓纷纷跪地请求小白帅为他们收复家园,他们……会认为白将军残暴吗?” “百姓愚昧,端看你怎么引导!”方老说完幽幽叹了口气,“此战,白卿言功绩太过耀目,已经盖过太子!此战乃是太子领兵之战,我们作为太子谋士,绝不能让百姓视白卿言为英雄,助长她的气焰!她要时时居太子之下才行!” 方老话音刚落,就见远处白卿言一行人快马回营。 他止住话音,对任世杰道:“记住我的话!去吧……” 任世杰对方老长揖到地,回头朝正策马回营的白卿言看了眼,上了马车。 白锦稚快马跟在白卿言身侧,压低了声音对白卿言:“长姐,那像是太子身边那个不爱说话的谋士啊!明天不就要回去了吗?他怎么这么反到要趁天黑了离开?这其中肯定有鬼……要不要派个人跟上?” 白锦稚话出口才想起,剩余的董家死士长姐全部让沈青竹姐姐带走去护九哥了,白家军的将士又不能动:“长姐,不如我先行一步,偷偷跟上那个谋士去看看?” 白卿言握着缰绳,放慢了速度,视线落在朝她看过来的方老身上,对沈良玉道:“派个擅长跟踪的跟上去,只要探明太子那个谋士往哪个方向去即刻,天亮前必需回来。” “是!”沈良玉抱拳。 “长姐万一太子知道了……” “放心吧!太子高高在上贵人事忙,哪有时间掌握白家军每一个士兵的去向。”白卿言回头看着白锦稚,抬手摸了摸白锦稚的脑袋,欣慰一向冲动的白锦稚居然也知道谨慎了。 白卿言一行人回营之时,方老还在营门口候着,他视线扫过跟随在白卿言身后的几人,笑盈盈上前长揖一礼:“刚才殿下派人去传白家军几位将军,不成想将军们不在。” 她下马对方老还礼,道:“几位将军随我去送秋山关牺牲的虎鹰营锐士了!抱歉让殿下久等……” 说完,她转头看着沈昆阳几个人:“你们随方老去见太子殿下,莫让太子殿下久等!” 方老很满意白卿言的态度,抬手摸着自己的山羊须。 白锦稚牵着的平安突然踢踏着马蹄朝方老走近了两步,白锦稚来不及扯回缰绳,就见平安湿漉漉的鼻子凑着方老的脸嗅了嗅,方老被吓了一跳忙弯腰躲开,用手驱赶平安。 “平安!”白锦稚忙扯回平安的缰绳。 平安不悦的转身,用马尾狠狠在方老脸上抽了一下,方老当即就变了脸色。 白卿言忙致歉:“对不住方老!这畜牲野性难驯,可没伤着方老吧?白锦稚……还不对方老致歉!” “啊?”白锦稚摸着平安的鬃毛,看到长姐的眼神,忙作揖致歉,“对不住方老,可曾伤着您来,都是我不好!” 白卿言姿态摆的低,方老也不能下了白卿言的面子,他拍了拍自己被马毛甩了一身的泥土,道:“罢了罢了!这也非白四姑娘的错,老朽这把年纪了还能跟一个小畜牲计较吗?还是去见殿下要紧,几位将军请……” 目送几位将军随方老离开,白锦稚牵着平安上前低声问白卿言:“长姐你对那个谋士这么客气干什么?那老头子我看和那个柳如士一半,只会摆臭架子!” “那个谋士在太子面前说一句话,比得上旁人说百句千句。”白卿言将手中缰绳递给白锦稚,“这个世上聪明人多,能在太子身边占有一席之地……能在朝中占一席之地的人,不仅聪明而且有能!所以对别人客气一点,就是给自己留余地。” 第二百三十七章:狠戾 她对小四尽量将话说的浅显易懂。 白锦稚点头:“小四明白了!以后见到太子身边的人,都尽量客气一点!” “你速去虎鹰营,安排人去探太子哪个谋士的去向。”她说完又叮嘱白锦稚,“明天一早就要动身了,你早点儿休息。” “长姐!”白锦稚攥紧了手中的缰绳唤了白卿言一声,“长姐才是最需要好好休息的!我们白家和白家军,都还要靠长姐!长姐千万不能倒下了!” 白锦稚眼眶发红,自从祖父和叔伯兄弟他们的死讯传来之后,白锦稚就从未见长姐睡一个囫囵觉。 出征之后,长姐为了捡起射日弓,更是没日没夜的练,白锦稚怕这样下去长姐的身体会撑不住。 “长姐心里有数,去吧!办完事早点睡,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小心长不高。” 白锦稚立在原地看着长姐的背影,咬了咬牙只想快点儿长大,能帮一帮长姐。 · 伤兵大帐外,几个轻伤的晋兵围着背着小包袱要离开的纪琅华,抖开了纪琅华的包袱,里面除了掉出一些瓶瓶罐罐的药瓶和装着盘缠的荷包之外,还有一件被洗得干干净净的暗红色披风。 “哎呦,这小娘子的包袱里还藏着一件披风啊!”一个脑袋上颤着细棉布的晋兵抖那件披风,往自己身上一披,“小娘子这是看上我们哪位将军了?爷我是百夫长……此次我晋国大胜,爷我瓮山峡谷中斩了西凉两个将军的脑袋,回去之后定会得到封赏,到时候也是个将军,要不小娘子你摘了面纱给我瞅瞅,要是长的漂亮,爷勉强收了你做婆姨!” 围着纪琅华的几个伤兵起哄大笑。 还有围在大帐口看热闹的,也忍不住跟着笑出了声。 这一个多月来,晋军厉兵秣马枕戈待旦,将士们生死一线神经都紧紧绷着。如今议和盟约已经签订,明日他们将便班师回大都,等着他们的将是丰厚的赏赐,他们难免得意忘形。 纪琅华咬紧了牙关,双眸涨红,不去捡地上的药瓶和盘缠,反到不要命似的冲上前抢夺那件披风:“还给我!” 披着披风的百夫长笑盈盈侧身一闪,反到一把抓住了纪琅华的胳膊:“小娘子,听你口音当是丰县人吧!我等拿命为你等小民夺回丰县,你连看都不让我们看一眼,是不是太忘恩负义了!” “就是就是!小娘子双眼生得这样漂亮,识趣一点儿,让我等看看呗!又少不了一块肉!” 军营中许久不见女子的兵士言语轻挑,无理至极。 纪琅华咬紧了牙:“把披风还给我!” 百夫长见纪琅华如此不识趣,笑着环视周围看热闹的兵士问:“兄弟们,你们说要不要将这小娘子的面纱摘下来,咱们也瞧瞧看是不是个天仙?” 立在伤兵营门口的白家军看着这样的状况,劝了两句,可没人听便转身回了营帐中。 “看了你可要负责娶人家啊!”有士兵笑着起哄。 百夫长哈哈直笑:“爷看过,要是漂亮,爷我自然是负责的!” “可就怕人家心怡哪位将军就没你什么事儿了,哈哈哈哈……” 那百夫长扯下纪琅华的面纱,一张刀口纵横交错的脸陡然出现在众人眼中,吓得那百夫长一愣。 纪琅华激烈挣扎一巴掌挥在那百夫长的脸上,像个疯子似的扯着那百夫长的领口:“把披风还给我你这个混蛋!” 百夫长陡然被一个女人打了一巴掌,脸上被指甲刮出两道抓痕,火辣辣的。 那百夫长眸子冷了下来,攥着纪琅华胳膊的手收紧,几乎要将纪琅华的手臂捏断,可纪琅华却丝毫不怵,睁着一双通红的眸子咬牙切齿看着那百夫长,带着不惜与那百夫长同归于尽的决绝狠戾。 片刻的鸦雀无声之后,围观的兵士勾肩搭背笑了起来。 “怪不得拿面纱蒙着,原来是个丑八怪啊!” “哎哟!老杜你不行啊,让个娘们儿给打了一巴掌!哈哈哈哈……” “老杜你可把我们晋军老爷们儿的脸给丢尽了!要是个天仙也就罢了,你居然被个丑八怪给打了,哈哈哈哈!” 耳边的嘲笑声就像火辣辣的巴掌扇在那姓杜的百夫长脸上,他咬紧了牙关,恼羞成怒扬手:“他妈的!我看你是活腻了!” 可不等那百夫长的巴掌落在纪琅华脸上,就见带风而来的白卿言拉过纪琅华,抬脚直直揣进那百夫长的心窝子里。 那百夫长被踹得狼狈向后倒了几步,险些跌倒之际被人扶住,正准备叫骂……一看是白卿言,脸色一变喉头翻滚着站直身子,抱拳行礼:“白将军!” 笑呵呵围在这里看热闹的晋兵,见来的是白卿言,连忙收敛笑意立好站端,纷纷抱拳行礼。 “白将军!” “白将军!” 白卿言此次一战大胜,在军中威望极高,虽是女子,可晋军上下无人不敬佩叹服。 有眼明心亮的晋军知道自家百夫长闯了祸,连忙偷偷跑去求援。 纪琅华用衣袖抹了把眼泪,顾不上捡地上的面纱,飞快朝百夫长冲去夺回披风,忍着恨意用力将披风抱在怀里,哽咽对白卿言俯身行礼:“多谢小白帅!” 已经回到伤兵营帐里的白家军听到小白帅来了,又都从帐内出来,谁知竟见白卿言满眼的怒火。 她面沉如水,视线凝着弯腰不敢抬头的百夫长:“百夫长好大的威风啊!” 那百夫长额头冒出细汗来,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了,他不过是见这小娘子一双眼睛生得漂亮却带着面纱,想要摘了面纱看一看真面目,谁成想竟然让白将军给撞上了,白将军是个女子,定然要为护女子,只能是他倒霉了。 “末将不敢!末将只是与这位姑娘玩笑,做的有些过火了,还请白将军恕罪。” 听到玩笑二字,她越发火大,三步并做两步上前又是一脚踹在那百夫长的腹部,围观看热闹的将士匆忙让开,生怕累及自身。 第二百三十八章:护国,护民 “好笑吗?”白卿言眉梢抬高,怒气已然快要压不住。 她的祖父、父亲、叔叔和弟弟们,还有白家军数十万将士用命护着的百姓,难道是给他们羞辱玩笑的吗?! 那百夫长被踹得连连后退,站定后又抱拳躬身不敢抬头,拳头死死握着,骨节泛白。 白卿言又是一脚,声音拔高:“欺辱女流之辈好笑吗?!” 百夫长还未站定,随之而来又是一脚,直接将人踹翻在地。 “恃强凌弱好笑吗?!” 百夫长再次站定,抱拳躬身,咬着牙不吭声。 闻讯而来的王喜平人还未到,听到白卿言怒火中烧的高昂声音,忙喊道:“白将军……白将军!” 王喜平从人群中挤过来,朝他手下的百夫长瞪了眼,这才抱拳对白卿言行礼,道:“白将军息怒,事情我已经听说了!是这个杜三保的错!只是呢……这个杜三保在瓮山大战连斩西凉两个将军的脑袋,算是立了大功的难免得意忘形,好在只是调戏民女,也没有铸成大错,白将军就饶他这一次吧!” 见白卿言脸色越发难看,王喜平忙道:“白将军放心,末将一定让这个杜三保给这位姑娘好好赔礼道歉!杜三保,愣着干什么?!” 百夫长杜三保上前,朝纪琅华方向一拜:“对不住!” “白将军,您看……要不就算了。”王喜平一向护短。 白卿言紧握腰间佩剑,压着心口翻涌的怒火,冷着脸视线落在眼底露出喜意的杜三保身上,满目的肃杀之气,威严逼人:“照王将军所言,在晋军中……将士可以以功造过,亦可以以功抵过,那我今日便将这百夫长斩杀于此,王将军说……以我南疆取胜之功,杀不杀得了他?” 杜三保一听这话,脑门生汗跪了下来,白卿言可是连降卒都敢杀的杀神,他对着王喜平道:“王将军,末将知错了!王将军救我,我是您的兵啊!” “你吃的大晋百姓交纳的粮食!领的是大晋百姓交纳的税赋!你摸着良心扪心自问你是谁的兵?!”白卿言语声铿锵,“国之所以有军,是为护国安民!为军者……奋勇杀敌那是本分!论功行赏……封将封爵,难道是为了让你们持功凌辱自家百姓的?!” 王喜平张了张嘴…… “白家军何在!”白卿言咬牙高呼。 凑在门口看热闹的白家军伤兵立刻上前,抱拳行礼。 “见有人辱我晋国百姓,你等身为白家军锐士,竟袖手旁观?”白卿言问。 白家军伤兵张口欲解释,可一想到他们的确是袖手旁观了,又辩无可辩。 “我们数十万白家军弟兄是为什么而死……你们都忘了吗?”她紧紧握住佩剑,如炬目光扫过白家军伤兵,“就在数月前,凤城被围,副帅所率白家军兄弟为拖住敌军……助凤城百逃命,战死凤城无一人退缩!疾风将军白卿瑜率一千五百白家军锐士应战,给百姓拼杀出活命之机,与西凉死战尸骨无存!疾勇将白卿明所率之军死守丰县!这些白家军兄弟全部战死,无一人存活!为何?!” 军营内,一片肃然无声。 火盆内火苗随风高低乱窜,将白卿言阴沉至极的面色映得忽明忽暗。 白卿言声音含怒高昂,有气盖山河之势:“四个字……护国,护民!” 纪琅华紧紧抱着怀中的披风,痛哭出声。 她又想起白卿明一跃下马,用这件披风将她裹住时,对她说的那番话…… 如果可以,纪琅华愿以下十八层地狱,换回白卿明将军。 她紧紧咬着牙:“今日,我白家军上至元帅将军下至同袍兄弟舍命所护之民就在你等眼前!你等……却看着我晋民受辱!对得起死去的白家军兄弟,配与他们共称白家军吗?!” “这位纪姑娘,是丰县坐馆大夫的女儿,因感激白家军救命之恩,知道我等在前方保民激战,特从丰县赶来……只为以一身医术多救几个护民护国的伤兵,为此战尽绵薄之力!一弱质女流尚且知道舍命报恩!可你们呢?!怎么对为你们包扎救治的恩人?” “属下知错!”白家军一受伤伍夫长眼含热泪,单膝跪下,“愿领责罚!” “属下知错,愿领责罚!” “属下知错,愿领责罚!” 白家军伤兵悉数认错,自愿领罚。 “但凡知错的,自去领五十鞭!不知错的……此次伤愈便可自行离开!不护民者,不配为兵!数十万白家军兄弟与晋军兄弟,用血与命守护的百姓,永远比我们命重要,容不得任何人轻视糟蹋!” “是!” 白家军伤兵,齐声道。 “至于你……”白卿言回头捡起地上纪琅华的面纱,对跪在那里不敢抬头的杜三保说,“要么脱了这身衣裳回家种地,要么自去领八十军棍,此次军功全无,从最普通的兵士做起!我记得你的名字……杜三保!王喜平将军我白卿言眼里不揉沙子,此人之名……我会告诉张端睿将军,你若要保,但愿你承担得起后果。” 王喜平一脑门子的汗,连忙抱拳称是。 他抬头看着白卿言扶起纪琅华抬脚入帐的背影,心中似有百味。 是他高看自己了,王喜平不是没有听说过白家军军纪严明,可他以为同白卿言一同打过仗,也算在白卿言这里排得上名号,就前来求情,希望能让白卿言卖他一个面子! 王喜平不是不明事理之人,虽然刚才白卿言算是下了他的面子,虽然刚才白卿言一番话是说给白家军的,可他此时也难免心潮澎湃。 谁人当初入伍之时,没有一腔报国护民的热血啊? 可这些年,征战在外的总是白家军,他们这些晋军养尊处优,在外排场煊赫,风气一向如此,入伍时间久了……王喜平这些晋军战将和晋军兵士便渐渐忘了初心。 王喜平背在背后的手微微收紧,余光突然见杜三保咬牙切齿站起身来,他皱眉问:“怎么,你还不服?!” 第二百三十九章:提醒 “服!”杜三保此时已是心潮翻涌,他转身看向大帐的方向长揖到地,抬头喊道,“白将军!纪姑娘!杜三保知错了!这就去领罚!从今日起杜三保从普通兵士做起,定找回初心!” 白卿言一番话,让杜三保想起当初入伍……是因为蜀国杀晋国边民,辱晋国女子,他身为晋国热血男儿,听说边民遭遇怒不可遏欲舍身杀贼,这才从军。 四个字……护国,护民! 这四字,曾经是杜三保入伍的初衷。 可后来他升至伍夫长,十夫长……至到今天的百夫长,军职越来越高,初心越来越少。 今日白将军一番话,发聋振聩。 这罚,他杜三保认了! 白卿言回头朝帐外看了眼,见纪琅华垂眸擦拭眼泪怀里死死抱着那件披风,轻声开口:“这披风……” 纪琅华咬了咬唇,十分不舍的摸了摸披风,含泪捧起递给白卿言,哽咽开口:“这是白卿明将军的,我被西凉玷污,是将军救了我,这披风我原本是想留个念想的,如今还是……还给小白帅吧!” 她抬手轻轻摸了摸纪琅华捧起的披风,这披风已经清洗干净,就连破了的地方也已经小心缝补妥当,她眼眶湿了那么一瞬,原来是阿明的,难怪……这么眼熟。 她望着纪琅华道:“即是想要留个念想,那你就留着吧,好好活着!” 热泪盈于睫,纪琅华死死咬着唇,用力抱住这件披风,望着白卿言道谢:“多谢……小白帅!我一定好好活着,已定不愧对白卿明将军和白家军将士舍命相护之恩。” 白卿言点了点头,看着纪琅华这问:“你这是要走?” 纪琅华点了点头:“两国盟约已经签订,这仗既然不打了,我也该回去了。” “夜里走不安全,万一遇上狼群你如何应对?先好好休息,明日随班师大军一起走,到天门关后我派人送你回去。”白卿言见纪琅华要推拒,便道,“这几天我伤口换药,还得托付于你。” 纪琅华望着白卿言精致分明的五官,抱紧怀里的披风无比感激地点头。 肖若江已经醒来,正坐在窗边让军医给换药,见白卿言进来,忙扯过衣衫胡乱往身上套,动作幅度牵扯到伤口疼得眉头紧皱,潦草系好衣衫,他对白卿言拱手行礼:“大姑娘!” “今日可好些了?” 肖若江颔首:“好多了!” “明日就要随太子回大都了,舟车劳顿,你身上有伤怕是经不起折腾,不如留下养伤……等伤好之后你再回大都。” 肖若江抬头看向白卿言,见白卿言眸色幽邃清明,他朝四周看了看,凑近白卿言:“大姑娘吩咐!” “回大都之前,若小九伤势若撑得住,我想见一见小九。” 如今白卿玦在萧容衍身边,此次她怕是见不到了,可小九就在少阳郡或可一见,但这件事需要人来安排,没有比肖若江更合适的人了。 肖若江点了点头。 “你是我的乳兄,若是留在这里养伤,太子必然会派人盯着,行事务必小心,哪怕此次无法相见……也必须要做到稳妥!” “大姑娘放心!” “此次一路回去,我会禀告太子要沿途去祖父、父亲、叔父和兄弟们去世的地方祭拜,若能见……骨哨传信!” “全渔公公,您怎么到这里来了?” 白卿言话还没有说完,帐外就传来白锦稚的声音。 快要走到大帐门口的全渔回头,见英姿飒飒的白锦稚双手背后朝大帐方向走来,他笑着对白锦稚行礼后道:“太子殿下有事传白将军,所以奴亲自过来请……” 白锦稚步伐轻快走过来,双手负于背后,压低了声音问道:“难不成是太子殿下也知道我长姐在这里发了脾气?太子殿下不会怪我长姐吧?” 全渔笑了笑:“四姑娘多虑了,怎么会?” “真知道了啊?”白锦稚做出一脸担心的样子。 全渔抬眼便见白卿言出来,他忙行礼:“白将军,殿下召见白将军和一直跟在白将军身边的白家忠仆。” 她握着佩剑的手一紧,白家忠仆说的是肖若江吧。 “跟在我身边的白家忠仆?”她装作不知,“说的可是我的乳兄?” “正是!”全渔姿态很恭敬,抬脚上前了两步,压低声音对白卿言道,“殿下见过白家军几位将军之后就有些不悦,白将军还是快些,不要耽搁!” 全渔提点白卿言。 她对全渔颔首致谢:“多谢提醒!” “小四,你去告诉肖若江……殿下要见他,让他速速换了衣裳过去,我先随全渔公公过去。”白卿言对全渔做了一个请的手势,全渔忙颔首在前带路。 白锦稚看着长姐朝她看来的目光,轻轻颔首。 见白卿言随全渔离开,白锦稚匆匆冲入大帐之中。 那一路,白卿言随全渔而行,脚下步子不停,脑子也没有停。 全渔说,太子见过白家军诸位将军之后有些不悦,是因为白家军要见她和她身边的人,还是因为别的? 若是事关白家军,传她身边的肖若江作什么? 是秋山关之事,还有话要问。 又或者,太子发现之前伺候在她身边的肖若海变成了肖若江,关心起她身边之人的调度? 难道张端睿他们没有早早将此事禀报太子?太子怎会此时才想起来盘问这事? 很快,白卿言便到了太子大帐内。 “参见太子殿下!”白卿言恭敬行礼,见方老坐在太子身边,已是笑着对方老揖了揖手。 太子正坐在棋盘前,看不出有什么不悦,只盯着棋盘对白卿言道:“你身边那个下人呢?” “殿下,那是言的乳兄,并非白家下人。”白卿言不卑不亢道。 立在一旁的全渔抬头看了眼太子又看了眼白卿言,心里替白卿言捏了把汗,他来之前还提醒过白卿言太子有些不悦,怎么白大姑娘还这么耿直和殿下说话,不会绕着弯儿哄着点儿啊! 太子将手中的那把棋子全都丢进了棋盒里,转头看向白卿言。 第二百四十章:不识趣 “白卿言孤把你当成自己人,所以和你说话就不绕弯子了!梁王伪造镇国王与南燕郡王通敌的书信,虽然此案已经审明,可你是不是得避避嫌,离南燕远一点?为何要派你的乳兄去南燕?又或者……是你的乳兄私自去了南燕你也不知?” 白卿言恍然。 “殿下是怀疑我?”白卿言不急不恼语气平和。 太子一副怒其不争的样子,提高了音量:“孤要是怀疑你,你此刻还能站在这里同孤说话?回头父皇这么问,难道你也要这样答?你还要瞒着孤?!” 一个小太监迈着小碎步进账,行礼后道:“殿下,白将军的乳兄来了……” “叫他进来!” 肖若江听到太子传白卿言与他,怕是有事要问,白卿言是为了避嫌所以没有等他先行一步,他却得加快步子赶过来,省得到时候太子问了什么他和白卿言答的不一样,他几乎是一边穿衣服一边跑过来的。 肖若江气息粗重,低眉顺眼疾步进来,跪地叩拜,装出惶惶姿态,细声细气道:“草民,参……参见太子殿下!” 见跪地叩拜的肖若江似乎被他的太子之威震慑,抖得说个话都畏畏缩缩,太子略略放心了些,就怕来个骨头硬的,他还真就什么都问不出来了。 太子拿出十足的气场,睨着跪地缩成一团的肖若江:“孤问你,你前些日子去了南疆是作什么去了?奉了谁的命?” 肖若江被太子最后提高音量的话吓得一抖,抬头朝白卿言的方向看去。 “孤在问你话,你看白将军干什么?!”太子恼火道。 肖若江立刻以头碰地,不敢再抬起视线半分:“草民……草民……” 白卿言叹了口气:“殿下,我乳兄胆子小,又是头一次见殿下,失礼之处还望殿下海涵,既然殿下想知道……” 她声音顿了顿,抱拳对太子行礼:“事关言的名节,还请殿下屏退左右。” 以头叩首的肖若江盯着自己膝盖,明白了白卿言话里的意思,关乎名节……就是要拿大姑娘的名节说事。 太子听到这话眉头一挑,抬手示意方老和全渔他们出去。 很快,大殿内只剩下白卿言、太子和肖若江。 “乳兄,你别怕……太子殿下是护着我的,否则此时你同我不会在太子这里陈情,怕是要被押回大都了!”白卿言低声安抚肖若江。 太子听到白卿言这话,心情莫名舒畅,也说了一句:“你尽可照实说来!” “回太子殿下,小的去南燕的确是奉了我们家大姑娘之命,小的是去找富商萧容衍的!”肖若江声音里带着惧怕,着急忙慌抬头解释,“可是殿下我家大姑娘同那个萧容衍绝对没有私情!还望殿下明鉴啊!都是那个萧容衍缠着我们家大姑娘!” 肖若江着急忙慌说完,又忙低下头叩首,似乎很害怕的样子。 太子眉头跳了跳,萧容衍?! 自从在宛平城与萧容衍分别,他去平阳城之后他便再无消息了,萧容衍居然去了南燕!萧容衍……心悦白卿言?缠着白卿言? 太子朝着立于灯下的白卿言望去,眉目舒展开来…… 也难怪,白卿言长相的确是极为惊艳夺目,自古英雄爱美人,可……萧兄喜欢的这个美人儿是不是也太彪悍了些! 动辄焚杀西凉十几万人的美人儿,谁消受得起啊。 “那个萧容衍简直是登徒浪子!先是给我们大姑娘送马……就是那匹平安,因为四姑娘喜欢,我们大姑娘就留下了那匹马给了四姑娘,他还给我们大姑娘送信,写的……写的尽是些淫词艳句!”肖若江说到此处,似乎是恼火极了,声音都大了不少,“大姑娘都当着送信人的面把信烧了!可萧容衍的手下竟然还送!大姑娘不堪被萧容衍骚扰,这才命我去南燕找萧容衍,与他说清楚,我们大姑娘是立誓终身不嫁的!就算是嫁……也绝不会嫁他这样的登徒子!还是个商人的低贱身份!” 原来,是一桩风流事啊! “殿下,言……原是想着萧先生与殿下交好,所以不想将事情弄得太难看,所以才派乳兄去了一趟!没想到居然出了这样的误会!不瞒殿下说……我这位乳兄因为胆子小的缘故,做事极为谨慎,若是真去南燕做通敌叛国之事,绝无一人能发现他的行踪!” 白卿言望着肖若江,又补充了一句:“就如同此次出征南疆,便是我这位乳兄先一步出发来南疆,单枪匹马摸清楚了西凉粮仓在哪里,西凉人却无法发现。” 太子眼睛一亮,看向低眉顺眼跪在地上的肖若江,白卿言话没错越是胆小的人就越是谨慎! 此次白卿言同他出征南疆,身边只带了个乳兄,他还以为白卿言身边没有死士……是因为白家十七子上战场时白家死士都去保护十七子了! 原来,白卿言的乳兄竟然还有这般本事。 “言还有一位乳兄,出征之时殿下应该见过,荆河一战便是他摸清楚了西凉军军营布防,此时他人应该已经在铜古山,以防西凉趁与我晋国驻防军交接前在铜古山安插暗桩。” 与其将来被太子追问,她还不如现在就给太子一个说法。 “白家果然能人众多啊!”太子忍不住感慨。 “如今白家也就两位乳兄当用了,太子殿下知人善任,身边盘龙卧虎……”白卿言垂眸掩住眼底笑意,“不论是方老还是秦先生,又或是那位任先生,哪位不是人中之龙,智谋无双。” 这话要是旁人说出来难免有恭维的嫌疑,可从风骨峻峭的白卿言口中说出来,太子觉得非常受用。 只是这白卿言有点儿不识趣啊!他都称赞的人……她难道不该顺势将她这两位乳兄送于他用? 罢了罢了,白家人硬骨,的确不是这样趋炎附势之人,且就算白卿言真的敢将这两人送于他,他怕也不敢真的派这两个人做什么要紧的事情。 第二百四十一章:举表称降 “其实萧先生算是个人物,为人风光霁月……孤还是王爷时便同萧先生交好。此人虽然是商人身份,可身无铜臭,尽是读书人儒雅气度!白家如今无男丁,倘若萧先生对白将军真的有心,愿以入赘的话……除了身份低了些,孤其实到以为是个良配!”太子幽幽开口。 若能让萧容衍因为白卿言入赘,对他来说未必不是一件好事。 如此他便不担心白卿言外嫁,萧容衍又与他交好,学识气度皆属一流,若能留于晋国,那便是晋国第一富商…… 太子想起萧容衍在大都城内每每一掷千金的阔绰手笔,眯了眯眼。 白家已经依附于他,萧容衍若入赘白家,必也会希望他顺利登上至尊之位……博一个从龙之功,定然会成为他的钱袋子,他若有事需要打点可就方便多了。 白卿言皱着眉头,似乎将最难以启齿之事说与太子听,面子上也挂不住:“殿下,萧先生再好,与言也是无缘,毕竟……言子嗣艰难。” “缘分这种事情,难说……”太子还是没有打消心中盘算笑着同白卿言说完,又对肖若江道,“以后做事谨慎些,这件事是撞倒了孤的手里,要是上达天听你可知道……要给你们家大姑娘惹大麻烦?” 肖若江连忙叩首:“太子殿下教训的是,草民以后一定谨遵太子殿下教诲,做任何事都谨慎,不给大姑娘惹麻烦!” “去吧!”太子对肖若江道。 肖若江连忙叩首退了出去。 太子看向立在一旁的白卿言:“这次之事并非孤不信你……” “言明白,若非太子将言当成自己人,又怎会唤言同乳兄过来,又怎么替言训斥乳兄!太子的情谊……言心中明白!” 太子点了点头,眉目间都是笑意:“白将军也去休息吧,明日要带着西凉炎王李之节与西凉公主一同回大都,这一路还需要打起精神,不要让包藏祸心的西凉有机可乘。” “是!” 白卿言从大帐中出来,对方老揖手告辞,回头就见白锦稚与肖若江还在门口等着。 回营帐的路上,肖若江压低了声音道:“大姑娘此次拿萧先生做挡箭牌,以那位萧先生与太子殿下的关系,七少的事情怕是……” “放心吧,萧容衍不会说的。” 萧容衍派人来送马送信也没有遮掩行踪,想必也是不怕太子知道。 她防备晋国皇室的事情萧容衍心里清楚,萧容衍身份特殊她也清楚,两人都有秘密被对方尽知,自然都要替对方掩饰一二。 · 南燕都城,匡平。 南燕皇帝慕容沛怀中抱着玉玺,见象征着大燕正统的玄鸟青雀旗由远及近,大燕明德皇帝十六匹黝黑骏马的车驾,于耀目晨光之中,声势浩大而来。 慕容沛捧着玉玺的手颤抖着,带南燕皇族群臣跪于宫门前,将玉玺高举过头。 当年姬后一死,大燕内乱,慕容沛趁机偷拿玉玺逃回大燕旧都匡平,推翻姬后新政,恢复旧治,得到了大燕老世族拥护,自此与大燕以天曲河为界自称南燕立国。 此次大燕悍将谢荀杀入匡平,斩尽当年拥护慕容沛自立为王的老世族,百姓无不拍手称快。 谢荀单枪匹马叩开皇宫正门,带来大燕九王爷慕容衍密令,称不日大燕皇帝将抵达匡平,若慕容沛不想皇族之血染红匡平城,便手捧玉玺亲自出宫门跪迎,如此……可保慕容沛全族平安。 慕容沛自知大势已去,何能让还年幼的孩子们陪他一同葬身匡平?且回到大燕旧都自立为王恢复旧治以来,老世族倒是高兴了,可弄得民怨沸腾,百姓哪个不在背地里骂他昏君? 罢[fo]了!罢了! 他本就是肃王庶子,做了这么多年的皇帝,享尽十数年人间富贵,又做了十数年世族傀儡,只要能保住他的幼子们活命,丢脸就丢脸吧! 毕竟,自己的确不是正统。 大燕明德十三年三月初三,南燕惠文皇帝慕容沛于大燕旧都匡平皇宫外,跪献玉玺,举表称降,结束大燕长达十九年的分裂。 同日,南燕丞相林崇义自缢殉国,慕容沛封明都王,举家迁往边境明都。 匡平皇宫内。 大燕明德帝在萧容衍与老太监冯耀陪伴下,沿着儿时熟悉无比的宫墙走廊,在朝阳之下缓慢朝母亲曾在匡平的寝宫揽凤阁走去。 冯耀是早年一直伺候在姬后身边的老人了,在明德帝慕容彧和萧容衍来之前,冯耀派人按照以前他对揽凤阁的记忆布置,重新收拾过揽凤阁了。 清瘦修长的明德帝慕容彧刚走到揽凤阁宫门口,就见几片被风吹至门槛上的海棠花瓣,他俯身去捡,却下了冯耀一跳:“陛下!您要作什么吩咐老奴就是了!” “朕无碍,老叔莫慌。” 慕容彧从披风中伸出棱骨分明的细长手指,捡了片海棠花瓣,缓缓直起身,笑着看向院中那棵被金色朝阳照得发亮的海棠树。 “二十多年了,那棵阿娘亲手种下的海棠,已经长成参天大树了。”慕容彧与萧容衍如出一辙的幽深眸子,带着暖融融的笑意注视着那棵海棠树。 明德帝慕容彧明明不过才三十七,正直壮年,却病态羸弱。 慕容彧是闻名遐迩的美男子,眉目五官与姬后如出一辙,比女子还要惊艳耀目,让人不敢逼视。若非骨架高大修长,又是一身沉稳厚重的帝王气场,定会被人当做女扮男装的羸弱美人儿。 萧容衍立于慕容彧身侧,瞳孔漆黑深幽,袖中手指摩梭着那枚玉蝉,慢条斯理开口:“我不大记得了……” 当年姬后迁都大都城之时,萧容衍才两岁,自然是不记得旧都皇城的事情。 萧容衍此时脑子里,都是为慕容彧寻良医之事。 此次为减少大燕损失,萧容衍才出了让兄长长途跋涉秘赴匡平的主意,此次百姓得知大燕明德帝亲自前来,也的确如萧容衍所料那般夹道欢呼,纷纷高呼,盼大燕正统明德帝可以恢复姬后新政。 第二百四十二章:师出无名 可他实在没想到,兄长的身体竟然已经糟糕到了这个地步,一路车马吐血两次,晕厥六次。 萧容衍心烦意乱,眉头紧皱。 兄长的身体,已经耽误不得了。 萧容衍想到了白家那位姓洪的大夫,听说那位洪大夫是晋国太医院院判黄太医的师兄,医术高明…… 慕容彧笑着握住萧容衍的手,牵着他走近揽凤阁的宫门,在揽凤阁廊庑的柱子上找他们幼时比身量高低时所刻画的痕迹。 “还在……”慕容彧弯腰手指摸着那些刻画痕迹,脑海中似是回想起曾经他们兄弟四人围在母亲身边嬉闹的画面,那时阿衍还是个流口水的小娃娃,总跟三弟闹成一团,可如今……四个兄弟,就只剩下他们两个人了。 “陛下,您进去歇歇吧!”冯耀在一旁小声提醒,“虽已经三月,可这风还凉着呢。” 慕容彧紧紧握着弟弟的手,直起身来,视线望着院中那棵海棠树,喉头轻微翻滚,道:“阿衍……哥哥想阿娘了。” 冯耀突然听慕容彧说起姬后,眼眶一红,垂着眸子不再吭声。 慕容彧病态白皙的脸上带着浅笑:“老叔,给朕和阿衍泡壶茶,一会儿……朕和阿衍就坐在海棠树下喝茶。” 这揽凤阁虽然还是原来那个揽凤阁,但留有阿娘气息的,便只有那棵海棠树了。 “好!”冯耀用衣袖沾了沾眼泪,“老奴给陛下和小主子拿个软垫垫在石凳上。” 见冯耀已经垫好了垫子,萧容衍本想扶慕容彧过去坐下,慕容彧却拉着萧容衍的手立于原地不动。 等冯耀离开,慕容彧才望着萧容衍道:“阿娘要是能看到你已经长大,且这么出色,阿娘一定会很欣慰。” 慕容彧不想当再着老叔冯耀的面提起母亲,提起母亲老叔总是会很伤怀。 “看到兄长身体好起来,阿娘会更高兴!”萧容衍说。 慕容彧望着如今已经成熟,气度威严不凡的弟弟,笑着摆了摆手:“哥哥这身子,只是能拖一天是一天罢了!倒是你……如今已快而立之年,南燕失地已经收回,成家之事不能再耽搁下去!不孝有三无后为大……此次哥哥来是想问问你,孟尚书之女孟昭容才貌俱佳,你可有意?” “你我兄弟二人,曾经向阿娘灵位起誓,要收复大燕故土,完成阿娘天下一统的心愿。如今才刚刚收回南燕,大都城并未拿回来,晋国依旧虎视眈眈……”萧容衍眸色愈深,“大业未成,何敢言成家?” “大厦之材,非一丘之木,太平之功,非一人之略。”慕容彧脚下步子一顿,含笑的眸子凝望幼弟,低声道,“阿娘的宏愿是一条极为漫长,且艰难的路!或许需要几代人戮力同心才能达成!如今列国争雄,盘踞鼎立,哥哥同你这辈子……可能都见不到一统的那天,所以我们才要成家,留下子孙……留下后人,让他们去完成这样的伟业。阿衍……这条路关乎太多生民,得稳稳地走,急是不行的。” “这条路是艰难且险阻,我等因为难……便将此事留于后人去做,若是后代亦都如此想,何时才能真正的的天下太平啊……兄长?”萧容衍温润醇厚的嗓音徐徐,“曾有一女子对阿衍说,唯有天下一统,方能还百姓万世太平,阿衍深以为然。” 慕容彧瞳孔微微一动,女子?女子竟有这样的见识? “如今,乱世风起云涌,列国只欲逐鹿争雄王霸一方!为各自利益,起战端引战火,百姓十不存一!”萧容衍望着兄长,俯身一拜,“阿衍有幸得母亲和兄长庇护教诲,生逢乱世,衣食无忧,读书立志,欲……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至死不渝!” 慕容彧望着态度坚决的幼弟,只觉阿衍的志向抱负,阿衍的心胸格局,还有这性子……与阿娘太像。 可他是长兄,长兄如父,如今阿娘走了……他得担起责任,照顾好幼弟!不能让他为了大业奔波而舍终身之事。 慕容彧扶起萧容衍,握了握他的手:“哥哥总得看你成了家,日后去见阿娘才好同阿娘交代啊!否则……阿娘会怪哥哥为大燕耽误你的终身之事,怕是要拿藤条抽哥哥了!你若是不满意孟昭容,便换一个!阿衍心中,可是有人了?” 比如,那个对阿衍说,唯有天下一统,方能还百姓万世太平的女子。 不知为何,萧容衍脑中竟浮现出,那个从容淡然,目光坚韧深沉的女子,她惊鸿之貌明艳夺目,明明单薄病弱,削瘦的身姿却挺如松柏,凌霜傲雪,一身的浩然正气。 慕容彧眉目有了笑意:“果真是有了心怡的姑娘?说来给哥哥听听,是哪国哪族的闺阁千金?” 能说出唯有天下一统,方能还百姓万世太平的姑娘,学识气度,非名门望族不能养成。 萧容衍波澜不惊的幽沉的双眸里似有浅浅笑意,棱角鲜明的五官轮廓也显得柔和起来:“兄长,阿衍心中有数,若有朝一日阿衍有幸能得她芳心……再告知兄长不晚。” 慕容彧点了点头:“不要让哥哥等太久。” 萧容衍我这玉蝉的手收紧,想起那日白卿言的抗拒,垂眸笑了笑。 “三月二十八,是晋国皇帝的寿辰。”慕容彧望着院中的海棠树,“此次大燕趁着晋国与西凉纠缠在一起,已迅雷之速收复南燕,晋国皇帝心中想必很不痛快。如今西凉与晋国议和盟约已经签订,就怕晋国和西凉会腾出手脚来对付大燕。” “我倒觉未必。”萧容衍陪慕容彧缓缓步行,“南疆一战,西凉十几万锐士折损,西凉女帝登基……西凉各方势力蠢蠢欲动,他们没有这个经历再来对付大燕。晋国亦是元气大伤,晋国皇帝心眼儿不算大,南燕与西凉进犯晋国的仇他不会忘!且大燕表示灭南燕……只为恢复大燕正统之治,百姓欢欣鼓舞,列国即便欲对大燕动兵,也师出无名。” 第二百四十三章:污眼 “如今南部丰饶之地已经收回手中,依靠阿娘新政,只需三两年南部的沃土粮仓便足可富民,民富才能兵强,兵强才能国强!国强才能图大业!”萧容衍深深望着慕容彧,“为稳妥计,若兄长觉得可行,便质子于晋,诚意给足了晋国,至少可以换大燕三两年的安稳。” 质子…… 慕容彧眉头紧皱,思虑片刻点了点头:“阿衍说得对,大燕国弱民贫,行事的确更需谨慎稳妥。” 慕容彧话音刚落,一阵眩晕感袭来,整个人只觉天旋地转。 “兄长!”萧容衍一把扶住慕容彧,高呼,“来人!快来人!” “无事,别惊动旁人。”慕容彧用力握住萧容衍的手,强撑着扶住廊庑间的柱子,“阿衍扶哥哥去坐一会儿便好。” 萧容衍全身紧绷,小心翼翼扶着慕容彧在石凳上坐下,死死咬着牙双眸泛红。 闻讯而来的冯耀,忙从衣袖里拿出药瓶,给慕容彧喂下一颗药。 慕容彧缓了缓开口:“三月二十八是晋国皇帝的寿辰,此次……便由朕亲自带次子前去为晋国皇帝祝寿,将次子质于晋国。” “陛下!不可啊!陛下千金之躯,若是前往晋国遇险!” “朕这残躯,哪有大燕重要啊!”慕容彧望着萧容衍,“若朕遇险,这大燕……朕便交于阿衍了!” 萧容衍垂眸若有所思,西凉晋国两国盟约签订,太子必然会在晋国皇帝寿诞之前班师,那此次随白卿言去南疆的洪大夫定然也会回大都吧! 他抬眼看向病容憔悴温润含笑的兄长,颔首:“如今南疆已定,我先行一步前往大都,为兄长打点安排,以防不测!另外大都有一位大夫十分了得,可以请他为兄长看看,若此次能够治好兄长的弱症,那便是大燕之福!” 萧容衍说完又看向冯耀:“老叔放心,我就是舍命也会护兄长周全。” 当日,萧容衍带商队出发,沿途购买南燕特产皮货、胭脂等物,运往晋国。 大燕明德帝慕容彧密旨送回都城,命人带二皇子前往临川与他汇合,同去大都城为晋国皇帝贺寿。 月拾风尘仆仆赶到匡平,知道萧容衍已经先行带商队出发,本欲去追,却被冯耀带到了陛下面前。 望着苍白而削瘦的慕容彧,月拾学着那些文人儒士文邹邹的模样郑重叩拜:“月拾恭请陛下圣安!陛下寝可安否?餐食几何?” 月拾是陛下与主子捡回来的,因为是在月圆之夜捡到的,主子便给他取名月拾。 “好,朕寝甚安!食尚可!”慕容彧看着已经长成大人的月拾,满目欣慰,“今日唤你来,是想问问你,你可知道……你们家主子心怡的姑娘是哪国哪家的千金?” 冯耀看着呆愣愣抬头的月拾,戳了下月拾的脑袋:“陛下这是关心小主子的终身大事,你日日跟在小主子身边,难道也不知道?” 月拾想到白家四姑娘……不禁皱了皱眉头,白家四姑娘和疯丫头一样,感觉和他们家主子不太配,可主子喜欢又有什么办法? “是哪家的千金啊?”慕容彧笑着问。 “是……晋国镇国公府,白家四姑娘。”月拾老老实实道。 慕容彧一怔,镇国公府啊…… 慕容彧想起年少时随舅舅一同出征,曾遥遥见过伟岸威严镇国公白威霆,四国逼境而不迫,一战连斩六将,挫四国锐气,一身鲜血骑马立于黑帆白蟒旗之下,当真是傲骨嶙嶙。 晋国镇国公白威霆名震四海,心怀家国天下,铁骨铮铮,堪称大晋国脊梁,白家军更是堪称不败神兵。 列国曾有传闻……晋国百年将门镇国公府从不出废物,白家十七儿郎各个顶天立地。 此次南疆一战,白家十岁儿郎被云破行斩首之前,高唱白家军军歌,无惧生死,更是让慕容彧敬佩不已。 那样门风清明,风骨傲然的家族,难怪能教出那样有见地的姑娘家。 慕容彧勾唇笑了笑,既然阿衍喜欢,那么此次他亲去晋国,便向晋国皇帝替阿衍求娶白家四姑娘。 若将来有一日他真的不在了,一位志同道合的妻子,对阿衍未来所图之大业想必定有所助益。 · 三月初四,晋国班师大军在如血残阳中,穿过满目疮痍的正在重建的凤城。 西凉公主李天馥挑开香车幔帘往外看,一路车马……她看到官道两侧都是因为火烧留下黑漆漆的残垣断壁,话本子上所记载的繁华凤城,此刻也只有零星的几家店铺开张。 凤城百姓无论老幼,都尽己所能搬石挑土重建家园,有身体健壮的晋国男子,在这样还未完全暖和起来的天气中赤裸着上半身“一二走”的呼喊着,抬举硕大的木材。 骑马护在李天馥马车后的陆天卓一夹马肚快了几步上前,压低了声音对李天馥道:“公主别看了,污了您的眼!” 白锦稚刚买完祭祀用品,正准备快马去城外找长姐祭拜完大伯后去骆峰峡谷道祭拜,与前行队伍擦肩时听到陆天卓的话眉头一抬,勒马道:污了眼?呵……是啊!看看你们西凉造的孽多污眼!若你们还有一点儿羞耻心,就该日日悔罪!” 说完,白锦稚一夹马肚扬蹄而去,李天馥气得甩了帘子,闷在马车内:“什么阿猫阿狗都敢在本殿下面前叫嚣了!” 话虽然这么说,李天馥也知道战败之国无尊严的事实。 正如那个白卿言所说,她是战败国送来的和亲公主,晋国给面子她是公主,不给面子她什么都不是。 李天馥眼眶一酸,咬了咬牙,等西凉缓过来她一定要报今日之辱。 深夜,终到天门关。 大约是因为西凉大军曾经在天门关驻扎,故而天门关并没有凤城和丰县那么凄惨。 晋廷新派来的天门关守将带几位将领,亲自在天门关外相迎。 车马队伍缓缓停在驿馆前,大军已经随石攀山将军回军营修整,只留下几队人马护卫太子和西凉炎王公主。 第二百四十四章:坦荡 太子刚下马车就见祭拜完父亲的白卿言与白锦稚归队,遥遥对白卿言颔首后,便笑着请西凉炎王、公主入驿站。 白卿言与白锦稚将马交给驿站马倌,正要进驿站,就见柳如士与张端睿行礼之后仰着头往驿站里走,白卿言抬手拦住白锦稚让了柳如士一步。 柳如士见状不但不言谢,反到冷哼一声,甩袖负手进了驿馆,又是那副不愿意与白卿言为伍的架势。 张端睿一愣,原本以为议和大帐中,柳如士与白卿言一唱一和,柳如士定然已经放下了心中成见,没想到还是那股子酸儒之气。 白锦稚被柳如士气得不轻:“你……” 不等白锦稚说完,白卿言已经按下白锦稚指着柳如士的手,示意白锦稚看驿馆内…… 驿馆内,受伤的李之节就站在楼上,笑盈盈望着门口的方向,桃花眸潋滟看不出情绪。 晋国内里就算不合,也不能让西凉外人看了笑话,白锦稚自然知道这个道理。 “白将军!”张端睿上前笑着对白卿言拱手,“柳大人在大都城之时便是是出了名的臭脾气,白大人海涵啊!” “不过是一个酸儒,有什么好摆架子的!要不是长姐与诸位将军一胜,轮得到他在这里耀武扬威,真是不识好歹!”白锦稚对着柳如士的背影压低了声音对张端睿抱怨。 “文人书生大多都是那个样子!四姑娘海涵!”张端睿笑呵呵打岔,“白将军四姑娘,先请……” 白锦稚虽然不高兴,可一想到明天可以在丰县见到九哥,暂且就将这股怒气压下去。 趁着太子还未曾休息,白卿言去同太子说了明日一早想去丰县祭拜白卿明之事,太子点了点头准了,叮嘱白卿言祭拜完早日追上队伍:“有你在,孤才安心。” 她从太子房中退出来,却见秦尚志立在不远处,正负手而立望着她。 上次她想李之节讨要董家死士之事,虽然太子和方老都没有发现什么,可白卿言知道……以秦尚志的才智,怕是已经发现了端倪。 虽然秦尚志曾给她送过信,可他到底是太子的谋士,焉能不为太子只为她? 白卿言与秦尚志两人立在驿站后面的山坡之上,秦尚志侧头望着白卿言:“我小心派人去探了荆河边的火堆,里面根本就没有烧碎的骸骨,所以白大姑娘……西凉炎王李之节带来的那些死士,根本就是白大姑娘的人,是也不是?” 秦尚志虽然与白卿言相识时间不久,却知道白卿言此人智谋无双,且重情重义。 见白卿言不答话,秦尚志道:“某,曾受白大姑娘救命之恩,故此次只为借力护白大姑娘以命!但……某为太子殿下谋士,断不可看白大姑娘将殿下愚弄于鼓掌之中!” 说罢,秦尚志对白卿言长揖到地,转身离去,要去找太子将此事道明。 “秦先生……”白卿言不紧不慢唤住秦尚志,“那些死士,的确是我的人。” 秦尚志转过头望着白卿言,满目怒火:“为何?!不惜舍死士和虎鹰营锐士性命刺杀西凉炎王,就是为了破坏此次西凉大晋议和?为了以战养兵?!某以为白大姑娘是一个心怀天下与镇国王一般忠贞不二之人,难不成你真要天下百姓陷于战火,来争权夺利!” “我九弟在秋山关。”白卿言声音徐徐。 秦尚志满腔的愤怒之火像是触碰了冰块,猛地缩回去,愣了一瞬之后气焰低沉下来:“九弟?白家儿郎?” 繁星耀目之下,夜风吹动白卿言束发的红色布带。 她声音压得极低:“我九弟便是刺杀了西凉皇帝的刺客,他被李之节活捉一路秘密带到了秋山关!我一直在等着李之节议和之时以我九弟当做筹码,可西凉割地、赔款,不论晋国开出什么样匪夷所思的条件都不曾将我九弟之事摆在议和桌面上来说,秦先生说……我难道要眼看着我自家弟弟在西凉人手里受折磨吗?” 白家竟然还有一子尚存,秦尚志低声问:“那……九公子,还活着吗?” 她轻轻颔首点头。 秦尚志身侧拳头一紧:“可此事不能让陛下知道,陛下之所以能让白家留存,不过是因为白大姑娘你再厉害也是女子,若让陛下知道白家尚有一子存活,可继承白家爵位,怕是……” “秦先生都明白的道理,言自然也明白。”她望着秦尚志,“所以,还请秦先生念在往日白家相救之恩,对此事三缄其口。” “我是太子的……谋士。”秦尚志最后两个字说的极轻,“且,就算是我不说,太子身边的方老和任世杰都不是简单的人物,虽然他们暂时没有想透,明白过来也是迟早的事情,尤其是任世杰……我听说他在前去为陛下准备贺礼的途中,经过荆河停留过。” “言只是让先生瞒住九弟存活一事,先生如今是太子的谋士,自当为太子谋,言心中明白!先生现在便可去告诉太子,那些黑衣死士是我的人,也可告诉殿下黑衣死士被我葬在荆河边并没有烧毁!”她长揖到地对秦尚志一拜,“言,谢过先生送信之恩,谢先生容我九弟活命之德。” 她不是没有想过开口让秦尚志同自己携手并肩,只是如今她还未曾在那庙堂之高占据一席之地,怎敢贸然相邀? 秦尚志脑中有什么一闪而过,他望着白卿言:“你让我去告诉殿下,又意欲何为?” 以白卿言的心智,敢让他去告知太子殿下,定然有恃无恐……甚至是有什么在后面等着。 “为得太子的信任!”白卿言坦荡直言。 “既然要太子的信任,为何不直接去告诉太子?”秦尚志话刚说出口,又抿住唇,若是告诉太子白家第九子在秋山关还活着,那么就是陛下也知道了此事。 他跟随太子这些日子以来,也算是看出来,这位太子……对当今圣上怕得紧,算是个好儿子吧。 第二百四十五章:杀 但除了太子,他还能辅佐谁? “今上诸子中,梁王阴毒,信王暴戾,只有太子……虽无大才可还算温和,但太子也像极了今上……生性多疑!所以……若要辅佐太子,最先便要取得太子信任!如同方老……太子信任方老,所以事事听从!太子并未完全相信秦先生,故而秦先生所献计谋,太子一概要思量。” 白卿言的话正中秦尚志之心,提起这个秦尚志也是郁闷得很。 “可太子一开始对我便是且用且防备,若要得到太子的信任,就必须……在一次次的误会,又一次次解开误会中,加深太子的信任。”白卿言见秦尚志皱眉,笑道,“秦先生是君子,自然不屑用此法,可白卿言是女子,且……白家现在危如累卵,既想保全白家,又想完成祖父遗志,只能如此行事,还望先生见谅。” 白家的情况秦尚志自然知道,白家在白卿言手中能保全至今日这样的状况,秦尚志内心是佩服的。 秦尚志默了默。 不可否认的,若白卿言想要辅佐太子,那么她比他更需要得到太子的信任,因为她是白家人。 他陡然想起这女子曾经邀他携手同肩匡翼大晋的言语,此女子的胸心抱负如同已逝的镇国公一般伟岸。 罢了……心机也好手段也罢!她都是为了辅佐将来的大晋国君,只要不伤及晋国利益,又有何不可? 秦尚志也不想再看到,白卿言这样的大才在为殿下出谋划策之时,屡屡被方老掣肘。 若大晋将来的王,能够倚重白卿言,那大晋将会是怎样一番疏阔峥嵘的景象。 秦尚志不由想到,将来某一日,白卿言为晋国皇帝统帅晋国兵马,他为晋国皇帝内政出谋的景象,他想那个时候……大晋必然会成为能有实力吞并五国,一统天下。 · 白卿言回来时,纪琅华正揉着眼睛,手拎药箱立在她房门口等着给她上药,见白卿言回来,忙福身行礼:“小白帅……” “这么晚了,你可以先休息,明日换药也是一样的。” 对于这个白卿明曾经救过的女子,白卿言待她总归是有些不一样。 “今日事今日毕!给您换了药我才能睡踏实。”纪琅华谦卑又恭敬,随白卿言进屋关上门,净了手给她换药。 刚帮白卿言缠好细白棉布,就听白卿言五脏庙一声轻响。 刚回来白卿言便去找太子,还来不及用膳。 纪琅华净了手带药箱告辞,不到两盏茶的时间,纪琅华又敲响了白卿言的房门。 她端着的黑漆托盘里放着两碗面,立在门外对白卿言行礼:“草民借用驿馆厨房下了两碗素汤面,给小白帅和四姑娘。” 今日白卿言与白锦稚去祭奠白家军副帅的事情,纪琅华知道。 如今白卿言和白锦稚都在守孝,所以纪琅华下了两碗素汤面。 素汤面卧了个鸡蛋,纪琅华将泡椒和泡菜切成如发细丝撒在汤面之上,洒了些芝麻油,闻着酸辣扑鼻,倒是让人很开胃。 “多谢!早些歇息吧!”白卿言刚接过黑漆托盘,就见拎了两包点心的白锦稚过来找她。 姐妹俩吃完了一碗素汤面,从胃暖到了脚趾,白锦稚连汤都喝光了,赞了一句好吃,白锦稚便问:“我们几时出发?” “天不亮就走。”白卿言摸了摸白锦稚的发顶,见白锦稚跟着她出征这段日子,原本娇俏小脸黑了不少,也瘦了不少,心中难免心疼。 “明天就要见到九哥了,长姐我高兴!”白锦稚双手还捧着面碗,眼眶发红,却是发自内心的高兴,“希望九哥,没事……” 她想到白卿雲的那双骨骼变形血肉模糊的腿,眸色沉了沉道:“睡吧!” 希望洪大夫有办法,能治好小九的腿……小九那么骄傲的少年郎,若是没了腿,她怕小九从此会一蹶不振,这才是她想要在离开之前冒险见小九一面的原因。 第二日,天还未亮,天际繁星闪烁,明月未沉。 臂弯里挎着小包袱正要上马车的纪琅华,见白卿言和白锦稚一跃上马,她望着白卿言挺拔的背影突然就想起白卿明将军来,知道她们这是要去丰县祭奠白卿明,她眼眶一红行礼上了马车。 秦尚志立在窗口,见白卿言与白锦稚已经出发,转过身望着正在用早膳太子道:“殿下……白大姑娘和白四姑娘已经出发了。” 太子用帕子擦了擦嘴,眸色冰冷:“让张端睿亲自带人跟着,多带点人!若她只是去祭拜亲人,回来后让她来见孤!若并非去丰县……或是去做除了祭奠之外的事情,更甚者……与什么人会面,直接抓了,就说是奉我命,若是反抗……杀!秦先生细心,此事做的很好,以后诸事还有劳秦先生多费心!” 秦尚志眉心跳了跳,想起昨夜谈话结束临走时,白卿言说……他不找她,她出发去丰县前也会找他! 如今只希望白卿言有所准备诸事皆安排好了。 虽然白卿言没有明说,可是她昨夜让他不要隐瞒来告诉太子,必然是清楚太子会有所行动,今天她要脱离大军队伍去丰县祭奠白卿明,太子让人跟着她必然在情理之中。 担心之后,秦尚志咬了咬牙,不知道自己这是怎么了……明明是太子的谋士,为什么要替白卿言白白担心。 太子此生最恨的就是被人愚弄在鼓掌之中,若是那些死士都是白卿言的家奴,若西凉炎王李之节真的是被白卿的人所伤…… 太子太阳穴一个劲儿的跳,可白卿言图了什么? 他没脸叫方老过来商议,他在方老面前信誓旦旦已经收服了白卿言…… 方老也是个糊涂蛋,竟然觉得白卿言已经全然折服在他的太子威仪之下! “若是这些死士都是白卿言的,你说她是为了什么闹这么一出?若是真的为了以战养白家军,又为何上交兵符……” 太子话音陡然一顿,抬起眸子来,目光带着冷意。 第二百四十六章:怜人之心 太子恼火至极,冷笑一声,声音也跟着拔高:“孤忘了……调令白家军她要什么兵符?她一声令下白家军无不从命!” 很快全渔战战兢兢的声音从门外传来:“殿下,昨夜快马派去幽华道的人回来了!” “让他进来!”太子绷着脸立在那里。 很快两个便装侍卫回来,对太子行礼后道:“殿下,属下昨夜奉命前往幽华道,还未到荆河便碰到了回来给殿下送信的信使……” 信使跪在叩首之后开口:“殿下,鲁大人让属下来回禀太子,在幽华道养伤的肖若江不见了!” 太子脸色更加难看,那种被愚弄的感觉越发强烈:“好!好得很!” 他居然还给父皇上表力保白卿言,称他能拿的住白卿言,还给白卿言请功封她为公主加恩! 他这个脸都丢到父皇面前了,要是让父皇知道,父皇不骂死他才怪! 太子一把扫落了桌上的碗盘,精致的瓷器噼里啪啦碎了一地,吓得门外的太监都跪了下来。 “太子,莫让西凉炎王听到了!且此事还是等白将军回来之后,殿下亲自问她,让她给殿下一个交代吧!若是交代不出来,殿下治罪生气也不晚!毕竟这些都是我们的猜测,或许……白将军没有烧了那些晋装死士,是因为可怜他们是晋人呢?” “一个连十万降卒都活活烧死的人,你跟孤说她有怜人之心?”太子站起身来将帕子摔在狼籍的黑漆桌上。 秦尚志一怔:“殿下,瓮山之战敌众我寡,若不杀那些降卒,放出来了……西凉反扑,哪有我大晋这般大胜的景象?殿下……您此次领兵征战南疆,当比任何人都清楚当是情况危急,说这样的话会冷了白将军的心啊!” “一个心中无孤的将军,孤还怕冷了她的心!”太子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大约是被气得很了,他攥了攥拳头眼底除了愤怒还有不甘心,沉默片刻,他突然开口,“去叫张端睿过来!孤……要亲自跟上白卿言,看她到底要干什么!” 秦尚志略有些不可置信:“殿下您的意思是大军今日要停留天门关吗?” “大军正常行进,让张端睿多带些人!”太子道。 “可是殿下,如此怕是不安全啊!”秦尚志不敢让太子冒险。 “在晋国的国土上,谁还能将孤怎么了不成?”太子一锤定音。 秦尚志看着太子眉目间怒气,知道太子尚在气头上不便再劝,颇为担忧地朝窗外望去。 · 同样遭受过战火洗礼的丰县,比凤城的状况好不到哪里去,不过好在丰县百姓心气儿都在,就连孩童都加入到重建丰县的队伍中,干不了重活,便忙帮给大人们端茶送水。 白卿言与白锦稚为了方便,都脱下了铠甲,换了普通男子的衣裳。 可两人骑马入城还是吸引了不少人的注意。 守城的将军知道来者是白家军的小白帅,特来祭奠丰县祭奠兄弟的,忙唤来了守城将军。守城将军姓周,对白卿言和白锦稚的态度极为客气,原本想陪这两人一起去祭奠,听说两人已经在城外烧了纸,周将军又请两人去府上用饭。 白卿言推辞周将军后,突然回头看向正在下马车的纪琅华道:“那位纪姑娘,此次奔赴前线为伤员包扎,十分辛苦!日后丰县内……还望周将军多多照顾!” 周将军是个识趣的人,连忙打包票。 白卿言见已经下车的纪琅华对她行礼,颔首点头后,已经注意到一路便装跟他们入城的人, 对周将军抱拳:“我还要在丰县看看,周将军军务繁忙,不必相陪!” 周将军连连点头:“是是是!” 白卿言与白锦稚进了一家生意冷清的酒楼,跟着小二进了二楼雅间,白锦稚随手丢了块碎银子给小二打赏,让小二上他们店里最好的饭菜,还特意叮嘱快点儿,她们吃完还要赶路。 关上雅间的门,白锦稚心跳速度极快,她快步走到窗前,视线从外面的茅草搭起的茶棚挪向城门入口的方向:“长姐……的确有人跟上我们了!那些人是先于我们到达丰县的!刚才就在下面坐着,我们进了这家酒楼他们也进来了!后面还有人……” 白卿言给白锦稚倒了一杯茶:“小四,过来喝茶。” 紧张的手心都冒汗的白锦稚这才回到白卿言身边:“长姐,太子派人跟着的情况下,真的能见九哥吗?九哥的腿……万一被发现了怎么办?” 白锦稚担心白卿雲不方便移动,要是被太子的人抓了一个正着,九哥怕是活不成了。 “别怕!”她望着神容紧张的白锦稚笑容从容温和,抬手将白锦稚鬓边碎发拢在耳后,“不会有危险的,你相信长姐……长姐不会将你们置于险地!” 凤城祭奠父亲的时候,和肖若海短暂的一面,让白卿言大胆做了一个大胆冒险……但绝对有把握的决定。 秦尚志按耐了这些日子没有找她,大概是因为没有想透她带着那些死士和虎鹰营去秋山关到底做什么,聪明人都自负,他大约是想要想明白了再来找她谈。 可已经几天过去了,秦尚志应该已经按耐不住,且就算他能按耐住细细琢磨,她亦是可以在出发来丰县之前去找他。 重生回来到如今,哪怕白卿言暂时护住了白家,大胜西凉云破行,她都从未因此而松一口气,她一直都让自己保持紧迫和清醒。 仇恨是胸腔里不灭的熊熊烈火,祖父遗志是心中滚烫沸腾的热油,时刻提醒着她……要珍惜这重来一次的机会,不能愧对上让她回来的这份怜悯,她要谨慎,要稳妥,不可涉险,不可冒进。 她不能将她必需用命去守护的家人们,陷入到危险之中。 她捏了捏白锦稚被晒黑的清瘦小脸:“一会儿好好吃饭!” 大约是长姐温润平和的声音太让人安心,原本手心冒汗的白锦稚情绪竟也缓缓平静下来。 第二百四十七章:重获新生 “可是怎么见九哥啊?”白锦稚还是忍不住追问。 凤城外面见面的时间非常短暂,白锦稚负责放风……所以不知道肖若海同长姐到底是怎么商议的。 “不用着急……” 白卿言话音刚落,就听到小二又带了一拨人上楼,语气熟稔:“公子放心,您订的雅间今儿早上收拾妥当后就谁都没让进去过,今儿个怎么就您一个人,怎么不见王公子来?求到纪神医帮忙看腿了吗?” “没有!”熟悉的声音叹了一口气,“纪夫人经不住我们哀求,告知我们纪神医去幽华道找女儿了,所以……我们大概扑了一个空!” 白卿言倒水的手一顿,一颗心顿时沉了下来。 不多时,小二给白卿言白锦稚上了菜,就退了出去…… 雅间内的红木软榻处突然传来声响,白锦稚下意识按住自己腰间的小匕首,睁大了眼静看向白亲眼。 “别怕……”白卿言安抚白锦稚,“好好吃饭!” 说完,白卿言起身走到红檀木软榻旁边,屏息将软榻推开…… 正在吃饭的白锦稚睁大了眼,她清清楚楚看到那软榻背后竟然有一个能通过一人大小的洞,正连着隔壁的雅间。 一身绸缎衣衫的肖若海就蹲在那洞口,随着白卿言推开软榻从那便钻了过来。 “大姑娘,四姑娘……”肖若海声音压得很低。 白锦稚放下碗筷,急急走过去往洞那头看,却空无一人,不见九哥,她回头正要问,就听长姐的声音传来。 “不是说小九已经在丰县了吗?” “大姑娘,今天一早我去九少房间,发现九少和沈姑娘离开了……”肖若海咬了咬牙道,“是肖若江帮着他们走的。” 白卿言身侧的手收紧:“留信了吗?” “口信。”肖若海抿了抿唇,“九少说,他不想让大姑娘看到他那么狼狈的样子,他要去盘罗山……找七少的师傅顾一剑!” 她身侧的手缓缓收紧。 白锦稚亦是睁大了眼:“为什么要去罗盘山?!那里有多危险九哥不知道吗?!” 曾经白卿玦的师傅顾一剑见过白卿雲,意图收白卿雲为关门弟子,可白卿雲桀骜不驯并未答应。 白卿言身侧紧握的手缓缓松开来,眉目间有了笑意:“我知道了……” 道足以忘物之得丧,志足以一气之盛衰。 不愿意双腿残疾的面目见她,更不愿意被她庇护,所以要重新开始找出路。 所以她的九弟,还是那个骄傲又不服输的白卿雲,他没有被突如其来的挫折击垮。 这一次想见小九一次,无非是因为担心那个傲骨少年会被击垮! 她准备了一肚子的话想和小九说,看来……是不需要的! 白家人可身死,但……精气不能灭,硬骨不能折,锐气不能沉! 祖父的教诲仍在耳边,她湿红着眼眶,却比任何时候都要高兴。 是她弱看了她的弟弟,白家的好儿郎,没有一个是能被挫折和困苦压垮脊梁骨的。 她期待着将来回来的九弟白卿雲,他必当脱胎换骨,重获新生。 “长姐……”白锦稚看到白卿言红了眼眶的样子,拽了拽白卿言的衣袖,“长姐你别难过,我去把九哥追回来!” “不用,我只是高兴……他没有消沉,阿雲是我白家的好儿郎!”白卿言看向肖若海笑道,“乳兄,这场戏做完,劳烦二位乳兄去追小九,替我……照顾他!让他必不有后顾之忧,尽可做他想做!白家我们姐妹在,告诉他白家所有人都等他回来!” “是!”肖若海红着眼抱拳。 “去吧!可以让人上来了……” “是!”肖若海镇定自若道。 可白锦稚就肉眼可见的紧张了起来。 “别怕一场戏而已,没有危险!”白卿言抚了抚白锦稚的脑袋,“去吃饭!” 白锦稚点了点头,看着肖若海从那个洞钻过去之后,帮着白卿言将软榻推回去后便坐回桌前乖乖吃东西。 此时,已经更换便装同张端睿在丰县城外等候的太子,脸色已经非常难看了。 马车外,太子派去监视白卿言的人正在马车外同太子回禀:“白将军同白四姑娘进了雅间之后吃完饭,要了茶,暂时还没有要走的意思!但是……我们的人在城内发现了一群人,其中一个……就是白将军那位受伤留在幽华道养伤的乳兄。” 在马车内伺候太子的全渔听到这话,脸色都吓白了。 太子眸底杀气翻涌,直接砸了手中的茶杯。 瓷片热水飞溅,全渔吓得忙跪了下来,心底着实为白将军捏了一把冷汗。 全渔在心底暗暗祈祷,希望白将军千万不要背叛殿下,否则殿下恐怕会直接要了白将军的命。 她白卿言真的把他当成一个傻子啊! 他这段时间……竟然深信白卿言已经被他收服! 他想到那个肖若江曾说去南疆是为了见萧容衍,呵…… 恐怕那个肖若江去见了萧容衍不假,在见萧容衍的时候还趁机干了点儿别的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吧! 就如同这一次,白卿言明着说是来祭奠她的弟弟,其实呢?包藏祸心! 说乳兄要留在幽华道养伤,现在又出现在这丰县城内,这不是来和白卿言接头是做什么?! “去那家酒楼!”太子缓缓开口,“孤倒要看看她想要作什么!” 骑在马上的张端睿舔了舔唇瓣,心里也忍不住烦躁。 虽然说如今张端睿也算是在太子的麾下应该为太子着想,可此次南疆一战,张端睿对白卿言是佩服的五体投地,不论是白卿的毅力还是白卿言的智谋。 太子殿下对收服白卿言可是势在必得,若此次真的让太子发现白卿言背着太子在作什么,怕是白卿言小命不保,可当着太子的面儿他又不能让人提醒白卿言什么,着实是心烦。 只能希望白卿言没有什么反心,做的也并非是背叛太子之事…… 哪怕只是对白家诸子之死心存疑虑,派人去寻找这太子应该也能理解,毕竟白家那么多人的遗体并未被带回大都城。 第二百四十八章:忘恩负义 张端睿扯着缰绳的手紧了紧,一夹马肚带着队伍浩浩荡荡进了丰县城。 刚到酒楼门口,派去酒楼监视的人就连忙过来抱拳行礼:“属下没有能将两侧雅间都包下,白将军所在雅间西侧雅间里有人了,那雅间里的仆人说他们家主子不缺银子,所以不愿意拿银子走人,属下怕闹大了惊动白将军,便只能包下一间。” “有人去和白将军相会吗?”张端睿问。 那人点了点头:“刚进去了几个人。” 太子阴沉着一张脸,咬紧了牙,负在身后的手攥成拳头,抬脚就跨入了那并不大的酒楼。 小二刚要上前相迎,就被杀气凛然的护卫退的一个趔趄差点儿摔倒,只能怯生生望着被一群人护卫着上楼的太子。 酒楼里的伙计可人,纷纷猜测那是哪家的贵人竟这么大的排场,怕是朝廷一品大员也赶不上这派头。 “公子,这边请!”张端睿对太子做了一个请的姿势。 太子却立在雅间门口,朝白卿言所在的雅间看了眼,抬眉看向一直跟着白卿言的人,似乎是在问他……白卿言此时是不是就在隔壁。 见那人点头,太子抬脚进了雅间,在背对着隔壁雅间的软榻上坐下,拳头攥的死死的。 几个人进来,将门关上动作整齐地拿起桌上的宽口茶杯扣在墙壁上,听隔壁的动静。 这家酒楼隔音并不怎么好,只要这边雅间里足够安静,那边声音稍微大一点,就算不以这样的方式偷听,也隐约能听到。 太子闭上眼,屏息听着对面的谈话和动静。 “地点就定在钰青山怎么样?这里虽是山路,可地势开阔……在这里将它放出来容易被发现,容易动手拿下,就算太子不行,晋军也定然不会让它跑的那么容易,尤其是咱们大姑娘的箭术箭无虚发,也就是一箭的事情!” 隐约听到“太子”二字,太子沉不住气站起身推开一个用杯子贴墙听隔壁动静的下属,亲自上阵细听对面在说些什么。 “我们的目的,是让它在众目睽睽之下……去找太子,臣服于太子,让太子亲手抓住它献给陛下,并非杀了它!要是真的死了……我们费这么大劲做的一切都没有意义。” 太子听出这似乎就是白卿言那个乳兄的声音。 “大姑娘,您真的不打算告诉太子?” “不用告诉太子,太子畏惧陛下甚深,告诉太子……反而会坏事。”白卿言声音顿了顿又补充道,“这几天劳烦乳兄一定要照顾好它,让它知道到时该去找谁。” 太子眉头紧皱,这言语间似乎并没有打算伤他的意思,只是想要他在钰青山亲手抓住什么人而已。 太子满腹疑惑,可她手上到底攥着什么人……竟要设局让他来抓? 想到白卿言那句“太子畏惧陛下甚深”,太子心头冒火,什么叫告诉他反而会坏事?在白卿言的信里他只配是她随意摆弄的一枚棋子吗? “殿下,要过去抓人吗?”张端睿低声问。 太子攥着杯子的手紧了紧,随手丢在桌上,太阳穴突突直跳,他压下心头怒火想了想开口:“暂时先不抓!孤倒要看看,她想要在钰青山……让孤抓什么人。” 如今大晋能够威慑敌国的大将也就是白卿言了,非必要太子的确是想杀白卿言,尤其是在刚和西凉签订议和盟约,晋国还没有完全将西凉割让的城池土地……与赔偿的银钱拿到手。 太子想了想看向张端睿:“张将军,此事务必让你的人闭紧嘴巴!不可对白卿言透露一丝一毫,否则……白卿言若真是因为白家男儿之死记恨了大晋,做的是什么坑害大晋之事,你张端睿……就是大晋的罪人!” 突然被扣了这么大一个帽子,张端睿连忙抱拳:“是!” 刚说完,临街窗外突然传来吵吵嚷嚷声。 太子既然已经知道白卿言的目的,便没有兴致,留在这里,出雅间下楼…… 临上马车之前,太子朝着那喧嚣之地看了眼。 “两军交战,你见过谁家是斩杀降俘的?我看这白家军小白帅就是罗刹托生的!还护民?等她杀光了西凉人,就要回来杀你们了!” “可不是!十万西凉兵啊!虽然是敌国,可是他们已经投降了啊!他们也有妻儿有父母,她这一把火下去,瓮山峡谷半月大火不灭,烧毁得多少人家破人亡!可见这个小白帅没有仁心!” “这……焚杀降俘是有点过了!”有百姓跟着点头。 “你放屁!” 太子亲眼看着那个一直跟随着白卿言带着面纱的女医从人群中走出来,站在台阶上高呼:“各位乡亲千万不要被这几个人挑拨了!那些西凉兵哪一次撞开我们的城门,不是屠杀我们的亲人,凌辱你们的妻女?是白家军一次又一次的舍命相救,我们才能活命!可今日几个不知道从哪儿冒出来外乡人说小白帅残忍焚杀降卒,你们竟然也跟着点头说小白帅嗜杀,这难道不算是忘恩负义吗?我们丰县百姓哪一个不是被白家军将士舍命救下的?别人都可以指责白家军小白帅,可我们丰县百姓绝不能!” 太子深深朝着那个医女看了眼,咬牙上了马车。 白家军,小白帅…… 此次大战,是他领兵出征,可百姓记得的却只有白家军小白帅! 难道晋军没有死战吗?!白家军死了……难道晋军没有死吗?! “小白帅率五万晋军对十几万西凉悍兵,不杀降卒……难不成要等着那些降卒杀了我们晋军锐士,然后再来屠杀我们这些手无寸铁的晋国子民吗?!”纪琅华双眸通红,死死咬着牙,“小白帅曾为护百姓,武功尽失,可此次白家男儿全部战死,小白帅为护民还是来了边疆!我为小白帅疗伤时,从未见过哪一个将军身上有比小白帅更多的伤!新的旧的……那些都是小白帅护国护民的印记!若连她拼命护下的百姓都要指责她,她该多难过?!” 第二百四十九章:一条狗 纪琅华情绪激动,指着那几个散播白卿言好战嗜杀的外乡人:“你们为晋国百姓上过战场吗?!你们以五万兵力对十几万兵力,敢留下十万降卒吗?!你们要是说敢!我今日就带你前去追太子车驾,让你陈述你以五万对十几万能胜……且能保留十万降卒且能胜的良策!你们若说敢!我纪琅华以死想你们谢罪!你们敢是不敢?!” 被任世杰派来散布白卿言好战嗜杀的人慌了神,想向后退,可被纪琅华手指着,被丰县怒目横眉的百姓拦着,他们想遁走也走不掉。 “什么杀十万降卒为白家报仇……那是屁话!那十万降卒是小白帅我们边疆晋民杀的!西凉人生性好战,这些年哪一次不是西凉屡屡犯晋两国才开战的?留着那十万西凉降卒……等小白帅一退,他们必定会卷土重来,那时晋国没有可抵御西凉之兵,死的难道不是我们这些穷苦百姓!辱的难道不是你们的妻子女儿?!杀神怎么了?!杀神就是我晋国边民的守护神!小白帅就是我们晋国边民的守护神!” “我纪琅华今日将话放在这里,凡是说小白帅残暴的,我草安堂从即日起绝不再为其诊治开药,绝不会为此等狼心狗肺之人浪费一两药材!” 有人深受纪琅华一番话所感,情绪澎湃激动,喊道:“就是!别人怎么说是别人的事情,我们丰县的百姓都是白家将军和白家军舍命救的!我们只相信我们的救命恩人!” “如果没有小白帅焚杀那十万降卒,我们此刻怕还回不了家园!”有汉子撸起袖子,揪住一个三散播谣言的人,喊道,“这群杀千刀的定然是敌国细作,大家伙抓了他们去见官,让官府好好查查他们的底细!” “你们干什么!你们这些边疆野民!我们只是路过商旅,随口说一句罢了!你们这是干什么?!放开……放开!这还有没有王法了!” 白锦稚立在楼上窗前看着纪琅华,和揪着那几个生事之人要去见官的百姓,眼眶发红,她侧头看着自家目光平静如水的长姐,哽咽道:“长姐……” “嗯!”白卿言点了点头,明白白锦稚是心里感动。 边疆百姓,身受西凉之苦,自然不容易被派来散布流言的人迷惑。 可身处盛世太平的百姓或许不会这么想,既然有人都会来丰县散布流言……想必这一路回去,会有更多的人知道她杀降俘的事情。 南疆一战破西凉南燕联军,太子也好,皇帝也罢,或是西凉,他们都想借焚杀降俘之事,让列国与百姓以为她嗜杀成性,为白家仁德之名抹黑。 杀神……真是好大的名头。 在列国宣扬了不够,还要在晋国宣扬。 她大约也能猜到太子的用心,抹黑白家的同时……大约是想要在她声名狼藉被所有人嫌弃之时,开口为她正名,然后将她彻底收服。 她眯了眯眼,毕竟在绝望中有人对自己伸出手,给予自己最大的善意,会令人无比感激和感恩。 这一世太子对她的处置手法,与上一世梁王对她的处置手法异曲同工。 其实从南疆战局大定西凉求和之后,她便一直在想……祖父那样忠心皇室都容不下,那么他们到底想想要什么样的臣子? 她想,他们想要的是要能力替他们征战沙场守护国土的能臣,而且这能臣还要对他们无比顺从……忠心如走狗,不能忤逆,不贪权力,不要名誉,更不要什么志向和风骨,从头发到脚趾都全部装着他们的利益,以能为他们舍命当垫脚石为荣,满心满骨子里只能装着对他们一腔忠心。 忠心到……他们要这能臣杀儿,这能臣就连女儿的头也一同奉上,他们要这能臣弑父,这能臣就一定会将父母的头颅一起放在他面前,像只摇尾乞怜的狗只求他们能看他一眼,知道他的忠诚。 呵…… 所以白家人的死,大概在皇帝的眼里,是白家人自作孽!在信王眼里是白家人自己不识好歹! 因为他们有自己的傲骨,没有如同朝中佞臣那样曲意逢迎。 因为他们心中存着的是家国百姓,而不是他那位皇帝。 因为他们的盛名超过了皇帝,竟敢不自己引颈就戮。 白家的人应该怪他们自己,皇家是这样想的吧。 生在晋国,遇到这样的皇室,她如今还没有反抗的余地和能力,可她也放不下气节、志向还有尊严,去做一条狗。 所以她只能算计太子的心,让他看到一个对他忠心到骨子里,却因为尊严总被他误会的忠臣! 如此,太子才能为她所用。 “走吧,该去追赶队伍了!”白卿言转身离开窗口。 白锦稚回头看了眼,见纪琅华已经从台阶上下来,要随百姓扭送那几个散布流言的人去见官,忙追上自家长姐。 从酒楼出来,长街上还因为那几个散布流言的“商人”吵闹不休,纷纷嚷着要去府衙告这几个人,查这几个污蔑小白帅之人是不是敌国细作。 白锦稚见自家长姐故若罔闻,一跃上马,她也忙跟着上了马背,跟在长姐身后。 正在城墙下帮忙给抬木汉子忙帮跑腿的十岁稚童,抱着一摞空碗往供给茶水的茶棚走时,正好和骑着高马而过的白卿言打了一个照面,那满头大汗的孩子步子一顿,仰着脖子,一双纯净如雨水洗刷过的漆黑眸子紧紧追随骑马而过的白卿言。 突然,那孩子一路小跑回茶棚,将空碗往桌上重重一放,忙扯着正在煮茶老者的衣裳:“爷爷!” 老者回头,见稚子指向城门方向,混浊的视线看了过去。 “小白帅!恩人!小白帅!”孩子激动喊道。 老者看着那马背之上挺拔清瘦的背影,瞳仁一颤。 白锦稚随白卿言出了城,想到此次没有能见到九哥白卿雲信里难免遗憾:“九哥此次去盘罗山,不知道顾一剑还会不会收九哥当徒弟,万一要是顾一剑不收的话,那九哥怎么办?毕竟……” 第二百五十章:自立为王 毕竟白卿雲的腿已经废了。 “各人有各人的缘法,若是不能拜顾一剑为师,只要你九哥心气还在,就什么都不怕!”白卿言眉目间带着清浅的笑意,“长姐相信,将来你九哥会让所有人刮目相看。” 古之立大事者,不惟有超世之才,亦必有坚忍不拔之志。 白卿言相信,白卿雲是二者兼具于一身。 “小白帅!” “小白帅!” 闻声,白锦稚与白卿言转头。 远远望去,只见丰县城门口,竟是成群结队而来的丰县百姓。领头的是个牵着稚童的老者,那老者便是丰县唯一的教书先生。 丰县百姓见那骑马远去的两人闻声回头,更加肯定那其中一位便是小白帅。 老者牵着自己的孙子颤巍巍跪了下来,含泪朝着白卿言的方向叩首。 丰县百姓纷纷跟着老者跪下,谢小白帅不负众望为他们夺回家园,免他们颠沛流离之苦,更谢小白帅杀西凉贼寇,护他们命如草芥的边疆生民。 只有白家的将军,只有白家军把他们边民当成人看,而不是随时可以抛弃的牲口。 白卿言下马,对着丰县百姓的方向长揖到地还礼后一跃上马,带着白锦稚离开。 老者被孙子扶起身目送着白卿言与白锦稚的背影消失在视线中,爱怜抚着孙子的脑袋道:“春儿,你要记住,白家军和白家的诸位将军都是我们丰县百姓的恩人。” “爷爷的教诲春儿都记得!所以春儿一下就认出恩人了!”幼童语气极为清明,他望向白卿言消失的方向,无比坚定回答道,“春儿长大了,也要去白家军,也要成为同小白帅那样可以护国护民的将军!要是有幸能再见到小白帅,春儿定会好好给小白帅叩首,谢小白帅几次救命之恩。” “好孩子!有志气,知恩图报,是我们徐家的子孙!”老者笑着颔首。 · 入夜,队伍终于到了瓮城。 白卿言进驿馆时,听说李天馥正在发火嫌行军队伍太快,又不是赶着去投胎。 白锦稚听了冷笑一声:“西凉公主殿下要赶着去投胎,吱一声,白锦稚乐意效劳。” 屋内的李天馥听到了正要出来找白锦稚算账,却被陆天卓按了回去,摇头示意她不要同白锦稚起冲突。 战败国和亲的公主,她怎么就这么倒霉? 李天馥揪着帕子,忍着眼泪偏过头去连陆天卓都不理了。 晚膳时分,太子专程唤白卿言过去陪他下棋,试探问白卿言今天去丰县有没有遇到什么有意思的事情。 白卿言专心落子,垂眸敛着眼底笑意:“没有。” 全渔望着白卿言欲言又止,低头给白卿言上了茶。 太子咬了咬牙,他机会已经给过白卿言了,是她不愿意对他坦白的。 方老说的对,不论这一次白卿言想借他的手抓谁,只要抓到了便知道白卿言的目的,堂堂太子难不成还能被白卿言给利用了?! 太子沉住气落子,到时候他反到可以利用白卿言想让他抓之人,握住白卿言的把柄,比起单纯的用利诱和虚无缥缈的志向收服白卿言,利诱加威逼太子才觉得最实在。 回去不比来时是急行军,从瓮山出发到钰青山太子慢吞吞走了整整八天。 原本坐在马车内被颠簸得没了精神的太子,一听要过钰青山立时打起精神来,他坐直了身子挑开马车帘子朝外看了眼,还真是……地势开阔啊! “去,叫白将军和张端睿将军过来!”太子对全渔道。 全渔立刻应声出马车,让护卫马车行进的兵士去传令。 擒贼先擒王!不管白卿言要做什么,把白卿言放在他的身边,张端睿也在,一旦有什么变化可以抢先制住白卿言。 很快,白卿言与张端睿骑马而来,上了太子车驾内。 太子视线扫过面色如常的白卿言,将放在面前案几上的竹简推至白卿言和张端睿的方向:“戎狄乱了,戎狄王狩猎途中重伤,前往雪宫修养,于半月前过世,留下遗诏让王弟阿夫木继位!戎狄太子称……阿夫木在戎狄王受伤后将戎狄王幽禁雪宫,逼迫其留下这到旨意,又将戎狄王杀害!如今阿夫木手持皇帝遗诏,在雪宫自立为王,立国……称南狄。” “这是要学当年的南燕了!”张端睿眉心跳了跳。 白卿言仔细看完竹简后,问太子:“戎狄派使臣来晋国求援了吗?” 太子心脏突突跳了两下,没想到白卿言一下就能问到点子上,他调整了下坐姿颔首:“戎狄派来了使臣,带了钱财珠宝,请求晋国援助,听说最先是去了大梁,谁知道那阿夫木送去了比他们多三倍的金银财宝,请求大梁不要插手他们戎狄内政!” “所以此次阿夫木也给晋国送来了三倍的财宝?”张端睿问。 太子颔首:“除此之外,阿木了还带来了数万匹马!” “那我们不妨和大梁一样,财宝骏马收下!看热闹就是了!”张端睿认真道。 太子看向若有所思的白卿言:“白将军以为如何?” “若是……白家军还是在南疆一战之前那般强盛,此次我们倒可以以戎狄太子相邀之名,直入戎狄,光明正大在戎狄派兵驻防!为吞下戎狄做准备。可此次南疆一战……晋国虽胜,却是惨胜!西凉割让之地没有交接清楚,白家军不能动!”白卿言抬手将竹简往张端睿的方向推了推,“密报上还说,大梁调兵逼近与我晋国交界方向,意图不明!” 太子眯着眼:“当初灭蜀一战,我晋国冲在前头,他们大梁躲在后面捡便宜,他们大梁皇帝可是个爱占便宜的!大梁调兵逼近与我晋国交界,万一等的就是晋国出兵助戎狄之时,打晋国一个措手不及呢?当年分蜀之时,平关天险被我晋国攥在手心里,大梁可一直都在惦记着。” 白卿言垂眸想了想之后,又道:“不过,若殿下和陛下敢冒险,言以为此次可以一试!吞下戎狄我晋国就有了最大的马场,战马……一直是晋国军队最大的短板,一直深受戎狄和西凉掣肘。” 第二百五十一章:天命所归 西凉之所以成为强国,并非因其国策体制强,也并非因其综合混一的国力强盛,而是因为西凉骑兵强悍,骑兵强则军强,军强则国强! 西凉与戎狄接壤,有大片土地处在高寒地区,高寒地区养良马,晋国便没有这样的便利。 在晋国养马的代价极其昂贵,养一匹马比养活三十人所费粮食还要多,这些年晋国一直都是戎狄还有西凉贸易交换,但弊端……便是晋国军队的战斗力会受他国牵制。 白卿言十分理智同太子分析:“且,若殿下有一统之心,那么将来戎狄与大晋必有一场事关生死存亡之战,与其等到将来戎狄缓过神来有能力与我晋国一战,不如现在趁戎狄内乱之时,将戎狄一举拿下。” “可此次西凉割让赔付的土地,已有适合养马的高寒之地……”太子想了想,“孤认为,父皇应该会收下珠宝、马匹!毕竟西凉割让的高寒之地,与南狄接洽,晋国想在这里养马,自然就要和南狄处理好关系。” “殿下以为呢?”她问。 “孤也以为……收下珠宝、马匹,看热闹上佳!”太子手指在案几上点了点,“此次南疆一战,我晋国损失实在是惨重,需要时间休养生息!更何况大梁意图不明,若我晋国军队皆陷于戎狄,大梁届时攻晋,我晋国危矣。” 她抿唇不再劝。 拿下戎狄为将来天下一统做准备,本来就是一场豪赌,大梁的国君不敢赌,晋国的国君和储君同样不敢赌。 突然,太子马车突然一颠,木案上的茶杯洒了一案,全渔和车夫立刻勒马。 外面突然乱糟糟的喊声。 “白鹿!” “神鹿!” “神鹿!真的是神鹿!快看!” “天呐!真的是传说中的白色神鹿!” “白色神鹿!好漂亮的白色神鹿!” 太子听到这话,忙掀开马车帘子朝外看去。 一只身形矫健骏硕的纯白巨鹿,顶着如树般岔枝而立的扇形巨角,宛如王者,优雅尊贵地抬起线条漂亮的颈脖?朝行军队伍的方向看来?一身白色干净的毛发,在夕阳余晖照耀下泛着一层圣洁的金光。 晋国以白鹿为象征! 太子白鹿见过不少?可如此漂亮且巨大的白鹿却是第一次见到! 他忍不住下马车?朝高坡的方向望去。 张端睿也被如此漂亮的巨鹿震撼到。 突然,那白鹿不知道受了什么刺激?猛地扬蹄朝行进大队的方向狂奔而来,四条纤细而漂亮的腿?看起来力量和爆发力惊人。 张端睿忙将太子护在身后?拔剑高呼:“保护殿下!快!保护殿下!殿下快上马车!” 将士们拔刀立盾,抽箭拉弓纷纷护在太子车驾之前,若那白鹿敢冲过来必定会立时毙命。 太子被吓得脸色发白正要躲回马车之上,手臂就被白卿言一把扣住:“殿下?别怕?它会臣服于殿下的!相信我!” 太子猛地回头看着面色沉着冷静的白卿言,她太子轻轻颔首语气坚定,往太子手中塞了个什么东西:“殿下,信我!” 眼见那巨鹿从高坡冲下来的速度已经越来越快,越来越不受控制?哪怕太子车驾前有重重叠叠的将士护着,张端睿的心依旧提到了嗓子眼儿?拔出剑高呼道:“殿下!快上马车!” 太子眉心直跳,白卿言这哪里是想借他的抓到什么人?这简直是想借着白鹿的手杀了他! 从马车上下来的方老,急速[]朝太子殿下的方向跑来?一张脸惨白?高呼道:“殿下!快上马车!” “白鹿是晋国神兽?若神兽臣服于殿下……那殿下便是天命所归!将其献给陛下做寿礼便是祥瑞!” 看着方老急切的表情,太子在回头看试图拉着他冲出护卫圈白卿言,心里乱成一团。 【地点就定在钰青山怎么样?这里虽是山路,可地势开阔……在这里将它放出来容易发现也容易动手。】 【我们的目的,是让它在众目睽睽之下……去找太子,臣服于太子,让太子亲手抓住它献给陛下,并非杀了它!要是真的死了……我们费这么大劲做的一切都没有意义。】 太子的心剧烈跳动,死死望着拽着他推开张端睿往保护圈外走的白卿言,所以……白卿言他们说的时这只白鹿? 她想让这只白鹿在众目睽睽之下,臣服于他,亲手抓住献给父皇! “闪!”白卿言紧紧拽着太子的手腕高呼道。 张端睿望着太子等待命令:“殿下?!” 白锦稚骑马而来,将手中射日弓抛了出去:“长姐!射日弓!” 白卿言一手接过射日弓,一手抓过弓箭手的羽箭筒,深沉的黑眸灼灼:“殿下,时不我待!” 太子视线落在白卿言手中的射日弓之上,心跳剧烈,白卿言射日弓箭无虚发,有她在应该不会让自己出事! 可……太子打从心底里,怕白卿言而不是那么相信白卿言的。 即便是那天在他在酒楼隔壁听到了白卿言的那些话,似乎一切已经明了,可那有着巨型犄角的白鹿气势汹涌朝山下冲来,若是白卿言故意射偏,他命休矣。 太子看着还在向下冲越来越近的庞然大物,生为凡人他还是心有恐惧,他已经是太子了,还用着着以这样搏命的方式稳固自己的地位吗? 就在太子迟疑间,白卿言已迅速抽出羽箭折断箭头撕下一片衣襟将箭端缠绕包裹住,搭箭拉弓朝那只巨鹿瞄准。 太子手心一紧,察觉刚才白卿言塞入他手中的香囊,用力握住,抬头喊道:“闪!” 张端睿朝着冲刺速度越来越快的巨鹿,抬手喊道:“闪!” 太子喉头翻滚,在白卿言护卫下,抬脚朝着直直朝下方队伍冲来的巨鹿走去。 太子全身紧绷,手心里全都是汗,眼看着那巨鹿冲过来速度丝毫没有减慢的意思心已然提到了嗓子眼儿。 秦尚志屏息看着立在盾牌阵最前端的太子和白卿言,心中已然明白白卿言要做什么。 第二百五十二章:神鹿天降 巨鹿越来越近! 二十丈…… “殿下!”方老睁大了眼躲在护卫之后,声嘶力竭喊道,“殿下快回来啊!白卿言会害死殿下的!” 太子咬紧了牙关,身子一个劲儿的抖。 白卿言不动如松柏挺立,目光沉着,被布包裹的箭头,始终指向巨鹿的眉心。 十五丈…… “殿下!”方老吓得腿都发软,“殿下快跑啊!白卿言你要害死殿下啊!” 太子额头冒汗,那巨鹿光腿便有一人那么高,那巨大的犄角让人看着就胆战心惊。 十丈…… 五丈…… 四丈…… 太子终于承受不住迎面而来的巨大压迫感,下意识抬脚向后腿。 白卿言拉弓的手一松,一把抓住太子的手腕将人扯了回来:“殿下!” “你松开孤!”太子睁大了眼目光死死盯着已经马上冲到跟前的巨鹿,“白卿言你要害死孤吗?!” “长姐!”白锦稚惊叫出声。 就在千钧一发之际,白卿言眸色一沉,抓住太子攥着香囊的手,几乎是拖着太子向前走了两步,举起太子的手。 “白卿言!你这是想要谋害太子!这是灭九族的大罪!”方老喊的嗓子都破了。 “太子信我!”白卿言死死咬着牙,她信她的乳兄肖若江,肖若江说能够训成!就一定能够训成! “白卿言!”太子暴怒喊了一声,眼看着巨鹿还有一丈就到眼前,他挣脱不开白卿言的手绝望闭上眼。 谁知,那巨鹿闻到了太子手中香囊的味道,突然猛地向左绕开了白卿言和太子,巨鹿转弯太急蹄子打滑摔倒在地,直直朝着晋兵立着盾牌的方向翻滚过去。 举着盾牌的晋兵脸色大变,纷纷向后退。 那巨鹿翻滚了几圈停住,前蹄撑起身子站起身,鼻息喷出浓重的白雾,它抖了抖身上的毛发,吓得晋兵惊呼着向后退,有晋兵已经吓得跌倒在地,仰头看着这突然出现的庞然大物,都心生惧意。 白鹿在晋国是神鹿,在晋国是绝不能杀的,更别说眼前这庞然大物是他们平生都从未见过的巨大,谁知道是不是鹿神。 那巨鹿起身似乎也没有伤人的意思,它抖干净身上的毛,竟然转身迈着高傲的步子朝太子和白卿言的方向走去。 太子面色惨白,几乎是依靠着白卿言才能勉力站稳。 “殿下……”白卿言扶着太子,“没事吧?” 太子紧紧咬着牙,全身抖得厉害,他被白卿言扶着朝前走了两步。 见那巨鹿缓缓走到他们面前,太子仰着脖子……对上巨鹿那双黑亮透彻的眸子。 巨鹿嗅了嗅味道,低下头来?太子匆忙向后退了两步。 “殿下!”白卿言攥着太子的手腕儿将太子拉了回来?举起他攥着香囊的手…… 太子抗拒着还想要向后退,却被白卿言用力按住:“殿下?你的将士们都在看着你!” 太子喉头翻滚?朝着如长龙般的队伍看去,见晋军将士全都看向这个方向?紧紧咬牙克制颤抖。 那巨鹿鼻子嗅了嗅太子手中的香囊,并没有做出什么令人害怕的事情来。 白卿言见状?松开手准备向后退?谁知她刚一松手……太子亦忙收回手和白卿言一起退了两步,定定望着眼前巨大无比的白鹿。 心差点儿从嗓子眼儿跳出来的方老率先反应过来,忙跪地高呼:“神鹿天降!亦臣服我晋国太子!我大晋国祚兴永世不衰!大晋万年!” 张端睿亦是忙跟着跪下:“大晋万年!” 晋军将士们纷纷放下手中武器盾牌,跪地叩拜。 “大晋万年!” “大晋万年!” “大金万年!” 坐在香车内的李天馥挑帘?看向山脉雄浑开阔高坡之上…… 天际被红日染成一片壮观绮丽的霞色?夕阳璀璨的金色余晖映着豪气万丈的群山,亦是用神圣耀目的金光勾勒着巨大白鹿,将于立在白鹿面前的白卿言与太子的身形轮廓……染上了壮丽宏伟的摄人气魄。 受伤坐于马车之中的李之节亦是挑着帘子,那双潋滟狭长的桃花眸死死盯着披风猎猎翻飞的白卿言,见她眉目沉着清明身姿挺拔?完全不同于晋国太子那般满头大汗面色苍白,李之节唇角勾起…… 晋国神鹿?呵……有意思! 只是?不知道驯服这神鹿……到底是算太子,还是算白卿言啊! “神鹿天降?殿下若能将神鹿在陛下寿辰之日献于陛下,陛下必会很高兴。” 白卿言沉着的声音传来?惊魂未定的太子这才回神。 清风拂面而来?一身冷汗的太子突如其来打了个冷战。他紧紧握着手中香囊?自知在丰县是他误会白卿言了,他还以为白卿言是想借他的手抓住什么人,原来……是想要让晋国神鹿对他做出臣服之姿,来稳固他的太子地位。 可白卿言为什么不告诉他? 【太子畏惧陛下甚深,告诉太子……反而会坏事。】 太子手心收紧。 当时太子听这话只觉得恼火不已,以为白卿言将他当成棋子。 可,现在静下心来细想,白卿言话虽然不好听,可却没有说错…… 哪怕他不愿意承认,他也的确是惧怕父皇甚深,他不是嫡子,从小便是父皇的一个眼神就能吓得他魂飞魄散。 如果白卿言提前告诉了自己,那么在父皇的追问下,自己一定会露馅告诉父皇这所为祥瑞是他提前安排的。 这样父皇就算是高兴,喜悦之情也会七折八扣。 既然是为了让父皇高兴,自然是真的天降祥瑞才能让父皇高兴,也能让父皇觉得就连晋国神鹿都臣服他这个储君,他才是将来继承皇位的不二人选,即便是将来父皇有另立他人之心,想起今日神鹿之事,怕也要好好想想。 尤其是,若晋国百姓都知道神鹿臣服于他的事,自然也会同神鹿一般认同他的太子之位。 白卿言用心良苦,他却误会白卿言,着实不该。 太子转头望着神容平静如常的白卿言,心头滋味复杂:“白将军,多谢……” 第二百五十三章:大都城 白卿言抱拳对太子俯首:“护卫太子,是言应尽的职责,太子太客气了。” 太子心中感激之情越发浓郁,白卿言一点儿都不贪功,他致谢是为了她费心安排神鹿之事,可她却装作不知。 太子紧紧握着手中香囊,既然白卿言这么费心为他,这份情他领了,将来必然会加倍奉还她…… “只是这神鹿该怎么带回大都城?”太子犯难。 “此事殿下可交于张端睿将军,殿下受惊了,上马车休息便是!”白卿言道。 太子颔首,唤来张端睿处理神鹿之事,深深看了眼翻身上马疾驰而去的白卿言,英姿飒爽,他唇角勾起一抹笑意。 “殿下!”方老上前对太子长揖到地,白着一张脸,压着声音问,“殿下可伤到了哪里?” 太子摇了摇头:“方老不用忧心,孤没有伤到。” “白卿言实在是太大胆了!这要是殿下出了什么事,她一百个脑袋都赔不起!”方老咬牙切齿,一想到刚才那千钧一发之际,就脊背冒冷汗。 跟在后面的秦尚志垂眸,他好不容易忍住与方老理论的冲动,就听太子不悦开口:“方老勿要如此说白将军!白将军做事一向有成算!” 秦尚志眉头一跳。 这还是秦尚志跟随太子这么久以来,第一次听到太子对方老的话不赞同。 方老也十分错愕。 “你们先去吧!” 说完,太子上了马车。 传令兵直奔上前同最前方带队的白卿言说太子等人已经上车,兵士也已经归队,白卿言颔首,拉住缰绳高呼:“出发!” 传令兵一路快马,顺着蜿蜒如龙的队伍疾驰高呼传令:“出发!” 心跳速度极快的白锦稚跟在白卿言身侧,手心都是汗,刚才看着那巨鹿冲向长姐的时候,真快把她吓死了:“长姐,你受伤了没有?” 白卿言抬手摸了摸白锦稚的发顶笑道:“没有,放心吧!” 她说完抬眸朝着高坡之上望去,乳兄肖若江办完这件事之后,便要马不停蹄去找阿玦,希望乳兄身上的伤撑得住。 宣嘉十六年三月十二,太子于南疆班师回朝,经钰青山,天降白鹿神兽,晋视之为祥瑞。神兽臣服,与队随行,前往大都。 · 三月二十五。 大都城,白府。 天还未亮,仆妇庭前洒扫,下人在角门进进出出。 古朴卓然的白府上空已是炊烟袅袅,各院领了热水的丫头婢子,有序从厨房进进出出,沿着廊间轻手轻脚各归各院,脸上都是生气蓬勃的喜悦。 今天,远征南疆的大姑娘与四姑娘要回来了。 南疆一战大胜,大都城再也无人敢说,白家儿郎尽数葬身于南疆,白家从此于大都再无立锥之地。 白家哪怕是女儿郎,也是巾帼不让须眉的! 这一战,胜得太给白家提气了。 那些曾经因为白家男子葬身,便拜高踩低的小人,绝对想不到白家竟然会在他们家大姑娘的手中翻了身,一想到那些小人听说白家大姑娘南疆得胜消息时险些惊掉下巴的样子,白家仆就觉得扬眉吐气。 原本,三夫人李氏是想同董氏今日一同去大都城外迎接白卿言和白锦稚的。 可董氏说,白卿言如今风头太盛,大都城内对白卿言南疆焚杀降俘一事众说纷纭,褒贬不一,毁誉参半。 她们还是在家门口迎迎就是了,都城门口相迎太扎眼了。 尽管话是这么说,可董氏作为母亲……知道女儿在前线出生入死,一颗心一直揪着,如今女儿凯旋归来,自然是恨不得插翅飞到女儿身边,看看女儿可还好。 她几乎一夜辗转难眠,早早起身吩咐厨房准备白卿言和白锦稚爱吃的菜后,便坐在前厅随时听外面仆人禀报消息,董氏紧张的帕子上全都是她手心的汗。 三夫人李氏没过多久也来了,五夫人、四夫人和二夫人都来了前厅等着白卿言同白锦稚。 三夫人李氏坐不住伸长了脖子频频往外看。 “三弟妹,你别急,南门有咱们家家仆在,见到了人自然会回来禀报的!再说了大军德胜归来定是要先去宫里见过陛下,才能回来!” 李氏也不是没经历过,可这一次……她实在是心急如焚。 · 大都城南门口。 吕元鹏带着大都城内的纨绔子弟带着酒骑马而来,想在南门迎一迎凯旋大军,也是为了看一看那只白鹿神兽,更重要的是来迎一迎白家姐姐。 说实在的,最开始当南疆连连捷报传来,他还以为是太子之功,是张端睿、石攀山、甄则平他们之功。 谁知道后来竟然传来消息,说太子率军一到宛平便战况告急,是白家姐姐白卿言率五万驰援晋兵大胜西凉十几万大军的。 吕元鹏这才知道,白家对外称病的白家姐姐竟然也去了南疆! 他无法想像,白家姐姐在武功尽失的情况下拖着羸弱病重的身子,竟然能大胜西凉让人闻风丧胆的主帅云破行。 白家姐姐一个女儿家,都为护国护民奔赴南疆,抛头颅洒热血,他吕元鹏一个堂堂男儿竟然龟缩大都城内!他顿时羞愧不已又热血沸腾,召集了大都城内和他要好的纨绔,一同提劍驰马准备奔赴南疆,谁知他们刚出城,就被各自家中的长辈派人给捉了回去。 吕元鹏这个提议去南疆的最惨,被祖父抽了二十鞭子,一直关在家中思过,直到南疆战局大定西凉求和,祖父这才将他放了出来。 知道今日大军便会到都城,吕元鹏特地呼朋唤友一起来了南门。 吕元鹏来时,大都城已经有了不少百姓也聚集在了南城门口,议论着南疆战事,议论着那从未见过的白鹿神兽,还有人在议论那位西凉前来和亲的公主李天馥,和炎王李之节。 “来了来了!” 骑在高马之上的吕元鹏隐隐看到远处招展的旗帜,整个人激动不已。 等看到远处如黑龙般蜿蜒绵长的军队时,震人心肺的整齐马蹄声似鼓点般催得人心潮澎湃。 第二百五十四章:白将军 吕元鹏回头四望不见秦朗,转头问骑马立在他身旁的司马平:“秦朗呢?他怎么没来?” 司马平是御史中丞司马彦的幼子,秦朗已逝祖母的侄孙,两人是朋友更是表兄弟,关系一向亲密。 “秦朗是白家的女婿,自然是和白家人一起行动方便,不然他一个妹婿……专程跑这里来接大姨子算怎么回事儿?”司马平凑近吕元鹏,压低了声音,“再说了秦朗原本与白家姐姐有婚约,背着媳妇儿单独和咱们来……你觉得合适吗?” 吕元鹏点了点头,深以为然:“你说得对!” “哎哎哎!吕元鹏,你看那是不是皇宫里也来人了?”有纨绔问吕元鹏,“咱们准备的酒是不是用不上了?” 吕元鹏回头,只见皇帝身边的大太监高德茂亲自骑马而来,身后跟着身着铠甲的禁军侍卫,派头极大。 皇帝派来的传旨太监一般会将凯旋的将军直接迎去宫中,他们还有机会和白家姐姐说上话吗? “咱们大都城越来越热闹了!这月二十八陛下寿诞,各国纷纷遣派使臣来了大都不说,听说今年大燕的皇帝要带皇子亲自来为陛下祝寿!” “对啊!听说这大燕皇帝是姬后子嗣,长相与姬后如出一辙,有当世第一美男子之称,也不知道是真是假!” 眼见聚集在大都城南门的人越来越多,原本在趁机将早点摊子挪到城外来的小贩处用早点的百姓,都起身往前凑,踮起脚尖远远望着浩浩荡荡气势如虹的凯旋大军,猜测那来和亲的西凉公主是什么模样,猜测哪位是西凉炎王。 吕元鹏四下张望不见萧容衍,问身旁的司马平:“萧兄怎么还没有来?昨日咱们给萧兄接风的时候,萧兄不是说要来迎一迎太子殿下?” 司马平回头朝着城内看了眼:“是啊,难不成昨夜萧兄喝多了?” “怎么可能,就萧兄那个酒量,把咱们全都喝倒了萧兄也无事!”吕元鹏言语里全都是对萧容衍的佩服,他回头吩咐自家小厮道,“你快去萧府问一问,萧兄怎么没来。” 吕元鹏话音刚落,司马平就忙用手肘撞了撞吕元鹏:“来了来了!我看到萧兄的马车了!” 闻声,吕元鹏回头,见护卫月拾正扶着萧容衍下马车,他一跃下马将手中马鞭丢给小厮朝萧容衍马车的方向走去,行礼:“萧兄!” 气质儒雅雍和的萧容衍,松开手中拎着的直裰下摆,从容对吕元鹏还礼,笑了笑道:“元鹏来的早啊……” “对啊,想早点儿来迎一迎白家姐姐!”吕元鹏一把扯住萧容衍的手腕儿,拉着人就往前面挤,“马上就要到了!萧兄快随我来前面!” 萧容衍硬是被吕元鹏拉到了前面?他幽沉深邃的视线朝着远处缓缓而来的大军?最前方的是精甲骑兵,马蹄声如出一辙?气势极其壮阔。 他眯了眯眼?若大燕有这样的重甲骑兵,该多好啊…… 望着带队走于最前方一身银甲的纤细身影?萧容衍轻轻攥紧了手中玉蝉,平静似水的眸底有了几分极浅的笑意?瞳孔漆黑又明亮炙热。 那骑马走于最前方身穿戎装银甲的女子?长发束与脑后,背带射日弓,手握红缨枪,英姿飒飒。 万丈晨光跃然穿透云层?戎装女子胯下骏马如踏着光辉而来?银甲金光熠熠,整个人沐浴圣洁之光,如神临凡,明明纤瘦……却有力拔山河气贯长虹的摄人气魄。 “看到了看到了!回来了!回来了!”百姓激动高喊,“得胜大军回来了!白将军回来了!” 这一声白将军?让多少百姓忆起当初镇国公与白家诸位将军大战得胜回都时的盛况! 白将军…… 白家的哪位儿郎不是白将军? 如今,就连白家的女儿郎?都成为了白将军,率五万晋军与一万白家军大胜西凉南燕号称百万雄师?打得西凉无还手之力,只能屈膝求和。 “晋军好样的!白将军好样的!” “谁说女子不如郎!镇国公府白大姑娘……带着五万晋军打得西凉落花流水!” “可不是!前段时间都说白家大姑娘病了?谁知道南疆突然传回消息?就说南疆大胜……这仗不是太子打得?而是白大姑娘领军打的!” “可见百年将门白府,一向视百姓为骨肉血亲,边疆之民受苦,白府绝不会坐视不理!白大姑娘这才奔赴南疆血战!” “白家不止男儿敢为国为民马革裹尸,就连女儿家也如此铮铮铁骨豪情壮志,为国为民肝脑涂地!我大晋有这样的白家守护,何惧西凉!何惧列国!” 百姓情绪纷纷被感染,想到除夕之夜白家满门男儿葬身南疆消息传回来时,白家的惨烈,想到信王护灵归来时对白家所做的事情,白家还是敲了登闻鼓才得到一个公道。 但即便是白家男丁都已经为国战死,可白家女儿郎尽失武功不失硬骨……壮志凌云,其胸襟洒落不输男儿,奔赴南疆扛起重责,扛起白家军大旗,护国安民!一身护国安民的浩然正气,这让人怎能不内心震撼,怎能不心生敬佩?! 都说,百年将门镇国公府白家从不出废物! 想想已经身死的白家十七儿郎,哪一个不是才学惊艳?哪一个不是冠绝大都? 老弱妇孺激动的掩面而泣,哽咽喊着白将军。 吕元鹏也被这样的情绪感染,内心大为触动,喉头哽咽,一股汹涌的情绪在内心激荡:“我从不知女儿郎,竟然也能如此光耀万丈,原来白家姐姐戎装之时……气势竟然是如此的摄人!” 队伍越来越近,离大都城南城城门不过十丈之时,大太监高德茂身边的小太监急忙迈着碎步朝大军方向跑去。 吕元鹏看到那小太监跑至队伍前行礼后说了什么,走在凯旋大军最前端的白卿言勒马高举手中红缨银枪,重甲铁骑瞬间静止,肃然定立,鸦雀无声,只有传令兵调转马头向后传令。 第二百五十四章:从戎 高德茂见状这才下马,带着那一队禁军,朝着得胜凯旋的大军的方向走去。 先太子一步回到大都的谋士任世杰跟在高德茂一行人身后,带着太子府的人来迎接太子。 看到萧容衍,任世杰笑着对萧容衍颔首致意。 百姓亦都跟随在高德茂身后,朝凯旋大军走去。 吕元鹏耐不住性子,扯着萧容衍呼朋唤友快速朝凯旋大军方向挤。 很快,诸位将军下马,太子同西凉炎王李之节还有西凉公主李天馥全都来到了最前方,接皇帝口谕。 “陛下口谕,南疆一战,太子与白大姑娘还有诸位将军辛苦,除太子之外其余人不用进宫复命,各自回府休息!凯旋晋军由张端睿将军带回修整,择日封赏。神鹿由太子府人照料。西凉炎王与公主暂居驿馆,养足精神,明日进宫赴宴。” 皇帝这道口谕只说明日设宴,却不知是为南疆大胜设宴,还是为西凉炎王、公主接风设宴。 此时,白卿言与白锦稚早已经是归心似箭,不进宫复命对她们来说更好。 虽说得胜的将军在将士陪同下直入皇宫这一路,接受百姓瞻仰欢呼是最荣耀的时刻,可白卿言已不是当初年少意气爱出风头之时,早已不在意这样的虚名。 太子领旨起身,与西凉炎王李之节客气了两句,回头看向白卿言,似乎是怕白卿言心中不高兴,便道:“百姓都知道你是这次大败西凉的功臣,就算是不进宫……百姓也都知道!属于你的封赏,孤一定会为你争到!” “殿下放心,言并无不满,且……已归心似箭!”白卿言真诚对太子道。 太子对白卿言点了点头,抬头间便看到了目光紧盯白卿言跃跃欲试想要上前的吕元鹏,自然也就看到了拽住吕元鹏的萧容衍。 “容衍……”太子惊喜唤了一声后,又似笑非笑看了眼白卿言。 气度温润的萧容衍上前,含笑对太子行礼:“衍,恭贺太子殿下,白将军……凯旋。今日得知太子归来,特来城南相迎。” 太子看着白卿言笑了笑,暧昧不明说道:“你到底来迎谁,孤心里有数!听白将军说……不日前你人在南燕?” 白卿言抬眸对上萧容衍深沉炙热的眸子,握紧腰间佩剑,神容波澜不惊。 她相信萧容衍是聪明人,自然知道应该怎么在太子这里圆这个谎。 萧容衍几乎没有犹豫,笑着答话,声音徐徐:“正是?说到这件事……衍还得多谢殿下?让衍的货队随大军一路才护了那匹货物平安!余后之事等殿下修整之后,衍再与殿下详说南燕之事。” “好!”太子笑着又朝白卿言的方向看了眼?抓住萧容衍的手腕?“容衍与孤同乘辇,孤有话要同你说!” “是……” 萧容衍应声?得体对白卿言行礼后,这才随太子殿下上了马车。 目送太子的车驾离开之后?吕元鹏忙上前?行礼看向白卿言:“白家姐姐!恭喜白家姐姐凯旋!白四姑娘凯旋!白家十七儿郎都不在了,我替他们……来为白家姐姐和白四姑娘送上一杯贺酒!” 说罢,吕元鹏回头对自家小厮招手,那小厮立刻捧上一壶酒。 吕元鹏倒了一杯酒?递给白卿言:“白家姐姐!恭贺凯旋!” 当初白家十七儿郎还在时?从来不曾吕元鹏是纨绔而疏远过,吕元鹏更与白家十郎白卿墨为好友。 “多谢!”白卿言接过酒杯,真诚道谢后仰头饮尽。 吕元鹏接过白卿言手中的空酒杯,又看向白锦稚,倒了一杯酒递给白锦稚:“四姑娘……恭喜凯旋!” 白锦稚还是头一次见到吕元鹏这么正经的模样?忍不住勾唇笑着接过酒,对吕元鹏举杯示意后仰头喝下?克制着被辣到的表情,顺手将酒杯放在小厮手中的黑漆托盘里:“多谢!” “白家诸位女子都是巾帼不让须眉?吕元鹏惭愧!将来若有机会元鹏也想同白家姐姐和四姑娘一般从戎,血战沙场!” “好!”白卿言望着吕元鹏?眉目间是如同看弟弟的浅笑?道?“若有那么一日,我将这杆红缨银枪赠予你!” 吕元鹏看着白卿言手中耀目晨光之中泛着幽幽寒气的红缨枪,眼睛一亮:“白家姐姐当真!” “君子一诺!” 吕元鹏不知为何听到这四个字,身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只觉傲骨嶙嶙的白家姐姐这话掷地有声,他对着白卿言长揖到地:“君子一诺!” 从小吕元鹏就不爱读书反到喜欢舞刀弄枪,可偏偏祖父吕相压着不允许吕元鹏从戎,如今看到白家姐姐手中这杆红缨枪,他便更是确定了想未来想要走的方向。 百姓们因为吕元鹏这一群纨绔在,手里捧着得胜酒却迟迟不敢上前,只能望向白卿言和白锦稚的方向泪眼汪汪喊着“白将军”。 白卿言对百姓们长揖行礼。 正要上马车的李天馥回头朝着被百姓包围的白卿言望去,冷哼一声:“一个好战嗜杀的女人,有什么好值得吹捧的!” 就连不远处准备同任世杰先回府的方老……亦是朝被百姓包围的白卿言方向望去,他问身边的任世杰:“不是让你沿途将白卿言焚杀降俘之事宣扬出去吗?” 任世杰愣了一下,随即恭敬道:“那日太子派人前来,说白将军已经准备了祥瑞白鹿神,让我不必再继续准备,直接回太子府。我以为……便不用在沿途宣扬了,更何况在丰县之时,我派去的人是被丰县的百姓给打出来了!” “糊涂!”方老压低了声音,“宣扬这件事,是为了让白卿言更加依赖太子从而离不开太子!老夫难道没有告诉你那样善战之人只能为殿下所用?你怎么办的事?!” “是任某糊涂,这就派人去宣扬!”任世杰忙道。 “多派些人,趁现在大军凯旋在大都城内风头正盛,就要在现在宣扬出去!”方老说。 “方老放心!”任世杰保证。 第二百五十六章:欲求知己者 方老转身,看了眼远处正在和太子府人商议如何安置神鹿的秦尚志,眼底隐隐透出不悦,垂眸上了马车。 吕元鹏替白卿言牵着缰绳,看着白卿言白锦稚姐妹俩翻身上马,他仰着头又高声对白卿言说了一遍:“白家姐姐!我一定会去从军的!你信我!” 百姓已经纷纷让开一条路,含泪望着马背上的白卿言和白锦稚。 白卿言笑着颔首,拉过缰绳一夹马肚飞奔出去。 马背上的白锦稚对吕元鹏抱拳一礼,一夹马肚去追自家长姐。 太子车驾中。 “喜欢一个姑娘就直接给人家送情信?送马?可孤看容衍你行事稳妥……也不是这么冒失的人啊!”太子笑着问萧容衍,“还是……你们大魏人都这么直接?” 萧容衍垂眸笑了笑,知道太子这是指南疆战场让月拾去给白卿言送信送马之事,他当初并未让月拾遮掩,太子知道也是理所应当。 “白卿言的乳兄后来去找你……有没有说什么难听话?”太子又问。 萧容衍虽然隐约知道太子大约是将他给白卿言送信送马之事看做一桩风流事,却也不敢太过肯定,便笑着摇头:“那倒没有。” “你放心,你是孤的挚友,孤知道你的品貌无可挑剔,唯独一个商人的身份……虽然孤不在意,可是世俗眼光却难免轻看于你!你若是真的喜欢白大姑娘,愿意考虑入赘的话!孤倒是可以从中帮你周旋一二,毕竟现在白家已无男丁,招婿入赘是必然的!如此……你倒也不算配不上白大姑娘!” 太子看着萧容衍只觉是看着自己未来的钱袋子,自然愿以竭力促成这桩好事。 看来……白大姑娘是投入太子门下了,萧容衍手指摩挲着玉蝉,望着太子浅笑,只是……白大姑娘胸怀格局皆不一般,能真的效忠这位虚情假意又疑心甚多的太子? “衍,敢让人给白大姑娘送信,送马,自然是已经清楚了白家的情况,否则区区商人而已,怎敢妄想高攀白家大姑娘!” 太子面露喜意,他最喜欢的就是萧容衍这点,从不高看自己,知情识趣…… 到底萧容衍对太子来说算是这些年头一个交了心的朋友,太子抿了抿唇又道:“还有一点你可要想清楚,这白大姑娘子子嗣缘上浅薄,若是入赘……将来想要纳妾定然是要受阻挠的。” 太子这话可就是真的站在萧容衍的立场考虑了,谁知萧容衍却笑着道:“若能得白大姑娘为妻哪怕子嗣缘浅薄也无妨,过继一个便是!最终能陪伴终身的还是夫妻,所以衍择妻更看重的是两人是否能相知一生,欲求知己者,而非……为子嗣传承。” 这话倒是让太子意外:“容衍这想法,孤……倒是闻所未闻!” 世人哪一个成亲不是为了子嗣传承,萧容衍竟然不看重子嗣…… 可萧容衍的话,却也不无道理。 最终能陪伴一个人一生的的确是妻子?可男人哪一个是只有一个妻子的?但凡有点儿权势哪一个不是三妻四妾,糟糠之妻哪有新鲜娇嫩年轻漂亮的妾室可爱? 求知己者…… 太子笑了笑望着萧容衍:“容衍的言论?总是让孤意外。” “衍与殿下不同?衍只是商人,求得是一生富贵荣华?日子过的有情趣!可太子肩负的是晋国,自然需要子嗣繁茂才能延续大晋绵长不绝!” 萧容衍的话让太子心生愉悦?他拍了拍萧容衍的手:“下一次?别再莽撞……到时候得罪了白大姑娘得不偿失!凡事告诉孤,孤定然会为你做主!孤巴不得将你留在晋国,孤也好有个说话的人!” 萧容衍笑容越发温润儒雅:“衍还要在大都城停留一段时间,终身大事不可操之过急。倒是明日大燕皇帝入大都城之事?陛下单独传召殿下去宫中大约是为了这件事。” 太子也猜到了:“大燕皇帝拿下南燕之后?对晋国的态度倒是比以往更加恭敬了!你前一阵子在南燕,可知大燕与南燕战况如何?真的如传言那般……几乎不战而胜?” 萧容衍浅浅笑着点头:“衍听闻南燕有战,前往南燕做生意,那一路看到南燕百姓对大燕军队夹道欢迎,盛况空前!所以此次倒是比衍预料之中的少赚了些!不过也不算是全无收获?衍见到了大燕皇帝的那位胞弟九王爷,得到允准……可以在匡平做一些生意。另外……衍在匡平遇到了一件珍奇?给殿下带了回来,等殿下从宫中回来?献于殿下,贺殿下南疆凯旋。” 太子眼睛一亮?并非太子眼皮子浅竟然贪图一个商人的礼物?只是萧容衍每次出手便是绝世奇珍?让人爱不释手。 · 白府。 董氏听说凯旋大军已经到了南门,陛下下旨只召太子进宫,让其他将军可回府休息,一下就在家中坐不住了,带着白家诸人站在门口,伸长了脖子往远处眺望,希望能看到女儿的身影。 先到的是已经怀孕的白锦绣和秦朗,秦朗扶着白锦绣从马车上下来,立在府门外往东面张望的卢平、郝管家和诸位管事连忙对白锦绣与秦朗行礼。 二夫人刘氏走下台阶扶住女儿:“你不必来这么早的,你长姐回来了母亲自然回派人去唤你!” 秦朗对白家诸位长辈行礼后,小心扶着白锦绣迈上台阶,言行间低声叮咛全都是对白锦绣的爱意,刘氏现在看着秦朗好歹算是满意一点了。 “二姐!”白家五姑娘挤到白锦绣的面前,抬手轻轻抚了抚白锦绣的肚子,“二姐是带着小宝宝专程回来迎接长姐和四姐的吧!” “是呀!”白锦绣轻笑,温柔无比揉了揉五姑娘的脑袋。 立在府门下的卢平看到耀目晨光之中两匹骏马飞驰而来,两人英姿勃发,激动得一瞬热泪盈眶:“回来了!回来了!大姑娘和四姑娘回来了!” 被秦嬷嬷扶住的董氏手心一紧,连忙向前迎了两步。 第二百五十七章:屹立不倒 清晨哒哒的马蹄声越来越近,董氏热泪就在眼眶中翻涌,模糊了女儿英飒之姿。 “回来了就好!回来了就好!”三夫人李氏望着跟在白卿言身后的女儿,又哭又笑,用帕子按着心口,回头和妯娌们道,“可算是回来了!我这颗心啊……总算是能放下了!” 白家五姑娘、六姑娘和七姑娘已经从台阶下冲下来,含泪对远处白卿言和白锦稚挥手,毫无闺秀礼节高喊着“长姐”“四姐”。 离白府越来越近,白卿言心中那翻涌的情绪就越来越酸辣。 她从未有如此急切想要回家的情绪。 看到不断挥手的三个妹妹,看到满脸笑意的卢平,白卿言一把扯住缰绳急速勒马,翻身从马背上下来。 白锦稚跟着翻身下马,看向用帕子捂嘴直哭,眸底又似有笑的母亲,哽咽唤了一声:“娘……” 卢平连忙上前替白卿言牵住马,红着眼开口:“大姑娘!平安回来就好!平安回来就好!” 白卿言颔首,将红缨枪递给卢平,带白锦稚上前立在门口,仰头望着母亲董氏和白家诸位女眷长辈,郑重跪下,重重叩首一拜。 她红着眼抬头:“母亲、二婶、三婶、四婶、五婶!白卿言不辱白家盛名,南疆得胜,带四妹平安回家!” 董氏望着沐浴在晨光之中,整个人都熠熠生辉的女儿,眼泪一下就冲了出来:“好!好!” 不知道她的丈夫白岐山有没有看到,今日……他们的女儿如同他曾经一般得胜归来! 不知道她的丈夫有没有看到,他们的女儿护住了他舍命也要守护的边疆之民! 不知道丈夫又有没有……为他们的女儿骄傲? 跪在白府正门之前的白卿言望着董氏,哽咽开口:“阿娘,阿宝将爹爹夺了回来,但因大战不知几时休,便将爹爹葬在了天门关,葬在了爹爹守护了一辈子的地方!” 董氏眼泪再也忍不住,咬着牙哭出声,用力点头。 南疆,的确是白岐山守护了一辈子的地方…… 大都城已经有了白岐山的衣冠冢,她相信……比起将丈夫安葬回来,在百家数代人天下一统的宏愿完成之前,她的丈夫更愿意守在天门关,守住边疆百姓。 “谁说我白家从此在大都城再无立锥之地!白家儿郎虽死,女儿郎仍在!”五夫人齐氏望着白卿言笑中含泪,紧紧攥着手中的帕子,声音拔高,“我白家……仍屹立不倒!” 留在刘氏身旁的白锦绣按耐不住,从高阶上小跑下来,跪扑过来一把保住白卿言:“长姐!” 秦朗看着戎装的白卿言,不免想起曾经送白卿言出征时的情景,白家的女儿郎……各个都是顶天立地。 如今白家的儿郎虽然都不在了,可白卿言还在……她依旧能撑起白家门楣。 白卿言这样襟怀磊落风骨傲然的女子很好,可于他来说并非良配。 秦朗视线落在白锦绣的身上,他何其有幸能娶到白锦绣这样的女子为妻,他该好好珍惜才是。 这段日子,白卿言人在南疆,白锦绣无时无刻不再担心,如今看到长姐平安归来,白锦绣再也克制不住,眼泪如同断线:“长姐可曾受伤?!” “没有……没有受伤,小四一直在身边护着我!”白卿言抬手拭去白锦绣脸上的泪水。 白锦绣又抬手搂住白锦稚:“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长姐!” “长姐!” “长姐!” 白家五姑娘、六姑娘和七姑娘都跑过来。 几个姐妹跪成一团,几个年纪小的哭得泣不成声。 明明……很高兴,却都止不住哭声和眼泪。 “好了好了!哪有在门口哭成一团的?快快快……先起来,让你们长姐和小四进去梳洗换衣服!咱们再好好坐下说话!”二夫人刘氏用帕子擦了擦眼泪,从高阶上走下来,亲自将白锦绣与白卿言扶起来。 白府的忠仆、丫鬟婆子们都挤在门内,见大姑娘和四姑娘回来,各个高兴的不行。 白卿言抬头朝四婶的方向看去,只见四婶王氏两月之间仿佛老了十几岁,双眼也不似以前那么有神采,脊背略微佝偻,手缠佛珠,眸底是看破红尘的淡漠,整个人平静如一潭死水。 骤然丧夫失子,四婶王氏本就柔弱,若不是为了一双还未长大得女儿,想必早就随丈夫儿子去了。此次……白卿言将白卿玦未死的消息带给四婶,希望四婶能够振作起来。 “快!先回去再说!”董氏走下台阶牵住女儿的手,用力握住,摸到女儿手心里的茧,她眼眶更红了,“回家!” “嗯!”白卿言点头。 跟白锦绣一同前来的银霜见大姑娘的目光朝她看来,冲白卿言咧开嘴笑,从口袋里逃出攒了好久的糖递给白卿言:“大姑娘吃糖!” “这个傻丫头!”罗嬷嬷忍不住笑着在银霜脑袋上点了一下。 清辉院中。 佟嬷嬷正在院子里盯着丫鬟仆妇重新打扫。 “动作都麻利一点儿!大姑娘马上就回来了!得让大姑娘看到一尘不染的清辉院!” 春桃人在小厨房,亲自给白卿言炖燕窝,她用扇子煽了煽火,听到动静从小厨房里出来,一见不是白卿言进院门,又回小厨房,心里惴惴不安,也不知道大姑娘有没有受伤。 那些年大姑娘出征,每一次回来都是一身的伤。 尤其是那年,虽然也是大胜归来,可大姑娘是昏迷着被抬回清辉院的,春桃吓得魂不附体。 “老天爷保佑,大姑娘平安无伤!若得所愿,春桃愿以折寿十年,一生吃素……” 这话从白卿言出征到现在,春桃念叨了无数遍。 “佟嬷嬷!大姑娘回来了!大姑娘回来了!已经进了垂花门!马上就要到清辉院了!” 被佟嬷嬷派去前院等消息的小丫头喜眉笑眼冲进院子里,高声喊道。 清辉院仿佛是水入热油,一下就沸腾起来。 “吵什么吵什么?!”佟嬷嬷克制着喜悦,故意板着脸训斥道。 第二百五十八章:恩人 “大姑娘沐浴的热水都备好了吗?!春杏……大姑娘一会儿要换得衣裳,你备好了吗?!” 春杏捂嘴直笑:“嬷嬷放心,春桃姐姐都已经备好了!” 春桃唤了一个小丫头过来盯着燕窝,自己从小厨房出来:“我去看看沐浴的水温怎么样。” 不多时,董氏送一身戎装的白卿言进了清辉院的大门。 佟嬷嬷带领清辉院丫鬟婆子立在清辉院内,一看到白卿言,忙福身行礼:“恭贺大姑娘凯旋平安归来!” 春桃看着身着铠甲的大姑娘,眼眶一酸,眼泪吧嗒吧嗒往下掉。 白卿言瞅着这满院子的熟悉面孔,眉目间有了笑意:“我不在这些日子,辛苦嬷嬷和大家守着清辉院了!” 董氏用帕子沾了沾眼泪,眼角眉梢都是笑意:“好了,快去梳洗。” 春桃忙上前接过白卿言身上的射日弓:“大姑娘,水已经备好,奴婢伺候大姑娘沐浴!” 她握了握春桃的手,笑着点头。 春桃伺候白卿言沐浴,看到白卿言身上的伤,眼泪就跟断了线似的,可因为董氏在外间坐着,春桃怕自己惹得董氏伤心,硬是咬着下唇不吭声伺候白卿言沐浴。 沐浴后,董氏亲自给白卿言绞头发,低声同女儿说起朝中之事:“你舅舅说,此次南疆一战焚杀西凉十万降俘之事……朝中已经有人上奏想让皇帝严惩,可皇帝却将折子留中不发,你舅舅怕皇帝是为了等你回来之后治罪,派人传信,让你务必小心应对。” “阿娘放心,我心中有数。”白卿言攥住母亲的手转过头望着董氏,“女儿不孝,让阿娘担心了!” 董氏红着眼笑了笑,抬手将女儿搂入怀中:“你爹爹要是知道,阿宝护住了边疆生民,一定会以阿宝为傲,阿娘……也以阿宝为傲!” 她眸子通红,轻轻环住母亲的腰,孩童似的在母亲怀里蹭了蹭:“阿娘,在南疆之时……阿宝本来是打算大胜之后带爹爹回家的,可是阿宝想……爹爹一生心系边民,这才和小四还有白家军诸位将军将爹爹悄悄葬在了天门关。” 董氏点了点头,她明白:“比起葬在大都城,你爹爹定然更想在边关守护大晋边民。” “好了,头发干了后就好好睡一觉!晌午母亲在繁华设宴,为你和小四接风。”董氏轻笑。 董氏走后,白卿言坐在铜镜前,对正在整理床铺的春桃道:“春桃你派个人去请平叔半个时辰后过来,我有事要问。” 春桃放下手中活计,转身:“大姑娘不睡一会儿吗?” “我去看看四婶。”白卿言道。 佟嬷嬷一边为白卿言绞头发,一边看向镜中白卿言:“虽然大姑娘黑了也瘦了,可气色要比之前好!” “是啊!洪大夫也说之前让我静养恐怕不对!所以说……塞翁失马焉知非福。”她眉目间带着浅浅的笑意。 头发干后,佟嬷嬷将白卿言乌黑浓密的头发,挽了一个斜弯月髻,用一根白玉簪子固定着。白卿言还在孝中,换了一身素白色裹银镶边的罗裙,外罩一层淡薄如清雾的月牙白半透绢纱,绢纱之上用金丝银线勾勒绣制银杏叶片,光线下熠熠生辉。 换回女儿装的白卿言,眉宇间少了几分戎装时的英气,多了几分女子华贵柔和的气韵。 “大姑娘,卢平护院已经在院外等候了。”春桃打帘进来道。 已是三月末,天气逐渐和暖起来,白卿言看着房内还燃着的火盆,道:“嬷嬷让人把火盆撤了吧。” “哎!”佟嬷嬷笑着应声。 白卿言扶着春桃的手跨出院门,卢平上前行礼:“大姑娘。” “平叔边走边说……” “是!”卢平颔首,跟在白卿言身后半步之距。 “纪庭瑜怎么样了?”白卿言问。 卢平抿了抿唇,紧握腰间佩剑,低声道:“纪庭瑜知道新婚妻子惨死的消息,当晚便离开白家,说要回庄子上祭拜妻子,之后就没有再回来,我亲自去了一趟,告诉纪庭瑜大姑娘为了替他们夫妻争公道已经处置了那庶子,可纪庭瑜还是不愿意回白家来。” 白卿言脚下步子一顿,闭了闭眼,抬脚前行。 白家,还是寒了纪庭瑜的心。 “纪庭瑜身体怎么样?大夫没说恢复了多少?” “但凡是毒,对身体都有损伤,想要完全恢复成以前那般,必然是不可能了,幸而纪庭瑜年轻,要想恢复好,得好好养几年……” 她点了点头:“我刚回来事多,过两日亲自去见纪庭瑜一趟,让人照顾好纪庭瑜的生活。” 纪庭瑜是为白家舍命的恩人,不该落得这样的结果。 卢平点头:“夫人也是这样的吩咐的,大姑娘放心。” 明日皇帝宫中设宴,接下来就是皇帝的寿辰,不过纪庭瑜白卿言还是要抽时间亲自见一次。 · 四夫人身边伺候的大丫头灵云刚从厨房给四夫人拿了冰糖炖雪梨回来,便远远瞧见大姑娘白卿言好像朝他们丽水苑方向来了,她忙回院子打帘进了暖阁禀报关嬷嬷:“嬷嬷,大姑娘朝咱们丽水苑来了。” 关嬷嬷刚迎到院门口,白卿言便已经带着春桃到了,她扭头吩咐灵云:“快去禀报四夫人,大姑娘来了……” “是!”灵云应声而去。 关嬷嬷向前迎了几步:“大姑娘刚刚回来,怎么不歇一歇?” 白卿言对关嬷嬷笑了笑:“四婶呢?” 关嬷嬷在前引路,说起四夫人略有愁眉不展:“四夫人近日有些轻微的咳嗽,但不肯用药,老奴便吩咐灵云去厨房取了冰糖炖雪梨回来,这会儿正准备用。” 已经通禀四夫人的灵云立在门口,给白卿言行礼问安后打帘:“大姑娘请。” 一进门,隔着缠枝莲纹绸帐下的百鸟翠玉屏风,她见身穿浅绿色绣云水纹衣裙的四婶坐在临窗红木软榻上,倚着金丝楠木小方桌,腿上搭着条绣菱花纹的薄被。 四夫人王氏面颊削瘦,深深凹陷的眼窝带着一圈明显的乌青,精神明显不济。 第二百五十九章:避讳 她手里捏着汤勺,透过半开的窗棂盯着后院已经冒出绿芽的大树,神色木然。 白卿言饶过屏风,低低唤了一声:“四婶。” 四夫人王氏回神,将手中的汤匙放在汤盅盖子上,忍不住咳嗽了两声揭开搭在腿上的薄被,正要下榻便被白卿言出声阻止:“四婶,我来说两句话就走。” 灵云端着热茶进门,给白卿言上了茶便退到屏风外等候吩咐。 春桃笑着对关嬷嬷道:“关嬷嬷,前几天关嬷嬷说有个花样子让我看看怎么绣,灵云也跟着去瞅瞅吧!” 这话的意思,便是大姑娘有话私底下同四夫人说,关嬷嬷哪能这么不识趣杵在这里,连忙应声带着灵云同春桃一同出了上房。 “四婶,此次我去南疆,有一个天大的收获……”她望着四婶王氏浅笑,“阿玦还活着!” 四夫人王氏浑身一颤,眼底瞬间积聚泪水,满目的不可置信:“什么?阿宝你说什么?!” “四婶!”她握住四婶的手,“四婶应当知道白家男儿都是如何葬身南疆的,所以……目下,阿玦还活着的事情,不能公之于众,阿玦也没有办法回大都。但四婶放心,阿玦隐姓埋名不日将会与我们白家军汇合,为了阿玦的安全,四婶……一定要将此事藏在心中!不可宣之于口!” “阿宝!阿宝你说的是真的吗?!”四夫人王氏哭出声来,语无伦次道,“你不是骗四婶吧?还是我在做梦?你真的……不是在骗四婶吧?” 以为自己的几个儿子全都葬身南疆,王氏心里有多苦没有人知道,她每天过的和行尸走肉一般,无一天不想着去地下与丈夫和孩儿们团聚,可白卿言回来却说阿玦还活着! 她眼眶泛红,点了点头,艰难对四夫人王氏勾唇:“四婶,阿宝以祖父和父亲的在天之灵向四婶起誓,阿玦还活着!若有虚言……阿宝愿死无全尸!” “四婶信你!好孩子……四婶信你!”四夫人王氏用力握紧了白卿言的手,用手抹去眼泪,不知该哭还是该笑?表情难看地望着她?“阿宝,谢谢你!谢谢你!” “所以四婶?为了阿玦……你要振作起来!”她抽出帕子替四夫人王氏擦眼泪?“日子该怎么过,就怎么过?千万不要让任何人察觉!只有知道的人越少……阿玦才能越安全!等我们回到朔阳,相对安稳下来?阿玦定然会让人给四婶送信回来!机会合适的话阿玦也会回来与四婶相见。” “明白!”王氏哭着点头?表情郑重,“四婶明白!四婶都明白!” “所以四婶,既然身子不舒坦就要用药才是!否则等阿玦回来,四婶将身子拖垮了可怎么好?阿玦会伤心的!” 王氏咬着牙克制哭声?张了张嘴想要答话?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只能强撑着用力拍了拍白卿言的手,感激之语不知道从何说起。 白卿言从丽水苑出来就听关嬷嬷唤灵秀去请大夫,她回头往丽水苑看了眼,眉目带着浅笑扶着春桃的手往回走。 清辉院内?白锦绣已经等白卿言有一会儿了。 见白卿言回来笑着起身行礼:“长姐,原本想着来看看长姐?若是歇下了我便等会儿再来,没成想长姐去了四婶那里。” 白锦绣内慧?一听白卿言去了四婶那里,便知道有好消息。 白卿言笑着扶住白锦绣打量了一圈?眼底都是喜悦:“怎么也不见你胖?反到瘦了?” “回大姑娘的话?我们姑娘怀孕两个月的时候吐的一塌糊涂,自然瘦了不少!不过姑爷爱重姑娘,想尽了办法让姑娘吃东西,眼下已经补回来了不少了呢!”青书行礼后笑着道。 “长姐你听她胡说!”白锦绣朝青书看去。 青书忙退了两步,惶恐地低下头去,她怎么就忘了……这姻缘原本是大姑娘的,她是见大姑娘和二姑娘如此亲厚,她是怕大姑娘担忧二姑娘才照实说的,却忘了这茬。 “你瞪青书作什么。”她拉着白锦绣的手往屋内走,笑着道,“缘分本是天定的,就算长姐曾与秦朗以前有婚约也是有缘无分,而且还是妹夫和姐姐的缘,这件事你不必避讳。” 白卿言把话说开,也免得白锦绣心里总是避讳。 白锦绣一怔,随即笑着颔首:“长姐说的是!” 春桃给两位姑娘上了茶,笑盈盈道:“佟嬷嬷知道二姑娘喜欢食酸,让给二姑娘上了酸枣茶,二姑娘尝尝可还合口。” 白锦绣端起尝了一口:“嗯,不错,还是佟嬷嬷细心。” “挑拣些酸梅子拿过来。”白卿言端起茶盏吩咐身侧春杏。 “是!” 不一会儿春杏端着黑漆方盘进来,里面除了腌制的酸梅之外,还有几碟精致爽口的时令点心,两双细银筷子。 春杏有眼力价儿,东西放下就乖巧出去将隔扇关上,离开上房。 见春杏离开,白锦绣这才急不可耐问:“长姐,可是……有什么好消息?” 她点了点头:“阿玦和阿雲,还活着!” 白卿言话一出口,白锦绣只觉自己半个身子都是一麻,忙用帕子捂着嘴怕自己哭出声来,她通红的双眸含笑带泪,忍不住站起身在屋内来回走了几步这才追问:“我这……我这不是做梦吧?!” 她拉着白锦绣的手,让她坐下:“此事不宜张扬,我已经叮嘱小四谁都不能说,你和四婶知道也就罢了!不能再对其他人说起。” 白锦绣用力点头,却还是忍不住喜极而泣。 过了好一会儿,白锦绣平静情绪之后,拿出白锦桐寄来的信:“这是锦桐寄来的,算日子她已经出海有半月了。” 白卿言人在南疆,送信艰难,白锦桐便将信都寄到了白锦绣那里。 按照白锦桐信中所说,她此次一去至少半年,再通信便是半年之后了。 白锦桐一切都好,就是担心在南疆的白卿言,叮嘱白锦绣照顾好白家,别让身在南疆地白卿言再为家中担心。 第二百六十章:十分匠气 “此次虽然长姐于南疆大胜,可朝中左相李茂一干人等纷纷上奏瓮山焚杀降俘之事,希望今上严惩长姐,上奏的折子今上一直留中不发,也不知道是作何打算。”白锦绣眉头紧了紧。 “西凉炎王李之节同西凉公主都来了大都城,今上必不会在外人面前给我难堪下了我的面子,否则便是明着告诉西凉……陛下对此次大胜南疆的战将不满。”白卿言手肘搭在桌子上,端着茶杯徐徐往里吹了口气,“今上虽然疑心重,心眼也不大,却十分好面子,又怎会让他国探知我们朝中君臣不合之事?” 白锦绣亦是端起茶杯细想近来朝中动向:“今上态度暧昧不明,既没有训斥左相李茂一系,又压下折子,实在是……让人捉摸不透。” “约莫是因为太子没有回来,今上不知道南疆的情况,更重要的是今上不知道太子是否已经将我收服。此次今上没有让得胜将领进宫,只叫了太子一人前去,我想……最晚在明天宴会之上,赏赐一定会下来!” “那便要看今上是赏长姐和小四什么了。”白锦绣攥紧茶杯,望着白卿言,“若是郡主之类的册封,那便是不打算再用白家,若是将军……那就表示我朝要启用女子为将了。” “所以……”她抬眸看向白锦绣,眼角带着浅淡的笑,“今上绝对不会册封将军,当今圣上……可没有大燕姬后那样的魄力!启用女子为将……必定会导致满朝非议,今上不会为了一个白卿言将他自己架在火炉之上,即便如今是启用女子为官的最好时机。” 她视线落在手中热气氤氲的水杯上:“可今上他总得嘉奖太子,嘉奖此次大胜而归的张端睿、石攀山,甄则平将军,嘉奖白家军的诸位将军。今上对白家对我和小四越是不公平,我们白家军的心就会越齐。” 白锦绣点了点头,是啊……长姐是白家军的小白帅,是此次大胜西凉最大的功臣,若今上薄待了长姐,以白家马首是瞻的白家军将士会怎么想?必然觉得不甘,从而心越发的向着白家向着长姐。 “还有一事。”白锦绣放下手中茶杯,抬头郑重道?“梁王……半个月前从狱中出来了。高升不日将要问斩?田维军和童吉两个人死于严刑拷打。大理寺卿吕晋从童吉嘴里什么都没有问出来,田维军问出了一些全都是一些毫无用处的东西?梁王一口咬定是为了救信王?皇帝便让人将梁王圈禁于府中。” 这是意料之中的事情,童吉忠心?梁王谨慎定不会让田维军接触到能够要他性命之事,那些阴损恶毒的命令?田维军应当是从高升这里领命的! 高升嘛……自然是会一力承担?称所有事都是他一人安排为家兄复仇,与梁王无关,梁王自然就只是一个为救兄长犯下大错的皇子罢了。 “这月十五日,梁王称自己戴罪之身?不便出现在宫宴之上?更不便进宫为陛下送贺礼,想将早早给陛下准备的贺礼送进宫。听说是一副梁王亲手绘制的画,可奇就奇在这幅画送进宫的第二天……陛下便册封了一位秋贵人,十分得宠。我从福灵公主那里打听到……这位秋贵人正是替梁王进宫送画之人。因为涉及宫闱之事,我不好细问?不过已经派出人去查了,应该快有结果了。” 白卿言眉头抬了抬:“梁王这是明着送画?实则送人。太子知道了一定会比我们更急,朝中谁不怕枕头风啊?” “你上次信中没有提?不知道秦朗此次春闱下场了没有?”她回头望着白锦绣笑着问。 提起秦朗,白锦绣眸底有了笑意:“今年春闱下场?秦朗名次都还不错?原本今年应该是十五殿试?可正赶上南疆大捷和陛下的寿诞,钦天监算了吉日奏请圣上将殿试挪到了四月初一。我听福灵公主说,有人在陛下面前提说……我是超一品诰命夫人,可秦朗还是白身,估摸着……若此次殿试秦朗能够排得上名次,就算是拿不回爵位,官职也不会太低。” 她点了点头又问:“秦府……那两位姑娘,还有秦朗的弟弟,可曾再找过你麻烦?” 白锦绣摇了摇头:“如今秦家两位姑娘已经坏了名声,那三人现在避我还来不及,怎敢寻衅挑事?” 上头没有婆母拿捏,白锦绣在大都城新妇中过的算是极为舒坦的,羡慕白锦绣者不知几何。 只是秦府也不是没有糟心的事情,白锦绣不想说出来凭白让长姐为自己担忧,便转了话题:“长姐,秦府有一位嬷嬷,是秦朗亲生母亲以前的陪房,整治药膳的一把好手,后来秦朗母亲过身,她便被调到了庄子上去。我今日把人带来了,想让她留在长姐身边,让她给长姐调调身子,长姐千万不要推辞!” 白卿言的身子,一直都是白家上下最担心的事情。 “好……”她笑着点头。 · 太子此时正规规矩矩陪着皇帝立在御湖旁钓[.boquge.xyz]鱼,刚才望着皇帝充满了孺慕之情的眼神,已然带了几分后悔的灰败。 今日,太子是从小到大头一次听父皇夸赞他有御人识人之能,头一次听父皇说他要比年轻时候的父皇更出色,他眼眶发热脑子也跟着发热,不论皇帝问什么都一股脑老老实实的交代,包括那神鹿的由来。 原本,太子是打算将神鹿是白卿言安排之事瞒下的,只有瞒下了神鹿的由来,他才是真正的天命所归,可他…… 太子在心底叹气,今日冲动了,枉费白卿言一番苦心。 “看起来……白卿言真的被我儿收服了!”皇帝手指摩挲着鱼竿,笑着回头对太子说,“不过,白卿言就是怕你告诉父皇,所以才瞒着你,你这么一股脑全都告诉父皇,倒是辜负了白卿言的一番苦心。原本……你不说此事你便是天命所归,说了这事是人为,便十分匠气了。” 第二百六十一章:压力 太子忙跪了下来,对皇帝叩首:“父皇乃是儿臣的天,儿臣即便万死也绝不能欺瞒父皇!再说儿臣的太子命和太子之位全都是父皇给的,父皇就是想全部拿回去儿臣身为人子也绝不能有怨言,又怎敢用不实之言欺骗父皇!” 皇帝十分满意看着跪在地上的太子,笑着点了点头:“起来吧!父皇知道你是个好孩子!” 太子眼眶更热了,抬头望着皇帝,哽咽唤了一声:“父皇。” “上次你密信请旨想为白卿言讨一个公主的位分,到也不是不可以。只是现在白卿言已经被你收服,你就没有想过让她留在朝中为你所用?”皇帝凝视着水面问。 “我朝从无以女子为官的先例,儿臣虽然也看重白卿言的才华,可若给她武将官职怕惹得群臣非议,定然让父皇为难,所以儿臣便打消了这个念头。” 皇帝点了点头,欣慰这儿子没有一味的为他自己招揽臂膀而忘记他这个父皇。 “明日大燕皇帝携皇子来大都城,之后便要质子于晋,你是太子……明日便由你去亲迎大燕皇帝入宫,一应事宜都交于你来办!”皇帝说完,想想起什么似的转头望着太子,“你刚从南疆回来,会不会觉得乏累?” 太子重重叩首以示忠诚:“为国出力乃是儿臣的本分!儿臣必定尽心尽力!” “陛下!” 清脆如黄鹂的欢快少女声从太子身后的方向传来,太子抬头见皇帝视线朝他身后望去,双眸一亮,放下手中鱼竿站起身,神情颇为激动。 太子忙起身退到皇帝身侧,悄悄顺着皇帝的视线看过去,竟看到一个身着白色骑马装的妙龄少女将长发用白色发带高高扎起束在脑后,手握乌金马鞭,轻盈欢快朝湖边跑来。 太子瞳仁收缩了一瞬,只觉这少女这身装扮十分眼熟似乎在哪里见过。 不等太子想起来,那少女带着一阵香风已然扑进了皇帝的怀中,太子和立在一旁的太监宫婢连忙都低下头,向后退了几步不敢再看。 “高公公说这是陛下亲自命人为臣妾做的骑马装,臣妾立刻就穿上来给陛下看看!陛下给臣妾做骑马装,送臣妾马鞭,是要带臣妾去骑马的对吧?”少女欢快的声音带着几分骄纵,“臣妾自幼习马,陛下可敢和臣妾比一比?” 皇帝眸子里全都是宠爱和疼惜:“高德茂,去让人准备,朕和秋贵人要去赛马!” 气喘吁吁追着秋贵人而来的高德茂笑盈盈颔首:“老奴这就命人去准备。” “陛下你真好!臣妾最喜欢陛下了!”秋贵人眉目笑意干净,“可就算如此,一会儿臣妾也是不会让着陛下!” 皇帝抬手将秋贵人跑乱的碎发拢在耳后,笑道:“委屈了,你能在宫里骑一骑马?等到过一阵子朝中大事一过?朕带你去皇家牧场骑马。” “臣妾又不是不懂事的孩子!陛下能在皇宫里陪臣妾骑骑马,臣妾就已经很高兴了!”秋贵人说完?似乎这才注意到身旁有人?忙从皇帝怀里退出来,声音里带着娇嗔?“陛下怎么也不告诉臣妾有人?” “这是太子……”皇帝的声音不如刚才那么高兴。 “殿下!”秋贵人行礼。 太子再糊涂也能看得出当下这贵人正得宠,连忙恭敬还礼。 “太子从南疆回来也是辛苦?回去休息吧!”皇帝说完?牵着秋贵人的手笑盈盈离开。 回太子府的路上,太子坐在马车内反复在想那位秋贵人,那一身骑马装……他真的在哪里见过! 猛地,太子突然想到幼年时见父皇经常拿出来看的那副丹青?他睁开双眼:“白素秋!” 那少女一身白色骑马装?分明就与画卷之上的白素秋如出一辙。 · 白府,繁花阁。 繁花阁是白府观景最好的地方,十分敞亮。 白锦稚睡了一觉醒来只觉精神百倍,和李氏先一步到了繁花阁,兴高采烈说着此次去南疆的见闻?详说此次长姐白卿言如何大胜云破行。 五姑娘、六姑娘和七姑娘听得瞪大眼睛,紧张的不行?频频回头问白锦绣:“二姐,真的吗?战场上真的这么凶险?” “你看小四身上的伤就知道了。”白锦绣笑着道。 再听白锦稚说起他们出征去南疆途中?百姓跪求小白帅为他们夺回家园,还有丰县百姓对白卿言的为护?繁花阁内的白家女眷各个眼含热泪。 董氏能想象到那个画面?可想而知女儿奔赴南疆时?内心压力是极大的吧! 大着肚子的五夫人齐氏用帕子沾了沾眼泪:“百姓,还是记得我们白家的。” 听到外面婢女婆子叠声唤着大姑娘,白锦绣和几个妹妹放下手中果子茶杯站起身朝外迎了迎。 白卿言进门行了礼不见四婶王氏,问了句:“四婶呢?” 五姑娘白锦昭歉意道:“母亲礼佛的时间到了,说……就不过来了。不过母亲今日让人请了大夫过来,总算是肯喝药了。” 自从白卿言走后,四夫人王氏越发的沉默寡言,成日里就在佛堂里不出来。 白锦稚身侧拳头紧了紧,回来前长姐交代了关于七哥和九哥的事情,越少人知道越好,只让四婶知道七哥还活着就好,所以白锦稚连母亲李氏都没有说。 白卿言点了点头,她猜测四婶应该是怕旁人看出什么端倪来,所以在尽力保持之前的行事作风,今日已经请了大夫,若白因卿言回来她变化太大怕惹人疑心,担心万一让皇帝知道了,白卿玦的处境危险。 母亲都是这样,生怕自己一点点的不妥便会影响到孩子的性命前途。 其实皇帝就算是疑心再大,又怎么会派人监视到后宅妇人的身上。 罢了,只要四婶能为了阿玦振作起来,旁的都是小事。 “长姐,四姐说……长姐骑在马背上握着射日弓,一箭就射穿了云破行的鹰隼!长姐你已经重新捡起射日弓了吗?”白锦华仰头问白卿言。 第二百六十二章:成好事 她在椅子上坐下,端起茶盏望着妹妹闪闪发亮的眼睛,柔声询问:“想学?” 白锦华用力点头:“可以吗?!” “等回朔阳,先和你四姐学好骑马,长姐便教你。”白卿言道。 “是!”白锦华应声,回头高兴地看向白锦稚。 “秦嬷嬷,你去看看,席面若准备好了就开席吧!”董氏侧头对秦嬷嬷道。 秦嬷嬷颔首饶过锦翠百鸟屏风去看了看后,回禀董氏已经准备妥当。 白卿言扶着董氏落座,董氏笑着道:“咱们都有孝在身,所以两个孩子回来,不能设宴庆功,就一家人在一起吃顿饭,便算是我们自家人为她们庆功了。” 白家无男丁,原本董氏还想着请娘家的几个侄子过来陪秦朗,谁知秦朗送白锦绣过来之后,就称有事先行告退,说晚上过来接白锦绣。 白家人还没有开始动筷子,门口便来报,说那位曾出手帮过白家的义商萧容衍前来拜会。 萧容衍虽然只是一个商人的身份,可是在白家被宗族刁难之际出手相助,又救下了险些撞棺的四夫人王氏,于情于理萧容衍来了都该接待。 白卿言猜,萧容衍此时登门,想必和太子追问南燕之事,还有七弟白卿玦之事有关。 郝管家已将萧容衍请到了正堂,命人给萧容衍上了茶,请萧容衍稍后。 萧容衍始终保持着儒雅的风度,含笑道谢,端起茶盏慢条斯理喝了一口。 不多时白卿言挽着董氏的手臂,从门口进来,萧容衍忙放下茶盏,朝着董氏行礼:“夫人,大姑娘。” “萧先生不必多礼,坐。”董氏对萧容衍态度很客气,她在椅子上坐下,笑着道,“我听大姐儿说出征之时四姐儿曾打扰过先生,多谢先生照拂四姐儿。” “夫人太客气了!”萧容衍笑意温润,幽沉的视线转向白卿言,“此次登门?是带了些贺礼?贺大姑娘与四姑娘南疆大捷,礼已送到?衍便不久留了……” “母亲?我送送萧先生。”白卿言对董氏福身道。 董氏微微一怔,颔首:“去吧?快去快回!” 白卿言对萧容衍做了一个请的姿势。 “有劳大姑娘了。” 两人沿游廊不紧不慢往外走,春桃带着婆子婢女跟在后面稍远的距离?不打扰两人说话。 “今日见过太子之后?太子有些话衍有些听不明白,特来请教大姑娘,以免日后在太子那里答错了什么。” 白卿言脚下步子一顿,春桃等人也都停了下来。 她福身对萧容衍行礼:“有劳萧先生担待。” “无妨……”萧容衍眉目带着淡淡的笑意?却极为好看。 “太子得知乳兄肖若江曾去过南疆?我便让乳兄推托说是因先生……送马送信之故,乳兄深觉先生孟浪,便前去告诫先生自重。”白卿言心底有愧,耳朵隐隐泛红,垂眸又是一礼?“事出突然,还望先生海涵。” 正午光线斜照下来?正正好映在她的眉眼……和晶莹如玉的颈脖上,将她白净无暇的五官映出一层淡淡的暖色?越发显得容色倾城。 萧容衍垂眸看着眼前耳根泛红的惊艳女子,负在背后的手微微收紧?幽邃眼底的笑意更深了些?声音还是如旧醇厚深沉:“无妨?不过……太子似乎起了兴致,意图为你我前线做媒。” 她抬头望着眼前英俊非凡眉目含笑的男人,手心微微收紧。 萧容衍先抬脚往前走,直视前方:“今日我虽然将话题岔开,难保太子不会有所动作,毕竟……现在大姑娘明面儿上已经投入太子门下,若我能与大姑娘……成好事,太子便会多一个钱袋子。” 这个诱一惑力,的确足以让太子费心撮合她与萧容衍。 “既然我已经明了白姑娘是如何告知太子的,那么……必会将爱慕白大姑娘这个角色演好,白大姑娘不必忧心。”萧容衍侧头看了眼与他并肩而行的白卿言,不等她开口又道,“还有我救下的那个晋国少年,执意要报恩,我便让他留在南燕替我做三件事,前几日我接到信,说那少年的家人似乎已经到了南燕。” 这是白卿玦的消息,萧容衍没有直接点明白卿玦的身份,大约是不欲挟恩图报。 白卿言看向萧容衍,点了点头,还是出口道谢:“多谢!” 眼看着快要到门口,萧容衍对白卿言行礼:“白大姑娘止步。” “萧先生慢走。” · 酉时末,大都城长街明灯璀璨,满街的热闹繁华,到处都在议论此次南疆大胜之战。 就连烟花柳巷之地的恩客,三两成群左拥右抱谈论的竟也是此次南疆之战。 吕元鹏今日高兴,邀了平日里关系好的狐朋狗友,十分大手笔请了繁雀楼的头牌樱鸾姑娘弹琴助兴,嚷嚷将来要骑马举剑杀贼寇,就如同白家姐姐那样。 已经喝高了的司马平,勾着吕元鹏的颈脖,转头对樱鸾姑娘道:“樱鸾姑娘,会弹白家军军歌那个调调吗?” 樱鸾姑娘笑容有些难为:“司马公子这就是难为奴家了,奴家……低贱,哪里会白家军的歌。” “我来!”司马平摇摇晃晃走到樱鸾姑娘身侧,醉醺醺一歪,坐了下来。 伺候樱鸾姑娘的丫头连忙将樱鸾姑娘护住,扶着樱鸾姑娘起身,将琴留给司马平。 司马平手指拨弄了几个调调,倒是像模像样的开始弹奏了起来,世家公子大都精通音律。 吕元鹏兴起走至编钟前,拿起木锤,也在编钟上敲了敲。 “佩护我之甲胄,与子同敌同仇。” 浑厚的编钟声、琴声同男子粗犷的歌声响起,盖过了楼下的靡靡之音和嬉闹声。 不论是坐在恩客怀里的姑娘,还是正在左拥右抱的恩客,都被着突如其来的歌声乐声惊得一愣,抬头朝楼上看去。 铿锵有力的琴声,和雄浑壮阔的编钟声,让人肃然起敬。 “握杀敌之长刀,与子共生共死。” “卫河山,守生民,无畏真锐士。” “不战死,不卸甲,家国好儿郎。” 第二百六十三章:赢一个 白家军的军歌调子简单,但十分大气宏伟,歌声响起的那一瞬,让人激动得全身鸡皮疙瘩冒了起来,就如同无数的力量从脚底涌上心头,让人热血沸腾又眼含热泪,欲握杀敌长刀,死守山河护卫百姓。 原本歌舞喧闹的繁雀楼一时间安静了下来,只有楼上那群纨绔激昂响亮的歌声,让人感到英勇悲壮,亦让人深受鼓舞。 歌声和乐声停下之后,荡气回肠的余音让繁雀楼安静了良久。 “哈哈哈……” 突然,一阵不合时宜的冷笑在繁雀楼响起。 “什么白家军!什么白家军军歌!你们在这里歌颂白家军的同时有没有想过,那个白家嫡长女杀了西凉十万降俘!她让我们晋国变成了列国惧怕的虎狼之国!” 一个衣衫不整的男子推开坐在她怀里的美人儿,站起身来,望着周围已经酒醉半酣热泪盈眶的恩客女支子们。 “最毒妇人心,古人诚不欺我!十万人啊!十万个西凉儿郎便是十万人家!他们也有父母孩子!那个女人说杀就杀!将来若再有战事……哪一国敢饶过晋国降俘?!我们晋国舍命保家为国的好儿郎,将来便会因为那个女人瓮山的一把火,尸骨无存!你们居然还在这里庆祝!” “可不是!”有一个大魏人倚在美人怀中笑道,“你们晋人坑杀降俘,已经在列国臭名昭著了!将来若是有战,他国斩杀你们晋国降俘那是顺理成章的事情。” 那魏人把玩着美人儿细腻入骨的小手,低声笑语:“你们晋人可别这样瞪着我啊!我们大魏和晋国相距甚远从无战事,我这也是实话实说,毕竟……哪一国的粮食也不是白来的,哪一国愿以浪费那么多粮食养降俘啊!一杀了事多好!你们说是不是?” 晋国所处的位置微妙,除了同魏国之外,与其余几国皆有国土相接。 所以这话不论是哪一国人说出来,都不合适,只有与晋国没有土地接壤且从无战事的大魏人说来……才有让晋人心头一惊的效果。 刚才还热血沸腾的晋人,有的顿时静下心来若有所思,有的却笑称道:“我们有白家军小白帅在,难道还会怕败吗?” “可就算白家嫡长女和当年的镇国公一样战无不胜,到底只有一个人啊!你说你们晋国,东临戎狄,西临大燕,南接西凉,北是大梁,若是这四国都起战事,这白家嫡长女难不成还会分身术吗?”那魏人眯着眼笑眯眯喝了一口酒,“可惜啊,若是镇国王和白家诸子都在,或许就是四国开战你们晋国都不怕,可偏偏镇国王满门男儿被贬为庶民的信王给害死了!” 那魏人许是喝多了酒?眼神迷离含笑:“所以此次你们晋国焚杀十万降俘得以大胜西凉?也不知是福是祸。不过……作为魏人我自是高兴的,我们魏国边界屡屡遭受西凉抢掠屠城?这一次焚杀西凉精锐?想必他们有一段时间不能来我魏国烧杀劫掠了。” “白卿言杀西凉十万降俘,他日列国就会杀我晋国十万、二十万、三十万、四十万……甚至更多!”刚才衣衫不整的男子笑着看向周围沉浸在醉生梦死中的众人?“你们竟然还在这里觉得高兴?居然还觉得白家军威武,你们这是在为晋国日后的被人屠杀庆祝?” 楼上已经喝多了吕元鹏听到楼下那晋人和魏人传来的话?早就已经怒不可遏?直接砸了手中酒杯带着一干纨绔从二楼之上往下看了眼,撸起袖子朝下冲。 “这十万西凉兵中难道就没有孩子,他们的孩子长大成人难道不想为父辈复仇?届时……我大晋要有多少孩子失去父亲,多少双亲失去儿……” “我去你妈的!”吕元鹏为首率先下楼?一脚踹得那衣衫不整还在侃侃而谈的晋人跌倒在地?一脚踩在那人胸口之上。 司马平更是揪住那大魏人,将人从繁雀楼美人怀里扯出来,扬起拳头就是一顿暴揍。 跟着那衣衫不整的晋人和那魏人一同而来的同伴,被大都城的纨绔打得惨叫连连。 平时歌舞升平的繁雀楼,尖叫声不断。 吕元鹏在家时就听祖父说了?左相李茂他们不干人事……上奏请求皇帝责罚白卿言,内容无非也就是觉得焚杀降俘残忍?觉得以后若遇战事,旁人也会对晋国的兵士一杀了之?这些人倒还真是会替晋国还没发生的事情担忧。 “知道吗?老子最讨厌你们这种干啥啥不行,整天跟我们这些纨绔一样花天酒地贪生怕死?不敢上战场为国舍命?别人打胜了就在这里满嘴喷粪指点江山?说别人这是错的那是错的……有能耐你上啊?就你和李茂那种无耻小人,丢在战场上怕你们得吓得屎尿裤一裆!还好意思在这里说别人杀降俘!你带五万军队倒是去和西凉几十万军队干啊!”吕元鹏狠狠在那人近乎赤一裸的胸口狠狠踩了一脚,“不杀降俘,你去赢一个!” 被吕元鹏踩在脚下的人顿时喷出一口血,司马平更是打得眼睛发红,将那醉醺醺的魏人从雅座中丢了出去,撞得屏风都倒了:“娘的,未来他国杀我晋国儿郎?!未来仗还没打你们倒是能掐会算啊!这么怕死滚去魏国啊!” 繁雀楼的姑娘生怕殃及自身,尖叫着到处躲藏,更有胆小怕事的恩客往外冲。 龟公和繁雀楼的打手在门口拦人,生怕有人浑水摸鱼没有结账就跑。老鸨立在舞姬跳舞的高台之上急得跳脚,甩着帕子声嘶力竭的喊着:“别打了!别打了!哎呀各位小祖宗!别打了呀!别砸!” 繁雀楼那夜热闹无比,先是几位大都城内最出名的纨绔一起将繁雀楼砸了一个稀巴烂,差点儿闹出人人命,后来惊动了巡防营这才将几位纨绔制住。 巡防营统领范余淮带着火气来的,结果一看这全都是大都城权贵家的小祖宗,顿时头大。 第二百六十四章: 和属下商议后,他只能派人去各府请人来,将他们自家的小祖宗领回去。 第二日一大早,这事儿便成了各家早膳桌上最热的谈资,就连春杏都忍不住将此事说于白卿言听。 白卿言用帕子擦了擦嘴,漱口后问:“没说是为什么打起来了?” “听说,是因为吕公子他们在繁雀楼弹唱白家军军歌,结果有人拿瓮山焚杀降俘之事说事,吕公子就与他们打起来了。”春桃声音压得很低,明显对吕元鹏这些纨绔有所改观。 不论怎么样他们平时怎么浑,昨晚那一架可都是为了维护他们大姑娘。 “在我回来之前,大都城里对这件事议论的人很多吗?”她起身一边往身上缠铁沙袋,一边问。 春桃忙跪地替白卿言缠绕腿上的铁沙袋:“在大姑娘回来之前大都城里也有人议论,不过没有闹大,而且百姓更多关心的是大姑娘胜了。” 春杏跪在另一侧,拿起铁沙袋缠绕,仰头望向白卿言笑着说:“听说吕公子是被他父亲拧着耳朵提回去的。” 白卿言笑着理了理衣袖,对春杏道:“春杏你去佟嬷嬷那里拿一匣子粽子糖,亲自去趟秦府把糖给银霜那个小丫头,叮嘱她别贪多吃坏了牙。” 春杏起身称是退出了上房。 见春杏离开,白卿言对春桃说:“一会儿去告诉平叔,让他这些日子多派些人留心着外面的动静,在查一查被吕元鹏那一群纨绔打了的晋人和魏人。” 春桃连连点头:“是!” 白卿言刚整理好衣衫,佟嬷嬷便打帘进来,福身禀报:“大姑娘,大长公主身边的蒋嬷嬷回来了,给夫人请安后说来看看大姑娘。” 立在铜镜前的白卿言沉默了片刻,道:“佟嬷嬷请蒋嬷嬷进来吧!” 白卿言转身坐在临窗软榻上,听蒋嬷嬷询问佟嬷嬷她的身体状况的声音由远及近,垂眸着眸子理了理袖口,心中滋味复杂。 蒋嬷嬷回来,定然是祖母得到她回大都城的消息派蒋嬷嬷来的。 按照道理说她昨日就该去皇家清庵探望祖母,甚至将七弟和九弟还活着的消息告诉祖母。 可,白卿言没有忘记,她的祖母先是大晋林家的大长公主,而后……才是他们的祖母。 她十七个弟弟,如今只剩两个,她不能拿他们的安危去赌祖母的慈心。 佟嬷嬷和蒋嬷嬷说话的声音越来越近…… “大姑娘这一次回来气色也好了不少,洪大夫说之前让大姑娘静养想来是不对的,不相信蒋嬷嬷您自个儿瞧瞧。” 说着佟嬷嬷替蒋嬷嬷打帘,让蒋嬷嬷入内。 蒋嬷嬷用帕子擦了擦眼泪,这才拎着裙摆进门?饶过屏风看到端端坐在软榻之上的白卿言?蒋嬷嬷眸子又红了。 她迈着小碎步上前,对白卿言福身行礼:“大姐儿可回来了!” “嬷嬷不必多礼?春桃给嬷嬷上雀舌茶?再拿碟爽口的点心过来。”白卿言侧头吩咐。 春桃称是,悄悄退出上房。 “祖母安否?寝时几何?餐食几粟?”白卿言平静淡然的嗓音如常响起?言语用词都是循例,反而显得少了亲昵。 蒋嬷嬷知道因为纪庭瑜一事?大长公主彻底冷了白卿言的心?可到底是祖孙啊……哪有什么隔夜仇,何以就到如此地步? “大姐儿,不去看看大长公主吗?”蒋嬷嬷声音低低似哀求。 春桃给蒋嬷嬷和白卿言分别上了茶,又笑着行礼退下。 白卿言垂眸端起茶杯?幽幽开口:“去的?今日陛下赐宴,明日陛下寿宴,所以耽搁了!后日我会带着妹妹们去探望祖母。” 蒋嬷嬷点了点头:“大长公主遣老奴来同大姐儿说一声,南疆焚杀西凉降俘之事,怕朝中有人会借此大做文章?若此事最后当真闹大,大姐儿可求援吕相。” 说着?蒋嬷嬷起身将怀中揣着的一支被细棉布包好的发簪捧起递给白卿言:“大姐儿拿此物去找吕相便是。” 白卿言没有接,抬眼望着蒋嬷嬷:“嬷嬷……这是何意?” “当年吕相欠大长公主一个人情?此物乃是吕相母亲遗物,吕相曾言……若大长公主有所吩咐?必当遵从。”蒋嬷嬷老老实实回答。 她垂着眸子?将茶杯放在一旁:“嬷嬷将此物拿回去还与祖母?此时我有能力将其把控在掌握之中,如此宝物……祖母应当留着,关键时刻再用。” 蒋嬷嬷抬头凝视白卿言,她看着白卿言长大,自然知道白卿言心性,既然白卿言说了不收,便不会收,蒋嬷嬷只能笑了笑重新将簪子包好:“好,那就等关键时刻,大姐儿再来向大长公主讨。” “这月十五日梁王派人给陛下送了一幅画贺寿,那送画的人第二天便被册封为秋贵人,听说……这位秋贵人同姑姑白素秋倒是有几分相似。” 蒋嬷嬷一怔,只听白卿言徐徐说:“梁王的狠辣和野心,想必祖母心里清楚,倘若这个秋贵人是梁王的人,怕会对我们白府不利……” 蒋嬷嬷知道此事事关重大,攥着簪子的手收紧,起身对白卿言行了一礼:“老奴这就回去禀告大长公主!” 她颔首:“辛苦嬷嬷了!” · 大都城内百姓早早就听说,有着天下第一美男之称的大燕皇帝要携子前来为晋国皇帝祝寿,都眼巴巴等着一睹第一美男的风采。 还有胆子大的世家千金,包下了长街上临街雅间,约了几个要好的手帕交,等待大燕皇帝入大都城的车驾,暗暗盼望大燕皇帝骑马而入,也好让她们也能看得清楚些。 很快长街两侧被兵士围封,穿着大燕国黑色戎装的大燕骑兵骑胯下骏马皆穿锁子甲,只能看到骏马黝黑的双眼,缓缓入城。 手握团扇遮挡了半张脸,正一脸兴奋立在在雅间倚栏前窃窃私语的贵女们,最先看到的是大燕铁甲骑兵,声音不由放轻了些。 不知为何,看到这支骑兵先入城,总给人一种肃杀之感。 第二百六十五章:以身饲虎 随后而入的,是一辆并不奢华但做工却十分精细的马车。 百姓和楼上的贵女们难免有些失望,大燕皇帝既然是坐马车入城的,他们便无法一睹当世第一美男的风采。 大燕早在要夺回南燕之时,为表只为恢复大燕正统之治……无意冒犯大晋,称愿将皇子质于大晋,所以大燕质子的府邸半个月前便已经准备好了。 当时南燕与西凉合攻大晋,大晋皇帝也乐得看到大燕和南燕打起来,以解大晋燃眉之急。大晋皇帝为了在面子上显得同大燕的关系亲厚,便将一座极为奢华的府邸当做质子府来用。 只是面子功夫归面子功夫,当大晋皇帝知道大燕几乎是不费吹灰之力就将南燕拿下之后,心里还是不舒服了好一阵子。 此次大燕皇帝入晋,太子同幕僚商议决定请大燕皇帝下榻质子府,美其名曰……让大燕皇帝看一看他儿子将来的生活环境,以安大燕皇帝的心。 马车内,将要质于晋国的慕容沥跪坐于慕容衍脚下,只有十一岁的小娃娃仰头望着神情悲悯的父亲,清澈干净的目光坚韧又平和:“父皇,替二哥前来做质子,是儿所愿。儿是嫡子,比二哥更具说服力,二哥天生骁勇,假以时日,必是我大燕虎将,质于晋,必会使二哥荒废,于我大燕无益。儿一介孩童,武艺不如二哥,却会谈文论章,在大都方便与晋国清贵公子交往。父皇……不必替儿忧心,儿会时时惕厉自省,不忘读书学武。” 话虽如此,可这是他的嫡次子……才十一岁。 “你才十一岁,质于晋国,无家人,无亲友,你不怕吗?”慕容彧望着儿子尚且稚嫩的面庞,低声问。 “怕……”慕容沥双眸泛红,“可晋国白家十岁儿郎被斩头路之前,还在高唱白家军军歌!那样的硬骨,那样的勇气,儿深为敬佩!九叔曾言,欲为诸佛龙象,先做众生牛马。儿虽年幼不才?也知我大燕困境?若能解大燕之困,儿……愿以身饲虎。” 慕容彧闭了闭发红的眸子?哽咽难言?抬手摸了摸儿子的发顶,忍不住咳嗽了几声:“好孩子!父皇的几个儿子……都是好样的!大燕有你们兄弟们在?又何愁……不能强大!何愁不能一统天下!” 慕容沥握住慕容彧的手,眼眶红得厉害:“父皇切莫为儿忧心?要保重身体。” 慕容彧点头?又叮嘱了一遍:“记得……见了九叔,可不能忘形,你九叔为我大燕出生入死,稍有差池便会害得你九叔性命不保。” “父皇放心?儿都记住了!”慕容沥叩首。 慕容彧笑着扶起慕容沥:“来……过来?父皇再抱抱你!” 世人皆说,抱孙不抱儿! 可慕容彧今日与儿子一别,却不知再见之日又是何时,情……实难自已。 慕容彧轻轻将儿子拥在怀中,眼角泪盈于睫。 · 太子立在质子府门前?在太子府属官陪同之下静候大燕皇帝与皇子。 想起昨夜他邀请萧容衍陪他一同来迎接大燕皇帝的荒唐事,太子忍不住赞了萧容衍一声:“幸亏容衍今日未曾来?孤倒是不介意容衍的商人身份,可大燕皇帝要是因为此事不高兴?闹到父皇那里去,父皇难免会觉得孤失了分寸。” 全渔笑了笑道:“天下哪能所有人都和殿下一般不看重身份?只看重一个人的才华!不过萧先生的确是懂得分寸?昨夜虽然不好拒绝殿下应下了?今日一早便派人来说昨夜饮多了酒起不来,还送上厚礼向殿下告罪,实在是个细心妥帖的人。” 太子点了点头,深以为然。 昨夜萧容衍前往太子府赴宴,赠太子一颗绝世夜明珠,与太子说起南燕之行奇遇南燕九王爷,通过南燕九王爷同大燕皇帝身边最得势的大太监冯耀相识,一同谋划做些生意。 太子不免感慨萧容衍的运气,还有萧容衍赚钱的能力,许是喝多了酒,太子想到晓萧容衍与大燕皇帝身边的大太监相识,就顺口邀请萧容衍与他一同来迎接大燕皇帝。 幸亏萧容衍懂得进退,并非一心只想攀龙附凤的小人,这也足以说明他有识人之明。 眼见大燕的骑兵已缓缓而来,太子拿出自己大国储君的威仪走下高阶,含笑看向远处。 很快,那辆精致的马车在质子府门前缓缓停下。 见大燕皇帝身边的老太监扶着大燕皇帝下马车,太子忙上前垂眸先行行礼:“见过大燕皇帝……” “太子不必多礼。” 那徐徐温润的嗓音传来,让人如沐春风一般舒坦。 太子笑着抬头,当大燕皇帝那显得病态的白皙面容,微微怔住。 有着第一美男之称的大燕皇帝,眉目五官竟然比女子还要惊艳耀目,无一处不显得精致,晨光之下……燕帝整个人仿佛沐浴在圣洁之中,美丽又神圣,惊鸿一瞥,夺魂摄魄。 怔愣片刻,太子自觉失礼,忙又看向下车的慕容沥,凭借慕容沥的年龄和几乎与慕容彧如出一辙的样貌,推断出这应该是大燕皇帝的嫡次子,心下当即一跳。 没想到,大燕皇帝竟然将嫡子质于晋国?! 太子作为东道主,先行行礼:“四皇子为两国互盟情谊留于晋国,实乃高义,孤钦佩之至!” “不敢担太子殿下如此赞誉。”慕容沥规规矩矩还礼。 “陛下,四皇子,请……”太子对大燕皇帝慕容彧与慕容沥做了一个请的姿势,一边陪着往里走,一边道,“此处,乃是我父皇亲自下令为四皇子安排的住所,一应的仆人婢子都是临时的。想必四皇子远道而来陛下也不放心旁人伺候,等陛下和四皇子安顿妥当,这些仆人婢子孤就带走了。对了……府门口也还未曾挂匾额,孤想着既然是四皇子居住,那由四皇子取名最合适。” 这是他们晋国给大燕的诚意,他们不会在质子府安排任何人手,也给予质子慕容沥以最大的自由。 第二百六十六章:周旋 晋国更不会将这府邸称之为质子府,晋国让四皇子自行给自己的府邸取名,便是将四皇子当做他们晋国请来的上宾对待。 “让太子费心了!”慕容彧浅笑颔首,“朕这嫡次子,自小娇纵……日后若有失礼之处,还望太子多多替这孩子周旋!” “陛下这是哪里的话!”太子笑着道,“陛下与四皇子远道而来,想必累了,陛下与四皇子好好歇息,明日孤亲自来迎接二位入宫。” “有劳太子!”慕容沥对太子行礼。 “冯耀,替朕送送太子……”慕容彧笑着道。 太子临走前又忍不住抬头朝大燕皇帝看了一眼,果真是美丽到让人不敢逼视,由此可见当年的姬后应当是怎么样的绝色佳人,想必如今能与姬后之美貌相提并论的就只有…… 太子脑子里突然浮现出白卿言的模样。 其实,平心而论,若非白卿言一身戎装杀气太甚,当真……称得上是绝色佳人,比那个有第一美人之称的南都郡主柳若芙不知胜出几何。 可偏偏,白卿言一身硬骨,往往会让人因为她身上太过凛然的傲气,忽略她的美貌。 “殿下请……” 大燕皇帝身边的大太监冯耀尖细的声音在太子耳边响起,太子这才回神带人行礼告退。 被冯耀往外送的太子突然想到萧容衍,一边往外走一边笑着问冯耀:“孤有一好友萧容衍,听说与冯公公相熟……” 冯耀一怔,随即笑道:“算不得相熟,是我们九王爷抬爱,觉老奴伺候了姬后一辈子又伺候陛下辛苦,让老奴跟着萧先生赚一点体己钱罢了。” 太子笑着点了点头:“容衍倒是同孤说了与大燕九王爷相遇之事,容衍这名与你们九王爷名是同一字,竟也未曾怪罪,你们九王爷倒是个宽厚人。” “我们九王爷说,到底萧先生是魏国人,名字是父母赐的怪不得萧先生,也算是我们九王爷与萧先生的缘分。”冯耀规规矩矩低垂着头,恭谨的姿态完全看不出是在大燕皇帝身边得势的太监。 太子乘坐马车从质子府那条巷子一出来,便直奔皇宫。 之前大燕说要质子与晋,可未曾说过是要质嫡子,太子必需马上进宫将此事告知于皇帝。 因为明日便是大晋皇帝寿辰,各国使节来贺都在大都城内?听说大燕皇帝来了?纷纷亲自到大燕皇帝下榻之地送上礼物。 萧容衍在大燕有生意,又与皇帝身边的大太监冯耀有合伙生意?自然也是要来送礼的?且备了两份礼,一份送给大燕皇帝?一份送给大太监冯耀。 萧容衍去的时候,给大燕皇帝送礼的各国使臣还都未走?他在府邸之外等了一个多时辰?冯耀才慢慢悠悠从府内出来。 萧容衍见状连忙上前躬身一礼:“萧容衍见过公公。” 冯耀端着架着,笑盈盈说了句萧先生客气,萧容衍便让月拾将装着账册的小木箱送给冯耀,压低了声音问:“这次来的为何是小阿沥?” “小主子您不是不知道?四皇子自小主意大?这次是四皇子自己非要替二皇子来的!”冯耀还是一副高高在上的模样同神容不卑不亢的萧容衍道,“小主子您也不必太过忧心,四皇子一向机敏睿智。” 木已成舟,萧容衍还能说不行吗? 他抿了抿唇又道:“我刚才看到戎狄的使臣来了……” “嗯,但陛下没有见。” “劳烦老叔转告兄长?私底下可以派人去接触一下戎狄的使臣,此次……我大燕可借口助戎狄平乱出兵?即能夺得戎狄这天然马场,又能为日后夹击晋国?与同大梁一战做准备!此事虽然冒险,可时机难得?兄长若敢放手一搏?于我大燕百利。” 萧容衍说完?笑着对冯耀长揖到地。 冯耀笑眯眯点了点头,抬手摸了摸装着账目的匣子,一副心满意足的模样转身回了府邸。 驿馆内。 西凉炎王李之节听说大燕皇帝携子入晋,但今日中午并不去宫中宴会的消息,薄唇紧紧抿着。 等医馆给他换完了药,退出房间之后,李之节系好衣裳,吩咐陆天卓:“你备一份厚礼,送到燕国皇帝那里。” “是!”陆天卓应声出门。 李之节穿好衣裳,端起茶杯想了想,后唤人进来道:“去给公主说一声,让公主今日在驿馆内好好歇息,养足精神明日为晋国皇帝贺寿,今日中午的宴会我们就不必去了。” 今日的宴会没有请已经到晋国的大燕皇帝,想必是为南疆大胜的庆功宴,此时他们西凉凑上去……只有挨羞辱的份儿,不如他称伤重,公主称精神不急,都不去参加。 明日大晋皇帝寿宴上,公主殿下献舞,再一鸣惊人得好。 · 因着明天便是皇帝的寿宴,今日午宴从简,皇帝只请了此次南疆得胜的功臣及其家眷。 皇帝听说西凉炎王和公主一个称伤势未愈,一个称水土不服疲乏,只说想养足精神明日出席皇帝寿宴,觉得西凉还算识趣。 又听太子回禀说大燕皇帝带来的是嫡次子,错愕片刻之后,倒是觉得大晋威仪震慑四海,大燕皇帝这才带了嫡次子来向晋国示好。 到底大燕现在已经沦为贫弱小国,就算是重新吞下了南燕,也不敢在晋国面前造次! 皇帝心情比早上更加好了些,吩咐太子:“既然大燕皇帝如此诚意将嫡子质于晋,我们晋国也不可失了气度,燕国四皇子在大都的日子,什么踏春诗会,你记得多带带他,和大都城那些纨绔都打个招呼,切莫招惹到这位四皇子头上。” “儿臣明白!父皇放心。”太子恭敬扶着皇帝从内室出来,“四月初六,三皇叔办了场马球赛邀儿臣前去,届时……儿臣会带燕国四皇子一同前去,一定带大燕四皇子早日熟悉大都城内的人,让大都城以吕元鹏为首的那些纨绔,与四皇子成为好友!” 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同纨绔交好…… 第二百六十七章:心生欢喜 呵,日后这大燕国的四皇子还有什么前途? 若是大燕皇帝那位嫡出的皇长子一不小心……出了什么事,一个纨绔回大燕领国,那大燕才真是要热闹非凡了。 皇帝见太子明白自己的意思,抬手拍了拍太子的手:“我儿果真是长进了!” 对于这个儿子,皇帝是越来越满意。 “大燕皇帝此次前来,还有要同晋国缔结姻亲之意,想为他一母同胞的弟弟大燕九王爷求娶一位晋国贵女。西凉嘛……和亲公主都送到家门口了,还得好好挑个人!西凉炎王李之节怕是也有求娶意,你要好好留意。”皇帝叮嘱太子。 太子心头一跳,不知为何就想到白卿言:“父皇,您说……他们会不会求娶白卿言?” 皇帝脚下步子一顿,随即笑了笑:“白卿言已经立誓终身不嫁,就算是朕……也不好强逼她嫁,若是大燕九王爷和西凉炎王不介意入赘,朕……倒也觉得是好姻缘!” · 榆木马车内,董氏攥着女儿的手,细心叮嘱:“咱们家回朔阳的日子已经定在了五月初一,这天诸事皆宜,只要回了朔阳天高皇帝远便什么都不怕了!所以一会宫宴上……若皇帝提起焚杀降俘之事,给你委屈受,你也要忍一忍,以免让皇帝再起杀心。” “阿娘放心,阿宝懂得!” 董氏看着样貌气质出众的女儿,抬手将白卿言鬓边碎发拢在耳后,心中已迫不及待带女儿回朔阳,她就怕皇帝一时兴起给女儿指婚,圣旨不能不从……到时候女儿该怎么办? 她忍不住想要与女儿再提董长元之事,又怕女儿抵触,硬是压下了话头。 只是董氏摸着女儿掌心的茧子,和腕间缠绕的铁沙袋,嘴里又泛苦,只觉女儿太过辛苦。 马车在宫门前停下,白卿言扶着母亲董氏走下马车,比她们先到一步的张端睿将军家女眷还有甄则平家女眷忙上前,十分客气同董氏还有三夫人李氏寒暄客套,一个劲儿的夸赞白卿言和白锦稚巾帼不让须眉。 白锦稚一下马车就凑到了白卿言的身边,压低了声音道:“刚得的消息,西凉炎王李之节和平阳公主今日不来了。” 这摆明了是西凉大胜的庆功小宴,西凉人凑上来作什么?李之节是个脑筋清楚的。 张家和甄家的姑娘规规矩矩跟在各自母亲身后,看到白卿言清艳夺目的姿色心底大骇,不曾想到他们父亲在家中赞扬智勇无双毅力超群的白大姑娘,竟然有着这般摄人心魄的美貌。 几个姑娘想上前与白卿言和白锦稚打招呼交好,可一想起白卿言是个能焚杀十万人的铁石心肠,又都有些不敢。 直到张夫人和甄夫人催促自己的女儿们上前?她们才期期艾艾朝白卿言行礼道了声好。 张六姑娘看着含笑还礼的白卿言?低声同甄家三姑娘道:“这白家姐姐真的是生得好颜色,怎么看……也不像是能忍得下心杀十万人的人啊!” 白卿言年幼时随祖父在外历练?后来受伤回大都静养更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故而这些大都城的贵女对白卿言的样貌并不熟悉。 即便是后来大都城内那些纨绔都传白家嫡长女白卿言有着天人之姿,贵女们也都撇撇嘴觉得言过其实?她白卿言再漂亮能漂亮过南都郡主柳若芙? 今日一见,张家和甄家的姑娘们才知道?那些纨绔当着没有半分夸张?这白家嫡长女白卿言之容貌不知胜过柳若芙几筹,简直无一处不精致动人。 唯独那气韵如高岭之花一般,让人不敢轻易靠近。 “人不可貌相,上过战场的……连人头颅都斩过?还有什么是狠不下心的!”甄家三姑娘声音压得极低?一双眼睛亮晶晶的,“不过我父亲说了,若是不杀那些西凉兵,死的就是我们晋国的兵了!我父亲还说那些什么都不懂的升斗小民,才会说焚杀降俘残忍?战场之上哪怕是孩童只要拿起刀刃便是敌军,不是你死就是我活?哪里能讲那么多妇人之仁!” 张六姑娘年纪还小听得懵懵懂懂,可甄家三姑娘说的升斗小民四个字她懂?她不愿以被甄家三姑娘看做是升斗小民,所以装作听懂点了点头。 倒是张家大姑娘撇了撇嘴?眸子毫不掩饰上下打量着这位“杀神”。 感觉到一道不善的目光?白卿言视线看了过去?目光平静波澜不惊,幽沉的像古井…… 张家大姑娘手心一紧,无端端心头猛地跳了一下,她皱眉收回视线用帕子按着心口,只觉这白卿言身上戾气太重了些,以后还是要离她远一点儿好。 宫宴,皇后并没有出席,自信王出事之后皇后就一直病着,后宫诸事皆由太子生母俞贵妃主理,今日陪同皇帝出席宴会的,便是俞贵妃和新册封的秋贵人。 大约是母凭子贵,俞贵妃一改往日内敛的,头戴凤钗,身着华服,倒是显得十分气派,与之前宫宴白卿言所见的内敛相差甚多。 殿内,舞姬手持木剑,身着铠甲,跳剑舞。 乐声倒是杀伐之气浓重,可舞姬门手持木剑绵软无力,更在意姿态美丑,毫无杀气。 白卿言无心歌舞视线落在皇帝身边的秋贵人身上,那秋贵人生得极为美貌,白卿言对自己那位姑姑白素秋已无印象,可这秋贵人一双含笑明眸灵动……果真画中的姑姑像极了。 秋贵人视线一转看向白卿言,反到对白卿言露出极为明媚的笑意,端起酒杯遥遥对白卿言举杯。 白卿言不敢怠慢,端起酒杯浅浅抿了一口。 皇帝余光看到秋贵人动作,视线扫过白卿言,十分亲昵靠近秋贵人低声问:“喜欢白卿言?” “嗯!”秋贵人唇角笑容明媚,“不知为何,一看到白大姑娘就觉得倍感亲切!” 皇帝攥着人秋贵人的手,轻轻摩挲着,记得当初白卿言降生之时,白素秋是极为喜欢她的,想来……这秋贵人定然是素秋转世,否则怎么会一见白卿言就心生欢喜。 第二百六十八章:做媒 “陛下,之前臣妾还在梁王府当差的时候,听说梁王与白家大姑娘情投意合呢!”秋贵人软软的小手攥着皇帝的大手,“如今,臣妾有幸遇到陛下,总想着应该让天下有情人终成眷属!之前白大姑娘因为一个红翘的婢子与梁王殿下一刀两断,白大姑娘还说了些绝情的话,可臣妾想两人心底里肯定是如同陛下与臣妾一般,深深爱慕者对方的!就如同……臣妾知道陛下去了别的姐姐那里,心里也恨不得以后再也不理陛下了一样!” 皇帝摩挲秋贵人手背的手轻轻一顿:“你这是想给梁王与白卿言做媒?” “臣妾只希望天下有情人都能同陛下与臣妾一般,如此臣妾就心满意足了。”秋贵人似乎说到动情处,眼眶湿润,“而且臣妾着实喜欢白大姑娘,想同白大姑娘成为一家人。” “可这白卿言已经立誓终身不嫁,子嗣缘分上又浅薄,怕是不妥……”皇帝幽幽开口,倒也没有一口回绝,“朕想一想再说。” 秋贵人倒也没有勉强,只含情脉脉望着皇帝:“嗯……” 俞贵妃朝着秋贵人与皇帝的方向飘了眼,端起酒杯压低了声音冷笑:“一副勾栏做派,哪里像那位了!” 俞贵妃不是不认识白素秋,那位一身磊落风骨,冷傲逼人,别说让她做出这副谄媚姿态,就算是看到,怕都会嗤之以鼻吧。 倒是白家那位嫡长女白卿言,身上倒有白素秋的气度。 一曲歌舞毕,皇帝笑着开口:“此次南疆大胜,多亏了诸位将军与将士们舍命!此次大战有功锐士者得赏,诸位将军更该赏!高德茂宣旨……” 众人立刻跪地接旨。 张端睿封抚军大将军。 甄则平封怀化大将军 石攀山封云麾大将军。 赏千金,赐新府邸。 圣旨念完,耿直的甄则平抬头望着高台之上的皇帝:“陛下,白将军可是此次大战首功之臣啊!” 甄则平怕皇帝也因为白卿言焚杀降俘之事,怪罪于白卿言。 “瞧瞧!”太子殿下笑着看向皇帝,对皇帝着道,“父皇,儿臣说什么来着,这急性子的甄将军肯定要急吧!” 皇帝眉目间笑意更浓了些。 太子笑了笑道:“甄将军,放心……不论如何父皇都不会忘记白大姑娘的,只不过白大姑娘是女儿身?不能封将军?所以父皇另有封赏。” 白卿言低垂着透露,保持叩首的姿势?宠辱不惊。 皇帝吩咐高德茂宣旨。 高德茂展开另一卷圣旨?高声唱道:“镇国王嫡长孙女白卿言,大义骁勇?奔赴南疆解国难民危,不负镇国王盛名?赐封镇国郡主。白家四女白锦稚?赐封高义县主……” 后面高德茂所念的赏赐,白卿言没有听进去…… 镇国郡主,这封号的确是足够响亮了。 南疆大胜得了这样一个封号,能说不尊贵吗? 尊贵是自然的?可这样的称号却接触不到实权?皇帝是不打算用白家用她,却还留了一线余地,让白卿言担上了一个镇国之名。 既担镇国之名,将来晋国需要她出力她能不出吗?皇家人啊……真是算计的真是一清二楚。 世家的闺阁千金得了郡主、县主的封号,未来议亲能够抬高身价?三夫人李氏倒是很高兴,毕竟白卿言和自己的女儿都不是儿郎?封郡主和县主可要比封将军实惠多了。 白卿言与白锦稚叩首谢恩。 太子笑着同白卿言道:“父皇赏了镇国郡主一座宅子做镇国郡主府,还是父皇亲自提笔写的匾额?这样的深恩在满大都城可是头一份儿啊……” 白卿言眉心跳了跳,规规矩矩跪下叩首行礼:“多谢陛下与殿下抬爱?不过朔阳老宅那便已经修缮好?母亲与诸位婶婶商议后?定在五月初一启程回朔阳,怕是不能久住郡主府了。若将来有幸能得陛下召见进大都,倒是能在郡主府落脚。” 白家的镇国公府是高祖皇帝赏的,如今白家自请去爵位又要回大都城,以后那白家……便不能再称为白家。 太子闻言,眼睛一亮,顺势跪下对皇帝道:“父皇,儿臣想求一道恩旨,白府原是高祖皇帝赏赐给白家的,镇国郡主从小在白府长大,感情深厚,不如……将父皇亲笔所书的匾额挂在白府,将白府赐予镇国郡主吧。” 白卿言低眉睡眼跪在那里没有吭声。 皇帝眯着眼想了想,说是赏……其实也就是换个名字罢了!自从白家自请去爵位之后,镇国公府的匾额便换成了白府,如今也不过是将白府换成镇国郡主府而已。 “那便依太子吧!”皇帝缓缓开口。 “叩谢陛下,叩谢太子!” 皇帝大寿之前的小宴时间并不长,皇帝说,明日才是这儿八经的庆功宴与寿宴,让他们早早回去养足精神。 从宫里一出来,白锦稚就央求了三夫人李氏要挤到董氏和白卿言的马车上,三夫人李氏拗不过白锦稚,笑着说有事和董氏商议,让她们姐妹俩同乘一车。 一上马车,白锦稚接过春桃递来的茶喝了一口,就忍不住嘀咕:“这皇帝和太子可真会做买卖,给咱们家重新挂一个匾额,就当成恩赐了!” 看着小姑娘腮帮子鼓鼓气呼呼的样子,她抬手揉了揉小丫头的脑袋:“宅子是高祖皇帝赐的,的确是不属于我们白家,能留着我们自小长大的地方,我们也不妨承了太子这份情。” 白锦稚颇为不满地皱着眉,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腹部:“今日宫宴真的没什么意思,都没吃饱!” 春桃闻声,笑着跪在一侧,从马车内的小匣子里拿出做的十分精致的小点心来捧给白锦稚:“四姑娘垫垫吧。” 正说着,马车突然停了下来,白锦稚皱眉抬手撩开帘子探出脑袋往前面看了看,见董家三位表姐正从马车上下来,前去同董氏请安,眼睛一亮,回头对白卿言道:“长姐,是董家两位表哥和三位表姐……” 第二百六十九章:私下见 白锦稚口中的董家两位表哥和三位表姐,是白卿言大舅舅董清平的儿女。 不多时,董氏身边的秦嬷嬷过来,在马车旁低声问:“大姑娘,四姑娘,董府的表少爷和表姑娘想邀大姑娘和四姑娘一同游湖,夫人让我来问问两位姑娘的意思,看想不想同表少爷和表姑娘去透透气?” 董氏觉得白卿言和白锦稚两个人从南疆的尸山血海中归来,应该松快松快。 再者……让女儿与自己母家亲近,在董氏看来这自然是好事,难得她的亲侄子亲侄女都不曾因为白卿言在南疆焚杀降俘之事心存惧意,欲邀白卿言一同游湖,董氏怎么会不答应? “长姐!长姐!”白锦稚一声比一声急切,眼睛亮晶晶望着白卿言,就差扯着白卿言的衣袖哀求了。 白卿言看着白锦稚眼巴巴的模样,笑了笑道:“那就劳烦嬷嬷转告母亲,我与四妹晚些再归家……” “好!老奴这就去禀报夫人。”秦嬷嬷声音很是欢喜,来之前她还怕大姑娘会拒绝。 董氏不放心让秦嬷嬷亲自跟着,董家的三位姑娘听说大表姐要去欢欢喜喜的凑到白卿言的车里来。 “表姐!表妹!”董葶珍拎着裙子上了马车,看到白卿言就露出笑容,“昨日本来就要去探望表姐和表妹,可母亲压着不让去,说表姐和表妹南疆归来定然疲累的很,让表姐表妹好好休息!我们几个知道今日你们要参加宫宴,特地在这里等了一早上,可算是把表姐和表妹给堵住了!” 白卿言微微一怔,还以为是巧遇,没成想是专门在这里堵她们的,她笑了笑望着董葶珍:“你提前派个人说一声便是,何苦等一早上。” 董葶珍眸子有些红,她攥着白卿言的手,上下打量了白卿言问:“表姐此次去南疆可曾受伤?爹爹和娘亲知道表姐去南疆的消息都吓死了!整天提心吊胆的。” 她轻轻握了握董葶珍的手道:“没事,放心。” 相比嫡女董葶珍的熟稔亲切,董葶妤和董葶芳高兴是高兴……可在白卿言面前显得稍微拘谨了些,约莫是因为白卿言身上总是若有似无透出些凌厉之气让人害怕。 不过她们倒是同孩子心性的白锦稚玩儿的很好。 马车一路晃晃悠悠出了城,还未到桃隐湖,就听到沿途踏春孩童少女的嬉闹声。 在前面骑着马的董清平长子董长生,看着这热闹的情景调转马头来到马车旁,低声道:“妹妹们,外面春色正好?你们要不要下来走走?” 董葶珍撩开帘子往外看了眼?满目的春色盎然,满目的生机勃勃?她忍不住笑道:“正是春色好时候?这沿途的桃花柳绿可漂亮了,不如咱们下车走走吧!表姐?” “长姐外面好热闹?花都开了可漂亮了!”白锦稚也转过头眼巴巴望着白卿言。 若不是因为白锦稚相求,白卿言早都回府了?见妹妹又眼巴巴看着自己?她透过白锦稚撩开的帘子往外看了眼,见外面阳光正好,他们护卫、嬷嬷带得也够多,便点了点头:“那就下车走走吧!” 白锦稚得了长姐的准许?撒了欢儿似的让车夫停车?牵着董葶妤和董葶芳的手下了马车。 “表姐……”董葶珍在下车之际突然抓住了白卿言的手,往她身边凑了凑,压低了声音道,“长元哥哥求着哥哥和我帮他私下见表姐一面,表姐你可千万别恼了我!” 白卿言怔愣间?人已经被董葶珍扶下了车。 已经下马立在一旁的董长生与董长庆对白卿言和白锦稚行礼。 “二位表妹好!” “表姐好!表妹好!” 董长生比白卿言大三个月,算是白卿言的表兄?白卿言已经听母亲说了,董长生四月十五要迎娶寿山公的嫡孙女。 她对董长生董长庆回礼后笑道:“听母亲说表哥今年也下场了?成绩不俗,卿言在此提前恭贺表哥大小登科双喜临门。” “那便多谢表妹了?还请表妹届时送上厚礼才是啊。”董长生生得温润儒雅?这样同白卿言开玩笑?倒是拉进了不少距离。 董氏刚才给白卿言和白锦稚留了不少仆妇、护卫,董长生他们兄妹几人出来又带了不少,乍一看这清贵人家的公子哥和姑娘出游,排场极为煊赫,原本路上玩闹的百姓纷纷携子避让。 白锦稚拉着董葶妤和董葶芳在前面摘花闹成一团,偶尔有话音传过来,似乎是白锦稚在说此次封了一个没多大意思的县主。 董葶珍挽着白卿言的手,身后跟了一大群婆子和护卫,低声同白卿言说:“表姐,长元哥哥的事情你千万别恼我!也别告诉姑母,否则我就该挨家法了!” “怕挨家法,你也敢这么诓我母亲?我母亲身边的秦嬷嬷还跟着呢,你以为秦嬷嬷是吃素的?”白卿言面上显不出喜怒淡淡开口。 “表姐你不知道,长元哥哥特别可怜,人都瘦了一大圈!”董葶珍想起自家堂哥的模样就觉得心疼,“从表姐去了南疆,长元哥哥就没有一日安宁,原本连大儒鲁老先生都说长元哥哥此次会连中三元,可没想到此次差点儿落榜……” 董长元差点儿落榜的事情,她也听阿娘说了,阿娘很隐晦的告诉她,董长元是因为担心她在南疆所以没有考好,春桃还同她说董长元得知白卿言来探了好几次病,后来不知怎么知道她去了南疆,找阿娘求证后,出门翻身上马就要去南疆,还是被卢平给拦下的。 对于董长元,她时真的拿他当做弟弟,至于别的……她没有那个心思。 “二叔和二婶走的时候,将长元哥哥托付给了我爹娘,如今表姐回来了,长元哥哥说殿试之前想私下和表姐见一面,我和哥哥不忍心,这才出了这个馊主意,表姐你要怪就怪我吧!”董葶珍眼圈发红道,“不过表姐你放心,除了我和哥哥之外他们都不知道,都只当今日来游湖的!” 第二百七十章:萧先生 白卿言垂着眸子随董葶珍漫步,直觉上……她认为董长元表弟并非是个执着男女情爱之人。 所以母亲暗示她董长元因担心她未考好时,她只当母亲还存了撮合她与董长元的心。 现在想来,董长元考场失意,怕是因为董家因为她的事情闹了不愉快影响到他了吧。 董葶珍是真希望董长元和白卿言能成好事,尤其是看着董长元从一个英俊潇洒的公子变得那样低沉削瘦,董葶珍可真是难受极了。 “表姐,你看到前面桃隐湖码头停的那艘红漆画舫了吗?表姐若是愿以见长元哥哥,便随我上画舫,若不愿意……也算是我这个做堂妹的对长元哥哥尽到心了,好表姐……我就怕你生我的气。”董葶珍颇有些不安的晃了晃白卿言的胳膊。 “萧兄!” 陪白锦稚和两个庶妹走在最前面的董长生,突然唤了一声。 白锦稚也特别豪气跟着喊了一句:“萧先生!” 桃隐湖上停靠画舫游船的码头之上,萧容衍的带刀护卫两排警戒,还有看起来陌生的练家子怀里抱着刀在四处戒备,一副生人勿近的排场。 萧容衍身旁立着一位身量与萧容衍一般高的男子,虽然看不清楚样貌,可远观气度绝非凡夫俗子。 走在萧容衍与那男子前面的,是一位年事已高却未曾蓄胡的老者,还有一位不过十几岁的孩童,言行举止十分优雅矜贵。 白卿言抬眸朝前看去,只见白锦稚仗着自己同萧容衍相熟……已经先一步朝萧容衍的方向跑去,董长生抬手都没有拉住,只得连忙跟上。 白锦稚还未靠近,便先被身带杀气的陌生护卫拦住。 萧容衍倒是笑了笑,对身旁的男子说道:“这位是镇国王府白家的四姑娘。” 立在萧容衍身旁的男子一听是白家四姑娘,笑着开口,声音温润让人如沐春风:“平邑,让白家四姑娘过来。” 得了命令,那位一身杀伐戾气拦住白锦稚的男子才让开。 白锦稚极为高兴一跃上了码头,正要行礼……却在注意到萧容衍身侧男子的容貌时,顿时愣住。 白锦稚长这么大还从未见过如此好看的男子,她还以为她见过最好看的男子便是萧容衍了,没成想世界上还有如此漂亮精致的男人!她心里有些不确定……应该是男子吧?身着男子的服饰,骨骼也像男子。 董长生看到那男子的样貌也是怔愣了片刻,甚至心里隐隐已经猜到了萧容衍身侧男子的身份,这男子的样貌如此惊艳绝伦,身边又有一个未曾蓄胡的老者相随,还有一个十几岁的孩童,身份不言而喻。 只是萧容衍怎么会同燕帝在一起? 董长生是个识趣的,既然燕帝是便装出行,必然是不想让人知道,他笑盈盈上了高台,同慕容彧颔首然后将白锦稚拽到身边?儒雅含笑:“萧兄带友人出来游湖?” 董长生话音刚落?白锦稚便回过神来,忙对萧容衍指向后面:“萧先生?我长姐在那里……” 萧容衍早在看到白卿言那一刻?负在身后的手便已缓缓收紧,他没有想到今日竟然如此巧?竟然碰到了白卿言。 刚抽了嫩芽的柳树柔枝在风中摇曳,一身素色衣衫的白卿言立在其中?衣袖随风摇曳?仿佛随时羽化登仙的仙子一般。 慕容彧看了眼性子欢快的白锦稚,视线落在弟弟身上……见弟弟视线毫不避讳看向远处,他亦是看了过去,只见一个身穿素色衣裙的姑娘正立在柳树之下?气质超尘出众。 董家的两个庶女见状也没敢上前?转过头看向白卿言的方向。 萧容衍一行人逆光而立,倒让她看不清楚萧容衍一行人的长相,直到扶着春桃的手踏上渡口,走到萧容衍一行人面前时,白卿言才看清楚萧容衍身边那堪称惊艳绝伦的美貌男子。 大约是萧容衍身上的气场太过厚重?太过耀目,几个人竟都是走近了才发现萧容衍身边立着一位绝世美男。 “白大姑娘!”月拾一见到白卿言就忙行礼?目光充满了崇敬之情。 “白大姑娘……”萧容衍郑重行礼,“好巧?不成想白大姑娘也来踏春。” 站在一旁的董长生眉头跳了跳,视线落在萧容衍身上?又落在白卿言身上?总觉得萧容衍对白卿言说话的情绪不同寻常。 “萧先生。”白卿言略略福身?又朝燕帝颔首示意,视线落在那气度不凡的十一岁少年身上,亦是浅笑点了点头。 萧容衍可真是艺高人胆大啊!敢这么光明正大带着燕帝和大燕皇子游湖。 不过也是,萧容衍越是不避讳同燕帝与大燕皇子交往,将商人逐利的姿态做足,倒是也不会有人怀疑他和大燕皇帝有什么关系。 毕竟若他真是大燕的九王爷,此时应当躲避大燕皇帝都不及,又怎么会凑在一起让旁人看。 慕容沥一听“白大姑娘”四个字,再看月拾的态度,便知道眼前这位便是白家军的小白帅,态度十分友好的冲白卿言笑了笑。 “长姐,既然巧遇萧先生,不如我们一起游湖吧!”白锦稚开心笑道,十分用心在给白卿言与萧容衍牵线。 “小四……过来。”白卿言的脸沉了下来。 萧容衍能同燕帝游湖,想来画舫上两人应该还有重要的事情要说,若是被白锦稚横叉一脚搅黄了呢? 白锦稚看到长姐脸色一变,心里发毛,忙小跑到白卿言身边:“长姐……” “打扰萧先生陪友人游湖了。”白卿言依旧是那副温凉的模样,视线落在慕容彧身上浅浅颔首,“先告辞。” “白大姑娘留步……”慕容彧笑着开口,“既然都是来游湖的,不知白大姑娘可否屈尊与我等同游,白四姑娘性子率真难得,我等皆是沉闷之人,有白四姑娘在……画舫也能多些欢声笑语。” 慕容彧目光柔和干净,声音也温润,倒是令人好感倍生,就如同一位温润的长者。 第二百七十一章:敌意 难得弟弟遇到了心怡的白四姑娘,慕容彧如此关心弟弟的终身大事,自然乐于促成。 “我长姐已经是郡主了!今日陛下亲封的……”白锦稚声音欢快道,“镇国郡主!” “失礼!”慕容彧笑了笑,“不知镇国郡主可否赏光?” “长姐……”白锦稚扯了扯白卿言的衣袖。 “听说镇国郡主的棋艺超群,不知在下有没有这个荣幸与镇国郡主对弈一局?”慕容彧如同世家公子一般笑着对白卿言一礼,全无皇帝高高在上的架子。 白卿言侧身避过慕容彧的礼,朝萧容衍看了眼,见他幽邃的眸底含笑,这才应了下来。 慕容彧见白卿言看了眼弟弟,心中略有疑惑。 “秦嬷嬷,我身边的春桃和小四身边的灵芝跟着就行了。”白卿言转头吩咐秦嬷嬷。 到底是上别人家的船,怎好将自家的护卫婆子全都带上去。 “是!”秦嬷嬷颔首福身。 对于萧容衍秦嬷嬷还是放心的,虽说是登商人的画舫有失白卿言身份,可萧容衍于白家是恩人,也就……无妨了。 萧容衍随行的管事连忙上前道:“郡主、县主,诸位姑娘、公子……请!” 董葶珍朝着停在远处的画舫看了眼,在心底叹了一口气,长元哥哥还在巴巴等着表姐,这可怎么是好? 见状,董长生便笑着对萧容衍揖手道:“那我们就沾表妹的光,厚颜在萧兄的画舫上讨一杯水酒了。” 董家的两个庶女看到慕容彧和慕容衍,人都呆了……还是白锦稚拽了一把这才面红耳赤跟上,可眼神一个劲儿往慕容彧和慕容衍的方向偷偷看,又怕被旁人瞧见畏首畏尾。 董家这两个庶女大舅母宋氏虽然不曾亏待过,却也不愿意费心教导,让各自生活在各自姨娘处,两个庶女难免有些缩手缩脚,不如嫡女那般进退有度,温和大方。 虽说是人都有爱美之心,可董家的两位庶女有些忒明显了。 作为天下第一富商,萧容衍的画舫有上下两层,气派之大……大都城无人能及。 下层通透宽敞奢华,一水儿的红木家具,难见的精致漂亮,就连挂的都是名士古画真迹,一踏入内便是香气缭绕,四周挂了一层华贵刺绣的薄纱遮挡日光?极为清雅。 刚才慕容彧说了要同白卿言手谈一局?萧容衍身边的管事很快就让人端上棋盘来,婢女打开棋盒?给众位上了茶水点心?便退下了。 董长生与萧容衍说起吕元鹏来,听说吕元鹏又跪祠堂了萧容衍笑着端起茶杯摇了摇头。 “虽说吕元鹏总是闯祸?不过这一次……我倒是挺欣赏他的!”白锦稚顾不上喝茶捏着点心吃了口,漫不经心说道?那样子倒像是饿了。 “给县主端杯牛乳茶来?多加点糖。”萧容衍吩咐身侧婢子。 慕容彧唇角勾起,在棋盘上落子。 “多谢萧先生,正饿了,宫里的宫宴实在不是人吃的!端上来的时候都凉透了……”白锦稚在萧容衍面前倒是什么都说。 董葶珍用帕子掩唇笑了笑:“表妹你真当宫宴是让你去吃东西的吗?” “不是去吃东西叫什么宴啊!”白锦稚满不在乎。 慕容彧下着棋?却分心关注萧容衍与白锦稚他们那边?心中颇为疑惑……他的弟弟当真会喜欢白家四姑娘这种性子跳脱的女子? 萧容衍笑着视线落于白卿言身上,见她正低头心无旁骛专心下棋,又低声吩咐让人给白卿言上一盘牛乳蒸糕。 白卿言垂眸落子,直觉……对面的燕帝对自己的妹妹白锦稚过分关注了。 她落子,猜测燕帝慕容彧的意图。 大都城中有传言燕帝此次来大都,除了送儿子来晋……为大晋皇帝祝寿之外?还要为胞弟九王爷慕容衍求亲。 白卿言攥着白子的手一紧,燕帝难不成想要为胞弟慕容衍求娶小四? “春桃?你去给我换一杯茶来!凉了……”白卿言开口。 春桃连忙应声,端着白卿言面前的茶杯离去。 她落子。 白家朝中无势力?军中也无人掌权?此次南疆大胜之后……她和四妹也只是被封了郡主和县主?手中没有实权。 如今燕帝质子于晋,别说燕帝为大燕九王爷求娶小四,就是求娶公主……皇帝怕也会同意。 白卿言手中白子原本都要落下了,却转了一个方向,刚还温吞的棋局瞬间变化,让燕帝慕容彧失去了大半江山。 慕容彧一怔,抬头看向对面垂眸下棋的白卿言,略作思量,落了子。 白卿言紧跟着落子,慕容彧又失去一大片黑子,败局已定。 慕容彧刚才与白卿言下棋分心于萧容衍处,没想到再回看棋局首竟然要输了。 “棋盘如战场,镇国郡主果然是天生将才,某自愧不如……”慕容彧将手中黑子放入棋盒之中,认输。 原本说下棋……也不过是慕容彧欲将白四姑娘邀上画舫的借口,下棋慕容彧也未曾用心,输赢对他来说不甚重要。 “棋盘何止如战场,这尘世便是庞大的棋局,王侯将相皆是这风云棋局中的棋子……”白卿言拿过一枚慕容彧所执的黑子,“可就是这小小棋子,若是执棋人不能完全把控,翻起大浪来……也是会灭一国,要人命的!” 说着,白卿言落下黑子。 一瞬落子,棋盘风云变幻,白子全胜之局,顷刻覆灭。 白卿言抬头,一双平静幽沉的眸子望着对面略显震惊的燕帝慕容彧,没有丝毫的退缩和畏惧,甚至……带了几分威胁的意思。 慕容彧心口重重跳了两跳,不明白白卿言这突如其来的敌意是为何。 他朝着正在说笑的白锦稚看了眼,顿时心中了然,想来这位镇国郡主约莫是以为他对白锦稚起了什么不该起的心思吧。 慕容彧是兄长,明白白卿言此刻的心情,没有恼火反到低声笑了笑。 慕容彧是出了名的美男子,故而笑起来格外的赏心悦目,也美得十足惊心动魄。 第二百七十二章:势必奉陪 他压低了声音道:“郡主怕是误会在下了,在下对白四姑娘无非分之想,在下年长四姑娘太多,身体孱弱,只是想到家中……” “白家女儿不嫁便是不嫁,嫁必然要嫁于自己心悦之人相伴一生,若有人意图利用我四妹余生幸福,白卿言绝不介意鱼死网破……” 白卿言声音压得很低,面对燕帝这话说是威胁也不为过。 对白卿言而言,她是内心惧怕萧容衍,事关她自己……她可以退也可以让,可事关的妹妹,她白卿言半分也不会退。 萧容衍耳朵动了动,他不动声色垂眸喝茶。 “白卿言喜欢丑话说在前面,若燕帝觉得冒犯,还请海涵!”白卿言略略对慕容彧颔首,可态度却十分傲慢,“白卿言点拨大燕兵不血刃拿下南燕,是因为大燕拿下南燕于南燕百姓有利,且……大燕拿下南燕于我而言无直接利害关系,可若大燕得寸进尺还想捏住我四妹婚姻,白卿言也不介意给大燕找点麻烦。” 望着对面锋芒毕露的白卿言,慕容彧脸上温润笑意渐退。 虽说燕国势微,可慕容彧到底是一国帝王,涉及燕国安危慕容彧如何能不重视。 白卿言有软肋,她的软肋便是她的家人,作为长姐……守护[]妹妹们平安喜乐,早已是她此生深入骨髓的信念之一。 若燕帝敢打她妹妹的注意,哪怕和萧容衍站在对立面搏一搏,她也不怕。 亲情有时候会是一个人的软肋,但有时候也会是一个人的铠甲……让人生死无惧。 “郡主这话,说的……未免张狂。”慕容彧笑意冷冽。 白卿言勾唇一笑,强压着心中的怒火,冷笑:“萧容衍……慕容衍,燕帝真当大燕棋高一着,九王爷行事隐秘无人察觉?” 慕容彧手心一紧,眸底深处藏着杀意。 “白卿言无意插手贵国部署之事,也无意给贵国找麻烦!也请燕帝……手别伸的太长了。若燕帝和九王爷真想同白卿言斗上一斗,白卿言也绝不扫兴,势必奉陪!” 慕容彧听明白了,白卿言这意思是……如果他敢替弟弟向晋国皇帝求娶白家四姑娘,白家大姑娘就要对燕国出手。 若是旁的女儿家说出此等话?慕容彧或许不会在意?可……对象是镇国公府白家的嫡长女,虽然白家满门男儿都已经没了?可眼前的女子……用南疆之战?用萧容衍的身份,用这一局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棋局已经显示了她的能力城府。 大燕如今势微?之所以质子于晋国,完全是为了得到喘息之机徐徐图强?慕容彧不愿节外生枝。 慕容彧历来能忍?他望着白卿言如画般轮廓惊艳的清艳五官,低声问:“镇国郡主为何不问问白四姑娘的意思呢?或许……白四姑娘自己愿意呢?” “燕帝为何不问问你弟弟,现在国穷民贫的大燕,能与我一战吗?” 白卿言带着杀气说完?落下手中白子?起身对慕容彧福身一礼,望向萧容衍:“萧先生,还请画舫靠岸。” 正在说笑的白锦稚一怔,她看得出长姐这是生气了,她朝着燕帝的方向看了眼:“长姐……” 萧容衍站起身笑道:“郡主可是觉得闷了?不若去上层坐坐?那里敞快些……” 慕容彧看到棋局又是风云变色?强压住心底的惊骇,亦是笑着起身?沉住气对白卿言长揖到地:“若是某言语上得罪了郡主,还请郡主海涵。” 董长元惊得站起身来?他倒是没有想到燕帝竟然对白卿言长揖赔礼,一点儿皇帝的架子都没有。 白卿言已经同燕帝撕破了脸?也不怕脸撕得更难看些?让燕帝知道她绝不允许燕帝插手白锦稚婚姻的决心…… 都说光脚的不怕穿鞋的?燕帝身后是一国,仅凭这一点燕帝就不敢同白卿言赌。 白卿言带笑看着萧容衍:“还是说,萧先生的船……上了就不能下?” 一直陪在慕容沥身边的老太监冯耀抬眼看向丝毫不买燕帝面子的白卿言,手心收紧,望着白卿言的目光不善,视线又落在燕帝慕容彧的身上,似乎是在等慕容彧的命令。 “又或是……”白卿言目光直视冯耀,又落在慕容彧身上,“燕帝国皇帝真敢在晋国都城,命人杀了镇国郡主和高义县主?” 萧容衍能感觉到白卿言心中滔天怒火。 他没有想到兄长同白卿言头一次见面,居然就如此不愉快。 慕容彧负在身后的手紧了紧,看起来……若他真为萧容衍求娶白四姑娘,怕是这位白大姑娘真的会以死相拼。 “燕、燕帝?”董葶妤睁大了眼看向慕容彧。 董葶珍不安看向白卿言,她从未见表姐如此失态过:“表姐?” “表妹。”董长生忙站起出来想要打圆场,“表妹别动怒,萧先生还是将画舫靠边吧。” 白锦稚反应过来立刻小跑到白卿言的身边,满脸戒备看着慕容彧,手已然握住腰间别着的小匕首。 慕容彧见白锦稚为护白卿言的样子,实在不想让萧容衍为难,便开口:“萧先生靠岸吧!今日某言语上得罪郡主之处,还望郡主海涵。” 萧容衍上前,长揖到地:“敢请镇国郡主借一步说话……” 白卿言并未给面子:“于礼不合,且事无不可对人言,若萧先生有话,不妨明说!” “哥,咱们的画舫跟过来了!”董葶珍扯了扯董长生的衣袖。 “长姐?”白锦稚似乎是在询问白卿言的意思。 她绷着脸,神色未改:“既然萧先生不肯靠岸,那就等董家画舫过来,我等就告辞了……” “还请郡主看在衍曾经出手助救下白府四夫人的份儿上,借一步说话。”萧容衍姿态摆的十分低。 萧容衍又何止救过四婶,白卿玦也是萧容衍救下的。 见白卿言没有拒绝,萧容衍对白卿言做了一个请的姿势。 火已经发过了,想必燕帝也明白了她的态度,也知道白家并非真的无人是可以随他们摆弄的棋子。 第二百七十三章:夫纲不振 她压下心头怒火,浅浅对萧容衍福身,敛了身上戾气:“萧先生于白家大恩,白卿言没齿难忘,萧先生不必开解。” 说完,白卿言转头望着慕容彧,福身行礼:“白卿言有得罪之处,也请燕帝海涵。” 慕容彧笑容更深了些:“今日没有燕帝,郡主必不如此,某也有得罪之处,算作……彼此包涵吧!” 还没等画舫内的气氛轻快起来,月拾便进来抱拳道:“主子,有画舫靠近,说是董家的画舫。” “既如此,那白卿言就先告辞了。”白卿言福身,看向董长生,“表兄!” 董长生尴尬笑了笑,气氛既然已经如此僵了,不如早早离开,他抱拳对燕帝和萧容衍一礼:“那我们就先告辞了!” 慕容彧眸色沉了沉,颔首后带着慕容沥往楼上走去。 董葶珍目送燕帝上楼,这才带着两个庶妹行礼后往画舫外走,白锦稚也抿了抿唇对萧容衍抱拳往外走。 董长生先上了自家画舫,伸手扶妹妹们从萧容衍的画舫上下来。 白卿言对萧容衍颔首正要抬脚跨出画舫,却被萧容衍一把攥住手腕,扯回画舫内。 脊背轻撞在木板上的白卿言吃痛却丝毫不怵,压着怒火抬眼望向离她极近的萧容衍,她知道萧容衍耳力超群,刚才她威胁大燕皇帝的那一番话他必然是听到了。 她视线朝外看了眼,见董长生和董长元正扶着董葶珍上了董家画舫,没有注意到他们,这才压低了声音说了句:“萧先生知道我白卿言向来说到做到,燕帝若敢打我四妹的主意,别怪我做事不留情面。” 萧容衍攥着白卿言细腕的手收紧,手指摩挲着她的腕骨,醇厚的嗓音压得极低:“这不是我的意思。” “不论是谁的意思,于我而言都是一样的!人人都有逆鳞……你们大燕不要逼人太甚!我身后不过一个白家,你们身后可是整个大燕!”白卿言奋力想要从萧容衍手中抽回自己的手?却怎么都抽不出来?怒火愈盛,“放手!” 萧容衍向白卿言逼近一步?她退无可退?紧紧咬着牙,手抵住萧容衍靠得过分近的胸膛。 “你这怒火?是因为我哥哥动了四姑娘的心思,还是……以为我动了四姑娘的心思?”萧容衍眼底带着说不清道不明的笑意。 “有差别?”她反问。 萧容衍又逼近一步?距离近到太过日爱日未?他低哑着嗓音说:“有差别!很大的差别!白大姑娘何等聪明的人物,难不成是在同萧某装傻?” 萧容衍身上清冽的气息逼近,白卿言轻轻屏住呼吸,眼睫颤了颤。 他就差将那层窗户纸捅破了。 前者是为了维护妹妹?后者……是因为他。 “长姐呢?”白锦稚回头不见白卿言。 白卿言一个激灵推开萧容衍?理了理衣裳从画舫内出来。 董长元一看到白卿言眼底有了掩不住的笑意,激动地上前,对白卿言伸出手:“表姐……” 白卿言扶住董长元和董长生的手,从萧容衍的画舫踏上董家画舫。 萧容衍眯了眯眼,看着董长元略带敌意的眼神?从容浅笑。 冯耀立在正在喝茶的燕帝身侧,低声道:“陛下?这个白卿言,要不要想办法处理了……” 冯耀听说了南疆战场的事情?对这个白卿言还是很忌惮的。 “我们此次来晋国是求和的,并非结仇……”慕容彧仔细揣摩了白卿言话里的意思?似乎只要不伤及白卿言的家人?白卿言并无意与大燕为敌。 且当初兵不血刃收复南疆的方法?的确是白卿言提点的。 也就是说,白卿言也不在意晋国的利益。 慕容沥转头看了眼董家越走越远的画舫,抿了抿唇,他今日还没有来得及和白家军的小白帅说话呢。 “父皇,小白帅可是因为父皇要替九叔求娶四姑娘生气了?” 慕容沥话音刚落,就见萧容衍人已经上来了。 “九叔!”慕容沥笑着站起身。 萧容衍对慕容彧行礼后,郑重道:“兄长,还请不要乱点鸳鸯谱。” 此时,慕容彧要是还不知道慕容衍心怡的到底是谁,就是蠢了。 “这镇国郡主兄长可没有办法为你求娶,大晋皇帝是绝不会让镇国郡主外嫁的。”慕容彧放下手中茶杯,望着弟弟的眸子带着温润的笑意。 刚刚见白锦稚性子跳脱,慕容彧还在疑惑,白锦稚怎么会说出……侠之小者,拔刀助弱,侠之大者,匡救万民,这样的画。 后来白卿言因白锦稚显露锋芒,言说因为大燕拿下南燕于南燕百姓有利,慕容彧才略有些反应过来怕不是月拾约莫是弄错了人。 如今再听萧容衍说让他不要乱点鸳鸯谱,慕容彧便彻底了然。 “所以,镇国郡主知道你的身份,与你生了情意,才会这般生气?”慕容彧问。 “兄长,你是兄长,她是长姐……为护弟妹之心,我以为你能理解她的怒火。”萧容衍唇角含笑。 “啊……九叔喜欢小白帅!”慕容沥一脸反应过来的模样,“九叔,小白帅将来会是我的九婶儿吗?” 慕容彧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在桌上敲着,思虑片刻叹了口气,:“阿衍,你心怡的若是旁人,哥哥都能替你想想办法,可若是这白卿言……你且想想她的封号,镇国郡主……晋国皇帝哪能轻易让她别嫁?” “我心里有数。” 见萧容衍似乎拿定了主意,慕容彧也不欲给弟弟找不痛快,笑着摸了摸慕容沥的脑袋:“看来得找机会好好向你这位未来九婶儿致歉,以免牵连你九叔终身大事啊!你九叔给你找了这么厉害一个九婶儿,就怕将来要夫纲不振啊!” 话虽然如此说,可慕容彧心底始终不安,白卿言身份特殊,能力又非比寻常,他胞弟这终身大事……怕一时半会是解决不了了。 冯耀恍然,原来……小主子喜欢的竟然是那个白卿言。 萧容衍坐下端起茶杯,岔开话题道:“兄长派人去见过戎狄使臣了吗?” 第二百七十四章:休妻 白锦稚坐在画舫内,一边啃点心,一边看向画舫船头正在与长姐说话的董长元,她压低了声音问董葶珍:“长元表哥怎么瘦成这个样子了?是会试压力太大了?” 董葶珍胡乱点了点头:“长元哥哥这次考得不好,心里有压力吧!希望表姐能够开解开解长元哥哥!” “我长姐肯定能开解好!我长姐说话最有道理了!”白锦稚将点心塞进嘴里。 立在船头的董长元垂眸盯着湖水,开口:“知道表姐平安归来,长元也就放心了!只不过……如今大都城内各国使节都来了,料想明日皇帝寿宴之上定会有使臣向长姐提亲,长元是怕皇帝随便将表姐指给他人,所以求着长生哥让我能见表姐一面,只要表姐点头我这便去找姑母,若是皇帝真的指婚……表姐也好有推脱之词!若是表姐日后遇到心怡男子,长元便让长辈解除婚约。” 董长元并没有肖想白卿言的意思,当他知道白卿言在南疆大获全胜之时,便知道他和白卿言之间的距离是他怎么样都赶不上的。 白卿言望着头也不抬的董长元,低声问:“可是因我的婚事,让二舅舅和二舅母有了龃龉?” 董长元没想到白卿言竟然猜到了,他诧异抬头看向白卿言,又皱着眉目光闪躲开。 果然如此。 虽然白卿言与这位长元表弟接触不多,却也不相信这位表弟是会被儿女情长所困之人。 所以白卿言猜或许是因为她的事情,让二舅舅和二舅母不合,这才让董长元分了心。 “母亲有意替我定下外祖家表妹,我父亲不同意,祖母也不同意,想着……等表姐从南疆回来!后来……南疆的事情传回来,母亲她……”董长元只觉母亲那些话难以启齿,抿了抿唇接着道,“母亲说话不好听,觉得父亲和祖母偏心,非要耽误我的终身大事让我等着表姐,闹得不可开交,父亲一怒之下……要休妻。” 董长云的母亲崔氏话说的难听,说白卿言焚杀降俘天理不容,心狠手辣,又说董老太君心长偏了,非要嫡亲的孙子等着外孙女儿,难不成还要等到董老太君的外孙女确定了不要董长元,才允许董长元议亲,若是董老太君和丈夫非要这么作贱她的儿子,她就要带儿子回娘家。 董清岳一怒之下,便要休妻。 总之,鸡飞狗跳。 所以此次会试,董长元考得一塌糊涂?深受打击一蹶不振。 白卿言没有想到因为她的事情竟然让外祖家闹成这样。 “那长元表弟执意相见……莫非是从大舅舅那里听说了什么?” 董长元点了点头:“听说大梁的使臣向大伯打听表姐是否订亲的情况。” 大梁此次有皇子前来?董长元怕若是真的让白卿言被大梁皇子求走了,婚姻不顺白卿言的意?日后祖母和父亲都会怪母亲。 “长元……”白卿言轻轻唤了董长元一声?“此生我已经立誓终身不嫁,留在白家!事情因我而起?我会给外祖母和舅舅去信,告诉他们我的意思!舅舅与舅母是患难夫妻?一时气话你也不要放在心上。你应该好好准备殿试?否则若真让此事影响了你的前程,舅舅和舅母之间的嫌隙定会越来越大。” 董长元身子轻微一颤,挺直了脊背朝着白卿言望去。 她对董长元勾着浅浅的笑意:“长元表弟若是能在殿试拔得头筹,喜事当前?舅母和舅舅一定会和好如初?长元表弟届时寻机同好好同舅舅舅母详谈此事,话说开也就是了。” “可表姐,你呢?若是大梁求娶怎么办?若是陛下赐婚怎么办?” “皇帝宁愿嫁一个公主,也不会让我嫁入他国的,且我立誓不嫁在前……大都城的人都知道?皇帝不会那么强人所难。”白卿言安抚董长元。 董长元抿唇想了想对白卿言长揖到地:“是长元先前想左了,多谢表姐开解。” “长元表弟博览群书才华横溢?虽会试不尽如人意,可我深信?长元表弟殿试一定能出手得卢。” 董长元听着白卿言温润如泉的和煦嗓音,闻言抬头朝白卿言望去?见白卿言眉目带着极为浅淡的笑意?点了点头:“定不负表姐所望。” 今日天朗气清?就连大梁四皇子魏启恒也来游湖,想着能偶遇个大家闺秀漂亮的名门千金,结一段露水情缘,谁知风流潇洒又英俊的四皇子一路骑马过来,倒是碰到了几个千金闺秀……可能入魏启恒眼的却没有一个。 大梁四皇子魏启恒百无聊赖靠在画舫倚栏上,拿着鱼食喂鱼只觉特别没意思,懒懒散散抬眼间,董家的画舫正正好从眼前驶过。 魏启恒眼睛直往与他们擦肩而过往画舫里瞅,什么还没看清楚……就见画舫尾部从他眼前划过,与一少年立在画舫尾部的惊艳素色陡然出现在眼前,魏启恒愣住,视线紧紧追随着那正在与少年说话的清瘦身影。 湖上柳枝摇曳,清风涟漪,画舫中女子轻薄的广袖翻飞,远远望去如将要登天而去的仙子一般,美得如画如诗不似真人。 “那……那是不是就是南都郡主柳若芙?”魏启恒转头对护卫和船夫喊道,“快快快!给我追后面那个画舫!快啊!” · 白卿言回到白家时,镇国郡主府的匾额已经挂在了白府门口。 她被封镇国郡主的事情也如同长了翅磅似的,登门送贺礼的人络绎不绝。 清辉院的时候,佟嬷嬷正带着丫头们给房内换纱,天气已经逐渐热了起来,换些浅色的纱帐看着也清爽些。 董氏已经派人将各府送来的礼物送到清辉院,秦嬷嬷帮着春桃将所有的礼物登记入库时,打开炎王李之节派人送来的礼盒,却见精致红木锦盒里放着一枚扳指,里面压了一封信。 秦嬷嬷见状一怔,忙和春桃将红木锦盒给白卿言拿过去。 白卿言闻言放下手中毛笔:“嬷嬷拿来我看看……” 第二百七十五章:人尽皆知 秦嬷嬷抱着红木锦盒上前,打开。 她用帕子擦了擦手,见锦盒里是一枚扳指,眸子骤然一缩,这是二弟白卿琼的扳指,是白卿言当初送他的。 她将扳指拿起看了看,紧紧将攥在手心里,拆开叠好的信纸,上面只有一行字。 【酉时驿馆,一人前来详谈,过时不候。】 酉时…… 现在已经申时末了。 白卿言闭上眼,咬紧了牙关脑子里飞快地思量盘算。 李之节在南疆之时,吃了一个大亏,此时送上扳指让她酉时去驿馆见她,要么是暗杀,要么就是有什么阴谋在等着她。 可是,若二弟白卿琼真的还活着在李之节的手里呢? 对于白卿言来说,什么都比不上白卿琼来的重要。 去是一定要去的!信中指名让她一人前去,她若带了别人,李之节怕是不会将白卿琼的消息告知她。 如此…… 那她便先单独去,看看那李之节要说什么,随后让白锦稚随后带人过来,再派人将李之节送来得这份礼物送到太子那里去,若真是栽赃陷害……她也算提前给太子说过了。 “佟嬷嬷、春桃……你们派人分别去唤小四和卢平过来,我有事要吩咐!”白卿言一边说,一边拆下腕间的铁沙袋。 佟嬷嬷和春桃立刻派人出去唤四姑娘白锦稚和卢平。 “秦嬷嬷……此事先不要告诉阿娘,我能把控住,不必让阿娘跟着一起担忧。”白卿言看向秦嬷嬷,“还有一事需要秦嬷嬷来做!” “但凭大姑娘吩咐!”秦嬷嬷看着大姑娘长大的,大姑娘说能把控就必然能把控,她信大姑娘。 “一会儿我会让平叔请太子去西凉炎王和公主下榻的驿馆,嬷嬷派几个信得过的人,就混在驿馆外的百姓中,等看到太子一到……”白卿言靠近秦嬷嬷的耳侧低声交代。 白锦稚来的很快,一进门见白卿言已经换了利落的衣裳。 “长姐?”白锦稚喘着粗气,不明所以看着白卿言。 白卿言将箭筒系在腰后,拿过射日弓叮嘱白锦稚:“我走半柱香后,你带着白府侍卫闯驿馆就称找李之节要你二哥!动静闹大一点,最好人尽皆知!” “长姐你说什么?!二哥?!二哥也在李之节手里?!”白锦稚睁大了眼。 “别问!回头再同你细说!记住长姐的话!” 白锦稚只觉一颗心扑通扑通直跳,用力点头:“长姐放心!一柱香时间,小四一定闹得大都城人尽皆知!” “大姑娘,卢平护院来了。”春桃行李后道。 “抱上李之节送来的红木锦盒?给卢平。” 白锦稚颔首抱起桌上的红木锦盒?跟在白卿言身后出了上房。 卢平规规矩矩在清辉院外候着,见白卿言出来忙超前迎了两步?还来不及行礼就听白卿言说:“半盏茶后?平叔你带这个锦盒直奔太子府,就说……这是西凉炎王送来的贺礼?我让你将这个交给太子的,太子要问你别的?你就说不知道。” 见白卿言手握射日弓?卢平明白轻重忙颔首称是:“大姑娘放心!” · 李之节立在驿馆鱼池旁,手里拿着盒鱼食喂鱼,陆天卓规规矩矩站在李之节的身后,目光时不时朝外面看。 “阿卓?你怎么就肯定白卿言定然会前来赴约?而不是……告诉太子?”李之节凝视水里正在争鱼食的肥硕锦鲤,被那波光粼粼晃的眼睛眯起,“本王倒是觉得白卿言和太子之间的情谊,不一般。” “属下赌上一次秋山关白卿言救人之事,太子并不知情!甚至太子到现在也不知道白卿言带人去秋山关是救人的。”陆天卓半垂着眸子?“一入大都城,属下便见过了埋在大都城的暗桩?也多番打听,听说这白大姑娘之前在大都城可是做出不少惊人之举?比如敲登闻鼓逼杀晋国皇帝嫡子信王,这样的臣子……属下不信晋国皇帝会深信不疑?更不相信太子不忌惮。” 陆天卓见李之节垂着眸子不吭声?又接着道:“即便是白卿言告诉了太子?太子询问……王爷也可说因为在南疆将白卿言给得罪狠了,此次送上白家二公子的扳指骗白家大姑娘过来,不过是为了找一个同白卿言讲和的机会,想要求娶白家四姑娘!这和我们本来的目的也无相差。” 李之节勾唇浅笑,掩住眸底危险的冷光,低声问:“那么阿卓,你告诉我本王……你是什么时候背着本王,抓到了白家二公子白卿琼的?” 李之节将手中鱼食全部撒进了鱼池中,转过头桃花眸含笑潋滟:“若不是因为此次你设局需要本王帮忙,还打算瞒本王到什么时候?” 原本李之节很是愿意相信陆天卓,可最近他接连发现陆天卓瞒着他的秘密…… 比如,陆天卓和李天馥竟然不知道什么时候勾搭在了一起。 比如,陆天卓手中竟然还有一个白卿琼。 这让李之节不免怀疑,他当初给陆天卓十足的信任,放手让他调动自己的人马……是否是错的。 甚至怀疑,秋山关白卿言一行人得知白家子在他的手里,会不会也是陆天卓背着他打算以白家子为诱饵杀白卿言故意放风给白卿言知道的。 李之节一向有一个原则,便是用人不疑疑人不用。 可相应的,李之节给了一个人信任,他也需要对方回馈毫无保留的忠诚。 结果呢?陆天卓瞒着他的事情可远远不止一件。 陆天卓跟了李之节多年,知道李之节的脾气,他不紧不慢跪下请罪,声音坚定且平和:“王爷,属下并非有意欺瞒王爷。这些年来王爷对属下十分照顾,属下的命都是王爷的,只是……王爷知道,属下欠了义父一条命,属下想要为义父复仇。属下可以对义父在天之灵发誓,绝对不曾做过背叛王爷之事。” 李之节漂亮幽邃的桃花眼凝视跪在地上的陆天卓,声音缓慢而冷漠:“等晋国事毕之后,你就留在公主身边伺候,不用再跟着本王了。” 第二百七十六章:为国舍命 陆天卓身体一颤,不敢抬头,他知道李之节虽然看起来不羁宽和,但说一不二,这件事怕是没有回旋的余地了。 “你不是想要报仇么,若公主留于晋国和亲……你随公主留在晋国,报仇的机会岂不是更多!”李之节唇挑凉薄,“也算你没有辜负你的义父,也尽了我们主仆一场的情谊。” 陆天卓知道,李之节没有因此杀了他,已经是天大的宽和了。 “多谢……王爷。”陆天卓叩首。 “王爷!”李之节的西凉护卫匆匆跑进来,看到跪在地上的陆天卓微微错愕一瞬后,对李之节道,“晋国的那个白将军来了,一个人……” “比意料之中要快啊!”李之节抬手摸了摸自己靠近心口处的伤,垂眸凝视跪地不起的陆天卓,“所以……白家二子白卿琼活着还是死了?” 陆天卓声音平静柔和:“已于我义父坟前,斩首……” 李之节垂眸看向陆天卓:“还跪在这里干什么?既然要挑拨晋廷君臣关系……还不想办法去告诉晋国太子白卿言私下来见本王之事。” “是!”陆天卓忙起身恭恭敬敬退下。 李之节见白卿言一身利落的骑马装,腰后箭筒,手持射日弓,他低笑一声:“镇国郡主……” “我二弟在炎王手中?”白卿言立在距李之节几丈之地。 “西凉兵打扫战场时捡到的扳指,一看不是俗物便交了上来,不成想有人认出这是白家二公子的东西,便送到了镇国郡主府。”李之节浅笑。 白卿言动作利落的抽箭,面色沉着拉了一个满弓指向李之节:“所以,炎王以我二弟的扳指将我骗来,是想设局杀我?又或者……想引晋廷君臣相疑,最好能让皇帝对我弃之不用!炎王的计谋还真是浅薄啊!” “浅薄不要紧,有用就是好计谋。”李之节唇角勾起笑意,“当然若镇国郡主在此杀了本王,镇国郡主今日死在这里,想必晋国也不会对西凉再动武,也没有这个能力再动武,我一介闲王……换晋国大将一命,值了。” 李之节虽然作风轻浮,可必要时……为国舍命的气节,他有!但不是今天。 白卿言将射日弓拉得更满:“我再给你一次机会,我二弟是不是在你的手里?” 李之节从腰后抽出铁骨折扇?在手心里敲了敲?潜伏在暗处的弓箭手全都冒了出来,箭指白卿言。 李之节笑道:“白大姑娘就不怕杀了我?你二弟也活不了?” 白卿言面色沉着:“所以?炎王只是单纯的想要杀人构陷,还是欲用我二弟和我谈条件?” “镇国郡主痛快?本王听说燕帝欲为其胞弟大燕九王爷求娶高义县主,不巧本王这一路与高义县主同行暗生情谊?明日本王欲在陛下寿宴上提出此事?还望镇国郡主能助本王促成此愿,若是如此……本王自当将白家二公子奉还。”李之节桃花眼里都是璀璨笑意。 白卿言唇角勾起。 李之节这是想要在皇帝和太子那里,坐实她同李之节私下过从甚密,甚至与李之节达成什么协定?愿意将妹妹嫁给炎王李之节以此来巩固协定。 如此?李之节即能娶到小四,随时来威胁她,又能让皇帝和太子对她疑心,算盘打得可真是响啊。 出乎李之节意料之外,他听到箭矢破空声随风而至?睁大了眼向后退了两步,打开铁骨折扇阻挡?可他的速度没有利箭的速度快,未能挡住来势汹涌凌厉的羽箭不箭刃直接穿透李之节刚刚愈合不久的伤口,擦着他的肩胛骨将他贯穿带倒?狠狠扎进身后大树之中?箭羽直颤。 “王爷!” “谁敢动!” 待所有人反应过来之时?手握羽箭的白卿言已踩住李之节的胸口,拉满弓举箭指向李之节,只要松手……李之节便会立时毙命。 “不要动!”李之节咬紧了牙,示意弓箭手不要轻举妄动,他捂着伤口对白卿言浅笑着,“镇国郡主在晋国内杀西凉炎王,看来镇国郡主不但不想要回你二弟,更是盼望两国继续开战啊!” “若我二弟已经死了,我却受了你的诓骗,等于将我四妹这个软肋拱手送到你手中。”白卿言冷笑看着李之节,“若我二弟还活着,知道我用四妹换回他,他定然不会让自己存活于世!你不该用我二弟来换我四妹,你输在太不了解我白家人的作风。” 李之节桃花眸缩了缩。 “不妨告诉炎王,此时你送到我府上的礼物,已经到了太子手中!我四妹也应当已经将炎王手中攥着我二弟之事闹得人尽皆知!议和时不曾说我二弟在你手里,反而在议和盟约签订后,利用我二弟密谋见我,你说……我今天就是杀了你,大晋又有谁会怪我?恐怕西凉还得给我晋国一个交代!” 李之节脸色微变,强撑着笑道:“你说那是我送去的礼物就是我送去的了?难不成……就不能是白大姑娘你因为我秋山关设计挑拨你和太子关系之后,对我心存不满,意图栽赃陷害要我性命?” 白卿言唇角勾起,眸底尽是杀意:“那我们就来看看太子是信你这个敌国王爷,还是信我这个为晋国尽忠的镇国郡主!” 见白卿言拉弓的手要松开,李之节瞳仁一颤:“你不想要你二弟活命了?” “对你西凉天神起誓,我二弟在你手中且还活着!”白卿言眼底肃杀之气骇人。 听到天神二字,西凉弓箭手都略略低了下头,再抬头死死盯着白卿言的眼神里充满了愤怒。 李之节咬紧了牙望着白卿言。 西凉人从小信奉天神,那种对天神的敬仰同崇拜深入每一个西凉人的骨髓,对天神撒谎起誓,那是亵渎,西凉人宁死也不能亵渎天神。 在幽华道时,他没法起誓,如今也无法起誓。 “果然……”尽管心中绞痛难当,可白卿言双眼依旧平静似水。 “让西凉炎王李之节那个王八蛋把我二哥交出来!” 第二百七十七章:英明神武 白锦稚暴怒地喊声从外面传进来。 驿馆门外,围观百姓义愤填膺,白锦稚所带的白家护卫与李之节的护卫队剑拔弩张。 百姓们高喊让李之节将白家二公子白卿琼还给晋国,否则必要跪请皇上发兵灭西凉。 “我们镇国郡主搞不好中计了!他们西凉人诡计多端,说不定是利用白家二公子的消息骗镇国郡主前来,要杀镇国郡主啊!” “是啊,此次西凉大胜都是因为镇国郡主把云破行打怕了,要是镇国郡主一死,西凉可不是就不用再畏惧晋国了!四姑娘快带人冲进去救郡主啊!” “好狠毒的西凉人!” 白卿言知道,这是太子来了…… 她让秦嬷嬷安排的人在驿馆门口,一看到太子到了驿馆门口,就说……西凉人用白家二公子的消息骗了镇国郡主,郡主在驿馆内可能中了埋伏,西凉人要杀镇国郡主,杀了镇国郡主西凉就再也不怕晋国诸如此类的话。 自然还安排了人高呼,深信太子是贤明的储君,一定会想办法救出镇国郡主。 小四和秦嬷嬷安排的人,闹得越大越好。 “太子殿下英明神武,一定会救出镇国公主的!” 李之节也听到了外面的动静。 “看起来,太子来了,希望炎王已经想要好如何同太子解释了?” 白卿言话音刚落,只见李之节瞳仁一紧,天生对危险的敏锐感让她察觉到背后逼来的危险,她立时转身放箭…… 不知从哪里悄无声息窜出来的陆天卓手持长剑,差点儿都要偷袭成功了,不料却被白卿言察觉,险些被白卿言羽箭贯穿。 “陆天卓!”李之节咬紧了牙关喊道。 今日杀白卿言可不在李之节的计划之中,若是今日白卿言死在这里……那给了晋国顺理成章出兵西凉的借口不说,白家军怕是要杀入云京为白卿言复仇。 西凉现在不能乱,更乱不起! 李之节是忌惮白卿言领兵打仗的能力,可是他更忌惮晋国的白家军。 虽然说,白家军只剩下一万……但想一想那个白家子就知道白家军和白家人有多么骁勇。 云京若乱,西凉就全乱,届时……晋国若是邀请盟国讨伐西凉,灭西凉分西凉,西凉就不复存在了! 李之节眼看着陆天卓避开白卿言的剑,脚踩鱼池旁的汉白玉护栏,手持幽光凌人的利剑……急速朝白卿言冲来。 李之节眸子一沉,不顾身上的伤,三步并作两步竟护在白卿言身前,打开铁骨扇……二十三股铁扇骨,朝陆天卓的方向袭去。 陆天卓狼狈翻身躲过,却被李之节一股扇骨刺中李之节膝盖?吃痛单膝跪地用剑撑住身体。 “陆天卓你给本王住手!”李之节面色阴沉?半个身子被鲜血染红让李之节看起来气场越发瘆人。 白卿言眯着眼,倒是看不明白了?李之节身边的人要杀她?李之节却……护着她? 陆天卓咬紧了牙,抬头…… 他净身入西凉皇宫?忍辱偷生这么多年,为的不过就是替义父报仇?那个斩下义父头颅的人就在这里。他手中的剑淬了毒?今日他必要杀了白卿言为义父报仇,错过今日……他便在也没有机会了。 “王爷,对不住!今日我必须要白卿言的命,王爷对陆天卓的大恩?陆天卓只能来世再报了!”陆天卓说完?一双如鹰隼的眸子死死盯着白卿言,提剑朝白卿言和李之节的方向冲来。 白卿言利落抽箭拉弓瞄准陆天卓,丝毫不惧。 李之节下意识抬手将白卿言护在身后,高呼:“都是死人吗?!还不将他给本王拿下!” 驿馆内动静太大,到底惊动了李天馥。 李天馥闻声过来时?见身着西凉服饰的兵士与陆天卓打了起来,倒是一身是血的李之节竟然将敌国的白卿言护在身后。 “住手!都给本殿下住手!你们这是在干什么?!”李天馥拔出身旁护卫佩剑?杀入鏖战之中。 西凉兵一见是公主李天馥,都停了下来。 李天馥将膝盖受伤的陆天卓护在身后?看了眼陆天卓膝盖上血流不止的伤,怒火中烧:“李之节你是疯了吗?!” 不等李之节回答?陆天卓扣住李天馥的肩膀?声音低哑:“公主殿下!对不住了!” 话音一落?陆天卓一把推开李天馥举剑,可他还未曾来得及朝白卿言的方向冲来,只听破空声随风而过,陆天卓喉头翻滚,张了张嘴却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李之节一怔,转过头望着白卿言手中已无羽箭的射日弓。 被推倒在地的李天馥睁大了眼,尖叫出声。 陆天卓低头看不到自己的伤口,可鲜血却簌簌而出染红了他的衣裳。 他抬手捂着颈脖被羽箭贯穿的洞口,鲜血从指缝争先恐后的往外冲……往嗓子眼儿里灌,他张大了嘴却发喘息,整个人直愣愣的向后倒去。 “陆天卓!陆天卓!”李天馥推开扶她起来的婢女,飞速冲过去一把抱住了差点摔倒在地的陆天卓,惊慌失措用手按住他的颈脖,“陆天卓!大夫!大夫!快叫大夫啊!” 陆天卓一双发红含泪的眸子望着吓得惊慌失措直掉眼泪的李天馥,他知道自己今日就要丧命于此了,可是……他舍不得李天馥。 人人都说李天馥刁蛮任性张狂霸道,但陆天卓知道她只是一个想被父皇和母后关注的小姑娘而已,她内心善良又脆弱。 她的争强好胜……她的虚张声势,不过是为了掩盖自己内心脆弱和无助的伪装而已。 若不是李天馥当初救了他,他怕就被西凉皇宫里的那些太监打死折磨死了。 他这一生都在为复仇活着,以为自己的未来就只剩下替义父复仇,李天馥是他生命里的一个意外,是他内心无尽灰暗里的唯一的一道光亮。 他不怕死,可怕他的死会让李天馥伤心难过。 陆天卓被鲜血染红的手用力握住李天馥的手,鼻翼轻微煽动,眼角的泪就跟断了线似的,他对李天馥勾起唇,已然没有了说话的力气。 第二百七十八章:守她一世 “没事的!没事的,我一定不会让你出事……”李天馥用力抱紧陆天卓,疯了似的尖声喊道,“李之节!叫大夫!快啊!他要是出事……我让你们所有人都给他陪葬!” 陆天卓张了张嘴,口中冒出鲜血来…… 他想告诉李天馥,可如果有来世,他一定还守在李天馥的身边,可是来世……他不想再当一个太监,他想要成为李天馥的男人,成为她的丈夫护她一生,守她一世。 但话还未说出口,陆天卓的瞳仁便涣散,攥着李天馥的手指也缓缓松开了力道。 “陆天卓!陆天卓!”李天馥撕心裂肺般喊着,哭着,“你别丢下我!陆天卓……你答应要陪着我的!陆天卓你给我起来!起来!” 白卿言就立在李之节背后,看着身上衣衫被血染红,绝望又崩溃失措的李天馥,这才猜出李天馥和陆天卓的关系怕是不一般。 此刻,她已明白那个陆天卓为什么非要杀她不可,这陆天卓……是庞平国的义子。 当初她斩下庞平国的头颅灭蜀之后,皇帝下旨灭庞平国九族,祖父向晋国皇帝进言饶过庞平国家眷,无谓再制造杀戮。 不曾想,却留下了这样一个祸患。 李之节害怕晋国太子看到他们前来和亲的公主抱着一个太监的尸身,引起太子的反感,在太子进来之前,命人将李之节和李天馥拉开。 “放开我!混帐东西你们敢对我动手!把阿卓还给我!李之节你活得不耐烦了吗!”李天馥全身颤动,声嘶力竭,犹如快要走火入魔的疯兽,“我是西凉公主!你们谁敢对我动手我杀你们九族!” “太后陛下有旨,此次议和和亲一切事宜皆由本王主理,赐本王专断之权!”李之节沉下脸看着被李天馥发疯推开的护卫婢子们,咬着牙道,“还不将公主送回寝食,不得本王命令不允许公主踏出半步,否则……本王要了你们的脑袋!” 李天馥挣扎尖叫哭喊着,绝望又痛哭喊着陆天卓的名字?却还是被孔武有力的护卫架起来送入寝室之中。 太子与萧容衍还有白锦稚?带着太子府府兵和白家护卫一同闯了进来时,看到的是陆天卓身死……李之节重伤这样一副场景。 刚才萧容衍正巧在太子府?他正同太子说今日陪同燕帝与其嫡次子慕容沥游湖之事?称与他有生意的大太监冯耀得知他有画舫,便请了他过去陪同。 谁知他与太子刚说完?白府的护卫就抱着锦盒前来。 萧容衍听说白卿言拿了射日弓去驿馆找李之节要人,不放心?便跟太子一起赶了过来。 眼下白卿言毫发无伤?萧容衍幽沉的视线朝李之节望去。 “长姐!”白锦稚看到李之节身后的白卿言,拔出腰间佩刀直指李之节,双眸发红,“李之节?我二哥呢!把我二哥交出来!” 何止是白锦稚要白卿琼?就连外面的百姓也是群情激昂……纷纷喊着让西凉交出白家二公子。 “这是怎么一回事?”太子面色阴沉入水。 白卿言收了射日弓望着太子,跪地叩首:“殿下,今日炎王送到白府的礼物盒子里,放着我二弟射箭用的扳指和一封信,约我一人前来驿馆!我到之后李之节说明日要在陛下寿宴之上求娶我四妹?我若是助他达成心愿,他便将我二弟还于我!” 白卿言重重对太子叩首:“请太子殿下为白家主持公道!要回我二弟。” 李之节脸色一白?这白卿言对太子……还真是坦诚的过分啊! 萧容衍望着跪地表情决绝的女子,深敛眸中笑意?不论发生什么事只要白卿言对太子越是坦白,太子便越是信任白卿言。 想来白卿言已经明白?太子想要的是一个什么样的臣子。 只要太子以为白卿言忠心?那么白卿言就算是捅出天大的篓子……在太子力所能及的范围内?他都会保白卿言平安。 事出突然不容李之节多想,他忙开口:“太子殿下,那日在幽华道外臣对晋国高义郡主一见钟情,因为得知燕国皇帝欲为大燕九王爷求娶高义郡主,所以才出此下策!” “我不管你上策下策,既然你用我二哥威胁,要么现在你把我二哥还回来!要么我现在活劈了你再杀入云京宰了你全家!”白锦稚怒火上头,攥着剑柄的手背青筋暴起。 白锦稚声音暴躁且坚定,李之节看向正绷着脸直视他的太子,心中知道不妙。他闭了闭眼,捂着自己肩膀上的伤,有样学样,学着白卿言的样子对太子坦白,装作一副认命探语气俯首道…… “太子明鉴,外臣手中只有这枚扳指,且是已经死了的那个奴才将扳指交给外臣的,主意也是他出的,他说此法可以助外臣迎娶高义县主之外,还可以让晋国皇帝与太子疑心镇国郡主,若镇国郡主从此不再领兵,我西凉也可大大喘一口气。只是……外臣没有想到他竟然要杀镇国郡主!” 白卿言眉心跳了跳,眸底带着极为深的杀气。 她从初见李之节便知道此人聪慧非同一般,却没想到此人竟有破釜沉舟的气魄,不怕晋国与太子怪罪,将计谋半真半假合盘托出。 “炎王将所有罪责推到一个死人的头上,以为这就算是结束了吗?我二弟的扳指是你送到我府上的!今日要么你交出我二弟,要么你就拿命来偿!” 白卿言一字一句,声音冷得让人骨缝发寒。 太子眉心一跳,白卿言一向说到做到,可他作为晋国太子可不能让西凉炎王死在晋国的国都,他忙开口:“镇国郡主……你若信得过孤,此事交由孤来处理,你与高义县主关心则乱,难免偏颇。” 白卿言紧紧攥着射日弓,沉默半晌才开口:“我信太子!” 太子松了一口气。 “但是……”白卿言看向李之节,“我要炎王对天神发誓,护我二弟周全,我二弟若有事炎王全族不得好死!” 第二百七十九章:认输 李之节深沉的桃花眸望着白卿言,垂眸道:“我李之节对西凉天神起誓,我从未见扣押过白家二公子,送到镇国郡主府的扳指,是从已死的陆天卓手上得到的!若有虚言……全族不得善终。” 听了李之节的誓言,白锦稚瞳仁一颤,心中的希望被人打破,握着长剑的手无力垂了下去。 “所以……”白卿言将此次设局未曾明说的意图点破,“炎王此次是用一枚扳指在骗我,让我以为二弟在你手中,是意在……让我亲手将我四妹这个软肋送到你的手中,来日若西凉再犯我大晋,你们西凉手中便握有我的软肋,让我不敢胜西凉……” 太子听完白卿言这话,瞳仁颤了颤。 太子原本认为,只要不是白卿言嫁到别国去就万事大吉,现在看来……不仅仅是白卿言,白家的嫡女都不能嫁到他国。 否则,白卿言重视骨肉亲情,定会为未来留下祸患。 “呸!我就是嫁猪嫁狗……也绝不嫁西凉狗!哪怕拼着违抗圣旨摸了脖子,也绝不和李之节这种奸诈猥琐的小人为伍!”白锦稚被愤怒冲的全身发抖,提剑指向李之节,放下狠话,“太子殿下为我做个见证,若是有人想要逼死我,大可向陛下开口给我赐婚,我白锦稚必让他血溅当场!” 今日,李之节被陆天卓算计,算是偷鸡不成蚀把米。 他也着实没有想到,白卿言会让太子和晋国百姓都会知道此事…… 他以为白卿言顾及白卿琼的性命,必然不敢声张,只能独自一个人悄悄前来。 她也的确是一个人来的,可没想到白卿言有后招,她来后不久太子和白锦稚也跟着来了。 白卿言棋高一着,他认输。 “殿下……”白卿言对太子郑重一拜,“言相信太子,请殿下务必还白家一个公道。” 太子对白卿言点头:“你放心!” 得到太子肯定的回答,白卿言带着妹妹白锦稚从驿馆内出来。 驿馆门口,除了百姓之外,还有刚刚得到消息乘马车而来的白锦绣。 白锦绣双眸通红,见白卿言和白锦稚出来?连忙拎着月华裙裙摆疾步跨上台阶?哽咽问:“长姐!二哥有消息了?!” 白卿琼是白锦绣一母同胞的哥哥。 白卿言摇了摇头,将扳指递给白锦绣:“回去再说!” 看到白卿琼的扳指?白锦绣的眼泪如同断线?伸出颤抖不止的手指拿过扳指,睁大了眼望着白卿言:“长姐……” 姐妹三人回到白府时?董氏和二夫人刘氏已经在门口候着,尤其是刘氏简直心如油煎?乍一听说儿子还活着?刘氏怎么能不喜极而泣。 她沉不住气让人套车准备去驿馆门口问个究竟,却被董氏拦住,这才和董氏一起立在门口等着。 见白锦绣的马车回来,刘氏拎着衣裙下摆从高阶上下来?见到白卿言就问:“阿宝!阿琼还活着是不是?被西凉人活捉了是不是?西凉人打算提什么条件来威胁晋国?” 望着满目期待的刘氏?白卿言久久无语,有什么事情比给了绝望之人希望之后……又打碎来的残忍? “娘……我们回去说!”白锦绣从马车上下来攥住刘氏的手。 双眸含泪的刘氏满目的期待和不安,忙点头:“对对对!回去再说!我们回去再说!” 白卿言望着亦是双眸充满期盼的董氏,她轻轻对母亲摇了摇头,董氏喉头翻滚眼泪顿时就如同决堤。 刚才二弟妹得到消息有多高兴董氏不是不知道?要是这欢喜变成一场空……对二弟妹来说又是另一场折磨。 白锦绣紧紧攥着手中哥哥留下的扳指,她决定给母亲留一线希望?她转头看向长姐对她颔首示意。 白卿言点了点头,知晓白锦绣是想让她说词含糊一些?给二婶留一点希望。 但凡母亲就没有不希望孩子还活着的,白卿言即便说得再含糊……刘氏也从中能找到白卿琼还活着的蛛丝马迹。 所以?当她告诉二婶?白卿琼的扳指是西凉炎王李之节手下给的?那属下是庞平国的义子,此次利用扳指设局要杀她却被她反杀,所以炎王也不知道白卿琼如今在哪儿。 刘氏听完沉默了半晌,紧紧攥着手中的帕子,说道:“说不定……阿琼已经逃走了,所以他们只能拿扳指来设圈套想要害阿宝!最糟糕就是西凉不愿意交出阿琼,是想要以后利用阿琼作什么,不过都不要紧,只要阿琼还活着就好……” 白锦绣攥住母亲的手点头:“女儿也相信老天爷会保佑哥哥的!哥哥智勇双全,定然是逃走了……只是如今大都城内云诡波谲,哥哥一定是在别的地方徐徐图谋,只要哥哥还活着,咱们总有一天能团聚!” “对!你说的对……”二夫人刘氏用帕子抹着眼泪。 · 驿馆内。 李天馥跟疯了似的砸了房间内的所有东西,后来房间里安静下来,李天馥的贴身宫婢端着饭菜进去时发现李天馥已经悬梁,宫婢被吓得魂不附体。 幸亏李之节来得及时,这才将李天馥救下,只是李天馥颈脖上难免出现一道红到发紫的印子。 “公主转醒之后一语不发,抱着双膝坐在床角,手里攥着陆天卓当初送的耳坠子,哭也哭不出声,丢了魂儿一般,不肯吃饭也不肯喝水,好像决心要将自己饿死……随陆天卓一起去了。”李天馥的贴身宫婢全身打颤跪在地上,对李之节交代李天馥的现状。 天已经快亮了,眼看着就要到晋国皇帝的寿宴,李天馥这个样子怎么去献舞? 李之节太阳穴突突直跳,伤口仿佛也跟着要再次裂开一般,他闭眼按着自己的伤口…… 李之节错就错在知道陆天卓的身份还把他弄到身边,信任给给他权力,结果陆天卓临死前居然这样摆了他一道。 太后早就告诫过李之节,以貌用人的毛病要改一改,可李之节总是左耳朵进右耳朵出,这一次也算是陆天卓给他了个大警醒。 第二百八十章:不惜跪下 他叹了一口气,可是陆天卓人已经死了,他就算是再恨,再怪陆天卓又有什么用?! 李之节按住自己肩膀上的伤口,哑着嗓音开口:“去将给公主准备的燕窝粥拿来,本王亲自给公主送去……” “是!”婢女连忙爬起来向外退。 李之节端着燕窝粥进门时,就看到李天馥那双发红的眸子狠狠瞪着他,如同濒临绝境的幼兽。 他让看着李天馥的人都出去,慢慢走到床边,视线落在李天馥颈脖上骇人的痕迹上,他知道李天馥不是做样子,是真的想死。 他低声开口:“阿卓死了我知道你难过,想随阿卓一起去了,可你有没有想过阿卓大仇未报,尚且死不瞑目?” 李天馥张了张口……可伤到了嗓子发不出音来,恼火踹翻了李之节放在床边的燕窝粥来表示她的愤怒。 李之节也不恼,他抖了抖沾到衣摆上的粥:“阿卓的真实身份你可能并不知道。” 李之节望着李天馥瞪着他的双眼,见她眼泪吧嗒吧嗒直掉,从袖口掏出帕子递给李天馥:“阿卓是蜀国大将军庞平国的义子,他之所以净身入西凉皇宫,就是为了为他的义父庞平国报仇,对阿卓来说没有什么比为他义父报仇更重要。” 李天馥一怔,眼泪如同凝固在眼眶中一般。 “他这辈子最大的意外,大约就是你!”李之节目光幽邃,“他利用了所有人,包括我,却不曾利用过你!如果他想利用你应该鼓励你去接近晋国的皇帝,成为晋国皇帝的宠妃,然后……让你给晋国皇帝吹枕头风,让你借晋国皇帝的手杀了白卿言,灭了白家全族!毕竟你对他言听计从,可他没有这么做!” 陆天卓可以利用他李之节,李之节照样也可以以陆天卓来劝服李天馥。 “他……借我的手约白卿言前来,就是为了杀白卿言,可是公主……我是西凉的炎王,我不能眼看着白卿言死在驿馆,我们西凉眼下可是再也打不起了。” 见李天馥不接他的手帕,他抬手替李天馥擦去脸上的泪水:“若没了阿卓,公主真的不想活了?何不帮阿卓完成心愿?等公主成为晋国皇帝的宠妃……或者晋国未来皇帝的宠妃?杀白卿言,灭白卿言九族为阿卓复仇?这不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李天馥紧紧攥着手中耳坠子?咬住下唇瞪着李之节。 “公主是不是在想,我说这些不过是为了骗你给西凉卖命?”李之节叹了一口气?“我李之节对西凉天神起誓,关于阿卓……绝无一字虚言!公主若能成为晋国皇帝或者未来皇帝的宠妃?没错是对西凉有利?可我们是西凉人,为西凉取利是应尽的本分,这和你替阿卓复仇没有任何冲突。” 李之节的声音始终温润徐徐:“公主可以好好想想我的话,若是公主愿意……就换上舞服?宫宴之上用你的舞姿去征服晋国皇室?若公主不愿意,我也绝不阻止公主!” 说完,李之节起身对李天馥行礼一拜出了李天馥的厢房,命人进去收拾被李天馥打翻的燕窝粥。 李天馥蜷缩在床内,望着手中的一对耳坠子?直到晨光照亮她的窗户,夕阳的余晖又从窗外照射进来?落在她的床边,一夜一天未曾进食的李天馥才像是下了什么决心似的带起了那对耳坠子起身。 李之节立在李天馥放门口望着西方还未完全沉落下去的落日出神?若是李天馥还是那副恹恹的样子不肯去赴宴,他便称昨日陆天卓伤了李天馥吧! 在一同入晋的使臣第三次催问之后?李之节终于转身推开了李天馥的房门。 身着火红色华贵舞裙的李天馥?此刻正端坐在妆奁前对着铜镜贴眉心花钿。 暖橘色的夕阳正从半开的窗外照射进来?柔和的光线映着她明艳动人的精致五官,肌肤如玉,烈焰红唇,尤其是那一双眼,明明清澈如少女却带着夺魂摄魄的抚媚,纯洁又妖娆,如靡丽盛开的曼陀罗花。 “公主……”李之节恭敬立在门口行礼。 李天馥对着铜镜露出一个艳丽夺目的笑容,这才带上面纱起身,嘶哑着嗓音说:“走吧……” · 因晋国南疆大胜的关系,今年晋国皇帝的寿宴要比以往更加隆重奢华。 各家夫人按品阶大妆,妙龄贵女锦衣华服精心装扮。 帝后还未到,相互熟识的贵女三五凑在一团,有的在说昨夜大梁四皇子魏启恒进宫求娶南都郡主柳若芙之事,有的在说镇国郡主白卿言昨日闯入驿馆……逼西凉炎王交出白家二公子,且杀了西凉炎王一个属下的事情。 “上次大梁四皇子骑马进的大都城,我正巧在燕雀楼上喝茶,那大梁四皇子可真是英俊呢!南都郡主是咱们大晋第一美人儿,两人简直是天作之合!” “对啊,听说好像是昨日那个大梁四皇子不知道在哪儿见到了南都郡主,连夜进宫叩求陛下赐婚,后来陛下传南都郡主的父亲……如今晋国仅存的异姓王闲王进宫,大梁四皇子不惜跪下请求闲王,闲王这才松了口。” “真的?!跪下请求闲王啊?”一个贵女用团扇遮住吃惊的嘴巴,满眼艳羡,“那以后南都郡主嫁给大梁四皇子,大梁四皇子还不得把南都郡主捧在手心里啊!” 大理寺卿吕晋的女儿吕宝华同南都郡主柳若芙在宫人带领下进来,身着华衣盛装而来的柳若芙一瞬成为焦点。 柳若芙之美称作秋水芙蓉之姿完全过不过,肤若雪瓷,小口晶莹嫣红,含水美眸黑白分明如清凉的琉璃珠子,一身月白色绣花繁复精致得衣裙,行走间华服裙摆摇曳却不露脚,姿态娴雅端庄。 落座后,吕宝华用团扇掩着唇,眉目间都是喜意,压低了声音同柳若芙说:“你看,满大都城的贵女们就没有不艳羡你的!我听说……大梁四皇子一见你便新生爱慕,还同闲王起誓若能娶得你……永不纳侧妃与妾室,可是真的?” 第二百八十一章:心生欢喜 柳若芙一双美目垂着,面颊上飞起一抹红晕,语气里带着贵女应有的矜贵:“是啊,否则我父王和陛下也不会同意,毕竟远嫁……我父王可只有我一个女儿。” 闲王年逾半百,膝下却只有柳若芙这么一个女儿,毕竟是远嫁大梁,若不是条件诱人闲王又怎么会同意。 柳若芙同吕宝华落座后,不少贵女前来恭喜柳若芙。 柳若芙目光扫过一个贵女头上的华贵珠钗,又落在她衣裙绣纹如她同出一辙的衣裙上,笑着说:“既然穿了如此华贵的衣裙,再佩戴红宝石缠金丝的流苏簪子未免累赘,不若去了簪子以免喧宾夺主。” 柳若芙是好意,这些年柳若芙的穿着打扮总被人争相模仿,但却仿不到精髓,往往东施效颦。 故而,遇到相处不错的,柳若芙还是会出言指点指点。 被柳若芙指点穿着打扮的贵女一怔,握紧了手中玉骨团扇,尴尬笑着道谢后取下头上的簪子,又笑着问:“郡主是在哪里遇到的大梁四皇子?你们说话了没有?” 柳若芙浅笑,摇了摇头,言语中带着几分傲然:“我也不清楚,或许是昨日在城外桃隐湖吧,昨日我和宝华相约去游湖。” “同样是郡主,可不是不一样就是不一样,封了郡主也只会打打杀杀!昨日镇国郡主杀入驿馆,将西凉炎王的一个属下杀了,想想都觉得毛骨悚然。西凉炎王那么彬彬有礼的一个人,也不知道怎么得罪了那镇国郡主!人家好歹是来咱们晋国和谈的,怎得就凶神恶煞如母夜叉一般!若西凉人不知道还以为咱们晋国女子各个如此!实在是丢人……” 有人提到白卿言。 “可不是!仗着自己是此次南疆大胜的有功者,就滥杀无辜!将我晋国的大国气度置于何地?” “这当中怕是有什么误会吧!”吕宝华皱眉不大愿意相信白卿言是那种滥杀无辜之人,“我听说,是西凉炎王送去的贺礼是白家二公子的一枚扳指,还留了信让镇国郡主独自一个人前去,那个西凉炎王想利用白家二公子设伏杀镇国郡主,多亏了白家四姑娘和太子及时赶到。” 吕宝华是南都郡主柳若芙的好友,那些说白卿言不是的不愿意得罪柳若芙,便笑着换了话题:“不过,不管怎么说,这个大梁四皇子还是有眼光,竟把咱们晋国的第一美人求走了!” 柳若芙想起她来大都之前有人给她传信,说大都城之中纨绔们都称……那个镇国公府的嫡长女白卿言才是真正当之无愧的第一美人儿,胜出她柳若芙不知几何。 “听那个白卿言……长的特别漂亮?堪称当世第一美人儿。”柳若芙理了理衣袖,垂眸掩藏眼底的嘲弄之意?“也不知道美成什么样?竟然让那群纨绔如此盛赞。” 见过白卿言的贵女用团扇遮住脸,目光闪躲游离。 谁不知道柳若芙最在意的就是她那个第一美人儿的称号?哪个人又敢说真话去触柳若芙的眉头,回头柳若芙在陛下面前一哭?还不知道谁家要倒霉。 “哪有……若那白卿言真是当世第一美儿?怎么大梁的四皇子偏偏就求娶您而不求娶她啊!”有贵女笑道。 “那……”柳若芙垂眸看着自己刚绘了蔻色的指甲,“说不定是大梁四皇子没有见过白卿言呢?” “郡主,你可要想想……大梁四皇子为娶到你,以皇子之尊跪地求闲王将你许配给他?怎么样的惊艳容貌才能让一国皇子只见了一面就跪地求娶?这世上哪里还能有人越过您去?您再看看那边儿……”有女眷用团扇挡着脸示意柳若芙看白锦绣,“那位就是镇国郡主的妹妹,长得也不是国色天香啊!” 柳若芙眉目间掩不住的傲然之色,她想也是……那群纨绔懂什么,大约是见着白卿言会打仗又有那么几分姿色?所以才把人夸到了天上。 她神色倨傲,淡淡道:“约莫那白卿言也有几分姿色吧?毕竟吕元鹏那些人也不是没有见过美人儿,不过……吕元鹏到底年纪小还不稳重?看着别人会领兵打仗心生爱慕吧!可我们女儿家……合该是被娇养,多学学琴棋书画修身养性。打打杀杀多遭杀孽?到底还是戾气太重。这样的女子厉害是厉害?可谁家敢娶?” 那些见过白卿言的贵女干笑了几声?轻轻摇着手中团山。 “哎哎哎……那个!那个是不是大梁的四皇子!” 有贵女压低了声音喊了句,大殿内坐于席位的矜贵女儿家皆用团扇掩面,视线朝大殿门口的方向看去。 踩着鹿皮靴的魏启恒在大梁使臣跟随下抬脚踏入殿中,英俊少年高冠玉面,一身绛紫色莽纹直裰,腰系白玉宽腰带,入目无一处不精致,雍容华贵,可看出四皇子却如传言那般,极受大梁皇帝宠爱。 如今大梁储位未定,若将来四皇子能登高位,柳若芙可就要一飞冲天成为一国国母了。 思及此,有人凑近柳若芙,压低了声音道:“哎呀!大梁四皇子好像朝郡主看来了……” 柳若芙抬眸,正巧见魏启恒朝她的方向看来。 闲王与皇帝都已经同意大梁四皇子和她的婚事,如今更是满朝皆知,她也不故作矫情,大大方方站起身朝魏启恒的方向福身行礼。 魏启恒是个风度翩翩的温柔公子,见晋国贵女朝他行礼,亦是笑着还礼。 柳若芙见魏启恒玉树临风之姿,不禁心生欢喜,笑容越发显得明丽。 魏启恒是个贪美的人,看到美人儿对他示好,自然是心生愉悦,对柳若芙颔首后才坐回席位,笑着同西凉炎王李之节打招呼。 “那西凉炎王也是个不可多得的美男子呢……”吕宝华笑着用团扇掩唇,“我还以为按照大梁四皇子求娶郡主那个架势,一见到郡主就着急过来和郡主说话呢!” “国宴之上,岂能如此?”柳若芙嗔了吕宝华一句。 第二百八十二章:天下第一美 周围贵女笑得越发高兴起来:“哎呀!郡主姐姐这还没有嫁过去呢,就护上了!” 柳若芙被说的耳根发烫,美眸潋滟,含羞带俏:“你们再这样胡说,我就不理你们了!” “哎呀!哎呀!快都别说了!小心一会儿大梁四皇子听到了,还以为我们欺负郡主,说不定要怪罪我们呢……”吕宝华掩唇笑着。 虽然是被调侃,可柳若芙心里却是高兴的。 尤其是听说昨日那大梁四皇子跪下求娶她,且立誓从今往后不纳侧妃和妾室,柳若芙是真的很心动的。 今日又见这大梁四皇子生得如此英俊非凡,心中也觉得如父王所言……这确是段不错的姻缘。 “镇国郡主来了……” “镇国郡主也来了!” 白卿言与四妹白锦稚跟在董氏身侧,正在和同僚寒暄的甄则平看到白卿言,连忙唤了自家夫人和女儿上前打招呼:“夫人,镇国郡主、高义县主!” 董氏笑着福身还礼,甄则平的夫人看着白卿言满目的崇敬之情,拉着自己女儿的手腕,将女儿拉到白卿言面前同白卿言打招呼。 听到女眷们的窃窃私语,柳若芙转头朝着大殿门口的方向望去,却见一群武将和其家眷围在门口同白卿言打招呼,正好挡住了柳若芙的视线,让她看不到白卿言的样貌。 听到太监高唱太子殿下和太子妃殿下驾到。 与董氏和白卿言、白锦稚寒暄的武将及其家眷,这才忙退至两侧,对进门的太子行礼。 昨夜,太子派人送信去镇国郡主府,告知白卿言……李之节手中的确只有扳指,他原意只是为了挑拨他们晋国君臣离心,没想到白卿言忠心不二将此事告诉了太子本人,也算是破了李之节的计谋。 太子让人给她传话,让她节哀,不仅如此,还送上了厚礼。 她抬眼,看到跟在太子身侧的萧容衍,想到昨日画舫里萧容衍一番暧昧不明的话,垂眸错开萧容衍的目光。 萧容衍浅笑,长揖对董氏白卿言行礼,姿态十分恭敬。 太子妃看向白卿言,视线又落在太子身侧的萧容衍身上,用帕子掩着唇轻笑:“夫人和镇国郡主、高义县主快落座吧,父皇和母后马上就要到了。” “是!”董氏低头颔首,跟在太子与太子妃身后,带着白卿言白锦稚二人朝靠前的席位走去。 之前并未见过萧容衍的女眷纷纷低声议论,猜测萧容衍的身份。 萧容衍一身白色直赘,腰系翠玉腰带,极为简单的装扮,却掩不住那人身上华美尊贵的气度,样貌生得极为英俊?眉骨高挺?越发显得眼阔深邃,眸色幽静?偏偏那人唇角带笑?又是一身读书人的的儒雅风度,堪称惊艳。 柳若芙被太子身旁的男子吸引了目光?不待她回神,本已落座的大梁四皇子魏启恒突然站起身?撞得桌子上三脚瑞兽香炉盖直响。 魏启恒扶稳了桌子?面红耳赤匆匆忙忙起身朝白卿言的方向飞奔而去,迎面拦住白卿言的去路,行礼:“郡主……” 柳若芙视线跟随魏启恒,落在白卿言身上?一怔……呼吸凝滞?险些揪烂了自己手中的帕子。 她以为白卿言也不过是略有姿色,没成想……竟是如此清艳至极的女子,那女子肌肤在宫灯照耀之下细腻的近乎透明,完全不像在南疆征战月余之人,骨架轮廓欣长优美?带着羸弱病姿完全不像是习武之人,唯独那双深沉幽如深潭的平静黑眸?让人只觉她有习武之人的坚韧,雄厚且从容。 娇美与强大?兼具一身,美得尊贵又厚重。 柳若芙呼吸有些粗重?耳边传来女眷们听不大清楚的窃窃私语?隐隐听出是别人赞白卿言比她更美?这让她觉得难堪极了。 “这镇国郡主竟有这般惊艳的容色,以前咱们都不知道,那群纨绔果然没有骗人,当真是……称得上天下第一美啊!” “那边儿坐着的晋国第一美……刚才暗指吕元鹏是因为镇国郡主会带兵打仗心生爱慕,所以才觉得镇国郡主漂亮,现在看到镇国郡主本人怎么不吭声了?” “可不是么!仗着自己的第一美人儿的称号,总是居高临下指点别人的穿着打扮,看看人家镇国郡主……一身素衣,不施粉黛,那才是真正的倾国倾城!” 更有大胆的清贵女眷用嘲弄的眼神朝她看去,柳若芙耳根烫得厉害…… “别理那些人!”吕宝华朝着嚼舌头的人瞪了一眼,“不管怎么说,你的姻缘是别人怎么都羡慕不来的!男子嘛……天生就敬佩征战沙场的战无不胜的将军,这说明大梁四皇子不轻视女子,是好事!” 听吕宝华这么说,柳若芙心里好受了一些,她唇角勾起,心中带气笑道:“是啊,男子大都敬佩能战善战的将军,不过军中皆是男子,怕没有几个男子有这个胆量,敢将在军中厮混过的女子娶回家吧?哦……除了那个秦朗之外!” 吕宝华不太赞同柳若芙最后这一句话,却也知道柳若芙这是因为心中不痛快,笑了笑没吭声。 “依我看,这镇国郡主怕不是上战场打赢的,那样的容貌往战场上一站……哪个男人舍得伤她,一个眼神过去怕都要腿软!如同郡主说的,军中都是男子……谁知道会发生什么,若真将一个厮混于军营的女子娶回家,怕是要祸累家族。” 与柳若芙交好的贵女低笑一声,接着道:“你们看看,这秦家不信邪娶了白锦绣,可如今秦家有多倒霉,先是忠勇侯夫人被送入清庵,后来忠勇侯死了不说,秦家连爵位都丢了!” 柳若芙用帕子掩唇轻笑,心里痛快了不少:“这话倒有几分道理。” 白卿言莫名其妙看着双眸灼灼的魏启恒,面色如常福身对魏启恒还礼,不紧不慢跟在董氏身后朝席位走去。 魏启恒这还是头一次被美人儿忽视,他发亮的目光痴痴追随白卿言的背影…… 第二百八十三章:命定之人 他暗中握了握拳头,反正晋国皇帝和闲王已经同意他求娶郡主之事,今日宫宴便会公布,他不急在一时,就算郡主对他没有情谊,他也相信他会让郡主喜欢上他。 魏启恒视线仿佛黏在白卿言身上一般坐回自己的席位,眉目间都是掩不住的喜悦之气。 他阅女无数,可能让他只一面便如此牵肠挂肚的,却只有那一个女子,他愿此生不再有任何美人相伴,只求她一人足以。 魏启恒想,他大概如同大皇姐所说的那般,遇到命定之人了吧! 听到太监高唱,晋国皇帝与大燕皇帝驾到,大殿中诸人起身行礼。 白卿言抬眼朝着大燕皇帝看去,不经四目相对,白卿言沉静的眸色暗含敬告,慕容彧错愕了片刻,颇为头疼的笑了笑,看来上次将弟弟喜欢的姑娘得罪狠了。 晋国皇帝与大燕皇帝慕容彧一同前来,席位并列同在高台之上。 跟在大燕皇帝慕容彧身侧的小皇子慕容沥看到白卿言,眸色放亮,被太子亲自引导了他身旁坐下。 太子对慕容沥态度温和,如同兄长。 慕容沥克制着回头看向九叔的冲动,还是太子装作不知他们游湖之事假意引荐,慕容沥这才道:“昨日游湖乃是萧先生相陪,沥识得萧先生。” 燕帝看向慕容沥和萧容衍的方向,笑着端起面前的酒杯遥遥对萧容衍示意。 萧容衍做出一副受宠若惊的模样,连忙端着酒杯站起身恭敬一礼,用衣袖遮挡着仰头一饮而尽。 太子倒是十分高兴,昨日更是在得知萧容衍与燕帝一同游湖之后,交代叮嘱萧容衍多多与燕帝来往。 “燕帝识得萧先生?”晋帝问慕容彧。 “是啊,朕身边的大太监与萧先生在南燕相识,昨日幼子闹着要游湖,还用的是萧先生的画舫。”慕容彧没有隐瞒照实回答。 “萧先生才学惊艳,虽然是商人身份,却深得我晋国陛下喜爱?没想到燕帝也如此欣赏萧先生。”皇后道。 久未露面的皇后陪伴皇帝出席了这场盛宴?让人没有想到的是太子生母俞贵妃竟然坐于皇帝下首,反倒是如今正得宠的秋贵人竟然被皇帝带在身旁。 就在众人震惊秋贵人如此得宠?震惊燕国皇帝竟是如此惊艳江山的人物时?一阵急促的胡琴声响起,鼓点密集。 一身穿火红火红舞裙带金镶玉佩饰?面带金纱的女子,伴随乐声赤脚踏入宫殿之中?步伐轻盈?踩着鼓点的每一步脚踝金色铃铛便清脆作响,身后跟随十几个捧鼓而来的西凉壮汉。 白卿言视线朝李天馥看去,昨日面对陆天卓之死痛不欲生的李天馥,今日仿佛脱胎换骨一般?尽显妖娆抚媚?且视线直直看向皇帝……目的似乎十分明确。 她转头看向高座之上,正侧头与秋贵人说着什么的皇帝,唇角略略勾起,看来李天馥这一身眉骨再勾人,也吸引不到皇帝了。 西凉女子穿着上一向大胆?几乎袒胸,丝毫不吝惜让人欣赏她的美丽?腰肩白皙如脂的肌肤与那红裙对比十分鲜明强烈,让大殿内多少儿郎心马意猿。 婀娜多姿的女子踩着鼓点上前?水蛇般的纤腰张力十足,随鼓点左右摇晃?舞姿摄魂夺魄?眉目妖娆朝着皇帝的方向一笑?如羽扇般的睫毛之下,眼神充满了神秘莫测的勾人抚媚。 随着胡琴声一变,女子比桃花还要媚的明眸含笑,轻盈一跃落在壮汉高捧于头顶的鼓上,引得众人一阵惊呼。 此女子竟然轻盈能做鼓上舞! 李天馥含笑展袖,脚尖轻点这鼓面,高速旋转,那衣裙因为她旋转的速度太快凌空飞起,远远望去就如同一朵盛开的红梅,美得惊心动魄,令人血脉喷张。 铃声、鼓声、琴声,催得极快,那女子旋转得速度也越来跳跃快。 就连皇帝都坐直了身子朝李天馥看去…… 李之节唇角勾起,折扇有一下没一下敲着掌心。 眼看着李天馥在如此高速的旋转之下从一面鼓移动到另一面鼓上,快到人只能捕捉到她的红色残影,所有人替那曼妙女子捏了一把冷汗的同时,竟是看得热血沸腾。 琴音突然一挑,李天馥的旋转也立时停止,她手指扣成孔雀状,稳稳立于鼓上……那些本跪地的壮汉缓缓起身,大殿中璀璨宫灯明照之下,李天馥仿佛一只高高在上的孔雀。 她回眸朝皇帝的方向望去,清澈的眸子如同含欲,让男子看了皆是心痒难耐。 她缓缓舒展手臂,细腰,踏着鼓面而下赤脚落在地上,仿佛从苍穹而来的仙子,盈盈跪地一拜。 这样的女子别说在坐男子,就是白卿言这女子看了都觉得被勾了魂。 李之节起身对皇帝颔首行礼,道:“西凉公主为大晋皇帝献舞,恭祝大晋皇帝千秋无期!” “好!”晋国皇帝拍手,“公主的舞姿,的确是天下无双。” “此次外臣奉我西凉女帝之命,送公主前来和亲,愿与晋国永世修好。”李之节笑道。 被皇帝拉着坐在身旁的秋贵人手心微微收紧,见皇帝已经哈哈笑出声来,她轻轻攥住皇帝的衣裳,一双莹莹含水的眸子朝着皇帝看去,哀怨至极。 皇帝笑着握了握秋贵人柔若无骨的小手,笑道:“西凉公主生得如此美丽动人,若能嫁入我晋国自然是好事,只是……太子已有正妃,只能委屈公主侧妃之位了。” 说着,皇帝视线落在秋贵人的身上,充满了宠溺和纵容。 太子妃一怔,抬头朝着坐上皇帝看去,瞳仁轻颤,绞紧了手中帕子。 太[男人]子颇为意外,连忙起身谢恩。 李天馥自负美貌,在西凉只要她想,还没有男人不臣服在她的脚下她的目标原是皇帝,不成想皇帝竟然对她不动心? 她手心收紧,太子也好……只要留在晋国权力中心,就总能将白卿言一家斩尽杀绝。 她抬头,勾人摄魄的眸子看向皇帝,抬手摘下面纱,盈盈一拜。 第二百八十四章:一生一世 “我们公主伤了嗓子,这是在叩谢陛下。”李之节对皇帝笑着致歉,“还望陛下恕罪。” “陛下……”秋贵人娇滴滴与皇帝窃窃私语,“您今日赐了太子殿下一段良缘,梁王殿下也是您的儿子,而且还是因为梁王,臣妾与陛下才能有这样一段缘分,若不能报还梁王这份情谊,臣妾心里总是过意不去。不如……趁着今日高兴,陛下便成就梁王与镇国郡主的这一段良缘吧!” 坐在一旁端着酒杯燕帝慕容彧心头一跳,下意识朝自己弟弟萧容衍看去。 大梁的使臣没有听到秋贵人与皇帝的悄悄话,只觉皇帝心情好,便笑着道:“陛下,我大梁亦愿与晋国联姻,与晋国修好,为我大梁四皇子求娶晋国第一美人儿……南都郡主为正妃。” 吕宝华笑着用手肘撞了撞柳若芙,柳若芙咬着下唇,双颊染红,朝魏启恒看去,却见魏启恒目光一瞬不瞬凝视白卿言,柳若芙脸色一下就垮了下来。 “朕听说,燕帝也要为大燕九王爷求亲?”皇帝笑着看向燕帝,“燕帝若已经有了钟意的人选,不如说出来,也好趁着今日朕寿宴再成就一段良缘。” 慕容彧浅浅颔首,儒雅又矜贵:“原本想替九弟求娶高义县主,却觉得朕的九弟与县主年龄相差太大。” 慕容彧看向白卿言:“后来想替真的九弟求娶镇国郡主,又得知镇国郡主起誓不嫁,便欲替他求娶南都郡主。谁知昨日傍晚……又听说大梁四皇子求娶南都郡主,且起誓此生不纳侧妃与妾室,朕自问朕那弟弟做不到如此,便也歇了这个念头,若将来朕的九弟有幸入晋遇到心怡女子,还请陛下定要允准啊。” 魏启恒听到燕帝的话,起身对燕帝道谢:“谢燕帝成人之美。” 吕宝华用团扇掩唇,低声说:“不曾想那大燕皇帝竟然如此英俊,还如此温润儒雅,真真儿是天下第一美男!想来大燕九王爷与大燕皇帝一母同胞,必然差不到哪里去,你要不要考虑考虑?” “我父王已经答应大梁四皇子了!而且……”柳若芙撇了撇嘴,“大燕一个贫穷弱国,去了岂不是要吃苦?” 魏启恒转头见白卿言端坐于席位,不为所动的样子?朝着白卿言的方向走去。 柳若芙睁大了眼?满眼的不可思议。 魏启恒摘下腰间玉佩恭敬递于白卿言:“郡主,我乃大梁四皇子魏启恒?昨日桃隐湖遥遥一见?对郡主倾心不已,欲求娶郡主为正妃?恒已向闲王与陛下起誓,此生只求郡主一人为妻?绝不纳侧妃与妾室?只求与郡主一生一世。” 萧容衍攥着酒杯的手一紧,抬眸朝白卿言的方向看去。 白卿言颇为意外,不是说……大梁四皇子求娶南都郡主柳若芙吗?她朝柳若芙看去。 柳若芙脸色更加惨白,拳头死死攥着?白卿言看她一眼是什么意思?挑衅吗?! 秋贵人一听心头一跳?忙道:“陛下,四皇子昨日求娶的是南都郡主啊,为此您还专程将闲王召入宫中,怎么四皇子……” 昨日魏启恒向皇帝和闲王求娶柳若芙之事早已经传遍了大都,因为魏启恒许诺此生不纳侧妃妾室?这段姻缘已经成为了大都城内的一桩美谈。 好事者笑着对魏启恒指了指柳若芙的方向:“四皇子莫不是认错人了?这位可不是南都郡主,是镇国郡主白卿言?南都郡主在那里……” 魏启恒顺着那人手指朝柳若芙的方向看去,只见柳若芙惨白着一张脸?而闲王此时的脸色也好不到哪里去。 大梁四皇子魏启恒跪求闲王将南都郡主嫁给他这件事,就是好爱面子的闲王自己三散播出去的?谁知道这大梁四皇子竟然前脚求了自己女儿?后脚就向白卿言求亲。 “啊?”魏启恒一脸茫然看了看柳若芙?又回头看着已经站起身来的白卿言,“可……不是说南都郡主柳若芙才是晋国的第一美人儿吗?怎么……” 魏启恒呆头呆脑的一句话,简直是将柳若芙的面皮按进了泥里。 大梁四皇子这是什么意思?!是说她柳若芙配不上大晋第一美人儿的称号?! 不少平时看不惯柳若芙的女眷用团扇挡住唇直笑。 柳若芙一向骄傲,又对自己的外貌格外自信,如何能承受这份侮辱? 可她却笑着起身,得体行礼之后道:“原来,大梁四皇子将镇国郡主误认成了我,第一美人乃是虚名,柳若芙万万不敢承担。镇国郡主乃是我此次南疆一战我晋国的最大功臣,大梁四皇子慧眼,恭喜镇国郡主了。” 柳若芙有意提点魏启恒,白卿言便是焚杀西凉十万降俘的那个悍妇,就是想看着魏启恒刚才信誓旦旦……而后知道白卿言身份退却的模样。 如此,才能让笑柄……从她挪到白卿言身上去。 萧容衍抬了抬眉,勾唇浅笑,总是有人自不量力以为自己能胜白卿元一筹。 可惜啊,白卿言不论是口舌功夫,还是计谋城府,在坐的怕没有几人能与之匹敌。 掌上明珠受了这么大的委屈,闲王如何能够沉得住气,他垂眸略略思索皇帝对白卿言的态度后,接着女儿的话才开口:“在我晋国,可不是长的漂亮就能被称作第一美人的,本王的掌上明珠,品、貌、才能……皆出类拔萃,这才被称作大晋第一美人!德、言、功、容,德在第一,容在最末。” 闲王因为是晋国唯一的异姓王,所以特别谨小慎微,尤其喜欢体察圣意,直觉告诉闲王……陛下很乐于看到白卿言的狼狈之姿,故而言辞更加犀利。 “晋国从来不以貌取人,女子当以柔顺为美,良善为德,一身杀伐戾气的女子怎能称美?过分刚硬的女子,又如何勤俭持家,孝顺公婆,相夫教子?更别说……不顾礼义廉耻,竟在外魅惑大梁四皇子,又不表明身份故意陷他人于尴尬境地,其心可诛!” 第二百八十五章:无病呻吟 董氏抬眼望着那以前在她丈夫面前谄媚的异姓王,正欲开口为护女儿,却被白卿言轻轻按住了肩膀阻止。 白卿言淡漠冰凉的视线朝闲王看去,她无意与人口舌,可也绝不是任人踩踏的软和性子。 一向能沉得住气的白锦绣咬着牙看向闲王,冷笑:“闲王这是……” 谁知不等白锦绣说完,大梁四皇子魏启恒就先忍不住了。 “闲王这话倒是让人听不懂了,是本王弄错了人……求娶南都郡主的时候,就是佳偶天成,求娶镇国公主的时候,就是镇国公主有意勾引?闲王说晋国不以貌取人……你这是指本殿下是个色痞?还是踩着镇国郡主来抬高你南都郡主?”魏启恒一脸的不高兴,“镇国郡主貌不必说,自然再南都郡主之上!镇国郡主率军平定南疆,守护晋国万民之德行!难道还比不上那些矫揉造作弹个琴,无病呻吟做个诗的所谓才女强?什么道理?!” “噗……”白锦稚忍不住笑了一声,悄悄给魏启恒竖了一个大拇指,只觉这大梁四皇子说话忒损了,和那吕元鹏有得一拼。 “昨日宫中,本殿下对闲王跪下求娶之事,是闲王你自己为了彰显你家女儿矜贵,专程派人大肆宣扬出去的!你以为本殿下不知道?我们大梁使臣早都发现了,只不过本殿下以为你是我心爱之人的父亲……才容忍了下来,闲王莫不是觉得本殿下是个傻子……任由你做小动作而不知?”魏启恒眉头抬得高高地质问。 闲王看着昨日在自己面前循规蹈矩,姿态放得极低的大梁四皇子竟然如此同他说话,一口气堵在嗓子眼儿上不来下去不去,脸色要多精彩有多精彩。 白卿言福身行礼,对闲王道:“闲王,我祖父、父亲在世时,闲王每每前来大都,必去国公府拜访,在外总称与我父情同手足!我父为国捐躯,闲王不曾派人吊唁,此次来大都也未曾登门,就当闲王贵人事忙。但……若闲王真与我父情同手足,会踩着自个儿侄女儿名声捧自己的女儿?人走茶凉的道理白卿言懂得,可两幅面孔……也千万别做的太明显,会让人戳脊梁骨的。” “毕竟,不是白卿言拉着大梁四皇子去游湖的,不是白卿言对大梁四皇子自称柳若芙,也不是白卿言拉着四皇子进宫求娶用刀逼着闲王答应这件婚事,更不是白卿言逼着闲王将大梁四皇子跪下求娶南都郡主之事大肆宣扬的,闲王丢了脸怎好算在我的头上?” 慕容彧端起酒杯,浅笑抿了一口,作壁上观。 “白卿言……”闲王幽幽唤着白卿言的名字?他早就听说白卿言口舌锋利?倒也沉得住气,“你白家南疆大战失利?陛下宽容念在你白家男儿皆身死的份儿上容你去南疆替白家赎罪?可本王作为晋民却无法忘记你祖父、父亲致使我数十万晋国锐士葬身南疆之罪!固然信王持金牌令箭逼迫……你祖父就不能据理力争吗?” 白卿言眸子眯起:“闲王这是说,我祖父没有违抗金牌令箭也是错的?” 闲王抿住唇不答此话?只是冷笑:“太子求情……陛下宽厚,念在你南疆大胜才赐了郡主之位!你本更该谨言慎行?勤修女德。可你却如此同本王说话?论年纪本王年长于你,论爵位本王好歹是王爵,你当着陛下的面都敢如此牙尖嘴利,将陛下放在眼里了吗?” “闲王勿要拿陛下之龙威?为你张目!我白家祖上数代人……糜躯碎首随高祖打下这片江山。柳家祖上……却是一边资助大燕?一边替高祖张罗银钱,欲博从龙之功,几面讨好,左右支应,浑水摸鱼得了一个王爵?竟也之值得显摆?” 白卿言不急不缓嗓音徐徐,带着几分不屑和冷笑?当即让闲王白了脸。 燕帝慕容彧端着酒杯的手抖了抖,这镇国郡主好厉害的口舌?他视线看向萧容衍,却见萧容衍唇角含笑?似乎与有荣焉。 慕容彧这下明了?他这弟弟日后若与镇国郡主成亲?口舌之上怕占不了便宜,注定要夫纲不振了。 “白卿言!”闲王咬紧了牙关,“你斩杀降俘戾气太重,毫无良善可言!当着陛下的面……牙尖嘴利毫无妇德,将来谁人敢娶?!本王年长于你……好心劝告你不要不识好歹!” 皇帝稳坐与高位置上,似乎十分乐见白卿言陷入这种境地之中:“好了好了!闲王你也是的,这把岁数了竟然和你一个孩子置气!” 帝王之术,便是驭人之术。 只有一个人陷入困顿之中,再对此人伸以援手才能让此人彻彻底底臣服,皇帝等的就是白卿言众叛亲离的一天,所以才放纵大都城中关于白卿言杀降俘残忍的流言。 “陛下,为臣正因为年长镇国郡主,才怕镇国郡主戾气如此重,将来无人敢娶耽误终身啊!” 谁知,闲王的话音刚落,魏启恒转过头望着白卿言,郑重将手中玉佩递给白卿言:“镇国郡主,魏启恒有意求娶郡主为妻!此乃我大梁皇子身份象征,从此我魏启恒只求郡主一人,绝不二心,有违此誓……天打雷劈!” 闲王:“……” 这大梁四皇子是和自己八字不合么?昨日那个彬彬有礼又谦卑诚恳的大梁四皇子哪儿去了?今天是被附身了还是怎么着,专和自己过不去? “多谢四皇子抬爱……” 不等白卿言说完,皇帝便开口打断了白卿言的话。 “四皇子怕是有所不知,镇国郡主曾在镇国王灵前起誓,此生不嫁……”皇帝缓缓开口,面沉如水,“若是大梁欲求娶镇国郡主同我晋国联姻,怕是不成。” 白卿言垂着眸子在心中冷笑,皇帝这不想让她嫁于他国的心思昭然若揭,竟然连句话都不让她说完了,生怕她答应似的。 大梁使臣也没有料到自家四皇子竟然来了这么一出,头疼的不行。 第二百八十六章:缘分天定 昨晚求娶南都郡主,寿宴求娶镇国郡主,哪有这样的? 魏启恒怔住,转头望着白卿言满眼不可置信。 “白卿言早已立誓,此生不嫁!且四皇子恐怕不知,白卿言早年受伤子嗣缘浅薄,不敢耽误四皇子。”白卿言恭恭敬敬行礼,丝毫不避讳此事,看起来是打定主意不嫁的。 董氏眉头紧皱揪了揪帕子,叹气。 魏启恒一脸错愕。 柳若芙紧紧攥着的拳头松开,笑着道:“镇国郡主也不必太妄自菲薄了,大梁四皇子钟情于镇国郡主,想必不会介意子嗣之事……” “若芙!”闲王看向柳若芙,示意柳若芙不要意气用事,先坐下。 毕竟皇帝已经开口,怕是不会允准白卿言嫁他国,若柳若芙还较劲,怕被皇帝厌恶。 “南都郡主可是我们晋国第一美人儿,虽然四皇子认错了人,也不妨碍与南都郡主成就一段良缘啊!”秋贵人笑着看向皇帝,“您看南都郡主得知大梁四皇子心悦镇国郡主,还愿意帮着说和,可见心里也是有四皇子的。” 白卿言颇为意外,视线落在秋贵人身上,秋贵人这是在替柳若芙圆场? 她又看向闲王的方向,晋国唯一的异姓王,且手握兵权…… 白卿言藏在袖中的手微微收紧,难不成,梁王已经与闲王勾结在一起了? 皇帝点了点头,只一心看着自己身边的美人儿:“秋贵人说的是。” 柳若芙脸色比刚才更加难看,这秋贵人是羞辱谁呢? 闲王脸色也不好看,正要拒绝,就听大梁使臣赔着笑脸道:“秋贵人说的正是,这说明南都郡主与我大梁四皇子缘分天定。” 见皇帝点头,闲王只能将拒绝的话咽回去,以免得罪了皇帝。 大梁的使臣示意副使将已经愣在那里的四皇子拉回席位。 魏启恒此时也陷入了两难,虽然说他对大梁皇帝之位没有肖想,所以不纳侧妃妾室完全可以,可没有子嗣……却是万万不能的。 可若得镇国郡主为妻,不纳侧妃妾室的誓言是他说的,总不能反悔,那镇国郡主肯定不会嫁给他。 “此次陛下寿宴?成就了郡主与大梁四皇子的良缘?也成就了太子与西凉公主的良缘,当真是可喜可贺呢!”秋贵人如水眸子望向皇帝。 “爱妃说得极是。” 皇后清了清嗓子?皇帝还沉浸在秋贵人的似水春眸中?俞贵妃打圆场道:“陛下如此惦记太子,太子也惦记着陛下欲将神鹿献于陛下?当真是父慈子孝,我大晋之幸!” 太子借机?连忙命人请上白色神鹿。 在晋国白鹿乃是圣兽?如此巨大的白鹿在坐诸位都是第一次见到,好奇得不了。 晋国皇帝圣心大悦,又将太子夸赞了一番,他起身?举杯?声如洪钟:“天降祥瑞,佑我大晋,我大晋国祚昌盛绵长!” “大晋昌盛绵长!” “大晋昌盛绵长!” “大晋昌盛绵长!” 百官叩拜,三呼昌盛。 好似如此,便能真的令大晋国祚昌盛。 白卿言跟随叩拜?面无表情。 殿外一小太监迈着小碎步从后面绕至高德茂身边,单手掩唇在高德茂耳边耳语。 高德茂听完摆了摆手示意小太监下去?这才笑眯眯走到皇帝身边:“陛下,大长公主派蒋嬷嬷来给陛下送贺礼?想面见陛。” “姑母竟然还惦记着朕的寿辰。”皇帝心情愉悦笑了笑道,“让蒋嬷嬷进来吧!” 高德茂转头示意小太监带蒋嬷嬷进来。 很快?双手交叠在小腹前?姿态端庄恭敬的蒋嬷嬷从大殿外进来?身后跟着几个抬着被红布遮盖的大物件儿进来,隐约能猜出是屏风。 蒋嬷嬷叩拜行礼之后道:“老奴参见陛下,大长公主在皇家清庵清修为国祈福,特命老奴为陛下送上贺礼……” 蒋嬷嬷微微侧身,命人将红布揭开,果然是一架屏风。 皇帝看到这架屏风,瞳仁一颤,猛地站起身来。 蒋嬷嬷却似看不到皇帝的失态,幽幽开口:“不知道陛下还记不记得,大长公主嫡女素秋姑娘还在世时,曾答应过将陛下的画作绣成屏风当做生辰之礼送于陛下,可这屏风只绣了一半姑娘便仙逝了,这屏风便被大长公主收在库房中。不成想此次大长公主竟遇到了一个奇人,其绣工手法与我们姑娘如出一辙,大长公主便命人寻到了这位姑娘,这家屏风今晨那位姑娘才刚刚绣完,大长公主便命老奴给陛下送来,当是替我们姑娘完成了当年欠了陛下的承诺。” 皇帝唇瓣轻颤,疾步从高台之上走下来,看着那屏风绣线一半陈旧,一半崭新,可技艺手法的确如同全部出自白素秋之手。 见皇帝眼眶泛红,蒋嬷嬷又跪在皇帝身侧叩首:“陛下,大长公主还想向陛下求一个恩典,当初陛下说过欠我们姑娘一个郡主的封号,等我们姑娘从胶州回来便请求先皇赐封号,可是……胶州疫情缓解,我们姑娘却没有能回来!大长公主想要收这位绣工与我们姑娘如出一辙的卢姑娘为义女,替代我们姑娘领受郡主头衔。” 皇帝一听眉头便皱了起来:“姑母这是老糊涂了吗?只是绣工与素秋一般而已,怎可代替素秋!” 他的素秋是这个世界上独一无二的! 蒋嬷嬷忙叩首,似乎很难为开口:“可陛下,这卢姑娘……这卢姑娘……” “蒋嬷嬷你回去告诉姑母,若是喜欢就当养在身边的一个猫儿狗儿,平民不可与素秋相提并论!”皇帝心中有火,说话也不甚客气。 蒋嬷嬷一咬牙,重重叩首后道:“可陛下!这卢姑娘今年十八,是二月初六生的!与我家姑娘绣技如出一辙不说,且与我家姑娘长的也几乎一模一样!” 蒋嬷嬷语速极快说完,又是一叩首哽咽开口:“原本大长公主是不让老奴说的,可是……陛下那姑娘对大长公主来说并非是猫儿狗儿,老奴和大长公主都觉得那姑娘是我们家姑娘转世啊!” 第二百八十七章:城府毒辣 “大长公主求神拜佛这么多年,老爷天终于将姑娘送回大长公主身边了,大长公主又怎么舍得我们姑娘再受一丝一毫的委屈啊……陛下!” 秋贵人手心收紧,不安的攥紧了手帕,她知道自己能够得宠全凭与白素秋相似的外貌,结果现在大长公主那里来了一个白素秋转世。 大长公主是白素秋的亲生母亲,若是大长公主都认为是女儿的转世,那……陛下呢?! 董氏一脸错愕。 白卿言垂着眸子,那日她告诉蒋嬷嬷梁王借送画之名,将与姑姑白素秋相似之人送上了皇帝的床榻,今日祖母便出手了。 作为素秋姑姑的母亲,祖母怕是最不能容忍有人利用她已逝的女儿做文章,且还是个对白家不安好心之人。 祖母的手段,可要比梁王假借送画之名送人高明多了,蒋嬷嬷完全是被逼无奈之下……才透露了祖母为何这么在意这个卢姑娘的原因。 这个卢姑娘还未露面,就已经占据了皇帝的心,不论如何……梁王送到皇帝身边的秋贵人即便是不失宠,怕也无法和之前一样宠冠六宫了。 她看着皇帝失神的模样,唇角浅浅勾起。 她一直都知道,只要在不动摇林氏江山的情况之下,祖母还是会护着白家和白家人的。 当晚,直到宫宴结束,李之节也没有再敢提起要求娶白锦稚之事。 白锦绣从宫门出来,扶着贴身女婢翠碧的手上了白卿言的马车。 “祖母这一手,是因为梁王送进宫的秋贵人?”白锦绣望着白卿言,眉目间都是喜意,“祖母还是厉害,对男人来说……得不到的才是最好的,那卢姑娘还未露面,就已经夺了皇帝的心!想来秋贵人离失宠不远了。” 马车四角悬挂的宫灯摇晃着,将白卿言的眸子映的忽明忽暗。 她点了点头:“梁王也的确是厉害,竟然连如此隐秘之事都能知道,提前安排找了一个同素秋姑姑相似的姑娘,且还能让那个姑娘忠心于他!秋贵人还是不可小觑,但我更担心的是闲王,怕闲王已经同梁王勾结在了一起。” 闲王手中有兵,得防着梁王同上一世一般孤注一掷谋反。 至于梁王或许已经同闲王勾结在一起之事,回头就交给太子殿下去烦恼吧! “长姐如何看出的?”白锦绣话音一落,突然就想起秋贵人对柳若芙的为护,陷入深思之中。 白锦绣如今怀有身孕,她不愿让白锦绣多思多想,笑着转移了话题:“明日我同小四去探望祖母?随后去庄子上看纪庭瑜?你怀有身孕就不要跟着去了。” 白锦绣手覆在腹部,轻轻对白卿言点了点头:“也好?这月十五刚去探望过祖母?祖母吩咐了以后三月去一次。” “嗯……”白卿言抬手在白锦绣的腹部摸了摸,“好好在家养胎重要。” 白锦绣又忍不住想到了自己的二哥白卿琼?垂着通红的眸子道:“若是二哥还活着该多好啊!长姐……也就不用这么辛苦了。” 与西凉周旋,还要与太子周旋?长姐当真是辛苦?可偏偏她在这些事情上无法替长姐分担。 “等回朔阳,一切都会好起来!”白卿言说。 · 第二日一大早,佟嬷嬷吩咐人套了车,春妍准备好了茶具和点心?随白卿言与白锦稚上马车?在卢平所带的一队护院的护卫下,前往皇家清庵探望大长公主。 白锦稚想去去年今日她被哥哥们带着去了古平镇庙会的事情,对白卿言道:“长姐,探望了祖母和纪庭瑜后咱们去古平镇庙会吧!去年今日……哥哥们偷偷带着我去了庙会,原本我们是要去吃宝香楼只有庙会才会做的宝香鸭?但被我爹发现提着我的耳朵把我给提溜回去了,我都没有能吃上……” 白锦稚低头用手背揉了揉眼睛?其实她不是贪嘴,就是想念哥哥们了。 “好?一会儿从皇家清庵出来先去庄子上看纪庭瑜,若时间来得及长姐便陪你去吃宝香鸭。”白卿言柔声开口。 “长姐最好了!”白锦稚抬头露出笑容。 清晨山间空气还带着凉意?鸟儿在晨光之中飞落于青瓦檐角之上?叽叽喳喳叫着?望向小院子内被蒋嬷嬷指挥……忙成一团的仆妇下人。 得知白卿言白锦稚今日要来探望大长公主,蒋嬷嬷进进出出几乎脚不沾地,又是让人备清油点心,又是让人备白卿言和白锦稚爱喝的茶,一会儿让人把花挪进来,一会儿又让人给院子观景最好的石凳上铺上软垫,怕冰着两位姑娘。 见蒋嬷嬷正在张罗两位姑娘的午膳,立在一旁的魏忠对蒋嬷嬷道:“嬷嬷,你不用忙了,我猜……大姑娘不会多留的。” 蒋嬷嬷听到这话,高兴的表情凝滞一瞬又笑开来:“不论大姐儿呆多久,咱们做奴才总得伺候妥当才是。” 魏忠摇了摇头不再阻止,立在一旁。 银发梳的一丝不苟的大长公主坐在佛龛前,拨动佛珠,诵经,三脚瑞兽香炉袅袅升起白雾,是让人沉静平和的檀香味。 昨天夜里,皇帝便装在晋军护卫之下来到清庵,说是请见大长公主,可大长公主知道是为了见那个和白素秋近乎一模一样的姑娘。 可大长公主没有让皇帝见成,只对皇帝说那孩子替她采药去了,约莫得两三天才能回来,皇帝喝了一杯茶,详细询问大长公主那位卢姑娘的情况,这才离开,说三日后再来。 大长公主太清楚她这个侄子,对皇帝来说,得不到的才是最好的…… 大长公主就是要让皇帝惦念着,却得不到。 如果不是梁王将一个冒牌的白素秋……秋贵人送到宫中去,这样的行径恶心到了大长公主,大长公主也不想行此法。 可梁王心机城府毒辣,若不如此,还不知道梁王要借那个秋贵人怎么作贱白家。 蒋嬷嬷看了眼沙漏,见时间差不多了,打了帘子进门,就见大长公主正要起身。 第二百八十八章:悲恸 蒋嬷嬷忙疾步上前,将大长公主扶了起来。 “阿宝还没来到吗?”大长公主问,眉目慈祥。 蒋嬷嬷心细如尘,又怎么会察觉不出大长公主声音里的忐忑,她笑了笑语调轻快:“应该快了!前儿个老奴回来同大长公主说,大姐儿南疆走了一趟倒是硬朗了不少,大长公主还不信,等下大姐儿来了……大长公主就知道老奴可没有虚言。” 大长公主笑了笑,虽然多年来积威的气势极盛,却容色温和,声音极为心疼:“只是不知道阿宝又吃了多少苦,那孩子从小就是众兄弟姐妹中最能吃苦的。” “如今南疆归来,陛下封了大姐儿郡主,往后日子肯定会越来越好的!”蒋嬷嬷扶着大长公主从屋内出来。 魏忠还没有来得及向大长公主请安,就看到敞开的院门之外,白卿言与白锦稚在婆子丫鬟的簇拥之下,缓缓而来。 “大长公主,大姑娘到了!”魏忠道。 大长公主藏在袖中的手微微收紧,攥住了腕间佛珠,侧头朝门口的方向看去,眼眸一下就红了,她吩咐魏忠:“去将卢姑娘唤过来。” 魏忠称是低头迈着步子离开。 白卿言带着白锦稚一进门,就看到立在廊下望着她和白锦稚浅笑的大长公主。 数月未见,祖母比之前看起来更为削瘦,也憔悴了不少,尽管威仪未改,可身上的素色华贵的衣裳已掩不住她日渐佝偻的脊背身形。 本是已过甲子的垂垂暮年,又经历丧夫……尽失儿孙之痛,哪怕是端庄持重手段卓绝的祖母,经历巨大悲痛之后,难免显露疲惫老态。 白卿言带着白锦稚进门口对大长公主行礼:“祖母,我们平安回来了。” “嗯,平安就好……”大长公主声音如常,似有泪光藏在她眼角沟壑之中,她慈祥道,“进屋吧,外间有些凉。” “大姐儿,四姐儿快进屋吧!今儿个一大早,老奴便让人熬了红枣牛乳茶,大姐儿四姐儿喝一盅暖暖身子。” 白锦稚规规矩矩跟在白卿言的身后,仰头望着白卿言似乎在等白卿言的吩咐。 曾经的大长公主怎么也想不到,自己会同从小疼到大的孙女儿走到今天这一步,她扶着蒋嬷嬷的手率先转身进屋,坐在西番莲花纹的姜黄软垫上。 一进门,白卿言与白锦稚要跪,蒋嬷嬷忙命人拿来了蒲团。 看着两个孙女儿跪地郑重三叩首,大长公主眼眶湿红,笑着让蒋嬷嬷把两个孩子扶起来坐下:“阿宝看起来的确是硬朗了,小四出去这一趟怎么就成了一个黑炭小子了。” 白锦稚在大长公主面前一向拘谨,颇有些不好意思,小声道:“是啊!我也觉着奇怪,明明我同长姐都是骑马的,怎么长姐还是白白嫩嫩,就我晒得这般黑。” 蒋嬷嬷用帕子掩着唇直笑,见卢姑娘端着红枣牛乳茶进来,吩咐仆妇婢子们都退下,让魏忠在外面守着。 虽然蒋嬷嬷还未引荐,白卿言已知道正低眉睡眼给她上红枣牛乳茶的女子便是卢姑娘,余光悄无声息打量着。 大长公主将腕间的佛珠取下搁在黑漆小方桌上,端起红枣牛乳茶小小抿了一口:“这位便是卢姑娘,等祖母收了义女之后,论辈分你们得唤她一声小姑。” 白卿言这才正儿八经朝着卢姑娘望去,见女子不卑不亢立在大长公主身边,她问:“像吗?” 白素秋这位姑姑离世的太早,白卿言那时还小,对姑姑几乎没有什么印象,可是作为姑姑的亲生母亲就不一样了,祖母定然是最熟悉和了解姑姑的。 “长相六七分,剩下的三四分,可用穿着打扮同言行举止来弥补。”大长公主放下天青碧甜釉瓷茶盅,“这几日蒋嬷嬷正在调教,虽然时间紧迫却也需稳妥为先。” 白家昌盛不衰百余年,如今儿孙尽死,只剩一众女眷皇帝仍然不放心,梁王仍有图谋,所以大长公主更要稳妥谨慎,步步为营。 白锦稚手里端着牛乳茶,满目好奇望着卢姑娘,听不太懂长姐和祖母这打的是什么哑迷。 “会医术吗?”白卿言这话问的是卢姑娘。 卢姑娘略感意外,福身对白卿言行礼之后道:“回郡主,民女母亲祖上便是学医的,所以民女也略通一二。” 难怪祖母会选了这个卢姑娘。 如果不是不得已,怕是祖母也不会走这一步。 “孙女儿倒觉若陛下允准祖母收卢姑娘为义女,就让卢姑娘在祖母身边照顾起居,三妹……可在五月初一随我等回朔阳。”白卿言说。 都说妻不如妾,妾不如偷,偷不如偷不着…… 有这么一个由蒋嬷嬷和大长公主指点的“转世白素秋”在,皇帝的心就会一直牵挂在这里,宫里那位秋贵人必是要失宠的。 自然,“白锦桐”回朔阳之后,便要对外称病。 “算日子,你五婶也该发动了……”大长公主想到五夫人齐氏肚子里那个孩子,她对那个孩子寄予厚望,希望此次五夫人齐氏能够再为白家产下一子,至少给白家留个男丁,如此……阿宝也可不用那样竭力支应门楣。 “母亲已经备好接生稳婆和产房,洪大夫也在家中候着,奶娘五婶亲自挑了两个后来又同母亲商议想要亲自喂养孩子。”白卿言说。 她能够理解五婶想要亲自喂养的心情,那是五叔的遗腹子,也是五婶唯一的骨血了。 大长公主神情难掩悲恸,似乎点了点头:“随你五婶吧!” 蒋嬷嬷原本想留白卿言和白锦稚中午吃斋饭,白卿言却说:“不了,还要去庄子上看看纪庭瑜,看过纪庭瑜之后,小四想去古平镇庙会吃宝香楼吃宝香鸭……。” 提到纪庭瑜大长公主唇瓣动了动,真正让孙女儿与她离心便是因为处置纪庭瑜之事。 她拨动缠绕在手上的佛珠,瞌着眸子点头,吩咐蒋嬷嬷:“去拿五百两银票给阿宝,让阿宝给纪庭瑜带去。” 第二百八十九章: 白卿言没有拒绝,替纪庭瑜谢过大长公主之后,带白锦稚离开了皇家清庵后面的雅致小院。 蒋嬷嬷送白卿言和白锦稚上马车,红着眼几度欲言又止,相劝又不知从何劝起。 隔着青围马车垂下的幔帐,蒋嬷嬷道:“嬷嬷知道,大姐儿是个识大体明大局的孩子,否则也不会在晋国危难之际奔赴南疆,解晋国之危!可大姐儿怎么就不能体谅体谅您的祖母大长公主啊?大长公主可是将您捧在手心里含在嘴里疼大的人啊!丈夫、儿子、孙子都没有了,大长公主才是那个心里苦不堪言的可怜人啊!” 奔赴南疆,白卿言从来不是为了晋国皇室,而是为了白家存世的根本,为了边民可怜,可这样的话……她再也不能照实对祖母说了。 她时时想起她的祖母大长公主,无一次不是心头百味杂陈,酸涩难当的。 她知道也理解大长公主,可作为被大长公主亲自教养长大,彼此亲情深重的祖孙……她不能谅解她的祖母。 白锦稚转头看着眸子泛红,却容色平静的长姐,低声唤了一句:“长姐……” 白锦稚不知道为何长姐不将两个哥哥还活着的消息告诉祖母,若是祖母知道了……心里可能会好受一些。 可……长姐做事一向有长姐的道理,白锦稚深信长姐。 “大概是因为,我曾全心全意将所有信任和依赖都给予了祖母,将祖母当做这个世界上最能依靠之人,相信祖母绝不会舍弃这个世界上本应羁绊最深的骨肉亲情!可祖母……却先是晋国的大长公主,然后才是我们的祖母!于其还相信我与祖母之间有世上深重的骨肉亲情,让这份亲情在彼此的防备算计中消磨殆尽,让彼此变得面目可憎,不如快刀斩乱麻。” 蒋嬷嬷怔住。 “嬷嬷是忠仆,阿宝深信嬷嬷能够照顾好祖母,还请嬷嬷时时开解,让祖母能痛快些。”白卿言垂眸,低声开口,“平叔,走吧……” 春妍与佟嬷嬷对蒋嬷嬷行礼后,跟在马车一侧。 蒋嬷嬷立在皇家清庵门口,望着那辆马车越走越远,心跟钝刀割肉一般难受。 · 马车晃晃悠悠进了道路并不宽敞的庄子,庄子内闹玩的孩童见有漂亮的大马车前来,嘻嘻闹闹追在马车后面。 沿着田间车马通道,白家车马队伍一路向西,停在了一家还挂着白灯笼的小小院落前。 佟嬷嬷扶着白卿言下了马车,卢平前去扣门,佟嬷嬷命人将装在后面马车上,给纪庭瑜准备的一应吃食和日常用的物件儿拎了出来。 卢平见半天没有人开门,透过门缝往里瞧,分明看到屋内有人影。 他喊道:“纪庭瑜,我是卢平……大姑娘来看你了,快把门打开!” 杂草丛生的小院内传来纪庭瑜极为冷淡的声音:“寒舍脏乱,不敢委屈郡主,请回吧!” 卢平还要敲门,却被白卿言拦住,她立在门口对着门内道:“纪庭瑜,是白家对不住你,对不住纪家妇!你为白家舍命……白家却差点儿连你的命都要了,我知道即便是处置了那个庶子,也再换不回你的妻!白家欠你良多,此生白卿言将尽己所能竭力以图偿还一二,不若不想见我便收下这些吃食和日用物件儿。” 白卿言转头吩咐人将那些物件儿吃食都放在门口,走了几步将祖母给纪庭瑜的五百两银票塞进一床叠好的锦被之中。 屋内,纪庭瑜眼眶发红。 他知道此事不怪大姑娘,且在他差点儿被大长公主了结之时,是大姑娘拼了得罪人……拼着和大长公主闹翻,将他救了回来。 他还记得在昏迷中,隐约听到大姑娘让人为她把洪大夫从永定侯府抢回来,说他是白家的恩人,谁敢和他抢大夫……大姑娘便要将其全族斩尽,鸡犬不留。 听到大姑娘让将那郎中指节一节一节敲碎…… 后来,他还听说,大姑娘拔刀冲向灵堂,为他与大长公主争论,起誓那庶子不死,大姑娘自己便不得好死! 甚至,断了祖孙情谊。 大姑娘如此为他讨公道,他若连大姑娘都恨,大姑娘又何辜? 其实他该明白的,他之所以誓死效忠于白家,是因为白家的风骨,白家世代薪火相传的忠义,白家舍身护民的勇气。 大长公主的所作所为,确是冷了他的心。 可白家的诸位姑娘们,难道不是将这些品质集于一身?难道不值得他纪庭瑜誓死追随?难道就因为大长公主一人所为,他就要舍弃自己从前坚定不移的信仰? 就在佟嬷嬷扶着白卿言上马车之际,那两扇木门吱呀一声缓缓打开。 白卿言弯腰进车厢的动作一顿,回头便见失去一臂的纪庭瑜双眸通红从门内出来。 她直起腰身看向纪庭瑜的方向,喉咙翻滚,眼眶滚烫。 纪庭瑜紧紧咬着牙,撩开衣裳下摆对白卿言跪下,重重叩首。 她从马车上下来,低哑着声音对卢平说:“平叔,扶纪庭瑜起来。” “哎!”卢平忙将纪庭瑜扶了起来。 白锦稚望着卢平,揉了揉发红的眼眶:“纪庭瑜,你不请我和长姐进去坐坐吗?” 纪庭瑜望着一趟南疆被晒黑的白锦稚,视线又落在白卿言的身上,紧紧咬着牙侧开身子做了一个请的姿势。 纪家的院子大约是因为无人打理,荒草丛生,屋内纪庭瑜倒收拾的整洁干净。 白卿言和白锦稚在黑漆方桌前坐下,纪庭瑜一只手拎着茶壶给她们倒水。 她没有阻止,只颔首道谢,询问纪庭瑜的身体状况。 “什么都好,就是清闲的很……”纪庭瑜垂着眸子,声音落寞,“我少了一条手臂,很多事情都用不上我了,往后我也不知道我还能作什么!” 卢平一听忙道:“庭瑜你可不能这么想,不是不给你安排事情,是想让你好好养好身子!” 白卿言抿了抿唇,转头看外面正在帮纪庭瑜整理院落的仆妇婆子。 第二百九十章:辜负 人人都应该有事做,有事做……心气儿才能不散。 她垂眸,略作思索后开口:“平叔、佟嬷嬷、春妍,你们在外面候着,我有话同纪庭瑜说。” “是!”秦嬷嬷与卢平行礼朝外走去。 春妍最后一个出去,替白卿言将门关上。 “纪庭瑜,我有事需要拜托于你。”她没有避着白锦稚,郑重对纪庭瑜开口,“我想让你去铜古山,帮着我七弟阿玦……重建白家军!” 纪庭瑜睁大了眼看向面色沉静的白卿言。 七公子? 七公子还活着?! 纪庭瑜只觉自己腿和脸都麻了片刻:“七公子活着?” 白卿言点了点头:“此次去南疆最大的收获,便是找到了阿玦,救回了阿雲,此事……我连母亲也未曾说,只有我同小四知道。白家如今处境艰难,若让今上知道两个弟弟还活着,怕是又要陡生波澜。” 纪庭瑜张了张嘴,知道白卿言这是听出他刚才的不满,才会将此事告知于他,将南疆之事托付于他,可他这个样子…… 纪庭瑜悄悄攥住了自己空空荡荡的袖管,半晌还是摇了摇头:“大姑娘不是想托付我,而是想要我振作起来不要再自怨自艾,所以才将如此重要之事告知纪庭瑜,纪庭瑜懂!可是即便是去了……我这个样子也是不成的,只会成为累赘!” 见她还要说什么,纪庭瑜突然单膝跪地道:“大姑娘若还愿意用纪庭瑜,且等纪庭瑜一段时间,大姑娘重伤武功全失之后能捡起射日弓,纪庭瑜失去一条手臂也能重新用左手执剑!” 她心中陡然松了一口气,只要纪庭瑜心里的那股子心气还在就好。 “好,我等你!”她点了点头,亲自将纪庭瑜扶了起来,“五月初一,我们举家迁回朔阳,你可愿随我一同回朔阳?” 纪庭瑜望着白卿言郑重道:“纪庭瑜已无牵挂,从今日起誓死追随大姑娘。” 她鼻头发酸,这便是祖母辜负了的白家忠仆…… “那就准备准备,四月底回白府来。” “是!”纪庭瑜颔首。 · 古平镇宝香楼。 萧容衍从马车上下来,转身亲自将穿着一身常服的慕容沥接下马车。 慕容沥朝台阶上踏了两步,转头看着古平镇庙会,入目处处是繁华,人山人海,小贩在摊位变着花样儿叫卖,吆喝此起彼伏。 慕容沥在大燕时,从未见过这样的热闹吵杂,目光所及的晋国百姓虽是粗布麻衣,却不见褴褛,孩童骑在父亲颈脖之上,手举糖葫芦,遥看戏台之上唱戏的伶人,鼓掌叫好。 两侧摊位的道路上行人摩肩接踵,到处都是谈笑声,还有来庙会看热闹的百姓与摊贩讨价还价的拉扯声。 这样的喧嚣,慕容沥很艳羡。 他希望若干年之后,他们大燕的百姓也能如晋国百姓这般富庶,不受战乱之苦。 “看什么呢?”萧容衍笑着问慕容沥。 “羡慕大晋的富庶……”慕容沥照实对九叔说。 萧容衍笑了笑,缓缓开口:“用不了几年,我们大燕也会如此!不必着急……” “我相信父皇,也相信九叔!”慕容沥一双黑白分明的璀璨眸子望着萧容衍道。 萧容衍知道有人跟着,做足了对慕容沥恭敬的架势,请慕容沥与冯耀先行入宝香楼。 慕容沥正要踏入宝香楼见另一辆马车在门口停下,白锦稚干脆利落地一跃而下,他脚下步子一顿:“那位是高义县主?” 萧容衍顺着慕容沥的视线看过去,见白锦稚转身对车内伸出手,白卿言低头从车厢内出来,扶着白锦稚的手走下马车。 萧容衍唇瓣微张,没想到竟如此巧,在这里遇到了。 他立在原地,凝望白卿言的方向。 抬头间,白卿言正对上萧容衍含笑幽邃的目光,她一怔,视线落在大燕四皇子慕容沥身上。 慕容沥到像个普通富庶人家知礼的小儿郎,笑盈盈对着白卿言的方向遥遥行礼一拜。 对慕容沥来说,白家军的小白帅可不仅仅只是他崇敬之人,更是他未来的九婶儿,他自然要恭敬有礼。 白卿言与白锦稚福身还礼,抬脚踏上宝香楼的台阶。 “镇国郡主、高义县主。”萧容衍行礼。 “镇国郡主与高义县主也是来吃宝香鸭的吗?”慕容沥虽然还只是个孩子,却已经有了大人沉稳的模样,有模有样邀请,“萧先生提前定了雅间,不知镇国郡主与高义县主能否赏脸?那日我父皇得罪了郡主与县主,今日沥就借花献佛……算是替父皇为两位赔罪。” 说着,慕容沥又是一礼。 白锦稚看了眼萧容衍,笑道:“长姐,咱们来的突然……也没有定雅间,这会儿雅间肯定都被人定完了,我们总不能在楼下吃吧!” “郡主……今日既然巧遇,衍正好有事相求于郡主,不妨雅间内详说。” 萧容衍的表情郑重,她颔首:“那便打扰四皇子与萧先生了。” 萧容衍订的是宝香楼位置最好的雅间,打开窗便能看到热闹非凡的庙会。 慕容沥对白家军之事极为感兴趣,显露孩子心性与白锦稚趴在窗口一边看外面的热闹,一边说着白家军之事。 白锦稚像极了说书先生,口若悬河,讲述此次随白卿言出战南疆之事,比上一次在白府讲得更加惊心动魄,听得慕容沥双眸发亮,发出一阵阵惊呼。 萧容衍与白卿言坐在红木圆桌前,他替白卿言倒了一杯茶,这才低哑着嗓音道:“上次画舫之上,燕帝自觉得罪了郡主,还请郡主海涵。” “也不算,只要燕帝不打我白家女儿的主意,便不算得罪。”白卿言端起茶杯。 “人人都有逆鳞,郡主是长姐……燕帝是长兄,细想便能知晓郡主为何恼火。”萧容衍端起茶杯捧在手心里,转头望着白卿言徐徐开口,“衍有一事需要白大姑娘帮忙,还望白大姑娘千万不要拒绝。” 她头一次看到萧容衍如此郑重的表情,放下手中茶杯。 第二百九十一章:白家血脉 “我兄长早年中毒身体十分虚弱,近日来接连咳血,衍……想请白府的洪大夫替我兄长看看,不知可否?”萧容衍问。 兄长…… 那便是燕帝了。 她略作思索,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在桌面上敲着,不过片刻,她手下动作一顿,道:“此事我倒觉得不必掩人耳目。” 白卿言视线落在正一脸艳羡望着小四的慕容沥的身上,小四正滔滔不绝,眉飞色舞的说着什么。 “可以是……四皇子听说我白府有一位神医洪大夫,请洪大夫前去为燕帝诊治,此事在晋帝眼皮子底下做的越光明正大,晋帝才越是不会怀疑,就如同……你光明正大带着燕帝游湖,今日带着四皇子来逛庙会,越坦荡越好。” 刚才见白卿言半晌没有回答,萧容衍还以为白卿言在权衡利弊,没成想是在想办法。 “就如郡主所言。”萧容衍露出笑意,幽邃的眸子深深凝视白卿言,“依郡主看,让四皇子何时登门为好?” “我五婶近日要临产,不如……就让四皇子这几日四处打听打听名医,然后在我五婶产后登门,更为顺理成章,萧先生以为如何?” 萧容衍对白卿言心生感激,颔首:“衍在此谢过郡主。” 白锦稚心满意足在宝香楼吃了宝香鸭,走的时候还给家里带了两只,高高兴兴同萧容衍与慕容沥辞行。 也不知道刚才白锦稚同慕容沥这孩子说了什么,等白卿言与白锦稚临走时,慕容沥看着白卿言的眼神里都带着光。 一上马车,白卿言便问白锦稚:“你同大燕四皇子都说什么了?” “也没什么,就是讲了长姐对瓮山与九曲峰的排兵,那孩子还挺聪明的,当时我在门外因为没有地图听长姐说的晕晕乎乎的,那孩子我一说他就明白了!”白锦稚言语里掩不住对这个新小友的喜欢。 “你自己还是个孩子呢……”她笑着道。 白卿言的马车到镇国公主府门前时,门口的两盏大灯笼和四盏小灯笼已经点亮,将镇国郡主府的六扇朱漆木门映的极亮。 府内门房下人见是白卿言的马车,忙迈着碎步从门内跑出来,对马车内说:“大姑娘、四姑娘?五夫人发动了。” 白锦稚一听就急吼吼往里马车外冲?被她一把拉住:“你别慌,五婶儿是生过两个孩子的人了?有经验。” “长姐?你说……五婶儿会生个儿子还是女儿?”白锦稚心慌得厉害。 白锦稚自己就是女儿身,对女儿家并没有什么偏见?她只是害怕……若五婶儿若生一个男娃娃,皇帝又要对白家出手了怎么办。 “不论男女?都是我们白家血脉?长姐都会护住!”白卿言知道白锦稚的忧虑,她紧紧握住白锦稚的手道。 “我也会护住这个孩子的!”白锦稚说。 她看着已经长大的妹妹点了点头,攥着白锦稚的手一起下马车,朝五婶儿的院子走去。 听说五夫人齐氏发动?就连远在秦府的白锦绣都坐不住?命人套了车回来。 二夫人刘氏担心女儿听了五夫人生产时的痛呼害怕,让罗嬷嬷将白锦绣安顿在青竹阁等消息。 白卿言和白锦稚到的时候,董氏刚让接生嬷嬷将鸡蓉粥断了进去,让趁着阵痛间隙让齐氏吃上两口,好有力气生孩子。 她握住母亲董氏的手道:“五婶儿生过两个孩子了?这一胎只会更顺。” 三夫人李氏点了点头。 天已经完全黑了下来,青砖碧瓦下的廊灯已经全都亮起。 产房内乱哄哄的?不一会儿接生嬷嬷一声高呼要热水,捧着铜盆井然有序立在小厨房廊下的婢女们闻声立刻鱼贯而入? 小厨房内烧热水的两个婆子抬着大锅,往铜盆里倒热水?婢女们接了热水端着便端着铜盆挨个疾步进了产房。 不多时?得到消息的蒋嬷嬷也回来了。 白家除了几个年幼的孩子在青竹阁陪着白锦绣之外?四夫人王氏在佛前祈求五夫人母子平安,其余人都坐在五婶儿院中等待消息。 三月末,夜风微凉。 产房内时不时传来接生嬷嬷让五夫人齐氏使劲儿的声音,听到接生嬷嬷高喊着已经可以看到孩子的头了,白卿言沉不住气站起身来。 “好了好了!看到头就快了,到底是三胎比上次快多了!” 产房内嬷嬷掀开帘子对外面喊了一声:“热水!” 很快又一轮热水送了进去。 “用力啊五夫人!快!马上就要出来了!”接生嬷嬷高呼。 坐于院中的白卿言听到五夫人声嘶力竭一声喊之后,新生儿响亮的哭声从产房内传了出来。 “生了!生了!”挽着衣袖的翟嬷嬷喜气洋洋迈着小碎步出来恭敬行礼后道,“五夫人生了,是位特别漂亮的姑娘!” 果然,五婶儿还是生了一个女儿。 董氏松了一口气,用帕子压着心口,长长呼出一口气笑了出来:“这女人生孩子就是鬼门关走一遭,还好母女平安!快,翟嬷嬷派人去给五夫人的母家报个信,就说五夫人生了母子平安!” 翟嬷嬷是五夫人齐氏的陪嫁嬷嬷,她一脸喜气福身应声道:“老奴早就让人套了车侯着了,这就让人去齐府报信,老太君知道了也能松一口气。” 董氏看到立在一旁松了一口气的蒋嬷嬷,又道:“蒋嬷嬷也尽快去给母亲报信,母女平安,别让母亲再担心了!” 蒋嬷嬷笑着应了一声,一颗心终于落地,可……要是位公子多好啊! “是啊!多亏母女平安!”二夫人刘氏一脸高兴,可高兴之余又难免觉得可惜,若五弟妹这一胎是个男娃娃就好了。 大约白家人人都会觉得可惜,可又有什么比得上齐氏母子平安来的重要? 董氏转头吩咐白卿言和白锦稚:“行了!你和小四回去换身衣服再过来,我和你婶婶们去看看你们五婶!” 白卿言看得出蒋嬷嬷笑容里的失落,道:“蒋嬷嬷还是替祖母看一眼八妹再走吧。” 蒋嬷嬷点了点头:“大姐儿说的是!” 第二百九十二章:狠心 等白卿言回清辉院换了衣裳,回五夫人院子里时,五夫人齐氏已经从产房挪了出来。 蒋嬷嬷也看过孩子,坐马车回皇家清庵向大长公主复命去了。 此时,五夫人正靠在床头小口小口喝着催乳汤。 刘氏看了眼睡着的孩子,踩着红木踏脚在床边坐下,看了眼齐氏手中的催乳汤:“弟妹你还真打算你自己喂孩子啊?” 虽然刚生过孩子,齐氏的状态还不错,含笑望着睡在身边的小女儿,满目慈爱。 这算是老天爷给她的恩赐,虽然丈夫和两个儿子都不在了,可老天爷还了她一个可爱的女儿。 “嗯!左右这辈子也就这一个孩子了,我想亲力亲为。”齐氏眼眶发红,垂眸喝了两口几乎没有味道的汤,眉头微微皱着,忍着不适又喝了几口。 听外面婆子说,大姑娘、二姑娘和四姑娘、五姑娘、六姑娘、七姑娘都来了,齐氏将手中汤盅递给翟嬷嬷,用帕子擦了擦嘴。 白卿言行了礼,坐在床边看了眼依偎在五婶身边熟睡的八妹,笑着让春妍将她送给八妹的实心镶嵌宝石的紧锁放在孩子的身边,满目怜爱,轻声道:“小八……我是你的长姐,谢谢你平安来到白家。” 白锦绣亦是笑着送上自己的贺礼,立在床边认真看着小八:“小八可真好看啊!” “我觉得鼻子和五婶儿像!”五姑娘白锦昭笑着看向孪生妹妹白锦华,“你说是不是?” 七姑娘白锦瑟看了看说:“我觉得嘴巴和五叔像!” “我怎么觉得像个小猴子!”白锦稚端详了片刻得出了这么一个结论。 三夫人李氏上前戳了一下女儿的脑袋,狠狠瞪了一眼:“小孩子刚出生都是这样的,小八可比你出生的时候好看太多了!你刚出生的时候皱皱巴巴的,还黑黢黢的,那才像个猴子呢!” “母亲你胡说!”白锦稚一张脸通红。 三夫人李氏瞧见白锦稚恼火的样子,忍不住用帕子掩唇笑了一声。 白卿言抬头眼底全都是温润笑意。 五夫人齐氏望着眉目浅笑,且从容柔和的白卿言,低声道:“我想给孩子起名字叫白婉卿……希望小八宛如她的长姐一般坚韧,强大!像她的哥哥们一样出色。” 她一怔,弟弟们是真的都非常出色,可她没想到在五婶儿眼里,她竟然是个强大的人…… 董氏抬手摸了摸白卿言的脑袋:“这事在你和小四回来之前,你五婶儿就和我们说了。” 白卿言点了点头,低头望着小嘴砸吧的白婉卿:“五婶儿觉得好,就好!” 白锦绣笑着弯腰逗砸吧小嘴的白婉卿:“小婉卿,我是你的二姐呀!” “我是你三姐!” 趴在床边的七姑娘白锦瑟,忍不住用手指轻轻触碰新生儿粉嫩嫩的小脸,笑道:“我终于不是最小的了!” 一直笼罩在白家上方的阴霾,因为小八的降临仿佛被驱散,一室亮澄澄的暖色灯光中,是白家人难得的欢声笑语。 · 第二天一大早,白家五夫人齐氏产下一女的消息便传遍了大都。 最先登门的,便是五夫人齐氏的娘家人,齐氏的两个嫂子都来了不说,就连齐氏的兄长也亲自来了。 不过,齐氏的兄长没有进五夫人齐氏的院子,由郝管家在前院招待。 不多时,齐老太君用帕子抹着眼泪替齐氏掖了掖被角,让女儿好好休息,带着两个儿媳妇儿便随董氏一同从上房出来。 齐老太君笑着拉住董氏的手,同董氏道:“夫人,老身有几句话想同夫人说一说,不知道能不能去夫人那里讨杯喝杯茶?” 董氏一向聪慧,哪里又看不出来董老太君要说的话多半……还是与五夫人齐氏有关。 “老太君是长辈,怎么能说讨茶那么客套,齐老太君能赏脸去我那里坐坐,我高兴还来不及。”董氏声音柔和不卑不亢,带着晚辈应有的亲昵。 董氏笑盈盈带齐老太君和齐家的两个儿媳妇儿去了她那里,秦嬷嬷上茶后,齐老太君却没有喝茶,姿态放得极低肯请董氏屏退左右。 如此,董氏已经能猜到五弟妹齐氏的母亲,大约是想要从她这里求一封放妻书。 毕竟如今白家男儿皆已身死,长嫂如母……除了大长公主便只有董氏才有这个权力。 屋内只剩下董氏还有齐老太君,秦嬷嬷招待齐老太君的两个儿媳妇儿在外间用茶。 齐老太君未语泪先流:“夫人,不瞒夫人……老身腆着这张老脸来找夫人,是为了想从夫人这里讨一封放妻书!” 果然,董氏笑意未改,等着齐老太君继续说。 “不是人性凉薄,老身的亲生骨肉只有一儿一女,这女儿是幼女,自小便是老身的心头肉,早前因为她怀着白家的骨肉,老身不曾提过此事,如今既然老身这幼女已经替白家产女,不知……白家可否放她归家啊?” 之前董氏的母亲董老太君也曾想让董氏回娘家,天下做母亲的都会惦念着自己的孩子,董氏作为女儿,作为母亲都很能理解齐老太君。 她低声问:“老太君,这是五弟妹的意思吗?” 虽然知道这并非是五弟妹的意思,董氏还是问了一句。 齐老太君摇了摇头:“那傻孩子不愿意,可是……她还年轻,难不成就要这样守一辈子?这不是要我这个做娘的命么?我来之前已经和她哥哥商量好了,当年她带来白家的嫁妆我们都不要了,若你们肯将婉卿交给我们齐家扶养,我们全家跪谢!” “若是白家不愿意将婉卿交给我们齐家,那我女儿的嫁妆全都留给我那苦命的小外孙女!若是将来我那外孙女还瞧得起我们齐家……咱们就还当亲戚来往,我把那孩子当做心肝肉疼,将欠她的都补给她!若是她不愿意认我这个外祖母,就当……就当从没有过我这么狠心的外祖母吧!” 齐老太君说到此处,越发觉得对不起刚刚降生的小外孙女,哭声断断续续,极为灼心。 第二百九十三章:指教 齐老太君忙擦着眼泪,对董氏颔首,哽咽致谢。 “可我和五弟妹除了是女儿和母亲之外,我们还是白家的妻室,我们都是与夫君拜过天地,有过生死不离约定的。且五弟妹刚刚生产,齐老太君身为人母,又怎么舍得看着五弟妹母女分离?” “我是绝不会离白家的!” 董氏的话音从屏风后传来,齐老太君和董氏皆是一惊。 “你……”齐老太君扶着桌角惊得站起身来,“你疯魔了不成!不知道自己还在月子中么?怎么能出屋子!” 董氏疾步饶过屏风,只见穿着单薄面色苍白的齐氏裹着件披风,紧攥着拳头立在那里,身后跟着诚惶诚恐不敢抬头的丫鬟们。 董氏将齐氏扶住,转头喊道:“翟嬷嬷呢?怎么能让五夫人月子里冒风前过来?!秦嬷嬷,快……拿我的大氅来,给屋内生个火盆!” 齐氏脚下不动,紧紧握着董氏的手:“大嫂,我在月子中来你的院子已经是冒犯了,就不进去了!” “这个时候你说的这是什么话!我们是一家子,又不是旁人家避讳什么!”董氏恼火齐氏不珍重自己的身子,绷着脸训斥了齐氏一句。 她拽着齐氏进来,将人安顿在了自己的床上,用锦被将齐氏裹住,又转头厉声问齐氏的贴身侍婢:“你们是怎么伺候五夫人的?不知道五夫人在月子中吗?” “大嫂……”齐氏扯了扯董氏的衣袖,眼眶发红,“不怪她们,是我听到我娘要来找大嫂,就怕我娘是背着我来讨放妻书的,这才不放心所以跟了过来。” 说着,齐氏朝着董老太君看去。 董老太君眼泪跟断了线一样,用帕子按着心口在软榻上坐下:“我这都是为了谁?!” “娘,我话已经说的很明白了,我这辈子都不会离开白家,且先不论我与五郎的感情,不说我才刚刚生下的女儿!我不能让世人看到……这白家满门忠烈为护晋国百姓舍身,却落得家破不存的下场!” 齐氏双眸酸胀,言辞坚定,这是曾经她无意听到大嫂与她娘家母亲的对话,齐氏深为感佩。 齐老太君听了女儿的话,唇瓣嗫喏最终什么都没有说出口,手指紧紧扣着身旁的黑漆木几,沉默了许久,终于还是忍不住用帕子掩着口鼻哭得痛彻心扉。 因为她知道,她带不走她的女儿了…… 不止今日带不走,哪怕她就是求到皇后那里,求皇后赐和离懿旨?她的女儿也不会走了?她已经在白家扎了根。 可她就这么一个女儿啊! 齐老太君的两个儿媳妇儿看到齐老太君从上房里出来,连忙迎上去一左一右将齐老太君扶住。 “母亲?我刚才看妹妹来了?母亲与妹妹还有大夫人可说好了?等妹妹出了月子就能回家吗?”齐家二夫人问。 齐老太君摇了摇头:“你们妹妹不走了……” “啊?娘……”齐家大夫人回头朝着上房的方向看了眼,不见董氏出来送?压低了声音,“难不成是董氏不给?不如我们去皇家清庵找大长公主求放妻书吧!” 齐老太君抬头看着那抄手游廊下飘摇的灯笼?闭了闭眼?泪水顺着眼角的沟壑纵横:“是你们妹妹不肯走!罢了……她不愿意走就不愿意走吧,以后你们做嫂嫂的多照顾这点儿也就是了!” 齐老太君不傻,刚才见董氏那是真心训斥她的女儿,也是真心关怀她的女儿?她的女儿并非她所想的那般在白家凄凉无助?并非是因为担心回娘家被嫂子嫌弃,所以才不愿意跟她走。 想来,女儿在白家过的极好,才不愿意离开吧。 “娘……您放心,妹妹永远都是我和大郎的妹妹?不论何时只要妹妹想要回家,我们齐家的大门永远位妹[.海棠搜书w.xyz]妹敞开!妹妹若想留在白家?我们齐家便为妹妹撑腰,让谁都不敢欺辱妹妹!”齐家大夫人紧紧攥着齐老太君的手?红着眼眶道。 齐老太君听到这话,鼻翼煽动?心中大为感动?用力捏着儿媳妇儿的手点头:“娘知道!娘知道你和大郎都是好的!” 齐二夫人规规矩矩立在一旁?她的丈夫是庶子,就算是表了情……齐老太君怕是也不信,还不如什么都不说。 · 晌午用过午膳,翟嬷嬷趁着大太阳用软娇将齐氏抬回了自己的院子。 原本董氏不想让齐氏再挪动,可齐氏的一应用具都在自己院子里都倒腾过来也麻烦,齐氏坚持要回去,董氏也不好阻拦,只能让齐氏再挪动回去。 刚将齐氏送上软轿,董氏就听秦嬷嬷说,刚才前面门房来报,说大燕四皇子递上名帖请见镇国郡主。 如今白府已经是镇国郡主府,女儿白卿言才是这府邸的主人,大燕四皇子请见镇国郡主是正理。 可董氏不放心,派秦嬷嬷去前面看看,那大燕四皇子见女儿作什么。 毕竟是他国的皇子,董氏怕让太子或是皇帝疑心。 · 慕容沥在冯耀的陪伴下坐在镇国郡主府正厅喝茶,一见白卿言前来,慕容沥起身将姿态放低先行对白卿言行礼。 白卿言侧身逼了半礼,这才还礼笑道:“不知四皇子登门有何指教?” 慕容沥按照九叔叮嘱那般,对白卿言长揖到地,郑重开口道:“沥只镇国郡主府有一位洪大夫,其医术超群,沥此次冒昧登门,是为父皇求医而来,还望镇国郡主成全。” 此事本就是两方都说好的,走一个过场,演场戏给想看的人看罢了。 “不知四皇子如何得知我府上洪大夫的?”白卿言问。 “沥听说,大晋皇宫太医院院判黄太医有一位师兄,其医术高明远超黄太医堪称神医,沥细细查找追问之后,才知这位洪大夫就在镇国郡主府上,这才冒昧来求郡主。” 白卿言叹了口气:“洪大夫医术的确超群,可却不似传言那么神乎其技!不过……既然四皇子亲自登门,言……可让洪大夫同四皇子走一趟。” 第二百九十四章:恨如头醋 慕容沥露出惊喜的笑容:“多谢镇国郡主。” “可四皇子,言话得先同四皇子说在前面。若洪大夫也束手无策,还请四皇子勿要怪罪。”白卿言低声笑道。 慕容沥起身又是一礼:“父皇的病……沥心里有数,若此次洪大夫能够医治父皇,便是我大燕的恩人!若是不能够治愈父皇,也定然尽了心,于沥有恩!沥心中明白。” 她点了点头,吩咐身侧春桃:“春桃,去请洪大夫。” “是!” 见春桃退下,慕容沥规规矩矩坐在椅子上,兴致勃勃和白卿言讨论起行军打仗之事来。 “兵法有云,夫地形者,兵之助也。料敌制胜,计险厄远近,上将之道也。知此而用战者必胜,不知此而用战者必败。”慕容沥十分认真请教,“瓮山之战镇国郡主以少胜多,可是因对地形掌握透彻?” “除却对地形熟悉之外,更要了解对方主行军打仗的惯用手段,脾性习性。”白卿言望着一本正经的慕容沥唇角勾起浅笑,“兵法有书,知己知彼百战不殆。” 慕容沥站起身对白卿言行礼:“沥受教了。” 不多时,背着药箱的洪大夫便随春桃前来。 “洪大夫,这位是大燕四皇子……” 洪大夫对四皇子拱了拱手,道:“来的路上春桃姑娘已经同我说过了,既然我们郡主同意了,老朽便随四皇子走一趟,若力有不逮,还请四皇子恕罪。” 慕容沥对白卿言恭敬道谢,又正儿八经对洪大夫道了谢,这才请洪大夫同他一起离去。 目送慕容沥与洪大夫离开,白卿言立在廊下望着院中的青石地板,片刻,转头吩咐春妍:“让平叔去庄子上接纪庭瑜过来,我有事托付。” “是!” · 董氏听白卿言说了四皇子的来意,倒是觉得四皇子这孩子孝顺明理。 “不过,大燕到底是他国,让洪大夫去诊脉知晓身体状况?洪大夫真的会没事?”董氏有些不安。 此事是提前约定好的?昨日五婶生产后,白卿言便同洪大夫说了此事?此次不论洪大夫能否医治燕帝?对外都称燕帝是娘胎里带来的弱症,需慢慢调理。 给燕帝写方子也是明暗两张?以此掩人耳目。 “阿娘,您放心?洪大夫是我的长辈?我不会真的看着洪大夫去冒险。” 董氏拍了拍白卿言的手:“你做事阿娘一向放心。” 白家因为小八白婉卿的降生热闹了起来,几个姐姐一整天都围着小婉卿转。 董氏坐在齐氏床边,看着五姑娘和六姑娘手里拿着玩具逗弄摇篮里的小婉卿玩耍,转头问齐氏:“有件事我还是得同你商量商量!咱们定了五月初一启程回朔阳?可我想着你生完孩子又着了风?为稳妥计你还是留在镇国郡主府,等坐满了双月子,再和小婉卿一起回朔阳。” 带着抹额的齐氏垂眸略有迟疑。 “这件事你就听我的,女人坐月子再重要不过了。”董氏说着又想到了白婉卿的满月宴,“虽然咱们还都在孝中,可添丁是天大的喜事?母亲刚派人传话回来,满月必需办的热热闹闹?明日小八洗三母亲就回来了,会一直住到办完满月酒?到时候我给齐老太君下帖子?届时你好好同齐老太君说说话?母女没有什么隔夜仇的。” “我知道了大嫂。”齐氏笑着道。 摇篮里白婉卿突然哭个不停,嬷嬷抱起白婉卿饶过屏风入内,行礼后笑道:“咱们八姑娘是饿了呢!” 齐氏这是头一次亲自喂养孩子,可是遭了大罪,她从不知道会被孩子咗烂,疼的人头皮直发麻。 可一看到女儿可爱白净的小脸,齐氏又觉得能亲自喂养遭多大罪也是值得的。 当天晚上,卢平同纪庭瑜便赶回了镇国郡主府。 白卿言在院子的光华亭见了纪庭瑜,卢平和春妍就在假山下守着不让人靠近。 “朔阳东侧尽是山地,在这里藏人不易被发现,我给你挑几个人……你们挑选好地方安营扎寨,随后我会让平叔会派人过去,你们装作山匪,在此地静候!尽量在白家举家迁回朔阳之前弄出点动静,如此等白家迁回朔阳,才可名正言顺练兵剿匪。”白卿言道。 纪庭瑜的眼睛眨了眨:“郡主这是要……练私兵。” 白卿言颔首:“如今乱世,局势和各国强弱变幻莫测,眼下看着四海太平,可谁知道将来哪一天会乱,还是早做准备吧!” 白卿言坦诚相告,纪庭瑜便不再迟疑,他颔首:“郡主放心,纪庭瑜一定不负所托。” “记住,虽然说让你们闹出点动静来,可千万别真的伤及人命,百姓无辜。” 纪庭瑜听白卿言这么说,唇角露出笑意,果然……白大姑娘还是原来那个白大姑娘,立身端正,心怀百姓。 “大姑娘放心,纪庭瑜一定将事情办妥。” “平叔!”白卿言喊了一声。 卢平应声从假山下上来:“大姑娘吩咐。” “给纪庭瑜派二十个可靠的忠仆跟纪庭瑜走,再给纪庭瑜拿一千两银票暂时先用,再准备五百两都换成小面额的银票,五十两小块的碎银子,在纪庭瑜明早出发致歉备齐。” 卢平看了眼独臂纪庭瑜,颔首:“是……” “若之后纪庭瑜有什么需要,派人回来找平叔,平叔你只管应下,就说我吩咐的。” “是……” 纪庭瑜看着白卿言暗藏锋芒的眼神,心潮翻涌,他隐隐猜到白卿言似乎是在布局。 隐瞒七公子白卿玦活下来的消息,让白卿玦在铜古山一带练兵。 如今,又让他先一步去朔阳扮作匪寇,要正大光明的练兵剿匪。 他们家大姑娘这是要兵呢! 乱世之中,军权在手……便可翻云覆雨。 纪庭瑜身侧的拳头微微收紧,他克制着自己激动的心情,大姑娘这是准备反了这林家江山吗? 若是……他纪庭瑜肝脑涂地在所不辞。 那几卷行军记录他看过,朝中奸佞青云直上他知道,还有大长公主与白家人完全不同的皇室作风,这些都让纪庭瑜恨如头醋。 第二百九十五章:不能赌 白家的风骨,心系天下万民的厚德,胸怀天下的慈悲高义,那才是为君上着应该有的品格。 不论是大姑娘在替白家七公子白卿玦铺路也好,还是有意称女帝也罢,纪庭瑜都愿舍了这一身血肉为大姑娘铺路,死生无悔。 白卿言回清辉院时,洪大夫已经在清辉院内久候多时。 “大姑娘,洪大夫来了……”佟嬷嬷迎上前对白卿言道。 洪大夫得知白卿言回来,踏出门槛,对白卿言一礼:“郡主。” 春桃忍不住掩唇低笑了一声:“咱们府上,现在对咱们姑娘的称呼可真是乱,一会儿叫郡主一会儿叫大姑娘。” 白卿言笑着对洪大夫做了一个请的姿势:“洪大夫还是唤我姑娘吧!” 进门后,心不在焉的春杏给洪大夫上了茶,便随佟嬷嬷一起退出上房,春桃守在门口等候吩咐。 洪大夫替白卿言诊脉之后,压低声道:“大燕皇帝身上的毒很奇怪,发作时的症状像一味叫入劫的毒药,又像七星散,脉象里又似还中了勾魂草,老夫猜之所以之前的大夫都诊断不出来燕帝这病症,是因为这三种毒在燕帝的体内相互作用相互融合形成了一种新的毒,所以无人能够诊断出到底是个什么毒,且想要解毒……也是相当棘手的,稍微有一点药物的分量用错,一息之间就能要了燕帝的命。” 这就关乎大燕皇室的隐秘了…… 白卿言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在桌面上敲着:“洪大夫可有医治的办法?” “有……”洪大夫点了点头,将自己的脉枕收了起来,“可用在大燕皇帝身上,那就是拿一国在冒险,我是晋人……想必燕帝还有迟疑,虽然燕帝说要考虑几日,可老夫倒是觉得燕帝最后也不会同意。” 白卿言倒觉得不见得,她端起茶杯抿了口,又问:“若燕帝请洪大夫医治,洪大夫有几分把握?” 一室明晃晃的烛光之下,洪大夫伸出了两根手指:“两成。” “洪大夫还是准备准备,万一燕帝真的请您过去医治,也不会措手不及。”她抬眸望着洪大夫,“洪大夫是不是还有其他事要说?” 洪大夫低声开口:“今日在燕帝那里,老夫看到了乔装打扮的戎狄人,老夫进门之时……那扮作菜贩子的戎狄人正千恩万谢往外走,老夫估摸着……应当是大燕要助戎狄了,只是不知道大燕是打算是助北戎,还是南戎。” 白卿言听后,面色沉静。 以萧容衍的心智?她能想到此时出兵助戎狄的好处?他自然也能想到。 如今北戎、南戎的使臣都在大都城内,晋帝态度暧昧不明?不说要出兵助北戎?也没答应坐壁上观,南戎倒是坐得稳……北戎当然沉不住气四处求援了。 晋帝的胸怀不是天下?只愿守住眼前的盛世繁华,所以他不敢赌……也不能赌! 但大燕不同?萧容衍的心怀格局广大?放眼的是天下,他敢赌。 至于大燕要帮南戎还是北戎,这不难猜。 戎狄皇帝狩猎重伤于雪宫去世,按照道理说就本应该是太子继位?可戎狄皇帝的弟弟阿夫木手持让他继位的遗诏自立为王?名不正言不顺。 大燕收复南燕之时,打得是恢复正统之治的旗号,那么大燕就只能助戎狄正统北戎,如此……才能更顺理成章。 但这对大燕而言也算是一场豪赌,若此时大燕出兵戎狄?他国来犯……大燕危矣。 只可惜她的手中目下没有可用的兵啊,否则……此时倒是在戎狄手中讨便宜的好时候?趁乱将自己的兵插入戎狄之地。 白卿言手心紧了紧,机不可失时不再来?可手中无人……实在无暇分身,若强行派人去戎狄怕是捉襟见肘。 她轻轻叹了一口气:“今日洪大夫辛苦了?早点儿回去休息吧!” 洪大夫点了点头?叮嘱白卿言:“虽然大姑娘身体恢复了些?可到底还是比常人弱些,等会儿老夫拟几个药膳,让佟嬷嬷每日给大姑娘准备。” “有劳洪大夫了。”她笑着唤了声春桃,让她送洪大夫回去,将佟嬷嬷唤了进来。 佟嬷嬷端了碟燕窝糕进来,像哄孩子似的哄着白卿言吃一点儿。 “我不在这些日子,嬷嬷觉得春杏当差可还本分?”白卿言吃了块燕窝糕,端起茶杯低声问佟嬷嬷。 “这孩子倒是个好的,当差本分是本分,可超出本分的也绝不多做。” 佟嬷嬷这就是话中有话了,超出本分的绝对不多做……那便是油瓶子倒了不该是她扶的,她也绝不伸手。 这样的奴婢在身边,只能是伺候人,旁的怕是指望不上。 她需要的是……能用的婢女,虽然春杏挑不出错,却不适合在她身边伺候。 等春杏嫁了之后,大丫鬟的位置腾出来,可以安排其他合适的人。 她抿了口茶,沉默了片刻问:“我瞧着春杏今年有十六了吧?” “回大姑娘,十七了……”佟嬷嬷立时明白白卿言的意思,“大姑娘是想找户人家将春杏放出去?” 她点了点头,手指摩挲着茶杯,想到春杏家里的情况,浅笑:“嬷嬷看人的本事我信得过,给春杏找一个老实本分,家里人口简单,富庶一些,公婆好相处的人家,不过得让春杏自己看过满意之后才行。” “大姑娘放心,春杏姑娘的事老奴一定上心。” 白卿言入睡前,加重了臂弯的铁沙袋,在院长扎马步,想早日将银枪捡起来。 等白卿言练完了,春桃照例让人备水伺候白卿言沐浴。 春杏今夜不当值,却难得没去歇着,主动给白卿言绞头发。 春杏在佟嬷嬷那里,听说了大姑娘让佟嬷嬷给她找户人家的事情,乍一听脸色惨白,以为自己被大姑娘厌弃了,谁知佟嬷嬷还说大姑娘叮嘱了,得让她看过点头之后才行,春杏心里别提多高兴了。 大姑娘立誓此生不嫁,她随姑娘陪嫁做姨娘的指望也就没有了,所以不想跟在大姑娘身边继续耽误下去。 第二百九十六章:成全 春杏长的虽然不算漂亮,可也是相当水灵的,前几日大姑娘封了郡主,她身价也沾光算是高了,毕竟她成了郡主身边的大丫头。 两日前,她娘来找她,说隔壁王大娘和户部尚书府的管事登门,说户部尚书庶子的正妻上个月难产之后不能再生育,所以尚书府欲替尚书庶子求一良妾,王大娘与户部尚书府管事的婆姨相熟,便举荐了在镇国郡主身边当差的春杏,谁知来一问才知道春杏是签了卖身契的。 户部尚书府的管事转身就要走,硬是被王大娘给劝了下来,王大娘舌灿莲花不断跟户部尚书府的管事说春杏好话,说春杏在郡主面前如何得脸如何受宠,若是开口赎身郡主肯定允准。 她娘也怕这好姻缘飞了,一个劲儿的点头打包票,户部尚书府的管事这才说,看在王大娘的面子上,只要春杏能赎身,这事就能成。 春杏娘便一口就答应了下来,忙不迭的来找春杏,说家里还指望着她当上勋贵人家的姨娘,接济家里两个弟弟读书。 春杏听了心也扑通扑通直跳,户部尚书家的庶子春杏见过,在大姑娘回来前几日,她向夫人求了恩典回家,路上被人偷了荷包买了东西没钱付,险些被人当做贼,便是户部尚书家的庶子出面解围。 所以,她笃定是那户部尚书的庶子对她生了情。 她娘见她不反对,便让她来找郡主求个恩典,赎身回家。否则跟着郡主回了朔阳,还怎么照顾家里。 这几日春杏正愁不知道该如何同郡主开口,既然今日郡主愿意赐恩典……让佟嬷嬷给她寻户好人家,不若她就趁机求郡主让她赎身。 白卿言倚在临窗软榻上,手捧着书脊,一手端着圆口青花绘缠枝莲茶杯,也没有追问今日春杏怎得如此殷勤。 等春杏替白卿言绞干了头发,见春杏出去了,这才跪在白卿言脚下幽幽唤了白卿言一声:“郡主……” “还是唤我大姑娘吧。”白卿言放下杯子,翻了一页书,“你有事相求?” 春杏咬了咬唇:“正是,大姑娘五月初便要回朔阳,可我爹娘都在这儿,奴婢想向大姑娘求个恩典,赎身……” 她抬起视线望着跪地叩首的春杏,轻声道:“你我主仆一场,等佟嬷嬷给你找好了人家,成亲时佟嬷嬷便会将你的身契还于你,你不必着急。” 她声音顿了顿又问:“还是,你已经有心怡的人了?” “回大姑娘,我娘她……已经给我寻了一门亲事。”春杏说这话时耳根泛红。 原本这话是不应该说的,她一个卖了身的丫鬟,爹娘没有这个资格给她寻亲事,该嫁谁全凭是主子一句话。 听春杏这么说她合了手中书本,浅笑着:“这是好事,你娘给你寻的那户人家,靠得住吗?人是做什么的?公婆怎么样?” 倒不是白卿言对这事感兴趣,只是春杏那一对爹娘是个什么心性她听佟嬷嬷提过,怕春杏的爹娘为了银子,将春杏胡乱许人,到底主仆一场,总不能看着她入火坑。 春杏耳朵更红了:“是……户部尚书府庶出的六公子,因为六公子的正妻难产伤了身子不能再生了,想寻一位良妾传宗接代。” 户部尚书楚忠兴的庶子? 白卿言眯了眯眼,户部尚书楚忠兴明面上是曾经信王的人……可实际上是左相李茂的人,虽然楚忠兴藏的深,可得益于上一世的经历,白卿言还是知道的。 她垂眸看着府跪在地上的春杏,眼神淡了下来。 平常人家的正头娘子不愿意做,却要上赶着去尚书府做庶子的妾室。 她没有恼,随手将书本搁在黑漆小方几上:“春杏,这是你娘的意思,还是……你也是这个意思?” 春杏摸不清楚大姑娘这话是恼了还是没恼,一时间不敢说,咬着唇低头不吭声。 “春杏,勋贵人家的妾室,哪怕是良妾也只是一个奴婢,将来的孩子不能唤你娘亲,不能同你亲近,若照你说的尚书府六公子的正妻难产伤了身子,那就更不可能把孩子放在你身边养,甚至……还有在生产时去母留子的。这些后宅阴私咱们国公府没有,不代表别的府邸没有。”白卿言循循善诱。 这话往深里说,白卿言怕春杏听不懂,只能挑拣些她听得明白的说。 毕竟,春杏从来到她身边开始,没有做过什么对不住她的事情,能说通了……主仆俩别闹的太难看,也算是全了情分。 春杏听到白卿言这话,身子一抖。 “可即便是咱们府上,姨娘身边虽然有丫头伺候,衣食无忧,你见过哪个庶子庶女同姨娘亲近了?你又见过咱们府上哪个姨娘敢不要命寻上姑娘公子的?姨娘虽然不用在主母面前晨昏定省清庵,可连自己的院子都不能出。” 她低低叹了一口气:“春杏,人的心不能太大。姨娘从古至今都不是那么好当的!勋贵人家的姨娘更不好当,一个不留神就丢了命!倒不如让佟嬷嬷给你找一家富庶人家,为人正妻来的舒坦。” 春杏想到那日给她解围的英俊公子哥,咬着下唇,可是她相信尚书府的六公子对她是有情的,有尚书府的六公子在,一定会护着她的。 春杏眼圈发红,下定了决心一般重重对白卿言叩首后,抬头道:“望大姑娘成全。” 白卿言抿着唇,搭在书本上的手轻轻抚着书本边缘,见春杏一副心意已决的模样,又道:“春杏,你可知道尚书府挑你做他们府上庶子的姨娘,或许是因为你是我身边贴身大丫头的关系。” “不是的大姑娘!肯定不是的,我那日回家的路上被人偷了荷包,买东西没钱被老板当作是小偷,抓着我要去见官,是尚书府的六公子替我解围的!”春杏急急解释。 她抚摸书脊的手一顿。 若是刚才还不确定尚书府是冲着她来的,那么此刻……她已经能够确认,是冲着她而来。 第二百九十七章: 先是设计巧遇解围,再是上门说亲,倒是算得很好啊。 可是李茂这是想用春杏做什么? 见白卿言陷入了沉思之中,春杏再次叩首:“尚书府六公子喜欢奴婢,奴婢也喜欢尚书府六公子!这里面绝对没有什么阴谋,求大姑娘成全!若大姑娘能允准,春杏就是做牛做马也会报答大姑娘的!” 她回神垂眸看着跪在地上叩拜的春杏,没有想到春杏竟然能说出……这里面绝无阴谋这样的话。 是她小看春杏了,春杏可比她想得聪明多了,心里应该也是明白的。 既然春杏明白,也好……路是每个人自己选的,后果也要自己承担。 她又道:“你可知道你是签了卖身契的,所以你的爹娘可没有资格给你说亲。” 春杏身子一抖,怯生生抬头望着大姑娘:“大……大姑娘!” “你是我的贴身大丫头,不比普通的丫头,要么……就是在白府找个妥帖的配了你,要么就是得罪了主子将你发卖出去,留你一条命都算是仁慈。” “大姑娘?”春杏摸不准大姑娘的意思。 “既然你要去别人家做姨娘,为了避免以后我们主仆闹得难看,我只能找个借口将你发卖,届时你让你母亲将你赎回,你婚嫁便与我们白府无人何干系了。” 白卿言望着春杏的眸子平静又淡漠。 春杏震惊睁大了眼,可若是如此……她便不是郡主身边的贴身大丫头了!而且出嫁……大姑娘也肯定不会替她准备嫁妆了! “既然你说尚书府挑选你做六公子的良妾,不是因为你身份是我大丫头的缘故,其中也没有什么阴谋,尚书府六公子只是想要你这个人。那么……即便你没有了郡主贴身大丫头的身份,尚书府还是会要你的。” “可是大姑娘,奴婢被卖……身上可就有污点了!”春杏忙向前爬了两步,“求大姑娘开恩啊!” 白卿言看着一向本分不显露聪明的春杏,她此刻算是知道……春杏其实心里什么都明白,典型的揣着明白装糊涂。 “春杏,你是卖了身的丫头,你爹娘给你寻亲事已经是不妥当!甘蔗没有两头甜的,你既要攀高枝,又要借着镇国郡主贴身大丫头的身份抬高身价,天下的好事总不能都让你一个人占尽了吧?虽说我怕对身边的丫头一向不错,可也决不能让丫头蹬鼻子上脸,你明白了吗?” 春杏一抖,喉头翻滚着,突然就想到了春妍。 算起情分,大姑娘和春妍的情分可是要比她更深,可是那样的丫头犯了错……还是被大姑娘给打了最后死在狱中,所以她一直谨小慎微,不做什么惹大姑娘不快的事情。 就这一次逾矩,也没有伤大姑娘什么,就是想留着曾经伺候过大姑娘……做过大姑娘大丫头的这份体面?这都不行吗? 见春杏不说话?白卿言唤了一声:“佟嬷嬷……” 春杏身子一抖,将头垂得更低了些。 佟嬷嬷应声进来:“大姑娘……” “春杏你既然有了别的心思?我这镇国郡主府也就不强留你了!今夜你去柴房呆一晚上?我也就不用辛苦佟嬷嬷唤牙婆子进府,再让你爹娘将你买回去这么麻烦?明日一早佟嬷嬷会派人通知你爹娘,来领你回家。” 白卿言这算是一锤定音。 “大姑娘!大姑娘求您给我留下一份体面!求大姑娘留我一份体面!”春杏哭喊。 “体面是自己挣的?不是旁人给的!正头妻室的体面你都不要?这个时候要一个丫鬟的体面?”白卿言声音平静,“我不会对外说你犯了什么错,却也会放下话去,镇国郡主府日后不会再用你以及和你沾亲带故的人家?你好自为之。” 春杏还想再求?却被佟嬷嬷扯了一条手臂往外拉。 她冷眼看着春杏跪着不起来,哭着往她的方向爬:“大姑娘!求大姑娘开恩啊!求大姑娘留我一条活路啊!” “春杏,你心气儿高,对尚书府的六公子生了情要去做姨娘,我不拦着你?可既然你们两情相悦,我让你父母领你出府……你怎么又不乐意让我放你活路?可见……你心里是清楚尚书府为什么会找你当良妾的!” 春杏双腿发软?看着白卿言冷清平淡的眼神,哭声顿了一顿。 “我容不得身边的人有二心?你若不知道缘由,我可以谅解你无知?可你要想装无知?借着我替你博前程!那是不能的……” “大姑娘!大姑娘奴婢没有!求大姑娘饶了奴婢吧!” 佟嬷嬷手劲儿大?双手拖着春杏的下腋,咬着牙把让往外拽。 “大姑娘!您饶了奴婢吧!求您念在春杏多年伺候从无僭越的份儿上……” “你若再嚷嚷下去惊动了母亲,我就只能请牙婆子进府了。” 不等春杏说完,白卿言便绷着脸开口,半分情面都没有留。 春杏立刻噤声,眼泪大滴大滴往下掉。 可白卿言的心却更冷了些,春杏这个丫头……果然是个聪明的,可她越聪明白卿言就越是心寒。 她自问对身边的丫鬟仆妇都十分宽和,却养出了春妍和春杏这样的丫头。 当初的春妍是真的蠢所以做了蠢事,可春妍对梁王至少那份情是真的。 如今的春杏是真的聪明却还是做了蠢事,是因为她把旁人都当成个傻子,一心想攀高枝。 春杏这样的奴婢,比春妍更可恨,也更需要防备。 今日让春杏去柴房,明日让春杏的父母将她领回去,再放话镇国郡主府以后决不能用春杏,和与春杏沾亲带故的人家,即便国公府不说春杏犯了什么错,旁人也能猜出春杏必然是犯了大错的。 如此,就算尚书府还是要春杏这个被赶出主子赶出府犯了错的丫头,除了在春杏这里打听打听她事情,也用做不了其他用途了。 所幸,白卿言还算太信得过春杏,一般做事都是将春杏避开的。 春杏被佟嬷嬷锁进柴房的事,很快国公府就人尽皆知,议论纷纷,猜测春杏到底犯了什么大错。 第二百九十八章:洗三 谁知,春杏的母亲一到镇国郡主府,就听下人说,春杏昨夜被郡主关进了柴房,她当时就觉得不好,忙给角门看门的婆子塞了一个荷包,压低了声音恭敬道:“老姐姐,可是我家那丫头不知轻重开罪了郡主啊?我怎么听说我家那丫头被关进柴房了?” 那看门婆子掂了掂荷包的分量,瞧左右无人忙塞进袖口里,道:“我听说,你们家那丫头手脚不干净,偷了大姑娘的东西,这才被处置的。” 春杏娘脸色一白:“这不可能!我自己的女儿我心里清楚,她绝不会眼皮子那么浅……她马上就要去尚书府当姨娘了,要什么样的首饰没有犯得着偷郡主的。” 那婆子见春杏娘嚷嚷,吓得左右看了眼,瞪着春杏娘道:“大姑娘念着和你们家春杏的情分没有让牙婆子来已经是给了天大的脸面,你要是不想要脸你就只管在这里嚷嚷!” 说完,那婆子一甩袖,扭头进了门房里。 春杏娘脸色难看,心里急得不行,若是让尚书府的管事知道春杏是被镇国郡主府发落了放出来的丫头,肯定不能要春杏了,那……尚书府许诺的那一大笔银子岂不是就要飞了? 人家户部尚书府要良妾,多少人家削尖了脑袋想把女儿往尚书府送,若不是因为春杏是镇国郡主身边的丫头,人家尚书府怎么会替子嗣选她的女儿? 虽说是个庶子,可那好歹也是尚书府的公子啊。 春杏娘眼睛珠子转了转,想着既然镇国郡主对她女儿还有情分不欲将事情闹大,那不如就先瞒着此事,对外就说郡主赐了恩典放她女儿出府了。 等她女儿嫁入了尚书府,到时候木已成舟生米熟饭,那尚书府的公子睡了他女儿,总不能还觍着脸来要银子吧! 打定主意,春杏娘就在门口候着。 不多时,在柴房待了一夜,一脸憔悴的春杏臂弯里挂着一个小包袱,从镇国郡主府角门出来。 春杏一看到自己的娘亲,就吧嗒吧嗒掉眼泪。 “什么都别说!”春杏娘一把抓住春杏的手腕儿,压低了声音说,“大姑娘恩德放你出府这是好事,别哭!” 听出她娘话中有话,春杏硬是忍住眼泪:“可是娘,我的卖身契还没有拿到。” 她娘一怔,朝着镇国郡主府的两扇黑漆门看了眼?紧紧攥着春杏的手道:“先回家再说!” 春杏点了点头和她娘上了租来的马车?缓缓离开镇国郡主府后角门。 院中白卿言蹲完了马步,正在练红缨银枪?听佟嬷嬷说春杏被她娘带走了?白卿言点了点头从春桃手中接过帕子擦了擦脸上和脖子上的汗道:“嬷嬷费心,再从家生子里挑一个?替了春杏的位置。” “是!”佟嬷嬷福身行礼之后,又道?“大姑娘还有一事?按照大姑娘的吩咐老奴去问了那看门婆子今早春杏娘来时的情况,那婆子说……她说了春杏手脚不干净,春杏娘就在咱们府门口叫嚷,说她女儿要嫁入尚书府做姨娘了?后来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就收了声?春杏出去哭的时候,还被她娘给阻止了,所以老奴便自作主张扣下了春杏的卖身契,打算今日晌午八姑娘的洗三宴结束后,亲自送去……” “顺便告诉春杏的左邻右舍?以后但凡和春杏家沾亲带故的我们国公府一概不用,省得这春杏到时候做出什么丢了大姑娘的脸!若大姑娘觉得不妥当?老奴这就派个人悄悄把身契送去。” 佟嬷嬷已经知道了事情的原委,原本是准备按照白卿言吩咐将卖身契还给春杏的。 可一想到春杏那个钻在钱眼儿里的娘?就改了主意,只有将这件事宣扬出去?春杏和春杏那一家子?才不能打着他们家大姑娘的旗号为他们自己敛财。 不然?将来若是出了事,别人可都要算在他们家大姑娘的头上。 “嬷嬷考虑的很妥帖,就按嬷嬷说的办吧。”白卿言将帕子放在春桃端着黑漆托盘里,端起茶杯抿了一小口,“今日祖母要回来,就练到这里。” 春桃颔首称是,派了个丫头去传早膳。 今日祖母要将那个卢姑娘带回来,哪怕是做样子……祖母也做出了一副对这卢姑娘上心的模样,专程蒋嬷嬷传话回来,说劳烦董氏派人将之前白素秋的院子拾掇出来,给这位卢姑娘住。 董氏一惊,这些年白素秋的秋霜院府上一直留着,每天都派人打扫,大长公主什么时候想白素秋了就去坐一坐,那院子里当年白素秋种下的柿子树如今枝蔓都已经出了院墙。 满府上下,就没人不对这个卢姑娘好奇的,就连白锦绣都是一大早套车回来,为了早早见到如今在大都城中疯传的白素秋转世。 反倒是跟着白卿言一起去见过大长公主和卢姑娘的白锦稚,最后一个来了长寿院,规规矩矩对大长公主行礼后立在一旁,眼睛也不往立在大长公主身侧的卢姑娘身上瞟。 三夫人李氏看着白锦稚稳重的样子,还以为女儿边关一趟历练改了性子,心里别提多高兴了。 众人陪着大长公主见过刚出生的嫡孙女,大长公主给白婉卿了一套鸽子血的宝石头面当做见面礼,笑得合不拢嘴。 虽然说,大长公主心里还是有遗憾,觉得这孩子可惜不是个小子。 但一想到不是个小子,反到能保一家子平安,心理是又心酸又难过。 看着收生婆将盛有艾叶、槐条等中药浴汤的盆子放置好,长辈们添盆时,收生婆嘴里说着吉祥话,热热闹闹收了尾,拿了赏钱。 “这小丫头这样子,倒是让我想到了阿宝出声之时……”大长公主眸子泛红,笑着道,“也是这样少见的漂亮,白白净净的。” 那孩子被大长公主抱在怀中,小手挥舞抓住大长公主手指咯咯直笑,三夫人李氏道:“这孩子和阿宝一样,同母亲有缘!” 大长公主点了点头,将孩子还给乳母,又叮嘱五夫人齐氏好好养着。 第二百九十九章:定夺 不多时,五夫人齐氏娘家的嫂子也来了。 原本五夫人的意思是孩子洗三就不大办了,正好大长公主回来,一家子坐在一起吃顿饭也就是了。 齐大夫人笑盈盈同五夫人齐氏开玩笑,说昨日五夫人同齐老太君谈崩了,老太君这是抹不开脸却又惦念女儿外孙女儿,就把她支了过来,求他们家姑奶奶千万别把她赶出去…… 都说伸手不打笑脸人,董氏笑呵呵把人迎进来。 不多时,董氏的娘家嫂子宋氏也带着女儿来了。 幸亏董氏有准备,让下人多备了几桌席面,热热闹闹给白家的第八女白婉卿办了洗三宴。 让人想不到的,是太子妃也派人送来了贺礼。 说是送礼,白卿言心里知道太子妃这是派人来看卢姑娘到底长的是个什么样子。 大都城的勋贵人家看风向,主母都派的脸的婆子嬷嬷明着送礼,暗着来看卢姑娘。 谁知道大长公主将卢姑娘藏的极好,旁人问起大长公主身边的蒋嬷嬷,蒋嬷嬷都说卢姑娘为大长公主采药的时候伤到了胳膊,在秋霜院静养。 洗三宴上,大长公主难得喝了几杯桂花酒酿,双颊红得厉害。 白卿言和白锦绣将大长公主送回长寿院,让人婢女给大长公主上了茶,就听大长公主说:“听说你打发了身边的一个大丫头?” “原本想给那丫头找个好人家,结果她心大,求了我让她赎身,想去户部尚书府上……给户部尚书的庶子当姨娘。”白卿言接过蒋嬷嬷奉的茶。 大长公主和白锦绣都是何等人物,一听就知道里面怕是有事儿。 否则户部尚书府即便是个庶子,在府里找个丫头抬了姨娘不成吗?非要别人家卖身的贱奴当姨娘? “祖母不必担心此事,佟嬷嬷一会儿会派人将身契送到春杏家里,也会挑明……日后我们白家不会再用任何与春杏家里沾亲带故的人。” “你呀!就是太心善!”大长公主抬手指了指白卿言,眸色平静,声音却极为杀伐果断,“这种贱奴就该直接打死了事,以免留后患。” 大长公主放下手中的茶杯,唤了一声:“蒋嬷嬷,你去叮嘱佟嬷嬷,去了那个贱奴家里,明着说……那贱奴手脚不干净,偷了郡主房中的首饰,那簪子是先皇后的遗物我多年前赏给郡主的,那贱女见郡主多年压箱底,以为郡主忘了这簪子,想偷了换银子,郡主心善怕我今日回府要了那贱奴的命?所以才连夜将人放出府去!” “是!”蒋嬷嬷应了一声。 佟嬷嬷是个泼辣能干的?蒋嬷嬷这么一说,佟嬷嬷就知道应该怎么做?连连点头?上了马车前往春杏家去了。 大长公主热闹了一早上,这会儿乏了?白卿言和白锦绣伺候大长公主歇下,才相携从长寿院出来。 “我虽然未曾见过姑姑?可也觉得那个卢姑娘的确比那个秋贵人……更像画卷上的姑姑?祖母打算送这位卢姑娘进宫吗?”白锦绣皱眉问。 “素秋姑姑之所以让今上至今难忘,不就是因为今上未曾得到过。”白卿言缓缓道。 她话音刚落,就见秦嬷嬷匆匆而来,行礼后道:“大姑娘?萧先生来了?说来给八姑娘送洗三礼,这礼送的太过贵重,夫人推辞,可那位萧先生便说让大姑娘过去看后定夺收与不收。” 说着,秦嬷嬷转头看向白锦绣道:“还是二姑爷陪着一起来的。” 白锦绣颇为意外?她对这位萧先生印象极深,且不说这位萧先生是曾经出手助过白家之人?就是秦朗也经常在白锦绣耳边提起萧容衍,经常盛赞萧容衍的气度和学识?每每皆说若是萧容衍弃商从文,定会成为当世文豪。 她回头望着白卿言:“长姐?” 白卿言猜萧容衍怕是为了见她才来送礼的?她点了点头:“我过去看看。” 白卿言白锦绣二人到时?郝管家正陪着董氏在前厅招待萧容衍和秦朗。 一见白卿言姐妹俩进来?萧容衍和秦朗忙起身行礼。 秦朗对白卿言行过礼后,上前两步扶住有身孕的白锦绣。 “郡主、夫人!”萧容衍眉目带着温润儒雅的浅笑,彬彬有礼。 “萧先生……” 白卿言与白锦绣福身。 郝管家笑着道:“郡主,萧先生送的贺礼太过贵重,夫人推辞……可萧先生却说要郡主看过之后再定夺收与不收。” 白卿言刚才一进门,就看到了摆放在正厅中的一座凤凰翡翠玉雕,是整块极品翡翠雕琢而成,晶莹剔透,玉质通透水润不说,竟有半个人那么高,堪称稀世珍宝,别说白家这样的钟鸣鼎食之家……就是皇宫内庭都难见这样的宝贝。 当做传世之宝,亦是绰绰有余。 董氏朝若有所思的女儿看了眼:“萧先生这礼未免太过贵重,我们白家实在是担不起。” 她平静的视线朝萧容衍幽邃的眸子望去,开口:“萧先生,借一步说话。” 萧容衍颔首,转身对董氏规规矩矩行了礼,又对秦朗和白锦绣拱手后,才从容自若跟在白卿言身后踏出门槛。 “秦嬷嬷,你和春桃陪着郡主去,看郡主有什么吩咐……”董氏开口。 虽然说是在自家府内,可男未婚女未嫁的,董氏让秦嬷嬷和春桃跟着,算是避避嫌。 两人立在被阳光铺满的廊庑下,低声说话,秦嬷嬷春桃站在远处。 “燕帝,准备让洪大夫放手试试了?”白卿言开口,虽然是问句,可语气笃定。 “正是,所以衍此次上门,是为了求白大姑娘允准让洪大夫悄悄随我兄长入燕。”萧容衍语气诚恳,对白卿言长揖到地请求。 这么多年燕帝看了这么多大夫,没有一个大夫能将燕帝的毒诊断的如此清楚。 燕帝身上是有三种毒。 燕帝是被他的父皇下的毒,而剩下两种毒,都是为了救燕帝的命,姬后给亲手灌下的。 原本,燕帝不想试,但最终还是被萧容衍劝动。 第三百章:一世周全 可事关生死,燕帝就是解毒,也不能留在晋国。 “好……”白卿言颔首,“不过玉凤……你拿回去,对外就还是说你送礼被我拒绝了。” “这是我兄长的心意。”萧容衍唇角带着极淡的笑意,“你不收,我兄长不能安心。” “收了徒惹非议。”白卿言态度坚决,“若洪先生此次能替燕帝解毒成功,我再收不迟,否着以朔阳宗族的德性,怕是会逼着我们白家将这传世珍宝交出去,反到辜负了燕帝和萧先生的美意。” 白卿言这话不假,朔阳宗族是个什么样子,萧容衍不是没有见过。 “那我带回去,就当是白大姑娘暂存在萧某这里的。”萧容衍手指摩挲了一下手中玉蝉,抬眼看她,将玉蝉递了过去,温和道,“既然如此,白大姑娘就先收下这个。” 玉蝉…… 她瞳仁轻微一颤,上一世萧容衍将玉蝉给她的时候,是她最狼狈之时。 萧容衍让他拿着他的玉蝉自去逃命…… 没想到,这一世,萧容衍又将这个玉佩送到了她的面前,与上一世截然不同的温润语气。 “这是萧先生的贴身之物,收下于理不合。”白卿言藏在袖中的手微微收紧。 萧容衍上前一步,用背影挡住秦嬷嬷和春桃的视线,越矩攥住白卿言的细腕,将玉蝉放入白卿言手中:“这是我母亲的遗物,当年有高人赠予我母亲,说是能够保平安,后来……行宫大乱,我母亲将从不离身的玉蝉挂在我身上,让老叔带我逃生,我平安无事……” 萧容衍稍稍退开凝视着院子中高耸,冒出嫩绿春芽的参天大树。 当年混乱的场景,到现在萧容衍还记得。 也记得母亲将玉蝉挂在他身上,用力抱紧他,叮嘱他一定要救下兄长,好好活着。 那是萧容衍记忆中第一次看到母亲的眼泪,她那样坚强且强大的一个人,因为深信丈夫连自己的孩子都护不住,该是怎么样的绝望,当时萧容衍不懂。 后来……兄长有了孩子,被父皇留下的余孽暗害时,他才隐约能体会当初母亲的心如刀割。 见萧容衍深深注视着那颗大树?似乎是陷入了某种情绪之中。 “那时行宫的大树比这棵还要高大?老叔带我躲在树上,茂密的树叶枝丫遮挡?我看到父皇前来?本想要呼救,老叔却一把捂住我的嘴?我眼睁睁看着那些行宫黑衣刺客跪倒在父亲,我便知道这是父皇的意思。” 栩栩如生的玉蝉上还有萧容衍掌心温度?白卿言垂眸看着……果真与上一世的玉蝉一模一样。 萧容衍垂眸?从那种沉痛的情绪之中抽离,转头深深望着白卿言:“所以,我曾经起誓……若我有一天娶妻,我一定对我的妻深信不疑?护她一世周全。” 他那双深沉又惑人的眸子?就那么静静望着白卿言,甚至让白卿言产生一中……他眸底藏着神情的错觉。 就好像,这是他对她的许诺一般。 白卿言攥着玉蝉的手轻轻收紧,随即又捧着玉蝉送还到萧容衍面前:“如此珍贵的玉蝉,言何敢收?还请萧先生收回。” “若连玉蝉都不收,那萧某如何同兄长交代?白大姑娘还是莫要为难萧某了。” 不等白卿言再开口拒绝,萧容衍笑着转移了话题:“四月初六三王爷办了一场麻球大赛?不知道白大姑娘去吗?” “届时让小四带着几个孩子去热闹热闹,我就不去了。”她转过身看着笑容?“还是萧先生有事……” “若是我想请你去呢?” 萧容衍醇厚温润的嗓音传来?白卿言心重重跳了一下。 他深邃的目光坦然又真诚?白卿言转过头避开萧容衍的视线,道:“我一向不喜欢那种热闹,怕是要辜负萧先生的美意了。” “无妨,白大姑娘刚从南疆回来不久,接连的宴会也没有休息好,我们……来日方长。”萧容衍如此道。 白卿言没有搭腔,等她反应过来要将玉蝉还给萧容衍时,萧容衍已对白卿言行礼后离开。 她仔细端详着手中的玉蝉,就连这枚玉婵磕碰的一角都与白卿言上一世见过的一模一样。 可她颇为想不通,既然是母亲遗物,如此珍贵,为何上一世……萧容衍要送给她? 若说身份的象征,他哪怕给她一块令牌都比一枚玉蝉更合适。 这是为何? 她紧紧攥着玉蝉,没有多想便被董氏唤了过去。 “你与那位萧先生,到底是怎么回事儿?”董氏眉头紧皱,“从咱们白家葬礼……萧先生出手相助开始,我就觉得有些不对,那萧先生……是对你有别的心思?” 董氏到底是过来人,尤其是萧容衍望着白卿言的眼神又不加掩饰,她自然会担忧。 “阿娘,哪有的事啊!我已经立誓此生不嫁了!你放心……与萧先生相处,我知道分寸。”白卿言挽着董氏的手臂送她回院子。 听到女儿说此生不嫁这四个字,董氏心就揪着疼。 心口那股子不悦也悄然散去,竟说起萧容衍的好话来:“那位萧先生虽然是个商人,可是气度和襟怀,样貌和才学都不错。阿娘问你不是怪你的意思,若是你也觉得那萧先生不错,又顾及到你立誓此生不嫁,可以考虑让萧先生入赘白家。” “阿娘,你越说越乱来了!”白卿言耳根一红,“什么入赘!不孝有三无后为大,我子嗣上没什么指望,何必耽误旁人?就算是此生不嫁,我也能让自己过得逍遥快活,阿娘放心。” 董氏抿住唇,瞪着白卿言:“阿娘就是不放心,才和你说这些!你外祖母到现在还命长元等着你,且就说是因为你把长元当成亲弟弟!那旁人总行吧?阿娘是害怕等将来阿娘不在了……” 董氏说到此处难忍哽咽,用力攥了攥女儿的手,克制着眼泪:“阿娘害怕你一个人孤单啊!” “阿娘,我有妹妹们!我们姐们间感情一向深厚,您不用这么担心!” 第三百零一章:不可限量 白卿言见董氏是真伤心,抽出帕子给董氏擦眼泪,哄着董氏道:“不过缘分这种事情,也说不准,将来若是遇到合适入赘,且女儿心仪的,女儿绝不瞒着阿娘!头一个就告诉阿娘,可好?” “真的?”董氏抽过白卿言手中的帕子沾眼泪。 她点了点头:“阿宝何时骗过阿娘了?” 不敢再惹董氏,她岔开话题问道:“明日殿试,秦朗和长元弟弟都要下场,一个咱们白家的姑爷,一个是阿娘的亲侄子,阿娘可备好了礼?” “昨儿个都派人送去了。”董氏说到这里叹了口气,“希望这次长元可别再分心了,此次吕相的两个嫡孙子和陈太傅的嫡孙都是此次殿试的热门,但只要长元发挥稳定……拿个二甲头名应该不成问题吧!” 陈太傅就是状元出身,儿子中书侍郎也是当年的状元,若是此次孙子也能夺魁,那绝对是一段佳话,状元世家。 吕相自是不必说,世家出身,当年最英俊的探花郎,儿子也都是在二甲之列。 “长元表弟师从大儒鲁老先生,我倒是觉得长元表弟至少能够拿个探花郎。”白卿言挽着董氏的手臂低声安抚,“所以母亲就安安心心给长元表弟和二妹夫准备贺礼吧!” 自古探花都长相俊美,董长元才气不必说,更是玉琢似的风度少年,不过是年轻些。 可也正因为年轻,未来才不可限量。 她相信,没有白家的事情拖累两位舅舅和董家,董家一定会越来也好。 白卿言将董氏送回院中,刚出来就见清辉院中的小丫头匆匆忙忙寻了过来。 小丫头一见到白卿言立刻福身行礼,道:“大姑娘,门房那边儿来报说,宫里派人来说有紧急军情,请大姑娘进宫。” 紧急军情? 如今西凉已经议和,戎狄内乱,大燕质子,就连燕帝如今也在大都城内。 那么……就只能是大梁了。 她想起之前在他们班师回朝时,太子曾言大梁调兵逼近与晋国交界方向意图不明,想来这段日子以来已经显露意图是冲着晋国来的。 不过,大梁的四皇子还在大都,大梁这个时候动作……就不怕大晋扣住他们的皇子吗? 春桃抬头看向若有所思的白卿言?私心里是不想白卿言去的?她怕白卿言一去,又要出征打仗。 白卿言颔首:“知道了。” 她转头看向春桃:“一会儿我走后?你同母亲说一声?别让母亲担心,我尽量早点儿回来。” 春桃颔首:“是!” 宫里派来的人说军情紧急?白卿言快马进宫。 她到的时候,太子、张端睿、左相李茂、年迈的吕相、兵部尚书沈敬中、户部尚书楚忠兴、兵部侍郎、户部侍郎全都在。 兵部尚书沈敬中和户部尚书楚忠兴两个人?站在两个太监展开竖放的地图前?吵得不可开交。 兵部侍郎沈敬中声音本来就大,冲着户部尚书楚忠兴吼得脸红脖子粗:“大梁陈兵两国交界鸿雀山,派出来打探我晋国春暮山兵力布防的探子都被抓了,你跟我说打不起?!” 户部尚书楚忠兴被喷了一脸的唾沫星子?一甩袖转身远离兵部侍郎沈敬中几步?这才道:“此次南疆之战,你们兵部自己说……打死了多少将士?这些将士的抚恤金不用发吗?西凉的赔偿还未到,此次陛下寿辰,各国来贺咱们不能薄待了前来的皇子和使节,更别提此次燕帝亲临!户部为了不让他国轻看?已经是勉力之支撑了!你们兵部一句要粮草……我哪儿给你们弄去?” “陛下,白大姑娘到了。”高德茂上前?低声在手里攥着折子头痛不已的皇帝耳边道。 皇帝烦的将手中折子丢在案子上,不耐烦摆手:“请进来!” 见白卿言进门?兵部尚书沈敬中也不吵了,退到一旁?看着白卿言规规矩矩叩拜行礼。 太子看了眼皇帝?见皇帝颔首?忙道:“郡主快起来吧!父皇这里刚才得了一份密报,说大梁陈兵鸿雀山,派探子探我晋国春暮山兵力布防,几个大臣几番商议不下,孤便求了父皇请郡主过来,也好同我们一起给父皇出出主意。” 刚才在殿外,白卿言就听到户部尚书楚忠兴在哭穷。 白卿言略微想了想…… 她想到大燕出兵助北戎的事情,猜测这所谓被活捉得大梁探子……是不是萧容衍的一步棋,为了将大晋拖入与大梁的缠斗之中……好让他们大燕放心大胆无后顾之忧的解决戎狄之事。 大燕助戎狄,最担忧的莫过于晋国和大梁,如果大梁和大晋打起来,这两国既腾不出手来趁大燕主力尽在戎狄之时对大燕发难,又可让大晋和大梁两败俱伤,即便将来大燕要在戎狄驻军,大晋和大梁也都消耗的差不多,定然也顾不上……或者说没有能力顾得上他们大燕的动作。 白卿言心头跳了跳。 打仗白卿言不怕,白卿言怕的是这仗打起来百姓遭殃。 打仗就是在打银子、打粮食、打人…… 户部没钱,要就得提高百姓赋税。 兵部没人,就得征兵。 此战,晋国并非必须要打。 “鸿雀山之地,与我晋国相邻不错,却也与戎狄相邻,或许是大梁准备出兵助北戎。”白卿言立在一旁轻声道。 “应该是不会,燕帝已经答应了要助北戎恢复正统,且此事燕帝已经同父皇说过了,大燕主力欲从扈邑出发,沿我国边界借道前去北戎。”太子负手而立,看了眼皇帝才说,“原本,孤还担心这是燕帝助戎狄是想要吞下戎狄,还是父皇天纵英明,提点了孤……燕帝质嫡子于晋,又国弱民贫,怕是只想助戎狄恢复正统,拿点儿好处罢了。” 白卿言闭了闭眼,在心里暗叹,真是好英明啊!算不算夜郎自大? 大燕之所以质嫡子于晋,就是为了减轻晋国的疑心。 大燕国不论是燕帝还是萧容衍,都是有野心又足够狠心的人物。 第三百零二章:阴谋 不出十年,想必这世道格局……便要从燕国起,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了。 “如此,臣女以为,不如陛下派遣使臣前去询问大梁皇帝意欲何为……是否想与我国宣战,于此同时陛下可调兵遣将,陈兵于大梁边境春暮山,做出要与大梁一战的姿态,震慑大梁皇帝,大梁必定会忌惮。” “若大梁是真的要打呢?”皇帝慢吞吞开口。 皇帝眯着眼,手指有一下没一下敲着面前木案:“如今戎狄内乱,不能掣肘大梁,我晋国肥田沃土尽在春暮山往南那一带,大梁可是眼馋很久了……” “臣女揣测,至少目下,大梁不敢打!”白卿言声音徐徐。 “愿闻其详,请郡主指教。”张端睿抱拳对白卿言的态度十分恭敬,毕竟他同白卿言曾一同血战,对白卿言的能力万分认可。 白卿言走至太监展开竖放的地图前,手指鸿雀山…… “大梁之所以陈兵鸿雀山而不是别处,怕是在等,大梁在等戎狄求到晋国头上……陛下到底是助还是不助。若是陛下允准晋国出兵助北戎,等我晋国主力尽陷于戎狄之时,大梁便可趁机打晋国一个措手不及!” 白卿言收回手藏于袖中,向皇帝的方向颔首:“若是晋国收了南戎的财宝,欲做壁上观,那么大梁就出兵名正言顺的助北戎,便会如同臣女当初与太子殿下所进言一般,尽占戎狄这天然马场。” 皇帝不知道白卿言对太子进言过什么,朝太子的方向看去,太子立时脊背全都是汗。 兵部侍郎沈敬中看着地图点了点头,白卿言说的有道理啊。 “只是,大梁大概是没有想到,此次……列国从未放在眼里的大燕,竟然答应了出兵助戎狄恢复正统。”白卿言垂着眸子,几乎把话已经说到明处了。 “那燕国此次出兵助北戎……臣也担心大燕会不会也是打得这个主意?”张端睿皱眉朝着皇帝的方向看去。 皇帝眸子一眯,身体朝后靠了靠,倚着祥云纹绣金龙祥的团枕,若有所思。 整个大殿的气氛都变得凝重起来。 太子想起之前白卿言给的建议,他当时拒绝了,生怕皇帝会怪罪,忙道:“毕竟大燕质子于我们晋国,且这么多年来都依附我们晋国,父皇在燕帝离大都城之前,告诉燕帝……若是想要助北戎,要好处可以?但不能吞了戎狄?否则我们晋国不会坐视不理。” 皇帝抿唇未语。 “毕竟,晋国就算是有心吞下戎狄?还有大梁盯着?晋国一旦出兵戎狄,大梁就会扑上来。户部尚书楚大人说的对?我们晋国刚刚经历了南疆之战暂时是没有银子打,可随后西凉的赔偿就会运来?到时候也不惧和大梁一战。” 太子说完见皇帝没有变脸?这才幽幽叹了一口气:“我们虽然得到西凉割让的城池,可是南疆一战损失惨重,此事该好好休养生息才是。” 张端睿皱眉思虑片刻便跟着点了点头,觉得太子这番话也有道理。 白卿言立在一旁静静的看着?当初与晋国鼎立的强国西凉……如今在晋国眼里大约已经不足为惧。 这难道不算是世道变幻? 西凉目下看来?的确是不足为惧,但谁知到将来呢? “就这么办吧!陈兵春暮山震慑大梁的同时,派使臣出使,问问大梁皇帝调兵两国接壤边境意欲何为,是不是想与我晋国一战。”皇帝一锤定音。 “陛下英明!” “陛下英明!” 皇帝半阖着眸子?看向跪地叩拜高呼他英明的白卿言,难免又想起白素秋来…… “你们都退下吧?白卿言留一下……朕有事想要问你。”皇帝开口说。 “是!”她应声之后,又转头看向正要弯腰退出宫殿的户部尚书楚忠兴?“楚尚书这就要出宫了吗?” 楚忠兴自问同白卿言没有什么交集,骤然被白卿言当着皇帝的面儿叫住?颇为诧异朝皇帝看了一眼?这才对白卿言道:“陛下已无吩咐?我等自然是要出宫了,郡主有事?” “烦请楚尚书稍后片刻,我有事相告。”白卿言道。 楚忠兴有看了皇帝一眼,忙颔首称是,退出了殿外。 “你有什么事要同楚忠兴说?”皇帝随口问了一句。 “臣女身边的贴身婢女说她娘给寻了一门亲事,特来向臣女求恩典赎身,一问之下才知道,竟然尚书府的管事找到了臣女那贴身婢女的娘亲,说要将臣女那贴身婢女抬入尚书府做良妾,臣女想着尚书府是高门大户,能让让这丫头做良妾也是她的造化,就允准了。” 皇帝皱眉,显然是以为楚忠兴要白卿言的贴身侍女做良妾。 皇帝眉头一紧,这楚忠兴是有什么癖好么?要个良妾为什么非要白卿言的婢女,这是给白卿言找不痛快,还是…… 有什么阴谋? 不等皇帝想明白,白卿言接着道:“谁知道那丫头,竟然背着臣女偷拿了祖母赏的一根红宝石簪子,她不知那簪子是先皇后的遗物,臣女一直放在柜子里是因为舍不得带,那丫头以为臣女忘记了簪子,偷拿了簪子想给自己当嫁妆!臣女想着既然是尚书府要良妾,又是从我府上岀去的,还是同楚尚书说一声,以免日后引起什么误会,楚尚书还以为臣女不会调教人。” 皇帝看着低眉顺眼的白卿言,恍惚间仿若看到了白素秋,之前白卿言在他面前剑拔弩张的姿态已经模糊,只剩下如今的清丽面貌。 他喉头翻滚,调整了坐姿后问:“你祖母想要收为义女的卢姑娘,你见过了吗?” 白卿言猜到皇帝单独留下她是为了询问卢姑娘之事,便道:“回陛下,见过了。” “长的十分像你姑姑吗?”皇帝问完之后,却又觉得自己这话问错了人,白素秋当年走得时候白卿言还小。 “回陛下,臣女瞧着倒是同画上的姑姑十分相似,听蒋嬷嬷说……这位卢姑娘同姑姑一样精通医术,十分得祖母的喜欢。”白卿言回道。 第三百零二章:蛇鼠一窝 竟然还会医术。 皇帝恍然,难怪那日姑母说,卢姑娘采药去了,原来不是搪塞之词。 皇帝点了点头,像陷入了某种缅怀的情绪中去,直到高德茂进来压低了声音同皇帝说,秋贵人亲手做了枣泥芙蓉糕请皇帝品尝,皇帝这才摆了摆手示意白卿言岀去。 白卿言行礼告退从殿内出来时,等在大殿门口的除了户部尚书楚忠兴之外,竟然还有太子殿下。 太子大概也想知道白卿言同楚忠兴说什么,所以在这里等着。 白卿言同太子行礼之后,对楚忠兴道:“楚尚书,听说尚书府想要我身边的贴身婢女做良妾?” 楚忠兴一怔,没想到白卿言竟然会当着太子的面儿将这事儿挑出来,他藏在官服里的手轻微收紧,装傻:“郡主可是误会了?荆妻是同我提过……有想为我那庶子娶一房良妾之事,可怎么娶……也不能抢郡主的贴身女婢啊!” 白卿言也装作惊讶的模样:“可我那女婢同我说,尚书府要抬她做良妾,求我给了恩典赐身契,我想着尚书府也是个好去处,就准了!” “谁知道那丫头偷拿了我一支放在柜子里没有用过宝石簪子,她以为我偏爱素净首饰忘了这支簪子,想偷了给自己做嫁妆!可这簪子却是先皇后遗物,先皇后赐给我祖母,祖母又赐给我的!” 白卿言朝着太子看了眼:“我是念着楚大人看中了这婢女,才在我祖母回来之前放了那丫头回家,给她一条生路,晌午还派人将身契送了过去,为此还让祖母好一阵不愉快。” 楚忠兴忙抱拳告罪:“此事下官的确不知,待下官回去问过荆妻之后,若真有此事,这般手脚不干净的人,决计不能让进我尚书府,多谢郡主告知!” “那丫头平时倒是很本分的,这一次大概也是觉得要去尚书府,想左了!若是尚书夫人真的喜欢这丫头,以后叮嘱了不再犯就是了。” 太子摇了摇头?示意白卿言跟她走?一边走一边道:“你行军打仗倒是雷厉风行,怎么对身边的奴婢这么心慈手软?这等贱奴竟然敢偷先皇后的遗物?就该直接打死,你还还她身契。” “这不是……顾忌着楚尚书的面子。”白卿言笑着看向跟在太子右侧的楚忠兴。 楚忠兴忙停下步子又副手告罪?称自己实在不知。 白卿言从宫内回来,一进门就被大长公主叫了过去。 大长公主以为皇帝叫白卿言过去是为了问卢姑娘之事。 “孙女觉得今上虽然还没有见过卢姑娘?但是还是有几分相信卢姑娘是姑姑转世之事?否则……一道圣旨宣进宫就是了,何苦相见还自己挨着。” 皇帝是晋国的天,他想要作什么不行? 大长公主点了点头,用银针拨了拨香炉里的香灰?点头:“阿宝说的有理。” “宫中那位秋贵人也是厉害?今日我从大殿出来之前,听高公公对今上说,秋贵人做了枣泥芙蓉糕。” 大长公主眸色一沉。 “祖母……这枣泥芙蓉糕可是您体虚之时,姑姑专门为您做的。这事儿……知道的人不多,且当初姑姑过世之后?祖父下了令不允许这道点心再上白家的桌,怎么这位秋贵人就连这个都知道呢?” 大长公主拿起放在黑漆方几上的沉香木佛珠?闭着眼拨动起来。 “祖母,孙女儿想……这位秋贵人大约是知道卢姑娘的存在?着急了,她太刻意模仿姑姑反倒是显得匠气!所以卢姑娘?长相和气韵上像姑姑就够了?怕是得让卢姑娘做一些姑姑曾经想做而未曾做过?或者是……您和祖父不允许做的事情,才能让皇帝相信,这就是姑姑的转世。” 大长公主拨动佛珠的手一顿。 阳光从窗棂照射进来,雕花随黄澄澄的光线映在地板上,满室只剩下袅袅轻烟,静得出奇。 她听到外头传来佟嬷嬷和蒋嬷嬷说话的声音,起身对大长公主行礼后道:“若无其他事,孙女就先退下了,祖母好好歇息。” 说完,她恭敬向后退了两步,饶过屏风出了长寿院的上房。 白卿言走后,大长公主才缓缓睁开眼,想做……她和白威霆不允许做的,太多了! 佟嬷嬷正和蒋嬷嬷说着去春杏家的事情,见白卿言出来忙行礼。 看到佟嬷嬷喜气洋洋的模样,白卿言就知道,佟嬷嬷的事情应该是办的非常顺利。 佟嬷嬷上前对白卿言行礼,笑着道:“大姑娘,事情都办妥了。” 她对蒋嬷嬷颔首后,带着佟嬷嬷往长寿院外走。 “老奴一到春杏家里,正巧遇到春杏的母亲正在和四周邻居吹他们家春杏得了郡主和户部尚书府的青眼,要去尚书府做良妾了……” 佟嬷嬷当即就让马车停了下来,气势摆的足足的从马车上下来,用帕子沾了沾唇角,鼻孔朝天说她是郡主身边的管事嬷嬷,问春杏娘是哪个。 春杏娘约莫是怕了没敢吱声,却有好事者讨好的给佟嬷嬷指了指春杏的娘。 佟嬷嬷绷着脸着打量了春杏娘一番,春杏娘连忙鞠躬哈腰称佟嬷嬷是贵客,请佟嬷嬷屋里坐。 佟嬷嬷冷笑一声,便说:“都说蛇鼠一窝,你们那蛇鼠窝我可不敢进,春杏连大长公主赏给我们郡主的先皇后遗物都敢动,我要是进了你们家,身上的金银首饰还不得被你们扒光了!” 春杏娘就嚷着让佟嬷嬷空口白牙的别胡说。 佟嬷嬷一点儿都不怵,拿出春杏的卖身契冷笑:“大长公主可是生气的很呢!你若是不承认,那我就只管拿了身契,按照大长公主吩咐将春杏打死了事!” 佟嬷嬷话音一落,就命跟来的白家护卫去春杏家里拿人,将春杏娘吓得半死,堵着门直喊他们家春杏是要去尚书府当良妾的,镇国郡主就不怕开罪了尚书大人。 佟嬷嬷这才上前,将身契丢给春杏她娘,说:“看在尚书府的面子上,我们郡主放了春妍一马,但从今天起,镇国郡主府绝不用和春妍沾亲带故的任何人。” 第三百零三章:金榜 “刚才老奴回来的时候,正巧遇见了送二姑娘回秦府回来的罗嬷嬷,罗嬷嬷同老奴说……二姑娘回府的路上遇到寿山伯爵府的二夫人……” “二姑娘装作恼火不已的样子,将咱们府上春杏攀了高枝,要去户部尚书府做良妾,却偷先皇后遗物……想当做她自己嫁妆的事说了,还说要回府上查一查之前咱们白府给安排的仆妇婢子里,有没有和这春杏沾亲带故的,有的话可不敢用了。” 佟嬷嬷说完笑了笑:“二姑娘这也是担心春杏日后做了什么丢脸的事情,旁人都算在大姑娘的头上,提前替大姑娘撇清呢。二姑娘真是个有心的!” 白卿言唇角勾起笑了笑:“春杏……去不了尚书府做良妾了。” 佟嬷嬷也不问为什么春杏不能去做良妾,既然他们大姑娘说春杏做不了,那春杏肯定就做不了。 不知道为何,佟嬷嬷想到今日对春杏百般为护的娘,若是春杏娘知道春杏没有办法嫁入尚书府,又丢了郡主身边贴身大丫头的身份,以后又无勋贵人家敢用春杏一家子,春杏娘又会怎么对春杏? 今天白卿言当着皇帝的面儿说了一次,又当着太子和户部尚书楚忠兴跟前说了一遍,不论楚忠兴和李茂想用春杏做什么勾当,春杏如今只能是废棋。 若是实打实算来,春杏其实还并未作什么对不起她的事情,可白卿言不能将全家的安危不置于险地,在明知李茂和楚忠兴或许要用春杏危害白家……或者她之时,放过春杏。 就如同当初祖父因为一点慈悲,放过了陆天卓,可陆天卓……却想要小九的命,想要她的命。 所以,慈悲和心善这两样东西,只有绝对强者和圣人君子才有资格给,她如今还只是时局中身不由己的蜉蝣,没那么多慈悲分给旁人,有这个心还是多怜悯怜悯自己和家人。 虽说春杏的危急已解,可李茂和楚忠兴若真非要对她出手,她只废掉一个春杏,未让他们伤筋动骨,谁知道后面还有什么在等着她? 她背后是白家的孤儿孤母,若等离开大都……李茂和楚忠兴再兴风作浪?她可就鞭长莫及了。 “嬷嬷?你让平叔多派几个可靠之人,去此次会试之时考生落脚点最多的几个酒楼探问探问?是否有才高八斗?在考生中颇有威望……却会试落榜的考生。”白卿言转头看着佟嬷嬷,慢条斯理吩咐?“他们谁曾有过怨言,认为有人名不符实!” 年年春闱都有自视甚高的考生不服气?年年春闱都有人徇私舞弊?只是没有人甘愿做那出头鸟将事情挑出来,曾有三两出头之人……要么发生意外消失在这个世界上,要么在金银权势面前屈膝折节。 这些年,勋贵世家屡屡在科考中向主考行贿?系数这几届科举……寒门之子出人头地越来越少。 往年勋贵世家贿成风却一直无人管束?今年只会更甚,只怕这一届寒门子弟想要出头,更是难上加难。 虽然现在白卿言才开始做准备,稍晚了些,却也不算太晚。 若是此次科举查出舞弊?主考官翰林学士文振康……左相就肯定保不住了,失去了能在皇帝面前进言的文振康?左相如同断一臂。 白卿言眸色深沉如水,李茂的手既然伸的这么长?伸到她的身边来,那她就要李茂体会体会断手之痛。 “另外再派人暗中盯着大都城内……此次有子孙殿试者的勋贵与官宦人家?看有谁家提前大量采购包钱赏人的红纸、炮仗?在备宴。”白卿言想了想又补充道?“再查问查问谁家在会试结束殿试之前,大量购米,准备施粥……” 以往有子孙能走到殿试这一步的勋贵人家,都会准备些红纸包着的赏钱,准备炮仗,在家中备宴,等应试子孙殿试结束,觉得能在一甲占居一地,便立刻再派人去大量购米,等放榜之日大肆庆祝,散钱施粥,若二甲头几名……自然也是要欢欢喜喜庆祝一番。 若是落在三甲,也就是意思意思散点喜钱也就是了。 因这些年,勋贵世家科举行贿成风,下无人敢出头,上无人愿管制,如今世家作风越发肆无忌惮,多数会在放榜之前,便准备好一应庆祝的手段,以免到时措手不及,或者名列前茅却办的如不别家热闹气派,遭人诟病。 所以,窥探这些勋贵世家采买动向,大约能猜测谁人会在前十之内。 佟嬷嬷颔首:“老奴明白。” 第二日便是殿试,二夫人刘氏自白锦绣和秦朗走后,一头扎进了四夫人王氏的小佛堂里,同四夫人王氏一起礼佛。 晚膳时分,大家伙儿凑到大长公主这里热热闹闹用晚膳时,三夫人李氏对大长公主说起此事,二夫人刘氏只道,临阵抱佛脚求个心安。 晚上回去就连董氏也叩拜了神佛,求神佛保佑董长元和秦朗能拔得头筹。 刘氏辗转未眠,第二日派了好几拨人去探,直到白锦绣派身边的翠碧回回话,刘氏这才放心。 殿试可要比前几次考试舒服多了,毕竟是在御前。 皇帝出了考题,坐在高台龙椅之上,端着茶盏喝茶。他放眼看着大殿内,靠前坐着的年轻才俊,才隐约觉得自己老了。 大约是心里突然不是滋味,皇帝更是懒得循例在下去走走看看,摆了摆手让太子代劳。 因着秦朗是白卿言的妹夫,太子在秦朗身边多停留了一会儿,倒是没有认真看秦朗写的是什么,只觉得秦朗的字迹十分清秀干净。 殿试结束之后,刘氏派人去问了情况,秦朗说虽然现下还不知道能拿到什么名次,可自问已经尽己所能答到最好了,可此次殿试人才济济,能拿到什么名次全看天意。 白卿言倒是觉得,秦朗的名次不会低。 秦朗是今上单独提出来,称赞为世族子弟表率的人物,主考自然要卖今上的面子。 隔明日一天,后日张贴金榜。 第三百零四章:朝廷重臣 第二日清晨,白卿言在清辉院练完红缨银枪,替白卿言办事的佟嬷嬷便回来,给白卿言带了两份名单。 “这一份是姑娘吩咐去查,在各家客栈落脚的赶考考生,有才气者落选……且心存不瞒的考生名单,上面圈出来的是已经离开大都的,没有圈的是还滞留大都城,约莫是想等着看金榜贴出来,看到底是谁高中的。” 佟嬷嬷又将另一份名单展开:“这分名单,是卢平亲自去查的各家采买情况……” 白卿言接过春桃递来的毛巾,擦了擦脸上和颈脖上的汗,吩咐春桃备水。 春桃将已经温了的茶递给白卿言,转身去吩咐厨房备水。 “说来也巧,今儿个一早卢平去了都城最大的米铺子,还没来得及开口打听,那伙计便认出了卢平,他以为卢平是二夫人派出来替二姑爷采买的,那伙计便笑着说,咱们府上二姑娘做事也忒谨慎了,人家吕相府、陈太傅府、工部侍郎武府、还有抚军大将军张府,人家都是会试结束就派人大量采买红纸、炮仗,屯米准备殿试放榜之后食粥!” “可咱们二姑娘一直没有动静,好不容易派人来让送施粥的米到府上,还不如人家吕相府和陈太傅府上的一半之数多!还笑着问卢平是不是二夫人这个做长辈的知道了……特地派卢平来再添买些。” 牵扯上的……可都是朝廷重臣。 张端睿的府上也提前采买了? 白卿言将手中茶杯递给佟嬷嬷,拿过名单看了眼,张端睿最大的儿子不过才十一岁,也参加殿试了?没听张端睿说啊…… 佟嬷嬷见白卿言目光落在抚军大将军府上,忙道:“抚军大将军的兄长早亡,寡嫂此次带着长子来大都城应试,寄居大将军府中,抚军大将军的侄子此次也在殿试之列。名单上剩下的,都是从各地赶来的在都城里买了宅子,或是寄居在叔伯、外祖家的官宦子弟。” 细算时辰,此刻主考还未开始同皇帝商议名次。 白卿言将提前采买庆贺施粥的府邸名单交给佟嬷嬷:“让人将这名单悄悄传扬出去,就说这些官宦勋贵府上都贿赂了主考官,所以必会保证……这些人必都在前十之列!” “再派人装作商人或学子……将此事在大都城中传扬开!”她手指点了点第一份名单,“务必传到这些落榜考生耳里?一定要快!可让平叔安排人鼓动这些考生……在放金榜之前敲登闻鼓?求皇帝主持公道!” 白卿言一边想一边道:“登闻鼓一响,皇帝必会查此次科场舞弊之事?可若是在金榜放出之前这些人的名字果真在前十?那皇帝便更会重视,更要细查!就端看这些读书人?是敢用命为自己寒窗苦读数十年博一个公道,还是在权势跟前屈膝。” “是!”佟嬷嬷应声?转身匆匆去寻卢平办事。 大姑娘要做什么?佟嬷嬷一概不问。 虽然以前佟嬷嬷总想着规劝白卿言好好做一个女儿家,可是如今白家突逢大变,佟嬷嬷也知道白家得靠大姑娘撑着,因为大姑娘是长姐……是嫡长女?这担子只能大姑娘挑。 皇帝寿宴之后?如今大都城内引人注目的便是此次殿试之后,状元到底是花落陈太傅府,还是吕相府,亦或者是哪个寒门子弟能够摘得。 赌坊里甚至已经开了赌局。 不知谁人泄露了内定前十的七人名单,称吕元庆、吕元宝、陈钊鹿、武安邦、张若怀、林朝东、汪成玉?都是勋贵官宦子弟,这七人各自府上早已给主考翰林学士文振康打过招呼送过礼。 还有人提起张若怀一个举人考了几次都没有考中?怎么这一次突然就一口气成了贡生要殿试了。 也汪成玉的同乡,称这位营州刺史的儿子汪成玉?出口成脏,胸无点墨?营州之时……每每文人才子诗会?他总是贻笑大方?这样的人若是在殿试前十名,那可真是天大的笑话。 除却大都城中吕相的两个孙子与陈太傅的孙子无人诟病之外,其余四个人老底被揭了一个底朝天。 魁首客栈内,在学子间名气极高的薛仁义因为落榜之事极为不服气,一个劲儿的喝酒,非要在这里等金榜出来。 他以为自己在会试中即便是得不到一个会元,也绝对在前十,断断不可能落榜!此事听说了前十名单,正在痛斥此次科举果然有猫腻:“汪成玉那是个什么人……那就是个草包!我薛仁义落榜,他进了……说出来谁信?!” 薛仁义的同窗都在安慰他。 坐在客栈一旁的汉子喝了口小酒道:“你们光在这里嚷嚷有什么用啊,有能耐就学人家镇国郡主,去敲登闻鼓为自己讨一个公道!当初镇国郡主登闻鼓一敲,陛下可是连信王这个嫡子都给贬为庶民流放永州了!” 正在安抚同窗的举子转过头,有点儿烦那汉子的火上浇油:“人家镇国郡主当初可是握着记有行军记录的竹简,我们什么证据都没有……” “怎么没有证据啊,这名单就是证据……你们若敢用命为自己博一个公道,就敲登闻鼓啊!有人舍命敲了登闻鼓,那陛下肯定要掂量一下查一查!若在金榜还没放出来之前,这七个人真的是前十,那陛下听了还不得慌?”那汉子夹了筷子菜塞进口中,“连我这粗人都能想同的道理,你们这些学问人想不通?” 汉子笑眯眯端起酒杯,已然也一副醉醺醺的模样:“只有金榜还没有放出来之前,甚至那些主考官和副主考官还没出宫之前,你们便敲了登闻鼓面见圣上,这早早泄漏出来的名单才能起到最大作用!” 几个落榜的举子你看我我看你,竟觉得这醉醺醺的汉子说得有理。 “我看……你们是害怕得罪权贵,所以也不敢吧!”那汉子搁下手中筷子,用手抹了抹嘴,“我也是穷苦人家出身,最见不得那些官宦人家仗势欺人!” 第三百零五章:硬骨头 那汉子一副江湖游侠做派,道:“你们若敢敲登闻鼓……这棍子我帮你们这些寒门出身的举子挨!好让那些权贵看看,我们穷苦人家也有硬骨头!” 那已经喝的醉醺醺的薛仁义,一把砸了自己手中的酒杯:“我薛仁义好歹也是读圣贤书的,哪里能对权贵折腰?!我要去敲登闻鼓!哪怕舍了我这条明,亦要替我等寒门学子求一个天公地道!” 薛仁义说完,端起桌上的酒壶仰头一口灌尽。 薛仁义的同窗连忙站起身劝薛仁义,说大不了来年再来。 可薛仁义却说:“权贵只手遮天,徇私舞弊、贪墨渎职之事屡见不鲜,这些年更是愈演愈烈,你们自己看看……寒门之子出头越来越难!若我等不作先驱者,纷纷对权贵折节屈膝,这偌大的晋国……将再无寒门读书人容身之地!你们若还有血性便随我一起来!” 说罢,薛仁义凭着一腔愤怒和热血,朝着宫门的方向而去。 而此时,全然不知大都城内,已将这七人名单传的沸沸扬扬的翰林学士文振康,与诸位副考官将殿试的策论排序,取前十捧到了皇帝与太子面前。 皇帝看过一篇之后就交于太子点评。 太子虽然才气平庸了些,可是策论的好坏耳濡目染还是能看懂些。 看完董长元的卷子,太子眼前一亮,忙恭恭敬敬递给皇帝:“儿臣以为……此篇策论条理清晰,见解独到,虽然用词不算华丽,但胜在道理通透,文字锐利。” 皇帝点了点头,将董长元的卷子放在一旁。 看到秦朗的卷子,皇帝似乎是来了兴致,他认真看起秦朗的卷子来…… 秦朗是皇帝亲自称赞的世族子弟典范,皇帝对秦朗还是抱了希望,希望秦朗能给他长脸。 看完秦朗的卷子,皇帝眼底有了笑意,点点头将秦朗的卷子与董长元放在一起。 随后吕相两个孙子的卷子皇帝也看了,拿在手中对比……文振康轻笑开口:“这两份卷子,不但文采斐然,且分析时局,往往都能切中要害,十分厉害!微臣要有两个学识如此广博的孩子,定然要让他们分开参加科举,吕相让兄弟俩一起参加科考,这不是自家人和自家人争名次么!” 皇帝听到这话也忍不住笑了一声,看向太子:“鸡蛋不能放在同一个篮子这道理,咱们在朝堂上纵横了一辈子的吕相,看来是忘了……” 说着,皇帝将吕元庆和吕元宝的卷子与秦朗和董长元放在了一起。 皇帝又拿起陈钊鹿的策论,细细品读:“这字里行间很有陈太傅的风范?陈钊鹿……这莫不是陈太傅的孙子?” “陛下好眼力!”文振康笑着朝皇帝作揖?“想当年陈太傅就是状元郎,陈太傅之子中书侍郎陈平兴当年也是状元?大都城里的百姓都在猜……看这陈太傅的孙子能不能也夺得状元?若真能如此……到是能成全我们晋国的一段佳话了。” 听到这话,皇帝想了想又拿起董长元的卷子:“朕到时觉得……这十份卷子中?这叫……董长元的策论最为出色。” 其实,说来说去?皇帝是觉得此次科举考试?贡生的水准没有以前好了。 文振康忙迎合皇帝:“陛下慧眼独具!说的正是!不过……能捧到陛下面前来的十份策论都是此次科举中最为出色的,不论是陛下怎么定夺,这十位青年才俊自然都是要报效陛下的。” 皇帝点了点头,只觉文振康说的不错。 皇帝书房之内?君臣数人商定了好几个时辰?终于将此次金榜排名定了下来。 为了延续陈太傅祖孙三代皆为状元的佳话,皇帝点了陈太傅的孙子陈钊鹿为状元。 吕相的面子不能不给,点了吕元庆为榜眼。 董长元的策论实在出色,皇帝又听高德茂提起董长元是个长相温润如玉的少年公子,样貌十分夺目?便定了一个探花,秦朗二甲第一名传胪。 剩下六人由太子排序?给了名次,吕元宝二甲第二名。 二甲第三由一寒门子弟所占?武安邦二甲第四、张若怀二甲第五、林朝东二甲第六、汪成玉二甲第七。 等这边儿敲定了金榜排名,文振康带着副考官刚从大殿内出来长长舒了一口气?就听到远处武德门的方向竟然传来了震天的鼓声。 文振康顿时心里咯噔一声?今年这是怎么了?沉寂了几百年的登闻鼓频频响起?难不成又是镇国郡主?! 不管是谁,这登闻鼓一响,肯定不是什么好事儿。 文振康回头朝着大殿内看了眼,怕是皇帝又要头疼了。 坐在龙椅上刚端起茶杯喝茶的皇帝突然听到登闻鼓的响声,惊得端茶杯的手一抖,茶水溅出些许。 皇帝心底一下就烦躁的不行,恨不得将那登闻鼓给撤了。 一个登闻鼓放在那里,几代皇帝怕也没听到过几次响,到了他这里到好了……这从去岁就开始不安生,还让不让人喘口气了?! 太子也是被吓了一跳,下意识就想到了白卿言,又觉得现下白卿言已经归于自己门下,有事应当会来求她,而非敲鼓惹父皇不快。 皇帝重重将茶杯放在案几上,怒喊道:“高德茂,去看看!” 高德茂连忙抱着拂尘,迈着碎步朝殿外跑。 “一天到晚的敲敲敲!什么天大的事非要敲登闻鼓,让不让朕安生了!”皇帝想到了之前白卿言逼杀信王之事,心中越发恼火,端起茶杯狠狠砸在地上。 整个大殿太监跪作一团,瑟瑟发抖。 就连太子都被吓得跪地请求皇帝息怒。 “这次要还是那个白卿言,朕……可就真的容不下她了!”皇帝说这话时,咬牙切齿一身的杀意。 太子原本想要替白卿言求情,仰头看到皇帝充满戾气的一张脸,忙垂下头,瓮声瓮气说:“肯定不会是郡主的,父皇已经给了郡主天大的恩赐,郡主不会不知道进退。” 皇帝冷笑一声,不做评价。 第三百零六章:火气更胜 不多时,高德茂一边用帕子擦着冷汗,一边小跑进来,跪地道:“回陛下,武德门外敲登闻鼓的是此次会试落榜的举子们,举子们称此次科举舞弊,求陛下还他们公道。” 皇帝身体略微停止,心头那股子烦躁消散,表情郑重起来:“举子们可有实证?” “回陛下,没有实证,可是带头的在外面高声喊着说……前十之中有七个已经是内定的勋贵宦官之家子弟,有吕元庆、吕元宝、武安邦、张若怀、林朝东、汪成玉、陈钊鹿七人内定在前十之中,吕元庆、吕元宝与陈钊鹿他们不敢质疑,可武安邦、张若怀、林朝东、汪成玉草包之流能入前十,决计不可能!” 高德茂抬头看了眼皇帝越来越阴沉的五官,接着道:“带头的那个还说,在会试结束榜单还没有放出来之前,在大都城内买了宅子的汪成玉、林朝东,和寄居在外祖家的武安邦,他们各家各户都采买了大量的庆贺用品,屯米准备施粥散钱。” 吕元庆、吕元宝、武安邦、张若怀、林朝东、汪成玉、陈钊鹿这七人,可不就是刚才前十之中的七个么! 皇帝咬紧了牙问:“文振康和其他副主考都在哪儿,让禁军把他们扣住,不许出宫!” “是!”高德茂忙起身往外跑。 高德茂作为皇帝身边的大太监,不是不知道往年科场舞弊之事,勋贵人家给主考塞了银子,让人进去替考的比比皆是。 上一届科举时,高德茂就觉得勋贵官宦人家再不收敛,怕是要惊动皇帝,没成想……这一次果然还是惊动了。 皇帝强压着火,声音冷得让人骨缝发寒:“太子,你去……将此次殿试的所有试卷全部给朕封了带过来!派人传国子监祭酒、司业……各学博士全都来,你亲盯着他们……一份卷子一份卷子给朕过!” “儿臣领命!”太子忙领了命去办事。 皇帝气得手指在抖,若此次科场舞弊是真的,文振康就该死! 西凉的炎王还没走,燕帝也是明日才准备返程,文振康就给他弄出来一个科场舞弊案来让他难堪。 况且,历年科举是为了为朝廷选拔治理人才?虽然他喜欢奸臣……不喜欢太过有能耐功高盖主类似白威霆那样的臣子?可也知道这朝中不能真的没有能人,若少真正有能耐的臣子干事实?晋国危矣。 “传大理寺卿吕晋!”皇帝睁开眼?眸底一片杀色。 武德门外,越来越多的落榜举子跪于门外高呼科场舞弊?求皇帝换他们一个公道,这突如其来的热闹惊动了大都城几乎所有的百姓。 被点了名的几家惶惶不安?想处理掉提前购置的庆贺之物?又怕有了动静反到让人抓住把柄,坐立不安,不知该如何示好。 就连吕相都坐不住,把自己的儿子儿媳唤了过来?询问两个儿子儿媳?是否有给主考送过礼?是否提前置办了庆贺用品?是否提前购米准备施粥了? 刚被人从祠堂放出来的吕元鹏,才悠哉悠哉喝了杯茶,便听到爹娘被祖父叫了去。 吕元鹏担心是祖父又要出什么管教他的主意,眼睛滴溜溜一转放下茶杯就跟上,透过书房的窗缝往里看。 “混账东西!”吕相气得砸了手中的茶杯?“你们四个人是疯了不成!元庆、元宝两个孩子才学都是拔尖儿的,即便是不送礼也必能在二甲之内!那文振康是个什么东西?我堂堂相府要给那种走狗送礼?!” “父亲,话不能这么旁人家都送礼了,咱们不送……原本能在二甲之内?说不定就被挤到三甲了!说不定那姓文的还会暗中搞鬼?让咱们家两个孩子连会试都过不了?往年又不是没有出过这种事!”吕相长媳幽幽开口。 “妇人之见!”吕相被气得脑仁儿疼,“我堂堂右相,他姓文的敢吗?!” 吕相的三子,吕元鹏的父亲皱眉开口:“那文振康是个什么人……旁人不清楚,父亲您还不清楚吗?圣人云宁得罪君子,莫开罪小人,如今陛下宠幸文振康,我与大哥也只是跟着风向行事,不求文振康真的帮忙,但求他不给两个孩子使绊子而已!” “是啊父亲,况且您也说了,两个孩子必在二甲之内,正是因为如此,所以儿媳才同三弟妹商议后,派人出府采买!毕竟家里出了两个贡生已经是天大的喜事了!”吕相长媳又道。 吕元鹏的母亲对大嫂翻了一个白眼,她这大嫂……从来都是好事想不到她,坏事儿就一定要将她也拖下水。 “是啊父亲,媳妇儿也是这样以为的,所以嫂嫂提起的时候,儿媳妇儿就赞同了嫂嫂的主意,不成想却惹了大祸,还请父亲指点应该怎么补救。”吕元鹏的母亲对吕相福身行礼,一脸愧疚道。 吕相活成人精似的人物能看不出来大儿媳妇儿和三儿媳妇儿是什么意思,火气更胜。 “出了事,不拧成一股绳想办法,反到互相推诿,能成什么事?你们可真是我们吕家的好媳妇儿!”吕相脸色沉了下来,“此事,只能是我亲自进宫一趟,早点儿找皇帝如实相告!” “可是……两个孩子的功名怎么办?”吕元鹏的父亲大惊。 “你老子我去了,两个孩子还有机会重考,不去……两个孩子前程说不定就完了!”吕相手紧紧扣着座椅扶手,咬了咬牙,“此事皇帝必然会让大理寺卿吕晋主审,你们两个……现在就去大理寺找吕晋,将贿赂主考的事情坦白!我们家的动作越快,皇帝越是会从轻发落。” “可父亲,如此……我们家就将其他贿赂过文振康的勋贵官宦人家,都得罪了啊!”吕相长子皱眉道,“况且那些举子已经说了,若是咱们家元庆和元宝在十名之内,他们是服气啊!” “正是因为这些举子都服气,但我们自己却做了行贿之事,我们吕家才更要去同皇帝和大理寺坦白!” 第三百零七章:影响 吕相视线扫过自己的两个儿子,落在两个还不情愿的儿媳妇,强压下痛斥两个儿媳妇的念头,郑重道:“只有如此,等科考舞弊案坐实,此次科考成绩作废,两个孩子还能有一次重考的机会,否则……就怕皇帝永不录用此次行贿的考生,那个时候,你们就可真的要害死两个孩子了!” 一想起两个儿媳妇做的蠢事,吕相心头怒火越烧越盛。 “元宝就不说了,元庆可是我吕家未来的希望,难道你要你儿子折在这件事上?!”吕相声音止不住的拔高,“如今举子敲了登闻鼓,你以为那些贿赂过文振康的勋贵官宦人家,还能不受牵连?!得罪人……和你们儿子的前程,全家的将来,孰重孰轻,你们自己选!” “儿子知错!”吕相长子连忙俯首。 “不要耽误,你们即刻出发去大理寺,我进宫!”吕相一锤定音。 吕元鹏听到这话小心脏扑通扑通直跳,他爹娘胆子竟然这么大呢,居然敢贿赂考官! 想到武德门前举子敲登闻鼓,有热闹看,吕元鹏回自己院中叫了小厮,便出府看热闹去了。 反正,他们家有祖父在,且祖父已经做出了安排,便出不了什么事! 吕相家行动速度极快,吕相两个儿子去大理寺时,听说大理寺卿吕晋被皇帝招进宫里,此事正在武德门外安抚敲登闻鼓的举子们。 吕相一进宫就对着皇帝痛哭流涕,痛斥自己的两个儿子竟然对文振康行贿,他那两个儿子害了两个他精心培育的孙子,请皇帝连他那两个儿子一同处置。 皇帝看过吕相那两个孙子的策论,倒是觉得吕相的两个孙子的确是有点儿真材实料的。 再听吕相说,他的两个儿子儿媳是因为大都城但凡有应考的勋贵官宦人家都送了礼,担心不送礼文振康给两个孩子使绊子,脸色越发难看。 皇帝实在是没有想到,文振康竟然这么大的胆子?如此明目张胆在他眼皮子底下收贿赂。 难怪了……他就觉得今年贡生的水准?大不如前。 “此事,老臣闻之?痛心疾首?只觉愧对圣颜,恭请陛下降罪!老臣教子无方……亦愿一同承担罪责!” 皇帝压下心头怒火?睁开眼看着还在抹泪的吕相,知道吕相一向谨小慎微?此次怕是因为儿子和儿媳妇儿不争气?连累了两个孩子便道:“朝廷开设科举是为了为我晋国广纳人才,吕相两个孙子的策论,朕看过了……还算不错!不过吕相回去之后……可要好好的教导教导你的两个儿子。” 吕相听到这话,心里松了一口气?诚惶诚恐对皇帝叩首:“虽然陛下宽宏?可常言道子不教父之过,老臣自觉羞愧难当,请陛下罢免老臣官职,以儆效尤!也好给朝中之人做个样子……让他们以老臣为戒!自此之后……朝堂必可风气清明。就当是老臣……最后能为陛下做一点事,报偿陛下多年来的照拂之恩。” 皇帝听了吕相这话?心中对吕相那点儿怒火悄无声息中消弥,皇帝叹了一口气?声音柔和下来:“高德茂,将吕相扶起来!” “老臣愧对陛下?不敢起身啊!”吕相声音哽咽,情真意切。 “吕相?自朕登基以来?你一路匡扶?朕心中有数!此事乃科考舞弊风气所致,吕相能大义灭亲亲自到宫中来与朕举发二子,算是功过相抵!回去吧!” “老臣叩谢陛下天恩!万死难报陛下隆恩,老臣此后必会好生教导家中子孙,让他们将来都能成为对陛下有用之人,报答陛下圣恩!”吕相感恩戴德以头叩地,哭出声来。 皇帝满意点了点头:“高德茂,送吕相岀去。” 高德茂连忙恭恭敬敬请吕相往外走,吕相又是一番感恩戴德,诚惶诚恐,这才缓缓从大殿内退出去。 因秦朗也是参加殿试的贡生,白锦绣突然听闻这么大的事一下就坐不住了,严令秦府上下不许谈论此事后,让人套车回了白家。 刘氏和董氏也是坐立不安,生怕此次之事会牵连到秦朗和董长元。 听说白锦绣回来了,刘氏出来相迎。 白锦绣攥着刘氏的手,一边携手往垂花门内走,一边道:“此时大都城都乱套了,刚才秦朗的外祖家的表嫂还偷偷上门来替秦朗的舅舅询问,怕我也送了礼。如今但凡家里有参加春闱举子的,要么闹着去武德门前讨公道,要么就是惶惶不安生怕送礼的事情败露!我来之前听说吕相已经进宫面圣,吕相的长子和三子也去了大理寺!” 刘氏只是一个后宅妇人,听得胆战心惊:“那此次……会不会影响到姑爷?” “我们家没有送礼,可若是最后查出科举舞弊,此次春闱成绩作废罢了!秦朗恐怕得再考!”白锦绣同刘氏说完之后道,“母亲你先回院中,我去找长姐商议,咱们先都别着急!” “对对对!你去找阿宝商量商量,阿宝主意总是多些!”刘氏点头。 白锦绣扶着翠碧的手进院子时,见白卿言正在练银枪,不断重复枯燥乏味的挑、刺。 “长姐……” “二姑娘!”春桃笑着行礼。 听到白锦绣的声音,满头是汗的白卿言收了寒光凛然的银枪,将银枪插入架子中,接过春桃递来的湿帕子擦了擦脸了手:“可是因为此次科场舞弊案回来的?” 白锦绣提着月华裙进来,点了点头:“如今大理寺卿吕晋已经前去武德门安抚举子们,文振康等一干人等还未出宫,便被禁军扣住了!只要行贿之事坐实,此次主考副主考人头不保不说,恐怕考生的成绩都要作废!” “所以,此时你不能慌,回去让秦朗好好准备,打起十二万分精神,恐怕要再考一次了!”白卿言对白锦绣说。 “长姐?此事……”白锦绣觉得长姐太过镇定,不慌不忙的,觉得这是长姐的手笔,她低声问,“此事和我们家有关吗?” 第三百零八章:办好 “翰林学士文振康是左相李茂的人,这你应该知道!可户部尚书楚忠兴也是李茂的人……你恐怕不知道!”白卿言示意白锦绣在石凳上坐,“既然李茂的手伸到了我的跟前来,不断他一臂,他怎么知道疼,怎么知道怕?” 她将湿帕子放在春桃手中的黑漆托盘里,接着道:“事情是他们自己做下的,旁人能耐再大,也不过是顺水推舟,推波助澜而已。” “户部尚书楚忠兴,也是李茂的人?!”白锦绣大感意外。 “当年二皇子谋逆,死后所有的人脉尽归梁王,所以锦绣……千万不要被梁王懦弱的假象迷惑了双眼。”白卿言为白锦绣倒了一杯茶,推至白锦绣的面前,“我已经想过了,若是怕打鼠伤着玉器瓶,折不了李茂的臂膀!虽说将事情闹大了成绩要作废……可闹大也有闹大的好处,秦朗和长元表弟都是真才实学,重考也不怕!” 白锦绣垂眸细想之后点头:“长姐说的有理!” “秦朗呢?”白卿言问。 “听说武德门落榜举子生事,被朋友叫去了武德门。”白锦绣说完,站起身来对白卿言行礼,“我去派人将秦朗唤回来,趁着这个时候,他应该在家刻苦,争取重考之时发力才是!” 她对白锦绣点头。 白锦绣刚走,卢平就来了。 卢平派出去探消息的下人回来了几个,带来了新消息。 称,吕相进宫后又出来了,不想去时那般匆匆忙忙,吕相的两个二子也都从大理寺出来回府缺了,陈太傅闻讯也已套车进宫。 吕相果然是朝中最会明哲保身的,滑不丢手跟泥鳅似的,刚闻风……便去宫中请罪,陈太傅怕是看到吕相的行动,猜到吕相进宫为何,也匆匆去向皇帝请罪了。 这两人一旦在皇帝面前请罪,皇帝就会知道,如今科举行贿之风到底有多严重,皇帝越生气……文振康就越是危险。 左相如今怕是正坐立不安呢吧! 她眯了眯眼,手指有一下没一下扣着石桌,如今外面科举舞弊消息传的如火如荼,文振康的家眷还不知道如何提心吊胆。 文振康头一次做主考,就敢这般张狂明目张胆的收礼,不知道会不会也是因为有左相李茂在后的缘故? 若是左相李茂真的搅和在其中,又有人指点指点文振康的家眷去找左相求情?左相怕是坐立不安之余怕是要惶恐?即便是李茂明锐没有搅和其中,也是要头疼一番的吧! 想到此?白卿言让春桃将佟嬷嬷唤了过来。 白卿言的意思是从内院着手?如今文振康的妻子定然关心则乱,从此处入手最为妥当。 佟嬷嬷一听就明白了:“这事儿大姑娘放心?老奴一定办好。” 此次殿试之后,原本四月初三贴金榜?可因为近百举子跪于武德门外?敲登闻鼓,求皇帝还公道,四月初三没有金榜,有的是科举舞弊案由大理寺卿与太子一同审理?限期三日内破案的圣旨。 太子头疼不已?这可是个得罪人的差事,此次家中有参加春闱的勋贵官宦,哪一家没有送礼? 偏偏父皇的意思是要严惩不贷,除了吕相府上的两个孙子,和陈太傅的那个孙子?策论的确是有水准之外,其他行贿的?一概严惩,且终身不得录用。 有人求到大理寺卿吕晋门下?谁知吕晋却关门谢客,礼一概不收?风头之上吕晋除非是不要乌纱帽?否则只能一概不理。 太子没有吕晋那么硬骨?先前还应付了几家勋贵,后来也实在是扛不住,找来幕僚商议,想要商议出个不得罪人的办法。 秦尚志的意思是,国有国法家有家规,太子是储君,应当立身端直,国法面前不容私情,如此才能让皇帝看到太子当用的一面。 可方老却说,让太子见了后挨个训斥,哭求的也先应下来,等回头判的时候,可与吕晋一起判得重些,然后再去皇帝面前求情,那么……这些勋贵宦官人家可就是太子收揽的人心。 但秦尚志深为不耻,毕竟现在的太子已经不是当初的齐王了,他现在是储君是国本,国本当直,国才能正! 可太子一琢磨,觉得方老的主意好,没把秦尚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 国之储君,要得人心没错,可人心绝不是如此笼络之法,科举行贿败坏国家根基,如此大恶……太子怎能容得?若这些蛀臣留于朝堂,晋国还有何未来可言? 四月初六原本三王爷举办的马球大赛,也因为科场舞弊案的影响,勋贵人家比预计来得要少一些。 涉及行贿的自然是没有心情来,没有涉及行贿的勋贵官宦人家,家中又有应试考生的,自然是要把人拘在家中苦读,以防皇帝让重考。 三王爷举办这场马球赛,原本是为了给自家的儿子挑选各家贵女,看哪家贵女能入儿子的眼,他好让王妃探问探问,给他儿子找一个可心人的,所以对三王爷来说……只要各家贵女来了就成。 马球场上,三五凑做一团讨论的都是此次的科举舞弊案。 白锦绣略坐了坐,探听到有人说文振康的妻室彻夜色前去左相府,听说待了好久才出来,便借故告辞,回了白家同白卿言说此事。 “文振康那妻室,本就和离之后的再嫁之身……妇人们凑做一团,讲得都是些不入流的风月之事,可我倒是觉得……既然文振康的妻室在左相府停留许久,想必曾和左相讨价还价,手中说不准有什么可以拿捏李茂的把柄。” 白锦绣凑近了白卿言一些,压低了声音道:“我会设法,从文振康妻室手中拿到把柄。” “不论如何文振康妻室手中拿着什么样的把柄,文振康的命都是保不住了。”白卿言抿了抿唇,笑着看向白锦绣,“若是你能拿到自然是最好,拿不到也不要勉强。” “长姐放心!”白锦绣点了点头,就见佟嬷嬷打了帘从外面进来。 第三百零九章:宽纵 “大姑娘,二姑娘……”佟嬷嬷脸色不怎么好看,福身行礼后道,“咱们府上派回朔阳老家主理修缮祖宅事宜的刘管事回来了,正在前面给夫人禀报此次修缮之事。” “是有什么不妥当吗?”白卿言放下茶杯问。 “朔阳宗族的那些子人,简直好生无耻……”佟嬷嬷说这话时气得太阳穴都在跳,“刘管事回去的时候,竟然发现本家子的五老爷一家子都在祖宅里住着,刘管事四处一打听才知道,往年都是咱们府上提前送信要回去……他们才搬出来,咱们一走,他们又搬回去住!就那样族里还好意思说费心替咱们白府照料祖宅了,找我们夫人要好处!” “咱们每一次回去他们都派人打扫,那分明就是怕败露了痕迹,也好意思觍着脸邀功!” 佟嬷嬷早就在白家大丧之时,对宗族那做派和嘴脸已经厌恶至极,再听到刘管事回来禀报简朔阳宗族的事情,简直是气得心肝肺都疼。 白锦绣也变了脸色,将茶杯重重放在身旁黑漆小几上:“这般无耻!” “刘管事还说,咱们宅子刚刚翻修好,刘管事人还没走,那五老爷一家子就又住了进去,说朔阳这祖宅是白家祖上传下来的宅子,是传给长子嫡孙的……”佟嬷嬷揪着手中的帕子,眼眶都红了,“说咱们白府现在已经没有男子继承香火,那宅子自然是要归族里,他们一家子在宅子里住了多年,是得到了族长的允许!若是咱们白家女眷回去,族里可怜白家女眷,在中间砌道墙,将祖宅让出一小部分给白家女眷居住,还说……要将墙砌得高高的,以免……以免……我们大姑娘身上的煞气冲撞了他们。” 白锦绣气得一巴掌拍在桌上:“这宗族也欺人太甚了!若真是如此说法,早干什么去了,偏偏等我们[]修缮好了好不要脸来抢,真是欺我白家无人了吗?!” “那五老爷一家仗着在朔阳人多势众,已经叫了工匠在院子中间砌墙,刘管事派人死命拦住了,立刻快马回来给夫人报信!”佟嬷嬷气得胸口起伏极为剧烈。 白卿言眸色沉了下来,心口似有一把火在烧着,宗族……多年来如同吸血蛀虫在白家身上要好处! 如今眼见着白家满门男儿都没了,连脸都不要,净想着怎么从白家再捞点儿好处。 还是古老那句话说的对,斗米恩升米仇,是祖父和父亲他们的宽纵?将宗族的胃口给养大了。 “长姐你要过去问问吗?”白锦稚问。 “我换身衣裳过去。” 详细的事情佟嬷嬷大约没有听全?白卿言还得亲自过去问问刘管事。 还有祖宅的一应房契地契,也不知道是在宗族里?还是当初在祖父手里攥着。 若在祖父手里?那么祖母应该在去皇家清庵清修之前,全部交于母亲董氏手中。 房契地契若在?那还好说,若是不在了……就得另想办法。 白锦绣虽说已经出嫁?可对白家的事情依旧上心?她等着白卿言换了一身衣服,跟随白卿言到董氏那里时,刘管事还没走。 董氏已经气得脸色铁青,手中的帕子都变了型?若不是教养风度还在?怕是要骂人了。 刘管事见白卿言和白锦绣进门向董氏行礼,忙站起身,眼眶一下就红了:“大姑娘!大姑娘可算从南疆平安回来了!” 刘管事人还在朔阳的时候,每每听到南疆战况,都是提心吊胆?后来听说大姑娘在南疆杀了十几万西凉降俘,南疆大胜?真的是既高兴又担心,他给镇国王和镇国公上了两柱香?求镇国王白威霆和镇国公白岐山保佑大姑娘平安,还哭了一场。 如今在看到白卿言毫发无损出现在面前?刘管事又怎么能不激动。 “让刘叔担心了!”白卿言对刘管事笑道?“刘叔你坐?关于朔阳祖宅的事情,我和锦绣听佟嬷嬷说了一些,具体如何……还请刘叔同我详说。” 刘管事将朔阳的事情,详细说与白卿言听,与佟嬷嬷说的大致相同,细节上稍微完善了些。 比如,给白家看着祖宅的老管事已经五老爷买通了,就连那个修缮图纸,都是宗族的五老爷之前出的,为的就是让白府花银子……好让他们住的舒坦一些。 此次刘管事回去,那五老爷拿出府上的图纸大笔那么一挥,将住宅一分为二,他们占了多一半,给白家留了小一半,称他们家住在祖宅多年用的就是那些院落,且现在白府都是孤儿寡母的,前面的院子都是留给男人家用的,也就不给白府了。 那一派施舍白家孤儿寡母的姿态,将白家祖上传下来的宅子全然视作做他们囊中之物。 后来,宗族六老爷知道了,也要来分一杯羹,不愿意让五老爷全部占去,兄弟俩还给打了起来。 这一打,族内的人就都全知道了,有的觉得这事儿不地道的,也有意图来分一杯羹的,更有打着想让董氏过继自家子孙的,就嚷嚷着五老爷欺人太甚,虽然白家子嗣皆已身死,只要董氏若是从宗族里挑一个过继,嫡支就有香火了,说五老爷吃相太难看。 总之,乱的不行! 刘管事见状,先派人拦住了要砌墙的工匠,又觉宗族里闹得正凶一时半会出不了事,便亲自回来报信。 “母亲,祖宅的地契房契可在母亲这里?”白卿言问。 董氏摇了摇头,眉心紧皱:“若是祖宅的地契、房契都在我们府上,宗族的人也不敢如此嚣张!咱们府上只有地契,房契在宗族那里。” 原本宗族族长之位应该是由嫡支的嫡次子担任,所以白家的房契一直都在族内,后来大战白卿言的曾祖父那一辈嫡子全部战死,便记了庶子在白卿言的高祖母名下当做嫡子领族长位。 按道理说,到了白卿言祖父白威霆这一代,应该是祖父的胞弟担任族长,可偏偏祖父没有胞弟…… 第三百一十章:污名 后来商议之下,便由记在高祖母名下的庶子继续领族长位,再后来又将族长位传给了他的儿子。 但房契,不论是曾祖父还是祖父都没有想过拿回来,一直放在宗族那里。 有地契没房契,倒是棘手的很。 “以前,朔阳白家宗族有镇国公府庇护,现在大姑娘封了郡主,他们能在朔阳横行还是托了咱们国公府和大姑娘的福,如今却这样欺负人!大姑娘不知道,朔阳宗族白家,这些年做尽坏事,可旁人都觉得朔阳宗族是仗了镇国公府的威势,我无意中听到有人抱怨上苍不公,说好不容易镇国公府倒了,白家又出了一个女杀神,封了一个郡主,那白家肯定还有的张狂。” 刘管事提起这些就心中窝火不已。 他没敢告诉董氏和白卿言,前段时间有人在朔阳大肆宣扬白卿言焚杀十万西凉降俘之事,因为白家朔阳宗族作孽在前,朔阳如今人人都觉白卿言是冷血无情暴戾残酷的人物。 也正是因为白卿言名声已经坏了,朔阳宗族的人才敢这么明目张胆强占祖宅。 “刘叔,还有话未说?”她看着刘管事欲言又止的模样,问道。 刘管事朝董氏看了一眼,犹豫后才皱着眉头道:“大姑娘被封郡主的消息传回朔阳的同时,也有人在朔阳大肆宣扬大姑娘杀十万降俘之事,加上之前宗族在朔阳横行霸道,听说咱们府上男子战死沙场,有不少被宗族祸害过的百姓……” 刘管事说不出口,只道:“总之……后来大姑娘被封郡主的事情传回去后,官府还有人宴请朔阳宗族的人,朔阳百姓间对大姑娘传的不是很好。” 听到这些,白卿言倒是没有生气,董氏蹭地站起身来:“朔阳宗族在父亲在时,仗着父亲的威势在朔阳为非作歹无法无天,官府看在父亲的面子上,不知道替他们遮掩了多少,弄得民怨载道!多少朔阳百姓对国公府恨之入骨!现在好了……一边欺负着我们孤儿寡母,一边又扯着我女儿的大旗折腾!欺人太甚!欺人太甚!” “阿娘……”她起身扶住董氏,轻轻抚着董氏的后背,“阿娘别着急,宗族的事情交给我来处置?一定让阿娘满意。” “刚才没就是怕夫人着急!既然大姑娘说能够处置,大姑娘就肯定能处置?夫人您别生气。”刘管事劝道。 董氏被白卿言扶着坐在椅子上?紧咬着牙,开口:“如此下去不行?这宗族……得寸进尺,你祖母尚且还在?你也是郡主之尊?他们便敢欺凌我们是孤儿寡母,家中无男丁,若回到朔阳……还不知道要被怎么欺负!得想个法子……” “法子我来想,阿娘只管想想回去之后?怎么安顿咱们这一大家子之事!”她捏了捏董氏的手?“阿娘信我!” “你心里已经有章程了?”董氏抬头望着女儿问。 “这件事说来,其实就是宗族以为我们孤儿寡母回朔阳,就必需忍气吞声依靠宗族照顾。”白卿言转身走回白锦绣身旁坐下,“可宗族这些年之所以作威作福,为祸朔阳?先仗了祖父的威势,如今又是仗着我这个郡主的虚名。” “对付宗族这些人?釜底抽薪的办法,便是不给他们这个威势可仗!”她看向刘管事?“朔阳白家子嗣繁茂,但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定然不在少数?惹出人名官司的怕也不在少数?混不吝的更是多不胜数吧!” 刘管事点了点头。 “那就好办?我亲自回一趟朔阳,向族长讨要房契,问问五老爷的事情,族长若给了……且让五老爷搬出我们祖宅,念在血脉同源的份儿上,我们万事大吉,若是不给……”她眸色冷清淡漠,“刘叔你回朔阳几个月了,各房子嗣的心性应该都已经摸透,便用你最擅长的……做个局,将宗族里各家的混不吝都牵扯进来,届时必让宗族的人自己拿着房契送到我们跟前来。” 刘管事连连点头,有人拿主意人就有主心骨,他应声:“就听大姑娘的!” 白卿言郡主之尊到族长那里讨要房契,若族长不给,可就别怪她踩着宗族……洗清他们白家在朔阳百姓心中污名了。 “长姐回朔阳何时启程?”白锦绣问。 “明日一早吧。”白卿言看向董氏,“阿娘,我速去速回。” “那让秦嬷嬷跟着吧!”董氏还是不大放心。 “我骑马去,骑马回,会比较快!秦嬷嬷还是留在阿娘身边吧!”她想了想没有瞒着董氏,说,“张段瑞将军已经领兵前往春暮山,大梁陈兵于鸿雀山虎视眈眈,我得快去快回,以防边陲起战事,用不了几天,秦嬷嬷年纪大了,母亲就别让秦嬷嬷跟着我折腾了。” 董氏点了点头也没再劝:“那我让人准备好快马,你早去早回。” 说完,董氏又看向白锦绣:“今日既然回来了,就留在家里陪你祖母和母亲吃顿饭。” “听大伯母的。”白锦绣笑了笑道。 大长公主得知今日白锦绣也陪她吃饭,高高兴兴让蒋嬷嬷命小厨房加了几道白锦绣喜欢吃的菜。 刘管事朔阳带回来消息,董氏没有告诉大长公主朔阳宗族的事情,怕令大长公主心烦。 白家的事情太多,总是一件接着一件让人喘不过气来,董氏只想想一家子热热闹闹好好吃顿饭。 酉时刚过,白府的仆从低声说笑着,将廊间挂起的灯笼挨个点亮,灯火阑珊黄澄澄的灯光朦朦胧胧映着窗棂和青砖地板,在春夜里和煦的风中摇曳着。 长寿院今日十分热闹,大约是人都聚齐了,人气旺的缘故,连烛火都比平日里更旺盛,映得上房内那架绣着百鸟朝凰屏风……鸟雀仿佛活过来了似的。 上房内几个稚子欢声笑语说着刚降生的八姑娘,企图逗大长公主一乐。 这段日子,大长公主人在清庵,长姐人在南疆,家中太过冷清,好不容易人都回来了,几个孩子自然高兴。 三百一十一章:纯挚磊落 “要是三姐在咱们一家人多热闹……”白锦昭叹了一口气,想念起三姐白锦桐来。 “是啊,三姐要是回来了就好了!”白锦华仰头望着大长公主,“祖母,三姐在我们回朔阳之前,能好起来吗?三姐会回来送我们吗?” 大长公主回来没有带着三姑娘,对外是说……三姑娘得了风寒,怕回来过了病气给刚出生的八妹。 “都说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还是让锦桐好好养好身体要紧,他日再见也是一样的。”白卿言摸了摸白锦华的头,笑着道。 秦嬷嬷身后跟着手中挑着六角羊皮灯笼的丫鬟,领着手中提了黑漆食盒的十几个婢女跨入院门。 婢女们鱼贯而入,规规矩矩摆了碗碟,便退出去。 大长公主下令,虽还在孝中归孝中,可吃食上决不能短了这些还在长身体的孩子们的荤腥,这晚膳倒也有鱼有肉。 秦嬷嬷饶过屏风进了内室,笑盈盈行礼后对大长公主和董氏说,可以用膳了。 谁知这一家子饭还没吃完,蒋嬷嬷便打着帘进门,低声禀了大长公主:“三月二十五那日吕相府上最小的公子在繁雀楼打了的那人,在床上躺了这么多日子,到底是没有救回来,今日清晨死了。” 白卿言攥着筷子的手一紧,抬眸。 佟嬷嬷亦是不可置信地看向白卿言。 死了?怎么可能? 因吕元鹏此次与人动手是为了维护她,在得知被吕元鹏在繁雀楼打了的人重伤后,她怕吕元鹏惹上人命官司,专程派洪大夫走了一趟。 且吕相府也请了大都城内圣手云集的平安堂的一位大夫去看。 平安堂的大夫就不说了,洪大夫的医术虽不敢称作神医,可判断一个人重伤还是轻伤的本事还是有的。 洪大夫以……吕府请派为说词,仔细检查了伤者的伤,也号了脉,回来禀报白卿言说,伤者都是皮外伤,故意赖在床上不起来,是为了讹吕府的银子。 且那对母子应该是已经拿了吕府的银子,有恃无恐?竟也放心大胆让洪大夫诊脉?嘴里不干不净骂骂咧咧,以为吕府这银子给的不心甘情愿?这才又派大夫过来?还说什么光脚的不怕穿鞋的穿鞋的。 四夫人王氏听不得死呀活呀的,忙念了声喔弥陀佛。 三夫人李氏被吓了一跳?用帕子按着心口:“那……吕相府不是要摊上人命官司了?” “是啊……”蒋嬷嬷知道吕家这小魔星虽然性子纨绔胡闹了些,可好在心底良善?更何况此次吕元鹏出手伤人?满大都城都知道是为了为护白卿言。 白卿言放下筷子,用帕子擦了擦嘴,皱眉问:“蒋嬷嬷都听说了,想来事情闹得很大。” “大姑娘所言甚是?事情是闹大了!这吕小公子打死的?还是个国子监的生员,名唤林信安。今儿个晌午,陪着林信安从西陵郡来大都读书的林母,因为不识字便请林信安国子监的同窗帮忙写了状纸,将此事告到了府衙?谁知府衙一看关系到吕家,不敢抓人!国子监的生员们就陪着林母去敲了登闻鼓?命都不要了,说要给儿子讨个公道!” 吕家可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白锦绣也放下了手中的银筷子?问:“吕元鹏被抓了吗?” 蒋嬷嬷点了点头:“听说当时吕家小公子还正在武德门看热闹呢,突然来了一群身穿国子监生员服饰的学子们陪同一妇人敲登闻鼓?国子监的生员们拦住了要行棍刑的刑官?非要一人一棍替那妇人挨棍!吕小公子没想到看热闹看到了自己头上?听那妇人是来告他的,沉不住气,提了马鞭就冲出去对着那群人一统乱抽!太子当时就下令将人拘住了。” 蒋嬷嬷没有将那妇人在敲登闻鼓时,说的那些龌龊肮脏……直指他们家大姑娘的话拿到台面而上来说,是想让那些话白白污了他们家姑娘的耳朵。 白锦稚看向了白卿言:“长姐,这吕元鹏……这次是不是闯大祸了?” 今年这登闻鼓响的可真是太勤快了些,从高祖皇帝算起,加起来也没有今上在位登闻鼓响的次数多。 大长公主端起手边汤羹喝了两口,一听就觉得这事儿背后不对。 一个大字不识的妇人,即便是要去敲登闻鼓,怎么就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号召国子监的生员们为她出头? 若说此事没有人在背后策划筹谋,煽风点火,大长公主不信。 一个妇人敲登闻鼓不可怕,可怕的是国子监的生员们都跟着跪到了武德门外,这让白卿言想到了上一世,母亲留下那封《问皇帝书》,五婶血溅宫门求公道时,便是这些生员带着天下学子,为白家跪求公道的。 学子之心最为纯挚磊落,赤子之情肠最是容易被这世间不平煽动,做出激进之事。 “或许,是有人见科举舞弊之事闹大,煽动国子监生员,意图转移视线。”白卿言抿着唇,“毕竟对百姓来说,勋贵仗势欺人、杀人,比科举舞弊更让百姓感同身受义愤填膺。百姓的视线被转移了,涉及科举舞弊的人……即便是轻判,也不会激起民怨。” 围魏救赵的手段,白锦稚在兵书上看到过。 董氏点了点头。 “佟嬷嬷,你派人去查一下林信安一家子的底细,再向隔壁邻居都打听打听,看看他们都是什么时候知道林信安的死讯的。” 白卿言话音刚落,就见大长公主放下手中青花甜白瓷勺,开口:“让蒋嬷嬷唤魏忠去查吧!快些!” 蒋嬷嬷称是,出门去吩咐魏忠。 白锦绣心思敏捷通透,猜道:“长姐是想从旁人得知林信安死讯的时辰,判断此事到底是人为,还是天意?” “若林信安真是今儿个清晨死的,那个时候落榜举子还未曾敲登闻鼓,林信安便不是围魏救赵的一步棋。”白卿言今日说这些没有避开几个幼妹,“若林信安真是今儿个清晨死的……” 第三百一十二章:有惊无险 “那便是天意?”三夫人李氏用帕子按着自己的心口问。 白卿言摇了摇头:“那背后,怕是有别的目的……” 佟嬷嬷一副身,对各位主子道:“大长公主、各位夫人,早在吕相幼孙为护我们大姑娘出手伤人之后,大姑娘就派了洪大夫装成吕府派去的,给那个林信安查看过伤势诊过脉了!洪大夫说了,是轻伤……且那母子俩皆是贪财之辈,言语间似乎是已经讹了吕府一大笔钱,嫌弃吕府又派大夫来,却也不怕洪大夫诊治出什么问题,十分有恃无恐。” 立在火苗跳跃琉璃灯下的蒋嬷嬷,突然听到极为轻微的火花爆破声,一个激灵道:“刚才老奴的话没说完,那妇人敲了登闻鼓之后,痛斥权贵当道,又扯出了大姑娘焚杀降俘之事,说了一大串……什么大姑娘焚杀降俘天理不容,各种恶毒的词都朝大姑娘身上招呼,问凭什么她儿子不能痛斥责骂大姑娘这样的……” 后面的话太难听蒋嬷嬷实在是说不出口,紧了紧拳头才道:“还说大姑娘这样的暴戾之人,怎么配被封为郡主。” 白卿言搁在桌上的手指收紧,抬眸,眼底已是一片清明之色。 那妇人敲登闻鼓,作为母亲不倾诉自己儿子这些日子以来所受的苦,博取百姓同情,替她儿子伸张正义,拼了一条命敲了登闻鼓,却是为了数落她的? 一窍通,百窍通。 此事,从林信安繁雀楼醉酒出言悔她声誉开始,就是冲着她白卿言来的! 那林信安为何会选择在繁雀楼那烟花之地说那些话?因为烟花场所、赌场,这些地方什么三教九流的人物都有,传播事情的速度最快。 只是,林信安或许没有想到中途会杀出一个吕元鹏来,还挨了一顿揍。 挨了吕相嫡孙的揍,要是旁人早就吓得魂不附体,可林信安……竟敢以贱凌贵,同当朝右相府上叫板?还敢讹银子! 大都城中的一个国子监生员?前途不想要了? 难道不是背后有人,所以才有恃无恐? 虽说光脚的不怕穿鞋的?可他林信安既然是国子监的生员?那又怎么能称得上是光脚的? 若是冲着她来的,她倒觉得此事不难猜了?要么便是太子府那位方老所为,要么就是李茂、梁王之流。 不过?梁王被圈禁在府中之事还尚未了结?以洪大夫对林信安的描述,此人趋利避害……若听从梁王吩咐毁她声誉,事被吕元鹏搅和后,他绝不敢再和吕相府纠缠。 左相李茂?同打着太子旗号的方老?倒是都有可能。 不过左相李茂做,与梁王做也没什么区别。 这夜,镇国郡主府诸人因那妇人咬着白卿言不放,辗转难眠。 董氏更是坐不住,前后派出几波人去看武德门外的国子监生员们是否还在?每一次得到肯定的回答,心就向下沉一分。 最后一次秦嬷嬷来报时?说国子监的生员们除了求皇帝严惩杀人者之外,还请求皇帝严惩擅自斩杀降俘的白卿言之罪?洗清晋国虎狼残暴之名,以正晋国。 董氏坐在软榻之上?揪着手中帕子?越想越觉得这件事棘手。 知道董氏睡不着?白卿言让佟嬷嬷准备了董氏最喜欢的酸梅汤,来了董氏的院子里陪董氏说话,与董氏一起等着魏忠回来复命。 魏忠的办事能力毋庸置疑,很快回来。 他人刚进垂花门,大长公主便让人去唤白卿言。 白卿言与董氏母女俩进长寿院院门时,魏忠也才刚到。 事情,魏忠已经查明白了,和林信安母亲相邻的两户人家,竟都是林信安母亲去敲登闻鼓后才知道林信安给死了。 那邻居们都说早上起来时,还见林信安的母亲为林信安熬药。 魏忠身上是有功夫的,悄悄潜进去看了眼林信安的尸首,细查之下发现人是被活活闷死的,用的是不留痕迹的杀人之法——贴加官。 可既然魏忠能看得出来,那么经验老道的仵作自然也能看得出来。 林信安的母亲不惜以命相博敲登闻鼓,看来不是真的想致吕元鹏于死地,而是绕了这么大一圈,意图煽动国子监生员对付白卿言的。 白卿言垂眸想了片刻,问:“国子监里,是谁带头先要替林信安的母亲挨棍刑的,可查了?” 魏忠倒没有查这个,白卿言突然问起一怔。 “辛苦你连夜再跑一趟,查清楚此次国子监内带头的都有谁,我要他们的底细。” 魏忠望着语气波澜不惊的大姑娘,叩首称是,规规矩矩退出了上房,连夜去查。 “祖母和母亲都不必担心了,此次……太子必会保我。”白卿言说。 方老为太子出的主意,无非就是毁了她的名声,让太子不论何时都出面保她,以此让她对太子感恩戴德,从此依附太子,忠心不二。 所以,此事不论是李茂所为,还是太子身边的方老所为,太子最终都会被那个自以为一切尽在掌握的方老……劝说着出来保她。 这一劫,她有惊无险,吕元鹏亦是。 明日,她便可以放心的回朔阳了。 · 此时的吕相府,也是乌云笼罩。 吕相书房内灯火通明。 吕元鹏的母亲吕三夫人哭得肝肠寸断,跪在吕相的书房外,求吕相不论如何都要将吕元鹏救回来。 出了事,爷们儿们在书房议事,妇道人家帮不上忙也就算了,还在外跟嚎丧似的哭,这不是捣乱么! 吕相眉心突突直跳,重重将茶杯放在桌上,压着怒火对坐立不安直往外看的三儿子道:“喊喊喊!就知道喊!你媳妇儿再闹,就送她回她娘家去喊!” 吕相三儿子知道父亲这是真生气,忙作揖致歉小跑出来让人将三夫人拉回院中。 起先三夫人不愿意,还是听丈夫说,再喊下去扰乱父亲救吕元鹏的思路,吕元鹏就真的没救了,三夫人这才白着一张脸被贴身嬷嬷扶回后院。 书房这里安静下来,吕相连喝了两杯茶心情才平静下来。 第三百一十三章:死谏 “父亲,这件事处处透着古怪……”吕相的长子坐于琉璃盏下,半个身子倚在座椅扶手上,手指捏着衣角摩挲着,“当初父亲将此事交给儿子处理,儿子想着也不是大事,便派管事前去想花点儿银子了事,正巧那林家母子伙同平安堂的大夫也是讹点儿银子,儿子就没有细查给了,只求此事早点儿过去!” 吕相闭了闭眼道:“这些年我们吕府过的太顺了,所以你们才忘了我的叮嘱,居安思危,凡事多思多想。” 吕相长子站起身俯首认错:“是儿子的不是!” “国子监管事儿的都被今上叫进宫里阅卷子去了,这些生员就闲的没事儿做,非要找点儿事儿!”吕三爷心里憋着一口气,对国子监生员意见极大,“我们吕家哪里得罪他们了?” “这事也算给我们吕家敲了一个警钟,以后处理事情,可上心着点儿吧!”吕相垂着眸子凝视茶杯中起起伏伏的雀舌茶叶,“左邻右舍是等林母去敲了登闻鼓,才知道林信安死了……什么样的娘亲,儿子死了竟然没有惊慌失措悲痛欲绝的痛哭惊动邻居,而是冷静沉着有条不紊的去国子监求住生员写状纸?又煽动国子监生员陪她敲登闻鼓。” 吕相府早在吕元鹏繁雀楼动手打人之事闹开时,便去查了这林信安,林信安家住西陵郡,其父是个县令,其母在林信安年幼时因为私下收受贿赂,导致林信安之父差点儿丢官,林信安之父一怒之下休妻重娶。继母对林信安虽然不算坏,但也不闻不问,后来林信安考到国子监,其亲母便来了大都城租了个院落,陪林信安读书。 林信安之母可就这么一个儿子,独子出事,这般冷静……可不像是寻常妇人啊。 吕相想到了吕元鹏动手打人的原因,又想到那林信安的母亲去敲登闻鼓时那一番话,眯了眯眼…… “这事……看来并不是冲着元鹏来的,而是冲着白家那孩子去的。” 吕相话音刚落,派出去查看林信安尸首的人便回来了。 吕相眉头紧皱,随手将茶杯搁在一侧:“让人进来。” 吕府派出去的查看林信安尸首的属下说的和魏忠说的一般无二,林信安应该死于贴加官。 “如此看来,此事确实是冲着镇国郡主去的!”吕相长子垂眸想了想,“只是,不知道是谁的手笔。” “不论是谁的手笔,这一次咱们元鹏只要不被牵扯其中就行了!”吕三爷问吕相?“我们是不是很快就能把元鹏接回来?” 吕相看了眼不争气的吕三爷?交代长子:“你接着派人去查此事,现在还很难说能不能将元鹏干净利落的摘出来?不过……让这个不成器的东西在牢狱里吃吃苦头也好!” 说完吕相又瞪着吕三爷:“等那不成器的回来?你给我好好管教!下次要是再闯祸……你就跟你儿子一起去跪祠堂!” 吕三爷忙起身点头称是。 吕三爷离开后,吕大爷又同吕相说:“父亲?此次带头闹事的生员里,其中一个是西陵郡的显贵之家?算是宫中宸妃的表外甥!您说此事会不会和宫里的宸妃有关?” “宸妃无子?又与镇国郡主无仇,没有动机。还是让人查一查这林信安生前都和什么人接触过,还有领头的那几个……再查查林信安生前国子监人缘如何。” “儿子知道了!”吕大爷点头。 · 宫中。 秋贵人跪在软榻旁给正闭眼休憩的皇帝按摩头部穴位,皇帝右手攥着拳头?轻轻朝额头上砸?简直是头疼欲裂。 国子监那群学生还不能抓,抓了怕是要出乱子。 自从白威霆一死,他简直不能安生! 一个破登闻鼓,响了又响敲了又敲,难不成都把武德门当成他们自家门前的了吗? 皇帝真是快要被烦死了。 “陛下?大理寺卿吕大人来了。” 皇帝听到这话,抬手示意秋贵人停下?撑着身子坐起来,可头疼的让他又想躺下去?只好用手按着额头,紧紧闭上眼。 吕晋进门行礼之后对皇帝道:“陛下?太子与臣已经将科场舞弊案查清楚?文振康与四位副考官收受贿赂证据确凿?且国子监祭酒、司业……各学博士已经将殿试的卷子重新正理,反复商议之后重新推举了十份卷子!原本在十名之内的,除了吕元庆、吕元宝、秦朗、董长元与陈钊鹿之外,其余几人都排在殿试末尾,国子监祭酒更是在会试卷子中找到了几个沧海遗珠,大约因为皆是寒门,未曾送礼所以……” 皇帝睁开眼,眼底是一篇杀气:“文振康和四位副考官斩立决!明发圣旨……此次春闱成绩作废,明年二月重考。” “陛下英明!”吕晋忙跪地高呼。 秋贵人给皇帝递上一方被冰块冰过的帕子:“陛下,冰一冰能缓解头痛。” 皇帝接过冰帕子按在额头上,顿时觉得舒服了不少,又问:“太子呢?” “回陛下,太子正在武德门外安抚国子监的生员,客客气气请人先回去。”吕晋低垂这视线不抬头,他其实不赞成太子将姿态放得这么低。 “外面那群生员都跪在那里,想逼朕做什么?”皇帝一脸不耐烦问。 吕晋斟酌了片刻才开口:“回陛下,外面的那些生员说,晋国朝廷……权臣只手遮天,百姓申冤无门,勋贵世族相护勾结包庇,求陛下严惩杀人者!还说……” “还说什么?”皇帝声音一提高,头就疼得承受不住,死死攥住方帕。 “还说镇国郡主杀降俘天理不容,请陛下严惩残暴之徒,以正晋国强者仁德之名,莫要……让真正为匡国于正途的大仁大义之士,白白屈死。否则……他们国子监生员,必要死谏!” 皇帝听到这话,怒火蹭蹭往上窜,直接摔了手中的凉帕子:“死谏?!那他们到是死一个啊!一个个的跟抓住了朕的软肋似的,动不动就敲登闻鼓,动不动就以命要挟!” 第三百一十四章:何敢以大国自居 “陛下,太医已经来了,不如让太医先给您看看?”高德茂低声说。 皇帝痛苦地捂着头,对高德茂伸出手,示意高德茂再给他拿个冰帕子过来,却没说让太医进来:“从去年到今年,这登闻鼓就没消停过!高祖到父皇加起来也没这几个月登闻鼓响的次数多!怎么……借着登闻鼓是要让朕知道朕是个昏君吗?!” 吕晋忙跪地行礼:“学子们万万没有此等心思啊!陛下息怒!” “息怒?!朕哪儿还敢怒啊!”皇帝一把从高德茂手中夺过冰帕子按在头上,闭着眼,胸口起伏剧烈,“死谏是假,存心给朕难堪是真!这是踩着朕的脸面……给他们的虚名做垫脚石!让御史将朕写成商纣王那样的昏君!” 皇帝头疼的受不住,又一时间怒火攻心,人直愣愣朝软榻后倒去。 “陛下!” “陛下!” 大殿内乱成一团,高德茂扶住皇帝尖细的嗓音高声喊道:“太医!快!太医!” 宫内,皇帝被气晕过去。 宫外,国子监的生员们都盘腿坐于武德门外,生员们大约都已经喊得筋疲力竭,只有寥寥几人沙哑着嗓音齐声喊着…… “权臣只手遮天,百姓申冤无门,勋贵世族相护勾结包庇,求陛下严惩杀人者!严惩残暴之徒,以正晋国强者仁德之名。” 一句话,包含了吕元鹏和白卿言。 “诸位!诸位……”太子高声喊道,“此案大理寺已经接手,此刻仵作正在验尸,只要确定是林信安是死于吕元鹏重伤,孤绝不包庇!且此次前去验尸的仵作有大都城内德行最高的老仵作刘三金亲自验尸,还请诸位放心。” 刘三金个性是出了名的耿直,凭尸讲述,且从不避权贵,曾经有很多大案子都是在刘三金的手中破的,当年重审御史简从文旧案,佟贵妃的父亲以百金贿赂刘三金,却被刘三金直接将黄金交到了大理寺。 也是因此让刘三金名噪一时。 国子监的生员们一听是刘三金验尸,你看我我看你纷纷点头。 “我们就在这里陪着林兄的母亲等结果!”几个意气生员道。 又有人问:“陛下与太子殿下又要如何处置白卿言呢?林兄之死……和白卿言脱不开关系,她擅杀降俘,让列国皆视我晋国为虎狼狠戾之国,白卿言损我晋国仁德盛名,是为国贼!陛下还封白卿言为郡主?我等不服!求陛下严惩国贼!” “话不能这么我等只是来为林兄讨公道的!”有生员不赞同的皱眉,“可没有想来求陛下惩治镇国郡主?不论怎么镇国郡主也是为了护国,以少胜多不杀降俘如今受西凉人屠戮的就是我们晋国了!” “你难道忘了繁雀楼那魏人的一番言论?我晋国因此事已经在列国臭名昭著!也如林兄所言?白卿言杀西凉十万降俘,他日列国就会杀我晋国十万、二十万、三十万、四十万……甚至更多!自古君子以品德立世?明君以仁德立国?大国以大仁德泽列国。我晋国称霸列国数十年,一向为列国表率,此次焚杀降俘,若列国纷纷效仿?人间将成炼狱。” “所以你们当时怎么不去用你们的德行击退西凉军?” 太子眼看着生员们反到自己争辩了起来?反到没有给他为白卿言说话的机会,只能立在一旁静静看着。 武德门内突然有一小太监偷偷出来,在太子耳边低声说了皇帝晕倒之事,太子头皮一紧,连忙跟着小太监转身进宫。 · 第二日卯时?白卿言刚出门便听说,关雍崇老先生的车驾从城外进来?朝武德门的方向去了。 要陪白卿言一同去宗族的白锦稚一听,拽着缰绳的手一紧?扭头望着白卿言:“长姐……” 关雍崇老先生是白卿言的恩师,能与崔石岩其名的当世鸿儒。 儒家的核心思想?便是仁、义、礼、智、信。 关雍崇老先生作为当时鸿儒?白锦稚担心关雍崇老先生接受不了长姐焚杀降俘之事?若是连长姐这位老师都觉得长姐有错,那么长姐可真就辩白无望了。 那些儒学大家和儒生远离战场,哪里晓得战场残酷,不是你杀我就是我杀你! 白卿言一跃上马,道:“去看看……” 白卿言到的时候,关雍崇老先生的车驾在武德门外停下,国子监的生员们知道关雍崇老先生来了,以为关雍崇老先生是来为他们壮声势的迎上前,规规矩矩行礼:“关老先生……怎得劳动关老先生前来。” 关雍崇老先生在家仆的搀扶之下,弯腰从四角悬着明灯的马车上下来,温厚的视线扫过手中提灯表情激动的儒生们开口:“听说,国子监生员在武德门外,逼着陛下严惩吕相之孙,和老朽的嫡传弟子白卿言,特来走一遭。” 国子监的生员们脸色变了又变,白卿言竟然是关老先生的嫡传弟子?! 白卿言是个女子啊! “瓮山峡谷斩杀西凉十万降俘之事,老朽早已听说!刚才老朽听到生员人说,君子以品德立世,明君以仁德立国,大国以大仁德泽列国,老朽也深以为然!” 听到关雍崇老先生这么说,刚才说这席话的生员连忙对关雍崇老先生长揖到地,露出沾沾自喜的表情。 可关雍崇老先生话锋一转:“但……西凉来犯,我晋国最晓勇的白家军几十万陷于阴谋中,尽数被斩杀。晋国天门关被破,门户大开,民心慌慌!晋国不敌西凉,节节败退,何敢以大国自居?当反躬自省,何以晋由强盛转衰才是。” 关雍崇老先生声音徐徐,浑厚如钟:“以仁德德泽列国不错,可诸位莫要忘了,圣人有言……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济天下!晋国百姓水深火热自顾不暇,又如何兼济天下,如何德泽列国?瓮山峡谷一战,虽是以战止战,却也是被迫应战,否则……她一女儿身,又重伤武功尽失,大可躲在这大都城,独善其身,免战火纷扰。” 第三百一十五章:巧遇 四周都安静了下来,提着羊皮灯笼的生员们朝着关雍崇老先生的方向聚拢过来,表情认真虔诚,像是在听关雍崇老先生讲授儒学之道。 一身宽袖长袍的关雍崇老先生,望着这些生员们稚嫩认真的面孔,声音和煦又缓慢:“斩杀西凉主力,使西凉至少五年无力来犯我晋边,保我晋国边民至少五年平安,是此次镇国王南疆之行……没有机会做到的,可白卿言继承祖父遗志……以五万晋军同一万白家军做到了,虽是杀伐……谁又能说这不是为晋国边民,立下的太平之功啊?” 国子监生员们沉默着,望着那双鬓斑白,脊背略有佝偻的文坛巨匠,几不可察的点头。 “还记得……白卿言第一次从战场之上归来,老朽问她身经疆场杀伐所见所闻?白卿言答说,边塞战场目光所及,是白骨成山曝荒野,坟冢遍地无处埋,千亩良田无人耕,万里伏尸鸟踪灭,那是在这繁华大都城绝看不到的惨状,她愿尽余生所能,舍一己之身,还百姓以海晏河清的太平山河。言时年一十三岁,襟怀之广袤,悯世之仁心,老朽身为人师,却自认不及。” 见鸿儒崔老先生摆手摇头,提灯立在宫门口的国子监生员们,竟双眸泛红眼含热泪,他们不曾想过……一个女子竟然有这样的襟怀。 舍一己之身,还百姓以海晏河清的太平山河。 十三岁的女儿家,便生有如此雄心壮志,让他们这些饱读诗书的男儿情何以堪?让这些攻讦白卿言的男儿颜面何存? 白卿言牵着马立在远处,看着年逾半百的恩师,天不亮便冒风立于宫门前,为她向学子们辩白,她心中情绪翻涌,眼眶涨疼发酸。 白锦稚亦是心中感怀,上前两步低声道:“长姐……崔老先生真好。” 周围安静的只剩下风声。 鸿儒崔老先生陷入某种缅怀的情绪中,哽咽开口:“那年,镇国王携年幼稚女求老朽教授?老朽问?女子无才便是德,何以劳神做学问?” “镇国王答曰?学而明礼、明德、明义、明耻!老夫不求我这孙女儿闻达天下?指望她知礼、知德、知义、知耻,作堂堂正正俯仰无愧于天地之人而已。镇国王嫡长孙女白卿言……没有让镇国王失望。虽是女儿身?但……文可治国,武可安邦?乃尔等……应当效仿之楷模才是?尔等何以在此地,攻讦于我晋国有功之人?” 崔老先生视线扫过因为或羞愧,或难堪,垂下眸子的学子们:“老朽一生?四十三嫡传弟子?唯白卿言是女儿之身。然,老朽却以此女弟子……为此生之傲!” 带着寒气的凉风扫过白卿言发烫的眼睫,她克制在心口的情绪仿佛快要压不住。 若是,老师知道她已经不是十三岁时,那个只有一腔赤子之心?心胸磊落的学生,还会以她为傲吗? 她望着恩师的方向?跪地郑重一拜,翻身上马:“走吧!” 白锦稚也朝着崔石岩老先生的方向长揖到地?跟随白卿言翻身上马…… 刘管事亦是带着此次跟随白卿言一同回朔阳的护卫蹬马,一行人朝城外快马而去。 四月初七?巳时?科举舞弊案结案。 皇帝亲下圣旨?将此次科举受贿者斩立决,文振康抄家,男子流放,女子入贱籍为奴,涉行贿考生永世不得录用,祸遗家族,三代不得参加科举。钦定,明年二月重考。 消息传出,考生一片欢欣鼓舞,纷纷回家准备重考之事,希望在明年能拿到一个好成绩。 董清平派人给登州送了封信,告诉弟弟董清岳重考之事,打算就让董清平留在大都好好读书,免得来回路上折腾。他还告诉董清岳,董卿元此次原本董长元就在三甲之内,下次肯定会考得更好。 白卿言一行人一路快马疾驰,中间不停歇,终于在戌时进了朔阳城的城门。 此事,天空如被泼墨一般安了下来,星光点点,只剩天际还残留的一抹暗红之色。 她已经多年没有回来过,朔阳和多年前比变化并不大。 朔阳的晚市已经开始,灯火通明,亮如白昼。 商贩摊位上方悬挂着羊皮灯,叫卖吆喝,到处都是欢声笑语,喧闹至极。 白锦稚还从未见过朔阳的晚市,十分好奇,白卿言便下马陪着白锦稚沿路走了走。 刘管事派人去朔阳最好的客栈定客房,因为白卿言一路走得急,刘管事也没法提前让人过来安排,白卿言又不让惊动宗族,那便只能住在客栈。 客栈掌柜客客气气同刘管事派去的人致歉,刘管事派去的人想了想,去找其他客栈,派了一个人回来给刘管事复命。 刘管事一听眉头紧皱:“全朔阳城可就那么一家有小院的客栈,我们倒是无所谓,可不能委屈了大姑娘和四姑娘。” 牵着马立在长街陪白锦稚挑面具的白卿言闻声,道:“刘管事,换一家客栈吧。” 白卿言话音一落,就听有人唤她:“郡主?” 白卿言回头,只见月拾神情激动地回头叫萧容衍:“主子!” 立在贩卖机巧小玩意儿摊位前的萧容衍侧头,幽邃迷人的瞳仁显露意外之余,似一瞬被这灯火映成黄澄澄的暖色,他放下手中的小机巧,吩咐月拾买下,便朝白卿言的方向走去。 白卿言想起萧容衍的玉蝉,她悄悄攥紧了挂在身侧的荷包,里面装着萧容衍的玉蝉,她还没有来得及将玉蝉还给萧容衍。 手里拿着个老虎面具的白锦稚看到萧容衍,眼睛一亮:“萧先生!” 萧容衍笑着对白卿言行礼,慢条斯理问:“白大姑娘怎么也来朔阳了?” 白卿言还礼后,道:“祖籍朔阳……” 萧容衍点了点头:“有幸巧遇,若白大姑娘白四姑娘不嫌弃,一同走走?” 白锦稚用面具捂着嘴笑了笑,帮腔道:“长姐!反正咱们客栈也还没订到,不如就和萧先生一同逛一逛。” 第三百一十六章:当孩子 “白大姑娘与白四姑娘若是不嫌弃,衍已包下了贵宾客栈,都是独居小院,必不会扰两位姑娘清净。”萧容衍说完对白卿言一礼,“还请白大姑娘,给衍一个报偿白家的机会。” “那就打扰萧先生了!”白锦稚存了给白卿言和萧容衍牵线的心思,忙开口,“我早就听说朔阳的贵宾客栈一院一景,堪称一绝!不成想刚才刘管事派人去定,说是被包下来了!萧先生可真是好大的手笔啊!” 白卿言:“……” 白卿言转头深深看着白锦稚,见白锦稚忙用面具挡住自己的脸,她道:“那就打扰萧先生了。” 她捏了捏身侧的荷包,总是要找个机会将玉蝉还回去的,住在同一家客栈也方便。 “刘叔,今日就打扰萧先生,住贵宾客栈,让去找客栈的人回来吧!” 萧容衍对白卿言做了一个请的姿势,白卿言将手中缰绳交给刘管事,同萧容衍一同前行。 月拾自打知道自家主子喜欢的是白大姑娘之后,越发觉得白大姑娘与主子天生一对,对白卿言除了敬仰之外,更多了几分将白卿言视作主子未来妻室的亲切感。 “既然此时在朔阳碰到白大姑娘,想来今早派人送到府上的名单,白大姑娘定然是没有看到。”萧容衍用只有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道。 白卿言略显诧异:“名单?” “是此次国子监闹事学生的名单,及其亲眷关系,还有这些日子见过什么人……”萧容衍声音压得极低,不急不缓说。 那正是白卿言让人去查的。 见白卿言表情诧异,萧容衍说:“国子监学生的家世和其家族关系,这个早在我初入大都之前便已经让人查清楚,毕竟……将来的晋国栋梁,多半要出自这些生员中。” 萧容衍没有说的是,国子监的生员中有他们大燕的人。 “萧先生的人,比我想象中的要多啊!”白卿言隔着荷包轻轻攥住玉蝉,一语双关。 萧容衍查这些竟比她还快,可见萧容衍在大都城的暗桩有多少。 再者,萧容衍能轻而易举查到这些学院最近见过什么人,必然是国子监也有人。 “生意人?别的长处没有?消息自然是比旁人更灵通些。”萧容衍说完,抬头看到现做糖葫芦的摊位?转头吩咐月拾去买两串糖葫芦来。 “萧先生此次来朔阳?是为了生意?”她问。 “朔阳白茶十分有名,亲自来看看这生意能不能做?另外还有些从燕国带来的货品,打算让管事在朔阳盘个铺子做独门生意。”萧容衍唇角浅浅勾着?注视着白卿言回答。 萧容衍那双眼太过深邃温柔?似有深情厚意。 想起萧容衍船上的言辞,她已经对萧容衍的心思心知肚明,她攥着那枚玉蝉,垂眸避开萧容衍的目光?点了点头:“那便预祝萧先生生意火红了。” 月拾手中拿着两串糖葫芦回来?萧容衍接过一串递给白锦稚,白锦稚高兴的道了谢,接过。 还有一串,萧容衍递给了白卿言:“白大姑娘……” 白卿言一怔:“萧先生,我已经不是孩子了。” “年龄有老幼之分?可嘴巴可不分老少……”萧容衍立在灯火璀璨之中浅笑。 萧容衍这是把她当孩子了,白卿言笑了笑伸手接过道谢。 大约是白卿言同萧容衍一行人的容貌太过出色?十分引人注目,尤其是并肩而立的萧容衍与白卿言?立于人群之中如鹤立鸡群。 头上带着花环的小姑娘,臂弯篮子里挎着刚刚采摘的鲜花?凑了过来?十分有眼色将花篮递给白卿言?一双黑宝石的眸子干净澄澈。 小姑娘的母亲见白卿言萧容衍身后跟着两排护卫,知道那公子和姑娘非富即贵……不是他们这些普通老百姓能惹得起的,忙惊慌失措从卖花的摊位之后绕到前面,唤道:“哑娘!快回来!” 小姑娘回头笑眯眯对母亲摆了摆手,丝毫不知害怕,眼前的哥哥和姐姐跟天上的神仙一样,一定是好人。 大约是听到小姑娘名唤哑娘,萧容衍弯腰摸了摸小姑娘的发髻,拿过鲜花,往小姑娘的篮子里放了一锭银子。 小姑娘睁大了黑亮的眼睛看着那一锭银子,忙摆手,又将银子递还给萧容衍,用手比划着给多了。 “没关系,给你买糖吃!”萧容衍声音温润。 小姑娘摇头,执着不收那一锭银子。 “刘管事……”白卿言唤了一声。 刘管事忙上前从口袋里拿出几钱放在小姑娘臂弯的篮子里,笑着道:“去吧!” 小姑娘鞠了躬,欢快朝母亲的方向跑去,举起篮子让母亲看她卖的钱。 萧容衍直起身回头见白卿言望着小姑娘的背影,唇角似有浅浅笑意。 小姑娘母亲摸了摸小姑娘的脑袋,将几个铜板递给小姑娘指了指对面正在卖糖葫芦的摊位,小姑娘摇头,十分坚定将银子放入母亲的钱匣子里。 萧容衍将手中鲜花递给白卿言:“白大姑娘……” “送于萧先生了。”白卿言道。 萧容衍一愣,颔首,将鲜花递给月拾:“多谢白大姑娘赠花。” 萧容衍立在天香楼门前的管事看到萧容衍,忙拎着直赘下摆匆匆从台阶上下来,恭敬对萧容衍行礼:“主子,天香楼雅间已经安排好了。” “为谢白大姑娘赠花,衍请白大姑娘与四姑娘天香楼一茶……” “长姐,天香楼能看到图灵寺的佛灵灯塔!”白锦稚双眸发亮。 “正是呢,小的订的正是天香楼顶层,瞧图灵寺夜景最为漂亮!”萧容衍身边的管事十分识趣儿开口。 “长姐……”白锦稚扯了扯白卿言的衣袖,刚才她已经擅自做主答应了住同一家客栈,可不能再得寸进尺,否则长姐要生气了。 白卿言望着白锦稚的眼神带着几分纵容:“那就打扰萧先生了。” “请……”萧容衍请白卿言先走。 店小二恭恭敬敬将这一群贵人往楼上请,转弯从二楼上三楼时,白卿言听到门半关的雅间内传来酒醉半酣的张狂之声。 第三百一十七章:明白 “你们怕那太守个鸟啊?!谁不知道这朔阳城是咱们白家说了算,白威霆再厉害怎么样……还不是得乖乖听我祖父的话!我祖父是族长!让他干什么他就干什么从无二话!” “虽然现在白威霆死了,可是还有一个白卿言封了郡主,天下谁不知道现在白卿言已经投入了太子门下,只要等太子登基……咱们白家照样屹立不倒!姓白的照样是这朔阳城说一不二的爷!” 白卿言步子一顿,眉头抬了抬,转头看着跟在她身后的刘管事。 刘管事会意颔首,错开几步笑着让其他人先上楼。 白锦稚强压下自己的怒火,装作没有听到,跟着白卿言上楼。 此次长姐回来就是专程处理宗族之事,既然长姐听到了没有管,自然有长姐的道理,她不能冲动行事。 倒是带路的店小二听到这话,几不可察叹了一口气。 白锦稚耳朵动了动,笑着问了一句:“小哥儿为何叹气啊?” 店小二向受了什么惊吓一般停止脊背,笑道:“也没什么,就是过几日……我们这天香楼就要易主,我们这些人还不知道能不能继续干下去,扰了客官了!” 白锦稚得到白卿言的示意,接着问:“易主?天香楼生意一向不错啊?” 店小二推开雅间的门,恭敬将白卿言一行人请了进去,一边倒茶一边诉苦:“客官应该不是本地人,不知道这白家的厉害,这白家在我们朔阳城向来说一不二,这些年没少做缺德事儿,以前有镇国公撑腰,好不容易镇国公死了,又来了一个镇国郡主,听说这镇国郡主和太子关系非比寻常,说是将来太子登基,那镇国郡主不是皇后就是贵妃!这白家……恐怕就更嚣张了!” 白锦稚差点儿破口大骂,她咬着牙脸色难看。 “这都是听白家人说的?”白卿言在八仙桌前坐下,玉管似的手指端起茶杯,徐徐往茶杯里吹着气。 “不止白家,我们东家是知县的妻弟,知县也是这么告诉我们东家的!”店小二苦着一张脸,“这白家人已经强夺了好几家铺子了,突然就盯上了我们天香楼。知县说我们东家是惹不起白家的人,给了算了!那镇国郡主不日就要回朔阳了?要是不给……闹出什么乱子?到时候不好收场,倒霉的还是我们东家。” “哎?这白家人每次收了铺子之后?就会将伙计们的月俸减一半!前儿个……玉露胭脂铺的掌柜说上有老下有小,减一半月俸实在干不下去……白家立刻找个因由把人打了个半残?结果老掌柜一口气没上来,当晚就没了!这老掌柜的儿子不吱声?悄悄去太守那里把白家人给告了?不过我看就是太守可能也不敢管。” 白锦稚拳头收紧,指节咯咯直响,气得连图灵寺的夜景都不看了,饭都没好好吃就随白卿言回了客栈。 白卿言在客栈小院之中练红缨银枪?刘管事立在一旁同白卿言禀告今日之事。 “看起来?是白家宗族这几个小辈私下里背着白家长辈做下的事情。刚才,族长的幼孙已经叫天香楼大掌柜过去,说明日晌午让他们天香楼东家过来,应该是要强买天香楼了。”刘管事道。 看起来,都不用辛苦刘管事设局?明日晌午便是最好的时机。 白卿言耳朵动了动,眸色一沉?转身的同时猛地将泛着寒光的长枪掷出。 萧容衍立在原地纹丝未退,偏头躲开长枪锐利的枪头?单手稳稳抓住枪身。 刘管事忙低头规规矩矩向后退了两步,心中大骇?这萧容衍的身手似乎太好了些?靠他与大姑娘如此近?他竟然丝毫未曾察觉。 喘着粗气的白卿言见是萧容衍,眉目间戾气疏散:“萧先生喜欢如此不声不响的出现?” 萧容衍一手端着黑漆大方盘,将手中的银枪丢给刘管事,立在门口不再上前,道:“今日见白大姑娘胃口不佳,特地让人炖了红枣燕窝给白大姑娘送来。” “怎好劳烦萧先生。” “白大姑娘与衍有恩,这都是应该的。”萧容衍笑着看向刘管事。 刘管事将银枪靠墙而放,上前接过萧容衍端来的红枣燕窝,笑着说:“多谢萧先生,时候不早了,萧先生应早些歇息才是。” 白卿言想起萧容衍的玉蝉,解下腰间的荷包,喊道:“萧先生……” “白大姑娘有何吩咐?”萧容衍闻声得寸进尺,含笑朝白卿言的方向走去。 刘管事连忙跟上。 白卿言从荷包中拿出玉蝉递给萧容衍:“此物,乃是萧先生珍爱之物,还是物归原主的好。” 萧容衍看着白卿言手中的荷包,认出那是白卿言贴身佩戴的,眼底笑意愈浓:“大姑娘一直贴身带着?” 白卿言避开萧容衍过分炙热幽邃的视线:“不知何时会碰到萧先生,故而带在身边,方便奉还。” 刘管事只觉心头一跳,贴身这样的用词太过暧昧,跟轻薄有什么两样? 从萧容衍邀请大姑娘和四姑娘来着贵宾客栈,他就看出这萧容衍对他们家白姑娘别有用心,却怎么也没有想到萧容衍的行事作风这么孟浪! 他在言辞上这样占他们家大姑娘便宜,偏偏他们家大姑娘仿若不知。 刘管事重重将汤盅放在石桌上,笑着道:“大姑娘,趁热用吧,不要辜负了萧先生一片好意。” “玉蝉赠予白大姑娘,也是萧某和兄长的一片好意,还请白大姑娘莫要辜负。”萧容衍笑道。 刘管事:“……” 这萧先生还挺会顺杆子爬的! 白卿言凝视萧容衍的眸子,开口:“刘管事,你先下去吧。” 刘管事不情愿开口:“是……” 等刘管事离开,白卿言这才道:“萧先生赠我玉蝉为何意?若只是单纯的感谢……” “你明白我是何意。”萧容衍醇厚温润的声线在这黑夜,格外惑人。 月明星稀,清风徐徐,皎皎月色下,树影婆娑,耳边偶有花丛之中虫儿细微的鸣叫声传来。 第三百一十八章:何敢分心 萧容衍此次望着白卿言的目光,已不同于上一次在宛平……带着试探,带着不确定。 他过分炙热的目光,似乎已对白卿言势在必得,不论白卿言心仪他与否。 那层窗户纸既然已经捅破,白卿言索性趁着一次将话说开。 “萧先生,上次在船上,你的话我听明白了。”她将萧容衍的玉蝉放在石桌上,平静道,“可你我都不是适合谈风月的人。” “我身后有母亲婶婶和妹妹们需要护,你身后是百废待兴的大燕,我要护白家一门荣耀,你要重振姬后在世时的大燕辉煌……甚至要问鼎天下。” 萧容衍眸底笑意渐渐内敛,深深凝望皎皎月色之下精致五官冷肃淡漠的女子。 “我在晋国举步维艰,大燕在列国之间又何尝不是步履蹒跚?”白卿言声音很轻,“前路艰难,我们都如履薄冰,又何敢分心?又何能容得下情爱之重?” 萧容衍视线落在玉蝉上,向前挪了两步,骨节分明的手指拿起玉蝉,抬头看着离自己仅一步之遥的白卿言:“所以,你是不敢动心?” 白卿言望着萧容衍高挺眉骨之下极为深邃的眼窝,身侧的手微微收紧,坦诚道:“白家前途未明,危如累卵,不敢动心。” 萧容衍攥住玉蝉,这一步几乎跨到她的跟前,白卿言要退却被萧容衍拽住手腕。 他把人扯到他跟前,深深凝视着白卿言,压低了声音问:“白卿言,只要你不讨厌我,我便有机会,我说过……我们来日方长!” 白卿言极长的眼睫轻轻颤了颤,手心里又被萧容衍塞入了那枚玉蝉。 她欲推辞,却被萧容衍仅仅攥住了手:“就当是个平安福也好,留在身边保平安。我母亲的一生……极少有人能够理解,你算是她的知己。” 说完,萧容衍对白卿言极浅地笑了笑:“好好休息,若是有用得上萧某的地方,只管吩咐。” 目送萧容衍离开这古朴雅致的院落,白卿言垂眸看着手中那枚玉蝉在月光之下泛着清冷的光泽。 萧容衍怎么能明白,她的心早已没有了小女儿情肠。 她的心中,是上一世白家的惨状,是她的血肉至亲上一世结局,甚至一闭上眼便是浑身是血的白家诸子。 她此生最大的心愿,不过是护白家周全,继承祖父遗志,从未给风月之事留半分余地。 一直留在院子门口的刘管事见萧容衍走了,立刻进来:“大姑娘……” 白卿言将玉蝉收进荷包中,对刘管事道:“明日一早我带小四回族里,劳烦刘叔想个办法,将宗族更多的人牵扯到天香楼之事中!” 她转过头望着刘管事:“再想办法将我回朔阳却不曾回白家祖宅落脚之事,在明早之前……透露给地方官。” 既然天下皆知镇国郡主白卿言已经是太子的人,那么她就借一借太子的威名,那些地方官知道她这位太子亲信突然回了朔阳,难道不会上赶着来巴结? 她可不是祖父,不论对白家宗族的人如何生气,在外人面前也不会让旁人看了笑话 · 第二日清晨。 天还未亮,贵宾客栈门口已经停了两辆轿子,一身便服的太守刚从软轿上下来,就看到正坐在贵宾客栈对面早点摊位上随属官吃早点的县令。 县令见是太守,连忙放下碗筷,用手抹了抹嘴,小跑到太守面前,长揖到地:“大人!” 太守似笑非笑看着县令道:“没想到周县令的消息如此灵通,竟然也知道郡主回来了……” “也是今个儿个早起才得到的消息,这不……早点都没有吃就赶过来了,下官想着郡主应该还没有起来,就先用点儿东西垫垫,大人要不要一起?”县令对于太守的讽刺故若罔闻。 县令心道,都是来这里借着讨好郡主来讨好太子的,拿什么架子? 太守似笑非笑摆了摆手:“不了!还是周县令自己用吧!” 说着,太守转头示意身边的人进客栈去给白卿言递帖子拜见。 谁知太守的人还不曾进去,白卿言就已经带着白锦稚从客栈正门出来,身后跟着一队护卫。 太守一眼就看到了跟在白卿言身边的刘管事,半个月前白家族长寿宴太守曾见过刘管事,听白家族长的儿子说那是刘管事,只是这位刘管事来也匆匆去也匆匆,太守只是见了一面也不曾说过话。 太守上前,视线扫过后腰别着一条火红鞭子的白锦稚,立时知晓两个人的身份,朝向白卿言的方向一礼:“下官参见郡主、县主。” 周县令也赶忙上前,笑容谄媚圆滑,行叩拜大礼:“下官参见郡主、县主。” 白卿言一点儿也不拿架子:“两位大人客气了。” 白锦稚立在白卿言身后,抬了抬眉不吭声,一副少年倨傲的模样。 “郡主和县主怎么提前回了朔阳?下官接到的消息是五月初一啊!”太守笑盈盈问道。 “是啊,郡主和县主回来怎么不通知一声,上次白家宗族族长寿宴之时,下官还同白家族长商议……等郡主回朔阳,安排给郡主接风洗尘之事!”周县令不甘落后,赶忙表示自己同白家宗族的关系更密切一些。 白锦稚冷笑了一声:“指望那个老匹夫给我长姐接风洗尘……别是想要气死我长姐!” “小四!”白卿言低声呵斥白锦稚,看了眼周县令,叹气,一副一言难尽的模样,道,“我和小四只是回族里处理一点事情,如果顺利晌午就走了,便未曾惊动两位大人。” 老匹夫?周县令眼角跳了跳,心里咯噔一声。 听高义县主提起族长这语气,再听镇国郡主说回族里处理事情…… 周县令觉得怎么听着有些不对劲儿呢? “可有下官能够效劳之事?”太守倒是沉得住气,不急不缓问白卿言。 “家丑不可外扬,就不劳烦两位大人了……”白卿言笑容勉强,“若是真的闹到要惊动两位大人,届时白卿言自会告知二位大人。” 第三百一十九章:措手不及 周县令脸色微白,家丑?闹到惊动他们? 言下之意……镇国郡主要和宗族撕破脸了? 可是白岐云不是说,不论是当初的镇国王还是如今的镇国郡主,都十分敬重他爹这位族长,几乎言听计从吗? 见属下已经将马牵过来,白卿言开口:“还要回族里,就不耽误两位大人办事了,告辞……” 太守忙侧身让开台阶,白卿言带着白锦稚翻身上马,一扬马鞭,疾驰而去。 “大人,这宗族和郡主莫不是……闹翻了?”周县令脸色十分难看,“那白家族长的儿子不是说,镇国郡主不过是个小姑娘,对族长的话说一不二吗?可我怎么听这意思……郡主要和族里撕破脸了。” 太守负手而立,眯了眯眼,想起昨儿个日听到的传闻。 听说,族长的胞弟占了大都城白家刚刚修缮好的祖宅。 太守撇嘴冷笑,道:“不论白家族里说得如何天花乱坠,此次镇国郡主回来丝毫不掩饰要和族里撕破脸的打算,高义郡主又把话说的这么直白……周县令可得看好风向,免得翻了船啊!” 周县令一向同白氏宗族交好,这些年没有少替白氏宗族遮掩那些下作事,若是此次镇国郡主要收拾白家宗族,那些事情是比要翻出来,到时候他这个帮忙遮掩之人只怕不但在镇国郡主这里讨不到好处,还真的……是要翻船啊! 周县令脸色越发难看,转过头恭恭敬敬朝太守行礼:“多谢大人指点。” · 白家族长正在用早膳,乍一听白卿言和白锦稚回来了,被吓了一跳,再想到胞弟老五强占了白家祖宅,族里闹得不可开胶之事,顿时明了,白卿言这怕是为了这件事回来的。 族长放下碗筷,吩咐人给他更衣。 族长院子中,跪着一个十七八岁的少年,似乎是跪了一夜,墨色的发丝上落了露水,整个人冷得直发抖,身子摇摇欲坠几乎撑不住。 见族长出来,那少年忙膝行上前几步:“祖父,哥哥们再这样无法无天下去,迟早要毁了我们白家!还请祖父出面,阻止哥哥们强夺他人店铺,将几位哥哥交给官府处置?否则……若是真有人去大都告到御前?将这些年的事情翻出来,就是郡主也护不住我们白家啊!” 族长睨着神情急切的孙子?不由怒从中来?厉声道:“严惩?怎么严惩?!跪了一夜你难道还想不明白?!他们是你的哥哥们!就算是有天大的错……那也是与你血脉相连的哥哥们,你怎么能帮着外人对付你的哥哥?还帮着偷偷将人送到太守那里,我要是晚一步……你几个哥哥就得进大牢?买凶杀人是个什么罪?!阿平……祖父还没有死呢!你就要将你几个哥哥置于死地吗?!” 白卿平咬紧了牙关?双眸泛红,哽咽道:“天子犯法尚且与庶民同罪,就连皇帝嫡子信王都被贬为庶民流放永州了!祖父,你是族长……难道不该为了家族门楣?不徇私情吗?” “好一个不徇私情!”族长目眦欲裂?“祖父还没死,你就想同室操戈了?让你读书……你可真是读了一肚子的好书!” 白卿平拳头紧紧攥着,倔强不肯服输。 “想不明白你就给我跪着!永远别起来!”族长说完,拄着拐杖朝外走去。 白卿平神情倔强,半晌听到祖父的脚步声走远?这才颓然跪坐在地上,他一向仰慕大都城镇国公府白家的一身风骨?他曾经以自己身为白家宗族子嗣而骄傲。 可后来,他发现朔阳宗族白家的人?同他听说的大都城白家之人不太一样。 尤其是他自小到大,看到他们族长这一支……对旁支的欺凌?借大都城白家的威势在朔阳横行霸道?这些年大约是没有管制?朔阳的官府又都因为大都城白家向他们宗族示好,他们宗族越发无所顾忌。 他又觉得羞愧无比,同大都城白家一比,他们简直都不像是一家人。 现在朔阳白家和他一辈的兄长们,已经闹到了草菅人命的地步,再不管……白家这门就完了! 白卿平不明白,他都能想到的事情,为何祖父看不明白?! 白卿平身边的小厮在院外探头探脑,见院子中不见人这才忙一路小跑到白卿平的身边,给白卿平披上一件披风,压低声音说:“六少爷,镇国郡主和高义县主回来了。” 白卿平抬头,睁大了眼,心口顿时情绪澎湃。 自从白卿言同白威霆出征开始,就没有再回过宗族,先是因为四处征战不得空,后来是因为受伤在大都城养伤。 激动之余,白卿平又觉得羞愧难当,他祖父的亲弟弟强占了祖宅。 白卿平恨不得找一个地缝钻进去,他们宗族一边扯着大都城白家的大旗在朔阳城里作威作福,又一边如此欺辱大都城白家的孤儿寡母,先是打着吊唁之名……逼着大都城白家散尽家财为族里修这修那!后又占人家刚修缮好的宅子,这让他这个读过圣贤书的男儿颜面何存? · 白卿言回来的消息如同一道惊雷,让朔阳白家震了三震。 最不安的便是占了白家祖宅的五老爷,他在屋内急得团团转,却又不敢去族长那里去亲见白卿言打听,毕竟白卿言可是焚杀了西凉十万降俘的人啊! 谁知道那白卿言发起疯来,会不会动粗。 白卿言身为郡主身份尊贵,见族长前来眼角眉梢含笑并未起身行礼,族长也自持长辈身份见白卿言未行礼,竟也直径走到上座,笑着道:“卿言和锦稚回来,怎么也不提前打个招呼?堂祖父也好为你们准备接风宴啊。” 听出族长这是言语上要以长辈的身份压她,她随手将茶杯搁在身旁小几上:“此次我回来,是为了拿回祖宅房契……” 族长没有料到白卿言竟然如此单刀直入,一时被打了个措手不及。 “祖宅房契一向是在族长这里保管,不知是除了何时竟让你这样急匆匆回来要?” 第三百二十章:妙不可言 族长双手攥着拐杖,一副慈爱的神容望着白卿言,像极了画卷上的弥勒佛。 “族长这不是明知故问么!”白锦稚冷笑,“族长我们刚刚修缮好,结果就被宗族五老爷……族长您的胞弟强占了去,我们要房契……自然是为了告官讨回公道了!” 族长心头跳了跳,眼底笑意沉了下来。 白锦稚这番言语可谓是目无长辈了,可白卿言并未阻止。 她不给族长向白锦稚发难的机会,端起茶杯幽幽往茶杯中吹了吹气:“听说让五老爷强占祖宅,还是族长授意的?族长……这是觉得大都城只剩下孤儿寡母,便可以任由宗族搓扁揉圆?” 族长脸上慈爱的笑容终于绷不住,他缓缓坐直身子,挺直脊背目视前方:“论辈分,我是你们祖父镇国王的同辈,你们该唤我一声堂祖父!论年纪我年长你们几十岁,又是族长……” “论尊卑,我和小四……一个郡主,一个县主,先国礼后家礼,族长也读圣贤书,岂会不知?”白卿言用手中茶杯盖子压着茶叶,半阖眼眸,“说到底,不过是看着我同小四年纪小,想给我们一个下马威罢了!” 说着,白卿言将茶杯重重放在桌上,青黄的茶汤洒出些许。 “我没那么多时间同族长绕圈子,这些年朔阳宗族扯着我祖父的大旗在朔阳城都做了些什么,想必族长心里清楚。如今祖父不在了,又来扯我这个郡主的大旗!可这个大旗……我给你扯,你才有得扯,我若是不给……不知白家又能在朔阳猖狂多久?” 族长用力攥着拐杖,转头如炬目光望着白卿言似笑非笑的侧脸:“白卿言,你祖父父亲才去不久,你就礼仪全无,毫不知尊重长辈,你不怕令你祖父和父亲蒙羞,也不怕我将此事说出去?你便会名声全无吗?” “蒙羞?朔阳白家恩将仇报都不羞?我祖父父亲羞什么?”白卿言声音徐徐。 礼仪?尊重? 白卿言给他,他有…… 不给?他就没有。 名声?白卿言自然是要?可也分在什么人面前。 百姓间的名声,白卿言自然是要。 可卑鄙小人面前的名声?白卿言不想要。 这个世上狼心狗肺以怨报德的人不少,白家宗族就是。 祖父念及骨肉血亲姑息?可对白卿言来说……除了他们朔阳白家这嫡支之外?多行不义的朔阳白家在她心里还不如普通百姓亲切。 “本就属于我们白家嫡支的祖屋房契,族长给是不给?”白卿言声音平静和煦,却无端端让人觉得十分张狂。 族长紧紧攥着手中的拐杖:“大都白家如今已经没有男丁,按照道理说……这祖宅也算是白家的祖产?本应该收回族里……” 白卿言没兴趣在这里听族长同她长篇大论?威逼利诱。 她站起身,拍了拍身上不存的灰尘,抬脚朝外走去。 族长睁大了眼,猛地站起身来:“白卿言!长辈话还没说完……” “长辈?呵……”白锦稚冷笑一声,“你将事做到如此地步?既要欺我白家无男儿,又要仰仗我长姐郡主威势?这会儿还同我长姐摆什么长辈架子,你真以为我长姐是普通女儿家?吃你这一套?” 白锦稚看着红木小几上的茶杯,用力一扫?瓷器热茶碎了一地:“省省力气吧!” “你……”族长指着白锦稚。 “族长可好好端着你的架子?最好别求到我长姐面前来!”白锦稚说完双手背后朝外走去。 她刚跨过门槛?便道:“你大可对外宣扬,今日我和长姐回来对你不敬,这样……旁人也就知道,郡主和宗族不合,想来白家在朔阳的处境会妙不可言。” 说完,白锦稚有恃无恐的扬长离去。 “放肆!放肆!大都白家到底是什么样的家教!还知不知道礼义廉耻!”族长气得端起手边杯子恼火朝地面砸去。 可恼火归恼火,族长又不得不承认白锦稚说的对,这口恶气只能憋在心里。 他就不相信了,等他们大都白家回朔阳,孤儿寡母还能不依靠着宗族?! 族长紧紧握着拐杖,又不免想到如今的白卿言已经是郡主,身上有了品阶…… 当初胞弟来说想要占祖宅之时,他其实也有犹豫,可是胞弟却说白卿言虽然贵为郡主,可她因为南疆一战已经得了一个不好的名声,要是再在宗族这里得一个恶名这辈子就完了! 且白卿言立誓此生不嫁,将来可是要宗族养老送终的,还能不巴结宗族依附宗族? 再者朔阳宗族和大都白家血脉相同,一向都是同气连枝的,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现在大都白家是董氏当家做主,董氏一定不能眼看着自己这唯一的女儿名声全无,日后无人养老送终,一定会忍气吞声。 只要董氏忍下了这口气,以后他作为族长就好拿捏大都白家那些遗孀了。 但,如今看白卿言这架势,大都白家真的能同以前一样,与他们宗族同气连枝吗? · 白锦稚一跃上马跟在白卿言身后,笑道:“长姐,我砸了杯子,想必那个县令派去打探的人……一会儿就会将消息送回去。” “刘叔,都准备好了吗?”白卿言问刘管事。 “大姑娘放心,一切准备妥当。”刘管事笑道,“宗族那几家子要银子不要脸的,都听说了族长的孙子打算不出银子拿下天香楼,都想跟去分一杯羹。” “那我们今儿个晌午,就在天香楼用午膳吧!”白锦稚眉目笑意清明。 “四姑娘这主意极好。”刘管事亦是道。 刘管事自从回来主理修缮祖宅之事开始,受了不少鸟气,这一次大姑娘和四姑娘回来可算是扬眉吐气了一次。 这些年也是镇国王对宗族实在是太客气太好了,纵得朔阳宗族不知天高地厚,简直拿他们当朔阳的土皇帝。 大姑娘和四姑娘就该给他们点颜色,让他们知道知道……他们之所以活得这么滋润是托了谁的福。 第三百二十一章:为非作歹 “长姐,我们现在是回客栈休息吗?”白锦稚问。 “自然是……在百姓间走一走转一转,询问询问普通百姓对朔阳白家的评价,再问问朔阳白氏这些年做了什么好事,让越多人知道我在查问此事越好,最好让那位周县令也知道,那位周县令可是个妙人儿。”白卿言唇角勾起。 朔阳白氏竟然还以为……她们白家回来后要仰仗宗族。 那她就让宗族知道,没有了她这位郡主立在朔阳白氏背后,朔阳白氏在这朔阳城到底算什么。 朔阳白氏自行不义,那她此次便借着他们,为祖父和白家洗刷多年来包庇他们的污名,也算是祖父这些年没有白白照顾朔阳白氏了。 周县令得到消息听说镇国郡主与高义县主回宗族后,与族长不欢而散,还摔了杯子,心里就惶惶不安。 随后又得知,镇国郡主与高义县主一行人,弃马步行,竟是沿途在打听这些年舒扬白氏在朔阳做下的那些欺凌百姓之事。 周县令只觉一颗心扑通扑通乱跳,难不成……以前的镇国公,同现在的镇国郡主,都不知道朔阳白氏这些年做的那些事情?镇国郡主这一次回来是来秋后算账的? 周县令急得在书房里团团转。 不多时,又有下人来报,说镇国郡主一行人去了之前被白家族长孙子打死的掌柜家里。 周县令一下跌坐在椅子上。 这……果然是回来秋后算账的吧! 周县令想到了白岐云,顿时恨得牙痒痒,蹭地站起身要去找白岐云理论,可刚跨出门口,又将腿收了回来。 他现在想的不应该是找白岐云算账,应该是抓紧时间洗清自己才是。 周县令在屋子里转了转,突然脚下步子一顿,高声道:“来人!快去让李师爷将这些年替白家遮掩的案子卷宗全都整理出来!要快!” 周县令喊完之后,又忙绕到书桌之后,将之前他压下来的几张状纸翻找出来。 · 白卿言随白锦稚在朔阳城走了这么一圈,不少百姓都知道有人在查关于这些年朔阳白家所做下的恶事。 起先百姓还说的犹犹豫豫,后来见白卿言一行人居然去了被白家族长孙子打死的掌柜家里去,还给了那家银子。 百姓们这才义愤填膺,如竹筒倒豆似的将这些年白家在朔阳做下的事情一股脑说了个干净。 白卿言随百姓坐在村头柳树之下,大概也算是听明白了。 朔阳白氏这些年,最开始造孽的就是族长这一脉,随着族长这一脉越来越肆无忌惮,朔阳的白氏旁支?看到族长这一脉仗着白卿言祖父威势?越来越富,胆子大一点儿的就开始有样学样。 后来?便有更多的旁支开始学族长这一脉的作风?也开始为了自家利益欺凌百姓,这便将朔阳白氏的名声败坏了个干干净净。 且百姓们都以为?这是白卿言祖父的纵容默许朔阳白氏的。 她明白,人心极易被富贵诱惑?当原本正直纯良的宗族本家?看到族长可以仗着祖父的威势富满流油,自然也会动摇,也会试探跟着有样学样,见相安无事之后……便更加大胆。 朔阳的百姓自然更苦不堪言。 白氏宗族的庄子上?被逼得卖儿卖女的佃户不知几何。 告官吧……官府畏惧白威霆威仪?只能强行将百姓压下去,甚至早先去状告朔阳白氏之人,反被判了一个诬告,一条裤腰带,以死明志。 百姓哑巴吃黄连有苦难言?只能在心里怨愤大都城白家。 白锦稚听闻这些事情,气得心口疼?她白家的名声就是这样被作贱没的。 白卿言转头望着跟着她一同来,正在奋笔记录的护卫:“都记完整……” “是!” 护卫们齐声答道。 百姓见白卿言这派头?有好奇之人不免询问:“看姑娘这派头,是哪家千金?怎么会想起问朔阳白氏之事?竟不怕得罪白家?那朔阳白氏上头可有一位杀神镇国郡主?可怕极了!” “胡说!我长姐那里可怕了?”白锦稚一脸骄纵道。 “长姐?” 百姓纷纷看向坐在柳树之下?耐心听他们叙述白氏宗族之事的姑娘。 那姑娘漂亮的不似真人?通身矜贵耀目的气质逼人,纤瘦修长,明明看似柔弱,眸色却坚韧又果决不像寻常人家的姑娘。 百姓纷纷噤声,不免后怕。 白卿言起身,对围在她周围的百姓郑重一拜:“这些年,竟不知白家宗族仗镇国公府威势在朔阳如此欺凌百姓,镇国公府未曾详查,让诸位受苦了!” 百姓大吃一惊:“这……这是……镇国郡主?” 谁能将眼前这个漂亮又耐心的姑娘,同那个传闻中焚杀了西凉十万降俘的杀神镇国郡主联系在一起? “你是……镇国郡主?”有大胆的老者睁圆了眼睛问了一句。 白卿言朝着老者的方向鞠了一躬,神情充满歉意。 那原本拄着拐杖坐在石凳上的老者惊得站起身来,忙颤巍巍跪下:“郡……郡主!” 刚才还围在这里满腹抱怨的百姓们,忙跟着长者一起朝白卿言的方向跪拜 “不必多礼!”白卿言扶住老者,又对百姓道,“诸位,请起!是祖父父亲同白卿言失察,竟不知白氏祖宗在朔阳草菅人命、鱼肉乡里、为非作歹,请诸位放心,此次诸位所说之事……查若属实,白卿言绝不姑息!” 百姓们你看我我看你,似乎都不大相信白卿言说的话,神情躲躲闪闪。 白卿言也没有让人多加解释,对朔阳百姓一拜,一行人离开了村落,赶在午膳之前到了天香楼的门前。 酒楼内传来幼童的哭声和天香楼老板求饶声:“我签!我签!求公子们放过我家幼子!稚子无辜!千万别砍我儿手啊!” 白卿言等人还未曾踏入天香楼的门,就被朔阳白家的仆从拦住,目中无人十分嚣张道:“我们是朔阳白家的!我们家几个少爷今日和天香楼东家谈生意,一应闲杂人等不能进!” 第三百二十二章:惶恐 白锦稚见长姐回头朝她示意,眸子一眯,干净利落攥住那仆从的手腕,抬腿就是一脚踹得那仆从跪倒在地。 不等守在门口的其他白家仆从反应过来,白锦稚已经从腰后抽出的长鞭,带着护卫冲进天香楼内。 天香楼里面传来惨绝人寰的尖叫声,吸引了来来往往的行人,纷纷驻足伸长了脖子往里看。 不多时,白家仆从还有白家那几位来天香楼强买的白家少爷,竟然一个一个被人从天香楼里丢了出来,身上脸上全都是鞭痕。 族长的孙子白卿节强撑着站起身,看向踏出天香楼手中攥着长鞭的白锦稚,高声喊道:“你们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敢对我们动手!你们知道我是谁吗?!我是白氏族长的孙子!你敢动手打我……信不信我要了你们走不出朔阳城?!” 白锦稚眸色冷沉,扬手就是一鞭,狠狠抽在白卿节的嘴上,霎时就是一道血痕,白卿节嘴里全都是浓重的血腥味,捂着半张脸,只觉牙齿都松动了。 “这一鞭,我抽你狂妄自大目无王法,区区一个族长之孙,竟然动辄敢扬言要人性命!” “他妈的……”白卿玄吐出一口血沫子,“你们知不知道我们白家背后是镇国郡主!是太子的心头肉,将来的皇后!” 白锦稚又是一鞭子,这一鞭子更狠更重,抽得白卿节摔倒在地:“这一鞭子,我抽你借大都城白家之威,做尽猪狗不如欺凌百姓之事!” 说完白锦稚不等白卿玄爬起来,白锦稚又是一鞭子抽得白卿节趴在了地上:“这一鞭,我抽你有眼无珠,竟然敢在我长姐满嘴喷粪,污我太子与我长姐的君臣之谊!” 围观的百姓全都看傻了眼,这白家一向在朔阳城横行霸道无法无天,这到底是哪儿冒出来的神仙,竟然敢对白家的人挥鞭子! 意外至于,百姓心中无不暗暗叫好。 白卿节目眦欲裂:“今日,谁能抓住这些人?小爷我赏金百两!” “你来试试!”白锦稚气得发抖?暴怒甩鞭,一声破空脆响?让人肃然生畏。 跟随族长嫡孙白卿节一同来?逼迫天香楼东家无偿将天香楼赠予他们的其他几房少爷,见这情况不对?朝着脊背挺直立在天香楼牌匾正下方……被护卫和那挥鞭少女护在中间的女子看去。 那女子负手而立,一身极为简单利落的白衣骑马装?明明五官惊艳夺魄?可那双眼却深沉平静的如同万里无风的海面,视线所及让人莫名心头发紧,威势感极强。 白卿言身后的拳头紧了紧,声音凉薄得让人脊背发寒:“白氏宗族?在朔阳原来就是这样仗白家之势为非作歹的……” 有白家族内的公子少爷反应过来?睁大了眼看向白卿言。 “目无法纪强抢民女,草菅人命打死良民,强夺他人祖产,勾结官府强占他人祖传秘药配方,低价强买店铺……却不善待伙计?逼死掌柜!以大都城白家之威强压官府,令百姓无处申冤?罪行罄竹难书!如今竟然还扯太子之威,为你等恶行张目!” “我祖父镇国王白威霆?一生爱民如子,为民舍命征战一生?教导我等白家子孙……既食天下百姓税赋奉养?必将视百姓当做骨肉血亲?当舍己护民!镇国王府白家诸子,无惧生死为护民战死疆场,你们倒好……竟然利用我祖父之威,为你等随意欺杀百姓的依仗!” 在这里围观的百姓,听到这话,还不能清楚眼前之人的身份? 躲在天香楼内,搂着幼子瑟瑟发抖的天香楼东家,还能不知道朔阳白家之所以如此嚣张,不就是因为背后有一个被太子看中的镇国郡主! 如今镇国郡主亲自过来,动手收拾了这些白家宗族之人,他们一家才躲过这一劫,天香楼的东家也不管这镇国郡主是来做戏的,还是真的对以前白家宗族所做之事全然不知。可既然镇国郡主选在他们天香楼对这些白家宗族之子开刀,那他今日便把这台戏闹得人尽皆知,说不定就能够保住他们家的天香楼。 天香楼东家二话没说,带着幼子出来,含泪对白卿言叩头。 “郡主要给小民做主啊!白氏宗族与官府勾结,弄得我们这些商家……全都没有活路了啊!今日他们更是绑了小民最小的儿子来,说小民要是不将天香楼白赠予他们,他们就要剁了我幼子的手啊!” 天香楼的东家将哭泣不止的幼儿搂在怀里,痛哭流涕。 “五哥!”白家宗族子弟忙扶起白卿节,头也不敢抬,压低了声音说,“那是镇国郡主白卿言!” 满嘴是血的白卿节一怔,看向白卿言的眼神发怵。 白卿言视线扫过那些宗族子弟,声音寒凉:“小四,扶起天香楼的东家,派人去请周县令过来,今日周县令若是不能秉公办理,太子那……我必要参他一个徇私渎职,贪墨之罪!” 周县令得知白卿言进城,就连忙收拾了一应案卷文书,朝贵宾客栈赶,谁知刚走到半道又听说白卿言来了天香楼…… 这不,他立刻让人调转轿头来了天香楼。 谁知刚一到,就看到白锦稚对白氏宗族这些纨绔子弟挥鞭,再一听镇国郡主唤他,周县令立时庆幸自己这些卷宗还算正理的及时。 周县令连忙从属官手中接过卷宗,在衙役的护卫下匆匆挤进看热闹的人群中,高呼:“郡主!郡主……下官在此!下官在此!” 抱着卷宗从人群中挤出来的周县令扶了扶头上被挤歪的官帽,忙对白卿言行礼:“下官参见郡主!” “周县令……”白卿言视线落在周县令的身上,声音毫无波澜,“我昨日刚到朔阳,今日仅仅只走访半日,便从百姓那里听到不少白氏宗族这些年已做下十恶不赦之事!你身为父母官,这些年来……也是全瞎全盲全然不知吗?你可曾民做主过?” “下官惶恐!” 第三百二十三章:依律判罚 周县令想到白卿言说要在太子面前参他之事,连忙将手中的卷宗高高举过头顶。 “郡主教训的是,小人并非不为百姓做主,而是实在是每一次白氏宗族准备都十分充足,下官只能按照晋律行事。” “这些年来,下官废寝忘食终于皇天不负有心人,终让下官找到了部分案件中……白氏宗族买通证人,雇凶杀人的罪证!还请郡主明鉴。” 周县令果真是个……见微知著能够找准风向的墙头草,话里话外倒是将他撇的干干净净。 “周伯父,你与我父亲是挚友啊!”白卿节睁大了眼。 周县令侧头冷笑一声:“本官乃是百姓父母官,谁会与你父亲这等狐假虎威的小人是挚友?这些年本官含垢忍辱,为的不过是找到你白氏宗族的罪证,为百姓申冤!” “你!”白卿节怒不可遏。 白卿言淡漠不屑的目光落在白卿节的身上,对周县令道:“既然如此,想必周县令定然会秉公办理,谁在朔阳城中买凶杀人,谁在朔阳城中强买强卖,谁强抢民女,又是谁草菅人命……一桩桩一件件都审清楚!决不能徇私枉法!” “今日我白卿言也将话放在这里,但凡查出朔阳白氏宗族……谁人曾以镇国王、镇国郡主之威,做欺凌百姓之事!一经核实,我必会请族长将其除族,并补偿被欺凌过的百姓。”白卿言指着白卿节一行人,“若族长不允将不配为白家子嗣之人除名宗族,我大都白家……必会举家自除宗族,从此与朔阳白氏再无任何瓜葛!” 周县令额头冷汗直冒,他听明白了,镇国郡主这是要断和朔阳白氏的关系,他喉头翻滚,庆幸自己反应快,抓紧时间给自己想了套含辱忍垢的说词。 白卿节以为自己听错了,他父亲白岐云明明说,将来白卿言还要靠族里养老,绝对没有这个胆量和族里闹翻的! 在白卿言看来,朔阳白氏的人这些年过的太顺了,顺到做事全然不用脑子,贪婪、自私,又不知道哪里来的自信,觉得她们大都白家的孤儿孤母就必需依靠宗族过活,仰他们鼻息? 简直蠢的不值得她用什么计谋手腕儿,让刘管事想办将宗族其他几房的人聚在这里,都是大材小用了。 现在想来,就是当初祖父将宗族族长的位置摆的太高,让他们真的拿自己当了盘菜。 可白卿言不是祖父。 这样的宗族,白卿言不想费心去纠正引导,也没有那个精力。 为了不使他们白家的盛名被污?白卿言可以干净利落甩掉朔阳白氏这个包袱。 她倒要看看?将来在这朔阳到底是谁过不下去。 白卿言对着围在一旁看人闹的百姓抱拳道:“诸位请转告亲朋邻里,但凡曾被朔阳白氏宗族之人为祸的百姓?皆可到周县令这里申冤。” 说完?白卿言又看向周县令:“周县令……我这里只有一条,欠债还钱?杀人偿命!依律判罚,不得姑息!” “是!”周县令转过头吩咐差役?“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将这些挟持他人幼子?强抢他人酒楼之徒,给我抓起来!” 在白卿节叫骂声中,白氏宗族今日来闹事的不论是主子还是仆从……全都被差役扣住。 “白卿言你将来还要靠宗族养老,你竟然敢这么对我!我祖父是族长……会为了你将我除族?!你等着……将来我绝不会给你好果子吃的!” “不用等将来!我现在就让你没有好果子吃!” 白锦稚扬手一鞭子抽过去?随着一声响亮的鞭响?白卿节一颗牙带血飞了岀去。 “这周县令和白氏是一伙儿的!”有大胆的百姓对白卿言喊道。 “就是!郡主您让他来审……他肯定会包庇白家的!”一个汉子说完,这才反应过来白卿言更是白氏的人,缩了缩脖子。 白卿言点了点头,看向周县令:“我已走访了不少人家,对于朔阳白氏这些年都做了那些天怒人怨之事?已让人笔录了下来。五月初一大都白家从大都出发回朔阳,第一件事我便是来找你查案子审的怎么样?周县令可别让百姓失望,别让我失望!回头太子问起你的罪责……这案子审的多浅?你的罪就有多重,你可明白?” “下官明白!下官明白!”周县令脊背全都是汗。 “这白氏五房抢了我们家的良田?能还回来吗?” “还有前两日他们抢走的胭脂铺子?还能还回去吗?”有姑娘不满的“现在那胭脂铺子的价格翻了三番!” “诸位尽可放心,只要是白氏宗族以不正当手段抢走的,查为属实,白卿言必会让宗族如数奉还!若宗族不肯,白卿言就是倾家荡产也会补偿各位,毕竟……诸位受苦,都是因我大都白家不察,才让白氏宗族仗势欺凌乡里!在此……白卿言替白家向诸位致歉了。” 白卿言将态度放得极低,长揖到地。 对白家来说,在朔阳的声誉非常重要,将来白卿言要在朔阳以剿匪为由练兵,那么……就必需得到百姓的支持。 所以,白卿言才要专程回朔阳,在这里陪着白氏宗族这些狂妄自大,又不知天高地厚的子嗣,费时间费精力折腾出了这么一场戏。 百姓望着高阶之上风骨峻峭,言行利落沉稳的女子,无端端感觉到了一种威信力。 白卿言上马临行之前,端坐于马背之上,一手攥着乌金马鞭,一手扯着缰绳,居高临下对周县令道:“周县令,在其位谋其职,既然身为一方父母官,就该爱民如子,为民做主!*****……是保不住自己位置的,你可明白。” “是!下官明白!下官明白!” 百姓目送白卿言快马而去的一行人,沉默片刻之后,不知道是谁说了一句…… “那就是镇国郡主啊?和……想象中的不一样!” “镇国郡主刚才说昨夜到了朔阳,今晨走访百姓,难不成就是为了白氏宗族欺凌百姓的事情回来的?” 第三百二十四章:舍弃宗族 “难道以前……大都城白家,是真的不知道朔阳白氏宗族做的事情?” 以前,朔阳的百姓总是听外来人来说镇国公白威霆如何顶天立地,如何耿直忠义,如何一身浩然正气,朔阳百姓大都是撇撇嘴。 再后来,白卿言在大都城长街处罚庶子之事,还有宫宴上力数白家功绩之事传入朔阳,朔阳城内只有一小部分人赞白家世代薪火相传的爱民之心,但被白氏宗族欺凌过的百姓……大多都对白氏宗族和白家都已深恶痛绝,认定那是白家演得一场戏罢了! 甚至在镇国公府满门男儿死讯传来之时,有人还在背后暗暗赞了一声好。 可如今,看着那位镇国郡主一身的磊落耿直,似乎能够想像镇国公白威霆的风骨,或许大都城白家真的不知道朔阳白氏宗族所做之事。 “大都城白家是不是被欺瞒,要看那个姓周的狗官会不会秉公处理,看那个镇国郡主会不会让白氏宗族将别人的东西还回去!” 白卿言走后,朔阳城内风云变色,周县令如同变了一个人一般,不但将白氏宗族今日在天香楼闹事的公子哥都抓了,还派了差役去了白家捉拿了几个……做过草菅人命,强抢民女勾当的公子哥和管事。 朔阳白氏一族乱成一团,几个妇人哭着同丈夫寻到了族长处。 “族长!族长不好了!知县府衙来人将我家阿金抓走了啊!” “那衙役冲入我们府上,二话不说就抓了我们家阿容!族长……您快帮我们要回孩子啊!” 此时,族长也是一个头两个大,白岐云亲自带了厚礼去周县令哪里,求周大人将白卿节几个人放出来,谁知道他连周县令人都没有见到。 周县令让人给白岐云带话,说白岐云骗他多年,是该算总账的时候了。 一开始白岐云摸不着头脑,回来同族长一说,族长跌坐在椅子里,不知为何突然想到白锦稚临走时说,让他端好架子,最好别求到白卿言面前的话。 白卿言竟然真的闹开了! 可一笔写不出两个白字,朔阳白氏与大都城白家,血脉相连?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她白卿言怎么敢?! 就是白卿言的祖父白威霆?他也不敢做出如此让宗族丢脸之事?她一个小小女子……竟敢如此胆大。 难道她就不为自己的以后考虑,她就不想想除了族里……以后谁给她养老送终?她死后还要不要受族里的香火? 可是……族里能用来拿捏白卿言?也不过就是这两点,族里却要倚仗白卿言的郡主之威才能在朔阳城横行。 “大哥!大哥!” 族长的胞弟白五老爷也带着哭泣不休的妻子从外面冲了进来:“大哥!川儿被官府的人抓走了!” 五老爷一看到白岐云?焦急道:“就是和岐云交好的那个周县令派人抓的川儿!岐云啊……你是不是得罪人家周县令了?人家周县令这才拿我家川儿开刀啊?” 族长一看到胞弟五老爷心头无端端生出一股子邪火:“你还好意思说!若不是你这个混帐东西占了嫡支的祖宅,能闹到这一步吗?还好意思问是不是岐云得罪了周县令!是你得罪了白卿言,白家其的子嗣全都是被你这个混帐东西给连累了!” 五老爷脸色一阵青一阵白:“可是大哥,我占祖宅这事儿……也是你准了的啊!” 族长朝五老爷的方向瞪去?五老爷面色难堪的躲开族长视线?在椅子上坐下,气得拍桌子:“这个白卿言就不是个东西!” 五老爷气呼呼说:“上次岐云被劫匪劫了,她们不管!这次竟然还害得我们族内晚辈被抓!他们大都白家已经没有了男丁,按道理说所有家产就应该充入族内,我还给她们留了一半让她们住?她们竟然恩将仇报!” “五叔,既然你觉得祖宅应该充入族里?你早怎么不在族里说,非要等到人家修缮好了祖宅?这才悄无声息又搬了进去,我们族里谁也不知道?合着充入族内就是让你一家占便宜?现在好了……便宜你们家占!罪过却要我们家孩子担!凭什么?!”有厉害的妇人冲着五老爷喊道。 族长听到妇人尖锐拔高的嗓音?脑袋嗡嗡直响?攥着拐杖用力敲地板。 “吵什么吵!现在不是追究谁对谁错的时候?得想办法赶紧将孩子们给救出来!” “是啊!族长这话不假,是要赶紧想办法将孩子们救出来才是!”族长的儿媳妇用帕子捂着嘴哭出声来,“咱们白氏的孩子哪里吃过这样的苦!这都做的什么孽!” “可不是!族长,这必须要让大都城白家给个说法,把人给我们放出来!还有我们这些孩子进牢狱受的苦,她也必须做出补偿,否则……别怪我对她们不客气!”五老爷咬牙切齿。 一直立在门口的白卿平咬紧了牙,对祖父和家族亲眷心寒至极。 他掀开帘子扶着门框进门道:“大都城白家的孩子,年满十岁便上战场历练,堂兄弟们整日吃喝玩乐,鱼肉乡里,如今不过是进牢狱为自己所做的错事恕罪,怎么就不行了?!各位长辈不反躬自省,反到在这里商量着,如何威胁镇国郡主救人……给你们补偿?!” 白卿平心口起伏剧烈,什么时候他的族人变得如此贪婪、自私,狂傲自大,蠢得让人头皮发麻,痛心疾首。 白卿平视线扫过满室因为他吼声一时愣住的长辈:“祖父与各位宗族长辈,难道现在还不清楚宗族错在哪里?!” “朔阳白氏之所以能在朔阳横行霸道,全然是因为大都白家得势!这次的事情就是一个警醒!镇国郡主向祖父要本该就是大都白家的房契,祖父不给,所以……镇国郡主就不让朔阳白氏再借大都白家的势!这是镇国郡主给宗族的敬告,宗族之人要是再不知天高地厚,镇国郡主就会彻底舍弃宗族,届时……再看看我们宗族会变成什么样子!” 第三百二十五章:拼杀 白卿平声嘶力竭吼完,竟已是泪流满面。 他不知这眼泪是为他自己,还是为这已经腐朽的白氏宗族。 看着这一屋子满心贪欲毫无风骨的白氏宗族长辈,他不知为何曾经慈爱的长辈,会变得如此面目全非,内心丑陋让人不忍直视。 这白家,也不再是他曾经引以为傲得白家。 这白氏宗族,离大都白家相差的已经太远太远。 大都白家,继承了曾经白氏先祖的志向和风骨,而他们朔阳把家……从他们的族长开始腐烂,烂到了根里。 白卿平可以预见,在不久的将来,镇国郡主一定会舍弃这如蛆虫般寄生在大都白家身上,却还要对着大都白家耀武扬威的白氏宗族。 “阿平!你怎么说话呢?退下!”白卿平的母亲呵斥道。 “你这孩子说话未免也太夸大其词了,舍弃宗族?我活了这么大岁数还没有见过谁舍弃宗族的,哪怕就是位高权重的丞相,也绝不敢舍弃宗族为人诟病!小孩子家家的懂什么!”五老爷瞪着白卿平,责问白卿平的母亲,“平时是怎么教孩子的?” “这个世界上只有被宗族舍弃的子嗣,哪有舍弃宗族的人?”有人帮腔。 白卿平闭了闭眼,竟生出一种众人皆醉的悲凉感,他哑着嗓子道:“位高权重者,不能舍弃宗族,是因为指望着宗族子弟能够科考为官,在朝堂之上多个血脉相亲……可以放心交托后背的帮手。而家中位卑的子嗣不能舍弃宗族,是因为指望着宗族多加照顾。” “可我们朔阳白氏宗族呢?朝廷之中,宗族无官……这些年完全仰仗大都白家威仪,就更别提能够在朝中帮到大都白家。虽然说大都白家如今都是孤儿寡母,但嫡长女白卿言,同四姑娘白锦稚,一个是郡主一个是县主,即便是离了白氏宗族她们照样无人敢欺!可白家宗族敢说……离了镇国郡主和高义县主,还能在朔阳城过得如之前那般肆无忌惮吗?” “这些年,镇国王宽纵,可咱们宗族不论是长辈还是小辈,全都跟猪油蒙了心似的!白氏宗族到底是哪里来的底气,觉得是大都城白家需要仰仗我们宗族过活?” “白卿平你放肆!”五老爷用力拍了下案几,“你疯魔了不成!怎么和长辈说话?先生就是这么教你礼仪孝道的?!” 白卿平连看也不看宗族五老爷,只望着族长高声道:“我曾听祖父您亲自说过?当初堂祖父镇国王要带宗族满十五的孩子去沙场历练?各家都不愿意,用尽了各种手段就是不让族内的孩子去!” “后来族里说要孩子们专心科举?镇国王也给族里重建族学?重请学问斐然的先生,可放眼偌大一个白氏宗族?却连个贡生都没有出过。是白家的子嗣不够聪明吗?” 白卿平摇头:“不……不是!是因为白家子嗣仰仗大都白家过得太好,所以失去了上进心?失去了志向!这种懒惰、贪婪、安于享受的散漫是会传染的!” “白家原本好学上进的子嗣?看到不学无术的堂兄弟胸无点墨照样生活滋润,看到大都城镇国王一家,用鲜血和命在沙场拼杀,自家子嗣死于战场?却让宗族之人扒皮吸血?谁又愿意成为第二个镇国王,让全家被宗族如此压榨?!” 白卿平喊得脸红脖子粗,这些话憋在他心里已经很久了。 但平日里,这些话他的父亲不让他说,说了就是忤逆尊长! 今日?他若再同父亲一般,对这些事看透不说破?那就只能眼睁睁看着宗族自寻死路。 “祖父、各位堂祖父、堂婶们,你们这就端着架子?去大都城白家要说法,要补偿吧!”白卿平声音无力?“就这么宽纵白氏宗族的子嗣任意妄为?为非作歹!将整个白家都毁了吧!” 白卿平说完转身?扶住小厮的手,拖着跪了一天一夜酸软无力的腿离开。 “大哥!你看看!你看看这白卿平都被教成什么样子了?!”五老爷转头看着族长气急败坏道,“眼里还有没有长辈!还有没有您这个祖父!” 族长难见的沉默未语,竟认真思量起孙子的话来。 的确,就算是再位高权重者,也从无舍弃宗族的前例。 可子嗣不能弃宗族,这并非是律法,虽然没有过……但不代表白卿言不会这么做。 更何况,白卿言可是连西凉十数万降俘都焚杀人,可见其杀伐决断的魄力有多大。 想到若白卿言舍弃宗族的后果,族长猛地握紧了手中拐杖。 他咬了咬牙开口道:“老五,你们一家子今天立刻搬出祖宅,回你们自己的宅子去!” 五老爷一怔:“大哥!您可是我的亲大哥……” “我说立刻搬出去,族长的话你都不听了?”族长如炬的目光望着五老爷。 五老爷缩了缩脖子,一脸苦笑:“哥……我那个宅子,赌输了……” “混账!”族长气得心口疼,拐杖敲得直响,“之前你求着我将宅子给你赎回来的时候,你是怎么让保证的?!你不是说再也不赌了吗?!” 五老爷吞吞吐吐开口:“我这不是想着,反正白威霆一家子也不回来,祖宅空着也是空着,我们一家子也是白家子孙,怎么就不能住了。” 族长被气的一口气差点儿上不来,捂着心口道:“你要是还想救你的孙子出来,就赶紧给我滚出祖宅!这一次我亲自拿着祖宅的房契去大都城,就算是舍了这张老脸,我也要求着白卿言把那些孩子们放出来。” “那我那一大家子住哪儿啊?”五老爷问。 族长对这个不成器的弟弟失望至极:“你这些年手里有多少银子你真当我不知道?四天前你才从王家手上强夺了人家带温泉的那处庄子,还有那几百亩良田!我不管你是搬到庄子上住也好,还是去买宅子也好!总之五月初一之前,给我滚出祖宅!” 族长一锤定音,吩咐人收拾行装,明日一早他亲自前往大都。 第三百二十六章:告破 “长姐,我们就这么走了,不同萧先生打个招呼吗?”白锦稚问。 “已经派人娶贵宾客栈,同萧先生说一声。”白卿言侧头看了眼白锦稚,“你对这位萧先生似乎很有好感?” “长姐……不喜欢萧先生吗?”白锦稚试探询问。 她看着幼妹笑了笑,没有答话。 她哪里有时间儿女情长…… 白卿言刚出朔阳城,就见太守一行人在城外候着。 见白卿言一行快马而出,太守忙上前行礼,拦下了白卿言的马:“见过郡主……” 白卿言坐于马背之上,并未下马,似笑非笑看着太守:“太守倒是对我的行踪,了如指掌啊?” “不敢,听闻郡主要离开朔阳回大都城,但最近朔阳地界儿上并不安全,已经发生了多起匪徒拦路杀人抢财之事!下官担忧郡主安危,特带来精兵一百护送郡主回大都。”太守笑盈盈道。 “太守好意心领了,小小匪徒,不足为惧……”白卿言一副并未放在心上的样子。 太守抬头看向唇角含笑手握缰绳的白卿言:“请郡主切勿小瞧这些匪徒,前一阵子就连最有名的震天镖局都吃了这群盗匪的亏,还是小心为上啊!” “知道了。” 说完,白卿言便快马离开。 这匪徒闹事才刚刚开始,等到白卿言回朔阳之后……用不了多久纪庭瑜便能将“匪徒闹事”变成“匪患”,如今大梁陈兵鸿雀山意图不明,张端睿将军带兵前往春暮山,晋廷怕没有余力腾出手来收拾匪患。 那个时候,就是白卿言为国出力的时候了。 白卿言一行人快马而行,行至人烟稀少的山道,白卿言让其他人先行,自己带着白锦稚和两个死士前往同纪庭瑜约定地点见面。 纪庭瑜胆子不小,将白卿言约在了他们的扎营地点,山路险且阻,难行陡峭,天快擦黑白卿言才到。 白卿言与纪庭瑜立在山上,望着这一片地势。 “这巍岭一片,唯这牛角山的地形最好,位于巍岭正中央,山顶平坦广袤,四周地势险阻,四面陡峭,下面便是河,可开垦梯田于平时耕种自给自足!等到将来招来的人多了,也不怕粮食跟不上!”纪庭瑜言辞间透着十足干劲。 借着还未暗下来的天色,白卿言看着这地形?想到自己刚刚进来时的艰难?点了点头:“你建的这支队伍,在精不在多?我打算……按照当初建虎鹰营的初衷来培养?却又不同于当初的虎鹰营的军队。” 纪庭瑜一怔,他原本以为?他只是负责闹“匪患”而已。 白卿言转头,暗藏锋芒的眸子看向纪庭瑜。 “南疆有沈良玉按照五叔练兵的方式来训兵?这里……你没有沈良玉在军中挑选好苗子的便利。便需通权达变?按照我的训兵方式,练出一支,战斗力能与虎鹰营旗鼓一较高下的致胜奇兵。” 纪庭瑜不知道为何,看着大姑娘沉静如海的眼神?莫名心跳快了几拍。 · 白卿言与白锦稚刚回大都城?便听董氏说,四月初十也就是明日,西凉公主李天馥要入太子府。 李天馥和陆天卓有私情之事,白卿言心知肚明。 不论她是否真的忠于太子,此事都应该告知于太子?以免李天馥借太子生事。 “你走那日太子府送来的请柬。”董氏坐在临窗软榻之上,端着茶杯?见白卿言换了衣裳出来,放下茶杯道?“你的恩师崔老先生,那日在武德门前替你说话?随后太子也帮着你说话?国子监那些生员羞愧难当?以后应该没有人会再拿你焚杀降俘说事了。” “太子称,当时战况紧急,不是你死就是我活,若不杀那西凉降俘,晋国军队必会被反灭。若当时你们出征有二十万之众,甚至是十万,你都不会行杀十万降俘之事。”董氏笑了笑,“太子此次随军出征,没有人比他的话更令人信服了。” 白卿言回府之时,这些事就已经听春桃叽叽喳喳说了一遍了。 恩师站出来为白卿言说话,是出于情分。 太子为何会站出来替白卿言说话,白卿言也明白,不过是为了卖她一个好罢了。 “我回来时已经听春桃说了。”白卿言也坐在临窗软榻上,接过春桃递来的茶杯,问,“吕元鹏的案子出结果了吗?” 春桃将黑漆方盘拿在小腹前,摇了摇头,轻声慢语回禀:“虽然还没审出结果,但老仵作刘三金查明,林信安死于窒息,与之前的吕公子所伤并无关系,可能因为这还不足以证明林信安不是吕公子所杀,所以这个案子大理寺卿还在查,应该不日就会出结果。” “你和小四这一趟回宗族,没受气吧?”董氏生怕女儿受了族长的气。 “阿娘放心,没有。”白卿言对董氏笑了笑,“用不了多久,宗族应该会来人奉上祖宅房契。” 女儿办事董氏一向放心,她点了点头,只要女儿没受气就好。 “以后,阿娘对宗族的人也没有必要那么客气,当初祖父就是对宗族之人太过客气,才会纵得他们不知天高地厚,蹬鼻子上脸。宗族之人……欲壑难填,又惯会得陇望蜀!如今我们只剩孤儿寡母,若是还一味对他们包容,他们还以为咱们是怕了宗族,只会更肆无忌惮。” 董氏也早就受够了宗族的气,点了点头:“这个道理,阿娘懂……” 董氏早就明白这个道理,可公公白威霆在世之时,再三强调一族之和睦,于百年将门之家而言,多么重要。 因为只有家族和睦,疆场拼杀的男儿才能无后顾之忧的全力杀敌。 董氏自幼承训于董老太君,更知道世家立世,宗族和睦多么重要。 可朔阳白氏那样的宗族,与悬疣附赘之物有何区别? 当天下午,吕元鹏的案子告破,林信安乃是死于他人之手,而林信安亲生母亲贪生怕死受人胁迫,这才诬告吕元鹏。 具林信安的生母所述,林信安之前不知道从哪儿拿回去了五百两银子,说有位高权重之人让林信安在繁雀楼宣扬白卿言杀降俘之事,败坏白卿言的名声。 第三百二十七章:图谋 谁知,此事被吕元鹏搅和不说,还被打了一顿,林信安就气不过讹了吕相府一笔银子,可就在四月初二午时,有人悄无声息闯入他们家中,用贴加官的方式闷死了林信安。 那人许诺给她一大笔银子,教她谎称不识字,先去找国子监的生员们写状纸,再去官府告吕相一家,随后向国子监的生员们哭诉官官相护,鼓动生员们陪她敲登闻鼓。 再借机提起,都是因林信安在繁雀楼训斥镇国郡主焚杀降俘的暴行,吕元鹏这才打死了林信安。此罪行之起因,为镇国郡主焚杀降俘,此暴行天理不容,不配为郡主。 若林信安的母亲不从,就是死路一条。 儿子已死,她不想死,便应了下来,只是为了给自己博一条生路。 大长公主与白卿言细细分析此事之时,她将此次科举主考文振康之妻在左相府停留许久之事,告诉了大长公主。 此事大都已经人尽皆知,大长公主自然知晓:“如今大都城内流言纷纷,皆说这文振康之妻与左相李茂的风流事,文振康之妻可是个出了名的火爆脾气,却沉住气没有破口大骂造谣者,要么就是她去找左相李茂的目的不能宣之于众,要么此事便是真的……” 她望着坐于琉璃灯之下,手中拨弄着佛珠的大长公主,问:“祖母以为呢?” 大长公主拨弄佛珠的手未停,布满褶皱的眼角有了笑意:“阿宝这是和祖母装糊涂?” “蒋嬷嬷把东西拿过来。” 大长公主对立在屏风外的蒋嬷嬷说了一声,将手中沉香木的佛珠搁在小几上,端起茶杯抿了一小口。 很快,蒋嬷嬷捧着个黑漆匣子进来,笑着递给白卿言。 大长公主这才单手放下茶杯,拿起佛珠,不急不缓道:“文振康的这位妻室,的确是和离再嫁之身,可很少有人知道,她之前的夫君……便是二皇子府上谋士的妻弟。” 白卿言伸手接过黑漆匣子,还未打开,便问:“所以,这文振康之妻手中握着李茂的把柄,与二皇子有关?” 大长公主从不怀疑这个孙女儿的聪慧,她点了点头:“想来文振康之妻手中攥着的?应该就是这匣子里少的那一封信。” 大长公主视线落在屏风的百鸟朝凰刺绣之上?暖澄澄的光线之下,那凤凰摻了银线绣制而成的凤目熠熠生辉?她眯了眯眼:“若是这文振康之妻是个聪明人?必然会将这封信交给李茂,告诉李茂……她只求保丈夫一命?否则就会有人将剩下所有的信交到大理寺。” 她听着祖母慢条斯理的话音,将匣子打开?里面放着的?竟然是李茂与二皇子的来往书信。 她静静坐在灯下草草看过瞳仁轻微缩了缩,二皇子举兵谋反……竟然还有李茂的手笔。 李茂可是护驾的功臣…… 大长公主声音徐徐:“当初二皇子谋逆失败,被困于武德门内,李茂察觉有异?怕此事会牵连自身?立刻前往卫尉府,以全族性命做保,求卫尉调令禁军前往救驾!他趁禁军与二皇子所带兵士鏖战之际,悄无声息带一队人马直逼二皇子府。” “当夜,怀有身孕的二皇子妃悬梁自尽。天亮之后?二皇子府上无一人存活,具李茂所说……二皇子府诸人誓死不降?死战最后,他才无奈乱箭齐发平乱?并上交从二皇子府搜到的机密书信,牵连了近半数朝臣。”大长公主拨动佛珠的手一顿?幽远的目光收了回来?“后来?李茂扶摇直上,这大都城内也再无人敢提起二皇子。” 白卿言未看完那些信,便合了黑漆匣子,垂眸,手指轻轻在黑漆匣子上点了点。 若是如此,那么上一世这李茂竟才是最大的赢家。 煽动二皇子谋逆,二皇子失败,他不但没有受到牵连反而扶摇直上。 后来与梁王联手,他更是将整个朝堂都把握在了掌控之中,暗地煽动梁王造反。 这李茂,还真是有意思…… 位至左相之尊,竟然还不满足,他到底是图谋什么? 既然李茂这么大个把柄在他们白家手中,那……便让李茂在左相的位置上再坐一段时间吧,一个被握着把柄的人坐在左相之位上,总比换一个不了解的人坐上这个位置好。 于此同时,吕晋也正跪坐在灯下,在案几上整理科举舞弊案和林信安之死的案子。 吕晋整理着整理着,突然拿出一张空白纸张,将林信安在繁雀楼与吕元鹏发生冲突的时间和原因,还有林信安死的时间,林信安之母敲登闻鼓的时间,所说全部列在一张纸上。 又着重将林信安在繁雀楼的言辞,和背后之人命林信安母亲敲登闻时,抨击镇国郡主残暴的言辞圈了出来。 想到林信安之母敲登闻鼓,正与举子薛仁义因科举舞弊敲登闻鼓是同一天,便将科举舞弊案敲登闻鼓的时间也列了上去。 电光火石之间,吕晋脑中生成一个大胆的想法。 他提笔又将林信安之死,与科举舞弊案连了起来。 林信安案审完结束,看起来是针对镇国郡主的,可为什么林信安背后之人不在吕元鹏刚打完林信安之后就将事情闹大,做掉林信安? 偏偏不早不晚……非要等到薛仁义敲了登闻鼓,与科考舞弊案赶在一起?太过巧合…… 科举舞弊案发生之前闹出吕相幼孙杀人案,不论是朝堂还是民间,关注力都会在此案上! 但若同科举舞弊案一同发生,必然会减少此案的关注度,这不合理。 唯一的解释,便是背后之人,意图一箭双雕,减少科举舞弊案关注度的同时,败坏镇国郡主名声,甚至最好能够夺了镇国郡主的郡主之位。 放眼整个大都城,有谁……会如此痛恨镇国郡主,又如此想遮掩科举舞弊案呢? 吕晋眯了眯眼,想起四月初六妻女参加马球赛回来,说闲话说起此次科举主考文振康之妻在左相府停留许久之事。 第三百二十八章:恶心事 吕晋突然低笑一声,在那张纸上写下了“李茂”二字。 看来,文振康之妻见左相李茂是去求救了,可文振康之妻又凭什么能求得动李茂救文振康呢? 吕晋又在纸上写下了“把柄”二字,至于文镇康之妻手中握着李茂什么把柄,吕晋并不感兴趣。 他放下笔,拿着纸细细看完,挪开灯罩将这张纸烧成灰烬,转而分别写了两个案子的结案奏折。 · 四月初十,西凉和亲公主李天馥,嫁入太子府,为太子侧妃。 虽然太子娶侧妃于太子府来说是喜事,但对太子妃来说却算不得是喜事,可太子妃作为太子正妃却还得打起精神招待女宾。 幸而昨夜太子已经同太子妃再三保证,即便是娶了这位西凉公主为侧妃,也绝对不会心悦敌国女子,心中最重要的女人永远是太子妃,太子妃心里这才好受了些。 白家有孝在身,别人家的红事还是要避开的。 董氏准备了厚礼派人送去太子府,直言白家有孝在身便不前往赴宴。 临近巳时末,白卿言正在屋内看书,佟嬷嬷突然打了帘子进来,将一封信递给白卿言:“大姑娘,刚才有人将这封信塞进咱们门房手里就跑,门房将信交给了卢平,卢平见信中内容事关重大,忙给大姑娘送了过来。” 白卿言合了手中的书放在一旁鸡翅木的小几上,接过信打开。 里面就一行字…… 【西凉公主意图刺杀太子】 白卿言眸子一沉。 信到了她的手中,不论是真是假,作为忠于太子之人,今日都要去一趟太子府了。 若不去,此事为真,将来被有心人握住把柄说事,太子与皇帝一般多疑稍少信,反到又要对她有所怀疑,前面所做的就白费了。 她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在小几上敲着,若去了……难保不会有什么圈套等着她。 思来想去?白卿言想到了秦尚志。 她将信装好?让佟嬷嬷去命人备马,与卢平直奔太子府角门?请秦尚志出来。 秦尚志一听是卢平来了?连忙从角门出来,谁知一出来竟然还看到的白卿言。 “郡主……”秦尚志对白卿言抱拳一礼。 “秦先生不必虚礼。”白卿言将信递给秦尚志?“今日镇国郡主府门房收到了这么一封信。” 秦尚志忙接过信拆开,看到信纸上这一句话睁大了眼。 “这……这不能吧?西凉还想要打吗?”秦尚志脑子飞快转着。 西凉战败求和?若是和亲公主变成刺杀太子的刺客?那两国便是不共戴天之仇,势必重新开战。 西凉内乱频频,自顾不暇,在被白卿言焚杀十万精锐之后?哪里还有余力和晋国对抗? “西凉公主李天馥此人?与之前在驿馆死了的陆天卓,关系非比寻常。不瞒秦先生……我那日冷眼看着,倒觉得西凉公主与陆天卓有私情。”白卿言眉头微微颦着,“就怕这李天馥是要为陆天卓报仇。” “与……一个太监?”秦尚志略感意外。 白卿言点了点头:“我身上有孝,不宜进太子府?还请秦先生多费心,将此事转告太子?让太子多多防备才是。” 秦尚志点头,将信收好:“此事不论是真是假?总是有备无患的好,我这就去告知太子准备!辛苦郡主查一查这封信的由来。” “平叔已派人去查?辛苦秦先生了!”白卿言对秦尚志颔首。 见秦尚志匆匆进门去寻太子?白卿言还没有来得及离开?角门“吱呀”一声打开。 太子妃身边的嬷嬷从角门内出来,对白卿言行礼:“老奴见过郡主。” 太子妃知道白卿言对太子而言的重要性,她作为太子妃自然要拉拢,听说白卿言来了人在后角门,太子妃便派了身边的嬷嬷来请:“太子妃说,知道郡主重孝在身,请公主去太子妃那里坐坐罢了。” “今日实是有十分要紧之事,白卿言才如此冒昧,重孝在身便不进去,事情已经交于秦先生,太子妃还要忙于招待各府女眷,言……就不进去打扰太子妃了,还请嬷嬷替言向太子妃请安告罪。” 嬷嬷见状也不好再勉强,笑着对白卿言点头:“郡主的话,老奴一定转告太子妃。” 老嬷嬷一番客套之后,刚送白卿言上门,后角门再次打开,全渔从角门内出来。 一看到白卿言,全渔眼角眉梢都是笑意:“奴才参见郡主,郡主……殿下已经看到了信,请您进府商议。” 见白卿言有所犹豫,全渔又道:“太子殿下说郡主不必心存顾忌,被迫纳妾而,已算不上是办喜事。” 太子妃身边的老嬷嬷听到这话,低垂着的三角眼一亮,笑意越发深。 这就说明,太子的确没有把这西凉公主放在眼里,甚至都不觉得此次娶侧妃是喜事。 白卿言这才下马,让卢平在外面等着,随全渔避开人一同前往太子书房。 原本,太子在幽华道见过这位西凉公主李天馥时,就因为李天馥的刁蛮对李天馥倒进胃口,此次皇帝让他娶西凉公主为侧妃,他也认命了……可是这李天馥竟然和太监有私情,还想刺杀他。 此次娶侧妃之事对太子而言不是喜事,简直是个吓人事,恶心事! 白卿言到书房时,太子的三位谋士都在,见白卿言前来,三人起身对白卿言行礼。 “白卿言参见太子。” “郡主不必多礼,坐!”太子身着朝服手中握着那封信,面色阴沉,薄唇紧紧绷着。 白卿言对太子三位谋士拱手之后这才坐下。 方老摸了摸山羊须:“老朽在想,这会不会是大梁的挑拨手段?毕竟现在大梁与我大晋可能要起战事了。” 白卿言半垂着眸子,开口道:“方老所虑也有道理,然此事不论是真是假,太子还需多多防备才是。” 秦尚志点头。 “今日有人将信送到我府上门房,送信之人言已经派人去查了,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有消息!但西凉公主的轿子就要到了,所以还是给殿下身边多配几个武艺高强的护卫才是。”白卿言说。 第三百二十九章:孝中 “只有千日做贼的,那有千日防贼的?”太子脸色越发难看,将手中那封信抖得哗啦啦作响,“前来和亲的公主是个和太监不干不净的公主!还要刺杀孤!西凉当真是欺人太甚!” 和太监不清不楚太子尚且能忍!可日后这个女人要住在太子府,成为他身边的侧妃枕边人,却随时有可能要刺杀他,这还让不让过安生日子了? 白卿言望着太子:“可仅凭这一封来历不明的信,无法阻止西凉公主入太子府的门,尤其是西凉公主李天馥入太子府为侧妃,可是陛下的意思。” “以老朽之意,殿下不如还是照常迎娶侧妃,挑几个身手卓绝的护卫近身护在殿下身侧以防万一,另一方面……等那个炎王李之节随同一入太子府,就让太子府的护卫将其看住了,若有异动……当即抓住,也好做胁迫之用。”方老说。 太子转头看向白卿言:“郡主以为呢?” “这封信,太子殿下可派人送入宫中,信的来由说清楚!” “老朽以为郡主说的正是!”方老一脸赞同,“即便是今日无事发生,他日这西凉公主若再欲行什么大逆不道之事,在陛下那里就绝不能以夫妻吵架大事化小,太子殿下就是休了西凉公主也可。” 秦尚志对方老翻了一个白眼。 白卿言让将这封信送入宫中给皇帝的原因,是为了让皇都明白,不论今日西凉公主入太子府是否有事发生,太子都不会去李天馥房中过夜,但此举绝对不是因为不满皇帝的赐婚。 如此,将西凉公主迎入府之后,就把她当做一个摆件儿供在那里,命人严加看管就是了。 难不成还非要让太子以身试险,试出个刺杀?什么道理? 秦尚志发现这方老是真的老了,南疆之时有些话还有些道理,自从从南疆回太子府之后,简直是……一言难尽。 秦尚志本欲开口反驳,可见连白卿言都没有说话,便皱着眉头忍了下来。 “殿下,侧妃要从侧门入府了,太子殿下要去迎一迎吗?”全渔在门外低声问道。 按照道理说,所说只是娶侧妃,不必亲自相迎。 可若是侧妃家世好,或者太子愿意给脸面,都会岀去亲自在侧门将人迎一迎。 但此刻太子心里窝着火?哪里还会去相迎? 太子捏着信的手一紧?将信装入信封之中唤道:“全渔你进来!” 太子将信交给任世杰:“任先生,劳烦您亲自送全渔去皇宫?路上教一教全渔话应该怎么说。” 任世杰双手接过信?忙道:“太子殿下放心,某一定会教全渔公公将此事说明白。” “如此?言就先告辞了。”白卿言站起身。 “你先等等……”太子转头看向白卿言,心里憋着一股子火?“今日你不用避开?告诉太子妃,镇国郡主是我太子府的座上宾。” 太子就是要让西凉人看看,他即便这个侧妃是西凉公主他也毫不在意。 太子要出气,可白卿言要是去了……旁人只会说白卿言失礼?竟然重孝之身来参加旁人的婚礼给人寻晦气。 “殿下?言知道殿下爱重,可言今日入府已是冒犯,再出现在正厅怕是要引人非议。”白卿言对太子一礼,“不若言就在太子府后院等着消息,殿下平安无事之后?言再行离开。” “你是孤请来的,孤看谁人敢非议!”太子语气强势?抬脚朝外走去。 迎娶侧妃进门,是要给太子妃敬茶的。 听说侧妃的轿子到了?太子没有前去相迎,太子妃心情又好了不少?扶着嬷嬷的手慢悠悠来了正厅?在主位之上坐下。 太子随后带着一行护卫和白卿言出现在正厅?倒是让不少人惊讶。 就连大都城那些同萧容衍站在一起的纨绔都吓了一跳。 “白家姐姐怎么来了?”司马平压低了声音。 萧容衍亦是颇为意外。 与白卿言四目相对,萧容衍含笑略略对白卿言颔首。 被视为上宾坐在一旁的大燕皇子慕容沥放下茶杯,站起身来,对白卿言露出笑容。 “殿下……”太子妃起身对太子行礼,视线落在白卿言身上,知道白卿言来是为了什么,笑容亲切,“郡主。” “太子妃,今日镇国郡主,乃是孤亲自请来的座上宾……你要好生招待不得怠慢!”太子含笑开口道,“此次南疆之战,因为有镇国郡主,我晋国才能大胜!才有西凉嫡出公主和亲之事,故而……今日,镇国郡主必需在此!” “这是自然!”太子妃笑着上前拉住白卿言的手拍了拍,“臣妾也是派了身边贴身嬷嬷去请镇国郡主,可镇国郡主都不愿意来,还是殿下有办法。” 说着,太子妃转头对嬷嬷道:“去给镇国郡主端把椅子来,就坐在本宫身边。” 太子似乎还觉得不解气,道:“乐声都停了,镇国郡主还在孝中。” 众人心中惶惶,不成想太子竟然对这位镇国郡主如此看重。 方老欲开口说什么,却又皱眉忍了回去,混浊的视线朝白卿言看去,见白卿言低眉顺眼坐在太子妃身边,低声同太子妃说话,并未露出受宠若惊……或是志得意满的表情,紧皱的眉心这才舒展开来。 秦尚志不免替白卿言担忧,太子此举分明就是借着白卿言为自己泄愤,外人不知如何揣测太子与白卿言的关系,怕是会令白卿言名誉受损。 秦尚志隐隐有些后悔,他应该等确定白卿言走了,他再将信交给太子。 很快,李天馥一身桃红色喜服被扶着从侧门入。 太子妃拿出十足的太子妃气场,挺直了脊背,唇角笑意也真实了许多。 李之节到了太子府门前,没有听到乐声,当时就觉得气氛有些古怪。 等进了门,才发现竟无人说笑寒暄,纷纷盯着他们西凉公主李天馥看,眼神或怜悯或嘲弄。 李之节强迫自己目不斜视,看向前方,只见抱着乐器的乐师,正迈着小碎步从正厅侧门鱼贯而出。 第三百三十章:杀招 难道这是太子妃,或者是太子殿下……给他们公主或西凉的下马威? 气势恢宏的太子府内,琉璃碧瓦之下悬挂着红色灯笼和绸缎,看着喜庆,可安静无声却处处都是诡异之感。 李天馥完全不在意她的婚礼是否盛大,她今日盛装而来,为的……是给陆天卓复仇。 隔着珠翠华冠前珠帘,李天馥通红的双眸望着那正厅之中的诸人,她是抱着逼死的决心踏入太子府大门的! 是李天馥自己……将她要刺杀太子的消息,派人送去了白卿言那里。 若是白卿言来了,那么李天馥就趁机杀白卿言! 若是白卿言不来,李天馥就杀了太子,告诉今天所有来恭贺的宾客,她已经派人给白卿言送信……说她要刺杀太子,可是白卿言却没有来,如此……皇帝必然会恼恨白卿言。 即便是刺杀不成功,她身为西凉的和亲公主,却在婚礼上刺杀了晋国的储君,那么……晋国还会放过西凉吗? 西凉只能被迫应战,且背水一战! 她要让整个西凉,来为陆天卓复仇! 李天馥心里恨吗?她是恨的…… 同样都是父皇母后的嫡女,长姐是父皇抱在怀里,手把手教着写字启蒙的,她只能跟着长姐学,自然是样样都不如长姐。 长姐成为了女帝,而她……却成了和亲公主。 她恨父皇不公,恨母后不公,恨长姐让她来和亲。 她更恨陆天卓的仇人白卿言! 如今陆天卓已死,大仇却未得报…… 那么,她李天馥此生之志,便是完成陆天卓的心愿,杀白卿言,灭白家鸡犬不留。 如此,她才能安心去见陆天卓。 隔着摇晃的珠帘,李天馥看到了坐在太子妃身侧的白卿言,发红的眼眶里眼仁神色逐渐深沉疯狂。 她目光死死盯着白卿言,手悄无声息摸上了缠绕在腰间的天丝剑,西凉国宝,剑身薄如蝉翼,可弯如棉绳,却削铁如泥。 白卿言随手将茶杯放入身侧侍婢手中黑漆方盘之中,视线从李天馥腰间垂落的翠玉禁步上挪开,理了理自己的袖口?侧身对太子妃道:“太子妃要受侧妃的茶?言坐在这里不合适。” 太子妃没想到白卿言竟然如此识礼数,笑着颔首?为显亲昵拍了拍白卿言的手道:“委屈你了……” 白卿言起身立在一旁?看着李天馥跨入正厅之门。 护卫太子的护卫暗暗朝太子方向挪了过去。 只见李天馥对太子与太子妃盈盈一拜,见太子妃身侧的婢女已经准备好了她要给太子妃敬的茶?还有嬷嬷贴心再地上放了蒲团。 李天馥垂着眸子朝太子妃的方向走去,如狼似的眼眸死死盯着白卿言?就在婢女要扶着她跪下的那一刻?突然寒光自李天馥腰间一闪,猛然抽出腰间天丝剑…… 秦尚志一直关注李天馥动向,眼前寒光一闪,便厉声高呼:“护驾!” 顷刻间?正厅内陡生惊变。 护卫刀剑纷纷出鞘?护于太子驾前,坐于正厅之内的贵客发出恐惧震惊的尖叫呼喝,有的毫无仪态躲至椅子之后,有的匆忙冲出正厅避险。 毫无所知的太子妃睁大了眼,看着李天馥举剑?吓得尖叫一声躲进身旁嬷嬷怀里。 那嬷嬷以为李天馥要杀太子妃,死死将太子妃抱在怀中?以脊背护住太子妃,十分忠勇。 李之节面露惊恐?一边朝李天馥的方向冲来,一边高呼:“公主殿下不可啊!” 眼见跟随李天馥身后的几个婢女纷纷拔出藏在袖中的匕首?齐齐朝她的方向冲来。 她漂亮干净的眸色沉着?一边急速向后退?一边解开缠绕在臂弯之上的铁沙袋…… 护卫都在太子一侧,她手无寸铁,可李天馥手中寒光分明是冲着她来的。 杀机四现。 四目空中相交,白卿言镇定冷漠的目光让李天馥心中如火的滔天恨意,如被浇了勺热油,她记得……白卿言一箭洞穿阿卓咽喉之时,便是那样无惊无澜的眸色。 她侧身避开李天馥劈来的软剑的同时,李天馥婢女手中的匕首袭来,她旋身闪躲,擦了毒的匕首几乎是擦着白卿言腰身而过。 利刃带毒,招招都是又急又狠的杀招,她如鱼游沸鼎,稍有不慎便死。 李天馥的软剑复又刺来,跟随李天馥从西凉而来的婢女们,也都跟不要命似的朝白卿言扑来。 一片混乱中,大燕皇子慕容沥起身在护卫相护之下向后退了几步,握紧了腰间佩刀,眸色沉着看向冲上前意图拦住李天馥的西凉炎王李之节。 眼下,谁还看不出李天馥这是冲着镇国郡主白卿言去的。 看着四面八方朝她涌来寒气森森的利刃,她顺手抓过高几上的白玉花瓶企图抵挡,就在那些涂毒利刃与她一寸之距时,肩部突然一重,整个人被拽入一堵温墙之中。 “快护住镇国郡主!”太子睁大了眼高呼。 月拾早已拔剑,陷入鏖战之中。 萧容衍拥着白卿言旋身而过,直裰被划破一条口子,完完整整将白卿言护在身后,眸色深沉,眼见有西凉婢女突破月拾,朝这个方向冲来。 慕容沥抽出腰间佩剑朝白卿言方向丢去,高呼:“镇国郡主接剑!” 萧容衍一把扣住那婢女手腕,抬脚狠踹于那婢女胸前,她三步并作两步从萧容衍背后冲出,一把接住慕容沥丢来的佩剑,在萧容衍利落攥着那婢女的手腕,将匕首插入婢女心口的同时,白卿言手中长剑寒芒凌空而下,斩断那婢女的头颅,血雾喷溅。 “我的天!我怎么不知道萧兄身手如此了得?!”司马平睁大了眼,满眼的不可置信。 被护卫护在正中央的太子抽出近身护卫佩剑,朝萧容衍的方向丢去:“容衍接剑!” 萧容衍接住剑抬头便对上白卿言深沉的眸,她对萧容衍几不可察的摇了摇头。 萧容衍的身份是富商,来大都如此久就不曾暴露过他的伸手,就连司马平都意外,若是今日萧容衍因她暴露,太子怕是又要怀疑,于萧容衍不利。 第三百三十一章:含辱 她不想再欠萧容衍。 利落用剑挑开小腿之上重量骇人的铁沙袋之后,白卿言穿梭于正厅之中激战之地。 他望着白卿言抵挡那西凉婢女的杀伐身影,紧紧握住手中剑柄,高喊:“月拾,护住郡主!” 她手腕全然还没有恢复到以前那么利落灵活,身体也不如以前那般矫健,行如燕梭。 应敌杀人……她全凭天生对杀意的敏感,还有她的速度,与一腔孤勇。 白卿言剑锋泛着耀目冷森的寒光,行动的速度竟快到让人咋舌,剑留残影而过,便是鲜血喷洒,惊心动魄。 李之节以铁骨扇挡住手握天丝剑,死死盯着白卿言李天馥,额头青筋暴起,厉声喊道:“你杀不了白卿言的!你这么做,只会让西凉万劫不复!别忘了……你是西凉的公主!” 李天馥眼中迸出疯狂的暗芒,冷笑:“我当然知道我是西凉的公主!” 她目光挪向白卿言正在拼杀的身影,声嘶力竭喊道:“所以,我要整个西凉,都来给我的阿卓复仇!” 李天馥对李之节毫不留情,抽回软剑挥出,软件如勾……直扑李之节的颈脖,若不是李之节急速打开铁骨折扇抵挡,此刻人头定会随削铁如泥的软剑抽离而落地。 李之节睁大了眼,捂住鲜血簌簌往外冒的颈脖,李天馥疯了?!竟然对他用杀招! 在李之节和李天馥纠缠之际,李天馥的婢女们死的死,被拿下的被拿下,李天馥已孤立无援。 “将李天馥给孤拿下!”太子咬紧了牙关,眸色阴沉至极,“不论死活!” 李之节闭了闭眼,无力回天。 今日,就是李天馥这个疯子死在这里,也只能是死有余辜。 护卫军得令,齐齐朝李天馥袭去。 “白卿言我杀了你!”李天馥尖叫着提剑直直朝白卿言的方向杀去。 正午耀目的日光,从全部大开的隔扇明窗之外照射进来,白卿言挽剑而立,血雾之中,她颀长挺拔的身影,杀意森森,人如刀锋清冽,幽沉冷静的目光沉静而深邃,让人凛然生畏,不敢逼视。 这是大都城这些勋贵们第一次看到这样的杀戮?更是头一次看到白卿言杀人。 那女子?虽然未曾穿戴甲胄戎装,可一身杀意?竟有雷霆万钧的磅礴气势。 司马平一杆纨绔喉头翻滚?紧紧握住同伴的手,不难想象这白家姐姐在疆场之上该是怎样的英武之姿?顿时心生崇拜与向往。 他们屏息等着看白卿言如何击败李天馥,谁知将活捉西凉女婢丢给护卫军的月拾不知道从哪儿窜出来?将不要命的李天馥逼得连连向后退?毫无招架之力,竟生生跌倒在地。 护卫军齐上,可月拾还觉不解气,一剑挑断李天馥右手手筋?踢开天丝剑?剑指李天馥颈脖见了血,这才罢手。 李天馥面色惨白紧紧捂着自己的手腕儿,眼泪疼到无法忍受,咬牙切齿泪流满面的瞪着眼眸中只有杀气的月拾,她见过那样的眼神……所以她知道?若有异动这个护卫必然会杀了她。 可是,她今天没有能杀了白卿言?也没有能杀了太子,就是死了也是白死! 没有帮阿卓报仇?她有何颜面去见阿卓?! 李天馥如同淬了毒的眸子朝白卿言望去,眼中雾气不断模糊视线?她几乎要看不清楚白卿言的身影?可她已经认认真真将白卿言刻在了她的心里?她的骨髓里! 只要她不死,她誓要……灭白卿言全族! 李之节竟然折节跪在太子面前,道:“殿下,是外臣看管公主不利,才发生了此次之事!请殿下看在所幸没有伤到殿下和镇国郡主的份儿上,饶平阳公主一命,待外臣携公主回西凉之后,定然会给殿下与晋国一个交代。” 太子冷笑一声:“平阳公主和那个要杀镇国郡主的太监,还真是鹣鲽情深啊!西凉竟然要将这样的公主送入孤的太子府!简直欺人太甚!” 李之节闭了闭眼,任由颈脖处鲜血簌簌往外冒:“公主是受了那太监蛊惑,求太子殿下看在两国刚刚签订了盟约的份上,宽恕公主!外臣保证……定会给太子殿下和晋国一个满意的交代。” 所谓交代,不外乎赔款、割地。 太子绷着脸开口:“炎王,将你们西凉公主带回去驿馆去吧!孤……会派重兵把守驿馆,还望炎王能够理解,在明日你等离开之前,莫要生事!” 李之节闭了闭眼,含辱称是。 原本一场热热闹闹的婚礼,以闹剧收尾。 李之节等人在太子护卫的“看护”之下,被送出太子府。 李天馥被李之节命人捆住了双臂,由他们西凉兵士护着往外走。 在与白卿言擦肩之际,李天馥脚下步子一顿,侧头看向视线从容朝她看来的白卿言,冷笑一声,咬牙切齿,字字肺腑:“白卿言,我若不死,必然会要了你白家所有人的命,来为我阿卓报仇!” “白卿言静候。”白卿言浅浅颔首,那淡漠的态度让李天馥恨之入骨。 “你给我等着!”李天馥恨意如熊熊烈火,抬脚踏出太子府正厅之门。 太子冷哼一声:“若不是因为她是西凉嫡出公主,此刻她已经是死尸了!” 萧容衍捡起地上白卿言平日里佩戴的铁沙袋,交给自家护卫,从容走至太子身旁,将手中长剑双手恭敬奉还太子。 太子看到萧容衍,眉目间总算是有了笑意,他接过长剑笑着道:“没想到容衍还有如此好的身手。” 萧容衍手微微收紧,笑着看向白卿言,似乎十分可惜似的叹了一口气,道:“怎及镇国郡主,本想英雄救美博人美欢心,不成想根本就没有这么机会,还险些受伤。” 萧容衍抖了抖自己直裰上被匕首割裂的锦袍,似乎有些后怕:“匕首上涂了毒,见血封喉,当真是间不容发,衍……也后怕的很。” 太子爽朗笑了一声,凑近萧容衍:“孤不会告诉镇国郡主你后怕之事。” 第三百三十二章:风采 说着,太子拍了拍萧容衍的肩膀。 白卿言亦是将手中的长剑还给慕容沥:“多谢殿下。” 慕容沥耳根泛红,接过宝剑入鞘,用力按了按剑柄,这可是白家军小白帅……他未来婶婶用过的剑! “镇国郡主客气了。”慕容沥笑着看向白卿言,道,“能够一睹白家军小白帅风采,实乃幸事!” 西凉公主李天馥,于婚宴上欲杀镇国郡主之事,如同长了翅膀一般,未出半个时辰传的满大都城都是。 今日未曾去太子府的白锦绣一听此事,坐不住,立刻让人套车带着银霜回了镇国郡主府。 白锦绣到时,白卿言还在沐浴。 听白府的下人说,白卿言回来时身上都是血,白锦绣一颗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儿。 直到白卿言沐浴出来,白锦绣拉着白卿言看了又看确定长姐身上无伤之后,这才松了一口气。 白锦绣来时,皇帝已经下旨……让西凉炎王明日便带着他们公主返回西凉,务必要给晋国一个交代。 “刚才回来,祖母、母亲和婶婶们也是这样拉着我看了又看,你还不放心?”白卿言让白锦绣坐。 “二姑娘,喝杯红枣茶压压惊!”春桃给白锦绣上了一杯茶。 白锦绣眼眸红意还未消退,接过春桃端来的茶杯喝了一口:“长姐怎么去了太子府?” “接到消息,说李天馥要刺杀太子,便过去和太子说了一声。”白卿言全然没有将此事放在欣赏,示意春桃,“去把东西拿过来。” 春桃颔首,从白卿言的书架子上拿出一个黑色的木匣子,搁在鸡翅木的小几上,便带着伺候的婢女退下,亲自守在门口。 “这是什么?”白锦绣放下茶杯,将黑匣子打开,见里面都是信件拿出看了眼。 “这……便是李茂的把柄!”白卿言端起茶杯,徐徐往里面吹了一口气,“下月初我们就要回朔阳了,这东西攥在你的手里,比攥在我的手里更有用。” 白锦绣粗略看了一眼,瞳仁瞪大,迅速浏览了几封信:“这是李茂的亲笔?” “祖母说是,那必然是。”白卿言转头望着白锦绣,“文振康之妻手中的把柄,约莫是这里面少了的一封信,且大约已经交到了李茂手中,以此来威胁李茂救文振康一命!此事我们不用插手,你派人好好盯着左相府?只要李茂出手救文振康?便会露出马脚和破绽,便又是个把柄!” “长姐的意思?让李茂就坐左相之位上?”白锦绣问。 长姐说的是把柄?并未说借此便将李茂拉下马。 “目下我们朝中没有自己的人,于其让旁人上位?不如让有把柄攥在我们手中的李茂坐在这个位置上。”她盯着茶杯中起起伏伏的茶叶,唇角勾了勾?“等有了可合作之人?再将李茂拉下来,腾位置就是了!这个人选你要小心留意。” 她抬手按住那黑匣子,笑着对白锦绣道:“如今你手里的……可是左相之位。” 白锦绣点头:“我明白了。” 春桃正在外面和银霜说话,银霜将自己腰间荷包解下来递给春桃?里面装满了松子糖。 春桃捡了一颗放进嘴里?又重新将荷包给银霜系回腰间:“姐姐吃一颗,其他的你好好留着,以后可别再往怀里揣了,化了可是要弄脏衣裳的!” 银霜憨憨一笑,点头?如春桃说:“二姑娘好,给银霜糖吃!” 春桃摸了摸银霜的脑袋:“怎么就这么爱吃糖?也不怕坏了牙!” “不怕呀!”银霜笑得一双眼睛弯起,“娘想爹娘的时候就吃糖!我跟青竹姐走……娘就给我糖吃了!” 春桃听到这话,鼻头莫名一酸。 她还以为银霜是贪嘴?所以喜欢吃糖…… 原来?银霜是想亲人了。 春桃记得?银霜是被沈青竹姑娘带进府的,说这孩子吃饭多力气大,家里养不起就卖给了沈青竹。 也幸亏银霜是遇到了沈青竹姑娘,否则现在还不知道是个什么样子。 “银霜小丫头回来了!” 佟嬷嬷和秦嬷嬷一进门就看到银霜,眉目间全都是慈爱的笑意。 “秦嬷嬷,佟嬷嬷!”春桃笑着行礼。 “干娘!”银霜站起身,扯下腰间春桃刚给她系好的荷包,“吃糖!” 佟嬷嬷抬手点了一下银霜的脑袋:“等下干娘给你做好吃的,你和春桃姐姐在这里等等!” 说着,佟嬷嬷便在门外禀了一声,得到白卿言允准进门,她打了帘子与秦嬷嬷进门。 秦嬷嬷笑着同白卿言和白锦绣道:“大姑娘,二姑娘……朔阳宗族来人了。” “又来了?!”白锦绣皱眉。 “这次是族长亲自来的,拿着咱们祖宅的房契,说是来还房契的,另外五老爷也已经搬出祖宅了。”秦嬷嬷满脸喜气。 意料之中的事情,白卿言并没有多惊喜:“是要唤我过去见?” “正是,族长说要亲手将房契交到郡主手中。”秦嬷嬷用帕子掩着唇笑了一声,“可见咱们大姑娘这一次回去,把族长吓得不轻。” 她笑了笑放下茶杯,起身抚了抚衣摆:“佟嬷嬷给我梳头更衣,去见族长。” 佟嬷嬷给白卿言挽了一个松散些的发髻,挑了身十分素净却华贵的衣裳,更衣梳妆后,朝前厅去了。 路上,她听秦嬷嬷说,这一次族里来了不少人,除了族长之外,还有几位德高望重的长辈。 她估摸着,族长大约是想要伙同宗族长辈来逼迫她……救出宗族那些在朔阳为非作歹的白氏子嗣。 她听秦嬷嬷这意思,大约族长还未曾在母亲那里说宗族子弟被抓之事,只是说要将房契亲自交于她的手中解除误会。 白卿言到前厅之时,族长此次果然是学乖了,起身朝白卿言行礼:“郡主。” 白卿言端着架子走至董氏身旁坐下,这才笑着道:“各位是长辈坐吧。” 族长忙拿出房契:“此次来,是为了给郡主来送祖宅的房契。上一次在朔阳,郡主或是有急事未曾同老朽说完话就先走了,故而老朽专程送了过来!” 第三百三十三章:手笔 春桃迈着碎步走至族长面前,行礼后接过族长手中的房契,规规矩矩将房契交给了董氏。 族长面色微烫,大约是没想到白卿言会直接将房契交给董氏。 有族老见状,忙讨好般插话:“五老爷也只是暂居祖宅,在我等启程之时……五老爷已经搬出祖宅,并且已经打扫干净,还请郡主放心。” “辛苦各位族老。”白卿言对族老们颔首,慢悠悠问,“各位族老来的匆忙,祖母还不知道,要不要派人去禀祖母一声?” “不敢惊扰大长公主,只是族里还有事来求郡主!”族长视线同各位族老短暂交汇之后,幽幽开口道,“我等,望郡主能和朔阳县令周大人说一句话,让周大人抬抬手,将郡主族内的堂兄弟们,都从大狱里放出来。”。 董氏抬了抬眉,她说怎么此次宗族将身段儿放得这么低,全然没有之前那副拿捏长辈架子……要与镇国公白威霆平起平坐的架势,原来是有求于人。 她垂着眸子喝茶,约莫猜到这应该是女儿回朔阳的手笔。 见白卿言没有吭声,手指有一下没一下敲着桌子,有族老生怕白卿言不答应,急忙开口:“咱们族内尽半数的子嗣被抓,宗族内人心惶惶,我等这才匆匆赶来大都,求郡主同周县令说句话!只要郡主同周县令说一句话,那周县令定然不敢再扣着我们宗族子弟。” 不等白卿言说话,董氏便重重放下茶杯,视线扫过那些宗族长辈。 “各位族老倒是有意思,族里的子弟被抓了,来了不说这些子弟所犯何罪,张口就要我儿回朔阳以郡主自尊强压周县令放人!一句话周县令便放人?说得可真是轻省!如此草率猖狂,将大晋律法至于何地?难不成我儿一个区区郡主,还能高于大晋律法?” 白卿言神色冷清淡漠坐于董氏一侧,慢条斯理抿了口茶,没有开口的打算。 族长握着拐杖的手紧了紧,心中暗悔将房契交的早了,早知道等白卿言答应了放人再给她们房契也不晚。 事到如今,族长只能陪着笑脸:“郡主,不论怎么说,咱们都是血脉相亲的同宗同族,一笔写不出两个白字来!日后大都白家回朔阳,都是女流之辈,定然有用得着宗族各家的地方是不是?宗族宗族……之所以是宗族,不就是同宗同族守望相助,互相扶持,你帮我一把我帮你一把!” 坐在族长下首的族老连忙搭腔:“是啊,而且那些孩子都是郡主同一辈的堂兄弟,如今大都白家已无男丁,将来不论大都白家是招婿入赘也好,还是出嫁也罢,还是从宗族过继子嗣,总是需宗族兄弟帮扶撑腰的不是?再者……将来郡主的堂兄弟们有了出息,争到功名,自然也会念着郡主的好。” 董氏冷笑,态度强硬:“各位族老还是莫要在这里顾左右而言他,扯什么一笔写不出两个白,两个字本就不是能一笔写出来的!要想让我儿帮忙,就先说清楚……宗族子弟都犯了何罪!总不能你们上下嘴皮子一碰,就算是宗族子弟杀人越货,我儿也得替他们担待。” 白卿言一直不开口,董氏又太强势,族长在大都白家还从未有过如此待遇,脸色也沉了下来:“堂弟威霆与岐山刚走,董氏你便对宗族翻脸,就不怕堂弟和岐山魂魄不宁吗?” 族长不提祖父白威霆和父亲白岐山还好,一提起,董氏心头怒火如同被浇了勺油,火焰猛地窜高,一双神色凌厉的吊尾凤眸朝族长的方向看去。 “当日我白家大丧,满门男儿尽数为国捐躯南疆,宗族却派白岐云来,说什么父亲与岐山答应了要为宗族做这做那,逼得我们孤儿寡母散尽家财凑够了银子,白岐云上香时……连上三次,父亲与岐山都不吃白岐云的香火!那时……你们都不怕父亲与岐山魂魄不宁,我怕的什么?” 提起此事,族老们各个脸色难看,视线闪躲。 董氏内心愤愤不平,嘴上也不饶人:“夺泥燕口,削铁针头,刮金佛面细搜求,鹌鹑嗉里寻豌豆,鹭鸶腿上劈精肉,蚊子腹内刳脂油,真真儿是写给朔阳白氏宗族的!逼干净了银子不算,还真是难为你们……又能想到如何将我大都白家物尽其用。” 白卿言听到母亲怒火中烧之语,垂眸掩住眼底笑意。 族长被董氏一席话说得面色发烫,咬了咬牙,看向白卿言,一副语重心长的模样道:“白氏一族,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堂兄弟们入狱……于郡主的名声也不好!” “所以,镇国郡主纵容宗族朔阳草菅人命的名声……就好听了?”白卿言放下茶杯,声音徐徐,“强抢民女、打死良民,强夺大人祖产,底价强买店铺,逼死掌柜,为夺他人祖传秘药配方与官府勾结陷害他人,哪一件已不是宗族子嗣做下的?” 有族老慌了神,昧着良心辩白:“这都是那些刁民胡言乱语,绝对没有的事情啊!” “那么,白卿节为非作歹当街被我抓住,自报家门称背后有镇国郡主撑腰,还称……镇国郡主与太子有私,是未来皇后,也是我胡言乱语?”白卿言冰凉入骨的视线朝族长的方向看去。 白卿节是族长的孙子。 董氏一听朔阳白家的子嗣作贱女儿名声,怒发冲冠,直接砸了手中的茶杯,蹭得站起身来:“秦嬷嬷!唤卢平带护院军过来,把这群白眼狼给我赶出去!” 欺凌他们孤儿寡母,想要强占他们家产,董氏忍了!可是董氏不能忍旁人欺凌到她女儿头上,拿她女儿的名声……为他们为非作歹张目! 一直以来,她都忍着忍着不愿意和宗族翻脸,今日……这脸必需得翻! 她要让满大都城甚至是满天下都知道,大都城白家与朔阳宗族今日起不共戴天! 否则,女儿名声完了不说,传到皇帝耳朵里,皇帝怕要以为白家起了争后位的心思。 第三百三十四章:不得姑息 自从白家男儿尽数葬生南疆之后,阴谋祸事此起彼伏,白家危如悬卵朝不保夕,早已经到了存亡绝续的关头。 若非女儿殚精竭虑苦心经营,现在有没有白家都是两说,她不指望宗族能够祸福与共,可也决不能让这群贪心不足欲壑难填的东西,拖女儿的后腿,污女儿名声。 族长惊得站起身来:“岐云媳妇!你这是什么意思?!你还想不想回朔阳?!你还认不认宗族?!” “如此宗族不认也罢!”白卿言声音慢条斯理,站起身来抚了抚身上衣摆的褶皱,一副要走的姿态。 “你站住!”族长气得全身发抖,“族里不过是需要你说一句话援手,你便做出这副姿态,你既然已经起誓不再嫁,百年之后难道你也不受族里香火了?” “香火?我祖父与父亲都不敢吃的香火,我又怎么敢?”白卿言转过身来,冷清幽静的眸子深深望着族长,“族长还需记住,我不是普通的闺阁女儿家,我是大都城白家镇国王的后人,秉承祖父遗志,国有战,民有难,身先士卒,舍身护民,生食百姓税赋养,死受百姓香火!何须宗族?” 族老你看我我看你,望着风骨傲然的白卿言,喉头翻滚,镇国郡主,有品级有俸禄,且白卿言还是能战善战之人,当初灭蜀之战便在百姓之间呼声极高。 “族长,我们是来请郡主帮忙的,怎能将事情弄得如此难看?”有族老想出来当和事佬,忙道,“郡主,族长就是这个脾气,其实族长不是这个意思,白氏宗族一向团结,我们想着……也不过是郡主给周县令打声招呼的事情,这旁的勋贵人家也会这么帮宗族里的啊!” “朔阳之时,我以为我已经将话说清楚了,既然诸位族老今日都在,那我便再说一次。”白卿言声音平和徐徐,“我已对朔阳百姓立誓,不论查出朔阳白氏宗族哪一人,曾仗大都城白家之威,欺凌百姓,一经核实,我必会请族长将其除族,并补偿被欺凌过的百姓,若族长不允不配为白家子嗣之人除名宗族,我大都白家举家自除宗族,从此与朔阳白氏再无瓜葛!” 白卿言凉薄的视线扫过面露惊恐之色的族老们:“周县令那里我也已经打过招呼,欠债还钱,杀人偿命!依律判罚,不得姑息!” “你……你……”族长伸出颤抖的手指着白卿言。 族老们都有子孙被关进大狱之中,听到这话怒不可遏。 “镇国郡主你身为白家子嗣,不帮着宗族,竟然还如此坑害宗族!你还有没有良心?!” “良心?!”董氏双眸冷肃,“你们还是先问问宗族有没有良心吧!大都白家对宗族已经是仁至义尽,宗族却贪得无厌得寸进尺!自己仗大都白家之威欺凌百姓,污我儿名节,现在想让我儿相帮竟还口出恶言!我此生还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卑鄙龌龊之人!有这样的宗族……简直是我大都白家之耻!” 董氏话音刚落,卢平就带着气势汹汹的护院军到了。 卢平立在门口,绷着脸抱拳:“夫人!郡主!” “阿娘莫生气。”白卿言挽住董氏的手臂,望着各位族老开口,“话我已经放在这里,五月初一大都白家众人回朔阳,若是族长并未将那些做作奸犯科违法乱纪之人除族!我便会告罪祖宗,敬告天地……大都白家从此同朔阳宗族再无瓜葛!” 白卿言目光平静无澜:“届时……若有百姓想有仇报仇,宗族可千万别再自取其辱,求到我白家面前。” 说完,白卿言扶着董氏往外走,声音压得极低,带着浅淡的笑意:“阿娘气着自己不划算。” “太无耻了!简直欺人太甚!”董氏心口起伏剧烈,踏出门槛还不忘骂了一句,“无羞恶之心,非人也!卢平,把他们赶出去!不必给他们留颜面。” 敢给白卿言的名声抹污,谎称白卿言与太子有私情来给他们为非作歹张目,这何止触及到董氏的逆鳞? 再思及这些年宗族所做所为,董氏没有让卢平活劈宗族这些老不羞的已经是涵养太好。 “荒唐!荒唐!这董氏欺人太甚!欺人太甚!”族长拐杖敲得青石地板直响,一张脸气得涨成红色。 卢平手握腰间佩刀,带着一队护院军踏入正厅,绷着一张脸开口道:“给我架出去!” “是!”护院军整齐高呼,列队进门。 几位族老被吓了一跳,睁大了眼,凑做一团,怒吼道:“你们想干什么?!” 在族长同几位族老的惊叫声中,白家护院果真就将几个族老凌空架起,几步朝镇国公府正门外走去。 “你们干什么!我可是白氏宗族族长!” “白卿言,你全然不给自己留退路,就不怕有朝一日求到我们跟前吗?!” “董氏!你敢如此对宗族长辈,你就不怕被世人唾弃吗?” “你这样不给宗族留颜面,大都城和全天下的人都会知道你们是背弃宗族的小人!你们以后还要不要做人?!” 白卿言正陪同气到浑身发抖的董氏沿抄手游廊往回走,听到宗族之人的叫骂声,脚下步子一顿,她侧头唤了一声:“佟嬷嬷。” 佟嬷嬷连应声上前。 “劳烦佟嬷嬷告诉刘管事,迅速派人将白氏宗族在朔阳所作所为在大都城传扬出去,包括朔阳白氏污我与太子殿下清誉,为他们为非作歹张目之事。” “再告诉郝管家……想办法让朔阳宗族的族老在门外闹起来,闹的越大越好!就说我白卿言说了,宁愿向祖宗告罪携白家女眷除族,也绝不会以郡主之尊,强压朔阳父母官,让朔阳父母官将为祸百姓的白氏宗族子弟放出来!” “天子犯法尚且与庶民同罪,朔阳白氏宗族之人凭何例外?欠债还钱,杀人偿命!依律判罚,倘若地方父母官姑息,我白卿言也必上奏天听,势必还百姓公道!” 第三百三十五章:必令其狂 佟嬷嬷表情振奋对白卿言福身行礼,匆匆离去。 春桃听着自家大姑娘这些话,只觉十分提气,攥了攥拳头,眼眶都红了。 “这样的宗族,还不如趁这个机会分离岀去!”董氏气得咬牙切齿,“你回来时怎么说宗族那些恬不知耻的东西污你声誉?” “便是知道阿娘会如此生气,所以阿宝才未说。”她轻笑着抚了抚董氏的手臂,“天欲其亡,必令其狂,宗族的气运将尽。阿娘放心,此事……阿宝会妥善解决。但若是因为此事让阿娘气坏了身子,可就得不偿失了。” “此次宗族污我与太子有私情,我可以不计较,可太子殿下却不得不计较,若是此事传到皇帝耳朵中,以皇帝多疑的心性难免怀疑太子收拢我的意图,太子就算是为以正清白也得有所表示,届时……没有我这个镇国郡主站在白氏宗族背后,便没人能护得住朔阳白氏。” 董氏听女儿这么说气稍微顺了一些。 “此事我必须去同你祖母说一声,也好从你祖母那里得一个准信,万一真的到最后闹到向祖宗告罪携大都白家女眷除族,也得你祖母同意。”董氏攥了攥女儿的手,内心已经有主意,她已不愿再同这些贪得无厌的宗族之人搅和在一起。 白卿言点了点头。 白锦绣还在清辉院等着她,与母亲分别之后,白卿言和春桃便折返清辉院。 不成想,路上见七妹白锦瑟同卢姑娘迎面而来。 “这几日奴婢听府里的仆妇、媳妇子们说,七姑娘经常同这位卢姑娘在一起,似乎很投缘的样子。”春桃压低了声音对白卿言道。 带着面纱的卢姑娘先看到白卿言,从容停下脚步行礼:“郡主。” 白锦瑟望着白卿言笑开来,眼神里带着几分喜悦还有几分紧张,她行礼:“长姐……” “卢姑娘不必多礼,这是要去祖母那里?”白卿言问。 “正是……”卢姑娘眉目浅浅含笑看了七姑娘白锦瑟一眼,“那民女就先去长寿院了。” 白锦瑟对卢姑娘行礼。 目送卢姑娘离开之后,白卿言看着七妹白锦瑟脊背挺直的模样,笑着问:“做了什么坏事,看到长姐如此紧张?” 白锦瑟耳朵泛红,小跑到白卿言的面前,看向春桃,意思明确……想让春桃避让。 春桃十分识趣对白锦瑟行礼后,退到一旁。 “长姐!”白锦瑟对白卿言长揖到地,“小七有事相求。” “和卢姑娘有关?”白卿言浅笑,笑意却不达眼底。 这位卢姑娘虽然说有用,可若是起了利用她妹妹的心思,她是绝对不会轻易放过的。 “是……”白锦瑟回答的坦然,她直起身,一双黑白分明的瞳仁望着白卿言,表情郑重,“长姐,我想留在大都城,随卢姑娘学习医术。” 她抬脚走至白锦瑟的面前,拉住白锦稚的小手,带着她一边朝前走,一边柔声询问:“为何想同卢姑娘学习医术?等洪大夫云游回来之后,同洪大夫一同学习医术不好吗?” 白锦瑟半垂着眉眼,盯着自己因为迈步而摇曳的月华裙裙摆:“我本来是想同洪大夫一同云游学习的,可是母亲没有同意。” 所以,白锦瑟就退而求其次,选了会医术的卢姑娘。 “你想同洪大夫一同去?”白卿言颇为意外。 白锦瑟摇了摇头,鼓起很大的勇气道:“长姐,我不想做一个无用之人,也不想被人当做一个无知稚子看待,这个家长姐支应的很辛苦,小七也想为这个家做些什么!小七知道长姐怕什么……长姐怕小七年幼被卢姑娘利用。” 她深深凝视幼妹没有吭声。 “长姐,卢姑娘是祖母的棋子,小七能看得出。”白锦瑟从来未曾在白卿言这位长姐面前,掩饰过自己的早慧,“这颗棋子或许将来有一天于白家有大用,小七正是稚子年幼之时……留在这位卢姑娘的身边,正好……不被设防。” 白卿言心头一跳,拉着白锦瑟的小手往前凉亭方向走:“所以,你向母亲请求同洪大夫一同云游是为了退而求其次,顺理成章的留在大都与卢姑娘学习医术?可你怎么就有把握,母亲会将年幼的你留在大都。” “原先想着大都有祖母在,若是祖母允准,母亲肯定会让我留在大都!后来……我害怕祖母不会让我留下。”白锦瑟手心里是一层细汗。 这事白锦瑟头一次将自己的聪明用在谋划某件事情之上,内心紧张在所难免。 “所以,你就来找长姐坦白?”白卿言望着历经大难之后,白家稚子之中最先成长起来的幼妹,心中一时间竟然百味杂陈。 白锦瑟点头。 她抽出帕子,擦了擦白锦瑟手心中的粘腻的汗渍:“其实此事,你应该去找祖母坦白,而非找长姐。” 她带着白锦瑟在凉亭之中坐下,耐心点拨白锦瑟:“射人先射马,擒贼先擒王,单刀直入最快,也最易达成目的,不必绕太多弯子。祖母才是你能否留于大都的关键,所以你应同祖母坦白你所思所愿,无外乎两种结果,其一……祖母应允,其二……祖母不允。” “祖母允了最好,若是祖母不允,你再来长姐这里说服长姐!否则今日你同长姐说了,长姐若是觉你年幼不允,必会先一步与祖母提起此事,长姐若明确不赞同,祖母那里就算想留你……首要考虑家中和睦,你便没有了退路。” “你若先行找祖母,祖母不允……长姐便是你的退路。祖母允了,以留你身边侍奉为由,孝道在前,谁能说一个不字?” 白锦瑟发亮的眸子望着白卿言,用力点头。 “日后,若你心中有期望所达成的目的,想清楚你所想要的结果,找到其中关键,谋定之后……再好好想想成与不成带来的两种后果,若是不成……必要有力挽狂澜之手段,或后招。切记为稳妥记,定要避免节外生枝,横生枝节,以免与你最初所期相差太远。” 第三百三十六章:瞒报灾情 白卿言所言有些深,白锦稚却听得明白,她站起身对白卿言长揖一拜:“锦瑟谨记长姐教诲。” 望着幼妹,白卿言不知幼妹早慧到底是不是好事。 她对白锦瑟笑了笑:“你记住,在林氏江山安稳的前提下,祖母必会拼尽全力护住白家,所以祖母必需确定这卢姑娘能为白家所用,你若与祖母坦白,愿为祖母分忧,祖母必会应允。” 有长姐这句话白锦瑟便有信心多了,白锦瑟对长姐一拜,朝祖母的长寿院跑去。 白卿言相信,祖母用这个卢姑娘,是因为宫中那个秋贵人是梁王的人,这才兵行险招,因为祖母比白卿言更清楚,白家如今前路多难, 若是有一个脑袋清醒又早慧的白家子,能在卢姑娘身边替祖母盯着卢姑娘,祖母必然能放心不少。 白卿言一回清辉院,就被白锦绣拽住问宗族之事。 “你一会儿回去的时候,从后面角门出。”她笑着对白锦绣道,“前面正闹着呢!” 白锦绣惊得站起身来。 “你坐下……”她拉着白锦绣坐下,“是有身孕的人了,怎么一惊一乍的。” “长姐你就让他们闹?” “闹……是我让郝管家引着他们闹开来!闹得越大越好!”她不瞒白锦绣,“如此,才能让百姓知道,朔阳白氏宗族这些年为祸朔阳,我大都白家不知情,也算是……为以后彻底与宗族划分开,起个头。” 白锦绣沉默了片刻:“宗族原本都是血脉至亲,本应族人蒙难便出手相帮,可这些年来……宗族如同附于我们白家头顶的蚂蝗,白家蒙难不曾帮扶,反到趁火打劫!若是能与朔阳宗族划分开,倒也是见好事。” 她点了点头:“此事你不用费心,好好养胎。” 白锦瑟去长寿院待了一个时辰之后才从长寿院出来,大长公主果然准了白锦瑟留在大都同卢姑娘学习医术。 白锦瑟踏出长寿院的门槛,紧紧绷着的脊柱终于微微放松了下来,她紧紧攥着拳头,眼眶湿润,她总算也能为这个家做一点什么。 白锦稚听说宗族族老在镇国郡主府门口闹事,差点儿沉不住气提着鞭子杀出去,硬是被身边伺候的贴身婢女灵翠给劝到了清辉院。 白锦稚进门之时?白卿言正和佟嬷嬷商量明日去探望恩师关老先生准备的礼品。 四月十二?关雍崇老先生大寿。 白卿言有孝在身,为避寿宴?便打算提前一天去。 看到白锦稚气呼呼进来?白卿言将她给恩师寻到的孤本竹简放入箱子中,吩咐春桃:“去给四姑娘上杯菊花茶清清火气。” 白锦稚行礼后自己找了绣墩坐下:“宗族的人太不要脸了!竟然还敢在郡主府门前闹!” 她笑了笑道:“闹大了?日后告罪祖宗自除宗族才不会被世人诟病!安心坐着吧!” 白锦稚眨巴了下眼睛,眉目间露出喜意。 端着菊花茶打帘进来的春桃?行礼后道:“大姑娘?四姑娘,银霜回来了!” 白锦绣才刚带着银霜走了没多久,怎么银霜又回来了? “让她进来。”白卿言道。 “是!”春桃给白锦稚上了茶,迈着碎步出门对银霜招了招手。 银霜进门?规规矩矩行礼了?忙将揣在怀中的信拿出来递给白卿言。 “辛苦银霜了!”白卿言笑着接过叠的整齐的纸条,一边拆纸条一边对春桃说,“带银霜去吃点儿点心。” “二姑娘还在茶楼嘞……”银霜对白卿言露出白牙,憨憨笑着,“等我回去?二姑娘给我桂花糕吃。” “好!去吧……路上小心!”白卿言叮嘱银霜。 “哎!”银霜应声。 银霜转身要走时,白卿言突然又唤住了她。 银霜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望着白卿言?只听白卿言道:“二姑娘怀有身孕,身边不能离开你?以后送信派旁人来,你要寸步不离守着二姑娘!我知道你青竹姐姐教了你些功夫?我将二姑娘托付给你了?请你一定护好她和孩子。” “青竹姐姐说了?让我听大姑娘的话,我一定听话!”银霜一副信誓旦旦的模样。 白卿言笑了笑:“以后,你听二姑娘的话!” “嗯!二姑娘对银霜好!银霜也听二姑娘的!” “去吧……” 银霜点头匆匆跑出清辉院,她要去守好二姑娘,大姑娘说了……寸步不离。 白锦稚放下茶杯伸长了脖子往白卿言手中的信上看:“二姐有什么着急事,刚走就让银霜送消息回来?” 白卿言还未看完信,门外就报说大长公主身边的蒋嬷嬷和魏忠一同来了。 她猜,祖母派蒋嬷嬷魏忠前来要说的,和白锦绣送回来的消息相同,都是——燕沃大饥荒。 “让蒋嬷嬷和魏忠进来。”白卿言将信递给白锦稚。 白锦稚忙接过细看。 蒋嬷嬷与魏忠进门行礼之后,蒋嬷嬷看了眼还坐在白卿言身旁看信的白锦稚,似乎犹豫此事该不该让白锦稚知道。 “嬷嬷前来,可是为了燕沃大饥荒之事?”白卿言神容平淡,“此事不出一个时辰,大都城便会人尽皆知,说吧。” 言下之意,不必瞒着白锦稚。 白锦稚抬眼,眼睛落在魏忠身上。 魏忠随即上前,恭恭敬敬开口:“燕沃去岁七月大旱,其县令闵中盛……因岁末便能荣升郡守,不愿中途出什么岔子,便瞒报灾情。南疆之战征粮,更是将百姓家中掏空。等新任县令上任之后,闵中盛强压县令收拾烂摊子,不许上报灾情!” “大约,闵中盛原本指望燕沃能缓过来,谁知冬季燕沃又逢雪灾,三月暴雨连下一月,引发水患,良田被淹,颗粒无收,官府迟迟无粮赈灾,难民四处逃生,涌入平阳、广陵、洛鸿和胡水,难民所到之处树皮不存,已引发十数起人命案,四方县令这才知燕沃饥荒,此时折子已经送入宫中,听说太子也已入宫。” 燕沃倒是离大燕不远。 白卿言点了点头:“知道了……” 第三百三十七章:镇民 魏忠对白卿言行礼后,规规矩矩退到蒋嬷嬷身后。 她看着低眉顺眼的魏忠,知道祖母这是让魏忠来显示他的能耐,好让她收用魏忠。 “魏公公十分当用,以后有你留在祖母身边照顾祖母,我们回了朔阳也能放心不少。”白卿言说。 蒋嬷嬷唇瓣动了动,大长公主话还未同白卿言说,就先被白卿言堵了话头,蒋嬷嬷只能带着魏忠行礼离开。 “长姐……”白锦稚有些不明白,侧头看向白卿言,“二姐送来的消息,可没有那个魏忠查的详细,既然这人如此得用,长姐为什么不留下用呢?” “有句老话,叫忠臣不事二主,魏忠……是个忠心的,放在我身边得用是得用,就怕关键时刻要掣肘,还是不要给自己身边留个变数的好。”白卿言端起茶杯徐徐吹了吹杯中起伏的嫩芽。 且小七白锦瑟还要留于祖母身边,有魏忠这么一个人,小七也算是有人可用。 白卿言没有想让白锦瑟作威胁林氏江山之事的打算,她在祖母身边……定然是安全的。 此时,她最担心的便是燕沃大饥荒之事。 上一世,她可从未听说过此事。 平阳、广陵、洛鸿、胡水,四府县令同时来报,可见灾情已经到了何种地步,饿死百姓不知几何。 如今紧要之事,便是赈灾。 可赈灾人选怕是不好定,如此大的灾情,极易发生民变,稍有不慎主理赈灾之人便是万劫不复,绝对称不上是美差。 宫内,皇帝用冰帕子按着脑袋,听着下面的人报燕沃灾情,头疼的眼睛都睁不开,气得胸口起伏剧烈。 “从去岁年末到今年,简直无一日安生!无一日安生!”皇帝摔了手中的冰帕子,气得站起身来,“竟为了升官瞒报灾情!简直可恶至极!杀!给朕将闵中盛凌迟处死!” 户部尚书楚忠兴上前行礼后道:“陛下,微臣以为当务之急是赈灾,陛下还需定下赈灾人选,此次灾情闹得太大,怕是需要皇室之人出面赈灾,才能安抚民心啊。” 太子只是点了点头,却不曾上前揽下赈灾之事。 此次赈灾可不同往年那般……算个肥差。 如今燕沃饥荒闹得太大,流民扩散,是赈灾……更是镇民,其中分寸拿捏需得十分谨慎得当,稍有不慎……便会激起民变,太子可不敢担这份责任。 “父皇,儿臣以为……可以让三皇叔试试。”太子近前压低了声音对皇帝开口,“三皇叔一向清廉又仁善,此次民逢大难,必会竭力赈灾,不让他人有贪墨克扣之机。” “太子殿下说的有理,但微臣愚见……若是此次太子殿下能亲自前往赈灾,必能令百姓振奋。”楚忠兴说到此处突然话锋一转,“可太子殿下贵为国之储君,此次灾情太大,若稍有不慎生民变,怕危及殿下安危。” 太子心剧烈跳了一跳,忙对皇帝道:“儿臣倒是不怕危及自身安危,只是儿臣无赈灾经历,此次灾情重大,儿臣恐力有不逮!儿臣以为当派有赈灾经历之人主理,方能稳妥。诚如楚尚书所言,有皇族前往必能令百姓振奋,儿臣愿协助主理赈灾事宜之人,一同前往,为父皇分忧。” 太子这一席话,即对皇帝表达了愿意为皇帝身涉险境的忠心,又表示自己没有赈灾经验,去了只能当一个摆设,如此即便是最后出了事,也怪不到他的头上,当真是聪明极了。 偏偏皇帝就吃这一套,他在椅子上坐下,结果高德茂递来的冰帕子按在头上,闭着眼道:“太子乃是国之储君,国之基石,不可以身涉险!” 楚忠兴思虑片刻道:“微臣倒是有几个赈灾人选,只是自圣上登基以来,少有如此大的天灾,怕……难以尽善尽美。” 近二十年来,最大一次天灾,便是胶州大疫,那年……白岐山亲自赈灾,带白家军封住胶州,白素秋请命入城,胶州疫情缓解,百姓康复,可白素秋却永远留在了胶州。 皇帝眼眶陡然发酸,原本暴怒的情绪转为悲怆,他闭了闭眼道:“偌大一个大晋朝廷,难道还选不出一个能人赈灾了?” 原本赈灾之人大可等明日早朝再议,可如今灾情紧急,多拖一刻……便多一份生变的可能。 太子突然想到了梁王,信王已经废了,如今皇帝已经成年的皇子除了他便是梁王。 “父皇,此次赈灾除了需要主理赈灾之人外,还需要皇族之人压阵,既然儿臣不能前往,愿向父皇举荐一人,还请父皇千万不要动怒。”太子斟酌着缓缓开口,“梁王之前意图栽赃镇国王之事伤了父皇的心,可到底梁王也是受下面的人蒙蔽,如今一直关在府中反躬自省,父皇的寿辰也上了心,还请父皇给梁王一次自赎的机会,让梁王戴罪立功。” 皇帝侧头看着跪在地上为梁王求情太子,还未来得及细想,户部尚书便已经赞同道:“太子所言有理,梁王殿下乃是陛下之子,比三王爷更能振奋民心。” 高德茂上前给皇帝换了一方冰帕子,皇帝皱眉点了点头:“那就定一个梁王,主理之人呢?谁人合适?” “主理赈灾之人,微臣以为,需一文一武,武将带兵威慑,张段瑞将军如今已经带兵前往春暮山,故而南疆之战有战功的石攀山将军较为合适!至于文……可在近些年主理过赈灾事宜,且做的还不错的臣子中挑选。”楚忠兴紧了紧拳头,垂着眸子,沉着道,“微臣以为……左相之子,李明瑞可用。” 皇帝头痛欲裂,摆了摆手:“就这么定了!高德茂……去下旨!将秋贵人唤过来!” 这段日子皇帝频频头痛,太医开了一堆的药也不顶用,只有秋贵人过来给皇帝推拿按摩才能舒缓些许。 太子微微松了一口气,只要这个差事不落在他的头上,是谁都行。 很快,皇帝的旨意便明发下来。 第三百三十八章:三年之约 皇帝命户部紧急调出粮库存粮,由梁王、李明瑞与石攀山将军星夜兼程,率先押送前往已被灾民集满的胡水和广陵。 户部尚书楚忠兴,继续征调粮食。 白卿言听说此次赈灾之事由李茂之子李明瑞主理,石攀山将军协同,梁王身为皇室勉强算个副主理。 户部尚书楚忠兴,左相李茂,梁王…… 果然还是都搅和在了一起。 比起已经坐上储君之位的太子,若是能扶梁王上位,李茂当是第一功臣。 她收了红缨银枪,用帕子擦了擦额头的汗,活动了一下手腕。 燕沃灾荒之事爆出,即能转移科举舞弊案的视线,又能借此机会让梁王重新出现在皇帝面前,更能让左相李茂的儿子李明瑞走到人前来。 因此……此次燕沃饥荒,梁王和李明瑞一定会办到尽善尽美。 如此,白卿言倒是不担心,会有贪污克扣之事导致更多百姓无辜丧命。 她立在廊庑之下,想到逃亡平阳城的灾民,若是……能将这些灾民引到幽华道,让阿玦接手,便算是一股兵源了。 兵源于民,民多则兵多,民强则兵强。 白卿言回屋写了封信,封好,让春桃将信交给卢平,命人快马送往南疆白家军沈良玉将军。 春桃伺候白卿言沐浴之后,立在灯下给白卿言绞头发,佟嬷嬷带着两个丫鬟捧着重新缝好的铁沙袋打帘进来,满目心疼:“大姑娘这铁沙袋也加得太重了些。” “带习惯了也还好。”她翻了一页书,望着眉头紧皱的佟嬷嬷笑道,“这是我偷懒的办法,已经轻省很多了,再说即便是不为旁的,我这身体到底是一日比一日好了起来,嬷嬷应该高兴才是。” 看着白卿言身体一日好过一日,佟嬷嬷是高兴。 当年洪大夫说,白卿言伤了下丹田之地,武功全失,更与子嗣缘分浅薄,佟嬷嬷成日的掉眼泪,武功全失不要紧,怎得就弄得子嗣艰难。 如今大姑娘身体一日强过一日,且也逐渐捡回曾经所学,佟嬷嬷总觉得子嗣方面……上天也不会这么亏待了大姑娘。 第二日一大早,佟嬷嬷便命人套好了车,带了一队护卫随白卿言出城前往关雍崇老先生居所。 鸿儒关雍崇老先生与崔石岩老先生,常年居城外安玉山竹林之中,寄情于山水。 白锦稚做个儿就闹着要同白卿言一起去拜见关老先生,今日骑马随行。 镇国郡主府一行人刚刚出城,便巧遇了返程的西凉议和队伍。 李之节的属下老远看到了骑着马英姿飒飒的白锦稚,一夹马肚快了一步行至李之节马车旁,弯着腰对马车内的李之节道:“王爷,高义县主骑马出城来了。” 坐于马车之内,闭着眼的李之节睁开眼,问:“只有高义县主一人?” “还有辆马车,属下觉得像是镇国郡主。” 李之节沉默片刻后开口:“让队伍停下,本王有话要与镇国郡主说。” “是!” 西凉回程的车队缓缓停下,李之节被贴身侍从搀扶着从马车上下来。 白锦稚看到立于举着西凉护卫军旗帜队伍旁的李之节,压低了声音对马车内白卿言说:“长姐,那个西凉炎王李之节好像在等我们似的!” 想起太子娶西凉公主为侧妃之时,那西凉公主跟疯了一样要杀长姐,白锦稚就心里窝火,生怕这李之节又出什么幺蛾子。 “无碍……” 听到马车内长姐平淡的声音,白锦稚稳住心神,骑于高马之上,看着李之节的目光冷淡又鄙夷。 李之节见白卿言一行的马车越来越近,含笑让属下拦住了白卿言的车队。 “郡主,我们家主子炎王想要亲自同郡主致歉。”那佩戴着西凉弯刀的侍从上前,恭恭敬敬行礼后开口。 春桃抬手挑开马车帘子。 白卿言视线朝远处的李之节看去:“致歉就不必了,炎王这回西凉的路上还是好好想想,和亲公主变成刺客……该怎么补偿大晋,才能免战火。” 李之节见白卿言没有下马车的意思,抬脚朝白卿言马车旁走来,行礼致歉:“昨日之事,李之节当替我西凉公主向郡主致歉。” “炎王不必客套,送西凉公主前来和亲是个苦差事,炎王此行实在是辛苦,伤……可还好?”白卿言声音带着浅淡的笑意。 李之节按了按自己肩膀处的伤口,又抚了抚颈脖缠绕的细棉布:“是啊,实是辛苦,自从与镇国郡主一行议和至今,伤上加伤,险些丢命,看来……本王与大晋风水实是不合!若来日有幸能再入晋土,定然得等晋国风水大变之后。” 白卿言眼底显露暗芒:“听炎王这意思,是有兴致为我晋土改风水了?” “本王可没有这个心气儿,不过……晋国之人便说不好了,皇室风水乃一国风水。”李之节做了一个翻手将手心朝下的动作,“皇权更迭,往往也只是转瞬之间,郡主觉得李某说的可对?” 她望着李之节含笑道:“炎王这话,似是在挑唆我晋国君臣反目之意。” “是挑唆,还是郡主心中所想,郡主明白……”李之节浅浅含笑,“否则,何以未将白家子还存活一人之事,告知大晋皇帝。” “你又焉知,这不是我与晋国未来之君……太子殿下,商议的结果?”她一双眼瞳沉稳笃定,深深凝望李之节,“让我来猜猜,炎王是意图以此来要挟我为西凉说话,只是可惜的很,你手中握着的,根本就不算是把柄啊……” 白卿言话音慢条斯理,有种让人深信不疑的力量。 又或许是因为白卿言的表情太过镇定冷静,让李之节抓不到一丝破绽,李之节竟动摇了刚刚的怀疑。 “炎王于其在这里操心别国之事,不如速回西凉,好生辅佐你们西凉女帝,毕竟经此一事……西凉定不复往日辉煌,而西凉辅国大将军云破行与我还有三年之约!”白卿言唇挑凉薄,“他若不来,我可就去了。” 第三百三十九章:血债血偿 白卿言与云破行的三年之约,李之节知道。 “那便但愿三年之后……晋国皇帝能让郡主领兵,舍得损兵折将与我西凉再战,只为报你白家私仇。不耽误郡主行程,告辞了。”李之节浅浅对白卿言颔首,转身面色便沉了下来。 春桃放下马车帘子,心中腹诽这西凉炎王怎得如此喜欢挑事,便听一旁马车内传来李天馥的声音。 “白卿言……此次我不死回西凉,他日必会让你血债血偿。” 骑于马背之上,正好与西凉护卫在两辆马车之间,听得一清二楚。 她忍不住对李天馥的马车翻了个白眼,听长姐毫不在意说走,一夹马肚率先离去。 · 安玉山关雍崇老先生林间小筑之外,白卿言静静候着。 小童进去向关雍崇老先生禀报之后,忙出来请白卿言:“我家老先生请郡主进去。” “多谢!”白卿言对小童颔首,仅带了白锦稚一人进门,穿过竹林幽径,朝搭建在水面的小筑内走去。 关雍崇老先生与崔石岩老先生并肩而坐,一白衣小童跪坐一旁,用蒲扇煽着炉火煮茶。 白锦稚虽然不是头一次见两位鸿儒,约因心中敬畏的缘故,行动显得略微拘谨。 见白卿言跪拜行礼,白锦稚也忙跟着一起三拜行礼。 关雍崇老先生看着白卿言含笑点头:“好孩子!快起来吧!” 白卿言起身,又是长揖到地:“言,携四妹,前来探望恩师。” “坐……”关雍崇老先生看着自己这唯一的女弟子,心头满都是欢喜。 白卿言称是,与白锦稚跪坐于关雍崇老先生与崔石岩老先生对面。 “明日便是恩师寿辰,言有孝在身,明日不便赴宴,今日提前来探望恩师,愿恩师如卫武(注1),百岁尚康强。” 关雍崇老先生慈祥的眉目含笑点头,望着跪坐于对面一身白衣,目光坚韧沉着的女子,似乎在她的身上隐隐看到老友的风骨,心中感怀,眼眶竟是湿了。 “那日,你祖父携你来我这竹林小筑,请我教授学文于你,我便知……你祖父对你期望甚深。”关雍崇老先生语调悠长缓慢,似殷殷叮嘱,“你祖父因护大晋百姓而去,白氏的鸿志当由你承继,以你之能……匡扶明君圣主,强国拓土?一统……而救天下黎庶。” 白卿言唇瓣嗫喏?朝恩师方向一拜:“学生有一问不解,还请恩师教我。” “今日我与崔兄都在?你尽可说来听听。”关雍崇老先生开口。 “那日?学生梦见祖父,祖父问学生?人活一世为何?学生不解,人活一世为何?困惑良久?故请恩师解惑。” 关雍崇老先生,头一次在自己这最为得意之弟子眼底,看到云雾之色。 人活一世为何? 关雍崇老先生看向崔岩石,只见崔岩石如炬的目光深深凝望略显迷茫的白卿言。 “人之存?始于欲?暖饱之欲……为肉身存续,淫一欲……为繁衍后嗣。而后为权、为势、为财,或为美色!此乃凡俗人之一世所求。”崔石岩老先生语句铿锵。 “而世家之子嗣,活一世,当超脱凡俗之欲?活……则为风骨德行之传承,为矢志不忘的家族精气?为尊严,为信仰?为志向,为承诺?为死生不能辜负的亲族。这些于世族大家来都是比命更珍贵的东西。能屹立百年而不倒的世族大家?皆是代代同心,能为这些……慷慨赴死的。” 崔石岩老先生出身世家,比关雍崇老先生更能理解世族大家的所为延续承袭。 白卿言搁在膝盖之上的手微微收紧,垂眸掩住湿红的眼眶。 为承诺…… 所以,即便是梦里,祖父因承诺,也要她护大晋江山。 皇帝不义,可祖父重诺,不能不忠。 为死生不能辜负的亲族…… 所以,祖父才不曾心狠下,放弃朔阳白氏宗族。 她闭了闭眼,强压住心头翻涌的酸辣气息。 可她不是祖父。 她从未给过皇室承诺,她的亲眷只有大都白家。 崔老先生这话,是在点她。 想必崔老先生已经知道朔阳白氏宗族,闹到大都之事。 崔老先生是鸿儒,对崔老先生来说……有教无类,他认为她不应该舍弃朔阳宗族的亲眷,而该教诲点拨,使其走入正途。 但她没有那么多时间和精力耗费在狼心狗肺之人的身上,她身处尘世,胸襟远无崔老先生这般广阔。 白卿言郑重向两位鸿儒一拜:“先生所言,令白卿言茅塞顿开。” “好了好了!起来吧!” 崔石岩老先生一向严肃,关雍崇心疼弟子,不愿再提这沉重的话题,转而问道:“回朔阳的日子定下了?” 小童上茶,白卿言颔首谢过后,恭敬回答:“下月初一,若来日,还能回大都,定来探望恩师。” “会的!”崔石岩老先生表情郑重。 白卿言向崔老先生颔首。 从关老先生的竹林小筑出来,白锦稚看了眼将她们送到门外便折返回去的小童,心情反到沉重了许多,她一边随白卿言往台阶下走,一边问:“长姐,崔老先生特意说了亲族,是因为知道了朔阳宗族之事吗?” 她点了点头:“走吧……” “崔老先生都不知道宗族那起子人做过什么,真是站着说话不腰疼……”白锦稚小声嘀咕,“哪里能和关老先生比!” 她回头看着嘴巴翘的老高的白锦稚,低声道:“崔老先生是鸿儒,胸襟与我们这些凡俗之人不同,崔老先生自有儒家的风骨同信仰,以德报怨,好为人师,有教无类,这便是鸿儒气度。” 白锦稚自知失言,尴尬扯了扯唇角,抱拳对白卿言道:“小四失言了。” 她抬手摸了摸白锦稚的脑袋:“凡称大儒者,定然学识渊博浩瀚,然能称得上当世鸿儒的,除了德高望重学识广阔之外,更需有厚德育人的品格。崔老先生能成为今天下学子敬仰的文坛泰斗,儒学楷模,便定有成就他今日声望的因由。” 第三百四十章:平安还都 在她的心里,崔老先生与祖父是同一类人,他们才是真正的仰无愧于天,俯不怍于人,他们那一辈人的风范与气度,她自认做不到,却从心底敬佩叹服。 且今日,崔老先生一席话,解了白卿言心中所惑。 “小四知道了,以后再也不乱说了。” 白锦稚话音刚落,白卿言只觉后面有滞涩破空之声急速冲来,她头皮一紧一把扯过白锦稚,将她头颅按下弯腰闪躲。 一块被纸包裹着的石头,从白锦稚后背擦过砸落在石阶,朝台阶下滚去。 白锦稚抽出腰后长鞭,迅速将白卿言护在身后。 跟随白卿言白锦稚而来的护卫见状,纷纷抽刀一队护在台阶之下,一队急速朝高阶之上冲来。 白卿言看着远处林中,一道黑影急速窜入林中,消失不见,视线落在滚落台阶下……被纸包裹着的石头。 白锦稚见状,视线落在那纸包的石头上,快步下了几层台阶,捡起石头,将纸拆开,瞳仁一颤。 她拿着皱皱巴巴的纸,三步并作两步飞快跨到白卿言面前,将纸展开递给白卿言:“长姐……” 【长姐,安玉山北峰安玉清庵请见。】 是白卿玦的字迹。 白卿言心跳快了几拍,迅速将纸揉成一团,紧紧攥在掌心里。 白锦稚心情澎湃,眼眶都红了:“长姐,是……” 她紧紧攥住白锦稚的手,用力握了握,示意白锦稚镇定,淡淡说了句:“走吧!” 白锦稚咬着牙不吭声,竭力绷着脸怕泄漏情绪。 春桃扶着白卿言上马车之时,白锦稚才听长姐道:“既然来了安玉山?便去安玉清庵看看三妹好些了没有?听说安玉寺的海棠花都开了,甚为好看?也给祖母带回去一两枝。” 白锦稚一跃翻身上马?用力攥紧缰绳,道:“去安玉清庵……” 马车内?白卿言将纸张重新展开,放在案几上?用手抹平每一寸皱痕?喉头哽咽。 她本应该立刻烧了这张传信纸,可阿玦如今没有办法去见四婶,这是阿玦活着的证据,她想至少让四婶看一眼。 她重新将纸张叠好?贴身放在心口?闭上眼,眼睫已经湿润。 安玉清庵门前,白卿言下了马车,吩咐春桃和护卫队就在外面候着,她和白锦稚进去看白锦桐。 安玉清庵在安玉山北峰?清庵中男子往来太过显眼,但如今安玉山北峰海棠花开?偶有踏青而来的文人雅士,倒是不稀奇。 白卿言与白锦稚去祖母清修的院中转了转?从安玉清庵后门出,跟随暗记朝北峰上偏角一凉亭走去。 白锦稚仰头便看到了凉亭中?那一身青灰色直裰?负手立于凉亭内的挺拔身影?她想叫……可喉咙像被什么堵住了似的,发不出声音来,眼泪簌簌往下掉。 白卿言脚下步子一顿,眼眶发红,酸涩之感冲上眼眶和鼻头,眼中雾气一阵阵模糊视线。 如今看到活生生的白卿玦就近在数丈,她才深切感觉到白卿玦活着…… 不同于秋山关救下的白卿雲那般血肉模糊,白卿玦修长的身形挺拔立在高处,仿佛从未经历过过生死和摧折,还是那个才学耀目大都的白家七郎,就好像……之前的种种皆是白卿言的一场噩梦。 她紧咬牙关,汗津津的手紧紧攥着裙摆,朝凉亭的方向抬脚。 “长姐小心!”白锦稚一把扶住险些绊倒的白卿言。 白卿玦闻声猛地转身,几步走至凉亭入口,一眼便看到了高阶之下的长姐白卿言,他眼眶发热,疾步而下,在距白卿言两步之地,撩开直裰下摆,郑重跪地一拜,泪已是忍不住。 都说男儿有泪不轻弹,可面对长姐,他再也忍不住。 白卿玦抬头,一脸的风尘仆仆,却丝毫不损他英俊容貌,白卿玦喉头上下翻滚着,哽咽唤了一声:“长姐……” 这一声长姐,她曾以为再也听不到了。 明明该是欢喜的,可她心口闷痛,如钝刀割肉一般难受。 她望着五官挺立,面部轮廓与四叔极为相似的白卿玦,曾经潇洒恣意的白家少年,如今已然成长为坚毅刚强的儿郎。 蒙大难,精气不灭。 历生死,风骨犹存。 这……便是他们白家的好男儿! 她松开白锦稚的手,上前欲扶起白卿玦。 白卿玦攥住白卿言手心遍布老茧的手,如剜心般难受,他未起只是紧紧攥着白卿言的手,仰头望着白卿言那双发红的双眼:“游龙骑兵营白家七郎……白卿玦,平安还都。” 她顿时泪如泉涌。 祖父出征平安归来,第一件事便是带白家家眷向祖宗敬香,让每一个白家子嗣,告知祖宗他们平安还都。 如今,只剩白卿玦一人回来。 虽不是在白家沐浴敬香,可于白卿玦来说……有亲眷的地方,便是白家! 有亲人听到,祖宗们也会听到。 “长姐,我来不及回去护住五哥,我没有……护住五哥。”白卿玦死死咬着牙,此事如同大石头一般压在他的心上,让他时时无法喘息。 战场之上,最应该被护住的不是他,而是白家真正的传承……镇国公府世子大伯白岐山的嫡子,白卿瑜! 听到白卿玦提起阿瑜,她心如刀绞,疼得骨缝发麻。 她用力攥住白卿玦的手,弯腰搂住白卿玦轻抚着他的脊背,哑着嗓音道:“你和阿雲能活着,长姐……长姐已经很欣慰了,总算我白家男儿,没有尽数折损南疆!活着就好……” “七哥!”白锦稚跪在白卿玦身旁哭喊着白卿玦,用抱住兄长,哭得喘不上气来。 “小四……”白卿玦一手抱住白锦稚,闭上眼也无法忍住眼泪。 白卿玦跪地未起,因为亲人的怀抱,再克制不住心中悲痛,他紧紧咬着牙不愿意哭出声却还是弄湿了长姐的衣衫。 姐弟三人哭成一团,良久之后,才坐于凉亭之中,听白卿玦说起南疆之事。 白卿玦与白卿雲受命带骑兵绕川岭直奔西凉云京,杀西凉一个措手不及。 第三百四十一章:问鼎中原 可,行至荆河两人察觉有异,欲折返回护白卿瑜,却遭遇埋伏…… 白卿玦坐骑护主而亡,自己也身受重伤,他让白卿雲舍他逃命,可白卿雲却说祖父有命,不论何时,庶护嫡,他们既然赶不回去护住五哥白卿瑜,那白卿雲便舍命护七哥这位嫡子。 战况危及,白卿雲只能匆忙给白卿玦换上普通士兵甲胄,将他推入荆河……给他博一线生机。 后来,白卿玦被奴隶贩子所救,奴隶贩子见白卿玦身上有值钱的物件儿全都拿了去,倒也不算是黑心,好歹给白卿玦请了大夫给医治,总算是救了白卿玦一命。 这期间,白卿玦几次想走,想回南疆战场去,可他身体弱到站都站不起来,更别提跑。 直到白卿玦在蒙城市集上,出手救那姑娘,反被萧容衍救下。 “萧先生?!是大魏富商萧先生吗?”白锦稚双眼放亮。 白卿玦看得出白锦稚似乎对萧容衍的身份不知,便也没有挑破,点了点头。 “长姐,萧先生真的是我们白家的大恩人了,三番两次的帮我们!”白锦稚是打从心底里敬佩喜欢萧容衍,甚至在心底已经认定了这个姐夫。 白卿言没有吭声,想到燕沃大饥荒之事,对白卿玦道:“燕沃饥荒,我已经写信给沈叔,让他派可靠之人趁此次梁王赈灾之时,引部分还未涌入平阳城的流民去幽华道,让你接手安顿,粮食沈叔和卫将军会想办法提前给你送过去。” “长姐……我已着手在做了。”白卿玦道,“兵源于民,祖父说过的……我都记得。” 白家世世代代的志向,深刻在每一个白家子嗣的骨血之中。 所以?长姐要做什么?又在布局什么,未来又图什么?他都知道!哪怕他们姐弟不相见……他也知道如何做。 于铜古山、中山城和白龙城之地练兵?首要便是兵源。 “不过大燕似乎早已开始引流民了入燕,已经有部分流民入了大燕。”白卿玦缓缓说于白卿言听。 燕沃离平阳城近?离大燕也近。 此次大燕开下了大功夫,派人在流民之中宣扬?大燕欲引民入燕?凡入燕者,皆享大燕新政,得良田房屋,免三年赋税。 大燕姬后的新政?激励农耕?以人头划分耕田面积,使得百姓人人有田耕种,且能献耕种良策使百姓增收者得爵,使得大燕家家存有余粮。 列国贵族倒是知者甚多,可百姓知之甚少?且就算知道……只要日子还过得去,谁又愿背井离乡。 然如今?燕沃饥荒,灾民存亡之际?大燕愿意伸出援手给百姓活命之机,灾民自然涌入大燕。 随后?等百姓体会到姬后新政给他们带来的好处?也自然就舍不得离开大燕?成大燕之民。 其实天下百姓要的都很简单,四个字,吃饱穿暖。 白卿言抿了抿唇,看来……大燕和萧容衍得到燕沃饥荒的消息,要比大晋朝廷和她早的多啊。 她甚至猜测,上一世灾情始终未曾报到帝都,是否因为科举舞弊案未曾爆出,且灾民大多被引入大燕,未曾发生暴乱。 而此次,科举舞弊案……实在太需要有什么更重大之事,转移百姓视线,以此来给文振康一个活命之机,李茂这才允许燕沃饥荒浮出水面。 “我沿途在边疆零星不为人知的村落,找到了白家军不少弟兄,命他们将部分流民带回选好的藏兵之地,有沈叔和卫将军他们帮忙,正在建屋……开田。” 这对白卿言而言,实在是一个喜讯。 白卿玦没有同白卿言说,他之所以不放弃还在搜寻,是为了找回被打散的白家军兄弟,也是为了找一找白家可能留存之人,白家十七子……他不相信除了他和白卿雲之外,再无生还者。 以白家军的忠勇,必会舍命守护他们这些少年将军。 白卿玦此次回来,不过是为了给白家报个平安,他不能贸然回大都白家,便日夜兼程专程赶在关雍崇老先生大寿前一日来这安玉山等候白卿言。 他知道长姐有孝在身,明日必不会出席关雍崇老先生寿宴,但长姐定然要在前一天来为老先生贺寿。 短暂的相聚之后,白卿玦便要赶回南疆,为将来做准备。 尽管白卿言和白锦稚都不舍,还是送走了白卿玦。 回程时,正午骄阳正烈。 白卿言挑开马车帘子,望着窗外碧水绿湖的美景,心境缓缓平和下来。 萧容衍动作和消息的确快,这大概就是商铺遍天下的好处…… 这列国萧氏商铺,全都是大燕的消息来源。 大燕有萧容衍这样目光长远的辅国之臣,有慕容彧那样的君主,难怪……最后大燕会成为凌驾于列国之上的强国,三国联合……亦不能撼动其分毫,反而给了大燕发兵灭国的口实。 她放下帘子,闭目沉思。 天下格局将变,来日逐鹿,不知谁人能问鼎中原。 白卿言一行人刚回府,就看到正欲离开的月拾。 月拾见白卿言下了马车连忙对正要上马车的萧容衍喊道:“主子,白大姑娘回来了!” 萧容衍回头,见白卿言扶着春桃的手正下马车,亦是转身走了下来,对白卿言一礼:“郡主、县主……” “萧先生!”白锦稚倒是很高兴见到萧容衍。 “萧先生。”白卿言得体浅淡询问,“萧先生从府中刚出来?” “正是……”萧容衍朝着白卿言走近了几步,“昨日郡主将铁沙袋丢在了太子府,今日衍特地给郡主送来,不成想郡主去了安玉山。” “有劳萧先生。”白卿言对萧容衍浅浅颔首。 “衍此来,还有一事请郡主帮忙……”萧容衍深沉的眉目望着白卿言,“此次衍派人从朔阳采购意图运往大梁的白茶,中途被人劫了。如今朝廷忙着燕沃饥荒和大梁陈兵鸿雀山之事,太子称……怕是无暇顾忌山匪之事,可衍在大梁的生意略有些着急,不能出差错,且此次衍所需白茶数目大,朔阳是郡主祖籍,不知可有相熟的世代经营茶山之家?” 第三百四十二章:后顾之忧 被劫了? 白卿言眉头抬了抬,想到了纪庭瑜,难不成是纪庭瑜带人劫的? 可萧容衍手下高手如林,他的人护着的货品……数目还不小,又是怎么纪庭瑜所带之人劫走的? 白卿言抬眸看向眼底笑容别有深意的萧容衍,立时明白了萧容衍话里的意思。 她反问:“白家祖籍虽在朔阳,却从未居于朔阳,萧先生如此聪慧善察之人,竟会不知?” “衍既然来找郡主,自是相信,此事……只有郡主能助衍一二。”萧容衍就差没有将话挑明,他知道劫他货品的“匪徒”,是白卿言的人。 与其说萧容衍是请她介绍坐拥茶山之家,倒不如说……萧容衍是给她提醒,让她将货物还给他。 她并不怕萧容衍知道所谓匪徒是她的人,毕竟萧容衍最大的把柄……他的真实身份,她也知道。 白卿言让自己的人装匪徒,并未威胁到萧容衍的利益和大燕,萧容衍更不会在大燕还未雄冠列国前,与她为敌。 大燕如今要做的,是这乱世暗中图强,为来日王图霸业做准备。 既然萧容衍已知,她也就不同萧容衍卖关子了。 “萧先生果真是……长目飞耳。” “倒也不算长目飞耳,上一次萧某去朔阳,是为去查看查看朔阳商情盘铺子,也是为了查茶叶被劫之事,衍也是费了很大一番功夫,今晨才有消息送回来……” 白锦稚听着白卿言和萧容衍的话,心头一跳,明白这萧先生大约是查出那“匪徒”是他们白家的人,所以才来找长姐的。 但是,萧先生不愿意挑破,大约会守口如瓶吧。 白锦稚着实是没有想到,这萧容衍竟然如此厉害,这样的人物能入赘白家给长姐帮忙,那简直再好不过。 萧容衍手下能人众多,从被劫道今日清晨才查出,他着实佩服白卿言手下这个纪庭瑜。 若非他的人在白府门前见过纪庭瑜,对这个舍命为白家送回竹简的忠义之士心怀敬佩,当真没法将这些匪徒与镇国郡主联系在一起。 也正是因为知道是镇国郡主的人,萧容衍的手下才没有痛下杀手,而是回来让萧容衍拿主意。 太子早前便知道萧容衍货物被劫,原话是说……虽然无法抽出兵力剿匪,但是太子可命当地父母官帮萧容衍找回货物。 今晨得知劫了他货物的是白卿言的人,萧容衍来镇国郡主府前,专程去了一趟太子府,说此事不麻烦太子,他欲求镇国郡主帮忙介绍朔阳世代经营茶山之家,以图同郡主拉进关系,求太子千万别让当地父母官插手此事。 太子一听,便笑萧容衍为博得和美人相处得机会,竟是连货物都不要了,便也收回了让当地父母官替萧容衍找回货物之令。 “萧先生谦虚了,燕沃饥荒之事,萧先生比晋廷知道的早太多,这还不算长目飞耳?”白卿言唇角带着极为浅淡的笑意。 萧容衍袖中手指微微摩挲,极长的眼睫迎着耀目艳阳微微眯着:“看来,郡主的消息亦是灵通非常。” “长姐,咱们别站在府外说话了!进去请萧先生喝杯茶啊!”白锦稚双眼发亮,对萧容衍一拜,“不知萧先生可有其他安排。” 萧容衍没有回答,含笑的墨黑眸子看向白卿言,似乎想看白卿言的意思再做回答。 白锦稚相邀的话已经出口,且白卿言也有关于燕沃饥荒之事询问萧容衍。 “萧先生请……”白卿言对萧容衍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萧容衍颔首:“那衍便恭敬不如从命了。” 进门后,白卿言让人上茶,后问萧容衍:“萧先生何时需要这批白茶?” 萧容衍道:“最晚本月二十。” 白卿言垂眸想了想,望着萧容衍浅淡含笑的模样开口:“萧先生安心等消息,必不会影响到萧先生生意。” “借郡主吉言。”萧容衍对白卿言浅浅一拜,“此次郡主相帮,不知衍有何能报偿郡主的?” “萧先生不妨坦然告知,是何时得知燕沃饥荒之事的?”白卿言问。 “年初……”萧容衍照实回答。 白卿言看了眼白锦稚,又问萧容衍:“萧先生可知大燕……是何时着手准备将燕沃流民引入大燕的?” 萧容衍慢条斯理从头与白卿言讲起…… “燕沃还是大燕国土时,姬后曾经命水利名士大家司马胜,主持修建一条广河渠,虽说是为了缓解牛梁河以北的平阳城水患,可燕沃久旱之地也因此得利,赖此渠灌溉,成良田沃土之地!” 白卿言点了点头。 “此渠因修缮时财力人力都不够,司马先生担忧水患误民,修渠经过精巧构思,只有在牛梁河丰水期,广河渠才有水且充沛,但行此法……广河渠至多只能维持二十年,若要使此渠利在千秋,必要在二十年之后重整重修,扩建延长至长河。” “而后……燕沃归入大晋国土,却再无人提起修渠之事!广河渠修成至今已有二十年。去岁七月广渠干旱,燕沃郡守以为今年必能得以缓解,可大燕早知这只是一个开始!只是大燕也未曾想到后来燕沃与大燕一样,冬逢雪灾,牛梁河汛期广河渠盈满,又遇三月暴雨,加上广河渠未接通长河,自是要酿成水患!” “正巧此时逢大燕已经收复南燕,有足够的粮食、良田来接纳流民,难免就要动这个心思。”萧容衍笑着道。 白卿言恍然。 “关于司马老先生的话,衍已经告知太子殿下,就是不知道……晋国如今有没有这个精力腾出手脚,来重修广河渠!毕竟……大梁与晋国,可能要起战事了。”萧容衍道。 白卿言端着茶杯的手紧了紧,萧容衍此人绝不会无的放矢,他若说可能要起战事,怕是……真的要起战事了。 她抬眸看向萧容衍,猜测这里面有没有萧容衍的手笔。 毕竟,大燕主力开拔前往戎狄,若是晋国同大梁再打起来,大燕便没有什么后顾之忧了。 第三百四十三章:插手 白卿言想到与大燕相邻的大魏国,大魏国君……可是个有便宜不占就心疼难耐之人。 西凉如今自顾不暇,若让魏国知道大燕主力尽在戎狄,晋国大梁又纠缠在一起,会不会生了夺取大燕之地的心思? 她抬头看向萧容衍:“萧先生许久未回母国,不知道若是大梁与晋国真的打起来,大魏又有何动作,大魏国土与西凉大燕相接,大魏君主……更不是个安于现状之主。” 萧容衍点了点头:“正是,我大魏君主虽未有一统天下之心,却有雄霸列国之意,或许会有所动作。” 所以,萧容衍早已经派人回大魏打点,一有消息便会向他报来。 不日,在白卿言回朔阳之后,萧容衍也要离开大都。 萧容衍想起那日白卿言所言,她在晋国举步维艰,大燕在列国之间步履蹒跚,他们皆是如履薄冰之人,情爱……的确是不适合此时的他们,却并非不适合未来的他们。 “大姑娘、四姑娘……”郝管家进门行礼之后,看向萧容衍颔首致意,“大长公主身边的蒋嬷嬷,将族长同各位族老请去了长寿院。” 因为萧容衍在,郝管家话说的含蓄。 其实今天早上朔阳宗族的族长就带着族老来闹过一次,也就是那次惊动了大长公主。 刚才白卿言和白锦稚请萧容衍刚入府,宗族的人便又来闹事。 大长公主那边儿应当是得到了消息,蒋嬷嬷来的很快,说长公主下令请族长和族老们去长寿院。 她抬头看向郝管家。 这么说,这件事祖母要插手了? 萧容衍起身,对白卿言和白锦稚行礼:“既然郡主府上有事,萧容衍便不久留了。” “郝管家,送萧先生。” “是!”郝管家对萧容衍笑了笑道,“萧先生请。” 白锦稚起身,将萧容衍送至正厅门口,这才匆忙折返回来,皱眉问白卿言:“长姐,我们要过去看看吗?” 宗族闹事之事,白卿言的母亲董氏意图脱离宗族,此事已经同大长公主禀告过。 此时祖母唤宗族过去,到底是说脱离宗族之事,还是意图敲打宗族维持现状? 白卿言垂眸,手指轻轻抚着桌几边缘,良久站起身来道:“去看看……” 长寿院内。 因着尊卑有别的关系,族长和族老们都坐在屏风之外。 大长公主长寿院上房陈设贵重。 白玉红玛瑙穿成的珠帘,成色极为通透水润的翡翠花瓶,随便哪一件拿出去都堪称传世之宝。 族长心中情绪翻腾,虽然白威霆不在了,可是这大都城白家的底蕴还在。 有族老想起族长的儿子白岐云被劫的那些银两,只觉得牙疼不已,看起来白岐云是上了大都白家的当,上一次白家所为变卖产业之事,根本就没有动到大都城白家筋骨。 隔着碧玉珠翠镶嵌的珊瑚楠木屏风,能隐隐看到端坐于内室的大长公主正拨动着缠绕在腕间的佛珠,一旁沉香木小几上搁着三脚鎏金瑞兽香炉,袅袅升起一缕细白烟雾,满室都是厚重深沉的檀香味。 “到底是一笔写不出两个白字,郡主虽然贵为郡主,可也是白氏子孙啊,怎么能不盼着咱们白氏好,反到要周大人将堂兄弟们关入大牢之中?!即便是阿节他们那些孩子不知深浅冒犯了郡主,看在是自己人的份儿上,郡主也该海涵一二才是!怎么就非要闹到这个地步?” 族长还在絮絮叨叨同大长公主抱怨,大长公主却如老僧入定一般,并不搭腔。 “董氏作为白氏的媳妇儿,张口就是要告罪祖宗自请出族,出族这是儿戏?如今大都白家孤儿寡母,就是董氏要出族,宗族又如何能忍心让她们孤儿寡母出族?真的让她们出族了,这天下百姓还不戳断白氏宗族的脊梁骨?” 大长公主拨动佛珠的手一顿,端起小几上的茶杯抿了一口茶。 族长也是说的口干舌燥,想要喝口茶,这才发现大长公主根本就没有让人给他们上茶。 大长公主搁下手中青花撒金的茶杯,温和地开口:“大都白家……是欠了宗族的了?” 族长一脸错愕。 “我这老太婆子还是晋国的大长公主,还没死!你们……就敢欺负到我儿媳孙女的头上,将来我这老太婆子要是死了,你们还不得将我这些孩子囫囵个吞了?” 大长公主面色未改,就连声音都因吃斋念佛久了透着股子心如止水的平静。 拨动佛珠的声音,同大长公的话音一同传来,惊得族长连忙扶着拐杖跪下:“大长公主明鉴,宗族绝无此意啊!” 族老们也连忙跟着族长,给大长公主跪下请罪。 “宗族心里清楚,这些年仗着大都白家的威势得了多少好处,也清楚若是没了大都白家……朔阳白氏未来的路艰难,便不要在我这个老太婆子面前耍什么花枪,说什么漂亮话,来糊弄我,我是老了可还没糊涂。” “大长公主,我等绝无此意啊!” 大长公主闭着眼,还是那副镇定从容的模样:“我纵你们在镇国郡主府外闹了两起子,之后又让贴身嬷嬷恭恭敬敬将你们请进来,你们可知道……为何?” 族长搁着屏风看着内里,双鬓银丝梳的一丝不苟,端庄持重的大长公主,皇室威仪十分逼人。 族长一叩首,忙说:“大长公主胸襟宽阔似海,自然是……希望宗族和睦!” 大长公主摇了摇头:“老身是个妇道人家,心胸……小得很呢!宗族在镇国郡主府门外闹,不就是为了让满大都城甚至是天下人知道,镇国郡主是个不仁不义,是不伸手助白氏宗族的小人吗?镇国郡主是白家人,可老身不姓白。” “若今日……老身这大长公主之尊,当今圣上的亲姑母,被你们气出个三长两短,镇国郡主出于孝道……一怒之下告罪祖宗自除宗族,可还有人说三道四啊?旁人怕只会说,宗族连我这个大长公主都不放在眼里,更遑论一个郡主。” 第三百四十四章:推波助澜 大长公主还是那副不冷不热,不悲不喜的腔调:“又或者,趁这个机会,我这个当朝大长公主与白氏正统嫡支的嫡长女镇国郡主……请开祠堂,废族长和各位族老,将诸位与诸位的子孙除族,又可否啊?” 大长公主毫不在意的态度,仿若一切都在她的掌控之间,一念……朔阳白氏宗族升天,一念……朔阳白氏宗族地狱。 这些人犹如蝼蚁,大长公主根本就未放在眼里。 “官场上的风向,向来是揣摩着皇家的人的心思吹的。你们说,朔阳的父母官,可还敢放出白氏宗族的子嗣?可敢同我这个大长公主作对,与镇国郡主作对吗?”大长公主拨动佛珠的手一顿,睁开眼问,“这两条路……你们觉得哪一条好啊?” “大长公主!”族长猛地抬头,“镇国王白威霆最大的心愿,便是咱们白氏一族兴旺啊!” 大长公主点头:“是啊,所以才纵容了你们这么多年,可做人呐……总要懂得见好就收,你们不知道好歹,污我孙女儿名声,就是白威霆还在……也是断断不会轻纵的!” 蒋嬷嬷抬眼看了眼屏风那头满脸惊恐的族长,眼神冷冽。 说到此处,大长公主唤道:“蒋嬷嬷……” 立在大长公身旁的蒋嬷嬷应声:“老奴在!” “让魏忠飞速去传太医,就说大长公主被气焰嚣张的宗族逼迫,气得吐血后一头栽倒在榻上,让太医来救命。”大长公主慢条斯理道。 “大长公主!大长公主不可啊!如此宗族就没有活路了啊!” “大长公主我等知错了!万万不可啊!都是一家人不必闹到这个份儿上!” 宗族族老慌忙跪求哭喊,见蒋嬷嬷从屏风之中出来,跪向蒋嬷嬷的方向,想要阻拦蒋嬷嬷。 可蒋嬷嬷冷漠的视线扫过宗族的族长和各位族老,出门唤了魏忠过来。 大长公主还在喝茶,族长已经叩首求饶:“大长公主求您开恩啊!宗族这些年在镇国王帮扶之下越来越好!大长公主要顾及镇国王的心愿,不可如此对宗族啊!” 大长公主已不愿再和宗族之人多言,对一旁侍婢开口:“让卢平带人过来,他们丢出镇国郡主府,不必手下留情。” “大长公主开恩啊!大长公主开恩啊!” 大长公主身份高贵,不愿意同这些猪狗不如的东西多言,蒋嬷嬷有些话却不吐不快。 蒋嬷嬷双手交叠的小腹之前,声音中带着凌厉:“这些年宗族仗大都白家威势在朔阳作威作福不说,犯下罪行无数,此次族长的弟弟更是胆大妄为竟然敢强占祖宅!污镇国郡主与太子清誉!当真是这些年白家对朔阳宗族太过宽纵,纵得朔阳白氏不知道天高地厚,真当能踩在我们白家头上!” 族长慌了神,向前跪行几步叩首道:“大长公主,我等知错了!待我返回朔阳定然好生教训胞弟!还请大长公主高抬贵手放过宗族!到底是血脉同源的亲眷,还请大长公主给宗族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 白卿言到底是姓白,对他这位白氏族长还留几分颜面,董氏在他面前是晚辈,要不是涉及到自己孩子的名节,手段也不会如上次那般不留情面! 可大长公主那可是高高在上的皇室嫡女,又非姓白,虽是白家媳妇儿可地位太过尊贵,若是大长公主不顾念白威霆对宗族的情分出手,宗族还有什么指望?! 廊庑之中,白锦稚拳头紧紧攥着,顿时觉得扬眉吐气,长长呼了一口气,高兴道:“祖母这可厉害了!要我说这朔阳宗族的族长和族老们可真够蠢的,连蒋嬷嬷都知道的道理,他们反到不知道!” 白卿言垂眸理了理禁步,眸色冰凉沉着:“是啊,所以他们是才小人。” 小人无节,弃本逐末。喜思其与,怒思其夺。 这也是为朔阳宗族量身而写。 连蒋嬷嬷都知道……朔阳的依仗是什么,他们却不愿意旁人提起,自己也不去想,在他们眼里……怕是还觉得是白氏祖宗庇佑,大都白家才有这样的荣耀。 他们完全忘记了是仗了谁的势才能横行朔阳,他们本应该紧紧抓住大都白家,不要得罪大都白家,如此朔阳宗族才能得以长久。 可他们反而在白家大丧之时强夺家产,随后又霸占祖宅,只顾眼前利益,全然不为长远思虑。 大都白家才是白氏一族真正的正统传承,钟鸣鼎食之家,百年将门,即便是只剩女子,也绝不会卑躬屈己,任由宗族践踏拿捏。 今日,白卿言听了祖母大长公主不急不躁的这一番话,心底有了新的思量。 “小四……”白卿言转头笑盈盈望着白锦稚,“祖母既然做了这一场戏,便有劳你推波助澜了……” 白锦稚双眸一亮明白了白卿言的意思:“长姐放心,这个我擅长!” 卢平带人进来时,就听到上房内传来宗族族老们的哭喊求饶声。 见白卿言和白锦稚立在廊庑之下,卢平上前行礼:“大姑娘,四姑娘!” “辛苦平叔了!”白卿言对卢平颔首。 卢平带人进门,很快就将哭喊求情的族老们给拖拽了出来。 对比上一次董氏让人将他们拖出去,此次大长公让人将他们丢出去,更加让他们惶恐…… 逼得大长公主吐血晕厥,这样的传言一旦出去,白卿言脱离宗族顺利成章,没有了镇国郡主……他们朔阳宗族怕是要完啊! 被托架出来的族老看到立在廊下的白卿言,忙喊道:“镇国郡主!镇国郡主你体内留着白家的血,是白家的子嗣啊!白氏百年盛名不能就这样完了啊!” 白卿言冷眼站在那里,冰凉如水的眸子连他们看都不看,侧身看向打帘出来的蒋嬷嬷。 白锦稚绷着脸开口:“白氏的百年盛名不会完,完的只是你们而已……” “长姐,蒋嬷嬷……我先去了!”白锦稚对白卿言和蒋嬷嬷一拱手抬脚就走。 第三百四十五章:执棋布局 “四姐儿……”蒋嬷嬷一怔,问白卿言,“大姐儿,四姐儿这是要干什么去?” “祖母辛苦做戏一场,自然是要将其作用发挥到最大。”白卿言说。 蒋嬷嬷点了点头,对于欺人太甚的宗族,也恨得牙根子发痒。 “大长公主请大姐儿进去说话……”蒋嬷嬷忙替白卿言打帘。 她进门饶过屏风行了礼,在大长公主下首坐下,就听大长公主道:“告罪祖宗出族之事,不要现在做,祖母知道你不在意你的名声,可祖母在意,你母亲在意!” 白卿言望着大长公主,微微佝偻着脊背,和她鬓边梳的齐整的银色发丝,点了点头:“祖母以为,什么时候做合适?” “你回朔阳做的事情祖母已经知道了,但要记住,世人之人多是喜欢同情弱者,此次宗族为让大都白家以权势强逼朔阳父母官放人,以弱凌强将大长公主逼得吐血,这个消息传出去,大都白家再告罪祖宗出族,世人必会觉朔阳白氏猖狂,将大都白家逼得不得不如此行事。” 大长公主耐心教导:“但,于我白家而言并非只有出族这一条路,你可回朔阳之后,已郡主的身份开宗祠,将有罪之人逐出宗族!挑选一个知进退明事理,且对你有敬畏之心的族长,这样宗族……便可为你所用,小人也有小人的用法,只要用的得当便于白家有利。” 大长公主倒不是舍不得这个所谓宗族,只是既然白家仅剩的这些孤儿寡母要回朔阳,多个帮手总比多个仇家好。 “祖母所言,正是孙女所思。”白卿言赞同地点了点头,“宗族之中小人居多,而小人喜欢背后算计,使阴险手段害人,除非杀干净了,否则留下来难保他日不会背后生事!大都白家在朔阳根基尚浅,若是能驱走宗族蛀虫,威慑余下可用的族人,届时让他们针锋相对,我们便可腾出手脚来来做别的事情。” 大长公主拨动佛珠的手一顿,略微混浊的眼仁看向白卿言:“别的事情?” 她袖中手指微微收紧,点了点头:“今日萧先生来府上,说从朔阳运往大梁的一批白茶被劫了,他求助于太子,可太子殿下说,如今燕沃饥荒,大梁又陈兵两国边界战事一触即发,所以大概是无暇顾及山匪之事!孙女儿从朔阳回来时,当地郡守曾想派人送孙女儿回大都,称当地有匪患,陆陆续续已经有不少人被劫掠过!包括朔阳白氏宗族的族长之子。” “孙女担心再放纵下去,将来匪患祸民。为防患于未然,不如以民为兵,先做准备,若是将来朝廷剿灭匪患自然是好,就当让百姓强身健体。若朝廷迟迟腾不出手脚,孙女也决不能看着山匪坐大为祸百姓。”白卿言语气郑重。 大长公主深深看了白卿言一眼点头,眼眶微微湿润,她这个孙女和丈夫白威霆太像,以天下黎庶福祉为己任。 白卿言知道,她的祖母对她始终还存有一点戒心,所以与其将来练兵之时被祖母忌惮,还不如现在对祖母坦白,位居高位习惯了高高在上做执棋布局者,往往都自负。 只有将此时将此事告知祖母,让祖母这位高高在上的大长公主,以为一切都还在她的掌控之中,凭借祖母对她的信任,将来才不会对她多加掣肘防备。 可若是有一天,祖母发现她明着练兵,暗中藏兵,并非为了这大晋,她们祖孙必会走到面目可憎的那一步。 虽然两个人都想保住白家,可祖母是希望白家在臣服于林家皇权之下再得以保全。 “锦瑟那个孩子,和你很像……” 大长公主想起白锦瑟跪在她面前请命留下随卢姑娘学医术之事,看着那样的白锦瑟,让大长公主不免想起白卿言幼年之时,通透且有自己的想法,初显智慧胆魄。 “白家子嗣不论儿郎女儿家,都很像。”白卿言对大长公主道。 大长公主含笑点头,不经意间流露了沧桑老态,眼神感伤:“是啊,白家子……都很像!不论是你祖父、父亲、叔父、素秋,还是现在的你们……” 嫁入白家,她所生的孩子最后竟然是一个都保不住。 大长公主在白卿言面前丝毫不掩饰老态,即便是抹额将头发箍的紧紧的,整个人显得肃穆庄重且威势感极强,可在宗族离开后放松下来,还是露出了疲惫和憔悴。 “太医他们马上便来了,阿宝……你扶祖母去内室吧!”大长公主对白卿言伸出手。 她起身恭敬扶着大长公主进了内室,替大长公主解开抹额,伺候大长公主躺下。 白锦稚在门外闹开来,破口大骂朔阳白氏宗族狼心狗肺,竟然逼迫祖母和长姐以大长公主和郡主之尊,强压朔阳地方父母官,将朔阳杀人、强夺他人祖产、强抢民女的无耻族人放出来!祖母和长姐不允,竟然逼得堂堂大长公主吐血晕厥。 白锦稚这么一闹,满街的百姓哗然。 昨儿个宗族在镇国郡主门口大闹……说镇国郡主不顾宗族,不尽族人本分。 今日,有人亲眼看到大长公主身边的嬷嬷恭恭敬敬,将朔阳白氏宗族的各位族老请了进去,怎么还把大长公主给气吐血了?! 这……这也太嚣张了吧! “人人皆知我白家孤儿寡母不日将回朔阳,朔阳祖宅刚刚修缮好,你们就强夺了去,是也不是?!我长姐不愿同宗族闹得太难看,正为这一大家子回朔阳住在那里头疼,你们倒好,追上门来竟然还要我长姐以郡主之尊强压朔阳县令放人!” “我大都白家皆视百姓如骨肉血亲,但凡有对百姓不敬者,皆罚!就是我……曾因在这府门前对百姓挥鞭,领了军棍!更别提朔阳白氏子嗣杀人害命,便更不能饶过!杀人偿命,欠债还钱,天经地义!这些年我大都白家对宗族仁至义尽,无愧于天地!可宗族如何对我白家孤儿寡母的?” 第三百四十六章:祖传 “我祖母还是大长公主!我长姐还是镇国郡主,竟然被你们欺凌到如此境地!害得我祖母吐血晕厥!我白锦稚今日将话放在这里,若我祖母有个三长两短,我就是舍了这条命,也务必要你们这些狼心狗肺贪心不足的无耻小人……不能活着走出大都城!” 白锦稚说完,又高声道:“郝管家!从今日开始,宗族这些人若敢上门……或在门前闹事,不必再留情面!以聚众闹事为由让府衙将他们全部带走入狱!” “是!”郝管家恭敬应声。 白锦稚手中握着长鞭,指了指宗族之人,转身进门。 郝管家冷眼看着已经全然傻眼的宗族之人,吩咐道:“你们若还不走,我便派人去请府衙的差役来拿人了!” 百姓们看着面红耳赤的朔阳白氏宗族之人,心中骇然,议论纷纷。 “这朔阳宗族也太嚣张了,竟然将大长公主都气吐血了!” “昨儿个还说镇国郡主不相助宗族子嗣,反要出族,我还想着这镇国郡主要回朔阳了,怎么还如此拿架子,日后不要宗族堂兄弟们帮扶了?不成想……原来是让镇国郡主压着当地父母官放害人性命的人!难怪镇国郡主不帮了!” “哎!白家就是太仁善,连大长公主都气吐血了,还不让人将他们这些狼心狗肺的人捉拿起来,竟然放过了!” “可不是,就上一次白家四姑娘被打的那一次,不就是因为四姑娘对一群收了他人银钱故意来闹事之人挥鞭,所以才挨了罚!” “白家宗族如此嚣张,这还是在大都,都将大长公主气吐血,将来……还不知道要怎么欺负大都白家这一门孤儿寡母,族长都是这个样子,还不如出族算了!” “你们知道什么!”有族老惶惶不安解释道,“那大长公主她根本就没……” 族长一把攥住那族老的手,阻止族老再说下去。 就算是说了,也不会有人相信,堂堂先皇嫡女当朝大长公主为了对付宗族会装吐血,旁人只会觉得宗族之人为了推脱罪责,什么谎言都说得出来。 族长摇了摇头,大长公主出手……宗族狂妄嚣张名声很快就会传播开,如今在狱中的孩子们怕是救不出来了。 想到白卿言在朔阳时立下的誓言,若是不将那些宗族子弟除族,白卿言就要出族…… 正如大长公主所言,没了镇国郡主的庇护,宗族欺凌大都白家孤儿寡母,将大长公主气吐血的事情传到官场,官场之人看风向行事,白氏宗族要完! 可,若是真的要将那些孩子除族,族长的孙子白卿节也在其中,这让族长怎么忍心?! “族长,现在怎么办?”有族老问。 族长咬了咬牙,看着守在镇国郡主府门口的护院军和郝管家,道:“先回朔阳,商议之后再做打算。” · 很快,董氏和二夫人刘氏、三夫人李氏、四夫人王氏都闻讯赶到长寿院,五夫人齐氏在月子中虽然没有亲自过来,却派了管事嬷嬷翟嬷嬷亲自过来探望。 五姑娘白锦昭,六姑娘白锦华和七姑娘白锦瑟也都匆匆赶了过来,卢姑娘闻讯拎着自己的药箱而来,十分急切。 白卿言在一旁看着,倒是觉得祖母什么都不瞒这个卢姑娘,同卢姑娘说了此事,卢姑娘一脸恍然后道:“若是义母信得过,我可以义母施针,虽然稍稍会让义母有些心慌,可却能瞒得过太医诊脉,等太医离去后,我再为义母施针便可缓解症状……” 见大长公主点头,卢姑娘净手后,打开药箱取出金针来,用火烧灼金针。 白卿言认真端详眼前垂眸为大长公主施针的卢姑娘,开口问:“姑姑用的这套金针,看起来像是祖传的?” 卢姑娘没有想到白卿言会唤她姑姑,略显错愕之后笑道:“算是祖传的,这是我母亲成亲之前,外祖父赠予母亲,母亲后来又赠予我的,不过外祖家倒是有一套祖传了几代的金针。” 白卿言点了点头不再问,退至一旁看着拨动手中佛珠嘴里念着佛经祈求上苍保佑祖母的四婶王氏,抬手抚了抚被她藏在心口的那封信。 太医院闻讯大长公主被白氏朔阳宗族逼得吐了血,黄太医带了三位国手一同赶来。 卢姑娘就伺候在一旁,与太医院诸位国手说起大长公主平日习惯,对大长公主近日所食所用描述详细,并同太医们一同讨论如何给大长公主用药,黄太医颇为欣赏望着卢姑娘,只觉……这姑娘的医术绝不在他们之下。 黄太医不免想到那个卢姑娘是白素秋转世的传闻,再看和诸位太医斟酌药方的卢姑娘,一身淡雅素净的气质,当真与他师兄洪大夫的爱徒白素秋如出一辙,难怪大长公主会觉得是白素秋的转世。 也是,如今大长公主所生子嗣都去了,大长公主总要着一个寄托才是。 黄太医开了药,交代了卢姑娘煎药的方法和用量,董氏将诸位太医送出长寿院,命秦嬷嬷亲自把人送出去。 卢姑娘重新为大长公主施针,安顿好大长公主,回头对董氏几位夫人行礼后道:“义母这里有我照料,各位嫂嫂还是回去歇着,到底这里也不宜人多。” 大长公主倚着团枕,拨动手中佛珠开口:“都回去吧。” “母亲,我还是留下来陪你照顾祖母,顺道和你学习。”白锦瑟对董氏行礼道。 董氏点了点头:“好……那就辛苦你了!” “祖母面前尽孝,是锦瑟应该应分的,怎敢称辛苦。”白锦瑟忙道。 众人同大长公主行礼后退出长寿院上房,董氏皱眉一脸担忧对白卿言道:“你的铁沙袋,是不是也太沉了些?” “也还好,阿宝有分寸必不会伤到自己,阿娘放心。”白卿言将董氏送到路口,行礼目送董氏离开对春桃道,“走……去看看四婶。” 丽水苑门口洒扫的粗使婆子看到白卿言往他们院子的方向过来,连忙进屋禀报关嬷嬷。 第三百四十七章:得力 不知道是不是白卿玦与四夫人母子之间有天生的感应,四夫人王氏笃定白卿言是给她带来白卿玦的什么消息,连忙从屋内出来。 刚迎到院门口,就见白卿言进来。 “四婶怎么在外面?”白卿言笑着问。 四夫人王氏紧紧握着手中的佛珠:“听说你来了,出来迎迎,灵云那去将刚做好的羊乳酥给大姑娘端一碟子过来。” 关嬷嬷忙打帘,恭敬请白卿言进门,十分有眼色未曾进去,反到是让灵秀端来两个小绣墩,拉着春桃坐在廊庑下说绣花样子的事。 白卿言同四夫人王氏在临窗软榻前坐下,她将藏在心口的信递给四夫人王氏。 四夫人王氏抬头望着白卿言,眸子发红,攥着佛珠的手颤抖着,半晌才敢放下佛珠,伸出手将揉皱又被抚平的信接过来,喉咙胀痛。 指尖刚碰到信纸,四夫人王氏就绷不住眼泪掉了下来,她慌忙用帕子沾去泪水,生怕会弄湿了纸张。 她将信展开,里面只有一句话,可确确实实是白卿玦的笔迹。 四夫人王氏攥着帕子的手用力揪住胸口,死死咬着唇不让自己哭出声,眼泪却大滴大滴往下掉,她鼻翼煽动,努力睁大了眼看向白卿言,似乎是在向白卿言求证是否见到了活生生的白卿玦。 白卿言对四婶点了点头:“伤已痊愈,比离家时,清瘦了不少,但精气神还在。” 四夫人王氏听到这话,险些呜咽出声,她用力捂住嘴,将信纸按在心口,瘦弱的肩膀不住抖动着,眼泪如同断了线一般,哭得极为压抑,生怕被旁人听到了哭声。 “四婶,我带回来让你看一眼,就要烧掉了……”白卿言声音压得极低。 四夫人王氏哭着点头,她懂……她懂,哪怕是信放在她这里也不安全,最安全的就是看过之后放在心里。 她想对白卿言说句感激的话,可生怕一张口再也忍不住哭声。 她谢白卿言不是骗她的,她谢白卿言带回来阿玦的信,让她知道阿玦真的还活着,她只能伸出手用力握住白卿言的手,拼尽全力握紧。 白卿言从四婶的丽水苑出来时,已经是一个时辰后,那封皱皱巴巴的信纸,是四婶亲手烧掉的。 四婶说,她还是会照常吃斋念佛,祈求上苍保佑阿玦和白家诸人余生平安安稳。 朔阳白氏宗族将大长公主逼吐血之事,不出一个时辰竟然传的满大都城都是,百姓大惊,这朔阳白氏宗族胆子居然这么大,竟然连大长公主都给逼得吐了血。 在秦府的白锦绣乍一听了消息,便坐不住让人套车赶回了镇国郡主府。 白锦绣回了府才知道虚惊一场,本就是祖母收拾宗族的手段而已,当下才松了一口气,来了清辉院。 白卿言正在看这几日佟嬷嬷整理出来,清辉院要随第一批车队运回朔阳的物品清单。 春桃见白锦绣过来,进屋给白卿言禀了一声,便随佟嬷嬷出清辉院大门迎白锦绣。 白锦绣如今已经五个月,肚子已经显现出来,不过约是因为习武出身的缘故,动作还算灵活。 佟嬷嬷扶着白锦绣往里走:“二姑娘您慢着点儿,您现在可是双身子的人。” “干娘!”银霜对佟嬷嬷行礼。 二姑娘身边的贴身侍婢翠碧也忙笑盈盈对佟嬷嬷和春桃行礼:“佟嬷嬷好,春桃姑娘好!” 佟嬷嬷点了点头。 “不碍事,长姐呢?”白锦绣问。 “刚才正同佟嬷嬷对头一批运回朔阳的物件儿单子呢。”春桃笑着替白锦绣打帘儿,送白锦绣进门后,又吩咐人给白锦绣端红枣茶来。 “长姐……” 见白锦绣进来,她收了单子问:“听说了祖母的事,所以过来了?” “嗯!”白锦绣点头,在她一侧坐下。 “大姑娘!”银霜见了白卿言行礼。 她对银霜笑了笑:“快起来吧!” 佟嬷嬷怕她们姐妹有什么体己话要说,笑着道:“大姑娘和二姑娘先聊,老奴带银霜和翠碧去吃点羊乳蒸糕。” 她点了点头:“一会儿走的时候,再给她们给带一点。” 佟嬷嬷还以为银霜会高兴,没成想这丫头竟然摆了摆手,就紧紧贴着立在白锦绣身旁:“不行,我要寸步不离守着二姑娘!” 翠碧听到这话用手掩唇笑了一声:“大姑娘您可好好管管银霜丫头吧!您说要银霜寸步不离守着二姑娘,这丫头昨天夜里都没让二姑爷进房,跟个门神似的杵在二姑娘床边,就连……” “翠碧!”白锦绣耳根一红,呵斥道。 “就连什么?”她追问。 翠碧还没来得及回答,就见银霜一副很骄傲的模样道:“就连二姑娘如厕,我都跟着!寸步不离!” 佟嬷嬷和满屋子的丫头都忍俊不禁,低头掩着唇直笑,银霜一双亮晶晶的眼睛瞅着白卿言,那小模样似乎在等待白卿言的夸赞。 白锦绣哭笑不得看着银霜,一脸无奈道:“长姐,你可管管吧!要不是翠碧得力,怕是满府都知道银霜奉命贴身护我,不让秦朗……在屋里睡。” 不让秦朗近身这话,白锦绣说不出口。 错愕之余,她忍不住低笑了一声,白锦绣温婉,不难想象她大概是很尴尬,又得顾及着小丫头的自尊心,左右为难。 “银霜做的很不错!”她笑着对银霜开口,“可是银霜得听二姑娘吩咐,平时对二姑娘贴身照顾很是辛苦,二姑娘让你去休息的时候,你也要去休息,否则二姑娘出门你哪里有精力照顾二姑娘?是不是?” 银霜想了想点头:“嗯!” “所以,银霜要听二姑娘的话才是。”春桃忍不住笑着说了一句。 银霜点头:“我懂了!二姑娘出门的时候贴身照顾寸步不离,二姑娘回府听二姑娘吩咐!” “银霜真聪明!”她笑着点头。 白锦绣在白卿言这里略坐了坐便起身回秦府,白锦绣出来的匆忙秦府一堆事情还没有安排妥当。 她亲自将白锦绣送到门口,派春桃唤了卢平过来。 第三百四十八章:拔山超海 凉亭内。 她转身压低了声音交代卢平:“后日,我母亲会派人将咱们府上第一批不常用……一直压在库中物件儿先运回朔阳,这一次你亲自送回去,悄悄告诉纪庭瑜,让他将上一次劫的茶货……运往松空山方向,自有人去接应,不必多问给了就是。” 卢平颔首:“是!” 她垂眸想了想又道:“再问问纪庭瑜还缺什么,等这月二十六送第二批回朔阳时,府上给他备好,让他劫走便是。” “大姑娘放心,卢平一定办妥。”卢平郑重道。 望着眼下已有乌青的卢平,她说:“回朔阳之后,平叔恐会更辛苦,所以我想着平叔还是要着手……在忠勇之人中挑选培养些,能委以重任的,避免将来遇事平叔你分身乏术。” 如今,足够忠心和能耐之人被逐渐分派岀去,若是再不着手培养可用之人,不说白卿言这里人不够用,若他日远在南疆的阿玦需要誓死忠勇之人呢?若是为白家积财的三妹锦桐人手不够了呢?亦或是……在大都城的二妹锦绣需要不被朝廷和他人察觉的可用之人呢? 要开始为长远用人,做谋划打算了。 白卿言本欲让卢平派人前往各地,网罗天下英才以备他日之用。 可这网罗天下英才不是一朝一夕的功夫不说,且需要大量银钱支撑,白卿言将白家的底子细细算过,除了白锦桐带走的,可动的余地本就不多,白卿玦那里虽说有几位白家军的将军帮忙向朝廷要,可也得有自己的储备。 白卿言难免想到朔阳白氏宗族。 如此看来,白卿言更不能带着大都白家出族,而应该将蛀虫赶出宗族,如此……宗族才能为她所用。 毕竟,当初白氏正统嫡支的大都白家,为了帮扶宗族,每年都会将半数进项送回宗族,也是该到宗族为白氏做些什么的时候了。 网罗英才,先不说。自行练兵,这可是要挽回朔阳白氏宗族在百姓心中不堪面目的好事,绝不应该是大都白家一肩扛,得宗族好好出力才是。 她心中有了计较,便需开始布置。 她想起今日萧容衍说,不日大梁与晋国将要开战之事,看来要让纪庭瑜在他们回朔阳之前,闹一次大的,想必朝廷也无力派人镇压。 如今白家暂时安稳,不论是白锦绣、白锦桐、白卿玦皆已有前路方向。 白卿雲虽然如今还不知将来如何,可既然有那份去盘罗山四海阁找顾一剑的心思,便是一身的志气傲骨未折,白卿言相信她的九弟还是那个顶天立地的白家儿郎。 · 四月十五,董长生娶妻。 虽然今年发生了科举舞弊案,未放金榜,董长生无法同时大小登科,可到底明年二月还有再考的机会,他有真才实学倒也不惧再考,满面人逢喜事精神爽的喜悦。 董氏和白卿言身上带孝,已出百天,但未满三年。 即便是白卿言的大舅舅董清平不介意,去了也怕大舅母宋氏心里不痛快,故而礼到人不到。 可董氏到底是做姑母的,人就算是不去,心里也还是惦记着董长生娶妻之事,派了秦嬷嬷去观礼,等着秦嬷嬷回来给她说说董长元的新妇如何。 白锦绣已是秦家妇,也因要为秦德昭守孝,不得参加婚宴,也送去了厚礼。 白家子孙没有人会忘记,在白家突逢大丧之事,董家高义相助之情。 临近未时,一匹快马直奔镇国郡主府门前,一身黑衣的英姿飒飒挺拔女子从棕红色骏马上一跃而下,直奔镇国郡主府门内。 骄阳似火,白卿言周身缠绕着沙袋,紧闭清辉院大门在院中练红缨银枪, 她此时高高束起的长发略显散乱,丝缕被汗水沾粘在通红发烫的面颊和颈脖上,几乎全身湿透。 紧绷的手臂已经颤抖不止,如同灌了铅一般沉重,几乎是凭借超越极限的意志力,将手中银枪舞得凌厉生风,动作刚猛坚韧,银枪寒光虚影重重。 端着茶水立在一旁的春桃虽然每日都会看到白卿言这副全身湿透的模样,可还是不能适应,只觉揪心无比。 “咚咚咚——” 听到有人敲清辉院的门,看门婆子忙迈着碎步沿廊庑跑至院门口,低声朝外问了一句:“谁呀?” “是我!劳烦禀告大姑娘一声,沈青竹……回来了!” 沈青竹平稳利落的嗓音传来,春桃睁大了眼,朝白卿言看去:“大姑娘!沈姑娘回来了!” 她心头一紧,收住长刺之势,手挽银枪,旋身而立,寒气凛然的银枪头没有收住,在青石地板上划出一道极深的痕迹。 清辉院的大门缓缓打开。 沈青竹抬眼便看到立在院中的颀长的身影。 白卿言手持长枪,素白色的单薄衣衫被汗水湿濡,紧紧贴勾勒出她纤瘦挺拔的身形线条,汗水顺着下颚颈脖向下蜿蜒,没入素色衣领之中。 耀目日光之下,大汗淋漓的白卿言,整个人都显得熠熠生辉。 随着她急促的呼吸,被汗水贴在白皙颈脖上的发丝,都染上了一层细碎的金光,其凌厉迫人的杀伐之气,让人不敢逼视。 沈青竹莫名眼眶发酸。 多久未曾见过白卿言提枪持弓,她已经不记得了。 沈青竹以为因为她的失误,那个曾经在战场上所向披靡,骁勇无敌的小白帅,再也回不来了。 此生还能看到白卿言拿起射日弓,能看到白卿言捡起红缨枪,沈青竹怎么能不热泪盈眶,怎能不热血澎湃。 她忘不了秋山关救人之时,白卿言一人一骑,人裹寒霜杀气,马嘶声裂九霄。 她仿若看到白家军声望极高的小白帅,飞马踏血,以雷霆万钧之势归来,持秋霜夏震之威,有拔山超海之力,能带着他们轻而易举杀敌取胜。 旁人不知道小白帅这三个字,对于白家军来说意味着什么,可曾在白家军中……与白卿言浴血同战过的沈青竹知道! 在镇国王白威霆和白家诸位将军身死之后,小白帅便如同白家军的黑帆白蟒旗,能鼓白家军士气,能壮白家军声威。 第三百四十九章:以他为荣 沈青竹喉头酸胀难忍,含泪进门,见白卿言对她露出笑颜,轻声慢语道:“你回来了。” 沈青竹眼眶发胀,单膝跪下,用力压住喉咙哽咽:“属下回来了。” 白卿言轻轻将手中银枪靠在身后廊柱上,走至沈青竹面前,弯腰托住沈青竹的双臂要将她扶起:“回来就好……” 沈青竹反握住白卿言不自主颤抖的手臂,竟摸到了紧紧缠绕在白卿言手臂上的铁沙袋,微微一用力,便能感觉汗水的湿意。 她一惊抬头朝白卿言看去,只见汗水顺着白卿言的下巴嘀嗒嘀嗒往下掉。 她听肖若海说了,去南疆那一路大姑娘是怎么捡起射日弓的,当时便心口绞痛! 可她怎么也没有想到,大姑娘竟然也用如此极端之法练枪! “起来吧!”白卿言道。 沈青竹站起身眼眶发红望着白卿言:“大姑娘……” “进屋说。” “奴婢去给青竹姑娘泡姑娘最喜欢的大红袍,再给青竹姑娘准备点吃的。”春桃也高兴的不行。 白卿言拉着沈青竹的手腕进屋,用帕子擦了擦汗,一边拆解身上的铁沙袋,一边问:“你是从罗盘山直接回来的?” 沈青竹知道白卿言是担心白卿雲,点了点头,解下身上佩剑放在一旁,上前蹲跪在白卿言身边,替她解腿上已经湿透的沙袋。 “我和魏高还有死士们护九公子到了罗盘山,九公子便让我等回来,说怕大姑娘和七公子身边没有人用,他在罗盘山不会有危险!我等强行跟随,可罗盘山四海阁的规矩,不让我等入内,只让公子一人入山!我便让魏高带将其他人留在山下等候九公子,我一人先回来。” 想到白卿雲那双退,她喉咙翻滚,低声问沈青竹:“阿雲……好不好?” “大姑娘放心,九公子……硬骨和锐气还在!九公子之所以不愿意见大姑娘直接奔赴罗盘山,就是不希望大姑娘看到现在的他,为他伤神!九公子说罗盘山四海阁能人异士居多,他去诚信叩求七少的师傅顾一剑,看看四海阁有没有法子挽回他的双腿,若是实在没有法子,他便拜师顾一剑!” “九公子说,就连病弱的长姐都为撑起白家,为边疆生民,披挂上阵,为重拾射日弓吃尽苦头!他堂堂白家男儿,腿废了……双手还在!只要不死,他便不想当个让亲人牵肠挂肚的无用废人,白家数代人戮力同心粉身糜骨所期望达成的太平天下,他身为白氏子孙,亦应出力!九公子希望再次相逢之时,母亲和长姐能以他为荣,而非为他伤怀!” 闻言,白卿言已是鼻头发酸,顿时热泪盈眶。 白卿雲果然不论何时,都是白家的好儿郎。 有这样的儿郎在,白家……不会倒。 “你刚回来,也累了!去[5200.bqg5200.biz]歇着吧!等你歇好了,我们再细聊……”白卿言看着沈青竹风尘仆仆眼底乌青的模样,就知道沈青竹定然是日夜兼程赶回来的,“之后,还有很多事,我要辛苦你去做!” 沈青竹没有强撑,点了点头:“好……” 春桃端着大红袍进来时,见沈青竹要走,颇为意外:“沈姑娘不多坐坐?佟嬷嬷已经张罗准备席面了。” “让青竹先去歇着,告诉嬷嬷晚上再备席面。”白卿言道。 “是!”春桃忙替沈青竹打帘,道,“奴婢送沈姑娘……” 白卿言透过窗棂看着沈青竹出了清辉院,垂眸看着被磨出血的掌心,缓缓攥住双手,紧握成拳。 她和她的弟弟相差的多远啊! 她伤了,便娇养,她的弟弟失去双腿,仍然不失斗志,不忘白家先辈志向! 她泛红的眼底透出浅浅的笑意,如今他们姐弟都在努力,她希望下次与白卿雲相逢之时,她也能让弟弟引以为荣,而非……伤怀。 白锦稚知道沈青竹回来,匆匆赶到白卿言这里,谁知沈青竹已经回去歇息了。 白锦稚端着绣墩坐在白卿言身边,一边看着春桃给白卿言绞头发,一边道:“我听说皇帝这阵子头疼症越来越厉害了,只有那个秋贵人的按摩手法能帮皇帝缓解一二,太医院束手无策,原本黄太医推荐让洪大夫给皇帝看看,不知道皇帝是为什么,不大愿意!” “不过我想,还能是为了什么,不就是因为洪大夫是白家的人,所以皇帝心里多少还是有些防备。现在皇帝愿意了,可人家洪大夫人也离开大都了。”白锦稚幸灾乐祸。 白卿言视线从手中书本上抬起,看着白锦稚:“这些话,你是哪里听来的?” “我听黄太医的孙女儿黄家阿蓉说的,我今儿个早上偷偷去长生表哥娶亲有多热闹,正巧碰到了跟我一样要守孝的黄家阿蓉,阿蓉也是偷偷去看热闹的!” 白锦稚端起茶杯喝了口茶:“我们俩在茶楼里坐了坐,阿蓉说昨儿个傍晚,皇宫里派人去了黄太医府上,让黄太医请了洪大夫入宫,可黄太医说洪大夫早几日前就此行离开大都云游去了,现在也不知道去了哪儿!阿蓉还纳闷,怎么皇帝不直接来咱们家请洪大夫,偏偏要去黄太医府上。” 若是消息出自黄太医府上,那倒是可信。 皇帝头疼,只有秋贵人按摩手法可以缓解…… 白卿言用书敲了敲手心,以前也没听说过皇帝有头疼的毛病。 且皇帝这隔三差五便头疼的毛病……好像就是从秋贵人入宫之后开始的。 她垂眸想了想,转头看向白锦稚:“小四,你找个机会,不经意告诉阿蓉,我们祖母认下的义女卢姑娘,医术手段极为高超,咱们府上有仆妇婆子多年治不好的疑难杂症,都让卢姑娘给治好了。” 白锦稚眼睛一亮,这可是长姐交给她的任务,她点头:“长姐放心!正好……阿蓉走得急,把借给我的帕子落在我这儿了,我洗干净了,明日就给阿蓉送去。” 她点了点头,头发干了后,让佟嬷嬷随意给挽了个发髻,便去了长寿院。 第三百五十章:左相 大长公主正在卢姑娘的陪伴下,立在长寿院院里的大鱼缸前喂鱼,见白卿言过来,卢姑娘不愿打扰她们祖孙说话,行礼告辞。 “姑姑别着急这走,我们一起陪祖母回屋说会儿话。”白卿言唤住卢姑娘。 卢姑娘朝大长公主看去。 大长公主慈眉善目笑着道:“阿宝让你留下,你就留下!” “是!”卢姑娘恭敬应声,扶住大长公主另一侧,三人一同进了上房。 她将皇帝最近频频头疼之事告知了大长公主,大长公主当即发怒,重重将佛珠拍在身侧小几上,通身的威仪骇人。 “若此事真是这秋贵人所为,可真是胆大包天,竟然用一国之君的圣体安危当做她争宠的筹码!” 大长公主自幼在宫中长大,后宫女人,为了争宠什么样的阴私手段使不出来?大长公主又没有见过。 “连太医院黄太医都诊断不出个所以然,故而……不太好说是不是秋贵人争宠的手段。”她说着朝卢姑娘看去,“不过,孙女倒是觉得可以借此机会,让卢姑娘同陛下见一面,自然了……这话祖母去说不合适,得让陛下自己来请。” 卢姑娘听白卿言说要让她见陛下,并未露出惊慌失措或这不安的神情,宠辱不惊立在那里,平和恬静的气韵让人觉得十分舒适。 “姑姑,对你的医术……可有把握?”白卿言问。 卢姑娘对白卿言行礼后道:“不敢欺瞒大姑娘,宁嬅医术不敢称高明,可施针之法……至少大都城怕没有人能胜过。” “宁嬅,是你姑姑的名字。”大长公主对白卿言道。 白卿言颔首,卢宁嬅这话的意思……就是敢给皇帝医治了。 “祖母若觉得可行,便趁此机会让姑姑同陛下见一面,也正好让姑姑给陛下诊断诊断,看看陛下头疼到底是何缘由。”白卿言望着大长公主。 “好,此事你来安排,若需要用人,只管来知会蒋嬷嬷和魏忠。”大长公主一锤定音。 · 白家第一批运回朔阳的都是些不常用的物件儿,原本定在四月十四出发,可匪患的消息传来,原本定在四月二十回乡省亲的工部尚书府王老太君,派同董氏交好的儿媳来问问董氏看能否一同出发,这样队伍壮大,山匪必不敢来劫。 两人一合计重新翻了黄历,将日子定在了四月十七,白家队伍与尚书府王老太君回乡省亲的队伍一同出发。 董长庆明年不用参加科考,自告奋勇,想随白家队伍去朔阳转转,便求着父亲董清平带他来白府董氏这里领了差事。 勋贵世家到了董长庆这个年纪的子嗣,是要去游学历世一两年的,不过自打镇国王一门男儿为国捐躯之后,不知为何这看似太平盛世歌舞升平的世道背后,已经隐隐让人嗅出一丝危险的味道,故而勋贵世家,便迟迟没有放自家到了年纪的子嗣出门游学。 如今董长庆难得有这么一个出远门的机会,自然不会放过,董清平也想着既然有白家护卫队在,让董长庆出门一趟长长见识也好。 不过到底名义上是董长庆替白家办事,白卿言还是带着白锦稚于城外送了送董长庆。 董长庆不好意思的红了耳朵,明知道自己是借着白家护卫队去朔阳长见识,怎能还要人家白家谢他? “表姐,表妹客气了!是我借着白家护卫军想出门一遭的,怎敢担表姐表妹一声谢!”董长庆笑了笑忙问,“表姐和表妹可有什么想要的朔阳特产,回来我给表姐和表妹带!” “我们就快要回朔阳了,表哥不必麻烦!”白锦稚双手背后既有女儿的娇俏,又英姿飒爽。 董长庆忙垂下眼睑不敢再看白锦稚,耳朵更红了:“那……我要是看到一些有趣的小玩意儿,就给表姐和表妹带一些!” “此行虽然有白家护卫军,还是要多加小心。”白卿言叮嘱董长庆。 董长庆长揖到地:“表姐放心!” “大姑娘,四姑娘,工部尚书府的队伍来了,我们这就要出发了!”卢平对白卿言抱拳道,“大姑娘四姑娘放心,属下一定护好表少爷。” “辛苦平叔了。”白卿言颔首。 董长庆随着卢平翻身上马,回头对白卿言和白锦稚的方向扬了扬马鞭,缓缓离开。 “长姐,我们也回去吧!”白锦稚说。 白卿言想到刚才董长庆看白锦稚的眼神,低声问白锦稚:“小四你觉得长庆如何?” “董家表哥很好呀!”白锦稚回答的干脆,眼底带着几分不解,“长姐是要用董家表哥?” 白卿言摇了摇头便不在多言,看来白锦稚对董长庆没有那个心思,她若将窗户纸捅破,小四以后怕是要避着董长庆了,还不如让万事顺其自然。 扶着白卿言上了马车,白锦稚一跃翻身上马,慢慢悠悠回城。 在快要转入镇国郡主府所在巷子时,骑在马背上的白锦稚看到了左相李茂的马车。 她弯腰凑近白卿言马车窗口道:“长姐,这个时辰左相的马车回来,恐怕是皇帝头疼症又发作了,没能上早朝。” 这几日,皇帝头疼症越发严重,已经连着两天未曾早朝。 马车内,白卿言垂眸轻抚着手心厚茧,眸色凉薄开口道:“拦住左相的马车,就说我有话要说。” “好!”白锦稚一夹马肚上前,马头正正好对准了李茂的马车车头,拦住李茂马车的去路。 白锦稚早就看左相不顺眼,尤其是早前在宫宴上,李茂明着在皇帝面前给白家上眼药时,白锦稚恨不得给这李茂一鞭子。 为左相李茂驾车的马夫连忙勒马,呼喝道:“哪家来的女娃娃,还不快让开,连左相的车驾都敢挡!” “我乃高义县主白锦稚,我长姐镇国郡主有话要与左相说!” 车夫一惊,忙下马车行礼。 坐在马车内闭目养神的李茂听到这话,眸色沉了沉,挑开马车车帘,已是满面笑容,他道:“既然郡主和县主有话要说,不如去相府坐坐?” 第三百五十一章:敢死者胜 白卿言的马车便从白锦稚身后缓缓而来,停在了李茂马车旁。 一只细长白净的手挑开马车车帘,正正好同李茂马车车窗相对。 看到白卿言那张微微含笑的精致面容,端坐于马车内的李茂亦是笑开来:“郡主既然有话要说,不如去老臣府上坐坐?” “今日想与左相说说文镇康之妻去找左相之事,几句话的功夫,便不去左相府叨扰,以免打扰得左相夫人不安宁。” 李茂可不信白卿言是那种会在人面前嚼舌根的无知妇人,白卿言既然提起文镇康之妻,必有其深意。 他望着白卿言平淡凉薄的眼神,手指轻抚着朝服上的绣花图文,轻笑:“郡主这话何意,老臣有些听不懂啊……” “那日文镇康之妻去找左相,约莫是给左相了一封信……”白卿言望着李茂从容镇定的面容,声音徐徐,“可那信可不止一封,我这里……也有不少!看过之后才知道,当年二皇子……和左相交情非比寻常啊!” 突如其来的威胁,带着浓烈的恐惧感攀上李茂的脊背,让李茂心中惊涛骇浪。 白卿言是怎么知道的?! 难不成文镇康之妻……也去找过白卿言?! 李茂手心一紧,故作不知:“郡主的话,老臣实在是听不懂。” “听不懂也没关系……”她还是那副笑盈盈的模样望着李茂,“只是让左相知道我手中什么,可以用来威慑左相。” “郡主这是何意?”李茂眼底笑意略微深敛。 “也没有旁的意思,就是希望左相安分一点,不要给白家找不痛快,白家不痛快了,我自然也会让左相不痛快!相安无事是我所愿,不知是不是左相所愿?”白卿言明晃晃的威胁李茂。 李茂抿了抿唇,低笑一声后道:“虽然还是不明白郡主在说什么,但……白家世代忠良,老臣自然希望能与白家建立情谊,相安无事的,这一点毋庸置疑。” “既然左相这么说,我便安心了。”她一双深沉幽静的眸子望着李茂,“我也好心告诫左相,不要派人来我这里试探或者偷信,我是个眼里不揉沙子的,会做出什么可不好说,左相应该明白!” 李茂搁在腿上的手用力收紧,攥住衣摆,唇角含笑:“自是明白的。” 自从白家出事以来,这白卿言每每出手,都是惊天动地,那些原本应该见不得光的应该深藏的,她全部将它们抖落于光天化日之下,身上尽是宁死不屈,不避斧钺的磊落之感。 敲登闻鼓、逼迫圣上严惩信王,这些……看似破釜沉舟,毫无章法,胆大妄为的舍命之举,却往往收获奇效。 甚至让李茂这些心存见不得光之事的诡诈之人,心存忌惮……甚至畏惧。 诡诈之人都阴暗怕死之徒,最忌光明、最忌遇到不怕死的。’ 狭路之中,永远是无畏敢死者胜。 白卿言笑着对左相颔首,放下马车帘子,吩咐车夫:“走吧……” 白锦稚也一夹马肚跟在白卿言的马车之后,追上白卿言。 李茂放下车帘,闭了闭眼难以平复心中的慌张之感,任谁心中最大的隐秘被人知晓都难以平心静气。 只是真如白卿言所说,她有那些信? 白卿言又知道了多少? 李茂心里乱成一团,掐着自己的手心强迫自己镇定下来。 如今看着白卿言的说法,似乎并不想与他为难,只不过是想相安无事…… 可为何白卿言会突然说让他安分一点? 李茂抿了抿唇,难不成白卿言已经知道……户部尚书楚忠兴是他的人? 李茂攥着衣襟的手用力收紧。 其实原本白威霆死后,李茂并不打算与白家为难,只是……梁王不知道为何非要白卿言,他迫于无奈才饶了这么大一个圈子,想要先将白卿言身边的贴身女婢攥在手心里,以备将来之用。 可谁知道…… 李茂想到了已逝的镇国王白威霆,虽然他与白威霆算是对立,但却打从心底里敬佩白威霆的为人,那人的风骨当真是一身的浩然正气,顶天立地! 白卿言是他最疼爱的嫡长孙女,想来就算不能全然继承白威霆的风骨,也不会是个阴险狡诈的小人,若她手中真有当年他与信王的信件,会攥在手心里不向太子揭发他? 李茂咬了咬牙,此事还需和府中幕僚商议之后再定。 · 白锦稚扶着白卿言下马车后,跟在白卿言的身边,低声问白卿言:“长姐今日似乎是在同李茂说,手中有他的把柄?长姐为何要告诉他?威慑吗?” 看得出白锦稚似乎是不太赞同她将手中把柄告知李茂之事,她拎着裙摆跨入府门,对白锦稚道:“是威慑,也是为了让他来试探,毕竟李茂可不是我说什么他便信什么的人。” 她一点一点同白锦稚把话讲明白:“李茂为人小心谨慎,今日一见之后,定会试探我的手中是否真有他的把柄在。若只是试探,李茂出手便不会弄得很难看……” 白锦稚点了点头,仰头凑近白卿言听得极为认真。 “如今,我们既然没有将李茂拽下左相之位的打算,那便先稳住李茂,让李茂不敢碰白家和白家军给他自己惹麻烦!如此那便必需让李茂明白……白家有威慑李茂的证据,和收拾李茂的手段,但白家不愿意主动与李茂为敌。” 这个白锦稚懂:“所以长姐今日这些话,就是为了逼他动手试探,再向他显示白家的手段能耐?” 白卿言点了点头:“先礼后兵,敬告过了,他先出手,而后白家还击,才能让李茂……既不会为了我们白家手上攥着这份证据,与我们白家走到玉石俱焚鱼死网破的地步,也不敢再轻易打白家的主意。届时,白家掌握主动权,就该李茂上门求和了。” 白家现在正是需枕戈饮胆,暗地图强之时,白卿言便需要按住李茂至少……三年! 此次只要李茂敢出手试探,她便能以雷霆手段废了李茂的爪牙。 第三百五十二章:理由 如此,李茂才会明白,白家是不愿惹麻烦,并非没有给他制造麻烦的能力,他才会知道白家虽只剩下孤儿寡母,却绝不是手无缚鸡之力的。 必需要李茂知道疼,知道怕,知道白家能做的多绝,他才会打从心底的忌惮害怕。 否则,李茂动了白家的心思,或是……有事没事为远在南疆的白家军制造麻烦,这可不是她想看到的。她需要白家平安,需要白家军顺遂,便需要将李茂按住,甚至让李茂出手护住白家和白家军。 如此……李茂忌惮的那些信,也暂时会不见天日。 虽说白卿言心中恨李茂,可比起杀了李茂,如今能利用这位在高位者,白卿言又何乐而不为? 不过是晚几年动手收拾罢了,不急。 明白白卿言的意图,白锦稚用力点了点头:“那我这几日多多盯着左相李茂那边儿的动静,防着他出手!” 白卿言点了点头。 白锦稚想起皇帝还未传召卢姑娘入宫诊治之事,心里有些着急:“长姐,你说我要不要再去找找黄家阿蓉,问问是不是黄家阿蓉没有把我的话转述给黄太医,皇帝都头疼上不了朝了,怎么宫里还没有来人请姑姑呢?” “我倒是觉得黄太医定然是同皇帝提过姑姑了,再等等吧,应该快了。”白卿言道。 皇帝头痛找不出病因,太医院惶恐不安,若黄太医再听自家小孙女提起卢姑娘治好了许多疑难杂种,难免会对皇帝提起卢姑娘。 毕竟,之前黄太医同卢姑娘一同为大长公主商讨过药方,对卢姑娘的医术十分肯定。 皇帝疼痛难忍,又本就对这个卢姑娘好奇万分,或许能治好头痛之症,又能借此名正言顺的机会见一见,皇帝为何不为? 之所以迟迟没有让人来请卢宁嬅,怕是想见,又担心这位卢姑娘真的是素秋姑姑转世,如今白家在他的猜忌中落得如此下场,皇帝即便不愿承认他错了,内心深处也觉无颜面对素秋姑姑吧。 白锦稚刚提起皇帝还未曾派人来请卢宁嬅进宫替皇帝诊治,晌午黄太医府上便派人过来,说请卢姑娘随黄太医一同进宫替皇帝诊治。 卢宁嬅听到要入宫面圣的消息,倒也不曾惊慌,只是去请教蒋嬷嬷应该如何穿着,正巧碰到了闻讯而来的白卿言。 白卿言想了想道:“倒不必刻意选喜欢的颜色,样式想同就好,若是同那位秋贵人一般,反倒匠气。” 蒋嬷嬷点了点头:“大姐儿说的正是呢,不如就选前儿个刚做好的那身水蓝色月华裙,也显得清爽。” 卢宁嬅对蒋嬷嬷行礼道谢。 “祖母指派了谁随行伺候姑姑?”白卿言问。 蒋嬷嬷忙道:“大长公主让老奴随卢姑娘入宫,卢姑娘头一次入宫大长公主难免担忧。” 白卿言点了点头:“言还有话嘱咐姑姑,便陪姑姑回去换衣裳吧!” 蔣嬤嬤笑着道:“老奴去准备卢姑娘的药箱。” “有劳嬷嬷了。”卢宁嬅十分客气。 白卿言随卢姑娘一边朝外走,一遍笑道:“姑姑此次进宫,施针能够止住皇帝头痛即可,至于皇帝头痛的因由,既然太医院都诊断不出来,姑姑也不好将整个太医院得罪。且……只有皇帝头痛之症好转,却不至于全好,才有能继续见姑姑的理由。” 卢宁嬅点了点头,对白卿言福身:“大姑娘放心,宁嬅知道分寸,也必会做好。” “姑姑不必多礼。”白卿言扶住卢宁嬅,“我是晚辈,姑姑如此折煞卿言了。” 蒋嬷嬷命人准备好药箱和一应用具,来唤换好了衣裳的卢宁嬅。 白卿言将卢宁嬅送出府门,行礼道:“那就辛苦姑姑和蒋嬷嬷了。” 卢宁嬅对白卿言还礼,被蒋嬷嬷扶上马车,手心紧紧攥着,这是她第一次见皇帝,成与不成就此一次,大长公主已经反复交代。 大长公主于她和母亲有大恩,若非大长公主她们母女俩人早就不再人世了,她此生唯有用这条命报偿大长公主,决不能坏了大长公主的事。 酉时,皇帝的赏赐随着卢宁嬅,一同回到了镇国郡主府。 白卿言与大长公主早早便候着卢宁嬅。 卢宁嬅回来后,详细说了今日在宫中的情形。 听到卢宁嬅说,皇帝屏退左右,独独留她一个人在殿中,望着她的眼神悲切,双眸湿红时,坐在姜黄色西番莲纹软垫上的大长公主,闭眼拨动手中佛珠,抿唇不语。 白卿言知道,卢宁嬅是姑姑白素秋转世这样的事,皇帝是信了。 “今日辛苦姑姑了。”白卿言对卢宁嬅笑道。 “皇帝的身体,到底是怎么回事,是否是有人蓄意争宠,伤了陛下圣体?”大长公主问。 对大长公主卢宁嬅不敢隐瞒,便道:“陛下脉象无异,所以宁嬅暂时不敢肯定。” “你且说来听听。”大长公主睁开眼,端起手边茶杯道。 “宁嬅观陛下手指不自主轻微颤抖,且体有独特暗香,猜测陛下似乎用了一种,西凉传过来的助情药,此药……用时会让人觉得雄风威猛,但过量便会引起轻微中毒,头痛难忍。” 卢宁嬅说起这些,丝毫没有未出阁女儿家的娇羞姿态,落落大大,倒是大长公主嫌这些让白卿言听了白白污了白卿言的耳朵,眉头紧皱。 “姑姑见到秋贵人了吗?”白卿言又问。 卢宁嬅摇了摇头。 白卿言想到只有秋贵人替陛下按摩方能稍稍缓解这样的头痛,便道:“若是陛下当真用了此药,可有何物能缓解这样的头痛?” 卢宁嬅略作思索摇头:“这助情药是西凉传过来的,宁嬅未曾深入接触过,也只是外祖父曾经接诊过这样一个病人,见过而已,所以目前也只是猜测陛下约莫是用了此药,却不敢确定。” 白卿言眯了眯眼,西凉助情的药啊…… “为陛下施针之后,我已建议陛下最近清心寡欲,独居食素十日。”卢宁嬅看向白卿言,“若是十日内陛下未曾头痛,宁嬅便可确认陛下是食用了这种助情之药。” 第三百五十三章:尽情尽兴 那就端看皇帝会不会听卢宁嬅的了。 “当年你外祖父,是如何医治那用了西凉助情药之人的?”大长公主低声询问。 “外祖父施针之后,叮嘱那人不可再使用此助情之药,否则将来人底子被掏空,头痛是小,性命都堪忧。”卢宁嬅照实回答。 大长公主又开始拨动佛珠,眸色深沉不知道又在想些什么。 “若是,长久服用此药,多久……便会要人性命啊?”大长公主突然开口问,还是那副眉目慈善平和的模样。 白卿言抬头看向大长公主,不知道大长公主突然问这话是何意? 卢宁嬅也是一脸错愕。 “那要看是不是每日都用。”卢宁嬅镇定下来,从容开口,“若是每日都用,不出半年便会毙命!若是每月两三次……五年之内必定将人身体掏空。” “哦……”大长公主应了一声,不知道想到什么眼眶突然发红,她拨动佛珠的手一顿,眸子看向卢宁嬅,竭力挺直脊背,话音肃穆,“陛下为国事操劳费心,难免遇到一个喜欢的秋贵人,闲暇之下稍微放纵也是理所应当,不知道宁嬅有没有办法……让陛下尽情尽兴,却又不被头痛所扰?” 祖母,这是想要陛下的命? 白卿言不相信……不过片刻的功夫,祖母便改了主意,不准备护着当今皇帝,反到要这位侄子的命。 卢宁嬅手心收紧,若是皇帝死了……那她也就不用担心某一天,要忍着恶心备当做替身去侍奉那个皇帝了。 “宁嬅,必竭尽全力!”卢宁嬅郑重保证。 大长公主眼底尽是悲切:“那就辛苦你了……” 知道白卿言和大长公主定然有话要说,卢宁嬅行礼后随蒋嬷嬷出门离开。 大长公主挺直的脊背微微放松下来,倚着团枕,露出疲惫老态,缓缓开口:“当今皇帝年纪越大越多疑,史上……皇帝晚年昏聩犯错的比比皆是!于其让当今圣上坐在龙椅上,整天疑心白家,不如扶太子上位,太子……如今对你信任有加,也答应过我必能保白家一个平安。” 当初她去南疆之前,祖母曾和太子长谈过一次,大约就是那次……太子答应了祖母,保白家一个平安吧! 她垂着眸子没有说话。 林家人骨子里都是一样的,即便是如今的太子……也只是因为他还未登上太子之位,需要招揽人心,所以显得比皇帝更加宽和。 若是太子继位,也是一样的…… 就如同当今皇帝刚刚被封为太子之时,曾经为了巩固地位对祖父说了那一番话,可登基之后皇帝便忘了。 南疆之行,白卿言已经将太子看透,对此人不抱任何期望。 可她不愿意再反驳祖母,五年的时间,对白家来说应当够了。 “祖母安排就是。”白卿言颔首。 “嗯!”大长公主点了点头,看着在自己面前再不复从前亲热的孙女儿,闭上眼,想起灵堂之内,白卿言对她叩首断情分,说当断不断必受其乱之语。 即便是血脉之情不能说断就断,她的孙女儿和她也已经离了心。 大长公主的确是没有想到,她嫁给白威霆几乎可以说一生过得幸福安泰,没成想晚年竟然成了孤家寡人。 大长公主长长叹了一口气,吩咐:“阿宝回去休息吧,祖母也乏了。” 她起身告辞,从上房出来后,隐隐听到祖母哽咽难忍的细微哭声传来,却未回头,只垂着眸子朝长寿院外走去。 丈夫、儿子、孙子皆身死南疆,祖母作为妻子、母亲和祖母,当然是恨的,可她作为大长公主却只能选择维护林家皇权。 她猜到,祖母大约是想用皇帝的死,来平复心中的恨意。 如此以来,大晋皇权还在她们林氏手中,她又能泄心头之恨,抚平内心创伤。 大长公主是先皇与先皇后的嫡女,她所在意的并不是当今皇上,而是……林氏皇权。 不论是谁坐在大长公主与白家祖母这个位置上,都难。 可这个世上谁不难呢?祖母做了取舍,她选了已林氏皇权,便注定了将来和她南辕北辙。 白卿言从长寿院出来,见卢宁嬅就在长寿院外,似乎在等着她,见她出来,卢宁嬅上前对白卿言行礼:“大姑娘!” “姑姑。”白卿言垂眸还礼。 “特意留下想与大姑娘一同走走。”卢宁嬅笑着道。 白卿言颔首与卢宁嬅一同往前走。 “虽然宁嬅名义上是大长公主的义女,可宁嬅知道自己不过是一个庶民而已。”卢宁嬅清润的嗓音徐徐平和,“但大长公主于宁嬅有恩,有些话在大姑娘面前说了,难免会有冒犯之处,还望大姑娘海涵。” “姑姑有事直说无妨。”白卿言语气平和。 “宁嬅不知大长公主和大姑娘之间是否发生了什么,可大长公主疼爱大姑娘之心是真的,人生最怕的就是子欲养而亲不在,宁嬅经历过,故而斗胆劝一劝大姑娘。不论未来如何,目下既然疼爱大姑娘的长辈还在,大姑娘便不要让自己留遗憾才好。” 卢宁嬅说完,郑重对白卿言福身:“宁嬅多言,还请大姑娘不要怪罪才好。” “姑姑所言,我记住了!”白卿言并未介意。 “若大姑娘没有其他吩咐,宁嬅便退下了。”卢宁嬅垂眸道。 白卿言点了点头。 见卢宁嬅走远,春桃上前跟在白卿言身边,低声笑道:“这卢姑娘从背影看,倒与姑娘有几分相似呢。” 不是与她像,是与素秋姑姑像。 白卿言看着卢宁嬅的背影,藏在袖中的手微微收紧。 是啊,既然那目下疼爱她的祖母还在,她又为何要为未来方向不同而伤神? 她回头朝着长寿院的方向看了眼,吩咐春桃道:“一会儿,让小厨房做些松软的点心给祖母送来。” 无法再同从前那般与祖母交心,送分点心……也算是她对长辈尽了一份心意。 到底大长公主对纪庭瑜所做之事,让白卿言如鲠在喉,无法忽略不在意。 第三百五十四章:害人性命 四月二十二日,卢平从朔阳回来。 纪庭瑜所需要的东西已经全部告诉了卢平,为了避免在大都城采买会引起旁人的注意,卢平派人分批去其他地方采买。 两人商议好,等四月二十六白家送第二批家具物件儿时,他们在牛角山汇合,然后将纪庭瑜作势劫走。 如此一来,既可以让纪庭瑜得到眼下所急需的,也能将匪患之事闹大,给白卿言练兵名正言顺的借口。 卢平同白卿言回报此次回朔阳发生之事时,白锦稚也匆匆赶到了,白锦稚听说族长走投无路已经求到卢平面前,甚至奉上财宝,觉得十分扬眉吐气。 “现在知道服软了晚了!”白锦稚冷笑一声。 “族长送来的财物我全都收了,正好用作此次采买之资。”卢平抬头看了眼面色平静的白卿言,紧了紧拳头道,“还有一件事需要禀告大姑娘,那天大姑娘和四姑娘走了之后,周大人抓了前去闹事的宗族子嗣!而后宗族族长他们启程来大都城的那天傍晚……宗族的几个子弟喝多了酒,前去要求周大人放人,周大人没有应允,便当街打砸叫嚷着周大人要是有本事就将他们都抓紧去,五老爷的庶孙将一个卖花的小姑娘从桥上推了下去,那小姑娘的娘亲跳下河去救人,结果……” “结果?”白卿言眸中透出冷意。 卢平低声道:“结果那小姑娘的母亲把小姑娘救上船,自己却……” 白卿言手心一紧,想起之前在朔阳城碰到的,名叫哑娘的卖花小姑娘,她记得那个小姑娘有着一双黑亮干净的眸子,极为懂事,不沾小利,又与母亲感情极深。 “那个小姑娘,是不是……叫哑娘?”白卿言问。 卢平点了点头。 白卿言只觉心头怒火攻心,满目的杀气森然:“然后呢?周县令是怎么做的?” “宗族族长的孙子白卿平前去禀告周县令,要求周县令抓人,周县令已经将人关了起来。原本,白卿平是想带那个叫哑娘的小姑娘回白家照料,可小姑娘抵触不愿意,白卿平便将小姑娘送到了隔壁邻居家中,给了银子让邻居代为照顾小姑娘。” 卢平声音沉重,他没有说他回来之前,他也给了那好心的邻居老奶奶一袋银子,到底是白氏宗族做下的错事,卢平内心也隐隐愧疚。 白卿言紧紧攥着手中茶杯,白玉瓷发出细微裂开的声音。 她将茶杯按下,手指骨节泛白,心口怒意沸腾, 白氏宗族怎么会出了这么多猪狗不如的东西! 她闭了闭眼,可见族长选错了是要祸遗全族的。 “哑娘?那不是那个……给长姐卖花的小姑娘?”白锦稚也没有忘记那个不收萧容衍银子的小姑娘。 见白卿言点头,白锦稚火冒三丈:“宗族之人不止猖狂,还蠢得令人发指!长姐已经在朔阳警告一次,他们还敢如此不知收敛,竟然还敢害人性命!” “宗族之中一个败类是其自身之错,两个败类……也可勉强称其不成器,可若是败类居多……那便是族长之过!”白卿言眸色阴沉狠辣,“这族长必需要换。” “当初祖父就不应该顾及族长颜面,应当不论让二伯也好,还是我爹、或四叔或五叔,让他们任意哪一个回朔阳,接族长之位,说不定还能保住我白家一脉,宗族也不至于烂到根里!宗族都出了些什么猪狗不如的玩意儿!” 白锦稚气得心口起伏剧烈,若非现在她人在大都鞭长莫及,一定要将宗族那些狗彘不若的东西抽得亲娘都不认识。 “除了顾及族长颜面之外,祖父还是太重和皇帝的承诺,为了皇帝那个虚假的“一统天下”之志,完全不给白家留后路,将子嗣全都带去南疆历练,为皇帝培养给来日可用之悍将。” 白卿言说着抬眸看向卢平,强压着心中怒火安排:“平叔你即刻派人回朔阳,告诉周县令我的意思,绝不能姑息白氏宗族之人,他若敢徇私便是与我作对,我白卿言必不轻饶,定要他全族无人再能入仕。厚葬哑娘的母亲,派人好生照顾好哑娘,回朔阳之后就将哑娘接到祖宅。” “是!”卢平抱拳称是。 “长姐让平叔对周县令如此说,是要提前清理宗族了吗?”白锦稚皱眉问,“可若是长姐回了朔阳,左相李茂出手了,长姐不在怎么办?” 白卿言手在桌几上敲了敲:“大都城有你二姐和祖母在,不会出什么乱子,原本想等母亲和诸位婶婶回朔阳之后在清理宗族,可目下看来是等不得了。” 她的是在祖母大长公主身边长大的,祖母有什么样的能耐,她比任何人都清楚。 李茂出手也不过是试探的手段而已,祖母应付得来。 白锦稚还是不放心,二姐白锦绣如今身怀六甲,祖母……白锦稚从心底已经有些信不过了。 她攥了攥拳头道:“长姐,不如我回朔阳?我好歹有个县主的身份,也说得过去!不然我实在是不放心大都这边。” 白卿言咬紧着牙关,摇头:“朔阳白氏宗族的事情更紧迫些,再纵容宗族下去,不知道还要为祸多少百姓!再者……李茂要试探的是我,我若不在,他也不一定会出手。小四你回去准备准,四月二十四回宗族。” “长姐,为何不二十六号随押送家具物什儿的队伍一同走?”白锦稚问。 “二十六日平叔除了押送家具物什儿之外,还有别的要紧事要做,我们跟着反到累赘。我们提前走,带上护院军,处理完宗族的事情,我们再同护院军和平叔一同返回大都,接母亲和诸位婶婶们。” 白卿言打定了主意,站起身道:“我去同祖母还有母亲说一声,小四你回去收拾准备。” 长寿院内,大长公主听了白卿言说起朔阳宗族之事,已是怒愤填膺,她拨动着佛珠道:“趁着朔阳白氏宗族此次事情闹得大,你回去以雷霆手段收拾了也好!” 第三百五十五章:借势 大长公主手中佛珠一顿,睁开眼望着白卿言:“至于李茂那里,你放心……有祖母在,你安心回朔阳处理宗族之事。” 最主要的,是大长公主断定李茂暂时没有胆子也没有能耐,敢直接对白家下狠手,打白家一个措手不及,至白家于死地。 李茂生性谨慎,出手前必会先试探,但李茂若是要试探,想来不会选在白卿言不再之时,毕竟……去找李茂的是白卿言,而非旁人。 “不过此次,让魏忠跟在你身边吧!”大长公主郑重望着白卿言,“魏忠是宫里出来的人,有他跟在你身边,宗族之人便会忌惮。” “还是让魏忠留在祖母身边吧!”白卿言回绝的很果断,“若是李茂出手,祖母身边得用的,便只有蒋嬷嬷和魏忠,若是让魏忠跟着我回朔阳,大都这里我不放心。” 见大长公主还要说什么,白卿言先道:“祖母放心,对付朔阳宗族之人,不用费什么神!若是族人不愿意不将那些……全无人性张狂妄为的东西除族,不愿意更换族长,那我便只能告罪祖宗出族了!朔阳白氏宗族还需仰仗大都白家,不会不从的。” 大长公主点了点头:“你同你母亲说一声,准备准备,去吧!此事宜早不宜晚,你今日便动身。” “今日怕是走不了,孙女儿打算一会儿去一趟太子府,和太子说一声。”白卿言幽幽开口。 既然现在全天下都以为白卿言是太子的人,为什么她不能借太子的势? 之前太子身边的谋士派人大肆宣扬她焚杀降俘之事,不就是为了在她被万人唾弃之时,好让太子对她伸出援手,以此……让她感激涕零从此效忠于太子? 眼下她将伸出援手的机会送到太子面前,对太子显露信任,毫不隐瞒家丑,太子又如何会不助她? 若是她告诉太子,宗族之人污她与太子有私情,仗太子之威在朔阳横行霸道谋害人命,她才以雷霆手段忍痛收拾宗族,不欲给太子声名抹黑,太子身边的方老难道不会建议太子派人跟她同去,趁机在朔阳百姓中为太子赚个好名声? 她之所以选在二十四走,便是给足太子和太子幕僚商议查证的时间。 最主要的,白卿言还是希望太子看到朔阳白家宗族的污糟模样,让太子转述给皇帝,让皇帝知道……白卿言回朔阳也艰难,并非可以在朔阳要要风得风要雨得雨,要让太子和皇帝知道朔阳白氏这些年做下了什么事,在百姓间的口碑如何低劣。 如此,等“匪患”频发,朝廷分身乏术,白卿言开始以民为兵,练兵剿匪,皇帝和太子才会以为白卿言这是为了挽回白氏在朔阳百姓中的口碑,甚至让太子以为……白卿言是在为太子挽回口碑。 且,此次若让朔阳地方官都看到,太子对白家家族私事都如此上心,日后焉能同她作对? 大长公主明白了白卿言的意思,点了点头。如果有太子安排的人跟着,便可借太子之势,如此白卿言此行将会十分顺利,但大长公主绝想不到,白卿言目光已经放在日后练兵之上。 从大长公主长寿院出来,白卿言便带着卢平去了太子府。 · 太子正和方老在书房内喝茶议事,方老的意思是此次梁王负责燕沃赈灾事宜,太子不应当让梁王办的那么顺利。 若是燕沃赈灾不出事,且让梁王将此办好了,那就失去了太子举荐梁王赈灾的意图,反到让梁王露脸……将来或会让梁王有了与太子殿下争大位之心。 “陛下到底老了,人老了就喜欢念旧……尤其是梁王又是陛下的儿子!这些年陛下因为梁王殿下是养在佟贵妃膝下的,加上梁王生性怯懦,对梁王尤其不喜!可是……如果梁王将此次赈灾之事漂漂亮亮办好了呢?” 方老提醒太子:“殿下可不要忘了,上一次,梁王胆大妄为竟借口男女情事,意图栽赃镇国公叛国,可见梁王……绝不像是他素日里展示出来的那般懦弱无能。” 太子听了方老的话,心中咯噔一声,点了点头。 是啊,收买白卿言身边的贴身女婢,许以那女婢侍妾之位,以此来突破镇国公府。 若是梁王真的仅仅只是为了就信王,哪里能那么早就卖通了白卿言身边的女婢,还以想要求娶白卿言为借口,让那婢女将信放入镇国公府。 可见,梁王心中并非毫无城府。 太子眯了眯眼:“此事,若非方老提醒,孤……倒是要忽略了。” “太子殿下日理万机,这等小事自然是要我们这些做幕僚的来替殿下留意。”方老对太子略略颔首,“此事倒也不难办,燕沃之灾涉及几城,要彻底平复何其艰难,我们只要派人稍稍做些手脚,激发民变,届时……梁王无法收场,肯定会惹恼陛下。” 太子垂眸摩挲着手中茶杯细想:“可若是激发民变,梁王收拾不了,父皇若是派孤去呢?孤能收拾得了吗?” “殿下……若是发生民变,那便需要派强兵镇压了!殿下器重镇国郡主,还怕没有人用吗?”方老笑呵呵道。 太子眉目舒展,是啊……若是引发民变,那那些灾民便成了乱民,镇国公主带强兵镇压,杀神之名足以震慑那些乱民,想来也无人再敢生事。 如此以来,平复燕沃灾情之功,可就是他的了。 “殿下,镇国郡主求见。”全渔在书房门外细声细气道。 太子抬头,听到镇国郡主四个字喜上眉梢:“正说镇国郡主,镇国郡主就到了!快请镇国郡主进来!” 很快,白卿言随全渔到了书房,对太子行礼:“言,见过太子殿下。” 她起身看到方老,对方老略略颔首致意,方老已是颔首还礼。 “郡主怎么这个时候过来了?可是有事?”太子笑着对白卿言指了指一旁的位置,示意白卿言坐。 全渔亲自端着热茶上来,给白卿言上了茶便退出书房。 第三百五十六章:万死不辞 只听白卿言道:“言这个时候前来叨扰太子,是因为言要提前回朔阳一趟,却又担心大梁随时会与我晋国起战事,特来问问太子殿下,可有大梁大军的最新动向的军报?” 方老垂着眸子喝茶不动声色,白氏朔阳宗族在大都城闹得那几场,太子如何能不知道,方老又如何能不知道。 太子想了想以为白卿言是被族长和各位族老逼得认了输,要先回朔阳,救她的族兄弟,若是如此……太子倒是可以卖白卿言一个人情,派人和当地父母官打个招呼。 “大梁陈兵鸿雀山,最近一直按兵不动,倒是没有什么大事了,你放心去吧!”太子说完,看着白卿言又问,“不过,你不是刚从朔阳回来吗?怎么又要去?眼看就到五月初一了,为何不等那时?” 白卿言抿了抿唇,略略叹了一口气,皱着眉满脸难堪:“虽说家丑不可外扬,可言不敢欺瞒太子殿下,朔阳白氏宗族……出了乱子!” 太子做出仔细聆听的模样,等着白卿言下文。 “上一次言回朔阳,便是因为听说朔阳宗族子嗣仗着大都白家之威,在朔阳横行霸道,为非作歹,逼杀人命,言迫不得已才回去处理此事。谁知回去之后才知道,朔阳白氏宗族子嗣,竟然以太子之威为他们鱼肉乡里张目!在光天化日之下,强抢他人商铺之时,竟敢谎称言与太子有私情,是未来的……皇后,商铺东家若敢不从,便要商铺东家幼子之手。” 白卿言咬了咬牙,做出痛心疾首的表情:“言杀神之名已经背负,且早已立誓此生不嫁,不惧流言蜚语,可太子乃是国之基石,未来晋国的君主,盛名不可被污!言便忍痛,请当地县令严惩,将为祸乡里的白氏宗族子嗣抓入牢狱,严惩!” 看着白卿言郑重肃穆的表情,太子喉头翻滚,心中难免触动。 “后来族长带着各位族老来大都城闹事,逼迫言以郡主之尊强压县令放人,可言若答应强压当地县令放人,百姓便会觉得是太子殿下纵容白氏,言如何能应?也正因此……族长才带着族老们在镇国郡主府门前闹事。祖母将族长和各位族老请入府中,耐心详说不可轻纵宗族子嗣的缘由,却被族长和各位族老逼得吐血晕厥。” 白卿言声音顿了顿,抬头郑重望着太子:“后来护院军押送物品回朔阳,得知有宗族子嗣醉酒闹事,为逼迫当地父母官放人,竟又新添人命!如今天下皆知言乃是太子门下,言不敢图能再为太子添新功,但也决不能成为太子负累,让百姓觉得太子殿下纵容包庇白氏。” 太子听白卿言这么说,难免就想到曾经他疑心白卿言……跟随白卿言至丰县,不成想白卿言却是在丰县为他筹谋神鹿之事。 白家人重视名节,白卿言的确是一心一意为他这位未来国君着想。 太子心中百般滋味翻涌,他点了点头,声音不可察觉的柔和下来:“那此次,郡主回去打算如何处置?” 白卿言攥了攥头,眼眶湿红,下定了决心一般,语句铿锵有力:“将白氏所有闹事的子孙全部除族,请当地父母官严惩不贷!族长不能教导族人行善,罢免,更换新族长!若是宗族不从……白卿言便携大都白家告罪祖宗出族,从此与朔阳白氏再无瓜葛!只有如此……将来白氏宗族之人行凶也好作恶也罢!百姓才不会将此算在白家头上,迁怒太子包庇白氏!” 看着白卿言强忍心痛的模样,太子正要开口,却被方老抢过了话头:“郡主如此为太子殿下着想,老夫深感敬佩!” 方老说着朝太子看去,几不可闻对太子摇了摇头,太子拳头收紧,沉住气,点头:“是啊!孤也铭感于心!” 白卿言做出一副略显吃惊的表情:“太子和方老此等说法,言不赞同!此事乃白家拖累殿下声誉,太子殿下不怪罪,已是万幸,言何敢当殿下铭感,怎敢当方老敬佩?殿下和方老若是如此说,要白卿言如何自处?” 见白卿言的样子不像作假,方老这才笑着点了点头。 “言知道,白氏宗族事已经做下,言即便是告罪祖宗出族,也不能弥补白氏宗族对殿下声誉抹黑之举!此次平息宗族之事,若来日有机会,言……必定想方设法为殿下赢回朔阳民心。”白卿言平静幽深的眼眸望着太子,满目笃定。 太子点头,感激之情溢于言表,内心更是有几分洋洋得意,到底……他还是收服了白卿言这样的将才。 白卿言站起身向太子辞行:“既然如今大梁边界无异动,那言便放心回朔阳处理此事,处理完便火速赶回!若期间大梁有变,殿下可派人火速传白卿言,言万死不辞!” “不知郡主何时启程?”方老问。 白卿言十分客气对方老道:“本想今日便启程,可处理宗族之事兹事体大,需要搜集齐这些年宗族子嗣所做之事的罪证,言这里只有一点,收集齐了将这些子嗣除族才能站得住脚,言刚已派人先行出发回朔阳搜集罪证,言后日一早出发,回去便请开祠堂。” “郡主所虑周到,若是需要孤援手,千万不要客气!”太子说。 白卿言摇头:“不能为太子分忧,反到让宗族连累太子,言已满心愧疚,不敢再劳烦太子殿下!言就此告辞……” 方老一颗心更是往下放了不少,若是白卿言刚才答应了太子,请太子援助,方老反到要怀疑白卿言此次来找太子的目的,她拒绝了太子的好意,方老这才觉白卿言或真的是为太子考虑。 太子亲自将白卿言送到府外,见白卿言与卢平骑马离开之后,转身回府。 跟在太子一侧的方老徐徐开口:“殿下,老朽以为,此事若查证后真如镇国郡主所言,太子殿下倒不妨……派身边亲信和一直太子府护卫队跟着镇国郡主。” 第三百五十七章:谨慎 见太子侧头看向他,方老这才徐徐道来:“如此,一来……可以显示太子并未因为镇国郡主宗族连累太子名声,而怪罪镇国郡主。二来,有太子殿下亲信跟着,镇国郡主回朔阳处理此事,必然更加顺遂,镇国郡主也会铭记太子之恩。三来,若是太子殿下派去的人,严令当地父母官严惩,也可替太子殿下收揽民心,可若是镇国郡主下令,民心……可就是镇国郡主的了。” “方老所言前两点,孤甚为赞同!可着第三……孤不以为然,镇国郡主何其聪慧之人,孤派去的人若是同镇国郡主抢民心,岂不让镇国郡主心寒?镇国郡主如今已经全然效忠于孤,孤若是如此做,让镇国郡主如何看孤啊?” 太子幽幽说完,便道:“听说朔阳周边匪患猖獗,上次就连容衍的货物都被劫了!就派……全渔和两队太子府护卫跟着镇国郡主,一切听镇国郡主吩咐。” 方老跟着太子的步子微微一顿,藏在袖中的手微微收紧,太子为白卿言这已经是第二次否他了,这可不是好兆头。 方老面色不显,笑着点了点头:“那,老朽先派人去查证一番,毕竟镇国郡主后日才出发,还有时间!殿下……谨慎些好,您说是不是?!” 太子低笑了一声:“方老就是太谨慎了些!随你吧,但不要耽搁了镇国郡主启程,孤……还是想亲自送一送镇国郡主的。” 既然送人情,太子必然要做到面子上做的让人无可挑剔,所以亲自去送自是最佳。 而且,关于刚才方老所言,在燕沃赈灾之时给梁王使绊子之事,太子还想问问白卿言的意思,看白卿言怎么说。 · 白卿言从太子府出来,上马离开太子府那条巷子之后,正吩咐卢平,将她今日来找太子秉明后日回朔阳的消息放出去,尤其是左相李茂,务必要让他知晓。 没成想刚交代完,就听到有人唤她。 “白家姐姐!白家姐姐!” 闻声,白卿言勒马,调转马头。 白卿言一眼便看到与大都城一众纨绔立于酒楼门口的萧容衍,他眉骨、鼻梁与下颚棱骨分明,身着暗纹斜襟青衫,形修长挺拔,周身矜贵非凡的沉稳气场,在那一群骄子贵胄之中格外显眼。 吕元鹏兴奋地拎着直裰下摆,从酒楼台阶之上小跑而来,他欢欢喜喜跑至白卿言面前,仰头望着坐于高马之上,英姿飒飒五官惊艳绝伦的白卿言,露出笑脸:“白家姐姐这是去哪儿?” “刚从太子府出来,准备回府。” 吕元鹏听到白卿言回他,得寸进尺伸手替白卿言拉住缰绳,仰着脖子笑道:“今日我做东,请萧兄、秦朗和司马平他们来庆祝我洗刷冤屈,白家姐姐也来喝一杯水酒吧!给元鹏一个机会,谢白家姐姐。” 白卿言被吕元鹏的话逗乐,知道吕元鹏没有恶意,便道:“你该谢还你清白的大理寺卿吕大人,怎得来谢我了?” 秦朗见是白卿言,身侧的手紧了紧,亦是朝白卿言的方向走来,刚走到跟前,便听见吕元鹏用一副你就别瞒我的口气,道:“我翁翁说了,最早派人去查看林信安死因……询问邻里林信安死去时辰的,便是镇国郡主府的人。所以我猜白家姐姐一定早已知道我是被冤枉,会逢凶化吉的,要不然白家姐姐一定会找大理寺卿的,对不对?” 秦朗立在一旁,看着吕元鹏将他祖父卖了一个干干净净,心中反到有些艳羡。 只有被娇宠长大之人,才会如此无城府吧。 秦朗长揖一拜:“郡主是准备回府?” 白卿言点了点头,并未下马:“后日一早我要回朔阳宗族一趟,如今大梁陈兵边界,我有些不放心,去问问太子殿下大梁有无异动。” 大都城内,有什么人传消息比这群纨绔传消息传的更快? 萧容衍与其他几位大都城勋贵人家的公子走了过来,对白卿言行礼。 她这才下马还礼。 月拾站在最后面,想同白卿言打招呼,却又不能挤到这些大都纨绔的前面去,只能眼巴巴望着。 “白家姐姐要回朔阳?是不是因为朔阳宗族那个族长带着族老……在镇国郡主府门前闹事的事?听说还将老祖宗气得吐了血!” 见白卿言露出一言难尽的表情,吕元鹏顿时心头怒火翻腾,对朔阳白氏宗族已是厌恶至极。 真从未见过这世上竟还有如此以贱凌贵之无耻之徒,这还在大都城呢,就敢连当朝大长公主都不放在眼里,若是将来白家姐姐回朔阳,他们还不在白家姐姐面前翻天?! 百年将门大都白家,儿郎女儿家各个都是霁月风光,顶天立地,怎么宗族净是些面目可憎的卑鄙小人。 “看郡主行色匆匆,不知有何事,萧某可有帮得上忙的?”萧容衍极为深邃的眸子,含笑望着白卿言,态度温和从容。 “不必萧先生费心,言……可自行处理。”白卿言对萧容衍拱了拱手。 “白家姐姐要不然后日我同你一同去朔阳吧!”吕元鹏望着白卿言道,“只要白家姐姐一声令下,我定然是……唯白家姐姐之命是从。” 白卿言对吕元鹏笑了笑:“我还应付的来。” 说完,白卿言对诸位纨绔拱了拱手:“就不打扰诸位,白卿言告辞了。” “郡主留步……”萧容衍笑着转身,对吕元鹏着一群纨绔行礼后道,“萧某还有事与郡主详说,诸位先行一步,萧某稍后就到。” 萧容衍心悦白卿言之事,虽然还未在大都城传开,这些擅长风月之事的纨绔又如何看不出来。 虽说他们都与萧容衍交好,从未轻看过萧容衍的出身,可让大晋国郡主下嫁商人他们也都知道不大可能。 尤其是白卿言又曾在灵前立誓此生不嫁。 不过,既然萧容衍既然欲求白卿言,他们也不好明着阻止,毕竟萧容衍一向是行事极为有分寸,定然有自己的打算。 第三百五十八章:逾矩 不过吕元鹏倒是很担忧,最后萧容衍求而不得,又深陷不可自拔。 毕竟白家姐姐如此巾帼英雄,傲骨嶙峋,又美貌惊艳的女儿家,的确是很容易让人心动难以自持。 吕元鹏与白家诸子交好,如今白家十七子皆为国舍命捐躯,他早已视白卿言为自家亲姐姐,萧容衍于他而言更是亦师亦友,若抛开身份他倒是很希望萧容衍能和白卿言在一起。 司马平忙圈住吕元鹏的颈脖,拉着身边的纨绔准备回酒楼,笑着道:“不着急!不着急!萧兄你将郡主送回郡主府再来,我们等你,绝对来得及!” 萧容衍大大方方笑着颔首,忽略司马平的挤眉弄眼。 司马平和吕元鹏带着一干纨绔上楼之后,就听吕元鹏叹了一口气道:“就可惜萧兄的身份是个商人,咱们做朋友兄弟的虽然不会介意,可是难免白家姐姐家里那位老祖宗介意!那位……可是咱们大晋国的大长公主,决计不会将最疼爱的嫡长孙女儿下嫁商人的!” 司马平搂着吕元鹏的颈脖坐在吕元鹏身旁,伸手就往吕元鹏脑袋上敲了一下:“那白家姐姐可是一个傲骨峻峭,说一不二之人,她已在镇国王、镇国公灵位前立誓终身不嫁的,你觉得白家姐姐会打破誓言嫁人吗?” “那萧兄岂不是更没戏了!”吕元鹏不知道司马平高兴个什么劲儿。 “元鹏,我说你们家几个兄弟是不是都把你翁翁的精明分光了,就给你留下了个榆木疙瘩脑袋?!”司马平叹了一口气,挑眉道,“白家姐姐可以不嫁,可谁说咱们萧兄不可以入赘啊?!” 吕元鹏眼睛眨了眨:“这怎么可能?!你看萧兄那像是入赘的人吗?萧兄虽然是商人,可人品贵重,不同俗流,且读过圣贤书,学富五车堪称江海之学,若非祖上经商,家中又是独苗只能接手祖业,或已入仕,即便不入仕,其才学必能著书立说,这样的人物怎会甘心入赘。” 司马平看着吕元鹏的眼神发亮:“哟……元鹏,看不出你也能说出这么文邹邹的话来啊?” 吕元鹏脸一红,鼻孔朝天道:“小爷我怎么就不能说出这么文邹邹的话来?” 吕元鹏没好意思说,这些话,都是他们家哥哥吕元庆说过的话,他不过是照搬而已。 “我跟你说,你不要操心白家姐姐和萧兄的事情,这个世上,各人有各人的缘法!”司马平拍了拍吕元鹏的心口安抚他道。 · 长街之上,酒楼茶肆内已经点亮灯火,门口高悬的红灯也都逐渐亮了起来。 孩童追逐嬉闹声,和摊贩吆喝声此起彼伏,十分热闹。 白卿言同萧容衍并肩而行,月拾十分自觉替白卿言牵着马,和卢平走在白卿言与萧容衍后面。 “萧先生有事尽可直言。”白卿言道。 “倒不是有事,只是专程谢大姑娘设法将那批茶货运至崆峒山,能让衍的商队顺利按时进入大梁。”萧容衍随白卿言款步慢行,声音徐徐,“此事对衍来说至关重要,心中感怀,却不知当如何谢大姑娘。” “萧先生太客气了。” 白卿言和萧容衍都明白,萧容衍这批货本来就是白卿言的人劫的。 她脚下步子一顿,转身望着萧容衍:“萧先生若只是为了道谢,就先请回吧,酒楼中萧先生的朋友还在等候,萧先生不必再送。” 白卿言话音刚落,萧容衍突然抬头朝两人头顶上方看去,一把扣住白卿言的肩膀,将人猛地拽入怀中的同时急速向后退了两步。 “大姑娘!”卢平睁大了眼。 花盆几乎是擦着白卿言的脊背砸落,在地上碎开,尖叫声一片。 楼上传来店小二惊慌失措的道歉声。 “没事吧?”萧容衍结实有力的手臂,还紧紧搂着白卿言不盈一握的细腰。 白卿言心跳的极快,她抬头望着蹙眉的萧容衍,夕阳暖澄澄的光线和长街明晃晃的红灯映着他的轮廓硬朗的侧脸,让他五官愈发显得刚毅,那双眼也格外深邃。 呼吸间是眼前男子身上类似沉水香内敛低沉的气息,她横在两人之间的手臂意图推开萧容衍,萧容衍的手臂却用力收紧,将两人距离拉得更近。 他深沉的视线静静凝视白卿言的双眼,抿唇未语,已让人觉得眼底深藏情深。 见大姑娘没事,卢平这才送了一口气,对萧容衍的印象越发的好了起来。 “对不住!对不住!”酒楼掌柜一路小跑出来,鞠躬哈腰。 白卿言忙退出萧容衍的怀抱,转身望着诚惶诚恐的酒楼掌柜,负手而立,藏在背后的手紧紧攥成拳,克制着自己的乱糟糟的思绪。 “都是这个不长眼的东西!”酒楼掌柜朝躲在他身后的小二踹了一脚,“偏偏这个时候搬花盆差点儿伤到贵人!实在是对不住!” 店小二挨了掌柜一脚,唯唯诺诺跟在掌柜身后,眼圈儿都红了,眼前这一对周身气度不凡,穿着矜贵的贵人,便知道今天自己惹大大麻烦了,膝盖一软,普通就跪了下来。 “两位贵人对不住,小的不是有意的!求二位贵人开恩饶过小的吧!”那店小二带着哭腔说完,以头抢地砰砰叩首求饶。 白卿言望着双腿发软全身颤抖的店小二,低声道:“我既无事,你何过之有?起来吧……下次小心些,别伤到旁人了。” “是是是!”店小二如临大赦,“多谢姑娘!多谢过姑娘!” “多谢贵人!多谢贵人!”掌柜也忙跟着道谢。 白卿言深深看了那店小二一眼,见那店小二慌张失措又如蒙大赦的样子不像作假,这才抬脚朝前走去。 萧容衍与白卿言换了一个位置,让白卿言走在临街那一侧,郑重其事:“衍送大姑娘回去。” 白卿言本欲拒绝,可看到萧容衍平静认真的目光,还是点了点头。 萧容衍将白卿言送到镇国郡主府门口,对白卿言行礼告辞,再无什么逾矩的行为。 第三百五十九章:恍然 卢平立在镇国郡主府门口,望着远远离开的萧容衍主仆两人,心中多少有些觉得可惜,萧容衍那通身的矜贵沉稳气度,怎么看都不像是个商人,倒像是个饱读诗书的鸿儒一般,通身读书如人儒雅雍和的气质。 若非萧容衍只是一个商人身份,与他们家大姑娘倒也算得上是般配。 就刚刚两人并肩而行,他从后面看着,就如同一对金童玉女,当真是好看极了。 卢平收回视线随白卿言一同入府,低声问白卿言:“大姑娘,要不要去查查那个店小二?” “不必……应当只是一个意外,毕竟也无人提前知道,我们就要走那条路,我又正好要停在那家酒楼门口,巧合罢了。”白卿言道。 卢平点了点头抱拳:“属下这就安排人,将大姑娘后日回朔阳之事散布岀去。” 白卿言点头。 · 左相李茂府上得到消息,白卿言后日要回朔阳,叫来两位幕僚商议,一位幕僚认为趁此机会将白卿言斩草除根最好,可另一位却有人觉得,白卿言不会傻到将信随身携带,且大都城白家有大长公主在,绝不是那么好进的。 李茂坐于摇曳的烛火之下,听着争论不休的幕僚,抬手敲了敲面前的案几:“不能贸然出手,甚至到现在为止,我们并不知道白卿言手上是否真的握有那些信,还是先试上一试,且要在白卿言还在大都之时试。” 年纪较长的青衫幕僚道:“左相,鄙人倒有一计。” “说来听听。”李茂朝青衫幕僚望去。 “既然文振康之妻那里问不出什么来,又说其他的信……她都放在可靠之人手中,但此人并非是镇国郡主!而我们又不知道镇国郡主手中是否真的握有那些信!那不如……将镇国郡主这个潜在的敌人变成姻亲。”青衫谋士道。 李茂皱眉摆了摆手:“镇国郡主已经立誓此生不嫁,也是以此借口推拒了大梁的皇子,那更不会嫁入李家。” “左相,鄙人说的可并非是镇国郡主,而是……高义县主!”青衫幕僚缓缓开口。 李茂眉头一紧,若有所思的垂眸望着案几出神。 “高义县主如今年已及笄,左相最小的幼子年长高义县主三岁,还未订亲。如此以来……左相与镇国郡主便成了姻亲,想来镇国郡主就算是手握这些信件,也不会轻举妄动。”青衫幕僚道。 “若是大长公主和白卿言不愿意呢?”李茂垂着眸子,虽然说他的幼子并非纨绔,可也并非出类拔萃,大长公主和白卿言能愿意吗? “左相可以直接向陛下求恩旨。”青衫幕僚笑了笑,“如此,就算是大长公主和镇国郡主不愿意,也已经木已成舟,他们白家总不至于抗旨不尊。届时两家成了姻亲,先稳住白家,随后再慢慢试探那些信是不是在白家手中。” 白衫幕僚摇了摇头:“若是镇国郡主和大长公主不同意这婚事,激怒了大长公主和镇国郡主,将手中信件直接交到陛下或者太子那里又该如何?” 听到白衫幕僚这么说,青衫幕僚双眸一亮看向李茂:“左相或可让夫人进宫求太子生母俞贵妃做这个媒,先让两个孩子订亲,等高义郡主出了孝期再行婚嫁!若是镇国郡主和大长公主不同意这婚事,至少还有个回还的余地,不至于让镇国郡主与大长公主做的太绝!” 青衫幕僚越说眼睛越亮:“想必镇国郡主定然会前来威胁让左相自去想法设法退亲,届时……相爷提出要看到信才愿意去退亲,且保证不伤高义郡主名声,如此也可试探出信是否在镇国郡主手中,若真的在镇国郡主那里,镇国郡主又只求一个相安无事,我们便不要为了梁王去招惹镇国郡主,以免惹祸上身。” 白衫谋士也点了点头,十分赞同道:“就算是到时候信并不在镇国郡主的手中,左相之子能与高义县主订亲,也不算是损失。” 李茂眯着眼凝视案几上的琉璃灯罩,想了想,点头:“这……也算是个办法!” “眼下就要看,这个话如何同陛下说,能够让陛下同意这桩亲事了。” 两个幕僚正在苦思冥想,李茂却有了别的想法:“其实,倒也不用真的去向陛下请旨,放出本相要去陛下那里替我家幼子求娶高义县主的消息,若是大长公主与镇国郡主不同意定然会来找本相……” 青衫谋士不赞同:“但若大长公主要是听到了风声,提前将高义郡主许给他人了呢?” 李茂听到这话,反倒是勾起唇角笑开来,他凝视眼前在琉璃灯罩中向上蹿升的火苗,冷静笑道:“如此,便证明……镇国公主手中,并没有那些信啊!” 青衫幕僚顿时恍然。 是啊,若是镇国郡主手中握着那些信,一旦听到这个风声,自然是来找左相警告左相,哪里会走匆忙给高义郡主订亲这条路! 若是大长公主和镇国郡主真的走了这条路,便证明白家的手中,并没有那些信,镇国郡主只是不知从何处知道这些信的存在,来唬左相罢了。 但李茂可不觉得白卿言吃饱了撑的,只是为了来吓唬自己,李茂怕的是……手中并没有那些信的白卿言用那些信来恐吓自己,背后是有更大的目的。 比如,想等他真的相信那些信在她手里时,便来要挟他做些什么。 若是白卿言手中真的握着那些信,李茂才信白卿言是为了要一个相安无事,他只要不为了梁王去招惹白家便是了,也没有什么损失。 青衫幕僚直起身,朝向左相的方向一拜:“左相手段高明,某敬佩之至。” 李茂屈指用力在案几上敲了一下,道:“镇国郡主二十二日便要回朔阳,今晚就把消息放出去,明早之前务必要传到镇国郡主府,此事早试探清楚,本相才能心安。” 白衫谋士抱拳称是:“左相放心,明早之前,消息定然会被送到镇国郡主府。” 李茂颔首,端起面前茶杯:“去安排吧!” 第三百六十章:非空穴来风 今夜传出李府要为幼子求娶高义县主的消息,明早李茂再让自家夫人向中宫递牌子请见…… 将自家夫人进宫是想要替幼子求恩旨赐婚的消息放出去,若是白卿言那边儿没有来找他的意思,那便说明……白卿言所为手中攥有他与二皇子信件的话,是唬他的。 想到那些信,李茂难免头痛。 当年他是为了取信二皇子,所以才应了二皇子身边谋士要求,与二皇子亲笔通书信,如此以来双方都攥有对方的把柄,便谁也不怕谁背叛。 后来,他挑唆二皇子逼宫,原本想着自己可以就此一步登天,谁知道……还是败了! 他搜干净了二皇子府,唯独这些信件没有搜出来,如今这信反到成了他的软肋。 还是得想个办法,将那些信件找到,销毁了,才能无后顾之忧。 · 白卿言练完红缨银枪,已是大汗淋漓全身湿透。 春桃扶白卿言进去沐浴更衣,又替白卿言绞干了头发,见白卿言还不打算休息正坐在灯下看书,便悄悄退出去打算给白卿言泡茶。 春桃刚走,便有一道敏捷灵巧的身影从房梁之上一跃而下,见窗棂上映出白卿言轮廓,那人疾步走至窗前,脊背紧贴墙壁,压低了声音道:“属下奉二姑娘命,前来向主子禀报左相府动静。” 来的是大长公主交给白卿言的暗卫,暗卫奉白卿言之命在白锦绣左右,任白锦绣驱使,可在暗卫心中只有攥着号令暗卫令牌之人,才是真正的主子。 故而,称呼白卿言为主。 白卿言抬头,扶着书脊的手一紧,抬手轻轻将木窗推开了一些,平静的瞳仁朝朝说话之人看去。 窗缝透射出一道黄澄澄的光线,落在暗卫脚下的青石地板上,窗缝内摇曳灯光映得白卿言的眉眼忽明忽暗,那毫无波澜的眸中暗藏锐利锋芒。 暗卫见状忙跪地一拜,语速又轻又快:“属下奉二姑娘的命,带人守住了左相府,二姑娘曾言,若左相府有动静,让我直接来禀主子。今夜夜里左相府分散三十几人出府,各自前往都城烟花柳巷和各家酒肆,散布流言称左相府有意替左相幼子求娶高义县主,且也未曾遮掩身份。” 她静静听着,面色未变,目光却越发深沉。 这就是李茂的试探? 李茂的幼子李明堂那可是个人物啊,同样是纨绔……可纨绔和纨绔可是不同的! 有纨绔如吕元鹏一流,虽然闯祸不断,可到底行事还是有分寸有底线的。 也有如李明堂这样,醉心于男欢女爱,不顾人一伦,连李茂小妾都敢碰的畜牲。 李茂疼爱幼子,事发之后一尺白绫要了那小妾的命,将此事压得密不透风。 可从此李明堂成日流恋烟花柳巷,最后要死要活的……欲将暖春楼的三等娼一妓娶回去做正妻。 李茂的夫人不允准,李明堂就不去参加科举考试,从此一暖春楼为家,成日的留宿暖春楼,兴致来了还会唤暖春楼多女同寝。 虽然李明堂从不在外表露身份,可那暖春楼的三等娼一妓却忍不住对外炫耀,左相之子欲求娶她为正妻。 后来,左相暗中出手便让那暖春楼一夜消失,暖春楼所有的妓子亦悄无声息消失在了这个世上,且扫尾干净。 虽说此事没有实质性的把柄和证据,可听说过此事清贵人家也不在少数,谁人不将此事当做笑话看? 左相自己的儿子是个什么东西,李茂心里清楚得很,这么做无非就是为了激怒她。 她慢慢开口:“知道了,你去查查左相的幼子李明堂今日在哪家花楼。” “是!” 一瞬,那暗卫便消失在廊庑窗下,仿佛从未出现过一般。 白卿言收回抵着窗棂的手,视线落在手中兵书之上,细细思索…… 李茂故意让人放出消息,且不遮掩身份,就是想看白家要如何应对吧! 李茂大约是急着在她回朔阳之前就试探出来……这些信是否在她的手里,所以才会这么着急,今夜便让人岀去放消息。 原本白卿言还想着李茂大约会等她从朔阳回来,再出手。 谁知道李茂这么喜欢赶早,那她便先招呼李茂吧。 李茂敢打她四妹的主意,就不要怪她出手狠辣。 如此,才好叫他知道……她相安无事这四个字,对他来说已经是最大的恩赐。 晨光破晓,穿透笼罩在大都城上方的薄雾,映亮满城的青瓦飞檐。 清辉院的大门敞开着,白卿言晨练告一段落,正立在院中石桌旁,一边接过春桃递来的毛巾擦汗,一边听卢平同她说起昨夜突然疯传起来的传言。 传言左相李茂要为幼子求娶高义县主。 “今日一早,左相的夫人已经向中宫递了牌子去求恩典,怕是晌午就能进宫,此事若是真的,左相夫人必是去求请皇后娘娘,为他们家幼子和咱们四姑娘赐婚的。”卢平语调有些着急,“那个李明堂虽说是左相嫡子,可有些传闻却不大好!虽无实证可也绝非空穴来风。” 她放下帕子端过春桃递给她的茶杯,不紧不慢喝了一口后才道:“左相的幼子李明堂在花满楼,平叔你亲自带人,找到这个李明堂……” 她转头冷肃淡然的眸子望着卢平:“打断他的双腿,就在左相下朝必经之路等着,我随后就到。” 卢平一惊。 打……打断腿? “大姑娘,那可是……左相之子。”卢平有些心惊。 “我知道,平叔照做就是,我心中有数。”白卿言阴沉沉的眸色内敛有深沉,“平叔切记出手要狠……即便打死也无妨,闹得越大越好。” 一个幼子,和全族性命,白卿言相信……李茂这种势利之人,分得出情重。 大姑娘做事向来有分寸,既然是大姑娘让打断李明堂的双腿,打死也无妨,那他就打断他的双腿! “是!”卢平领命离开。 · 正是清晨,花满楼的姑娘们还都没有起,留宿花满楼的恩客更是累了一夜,正是好眠的时候。 第三百六十一章:候着 卢平带着白家的护卫军,佩刀毫不客气冲入花满楼。 花满楼的打手原本想拦,却见卢平等人来者不善,各个身姿不凡像是军队出身,气势汹汹又都佩刀,吓得不敢上前。 花满楼的妈妈被龟公匆匆叫醒,趿拉着鞋,一边用外袍裹住自己一边往外跑,明明心慌的不行,却还矫揉造作的拉长音调,极其谄媚往卢平身边凑。 “哎呀!大人!不知道大人是有何事啊,吩咐我花妈妈一声就好了,何必这么大阵仗,可别吓坏了楼里那些娇滴滴的小姑娘!您说是不是啊!” 卢平凌厉的目光朝花妈妈看过去,绷着脸问:“左相之子李明堂在哪儿?” 花妈妈小心脏扑通扑通直跳,目光往三楼一瞟,忙道:“哎哟,我说爷……您可别难为我了,能来我这花满楼的各个都是贵客,和您说了……我这老命要是不要了?生意还做不做了?” 卢平冷笑一声,用手中佩刀刀鞘抵开往自己身边凑的花妈妈,下令:“去三楼!一间厢房一间厢房给我搜!搜到李明堂不必多言,往死里打!” 花妈妈一听这话,立刻就察觉出不对了,这李明堂可是当朝左相嫡出的幼子,这一群人什么来头,竟然敢将左相之子往死里打?! 她位卑人贱,左相之子要是死在她这花满楼里,别说生意做不成了,就是活不活得成都是两说! 花妈妈吓得全身发抖,命也不要了的往忙去拦从上三楼的护卫军,眼见着拦不住,又忙跪到卢平面前:“爷!大爷!您饶了我吧!我一个小小花楼的妈妈,要是左相之子在我这里出了事,我也活不成了啊!” 卢平不为所动,花妈妈伸手去拽卢平,可一触即卢平嫌弃的目光,忙畏畏缩缩跪在那里哭:“大爷!官爷!求您了……您就当行行好,饶过我和这满楼几十号姑娘的性命吧!” 三楼上,白家护卫军已经踹开了第一间厢房,里面传来姑娘的尖叫声,和恩客的怒骂声。 花妈妈满目惊恐回头朝楼上看了眼,也顾不上害怕,膝行两步上前,双手紧紧抓住卢平手中的佩刀,哭喊…… “大人,我知道我们这些人在你们这些大人眼里低贱的很!可是人总得给自己着活路不是,您和左相之子的恩怨,我们这些低贱之人不知道,可要是左相之子死在我这花满楼里,我这楼里几十号姑娘可都要陪葬,暖春楼就是例子啊!您就当放她们一条生路,行行好!” 三楼尖叫声和怒骂声不断。 卢平看着脸上已经没有了谄媚,尽是惊慌失措和狼狈哀求的花妈妈,咬了咬牙对楼上高呼一声:“找到李明堂拖下来,当街打折他的腿!” 花妈妈听到这话,如活过来一般,忍不住哭了一声就连忙对卢平叩首:“多谢大人!多谢大人!我这辈子定会铭记大人恩德!我给大人立长生牌!给大人立长生牌!” “你们干什么?!”李明堂听到房门被踹开的声音,亵衣敞开着坐起身,将身后的美娇娘护住,怒目横眉骂道,“疯了!我李明堂在的厢房都敢闯!” “找到李明堂了!”冲进来的护卫高呼道。 李明堂一听竟然是来找他的,一惊。 眼见那些佩刀之人气势汹汹朝他而来,立时睁大眼,又见那些人统一装束却又不是官府之人,李明堂便猜到这定是大都哪家勋贵人家的护院。 白家护院军冲进来,二话没说就扯住李明堂的手臂将他往外拽。 李明堂大惊,这些人知道他是谁还敢动他?! “你们是哪家的护院?我是左相之子李明堂!你们敢抓我!信不信我爹宰了你们!是不是吕元鹏那个混蛋让你们来的?!” 卢平听到已经抓到了李明堂,抬眸朝台楼上看去。 剧烈挣扎的李明堂只穿着亵衣,便被白家护院军从厢房里拖了出来。 他剧烈挣扎着:“吕元鹏你个王八蛋!你他娘的真敢让护院军抓我!你就不怕我爹告诉你祖父吗?!” 李明堂整日沉溺于温柔乡,那里比得过护院军身体强壮,两个护院军架着李明堂下楼,跟玩儿似的。 花妈妈刚才哭过,这会儿见李明堂被拖拽下来,吓得躲在红漆圆柱之后不敢吭声,抖如筛糠。 “拖出去,往死里打,没我吩咐谁都不许停手。”卢平面无表情吩咐。 李明堂睁大了眼,反应过来这肯定不是吕家的护院:“你们是谁家的?!谁家的?!是不是吕元鹏的人?!我爹是当朝左相,你们谁敢动我都不得好死!” 楼上楼下,挤满了看热闹的姑娘和恩客们,议论纷纷。 就连躲在红漆圆柱后的花妈妈,都忍不住揣度眼前杀气凛然的卢平是谁家护院,竟然如此嚣张,连左相都不放在眼里。 花满楼门口,李明堂抱着头被打得连痛呼的声音都发不出来。 卢平手握腰间佩刀刀柄,算着时间差不多了,这才开口道:“打断他的双腿,拖着他……走!” 片刻之后,李明堂的惨叫声响彻大都。 卢平面色沉着,命人就那么大大咧咧拖着被打断双腿的李明堂招摇过市,按照白卿言吩咐的那般,将事情闹大。 昨夜醉酒留宿在繁雀楼的司马平,闻讯披了一件外套,赤脚匆匆小跑至窗口,推开窗棂便看到李明堂被不知道谁家的护卫拖着,正招摇过市,浑身是血,惨叫不止。 司马平睁大了眼,惊得笑了一声,他抬手摸了摸自己的下巴一脸的幸灾乐祸:“哎哟,这么大的喜讯要是元鹏知道了,还不得高兴的请我一同大贺三天啊!” 说完,司马平立刻转身回去穿衣裳,准备去跟着看热闹,弄清楚怎么回事儿,再去找昨夜被他兄长揪着耳朵拖回去的吕元鹏,告诉吕元鹏这个喜讯。 · 白卿言的马车,已经在李茂下朝必经之路上候着了。 沈青竹见李茂下朝的马车缓缓而来,压低了声音对车内的白卿言道:“大姑娘,左相李茂的马车来了。” 三百六十二章:张狂 卢平拖着李明堂到的时候,左相李茂下朝的马车已经离得很近了。 “大姑娘,平叔来了!”沈青竹说完,侧身退到一旁。 卢平对沈青竹颔首,走至马车旁,压低了声音开口:“大姑娘,给李明堂留了一口气,跟来看热闹的人也不少。” “知道了!”她冷着脸应声,“等李茂的马车停下,让人将李明堂丢到左相马车前面。” “是!”卢平抱拳应声,就同沈青竹立在马车旁,手握佩刀死死盯着李茂的马车。 李家的马车内,李茂闭着眼,思量今日朝上陛下说起燕沃灾情,太子那些替梁王的说话……似乎有些不怀好意。 太子将梁王抬得太高了,说梁王是陛下之子,且有左相李茂细心教导的长子随行,又有石攀山将军相助,哪次赈灾也没有这么大的阵仗,让陛下不要因为梁王平日里不显露才能,便轻看了梁王,只要梁王上心定能平定此次灾情。 太子那一副以弟弟为傲的模样,陛下倒是满意了。 可言下之意,便是若灾情处置不好……便是梁王的错。 李茂正想着,便听驾车的马夫道:“相爷,前面的路被堵了,看着像是镇国郡主府的马车。” 李茂手心一紧,睁开眼,白卿言还是来了! 所以白卿言手中是有那些信的吧! 不,现在还不能确定,说不定白卿言是虚张声势故意来吓唬他的,今天他必需同白卿言将话挑明白了,若白卿言不将信拿出来,他是不会相信白卿言手中握有那些信的。 李茂轻轻抬了抬下颚,理了理自己的领子,端坐,已然摆出了当朝左相的架子。 若白卿言不愿意拿出来,那他会好好叮嘱夫人,进宫后不论如何一定要求皇后娘娘下了恩旨,让高义县主嫁入他们李家! 如此以来,那些信只要面世……便是抄家灭族,高义县主也免不了! 信若不在白卿言手中,那白卿言想要妹妹活命,就得帮他一起找! 信,若在白卿言手中,那也就如同废纸了,除非她连妹妹都能舍。 “就停在镇国郡主马车前!”李茂冷着声音道。 “是!” 见李茂的马车缓缓停了下来,卢平抬手对身后护卫军做了一个手势。 两个护卫军立刻拖拽着满身是血的李明堂疾步上前,将人丢在了左相马车前。 马夫突然看到了一个浑身是血的人,吓了一跳,对马车内的李茂道:“相……相爷,镇国郡主让人往咱们马车前丢了一个浑身是血的人!” 还不等马车内的李茂反应,只剩一口气趴在地上的李明堂颤巍巍抬手,气若游丝:“爹……” 马夫大惊:“六公子?!六公子?” 马夫忙从马车上跳下来,冲过去扶着李明堂,一看的确是他们家六公子,忙喊道:“相爷!是咱们家六公子!咱们家六公子啊!” 李茂一听是自己儿子,猛地站起身,险些被马车车顶撞掉了官帽,他扶着官帽弯腰从车内出来,见只穿着亵衣的儿子被人打的浑身是血,差点儿眼前一黑从马车上栽倒下来。 跟在李茂身后的护卫立刻上前,按住腰间佩刀刀柄,虎视眈眈凝视卢平一行。 沈青竹上前一步,一身黑衣,怀抱一剑,视线扫过那些李府护卫,眸色冷肃煞气凛然,仿佛并未将这些护卫放在眼里,她一人就可以尽数收拾干净。 “堂儿!堂儿!”李茂拎着官袍从马车上跳下来,踉跄几步,官帽滚落一旁,若非护卫将左相扶住,必定栽倒。 “爹……”李明堂看到自己父亲,虚弱无力唤了一声,头垂落了下去。 “堂儿!”李茂大惊,跪倒在儿子身边,看着儿子满身血,伸出手竟然不敢去触碰儿子,手不住颤抖着。 他咬牙切齿抬头看向白卿言的马车,视线又落在站在最前面的沈青竹身上,怒吼道:“这是怎么回事儿?!白卿言你为何要伤我儿!” 春桃从马车内出来,替白卿言挑开马车车帘,沈青竹这才让开站在一旁。 只见一身暗纹素衣的白卿言弯腰从马车内出来,就立在马车之上,居高临下冷眼看着李茂,眸色极暗,徐徐开口道:“左相是没有将我的警告放在心上啊。” 司马平从被白家护卫军拦住的人群中挤最前面来,只能看到立在马车白卿言的一个身影,顿时不可置信地睁大了眼:“白家姐姐?!” 白卿言周身皆是尸山血海归来之后的骇人杀气,语调凉薄沁人:“我上次告知左相,欲与左相两家,相安无事,还以为左相明白了……必不会再帮扶梁王于我找不痛快,谁知你竟敢打我四妹的主意!” 李茂双眸通红阴狠的目光望着白卿言,似恨不能将白卿言生吞活剥,可四目相对,不知为何心底竟生出让人惧怕的寒意。 焚杀了十万降俘的人,可见其心肠狠辣! “我白卿言为人,向来眼里不揉沙子,别人敬我一尺我敬旁人一丈,别人欺我一寸我亦还旁人一丈!你非要同我找不痛快,那我便让你更不痛快!” 白卿言眸色沉冷,凌人之威锋芒毕露:“今日之事,是左相不识时务的后果。如何对旁人解释……且不伤我白家名声,左相来想!若今日我在日落之前听不到左相的解释,那左相便携全家洗干净脖子,等着去和陛下……和阎王爷解释那些信是怎么回事吧!” 说完,白卿言拂袖弯腰重新坐回马车里,扬长而去。 李茂死死咬着牙,藏在袖中的拳头紧紧攥着,手背和额头青筋暴起,却只能死死咬着牙不让自己怒喊出声。 李茂死都想不到,白卿言做事竟然如此决绝,他闭着眼,喊道:“愣着干什么!抬公子上马车!回府!请太医!” 这一次,李茂是真的怕了,那种寒意从脚底攀升至脊柱,让人全身打颤。 白卿言若手中没有那些信,何敢在他面前如此张狂?!何敢将他儿子打得不成人形?! 第三百六十三章:性命 镇国郡主白卿言命府上护卫军,将左相李茂的幼子从花满楼中拖出来,打了个半死的消息,不到半个时辰,整个大都城都传遍了。 原本窝在床上不愿起来的吕元鹏,闻讯惊坐而起。 他睁大了眼望着司马平:“你说什么?!真的假的?!白家姐姐真的收拾了李明堂那个不要脸的?” “我还能骗你!我亲眼所见!就是离得太远……白家姐姐同左相说了什么我没听着!”司马平语速极快道,“上一次太子娶侧妃时,白家姐姐那剑……快得我都看不清楚!英姿飒飒!今日在左相面前都不下马车,那一身的气魄,真不愧是镇国王和大长公主带大的孙女儿,和这大都城里那些自以为是大家闺秀的闺阁千金,就是不一样!” 吕元鹏嘿嘿一笑,挺直了脊背,神情难免抖了起来:“还是白家姐姐疼我!白家姐姐定然是知道李明堂欺负我了!” 司马平没听到吕元鹏后面这句话,他满脑子都是居高临下立于马车之上的白卿言,分明手弱女子,却似又拔山超海之力,傲岸不群,威严凛然,让人不敢逼视。 让司马平不由想到了已故的镇国王和镇国公,那样凌厉而内敛的气魄,非疆场浴血,身经百战,且顶天立地无惧生死之人,不能有。 “元鹏……我决定了,这月二十五,随你同你一同去南疆,隐姓埋名入白家军!”司马平突然冒出来这么一句。 吕元鹏闻言,吓得直接从雕花木床上弹起来,趿拉着鞋忙冲到窗口伸头往外左右看了看,这才猛地将窗户关上,压低了声音冲着司马平嚷嚷:“你小声点儿!小声点!去就去呗你嚷嚷什么!要是让我爹娘或者翁翁知道了,咱俩都走不了!” “你走不了,我能走啊!”司马平回神,似笑非笑看着神情紧张的吕元鹏,在临窗软榻上左下,翘着二郎腿端起茶杯,不紧不慢喝了一口,才开口,“我爹原本希望我大哥入仕,二哥入伍,所以我嘛……就一直跟你做了一个纨绔!如今我要是能做点儿正事儿,我爹高兴还来不及呢!” “那你也不能害我啊!”吕元鹏亦是在软榻上坐下,冲司马平翻白眼,“就爹娘那个性子,要是知道了……还不得把我锁家里!还有我翁翁……他老人家要是知道我是去投白家军的,非扒了我的皮不可!” 吕元鹏话音刚落,房门猛地被推开,身着月白色滚云纹镶边的吕元庆抬脚踏入房中,绷着一张脸问:“你要投白家军?” 吕元鹏吓得浑身一哆嗦,看到自家不苟言笑的哥哥,喉头翻滚着,满心都是完了两个字。 司马平也很怵这个一向有冷面公子之称的吕元庆,吓得放下二郎腿站起身来,恭恭敬敬行了一礼,尴尬道:“那什么,元庆哥……我就先走了!” 司马平匆匆绕过吕元庆,往吕府外小跑。 吕元鹏对哥哥干笑了两声,见吕元庆他抬脚朝他走来,十分没骨气从软榻上滑下来跪在了地上:“哥!好哥哥……你可千万别告诉翁翁,我也就是那么随口一说!” 见吕元庆脚下步子未停,吕元鹏忙用双手捂住自己的一对耳朵,缩着脖子,生怕吕元庆又揪他的耳朵。 谁知吕元庆压根就没有揪他耳朵的意思,竟疾步绕过他,打开了柜子门。 红漆木柜里,躺着吕元鹏已经收拾好的包袱。 吕元庆转头深深看了吕元鹏一眼,抬手要将包袱拿出来。 吕元鹏立刻眼扑过去,一把按住自己的包袱:“哥!你要这么着就没意思了!我答应你不去了还不成吗?!” 吕元庆甩开吕元鹏,吕元鹏还要上来抢包袱,结果吕元庆手一指,吕元鹏便蔫蔫立在那里不敢上前,只能眼看着兄长将他的包袱解开。 包袱里,是吕元鹏的几件衣服,还有一大把银票和碎银子。 吕元庆挑起吕元鹏叠的皱皱巴巴的衣裳:“你带这几身衣裳去,还想隐姓埋名?” 吕元鹏往包袱里塞的,都是平日里喜欢穿的衣裳,工刺绣精致不说,衣料更是华贵,非勋贵人家断不会用这种料子做衣裳。 “我们吕家即便是下人穿的衣裳,在普通百姓中,都是难见的!若想隐姓埋名……”吕元庆收了吕元鹏的银票,“这些不能带!衣服换成普通百姓的衣裳!” 吕元鹏颇为意外地看着自家哥哥:“哥,你的意思……是你不告诉翁翁了?” “出门的行装重新整理好,拿来给我过目。出行日子也不必太仓促,就定在六月外祖母寿辰之后,否则……你若敢私下跑,我派人将你抓回来打断双腿!可记得了?”吕元庆冷着脸问。 “记住了!记住了!哥你放心!”吕元鹏连忙上前小心翼翼扯过自己的包袱抱在怀里,对吕元庆嘿嘿直笑。 吕元庆跟看傻子似的看了眼自己的傻弟弟,叹气离开。 等吕元庆走了之后,吕元鹏才反应过来,他哥……是不是把他好不容易攒了这么多年的银子都拿走了? · 李府。 李明堂的院子里婢子端着一盆盆热水进去,又端着一盆盆被血染红的水出。 左相夫人歇斯底里喊着儿子的哭声,和李明堂的惨叫声不断。 李府阖府上下的下人噤若寒蝉大气都不敢喘一个,蹑手蹑脚的低眉顺眼干活,生怕一个不小心被牵连。 李明堂的腿算是废了。 可左相李茂现在担心的已经不是儿子的腿,而是全家……甚至九族的性命了! 想起白卿言临走前,那冷漠入骨的眼神…… 想起她那句让他在日落之前想办法解释此事,还[.biqudu.xyz]不能伤到白家,否则就要他们全家洗干净脖子,等着去和陛下还有阎王爷解释那些信,左相不由脊背发寒。 这是什么道理?把他儿子双腿打断,还得他来想办法解释此事! 左相闭了闭眼,几不可闻的摇头,不能乱。 他攥紧拳头,强压下怒火和恐惧。 第三百六十四章:有恃无恐 白卿言手段狠辣,做事果决,若是他不能妥善处理好这件事,怕是白卿言真的会将信交到陛下那里。 毕竟,将那些信交上去,对他们白家来说是大功一件,可对他们李家来说可就是祸遗九族了。 左相手下的两位幕僚也是大感意外,没想到镇国郡主出手如此狠绝,丝毫不留余地。 可细细一想,又在情理之中,镇国郡主手握左相把柄,又是连十万降俘都能眼睛不眨,顷刻焚杀之人,又怎会忍气吞声来找左相讨价还价? 如此看来,原本镇国郡主只是不想左相相助曾经意图攀诬镇国王,结果他们以高义郡主的终身大事试探,触怒镇国郡主的逆鳞。 这事要是放在他们身上,前脚刚刚警告过,后脚拿人便打自家妹妹的主意,他们也会勃然大怒。 只怕在镇国郡主那里,还以为左相是在寻衅,自然出手毫不容情。 他们错在将镇国郡主当做大都城普通的闺阁千金,可那镇国郡主可是沙场号令千军,说一不二之人。 青衫幕僚反复搓手,神容略显焦急:“镇国郡主要求在日落之前解释清楚,可如何解释镇国郡主打断了六公子的腿?还那么兴师动众,堵住了左相下朝去路,将浑身是血的六公子丢在左相马车前,怎么看都太过猖狂了!” 白衣幕僚眉头紧皱,思虑半晌,抬头道:“为今之计,只能是委屈六公子了!” “如何委屈?”李茂问。 于李茂而言,儿子的委屈甚至是儿子的命……都大不过全家的命,大不过九族的命。 “相爷,不如便将上个月六公子做下之事,公布于众。”白衣幕僚表情郑重,“大都白家素有爱民如子之称,六公子犯错,左相夫人帮着扫尾,镇国郡主大义揭发,当然免不了会被御史台参一本,可这远比那些信被送到陛下面前要好。” 李茂脸色铁青,沉着脸细细思考。 白衣幕僚见李茂并未拒绝,便说:“若是相爷拿定主意了,便进宫面圣,自称教子不善,出事之后夫人更是隐瞒相爷,擅自处置将事情扫尾干净,若非苦主求告无门,巧遇镇国郡主,镇国郡主知晓后查出真相,才有了今日之举……” “也不妥!”青衫幕僚认真道,“镇国郡主要求是不能伤到白家,可若是如此说……百姓会议论,镇国郡主为何不将查到的证据上交官府,届时镇国郡主发怒……信一旦送入宫中,相府灭顶之灾!” 青衫幕僚转头望着李茂:“相爷……要想相府平安,稳妥计,不如入宫请罪。对陛下照实称……是您替六公子扫尾,之后相爷日日愧疚彻夜难眠!今日镇国郡主将六公子双腿打断送到相爷面前,是怕将六公子交入官府,官府惧怕相爷之威……六公子还是会安然无恙!也是为了让相爷明白法理昭昭!” 见李茂还有所犹豫,青衫幕僚高声道:“相爷,要知置之死地方可后生!此事若是不伤六公子,不伤相爷,便无法满足镇国郡主的要求!相府危矣!且镇国郡主给的时间紧迫已容不得我们细细思量计较了。” 李茂手指攥成拳头,用力砸在面前案几上。 憋屈,真的没有比他更憋屈的左相了! 白卿言打断了他儿子的腿,他竟然还得要为护白卿言的名声! 且今日白卿言这一番动作下来,他不但反击反而服软,定会有人猜到白卿言手中或许握有他的把柄,比如吕相! 吕相多年来看似与世无争,实则暗地里经常同他作对,若是吕相暗中找白卿言合作,开出令白卿言心动的条件,难保白卿言不会同吕相合作,倒是他又该如何。 可眼下李茂顾不得那么多了,白卿言给的时间紧迫,先解了眼前之危再说。 李茂咬着牙下了决断:“将诚意给足了白卿言,就说她查到了实证,派人交到府衙,谁知近半月过去却了无音讯,一问才知,她派人送去的实证被销毁,这才有了今日打断明堂双腿之事。” “本相进宫,其他事情交于二位!可此事顺了白卿言的意了结,却会留有后患!本相在此大辱面前,不报复却服软!大都城内聪明人太多,定会有人会猜出本相有把柄在镇国郡主手中,若来日本相仇敌与镇国郡主合作本相死无葬身之地!” 李茂对两位幕僚拱手:“所以有劳二位要好好替本相想想,今日之后,该如何行事……” · 白卿言刚回清辉院,便吩咐卢平派人回朔阳通知周县令,她大约本月二十五到朔阳,处理白氏宗族之事。 卢平走了才半盏茶的时间,白锦稚就跑来了。 “长姐,这么大快人心的热闹事,你怎么不叫我一起去?就应该让我用鞭子把李明堂给抽开花了!” 春桃给白锦稚上了茶,颇为忧心立在一旁道:“大姑娘,就这样打断了左相府公子的腿,还丢到左相车驾之前,百姓会不会觉得咱们镇国郡主府太嚣张?对咱们镇国郡主府有看法……” 听春桃这么一说,白锦稚也觉得今日高调张狂的行事作风,似乎和长姐平日里的性子不符:“长姐,不会出事吧?” “有恃……才能无恐。”她望着白锦稚道,“反之,无恐……是因为有恃,做的越是嚣张,李茂才会越是忌惮。” 她端起茶杯,又低声道:“至于百姓间的的看法如何,这是左相应该想办法引导的事情,以左相的能力必然会安排妥当,我们就坐着看吧!” 如白卿言所言,刚过申时,左相李茂入宫请罪的消息就传了出来。 原来,左相徇私枉法,为其子……掩盖强逼妇女,逼害人命的罪行,让苦主告官无门。那苦主府衙门前失声痛哭之事,百姓中还有人记得。 后来镇国郡主偶闻此事,派人去查证,得到证据之后上交官府,谁知官府畏惧左相之威竟偷偷将实证销毁。 堂堂帝都,竟发生如此不堪之事。 第三百六十五章:同病相怜 这才有了镇国郡主打断左相之子双腿,丢在左相车驾之前之事。 百姓交手称赞,不免又想起镇国郡主曾于长街之上,棒打欺凌百姓的白家庶子,又因四姑娘白锦稚对去白府闹事的奸滑之徒挥鞭,而罚了白家四姑娘。 纷纷感叹大都城白家人拳拳爱民之心,当真是将百姓当做骨肉血亲,并非说说而已。 左相纵容子嗣欺凌百姓,官府都不敢管,可镇国郡主却管了。 左相李茂,在皇帝面前痛哭流涕,称替儿子掩盖罪行后,日日被良心谴责,深觉愧对皇帝信任。如今镇国郡主将此事查出,他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又觉羞愧难当,特来请皇帝降罪。 皇帝一向信任李茂,气恼归气恼,却不知道为何……竟然同李茂生出一种同病相怜之感。 左相李茂的儿子被白卿言盯上了,就被白卿言打断了腿。 皇帝的儿子也是被白卿言盯上了,然后白卿言就将皇帝逼得,不得不将嫡子信王贬为庶民,发配永州。 可是,这世上就算是普通百姓家,孩子多了……也会出一两个不肖子孙,谁家老子不给自家儿子收拾烂摊子? 难道人人都要同他镇国公府白家一般,孩子犯了错,便大义灭亲? 这大都城中,为自家孩子收拾烂摊子扫尾的清贵官宦还少吗?那吕相还不是不整日为他那个招猫逗狗的孙子擦屁股? 只能说,李茂被白卿言盯上了也算倒霉,也怪李茂,给自己儿子屁股都擦不干净,活该让白卿言抓住把柄。 可这话作为皇帝他不能同李茂说。 “算了……”皇帝看着跪在地上痛哭流涕,直言愧对君恩的李茂道,“你也是爱子心切,就先让你儿子养好伤,逼死也不是亲自杀人,可强行玷污他人妻室,按律要么流放边塞20年苦役,要么打断双腿!既然镇国郡主已经代劳……便这样处置吧!你教子不严,朕罚你半年俸禄,回去后再派人去苦主家,赔银子了事,这事就这么了结。” 皇帝又想到了那个让人头疼的白卿言,闭了闭眼道:“至于镇国郡主那里,你不用担心!去吧……” “多谢陛下!”李茂抬头感激涕零望着皇帝,重重叩首,“微臣不能替陛下分忧,还要让陛下为臣费心,实在是罪该万死!陛下爱重罪臣之心,罪臣便是粉身碎骨也难报陛下之万一,微臣此生定结草衔环肝脑涂地以报陛下。” “好了!少说漂亮话了,去吧!”皇帝歪在金龙团枕之上,对李茂摆了摆手。 李茂恭恭敬敬的站起身,弓着身子退出大殿,直到站在大殿外,看到脚下青石地板被日光铺满这才站起身来。 他长长呼出一口,虽然说罚了半年的俸禄,可只要皇帝还信任他就好。 李茂攥了攥拳头,抬脚朝宫外走去,对他来说什么都不重要,重要的是皇帝的信任,和未来皇帝的信任。 他和白威霆最大的区别,便是白威霆品行高洁,百姓之中盛誉滔天,求得是俯仰无愧天地。 而他……并不在乎百姓怎么看他,也不在乎无愧于心,只在乎皇帝怎么看他。 只要那些信不复存在,或者永远不被皇帝看到,那他便什么都不怕了。 李茂离开之后,皇帝将太子唤了过来,让太子去同白卿言说一声,李茂之子的事皇帝已经知道,既然白卿言已经打断了李明堂的双腿,他也罚了李茂半年俸禄,此事也就算了结了。 皇帝还让太子亲自去给镇国郡主府送赏赐,不论私下如何对白卿言不瞒,明面儿上还得让百姓看到……皇帝对镇国郡主维护百姓之心的赞赏才是。 太子得到消息时便一脸震惊,没有想到白卿言手段如此雷霆,竟直接打断了左相儿子的双腿,丝毫不留余地。 秦尚志一时间也都摸不透白卿言的意思,甚至替白卿言捏了一把冷汗,毕竟左相李茂可不是一个心胸开阔好招惹的。 谁知,最后竟然会是李茂进宫请罪认错,百姓赞扬白家爱民之心。 这一团乱的,连秦尚志脑子都是一团浆糊? 左相真的就这么不堪一击,被镇国郡主吓到了? 秦尚志眯了眯眼,会不会是左相有什么把柄攥在镇国郡主的手中,被镇国郡主逼得不得不这么做? 可秦尚志并未将此怀疑告知太子,事关恩人白卿言,他不能随意对太子开口。 · 天色微沉,店铺鳞次栉比的长街上,酒肆茶楼内已点亮灯火,但青瓦飞檐下随风摇曳的灯笼还未亮。 将沉的夕阳余晖璀璨耀目,将半个大都城映照成金色。 太子带着皇帝的称赞口谕和赏赐,亲登镇国郡主府大门。 连皇帝都称赞镇国郡主,大都城内谁还敢再说镇国郡主张狂? 不过一盏茶的功夫,西方天际就只剩下一抹残留的暗淡霞色,太子也踏出了镇国郡主府的大门。 董氏携全家将太子送至门前,行礼与太子告别。 太子含笑道:“郡主,借一步说话。” 如今,太子已然将白卿言当成自己人,难免还是要叮嘱白卿言一二。 白卿言称是送太子到马车前,就听太子道:“郡主以后做事还是要谨慎些,不能总用战场上动辄伤人那一套,此事你大可告诉孤,孤来处置,何苦得罪左相?左相可不是一个心胸款狂之人啊!” 白卿言忙对太子行礼:“言多谢太子殿下提醒,陛下身体抱恙,太子如今替陛下处理国事,辛劳万分,言怎好拿这样的小事去给太子添乱?” “且虽说左相心胸不够广阔,但到底李明堂有错在先。言是怕……若此事私下了结,有左相先例在前,往后大都城内官员都会有样学样,一旦这样的风气贯穿整个朝堂,将来太子殿下继承大统……岂不是给殿下留下祸患?” 听到这些话,太子心中熨帖极了,原来白卿言是为了他,才对左相出手如此狠辣。 太子点了点头,声音越发温和:“虽是如此,可……” 第三百六十六章:七寸 “殿下!”不等太子说完,白卿言又是一礼道,“言不日就要回朔阳,日后来大都的机会不多了,临走之前……只想能为殿下多做一些,便多做一些,他左相有恨有怨,尽管冲我白卿言来!可殿下将来的朝臣,绝不能都去学左相,目无君上,以权谋私,徇私枉法。” 太子抿住唇,白卿言果然是全心全意将自己当成了主子,只为他的未来着想,他心中感怀万分对白卿言长揖一拜,谢白卿言为他考虑周全。 “你身子弱,回去吧,风凉……”太子关切道,“我已经派人去朔阳通知朔阳的地方官,你明日启程回朔阳,让他们好生听你吩咐!助你安心处理宗族之事。” 白卿言又是一拜:“多谢太子殿下!” 目送太子的车驾离开,白卿言在抬眼,眸底已是一片冷漠肃然。 白锦稚见事情发展全然如白卿言所料,高兴的不行,快步从高阶之上冲下来:“长姐,果然和你料的一样!” “回去再说。”白卿言牵着白锦稚的手,笑着转身同白锦稚看着还生气的董氏。 太子来之前,董氏正在训斥白卿言,说她打断左相之子双腿的事情做的太过。 白卿言未将手握左相把柄之事告知董氏,可太子这么一来,说起左相在皇帝面前如何痛哭认错,且没给白卿言上眼药,董氏便明白,她女儿怕是捏着李茂的七寸了。 白卿言扶着董氏的手臂,送董氏回院子,董氏路上忍不住絮叨:“宁得罪君子,莫得罪小人,你倒好……还得罪李茂那种位高权重的小人!” “阿娘,阿宝绝不会随便为白家招惹祸端,阿娘且看着,李茂……定会在我们举家回大都之前,来服软示好,阿娘届时客气些就是了。” 董氏侧头看着特意叮嘱她客气一些的女儿:“你这是打得什么主意?” “总要有人唱白脸,有人唱红脸,白脸阿宝唱了,红脸自然需要阿娘来唱!如此左相才会觉得在白家有突破口可筹谋布置,不至于与白家以死相拼。” “所以,你手中果然有李茂的把柄?”董氏道。 白卿言颔首:“祖母交于我,用来护着白家的,阿宝定会妥善使用。” “你有分寸就好!”董氏拍了拍女儿的手。 · 天还未亮,雾气未散。 长街临街红灯未熄,大都城四下寂静,偶有犬吠之声。 早起摆早点摊子的小摊贩夫妻挑着扁担从薄雾中疾步而来,一到摊位两人就赶忙忙活起来。 妇人动作麻利系上围裙,点燃高挂的灯笼和灶炉,往锅里添了水。汉子用竹竿支起油布棚子,摆好桌椅板凳,正准备擦桌子,就听到长街西面传来踢踏的马蹄声。 只见马队从雾中而来,沈青竹率十几轻骑前方开路,后面是郡主规制的朱轮四驾马车,奢华气派。 白锦稚骑着一匹白马,跟在马车一侧,缓缓而行。 马车之后,跟着近四十白府护卫军,身着黑色便服,腰间的佩刀。 此次白卿言回朔阳,用得是郡主车驾,董氏想着白卿言此次回朔阳宗族是办大事,本欲让白卿言带走白府大半数的护卫军,可白卿言却说……太子会给她送护卫军,她带四五十人足矣,她带的人越少,太子对白家才约放心。 多了……让皇帝知道了,恐又要生疑。 刚一出城门,白锦稚就看到了城门外候着的太子府护卫军,还有太子的车驾。 白锦稚弯腰,压低声音对马车内白卿言道:“长姐……太子已经在城外侯着了。” 马车内,正歪在软枕上借着琉璃灯盏的火光看书的白卿言,合了手中书本,坐直身子,又问:“太子带了多少护卫军?” 白锦稚大致扫了一眼:“约莫百十来人。” 立在太子马车旁的全渔看到白家队伍出城,忙上了马车,端过热茶递给太子,道:“殿下!郡主来了,您喝口茶,醒醒神。” 在榆木马车里闭着眼休憩的太子闻言睁开眼,打起精神,抬手接过热茶,抿了一口:“走吧……” “外面凉,殿下披件披风。”全渔拿了件披风给太子披上,扶着太子下了马车。 白锦稚已经让白家马车队停了下来,先行上前对太子行礼:“白锦稚见过太子殿下。” 太子笑着让白锦稚起身,抬眼便见春桃扶着白卿言下了马车朝他走来。 “言见过太子。”白卿言行礼。 沈青竹立在最前通体黝黑的马旁,视线扫过太子带来的护卫军,各个骑马,倒是不会耽误他们的行程。 “郡主不必多礼。”太子对白卿言笑了笑,视线扫过白卿言的车队,眉头不免皱起,“郡主回朔阳是要办大事,就带这么一点儿人,怎么震慑宗族?” “最近朔阳周围匪患频发,白府就那么多护卫军,二十六日还需押送第二批送回朔阳的家具物什儿。我本意是带十人便足够,清理宗族,言不用以多欺少,好歹有陛下赐予的郡主之位镇着。”白卿言似乎颇为无奈,“是可母亲不放心,这才让我带了这么多人,于言而言已经多了。” “你啊,还是年纪小!”太子与白卿言说话的语气亲昵又自然,真真儿如同兄长一般,“白氏宗族之人在大都城都敢将皇姑祖母气得吐血,你只是郡主之位,又只带十几人回去,哪能震慑得了那些倚老卖老的宗族族老们?” “也怪孤……”太子一副颇为自责的模样,“当初孤请奏,想请父皇赐封你为公主,可父皇却赐了郡主,孤应当为你据理力争一番!以你的功绩……若是男儿当继任镇国王之位。” 太子这话,是为了向白卿言施恩,白卿言如何不知。 “言并不在意这些虚名!于言而言,太子对言之恩,才更为珍贵,言铭记于心!”白卿言话说的极为漂亮。 太子笑了笑,道:“罢了,孤也知道你不在意那些虚名。不过你此次回朔阳所带人手的确是太少了,幸而孤有准备……” 第三百六十七章:交差 听太子这么说,全渔连忙转头,将太子府护卫军的两位队率唤了过来。 “朔阳宗族之人放肆狂妄,你又是白氏宗族之女,难免会被那些倚老卖老的族老们拿捏,此次你回朔阳,带上全渔和太子府的护卫军的两队护卫,想来宗族之人知道你背后是孤,便不敢在你的面前放肆了。”太子道。 全渔忙笑着对白卿言行礼:“此次有劳郡主带着全渔去朔阳见识见识了,太子殿下已经吩咐了全渔,郡主之命便是太子之命,让全渔不得有违。” 太子很满意全渔这番话,点了点头。 白卿言表现出一脸震惊与感激之情,忙福身行礼推拒:“殿下万万不可!全渔公公乃是殿下近身伺候之人,若是言带走了全渔公公,殿下身边没有贴心之人伺候可如何是好?更别说d太子府的护卫军……言若是带走两队,太子殿下的安危又该如何?” 太子见白卿言的推拒不像是欲擒故纵,像是真心意外感激,又真心替他担心,笑意越发柔和:“孤一大早来这里候着,可不是为了让郡主拒绝孤的!这是孤之命,镇国郡主领命便是。” 白卿言抬头望着太子,满眼感激之情溢于言表:“言领命,谢过太子。” “这就对了!”太子满意地点了点头,想起梁王去燕沃赈灾,方老意思不能让梁王办好此事,可他还想听听白卿言的意思,他道,“郡主,借一步说话。” 白卿言颔首,随太子往空旷处走了两步,将方老的建议同白卿言说了。 “当初梁王买通你身边贴身侍婢,意图栽赃镇国王一个叛国之罪,可见其心思深沉,并非平素里表现的那般懦弱无能。方老的意思是派人稍稍做些手脚,激发民变,届时……梁王无法收场,可能会需要你带兵前去镇压……” 太子见白卿言眉头皱起,话音一顿,问:“看起来,郡主不赞同?” 白卿言对太子一礼:“太子乃是国之储君,晋国之民乃太子之民,虽是为阻梁王,但也决不能行损民害民之法,太子殿下需谨记,民……为国之本。” 太子背后的手微微收紧。 “殿下,梁王曾意图攀诬言祖父……险些害我白氏满门命绝之事,言不曾忘记,言不同于殿下还对梁王留有兄弟之情,对梁王……言恨之入骨!” “言那日命人打断左相李茂之子的腿,带去左相面前时,已经同左相说过,此次赈灾事宜结束之后,不希望左相助梁王,左相应顺应天命辅佐太子殿下。此次赈灾之事本就难办,办好了是职责所在,办不好便是罪责加身,即便是梁王办好了回都,无人辅佐也是难以威胁殿下之位,殿下尽可安心。” 见太子似乎还是有所犹疑,白卿言继续补充:“且……此次赈灾梁王能否办好还是两说!若办好了还好,办不好陛下追查下来,查出是太子动了手脚,这就成了太子之责,怕陛下会对殿下有所不满。” “此事殿下可再问问秦先生的意思,秦先生大才……必能匡太子于明君坦途。” 太子垂眸细细思量…… 白卿言说的没错,论起对梁王的恨意,白卿言要大过他太多,白卿言比他更希望梁王出事。 所以,白卿言今日能对他说这样的话,还是为他考虑了的。 太子凝视白卿言,道:“好,郡主的话孤记住了,郡主还要远行,孤就不耽搁郡主了。孤也还要去早朝,待郡主回来,再与孤详说。全渔照顾好郡主,一切听郡主吩咐!” 立在远处的全渔连忙迈着碎步上前,笑着行礼:“殿下放心,殿下叮嘱多次,全渔牢记在心。” 太子颔首。 “言恭送太子殿下……”白卿言对太子行礼。 白卿言目送太子上了马车离开,全渔笑着对白卿言道:“郡主,我们也启程吧!” “此行有劳了!”白卿言对全渔和两位队率抱拳。 两位队率受宠若惊,忙还礼。 白卿言上了马车,脸色便沉了下来。 作为谋士幕僚,方老应当为太子出谋划策不错,可竟然出了这么阴损的一个招数。 想到太子刚才深沉的目光,她闭上眼拳头微微收紧。 作为储君应当爱民护民,若此次太子真的用了方老所献计谋,为稳固太子之位不择手段,也便般配为晋国未来之君了。 不论太子是否会用方老的计谋,她都得派人去给阿玦送封信,让他加快因灾民入幽华道。 太子一向对全渔宠爱有加,让全渔跟随白卿言去朔阳,还给全渔备了马车,虽然算不上奢华宽敞却也十分精致,上面还有太子府的徽记。 这对白卿言来说算是好事,这两队一共百人护卫军加上全渔,他们身上出自太子府的标记越显眼,朔阳白氏宗族之人才会越忌惮,朔阳地方官才会越配合。 镇国郡主回朔阳的队伍,多了百名太子府护卫,沈青竹让太子护卫军殿后,重新列队后鱼贯雁行,浩浩荡荡朝朔阳方向缓行而去。 · 四月二十五,天刚亮,太守和周县令便已在朔阳城外候着了。 此次白卿言再次返回朔阳,非同寻常。 先是镇国郡主府派人回来,告知他们镇国郡主要回朔阳处理白氏宗族之事,且要求周县令对白氏宗族子嗣严惩不贷。 随后,太子府竟然也派人前来,告知他们镇国郡主要回朔阳处理宗族事宜,让他们竭力协助不得有误。 如此阵仗太守和周县令哪里敢怠慢,他们算了镇国郡主一行人到朔阳的行程,沿途又派人去打探镇国郡主车马队行至那里,诚惶诚恐在朔阳城外迎接。 原本预计镇国郡主在辰时初便会到,谁知已经辰时末还不见车马队的踪迹,周县令有些不放心。 “最近匪徒猖獗,可别事让镇国郡主遇到了!”周县令颇为担忧,担心回头不好和太子交差。 临时搭建的遮阳棚里,太守四平八稳坐着,端起茶碗喝了一口。 第三百六十八章:撑腰 周县令见状,偷偷对太守翻了个白眼,他也真能喝的下去茶。 放下茶杯,太守才慢悠悠道:“太子府护卫军百人护卫郡主,除非那匪徒都不想活了,否则怎敢拦郡主车驾?” “那倒也是!”周县令点了点头,紧绷的头皮放松下来,也端起茶碗喝了一口,谁知这茶碗里的茶是仆人给刚倒上的,烫得周县令呲牙咧嘴,捂着嘴道,“怎么这么烫!” 仆人缩着脖子,怯生生开口:“对不住大人,小的见看您一直没有喝,茶都凉了,就给您重新换了一碗热的。” “来了!来了!大人来了!”县衙衙役高呼着朝凉棚跑来,他喘着粗气站定,扶了扶跑歪了的官帽,对太守和周大人行礼后,往后一指,“两位大人,郡主来了!” 周大人惊得站起身,朝远处眺望。 时值槐月,朝阳璀璨耀目。 极长的马队,浩浩荡荡踏着金光而来,虽未举旗,可各个骑着高马,腰间佩刀,所到之处尘土飞扬,气势极为庞大。 太守理了理自己的官服,起身走出凉棚前往迎接。 朔阳宗族之人得到消息,太守和周县令在城外迎接镇国郡主车驾,吃了一大惊,族长赶忙让人通知各位族老,和宗族诸人随他一同出城相迎。 几天前,宗族族老将大长公主气得吐血之事,竟在白氏宗族族长同族老回朔阳之前,先一步传入朔阳。 朔阳百姓大惊,纷纷议论朔阳宗族果真是在朔阳当土皇帝当久了,谁都不放在眼里。 最近更是流言四起,百姓们说起前一阵子白卿言私下回朔阳,秘密详查朔阳白氏这些年都做了哪些天怒人怨之事,走访苦主之家,当街处置了族长之孙白卿节,又命周县令严查这些年白氏宗族做下的恶事。 还放下身段,向百姓致歉,称必会将欺凌百姓的宗族子弟除族,且让宗族补偿苦主,宗族若不肯,她便携大都白家自请出族。 百姓都说,或许这些年大都城白家真的全然不知朔阳白氏都做了什么。 以往,百姓们听到路过商旅或者外地之人,说起大都城白家和镇国公府如何如何高义,都只是撇撇嘴,如今……想想镇国郡主回朔阳所为,想想被逼吐血的大长公主,多多少少算是信了大都白家有爱民之心。 白氏族长率族老和族众赶到城外时,白卿言的车马队刚刚停下。 族长看着白卿言带着过百的带到护卫回来,腿都要软了,心知此次若是不能满足白卿言……将犯错宗族子嗣逐出宗族,白卿言势必不会罢休。 罢了罢了!出族就出族,只要宗族私下照应着也是一样的。 看到太守和周大人站在最前端相迎,族长拄着拐杖颤巍巍朝太守和周大人的方向疾步而去,同太守和周大人长揖打招呼。 周大人看着平日里眼高于顶,拿自己当盘儿菜的白氏族长,今日竟然如此低眉顺眼,倒觉得稀奇,再想起这族长将大长公主气到吐血之事,心里隐隐也有了底。 怕是白氏知道强逼镇国郡主以威势压他放人是不可能了,所以才这么低眉顺眼的同他示好。 周大人面上不显,浅浅颔首之后,见白卿言的马车已经停稳,便随太守上前去迎。 有来看热闹的百姓低声说道:“镇国郡主这么大的阵仗回来,白氏宗族竟然都不知道吗?镇国郡主都到了他们才匆匆赶来,比我们还来的晚!” “说不定是给镇国郡主端架子呢,人家可是连大长公主都不放在眼里,都给气吐血了的!” “呸,什么东西!仗着人家大都白家的威势,还敢如此嚣张!真希望镇国郡主自请出族,看他们白氏宗族还怎么嚣张!” “哎……希望镇国郡主真的和传言一般爱民护民,此次回来是处理白氏宗族欺凌百姓之事!” “谁知道呢,看着吧!可千万别只是做做样子!” 白氏宗族的族长和族人听到百姓们的议论,臊得面红耳赤,急忙跟随族长上前,打算去迎一迎白卿言。 在外人面前,尤其是在太守和周大人的面前,面子上的功夫还是要做好的,否则要是让太守或周大人看出白氏宗族与镇国郡主水火不容,日后想要求周大人放人或从轻发落就更难了。 谁知,白氏族长一行还未靠近,就被沈青竹带人拦住。 白氏族长一肚子的火,却强压下去,赔着笑脸将姿态放低对沈青竹行礼道:“老朽乃是白氏宗族族长,知道郡主回朔阳,特带族人前来相迎,还请姑娘放行。” 沈青竹这才抬手示意护卫军让开。 春桃撩开马车帘子,正欲扶白卿言下马车,就见太子殿下身边的全渔公公已然立在马车旁,正笑眯眯望着她道:“我来扶郡主下马车。” 春桃知道全渔身份,颔首,弯腰立在马车上替白卿言打了帘。 太守视线扫过马车后,立在马下的护卫军,认出那些护卫军的佩剑上是太子府的徽记,顿时打起十二万分精神,再看扶着白卿言下马车的竟然是一个样貌清秀的太监,心中大骇。 太守认得,那是太子身边的贴身太监全渔,自幼陪着太子长大,不出意外将来太子登基,那全渔公公便是皇帝身边的大太监,可绝对怠慢不得。 周大人虽然不知全渔身份,可一看全渔身上的服饰,便知道这太监不简单,压低了声音问太守:“大人,您猜那是伺候哪位贵人的公公?” 太守倒也没有瞒着:“那是太子殿下身边最宠幸的宫人,全渔公公。看到后边那护卫军了没有,那是太子府的护卫军。” 周大人倒吸一口凉气,太子这是派人来给白卿言撑腰来了啊! 其实,周大人倒觉得就算是没有太子撑腰,这位镇国郡主也能将白氏宗族收拾的妥妥当当,端看那镇国郡主一身杀伐不惧,沉稳又威严十足的气魄,便知此人手段卓绝。 可太子派人跟着来了,这就表示,太子对这位镇国郡主十分看重。 第三百六十九章:宗族之本 难不成……真的如同传闻那般,太子真的心悦镇国郡主,打算将来立镇国郡主为后? 见太守已经上前,周大人不敢多想忙回神上前,族长率族人也跟了上来。 太守与周大人见白卿言下了马车,疾步上前行礼:“见过镇国郡主。” “二位大人不必多礼。”白卿言为太守和周大人介绍全渔,“这位……是太子身边的全渔公公。” 太守和周大人连忙见礼。 “二位大人客气了,我不过太子身边一个使唤奴才罢了,太子殿下听说白氏宗族的族老们将殿下的皇姑祖母逼吐了血,担心如同亲妹的镇国郡主……来处理白氏宗族之事时没有人手使唤,被人倚老卖老欺负,特让我还有两队太子府两队护卫军,跟来听郡主使唤差遣。”全渔笑盈盈对两位大人道。 族长一听这话,腿都要软了,目光落在那一百多太子府人高马大的护卫军身上,脸色煞白。 周大人眉头一跳,如同亲妹…… 这就是说,太子殿下对镇国郡主并非是男女私情。 若不是男女私情,却愿意如此相帮,要么就是倚重此人,要么就是十分信任此人。 不论是哪一种,周大人都不可怠慢白卿言。 “冤枉啊!”有族老忙喊冤枉,“我们没有逼得大长公主吐血啊!那都是大长公主她……” 族长连忙攥住那位族老的手,阻止他再说下去。 再说下去,可就是攀诬大长公主了,毕竟不会有人相信……大长公主会为了一个小小宗族做戏吐血。 “见过郡主、见过大人!”族长连忙对白卿言和全渔行礼,陪着笑脸,“郡主回家,怎也不提前通知一声?老朽也好带族人好生准备,早早来迎接郡主和这位太子府的大人啊……” 白卿言并未回答,只望着周大人问:“我听说,上次我走之后,白家宗族子嗣闹事,将一幼女丢入河中,害死幼女之母,叫嚣让周大人将他们都抓进去,周大人抓了吗?” “抓了抓了!郡主放心,郡主交代的依法严惩,下官不敢忘!”周大人忙道。 白卿言颔首,冷肃淡漠的眸子扫过白氏族人,问族长:“去府衙告诉周大人,且安顿好幼女的白卿平,今日来了吗?” 族长没敢说,白卿平被他关入了祠堂,到今天还在跪着呢。 族长也是没办法,白卿平那可是他的亲孙子,可不关白卿平没有办法平息族人的怒气。 “在家中,在家中……”族长低着头,不敢直视白卿言暗芒幽沉的眸子。 白卿言深深看了族长一眼,又问周大人:“白氏宗族哪些子嗣……做下了哪些为祸百姓之事,这些日子以来……周大人可都查证妥当,有实证了?” 周县令一脑门子的汗,忙道:“回郡主,昨日刚刚全部查齐,原本是想着等着今日一同发落的!” “好,今日午时……就请族长召集族人开祠堂。”白卿言望着周县令,“劳烦周大人派人将狱中白氏宗族子嗣,全部押往白家祠堂,转告各位苦主……前来白氏祠堂。” “这是要周大人放了我们宗族子嗣吗?可为何还要苦主去我们白氏祠堂?”有白氏族人压低了声音问身边的人。 “郡主,非重要年节和重大之事,祠堂是不能轻易开的。”族长小心翼翼试探。 白卿言闻言,冷笑一声,似笑非笑看着族长:“今日,白氏宗族要么有人除族,要么大都白家要告罪祖宗出族,算不算大事?” 族长脸色煞白,族人满脸惶惶。 “难不成郡主是想要进祠堂?”白岐云眉头紧皱,不敢看白卿言,只对族长道,“爹,女人自古是不能进祠堂的。” 族长抬头小心翼翼朝白卿言望去。 白锦稚咬了咬牙,正欲上前,却被面色沉静如水的白卿言拦住。 出乎族长意料之外的,白卿言点了点头不气不恼,语气平和,带着那么点居高临下的味道:“也好,我大都白家如今只剩孤女寡母,既然不得进祠堂也好,劳烦全渔公公和太守、周县令,做个见证,白卿言今日,只能向祖宗祭告罪书,携大都白家出族,自立门户了。” “郡主勿恼,自古女子不能进祠堂,是因我们晋国一向是男主外女主内,祠堂乃是本族商议重大事宜之地,妇道人家只顾眼前一亩三分田,难以为大局做取舍,这才有不许女子进祠堂之说。可郡主是我白家本姓子嗣,又有领兵统帅之能,能领兵统帅之人必能为大局谋划,郡主自是可以进祠堂的。” 白锦稚听到族长不急不缓这一番话,抬了抬眉,冷笑,也是辛苦他为长姐进祠堂想了这么多说道。 族长都这么说了,族老和各位族人还敢说什么? “即是如此,族长回去准备吧,我还有事,办完会直接去祠堂。”白卿言不给族长说话的机会,唤道,“沈青竹……” “属下在!”沈青竹上前抱拳。 “你带人,陪着小四和全渔公公,随周大人先去一趟府衙,将所有卷宗带上,午时赶到白氏祠堂。”白卿言道。 白锦稚上前应声:“是!” 族长和族人眼见着白卿言又上了马车,白锦稚也随周大人一行去了府衙,各个都心慌不已凑到族长面前,七嘴八舌问着。 “族长,这郡主是什么意思?还是要处置我们宗族子嗣吗?” “真的将孩子们都除族吗?可孩子们才是宗族之本啊!孩子们都除族了,只留我们这些老东西,宗族未来怎么办?难不成就指望他大都白家哪些女子?” 族人纷纷点头,更有族老上前一步郑重开口:“族长,女人进祠堂我们全族可是要倒大霉的!不能让她进祠堂啊!” 族长脸色铁青,拐杖用力敲了下地面:“行了!都别吵吵了!不让她进祠堂……现在我们宗族就要倒大霉!还是赶紧先回去准备吧!” 白卿言带了十个白家护卫军,十个太子府的护卫军,入城直径去接哑娘。 第三百七十章:潜移默化 豪华的马车入城之后极为引人注目,只见那马车穿过朔阳城最热闹繁华的街道,往城东偏僻的民宅缓缓而去,停在了一处颇为简陋的宅子前。 “大姑娘,到了。”之前随卢平一同来看过哑娘的护卫对马车内的白卿言道。 春桃闻声帮白卿言挑开马车车帘,扶着白卿言下车…… 朔阳比不上大都,平民住的地方稍显破败,小小的两扇黑漆正门已经掉漆,门槛也早都被磨得中间下陷,露出灰扑扑木色,院内种着棵柿子树,枝丫伸出院墙外,但好在拾掇的还算干净。 白卿言同春桃立在门口,看着护卫上前敲门。 不多时,一个三十来岁的妇人怀里抱着个孩子过来开了门。 一看到门外这么大阵仗,妇人有些不安,忙道:“贵人……找谁?” 护卫对那妇人躬身一礼道:“这位嫂子,我是镇国郡主府的护卫,这是我家郡主,我家郡主是来看哑娘的,请问照顾哑娘的那位婆婆在吗?” 妇人一听来的是个郡主,还是来看哑娘的,顿时面露惊慌,放下怀里的孩子不知道该跪还是该福身。 “嫂子不必多礼,哑娘在吗?”白卿言问。 那妇人低着头,似乎十分害怕似的拉住身边两岁懵懂稚童的手,满身不自在道:“那个……哑娘被亲戚接走了。” 白卿言眉头一紧,冷漠深沉的眸子盯着头也不敢抬妇人:“被什么亲戚接走了?我记得……白氏有人给了银子让照顾哑娘的。” 妇人明显已经慌了神,白卿言不冷不热补充道:“哑娘母亲溺水而亡,事关白氏宗族,需要我请周县令来亲自向你要人?” 妇人一个激灵,扑通一下就跪了下来,可张了张嘴也没有能说出哑娘去哪儿了。 “说,哑娘在哪儿?”白卿言声音平静如水,却无端端让人觉得杀意十足。 “郡主恕罪,我婆母收留了哑娘之后,我家男人担心白氏宗族的人找我们算账,当天晚上便把哑娘送回她自己家了,但是我们没有贪银子,那个白家人给的银子,还有后来那个护卫大哥来给的银子,我们一文没留,全都让哑娘带回她家里了!” 妇人被白卿言一吓,什么都交代了一个干干净净:“后来我婆母动怒,用拐杖打了我家男人,让我家男人去隔壁将哑娘接回来,可我男人没在隔壁找到哑娘,在门口候了一天一夜都没见哑娘回来,我男人现在还在外面找哑娘呢……可怎么也找不到,我婆母也因为这事儿气病了,人还在床上躺着呢!” 妇人声音里带着哭腔,说话的声音又急又快,不像是骗人。 白卿言虽然生气,可也只趋利避害,人之常情。 她一语不发来到哑娘家门前,见门上落锁,让人翻墙进去查看。 护卫查看一圈回来之后道,屋里的门还开着,灶台上的锅里还放着未吃完的馒头,养的鸡也还在,看起来不想要出远门。 可这妇人说,等了一天一夜也不见哑娘回来。 白卿言拳头紧了紧。 哑娘那个孩子长的眉清目秀,又是没有母亲庇护的孤女,更不会说话……若是遇到心怀不轨之人连呼救的余地都没有,加上被认定得罪了白氏宗族,旁人看到了还不知道要打什么坏主意。 都说人性本善,可她却觉人心险恶世道艰险,尤其对一个无依无靠的孤女来说。 哑娘不见了两天,这中间会出了什么事,谁都不敢保证。 她攥着拳头思虑片刻,转身,黑眸望着白家护卫,语速又快又稳吩咐道:“留一个人在哑娘家门口等着,若哑娘回来立刻来报!告诉全渔,我要用太子府两队护卫军,分五人一队,敲锣打鼓大张旗鼓整个大都城寻哑娘。” 她声音顿了顿,语速更快了些:“重点去烟花柳巷之地,高声宣扬……镇国郡主白卿言欲寻哑娘,不论何人今日未时之前,能将哑娘安然送至白家祠堂者,白卿言奉上白银千两厚谢!日落之前若见不到哑娘,被我查出私扣哑娘者,便是与我为敌,必当祸遗亲族。” 哑娘样貌清秀漂亮,若是歹人欺哑娘无人庇护,将人强行掳走……很大一部分可能会被送到烟花柳巷之地,希望她这个镇国郡主的威势足够震慑他们将哑娘还回来。 “是!” 白卿言上了马车,闭上眼,压不住心中对宗族的怒意沸腾,好好一个白氏宗族让现在的族长给弄成了这副鬼样子,哪里还有丝毫白家人的模样! 知错不改不说,为挑衅官府……竟随随便便将稚童幼女丢如河中害人性命!简直畜牲不如!白家祖训,白氏风骨,早就不知道被他们丢到哪里去了! 如今白卿言总算明白,为何祖父不允许白家庶子庶女与生母接触,只能教养在嫡母身边。 生母为妾室,眼界手段皆是些后宅争宠的低劣伎俩,从小耳濡目染,就连性子都会被善于争宠的生母带歪,养成一副歹毒做派,且潜移默化自小看会学会的这些东西会影响其一生,影响子孙后代,生养出来的后代……一代不如一代。 即便是记在嫡母名下,也改不了做派。 白氏族长定要换人,白氏宗族也必要清洗。 “大姑娘……”春桃知道白卿言担忧那个叫哑娘的姑娘,低声安慰,“哑娘一定不会有事的,姑娘别太担心了。” “回祖宅!”白卿言眸色沉沉说。 春桃对驾车的马夫道:“回祖宅。” 白卿言马上要回祖宅的消息传回祖宅,古老带着白家一众家仆早早在祖宅门口候着。 古老是上次随卢平押送第一批物件回朔阳时,跟着先一步回了祖宅的。 以前镇国王白威霆还在的时候,每年都是古老提前回朔阳打点,且管着给宗族银两的,对朔阳住宅这些下人的威慑力,定然要比其他人更大一些。 从古老到了朔阳就没闲着,手段狠戾干脆,将留在朔阳照看住宅,签了身契的一应管事,打断了腿,全家老发卖。 第三百七十一章:勿怪 没有签身契的,古老便打断腿后丢出祖宅,放话下去……朔阳城内若谁家敢用他们这些人和这些人的家眷,就是同镇国郡主府作对! 不仅如此,签了身契的婆子、丫鬟、奴仆,古老也做了一轮大清洗,打死的打死,发卖的发卖,通知朔阳城内所有的牙婆子、人牙子,白府要重新买一批婢子、仆人,动静极大,速度也极快。 古老打定了主意,一定要在白卿言一行人回来之前,将祖宅里里外外收拾的干干净净。 正好今儿个,便是全城牙婆子和人牙子带人来祖宅的日子,古老想着既然大姑娘回来了,若是大姑娘得闲,正好让大姑娘看一眼。 古老带着上次与卢平先一步从大都城回来的管事和忠仆,立在门庭气势宏伟的祖宅外静候白卿言车驾。 远远看到郡主规制的马车缓缓而来,古老一脸喜气,连忙拄着拐杖带一众管事忠仆从高阶上走了下来。 有不少好奇的百姓也驻足留下,朝那朔阳城内并不多见的四驾马车望去。 车马停稳,古老拄着拐杖走至马车旁,见春桃正扶着白卿言下马车,忙用拐杖撑着身子跪下叩拜:“老奴恭迎郡主……” 跟在古老身后的白家管事忠仆,也都上前,叩拜:“恭迎郡主!” 尽管白卿言已经交代了白府上下还是称她大姑娘,可眼下在这里围观的百姓如此多,又是在朔阳,礼不可废! 否则,要是连他们白家忠仆在外面都对白卿言不行大礼,宗族那起子人不就有借口不尊礼,轻看他们家大姑娘了? 白卿言如何能不知道古老的用意,古老这是在助她立威。 她走至古老面前,将古老扶起:“都起来吧,古老是长辈行此大礼……折煞卿言了。” 古老满眼笑意,低声问:“大姑娘一路可平安啊?” 最近匪患频发,听说白卿言和白锦稚两人单独回来,古老着实担心了好几天。 “古老放心,有太子府两队护卫军相随,这一路平安得很。”白卿言转头,看着朔阳祖宅气势宏伟的朱漆红门。 六开大门,朱漆红柱,两座比人还高的石狮分立两旁,红墙绿瓦,绣闼雕甍。 白氏历经这么多代,将古香古色的白氏祖宅修缮扩建得越来越气派,虽不能同大都城的王公贵族相比,在朔阳城已经是难寻。 “大姑娘此次回来,可是为了料理宗族之事?”古老虽然已经年迈,可眼明心亮,原本五月初一就要从大都动身回朔阳了,白卿言却这个时候回来,只能是为了动手收拾宗族。 “不瞒古老,卿言欲开祠堂换族长。”白卿言道。 古老脚下步子一顿,随即点了点头,如今的族长确实越来越不像个样子,那做派脾性同族长已经过世的母亲如出一辙。 古老自幼同白威霆一同长大,对族长那位母亲可算深为了解,大户人家的庶女学了一身让人看不上眼的毛病,若非是自幼订亲,上任族长又是后来才记在嫡母名下,白家断断不可能让她成为白家族长之妻。 “大姑娘的意思,是要将动静闹大?”古老拄着拐杖不紧不慢跟在白卿言身边,细细询问。 “有白家祖训,白氏家规,更有族规,我们按规矩办事,今日族内怕是一大半的人都要被除族,族长一家也是……”白卿言脚下步子一顿,就站在院中,道,“若是族人不应允,我便带白家告罪祖宗出族,及时断臂止损。” “族人仰仗的无非就是大都白家,以前是镇国王,现在是您这位镇国郡主!”古老低笑一声,对族人的心性没有人比古老更清楚,“他们断断不会为了族长,舍弃您这位郡主!且老奴听说……此次大姑娘回来,太子还派人跟着撑腰,所以您这样一颗大树,族人是不会愿意也不敢弄丢的。” 说着,古老对白卿言恭恭敬敬一礼:“老奴在白家一辈子,管了一辈子的帐,小心翼翼存着每年大都送回朔阳的账目,若是此次之事大姑娘有用得着的地方,千万不要客气。” 古老这话的意思,是如果需要对账……便可唤他过去。 以前族长私下贪墨大都白家送回朔阳的银子,白家知道了也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想着族长照料族人也算辛苦。 古老却觉得这是个天大的把柄,毕竟到了镇国王孙子这一辈,子嗣昌茂,古老还是想着将来,这族长之位还是要到嫡支正统的手上,那就必需有一个好理由来罢免这位族长。 后来镇国王的孙子都不在了,古老还以为这些账目都没有用了,没成想今日大姑娘要废了族长,那他便将这些账目拿出来,助大姑娘一臂之力。 “那一会儿,就辛苦古老了。”白卿言笑道。 古老看着眼前内敛又温润的白卿言,眼眶忍不住发红,人人都说大都白家满门男儿尽死,白家要倒了! 然,他们大姑娘却一肩挑起了白家的重担,国宴慷慨激昂诉白家忠义,除夕向天下借棺,舍命为镇国王和白家讨公道,武德门登闻鼓前……逼皇帝处置信王。 问世间,谁能有这样的气魄?! 只有他们大都白家姑娘! 大姑娘去南疆那日日夜夜古老都辗转难眠,祈求镇国王、镇国公和白家诸位将军在天有灵护佑白卿言平安归来就好。 可他们大姑娘不但平安归来,而且荣耀归来,大胜西凉逼退南燕,他们家大姑娘做到了白家满门男儿此次南疆之行都没有达成的愿望。 古老……与有荣焉。 若谁再说,女子不如男,古老第一个就不答应。 “不辛苦!能为白家为姑娘出一份力,我这个老头子高兴得很。”古老湿漉漉的双眼望着白卿言,“若是镇国王还在世,能见到如此的大姑娘,定然……定然会高兴的!” 古老说着眼泪就没忍住,他忙侧过身去用衣袖沾眼泪,低笑一声掩饰:“人老了……就有这迎风流泪的毛病,大姑娘勿怪。” 第三百七十二章:拨云睹日 她并未戳穿古老,听古老提起祖父,她心中亦是酸辣非常:“我们别站在这风口了,古老陪我在朱祖宅转转,同我说说母亲婶婶她们都分别安排在哪个院落。” 古老点头,拄着拐杖慢了白卿言一步,整理好仪容跟上,对正细细巡看祖宅的白卿言说起这几日回来后都做了什么,敢在四月底要做完的都完成了哪些。 “祖宅的事,古老安排的很妥当,辛苦了。” “一会儿,朔阳城的牙婆子和人牙子都要带人过来,大姑娘要亲自看看吗?”古老问。 “午时开祠堂,怕来不及,让下面的人看着办,我们主要还是用从大都城白家带过来的人,这些人安排在外院,到不必那么费心。”白卿言道。 “这是自然,老奴心中有数,刚买进来的先让在外院做一些粗活,日后再慢慢拣选……”古老道。 大都白家举家回朔阳不容易,别说主子要用的一应物件儿,就是家生子仆人拖家带口的哪一家子又没有需要往回运的东西,这才有了这几趟押送。 “还有一事,原本夫人的意思是让大姑娘主住宅的金风院,可老奴思量着……金风院虽然大,可太偏了些,不若挪至夫人旁边的宝珠院,不知大姑娘意下如何?”古老同白卿言商量。 “就住金风院,我每日练功恐影响母亲休息,让母亲担忧,偏僻一些也不扰人。”白卿言说道。 白卿言曾经对白家军诸位将士立誓,三年后定要带着他们为白家军死去的兄弟和祖父、父亲、叔父还有弟弟们复仇。 誓言已立,她半刻不敢懈怠。 可她也不想让阿娘看到她练功的样子,怕阿娘心疼。 白卿言从母亲的清和院出来,又对古老道:“给金风院改个名字,就叫……拨云院。” 拨云睹日,终得青天。 “好!一切都听大姑娘的。”古老点了点头。 守门婆子匆匆跑过垂花门,朝白卿言和古老的方向而来,行礼后道:“大姑娘,门外有一位姓萧的先生请见,说是带着哑娘来的。” 姓萧? 萧容衍? “请进来……” “是!”婆子一溜烟又小跑了岀去。 白卿言来到前厅时,见萧容衍已经被入正堂在椅子上坐着,端着白家下人上的点心递给哑娘。 穿着孝衣的哑娘摇了摇头,她余光看到了白卿言,轻轻晃了晃萧容衍的手臂,示意萧容衍看外面。 萧容衍回头见白卿言吩咐古老不用跟着,抬脚跨入正厅台阶,他放下手中点心,对白卿言行礼:“大姑娘!” “萧先生!”白卿言还礼,见哑娘在萧容衍身边,她着实是松了一口气,“萧先生怎么来朔阳了?” “正好朔阳附近有事要办,想起郡主曾说要回来处理宗族之事,便在这里多留了一天,有桩非常要紧的生意同大姑娘谈。” 萧容衍不紧不慢徐徐说完,看了哑娘一眼,又道:“正巧,那日月拾碰到有人想要对哑娘行凶,将哑娘救下,我便将哑娘放在新开的铺子里,让掌柜收了哑娘当义女,刚才听说郡主在找哑娘,这才将哑娘带了过来。等白大姑娘忙完白氏宗族之事,衍再与大姑娘谈生意之事。” 什么要紧的生意在大都谈不成,要在朔阳专程等她?当着哑娘的面她没多问,点了点头。 哑娘望着白卿言,眼泪吧嗒吧嗒直掉,她以为这个世界上除了阿娘之外没有人在找她了,她和这漂亮姐姐还有漂亮哥哥不过一面之缘而已,他们一个在找她,一个救了她。 白卿言没想到萧容衍已经对哑娘做了妥善的安排,她望着哑娘,让哑娘失去娘亲的……是仗着大都白家之威的白氏宗族子嗣,她对哑娘有愧。 白卿言对哑娘说:“一会儿白家开祠堂,姐姐一定会还你母亲一个公道。” 哑娘点了点头,对白卿言比划她也想去,她想亲自看看那个……把她推入河里,害她失去娘亲之人的下场。 白卿言沉默良久,颔首:“好!” · 镇国郡主回朔阳,欲开祠堂,先以家法处置在朔阳为非作歹,鱼肉乡里的白家宗族子弟,再将人交于周县令依法严惩之事已经传遍大都城。 饱受朔阳白氏宗族欺压的百姓,你一言我一语,纷纷说打算前去白家祠堂门外等着,看这镇国郡主会不会真的还他们公道。 随后,镇国郡主欲寻那日被白氏宗族之子丢入河中,致其母溺死的哑娘。 听说镇国郡主先去了哑娘邻居家中,寻哑娘,这才知哑娘不见了。 曾经和哑娘母亲一起摆摊子的大婶大叔闻讯,也都自发四处寻找哑娘,事情闹得极大。 青楼妈妈们都让手下去查看,看看新买回来的丫头里有没有不会说话的,生怕万一要是不小心买到自家来,得罪了即将回朔阳的镇国郡主以后生意没法做。 镇国郡主……那可是在南疆将西凉十万降俘焚杀之人! 而且,朔阳城谁不知道,就连太子都派了亲卫回来给镇国郡主撑腰,这样的手段狠辣,背景雄厚的人物,谁敢得罪? 别说,一家青楼里新买来的姑娘里,还真有不会说话的,青楼的妈妈本着宁错过不放过的原则,忙拾掇拾掇亲自带着小姑娘坐马车前往白氏祠堂。 还不到午时,白氏祠堂外已经里三层外三层围满了百姓,更有年轻大胆的已经爬上了祠堂门前的几棵高树,伸长脖子往白氏祠堂里面看。 白氏祠堂,堪称是整个朔阳城最显赫的建筑,碧瓦朱檐,雕梁画栋,华美又威严庄重。 白氏祠堂外,种着的都是移栽过来上百年枝繁叶茂的大树,象征着白氏一族枝繁叶茂和昌盛。 族长拄着拐杖,端坐于族长之位上,面色铁青,各位族老坐在族老之位上,神色凝重。 白氏各家的子孙都立在各家长辈身后,都是愁眉不展。 族长的胞弟五老爷坐在族长下首,手肘搭在座椅扶手上,手中把玩着一串菩提佛珠,视线落在族长身旁的位子上。 第三百七十三章:悔之晚矣 那个位子以前都是白威霆回朔阳时坐的,现在竟然要留给一个丫头片子。 听到白氏祠堂外传来走街串巷货郎的吆喝声,和外面顽童追闹的声音,宗族之人脸色各个都不好看。 白氏祠堂外多么威严庄重的地方,往常那些贱民连靠近都不敢靠近,如今到好,门口都成集市了,乱糟糟地吵闹不休。 “看这架势,半个朔阳城的百姓怕都都聚在咱们祠堂外了!”有族老叹了一口气。 五老爷想到他被人从祖宅里赶出来的事情,对白卿言心中火越发大,直接将手中菩提佛珠拍在身旁小几上:“纵得她!就是大哥你太好心性了!” “你给我闭嘴!”族长睁开眼指着五老爷就骂,“就属你事情最多,要不是你占了祖宅,白卿言回来要房契,能有现在的事情吗?!” 五老爷一对上自己亲大哥暴怒的眼神就怂了,他缩了缩脖子,语气放软了下来:“那……真的要把孩子们都除族?” “刚才我已经与诸位都说过了,除族不要紧,我们暗地里帮扶着就是了,毕竟血脉之亲咱们帮衬着又有什么错!可是……要是今日不满足白卿言,闹出她带大都白家告罪祖宗自请出族之事,那么周大人抓了孩子们就只是一个开始,宗族倒霉的还在后面!” 族长老神在在迷眼看向祠堂之外耀目的日光,道:“只要我们还在白氏宗族,还能依靠着有太子撑腰的镇国郡主,日后再去找周大人说情,还能说得上话,若是白卿言出族,官场上那些见风使舵的还不得将我们宗族踩死!” 之前跟随族长一同去了大都城的族老们纷纷点头,他们无一人忘记大长公主那些话。 以前,是大都城白家将宗族的位置捧的太高,他们几番试探白家几番让步,这才让他们肆无忌惮了起来。 现在回想起来,已经有人反躬自省知错了,并非宗族对大都白家来说重要,而是大都白家看重白氏宗族……白氏宗族才重要,若是大都白家不看重白氏宗族,白氏宗族就什么都不是。 但也有如同族长胞弟五老爷这样,还不知清醒的。 “让你们准备的赔偿银子,还有孩子们强买回来的物件儿,和旁人的房契地契什么的,都准备好了吗?”族长问。 族老们肉疼地点了点头。 族长放心了一些,她又想到今日白卿言回来特意问了白卿平,族长回头看向立在一旁的次子:“阿平怎么样了?” 白卿平的父亲白岐禾忙行礼道:“那孩子扎扎实实跪了这几天,这会儿站不起来,他母亲已经请了大夫去看了。” 五老爷瞪了白岐禾一眼,腹诽白岐禾是个没有用的,这些年就知道修什么古书竹简,连自己儿子都管不住,竟然纵得白卿平去官府告自家堂兄弟,简直不知所谓。 “恐怕一会儿白卿言要见他,你去把他叫过来,站不住端个杌子坐在我旁边。”族长皱眉说。 “是!”白岐禾这才从祠堂门槛跨出来,吩咐在祠堂院中候着的小厮,回去想办法将白卿平带过来。 有立在树上的汉子看到了远远而来的周大人一行人,喊道:“来了!来了!” 很快,沈青竹和白锦稚,还有全渔、周大人便抱着各案卷宗,带着被衙役压着白家宗族二十一人一同前来白氏祠堂。 这些日子以来,白氏宗族的子嗣因为没有周大人打招呼多加照顾,在狱中过得十分凄惨,身上虽然还穿着锦衣直裰,可已然是一身的狼狈。 白卿节被压着走在头一个,全然没有了当初在白卿言面前的嚣张跋扈。 入狱这些日子,白卿节总算是清醒了过来。 他这些年是被祖父和父亲惯得太不知天高地厚了,见五堂祖父占了嫡支的祖宅,又听五堂祖父说……大都白家孤儿寡母将来还要依靠宗族,即便白卿言被封了郡主,也是宗族之女,还是得乖乖听宗族长辈的话,他就信了。 族里还在传,说白卿言还起誓此生不嫁,将来是要靠宗族养老送终,五堂祖父就算是占了嫡支祖宅……白卿言也不敢放一个屁。 白卿节见祖父没有反驳五堂祖父和各族老这样的话,他就更深信不疑,所以在朔阳城越发的肆无忌惮。 可这些日子他被关入狱中,和几个堂兄弟们坐在一起反省思过,想起白卿平平日里同他们说的那些话,顿时恍然大悟。 所以,人家周县令与父亲交好,非是冲着他们朔阳白氏宗族,而是冲着大都城的白家! 所以,在白卿言命周县令将他们抓起来,周县令才会突然和白岐云翻脸,连白岐云见都不见。 话说白了,没有大都白家……他们朔阳白氏什么都不是。 他们朔阳白氏因为五老爷日渐不将大都白氏放在眼里,嚣张敛财,因为族长的默许和纵容,也就都跟着觉得大都白家得敬着宗族,不敢得罪宗族。 这种潜移默化的影响,最可怕,就如同一滴墨水跌落干净清澈的盆水里,然后这种要命的自以为是,便会以极快的速度影响整个宗族的人。 如今悔之晚矣。 他想起之前他听到外地商旅入城,说起白卿言毫不手软在大都城长街收拾欺民白家庶子之事,又想起那日白卿言起誓,若是族长不同意将他们这些犯错子嗣除族,她便带大都白家告罪祖宗出族之事。 白卿节知道,他们这些犯了错的宗族子嗣今日一定会被除族,哪怕他是族长的亲孙子。 他相信,经过白卿言这么一闹,祖父一定已经清醒的认识到,大都白家不是宗族之人可以得罪得起的,让白卿言出族……白氏宗族就完了。 除了会被逐出宗族,他身上还背负了人命,活不活得成都是两说! 白卿节想到这里,双腿发软,在百姓怒视之下被压入了宗族祠堂大门。 白氏宗族祠堂除了白姓不得入内,周大人将人压入院中,族长连忙迎了出来。 第三百七十四章:公道 “县主、公公、周大人!”族长笑着打了招呼后,忙唤仆人给全渔、周大人还有白锦稚端椅子上茶。 那些宗族子嗣一看到自家老祖宗,全都哭喊着求各自的祖父救命,求族长救命,满腹牢骚抱怨着在牢里如何受苦,牢里的饭如何不是人吃的。 反倒是平时最受得不委屈的白卿节,被压着跪在那里一语不发。 白岐云担心儿子,想要上前去看看儿子,可见父亲绷着一张脸,硬是压着自己的担忧立在族长身后,紧紧攥着衣襟。 白锦稚用冷漠戏谑鄙薄的眼神扫过宗族那些满脸担忧,想上前又不敢,只能立在族长身后眼眶发红的族人,转身对周大人道:“我长姐应该快到了,劳烦周大人稍后。” “县主太客气了!太客气了!”周大人连连对白锦稚作揖。 那位青楼的妈妈连忙从马车带着哑女下来,立在白氏祠堂门口高呼:“周大人!周大人……听说郡主在找一个叫哑娘的,这丫头是我昨儿个刚买回来的,是个哑的不会说话,您看看是不是这个!” “娼妓也敢立在我白氏祠堂门前!”白岐云不由怒从中来。 周大人忙摆手让衙役将那青楼妈妈拉开,到底这还是镇国郡主家的祠堂。 白锦稚倒是丝毫不介意抬脚朝外走去,全渔也忙跟上白锦稚,刚在椅子上坐下周大人见全渔一走,忙又起身跟上。 白锦稚见过哑娘,也很关心哑娘的安危。 她上前,看着立在青楼妈妈身边缩手缩脚满眼恐惧看着她的小姑娘,这小姑娘洗的干干净净,身上明显是被人临时套上了不合身的料子衣裳。 “四姑娘,是她吗?”沈青竹问白锦稚。 白锦稚摇了摇头:“这不是哑娘。” 青楼妈妈觉得可惜之余,又松了一口气,这丫头刚被送来不听话,打了两次,身上都是伤,万一这就是郡主要找的姑娘就是这个丫头,看到这丫头身上的伤,还不得秋后算账。 很快,祠堂大门外,又有人高呼:“四驾马车,是镇国郡主来了。” 白锦稚侧头朝马车来的方向看去。 很快马车在人群之外停下,春桃扶着白卿言从马车上下来,周围立刻鸦雀无声,百姓们望着这位传闻中的镇国郡主,或敬畏,或惧怕,或好奇。 “长姐……”白锦稚迎上前对白卿言道,“只有一个人带来了一个不会说话的小姑娘,但不是哑娘!” 白卿言伸手朝着那青楼妈妈一指,白卿言视线落在那全身不住颤抖的女孩儿身上,又看向那个满脸谄媚的青楼妈妈:“让人去问问那个妈妈,要多少银子,把那个孩子留在祖宅吧。” “是!”沈青竹颔首。 “哑娘!”白锦稚震惊看着弯腰从马车内出来的哑娘,松了一口气,“谢天谢地!原来长姐都找到哑娘了!” “郡主……”全渔笑着行礼。 “郡主!”周大人紧随全渔身后,对白卿言鞠躬哈腰。 白卿言对全渔道:“辛苦全渔公公派人岀去找哑娘了,如今哑娘已经找到,还请全渔公公让人都回来吧!” “是!”全渔应声。 “走吧!”白卿言牵着哑娘的手,抬脚朝祠堂走去。 族长率各位族老前来门口迎接,跟在白卿言身后。 白氏族人一进去,族长便命人祠堂六扇院门关上,白卿言却道:“不必关门,将门打开……我们就坐在这祠堂院中说事,不打紧,让祖宗和白姓都在这里看着!” 白卿言在全渔搬来的椅子上坐下,视线扫过还站在院中的族长和各位族老,还有被衙役压着的宗族子嗣,缓缓开口:“那就开始吧,从族长之孙,白卿节开始,犯了什么错,如何补偿苦主,我们一个一个过……等偿还了苦主,我们再来谈如何惩戒。” 处理完了这些宗族子嗣,接下来就是宗族其他人,最后……便是这位族长。 原本,白卿言是想清理了那些腐烂的族人之后,再以太子和她这个郡主的威势,逼迫族长让位,可如今有古老的账册在手,她不用威势逼……族人怕是也不能再容他当族长了。 喝醉酒将哑娘推下河的宗族子嗣,见哑娘就立在白卿言的身侧,吓得浑身一个激灵,抬头朝祖父五老爷看去求救。 白卿平被小厮搀扶着,看向面色冷清淡漠,眸色深不见底的白卿言,拳头紧了紧,仿若看到了他曾经崇敬无比的镇国王还有镇国公白岐山。 大都白家之人,都时这样傲骨天成,哪怕是白家的女子也是一般。 周县令拿出放在最上面的白卿节的罪书,念了起来…… 强买强卖,夺人祖产,欺男霸女,不算明面儿上,让白卿节逼死的,他还沾了两条人命,一条是骑马时给踩死的,一条是青楼里和人抢女人,把人从楼上推下去摔死的! 这些都是白卿节做出来的事,且证据确凿。 “苦主可在?”白卿言问。 书面上苦主应当是七家,苦主只来了五家子,另外两家不知道是已经被欺凌的无人了,还是不相信白卿言会秉公处置。 族长早就知道,今日势必要偿还和补偿苦主,早就让族人都做了准备,他转头示意白岐云。 白岐云恨得牙痒痒,只得上前将该还的还,能赔的赔。 好大一笔银子,白岐云心头滴血。 头发花白的苦主拿到自家祖宅的房契和地契,激动地哭了起来,对着白卿言的方向直叩首:“多谢郡主!多谢郡主啊!我本来没想着今天能要回来的,还以为……还以为郡主只是做做样子,我儿子都不愿意来,没想到真的拿回来了!真的……拿回来了!多谢郡主啊!郡主的大恩大德老头子铭记一辈子。” 白卿言站起身来侧身避开老翁的礼,道:“本就是白卿节有错在先,身为白家之女,白卿言羞愧不已,不敢当老翁一声谢。” “周大人,下一个……”白卿言开口。 周大人念一个宗族子嗣罪行,来了的苦主便上前,或拿补偿,或物归原主。 第三百七十五章:叩首谢恩 欠有人命的,白卿言也称稍后,定会让周大人还死者以公道。 白卿言开祠堂,惩治欺凌朔阳白姓的白氏族人,且已有苦主拿回自家祖宅,或拿到等价补偿的消息,如同长了翅膀一般,飞速传遍了朔阳城。 那些原本不相信白卿言会真的惩治白氏族人的苦主,奔走相告。 很快更多的苦主都来了,还有头发花白的老者,抱着儿子儿媳的牌位前来,求镇国郡主还他们公道。 越来越多的白姓聚集在白家门前,拿到补偿的,无不感怀白卿言大恩,叩首谢恩。 宗族各位有孙子牵涉其中的族老,脸色越来越难看,即便是平日里没有跟着为非作歹,关起门来过自家日子的族人看到这阵仗……也被吓得不轻,纷纷回头瞪着自家那不成器的孩子,眼神似在询问自家儿子孙子,到底在外面到底惹没有惹祸。 白氏祠堂里的动静太大,就连原本在家中等候消息的女眷都坐不住赶了过来,站在祠堂院中,忍着哭声,焦心望着自家孩子。 将哑娘母亲推入河中的白家子嗣,乃是族长胞弟五老爷的孙子,吓得直喊:“祖父救命!祖父救命……我不想除族啊!” “祖父,族长!我们再也不敢了,该还的都已经还了,我和哥哥就算是再混也从来没有害过人命啊!” “祖父您快求求族长爷爷,饶了我吧!” 五老爷的孙子一求情,跪在院中的其他白家子嗣纷纷开始求饶。 族长看向周大人身旁还放着一踏案卷,再看一脸淡漠的白卿言,心中隐隐有了不祥的预感。 有族老受不住,看向族长:“族长,你看……咱们把该还的也都还了,能不能不除族?他们这一次是真的知道错了,也长了教训了,要不您和郡主说说情……看在同宗同族的份儿上就算了!” 白卿言不动声色,只道:“这些白氏子弟,欺凌百姓,犯错无数!族长你说……是按照白氏的家法族规处置,还是交给周大人处置?” 族长一个激灵,白氏家法族规那可要比律法严太多了,若是按照白氏家法族规来处置,几百棍子下来,这些孩子可就没一个能活的了! 不如先暂且除族,等和白卿言关系缓和好了,在去求周大人从轻发落,这些孩子或许还能有一线生机。 “父亲!咱们白家的孩子何时吃过这样的苦?阿节还那么小,大狱也去了,该还的也还了,人死不能复生……我们刚才不是把银子也赔了么?为什么还要做到这么绝?”白卿节的母亲看了眼跪在地上,连哭都不会了的儿子,对着族长哭喊道,“咱们白家可是开国功勋之家,这些年军功无数,这样的功德难道还不能庇护白家子嗣一个平安?” 白卿言抬眼,眸色凌厉骇人。 “放你娘的屁!”白锦稚被气得爆出口,抽出腰后的长鞭凌空一鞭,声破长空,气势凌人,吓得那开口求饶的妇人一个激灵。 “下个狱就算是吃苦了?我十七弟不过年十岁,奔赴沙场为国舍命,随我大伯父举剑护民誓死不退,被人斩头刨腹,腹内尽是树根泥土!这些猪狗畜牲有我十七弟苦?!能比过我十七弟小?!” 白锦稚想起小十七,心中绞痛,血气翻腾,白家孩子何曾吃过这样的苦?什么样的苦……能比得上她的十七弟?! “我们白家的军功……也配你你这等无耻小人,拿来为猪狗求情说道?!白家是开国功勋之家不假,这些年军国无数也不假!可那都是我大都白家全家男儿疆场舍命所立军功!他们舍生忘死……难道就是为了让你们依仗我白家为白姓舍命之德,欺凌百姓草菅人命的吗?!” 白锦稚字字珠玑:“你们若是想要军功,我祖父、叔伯、兄弟们战死沙场之时,你们怎么不去南疆战场挣军功?反倒是我大都白家早年为国身负重伤的长姐,冒死前往南疆力挫西凉、南燕,救晋国边民于水火!白家无数军功之中……你们在坐哪一位出过一份力?!你们竟也敢将功德往你们自己身上扯,以此来为这些猪狗不如的东西脱罪!还要不要脸!” 族长看向白锦稚,视线又落在全渔公公身上,硬是压下心头怒火,底气不足道:“我们白家同气连枝,都是一样的……” 白卿言一双美目朝族长的方向睨去,眸色越发凉薄:“既然是同气连枝,就该知道……白家世代奔赴战场,刀山火海舍命拼杀,要的并非是军功,绝不会依功造过,更不会厚颜无耻到企图以功抵过!白氏祠堂之内……白家祖宗在上,英灵在上!白氏嫡支大都白家……从随高祖打江山至今,已有数百牌位……哪一个是寿终正寝,哪一个不是为国捐躯的?!生为民,死殉国,这六个字是白氏传承,我大都白家做到了!可今日站在这里的宗族长辈扪心自问,你们谁家又做到了?” 白锦稚看着祠堂院门外,不由自主朝着白家祠堂正门靠拢的白姓,想起长姐在大都白家门前,力数白家功绩,让那些意图攀诬白家的奸诈小人心虚,让白姓民情沸腾……维护白家。 想起之前长姐敲登闻鼓逼杀信王时的民心所向,想起长姐说……以前白家拙言敏行,从不将忠义宣之于口,才会被人遗忘。 想起大都城民心所向,带来的浩瀚力量。 白锦稚握紧了手中的鞭子,望着跪在祠堂院中的那些宗族子嗣,底气十足高声喊道:“我祖父花甲之年披挂上阵,带走白家满门男儿,连我十七弟那样的十岁稚子,亦在战场血战拼杀死战殉国!他们的牺牲……从不是为了你们这群猪狗不如的东西?” “大都白家人并非不畏死,我白家之人也都是爹娘生养,有人殷殷盼归的,但我白家每一个好儿郎,都不曾忘记祖训,都愿死战护民!是因白家视大晋白姓如骨肉血亲,是因边疆数万生民无人护,是因担镇国虚名愧怕对白姓赋税奉养!” 第三百七十六章:公报私仇 “可你们这些猪狗不如的东西,竟然妄图依仗大都白家满门男儿沙场死战殉国的功德……欺凌我白家世代守护之晋民,随意辱杀我白家世代视为骨肉血亲的百姓!此等猪狗……配为白氏子孙?简直是为白氏祖宗的耻辱!” 白卿言满怀欣慰看着情绪激愤的白锦稚,虽然怒愤填膺,确能够保持一份理智,趁势……为白家夺得朔阳民心。 小四……长大了。 白卿节的母亲还想说什么,白卿言一双冷冽入骨的眸子看过,她立刻哑声。 白锦稚转身抱拳,咬着牙,双眸通红道:“长姐,这些猪狗不如的东西若是不除族,我白锦稚第一个自请出族!我这辈子就是同猪狗同姓,也绝不与此等畜牲小人同为一族!” 看着风骨傲然的内敛自持的白家大姑娘,看着义愤填膺气红了眼的白家四姑娘,白姓感慨万分。 凑在白氏祠堂门前的白姓拳头紧握,听完白卿言和白锦稚的话,心中澎湃激昂的情绪翻涌着。 生为民,死殉国! 是啊,镇国公的确已经是花甲之年,去南疆带走了白家满门的男儿,连那个最小十岁的……都没有能活着回来。 他们想起曾经外地商旅学子来朔阳,说起大都白家的种种,想起那些商旅学子说起……大都白家将白姓视为骨肉血亲之语,顿时热泪盈眶,原来大都白家真的是这样护民爱民的! 若是大都白家只为了军功,而不护民,如何能连十岁孩子都带上疆场? 白姓不是不知道,那些曾经以武得爵的人家,都不愿自家子嗣从戎……在沙场以命博前程。 可大都白家分明是晋国最煊赫的钟鸣鼎食之家,子孙即便是如同朔阳白氏这些子嗣一般混吃等死,也是世代享不尽的富贵,可他们还是去了疆场。 曾经,他们不信大都白家仁德高义!不信所谓……百年将门镇国公府不出废物的传闻,只觉那是世人对权势的美化罢了。 如今眼见了,他们对白家爱民之心,信服敬佩的五体投地! 镇国郡主毫不徇私,发落白氏族人,高义县主对族人一番怒骂,发自肺腑。 虽然都是白氏,可大都白家和这朔阳白氏当真不同。 曾经他们因为朔阳白氏宗族欺凌百姓,竟然被仇恨蒙蔽双眼,祈求神佛盼着大都白家满门什么时候遭殃死绝,好让朔阳白氏再无依仗。 可如今大都白家的嫡长女镇国郡主,和四姑娘高义县主回来,这一番动作,这一番话,当真是然他们羞愧的无地自容,恨不得捶地痛哭,去跪在神佛面前,收回之前的祈求,愿折寿恳请神佛将大都白家的镇国王,将大都白家的诸位少年将军全都还回来。 不依功造过,不视民为草芥,有这样的白家镇守晋国,那才是真正是大晋百姓之福。 如今,大都白家的满门男子皆灭,独留女儿家…… 可惜之余,却又庆幸白家还有这样傲骨嶙嶙,一身浩然正气,让人敬佩不已的女儿家在。 窥一斑而知全貌,若是大都白家的儿郎们都在,他们又当是怎样顶天立地的正直儿郎。 “除族吧!”族长紧紧攥着拐杖,开口道。 “祖父,您饶了我吧!我再也不敢了!” “族长爷爷!祖父你快求求族长爷爷,我不想被除族,我不想下狱了啊!” “父亲,阿节可是您的亲孙子啊!” “爹,你快求求族长啊!不能啊!” 白氏祠堂院中哭嚎声一片,白氏祠堂外白姓却觉十分解气,各个热血沸腾。 在一片嚎啕大哭声中,族长请了族谱,将这些犯错子嗣的名字划去。 从此这些子嗣,便同白氏宗族没有任何关系了。 “周大人,可以派人将这些有罪之人押回去,还请周大人尽快审理,依法严判,不可徇私!给朔阳白姓一个交代!”白卿言叮嘱。 周大人连忙起身对白卿言长揖道:“郡主放心,下官一定依法严判!” 周大人又朝着白氏祠堂外的白姓长揖一拜:“各位放心,本官乃是白姓的父母官,一定会严惩这些罪人!明日便开堂论罪,一定会还诸位一个公道!” 说完,周大人挥手让衙役将这些哭闹不休……被白氏宗族除名之人托了岀去。 那些已被出名的白氏子嗣的母亲受不住,眼见着哭求丈夫、公公和族长不成,拎着裙摆忙追岀去,在祠堂外抱着自己的孩子不撒手,一个劲儿的哭着对自家孩子说,不要紧,等回头会去求周大人放人。 在白姓鄙夷的眼神和唾弃声中,那些被除族的白氏子嗣……到底还是被衙役带走了。 宗族内哭闹声小了不少。 白卿言侧头对沈青竹耳语了一句,沈青竹颔首,退至不显眼处,从祠堂院墙翻了岀去。 五老爷见白卿言还坐的四平八稳,紧皱眉头瞪了眼白卿言,问胞兄族长:“现在可以散了吗?” “五老爷急什么?这刚清算了朔阳白氏子嗣之罪,这里还有这么多罪状……想来苦主也都来了,我说了一个一个过……”白卿言看向周大人,“既然五老爷这么着急,便从五老爷一家开始吧!” 族长心沉了沉,果然……白卿言这是要清理宗族了。 族长拳头紧紧攥着,视线再次落在正恭恭敬敬给白卿言换热茶的全渔身上,心里像是压了一座山一般,连喘息都费劲,脸色十分难看。 连太子身边最得脸的太监,对白卿言都如此恭敬,想必太子心悦白卿言的传闻多半是真的,今日若是不顺了白卿言的意,白卿言告罪祖宗自请出族,随后太子的雷霆之怒,怕是他们白氏宗族承受不起。 五老爷一听这话,整个头皮都绷了起来,侧头看向自己的胞兄。 族长闭了闭眼,罢了罢了……即便是将弟弟一家除族,只要他还是族长,多加照顾着就是了。 见族长没吭声,五老爷咬紧了牙关问:“白卿言,你该不会是为了之前我搬进祖宅借住了一段时间,打算公报私仇吧!” 第三百七十七章:祖训 白卿言抬眉,冷笑一声。 “就你也配我长姐费心?”白锦稚已经全然不将这五老爷放在眼里,一想到这五老爷恶心到强占祖宅,白锦稚就恨不得赏他几鞭子。 “你!”五老爷欲发怒,确不得不顾及白锦稚县主的身份。 被白氏宗族五老爷强夺了温泉庄子的苦主,一听要和五老爷算账,连忙上前,跪在白氏宗族敞开的六扇大门门口,高呼…… “镇国郡主,您要为我等无人庇护的小民做主啊!白氏宗族五老爷为强夺我家祖传的温泉庄子,和周县令串通一气,陷害我儿子谋人性命,为护住儿子性命……我只能拱手将温泉庄子让出,可我儿子……却因自责从山上跳了下去!求郡主为我做主啊!” 那老者含泪说完,重重对白卿言叩首,一下接一下,额头见血,足见其心中恨意。 “放你娘的屁!”五老爷朝着周大人看了眼,想着那老不死的连周县令都敢告,周县令一定不会承认,便理直气壮喊道,“你们那庄子是你们心甘情愿卖给我的,白纸黑字,还想抵赖?!” “老人家莫急,我说了,这些年朔阳宗族所行恶事,我必会让他们偿还,老人家请起。” 白卿言话音一落,白家护卫便上前将那老人家扶了起来。 “周大人……”白卿言朝周县令看去。 周县令一脑门子的冷汗,幸亏镇国郡主让她准备这些东西的时候,他已经猜到镇国郡主是要清洗白氏宗族,自然也想到了他自己曾经为巴结白氏宗族……做下的那些事情。 他想着,这些事情他必需承认下来,否则拦了镇国郡主清理白氏宗族之路,他死的必然会更难看! 这次,他如果为了显示对镇国郡主的忠诚,助镇国郡主顺利清理宗族,日后镇国郡主必会念着他的好,他就还有机会东山再起。 尤其是今日太子殿下身边最的脸的太监全渔公公在这里,这全渔公公回去和太子说起今天的事情,好歹他帮着镇国郡主,能在太子那里有个印象,于将来也是有好处的。 利弊周大人早就在来之前便已权衡妥当,二话没说,干脆利落朝白卿言的方向跪下,道:“回镇国郡主,这王家老翁说的全都属实,但当时……下官并非心甘情愿和五老爷串通一气,而是五老爷用大都白家之威强逼下官顺从……” 周大人眼睛主子[3Q中文]一转,又给五老爷按了一个新罪责:“白氏五老爷用我妻儿性命要挟,下官这才……这才迫不得已顺从的啊!” 说到这里,周大人竟然嘤嘤哭出声来:“下官身为朔阳父母官,应当护民,可是下官竟然为了妻儿顺从胁迫,下官有愧朔阳白姓啊!” “你放屁!”五老爷被气得嘴都歪了,“我什么时候用你妻儿的性命要挟了!明明是你为了巴结我才……” 族长用力按住五老爷的手,示意五老爷不要再开口,五老爷硬是压下了心头的火抿住唇,死死等着周县令。 “郡主你听,下官就知道这五老爷不会承认的!就如同他也不会承认……是用五两银子买了人家带着温泉的庄子!逼死了人家儿子!”周大人转过头看向那个告状的老翁,“是吧老翁……” 老翁不清楚周县令为何突然咬了白氏五老爷一口,却听明白周县令是在为他作证,老翁连连点头:“周大人说的没错!” 白卿言眉头抬了抬,这周县令……可真是舌灿莲花啊!次次都能将自己摘得一干二净。 “周大人虽然是迫于妻儿性命受威胁,可确实是没有尽到作为父母官的责任!但今日事是我白氏开祠堂处置族人之事,等处理白氏宗族之事,周大人自行上请罪奏折,否则……我会替周大人上!周大人可明白?”白卿言望着周县令徐徐道。 “下官明白,郡主放心!白氏宗族做的许多之事……下官都算是人证,此次绝对不会轻纵那些……借大都白家威势为非作歹之徒。” 周县令信誓旦旦的模样,白锦稚都已经相信了。 “温泉庄子的地契房契,派人回去取!”族长对胞弟说。 五老爷一想到那么好的温泉庄子要拱手,难免肉疼,紧皱眉头不吭声。 “快点儿!”族长呵斥。 白卿言拿族长的胞弟开刀,族长也只有听从的份儿,各位族老也都转过头询问自家人,强取强夺过旁人什么,赶紧都拿来,已经送人或是没有办法拿来的就折成现银。 看白卿言这阵仗,今日宗族不大出血,绝没有办法了事。 那些平日里仗势欺人的白氏宗族之人,现在各个头大如斗。 平日里自己关起门来过日子的,倒是还稳得住。 周大人将这些年白氏宗族之人谁家强夺了什么,谁家逼死过人命,记录的十分详尽,为白卿言省了不少功夫。 不过这些年宗族做的伤天害理的事情太多,等全部处理完天已经黑透了,可围在白氏祠堂外的白姓未曾有一人先行离开。 白氏祠堂院子里灯火通明。 白卿言缓缓从椅子上站起来,开口:“白家祖训,取忠、取义,个人荣辱性命最末,这句话还挂在祠堂正厅之上。白氏子孙……需爱民如子,以己所长所能,匡扶黎庶!这是当初高祖赐我白家镇国公爵位时,祖宗对白家子孙的训示!可你们看看你们,这些年在朔阳都做了些什么?强抢民女,强夺他人祖宅、店铺,逼杀人命,无恶不作!上愧对白家祖宗,下有负白氏荣耀,枉为白家子嗣!” “虽说该偿还的偿还了,可只要他们还是白氏子孙,家法族规便不可废!该怎么处置……由族长下令!”白卿言转头看向族长。 火光摇曳中,白卿言那双锋芒尽敛的眸子望着族长。 在这里站了一天,族长早有些体力不支,他攥着拐杖的手收紧,白家家法族规一向比大晋国律法森严数倍,若是真的挨个清算,谁能抗过军棍? 第三百七十八章:不翼而飞 别人也就罢了,他的儿子、孙子,还有他的弟弟,因为这些年太过狂纵,所犯之罪若按家法数罪并罚,怕是会被活活打死! 见族长还在犹豫,白卿言转过头,给族长加了一把火:“小四,准备军棍,长鞭!” 族长被白卿言之言催得心头发紧,闭了闭眼逼自己下狠心。 “如此为非作歹之人,不配为白氏子孙,不如……除族之后,交给周大人处置,郡主以为如何?”族长试探问道。 只要不行家法,只要人还活着,大不了等白卿言走后,他再想办法……花点银子将孙子、儿子保住,若还有办法,自然也是要将弟弟一家保住的。 “爹!”白岐云朝着族长跪了下来,“爹,我是你的儿子,未来的族长啊!爹你不能将我除族啊!” “大哥!你疯了!”五老爷惊得瞪大了眼,“我可是你的亲弟弟!” “族长不能啊!不能将我们除族啊!” 半数族人跪了一地哭求哀嚎,可是族长却不为所动:“你们当初作恶的时候,怎么没有想到今天?” 白卿平立在那里冷眼看着如今跪地求饶的族人们,抬头看向几不可闻摇头的父亲白岐禾。 宗族这样的结果,父亲早就提醒过,可是父亲每说一次,祖父就打罚父亲一次,后来父亲便不说了,只躲在自己四四方方的院子里,醉心修那些古竹简书籍的孤本。 隔着白氏祠堂的六扇大门,里面是白氏族人哭声不绝,外面是朔阳百姓满目振奋。 族长看着儿子一脸震惊苦求他的模样,狠了狠心,拨开儿子拽着他衣摆的手,义正言辞道:“我是白氏宗族的族长,这些事情我不知道就罢了!知道了决不能纵容你们继续仗白家威势为祸百姓!为白家百年声誉抹黑!” 族人见族长连儿子都要舍弃,心一下凉了一截。 “别求了!族长现在一心讨好镇国郡主,哪里还会管我们这些族人的死活,人家连儿子和亲弟弟都给除族了,还能顾得上我们?!” 跪地哭求的族人,不知道谁说了这么一句。 那些即将要被除族的族人压了满心的悲愤,总算是找到了发泄口,五老爷更是狠毒了自己兄长,一母同胞啊,他竟然不顾他的死活,要将他也除族。 五老爷被儿子扶着站起身,一双通红的双眼瞪着族长,喊道:“当初我们……也都是和岐云有样学样,你当初不说我们错了,反而纵容,现在要把我们除族!你可真是好族长!好哥哥!” 族长一双阴沉沉的眸子瞪着不知好歹的胞弟,这些事情的起因完全都是因为五老爷占了祖宅,如若不然,宗族能出这么多事?! 且就他做出的那些事情,按家法族规处置,怕是命都没有了。 这话,作为族长他不能明说,可这些蠢货却也不回头好好想想,真的按照家法族规处置,他们还没有命!简直是不知好歹的东西,还敢怨他! “既然族长已经做了决定,就尽快处置吧!” 白岐云膝行上前还要跪求,却听白卿言道:“让人拦住他们,族长除名之人……就劳烦全渔公公派人协助周大人押入大牢,等候周大人发落了。” 全渔连忙称是。 周大人也忙道:“郡主放心,下官一定秉公处理。” 族长提笔,将在儿子歇斯底里的哭喊声中,将这些族人的名字勾除,族长这里勾除一个,太子府的护卫军和衙役就带走一个,没有在祠堂院子里的,便带人上门去抓。 很快,原本挤满了宗族之人的祠堂的大院子中,人少了下来。 只有四位族老带着自家的子嗣,脊背挺直立在那里,大约是未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甚至心中隐隐还有些畅快和庆幸,庆幸他们没有纵容自家子嗣欺辱百姓。 白卿平视线扫过院中仅剩的一小半族人,看向白卿言的目光充满了敬佩之情。 只有这样的雷霆手段,将宗族的蛀虫拔除之余,震慑宗族其他人才能让宗族彻底干净…… 其实,作为镇国郡主,白卿言大可不必这么费心,直接出族是最干净利落,也是省时省力的办法。 可白卿言并未这样做,白卿平打从心底感激白卿言没有放弃宗族。 族长颤抖的手放下笔,难以压住心头愤怒,问白卿言:“郡主如此,可满意了?” 白卿言未回答族长的话,只侧头问身边白家护卫:“古老来了吗?” 不仅族长,就连剩下的族老也有些腿软慌张,怎么还没完吗?还要继续吗? “禀郡主,古老已经在外面久后多时了。”有白家护卫上前禀报。 “让古老进来吧!”白卿言端起茶杯,风淡云轻道。 很快年迈的古老一手拄着拐杖,一手抱着竹简账册,身后跟着管理宗族账目的宗族管事,那管事缩手缩脚跟在古老身后,全身颤抖不止。 当族长看到宗族管事白雍和古老一同出现在这里,顿时脊背发寒,隐隐有了危机感。 “大姑娘、四姑娘……”古老对白卿言和白锦稚行礼之后道,“老奴已经和管理祖产管事白雍,带人将这些年我大都白家送回大都的银子、所得赏赐,和为宗族置办的族田、商铺,各类收支明细全都对了一遍。” 族长支撑了一天,本就已经疲惫不堪的身子因为心头慌乱,摇摇欲坠,向后踉跄了一步。 “祖父!”白卿言伸手扶住族长,险些随族长一同摔倒在地。 族长用力握紧孙子的手,知道白卿言这是冲着他来了。 “老奴手中这几册账册,便是未出现在祖产之中,不翼而飞的银子,和大都送回来的御赐之物,就连为宗族置办的族田、商铺,也不是当初报到我们大都白家要的数目!还有这些义田、商铺的收支更是不对!族长每年都要同镇国王哭穷,说族里多少人家又过不下去了,镇国王心疼族人受苦,便让老奴给族里拨银子!这笔银子也从未出现在宗族账目之中!” 第三百七十九章:难辞其咎 春桃上前从古老手中接过竹简,递到白卿言的面前。 古老抬头,如炬目光望向族长,气如洪钟:“这些年,大都白家送回宗族之物,族长说是为显郑重,总是族长同族长的长子白岐云接手,老朽一提要和宗族管事对账,族长就当着镇国王的面询问老朽是否不信任您这位族长,对账之事也就不了了之,不成想这后面竟然是这样的一团污秽。” 古老话没说完,镇国王知道族长在背后贪,但总觉得不痴不聋,不为家翁,便也宽纵了,没想到宽纵成了这个样子。 白卿平一脸意外震惊,他不知道祖父竟然还贪墨大都白家送回来的银子。 毕竟白卿平不当家,对家中进项一向不甚了解,只是按月领自己的应份的花销罢了。 白卿言粗略看过竹简后,将竹简递给护在她身边的护卫,神情淡漠开口:“拿去让各位族老看看吧!” 侍卫应声,捧着账本来到仅剩的几位族老面前,几位族老迫不及待抓过竹简翻开…… 其中一副竹简,上面记着近些年大都白家每年都送回宗族的银钱总和,下面记着族内账目收到大都白家银钱的总和,对比来看简直触目惊心,族长是越贪越多……到最后竟然私吞了半数之多。 还有一副竹简里,记着送回宗族的御赐之物,族长交到族里的又少了些什么。 族老们越看越火大,这些原本都是族里的东西,可是族长仗着他是族长居然私吞! “我说刚才怎么白岐云媳妇儿抱着白卿节……说会设法求周大人放人呢!原来族长是家底子厚啊!大都白家全家男儿舍命光耀白氏门楣,你们却拿着大都白家给族里的银子中饱私囊,让你的子孙祸害百姓,损了白氏盛名不说,还拿着大都白家舍命得的银子救你的子孙,好算计啊!可真是好算计!” “这么多年欺上瞒下……贪的比别人都多,还装出一副两袖清风,为族人鞠躬尽瘁的假象,真是个好族长!难怪子孙都是那个样子,原来上梁不正下梁歪啊!” 年纪最大的那位族老想起族长的出身,讽刺冷笑:“庶出的就是庶出的!就算记在嫡母名下,骨子里的东西改不了,上不了台面的东西!上任族长在世时,虽然也贪,但还尚且知道收敛,到咱们这位族长这里,这族长可就和他那庶出的娘像了个十足十,什么好的香的都往自己窝里巴拉,两爪子一伸都敢睁着眼说自己没拿!” 白卿言余光看到立在门外的沈青竹,轻轻颔首。 沈青竹抱拳转身迅速离开。 族长强行镇定下来,握着白卿平的手却在不断颤抖:“此事与我无干!此事我不知情!堂兄我敬你年长,你可以训斥我!我毫无怨言!可我父亲已逝,怎么说都是你的长辈,堂兄还需口下积德。” 这些年宗族和白家交接银两这些事情,族长自持身份没有沾染过,一直都是让白岐云去处理的,白岐云已经被除族,继任族长显然无望,所以他不能失去族长之位,只要他还是族长,就还能以族长之威护住儿子!若是失去族长之位,他可就再也护不住儿子和孙子了。 族长下定了决心咬了咬牙道:“这些年,交接之事都是岐云在办,原本想着岐云是下一任族长,让他磨练磨练的!郡主……周大人,不如将岐云叫回来,听听岐云都是怎么说的?岐云是我的儿子……我相信他就算是再混,也不会贪墨大都白家赠予宗族的银钱,和御赐之物。” 族长知道,要是一口咬定是儿子所为,反而落了下乘,便摆出一副我们来查的姿态。 族长的话音刚落,他的老妻拄着拐杖哭哭啼啼进来:“当家的……白卿言身边护卫,带着太子府的护卫军冲进咱家家里,砸开了库房们,跟土匪似的将咱们家里的东西都给拉来了,这到底是要干什么啊!” 族长一口气差点儿上不来。 很快沈青竹带着太子府的护院军在白姓的围观下,抬着珠宝、玉器,还有往年皇帝赏的贡品皮货、布匹不紧不慢进了院子。 天虽然已经黑了,可摇曳的火把将白氏祠堂周围照得宛如白昼。 百姓看着那一箱箱的耀目的珠宝珊瑚,不遮掩直径往里抬,眼睛都热了,心里怒骂这族长不是个东西,竟然贪了这么多宝贝! 剩下的族人更是气得上气不接下气,恨不得将族长剥皮扒筋。 年长的族老冷笑:“这就是族长的不知道?东西都到你们家库房了,你还不知道?瞎吗?” 族长的老妻不明情况,抬头看向自家丈夫。 族长脸色煞白铁青,朝白卿言的方向看去,他这才明白……白卿言是有备而来,她并非只想将那些孩子和白岐云他们除族,而是要清理宗族,连他这个族长都要一同清理了! 沈青竹怀抱竹简头进来,对白卿言抱拳道:“郡主,属下按照古老和宗族管事对出来的单子,在族长家库房里搜出了白家送回宗族,却不曾入宗族帐的物件儿,不少是贡品,并不难查!缺失不曾找到的,属下已经用朱笔圈了出来,请郡主过目。” 说着,沈青竹将竹简放在白卿言身侧临时摆方搁茶杯的小几上,视线又看向立在院中局促不安的族长老妻:“属下派人搬东西的时候,族长之妻百般阻拦,口称这乃是他们自家私物,不允许任何人触碰,属下不得已……冒犯族长之妻,将其按住,还请郡主恕罪。” 白卿言并未翻看竹简,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在小几上敲着:“族长……真是枉费了我祖父的信任啊!” 族长立在原地半晌张不开嘴说话,东西已经被从他们家库房里搜了出来,他说再多都是狡辩,良久他道:“我实在是没有想到,岐云竟然会做出这样愧对宗族的事情,身为岐云之父……我难辞其咎,不敢再领受族长之位。” 第三百八十章:严厉处置 到头来,族长还是决定舍弃儿子,将他自己洗脱干净啊! 白锦稚看了一副竹简,冷笑重重将竹简放回小几上:“你轻飘飘一句不敢再领受族长之位,可没法将这件事糊弄过去。这里面多是陛下的御赐之物,大都白家送回宗族还说的过去,可若是丢了或是送人了……那可就是冒犯天颜之罪,陛下若是不高兴……死罪事小,祸遗九族,难道要全族人都为你儿子的贪心送命吗?!” 周县令眼明心亮,适时补充了一句:“正是,御赐之物,当好生供奉,丢失、送人、损坏,都是大不敬!大都白家将御赐之物送回宗族供奉是妥当的,可白岐云私扣御赐之物占为己有,这已经是犯颜的死罪了!要是这御赐之物找不回……下官也只好秉公上奏,还望郡主见谅!” “当家的!”族长之妻一听腿都要软了,真的会连累儿子的命吗?好多好东西族长之妻可都弄会娘家了,她那弟弟可绝不会吐出来啊! 剩下的族人一听,吓得魂不附体,纷纷讨伐族长,言辞犀利难听。 白锦稚又适时冷笑道:“之前白岐云来我大都白家,逼着我们白家散尽全部家产凑齐了给宗族四十多万两银子,该不会……是白岐云做戏,私吞了吧!毕竟这几十万亮银子到现在都不知去向,就算是打水漂它也该听个响吧!” 此言一出,将族人的怒火拱的越发高,族人对族长一家的态度越发不收敛,将这些年对这族长全家的不满全部都嚷嚷叫骂了出来。 祠堂院落里吵吵闹闹,愈演愈烈,已经黑透的天起了风,淅淅沥沥的小雨随之而至,也没能让白氏族人的一腔怒火稍减。 廊中昏黄灯的笼下,清瘦颀长的白卿言缓缓站起身,灯笼底部漏下的光斑摇摇晃晃,映着雕花繁复的祠堂隔扇和青石地板,亦映着她白皙沉静的精致五官,似柔弱惊鸿,清雅恬静,又坚韧沉稳,矜贵逼人。 见白卿言已起身,族人逐渐安静,看向白卿言的方向,只听白卿言道:“身为族长,却未尽到族长之责,不遵祖训家规,擅拿御赐之物占为己有,不规劝教导族人,包庇自家子孙,纵容其行凶,且为其善后,以致白氏宗族风气败坏!宗族子弟品性不端,行事狂悖,欺凌百姓,甚至害人性命,与族长立身不端,德行歪斜,贪婪成性,未尽职责,干系重大!” 她侧眼看向面色苍白的族长:“罢免其族长身份,责令其十日之内,返还所有贪污大都白家送于宗族的御赐之物,和银钱。若十日之内无法返还,那便请周大人依法处置。” “对!就是得让他们还回来,一钱银子都不能少!”族人义愤填膺。 “此次,朔阳百姓因白氏宗族依仗大都白家之威,受苦颇多,如今朔阳周遭屡发匪患,朝廷腾不出手剿匪!白卿言便将白氏宗族前任族长所贪污之银钱,用于剿匪之上,为朔阳白姓平定匪患,以作一二补偿!” “好!”门外百姓不知是谁喊了一声好,白姓纷纷跟着叫好。 虽然匪患没有进城,可朔阳周围接连出现匪患,官府一直不派人去剿匪,白姓心中跟着不安,若是能平定匪患,那绝对是为百姓解决了心头大患。 白卿言对门外百姓一拜,又唤了白卿平的名字。 白卿平受宠若惊,忙上前对白卿言行礼:“郡主……” “去向周大人举报你堂兄弟,安顿好哑娘之事,做的很好!法不避亲,堂兄犯错……你举报,而后为其善后,像我白家子孙!”白卿言深邃幽沉的眸子凝视白卿平。 白卿平只觉内心情绪翻涌,鼻头酸胀,将头垂得更低,他内心其实是羞愧的。 “你年纪尚小,你父能教导出你这样的儿子,不负白家祖宗。”白卿言视线落在白卿平的父亲白岐禾身上。 白岐禾一怔,抬头看向那周身威严气度与镇国王如出一辙的白卿言,微微垂下眸子向白卿言抱拳。 经历过战场,从尸山血海中归来之人,即便年纪再小,身上的杀伐锋芒,还是无法掩盖。 毕竟,战场便是修罗场,无法狠心之人,便无法全身归来。 绵绵细雨沾湿了门外白姓,和祠堂内白氏诸人的发丝衣衫,青石地板除却立着人的地方是干的,已湿成一片,隐隐映出灯火之色。 “今日除族者众多,族长亦被罢免,白氏宗族元气大伤,但族人须知,除旧布新,大破方能大立,从此往后希望白氏全族上下,谨记白家祖训,谨记白氏护民爱民之心,立身端正,心怀光明,做俯仰无愧天地的堂堂正正之人。” 族老纷纷点头,不知是迫于白卿言的威势,还是真的从心底赞同。 “白氏宗族正待推陈布新之时,不可无族长,由白岐禾暂代族长之位。”白卿言望着白岐禾,“凡事多与几位族老商议,等大都白家迁回朔阳,而后再定信任族长人选!日后……白卿言长居朔阳,若再听到有白氏子孙欺凌白姓之事,决不轻饶!且白氏宗族之人绝不可帮扶……因欺凌百姓被除族之人,若违背,族长需严厉处置。” 该做的事情做完,该说的事情说完,白卿言对各位族老和白姓行礼后,将余下之事交给白岐禾处置,自己先行离开。 立在细雨中的白岐禾整个人都是懵的,他从未想过有一天族长之位会“咣当”一下子,砸到自己头上,还是白卿平提醒,这才回神。 · 马车上,白锦稚心有不甘,一坐下,白锦稚便道:“长姐为何不将族长一家子处置干净?那个族长应该全家除族,长姐怎么还让他儿子当族长呢?还有其他家族人……他们家里也不是没有罔顾祖宗家法的,应该将他们全都除族,白氏才能干净!” 白卿言此次毫不徇私,铁腕整治宗族,看似雷霆,可确并非全部斩草除根,至少每家子都留了人,这让白锦稚极其不满。 第三百八十一章:过则为患 榆木精致的青围马车四角悬着明灯,摇摇晃晃的光线照进马车内,将白卿言深沉如水的眸子映得忽明忽暗。 “赶狗入穷巷,打狗打不着,恐会遭到反噬。”白卿言耐心同白锦稚解释,“达到目的即可,不必做赶尽杀绝之事,否则将他们逼上绝路,让他们鱼死网破,于我们无利。” 白卿言将事闹大最主要的目的,还是收揽民心,和练兵剿匪。 如今目的已经达成,且留下宗族部分堪用之人可为她所用,何乐而不为? 常言说,光脚的不怕穿鞋的,前路绝了,他们便会无所顾忌,白卿言倒不是怕……只是横生枝节,难免需要她分神在这些不值当的小事上。 白锦稚眉头紧皱,心里明白,嘴上却不愿饶人:“长姐未免太看得起他们了,就他们那群人,拿什么和咱们家鱼死网破?让他们还留在宗族……真是不甘心!不如出族来的痛快!” “以为你长大了,怎么还这么毛燥?”白卿言倒未生气,语音里带着笑意,“我们回到朔阳,还要用宗族之人,出族于我们不利!如今得了民心,顺理成章为将来练兵铺路,且这笔银子还不用我们白家出,还不好吗?” 白锦稚皱眉想了想,好像是这样的…… “刚才,虽然我叮嘱了,不许帮扶被除族之人,可血脉亲情在,他们能看着自家子孙或是父辈受苦,不去帮扶一把吗?我们有言在先……他们知错犯错,把柄在手,日后若想处置……还不是一句话的事?” 白锦稚眼睛一亮,忙笑道:“长姐说的是!” 她点了点头,叮嘱白锦稚:“凡事有度,过则为患,留一线,藏后手,才是御人之道。” “小四记住了!”白锦稚认真点头。 · 白卿言的马车停在白家住宅门前时,沈青竹看到一位气度非凡的男子带着护卫,立于白家祖宅不远处。 见春桃已撩开马车车帘,沈青竹撑伞上前,护住白卿言下马车,低声道:“大姑娘,白府门前有人。” 全渔从白卿言四驾马车之后的马车上下来,看到萧容衍颇有些意外,却似又在情理之中,不免朝着白卿言望去,心里感叹大魏民风当真比晋国开放……这萧先生倾慕郡主,竟然都敢追到朔阳来。 萧容衍身着白色祥云暗纹直裰,腰系金丝滚边暖玉点缀,于这细雨夜色中格外显眼。 月拾一手提着羊皮灯笼,一手撑伞,乖觉立于萧容衍身侧,暖澄澄的灯光,为萧容衍原本深邃凌厉的五官增添了一抹柔和之色。 白卿言抬眼朝萧容衍的方向望去,只见温润儒雅的英俊男子,举止雍容雅致朝她遥遥一礼。 想起萧容衍说,要同她谈一桩生意之事,她猜此事或是紧急,萧容衍这才屈尊在此候着。 “是萧先生!”白锦稚眉目笑开,“萧先生怎么来朔阳了?” 白锦稚猜这萧先生怕是为了长姐,心头更欢喜了些。 沈青竹不明情况,见白锦稚似乎很高兴的样子,隐隐放下了心头戒备。 白卿言下了马车,见萧容衍抬脚朝她走来,她上前行礼后问:“萧先生在此等候,是为了生意之事?” 细雨沥沥,落在油纸伞面上,清润无声。 为白卿言撑伞的沈青竹满眼探究瞅着萧容衍。 “正是。”萧容衍颔首,深不见底的幽邃瞳仁带着十足郑重望着她,行礼道,“事关重大,需与大姑娘单独相谈。” 萧容衍目光平静内敛,并未存轻薄之意,而是将白卿言当做可以共谋大事之人。 全渔撑着伞上前,笑着同萧容衍行礼:“萧先生……” “全渔公公竟也在……”萧容衍朝着全渔浅浅颔首。 “郡主此次回朔阳,殿下怕郡主人手不够用,全渔旁的不会跑跑腿还是成的,就厚颜跟着郡主来了!”全渔朝着白卿言看了眼,又望向萧容,衍眼角眉梢都是尽在不言中的笑意,“萧先生同太子说有生意上的事要出趟远门,原来是要来朔阳啊!可真巧!” 萧容衍听出全渔的玩笑之意,笑了笑道:“倒的确是为了白茶生意,特来请教郡主,望郡主能够指点一二。” “小四,你亲自带全渔公公去住处,再让管事安顿好太子府护卫军,今日辛苦全渔公公!”白卿言道。 “郡主这话折煞奴才了,奴才不过是跑了跑腿而已!”全渔不敢领功。 “全渔公公请吧!”白锦稚不想让全渔再杵在自家长姐和萧先生跟前,笑着上前道。 全渔眼明心亮,明知太子殿下有心撮合白卿言和萧容衍,哪能这么不识趣还往跟前凑,忙行礼告辞。 白卿言略略颔首,对萧容衍做出请的姿势:“萧先生入府一茶。” 孤男寡女,又要私谈,为避嫌,白卿言让人在湖心亭备了茶水。 湖心的八角凉亭,朱漆圆柱,四面通透,高翘的檐角下挂着四盏明晃晃的灯笼,将湖面都映得十分亮堂。 细细密密如毛细雨入湖,不闻声响,朦朦胧胧如笼罩一层薄雾于湖面之上。 雨水沾湿了湖心亭的红木倚栏,圆柱中间的锦幔和湘妃竹帘被瑞兽铜钩勾起,立着两只铜鹤顶灯,许是今日有雨湖上风大,罩在琉璃罩子里得火苗竟也摇摇曳曳。 沈青竹和月拾两人各自撑伞,就守在通往湖心亭的木桥上,见两位主子在厅内似乎在赏画看什么图,两人背对着湖心亭……不得命领,谁也不敢回头看。 风势渐大,吹得石桌上舆图翘起一角,手持灯火的白卿言上前,抬手压住舆图一角,俯身用灯照看萧容衍展开的舆图。 萧容衍侧头,漆黑如墨的平静视线望着白卿言,她手中烛火勾勒着她白皙柔美的下颚曲线,他眸色深了深,收回视线不敢再看。 见上面有用朱笔圈出的几座山,离朔阳不远的牛角山极近,她不解看向萧容衍。 “崆峒山与牛角山中间这几座山,我的人周旋几年,一天前才全部买下的。” 第三百八十二章:来日大业 萧容衍望着白卿言目光坦诚。 白卿言恍然。 她的人纪庭瑜就在牛角山附近,所以萧容衍才来找她。 她视线掠过舆图,手指在石桌上点了点问:“萧先生所说生意,与这几座山有关?” 萧容衍直起身,郑重望着白卿言:“不瞒大姑娘……这几座山中,有铁矿。” 他抛开私情细细想过,白卿言的人藏身在这附近,他在这里开矿必定瞒不住白卿言。 于其在与各国斡旋的同时,还要与白卿言这样心智谋略的人斗智斗勇,不如坦然相告,以利聚而成友,互惠互利。 且,若这几座山有白卿言看护,他也就不怕被晋国朝廷察觉。 白卿言望着萧容衍的眸子,似笑非笑道:“萧先生,与其说是生意,不如说……是打算以利诱之,就是不知萧先生能给言什么。” 立于灯下的萧容衍目光平静似水,温润从容,高深莫测的如一汪深潭不见底,看着白卿言手持烛灯灼灼双眸要笑不笑,仿若一切尽在掌握的模样,不知为何他总是忍不住想起宛平城辞行那夜,皎皎月光洒落映着她清艳绝伦的五官和细长颈脖,白皙优美的曲线,她双眸沉着,一双暖玉琢成的耳朵去红了个透彻的羞赧模样,在他脑中挥之不去。 他目光专注凝视着白卿言,按耐不住微微上前一步,压低醇熟的嗓音,慢条斯理道:“衍是想与大姑娘携手共赢。白大姑娘藏人于山中,制造匪患,是为何衍心中清楚,白大姑娘心中明白。白大姑娘想要藏兵于山中以备来日,需要兵器,大燕欲强兵兴国,更是需要兵器。” 萧容衍靠的有些近,全然逾越礼仪,却再无轻佻之举,只静静凝望着她,暖澄澄的灯火映在他湛黑深沉的瞳仁中,似有温情脉脉。 她握灯的手微微收紧,萧容衍身上沉水香低敛深邃的味道,隐隐撩拨呼吸,她收回视线,垂眸,目光落在萧容衍华贵腰带和禁步之上,不动声色转过身避开萧容衍,垂眸细看那份舆图。 “所以,萧先生想同我做什么生意?”白卿言不咸不淡问。 “衍在晋国并无根基,人手缺乏,而白氏一族树大根深,所以……与其费神将大燕忠勇可用之人送至晋国,不如与大姑娘携手,衍买山……大姑娘开矿,所得之三分皆属大姑娘。”萧容衍道。 说起来,白卿言出个人力,开矿尽得三分,条件已算十分优渥。 且萧容衍此时上门,可以说解了白卿言心头大患。 养兵需粮,也需兵器。 朔阳城内练兵尚且可以明目张胆采买,纪庭瑜现下人少也可以应付,将来兵甲充足人多了呢?还有远在南疆的阿玦,虽说有各位白家军将军帮扶,可到底数量有限,多了……晋廷怕会怀疑。 “若白家开矿,就得护此山不被晋廷知晓,被发现便是灭顶之罪……”白卿言手指在羊皮舆图上点了点,“萧先生说的容易,办起来似乎白家冒得风险更大些。” “衍从商,商者有句话叫富贵险中求。”萧容衍垂眸望着白卿言精致的侧颜,耳廓和颈脖细腻的棱角曲线,情不自禁略略低头凑近了白卿言的耳边,嗓音很低,“白大姑娘同衍是同一类人,既已有筹谋,便不会游移不定。” 白卿言手心收紧,耳根略有些发痒,两人离得极近,她的肩膀几乎擦着萧容衍的胸膛,他说话时胸腔的起伏都尽在咫尺。 雨势渐大,亭顶青瓦被洗得乌亮,湖面雨水激起的水雾愈盛。 白卿言稳住心神,放下手中主灯,转身与半步之遥的萧容衍直视,眉目清净,不急不缓开口:“白家开矿,将铁矿炼成成可用兵器交于萧先生,白家也不占萧先生便宜,五五分!” 萧容衍望着白卿言的眼神含笑,手指抚着石桌边缘,又朝白卿言逼近:“白大姑娘应当知道,三七分……衍已做了很大让步了。” 白卿言半分未退:“大燕偌大一国,国内并非没有矿山,尤其是收回南燕之后,大燕国力大增。若是言猜的不错,萧先生之所以在晋国境内开矿山,是为日后驻兵戎狄的大燕军队提供兵器。与其将铁矿运往戎狄,再劳烦萧先生安排可靠之人在戎狄境炼制兵器,不如白家一手包揽,反正不论是往戎狄运送铁矿还是兵器,风险都是一样的!白家包揽,萧先生便可将大燕忠勇可用之人都用别处,为来日大业将基础打牢靠些。” 来日大业…… 萧容衍呼吸重了几分,白卿言当真懂他。 成大事者,格局宽广,从不拘泥眼前利益。 为大燕考虑,只要今日萧容衍与白卿言能有携手共谋的起端,他日大燕厚积薄发逐鹿中原,或亦可相邀白卿言共谋。 萧容衍从不曾忘,白卿言曾言……白家护的是晋民,并非晋国林氏皇权。 “好。”萧容衍一锤定音应承下来,却迟迟不曾退开,只静静凝视她的双眸。 白卿言手心微微收紧,萧容衍身上的沉稳的气息着实扰人,她道:“萧先生若是再无旁的事,言就不送了,等安排好自会让管事前去与萧先生身边管事接洽。” 她无心风月,却不得不承认,萧容衍本身便是一位极具魅力的男子。 他容颜虽不如他兄长燕帝那般堪称惊艳绝伦倾城倾国,可被掩盖在温润气质下,如刀刻斧凿般深邃的五官轮廓,和历经尘世岁月积淀后的城府,却充满高深莫测的沉稳魅力。 大魏富商萧容衍,那怕身份低微,才学和气度依旧斐然,哪怕立于勋贵之中都如鹤立鸡群,引得不少贵女倾心爱慕。 带着水汽的凉风猛然穿堂,将高悬的灯笼吹得摇曳作响,陡然掀起摊开在石桌上的羊皮舆图,白卿言与萧容衍两人忙伸手去按。 下一瞬,她与萧容衍撞了满怀,额头碰上萧容衍炙热的薄唇。 耳边,是雨打湖面的哗哗声,灯笼烛火摇曳,光斑晃动,偶有锦鲤跃出水面激起水花作响。 第三百八十三章:举兵压境 额头传来的软痛,让她脑中一瞬空白之后,心跳猛然激烈跳动无法克制。 萧容衍那只骨节分明的大手,正覆在她的手背之上不曾松开,不知是按着舆图,还是按着她的手。 萧容衍薄唇离开她的额头,一只手自然扶住她单薄的肩膀,低头静静望着她。 略有些迟钝的白卿言抬眼,见萧容衍深沉内敛的黑眸正凝视着她,欲抽回被萧容衍按在舆图上的手,萧容衍却胆大妄为,五指挤入她的指缝之间紧紧扣住她的手背,扣着白卿言肩甲的大手亦是滑至她的腰间,不给她后退的机会。 他呼吸略显粗重,难以克制,低头缓缓朝她靠近,目光深邃炙热。 她如被施了定身术般,竟挪动不了分毫,眼睫轻颤。 两人越靠越近,萧容衍高挺的鼻,轻轻碰上她的鼻头。 白卿言僵硬的脊柱战栗,手心收紧,死死抓住了萧容衍骨节分明的细长手指。 炙热的薄唇碰上她唇瓣的瞬息,白锦稚与沈青竹欢快的说话声传来。 “我让厨房给长姐和萧先生备了点儿酒菜送来,长姐今天在祠堂忙的都没有吃东西……” 白卿言骤然回神,转身故作镇定抽回手,心不在焉理了理衣裳,将羊皮舆图叠好,耳根滚烫。 萧容衍清了清嗓,亦是理了理直裰下摆和禁步,略略调整呼吸便恢复如常,又是那副温润公子的模样负手而立,看向带着仆妇撑伞从木桥往湖心亭而来的白锦稚,还有月拾和沈青竹。 “长姐,萧先生!”白锦稚行礼后笑道,“小四给长姐和萧先生准备了点酒菜……” 白锦稚算着时间,想两个人应该快聊完了,这会儿上酒菜,长姐和萧容衍就能多待一会儿,萧容衍就能早日入赘,成她的姐夫。 仆妇们手中拎着黑漆描金的食盒,微微弓着腰,迈着碎步鱼贯而入,轻手轻脚打开食盒,将冷碟摆了出来。 不等萧容衍开口,白卿言便先道:“我与萧先生之事已经谈完,萧先生随后还有要事不便在白府停留。” 说着白卿言一本正经看向萧容衍:“青竹……送萧先生。” 萧容衍见白卿言耳根已经红透,却面上不显,依旧是那副沉稳从容模样,他眉目含笑望着白锦稚道:“有负四姑娘美意,萧某实是有事在身,改日萧某做东……向四姑娘赔罪。” 白锦稚难免觉得有些可惜,点了点头:“那萧先生记着,可别忘了!” “一定!”萧容衍颔首。 沈青竹对萧容衍做了一个请的收拾:“萧先生请……” 萧容衍回头朝白卿言长揖一礼:“有劳白大姑娘送萧某两步,萧某时间紧迫,还想与白大姑娘说说哑娘之事。” 白卿言不动声色收紧收紧,颔首。 白家祖宅十步一景,布局极为讲究,院内陈景的铜器摆设,都是百年往上数的物件儿,可见家世底蕴何其雄厚。 雨打树叶沙沙声极为轻盈,两人沿九曲游廊朝白府外不紧不慢前行。 “哑娘已认了义父,倒是不必强求送来白府养着,凭哑娘自己的意愿。”白卿言想起今日从青楼妈妈那里要来的哑女,“若是哑娘缺个伴,我让人将今日青楼妈妈带来的那个哑女送过去。” “那便送过去吧!”萧容衍笑道,“哑娘的确是缺个玩伴,两人都不能言语,应当能相处好。” 白卿言让人留下那个哑女,也有这个意思。 “哑娘的事情,既已说定,言……便不送萧先生了,萧先生慢走!”白卿言对前面带路的沈青竹道,“青竹,送萧先生!” “是!”沈青竹颔首。 “萧某告辞。”萧容衍对白卿言行礼。 沈青竹撑伞挑灯走在最前面,恭恭敬敬将萧容衍和月拾主仆俩送出门,便命人关了白府大门。 月拾忍不住和萧容衍嘀咕:“白大姑娘身边什么时候多了一个女罗刹?以前没见过……” “白大姑娘身边能人众多。”萧容衍像是心情不错的样子,一跃上马,手持乌金马鞭,扬鞭而去。 “主子!”月拾唤了一声,连忙收伞,驰马跟上。 萧容衍回朔阳刚买下不久的宅子,管事见萧容衍衣衫微湿,忙让人备姜汤和热水,为萧容衍沐浴。 沐浴后换了身衣裳,坐于灯下翻看手中竹简孤本,脑海里却都是今日湖心亭的一幕幕。 今日之事虽然是个意外,可按照白卿言那个性子,若是不逼她,她怕是永远也不会给她和自己一个机会。 中途虽说被白锦稚搅和了,可……两人之间到底也算是进了一步。 至少,如此冒犯之举,白卿言未曾推开他,便是心底对他也有情,只是如她所言如今他们都前路艰难,她不敢对男女情爱存妄念。 萧容衍肩负燕国重担,从来不曾在男女情事上分神,不曾想遇到白卿言……一动心便成浩劫,甚至有急功近利尽快平定战事,让她看到她所期盼的海晏河清之念。 书房外,月拾敲了敲门:“主子,大魏的消息!” 萧容衍眸色一敛:“进!” 月拾将门推开,携一黑色披风男子进屋,那男子全身湿透,寒气裹身,对萧容衍行礼后,双手捧着竹筒送于萧容衍面前:“主子,大魏欲调兵攻我大燕。” 男子捧着竹筒的手心被是被缰绳磨出的一片血迹,双眼通红,眼下乌青,嘴唇干裂,脸颊脏污,一看便是日夜兼程马不停蹄而来。 “给张岩拿水和点心来。”萧容衍一边拆竹筒一边道。 张岩接过月拾递来的水,大口大口往下灌,一碗接一碗,也顾不上礼仪,抓了点心就往嘴里塞,几度被呛着,好不狼狈。 竹筒里是一张薄薄的纸张,萧容衍一目十行往下看。 戎狄如今分裂为南戎和北戎,南戎得知大燕派兵助北狄之后,便派使臣向大魏求援,大魏探得知大燕已将兵力尽数调往戎狄,收了南戎的厚礼,举兵压境,意图在大燕主力尽在戎狄之时,吞下大燕刚刚收复不久的南燕沃土之地…… 第三百八十四章:思绪万千 事态紧急,已不容耽误,萧容衍将手中薄纸点燃,起身命人将王九州唤了过来。 他双眸深沉镇定,一边更衣一边吩咐道:“让人备马,派一队人随我即刻出发赶往大魏。张岩留下,今日好生休息,之后随你负责与白家接洽矿山之事,你交代妥后,立刻赶往大魏不得有误。” 王九州连连称是,拿了披风给萧容衍披上:“主子,回大魏万事小心。” 萧容衍去魏国王九州头一次没法跟着,心中难免担忧,可他知道矿山之事也需稳妥之人负责,他得替主子留在这里。 披上披风,萧容衍转头望着王九州,抿了抿唇道:“若是白大姑娘问起,就说我回大魏有急事回了大魏。” 王九州颔首:“小的明白,主子放心。” · 白卿言辗转难眠,思绪万千。 开矿之事,要隐人耳目势必得费一番功夫,她打算就地炼造兵器,倒也不是费神的事。 只是,此事应当交给谁去做? 沈青竹她信得过,可青竹年纪太轻镇不住场子,也并非是这方面的能人。等母亲和婶婶她们回来,白府平安离不开卢平,宗族之人……她只敢将明面上练兵之事交给他们,旁的她是信不过的。 郝管家世世代代都在白家当管家,往那一站旁人便知道这是大都白家之人,不合适。 魏忠是个能人,但白卿言绝不敢放心用。 眼下可用的,便是白家忠仆刘叔刘望安,可刘叔年纪大了…… 人手到用的时候,便知短,这才是白卿言让卢平回朔阳之后开始培养可用之人的缘由。 她人尚且还在白家,就已经深觉人手短缺,不知道锦桐和阿玦身边又是什么样子。 此事便先让刘叔接手,日后再让合适的人替换。 大事定下,白卿言翻了个身,闭上眼……听着窗棂外淅淅沥沥的雨声,眼前莫名浮现萧容衍棱角鲜明的五官轮廓,心也如唇瓣相触那一瞬般激烈跳动了起来。 守夜的春桃听到白卿言跟烙饼似的翻来翻去,低声问:“大姑娘,可是认床?” “什么时辰了?”白卿言开口,声音有些沙哑。 “回大姑娘,刚刚寅时。”春桃回完话,低声问,“奴婢给大姑娘倒杯热茶?” 白卿言睡不着,起身。 春桃听到动静,撩开帐幔,见白卿言坐起身忙用鎏金铜钩将两侧帐子勾起。 拨云院有大又宽敞,西间白卿言当初交代过僻出一间做练功房。 春桃端了热茶过来,替白卿言绑好一身的铁沙袋,满目心疼立在一旁看着她们家姑娘练红缨枪,不免心疼他们家姑娘为了撑起这个白家太刻薄她自己。 天方亮,白卿言练得满身大汗,她将银枪放在一旁,今日她用了十足十的力道,练得浑身酸软,颤抖的手解开铁沙袋,对春桃道:“分量不够,再加!” 捧着一攥都能捏出水来的铁沙袋,春桃欲言又止,眼眶发红,这铁沙袋她一个人都拿不动,还要加分量? “奴婢已经让仆妇烧上热水了,姑娘沐浴后用过早膳,好歹在榻上歪一会儿,咱们下午再出发回大都吧?”春桃柔声说。 “在马车上歪一会儿就是了。” 下了一夜的雨已停,青石地板落了一地的树叶,大树茂叶还嘀嗒嘀嗒滴着水珠。 白家车马队伍,连同太子派来的一百多护卫立在骏马一侧,整整齐齐在祖宅门外候着,只待白卿言上了榆木精致的四驾青围马车,才浩浩荡荡朝朔阳城外而去。 当地太守和周县令在白卿言回朔阳的时候,是在城门外相迎的,白卿言走的时候两人又不约而同来了城门外送白卿言。 周县令就觉这太守的消息未免太灵通了些,来得比他还早,连忙笑眯眯上前进了竹竿撑起的油布棚子里,行礼:“刚下过雨,城外满是泥土潮气,大人竟然也来了,郡主去往大都数日之后就回来了,大人竟也辛苦前来相送。” 太守四平八稳坐在棚下喝着茶:“周县令一堆案子要判,还要谢请罪奏折,倒是有闲情逸致过来。” 周县令满脸尴尬,倒也不在太守面前掩饰,只道:“不敢欺瞒大人,下官指望着郡主和太子殿下身边那位全渔公公替下官在太子面前说说情,略备了薄礼。” 太守摇了摇头放下茶杯:“劝你礼免了,将郡主的差事办漂亮了,日后自有前程。” 虽然太守没有说为什么,可周县令知道自己这位上司做官至今,虽然也逢迎拍马,可从未给谁下过绊子,他将信将疑,最终还是决定一会儿不献礼了。 看到以沈青竹为首在前开道的马队缓缓从城门,太守与周大人起身朝着城门口的方向走去。 白锦稚看见两位大人上前,抬手示意队伍停下,两位大人忙上前对着白卿言的马车行礼:“恭送郡主、县主。” 白卿言细白玉如的手挑开马车幔帘,看向太守和周县令:“周大人,白氏宗族的案子就有劳了。” “郡主客气,应该应分的!以前受人胁迫不曾为民请命吊民伐罪,下官实在惭愧的很!”周县令忙道,语音哽咽,似愧疚极了。 “知错能改善莫大焉。”白卿言似笑非笑说了一句,又看向太守,“太守大人似乎清闲的很。” 太守态度恭敬:“倒也不算清闲,实是指望着,能为郡主效力一二。” 白卿言端详着态度恭敬有加的太守,笑道:“日后长居朔阳,有的是机会辛苦太守。” 说完,白卿言放下幔帘。 马车车轮缓缓转动,声势浩大的队伍又动了起来。 太守与周县令立在一旁,俯身行礼恭送白卿言与白锦稚,见全渔的马车从身边而过,周县令倒是肯折腰舍脸,长揖到地高喊了一声:“恭送全渔公公。” 太守抬了抬眉,似笑非笑看着长揖到地大有车队不走完便不起身的周县令,转身先行离去。 · 四月二十六,卢平压着第二批送回朔阳老家的物品浩浩荡荡出发了。 第三百八十五章:掘墓 第二批车队比第一批走时更加壮观,近百驾载物高耸的马车被油布覆盖,又用麻绳捆扎的结结实实,遮盖的密不透风,引得大都城百姓议论纷纷,都说这大都城白家约莫是连各位夫人的嫁妆都一同送回朔阳,是真的不打算回来了。 当年,白家诸位夫人嫁入白家时,哪个不是十里红妆,哪个嫁妆不是流水似的抬了一天? 尤其是五夫人齐氏,齐老太君老来得女疼得和眼珠子似的,听说嫁妆因为怕越过世子夫人董氏,没有董氏排场,可暗地里齐老太君可是将齐家不少庄子和赚钱的铺子全都给了齐氏,生怕女儿在白家过的不舒坦。 百姓夹道目送白家浩浩荡荡的车马队被白府护卫军护在当中出了城,不由唏嘘感慨,从高祖开始荣耀至今的大都白家,在镇国王白威霆和白府满门男儿马革裹尸后,竟落得个黯然离开大都的下场。 大都城的百姓消息,总比其他地方的百姓更加灵通,大都城无人不知张端睿将军南疆刚归来没多久,又领兵前往春暮山。 曾经,因为镇国公府白家在,威慑大梁十年不敢来犯,如今镇国王白威霆刚去没多久,大梁就开始蠢蠢欲动,哪怕大晋国还有镇国郡主白卿言在,大约也是因为镇国郡主是个女子……大梁并未全然放在心上。 也的确,镇国郡主白卿言南疆大胜归来,不见皇帝有意重用的迹象,到底还是因为镇国郡主是女儿身吧。 可若是镇国郡主回了朔阳,再不涉战事,他国来犯……不知还有哪位将军可以护国安民,哪家可以担得起镇国之称。 随着白家车马队热热闹闹离开,刚还吵吵嚷嚷的长街安静下来,白家的人虽然还都在大都城内,然白家如此壮观的载物马车离城之后,陡然给人一种……大晋都城往日繁盛不再,隐隐已显颓靡之态。 见那壮观的马车车队终于走了,三三两两嬉笑追打了出来,少不知愁的稚童清灵欢快的笑声,将人心中呼之欲出的忧虑驱散,货郎扯着嗓子吆喝叫卖,看热闹的百姓这才说笑着各自散去。 立于燕雀楼雅间倚栏旁的秦朗,听到雅间儿内大都纨绔嬉闹的声音,不知为何,心头沉甸甸的。 他负在身后的手紧了紧,大约是因镇国公府世代居于大都镇守晋国,战无不胜的缘故,他们从不惧他国来犯,哪怕前方战事吃紧,大都城依旧歌舞升平。 如今镇国公府没了,就连镇国公府的人也要离开大都,这让他心头莫名惶惶。 · 四月二十七晌午,镇国郡主的车驾回城。 与镇国郡主离城时不同,镇国郡主走时悄无声息,回来时却是阵仗骇人,沈青竹带着白家护卫骑马在前开道,身后是太子府近百护卫骑马跟于其后,排场十分煊赫。 有不少百姓不知道来者是谁,还以为是哪国使臣来了大都。 镇国郡主府的管家带着护卫早早便在城门外相迎,见白卿言的马车缓缓停下,郝管家见太子府的那位全渔公公已经从马车上下来,正规规矩矩立在白卿言马车前同白卿言告辞,郝管家忙带着仆人迎上前。 白卿言挑着幔帘,浅笑对全渔道:“辛苦公公一趟,明日白卿言亲自登门,向太子道谢!” 郝管家上前对白卿言行礼了,又笑着对全渔道:“公公辛劳一趟,镇国郡主府感激不尽,听说公公喜好收藏些做工精致的茶具,夫人特命老奴将这套茶具赠予公公,还望公公不要推辞。” 跟在郝管家身后的仆人上前,打开锦盒,里面是一套水头极好的翡翠茶具,最难得的是精雕别致精巧,一看便不是凡。 全渔慌忙推辞,便听白卿言开口:“公公收下吧!如今大都白家势微……宗族之人都能骑到我们孤儿寡母头上来,全赖太子殿下抬举,全渔公公又在宗族之人面前给我抬足了架子,我心里明白!若无公公细心……宗族之事怕是不能这么顺利解决!” “可这实在是太贵重了!全渔为郡主效命……当真是心甘情愿的!”全渔认真望着白卿言。 全渔是打从心底里仰慕白卿言,也的确是心甘情愿为白卿言办事,他承认自己是个势利小人,可心里却留有一份纯净,他不希望和白卿言之间扯上这种金钱关系,将他纯真的心意变成交易。 白卿言深深望着全渔认真的双眸,点了点头:“既然如此,言便不强人所难了,此行……多谢全渔公公相助,言铭记于心。” 郝管家闻言,让仆人将锦盒收了起来。 全渔忙向白卿言行礼:“全渔分内之事,万不敢当郡主谢字。” 目送白卿言的马车进了城,全渔眉目间尽是温润笑意,转身上了马车带队回太子府。 郝管家跟在白卿言马车旁,低声同白卿言说着昨晚发生的事情。 “夜里守墓的护卫捉到此女,见此女正欲掘六公子的墓,下手没轻重打了个半死,今儿个一早城门一开便压着此女进城,送到了我们府上,夫人问那女子为何掘墓她绝口不言,夫人气得不行吩咐下人瞒着二夫人,让人将此女送官,可此女也只是欲行掘墓之事,无掘墓之实,官府警告了一番就放了!” 白卿言挑开幔帘,眸色冷清望着郝管家:“继续说……” “谁知那女子在官府门前大闹,说自己有起死回生的丹药,她并非想要掘墓,而是曾六公子于她有恩,她欲救活六公子!官府的人见此女疯言疯语将此女赶走,此女竟跪在咱们府门口,求见大姑娘……称她能救活六公子,现在还在府门口跪着!” 郝管家仰头望着若有所思的白卿言:“看热闹的人极多,老奴倒是认为……这姑娘似乎有意借镇国郡主府为其扬名。” 掘墓不成被抓,镇国郡主的母亲问她为何掘墓,闭口不言,却在官府门前大闹说自己有起死回生的丹药。 第三百八十六章:肉白骨 然后,又跪于镇国郡主府门前请见她,怎么看这都是别有用心的扬名之举。 “那女子,可是脸上有疤,名唤……纪琅华?”白卿言问。 郝管家一怔,连连点头:“正是!大姑娘如何得知?” 果然是她…… 白卿言听到那女子说六公子于她有恩时,便猜测此人是纪琅华,没想到真的是。 她并非没有与纪琅华相处过,看此人并非是这样满口胡言,存心扬名之人。 她放下幔帘,垂眸细细思索。 马车在镇国郡主府门前停下时,白卿言听到女子沙哑疲惫的声音力不从心喊着:“小女子纪琅华,请见镇国郡主,疾勇将军白卿明于小女子有恩,小女子舍血练就丹药,可起死回生,求郡主给小女子救疾勇将军白卿明的机会。” 百姓本就对鬼神崇敬,听闻此女手中有起死回生的丹药,好奇的不行,纷纷凑在镇国郡主府门前看热闹。 还有胆子大的汉子冲着纪琅华喊道:“小娘子,你既然说有起死回生的丹药,不如拿出来让我们开开眼啊!” “对啊!空口无凭,你这么着郡主是不会见你的!” 有百姓看到镇国郡主的车驾停下,忙道:“是镇国郡主的车驾!” 春桃打帘,扶着白卿言下了马车。 身着素衣的纪琅华一身狼狈,朝白卿言的方向看来。 纪琅华见身形挺拔颀长的白卿言下了马车,有气无力膝行两步,一双眸子清明灼人,对白卿言叩首:“小女子纪琅华,疾勇将军白卿明于小女子有恩,小女子舍血练就丹药,可起死回生,求郡主给小女子救疾勇将军白卿明的机会。” 她虽不清楚纪琅华的意图,但知道纪琅华此人知恩图报,她连阿明的披风都能够细心珍藏,断不会轻易损害白家。 观其目光清透,亦不像是被人蛊惑,昏了头的样子。 纪琅华头重重磕在青石地板上,抬起又重复道:“小女子纪琅华,疾勇将军白卿明于小女子有恩,小女子舍血练就丹药,可起死回生,求郡主给小女子救疾勇将军白卿明的机会。” 或是因为见了白卿言心头卸了力道,这一磕纪琅华身子一软倒在了镇国郡主府门前。 白卿言手心紧了紧,吩咐:“青竹,让人抱纪姑娘回府,请郎中前来医治。” “是!”沈青竹领命。 百姓见白卿言竟然让人将那姑娘带回了镇国郡主府,忍不住猜测镇国郡主是否也信了那姑娘手中有起死回生的丹药。 “可这都过了这么久了,难不成那丹药还能肉白骨吗?” “我到是好奇,若这丹药是真的,镇国郡主是用这丹药来救白家六郎呢,还是救镇国王啊!” “当然是就白家六郎啊,六郎要是活过来了,这白家可不就后继有人了嘛!” “要我说还是白家十七郎那十岁娃娃吧!当初南城门我看到那娃娃一身铠甲的尸身……真是受不住!” 晌午刚过,卢宁嬅刚为皇帝诊了脉,离开皇宫,有一女子手中有起死回生丹药,于镇国郡主府门前跪求镇国郡主给一次机会,救白卿明的事情便传到了皇帝耳朵里。 “起死回生的丹药?”皇帝端着茶杯的手一顿,眯起眼。 “正是,听说这会儿那女子正跪在镇国郡主府外求见郡主,想请郡主给她救白家六郎的机会。”高德茂笑眯眯换了皇帝手中的茶杯,“陛下,卢姑娘走得时候交代了,让您多喝菊花茶。” 皇帝点了点头,若有所思抿了一口,似乎不太喜欢菊花茶的味道眉头颦着,但一想到是卢姑娘嘱咐,便又喝了几口,随口问了句:“那白卿言……是如何处置那个要掘白家六郎墓的女子?” “陛下您忘了,镇国郡主回朔阳了,还没回来,老奴估摸着郡主回来应当还有几日。”高德茂想起太子派护卫军送白卿言之事,笑道,“太子殿下对镇国郡主倒是有心,专程派了护卫军回去给镇国郡主镇场子,否则……白氏宗族之人连大长公主都逼得吐血,恐怕镇国郡主有的头疼。” “你可太小瞧白卿言了!”皇帝重重将茶杯放在案几上,满目冷笑,“白卿言可是连朕都敢逼迫之人,小小宗族之人她会放在眼里?” “那也说不准的陛下,这世上一物降一物,她镇国郡主再张狂,也总有能镇得住镇国郡主的。”高德茂笑眯眯开口,“若是陛下想知道镇国郡主回朔阳的详情,不如等镇国郡主回来后,问问太子,太子身边的人跟着,肯定是最清楚不过了。” 皇帝没有吭声,脑子里想的都是那个起死回生的丹药,如今他已是皇帝……威胁林氏皇权的白家已经倒了,若说皇帝还有什么心愿,那便是每个帝王都会想要的长生不老吧。 若是那个起死回生的丹药是真的,那这个世界上到底有没有传说中起死回生的丹药? 高德茂说者无心,皇帝心里却在意起此事来。 · 卢宁嬅回府下马车时围在镇国郡主府看热闹的百姓,还未完全散去。 她从百姓零零散散的议论声中,得知昨夜欲掘白家六郎之墓的女贼晕倒在镇国郡主府门口,镇国郡主白卿言回来将人带回了府中,正要去请郎中医治。 卢宁嬅垂眸想了想,手中攥着起死回生丹药的姑娘,不论真假想必白大姑娘都很看重吧。 她进门问守门的婆子:“郡主将那位姑娘安置在哪里?我略通医术,可去看看……” 白家上下待这位卢姑娘十分客气,看门婆子唤了个不当值的婆子过来,恭恭敬敬带着卢宁嬅去安置纪琅华的院子。 见白卿言将那称有起死回生药的女子安置在客房,卢宁嬅心中大致有数,谨慎对待起来。 那婆子弯着腰在前面引路,刚进院子春桃便看到了,她同白卿言禀报了一声,匆匆迎了出来:“卢姑娘。” 卢宁嬅浅浅一笑:“听说大姑娘派人去请大夫了,怕大姑娘着急,我医术虽然浅薄但勉强可以应付。” 第三百八十七章:秘药 卢宁嬅话音刚落,便看到白锦稚从屋内出来,她忙朝向白锦稚行礼:“四姑娘!” “姑姑!”白锦稚还礼,“有劳姑姑了!” 白锦稚侧身让开门口,春桃打帘请卢宁嬅进屋。 白锦稚疲乏的揉了揉自己的颈脖,刚才见到这纪琅华便是南疆见过的纪姑娘,着实将白锦稚吓了一跳。 原本白锦稚想守在这里等纪琅华醒来,问个究竟,可长姐说纪姑娘还不知道什么时候醒,让她先回去收拾换身衣裳,吃点儿东西休息休息。 白锦稚骑了几天的马也确实累了,便乖乖听话先回去休息。 白卿言正立在床边,看着沈青竹摆了热帕子正给纪琅华擦脸,心中疑惑纪琅华闹着这么一遭……让满大都城的人都知道她手中有一颗起死回生之药,到底是为了什么。 “大姑娘!”卢宁嬅对白卿言行礼,“可否让宁嬅看看这位姑娘?” 白卿言回头看向卢宁嬅,行礼:“有劳姑姑了!” 卢宁嬅在一旁净手,用帕子擦了手后才坐姿床榻旁的绣墩上替纪琅华诊脉,视线不由自主落在纪琅华的脸上,眉头微紧仔细端详。 跟在卢宁嬅身后的婢女将卢宁嬅的药箱放在一旁,拿出卢宁嬅的包裹金针的牛皮小包。 卢宁嬅回神,抽出一根金针小心翼翼扎在纪琅华的虎口,轻轻转动。 不过片刻,纪琅华幽幽转醒。 卢宁嬅拔出银针,将纪琅华的手放入床榻被中,垂着眸子替纪琅华掖好被角。 纪琅华凝视卢宁嬅,瞳仁一瞬轻颤,几乎是下意识抓住了卢宁嬅的手,却又恍然松开。 “这位姑娘身上应当都是些皮外伤,或是太过疲乏所以才会晕厥,歇息歇息喝几副药便无大碍。”卢宁嬅细声细气对白卿言道。 白卿言视线落在卢宁嬅的身上,又落在纪琅华的身上,开口:“那就有劳姑姑,给纪姑娘开方子吧!” 见卢宁嬅行礼,绕过屏风在外间写药方,白卿言收回视线望着纪琅华:“你大费周章,不惜做戏要掘阿明的墓,也要将你身怀起死回生之药的事情宣扬出去,是图谋什么?” 纪琅华挣扎坐起身,望着眸色冷清淡漠的白卿言,双眸发红。 眼前的小白帅,身着女装,与她在南疆所见的小白帅差别甚大,越发显得五官惊艳逼人。 “小白帅,我绝无坑害白家之意。” 白卿言颔首,在春桃端过来的椅子上坐下,语气如常平和:“我记得,曾与你说过,好好活着,别辜负了死去的白家军。” 纪琅华深知小白帅明敏睿智,闻言便知小白帅或许已然猜出了她欲做何事。 纪琅华咬紧了牙,掀开被子下榻,跪在白卿言面前郑重叩首:“不敢欺瞒小白帅,琅华乃是当年牵扯于御史简从文之案的太医院院判,纪秉福的嫡亲孙女。” 白卿言眸色未变,手指有一下没一下敲着椅子扶手。 “当年祖父从简御史手中借阅孤本古书,祖父急着给佟贵妃诊脉,便将古书竹简放入药箱中带入宫,佟贵妃看到借阅……却当着祖父的面,往古书中夹了那封简御史谋反的书信,并命人去请皇帝,吩咐祖父对皇帝亲证,古书打开时……便已有这封书信。佟贵妃说这是皇帝的意思,祖父不信,可皇帝来后便言,要么这封信就是从简从文不小心夹进去的,要么这封信就是我祖父的,总要有人死,其中含义不言而喻。” 纪琅华低着头羞愧难当:“祖父不敢违背皇帝,便称那信是佟贵妃打开时便有,因此害了御史简从文全族。” 白卿言眯了眯眼,所以当年御史简从文的案子审的那么利索,大理寺雷厉风行三天便将案子的来龙去脉审了个透彻,原来是有皇帝在背后做推手。 当年佟贵妃宠冠六官,可皇帝并非是长情之人……绝不可能是为了替佟贵妃母族遮掩才要杀刚直不阿的御史简从文。 除了早年积怨之外,怕佟贵妃母族当年所做下那些伤天害理之事,大多都得到了皇帝的默许纵宠和包庇,甚至在皇帝未登基之前,也曾参与其中。 皇帝总想得到一个贤君明主的名声,自然是不允许背后的污糟事被简从文捅出来,这……才有了简从文之案。 “我祖父怕连累家人,将我父亲叔父悉数送往边陲之地,将姑姑嫁于平民汉子,妄图保全全家,但祖父因此日日羞愧,最终郁郁而终……” “你祖父虽无错,可他不杀伯仁伯仁因他而死,你祖父的结局并不冤枉……”白卿言眸色沉着,“你想为你祖父复仇?” 纪琅华摇了摇头:“若是想要复仇,早年便应当开始布置谋划。我欲杀昏君,是顺心而为,这个皇帝自私凉薄,阴毒之事做尽,还想留一个好名声,因此诛杀简从文御史九族!大晋保家卫国全靠镇国公府,他又因镇国公府功高忌惮,纵容皇子害大晋忠良……镇国公府满门男儿!纪琅华贱命一条,若能取昏君狗命,此生也算不曾白活。” 皇帝一死,太子登基,可这太子……也不见得会比当今皇帝好到哪里去。 且有卢宁嬅在,皇帝头疼之症缓解,又能活过几时? 此事,本就不需要再搭进去一个纪琅华。 白卿言未对纪琅华多言,只道:“你好好休养,过几日再说,青竹让人看着她!” “小白帅!”纪琅华唤了一声,却没能让白卿言止步。 她原本在官府门口闹,再来镇国郡主府门口闹,不过是为了让更多人只道她怀揣起死回生的仙丹罢了,如今事已成她本应该离开才是。 白卿言从房内出来没多久,卢宁嬅便也跟着出来,见白卿言候在门口颇为意外:“大姑娘……” “听说姑姑今日进宫为皇帝请脉了?”白卿言示意卢宁嬅随她一同走走。 卢宁嬅跟在白卿言身侧颔首:“是,宁嬅已可以断定,陛下的确是用了西凉传来的助情秘药。” 第三百八十八章:憔悴 白卿言点了点头,如今大局堪堪稳住,白家当蛰伏自强,若皇帝驾崩必会引发不必要的变数,所以她如今并不想让皇帝这么快就死。 “已姑姑的医术必能让陛下不受头疼之困,又能雄风威猛至少五年。” 卢宁嬅听懂了白卿言的言外之意,是要皇帝再活五年。 她道:“今日为陛下诊脉,听陛下之意,似乎……有意让宁嬅入宫,以防头痛发作,却未曾勉强,不知道大姑娘以为……琅华是否应该入宫?” “姑姑同祖母商量吧!”白卿言说完本欲要走,又道,“祖母知道你是纪秉福太医的外孙女吗?” 卢宁嬅手心一紧,她不过因见到纪琅华露了破绽,白家大姑娘竟然……能猜到。 “大姑娘为何不猜……宁嬅是孙女儿呢?”卢宁嬅不解。 “姑姑有一副金针,曾言是外祖在你母亲成亲前所赠,当时我看着也只是眼熟,直到今日见到纪琅华,才知……眼熟是因在纪琅华那里见到过针尾雕花纹路一样的金针。”白卿言眯了眯眼,“可纪琅华说,御史简从文案后你外祖父才将你母亲嫁人的……” 白卿言已知,卢宁嬅便不再瞒着:“不敢瞒大姑娘,我母亲当初是丧夫后带我回的纪家,后来纪家出事,外祖父本是让我同舅舅和琅华他们走,可我不愿和母亲分开,母亲携女再嫁……祖父又着急,所以嫁的并不是很好。” 卢宁嬅藏在袖中的手收紧,眼眶发红,已经做好了被白卿言追问……再次揭开疮疤的准备。 可白卿言只是又轻飘飘问了句:“祖母可知?” “大长公主……是知道的。”卢宁嬅眉目垂的极低。 她点了点头深深看了卢宁嬅一眼:“有劳姑姑这几日照顾纪姑娘,开解开解她吧……” 卢宁嬅似乎从白卿言话音里听到了叹息,她望着白卿言离去的背影,紧了紧拳头,转身又回了屋内。 白卿言回清辉院换了身衣裳,带着白锦稚去大长公主那里请了安,又在母亲董氏这里用膳,刚从母亲院中出来,郝管家便来禀,说镇国郡主府外有位秦尚志先生请见白卿言。 “秦先生?”白锦稚皱眉想起之前南疆之行时太子身边的那个谋士,“太子的人?” 秦尚志向来无事不会寻她,今日登门定然不是叙旧情的。 她细细思索,秦尚志此来,或是与之前太子询问要不要在燕沃赈灾事宜上动手脚有关,或是……她对作左相李茂出手,李茂的反应出乎意料,他心中存疑。 已是入夏,镇国郡主游廊已经挂上了竹帘纱帐,鎏金铜钩上缀着铜铃,清风夹裹着院中古槐花开的馥郁幽香拂过,细碎清灵的铃声此起彼伏。 她回神,对郝管家道:“先请秦先生去正厅。” “长姐我陪你去吧!”白锦稚见白卿言回头望着她,忙道。 “刚从朔阳回来,回去休息吧!你也没有多久可以休息的,等回了朔阳要好好帮着长姐练兵。” 白锦稚一听长姐让她帮忙练兵,眼睛发亮点头。 白卿言摸了摸白锦稚的发顶,朝前厅方向走去。 又或者,大梁战事一起……她们姐妹又要奔赴春暮山。 萧容衍此人向来不妄语,既然他说大梁要起战事,必然就要起战事。 白卿言沿清铃声作响的游廊到前厅时,见秦尚志立在正厅前,正望着镇国郡主府高翘的檐角出神。 余光看到被婢女簇拥着的白卿言而来,他这才回神朝着白卿言的方向长揖一礼。 多日不见,秦尚志整个人看起上去憔悴了不少,衣袍有些宽了,眼下乌黑,精神也似有些不济,如同病了一场。 “秦先生怎得如此憔悴?”白卿言对秦尚志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秦尚志随白卿言入了正厅,抿着唇没有开口,白卿言摆手示意春桃带婢女下去,秦尚志这才道:“太子听了方老的谋划,已经派人前往燕沃,意图扰乱梁王赈灾,引发民变。” 白卿言端着茶杯的手一紧,垂眸望着茶杯中起起伏伏的茶叶,将茶杯盖子盖上抬头看向秦尚志:“太子那日送我之后,与你商议过此事吗?” “商议过……”秦尚志面色郁郁,“可太子最终还是听了方老的,原本我指望着能拖到郡主回来劝一劝太子,不成想……太子当晚就派人去了燕沃。” “太子送我那日,我已经劝过了。”白卿言搁下茶杯,只希望阿玦的动作快一些,能尽快将灾民引入幽华道,“先生此来若是为了此事,我恐无能为力……” 秦尚志颇为意外,他还以为这次来至少能请动白卿言去劝劝太子,即便太子不听劝,以白卿言的爱民之心,也必会派人前往阻止,哪怕此事会让她与太子生了嫌隙。 秦尚志抿了抿唇,郑重看向白卿言的方向:“还有一事,李茂那般睚眦必报的人,为何会对郡主退避三舍?郡主手中可是握有李茂的把柄?” 聪明人总会察觉李茂的反常。 “倒也不算是把柄……”白卿言垂眸道,“左相儿子所做之事被公之于众,左相舍弃儿子不过是为了挽回一二声誉,也好在陛下那里为儿子求个情。” 白卿言这套说词秦尚志倒也不是不相信,只是……总觉得还有哪里说不通。 “不过郡主此次事情做的有些鲁莽了,左相是个睚眦必报之人,郡主日后还需小心。”秦尚志好心提点。 “事关我四妹,若非左相那么着急要让其夫人进宫向皇后娘娘求赐婚恩旨,想逼我四妹下嫁他那烂泥扶不上墙的儿子,我也不会做的这么绝,毕竟皇后的嫡子信王是因为白家将南疆之事闹大才被贬为庶民,再无登顶的可能!我也……只有将和左相不合之事轰轰烈烈闹大,陛下皇后才会忌惮百姓悠悠众口,不能下这道赐婚旨意。”白卿言抬眼看向秦尚志,声音平稳淡漠,“众口铄金,人言可畏,是曾经先生教我的!” 第三百八十九章:离开 秦尚志一怔,想起曾经被卢平救回白家,初见这位白家大姑娘时说的那一番话,亦是想起白卿言屈尊叩拜请他指点。 如今想来,他只是稍作指点,这位白家大姑娘便做的那样轰轰烈烈不留退路,又……那样的好。 “先生在太子府屡屡受挫,不知道……是否考虑离开太子府?”白卿言侧头问秦尚志。 秦尚志手心一紧,记起白卿言曾经扫席以待之言,闭了闭眼摇头:“太子虽然无大才,但在陛下诸皇子中……已是最佳,将来必定继承大统!秦某倒不是贪图这从龙之功,只是太子身边有方老这样的人在,我若一走……日后太子会成为什么样子谁都不好说,秦某不愿看到将来晋国有一个被方老指点带歪的君主!愿尽己所能匡正太子,算是为晋国略尽绵力吧!” 话已至此,白卿言不再劝。 秦尚志似乎也不想再继续谈论此事,笑着道:“太子身边的全渔回去后,绘声绘色给太子讲述了一遍朔阳之事,将郡主在朔阳如何受欺凌说的清清楚楚,想必五月初一郡主回朔阳时,殿下应当还会有所表示。” 这个白卿言倒是没有想到,她与全渔并无什么交情。 “秦先生是在试探我是否买通全渔?”白卿言问。 秦尚志微微一愣,似乎错愕白卿言的防备,恭敬道:“郡主多心了!已全渔如今在太子面前受宠的程度,和他的聪慧程度,不会在此事做此自断前程之事。” 等将来太子登基,全渔必定是皇帝身边的大太监,这个时候就收别人的好处,被有心人知道了告知太子,全渔的前程就全完了。 正厅内,搁在厅内四角雕刻得栩栩如生的铜鹤香炉,细雾袅袅。 “秦先生若是打定了主意留在太子身边,应该对我抱有怀疑,如此……太子才敢放心用秦先生。”白卿言郑重看向秦尚志,“太子为何会如此信任倚重方老,秦先生没有想过吗?太子并不喜欢他手下的人来往密切,尤其是……他手下的人一团和气,互相帮扶,反会让太子有危机感,秦先生可明白?” 秦尚志表情错愕,白卿言这是在点他? 白卿言盖上茶杯杯盖,随手搁在身旁桌几上:“秦先生要想辅佐太子,便要先清楚太子的为人,太子……如今的御人手法,与当今陛下如出一辙。” 秦尚志搁在膝盖上的手指缓缓收紧,心中百感惆怅。 明知道这样只醉心于制衡之术的君王,或许不会有那个心胸成为明君,可他别无选择。 他无法舍弃母国,去投奔他国,成为他国谋士…… 且他已经择主,哪有轻易更换的道理? “多谢郡主提点。”秦尚志对白卿言道谢。 之前南疆,秦尚志为保住白卿言的命,曾经向方老折节,可到底是本性难改,他骨子里的傲气还是看不上方老那种做派,无法一而再再而三的屈膝含辱。 秦尚志今日登门本就是为燕沃赈灾之事而来,但他听白卿言说已然劝过不管用之后,白卿言也没有派人前去阻止的意思,他得另想办法,略坐了坐也就回去了。 当日日落前,佟嬷嬷将清辉院此次随白卿言回朔阳,还有留下看看守清辉院的下人名单,送到了白卿言手上。 白卿言坐于琉璃灯盏下,陡见佟嬷嬷也在回朔阳之列,颇为诧异,抬头望着佟嬷嬷:“嬷嬷?” 佟嬷嬷笑盈盈道:“原本夫人体谅是让老奴留在大都的,可是老奴还是放心不下大姑娘,春桃虽说老成,可是到底还是个孩子。说句倚老卖老的话,大姑娘刚出生小猫那么大一点儿的时候,就是老奴照看的,老奴实在放心不下!” “所以今儿个,老奴向夫人求了个人情,老奴儿子已经痊愈,老奴请夫人将他从庄子上调了回来,到大姑娘身边听吩咐,夫人已经准了。”佟嬷嬷说,“明日大姑娘要是得闲,老奴让那小子过来给大姑娘请个安。” 佟嬷嬷一家子都是白家的家生子,儿子曾善如虽然年纪轻,但因佟嬷嬷得力自己又有几分本事的缘故,年纪轻轻已经是庄子上的庄头了,去年向曾家提亲的媒人将曾家门槛都踏破了,可曾善如却一个都没有答应,一心扑在农田如何提产上。 若是将曾善如调到白卿言的身边,这可就如同从天上掉进泥里。 但佟嬷嬷和曾善如都不觉可惜,他们做奴才不就是主子需要作什么便作什么,只要自己有本事主,主子看在眼里还能不给前程? 佟嬷嬷没有同白卿言说,她已叮嘱自家儿子,在大姑娘身边办事……只一条,那便是手下利落嘴巴紧,不该说的决不能说,做好一个忠仆的本分,大姑娘便绝不会亏待。 虽然佟嬷嬷对白卿言所谋之事全然不知,却看得见白卿言辛苦,她指望儿子能在白卿言身边听从吩咐,能为白卿言分担一二。 白卿言心中感怀,眼眶湿红,点头道:“好,那就明日见一见。回朔阳后,就辛苦嬷嬷了。” · 四月二十八一早,蒋嬷嬷便踏入了清辉院大门,见白卿言刚练功沐浴完,正坐在临窗软榻上绞头发,笑盈盈道:“老奴来的可巧,大长公主吩咐小厨房准备了大姐儿爱吃的吃食,让老奴来请大姐儿一同去用早膳,有事与大姐儿商议。” 白卿言放下手中竹简古书,让春桃给更衣。 蒋嬷嬷伺候着白卿言挽了发,见春桃给白卿言身上缠绕极重的铁沙袋,唇瓣动了动最终什么都未说。 白卿言同大长公主请了安,伺候大长公主膳食的嬷嬷便吩咐立在廊下的婢子传善。 十多个婢子捧碟鱼贯而入,将各色佐粥小菜、精致的点心,摆放妥帖,迈着碎步退下。 蒋嬷嬷穿过珠帘,绕过屏风进来,福身后道:“大长公主、大姑娘、卢姑娘,早膳已经准备妥当,可以用膳了。” 卢姑娘正欲上前扶大长公主去用膳,就听院子里传来声响。 三百九十章:入宫 看门房的婆子对守在门外的婢女道:“劳烦姑娘通报蒋嬷嬷一声,宫里来人了,说要接卢姑娘入宫。” 蒋嬷嬷闻讯忙岀去问情况。 大长公主侧头朝窗棂外看去,眉一紧:“莫不是皇帝身子又不舒坦了?” 卢姑娘垂眸立在一旁:“宁嬅已经叮嘱陛下,房事上需克制,这些日子陛下都不曾碰过那药,即便是昨夜陛下又用了那药,今日也断不会身体不适的!” 白卿言大概能猜到是因为什么,她抬眸望着卢姑娘,语气笃定:“陛下传你入宫,多半是为了纪姑娘手中那颗起死回生之药。” 昨日纪琅华将事情闹得那么大,到现在大都城内百姓热议的还是那起死回生之药,想不传入皇帝耳中都难。 “昨日不知姑姑和纪姑娘谈的如何了?”白卿言问卢宁嬅。 卢宁嬅摇了摇头。 “你们俩打什么肚皮官司?”大长公主自然是知道纪琅华昨日闹得那一出,却不知纪琅华与卢宁嬅的关系。 “还未来得及禀报大长公主,纪琅华……是宁嬅的表妹,外祖的嫡亲孙女儿。”卢宁嬅恭恭敬敬道。 大长公主微微错愕:“所以,这纪琅华闹出起死回生药这一出,是冲着皇帝去的?” 卢宁嬅犹犹豫豫颔首:“还请大长公主勿要怪罪,她年纪还小……” 怪罪大长公主倒不会怪罪,她只问:“是要替祖父报仇……杀皇帝?” “琅华说,白家诸位少年将军为护国护民而死,忠义之心撼动天地,她一介庶民,有幸承蒙白家少年将军相救,愿舍一命,为已死之人求公道。” 卢宁嬅朝白卿言看了眼,又垂下眸去,她不敢同大长公主说,纪琅华的原话是……愿舍一命,为已死之人求公道,为天下百姓杀昏君。 大长公主闭了闭眼,眼眶红得厉害,连一个小小姑娘家都知道白家忠义,觉得皇帝是个昏君吧! 蒋嬷嬷绕过屏风行礼后道:“宫中派了人来,说要接卢姑娘入宫。” “你去吧!”大长公主说,“若是陛下问起那起死回生药,便说是无稽之谈……” 卢宁嬅称是:“宁嬅知道。” 卢宁嬅走后,大长公主已然没有了胃口,白卿言猜得出是因为……祖母看到一个与白家毫干关系的弱女子,无权无势,却凭借自己的聪慧,意图为白家报仇,而她……身为人妻、人母、祖母,却不得不护住林氏皇权。 “祖母,早膳要凉了,先用早膳吧!”白卿言道。 大长公主点了点头,指望着……等将来太子登基,能做得好一些。 晌午,有消息传回,镇国郡主府二十六日回朔阳的马车队被劫,犹如水入热油,在大都城炸开了锅。 “我的天呐!听说镇国公主这次押送回朔阳的全都是各位夫人的嫁妆!” “早就听说朔阳周围闹匪患,没想到这么猖獗!那镇国郡主府的马车队走得时候多壮观!护着马车队的看起来各个都是人高马大的!” “可不是!我听说……之前还劫了那个有天下第一富的大魏富商的货,到现在都没有能找回来!” “最近怎么这么不太平!” “肯定是太招摇了,所以那些土匪连命都不要下来抢了!” “连镇国郡主的车队都敢劫,朝廷应该会派兵平乱吧?” “这可不好说!”一个汉子故作高深撇嘴摇了摇头,“现在大梁在两国边界陈兵,估计朝廷腾不出手收拾匪患,不过这匪患怎么都不会到咱们大都城来,咱们不用操着份儿心。” “哎哟,那这闹了匪患,镇国郡主不知道还回不回朔阳了?” “我看是不敢了!” · 镇国郡主府。 “我等拼死相护,那些匪徒只皆走了极小的一部分,大部分我等都护下了,卢大人命人趁夜色快马送回朔阳祖宅了大半,剩下一点点卢大人会在白日里送回去。”来报信的护卫按照卢平的吩咐同董氏禀报,“卢大人说,这是为了防止宗族之人再用什么无耻伎俩,来逼迫白家出银子,让我等对外就称……被大部分被劫走,只有白日送回的那少部分是余下的。” 董氏听护卫这么一说,一颗心才放下:“卢平太谨慎了,世人皆知……白家的产业已经变卖给了宗族,剩下的都是我们的嫁妆,白氏宗族之人怎好意思再打我等嫁妆的主意?再说如今已经更换族长,倒不必那么小心。” “还是谨慎些好!”二夫人刘氏放下用帕子按在心口的手,端起茶杯,“宗族那起子人,还会嫌银子多了烧手?” “辛苦了!去好生歇着吧!”董氏对护卫道。 护卫应声告退,董氏又问二夫人刘氏:“回去朔阳的人选你哪儿可都定下了?罗嬷嬷一家……你是怎么打算的?” “罗嬷嬷还是让留在锦绣身边我放心些。”二夫人刘氏叹了一口气,“不然,咱们都在朔阳,锦绣一个人在大都,还怀着身孕,我实在是不放心!” “这事我也想了。”董氏也是个当娘的,自然是明白二夫人,她道,“等锦绣顺利生产之后你再回朔阳,否则你也不能安心。” 二夫人刘氏看向董氏,眸色一亮:“可……成吗?” “自是成的。”董氏对二夫人刘氏笑了笑,“秦府如今没有长辈,锦绣生产的时候哪能无人坐镇。” 刘氏眉目间终于有了笑模样,就因为白锦绣怀孕她却要回朔阳这事儿,她好长一段时间睡不好吃不下,人也跟着瘦了一圈,毕竟女人生孩子便是一脚踏入鬼门关,她做娘怎能不担心。 如今在董氏这里得了准信,刘氏心一下就宽了。 “那等锦绣顺利生产,我便立刻回朔阳!”刘氏眉开眼笑。 董氏摇头:“哪用那么着急,等孩子过满月时,咱们白家人肯定是要来大都的,届时再一起回去就是了。” “好,就听大嫂的!”刘氏笑容更明媚了些。 此时,白卿言正在凉亭见佟嬷嬷的儿子……曾善如。 第三百九十一章:可以 许是多年劳作的缘故,曾善如体魄看起来健硕,皮肤黝黑,十分稳重的模样。 曾善如规规矩矩向白卿言行了叩拜大礼,立在一旁垂着眉眼,没有直视白卿言。 “将你从庄子上调到我身边来,委屈你了。”白卿言声音和煦。 “为郡主效力,是小的本分。”曾善如声音沉稳。 白卿言点了点头:“如今白家多事之秋,的确是用人之际,我手上……也缺人。” 曾善如抱拳:“郡主吩咐,小的必万死不辞。” “这段日子你便陪着佟嬷嬷,等回了朔阳……先跟在刘管事身边熟悉熟悉,刘管事是我极为相信的长辈,但年纪大了,很多事将来都要交到自己人手中,我这么说你可明白。” 曾善如心头一颤,交到自己人手中?这话的意思是大姑娘并未拿他外看。 曾善如撩开衣衫下摆,跪下叩首:“郡主既不拿小的外看,小的也必不会让郡主失望,此生必忠于郡主,如有二心死无全尸,人神共诛。” 是个通透人。 白卿言点了点头,道:“起来吧!以后还是唤我大姑娘,听惯了。” “是,大姑娘!”曾善如从善如流。 曾善如此人,白卿言曾听肖若海提过一两嘴,肖若海与肖若江两人回庄子上养伤期间,似乎与曾善如打过交道,听说不怎么爱说话,但办事还算牢靠。 可曾善如是否能接替刘管事与萧容衍的人打交道,并且管理好矿山与炼兵器之事,还得等刘管事接触之后才能确定。 事关白氏一族存亡,哪怕曾善如是佟嬷嬷的儿子,白卿言还是存了一份谨慎。 守在凉亭假山下的春桃同清辉院中来报信的婢女说了几句,目送那婢女离开,这才拎着一群下摆匆匆上来,福身道:“大姑娘,卢姑娘回府了,正在清辉院等着姑娘回去说话呢。” “知道了!”白卿言应声,视线落在曾善如身上,“你去找刘管事,我已经派人和刘管事打过招呼了。” “小的明白。” 白卿言起身扶着春桃的手,朝清辉院走去。 卢宁嬅心神不宁坐在偏厅喝茶,一看到白卿言进门这才稳住心神,起身行礼:“大姑娘。” “姑姑……”白卿言还礼,“姑姑刚从宫里回来,去见过祖母了吗?” 卢宁嬅同白卿言一起坐下,摇了摇头:“大长公主说,让宁嬅同大姑娘商议。” 白卿言知道祖母这是让她来用卢宁嬅的意思。 春桃挑开湘妃竹帘进来,给白卿言上了茶,行礼后规规矩矩退出门外守着。 “姑姑今日进宫,陛下可是详细询问了姑姑关于起死回生药之事?”白卿言端起茶杯问。 一提到这个卢宁嬅心头便发紧,她点了点头,还未开口就听白卿言又道:“可是还问了,如今还在我们府上的……纪姑娘都曾说了些,什么做了些什么?” 卢宁嬅抬头望着正徐徐往茶杯中吹气的白卿言,她垂着睫毛极长的眼睑,神色从容自若,仿佛一切尽在掌握。 “大姑娘竟然猜的……几乎不差。”卢宁嬅搁在膝盖上的手收紧。 猜的自是差不多的,白卿言对那位身处高位,手握皇权的皇帝陛下多少有些了解。 人人都怕死,而纪琅华也是抓准了皇帝怕死之心,所以才利用如今大都城内最受人瞩目的镇国郡主府来一博,引皇帝知道此事。 卢宁嬅垂着眸子,紧紧攥着裙摆的手略有些发抖:“大长公主早早让蒋嬷嬷教会宁嬅如何利用皇帝的脾性,所以……宁嬅能看出,皇帝这一次似乎格外固执。我不敢强硬的劝,只告诉他这是无稽之谈,可皇帝似乎还是趣浓厚,我怕琅华她……只要一走出镇国郡主府,就会被抓入皇宫。” 说完,卢宁嬅突然含泪跪在了白卿言的面前,哽咽开口:“大姑娘,求你救救琅华,让我进宫都行!琅华这辈子够苦了,不能再让琅华牵扯到这件事里,得让她好好的活着!” 看着眼前克制着哭腔的卢宁嬅,白卿言能够理解,她想要护住自己姐妹的心情,就如同她…… “姑姑……”白卿言放下手中茶杯,轻轻将卢宁嬅扶起,“现在的白府,还没有办法同皇帝抗衡,稍有反抗皇帝便会将整个白家连根拔起,而姑姑你……” 白卿言抿了抿唇,低声道:“即便是素秋姑姑站在皇帝面前,皇帝都不见得会为了素秋姑姑放弃长生不死,我们晋国这个皇帝……最在意的从来只有他自己。” 即便是在卢宁嬅出现之前,皇帝对秋贵人宠爱到言听计从的地步,可那是在不涉及到皇帝利益的前提之上。 卢宁嬅咬紧了牙关:“就真的没有办法了吗?” “有,但这在纪琅华……”白卿言郑重望着卢宁嬅,“若是纪琅华见到皇帝,对皇帝说有这颗药是倾家荡产从旁人那里得来的,并非自己练就,皇帝试过丹药无用,确认纪琅华只是受骗,她便无事!可若是……纪琅华心存想要留在皇帝身边,她就必然能留在皇帝身边。” 若是纪琅华向皇帝自证这丹药是她自己炼就,皇帝必然会试试,若这丹药却无效,她便逃不了一个欺君之罪,便是一个死字…… 可若是皇帝试后有效,皇帝必会将纪琅华视为最重要之人,纪琅华若是想要再出宫,除非……在丹药没有炼成之前,皇帝便已死。 又或者……纪琅华和皇帝一起死。 “大姑娘,要不然就说这个丹药是我给的,我可以……” “姑姑!关心则乱!”白卿言目光沉着打断了卢宁嬅的话,“与其我们在这里想办法耗费精力,姑姑不如劝纪琅华打消留在皇帝身边念头。” 卢宁嬅泪水险些夺眶而出,她紧紧攥着胸前的衣裳,咬紧牙关不让自己哭出声,她就是因为知道劝不动,所以她才会来找大姑娘…… 白卿言深知,卢宁嬅因想护住纪琅华又无能为力,所以才会如此的难过心痛。 第三百九十二章:头颅 “我来试试吧!”白卿言攥住卢宁嬅的手轻声开口,“我来试试劝她。” 毕竟,纪琅华是白卿明护过的人,所以……白卿言对纪琅华也有不一样的感情在,不想她白白舍命。 “多谢大姑娘……”卢宁嬅道谢,心底却没有抱什么希望。 湘妃竹帘被挑起,春桃从外面进来,福身道:“大姑娘太子府派人来请,说春暮山军报到了。” 白卿言手心一紧,太子派人来找她……是大梁要动手了吗? “让人备马。”白卿言道。 · 太子将春暮山军报摆在案几前,眉头紧皱,摸不透父皇将军报送到自己这里来是什么意思。 “父皇身边的高公公说,父皇在翻看宫内藏书阁中的一些古籍,似乎是在寻找早年关于西凉民间出现过返老还童之事的记载。”太子手指摩挲着座椅扶手,“难不成父皇是已经无心国事了?” 方老摸了摸山羊须,转身朝向太子方向一拜:“老朽倒以为,陛下这是在考教殿下的处事能力,看看殿下能不能处理好此次大梁与我晋国锐士发生的小摩擦,不让此等小事变成大战乱。” 坐于方老对面的秦尚志忍住翻白眼的意图,拱手对太子道:“殿下,若说陛下这是在考教殿下,倒也说得过去,但是殿下需要先明白为何大梁要选在此时挑衅,且处置之时……不能只想着大事化小,更要考虑如何行事才能不损国威,任先生您说呢?” 任世杰坐在方老一旁正好生喝茶,突然被秦尚志这么一点,手一抖茶水差点儿撒出来,忙放下茶杯道:“秦先生所言甚是。” 方老朝着秦尚志看了眼,又朝身后的任世杰看了眼,忍着那股子不悦道:“殿下想想,南疆一战虽然最后胜了,可我国耗损严重,且兵力不足,陛下现下会希望两国打起来吗?万一西凉与大梁串通一气,我晋国有无这个兵力再一南一北与两国战?” 太子点了点头,似乎已经很赞同方老的话。 “殿下,镇国郡主到了……”全渔小声在太子耳边道。 “快请镇国郡主!”太子听到白卿言到了,心情立刻松快不少。 若是论行军打仗之事,有谁又能比白卿言更在行。 太子见一身利落素服的白卿言进门对他行礼,忙道:“郡主不必多礼,给郡主上茶!” 秦尚志同白卿言行礼后,将太子下首的位置让了出来,请白卿言坐。 白卿言坐下便问:“春暮山出事了?” 全渔亲自拿过军报,恭敬递于白卿言。 她道谢手握军报细细浏览。 大梁和大晋双方夜巡的骑兵在春暮山以北发生摩擦,双方动手后,大晋一骑兵被大梁兵卒刺死,大晋的夜巡骑兵便将大梁的兵卒全都给抓回军营中,张端睿将军与大梁的带兵主帅荀天章面见,张端睿将军深觉杀人偿命,荀天章却非要将人完好无损带回,称大梁的人他们大梁自会处置。 张端睿将军觉得事关重大,便让人快马带军报回来,请陛下圣裁。 白卿言看完军报,合了手中军报放在一侧,沉着问道:“此事不知道张端睿将军有何疑虑,竟需陛下圣裁?既在春暮山以北发生摩擦,那便是大梁兵卒擅入我大晋境内,死有余辜!荀天章要人……把头颅送过去就是了。” 太子手指跳了跳。 方老心难免想起白卿言瓮山峡谷焚杀西凉降俘之事,心有余悸:“镇国郡主说的未免太过轻巧,头颅送过去,那两国怕是就要开战了,南疆一战损,我国精锐悉数葬送南疆,如今晋国能打得起吗?就算举国力勉强一战,西凉那边儿见机卷土重来又该如何?一次战两国……晋国毫无胜算!镇国郡主真是杀人杀习惯了,动辄就要砍人脑袋!” “父皇将此事交于孤处置,多有考教孤的意思,不能鲁莽行事啊!”太子适时开口。 “正是!”方老朝太子点头,“打或者不打,都端看陛下的意思,太子殿下万不可鲁莽,若是揣摩错了陛下的心思,轻狂开战……陛下怕是要怪罪殿下,所以处理此事,老朽的意思是不求无功,但求无过,否则给了大梁开战的口实,此战便不可避免了。” 白卿言锋芒毕露的冷厉眸色看向方老,好一个不求武功,但求无过。 她竟不知道什么时候,这种关乎边民存亡的战和大事,不是以局势为考量,不是以边民存亡为考量,亦不是以一国尊严为考量,而是以君上心意为先! “依方老之见,应当如何处置?”太子问。 “将大梁的兵卒放回去,警告大梁,若再犯……晋国便对大梁不客气。”方老一副心高气傲的模样道。 白卿言不愿与小人发生正面冲突,只看向太子道:“若此事发生之时,张端睿将军便当机立断,将大梁兵卒头颅送去大梁军营,此战或还有可能避免!若按照方老所言……将大梁兵卒放回去,仅仅警告,此战便绝无法避免了。” 经过南疆一战,行军打仗之事上,太子可以说十分信任白卿言,听她如此说,忙郑重问:“郡主何出此言?” “那队夜巡的大梁兵卒擅入我晋国领地,大约是荀天章故意派去试探我们大晋的,就是为了看看大晋在南疆一战之后,是否还有能力和底气同大梁对抗,若晋国的反应温吞甚至是退让,大梁便会无惧晋国……放心大胆的开战。”白卿言声音平和,“就拿张端睿将军来说,若是晋国兵力强盛如同我祖父、父亲他们在世之时那般,会送这道军报回来吗?恐怕当时便会给荀天章送去他们梁卒的人头了。” 太子细细一琢磨,心提到了嗓子眼儿,点头:“是这个道理……” “晋国派张端睿将军领兵至春暮山,荀天章多日未动,并非是没有找到开战的缘由,而是在查晋国领兵之人的生平和底细,甚至是为人处世的习惯。毕竟……如今乱世强者为尊,攻一国灭一国,早已不需什么冠冕堂皇的借口,知己知彼方能百战百胜。” 第三百九十三章:意图 秦尚志颔首,深为赞同。 “张端睿将军的反应,等于已经告诉了大梁……我晋国大不如前,甚至不敢一战!陛下派张端睿将军领兵于春暮山,也不过是强弩之末,吓吓他们大梁而已!”白卿言侧头看向太子,“若太子再送去这样一道放梁卒归营的命令,恐怕张端睿将人送回大梁军营之日,便是大梁攻我晋国之日。” “郡主之言,未免夸大其词。”方老还是那副端着架子的模样,“我们晋国都将人送回去了,他们难道不应该给我们晋国一个交代?” “方老若有此大能,不妨亲赴春暮山送梁卒回梁营,再寻大梁要一个交代?”秦尚志实在是听不下方老的话,忍不住呛了一句。 方老咬紧了牙:“秦先生这是针对老朽吗?” “针对不敢,只是觉得方老怕不是梁国派来的细作,专来毁我晋国的!”秦尚志压在心底这么多日子的火终于发出来,言辞十分不客气。 “你……你……”方老气得指着秦尚志的手直抖,“士可杀不可辱!殿下您就这么看着他这么欺辱老朽?!” 太子清了清嗓子:“都是孤的谋士,出谋划策各抒己见这是职责所在,秦先生……方老年长是长者,秦先生难道礼仪都不顾了?” 方老听太子向着他,这才牛鼻子哄哄对秦尚志一甩袖。 秦尚志闭了闭眼强压下火,问白卿言:“若是此时殿下给张端睿将军下令,让张端睿将军将那些梁卒头颅送回梁营,可还来得及?” 白卿言垂着眸子沉默未语,半晌才道:“殿下,即刻传令给张端睿将军的同时,派将领带兵前往春暮山,再做震慑!如以此来……恐怕需要再次大征兵,西凉边界与大梁边界都需重兵把守。” “传令同时派兵……征调来不及,只能调动大都城的兵力,可如此以来大都就空了!”太子眉头紧皱。 “事有轻重缓急!若不派兵前往……不能让大梁看到我国敢战的决心,此战就无法避免,一旦开战,都城兵力还是需要派往春暮山!太子若担心都城安危,可再派兵前往春暮山同时,调回部分镇守戎狄兵力,如今戎狄内战自顾不暇,应该是无力犯晋国!” 太子点了点头,犹犹豫豫说了两个字:“可行!” 方老略微混浊的眸子看向白卿言,拳头微微收紧,殿下竟然又听取了白卿言的意见。 “殿下,陛下怕是不会同意将驻守都城之军调走的。”方老脊背挺直。 白卿言该说的已经都说了,至于太子听不听她的,便是两说了。 秦尚志见白卿言陷入了沉默,便知道白卿言不打算再劝,他起身对太子长揖到地道:“殿下,既然殿下能够揣摩出陛下并不想开战,也深知晋国目下应该休养生息,不能开战,那便按照镇国郡主提议的安排吧!郡主曾随镇国王征战,南疆之战又充分向我等证明了郡主在行军打仗方面的天赋和才能!殿下应该信任郡主才是,且郡主一心为了殿下,这点……殿下是知道的!” 秦尚志的话这么一点,太子恍然回神,想起白卿言背着他安排神鹿之事,即便是到现在也不曾在他面前请功,太子心中似有暖流涟漪波动。 “殿下若是真的想用镇国郡主之法,不如在下令之前入宫一趟请陛下定夺吧,也费不了多少时间,免得……没有办好,被陛下责怪。”方老这样说。 方老这么多年在太子身边,自认为要比白卿言那个小毛孩子还更了解皇帝,只要让太子殿下知道他才是最了解皇帝的那个人,能帮太子赢得皇帝的欢心。 白卿言端起手边的茶杯,静静喝茶不再说话。 “我这就进宫去问父皇的意思,尽快下令决断!”太子转头吩咐全渔,“备车!” 进宫去问皇帝的意思,还能称得上是决断? 太子起身着急要走,又似想起什么似的转身回到白卿言面前:“孤听说,镇国郡主府送回朔阳的车队被劫了?损失严重吗?” 白卿言行礼道:“有劳殿下挂怀,那些都是身外之物。” “前一阵子朔阳父母官也上奏,请求剿匪,可如今外忧频频,朝廷也实在是有心无力……” “言正要向太子殿下禀此事,言打算历年来族长贪污白氏宗族之银钱……用在练民为兵,带民剿匪之上,算是对白氏宗族这些年亏欠朔阳百姓的一些补偿,也算是为朝廷解决隐患。”白卿言道。 朔阳白氏宗族族长贪污这事太子已经听全渔说过了,他点了点头:“孤回同父皇说,五月初一派兵护送白家诸人回朔阳,之后……会让当地父母官协助你练兵剿匪。” “多谢太子殿下。”白卿言恭恭敬敬道。 太子走后,秦尚志将白卿言送出府,叹了一口气:“方老还是了解太子殿下,太子殿下畏惧陛下甚深啊!方老一提陛下责怪,殿下就立刻进宫了,希望陛下……能够理智一些。” 沈青竹拉着马儿的缰绳,立在一旁等候白卿言。 白卿言凝视太子府前的石阶,幽幽对秦尚志道:“陛下最后,大约会让张端睿将军将梁卒头颅送回军营,但绝不会再派人将护卫都城的军队带去暮春山。” “若是如此,战事能够避免吗?”秦尚志小心翼翼问。 白卿言摇了摇头:“即便是让人带兵向荀天章施压,荀天章也未必肯罢手,更遑论……晋国并未有所表示,且大梁朝廷内……最好战的便是荀天章,此次梁庭派荀天章为主帅,意图已经很明确了。” “若郡主对上荀天章,有必胜的把握吗?”秦尚志问。 “战事……一向是形势瞬息万变,没有开始之前……谁也不敢说有必胜的把握。” 白卿言说完,走下高阶,一跃上马。 她我这乌金马鞭对秦尚志道:“五月初一,我便回朔阳了,秦先生保重!” 秦尚志对白卿言长揖到地,并未再言。 第三百九十四章:是非之地 白卿言与沈青竹骑马离开太子府门前,她速度慢了下来,沈青竹会意跟上。 她压低了声音对沈青竹道:“青竹,恐怕得辛苦你带人走一趟春暮山,或许不久之后大梁与晋国便要起战事,得提前做好准备!” 沈青竹表情郑重:“属下简单收拾一下立刻出发!” “多带几个人。”白卿言侧头看着沈青竹。 “是!” 沈青竹话音刚落,吕元鹏的声音便从楼上传来。 “白家姐姐!” 白卿言抬头就看到吕元鹏趴在红木倚栏上朝她挥手:“白家姐姐你等等我!” “你先回去准备!”白卿言对沈青竹道。 她下马,看着着急从酒楼里狂奔出来,险些被门槛绊倒的吕元鹏,忍俊不禁,眉目间都有了笑意。 “白家姐姐!”吕元鹏跑到白卿言面前,“我听说白家送回朔阳的马车车队被匪徒劫了,现在这匪徒也太大胆了!我想着这不是五月初一白家姐姐就要回朔阳了,我带着我们吕家的护卫队护送白家姐姐回去,看那些小小匪徒怎么张狂。” “不必了,让你送白家诸人回朔阳……等你返途反倒让人挂心。”白卿言望着吕元鹏道,“而且,过一阵子可能要征兵,你若是感兴趣倒是可以试试,不过就是不知道吕相是否会让你入伍。” 吕元鹏背后有吕相这个后盾在,想必在军中会一帆风顺,无大危险。 “征兵?要打仗啦?和大梁?” 吕元鹏倒是极为敏锐。 “也不一定,但征兵是肯定的,南疆一战损失晋国太多兵力,是该征兵了。”白卿言说。 吕元鹏要去南疆参加白家军的话险些破口而出,又咽了回去,他这是第一次是打算谁都不靠隐姓埋名去参军的,要是告诉白家姐姐,白家姐姐还以为他想要照拂呢! 他要在白家军中闯出个名堂,然后站在白家姐姐面前,堂堂正正赢得白家姐姐手里那把红缨枪。 白卿言翻身上马,对吕元鹏道:“保重!” “五月初一我会去送白家姐姐的!到时再说保重也来得及!”吕元鹏退后一步长揖行礼。 白卿言见吕元鹏清明干净的双眸含笑,轻轻颔首,骑马离去。 吕元鹏目送白卿言离开,怀着激动的心情奔上楼,带给了一众随他玩乐的纨绔一个消息,大梁……或许要开战了。 · 藏书阁内,皇帝歪坐于铜鹤灯下,看着下首分坐于左右的小太监们正在一个一个过竹简,眉目间全都是不耐烦。 今日皇帝招来的全都是宫中识字的小太监,让他们在藏书阁的古籍中翻找关于那些长生不老、返老还童和起死回生的传闻记载。 高德茂跟随皇帝多年,知道皇帝这是对那个在镇国郡主府前大闹的女子手中的起死回生药……产生了兴趣。 高德茂其实也多多少少有些心动,他虽然不敢妄图长生不老,却也期盼着真有可以起死回生,再造人躯体的药。 作为太监,高德茂这辈子最大的痛处,便是他这副残破的身躯。 若能得个全尸下葬,也是好的。 藏书阁外,一小太监低着头,跨入藏书楼,迈着小碎步沿朱漆红柱后悄悄走至高德茂身边,单手掩唇压低声音道:“高公公,太子殿下来了,正在殿外候着。” 皇帝听到动静睁开眼道:“让太子进来。” “是!” 很快,太子进来,向皇帝行礼之后,说起春暮山军报之事,征求皇帝的意见。 皇帝手指摩挲着团枕边缘,沉默未语,用探究的目光望着儿子,猜测这主意并非是他这个儿子自己的意思。 太子沉住气道:“儿臣以为,梁卒踏入我晋国领地,或许是大梁的试探,若是不还以颜色怕大梁还以为是我们晋国怕了他们大梁。” 半晌之后,皇帝开口道:“这次大梁的主帅荀天章,是梁庭中一向主战之人……” 太子跪坐在皇帝身边,静静等着皇帝的后话,皇帝拿起一副竹简在面前案几上敲了敲道:“但,不杀那些梁卒,的确是有损晋国国威。” “那父皇的意思是……” “就按照你的办法,让张端睿将那些梁卒的头颅送去吧!”皇帝不急不缓开口。 皇帝没有提派兵前往之事,太子也不敢再问,称是退出藏书楼。 “陛下,是不打算派兵前往春暮山吗?若是大梁荀天章真的攻打晋国如何是好?”高德茂细声细气问,“陛下要用镇国郡主吗?” 皇帝半阖着眸子,不紧不慢开口:“大梁若真的敢用兵也不会等到今日,即便是真的敢和我晋国打,那……便派高义郡主去吧。白卿言此人……不到万不得已,朕绝不会再用。” 白卿言南疆一战,已经在朝中武将心中树立了威信,他可不愿意再给白卿言机会。 倒是白家四姑娘白锦稚,她亦是白家女自幼学习兵法,虽然应当不能和白卿言相比,可至少是白家子嗣,必然不会差,更重要的是毫无城府比较好掌控。 秦尚志得到消息,见皇帝的处置竟然与白卿言所说毫无相差,沉默了良久。 · 纪琅华被春桃请到春晖园时,白卿言刚刚练完银枪。 见纪琅华过来,白卿言将银枪插回架子上,用帕子擦了擦脸上的汗,请纪琅华坐。 纪琅华行礼后道:“小白帅不必再劝,琅华倒是很希望小白帅能够带表姐离开这是非之地,皇帝那里有琅华一人就够了。” 白卿言见纪琅华表情倔强,她解开缠绕在小臂上的铁沙袋,搁在石桌上,坐下:“杀了皇帝,太子继位……也不见得会比当今圣上好多少。” 春桃上前给白卿言和纪琅华倒茶。 白卿言端起茶杯,语调平和温润:“如今西凉大患刚解,与大梁的战事一触即发,若此时皇帝驾崩……太子能顺利继位是好,若是不能晋国便如西凉一般内乱频频,西凉定然借机反扑,如今晋国国力尚不足以同两国战,受苦的只有边境百姓,而非大都皇庭。你杀了皇帝……并非为晋国尽绵力,而是惹祸端。” 第三百九十五章:变数 纪琅华身侧拳头紧握。 “要说恨,我比纪姑娘更有资格和恨,可现在不是时候,我需要皇帝再活至少三年……甚至五年!此事有姑姑卢宁嬅在,本十分稳妥,而你……是陡生的变数。”白卿言看向纪琅华。 轻薄面纱之下,纪琅华死死咬住唇,眸中含泪。 “你很聪慧,知道借镇国郡主府闹事让皇帝知晓你的存在,可你费劲心机为的……却是手起刀落一时痛快,而不思长远和大局,在我看来……你还不如我年幼的四妹稳重。” 纪琅华喉头翻滚着:“我也能做到!让皇帝再活至少三年……甚至五年!让卢宁嬅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白卿言摇了摇头:“卢宁嬅对皇帝而言是我姑姑白素秋的替身,这就注定了卢宁嬅不能离开大都城,且卢宁嬅医治皇帝的头痛之症,却从不给皇帝经口之物,这能让卢宁嬅在皇帝身死那日全身而退。可你不一样,你若是成了,弑君是死!你若不成,皇帝发怒亦是死!白家军和白卿明救你……可不是让你来大都城送死的。” 纪琅华拳头收紧。 “你若是想要报仇,那便随我一同回朔阳吧!”白卿言放下手中茶杯郑重邀请纪琅华,“我会让你看到那一天。” 纪琅华含泪的眸子对上白卿言深邃冷漠的目光,心惊肉跳。 纪琅华深觉白卿言那看似平静的目光之中,似乎蕴藏着如海广袤的仇恨,却全都被她惊人的自制力克制压抑在了心底深处。 “你若想明白了,便对皇帝说,你舍血协助高人炼丹,只得这一丸丹药用来救白卿明的,在皇帝眼里……你若只是一个想报恩被江湖骗子糊弄了的疯子,他便不会怪罪于你。” “想必在白家回朔阳之前,皇帝便会派人来请你。”白卿言没有再劝,只对纪琅华道,“去吧,好好想想我的话,也想想你应该怎么同皇帝说。” 纪琅华站在原地迟疑不定,白卿言已起身回上房沐浴更衣。 纪琅华在清辉院内立了片刻,看着执壶捧水的婢女们鱼贯而入,又鱼贯而出,这才转身离开清辉院,神色略显茫然。 卢宁嬅就在清辉院门前等候纪琅华,看到纪琅华眼眶一瞬湿红,她勉强对纪琅华露出笑意:“我陪你走走……” 四月三十日一早,皇帝派人来传卢宁嬅入宫,让卢宁嬅顺道带上那个称手中有起死回生丹药的纪琅华。 卢宁嬅头一次因为入宫如此紧张,尽管纪琅华说她打算和大姑娘白卿言回朔阳,愿意为大姑娘驱使,能为白家尽一份力,也算是偿还白卿明的救命之恩,可事情未尘埃落定,卢宁嬅始终不放心。 明日白家便要举家迁回朔阳,丫鬟婆子们早已经收拾妥当,与相好的友朋告别。 白家诸位主子也都聚在长寿院,今日便留于长寿院陪伴大长公主。 已嫁入秦家的白锦绣今日也在秦朗的陪伴下回了白家,秦朗本以为明日大都白家举家迁回朔阳,只有大长公主、白家三姑娘和白家七姑娘留在大都城,临别前定然是哭声一片,就连白锦绣在来白府的路上,都几次红了眼。 没成想秦朗陪着白锦绣跨过长寿院的门槛,竟听到上房里传来的欢声笑语。 “天爷呀!我一去祖母的小库房……那堆的跟小山似的玉器金玩和这缠枝莲花锦锻就不说了,我一眼就看到了那三尺来高沉香木貔恘雕兽,整块儿沉香木已经难得了,更别提这雕工看着就不是凡品!祖母你这是考验我们姐妹定力呢吧?” 四姑娘白锦稚清灵的笑声,隔着雕花隔扇传了出来…… “祖母考验咱们定力也就罢了,考验小八什么啊!你看小八那个憨货……正在长姐怀里吐泡泡呢。” 白云过隙,骄阳耀目,清风穿过枝繁叶茂绿萌如盖的长寿院,拂过廊庑下勾着湘妃竹帘铜钩上缀着的鎏金铜铃,一片沙沙声夹着铜铃声,让人陡然有了入夏之感。 白锦绣脚下步子停住,似是一时间不忍心打断那屋内的欢声笑语。 大长公主低笑了几声,倒也不恼:“小四这眼力价儿倒是厉害,即使如此……那沉香瑞兽就送你了!你们刚去库房的时候还看上了什么,尽管说来,趁着今日从祖母这里哄了去,明儿个一早赶紧搬走,省得祖母后悔!” 明明明日便要分别,可被白锦稚这么一插科打诨,气氛反倒是欢快轻松了起来。 一早大长公主让蒋嬷嬷开了库房,挑挑拣拣将些压箱底的好玩意儿都拿了出来,打算分给孙女儿们。 “二姐儿、二姑爷!”蒋嬷嬷笑着迎上前对白锦绣和秦朗行礼,引两人进屋。 “二姐你可来了!”白锦昭上前挽住白锦绣的手臂,俏生生唤了一声,“二姐夫!” 秦朗对白锦昭笑着颔首,规规矩矩给大长公主和董氏、二夫人刘氏、三夫人李氏、四夫人王氏和刚出月子的五夫人齐氏行礼。 白卿言只觉手心一热,怀里的白婉卿突然哇一声哭了起来,白卿言难得慌了手脚站起身,忙道:“乳娘……” 突然被襁褓婴孩尿了一手,她这还是头一遭经历,自家妹子虽然不嫌弃,可也十分手足无措。 白婉卿的乳娘连忙上前接过白婉卿,笑道:“奴婢先带八姑娘下去。” 五夫人齐氏用帕子掩着唇笑了一声:“大姐儿从来都是这群孩子里最老成的,我还是头一次见大姐儿这样子!” 白卿言耳根泛红笑着行礼,去换身衣裳,回来时秦朗正要走,两人在廊下碰了个正着。 “郡主!”秦朗忙侧身让到一旁,对白卿言行礼。 白卿言颔首:“以后,我们不再锦绣身边,还望二姑爷对锦绣更上心些。” “这是自然,郡主放心,此生秦朗对锦绣必将护之爱之,此生不负。”秦朗语声郑重。 她点了点头,本意是点到为止,秦朗却起了誓,如此可见秦朗对锦绣的爱护之心,回朔阳她也能安心了。 第三百九十六章:平安 白卿言穿过垂帷和竹帘,绕过那架楠木翠玉的屏风进来时,五夫人齐氏正在打趣白锦绣:“你祖母给你的这对石榴,可是多子多孙的好意头,你就别推辞了,收了……可记得要全你祖母想你多子的心愿啊!” 二夫人刘氏看着那对足足有小甜瓜那么大个儿的红玉石石榴,其成色堪称举世难寻不说,雕琢的跟真的似的,放在普通勋贵人家当个传家宝都是绰绰有余的。 白锦绣抱着黑漆描金花的盒子,脸红得不行,起身对大长公主行礼:“多谢祖母。” “阿宝想要什么?”大长公主望着回来的白卿言,笑着问。 她笑着道:“阿宝只要白家诸人平安就好。” 尤其是不再眼前的阿玦和阿雲,望他们诸事顺利,平安康健。 大长公主望着眉目平和的孙女,手心微微收紧,眼眶陡然就红了。 是啊,有什么比白家人都平安更好…… 五月初一,天还未亮,头顶繁星明月未落,镇国郡主府门前仆役顾规矩局立在马车旁,等候主子们出门登车。 晨光渐盛,由东自西缓缓升起,处于天际明暗之间的明月轮廓已然淡了下去。 镇国郡主府门前,蒋嬷嬷吩咐留于大都的仆妇,将今儿个一早让厨房做好的蒸糕点心和时令水果送上马车。 大长公主一手握着乌油发亮虎头杖,一手攥着白卿言的手,强忍着泪水立在门前叮嘱:“回去路上小心,最近不太平!” 白卿言望着大长公主沟壑纵横的手,抬头对大长公主颔首:“祖母放心,平安到家后,我会派人回来向祖母报平安的。” “母亲,放心吧!”董氏太守扣住白卿言的肩头,对大长公主笑道,“太子派了护卫军相送,不会出事的。” “母亲,长姐……”白锦瑟对董氏和白卿言福身行礼,眼泪止不住往下掉,“母亲和长姐一路多多保重,小七会照顾好祖母,也会用心同卢姑姑学习医术。” 白卿言垂眸摸了摸幼妹的脑袋,视线落在不住掉眼泪的白锦绣身上。 白锦绣略略颔首,她知道……总有一天,长姐会带着白家诸人荣耀归来! 长姐在下一盘大棋,她必需有所准备,将来才能助长姐一臂之力。 “走吧!走吧……”大长公主捏了捏白卿言的手,哽咽道。 董氏、三夫人李氏、四夫人王氏、五夫人齐氏,与白卿言、白锦稚、白锦昭、白锦华,拜别大长公主和二夫人刘氏。 二夫人刘氏用帕子擦了擦眼泪:“大嫂,等锦绣顺利生产出了月子,我立刻回来!” 董氏拍了拍刘氏的手,笑着点头,在秦嬷嬷搀扶下先上了马车。 “大姑娘……”卢宁嬅终于瞅到机会上前同白卿言说话,“琅华……就拜托大姑娘了!” 白卿言颔首:“祖母和七妹这里,有劳姑姑多多照应。” “大姑娘放心!”卢宁嬅点头。 昨日,纪琅华到底是按照白卿言交代的那般同皇帝说了,后来那颗药丸皇帝让太医院的人来看过,发现只是普通的补药,皇帝大失所望,纪琅华痛哭流涕直呼不可能。 皇帝看着几乎疯癫的纪琅华,竟感慨说也是个可怜人,便让卢宁嬅将人带走,算是纪琅华过了一关。 大长公主见白卿言拎着裙摆踏上马车,再也忍耐不住,拄着拐杖上前一步,嘶哑哽咽:“阿宝……” 今日一别,大长公主不知道还能不能再见到自己的孙女儿,她已经年老……不知道还能活多少日子。 白卿言听到大长公主悲怆的喊声,听到大长公主尾音的抽泣克制着的哭腔,她脚下步子一顿。 她的祖母大长公主要强了一辈子,端庄持重了一辈子,在外人和下人面前永远都是一副运筹帷幄的姿态,何曾露出过这样脆弱的悲切。 她转头,看着满头银发的大长公主终于绷不住老泪纵横,紧紧攥着胸前的衣裳,含泪望着她。 过往种种,如走马灯一般在她脑海回放。 祖母握着她的手教她描红时,眉目间慈祥和煦的浅笑。 祖母在她高烧不退时,双眸通红跪于佛龛前,祈求折寿十年换她平安的哽咽之语。 她拎着裙摆复又从马车上下来,目光沉着而坚定。 “阿宝……”大长公主轻声唤她,湿红的眸子望着白卿言,正欲快步走下高阶,却见白卿言朝着她的方向跪下。 她对祖母重重三叩首,这才扶着春桃的手起身,转身上了马车…… “阿宝……”大长公主喉咙哽咽,竭力压抑着自己的哭声。 “祖母,您别担心,长姐她们会平安到朔阳的。”白锦瑟上前扶住大长公主。 随着一声“出发”,镇国郡主的车马队伍缓缓动了起来。 大长公主一行人立在门口,直至天际放亮,晨光映亮了整个大都城,车马队伍消失在视线中,二夫人刘氏这才上前低声劝大长公主:“母亲,回吧!” 大长公主擦去泪水,点了点头,转头朝镇国郡主府内走去,吩咐蒋嬷嬷道:“让人准备准备……我们回清庵吧!” 蒋嬷嬷颔首:“是!” · 大都城城门外,吕元鹏带着司马平一群人候着,老远看到镇国郡主府的车马队,正要上前,就见身着镇国郡主府护卫服的男子快马行至吕元鹏面前,一跃下马,对吕元鹏着一群纨绔抱拳行礼后道:“吕公子,郡主派小人前来同吕公子说一声,车马众多城门外便不停留了,还请吕公子擅自珍重。” 吕元鹏急着正要开口,司马平便一把拉住了吕元鹏,笑着对镇国郡主府护卫道:“来日与白家姐姐定有相见的机会,别忘了……白家姐姐可是许你了一杆银枪。” 听司马平这么说,吕元鹏身侧拳头紧了紧点头,等他外祖母大寿过后,他便要出发去南疆入白家军了,等他混出名头再与白家姐姐相见,到时候那杆银枪也拿得更名正言顺一些。 吕元鹏对白家护卫道:“劳烦转告白家姐姐,珍重!” 第三百九十七章:拨冗莅临 “吕公子放心,一定带到!”护卫对吕元鹏拱手之后一跃上马,又快马回到白卿言的马车旁,佝偻着腰对马车内的白卿言回了话。 虽然吕元鹏知道今天见不到白家姐姐了,却也没有着急走,就立在原地看着镇国郡主府的马车队缓缓离去,心头莫名觉得有些空落落的。 “我怎么有种……怪怪的感觉。”吕元鹏对司马平道。 司马平负手而立,沉默了片刻开口:“大概是……一个鼎盛王朝的颓败之势已显吧!” “啊?”吕元鹏有些不明白。 “回吧!”司马平笑着一跃上马。 白家浩浩荡荡的车马队,静默的沿着官道缓缓而行,朝朔阳的方向不紧不慢而去。 略有些颠簸的马车内,白锦稚单手拖着脑袋,百无聊赖看着马车案几上摆放的鎏金瑞兽三角香炉,对三夫人李氏道:“那不让我出去骑马,要不然我去长姐马车上吧?” “你给我好好坐着!让你长姐好生休息……整天叽里呱啦!没一点儿姑娘家的样子!你看看你……南疆回来这小脸还没养回来,来往朔阳这两趟晒得更黑了,比咱们家护卫还黑!”三夫人李氏解开香炉盖子,用银针挑了挑,添了点儿香料。 白锦稚不耐烦看李氏捣鼓这些,挑开幔帘往外看。 官道还算平坦,两侧绿植茂密,白锦稚每一次跟白卿言来往朔阳都是骑马,对这条官道十分熟悉。 这会儿她是真的跃跃欲试想要骑马。 “娘!” “安安静静坐下看会书,你长姐不是也在马车里坐着吗?你怎么不学学!”三夫人李氏打定了主意要磨一磨白锦稚的性子,硬是压着不放白锦稚出马车。 白锦稚气得两颊鼓鼓,干脆直接歪在吉祥如意双花团枕上,学着长姐的模样拿起一本书看。 三夫人李氏偷偷用帕子掩唇笑了笑,违心的出声赞赏自家孩子:“嗯,这才像个样子。” 就连跟在李氏身边伺候的胡嬷嬷,都忍不住用帕子掩唇直笑。 扎扎实实被李氏在马车上压了三天的白锦稚,终于在五月初三看到朔阳城城门时,被李氏从马车里放了出来。 太守带着周县令在朔阳城门外迎接镇国郡主一行人时,白氏宗族的人也在暂代族长之位的白岐禾带领下,于城门外迎接镇国郡主。 远远看到镇国郡主煊赫壮观的车马队,光是回来的仆役都已多到吓人。 白岐禾的妻子方氏手心紧了紧,她原本还想着送仆妇去白家祖宅同白卿言套交情,可看来白卿言这是将大都城的仆从都带回来了,这下她得另想办法从别处着手了。 白卿平抬眸看了眼使劲儿绞着帕子的母亲,忍不住低声道:“母亲,大都白家和我们朔阳白氏不同,大都白家才是真正的白氏嫡支传承,真正的钟鸣鼎食,连平日里的一应用具都是有来历有年头的,更遑论真正放在身边用的,那都是正儿八经的家生子,母亲若是想送人进去,怕是怕垂花门都挨不到。” 方氏突然被儿子挑破心思,一颗心扑通扑通直跳,视线四面环顾一周,才侧头看着儿子:“娘没有那个意思!” “母亲有没有这个意思,儿子都不建议母亲在大都白家人面前提起送人之事,避嫌最好!母亲千万不要忘记了祖父的前车之鉴,父亲能领受这个族长位置,实属侥幸,且以后能不能继续当这个族长,还得看镇国郡主的意思!”白卿平声音压得极低。 母亲方氏的心思白卿平清楚,正因为清楚,所以才会出言提醒。 白氏一族再也经不起折腾了,大都白家男子皆亡,这煊赫了几百年的朔阳白氏一族,若是再不紧紧依附镇国郡主,团结一致,怕是他们这一代人之后,朔阳白氏就要被大都白家踢出白氏自立门户,那朔阳的老白氏便要同当初的青州老谢氏一门那般,在世族之中再排不上名号。 镇国郡主白卿言承袭镇国王白威霆与镇国公白岐山的风骨,只要白氏一族不过分,白卿言必不会舍弃白氏宗族。 春桃挑开幔帘看了眼,对白卿言道:“大姑娘,朔阳白氏族人好像都来了!朔阳的父母官来了,我看着好像还穿着官服。” 白卿言放下手中竹简,想了想对佟嬷嬷道:“嬷嬷,一会儿劳烦嬷嬷下马车,对白氏族人和父母官说一声,就说我身体不适,直接回白府,多谢他们前来相迎,不日白府会备宴,届时请他们拨冗莅临。” “让人去同母亲和婶婶们说一声,她们不必下马车,旅途乏累回白府还有得忙,不必在这里费精神。” 白卿言话音一落,春桃便吩咐人去给董氏和诸位夫人报信。 白卿言视线从新落回自己手中的竹简孤本上,想起那位太守,觉得练兵之事……倒是可以试着用一用。 她手指摩挲着竹简边缘,想了想道:“让曾善如悄悄给白卿平传信,让他两个时辰之后,来白家祖宅。” 太守和周县令,还有白氏族人得到消息,客气了几句,忙让开了城门,让镇国郡主一行壮观的车队通行。 朔阳百姓议论纷纷,又振奋不已,他们都没有忘记镇国郡主曾说……要将白氏宗族上一任族长贪墨的银钱用在剿匪之上。 哪些匪徒越来越猖狂了,竟然连镇国郡主的车队都敢劫掠,百姓生怕什么时候那些匪徒就会在附近的村庄杀人放火,甚至是杀到朔阳城内来。 毕竟官府一直没有动静,百姓惶惶不安也属正常。 不过大多数人因为镇国郡主回朔阳而感觉到振奋,毕竟……镇国郡主是曾经可是在南疆大胜西凉南燕联军之人,有这样的人物在朔阳城内,便能让人觉得无比安心。 在白家一行人回到白府之前,古老已经将一切都安排妥当,只将主子们日常用惯了的物件儿摆放进主子的院子里,若是主子不喜欢陈列装饰的帷幔颜色,明日换了就是。 第三百九十八章:阿姐 白卿言上一次回朔阳,已在拨云院住过一晚,倒没有觉得有什么不满意的地方。 春桃将白卿言用惯了的青花绘缠枝莲的茶具摆放在圆桌上,回头见自家姑娘正倚在姜黄色的双福如意团枕上看书,挑起竹帘岀去吩咐在院子里洒扫的仆妇声音再轻些。 佟嬷嬷跨入拨云院,匆匆打帘进入上房,对白卿言行礼:“大姑娘,人来了……” 佟嬷嬷说的是白卿平。 她放下手中书本:“我过去见见。” “老奴伺候姑娘更衣。”佟嬷嬷转身准备去拿衣裳。 “不必了,就这样……”她说。 白卿平坐在正厅之中,颇为不安,不知白卿言单独将他唤过来有什么安排,但他知道这或许是因为他出于愧疚安顿了哑娘,让白卿言看到了他与白氏宗族之人相比尚存良善。 可他……并非做了什么值得褒奖赞赏之事,他只是做了一个普通人应该做的。 因为明白这些,白卿平内心才更加惶惶不安,明白白卿言对白氏宗族有多失望。 余光看到一身利落装束的白卿言跨入门槛,白卿言稍有错愕之后,忙站起身朝白卿言行礼:“见过郡主。” 今日的白卿言同他之前见到的不同,上一次白卿言全副郡主车驾回来,衣着光鲜隆重,与大都城那些高高在上的千金一般出入由婢女扶着,可大概是因为白卿言出入沙场的缘故,身上那股子英气和杀伐之气让人畏惧,他以为那便是白卿言。 而此刻,白卿言穿着最利落普通的衣衫,白卿平才明白什么叫做杀伐之气,明明眉目平和,威势感却让人心头生惧。 “不必多礼,坐……” 见白卿言直径走至主位上坐下,白卿平这才紧紧拽着衣角,拘谨落座。 “关于练兵剿匪之事,太子和当今圣上已经知道,亦会让当度父母官来协助白氏来完成,有关征人之事你有什么想法?” 婢女端着黑漆描金的黑色方盘,迈着碎步轻手轻脚上了茶,匆匆退下。 “不敢欺瞒郡主,对于练兵征人一事,白氏族人皆以为是郡主回来之后主持,故而一直在静候吩咐。”白卿平回话时略有些紧张。 “我问得不是白氏族人,是你的想法……” 白卿平抬头,正对上白卿言幽邃又平静的双眸:“郡主的意思,是这件事交给我来做?可是我年纪尚轻,会不会做不好……” “大都白家十岁儿郎都已经奔赴战场了,你还小吗?”白卿言语气不急不缓。 尽管白卿言同他说话时并无高高在上,可大约是白氏宗族错事做的太多,白卿平只觉在白卿言面前抬不起头来:“白卿平惭愧。” “倒不必这么着急认错,我并没有说你错了,若是寻常人家……你这个年纪的确还小,可我们不是平常人家的子孙,我们是白氏子孙。”白卿言望着低垂眉目坐在那里的族弟,轻声说,“谁也不是天生什么都会的,但我们可以在做的同时慢慢摸索,不必一开始就认定自己做不好,这不像我们白家人的作风,白家人……从不气馁!即便是做错了做的不好,找出缘由更正就是了。” 白卿平望着正平和耐心教导他的白卿言,眼眶湿红。 他从记事起,不论是祖父祖母还是母亲都在告诉他……他还小,大人的事孩子不必插手,从来没有人听他说过这样的话。 “你愿意试一试吗?”白卿言声音温和。 白卿平咬了咬牙,起身对白卿言郑重一拜:“还请……阿姐教我,该如何做!” 陡然听到“阿姐”二字,白卿言手指微微一动,难免想到了阿瑜。 她望着眼前眉目清秀的少年,瞳仁颤了颤回神,再开口,声音不免更温和了些:“我们族田不少,你可先在佃户身上下功夫,比如家中出几名年轻力壮之人,可免几成租子,白氏宗族又能给多少银子,必然会有人愿意尝试,万事开头难,只要开了头……后面便会顺利许多。” 白卿平听得认真,点了点头,琢磨着除了佃户之外,其他地方可想办法的也不少。 “阿姐将此事交给我,我必当竭尽全力,若是有做得不好的地方,还请阿姐指正!”白卿平道。 “你负责征人,练兵方面有白锦稚和卢平会带着白府护卫来做,若是之前留于族内贪污的银两不够,你来告诉我,我想办法。”白卿言说。 “我明白了!”白卿平道。 送走白卿平,她却坐在原地迟迟没有站起身。 天色逐渐暗了下来,点灯婢女们迈着碎步鱼贯而入,沿着正厅两侧挂着幔帐的黑檀四柱后而行,动作轻缓点亮了分列两侧一人多高的几座一十六头金枝莲花铜灯。 厅内逐渐被映亮,春桃也跨入正厅低声在白卿言耳边道:“大姑娘,秦嬷嬷来唤姑娘过去同夫人用餐。” 白卿言这才回神,扶着春桃的手缓缓站起身来。 跨出正厅,抄手游廊一盏盏六角如意灯已被点亮,暖澄澄的灯光映着廊下青石地板与朱漆红柱,湘妃竹帘也已被放下,将庭中隐匿在垂柳高槐喜追逐光火的飞虫隔绝在廊外。 她沿着游廊往母亲的院落而行,耳边尽是风吹铜铃响的声音,却止不住对阿瑜的思念。 阿瑜,还欠着她一块世界上最美的鸽血石呢。 其实她心底总还抱着一线希望,希望阿瑜没有死,他和阿玦还有阿雲一样,只是被困在那里……或者被什么好心人给救了。 她知道母亲也是想念阿瑜的,只是她们都怕对方伤心难过,对此闭口不谈。 董氏让秦嬷嬷备了白卿言喜欢的简单吃食,与白卿言用餐时商量起起五月初六宴客之事。 “刚才族长之妻方氏派人递话进来,说大都白家刚回朔阳,人情关系上或有不清楚的,能用得尚她的,她必当效劳。”董氏往白卿言的碟子里放了一片蒸云腿,垂眸喝了口碗里的鸡丝粥道,“这个方氏……怕不是一个省油的灯,她这是想借着大都白家来给她装门面。” 第三百九十九章:警惕 董氏语气平淡,并未将一个方氏放在眼里,见白卿言吃完了蜜蒸云腿,又给白卿言夹了筷子朔阳风味的酱腌小菜:“只要阿娘唤她过来问了人情关系,转脸她便会蹬鼻子上脸,摆出一副主子的家世代替白府接客。” 董氏民抿了口粥,低笑一声与白卿言说:“阿娘猜……这方氏说不定还会得寸进尺,以阿娘不知朔阳人情关系多说费神为由,替咱们白府写请柬。” 论后宅之事,董氏才是个中高手,什么牛鬼蛇神在董氏面前才是真的翻不出什么浪花来。 “方氏虽然不怎么样,可儿子倒还不错。”白卿言低垂着眸子喝粥。 “所以,你这族长之位不是给白卿平父亲的,而是给白卿平的?”董氏望着女儿的眉目含笑。 “既然咱们大都白家已经回来,族长有没有才能不重要,能用听话才是关键。” 白卿言也是不想让做得太绝,至少让上一任族长看到,他被除了族长之位,可却是他的儿子领了这个位置,他便不至于鱼死网破。 “阿娘不必在这个方氏身上费神,不用派人去给她回话,她必会明白白府的意思,如今她丈夫的族长之位只是暂代并未坐稳,她也不敢闹出太大幺蛾子。”白卿言说。 白卿平从白卿言这里领了练兵招人之事,当天回去便去和父亲商议。 原本只醉心于修古书孤本的白岐禾,听儿子说完今日在白府之事,倒是认认真真思考怎么替白卿言办好这招人之事。 “白氏宗族年满十四的孩子也可以一起去,算是给朔阳的百姓做个样子,好让朔阳的百姓知道,我们白氏一族是真心赎罪,铭记着白氏祖训的。”白岐禾道。 以前都是白岐禾的父亲说了算,如今白岐禾暂代族长之位,也想做出点儿什么来弥补朔阳百姓一二,倒不是贪恋这个位置。 白岐禾希望,镇国郡主白卿言回来整治白氏一族之后,族人都真的知道错在何处,踏实悔改。 “父亲说的是!”白卿平颔首。 白岐禾的目光落在目光沉稳的儿子身上,都说长子承担家族重担,次子吃喝玩乐,可偏偏他的哥哥白岐云被父母宠坏,他的长子也被他的父母惯坏了,反倒是次子幸而没有长歪,身上隐隐有了白氏风骨。 白岐禾眉目间带着浅浅地笑意:“你虽是次子,却比你兄长要稳重,为父很放心!难得郡主看重你,你要好好为郡主办事,如今我白氏一族能依附只有镇国郡主这颗大树。当然……为父此言并非让你逢迎讨好,你只需记得,如今白家当以镇国郡主为首,齐心协力光耀门楣,千万不要学你祖父,只在眼前这一亩三分田里折腾,只争眼前营营小利,而失长远!” 真正钟鸣鼎食的世家,讲究的是戮力同心,白岐禾深知这一点,甚至不惜在儿子面前指出父亲错误来警惕儿子。 白岐禾头顶上没有一个族长父亲的压制,又陡然领受了族长的位置,辗转几日难眠之后,竟然也隐隐生出几分光复白氏的壮志雄心来。 “父亲放心,儿子懂!”白卿平郑重道。 方氏那日派人往白府送去口信之后,一连两天都没有收到回信儿,如热锅上的蚂蚁。 直到一早,白府给白岐禾送来请柬,方氏终于沉不住气将传话的婆子唤了过来,询问话到底传到了没有。 那婆子十分笃定话一定是带到了,可是传没有传到董氏的耳朵里便不得而知了。 方氏沉默了良久,让人给她更衣套车亲自前往白府。 谁知方氏到了白府门前,通禀的人却回方氏说:“我们夫人今儿个身子不爽利,还要为明日宴客忙碌实在不得空,还请见谅。” “那郡主呢?郡主可得空?”方氏身边的婢女忙问。 方氏扯了一把自己的婢女,董氏都见不到了还问郡主,这不是自取其辱吗? 白府那通禀的下人倒也没有露出什么鄙夷的神情,还是那副不卑不亢的模样。 “两日前,我曾托人传信给夫人,想着明日宴客若是有用得上我的地方,我到底是自家人,可以帮忙,可一直不见回信,不知夫人收到信了没。”方氏笑道。 那下人笑着说:“白府有白府的规矩,不该我这个做奴才打听的,打听了就是罪过,是要挨板子的,您可别为难我了。” 方氏扯了扯唇强撑出一个笑意,侧头看向身边女婢。 那婢女忙将一个荷包递上,白府下人脸色一变推辞道:“夫人,我们白府规矩严,收了您这荷包我怕是要被管事发卖的。” 方氏紧紧揪着帕子,这白府当真如铁通一般? 铩羽而归的方氏回到自家院子,砸了两套茶具心头怒火还是不消。 这些年仗着公公是族长,方氏还没有在谁面前吃过闭门羹,如今她男人是族长了……董氏还是这般不给她面子。 哪怕她知道如今朔阳白氏是依附大都白家的,可看惯了之前婆母和嫂子她们的行事作风,她总觉的时来运转,也该轮到她威风威风了,可却事事不顺心。 难不成现在自家男人当了族长,她反到要夹起尾巴来做人吗? “夫人莫恼,要是让族长知道了,怕是要生气!”方氏的贴身婢女蒲柳进门一边收拾地上的碎瓷片一边道,“昨日族长已经同夫人说过了,对待大都白家诸人一定要谨慎,要是让族长知道夫人从白府门前回来发了脾气,必要生气了。” 方氏扯着帕子,满腹的牢骚:“我舍了这张脸去白府,还不是为了让旁人知道白家待我们家不一样,如此就没有人敢和他争族长位置了!” 想起已经被除族的白岐云还端着兄长的架子训斥她,说白岐禾就算是暂代族长也长远不了,得仰仗大都白家的鼻息过活,方氏这心就跟油煎了似的! 别人越是这样看他们,她就越是想要旁人都看看,大都白家依靠她才能办好回朔阳的首次宴会。 第四百章:有心 可董氏竟然连她见都不见,她可是族长之妻! “奴婢当然知道夫人是为了族长好,也知道夫人是想帮着白府筹备宴会,以此来让那起子等着看族长笑话的人看看……白家是倚重族长和夫人的!”蒲柳手中捧着碎瓷片仰头望着怒意未消的方氏,道,“可是夫人要明白,大都白家那在大都城都是能称得上是勋贵人家之首,这样的人家有这样人家的规矩,不是咱们去了相见就能见的,您说是不是?” 蒲柳今个儿有事没有能陪同夫人前去白府,刚才听回来的婢女一说,便知道方氏是为了什么发脾气。 “奴婢说这话夫人可能不爱听,可也只有奴婢敢同夫人说这样的话了!”蒲柳站起身行了礼之后才道,“族长之所以领了族长的位置,还不是镇国郡主一句话,夫人现在想的不应该是同以前族长那般……和大都白家平起平坐,而是应该捧着大都白家才是!” 蒲柳这句话才算是说到了方氏心中所想。 她就是想同以前那般,那堂堂镇国公白威霆都和她公公平起平坐了,凭什么现在她男人领了族长的位置和她不能大都白家平起平坐,那白卿言算起来还是她的晚辈。 “说句不中听的,大都白家给面子……族长的确是可以和大都白家平起平坐,大都白家不认你你就什么都不是!您看这一次……镇国王的孙女儿镇国郡主,一回来就换了族长!”蒲柳走至方氏面前压低了声音道,“还有那太守和周县令,完全是看着镇国郡主的眼色行事!权势面前……白氏一族的族长真的不算什么。” 方氏虽然被蒲柳说的脸色一阵青一阵白,可蒲柳是她身边最贴心的婢女,是从娘家跟着她嫁入白家的,她知道蒲柳这番话全都是为了她好。 方氏心头一委屈,眼眶子就红了起来:“别人当族长的时候都是风风光光,偏偏到了我们这儿还得伏低做小吗?” 蒲柳在心中叹着方氏拎不清,可这是对自己恩深情重自小一起长大的姑娘,只能弯腰再劝:“倒不必伏低做小,只要夫人一心交好董氏,听从董氏吩咐就是了,做事不要越过董氏去,卖个好就是了,用不着非要强出头做到最好最出挑最引人注目,风头咱们让给董氏就是了。这不算委屈也不是伏底,而是为长远图谋忍辱负重。” 方氏眼泪一下就掉了下来,忙用帕子沾了沾泪水道:“蒲柳,其实你说的这些我都懂,我就是不服气觉得委屈,尤其是我那嫂子……都已经被除族了,还在我面前说三道四的,笑话岐禾只是个暂代的族长,我就是想让他们都看看……” “我知道的夫人!我都知道!”青浦安抚方氏,“夫人现下不用着急,明日赴宴之时面对董氏姿态放低一些。” 方氏擦了擦泪水颔首:“我知道了。” 五月初六,白府设晚宴。 夕阳西沉,西方霞光漫天之际,太守与周大人便都携家眷来了。 白府门口的灯笼已经点亮,府内更是灯火辉煌。 一踏入六扇打开的朱漆正门,绕过壁影,便看到院内每十步设一铜铸仙鹤灯,让人顿感肃庄重。 周大人一进门便被白家这雕梁绣柱给惊到了,知道白家底蕴深厚,却不曾想白家的底蕴如此身后,他进门只是略略一扫,便知道这白家祖宅的一应用具大约都能追溯到前朝去。 这才是真正的钟鸣鼎食之家应有的气度和排场。 除了族长一家子,和已经被除族的五老爷一家子,族中几乎没有人来过白氏祖宅。 人都来的早,天刚刚擦黑白府便已开宴。 董氏和白卿言几位婶婶都不曾来,白卿言一人端坐在主位上,倒是让一心想要在董氏面前讨好的方氏有些失望。 “白家本还在孝期,不应宴饮,故而今日无歌舞助兴,只是一顿家常便饭……”白卿言端起面前茶杯,“招待不周,以茶代酒,请太守与周县令海涵。” 白卿言这话的意思并未将白氏族人外看,多多少少让白氏族人松了一口气。 白卿言话音刚落,仆役们便鱼贯而入,端碟执壶,分工明确,流水似的将各色佳肴呈在宾客面前,动作轻盈又利落。 周县令看着眼前六七碟精致的时令糕点,精致的让人咋舌,就是这盛放糕点的碟子,怕都是前朝的物件。 最难得的是白家竟然有这么多套完整的,可见其底蕴深厚。 白家还在守孝,不管内里长辈们是否已经让她们碰了荤腥,明里还是不能碰荤的,所以今日的一应饭菜,全都是素食。 这宴会完全不是方氏想的那般热闹。 无雅乐歌舞本就冷清,主位上的白卿言更是安静从容用着饭,摆正了态度,打定主意食不言寝不语,旁人连个大气都不敢喘。 方氏算是明白了,这哪里是白卿言的准备的什么宴啊,这根本就是下马威。 白卿言用晚饭,按照规矩漱口,让人撤了面前碗碟之后,茶水鲜果便端了上来,那句家常便饭可真不是客气。 可就算是如此,白家这阵势在朔阳诸人看来,已经是相当正式的了。 “练兵招人之事,不知道族长筹备的怎么样了?”白卿言放下茶杯郑重问道。 白岐禾忙直起身对白卿言长揖一礼,道:“如今白氏族内子弟,和族人田地、族田的佃户都踊跃出人,还有不少百姓因为可以分得月钱,也报了名,只是练兵场地一事族内还在商讨。” “官府的演武场应该是够用的!”周县令率先开口,亦是朝向白卿言的方向长揖,“在郡主回来之前,太守已经吩咐下官将演武场扩建,不出三日便应该能用了。” 太守倒是没有想到周大人竟然在白卿言面前卖了他一个好,这个命令可不是他给下的,他可不好意思夺美,他忙直起身道:“下官也只是在周大人面前提了一嘴演武场怕是不够用,倒也算不得是命令,是周大人有心了。” 第四百零一章:效命 “太守有心,周大人辛苦了。”白卿言适当还是需要表示一下,“若是他日太子问起,白卿言必会如实禀报。” “下官曾经做过许多错事,身为朔阳百姓父母官……却没有为百姓做主,惭愧之至!如今能帮着郡主为百姓出力,下官觉得心里高兴得很,并不辛苦!若郡主有需要……尽管使唤下官,下官乐意效命!”周县令忙道。 “既然如此,便定在五月初十正式开始练兵,练成之日便是替朔阳百姓剿匪之时!”白卿言端起面前茶杯,“此事还要辛苦两位大人,同族长……” 周县令眼睛珠子一转,立刻就将自己的儿子拎了出来:“郡主,这两个乃是下官的嫡出儿子,郡主可以指派他们当白氏族长的帮手也好,练兵也好,哪怕是当个普通的兵卒也好,下官只是希望两个儿子能好好磨练磨练,还希望郡主能给他们一个机会。” 白卿言看着周县令两个年纪并不大的儿子,点了点头,目光落在白卿平的身上:“周大人这两个儿子与你年纪相仿,你们倒是可以多多来往。” 周县令听到这话目光一喜。 白卿平直起身颔首,朝着周县令两个儿子的方向拱手示意。 周县令两个儿子也连忙还礼。 太守看着周县令不免在心中暗笑,这周县令还真是会见缝插针的上赶着找机会,这种人在大晋这种从内腐败到外的朝廷,想必将来定能如鱼得水。 正在周县令拜谢白卿言时,卢平突然匆匆从正厅外进来,沿着正厅两侧挂幔帐的黑檀四柱后行至白卿言身侧,单手掩唇压低了声音道:“大姑娘,沈姑娘最新送回来的消息,大梁夜袭晋国兵营,两国开战了。” 白卿言喝茶的动作一顿,抬起眸子朝卢平方向看去。 “青竹带回来的消息,没说张端睿将军是如何应对的?”她亦是低声询问。 “说张将军已经后退十里,旁的没有提。”卢平道。 白卿言点了点头,回首见众人都朝她的方向看来,她坐直了身子,不紧不慢开口道:“诸位,太子殿下送来消息,大梁与我晋国在春暮山开战。” 此言一出,白氏族人惊慌不已,议论纷纷。 可太守和周县令,却已暗自揣摩起白卿言在太子心中的分量,即便太子对白卿言并非男女之爱,也定然是十分倚重的,如此……他们必得好生侍奉好这位镇国郡主才是。 “南疆战事刚平,北方战事又起,如今朝廷腾不出手脚来料理朔阳匪患,想必日后这些匪徒只会更猖獗!故而……练兵剿匪之事,还请诸位多多上心,这是为民除害,更是为国除患!吾等必倾全力!” “必倾全力!”周县令第一个响应。 随后白氏族人也跟着纷纷嚷着必倾全力。 宴会结束,郝管家代替白卿言送了太守、周大人和白氏族人。 白卿言人在拨云院坐在临窗软榻之前,手握沈青竹送回来的信件细看,信中所书与卢平同她说的几乎不相差,只是沈青竹的信更为详细一些,且在书信之中,沈青竹说她已经开始着手疏散百姓了。 白锦稚凑在白卿言的跟前看完了信,眉头紧皱问白卿言:“长姐,张端睿将军这一仗能赢吗?” 白卿言没吭声,半晌之后,挪开琉璃灯罩,将手中信纸点燃,幽蓝色的火光逐渐将信纸吞没,火光消散,看着那一封信烧成灰烬之后,她才开口:“怕是赢不了。” 张端睿将军有才,但他顾及太多,如今晋国把兵力全都打没在了南疆,与大梁之战张端睿将军顾惜兵力,不敢全力出战。 而大梁的主帅荀天章,此人用兵手法一向狠绝,不惧死对少兵卒,只要一个胜子。 狭路相逢,敢死者胜。 这就注定了,心有顾及的张端睿将军在荀天章的手中赢不了。 白锦稚听到这话,心中却有些不是滋味,即便是她心里知道只要张端睿将军胜不了,皇帝就该派长姐出征了,可是私心里她不愿意张端睿将军败。 这个世上除了骨肉亲情之外,最难以切断的羁绊……便是同战同死之情! 白锦稚曾经同张端睿将军一同在南疆浴血奋战,情分自然不一般。 “若是长姐出战,可否胜?”白锦稚虚心求教。 “荀天章此人,一向不在意兵卒性命,就拿此次暮春山试探来说,他早就料到了那些踏入暮春山的梁卒会死,可他根本不在意,用一队人的命……将他的猜测变成实证,如此买卖在荀天章看来划算得很!”白卿言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在桌面上敲着,“既然荀天章不在意兵卒性命,晋国要想胜……那便可将梁卒分儿杀之,有言说蚕食……此可谓蚕杀。” 白锦稚急急问道:“长姐可否向张端睿将军提个醒,告诉张段瑞将军与荀天章一仗应该怎么打?” 白卿言凝视还未盖上琉璃罩子的摇曳烛火,点了点头:“我正有此意。” 若是张端睿与大梁一战胜了,那她便不用前往春暮山。 如此,朔阳练兵之事就能更能稳妥一些。 “既然长姐也有此意,不如我去一趟春暮山,亲自告诉张段瑞将军!”白锦稚跃跃欲试。 白卿言抬眼,对白锦稚摇头:“你一出朔阳,便会有人禀报大都皇城,届时……不论是皇帝还是太子,都会以为你是我派去春暮山对白家心存疑虑,必会耽搁我们练兵之事,影响大局。” 白锦稚点了点头,老老实实坐在那里没有吵闹。 白卿言让卢平派稳妥之人前往暮春山,设法见到张端睿将军,务必告知张端睿将军赢荀天章之法,留在春暮山……静观战况,若是战不胜,则提前协助沈青竹疏散百姓。 朔阳白卿言这里还算稳得住,可大都皇宫里接到大战的消息时,皇帝顿时头疼不已,他没有料到大梁竟然真的这么大胆,铁了心要和晋国开战。 “卑鄙!卑鄙!”皇帝气得砸[567中文]了手的茶盅。 第四百零二章:失望 大殿内他见宫女跪了一地,各个抖如筛糠,大气都不敢喘,生怕天子发怒他们谁触了霉头,一个不小心就丢了小命。。 太子闻讯赶入皇宫,听[fo]到皇帝在寝宫里叫骂,迟疑着不敢进去。 还是小太监悄悄同高德茂说太子到了,高德茂忙迈着小碎步迎了出来:“太子殿下,您快点儿进去吧!” 太子脚下步子不动,望着高德茂:“父皇……很生气吗?” “正是呢!战报传回来之前……燕沃新任太守和左相之子李明瑞的奏报先后送到,梁王殿下未处置好赈灾之事,激起民变,如今燕沃一地正等着陛下派兵镇压乱民!陛下本来就是一肚子的火,谁知道不到半盏茶的时间,这大梁与我晋国开战的消息便传来了!陛下能不生气吗?” 太子手指动了动,看来派去的人事情办成了,他心中大喜。 此次燕沃闹民乱,春暮山起战事,两件事正好赶在一起,依照父皇的个性,梁王必定会被迁怒。 高德茂见太子眼底神色,似乎比刚来时要沉稳许多,眉目间不经意染上了喜意,忙道:“太子若是有了好的主意可赶紧告诉陛下吧,陛下头痛发作……又怒火不消,再这么下去,怕会出事啊!” 太子清了清嗓子,开口:“公公莫急,让孤再想一想,力求稳妥。” 太子脑子飞快转着,如今大梁与他们大晋已起战事,燕沃又生民乱,他们晋国缺兵! 他想到了白卿言,春暮山与大梁一战,或许需要白卿言那样将帅之才统领,才能以少胜多。 而燕沃……如今梁王已经办砸了,他去收拾烂摊子不论解决成什么样子,父皇都怪不到他的头上,且燕沃民乱造反的都是些贱民而已,和大梁锐士相比,应当相当容易解决。 打定了主意,太子便随高德茂一同跨入正殿,规规矩矩同皇帝行礼:“儿臣,参见父皇。” “都是你举荐的好人选!”皇帝直接将奏本砸在太子面前,气得扶着额头来回在案几前走动。 太子被吓得一哆嗦,连忙叩首:“父皇恕罪,儿子也不知道梁王会将事情办成这样,梁王是儿子举荐,如今出了事……儿子作为兄长自然要替弟弟收拾,儿臣扣请父皇,让儿臣亲自带兵前往燕沃,平息此次民乱。” 看到太子真诚又惶恐的模样,再想想这儿子也是为了帮一把弟弟,到底是心底太纯良,皇帝闭了闭眼:“大梁起战事,燕沃民乱,都是刻不容缓之事,将驻守戎狄的兵力调回需要时日,大都城的守军带走……大都可就空了。” 太子忙直起身道:“儿臣想同父皇举荐镇国郡主,镇国郡主乃是镇国王的嫡长孙女,最擅长以少胜多之战,父皇可命人快马前去朔阳传旨,命镇国郡主奔赴春暮山接替主帅位置,有镇国郡主在……一定程度上便能震慑大梁!” 皇帝紧紧咬着,头又开始抽痛,他抬手覆在额头之上,绕过案几在龙椅上坐下,闭上眼细细思索。 派白卿言前去皇帝并非没有想过,可是即便白卿言是个女儿身,皇帝也怕极了白卿言会成为另一个镇国王白威霆。 毕竟,白卿言的行事作风,可要比镇国王更加果决狠辣,但凡出手便是惊涛骇浪,不达目的决不罢休。 皇帝更怕的,是万一这白卿言要是趁着燕沃民乱,去了春暮山之后胆大妄为带兵反了呢? 当初镇国王白威霆曾于皇帝有誓言在先,皇帝都对白威霆都颇多忌惮,更何况是比白威霆手段更为凌厉的白卿言。 见皇帝半晌不出声,太子抬头朝着皇帝的方向看去,道:“父皇儿臣有信心镇国郡主必能替我大晋解决大梁忧患,儿子也必当尽全力,处置好燕沃民变之事。” 皇帝看着一脸郑重的太子,手指在案几上敲了敲问道:“白卿言离开态度之前去过太子府,是否同你提起过春暮山战事?说过……若是大梁与我晋国开战,让你举荐她领兵?” 太子见皇帝眼中尽是防备之色,连忙摇头:“镇国郡主关心春暮山战事不假,可却从未说过让儿臣举荐她领兵,儿臣以为……镇国郡主对春暮山战事的关切,完全是出于对我晋国的忠诚,这一点儿臣敢舍命为镇国郡主做保!” 皇帝想起之前太子交代神鹿之事,觉得儿子大约是因为神鹿之事,放下了对白卿言的警惕之心,太过信任了。 “白卿言之后……有没有在你面前再提起神鹿之事?”皇帝问。 太子摇头:“并未,就如同从未发生过一般,所以父皇……儿臣相信镇国郡主的忠心,也请父皇相信。” 皇帝咬了咬牙,不免又想到了白威霆曾经对他许诺的誓言。 可是即便是有誓言在,当白威霆的声望一日高过一日,当边疆之民将大都城把家奉为救世主,完全忘记了他才是这个大晋的皇帝之时,他还是会惶惶不安。 皇帝闭了闭眼,对太子道:“白卿言此人,你可以用,但决不能信!且要压着她……否则她的声望一日高过一日,高过了你,这绝不是什么好事!帝王之术……便是恩威并施,越是能臣便越是不能让他坐大,懂吗?” 太子一怔,他的父皇这是在教他御人之道? “父皇之言儿子虽然不十分懂,但回去之后一定细细揣摩!不让父皇失望!” 皇帝点了点头,看着一脸受教的儿子,对高德茂开口:“高德茂,传旨……命高义县主白锦稚,奔赴春暮山协助张段瑞将军。” 太子原本想问皇帝,是否让高义县主带兵前往,又怕父皇觉得他蠢笨,硬是忍着没有问。 “太子明日一早,带兵亲自奔赴燕沃,镇压乱民!将梁王那个蠢货给朕抓回来!”皇帝提到梁王便咬牙切齿。 连赈灾之事都办不好,他竟然还以为梁王便是梦中预示的那只白虎,如今看来他是想多了,梁王怕是没这个本事。 第四百零三章:可观 魏国,瓶栾山。 萧容衍应邀前来西怀王瓶栾山行宫,同大魏一干贵胄皇亲于瓶栾山饮酒作乐。 西怀王乃是大魏皇帝一母同胞最疼爱的幼弟,约莫是喜好玩乐做个富贵闲人又对大魏皇帝十分忠心,大魏皇帝对这个胞弟更是百般纵容。 西怀王此生最喜欢之事,便是同风雅之士,饮酒吟诗。 萧容衍才高八斗,又是天下第一富商,过得穷奢极欲,与西怀王乃是同道中人,两人都精通享乐,日子同样过得纸醉金迷,自是成了至交好友。 西怀王得知萧容衍归国,便在瓶栾山行宫的天露阁设宴。 瓶栾山行宫,是西怀王生辰之日,皇帝赐给西怀王的,可见其受宠程度……连皇子都望尘莫及。 天露阁设在整个瓶栾山行宫山顶最高处,是后来西怀王特意让工匠修建的。 天露阁以插入峭壁的二十六根结实的梁木为支撑,悬于悬崖峭壁之前,十二根金漆黑檀的粗重柱子撑着顶棚,凌空于峭壁之前的三面无护栏,设立在边缘一人多高的青铜仙鹤灯忽明忽暗,白纱幔帐随风摇曳,丝竹之声如同仙乐,从山下望上去……还以为那是神仙居住之处。 西怀王穿着刚刚泡温泉出来时的那一身白色长衫,衣襟敞开着,手握用酒樽,一脸醉意穿梭在媚眼如丝的舞姬之中,因饮了五石散的缘故,双眸里尽是如梦似幻的迷离之感,活脱脱的浪荡公子。 见同样一身白袍,慵懒散漫靠坐软垫之上独自饮酒的萧容衍今日兴致不高的模样,醉醺醺的西怀王摇摇晃晃走至萧容衍身旁歪坐下,勾着萧容衍的肩膀,笑道:“怎么……今日兴致不高啊?是嫌舞姬不够美?还是嫌冷食不够精致?” 西怀王见萧容衍面用美酒冲化的寒五石散还在,笑容越发痴了起来:“连这么好的东西都不碰……” 萧容衍捻起一粒花生米,单手搓开红衣丢入口中,颇为烦躁道:“不日咱们大魏便要对攻打大燕,此事我知道的晚,怕大燕的生意来不及撤出,一旦开战损失必然不小,烦啊……” 西怀王哈哈直笑:“这事竟然也值得你烦恼?” “从去岁开始,便在南燕投入了大量人力物力打算将萧家商铺开满南燕,谁知……南燕竟然被大燕收复了,我只得从头再来,好不容易见了起色,咱们晋国又要攻打大燕。”萧容衍端起酒杯仰头一饮而尽,“今年时运真真儿是差的很……” “此事简单!”西怀王拍了拍萧容衍的肩甲,“等咱们大魏拿下了大燕城池,你的生意该怎么做就怎么做,你的商号我会让人叮嘱下去,绝对不碰!” “我是魏人,咱们魏国攻了大燕……大燕还能让我去做生意?不打杀了我的人就是好的!”萧容衍叹气,“罢了,我也不是那只知自家利益,不顾家国大义之人,损失了便损失了吧!” “你我挚友,我焉能看着你损失?”西怀王笑着朝萧容衍靠近了一些,“放心吧,这一仗……不会这么快打起来!你动作利落一点,尽快将生意和你的人都撤出来,等到我们大魏打过去占了城池,你再重新回去!” “不会这么快打起来?”萧容衍颇为不解,他凑近了西怀王一些,“不是说如今大燕主力尽在戎狄,此时不是我魏国攻燕最好的时机?” 西怀王本不应该同萧容衍议论朝政,可一想到眼前的是自己至交好友,他左右看了看,压低了声音对萧容衍道:“将相意见不合,之前大燕突然冒出一支新军,其将领谢荀骁勇骇人!丞相本就不主战,怕大燕看似主力尽在戎狄,实则是隐藏实力以作它途,所以我皇兄命大兵压境以作试探!” 萧容衍颔首。 “谁知道……”西怀王声音压得更低了些,“谁知道,那大燕白日里看似平常,我们的探子夜里却听到马蹄声,那大燕境内的山坳里,每每到夜里便炊烟滚滚,怕大燕藏兵于其中,正等我们魏国前去……好瓮中捉鳖,如今丞相和将军都派了人去查,得等到结果送回来,才知能否一战。” 萧容衍突然坐直身子看向西怀王:“说到这个,衍……突然想起一件事,王爷知道之前我被困于南燕,大燕九王爷身边之人曾向我采购过大量的铁和兵器,我在晋国境内运的那批铁和兵器的数目不算大,也不算少,原本想着晋国和南燕西凉开战,卖到平城定然能卖个好价钱,谁知道高价买走的竟然是大燕的人!” 西怀王攥着酒杯的手一紧,酒醒了不少:“要铁和兵器,就说明有兵啊……” “这个衍不得而知,后面陆陆续续……衍又送往大燕了不少铁矿和兵器,与晋国太子府谋士合作,五五分……如此衍也赚了不少,利润十分可观。”萧容衍继续道。 西怀王心头突突一跳,五五分还赚了不少,那得是多高价? 大燕不惜重金求铁,这可不是什么好兆头,说不准大燕山内真的藏了兵,就如同大燕谢荀所率领的那支精锐。 想到此处,西怀王坐直了身子道:“我得进宫一趟……” 萧容衍劝道:“可……大燕卖铁也不一定非是用在军队上,或是……农具?王爷这么匆匆入宫找陛下说此事,又无实证不妥。” “你都说的这般不肯定,我还是进宫一趟告知皇兄!毕竟……若是大魏出了什么事,我可就没有这般骄奢放逸的日子过了!” 西怀王贵在最有自知之明,他将酒樽中的酒饮尽,起身让婢女给他更衣立刻进宫。 月拾在天露阁栈道之下静静等着萧容衍,不多时便见醉醺醺的萧容衍被西怀王的仆从用肩舆抬了下来。 月拾连忙上前从落地肩舆之上将萧容衍扶了起来:“主子!” “月拾啊……”萧容衍痴痴一笑。 “是属下!”月拾扶着萧容衍上了马车,同西怀王府上的管事拜别。 第四百零四章:平安 西怀王府的管事笑着同月拾道:“萧先生用了五石散,得好好发散发散,照顾好萧先生。” 月拾身侧拳头收紧,依旧是那副冷着脸的模样拱手:“多谢告知。” 一上马车,醉醺醺的萧容衍便闭上了眼,神色里再也刚才因饮酒过多而痴醉的神色,马车摇摇晃晃从行宫出来,月拾这才一跃上了萧容衍的马车,低声道:“主子,从行宫出来了!” 萧容衍睁眼,拉出马车内的木桶,按压腹部催吐。 月拾端起茶杯递给萧容衍,满眼的怒火。 每一次主子来大魏都要被折腾的半死,这几年大魏勋贵以西怀王为首,竟然流行起吃五石散来。 这东西吃下之后让人有超凡脱俗之感,仿佛羽化登仙,因此在大魏贵族间极为盛行,但此物决计对人身体有害无益,多少人都死在了这个东西上面。 然,在魏国……与西怀王交好的无人不碰这个东西,每一次主子都是到最后才会饮下这个东西,出了门就催吐。 有时候催吐不急,回府之后便需要冷水浇身,受尽折磨。 这就是月拾不愿意魏国的因由,觉得主子因这五石散太遭罪了。 吐完,萧容衍用茶水漱口,趁着精神还未恍惚叮嘱月拾:“大魏丞相已经派人去查大燕山坳是否藏兵,你派人快马送信回去,让人在大燕境内高价找各国商贩买铁矿,务必……让大魏丞相派去之人知晓,此事要快!且一定要稳住大燕边境之民!” 刚才西怀王所说,大燕境内山坳夜半炊烟滚滚之事,本就是萧容衍故布疑阵。 现在只能是能拖一时拖一时,如今大魏将即将攻燕的消息故意传到大燕,只要大燕边境百姓稳住,大魏便不敢轻易攻打大燕。 只要能拖到谢荀从戎狄回来,一切便都好说了。 萧容衍突然想起昨日接到的消息,说白卿言已经着手开始在朔阳招揽人手,准备练兵剿匪了。 他闭了闭眼,能猜出白卿言这是要以民为兵,为来日做打算布局。 当真是……目光长远。 可他借由此事倒是有了别的盘算,若是将大燕边民练成兵士,以民为兵,以兵为民,大燕边境就是哪国来犯也都不惧了。 此事,需要同兄长去信一封,抓紧时间办起来。 · 五月初九。 白卿言一早又收到春暮山的战况报告,荀天章的手段如白卿言预料一般,很舍得手下兵卒的性命,故意设计引诱张端睿将军中计,将张端睿将军派出的五千兵士同他们大梁的两千人一同葬送在了山坳之中。 而张端睿却因此一战损失太多兵力,打定了主意守城不出,拒不应战,让荀天章气恼的不行。 白卿言将手中战报烧毁。 张端睿将军一向稳得住,两军僵持未尝不是好事,可若此时张段瑞将军能派人夜袭大梁军营,用荀天章用过的方式将荀天章一军,绝对能将梁军逼出春暮山之外。 可……以白卿言对张端睿将军行军打仗方式的了解,张端睿将军在有十足把握之前,是绝不会再有动作,以免更多的晋国兵卒丧命。 白卿言沐浴后刚用完早膳,佟嬷嬷疾步进了主屋,行礼后道:“大姑娘,宫里来人了!让咱们四姑娘立刻去接旨。” 这个时候宫里来人,让小四接旨? 正在看书的白卿言抬眸,眸色一沉,放下书起身便带人朝前院走去。 白锦稚因为明日要开始练兵之事,兴奋不已,正在屋里挑趁手的兵器和衣服,准备明日在演武场大展身手,必定要将那些百姓练成如同白家军那般骁勇的兵士。 谁知衣服还没挑完,前院便来传信,说皇帝圣旨到,让白锦稚立刻前去接旨。 手里拿着粗布练功服的白锦稚以为自己听错了,又问了一遍:“让我去接旨?不是让长姐去接旨?” 这个时候来圣旨,就连白锦稚都能猜到是因为春暮山之事,可春暮山战事吃紧皇帝不应该赶紧派长姐出战吗? “是四姑娘没错!”白锦稚身边的灵芝语气肯定,“前院来传话,奴婢也以为听错了专门问了好几遍,姑娘可快着些吧!那传旨的内侍可还在外面候着呢!” 白锦稚点了点头,朝着前院小跑而去。 接圣旨是大事,董氏携白家其他几位夫人姑娘都到了白府正门口,恭恭敬敬行礼聆听圣旨。 三夫人李氏一颗心扑通扑通直跳,不知道皇帝这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怎么突然单独给白锦稚下圣旨。 听到皇帝要白锦稚一人立刻奔赴春暮山,协助张端睿将军击退大梁,三夫人李氏差点儿晕过去。 白卿言抬头看了眼传旨的公公,身侧的手缓缓收紧。 让白锦稚奔赴春暮山协助张端睿击退大梁?朝廷当真是没有人用了吗? 她隐约能猜到皇帝派小四去春暮山的意图,皇帝怕是指望着她能设法退春暮山梁兵,又不想让她再立战功,于是便派小四前往春暮山。 小四是她的妹妹,她若想小四平安,便必会在背后为小四出谋划策。 三夫人李氏见白锦稚也是一脸不可置信接了圣旨,沉不住气,问道:“公公这圣旨是不是有误?让高义县主一人前去吗?这高义县主可还是个孩子!” 董氏按住李氏的手,示意李氏沉住气,笑着让秦嬷嬷给了传旨公公银两。 那公公捏了捏丰厚的荷包,这才眉开眼笑道:“奴才可不敢假传圣旨,高义县主乃是镇国王的孙女,陛下定然是看重高义县主这才下了这到旨意,县主可不要辜负陛下的期望啊!” 送那传旨公公离开,白锦稚捧着圣旨回头,见白卿言面色铁青,小心翼翼唤了一声:“长姐!” “回去再说。”白卿言对白锦稚道。 白家正厅内,李氏已然坐不住,音量极高:“这皇帝到底是吃错了什么药?小四才多大的孩子,竟然要小四前往春暮山,还强调一人!还要立刻!” “皇帝强调一人,是怕我会同小四一同前往。”白卿言慢条斯理开口。 第四百零五章:无可奈何 三夫人李氏眼眶红得厉害,担忧和恐惧战胜愤怒,挤满心头:“这可怎么办,皇帝让小四立即出发,还是一个人……出了事可怎么办?” 白锦稚看着快要掉眼泪的母亲,抬手轻轻抚了抚母亲的手臂,按耐着心头激动开口:“娘,没关系的,我一个人去就一个人去,我之前不是也同长姐一起去了南疆战场吗?而且我在长姐身边也学了这么多,又有张端睿将军在,肯定没有问题的。” “那怎么能一样?!有你长姐在你长姐自然会管住你!且你长姐性子沉稳,绝不会让你冒进!可要是你一个人去,你还不跟那脱缰的野马一样?!那可是战场!战场!万一要是……”三夫人李氏已经哽咽到说不下去。 万一要是白锦稚有个三长两短,让她怎么活下去? “小四……”白卿言思虑良久,抬眸望着白锦稚,认真道,“去了春暮山以后,凡事听从张端睿将军的,告诉张段瑞将军,就守在城内拒不应战,只要你们不出战……荀天章[5200]也无可奈何。” 三夫人李氏忙扭头看向白锦稚:“你长姐说的话,你都记住了?!不要掐尖要强!就和张端睿将军在城内,不要应战!” 白锦稚心道……这也太窝囊了一些,可看着母亲通红的双眼,还是点头应声:“我记住了长姐!” “你也不要觉得不服气和窝囊……”白卿言一开口就戳中了白锦稚的心中所想,“荀天章好战,且为胜不择手段,张端睿将军一向稳重,又爱惜兵卒性命,在战事上若无全胜把握绝不会轻易出战,白白牺牲将士性命,虽然旁人看来是龟缩于城内,可这也是目下最好的办法。” 对春暮山真实战况白卿言一无所知,且沈青竹送回来的消息多半都是多日前的消息,战场之上形势瞬息万变,白卿言也不好在盲猜的情况下为张端睿将军和小四替什么对敌之法,所以……张段瑞将军守于城内拒不应战,是对的。 “小四知道了,长姐放心,小四去了之后一定一切听从张端睿将军吩咐,绝不冒进!”白锦稚忙应声道。 白卿言点了点头,又看向紧紧揪着自己领口的三婶李氏,道:“三婶放心,我已经提前让沈青竹去了春暮山,等小四过去我会让沈青竹贴身护着小四。” 一听沈青竹已经被白卿言提前派到春暮山,三夫人李氏当下就松了一口气,沈青竹武艺高强李氏是知道的,她连连点头:“还是阿宝有远见,提前将沈姑娘派了过去,有沈姑娘在春暮山我能放心不少。” 皇帝圣旨所书是即刻启程,三夫人李氏不敢耽搁陪着白锦稚一起回院子里收拾东西。 白锦稚看着这也要给她带那也要给她装的母亲,忙抱住李氏的胳膊:“好了呀娘!我是骑马去的……这么多东西我怎么带呀!” 李氏撇过脸不愿意女儿看到她落泪的模样,从白锦稚的手中抽回自己的手臂,低着头将包袱绑的扎扎实实:“都给我带上!” “好好好好!我娘说带我们就带!”白锦稚这个时候不想再惹李氏不痛快,连连点头。 李氏紧紧攥着白锦稚的包袱,眼泪再也忍不住跟断了线似的,丈夫儿子全都死在了战场上……怎么皇帝就连她的女儿也不放过! 越想越难过,李氏抬手掩着唇,低低哭出声来。 “娘……”白锦稚头一次见李氏在她面前这样哭,就连得知父亲和哥哥弟弟们死讯的时候,李氏都没有当着她的面这样哭过。 李氏抽出帕子擦了擦泪水,忍着哽咽开口:“去了春暮山,记得要听张端睿将军的话!要记得你长姐说的,不要鲁莽冲动!” 李氏抬起一双通红的眼望着白锦稚,声音难见的温柔:“知道了吗?” “我知道了娘!你放心,这一次长姐不在我的身边,我一定乖乖的,绝不冒失!”白锦稚乖乖道。 李氏拉着白锦稚的手,听到外面传信说已经备好马了,李氏刚收回去的眼泪险些又冲了出来,她紧紧攥着白锦稚的手,鼻翼煽动,泪如断线。 “娘,我会小心的!你放心……我每隔三天便派人给你送信回来。”白锦稚抱住李氏的胳膊,“南疆那么凶险我都没事,春暮山不过是守城,不会有危险的!” “娘送去岀去!”李氏拿起白锦稚的包袱,攥着白锦稚的手抬脚往外走。 董氏、四夫人王氏、五夫人齐氏和白卿言、白锦昭、白锦华,都在门口送白锦稚。 大约是因为平时白锦稚的个性太冲动,此次独自一人前往春暮山又无人管束,长辈们无一不担心的。 四夫人王氏非要白锦稚带上一串佛珠,说是可以保平安用的,白锦昭和白锦华也塞给了白锦稚以前在庙里求来带了好几年的平安福,只希望她们的四姐能够平安归来。 白锦稚看到卢平也背着行囊,牵了两匹马立在白府高阶之下,身后跟着一队护卫,颇为不解看向白卿言。 “长姐,平叔不是要操持明日练兵之事吗?”白锦稚问。 她回道:“练兵之事你不用担心,平叔跟在你身边我放心些。” “长姐!我要是带走了平叔,这不是耽误练兵之事吗?不用了……我一个人可以的!”白锦稚表情坚定。 “练兵之事已经不是你应该操心的事了,这里是朔阳城,有太守和周大人会协助,练兵可用的人不会少。”白卿言语气不容置否,说完看向卢平,“平叔,小四就拜托平叔了!” “大姑娘放心!诸位夫人放心!”卢平抱拳朝着白家诸位主子行礼,“卢平定会将四姑娘平安带回。” 白卿言颔首,她望着白锦稚,眸中不掩担忧,开口道:“去吧……” “白锦稚拜别大伯母、四婶、五婶,长姐……两位妹妹!”白锦稚双眼发红,心中除了几分忐忑之外,更多的是激动和澎湃,“放心,我定会平安回来!” 第四百零六章:清楚 这是白锦稚长这么大以来第一次独自一人出远门,而且还是要去战场,她怕……却也激动。 她想要建功立业,想要证明给长姐看……她也是一个当之无愧的白家女儿郎,哪怕是一人奔赴战场也定然会为白家增添光耀。 白锦稚对着母亲李氏勾唇笑了笑,疾步走下台阶一跃翻身上马。 卢平行礼后上马看向白卿言的方向,见白卿言对他颔首……他点了点头,双腿一夹马肚随白锦稚朝朔阳城外飞奔儿去。 “小四!”三夫人李氏哭着喊了一声追下台阶,“要小心啊!” 白锦稚未曾回头,扬起手中鞭子挥了挥,便绝尘而去。 白卿言立在门外,看着四妹妹骑马而去的背影,身侧拳头不住收紧。 刚才圣旨一下,白卿言趁着白锦稚去收拾东西更衣之时,将卢平唤了过来。 她叮嘱卢平,在到大都城之前,派人先一步到大都……让白锦绣将手中暗卫分出一半跟随白锦稚奔赴春暮山,护白锦稚周全。 白锦稚的心性,白卿言在清楚不过,虽然曾经在秋山关救白卿雲一战,让白锦稚头一次知道了沙场残酷,在她心中留下了阴影,甚至如今回想起来白锦稚还会后怕,可比起建功立业……这种怕不足以威慑白锦稚。 为了以防万一,白卿言需要在白锦稚身边安排足够的人手。 兵可以不练,可白锦稚的安全……不可以不护。 但凡是现在还活着的白家之人,她一个都不允许出事!一个都不允许! “三婶……”白卿言走至三夫人李氏身旁,轻轻握住李氏的手,“有平叔和沈青竹跟着,小四不会出事的。” 三夫人李氏望着白卿言含泪点头。 白锦稚因一道圣旨出发奔赴春暮山的消息,很快便传遍了朔阳城。 族长白岐禾想起练兵之事,原本白卿言说要高义县主白锦稚和一个白府护卫军负责的,如今白锦稚奉命奔赴春暮山,谁负责练兵这还得白卿言拿个主意。 刚用完午膳,白岐禾派人去唤儿子白卿平随他一同去白府。 方氏一听,心里转了好几个弯儿,看着正在漱口的白岐禾道:“既然要去见镇国郡主,不如将咱们两个女儿都带上,让她们也同镇国郡主亲近亲近,叙叙姐妹之情!” 方氏越想越觉得这件事儿靠谱,放下手中的筷子,兴致勃勃道:“这高义县主不是刚被陛下派到春暮山去了吗?镇国郡主担心高义县主定然心情不好,咱们两个女儿去了,说不定能替镇国郡主排解排解,以后咱们女儿要是成了白府的常客,将来议亲的时候……媒人还能说与镇国郡主如同亲姐妹,也好听不是?” 白岐禾用衣袖掩口,吐了漱口水后,用帕子擦了擦嘴,侧目朝一脸喜悦的方氏看去:“你觉得镇国郡主,像是那种会和自家族妹叙姐妹之情的人?你那点儿小心思我明白,还是收起来吧!不要将镇国郡主当做普通闺阁女儿家,你就算是让两个孩子去了镇国郡主府,也不可能让你打听到什么消息!且镇国郡主为人眼里不揉沙子,若是知道这两个孩子在镇国公府内打听什么消息,怕是届时我们全家都要跟着没脸!” 方氏听白岐禾怎么说脸一下拉长:“你说这话什么意思,我不过是想着让两个女儿去镇国郡主府同白卿言交好,打听打听白卿言的喜好,我也好给她保个媒!怎么说她都是咱们的晚辈,我一个做长辈的关心关心这不是很正常吗?怎么从你嘴里说出来我就像不安好心一样!” “镇国郡主孝期未过我们就不说了,况且镇国郡主已经立誓此生不嫁的事情你不知道?”白岐禾眉头皱的越发紧。 “对啊!我当然知道啊!”方氏拍了一下手,“所以我这个做婶子的才要操心啊!虽然不嫁……但镇国郡主可以招婿入赘啊!你看……大都白家满门都只剩女儿家了!招婿入赘延续白家嫡支血脉,这是不是正道?” 白岐禾听方氏这么一说,似乎觉得有几分道理。 大都白家才是白氏正统嫡支血脉,五夫人齐氏又只生了一个女儿,若是不招婿入赘,那大都白家这一支就要断了。 或者便是从旁支过继? 可是看镇国郡主那个态度,怕是不会接受从旁支过继子嗣。 白岐禾心里清楚,大都白家现在是镇国郡主说了算的。 见白岐禾若有所思的模样,方氏眼睛更亮了,她凑近白岐禾压低了声音说:“你看,我娘家二哥的嫡次子……” 方氏话还没说完,白岐禾一双凌厉的眸子就炒着方氏瞪了过来,吓了方氏一跳。 白岐禾一向温和,还从未用如此骇人的目光看过她,方氏后面的话顿时卡在嗓子眼儿里说不出来,只望着白岐禾。 “你二哥的嫡次子是个什么玩意儿,你心里不清楚?”白岐禾陡然就一肚子的火,“你想给娘家谋利并无大错,可不能太过了!” 方氏二哥的嫡子次,那是个正儿八经吃个玩乐的混帐东西,成日里和娼妓厮混,没个正形,这样的东西给别说入赘白家,就是给镇国郡主提鞋都不配,方氏也好意思说出口! 方氏绞着手中的帕子,脸色难堪,梗着脖子和白岐禾狡辩:“那能一样吗?那是要一个好好的男子入赘,不管怎么说……那可是我二哥的嫡子!” “既然如此,不若你去给你大姐家保个媒,看看你大姐愿不愿意将亲生女儿许给你二哥的嫡次子!”白岐禾是真的动了怒,可清俊的脸还是没有什么表情,只是语气明显是恼了。 原本以为白卿言此次出手,干净利落料理了宗族,他这个妻室方氏定然能够看清楚如今白氏宗族需要依仗镇国郡主,收敛收敛态度,不成想竟然还敢在镇国郡主身上盘算。 方氏脸一阵白一阵红,死死揪着自己的帕子,一副想哭的模样:“我这还不是为了你,若是白卿言和我二哥的嫡次子成了……” 第四百零七章:怠慢 方氏身边的贴身侍婢蒲柳急得忙给方氏使眼色,让方氏可别再说了。 可方氏这会儿正说到兴头上,完全没有看到蒲柳的示意,更没看到白岐禾那越来越难看的脸色。 “你这是为了我,还是为了你娘家,你自己心里清楚!”白岐禾起身打断方氏的话,看也不看方氏,道,“方氏,你为你娘家在我这里谋利可以,但你若是将主意打到镇国郡主头上,连累我们白家满门,你便回娘家去吧!我们白家这庙小,容不下你这尊大佛!” 说完,白岐禾拂袖而去。 方氏一脸错愕愣在那里,半晌缓不过神来。 直到白岐禾掀了竹帘离去,方氏才睁大了眼不可思议看向蒲柳:“白岐禾这是什么意思?他是说……要休了我吗?” 蒲柳忙上前低声劝道:“夫人,您今儿个的确是过火了,那镇国郡主是白氏嫡支的嫡长女!即便是咱们方家大爷的嫡长子怕是都配不起,更别说是二爷那位嫡次子又是个只会玩儿乐的主,您将二爷的嫡次子拿来同镇国郡主凑作对,这不是打咱们老爷的脸呢吗?那可是郡主!” “郡主怎么了?也不看看都多大年纪了?老姑娘一个……子嗣还艰难!还要招婿入赘,她还想挑什么样的人物来?王孙公亲吗?谁家王孙公亲能入赘啊?”方氏不服气高声喊道。 蒲柳真的是被方氏这异想天开惊得一身汗。 “夫人,您好好看看那镇国郡主,不说旁的……就那样貌,那需要怎么样的人物才能配得起?就不说王孙公亲了,明年二月一开考,就是榜上捉个状元回来入赘也是当得起的!您这一开口……竟然要咱们方家最不成器的嫡子与白氏嫡支嫡长女凑对,老爷可是白氏族长,这对老爷来说这便是奇耻大辱!不论如何您可都要记得……老爷和镇国郡主都姓白!” 方氏听蒲柳这么一说,也知道自己错了,绞着手中的帕子委屈的红了眼:“那他不能好好和我说啊!人家都说人后教妻,他也不教我……就会冲着我板脸,我还不是为了他啊!他这个族长只是一个暂代的,若是镇国郡主身边有一个能替他说话的,他这族长之位能不定下来?” 蒲柳叹气:“夫人您听奴婢的,等晚上老爷回来您去同老爷致歉,好好说话!” “我不去!”方氏赌气扭过身去。 “那奴婢晚上让人炖上猪脚汤,晚上给老爷送去,替夫人认个错!夫妻之间总要有人低头,这日子才能和美。” 方氏没有答应也没有拒绝,抽出帕子抹了抹眼泪。 · 晌午刚过,白岐禾带着儿子白卿平一同蹬了白府的大门。 白卿言听到下人通报,便知道白岐禾和白卿平是为练兵只是而来。 毕竟原本练兵的人选已经定下,白锦稚却被一道圣旨叫去了春暮山,卢平也走了。 此事白卿言想过,可以让太守帮忙想办法,若是太守也暂时找不到人可以练兵,她也能自己来,亲自带几个人出来也就是了。 白卿言已派人去请太守,谁知太守还没来,倒是白岐禾与白卿平先到了。 见白卿言跨入正厅,白岐禾与白卿平头一次见到白卿言如此利落装束时一般,被白卿言身上杀伐利落之气震慑,态度变得越发恭谨起来。 “坐吧!”白卿言在主位上坐下,待婢女奉茶之后才道,“我知道你们前来是为了练兵之事,我已派人去请太守,看看太守有无办法找到练兵之人,若是有人协助……练兵之事我可以亲自来。” 白卿平一怔:“亲自来?” 她颔首。 郝管家匆匆而来,立在正厅门口朝白卿言一拜,道:“大姑娘,太守到了。” “快请!” 太守进门时见白岐禾与白卿平忙起身向他行礼,态度恭谨完全区别于上一任族长,浅浅笑着颔首后向白卿言行礼:“下官见过郡主。” “太守不必多礼,坐……” 见白卿言姿态洒落,太守也没有藏着掖着:“下官在来前已经听说,原本定于明日训练百姓为兵的高义县主被陛下一道圣旨调去了春暮山,郡主命下官过来……可是为了重寻练兵之人?” 白卿言问:“不知太守可有人选推荐?” 太守点了点头,站起身朝着白卿言一礼:“郡主觉得……下官之子如何?” 白岐云和白卿言颇为诧异看向太守,太守的儿子会练兵? “太守三子,皆非从戎出身啊!”白岐云忙道。 “下官三子虽然并非从戎出身,可郡主并非训练精锐,而是以民为兵,基本的我那三子还可以教授,若是郡主有意……下官已经将三子带了过来,就在门外候着,郡主可以一试。” 白卿平心中隐隐有些担忧,却又觉太守似乎对自己三子格外自信,转头看向白卿言,似乎在等白卿言示下。 虽然白卿平没有明说,可他倒是觉得……既然是白氏出钱练兵,这兵……应该掌握在白氏之人手中才是,太守三子练兵,这兵不就等于掌握在太守手中了? 这太守竟然是有备而来,她略略思索,端起茶杯抿了一口,道:“请三位公子进来。” 立在门口的郝管家应声,派仆从出门去唤太守的三个儿子进来。 太守三子,生得浓眉大眼,样貌极为相似,可与太守反而不像,大约是儿更像娘一些。 三人跨入门槛,跪地对白卿言一拜,声音洪亮有力,是常年习武之人。 “太守之子皆是人中龙凤,但正如我白氏族长所言……太守的三子皆非从戎出身,我实在是不放心。”白卿言望着太守道,“思来想去还是我亲自来练兵,就辛苦太守挑一位公子同白卿平协助吧!日后就要辛苦太守的公子了……” 白卿平立刻起身称是。 太守也没有勉强,防人之心不可无,镇国郡主有戒备之心也是应该的。 “太子殿下命朔阳地方官全力协助郡主练兵,下官不敢怠慢!”太守道。 第四百零八章:斗志昂扬 见白卿言浅浅颔首,太守这才慢悠悠开口:“且下官实属真心想为郡主效力,只要有郡主用得上的地方,郡主尽管开口,下官定是肝脑涂地万死不辞。” “那就先辛苦太守的公子,日后练兵剿匪上定还有事要劳烦太守,还指望着太守多多襄助。”白卿言对太守道。 太守是个聪明人,白卿言话说到这个份儿上,意思已经很明白,先拣选了太守的一个公子试一试,若是得用,日后定然会用他。 太守还算沉得住气,笑盈盈试探道:“还有一事,听说高义县主已经奔赴春暮山,小人这里有十几个家仆,武功身手极好,若是郡主信得过,倒是可以让他们现在就赶往春暮山,护高义郡主平安。若是郡主已经安排好了,这十几人可以听从郡主调遣,为练兵出一份力。” “那就让太守的家仆……跟着白卿平和太守的公子吧!”白卿言朝着太守颔首,“太守费心了。” 事关白锦稚的安危,白卿言可不敢用白锦稚来试太守的诚信和忠诚。 听白卿言这么说太守便知道需要适可而止,他点了点头,来日方长,他总会让镇国郡主相信他是真心实意效忠投靠的。 太守离开后,白卿平才开口问:“阿姐让太守的儿子同我一起,是让我防着太守的儿子吗?毕竟这一次是我们白氏出银子练兵,阿姐是否担心兵权会被太守攥在掌心里?” 白卿平害怕弄不清楚白卿言的意思,这才想要问清楚。 白岐禾却意外白卿平同白卿言的亲近,心中隐隐生出些许欣慰,白家人自当如此同心同德才是。 “平日里让太守的儿子跟着你,你也不必太防备,要紧的不要让他知道便是。”白卿言叮嘱。 “阿姐放心,我一定做好!”白卿平起身保证。 白岐禾带着儿子从白府出来,抬手摸了摸儿子的脑袋,满目欣慰上了马车,幸而儿子比妻室要懂事, · 初十一早,天际隐隐放亮,演武场四周高高架起的火盆中火苗随风猛蹿摇曳。 场上,已经立了近两百朔阳城百姓,嘻嘻哈哈说说笑笑。 这些百姓里有为了减免租子的白氏佃户,也有被强迫过来的白氏族人,更有为了月银的普通老百姓,真正为了剿匪而来的凤毛麟角。 白卿平同太守第三子沈晏从立在高台之上,看着这些懒懒散散的百姓眉头紧皱,心底思量这些散民真的能训练成剿匪之兵? “得在郡主来之前让他们列好队。”沈晏从拳头紧了紧视线落在一把弓箭上,正要行动,突然想起父亲的叮嘱,转头笑着队白卿平道,“不知道白公子有什么办法吗?总不能让郡主来了……看到这样一副场景。” 白卿平手无缚鸡之力,他知道此时最好的便是武力震慑,可是他却没有那个实力。 不等白卿平开口,骏马嘶鸣之声响起。 众人朝演武场入口看去,只见一身利落练功服的白卿言手执乌金马鞭从骏马上一跃而下,幽邃平淡的目光凝视着在演武场如一盘散沙的朔阳百姓,并没有如同白卿平与沈晏从那么心急,只抬脚慢条斯理朝着演武台上走去。 她身后跟着一队训练有素的白家护卫军,各个佩刀,步伐整齐,靴声如雷,每一步都像是踩到人的心尖上。 许是因为白卿言身上杀伐之气太过逼人,身后又有气势骇人的护卫队跟随,其威势压得整个演武场顿时鸦雀无声,百姓窸窸窣窣回到自己应该站立的位置,神色肃穆望着已经立于高台之上的白卿言。 本身就都是普通百姓,年龄又参差不齐,刚开始一盘散沙实属在正常不过的事情,这都在白卿言意料之中。 记得祖父第一次带她去白家军军营的时候,正巧遇到第一批新兵入军营,沈昆阳将军如何训练新兵白卿言还记得一清二楚,对百姓稍作改变也就是了。 “抬上来吧!”白卿言侧头吩咐身侧的护卫军。 很快三名护卫军抱上来三筐分量不等的肉,白卿言看着拘谨站在演武场的百姓,道:“今日开始训练,每日前三名都能领到这样的三份肉,可以带回家去。” 平常百姓人家,尤其是因为能免租子或是稀罕这月例银子来训练的百姓,家中多是困苦,一年到头也过年能吃上肉已算是不错了,肉……对普通百姓来说,是十分有诱惑力的。 百姓顿时议论纷纷,各个神情激昂。 “今日的训练内容,由白卿平和沈晏从向诸位公布,日落之前公布结果,并会裁减三位跟不上训练强度者。”白卿言声音沉着冷漠。 原本打主意过来浑水摸鱼之人都愣住,问道:“那是不是……免租子的事情也就没有了?” “自然!”白卿言颔首。 说完,她回头看向白卿平与沈晏从道:“可以开始了。” 今日练兵,白卿言说白了只是来镇场子的,她坐在演武场高台之上看书,练兵之事全都是白卿平与沈晏从负责。 第一日总是艰难的,可当来参训的百姓看到晌午的饭食竟然有肉,全都欢呼雀跃起来。 白卿平说,以后但凡来参训之人,餐餐有肉,且吃饱为止,吃饱了才能有力气训练剿匪。 那些本要浑水摸鱼之人,看到这样的餐食,想到若是努力训练便能将那一筐肉带回家中,让家人也能吃到肉,顿时心中热血澎湃,斗志昂扬。 白卿言余光注意着沈晏从带来的人,看他们教导百姓训练的样子,倒像是在军中待过多年。 白卿言特意留意了一下其中两人,教导新兵的手法与颇有些白家军的影子,心中存疑。 下午百姓训练的要比上午更努力,各个汗流浃背,却无人再喊累。 日落西山,白卿平和沈晏从分别选出了前三名和最后三名,前三名得到了应得的肉,后三名得知要离开,舍不得这里的餐食,三人哀求不已,称明日一定会加倍努力绝不拖后腿。 第四百零九章:侮辱 白卿言被求得有些心软,正准备看向白卿言求意见,便听沈晏从道:“规定便是规定,今日你们三人的努力我看到了,可是你们体力的确是跟不上,今日即便是让你们留下,将来剿匪怕是会命丧悍匪刀下,让你们走是为了你们好!且……此次练兵白家出钱出力,也不是为了养闲人的。” 白卿言听到沈晏从的话,心里放心不少,合了书本起身,一语不发带着一队护卫军离开。 白卿平转身朝白卿言看去,明白白卿言这是赞同沈晏从的意思。 沈晏从见状,唇角勾起笑意,心中隐隐有些得意,父亲最后选了他来……就是知道他能得到镇国郡主青眼吧! 他一定会证明给父亲看,选他是没错的。 沈晏从吩咐人将帮着前三名将肉送回家中,其余人解散回营帐,这才同白卿平告辞离开。 很快,今日前往演武场练兵被请离三位百姓,就将今日演武场之事传扬了岀去。 那些原本没打算去练兵剿匪的百姓,听说去演武场训练吃食管饱不说,还顿顿有肉,若是当日练习能拿到前三,每日还可以得到肉给家里人改善改善伙食,各个心动难耐摩拳擦掌也想要去。 可那些人凑做一团前往演武场前一问,说是这一批招收的人已经够了,筛选之后还要裁减一些,若是裁减之后人手不够才会继续招选。 前去询问的人无不失望,不少人打定主意镇国郡主下一次再招人的时候,他们一定头一个过来占个名额,届时练得好了能给家里挣肉吃,练不好了……能把自己混饱也是不错的。 一连三天,白卿言都出现在演武场,依旧是裁减每日最差的三人,奖励练得最好的头三人肉。 被裁减之人出了军营,会觉得可惜悔恨,却也难免与乡邻说起军营之中伙食待遇。 白卿言给前来军营的百姓吃的要比军营之中还好,还能惠及家人,这消息十传百百传千……甚至还有外县之人专程赶过来,询问朔阳白家何时再招人。 五月二十,西凉将南疆之战要赔付大晋的银两正式交到了大晋国手中,并且因为西凉平阳公主李天馥在嫁入太子府当日欲杀镇国郡主一事,西凉又向大晋又赔付了不少银子,当然其中还有专程送给镇国郡主的奇珍异宝,名义上是说向镇国郡主致歉压惊。 而此次西凉出使晋国的使臣做得最妙的……是将西凉送于镇国郡主的礼物单子与给太子的赔罪礼单,公布于众,自然也呈于了大晋皇帝和太子,其丰厚程度,可要比给太子高出不知道多少倍。 皇帝同太子看到这份礼单时,两人会心一笑。 皇帝看向太子问:“你可知道西凉使臣这么做的用意?” 太子忙起身回道:“儿臣猜测,西凉使臣这么做无非就是想要挑拨儿臣同镇国郡主的关系,因此让儿臣心生不满!” 皇帝点了点头,一脸孺子可教的表情:“这招虽然看起来不高明,可是却很管用。” 面对自己儿子,皇帝倒是不藏着…… 曾经大梁也曾用过这样的方法来离间他和镇国公白威霆,虽然皇帝嘴上没有说什么,可是心里还是有了想法,再到后来白威霆功高盖主,他就越发的不满。 “儿臣初看礼单,心里也极为不舒坦。”太子如实相告,“可儿子也明白镇国郡主乃是大败西凉的功臣,西凉越是挑拨,儿臣就越是不能让他们如意!要让他们西凉看到我晋廷君臣和睦!所以儿臣打算……将此次西凉赠予儿臣的各类财宝,都派人大张旗鼓给镇国郡主送去,让镇国郡主用来练兵剿匪,如此百姓也能记得我皇室恩德。” 皇帝颔首:“你能如此想,父皇很欣慰。” 皇帝一开始还对白卿言在朔阳练民为兵剿匪之事心存疑虑,可如今却是并不看好,他派去查探的人回来禀报,白卿言招揽的皆是些农人佃户,且那些人多是冲着有肉吃或是减免租子去的,不过百人而已……又能成什么气候。 若是成功剿匪,也算是解决了朝廷一桩麻烦,皇帝届时褒奖一番也就是了。 若是不能剿匪,那耗费的也是他白家的银钱,皇帝又肉痛什么? 太子当日便派人将西凉赠予他与白卿言的赔罪礼,大张旗鼓送往朔阳。 白卿言听说太子命人扯旗放炮将西凉赔付之礼送往朔阳,眉头挑了挑,派人通知纪庭瑜先去查看,若有把握……便偷偷劫了太子派人押送的赔罪礼。 谁让太子殿下如此大张声势,不惊动连镇国郡主都敢劫的匪徒实在是说不过去。 春暮山战报搁两天便会传回来一次,最开始……沈青竹在信里说白锦稚还算沉得住气,每日跟着张端睿将军练兵,分析战况,任由大梁派人在城外叫骂就是不应战。 最近,大梁得知白锦稚也去了春暮山,便开始在外辱骂镇国王,辱骂白家一门,言辞间颇有侮辱白卿言之意,白锦稚差点儿没忍住就杀了出去,还是张端睿将军亲自把人给按住了,白锦稚对张端睿大发脾气,指责张端睿将军惧战。 看完沈青竹的信,白卿言照例用烛火将信点燃,细细思索,提笔给白锦稚去了一封信,吩咐白锦稚……大梁越是沉不住开始侮辱白家人,就说明大梁越是着急尽快结束着一战,让白锦稚务必沉住气,等待张端睿将军找到战机,且张端睿将军身为武将并非惧战,只是稳重且爱惜将士性命,白锦稚需敬之尊之,不可冒犯。 信派人送出去后,白卿言心中担忧不已。 荀天章虽然是个激进不择手段之人,可一向对各国武将尊重有加,尤其是大都白家……忠义之命天下皆知,又怎会出言侮辱? 荀天章曾言,此生敬佩之人有三…… 一为大燕姬后,姬后以女子之身,将大燕国力推至鼎盛,其新政主张极初看荒缪,实行之后才知能让国力大增! 第四百一十章:杀手 二为大晋高祖明昭皇帝,明昭皇帝与白氏先祖白毅携手打下天下,君臣关系亲如兄弟,且明朝皇帝敢放权于白毅,许白毅先行后奏之权,但凡于国有利明昭皇帝从不责怪,明昭皇帝能容权臣,可见其胸襟广阔。 三为大晋镇国公,镇国公所率白家军,乃不败之军,白家军之精神忠魂,领他这位对手亦是感佩至深。 如今荀天章不惜侮辱白家来逼迫白锦稚冒进出战,难不成是大梁朝廷出了什么事,这才逼得荀天章不得不如此? 白卿言思虑再三,招来刘管事,让刘管事派人前去问问萧容衍的人,大梁朝廷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如今白卿言可用人手毕竟有限,而萧容衍商铺遍布各国,消息自然要比白卿言更加灵通。 “曾善如不知刘叔觉得他如何?”白卿言问刘管事。 刘管事点了点头,眉目间有了笑意:“是个干实事的人,就是话少了些,可但凡说话便能切中要害!这样也有好处,让人觉得沉稳踏实!” “卢平临走前匆忙给了老奴一份名单,让老奴试试名单上之人的忠心,看他日能否得用!前几日老奴自作主张连带着试了一试这个曾善如的忠心,倒是出乎意料的忠诚,大姑娘若是想让曾善如接手矿山之事,倒是不错的人选!” 之前白家还在大都之时,白卿言同卢平说过要着手培养可用之人的事情,想来那个名单便是卢平挑选出来的人。 白卿言点了点头:“那就辛苦刘叔再带带曾善如,时机合适便将此事交于他。” “大姑娘放心,老奴心中有数!”刘管事道。 不到傍晚,刘管事带着萧容衍身边的王九州一同来了白府,说有要事求见镇国郡主。 白卿言放下手中竹简,更衣去了前厅。 见白卿言扶着春桃的手跨入正厅,王九州忙放下手中茶杯,朝白卿言行礼:“参见郡主!” 王九州已然知道自己主子对白卿言的心思,故而对白卿言的态度恭敬有加。 “王管事不必客气,听刘叔说王管事有要事?”白卿言在主位坐下,望着王九州。 “的确是有件要紧事要同郡主说……”王九州看向立在白卿言身边的春桃。 白卿言会意,侧头示意春桃先出去。 四下无人后,王九州才道:“郡主,西凉此次派人送赔付银两和给您与太子的赔罪礼入晋,然,此次押送赔付银两和赔罪礼的队伍中藏有十余杀手,消息小的早就已到手,但一直不知西凉为何要将杀手藏于入晋队伍中,直到昨日这十余杀手乔装进了朔阳城,还曾想人打听郡主练兵剿匪之事,想来应当是冲着郡主来的,故而来同郡主说一声,让郡主有个防备。” 白卿言表情到无多大变化,想来这大概是李天馥的手笔。 “你们萧先生……果然是消息灵通啊!”白卿言低笑了一声,又问,“不知萧先生布置了多少年,大燕才有这样的消息网。” 王九州尴尬笑了笑,事关大燕却是不好如实相告,可这位可是他们主子的心上人。 如实告知,这情报网姬后在世时便秘密开始铺排,万一最后主子和这位镇国郡主不成呢? 正在王九州迟疑该怎么回话时,便听白卿言先行开口:“萧先生和王管事能将此事告知于我,这份情谊我记住了,多谢!” “不敢!”王九州长揖到地,“郡主若无其他吩咐,小人就先行告退了。” “大梁朝廷是否有异动,王管事能否告知?”白卿言视线凝着王九州。 “回郡主,大梁朝廷的消息还未送到,但上一次消息传来,听说……大梁四皇子回到国都之后,劝皇帝止战停兵!大梁皇帝一向疼爱四皇子,或许会听从四皇子的也说不定。” 她点了点头:“若有确切消息,辛苦王管事及时告知刘管事,如今我四妹在春暮山,我心中不安。” “郡主放心,一旦有确切消息,小人一定告知刘管事!” “辛苦!”白卿言看向刘管事,“刘叔,帮我送王管事。” 看着刘管事送王九州出门,白卿言手指轻抚着桌几边缘,她已经几日不去演武场,今日听王九州说那十余杀手意图混进演武场,那她便多多出现在演武场,让他们以为进了演武场便容易得手些。 那些杀手应当是李天馥派来的吧! 李天馥能派来的人必然是杀手中的精锐,让他们来教一些资质尚佳的百姓本事,也算是不枉费李天馥千里送人的好意。 五月二十三日,太子派人送往送往朔阳的西凉赔罪礼被劫,此事震惊朝野。 镇国郡主白卿言闻讯带白家护卫军赶往崆峒山,却只救下了太子府护卫,西凉赔罪礼悉数被劫。 太子肉痛西凉送来的那些珍宝,恼怒之余再次传令,让朔阳地方官协助白卿言剿匪不得有误。 然以民为兵,训练尚需时日,一时间还无法前去与悍匪对抗。 晋国春暮山战事吃紧,朝廷又无法分兵剿匪,镇国郡主第二次在民间招揽剿匪人手,就连临县得知消息的都老远赶来录名,一时间朔阳城热闹非凡。 沈晏从和白卿平得到白卿言的示意,让他们主意仔细留意外来者,但凡有功夫底子的名字单独录于一册,只要能在白家护卫手中过十招便可成为十夫长,若是胜于白家护卫可晋为教官,同白家护卫一同执教。 很快,沈晏从与白卿平便将有武功底子的外来者名单送到了白卿言的手中。 “可有发现,有隐藏身手的练家子?”白卿言问。 白卿平正欲开口,就听沈晏从道:“回郡主的话,但凡有武功底子的绝逃不过我的眼皮子。” 白卿言凝视名单没有抬头,看到名单上有几个名字被圈了起来,又问:“这圈起来名字的,又是什么说头?” “这几个人是我认为有问题的人!”沈晏从又道,“身手不凡,口音有些怪,都说是从南疆来的,听到镇国郡主练兵剿匪,特来投靠。” 第四百一十一章:战死 沈晏从抬头,见白卿言仔细听着,这才道:“小人以为……若是陆续还有南疆边民前来,那便有几分可信,若是没有那这几个人便有问题,需要好好审问审问!” 白卿言点了点头,这个沈晏从倒是有几分聪明。 “这几个人命人悄悄留意就是,不必惊动,也不必太过在意。”白卿言将名单放在一册,看着黑瘦不少的白卿平和沈晏从,“你们辛苦了!” 白卿平没有争功的意思,不好意思道:“我倒没有出多少力,主要是晏从辛苦。” 沈晏从连忙推辞称不敢,心底里不知为何就对不争功也不掐尖要强的白卿平亲近了起来,从镇国郡主府出来,沈晏从甚至还相邀白卿平一同去酒肆饮酒。 白卿平婉拒:“新招进来的那些人我还不太放心,你去吧!这几日你着实辛苦,松快松快就早点儿回营,万一要是出了茬子,咱们担待不起。” 沈晏从见白卿平真诚的态度,有意与白卿平交好,便对白卿平拱了拱手:“刚才在郡主面前我算得上是抢功了,可平兄却不与愚弟计较,愚弟铭感于心!愚弟并非故意,而是……平兄乃是镇国郡主族弟,而我……只是一个外姓人!所以我只是想在郡主面前多多表现!要是有得罪平兄之处,还请平兄包涵!” “功不功的我不在意,况且本身便是你比我出力多,咱们只要能将郡主吩咐的事情办好谁的功劳都一样!以后我们好好配合办好练兵之事!”白卿平对沈晏从笑道。 沈晏从听完这话,酒也不去喝了,说要跟随白卿平一同回营,将新招进来的一批人安顿好。 两人刚准备上马,白卿平就看到曾经跟在白岐云身边的乌管事鬼鬼祟祟在树后探头探脑往白府看。 白卿平牵着缰绳未上马,喊了一声:“乌管事!” 乌管事闻声一哆嗦,瞅见白府门口是白卿平,张皇失措地跑了。 已经上了马背的沈晏从朝着无人的树后看了眼,问:“那谁啊?” “我大伯父身边的一个管事!”白卿平说完,翻身上马与沈晏从一同赶回大营。 白卿平和沈晏从走后,春桃随同白卿言回拨云院的路上,眉头紧锁颇有些心不在焉。 “想什么呢?”白卿言抬手在春桃的脑袋上敲了一下。 “大姑娘!”春桃嗔了一声,抬手理了理自己的刘海,抬眸认真望着白卿言说,“奴婢只是想到了……春妍,感觉那个沈晏从的个性和春妍有些像,奴婢怕他会……” 怕他会背叛大姑娘。 “我们春桃竟然也开始想这些事情了。”白卿言眉目间尽是笑意,慢条斯理抬脚往拨云院走,“你是觉得那个沈晏从好大喜功?” 春桃跟在白卿言身侧,点头:“而且,白卿平少爷似乎有些太老实了。” 春桃刚才看得真真儿的,几次白卿平少爷想要开口说话,都被那个沈晏从给打断了。 “老实?”白卿言眼底笑意越发浓,“那你可看错白卿平了。” 春桃不解。 “白卿平已经摸透了沈晏从的个性,知道沈晏从此人虽好大喜功但为人义气,他这是找到了和沈晏从的相处之道……”她声音徐徐讲给春桃听,“沈晏从有白卿平如今能用得上的本事,他得依靠沈晏从才能办好练兵之事,所以风头和功劳他愿意让给沈晏从,只要沈晏从能配合他行事便好。” 反之,若是白卿平表现的运筹帷幄,足智多谋,沈晏从不但不会同白卿平配合,反倒会处处较劲掣肘,于他们所谋之事并无好处。 白卿平是一个能为大局屈伸之人,如今他年岁还小……假以时日必成大器。 春桃还有些不太明白,可大姑娘既然说白卿平是对的,那白卿平就一定是对的。 · 五月二十九,春暮山战报传入大都,张段瑞将军战死。 皇帝夜半三更被这个消息震得半晌缓不过神来,脸色煞白。 “你再说一遍?”皇帝衣衫不整从龙榻上下来,指着跪在地上的满身是血的传信兵。 “梁军攻城,张端睿将军战死,春暮城被攻下,梁军入城后烧杀抢掠,请陛下速派兵驰援啊!”那传信兵几乎要哭出声来。 皇帝气息不稳,高德茂连忙上前将皇帝扶住:“陛下莫急,不如老奴立刻派人请太子殿下、吕相、李相和兵部尚书入宫吧!” 皇帝颔首:“速派人去!” 高德茂亲自在大殿外迎接太子,心里不免感叹,若是镇国王白威霆还在,高德茂也不会如此心慌意乱。 大梁已经破了春暮城,若是无人能阻,任由梁军长驱直下,大都城危矣。 老远看到带着厚实帽子的太子急匆匆朝台阶上跑来,高德茂连忙向太子迎去:“殿下您可来了!” “张端睿将军战死了?那高义县主呢?没拦住梁军吗?”太子喘着粗气一边往大殿方向疾走,一边问。 今年真是无一日太平,他原本五月初七要启程去燕沃平息民乱,谁知刚走了一天就被马从马背上甩了下来,伤到了头,悄悄被送回大都城。 因这头伤他舒舒服服休息了这么些日子,没想到大梁突然就攻城了。 “战报没有提高义县主!”高德茂回道。 就在快要跨进大殿门时,太子脚下步子突然一顿,转头看向高德茂:“父皇此事……很生气吗?” 高德茂不免腹诽,这都什么时候了,太子居然还要问皇帝的心情,余光看到被内侍搀扶着小跑上台阶的吕相,高德茂忙说:“殿下,大梁攻城……如今陛下心情能好吗?” “太子殿下!”吕相喘着粗气唤了太子一声,朝太子行礼。 高德茂对太子行礼后,又转身去扶吕相。 太子调整呼吸,理了理自己的衣裳,转身朝正向他行礼的吕相颔首,亲自扶了吕相,跨进大殿门。 大殿内雕镂盘龙的金漆黑檀柱子,被灯火映的通明。 皇帝闭眼坐在龙椅上,克制着情绪,心中焦躁烦闷。 第四百一十二章:不知所踪 直到李茂也匆匆赶到,皇帝才睁开眼:“都知道了,谁有什么好办法?” “陛下,如今戎狄正在内战,可调驻守在戎狄的兵力,前往春暮山增援,不日率兵前往燕沃平乱的石攀山将军就回来了,应当能够胜任,妥善起见最好在派刘宏将军一同前往。”左相李茂开口道。 兵部侍郎沈敬中上前道:“微臣以为江如海、石攀山、甄则平三人皆是沙场立过功的武将,此次大梁是由荀天章带兵,既已开战,便不可小视!” “江如海到底还是年轻了些,不如谢羽长稳重,谢羽长做了这么多年的御林军统领,此次或可派往春暮山一试。”李茂趁机举荐谢羽长。 吕相捻了捻胡须,想到一个人,但他觉得就算是提出来……以皇帝对白家的忌惮,大约也是不会用的。 “父皇,儿臣以为……可派镇国郡主前往春暮山!南疆一战镇国郡主已展示了其在领兵作战方面的惊人天赋……” “镇国郡主!镇国郡主!”皇帝拳头收紧,声音陡然提高了好几个度,“什么事都是镇国郡主,难道离了镇国郡主连这个太子都当不好了?!” 太子双腿一软,立刻跪在光可鉴人的地板上:“儿臣不是这个意思!” “陛下!”吕相适时开口,“老臣知道陛下是觉得我晋国目下还不至于派出一个女流之辈迎战,让列国耻笑,可太子殿下所思所虑是担心边民受苦,也有一颗难能可贵的赤子之心,陛下息怒!” 吕相先把高帽子给皇帝带上,然后才徐徐道:“不过殿下所言,倒是点醒了老臣,镇国郡主乃是镇国王的嫡长孙女,自幼由大长公主和镇国王教导,启蒙之后读的便是兵书,可以说在兵书堆里长大的,且如今高义县主全无消息,镇国郡主定然担忧,陛下若能派镇国郡主前去……郡主定然感恩戴德!” 吕相的话,让皇帝心里略略舒坦了一些,他闭了闭眼:“让朕想想。” 一提起镇国郡主,左相李茂心中总是吃力,他迟疑要不要附和太子举荐镇国郡主。 “左相,你怎么说?”皇帝突然问李茂。 李茂一个激灵,上前一步,视线不免落在太子身上,却又怕被太子看出什么来,硬着头皮道:“陛下,微臣以为……不如让镇国郡主试试,若陛下不放心,可派几位将军随行就是了。” 皇帝咬了咬牙:“传旨,从戎狄边界调三万兵力前往春暮山,谢羽长、甄则平、刘宏而人率三人万人从大都城出发,即刻派人前往朔阳命镇国郡主,赶往春暮山。” 皇帝想了想又道:“此次以刘宏为帅,务必要将梁军拦在玉山关外!” 张端睿战死的消息,在二十九日天刚亮便被送入朔阳城。 白卿言刚沐浴出来,还来不及绞头发春桃就一路跑着进来,将信给了白卿言。 卢平送回来的消息也很简单,张端睿出城迎敌身陷埋伏,白锦稚带兵前去救人沈青竹陪同,可荀天章派人送回来了张端睿的尸身,白锦稚失去消息。 凉意瞬时从脚底爬上她的脊柱,惊惧在心中翻江倒海,心跳撞得两肋发疼。 她原以为有张端睿、卢平和沈青竹,定能按住白锦稚,可为什么张端睿会出城迎敌?! 荀天章设计?让张端睿看到了能胜的希望? 白卿言就着烛火点信的手颤抖着,在脑中飞快盘算。 “春桃……立刻派人吩咐郝管家选二十人护卫随我前往春暮山!唤刘管事、曾善如过来,我有事吩咐!要快!”白卿言声音顿了顿,站起身来,语速又急又稳,“再派人去大营传信白卿平沈晏从,即日起征民练兵之事交于他二人负责,若有无法决断之事,询问刘管事!佟嬷嬷给我收拾两套便服,将我的射日弓和银枪拿来。告诉母亲小四出事,我需去春暮山,让母亲一定瞒住三婶,等我带小四平安回来!” “是!”春桃应声转身就往外跑,按白卿言吩咐办事。 白卿言面上看起来还稳得住,可手心里早已经是一层细汗。 她从未这么怕过,就连接到南疆战报时都没有这么怕,或许是因为她早就知道白家男儿的结局,所以对她而言能找到一个白家男儿,就算是她从阎王爷手里抢回一个! 可小四不同…… 前生小四活的好好的,且成为了敌国战将! 那时,小四身边有她的两位乳兄相护,可如今……身边只有一个沈青竹。 摇曳的烛火,逐渐将信纸吞没,泛蓝的火光温吞而缓慢的将纸张蚕食成灰烬,恐惧也如巨蟒正在一点一点吞掉白卿言的镇定。 消息从春暮山到朔阳已经不知道过去几天了,小四是否安全犹未可知。 除此之外,路过大都城时,怕是还得去同太子说一声,否则皇帝同太子起了疑心,就算是白家避于朔阳也难幸免。 她必需立刻赶往春暮山,哪怕只有一线之机,她也要去将幼妹平安带回来! 此生她不能失去任何一个亲人,任何一个! 白卿言刚简单收拾了行装,更衣准备走,董氏便匆匆赶来。 董氏闻讯连头发都没有梳,披着件披风,在秦嬷嬷的搀扶下脚下生风疾步来了拨云院。 “大姑娘!夫人来了!” 春枝禀报的声音刚落,就见董氏挑开湘妃竹帘跨了进来。 “阿宝!” 已经换装,将未干长发利落束在头顶的白卿言,望着面色发白的母亲,上前扶住董氏的手,将董氏请至软榻上坐下:“阿娘,张端睿将军战死,小四不知所踪!我得去春暮山把小四带回来!” 董氏眼泪一下就冲了出来,她死死咬着牙关用力攥着女儿的手,私心里她不想让女儿去,可是……她知道以女儿的心性是绝对不会放着小四不管的,她是长姐……从懂事起,就知道要护着弟妹。 白卿言望着董氏,眸子微红:“阿娘放心,阿宝一定会带着小四平安回来,阿宝说话算话!” 第四百一十三章:圣旨 阻止女儿前去春暮山的话,董氏到底还是说不出口,她唇瓣嗫喏,未语泪先流,她强压着难受:“秦嬷嬷给阿宝拿一件披风过来,虽已入夏,可早晚还是有些凉!” 秦嬷嬷擦了擦眼泪,忙拿了一件素色披风正要为白卿言披上,端坐在软榻上的董氏亲自给白卿言系披风带子,哽咽叮嘱:“一定要……小心!一定要和小四平安回来!” “家里,就交给阿娘了!我得尽快赶到小四身边!” 白卿言抬手擦去董氏脸上的泪水,直起身要走,又被董氏拽住,董氏再也克制不住哭出声,咬牙叮嘱:“一定要小心!知道吗?!” 白卿言双眸越发红,她点了点头:“阿娘放心!” 背着射日弓拿起银枪,深深看了董氏一眼便朝外走去。 董氏本想起身送女儿到门口,可看着女儿的背影才发现自己已经腿软站不起来,眼泪如棉线。 白卿言刚走至壁影前,就见郝管家、刘管事、曾善如三人已在门内候着她了,三人皆知白卿言要去春暮山之事,神色肃穆又难免担忧。 郝管家疾步走下台阶对白卿言道:“大姑娘,二十护卫全都整装在门口候着大姑娘!马也已经备好。” 白卿言颔首,跨上台阶:“家里辛苦郝管家照看!” 刘管事跟着白卿言一同往外走,语速极快:“老奴与曾善如亦会不负大姑娘所望,将事情料理清楚,若是有无法处置之事,我二人商议后再决断!” 刘管事说的很含糊,倒不是因为郝管家信不过,只是开矿山炼武器之事知道的人越少白家越安全,白卿言是因为时间紧迫才将他们叫到一起,可不能往外说的事情刘管事就是死也不能透露分毫,这是白家人应守的规矩。 “刘叔你手上的事可以交给曾善如,从即日起负责监督征兵之事。曾善如你遇事,可与刘叔还有王九州商议,王九州不会也不敢让我们白家吃亏。”白卿言跨出门槛,望着郝管家、刘管事和曾善如,“朔阳拜托三位了。” 说完,白卿言一跃上马,带二十护卫快马绝尘而去,素色披风翻飞猎猎。 “大姑娘保重!”郝管家对白卿言长揖到地。 刘管事与曾善如也忙长揖行礼,恭送白家大姑娘。 白卿言离开朔阳城的消息,当日晌午白府上下才知晓。 临行前白卿言叮嘱了董氏,务必要瞒住三夫人李氏,董氏只得沉住气对三夫人李氏道:“阿宝去了春暮山,张端睿将军战死,阿宝怕卢平和沈青竹按不住小四,便亲自走一趟!” 饶是如此说,三夫人李氏一颗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儿,慌得差点儿坐不住。 “张端睿将军战死?!”李氏喉头翻滚,一把攥住董氏的手,“那春暮山的战况得成什么样子,大嫂……是不是小四出事了?不然阿宝怎么走得这么急?我是小四的亲娘,大嫂可不要瞒着我!” “就是怕你会慌阿宝才没告诉你!”董氏拍了拍李氏的手,“你放心,有阿宝在……她能让小四出事吗?” 可董氏的话并没有让李氏放心,她心慌意乱的厉害,又不知如何是好,只能去了四夫人王氏那里,同王氏一同跪在佛龛前,求神佛保佑白锦稚能和白卿言平安归来。 · 从朔阳前往春暮山路途遥远,白卿言沿途换马人不歇,于第二日天不亮便到了大都城,白卿言需为突然回大都找一个合适的借口,便派一人直奔皇家清庵,告知大长公主……白卿言以大长公主几日前传信回朔阳身体不适为由回大都,今日到达大都。 白卿言则入城直奔太子府。 太子刚起还未换朝服,就听门房来报,说镇国郡主人在太子府门外请见,太子连忙道:“快请镇国郡主进来!” 白卿言立在太子府正厅之中,看到太子匆匆而来跨入正厅,她朝外迎了两步:“殿下!” “你这么快就接到圣旨了?”太子颇为诧异,即便是派去传旨的太监不眠不休马不停蹄,此时应当也没有到朔阳吧。 白卿言揣着明白装糊涂:“圣旨?” “你还没有接到圣旨?那你怎么回大都了?”太子问。 “前几日祖母传信回朔阳,说身子不适,言便快马加鞭回了大都,谁知还未入大都城就听说了张端睿将军战死之死,便特来问问小四的情况!”白卿言装作刚刚知道的模样,满目的焦急,“殿下,我四妹如何了?” “你先别着急!”太子安抚白卿言,抬手请白卿言先坐,“目下还没有高义县主的消息,不过父皇已经派甄则平、刘宏和谢羽长三人率两万大军前往春暮山驰援,又调了三万镇守戎狄之军!孤知道你会担心高义郡主,当夜便奏请父皇允准你去春暮山,父皇已经同意下旨,你应当是同传旨内侍错过了。” 白卿言抱拳朝太子行礼:“既然如此,言就不耽搁了,这就前往春暮山!” 知道白卿言救妹心切,太子吩咐立在外面的全渔:“全渔,去将父皇赐给孤的那匹宝马牵出来送于郡主!” “多谢太子殿下!”白卿言感激之情溢于言表。 从太子府出来,白卿言的坐骑已经换成了太子赠予的宝马,全渔行礼叮嘱:“镇国郡主千万小心!” 白卿言对全渔颔首,快马带着属下朝城外狂奔而去。 渴了马背上喝口水,饿了马背上就口干粮,狂奔三天三夜跟着的护卫都受不住,白卿言才命人下马整顿,眯了一个一个时辰,又再次上马出发,她恨不能插翅飞至白锦稚身边,拧住白锦稚的耳朵将她狠狠教训一顿,可这前提是找到白锦稚。 卢平心中,消息全无四个字……就想眼睛里磨人的沙砾,时时钝磨着白卿言的心,让她坐立难安。 此时此刻,白卿言才明白父亲在她捧着庞平国头颅回来时,为何骂她。 为保证尽快抵达春暮山,每逢驿站白卿言一行人便更换马匹,添干粮和水。 第四百一十四章:荒唐 其行速之快,远远将带两万兵士前往春暮山的急行军甩在后头。 越往春暮山方向靠近,便越是能看到更多的流民。 官府封了官道,不许流民再往南走,流民便背着干粮牵着孩子绕山路而行。 有传言,大梁主帅荀天章有言,每入一城……便屠一城,百姓惶恐,怕不往南走命就没了。 再往北行到幽化城,白卿言一行人穿城而过,城内一片混乱,大街小巷各家各户都在往架子板车、牛车、驴车上摞箱笼细软,孩子的哭啼声和汉子的吼声,还有被抢了鸭子的妇人立在牛车前尖锐的辱骂声,交织吵嚷。 到处都是正在忙忙碌碌往城北门运送拒马的晋兵,小队率叫喊着让扛铁锹前去北门挖壕沟的晋兵快点儿。 城内全然兵荒马乱之景。 百姓们抱着装满细软的包袱,满腹牢骚骂骂咧咧往南门方向而去…… 坐在牛车上的小姑娘因为掉了玩偶想回去拣,却被爹爹骂了一顿,扯着嗓子在牛车上嚎啕大哭。 “哭哭哭就知道哭!再哭梁军来了把你抓走!” “你们说说……这都是什么事儿啊!当年镇国王还在的时候,咱们晋国啥时候被打得这么惨过!梁军怕连城春暮山都过不了就被打回老家去了!” “现在说这些有什么用!要怪就怪那个通敌叛国的刘焕章,还有那个挨千刀的信王!” “嘘!你不要命了!皇子都敢说!” 白卿言坐于高马之上并未下来,回头示意一护卫下马问问。 护于白卿言左侧的护卫一跃下马,拦住了那叫嚷着让晋兵麻利的小队率,问道:“梁军要打到幽化城了?” 白卿言此次是疾行,几乎不下马背,没有护卫能比白卿言更快一步提前过来打探消息,他们一行人入了这幽化城,实则还是两眼一抹黑。 “放开我的孩子!放开我儿子!” “娘!娘……救我娘!” “你这个傻寡妇,梁军就要打到幽化城了,我们现在逃走能带得干粮有限,把你儿子卖给别人,老子才能带着你走,不然你和你儿子都得死!” 幽化城内百姓见状,看了眼那个风评不好……早就和地痞流氓混在一起的寡妇,摇了摇头叹了一声孩子可怜,便都自顾自离开,如今连官府都顾不上管的事,平头老百姓谁愿意出这个头。 人牙子扯着那孩子的手臂,将几两银子丢在被地痞流氓拽住的寡妇脚下。 “我不要银子!我要我儿子!把我儿子还给我!” 白卿言利落从箭筒抽出羽箭,眸色阴沉,箭矢破空,一瞬穿透那人牙子的发髻,力道之大带得那人牙子踉跄倒地,吓得尖叫不已。 那地痞流氓朝着白卿言的方向看去,触及到坐于马背之上女子的凌厉目光,心胆俱寒。 寡妇见状忙挣脱那地痞流氓的手冲过去一把抱住自己的儿子,像是护崽的母兽,咬牙切齿瞪向那地痞流氓,一把拔下自己头上簪子,神色凶狠:“你再敢让人碰一下我儿子试试,我杀了你!” 地痞流氓看着面色煞白摸着自己头上羽箭的人牙子,转身匆匆离去,那人牙子亦是连滚带爬离开。 见两人都走了,寡妇这才回过头,用力将儿子抱住失声痛哭。 那小队率打量着眼前气度不凡的护卫,视线又看向他们的马队,目光触及一身凛然之气坐在马背上,手持射日弓的白卿言,不禁压低了声音问护卫:“你们是什么人?” “我家主子是镇国郡主。”护卫也没有瞒着。 “镇国郡主?!”小队率被吓了一跳,睁大眼朝着白卿言望去。 白卿言回眸看向那小队率:“梁军是兵临城下了吗,竟然让你们守城军便慌成这个样子!连城中抢掠之事都不顾上了?” 小队率双眸一热,直接跪了下来,“镇国郡主!梁军已经打到龙阳城了!龙阳城的百姓都已经往南逃了,只要龙阳城一破下一个就是幽化城,我们将军也是没有办法了,才让百姓赶紧逃,让我们留下御敌的!” 正拉着牛车、驴车和架子车,拎着包袱准备出逃的百姓闻声脚下缓缓停了下来,皆朝白卿言的方向看去,窃窃私语。 “真的是镇国郡主吗?!是朝廷派镇国郡主前来率兵将梁军打回去的吗?” “镇国郡主?就是那个瓮山焚杀十万降俘的杀神镇国郡主?” “那不是镇国王的孙女儿?” “镇国郡主来了我们是不是就不用背井离乡,当难民了?” 守城将军刚从城墙上下来,忙碌了一天一夜,正准备回府眯一会儿,谁知道刚骑马走至街角就听到有人说镇国郡主,守城将军一跃下马朝白卿言的方向疾步而来。 “末将幽化城守城将军王德安,见过镇国郡主!”王德安慌忙行礼。 “敌军未至,自乱阵脚!荒唐!”白卿言压不住心头怒火。 王德安心中不安头低的更低:“末将知罪!” 白卿言绷着脸,紧紧攥着缰绳,道:“立刻整肃城内治安,出现烧杀抢掠之事,依照晋法严厉处置!派知晓军情之人与我同行即刻赶往龙阳城!” “是!”王德安站起身朝身后高呼,“李春耀!” 王德安副将李春耀忙从人群中挤出来:“见过镇国郡主!” “郡主,关于此次军情,但凡末将知道的,李春耀都知道!让他随您同行!”王德安忙道。 白卿言看了李春耀一眼,道:“上马!边走边说!” 说完,白卿言率先一夹马肚朝幽化城北门疾驰而去。 李春耀见镇国郡主所带护卫皆上马背,连忙转身对王德安抱拳一礼,一跃上马追上。 从李春耀的口中得知的军情,要比军报和卢平送回的消息更为详细。 如今梁军已经越过春暮山,破濮文城。 张端睿将军的部众已退入龙阳城,因为朝廷派的援军未到,幽化城守城将军王德安怕龙阳城破危及幽化城百姓,曾派人送过一批粮草,当时就是李春耀亲自押送粮草过去的。 第四百一十五章:战无不胜 可是问起李春耀关于高义县主白锦稚的消息,李春耀却摇头,说高义县主带兵出城援救张端睿将军,可是后来……荀天章派人将张端睿将军的尸身送了回来,却没有送回高义县主的消息。 白卿言更是心焦不已。 翌日清晨,白卿言一行人到了龙阳城南门。 李春耀上前高呼:“我乃幽化城守城将军王瑞安副将李春耀,随镇国郡主一同前来,请开城门!” “镇国郡主?!”城门上的守兵低头往城下一看,也没有见有援兵,就那么二十几个人,忙转头喊道,“快去报将军,说镇国郡主来了,只带了……二十多个人!” 不多时,张端睿的副将匆匆登上城楼往下一看,的确是镇国郡主白卿言,连忙喊道:“快开城门!” 既然镇国郡主前来驰援,怎么没有带援兵? 张端睿将军的副将林康乐来不及多想,匆匆赶往城门迎接。 城门吊桥放下,城门大开…… 城中还隐隐能嗅到未散的焦味,约莫是梁军攻城时用了火罐,残垣断壁上还留有被烟熏火燎过的痕迹。 龙阳城内的百姓能走的,都已经走了,留下的都是些老弱病残,或是不想背井离乡之人,都帮着晋军在城北布置防御。 白卿言一行人骑马而入,林康乐率众恭迎。 此前南疆之战,林康乐随张端睿一同出征,曾经和白卿言同战过,如同张端睿一般对白卿言深信不疑! 南疆之战外人看来,白卿言大胜似乎是运气使然,可是跟在张端睿将军身边的林康乐不曾忘记……白卿言曾先一步料到云破行行动,而后在太子未曾听取意见眼看要大败之时力挽狂澜,大破西凉大军。 白家人……天生就是为打仗而生的,他们对战局的敏锐程度,超乎寻常。 哪怕白卿言只带了二十多人来到龙阳城,可对林康乐而言,看到白卿言就看到了胜的希望。 守城兵高呼了一声开成门,在白卿言一行人入城之后,吊桥被升起,城门也缓缓关上。 “郡主!张端睿将军出城之前叮嘱过,要末将死守春暮城,末将没用!把春暮城丢了!”林康乐望着白卿言激动到眼眶发红,单膝跪下,“郡主要替张将军报仇啊!” 白卿言一下马,将手中乌金马鞭递给护卫,问林康乐:“可有高义县主的消息?” 林康乐咬牙摇了摇头:“高义郡主率两千人出城去救中了埋伏的张将军,之后便失去了消息,恐怕……” 白卿言不愿想那个恐怕,又沈青竹在白锦稚身旁,她必不会让白锦稚出事。 突然,高亢的号角声响起,大梁来犯! “梁兵来了!梁兵来了!”有人高声喊道。 突如其来的号角声,打乱了龙阳城内的平静,有老者忙不迭拽着自家幼孙回家躲避,生怕梁军砸入城的火罐伤到自家孩子。 “郡主!”林康乐握紧了腰间佩剑。 “大姑娘!”卢平闻讯骑马而来,一跃下马,“大姑娘!” 白卿言朝卢平颔首,转身高声吩咐身后护卫:“先退敌!换甲!” 白卿言一声令下,跟随而来的二十护卫纷纷下马穿戴甲胄。 “林将军,你先去城楼,我随后就到!”白卿言开口。 林康乐抱拳成是,上马疾驰而去。 “可有小四的消息?”白卿言问卢平。 卢平一脸惭愧,摇头:“卢平有负大姑娘所托,没有看住四姑娘!” 白卿言抿了抿唇:“沈青竹也没有送消息回来?” 卢平摇头,却从心口拿出一张叠好的牛皮纸舆图,与几张薄纸:“但,沈姑娘已经将春暮山地形图,还有这一次大梁所遣大部分将军所擅长战法个性,查证清楚留在了我这里,让我留在军中等大姑娘来了……转交大姑娘。” 白卿言接过,大致浏览了一下薄纸名单和详记内容,更换战甲。 镇国郡主先驰援大军赶来之事,让守城军和张端睿部下深为振奋,立在城墙上的王喜平将军一听双眼放亮,忍不住又问了林康乐一遍:“郡主先来了?镇国郡主?!” “对!镇国郡主!”林康乐扶了扶头盔,抬手拍拍王喜平的肩膀。 眼看着梁军大军来势汹汹已经停在了远处,率兵将领骑马上前,在护城河前挑衅高呼:“哎!你们大晋白家一门男子死绝之后,不是出了一个杀神镇国郡主白卿言么?不是战无不胜吗?张端睿都死了……你们晋国皇帝还不派她来?是怕来了送死吗?!” 这段日子梁军总是用白家挑衅,车轱辘话来回的说,晋军都能倒背如流了,仿佛除了这个他们大梁就没有什么可来辱骂诋毁晋国的一般。 “王将军!王将军!”穿着铠甲的杜三保一路狂奔而来,看到林康乐也在一旁,忙行礼,之后憨憨笑着问王喜平,“王将军,镇国郡主来了吗?!我听说镇国郡主先驰援大军一步来了龙阳城!” “对!刚才林将军说……镇国郡主来了!”王喜平都没有察觉自己说话时,声音里带着喜意和底气。 杜三保咧嘴着露出一排白牙,转身高呼道:“兄弟们!我们镇国郡主到了!南疆一战是镇国郡主带着我们以少胜多,杀西凉十万锐士!打得西凉屁滚尿流求和!如今镇国郡主也定能带着我们将犯我晋国边境,杀我晋国边民的大梁狗贼赶回去!” 杜三保声音粗矿洪亮,一席话震耳发聩,一瞬就提起士气。 “赶回去!” “赶回去!” “赶回去!” 一身银甲,红色披风,手持射日弓的白卿言踏上城楼。 将士们望着英姿飒飒,脚步稳健敏捷的白卿言,各个热血沸腾,如同高打了鸡血一般战意满满,炙热发亮的目光望着身着银甲,后跟二十余银甲护卫,疾步而过的女子。 不论是这个世道,还是军中,一向是强者为尊! 曾经随镇国王带领晋军灭蜀国,南疆一战又以少胜多的白卿言,即便如今还算不上是战神、杀神,可在晋军眼里依然战无不胜! 第四百一十六章:猛将 斩蜀国大将庞平国头颅,灭西凉十万精锐,这并非是运气二字可以囊括。 为将帅,能领兵致胜,且从无败绩者,那个人……便能成为一支军队的士气。 更重要的是……白卿言是白家人!白家乃是世代武将之家,自跟随高祖打下晋国开始,便是晋国脊梁,镇国柱石。 而白卿言是镇国王亲自教导,是镇国王白威霆的嫡长孙女,白家军小白帅! 围于城下的大梁士兵,看着成楼上嗷嗷直叫的晋兵,不解的你看我我看你。 “今日这晋国的将士发什么颠?” “而且还不止一个!” “难道是什么新的战术?嗷嗷叫就能打胜仗?” 梁军满不在意说说笑笑。 骑着匹通体黝黑骏马的大梁将军赵同立在最前,用手中银枪指着城墙之上的了林康乐:“我说……张端睿战死之后,晋国就没有人敢再战了吗?就龟缩在城内苟且偷生!连人家高义县主那个白家女娃子都不如!” “说到这个高义县主啊!应该也快被我们梁军活捉了,不如到时候我就带着你们高义县主到这龙阳城下来,一件一件剥光了衣服,让我们大梁人也长长见识,看大晋国的女人和我们大梁的女人有什么不同!” 赵同转过头喊道:“哎对了……那个女娃子的军旗是不是被咱们给缴获了!来来来!派两个人把那黑帆白蟒旗拿出来!” 林康乐见白卿言戎装而来,连忙躬身行礼:“郡主!” “白将军!”王喜平喉头翻滚,或许是一同在南疆出生入死过,王喜平对白卿言有着天然的信任和崇敬之情,觉只要有白卿言在,他们便必胜! 且,王喜平实在是没有想到镇国郡主竟然甩开了驰援大军,先行到了龙阳城,算算日子王喜平不难知道,白卿言定然是马不停蹄昼夜兼程而来,这让王喜平怎能不心生感动。 “白将军!”杜三保眼眶一热,单膝跪地,“张端睿将军战死了,小白将军出城救援也失去了消息!白将军……要救小白将军啊!” 白卿言立在城墙之上,看着骑着黑马不耐烦在下面叫骂的赵同,听意思……他知道小四的下落。 她沉住气,不紧不慢解开缠绕在手臂上的铁沙袋。 卢平上前低声在白卿言耳边道:“这是大梁曾经死于镇国王手下的将军赵毅之孙,赵同。大约是三日前攻城那位大梁樊将军受了伤,今日换了赵同前来!估摸着……荀天章耐心要耗尽了,才派了如此猛将前来攻城。” 只见两个梁卒拿着黑帆白蟒旗从盾牌阵后出来,在赵同身旁摊开丢在地上,两人嘻嘻笑笑解开裤带,打算尿在黑帆白蟒旗上,以此来激怒晋军应战。 “大姑娘!”卢平睁大了眼。 黑帆白蟒旗那是白家军和白家的象征,岂容人如此凌辱?! 白卿言一语不发,双眸锋芒骇人,抽出两支羽箭搭上射日弓,满弓拉到极致,弓体吱吱作响。 稳住,放箭! 箭矢破空呼啸,带着哨声贯穿两个裤带还未解开的梁卒喉头,带血的白羽利箭直插入梁军最前方的盾牌之中,箭头入木近半寸之深,震得重甲盾兵手臂都是麻的。 梁卒颈脖鲜血喷射而出,散成血雾。 又有箭矢从头上飞速掠过的呼啸之声,梁军中高高举起的“赵”字旌旗,猛然断裂,同那两个本意凌辱黑帆白蟒旗的梁卒一同倒地。 两个梁卒倒在黑帆白蟒旗旁,旗上白莽……几乎被染成红色。 赵同胯下黑马受惊,扬蹄嘶鸣,他用力攥紧缰绳,制住胯下受惊烈马,视线落在直插入盾,箭羽滴血的羽箭上,睁大眼转头朝城楼之上看去。 立于城墙上的晋军心潮澎湃,发出高呼。 白卿言眸色冷清肃杀,凝视赵同。 即便相隔如此之远,赵同依旧能感受到那银甲将军带来的杀意。 “展旗!鸣鼓!”白卿言高声下令,目光死死凝视赵同,“应战!” 白卿言身后白家护卫齐声称是。 林康乐一听忙上前,道:“郡主!您日夜兼程而来,还未做修整,这个赵同乃是荀天章麾下一员猛将!” 赵同是不是猛将白卿言不在意,她知道小四的消息,那……今日就必需将他活捉回来,问出小四的下落。 况且,因为张端睿将军战死之事,晋军士气低迷,急需一场胜利来鼓舞士气。 她还需得谢谢这位赵同赵将军,让她知道小四还活着! 梁军在看到龙阳城门上陡然立起的黑帆白蟒旗,迎风招展,猎猎作响,顿时鸦雀无声,片刻又沸腾了起来。 “晋军的援军到了吗?” “黑帆白蟒旗,是那个杀神镇国郡主到了吗?!这么快?!” 梁军中议论纷纷。 “赵将军!先撤吧!回去禀报主帅!”赵同的副将喊道。 赵同咬了咬牙,勒住缰绳正要退,就听龙阳城楼上战鼓响起,高亢的号角齐鸣。 赵同骑马立在原地,见护城河吊桥缓缓放下,只见骑于白马之上的银甲女子,带二十银甲护卫,手握银枪缓缓从吊桥那头而来,二十银甲护卫骑骏马一字排开立于白卿言身后。 赵同用手中长枪指着白卿言:“你是何人?!” 白卿言冷眼凝视赵同声音淡漠:“白卿言……” 赵同看着白卿言清瘦的身影,低笑一声:“你就是杀神白卿言?好一个美人儿!杀神二字……这都是你们晋国自己吹出来的吧!” 赵同的副将看了眼盾牌上的箭羽,想喊赵同回来,可前来叫阵的是他们,总不能现在晋国应战了他们反到退了。 “试试便知!”白卿言用长枪指向赵同。 白卿言如今长枪使得并没有恢复到以前的水准,可胜在这些日子坚持不懈加重铁沙袋,力道倒是能够与看起来擅长使枪的赵同一战。 她心里明白,此战不宜拖,一旦交手时间过长,赵同定然会看出她的破绽。 明白自己的短处,白卿言只能速战速决。 赵同冷笑一声,一夹马肚朝着白卿言的方向冲去。 第四百一十七章:三招制敌 白卿言视线落在赵同那匹通体黝黑的骏马身上,赵同一瞬看出白卿言攻击他马的意图,视线亦是落在白卿言胯下白马身上,唇角勾起。 射人先射马…… 看来这位镇国郡主是想要将他打下下马! 赵同眼底尽是胜券在握的笑意,举枪,抢在白卿言之前直直朝着白卿言胯下白马刺去。 电光火石之间,白卿言手腕一转,挥枪直下……长枪铁杆碰撞出火花,她将赵同刺向她胯下白马的长枪死死压在地上,震麻了赵同的手臂,赵同长枪脱手。 白卿言借力而起将赵同踹下马的同时抽抢,凌空旋身直扎跌落地面的赵同,赵同从未想过一女子手中力道竟然如此之大,闪躲不及,泛着寒光的银枪枪头直直穿透赵同肩甲,将他死死定在地面之上。 三招制敌! “将军!赵将军!”赵同副将声嘶力竭喊道。 赵同那匹黑马扬蹄嘶鸣一声,掉头狂奔回到梁军阵营。 赵同还欲反抗,被白卿言一脚踩住胸口,又给踩了回去,他目眦欲裂握住白卿言贯穿他肩甲的银枪,竟然反抗不得。 白卿言身后的二十银甲护卫迅速上前,她这才拔出带血银枪,赵同痛呼一声,被白家护卫拖拽起来,押入城内。 城墙之上全都是晋军欢呼之声,战鼓敲得越发用力。 白卿言一跃上马,快马上前,梁军重甲盾兵立刻上前,将赵同的副将护在其后。 白卿言快马行至那两名已经死透的梁卒身边,用长枪挑起白家军的黑帆白蟒旗,收入怀中,冰凉入骨的视线扫过梁军骑于马上的各将领,银甲冷冽,红色风氅翻卷作响,带血的长枪指向梁军,似带着不可一世的张狂,高声问道:“还有谁?敢战!” 银枪尖头滴血,耀目日头下,寒光逼人。 即便是刚才赵同多多少少是败于轻敌,可三招制敌足以证明此女非等闲之辈,且白卿言南疆一战得了杀神之称,已足以让梁军肝胆俱寒。 她是晋国镇国王白威霆的孙女,据报曾经随镇国王征战沙场,从无败绩,即便是那一场重伤之役,也是斩了敌军主帅头颅的! 更别说,此女子眼睛眨都不眨焚杀十万降俘,可见其心肠狠辣。 赵同副将从心底惧怕,见无人再敢上前应战,他握紧了手中缰绳,抬手:“退!” 白卿言看着梁军撤退,调转马头回奔入城。 吊桥升起,城门关闭。 城内百姓将士振奋,在百姓将士欢呼雀跃声中,白卿言一跃下马,卢平急忙上前牵住缰绳。 她转头凝视林康乐问:“赵同在和何处?” “正押往狱中。”林康乐扭头高呼。 白卿言将手中长枪扔给白家护卫,一跃上马,望着林康乐:“带路!” 她此刻最着急想要知道的便是白锦稚的消息,迫不及待! 白卿言到龙阳城大狱之时,赵同已经被军医简单包扎过。 赵同被白家护卫压着让其跪在地上,赵同不跪,白家护卫用剑柄砸在赵同脸上,强压着他跪下。 赵同双眸带着阴狠的笑意,满脸不服气仰头等着居高临下立在那里,面色阴沉的白卿言,吐出一口血沫子:“怎么……镇国郡主这是看上老子了?想和老子睡一觉?” 白家护卫军心中大怒,朝着赵同脸上就是一脚,顿时牙落两颗。 痛得脸色发白的赵同被拖起来,按跪在那里,只听白卿言问:“就凭你们……还想擒获高义县主?” “用不了几天了,你们不知道高义县主在哪里,没法驰援,我们大军困……都能困死他们!”赵同咧开带血的嘴直笑,“你也别想从我嘴里得知高义县主的下落,我就是死也不会说的!就是有点儿可惜,没有能亲手杀了你……要是能亲手杀了你,我赵同定然能扬名列国!” 白卿言不动声色走至火盆前,拿起已经被烧得火红的烙铁看了看,声音极淡:“我给你一次机会,只要你说出高义郡主被困在哪里,我留你一命,等他日大梁求和时,放你生路。” 赵同视线扫过白卿言手中烧得通红的烙铁,笑出声来:“我大梁四十万大军,荀天章将军为帅!凭你一个女人……也想胜?你祖父和你父亲都在还差不多!” 白卿言冷清淡漠的眸子凝视火花爆溅的通红炭火,问:“娶亲了吗?” 赵同没想到白卿言突然问了这么一句,突然笑出声来:“怎么,难不成你还真看上爷爷我了!小爷我虽然还未曾娶亲,可倒是可以先纳妾!” “没娶亲就好,省得耽误别人家姑娘!”白卿言放下手中的烙铁,转过头来居高临下对赵同开口,“我曾听说,你祖父曾经创了一种专门审讯抓来舌头的刑罚,便是将烧至通红的烙铁反复烙烫子孙根,直至烫熟让其掉落下来!” 赵同脸色一白,他紧紧攥着拳头,咬牙看向白卿言。 “有人说,你祖父赵将军还算仁善,这一种审讯方式只用来对付成了亲留有子嗣的敌国兵卒,可大约……我是个女人,所以只会站在女人的立场来想!子孙根都没有了的废物,又凭什么耽误旁人家的好姑娘!你说是不是?” 赵同只觉胯下一紧,喉头翻滚着,视线落于放着烙铁的火盆之中:“你若敢!等我赵家军抓到你那个妹妹,定然让她生不如死!” 白卿言转头看着卢平:“平叔,审到他说为止!别折腾死了,死了就没意思了,还要留着他的命……引梁国赵家军来救,他即便硬骨,我就不相信赵家军所有人的骨头都这么硬,总有能审出来的!” “大姑娘放心!当年赵老将军曾用在咱们白家军身上的招数,卢平都会用在赵同身上,也算是不枉费赵老将军想出这么多审讯之法。”卢平抱拳道。 白卿言深深看了赵同一眼,转身向外走去。 “白卿言!你站住!”赵同嘶吼。 林康乐跟在白卿言身后,深深看了脸色煞白的赵同一眼,紧随白卿言之后。 第四百一十八章:名副其实 从大狱里一出来,林康乐便问:“郡主要引梁国赵家军的人来救赵同?” “不用引,今日……他们必会有所行动,龙阳城当年的建造图纸是否还在?”白卿言问林康乐。 林康乐点了点头:“我等一入城,龙阳城的县丞便将图纸交于末将手中,郡主若需要,末将这就派人去取。可是郡主……赵同并非主帅,赵家军真的会来救赵同吗?” “一定会来!”白卿言对林康乐道,“赵同是赵家人,赵家军一定会不惜一切代价,将他救出!” 就如同,白家军的诸位将士,在白家人遇险之时,一定会舍命相救这是一个道理。 “林将军烦劳即刻派人向梁营递送战书!我已到龙阳城,荀天章定会疑心猜测我晋国援军是否已经抵达,如此……荀天章必会派人来摸清晋国兵力,好定接下来的行兵策略。赵家军也定会借机自请前往龙阳城,摸我军军情,再救赵同。”白卿言吩咐林康乐。 “若是荀天章应战了呢?我方援军还未到……”林康乐颇为迟疑。 “荀天章此人虽然不择手段,但……为人谨慎,不摸清楚晋国兵力不会冒然应战!”白卿言说。 从荀天章派梁卒越过春暮山边界试探晋国,便可得知……荀天章是一位喜欢掌控全局运筹帷幄之人,她的出现于荀天章来说是变数,不摸清楚这个变数,荀天章绝不会轻率应战。 否则,荀天章也不会在张端睿将梁卒尸身送回梁营几天之后,才正式对晋国宣战。 “劳烦林将军同我讲讲,你如今都掌握了梁军布兵的哪些情况,梁军扎营何处。再辛苦林将军派人将我带来的护卫安置妥当,他们随我日夜不歇疾驰而来,都已经疲乏的很了!”白卿言对林康乐抱拳道。 “这是自然!这是自然!”林康乐忙道。 此次镇国郡主一到,三招制敌,活捉赵同,大涨晋军士气,林康乐心中亦是热血激昂,对白卿言之言自当遵从。 · 梁营。 赵同的副将回营,急速将白卿言出现在龙阳城,三招生擒赵同之事报进主帅营帐之中,众将哗然。 ”赵同长兄赵胜紧紧握住腰间佩剑,拔高了音量:“不可能!我二弟赵同可是我们梁军最勇猛的悍将之意,你说的那个白卿言一个女人……能三招生擒?” “这可不好说,那个可是镇国公白威霆的孙女儿,曾经手刃庞平国头颅之人,不可小觑!”有梁将开口。 “且几个月前,晋国南疆一战,这个白卿言杀的云破行仓皇溃败,可见绝非是泛泛之辈!” “虽然之前杀神之名传来,我梁廷上下都觉可笑,但……如今想来怕是有几分名副其实,是我们小看白家的女子了!张端睿已死,难不成此次晋军更换的主帅,就是白威霆的这个孙女?” “可这晋国的援军是不是到的也有点儿太快了!会不会是这位镇国郡主白卿言,一人日夜不歇先行赶来的?”梁将满腹疑问。 跪坐在主帅之位上一身戎装的荀天章面色沉沉,他双鬓已经斑白,唇瓣泛白,可威势不减,浓眉之下双眸炯炯,丝毫看不出病态。 沉思片刻,荀天章欲站起身,荀天章之子上前去扶,荀天章却咬着牙抬手示意儿子不必上前,他枯槁的双手撑在面前案几上,强撑着站起身来,紧抿着唇走至挂在主帅帐中的晋国舆图前,众将皆跟在荀天章身后一同立在了舆图前。 荀天章点了点晋国与戎狄的边界,声音徐徐:“也有可能,晋国将驻守在与戎狄边界安平大营的驻军调了过来,再命镇国郡主白卿言马不停蹄疾驰而来汇合,又或者……是镇国郡主担心自家妹子,脱离援军队伍率先前来。” 白家人重情重义,这一点荀天章最为明白。 “可是我们的探子并未回禀有援军靠近,几万人马……不可能悄无声息进了龙阳城!” 帐内梁将话音刚落,就听帐外传来梁兵传报声。 “报……禀报主帅,晋军送来战书!” 荀天章眸色一紧,转过头来。 “父帅,看来晋军的援军真的到了!”荀天章之子道。 立在舆图前的荀天章接过战书,打开看了眼,晋国措辞强硬,完全不同于之前。 他猛地将竹简合起,想了想道:“今夜,派人去探,抓住一个两个舌头问问,务必确认晋国援军是否已经到了!” 赵胜忙处理抱拳道:“主帅,让我们赵家军的人去吧!顺便救回我二弟赵同!” 荀天章看着赵胜坚定的双眸,知道即便是他不许赵家军前去救人,怕赵胜也会派人前往,且赵家军乃是梁军精锐,派赵家军的人前往会来的希望更大些,罢了……就让赵家军的人去吧。 荀天章颔首:“记住,摸清援军是否已到才是要务!赵同即便是留于晋军手中,晋军也必不敢要了赵同性命。将来晋军求和,我们将赵同将军要回来便是,可战情决不能耽搁!” “末将明白!”赵胜抱拳。 荀天章想了想又道:“若是赵家军潜进龙阳城,摸清情况之后,若有余力能找到晋军的粮仓,一把火点了!” 只要烧了晋军粮草,哪怕是晋军援军已到,荀天章也敢破釜沉舟,敢分散兵力,四面攻城,拼死一搏。 都说晋国白家,百年将门从不废物,荀天章不敢轻视。 西凉之战,荀天章看得出,这个人称小白帅的白卿言,小小年纪用兵如神,智勇双全,若是不趁着她现在还没有完全掌握梁军战况,迅速取胜,将其斩杀于此地!她便会成为此战最大的变数,更遑论日后……此女,将会如同镇国王白威霆一般,成为威慑大梁近十年不敢收复失地之人。 赵胜一怔,随即郑重道:“定不辱命!” “告诉晋军派来送信的,让他回去转告他们新主帅,我梁军不占晋军便宜,他们援军刚到疲累困乏,本帅许他们歇息几日再战!” 第四百一十九章:一雪前耻 荀天章说完摆了摆手,众将士退出主帅大帐,荀天章之子这才上前扶住荀天章满目担忧:“父亲……今日又不是出战之日,何苦穿着一身重甲,您的身体撑不住啊!” 荀天章半个身子都靠着儿子,他望着帐外远处可见的连绵山脉,眸子微红…… 他这一生,最大的心愿便是能拿回原本属于梁国的玉山关,白威霆一门死后,他虽然惋惜却也觉得拿回玉山关的时候到了。 他知道自己的寿数恐怕不久,若老天怜他,便让他在死前……为母国夺回曾经丢失在他荀家手中的玉山关,如此……他才有颜面去见荀家的列祖列宗。 “咳咳!”荀天章重重咳嗽了几声。 “父亲!” 荀天章用力握住儿子的手,不让儿子声张。 大战在即,主帅病重,此乃不详。 他强撑着请命出战,可不是为了让大梁锐士止步于此的。 他誓要……夺回玉山关,一雪前耻! “你派人去通知围堵晋国高义县主的顾将军,务必要在三日之内擒获晋国高义县主,不论死活!”荀天章一字一句道。 · 白卿言拿着龙阳城的建造图细细查看,食指落在龙阳城水渠的位置。 大梁北面临海,梁人极通水性,定然会从这条渠入。 卢平端着热汤进了白卿言所在的单独营房,低声劝道:“大姑娘,喝了汤眯一会儿吧!咱们府上护卫都已经睡了。” 白卿言端起热汤喝了一口,目光未离图纸,问:“赵同审的怎么样了?” “是个硬汉子!”卢平道。 大梁赵家人,自然硬骨。 “白将军!王喜平求见!”王喜平在外高声道。 白卿言放下热汤:“王将军进来吧!” 王喜平一脸喜意进门,对白卿言一拱手:“让白将军料中了,梁军果然不应战!” “若是今晚梁军派人来救赵同,或是来龙阳城探查我军情况!王将军就要辛苦你手下的人走一趟梁营!”白卿言眸中带了几分浅淡的笑意,“火烧梁军粮草!” 梁军粮草告急,要么背水一战,要么按兵不动。 荀天章谨慎,在未能摸清楚晋军军情,便不会妄动。 若是此时晋军姿态强硬再递战书,荀天章即便是不退,也不会冒然应战,更不会冒然攻城。 如此,必然能拖到安平大营的援军到达。 “但凭白将军吩咐!”王喜平抱拳,郑重道。 入夜之后,林康乐将军减少了城墙上的守兵,增加了巡逻兵,更是在水渠入口设下伏兵,就等梁营夜探龙阳城的探子入城。 龙阳城城楼之上,高高架起的火盆火舌随风高低乱窜。 一行黑衣夜行之人,脊背紧贴着城墙根,一个接一个急速潜入深广的水渠之中,朝龙阳城内游去。 来的十人皆是赵家军精锐,他们悄无声息潜入龙阳城,正好碰到一队巡逻兵挑灯城内夜巡,一行人忙紧贴渠壁,屏息入水,仰头看向水面,直到火光逐渐走远这才冒出水面,动作敏捷灵巧一跃上岸。 打头之人见随行的十三人全部上岸,压低了声音道:“我等分散行事,两人去找晋军粮库,两人去抓舌头,询问晋军是否援军已到,其余人随我去狱中救公子!半个时辰之后,不论事成与否,都必需出城!” “是!” 梁军正要分散,突然城楼火光一亮,早早便埋伏好的晋军拔刀而出,将这十三人团团围住。 赵家军精锐一看情况不妙,自知中计,拔刀死拼欲跳渠逃走。 谁知那个最先杀出包围要跳入渠中的赵家军精锐,被不知道从哪儿窜出来的羽箭贯穿喉咙,立时断气。 紧接着第二个要入渠的也被贯穿喉咙,又被晋军砍了一刀,跌入渠中,顿时血色一片。 羽箭呼啸穿过人群,直至扎入带队入城之人的胸膛,赵家军精锐立刻将此人扶住护围在当中,手持长剑,满目戒备看着将他们团团包围的晋军。 “闪!”林康乐一声高呼。 将赵家军十数精锐围住的精锐,立刻闪开一条通道。 林康乐率众将领,不紧不慢朝着如同困兽的赵家军精锐走来,目光冷冽凝视他们道:“既然是来救赵同的,那就把他们送到赵同那里去!” 很快,赵家军潜入龙阳城的精锐便被缴械,押入大牢之中。 当他们进入满是可疑肉香味的大牢时,便已经察觉出不对劲,等看到被脱去裤子,四肢被绑在木板上的赵同时,顿时明白时怎么回事,眼眶一热纷纷跪了下来:“将军!” “晋狗!你们竟然敢如此对我们将军!”赵家军精锐怒不可遏,冲过去似要同压他们入狱的晋军拼命,可是他们手脚被结结实实捆在一起,根本不是晋军的对手,被晋军一脚踹了回去。 “将军!将军!”赵家军膝行至已经疼晕过去的赵同身旁,咬紧了牙关,泪却止不住。 “不过是用了你们赵老将军对付旁人的方式,对付了你们梁军而已!还以为你们赵家军早就司空见惯,不成想……用在你们自家将军身上,竟然也是知道疼的?”卢平慢条斯理开口。 “晋狗!你们不得好死!我们主帅一定会带领我们梁兵,踏平你们晋国!灭了你们这些晋狗!” 赵家军精锐目眦欲裂,如困兽办,咬牙切齿死死看着卢平。 “要救你们赵将军也简单,说吧……高义郡主在哪里,不说……你们和赵同一个下场!”卢平眸色冷冽。 心口中间的赵家军冷笑一声:“呸!想找高义县主……等着见尸首吧!” “不急,长夜漫漫,我们有的是时间审问!”卢平命人拿出一个锦盒,里面放着小小的铁球[顶点.booktxt.xyz],从小拇指头那么大,一直到极小的,上面连着一根极细的铁链。 赵家军十几精锐脸色一变,他们都知道这是什么东西。 这还是赵家军审问敌军舌头时用的,将那小小的铁球烧红,放入人的肚脐眼中,那才是真的生不如死。 “这样精致的小东西,你们赵老将军曾在我们白家五爷,和我们白家军兄弟身上用过。” 第四百二十章:急招 卢平抬手轻抚着锦盒,深深藏着眸底的恨意,绷着脸不紧不慢开口:“你们赵老将军以此法,未曾在我们五爷口中得到过一丝消息!只是我们白家军的兄弟实在坚持不住漏了口风,后来他们以死谢罪不愿苟活于世,只有一位被我们世子爷救了下来!今日,我很想看看,你们赵家军的骨……是不是就真的比我们白家军硬!” 白卿言未从城墙上下来,她察觉刚才入城的赵家军精锐人数不对,怀疑还有人留于城外放风,若是潜入城这些赵家军精锐未按照约定时辰出城,放风之人便会回梁营去报信。 沈青竹之前早一步来春暮山,已将梁军大部分将领的行事作风摸清楚,此次率赵家军而来除了赵同之外,还有赵胜。 赵胜此人心思缜密,不会蠢到一股脑让人全都入城,连一个通风报信的都不留。 王喜平将军快步跑上城楼,对藏身于黑暗之中的白卿言抱拳道:“白将军,卢平已经审出了梁军粮仓所在,他们粮仓竟然并未在军营之中,而是藏于濮文城与他们大军军营的山坳之中,距离他们军营不足两里地,我挑选的人已经准备好,随时可以出城,末将猜这城外定然有梁军把风之人,为了避免走路风声,所以特意挑了会泅水的,可这渠从城内到城外太长了,我们晋人水性不成,有点儿玄乎,末将打算让他们从东门或者西门出绕点路。” 荀天章将军果然谨慎。 “开城门,就从北门出!让人带着猎犬紧随其后出城,在四周搜搜寻,若看到把风之人欲回梁营通风报信,杀!”白卿言转头望着王喜平,“告诉去烧粮草之人,找到粮库点了之后,回途设法再抓几个舌头,审问高义郡主被困在哪儿!” 倒不是白卿言不相信卢平能从那些赵家军口中审出什么,毕竟当年赵同的祖父赵毅,曾经审人的手段堪称活阎王,她不相信活捉的十一个赵家军,各个都是铁骨。 让王喜平的人抓个舌头再问一次,不过是因为想要确定消息的准确性和真实性。 王喜平抱拳道:“是!” 白卿言抽出羽箭,搭在射日弓上,虽是夜黑风高,可她已经盯着那片黑暗之地良久,双眸已隐隐适应,只要黑暗中有什么东西挪动,她必能察觉。 很快城门打开,吊桥缓缓被放下,以杜三保为首的二十黑骑战士从城内快马城内冲出,卸甲轻装,只带引火之物,急速朝梁营方向飞驰。 隐藏在暗处的一名赵家军见状,匍匐在地,不安地按住自己腰间佩刀,全身戒备。 直到狂奔骏马从他身旁飞驰掠过,那赵家军兵卒这才缓缓露出头,深深朝着龙阳城的方向看了眼,只见龙阳城吊桥未收起,城门亦未关,不由心提了起来。 不多时,城门内突然传来犬吠声,他单脚踩地弓着腰撑起身子,做出随时撤退的姿势。 眼见高举火把的晋兵牵着九只嚎叫着的猎犬出城,他紧紧握住佩刀缓慢向后移动。 白卿言视线来回在黑暗中巡视,黑暗中隐约看到一个黑漆漆的轮廓似在往后挪动,她陡然拉了一个满弓,泛着寒光的锐利箭头直直瞄准了那个还在慢慢移动的黑影。 随白卿言一同立在城墙之上的弓箭手,齐齐搭弓,指向白卿言箭矢所指的方向。 “放!” 白卿言一声令下,黑暗中无数箭矢破空之声交错,铺天盖地如同蚂蝗般直直朝着那赵家军兵卒直扑而去。 那正在缓慢移动的赵家军,听到破风之声,抬头……一支泛着寒光的羽箭直直扎入他露出惊恐之色的瞳仁之中。 凄厉的惨叫声划破夜空,已经从吊桥那头出来的晋军放开猎犬,九只猎犬闻声呲牙咧嘴朝声源处扑去,晋兵紧随其后一路狂奔。 很快,被射成刺猬已经断气的赵家军被拖入城内。 就连那些赵家军来时所骑之马都被猎犬找到,让晋军给牵了回来。 “果然有收获啊!”王喜平看着眼前的赵家军和十四匹骏马忍不住感慨。 白卿言目光落在眼前十四匹通体黝黑,线条健硕的骏马身上,走近其中一匹轻轻抚着骏马的鬃毛,心下恍然。 难怪萧容衍会那般斩钉截铁对她说,大梁一定会对晋国开战。 想来大燕答应出兵助北戎,便要北戎将强健的马匹给予大梁,让大梁有底气敢于晋国开战。 北戎想要大燕相助,可大燕却怕晋国背后捅刀子,那么……将晋国拖入战事之中是最好的选择,北戎自然会答应。 而大梁,兵强之余又得良马,加之镇国王白威霆一门男儿尽数葬送于南疆,戎狄陷入内战,大燕出兵助戎,大梁收复失地可谓天时地利人和,焉能忍住不动? 萧容衍算得还真是清清楚楚。 “到处都查了吗?就这一个把风的?”白卿言看着那全身扎满箭的赵家军问。 “我等已经细细查过了,连马蹄印子都仔细辨别了,来的只有十四匹马,都在这里了!”王喜平一属下恭恭敬敬道。 白卿言点了点头:“今夜诸位辛苦了!早些去歇息吧!” 见白卿言上马并非往军营方向走,王喜平上前两步问:“白将军您不回营吗?” “我去大狱看看。”白卿言抬手拿过晋兵递来的乌金马鞭。 “白将军您也快去歇息吧!从到龙阳城到现在您一刻也未曾停歇,这样下去不行!”王喜平劝道。 “无碍!我心中有数!” 白卿言还未来得及扬鞭而去,就见王喜平的手下快马来报。 “报!白将军!王将军!主帅刘宏携圣旨入北门,急招龙阳城内所有将领,于演武场听令!” 此次皇帝任命刘宏将军为帅,在大军出发之前,皇帝专程将刘宏传入宫中叮咛过他,此次与大梁之战,能不能用白卿言就不要用白卿言,且要压着白卿言。 一来,是不能让他国以为,晋国男子不得用,得依靠一女子才能取胜。 第四百二十一章:风头 二来,也是不想让白卿言在军中树立的威望过高,否则白卿言一旦盛誉如同白威霆,以白卿言刚烈的心情,又对皇家少有敬畏之心,白卿言定会拥兵自重,皇帝不好驾驭不说,一个弄不好白卿言便有可能起兵造反。 刘宏打从心底里尊敬这位拖着病弱之躯,在南疆大胜西凉的白家女儿郎。 所以一开始,刘宏也觉得皇帝有些担忧过甚,可回去后细想白卿言在宫宴上的慷慨陈词,想到白卿言敲登闻鼓逼杀信王,却觉得皇帝的担忧并非空穴来风。 刘宏心知,自己没有如同镇国王白威霆和镇国公白岐山那样的本事,皇帝之所以让他为此次主帅,无非是因为他从皇帝还未登上至尊之位之前便忠心于皇帝,从不揽权,亦无什么雄心壮志,且至今未改。 所以,在刘宏得知白卿言一路从朔阳快马,带一队护卫直奔龙阳城时,想到皇帝说不到万不得已不能再让白卿言立军功之语,顿时心急如焚,干脆也舍弃大军,带了一队骑兵日夜兼程而来。 刘宏怕派其他人来,都压不住白卿言,唯独他是一军主帅,白卿言必需听他的。 可这一路,刘宏人不下马背,被折腾的不轻,大腿内侧全部被马鞍磨烂,进城前更是发起了高热,他听城内的守兵说……白卿言一到,未曾歇息便应战,对上梁军猛将赵同,将其三招制服,大涨晋军士气。 更是预测到梁军夜里会有所行动,且晋军刚才已经将偷偷潜入城的赵家军活捉,随后白卿言又命人前往梁营烧大梁的粮草。 刘宏看着那守军溢于言表的敬仰之情,心中吃力,也不敢去休息,立刻命人召集众将前往演武场。 演武场,所有高高架起的火盆全都被点燃,旌旗猎猎,火舌随风高低乱窜,将演武场映得恍如白昼。 面色苍白的刘宏坐在椅子上,他发热难受,呼吸很烫,口腔也是烫的。 他不是不想休息,只是不想让退入龙阳城的将士们觉得他们的主帅还不如一个女娃娃。 刘宏是强撑着凭借着一口气坐在这里,他怕躺下了没有一天他醒不来,得先见过各将领做好安排。 白卿言一行人到的时候,一身重甲披风的刘宏坐在演武场高台之上,左右两侧立着佩剑骑兵,主帅威仪十分排场。 “末将见过主帅!” 一行人立在高台之下,对刘宏行礼。 刘宏原本想要起身,奈何浑身酸软,关节都引发热疼痛不止,他只能坐于此,对诸位将军拱手:“诸位将军见谅,本帅偶感风寒,全身酸软,便不站起来了。众将士听令,即日起不得本帅号令不得擅自应战行动!违令者已叛国罪论处!诸人皆需于城中,静待援军抵达,再行计较。” 众将士你看我我看你,抱拳称是。 白卿言抬眼朝刘宏看去,刘宏忙挪开视线,有些心虚不敢与白卿言那双深沉平静的眸子对视。 刘宏拼了老命一路追来,为的就是下这道命令。 “都去休息吧,养精蓄锐,援军一到我们将梁军赶回大梁!”刘宏中气十足说完,亲卫连忙一左一右将刘宏扶起。 目送刘宏离开,林康乐转头看向面色如常的白卿言,唇瓣嗫喏却没有出声。 在场的聪明人谁看不出来,刘宏这命令是对白卿言下的? “白将军日夜兼程而来,也是该休息休息,想来安平大营的援军最晚三日后就能到,届时我晋军怕与大梁要有一场恶战,白将军在我们晋军才有底气啊!”王喜平忙上前对白卿言说,生怕白卿言心里不舒服。 白卿言颔首,抱拳与在场诸位将军告辞。 王喜平立在林康乐身边,拱手送其他人离开后才道:“这主帅似乎是在有意压白将军啊!是怕白将军抢了他这个主帅的风头吗?” 南疆之战时,太子是主帅,可大获全胜……却全靠当时连个官职都没有,拿了虎符率兵的白卿言。 林康乐眉头紧皱:“如今大战当前,身为主帅不想着如何团结众将领一同御敌,竟然担心手下将军抢功!” 林康乐曾经同白卿言一同血战过,感情不一般,自然反感刘宏这种行径。 林康乐的确是将刘宏给冤枉了,刘宏也不想如此,他心中亦是对白卿言敬佩不已,可是圣命难违。 · 大狱之中,卢平为了避免多人一起审,得到消息不准确,将那十一个赵家军,包括重伤的一个,都单独分开关押,分开审讯。 整个大狱之中充满了赵家军绝望凄惨的哀嚎声,恍然一听……还以为到了地狱之中。 不得不说当年赵毅老蒋军审敌国兵将的确是有一手,所用刑罚让人生不如死,尤其是那小小的铁球烧得火红之后,放入人肚脐之中,简直是死去活来,只想求速死。 卢平不但审出了粮仓所在,天亮之时还审出了白锦稚如今就在火神山之中。 赵家军率队而来救赵同,被白卿言一箭射中心口的队率倒是个硬骨头,但最终没熬过烙刑,得知他们小队中已经有人透了消息,一口气没上来便死了。 卢平不敢耽搁,带着连夜审问出来的结果去找白卿言。 白卿言翻看单独分审的竹简,其中三个说白锦稚在火神山,其余的……是真的都不知道,倒是吐出了点儿别的东西。 既然知道了白锦稚的消息,白卿言不愿耽搁,她略微想了想,让卢平抱着竹简前往主帅所在营房,请求主帅让她带兵前去救白锦稚。 白卿言刚出来,杜三保一行人就回来了。 杜三保知道白卿言担心白锦稚,一回来,让其他人去找王喜平复命,自己朝着白卿言的营房跑来。 天刚肚白,脸上被烟熏黑的杜三保满头的汗,用衣袖一抹,只露出一个白白的额头,对白卿言露出一排白牙,抱拳单膝跪地,道:“白将军,我分别抓了两个舌头问了,说是高义县主在哪儿他们不知道,可是他们顾将军带了一万人前往火神山,想来应该就是为了捉拿高义县主。” 第四百二十二章:决断 白卿言点了点头:“辛苦了!你起来,随我去见主帅!” “哎!”杜三保忙站起身,跟在白卿言和卢平身后,疾步往主帅营房走去。 主帅刘宏来了的消息,杜三保一进城就听说了,既然主帅来了……要去救高义县主,自然是要请示主帅的。 杜三保打定了主意,一会儿要是主帅允准了白卿言去救人,他一定要跟在白卿言的身边,与白卿言一同血战。 白卿言人到主帅营房门前,对刘宏的副将拱了拱手:“劳烦通报主帅,白卿言有要事请见!” 刘宏的副将对白卿言行礼后道:“郡主,主帅来龙阳城时感染风寒,高热不退,强撑到了龙阳城,如今刚吃了药睡下……” “这里是战场!不是大都城!”白卿言如炬双眸望着刘宏的副将,一字一句,不怒自威,“军情紧急,需主帅决断!” 刘宏副将一脑门子汗,他知道镇国郡主不好对付,所以刘宏才交代谁都不见。 可,正如白卿言所言,这里是战场并非大都,战场之上军情瞬息万变,只要主帅没有死,需要他决断的他都必需爬起来,因为主帅的决断……关乎着战争胜败,关乎着数万将士的性命。 “军情紧急,耽误了军情,这个责任是你担待吗?”杜三保大着胆子质问主帅副将。 高义县主带着三千兵马,没有粮草补给已经快半月了,都不知道高义县主和那些兄弟们现在惨成什么样子,他们在这里多耽误一刻,高义县主他们就多一份危险,这主帅的副将还在这里磨磨唧唧。 刘宏副将自知这个责任他担待不起,抿了抿唇,半晌这才道:“郡主稍后,末将前去禀报。” 刘宏迷迷糊糊被副将扶起来,喉咙发干,关节疼得厉害:“什么军情?” “镇国郡主没有说,可末将看在镇国郡主身后那个一身便装的晋兵,应该是刚从城外回来,带来了什么军情!”刘宏副将道。 刘宏抬手捏了捏还胀痛不已的额头,知道事情紧急,指了指自[顶点]己的衣裳让副将帮他披好,这才道:“快请镇国郡主进来!” 白卿言带着卢平和杜三保进门后,朝刘宏行礼。 卢平将审讯出来的竹简放在刘宏面前案几上,杜三保抱拳道:“主帅,末将今日奉命出城去烧梁军粮草,回来的路上抓了两个舌头,分别问过了,如今大梁顾将军率一万人在火神山,想来是为了围布高义县主!” 卢平亦跟着道:“今日,小人从潜入城的赵家军身上,不但审出了梁军粮仓所在地点,还审出了高义县主如今就在火神山。” 白卿言对刘宏抱拳:“请主帅允准我带五千人马,赶往火神山救人!” 刘宏点了点头,救人的确要紧! 他能明白,白卿言这么着急赶来龙阳城多半就是为了救高义县主。 “可是,如今援军未到,若是派五千人马出城,万一梁军主力来攻……”刘宏也有自己的考量。 “明日一早,请主帅亲自将此次潜入龙阳城的赵家军头颅送去梁营,以主帅的身份向梁军主帅荀天章下战书,荀天章此次本就未曾摸清楚援军是否到城中,主帅亲临,荀天章多疑必会怀疑我晋国援军已到,不会轻易应战!更不会开战攻城!”白卿言来的路上已经想好了。 按时间算,晋国的援军的确应该未至,可刘宏此次来的及时,先是白卿言应战,后是晋军新任主帅刘宏亲自宣战,总会让荀天章迟疑一下子。 荀天章迟疑的这段时间,白卿言就有信心将白锦稚救回来。 刘宏点了点头,再抬眸看向白卿言时欲言又止,想了半晌,手按住案几上的审讯竹简,开口:“郡主明日随本帅一同前去梁营宣战,本帅身体不适,需有三招生擒他大梁猛将的郡主在……来壮我军声威!火神山救人……派林康乐和王喜平两位将军率一万人前去更为妥当!毕竟……林康乐将军和王喜平将军,已在北疆数月比郡主更加熟悉地形!” 这已经是刘宏做得最大让步,即能派人去救回白锦稚,又能按照皇帝的吩咐压住白卿言。 白卿言抿着唇,静静看着刘宏。 刘宏唇瓣干裂苍白,对白卿言道:“我知道郡主救妹心切,可郡主本就身体羸弱,日夜马不停蹄而来,就连我都只撑不住,更遑论郡主一个女儿家!高义县主是镇国王的孙女,亦是南疆之战的功臣!必需救!可郡主你也必须休息!这是帅命!” 刘宏此言发自内心,白卿言和白锦稚都是镇国王的血脉,在能救的情况下,刘宏不愿看到镇国王白家的血脉再受损。 白卿言颔首。 刘宏立刻让副将去传令,白卿言转过头吩咐卢平:“平叔,辛苦你赶在林康乐将军身边,便于寻找小四!” “是!”卢平抱拳称是。 “郡主放心!我杜三保就是拼了这条命,也定会将高义县主平安带回来!”杜三保一双眸子灼灼。 看着卢平与杜三保梁人离开,刘宏松了一口气,语气不免软了下来,对白卿言道:“听说郡主从到龙阳城就不曾歇息,如今高义县主有了消息,也有人去救,郡主还是好好歇息歇息吧!” 白卿言看着主帅营房窗外已经逐渐亮起来的天色,转过头看向跪坐于摇曳烛火下的刘宏,平静开口问道:“刘将军被任命为主帅,出征之前,陛下是否曾叮嘱刘将军防着我?” 刘宏拳头一紧,脸色沉了下来:“郡主这是在质疑本帅,还是质疑陛下?” “不敢!”白卿言神色从容,“只是陛下对我白家防心甚重,所以言才有此一问!刘将军曾在白府门前送别我白家英灵之情,白卿言从不曾忘,白卿言将刘将军视为长辈,所以今日是想向刘将军交底,我白家之人……忠义之心列国皆知,晋国边民,皆是我祖父、父亲,和数代白家军拼死所护!白家人……绝不会反!更不会在国危时,盘算私利。” 第四百二十三章:不舒坦 “因为白家人……忠的是晋国万民,粉身糜骨所护的也是晋国万民。”白卿言视线郑重看向刘宏,“这,也是陛下动摇了对白家信任的原因。” “南疆之战陛下给了信王金牌令箭,致我祖父、父亲、叔父和弟弟们死于沙场!如今与大梁之战……我不希望再发生这样的悲剧,因为不论是陛下或是刘将军还是晋军的将士兵卒,或是我白家人,来这里的,都是为了保境安民这四个字!” 白卿言的坦然相告,让刘宏没由来心慌,他手心收紧,想问白卿言那是否有朝一日,民不聊生……白家人亦会为了百姓而反林氏皇权。 可这话,他不能问,他的内心甚至已经知道了答案,问出口说了……他是忠臣,便不能不禀报皇帝,若如此使白家蒙难,他宁愿不问不知。 因为这天下如同白家一般忠义,且心怀大志的家族,已经很少了。 今日白卿言这番话坦诚,刘宏心里也有了底,白卿言说的对,他们来这里都是i为了保境安民,与其担心日后晋国民不聊生白卿言会不会带着白家反,不如多想想如今怎么退敌保民。 再者,刘宏觉得不论是当今圣上还是太子,虽然算不上是一代明君雄主,可也绝不会将晋国弄得民不聊生。 倒大可不必为日后还未发生的事情担忧,白家忠于晋国万民也好,忠于陛下也罢,说法虽然不同,但总归都是忠于大晋。 刘宏点了点头:“郡主的意思,我都知道了!但是这话还是不要在旁人面前说了,我知道郡主和白家忠义,可难免陛下听了心里会不舒坦。” “多谢刘将军指点!”白卿言垂眸,恭顺道,“言请带人绕行前往梁军大营与火神山中途必经之道,若火神山梁军回营搬救兵,言也可在此伏击。” 刘宏知道白卿言顾虑是对的,不在这里设伏,等火神山梁军回营报信,荀天章带主力反扑火神山,别说高义县主,就连林康乐和王喜平带去的一万将士都别想回来。 “此事不必你亲自去!我只会派人前往,你放心!”刘宏望着白卿言声音柔和,“去歇息一个时辰,一个时辰之后,你随我去约见梁军主帅荀天章。” 白卿言颔首称是退下。 刘宏望着白卿言离去的背影,叹气,不论是镇国王白威霆也好,还是镇国公白岐山,亦或是如今的镇国郡主白卿言,都太耿直了,难怪会被陛下怀疑。 白卿言从刘宏营房出来时,天已大亮。 她今日对刘宏说这些,不过是觉刘宏当初能随舅舅董清岳亲自前去白府门前送白家英灵,心中定然还存着一份军人的忠义和耿直。 祖父白威霆,作风取直,取忠,满朝皆知,就连曾经未涉朝堂的秦尚志都知道,刘宏又怎会不知? 白家耿直之风早已深入人心,那她不如就以磊落直言白家不会反,是为民不为君,来与刘宏达成共识,齐心协力退梁军,让刘宏对她不要太过防备,以免使百姓因帅将不和而受苦。 刚才刘宏劝她不要将今日对她所言说与旁人,想来是已经被她说动了。 · 大都城南门城外,司马平牵着一匹骏马,马背两侧放着他的包袱和佩剑,正挑眉看着吕元鹏。 吕元鹏换了一身普通老百姓的粗布蚂蚁和布鞋,去了头上的玉官,用一小块布包裹着发髻,背了一个缝着补丁的小包袱,整个人看起来灰扑扑的,还哪儿有一点儿风流倜傥的模样。 吕元鹏看了看自己身上这身装扮,再看看一身锦衣华服的司马平,总觉得自己好像被自家哥哥给坑了。 “不是说好了隐姓埋名去参军的吗?你看看你那身衣服……咱们这种勋贵人家,即便是下人穿的衣裳在普通百姓众都是难见的!若想隐姓埋名,你那个宝马、那个包袱,还有你这身衣服都得换了!” 吕元鹏学着自家哥哥吕元庆的口气,对司马平道,心里十分不服气。 司马平抿了抿唇,他是真没有想到吕元鹏为了隐姓埋去参军竟然还能做到这个地步,他牵着骏马上前拍了拍吕元鹏的肩膀:“元鹏……你老实和我说,你是不是被你家哥哥给坑了?” “你才被你家哥哥给坑了!”吕元鹏一脸怒火。 “就算是咱们要隐姓埋名去参军,至于从大都开始就穿成这副德行吗?就不能等快要到了在换这身衣裳?况且马都没有,就靠你这两条腿走到南疆,就你……得走十年吧?” 吕元鹏一怔,好像……是这个道理! 司马平叹了一口气:“你翁翁那么精明,怎么就有了你这么一个傻孙子?” 吕元鹏垂眸细细思索着,好像琢磨出什么不对劲儿来。 “我觉得……我哥好像不想让我去南疆,想让我去北疆!”吕元鹏突然抬头认真望着司马平,“我今日走的时候,我哥和我说了朝廷征兵去北疆之事,还说如今北疆战事吃紧,时势造英雄正是立功的好机会,还告诉我白家姐姐如今也在北疆!然后……他还没有给我马,不给我银子,就给了我一个叫王三的名字,是不是想让我自己去报名从军,去北疆?” 司马平眉头一紧,也琢磨出不对味来。 吕元鹏想去南疆参加白家军也是为了追随白卿言,而吕元庆告诉了吕元鹏如今白卿言人就在北疆,意思的确在显然不过。 吕元鹏想了想道:“不如,我们去北疆吧!你新身份准备好了吗?” 司马平点了点头:“马三!” 吕元鹏:“……” 怎么都是三,现在取假名字都这么随意了吗? “你换身衣裳,咱们现在就去城北外的军营征兵处报名入营。”吕元鹏说着将自己背上的包袱拿下来解开,将一套一副塞到司马平的怀里,“你快去!换好咱们就走!” 司马平上下扫了眼吕元鹏身上那灰扑扑的衣服,怀里抱着带着补丁的衣裳有些不大愿意,但还是去换了。 第四百二十四章:造化 司马平走之前,他的父亲专门叮嘱交代了,让他一定要跟紧吕元鹏,因为吕相一定会派人暗中保护吕元鹏,他也能因此受益。 再者,要是真的让吕元鹏一个人去了北疆战场,司马平可是真不放心。 在这个大都城中,司马平看着和谁都亲近,可真被他当做朋友的,却只有看起来好骗又不怎么聪明的吕元鹏而已,他可不愿意失去这个朋友。 此去北疆战场路途遥远,他要是不跟着,吕元鹏被人卖了都不知道。 想到这里,司马平抱着衣裳去树后更换妥当,也全无翩翩佳公子的风流模样。 吕元鹏看着和自己一样灰扑扑的司马平,捂着嘴偷笑, 见自己的骏马和包袱都已经不见了,只剩下一把剑被吕元鹏抱在怀里,司马平皱着眉问:“我的马和包袱呢?” “哦……看到了两个乞丐,送他们了!” 司马平深吸了一口气,闭上眼平静了下自己心中翻涌的怒火:“元鹏……那个包袱里,有咱们俩的盘缠!五百两呢……” 吕元鹏一怔,随即清了清嗓子道:“嗨!咱们俩是去军营,跟着部队走的,难不成还能把咱俩饿死吗!一看你就没有去参军的诚意,你说咱俩穿成这样的普通老百姓去军营,身上带五百两银子合适吗?没经验!走吧……” “好!”司马平皮笑肉不笑地攥紧了手中的锦缎绣花衣衫,“到时候你可别哭!” 晋军军营可不像白家军军营,若是无银子上下打点,又不暴露身份求庇护,那最累最累最脏的活肯定是他们干,希望到时候吕元鹏还能坚持得住。 司马平去城内的当铺,将自己那一身衣衫当了,同灰扑扑的吕元鹏背着小包袱,徒步往城北走。 谁知刚走出没几步便被平时一起玩儿的纨绔给认了出来,那纨绔从马背上下来,围着司马平和吕元鹏笑得前俯后仰:“你们俩这是干什么呢?” “隐姓埋名去参军!”吕元鹏回答的一身正气,“去北疆,把梁狗赶回梁国去!” 似乎被吕元鹏这一身正气所感,那群纨绔纷纷下马,没想到吕元鹏竟然也有这样的男儿血性,有人想了想一时心血来潮竟然喊道:“哎哎哎!我说我们平时总玩儿在一起,不如也一起去参军吧!” “别胡闹了!我们是去参军,又不是去玩儿的!”吕元鹏昂头挺胸。 “你这么一说,我还真想去了!诸位……连最喜欢胡闹的吕家元鹏都要去参军了,咱们还能在这大都城里风花雪月吗?我们也去!把梁狗赶回梁国之后,再来举杯欢庆!也有能拿的出手的经历和人家花楼姑娘吹嘘啊!” “说得轻巧,你们谁家祖父爹娘能同意你们去参军?”司马平双手抱臂,抬眉轻笑。 “那你们俩怎么让你们祖父爹娘同意的?”有纨绔问。 “这还不简单,偷偷去啊!隐姓埋名,我叫王三!司马平叫马三!”吕元鹏得意洋洋道。 “那我们也能偷偷去啊!反正这一次征兵的募兵令说不论什么身份都能去,就连乞儿也行!我们胡编乱造说没户籍,说不定还给我们落个籍!我就叫李三了!” “你们这位身衣服哪儿来的?” “就是啊……衣服哪儿来的?咱们也去弄一身穿穿!” “那我叫于三吧!” 一群纨绔说说笑笑,或是因为一时冲动,或是因为想和吕元鹏司马平一起玩闹,竟然都换上了普通老百姓的衣服鞋子,一起浩浩荡荡前往军营参军去了。 吕相下朝回来,听说大都城以吕元鹏为首的那干纨绔,今日一同浩浩荡荡换了平民的衣服去城北兵营报名参军去了,吕相额头突突直跳。 明明让吕元庆叮嘱了,要吕元鹏悄悄去!悄悄去!怎么还弄出这么大的动静! 如今纨绔参军,已经成了大都城街知巷闻之事。 他这个孙子总是不着调,行事出人意料之外,简直让吕相头疼不已。 可是,吕相静下心来想一想,这样也好,事情闹大了……皇帝也就知道并非是吕相有什么盘算才让孙子去军营,而是吕元鹏胡闹,偷偷溜出了家带着那一干纨绔去投军,要渠参军将梁军赶出晋国,皇帝听闻想必也会高兴吧! 也幸亏吕元鹏没说要去北疆追随白家姐姐这样的话,否则皇帝怕是又要疑心了。 吕相端起茶杯,抿了一口,长长呼出一口气。 反正吕元鹏是大都城出了名的纨绔,他胡闹投军……皇帝必不会将他放在心上,只希望吕元鹏能争气一点,别到最后吃不了苦回来了,若是他能在军中闯出一片天地,也算是他们吕家的造化。 “相爷!相爷不好了!巡防营统领范余淮上门来哭丧着脸,说求相爷管管元鹏少爷,别把他们家独苗带去北疆战场,不然范大人担心老娘亲和他拼命!” “相爷!相爷不好了!寿山公他老人家亲自来了,说求相爷让咱们家元鹏少爷将他小重孙子放回来……” 吕相手中茶杯一抖,忙站起身来:“快先请寿山公和范大人进来……” · 白卿言跟着刘宏骑马在龙阳城与梁军大营中间的龙母河等候荀天章。 今日天色阴沉,风尤其大。 不多时,荀天章立在战车之上缓缓而来,赵胜骑马带着一队精锐在一旁相伴。 刘宏让人将昨夜入城的赵家军探子头颅,送到荀天章的面前,笑着道:“荀将军若是想知道我晋军什么军情,何苦如此麻烦派人入城来探?不如问我和白将军,刘宏定然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来之前,白卿言专程叮嘱了刘宏,态度要强硬,且务必要给梁军限时,表示晋军开战的急切,梁军才会相信晋军援军已到。 荀天章视线落在那些赵家军的头颅之上,用力握紧了战车扶手,看向骑于马上一身银甲,眸色冷漠淡然的白卿言。 看来,晋国的援兵果然是到了,所以才敢如此强硬,否则……定会如张端睿那般迟疑不够果决。 第四百二十五章:分而吞之 赵胜握着缰绳的手一紧,鹰隼般锐利的眸子凝视着活捉了他弟弟赵同的白卿言,似恨不得将白卿言生吞活剥。 “昨日我军已修整一日,不知荀将军可休息好了,能否一战啊?”刘宏眉目含笑说的十分轻松仿佛胜券在握,“还是荀将军粮草被烧,如今要等粮草到了之后才能一战?” 提到粮草被烧之事,荀天章心口就疼得厉害。 他专程没将粮草运往大营,怕的就是晋军袭营之时粮草损失,没想到还是让人把粮草给烧了。 荀天章沉住气,笑着看向白卿言:“小白帅曾经打仗手法,老夫都有好好揣摩过,原以为小白帅擅长偷袭之战,没想到此次晋军换了主帅,竟也耐得住性子只是派人去烧了我军粮草,没有前来袭营。” 白卿言抬起暗藏锋芒的眸子看向荀天章:“今日必去。” 刘宏握着缰绳的手一紧,唇紧紧抿着唇。 荀天章看到刘宏的反应,哈哈哈直笑,朝着白卿言的方向拱了拱手:“那老夫今夜就在营中恭候小白帅了!” 刘宏不等白卿言回答,便对荀天章道:“荀将军要等到粮草一到修整好了,才能一战!可我晋军等不得,本帅给荀将军三日,三日之后,荀将军若是还不应战,那本帅可就要带兵强攻了。” 白卿言垂着眸子没有吭声,刘宏反复到粮草,且态度强硬,催促其三日之内准备应战,似乎是想要……劫梁军粮草。 “自然!” 荀天章命人将赵家军兵卒头颅带回,双方掉头回各自营地。 刘宏眉头紧皱,问白卿言:“今夜,郡主真的要去袭营?可郡主为何先一步对荀天章说此事?如此……他们定会所防范。” “荀天章生性谨慎,我既然说了今日要去,他必会有所安排,设伏兵等着我,让他们去折腾吧!等林康乐将军和王喜平将军回来,火神山战报传过去,荀天章就知道今日我们已经去过了。” “不过刚才荀天章说起郡主你惯用的战法,我觉得郡主可以带兵前往梁国运送粮草的要地设伏,劫了或是烧了他们的粮草!没有粮草……梁军必会溃不成军。”刘宏眯了眯眼道。 “末将想过,不过从梁国到春暮山,再到梁军大营,运送粮草并非只有一跳路可选,若是想要劫粮草,那便需要多地设伏,分散我晋国兵力,说不准荀天章会趁这个机会,以粮草为诱饵,将我晋军分散,分而吞之。”白卿言道。 刘宏点了点头:“郡主所言极是,可就白白放过了这次机会,就这么看着他们将粮草运到,对我晋军不利啊!” “那便派人提前将其他运粮之路封死,只留一条路,但如此一来……便是要正面同大梁主力对上,若是您有必胜把握,倒是可以一试。” · 荀天章今日在龙母河旁,便已经察觉了龙母河的风很大,暴雨即将要来,回营之后立刻让人送来的龙阳城的地方志。 龙阳城靠近龙母河,六月下旬开始多雨,且龙母河进入汛期。 荀天章手指在地方志上点了点,龙阳城地势低,若是能设法在汛期到来前挖好沟渠,水淹龙阳城……这必是能将梁军损耗减至最少的办法。 荀天章抬起头来看向帅帐外远处似已隐隐看到黑云翻滚的天,眼眸放亮,只觉时不我待,当机立断:“传杜将军过来!” 荀天章交代梁军将领,今日入夜之后,点兵立刻前往龙母河,不论付出怎样的代价,一夜时间,必需挖好渠。 荀天章安排好今夜挖渠之事,整个人疲累跪坐在主帅案几前,他闭上眼反复会想今日与晋军主帅刘宏还有白卿言会面之事。 不论白卿言今夜会不会来袭营,他都要做好万全准备。 大营之中留五千人,其余人除了杜将军带走挖渠的将士之外,埋伏于营外,若是白卿言敢来……定让她有去无回。 很快,荀天章命自己儿子传令做准备。 赵胜接到在营外埋伏的命令之后,前来主帅大帐请见荀天章,说起粮草之事,担心晋军回劫他们的粮草。 荀天章低笑一声:“真是如此,反到正合我意了,派人前去几条送粮要道盯着,若是晋军真的分散兵力在各个运粮要道设伏,我们大梁兵力数倍于他们晋国,正好将晋军分而吞之!” 赵胜颔首:“末将这就派人前去盯着!” 运粮要道、挖渠之事,还有今夜设伏,三件事安顿好,荀天章忠于散了劲儿,双手抚着案几剧烈咳嗽了起来。 他抓起案几上的帕子掩住口,只觉口腔里一股子腥甜冲上来,他挪开帕子一看,上面一口鲜红。 荀天章忙用帕子将嘴角鲜血擦去,紧紧将帕子攥在手心里。 · 当日傍晚晋国守将符若兮,率安平大营援军抵达龙阳城,于城外驻扎。 援军一到,刘宏顿时就有了底气,立刻将众将领召集在一起,商议退梁军之法。 刘宏知道自己行军打仗能力一般,但他有一点好处,便是能听得进去他人意见。 派去看着梁营的探子突然来报,梁军大营有人带君出营。 “往那个方向?”白卿言心提了起来。 “似乎……是往火神山方向!”探子道。 白卿言心一下提起,又问:“可看清楚了带兵的是何人,兵力多少?” “带兵之人未明,兵力约莫两万!” 白卿言转头看向刘宏:“看来林康乐将军和王喜平将军带兵前往火神山救人之事,已被荀天章知晓,请主帅派我带人即刻前往火神山驰援!” 刘宏紧抿着唇,思虑半晌开口:“还是辛苦符若兮将军带兵走一趟,郡主留于营中,与我等商议退梁之事!” 留下白卿言,刘宏并非故意阻拦她,而是白卿言乃白家子嗣,深谙用兵之道,虽然白卿言年纪小,可用兵方面刘宏打从心底里还是依仗白卿言的。 白卿言拳头紧了紧,对符若兮将军拱手:“那便辛苦将军了!” 第四百二十六章:星夜疾驰 符若兮将军这些年镇守戎狄,对战经验丰富,一定能救回小四! “郡主放心!” 符若兮领命,立刻带人疾驰火神山方向。 “郡主,刚才你说龙母河……”刘宏追问。 白卿言心跳极快,但还是稳住心神,站在沙盘前,继续同刘宏与诸位将军说起梁军恐会水淹龙阳城之事。 “今日龙母河之上,梁军主帅荀天章一定已经注意到龙母河汛期即将要到,龙阳城地势地,恐怕荀天章会用水淹龙阳城之法取胜,还请主帅下令,命晋军帮扶百姓尽快收割麦子,疏散百姓。”她道。 “提前收麦,疏散百姓?那万一梁军并未打算水淹龙阳城呢?”有晋国将领提出疑问,“况且,若梁军有动向,我们探子定会提前回来报知!郡主担忧为时过早了,不过白白浪费力气!” 白卿言也不争辩,只极为肯定道:“是与不是今夜还请主帅,派人去龙母河一探便知!” “若是梁军主帅真的要水淹龙阳城,难道我们就只有疏散百姓这一条路可走?”刘宏望着面前沙盘细想之后看向白卿言,“与其耗费人力提前收割麦子,不如我们提前在龙母河设伏,将前去挖渠的梁兵了结在龙母河!” 白卿言似乎早已想过此法,望着刘宏道:“此法倒也可行,不过若是不能将荀天章派去挖渠的梁军全歼,哪怕只剩一个逃回梁营,反倒打草惊蛇,让我们晋军处于被动。言倒是以为,还是提前收麦疏散百姓要紧,渠让梁国去挖,届时设法将梁军引入龙阳城,就用梁军辛苦挖的渠,来对付他们梁军。” “郡主这个办法最主要的便是引梁军入城,可若梁军不入城呢?”有将领眉头紧皱颇为不赞同道,“梁军不入城……便是枉费心机!前次梁军攻下春暮城和濮文城烧杀抢掠了一番,便离开,并未在城中驻扎!届时梁军水淹龙阳城,损失的……可是我们晋国!” “郡主已有想法?”刘宏倒是对白卿言十分有信心,只觉白卿言绝不会无的放矢。 白卿言点了点头:“即刻放出流言,就说龙阳城内藏有春暮城与濮文城两城被攻占之前运走的财宝,天下第一富商萧容衍的宅子就在龙阳城内,有密室暗道藏珍宝无数,财帛动人心……梁军军营之中必然有将领会想攻下龙阳城,抢先入城将财宝占为己有。” “之后,再请主帅派人将梁军运粮的粮道全部捣毁,只留靠龙阳城近的这一条……”白卿言点了点沙盘中的几条粮道,“荀天章为护粮草周全,便必会派重兵护此粮道,以防晋军劫烧梁军粮草的同时,吞掉前往埋伏的晋军!” 白卿言手指沙盘中梁军此时所在之地,语声又快又稳,眸色坚韧镇定,似已胸有成竹:“此时我晋军主力尽数前往梁营袭营,务必要让梁军看到主帅和晋国战将都在,以为我军主力攻营,引荀天章护粮道重兵回营驰援,我军再佯装败走,一路且战且退将其引入龙阳城,假装不敌溃败逃出城!” “此时的梁军能不在城中搜一搜财宝?毕竟淹不淹龙阳城全凭荀天章一声令下!待他们梁军在城中凑搜敛财宝之时,可派林康乐将军已绕至绕至龙母河,掘开渠口……水淹龙阳城!” 白卿言细看过军报,梁军入春暮城和濮文城两城时,荀天章都给了三天的时间烧杀抢掠,他们有时间来水淹梁军。 刘宏听着白卿言的口述,心中热血顿时澎湃起来,用力拍了一下沙盘边缘案木:“好!” “没想到郡主竟然已经想的如此详尽,末将佩服!”刚才持怀疑态度的将领朝着白卿言抱拳。 一身银甲神容镇定自若的白卿言颔首,全无洋洋自得之态,声音平和从容:“主帅可现在便派人前往龙母河蹲守,天黑之后……梁营必会有所动静!” 白卿言将此时荀天章可能考虑到的作战方略,全都考虑了进去,再三推演之后,认为唯有此法能胜梁军,且晋军伤亡最小。 水淹龙阳城,虽然要计较重新修建龙阳城耗费人力物力,可在白卿言看来,人才是最重要的。 只要有人在……重建城池不是难事。 就怕两军交战,晋军将士死伤过多,那才是真正的损失。 就如同南疆一战,若非因信王误国,晋国数十万将士葬身南疆,晋国兵力大损,大梁此次敢出兵攻打晋国吗? 刘宏已经派人传信从大都前往龙阳城的援军,星夜疾驰不得有误。 如此等水淹梁军之后,才好合力将梁军残兵赶出晋国。 临近酉时,城外大风忽大忽小,天色阴沉不见日光,已然暗了下来。 众人静待火神山方向的消息,也在等着龙母河那边的消息。 白卿言心焦不已,立在城墙之上望火神山方向眺望,见火神山方向隐隐似有火光,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决定亲自去一趟。 她转身正欲去向刘宏请命亲自前往。 “白将军!”有晋兵喊了一声白卿言,手指向远处。 白卿言转身,顺着晋兵手指方向看去,见有骑兵从火神山方向疾驰而来的,旗帜翻飞,马踏灰扬,沙尘满天。 白卿言沉住气,拉弓搭箭,高呼:“弓箭手准备!” 卢平也拿起弓箭,搭弓瞄准远处。 来者虽然高举晋军大旗,可人未临近,未看清楚还需防备。 龙阳城城楼上方吹响号角,全城戒备,以防敌军来犯。 刘宏率晋国众将士骑马而来,直奔城楼之上望远处眺望。 “好像是我们的人!” 白卿言拉弓姿势未收,眸色幽沉:“等靠近看清之后再说!” 两军对峙之中,对方又是荀天章那样不择手段的主帅,还是需要小心。 马蹄声越来越近,当白卿言看出清带兵快马冲在最前方的是浑身带血的林康乐、王喜平,还有符若兮将军。 符若兮身后跟着的骑兵,马背上几乎都是两人,想来是将火神山的晋军带回来了。 第四百二十七章:不要恋战 可全城依旧保持高度戒备,直到骑马在最前方的符若兮拎着梁国战将顾善海的头颅,高呼:“末将符若兮,火神山驰援归来!斩获梁军战将顾善海头颅!” 没想到符若兮如此英勇,救人之余……还斩了梁军猛将头颅! 刘宏高兴不已喊道:“快开城门!” 白卿言迅速冲下城楼,卢平与白家护卫立刻跟上。 眼看着城门打开,符若兮、林康乐、王喜平骑马进城,符若兮一下马便道:“快准备吃的喝的!被困火神山的兄弟们都饿坏了!” 说完,符若兮疾步朝着神色紧张的白卿言走来,抱拳对白卿言道:“郡主,梁军突然驰援,高义县主……为了被困近半月的晋军兄弟们,带人将梁军引开深入深林,如今梁军放火烧山,山下围困,属下无能实在没有办法救出高义县主,只得先回来!还请郡主恕罪!” “郡主放心!”王喜平抹了一把脸上的烟灰道,“杜三保带了一营人正在山中搜寻高义县主。” 白卿言握着射日弓的手一紧,顿时寒意丛生,脊柱战栗,她紧咬着牙一语不发,解开缠绕在双臂上的铁沙袋,疾步上前扯住缰绳一跃上马:“白家护卫军!上马!” “是!”白家护卫军声如洪钟。 卢平咬紧了牙关,带白家二十护卫军一跃上马,全身沸腾的杀气,要随白卿言一同奔赴火神山救白锦稚。 “郡主!”符若兮心怀愧疚唤了一声。 “郡主!”刘宏睁大了眼高呼,顾不得其他上前一把拽住白卿言马匹的缰绳,高喊道,“郡主!梁军烧山,高义县主已无生还可能!连符若兮将军都没有办法,郡主你即便是去了也是送死!” “所以,将杜三保他们一营人留在那里,是为了让他们去送死?”白卿言眸色夹霜裹冰,用力扯回缰绳。 刘宏一咬牙,挡在了骏马之前,为阻白卿言赶往火神山送死,高声喊道:“郡主与杜三保等人不同,虽然我为晋军主帅,可郡主将帅之才,乃我军制定行军方略之人!杜三保可死!但郡主不能有闪失!” “让开!”白卿言怒不可遏,她救妹之心如焚,双眸发红,不欲呈口舌之利与刘宏争辩,挥鞭驾马直直朝着刘宏方向冲去,“驾!” “主帅小心!”符若兮冲过去直接将刘宏扑开。 白卿言所驾骏马一跃而起从刘宏与符若兮身上越过。 刘宏还未站起身,便高呼道:“拦住镇国郡主!” 主帅一声令下,众将士不要命似的上前用肉身堵住城门,白卿言坐下骏马扬蹄嘶鸣,生生停住了步伐。 “恶为一己私欲杀一人,善为天下万民杀百人,即便是舍你四妹救晋国边民,又有何不可?镇国王白岐山,为护晋民不让敌军乱军心,举箭射杀白家五位公子!而你只囿于救眼前一人,你还配得上’镇国’二字?!” 刘宏匆匆起身,一边朝白卿言冲来,一边喊,喊得声嘶力竭,颈脖经络凸起,上前再次扯住白卿言的缰绳:“郡主!大局为重!数万边民为重啊!” “晋军行军方略已经定下,刘宏将军依计行事难道也不会?晋国众将士真的无用到需要我一个女人才能胜!” “郡主今早与我说,不论是白家人还是晋国将士,还是我!来这里都是为了保境安民四个!高义县主也是!郡主为高义县主一人前去涉险,这是高义县主想要看到的吗?高义县主想要看到的是将梁狗赶回他们梁国去!”刘宏语速又快又急,“郡主乃是百年难得一见的将帅之才,决不能有闪失!用这样的将帅之才,去换活下来机会微乎其微的高义县主!值得吗?!” “白家高义……若是牺牲一己之身能保全同袍平安,白家都愿舍生取义!所以高义县主才会舍身引梁军入深林!我相信高义县主与镇国郡主情深,必不希望郡主前去涉险!” 白卿言用力扯回缰绳:“你若与我说义,那我便告诉你什么道义!白家军的道义,是绝不舍弃任何一个同生共死的浴血同袍!这才是白家军奋勇无畏死,放心将后背交于同袍,为大局自涉险境的因由!这……更是白家军之所以长胜不败的因由!今日困在火神山的即便不是我四妹,是晋军之中任何一个为救同袍舍生忘死之人,白卿言亦会舍命相救!这无关善恶,无关值与不值!这才是信念!才是道义!若今日战场之上你可以舍一人,他日你便可舍万人!这和荀天章这样视将士性命为无物的主帅又有何区别?” 刚刚从火神上奔袭归来的晋军将士们听到白卿言的话,不知为何心头热血奔涌。 身为晋军,他们曾经艳羡过常胜不败的白家军,原来白家军常胜不败,是因为知道同袍不会抛弃他们,所以敢于将后背交给同袍,敢于……自涉险境。 刘宏身侧手指未动,突然便想起白家军那首军歌来! 共生共死…… 说的,便是白家军这种不舍弃同袍之情。 “你若与我说情!被困火神山的那是我四妹,我是长姐!护住白锦稚的责任比我的命更重要!即便叫我身首异处死无全尸来换她一丝平安之机,我也甘之如饴!”白卿言咬紧了牙关,幽沉的眸子锋芒毕露,扫过拦路的晋军,“我不欲与自家同袍刀兵相向,速速让开!我只带白家护卫,不带晋军一人!若有人敢阻……可别怪我失手伤人!闪!” 白卿言杀意森森的一声“闪”,震慑住齐齐将她拦住的晋军,纷纷让开路。 刘宏知道白家军的作风,再看白卿言态度强硬,知道不能再拦,他侧身让开路。 白卿言急火焚心,刘宏一让便带白家护卫军疾驰而出。 刘宏拳头一紧,高声道:“王喜平将军,命你带人轻装护送郡主前往火神山救人!务必……护郡主和县主周全!不要恋战,救了人,立刻折返!” 第四百二十八章:戒备 “是!”王喜平眼眸发亮,高声领命,解甲一跃上马,高呼,“晋军将士们!敢随本将前往火神山同卫镇国郡救人者,即刻解甲上马!” “是!” 刚刚从火神山狂奔而归的晋军将士们,凡听到王喜平所言,齐齐应声脱甲,声撼九霄。 时间紧迫,白卿言已先一步出发,王喜平来不及点兵。且今日带去的大多都是林康乐麾下亲兵,王喜平的兵未在,点兵集合耗费时间,王喜平又担心白卿言只能采取自愿。 “安平大营柳平高,愿率营跟随镇国郡主王喜平将军救人!”安平大营来的将领一跃上马,带队狂奔出城。 “飞熊营王金,愿率营跟随镇国郡主王喜平将军救人!”张端睿麾下亲兵营长亦是上马高呼,带人望城外飞驰。 众将士翻身上马,人数之多远超两千人不止,刘宏心中骇然。 有这样愿与将士们同生死,不放弃任何一个血战同袍的将军,将士们怎么会不誓死效忠? 难怪……白家军都忠于白家,至死不渝。 · 白卿言一骑当先,冲在最前,她就应该在知道小四消息时,第一时间冲去火神山救她! 她明明知道,不该寄希望于旁人,明明知道不该把自己重要之人的安危交到旁人手中,可是她竟然还是把小四的安危交到符若兮的手上。 蠢!蠢!简直蠢得令人发指! 他们那些人是晋军,并非白家军!他们只会权衡利弊来考量得失,该放弃小四的时候丝毫不会犹豫。 小四出了哪怕一点点意外,她这辈子都不会原谅她的愚蠢。 风沙不断从白卿言脸上刮过,她仿若不知疼,随着越来越靠近火神山,白卿言甚至能闻到火神山方向传来的焦味,心如油滚。 她只求沈青竹能带着白锦稚能多撑一会,哪怕是刀山油锅,粉身碎骨,她都一定趟过去将她们救回来! 天已渐黑,白卿言抄极为险阻的近道小路快马而行,山崖陡峭,风声就在峭壁一侧的不见底的深渊之中呼啸,马蹄踏过打滑,碎石顷刻簌簌滚落,一路险象环生。 卢平带着二十白家护卫军紧随白卿言其后,丝毫不敢放慢速度,拿命与时间博弈。 不论再难,他们都得尽快赶到火神山去救白家四姑娘白锦稚!哪怕……长途奔袭而去可能希望渺茫,但……能快一瞬,希望就多一点。 · 火神山。 白锦稚架着为护她身受重伤晕厥过去的沈青竹,一手持剑撑地,身形已站不稳摇摇欲坠,杜三保等人将白锦稚和沈青竹护在身后,满目戒备看着堵住他们去路的梁军,已然显露精疲力竭之态。 白锦稚又饿又累,体力已到极限,全身酸软提不起劲,几不可察向后退,可背后火光冲天,带着的热浪的火舌高低乱窜,甚至已经开始试探着去碰白锦稚的后背,虽然衣物未燃,可那火烧火燎的热浪依旧烤得人皮肤生疼。 背后是足以吞人的火,前方是梁军,他们仿佛已经陷入绝境。 甲胄带血的赵胜手持银枪立在最前方,开口道:“只要你们降,便可活!我们梁军不是你们晋国的镇国郡主,不会杀降俘!我也只是要用你们护着的高义县主……去同镇国郡主换回我的弟弟而已!何必死战?” 赵胜目光冷肃,指了指被白锦稚扛着的沈青竹:“你们之中,最厉害的已经倒下了!再拖下去性命堪忧!明明都能活,却非要死……我是真不明白这是为什么?” 除杜三保以外的晋军将士已经开始动摇,看向杜三保:“十夫长……” “放他娘的屁!他是梁国赵家军,梁国赵家军怎么对付降俘的你们没听说过吗?!是死不了,但却都生不如死!”杜三保紧紧咬着牙。 赵胜唇角勾起笑了笑:“不如这样,你们也别顽抗了!把高义县主交给我!你们都可以走!我这里有五百人,山下还有几万人!一人一脚都能踩死你们!” “白家军……宁死不降!”白锦稚说完,咬紧了牙,架着沈青竹,转身欲冲进火中。 赵胜眸色一沉,高呼:“拿下!” 梁军齐上,晋军刚刚因为赵胜的话已无再战的心力,几乎是瞬间被制服。 刚冲入火中,被火舌撩了挡脸手背的白锦稚,被赵胜扯住衣领一把拽了回来。 白锦稚早已经力竭,被赵胜这么一扯,和晕厥过去的沈青竹一同倒地。 “青竹姐!”白锦稚挣扎起身要扑过去扶沈青竹,却被赵胜一脚踩在脊背上,将其踩了回去。 赵胜抬起阴骘的双眸,看向还在奋力抵抗的杜三保,高呼:“墨迹什么!除了我脚下的这个,其余的都杀了!” 被俘晋军声嘶力竭:“你刚说投降不杀的!” 白锦稚已然力竭,无法撑起自己的身子,眼前只有杜三保还在奋战嘶吼的模糊身影,和跌落在不远处手指动了动的沈青竹。 很快,杜三保体力不支,被梁军制服按压跪在地上,他眼前视线模糊,眼前顺着睫毛滴滴答答全都是血。 一梁卒举刀,寒光毕现。 杜三保意识逐渐模糊,心里不禁感慨……火神山竟然要成为他的葬身之地,他原本还想要当大将军的,看来只能是下辈子了。 白锦稚嘶吼着用力握紧长剑,撑地想要撑起身子要去救杜三保,赵胜唇角尽是冷冽笑意,脚下一用力又将白锦稚给踩了回去。 举刀梁卒,手起……刀还未落,只听得一声箭矢带哨的呼啸声从那梁卒颈脖穿过,直插带火树干之中,箭尾白羽颤抖不止,举刀梁卒瞪大了眼,喉咙顿时鲜血喷溅如泉涌,直愣愣倒地。 赵胜一惊,拔剑高喊:“戒备!” 白色骏马踏人扬蹄一跃,以风雷之势冲来。 白锦稚睁大了眼,看着银甲映着火光之色的白卿言,不知为何顿时热泪翻涌,哭出声来,嘶哑着嗓音高声喊:“长姐!” 被围困半月之久,梁军派人把守水源,他们只能吃生肉饮血来活命时,她没哭! 第四百二十九章:快撤 毅然带沈青竹冲进火海,一心求死时,她也没哭! 可一看到长姐,不知为何,仿佛脆弱的不堪一击。 骏马之上的银甲女子,甲胄寒光凌厉,搭箭拉弓,面色镇定瞄准赵胜…… 四目相接短短一瞬,赵胜睁大了眼,电光火石之间,身体先行反应过来急速一退,翻身滚至一旁,可羽箭还是直直贯穿了他的锁骨,卡在厚甲之中,力道之大震得他头嗡嗡直响,若刚才他慢一瞬,被贯穿的就是他的喉咙了。 紧随白卿言身后的白家护卫军,纷纷驾马而来救人。 没有射死赵胜,却将其逼开,白卿言扯住缰绳,马嘶扬蹄,俯身一把拉住白锦稚伸长的手臂将她拽上马。 白锦稚横趴在马背上,扭头看着白卿言哽咽唤了一声“长姐!”,便在也支持不住,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卢平下马,正要将失血过多沈青竹扶上马,就见一梁卒朝卢平举刀。 白卿言反手从箭筒抽箭,搭箭、拉弓、放箭,速度快到只剩一片残影,精准射穿那梁卒喉咙,厉声道:“撤!” 白家护卫军骑马来的太突然,梁军没有防备,被吓了一跳,眼睁睁看着训练有素的白家护卫军将晋军拽上马,便狂奔而去。 白卿言有命,此次救人为主,不要恋战,救人之后直冲栈道,不与梁军交手。 白家护卫军谨记白卿言之言,救了人就走,丝毫不做恋战姿态。 见救人的白家护卫军悉数骑马撤退,白卿言这才收弓带着掩护众人护卫军调转马头挥鞭而去。 赵胜掰掉箭尾,按住鲜血之流的伤口,咬牙高呼:“弓箭手!给我射!” 弓箭手立刻搭弓拉箭,朝着白卿言一行人逃离的方向射击,可白卿言一行人只顾奔逃,速度极快,又因是山林追捕白锦稚,弓箭发挥作用不大,赵胜便只带了少数弓箭手,完全射不到逃窜经验丰富的白家护卫军。 “追!”赵胜用剑撑起自己的身子,咬牙切齿道。 “报!”山下梁军兵卒冲上山,跪地禀报,“禀报赵将军!山下晋军来攻!我军群龙无首,请将军立刻下山……” 晋军竟然还敢折返来攻! 赵胜看了眼白卿言一行人快要消失的身影,咬了咬牙,错失今日,不知何日能杀白卿言! “下山!”赵胜立刻带兵下山。 山下交战的王喜平,见山上举着火把星星点点的火光向山下而来,王喜平便判断白卿言已经将人救出,即便是白卿言还未将人救出,正好他可以带兵撤退,引梁军追袭,给白卿言救人时间。 王喜平立刻高呼:“撤!快撤!” 王喜平调转马头,带着骑兵急速撤退。 · 龙阳城内,刘宏坐立不安,就立在城墙之上,静静等着。 夜黑风高,不见明月,冷风阵阵夹着湿意,暴雨将至。 刘宏凝视城外的高低起伏的山丘,不见半点火光,只有火神山方向天际一片通红。 正如白卿言所料,梁军入夜之后竟派数万之众卸甲前往龙母河旁挖渠,果然是要水淹龙阳城。 不过晋军也没有闲着,刘宏按照白卿言吩咐,今夜便派人将百姓转移至龙阳城和幽化城之间的高山之地。 派一万人分五路,前去捣毁梁军运粮通道。 又让林康乐带人去收割麦子,务必要在今夜将麦子全部收完。 在黑夜的掩盖下,梁军和晋军,都在悄无声息的行动着,为战事做准备。 到此,刘宏已不得不佩服白卿言的目光深远,竟然算准了荀天章要用何种方式来对付他们晋军。 其实刘宏也想了,若非白卿言在南疆一战以少胜多,大胜西凉,立下战功,以镇国郡主的年纪来说,即便镇国郡主出身白家,他恐怕不会相信镇国郡主。 正是因为西凉之战依靠镇国郡主白卿言大胜,刘宏才会如此在意白卿言所言,也才觉得晋国如今决不能再失去白卿言这样的将才! “算时辰,也应该能一来一返了吧!”刘宏心中担忧不已。 “主帅也别太担心了!”受了伤包扎好伤口回来的符若兮劝道,“镇国郡主一把射日弓箭无虚发,又有白家护卫军和王喜平将军带兵相护,不会有事的!” 刘宏点了点头。 龙阳城守城将军急匆匆而来,禀报道:“主帅!南门来报,说外面来了一队人,自称是白家护卫军,护送了一名女子过来,要求进城面见镇国郡主,属下特来请示主帅如何处置。” 刘宏转过头看向守城将军:“白家护卫军要见镇国郡主?” “正是!”守城将军点头。 如今白卿言不在,也不知道是真是假,万一是梁军派来的呢? “让他们在城外稍后,等郡主回来后问过郡主,在做打算!”刘宏说。 “是!”守城将军应声而去。 火神山归来伤兵,在伤兵营里包扎好出来,担忧不已。 “不知道王喜平将军能不能将百夫长救回来!”有伤兵担忧道。 伤兵口中的百夫长,便是杜三保。 南疆一战,杜三保因为欺辱纪琅华被夺了军功,从百夫长降为十夫长。 可在将士们心里,杜三保骁勇善战为人义气,一直都是他们心中的百夫长。 “肯定能,镇国郡主不是都去了嘛!你们忘了……刚才主帅阻止镇国郡主前去救人的时候,镇国郡主可是说了……白家军的道义,就是绝不舍弃任何一个同生共死的浴血同袍!镇国郡主肯定会将咱们百夫长还有高义县主救回来的!” “之前南疆之战时,在伤兵营里就听白家军说,镇国郡主和咱们百夫长一样,打仗的时候总冲在第一个!那白家的高义郡主……更是为了掩护兄弟们顺利平安逃出,带人引开梁军!能跟着这样敢和将士们一起拼命,又不舍弃自家兵卒的将领打仗,心里踏实,怪不得白家军心那么齐!” “可不是,看看咱们那些高高在上的将军们,永远躲在最后面,就想着万一咱们打不过死了,他们好快快逃跑!” 第四百三十章:暴雨 原本在杜三保手下,如今是百夫长的伤兵道:“不过话也不能这么说,打仗咱们兵出的力,将帅是指挥,分工不同!” 晋军凑成一团正在议论,就听城楼之上突然有人高呼:“回来了!回来了!镇国郡主回来了!后面是王喜平将军!” 刘宏心下一松,喊道:“快开城门!” 龙阳城内等候消息还未休息的兵卒全都站起身来,伸长了脖子望城门看。 乌云蔽月,狂风大作,皆是暴雨即将要来的征兆。 一片漆黑之中,白卿言狂奔而归的一行人,并未点火把,一路迎风快马直奔回程。 紧随白卿言与白家护卫之后的,是王喜平所带高举火把的骑兵。 白卿言马背上,是已经因为精疲力竭晕厥过去的白锦稚,大约是因为长姐在身旁,马背上被颠了一个七荤八素也没有醒来。 半个月了,白锦稚的脑子始终紧绷成一条线,她在见到白卿言那一刻终于卸了力,再也撑不住晕了过去。 沉重的城门缓缓打开,绕城河上的吊桥伴着铁链摩擦的声音放下,白卿言一行人快马冲进城中。 刘宏已经带人从城楼之上下来,见白卿言一跃下马,白家护卫军也一跃下马,忙上前帮白卿言将马背上的白锦稚扶下来,架着前往伤兵营。 “百夫长!”伤兵看到被救回来浑身是血趴在马背上的杜三保,忙喊了一声上前。 “先送他们去伤兵营!”白卿言道。 “是!” 卢平下马背起沈青竹就往伤兵营跑。 “郡主,辛苦了!”刘宏望着白卿言道。 随后,王喜平率部归来,一跃下马,精神奕奕道:“我一看梁军下山,就知道郡主已经得手,立刻撤兵。” 回来这一路,风越发急,白卿言不免担忧,问道:“大雨将至,不知主帅是否已经疏散百姓,派人前去收麦,毁梁军粮道?” 刘宏颔首:“放心吧!都已经派人去做了!果然和郡主预料的一般无二,梁军……是想要水淹龙阳城,且派去挖渠的人不少,怕是欲趁着天黑一夜之间挖好渠,意图尽快结束龙阳城之战。郡主快去休息吧!养精蓄锐,后面还有一场硬仗等着呢!” “对了!”刘宏突然想到南城门外的白家护卫军,“龙阳城守城将军刚刚来报,说南门外有几个白家护卫军护送了一位姑娘前来,要见郡主!” 白卿言回头吩咐离她最近的白家护卫军:“你去看看!” 说完,白卿言对刘宏抱拳告辞,朝着伤兵营的方向走去。 回来这一路,白卿言检查了白锦稚身上并未有大伤口,想来是因为太累才晕了过去,倒是沈青竹为护白锦稚伤得不轻,白卿言实在是放心不下。 白锦稚的确没有大碍,就是太累太困,睡着了,除了手背上的烧伤之外,其余在身上的军医不好检查,可脉象倒是还算平稳。 沈青竹身上刀伤、箭伤都有,加上筋疲力竭,实在是撑不住了才倒下,军医说情况有些不妙。 白卿言看着面无血色的沈青竹,对军医道:“拉一道帘子,我进去检查沈青竹伤口,告诉你她身上的伤口情况,你教我应当如何处置。” “可行!”军医颔首。 帘子拉好,白卿言刚脱了盔甲用热水净手准备进帘帐内,就听道纪琅华的声音:“大姑娘!” 白卿言回头,见风尘仆仆的纪琅华小跑过来:“大姑娘!我在大姑娘出发后就紧跟着出发了,还是没有能赶上大姑娘!” 纪琅华看了眼帐子:“是四姑娘受伤了吗?大姑娘放心交给我!” 朔阳城时,纪琅华知道白卿言出发前往北疆,她赶忙收拾了行[567中文]装想同白卿言一起来北疆,毕竟上了战场就难免受伤,白卿言和白锦稚都是女子,有她在也可以帮着疗伤! 可等她到前厅时白卿言已经走了,还是董氏当机立断,派白家护卫军送纪琅华去追白卿言,谁知道这一追,从朔阳不下马背星夜不歇,竟然追到了龙阳城都没有能追上白卿言。 纪琅华的医术白卿言信得过,有纪琅华在她就放心了,白卿言替纪琅华挑开帘帐,忙道:“是沈青竹!辛苦你了!” 白卿言未曾离去,就在帘帐里给纪琅华帮忙。 等纪琅华处理完沈青竹身上的伤后,写好了药方,就那么趴在桌子上迷迷糊糊睡了过去。 天还未亮,外面电闪雷鸣,暴雨随之来。 白卿言替沈青竹掖好被角,立在廊下看着这瓢泼大雨,忧心麦子不知道收完与否。 闪电烨烨,划破黑夜那一瞬,能清楚看到低头弯腰,冒雨在麦田力收麦子的兵士们,和站在高处举箭以防大梁探子来探的警戒兵。 今夜行动一定要快,要悄无声息,这是军令,人人都得遵守。 晋军一夜之间收割了麦田,梁军一夜之间挖好了大渠。 天刚亮,荀天章的儿子伺候荀天章刚喝完药,便听探子冒雨来报。 全身湿透滴答着雨水的梁将匆匆进账,用手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道:“主帅!探子来报,昨夜晋军毁我梁军运粮通道,只留平明道一条路,怕是要断我军粮草啊!” 荀天章拳头一紧,沉默片刻,摇头:“晋军若是想要断我军粮草,应该将粮道全部阻断,只留平明道一条路,分明是想引我军分兵去平明道!” 晋军大约是想要先吞掉大梁前去护粮草的兵力,再吞掉粮草,那个时候……大梁兵士无粮下肚,怎么打仗? “元帅眼下应当如何处置?” 荀天章拿起帕子擦了擦因为苦药泛酸的嘴角,沉着镇定道:“主力前往平明道,将那里的晋军全部歼灭!招众将领来帅帐议事。” “是!” “渠挖好了吗?”荀天章转头问儿子。 荀天章的儿子点头:“昨夜挖渠的兵卒刚回营歇下,儿子也已经派了一营人前去接管,只等父亲一声令下。幸亏父亲昨日当机立断,天还未亮就开始下暴雨,儿子虚活了这四十多年,可是从未见过如此大的雨!” 第四百三十一章:袭营 荀天章的儿子想了想又补充道:“再加龙母河已经到了汛期最鼎盛之时,这雨只要连下一天,水淹龙阳城就有眉目了,一定能尽快消灭晋军。” 荀天章又咳了几声,用帕子掩住唇,瞬时擦了嘴角不让儿子看到帕子上的血迹,强撑着打起精神:“速战速决吧!只要能拿回玉山关,为父就死而无憾了!” 荀天章时日无多,心中不免焦急。 “会的!”荀天章的儿子替父亲轻抚着脊背,低声道,“父亲好好喝药,咱们大梁锐士在父亲的带领一下,一定能够拿回玉山关!” “报……”探子一声高呼,匆匆骑马从瓢泼大雨中冲入营中,一跃下马跪在帅帐外道,“禀报主帅,晋国镇国郡主、符若兮二人疑带主力出城!” 听到有白卿言,荀天章手心一紧,用力攥住手中的帕子:“再去探,是否前往平明道方向!” “是!” 很快梁军将领匆匆而来,荀天章思虑在三下令命儿子亲自带重兵前往平明道,务必保住粮草,全歼晋兵。 梁军将领们各个摩拳擦掌,仿佛已经胜券在握,都想要第一个冲进龙阳城去搜寻财宝。 从主将营帐内出来时,梁军将领们还在议论着天下第一富商萧容衍的宅子里,都能藏着些什么稀世珍宝。 有人说,萧府的宅子里藏着一座一人高的金雕瑞兽,全身镶嵌满了宝石,随便扣一颗下来都价值连城,就是太重太显眼,萧容衍没敢运走,将这金雕瑞兽藏在了密室里,届时怕是还有好一番找。 · 暴雨倾盆,狂风呼号,黑沉沉的天如同要塌下来一般。 刘宏冒雨立在城墙之上,望着白卿言一行人带主力离开,被风雨打得眼睛都睁不开,不断用手抹脸。 今日这雨实在是太大了,但愿白卿言和符将军、能够顺利绕至龙母河左翼,避开梁国大军,此役胜败便在此…… 刘宏立在城墙之上,咬着牙,等着探子来报大梁军营动向。 一个时辰之后,梁军军营终于动了。 刘宏握紧了腰间佩剑,侧头问林康乐:“高义县主他们已经平安出城了吗?” 林康乐颔首:“都是百家护卫军送出城的,而且还有那个女医跟着,肯定不会有事,刘帅放心。” 半个时辰之后,刘宏转身走下城楼,高声吩咐:“王喜平!命你即刻带三千精锐直奔龙母河,务必斩杀守渠梁兵一个不留!” “末将领命!”王喜平抱拳领命。 晋军将士们早已经在城内整装待发,雨中身子挺拔直立,各将领骑马在前,只等主帅一声令下,直奔晋军军营。 几位主要将领心中都清楚,此战需要诈败而走,主要目的是将梁军引入龙阳城。 静待水淹梁军之后,再将梁军杀个片甲不留!让那些梁人再无来犯晋国之胆量。 “晋军将士们!”刘宏拔剑高呼,那样如同洪钟般的声音,几乎要被湮灭在倾盆大雨声中。 “在!” 晋军将士们高声应答,气势……地动山摇。 “大梁兴兵犯我晋国边境,夺我晋国城池,杀我晋国百姓!屠春暮、濮文两城!鸡犬未留!今日便是我晋国血性男儿复仇之日!将梁狗赶出我晋国!”刘宏喊得声嘶力竭。 “杀!” “杀!” “杀!” 晋军将士气势高涨,三呼杀贼。 刘宏一跃上马,高喊:“开城门!” 很快,城门大开,晋军主帅刘宏一马当先,率兵出城,浩浩荡荡前往梁营方向。 白卿言符若兮带晋军主力假意前往平明道伏击梁军粮草,却在快到平明道时抄近道绕到了龙母河左翼。 狂风暴雨,对人视线影响极大,五丈外人畜不分,十丈外无法视物。 但对于悄悄潜行准备袭营的晋军来说,这场大雨算是帮了大忙。 白卿言与符若兮带兵在距梁营不足两里之地,分为两路,一路由白卿言带领于梁军军营右侧策应,一路由符若兮带领于梁军军营左侧策应。 晋兵们冒雨蹲跪于陡坡马腹之下,严阵以待,手握兵器,目光坚毅,等着带军将军下令。 虽是六月底,可是这样的大雨不断浇在盔甲之上,时间久了冷得人直打哆嗦,将士们咬牙忍着。 一身银甲的白卿言手持银枪,立在骏马旁,眺望梁营的方向,静候梁营的号角声。 雨顺顺着她的盔帽断线珠子似的遮挡视线,她挺直的脊背却未因大雨佝偻,也未因大雨浇透衣衫感到全身沉重。 平日里白卿言都是身缠铁沙袋而行,如今全身铁沙袋解开,白卿言只觉身轻如燕。 走之前,白卿言与刘宏已经商议妥当,刘宏在梁军出发半个时辰之后出发,直奔梁营袭营,白卿言与符若兮会在刘宏攻袭梁营开始,迅速加入战局之中,造声势,引梁军惶恐。 雨声之大,大到让人听不到马蹄飞扬之声,等梁军哨兵反应过来,刘宏、林康乐岁率晋军已经不足一里地。 梁营之中,顿时吹响号角。 “晋军来袭!晋军来袭!” “快去禀报主帅!” “弓箭手!快!” 梁军毫无防备,全然没有料到主力前往平明道的晋军竟然敢袭营。 梁军接连不断的号角声从远处传来,白卿言眸色一沉翻身上马:“杀!” 晋军迅速上马,追随一骑当先的白卿言高声喊杀冲向梁营。 坐于帅帐之中的荀天章猛地站起身,又因体力不支险些跌倒,幸亏有梁军将士眼疾手快扶住了荀天章:“主帅!” 荀天章看着帅帐之外,梁军将士冒雨拿着弓弩朝军营门口跑去,高声问道:“晋军来了多少人?!” “雨太大了,看不清楚!”跪在帅帐之外的将士高声道,“为主帅安全,请主帅先行撤退!” 荀天章紧抿着唇,总觉得自己忽略了什么,好似刚要想到什么灵光便转瞬而逝。 荀天章未来得及沉下心做决断,就听外面梁卒高呼:“右侧!右侧有敌军!快!弓箭手右面!” “左边!左边也有敌军!快来人啊!” 梁营霎时乱成一团。 第四百三十二章:中计 “黑帆白蟒旗!是黑帆白蟒旗!快来右侧!”梁卒发出见了鬼似的嚎叫声。 “报……”被瓢泼大雨淋得睁不开眼的兵卒冲到帅帐门前,抱拳喊道,“报主帅!晋军三面夹击,晋军主帅刘宏与林康乐亲自带兵,两侧是黑帆白蟒旗和符字旗!” 跪在帅帐之外的将士回头看了一眼:“主帅,请立即离营撤退,以防不测!” 再晚就可来不及了! 主帅刘宏、林康乐、符若兮,还有一个……让荀天章最为忌惮的白卿言,晋军最厉害的将领全都在这里! 荀天章突然抓住总是抓不住的灵光,脸色霎时一白:“不好!中计了!快!派人火速追上前往平明道的荀将军,让他立刻吊头驰援,晋军主力正在攻营!快!” 在听到黑帆白蟒旗的那一刻,荀天章就知道自己一直抓不住的灵光是什么,他太大意中计了! 他自以为看透战局,以为是白卿言是察觉了他派人去盯着粮道,知道了他欲将劫粮道的晋军分而吞之的意图,这才毁了其余粮道只留一条,主要目的在于断梁军粮草,让梁军不战自败。 尤其是听说白卿言和符若兮带兵前往平明道,荀天章就更加肯定了自己的想法,这才派自己带重兵前往平明道,意图一战击溃晋军主力,没想到晋军竟然调虎离山,转而来攻梁营的! 荀天章以为自己是黄雀在后,却万万没有想到背后竟然冒出一条蟒蛇来! 荀天章脊背发寒,被红血丝布满的瞳仁颤抖着,生怕儿子来不及带兵赶回来,此一战将梁军部分兵力折损于此。 更可怕的……大梁被白家军震慑数十年不敢妄动,如今白家军主帅白威霆的孙女白家军小白帅一到,三招制敌活擒他们梁军猛将赵同,已让梁卒胆寒!若这一仗再胜了,梁军必定士气大减,以后再见到黑帆白蟒旗,心生惧意如何能胜?! “主帅请先离营撤退,与荀将军汇合!”大帐之外的梁军将领还在恳求。 荀天章想透想明白了,反到镇定下来,他咬紧了牙关,带好盔帽,走至剑架旁,拿起宝剑,大步流星朝帐外走去。 他是一军主帅,敌军袭营他怎可逃走?! 他若逃走,便是认输!梁卒士气必然一落千丈,连胜得可能性都没有! 帐外梁军将领见荀天章提前欲战,忙拦荀天章:“主帅不可啊!” 荀天章不顾阻拦,冒雨从帅帐之中出来,高呼道:“传在营将领立刻前来!” 稳住心神的荀天章,立刻召集将领,迅速做了调整安排,刚才因措手不及有了乱势的梁营逐渐有序起来。 “刘将军、李将军,带兵防御右侧!史将军、司马将军放于左侧!重骑兵立刻穿戴甲胄,于营中集合待命!钱将军率步兵围于重骑兵之后,等我号令,随重骑兵一同出营,杀晋军一个片甲不留!要让晋军知道,我们梁军是狼!不是羊!要让晋军怕!让晋军看到我梁军大旗就吓得龟缩于城中不敢应战!” “杀!” “杀!” “杀!” 梁军气势大盛,各将领急速按照荀天章的安排吩咐有条不紊准备。 刘宏坐于高马之上,在军队最后后方,雨太可视范围极低,军旗传令显然行不通,此战只能依靠传令兵。 白卿言临行之前,已经专程同刘宏说过,此战……若是想要荀天章那样打了一辈子仗的老将军相信,晋军真的是调虎离山攻梁营,便需要以不灭梁军誓不还的架势来打,不要心存侥幸觉得此战只是为了引梁军入龙阳城,稍有差池便会前功尽弃。 这个道理刘宏懂,可若是白卿言没有在临行前还叮嘱,刘宏一定不会舍得下血本去打。 主帅刘宏一声令下,传令兵领命驾马在狂风暴雨之中四散冲至最前方传令高呼:“重盾营,准备!” “重盾营准备!” “重盾营准备!” 荀天章登上瞭望台时,正听到晋军传令兵高声沿晋军最前快马狂奔传令。 晋军正在朝梁军军营射箭的弓弩营迅速向后退,重盾营举盾,迈着沉重整齐的步伐上前,重盾纷纷落地溅起血红泥浆无数。 大雨冲刷着将士们倒地的尸身,真正的血流成渠大概就是目前这副光景。 晋军重盾营将士们发出“吼喝”声,一步一步稳扎稳打朝梁营逼近,梁军箭矢射来全都被中盾阻挡。 重盾营打头逼近,这可不是好兆头,荀天章转头看向:“重骑兵准备!” 梁军军营之中,重骑兵早已经按照荀天章的吩咐集合完毕,只荀天章一声令下。 重骑兵营的骏马,身配锁子甲,只留一双眼睛在外,重骑兵更是被厚甲包括的严严实实。 对面晋国的战鼓声,号角声催得十分焦急。 荀天章咬紧了牙关,抓紧时间鼓舞士气:“重骑兵营的将士们!你们便是我大梁国最锋利的刀刃!你们要为身后的梁军锐士撞开晋军的重盾!如同一支穿透晋人胸膛的羽箭!只要晋国失去重盾!我们梁国锐士便能如同宰猪杀羊一般,将他们晋卒全部斩杀!本帅……就在这里为你们擂鼓!此战斩敌首多者!本帅记首功!杀!” “重骑兵营的兄弟们!冲啊!” 将领带头,梁军重骑兵营马嘶人吼冲出军营,无数马蹄踏进血红的泥水里,溅泥无数。 “梁军重骑兵来袭!准备!准备!”传令兵骑马高呼。 荀天章咬牙一把扯住瞭望台上正在射箭的射手,喊道:“把晋军的传令兵,给我射下来!” “是!” 射手瞄准了传令兵,沉住气放箭! 一箭便将晋军大雨中狂奔的传令兵射下了马。 “好样的!”荀天章用力拍拍了拍弓箭手的肩膀,“此战结束,你若活着!去找荀将军!” “是!”那弓箭手眸子发亮,立时战意满满,更加卖力。 可不等那弓箭手再次搭弓拉箭,陡然一支羽箭洞穿那弓箭手的喉头,扎入瞭望台圆木之中,带血的箭羽直颤。 第四百三十三章:默契 荀天章猛然回头,只见大雨中只能隐约看到远处那一身银甲的轮廓,见那清瘦挺拔的女子似乎再次拉弓…… “主帅小心!”荀天章护卫军一把将荀天章推开,第二只羽箭直直扎入那护卫军的胸膛。 那护卫军喷出一口鲜血,霎时倒地不起。 荀天章被推倒撞在瞭望台内,瞳仁轻颤,他没想到白卿言竟然如此骁勇,竟然敢身先士卒几乎带着晋兵杀到梁营门口,还要杀他! 果然,是他大意中计了。 荀天章冷汗浸透衣襟,紧紧捂着胸口疼得脸色发白站不起身来,看着漫天箭矢飞来,几乎要将瞭望台射成刺猬,他强忍着痛心中飞快盘算。 他儿子不是个蠢货,他率兵去平明道定会先派探子前去平明道探晋军埋伏何地,若是探子没有找到晋军,他的儿子一定会反应过来中计了。 荀天章把儿子放在身边教导这么多年,若是他在没找到晋军还反应不过来中计,那便是蠢到家了! 眼见重骑兵冲开了晋军被雨水冲刷得冷光骇人的黑铁重盾,梁军将军拔刀高呼:“晋军重盾阵已破,梁军锐士们!杀啊!” 梁卒随他们的马上骁悍的将军直冲高坡之下,与晋军近身肉搏,盾光刀影,鲜血喷洒,残肢断骸。 大雨声、金戈铁器碰撞声、怒吼声,惨叫声,交织在一起,鲜血与雨水混合,将这满地的泥浆都染成了血色。 修罗地狱不过如此。 白卿言长枪用的虽然不如以前,可只要不遇到个中高手,勉强应付梁卒还不算吃力,更别说她身旁有刘宏专门派的一队人死死将她护住,根本不让梁卒近她身。 白卿言几度欲冲出去,都被这些晋兵死死护住,他们言……主帅刘宏有命,若白卿言伤了一根头发,要他们提头去见。 荀天章率兵前往平明道的儿子,比白卿言预料的回来得更快,杀声从远处传来,怒马长嘶,赵胜率骑兵快马冲入交战之中,挥起偃月刀,气势如虹,偃月刀寒光所到之处必是鲜血喷溅,身首异处。 被围在正中央的白卿言正欲抽箭,可箭筒已空。 晋军传令兵快马飞速传令。 “梁军主力右翼突袭!速护主帅!” “梁军主力右翼突袭!速护主帅!” 大雨之中,赵胜露出胜利者的嗜杀笑容,一路直直朝着黑帆白蟒旗的方向杀去。 回来路上,荀将军知道梁军袭营,便安排赵胜正面带骑兵而来,主力绕至右翼突袭,荀天章的儿子之所以没有绕到晋军后方,是为了不断晋军退回城的后路,让晋军退回城……好水淹晋军。 梁军有心将晋军逼回龙阳城,晋军有心将梁军引入龙阳城,打得十分默契。 晋军且战且退,梁军不断将晋军往龙阳城内压,原本以为将晋军赶至龙阳城外,晋军必会回城,谁知到了城外,晋卒还在死战为身后晋军兄弟拖延入城时间,荀天章的儿子担心被晋军主帅刘宏与白卿言看出异常功亏一篑,为了将戏做足,鼓舞气势让梁军将士们一鼓作气冲杀入城中! 城内。 已经入城的晋军得令后迅速在各自将帅带领下,迅速从北门出前往天澜山。 白卿言骑在骏马之上,看着退入城中的晋军一批一批迅速撤离。 此战,白卿言负责殿后,因与梁军交战引梁军入城乃是最重要一环,这里不能出事! 梁军距离护城河吊桥已不足一里,白卿言转头问身边的骑兵道:“你们中有人会说梁国土话吗?” “小的会!”最后面的一个晋兵道。 “好!”白卿言点了十个人,对那晋兵道,“你等脱下晋军盔甲,骑马以梁国土话传令梁军,先杀入城者,宝物自得!你就教他们这一句话!” “是!”会说梁国土话的晋兵抱拳称是。 白卿言又道:“你等传令之后不必回城,绕城快马直奔天澜山!” “是!” 十人脱下铠甲,牵马从城门挤出,一跃上马……散开往两侧奔袭,绕至梁军先头部队,高呼传令。 “先杀入城者,宝物自得!” “先杀入城者,宝物自得!” “先杀入城者,宝物自得!” 梁军眼看着大胜,杀红了眼,再加上知道龙阳城里有之前春暮、濮文两城的宝物,甚至还有天下第一富商萧容衍的宅子和珍宝。 财帛动人心,谁人不想要?! 这命令一到,梁军更是振奋不已,有在前方拼杀的梁军将领高呼:“梁军将士们!杀入城财宝便尽可是我们的!拿了宝物回家娶媳妇儿置办田地,全家都能过上好日子!先入城者宝物可以占为己有!杀啊!” “虎狼营的锐士们!春暮城、濮文城,两次宝物都让旁人夺去,我们虎狼营出力最多,却什么都没有抢到!此次两城宝物和天下第一富商的宝物尽在龙阳城!我们虎狼营的锐士定要第一个杀进去!拿到我们应得的宝物!” 梁军将领纷纷高呼,梁军亦如同饮了鸡血亢奋不已,嘶吼着拼杀,气势上早已经压过了晋军。 “撤!快撤!”晋军被梁军这不要命的气势吓到,眼看城门近在咫尺,高呼道。 梁军高呼:“快!别让他们关城门了!快杀!冲入城财宝就是我们的!” 白卿言就骑马在骑兵护卫下立在城门内,只要晋兵入城,便会有人高呼:“丢盔弃甲……一路直奔城北!快!” “白将军!撤吧!”奉命护住白卿言的人开口道。 白卿言朝着城外看了眼,颔首带着骑兵一路奔袭出城。 晋军撤退,梁军杀入城后,见晋军丢盔弃甲哭爹喊娘的朝着被城门外奔逃,如丧家之犬一般,梁军见大势已定,谁也没有去追杀晋军残兵的念头,一入城便再也顾不上晋军,纷纷去搜寻财宝。 果然,梁军纷纷涌入城中,开始四处搜寻抢掠。 就连梁军的将领也都快马入城,赛马似的,朝着龙阳城内宅子最宏伟的方向奔袭,都想抢在最前面找到天下第一富商的财宝。 第四百三十四章:军法处置 荀天章的儿子听说晋军溃败,已经往幽化城的方向逃了,心中不免觉得可惜,原本水淹龙阳城,定能折损晋军大半兵力。 可是若是没有办法水淹龙阳城,等大军开拔前往幽化城又要恶战。 “白家军小白帅……”骑马随荀天章儿子缓慢进了城的赵胜冷笑一声,抹去脸上雨水,“也不过如此!还不是被打的溃逃!” 荀天章的儿子问赵胜:“找到赵同了吗?” “赵家军的人去找了,应该快了!他们那么狼狈逃走,定然来不及带走赵同!” 赵胜话音刚落,就见赵家军的一个十夫长疾步而来,单膝跪地道:“将军,找到赵同将军了,赵同将军被……被……” 赵胜心头一紧,下马一拉拎起那赵家军十夫长问:“我弟弟怎么了?!” 荀天章的儿子也下马:“你先别急!” “赵同将军被晋军……用了赵老将军所创的审讯之法!子孙……” 那人还没说完,赵胜便一脚踹在了那十夫长的心口,那十夫长捂着心口忙撑起身子,单膝跪在地上:“属下无能!” 赵胜咬紧了牙,拳头紧紧攥着,心头恨毒了白卿言。 他踩着雨水,上前一步,咬牙切齿问道:“此事,还有几个人知道?!” “回将军,只有我们去牢狱之中救赵同将军的六人知道!” 赵胜蹲下身,如同鹰隼的眸子望着那十夫长道:“回去告诉其余五个,此事要是传了岀去,我要了他们的命!” “是!”那赵家军的十夫长连忙低头称是。 “带我去!”赵胜起身开口。 荀天章的儿子看着赵胜急着去救弟弟骑马走远,抿了抿唇冒雨上了城楼,看着城内梁军举着到四处搜寻财宝破门而入的情景,总觉得梁军这样的习性还是要改一改! 他抬手抚着龙阳城城墙的砖石,总觉得不淹龙阳城也好,他们梁军又不是为了打了就走,之后龙阳城便是他们梁国的城池,也避免了以后梁国再耗费大量人力物力来重建龙阳城! 他拍了拍被雨水冲刷得干干净净的城楼砖石,转头吩咐道:“回去同主帅报信,我军已经攻下龙阳城!请主帅入城!” “是!” · 天澜山就在龙阳城和幽化城之间。 且从龙阳城往天澜山的方向,越走地势越高,自古便有龙母之怒止天澜之说,只要到了天澜山,便不惧水淹。 白卿言与刘宏派部分兵力撤回天澜山,早早将附近船只全部备好就在天澜山与龙阳城之间静静等候着。 当夜,暴雨依旧不曾停歇。 经过今日一战,身体已经有些城不住的荀天章更是难受不已,他住进了龙阳城县衙之内,却还在担心龙母河会引发水患之事。 “父亲不必担心,今夜雨太大了,实在不适合在城外驻扎!”荀天章的儿子端着药过来低声劝道,“明日一早,我军就开拔前往幽化城!就算是会有水患也不会这么快!您就算是不为您自己想想,也要为咱们梁军将士们想想!您听听外面还正在搜寻财宝呢!您现在一声令下让撤退,谁愿意?” 荀天章接过儿子端来的药点了点头又叮嘱道:“再派些人去驻守河堤渠道,万一有松动的话,我们提前撤出!” 暴雨浇不熄梁军搜寻宝藏的热情,外面吵得热火朝天,有的攀比自己抢到了什么,也有人问在萧宅翻出什么没有。 荀天章听到有人笑着高呼说,程将军几乎将萧宅的墙都砸了,正在找密室呢! 也有人开玩笑喊道:“何苦纠结于萧宅的宝物?!到时候主帅一声令下要要,你们不是白忙活!” “去你娘的!咱们主帅才不是那样贪财之人!” 府衙外有荀天章的亲兵把守,可是这样的吵闹笑骂声还是不断传来。 荀天章坐在府衙内心不安啊…… 晋军的确是丢盔弃甲逃了,他还有什么不放心的? “这次就是可惜了!”荀天章的儿子叹气,“是我忘了,晋军并非白家军,他们是会弃城而逃的!要是白家军就好了,白家军在这里一定会死守龙阳城,届时水淹龙阳城谁都逃不了!” “我这心不安……总觉得,有那个白卿言在,她是绝不会这么轻易弃城而逃的,那……可是白威霆的嫡长孙女!就连白威霆都称赞过的将帅之才!”荀天章拳头收紧。 “再厉害,这里的也都是晋军,并非他们白家军!再说了……这次主帅是刘宏,刘宏难不成还能听她一个黄毛丫头的?”荀天章的儿子给荀天章吃定心丸,“父亲别忘了,我们的探子可是说了,晋国皇帝应当十分不喜欢这个镇国郡主白卿言,以晋国皇帝连白威霆那样忠臣都容不下的性子,能容得下在他面前肆意妄为的白卿言再建军功?” 荀天章点了点头。 “而且,晋军着一战的确是拿出了不战死不退的架势,后来大约是真的觉得大势已去,才丢盔弃甲跑了!父亲不必想太多!好好歇息,明日这雨若是还不停,我等冒雨开拔父亲还有得劳累!” 荀天章颔首:“你去传令,告诉我们的将士们,连日暴雨,明日开拔,以免龙阳城遭遇水患!今夜不论搜寻到多晚,谁耽误了明日军法处置!” “是!” 荀天章听着外面的暴雨声,压下心头的不安,被儿子扶着躺下歇息。 已是深夜。 白卿言、符若兮带着晋军立于地势居高之处,即便暴雨中可视范围极低,他们站在这里,也尿崩看到龙阳城内火光大胜的光点。 见此情景,晋军便知道梁军大约现在寻宝寻得不亦乐乎。 晋军将士们哪里还有今日在城内丢盔弃甲的模样,各个挺直脊背立在雨中,整装待发。 白卿言已经派人一千人前往龙母河,杀驻守堤坝和水渠的梁军,将堤坝和水渠掘开。 算时辰,应该已经差不多了! 船只是刘宏早早命人运上山的,就等着水淹龙阳城之后,让晋军乘船入城,斩杀被洪水淹得半死不活的梁军。 第四百三十五章:即刻出城 白卿言转头看了眼大小参差不齐的船只,回头凝视龙阳城抿唇不语,原本她曾对刘宏提过建议,说船只有限……她应当与符将军分兵,符将军留下带兵乘船在龙阳城剿灭奄奄一息的梁军。 她则率兵绕过龙阳城前往濮文城与龙阳城中部,静待梁军溃兵将其全部斩杀,只有如此此战结束之后,才能让梁卒见晋军旗帜便胆寒不敢前。 可刘宏却觉得太过冒险,尤其是暴雨倾盆,前路不明,生怕白卿言有什么闪失。 对刘宏来说,不必一次便彻底将梁国打趴致胜,在保证白卿言安全的情况之下,慢慢一步一步将丢失的濮文城、春暮城拿回来,再将梁国赶回去才算稳妥。 刘宏将军谨慎,白卿言也不曾强硬勉强,毕竟刘宏将军才是主帅。 只是,此一战若是给梁军留有余地,退回濮文城,保不齐梁军会国内增派援军再打回来,那才真是来来回回消耗晋国兵力。 对比刚刚南疆一战损失数十万将士的晋国来说,北面靠海只与晋国和戎狄相邻的大梁……正是开疆拓土的好时候,大梁兵强马壮且戎狄已经陷入内乱,她若是梁国皇帝,也不会放过这次机会。 毕竟机不可失时不再来。 利害关系,白卿言已经同刘宏分析过了,只希望刘宏在撤军途中能想明白,派兵绕龙阳城前往濮文城与龙阳城中间,也是以防荀天章向濮文城求援。 · 梁军几乎快将一座挂着萧宅字样的宅子反过来,掘地砸墙也没有找出一个所以然来。 明明人困马乏,可梁军闯入萧宅的众将士,犹如竞赛般行动,谁都不愿去休息,生怕错过天下第一富商萧容衍藏于萧宅的宝物。 不知是不是因暴雨太大城中水渠无法及时排水的缘故,龙阳城中的水已经没过人的脚踝,还有逐渐在增高的趋势。 荀天章和儿子在楼阁之上歇息,倒是还没有察觉什么异常,可从牢狱之中救出自家弟弟的赵胜在照顾自家弟弟的同时,已经察觉到异常,立刻将赵家军唤了过来。 赵胜已经将赵同挪到了二楼之上,跪坐于灯火之下,全身带着湿气的赵家军将领上楼,单膝跪下朝赵胜行礼:“将军!” “我隐约听到外面的人说,杀入城中之后……不见一个百姓,也不见一个晋军?!”赵胜问。 “那是自然,我们梁军杀得晋军片甲不留,晋军哪里还敢留下?!”那五大三粗的将领得意洋洋道。 倒是看起来文质彬彬的将军照实开口:“倒也不是,还有些没有能逃走的晋军,已经被我们悉数斩杀了,只是进城之后大家伙儿都忙着强夺财宝,让晋军逃走了不少!” 赵胜眉头一紧,垂眸细细思索:“百姓……你们有没有看到?!” 跪在阁楼当中的几位将军你看我我看你,似乎都没有人注意到百姓,就算是有百姓又不是梁民,看到了自然是一刀劈了,谁还会留意这个?! 见几个将领的样子,赵胜猛地站起身来:“出事了!” 赵胜不敢耽搁,立刻疾步下楼朝主帅荀天章所在之地狂奔而去。 寅时,守于城楼之上的梁卒难免抱怨,就连最后入城辎重营的人都去到处搜罗纸钱的东西了,他们却要还要冒着暴雨在这里守城。 他们谁不想看看那天下第一富商的用来镇宅的金雕瑞兽到底多华贵,也想能上前扣下一颗宝石,能回去孝敬老娘亲不说,说不定还能娶一房媳妇儿。 “算了,别抱怨了,谁让咱们是荀将军麾下的兵呢!占便宜的事情总轮不到我们,舍命的时候我们总是冲在最前!”梁卒叹气,朝着远方望去。 “你们看……那是什么?!” “这么大的雨天又黑,你还能看到什么?”有梁卒笑着打趣,却也凑过去朝着同袍所指的方向看去。 远处有黑压压的一片在暴雨之中狂奔而来,如同受惊牛群,势不可挡,带着洪水咆哮声,直扑而来,巨大的浪潮夹裹着断枝石块,急速冲来! 那急扑而来的洪水,猛烈撞在城门城墙之上,急速从城门缝隙挤入城中,冲击声让人震耳欲聋。 “洪水!是洪水!”梁军高呼,立刻吹号鸣鼓。 守城警戒的梁卒转身朝着城内高呼:“洪水来了!洪水来了!” 可雨声太大,洪水声也太大,将梁卒的喊声几乎湮灭,夹裹在洪水之中的巨石树木狠狠砸在厚重的城门之上,一波接一波,几乎要将城门撞开。 那梁卒连忙从城墙之上下来,正欲火速前往主帅所在之地,可当他从城墙之上下来洪水已经到了他的腰部,还在飞速往上升。 龙阳城城墙高不过两丈,照这个速度下去,很快就会淹没城墙。 “洪水来了!洪水来了!”守城梁卒四处高喊。 还在萧宅里翻找宝藏的梁卒只觉这个水涨的速度太快,不过说几句话的功夫,水已经没过了膝盖,还正在往上升,听到暴雨中隐约传来的号角声和擂鼓声,再迟钝也察觉出不同寻常来。 赵胜刚刚走到荀天章所在楼阁门前,就听到城楼方向传来号角声和鼓声,这声音夹杂在暴雨声中不甚明显,可还是惊醒了荀天章。 “来人啊!” 荀天章的声音从屋内传来,守卫在楼下的护卫军忙应声上楼。 赵胜也顾不得其忙跟上:“主帅!出事了!末将觉得这是晋军设的一个局!我们梁军入城不见一个百姓,说明百姓早已经提前被晋军疏散,我们水淹晋军的意图怕已经被察觉,需尽快离城才是!” 荀天章镇定下来,又问:“城门擂鼓是怎么回事儿?!” “回父亲,还不知!儿子已经派人去看了!”荀天章的儿子道。 此时荀天章心跳的很快,他一边穿靴一边道:“让将士们集合即刻出城!” 荀天章儿子派去探查城门之人,刚走至长街,便听到厚重城门被接连重击的声音,还未等他反应过来,城门突然被撞开,重重拍在城墙之上。 第四百三十六章:罢战 翻腾汹涌的洪水如同猛兽群冲入城中,朝四面八方扑去,浪潮冲击声震耳欲聋。 “发洪水啦!”那梁卒高喊一声,转身刚跑出两步便被洪水扑倒在地,随即吞没。 立在高山之上的晋军看着龙阳城内的灯火逐渐熄灭,便知洪水已至,很快刚还灯火通明的龙阳城一片漆黑。 符若兮握紧了腰间佩剑,忍不住心情畅快道:“我好似已经听到了梁军的惨叫声,痛快!” 洪水如猛兽,即便是善泅者也难以再这样又急又猛的洪水中活命,更别说那洪水中石块木头居多,加之城内被冲出来的家具浮木,水中情况极为复杂。 只是白卿言没有料到荀天章出手这么狠,大约当初荀天章命人挖渠之时心太沉了,想着龙阳城的城墙高两丈,要将晋军大部分了结于此,堤口就得大开。 如今,也算是自食恶果。 天大亮之后,暴雨还未停歇,白卿言等人所在的山下洪水带来了无数梁卒的尸体。 龙阳城已经成了一片泽国。 符将军见状对白卿言道:“白将军,我看已经淹成这个样子了,我们不如撤吧!暴雨未停这洪水还要再涨,我们也需要尽快离开此地,以免发生不测。” 白卿言颔首,如今看这个状况应当是不必再痛打落水狗了。 “撤吧!”白卿言开口。 · 天澜山。 靠近天澜山雨势便没有龙阳城那么大,晋军全部在天澜山地势广阔处扎营,与从大都而来的援军汇合。 刘宏站在帅帐门前,看着外面淅淅沥沥的雨,反复琢磨白卿言那番话…… 若是这一次放过梁军不在龙阳城通往濮文城之中设伏,梁军逃回濮文城合兵,他们攻城必将艰难不说,届时同梁[海棠搜书.xyz]军打拉锯战,于南疆损耗兵力太多的晋国来说不利。 想了良久,刘宏突然握了握负在背后的拳头,喊道:“换林康乐将军过来!” 很快,林康乐便进了帅帐。 刘宏将白卿言的想法与林康乐说了一遍,林康乐听后沉默片刻:“末将以为,白将军所虑甚是!且南疆战时,白将军所言无不应验,末将信白将军!若是主帅允准,末将愿亲自带兵绕龙阳城龙母河,在龙阳城前往濮文城的必经之路设伏。” 连林康乐都这么说,刘宏心里便没有了什么顾虑:“命你带两万人,前去设伏,若是敌军主帅荀天章还活着,务必活捉!” “主帅放心!”林康乐道 天完全亮起之后,白卿言和符若兮回营。 听说主帅安排林康乐将军率兵两万,前往龙阳城前往濮文城的必经之路设伏之后,便歇下了,白卿言便未去打扰。 只要刘宏肯下决心在龙阳城前往濮文城的必经之路剿灭溃败梁军,接下来的濮文城和春暮城便会轻而易举夺回来,战事也就要结束,她也可以带着小四和沈青竹回家了。 她回了帐中去看白锦稚和沈青竹,两人都还没有醒来。 见白卿言进帐,刚给沈青竹换药的纪琅华惊得起身,见白卿言全身湿透忙道:“大姑娘!我去给大姑娘拿一套干净衣裳,大姑娘可曾受伤,要不要我看看?” “无碍!”白卿言看过沈青竹和白锦稚后,才在屏风后脱下战甲和湿嗒嗒的衣裳靴子,她的脚已经全部被泡白发胀,腿部被马鞍磨**雪白的中衣更是与皮肉粘黏在一起,都不好分开。 纪琅华用火烤热趟过小刀子之后,一点一点,将皮肉和衣裳分开,血肉模糊,让纪琅华都不忍直视,她强忍着泪水给白卿言上了药,又用细棉布将白卿言腿上的伤包扎好。 旁人看白卿言,自是风光无比,只觉白卿言战无不胜,可没人知道这个女子她身上全都是伤痕,新旧交织在一起,十分骇人。 纪琅华帮着白卿言换了衣裳,双眸发红:“一会儿,我给大姑娘手上也涂点药。” “没事,辛苦你照顾小四和青竹了!你去歇着吧!”白卿言一边扣衣裳扣子一边道。 纪琅华摇了摇头:“大姑娘去歇着吧!我在这里随时能看四姑娘和沈姑娘的情况。” 白卿言没有勉强,她换了一身干衣裳,这才舒坦不少,简单用了点热乎乎的汤粥,她听到床上白锦稚梦中喃呢突然唤了一声“长姐”,揪心不已,又走至床边坐下,握住白锦稚的手,低声道:“长姐在呢!” 听到白卿言的声音,白锦稚僵硬紧绷的身体缓缓舒展,手却死死抓住白卿言的手不松开。 白卿言摸了摸白锦稚的额头,有些许发热但不算严重,应该是被吓到了。 原本在来的路上,白卿言几次三番在心中发誓,找到白锦稚这个不知深浅的丫头,一定扯住她的胳膊狠狠给这个胆大妄为的小女子一耳光,可真的见到白锦稚了,却只剩下心疼。 她垂眸看着白锦稚被树枝刮出小口子的脸,还有被细棉布包裹着的手,轻轻抚了抚,心里全都是后怕。 若是她去晚半盏茶的时间,后果不堪设想。 还好,她赶到了…… 以后,她再也不会将自己亲人的安危交到旁人手中,再也不会了。 “四姑娘只是受惊发热,不要紧,沈姑娘的情况也已经暂时稳住,两人都没有醒来,是因为太累了……好好睡个一两天就没事了!”纪琅华宽慰了白卿言之后,视线落在沈青竹的脸上,“不过沈姑娘的情况,最好还是能回去养一养!要是这仗再打下去,最好也不要让沈姑娘再老累了。” 白卿言点了点头,语气平淡但十分笃定:“这场仗不会再拖很久,很快就会结束的。” 白卿言这话如同预言,水淹龙阳城一役,荀天章儿子死于洪水之中,而带残兵逃往濮文城的赵胜为掩护梁军主帅荀天章逃离,被活捉。 而后,晋军先后夺濮文城,又多春暮城,消息传回梁国帝都,梁王大惊,梁廷上下时战时和之说争论不休。 晋国皇帝派出特使柳如士前往梁国,率先送上议和盟书。 第四百三十七章:气绝 晋国称,只要大梁交出曾经晋国灭蜀时侵占的几座城池,此次便可罢战,否则必要于梁国血战到底。 柳如士在梁廷之上侃侃而谈,提及南疆一战,说起晋国白家军从无败绩,笑容善战算无遗漏的小白帅……镇国郡主白卿言。 而梁廷上下,这才得知,水淹龙阳城一战,主帅虽为晋国刘宏,出谋划策却是晋国镇国王白威霆的孙女……那个在南疆斩杀西凉数十万降俘的女子。 柳如士称,若是此次晋国给了大梁脸面,大梁不肯议和,那他怀中还揣了晋国皇帝一道圣旨,换镇国郡主白卿言为帅,必要杀得大梁如同西凉一般精锐尽损,至少五年内再无力敢犯晋国边界。 荀天章连上六道折子,请梁王派援兵增援,愿立军令状定要为大梁夺回玉山关。 然,梁王决意议和止刀兵,割让城池,与晋国盟好。 荀天章闻讯,喷出一口血,气绝于春暮山。 白威霆曾有言,只要有白家军在一天,必会将梁国挡于春暮山之外,可荀天章不信这个邪,玉山关丢在荀家的手中,他就一定要再堂堂正正拿回来。 没想到荀天章到死,也没有能再到玉山关一次。 议和盟约签订,大军班师之时,白锦稚已经生龙活虎。 为照顾沈青竹的伤,回朝途中,卢平亲自驾马车,沈青竹与纪琅华坐马车而回。 过幽化城时,百姓们更是夹道相迎,纷纷叫嚷着“白将军”、“镇国郡主”。 那日白卿言过幽化城曾让守城将军王德安整肃城内治安,那个时候,百姓便知……只要白家的将军来了,他们就不必再逃,不必当流民了。 能保他们免受征伐之苦,能护他们有家可归,这样的将军怎能不让百姓敬佩? 哪怕旁人都说镇国郡主白卿言杀神临世,可正是这位杀神护了他们,他们依旧感恩戴德。 刘宏听到百姓欢呼雀跃唤着白卿言,眉目间全都是笑意,百姓相迎这样的盛况,还是曾经镇国王白威霆在时有过的。 不过此次,白卿言名副其实,此战他为主帅,能胜却都因为他听了白卿言之策。 大军走得并不快,回大都城那日,已是七月十二。 太子亲自带人在城外相迎,就连白家七姑娘白锦瑟也闻讯赶往城外相迎。 白锦稚老远看到人群中的白锦瑟,连忙一夹马肚快了两步上前:“长姐,二姐和小七也来了!还有蒋嬷嬷和魏忠。” 白卿言朝白锦瑟和白锦绣看去,两人被护卫护在马车旁,一看到白卿言白锦瑟就忍不住朝着她挥手。 魏忠规规矩矩立在正在用帕子抹眼泪的蒋嬷嬷身边,低垂着头一语不发。 今日大约是因为太子出城相迎的关系,白姓都聚集在了北城门,清贵人家也有前来相迎的。 “奇怪了,城外这么热闹,怎么没有见吕元鹏那一群纨绔?”白锦稚压低了声音同白卿言道。 白锦瑟扶着白锦绣的手臂,一看到自家长姐和四姐,眼眶一红眼泪就忍不住了,明明才相别不到两个月,白锦瑟却像是许久未见过白卿言和白锦稚一般。 见刘宏和白卿言一行人下马,太子忙上前长揖道:“辛苦诸位将军了!” 白卿言等人忙还礼称不敢。 “此次我晋军能胜,全赖白将军神机妙算,末将虽为主帅,实是不敢居功!”刘宏笑容满面道,并无丝毫不悦。 太子闻言笑了笑,看向白卿言,对刘宏道:“孤明白刘将军之感,毕竟南疆之战时,孤也为主帅,可能胜……则是全靠镇国郡主啊!” 白卿言忙对太子抱拳:“也是太子和刘将军能信言。” 全渔带着内侍们上前,捧着酒,太子举樽称为诸位将军贺。 此次大胜归来,皇帝早早让宫中备宴,就等大军在城外驻扎之后,主将们回府稍作修整,便入宫赴宴领赏。 白锦稚立在白卿言身旁,看着那眉清目秀的全渔公公恭敬向白卿言递上酒后,居然还有她的,她忙笑道:“谢全渔公公!” 太子看着从马车上下来的柳如士,让全渔去给柳如士也送一杯酒,笑道:“柳大人辛苦!” 柳如士颔首忙称不敢。 “各位大人先回府歇息,更衣换装,父皇已命人在宫中备下晚宴为诸位将军接风庆功!”太子高声笑道。 太子话音一落,各位将军家中家眷出城相迎的全都迎上前,热泪盈眶。 “孤送郡主回镇国郡主府。”太子知道白家大都城中已经无人,大长公主身体不是身边需要三姑娘白锦桐照顾,故而遣了蒋嬷嬷带着白家七姑娘来,可和别的将军举家相迎比难免显得冷清。 太子这是有意抬举白卿言,毕竟白卿言现在已经为他效力。 白卿言忙道:“不敢劳烦太子殿下!” “长姐!小四!”白锦绣和白锦瑟在护卫相护之下朝着白卿言的方向而来。 “长姐可曾受伤?小四可曾受伤啊?”白锦绣难忍心头酸涩的情绪,扯起白锦稚的手看,“果然是烧伤了,这肯定要留疤了!” 北疆战场的消息不断传来,白锦绣在大都城内如坐针毡。 “没事儿的二姐,留疤总比丢了命好!”白锦稚满不在意道,大约是因为太子和白姓都在的缘故,白锦稚又补充道,“再说了,用这一点伤,换边疆百姓平安,小四觉得划算的很!” 白卿言抬手拍了拍白锦稚的脑袋,唇角止不住上扬。 白锦稚听到马车车夫喊“吁”的声音,回头。 马车停稳,只见马车旁骑马而行的月拾一跃而下,立在马车旁扶着一身月白色直裰,身形修长气质温润沉稳的萧容衍下了马车。 萧容衍朝着白卿言和太子的方向长揖一礼。 白锦稚萧容衍,一脸惊喜:“萧先生!” “容衍不是说明日才能到?”太子亦觉惊喜不已。 萧容衍视线落在白卿言身上,道:“晋国境内一路坦途,故而来的要比预料之中快一点。” 白锦稚心里偷乐,这萧先生肯定是为了她们家长姐赶来的。 第四百三十八章:触其锋芒 “郡主、秦夫人、县主、七姑娘。”萧容衍笑着同白家几位姑娘行礼,态度不卑不亢,语声醇厚温润,让人如沐春风。 之前白卿言人在北疆,可关于大燕和大魏的消息,耳边却一直没有断过。 两月之前,魏国趁大燕主力尽在戎狄之时,调兵前往大燕边境意图生事多地开疆拓土,可不知道为什么魏国陈兵大燕边境,大燕却未曾派兵前往,而魏国又迟迟未曾开战。 之后便又有消息称,大燕意图征伐魏国已久,早前大燕是有意收敛锋芒,欲先夺回南燕失地,而后再攻魏。 大燕夺回南燕后国力大增,如今正等着魏国朝他大燕出手,才能名正言顺的攻打魏国,占魏国城池土地。 魏国正是因此迟疑不敢动,谁知七月初大燕猛将谢荀率大燕主力回国,直奔大燕边界,大燕使臣也奉大燕皇帝之命入魏国王城,直言大魏半月之内,若不将边界之兵撤回,大燕将视为魏国宣战。 此时的大燕已经完全控制戎狄,得天然牧场,正是兵强马壮之时,大魏何敢触其锋芒? 戎狄内战暂时停歇,但大燕并未将南戎全部消灭,这本就是大燕想要的。 如今大燕以助戎狄之名,驻兵戎狄,又称大燕有危,以大燕锐士当先护母国为由,将主力悉数撤回大燕。 南戎频频生事,戎狄需依靠燕军,魏国陈兵大燕边境这一举动,看似大燕自顾不暇不得已从南戎撤回主力,可暗里……反倒使大燕尽得其利。 北疆之时,白卿言听闻这个消息,便想到萧容衍那夜急急离开朔阳回魏之事,立时猜到此事乃是萧容衍的手笔。 去岁,大燕还是在夹缝中求存之国,列国嘲其国小民贫,仿佛任何一国都能轻而易举灭其国,它悄无声息自立自强,夺回南燕沃土之后,让大魏都不敢对其轻易开战。 白卿言从萧容衍所行所谋之中,已窥见到他欲得天下的雄心壮志,他正稳扎稳打为将来大燕所图大业做准备。 而晋国皇室,不论是这位太子,还是那位皇帝,所想的都是蝇营狗苟,勾心斗角的权衡之术。 四目相对,白卿言难免会想到朔阳白府那夜凉亭之中发生的事,负在背后的手微微收紧,略略颔首:“萧先生。” 太子垂眸一笑,心中觉得萧容衍这是为心上人星夜兼程,想要迎一迎凯旋而归的白卿言。 “大姐儿和四姐儿可算是平安回来了,大长公主听说四姐儿受了伤,吓得几日高热不退,整日跪求上苍保佑,可算是……将大姐儿和四姐儿盼回来了!”蒋嬷嬷用帕子擦了擦眼泪,哽咽开口,“大姐儿呢?大姐儿身上可有受伤?大姐儿打小就是受伤不言语的,大长公主担忧极了。” 白卿言对蒋嬷嬷笑了笑道:“嬷嬷放心,不曾受伤!” 说完,白卿言看向太子。 “太子殿下。”白卿言对太子抱拳行礼后道,“言来朔阳时,祖母便身体不适,如今北疆战事平定,言想去清庵探望祖母,还请太子殿下替言在陛下面前陈情一二,言实在是担心祖母,今夜恐无法进宫赴宴,等探望过祖母,明日启程回朔阳之前,定会入宫向陛下请罪。” “明日启程回朔阳?!”太子颇为意外,“这么快?” “言也想早日带四妹回朔阳,以免母亲婶婶她们担心。”白卿言说。 太子看了眼萧容衍,有心撮合,点了点头道:“不知道容衍可愿替孤护送郡主、县主,还有秦夫人与白家七姑娘前往清庵?” 萧容衍忙长揖到地:“太子殿下吩咐,衍何敢不从?” 不等自家长姐开口婉拒,白锦稚连忙先对萧容衍道谢:“那就有劳萧先生!” 太子意味深长朝着萧容衍笑了笑,扶着全渔的手上了马车。 白锦绣侧目朝白锦稚望去,垂眸覆在自己肚子上的手微微收紧,萧容衍心悦长姐之事,几乎已经到了大都城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地步,太子为自家长姐牵线是为何白锦绣心里清楚,可小四这又是为什么? 难不成,长姐对这位大魏富商萧先生也动了心思? 但以白锦绣对自家长姐的了解,不到白家重振,可以威慑林家皇权之时,长姐绝不会谈论儿女私情。 “郡主请!”萧容衍对白卿言做了一个请的姿势。 白卿言也没有客套,吩咐卢平将沈青竹和纪琅华送回镇国郡主府,便上了白锦绣的马车,让白锦稚去同小七白锦瑟同乘一辆好好说说话,吩咐白锦瑟照顾好受伤的白锦稚。 蒋嬷嬷听出这是白卿言和白锦绣有话要说,忙道:“大姐儿放心,老奴会照顾四姐儿的!” “辛苦嬷嬷!”白卿言对蒋嬷嬷颔首。 白锦稚扶着白卿言上马车时,压低了声音,对白卿言压低声音道:“长姐,萧先生肯定是知道长姐今日到大都,专程快马加鞭赶回来的!” 白锦绣点了点白锦稚的脑袋,暗含警告看了白锦稚一眼:“别乱说话!” 白锦稚嘿嘿一笑,规规矩矩朝着白锦绣行了礼道:“是!遵命!” 白锦绣被白锦稚弄得哭笑不得,只得上了马车。 如今七月,白锦稚已经有了近八个月身孕,肚子已经很大,萧容衍特意吩咐了马车走慢些。 萧容衍马车在前,带刀护卫骑马于两侧护卫三辆马车缓缓前往皇家清庵。 全渔回头见白卿言一行人上了马车离开,对太子禀了一声。 太子今日心情不错,点了点头,闭上眼歪在团枕之上。 南疆一战,他曾强捧白卿言为杀神,多少人当初将此为嘲讽之称,当然……众人嘲讽也是顺了太子的意。 而如今,北疆与大梁一战,白卿言可谓再次名震列国,即便是还够不上一个杀神之称,也绝对算得上让列国胆寒的一位战将! 他们晋国有如此猛将镇守,还能惧怕他国来犯?! 只是……白卿言那个身体,是个大问题! 在晋国没有新的足以震慑列国的猛将之前,白卿言可千万不能死啊! 第四百三十九章:国之本 马车之上,白锦稚与白卿言说起这些日子以来大都城发生的事情。 “左相幼子李明堂的双腿算是彻底废了,左相开了李家祠堂告罪祖宗,将李明堂送回了祖籍,倒是左相的长子李明瑞在此次赈灾之中,立了功,如今被调到了户部去当差,皇帝钦点其任了户部侍郎,大都城不少人眼热!都说这李明瑞是沾了父亲左相的光,可谁知道李明瑞一上任将此次北疆之战筹措粮饷之事办的极为漂亮,倒也没有人再说什么了。” 白卿言半垂着眸子,李明瑞的能力毋庸置疑,他为李茂长子,自小便是由李茂亲自教导长大,手段还是有一些的。 “此次燕沃灾情激发民变,后来太子去赈灾出发一日便摔下马受伤回都,后来兵至燕沃,凡遇乱明格杀勿论!总算是镇住了此次民变。李明瑞回都之后,曾对皇帝言,流民大多都前往大燕方向去了,且有人传言……凡去大燕者,享大燕姬后新政,可得良田房屋,且减免税,皇帝听闻倒是挺高兴的,觉得流民入燕,有燕国头疼的!” 白锦绣说这些话时,眉目间带着显而易见的不赞同。 民……乃国之本! 这五个字,是祖父翻来覆去教导他们的! 若无白姓,何来一国。 且民强才能兵强,若连民都没有……何谈兵?又何谈兵强?! “长姐……此事若是真,大燕了不得啊!”白锦绣抬手轻抚着腹部,忍不住发出感慨。 是啊,大燕的确了不得! 白卿言见过那位燕帝,也见过大燕质于晋国的那位嫡次子,更知道萧容衍。 同是皇室,经不起比较啊…… 感叹完大燕,白锦绣又道:“说起燕沃灾情,梁王此次被押了回来,进宫后面见皇帝,不知道说了些什么,皇帝几次设宴倒是派人将梁王也唤了过去。梁王做足了孝子模样,隔三差五进宫请安,还是那唯唯诺诺的样子,每次见到太子都是诚惶诚恐,平日里除了皇帝召见去向皇帝请安……会出门之外,在梁王府里闭门谢客,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可的确是一日比一日更得皇帝宠爱!” 白卿言眸子眯了眯,皇帝不会无缘无故对梁王施恩,尤其是在梁王燕沃赈灾之事办砸之后。 “长姐,我想来想去,是不是因为皇帝知道了太子在此次赈灾之事上对梁王使了绊子,不想伤及太子颜面又想要给太子警告,所以才故意对梁王施恩的?”白锦绣对此事也是百思不得其解。 白卿言想了想之后问:“皇帝对太子的态度,可有变化?” 白锦绣摇头:“这倒不曾。” 白卿言闻言,缓缓靠在马车团枕之上,细细思索,手指无意识抚着团枕流苏,半晌才道:“想来,是梁王做了什么事,迎合了皇帝的心思!” 可梁王做了什么事能够迎合皇帝的心思?白卿言不免想到了他们白家在离开大都之前,纪琅华闹得那一出。 皇帝当时将纪琅华唤入宫中,白卿言可不相信皇帝只是单纯的好奇,皇帝必然是对此事上了心的。 梁王向皇帝献了秋贵人,但因为卢宁嬅的出现让秋贵人在皇帝心中的地位大不如前。 燕沃赈灾,梁王又办砸了。 依照皇帝的个性,一向不喜唯唯诺诺的梁王,梁王罪责定然难逃。 可皇帝却没有责罚,反倒施恩,隔三差五将梁王召入皇宫之中,可见其中猫腻。 白卿言想到刚才蒋嬷嬷有意当着太子的面,专程提起大长公主发热之事,分明就是有意让她前往清庵探视祖母。 想来,定然是卢姑娘发现了什么,需要在她进宫之前,先与她通气儿吧! 如果她猜的没有错,皇帝之所以开始向梁王施恩,怕与之前纪琅华所闹之事有关。 若真是如此,梁王可真是一只打不死的臭虫,可真是……会想方设法的翻身。 “还有一事,我爹的那个孽障……自从被送到九曲巷王家少爷那里,我便派人盯着九曲巷,说来也怪,这几日倒是发现……梁王府的管事不知道怎么和九曲巷的王家少爷搅和在一起。” 白卿言听到白锦绣此言,眉头一紧:“此事,你再派人细查,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儿。” “我已经派人去查了!若是在长姐回朔阳之前,没有得到结果,等出了消息,我便派人快马前往朔阳给长姐报信。” 白卿言看着腹部已经高高隆起的白锦绣,抬手轻轻抚了抚白锦绣的腹部:“辛苦你了,怀着身孕还要操心这些事情!” “长姐这话就让锦绣羞愧难当了!长姐为撑起白家比锦绣辛苦太多!锦绣……只盼着能为长姐分担一二!”白锦绣道。 “如今洪大夫还未回大都,你怀着身孕凡事多留心一些!洪大夫说最晚会在你临盆前一个月回来,应该快回来了!届时有洪大夫坐镇,我也能放心些!”白卿言望着白锦绣的肚子轻声道。 “没关系的长姐,即便是洪大夫赶不回来,有卢姑娘在!还有黄太医在!黄太医是洪大夫的师弟,医术也不差的!”白锦绣说着眉目间便有了几分暖意,秦朗更是担心不已,早早便同黄太医打过招呼,黄太医曾偷偷和白锦绣说过此事,言语间对秦朗很是欣赏。 “秦朗那一个弟弟和两个妹妹,可曾再闹过什么幺蛾子?”白卿言又问。 白锦稚摇了摇头:“都是小打小闹,不过是想着以孝道逼我将他们的母亲蒋氏迎回来,为她们亲事操持,可几次三番都被挡了回去,昨日秦朗也明言,她们若是想念母亲,可以送她们去同母亲团聚,想来她们也不敢再闹了,长姐放心。” 如今秦家这两个姑娘年纪渐大了,亲事也该提上日程,眼看着没法将蒋氏接回来,两个姑娘只得依靠这个身有一品诰命的白锦绣。 可是秦家两个姑娘有蒋氏那样的母亲,谁家敢于她们说亲?偏偏这两个姑娘还心高气傲的不行,高不成低不就。 第四百四十章:九死一生 一个异想天开想同吕相家那吕元庆结亲,一个更是将从未蒙面的董长元一口一个长元哥哥叫着,说沾亲带故也算是董长元的表妹,倒是可以亲上加亲! 白锦绣也是涵养太好,才没有冲着那两个姑娘冷笑。 今年出了一个科举舞弊案,虽然金榜未发,可谁位列三甲……倒是悄悄的传了出来。 如今,陈太傅的孙子陈钊鹿,吕相之孙吕元庆,还有登州刺史董清岳之子董长元,三人是贵女们议亲最热门的人选。 见陈太傅和吕相家的门槛她们两个人够不到,就专心打起了董长元的主意。 抱怨白锦绣说,陈钊鹿和吕元庆就罢了,可那董长元可是自家表哥,怎么就不能亲上加亲?还说只要白锦绣肯开口,就没有不成的! 白锦绣便好好言好语告诉两人,亲事眼光不能太高,传扬出去名声不好。 两人便大哭大闹,说白锦绣记仇故意用婚事拿捏她们,她们没有母亲做主还不能说上两句了。 白锦绣倒也不曾和秦朗告状,只是挑了秦朗在屋内小睡的一日,在偏厅见了这两个姑娘,秦朗听白锦绣身边的翠碧说,这已经不是秦家两个姑娘第一次来白锦绣面前闹了,白锦绣想着秦朗读书辛苦不能分心,也不让她们告诉秦朗此事,将才两个姑娘在院门外寻思你活,白锦绣怕影响秦朗休息,这才在偏厅见了两个姑娘。 秦朗当即大怒。 那董长元……可是登州刺史的嫡次子,就连陈太傅和吕相都想将自家孙女嫁给董长元,怎么就能轮到她秦家的姑娘了?她们不知道她们母亲是个什么德行,不知道她们父亲是怎么死的?不知道秦家已经没有了爵位,竟然也敢妄图借着白家攀亲戚肖想! 虽然生气,秦朗也还是忍着怒火劝了两人,告诉他们在长嫂怀孕之际,要帮扶长嫂,不要在长嫂面前胡闹。 后来两人收敛了几日,又开始左缠又闹,见白锦绣就是收了董家的帖子,也不带她们去董府做客,心中恼火不已。 昨儿个秦朗那两个妹妹在秦朗的书房前哭,说思念母亲。秦朗被哭烦了,只说若是她们想母亲想到日日来烦扰他读书,他便送她们去同母亲团聚,那两个秦家姑娘吓得忙回去不敢再提此事。 此等小事也算是闹停当了,白锦绣并未费什么大功夫,更不值得拿这些家长里短来同白卿言细说。 白卿言见白锦绣眉目间的笑意真心,用力握了握白锦绣的手:“只要秦朗对你好,就好!” 提到这个,白锦绣望着白卿言,问:“长姐……可是对那位萧先生有意?” 白卿言垂下眸子道:“白家前路未明,何敢儿女情长?” 何敢? 白锦绣攥着帕子的手收紧,那便是说……长姐对这位萧先生果真有意。 白锦绣沉默片刻,来回来去想了想萧容衍这个人:“长姐,我们姐妹私下里说话,若是长姐对这位萧先生真的有意,可让这位萧先生入赘我们白家也好啊!” 入赘?! 白卿言看着白锦绣低笑了一声,大燕九王爷怎会入赘白家? “锦绣,白家前路未明,白家世代所期望的海晏河清还未达成,长姐不会考虑男女之事!”白卿言笑道,“你不必在此事上费心!” 白锦绣欲言又止,长姐之志……绝不是嫁人生子,拘于后宅,她懂。 马车缓缓停在皇家清庵门前,白卿言扶着白锦绣下了马车,见身姿挺拔颀长的萧容衍立在清庵桂花树下,仿佛周身都是那桂花的香气,高阔眼轮之下那双漆黑幽邃的眸子含笑,正温情脉脉注视着她,眼神如同那夜朔阳湖心亭中一般。 萧容衍五指挤入她的指缝之间,紧紧扣住她的手背时……掌心火热的温度,似乎卷土重来,让她手心发痒。 白卿言稳住心神,上前对萧容衍行礼:“多谢萧先生一路相送,辛苦了!” 萧容衍还礼:“能为白大姑娘效劳,衍……甘之如饴。” 白卿言笑着对萧容衍颔首后,随蒋嬷嬷和白锦绣、白锦稚、白锦瑟踏入了清庵大门。 月拾上前低声问注视着白卿言离开的萧容衍,问:“主子,我们走吧!” “不急……”萧容衍唇角带着一抹笑意,他刚才分明看到白卿言的耳朵红了。 白卿言皮肤极白,她虽克制的极好,却还是藏不住双耳通红。 · 时值七月,大长公主所在的院落,已是阴遂满院。 院内用月怀纱搭起了天蓬,倒是不必担忧树荫下有飞虫。 大长公主与卢姑娘就坐在院中树下下棋,卢宁嬅见大长公主目光时不时想院外瞟,笑道:“今日大姑娘和四姑娘回来,义母的心不定了。” “是啊!”大长公主将手中棋子悉数放入棋盒之中,“战场之上九死一生,两个孩子肯定都受伤了,尤其是阿宝……受了伤从来不说,都是自己硬抗着,怕我们担心!” “义母放心,一会儿大姑娘来了,宁嬅就先给大姑娘诊诊脉,若是大姑娘身上有伤,定然瞒不过!”卢宁嬅说着起身拿起茶壶,“宁嬅去给义母重新换一壶茶,就换……大姑娘喜欢的雀舌可好?” “好!”大长公主颔首。 远远大长公主听到蒋嬷嬷与白卿言说话的声音,忙扶着石桌起身往门前走了两步。 看到还未来得及换甲的白卿言和白锦稚,大长公主眼眶就红了…… 耀目日光之下,那一身银甲的少女,将长发利落束于头顶,身姿挺拔修长,步伐铿锵,满身的杀伐之气。 恍然间,大长公主想到了自己的丈夫、儿子和孙子! [新]他们各个都是这样顶天立地之姿,可到底却都还是折损在了南疆。 大长公主眼眶一湿,仿佛看到白家十七子身着银甲出征之时意气风发的模样,可如今……再也没有白家十七郎! 见白卿言一行人快要进来,大长公主用帕子沾了沾眼泪,打起精神转身回到石桌前坐下,从棋盒里捡了几颗棋子,攥在手心里……目视棋盘。 第四百四十一章:丹药 “长姐,刚才小七在马车上和我说,吕元鹏那一群纨绔参军去了北疆!我想他们应该就在我们回来时,去边塞驻防的那一批新军里!”白锦稚声音十分欢快。 “对呀!”白锦瑟乖乖巧巧道,“吕元鹏走得时候闹得挺大的,都城里和他们玩儿的好的纨绔一群人浩浩荡荡,都跑到军营里去了!后来寿山公、巡防营统领范余淮范大人都跑到吕相府,求吕相管管吕元鹏,几位大人更是跑去军营想接自家孩子回来,吕元鹏还挺义正言辞,说保家卫国匹夫有责,白家连女儿家都奔赴战场为国舍命,而诸位大人身居高位,食天下百姓税赋养,难不成是想拘着自家热血男儿在家绣花嫁人吗?” 白锦稚听到这话,眼睛睁得圆圆的:“吕纨绔还能说出这话呢?” 想了想白锦稚又觉得有些不对味儿,眉头紧皱:“我怎么觉得吕元鹏这话,是在说我们白家女儿家应该绣花嫁人呢?” 白锦绣用帕子掩着唇低笑道:“不过吕元鹏这一番话,倒是让大都城的百姓对这群纨绔有所改观,就连陛下也称赞他们是晋国的热血好男儿,虽是纨绔,瑕不掩瑜。” “后来,那些以强权压着军营放人,强行将自己家孩子拽回去的,又连忙将自家孩子送去了军营!倒是白白累得吕相之前屈尊挨个致歉。”白锦瑟光是想起那场景都想笑。 吕元鹏虽然喜欢招猫逗狗,可本性不坏,吊儿郎当之下又有几分赤子心肠,否则当初白家儿郎也不会同吕元鹏亲近。 眼看马上到小院子门口,魏忠快行两步,替白卿言一行人挑开天蓬纱帐。 大长公主一头银丝梳得一丝不苟,只插了根金镶翠玉的簪子,身上穿着去岁做的夏衣,上头绣着海棠花样式,舒适又雍容。她就坐于院中石桌前,手执棋子,垂眸观棋盘。极淡的日头光晕从树叶间隙投下,映着一旁插着几支桂花的甜白釉花瓶,似有一圈朦胧的光晕。 相比上次相见,大长公主清减不少,许是一直食素的缘故,双颊削瘦,眼窝也更深了些。 白卿言带着三个妹妹进来,恭恭敬敬对大长公主三叩首后,才起身问道:“给祖母请安!听蒋嬷嬷说祖母病了,祖母可曾好了些!” 大长公主将手中棋子放入棋盒之中,沙哑着嗓音问:“北疆之行,可曾受伤?小四的手可好了?” “回祖母的话,手背小伤不碍事!”白锦稚按照白卿言交代的回了大长公主,带着笑意的目光澄澈纯粹,还是一团孩子气长不大似的。 大长公主看向白卿言,想伸手唤白卿言到身边来,可看着她一身战甲的模样,想起儿孙,心中愧疚攥着佛珠的手始终抬不起来。 风过,树叶沙沙作响,铺在石桌上青碧色的螺纹桌布被掀起一角。 大长公主还是低声问:“阿宝,你呢?” “劳祖母挂心,阿宝一切都好!”白卿言回道。 大长公主点了点头,就见卢宁嬅挑开湘妃竹帘从偏房出来,手里端着黑漆描金的方盘,有碟子如拇指盖那么大……做得十分精致的海棠花样的点心,还有瓶温了许久的桂花甜蜜。 卢宁嬅和众人见了礼,这才笑着道:“今日大姑娘和四姑娘凯旋,大长公主特地让人备了一壶桂花甜蜜来代酒,恭贺两位姑娘!” 这里没有白家祠堂,出征她带得也并非是白家军。 可大长公主今日仿佛惦记起了,白家曾经大胜归来热热闹闹敬告祖宗平安还都的场景。 白卿言上前对卢宁嬅颔首后端起黑漆方盘里的酒盅,饮尽桂花甜蜜,再朝大长公主跪拜行礼:“白家长女白卿言,平安还都。” 白锦稚眼眶微热,她想起那日见到七哥时,七哥跪在长姐面前,说平安还都时的情景,她多希望……白家的每一个男儿,都能回来,都能跪在祖母面前,敬告祖宗长辈,他们平安回来了。 白锦稚有样学样,上前喝完甜腻腻的桂花甜蜜,朝大长公主再拜行礼:“白家四女白锦稚,平安还都!” 大长公主含泪点了点头:“好!平安就好!” 蒋嬷嬷也将卢宁嬅泡好的茶端了出来,让人给石凳上垫了几个软垫。 白锦绣怀着身孕,蒋嬷嬷给白锦绣上的是桂花茶,香气四溢倒是很好闻。 “小七……你带着你四姐去多折些桂花来,今儿个你长姐在!今日晚膳,让蒋嬷嬷亲自下厨,做一道你长姐喜欢的桂花山药来。” 大长公主有意支开白锦稚和白锦瑟两个孩子,白锦稚不是听不出,她点头拉起白锦瑟道:“好!许久未曾吃过蒋嬷嬷做得桂花山药,小四倒是想念的很!” 白锦稚同白锦瑟离开之后,大长公主让卢宁嬅坐。 半晌之后,大长公主才一脸心痛开口:“皇帝现在是越来越荒唐了!” 卢宁嬅起身行礼后道:“这一阵子,宁嬅给皇帝诊脉,觉皇帝精神奕奕,脉象却有些奇怪,仿佛是食用过丹砂的迹象!” “姑姑是说,陛下在服用丹药?”白锦绣一惊抬眼看向卢宁嬅。 “正是!不过丹药这样东西,听说是近些年在大魏世族之间盛行起来,服之可令人红光满面,精神奕奕,有传言说可以延年益寿,虽说丹砂这样东西也属药物,若是适量内服,可治心悸易惊,失眠多梦,癫痫发狂等症,但绝不宜多食,更不宜久食。” 若是说延年养生丹药这个东西,真正应该算是从晋国盛行起来的,大长公主的祖父文德皇帝便是因为延年养生丹药这东西撒手而去的,后来大长公主之父继位,第一件事便是禁皇室子嗣因患病需要之外,沾染服用这类丹药。 白卿言垂眸细细思索,所以……梁王是向皇帝进献了丹药,才会被皇帝施恩的? 卢宁嬅看了大长公主一眼,才继续道:“若是皇帝一直服用此丹药,再加上西凉情药,皇帝怕是撑不了两年。” 第四百四十二章:铲除干净 “皇帝开始服用丹药,对梁王日渐恩重……”白锦绣将两件事联系在一起,一下子想透了其中关窍,“难不成是梁王进献的?” 此时,魏忠适时开口:“梁王在去燕沃赈灾之前,遣散了府中大批奴仆,只留了洒扫之人,和几个平时贴身伺候的,其余人都打发了!如今梁王府有陛下亲自派去的暗卫护着,如同铁桶,倒是不好打探消息。” 白卿言端起茶杯的手一顿,皇帝派暗卫护着梁王府? 仅仅就是为了梁王进献了丹药,皇帝就如此看重梁王了?又或者说……是看重梁王府! 若是为了护卫梁王,在梁王身边派了暗卫也就是了,为何要护卫梁王府? 难不成,皇帝不敢明面上违背祖上禁止皇室子嗣沾染丹药禁令,便命梁王在梁王府炼丹? “可查过梁王府这段日子的采买情况?”白卿言问。 魏忠和白锦绣都没有想到这里,魏忠率先告罪:“是奴才疏忽!” “着重查查,梁王府是否采买过三黄、硝石、松脂等物。”白卿言道。 白锦绣点了点头:“这个交给我,应当很快能查清楚。” “若是皇帝真的碰了丹药这个东西……”大长公主摇了摇头,“怕是命不久矣,但此事……皇帝做得极为隐秘,但凡去劝说皇帝之人,必定会被皇帝疑心在他身边安插了眼线。” 作为大长公主,她更不能去劝了,她是大晋国的大长公主……是皇帝的姑母不错,可是在皇帝眼中,她也是白家人! 虽说,令皇帝寝食难安的兵权白家已经悉数交出,可皇帝却还不放心白家……对她的孙女白卿言百般防备,这个时候她这个白卿言的亲祖母再去劝,皇帝即便不会对大长公主做什么,也一定会想釜底抽薪对白卿言甚至全部白家遗孤动杀心。 与其如此,不如就让皇帝自己去折腾吧!让太子尽快继位也好,至少太子……信得过白卿言。 白卿言到不担心应当让谁去劝皇帝,只是担心皇帝死的过早,徒增变数罢了。 “之所以在你进宫之前把你叫过来,除了告诉你这件事之外,还是要你小心梁王!”大长公主说完之后,对魏忠道,“把人带上来!” 魏忠颔首称是转身出了院子。 白锦绣看向大长公主,不解:“祖母?” “自从梁王承认,让阿宝身边那个婢子将那所谓仿了你们祖父笔迹的书信……放入你们祖父书房以此来救信王之后,我便日日在想梁王此人!总觉得梁王并非蠢钝到连叛国是何罪都不知的愚蠢之人,他如此行事,想来是为了将白家置于死地!”大长公主说起这个难免心惊,不自主拨弄起手中佛珠,“我便让魏忠去查,为何梁王要如此对白家,也算是总算查出些眉目。” 大长公主话音一落,很快魏忠便拎着一个双腿发软战斗站不直的青年男子进门。 那男子未蓄胡,皮肤白细,缺一臂。 他一进门看到一身银甲杀伐之气的白卿言,再看到威仪十足的大长公主,膝盖发软直接跪下,哆哆嗦嗦打颤,硬是被魏忠拎着后领口,拖到了大长公主和白卿言、白锦绣面前。 那男子慌忙跪好,重重朝大长公主的方向叩首,头也不敢抬。 “你是何人?”白锦绣凝视跪在地上的男子问。 “奴……奴才,乃是梁王府上伺候梁王茶水的,以前奴才是跟在童吉公公身边听从童吉公公吩咐,后来……童吉公公死后,梁王殿下遣散了梁王府的下人仆从,奴才也调到梁王身边伺候梁王,奴才便顶替了童吉公公伺候梁王!” 那太监试探抬眸,却在看到白卿言银甲下摆时,又吓得将头埋在地上,老老实实交代:“一日,奴才……奴才为了能让梁王殿下知道自己和童吉公公关系不错,能高看小的一眼,便设计偷偷给童吉公公烧纸让梁王碰到,顺势与梁王说奴才与童吉公公关系非常要好。” “谁知……小的竟然撞到了梁王同一个黑衣男人说他和白家有着血海深仇,说当年镇国王为御史简从文翻案,意图逼死佟贵妃,二皇子这才迫不得已造反!要是没有镇国王多事……现在的储君本就应该是二皇子的,二皇子当年何须造反!那黑衣男子说……镇国王白氏一门男儿皆死,为何梁王还要至白氏一门于死地!梁王说,因为……因为镇国郡主还未死,白家的荣耀就还在!他要白家家破人亡,盛誉全毁才能泄心头之恨,所以是诚心合作!” 那太监说这话时,满心的惶惶不安,全身颤抖不止,似乎还很后怕。 “奴才自知听到了梁王天大的秘密,想赶紧逃离,没想到惊动了梁王!奴才没有办法只能按照之前的说词,说是要偷偷给童吉公公烧纸钱!梁王却说,既然奴才与童吉公公关系如此要好亲如兄弟,不如就去地下陪伴童吉公公,如此童吉公公便也不寂寞了!” “然后梁王身边的护卫就将奴才打晕了,等奴才醒来的时候,人已经在马车上,他们把奴才带到童吉公公的墓前,要将奴才活埋在童吉公公身边,奴才要逃……那护卫就抽刀要杀我,奴才只得跳入河中才躲过一命,这条手臂也是那个时候没的!这还要多亏了魏大人将奴才从河里救了出来,又安排了死尸顶替奴才,否则……奴才这条命休矣!” 那太监用尖细的声音哭哭啼啼说完,抬眸看了眼白卿言,正正好碰上白卿言审视的目光,连忙低下头去。 “那黑衣人是谁,你可看清楚了?”白卿言问。 “不曾……”太监说完又忙道,“不过,小人听梁王称呼那人为王爷!说……请王爷放心,本殿下是诚心与王爷合作!” 王爷? 白卿言垂眸摩挲着手中茶杯,细细思索。 与梁王合作的王爷,白卿言排除了大都城内几个王爷,大都城内有鸿志和能力的皇家血脉,早就在皇帝初登基之时,便被视为威胁铲除干净! 第四百四十三章:一点便透 皇帝余下的几个兄弟,他们求的是荣华富贵,都是全无野心之人。 再有一个王爷,便是异姓王……南都闲王。 可皇帝如今无意削藩,闲王独霸一方,不过若是他还有更大的野心,想要利用梁王呢? 但,梁王是用想让白家家破人亡,盛誉尽毁,来同对方合作,白卿言认为除了闲王之外,敌国的王爷也是有可能的! 毕竟明面儿上,她如今是晋国最得力的悍将,他国难道不会欲除之而后快? 梁国有可能,西凉自不必说,魏国也有可能,而大燕……也不是全然没有这个念头。 明枪白卿言不怕,就怕暗箭冲着白家人来,尤其是白锦绣如今有孕在身,又人在大都……她明日回朔阳,若是暗箭冲着白锦绣而来,那可不妙。 “你先带他下去吧!”大长公主对魏忠道。 魏忠颔首,将人带了下去。 白锦绣眉头紧皱,紧紧攥着手中的帕子:“当年……梁王是养在佟贵妃膝下的!” “你今日出门,怎么没有将银霜带在身边?”白卿言看向白锦绣突然问了这么一句。 “长姐可是想银霜了?一会儿回都城我让银霜去给长姐请安。” 白卿言摇了摇头:“梁王不知道是与敌国的王爷合作,还是与闲王合作,但不论如何,梁王灭白家之心如此坚定,你人在大都又身怀有孕,还是需要谨慎些,出门将银霜带在身边,保险!” “长姐放心,我知道了!”白锦绣点了点头,视线落在大长公主身上,笑着道,“不论如何大都城有祖母在,必然会护着我的!” 蒋嬷嬷笑盈盈点了点头,很是欣慰白锦绣能说出这样的话来。 这话不假,白锦绣是大长公主的孙女,大长公主自然会护着白锦绣。 不多时,同白锦瑟采摘桂花回来的白锦稚悄悄凑到白卿言身边,说:“长姐,我刚才爬树摘桂花的时候,看到萧先生在外面喝茶,是不是在等长姐啊?” 白卿言抬手拍了一下白锦稚的脑袋,随蒋嬷嬷去脱了战甲,换上寻常衣裳,伺候大长公主歇下之后,同白锦绣在清庵之中走了走,交代一些事情。 “如今要查的,有三件事,一……梁王府采买过三黄、硝石、松脂等物。二……弄清楚梁王府管事同九曲巷王家到底因何来往!”白卿言说。 “那……要不要查一查闲王,好排除一个?”白锦绣还是很想弄清楚同梁王合作之人是谁,否则这样两眼一抹黑,只知道梁王难免被动。 “此事,你不必忧心,我来设法查!”白卿言朝着清庵外看了眼,萧容衍手中的情报来源可要比白家多太多了。 “你先回祖母哪里歇息,我去去就回。”白卿言对白锦绣道。 萧容衍人还未走,想必是有要事欲同她说。 白锦绣知道长姐怕是要去见那位萧先生,虽说男女单独相见不合礼数,可长姐做事一向有分寸,白锦绣便不再多言,行礼后离开。 大约是长久没有能等到白卿言出来,萧容衍随行的护卫在桂花树下铺了一层青色螺纹布单,沉香木的小几上,搁着棋盘,摆着套萧容衍常用的白玉茶[海棠书屋fo]具,和几碟做得极为精致的点心。 点心旁的木质雕梅花的翠玉筷枕上,还摆着两双雕花镂金的细银筷,沉香木小几旁是个方便携带的小炉子,炉里火苗摇曳,茶水煮的咕嘟嘟直响。 他跪坐于桂花树下,手握竹简,喝茶下棋,倒是十分惬意。 皇家清庵四面环山,四面却都种着不同的花,四季都有花开,什么时节有景便开哪道门。 据传说当年高祖明昭皇帝终身未曾立后,便是因为心爱之人在这清庵之中清修不愿嫁于明昭皇帝,明朝皇帝曾许诺若心爱之人肯下嫁以皇后之尊迎娶,故而就连明昭皇帝身边的贵妃也是到死才追封了皇后。 为博心爱之人欢心,皇帝在这清庵四面种上了不同花季的花,为的就是让心爱之人不论什么时节都能看到花开之景。 月拾抱着剑立在萧容衍身后,耳朵突然动了动侧头朝着清庵门内看去。 萧容衍落子,放下手中逐渐起身,拂落直裰上落下的桂花,笑盈盈朝清庵门内望去。 见白卿言已经换了一身素色常服出来,萧容衍长揖到地:“白大姑娘……” 白卿言视线扫过石桌,语声平和:“萧先生,倒是自在。” “衍知白大姑娘刚从北疆归来,定然与大长公主有许多话要说,但衍这里……也有要事要同白大姑娘说,只能在此处下棋消磨,等白大姑娘出来。”萧容衍从容自若,深邃的双眸瞅着白卿言,做了一个请的姿势,“白大姑娘请!” 沉香木小几对面,还放置了一个金线绣祥云的藏青色蒲团,上面落了些许桂花,想来是萧容衍早就料到她会出来。 月拾十分有眼色对白卿言行了礼,然后带着护卫退出三十步外,不打扰萧容衍与白卿言说话。 白卿言在萧容衍对面跪坐下来,只见萧容衍骨节分明的手指拿起一方帕子,搁着帕子拎着茶壶把手,给白卿言倒茶。 “不知萧先生有何要事?”白卿言问。 萧容衍垂眸将手中的茶壶放回小炉子上,这才朝白卿言看了过去:“白大姑娘……务必要小心梁王!” 白卿言放在双腿上的手微微收紧,陡然便想到刚才那个太监说起,曾有黑衣人密会梁王,梁王称其为王爷之事。 白卿言心中豁然开朗,唇角不自觉勾起笑意:“所以,梁王殿下……是找萧先生合作了?” 萧容衍似乎有些意外,却也没有瞒着,他点了点头:“确切的说,是找大燕九王爷合作。” “萧先生这意思,是大燕九王爷亲临与梁王合作,而萧先生在梁王那里还是大魏富商萧容衍?” 若是萧容衍并没有以真面目与梁王合作,那么……便说明并非真的要同梁王合作。 白卿言聪慧,不论萧容衍说什么都是一点便透。 第四百四十四章:能者问鼎 其实原本梁王在燕沃抓住大燕派去散播流言之人,与那人说要与大燕合作请见大燕九王爷,萧容衍原本是打算置之不理的。 可这梁王却说,白卿言如今列国惧怕,将来亦会是大燕的劲敌,他愿意和大燕携手,至白卿言于死地,萧容衍这才觉得不能放任此事不管。 后来……梁王燕沃赈灾引发民变,萧容衍便派了自己的人前往大都,让他在大都城中看形势处置,若是梁王被押解回大都城后,有能耐让皇帝不处罚他,便让他的人以大燕九王爷慕容衍的身份去见梁王,看看梁王有何打算。 若是梁王被处置了,置之不理便是了。 谁成想到,梁王竟然真的有这个能耐让皇帝轻轻放过,甚至还有愈加宠爱之态,萧容衍的人这才去见了梁王。 “多谢萧先生提点!”白卿言脊背挺直,郑重朝萧容衍颔首,“不知萧先生可否告知,梁王意图如何与大燕九王爷合作?” 萧容衍望着白卿言的眸子带着极淡的笑意,风淡云轻道:“借兵于他,不过……如今梁王除了许诺之外无他物可予大燕,即便是亲手将把柄送到大燕的手中,可他的命……在大燕的眼里并不矜贵,大燕九王爷便让梁王等到有足够筹码时,再谈合作。不过……为了显示大燕愿意等梁王的诚意,梁王若是有事需要效劳,只需要去上墨书斋,不过分大燕都会帮!” 也就是说,萧容衍如今还很看不上眼这个装痴装傻的梁王。 萧容衍没有派人在梁王身边,而是用了以进为退的法子,来掌握梁王动向,也是为了避免梁王伺机再找他国合作。 大燕如此做,梁王才会觉得大燕的确诚意。 尽管如此,白卿言的心还是不曾放下。 见白卿言垂眸静思,倒也不曾在他面前掩饰,萧容衍抬手将面前放着海棠酥的描金碟子,朝白卿言面前推了推:“特意嘱咐了厨子,做得偏淡,用的也是素油,你尝尝。” 白卿言闻声抬眼,正撞入萧容衍内敛而沉静的黑眸之中,沉静的一如那夜朔阳般深沉。 “北疆之战,可曾受伤?”萧容衍醇厚温润的声音响起。 “有劳萧先生挂怀,不曾。”白卿言垂眸视线落在小几棋盘上,端起茶杯,姿态洒落,举杯对萧容衍道,“忘了恭贺萧先生,如今这天下棋局……应当是萧先生所期。” 萧容衍端起面前的茶杯,对白卿言说:“衍……也恭贺白大姑娘谋划布置妥当,几年后这大晋天下,定是白家说了算了。” 萧容衍也好,白卿言也罢,两人都是如履薄冰,绝处求生,何其艰难走到今日这一步,心中除了藏于心底不敢不能明言的情愫之外,还有惺惺相惜之情。 “说起来,衍还需要好好谢一谢白大姑娘,兄长来信说因为洪大夫的关系,兄长身体日渐好了起来!洪大夫已经在回大都的路上,算时间……不出三日,应该就会到大都了!”萧容衍放下茶杯轻声道。 听到这个消息,白卿言心下一松:“此事,若是萧先生不提,言也要问问了。” 毕竟白锦绣如今月份日渐大了,虽说有一个卢宁嬅在,可到底不如洪大夫在让白卿言安心,只是辛苦洪大夫那么大年纪了还要来回奔波。 “洪大夫为兄长开了药,只要按方按时服用……好好将养几年,虽说身体回不到常人那般康健,但也不用再受毒发之苦。”萧容衍说到此处是真的很感激白卿言,肯让自家府上的大夫去救治他的兄长。 坐在古树绿茵之下,风过便是桂香扑鼻。 天朗气清,风和日丽,白云过隙,真是难得的悠闲自在。 约莫从他决意离开大燕,为国奔波开始,就从未有一日这样松快过。 即便是与那些富贵闲人看似闲坐在哪里,脑子也不曾停过。 正如白卿言所说,因如今的天下局面已经尽如萧容衍所期,所以他才能略略松一口气。 不过也只是略略松一口气。 大燕……还需以国弱民贫自警,暗自图强,大力发展军农,以备来日。 萧容衍想起前一阵子听太子府暗线来报,说白卿言曾在知晓戎狄之乱时,建议太子……出兵助戎狄可尽得戎狄天然牧场,可太子和皇帝都没有听白卿言的。 也是白卿言手中实在无人,否则……以她的心智和胸怀远见,给她人,给她兵!她会将白的路铺稳不说,更会将来日揽天下入怀的路铺稳。 未到桃李之年,便有这样的见识和谋略,着实了不得。 风过,枝繁叶茂的古桂花树,沙沙作响,日光穿隙留下的斑驳光点摇曳,桂花亦纷纷飘落,与白卿言发丝萦绕纠缠,落在她肩上,让萧容衍忍不住想抬手替她拂去。 “若有一日天下太平,能与白大姑娘桂花树下饮茶,倒是自在的很。”萧容衍道。 “看来,萧先生对大业胸有成竹了。”白卿言将落了桂花的茶随手泼了岀去。 萧容衍低笑一声,再次用帕子拎起茶壶,为白卿言斟茶:“有白大姑娘相助,衍自是胸有成竹。” 白卿言知道萧容衍之意想将她拉上一条船,便特意扯出开矿山之事:“谈不上相助,不过互惠互利!” 白卿言不接话,萧容衍便知道还不是时候,就是不知白卿言是目下还瞧不上大燕国的实力,还是……有意让晋国皇权更迭换她白姓,或让这天下成她白姓。 今日难得有机会,萧容衍便将最不想问的问题问了:“白大姑娘也想榄天下入怀?让这天下……姓白?” “这天下,从来都不是谁人一家之姓的,群雄逐鹿,能者问鼎。能造福利数万民者,千古长存,造杀伐视白姓为蝼蚁者,即便揽天下入怀,也只如过眼云烟。”白卿言深深望着萧容衍,“天下一统,登极顶之位,建立这样的不世功业之后,前路将会更艰难更沉重,否则……为何秦一统天下,却二代而亡。” 第四百四十五章:必不负你 萧容衍正襟危坐,犹如醍醐灌顶,整个人紧绷了起来,就在刚刚……他还想着,天下一统便能过几天松快日子,随心随性。 可白卿言的话,如同当头棒喝,让他心中猛然生出警惕来。 大燕还是如今这样的局面,他便想过松快日子,若是有朝一日真的天下一统,大燕朝堂甚至下至黎民难道不会生出这种懈怠之意? 前几年,大燕举国上下拧成一股绳,戮力同心,要的是收复南燕。 而后,大燕军队野心勃勃,要的……是征伐天下。 而天下一统,虽然看似遥远,可稳扎稳打正一步步往前走,他确实应该提前打算筹谋,一统之后,大燕的方向,如此才不会措手不及。 乱世争雄之后,便是治世…… 五国一统,对五国白姓可推行姬后新政,白姓必将欢欣鼓舞。 而各国世族势力盘根错节,姬后新政必会遭到世族强烈反击,总不能一一都灭了,如何权衡处置,将会是一统之后的第一难题。 萧容衍心中大撼,又深觉若有朝一日,白卿言能入燕助燕,燕将如虎添翼。 “衍……受教!”萧容衍诚心道。 “言今日同萧先生所言,乃是祖父曾经教导父亲之语,祖父每每说起秦二世而亡,便深觉惋惜,时时与父亲探讨,今日凑巧说来与萧先生听听罢了。” “镇国王当真乃是镇国柱石!”萧容衍不禁感叹。 白家不仅有平定天下之志,更有匡扶万民之心,当真可敬。 话说到这个地步,白卿言对萧容衍一拜:“白家先祖曾立誓,食百姓一粟,护百姓一世,若有朝一日,晋国林氏气数已尽,白家必取而代之。若言有生之年可见此日,届时……言必与萧先生各自逐鹿中原,看谁能问鼎江山!” 萧容衍因白卿言一席话,顿时心潮沸腾,就如……下棋高手,遇到了旗鼓相当的对手,难免技痒难耐。 萧容衍也终于明白白卿言为何会将她祖父教导之语,说与他听。 白家是真正将匡扶万民四个字,刻进了风骨之中,白卿言所希望的……是日后天下一统不论是由她白家达成,还是由他大燕达成,一国当权者都要思后路,稳住这来之不易的一统山河,别让百姓经历征伐之苦,以为苦尽甘来之后,又陷入更大的战乱中去。 一统……是为了海晏河清天下太平!任何意图王霸天下的之国之人,都不能忘。 萧容衍望着白卿言很想应下来,可这一应下来,两人距离似乎便会被拉得更远,成为对立面。 见萧容衍半晌不应声,白卿言先行起身对萧容衍道:“言送萧先生。” 萧容衍颔首,起身。 月拾见状,这才带人上前来收拾小几茶具。 “衍有从魏国带回来的两件小玩意,送于白大姑娘与白四姑娘,刚才放在马背上忘了拿来,劳烦白大姑娘挪步,随衍取一趟。”萧容衍似乎是怕白卿言拒绝,补充道,“的确是小玩意儿,白四姑娘性子跳脱,定然会喜欢!” 就当是谢白四姑娘费心为他同白卿言制造机会,虽然有事也会坏事,可心是好的。 白卿言颔首,随萧容衍走到那匹白色骏马旁。 萧容衍从搭在马背的锦袋里拿出一根长鞭和一个锦盒,那长鞭通体火红……一看就是给白锦稚的。 “我替小四谢萧先生!”白卿言接过长鞭。 萧容衍含笑打开锦盒,里面躺着一直玉质纯粹温润的簪子,可雕工似乎不怎么样。 他拿出簪子道:“在魏国时得了一块极好的玉石,头一次做簪子,手有些生,日后熟练了……再雕更好的给你。” 说着,萧容衍自然从容朝白卿言靠近两步,不给白卿言退后的机会,抬手扶住她的肩膀,将玉簪插入白卿言的墨发之中。 男人身上沉郁内敛的气息逼来,让白卿言大脑有一瞬间的空白,抬头视线正落在萧容衍凸起的喉结之上,只听萧容衍的声音徐徐传来。 “衍……想与白大姑娘打个赌。”萧容衍带好玉簪,垂眸望着白卿言白皙精致的五官,视线深沉又炙热,“若是燕国最终得天下,望白大姑娘不弃……能为衍妻!” 白卿言攥着长鞭的手指一颤,不动声色微微收紧。 萧容衍见镇定自若的白卿言耳根攀上红潮,望着她的目光越发郑重温润,又道:“若是白家得天下,望白大姑娘不弃……能以衍为夫。” 与萧容衍对视,心跳越来越快,耳根也跟着发烫。 萧容衍扣着白卿言肩膀的大手顺着她的肩膀滑下,一如那晚般,将她的手背包裹在掌心之中,五指穿过她的指缝,紧紧将她的手攥住,他似乎有意引白卿言想起那日的情景,想要完成那晚未曾完成之事。 他低头缓缓靠近,挺拔的鼻梁,轻轻碰上她的鼻头,让她紧绷的全身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如梦初醒般后退一步,正欲将手抽回来,人却被萧容衍手腕使力一拽,趔趄入怀。 他扶住她不盈一握的细腰,却不打算松手,就那么静静凝视着她。 白卿言一颗心激烈的仿佛要撞出胸膛,手紧紧攥住萧容衍胸前的衣裳。 萧容衍克制着粗重的呼吸,紧紧将人搂在怀里,低头慢慢靠近白卿言,视线落从白卿言轻颤的眸子上挪开,落在她的唇瓣上,喉结翻滚,低哑着嗓音道:“白卿言,你若敢赌,我慕容衍……此生,必不负你!” 慕容衍,是他的真名。 萧容衍说话时,炙热的薄唇擦着白卿言的唇瓣,让她只觉呼吸急促又困难,又似有某种令人意乱情迷的悸动,让她期待着……萧容衍即将压下来的唇。 她前世今生加起来,头一次和成年男子有如此亲密举动。 她并不反感,一直以来……她都知道,内心深处对萧容衍是藏着一份仰慕的,自知道萧容衍的心意以来,她亦是压着自己的感情,因为……对她来说,守护白家,守护白家军,完成白家数代人的志向…… 第四百四十六章:改变分毫 这些……都远比男女情爱对她来说,来得要重要太多。 可若是,一切大定,天下太平之后呢? 从前白卿言从未想过。 听到月拾一行人收拾完东西,疾步小跑而来的脚步声,白卿言推开萧容衍,清了清嗓子整理衣衫,视线不免看了眼萧容衍胸前被自己拽皱的一块,正儿八经朝萧容衍行礼:“萧先生慢走。” 萧容衍见白卿言要走,上前一步攥住白卿言的细腕,将人扯回墙后,骨节分明的大手撑着清庵院外的墙壁,低下头来问她:“赌吗?” 白卿言正欲开口,便听到白锦稚的声音…… “咦?怎么不见长姐了?不是说来见萧先生吗?哎……前面跑的那个月拾,是叫月拾吧!你们萧先生和我们家长姐呢?!” 白卿言一个激灵,动作敏捷从萧容衍臂弯下钻出,攥着手中的鞭子从转角走了出来。 “小四!”白卿言唤了一声。 白锦稚闻言,欢快朝白卿言跑了过来,挽住白卿言的手臂:“长姐,蒋嬷嬷做好了桂花山药,祖母让蒋嬷嬷唤长姐去尝尝,我怕蒋嬷嬷看到长姐和萧先生在一起,便说长姐在后院乘凉,特地来告诉长姐一声,长姐可别说漏了。” 一连两次被搅和,萧容衍心情不大好,他还是理了理衣衫抬脚走了出来:“四姑娘……” “萧先生!”白锦稚忙转身笑着行礼。 “这是萧先生从魏国给你带回来的,还不谢过萧先生!”白卿言将手中火红的鞭子递给白锦稚。 火红的皮鞭手柄上,镶嵌着宝石,却不在手握的位置,白锦稚一见就爱不释手,接过挥了一下,破空之声清脆,试好鞭子! 白锦稚眉目间全都是笑意,忙行礼:“多谢萧先生还惦记着小四!” “应该的!”萧容衍不曾托大,依旧是那副雍容儒雅的姿态还礼,又看向白卿言的方向一礼,“赌约之事……萧某,便当白大姑娘应允了。” “言不是好赌之徒。”白卿言手心收紧,唇角带着浅笑。 “无妨,萧某也不是,全当消遣。”萧容衍说完,对白卿言同白锦稚一礼,带着护卫离开。 白锦稚颇为好奇,挽着白卿言的手臂进了清庵,低声问:“长姐……你和萧先生打什么赌了?” “赌这天下最终花落谁家!”白卿言慢条斯理开口,“不过,我并未打算同萧先生赌。” 白锦稚余光瞥见白卿言头上的玉簪,抬头看去:“长姐多了根簪子!啊……一定是萧先生送的?!” 白锦稚朝着白卿言挤眉弄眼。 刚才萧容衍的话来的太突然,白卿言忘了将簪子还给萧容衍,她抬手将簪子取了下来藏进袖里:“不过是个谢礼罢了!” 白锦稚笑得意味深长:“哦……谢礼啊!” 白锦稚同白卿言两人踏入大长公主小院时,大长公主已经醒来,白锦瑟和白锦绣,正坐在院子里陪大长公主吃桂花山药。 “蒋嬷嬷这是偏心长姐呢,长姐不喜欢吃甜食……便做的偏淡!”白锦瑟笑眯眯道,“一会儿四姐该嚷嚷了!” “谁说我要嚷嚷!只要长姐喜欢吃……什么样味道对我来说都好!”白锦稚今天得了鞭子心情不知道多好,她已经将鞭子藏在了马车上,省得祖母看到了问东问西的。 大长公主放下手中银筷子,对白卿言招了招手:“来阿宝,你来尝尝……” 蒋嬷嬷笑眯眯立在一旁:“还有还有,这一碟子是给大姐儿的,偏淡!等一会儿出锅的就甜一些。” 白卿言净了手,用银筷子夹了块桂花山药尝了尝,味道清淡和以前蒋嬷嬷做给她的一般无二。 “蒋嬷嬷手艺还是这么好。”白卿言笑着说。 “回头老奴将大姐儿喜欢的一些吃食,整理出来,将方子给佟嬷嬷,大姐儿若是想吃,便可让佟嬷嬷做。”蒋嬷嬷看着白卿言又夹了一筷子,高兴极了。 在大长公主那里用了饭,白锦瑟送白锦绣和白锦稚、白卿言到清庵门外。 白锦绣叹气道:“祖母这里也太冷清了,伺候的人就只有蒋嬷嬷和卢姑姑,再就是小七!” “人多了三姐不在的事情就瞒不住,祖母也是为了大局。”白锦瑟笑了笑道,“二姐放心,小七一定会照顾好祖母的!” 白锦绣点头,上了马车。 知道明日白卿言就要走了,白锦瑟多少有些舍不得,红着眼眶对白卿言说:“长姐,回朔阳替我问母亲好,告诉母亲……我一切安好,让母亲不必操心!” “祖母这里有什么事需要告诉长姐的,你便去找你二姐,你二姐自会派人传信于我!遇到难事也不要怕给你二姐添麻烦自己闷着想办法,去找你二姐,知道吗?”白卿言望着早慧的妹妹,柔声叮嘱。 “长姐放心,小七明白……”白锦瑟后退一步,对白卿言郑重行礼。 从清庵回到大都城时,大都城长街已经亮起了红灯。 大都城还是一如往昔,稚童嬉闹声和叫卖声此起彼伏,热闹非凡,与白家离开大都城之前一般无二。 白卿言挑开马车车帘,看着外面灯火通明,亮如白昼,捏糖人儿的老汉身旁围了一群个头高低不一的孩子,挂着红灯的酒楼门前……店小二招呼着客来客往,嘴皮子极为麻利。 偶尔能看到勋贵人家的马车朝画舫花街的方向而去,三三两两喜欢招猫逗狗的纨绔,在楼上最华贵的雅间儿内饮了几盅就,便高谈阔论……嘴里说着此次与大梁一战,晋军如何威武,如何水淹龙阳城灭梁军,敌国主帅荀天章又是如何被气得吐血身亡。 大都城少了吕元鹏那群纨绔,热闹一丝也未曾减少。 大约是因为,大都城不缺清贵,大都城也不缺纨绔,他们走了……总会有人顶上,偌大的大都从不会因为谁走谁留,而改变分毫。 只有还留在大都城镇国郡主府的二夫人刘氏,听闻白卿言和白锦稚北疆平安归来,早早便立在门前焦心等着。 第四百四十七章:玉簪 白锦稚率先一跃跳下马车,朝刘氏行礼:“二伯母!” 白卿言亦从马车上下来,扶着白锦绣下车后,才朝刘氏行礼:“二婶!” 刘氏看到白卿言和白锦稚都平安,眼眶发红:“就等着你们姐妹三人回来开宴呢!快走吧!” 跨过垂花门,刘氏一路走,一路拉着白卿言和白锦稚上下查看她们身上是否有伤。 见白锦稚手背烧伤狰狞,刘氏眼泪一下就忍不住,又怕惹孩子白白跟着伤心偏过头去用帕子沾了沾眼泪,紧紧握着白锦稚的手:“不论如何,能平安回来就好!” 从白锦稚去北疆开始,刘氏的心就悬着…… 白家的人死的太多了,这些孩子一个都不能再出事。 后来,听说张端睿将军战死,白锦稚救人下落不明,白卿言又奔赴北疆,天知道那些日子刘氏都是怎么熬过来的,天天晚上都是噩梦,生怕两个孩子有什么好歹。 白锦绣陪着一起简单用了点东西,就要赶回亲赴。 她看着亲自将她送至镇国郡主府门前的长姐,满心都是不舍:“长姐……再停留几日回朔阳不成吗?” “为了不让皇帝起疑,还是明日一早入宫见过皇帝后,便启程!”白卿言轻轻握了握白锦绣的手,“来日方长!不急……” 送白锦绣离开,刘氏握住白卿言和白锦稚的手:“好孩子,快去好好睡一觉!” 白卿言颔首。 白卿言去探望了沈青竹和纪琅华,见沈青竹在纪琅华照料下一日一日好起来,白卿言对纪琅华十分感激。 “今日去皇家清庵因为不放心青竹,未曾让你随行,你若是想念卢姑姑,可在大都城小住几天……随后我再派护卫送你回朔阳。”白卿言望着送她出院子的纪琅华道。 纪琅华曾经被皇帝因为那丹药召见过,久留大都城恐生事端,尤其是纪琅华行走带着面纱,反倒惹眼。 “不用了。”纪琅华对白卿言浅浅笑着,“我们姐妹有幸得大长公主和大姑娘庇护,彼此都放心的很!琅华还是跟着大姑娘,大姑娘去哪儿……琅华就去哪儿!” 白卿言点了点头。 清辉院还是那个清辉院,但少了佟嬷嬷和春桃便显得冷清。 白卿言坐在琉璃灯下,手里握着竹简古籍细阅,婢女给白卿言上了茶,又规规矩矩退至屏风外,转身出屋替白卿言将隔扇关上。 屋内再无旁人,白卿言放下手中竹简,将一直藏在袖中的玉簪拿了出来。 这支玉簪上雕刻了大雁,虽然并非那么栩栩如生,却也看得出雕刻之人用了心。 她轻轻拂过玉簪大雁的眼,抬眸朝半开窗外的那轮皎皎明月望去。 大雁向来是忠贞之鸟。 白卿言生在白家这样钟鸣鼎食之家,什么样的宝贝没有见过,即便是这玉簪的玉质实属难见,也绝不至于乱了白卿言的心,真正乱了白卿言心的……是送她玉簪的人。 ——白卿言,你若敢赌,我慕容衍……此生,必不负你! 萧容衍醇厚低哑的嗓音,在她脑中想起,她猛然攥紧了手中玉簪,只觉被萧容衍炙热薄唇擦过的唇瓣……微痒。 她解开腰间系的香囊,将一直搁在香囊里的玉蝉取了出来。 玉蝉在琉璃灯盏下泛着温润柔和的光泽,她拇指轻微摩挲着。 ——我曾经起誓……若我有一天娶妻,我一定对我的妻深信不疑,护她一世周全。 这话是萧容衍那日赠她玉蝉时说的。 白卿言心不静,找了块巾帕将玉蝉和发簪包好收了起来,如往常一般在院中练枪。 · 第二日一早。 白卿言晨练结束正要用膳,白锦稚火急火燎来了清辉院,吩咐婢女给自己添了幅碗筷便道:“长姐,昨日宫宴的消息传出来了!说皇帝在嘉奖刘宏将军的时候,刘宏将军称自己不敢居功,此次北疆大获全胜,全靠长姐献计!恳请皇帝嘉奖长姐,后来皇帝说长姐的确居功至伟,至于赏什么皇帝要细细想想,等长姐今日进宫再赏,想来等早朝一下……便会有内侍前来传旨请长姐入宫。” 白锦稚端起粥碗,急切的目光望着白卿言:“长姐,你说皇帝此次知道了长姐的能耐,会不会封长姐一个大将军?” 让女子为将,白卿言倒觉得皇帝不会有这个度量,且也不会开这个头。 许女子为将,便是要将晋国女子的地位抬高,那么被困于后宅之中……多少有才情有谋略的女子都会想走到人前来,晋国将会经历天翻地覆的变化。 别说皇帝不答应……就是晋国的男子怕是也不能接受。 就拿大燕来说,即便是当初姬后用了十年时间,修建大都城……迁都大都,实行新政,使百姓得利,将大燕从一个弱国变成强国。 可当大燕皇帝从痴傻中清醒过来,第一件事便是要杀姬后,大燕上下……连百姓都拍手称快,只因男尊女卑作怪。 所以,皇帝此次至多便是赏白卿言些厚重的金银财宝,再重便是赏她一个公主之位,绝无可能让她以女子之身涉朝堂半寸。 毕竟要命她为官将,皇帝就需同晋国勋贵世家还有男人较劲,白卿言不认为皇帝会如此舍得为她费力气。 白卿言早膳用完没有多久,皇帝便派人来宣白卿言入宫。 白卿言换了身衣裳,描眉轻妆,镜子中女子气色不佳,嘴唇泛白,比之白卿言从前还要显得羸弱。 皇帝多疑,白卿言身体越是不好,皇帝就越是放心。 白锦稚换了衣衫回清辉院,进门看到气色不佳的白卿言吓了一跳:“长姐,是不是哪里不舒服?要不要传太医来看看?” “长姐身体本就不好,此次征战北疆,消耗太多……气色不好是自然的,需要回朔阳好好将养才是。”白卿言捏了捏白锦稚来扶她的手。 白锦稚会意点了点头。 皇帝大约是为了做给天下人看,堵住悠悠众口,竟然派了声势浩大的车驾队伍前来镇国郡主府门前,接白卿言和白锦稚。 第四百四十八章:进宫 五驾马车,禁军护卫,排场何其煊赫……规制甚至已经超出她的祖母大长公主。 “陛下特派老奴,前来接镇国郡主同高义郡主进宫!”高德茂抱着拂尘笑盈盈上前,行礼道。 “劳烦高公公了!”白卿言对高德茂颔首。 白锦稚紧紧跟在白卿言身后,上了马车才压低了声音同白卿言道:“皇帝竟然派了高公公来接!” 白卿言笑了笑没有吭声。 她透过被风吹气的马车幔帘,见护卫将白姓拦在道路两侧,供马车通行。 皇帝面子上的功夫做得越是到家,一会儿赏她和白锦稚实在的东西就越是少。 “一会儿见了皇帝,还是多要些实惠的东西!”白卿言叮嘱白锦稚,“金银越多,以后剿匪的兵就越多。” 白锦稚颔首:“我懂!封赏虚名推辞……金银珠宝收下!我年纪小,稚子无知……撒泼打滚多向皇帝要一些也是应当的!” 白卿言眉目间笑意愈浓,颔首。 来接镇国郡主和高义县主的车驾一路招摇进了宫,皇帝在太子陪同下,于书房召见了白卿言和白锦稚。 皇帝的气色看起来极好,似年轻了好几岁一般,不知是北疆大捷使皇帝龙心大悦所致,还是……丹药所致。 白卿言带着白锦稚恭恭敬敬对皇帝行了礼,皇帝赐坐,两人起来时白锦稚快了一步忙上前将白卿言扶起。 皇帝这才看清楚,白卿言的脸色极为不好,她本就生得极白,如今细看之下连嘴唇之上都无血色。 太子亦是大惊:“昨日见郡主还觉郡主气色尚可,怎么突然病了?要不然传黄太医来看看!” “多谢太子殿下!倒也不是什么大事!言身体本就不好,此次北疆之战……拼着一口气,大胜之后言便觉心力不支,直到昨日回到大都松了一口气,没想到昨日下午就发起了高热!不过殿下放心……已经请卢姑姑看过了,不碍事!”白卿言声音徐徐,透着几分无力。 “太子表哥!你可好好说说长姐吧!长姐就听太子表哥的!卢姑姑说了……长姐旧疾在身,此次更是太过耗费心力,积劳成疾,若是长此下去……”白锦稚一副哽咽到说不下去的模样。 太子因为白锦稚这句长姐就听太子表哥的,心情大好,却不好显示在脸上,忧心道:“此次,孤也听刘宏将军说了,辛苦镇国郡主了!” 白卿言诚惶诚恐起身,一拜:“言身为晋民,身为晋国的镇国郡主,为晋国出力乃是本分,不敢当太子殿下这句辛苦!白家世代都为晋国抛头颅洒热血,言身为白家子嗣……自当继承先辈风骨,只是病躯累人,不能为晋国镇守边塞,实是惭愧。” 皇帝看着跪地俯首的白卿言,她身体不好,倒是让皇帝心中安稳不少…… “高德茂,扶镇国郡主起来!”皇帝侧头吩咐道。 高德茂连忙迈着碎步上前,将白卿言扶起:“郡主快坐!” “多谢陛下……”白卿言行礼后坐下。 此时,皇帝和太子一般,还需要威名能够震慑列国的白卿言好好活着! “此次北疆,大胜梁国,镇国郡主居功至伟!”皇帝目光凝视面色惨白的白卿言,手指摩挲着团枕,慢条斯理开口,“太子进言,请朕册封镇国郡主为公主,高义县主为郡主,朕也深觉十分妥当……” 皇帝看得出白卿言对太子似乎是真心臣服,也乐于将人情送于太子。 太子会意,笑道:“父皇知道此前朔阳宗族将白家掏空了,此次还有些东西是私下里赏给郡主的!” 高德茂忙迈着碎步上前,将皇帝私下赏赐的物品单子送到白卿言面前。 白卿言忙起身谢恩,又道:“言与四妹,为国尽忠实属应当,陛下所赏赐……言必会都用在朔阳剿匪之上,替陛下太子清除匪患,以报陛下太子深恩。” “皇帝伯伯!”白锦稚突然开口。 皇帝摩挲团枕的手一顿,视线看向睁着圆圆眼睛看向他的白锦稚,似乎是有些意外白锦稚这皇帝伯伯的称呼。 但,若是真的算起来,大长公主是她的姑母,白锦稚的父亲便是皇帝的表弟,白锦稚的确是要唤他一声伯伯。 见皇帝朝她看来,白锦稚提起衣裙小跑至中央,跪下叩首:“锦稚有个不情之请,皇帝伯伯还是不要封锦稚当什么郡主了,郡主县主对锦稚来说都是一样的!比起当郡主……锦稚更想平定匪患。如今……我朝刚刚平定南疆和北疆,但西凉与大梁还是野心勃勃,如卧于我晋国榻旁饿狼,时时窥视,大晋不得不重兵驻防。” “今岁晋国天灾人祸不断!朝廷腾不出手脚收拾匪患,白锦稚与长姐一般,愿为皇帝伯伯和太子表哥分忧,锦稚不要郡主的尊位,厚颜请皇帝伯伯多赏赐些金银等俗物,让锦稚能有银钱好好在朔阳多多召集些人手剿匪!不然那些穷苦百姓家的人……吃都吃不饱,肯定不愿意舍命随锦稚去剿匪啊!” 白锦稚目光清澈干净,一团孩子气的模样,倒是娇憨可人。 皇帝轻笑了一声,看向太子:“倒来了一个朝朕讨银子的!” 白锦稚嘿嘿一笑。 “我看这高义县主,要银子召集人手去剿匪是假,要银子召集人手陪她去玩儿是真的!”太子也忍不住笑,“不过有镇国郡主在,定能……” 太子原本是想说定然会很快解决匪患,话到嘴边见白卿言一脸苍白柔弱的样子,又改了话音:“定能盯着高义县主。” 白锦稚忙叩首一拜:“皇帝伯伯和太子表哥放心,白锦稚定然会将银钱的每一笔用处都写的清清楚楚,每个月都快马让人送来给皇帝伯伯和太子表哥过目!” 皇帝坐直了身子,似笑非笑问:“看起来,这剿匪之事……镇国郡主是交给高义县主了?” 白卿言直起身对皇帝拱手,朝着白锦稚看了一眼,似乎是恼了白锦稚,白锦稚忙缩了缩脖子。 第四百四十九章:命不久矣 她眉头紧皱,同皇帝道:“回陛下,昨日卢姑姑在皇家清庵为言诊脉之后,叮嘱言需静养不可再耗费心力劳累,否则恐会伤身。锦稚这孩子就想从言手中揽下这剿匪之事,可锦稚年纪小,言不甚放心,未曾应允,不成想这孩子胆大妄为,今日竟在陛下面前卖弄小聪明……想借陛下之口将此事揽下来。” “长姐欺君!卢姑姑明明说……长姐再耗费心力,恐命不久矣!”白锦稚含泪朝着皇帝和太子叩首,“皇帝伯伯,太子表哥!不是锦稚胆大妄为,祖父、父亲和伯叔父,还有白家诸子都战死沙场,锦稚不想失去长姐!求皇帝伯伯做主,将剿匪之事交于锦稚!锦稚定然用心办好!一定不会比长姐办的差,还请皇帝伯伯给锦稚一个正名的机会!” 卢宁嬅的医术,皇帝信得过…… 命不久矣吗?!皇帝摩挲着团枕,细细思索。 “锦稚,答应朔阳百姓剿匪的是我,你这样向陛下和太子哭诉,岂不是难为陛下和太子!”白卿言训斥白锦稚。 “高义县主也是一片好心!”皇帝徐徐出声,“镇国郡主回朔阳之后,还是要好生将养,身体为重才是啊!剿匪之事就交给高义县主吧!” “多谢皇帝伯伯!”白锦稚急忙叩首,像是生怕迟则生变。 宣嘉十六年七月,晋国与大梁一战大获全胜。 镇国郡主白卿言册封镇国公主,成为晋国史上,唯一以武得封公主的女子。 高义县主白锦稚册封高义郡主。 主帅刘宏封抚军大将军,其余参战将领,皆有封赏。 太子亲自送白卿言与白锦稚出宫,笑道:“等今日晚些时候圣旨一下,便要改口镇国公主和高义郡主了!” “皇帝伯伯真真儿是太大方了!我原本是想用郡主的位分换银子的,没成想……皇帝伯伯竟然又给银子又给郡主之位!以后朔阳城我还不横着走……”白锦稚大大咧咧道。 “白锦稚……”白卿言朝白锦稚看过去。 白锦稚连忙干笑两声:“玩笑!玩笑而已!” 太子也被白锦稚逗乐:“今日圣旨未到,郡主和县主怕是无法启程回朔阳,若郡主身子还撑得住,不如……去太子府坐坐,孤有事请教郡主!” 白卿言颔首,转头对白锦稚道:“你先回府!” 白锦稚求救似的看向太子:“太子表哥,你记得一会儿多多在我长姐面前替我说说好话,别让她骂我了!” 太子眼底笑意更浓,点头:“县主放心,一定!” 白锦稚行礼告辞,上了马车。 · 一到太子府,太子便吩咐全渔派人去请萧先生,还特意叮嘱让萧容衍骑马来,又让府上备素宴。 为白卿言和萧容衍保媒之事,太子还未放弃。 萧容衍每一次来大都,都要给太子带些奇珍异宝,太子难免会贪心。 毕竟那么大一个钱袋子放在那里,太子怎么会不动心? 太子将白卿言请入书房之中,又派人唤了方老、秦尚志和任世杰前来。 白卿言上次见到秦尚志时还是离开大都之前,那时秦尚志气色便不是很好,此次再见……人又瘦了一圈,倒是方老年纪虽大却春风满面,老当益壮。 看到白卿言,秦尚志与任世杰忙向白卿言行礼:“见过郡主!” “两位先生客气!”白卿言颔首,视线落在方老身上,对方老浅浅颔首,“方老……” 方老这才不紧不慢对白卿言行礼,唤了一声:“郡主!” “都坐吧!”太子率先坐下。 全渔带婢女上了茶,亲自端了杯玫瑰花茶放在白卿言面前,低声道:“郡主体虚,饮用些花茶为宜。” “多谢全渔公公。”白卿言朝全渔颔首道谢。 全渔看着白卿言面色苍白削瘦的模样,倒很是担忧,规规矩矩退到门外候着。 “魏国使臣秘密入晋,面见父皇,呈上国书,称……大燕卑贱,却居心叵测,这些年暗自图强,不露家底,出手便吞并南燕,又助戎狄对抗南戎,意在窥戎狄天然牧场,其狼子野心欲谋天下之意,已昭然若揭。若再纵容燕存于世,恐来日其兵强马壮,列国危矣!当今之世,能灭燕者除了魏国便是晋国,魏国有意……同我晋国互盟,一同灭燕分燕!诸位怎么看?” 白卿言不动声色端起茶杯,大魏……有能人啊,一看便看破了大燕所图。 秦尚志倒不似以前那般痛痛快快与太子直抒胸臆,竟如同任世杰一般,沉默着坐在那里喝茶。 “陛下怎么说?”方老问。 “父皇似乎有意历练孤,叮嘱此事让孤好好想想,三日之内告诉父皇,孤想如何处置……”太子眉头紧了紧,颇为担忧,怕自己回头答的和皇帝想的不同,被皇帝训斥。 白卿言垂眸看着杯中起伏不定的玫瑰花苞,她倒不觉得皇帝这是在历练太子,只觉皇帝的心思怕已经不在国政之上了。 方老摸了摸山羊须,半眯着眼故作深沉思索了片刻之后道:“殿下,老朽以为,我晋国刚经历南疆之战,又与大梁起战事北伐,实在是不宜再战,当休养生息为好!魏国前些日子陈兵大燕边界,却迟迟未敢与大燕开战,如今遣使入晋……不过是想聚众壮胆。” 太子点了点头,侧头望着方老认真倾听。 “合力灭燕,分燕!说的好听,可怎么个分法?整个大燕……最肥沃之地,尽在南部!南燕与魏相邻,若是真的灭燕,分燕之时南燕定然是大魏的!而燕北之地,地瘠民贫,逢冬便灾,我晋国要这一半燕地做甚?难不成是为了每年拨付银两赈灾……损我晋国国力吗?此次若真与大魏合兵灭燕分燕,忙活一场最终也是为他人作嫁衣裳,帮魏国拿到眼馋已久的南燕沃土而已。” 太子恍然,点了点头又看向白卿言:“郡主以为呢?” 白卿言放下茶杯,徐徐开口:“方老所言有理,不过……格局却小了些!” 第四百五十章:嫌弃 方老眉头一抬,朝白卿言看去:“愿听郡主赐教。” “如同方老所言,我晋国与大魏合兵灭燕分燕取地,南燕沃土临于魏,燕北贫瘠之地临于晋,确实于我大晋无利!可大魏有句话说对了,这些年大燕暗自图强,不露家底,国力到底到了什么地步,列国不知,这难道不让人怕吗?想想当年姬后主政之时,推行新法,列国不耻,彼时……大燕也是这般不露家底,十年之后,新军突然出现,大燕锐士所向披靡无人敢逆其锋芒,灭小国,吞他国沃土,若非后来大燕皇帝清醒掌权废新政,以当时大燕的国力,灭其余诸国,一统……指日可待!” 白卿言看向太子:“太子殿下可曾记得,南疆凯旋之时,言曾建议殿下出兵助戎狄,以夺天然牧场,为来日一统大业奠定基础,那时殿下和陛下深觉晋国征战兵力损耗巨大,应当休养生息,便未曾派兵前往戎狄。” 白卿言话里是对太子和皇帝的恭维,却说的极为诚恳,太子忙点了点头:“是!” “可大燕却在此时出兵助戎!”白卿言慢条斯理道,“殿下不要忘了,大燕皇帝慕容彧乃是姬后之子,姬后教养长大,他从未忘记过姬后一统天下的宏愿!他趁乱收复南燕,重夺肥沃故土,助戎狄对抗南戎,意在窥戎狄天然牧场!这都是在为将来一统打基础……” “我晋国所处之地,虽说占据心腹之地,可四面临敌,呈四国夹裹之势,若此次能够灭燕,将来欲夺天下时……西面就能避免被大燕掣肘,晋国不必分兵于西。此一战虽无近利……但长远计,却能为将来大业奠定基础。” 秦尚志连连点头:“殿下,镇国郡主所言甚是啊!大燕意在窥夺天下,虽说灭燕我晋国无法得利,可长远计,灭燕是为了扫清将来我晋国一统天下的最大绊脚石!” “秦先生此言未免夸大其词,小小燕国,如今国弱民贫,竟能成绊脚石?秦先生未免高看燕国了!”方老一脸不屑瞪了秦尚志一眼,朝太子拱手,“即便如镇国郡主所言,燕国野心勃勃,意在天下!可殿下……燕国国力可跟不上燕国的野心啊!天下一统此事何其艰难,就燕国那破破烂烂的模样,也敢言一统?” 太子垂眸静思,不自觉点了点头。 “故而,老朽以为,我晋国应当防着燕国,但如今大可不必出兵替魏国做嫁衣裳!太子殿下可将魏使秘密来晋,意图与晋合谋灭燕分燕之事,告知质于晋国的大燕皇子慕容沥,让其将消息回母国,让燕国同魏国去打吧!我晋国大可壁上观,坐收渔翁之利,也可看一看大燕到底是何实力。”方老说完对太子一礼。 “是啊,应当告知大燕皇子,毕竟……大燕质嫡子于晋,可是天大的诚意,我们晋国不能寒了燕国的心啊!”太子似乎很满意方老这一计谋,眼底全都是满意的笑意。 秦尚志紧紧抿着唇,藏在袖中的拳头紧紧攥着。 若是晋国不与魏国联手,魏国定然不会妄动…… 如同刚才白卿言所言,大燕未曾露过家底,魏国心中难道不惧吗? 白卿言垂眸,作为晋人……她应当进言的已经都说了,至于上位者是否采纳,那便是太子和皇帝的事情。 太子见白卿言未吭声,不愿冷落白卿言,便道:“郡主以为呢?” “若殿下用方老之计,言倒是觉得可以加上一些。”白卿言声音平和,“若是大燕与魏国真的开战,我晋国坐壁上观,可等两败俱伤之后,我晋国再同魏国结盟共伐燕国,那时……什么地方归晋国,什么地方归魏国,我晋国说了算!” 秦尚志眉头皱的越发紧,这也算是办法中的办法! 可是前提是,魏国会在不与晋国结盟的情况下,攻打燕国。 “好!”太子心情大好,“晚膳前,孤进宫同父皇复命。” “全渔!”太子朝门外唤了一声,“去问问萧先生到了没有,若是到了……便开宴,贺镇国郡主凯旋!” 听到萧容衍的名字,白卿言刚端起茶杯的手顿了顿,抿唇。 太子笑着对白卿言说:“昨日,你忧心姑祖母,父皇宫中设宴未曾前去,今日……咱们就在太子府设小宴,为你庆贺!放心无歌舞……不饮酒,皆是素食!你可不许再推辞啊!” 白卿言起身道谢领命。 · 白卿言一行人随太子刚从游廊转角过来,便远远看到月白色广袖袍,身形修长的萧容衍正坐于金桂之下赏花,周身透出一股子闲适从容之感。 离得太远,白卿言不甚能看清楚萧容衍的五官神色,却能感受到男子稳重又温文尔雅的气质。 花随风落,萧容衍姿态淡漠,扫落膝上落花。 “容衍!”太子亲切唤了萧容衍一声。 萧容衍闻声起身,慢条斯理朝着太子的方向恭敬一礼:“殿下!” 他又看向白卿言,眉目含笑:“郡主!” 白卿言朝着萧容衍颔首,视线却落在萧容衍头上的玉簪上…… 那玉簪,与萧容衍昨日送她的,一模一样。 萧容衍抬起深眸,深邃湛黑的目光落在她脸上,视线平静而深沉。 太子笑着走至萧容衍身边,道:“今日之后,便要改[]口称公主了!走吧……里面说话!” 太子亲密地拉着萧容衍的胳膊,同他入正厅内。 “郡主请!”全渔压住了准备迈步入内的方老,对白卿言做了请的姿势。 方老心里有些不大高兴,却也知尊卑有别,眼看着白卿言入内之后,这才抬脚。 太子有心撮合,便将萧容衍的座次安排在白卿言的下首。 “因镇国郡主还有孝在身,今日虽是恭贺郡主凯旋之宴,但也不宜歌舞奏乐,更不宜饮酒,素食宴……太子妃亲手酿的桂花露,还望容衍不要嫌弃啊!”太子笑盈盈道。 “怎会,太子殿下思虑周全!”萧容衍直起身对太子笑着端起面前酒盅。 第四百五十一章:君子协定 萧容衍饮尽杯中桂花露:“衍有幸,得尝太子妃亲手所酿的桂花露,荣幸之至。” 白卿言亦是朝向太子的方向颔首浅笑:“太子殿下细心,言……感激不尽。” “这话就客套了,你我本就是表兄妹!一家人!”太子笑道。 因着无歌舞助兴,又无酒,素宴结束的倒也快。 “恐父皇会让人去镇国郡主府宣旨,孤就不留镇国郡主了,容衍……你替孤,送镇国郡主回去。”太子笑道。 留白卿言在太子府用膳,为的就是给白卿言和萧容衍相处的机会。 秦尚志抬眸朝着白卿言看了眼,又朝着萧容衍看了眼,心中了然太子为何会如此。 可秦尚志却觉得,太子将白卿言一个女儿家的终身大事,作为他图谋萧容衍银钱的利器,难免太过凉薄。 以白卿言的心智,秦尚志相信,她早已明白太子的意图,太子如此作为,恐会令白卿言心寒。 “言告辞!”白卿言朝太子行礼。 萧容衍此来是骑马,未曾备马车…… 太子也装糊涂未让太子府给白卿言备马车,其心思显而易见。 萧容衍对白卿言道:“还好,从太子府回镇国郡主府这一路绿树成荫,走走倒也无妨,衍……也好同白大姑娘说说话。” 白卿言藏在袖中的手收紧,颔首:“萧先生请!” “白大姑娘先请!” 抱着剑的月拾带着护卫牵马立在不远处,偷偷笑,在心里夸了夸晋国这位太子爷。 “言知萧先生要说什么。”白卿言负手同萧容衍并肩而行,沿着林荫道一路缓慢向前。 “衍,也知白大姑娘要说什么。”萧容衍有条不紊道,“衍,于白大姑娘来说,算是他国之人,且所图所谋……大致相同,若是此时定下情谊,难免会在需决断时,被情义所累。” 萧容衍心中什么都明白。 她垂眸开口:“若无情义,各自为各自利,理所应当!若有感情羁绊,便会对彼此抱有过高期望!当年与晋国皇帝一母同胞的安乐公主……为了替还是太子的晋国皇帝稳固地位,嫁入蜀国为妃。灭蜀之战……是我亲自带兵管控蜀国后宫,安乐公主自信与皇帝一母同胞,所以并未带着儿子女儿逃跑,而是随凯旋大军一同回了大都,她以为皇帝会念在他们姐弟自小相依为命,饶过她的儿子女儿,她也能回归故里,可是皇帝选择斩草除根!安乐公主也因此狠毒了皇帝,在密谋刺杀晋国皇帝时被乱箭射死。” “此事,皇帝错了吗?作为晋国皇帝斩尽杀绝,他无错!安乐公主刺杀皇帝错了吗?她也没有错!错的是感情!皇帝可以对安可公主的儿女赶尽杀绝,但无法杀了自己相依为命长大……为了稳固他太子之位嫁入蜀国,屈尊妃位的姐姐!安乐公主自信姐弟情深,随大军回晋国,却落得儿女身首异处的结局,她选择刺杀皇帝也在情理之中。” 白卿言脚下步子一顿,转过身,黑白分明的清明瞳仁,郑重看向萧容衍:“这世上,万事都有道理可讲,唯独感情不可以道理衡量,人心皆是如此,谁能例外啊?” 感情……的确是这个世上最无道理可讲之事。 风过,枝叶婆娑,沙沙作响。 凉意扫过白卿言的长袖下摆,她微微屈身对萧容衍行礼:“萧先生留步,前路……言独行。” 白卿言起身欲走,萧容衍便一把将其手腕攥住。 跟在萧容衍和白卿言身后牵着马的月拾和众护卫,忙转过身去不敢看。 “萧先生!”白卿言四下看了眼,这附近住的都是勋贵人家,平常百姓无事不会前来,此事晌午太热,正是午憩之时,街上并无人。 萧容衍手指修长削瘦,骨节分明而有力。 他将白卿言轻轻朝自己的方向拉了一把,深眸认真凝视白卿言白皙精致的面庞。 两人之间距离极近,近到白卿言能看清萧容衍极长的眼睫。 “你所言,我明白!我母亲那样心智超越男子不知百倍的女子,也是栽到了一个情字上头,那时我母亲和父亲尚且属于同一国,还是落得那样的下场,你的顾虑我都懂!”萧容衍神色平静,说的极为认真,“我不逼你,只做君子协定!何时天下一统,何时你我结为夫妻!” 白卿言欲退,萧容衍却更进一步,挺拔的身躯几乎贴上她,一手紧攥她的细腕,一手攥住削瘦的肩膀,压低了声音道:“此协定,非为定情,而是为了……你我之间除彼此不会再有他人!你白卿言若有夫,其人必为慕容衍,我若有妻,其人必为白卿言。” 萧容衍幽邃的目光认真又深情:“你可敢应?” 白卿言手心收紧。 带着热气的风窜入白卿言颈脖,让她耳根烧了起来。 如此强词夺理,这已经是私定终身了,还不算定情? “我几年前受伤,子嗣无望。”白卿言亦是压低了声音,“你是大燕九王爷,无嫡子……你皇兄怕是不能应允。” “能诞下子嗣的女人天下皆是,白卿言只有一个,衍求妻……非求子!” 萧容衍靠的很近,声音又压得很低,说话时热气扫过她的眼睫,让她睫毛止不住的轻颤。 “我若未想清楚,也不会冒然同你说这些!曾经太子同我说,若我入赘白家,即便白大姑娘子嗣缘浅薄,我身为赘之婿想纳妾定会受阻!我同太子言……衍择妻看重的是两人能否相知一生,求得是知己者,而非为子嗣传承!” 萧容衍话说完,才稍稍松开了白卿言一些,望着她道:“终此一生,衍心之所向,只求白卿言一人相伴相守!” 萧容衍这话的分量极重,重到白卿言不敢接话,喉咙如同被人扼住一般。 他摩挲着白卿言的细腕,语速低缓:“何时天下一统,何时你我结为夫妻!在此之前……你我互惠互利,以利相交,利尽则散,不谈情义,如此君子协定,你可敢?” 第四百五十二章:击掌为誓 白卿言抿唇不答,手腕挣扎,反被他搂得脚下趔趄,心跳越发快了起来。 “你心中于我并非无情,正如你所言……你我肩有重担,前路坎坷未明,如履薄冰,不敢分心不敢动心情理之中,我求的也并非此时,而是来日!” 萧容衍姿态强硬又深情,分明就是以退为进……咄咄逼人意图定下终身。 他静静望着白卿言,慢慢低下头,低哑着嗓音问:“你可敢?” 白卿言喉咙像被人扼住了一般,发不出声音来。 对萧容衍,白卿言心底并非无情,上一世……她与萧容衍是棋逢对手,生死关头萧容衍的人将她从晋军手中救出,赠她玉蝉让她自去逃命。 此生,她对萧容衍遗有前世的感激,更有敬佩,敬佩他如同姬后那样将一个贫瘠的燕国,变成列国惧的大燕国,敬佩他与白家世代相传如出一辙天下一统的抱负,敬佩他的手腕智谋。 这样沉稳内敛且城府深不可测的强大男子,很难让人不动心。 鼻息间萦绕着萧容衍身上幽沉的木兰气息,白卿言撑在萧容衍心口的手不自觉攥住他的衣襟,望着萧容衍湛黑深沉的眸子,开口:“我曾在祖父灵前摔盆立誓,此生不嫁!” “届时天下太平,燕国无患,将国事交于兄长手中。”萧容衍缓缓低头,两人脸越靠越近,他试探用鼻梁触碰她的鼻头,醇厚低沉的声音压得极低,“你不嫁……衍自入赘便是。” 从头到尾,萧容衍也从未说过一个嫁字,只说以彼此为夫妻。 她攥着萧容衍衣襟的手顿时汗津津的,耳根也跟着发烫:“若是有朝一日,两军交战……你我之间亦能不容情!” “绝不容情!”萧容衍郑重道。 察觉萧容衍搂着她腰的结实手臂收紧,按耐不住低头要吻她,白卿言屏住呼吸,手推住萧容衍的胸膛:“君子一诺,击掌为誓。” 趁着萧容衍松手的间隙,白卿言后退一步,抬手欲与萧容衍击掌。 萧容衍眉目间是极为内敛克制的浅淡笑意,与白卿言轻轻击掌:“君子一诺,击掌为誓!” “走吧……”白卿言转身率先迈步,击掌立誓的那只手紧紧攥住,心中还有些不真切的感觉。 她从未想过,有一天她会这样同一个男子定下终身,她甚至从未想过她也会有男女情爱之事。 萧容衍与白卿言并肩缓行,沉默在两人之间蔓延。 “衍今早接到消息,洪大夫约莫今日傍晚便会入城。”萧容衍此时语声温润从容,完全不似刚才那般言语咄咄,“洪大夫的确是忠于白家,担忧秦夫人生产有危,马不停蹄往回赶。” “洪大夫看着我等自幼长大,在洪大夫眼中……我们姐妹与他孙女无异。”白卿言缓缓松开紧攥的拳头,情绪随着萧容衍的温声轻语渐渐平复。 萧容衍想起之前大燕那边儿来信,说洪大夫除了医治兄长之外,专程去了一趟寒极之地寻找医治寒症的一味药材,想来应当是为了白卿言。 “大魏密使入晋的事情,萧先生知道吗?”白卿言问。 萧容衍原本不想同白卿言提起这件事,以避免给白卿言他所为倾慕之语……只是为了从她这里得消息的错觉。 可既然白卿言说了,萧容衍也不妨同白卿言说说:“大魏密使不但来了晋国,还去了西凉和大梁!” “萧先生消息,果然灵通啊……”白卿言低笑道。 “因为魏密使入晋……还是跟随我的商队进来的!”萧容衍哭笑不得道。 白卿言恍然,难怪萧容衍消息灵通,原来是从根源处掌握消息。 “大梁山高水远与大燕隔海又隔晋国,若是要远征伐燕,要么……走水路,要么借道晋国,代价太高得不到实惠,大梁不会与大魏联手!西凉女帝至今才逐渐平乱,朝堂有了稳定之象……其威全仗云破行手中兵力之称,不能冒然调兵攻燕!至于晋国……晋国和大魏想要的都是燕南沃土,只要分利不均……便无法联合。”萧容衍细细分析。 “可从长远讲,晋国占据居中之地,南临西凉,北临大梁,东临戎狄,西是大燕,若此次能灭燕,将来晋国剑出天下……可免西面受敌之窘况,西面也会成为晋国可退之地!所以……晋国若欲揽天下,需……先灭西面的大燕,或先灭北面的大梁!” 萧容衍知,白卿言一言,直击要害,眼界长远。 “白大姑娘有远见,可不见得晋国皇帝和太子会采纳……”萧容衍笑了笑道。 晋国这位太子,完全揣摩着皇帝的心思来办事,一心只想着讨皇帝欢心,而晋国皇帝……好逸恶战,并非一个有雄心壮志的皇帝。 “是啊!”白卿言语音里透出几分怅然来,“该说的都说了,端看皇帝和太子如何抉择。” 萧容衍点了点头,送白卿言往镇国郡主府走。 他心中一丝也没有怪白卿言的意思,两人本就不是一国,处对立面,白卿言迟迟不敢与他定终身,便是因为有这方面的顾虑。 在大业成就之前,他们二人是对手,不论给对方出了什么难题,都是理所应当。 待到大业成就之后,才是他们论情分之时。 萧容衍将白卿言送至镇国郡主府门前,长揖告辞,眼底有几分留恋不舍。 目送白卿言入府,月拾牵着马上前,低声问:“主子,你怎么也不进去坐坐?” 今日能与白卿言定下终身之约,萧容衍已经很满意了,不能得寸进尺。 · 白锦绣就坐在清辉院中等着白卿言,一见白卿言进院子,便起身笑道:“长姐回来了!” 昨日白卿言吩咐白锦绣派人去查梁王府上采买的情况,有了消息白锦绣便立刻赶了过来。 今日圣旨一下,明日便要启程回朔阳,秦朗知白锦绣和白卿言姐妹情深,命人给白锦绣套车,叮嘱白锦绣安心在白府用晚膳,晚些时候他亲自来镇国郡主接白锦绣。 第四百五十三章:亲事 姐妹两人进了上房屏退左右,在临窗软榻上坐下,让小丫头将门窗关严实。 白卿言拿了个绣金双福的流苏团枕,垫在白锦绣身后,这才坐下详阅白锦绣送来的梁王府采买单子。 “梁王府倒是没有采买三黄、松脂等物,只是买了大量的硝石,我派去的管事打听过了……梁王府的采买说,梁王要自己制冰做冰雕来博皇帝欢心,所以才买了大量硝石!”白锦绣手肘支在小几上,凑近了白卿言一些,“长姐,我怀疑三黄和松脂……梁王府是交给九曲巷王家去置办的!” “派人去查了吗?”白卿言问。 “派人去了,想来用不了多时便会有人回禀!”白锦绣说完,眉头皱着,“若是梁王……真的在替皇帝炼丹药,长姐打算如何用此事,我也好提前做准备。” “暂时倒不用,如今梁王盛宠优渥,此事这个时候掀出来……皇帝就算明着罚了梁王,暗地里还是会补偿梁王,与我们没什么好处。”白卿言说。 很快,王家这几个月的采买单子也送了上来。 白卿言见白锦绣热的直摇扇子,命人去端盆冰进来。 白卿言一向畏寒,夏日里清辉院从来不用冰,可白锦绣自从怀孕之后就极怕热,这夏日里甚是煎熬,平日里在秦府冰也是没有断过的。 “不用了长姐!就这么一会儿我还忍得。”白锦绣怕白卿言身子受不住,笑了笑道,“长姐若是怕我热,就让人再给我上一碗冰镇梅子汤。” “你已经喝了两碗了,到底有孕在身克制一些!”白卿言说着拿起王家的采买单子看。 婢女捧了冰进来,将冰放在白锦绣那一侧,倒是立时凉快了不少。 王家采买单子上倒是有三黄,数量也是正常量,最近这一月反倒是要比上月更少一些。 那王家和梁王府管事来往过密,到底又是为了什么。 白卿言正垂眸静思时,清辉院的婢女打帘进门,搁着翠玉屏风朝屋内的白卿言和白锦绣行礼道:“大姑娘、二姑娘,董府的三位表小姐过来探望大姑娘,二夫人遣人来唤大姑娘同二姑娘。” “知道了!”白卿言应声,“让四姑娘先过去,在临湖凉亭招待三位表姑娘。” “是!” 婢女离开后,白卿言用火点燃手中王家采买的单子,叮嘱白锦绣道:“王家和梁王府管事来往的事,还是要细查,但不能打草惊蛇,此事你若是不好再办……就派人去告诉祖母,祖母身边那个魏忠,我看到是有几分本事!” 大长公主如今也在防备梁王,要查清楚梁王府管事和九曲巷王家的关系,大长公主应当会尽力。 白卿言换了身轻便衣裙,同白锦绣到临湖凉亭时,董葶珍脸红了一个透彻,见白卿言前来,忙起身行礼:“表姐,你可管管她们吧!” 白锦绣用帕子掩唇笑了笑:“葶珍脾气一向是最好的,今日气成这样肯定是她们不好!” 董葶妤笑了笑道:“是是是!都是妹妹的错,以后再也不拿姐姐的亲事说嘴了!” “哎呀!都是自家姐妹!说说又怎么啦!”白锦稚朝着董葶珍挤眉弄眼,“葶珍姐姐,你倒是说说……你见过陈太傅这孙子吗?我可是听说了……这此要没有这个科举舞弊案,陈钊鹿就是金科状元啦!” 董葶珍脸更红了,故作生气道:“你们再这样,我可不要理你们了!” “你们也真是的,姑娘家的亲事也是你们能这样拿来说嘴的!”白锦绣抬手点了点白锦稚的脑袋。 “陈太傅请媒人提亲了?”白卿言笑着问董葶珍。 董葶珍眉目间带着几分烦躁,红着脸在桌边坐下,点了点头,扯着帕子说:“今儿个一早,谭老太君便上门来同母亲说了此事,母亲只说……要同父亲商量商量,也还没有定下!偏这两个到处说嘴!” “姐姐息怒,妹妹也没有到处说嘴啊!这里都是自家姐妹,才说来好玩儿罢了!姐姐别生气,妹妹不说就是了!”董葶芳亦是用帕子掩着唇笑。 “可是帝师家的谭老太君?”白卿言又问。 帝师谭松虽然已致仕,可在大都城可谓是德高望重,陈太傅若是请了谭老太君来说媒,那当真是诚心实意。 “陈钊鹿此人,我倒是听秦朗提过,是个端方君子,又是状元之才,满大都城多少勋贵人家盯着,若是真与葶珍妹妹成就好事,倒是不错的姻缘。” 董葶珍眉头更紧了些,扯着手中的帕子,偏头看向湖面,心中约莫是不痛快。 “葶珍……你可是心里有人了?”白卿言问。 董葶珍一惊,脊背挺直,眼神闪了闪,垂眸抚着皓腕上一指宽的玉镯子道:“没有,表姐多心了!” “葶珍,婚姻一旦定下就是一辈子,舅舅和舅母一向疼爱你,定不愿看着你在终身大事上委屈自己,你若真是心有所属,当早日同舅舅和舅母明说,若是良缘……舅舅和舅母也必不会因为陈钊鹿是状元之选,便硬是逆了你的心愿,将你嫁于陈钊鹿。” 听着白卿言轻声细语的开解,董葶珍细细想了想,抬头看向白卿言:“表姐放心,我就是心里有些没底,若真有了心仪之人,定然是要同父亲和母亲说的!对了……长元哥哥知道表姐和四表妹要晋封了,让我们三个带来了贺礼。” 董葶珍岔开话题,将两个锦盒分别递给白卿言和白锦稚,里面各放着一枚寿山石的印章,是董长元亲手雕琢的。 “哎呀!好漂亮的印章啊!替我谢谢长元表哥!”白锦稚爱不释手,摸着印章顶头那只活灵活现的小猫,忍不住感慨,“是不是董家的人都这么手巧,表姐们是……连表哥也是。” 白卿言手中的印章上面雕着梅花,倒也别致。 看着手中雕工精良的印章,白卿言难免想起了萧容衍亲手雕的玉簪子,耳根微热。 她将印章放回锦盒里。 第四百五十四章:提亲 董葶珍、董葶妤、董葶芳是知道明日白卿言就要启程回朔阳,这才同宋氏说了说,来镇国郡主府坐坐,眼看着日头要西沉了,三人这才依依不舍起身告辞。 白卿言亲自送董葶珍三人,还未出门,皇帝身边的高德茂公公便带着内侍前来宣旨了。 董葶珍三人也忙跪在后面,跟着一同听旨,三人见皇帝封了白卿言公主,白锦稚郡主后,流水似的赏赐往镇国郡主府内抬,当真是羡煞了董家那两个庶女。 白锦稚倒是挺高兴,听着太监唱报那些赏赐,止不住的朝着白卿言挤眉弄眼,表示这事都是她努力要回来的,长姐应该夸她。 白卿言叩首领旨之后,道:“陛下圣恩,白卿言与四妹感激不尽,此次陛下所赏赐财物,白卿言必悉数用于朔阳剿匪之用,绝不私留一丝一毫,以报陛下圣恩!” 二夫人刘氏连忙让贴身婢将红包分送给今日来宣旨的内侍们,又单独送了高德茂一个荷包,里面塞着银票。 “辛苦高公公了!” “二夫人这是哪里的话,镇国公主、高义郡主北疆之战劳苦功高,才得了这个封赏,老奴不过是个跑腿的!”高德茂说着漂亮话,拱手告辞。 “表姐,陛下赏赐了这么多好东西,你真的全都要用在剿匪上啊?”董葶芳看着那些耀目的矜贵各色玉器珍宝,实是羡慕。 粗粗那么一扫,一眼便看到了价值不菲的金胎掐丝嵌宝海棠形五福捧寿的炸金粉盒,更别提那一整套花丝镶嵌编金枝的红宝石头面,那宝石如鸽子蛋那般大,华贵夺目。 董葶芳几乎是下意识开口:“这可都是表姐和锦稚妹妹战场上用命换回来的,怎么不留着当嫁……” 董葶芳话还没说完,董葶妤便扯了扯董葶芳的衣袖。 自知失言,董葶芳缩手缩脚往后退了两步,福身向白卿言告辞。 董葶芳倒是好意,可是她忘了……白卿言曾经在镇国王灵前摔盆立誓,此生不嫁的。 “表姐葶芳没有恶意!”董葶妤对白卿言解释。 “无妨,我知道!”白卿言笑道。 送走董家三姐妹,刘氏已经开始忙着张罗让人去给大长公主报信,又是让家里备席面,说即便是不庆贺,自家关起门来也该乐一乐。 以前府里有事都是董氏独当一面,刘氏没经历过,难免喜中生乱,好在白锦绣在,吩咐了下去,下面的下人照吩咐办事也就是了。 罗嬷嬷看到高兴坏了的刘氏,忍不住笑着说了一句:“二夫人,您这一高兴,可是把灶上的莲子炖乳鸽给忘了吧!” “哎哟!”刘氏拍了下脑门,高兴的直乐,“快快快,派个人去端下来,差不多了!” 莲子炖乳鸽是刘氏近日亲自下厨给白卿言炖的,今儿个白卿言入宫前小脸儿白的,可把刘氏给吓着了,她记得以前白卿言食欲不好的时候,董氏总是炖了莲子乳鸽给白卿言用,左右今日无事便亲自下了厨。 · 董府的两辆马车缓缓从街角转出来,董葶珍靠在团枕上,垂眸轻抚着腕间的镯子,听着马蹄声,和马车檐角挂着灯笼轻轻磕碰车厢的声响,她朝外面问了声:“什么时辰了?” 跟着马车随行的婢女听到董葶珍问话,应声道:“回姑娘的话,约莫申时末了……” 申时末了,那他大约也不会在等着了吧? 董葶珍咬了咬唇,手用力捂住腕间镯子。 马车刚从长街一头转出来,董葶珍细白如玉的小手还是挑开了马车小窗的锦缎帘子,对贴身婢女道:“你去同两位妹妹说一声,我要去食芳斋给母亲买点心,让她们先回府!” “是!”董葶珍的贴身婢女应了一声,便小跑去后面那辆马车旁。 [5200]从长街转角之后,两辆马车分开而行,一辆回董府,一辆朝着长明巷而去。 马车在食芳斋门前停下,董葶珍身边的婢女一路小跑进去,不多时又小跑出来,凑近马车小窗压低了声音道:“姑娘……殿下还在等着姑娘呢!” 董葶珍只觉的信自己心跳都快了几分,她咬了咬唇迟迟未动。 “姑娘!殿下可等了姑娘两个多时辰了!”婢女低声道。 董葶珍狠了狠心,带好围帽,扶着婢女的手款步从马车上下来,被婢女扶着直接上了二楼雅间。 董葶珍的贴身婢女看到守在雅间门外的小厮,对其颔首,那小厮立刻将雅间门推开。 立在门外的董葶珍搁着围帽薄纱,看到那立在窗前的挺拔身姿眼眶一热,抬脚进入雅间之内,那婢女连忙将雅间门关上,同小厮一同守在门外。 梁王就立在窗前,看着取下围帽的董葶珍立在原地不动,眼眶湿红:“我听说……陈太傅为陈钊鹿请谭老太君,去你们府上提亲了?” 董葶珍立在门口,手里紧紧攥着围帽颔首。 “不行!我不能再等了!我现在……就要去你们府上求亲,即便是跪断了我这双退,我也要求董大人将你嫁给我!”梁王神情激动,往前走了两步,脚撞在桌腿上,身形不稳趔趄向前。 “殿下!”董葶珍吓得快步上前扶住梁王。 “葶珍……”梁王看着将他扶住的董葶珍,堂堂男儿竟然就那么哭出声来,“我知道,我蠢……也笨!我配不上你!以前……为了救信王哥哥,我听信谗言还差点儿害了镇国王府满门!我知道错了!我也得到惩罚了!我自小到大……他们都欺负我,只有你……只有你是不一样的!只有你对我好!要是连你都没有了,我就什么都没有了!葶珍……我不能没有你!” 董葶珍心中大撼,眼眶也红的一塌糊涂。 她没想到六岁进宫赴宴时……她不过拉了一把被信王欺负的梁王,给了他一方帕子擦脸,他竟然记到如今,竟然说从来没有人对他那么好过。 她不知道梁王这些年都是怎么过的,这样小小的举手之劳,他竟然记了十几年,竟说这是对他好…… 第四百五十五章:效命 她听梁王说,梁王之前之所以求娶表姐白卿言,是因将表姐当成了宫宴上给他帕子的小姑娘。 他知道表姐受重伤,无法有子嗣之后,他怕表姐伤心,所以之前才费尽心力求娶。 可,见表姐对他如此绝情,他心跟被刀绞一样,不知道为什么小时候对他那么好的姑娘,长大后竟像变了一个人! 他还以为,小时候那个笑起来比窝丝糖还甜的姑娘,也嫌弃他是个废物。 董葶珍就是这么被梁王打动,她心疼梁王,明明身为皇子,却过得如此可怜,她想对梁王好,想尽己所能让梁王开怀。 毕竟梁王是那种很容易满足的人,董葶珍不过是看在他在董府侧门等的久了,让人给他送了一碟子点心,他竟然能藏在怀里带去燕沃,又从燕沃带回来,说带着她给的点心,就好似她陪在他身边一样。 这样一个如此珍视她心意的男子,董葶珍又怎能不心动? “我是个窝囊废!我知道我比不上陈钊鹿,陈钊鹿是状元之才,可我什么都不是!我胆小懦弱,无知又无能!葶珍你这么好,我却……”梁王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不是的!不是的殿下!”董葶珍被梁王哭得心都化成了水,轻抚着梁王的脊背,柔声道,“你是皇子……没有人能和你相比的!” “那……那我该怎么做才能娶到你?!”梁王一双湿漉漉的眸子望着董葶珍,满眼都是期望,“葶珍……我知道我笨!你教我!你只要告诉我怎么做……我就是刀山火海也不害怕!” 董葶珍抽出帕子替梁王擦眼泪,她知道梁王懦弱无能之名在外,可是她心疼这个男人,明明该是天之骄子,可大都城内却人人可欺,她想护住梁王。 之前梁王将表姐错人成了她,知道表姐无法生育还是一心求娶,可见他的真心,董葶珍不想再迟疑了。 “你敢……为了我去求陛下吗?只要陛下肯赐婚,圣旨一下……就算是我母亲和父亲也无法再阻止我们在一起!”董葶珍下定决心后道。 梁王攥住董葶珍的手,眸子里没有丝毫退却闪躲:“但是,经过上一次我将镇国郡主误认成你,胡闹到父皇那里的事,这一次我去求娶你,恐怕……父皇不会应允的!” 董葶珍扶着梁王坐好,将自己脖子上的平安锁解下来,递给梁王:“这是我自小贴身佩戴平安锁,是我外祖母寿山伯夫人在我出生之时打的,我从未离过身!我手上带着你送的镯子,就算是到了御前……我们两情相悦,我也是敢认的!” “葶珍!”梁王又低下头,哭得双肩耸动,他用力摩挲着董葶珍的手,“这么做会伤你名节!是我对不住你!我没用只能用这种方法娶你……我不能没有你,我但凡有一点办法,我都不想伤你名节分毫!” “没事的!没事的!”董葶珍轻抚着梁王,“这是我的愿意的!我不怪你!以后……我们好好过日子就是了!” 梁王用力点头:“葶珍,我把你看得……比我命还重要,要是没有你我也不想活了!眼下那个陈钊鹿实在是太出类拔萃,状元之才,我害怕你被抢去,只能用这种办法了!我以后会加倍补偿你,我也会努力活出一个人样来,不让会让别人看不起……觉得你嫁给我这么一个废物!我发誓我这辈子只要你一个人,绝不纳妾!” 董葶珍感动的眼泪流个不停。 “我知道,我之前差点儿害了镇国王府满门,董大人肯定是厌恶我的!为了你……我可以去镇国郡主府找白卿言致歉!求她原谅!这样……你在你父母面前也不会那么为难。” 董葶珍点了点头,感激梁王对她的用心。 董葶珍带好围帽从雅间儿内出来时,眼眶还是红的,上了马车脱下围帽之后,她垂眸摆弄着自己手中被泪水沾湿的帕子,又忍不住羞涩的低笑出声。 尽管梁王懦弱,可他对自己是真的用了心的,她母亲和父亲的感情多好……可是父亲还是抬了两房姨娘,她知道每一次父亲去姨娘房里歇一宿,母亲房里的灯就亮一宿。 她做梦都想要话本子里,那一生一世一双人的恩爱之情。 所以,哪怕梁王是个扶不上墙的烂泥,只要他愿意这辈子就守着她一个人,她也甘愿满足了。 董葶珍用帕子擦了擦眼泪,又忍不住笑了一声,抬手摸了摸心口缺了的平安锁,满心都是小女儿家对未来的憧憬。 梁王动作倒也利落,从食芳斋一出来,手里握着董葶珍的贴身平安锁直奔皇宫而去。 知道已经不能将白卿言攥在手心里为己所用,梁王便想到了登州刺史董清岳,可惜啊……董清岳没有女儿,但董清岳的哥哥鸿胪寺卿董清平有! 梁王要一步一步来,只要他娶了董清平的女儿,那么夺嫡之争想让董家站在他这一边,想来是十分容易的! 毕竟……董葶珍是董清岳的侄女,而白卿言不过是外甥女! 他将来争那至尊之位,可以许诺董清岳和董清平将来予以他们重权,重用他们的儿子,若再让他们以为……他是个易于他们掌控的傀儡皇帝,他们自然愿意跟随他,亦会帮着他说服白卿言为他效命。 等他得到那个位置,要收拾白家不是轻而易举吗? 他之前是想差了,总在如何覆灭白家之上费精力,忘了最简单的……其实应当是夺得皇位,等他坐稳皇位,白家……便是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 · 日头西移,霞光铺满了天际,整个大都城也被映成金色。 到底是将要日落了,天儿也凉快了下来,不如晌午那般蝉鸣鸟叫热得人心慌意乱。 镇国郡主府清辉院,西侧有高树林立,到了这个时辰树影斜长,将院子笼在树荫里,倒是凉爽。 白卿言重伤身患寒症,大都城夏日里极热……白卿言不能用冰,白威霆便让人在清辉院南面种上低矮的树植,西面种上参天大树,如此既不遮挡视线,又能夏季取凉。 第四百五十六章:堤防 白卿言让丫头们都下去休息,给手臂腿上缠绕上比平日里更重的新制铁沙袋,准备去院子中练枪。 还未出门,她脚步突然一顿,寒气肃杀的眸子朝窗口方向望去。 “主子,二姑娘吩咐小人来向主子回禀梁王动向。” 这是上次那个暗卫的声音,白卿言掀开湘妃竹帘,从屋内出来,那暗卫连忙双膝跪地叩首不敢抬头,只能看到白卿言白色的练功鞋被穿过高树间隙的夕阳映成暖色。 白卿言漫不经心整理着衣袖,垂眸问:“梁王又出了什么幺蛾子?” “回主子的话,属下奉命盯住梁王,今日梁王在食芳斋雅间停留两个多时辰,见了一位姑娘……属下发现是鸿胪寺卿董府的马车,属下特来向主子禀报!”暗卫语速极快。 白卿言整理衣袖的动作一顿,猛然想到了今天凉亭里董葶珍心不在焉,抚手腕镯子的动作。 陈太傅嫡孙陈钊鹿,如今当算得上是大都城内最炙手可热的儿郎,陈太傅亲自教导,人品方正,又是翩翩佳公子,多少清贵人家想要将女嫁入陈家,谁家女儿家能得到这样人家的垂青,即便不成将来议亲也能被人高看一眼。 所以,就算是董葶珍不愿意嫁给陈钊鹿,能被垂青……女儿家心态也该是有些欢喜,而非厌烦的! 除非,她心里有旁人。 白卿言手心一紧,梁王骗董葶珍……莫非是因为舅舅登州刺史董清岳? 难不成,梁王已经不打算咬着白家不放,想要参与到夺嫡之中来了? 梁王别的本事没有,论起欺骗女人……从来都是一骗一个准! 董家人不论是外祖母还是舅舅,或是各位表弟妹,最重情义。 如果梁王以两情相悦为借口,骗董葶珍对他死心塌地嫁于他,那么……夺嫡之争就算是董家不参与,也站在了梁王的船上。 早前,在皇帝寿宴那次,白卿言还以为梁王已经暗中得到了南都闲王的支持,将来必会用南都闲王手中的这一支兵,可谁会嫌自己手中可用的兵少? 再者,南都闲王唯一的女儿南都郡主柳若芙已经许给了大梁四皇子,没有姻亲结盟,以梁王谨慎的个性,不到万不得已定然也不会用闲王手中的兵,闲王更是不会轻易将手中的兵交给梁王用。 说白了,梁王和闲王之间的同盟关系,没有能被牢牢捆绑在一起,比如用姻亲。 所以,梁王便想到了董家如今年纪正合适的嫡女董葶珍。 白卿言拳头紧了紧,她表妹的情义……决不能成为梁王算计董家的利器,她的两位舅舅更不能如同上一世的她一般被梁王利用,为梁王牛马。 “梁王呢?”白卿言眸色暗芒毕露。 “梁王从食芳斋出来,便直奔皇宫了。”暗卫道。 等了两个多时辰,见了董葶珍人之后直奔皇宫? 白卿言眉头紧皱,垂眸细思,很快……便将陈钊鹿求亲,和梁王直奔皇宫两件事联系在一起。 梁王怕是进宫,求赐婚圣旨的! 白卿言拳头攥住,正欲喊人备马,又觉此事不能没有两手准备,她在心中飞速盘算。 “去告诉二姑娘,将梁王府采买大量硝石制冰,欲做冰雕献于皇帝,博皇帝欢心之事,大肆宣扬出去!要快!让人称赞梁王孝顺皇帝之心当是众皇子表率!” 暗卫应声之后,便消失在了清辉院中。 守在清辉院外的两个婆子正准备偷懒,坐在石墩上打算剥花生吃,突然听到清辉院门开的声音,连忙将帕子里的花生塞进怀里,低眉睡眼行礼:“大姑娘有何吩咐!” “你去让人备两匹马,在北偏门候着!”白卿言看着另一个婆子,“你去唤四姑娘来北偏门见我!” 今日白卿言和白锦稚得以册封公主和郡主,来送礼的人络绎不绝,从正门走太过引人注目,只能从北偏门出发。 “是!” 两个婆子手脚麻利领命办事。 白卿言衣裳都来不及换,在偏门前等到来匆匆跑来的白锦稚,压低了声音叮嘱:“你去一趟太子府,告诉太子,外面正在传,梁王要亲手做冰雕博皇帝欢心,其孝心是众皇子表率!而刚才梁王入宫,似乎是要向皇帝求赐婚圣旨,娶大理寺卿董清平之女……登州刺史董清岳的侄女董葶珍。梁王已开始在皇帝面前争宠,又以姻亲为谋划……意图拉拢登州刺史手中兵权,夺嫡之意逐渐浮出水面,请太子堤防!” “什么?!”白锦稚瞪大了眼,“葶珍姐姐不是要和陈太傅家的孙子陈钊鹿说亲了吗?怎么又扯上梁王了?” 白卿言来不及同白锦稚解释,只道:“别问那么多!去吧!马已经备好在门外。” “好!”白锦稚走出去两步,又折返回来,“长姐,我要不要请太子进宫阻止?” “照长姐的话说,说多了……反倒显得刻意,自会有人提醒太子入宫!”白卿言说完又补充了一句,“你可以不经意向太子殿下提一提,当初皇帝寿宴之上,梁王送到皇帝身边的秋贵人,三番四次出言相助闲王和柳若芙,不知道梁王在私底下是否已经拉拢了闲王。” “我知道了!长姐放心!”白锦稚一溜烟窜了岀去。 白卿言快马赶到董府时,董清平正坐在在后院桂花树下同董长元下棋。 听说白卿言来了,直接去了董葶珍那里,意外至于倒是挺高兴的:“这姐妹俩不是刚见过?来了也好……让夫人准备准备,留阿宝用饭,阿宝以武得封公主,她母亲不在,咱们得替阿宝好好庆贺庆贺!还好长生和长庆带着两个妹妹刚走,应当还未到燕雀楼。” 说着,董清平转头吩咐长随:“你去追上去燕雀楼参加斗诗会的两位公子和姑娘,就说镇国公主来了,让他们回来!” 今日燕雀楼里有斗诗会,大都城里的公子哥和青年才俊都去凑热闹,按照惯例自家有姐妹的也早早定了雅间儿,让姑娘家也能去看个新鲜,万一有钟意的也可做将来婚嫁之选。 第四百五十七章:平安善终 这不,董长生一直等着三位妹妹回来,想带她们一起去,谁知道董葶珍一回来就说今日不去了。 董长生还以为董葶珍因正要与陈钊鹿议亲的事羞涩,怕和陈钊鹿碰到,便也没有勉强她。 董长元垂眸看着面前面前的棋盘,却觉没有什么好庆贺的,他相信姑母宁愿表姐没有这个公主之位,也不愿意表姐战场上舍命冒险。 董葶珍坐在妆奁前,手里攥着梁王送她的玉镯子,痴痴的笑。 “姑娘!姑娘……表姑娘来了!”董葶珍的贴身婢女海棠小跑进门,行礼后道,“表姑娘已经进了院门了!” “表姐?”董葶珍忙将手中的玉镯收紧红木盒子里,起身朝外迎了两步,就见一身便服身姿飒飒的白卿言进了院子。 “表姐?!”董葶珍人逢喜事精神爽,笑得满面春风朝白卿言迎去挽住白卿言的手臂,“才刚见过,表姐怎么来了?” “让伺候的人都下去吧,我有话同你说!”白卿言望着董葶珍,柔声道。 见白卿言神色郑重,董葶珍颔首让海棠带伺候的人都下去,将门窗关紧,同白卿言在临床的罗汉床上坐下。 “表姐,出来什么事?”董葶珍柔声询问。 “你心仪之人……是梁王?” 董葶珍心头秘密陡然被挑破,搭在小几上的手收了回来,紧紧攥在小腹前,道:“表姐……既然表姐知道了,我也就不瞒表姐了,我与梁王的确是互有情意,之前梁王还将表姐错认成了小时候的我,所以才闹了那么一出想求娶表姐。我之前也想过……若是我接受了梁王,会不会让表姐难堪,可是我……” “葶珍,我今日来,并非是因为觉得你同梁王在一起会让我难堪才来的,也并非为了阻止你,我只把事掰开了同你讲一讲,以你的聪慧定能判断出……应当如何处置你们这段关系,表姐绝不干涉可好?”白卿言声音徐徐。 董葶珍一直都是众多姐妹中最为温柔聪慧,也最不让人担心的一个。 更何况,白卿言与董葶珍虽为姐妹,到底不是一同长大的,不能用对待自家姐妹的方法来强硬与董葶珍说梁王。 见白卿言并不强势,只说讲道理,董葶珍揪着帕子点头:“表姐请说。” “在你的眼里,梁王大概是一个受人欺负的可怜虫,你一向心善,起初只是可怜梁王,可梁王却将你视为此生全部,你从不忍心到动了心,想护住这可怜的梁王,让旁人再也没法欺负梁王,表姐说的可对?”白卿言问。 “表姐,梁王是真的可怜!他……”董葶珍想到梁王过得那些日子,眼眶就止不住发红。 白卿言点了点头:“我知道,但凡是个心地善良的姑娘家,听了梁王的遭遇都难免心生同情,而我要同你讲的,是梁王诓骗我贴身侍女春妍,将那所为情信放入我祖父书房之后的事情。” 董葶珍紧紧攥着帕子,咬唇不吭声。 “梁王说被人蛊惑,欲救信王,这才要攀诬我祖父通敌叛国,通敌叛国抄家灭族的大罪,梁王会不知道吗?一个能仿他人笔迹之人,会是个废物?再说梁王身边的护卫高升……高升在大都城内看管刘焕章,被我乳兄擒获,高升为避免刘焕章反水转而杀了刘焕章!我乳兄带着刘焕章的尸体和高升去敲登闻鼓之事,想必你也还记得!” “高升其武功高超,即便是我的乳兄加上白府的精锐,也是损兵折将才将高升拿下,这样的人物甘为梁王效命,梁王会是个草包吗?” 董葶珍不吭声,手心起了一层细汗。 “大殿之中,我乳兄呈上一封梁王的亲笔信,用词杀伐果决,称……刘焕章若不从或意欲以全盘拖出与梁王合作之事要挟,梁王必要刘家全族与刘焕章黄泉相聚!且从梁王府的仆人回去报信,梁王书写,到那封信送出梁王府,不过半柱香的时间!梁王在大殿之上面对我祖母大长公主的逼问,也没有能解释清楚……那封信到底是旁人口述他执笔,还是他亲自所书!” “秦德昭合谋在南疆粮草上动手脚,以致大军被困无粮可食,而梁王亲笔所书那封信里,虽无实证,言辞隐约能看出梁王与此事脱不了干系!” 白卿言看着董葶珍逐渐苍白的面色,低声道:“人之间情义二字最为可贵,尤其是女儿家的情义,不该成为阴谋的牺牲品!而整个董家……也不该成为梁王夺嫡路上的牺牲品!成亲嫁人,说起来是一人之事,可也是关乎全家之事,尤其是沾上夺嫡二字,成……一人为王,跟从者不见得会落得好下场。败……皆为囚徒,跟从者又有几个能平安善终?” 董葶珍垂着眸子不抬头,那句……既如此白卿言又为何要跟随太子的话,被董葶珍咽了回去。 “表姐的顾虑我都懂,可梁王不见得有夺嫡之心!”董葶珍抬头望着白卿言,“而且……表姐,动了心,覆水难收!我已经将我的贴身的平安锁给了梁王,梁王入宫便是去求陛下赐婚的!” 说着,董葶珍眼泪便掉了下来。 白卿言拳头一紧,董葶珍怎么能如此糊涂,将贴身之物给外男?! 白卿言闭了闭眼,稍作平复之后道:“你若能想通,其他的我来办!” 董葶珍摇了摇头:“表姐,我知道你是为我好!你一向襟怀洒落,品性端直,葶珍知道表姐是怕我所托非人才来劝我,并非是因为梁王曾经爱慕过表姐!可是……梁王是我自己选的,这个世道给女儿家选择的权力并不多,此次算是我自己为我自己的亲事做主,我很高兴!” 白卿言唇瓣紧紧抿着。 “我自小便羡慕表姐!”董葶珍目光十分真诚,“表姐生于白家,被大长公主和镇国王亲自教导,可以做自己想做之事,可以练武,可以骑马,可以同男子比试,可以训练自己的护卫队……” 第四百五十八章:成全 董葶珍喉头翻滚着:“表姐甚至可以同男子那般上战场,即便是个女儿身……亦是扬名列国,成为让列国惧怕的悍将,这是多少男子想做都做不到的事情!我真的很羡慕,表姐可以为自己的人生做决定,左右自己的方向!” 董葶珍小时候,去白府看到白卿言同镇国王白威霆在院中以竹为剑比试,回来之后也那竹子比划,却被母亲训斥,想骑马……却被母亲逼着学刺绣,想练武却被母亲逼着学弹琴。 她从来都没有为自己的人生,做过决定。 甚至在梁王出现之前,她以为她的人生便是……精习琴棋书画,与母亲学好如何管理中馈,然后嫁人生子,学会如何在丈夫和公婆之间周旋,学会如何驾驭丈夫的妾室。 这……大概就是大多数大晋国女子的一生。 董葶珍笑着用帕子擦了擦眼泪:“我已经选了这条路,那我不走过去……怎知这条路是对是错呢?或许……梁王是个有野心之人,他图谋那个高高在上的位置,或许梁王的懦弱无能全都是他想让旁人看到的,可这些我没有亲自看看,我永远都不知道!” 董葶珍站起身,对白卿言福身一礼:“梁王娶我,若真的是为了我们之间的情义,我便赢了!若是他娶我是为了以得到二叔这位刺史,和表姐这位晋国悍将的支持,那我也不会让他如愿!董家人……一向是人待我真心一寸,我待人真心一尺!人负我真心一寸,我玉石俱焚!” “你爹娘如珠似玉将你养大,是为了让你和那个猪狗不如的东西玉石俱焚的?!”白卿言克制不住心头怒火,声音拔高,“葶珍,我今日这些话无法阻你嫁梁王之心?” 董葶珍紧紧咬着牙:“表姐,便纵我一次吧!求表姐千万不要将此事告诉我爹娘,否则即便是闹到御前,我也只会承认我与梁王私定终身,届时董氏女子的名节都会受影响,我不想走到这一步!” 白卿言拳头紧握,顿觉有心无力,即便是梁王手中握着董葶珍贴身的长命锁,只要说通了董葶珍,白卿言也能设法圆回来。 可若是董葶珍执意要嫁梁王,她即便是再多手腕也无法施展。 只期盼着太子入宫,能够阻止。 她攥了攥拳头又松开,冷静下来道:“不至于玉石俱焚!皇帝不会莽撞到看到你的平安锁便下旨赐婚,舅舅并非不开明的人,你若真是非梁王不可,可先定亲,一两年之后,若是你仍旧深觉梁王是良人可以托付,便嫁!若你发觉梁王对你并非真心而是利用,也好快刀斩乱麻!葶珍……若是为任性一次,作贱你自己的一生,才是最不值得的!更何况成亲之后你若有了孩子,难不成要孩子看着双亲玉石俱焚?” 既无法劝动董葶珍打消念头,那便让董葶珍去同舅舅坦白,也好让舅舅有个准备。 哪怕是最后还是无法阻止董葶珍嫁梁王,最糟的结果不过是订亲,也有回旋的余地。 梁王要那个位置心切,而他又不曾坐在太子位上,皇帝如今吃着丹药……一旦出事,登基的便是太子,梁王能不着急? 急……最容易出乱。 “一两年,你都不愿意等?”白卿言又问。 董葶珍摇头,想了片刻,颔首:“我这就去找爹爹和娘亲!表姐……能不能陪我同去?” 董葶珍绞着手帕,心中有些怕。 “好!”白卿言颔首。 · 梁王入宫,着急求见皇帝,正在听秋贵人弹琴的皇帝还以为出了什么大事。 谁知道梁王往皇帝面前一跪,哭哭啼啼便说起了自己如何将白卿言错认成了小时候倾心的姑娘,所以才要求娶白卿言,如今找到当年不嫌弃他脏给他帕子擦脸的姑娘,谁知道他还来不及向皇帝秉明……求皇帝赐婚,这姑娘就被陈太傅看中……已经请了已经致仕的帝师夫人谭老君上门,为陈钊鹿说亲。 皇帝一听,这中间还有这般弯弯绕绕,顿时起了兴致:“你这哭了半天,朕还没听明白……这是谁家的姑娘?” “回父皇……是鸿胪寺卿董大人的嫡女,董葶珍!”梁王忙拿出董葶珍的贴身长命锁高高举过头顶,“这是葶珍的长命锁,葶珍就是怕父皇不相信我们两情相悦,将此物给了儿臣!求父皇为儿臣做主!儿臣这辈子非葶珍不娶!求父皇了!” 梁王重重叩首。 立在皇帝身旁的秋贵人,适时抽搭了两声,用帕子沾了沾眼角:“陛下,梁王与董姑娘如此情深,倒让臣妾感怀不已,陛下何不成全这一对有情人呢?” 皇帝看着自己一向懦弱的儿子,竟然能为了一个女人求到自己跟前,他眯着眼靠在盘龙绣锦云的团枕上,问:“你和这董姑娘……你们有肌肤之亲了?” “没有没有!绝对没有!”梁王诚惶诚恐跪地叩首,“父皇葶珍是个再知礼不过好姑娘,这次葶珍之所以将贴身的长命锁给儿臣,是因为之前儿臣认错镇国郡主闹了那么一出,怕父皇不相信我们两情相悦,所以才给了我这个!求父皇明鉴!” “陛下!”秋贵人撒娇似的拽了拽皇帝的衣袖,“您看您将梁王殿下吓得!这说明……梁王殿下是真的爱重那董姑娘!陛下何不成全了梁王殿下呢!” “父皇,儿臣这辈子什么都怕!什么都躲!可是……事关父皇和哥哥们,儿臣就好像有天大的胆子,如今儿臣对葶珍也一样,儿子有幸找到了葶珍,葶珍不嫌弃儿子无能,不嫌弃儿子是个废物……” “胡说八道什么!你是朕的儿子……谁敢嫌弃你是废物!”皇帝被梁王自称废物弄得心烦。 梁王是他的儿子,就算是个废物,他作为皇帝能说,谁不要命了敢嫌弃他的儿子! “父皇……”梁王抬头朝着皇帝的方向看去,涕泪横流,“那些人嘴上不说,心里都是这么想的!” 第四百五十九章:动心 “父皇,儿子虽然蠢,可儿子不傻!他们都明里暗里欺负儿子!那些年……童吉在的时候,都是童吉在儿子身边舍命护着儿子的,儿子知道父皇为国事操劳已经很累了,不想让父皇因为儿子的事情再忧心!所以就一直忍着!现在童吉走了,也没有人再护着儿子了!好不容易儿子找到了葶珍,儿子担心葶珍被抢走了,儿子就什么都没有了!儿子这才斗胆来烦扰父皇!求父皇成全!” 梁王扎扎实实在光可鉴人的地板上磕了两个头,秋贵人又扯了扯皇帝的衣袖:“陛下……您看梁王多真心啊!臣妾这都感动了!您就答应了梁王殿下……成全了这一对有情人吧!” 皇帝看着自己儿子委曲求全可怜巴巴的模样,顿时想起了自己幼时那些时光…… 那个时候,他也是这般懦弱无能,什么都怕,因为没有疼爱他的父皇,虽然他是皇子,可宫里面位分高的奴才都能踩他一脚,姐姐为了在他生辰给他争一口好点儿的吃食,对着膳房的太监低眉顺眼,他们……可是皇子皇女啊! 幼时艰难情景在脑中如同走马灯一般晃过,皇帝拳头紧紧攥住,又缓缓松开…… 他的儿子不过是想要一个女人,竟然还得这么可怜巴巴来求他!他是皇子!是皇帝的儿子!怎么能过得如此委屈! 这些年,皇帝过得顺风顺水,已经很久很久没有回忆起曾经的卑微,如今再看到自己这儿子可怜懦弱的模样,皇帝不由自主生出一股子怒火和怜惜来。 “你是皇子!是朕的儿子!不过要一个女人罢了!用得着这么哭哭啼啼的?!给朕站起来!”皇帝把火发在了高德茂的身上,“愣着干什么!还不将梁王扶起来!” 高德茂连忙迈着碎步上前,将梁王扶了起来:“殿下您快起来,您可是龙子,您看上的女人谁敢和您抢,就是陈太傅也不敢和天子的儿子抢姑娘啊是不是?!” 梁王眼泪还挂在脸上,抽抽嗒嗒看着皇帝。 皇帝一把抽过秋贵人手中的帕子丢在地上:“把眼泪擦擦!像什么话!” 梁王上前捡起帕子擦了擦眼泪,又委屈了起来:“儿子……儿子在外面都不哭的!在父皇面前,才……才……” “陛下,梁王这是在自己亲爹爹面前,掉掉眼泪不算什么的!”秋贵人忙帮着打圆场,生怕皇帝为此不高兴。 皇帝心里气顺了不少,感觉梁王这样子,就如同自己少年时的缩影,不过这孩子比他那个时候,更懦弱更胆怯也更无能一些,也大约正是因为如此,梁王心也更良善……无城府手腕些。 最主要的,还是梁王对他这个父亲的真心…… “行了!不就是一个女人么……”歪在软枕上的皇帝不耐烦撩拨着团枕上的流苏,道,“派人把董清平唤来吧!那个……平安锁,留在这里!” “父皇……父皇!您千万别和董大人说葶珍将贴身平安锁给我的事,葶珍家里家教严格,只是为了让父皇相信才给我的!我不想连累葶珍被董大人罚!更不想别人说葶珍的闲话!”梁王又忙道。 皇帝顿时又是气不打一处来,秋贵人忙笑道:“陛下……您看看梁王,这还没过门呢,就护上了!真好……这让臣妾也想起每次犯错,陛下都是这么在皇后面前护着臣妾的!” 皇帝对着梁王摆手:“平安锁带走带走!高德茂……把梁王给朕请出去!看着他头疼!” “谢父皇!谢父皇!”梁王用衣袖抹了把眼泪,嘿嘿直笑着给皇帝叩了首,紧紧攥着自己的平安锁就岀去了。 皇帝看着自己这兴高采烈的儿子,眉头紧皱:“朕怎么就生了这么一个傻儿子!” “可梁王殿下在陛下面前,却是真心想要当一个好儿子的!这个臣妾看得出来!您看梁王殿下去燕沃为了替陛下将那位炼丹药的仙人请回来,连差事都耽搁了,被群臣责怪也全都担了下来!最重要的……是陛下用了那丹药之后,的确是龙虎精神,这一点臣妾深有体会。” 皇帝听到这话,笑着摸了摸秋贵人的手。 · 白锦稚赶至太子府,将白卿言交代的话传达给太子,太子听完一愣。 他从来未曾想过,那个懦弱无能的废物弟弟会成为他的竞争对手。 “梁王想要孤这太子之位,也太异想天开了吧!”太子冷笑,并未将梁王放在心上。 白锦稚拳头紧了紧:“我长姐也只是说让殿下堤防,刚才长姐让我来给太子殿下报信的时候,已经前往董府,应该是未雨绸缪给董家舅舅打招呼。” 方老摸了摸山羊须:“殿下,高义郡主所言甚是,到底梁王也是陛下的皇子,不是没有夺嫡的可能。老朽倒是觉得梁王不论是讨好陛下,或者是……娶董家的女儿,分开看倒可以说是无意,可是若这两件事凑在一起,便值得殿下警惕和深思了!” 太子神色凝重起来。 方老眉头紧皱,想了想又道:“登州刺史董清岳大人无女,若真让梁王娶了鸿胪寺卿董清平大人家的嫡女,登州刺史董清岳大人不会偏向梁王!” “锦稚还想起一事来,也不知道想的对不对!”白锦稚抬眼看向太子,“锦稚记得当初陛下寿宴上,梁王送于陛下的那位秋贵人,三番四次替南都闲王说好话,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暗地里已经在拉拢闲王了?” 方老听闻这话,瞳仁一颤,朝着太子身边跨了一步:“殿下!往陛下身边送美人儿,暗地里拉拢兵权在握的闲王,又急不可耐的想以姻亲关系收买董家,梁王这心思已经是昭然若揭了!” 太子目光朝方老看去,整个人突然紧绷了起来。 虽然说白卿言支持他,可是亲疏算来,白卿言姓白不姓董。 且,若是梁王娶了董家女,将来梁王登位,董家可就是外戚了!董家难保不会动心! 第四百六十章:失望至极 暗地拉拢手握兵权的闲王,又要同董家联姻,梁王的心是真的大了? 太子拳头紧了紧,若是梁王已经拉拢到了闲王,再有董家相助,手攥中有兵权,必然会成为他的心腹大患,不得不防! “殿下,您当立即进宫一趟……”方老郑重道,“若是梁王真的要求娶董家女,殿下决可不放任,一定要劝住陛下!” 白锦稚原本还想再补几句,可想起长姐的叮嘱,立在一旁也不吭声。 太子思虑片刻,点头,吩咐人备车进宫。 · 白卿言陪着董葶珍去见董清平和舅母宋氏,谁知话还没说完,宫里便来人传董清平入宫。 趁着董清平借口更衣的空子,董葶珍只得长话短说,谁知董葶珍刚说到将贴身的平安锁给了梁王,宋氏便气得让人将董葶珍的贴身侍婢海棠乱棍打死。 宋氏胸口起伏剧烈,脑子却无比清楚,她镇定道:“海棠那贱婢趁姑娘沐浴的时候,偷了姑娘的贴身物件,乱棍打死,通知她爹娘老子来收尸!” 跪在院中的海棠一听,吓得面色煞白全身发抖,要膝行上前却被宋氏身边最得力的嬷嬷给按住,往嘴里塞了帕子。 “母亲!母亲求你饶了海棠吧!你能不能这么做……东西是我给梁王殿下的!女儿是真心想要嫁给梁王殿下!” 胸口起伏剧烈的宋氏一听这话,扬手给了董葶珍一巴掌,董葶珍捂着脸尖叫一声,全身颤抖跪在地上。 若非白卿言拦住,宋氏还要再打。 “贴身物件儿给男子!你是疯魔了?!这若是让旁人知道的了……怎么看我董家家教?!你铁了心嫁梁王,如此不折手段!你知不知道你还有妹妹!葶兰才六岁……旁人要知道她若出了你这么个不知廉耻的姐姐,你让她以后怎么说亲?!礼义廉耻你全学到狗肚子里去了?!”宋氏怒极眼泪直掉,等着跪地表明非梁王不嫁的董葶珍,“我干脆勒死你算了,就当我从未生过这个你这个女儿!” 董葶兰是宋氏琴声的幼女,董葶珍的胞妹。 白卿言扶着宋氏开口:“如今葶珍非梁王不嫁,若是闹到御前,说不定皇帝见梁王做出可怜之态,便直接赐婚了!毕竟梁王今年已经弱冠!舅舅不妨找个由头先订亲,只要不是赐婚边还有回旋余地,拖上一两年!这段时间,也让葶珍好好想想!” 董清平气得脸色铁青,反倒冷静下来,望着跪在地上直哭的女儿道:“葶珍你一向是最让为父省心的孩子,梁王并非如同表面看起来那般简单无害,你若嫁梁王……便是将我们董家拖入夺嫡漩涡之中!为父和你二叔,都会被视为梁王一党!除非为父与你断绝父女关系,将事闹大!如此以来……为父必会被皇帝不喜,你的妹妹们将来说亲也会被人质疑品性!为父以为我董清平的女儿葶珍,并非是为一己私欲,便至全家于风口浪尖之人!你若敢说……为了梁王,情愿董家全家刀山火海,为父今日进宫,便应了梁王之请!” 说完,董清平便去更衣。 立在书房之中的董葶珍面颊瞬间血色褪尽,董清平平日里和和气气,说话却一针见血,直戳董葶珍心窝,与诛心无异。 董清平就连董葶珍想说绝不连累董家人,与董家断绝关系的话,都给堵死了! 她如何敢说,为了梁王情愿董家全家刀山火海?!她若说一个敢字……置父母和兄弟姐妹于何地? 刚才这话白卿言同董葶珍说过,可董葶珍却觉得白卿言是太子的人,自然要替太子顾虑怕梁王生了夺嫡之心,担心董家会支持梁王,所以董葶珍不大能听得进去。 董葶珍心中悲痛,忍不住掩面痛哭。 董清平在偏房换好衣服,走至书房门前,未踏入书房之内,问道:“葶珍……你可想好了?为父这就要进宫了……” 闻声,董葶珍哭得越发伤心,却不答话。 “好,为父这就进宫,为你应下梁王这婚事!全家刀山火海……全一全你的心愿,望你余生良心上能过得去!” 董清平说完,抬脚朝院外走去。 “好!好!真真儿是我养出来的好女儿!你一个人作孽,全家都得陪你!”宋氏怒火攻心,一下就哭出声来,“我这是造了什么孽,生出你这么个东西!” 董清平从内院出来,不见董葶珍追上,心中顿感失望至极。 董葶珍将贴身的东西给了梁王,已经是有嘴说不清了,事情又闹到了皇帝那里,她又铁了心要嫁梁王,董清平反对又能如何? 也幸亏此事外甥女白卿言提前察觉,告知董家,他还不至于被完全打一个措手不及。 白卿言并没有董清平那么悲观,且不说太子此时应当已经进宫,不会坐视梁王娶董家女。 从舅舅刚才同董葶珍所言中,她也能听出舅舅心中清明,深知董家不能搅和在夺嫡之中去。 最坏的结果,不过是订亲,只要还未成亲便还有转还的余地。 宋氏因为董葶珍将贴身物件儿交给梁王的事情,已经气哭了好几次,好不容易被白卿言劝住。 董葶珍向董清平和宋氏陈情时,瞒得一丝不露,如今董府几个孩子不知家里发生的什么,可也能察觉府上气氛不对。 · 董清平入宫之后,没想到太子也在。 皇帝同董清平说起梁王和董葶珍的事情,董清平故作不知大惊朝皇帝叩首,声称自己女儿不可能同梁王定情,自家女儿同表姐镇国公主白卿言如同亲姐妹,自是同气连枝……说句不中听的,梁王曾闹出那么大的乱子,险些害了白家满门,自己的女儿有怎么可能同梁王发生情义。 太子也在一旁帮腔,问皇帝这其中会不会有误会。 皇帝这才说,董葶珍将贴身平安锁给了梁王,以作两情相悦之证。 董清平更是大惊,叩首道:“微臣小女贴身的平安锁已经不见好几日,今日拙荆查出是小女贴身侍婢所盗,已经那贴身侍婢打死!” 第四百六十一章:喜不自胜 皇帝听完董清平的话,咬了咬牙,面上和煦的笑容消失不见,他的儿子虽然懦弱无能……可决不能被一个臣子瞧不起! 皇帝的语声中带着明显的怒意:“董卿,你这是不满意真的儿子?” 董清平做出一副惶惶的目光,连忙叩首:“微臣万不敢欺君,所言句句属实!还望陛下明察!” 皇帝深觉丢了面子,心中不满。 太子见皇帝眉头紧皱的模样,故作不解道:“父皇,这梁王……以前和镇国公主的是情信,如今和董家姑娘的是贴身物件儿,是不是又是一厢情愿,总得查清楚啊!” 董清平一听太子这话,心里咯噔一声,忙叩首道:“陛下,若是梁王钟意小女,那是小女几生修来的福分!梁王请媒人上门便是,微臣能得龙子为佳婿,自是喜不自胜!还请陛下劝劝梁王,万不可如此行事,微臣膝下还有三女,若是葶珍名誉受损,将来微臣其他女儿该如何说人家?可怜天下父母心,望陛下能可怜可怜微臣那三个女儿,千万莫要让梁王殿下以小女贴身饰物来说亲!微臣自当在府上恭候梁王殿下遣媒人上门,定然会将这订亲之事办的妥妥帖帖。” 董清平说的诚恳又实在,又用天下父母心来打动皇帝,皇帝心中虽说舒坦了不少,却又难免怀疑起梁王来。 董清平话已经说到了这一步,皇帝总不能还叫董葶珍前来对峙。 皇帝面子上多多少少有些挂不住, 明明是他的儿子,大大方方不好吗?为何求一个女子,非要用这种不是塞情信,就是拿旁人贴身物件儿的猥琐手段? “你去吧!”皇帝道。 董清平恭恭敬敬叩首之后出了大殿。 “梁王这干的叫什么事!”皇帝心中恼火不已,“他这作为也像个皇子?!也算是朕的儿子?!” 太子眼明心亮,上前将茶盏端给皇帝,先给皇帝顺气:“儿臣倒觉得,也有可能是董大人不知道自家女儿和梁王私下定了终身,不过董大人说的也在理,若是梁王拿人家董家女儿的贴身饰物说亲,传出去董家其他姑娘都没法做人了。” 皇帝接过茶盏,又听太子道:“不过梁王这事做得的确是不太合适,他是皇子又已经到了弱冠之年,父皇难不成会不关心他的亲事?难道会非要逼着他娶一个他不想娶之人?他正儿八经的来同父皇好好说说,父皇难不成不会给他赐婚吗?难道父皇会棒打鸳鸯吗?非要拿了人家的贴身物件儿来找父皇,没得败坏了人家姑娘名声,真心疼惜那董姑娘,就不该让董姑娘无法做人,让人家姑娘除了他再不能别嫁!” 皇帝皱着眉满脸不悦。 “也幸亏,这董大人是鸿胪寺卿,并非手握兵权的封疆大吏,否则……儿子都要怀疑这梁王不惜败坏人家姑娘名声,也要娶人家董家姑娘的目的何在了!”太子声音里带着几分笑意,如同玩笑一般。 皇帝喝茶的动作却一顿。 董清平是没有兵权,可是……董清岳有啊! 董清岳和董清平兄弟关系一向十分要好不说,听说董清岳无女,是将兄长董清平家的女儿当做亲闺女一般。 太子看着皇帝若有所思的表情,便知道大约已经说到皇帝心坎上了。 自从二皇子起兵逼宫谋反之后,皇帝最忌惮的就是皇子与手握兵权的重臣来往,就怕再经历一次二皇子谋反的事情,哪怕是嫡子信王这些年也从不敢如此。 皇帝放下手中茶盏,可……梁王无能又懦弱,是不是凑巧了? 皇帝莫名的再次想到了那个白虎之梦,想到了二皇子让童吉闭嘴时,那骇人的滔天戾气。 太子见皇帝深思也没有打扰,静静立在一旁做给皇帝按肩膀这样奴才做的细活。 皇帝手指有一下没一下轻抚着团枕刺绣,梁王给他献金丹……希望他身强体健,难不成是担心他一死……皇位就会由太子顺理成章继承,他便没有了机会。 皇帝回头看着正在认真帮他按肩膀的太子。 太子抬头见皇帝看他,怀着惴惴不安的心情问:“可是儿臣按的太重了?” 皇帝又想到石攀山从燕沃回来之后,曾在他面前为梁王求情,大力夸赞梁王在燕沃赈灾时,上下事宜处理的十分得当,最后引发民乱,的确是那些闹事者太过火。 皇帝靠坐在龙椅上,让太子退下,自己一个人坐在那里细细思索。 太子是皇帝自己立的,太子纯孝且对他甚为畏惧,所以定然不会逼宫谋反,这一点皇帝有信心,所以他没有另立太子,或是再扶持起来一个皇子与太子相护制衡之意。 不论是哪一国,自古储位之争都是流血不断,究其根本……还是因为皇帝对皇储心有防备,这才会让人钻空子。 所以给梁王选梁王妃,可要好好斟酌,不能太高……也不能太低。 “高德茂!”皇帝唤了一声。 高德茂立刻迈着小碎步上前:“陛下,老奴在呢!” “你亲自去,悄悄的和梁王说,董家和白家是姻亲,之前梁王曾意图攀诬镇国王叛国,故而董清平不同意这门婚事,让他不要坏了董姑娘的名节,将董家姑娘的平安锁交于你,你找个时间悄悄给董清平送回去!”皇帝手指轻轻在案几上敲了一下,“这件事就这么定了!朕定会给他指一门好亲事!” “是!老奴这就去办!” 高德茂正要走,又被皇帝唤住:“朕好像记得,已致仕的帝师谭松,膝下似乎有两个孙女儿,是帝师长子前头那个夫人生的?” 高德茂立刻会意,忙道:“正是呢!后来帝师家的长媳生子时,难产去了,如今的夫人是续弦,也是帝师有福气,这续弦长媳李氏进门没几年就给帝师生了两个孙子!” “帝师家那两个孙女可有婚配?”皇帝问。 “长孙女去岁已经成婚,谭二姑娘还没定下,若是帝师知道孙女儿能嫁于梁王殿下为妃,定是高兴!”高德茂笑道。 第四百六十二章:不得空 皇帝颔首,谭帝师一家子都是读书人,倒是十分合适,帝师的孙女配皇帝的儿子,也算是相得益彰。 “你将朕的意思告诉梁王……”皇帝到底顾念着儿子还要给他炼金丹,让先去问问儿子的意思,皇帝眯了眯眼望着高德茂,“你再以你之言劝说梁王,董家一向看重名声,若梁王强娶,怕董清平就容不下他那个败坏了门风的女儿了!你帮朕好好看看梁王的反应!回来后……要一个表情不落的告诉朕!” 高德茂心一惊,知道皇帝这是开始怀疑梁王了,连忙称是。 看着高德茂岀去,皇帝这才缓缓靠坐在龙椅之上,抬手摸着龙椅扶手的龙头。 对于梁王这个儿子,皇帝对其疑心从未彻底消散过,攀诬白威霆那次……他说他为了救信王,粮草之事秦德昭已死死无对证,皇帝便将其圈禁在府中,看着后来那段时间梁王还算乖顺,加上太子求情让他去主理燕沃赈灾之事,皇帝想着到底是自己儿子,也就准了! 后来,燕沃赈灾的事情没办好,梁王给皇帝带回来了一个丹师,说是为了找这个炼丹师所以才办砸了燕沃之事,皇帝又因梁王的一片孝心而感动。 皇帝可以纵容梁王有夺嫡的心思,也可以纵容梁王有夺嫡的行为,但是……他绝不能纵容梁王和去手握重兵之臣密切来往。 当年二皇子谋反逼宫之事,到如今皇帝还心有余悸,决不能让这件事再发生。 皇帝眯了眯眼,梁王若是真心只为那董家女子,应当……是舍不得董家女子没命。 可他若是看重的是董清岳手中的兵权,打算不择手段,那……就别怪他这个做父亲的无情了。 · 白卿言从董家出来时,天已经黑透。 白锦稚一看到白卿言出来,忙迎了上去:“长姐!太子已经进宫了,你放心!那个方老叮嘱了太子,要是梁王想要娶葶珍姐姐一定不能放任!那……葶珍姐姐会怎么样?” “放心,葶珍不会有事的!”白卿言揉了揉白锦稚的脑袋,随她一同往已经挂了镇国公主府匾额的白府方向走去。 董葶珍一颗心已经全扑在了梁王身上,尽管她因白卿言的话对梁王也有了那么一丝怀疑,可舅舅董清平将话说道那一步,董葶珍也只是哭不曾松口,心里还存着一丝侥幸。 董家人加起来的分量,在董葶珍心中都不如一个梁王重要,可见……梁王多会拿捏人心。 可白卿言并不怪董葶珍,上辈子她也是这样着了梁王的道。 觉得梁王无能懦弱,为了她却甘愿上进去争那个之尊之位,好给白家……给她的祖父洗刷冤屈。 月光皎皎,为牵马而行的白卿言蒙上了一层冷冽色泽。 从勋贵人家居住,人迹稀少的康安巷一出来,白卿言便看到立于长街灯火阑珊之中一身月白色直裰,腰系玉带,禁步华贵的萧容衍。 他挺拔修长的身姿,气度尊贵儒雅,如同鹤立鸡群,长街之上十分打眼。 白锦稚偷笑看了白卿言一眼,上前接过白卿言手中的缰绳,率先打招呼:“呀!萧先生!好巧啊!” 萧容衍眼阔深邃的眸子含笑望向白卿言,对着白卿言和白锦稚的方向长揖一礼。 白卿言浅浅还礼,直起身便见萧容衍朝着她的方向走来,身后只跟着月拾和两个护卫。 “还未来得及恭贺白大姑娘得封公主,白四姑娘得封郡主!”萧容衍眉目间浅笑极淡,“知道明日大白姑娘和白四姑娘便要回朔阳,正准备带着月拾去镇国公主府送贺礼,不成想……在这里巧遇白大姑娘和白四姑娘。” 白卿言负在背后的手悄悄收紧,直到抱着礼物盒子的月拾出声恭贺,白锦稚忙对月拾挤眉弄眼,示意月拾到她身边去。 月拾这才恍然连忙抱着礼物盒子绕过去,立在白锦稚身后,不妨碍白卿言和萧容衍说话。 “衍送白大姑娘和白四姑娘回府吧。”萧容衍对白卿言做了一个请的姿势。 白卿言颔首:“有劳萧先生了!” 白卿言同萧容衍并肩而行,看到前方燕雀楼门前车水马龙,想起今日燕雀楼有斗诗会,找了这个话题,问:“听说今日燕雀楼有诗会,大都城内勋贵人家的公子都去参加了,萧先生才华出众为何没有去参加?” “参加这种诗会,不过是为了扬名!先前得白大姑娘出手相助……衍之名较之从前更盛,倒无谓再去凑这份热闹。”萧容衍侧头望着白卿言,“再者,衍还要去给白大姑娘白四姑娘送贺礼,实在不得空。” 斗诗会还未开始,清贵人家的姑娘们手握团扇,倚在雅间儿临街的倚栏上,用团扇挡着半张脸,说是看看这长街的红灯夜景,可久居大都城的人谁没看过这长街红灯? 姑娘们的眼睛都巴巴的瞅着楼下,想瞧瞧陈钊鹿、吕元庆和董长元这三位来没来。 毕竟若是今年没出这个科举舞弊案,这三位……可就是状元、榜眼和探花了! “哎!那不是……萧容衍萧先生吗?!”有贵女眼尖看到了萧容衍,“萧先生身边那位,是……镇国郡主?!” 甄家三姑娘听到白卿言在,眼睛一亮,拎着裙摆小跑出来朝楼下看去,果然看到英姿飒飒的白卿言与萧容衍并肩而行,俊男美人,相当养眼。 “该改口称公主了!”另一个贵女扭头用团扇遮着脸,回头朝楼下看去,“萧先生这样的人物,可惜是个商人身份!镇国公主也是……都封了公主了,也该注意言行举止,两人还没订亲呢便同行,简直是……” “这算什么!人家镇国公主还和男人一起打仗,同住军营呢!不知道和多少男人近身过,还怕同行这等小事坏名节吗?”又有贵女酸不溜秋说了一句,“也就萧先生是个商人身份,若是寻常白衣……即便入赘,恐怕也不敢选镇国公主这样的人物!” 第四百六十三章:后悔 “小声点儿!让旁人听到了,小心挨鞭子!”那用团扇遮脸的贵女笑着用团扇拍了下闺友,忍住笑意,“没看到人家身边跟着爱挥鞭子的高义郡主吗?” 甄则平的女儿甄家三姑娘听到那群贵女碎嘴便不乐意了:“我爹说了,镇国公主和高义郡主是当真的巾帼不让须眉,承袭镇国王风骨,晋国除了当初胶州大疫自请入城的白家嫡女白素秋之外,就数镇国公主和高义县主当得起巾帼英雄这四个字!” 那贵女瞅着甄家三姑娘冷笑一声,倒也不接茬,只甩了甩帕子注视着白卿言同萧容衍身后跟着白锦稚同护卫从燕雀楼门前而过。 “镇国公主!” 大燕四皇子慕容沥同吕元庆、陈钊鹿一同来参加斗诗会,看到白卿言高兴地唤了一声,便从马背上下来,同白卿言行礼。 “燕四皇子,吕公子、陈公子!”萧容衍笑着行礼。 萧容衍的才气,陈钊鹿和吕元庆早已钦佩之至,当初萧容衍一首《平川夜雪》名扬天下,偶有文章流出皆可称旷世佳作,他们如何能不折服,于是对萧容衍十分客气。 “萧先生!”几人对萧容衍还礼。 “今日燕雀楼有诗会,若是镇国公主、高义县主与萧先生不嫌弃,不如一起凑个趣?”陈钊鹿温文尔雅,浅笑平和道。 慕容沥可不想让陈钊鹿打扰了自家九叔和九婶相处,忙道:“若……镇国公主、高义郡主和萧先生有旁的事,也不必勉强。” 楼上贵女们看着颇受欢迎的白卿言,心里不免犯酸,难免想到被大梁四皇子认错的南都郡主柳若芙,笑着道:“听说,今日斗诗会……南都郡主柳若芙也要来!南都郡主要是看到这大都城的青年才俊都围着镇国公主,还不知道要酸成什么样子!” 虽然大梁皇子认错了人,可已经求娶了南都郡主柳若芙,将错就错……大梁也认下了。 正是因为如此,柳若芙便被外祖家留在大都城,怕柳若芙将来嫁入大梁便更少机会见,故而闲王回南都时,柳若芙并未走,今日也会来参加诗会。 “这镇国公主可真是……魅力无穷啊,就凭那一张俏脸儿,这大都城不知有多少公子甘愿成为群下臣。”户部尚书楚忠兴家的嫡四女,似乎意识到自己这话有些太失分寸,转而笑着说起大都城那群纨绔来:“幸亏吕元鹏那些人不在,否则听到镇国公主四个字,还不得冲出去跟个哈巴狗似的摇尾巴!” 一听那贵女说吕元鹏哈巴狗,甄家三姑娘顿时怒从中来,瞪了那贵女一眼,冲着楼下就喊:“元庆哥哥,户部尚书的楚四姑娘说你们家吕元鹏是哈巴狗!” “你!”楚四姑娘握紧了扇柄,满脸通红瞪着甄家三姑娘。 甄家三姑娘抬了抬眉,转身朝楼下走去。 “不愧是武将之家出身的,不懂礼数!”楚四姑娘眼睛都气红了,又不敢转头去看吕元庆,用团扇挡着脸从倚栏处回了雅间儿内。 那吕元庆可同吕元鹏不一样,看着一张冷脸什么都不在意,可但凡得罪过他的人都没有好下场,不动声色就把人收拾了,记仇得很。 甄家三姑娘下楼,笑盈盈对白卿言和白锦稚行礼:“恭喜公主,恭喜郡主!” “多谢三姑娘!”白卿言还礼。 “多谢三姑娘!”白锦稚笑盈盈道。 “公主和郡主也来参加诗会吗?”甄家三姑娘问。 “明日要会朔阳,还需回府准备,今日便不凑热闹了,四皇子、陈公子、吕公子,三姑娘,告辞!”白卿言抱拳。 白卿言有样学样,也抱拳告辞。 “衍还有事,便不凑热闹了!”萧容衍亦是告辞离开。 甄家三姑娘望着白卿言离去的飒飒英姿:“好羡慕啊!我也想同镇国公主和高义郡主一样,奔赴沙场征战!” 燕雀楼外灯火耀目,红绸灯笼透出的光晕将甄家三姑娘的小脸映得红彤彤的,极为好看。 吕元庆朝楼上倚栏说笑的贵女看了眼,问甄家三姑娘:“你刚说……户部尚书楚忠兴之女,嘲笑我家元鹏?” 甄家三姑娘回神,用力点头:“楚家四姑娘!” 吕元庆颔首,绷着脸同陈钊鹿和慕容沥朝燕雀楼里走去。 在吕元庆这里,吕元鹏怎么蠢都是他的弟弟,他可以说……可以骂!可旁人不能说他弟弟一根汗毛。 萧容衍将白卿言和白锦稚送回已经高挂镇国公主府匾额的白府,让月拾送上礼盒,长揖告辞。 虽说,两人击掌为誓,天下一统再谈情义,可誓言归誓言,男女相悦之情任谁也不能收放自如。 “不送萧先生了!”白卿言立在镇国公主府明灯之下,对萧容衍道。 “白大姑娘和四姑娘进去后,衍……便走。”萧容衍笑容温润。 白锦稚偷偷捂嘴笑,清了清嗓子道:“那就告辞啦萧先生!” 白卿言耳尖微红,对萧容衍颔首转身跨入镇国公主府内。 “回吧!”萧容衍笑道。 白卿言刚回清辉院换了身衣裳,董府那边儿便有了消息。 董清平回府之后,告诉董葶珍,他已经同皇帝说了,让梁王好好的遣媒人来董府,他定会应允,求皇帝千万不要让梁王拿董葶珍的贴身饰物宣扬,否则董家其他姑娘就没法做人了。 董葶珍跪地叩谢董清平之后,信誓旦旦说,梁王绝对不会如此。 董清平还告诉董葶珍,等董葶珍嫁于梁王之后,便不必再回董府……他和宋氏就当没有生过董葶珍这个女儿。 董葶珍哭得极为伤心,却也没有能改变董清平和宋氏的决定。 皎洁的月色,映着廊下光可鉴人青石地板,身着白色练功服的白卿言坐在石凳上擦拭手中银枪,仿佛从董葶珍身上看到了前世的自己。 对董葶珍有心疼,也有怒其不争,她害怕董葶珍如今为了梁王不管不顾,舅舅连话都说到了那一步,她都还不改口想同梁王在一起。 将来……她发现是被梁王利用和哄骗,不知道要多么的后悔痛苦。 第四百六十四章:争位 上一世,萧容衍给了她的玉蝉让她自去逃命,可她没有走,她全身沸腾着恨意的毒血和毒汁,只想同梁王同归于尽,拼死将他拖入地狱,玉石俱焚! 她那个时候有多恨梁王,便有多悔恨。 她不想让董葶珍经历同她一般的事,不想她以后如同她当初一般……悔恨的恨不得将自己也碎尸万段。 随后又有暗卫来报,说皇帝身边的太监高德茂去了梁王府,至于说了什么……因梁王府有皇家暗卫看守他们进不去,便不得而知。 “不过,梁王亲自送皇帝身边太监离开之后,脸色不怎么好看。” 梁王脸色不怎么好看? 白卿言垂眸松了一口气,如此说来……梁王怕是不能如意娶董葶珍了,想必这中间太子功不可没。 “知道了,去吧!盯好梁王府!”白卿言道。 虽说暂时梁王不能如意娶董葶珍,可若是董葶珍那个丫头铁了心要跟梁王,谁又能拦得住?人一旦钻了牛角尖执拗起来,几头牛怕都拉不回来。 要是再闹出什么不可收拾的事情来,那真就法挽回了。 明日一早,她便要回朔阳,她怕等她离开之后出了什么事,她才真是鞭长莫及,得想个法子…… · 皇帝派了高德茂亲自去梁王府的事情,白卿言这里知道,太子那里也得到了消息。 太子一进宫,方老便派人去盯着梁王府,皇帝面前的红人高德茂前去梁王府这么大的事情,自然要回禀太子。 太子在宫内的情况,回府后已经悉数告知方老。 方老摸着山羊须问:“殿下是在说了……董大人并非手握兵权的封疆大吏,否则便要怀疑梁王不惜败坏董姑娘名声也要娶董姑娘目的何在之后,陛下才的出得神吗?” “孤是想让父皇想到登州刺史董清岳才如此说的,方老可是觉得有什么不妥?”太子净了手,接过全渔递来的帕子擦了擦手后问。 “并无不妥!想来……陛下没有直接下旨,而是让身边的高公公去了趟梁王府,梁王与董家姑娘的亲事……至少目前是成不了的!” 太子颔首:“这是自然,父皇一向多疑!” “老朽的意思,是将太子殿下所说……变为实证,让陛下认为梁王确实是居心叵测!”方老坐在灯下,一双略显混浊的眸子极为认真,“若梁王明知陛下已经不允这桩婚事,却还是将手中有董家女儿的贴身佩饰之事宣扬出去,以此来逼迫董大人不得不将女儿嫁给他呢?陛下心中已经对梁王意图存疑,知道此事又会怎么想?” 太子若有所思接过权益递来的茶杯,眉头紧皱:“孤明白,方老是想要在父皇这里,堵了梁王的与孤争储的可能,但若是这么一闹,董大人就不得不将女儿嫁于梁王,届时梁王与董家就是姻亲关系,那么对董清岳来说……自然是梁王登位,要比孤坐在这个位置上对他更有利,这不是将董家推到梁王那边么?” “殿下,这第一步需先要要陛下对梁王存疑!太子殿下可别忘了,当初梁王意图仿镇国王白威霆笔迹攀诬白威霆叛国,又收留了当初逼宫谋反的二皇子一党余孽那个叫高升的护卫,这事当初糊里糊涂的了了,多半是因为牵扯到信王,陛下不想再查的缘故!可若陛下对梁王生疑,我们借机再将此事翻出来做文章,便能让梁王绝无与太子殿下争位之可能!” “方老心中已有章程?”太子提起精神,手中的茶都没有喝,放在一旁拱手请教方老,“还请方老指点。” “为太子殿下效劳乃是老朽的本分,怎敢当太子请教二字!太子殿下放心,老朽已经派人去查那个高升是否还有那些过从甚密之人,届时威逼利诱,那么……被陛下怀疑的梁王,太子想让他有什么罪,梁王就是什么罪!”方老说完笑了笑,“自然了,这个寻人非一朝一夕之事,老朽这里还有一法,就是怕太子不用。” “方老说来听听。” “太子殿下可还记得,镇国公主举家离开大都之前,左相李茂意图为自家幼子娶高义郡主,结果被镇国公主打断腿的事情?”方老压低了声音,眸色闪烁。 太子点头。 全渔听闻这话,抬眸朝方老看去。 方老坐在放置着琉璃灯盏的红木高几之下,侧着身子与太子细语:“镇国公主将高义郡主看得如同眼珠子一般要紧,人尽皆知,若是梁王打高义郡主的主意,镇国公主定然不会放过梁王,那镇国公主为了护着妹妹做出什么对梁王不利的事情,陛下怀疑不到太子殿下头上不说,也会好好想想……这梁王曾经倾慕镇国公主求娶不成,便改口要娶董家姑娘,同时……又意图败坏高义郡主名节,将高义郡主也收入府中,是什么意思。” 太子皱眉看向方老,似乎有些不赞同。 方老却没有住口,只继续道:“且梁王若是打高义郡主的主意,以镇国公主的脾气,怎么对梁王都好……那都是情理之中的事情,陛下定然不会责怪镇国郡主,还能让陛下与董家知道……梁王其心可诛!如此,若梁王去董家求亲……董家难道不会犹豫?若梁王去求陛下赐婚,也只能加重陛下的疑心!” 太子听完方老的话缓缓靠在座椅上。 求赐婚不成,亲自求亲也不成,如此才能彻底断了梁王与董家结亲的可能,让董家即便是不参与夺嫡,也同梁王反目,甚至站在他这一头来。 自从白卿言入了太子门下,太子对白卿言日渐倚重,甚至几次三番因为白卿言否了他,方老又怎么能放任?长此以往……他在太子这里还有什么地位? 若是借此机会让镇国郡主和太子殿下之间疏远,于他来说再好不过。 全渔看着太子的模样,心头一紧,垂眸想了想顺手给太子换了一杯茶,笑道:“殿下,太子妃殿下请人来您过去用晚膳,已经在外面侯了有一会儿了,您看……” 第四百六十五章:一举两得 方老闻言笑呵呵站起身,笑道:“老朽所言,太子殿下想想,若是觉得可行,派人来交代老朽……老朽便去安排准备!不过,明日镇国公主和高义郡主可就要回朔阳了,要是殿下觉得可行,需尽快做决断。” “好!”太子颔首。 看着方老出去之后,太子侧头看向全渔,端起茶杯眉目带着几分笑意:“全渔你现在胆子越来越大了!” “殿下,奴才这胆子还不都是您给的!太子殿下是全渔见过最有情义的主子,全渔这才敢在殿下面前放肆!”全渔笑盈盈道,“奴才是觉得殿下今日忙碌一天连歇歇喝口茶的时间都没有,实在是太累了,所以这才出了这么个主意。” 见太子徐徐往茶杯里吹着热气,情绪似有所缓和,全渔这才开口道:“殿下,刚才奴才听方老那意思,是要利用高义郡主啊!可是……镇国公主和高义郡主姐妹情深的,镇国公主又对殿下忠心不二!奴才刚才看殿下有所犹豫,是否是怕寒了镇国公主的心?” 太子点了点头:“是没错,可方老所说的……也有道理,孤还得好好想想。” 全渔听太子这么说,便没有敢再劝,只能点了点头说去给太子传善。 等全渔带着鱼贯而行手里拎着黑漆描金食盒的宫婢们回来时,见有人从太子书房内出来,似乎是朝方老院子的方向而去。 全渔立在雕梁画栋的长廊之下,眉头紧皱,担心这太子要是碰了高义郡主,此事让镇国公主知道了,定然会同太子势不两立。 太子居然连这个都没想明白! 全渔不想看到太子将来失去镇国公主这样一个能臣,也不想看到镇国公主伤怀。 跟在全渔身后弯着腰低眉顺眼的宫婢,见全渔立在随风摇曳的六角宫灯之下半晌未动,迈着碎步上前,低声唤了一句:“公公?!” “走吧!”全渔回神,带着宫婢们朝前走去。 · 任世杰刚刚按照方老的安排,派人岀去散播梁王拿了董家姑娘董葶珍的贴身平安锁,进宫向皇帝求赐婚之事,没成想梁王府再次传来消息,梁王在高公公走后没有多久,便去了董府。 方老听闻后,眯了眯眼,猜测梁王或许是想要亲自上门求大理寺卿董大人。 任世杰低声道:“这梁王前往董府,不知道是不是陛下……让梁王去董府归还董家姑娘的平安锁,还是梁王想再去求求董大人。” “不管梁王去董府是什么意图,这一次……是我们替太子阻断梁王夺嫡可能的一次好机会!”方老端起茶杯和任世杰秦尚志道,“你们想想看,上一次……梁王意图陷害镇国王白威霆通敌,而且还插手南疆粮草之事,陛下为什么还是放过了梁王?那是因为梁王是陛下的儿子,且没有真正触及到陛下的逆鳞!” 方老抿了一口茶,放下茶杯接着道:“当年二皇子率兵逼宫谋反之事,一直是陛下心中的一道坎,陛下可以念在血脉之情上纵容他的儿子做任何事,但绝对不能纵容他的儿子意图染指兵权!所以……梁王越是不愿意放弃董家女,陛下对梁王的疑心便越重!” 坐在琉璃灯下的秦尚志抬眸朝着方老的方向看去,虽然方老有时候能将人气得七窍生烟,可不得不说……方老对皇帝还是很了解的。 对于秦尚志来说,只要能阻止梁王登顶之路,他什么都愿意做,哪怕是……那位董姑娘是镇国公主白卿言的表妹,哪怕会伤及到那位董姑娘的名声,他也顾不了了,谁让那位董姑娘不开眼,选了梁王! 秦尚志垂眸,将心中那一点点不安压了下去,夺嫡之争向来都是你死我活,路都是自己选的怨不得不人! “方老、任先生、秦先生!”小太监朝着太子的三位谋士行礼,“太子殿下让小的来传话,关于梁王之事,方老可自行安排,太子府未计入名册的死士,皆听从方老调遣!” 秦尚志眉头一紧,朝着眼睛发亮的方老看去,方老……还要做什么? “谢太子殿下信任!”方老摸了摸山羊须,派身边的护卫去将太子府未曾登记在册的死士唤过来。 “方老,您还要安排什么事?”任世杰忙起身问。 方老在等死士过来的间隙,大致将意图设局让梁王败坏高义郡主名节,激镇国公主出手对付梁王的想法说了出来。 “原本白府有护卫军在,铁桶一般,可白府众人迁回朔阳,护卫军也跟着回去了!白府反倒容易进一些,此事并不难办!” 方老志得意满,眉目间全都是笑意:“试想一下,以镇国公主对高义郡主的在意程度,若是能将梁王腿打折……那便是最好的结果,陛下怎么也不会立一个残废的储君,且此事还与我们太子府扯不上任何关系!以镇国公主刚毅果决的个性,也定不会让高义郡主嫁于梁王!董家与白府是姻亲关系,若是出了这样的事情,自然是不会再将女儿嫁于梁王!一举两得!” “不可!”秦尚志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儿,他激动的站起身来。 方老不悦朝着秦尚志的方向看去。 秦尚志甚至方老喜欢拿架子,咬了咬牙,对方老长揖到地:“方老莫急,容秦某细细说来,太子殿下能收服镇国公主实在是难得,镇国郡主智勇无双,若是让镇国公主知道是太子府设计梁王败坏高义郡主名节,镇国公主定然会与太子府势不两立!” 方老垂着眸子不吭声,他要的……虽然不是白卿言和太子势不两立,也想要白卿言对太子心冷,太子身边最重要的谋臣必需是他! 可如今被秦尚志挑明,他脸上挂不住,也怕秦尚志闹到太子那里去。 秦尚志看了眼方老,态度更加恭敬:“方老看人一向奇准!深知镇国公主刚毅果决的个性,若是镇国公主查明此事……倒向梁王,那局面只能对太子不利啊!” 第四百六十六章:死于非命 秦尚志见方老若有所思,又补充道:“方老对太子忠心,可做到肝脑涂地在所不惜,但其他人未必能做到如同方老对太子殿下这般!方老细想是不是这个道理!” 任世杰眉头挑了挑,朝着秦尚志看去,秦尚志品行高洁,一向不屑方老小人做派,今日竟然能说出方老这些好来。 方老被秦尚志这一连番吹捧,弄得心情大悦,抬手摸着山羊须:“秦先生所言甚是,届时若是镇国公主知晓此事,我方某人自会站出来,承认此事是我方某人一人所为……太子殿下毫不知情!方某为太子殿下赴汤蹈火在所不惜!” 秦尚志咬了咬牙,脑子飞快转着,拼尽全力想说词:“可是太子殿下身边离不开方老啊!” 方老眯了眯眼朝着秦尚志看去,也察觉出不对味来,秦尚志似乎是想保高义郡主啊。 方老像是突然想通了什么似的,居高临下看向秦尚志:“秦先生这般阻止,莫非……心悦高义郡主?” 秦尚志差点儿忍不住呸方老一脸,这个老头子心里就只有这些龌龊的东西吗?秦尚志的年龄差不多都能当白锦稚的爹了,心悦一个孩子?! “方老误会!秦某之所以阻止……是因为此事于太子府无利!” “太子殿下都已经同意了,秦先生就不必这般阻挠了!”方老心意已决,搬出太子来,冷笑道,“秦先生可不要忘了,你是太子府的谋臣,千万别通风报信,否则……老朽定会禀告太子!” 秦尚志身侧拳头紧紧攥着,突然想到方老最开始说梁王私下已经开始拉拢闲王之事,忙道:“方老,秦某阻止方老牵扯上高义郡主,是因秦某有一个更好的人选!” 方老端起茶杯,漫不经心道:“秦先生说来听听!” “南都郡主柳若芙!”秦尚志上前一步,弯腰立于方老身侧,“高义郡主手中并无兵权,可是南都闲王可有啊!且南都闲王只有南都郡主一女,若是梁王意图败坏南都郡主柳若芙的名节,又求娶董家女,陛下又会怎么看?方老曾经说过……陛下的看法,才是最重要的!” 方老一想,倒真是这么个道理,若是真的与白卿言对上,太子府虽然不惧有个这样被皇帝不喜的敌人,可是也棘手。 “可若是……南都郡主真的嫁给了梁王,梁王岂不是得到了闲王的支持!闲王手中可是真的有兵权的!”方老其实之前想过柳若芙,只是害怕最后柳若芙真的成了梁王妃,反倒难办。 “那便,让梁王意图败坏南都郡主名节,但不要让梁王成事!此事让陛下和董家知道便是,不必大肆宣扬!毕竟……南都郡主已经与大梁订亲,陛下也不想在与大梁议和之事刚开始,便出这样的丑闻,所以定然不会让南都郡主嫁于梁王!” 秦尚志立在方老身边,一边想一边接着说:“再者……南都郡主心高气傲的,怎么会看上梁王?这要是让闲王知道梁王意图毁他女儿名节,闲王会不会恼了梁王?而且方老您想,高义郡主可是上过战场的武艺高强,在镇国公主府动手,若是惊动镇国公主……以镇国公主的箭术,我们的人怕是有去无回!而南都郡主柳若芙一向被娇养惯了,可比高义郡主好对付的多!” 任世杰想了想之后道:“如此来说,选南都郡主柳若芙……可是要比选高义郡主对太子府来说划算的多,方老觉得呢?” 方老拳头紧了紧,按照秦尚志所言……的确是选南都郡主柳若芙,要比选高义县主更合适。 可方老这一次串掇太子选高义郡主,除了是真心为太子出谋划策之外,更重要的是想要白卿言和太子离心以后离太子远一点,这样太子才能对他言听计从! 见方老还有所犹豫,秦尚志又道:“若是方老犹豫不决,怕改了主意太子殿下怪罪,那秦某去找太子,就同太子说是我们三人坐在一起细细思量之后,觉得换成南都郡主柳若芙更为妥当,当然若是方老愿意受累去太子殿下那里走一趟,自然是最好!” 秦尚志这意思已经很明白了,若是方老害怕担责任,那他去就说三个人商量出来的结果,若是方老觉得换成柳若芙不错,那功劳全都是方老的,方老可以自行去太子殿下那里。 方老看了眼已经很久很久不愿意对太子进言的秦尚志,听到护卫进门说已将死士带来,方老这才对秦尚志幽幽开口:“我们三人同为太子府谋臣,若是能一直这么齐心协力为太子办事,才能真正的成大事!秦先生可明白这个道理了?” “这是自然!方老年长秦某许多,以前若有得罪的地方,还请方老包涵。”秦尚志将姿态放得极低,端起桌角茶杯递到方老的手中。 方老笑着颔首:“老朽这就去太子那里一趟,同太子说说秦先生这法子。” “是方老先提了这个法子,我和任先生不过是按照方老的法子尽量的往周全里想而已,怎能称是秦某一人想出来的……”秦尚志垂着眸子,声音极低。 方老看着极为上道的秦尚志,也不敢耽搁,起身朝着太子居所疾步走去。 见方老带着那六名死士走后,任世杰笑着看向秦尚志:“秦先生这就对了,方老此人跟随太子殿下的时间最久,年纪也最长,难免会高傲一些,我们两个人来的晚,多敬着方老一些,方老自然会好说话一些。” 秦尚志视线望着方老离去的方向,藏在袖中的拳头紧紧攥着。 这话曾经任世杰劝过他,可秦尚志心里不屑。 今日,他听从召唤过来议事,原以为不过是走个过场,若非为保住白家四姑娘,秦尚志定然是不愿意朝方老低头的。 他秦尚志,最在意的便是气节。 曾经,他便是不愿折节对梁王……和梁王身边那个姓杜的谋士低头,所以……全家死于非命! 第四百六十七章:过从甚密 他闭了闭眼,心中因刚才对方老屈膝的姿态,感到耻辱。 很快太子府的六位死士,悄无声息潜出太子府,分成两批,一批前往董府,一批前往柳若芙外祖父家。 · 梁王登门,不论董清平心中有多那么的不痛快,还是让人将梁王请进了府中。 梁王进门之后,让董清平屏退左右,竟然对着董清平跪了下来,吓得董清平跟着一起跪下直叩首,头都不敢抬。 “董大人,我是真心爱慕葶珍的!”梁王一开口便哽咽不已,险些哭出声来,他将之前对董葶珍的说词又同董清平讲了一遍,讲的极为可怜,仿佛没有董葶珍便活不下去。 董清平大约猜到……皇帝恐怕因为二弟董清岳的缘故,不允梁王娶董葶珍,梁王这才上门来求。 董清平揣着明白装糊涂:“梁王殿下,今日陛下召微臣入宫,微臣已经转告陛下,请梁王殿下请媒人上门提亲,只要不提小女贴身饰物便是!不知……梁王殿下为何又上门说了这番话?” 梁王唇瓣嗫喏,皇帝不同意这样的话……梁王对董清平说不出口。 若是皇帝不同意,一个臣子强行将女儿嫁给梁王,这不是和皇帝做对吗?哪个臣子敢如此做? “殿下您先起来!”董清平膝行上前,将梁王府起来之后道,“梁王殿下,您看时辰已经不早了,您先回府歇息,殿下倾慕小女是小女几辈子修来的福气,微臣又怎么会不同意这样的缘分?殿下尽管遣媒人上门,陈太傅那边微臣明日便让拙荆登门致歉,婉拒亲事,殿下放心!” “董大人,不瞒董大人,父皇……父皇就是没有同意,我这才没有办法登门的!”梁王说着眼眶就红了。 董清平脸上笑意微微一僵,又问:“这是为何啊?今日微臣进宫……陛下不就是为了同微臣说这件事?可是其中有什么误会,陛下是怎么同梁王殿下说的?” “父皇想为我为求陈太傅家的孙女儿为正妃,可是……我只想要葶珍一人!我的正妃只能是葶珍啊董大人!我愿意向董大人立誓,此生只娶葶珍一人,绝不纳妾!”梁王郑重道。 “您看殿下,微臣只是一个小小的鸿胪寺卿,哪有胆子忤逆陛下啊?”董清平一脸难为道。 梁王还想说什么,董清平忙又道:“殿下要知道的……臣绝对是十分愿意将女儿许配给梁王殿下的,可最重要的还是需要陛下同意,毕竟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才是正理!殿下不如去求求陛下!” 梁王欲言又止,湿红的眼睛看向董清平。 董清平更难为了,只得小心翼翼道:“殿下总不至于让微臣亲自去求陛下吧?这要是让陈太傅知道,微臣以后还有何颜面去见陈太傅啊!” 梁王眉头紧皱,他今日来主要是为了拉拢董清平,让董葶珍和董清平知道他娶董葶珍的心有多坚定,只要董清平不将董葶珍许配给旁人,他便还有机会。 至于陈太傅的孙女,陈太傅也算是朝廷重臣,且门生众多。 倘若最后实在不得已,娶了陈太傅的孙女儿,梁王也有办法让董葶珍自愿入梁王府为妾。 梁王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样愣了片刻,又对董清平长揖到地:“董大人放心,为了葶珍,我是绝对不会放弃的!明日一早我便入宫娶跪求父皇!且关于葶珍送我贴身平安锁之事,我也不会对外说一个字!想来父皇随后会让高公公将葶珍平安锁还于董大人!” 董清平松了一口气,道谢后将梁王送到门口。 看着梁王上了马车,董清平转身回府一张脸就垮了下来,还是要尽快将董葶珍的亲事定下来才是。 宋氏知道梁王到府上,早早就到了,在正厅后面躲着,梁王一走宋氏便从正厅屏风后出来道:“夫君,既然皇帝不同意这门亲事,咱们得尽快将葶珍的亲事定下来才是,那陈太傅家的陈钊鹿着实不错!” “陈家之所以想要定下葶珍,是因为以为我们董家家教好,加上此次白府蒙难,婉君不离白家,将白家打理的井井有条,突逢大难却没有被压弯脊梁!否则……陈家钊鹿这样好的儿郎,会说咱们葶珍?”董清平头脑极为清楚,“梁王若是心有不甘,将手握葶珍贴身配饰的事情,传扬出去,陈家不但不会要葶珍,还会质疑咱们董家的家教和品格!而且……你看看葶珍那个样子,就算这事没有传扬出去,她铁了心跟梁王,和陈家的亲事,怕也不会成!” 宋氏心头发闷,眼泪眼看着就要下来,有气无力扶着座椅扶手坐下:“我怎么……怎么就生了这么一个孽障!” “明日,你亲自去找谭老夫人,就说……葶珍贴身饰物被贴身丫头海棠给偷了,后来不知道怎么就到了梁王手中,葶珍知道此事后气愤又惧怕一病不起,恐怕暂时不能同陈家议亲了!” 宋氏紧紧攥着帕子点头:“夫君放心!” · 白卿言敢让白锦稚给太子府传话,就知道方老哪个不省油的灯。 明日她便要和白锦稚回朔阳,正准备想个法子彻底按死梁王娶董葶珍的可能性,没想到太子府和梁王府就先后有动静报来。 白卿言立在清辉院皎皎月色之下,垂眸静思。 梁王去董府的目的并不难猜,皇帝没有如梁王所愿赐婚,梁王定然是去舅舅面前哭求表真心,也是为了做给葶珍那个傻丫头看。 太子府先前派出去传梁王手握董葶珍贴身佩饰之人,已经被卢平带去的人全部解决干净。 至于太子府后来又派出的六人,三人前往南都郡主柳若芙的外祖家,三人前往董府方向蹲守…… 风过,清辉院西墙的参天之树沙沙作响,她手心一紧抬眸,心中顿时清明。 皇帝此人子嗣又多疑,他的儿子做了什么伤天害理之事,他都可以包容,唯一……不能容忍的便是他的儿子与手握兵权的重臣过从甚密。 第四百六十八章:好算计 究其根本,是当年二皇子逼宫谋反之事在皇帝心中留下了极深的阴影,但凡沾上兵权儿子……皇帝便极易草木皆兵。 今日白卿言突然得知梁王打算骗娶董葶珍,她便故意让白锦稚在太子跟前点出梁王或许正在拉拢南都闲王之事,太子或许是想制造梁王一边求娶董葶珍,一边同已经和大梁四皇子订亲的柳若芙牵扯不清之象,给皇帝看。 如此以皇帝多疑且忌惮皇子沾染兵权的个性,必会认为梁王欲以婚事,得到手握重兵的闲王与董清岳支持。 那……梁王的好日子便到头了。 而此时,正逢大梁要与晋国议和的当口,皇帝即便内心是不愿让柳若芙嫁去敌国大梁,也必不能让这样的丑闻传出来给大梁口实,与晋国讨价还价。 让梁王吃了亏,又不让梁王得实惠。 真是好算计啊! 原本白卿言都打算在梁王违背祖训炼丹上做文章,没想到太子府倒是先沉不住气有了动静,还一波一波的。 白卿言回头看着跪在院中来报消息的两个暗卫,吩咐道:“回去让其他人继续盯着太子府派出去的六人,每一刻钟派人来报一次情况,若有特殊情况随时来报。” “是!” 暗卫很快消失在院中,白卿言琢磨片刻,有派人去唤了卢平过来。 今夜,卢平先是被白卿言派出去收拾了太子府去传梁王与董葶珍流言之人,回来复命后一直等着白卿言吩咐,这边儿白卿言派人来唤,卢平便立刻赶往清辉院。 “平叔,辛苦你现在就走一趟董府,务必要见到舅舅,告诉舅舅……若是舅舅放心,明日我想带着葶珍一同回朔阳,就当是让葶珍去陪陪我母亲,也让葶珍散散心远离大都城这是非之地!若舅舅和舅母应允,明日我们辰时出发,我们车队提前去董府接葶珍。”白卿言望着卢平道。 “大姑娘放心,我这就去!”卢平抱拳行礼,二话没说便往外走。 已经子时,离辰时还有几个时辰,够白卿言安排妥善。 白卿言在院内石凳上坐下,手指轻抚着石桌边缘,若是太子府出手想要做成梁王和柳若芙之事,白卿言便成人之美,力保太子的人不出纰漏的将此事处理妥当。 最好的,是能让葶珍那个傻丫头看清梁王。 她手指微微屈起,有一下没一下敲着石桌。 梁王打董葶珍的主意,无非就是为了董家手中的兵权,而梁王与闲王不论是否已经达成盟约,都没有足够深的约束,将两人牢牢捆绑在一起。 所以,在董家婚事目下无法达成,他和柳若芙又被太子设计凑在一起的情况下,若是让梁王做选择,梁王定然会选闲王独女柳若芙。 至于闲王,比起让女儿远嫁梁国,自然是他成为晋国国丈对他来说更有吸引力。 问题在于……梁王现在的实力,没有办法同太子较量,若是太子铁了心将此事瞒死,梁王没有一点反抗的余地。 到眼下,白卿言对梁王可有两个策略。 其一,是任由太子作为,看着太子借此次机会将梁王踩死,让皇帝从此厌弃梁王。 其二,白卿言可以帮梁王一把,让他娶到柳若芙,如此太子便会死盯上这个意图同他夺嫡又被皇帝不喜的梁王,与梁王纠缠不休,相互制衡,她回朔阳坐山观虎斗,暗自图强。 只有朝堂有两方力量相互缠斗,旁人才不会惦记上朔阳白家,否则太子一人独大……若是生了什么不利白家的心思,白家连周旋的余地都没有。 等到白家军和白家的羽翼渐丰之时,便是白卿言了结梁王此人之时。 白卿言恨梁王,恨不得扒了梁王的皮,生啖其肉! 可为白家长远计,白卿言愿意选其二之法。 她明日恐怕还要见一见梁王,在帮上梁王一把,如此……她出手收拾了那几个太子府岀去传流言之人,太子才能怀疑到梁王的身上。 · 第二日,天还未亮。 梁王抱着自己的衣衫匆忙从王府后门出来,一张脸煞白,躲在树下正穿衣裳,就听到有马蹄声靠近,他吓得紧紧攥着自己还未穿好的衣衫,屏息躲到树后,手中紧紧攥着防身的匕首,心脏怦怦直跳,惊魂未定。 刚才,梁王一睁眼看到躺在身侧的柳若芙,吓得差点儿从床上翻下来,他沉住气没敢出声,心脏砰砰直跳,意识到自己中计了。 昨夜从董府出来,有一个女子隔着马车车帘,对他说……董葶珍知道他来董府想约他一见,原本去董府梁王就有做戏给董葶珍看的成分在,不疑有他便跟着去了,谁知道后来眼前一黑便失去了意识。 若非他心中保持着一份警醒,他这个时辰怕是醒不来。 他看到身边是柳若芙,只是犹豫了一瞬,便决定抱着衣服逃跑,有人设计他……就定然不会让他顺顺利利娶柳若芙,尤其是在大梁正要和晋国议和的当口上,只会惹父皇讨厌。 “梁王殿下,不必躲了,出来吧!” 梁王一怔,这是……白卿言的声音。 她怎么知道他在这里,难道是……白卿言设计他的? 白卿言视线落在梁王露出的衣角之上,抬起冷戾的眸子,拳头紧紧攥着克制自己的杀念。 “梁王殿下,我今日要回朔阳,可没有时间在这里同你耽搁!” 白卿言的声音再次传来,梁王咬了咬牙,直起身穿好外套,系了腰带,将防身匕首藏在后腰,从树后出来。 见白卿言缓缓从马车上下来,梁王收起如鹰隼般骇人的目光,做出一副可怜兮兮的模样看向白卿言:“镇国公主,这事……难不成是你设局害我?” “若是我设局害你,绝不会让你从王府出来……便将事情闹到陛下那里去!” 白卿言说完,卢平便让人拖出那三个太子府未记入名册的死士,那三人已经死透了。 梁王脸色惨白,视线从那三名死士的身上挪开,直视似笑非笑的白卿言。 第四百六十九章:陪葬 思想还在迟疑,梁王身体便先行做出紧张兮兮的姿态,像是被吓到了般后退两步,揪着自己衣角:“镇国公主这是何意?” “这是太子府的人!”白卿言语声冷肃,“梁王意图求娶我表妹董葶珍,陛下之所以未曾答应,是因为看出梁王窥视我舅舅董清岳手中兵权的意图,若是今日,梁王又同手握重兵的闲王……之女柳若芙有了牵扯,污柳若芙名节,迫使柳若芙不得不嫁于你,你说陛下会怎么想?” 梁王身侧拳头收紧,望着白卿言:“镇国公主出手帮我又是为何?我曾经……可是陷害过白家的!” “为了不让我的表妹董葶珍伤心!谁让我的表妹非你不嫁呢!”白卿言慢条斯理开口,“现在,梁王能选的只有两条路,若你对葶珍真心,便上马车……我会安排你与葶珍远离大都城这是非之地,做一对平常人家夫妻,可这世上便再也没有梁王!” 梁王脊背挺直,担心董葶珍就在马车里,瞳仁轻颤,委委屈屈道:“可是……我不能,毁了南都郡主的清白就一走了之!” 白卿言看着把个心善愚蠢之人演得入木三分的梁王,道:“这件事开闹之后,太子殿下会入宫承认情难自持与柳若芙一夜春风之人是太子殿下,自然了……太子殿下娶了柳若芙,闲王必会偏向自家女婿,势必是要扶太子上位的,毕竟……只有太子上位,将来她女儿的孩子,才有机会成为晋国皇帝。” 梁王喉头翻滚:“可……” “太子殿下没有那么愚蠢,将柳若芙推到你的身边去!毕竟柳若芙身后的闲王可是有兵权再手的!” 白卿言见梁王犹犹豫豫的样子,她低笑道:“若是你对葶珍并非真心,此事到此为止……我便撒手不管,你自去与太子斗上一斗。自然……我如今已经入太子门下,定然要为太子出谋划策,还得将你打晕了丢回去,或者让人将梁王看管起来,直到太子殿下入宫向陛下请罪求亲之后,再放了梁王殿下!不过届时……太子在陛下面前是怎么说的,陛下又会治梁王一个什么罪,我可就不敢保证了。” 见梁王视线往马车的方向瞟,白卿言眉头挑了挑回头吩咐卢平:“让梁王看看……葶珍并不在马车里面。” 梁王拳头收紧,看到卢平将马车车帘掀开里面无人,因为装作懦弱常常佝偻着的腰身挺直。 白卿言继续向梁王施压:“太子进宫后会怎么说呢?哦……梁王殿下见娶董家之女董葶珍不成,便卑鄙无耻惦记上了闲王手中的兵权,给南都郡主柳若芙下药意图生米熟饭!毕竟南都郡主是闲王独女,娶了南都郡主……就等于得到了闲王的支持!太子为救人也中了招,迫不得已玷污了柳若芙的清白,愿意娶柳若芙。” 梁王一惊,是啊……如此一来,能凸现太子品性高洁,他反倒是什么都没有得到却惹得一身骚。 “梁王若是考虑清楚了,便上马车,我会安排你和葶珍远走高飞,此生梁王殿下虽然无法登至尊之位,可我也能保你们衣食无忧,生活富裕优渥!” 白卿言这话,可以算是逼着梁王同董葶珍远走高飞了。 可是梁王却还在犹豫,他的路还没有走绝,曾经大燕九王爷对他说过,若是有需要可以上墨书斋。 梁王咬了咬牙,问道:“即刻就要走吗?” “对!晚了……太子一旦进宫,你就走不了了!还在犹豫?”白卿言眉头挑起。 梁王望着白卿言开口:“我不能走!” “莫非……你并非真心喜欢葶珍,而是看上了我舅舅董清岳手中的兵权?如今冒出一个闲王独女柳若芙,你便觉得……柳若芙比葶珍更具利用价值?” 梁王不吭声,他咬紧了牙关道:“我不走!镇国公主不要再强人所难!若是镇国郡主想要打晕我将我再丢回去,随镇国郡主处置!” “果然啊,在梁王殿下的心里,我表妹的一腔情意一文不值!值钱的是葶珍姓董,是她为登州刺史董清岳的侄女!”白卿言似自嘲似的低笑,“可登州刺史之女这样的分量,比不上手握重兵的闲王独女……理所应当!” 躲在马车背后的董葶珍用手死死捂着嘴不让自己哭出声,眼泪如同断线一般。 “可梁王,你以为你留下了……就能斗得过太子?”白卿言抬眸看向梁王,“为了不让我表妹伤心,我只能强行带你走了,平叔!” 卢平上前,梁王立刻向后退了两步,从衣兜里摸出防身匕首抵在自己的颈脖上:“都别过来!” 白卿言眸子眯起。 梁王视线又往马车的方向看了眼,还是未放下戒心,喉头翻滚着:“镇国公主今日已经插手到这件事里,若是我死在里……镇国公主想想看,我父皇会放过你吗?你已经害得他的嫡子流放永州,我父皇早就对你恨之入骨!我若死……你得陪葬!” “表姐!你不用逼他了!”董葶珍终于承受不住,从马车后一跃而下冲了出来,一把拽住了白卿言,她连看都不敢去看梁王,只觉一颗心碎的稀巴烂。 梁王瞳仁一颤,果然……白卿言的确是带着董葶珍来的。 他没有退路了! 事情到了这一步,若是不能娶到柳若芙,他就什么都没有了! 董葶珍哭得全身都在颤抖,这就是她不顾董家全家刀山火海,也要跟随的人! 父亲那些话,她时时想起就跟刀子似的将她心扎得鲜血淋漓,而此时此地……听到梁王这些话,看到表姐强迫梁王都不愿意跟她私奔的情景,父亲那些话就又像烙铁,将她的心反复煎烫,让她痛不欲生。 “表姐!我们走!我跟你回朔阳!我们走……我不想……不想再留在这里了!”董葶珍死死拽着白卿言的手臂,整个人哭得溃不成军只求快点离开这里,“我不想再留在这里了!” 第四百七十章:渔人得利 “好!我们走!”白卿言冷冷望着梁王,对卢平道,“留两个人,抓住梁王……将梁王丢回去,哦……若梁王真的敢死,也不要紧,就说……因为侮辱了南都郡主畏罪自尽!” 说完,白卿言扶着整个人都倚在她怀里的董葶珍上了马车。 梁王因白卿言稀松平常的冷漠语气,脊背发寒。 见状,梁王二话没说拔腿就跑。 “追!”卢平一声令下,两个侍卫立刻冲了岀去。 白卿言回头看向卢平,卢平会意对白卿言颔首,白卿言这才弯腰进了马车里。 梁王疯了似的一路狂奔逃跑,听到身后脚步逼近,转身猛地用匕首胡乱划,这才逼退了两个朝他逼近的白家护卫。 梁王头上全都是汗,他自那日长街被刺险些命丧黄泉之后,元气大伤,如今这点身手,根本就不是两个护卫的对手。 就在梁王脑子飞快转着寻找出路时,突然有一高手刀客从高翘的屋檐上一跃而下,剑光寒气迸闪,一瞬后……那两个刚还围捕梁王的白家护卫直挺挺倒地。 那刀客背对梁王,长刀入鞘。 “你是何人?!” “大燕九王爷属下!奉命……护梁王一次不死!我家主子曾有言若梁王需要,我可出手救梁王一命,救下梁王之后,便需转告梁王,仅此一次,否则我家主子要怀疑梁王能力,可否是合适的同盟对象?”那人依旧背对着梁王,慢条斯理道,“梁王先行一步,这里我来处理!” 和大燕九王爷合作之事,除了他没有旁的人知道,梁王看了眼倒地的两位白家护卫,不疑有他,颔首后转身朝着巷外跑去。 听到梁王的脚步声彻底消失在巷子中,倒地的那两个护卫立时爬了起来,笑嘻嘻问立在那里的刀客:“怎么样?我们兄弟俩演得像吗?” 那刀客抬手拍了两人的脑门,道:“还不快走!” 三人飞速离开小巷,骑马去追白卿言的马车。 梁王从小巷出来后,便没命的往梁王府跑,他喘息剧烈,扶着墙壁按住心脏激烈跳动的心口,不免想起刚才白卿言所言,若是让太子入宫……将脏水泼在他的身上,踩着他娶了柳若芙,那才真的是得不偿失! 那他为什么不能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为什么不能是太子给柳若芙下了药,想要强占闲王独女,而他……不知道为什么醒来之后会和柳若芙躺在一张床上! 他可是个乖儿子,害怕极了,悄悄从柳若芙外祖家出来之后,就赶忙去和他的父皇说一声,求他的父皇拿主意,他害怕事情闹大了……被陈太傅知道,坏了父皇赐给他的姻缘,也害怕董葶珍知道以为他是个无情之人! 梁王拿准主意,便直奔皇宫,就那么一身狼狈守在宫门口,宫门一开便去见了皇帝。 “父皇要给儿臣做主啊!要是葶珍知道该多伤心?儿臣可以不娶葶珍,可是不能让葶珍觉得儿子是个无耻之人!儿子昨天去董府求董大人不要难为葶珍,从董府出来有人突然就告诉儿子,说是太子哥哥要占了南都郡主的清白,将南都郡主娶回府去!儿子就想着如今咱们晋国和大梁议和在即,要是太子哥哥抢了南都郡主,那必定要给梁国落口实,儿子就赶紧往太子府赶,谁知道刚转身,眼前一黑就什么都不知道了!儿子醒来时……就看到身边躺着南都郡主,儿子害怕极了!儿子不知道该怎么办,就赶紧进宫来求父皇拿主意!” 看着哭哭啼啼的梁王,皇帝心里咯噔了一声,他垂眸看着跪在他脚下,拽着他衣角满目惧怕的梁王,咬了咬牙:“你醒来之后,可惊动了什么人?” 他来的路上已经想清楚,若是告诉皇帝他来之前惊动了旁人,皇帝定会怀疑他的用心,怀疑他故意惊动旁人,然后栽赃太子,想要渔人得利! 再则,要是将白卿言扯出来,皇帝必然要追问他是怎么从白卿言手中逃脱的,难不成他要对皇帝说,他和大燕九王爷合作了吗?! 梁王莫名想到了白卿言那张似笑非笑的脸,心里没由来的一寒! “没有没有!儿子什么人都没有敢惊动!直接就进宫来了!儿臣真的不知道怎么会躺在南都郡主的床上!父皇……求您救救儿子!就连儿子从南都郡主外祖家府上出来……都是偷偷溜出来的,谁都没敢惊动!” “偷偷?”皇帝眉头紧皱,“王府的人都死绝了吗?能让你偷偷溜出来?” “儿子不知道啊!儿子一醒来身边就是一个南都郡主,然后儿子吓得抱起衣裳就跑……”梁王说着说着,似乎也察觉不对味儿了,仰头看向皇帝,“房间里没有守夜丫头,儿子……跑出来那一路也没有碰到人……” 皇帝脑子里乱成一团,不禁想去昨日太子说起董清岳手握兵权之事。 梁王手上有几个可以动用的人皇帝在清楚不过,尤其是梁王开始替他炼丹药开始,皇帝就将梁王府上的人查了个一清二楚,毕竟炼丹之事……事关重大,不能让人知道他这个皇帝违背祖训沾染丹药。 梁王在没有人可用的情况下,怎么可能顺利的绕过王府众多守卫,进入王府,又什么人都没有碰到溜出王府? 皇帝低头看着哭得不能自已的梁王,抬头对高德茂道:“去,把太子给朕叫过来,朕有话要问!” 说完,皇帝又对梁王道:“去,洗把脸!哭哭啼啼的像什么样子!” 梁王眼泪吧嗒吧嗒往下掉,道:“父皇,求父皇千万要阻止这件事传出去,不能在一起葶珍和儿子已经很痛苦了!儿子不能再让葶珍听说这样的事情!” 皇帝抬手拍了拍梁王的脑袋:“去吧!” 太子正在更衣准备去早朝,宫里便来人唤太子进宫。 方老颇为疑惑,若是皇帝派人来唤太子是因为梁王和南都郡主之事被抓住,为何他派出去的三人迟迟没有回来复命? 第四百七十一章:好事 方老心有不安,却也不能阻止太子进宫,毕竟皇帝派来的内侍还在等着,不好耽误太久。 方老只得叮嘱太子道:“殿下,若是陛下问此事应当如何处置,殿下一定要切记,在陛下面前演好一个好兄长,就说梁王一时糊涂,建议陛下……在大梁和晋国议和的当口,将此事瞒死!” “方老放心,孤记住了!”太子理了理衣袖,扶着全渔的手,上了马车。 看到太子离开,方老立刻派人前往礼部尚书王大人府邸探明情况。 天已经放亮,凑在早点摊子上吃早点的平头百姓,三两凑做一团……嘴里竟都议论着有人看到梁王衣衫不整,被南都郡主柳若芙从礼部尚书王大人府上偏门送出来的事,听说两个人还在门口腻腻歪歪。 “真的假的?那南都郡主柳若芙不是被大梁四皇子求亲了?” “嗨!大梁都被我们镇国公主打成什么样子了,连主帅荀天章都死了!南都郡主怎么会嫁去大梁呢?!” “也是……” · 没过多久,柳若芙转醒,当她看到镜子中的自己时,整个人都要崩溃了。 柳若芙极为爱惜的如雪肌肤上,全都是痕迹,床榻上也有刺眼的红,她身子如同被摔打过似的,疼痛难忍。 柳若芙的两个贴身侍婢是在听到柳若芙的尖叫声之后转醒的,竟发现她们躺在后窗下,两人慌张失措冲到前院,还没来得及进屋,就见王老太君和王家的三个儿媳妇儿一同急匆匆赶来。 谁知王老太君一行人刚跨入院门,就听到了柳若芙接连不断的惨叫声。 王老太君顿时心惊肉跳,甩开扶着她的长媳,吩咐:“快去请太医!” 柳若芙的两个贴身侍婢,慌张跪在门口,伏地不敢抬头:“见过老太君!” “宝珍……宝珍!”王老太君拄着拐杖,一边喊着柳若芙的乳名,一边快步往上房走。 王老太君身边的老嬷嬷推开门,疾步饶过屏风上前,看到柳若芙慌张用被子裹自己,露在外面颈脖上的痕迹,吓得腿一软险些跪下来。 王老太君见状,更是直接昏死过去! 王家此时乱成一团,而白卿言一行人已经慢悠悠前往朔阳方向去了。 董葶珍趴在白卿言的腿上一直哭,将白卿言的衣裳都哭湿了。 她轻抚着董葶珍的脑袋,柔声安抚:“好了葶珍,为一个只想利用你的男人不值得,去陪陪我母亲,在朔阳散散心,等回头……大都城安稳下来,陈家若还有意,你倒是可以考虑考虑和陈家议亲,陈钊鹿我见过……是个品格端方的好儿郎!” 白锦稚看了眼还是哭泣不止的董葶珍,轻抚着董葶珍的后背:“哎呀!葶珍姐姐!你这都算幸运的了,幸亏长姐及时察觉,否则你肯定被梁王祸害了,该高兴才是!” 董葶珍这才反应过来,连忙起身,含泪望着白卿言,握着白卿言的双手:“表姐!这次……多亏你,你同我说了那么多都没有能将我敲醒,辛苦表姐用这样的法子让我看清梁王的真面目!” “我们是姐妹,不说两家话!”白卿言笑着握了握董葶珍的手。 上一世,因白家之事……连董葶珍也受了连累。 此生,她愿意尽自己最大的能力护住董葶珍,不让她重蹈自己上一世的覆辙。 董葶珍又靠在白卿言的怀里直哭,直到一行人到了驿馆休息,董葶珍的情绪才稍有缓和。 白锦稚趁着董葶珍重新梳妆的间隙,同白卿言在附近走了走。 “长姐……这梁王真的会入宫,攀诬太子设计他和南都郡主柳若芙吗?”白锦稚摸了摸脑袋,有些不放心,“要是皇帝不信呢?!如果皇帝真的信了,太子岂不是要倒霉,那梁王不就得势了!” “事情的确是太子做的,只要人做过就会留下证据,皇帝一查便能查到!太子一向畏惧皇帝甚深,估摸着不用皇帝去查,太子就会一股脑全说了!” “不过,太子的初衷……是想让皇帝看清楚梁王并非如同表现出来的那般懦弱,让皇帝看清楚梁王意图借姻亲关系,染指兵权的目的。再说了太子又不傻,真的让梁王娶了柳若芙于太子无利!所以……皇帝会想不明白这个?皇帝不会对太子怎么样的!” 白卿言回头看着满脸好奇的白锦稚道:“你要是好奇,等大都城送来消息……你在一旁跟着我听。” “好嘞!”白锦稚满脸喜意。 此时,大都城内的事情,也一如白卿言所料。 太子稍微被皇帝一下,就跪地竹筒倒豆子似的什么都吐了一个干干净净。 包括之前幕僚建议他用高义郡主,可他担心镇国公主脾气不好,会将梁王的腿打折了,这才想到了南都郡主。 太子称,他只是想让皇帝明白梁王意图染指兵权,让皇帝小心!他害怕皇帝因为梁王是自己的儿子被感情蒙蔽双眼,这才出此下策。 皇帝原本的意思是将此时遮掩过去了,可谁知道早朝刚下,宫外关于梁王和柳若芙的风流韵事传的沸沸扬扬。 礼部尚书府也乱成一团,仆从进进出出,各个如临大敌。 王府一向是王老太君手握大全,此时王老太君被气晕了过去,长媳下令让全府上下闭紧嘴巴,到底威严不如王老太君,也还是有一丝丝消息从王府透露了岀去。 礼部尚书王老大人匆匆进宫,求皇帝招梁王前来问话,如实告诉皇帝……柳若芙昨夜失贞了。 皇帝被打了一个措手不及,外面现在梁王和柳若芙的事情已经传的沸沸扬扬了? 还没等他反应过来,大梁派来的议和使臣便前来请见,皇帝气得差点儿头疼症又犯了。 王老大人一退下,皇帝就气得用茶盏砸太子:“你看你干的好事!” “父皇!父皇我没想让这件事闹大的!闹大了……对我们晋国没有什么好处啊!”太子跪在皇帝面前,“儿臣只是想让父皇看清楚梁王的用心,可没有想着让梁王真的娶了柳若芙郡主啊!” 第四百七十二章:欢心 “而且……儿子只是将梁王给打晕了,给两人用的都是使人沉睡的香!”太子也是一脸懵,脸色煞白煞白的,“梁王……他怎么可能对郡主作什么!不可能啊!” 皇帝太阳穴直突突,太子心里那弯弯绕绕他还能不明白?! 太子当然不想让梁王娶了柳若芙,柳若芙背后是闲王,那是闲王的独女,闲王手握重兵! 皇帝闭着眼,这些年他之所以高看闲王,许闲王掌握兵权而不怀疑,是因为曾经闲王舍生忘死救过皇帝的命,而且还因此没了子孙根,膝下只有柳若芙这一个女儿! 皇帝深觉欠了闲王的,这也就是为什么皇帝一直宠信闲王,且将柳若芙视如己出的原因。 南都那边儿闲王如今是还没有得到消息,若是得了信儿,怕是得气吐血来,闲王这辈子就得了这么一个女儿,看得和眼珠子似的,如今名声受损,他必然受不了。 可这消息怎么就传的如此快? 难道……是梁王?! 皇帝不免有开始怀疑自己那个懦弱无能的儿子,此事传开来……只对梁王有好处。 事已至此,大梁肯定不会给他们四皇子迎回去一个名声受损的郡主,为了安抚闲王,只有让梁王娶了柳若芙。 可皇帝又有那么几分不甘心,还是想要试一试梁王,看他到底真的是被太子坑害,还是顺水推舟想娶闲王独女。 皇帝眯了眯眼,对高德茂道:“去唤梁王来!” 洗完脸换了身衣裳的梁王被高德茂带入大殿,恭恭敬敬对皇帝和太子行礼。 太子正要开口,皇帝却拦住了太子,看着跪在地上的梁王道:“刚才礼部尚书王老大人进宫,说你与南都郡主柳若芙之事,已经人尽皆知,就连大梁前来议和的议和使臣也前来求见,你觉得……这事应当怎么处置?” 梁王不敢抬头,手心忍不住收紧,这是他……求娶闲王之女柳若芙的机会。 他一脸震惊抬头朝着皇帝看去:“怎么会?!怎么会人尽皆知了?” 梁王视线落在太子身上:“太子……太子哥哥?难道……” “太子疯了才会将此事传扬出去!”皇帝极力克制着心头怒火,咬了咬牙道,“说吧,此事当怎么处置?” “父皇,我……我……”梁王颓然低下头,声音极低道,“葶珍是不是也知道了,葶珍知道了该多恨我……” 太子差点儿忍不住当着皇帝面呵斥梁王装什么可怜,却听梁王哽咽道:“可……南都郡主也是无辜的,儿臣……儿臣既然败坏了南都郡主的名节,儿臣愿意当起这个责任来!” 梁王话音刚落皇帝的茶杯就狠狠朝梁王砸去:“朕真是没有看出来啊!朕的儿子竟然还有这份心胸,居然想方设法想要娶手握重兵的权臣之女,你是想干什么?想逼宫吗?!” 梁王脸色瞬间血色尽褪:“儿子不敢!儿子不敢啊父皇!儿子绝对没有这个心思,父皇你是知道儿子的,儿子胆小又懦弱,可是儿子是个男人啊!父皇说已经人尽皆知了,儿子能怎么办啊!” 皇帝看着不断叩首,额头在青石地板上碰出血的梁王,拳头紧了紧后,不耐烦道:“好了!别磕了!” 梁王吓得一哆嗦,差点儿趴在地上,全身发抖一直低声呜咽。 “事到如今,也只能让你娶了柳若芙,但你记住这是朕最后一次容忍你!懂了吗?”皇帝开口。 梁王只顾着磕头,连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 太子愤懑难忍,回到太子府之后,听说方老派出去盯着梁王的死士竟然消失的干干净净多半是已经死了,更是对梁王产生了极为强烈的忌惮之感。 他没想到,梁王手中竟然还有人可用! 不用想,柳若芙和梁王的事情,定然是梁王派人传出去的。 可要太子又担心,这个时候太子在进宫和皇帝再提起此事,皇帝细查……那他府上养了死士的事情就瞒不住了。 今日承认派人设计梁王的时候,太子就在担心皇帝会查这件事,所幸皇帝没有细查,他才松了一口气,要是再提起这件事,不是自己找死么? 以太子对皇帝的了解,皇帝唤梁王过来问如何处置柳若芙之事,不过是试探,梁王说要娶柳若芙皇帝必会对梁王产生戒心! “派人盯着梁王府!是狐狸总会露出狐狸尾巴!”太子阴沉沉开口,“更何况……南都郡主柳若芙一向心高气傲,如今被梁王玷污不得不嫁给梁王,心里必然是有气的!对了……把太子妃叫来!孤得叮嘱太子妃去好好探望探望柳若芙!” 全渔应声称是,迈着小碎步岀去派人请太子妃。 · 白卿言一行,因为带着不常出远门的董葶珍的缘故,走走停停,到朔阳时已经是七月十八了。 此次白卿言和白锦稚在北疆立战功,一个得以晋封公主,一个得以晋封郡主,这在普通百姓和宗族之人看来,便是白卿言和白锦稚盛宠优渥。 虽然白卿言回朔阳之前只派人向朔阳白府通禀什么时候回来,可董氏并未告知宗族之人。 白岐禾倒还老实,觉得白卿言要是不曾说过,那便不要去打听,否则只会惹白卿言不快。 可白岐禾之妻方氏心却大的很,背着白岐禾派人去打听白卿言的行踪,被白岐禾知晓,两人大吵一架,今儿个一早方氏直接收拾了包袱回娘家去了。 太守和周县令再次在城门口相遇,两人见怪不怪,周县令朝抬手拱了拱手笑道:“听说大人的幼子跟随镇国公主,如今在演武场帮着练兵,很得镇国公主欢心啊!下官在这里恭喜大人了!” 太守依旧四平八稳坐在油布棚子下,手中端着茶杯喝茶,慢慢悠悠道:“白氏宗族的案子,周大人都审完了?” “这是自然,这不……听说今日镇国公主回朔阳,特来和镇国公主回禀一声,该流放流放,该去做苦力做苦力!依法严惩!”周县令笑容满面。 第四百七十三章:平安回家 前些日子,周县令的请罪折子送上去,还以为这一次免不了被降级了! 谁能想到,上面只罚了半年月俸…… 他猜测大约是白卿言在太子面前说了好话的缘故,这才贬职,故而周县令最近心情十分好。 半年月俸对周县令来说根本不算什么,镇国公主肯为他说话,将他当成自己人,这才重要。 远远看到骑着高马的护卫身后跟着车队缓缓而来,太守站起身走出油布棚子,理了理身上的衣裳立在原地恭候。 骑着马的白锦稚远远看到太守和周大人,眉头抬了抬,弯腰对着马车内说了一声:“长姐,太守和周大人两个人又在城门口相迎了,他们俩还真是……次次都不落啊!” 马车内白卿言放下手中古竹简,看了眼已经睡着还未醒来的董葶珍,抬手微微将马车帘帐挑开一条缝隙,对白锦稚道:“一会儿略做停留打个招呼就是了。” “知道了!” “叫平叔过来!”白卿言道。 很快白锦稚将卢平叫了过来,卢平骑马跟在马车旁,唤道:“大姑娘……” 白卿言视线从还未醒来的董葶珍身上挪开,挑开帘帐对卢平道:“一会儿回去安顿妥当,辛苦平叔去问一问纪庭瑜,他可知道我们回来沿途听说的匪徒劫走孩子,是怎么回事儿?” “是!大姑娘放心,我一定问清楚!”卢平颔首。 朔阳匪患到底是怎么回事儿,白卿言心里清楚得很! 纪庭瑜怎么可能下山劫孩子? 这回来的一路上,最开始是听说孩子是莫名其妙就丢了,今儿个快要到朔阳前又听说……是匪徒骑马下山,光明正大的抢孩子。 那些被抢了孩子的父母追上山去,就被山匪一刀了结在了山上。 白卿言思来想去,还是让卢平去问一趟妥善。 眼看着车队走到朔阳城门前,周大人忙转身从仆人手中接过一个锦盒,快步跟在太守身后,朝着马车的方向走去。 见白锦稚坐于高马之上未下马,抬手和周大人先向白锦稚行了礼。 太守道:“还未恭贺郡主!” “这是下官给镇国公主和高义郡主准备的贺礼,虽然不值钱,可却是下官的心意,还请郡主收下!”周县令笑盈盈上前,举起手中的锦盒。 “周大人的好意心领了,礼还是拿回去吧!”白卿言的声音从马车内传来。 太守见白卿言玉管似的手指挑开马车帘帐,隐隐露出半张脸来,忙长揖行礼:“见过镇国公主。” “在回朔阳沿途经过几个县时,听说最近匪徒猖獗,掳掠了好多人家的孩子,我们朔阳可曾也出过这样的事?”白卿言问。 周县令上前一步,忙道:“回镇国公主,除了山上那些匪徒时常下山烧杀抢掠之外,倒没有人来府衙上报丢孩子的!” 太守看了眼周大人,徐徐同白卿言开口:“朔阳虽然目下还未曾出现丢孩子的情况,可有消息称……那些丢了的孩子,都是被山匪掠走的!那些匪徒可当真是日渐猖獗了。” 白卿言点了点头,视线落在周县令身上:“虽未上报,周大人身为父母官,还是要多留心,好好体察民情才是!” “公主放心,下官……一会儿就去体察民情!绝对不会让咱们朔阳有一户人家丢孩子!”周县令打包票。 “如此甚好!”白卿言撒开帘帐,道,“多谢两位大人前来相迎,这一路疲累,便先回白府了,两位大人自便!” 马车车轮转动,董葶珍也转醒,她揉了揉红肿的眼睛坐起身来问白卿言:“表姐,到朔阳了吗?” “嗯,到朔阳了!一会儿回家就能见到母亲!”白卿言对董葶珍笑了笑,“一会儿我让春桃煮几个鸡蛋,给你滚一滚眼睛。” 董葶珍摸了摸发烫肿胀的眼皮,愧疚的鼻头泛酸:“表姐……” “好了,你可是答应了我,到了朔阳可不许再哭鼻子了,别让我母亲担心,嗯?”白卿言从马车小抽屉内拿出一方帕子递给董葶珍。 董葶珍紧紧攥着帕子擦了擦还未流出来的眼泪,郑重对白卿言道:“表姐放心,我一定不会让姑母担心的!” “嗯……”白卿言点头。 董葶珍来朔阳的事情,董氏知道,可董氏不知道董葶珍是因何来朔阳,白卿言更不想同董氏说了让董氏白白担心。 娘家侄女要来陪她,董氏自然喜不自胜,命秦嬷嬷将一处雅致的小院落收拾了出来,又给安排了几个临时伺候的丫鬟婆子。 三夫人李氏一得到白卿言一行人进城的消息,匆忙来唤了董氏要出门相迎。 白卿言一行人的马车在白府门前停下时,董氏、三夫人李氏、四夫人王氏和抱着小八白婉卿的五夫人齐氏,都赶来门前相迎。 “娘!大伯母……四婶!五婶!”白锦稚一跃下马,抱拳跪地行礼,“白锦稚,平安回家!” 春桃早就立在白府台阶下,一见白卿言的马车听闻,便上前去扶白卿言下马车,看到紧随白卿言下马车的董葶珍,春桃欢欢喜喜行礼唤道:“表姑娘好!” 董葶珍眉目间都是笑意,对春桃颔首,转头朝着白府高阶之上看去,福身行礼:“姑母、三夫人、四夫人、五夫人!” “母亲……三婶,四婶,五婶!”白卿言跪地行礼道,“白卿言,平安回家!” 董葶珍忙去扶白卿言。 “回来就好!回来就好!”董氏走下高阶,摸了摸白卿言的脸,又牵起董葶珍的手,“怎么眼睛如此红?” “母亲,路上同葶珍讲起军中之事,葶珍哭的……”白卿言笑道。 “可不是!表姐这可真真儿是水做的!”白锦稚搭腔。 “你这手怎么了?”董氏抓起白锦稚的手看。 “没事儿伯母!”白锦稚忙将手缩回去,谁知还没来得及李氏就已经一把抓住了白锦稚的手,眼泪一下就掉了下来。 “没事儿娘!小伤!”白锦稚被母亲凶惯了,突然看到母亲这样掉眼泪,略不习惯。 第四百七十四章:太子的人 李氏瞪着白锦稚,用力戳了一下白锦稚的脑门,千言万语全都咽到肚子里去,上战场的哪有不受伤的! 家里这几个上过战场的女娃娃,哪个身上没有伤?能保住命就已经阿弥陀佛了! “三婶,不要紧,黄太医给开了药,说是回来按时擦……以后疤痕也不会太明显!”白卿言安抚李氏。 李氏颔首,道:“都别站在门口了,咱们回去说话!” 董氏攥着董葶珍的手,用帕子沾了沾眼泪笑着点头。 一家子人热热闹闹往里走,秦嬷嬷听卢平命人将董葶珍的行礼先搬进去,她忙从高阶上下来,亲自去迎董家陪着董葶珍一同而来的嬷嬷和婢子。 没有瞧见董葶珍的贴身婢女海棠,秦嬷嬷微怔朝着正踏入白府的董葶珍看了眼,也没有多问,笑盈盈带着董家的嬷嬷婢子往里走。 一家子凑做一团,问了战场上的情况,见白卿言抱着小八白婉卿不撒手,五夫人齐氏笑着让乳娘将孩子接过来,嘱咐白卿言和白锦稚赶快去休息。 李氏拽着白锦稚回了自己的院子,又是让人备水,又是检查白锦稚身上有没有其他伤。 如今董葶珍来了,董氏不好冷落董葶珍,便陪着董葶珍去看给董葶珍准备的小院子,春桃陪着白卿言往拨云院走。 一路上,春桃那小嘴就没有停,问完白卿言身上有没有伤,又将族长白岐禾家的热闹说给白卿言听。 佟嬷嬷带着拨云院一众仆从等在门口,老远看到白卿言,一路小跑着迎上前,行了礼就拽着白卿言的手,上下打量,问:“大姑娘北疆之行,可还顺利,身上哪里受了伤?” 这段日子,春桃和佟嬷嬷两个人提心吊胆的,生怕白卿言出什么事。 毕竟,去北疆战场不像去南疆,南疆那里好歹有白家军在,可去北疆,大姑娘身边可就只有带去的那二十白家护卫。 “没有嬷嬷!我没有受伤!一点儿都没有!”白卿言对佟嬷嬷笑了笑,攥着佟嬷嬷的手往拨云院走,“我不在这段日子,辛苦嬷嬷和春桃了。” “大姑娘!” “大姑娘!” 拨云院的婢女仆妇们都在门口,笑盈盈朝着白卿言行礼。 有小丫头叽叽喳喳同白卿言说,佟嬷嬷一早就起来做大姑娘喜欢的点心,这会儿小厨房里还冰镇着给大姑娘的酸梅汤,问白卿言要不要凉凉地偷偷喝上几口。 白卿言体寒,夏日里有时会偷偷喝上几口冰镇酸梅汤,只要不过分,佟嬷嬷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好!”白卿言笑着颔首。 “沐浴的水一直温着,大姑娘是沐浴后再喝酸梅汤,还是喝了酸梅汤再去沐浴?” “先沐浴吧!” “好嘞!” 回到有家人,有忠仆的地方,才算是回到了家,白卿言乐的坐在那里看佟嬷嬷和春桃忙得团团转。 白卿言沐浴后,换了身衣裳,坐在书桌前看大都城白锦绣刚派人送到的信,春桃立在白卿言背后给白卿言绞头发。 白锦绣信中说,梁王同柳若芙的亲事定下来了。 可奇怪的是,外面流言蜚语称有人看到柳若芙将梁王从外祖父礼部尚书王老大人家送出来,两人还在门口卿卿我我,但……白锦绣听几位夫人说,一开始称死都不嫁给梁王,可柳若芙的清白的确是没了,王老太君被气得晕死过去好几次,王家几位夫人也都背地里在骂柳若芙,毕竟柳若芙在王家出了事,王家所有女儿家的声誉都要毁了,结果柳若芙还说她不嫁。 王老太君问柳若芙,不嫁梁王清白是被谁毁了的,可柳若芙根本不知道是谁占了她的清白,在一向疼爱柳若芙的王老太君的劝慰下,柳若芙终于还是点了头,现在就等闲王从南都来大都城,两人亲事定下,怕是要成亲了。 另外,关于梁王府和九曲巷王府的来往,大约是出了梁王之事,两家这段时间都没有来往,不太好查,还需要再等等。 白卿言看完信,对有流言称柳若芙送梁王出府倒是没有什么意外,毕竟是她派人散布的流言。 只是……柳若芙的清白真的没了? 按道理说应当不会…… 为稳妥计,太子的人定然是将柳若芙和梁王弄晕了才是,再则梁王可不是一个能被什么催情药物左右之人,只要给他一丝喘息之际,他醒来看到柳若芙必能明白中计,还会在王府留到那个时候被人算计?! 绝对不会的! 难不成……是太子授意,故意让人玷污了柳若芙清白? 白卿言将信纸点燃,放进面前的笔洗之中…… 太子绝对不会想让梁王真的娶了柳若芙,所以太子定然不会真的让人玷污柳若芙清白,栽赃到梁王头上。 可将梁王和柳若芙凑在一起的,的确是太子的人。 难不成,是太子的人见色起意? 那胆子也太大了些! 这件事要查起来,怕是要费些功夫,白锦绣如今有孕在身,她不想让白锦绣再劳神,便提笔写了封信,让直接送到大长公主那里去,此事交给魏忠去查。 白卿言刚写好信,佟嬷嬷打了湘妃竹帘进来,绕过屏风对白卿言行礼道:“大姑娘,白卿平和沈晏从在外求见。” “咱们大姑娘才刚回来,这还没喘匀气儿呢……”春桃心疼白卿言。 “约莫是为了练兵之事,大姑娘这些日子不在,他们两人应当有一堆事情要同大姑娘禀报呢。”佟嬷嬷倒是能够理解。 原本佟嬷嬷的儿子曾善如也大姑娘一回来,就想来见大姑娘回禀矿山之事,硬是被佟嬷嬷压住,让他明日再来。 白卿言将信封好道:“嬷嬷让他们在前厅稍后,我就来!” “是!” 佟嬷嬷刚转身,便听白卿言又道:“嬷嬷,若是曾善如有空,你派人唤他过来见我,我有事要问。” “是!”佟嬷嬷应声。 白卿言换了身衣裳,头发简单束起,便去前院见白卿平同沈晏从。 沈晏从见白卿言进来,忙跪地叩首:“见过镇国公主!” 第四百七十五章:先她一步 沈晏从动作太大,吓得正在喝茶的白卿平忙放下茶杯,慌里慌张要跟着跪下。 白卿言对白卿平摆手示意不必跪下:“虚名而已,沈公子起来吧!都是自己人,以后见我不必下跪,揖揖手也就是了!” 沈晏从听到“自己人”三个字,心情尤为激动。 白卿言上前在主位上坐下,问:“你们两人来,是为了练兵之事?” “正是!”白卿平颔首。 沈晏从坐下后,对白卿言开口道:“那几个从南疆过来,来历不明之人,在公主前往北疆之后,几次三番想要逃走,都被我和平兄想法设法给扣住了!” 白卿言垂眸,这些人是李天馥派来要她命的,她一走这……些人自然也迫不及待要去追。 “你们做的很好!”白卿言朝沈晏从和白卿平看去,“这些人教的怎么样?” “这些人身手都极好,一些搏斗技巧,也极为实用!很多招数已经被平兄都记录下来,让大家伙都跟着学!”沈晏从这一次没有抢白卿平的功劳,笑着看了眼白卿平,对白卿言说道。 白卿平忙拱手:“多亏晏从兄指出这些人技巧厉害,否则……我也想不到记下来让大家都学。” 这也算是物尽其用了,白卿言眼底有笑,若是李天馥知道她送来的杀手在朔阳替她练兵,不知道会气成什么样子。 “还是要盯紧那些人!”白卿言说完又问,“此次我从大都回朔阳的路上,听说朔阳临近的几个县陆续有孩子丢失,还有人目睹……匪徒下山抢了孩子就跑的。” 白卿平点头:“是有这个传闻,所以最近我和晏从兄正在加紧训练,或许……再过半个月,便可以尝试第一次剿匪了!” 白卿言颔首:“这次圣上赏了不少金银,一会儿沈公子去清点一下,全部用作练兵剿匪之用。” 沈晏从一听让他去清点圣上赏赐之物,喉头翻滚,只觉白卿言这大概是不拿他外看了,连连称是。 “佟嬷嬷,你带沈公子去清点,登记造册!白卿平你留一下……”白卿言道。 沈晏从有些错愕的看了眼白卿平,顺从行礼退下,同佟嬷嬷去清点。 “阿姐可是要问……我母亲之事?”白卿平手心收紧,颇有些难堪。 “听说你母亲回娘家了,走得时候大张旗鼓?”白卿言端起茶杯徐徐吹了一口气,轻抿一口。 “不瞒阿姐,我母亲糊涂,她竟然派人打探阿姐的行踪,我父亲气得要休妻,我母亲……便收拾行装回娘家去了。”白卿平说起自己的母亲,总觉得对不住白卿言,十分不自在。 “打探行踪也不是什么大事,你父亲大可不必如此苛责,只要你母亲不过分,族长之妻的体面还是要给的!”白卿言摩挲着手中茶杯,“你如今在演武场帮着练兵,不可因为这些事情分心。” 白卿平的母亲怎么折腾白卿言不管,她就怕此事会影响到白卿平。 “阿姐放心,卿平知道情重,不会因私忘公……”白卿平直起身,对白卿言长揖到地,“阿姐从北疆战场之上刚回来,多多休息,卿平正将军营之中的事情整理成册,等整理好了,送来让阿姐过目。” “不必,你来管练兵之事我很放心。”白卿言对白卿平笑了笑道,“去吧,和沈晏从一起点一点圣上所赐之物,你心里有底,便知道接下来要招收多少人。” “是!”白卿平对白卿言郑重行礼。 当日晚膳前,白卿言见了曾善如,曾善如简单将矿山之事同白卿言禀报之后,白卿言将假冒大燕九王爷的白家护卫,和那两个已经在梁王面前“死去”的护卫,叫了过来,让他们以后跟着曾善如。 曾善如连忙道谢,他想起今日矿山之事,对白卿言道:“对了大姑娘,昨日那个负责矿山的王九州王管事,带了一个男子去矿上,姿态很是恭敬,却未曾对我说起那是何人!” 白卿言莫名便想到了萧容衍,问曾善如:“那人身后是不是跟这个愣头愣脑的护卫?” 曾善如连连点头:“对……那个护卫,好像叫什么十,大姑娘知道此人?” 她颔首,应该是萧容衍没有错,没成想萧容衍竟然先她一步来了朔阳。 “大姑娘……”佟嬷嬷跨入凉亭看了眼自己的儿子,对白卿言道,“夫人派秦嬷嬷请您过去用膳,今日您和四姑娘回来,董家表小姐也来了,夫人让一起热闹热闹,将席面摆在了咱们白府景致最好的韶华院。” “好!”白卿言颔首,“曾善如赶着过来怕也还饿着,嬷嬷给他准备点吃的,陪他好好用顿饭,母亲那里春桃陪我去便是了。” 知道白卿言这是再给他们母子相聚的时间,佟嬷嬷笑着应了声:“唉!” 韶华院建在白府东南的位置,在一片茂密的古树当中,听说这古树是原先就有的,白家先祖在这里造了假山,又引了湖水过来,在此顺势建了三层楼高的韶华厅,顶楼更是四面八根朱漆红柱,湘妃竹帘半垂着,极为透光的锦光纱帘垂下,既挡住了飞虫,院内的景也朦朦胧胧若隐若现,好看极了。 夕阳余晖消失在了西方天际,韶华院内却是灯火明通,栩栩如生的铜铸鸾鸟灯立于院中鹅卵石子儿铺就的小路两旁,火光摇曳,映着名贵的花草,景致极为好看。 董葶珍这是头一次来朔阳白家祖宅,真真儿是体会到了什么叫做底蕴深厚,她原以为董家老宅已经算得上是内蕴厚重,不成想看到白家才知道他们董家和白家相比还是差了些。 当初白家蒙难,满大都城的勋贵都避着白家,只有董家人上门之事白家人不曾忘,故而白卿言的几个婶婶都拿董葶珍当自家侄女儿一般疼爱。 席间董葶珍看到白白嫩嫩的小八白婉卿,欣喜难耐,抱着不撒手,谁知道白婉卿竟然尿了董葶珍一手,弄得董葶珍哭笑不得,只得去洗漱更衣。 第四百七十六章:绝不会失信 董葶珍回来后竟然还想要抱白婉卿,白婉卿吐着泡泡,葡萄似的大眼睛盯着董葶珍头上的流苏步摇看,董葶珍当即就拔了下来送了白婉卿玩儿,喜爱之情溢于言表。 约莫是白卿言同白锦稚都回来了,白府上下难得的欢声笑语,满府的婢子仆妇行走间眉目上都带着喜意,被嬷嬷带着在韶华厅进进出出婢子面对面相迎,便是笑意莹莹相互行礼,说着里间主子们正因什么笑得开怀,热闹极了。 廊庑垂下隔绝飞虫的轻纱和竹帘,随风摇曳着,鎏金铜钩上的铃铛清铃作响。 白府婢子在嬷嬷带领下,执壶捧碟,鱼贯入了韶华厅,又迈着碎步轻手轻脚从右侧楼梯上,左侧楼梯下,将一碟碟时令鲜果和点心冷碟往上送。 今日董氏高兴,让人温了一壶玫瑰甜酒,说董葶珍沾沾唇图个热闹。 又见席面上有荤菜,董葶珍有些不安,毕竟白家还在孝期,可不能因为她来做客就照顾她。 五夫人齐氏拍了拍董葶珍的手道:“大长公主说了,守孝不沾荤腥这都是做给外人看的,真要三年不沾荤腥孩子们的身体都得跟着一起垮了!外人面前做做样子也就是了,你不是外人……咱们好好吃饭,身体康健,祖宗们才是真的高兴!” 董葶珍一听这话,心才稍稍安了下来。 她瞧着围着白家姐妹坐在一起说北疆战场之事,心中好生羡慕,虽然大都城里有不少勋贵人都家说,白家对待庶子庶女太好了!可他们却不知道白家是这样热闹的。 就拿董葶珍自己来说,虽然和两个庶妹的关系还算不错,可她是嫡女,心里明白自己和庶女是有区别的,多少会自视甚高。 可白家,嫡庶打成一片,却能看得出……她们姐妹都是真心亲近,眼里没有虚与委蛇的意思。 董葶珍羡慕了片刻,又释然了,每一家都有每一家日子的过法,白家是世代将门,需要嫡子庶子关系融洽,才能在战场上拧成一股绳,同心协力所向披靡。 他们家父亲从文,自然看重嫡庶尊卑。 董葶珍被包围在白家的欢声笑语之中,倒是逐渐将梁王抛在了脑后,心情也开怀了不少。 席间五夫人齐氏因着要带孩子回去休息,先走没多久,贪杯多喝了几盅玫瑰甜酒董葶珍双颊泛红,目光都有些迷离。 董氏笑了笑起身要送董葶珍回去休息,白卿言也陪着董氏一起离席。 将董葶珍送回院子,董氏盯着丫头们伺候了董葶珍洗漱躺去床上之后,才起身同白卿言一同离开。 约莫是认床,董葶珍喝了几杯甜酒刚还睁不开眼,这会儿倒是灵醒了起来。 她起身撩开浅缥色织锦帷幔,看着屋内陈设着当初董氏陪嫁的楠木八宝镶嵌翠玉的珊瑚屏风,鎏金铜花香炉里……点着她喜欢的沉水香,味道极为馥郁却雅致幽远,一闻便知是精品。 不止父母视她如珠似宝,就连姑母表姐也带她如此之好,她为何还要为了一个利用她的男人伤怀。 · 白卿言挽着董氏的手臂,沿着两侧挂着竹帘纱幔的长廊往回走,长廊之中灯火明亮,秦嬷嬷带着丫鬟婢子隔了好几步跟着,不打扰白卿言母女俩说话。 “阿娘今日还没有时间好好问问你,怎么突然将葶珍带来朔阳了?可是出了什么事?”董氏攥着白卿言的手,跨上长廊台阶。 “能出什么事儿,不就是阿娘的寿辰快到了,阿宝将葶珍接过来为母亲贺寿。”白卿言扶着董氏上了台阶。 “你少在这里糊弄阿娘了!你来信说要带葶珍回来时,阿娘就觉得有异,若非是临时决定……依着你大舅母那个性子,定然是早早就寄信过来!更何况此次葶珍来朔阳……连贴身伺候她的海棠都没有带过来,你以为你能瞒住阿娘。”董氏瞪着白卿言,“你还不说实话!” “阿娘,没什么大事,就是陈太傅家请人董家替陈钊鹿说亲,葶珍不大乐意,心中不快,我带葶珍来朔阳散散心!”白卿言握了握董氏的手笑道,“阿娘知道的,葶珍一向脸皮薄,阿娘可千万别提也别暗示什么,这段时间等葶珍自己想通了就好。” “我记得那陈太傅家的陈钊鹿可是个十分有才气的儿郎啊!”董氏垂眸想了想,“葶珍这是心里有倾慕的人了?” 白卿言点了点头:“阿娘可千万别问葶珍,不然葶珍还以为阿宝喜欢背后说人呢!” 董氏被白卿言逗得笑了一声,抬手在白卿言脑门子戳了一下,柔声细语问:“去北疆可曾吃苦?我听佟嬷嬷回禀说不曾受伤,是你交代的还是真的?” “真的不曾受伤!”白卿言不想董氏担心,便道,“此次北疆之战,阿宝只负责给刘宏将军献策而已,阿宝说过会带着小四平安回来,绝不会失信于阿娘。” 董氏用力握了握白卿言的手,笑着点头,女儿的平安对她来说比什么都重要。 白卿言将董氏送回清和院,刚从清和院出来,拨云院的春枝急匆匆赶来,朝着白卿言行了礼:“大姑娘……二姑娘派人送信回来,佟嬷嬷吩咐奴婢来唤大姑娘。” 春桃心里咯噔了一下,今儿个大姑娘刚回来二姑娘的信已经送来一封了,怎得这会儿又来了一封信,难不成是大都城出事了? 白卿言微微一怔,疾步同春枝往拨云院走,一进拨云院的门,就见立在廊庑下的佟嬷嬷手里握着信上前迎了两步扶住白卿言,对春枝道:“你下去吧,春桃伺候就行了!” 春枝行礼退下。 佟嬷嬷将揣在怀里的信拿出来递给白卿言:“大姑娘,来送信的人日夜兼程追上来的,卢平不在,老奴身边跟着春枝一同接到的信,所以没能瞒着春枝!” “不打紧,也趁找个机会试试春枝,若是得用,可以放在身边用一用!”白卿言拿了信进屋,坐在灯下将信拆开。 第四百七十七章:心腹大患 白锦绣信中所书内容,是查清楚了梁王府与九曲巷王家的凑在一起,竟然是梁王府同九曲巷王家交易孩童,白锦绣一直派人盯着九曲巷王家,也盯着梁王府的管事。 白锦绣派出去的暗卫,亲眼看着两方凑在一起,听梁王府的管事说,以后要十岁以下的童男童女,且下一次要十男十女,随后便将王家带来的五个童男和五个童女悄悄弄进梁王府。 白卿言将信纸点燃,见燃烧的差不多了,才放进笔洗里。 梁王府要孩子干什么? 皇帝已经派了暗卫将梁王府护住,梁王将十个孩子弄进府中皇帝不会不知道。 难不成……与炼丹有关? 白卿言手心一紧,坐在椅子上久久抿唇不言。 曾经纪琅华在大都城里闹了那么一出起死回生丹药之后,皇帝好似对此事便上了心,梁王更是利用这一点,以丹药来讨好皇帝。 一股血气冲上白卿言的头顶,她只觉脑中嗡嗡直响。 若是真如她猜测,梁王真敢做出用孩童炼丹讨好皇帝这种畜牲不如之事…… 若是皇帝知情,也敢真的服用,甚至是皇帝下令…… 那这晋国林家皇权的气数,便是真的尽了。 “刘叔在府上吗?”白卿言转头问佟嬷嬷。 “应当是在的!”佟嬷嬷道。 “嬷嬷让人去请刘叔和郝管家,在前厅等我!”白卿言说完,提笔给白锦绣回信。 白卿言让白锦绣派人继续盯着王家,不要打草惊蛇,小心派人在梁王府打探一下情况,力所能及的情况下,保全那十个孩子的安全。 有些事情,现在已经不适合交给身怀有孕的白锦绣去做,太子倒是正合适。 给白锦稚的信写完封好,她又提笔给太子写了一封信。 白卿言告知太子梁王或许正背着皇帝私下炼制丹药,且罔顾人命用孩童炼丹,若太子能设法揭发梁王,必能为太子除去梁王这心腹大患。 如今梁王即将要娶柳若芙,柳若芙背后可是手握兵权的闲王,太子比任何人都着急。 若是再让太子知道,梁王私下炼制丹药,他定会将其当做把柄,以此来对付梁王。 即便是太子背后的谋臣猜出梁王炼制丹药是为了皇帝,可在阻止闲王独女嫁于梁王,和得罪皇帝之间,太子定然会选阻止闲王独女柳若芙嫁于梁王。 即便太子自信已将白家军收入囊中,可白家军远在南疆之地……太子心里肯定是怕的。 而且只要阻断了梁王登顶之路,除了那几个年幼的,皇帝也就仅剩太子这个儿子能当大任,便没有能同太子再争。 利弊权衡方面,太子身边那个方老……永远不会让人失望。 白卿言将两封信封好,一同带去前厅。 刘管事和郝管家早已候着白卿言,见白卿言进门屏退左右,两人便意识到事情严重性。 “刘叔,你派两个可靠之人,将这两封信日夜兼程送去大都,这封给锦绣!”白卿言将另一封写着太子亲启的信也递了过去,“这封送去太子府!” “是!”刘管事应声出门。 “郝管家,一会儿辛苦你亲自去一趟太守府,和沈晏从说……明日一早我要去演武场巡视!随便打探打探闹匪患的这一带……已经上报丢孩子的都有多少人家!”白卿言说。 郝管家虽然不知道白卿言这事何意,却知道大姑娘做事自有大姑娘的道理,他颔首称是:“大姑娘放心。” 回来的路上白卿言听说了不少丢孩子的事情,偏偏这么巧……梁王府就从九曲巷王府那里领回去了十个孩子,白卿言很难不将两件事联系在一起。 郝管家代表着白家,这在朔阳是人尽皆知的事情,郝管家去太守府,太守若是想要示好白卿言,自然会将知道的全都同郝管家说。 见刘管事和郝管家相继出来,春桃这才抬脚进了正厅。 挂在雕镂描金的黑檀柱子两侧的帷幔和轻纱被银钩拢起,十六头的绕枝铜灯火苗高低摇曳,黄澄澄的灯火映着坐在一旁若有所思的白卿言,跟幅美人图似的。 春桃心疼白卿言回来到现在未曾歇息,碎步上前,低声问:“大姑娘,忙完了便早些回去歇息吧!奴婢刚才听说……那四姑娘回来就歇了一觉,刚才韶华厅一散,四姑娘困得眼睛都张不开了,还是被三夫人身边伺候的嬷嬷背回去的。” 只有他们家大姑娘,进门到现在就沐浴的时候闭眼歇了歇,就一直没停。 白卿言闻声对春桃颔首,起身随春桃沿着游廊往拨云院走,心里还是匪徒劫孩子的事。 虽然卢平还未从纪庭瑜处回来,可白卿言有一种感觉,说不准这劫孩子的匪徒便是看中朔阳周遭匪患猖獗,连太子和镇国公主的东西都敢劫,这才将地点选在了朔阳附近。 不论这劫孩子的“匪徒”是王家或是梁王的人,既然他们来了……那就别想全须全尾的离开。 毕竟白卿言为民练兵剿匪之事,上至皇帝下至黎庶,人人皆知,正好拿这批所谓匪徒开刀,也算对皇帝有个交代。 明日白卿言便要去校场看看,若是已经练得有些模样,倒是可以带出去试一试,也好让那些带着混吃混喝混银两心思的知道,这些吃食和银两不是白给的,将来若有人还想入营,也得掂量掂量分寸。 白卿言回了拨云院也没有歇着,让春桃给她绑上加了重量的铁沙袋练银枪,春桃和佟嬷嬷心疼的不行,可她们家姑娘向来说一不二,谁也劝不动,只能是姑娘不睡他们也陪着。 直到郝管家从太守府回来,白卿言才将银枪插回架子上,用帕子擦了擦汗,让佟嬷嬷请郝管家在院中说话。 “太守说,如今他所辖范围……加上今日报上来的七个,一共丢了二十一个孩子,这二十一个孩子中,被匪徒劫走的一共十六个。”郝管家立在白卿言身旁,垂眸弯腰道。 白卿言点了点头:“我知道了,辛苦郝管家了,您去歇着吧!” 第四百七十八章:浅尝辄止 “太守还说,若是郡主想知道的更详细些,他改日来同郡主详说。” “好!”白卿言颔首,“对了,郝管家您派人去和门房说一声,要是平叔回来了,让人立刻来拨云院报。” “是!” 春桃欲言又止,十分担心白卿言的身体。 白卿言得到的消息越多,此事的轮廓便越清晰,至此时……白卿言直觉丢孩子的事,同梁王脱不了关系。 白卿言立在廊庑下,用帕子擦了擦脖子和额头上的汗,垂眸细思,梁王若是还在纠缠白家欲至白家于死地而努力,白卿言倒是愿意继续和他过过招。可他若是为了那个位置,最起码的人性都丢了,他也便不用再活在这个世上了。 从北疆到回朔阳,白卿言殚精竭虑,的确是已经身心俱疲,她还等着卢平回来,衣裳也未脱,倚在软榻之上,竟就睡了过去,梦里都是匪徒劫孩子的事情。 她梦到梁王恼羞成怒,举刀朝向小八白婉卿。 她拼尽全力将射日弓拉满,可箭矢之速眼看着要赶不上梁王挥刀之快。 “白卿言……” 白卿言猛地睁开眼,胸口起伏剧烈,浑身汗如出浆,头发都湿了。 “做噩梦了?” 白卿言喉头翻滚,惊魂未定看到坐在她软榻旁的萧容衍,吓了一跳,这才发现她正紧紧抓着萧容衍的手。 她忙松手,撑起身子:“你……” 萧容衍从软榻上站起身:“抱歉。” 白卿言环顾四周,见这是她的拨云院,皱眉问道:“可是有什么紧急的事情?矿山?” 萧容衍定睛望着白卿言,不是怪他闯了她的闺阁,却是担心出了什么急事,对白卿言给他的这份信任,萧容衍十分愉悦。 “是有紧急之事。”萧容衍刚说完,就见白卿言要起身。 他忙俯身阻止白卿言要起身的动作,含笑望着她,低声道:“听说你回朔阳了,思念难耐,原本是想看你一眼就走,不成想白府的暗卫比预料中要厉害,再加上你梦魇了,所以……” 白卿言闻言微怔,随后耳根一片通红,想起他们两人在大都城时……已经定情。 “你以前……” “第一次!”萧容衍不等白卿言追问先道,“你放心,我让月拾将白府的暗卫和你的贴身侍婢都引开了,原本真的只是来给你送样东西看你一眼就走!” 为了送东西看她一眼,这风险冒得是不是有些大了。 “白府暗卫身手极好,且都不是蠢的,从我闺阁里走出一个外男,萧先生想我如何同母亲交代?”白卿言问。 虽然白卿言早已立誓此生不嫁,白家上下皆以白卿言为主心骨为家主,白卿言虽是个女儿身,做的比任何男儿都要出色,即便是深夜与外男商议要紧之事也说得过去,但前提是萧容衍正儿八经从正门入,或者是在旁的地方同白卿言见。 这在白卿言闺阁相见,算个怎么回事儿? 萧容衍知道此次的确是他冒失,他从衣襟里拿出一瓶大燕宫内密不外传的疗伤之药:“你向来要强,受伤也从不明言,长此以往难免伤了根本,这药是大燕的秘药,半个时辰前刚送到我手中,每三日温水化服一粒,对你有好处!这药洪大夫看过,你放心用!” 以前未同白卿言定情之时,萧容衍动情但尚能克制,可定情之后……他便如那少不经事的毛头小子,也体会到了一日不见如隔三秋,是何等难捱。 今日药一到,他借口送药……也不过是为了来看一看白卿言罢了。 白卿言视线落在萧容衍修长而有力的大手上,伸手接过,将于小玉壶攥在手心里:“多谢!” 这是萧容衍第一次踏入女孩子的闺阁,他不知是不是所有姑娘都同白卿言一般,屋内如此简单利落,环顾四周,除了床榻、香炉、屏风和小几书卷之外,倒是没有旁的什么花花草草。 满室都是白卿言身上幽沉馥郁的气息,萧容衍负在背后的手收紧,呼吸略略快了些,他刻意放缓了呼吸。 “我送你出去吧!”白卿言倒不曾惊慌,白家不论是护卫还是死士,嘴巴都严的很,她并不担心外传。 白卿言掀开春桃搭在她身上的薄被,起身对萧容衍道:“萧先生稍后!” 不等白卿言绕过屏风,细腕便被萧容衍攥住。 白卿言回头,看向高鼻深目的萧容衍,心跳快了一拍。 “此事是我莽撞。”萧容衍垂眸望着白卿言被他攥住的手腕,骨节分明的手略略用力攥,拇指摩挲着她的腕骨,“实是情难自禁,很是思念你……” 萧容衍抬眸静静望着白卿言,幽邃又深沉的眸底,藏着让人沦陷的深情。 他轻轻将白卿言拽到面前,专注凝视她的目光温情脉脉:“初尝动情滋味,从不知道……思念竟然如此难捱!” 黑暗中,萧容衍低沉醇厚的嗓音说着情话,好似格外迷人,让白卿言呼吸微乱。 萧容衍大手攥住白卿言削瘦的肩头,低下头……轮廓分明的五官缓缓靠近,声音哑的厉害:“你可曾……这样思念过我,阿宝?” 听到萧容衍唤她乳名,白卿言呼吸一窒,眼睫因为紧张轻颤。 萧容衍攥着她肩头的滚烫大手捧住白卿言侧脸,视线落在她的唇角,试探着用拇指摩挲她的下颚,似试探着要吻下来。 她攥住萧容衍棱骨分明的结实手腕,推拒:“萧容衍,你……” 萧容衍动作微顿,认真望着目光闪躲的白卿言,强迫她看着自己,带着她一只手环住他的窄腰。 沉默伴随着某种欲望,在两人之间悄无声息蔓延开来。 见白卿言不再抗拒,他低下头轻轻碰了碰白卿言唇角。 白卿言心中有一瞬失神,鼻息间全都是萧容衍身上强势迫人的气息。 未关掩饰的窗外透进皎皎月光,落于两人脚下。 风过,婆娑树影摇晃,耳边尽是沙沙声,和夏季虫鸣之声。 萧容衍浅尝辄止,深眸凝视五官精致无暇的白卿言。 第四百七十九章:土匪之名 他呼吸略显粗重,动作轻柔将她鬓边微湿的碎发拢在而后,有力的手臂把人揽到跟前,薄唇再次压了下来。 她屏住呼吸,忽而听到小厨房的脚步声,白卿言双手抵住萧容衍的胸膛,将他推开,先开口唤道:“春桃!” 喘息粗重的萧容衍不得不顺势松开了她。 他听力极好,比白卿言先一步听到小厨房传来的动静,不过舍不得松开她罢了。 白卿言理了理衣裳,就听到端着热茶从小厨房出来的春桃小跑进来:“大姑娘可是要喝水?” 刚才春桃突然惊醒,察觉水凉了,担心白卿言半夜起来要喝,便去换了壶热茶。 谁知,春桃刚转过屏风,就看到了立在屋内的男子,吓得手中黑漆描金的托盘差点儿砸在地上,幸亏萧容衍眼疾手快接住了。 “小心!”萧容衍低声对春桃说完,将托盘放在圆桌上。 春桃瞪大了眼,手心里全都是汗,一张脸煞白……她刚出去的时候,这屋内还只有大姑娘,这活生生的男人是从那里冒出来的! 春桃虽然震惊恐惧,但……大姑娘没让她喊人,她屏息看向白卿言。 多亏屋内没有点灯,春桃才未看到自家姑娘面红耳赤的模样。 白卿言做出一副正经模样,吩咐春桃:“去将院内暗卫调开,陪我送萧先生出府!” “是!”春桃转身鼻头猛地撞在屏风上,吓得她还没稳住身形先慌忙去扶屏风,生怕弄出什么声响惊动旁人,若是让人看到外男在她们大姑娘闺阁里,她们大姑娘还怎么活人。 “不必亲自送了,春桃将暗卫调开,我便能出白府。”萧容衍看了眼白卿言还攥在手心里的药瓶子,道,“记得按时吃药。” 此药制作繁杂,其中几味草药更是来之不易,萧容衍知道他无法劝动白卿言莫要太劳累,毕竟如今白家得靠她撑着。 他只希望白卿言能好好调养调养身子,亦希望早日一统,让白卿言也好歇一歇。 春桃调开守着拨云院的暗卫后,进门道:“大姑娘都遣走了!让他们去盯着前院……” “多谢!”萧容衍对春桃道谢后,出门消失在黑夜之中。 “大姑娘!”春桃惊魂未定的模样上前,“这……这是怎么回事儿?我刚刚就在屋内,那萧先生是什么时候来的?他……” 白卿言推开窗,望着萧容衍消失的方向,将手中药瓶子攥紧,低声道:“萧先生有极为重要的消息送过来,平叔回来了吗?” “回来了!”春桃点头,“只是大姑娘睡着了,佟嬷嬷没让惊动。” “去唤平叔过来。”白卿言说。 春桃对白卿言深信不疑,真的以为萧容衍是有极为重要的消息送来,才闯了她们大姑娘的闺房。 不过,春桃也知道轻重,关于萧先生出现在大姑娘闺房之事,即便是佟嬷嬷和卢平也不能提,越少人知道越好。 卢平回来后心里有事也没睡,听说大姑娘唤他,二话没说就同春桃一起进了内院。 拨云院的大门敞开着,白卿言就坐在院内树下石桌前等着。 卢平快步上前同白卿言行礼:“大姑娘,纪庭瑜说出了山匪烧杀抢掠和劫孩子的事之后,他亲自去查了,发现一共有三伙人,其中一伙子人是仗着朔阳匪徒名声,假借土匪之名烧杀抢掠,而他们掳去的孩童……最后都送去了大都方向!另外两伙人不过是仗着匪徒的名声劫道罢了,若是大姑娘没有派属下去找纪庭瑜,纪庭瑜也要想办法将消息传回来了。” 果然,和白卿言想的一样。 “纪庭瑜让属下给大姑娘带话,既然是剿匪……那就得有剿匪的样子!”卢平将揣在怀里的羊皮地图交到了白卿言手中,“这是纪庭瑜画的图,大约是因为纪庭瑜他们在矿山附近,这三群人倒是没有靠近。” 三伙人…… 白卿言垂眸看着地图上纪庭瑜标出的几处位置,他还专程将劫孩子的匪徒标出,似乎对着些劫孩子的也是恨得咬牙切齿。 “纪庭瑜说,这群抢孩子卖孩子的太过了,还请大姑娘考虑先剿了他们!也算是为民除害!”卢平指着地图上劫孩子的匪徒所在地,“这里纪庭瑜已经摸清楚,共有三十三个人!不算来往带走孩子的那几个!” “这里……有十二个!”卢平点了点纪庭瑜圈出的另一处匪患地点,又挪到了第三处,“这里有二十六个,但目前还陆续有人去!” 人数都不是很多,收拾起来倒也简单。 白卿言颔首:“辛苦平叔,平叔去休息吧!明日随我去校场……也看看训练的如何,是否堪用!” “是!”卢平见白卿言眼下亦有乌青,轻声叮咛,“大姑娘也好好好歇歇啊!四姑娘那么生龙活虎一路回来都受不住,更何况大姑娘本就体弱。” “平叔放心,我心中有数,平叔去歇息吧!”白卿言对卢平笑了笑。 卢平走后,春桃低声劝道:“大姑娘,这会儿可以安心歇下了!” “嗯……”白卿言将手中纪庭瑜交上来的羊皮地图收了起来,起身回了上房。 春桃替白卿言宽衣后,看着白卿言躺下放下帷幔轻手轻脚退到了屏风外。 白卿言躺在床上闭上眼就想起萧容衍望着她的深沉目光,想到萧容衍唤她阿宝的低哑嗓音。 她翻身将半张脸藏在极薄的被子中,轻轻抿住唇瓣,手心和身上都起了一层薄汗。 她没想到,对于萧容衍深夜闯她闺阁,亲吻她的事情,她意外却一点都不反感,甚至见到他还有那么一点点欣喜。 多日不见,白卿言对萧容衍也有思念,只不过事情太多……她没有精力为他再分神。 白卿言身体已经极为疲惫,可思绪未停,浑浑噩噩到天快亮才睡着。 佟嬷嬷天还未亮便起来了,在上房门口听了好几次都不见大姑娘起来的动静,忙让人去吩咐拨云院的仆妇婢子动作清点,大姑娘未起之前……院子先不用洒扫。 第四百八十章:打量 往日里大姑娘这个时辰都已经晨练结束,要沐浴叫水了,从来都风雨无阻,今儿个还在睡着,可见北疆之行大姑娘累成了什么样子。 仆妇婢子们各个踮着脚尖走路,说话都凑到对方耳朵根儿上,生怕惊动了大姑娘。 白锦稚好不容易回家,美美睡了一觉,醒来时精神百倍,听拨云院的小丫头来传话,说今日白卿言要去演武场,让白锦稚收拾好了就过去。 白锦稚高兴的洗漱完早膳都未用,便急匆匆去了拨云院。 听到拨云院院内正在洒扫的婢子仆妇叠声唤着四姑娘,蹲跪在地上给白卿言穿靴子的春桃笑道:“估摸着四姑娘这肯定是高兴的早膳没用,就过来找大姑娘了。” 白卿言理了理袖口,站起身道:“让小厨房多备一副碗筷,上两碟子她喜欢的小酱菜。” “长姐!”白锦稚自己撩开湘妃竹帘进来时,见白卿言正从离间出来,笑道,“今日去演武场,我可以试试那些人的身手吗?” “这你得问平叔……”白卿言笑着在圆桌前坐下,示意白锦稚坐下用早膳。 今日镇国公主要来演武场的事情,沈晏从一早便交代了。 李天馥派来的人蠢蠢欲动,沈晏从视线不着痕迹扫过那几人,侧头压低了声音在白卿平耳边道:“这几个人务必盯紧了,千万不要给他们机会近镇国公主的身,一会儿公主来之前……我看得把他们安排到离公主最远的地方!” 白卿平连连点头:“还是晏从兄考虑的周到。” 白卿平命人将演武场上的弓箭悉数全部收回兵器库中,刚将李天馥派来的人安排至离点将台最远处,白卿言同白锦稚便在卢平和白府护卫随行下,来了演武场。 见白卿言一身利落装束,骑马从演武场外进来,沈晏从连忙跑下高台恭恭敬敬前去迎接白卿言同白锦稚。 白锦稚一跃下马,朝着演武场列队姿势有模有样列队的新兵看了眼,道:“长姐,看着有点儿样子了!” “公主,这些人已经是我和平兄一同挑选过的,公主可以再掌掌眼,若是没问题,这些人都可以一用!”沈晏从恭恭敬敬道。 白卿言颔首下马,将手中乌金马鞭丢给身后护卫,对沈晏从道:“一会儿你陪着平叔一同看一看,将平叔觉得还不成的人留下,其余的人……就等这几日派人去摸清山匪情况之后,随我出城剿匪。” 要是连卢平都觉得不成的人,带去了也是白白送命。 白卿平有些意外,没想到白卿言这么着急,摸清情况之后便要派人前去剿匪。 “是!”沈晏从双手抱拳称是。 白锦稚见白卿言抬脚往高台之上走,忙唤了一声:“长姐!” 脚已经踏上高阶的白卿言回头,见白锦稚故意装可怜的模样被逗笑:“去吧!跟在平叔身边,别胡闹!” “好嘞!”白锦稚欢快应声。 白卿言登上点将台,立在台下的训练了有些日子的新兵,鸦雀无声,仰头望站在将台上的白卿言。 虽然白卿言是女子之身,可是不论是南疆之战,还是北疆之战,白卿言大获全胜,这样的功绩,便是让人信服的威慑力。 “不知诸位是否听说,现今匪患日益严重,有山匪下山烧杀抢掠,杀人夺子之事屡有发生!我从大都城一路回来,更听闻邻县有百姓被山匪抢走孩子,追至山下者,成山匪刀下亡魂!” 此事是有传闻传入朔阳城,因此朔阳城百姓最近将家里孩子看得十分紧,天刚擦黑便将孩子喊回家,不让其在外玩耍。 白卿言负手而立,声音洪亮坚定:“当初招民为兵,是因匪患猖獗,白卿言有心为民剿匪,诸位投身前来,为的是剿匪安民,如今……诸位昼夜训练已两月有余,不日我亲自带队,诸位可敢随我一同登山剿匪?” “剿匪!” “剿匪!” “剿匪!” 演武场士气极旺。 他们是要跟随,连敌国精锐都无法战胜的镇国公主去剿匪,心中自然有底。 且镇国公主来前,沈晏从和白卿平说了能随镇国公主一同去剿匪的,斩匪徒头颅者可得十金,这对普通老百姓来说可是极大的诱惑。 即便是他们并非为了剿匪安民,为了金子也要去啊! 自古鸟为食死人为财亡,重金之下必有勇夫。 没有被选上的不知道心底有多羡慕,纷纷下定决心好好努力训练,等日后也有机会去赚那十金。 立于高台两侧的传令兵,挥动手中令旗。 战鼓齐鸣,随着令旗变幻,台下已经训练的有模有样的新兵分为两队,呼喝厮杀。 这些新兵不要说和纪律严明的白家军新军相比,就是同晋军的新军比起来也稍有逊色,可这已经比白卿言预料的要好太多。 慢慢来,有兵用总比没有兵用强。 被白卿平安排到了最远处的几个人,一听不日要跟着镇国公主一同上山剿匪,便想等去了上山神不知鬼不觉的解决了镇国郡主,如此他们也能顺利回去交差。 否则,这般光明正大的刺杀镇国郡主,怕是还没有近身,便先被镇国郡主身边的白家护卫军给拿下了。 虽然刺杀任务都是九死一生,可若是有生的机会谁不想活着? 白锦稚与沈晏从和卢平巡视到李天馥派来的人时,白锦稚在这几人面前停下脚步,问沈晏从:“你说身手极好的,便是他们几个?” 李天馥派来的人,立刻停下对打,朝白锦稚行礼。 “回郡主正是!”沈晏从恭敬道。 白锦稚眯了眯眼,见这几人行礼姿势极为统一,像是受过专门训练的。 白锦稚不是没有见过普通老百姓行礼,别说是南疆那边儿远离亲贵皇族的普通百姓,就连大都城的百姓若非经过专门训练,也绝不可能行礼姿势如此标准,更何况……这几人还如此统一,作揖鞠躬的幅度,都几乎是一模一样的。 她负在背后的手收紧,似笑非笑打量着那几人。 第四百八十一章:物尽其用 尽管他们装束与其他人一般普通寻常,长的也算是没有特色,可这样的动作约莫是已经深入骨髓,做得极为顺畅自然,如同走路奔跑一般,可见这几人绝非是普通的老百姓。 “平叔,我想和他们过过招!”白锦稚一副天真无邪的模样开口。 “我等是粗人,怎么敢和郡主过招!”其中一人忙开口道,“万一伤了郡主的千金玉体,我等万死难赎!” 白锦稚眉目有笑:“沈晏从你不错啊,招的人竟然还会成语呢!普通人家会读书的是少数,既然读过书……为何不去考科举呢?” 见白锦稚要和这几个人谈心的架势,沈晏从朝卢平看了眼,见卢平没吭声,也乖觉立在一旁,笑道:“凑巧!凑巧!” “读过几天书,可是……不是读书的料!就没有读了!”那人又道。 白锦稚侧头朝着卢平看了一眼,卢平会意,出其不意朝着那人出手。 其余几人拳头攥起,整个人都绷紧了,不知道他们是不是被察觉了。 “哎哎哎!平叔!说好了今天我来试新兵身手的……您怎么动手了!”白锦稚冲着卢平嚷嚷,转头又瞅着其他几个,“你们……谁跟我试试!打赢了我!不日去剿匪正好可以保护我长姐!” 说完,白锦稚也动手。 那几人一听,保护白卿言……这不是瞌睡送枕头么!杀起白卿言来就更方便了,于是和卢平交手的那位,和同白锦稚交手的这位顿时提起精神,招招凶狠,杀气十足。 卢平那边打得不可开交,白锦稚过了几十招,稍有不防便被人锁住了喉咙,白锦稚身形一僵,那人连忙撒手,跪地告罪:“草民失手!请郡主降罪!” 白锦稚颈脖上已经被按出了红印子,她信中不由感叹……好厉害的招数! 再看卢平那里,与卢平对打之人身手极好,其身法矫健,招招皆是舍命杀路,丝毫不留余地,这倒像是世族皇家豢养死士所学的招数,其招数目的只为完成任务,不为惑人留余地和生路。 白锦稚轻轻摸了摸自己的颈脖,视线扫过那几个神情紧张的十余人,对卢平喊道:“平叔!可以了!这几个人身手不错!” 卢平闻言,收了招数,那人也停下来。 “没看出来啊……你们几个南疆来的身手这么好!”沈晏从笑着道,“还藏私了,这么好的招数要是让大家伙都学一学,没准将来能保命呢!” 刚与卢平过完招的人似乎是这群人里领头的,他抱拳朝着沈晏从行礼道:“常年在南疆的地界儿上,总是要学一些本事,才能抵抗是不是来劫掠的西凉兵!” 卢平一副认真的模样点了点头:“这话倒不假!不过你们这身手……当个普通兵卒可惜了,不如这样吧,沈公子……若是让他们各自带一队训练怎么样?公主身边也用不着十几个人保护,等出发剿匪前……可让两队两队交战,谁带出的队伍胜出,谁便护在公主身边,当然……护在公主身边保公主安全,也可得十金!” 沈晏从一听就明白卢平的意思,是想逼着这十几个人倾囊相授,连连点头:“我觉得这个法子不错!他们应当都想在公主跟前保护,毕竟……跟在公主身边安全,还能得金!你们可要加把劲儿啊!” 说完,沈晏从又同卢平还有白锦稚又去别处巡查。 那十几人凑在一起,看着白锦稚和卢平他们走远了,有人道:“头,我们要不要就这么杀过去,取了那个镇国公主的命此事也就了结了,我等已经在这里耽误了这么久,再不回去……怕……” “是啊!而且这毒月月发作,让人痛不欲生,半年后就会要了人的命,我怕我们届时赶不回去!全都要死在晋国!”也有人低声附和。 “这么杀过去,我们能活下来的人能有几个?说不定全都死在这里,虽然我们是死士,可能活的情况下谁不想活着?毒发那点儿痛苦和死去比起来,不算什么!”那带头之人擦了把头上的汗,冷静深沉的眸子凝视白卿言的方向,将手上的布条重新缠绕好,擦去鼻头汗水,“既然是我带你们来的,我就想将你们都带回去!再等几日……我们在上山之后解决了镇国公主,就回西凉!若是还是不能解决镇国公主,再行鱼死网破之法也来得及!” 那带头之人一声令下,其他人终于还是重新归队,跟着一同训练。 沈晏从速度很快,白卿言一行人离开之后,他便将此次随同上山剿匪的新兵分为十二队,让自己人同那群西凉来的杀手一同训练新兵,静待上山剿匪前选出谁人护卫镇国公主。 · 白锦稚骑着马跟在白卿言身边缓慢说着今日演武场上的事情,她道:“那些人的身手我看了,招招都是要人命的杀招!这可是死士的路子!而且……那些人虽然极力掩饰,可行礼时……姿态如出一辙,定然是被人调教过,绝对不会是普通百姓!” 如今,白锦稚越发的稳重,遇事喜欢多思多想,不再同之前那般沉不住,随性而为,白卿言很欣慰。 她抬手摸了摸白锦稚的脑袋:“不错,那些人是西凉来的杀手,约莫是冲着我来的,不过不打紧,如今将他们放在军营之中,让他们教那些新兵,也算是物尽其用!” “可这太危险了长姐!”白锦稚和那些人粗粗交手,便知那些人各个身手不凡。 有如此身手,又对白卿言心怀叵测之人,白锦稚如何能不担忧白卿言的安危。 “他们若是想要以死相拼,当初便不会入军营,直接杀入白府就是了!放心吧……此事还在掌握之中,不会有事!”白卿言见白锦稚眉头紧锁的模样,心头软了软,又安抚她道,“且在军营被沈晏从管的滴水不漏,他们就是想来白府行刺,也从出不来啊!” 姐妹俩说这话,就到白府门口。 第四百八十二章:问个安 只见白府门口停着一辆青围马车,一穿戴齐整的中年男子立在马车前头,不住往远处张望。 看到白卿言和白锦稚在白家带刀护卫陪同下骑马回来,那中年男子连忙小跑上前,谁知还未靠近,便被白家门口小跑出来迎接白卿言的护卫拦住,呵斥其不许靠近。 “镇国公主!镇国公主!我乃是白氏宗族族长的妻兄,今日送妹妹归家,特来向公主问个安。” 昨日方氏收拾了东西回娘家的事情,满朔阳城都传遍了。 方氏的兄长弓着腰,笑眯眯对着白卿言的方向作揖,见白卿言下马又要上前,可白家护卫并未放行。 那白岐禾性子执拗,是真的被方氏这小人做派弄得急了眼,决意休妻。 今日方氏这兄长将方氏送回白府,白岐禾一开始倒也没有那般不留颜面,以为方氏知错还是让方氏进了门。 可谁知方氏进了白家门,竟然摆出一副要同白岐禾谈条件的架势,说要让她回白家也可以,除非白岐禾能设法让镇国公主见一见她兄长的嫡次子。 白岐禾一听当即翻脸,直接掀了桌子,让下人拿来已经写好的休书丢给方氏,让方氏回方家去。 方氏从未想过白岐禾会真的休妻,气不过,便拿自己嫁妆说嘴,可她没想到白岐禾竟然昨日便已经让人将她的嫁妆给收拾妥当,方氏当即气得哭泣不止,称白岐禾没良心,她为白岐禾生儿育女,如今白岐禾当上族长了,就这般对待糟糠之妻。 方氏自小被家中的长辈宠坏了,哭得不行,好在方氏的兄长还算拎得清楚,他一看这样的情况,连忙出来打圆场,说当初在白卿言还是郡主的时候,他就知道他们家高攀不起,更别提现在白卿言已然是公主之尊,他们方家绝对没有这个心思,方氏这么说……也只是在气头上,又是被他这个兄长送回来,而非是白岐禾去接,面子上过不去,才如此口不择言,希望白岐禾看在白卿平的份儿上,饶过方氏这一次。 方氏的兄长提到儿子,白岐禾闭了闭眼,觉得若是真的休了方氏……儿子面子上也不好看,毕竟方氏是儿子的生母。 可方氏却流着泪称要和白岐禾鱼死网破,白岐禾气得说这次非要休妻不可,拂袖离去。 方氏哭哭啼啼的嚷着要哥哥带她回家,可方氏的兄长转念一想,想着如今只有镇国公主出面,或许还能挽回白岐禾休妻的念头,方氏的兄长忙带着方氏来找白卿言。 白卿言下马,并未让护卫撤开,只将手中的乌金马鞭丢给卢平,看向方氏的兄长。 方氏的兄长没想到没想到镇国公主这般不给面子,好歹两家算是沾亲带故的。 可人家是公主,他只是一个乡绅,若非这层亲戚关系,怕是镇国公主脚步都不会停留,方氏兄长相通之后态度放得极为地,跪地叩首行礼后道:“公主,昨日白氏族长和其妻室方氏发生龃龉,起因是因为方氏打探了公主的行踪,这不……方氏也是为了能早早的去迎一迎公主,谁知道族长生了大气,眼下要休妻!草民为了妹妹只好厚颜来求公主劝一劝族长!” “你这话说的好生奇怪!人家两口子吵架,你跑来求我长姐一个未出阁的姑娘,你怎么好意思开口的?” 白锦稚随手将马鞭丢给护卫,负手而立,似笑非笑盯着跪在地上的方氏兄长,视线往那青围马车的方向瞟了一眼,道:“不是我说族长这妻室,公主的行踪也是她能打探的?!我长姐这是不较真……若是较起真来,方氏图谋不轨打探公主行踪,怕是少不得入牢狱接受盘问。” 方氏的兄长伏地称是:“她已经知道错了,再也不敢了!还求镇国公主在族长面前美言两句!” “我能立在这里,听你说完这许多,是因为你是白氏族长的妻兄。”白卿言声音不咸不淡十分平静,“于礼我是族长的晚辈,不宜过问长辈房中之事!于情……我极不喜有人打探我的行踪,若非她是族长之妻,白卿平之母,此刻应当在狱中受刑!我的话你可明白?” 方氏兄长脊背微微出汗,叩首称是。 听到白卿言一行人入府的脚步声消失之后,方氏的兄长才敢抬起头来,他二话没说,小跑到青围马车旁,对还坐在里面直哭的方氏道:“妹妹!我看还是好好回去求一求白岐禾吧!这镇国公主和镇国王不同,不会如同镇国王那般尊重白氏宗族族长,和族长之妻的!” 方氏兄长只觉自己也是鬼迷心窍了,之前方氏在白卿言还是镇国郡主之时,还想着镇国郡主无法生育,自家嫡子入赘倒也不无可能! 现在想来,当时简直是猪油蒙心痴人说梦,别说如今这白卿言已经是镇国公主了,这女子身上的气势如此之胜,绝对是看不上自己那不成器的儿子。 刚才白卿言的话坐在马车内的方氏也听到了,她揪着帕子眼泪吧嗒吧嗒往下掉:“我还怎么求他!我刚才也说了,只是让他安排镇国公主见一面而已,又不是要给他们订亲!他直接就掀了桌子……我不回去了,我要回方家!我不要在白家受这份气!” “你糊涂啊!早些年白岐禾在家中不受重视之时,你都陪着他熬过来了,现在日子好了……他还当上了族长,你反倒给旁人挪地儿了?你是不是傻!就白氏族长白岐禾这样的……你信不信,若是你离开了白家,多的是人家愿意将黄花闺女送进去当白岐禾之妻!”方氏兄长低声劝着。 方氏紧紧咬着牙,可她就是不甘心,以前白岐禾还在她跟前服软,可是自从当上了这个族长之后,这真是腰杆子挺直了,竟然敢说要休妻! 方氏想到这里又开始嘤嘤哭泣:“白岐禾那个没良心的!我陪了他这么多年,因为他这个嫡次子吃了多少苦,受了多少罪!他现在是族长了,就威风起来了!” 第四百八十三章:请见 方氏的兄长听到妹妹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只得好言相劝:“好了好了!你要是抹不开这个面子……不如去校场找卿平,你到底是卿平的亲生母亲,孩子总会向着你的!让卿平替你在白岐禾面前说说好话!” 说着,方氏的兄长便让车夫掉头,往校场的方向去了。 进了白府的白锦稚心里气不过:“什么东西!给几分颜面还真当自己是盘菜了!求人连个求人的样子都不会,坐在马车上……难不成还是等着我过去给她请安么?!” “那些年,祖父将白氏宗族的族长抬举惯了,那方氏看的多了……便以为如今族长还能和白家平起平坐,拎不清……也是蠢人一个,不值得你生气!” 白卿言话音刚落,门房便匆匆追上白卿言行礼:“大姑娘,门外有位萧先生请见,这是名帖……” 门房仆人将名帖递上,白锦稚不等卢平伸手率先接过来,笑嘻嘻看了眼白卿言,心中因为方氏上门生的那点子不快消失的无影无踪:“哎呀!是萧先生呀!萧先生登门……那肯定是有大事!快请!” 白锦稚回头看自家长姐耳朵晶莹红透,抿住唇不让自己偷笑出声。 “长姐,我这刚才演武场转了一圈,灰扑扑的,我去换衣服,长姐和萧先生慢慢谈……”白锦稚说完,一溜烟跑了。 她才不要在这里打扰长姐和萧先生说话。 白卿言立在正厅门口,见身着直裰腰系玉带的萧容衍抬脚跨入白府,身后跟着月拾和王九州,一众护卫都被他留在了府外。 立在白卿言身后的卢平眼底也有笑意,吩咐人去同董氏说一声。 不论如何,在大都城时,萧容衍出手解白家之困,又救下险些撞棺的四夫人,白家上下视萧容衍为恩人,自是不会轻贱萧容衍商人的身份。 身姿颀长纤瘦的白卿言立于正厅高阶之上,负手而立,身姿挺拔飒爽,气魄庄重逼人,唯独那双耳朵……太阳光下晶莹红透。 萧容衍眉目间带着读书人极为温润儒雅的浅笑,举止间尽是沉稳内敛的格调。 “大姑娘……”萧容衍立在高阶下,从容长揖行礼。 跟在萧容衍身后的王九州与月拾也连忙朝白卿言行礼,两人对看一眼,问安的话嘴边嗫喏着都没有能说出口,他们家主子称呼镇国公主为大姑娘,他们……也要跟着称呼大姑娘吗? 不等王九州和月拾两人眼神交流明白,白卿言已经先行还礼:“萧先生,里面请……” 卢平侧身让开门口位置,朝着萧容衍打招呼:“萧先生!” 萧容衍对卢平颔首,跨入白府正厅。 落座后,婢子给萧容衍上了茶又规规矩矩退出正厅。 “萧先生今日登门,可是有事?”白卿言视线从门外收回来,一本正经看向萧容衍,若是耳朵未红的话,或许这端庄持重之态更能唬人些。 正厅内只有白卿言和萧容衍两人,卢平与月拾和王九州在正厅敞开的雕花隔扇外守着。 萧容衍手肘搭在小几上,压低了声音道:“此次来,是有一事需提前告知大姑娘。” 白卿言看向萧容衍,颔首:“萧先生请讲。” “衍得到消息,西凉女帝已经同意与大魏同时陈兵大燕边界,意图夺取大燕燕南沃土之地分之。为稳妥计,衍在派人入魏与西凉游说同时,大燕遣使入晋献宝,已说服晋国皇帝调兵前往西凉边境以作威慑,晋帝似乎有意让刘宏将军率将刚刚从晋国北疆得胜而回的大军,前往南疆。” 萧容衍之所以来将此事告诉白卿言,是知道白卿言在南疆的有所部署,特来告诉白卿言一声,给白卿言时间让她做出相应的调整和安排。 若说有哪一国不想看到西凉再次强盛起来,除了大燕之外,便是晋国…… 年初南疆一战,白卿言斩杀西凉精锐,西凉又生云京之乱,西凉可谓元气大伤,若是此次与魏国合兵攻燕,得到燕南的大片沃土,怕是国力会逐渐缓过来。 晋国付出如此大的代价,才使邻国西凉无法再与晋国并雄,自然是要压着西凉才行,否则强敌在侧……皇帝即便是无开疆拓土之心,也必会时时担忧,如鲠在喉。 大燕正是抓住了皇帝和太子这样的心思,才遣使入晋,献宝请晋国陈兵西凉边界威慑西凉,使西凉不敢妄动。 原本萧容衍大可不必前来告知白卿言的,可他来说了,白卿言领这份情:“多谢萧先生前来告知此事。” 萧容衍含笑凝视白卿言:“大姑娘早作准备!” 萧容衍话音刚落,秦嬷嬷便扶着董氏来了,萧容衍连忙起身行礼。 得知白卿言从校场回来的春桃,也从拨云院赶来,见董氏和秦嬷嬷入内,悄悄拎着裙摆跨入门内,从黑檀柱子后绕至白卿言身后,规规矩矩立着。 “萧先生乃是我白家恩人,不必多礼。”董氏不掩对萧容衍的欣赏,坐下后见见萧容衍还站着,道,“萧先生坐,不知萧先生登门是否有事?” 萧容衍朝白卿言看了眼,对董氏长揖道:“最近匪患频发,衍有一批白茶急于运出朔阳,特来问问白大姑娘,此时出城是否妥当。” 白卿言一力揽下剿匪之事,且太子还下令让地方官全力配合,萧容衍来找白卿言问此时最正常不过。 董氏颔首,笑着问白卿言:“可是谈完了?” “已经谈完了!”白卿言颔首。 董氏点了点头这才与萧容衍说了些闲话,谈起萧容衍在朔阳的生意,听说萧容衍买下了几座茶山,意图将朔阳白茶销往各国。 且如今朔阳白茶在大梁勋贵间已经盛行起来,听说萧容衍给白茶还起了个极为雅致的名字,叫雾云茶。 萧容衍对董氏倒是极为坦白,称要将雾云茶运往魏国和西凉,做独门生意。 魏国自是不必说,萧容衍本就与那些皇子关系非同寻常,但凡萧容衍要做的生意都分利于那些皇子勋贵,自然能独揽生意。 第四百八十四章:合适 西凉的生意萧容衍如今才刚刚打开局面,但对于萧容衍来说也并非难事。 更重要的,是如今萧容衍在晋国遍开商铺,载货去他国,回程带他国特色货品,一来一往皆有利可图。 萧容衍将自家生意详说于董氏,倒是十分真诚,董氏笑了笑道:“萧先生生意遍布列国,实是有道理的!” 见已经说的差不多,萧容衍起身告辞,装模作样朝着白卿言方向长揖:“剿匪之事,利在百姓和我等商贾,若大姑娘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尽管开口,衍必竭力相助。” 白卿言颔首,让卢平送萧容衍出门。 董氏看着萧容衍挺拔修长的背影,端起茶杯,心里不免觉得萧容衍这商人身份可惜了。 论气度样貌,董氏倒觉能比得过萧容衍的可谓凤毛麟角,若非是个商人身份,不知多少清贵人家都愿意将女儿嫁于这般人物。 董氏有意想试探试探这萧容衍是否愿意入赘白家,可一想到女儿心思不在儿女之事上,且子嗣方面又缘分浅薄,又怕耽误了萧容衍。 搁下茶杯,董氏见白卿言若有思索,试探问了问:“阿宝,这萧容衍……你觉的如何?” “阿娘……我有点事情,晚上陪阿娘用膳。”白卿言说完起身朝董氏行礼后,带着春桃匆匆出了正厅,唤卢平同她一起走。 董氏看着白卿言匆忙的背影,心底叹了一口气,自己劝自己打消给白卿言和萧容衍牵线的念头,她这女儿哪里有一点惦记终身大事的模样。 · 白卿言交代卢平:“派可靠之人去南疆分别给沈昆阳、谷文昌、卫兆年和程远志,还有沈良玉送信,就说……皇帝要派兵前往西凉边界,让他们小心行事!” 与其说让他们小心行事,不如说……让白卿玦小心行事,千万将兵藏好,不要露出什么破绽。 不过,有沈昆阳他们几人在,只要提前得到消息,必能相互配合掩护好白卿玦。 “是!”卢平应声离开。 白卿言立在湖边,细思皇帝意图陈兵西凉边界之事。 萧容衍所言……称大燕遣使入晋,献宝说服皇帝陈兵西凉边界以作威慑,便是说皇帝兵没有同西凉开战的意图,只是为了震慑西凉而已。 萧容衍算得很清楚,大魏陈兵大燕边境却迟迟没有动手,无非是忌惮大燕这些年不露家底,摸不透大燕的国力如何,可若是与西凉合攻大燕便有了底气。 然此时,若晋国掣肘西凉,西凉必不敢冒然出兵,西凉也会怕……晋国会趁他们将主力尽数调往大燕,夺西凉国土城池。 萧容衍本就有天下第一富商的名头,若是此时商队入西凉境内,散布流言称晋国陈兵西凉边境……等的就是西凉主力陷于大燕,而后占西凉城池,西凉即便是有所怀疑,派人入晋打探之后,也必会迟疑。 白卿言身侧拳头紧了紧,若是只做威慑不愿开战,其实原本也有不这么兴师动众耗费粮草辎重之法,若是能让她前往晋国与西凉边境,或能起到更好的震慑之用,白卿言曾杀西凉十万降俘,在西凉兵士心中必然是惧怕的,她不相信太子和皇帝想不到。 只不过……白家军就在边境,所以皇帝和太子宁愿费时费力陈兵边界,也不愿意派白卿言前往南疆。 当天下午,白锦绣的消息便送了回来,信中所书……便是皇帝和太子似乎意图派兵前往南疆之事。 白锦绣的消息已经算快,可比起萧容衍这个当局人,自是要慢了不少。 白卿言倒不怕皇帝派兵前往南疆,她只是在想如何利用此事,将白家军的利益最大化。 北疆之战的兵士,皆是曾经与她南疆同战过的将士,大多都已经跟定了自家将军,比如那个杜三保……便是王喜平的人。 这样的军队去了南疆,不一定会听沈昆阳程远志他们的调遣。 可,若派过去的是刚刚招收的新兵,由白家军来训练,将来……这些新兵便极有可能为白家军所用。 羁鸟恋旧林,池鱼思故渊,就如同当初舅舅董清岳曾在白家军中历练,对白家军……舅舅心里便会存一种不一样的感情。 重要的是,这件事交于谁去劝太子…… 白锦绣怀有身孕,白卿言不愿让她受累。 此事太子没有遣人送信问她,她便不能提……否则太子便会疑心她时时关注大都情况意欲何为。 她想到了左相李茂,但若是将此事交于李茂,就等于告诉李茂她欲壮大白家军势力。 清风拂柳,绿叶婆娑,蝉鸣愈盛。 穿隙光斑晃动落于白卿言裙摆上,她转过身,背对碧波微漾的湖水,眸色沉着冷静。 她需要有极为合理的借口,让自己的人回大都城。 如今她手上,唯一能成为合理借口,便是能抓住梁王或是王家派来假扮劫匪……劫孩子的人,作为梁王泯灭人性以孩童炼丹的人证。 可让谁回大都城最为妥当,白卿言倒是想亲自回一趟大都城,但由她送人证回大都城,太过刻意。 但派亲信前往大都城送人,又未必能见到太子的面。 思来想去,只有白锦稚一人合适。 白卿言派春桃唤了刘管事过来。 她吩咐刘管事派身手极好又可靠的护卫,前往那群劫孩子的“劫匪”处,只需活捉一人,捉到后在崆峒山等候四姑娘的同时,审问清楚他是奉了谁的命假扮劫匪抓那些孩童,等四姑娘白锦稚一到,一同前往大都。 刘管事领命离开后,白卿言亲自去了趟白锦稚的院子。 此时,三夫人李氏正在白锦稚的院子里,压着白锦稚刚换了身衣裳,正打算让白锦稚去找董葶珍玩儿,听说今日董葶珍带着白锦昭和白锦华在韶华院调香,三夫人李氏也想让白锦稚跟这去学上一学。 大都城董家嫡女董葶珍,那调香的本事,可是出了名儿的。 至于白锦稚,虽然她不大擅长这些东西,却知道董葶珍手巧,但凡竟董葶珍手调出来的香都极为好闻,她还想讨一点。 第四百八十五章:一定要快 就是一连被李氏按着试了两套衣裳,白锦稚已经十分不耐烦了。 白卿言扶着春桃的手进院门时,得了信儿的白锦稚已经迎到门口:“长姐怎么过来了?可是有事吩咐我去做?” 三夫人李氏闻声,提着裙裾,抬手打帘出来,笑声爽朗:“阿宝来了!” 三夫人李氏穿着件素色莲花纹缠枝的洒金,梳了垂云髻,用一根珍珠流苏簪子绾发,耳朵上坠了对儿珍珠耳坠子,装扮素净又贵气。 李氏最擅长的便是梳妆打扮,白锦稚尚在守孝,装扮上多用素色,可三夫人李氏用了心,即便是清净颜色,也能将白锦稚打扮的十分出挑。 “三婶!”白卿言朝着李氏行礼,后道,“大都城方向送信过来,祖母让锦稚回大都一趟,我过来唤锦稚去我那里拿点东西,顺便交代她几句。” “回大都?”李氏一怔,“大长公主可说是因何让锦稚回去?” “祖母信中未曾详说。”白卿言扯出大长公主的大旗,李氏也不好细问。 李氏有些不放心,手里紧攥着帕子,表情透露出几分不安,又问了句:“那让锦稚何时动身?” “今日便动身吧!”白卿言眉目带着浅笑,做出平常的模样想让李氏放心,“我让平叔带人跟着锦稚,三婶放心。” 见白卿言表情含笑,又听白卿言说让卢平跟着,李氏放心不少,对白卿言笑道:“三婶知道你一向妥帖,也是白问一句,你先同锦稚说话,我看着人给锦稚收拾行装。” 李氏知道白卿言有意避开她与白锦稚说话,可她并非是气量狭小目光短浅之人,如今白家满门男儿已无,白家如临深渊,正是需要手足和睦,同心同德之时,白卿言为了白家尚且可以拖着病躯奔赴南疆,她的女儿自然也能为了白家奔波于大都朔阳之间。 “辛苦三婶了!”白卿言屈膝行礼告辞。 白锦稚跟着白卿言跨出院门,便挽住白卿言的手臂,压低了声音问:“长姐,可是有要是吩咐我去做?” 白锦稚跟着白卿言也不是一天两天了,白卿言若是真的要让她去拨云院拿什么东西,派个丫头过来传话就是了,既然亲自来了必然将东西带着,没戴东西又说让她去拿东西,分明就是为了避开母亲,有旁的事吩咐她。 “一会儿你和平叔去崆峒山的方向,带个人回大都城,此人乃是梁王或是同梁王合谋的九曲巷王家派来装作匪徒,劫走孩童供梁王炼丹之用的假匪徒!将人审清楚尽快交于太子。” 白锦稚闻言,睁大了眼,用孩子炼丹?! 梁王竟敢如此丧尽天良! 白锦稚咬了咬牙,双手抱拳:“长姐放心,小四定然昼夜不停火速赶往大都城!” 白卿言定定望着强压怒火的白锦稚,抬手攥住她抱拳的手,道:“此事……乃是给你一个出现在大都太子面前的理由,你此去大都最重要的任务,是要不经意向太子提一提……我原本想要建议太子将新兵送往南疆,辛苦白家军的将士来为晋国训练新兵,却怕会被旁人以为别有用心,便不曾对太子提起,你却深觉这是一件好事!” “另外,见了太子身边那位方老,记得不必刻意讨好,且对他亲近些,亦可以在这为方老在场时,对这位方老抱怨抱怨长姐太过谨慎!求得这位方老的赞同。” 虽然不清楚白卿言这是何意,白锦稚还是用力点头:“长姐放心,小四此刻出发,中途换马人不歇,明晚必能到大都,将此事办妥!” 白卿言颔首:“此事紧急!你简单收拾之后就赶往大都,一定要快!” 否则,一旦皇帝圣旨一下,就不知道还能不能挽回了。 白锦稚冲动莽撞且无城府的名声在外,此事由白锦稚说与太子听最为妥当,太子也不会多想。 很快,白锦稚便带着李氏给收拾好的包袱,在李氏依依不舍中出门。 白卿言立在门外叮咛卢平一路照顾好白锦稚,目送白锦稚和卢平一行人,踏着夕阳余晖,快马离开的背影,白卿言心头陡然有种欣慰之感。 不知不觉中,小四已然长大,成为白卿言可以托付重任的女儿郎,若是三叔在天有灵看到如今的白锦稚,想必定会十分欣慰。 宝剑锋从磨砺出,或许……白卿言如今应当试试放手让白锦稚自己去做,而非她安排好让白锦稚按令行事,等她从大都回来,便应当让她自己学会做决断。 群狼环伺……白卿言总不能将她拴在身边一辈子。 只要是在朔阳的地界儿上,即便是白锦稚做错了也无所谓。 直到白锦稚卢平一行人消失在视线中,春桃这才唤了一声:“大姑娘,我们回吧!” 白卿言颔首,正欲回府,突然听到有人高呼:“镇国公主!” 白家护卫军拔刀,迅速将白卿言团团护住,春桃忙挺身护在白卿言身前。 只见,从树后跑出来的中年男子扑跪在白府高阶之下重重叩首:“镇国公主!小人乃是跟在前任白氏宗族族长身边的乌管事,有要事告知镇国公主!” 白卿言凝视那个不住叩首,抖如筛糠的男子,摆了摆手,示意护卫退下。 白府带到护卫军退下,乌管事听到长刀入鞘的声音这才敢抬起些视线,可目光刚落在白卿言脚下的靴子上,便又重重叩首垂下头,道:“还……还请镇国公主,能容小人私下同公主说!此事十分要紧,小人已经在白府门前徘徊了快两月有余,今日终于有机会见到公主,还望公主相信小人!” 白卿言曾经听古老说过,白氏宗族有一个乌管事是个能人,此人跟在白岐云身边,如同白岐云的智囊。 在白府白卿言倒不怕这个乌管事有什么手段,吩咐道:“带他进来……” 护卫称是,几乎是架着这位乌管事进了白府,将人带进正厅,乌管事小心翼翼跪在正厅光可鉴人的青石地板上,规规矩矩叩首。 第四百八十六章:左相李府 半晌没有听到白卿言开口,乌管事正要悄悄拿眼神去瞅白卿言,可视线抬高至白卿言的鹿皮靴子处,便听到白卿言清嗓的声音,立时吓得不敢抬,目光盯着地板一动不动。 以前乌管事不是没有进过这白家祖宅,自是知道这青砖碧瓦,雕梁画栋的白家祖宅何等排场,一水儿的黑漆描金的楠木柱子,一应陈设皆非凡品,能摆出来的物件儿都有来历和年头,就连那十几头的缠枝青铜灯都有几百年的头,处处彰显着白家底蕴深不可测。 可不知是正主回来了还是因为重新返修拾掇过,如今再踏入这正厅,乌管事手心冒汗,未抬头便已被这正厅这气派压得喘不过气,脊背绷直。 白卿言理了理素青暗纹银线滚边的袖口,嗓音一如既往平静,问道:“乌管事有何要事?” 只淡淡这一句,乌管事便听出了居高临下的味道,完全不同于之前镇国王的和颜悦色。 如今,这乌管事算是明白了,白家这位镇国公主可不会给宗族……当初镇国王给宗族的那份体面,镇国王曾经讲的是血脉情分,这位镇国公主说的却是上下尊卑,要是惹这位镇国公主不快,怕是被拖下去打死都有可能。 乌管事忙叩首,态度越发的郑重恭谨:“回镇国公主,小的此次前来,是因在镇国公主举家回朔阳之前,曾有大都城来的人,在族长……前族长面前打探公主的把柄!那人约莫是听说了公主您发落了前族长,将不少族人除族,故而各处联系……意图和被除族的白氏族人联手对付您!” 白卿言半垂着眸子,并未有任何表示,春桃上前接过婢女手中黑漆描金方盘里的茶杯,递给白卿言。 她端着茶杯,有一搭没一搭的喝着。 迟迟等不到白卿言追问,乌管事额头沁出细细密密的汗水,眼睛滴溜一转,接着道:“最开始那人是去找前族长的长子白岐云,白岐云心动不已,带着那几人前去与前族长商议此时,被前族长呵斥了一顿,前族长说……如今嫡次子是族长,且白氏一荣俱荣一损具损。” 白卿言视线望着跪在正厅当中的乌管事,不知这乌管事是前族长派来求和的,还是另有打算,索性只顾喝茶,静待这位乌管事将话说完。 不见白卿言搭腔,乌管事心里越发没底,说话声音都没有了底气:“后来小人留了个心眼,送那几个来求合作之人出门时,说了一句……既然是来合作的,不自报家门,也太没有诚意了些!等公主带着大都白家女眷回朔阳之后,那些人便又来了,自报家门说是左相李府上的!” 听到白卿言茶杯搁在红木桌几上,发出的轻微磕碰声,乌管事被吓得一个哆嗦,慌忙叩首,扎扎实实头磕地,撞得头晕眼花。 “自报家门左相李府,可有实证?”白卿言垂眸望着恨不能将自己缩成一团,一个劲儿抖的乌管事。 “回镇国公主,那人给族长看了左相府的令牌,还言……公主您打断了左相幼子的腿,所以让族长不必怀疑左相府与族长合作的诚意。如今那些人昨日还在大都城里,在粉巷租了个院子,看起来是要长久留在朔阳城,搜查公主您的把柄。”乌管事说完又是一叩首,“公主若是不信可派人前去查看!” 白卿言轻轻摩挲着手中甜白釉茶杯,沉默片刻,又问:“乌管事此次来找我说了这件事,是想讨个什么赏?” 乌管事将头垂的极低:“回镇国公主,小的……祖上也算是白家的老人了,祖父原是一直留在朔阳跟着白家嫡支族长的,后来就一直跟着前族长,若是能为公主效力,小的定会为白家肝脑涂地在所不辞!” 白卿言似笑非笑望着脊背绷紧的乌管事,徐徐往茶杯中吹了一口气:“即是如此,不知乌管事可愿意留在白岐云的身边,替我盯着白岐云,有事随时来报?” 乌管事一怔,这同他想的有所不同,他以为不论如何白卿言都会将他安排进白府。 可,若是错过这一次机会,以后再想见白卿言就难了。 乌管事下定决心,朝着白卿言叩首:“小的,必定不负公主所托!” “春桃,让人送乌管事岀去!今日乌管事登门之事……不要外传!”白卿言话音一落起身朝外走去。 乌管事不敢起身,跪地叩首头,余光看到白卿言被夕阳余晖拉长的影子挪动,朝白卿言的方向转了半圈,恭送白卿言离开正厅这才敢抬起头来。 虽然白卿言话是说不让将他登门之事外传,可这白府前面便是朔阳城内顶热闹的阳明大街,整日里来来往往多少人,他刚才在白府门口那一跪,惊动了白家带刀护卫,定然有不少人看到了白府门前的动静。 若是真的要回到白岐云的身边,乌管事怕是还要为今日之事想一个极为妥当的说词才行。 眼看着白岐云这“未来族长”被除族不成了,乌管事只能为自己谋划谋划前程,来之前他也想到了白卿言不会轻易用他,如今让他留在白岐云的身边,或许这是白卿言对他办事能力的一种考验。 白卿言跨出正厅,如漆黑眸沉静如水,侧头吩咐春桃让郝管家去查一查昨日在粉巷租了院子的人,是否出自左相府。 若李茂的手真的伸到了朔阳,那便是打断他儿子的腿也没有能让他学乖,白卿言便需要更雷霆的手段,才能让李茂安分。 暮色四合,白府内穿着青绫衣裙的婢子,手中握着用驱虫的熏香将长廊内的蚊虫驱赶后,放下被铜钩勾起的轻纱帐幔同湘妃竹帘。 点灯婢子,将挂于廊庑下的六角羊皮灯笼一盏盏点亮,随微风摇曳灯笼映着长廊的青石地板,黄澄澄的光线隐隐从湘妃竹帘透出忽明忽暗的亮光,扑火飞蛾在竹帘外煽翅扑腾。 长廊两侧,垂柳高槐,花草芬芳,水声淙淙。 第四百八十七章:深厚 莹莹火虫或飞舞于树间,或栖息于树脚绿苔,蝉叫虫鸣,静谧又温馨。 白卿言换了身水绿色绣山茶花银丝莲纹镶边衣裳,藕色罗裙,沿亮灯长廊,来到了清和院。 上房内,董葶珍正坐在临窗软榻前摆弄三脚鎏金瑞兽香炉,换上她今日专程为董氏调的安神香,细心同董氏讲着她都用了哪些香料。 白卿言立在院中,视线看向半开的窗棂内,只见董葶珍坐于灯下手中拿着小铜勺子,动作雅致往香炉里添了香,盖上香炉盖子,笑着让董氏闻一闻。 董氏低头凑近,一手轻揽着衣袖,用手轻轻往自己的方向扇了扇,笑着夸赞:“嗯,香气幽沉又清淡,很好闻。” “姑母要是喜欢,我回头将方子写下来,若是姑母不想动手,葶珍也可代劳……”董葶珍将银勺放在一旁,笑盈盈道。 “大姑娘来了!”秦嬷嬷看到白卿言,忙打帘迎出来,笑道,“夫人正同表小姐论香呢,当初夫人也算是制香高手,遇到咱们表姑娘也只能自叹不如了!” 秦嬷嬷这话里多有夸赞董葶珍的意思,毕竟……自从白家出事以来,董氏少有笑颜,此次董葶珍来朔阳陪着董氏,倒是让董氏开怀不少,时时想起还在董家做姑娘时的些许趣事。 母亲擅长且喜欢这些雅事,但从开始管家之后,便没有了时间去做这些。 如今回到朔阳,不比在大都城时那么繁忙,葶珍来陪着母亲调调香弹弹琴也是极好的。 秦嬷嬷笑着给白卿言打了帘,进门朝着董氏行礼,董葶珍忙起身缓缓快快的唤了一声表姐。 董氏心思似乎还在这香上,抬手指了指小几上的点心鲜果:“阿宝要是饿了就先垫垫,秦嬷嬷今日要给咱们尝些精细的菜式,且得等一会儿呢!” “正是呢!”秦嬷嬷顺手从婢女捧进来的黑漆描金方盘上端起茶水,给白卿言上了茶,“大姑娘暂且等等,老奴也是听府上婆子说朔阳有这么几道菜,虽然做法琐碎麻烦,却也觉得新鲜,想给夫人和两位姑娘尝尝鲜儿!” “三世长者知被服,五世长者知饮食,外祖母就是最精于饮食之道的。”白卿言在杌子上坐下,笑着接过秦嬷嬷递来的茶水,“秦嬷嬷自幼跟在外祖母身边,自然也是厉害……” 秦嬷嬷是董氏的陪嫁,是董家的家生子。 董氏一族,在登州也是家族底蕴极为深厚的。 “表姐这话不管是夸祖母和董家,还是夸秦嬷嬷!葶珍都要与有荣焉……骄傲了呢!”董葶珍用帕子掩着唇直笑。 刚说到董家,清和院外便有仆妇前来送信,说是登州董家的信。 秦嬷嬷出门接了信,拿回来递给董氏,她一边看一边对白卿言说:“你舅舅寄信说长澜要来朔阳,你外祖母让长澜送些东西过来。” “还有几天就是姑母生辰了,祖母和小叔定然是遣长澜哥哥来看姑母的!”董葶珍立刻就猜到了董家派董长澜来朔阳的意图。 今年白家有孝在身,董氏的生辰不打算庆贺,只要女儿能在身边陪着她吃顿饭也就是了,然董老太君作为母亲,自然是惦记着女儿的。 董氏眉目间有笑,反复将董清岳的亲笔信看了好几遍,算了算日子确定董长澜七月二十一到,董氏抬眼看向秦嬷嬷:“长澜携妻后日就要到了,秦嬷嬷你明日命人将君子轩规整规整,等长澜来了,就让长澜住在君子轩。” 如今白家都是些女眷,董氏又考虑起谁来陪同董长澜,白卿言放下茶杯道:“回头我同白卿平说一声,让他提前过来陪长澜,还是母亲想要多叫一些族兄弟过来?” “长澜哥哥又不是外人,何必那么见外还要找人过来陪同。”董葶珍倒是丝毫不介意,毕竟白家的情况董家不是不知道,白氏宗族的做派董家也有耳闻。 董氏一想起白氏宗族的人,就觉得心里不舒坦,目前也就看一个白卿平还是个好孩子,摆了摆手:“葶珍说的对,长澜又不是外人,叫卿平过来就成了。” 秦嬷嬷今日给上的,是朔阳本地的五福豆腐,做法颇为繁琐,用肉汁将嫩滑的豆腐煮透,沥干后晾凉,将豆腐两面煎至焦黄,用刀子划上齐整的口子,涂上玫瑰蜜膏,用果木熏烤,蘸着酸梅酱,外焦里嫩,入口果木清香,抿唇即化,滋味无穷。 朔阳本地的出名菜色不少,可能入秦嬷嬷眼的并不多,这道五福豆腐……秦嬷嬷尝过不错,这才敢安排上主子的桌。 在董氏的清和院用完膳出来,董葶珍同白卿言并肩而行,跨出清和院入长廊后,董葶珍这才正儿八经的朝着白卿言屈膝行了一礼。 “葶珍,你这是为何?”白卿言以为董葶珍有事相求,抬手扶起董葶珍,“你若有事,说一声便是了。” 董葶珍摇了摇头,抬头泛红的眼望着白卿言道:“梁王之事,多亏表姐当头棒喝!葶珍还以小人之心度表姐之腹。若非表姐,我定泥足深陷而不自知,被人利用还以为他对我是一腔真情。” “你我是自家姐妹,虽不同姓,可血脉之情乃世上最深的牵绊,我是你表姐……自当护着你!”白卿言对董葶珍笑了笑。 血脉之情乃世上最深的牵绊…… 董葶珍听着白卿言这话,想起父亲曾言,让全家刀山火海,全她想同梁王在一起的愿望,她当时竟然都不曾去阻父亲,她又将血脉之情放在了哪里? 董葶珍越想心底越愧疚,眼泪忍不住夺眶而出,不知道当时父亲和母亲该对她有多失望。 “好了!”白卿言将帕子递给董葶珍,“只要你能回头,舅舅和舅母不会怪你的!这段日子就在朔阳好好散心,等天气凉下来,想去哪里让小五和小六陪你一起去,她们俩最喜欢和你玩闹了!” 董葶珍点头,用帕子擦去泪水,转了话题:“听说今日锦稚出门了。” 第四百八十八章:太过谨慎 “嗯!”白卿言抬脚送董葶珍回去,“祖母想念小四,让小四回大都城一趟。” 董葶珍点了点头没再问。 那一夜,董葶珍因为白卿言一句血脉之情乃世上最深的牵绊,辗转反侧,彻夜难眠,这么简单的道理……她竟然忘记了。 董葶珍用缠枝莲花纹的薄被悄悄擦去眼泪,只觉无颜再回去见父亲、母亲和兄弟姐妹了。 · 夜已深。 白卿言照例练完银枪,沐浴后,倚着隐囊,手里拿着册古籍竹简细看。 春桃将白卿言的头发绞干,又去小厨房端了碗极好克化的牛乳,绕过屏风,撩开水绿色莨花纱帷幔进来,将白釉绿彩的细瓷碗放在白卿言手边,低声劝道:“大姑娘,喝了牛乳早些歇下吧!” 白卿言应了一声,却未动。 春桃叹了口气,只得将几个红木高几上的灯盏灯芯挑高些,又重新罩上琉璃罩子,屋里霎时亮堂了不少。 “春桃,你去歇着吧,今夜不必守夜了。”白卿言端起牛乳喝了一口。 佟嬷嬷专门叮嘱了小厨房的人,牛乳撒上了腌过的桂花未放糖,不甜十分合白卿言的胃口。 “奴婢陪着大姑娘吧!”春桃拿过簸箩,在小桌旁坐下,拿起绣棚道。 白卿言视线落在春桃手中的绣棚上,见上面绣的是鸳鸯,低笑一声:“这是为陈庆生做的?想念你表哥了?” “姑娘……”春桃闹了一个大脸红,“我这是绣枕头呢!” 白卿言也不戳穿春桃,直笑不语。 白锦桐已经出门有半年了,只送了一次信,后来再不曾送消息回来,也不知道是否平安。 春桃这么久没有得到陈庆生的消息,担忧是自然的。 只盼望白锦桐能平安带着忠仆归来。 白卿言合了手中竹简,侧头透过半开的窗棂凝视院中的参天古树,半垂的湘妃竹帘和薄纱幔帐将廊庑笼住隔绝飞虫,鎏金铜钩上的铃铛轻微作响。 也不知白锦稚走到哪里了,能不能来得及在皇帝下旨之前赶到大都城。 · 七月二十,酉时末,白锦稚骑马从大都城外入,一路狂奔至太子府。 正值盛夏,太阳落山后,风仍是热的。 太子衣衫敞开,正歪在四角置冰的凉亭内,看自家妾妃跳舞,听到全渔跪在竹帘外称高义郡主在太子府门外有要事求见太子,太子忙站起身,将中衣系好,唤全渔进来给他更衣。 昨儿个夜里,太子刚接到白卿言的信,她在信中说……梁王派与九曲巷王家合伙,派人假扮劫匪,劫了孩童用于炼丹。 方老当时看过信,便觉……若是白卿言信中所书属实,梁王真的做出如此丧心病狂之事,此次一击不但能阻止梁王娶闲王独女柳若芙,还能让梁王再无力同太子争夺储位。 今儿个白锦稚突然从朔阳赶回大都,太子猜定然是白卿言有极为重要之事,让白锦稚来禀他没敢耽搁。 “派人个去让方老先行迎高义郡主入府!”太子高声道。 全渔应声,遣了腿脚麻利的小太监去请方老。 方老自打昨夜接到白卿言的信,心里就惦记着梁王炼丹这件事,一听白锦稚风尘仆仆出现在太子府门前太子命他前去相迎,便猜到或许白锦稚是为了这事儿从朔阳回来的。 方老撩起直裰下摆,快步从九曲回廊往正门方向走,还未靠近正厅,方老就看到立于正院壁影前方的白锦稚,她身旁还跪着一个被白家护卫押着身上带血的男子。 白锦稚手中攥着乌金马鞭,负手而立,看到方老匆匆而来,挥了挥手道:“方老这里!” 方老跑的满头汗,他走出回廊用帕子擦了擦汗,理好了直裰,自觉不会失礼这才上前对白锦稚长揖行礼:“郡主……” “方老客气了!”白锦稚朝着方老拱了拱手,用马鞭指着跪在地上直打哆嗦的男子,“这个就是在朔阳假冒匪徒,劫孩子送往大都城给梁王炼丹的假匪徒之一!我长姐让我快马加鞭给太子殿下和方老送来,看能不能助太子殿下和方老一臂之力!” 说着,白锦稚从袖中拿出审问之后画押的供词递给方老:“是个软骨头,没费什么力气,稍微一用刑就什么都招了!” 白锦稚来之前,白卿言交代了……让白锦稚对这位方老亲近些但不必可以讨好,白锦稚小心翼翼在心里拿捏着分寸,做出对方老十分信任,在方老面前不拿架子十分随性无城府的模样。 方老接过画押的供词看了眼,双眸发亮。 “真是烦死了!方老你说说看……都画押了,我长姐还让我把人送来,要不是因为路上带着这么个累赘,我早就到了!”白锦稚说着,双手背后,一脸烦躁瞪了眼那匪徒。 方老笑眯眯将画押过的供词拿在手中,道:“镇国公主谨慎,这也是为了稳妥,不让梁王有口实说咱们污蔑他!辛苦高义郡主了!” 白锦稚双手背后,颇为不赞同道:“说到谨慎,我就是觉得长姐太过谨慎了!之前……长姐本来是想向太子表哥提议,将招收的新兵派往南疆,让白家军帮忙训练新兵!如此必能为我晋国训练出一批可用的锐士!而且晋国派兵前往西凉……也能起到震慑西凉不敢妄动的作用,可长姐却担心别人说她别有用心,硬是不愿意向太子表哥提议!简直是谨慎过头了!长姐是什么人太子表哥能不知道吗?只要是利国利民之举……就算是有人质疑长姐,太子表哥也定然会护住长姐的!” 太子匆匆赶来,就听到白锦稚这么一番牢骚,忍不住笑了一声:“你这话可敢在镇国公主面前说啊?” 白锦稚闻言转身,忙对太子长揖到地,笑嘻嘻道:“长姐又不在这里,我不过同方老发发牢骚罢了!太子表哥可千万别告诉长姐啊!” 见太子只笑不语,伸手接过方老递来的供词,白锦稚又指着那劫匪,气不过道:“要是不带这人,只带画押的供词来,我今儿个早上就到了!” 第四百八十九章:何乐而不为 太子凝视跪在地上不敢抬头的劫匪,开口问道:“是王家派你去劫孩子的?” 那人重重叩首,颤抖着嗓音答道:“正是王家!” “那你又是怎么知道那些孩子是送入梁王府的?”太子将供词叠好询问。 “小的……小的之前抓过一些个乞儿,和王家管事一同去送孩子!听王家管事说……来领孩子的便是梁王府的管事!那梁王府的管事后来嫌乞儿又瘦又不干净不收,再后来小人和小人的兄弟们便在大都城外的村落近抓了几个孩子送入梁王府,王家觉得在都城附近太过显眼,便将我们安排去朔阳附近的山沟里,假装劫匪劫孩子!至于梁王府这管事要孩子干什么用,小的是真的不知道!求太子殿下开恩,小的什么都说,求太子饶小的一命!”那劫匪连连叩首。 太子抬眼,示意太子府的护卫将此人先押下去:“好好看着!” “方老怎么看?”太子将证供递给方老。 “如今人证已经有了,物证……就在梁王府上,梁王若真的用孩童炼丹,不可能将痕迹清理的一干二净!”方老垂眸看着手中的证供,笑了笑道,“老朽以为,此事一定要揭发,但不能太子殿下出面!” 太子郑重看向方老:“方老明言!” 方老视线朝着白锦稚看了眼,见白锦稚正俯身拍自己衣襟上沾的灰,又看向太子。 太子会意,转头看了眼白锦稚,吩咐全渔道:“全渔你去命人备水,让高义县主梳洗一下!” “不用麻烦了!”白锦稚对太子和方老抱拳,“人……锦稚已经给太子表哥送到了,出谋划策之事锦稚反正也不擅长,就不留在太子府了,我先回镇国公主府,还能和小七玩一会儿!” “好……”太子颔首,倒是有几分喜欢白锦稚这洒脱的个性,“去吧!” 目送白锦稚出府,方老一边随太子往书房方向走一边道:“此事揭发,老朽以为……不应当太子殿下经手!” “愿闻其详。”太子侧头望着方老。 方老摸了摸自己的山羊须,压低了声音开口:“殿下想想,昨日我们派出去的人想要入梁王府打探,却发现梁王府有暗卫护着!殿下再想想梁王在燕沃办砸了差事回来,陛下没有处罚梁王,反倒盛宠日盛之事,再想想梁王用孩童炼丹之事!” 太子脚下步子一顿,表情震惊:“方老的意思,是……梁王炼丹之事或许父皇知道,或许这丹药就是给父皇炼的?!” 方老点了点头:“所以,如果是由太子殿下亲自将此事揭开,陛下难免迁怒太子殿下,原本老朽是想……只要能阻断梁王与殿下夺嫡之路,即便是暂时得罪了陛下也不要紧!可今日高义郡主将人证和供词全都送了过来,老朽细细琢磨了一下,太子殿下没有这个必要在这个时候得罪陛下!” “方老已有章程?”太子认真请教方老。 “既然有这个人证,又有供词!那……再加上一个苦主,去敲登闻鼓就是了!只要太子不沾手,事情闹得越大越好……最好人尽皆知!”方老笑道,“此事不论是交到大理寺还是借御史台的手告上去,都不如敲登闻鼓来的声势浩大,能够让晋国百姓人尽皆知!只有让晋国百姓知道梁王是何等残暴畜牲不如,梁王以后才能和至尊之位无缘!就如同信王……” 太子眯了眯眼,想到当初信王带着镇国王的尸身回大都,假装重伤却在马车内同娼妇苟且,百姓对信王恨到何种咬牙切齿的地步,点了点头:“方老说的对!” 见太子点头,方老对着太子长揖一拜:“殿下允准的话,此事老朽立刻派人去办!” 丢孩子的人家该有多着急,知道自家孩子进了梁王府,就算是敲登闻被打死,也想要尽快将孩子救出来,毕竟梁王用孩童炼丹药,还不知道怎么个炼法,谁家不着急。 “那就辛苦方老了!”太子笑道。 方老想了想又道:“太子殿下,还有一事……” “方老请讲!”太子对方老态度越发和煦。 “刚才高义郡主说,镇国公主原本想要提议将新招收的新兵送往南疆,让白家军来训练新兵,老朽倒是想起燕使入晋,陛下意图让刘宏将军率北疆得胜归来大军前往西凉边界,威慑西凉之事!”方老朝着太子走进一步,“老朽到以为,既然太子和陛下只是想要威慑西凉,何苦派精锐前去?” 太子立于长廊红灯之下,听着蝉鸣声,思量片刻,道:“方老的意思是,将近日征召的新兵派往南疆?” “正是!”方老笑了笑不忘在太子面前给白卿言上眼药,“镇国公主之所以不愿意在殿下面前提起此事,不过是因为怕此事由她提出,旁人诋毁她之时,太子殿下不护着她!可她却忘了当初……国子监学子闹事,便是殿下力排众议护着她的!她更不知道……殿下为了护着她,还训斥过老朽几次!” 太子眉头紧了紧,抿唇不语。 原本太子是想请皇帝派白卿言前往南疆威慑西凉的,可后来想到那里驻守的军队是白家军,太子便犹豫了。 “晋国精锐应当留于都城,护陛下和太子殿下周全!新兵缺乏磨练……白家军训练新兵极为有一套,让新兵前往南疆,即可以满足大燕所请,让大燕欠我们晋国一个人情,又可以达到训练新兵的目的,何乐而不为?” 方老那句……晋国精锐应当留于都城,护陛下和太子周全,太子倒是深为赞同。 他点了点头道:“反正晋国此次前往南疆的粮草辎重都是大燕出,让新兵去历练历练也是对的!明日孤便进宫同父皇说说,父皇必会同意。” 方老笑着点了点头。 · 白锦稚突然回镇国公主府,吓了二夫人刘氏一跳,她还以为是朔阳发生了什么事,半晌等不到白锦稚来见她,二夫人刘氏又匆匆去白锦稚的院子。 第四百九十章:杀意 二夫人刘氏刚跨入院中,就婢女听说白锦稚一回来一头倒在床上就睡了,都没能来得及宽衣。 刘氏素手挑开湘妃竹帘,绕过屏风和天碧色素菱帷幔跨进内室,见卢宁嬅和七姑娘白锦瑟都在。 白锦瑟忙向刘氏行礼:“二婶!” “锦稚这是怎么了?病了吗?”刘氏满目担忧看向趴在床上睡得不省人事的白锦稚。 卢宁嬅闻声,收了诊脉的迎枕,起身行礼道:“回二夫人,四姑娘这是太累睡着了!不打紧!” 明日是卢宁嬅入宫为皇帝施针的日子,故而今日卢宁嬅正巧在白府歇息。 刚才白锦瑟听说白锦稚一回府倒在床上不省人事,吓得立刻将卢宁嬅请来,还派人去请了已经回到白家的洪大夫。 “卢姑娘回去休息吧!我来照顾锦稚就是了!”刘氏望着卢宁嬅,“卢姑娘明日一早还要进宫,早些歇息才是!” 卢宁嬅颔首,行礼后告退。 白锦瑟没留在这里打扰白锦稚休息,说去告诉洪大夫一声,免得洪大夫白跑一趟。 刘氏坐在床边替白锦稚盖了盖薄被,又让人摆了个帕子拿来,给白锦稚擦了擦脸,和脏兮兮的手,好让白锦稚睡得舒服些。 日夜兼程而来,白锦稚已经乏的很了,隐约察觉到有人给她擦脸,她也累得睁不开眼。 刘氏放下勾在铜钩上的素色菱花纱帐,起身从上方出来,心里不免担忧:“这是出了什么事了,把小四累成这样?” “听说四姑娘一回大都就直奔太子府,应当是事情都办完,人松了一口气,否则也不会来不及向您请安,便睡着了!”青书扶着刘氏的手低声道。 “嗨!”刘氏爽朗道,“给我请不请安的都不打紧,我就是怕朔阳有什么急事!不过你说的对……应当是事情都办完了!” 刘氏跨出院门,又吩咐跟在身侧的青兰:“你去吩咐厨房,炖上鸽子汤,用小火煨着,四姑娘一醒来,就给四姑娘用鸽子汤下碗细面!” “唉!”青兰应声后转头朝着厨房的方向去了。 第二日临近晌午,白锦稚才在浑身酸痛中睁开眼,连着在马背上颠了一天一夜,白锦稚整个人跟散架了一样。 “四姐!你醒了!”白锦瑟趴在床边,看着呲牙咧嘴睁开眼的白锦稚直笑,“卢姑姑说,你这应当是骑了一天一夜的快马,等你醒来肯定浑身酸痛!卢姑姑让人给你准备了药浴……说泡上一泡,就能好一点。” “四姐想吃什么?我让小厨房去准备!”白锦瑟问。 白锦稚想了想,咂巴了下嘴:“瓜子儿!” 白锦稚是让两个婢女架着起来的,隔着一道屏风,白锦瑟坐在屏风外给白锦稚讲着这些日子大都发生的事儿,白锦稚整个人泡澡药浴中果真舒服不少。 “虽然南都郡主柳若芙不愿意嫁梁王,可清白已经被毁了,也只能捏着鼻子认了!”七姑娘白锦瑟一边同白锦稚说大都城里的热闹,一边给白锦稚剥瓜子仁儿,“还有那户部尚书家的楚四姑娘,前儿个去参加花宴,不知怎得竟然从画舫上跌进了湖里,虽说后来被自家亲哥哥救上来了,可在场的人都瞧见了,丢了大脸,哭着就回府了。” 户部尚书家的楚四姑娘,白锦稚想起来那日燕雀楼斗诗会,这个楚四姑娘好像说人家吕元鹏哈巴狗。 呵……这可真是无事不报时候未到。 白锦瑟剥好了一盘子的瓜子仁儿给白锦稚端了进去:“算时辰卢姑姑差不多要回来了,我去门外迎一迎姑姑。” 白锦稚看着白锦瑟给她剥好的瓜子仁儿,心头满是暖意。 · 白锦瑟立在镇国公主府门前,见雕刻着白家徽记的榆木青围马车缓缓而来,便知道那是卢宁嬅回来了。 她如同往日一般在马车挺稳之后,上前去迎卢宁嬅。 白锦瑟虽然人小,却也知道她这个白府七姑娘表现的对卢宁嬅越是尊重,外人才会越觉得大长公主是真的看重卢宁嬅,将卢宁嬅当做姑姑白素秋的替身。 所以,越是这种细微处,越是不能马虎。 她抬手扶着卢宁嬅下马车,竟发现卢宁嬅手心里是一片滑腻的汗渍,她抬头看向面色如常的卢宁嬅,却见卢宁嬅穿的并非走时的素纱衣:“姑姑?” 卢宁嬅的手不住抖,她紧紧攥着白锦瑟的小手,装作风淡云轻问道:“四姑娘可醒来了?” 白锦瑟余光看到立在马车旁的护卫,露出稚子纯真无邪的笑容道:“醒来了!一醒来就喊浑身疼,谁让她骑那么长时间的马!” 卢宁嬅颔首,转身对着立在马车旁的护卫行礼:“多谢这位禁军大哥护送我回府!” 白锦瑟闻言,朝着那护卫看去。 那护卫长揖行礼:“已经将卢姑娘送到,小人就告辞了!” 见那护卫翻身上马离开,卢宁嬅强撑着攥住白锦瑟的手跨入白府,刚绕过壁影,险些摔倒。 “姑姑!”白锦瑟声音压得极低,忙将卢宁嬅扶起,抿唇不语往内院走。 卢宁嬅的心跳跟闷雷似的沉重,今日她入宫后,为皇帝施针后打翻了茶水,宫婢带着她去换衣裳,竟然碰到皇后与符将军密会,皇后要符将军拥护信王回大都城,逼宫夺位,符将军还未答应。 可这等密事被人碰到,皇后又怎么能让知道隐秘之人活命? 那婢女被刚才那护卫一剑活劈了,卢宁嬅察觉在屋内不由自主的颤抖,只能拼死让自己镇定下来换衣裳。 她知道躲是肯定躲不过去的,不如装作什么都不知道,高声唤那婢女让她将自己旧衣裳上的香囊拿来。 卢宁嬅的声音惊动了护卫和皇后,她听到开门声,背对着屏风一边系衣裳一边道:“将我的香囊取来!” 皇后不动声色拿起卢宁嬅放在外间的香囊,绕过屏风递给卢宁嬅。 卢宁嬅回头看到一只柔若无骨的的细长手指捧着香囊,抬头见是皇后,镇定接过香囊不卑不亢行礼问安。 第四百九十一章:崔氏 见是传闻中的白素秋转世……卢宁嬅在室内,她又好似并未看到符若兮,也并未听到他们谈话的如常模样,皇后这才压下了杀意。 卢宁嬅并非普通的宫婢,若是这个所谓白素秋转世死在宫里,皇帝发起疯来谁知道会不会严查。 皇后怕揪出符若兮来,便称那宫婢被她指派去做旁的事情,让亲信亲自送卢宁嬅回白家,叮嘱亲信若是卢宁嬅一切如常就罢了,要是露出异常,宁错杀不放过。 卢宁嬅在鬼门关前转了一遭回来,脑子里第一件事便是要得将此消息送到白卿言那里。 她先去了白锦稚的院中,白锦稚刚从药浴里出来,正坐在雕花铜镜前绞头发,卢宁嬅一进门白锦瑟便屏退左右,让卢宁嬅细说出了什么事。 卢宁嬅进屋后,什么也没有说,提笔便给白卿言写信,一边写一边道:“四姑娘,这封信劳烦你送回朔阳给大姑娘,但不要着急着现在就走!若是可能……今日岀去约见几个好友,随后买点儿点心,去皇家清庵看过大长公主之后,再回朔阳!我估摸着白府外此时恐怕有人盯着。” “卢姑姑,有什么事不能对我二人明言?”白锦稚问卢宁嬅。 “在大都城,两位姑娘知道的越少越好!”卢宁嬅奋笔疾书,“四姑娘回朔阳见到大姑娘自会知晓,等明日一早七姑娘随琅华回到清庵,宁嬅必定知无不言。” 不仅白锦稚要如常会友,然后离开大都,就连卢宁嬅也要如常出门去育善堂给那些孤儿看诊,去药材铺子购置些草药,再给大长公主买些点心。 白锦稚和白锦瑟并非不知轻重之人,见卢宁嬅还在写信,白锦稚出门吩咐下人前去约黄太医的孙女儿黄家阿蓉,一会儿去燕雀楼喝茶。 卢宁嬅写好了信封好交给白锦稚,回去换了身衣裳,稳住心神,带着白锦瑟出门说说笑笑往育善堂。 没过多久,白锦稚也骑马去了燕雀楼,她刚到黄家的马车也停在了燕雀楼前,黄家阿蓉唤了白锦稚一声,两个小姑娘欢欢喜喜牵着手上楼去了。 大都白家,一切如常。 消息报到皇后那里,皇后这才松了一口气,否则……要杀了卢宁嬅回头需要扫尾的事情太多,如今她手上可用的人不多,符若兮又不肯帮她,还劝她收了逼宫夺位这份心思。 皇后立在大殿檐下,仰头望着正午刺目艳阳,恍惚头顶晕出七彩光圈。 认命? 她从来都不认命,否则也不会坐到中宫正位之上! 她的儿子是嫡子,注定了要继承大统的,否则她舍了心爱之人,不择手段爬上这个位置,拼了半条命才生下儿子,图了什么?难不成就只图做一个有名无实的皇后吗? · 朔阳白府午后得了消息,登州董家的董长澜已经进城了。 白卿平知道董长澜要来,专程在白府候了一天,等着帮忙招待董长澜。 约莫是这两天白卿平被方氏折腾的夜不能寐,眼下乌青严重,看起来精神有些不济。 董氏带着董葶珍和白卿言在门口迎董长澜夫妇,远远看到带车队骑白马在最的俊秀青年。 “长澜哥哥!是长澜哥哥!”董葶珍压低了声音对董氏指着远处。 董长澜虽比不得弟弟董长元那般眉目清秀,却也生得挺鼻深眼,极为英隽。 他头戴玉冠,穿着青竹色滚云暗纹的左襟长衫,左手攥着缰绳,垂在身侧的右手握着乌金马鞭,稳重又英俊,十分引人注目。 董氏看到侄子,自然是喜不自胜,上一次见还是去岁三月初九长澜娶亲的时候,一晃一年多过去,白家已是沧海桑田,从大都城子孙满堂的簪缨世家,到被逼退回朔阳的孤女寡母,天翻地覆。 董长澜远远看到董氏和董葶珍,还有负手而立身形纤瘦颀长的白卿言眉眼露出笑意,扭头吩咐车队再快些,便一人快马先行上前,一跃下马撩开衣衫下摆,单膝跪地一拜:“长澜……见过姑母!” 董长澜与舅舅董清岳一般,长了两颗虎牙,笑起来露出虎牙略有些可爱,稍损沉稳气派。 董氏拎起裙裾,快步走下高阶将董长澜扶起,笑着上下打量董长澜:“澜哥儿瞧着比去岁见要高了些,也黑了些!” “长澜哥哥!”董葶珍笑着朝董长澜行礼。 “表姐……”董长澜朝白卿言长揖行礼。 董长澜比白卿言小了不过一月,因是长子的缘故,看起来内敛又温润。 白卿言笑着颔首,给董长澜介绍白卿平:“这是我族弟,白卿平……” 白卿平忙朝董长澜长揖行礼:“表哥!” 白氏宗族做的那些龌龊事,董长澜有所耳闻,但白卿平既然是白卿言亲自引见,想来必定同白氏宗族之人不同。 “表弟!”董长澜十分给面子的笑着还礼。 载着董长澜妻室崔氏的马车缓缓在白府门前停下,董家的婢子推开马车车门,撩起车帘,穿着霁色缭绫单衫,银线竹纹滚边绫裙的崔氏,款款下了马车,落落大方朝董氏和白卿言、董葶珍行礼:“姑母、表姐、葶珍妹妹。” 这是白卿言头一次见到崔氏,是个出挑的美人儿,生得白净修长,在日光之下皮肤似泛着珍珠光泽,又着一身沁凉色的衣衫,如炎炎夏日里的山涧清泉,让人看着极为舒心。 “容姐儿越发漂亮了!”董氏牵起崔氏的手,道,“走!咱们进去说话!” 白卿平笑着对董长澜做了一个请的手势:“表哥请!” 董长澜也没客气,颔首跟在董氏身后跨入白府门槛。 秦嬷嬷和郝管家在主子们跨进正门后,忙从高阶上走下来,安排董家一路风尘仆仆而来的护卫军,让白家下人将董长澜和崔氏的箱笼往里挪,亲亲热热同跟随董长澜和崔氏前来朔阳的董家嬷嬷说话。 董氏拉着崔氏走在前面,崔氏嘴甜,同董氏说着她们临行时董老太君恨不能把登州搬过来的玩笑话,逗得董氏直笑。 第四百九十二章:长袖善舞 董葶珍在一侧时不时迎合凑趣两句,长廊里全都是欢声笑语,气氛好的很。 董长澜看着眉目间透着浅笑的白卿言慢条斯理走在后面,与他并肩而行,问起白卿言剿匪之事:“来的路上,我听说现在这些劫匪胆子越来越大,竟然在光天化日之下,强抢孩童,无法无天。” “是啊!”白卿言应声,一边随董长澜沿着长廊往前走,一边轻声道,“所以我打算等母亲寿辰之后,便带新兵上山剿匪。” “长澜愿助表姐一臂之力!”董长澜抱拳,郑重开口,“此次护送长澜来朔阳的六十三人,皆是登州军精锐。” 登州靠近已经分裂出来的南戎地界儿,戎狄民风彪悍,登州将士自是得身手了得才能制住戎狄。 舅舅董清岳是登州刺史,作为登州刺史的长子,董长澜身手也不必怀疑。 但,此次白卿言所为上山剿匪,不过是为了抓那些假冒劫匪抢孩童之人,也好让皇帝和太子知道,她练民为兵是真的为了剿匪,哪里就需要董长澜帮忙了。 “大姑娘!”秦嬷嬷快步上前追上白卿言,朝着白卿言和董长澜、白卿平行礼后道,“萧先生来了。” 萧容衍? 白卿言藏在背后的手微微收紧,他今日怎么又来了? 董长澜看向白卿言:“萧先生?可是曾在大都城出手相助白家的那位天下第一义商萧容衍?” 董长澜曾听董清岳提起过这位萧容衍萧先生,董清岳曾言……这位萧先生绝非池中物,乃人中龙凤,虽是商人身份,却气度非凡,决不能小觑。 这位萧先生白卿平也知道,近来他在朔阳接连开商铺、当铺,最近似乎还在筹备赌坊,名声日盛,又因和太子、白家关系非凡,早已成了当地官员巴结的对象,生意做的顺风顺水。 “卿平,你陪长澜先进去……” “我陪表姐一同去见见这位萧先生吧!曾听父亲提起过这位萧先生,长澜十分好奇……机会难得,倒想见一见。”董长澜幽沉的眉目含笑。 父亲说义商萧容衍非池中物,可越是有能耐的人,心思越是深,城府越是藏深藏不露。 所以,他更需看看这位萧先生是否对白家有所图,刻意接近白家。 大都城时,萧容衍几次三番出手相助,董长澜怕白卿言因心底感激之情,看萧容衍此人时会有偏颇。 白家如今只剩孤儿寡母,全靠表姐白卿言撑着,不可行差踏错。 若是萧容衍有旁的心思,董长澜便要提醒白卿言一二,以免白卿言着了萧容衍的道。 董长澜这么说,白卿言倒不好拒绝,颔首带着董长澜与白卿平一同去见了萧容衍。 今日,萧容衍穿了一身利落的月白色衣衫,靴底有泥,见白卿言身后跟着白卿平还有一个样貌与董清岳十分相似的男子而来,萧容衍立时知道了董长澜的身份。 刚刚萧容衍到白府时,见门前停着车马队伍,郝管家便笑着告知萧容衍说,董氏娘家的侄子来了。 “白大姑娘……”萧容衍浅笑朝白卿言行礼。 背后背着个竹笼的月拾也朝白卿言行礼,因不知道该唤白卿言什么,嘴巴抿得紧紧的。 “萧先生!”白卿言负手而立,浅浅颔首,为萧容衍引见,“这位是我表弟,董长澜。” “董公子……”萧容衍含笑行礼。 董长澜见眼前男子挺鼻深目,目光幽邃温润,周身都是读书人的儒雅气度,倒看不出是个商人,竟像是鸿儒大家那般雍和从容。 “萧先生!”董长澜还礼,笑意莹莹道,“曾听家父提起萧先生赞不绝口,今日一见,果然是气度非凡,乃人中龙凤。” “承蒙董大人高看,衍愧不敢当!”萧容衍深目带笑,仿若对这样的称赞习以为常,并没有不敢当的惶惶之态,坦荡又磊落。 “萧先生今日前来,有事?”白卿言问。 萧容衍点了点头,笑着从月拾手中接过竹笼:“今日去城外垂钓收获颇丰,便送来给白大姑娘尝尝鲜,不曾想白府有贵客到。” 白卿平见白卿言颔首,快步上前,从萧容衍手中接过竹笼,致谢:“多谢萧先生。” 白卿平话音刚落,董氏身边的贴身婢女听竹便迈着碎步轻轻而来,立在白卿言身后,压低了声音同白卿言道:“大姑娘,夫人说……萧先生来的巧,若萧先生不忙,倒不妨留下用膳。” 听竹不大,却也不小,萧容衍本就听力极佳,倒是听了个清清楚楚。 “萧先生若是不忙,不妨留下来用膳。”白卿言负在身后的手轻轻收紧。 “今日闲暇,承蒙白大姑娘相邀,衍……自当从命。”萧容衍笑道。 给董清平和崔氏的接风宴董氏依旧让设在了韶华院,韶华厅三楼宽敞,备了两桌席面,中间隔着一道楠木雕楼竹叶的屏风,女眷坐在内间,男子坐于外。 席间,董长澜原本还对萧容衍抱有戒心,可一番相谈下来,却发现此人眼界见识皆不一般,且胸花洒落,对于董长澜不懂之事,问必详答,不曾藏私,反倒让人觉得他是个磊落温润的翩翩君子。 且不论是董长澜谈论地方风情,或是谈论诗词,亦或是军务之事,萧容衍都能切中利弊,语速不急不缓娓娓道来,亦能从旁的角度给董长澜以启示。 董长澜心胸如董清岳一般,虽还未完全放下对萧容衍的戒心,却也难免对萧容衍心生好感。 白卿平话不多,约莫是因为董长澜和萧容衍都是健谈之人,但每每开口却有抛砖引玉之效,如今白卿平还小再历练几年可堪大用,白卿言身边有这样的人相助,董长澜倒是放心不少。 里间崔氏是个性子活泼的,同董氏和白卿言讲着登州的趣事,不曾刻意说,只不着痕迹将董老太君身体康健描述的清清楚楚。 崔氏是董老太君亲自挑的孙媳妇儿,撇开家世不谈,人品自是贵重的,且言谈间能看出长袖善舞。 第四百九十三章:无坚不摧 此次崔氏前来,不但给董氏和白卿言备了礼,给白家众姐妹和夫人都备了礼,虽然不甚贵重,却在细微处能让人看出定然是用了心挑选准备,绝无敷衍,应当是个能担当宗妇重任的。 “祖母就是担心表姐,我看只有将表姐放在眼跟前,祖母才能放心……”崔氏朝白卿言看去,“表姐若得空了,可来登州小住几个月,也好让祖母放心!” 白卿言笑着颔首:“好……” 正午是最热的时候,可这韶华院风带凉气,庭有古树高植,草木繁盛,阴遂满园,又有流水潺潺,韶华厅更是建在层绿叠青之间,偶有光线从层层叠叠的高树绿叶中投下,金丝带似的好看,白色垂帘纱帐凉风摇曳,铜钩铃铛作响,远远望去,越发显得韶华厅如梦如幻。 午膳过后,众人在韶华院二楼用了些茶点,听下人来禀,说给董长澜和崔氏准备的君子轩已经收拾停当,萧容衍便起身告辞。 董长澜与白卿平两人将萧容衍送至门外,目送萧容衍离开后,白卿平折返回来向白卿言辞行。 白卿言见白卿平精神不济,眼下乌青严重,问他:“你父亲和母亲的事情……影响到你了?” 白卿平身侧的手收紧,欲言又止,他实在是没有脸告诉白卿言他娘在校场门口对他破口大骂,说他忘恩负义不报母恩,就连舅舅也说他不孝。 可他一个做儿子的,难不成要绑着父亲去舅舅家接母亲回白家吗?他的母亲到现在还没有弄明白父亲为何生气……为何要休妻,一味只知道埋怨他们父子无情无义。 白卿平昨夜去见过父亲了,父亲说……母亲实在是太拎不清楚,如今镇国公主还能看在他和父亲的份儿上给母亲颜面,可若是继续这样纵得母亲更不知轻重,将来惹下什么塌天大祸呢? 如今他的母亲敢肖想让母家侄子入赘白家,来日保不齐会用什么阴私手段,若是母亲真的做了,那就算是断了白家与镇国公主的情分,届时白氏宗族无所依靠,那些被逐出族的族人下场,便是他们一家的下场。 这些话,白卿平如何不明白?不明白的是白卿平的母亲。 白卿平甚至也在想,让母亲回来继续留于白家是好是坏,若是母亲留在母家……没有依仗也便没有机会和胆量去做那些不可挽回之事。 可作为儿子,他自是希望父母和睦的。 “你父亲闹到休妻我看不至于,顶多让你母亲回母家想想清楚!这对你母亲也是有好处的。”白卿言劝了劝白卿平。 他点头:“我也是这么想的。” “回去好好歇息,休息一日,校场那里还要多辛苦你,没有白家自己人看着,我多少还是有些不放心。”白卿言说。 白卿平点了点头之后又道:“阿姐,我觉得白氏宗族里还是有可用之人的,阿姐考虑用一用吗?” “此事你自己看着办,若是觉得族中有谁当用,不必来告知我,你做主便是。”白卿言这是在给白卿平逐渐放权,“沈晏从那边儿你要如何用此人,便要有相应的说词,你自己斟酌。” 白卿平深觉自己肩上担子又重了些,却也因白卿言的信任而欢心,他长揖行礼:“阿姐放心,卿平晓得轻重。” 白卿平话音刚落,郝管家便已经快步上前,立在白卿平身后,似乎有话要说顾忌着白卿平在,白卿平十分识趣的向白卿言告辞。 “粉巷那几人的确是从大都方向来的,老奴一直派人盯着,今日有人快马离开往大都方向去了,老奴让人小心跟上,定能查出这些人是否出自左相府。”郝管家颇为担忧,“大姑娘,在大都之时,我们白家将左相府得罪的狠了,如今这些人勾结被除族的白氏族人,怕是要对我们白府不利啊!” “先盯着,看他们都与哪些人来往,这是在朔阳地界儿……要收拾他们并不难,若真的确定这些人和左相府有关联,也就是时候给左相送一份大礼了。”白卿言倒是不惧李茂能联合被除族的白氏族人,翻出什么浪花来。 白卿平顺着九曲回廊离开时,回头看了眼,见郝管家正皱着眉头站在白卿言的身边,压低了声音同白卿言回禀什么,眉目间尽是担忧。 反观白卿言还是那副波平如镜的模样,仿若任何事情在她这里都不值一提。 白卿平没敢多看,跟随着仆从往白府外走去。 白卿平是打从心底里敬佩自己这位族姐,七个月前他虽然人在朔阳,可大都的消息每每传来都让他胆战心惊。 大都白家男儿尽损,她这位族姐却比儿郎做的更好,向天下借棺激起民情,敲登闻鼓激起民愤,以民心护白家,南疆北疆战场所向披靡,一力撑起了白家门楣荣耀,好似无坚不摧,放眼晋国哪怕是出类拔萃的儿郎……怕是都做不到他族姐这般顶天立地。 可他,身为男儿,竟然都做不到……齐家。 他敬佩白卿言,也羡慕白卿言的魄力,希望有朝一日他也能成为白卿言这般的人物。 白卿平回头看了眼白府的黑漆描金匾额,紧了紧拳头,翻身上马,朝校场而去。 · 二十二日一早,卢宁嬅与白锦瑟乘马车回到皇家清庵,立刻便将宫中撞破皇后和符将军私会之事告知了大长公主。 大长公主听闻后,手中拨动的佛珠都没有停顿,只冷笑道:“看来皇后也是黔驴技穷了。” 卢宁嬅和白锦瑟不解。 “宁嬅你做的很好!”大长公主对卢宁嬅笑了笑,“去歇着吧!” 等卢宁嬅和白锦瑟走后,大长公主让蒋嬷嬷将魏忠唤了过来,问魏忠:“阿宝让你去查的事情,你查的怎么样了?” “回大长公主,老奴查到玷污了南都郡主清白的,乃是太子府的暗卫,不过……这个暗卫也是受人蛊惑,才会见色起意,至于受谁蛊惑老奴正在详查,因为大姑娘让暗中查,所以老奴有些束手束脚。”魏忠道。 第四百九十四章:惶恐 “此事你可以先放下了!”大长公主拨动着佛珠,神色淡漠开口,“今日起,你亲自盯着符若兮,若是符若兮有异动,随时来报。另外你留于宫中的暗线人手,让他们盯着皇后,有什么动静,以免皇后做出什么不可挽回之事。” “是!”魏忠应声。 · 七月二十三日一早,太子还未下朝,方老便在太子府前厅候着,脸上带着喜色。 听到太子回府的车马声,方老连忙迎到门口。 刚跨入正门的太子见方老小跑而来,吩咐全渔:“你亲自去和太子妃说一声,孤这里有事,晌午过去陪她用午膳。” “是……”全渔颔首称是。 太子同方老走至偏僻处,问道:“方老有急事?” “回太子殿下,丢孩子的苦主今儿个城门一开便进了大都城,过会儿怕是就要去敲登闻鼓了,老朽的意思是太子殿下此时最好进宫,观察观察陛下听闻此事的反应,看这丹药是为了陛下炼的!还是为了梁王自己炼的!力求随时掌控此事行进方向,切不可给梁王再翻身的机会!”方老语速又急又快,“昨日殿下入宫后,陛下不是已经准了派新兵前往南疆吗?殿下正好可以将此次征兵人数报上去给陛下,请陛下早下决断!” 方老从衣袖中拿出刚刚送到太子府的征兵详报,恭敬递给太子。 太子点了点头接过征兵详报:“孤身边多亏有方老替孤盘算!” “老朽能得遇太子殿下,乃是老朽的福分!这一次……太子殿下切记,不论这丹药是为陛下炼的,还是为梁王自己炼的,殿下都要咬死了不知道此事!否则陛下便会觉得太子殿下是要用当初白卿言逼陛下处置信王所用之法,逼死梁王!” “孤知道了!” 太子拿着详报未曾入府,便转身又上了马车,前往皇宫。 下了朝,皇帝换了身便服,倚着金线绣了龙飞的团枕,坐在铺了凉席的临窗罗汉床上看奏折。 大殿内四角搁着冰,皇帝脚下那头的青铜器皿里也盛着冰山,宫婢用扇子将凉风煽往皇帝的方向,十分凉爽。 高德茂轻手轻脚进了殿内,压低声音对皇帝道:“陛下……太子殿下来了!” “嗯!”皇帝心情不错,应了一声,“来的正好,让他也来看看这些奏折,将来这重担要交到他身上,提前让他适应适应。” 皇帝如今看这些奏折实在是乏味的很,还不如去后宫,最近这秋贵人的花样子多的很,别样缠人。 他也看开了,现在晋国势强,他这皇帝何苦还要如同以前那般自苦,交于太子就是了,再说,那仙师说了……吃过丹药后要静心修养,劳碌不得。 高德茂笑得脸上尽是褶皱:“要不说陛下慈父心肠呢!这可是要手把手的教太子殿下了!” 说着,高德茂退出殿外,亲自将太子请了进去。 太子进了大殿,恭敬想皇帝行礼后,先将征兵的详报放在皇帝案几前,道:“父皇,这是此次征兵的详情,如今已经征集了两万新兵,可先派往南疆。若是父皇觉得兵力不够,可从北疆驻守边界的新兵中抽调一万,随后去南疆也就是了!” “抽调一万……”皇帝细细琢磨。 “此次大梁可是被咱们晋国打惨了!就连荀天章也一命呜呼,就算是抽调一万新兵前往南疆,大梁也不敢打什么歪主意!您看这次议和……南都郡主不嫁他们大梁,他们也不是没敢说什么!”太子笑道。 此次议和,大梁使臣之所以没有揪着南都郡主悔婚不嫁他们四皇子的事不放,是因为来议和之前他们四皇专程叮嘱了,死都不娶这南都郡主柳若芙。 没想到歪打正着,柳若芙同晋国的皇子有了首位,他们大梁当然是就坡下驴,也不提此事了,他们还怕万一拿此事说嘴,晋国皇帝说流言无稽,让柳若芙嫁去梁国,那四皇子还不得扒了他们的皮! 大梁议和使臣,也是难啊。 皇帝端起后宫送来的百合甜汤喝了一口,颔首:“你是太子,此事你若是觉得可行,便这么做!这里还有这些奏折……你也来看看,历练历练,有什么无法做决断的你尽可来找父皇!” 太子一听这话,吓得忙跪下:“父皇……父皇这是何意啊?” 太子还以为自己说错了话,皇帝这是在暗指他手伸的太长了,要越俎代庖。 皇帝:“……” 皇帝看着太子惊恐的表情,也不知是否因自己以前对太子太严厉了些,竟然让太子如此惧怕他。 “你先起来,朕没有旁的意思,不过是觉得你如今已经是太子,应当早日熟悉政务帮朕分担!另外……朕有意请崔石岩老先生教导你,你意下如何?” 听皇帝这么说,太子算是松了一口气,又忙慌慌表忠心:“父皇如今还是龙湖精神,千秋万岁,大可慢慢教导儿臣,何以如此快便要让儿臣熟悉政务,儿臣……十分惶恐,父皇若是身体有什么不舒服一定明言!” “起来吧!之前交给你的一些政务你办的很好,父皇对你很放心,起来!记住!你是太子!不必每日如此诚惶诚恐!” 皇帝眉头紧皱,端起手边的百合甜汤,垂眸正欲喝上一口压压火气,甜汤还没喝到嘴里,武德门方向便突然响起了鼓声。 皇帝手一抖,百合甜汤差点儿撒出来。 这不是登闻鼓的声音,是什么?! 皇帝气得差点儿砸了手中的汤盏,他刚准备将奏折交给太子,自己松快松快,好嘛……登闻鼓又响了! 自从这登闻鼓被白卿言敲过之后,简直变成了闹市人人可敲的玩物,是个人都能来敲两锤。 皇帝重重将手中汤盏放在案几上,高声喊道:“高德茂!” 太子忙起身立在皇帝一旁,他心中明了出了何事,还是略有些紧张,藏在袖中的手紧紧攥着拳头又舒展开来,方老交代过,这一次……不论如何都不能同父皇说实话! 第四百九十五章:血脉 登闻鼓一响,高德茂心里都是咯噔一声,不知道又要出什么大事,听到皇帝喊他忙抱着拂尘小跑进来:“老奴在呢!陛下您吩咐!” “怎么回事儿?!登闻鼓又响了?!” 从皇帝拔高的嗓音中,便能知道皇帝有多生气。 “陛下息怒!老奴已经遣人去问了,应当很快就会有回音!陛下千万别急,老奴这就去外面候着,有消息立刻进来禀报陛下!”高德茂跪地连声安抚皇帝。 看着高德茂一路小跑岀去,皇帝咬紧了牙关,面色铁青,心里不免又开始暗恨白卿言,若非白卿言开头,这登闻鼓怎么会响了又响! 武德门外,早已经聚集了大都城众多百姓。 那妇人和汉子从长街一路哭过来,敲了登闻鼓,说要状告九曲巷王家和梁王草菅人命,禽兽不如用孩童炼丹,求皇帝做主救他们家被抓入梁王府的孩子! 最近丢孩子的传闻是越来越多,起先是丢小乞丐,后来有人在乱葬岗看到那些丢失了的小乞丐的尸体,再然后就大都城城外丢孩子,约莫是靠近大都城,官府管的严了之后,就再没有发生过此等事情,反倒是靠近朔阳那边儿出现了山匪劫孩子的事情发生。 眼下这对夫妻,便是大都城外丢了两个儿子的农户,这两人带着一个被困的扎扎实实的男子,敲登闻鼓,高声诉冤,称人证在此,物证就在梁王府邸,求陛下速去派人去查。 两人不识字,也没有状纸……一个劲儿的哭喊,求皇帝做主,救救他两个孩子,怕晚了……自家孩子被炼成丹药。 方老这头早有安排,且梁王以孩童炼丹之事太过骇人听闻,在农户于武德门前状告九曲巷王家和梁王之时,此事更是以风雷之速传遍大都城。 下面的人将此事报上来,皇帝一怔,脸色很不好看,因心虚的缘故火气降下来不少。 又听闻外面敲鼓的那汉子敲了登闻鼓,挨了一百多丈,已经血肉模糊,皇帝咬了咬牙道:“去传令,让他们别打了!” 此事不用查,皇帝心里跟明镜似的。 梁王炼丹是为皇帝炼丹,但……用孩童炼丹皇帝确实不知。 “把梁王叫来!”皇帝唇瓣紧抿着。 “是!”高德茂连忙派人去唤梁王。 结果梁王还未到,御史和大理寺卿吕晋便先行入宫。 吕晋言此事已经街知巷闻,若不尽快处置,怕百姓会疑皇家疑皇权,后果不堪设想。 御史也跪地叩首,求皇帝彻查此事,若属实必要严惩梁王,决不能轻纵。 皇帝身侧的手收紧,道:“朕已经派人去唤梁王了!两位爱卿不必着急!” “陛下!”御史上前,道,“陛下应当派谢羽长谢将军即刻带兵围住梁王府,以防梁王府转移销毁证据啊!” 皇帝咬了咬牙,若是梁王为他这个皇帝炼丹药的事情走漏岀去,百姓朝臣议论他违背祖训是小,怕更会觉得是他这个皇帝授意用孩童炼丹,为自己延年益寿的,到时候才是有罪说不清了。 “随随便便抓了一个人,说是人证就是人证了?如此轻率派兵围了梁王府,皇家威严何在?!”皇帝做出怒极的模样道,“先将那状告梁王之人,和所谓人证,一并收监,一切等朕见过梁王之后再说!” 皇帝说完,拂袖离去。 大殿内只剩下大理寺卿吕晋和御史面面唏嘘看向太子,可太子一向畏惧皇帝,这会儿皇帝正在气头上,太子又如何敢去触霉头。 坐于秦府的白锦绣自然也听说了这个消息,白锦绣思索片刻放下手中盛乳酪的小银盏,将小银勺搁在一旁,用帕子擦了擦嘴,侧身吩咐翠碧派身手非凡的可靠之人盯着梁王府和九曲巷王家,若梁王府和王家意图转移证据,或是杀人灭口,不论用何种方法一定要保住那些孩子,力求让大都城百姓都知道。 吩咐下去后,白锦绣坐在窗棂下,轻抚着腹部,长姐虽然不让她插手此事,可推波助澜她还是可以做一做的。 银霜见碧翠领了任务离开,往白锦绣面前走了两步,双眼亮晶晶的跃跃欲试瞅着白锦绣,等白锦绣给她安排任务。 白锦绣望着银霜,笑了笑道:“银霜,辛苦你跑一趟镇国公主府,同我母亲讨些酱菜来,我不方便时时回府,但着实是想那个味道了。” 银霜郑重颔首:“是!” · 梁王被请进了宫,九曲巷王家也跟着乱套了。 九曲巷王家只知道梁王要这些孩童,可却不知道梁王是拿这些孩童来炼丹的啊! 而且,王家那独子王坤实在是不成器,喜欢小清倌儿就不说了,且还喜欢缺胳膊少腿的小清倌儿。 那些送到大都城的孩童,王坤瞒着家里长辈选了一遍,留下些长相清秀自己喜欢的男童,余下的才会被送往梁王府。 此事要是被捅破了,梁王是皇子不说了……他们王家定然第一个倒霉! 那些男童没有卖身为奴,可都是良民啊! 王乡绅慌得不行,连忙吩咐人将家里王坤藏的那些小清倌儿给处理了,王坤不乐意,可一听自己亲爹说此事已经闹大,也不敢再争辩,任由自己亲爹处理。 王乡绅一不做二不休,下令让将以前王坤收入家中的小清倌儿和新入府的孩童……全部闷死,丢入后院枯井,将枯井填了。 白卿玄算是王坤如今最喜欢的一个摆件儿,那张小脸儿长的漂亮不说,时时露出那惊恐的表情,王坤喜欢极了。 白卿玄虽然哑了但是没有聋,他被王坤安置在白瓷花瓶内,听到王乡绅的话,睁大了眼不住呜呜哀求。 王坤回头看了眼脸色煞白惊恐万分的白卿玄,一个劲儿的哀求让王乡绅给他留一个,可王乡绅却说,只要过了这一劫,到时候王坤想要多少都行,王坤这才忍痛点头,不去看白卿玄。 白卿玄目眦欲裂,他可是镇国王的孙子!镇国王唯一的孙子!唯一的血脉!他们怎么敢?!怎么敢! 第四百九十六章:宵衣旰食 白卿玄张着嘴咿呀咿呀嚷着,声音如乌鸦一般嘶哑难听,让人辩不出他说的是什么。 王乡绅最烦的就是儿子这些心头好,扯着儿子的手臂从屋内出来,吩咐管家道:“快点儿处理了!别留什么痕迹!” 白卿玄咿呀声越发高亢,嘶哑锐利的如同猫爪子抓过养鱼的瓷缸,让人听了极为不舒服。 王家这边儿正准备将那些孩童勒死丢进枯井里,突然九曲巷内响起震天的铜锣声。 不等院外的喊声传来,院子里的仆人婆子先尖叫喊嚷声。 “不好啦!走水啦!走水啦!” 王家后院黑漆漆的浓烟不断往上窜,九曲巷里一声高过一声的走水声喊起,如同助长了火势气焰一般,火苗蹭的窜起老高,王家后院顿时陷入火光和浓烟之中。 王家的婢子仆妇用怕湿帕子捂着口鼻,扶着王家的老太太和各自主子从后院一窝蜂似的冲出垂花门,往外跑。 拎着水桶前去救火的仆从,只觉越往里跑,那热浪越骇人,扑面而来的热浪里带着浓重的猛火油气味,这分明就是有人纵火。 火势随风直往垂花门的方向扑,张牙舞爪吞噬一个院落又一个院落,雕梁画栋的九曲长廊不一会儿就被浓烟熏的发黑,王宅里的草植被热浪扑得蜷缩在一起,高树熏得乌黑…… 仆从拎着水桶往上一泼……那火苗缩了回去,片刻又“轰”的高高窜起,猛烈的火舌高低乱窜,火苗底部蓝色底焰稳扎稳打的蚕食木柱屋檐。 “老爷!有人纵火!全是猛火油的味道!” 眼见王家火势越发大,邻里都派出家中护院仆从前来帮忙救火,毕竟王宅大火要是灭不了……可就要烧到他们家中去了。 “救人啊!先救人!后院有人啊……是一群孩子!快啊!”有人高呼。 王乡绅脸色大变,连个拒绝的不字都说不出口。 如今围在九曲巷的百姓众多,救人救火的更多,他总不能拦着让别去救人! 可人要是救出来了,事情可就瞒不住了。 “哎哟!孩子!”百姓中有人恍然道,“那敲登闻鼓去的,不就是找孩子么!那夫妻俩状告的就是九曲巷王家和梁王用孩童炼丹,偷了人家好多孩子!别是那些孩子吧!” “要是那些孩子就好了!好歹还活着,爹娘还有些盼头!” “快救人啊!” 百姓高声对那些救火的护院喊着。 “爹!爹这可怎么办啊?!”王坤上前压低了声音问自家爹爹。 王宅正门和几个侧门不断有人捂着帕子冲出来,王乡绅的几个爱妾人都被熏黑了,有的头发被火燎了,顶着冒烟的头发朝王乡绅冲来,哭喊着:“老爷……这可怎么办啊!我的细软可都在屋里呢!还有老爷给我的房契地契,这可怎么办啊?!” “人活着就不错了!还关心什么细软!”王乡绅的正房太太冷笑一声,就看不惯那妾室的妖娆做派,端着正室的架子道,“老爷,这猛火油的味道这么明显,显然是有人纵火!我看赶紧派管事去报官要紧!说不定趁着大火没有烧完,还能查出些什么!” 见王乡绅只是死死盯着门内,不知道在想些什么,王乡绅的正方太太侧头吩咐身边的婆子,派人去报官。 “报什么管!先救火救人要紧!”王乡绅嘶哑着声音说了这么一句。 王乡绅的拳头紧紧攥着,唇抿成一条直线,死死盯着拎着水桶进进出出的护院和仆从。 此时的王乡绅哪里还顾得上那么多,这么多人的眼皮子下,他只希望那一把火将里面烧个干干净净,将那些孩子和儿子那些不入流的玩意儿全都烧的尸骨无存,毫无痕迹才好。 可惜,事与愿违,很快巡防营闻讯带人赶来,命巡防营将士冲进去救人救火。 王乡绅家里那些还没有来记得处理掉的孩子,还有王坤那些爱物,就被救了出来,有的烧伤了哭喊着要爹娘,有的已经吓傻了,还有机灵的抱着救他出来的将士求救命。 王乡绅满脑子都是完了两个字,想跑已经晚了。 · 此时,梁王正跪在皇帝面前。 将才皇帝发怒拂袖离开,留下太子、大理寺卿吕晋和御史在殿中,为的就是避开他们单独见被他招进宫的梁王。 “说吧!孩童炼丹到底是怎么回事儿?!”皇帝压制着声音里的怒火,一双如炬的眸子一瞬不瞬看着跪于青石地板上的梁王。 皇帝的声音并不大,还是吓得梁王一抖,他低着用极小的声音说:“儿臣第一次给父皇献丹药之后,父皇的头痛之症还是发作了一次,儿臣担忧不已便去问仙师,仙师说……普通人家为自家长辈延年益寿,只要童子之身的子嗣献血就够了!可父皇是天子,而且儿臣年纪大了不如十岁以下的孩童鲜血纯净,说要十岁以下的童男童女与儿臣之血一同入药,药力会更好一些,所以儿子才……” 梁王翻起自己的衣袖,梁王胳膊上深深浅浅的刀痕还在,已经愈合有的呈粉色,有的略深一些,但都是进几个月的新伤。 皇帝闻言起身绕过案几,垂眸看了眼梁王的胳膊,身侧拳头收紧。 这孩子,怎么这么…… 梁王抬头泪眼汪汪朝着皇帝看了眼,又叩首道:“最开始……儿臣是用儿臣的血,可是正如仙师所言,用在父皇身上效用微乎其微。” 梁王说着又哭了起来。 “儿子知道,以童男童女炼丹此事做的太残忍,可儿臣一想到……一想到父皇这些年为国为民操劳宵衣旰食,落得一身顽疾,儿子就夜不能眠,儿子见父皇服用了用童男童女炼就的仙丹竟然如此管用,想着……要是能为父皇强身健体延年益寿,就算是让儿子刀山火海儿子都愿意!儿子怕父皇知道觉得此事残忍不愿意再服用丹药,所以就瞒着父皇行事,还请父皇降罪!” 梁王以头抢地,撞得青石地板砰砰直响。 第四百九十七章:认罪书 “好了好了!别磕了!”皇帝的声音柔和了下来。 梁王此事虽然做的不对,可也是一片孝心,皇帝心中难免动容,尤其是看到梁王手臂上深深浅浅的刀痕,想到这个孩子用自己的血为自己炼丹药,心就柔了下来。 皇帝的儿子不算多也不算少,然能与梁王比孝心的却实是没有,就连太子也比不上。 “父皇!”梁王膝行两步抱住皇帝的腿,“父皇……儿子没想到此事会闹得这么大,此事父皇就当作不知道,儿子会全部认下!只是以后儿子不能在父皇跟前尽孝了,父皇一定不要太操劳,千万保重身体!” 皇帝垂眸看着抱着他的腿直哭,并未向他求情,而是请他保重身体的梁王,皇帝心中难免动容,一时间慈父情肠占据上风,缓缓抬手摸了摸梁王的脑袋,低声道:“好了!别哭了!” “陛下……”高德茂在殿外高声道,“巡防营统领范余淮范大人求见,说那敲登闻鼓的夫妇状告的九曲巷王家着火了,从王家救出了不少孩童,都是最近丢了的孩子,有的被折断了手,有的被砍断了腿,惨不忍睹!大一点的还能说出自己是朔阳郊区农户,被劫匪劫了,想回去找爹娘。” 皇帝和梁王在殿内密谈谁都没有留,就连高德茂也不敢冒然进去,只能在殿门口回禀。 九曲巷王家…… 皇帝眉头抬了抬,垂眸看着正抱着自己痛哭的梁王,心头一动,开口:“你一片孝心,虽然事情做错了……可你是朕的儿子,朕还是会护着你的!” 梁王脸上挂着泪水,仰头看向皇帝:“可……可父皇,都敲登闻鼓了,瞒不住的!” 皇帝看着自己的傻儿子,蹲下身来和梁王平视,叮嘱道:“这件事你什么都不知道,和你无关!一切都是王家做下的!王家不过是看你好欺负,扯着你的大旗办事!你什么都不知道!记住了吗?” 梁王微怔:“可……可儿臣府上炼丹炉还在,还有那些孩子的尸首,有的还没有来得及运出去,还在梁王府内……” “朕是天子,朕说了和你无关就和你无关!你记住就好!其他的交给父皇!”皇帝说完起身,看着懦弱又孝顺的梁王,拍了拍他的脑袋,道,“去吧!” 梁王装作一头雾水的模样对皇帝叩首之后,退出大殿,同高德茂一同在外面候着。 不过半盏茶的时间,皇帝终于跨出大殿,带着梁王朝书房的方向走去。 皇帝一到,范余淮便上前将九曲巷王家着火,找出丢失或被劫走幼童之事禀报于皇帝:“王家一干人等已经抓入狱中。” “陛下,此事事关重大,牵扯到皇族,请陛下立刻派人前往梁王府搜查!”御史上前同皇帝道,“如此事属实,应当当机立断!” 当机立断什么,在场的人都明白的很,这话也就只有御史敢说。 梁王抬头朝皇帝看去,接到皇帝示意的眼神,梁王连忙哭道:“父皇!父皇儿臣什么都不知道啊父皇!” 太子看到梁王战战兢兢跪在殿内,侧身低声同皇帝说道:“父皇,梁王是儿臣的弟弟,儿臣相信梁王心地良善,绝不是那种会罔顾人命用孩童炼丹之人!父皇可以派范余淮大人前去梁王府搜证,以正梁王清白!” 大理寺卿吕晋见状也上前道:“是啊陛下!若梁王殿下真的什么都不知道,不如派人进府查看一番,也别冤枉了梁王殿下。” 梁王又惊又怕看向皇帝,目光中全都是恳求。 皇帝抿着唇看向范余淮:“那王家的人审过了吗?” 范余淮一怔,摇头:“还未曾。” 这审问也不是他们巡防营的职责啊! “还未审王家的人,就要去搜梁王府……传出去皇家还有颜面可言?!”皇帝声音里带着怒意,少少平复了一下道,“范余淮你带人去围了梁王府,不许任何人出入!” “微臣领命!”范余淮领命出了大殿。 皇帝手指轻抚着金线绣飞龙的团枕,眸色阴沉沉唤道:“吕卿……” 大理寺卿吕晋连忙上前:“微臣在!” “王家的人交给你审,若是真的审出和梁王有关……再搜梁王府也不晚!”皇帝视线又落在梁王身上,“梁王就先回府呆着吧!你若是被冤枉的,父皇绝对不会让人随攀诬你!” “儿臣领命!” “微臣领命!”吕晋叩首领命朝着殿外退去。 吕晋从大殿内出来,看着这艳阳天眯了眯眼,皇帝刚才那番话分明就是打定了主意要护着梁王,说给他听的。 吕晋拳头紧了紧正要从走下高阶,就听太子唤他。 他忙转身朝太子长揖行礼:“太子殿下!” “辛苦吕大人了!还望吕大人定要为民主持公道,孤最怕的就是百姓对皇家寒了心,觉得皇家只维护自家利益,将百姓视为草芥!自古多少王朝便是因为尽失民心而亡的!吕大人……父皇可是将皇家托付给你了!” 吕晋眉头挑了挑,太子这话的意思,他倒是听不明白了,到底是……希望他审出来和梁王有关呢,还是希望他审出来和皇家无关。 太子左右看了看,这才上前一步扶起吕晋道:“若是梁王真的牵扯其中,吕大人做到公正,皇家能做到不徇私,才能尽得民心。” 吕晋恍然,再次长揖到地:“殿下放心,微臣定会将审讯结果如实上报。” 太子笑着点了点头:“吕卿快去忙吧!” 吕晋弯着腰退出几步,这才拎着官服下摆朝台阶走去。 吕晋一出宫,立刻命人去将王家一家子全部提到大理寺来。 百姓又见巡防营声势浩大将梁王府围了起来,都眼巴巴盯着等着皇帝命人进去搜查梁王府,可只见兵士将梁王府围了,却不见人进去搜查,议论纷纷。 吕晋还在大理寺中等着下属将人提来,可半个时辰之后,前去提人的下属回来禀告吕晋,王家一门悉数自尽于狱中,留下认罪书。 第四百九十八章:惶惶不安 吕晋惊讶的瞪大眼,一把夺过认罪书仔细。 王乡绅认罪书中称,自家独子王坤喜欢那些小清倌儿小孩童已经到了疯魔的地步,已经发生了几次在外伤人之事,他不得已将那些男童都处理了。 如今王坤越来越收不住,王乡绅怕一旦被官府知道,就要瞒不住了,他的独子王坤答应说,只要父亲能给他弄来足够多的小孩子够他用,他就不在外惹事生非。 所以王乡绅才扯着梁王的大旗,好让那些人死心塌地为他儿子找那些孩子进府,如今事情被揭发,他无颜活在世上,留下认罪书,这就已死谢罪。 吕晋看完认罪书,坐在案几后沉默了片刻。 王乡绅一家死的似乎太巧了些,偏偏就在这个节骨眼儿良心发现上认罪伏法?一门自尽?! 这罪即便是再大,也没有大到满门需死的份儿上,王乡绅何以带着全家走绝路? 吕晋想了想将认罪书交于属下:“找人辨一辨这笔迹,是否是这位王乡绅的!” 消息传入太子府,正歪在隐囊上吃葡萄看奏折的太子惊得从坐榻上立起来:“什么?认罪自尽?!” “回太子殿下,正是!”来复命的下属,吓得将头垂下应声。 得了信的方老拎着长衫下摆走近四角置冰的凉亭,摆手示意太子府的护卫下去,对太子长揖行礼:“殿下,此事看来……要么是陛下要护着梁王殿下,要么就是梁王手中还有可用之人,将王家处置了!” 太子咬了咬牙:“孤可真是小看梁王了。” 方老细细思量之后道:“若是梁王手中我们不知道的人,这事便十分棘手,若是陛下出手相助……” “若是父皇出手,更棘手!”太子心中有气,“就梁王那么个东西!父皇这样护着他!” “若是陛下出手护着,那就表示……梁王的丹药的确是为陛下所炼!”方老安抚太子坐下,低声同太子道,“您看,陛下下令让巡防营围了梁王府,却没有说搜查!如今梁王府不仅仅只有暗卫保护,而且还有巡防营围着,要是有人想进梁王搜证,那是难上加难,即便是有人想故技重施,在梁王府纵火暴露梁王炼丹之事,也是没处下手!” 这太子还能不知道?!父皇这是明着监管实则是护着梁王。 方老见太子满脸烦躁,连忙又道:“其实陛下护着梁王也算是好事,这说明陛下是愿意护着自己亲生儿子的,您是太子,是陛下最疼爱的儿子……以后若是也犯了错,陛下肯定也会护着您的!” 太子知道这是方老安抚他的话,可情绪还是稍微平静了下来,他长长呼出一口气,看向方老:“方老心中可是有章程了?” “那敲登闻鼓状告梁王和九曲巷王家的夫妇,汉子挨棍没挺过去死了!如今就只剩下一个妇人,那妇人去看了从九曲巷王家救出的孩子,没有看到自己的两个儿子,以为自家儿子烧死在了王家院子里,当场就晕了过去!若是此时有人告诉那妇人……儿子说不定在梁王府,您说……她会不会去梁王府闹,会不会要去梁王府里找?毕竟……梁王府可是她最后一线希望了!” 太子听了方老的话一怔,朝方老看去。 “此事,陛下的意思应该是在九曲巷王家这里了结,所以才拦着不让查梁王府!可若是太子殿下正好碰到这妇人在梁王府外求进去看一看呢?太子仁德不忍心妇人哭求,更不愿意自己的弟弟被怀疑,便带着这位妇人进梁王府,一是探望自己的弟弟,二是为了证实梁王清白!” 太子脊背略微挺直,眸色一亮似乎觉得可行,可以想到皇帝威严的目光,又靠回隐囊上:“可是若是父皇怪罪……” “殿下!若是陛下怪罪您完全可以装作不知,您只是看那妇人可怜,也是为了弟弟清白!谁知道梁王真的做下这样的事情!再者……关于给陛下炼丹这事,梁王可以为陛下炼丹……您为什么不能为陛下炼丹呢?” 太子手心收紧,可炼丹这事……违背祖训。 “梁王能因为炼丹博得陛下欢心,太子殿下您本来就是陛下最疼爱的儿子,您若是为了陛下炼丹,陛下不是会更加宠爱您吗?”方老压低了声音,斟酌用词之后,又道,“殿下不必顾及祖训这件事,祖训是皇帝订的!现在的皇帝是陛下!将来的皇帝是您!您有什么可怕的?” 太子被方老这么一股劲儿,点了点头,信心倍增,下了决心道:“如此,方老着手去安排吧!孤让全渔来给孤更衣,哦……对了,叫上太子妃,带上几样点心,孤和太子妃要去看看这位应当已经被吓得手足无措的弟弟!” · 白锦绣坐立不安,听说那位敲登闻鼓的妇人死了丈夫,却没有能在九曲巷王府救出来的孩子里找到自己的两个儿子,现下已经去梁王府门前闹了。 可梁王府她的人实在是进不去,外有巡防营的人围着,内有皇室暗卫护着,如今白锦绣不知道那些孩子怎么样了,心里惶惶不安。 抱了一坛子酱菜回来的银霜,让小厨房给白锦绣切了一碟子,小厨房的婆子想着白锦绣今日膳食用的少,又下了碗鸡汤细面让银霜端进来,见白锦绣似乎坐立不安,银霜将黑漆描金的方盘放在圆桌上,喊了声:“二姑娘,酱菜!还有面!” 白锦绣心里焦躁不安,却也不想在银霜面前表露出来让银霜担心,便扶着翠碧的手在临窗软榻压上坐下,笑了笑道:“嗯,闻着挺香的,面银霜替我吃吧!我这会儿不饿!那碟子酱菜端过来我吃一口,正想着这个味儿呢。” 翠碧对银霜笑了笑,端着酱菜过来,搁在小几上,将筷子递给白锦绣。 银霜看了眼碗里的面,端起来朝着白锦绣的方向走来,将面碗放在酱菜旁边,一板一眼认真对白锦绣说:“替不了!” 第四百九十九章:无力回天 想了想,银霜盯着白锦绣的肚子又补充道:“一人吃!两人补!小公子吃!” 翠碧被银霜逗笑了,望着白锦绣说:“银霜这话可不假,二姑娘一人吃两人补,银霜可不是替不了二姑娘嘛!” 白锦绣也被银霜逗笑,轻抚着腹部道:“好,银霜说得有理,我吃。” 大夏天的,白锦绣这一碗鸡汤面吃完,热得满身都是汗,翠碧在白锦绣身边用扇子轻轻给白锦绣煽着风。 银霜又忙慌慌端了碗梅子汤进来给白锦绣。 白锦绣刚喝了两碗梅子汤,就听下面的人来禀报,太子和太子妃去梁王府探望梁王。 “太子和太子妃车驾停在梁王府正门前,正巧碰上了在梁王府门前哭求的那妇人,听说那妇人的丈夫因为敲登闻鼓被活活打死,妇人的两个儿子也没有找到,那妇人伤心欲绝,笃定自家孩子就在梁王府里,那妇人磕头求太子和太子妃救她的孩子,头都磕破了!” 白锦绣手扣紧了小几的边缘,急急问道:“然后呢?” “属下先行回来给二姑娘报信,还未有结果!有消息还会有人回来禀报二姑娘!”那人道。 “知道了!你去吧!盯紧梁王府,有消息随时来报!” 白锦绣话音刚一落,就听到院子外传来翠玉唤秦朗的声音:“大公子回来了!” “锦绣呢?”秦朗将手里拎着的黑漆食盒,交给翠碧,“里面是盛食斋的点心。” 翠玉一听,笑开来:“今儿个一早,夫人说想吃盛食斋的碧云糕,没想到大公子就记在了心上。” 秦朗笑了笑,拎着直裰下摆朝上房走去。 白锦绣看着单膝跪于面前的暗卫,示意暗卫先走,那暗卫从后窗一跃而出,白锦绣扶着翠碧的手起身往外迎了几步,见秦朗从婢女挑开的湘妃竹帘外进来,她笑道:“回来了!” 秦朗连忙上前两步扶住白锦绣,大手轻轻抚了抚白锦绣的肚子:“你身子重,迎出来干什么?今日有没有折腾你?” “几步路,那就那么娇气了!”白锦绣笑着低头看了眼高高耸起的腹部,笑道,“挺乖的,倒是没有折腾我。” 见秦朗扶着白锦绣饶过屏风往内室走去,翠碧和翠玉忙拉住正要往里跟的银霜。 “哎呀!快出来吧!小心到时候二姑娘又在大姑娘面前告你一状!”翠碧笑着拉住银霜往外走,“走,跟姐姐走!姐姐带你吃糖!” · 梁王府外。 妇人绝望凄厉的哭声,让太子妃心里难受,她看向太子:“殿下……” 因为这个妇人在梁王府外这么一闹,已经引来了不少百姓围观。 太子道:“今日陛下面前,梁王已经说了什么都不知道!而且……九曲巷王家已经在狱中畏罪自尽,此事真的不关梁王之事!梁王是孤的弟弟,孤深信孤的弟弟是一个心善之人,绝不会做出此等天理不容之事!孤不忍看你如此难过,也不忍弟弟冤屈……今日孤便带你进梁王府,让你看一看,也好证实梁王清白!” 百姓听太子如此说,纷纷称赞起太子仁心。 守在梁王府的巡防营副统领心里有些不安,这陛下下旨是不许任何人出入,可太子……说要带着这个妇人进去,他们是放行还是不放行? “多谢太子殿下!多谢太子殿下!”那妇人忙磕头谢恩。 巡防营副统领握了握腰间佩剑,抬脚朝太子和太子妃的方向走来,长揖一礼:“太子、太子妃,陛下有旨……不许任何人出入。” 太子微怔,随即笑道:“梁王今日受了委屈和惊吓,孤和太子妃只是来看看梁王,至于这妇人……因寻子丧夫,已经够可怜了,让她进去看看也好死心啊!” 巡防营副统领满脸难为:“殿下……这请您不要难为小人,不如太子殿下进宫请旨,若是陛下首肯,小人自当放行!” 太子被巡防营副统领气笑了:“孤现在进宫请旨,怕是还没出来宫门就下钥了!” “殿下,小人也只是奉命行事而已!” “所以,你连孤这个太子都要挡在外面?”太子咬了咬牙,眉目间尽是怒火,指着那个满脸惊慌失措,不知道若是进不去梁王府怎么办的妇人,“于公,孤是太子!这是孤的民!孤不能看着她武德门前舍了丈夫寻子,她也得跪死在梁王府门前!于私……孤是梁王的兄长,不能眼看着梁王受屈!” “如今,王家一门死在狱中,外面多少人议论纷纷说这是梁王为脱罪下杀手,杀了王家满门!今日你若拦在这里……便是坐实了梁王的罪行!让梁王背负污名你担待的起吗?!”太子声音节节升高,义正言辞道,“孤不为难你,今日你让进!孤要进!你不让进!孤还要进!除非你敢在孤面前拔刀,将孤这个太子斩杀于梁王府门前!” 太子话音一落,太子府的护卫军纷纷上前拔刀,巡防营的人又怎么敢对着太子拔剑,只能往后退。 太子冷着脸,将那妇人扶起来,上前一步,巡防营就向后退一步,被逼得节节败退,只能看着太子带着那妇人由护卫军护着,进了梁王府。 巡防营副统领咬了咬牙,转身吩咐身边的下属道:“进宫去禀报陛下,太子强闯梁王府!” 太子闯梁王府不要紧,这一闯……便看到了梁王府里没有来得及处理的炼丹炉。 梁王约莫是觉得皇帝会护着他,回府之后该干什么干什么,又继续和天师捣鼓丹药,等得到消息说太子闯进梁王府里来的时候,想阻止已经来不及。 后来,那妇人虽然没有找到自己的儿子,可太子带着太子府的护卫军,却从梁王府救出了被放过血半死不过的一些幼童。 因着太子在梁王府门前和巡防营的人纠缠了那么一会儿,来围观的百姓聚集了更多,都等着那妇人出来,没成想竟然就这么坐实了梁王用孩童炼丹之事。 皇帝得到消息的时候,已经已经无力回天。 第五百章:拥护信王 梁王府门前有那么多双眼睛看着,此事已无转圜余地。 听说,太子发现梁王用孩童炼丹,痛心疾首被晕了过去,人是被太子府护卫抬着出了梁王府。 那妇人更是哭得昏天黑地,不知去何处找自己的孩子。 当晚,大都城里因梁王以孩童炼丹之事,热议沸腾,没想到既信王之后,皇家竟然又出了这么一个猪狗不如的皇子。 白锦绣听说孩子获救,倒是松了一口气。 而从朔阳粉巷来大都之人,也是在这夜悄悄入大都城,又悄悄进了左相府。 · 白锦稚怀中带着卢宁嬅写给白卿言的信,一路快马飞驰,依旧是换马人不歇,终于在二十三日当晚赶回了朔阳白府。 她一跨入白府大门,就匆匆去找白卿言,将信交于白卿言手中。 见风尘仆仆的白锦稚端起凉茶就咕嘟咕嘟往下灌,肚肠里传来肠鸣声,白卿言没顾得上看信,吩咐春桃道:“让人打盆水让四姑娘洗把脸!再去给四姑娘端碗羊乳和点心来!让小厨房赶紧下碗细面,切些泡菜,卧两个蛋,再将云腿给四姑娘蒸上一碟,多撒些蜜。” “还是长姐疼我!”白锦稚咧开嘴笑。 白卿言坐在琉璃盏下,将信拆开大致浏览了一遍,颇为意外。 她竟没有想到皇后还有这分儿心胸,竟然意图联合符将军逼宫,拥护信王上位。 白卿言与符将军一同经历沙场,可以看出符若兮并非一个是非不分之人,且卢宁嬅信中也说……符将军并未答允皇后所请。 符若兮不笨,逼宫夺位,成了便是从龙之功,可败了……那全族的脑袋可都要丢了! 如今符若兮虽然远在安平大营,可朝廷上可没有多少武将可用,此次北疆之战符若兮又立了战功,将来只要起战事,符若兮必会被重用,又不是走投无路,何苦拿全族冒险。 白卿言好奇的是,为何皇后要找符若兮将军,皇后和符若兮将军之间……有何交易,或是情谊,皇后竟然敢在符若兮面前直言逼宫之事。 白卿言将信点燃,见烧得差不多了放进笔洗里,抬头就见坐在软榻上的白锦稚趴在小几上已经睡着了。 春桃捧着黑漆方盘绕过屏风进来,正要开口,就见白卿言做了一个“嘘”的手势,她起身走至白锦稚身旁,抬手将她鬓边碎发拢在耳后,压低声音道:“让佟嬷嬷去和三婶说一声,小四快马赶回来累极了,在我这儿睡了!再吩咐小厨房炖上燕窝粥用小火煨着,等四姑娘醒来吃。” “哎!”春桃应声,帮着白卿言挪开了软榻上的小几,小心翼翼将白锦稚放倒,又给取了枕头和薄被来。 白卿言脱下白锦稚的鞋子,将白锦稚安顿好,坐在软榻旁凝视白锦稚的睡颜,替她拉了拉被子。 算时间,小四应当是去也不停歇,回来也没有停歇,的确辛苦,难怪会累成这个样子。 这几日连番折腾,小四人不离马,大腿已经磨破了,隐隐透出血迹,白卿言坐在灯下给白锦稚清理伤口。 琉璃灯盏内传来烛火火花爆破的细微声响,火光跟着摇曳了两下,白卿言净了手起身,将高几上的琉璃灯盏灭了,好让白锦稚睡得好些。 崔氏听说白锦稚回来直奔白卿言这里,估摸着时间要紧事也说完了,这才带着婢女和给白锦稚的见面礼来了拨云院。 谁知,被白卿言迎进了暖阁,一问才知道白锦稚竟在白卿言这里睡着了,白卿言怕两人在里面说话吵到白锦稚。 崔氏听闻后,竟是沉默了片刻,心底实是羡慕白家这样的姐妹情深。 直到春桃给崔氏上了茶退下,崔氏才笑着对白卿言开口:“不怕表姐笑话,我很是羡慕白家上下如此齐心,要说……我们崔家也算是和睦了,至少我母亲知道,不论是嫡庶……一家子兄弟姐妹应当拧成一股绳,共同光耀门楣!可我爹的那些姨娘和庶兄弟,只知道在后院折腾,蝇营狗苟,争那针头线脑三瓜俩枣的!别说让我那些庶妹睡在我的屋里,就是多在院子里待会儿,我都怕又什么不干净的等着我。” 崔氏说这话时有些伤怀,说完了才猛然回神,她回头朝着白卿言看了眼,掩饰眸底红潮,低笑一声:“瞧我,本是艳羡表姐姐妹和睦,怎么说到这个了!” 坐在琉璃灯盏旁的崔氏穿着一身藕粉色常服,只带了珍珠头饰,看起来温婉又恬静。 白卿言知道,此次崔氏跟着董长澜一同来朔阳,除了母亲生辰来替外祖母和舅舅送礼之外,也是想来让洪大夫帮忙看看,为何成亲一年多了还未曾有身孕。 崔氏是白卿言二舅母的娘家的亲侄女,与董长澜青梅竹马长大,且二舅母也视崔氏为亲生女儿,从未往董长澜房里送过女人,到现在也未曾给董长澜纳妾,可她还是没有身孕。 正是因为如此,崔氏心里才越发觉得不安,半年前就开始背着家里长辈偷偷摸摸寻医问药,后来她听闻白家有一位洪大夫是太医院院判黄太医的师兄,便想来试试。 不想不巧……因为白家二姑娘白锦绣怀孕的关系,白家将洪大夫留在了大都城照顾白锦绣。 白卿言放下手中的甜瓷茶杯,手肘搭在小几上,也不藏着掖着,坦然直言道:“白府有一位纪姑娘,虽然年轻但医术了得,你若愿意……可以让她替你诊诊脉。” 崔氏一怔,她来后听说洪大夫在大都便未曾提起过此事,连董氏都不曾提过,白卿言是如何知晓的? 陡然被戳穿心中所想,崔氏脸上一热,耳朵都跟着红了,紧紧地攥着帕子,意外之余,露出几分女儿家的羞怯之态,咬了咬唇:“我表现的……这么明显吗?” 白卿言笑了笑道:“倒也没有,否则母亲会问的。不过我倒是觉得你太心急了,你和长澜成亲才不过一年多,想来外祖母和舅母也不会催你……” 第五百零一章:如愿以偿 原本这些话,崔氏不应该和白卿言一个未出阁的女儿家说,可约莫是因为白卿言年长于她,又是表姐,崔氏也就说了。 “祖母和婆母倒是没有催促,可我听说锦绣妹妹刚嫁入秦府就有了身孕,我这就……心焦的不行!”崔氏揪着帕子,没好意思同白卿言说的更透些。 白锦绣嫁入秦府回门当日受了重伤就被抬回白府,就这样都有孕了,她和董长澜青梅竹马夫妻恩爱,董长澜别说妾室,连个通房都没有,日日歇在她那里她都没有身孕,这让她如何能不着急。 “春桃,去请纪姑娘过来给小四诊诊脉。”白卿言吩咐立在门口的春桃。 崔氏知道白卿言这是在借着四姑娘为她遮掩,心中感激不易:“多谢表姐……” 等纪琅华来的间隙,崔氏同白卿言说聊起她偶尔听董长澜提起登州军粮饷之事:“我长这么大还是头一遭听说,粮饷还能欠着的,说是南疆北疆之战国库损耗严重,皇帝又要重修白沃城的行宫,表姐你说说……这到底是修葺行宫重要,还是给将士的粮饷重要?公公为这事在家气得摔了好几套茶具了。” 皇帝要修葺白沃城的行宫,白卿言倒是没有听说过,不过皇帝拖欠给登州军的粮饷,白卿言倒不觉得意外。 “皇帝和朝廷大约是觉得南疆北疆已平,而登州军为的就是震慑戎狄,戎狄如今陷入内乱之中,登州军便没有那么重要了!”白卿言声音里带着几不可察的微叹。 “对!那个掌管粮饷发放的宁大人就是这么说的,说戎狄内乱南戎北戎搅成一锅粥,肯定顾不上来晋国边界骚扰,所以朝廷的意思是先紧着皇帝修行宫。”崔氏眉头紧皱。 “戎狄本就是游牧民族,正是因为今年戎狄大乱,南戎北戎乱成一锅粥,冬粮储备肯定要出大问题。”白卿言眉头紧皱,凝视着琉璃菱花八宝灯,“等今年秋季一到,恐会舍命大肆劫掠,边民百姓空要遭殃!” 崔氏没想到白卿言说的竟然与公公董清岳说的相差无几,忙点头:“正是,公公也是这般说的,所以连上三道折子请朝廷增派人手,那折子跟石沉大海似的了无音讯!” 白卿言视线挪向崔氏:“不够的军饷,舅舅可是补贴了?” 崔氏颔首:“不过也是杯水车薪而已!” 果然如此…… 倒不是说朝廷里缺乏有远见的官员,只是如今朝廷风气怪诞,奴颜媚上的奸佞之臣扶摇直上,忠言逆耳的直臣,在朝中逐渐被边缘化,尤其是祖父白威霆去后,朝中敢直言不讳的诤臣便更少了,毕竟就连煊赫百年的大都城白家都落得个险些满门被灭的下场,朝中百官谁能不自危? 现下的朝廷……上至太子下至百官,无一不是顺着皇帝的心意行事。 源洁流清,形端影直。 皇帝这个上梁不正,下梁自然好不好到哪里去。 白卿言上一世跟在梁王身边,也是到最后才明白皇帝为何对白家翻脸,将白家厌之入骨。 皇帝自小卑微惯了,得势后便喜欢人捧着他崇敬他,而如祖父白威霆这样千仞无枝,风骨傲岸,兵权在握,又能够对皇帝针砭时弊的耿直孤臣,皇帝势微时会忍着本性做出礼贤下士,聆听教诲的姿态。 可一旦皇帝居高位久了,身边又都是溜须拍马奴颜媚上,会揣摩他心意的奸佞小人,祖父白威霆便会如同皇帝的眼中钉肉中刺。 不多时,蒙着面纱的纪琅华便虽春桃一同来了拨云院。 纪琅华给白锦稚诊过脉后,转头笑道:“没关系,四姑娘这是太累睡着了,并无大碍,还是大姑娘有事……需要将四姑娘唤醒?” “这几日小四辛苦,辛苦纪姑娘走着一趟不过是为了个心安!”白卿言视线落在有些拘谨攥着帕子立在一旁的崔氏,又对纪琅华道,“这位是我的表弟妹,劳烦纪姑娘也给她诊诊脉,看看是是否因体寒不易有孕。” 纪琅华也是个通透人儿,听白卿言这么说,又见上房里没有婢女伺候,连春桃都被遣了岀去,立时就明白给白锦稚请脉不过是个幌子,大姑娘请她过来是专程给大姑娘这位表弟妹诊脉的。 “琅华或可一试。”纪琅华朝着崔氏的方向行礼。 崔氏耳尖微红,在屏风外的圆桌前坐下,静静望着给她诊脉的纪琅华,紧张的手心都冒汗。 见纪琅华皱起眉头,崔氏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儿:“纪姑娘,可是有什么不妥当?” “董少夫人曾经长时间用过含有麝香的香料?”纪琅华柔声问。 只见崔氏脸色一白,点了点头。 纪琅华看崔氏这样子,也不像是不知道久闻麝香不易有孕的模样,便知道这大概是后宅阴私一类之事,她也不便问。 “纪姑娘……我可是,这辈子都有不了身孕了?”崔氏声音哽咽,泪水就在眼眶里打转。 “董少夫人夜言重了,那不至于!”纪琅华手起了脉枕,开始给崔氏写方子,“现在还未有身孕对董少夫人来说是好事,否着身体没有调理好,反倒对胎儿不好!我给董少夫人开几副温补清毒的药,再拟几个药膳,董少夫人只要好好调理几个月,定能如愿以偿。” 崔氏听到这话,终于面露喜意,却又一副快哭的模样:“真的吗?!我就说肯定有影响……可那些大夫却都说我身体康健!” 年幼时发生的事情,在崔氏心里是个疙瘩,成亲一年多无孕,大夫又诊断不出个什么,这才是崔氏最揪心的! 刚才她还什么都没说,纪琅华就诊断出她年幼时长时间用过含麝香的香料,就凭这个就足以让崔氏对纪琅华的医术深信不疑。 “多谢纪姑娘!”崔氏转头看向白卿言,漂亮的眼仁湿漉漉的,“多谢表姐!” 崔氏拿了药方和膳食方子起身告辞,白卿言对纪琅华说了一声:“我送表弟妹回去,辛苦纪姑娘在这里照顾照顾小四。” 第五百零二章:心疾。 “大姑娘放心!”纪琅华点头。 白卿言送崔氏回君子轩的路上,崔氏非常隐晦的将幼时,娘家庶妹送给母亲……却被她拿去用的香料有问题之事,告诉了白卿言。 临到君子轩门口,崔氏对白卿言道:“表姐要是不介意,就叫容姐儿吧!祖母和姑母也都是这样唤我的!” “好!以后叫你容姐儿……”白卿言笑着点头。 董长澜听说白卿言将崔氏送回来了,笑着迎了出来,长揖行礼:“表姐……” “长澜在正好,我有事要同你说。”白卿言送崔氏回来,便是为了来找董长澜的。 崔氏现在满心都是自己怀里揣着的药方子,自然是笑着行礼告退,先回了君子轩。 “我陪表姐走走……”董长澜伸手接过挑灯婢子手中的羊皮灯笼。 知道这姐弟俩有话要说,春桃带着婢女婆子跟在身后十来步的位置。 “我听容姐儿说,此次登州军的粮饷不够?” 董长澜垂眸看着脚下的鹅卵石幽径,点了点头:“虽说朝廷说等行宫修葺好再给登州军补上,可这马上就要到秋季了,戎狄今年必定会大肆劫掠。” 白卿言点了点头,慢条斯理开口:“戎狄因内乱,今年过冬的粮食储备必然不足,戎狄人的作风一向是没有了便抢!所以,今年秋季来袭的戎狄军,必定会比往年更加猛烈,尤其是登州方向面对的是南戎。” 董长澜手心收紧:“父亲已经有所安排,若戎狄来袭,便向安平大营求援!” “等母亲寿辰过后,你便回登州,告诉舅舅……皇帝没有失地,是绝不会肉痛的!”白卿言脚下步子一顿,清明平静的眸子望着董长澜,“等秋收之后,不要耽搁立刻让百姓撤离,若戎狄来犯,不必死守,退就是了!向朝廷报……戎狄因内乱冬季粮食不足,大肆劫掠,登州粮饷不足,将士食不果腹,难以抵挡。” 白卿言话都说到这一步了,董长澜还有什么不明白的,他心中大骇…… 为将者,他所思所想皆是保家卫国誓死不退,他从未往这方面想过。 可表姐所言,倒是让董长澜觉得……稍有些痛快! 皇帝和朝廷克扣将士粮饷,将士吃不饱了,自然守不住城。 “戎狄,向来是抢了就跑,若是没有抢到,怕是要继续祸害邻县百姓的!”董长澜立在白卿言对面,凝视手中火光摇曳的灯盏,想到哪儿说到哪儿。 “驻守戎狄的不是还有安平大营么!戎狄来犯时……就派人去通知安平大营防范来援,但安平大营不一定会动。”白卿言话音中有几分笑意,“等皇帝丢了城池,肉疼了,自然会派人送去粮饷,届时……让舅舅多要一些,再同皇帝诉诉苦,抱怨抱怨兵力不够,请朝廷援兵!若朝廷不肯,让舅舅再上奏折……让朝廷给朔阳百姓些便利,就如同朔阳一般,以民为兵,趁势壮大登州军。” 董长澜攥着灯笼挑杆的手一紧,敏锐的察觉到白卿言话中有话:“趁势壮大登州军,表姐……此话何意?” “天下格局要变了长澜……”白卿言直言不讳,“我等应当早做准备。” 高树之上知了声,和潺潺流水之声,越发大了起来。 鹅卵石幽道一侧的长廊灯火,从竹帘内透出来,忽明忽暗映着白卿言精致白皙的五官。 白卿言没有敢将话同董长澜说的更深,若是白卿言此次面对的是舅舅董清岳,她定会建议舅舅逐步蚕食南戎。 如今大燕以帮助戎狄恢复正统之名,掌控住北戎,得天然马场。 若为将来大业打基础,舅舅应缓缓占据南戎,否则不出三年……大燕会因南燕丰沃之地国力大增,吞下南戎,晋国就会被大燕两面夹击。 那个时候,西凉被晋国压制不能发展强盛起来,大燕跻身强国,两面进攻……那亡国的速度可就快了。 一步一步来,先等舅舅能够接受诈败逼朝廷拨付粮饷,再劝说舅舅以晋国军饷……养自家私兵。 虽然如此会阻燕国大计,可她与萧容衍有言在先,为各自之利不论情谊。 董长澜看着将这话说的波澜不惊的白卿言,心中已然是骇浪滔天。 白卿言抬脚款步向前,董长澜迟疑不过片刻,便抬脚跟上。 “在这乱世……没有兵力是不行的!我等无法护住天下万民,总要护住眼前的百姓!”白卿言话音还是如常平和。 “表姐的话,长澜记住了!长澜一会儿回去便给父亲去信一封,让父亲早作准备!” “写信中途容易被劫,不用那么急,等母亲生辰过后,由你亲口告知舅舅此事,让舅舅做准备来得及。” 董长澜此刻也算是明白了白卿言练兵剿匪是为了什么。 剿匪不是重要的,重要的……是练民为兵。 · 纪琅华等到白卿言回来,从上房内迎了出来:“大姑娘……” “刚才你说我那表弟妹曾经用过含麝香的香料,不影响有孕可是真的?”白卿言是怕纪琅华担心给崔氏压力所以才这么说,总得问清楚了才能对症下药。 “回大姑娘,是不影响的,甚至……都不用再吃药调理,不过琅华猜……董少夫人之所以一直未有身孕,应当是因为心中总惦记着曾经用过麝香之事,心里压力过大,所以琅华给董少夫人开了些温补清热解毒的方子,夏季用来无伤大雅,那些药膳也只是调理而已。” 医者医人,可心病……还是要心药医。 之前崔氏遇到的大夫并非都是庸医,只是体会不到崔氏心中之苦,便照实说崔氏身体无恙,崔氏心里有疙瘩,又迟迟未有孕,自然成了心疾。 纪琅华如此一说白卿言才放心了下来。 “辛苦你跑着一趟,青竹也是因为有你照顾才能恢复的这么好!”白卿言对纪琅华笑道。 “大姑娘说这话就折煞琅华了!琅华的命……白将军救过一次,大姑娘又救过一次!能在白家位大姑娘效力,琅华高兴得很。” 第五百零三章:庆贺 纪琅华情真意切,眼眶有些湿红。 “让我春桃送你回去休息……” “不用了大姑娘!”纪琅华背起小药箱,“白府的路我还是识得的,让春桃姑娘伺候大姑娘赶紧歇着吧!” 白卿言将纪琅华送出门,目送春枝离开,转身正要回上房时,余光看到春枝坐在垂着纱帘的廊庑角落灯下,一手拿着本书在看。 春桃见白卿言瞅着春枝的方向,笑着道:“这几天春枝不知怎么竟然开始读书了,倒是比较用功,有不认识的字还懂得请教。” 白卿言点了点头:“多识字是有好处的。” 看到春枝读书,她不免想到军营里的新兵,那些新兵多是目不识丁,寻常村落里有一两户人家有人识字已经算是不错。 虽说兵卒目不识丁也可,可这第一批招收进来的新兵……不论是白卿平和沈晏从负责的校场,还是纪庭瑜负责的“山匪”,将来至少应当能做伍夫长、十夫长,若是大字不识可不妙。 “你去和春枝说,让她去同郝管家说一声,在府上寻几个上了年纪能识字的忠仆,去校场给那些新兵教识字。”白卿言说完挑开帘子跨进上房。 “哎!”春桃应了一声,忙小跑去找春枝。 白卿言坐在灯下拿起书,又觉得能去校场报名剿匪的,大多数都是勇夫,让他们如孩童一般去学字怕是不用心,恐怕还要出奖罚措施,比如每日识字表现良好的前三,如同每日训练前三一般,都可得肉带回家中。 如此或可挑选出可文可武之人,着重培养将来可委以重任。 纪庭瑜那边便交给平叔去办才更稳妥些。 · 萧宅。 萧容衍坐在两站三十六头的缠枝铜灯下,倚着隐囊,正看从大燕送来的信件。 秋季将至,大燕在戎狄的大军在冬季会面临粮草短缺的危急,如今大燕收回南燕沃土,粮食倒是不愁,难得是运至北戎,毕竟戎狄和大燕之间隔了一个晋国,所以此事还需萧容衍来办。 如今萧容衍的商队已经进入西凉,在西凉大肆宣扬,晋国要陈兵西凉边界,只等西凉和大燕缠斗在一起,顺势再夺西凉城池。 等晋国这边大军出发,消息必能以最快的速度传入西凉和大魏,西凉使臣想必也要入晋了,可晋国绝对不会坐视西凉夺得南燕之地,使其国力增强。 所以这件事萧容衍可以暂时放一放,开始盘算起往戎狄运送粮草之事,此事还需要找晋国太子,光明正大的将粮草运过去,分些利给太子也就是了。 且戎狄有了粮食,不会同往年一般抢晋国的,太子定然是乐意的。 萧容衍此行,去带着粮食,回来可带着马匹,半数高价卖于晋国,半数带回燕国。 看完信件,萧容衍烧毁之后,又打开了从大都城送来的密信。 密信上说,皇帝已经准了将此次招收的新兵派往西凉边界,再从驻守大梁边界的新兵中抽出一万兵力,也派往西凉边界,并未让此次北疆得胜归来的晋军前往南疆。 新兵? 萧容衍拿着信看了片刻,眉头紧皱。 半晌,萧容衍突然想明白,低笑一声……应该是白卿言的手笔。 晋国皇帝派到南疆边界的这几万新兵,想来白卿言会毫不客气的笑纳。 白卿言总是能抓住时机,将事情走向把控到于她有力的方向,萧容衍倾佩之余……心中亦是与有荣焉。 想起那日韶华院宴席上,董长澜说此次来朔阳,是为了给白卿言的母亲董氏生辰送贺礼,萧容衍觉得自己也该准备起来。 虽说,白家此次不设宴,可自家总要凑在一起为白卿言的母亲庆贺庆贺。 · 七月二十六日是董氏生辰,天气极好。 白家因在孝中并未举办宴会,按照董氏吩咐的给下人们发些赏钱,一家子凑在一起吃顿饭也就是了。 董氏刚醒,秦嬷嬷便笑着上前用铜钩将幔帐勾至两侧:“夫人醒了。” “外面怎么了?”董氏昨夜想起丈夫和儿子,在床上默默垂泪,睡的不是很好,看起来精神有些不济,用手指按着胀痛的太阳穴。 秦嬷嬷见董氏双眼肿胀,也没拆穿董氏,只笑着道:“大姑娘和四姑娘正带着五姑娘、六姑娘在小厨房里捣鼓呢,说是她们要亲手给夫人做碗热乎的长寿面,后来表少夫人也去了,好似捣鼓出来味道不好,大姑娘又将纪姑娘给请了过来,这会儿都凑在小厨房呢。” 秦嬷嬷知道白卿言是害怕今日这样的日子,董氏想起阿瑜伤心,这才一个早就带着妹妹们凑过来烘热闹,不想让董氏想起伤心事,秦嬷嬷也就纵着那群孩子在厨房胡闹。 董氏意外之余心头有些暖,她透过窗棂往外看了眼,起身坐在雕花铜镜前拿起碧玉梳子梳头发:“给我摆个冷帕子,敷敷眼睛。” 董氏这里刚收拾停当,白卿言就带着崔氏和三个妹妹在外间摆早膳。 白锦稚一见董氏从十二抬的楠木屏风后出来,笑着朝董氏行礼:“大伯母,小四祝您福如东海寿比南山。” “大伯母,小五祝您日月昌明,松鹤长春。” “大伯母,小六祝您身体康健,平平安安!” 崔氏也笑着上前,福身行礼道:“那我就祝姑母,吉祥如意,春辉永耀!” “母亲,吃碗长寿面吧!”白卿言立在红木圆桌旁,手执筷子递于董氏,“面是我们姐妹齐心搓的,长长一根……” “都有心了!”董氏笑着让秦嬷嬷给孩子们一人封了一个红包,坐下吃长寿面,“都坐吧,还未用早膳吧!一起用。” 虽然清贵人家用膳时,讲究一个食不言寝不语,可今日是董氏的生辰,又都是自家人在,白锦稚又是个活泼的,那顿饭吃的极为热闹。 崔氏看着这说说笑笑的场景,好不羡慕。 白家堪称是世家表率,底蕴深厚,这样的人家……站出去便是表率,哪怕是在食时言,谁又能说……白家无礼? 第五百零四章:多多示好 反倒让人觉得白家,家常的让人心生艳羡。 坐在这里的白家女儿郎,用餐礼仪各个都让人挑不出错来,举勺无磕碰碟碗之声,喝汤无一丝窸窣响动,就是崔氏都做不到如此。 崔氏回想到在娘家时,祖母用膳,母亲得在一旁伺候着,母亲用膳,姨娘要在一旁伺候着,冷冷清清的只有筷子夹菜的声音,那里有白家这份热闹。 早膳刚用过没多久,三夫人李氏和四夫人王氏,还有五夫人齐氏抱着八姑娘白婉卿,不约而同聚到了董氏的清和院里。 妯娌几人说说笑笑,姑娘们坐在一起也玩玩闹闹。 白卿言看着如今生机勃勃的白家,心中感怀颇深,她感激上天给了她再来一次的机会,她才能看到白家如今的局面。 等将来……白卿玦和白卿雲归家,她相信白家又是另一番景象。 屋内正热闹,春桃迈着碎步打帘进来,在白卿言耳边道:“大姑娘,郝管家说,粉巷那边儿有消息了!” 白卿言颔首,将手中的青釉花口的茶杯搁在小几旁,起身不动声色从上房内出来,跨出清和院的院门,朝长廊方向而去。 郝管家在长廊处候着,一见白卿言过来,上前行礼:“大姑娘,粉巷和大都城都有消息传回来了。” “您说……”白卿言定定望着郝管家。 “前些日子离开粉巷回大都城的,我们的人看着进了左相府,随后被左相府的一个青衣谋士亲自送到了侧门口,那人回来之后……便同被逐出族的白氏族人白岐云凑在了一起。” 白卿言听郝管家说着这些倒是也不惊讶,她凝视纱帐外……被阳光招摇的潺潺流水和地衣,道:“李茂还是不安分啊!” “老奴已经派人严密看着被除族的白氏族人,绝不允许他们生事!” “不必如此麻烦。”白卿言幽沉的眸底尽是不动声色的凌厉杀气,“左相府派来的人,头颅全都送回去就是了。” 郝管家毫无犹疑,应声称是。 “再派个人和二姑娘说一声,左相李茂的手伸到了朔阳,想来是威慑不够,让她不要正面和李茂对上,挑一封李茂曾经写给二皇子的亲笔信,派人抄写下来满大都城撒出去,要让大都城内……都议一议当年二皇子逼宫之事。” “是!” 郝管家应声,正准备去安排,就见若有所思的白卿言抬手制止他离开的动作,又补充道:“再告诉二姑娘,梁王府用的什么纸和什么墨,散播出去的信……便用什么纸和什么墨,能留些梁王府的痕迹更好。” 白卿言慢条斯理说完,又转身看向郝管家:“记得让二姑娘好好找人将信临摹出来一封,将李茂那封亲笔信,派人以大燕九王爷之名设法交到梁王手中!梁王拿到信若是按兵不动……也就罢了!若是有所行动,便让二姑娘将临摹李茂笔迹的那封信……交到御史大夫裴老大人手中,打李茂一个措手不及!” “是!” 郝管家应声离开,去吩咐白家下人做事。 比起当初在大都城的举步维艰,如今退回朔阳对白家来说,反倒是好事,她做起事情来不必那么束手束脚。 李茂本来就有把柄在白家手里,白家人都不需要去警告李茂,将李茂派来朔阳之人的人头送回大都去,想必李茂就明白他们左相府祸从何来。 白卿言之所以要将梁王拉入局中,自然是希望在皇帝、梁王和李茂心中都埋下对彼此怀疑的种子。 当有迹象表明散播这封信的风,是从梁王府吹出来的,李茂即便怀疑这事她的手笔,即便知道梁王没有如此做的动机,也自当对梁王也存一份疑心。 梁王要是将这封信藏妥善,以备他日不时之需,时过境迁,当梁王将这封信拿出来用之日……李茂会如何想?还会想当初梁王做这件事的动机吗?自是不会的……只会认定当初梁王害他。 若是梁王此时便将这封信拿出来,收买李茂或是让李茂为他做旁的事情,转头御史大夫却将临摹之信呈上去,李茂还能心中毫无芥蒂的和梁王联手吗? 梁王擅长临摹他人笔迹,且还是个中高手,此事……李茂不会不知。 而皇帝拿到的信件哪怕是仿写赝品,以他多疑的性子,也会对李茂存疑,怀疑李茂当年是不是真的投诚于二皇子,但眼见二皇子逼宫不成这才,这才临阵倒戈护驾的。 大都城朝堂这一趟浑水搅得越浑,于白家……和远在南疆的白军军来说就越安稳。 前一阵子李茂的儿子封了户部侍郎,约莫心里高兴,加上闲了下来,所以才敢将手伸到朔阳来。 这倒是给白卿言提了一个醒,得让那些对白家和白家军虎视眈眈的人忙起来,他们才无暇来找麻烦。 长廊一头,白家门房的婆子匆匆而来,朝白卿言行礼后道:“大姑娘,萧先生来了。” 萧容衍? 他今日……怎么又来了?是不是来得太勤快了些。 白卿言手心微微收紧,颔首:“去看看!” 萧容衍已被请入正厅,正坐在正厅喝茶。 余光看到颀长清瘦的白卿言跨入正厅,萧容衍起身,深目含笑,朝白卿言的方向长揖一礼:“白大姑娘……” 身着水绿色菱纱衣裙的白卿言颔首还礼,见萧容衍头上带着那支与她一模一样的雁簪,面颊微热:“不知今日萧先生登门,所为何事?” 婢女进门给白卿言上了茶,又退出了正厅。 见正厅只剩下他们两人,婢子都在厅外守着,萧容衍这才压低声音道:“听说今日是夫人的寿辰,衍……特来给夫人送寿礼。” “母亲并未打算设宴,连白氏宗族的人都不知,萧先生竟知是今日。”白卿言端起茶杯,清亮的茶汤映着白卿言含笑的眉目。 正厅内无旁人,萧容衍的胆子也大了起来,压低了声音道:“日后总要成为一家人,总得打探清楚,多多示好,来日……方能不被为难。” 第五百零五章:同喜 白卿言抬眼便撞入萧容衍的深目中,轻轻握紧了手中的白釉描金茶杯。 那人目光带着极淡的笑意,波澜不惊,仿佛未曾说什么出人意料的惊人之语。 白卿言垂眸,眼底笑意更深了些,耳根也跟着泛红,稳住心神做出一副一本正经的模样,颔首道:“萧先生有心了。” “听说,皇帝要派新招收的兵士前往南疆,衍……在此恭喜大姑娘得偿所愿。” 白卿言放下手中茶杯,亦是对萧容衍道:“也恭喜萧先生,得偿所愿。” 晋国皇帝派去的新兵由白家军训练,将来便有可能为白家军所用! 而只要晋国在西凉边界陈兵,便自会解了大燕之危。 此次,不论是白卿言还是萧容衍,都能在此事上得利,可谓同喜。 萧容衍坐在白卿言下手,望着白卿言精致白皙的五官,心头发热,一日未见如隔三秋的滋味并不好受。 这些日子有大燕的事情绊着萧容衍,且他日日来白府上也不合适,夜闯白卿言的闺房……更怕白卿言无法与她的母亲交代,硬生生忍了这么些日子,借着给白卿言母亲生辰送礼才上门来见她。 他只觉即便是就这样坐在一起喝茶,对他来说觉得惬意安宁。 萧容衍刚喝了一口茶,就见春桃款步从正厅外进来,从黑檀描金的柱子后绕行至白卿言的身侧,用手掩着唇低声在白卿言耳边道:“二姑娘让人送信回来了,人刚到。” 白卿言点了点头,看向萧容衍的方向:“萧先生稍坐,我去去就来。” “不急……”萧容衍低声说道。 白卿言扶着春桃的手从正厅跨出来,走至长廊入口处,立在那里的黑衣护卫忙单膝跪地,双手奉上信:“大姑娘!” 白卿言接过信:“辛苦了,下去歇着吧!” 黑衣护卫退下后,白卿言将信拆开。 信中,白锦绣同白卿言说了梁王炼丹之事的进度。 当日太子和太子妃前往梁王府探望梁王,谁知道竟然发现梁王真的在府上炼丹药,且是以孩童鲜血入丹,太子当场就气得晕了过去,被太子府护卫军抬了岀去。 太子府护卫军更是将那些奄奄一息的孩童从梁王府救了出来,当着大都城众多百姓的面直奔医馆,事情闹得极大,连皇帝也无法再护住梁王。 梁王被收入狱中,在狱中对炼丹之事供认不讳,并且称自己受到了那仙师的蛊惑才用童男童女的鲜血炼丹,但梁王还算聪明,称这童男童女是他从人牙子那里买来的,吕晋还在梁王府里搜到了这些孩子的卖身契。 后来还有人牙子去作证孩子是他卖给梁王的,他也是从旁人手中买回来的这些孩子。 此案以摧枯拉朽之势迅速结案,梁王手中有那些孩子的身契,也幸而这些孩子都还活着,只是失血过多。 梁王违背祖训私下炼丹,被皇帝训斥,下令让其禁足府中自行反省。 吕大人应御史要求,几乎将梁王府翻过来,也没有找到那些没有找到的孩童尸身,反倒是在九曲巷王家搜出了不少尸身,那妇人看到自己儿子残破不全的尸身,人都疯了。 王乡绅留下认罪书带全家畏罪自尽,死无对证,更无从辩白,所以最后结案,梁王没有受多大牵连,王家背了黑锅,且全家一个不留。 九曲巷王家找出来还活着的孩子,都被送回了各自家中,王家被抄家。 还有王家公子王坤被救出来的“玩物”,也统一都送到善堂去了。 皇帝原本要追究是谁在九曲巷王家放了一把火,可后来王家烧得太干净什么也没有能查出来,具被救出来大一点的孩子说,当时那些人要杀了他们,后来就起火了。 百姓都在背后议论纷纷,说这放火之人是在替天行道,否则那些孩子恐怕一个都活不成。 白锦绣心中不安,她当初认为九曲巷王家被烧,王家诸人也都入狱了,便撤了盯在王家的人手,没想到就让旁人钻了空子,将那些孩童的尸体送到了九曲巷王家。 她信中顺便还提了一嘴被送到九曲巷王家的白卿玄,白卿玄也被救了出来,大约是因为被装在瓶中移动不得,一边脸已经被烧毁,高烧一直不退,去善堂救治的大夫说活不活得成全看天意。 白卿言看完信立在廊下细细琢磨,深觉此事……是皇帝的手笔,皇帝这是要护着梁王啊…… 梁王府由皇帝派暗卫把守,他们的人不太好靠近,怕被发现打草惊蛇,梁王在皇帝监控之下……自然要做出无权无势蠢笨无能,无人可用的模样。 能在白锦绣派出去监视梁王府的人,和太子府派去盯着梁王府的人眼皮子底下,将那些孩童的尸体送到九曲巷王家,也就只有皇帝……有这个能力和动机。 又或者,梁王去了上墨书斋,找萧容衍的人帮忙了? 毕竟,晋国朝廷越乱,对大燕来说越有利,于萧容衍来说让梁王活着比死了的用处大。 很快白卿言就将自己这想法否定了,萧容衍的人再厉……也不可能在皇帝暗卫包围的梁王府带着那些孩童的尸身出入。 白卿言听着越来越领人烦躁的蝉鸣声,对晋国这个朝廷越来越失望。 如此说来,皇帝应当是知道梁王用孩童炼丹的,可这些孩童的命对皇家人来说如同草芥,不值一钱,就如同白家人……对皇帝来说,在用不上的时候也是不值一钱,甚至……欲除之而后快。 风过,鎏金铜钩与铜铃发出极为细微磕碰声,长廊里的纱帐摇曳,茂盛古树,繁枝茂叶沙沙作响。 白卿言只觉眼眶酸胀。 民为国之根基,皇帝登高之后怕是忘了。 孩童,便是国之未来! 大都城能看出此事蹊跷的人,定不在少数,勋贵人家一向是望着皇室的风向而动。 如今皇帝袒护炼丹的梁王,不知多少勋贵人家会跟风开始炼丹服用丹药,届时……大都城勋贵炼丹成风,皇帝也就能名正言顺安排梁王继续替他炼丹。 第五百零六章:剿匪 此次,虽然棋差一招,没有将梁王置于死地,好歹救出了一部分孩童。 剿匪之事也不能再耽搁,要在被王家安排来朔阳的假匪徒逃离之前,声势浩大的出城剿匪,也算是给皇帝和太子交了一次差。 “春桃,你去告诉郝管家,派人去同白卿平和沈晏从说一声,明日一早出发剿匪,叮嘱沈晏从……山上高树林立,羽箭无用武之地,新兵佩刀即可。”白卿言开口道。 “好,奴婢这就去。” 白卿言将白锦绣的信叠好放进衣袖里,这才转身回到正厅。 正厅之内,月拾正弯腰同萧容衍说着什么,见白卿言进来,月拾忙直起身朝着白卿言的方向长揖一拜:“大姑娘……” 昨日,月拾已经问清楚了,主子说……暂时唤白大姑娘“大姑娘”就是了,月拾没明白暂时是个什么意思,可既然主子说了就先这么唤着,等什么时候主子让改口唤别的称呼时,他再唤别的也成。 白卿言颔首,一边朝着主位走,一边问:“不知道,萧先生对南都郡主柳若芙和梁王之事,可知道内情?” 萧容衍倒也没有瞒着白卿言,点头:“知道……” 不止知道,萧容衍还在其中起到了推波助澜的作用,太子自然是想要梁王“玷污”了南都郡主被皇帝怀疑意图染指兵权,却又不想梁王真得实惠娶了南都郡主。 可萧容衍想要的,是晋国两个皇子因夺嫡纠缠起来,晋国朝廷斗得越厉害,越乱对大燕越有利,所以萧容衍的人便顺水推舟推波助澜,让太子的人成全梁王和南都郡主做一对真正的夫妻,替梁王和南都郡主有了夫妻之实。 如此白卿言便明白了,她点了点头坐下:“后来我命人假冒大燕九王爷救了梁王一命,如此算来梁王应当对大燕九王爷感恩戴德才是。” 萧容衍只笑不语。 “今日夫人寿辰,不知道衍可有幸亲手送上贺礼,向夫人祝寿?”萧容衍望着白卿言低声问。 白卿言将守在门外的婢子唤进来,让她去清和院问一问母亲,萧先生前来贺寿看母亲见是不见。 “多谢大姑娘。”萧容衍笑道。 不多时,董氏身边的秦嬷嬷亲自过来,笑着朝白卿言和萧容衍行礼后,双手交叠放在小腹前,和蔼道:“夫人让我来传话,有劳萧先生惦记,白家有孝夫人生辰并不打算设宴。萧先生来者是客,若是不嫌家常便饭粗陋,请随老奴一同前往韶华院。” 萧容衍从容起身朝秦嬷嬷一礼:“承蒙夫人相邀,衍不胜荣幸。” 董氏也是想着今日家宴,白家无男子可与董长澜一席,正巧萧容衍来了,萧容衍又是对白家有恩之人,正好请萧容衍随董长澜一席。 “萧先生请……”秦嬷嬷侧身对萧容衍做了一个请的姿势。 萧容衍颔首,转而看向白卿言:“白大姑娘请……” 秦嬷嬷走在最前方带路,白卿言和萧容衍保持着距离并肩而行,一路说着话,沿着九曲回廊很快就到了韶华院。 萧容衍已经来过一次韶华院,可跨入门槛还是忍不住再次赞了声韶华院的景致,难怪那已经被除族的白家五老爷之前想要霸占白家祖宅。 曲径清凉,花香似锦,绿云如盖,阴逐满园,蝉鸣鸟叫,流水潺潺,鱼跃欢腾。 这样的景致真是再难寻得。 董氏一行人早已经到了韶华院,正坐在二楼说笑。 董长澜喝着茶偶尔说起在登州的趣事儿,引得几个孩子赞叹连连,纷纷嚷着有机会想去登州看看。 见白卿言和萧容衍进门,白锦稚眼睛一亮,放下手中茶杯起身唤道:“长姐!萧先生……” 董长澜回头,也忙起身笑道:“表姐,萧先生。” 萧容衍上前两步,恭敬向董氏和白家其他人问安。 四夫人王氏见到萧容衍,心中感激,拨动檀木佛珠的手一顿,起身笑着对萧容衍颔首。 萧容衍让月拾将给董氏准备的生辰礼锦盒拿了过来,月拾打开,里面是一尊雕工极为将精致的瑞兽玉雕,玉质通透一看不是凡品,更让人惊讶的是瑞兽眼睛里镶嵌的两颗夜明珠,爪嵌宝石,都不知道是怎么嵌进去的,做工极为精妙。 “衍曾听闻,在龙阳城时,有传……说萧某的宅子在龙阳城内,有一座一人高的金雕瑞兽,全身镶嵌满了宝石,衍想着约莫说的就是这尊雕像,可外面传的太过夸张了些。”萧容衍笑着朝白卿言看去。 白卿言垂眸凝视茶杯之中清亮的茶汤,若无其事。 白锦稚转头朝自家长姐看去,这消息是怎么传出去的旁人不知道,北疆一战的将领可都知道啊!那不过是长姐诓骗梁军的。 “萧先生此物太过贵重,还请收回!”董氏笑盈盈开口。 “还请夫人千万不要推辞!”萧容衍起身朝着董氏长揖一礼,“此物在衍手中,也是怀璧其罪,不如献于夫人,愿夫人健康安泰。” 萧容衍语气诚恳,董氏反倒不好推辞,想着将来也重礼还回去就是了。 只是一来一往,长此下去便有了交情,然萧容衍虽是商人身份,可人品贵重,董氏倒是不介意,来往也无妨。 笑了笑便道:“如此,便谢过萧先生了!秦嬷嬷收起来吧!” 萧容衍这才笑着坐下。 “萧先生以前去过登州吗?”白锦稚笑着问。 “倒不曾……”萧容衍转头看向董长澜,又道,“不过,衍倒是听说登州往前的几个县,因为靠近戎狄,所以几乎年年秋季都会遭到戎狄的劫掠。” 董长澜点了点头:“戎狄多是游牧为生,冬季粮食不够,自然要出来劫掠。” 萧容衍想了想放下手中茶杯,笑着对董长澜道:“衍是个商人,在商而言商来说,为何登州不开放互市?如同大燕蒙城……每年开放互市,西凉部分牧民可在互市之中换取粮食,蒙城百姓可换得皮货马匹,如此以来各取所需。登州若如此,不是能最大程度上避免戎狄劫掠吗?” 第五百零七章:大国威仪 董长澜看向萧容衍很是惊讶萧容衍会想到互市,他笑着摇了摇头,道:“萧先生所言,早些年家父曾经也向朝廷上过奏折,可是……陛下认为若是晋国率先提出互市,就是向戎狄低头,有损晋国大国威仪,再者也怕戎狄细作混进来。” 后来董清岳曾想秘密派人去戎狄,与戎狄商议让戎狄低头先求互市,可被董清平给劝住了,生怕弟弟派人前去戎狄一片好心,却落个通敌叛国之罪。 白锦稚听到这话,忍不住翻了个白眼,还大国威仪……难不成边民受苦年年被劫掠就不损大国威仪了? 大国威仪,难道不是不使百姓受战乱之苦,不使百姓被他国劫掠,不使百姓食不果腹? 要让白锦稚说,就应该让皇帝也去登州生活几年,体验一下边民之苦,他便明白什么才是大国威仪! 萧容衍点了点头,不再多言。 白府传善的婢子鱼贯而入,拎着黑漆描金的食盒上了三楼摆善,又从另一处楼梯而下。 等楼上午膳备好,秦嬷嬷下来,请一行人才上了三楼。 今儿个午膳有一道菜是董葶珍亲自下厨做的,登州风味的烤饼,虽说比登州时的味道差了些,可能让董氏吃到故乡有名的登州烤饼,董葶珍还是很有心的。 “这个烤饼,表小姐天还不亮就起来折腾了,折腾了好几锅,也就这锅味道最像!”董葶珍的贴身侍婢笑道。 “葶珍有心了!”董氏握了握董葶珍的小手。 男女席间依旧是隔了一道屏风,约莫是今日萧容衍将互市起了一个头,董长澜席间都是在同萧容衍谈论此事,十分虚心请教萧容衍蒙城互市是个什么样的场景。 萧容衍是到过蒙城,正巧在蒙城互市那几日正在蒙城,毫不藏私,将自己所见所闻全都告知于董长澜。 董长澜听得极为认真,似乎对这个互市十分感兴趣。 两人席上谈论到了席下,直到暮色四合,白府灯盏逐一亮起,萧容衍起身告辞之际,董长澜还有些意犹未尽,随同白卿言一同将萧容衍送到门外。 董长澜在门外郑重向萧容衍发出邀请:“萧先生,若他日得闲,定要来登州看看!长澜对萧先生所言十分有兴趣,想来家父也是一样!” 萧容衍朝董长澜拱手:“登州,衍是一定要去的!届时必会登门打扰。” 目送萧容衍离开随白卿言往回走时,他道:“表姐,我觉得这位萧先生,似乎……对表姐有意。” 董长澜犹豫了片刻,还是忍不住出声提醒了白卿言一句。 董长澜也是个男子,十分明白一个男子望着女子的眼神代表着什么,这位萧先生虽然掩藏的极好,可每次只要表姐开口,这位萧先生目光必定望着表姐,其欣喜和笑意,是藏不住也装不出来的。 白卿言手心一紧,看了眼董长澜:“长澜何出此言啊?” 董长澜以为白卿言对萧容衍无意,抿了抿唇低声说道:“表姐,原本祖母和我父亲的意思,是想让表姐嫁于长元,如此便也不怕表姐受婆母磋磨,可表姐对长元无意,且白家也需要表姐撑着,祖母和父亲也就不在勉强,可他们嘴上不说,心底还是担忧表姐的终身大事。” 董长澜偷偷瞅了眼同他一起沿着长廊往回走的白卿言,见白卿言没有恼火的迹象,这才接着道:“若是不嫌弃这位萧先生的出身,倒是可以考虑让其入赘白家,这位萧先生胸襟广阔,格局眼光独到,若是真心对表姐,倒不失为良配。” 白卿言抿唇未语,负在背后的手微微收紧,半垂着眸子,半晌才道:“等……这乱世结束之后吧!” 乱世结束那要等到什么时候啊…… 该说的话已经说了,董长澜也不再劝,见已经快要到君子轩门口,董长澜对白卿言长揖一礼:“明日一早,我们就要启程回登州了,表姐所言长澜一定会一字不差带给父亲!” 白卿言颔首:“明日我要出城剿匪,定然是赶不及送你们,路上小心,到了记得派人送信来报个平安。” “表姐放心!”董长澜此时已经是归心似箭,想尽快将表姐所言带给父亲,早日为戎狄秋季突袭做准备。 · 入夜,白卿言悄悄去了董氏的清和院,并未让丫头们通报。 秦嬷嬷在上房门口守着,眼眶发红,对着白卿言指了指上房内,示意董氏这会儿正难过。 往年,母亲生辰时,就数阿瑜点子多,记得前年,阿瑜还带着兄弟们一早在院内舞狮为母亲庆贺。 十七个样貌英俊的少年郎,穿着舞狮服,怀里抱着狮头单膝跪地贺董氏身体康健的画面尤在眼前。 阿瑜立在最前,是那样的意气风发,傲岸不群,单手抱着一个狮头,笑起来眼里盛满了艳阳的细碎华光。 可今年……白家十七儿郎,一个都不在。 今儿个一早,她是想起父亲还在时,每年母亲过生辰,父亲都要早起亲手给母亲搓根长寿面,所以才带着妹妹们来了清和院小厨房闹。 白卿言立在上房门口,隐隐听到屋内传来母亲极为压抑的哭声,她眼眶泛红,眼泪来的悄无声息,她偏头皱眉不着痕迹抹去泪水。 其实对母亲来说,最好的生辰礼物,应当是……父亲和阿瑜的那声,平安回家吧! 她紧紧咬着牙,她不能怨上天不公,上天给了她回来的机会,给了她护住母亲和诸位婶婶妹妹的机会,她心存感激。 她恨的是自己,是自己荒废后娇养自己,荒废的那些年。 “秦嬷嬷,我还是不进去了……”白卿言的声音十分闷沉,“劳烦你照顾好母亲。” 秦嬷嬷跟了董氏这么多年,自是知道董氏这个时候定然也是不想让大姑娘看到,她颔首道:“大姑娘放心,老奴会照顾好夫人的。” · 第二日天还未亮,朔阳上空繁星闪耀,明月皎皎。 校场四周高高架起的火盆,将这里映的恍如白昼。 第五百零八章:一较高下 白卿平和沈晏从已经安排妥当,一会儿要护着白卿言的,除了这几日卯足了劲儿教授新兵本领的西凉杀手之外,还有沈晏从和太守府的高手,务必要将白卿言的周全放在第一位。 沈晏昨夜接到消息,说今日一早白卿言便要带人上山剿匪,便专程回家了一趟,他父亲叮嘱沈晏从,此次若是沈晏从能护住镇国公主安危,便能让镇国公主刮目相看,因此还将沈府身手最好的十个护卫给了沈晏从。 白卿平看得出沈晏从跃跃欲试,希望能在白卿言面前大展身手,被白卿言另眼相看,也不挣风头,今日选择留在营中。 西凉来的杀手,昨晚也已经商量过了,今日山上斩杀白卿言之后的退路,摩拳擦掌等白卿言前来。 很快有人快马冲进校场,勒马高呼道:“镇国公主有令,沈晏从率军于北城门与镇国公主汇合,上山剿匪!” 沈晏从紧紧握着腰间佩剑,一跃从点将台上而下,抱拳高呼道:“沈晏从领命!” 语罢,沈晏从朝着白卿平拱手:“卿平兄,校场就交给你了!” 白卿言忙还礼:“晏从兄放心!一定要多加小心,护好镇国公主!” 沈晏从颔首,一跃上马,视线扫过校场内打起精神全身紧绷的新兵,高声喊道:“出发!” 新兵头一次上阵就没有不怕的,有人还未出发便已经双腿打颤,甚至生出些退意,但一想到能斩山匪头颅便可得十金,咬咬牙又强撑着跟在队伍之中朝北门行进。 白卿言与白锦稚和白家护卫早早就在城北候着,远远看到举着火把的新兵朝这个方向而来,白锦稚胯下骏马喷出粗重的鼻息,马蹄踢踏。 按照道理说,新兵头一次上战场,将领要在点将台上激发士气才是。 可是,那是对如同白家军和晋军那样的正规军队。 正规军队,所言应当震耳发聩,慷慨激昂,方能鼓舞士气! 而面对这些因钱而聚,训练不过几月的民兵,对付山匪……讲国之大义,并不能鼓舞士气。 所以,白卿言选在城外,给他们时间让他们自己消化害怕的情绪。 沈晏从看到骑在骏马之上的白卿言和白锦稚,扭头和身边人说了一声,一夹马肚先行冲向白卿言,一跃下马行礼:“镇国公主,高义郡主!” 白卿言颔首:“可有中途退缩的?” 沈晏从笑了笑道:“倒是有犹豫的,但最后都跟上了……” 白卿言点了点头,看着高举火把的新兵集合在北门口,白卿言轻轻一夹马肚上前,目光扫过新兵或害怕或紧张的表情,问:“都怕吗?” 新兵几乎想也不想,高声三呼…… “不怕!” “不怕!” “不怕!” 白卿言眉目间染了一层极淡的笑意,开口道:“我记得,我第一次上战场的时候,身边有一支女子护卫队保护,可我还是怕的!” 在这些新兵的眼里,白卿言虽是女子,可她可是南疆北疆之战都战无不胜的镇国公主,威严十足,他们还以为白卿言是那种无惧生死的将军,可她却说她第一次上战场的时候也害怕。 “怕,没有什么可耻的!”白卿言扯着骏马的缰绳,立于手中举着摇曳火把的新军之前,“边疆锐士,哪个上战场不是用命换命?哪一个活下来的不是从尸山血海里爬出来的?他们难不成就不怕死吗?不是的……是人都会怕死!我也会怕!” “可我们不能因为怕,便放任那些山匪不管,今日他们劫的是别人家的孩子,再放纵下去他日劫的就是我们自家的孩子!”白卿言神情逐渐肃穆,“我们面对的并非他国训练有素的敌国精锐,而是心肠歹毒对本国百姓暴徒,我们训练数月……你们又都是优中选优战斗能力极强的翘楚,难道还比不过从未经过训练野路子出身的山匪?!” 火光摇曳之中,那些头一次要实战的新兵们,目光逐渐坚定了下来。 是啊,他们可都是被挑选出来的,平日里对战训练,他们可都是胜者! “所以,此次该怕的……是那些山匪!那些山匪,他们知道我们正在练兵意图剿匪,还敢下山光明正大掳掠孩童挑衅!那我们就让他们看看,我们练兵数月,练的不是花架子,腰间的刀更不是过家家,刀出鞘,必饮血!” 新兵们此刻已然是摩拳擦掌,意图与那些山匪一较高下。 白卿言调转马头,对沈晏从道:“出发!” 沈晏从视线从白锦稚背后背着的箭筒上收回来,纳闷也没见镇国公主和高义郡主带弓啊,背一筒箭作什么? 昨日,镇国公主不是专程交代了,山上高树林立,羽箭无用武之地,带刀即可吗? 他骑马上前,高呼:“出发!” 西凉杀手们见白卿言未带射日弓,心放了下来,早就知道白卿言射日弓箭无虚发,若是白卿言带弓箭他们生机就小一些。 天际将将露出一丝亮光,新兵已经将山下包围。 沈晏从下令让人各自带队,灭了火把,从不同方位,悄悄向山上逼近,力求以最快的速度,最少的损耗,拿下山匪。 临行之前,沈晏从又给新兵们鼓了劲儿,他按照白卿言的思路,将这些山匪形容成野路子出身的菜瓜,说谁先到营地抢到山匪的脑袋,谁便能得到十金。 见白卿言和白锦稚下马吩咐白家护卫留在山下,她们二人要与新军同行,沈晏从又笑着对新军们喊道:“镇国公主和高义郡主虽然将护卫军留在山下,可她们可是武艺高强啊,咱们千万可别被公主和郡主抢了先,丢了十金啊!” 新兵们一看镇国公主脸护卫军都不带,更不将那些山匪放在眼里,顿时卯足了劲儿,跟竞赛似的往山上冲。 沈晏从选了六个西凉杀手跟在白卿言身边,他们手握长刀见新兵已经都急吼吼冲上山去抓山匪,对视一眼,猛然拔刀转身朝着白卿言的方向袭来。 第五百零九章:但求速死 全身除去铁沙袋的白卿言,周身轻盈如燕,她一把推开白锦稚,眸色深沉,竟不避突如其来的寒刃,手中长剑出鞘,寒光迸现急速上前的一瞬,血雾飞散,那人头颅朝山坡之下滚去,带血的头颅面容狰狞,目眦欲裂。 沈晏从虽早有防备,却没有料到西凉杀手的动作会这么快,那西凉杀手一动手,沈家护卫立刻拔刀相对。 “长姐后退!”白锦稚迅速拔剑护在白卿言身前。 血腥气弥漫在深林月色之中,一片轻薄的青云缓缓将明月遮住,四周光线和声音亦跟着逐渐消失,万籁俱静,鸦雀无声。 杀手领头看着身上沾血长剑滴血,被白锦稚和护卫迅速护在身后,眸色镇定杀意十足的白卿言,饶是再迟钝也察觉出白卿言对他们有所防备,今日白卿言暴露在他们面前,不过是以身为饵给他们下套罢了! 杀手领头心中大骇,直呼不好,可已经被发现,且走到了这一步,完不成任务逃走是死,完成任务其他活着回去的人,还能活! 心一定,西凉杀手领头人,吹了个哨声,便与沈家护卫纠缠在一起。 处处皆是刀锋碰撞之声,处处皆是剑影扑朔之影。 白锦稚手握长剑将白卿言护在身后,很快混在上山捉拿山匪队伍里的杀手全部折返,白家护卫军也冲了上来。 白锦稚护着白卿言不住向后退,白卿言抬手扣住白锦稚的肩膀,冷静平稳的嗓音在白锦稚耳边响起:“没事,别怕!你能护住长姐!” 对,白锦稚是怕,不是怕受伤也不是怕送命……是怕自己护不住长姐。 此刻再与长姐并肩而立,面对厮杀,她不由想起在秋山关救九哥白卿雲那夜,若不是肖若江将她护住,她早已人头落地。 又想起火神山,若非长姐及时赶到,她怕已经葬身火海。 “大姑娘!”白家护卫高呼一声,将白卿言的射日弓丢于白卿言。 白卿言一把接住,从白锦稚背后的箭筒摸出羽箭,搭箭拉弓。 正与西凉杀手缠斗的沈晏从只觉带着寒气的箭矢,夹裹风雷之势,擦着他的耳朵嗡鸣而过,他只看到一道虚影,霎时滚烫的血雾喷射他一脸,面前对他举刀的西凉杀手,颈脖洞穿,那羽箭险些穿树而过,箭羽颤抖声仿佛就在人耳边。 知道白卿言射日弓的厉害是一回事,亲眼见又是另一回事,沈晏从难掩震惊。 不等沈晏从反应过来,箭矢呼啸之声从背后接踵而来,箭无虚发,箭羽离弓必取人性命。 沈家护卫耳边穿过箭矢之声从耳边擦过,都心有余悸,白家护卫军还在奋力搏杀,丝毫不担心自家大姑娘的箭会伤到他们。 西凉杀手领头看准了白卿言的位置,以胸膛迎了白家护卫一刀,扬手将暗器朝白卿言的方向发去,高呼:“撤!” 是他带着兄弟们来的,只要他能用命换来将镇国公主一击即中的机会,兄弟们回去就都能活命了!否则今日都得死在这里! 白卿言对危险的敏锐程度极高,凭借本能一把扯住白锦稚的衣领,将她脑袋按下的同时,旋身绕树,有极为细微的呼啸声擦着白卿言的发丝带风而过…… 十几枚泛着幽绿光泽的细针牢牢定在树上,若是白卿言和白锦稚稍稍晚一霎那,如今怕是已经成这毒针下的亡魂。 被白家护卫军利刃穿透胸膛的杀手领头,见白卿言旋身绕树躲过他身上唯一的暗器,抽箭拉弓,竟又夺一人性命,自觉无力回天,喷出一口猩红的鲜血,狼狈倒地。 遮月云翳缓缓而去,明月皎皎清晖遍地,树影幢幢。 山上喊杀之声陡然高昂响起,深林之中飞鸟惊起,山匪据点如犹如热锅般嘈杂。 而山腰中央,已是尸首一片,鲜血蜿蜒。 白家护卫军和沈家护卫,各活捉一人,押了回来,将浑身是血的两人按跪在白卿言面前。 “大姑娘,舌后藏毒……已经被取出来了!可带回府审问……”白家护卫军上前,抱拳对白卿言道。 气喘嘻嘻的沈家护卫也上前,对白卿言和沈晏从道:“镇国公主,公子……此人齿后的毒也取出来了。” “镇国公主若放心,可将这两人交于我审问,我定当审个水落石出!”沈晏从急于在白卿言面前立功,上前请命。 “不用审了。”白卿言接过白锦稚递来的帕子,擦了擦脸上沾染的鲜血,“西凉公主李天馥派你们来的,是吗?” 那两人跪地垂头,咬死了不吭声。 “西凉除了那个什么阳公主李天馥,没人会做这种蠢事!”白锦稚眸色凉薄,她没有忘记在太子娶侧妃的婚宴上,那什么狗屁西凉公主要杀她长姐的事情,也亏得她是个公主,要是别人……白锦稚一定宰了她。 沈晏从看了眼跪在地上的两人:“既然公主已经知道他们的来历,留着也用了,不如杀了了事。” “我给你们一次选择的机会,要么今日人头落地,要么我派人送你们去大都城……你们与太子坦白李天馥拍你们来杀我之事,自然了你们西凉死士服用的那个每月发作一次,半年丧命的毒……我也可以让人帮你们解。” 白卿言话音一落,那两人似有心动,挣扎不过片刻,其中一人抬头道:“要杀就杀,哪来那么多废话!” 那人话音一落,对沈晏从颔首,沈晏从手起刀落,人头落地,鲜血喷溅。 “你呢?也如此硬气吗?”白卿言看向另一人。 “但求速死!”那人道。 “是条汉子,放心去吧,我会将你们葬在一起。”白卿言说完转身率先向山下走去。 沈晏从毫无犹疑,一刀结果了那人,彻底将李天馥派来的死士杀尽。 山上热闹非凡,九曲巷王家本就不入流,派来的也并非绝世高手,不过是借着悍匪之名,加上有几分身手,对付普通百姓还成,面对这些经过训练……且人数众多的新兵,必然溃不成军。 第五百一十章:光宗耀祖 白卿言和白锦稚带着白家护卫军在山下候着,在朝阳从山头跃出,照亮这山峦大地之时,山上传来了欢呼声。 白锦稚眉目间露出笑意:“长姐,看来能给太子还有皇帝交差了。” “这么大的喜讯,自然是要去给太子禀报的……” 报给太子之后,怕是还要让纪庭瑜一行人再劫一场,以此来向太子表明,匪患未清,朔阳还得加紧练兵。 攫欝攫。朔阳城内,百姓早起之后都听闻了今日一早便听闻镇国公主带兵上山剿匪之事,有人远远看到镇国公主带新兵从朔阳城北而来,纷纷奔走高呼。 “镇国公主回来了!镇国公主剿匪回来了!” 靠近北城门的百姓放下手中的活计,围在城门往外看,果然看到远远一队人马缓慢朝朔阳城的方向走来。 百姓奔走相告。 “快看啊!是镇国公主剿匪回来啦!” 巘戅阅笔趣戅。一时间,朔阳城的百姓纷纷走至长街,挤在北城门伸长脖子往外望。 眼见骑在高马之上,一身利落装束的白卿言和白锦稚走在最前,不知是谁高呼:“真的是镇国郡主,镇国公主和高义郡主肯定是剿匪得胜回来了!” 随白卿言、白锦稚与沈晏从一同回来的新兵,老远看到朔阳城的百姓在北门口欢呼,心中陡然生出一种自豪愉悦之感。 被搀扶着回来受伤的新兵抬头朝着城门口的方向看去,压低了声音问:“是在迎接我们吗?” “自然是迎接你们的啊!你们可是为民剿匪,荣耀而归的!”沈晏从转过头笑着道。 新兵们原多都是家中种田的农户,听到沈晏从如此说,面色涨红,忍不住挺直脊背,保持着最佳仪态朝着城门的方向走去。 看着剿匪新兵进城,百姓们夹道欢迎,议论纷纷,脸上全都是笑容和崇敬。 新兵们头一次实战归来,就被百姓夹道相迎的阵仗,极大满足了他们的自豪感。 茶楼之上月拾听到楼下喊声,推开隔扇出来往外看,可城楼挡住了视线,直到看到白卿言入城,月拾忙转头对萧容衍道:“主子,白大姑娘回来了。” 厺厽阅笔趣厺厽。今日一早,得知白大姑娘带兵出城,他们家主子就来了茶楼。 虽然说对付几个小毛贼根本难不倒白大姑娘,可他们家主子还是挂心的。 萧容衍放下手中茶杯,起身立在二楼倚栏处看向快要从茶楼下过的白卿言。 晨光渐盛,耀目金光映着骑于高马之上,身姿挺拔的清瘦的纤细身影,明艳惊鸿,从容坚韧,如有秋霜夏震之威,通身威势深入骨髓,无法遮掩,让人不敢逼视。 萧容衍不禁想起白家七公子白卿玦,眼底含笑,白家子孙,各个傲岸不群,风骨清隽。 约莫是感觉到茶楼之上的视线,白卿言抬眸,正正撞入萧容衍的深眸之中。 白衣公子矜贵温润,浅浅朝白卿言颔首,炙热藏在极为沉静克制的漆黑眸色下,隐隐透出让人惊心动魄之感。 白卿言攥紧了缰绳,收回视线,唇角几不可察勾起淡淡的弧度。 有小姑娘看到白卿言身上的血迹,高声问道:“公主受伤了吗?” “不是!这是贼人的血!”白锦稚笑着对那小姑娘道。 小姑娘没有料到会得到郡主的回应,一张脸通红,怯生生点了点头,张了张嘴竟然紧张的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白卿言低头看着自己身上的血迹,对小姑娘笑了笑,突然侧头向后唤了一声:“沈晏从……” 沈晏从连忙一夹马肚上前走至白卿言身侧:“镇国公主吩咐。” “我一身血就不回校场了,你将新兵带回校场,此次立功的除了十金的奖赏之外,可以升十夫长,给两天假回家去看看!”白卿言道。 沈晏从颔首:“镇国公主放心,小人一定办妥!” “走吧。”白卿言同白锦稚说了一声,一夹马肚率先朝白府方向而去。 白锦稚与白家护卫紧随其后,快马离去。 “镇国公主可真好看啊……”刚才那小姑娘呆呆道。 “可不是!都说这镇国公主是杀神,可杀神护我晋国百姓,护我朔阳百姓呢!这镇国公主就是史上最美的杀神!”有之前被白氏宗族坑害,愈白卿言才得以公道的朔阳百姓高声道。 立在长街两侧的百姓中,有老者在新军队伍里看到相熟的年轻人,高声笑道:“二娃!你出息啦!打架都能打出名堂,打了胜仗,可以光宗耀祖啦!” “是呀!打赢了!斩了山匪一颗头颅,有十金能回去盖房子娶媳妇,给我爹娘养老啦!”年轻人身上小伤已经处理,眉目间全都是喜意。 “出息!回头我让我家山根也去报名,你要多照顾这点儿啊!”老者高声喊道。 “放心吧德叔!你让山根尽管来!新军营里顿顿吃肉,每天训练拿了前三还能给家挣肉吃嘞!现在新军营里还来了几个先生叫我们识字,脑子好的字认的好写得好,前三名也能给家里挣肉嘞!”年轻的新兵二娃扭头扯着嗓子对那老者喊道,“山根脑子好,打架不行,识字肯定行的!他来了我铁定照顾他!我俩可是穿一条裤子长大的!” 以前听闻新军营里顿顿吃肉,朔阳百姓有的还多有不相信。 如今,这新兵当着长街两头百姓的面说出来,不少百姓心动不已,更何况去军营还可以识字……这简直是天大的好处。 普通人家为何不识字,还不是上不起私塾。 有人已经蠢蠢欲动,想要让自己娃儿也去,就算是不为吃肉……好歹学几个字,全家也不至于一看字就成了瞎子。 心思活络的已经挑起扁担匆匆往家里方向跑,打算回去和自家婆姨商量商量,让儿子也去当新兵。 · 白卿言到白府门口时,正遇到董长澜带着崔氏一行人要出发回登州。 见白卿言一身血迹回来,正在白府门前送董长澜的董氏,吓得脸上血色一瞬退了个干干净净。 “表姐你这是……”董葶珍睁大眼盯着白卿言身上的血迹。 第五百一十一章:无伤大雅 “表姐?!”董长澜也愣住,神色紧张,“表姐你受伤了!” 白卿言一跃下马,身形利落,她垂眸看了眼衣衫,笑道:“旁人的血,我无事。” 崔氏也被吓了个小脸发白,听白卿言这么说用帕子按住心口,只觉胃里翻涌,她忙拍了拍心口强压下这种感觉,她自小就见不得血。 “长澜,容姐儿……一路平安!”白卿言笑道。 董长澜朝着白卿言长揖行礼,扶着崔氏上了马车,崔氏素手撩开马车幔帘对白卿言道:“表姐,得空要来登州,祖母很是想念你。” “知道了!”白卿言颔首。 “葶珍,你真的不去登州?”崔氏又问董葶珍。 原本董长澜和崔氏的意思,是带着董葶珍一同回登州的,等到年节大都董家回登州……董葶珍便可随大都董家人一同回大都,可董葶珍十分喜欢朔阳,又觉得董氏寂寞,不愿意走。 董葶珍摇了摇头:“我想留下多陪陪姑母!还想随锦稚妹妹去见识见识校场练兵呢!” 这是白锦稚私下答应董葶珍的,刚下马的白锦稚听到这话,忙朝着大伯母董氏看去,见董氏没有不高兴,这才道:“小事情!” 董葶珍不愿意走,崔氏也未曾勉强,只叮嘱了她几句,让她不要给表姐添麻烦。 “姑母,表姐……长澜走了!请姑母和表姐一定要照顾好身子!时常给登州来信,好让祖母放心!” “长澜哥哥,你带我问祖母和二叔二婶安!”董葶珍上前一步,朝董长行礼。 董长澜颔首,对董氏和白卿言一拜,这才上马,带着董家护卫缓缓离开。 董氏目送董长澜一走,就扯着白卿言和白锦稚的手腕儿往拨云院走,吩咐婢女即刻备水为两位姑娘沐浴。 董葶珍用帕子掩唇低笑,扭头对自己的贴身侍婢道:“我们去给表姐和表妹准备一点吃食,今儿个一早就出发剿匪,想必此时已经饿了。” “大伯母,我是真的没有受伤,要不……您拖着长姐去沐浴就行了,我回我自己院里行不行?”白锦稚陪着笑脸道,生怕董氏要让她脱了衣裳检查。 “母亲,我也没有受伤。”白卿言也道。 董氏一语不发,拖着两人回了拨云院,果然亲自检查了白卿言和白锦稚身上有无伤口。 确认两人无恙,董氏这才松了一口气,让人去白锦稚的院里给白锦稚取一身衣裳过来。 隔着一道屏风,白锦稚和白卿言两人各自沐浴,白锦稚低声对白卿言道:“吓死我了,我还以为大伯母要同我母亲那般,跟老虎似的恶狠狠直接剥了我的衣裳检查,要我是敢不从就用巴掌往我胳膊上抽!没想到大伯母这般温柔,平日里大伯母那么端庄持重,我还当大伯母比我母亲还凶呢。” 白卿言眉眼里有笑:“回头这话要我同三婶儿说。” “哎哎哎!长姐……这姐妹私房话可不兴向长辈告状的!”白锦稚忙喊道。 两人沐浴出来后,白锦稚同白卿言坐在临窗软榻下,一边由婢子绞头发,一边喝着董氏让秦嬷嬷端来的鸽子汤,和董葶珍送来的点心。 白锦稚抬头看了眼专心喝汤的白卿言,开口道:“长姐,一会儿我就带着被活捉的那两人去大都给太子送个信吧!第一次剿匪的成果总得让太子殿下知道知道。” “大都你不用去了,我自会安排旁人去,有一件更重要的事情交给你去办。”白卿言说着抬手示意正在绞头发的婢子岀去。 白卿言将汤勺放在一旁,用帕子擦了擦唇角才道:“长姐想让你去料理被除族的白氏族人……白岐云。” 白锦稚一怔,一脸不解望着白卿言。 “白岐云与左相府的人勾结,想要对付我们白家,左相那边你不必操心,想想如何了结了这个白岐云,且还不会让前族长……与白氏被除族之人,同我白家死拼。”白卿言挑重点叮嘱白锦稚,“白岐云身边那个乌管事倒是可用,但此人说话不可全信。该怎么做你自己来想,不许莽莽撞撞用鞭子刀子解决,做错了也不要紧,全当练手。” 她一向是听从长姐命令行事,让她去做些事情,她都不知道该从何处下手,有些慌。 白锦稚张了张嘴想问白卿言从何处下手,却见白卿言只望着她没有丝毫提点的意思,又将唇瓣抿住,心里更乱了。 “小四,没关系……做不好无妨,收拾不收拾白岐云都是无伤大雅之事,只是为了让你练手而已。” “那……我试试!”白锦稚手心里全都是汗,这比在大都城先生上课,背不出昨日所学就挨板子还让白锦稚紧张。 白卿言笑着点头:“另外,还有小五和小六,从明日起你带着她们练习骑射。” 这个白锦稚喜欢,白锦稚笑着点头:“长姐放心!这件事,一定办好!” · 白卿言一行人剿匪当日下午,白卿平便被他的祖父唤了过去。 白卿平打帘一进上房,见已经被逐出族的大伯白岐云也在,朝着祖父和大伯行礼。 “阿平不必多礼,你坐……祖父有几句话问你!”白卿平的祖父拄着漆黑油亮的乌木拐杖,满脸都是慈祥和煦的浅笑。 白岐云亦是堆着笑,难见对白卿平露出如此和煦的表情。 “听说这些日子,你用了不少族内的族兄弟替镇国公主办事,他们做的还都挺不错的?”白卿平的祖父声音徐徐,慢条斯理问道。 婢女挑帘进来,上了茶,又退出了岀去。 “正是,祖父若是对此事感兴趣,不妨唤父亲前来,父亲对此事知道的比我更清楚。”白卿平恭恭敬敬道。 白岐云朝父亲看去,急切示意父亲赶紧问正经事儿,那架势大有父亲要是不问,他可就要端着大伯的架子问了。 白卿平的祖父端起茶杯喝了一口,一副无意的模样,问了句:“听说今日一早,镇国公主带着新兵上山剿匪去了,可曾……将劫匪从你大伯身上劫走的那些银票找到了?” 第五百一十二章:俯首认错 白卿平垂着眸子,还是那副规规矩矩的模样坐在椅子上,拳头却悄然钻进,他波澜不惊道:“剿匪的时候我并未跟去,个中详情不甚知道。” “你不知道,可那个整日里和你混在一起的太守之子沈晏从肯定知道啊!”白岐云对白卿平这一问三不知的态度颇有微词,“你也不知道问问!那可是四十多万两银子啊!” “若是找到这四十多万两银票,镇国公主要么会将这笔银子用在练兵剿匪之上,要么就是按照之前所言,用在修宗族祠堂、置办族田……等等事宜上!如今大伯已经被除族,不知道问这笔银两是何意啊?” 白卿平心中对白岐云这种行为厌恶到了极致,却还不能表露出来,言语上难免凌厉了些。 白岐云被堵的有片刻说不出话来:“你怎么和大伯说话呢?” 白卿平的祖父忙摆手示意白岐云稳住,对白卿平道:“这笔银子原本是给族里的,可银子在你大伯这里被劫走了,你大伯总惦记着这件事,觉得愧对族里……所以问问,这又有什么不妥当,值得你这样同你大伯说话?”攫欝攫 “我看就是跟在白卿言屁股后面,为白卿言办了几件事……就觉得自己能耐了!”白岐云剜了眼白卿平。 白卿平也不恼,起身对祖父长揖一礼道:“族姐以命在沙场上博得镇国公主的尊位,宽宏大度,不计较宗族曾今如何对大都白家孤儿寡母苦苦相逼,允许孙儿跟着她办事,庇护提携白氏族人,祖父应当知足,有羞恶之心,不应该再惦记本就不属于自己的东西!” “放肆!”白卿平的祖父脸色霎时被气得铁青,“无羞恶之心,非人也,你这是在骂祖父不是人吗?!” “孙儿不敢!孙儿只是觉得祖父已经年老……如今大伯被除族,可是我父亲还是族长!希望祖父能为父亲留些颜面,不要让旁人觉得咱们白氏朔阳族长一家子,都是见利忘义之人罢了!” 说完,白卿平朝着祖父一拜,转身朝门外走去。 白岐云气得胸口起伏剧烈:“父亲!你看白卿平这个样子!连您都不放在眼里了……”巘戅顶点戅 刚跨出门槛打帘准备岀去的白卿平脚下步子一顿,侧头对着屋内的白岐云说了一句:“我奉劝大伯不要有不该有的贪念,否则如今镇国公主能够顾念着我父亲还是族长,饶过大伯,可若是大伯做的过了,镇国公主可绝不是心软容情之人。” 说完,白卿平大步朝院子外走去。 “爹!你看看这白卿平都成什么样子了!”白岐云从椅子上弹了起来,指着白卿平的方向对自己亲爹嚷嚷。 白卿平的祖父沉默着,用力攥紧手中的拐杖,一直以来自己这个孙子就是白氏宗族里最清醒,比他这个前任族长要更清醒。 白岐云原本惦记着那四十多万两,也是觉得那四十多万两本就是白氏宗族的,既然弟弟白岐禾如今是族长,如果找回来了自然要交到族长的手里,到时候让白岐禾分他一点,也算是不枉费他辛苦从大都白家要回来。 可如今看白卿平这个架势,就算是银子要回来了……怕是也要巴巴儿的亲自送到白卿言那里,让白卿言练兵用。 “行了!回去吧……”白卿平的祖父拄着拐杖撑起身子,对白岐云道,“以后别再惦记着那些银子了。” “爹!爹你也要不管儿子了吗?”白岐云有一瞬的慌张。 从弟弟白岐禾成为族长之后,白岐云就担心自己会被父亲放弃,毕竟……白岐禾也是父亲的儿子。 没有得到父亲的回答,白岐云面无人色凝视着父亲的背影,内心惶惶不安。 · 七月二十八日戌时,左相李府偏门被敲响,守门婆子一开门,看到摆在石阶上整整齐齐的七颗头颅,吓得尖叫一声晕了过去。 门房里听到动静的另一个婆子冲出来,吓得跌倒在地,手脚并用向后退爬起来就往内院冲。 左相李茂正在书房里练字,府上青衫谋士和白衣谋士匆匆而来,在李茂书房门前请见。 李茂写完最后一笔,搁下手中紫毫笔,用湿帕子一边擦手上沾染的墨迹,一边欣赏自己的这副字:“请二位先生进来!” 两人一进门,青衫谋士便道:“左相出事了!我们派去朔阳之人的头颅,被送了回来!” 李茂一怔,抬头看向自己的两位谋士,脸色大变,陡然想起自己儿子双腿被打断那次。 “定然是白卿言发现了。”李茂咬了咬后槽牙,将帕子丢在桌上,眉头紧皱,“千叮咛万嘱咐小心一点小心点!怎么还是被发现了!都是干什么吃的!” 所幸,白卿言只是将人头送回来给他警告,而不是直接将信送到太子府去…… 想到这里,李茂喉头滚动,忙道:“快!派人去太子府门前盯着,看太子府有没有什么异常!” 若是此次真的激怒白卿言,她不愿意被人抓住把柄,干脆直接除掉他呢?! 这次是李茂冒失了,他不是一个习惯让人握着把柄的人,他习惯了掌控,超出他掌控的任何事情都会让他如芒刺在背,坐立不安,彻夜难眠。 所以他才会派人去朔阳,让自己的人与朔阳宗族之人接触,试图找到……甚至是制造白卿言的把柄。 “会不会是被除族的白氏族人,告诉了镇国公主?”白衣谋士若有所思。 “白家的人心若真有这么齐,当初哪里会有强占祖宅的事情发生?”青衫谋士摇头道。厺厽顶点厺厽 “派人去朔阳,向镇国公主俯首认错吧!”白衣谋士当机立断,想到之前白卿言打断左相幼子李明堂腿的事情,陡然脊背生寒。 白衣谋士有种极强的感觉,白卿言绝非善类,惹毛了白卿言,即便白卿言此次不会左相的命,也会让左相脱一层皮。 若是让白卿言知道,他们的人和朔阳宗族计划的龌龊手段,怕是会直接要了左相的命也说不定。 第五百一十三章:立于不败之地 经过上一次高义郡主的事,他们也算是看明白了,这白府的人便是镇国公主的逆鳞。 见李茂被摇曳烛火映的忽明忽暗的五官紧绷着,两个谋士都望着他,等他下决断。 李茂思索良久,手指摩挲着衣角,半晌才下定决心抬眼看向青衫谋士:“有劳子源亲自走一趟朔阳!即刻出发不要耽搁!到了朔阳见机行事,若是镇国公主……只是将这几个人的头颅送回来,便再无动作,子源便斟酌行事。” 李茂的意思很明白,要是白卿言只是把人头送回来警告一下,便让这位被称作子源的青衫谋士,斟酌着在朔阳和白家宗族之人联系联系,不管怎么样能抓住白卿言的把柄最好。 而青衫谋士蔡子源也清楚,李茂之所以让他去,是因为这主意是他出的! 让他去,是让他替李茂请罪,也是让他去任由镇国公主处罚的意思在。 青衣谋士蔡子源稍有错愕之后,便点了点头,主意是他出的,他收拾残局也是理所应当。 随即,他朝着李茂长揖一拜:“必不负左相重托!” 说完,蔡子源当即转身离开书房,让人备马……连行装都来不及收拾,骑马带了两名护卫直奔朔阳城。 左相心有余悸,眼皮一直在跳。 白衣谋士安慰道:“相爷也不必太过担忧了,毕竟我们还未来得及做什么,镇国公主将人头送回大都,有震慑之意,应当只是警告一下,子源去认了错,想必也就无事了。” 李茂抬手按了按自己直跳的眼皮,端起茶杯喝了一口:“你也坐……” “相爷,容某说一句不该说的!此次相爷和子源计划……同白氏被逐出族的族人联手便有些失误!”白衣谋士坐下后徐徐道,“某知道,相爷因着镇国公主手握相爷把柄之时,所以坐立不安!可是……换一个思路来想!如今……梁王以为相爷曾经跟随二皇子,暗中是他的人!将来若是梁王登基……相爷自然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李茂朝着白衣谋士看过去,做出静静聆听的姿态。 “而相爷又有把柄握在镇国公主手中,只要不触碰镇国公主逆鳞,甚至……明着协助镇国公主,将来太子登基,不论如何左相明着也算是太子一党,总不至于遭贬斥!作为镇国公主,她是女子远离朝堂,朝中有您这么一个位高权重被她攥住把柄的朝臣,她能不想方设法让登基后的太子重用您,从而达到操控您的目的吗?” 李茂眸子眯了眯,一听似乎是这个道理。 这大概就是白卿言为什么,不曾将那些信交上去的缘由。 她自以为握着那些信,便能掌控他这个朝廷重臣,这比起将那些信交上去要了他的命,于白卿言来说不交上去对她更有利。 若他是白卿言,在无法触及朝堂之时,也会做出如此选择。 “况且此次我们还没有对白家的人造成什么实质性的伤害,镇国公主未必是真的有心对付相爷您,且以镇国公主的性子,必定是……不动手则已,动手定会惊天动地,哪里会这么轻飘飘的将人头送来了事!” 李茂心里略略松了一口气:“先生说的有理,那……我们便向镇国公主示好就是了!” “某正是这个意思,如此……相爷也算是在梁王和太子之间,左右逢源,立于不败之地。”白衣谋士笑开来。 李茂颔首,心更宽了些:“希望子源此次去朔阳,能将此事办妥当。” 此时的李茂并不知道,白锦绣已经命人将左相李茂当年与二皇子的这封来往书信誊抄了几百分,又临摹一封,又将信件正本送到了梁王手中。 誊抄的几百份儿书信,白锦绣命人送往还在歌舞不休的烟花场所,与酒肆、酒楼等最热闹的地方。 当天晚上正在花楼和花酒的清贵公子哥看到那封信,再看到那封信的落款是左相李茂,议论纷纷,几乎是人手一份,都在细细研读。 这可是李茂写给因为谋逆被处死的二皇子的信,信中李茂极尽阿谀奉承之词,甚至还称此生效忠,让二皇子放心。 这封信是白锦绣精挑细选过的,不涉及任何政事,却足以让人看出李茂曾经是二皇子一党。 白卿言派人来吩咐白锦绣挑一封信,白锦绣便知道长姐没打算对李茂下死手,或许是留着李茂还有用,这一手只是为了震慑李茂,让李茂安分。 当夜,李茂被侍妾伺候着刚刚安置,就听管家急匆匆在门外唤他。 李茂心里有事本就睡得不踏实,起身掀开幔帐朝门口问道:“什么事?” “出大事了相爷!”管家道。 李茂心里咯噔一声起身披了衣裳就走,美妾素手挑起床幔喊了一声:“相爷!” 李茂顾不上娇妾的呼唤,裹着外衣匆匆出门,眸色沉沉看向管家:“出了什么事?” “您与二皇子当年的书信,不知怎得……在大都城里流传开来!”管家将揣在怀中的信递给李茂,“相爷您看!” 李茂一把拿过信,展开一边往书房走一边看,吩咐管家去将大公子李明瑞和白衣谋士请来。 李茂这才明白,不论是他有没有对白家的人做出什么实质性的伤害,他只要敢动这样的心思,白卿言便不会轻轻放过他。 送人头回来是警告,这封信也是警告。 毕竟白卿言手握他的把柄,是真正有恃无恐的那个,自然可肆无忌惮。 这一次,李茂的确是冒失了,他不该想尽办法要去掌握甚至是制造白卿言的把柄,以此来和白卿言相互牵制。 他与白卿言交手本就处于劣势,只能被动受其胁迫。 但,正如他的谋士所言,他有把柄和软肋被白卿言掌控,恰恰是他可以左右逢源的时机。 左相府的白衣谋士被叫了起来,披了件外衣便去了书房。 李茂已经将这封信读了好几遍,的确是他写给二皇子的信,但是并非他笔迹,这事有人誊抄了的。 第五百一十四章:另有所图 管家说,现在外面烟花柳巷、酒楼、酒肆,到处议论的都是这封信,照这个速度算起来,明日大都城最热闹的谈资,怕就是左相李茂的这封信了。 当初李茂为了取得二皇子的信任,将自己放得极低,甚至在信中直言,二皇子乃是皇帝诸子自重最出类拔萃,将来必登大宝,他愿意肝脑涂地跟随二皇子。 李茂现在看着这信中所书内容,恨得煽自己老脸几巴掌。 看到白衣谋士进门一拜,李茂忙道:“先生不必多礼,想必来的路上已经听说了,现在这封信已经大都城流传开来,明日早朝或许会有人提出让陛下严查此事!” 白衣谋士接过李茂手中的信,在李茂对面坐下,细细浏览之余听着李茂的话。 “此次向朔阳出手,的确是冒失了!”李茂咬了咬牙。 李茂话音刚落,李明瑞就撩开衣摆进门朝着李茂行礼:“父亲!” 坐于灯下的李茂阴沉的神色带着几分疲惫:“可知道了?” “知道了!”李明瑞亦在李茂对面坐下,又从白衣谋士手中接过信,细看了信的内容,手指摩挲着纸张,又嗅了嗅上面墨的味道。 白衣谋士抬头看向李茂:“这应当也是镇国公主的警告,相爷……镇国公主这是在告诉我们,她手中的确是握着信,让我们安分些,不要逼急了她!否则……镇国公主也不会挑选一封这样留有余地的信!” 李茂眉头紧皱:“现下……该如何处置!” “今日早朝必会有人攻讦左相,左相不如……提前去找陛下坦白!毕竟当年二皇子谋逆,左相可是护驾有功之臣!”白衣谋士道。 “父亲,如今这封信传的沸沸扬扬,明日大都城必定是热议沸腾,谁能看不出这是有人刻意为之!”李明瑞抬头,漆黑深沉的眸子里映着摇曳火光,认真对李茂道,“儿子倒觉得,父亲应当否认……不承认此信是出自父亲之手!求陛下严查栽赃陷害父亲之人……” “这事还不是明摆着的事情,这是镇国公主做的,为父要是喊冤叫屈,请皇帝彻查……万一查到镇国公主头上,镇国公主将所有的信交了出去……” 李茂心里烦躁,出言打断儿子的话,却说到一半声音猛然一顿,看向自己儿子。 皇帝本就对白家忌惮颇深,白卿言是先将信直接交于皇帝还好说,可若白卿言等到皇帝查到她再将信交出去,皇帝也会怀疑白家别有用心,李茂观白卿言的行事作风,她不会这么蠢。 此乃事伤敌一万自损八千的法子,又不是非常时期,她不会用。 白卿言的目的在于警告他安分,真想对付他,将信交于太子便是了,还不用惹一身骚。 “父亲忘记了,当初您和陛下曾说过,察觉二皇子有异便投入二皇子门下,想要替陛下探知二皇子到底要作什么,不成想二皇子要逼宫造反,只是父亲当时再二皇子门下时间尚短,知道此事时已经来不及通知陛下做准备!” “为父自然记得,为父怕的不是这封信……而是其他的信!这封信的确是只能表明为父曾投入二皇子门下,可当初二皇子谋逆……”李茂咬了咬牙,没有说下去。 当年二皇子谋逆,可是李茂推着二皇子走了这一步,那些来往信件里记得清清楚楚,他怕的是白卿言手中那些信件。 李明瑞将手中的信纸放在木桌上,推至李茂面前:“镇国公主选了这封信,也就是……不想至父亲于死地,否则大都城传的纷纷扬扬的就不应该是这封!父亲您这是因为上次弟弟断腿之事,太紧张了……” 李明瑞明白,父亲这是对镇国公主产生了惧意,有些沉不住气了。 “父亲想想,纸张多矜贵?普通清贵人家纸张多是用在传信之上,也只有底蕴深厚的世家才多用纸张。”李明若手指在纸张上点了点,“所以这纸张的来源和墨都比较好查,镇国公主不会犯如此错误!或许此事是镇国公主想要借我们左相府的手,除去谁也说不定。” 李茂眯着眼若有所思,良久之后道:“明瑞你再派一人,追上子源……让子源同镇国公主致歉结好,也告知镇国公主我们李府会尽力化解信件之事,若是化解不了,只能在朝堂之上否认自保,求镇国公主谅解一二,来日镇国公主若有所吩咐,我们左相府定全力以赴。” 这样左相府,也算是上了太子的船。 “明瑞明白!”李明瑞起身立刻去办。 李明瑞虽然建议李茂恐早朝之上喊冤,可李茂仍觉不妥当,他明日一早应在早朝之前就见皇帝一面,将这封信解释清楚,顺便提醒皇帝有人拿此信大做文章,似乎另有所图。 若是皇帝让他喊冤他便喊冤,若是皇帝让他认下,他便认下。 李茂冷静下来想明白了,什么都不要紧,只是千万不能让皇帝对他产生疑心。 · 梁王炼丹之事被揭开,皇帝命其禁足在府中之后,便撤了巡防营和暗卫,梁王府的下人也能自由出入。 梁王听说李茂与二皇兄来往的信件被人誊抄散播,在大都城弄得人尽皆知,心中隐隐替李茂捏了把冷汗。 毕竟,梁王能用之人,全都是当初二皇兄留下的人,李茂算是其中最位高权重之人。 且此次在燕沃若非李茂之子李明瑞明里暗里相助,揣摩出父皇当初将那位称有气死丹药的女子唤去宫中询问,是对长生不老和延年益寿产生了兴趣,他也无法及时找到那位炼丹的仙师,以此来博得父皇欢心。 如今的梁王,非常看重李明瑞,虽然比不上杜知微在他心中的分量,可如今梁王身边没有又用的谋士,只能依靠李明瑞,心底又对太过聪明的李明瑞有那么一点防备。 所以,当白锦绣的人很顺利以大燕九王爷之名将信送到了梁王手中,称送梁王一个人情,让梁王收服左相李茂时,梁王实实在在松了一口气。 第五百一十五章:举步维艰 他猜测,或许散播这封信的事便是大燕九王爷所为,为的就是将大都朝堂搅乱。 让他以这封信收服左相李茂,得到可以和太子缠斗的资本。 可大燕九王爷不知道,左相李茂原本是二皇兄的人,现在虽然明着未表态,可暗中就是他的人。 即便如此,梁王还是十分诚恳的向大燕九王爷致谢。 梁王坐在临窗软榻上,拿着那封信反复的看,不免又想起当初二皇兄曾经与杜知微说过,李茂此人口蜜腹剑心口不一且十分圆滑,要想用此人……便要恩威并施牢牢攥住李茂的把柄才行。 以前,梁王一直不知道二皇兄是如何攥住李茂把柄的,看来……应当是李茂的亲笔信件。 他相信李茂给二皇兄的亲笔信肯定不止这一封,定然有更致命的,可这些信都在哪里? 梁王又想起杜知微来,要是杜知微在就好了,他也不至于这般举步维艰。 梁王凝视琉璃盏内摇曳的烛火,垂眸凝视手中的信件,拇指摩挲了片刻,突然扬声唤道:“红翘!” 红翘应声进来,搁着屏风朝梁王行礼:“殿下!” “你过来……”梁王下定决心后,凝视绕过屏风进来行礼的红翘,道,“红翘,如今本王身边能信得过的,便只有你了!” 红翘听闻这话,抬头,双目通红,慌忙跪下对梁王道:“殿下若有命,红翘就是死无葬身之地,也必会尽力完成!” “我只是想起了杜知微和童吉,感慨罢了!红翘……本王没有了他们,你可决不能再出事啊!”梁王开口道。 红翘忙叩首,喉头酸胀哽咽的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梁王将信递给红翘:“我来仿写,你可有信心,将新信做旧成这般模样?” 红翘摸了摸信纸,又嗅了嗅信纸上的气味,点头:“不敢称能十足十的相似,也必会做到八分!” “八分就够了!你去找相同的纸来,本王写……你来做。”梁王又问,“需要多久?” 红翘垂眸细细看了手中信纸之后,道:“至少三个时辰。” “好!去办吧!” · 左相李茂一夜未睡,穿戴好官服一早便带着昨晚管家交上来的信去了宫里,在早朝之前求见了皇帝,战战兢兢将信呈上。 “陛下知道的!臣当初发觉二皇子行事不对,手上又没有实证,这才迫不得已投入二皇子门下,想替陛下探一探,谁知道等臣知道二皇子要谋反的时候已经晚了,也多亏臣反应过来才能及时救驾!可这信……不知道落在了谁的手中,竟然大肆抄写在大都城派发,臣……真的是惶恐极了。”李茂跪地朝皇帝一拜。 皇帝抬眸看了眼李茂,阴沉沉的视线又落回信纸上,信上只能看出李茂对二皇子阿谀奉承,称二皇子将来必登大宝,比嫡子信王更出类拔萃,甚至贤明会超过皇帝之语,除此之外,也的确没有什么不妥当的地方。 李茂平日里对皇帝也是阿谀奉承,这信的确像出自李茂的手笔不说,李茂也认的坦坦荡荡。 若李茂当初真的只是为了取信二皇子,倒也情有可原。 “二皇子……会比朕更贤明?”皇帝声音冷沉。 李茂连忙叩首:“陛下!那都是微臣为了取信二皇子才胡言乱语的啊!陛下乃一代圣君,二皇子虽为龙子,可有谋逆之心……不忠不孝如何能与陛下相提并论啊!” 皇帝手指摩挲着信纸,凝视李茂,当初为了取信二皇子如此阿谀奉承,如今又何尝不是为了取信于他这个皇帝,在阿谀奉承呢? 皇帝眯着眼凝视跪在大殿中的李茂,甚至有些怀疑……李茂是不是就等着二皇子谋逆,二皇子赢了他是从龙之功,二皇子没有赢他是救驾之功,不论如何他都能立于不败之地。 后来,李茂是眼看着二皇子起事要败,这才倒戈救驾的! 不过这些年李茂的确是忠心耿耿,皇帝才打消了这个想法。 如今看到这封信,想起李茂当初口称发现二皇子似乎意图谋反,接近二皇子,又检举二皇子,这中间……李茂可是瞒得一丝风声都没有向他这个皇帝透露。 若是他早说了,他这个皇帝有所防备,也不至于被逼到险些被砍了脑袋的境地。 皇帝眸色越发阴沉,却丝毫不显:“朕知道了,你去吧!” “是!”李茂不敢抬头,规规矩矩退出大殿,只觉凉意向细蛇顺着脚踝爬上来。 他知道今日来找皇帝坦白,或许会让这位多疑的皇帝怀疑他,可若是不来陈情……皇帝会更怀疑他。 和皇帝已经打过招呼,可皇帝并没有吩咐他此事应当如何处置,若是一会儿有御史参奏,他该认下……还是不认? 还没等李茂想明白,皇帝头疼又犯了,高德茂匆匆派人去请卢姑娘入宫,皇帝也未临朝,李茂松了一口气的同时,也得知御史的参奏折子送了上去。 李茂的儿子李明瑞同父亲同坐一辆马车回府,路上压低了声音告知李茂:“父亲,今日儿子来早朝的路上,梁王身边的那个红翘来来找儿子,告知儿子让父亲放心……父亲的那些信梁王已经悉数取得。” 李茂心里咯噔了一声:“梁王悉数取得?” 那信可都在镇国公主哪里啊!梁王又是怎么取得的? 李茂眉头紧皱,只觉一个头两个大,一个两个的都说手上有自己的把柄信件。 镇国公主那里,到现在也未曾见她真将信件拿出来过。 可梁王是二皇子曾经最亲近的弟弟,若是在他那里倒是……也有那么几分可能。 “此事是真是假?” “还不确定,儿子等一会儿会亲自去趟梁王府证实此事!若信件真的悉数被梁王拿到,儿子必会设法将其毁去!不让父亲有后顾之忧。”李明瑞朝着李茂长揖一拜。 虽然李茂不甚相信梁王能够从镇国公主那里得到那些信件,可凡事都有万一,还是让李明瑞走一趟确定清楚了,他才能放心。 第五百一十六章:掣肘 “你办事,父亲放心!切记……一定要看清楚,那是否是出自咱们李家的信!”李茂用力捏了捏儿子的手,暗中示意,“此信……关乎我李家满门的人头,是留在肩上,还是见血落地啊!” “父亲放心,儿子知道轻重!”李明瑞郑重道。 在李明瑞以探望梁王为名,带着酒和点心登梁王府门后,亲眼看着梁王从一个装满信件的锦盒里拿出了一封交给李明瑞。 李明瑞看后认出父亲笔迹,心头惊骇,又在梁王垂眸喝茶的间隙,装作看不清楚的模样将纸张至于从菱花窗棂透进来的日光之下细看,光线中浮尘飘动,映着纸张上极为清浅……非强光之下才能堪堪到的一个隐约李字,李明瑞心沉了下来。 信,果真是出自李家。 他视线看了眼梁王身旁的锦盒,为表示恭敬,起身将信放在梁王案几之上:“不知殿下从何处得到这些信的?这些信一直没有找到,是父亲的心病,倒不是旁的……就怕有人用这些信借机生事,梁王殿下朝中便无人可用了。” “本王如何得到的,目下还不能对明瑞直言,还请明瑞海涵。”梁王彬彬有礼说完,将那封信又放回锦盒之中。 “殿下这说的是哪里话!”李明瑞对梁王态度越发恭敬,“微臣是殿下的属下,哪里能过问主子的事情!” “明瑞这话便是见外了!本王一直视明瑞如兄弟,从未将明瑞外看过!”梁王说到这里顿了顿,突然从锦盒里将那封信重新拿了出来,展开让李明瑞看了眼,直接点燃。 “殿下!”李明瑞颇为意外,目光死死望着被火苗逐渐吞噬的信纸,喉头翻滚。 “左相亲笔已毁,朝堂之上,左相大可否认此事!”梁王将快要烧完的信放进笔洗里,手拍了拍锦盒道,“明瑞,不瞒你说……信是本王昨夜刚刚得到的!这些信在本王这里请明瑞和左相放心,绝不会见天日!左相曾是皇兄身边的肱骨之臣,本王决不能眼看着左相被旁人威胁。本王……希望左相能如当初辅佐二皇兄一般,同本王戮力同心,共谋大业!” 梁王的话,说的既明白,又不那么明澈。 李明瑞余光落在那锦盒上,眉心跳了跳,不知道梁王这话是以信威胁父亲听命于他,还是并未将那些信全都得到? 若是梁王真的看过那些信,必然能看出当初二皇子造反是父亲一力鼓动,且也是父亲答应二皇子在外策应,最后发觉二皇子不能成事……才弃了二皇子立刻救驾的。 李明瑞猜测,后者的可能性更大一些。 毕竟在燕沃之时,李明瑞听从父亲吩咐,已经先一步对梁王示好,以表忠诚。 可李明瑞也只是猜测,不敢确定。 从梁王府出来上了马车后,李明瑞眸色沉沉,想起梁王刚才烧信的动作,只有烧了……让信从世界上消失才是最稳妥的。 如今不能确定梁王手上有多上封信,也不能确定白卿言手上到底有多少。 朔阳白府他们的人打探过来,暗卫守得如铁桶一般,而梁王府……皇帝刚撤去了暗卫和巡防营的人,趁着梁王还未曾得势,现在是下手最好的时机。 从文振康之妻上门以信威胁父亲开始,这事便没完没了,他们李家,绝对不能因为这些信,被更多的人掣肘! 李明瑞比李茂更果决,当晚便派人火烧梁王府,皇帝半夜被叫醒,听说梁王府走水,吓了一跳,忙问梁王如何,得知梁王平安,这才放心下来。 次日早朝,御史大夫裴老大人上奏,参左相李茂与曾经谋逆的二皇子过从甚密,直言二皇子能登大宝,必定是比当今圣上更为贤明之君!裴老大人求陛下彻查李茂是否参与谋逆,并送上了左相李茂写于二皇子的亲笔书信。 左相李茂被暂时革职,收入大牢,其长子李明瑞阅信之后直言那封信是有人仿冒,求陛下请来书法造诣极高的谭帝师和寿山公前来辨别,两位大人似乎也认为这信有仿冒嫌疑,为稳妥计……需要更多时日来研究。 大都城一日比一日热闹,大都城百姓谈资不断。 与此同时,左相府被称作子源的青衣谋士也到了朔阳,于白府门前送上左相府的名帖求见镇国郡主。 白卿言得信的时候,正在研究历年来戎狄抢夺登州的时间约莫在什么时候,听佟嬷嬷来禀,白卿言应了一声,让把人请到正厅,她随后过去。 左相府的青衣谋士在正厅坐立不安,他一跨入白家正门,便被白家深厚的底蕴震慑,再想到之前他为李茂出谋划策,派人来朔阳抓住或者制造白卿言把柄之事,他深觉自己当初如井底之蛙。 他未曾来过朔阳之前,以为白卿言回朔阳之后也是举步维艰,没想到朔阳才是白家真正的根基,怪不得……白家要退回朔阳自保。 更让青衣谋士不安的,是白卿言正在练兵! 这几乎算是白卿言的把柄,可……她练兵却在皇帝和太子那里报备过了,甚至皇帝还赏下金银供白卿言练兵用。 青衣谋士心头大撼,白卿言在朔阳练民为兵,等将来炼成那日,白卿言便完全能够成为这里的土皇帝,一呼百应。 青衣谋士心头焦躁,紧紧攥了攥拳头。 不多时,见白卿言款款而来,青衣谋士连忙跪地行礼:“小人见过公主。” “你是左相府上的……幕僚?”白卿言视线睨了那青衣谋士一眼,慢条斯理走至主位上坐下。 那谋士膝行转身,朝着白卿言叩首:“回公主,正是!左相此次派小人来……是向公主请罪。小人不敢欺瞒公主,左相是因把柄攥在公主手中,日夜不安,所以小人才派人来朔阳,伺机能同公主换回把柄,并未存其他心思,此次惹得公主雷霆之怒,左相已经知错,特派小人前来向公主认错,任由公主处罚,求公主宽恕一二。” 第五百一十七章:好意 青衣谋士未听到白卿言应声,不敢抬头。 春桃端着茶杯,绕过黑漆描金的檀柱,给白卿言上了茶。 她端起茶杯道:“我以为上次打断了李明堂的腿,李茂已经得到教训,知道什么能做什么不能做了!” 青衣谋士叩首:“此事,都是小人所为,还请公主息怒。” “李茂就这么把你推出来,就不怕我杀了你?”白卿言手指摩挲着茶杯边缘,似笑非笑凝视着跪在地上的青衣谋士。 “小人出的主意,小人自当来领罚!就算是公主杀了小人也是应当应份的!”青衣谋士回答的极为诚恳。 “说说吧,原本和被除族的白氏族人……准备如何抓我的把柄?”白卿言慢条斯理往杯子之中,吹着热气。 “我们的人对朔阳并不相熟,所以……本只是想看被除族的白氏族人有什么办法,可白氏族人出的注意,只能说……小打小闹,无非就是在女子名节上做文章,龌龊的不值一提。”青衣谋士照实回答。 白卿言点了点头:“既然李茂把你送来了,那你就留下吧!” 青衣谋士一怔,没弄明白……白卿言这是要留下他的命,还是旁的意思。 “你叫什么?”白卿言问。 “回公主,小人……叫蔡子源。”蔡子源低声回答。 “你既然是李茂的幕僚,想来学文应当不错,就留在军营里,给那些新兵……教授学问吧!”白卿言说完,吩咐春桃,“跟着蔡先生的两个护卫也不用走了,就留下陪着蔡先生,省得蔡先生人生地不熟的,寂寞。” 蔡子源闭了闭眼,他明白了……他身为谋士,进了朔阳城,看到朔阳白家的状况,听到朔阳百姓热情高涨让自家男人孩子去新军营,略略一想便明白了白卿言日后所图,他回去见了左相……难免会为左相出谋划策,在这方面抓白卿言的把柄,白卿言自是不会让他走了。 “蔡先生……如此安排可好?”白卿言笑着问。 “谨遵公主吩咐!”蔡子源叩首。 “如此,我便派人去左相府说一声,也多谢左相送来蔡先生的好意!”白卿言放下茶杯,不紧不慢从正厅走了出来。 郝管家见白卿言视线看过来,连忙上前:“大姑娘……” “派人寸步不离的照顾好这位蔡先生。还有左相府那两个护卫,放去新兵营吧,让沈晏从好好照顾照顾!”白卿言说完,回头朝伏地不动的蔡子源看了眼,“派个人去左相府说一声,蔡先生以后就留于朔阳了,多谢左相送人的好意,我心领了。” “谨遵大姑娘吩咐!”郝管家道。 白卿言军营里如今正却能教人识字的先生,也缺能训练新兵的好手,李茂把人都送到朔阳来了,她不用岂不是对不起李茂的心意了。 白卿言的脑子里,还全都是历年戎狄劫掠之事,戎狄劫掠一般在九月左右,此时晋国百姓秋收结束,而戎狄人要为过冬做准备,当人是趁着战马膘肥体壮之时前来劫掠。 如今已经七月末,用不了两个月登州军怕是要面对一场硬战,就是不知道舅舅不会按照她所说,疏散百姓,弃城而逃。 白卿言从前院回到拨云院时,白锦稚正惴惴不安在院子里的树下坐着等白卿言。 一见白卿言回来,白锦稚匆忙放下手中盛着酸梅汤的甜白瓷汤盏,朝白卿言跑去:“长姐!” “专程在这里等着我?”白卿言随白锦稚一同往上房走。 白锦稚点了点头,乖巧将湘妃竹帘撩起来,等白卿言进去后,跟着也跨入了上房:“上次长姐不是让我收拾白岐云,还不让和宗族之人对上嘛!” 见白卿言在临窗软榻前坐下,白锦稚也跟过去坐在白卿言对面,没个正形趴在黑漆方几上,道:“我绞尽脑汁这几天,终于想到了个好办法!我想想让刘叔设个局,让白岐云出城……教人假冒劫匪,一刀结果了白岐云就是了!如此白岐云死于山匪刀下,可不就与我们无关了!” 白卿言倒也没有打击白锦稚,又问:“白岐云此前被山匪劫过,愿不愿意出城?你打算让刘叔设个什么局?怎么设?你可有想过?” 白锦稚被白卿言问得稍微有些懵,想了想之后,对白卿言道:“这个乌管事说,白岐云似乎很想知道我们上一次去剿匪的时候,是否找到了在大都城时从我们白家坑来的两银票!长姐觉得我用这件事设局怎么样?” 白卿言颔首:“当然可以,你可以好好想想如何设局,不必这么着急,郝管家、刘叔你都可以用,长姐信你。” 白锦稚听到白卿言这“信你”二字,不自觉挺直脊梁,长姐眼中温润的笑意,并非是哄孩子那般,长姐一如既往相信她,她便一定要办好给长姐看! “哎呀!差点儿把正事忘了!”白锦稚忙从袖口掏出一封信递给白卿言,“我今儿一早去校场看了一圈,回来的路上遇到急急忙忙的月拾,月拾说是萧先生命他来白府给长姐送信,我见他着急,就自告奋勇领了这个差事,将信给长姐送来了。” 白卿言接过信,大约是和萧容衍已经定了终身的缘故,怕萧容衍在信中写些什么被白锦稚看到,她对白锦稚道:“没事了便回去吧,多陪陪三婶儿!” “长姐要偷偷看信呀!好……我走!”白锦稚偷偷笑着给白卿言行了礼,欢快从拨云院出来,朝自家娘亲的院子小跑去了。 白卿言搁着透光的菱花窗棂,见白锦稚跨出院门,这才将手中的信拆开来。 萧容衍铁画银钩似的笔迹入目,白卿言眉目间就染了笑意。 萧容衍在信中告诉白卿言,这几日绞尽脑汁也未曾想到登门的借口,不能夜闯白府,又不能来的太过频繁,对白卿言甚是思念。 他说,明日一早便要出发去戎狄,今日事忙恐无法亲自前来同白卿言告别,希望白卿言能爱惜身子不要太过操劳,等他回朔阳。 第五百一十八章:城去 白卿言将萧容衍的信点燃烧毁,大致能猜到萧容衍去戎狄,可能是给驻守在戎狄的大燕守军送粮食。 毕竟冬季马上就要到了,虽说或许北戎会为大燕将士送粮食,可萧容衍谨慎定然会做万全准备,不会让大燕军队被粮食掣肘。 看着逐渐将信纸吞噬的幽蓝火苗,她不免又想起登州,不知道是否应该亲自走一趟登州,与舅舅促膝长谈一次,以舅舅的胸怀,若是知道皇室有多昏聩,甚至已显亡国之象,定然会提前筹谋,于乱世之中设法护登州百姓。 那日和董长澜将话没有说的更透,是因为隔着个人传话,容易词不达意。 可她是不能轻易出朔阳,她只要离开,便会立即有人将她的行踪送往大都城。 白卿言看着已经烧成灰烬的信纸,细细琢磨。 下个月就是中秋了,或可与母亲商议商议,借着给登州外祖母和舅舅送中秋节礼,或者是去接外祖母前来朔阳小住,去登州一趟。 出发去登州之前,可以派人给太子送个信,就对太子说……为了防止太子有什么急事送信来说朔阳她不在,再赶往登州浪费时间,如此倒也合情合理。 当晚白卿言陪董氏用晚膳时,同董氏说了想去登州送中秋节礼,接外祖母东老太娟来小住的事情。 董葶珍颇为意外:“长澜哥哥走的时候姑母不是已经让将中秋礼带回去了,表姐去登州可是担心戎狄秋季劫掠之事?” 董葶珍聪慧,经梁王一事更是将白卿言视作自己的亲姐姐,在董氏和白卿言面前说话便没有避忌什么。 白卿言点了点头,对董氏道:“那日我同长澜说的不够深,中间传信又怕出事,最好的便是亲自走一趟。” “北疆刚回来几天,你这又琢磨这要走……”董氏眉头紧皱颇为不满意。 “北疆是战场,登州是外祖家怎么能一样。”白卿言笑着给董氏夹了一片笋片。 董葶珍攥着筷子的手紧了紧:“那日长澜哥哥走的时候,多少人看到了车队是载满的,表姐不如就说……我闹脾气,要去登州,表姐送我过去!或者……说我和小四闹脾气拌嘴也是可以的!” “姐妹拌嘴?这要是传出去你名声还要不要了!”董氏不赞同。 董葶珍细思了片刻,抬眸:“那便称表姐送我去登州,就说我梦到祖母,想念祖母了……” “葶珍就不要去了,我快马去,这一路颠簸你怕受不了。”白卿言打定了主意,“你就在朔阳好好陪着母亲,我接了外祖母快回就是了。” “这次还是带着小四吗?”董氏知道女儿的性子,一旦下了决心谁都拦不住,“将卢平和刘管事也带上吧!” “这次就不带小四了,带上平叔和青竹吧!”白卿言想了想还是将刘管事留下给白锦稚用。 董氏心口闷的厉害,点了点头:“去吧!” “阿娘……”白卿言攥住董氏的手,对董氏笑了笑,“今岁戎狄定然回来劫掠,登州难免不安稳,我是真的打算将外祖母接来在朔阳住上一段日子,您觉得怎么样?” “你到了登州,问问你外祖母的意思,看看你外祖母愿不愿意来吧!”董氏道。 事情定下,白卿言就往外放出风去,白卿言要代替母亲前往登州接董老太君来朔阳小住,并派人前往大都送信给太子,让太子若是有急事,直接将信送往登州方向,以免从大都到朔阳,再从朔阳到登州耽误时间。 去程的路上,白卿言还想和纪庭瑜见一面,想具体问问按照她曾经训练她女子护卫队的方法来训练新兵,是否有见成效。 第二日一早,天还未亮,蒙蒙细雨如雾笼罩朔阳城,空气里带着微凉的氤氲冷气。 细雨袅袅无声将飞翘高檐和瓦片洗得乌青发亮,白家院内林立层翠叠绿的树植,叶尖儿上缀着要掉不掉的水珠子,雕梁画栋的九曲长廊外垂着的香妃帘和铜钩上也蒙着层水汽,风过细碎的同铃声闷闷响着。 白卿言如寻常晨练结束,沐浴后让春桃给换了身利落衣裳。 “大姑娘要出门?”春桃蹲跪下身子,为白卿言系好铁沙袋,“外面下着雨,虽然不大,可晨起凉气儿可还是很足的。” “取件披风来就是了,我骑马出城转一圈,顺便去校场看看,一会儿就回来。”白卿言理了理腕间衣袖,垂眸想了片刻,从匣子里取出那支雕雁的玉簪子,插在束起的发髻里,这才出了拨云院。 白卿言从白府正门出来时,卢平正牵着马立在高阶之下,见白卿言出来行礼。 白卿言手中握着仆从递来的乌金马鞭,披着披风走下高阶,问:“平叔在这里候着,可是有事要说?” “纪庭瑜派人送信……”纪庭瑜声音压得极低,“约莫是大姑娘前去剿匪惊动了那些趁火打劫的匪徒,那些人竟然前去投奔纪庭瑜了,纪庭瑜的意思是这些人就收了,大姑娘若是要再剿匪恐得另寻机会。” 白卿言颔首,翻身上马:“知道了。” 说罢,白卿言一夹马肚,朝着长街外快马而去。 她刚骑马走出巷子没多久,便听到迎面而来急促的铜铃声和马蹄声,等白卿言看到从雨雾中而来的身影,连忙勒马,动作太过急促……激得坐下骏马在原地转了一圈。 从稀薄雨雾中驰马而来的萧容衍看到白卿言亦是一脸意外,拉住缰绳勒马。 四目相对,萧容衍看到白卿言这身装扮,便知白卿言这是要出城去送他,极为幽邃的眸底有了无法克制的笑意,他轻轻夹了下马肚,骑着马缓慢走至白卿言面前。 一黑一白两匹马面对面,或是好奇互相瞅着,马蹄踢踏着小步向前,将湿漉漉的鼻子凑近对方,又都突如其来喷了对方一脸白气,甩着头往一旁躲了躲。 白卿言和萧容衍忙扯住缰绳,等两匹马稳住,两人已经离得极近,相对而立肩膀几乎都要挨在一起。 第五百一十九章:珍重 许是一夜未睡的缘故,萧容衍本就幽邃的双眸,更深沉了些,眼底可见疲惫的红血丝。 这段日子,大燕有些不安稳。 北戎新王遣使入燕,称为了稳固两国关系,请大燕赐嫁公主为后,为此愿意向驻扎在北戎的大燕军队献牛羊和粮食过冬,并且献上他们戎狄治疗伤寒的方子。 如今大燕驻扎在戎狄的军队,才是大燕能够控制北戎,让北戎惧怕臣服的……最强有力筹码,可大燕军中如今突发伤寒,已然是外强中干,如今北戎需要大燕军队,所以才会提出和亲换方子,求一个彼此安心。 但若冬季来临,南戎北戎因粮食不足无法再继续缠斗,日子久了……即便是有南戎在侧,也难免会让北戎对大燕生戒备之心。 燕帝无女,郡主不知九王爷慕容衍早已不在燕国,为国奔波。 为解大燕驻军困境,郡主在大殿之上当着戎狄使臣的面自请和亲,戎狄使臣欣喜不已,燕帝眼见无法再劝,便将郡主封了郡主为公主下嫁,萧容衍昨日得到消息的时候,大燕的郡主已经在和亲路上。 萧容衍从来都不赞成和亲之事,且大夫和草药……萧容衍已经送去了一批,北戎驻军粮草辎重萧容衍也已在筹措,又何以需要他们大燕女子前往和亲! 再者,郡主可是他们大燕如今最勇猛的战将……谢荀的心上人,不论如何萧容衍也要赶在和亲队伍入戎狄之前,设法将郡主拦下,为谢荀留住心上人。 细雨蒙蒙,沾湿了萧容衍的发丝,白卿言肩上的披风也被蒙上了一层水汽。 “原本想趁着还有半个时辰出发,去白府向你辞行……”萧容衍含笑的墨深眼仁里,映着朔阳城阳明大街上彻夜不息的明灯。 黄澄澄的灯光映着萧容衍棱角鲜明的面部轮廓,让他五官越发挺拔,少了平素里视人的儒雅,倒显出几分说一不二的威严气魄。 白卿言轻轻点了点头,攥紧了缰绳:“我原也是想着,出城送一送你。” 听到这句话,萧容衍抬手轻轻攥住白卿言纤细的手腕,拇指摩挲着她的腕骨,眼底笑意更深,喉头轻微翻滚,竭尽全力才压制住自己想将白卿言掳到自己马背上的冲动。 “我送你出城吧。” 白卿言话音刚落,风过吹落了白卿言罩在头上的黑色披风帽兜,萧容衍亲手雕琢的大雁玉簪此事正插在白卿言如墨的发丝之中。 他大手一拽,带得毫无防备的白卿言往他的方向趔趄,肩膀撞在萧容衍的胸膛。 看到白卿言头上的雁簪,他到底还是没有忍住,将白卿言掳到了他的马背上。 白卿言整个人被萧容衍拥在怀中,男人身上熟悉的气息让她呼吸错乱。 两人离得极近……近到白卿言抬眼便能看到萧容衍极长的睫毛,近到……萧容衍低头便能吻住白卿言的唇。 白卿言手心收紧,还死死扯着缰绳没有松手。 他视线凝着白卿言的唇角,喉头翻滚,略显粗重的呼吸缓缓靠近,带着试探。 初晨带着细雨的空气湿凉,可当萧容衍的挺鼻碰到她鼻尖时,她的脸还是不可遏制的滚烫了起来。 她紧紧攥住萧容衍结实的手臂,忍着心跳,偏头避开道:“这是在街上!” 萧容衍点了点头,将怀里的白卿言搂的更近,哑着嗓音道:“下雨……你身体本就不好,回去歇着吧,我送你回府。” 说着,萧容衍下马,又将白卿言扶了下来,两人牵马往回走。 “王九州还是暂留朔阳,除了矿山之事以外,若是你有什么事不方便白府的人出手,可以使唤王九州,他办事能力还是不错的。”萧容衍对白卿言说。 “这是在朔阳,还不至于有人手不方便的时候,倒是你……前往戎狄一路难行,要珍重才是。” 萧容衍侧头笑着看了眼一本正经道别的白卿言,眉目间笑意更深,颔首:“嗯,不必担心我,常年在外行走,我能照顾好自己,倒是你……药有没有按时吃?” 白卿言想起那日萧容衍闯入她闺阁送药之事,这一阵子忙她倒是将药的事情抛到脑后了。 见白卿言不答话萧容衍便知白卿言约莫是忘了:“若是开始用的话,便晚间用……能睡得好些。” “记住了。” 白卿言在即将要转入白府那条街时停下:“到这里便好,别送了!路上小心,切莫心急,安危要紧。” 萧容衍朝白卿言靠近一步,将她被风吹落的帽兜带上,大手自然而然落在她的削薄的肩膀上,声音压得极低:“早日一统,方能圆衍以阿宝为妻之愿,衍……何能不心急啊?” 白卿言手心微痒,仰头望着目光平静又深邃的萧容衍,心跳越来越快。 从和萧容衍定情开始,每每都是萧容衍努力朝她靠近,白卿言心中很难没有触动。 肩上的担子再沉重,理智也无法约束感情,动情之后便是覆水难收。 见四下无人,她脚下步子朝着萧容衍靠近了一些,攥住萧容衍的手臂,踮起脚尖,眼睫因为紧张而颤动。 萧容衍见白卿言靠近,意外之余,忍不住搂住了白卿言的纤腰,微微低下头来迎合她。 当白卿言的唇瓣碰到萧容衍炙热的薄唇时,打更的梆子声从明阳大街传来,白卿言忙放下脚尖,垂着红透的脸要把人推开。 萧容衍头一次遇到白卿言主动,哪肯就此让开,他揽着白卿言细腰的结实手臂收紧,将人又搂回怀里,低头将白卿言重新吻住,一手扯了把缰绳,两匹马马蹄踢踏,将两人围在当中。 白卿言带在头上的帽兜再次滑落,抵在萧容衍胸膛的手收紧,紧紧攥住他的衣裳,甚至能感觉到萧容衍坚实有力的心跳,和他烫人的体温。 鼻息间男人幽沉如木兰的气息强势入侵心肺,白卿言不知是因为这还未放亮的细雨初晨太凉,还是因为旁的,身上战栗,颈脖上也跟着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第五百二十章:求情 梆子声越来越近,白卿生怕打更人过来,紧张地推拒男人,双臂绵软无力,她越是推拒男人环绕在她腰脊上的手臂就收得越紧,吻得越发用力。 白卿言招架不住,不住向后退,萧容衍这才松开喘息剧烈的白卿言与她额头相抵,呼吸极重,声音也哑的厉害:“别怕,打更人不是往这个方向来的,我听得出。” 说着,萧容衍又轻啄白卿言嫣红的唇,努力克制调整呼吸,腾出一只手又帮白卿言将帽兜带好,见她已是满脸猩红,炙热的眸色越发深了些。 良久,梆子声从巷子口而过,越走越远,萧容衍这才松开白卿言,柔声道:“回去吧,我走了……” 白卿言还难以平复,呼吸极为急促,只抿着唇点了点头。 萧容衍一跃翻身上马,又深深看了白卿言一眼,这才驰马离开。 白卿言咬着有些红肿刺痛的唇瓣,目送萧容衍离开,迟疑片刻上马,又调转马头去校场看了眼,直到天完全亮了起来,才回到白府,雨也跟着大了起来。 拨云院内,雨打古树密密层层的绿叶,从窗棂外传来极细的沙沙声。 白卿言刚换了一身茶白色菱花衣裙,就见春桃打帘进来,黑漆描金的托盘里是盅热汤。 刚才白卿言回来,身上的披风都已经湿透了,身上也是凉的,春桃便将佟嬷嬷早早炖在炉子上的萝卜姜汤端了进来,给白卿言驱寒。 冒冒失失的白锦稚连伞都没有撑,匆匆跨进拨云院,立在廊庑之下拍了拍衣裳:“这雨怎么突然既大了起来。” 坐在临窗软榻上皱眉喝姜汤的白卿言侧头,见春枝上前行礼,又请白锦稚去暖阁清理手势。 “春桃,你去请四姑娘进来收拾不必去暖阁了,再将姜汤盛一盅过来给四姑娘驱寒。”白卿言说完,皱眉将汤盅里热乎乎的姜汤饮尽。 春桃应声出门,笑着同白锦稚行了礼,将白锦稚请入上房,又吩咐春枝让丫头端了热水帕子进去给四姑娘清理,自己去小厨房给白锦稚端姜汤。 白锦稚搁着屏风将自己湿嗒嗒的外衣脱下,收拾利索从屏风后出来,坐在白卿言对面:“长姐,我们要去登州接董老太君了吗?” 婢女们又端着盥栉用具,迈着碎步鱼贯而出。 “四姑娘,喝口姜汤吧……”春桃上前将汤盅放在白锦稚的面前,柔声提醒。 白锦稚对春桃笑了笑,只目光急切望着手里握着古籍竹简翻看的白卿言:“咱们什么时候走?上次听长澜表哥说登州的风情,我早就想去看看了,尤其是云境山脉,听说壮阔非凡!” “你便不去了,你留在朔阳,照顾妹妹们……”白卿言掀了掀眼皮看了眼兴致勃勃的白锦稚,压下唇角的笑意道,“更何况,你忘了长姐交给你的事情了,事情都没有处理好,你怎么去登州?” 白锦稚一愣,这一次长姐竟然不带她。 可是想想也是……长姐让她收拾白岐云,可是到现在她也没有办好,一来是白锦稚对这件事儿的确没怎么上心,她更喜欢给两个妹妹教骑射。 二来,也是白卿言没有给期限,白锦稚便觉得能拖便拖,那总也不是自己擅长的。 春桃又用银盏端了酪浆和点心进来,放在白卿言和白锦稚面前,摆了摆手将杵在屏风处的春枝一起唤出了上房,让白卿言白锦稚姐妹俩好好说说话。 “那我在长姐出发前要是处理好了白岐云的事情,长姐就让我跟着一起去吗?”白锦稚焦急问道。 白卿言抖了抖手中竹简,将其合起放在一旁,用小银勺舀了一勺酪浆小口喝着:“就是办好了,这一次长姐也不能带你,长姐不在……朔阳需要有人看顾。小四……你已经不是个孩子了,你是小五和小六的姐姐,要好好的照顾她们,替长姐守住朔阳。” 白锦稚咬了咬唇,自小到大她前面都有长姐和二姐、三姐,照顾妹妹这样的事情从来不用她,可她得承认长姐说的对,她是姐姐……得照顾妹妹,就像长姐照顾她们一样。 “小四,长姐将朔阳交给你,可能放心?”白卿言抬眸望着白锦稚问。 白锦稚手心收紧,郑重点头:“长姐放心,小四一定将朔阳看牢了!” · 八月初一,太子得到消息,初次剿匪小有成果,倒是很高兴。 白卿言派去报信的人说,不过此次剿匪匪徒数目与他们知道的少了不少,猜测狡兔三窟,怕那些匪徒或是还有旁的据点。 太子一看此次剿匪斩获匪徒头颅数目,也觉得不对,若是这么一点儿人,怎么敢劫他这个太子和镇国公主的车队。 太子略略叮嘱了前来报信的白府护卫,又让人开库房备了些珍奇玩意儿,和白卿言补身子用的人参鹿茸让白家护卫带回去,以示对白卿言的亲近。 白家护卫道谢后,带着太子的赏赐,又直奔出城回朔阳。 这几日,太子心里其实很不痛快,因为他强闯梁王府,闹出梁王炼丹一事……皇帝这段日子都很不待见他,几次求见皇帝都没有见太子。 而说是让梁王在府内禁足修身养性,梁王未曾出府……父皇的上次却不少,前去梁王府拜会的官员更是不少。 大都城内更有人家已经望风,光明正大将炼丹师请入府中,炼好了丹药送到梁王府,御史参奏此事,皇帝却丝毫没有管束梁王的意思。 这下,眼看着炼丹就要成大都城清贵人家盛行之事,城内连硝石的价格都涨了不少。 太子甚至觉得这一次挑破梁王炼丹的事情得不偿失,失了圣心……又没有能给梁王造成什么实质性的打击,反倒是让百官看到了皇帝对梁王的维护,有人已经开始前往梁王府巴结起梁王了。 方老听说朔阳方面送来了关于剿匪的消息,觉得这是太子进宫向皇帝示好的好机会,让太子进宫呈朔阳剿匪得胜的消息,然后再趁机同皇帝告罪,哭着求情也就是了。 第五百二十一章:登州董家 太子害怕皇帝的雷霆之怒,迟疑着不敢去。 “殿下去了之后,就说听梁王说是在为陛下炼丹,殿下不能容忍梁王污蔑陛下,才怒不可遏让太子府护卫将那些孩子送出梁王府的,也就是了,否则父子之间难不成要永远这么生分下去吗?” 在方老苦口婆心的再三劝说下,太子这才不情不愿换了衣裳,带着朔阳剿匪的详情,进宫去见皇帝。 如方老所言,太子进宫之后,将奏报呈上,就开始哭着求情。 皇帝这才发火,指着太子,一脸痛心疾首道:“你说说你……已经是太子了!你还有什么不满足!还要去害你的弟弟!” “父皇你冤枉儿臣了!儿臣没有想害弟弟!儿臣那日真的只是想进去看望弟弟!可是……当儿臣看到弟弟真的是炼丹药,弟弟口出狂言说是给父皇炼的,儿臣哪里能容忍他这般污蔑父皇!命令护卫将孩童送出府救治,就气晕了过去!” 太子仰头望着愤怒至极的皇帝,脑子转的极快,哽咽开口:“儿臣后来……后来见梁王没事,这才知道,梁王真的是在替父皇炼丹,儿子是真的生气也难过!” “怎么?!”皇帝提高了音量,已经再暴怒边缘,“你这是对我这父皇生气了?!父皇让你失望了!” “是!父皇是让儿臣失望了!儿臣是太子……本应该是父皇最信任的人!”太子泪流满面,眼神中带着愤怒和不甘,“给父皇炼丹……关乎父皇龙体的事情,父皇应当交给儿臣来做才是!儿臣才应该是父皇最信任的儿子!而不是梁王!” 皇帝已经窜上头的怒火,陡然像被人浇了一盆水,不但压下去了……心头还有些暖意。 闹了半天,这是太子在这里争宠呢。 皇帝慢条斯理在椅子上坐下,看着呜呜之哭的太子,将一方明黄的帕子丢在地上:“哭什么哭!这么大的人了!和弟弟争宠……你也不嫌臊的慌!还好意思和朕说!” 太子膝行上前捡起递上的帕子菜了擦眼泪,还在哭。 “朕为什么不将此事交给你做!还不是因为你是太子!就如同现在……梁王炼丹已经被圈禁在府中,这御史台的折子还跟雪花一样的往朕的案桌上飘呢!你身为太子……若是炼丹,你这太子的位置还要不要?!” 太子仰头看着皇帝,错愕之后又道:“父皇……可是您是儿臣的父皇,儿臣最近敬爱之人,儿臣为父皇作什么都是愿意的!还请父皇将此事交由儿臣来做!儿臣一定会比梁王做得更好!” 虽然说……太子这次针对梁王,搅和了他丹药的事情是让皇帝不高兴,但太子此举是为了争宠,将他当成最最敬爱之人,倒是让皇帝气消了不少。 “好了!起来吧!”皇帝歪在团枕上,“此事你还是不要沾手,好好当你的太子,将来……朕这个位置是要你来接手的!不要为了旁的事情分心,你要记得……父皇最宠爱的儿子,一定是你!正因为是你……所以才不愿意让你沾手违背祖训之事。” “父皇……”太子还要再争一争,就见皇帝抬手制止。 “此事不必再议!你要是真的闲的……就帮父皇多处理处理奏折!朕书房里堆了半屋的奏折!” 太子见状,叩首称是,乖乖退出了大殿。 立在一旁的高德茂见皇帝眉目间似有笑意,给皇帝换了一杯茶,笑着逢迎拍马:“虽说太子殿下搅和了炼丹的事情,可真是实打实的对陛下一片真心!这倒是让老奴想起曾经听说,寻常百姓家幼子争宠的事情,无伤大雅且很是有趣儿,没成想今日就见到了。” 皇帝接过茶杯笑道:“是啊……太子是个有孝心的!” 喝了茶,皇帝问高德茂:“上次梁王送进来的丹药还有多少?” “回陛下,还有十颗左右。”高德茂忙道。 皇帝点了点头,吩咐道:“取一颗丹药来!再将书房里的奏折都送到太子府去,以后除了极为要紧的奏折,不要往朕这里送了!” 高德茂应声称是。 皇帝就着水服下丹药之后,在软榻上躺下休息。 自从皇帝开始复用丹药之后,对政事是越来越不上心,那书房里堆积的奏折可不都已经堆了半屋子了么!就这样……这些奏折每日都经过大臣塞选过后才送进来。 可皇帝却觉得,如今这日子才是皇帝应该过的日子。 曾经登皇位,他是高兴,高兴终于成为万万人之上的那个人,再也没有人可以欺负他了。 可畅快过后,就是无尽的负担,要做一个好君王,要比父皇做得更好,还要时时刻刻担心做的事情是否合乎白威霆的心意,生怕白威霆因为小事便与他说长道短,口口声声匡正君王,可让他无比烦躁。 如今,白威霆死了,晋国再也没有白家,皇帝松快了不少,却又担心史书记载,将来被口诛笔伐。 幼时,是因为怕被欺负,所以每天过的惶惶不安。 登基后,又因为害怕做不好,所以每天过得战战兢兢。 可若是打从心底真的放下了,好似一切也都不那么重要。 太子如释重负回到太子府,紧接着被送入太子府的便是堆积如山的奏折,太子为了让皇帝对他刮目相看,钻进书房里处理奏折不敢懈怠。 太子夙夜不懈,等看完这些堆积如山的奏折之后,还未从书房出来,新的奏折又送进了太子府。 以至于听到白卿言派人来送信,说是要替母亲董氏去一趟登州接董老太君回朔阳,让太子有什么急事,派人往那个方向送信,太子也并没有放在心上。 · 八月初三,董氏正张罗着让人将带给登州董家的节礼往马车上装。 白卿平驰马而来,打算送白卿言出城。 白锦稚凑到拨云院来,她不放心扭扭捏捏了半晌,见已经白卿言正坐在软榻上看大都方向白锦绣的来信,将想同白卿言一同去登州之事咽了回去,没敢说出口。 第五百二十二章:拼尽全力 白锦绣在信中说,她将李茂那封信散播出去的第二天,李茂便在宫门还未开便进了宫,想来以李茂狡猾的个性,定然是先去见了皇帝,承认了那封信。 后来梁王府走水,御史裴老大人参奏左相李茂,谭老帝师和寿山公细细比对之后,发现这封信是造假,新被大理寺卿吕晋收着,左相李茂沉冤得雪可如今却还在府上修养,倒是儿子李明瑞似乎不怎么往梁王府钻了。 看起来,李茂这一家子应当是同梁王生了嫌隙,而皇帝也对李茂有了疑心。 皇室林家当真是从来不让白卿言失望,就是不知道梁王拿到那封信后到底对李茂做了什么,竟然让李家对梁王生了芥蒂。 或许李茂会想着退下来,早些为儿子李明瑞铺路,可不论是李家谁在朝堂,只要白家握着李茂和二皇子的来往书信,那便是灭族的大罪,李家应当是再不敢得罪白家了。 白锦绣还在信中说起八月十五的日子。 八月十五本该是一家团圆的日子,大长公主在皇家清庵清修为国祈福,不知白卿言作何打算,是派人去送节礼还是派白锦稚亲自回大都城一趟给大长公主请安,也好提前派人个回大都城传信,白锦绣好做准备。 “大姑娘!”佟嬷嬷进门对白卿言行礼后道,“车马已经准备妥当,可以出发了。” 春桃眼眶发言欲言又止,最终还是上前:“大姑娘,您就让奴婢跟着吧!不然这一路都没有人伺候您!” “这不是有青竹在呢么!”白卿言目光含笑看着一脸不放心的春桃,“你和佟嬷嬷,一个身子弱,一个年纪大,带上你们……这一路车马劳累,若是病了反倒拖慢队伍行进的速度!” “要说身子弱,大姑娘才是……身边没人伺候怎么行?”春桃跪在白卿言面前,“姑娘好歹带上我啊!我连小包袱都收拾好了!这一路春桃一定好好儿的,绝对不会病了拖累队伍,求大姑娘允准!” “是啊长姐!就带上春桃吧!不然的话……一会儿说不准大伯母得让你带上秦嬷嬷了!”白锦稚也替春桃说话。 白卿言看着跪在地上一脸急切的春桃,半晌还是点了点头。 “谢大姑娘!谢大姑娘!奴婢这就去拿小包袱!”春桃用衣袖擦了把眼泪,忙慌慌起身行礼,退出上房去拿自己的小包袱。 白卿言将白锦稚写的信点燃焚尽,这才对白锦稚道:“长姐不在,你好好在家照顾妹妹和婶婶们!” 白锦稚点了点头:“长姐放心,长姐也要早去早回!” 没有长姐,白锦稚便觉没有主心骨。 白卿言此行除了临时加上的一个春桃之外,只带了三十多个护卫和刚刚痊愈的沈青竹,还有卢平,董氏难免不放心。 白卿言没让婶婶和妹妹们送,只挽了董氏的手臂,一路往正门走,一边道:“有平叔和青竹……还有春桃在,阿娘又有什么不放心的,倒是阿娘……八月十五便是举家团圆的日子,祖母还在皇家清庵,八月十五该派谁去给祖母请安,母亲还要早做安排,让人给大都城二婶送个信,也好让二婶早作准备。” “此事我已经同你三婶商议过了,小八年纪太小,旅途颠簸,你五婶自然是走不了的!你四婶本就身子不好,就让你三婶带着小四和小五、小六回一趟大都城!去探望你祖母,有孩子们在也能让你祖母热闹热闹,再来也给各位夫人母家送节礼。”董氏低声和女儿说着。 三夫人李氏一向长袖善舞,回大都城,人情来往上三夫人李氏很是在行。 “小四母亲倒是可以考虑留在朔阳,我不在……练兵之事若有白卿平和沈晏从拿不了主意的,还需有人做主。”白卿言说。 跟在白卿言身侧的白锦稚听到这话,只觉自己肩上的担子更重了些。 “这倒也没错!”董氏点了点头,随白卿言一同跨出门槛。 白卿平闻声,转身看向白府门内,对董氏和白卿言白锦稚长揖到地:“夫人、公主、郡主!” 在外面,白卿平一向称呼白卿言公主,从无越矩。 “这段日子我不在,练兵的事情就交给你了,有什么拿不准的可以过来和四姑娘商量。”白卿言望着白卿平叮嘱交代,“那个送去教新兵识字的蔡子源,和一同入了新兵营的李家护卫,让沈晏从看牢了……别出什么乱子!若是他们有什么异动,便不用留了。” “是!”白卿平恭敬应声,“卿平送公主出城。” 白卿言颔首,转身朝着董氏一拜:“母亲,女儿出发了。” “好!”董氏喉头翻滚,即便是知道女儿只是前往她的母家,还是难免担忧她路上折腾,“路上小心,到了记得派人回来传信!” 白卿言点头,视线落在白锦稚的身上:“家里交给你了!” “长姐放心!”白锦稚对白卿言抱拳,“小四拼尽全力!” 白卿言抬手摸了摸白锦稚的脑袋,转身上了马车,沈青竹也对着董氏和白锦稚长揖到地,快步走下高阶一跃上马,跟随卢平在最前方带队。 “夫人放心,奴婢一定会照顾好大姑娘的!”春桃朝着董氏行礼,信誓旦旦道。 董氏点了点头:“我知道你是个好的,去吧!” 春桃这才拎着衣裙下摆,匆匆上了马车。 白卿平对董氏和白锦稚长揖到地,跟着上了马车,一路护送白卿言出城。 路上,白卿平骑马跟在马车旁,低声与单手挑开马车幔帘的白卿言说话。 “以前白家宗族子嗣不看大用,不过是因为有样学样,都想着吃喝玩儿乐,躺在族内等着宗族养活。如今慢慢启用了一些族人子弟,父亲借鉴了咱们新兵营的管理法子,做的好的有赏,做的不好的有罚,如今族人挣着将事情做好,想着能在阿姐面前露个脸,好博个好前程,倒是用心了很多!”白卿平说起族内如今的情况,眉目间终于有了笑意。 第五百二十三章:立身不端 “等用心调教几年,想来也就能为阿姐效力了。”白卿平信心十足。 一个宗族能否长盛不衰,得看族长如何带领。 若身为族长都立身不端,那宗族自然是要衰败的。 如今白岐禾顶上族长位子管理宗族,将心思从那些古籍中收了回来,全部用在重振白氏宗族之上,眼下看来是颇具成效的。 “如此,宗族的人倒是可以都用起来,但……一定要防微杜渐!” 毕竟宗族之人,之前可是从根子上都烂了,江山易改本性难移,白卿言要用也要防。 春桃跪坐车厢内,忙碌着点香,给白卿言泡茶,又往白卿言的腰后塞了个绣合欢花的姜黄色缎面隐囊。 对于白卿言和白卿平所说之事听不懂也不操心,只想怎么才能伺候的白卿言更舒坦些。 白卿平颔首:“阿姐放心,这个父亲已经反复叮嘱,暂时我留在身边的只有三个族兄,等一两年后,这三位族兄倘若能够始终如一,且能为宗族和阿姐可用,我便带来见阿姐,若是不可用,便派去做些无关紧要的活计也就是了。” “你办事一向稳妥,我很放心。”白卿言望着骑在马背上的白卿平又道,“这段日子你同沈晏从关系处的不错,要是有机会,不要漏了痕迹……打探打探沈家的来历。” 白卿平一怔,太守一家的来历要查对于白卿言而言应当并不难,可白卿言突然说要白卿平从沈晏从处打探,他便知白卿言这是对太守一家子有了什么怀疑。 “我明白了,阿姐放心!”白卿平点头。 “好了别送了,回新兵营去吧。”白卿言含笑对白卿平道,“辛苦了!” 白卿平点了点头没有再坚持,一夹马肚走至一旁,对白卿言抱拳行礼,目送白卿言的车队离开,白卿平这才调转马头回校场,并将白卿言叮嘱打探沈家来历之事放在了心上。 卢平沈青竹带队,一行人出了城进入山道没多久,在最前带队的卢平便抬手示意队伍停下。 背上背着小包袱的沈青竹和卢平调转马头,骑行回到白卿言马车旁,就见白卿言已经下了马车,一跃上马接过护卫递来的缰绳。 白卿言扯住缰绳,将一封信交给卢平后,又对卢平道:“平叔,派人将这封信给南疆的程远志将军他们送去,你带着队伍先往前走,我随后跟上。” “是!” 立在马车旁的春桃仰头望着白卿言,不放心又叮嘱了一句:“大姑娘小心啊!” 白卿言颔首。 目送白卿言和沈青竹快马沿小路而去,春桃这才惴惴不安上了马车,卢平亦是派了个人前去送信,自己打马上前带队缓缓往前行进。 白卿言信中所写,无非是让程远志有什么难处可直接找太子要,毕竟如今在太子眼中,白家军就是太子手中的私兵,他定然会多多照顾。 · 纪庭瑜已经在约定地点久后多时,听到马蹄声,这才从土坡上方的高树冒头,见是白卿言和已经换了男装的沈青竹,纪庭瑜忙带着人从高树上一跃而下,迎上前来。 白卿言看到纪庭瑜勒马,只见纪庭瑜匆匆上前,单膝跪地:“大姑娘!” “起来吧!”白卿言下马,看着跟着纪庭瑜在这山里窝了这么些月,黑瘦却更加精神了的白家护卫军,笑道,“看着都精神了不少!” 纪庭瑜视线落在沈青竹的身上,笑着颔首打招呼:“沈姑娘!” 沈青竹点了点头从白卿言的手中接过了缰绳,白卿言一边同纪庭瑜往山上走一边道:“今日我将青竹带了过来,让她女扮男装助你训练新兵!你如今可还遇到什么难处?” 沈青竹身份特殊,在一切还未准备万全之前,决计不能让纪庭瑜训练的新兵知道沈青竹……便是镇国公主白卿言身边的护卫。 “按照大姑娘的吩咐,不参考虎鹰营训练方式,集中速训这些月下来,大致已经摸清楚兵士所长,如今难在征兵,晋国南疆北疆接连两次大战,举国征兵,我们所能招揽的人数有限。”纪庭瑜皱眉道。 白卿言看着纪庭瑜笑了笑:“举国征兵,难道不是我们征兵的好时候么?朝廷下令征兵,府兵首当其冲,府兵之所以愿意成为府兵,是因朝廷给了地……且免赋税,可如今豪绅大族强占土地的事情屡见不鲜,府兵无地难以过活,朝廷接二连三征兵,府兵逃散……设法接引过来便是!” 纪庭瑜所训练的这支队伍在精不在多,白卿言让纪庭瑜在训练中摸清兵士所长,取十人一队,各有所长,相辅相成,协作互助,那么这支小队便不仅仅只是能山地战,夺城战,只要利用得当任战事,都可成为插入敌军重盾之中的羽箭! 此法虽然没有朝廷征兵的便利,却也不失为如今召集人手的一个好方法。 而且,白卿言有一个极为冒险的想法,既然纪庭瑜带人连太子的车队和镇国公主的车队都敢劫,为什么不能劫一支刚刚招募的军队回来。 晋廷征兵,一般都是朝廷下征兵令,指派武官携征兵令前往地方,招募完毕,又亲自送新兵前往各大军营进行训练编排。 纪庭瑜显然也想到了这个方法,他试探同白卿言探口风:“大姑娘,小的想……劫个征兵令,把兵带回自己家地盘。” 白卿言脚下步子一顿侧头看向纪庭瑜,没想到纪庭瑜竟与她想到了一起:“纪庭瑜你胆子很大啊!” 纪庭瑜看白卿言眸底带笑的模样,便知白卿言是同意了。 他们大姑娘胆子可要比他想的大得多。 “朔阳因为练兵剿匪的缘故,所以不曾征兵,可……从别的地方劫了新兵,怎么悄无声息带回来,还有沿途补给,新兵入山之后如何将他们按在山中不得出入,你可有想过?”白卿言问。 纪庭瑜点了点头,心中里已经有了极为完善的策略:“不过,这都需要大姑娘派人协助。” 第五百二十四章:乱像已显 “你若觉得可行,同刘叔商议便是,练兵之事交给你,万事自是你来做主。”白卿言对纪庭瑜没有什么不放心的。 纪庭瑜对白卿言长揖到地,郑重道:“大姑娘放心,等来日大姑娘需用兵之时,纪庭瑜绝对会给大姑娘一支可用之军。” 当初大姑娘将他安排出来在这里办山匪的时候,纪庭瑜便知道大姑娘未曾明言……但说出来却足以令人惊心动魄的目的。 纪庭瑜愿为白家还有大姑娘的志向,穷此生之心力,呕心沥血,只求能看到海晏河清天下太平的一天。 因为纪庭瑜知道,皇室倾颓之势已显,居高位整日里却只算计些蝇营狗苟,而晋国只有胸怀大志白家人,才能担得起平定乱世的担子。 纪庭瑜,愿意跟着白卿言……反了这林氏皇权! 白卿言离开之前将沈青竹留在了纪庭瑜这里,等回程的时候再提前送信让沈青竹汇合。 当年白卿言训练女子护卫队,沈青竹跟着白卿言一同训练,深知其中乾坤,此次留在纪庭瑜身边,是为了替纪庭瑜参详一二。 白卿言刚追上卢平所带前往登州的队伍,卢平便从怀里抽出一封信递给白卿言:“四姑娘派人快马加鞭送来的信!” 白卿言颔首接过信下马,弯腰上了马车。 “大姑娘回来了!”春桃忙摆了个帕子递给白卿言擦手。 信还是大都城的方向送来的,白锦绣在信里说,南都闲王到了大都城,见过皇帝之后去了梁王府,不知道和梁王都商谈了些什么,出来后第二日去了皇宫,又将南都郡主柳若芙接回了大都城的宅子,随即……皇帝便下旨,将梁王和南都郡主柳若芙的婚期定在明年开春。 还有当初太子带回来在皇帝生辰之日,献给皇帝的那头晋国圣兽白鹿夜里突然死了,皇帝雷霆大怒,杖毙了照顾白鹿的一干奴才七十三人。 再有便是大燕要送公主远嫁北戎,成为戎狄王的新后,要从大晋国内借道,故而燕派使入晋。 白鹿是晋国的神兽,神兽突然暴毙,这是不详的征兆,皇帝自然是雷霆之怒,看来……晋国林姓皇权的气数,真的是要尽了。 白卿言看完信,将放在桌案上的三脚鎏金香炉盖子打开,点了信放进去,又将香炉的盖子盖上…… 梁王和闲王如果已经是一条船上的人,以梁王那个口才和骗人的能力,说服梁王将独女柳若芙嫁给他,并非难事。 而闲王独女柳若芙嫁给梁王,便自然而然的成为了梁王的人,可闲王是先见了皇帝……然后才见了梁王,这其中意味倒是值得深思。 只是燕帝怎么会这么节骨眼儿上,让公主去和亲? 是因为粮食出了问题?又或者是因为驻守在北戎的大燕军队出了问题? 前往登州的车队还在缓缓前行,白卿言倚着团枕,闭目静思。 如今天下局势在变,不论大燕是军队出了问题还是粮食出了问题,将南戎掌控在自己手人手中这比什么都重要。 否则,来日大燕势强,必会对晋国行程两面夹攻之势。 卢平所率的车队一路快马加鞭,在进入云境山脉之后,速度慢了下来。 云境山脉,山路险且陡,山间沟壑纵横,崖下波涛奔腾,气吞山河。 一队三十人的马队护卫着马车,缓慢行于云境山脉起伏连绵不绝的山峦绿翠,和悬崖峭壁之间。 峰有积雪,隐有云海翻腾,日耀山峦,雄奇壮丽,气势磅礴。 偶有云翳蔽日,不过须臾,又是金光大盛,将层绿叠翠与前行马队勾勒出金色轮廓。 马队从云境山脉走出之后,便是一马平川,终八月十七日终于抵达登州。 董老太君和董清岳早早得了信,一早便让董长澜带董家家仆去城门口迎接白卿言。 董长澜老远看到车队踏着渐盛的耀目晨光缓缓而来,眼底露出笑意,一跃翻身上马,一夹马肚冲了岀去。 卢平看到董长澜,连忙调转马头小跑至白卿言马车旁,压低了声音道:“大姑娘,董家大表少爷来了!” 白卿言应了一声,放下手中古籍搁在一旁。 董长澜打马快速上前,朝卢平颔首之后,亦在马车旁停下,唤了一声:“表姐……” 春桃忙手挑开马车幔帘。 白卿言见穿穿蟹壳青色左襟祥云暗纹长衫的董长澜骑于马上,清秀儿郎英姿勃发,露出笑容:“长澜。” “祖母和父亲让我来迎一迎表姐。”董长澜调转马头,不紧不慢跟在马车车旁,低声道,“算表姐来的时间,应当是和我派人送去朔阳报平安的信错过了。” 信里,还有董长澜和董清岳详谈之后的结果,不过因为是送信而非亲自传达,董长澜信中说的很隐晦,旁人怕也看不懂。 白卿言颔首:“一会儿再说。” 董长澜点了点头:“我去前面领路。” “好!”白卿言应声让春桃放下幔帘。 董长澜打马上前,亲自在前领路,带着朔阳城来的白家马队进城。 春桃忙活着收拾马车车厢内的桌案,将茶具和点心都收进车厢内的小匣子里,又简单给白卿言了,拢了拢头发,理了理衣裳。 董老太君和董清岳、崔氏,小崔氏还有家中一个庶子和两个庶女都陪同董老太君在门外立着,等候白卿言的到来。 老远看到董长澜的身影,崔氏扶着董老太君笑道:“母亲,来了……” 董老太君手颤檀木念珠,穿着件金线滚边的紫檀如意对襟外衫,银发梳的一丝不苟,头上嵌着鸽子血宝石的寿纹抹额绷得紧紧的,显得十分精神。 一听说外孙女来了,董老太君拎着裙摆,扶住儿子和儿媳的手朝台阶下走了一步,眼底笑意越发浓了起来。 “阿宝这一路应当也辛苦了,到家就好啊!”董老太君不免感叹。 从知道白卿言出发来登州,董老太君就每一日睡安稳过,总操心着路上遇到什么意外,毕竟如今匪患猖獗,世道乱像已显。 第五百二十五章:明事理 直到马车停稳,春桃扶着白卿言弯腰从榆木精致的马车车厢内出来,董老太君总于忍不住喜色,匆匆往高阶之下走,极为高兴唤了一声:“阿宝……” “母亲您慢点儿!”崔氏也是满面笑意,和动情玉一左一右忙小心护着董老太君走下高阶。 自打知道白卿言并不愿意嫁给董长元之后,崔氏这心就稍稍松快了一些,不做婆母只做舅母……崔氏还是很喜欢白卿言的。 加上后来崔氏和董清岳闹得厉害,影响了董长元心情连带着也没考好,还是白卿言出面开解,董长元才能在殿试得了皇帝青眼。 再后来,董长元、董氏相继寄信回来,这才免于董清岳和崔氏和离或休妻的结果。 崔氏对明事理识大体的白卿言,更多了几分喜爱。 “外祖母!”白卿言一看到身体康健,精神状态也不错的董老太君,便跟个孩子似的直笑,下了马车便被董老太君攥住了手。 “怎么连个嬷嬷都没有带,那佟嬷嬷不是很能顶用的吗?”董老太君皱眉问道。 “佟嬷嬷年纪大了,原本我的意思是让春桃也留在家里,帮忙调教刚送到院子里的丫头。我一个人出门惯了,车马速度都快,带上春桃和佟嬷嬷怕她们俩身子受不住,反倒拖累行进速度,可春桃执意要跟,这才将她带上!” 白卿言回了董老太君的问题,这才屈膝行礼,挨个唤人:“舅舅,舅母!” 董老太君笑着看向春桃,眼神都喜悦了几分:“这丫头是个好的!” 春桃被董老太君夸的脸红,忙行礼:“老太君安!” “表姐!”董清岳与董长澜相差半岁的庶子董长茂上前,恭恭敬敬向白卿言长揖一拜。 董长茂眉目远不如董长元和董长澜那么清秀,但也算是不可多得的俊美少年,一身墨灰色绣竹纹的直裰,是沉稳,却也显得有几分老气。 两个庶女董葶芸和董葶枝也忙上前行礼。 董葶枝穿着一身杏色衣裙,梳着圆髻,头上只簪了根碧玉簪子,有些怯生生的。 倒是一直养在董老太君身边的董葶芸,今日拾掇的倒是很隆重,水红色轻绡衣里是件鹅黄色金云滚边的中衣,下着金线绣蝶的水红色罗裙,头上簪着炸金缠枝嵌红宝石的步摇,行礼后,她直起身笑着同白卿言道:“表姐可算是来了,祖母她老人家这些日子日日念叨!” 小崔氏容姐儿也上前,笑着问白卿言:“表姐来的路上可还稳妥?怎得不多带些护卫?” “都别站在外面说话了!”董老太君满眼喜意,脸上的皱纹笑得更深了些,只顾拽着白卿言的手上下打量,“走!咱们进屋说话!” 董老太君几乎是搂着白卿言不撒手,一路往垂花门的方向走,一边又是吩咐人赶紧将给白卿言准备好的吃食往桌上端。 董清岳跟在一旁直笑,又见白卿言的气色比之前在大都城要好太多,便知道姐姐来信说白卿言身子一日好过一日不是安慰之语。 董葶芸胆子大,跟在小崔氏身旁,一个劲儿的问白卿言南疆北疆的战事,董老太君攥着白卿言的手,扭头嗔道:“你表姐这才刚进门,气儿都没喘匀呢,你哪儿来那么多话?” 董葶芸笑着用帕子掩着唇,和董老太君插科打诨:“表姐才刚到祖母就嫌芸姐儿话多了!表姐你来评评理……平日里祖母可是说我话多热闹呢!祖母这莫不是看表姐比芸姐儿长的漂亮,就将芸姐儿丢到一边儿去了。” 白卿言眉目间带着浅笑,并不言语。 小崔氏笑着抬手戳了一下董葶芸的脑门,却也明白这话只有养在董老太君身边的董葶芸敢说了。 登州董家亦是树大根深的世族大家,亭台楼阁,雕廊画栋,陈列的格局章法颇有古风,清雅又显内敛矜贵。 董老太君嫌弃董葶芸话多,这一路才是真真儿问了白卿言一路,直到穿过廊庑,踏进董老太君的院子,白卿言才去了董老太君命人给她拾掇出来的暖阁更衣梳洗。 董老太君爱重白卿言,崔氏和小崔氏的意思原本是给白卿言拾掇出来一个院子,可董老太君舍不得将白卿言放在旁处,就想搁在眼皮子底下,便让在自己这安顿下来。 白卿言洗去一身的风尘仆仆,换了件霜色单衫衣裙,扶着春桃的手来了董老太君的正房,正正好听到屋里正热闹,不知道是谁端来了凉的酸梅汤,董老太君让人将酸梅汤撤了,让人用银盏盛了酪浆端来,还吩咐儿媳、两个孙女和孙媳,若是白卿言去她们那里,一定要将冰撤了不可再用。 白卿言寒疾不碰冰凉之物,董老太君时时记在心上,白卿言心头一暖。 “表姑娘!”董老太君身边的王嬷嬷忙迎出来打帘请白卿言进来,王嬷嬷穿戴齐整,又生得个圆脸,看起来十分和气。 竹帘发出响动,屋内的人齐齐朝门口的方向看来,只见绕过屏风,穿过珠帘,朝内室走来。 小崔氏忙起身相迎:“表姐,快来祖母身边坐……” 白卿言笑着颔首,走至董老太君身边,被拉着手说了好些话,又让董老太君遣来伺候她的女婢将给董家诸人带来的礼物奉上,等用过饭人都散了,白卿言倒是没有能正经和舅舅董清岳说几句话。 董老太君留白卿言在屋内说话,王嬷嬷借口春桃身上衣裳的绣花好看,想请春桃给描个花样子,将春桃也带出了上房。 摆在上房正中央的鎏金瑞兽香炉,香烟袅袅,云雾般消散在室内。 直到晃动的珍珠珠帘摆动声停了下来,白卿言这才说起想将董老太君接到朔阳的意图。 董老太君坐在紫檀软榻上,手肘搭着黑漆描金的檀木小方桌,放下手中的茶杯,笑道:“外祖母老了,经不起这长途折腾了,等什么时候……我们阿宝成亲,祖母再去登州吧!此次阿宝来了……就多陪外祖母些日子,外祖母还不知道有多少日子能活。” 第五百二十七章:疏散百姓 刚才白卿言还没有好好和舅舅说上几句话,她也不知此事舅舅在不在书房,也不好莽莽撞撞擅自去找舅舅,正要指了一个婆子去问一问此时舅舅是否得空,就见在院门外久候多时的小崔氏笑盈盈朝着白卿言行礼。 白卿言扶着春桃的手跨出院门,望着神色清爽的小崔氏,笑着唤她:“容姐儿……” “是长澜让我在这里候着表姐的,父亲和长澜在书房等着表姐,怕表姐不识路,特让我来接表姐过去。”小崔氏说着顺势挽住白卿言的手臂。 春桃连忙双手交叠于小腹前,向后退了两步,跟在白卿言身后。 倒是王嬷嬷的侄女秋环见春桃退到后面来,忙见缝插针越过春桃,上前扶住白卿言的手臂。 白卿言余光见身边突然多了一个身影,回头看了眼,道:“我还未曾老到七老八十,不必搀扶。” 秋环脸一红,低声称是又退了回去,却未退回原位,而是和春桃并肩而行,仿佛如此做便能将自己身份提到和白卿言贴身婢女春桃一般的位置。 小崔氏一路与白卿言说着话,沿垂着湘妃竹帘的九曲回廊缓缓而行,路程倒像是也短了许多。 约莫是董长澜有吩咐,所以小崔氏和白卿言跨进书房院门,并未被守在院门外的护卫拦住,小崔氏回头吩咐自己的贴身嬷嬷不必跟进来在院子外面守着就是了。 白卿言也回头吩咐春桃也在外面候着。 董长澜听到院外的动静,从书房内迎了出来,笑着长揖一拜:“表姐……” 白卿言还礼。 “那表姐和父亲、长澜先说正事,我去给表姐做几样拿手点心,之前和表姐说过的……可是在朔阳的时候,因为配料不足,没能亲手做给表姐尝尝,这次表姐来了正好!”小崔氏笑着找了个借口,不过是不想杵在那里,妨碍白卿言还有自家公公、丈夫说正事。 虽说,女人家一般都不会参与到男人院外的正事之中去。可在朔阳之时,小崔氏也算是看明白了,她这位表姐并非是与她们一般妇道人家一般,甘居于后院的。 小崔氏行了礼后,笑着退下,命人将院子守好了不许旁人进去,自己去了小厨房准备点心。 董长澜亲自替白卿言挑开湘妃竹帘,将白卿言引入书房内:“上次表姐托我带给父亲的话,我已经带到了……可是众将士都担心若是冒然将百姓疏散,恐会让登州城人心惶惶。” 白卿言进门之时,董清岳正坐在案前,手里握着被太子批阅后送回来的折子,和府上幕僚说什么,神情略有些疲惫,日光从窗棂外透射进来,浮尘在光线中浮动,隐隐可见董清岳发间几根银丝。 见白卿言进来,董清岳抬头唇角露出笑意,并未打断自家幕僚之言,示意白卿言在一旁落座。 那谋士声音顿了顿,见董清岳没有打断他的意思,这才继续道:“大人派人送去的银两也只是杯水车薪,只能是先照顾因历年为戍守朔阳伤残无法劳作的兵士,但此次皇帝修建行宫而短登州军粮草之事,已然让军中不满了。” 董清岳眉头紧皱点了点头:“我知道了……你先下去吧!” 那谋士这才起身朝着董清岳一拜,又朝着董长澜和白卿言的方向一拜,心中对白卿言的身份隐约能猜到几分。 虽然谋士没有见过董家后宅女眷,可董清岳能让踏入这书房重地的女眷,除了董老太君和妻室之外,怕就只剩下那个外甥女……镇国公主白卿言。 董长澜亲自给白卿言倒了茶,在白卿言身边坐下,就听白卿言单刀直入问:“舅舅,上次我让长澜带话所言,不知道舅舅还有何迟疑?舅舅可是……还对朝廷抱了一线希望?” 董清岳轻轻叹了口气,点头,随手将手中的折子递给白卿言:“你看看吧!这是刚刚收到的……太子的批复。” 从董长澜去登州前到现在,董清岳已经连上了十几道折子……都石沉大海,谁知道晌午便有人将太子批复送了过来。 白卿言打开看了眼,太子的意思很简单,说董清岳小题大做,如今戎狄内乱,南戎北戎打成一团,大燕已经摆明了要助北戎恢复正统之治,南戎巴结晋国都来不及,又哪有这个胆量敢来大晋头上动土,难不成不怕晋国跟大燕一同合力打他一个小小南戎。 至于拖欠粮饷,太子倒是一字未提。 这个结果白卿言并不意外,这的确是太子能做出来的事情。 白卿言将手中的批复放在一旁,看向董清岳:“如今朝内皆是曲意逢迎之辈,全都学着揣摩皇帝和太子的心思做事!否则……也不会发生这克扣军饷来给皇帝修葺行宫之事发生!更不会有舅舅连上十几道折子石沉大海之事!” “只要下面官员看出皇帝对舅舅这折子不满,便自会替皇帝想到借口,不论是什么南戎北戎内乱……不敢调挑衅我晋国!又或是惧怕晋国同大燕一同攻打南戎,这些大多应当都是朝臣揣摩着皇帝的意思,给皇帝找的借口。甚至不会将舅舅后面的折子呈到御前。” 董清岳的折子如白卿言所说,第一次递上去,高德茂见皇帝粗略扫过一眼便丢在一旁,且没有做批示,便示意了下去,后来董清岳的折子就再也没有到过皇帝的御案前。 再后来,还是皇帝让太子开始处理奏折,吕相这才不动声色偷偷摸摸又将折子送到了太子面前,指望着太子能出这个头,好好劝一劝皇帝。 好嘛,谁知道太子和官员一商量,给董清岳了这么一个回复。 董长澜眉头紧皱,点了点头很是赞同:“父亲已经派出了探子去探南戎动向,若是南戎真有动静,立时来报。” “舅舅还是要早做打算,就算是不为旁的,就算是为了登州城的百姓,也该在秋收之后,便疏散百姓,以免戎狄来袭无辜百姓丧命。” 第五百二十八章:置身事外 白卿言想了想,也没有瞒着董清岳,直言相告:“舅舅,想必长澜应当已经告诉你,我朔阳练兵另有所图之事。” 董清岳看着外甥女暗藏锋芒的幽邃黑眸,点了点头。 只听她不紧不慢道:“不知道舅舅有没有听说,大都城九曲巷王家的案子?” 董清岳颔首,略调整了坐姿:“略有耳闻,听说此案民间议论纷纷,都说那王乡绅所犯之罪不至于一家子都走上绝路,为何会在狱中全家畏罪自尽。” 白卿言望着董清岳开口道:“皇室昏聩,梁王为满足皇帝为求长生不老丹药之愿,以孩童性命炼制丹药,为了包庇梁王,皇帝将王乡绅一家悉数了结在狱中,又将梁王府孩童的尸首送进王府,哪怕如此简单粗暴处理会让此案有种种不合理,可皇帝还是做了!且此案还是以摧枯拉朽之势结案,舅舅……这样的皇室,这样的朝廷,气数尽了。” 董清岳瞳仁一颤,脊背挺直看着白卿言没,眼底带着几分不赞同:“可太子似乎还是……” “舅舅,太子是一样的!”白卿言定定望着董清岳,“当年皇帝未登基之前,何尝不是如今太子这般模样,登基之后有祖父在,皇帝还算压得住本性,如今祖父不在了,皇帝本性便逐渐显露,刚愎自用,满腹猜忌,胸无为君者的气魄和格局,不思开彊拓土,强民富国,只安于眼前,贪图享乐,视百姓为草芥。如今朝中上行下效,朝臣各个奴颜媚上,弄权逐利,朝中再不见峥嵘之象,这样的朝廷……已经从骨子里烂了,内瓤发腐……焉能不亡?” 董清岳眉头紧皱,垂下眸子,拇指和食指相互摩挲着,细细思索。 见董清岳动摇,白卿言起身对董清岳一拜:“要救晋国,需江山换血,皇权更迭至大能之手,方能救这溃烂糜臭的大晋国,舅舅曾在白家军之中历练,当知白家军建立之初衷乃是为民……平定内乱外战!护民安民这四个字……是白家军建立的军魂!既然皇家如今视百姓为草芥,为一己私欲追求长生,肆意杀戮懵懂幼童!民为国之本,幼童才是一国将来!” 四目相对,白卿言黑白分明的眸子,眸色坚韧:“昏君误国害民,我等食晋国百姓赋税供养之人,难不成要置身事外吗?即便是舅舅以为太子尚可,但也当早作准备才是!如今……大燕借着北戎求助顺势出兵驻扎在北戎,尽得北戎天然牧场!舅舅也应当趁势……蚕食南戎,否则他日大燕一旦成事,我晋国将被大燕两面夹击,危矣!” 董长澜听了白卿言一番话,知道他这位表姐今日这是实实在在给他们家交了底,又因白卿言目光长远而惊骇,视线看向神色镇定从容的白卿言。 “所以,朔阳的匪患……实则是你的人,你在朔阳练民为兵,就是为了有朝一日有兵可用?”董清岳看向自己的外甥女,不安的调整了坐姿,长长叹了一口气,道,“可是阿宝啊,推翻这林家皇权,晋国大乱……又有谁能坐上那个位置!造反容易……难得是长治久安,你又何敢保证,当你举事之后,没有对那至尊之位心存妄念之人浑水摸鱼,届时遭殃的还不是百姓?” “舅舅……阿宝所求,并非定晋国一国安宁,阿宝无一日敢忘白家先辈宏愿,是还天下百姓万世太平,阿宝求得……是天下一统,求得是海晏河清,至死不渝!” 白卿言一番话陡然让董清岳想到了镇国王白威霆……想到了镇国公白岐山,眼眶陡然湿红。 镇国王白威霆的字是不渝。 愿……还百姓以太平,建清平于人间,矢志不渝,至死方休。 这是镇国王白威霆取字的由来。 白家的胸襟和抱负,董清岳曾在白家军中又如何能不懂? 董清岳抬眸朝着白卿言望去:“所以,白家军留于南疆,是为了以备来日,朔阳练兵也是为了来日准备,如今……你想让舅舅做的,是把控南戎?为将来能和大燕抗衡。” 白卿言颔首:“长澜回登州应当同舅舅说过了,舅舅也知道今年南戎来势必会必往年更加凶猛!为百姓安危计,何不提前将百姓疏散,丢了城池便向皇帝求援便是了,阿宝倒觉得,舅舅不妨狮子大开口,用向皇帝讨来的银子……在南疆的天然马场之上,训练自家骑兵。” 董长澜用手指用力扣了一下案几,抬眸望着董清岳:“父亲,儿子觉得……表姐此计可行。” “舅舅,即便是不为平定天下,为了能护住在你眼前的登州百姓,舅舅也当在秋收之后先让百姓撤离,否则一味听从皇命,等戎狄人进城遭殃的只能是百姓,皇帝远在千里之外不会受牵连不说,恐怕还会将罪责怪在舅舅头上,如同当初污蔑我祖父刚愎用军一般。”白卿言对董清岳郑重道。 董清岳一想到当初信王扣给镇国王白威霆刚愎用军的污名,心头就有按耐不住的愤慨,点了点头:“阿宝说的疏散百姓之事,舅舅都知道了。” 董清岳垂眸说完,抬起如炬双眸望着白卿言,又问:“说说……你是打算如何蚕食南戎的。” 舅舅这意思,便是同意了白卿言的说法。 “此次等南戎来袭,舅舅便退……上奏告知皇帝粮饷不够,将士无心卖命节节败退,向皇帝求粮草求银子,皇帝不给……就再退一城!丢城失地皇帝必会肉痛,等粮饷银子到位,舅舅便直扑打回去,派忠诚可靠之人,比如……长澜表弟,打入南戎腹地,于此同时舅舅可以向朝廷请奏,派兵驻扎南戎,训练骑兵,若是皇帝准……那便让长澜表弟长留南戎腹地,尽可能在朝廷派遣之人来之前,掌控全局,粮草补给只管向朝廷要就是了!” 董长澜听明白了白卿言的话,喉头翻滚着朝父亲董清岳望去。 第五百二十九章:一统之希望 白卿言手指在案几上敲了敲:“若是皇帝不准,长澜表弟就带兵留在南戎腹地自行练兵,时时与舅舅通信,以演练为名……军演,舅舅败退,接着再向朝廷要银两粮草就是了。” 董长澜眉头紧皱:“表姐,可打入南戎腹地,后面粮草补来不及送来怎么办?” “戎狄人会劫掠我晋国百姓,难道我们就不能劫掠他们了吗?”白卿言这话说的理所应当,“登州军可以俘虏南戎人,将他们便成可用之军,教他们如何耕种,私下开放互市,将南戎人……逐渐变成晋人!不论是戎狄也好……还是晋国也罢,百姓所求的不过是吃饱穿暖四个字!当年大燕姬后主政,之所以能快速灭小国收服其民,而无人反,其原因首要的便是让百姓吃饱穿暖了!这才是百姓甘愿俯首的因由!” “普通百姓活于世,最主要的便是食能果腹,使人不死,衣能蔽体,不受冻苦,而后才是识字、计较吃食好坏,计较衣衫布料毛皮是否上乘。这一点上,戎狄百姓……和我们晋国百姓是一样的!”白卿言目光落在董长澜的身上,“这条路或许不好走,但却能得到戎狄百姓的拥护,若是我们如同大燕一般,我们也驻军于南戎,百姓必然会抵抗,因为……大燕是被北戎请去的,而我们……是打过去的!” 董清岳长长呼出一口气,靠在背后隐囊之上,端起案几前的茶杯,轻轻拨着茶叶,深觉自己这外甥女,有经天纬地之才。 “舅舅,民心向背浩瀚之力,不可估量,地……要取!人心……也要!如此才能最大程度的避免征伐杀戮。”白卿言道。 “长澜你怎么看?”董清岳抬眸看向长子,眸中亦是熠熠暗芒。 董长澜是董清岳的嫡长子,自小便是董清岳抱在怀里一点一点教养着长大的,董清岳很想听听董长澜对此事的看法。 “父亲,儿子以为……表姐所言十分在理!儿子率登州军前往南戎,后面一应事宜,可交给长茂来负责!儿子定会将此事办妥当!”董长澜朝着董清岳抱拳行礼,心中依然是热血澎湃,想要做出一番事业来。 以前,在董长澜的心里,戎狄和晋国势不两立,可今日……听了白卿言一席话,他茅塞顿开。 这天下本不应分什么晋国、戎狄,若是戎狄百姓吃得饱……谁有愿意舍命来晋国抢夺。 若是不止顾眼前利益,目光放长远,格局落在平定天下之上,教习戎狄人学会耕种,学会织布,学会识晋国文字……进来一统,戎狄便不会生乱。 武将之家出身之人,谁人没有一颗随英明君主达成一统天下这样旷世伟业之雄心?只不过是晋国皇庭昏聩,武将如今也只能顾着明哲保身而已了。 而白卿言一番话,让人看到将来一统之希望,董长澜如何能不心潮澎湃? 董长澜不免在心中感慨,此次幸亏是表姐来了,否则他怕是想不了这么多,也无法说服父亲,这让董长澜对他这位白家表姐更是敬佩不已。 董清岳点了点头,将茶杯搁在案桌上,认真道:“此事还需要更详细的计划和部署,便交由你和长茂兄弟二人去做,秋收之后,登州百姓撤离之事,为父来安排!” 一锤定音。 白卿言唇角勾起笑意,她一直都知道……舅舅的壮志雄心从来没有灭过,不过是主上不够英明,舅舅即便是有天大的抱负也无法施展。 以前,祖父在……舅舅还能看到希望,后来祖父不在了,舅舅想必那样一颗热血之心也就跟着冷了下来。 “待到登州疏散百姓之时,怕会生乱,舅舅……我这一路是打着来接外祖母前往朔阳小住的旗号来的,不如就让我接外祖母和董家女眷回朔阳暂避,等登州安稳下来,再送外祖母回来。” 董清岳摇了摇头:“接走你外祖母就是了,若是董家女眷都离开登州,百姓们眼睛盯着……怕会以为我们董家是提前得到了消息,先送走女眷,心生不满,容易引发乱事。” 董清岳的顾虑白卿言也明白,也在理…… “二少爷,罗姨娘请留步,老爷和大少爷正在书房内议事。” 董长茂和生母罗姨娘带着董长茂的亲舅舅前来拜见董清岳,被董清岳身边的亲信护卫拦在了院门外。 秋环一看到董长茂那四五不着调的舅舅,吓得脸都白了,原本和春桃并肩而立,这会儿倒是悄悄往后挪,藏在了春桃身后。 春桃颇为诧异回头看了眼秋环,一回头正对上董长茂舅舅罗富贵轻挑打量的目光,心底没由来的不舒服,眉头紧皱,垂着眸子本本分分立在那里。 罗富贵今年已经三十有一,以前说过一门亲事,可罗富贵好赌又沉溺于烟花柳巷,好好的亲事让他自己给搅黄了。 后来,罗姨娘没办法这才求了董清岳,说让罗富贵去军中历练历练,不指望着罗富贵能当什么五夫长十夫长,只要罗富贵能改掉好赌,和总往烟花柳巷跑的毛病就知足了。 登州军军纪也算是严明,董清岳让罗姨娘把人带过来看看,若是形神散漫,是个懒骨头就算是罗姨娘加上董长茂一同跪地哭求……他也绝不收。 罗姨娘知道董清岳一向说一不二,一直拖着没有敢让罗富贵来见董清岳。 这不,今儿个董清岳最疼爱的外甥女镇国公主来了登州,罗姨娘便想着趁这机会让董清岳见一见自家哥哥,说不定董清岳心情好……也就收了她哥哥呢。 “是老爷让我和长茂带着兄长前来拜见的!放心吧……老爷知道!”罗姨娘笑盈盈说着,就抬脚准备进门,却被董长茂一把拉住。 “姨娘,父亲正在和兄长谈正事,我们等会儿再来就是了!”董长茂皱眉道。 罗姨娘还想开口,可看到儿子对她摇头,想了想点头:“行吧,一会儿再过来也好……” 第五百三十章:春秋大梦 说着,罗姨娘转身看向自己的哥哥,正欲同罗富贵说一会儿再来,就见自己哥哥盯着一个婢女看,罗姨娘咬牙切齿上前,朝着自家哥哥胳膊上拧了一下。 罗富贵吃痛回神,皱眉揉着自己的胳膊道:“你拧我干什么!” “走!一会儿再来拜见老爷……”罗姨娘说着狠狠瞪了不成器的兄长一眼,甩了帕子朝前走去。 罗富贵视线又朝着春桃望去,见春桃视线正从长相极为清秀漂亮的罗姨娘身上转落回他身上,立时对春桃露出极为猥琐的笑容,吓得春桃忙垂下头去。 春桃被吓得不轻,不知道那么漂亮的罗姨娘,怎么又那么猥琐的一位兄长。 那种猥琐之感,仿佛是从骨子里透出来的,令人心生恶心。 秋环见罗富贵跟着罗姨娘一行人走远,这才轻轻拍着胸口从春桃身后走出来,并排与春桃立在一起,低声同春桃道:“春桃姐姐,你不知道那罗姨娘的兄长有多可怕,前年这罗姨娘的兄长看上了罗姨娘身边伺候的丫头,后来罗姨娘说是将那丫头放了出去,我悄悄打听了,人放出去之后就被罗姨娘这兄长活活磋磨死了,罗姨娘将此事压得密不透风,知道的人没几个!” 春桃眉目一跳,侧头看向秋环:“所以……你便躲到我身后去了?” 秋环原本看着春桃木木呆呆的,想借机说给她一个秘密听好拉近两人关系,没想到春桃竟然没有领会她的好意,还直接将她刚才的心思挑破。 秋环脸一红,忙道:“我们不是不一样的呀春桃姐姐,春桃姐姐是镇国公主身边的贴身侍婢,生杀大权不在董府,可我们却不一样啊!” 春桃深深看了秋环一眼,垂眸立在自己的位置一语不发,打定了主意在董府这段日子要离这位秋环远一点,哪怕这丫头是董老太君身边王嬷嬷的侄女。 · 罗富贵跟着外甥和妹妹刚走出不远,罗富贵便小跑着上前扯住妹妹的衣袖问:“妹妹,刚才那个穿着一身嫩碧色衣裙,不同于你们董府婢女打扮的小婢女,是谁的丫头?” 董长茂听到这话心里一个激灵,忙道:“姨娘,那可是镇国公主的贴身婢女,别的婢女……舅舅若是脑子发热见色起意也就罢了,要是对镇国公主的婢女也没轻没重心里没有一个数,届时……父亲发落了你,你可别怨我这个亲子不为你说情!” 说完,董长茂拂袖离去。 董长茂本就不同意罗姨娘将那个不成器的亲舅舅弄进登州军里去,后来亲娘朝父亲开了口,他生怕自己这个娘带着亲舅舅来见父亲闹出什么笑话,让他以后无法在董府抬头见人,这才跟了过来。 罗富贵见董长茂走远了,这才压低了声音同罗姨娘抱怨:“你看看!你看看!你生的这个是个什么东西!眼里还有没有你这个亲娘!对我这个亲舅舅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也就罢了!他自己还闹不清楚是从谁肚子里爬出来的吗?” 罗姨娘最见不得谁说董长茂不好,气得一巴掌拍在罗富贵的胳膊上:“不许你这么说长茂!你再说长茂一个字……你这事儿,我就不管了!” “哎呀!好妹妹!好妹妹!我这不是为你打抱不平么!”罗富贵连忙对罗姨娘赔笑脸,“妹妹……我同你好好说呢!那个镇国公主身边的那个婢女好像对你哥哥有意思!” 罗姨娘上下打量了自己亲哥哥一眼,她倒是没有留意那婢子长什么模样,可就人家镇国公主身边的人,能看上她这个哥哥? “你做的什么春秋大梦!人家能看上你?!”罗姨娘一甩帕子,冷声道。 “怎么就不能看上我!我好赖也算是董大人的小舅子,她不过是镇国公主身边一个可随意打杀的婢子!”罗富贵一想到春桃那张清秀娇俏的小脸儿,便心痒难耐,压低了声音同罗姨娘说,“你不行和董大人吹吹枕头风,让把那个婢子许给我做小妾你看怎么样?这样一来……你和那镇国公主也算是攀上了点儿关系!那可是公主啊!” “你疯了不成!”罗姨娘瞪着自家亲哥哥,冷笑一声自径往前走去,“人家镇国公主的婢女,什么时候能轮到我们家老爷做主,你想得好到!还给你当小妾……你也不看看你自己什么德行!” 罗富贵连忙追上罗姨娘,一边小跑一边道:“你这话就不对了!当不了小妾……那当正妻也成啊!董大人是镇国公主的亲舅舅,亲舅舅帮她身边的婢女做媒,她怎么也不好为了一个婢女,拂了亲舅舅的面子,妹妹你说是吧!” 见罗姨娘不为所动自顾自往前走,罗富贵又道:“你想想看,你在这个董府地位不高,是因为什么……还不是因为娘家没人给你撑腰?我要是成了镇国公主贴身女婢的夫君,将来跟着镇国公主一同去朔阳,那不比去军中有前途?届时我吹吹枕头风,让那婢女在镇国公主面前多说说你的好话,那镇国公主的母亲给登州来信时能不提你?提起了你……你的地位自然就高了啊!” 罗姨娘脚下步子一顿,她一向知道镇国公主的母亲董婉君在董老太君心中位置极高,董老太君爱屋及乌连带着疼爱镇国公主这个外孙女。 董老太君一直都是董家后宅主事之人,若是董婉君肯替她说好话,想来她在董家的日子会过得更舒坦些。 见罗姨娘似乎有所动摇,罗富贵连忙加了把劲儿:“你之前不是说,总给哥哥补贴,哥哥都快把你掏空了吗!你想想……哥哥要是娶了这镇国公主身边的贴身婢女,回头镇国公主赏她个什么,那东西不就成了哥哥的,哥哥到时候都给你……也算是偿还你以前接济哥哥!也让你在董府过过好日子!” 罗姨娘眉头紧皱,甩了甩帕子,转过身认真看着今日将自己拾掇的十分利落的兄长。 第五百三十一章:仿西凉女帝之心 看着兄长这副模样,似乎也有可能被小婢女倾心,罗姨娘又问:“你能十拿九稳……那镇国公主的贴身婢女对你有意思?” “那当然了!你哥哥我可是阅女无数的!那小姑娘眼睛就跟长在了你哥哥身上一样!”罗富贵夸大其词,一副志得意满的模样,“她定然是心悦于我!” 罗姨娘虽然有些不相信,可试一试也不会掉儿肉,说不准那小婢女真的喜欢他们家哥哥呢? “我试试吧!”罗姨娘抬眸朝着自家兄长望去,“你这段日子也别给我生事,今日镇国公主刚到……想来老爷也没有空见你,你先回去吧……等我消息!” “好嘞!哥哥就知道,咱们家啊……就你最疼哥哥了!要是事成了,哥哥一定好好报答妹妹!”罗富贵拍着胸脯道。 · 当晚,董清岳亲自去见了董老太君,意思让董老太君同白卿言去朔阳,也当是陪一陪董氏。 董老太君稍作犹疑之后,便道:“娘不能走,娘要是走了……等戎狄来袭,百姓会怎么想你这个登州刺史?娘在登州待了一辈子……也还算是有些威望,等你疏散百姓之时,娘虽然帮不上大忙……可号召百姓在戎狄来之前随娘走,还是有几分把握的!否则你空口无凭要百姓们离家,那老一辈人……怕是不能肯啊!” 登州的年轻人倒也还好,或许见董家女眷都开始撤离,也会跟着撤离,可那些年迈……走不动的老人家,定会抱着侥幸心理不愿意挪窝。 “毕竟都是住了一辈子的地方,老人家……就怕死了都回不来!”董老太君叹了一口气。 老人家都讲究一个落叶归根,这仗打起来谁知道什么时候会消停,董清岳又不能将计划合盘对百姓托出。 屋内烛火摇曳,越发显得董老太君脸上沟壑纵横,她转头望着自己的次子,笑道:“娘在,好歹……还能为你镇镇场子,娘这岁数一年大过一年,能帮你一次少一次!不愿意看着儿子孙子在牵线拼命,我这个老不死的反倒去朔阳躲着。” “娘……”董清岳最不喜欢听母亲说这些死呀活呀的。 “好了好了!不说了!娘知道你不爱听……你阿姐也不爱听这话,你兄长也是!那娘就好好活着……”董老太君笑起来眉目慈祥和善,“等看到阿宝终身有了依托,我也便能瞑目了。” 说来说去,董老太君最放心不下的还是白卿言。 董清岳抬手攥住董老太君的手:“娘,阿宝承袭镇国王风骨,其谋略格局更是青出于蓝胜于蓝,她的志向不在后宅……但娘可以看着阿宝以女子之身功成名就的那一天,或许……那一天到来之后,会有更多如同母亲……如同阿宝这样,才智出尘拔俗胜出男子不知几筹的女子,能够有更广阔的天地!母亲想想……那将是怎样一番景象!” 当初西凉女帝登基的消息传来,董老太君就感慨颇深,直言西凉女帝登基会让西凉有才智的女子走到朝堂为国出力,若是西凉没有内乱,定会越发强盛。 “你说是……”董老太君心头一跳,抬眸朝百鸟朝凰的楠木屏风外看了眼,见外间亮堂无人,这才压低了声音问,“你是说……阿宝有效仿西凉女帝之心?” “且先不说阿宝有没有效仿西凉女帝之心,阿宝却有平定天下之心!亦有匡救万民之智,儿子……愿助阿宝一臂之力,若阿宝所图真是这不世功业,儿子不愿置身事外,能成……也算是没有白在世上活这一遭。” 董清岳自幼在母亲身边长大,知道自己的母亲有着何等的智谋,父亲拿不定主意的都要去闻讯母亲的意思。 他在母亲的教导之下,从不轻看任何女子,也从不认为女子就应当拘于后宅相夫教子,这世上如同母亲和姐姐还有阿宝这样的女子不在少数,可她们大多都被世俗礼教束缚,只能一生困于后宅。 就如同他的母亲,母亲虽然有能,却不能如同男子一般走到人前来,董清岳心更多的是可惜,和心疼。 董老太君咬了咬牙,用力攥着儿子的手:“这话,你心里知道即刻,千万不要宣之于口,阿宝信你这个舅舅,说与你听,可你要时刻将此事藏心,以免给阿宝招来祸端!” “母亲说的儿子都懂!”董清岳应声,“阿宝此次来登州便是为了同我见一面,将该说的话都说了,打算接了母亲便回朔阳,如今母亲不走……怕是阿宝也留不了几天了。” 董老太君点了点头:“朔阳还有事情等着她,她自是不能在这里多住的!” · 白卿言坐在临窗软榻上看兵书古籍,春桃在给白卿言绞头发。 高几上,从琉璃灯盏透出的五色光斓,映着如白玉精雕的美人儿,画面十分好看。 用香熏完床榻的秋环见状,放下手中的香,忙凑上前伸手就要代替春桃给白卿言绞头发:“春桃姐姐我来!” 见春桃眉头一紧,秋环生怕春桃说出什么拒绝的话来,忙用双手攥住帕子绞紧…… “嘶……” 白卿言头发被一扯,轻轻吸了一口凉气。 秋环见状惶恐失措跪了下来:“公主饶命啊!奴婢只是想着春桃姐姐伺候公主沐浴辛苦了,想替公主绞头发而已,不成想春桃姐姐大约是计较今日在老爷书房外……” 白卿言不等秋环说完,将手中古籍重重往小几上一搁,垂眸看着跪在地上装作惶恐不安的秋环,十分腻味这小丫头的小伎俩。 “春桃,去将王嬷嬷请过来!”白卿言道。 秋环吓得一个激灵,仰头看了眼面色平静淡漠的白卿言,忙叩首:“公主饶命啊!” 春桃跟在白卿言身边久了,又经历过春妍和春杏那两个吃里爬外的,又怎么会看不出秋环这耍的是什么心眼子。 春桃应声看了眼跪在地上的秋环,绕过屏风去唤董老太君房里的王嬷嬷。 第五百三十二章:恨毒了 所幸,白卿言被董老太君安置在一个院子里,费不了春桃几步路。 春桃打从心底里也十分看不上这秋环,心里不住庆幸……幸亏她是跟着大姑娘来了登州,否则这在大姑娘身边伺候的到底是个什么牛鬼蛇神。 “公主!”秋环眼见春桃离开,忙朝白卿言叩首,“真的不是奴婢!奴婢只想好好伺候公主没有旁的心思,那春桃姐姐是怕秋环夺了您的宠爱,这才给奴婢使绊子,奴婢……奴婢……” 秋环看着白卿言冷肃淡漠的目光,越说声音越小,直至最后头都抬不起来,一声不吭跪在那里直打哆嗦。 王嬷嬷听说白卿言唤她,又见春桃脸色不是很好看,心里咯噔一声,猜测是不是自己侄女儿惹了什么麻烦。 她放下首长活计,忙朝白卿言屋内走去,结果一打帘进了门,便隔着还在摇晃的珍珠帘,和喜鹊楠木屏风,看到跪在地上的秋环。 王嬷嬷心里顿时吃劲儿,连忙挑开珍珠帘子,绕过屏风进去。 听到帘子响动声,秋环身子一抖,见来的是王嬷嬷,忙用目光朝王嬷嬷求救。 王嬷嬷深深瞪了眼秋环,朝着白卿言行礼:“表姑娘!” “王嬷嬷,这婢女王嬷嬷还是带回去吧!”白卿言倒也没有说什么因由,表情极淡。 “是!”王嬷嬷也不敢多问,只道,“明日一早,老奴带几个聪明伶俐的过来给表姑娘挑一挑。” “聪明伶俐是次要的,我喜欢老实心眼儿正,且不会口舌挑拨搬弄是非的!”白卿言拿起手中的古籍继续翻越,“这次是看在嬷嬷的份儿上,我便饶过这个婢子,嬷嬷以后可千万别让这婢子在外祖母跟前伺候,外祖母年纪大了受不起这分折腾。” 王嬷嬷立时明白,白卿言这是已经知道了秋环和她的关系,忙叩首行礼:“多谢表姑娘,表姑娘放心,老奴是绝不会让这丫头在老太君面前伺候的,此次是老奴失误,让这丫头钻了空子来了表姑娘身边,表姑娘心善绕过她,老奴也不会绕过她!老奴给表姑娘赔不是了!” “嬷嬷快快请起!”白卿言伸手虚扶了王嬷嬷一把,“嬷嬷在外祖母身边伺候了这么多年,算得上我半个长辈,万万没有让嬷嬷同我行此大礼的道理!我还不知道嬷嬷的为人吗?我没有怪嬷嬷的意思……嬷嬷还是带回去好生调教,到底是家生子,不比外头买回来的那些,她出了岔子……旁人都会算在嬷嬷的身上!” 白卿言这话是为了王嬷嬷,王嬷嬷后宅待了这么多年怎能不清楚其中道理,这一次这秋环这小丫头片子,不就是扯着她的大旗来了表姑娘身边。 王嬷嬷将秋环带走,毫不留情面,让人抽了几鞭子丢回去让反省。 这下秋环心里可把春桃给恨毒了,猜测定然是春桃趁她不备,在镇国公主面前说了她的坏话,否则镇国公主怎么可能将她赶走。 秋环不知,她今日在董清岳书房院子外所作所为……春桃可是一点儿都没有同白卿言说过,她不嫌这些事丢人,春桃还嫌给白卿言心里添不痛快呢。 第二日天还未亮,王嬷嬷果然带来了一个老实话不多的来伺候白卿言。 那小姑娘就是有些太老实了,诚惶诚恐跟在春桃身边,春桃让做什么便做什么,且都做的十分好,可见王嬷嬷是会挑人的。 崔氏从董老太君那里请了安回来,用完早膳,接过玫瑰香露漱口后,用帕子掩着唇将吐了香露,便听贴身嬷嬷压低了声音同她说……昨儿个夜里,白卿言换了王嬷嬷的侄女,由王嬷嬷亲自挑选了一个婢女送到白卿言那里去。 崔氏用帕子沾了沾唇:“换了?” “听说,秋环还挨了几鞭子。” 崔氏越发的惊讶:“可是秋环伺候的不好?” 人是崔氏安排进去的,自然操的心多一些。 “不清楚,镇国公主身边那个春桃口风紧的很,尤其又在老太君的院子里,不好打探!不过人是王嬷嬷的侄女,真的出了岔子也怪不到夫人的头上。”崔氏身旁的贴身伺候的嬷嬷道。 “嬷嬷这是什么话!”崔氏不满的将帕子递给婢女,起身,“表姑娘是个什么性子我再清楚不过了,怎么会怪在我头上来,还是去问问……若是那个秋环哪里伺候的不妥帖,也好警醒府中上下,别再犯了,让表姑娘住的舒坦些,昨日听老爷说表姑娘恐怕住不了几天就要走了。” 那嬷嬷听崔氏这么说,笑得脸上褶子都堆了起,忙扶着崔氏往外走:“夫人心胸果然宽广,哪是老奴能比得上的!” 白卿言这边儿陪着董老太君用了早膳,就听董老太君同她表达了不愿意随她一同去朔阳的想法。 董老太君夹了块子红枣芸豆山药糕放在白卿言面前的白玉碟子里,攥着筷子的手清浅摆了摆,笑着:“外祖母老了,折腾不动了!得好好留在登州养着……等我的小阿宝什么时候成亲了,外祖母再拼一拼,撑着这身子亲自去看我们阿宝成亲!” 说完,董老太君也夹了筷子红枣芸豆山药糕咬了一小口,这是王嬷嬷亲自下厨做的,白卿言小时候王嬷嬷做过一次,白卿言吃得口齿生香,王嬷嬷就记住了,今儿个专程起了一个大早,赶在早膳前将这道点心摆上桌。 白卿言见外祖母目光和煦,依然是拿定了主意,她点了点头低头吃山药糕。 看着白卿言今日用了不少,董老太君也高兴,用香露漱完口,董老太君一边用湿帕子擦手,一边笑道:“你和你母亲一个样子,都爱吃这些味道极淡的东西!倒是能和我吃到一处去!” 在董老太君眼里,白卿言还是个孩子……可这孩子却在祖父和父亲都去了之后,不得不担负起重担来,这让她怎能不心疼? 董老太君看着言行举动优雅端庄的白卿言,眼眶子又忍不住红了,忙偏过头去用帕子沾了沾眼泪。 第五百三十三章:天之骄女 “今儿个,你二舅母母陪嫁庄子上送来些时令果子,那蜜瓜尤其的甜,虽然你不喜欢吃甜食,倒是可以尝个鲜!” 说完,董老太君让王嬷嬷备了棋盘,又让婢女去切一盘果子来。 白卿言故作不知董老太君落泪,只觉心里一酸,垂眸点头,掩饰通红的眸子。 难得董老太君兴致高,白卿言陪着董老太君下了几局,王嬷嬷和董老太君房里的几个丫头凑趣,说白卿言棋艺精湛名冠大都,老太君平日里也是棋艺超群,让都下个注看看谁会赢呢! 白卿言见外祖母兴致高,每次将将好输一子半子的,哄老人家高兴。 没成想,董老太君将棋盘上的白子捡入棋盒中,笑对白卿言道:“到底老了啊,就是不如年轻人脑子活泛,输了!” 捧着个茶壶立在白卿言身后的春桃,是个直肠子,忙道:“老太君这明明赢了啊!” 王嬷嬷用手掩着唇笑:“你个小呆子!看不出你们家姑娘这是故意让着老太君呢!” 春桃被爽利和气的王嬷嬷叫了小呆子,小脸一下就红透了,又小声问了句:“那老太君这算输还是算赢啊!我和外面几位姐姐压了我们姑娘赢呢!” 春桃这话一出,倒是让屋里笑倒了一片,王嬷嬷直说春桃是个小财迷。 王嬷嬷心里感叹,老太君这里许久都没有这么热闹过了,这还多亏表小姐来了。 在董老太君的房里闹了这么一通,白卿言又伺候董老太君歇午觉,结果这午觉也没歇成,白卿言反倒被董老太君拉着说私房话。 董老太君靠坐在榻上倚着隐囊,屏退左右紧紧攥着白卿言的手,如炬的眸子望着白卿言,说起今上昏聩之事。 “林氏皇权气数一旦是从你手中了结,你可想过如何面对你祖母啊?”董老太君见白卿言皱眉不肯言语的模样,叹气伸手将白卿言搂在怀里,跟哄孩子似的拍着她的背,“不是外祖母要专戳你的心窝子,你祖母是林家的大长公主,皇家是她的娘家,她不看顾又怎么能成?你祖母出身皇室,有傲骨,也有傲气,亡林氏皇权之事可以有,她不惧做亡国公主,但亡林氏皇权的……决不能是她的子孙,尤其你……是自小被她揣在怀里捂大的。” 董老太君低头看着自己怀里的白卿言,柔声问:“你可明白?” 白卿言抿着唇窝在董老太君怀里不吭声,比起亲近……白卿言与大长公主当是比董老太君更为亲近,她从未想过有一天这样的话,会是外祖母同她说,可见外祖母是真的疼她。 董老太君之所以将此事拿出来同白卿言说,是因昨夜董清岳同她说了白卿言的志向。 董老太君怕……以大长公主那个性子,若是真的由白卿言亲手亡了林氏皇权,大长公主说不准就一条白绫,去向祖宗谢罪了。 但若真如此,这得在白卿言这孩子的心里留下多大的伤痛,尤其是这孩子又是个重情重义的,怕会成为这孩子一辈子的心结,会认为是她不孝害死了自己最亲的祖母。 与其事后再去开解白卿言,不如早早的和孩子说明白,让她有个心理准备,也有个防备。 “孙女儿明白!”白卿言在董老太君怀里闷闷地点了点头,嘴上说着明白,心里却到现在也没有能拿出一个章程来,若是真的走到那一步,该如何同祖母说,如何劝慰祖母,她都没有想好。 董老太君轻抚着白卿言的脊背:“外祖母倒是想替你走一趟,去劝劝你祖母,可如此一来,你祖母更会心凉,觉着你这个她自小含在嘴里长大的孙女儿和她疏远了,解铃还须系铃人,阿宝啊……你要懂得这个道理。” 白卿言不吭声,只在董老太君怀里点头。 祖孙俩说了一会子贴心话,白卿言这才伺候董老太君躺下。 白卿言刚从董老太君房里出来,就见董葶芸笑盈盈跨入院门,身后婢女还拎着个藤竹食盒。 “表姐!”董葶芸笑着问,“祖母可是歇下了?” 白卿言颔首:“已经歇下了。” “那我就不进去打扰了,表姐可得空,我这儿有新酿的玫瑰葡萄酒,还有我姨娘做的莲花酥,表姐要不要尝尝?”董葶芸转身从婢女手中接过食盒,大有要同白卿言坐坐的意思,视线不着痕迹看了眼规规矩矩立在白卿言身后的春桃,有些拘谨笑着道,“还有点子事情和表姐说呢!” 董葶芸没有去过大都白家更没有到过登州,不知道白家嫡庶相处的关系,可是在她们这种人家,嫡庶尊卑界限分明,她一个庶女……长辈在的时候和嫡女说几句话,嫡女碍着长辈的面子会应承几句。 可若是私下里,嫡女一般都是瞧不上庶女的,更遑论她这位表姐是曾经镇国公府金尊玉贵的嫡长,真正的天之骄女,如今更是公主之尊,董葶芸不知道自己冒然开口相邀,白卿言会不会瞧不起她,会不会找个借口就走了,心里忐忑。 白卿言闻言,点了点头。 董葶芸见白卿言没有拒绝,也没有勉强的模样,笑容越发明丽欢快:“那不如,就去山水亭吧!那里景致极好!” 春桃见状上前接过董葶芸手中的食盒,又退回白卿言身后,跟着一同往山水轩走。 山水亭,顾名思义,依山傍水,坐落在假山之上,一侧是碧波粼粼荷花盛开锦鲤追逐的湖水,一侧是青绿深翠的高树林立。 春桃和董葶芸的贴身婢女将荷花酥和一碟子海棠酥,又将装着董葶珍酿的玫瑰葡萄酒的白玉酒壶拿了出来,摆上细长雕花的银筷子和酒杯。 摆放妥当,春桃和董葶芸的婢女行礼退下。 凉风习习,纱帐摇曳的山水亭内,董葶芸给白卿言斟了一杯酒,笑道:“表姐来登州之前,可能都不知道有我这么个妹妹!” “来之前母亲已经同我说了。”白卿言声音平和,又问,“不知表妹有何事要与我说?” 第五百三十四章:手段 董葶珍规规矩矩坐下,这才开口:“我姨娘无意间听到,罗姨娘的兄长同罗姨娘说,表姐身边那个春桃姑娘……对他有意,似乎想请罗姨娘和爹爹说一声,求表姐给个恩典,将春桃姑娘赐给罗姨娘的兄长做妾室。” 白卿言眸子一眯朝董葶芸看去,淡漠深沉的眸子明明平静似水,却无端端让董葶芸感觉到了极为强烈的压迫感。 她坐下,有些拘谨揪了揪帕子:“我姨娘的意思,其实是想让我来给表姐提个醒,那罗姨娘的兄长不是个好人,沉溺烟花柳巷且还好赌!我姨娘是偷偷听到的,因为不受宠所以也不敢声张,又怕到时候害了春桃姑娘,惹得表姐和爹爹生了嫌隙,这才让我多事走一趟。” “舅舅不会糊涂至此,你多虑了。” 垂着眸子的董葶芸听到白卿言这话,似乎怕白卿言不信,抬头认真朝着白卿言望去:“表姐,今日我来同表姐说这么多,并非是想要挑拨离间,借表姐的手作什么!我知道父亲或许不会同意,可万一要是罗姨娘用了什么龌龊手段呢?表姐不得不防!” 她咬了咬唇:“我是个庶女,庶女不比嫡女,不是从夫人肚子里爬出来的,即便是同一个爹爹生的,旁人也不会将庶女当回事儿,庶女么……将来要么是给旁人为妾,要么是为家中嫡子嫡女铺路的,是主母眼里可有可无的摆件儿,除了不能发卖之外,可以随意打骂发落!我有幸生在董家……母亲宽厚,祖母又怜惜我姨娘是个懦弱的将我养在身边!所以我打从心底里感激祖母和母亲,我不想祖母、父亲和母亲……因为罗姨娘那个不知天高地厚的伤心,所以今日才斗胆和表姐说了这么多,还望表姐不要怪我多事才好!” 董葶芸时时刻刻都没有忘记过自己的身份,即便是被董老太君养在身边,她看着好像比妹妹董葶枝更活泛一些,可骨子里的自卑没有办法改。 尤其是曾祖父那一辈儿,曾经有同一姨娘生出的两个庶女闹出过大事,险些害得怀有身孕的祖母一尸两命,当是祖母已经怀孕六个月身孕,生下两个死胎,也伤了身子无法再孕。 当初祖父还在时,大伯父家的庶姐董葶芳降生时,祖父连喜都不让报,说等出了月子……让送到清庵去养着,后来还是祖母一力压了下来,说……到底是自家血脉。 后来,董家庶子庶女降生不报喜,便成了不成文的规矩,这也就是为什么当初崔氏的母家费尽心力的将小崔氏嫁进来的因由之一。 她记得小时候每年看到姑母董氏派人送年礼回来,总是没有他们庶子女的,她还为此难过了很久,后来才听姨娘说……姑母多年未回登州,并不知晓有她这个侄女。 “你的孝心我不怀疑,有你在外祖母身边伺候,逗乐她老人家,她老人家才能快活些,这些我都听王嬷嬷说了。”白卿言语声平和,“今日之事,你告知于我,情我承,一定记在心里。” 董葶芸忙摆了摆手:“我这也是为了我们自家和睦,怎么敢让表姐承情,表姐这么说就是折煞我了!只要表姐信我不是为了挑拨离间就好!” 白卿言朝着守在假山之下的春桃看了眼,同董葶芸开口:“我只是信你的,即便是不信你……我也信外祖母的眼光,外祖母睿智,断不会将一个精于算计狼心狗肺之人养在身边。” 董葶芸听到这话,眼眶子都红了。 董葶芸之所以没有敢去找父亲说这件事,而是来找表姐,就是因为她说了……父亲或许都不会信,反倒会怀疑她是不是学会了庶女那套上不了台面的龌龊手段,意图栽赃陷害,没成想……表姐竟然信她。 她忙点了点头:“表姐说的对,我若真的是那种上不了台面的小人,祖母定然不会养我在身边!我承认我心思深了些,可都是这些年防着罗姨娘暗害我姨娘炼就的,从无害人之心!父亲他……成日里忙着公务,对后宅之事一无所知,母亲因为担心后宅生乱会被父亲训斥,一味的压着不许报到父亲那里惹父亲心烦,那罗姨娘又惯会讨好母亲,我……” 董葶芸像是开了闸一般,一口气说了好多,声音又突然嘎然而止,用帕子沾去眼泪朝白卿言行礼:“对不住表姐,我平日里就话多,一开口就忍不住了。” “无妨。”白卿言对于能在董老太君面前尽孝的董葶芸,有着多一份的宽容,一来心疼董家庶女艰难,二来也是谢她能让董老太君开怀。 从山水亭出来,白卿言扶着春桃的手往回走,问了春桃一句:“昨日在舅舅书房院门口,你可是见着外男了?” 春桃没有瞒着白卿言:“昨日好像是董府上的一位姨娘,带着兄长要去拜见董大人。” 白卿言侧头望着春桃问:“你看到那人什么模样了吗?” 春桃一想到罗富贵看她时那轻挑放浪的眼神,心头就莫名恶心,皱着眉道:“又瘦又黑的,个头也不高,但看人的眼神,怎么瞧着都不像是个好人。” 白卿言点了点头:“以后你离那个罗姨娘的人远一点,记住你是镇国公主的贴身侍婢,这个府上……除了外祖母、舅舅、舅母和长澜、容姐儿,还有她们身边你见过的贴身嬷嬷和贴身侍婢,旁人你可以一概不搭理!拿出你镇国公主贴身侍婢的款儿而来!可明白了?” 春桃不懂白卿言为什么突然说这个,但一想到自己是大姑娘的贴身侍婢,怎么找也不能短了她们大姑娘的气势,便挺直脊背表示自己听明白了:“大姑娘放心!奴婢记住了!” 白卿言被春桃挺胸的动作逗得一乐。 申时刚过,崔氏、小崔氏和白卿言,还有董长澜,正陪着董老太君说话,门外婆子突然匆匆进门说董清岳请大公子和表姑娘去书房。 第五百三十五章:杀声震天 白卿言同董长澜对视一眼,不知是出了什么事。 “阿宝这后日就要走了,老爷应当让阿宝多陪陪母亲才是啊!怎得又着急着把阿宝往书房叫!”崔氏皱眉道。 崔氏话音刚落,就听吃完一块点心的董老太君道:“你们去吧!” 董老太君接过王嬷嬷递来的热帕子擦了擦手,端过热茶笑道:“有你舅母和弟媳陪着我说话就是了!去吧……别耽搁正事!” 白卿言起身朝着董老太君行礼后,才随董长澜一同出门前往董清岳的书房。 董清岳之所以这么着急叫白卿言和董长澜过来,是因有探子来报,大燕送亲的队伍在中途遭南戎伏击,且大燕送亲队伍已经派人前来登州军和安平大营求援,大燕来的求援兵此刻正在董府上。 白卿言看了眼董清岳挂在书房内的舆图,轻轻点了点探子来报大燕送亲队伍遇袭的地点,眉头紧皱:“大燕已经向晋国借道送亲,为何不走晋国与大梁边界靠近之地,穿春暮山直达戎狄,反而要绕这么大个圈子,从晋国和南戎相接之地过再到北戎,这不是……专程给南戎机会吗?” 白卿言百思不得其解,不明白燕帝……或者是萧容衍为何和亲选了这么一条路,难不成是为了摸清楚晋国边界兵力,为来日吞下晋国做准备? 可按照道理来说,如今大燕最应该探的并非晋国的兵力,大燕厚积薄发为一统天下做准备,按照地理位置,最先应该灭的当是魏国和西凉,在然后才是晋国,最后为大梁…… 断不会先灭晋国,让大燕处于四面夹击的状态。 那就是想探南戎兵力,难不成……大燕是想要连南戎都吞下吗? 白卿言突然抬眸,难不成,大燕这是为了……脚踏实地绘制确切的地形图! 董清岳手中端着茶杯,抬眸看着立在舆前的白卿言和董长澜,道:“依你们的意思……救是不救?” “儿子觉得应该救,如今大燕质燕帝嫡子于晋,此次借道晋国亦是送上厚礼,也大有求晋国庇护的意思,若是此次父亲不救……两国邦交若是出了差错,怕是皇帝会将此事怪罪在父亲头上!”董长澜转过头望着董清岳道,“父亲若放心,就让儿子带兵前去吧!” 坐在董清岳书房内的谋士也都颔首:“可以先将大燕的公主救回,再派人快马加鞭送折子去大都询问陛下应当如何处置,这也能让大燕和北戎欠我们晋国一个人情。” “阿宝的意思呢?”董清岳看着白卿言纤瘦挺拔的背影,问道。 “救!”白卿言转过身,幽沉的目光看向董清岳,“不救……怎么知道大燕的目的何在,我带着白家护卫军和长澜一同去。” 兵贵神速,董清岳下令出城救,董长澜立刻前往军营点兵。 白卿言吩咐人去通知白家护卫军换甲于董府门外等候,又回了董老太君院里让春桃去准备战甲,她简单同董老太君和崔氏小崔氏说了一声要出城救人,便回了房中,解开缠绕在身上的铁沙袋,让春桃换甲。 董老太君一听说白卿言要出城从戎狄人手中救人,整个人都坐不住了。 虽说白卿言南征北战都大胜而归,可是董老太君还是不放心,忙拄着拐杖被崔氏和小崔氏扶起身匆匆往外走。 王嬷嬷忙打帘,董老太君刚从内室跨出来,就见一身银甲,正在系腕甲的白卿言跨出房门。 已西沉的橘色夕阳,映着白卿言那一身寒气森然的战甲,每一步都是杀气凛凛,那是只有身经百战,浴血沙场无数次之人才有的凌厉杀气,明明内敛却锋芒毕露,让人惊心动魄。 白卿言这样的气魄,董老太君真真儿时头一次见,被震得半晌说不出话来。 她系好腕甲,正身朝董老太君的方向一拜,转身朝院外走去。 小崔氏望着白卿言的背影,下意识攥紧了董老太君的胳膊:“表姐……上战场原来,竟是这样的气魄。” 董老太君回神,忙拄着拐杖朝外追了两步,对着白卿言步伐带风的背影喊道:“阿宝!要小心啊!” 卢平身着战甲,带着护卫军就在董府门外,立于马侧,见一身银甲手握射日弓的白卿言带着前来求援的大燕士兵跨出董府大门,卢平立即上前:“大姑娘,白家护卫军皆在此处!” “上马!城外同登州军汇合!”白卿言疾步走下高阶,一跃上马,扯住缰绳一夹马肚飞奔了岀去。 “白家护卫军!上马!出城!”卢平高呼一声,翻身上马,紧追白卿言而去。 登州城门外,董长澜已清点一千人马,几乎与白卿言一同出城,求援燕兵在前疾驰带路,一千登州军将士加白家护卫军快马相随。 西方山峦只剩下天际那一抹暮色,草原的天空星辰闪烁,静谧又神秘,而此时,靠近晋国和南戎边界上,萧容衍所带护卫与燕国送卫队,正在拼死同南戎精锐厮杀。 大燕明诚公主的披红挂彩的婚车已被点燃,火苗高低乱窜,榆木被熏得焦黑,噼啪作响。 黑暗如同吞人的野兽,已极快的速度占据多半天空。 箭矢呼啸,金戈碰撞,杀声震天。 南戎近三千锐士,对上大燕的送亲队伍,三百大燕亲兵已经死上过半,月拾带着萧容衍带来的暗卫拼死搏杀。 月拾全身都是血,粘稠的血液沾粘在他的衣衫之上,沉重的连举剑都费劲,可他全凭强大的意志力坚持,妄图杀出一条血路来。 戎狄三千锐士围困,包围圈不断在缩小,带火的箭矢从重盾之外飞来,直直插入明诚公主的车驾幔帘之上,极为细微的幽蓝火光从箭矢跌落下来,那圆圆一点带火的油,像是年迈的老人一点一点啃食着木质车板。 被箭矢穿透的幔帘沉寂片刻,猛然窜起火苗,惊得车厢内嬷嬷婢子尖叫声不断。 草原上带着凉意的风从南向北刮过,掀开带火的马车幔帐…… 第五百三十六章:鬼面将军 火光映着萧容衍棱角鲜明的五官,他鼻尖带汗,幽沉湛黑的眸子映着暖黄的火光,越发显得眸色冷冽肃然。 萧容衍目光落在戎狄重盾营之后骑着通体黝黑骏马之上,带着青面獠牙的鬼面具,一身戎狄装束的将军。 若是萧容衍记得没有错,那位便是南戎新冒出来的鬼面将军。 那位鬼面将军并非是贵族出身,是南戎王一次围猎之中,被这位还是奴隶的鬼面将军救了性命,便一跃成为南戎王亲卫,再后来便是将军。 萧容衍一手握着长剑,一手扯着明诚公主的手臂,将其护在身后眼看燕军和自己带来的暗卫不敌,萧容衍咬了咬牙道:“下车!跟紧我!” 明诚公主点头,死死攥着手中的绣着并蒂莲的荷包,仿佛那荷包就是她所有气力的来源。 他拉着明诚公主从被火箭射中的马车上刚冒头,就见那鬼面将军,举箭搭弓,箭矢指向萧容衍的方向,瞄准放箭。 带着寒光的箭矢破空而至,萧容衍推了一把明诚公主,箭矢擦着萧容衍的面颊带血而过,直直插入木板之中,羽箭嗡鸣。 “公主!”车厢内婢女尖叫一声。 萧容衍来不及多想,一手按住明诚公主的脑袋,护着她一跃下马车。 两人刚跳下马车,被萧容衍护在怀里的明诚公主便突然倒地…… 萧容衍回头,见明诚公主的颈脖不断有鲜血冒出,原来那鬼面将军的羽箭……擦过萧容衍的面颊之后,有从明诚公主的颈脖处划过,箭矢锐利,划断了明诚公主的颈脖脉络,刚才婢女的尖叫声,便是看到明诚公主颈脖处涌出的鲜血。 “明诚公主!”萧容衍蹲跪下身,撕开衣襟,用衣裳紧紧按住明诚公主的颈脖伤口。 明诚公主身穿着火红的衣衫,鲜血没入衣衫之内,是让人分辨不出流了多少血的猩红。 她手中紧紧攥着一个荷包,高高举起给萧容衍看,另一只全是鲜血的手攥住萧容衍的手腕,张嘴想要同萧容衍说什么,鲜血却不断从嘴里往外冒。 萧容衍一双眸子充血通红,双手摁住明诚公主只冒血的侧颈不敢撒手,顾不上隐瞒身份,他咬着牙道:“他还在等着你,你千万坚持住!” 侥幸从马车上逃下来,跪在一旁的婢女已经哭得上气不接下气,一声一声唤着“公主殿下”。 全身带血的月拾带人已经退回萧容衍身旁,他看了眼约莫已经救不过来的明诚公主,紧捂着心口,用长剑撑住身体,道:“主子!撑不住了!南戎人多势众,再拖下去……就走不了了!我和兄弟们用命替主子杀出一条血路!” 月拾话音刚落,南戎兵士就已经冲破防守,朝着马车的方向冲来。 那位鬼面将军已经下马,持剑朝着这个方向杀来,似乎打定主意要活捉和亲的明诚公主,其剑术干净利落,剑势狠戾,寒光剑影扑朔间,必取人性命,那剑法路子全然不属于戎狄。 戎狄和西凉人习惯用刀或者弯刀,而晋人和燕人才擅长用剑。 何止用剑,就连行军打仗的方式都不同于戎狄人以往的习惯,军队行动十分有章法,且竟然还用上了重盾,这可是以前戎狄军队绝不会用的。 眼看着那鬼面将军即将带人杀过来,月拾急得额头青筋暴起:“主子!不能耽搁了!” 可萧容衍不愿就这样丢下明诚公主。 萧容衍看着那哭喊着“公主殿下”的婢女,道:“过来按住公主的颈脖!” 那婢女手脚并用,连忙跪爬到萧容衍面前,用力按住明诚公主的颈脖。 萧容衍抱着明诚公主起来,那婢女也忙跟着起来。 “走!”萧容衍高声道。 月拾护着萧容衍撤退,只觉背后似乎有带着寒气急速破空的飞矢扑来,他转身妄图用手中长剑抵挡,却被一箭贯穿右肩。 力道之大险些带得月拾踉跄跌到。 月拾抬眸,充满红血丝的眸子望向那举着弓箭的鬼面将军,撕开衣裳下摆咬在嘴里,拔出箭,他紧咬着牙不让自己喊出生来,脸上却憋得一片通红,迅速用衣裳缠好伤口,月拾高呼道:“护住子离开!” 喊完,月拾抱着必死的决心冲上去,凭借蛮力同南戎前赴后继的兵士厮杀。 就在南戎悍兵将月拾团团围住,举刀欲取月拾头颅之时,忽而从月拾后方冲出一带哨箭矢,直直洞穿那南戎悍兵喉头,力道之大,竟将那悍兵带倒在地。 随后如蝗虫般密密麻麻铺天盖地而来的箭矢,遮天蔽月,朝着南戎军队的方向扑去。 那鬼面将军见状,睁大了眼,嘶哑如同被火熏烧的难听嗓音高呼道:“重盾!” 只见戎狄大军立刻集合,重盾凌空举起将南戎兵卒护于盾下,抵挡箭雨。 “弓弩手准备!”鬼面将军身边的副将高呼道。 蹲跪隐藏于重盾直下的弓弩手,立刻准备,只等这一阵箭雨过去重盾落下,便朝着箭雨来的方向射杀。 白卿言驰马冲在最前,从身后箭筒抽出三根羽箭搭弓射出,又复抽出两根,速度之快,只能看到颠簸马背上白卿言素手残影。 月拾看着身边倒地的南戎兵卒,回头…… 只剩一丝余晖的西方下,那一望无际的草原之上,不知从那里杀出轻骑兵队伍,那为首的一身银甲,骑于飞驰白马之上,搭弓射箭的,正是大都城白家嫡长女……白卿言! “白大姑娘!”月拾睁大了眼,耐不住兴奋高呼! 萧容衍闻言抬眸朝箭雨来的方向看去,瞳仁一颤,白卿言怎么会在这里?! 曾经蜀国皇宫,一身银甲,披风猎猎的女子,仿佛与眼前驰马在一望无际草原之中狂奔在最前的女子重叠。 她稳坐于疾驰骏马之上,搭弓拉箭,英姿勃发,红色披风翻飞,锐气逼人,人未至,杀气已临。 身后跟随一千轻骑,策马纵横,更是气势如虹。 董长澜紧随白卿言身后,在第一轮羽箭射出之后,再次抬手高呼:“弓弩手准备!放!” 第五百三十七章:银甲女子 一千轻骑弓弩对天,无数羽箭呼啸窜出似要冲破九霄,又在翻滚的黑色云海之下飞速而下,扎向南戎重盾之上,其力道之大险些将扛着重盾护顶的重盾手击倒。 登州军最出名的,便是轻骑弓弩手。 轻骑弓驽手,不需要准头,要的是速度,和数千支羽箭起发,逼迫敌军不敢上前,甚至逼退敌军的气势合,和力量。 白卿言和董长澜此行都清楚,他们是来救人的并非是来打仗的,只要将大燕的明诚公主救回登州城中便是,所以只带了以前精锐轻骑,为的就是抢到人就走。 萧容衍抱着明诚公主,在护卫环绕拼杀之下往包围圈外冲,趁着后方箭雨铺天盖地袭来,戎狄军队回撤重盾之下,萧容衍的护卫看到希望,打起十二万分精神更加卖力拼杀,企图为萧容衍杀出一条血路。 刀剑碰撞发,火花四溅,那婢女抖成一团,面色惨白,汗如浆出,她死死咬着唇,忍住想和身旁嬷嬷调换位置的冲动,眼泪如同断线却不敢哭出声,只紧紧按住明诚公主颈脖处的伤口,又紧紧贴在萧容衍身边,低头不敢去看,箭矢从她耳边刮过,她更不敢发出尖叫,生怕要是露了怯……萧容衍这一行人会丢下她。 南戎军见增援轻骑已到,无心恋战纷纷朝着重自家主帅鬼面将军的方向跑去,萧容衍的护卫和南燕送亲亲卫军见状,拼尽全身之力护着萧容衍杀出重围。 白卿言单人快马而来,与朝她奔向而来的萧容衍四目相对,眼见浑身是血的萧容衍怀里抱着一身火红嫁衣的大燕公主,颇为意外,萧容衍怎么会在这里?! 萧容衍冒然前来救大燕和亲公主,竟不怕暴露身份? 不待白卿言多想,就听护在萧容衍身后的月拾兴奋高呼:“白大姑娘!” 白卿言回头看了眼董长澜,董长澜会意一夹马肚冲了岀去,率轻骑直奔前方,用弓弩压制南戎人,白卿言带白家护卫军快马行至萧容衍一行人身边,一跃而下。 看到萧容衍怀里还剩下一口气的大燕公主,白卿言视线又落在浑身是血,脸上带伤的萧容衍身上。 她还是头一次见到萧容衍如此狼狈。 萧容衍喉头翻滚,声线沙哑:“你怎么在这里?” 白卿言看了眼在前领队的董长澜,不想让萧容衍因为大燕公主暴露了身份,伸手要从萧容衍怀里接过明诚公主:“大燕公主给我,带着你的人快走!” 萧容衍倒没有拒绝白卿言接过明诚公主的动作,只是摇了摇头:“我还不能走,得看着明诚平安!” 白卿言去接明诚公主的手一顿,又收了回去,沉静幽邃的眸子望着萧容衍开口:“若你不怕难以对晋国太子和魏国交代随你,但明诚公主我定然是要接到登州城去的!你我有言在先……即便你是我白家恩人,家国面前,也不容私情!” 说完,白卿言回头吩咐白家护卫:“护送他们回登州,速速让大夫给大燕公主看诊!快!” 这种出血较多的伤,越快治疗越好! 白卿言话音一落,拉住缰绳一跃上马:“萧先生不妨在去登州的路上,也好好想想如何解释萧先生会出现在这里,当然……萧先生也不要想着逃走!燕国向我晋国求援,我晋国可决不能让魏人将大燕公主带走!又或是萧先生有信心靠这些残兵败将……能带走大燕公主。” 白卿言说完,一夹马肚朝着前方冲去。 “主子?!”月拾穿着粗气,回头看了眼策马闯入杀局之中的白卿言,又看向自家主子,“主子,我们是走是留!” 萧容衍缓缓将明诚公主放下,看着明诚公主极为难受的表情道:“明诚你可还撑得住?” 明诚公主眨了眨眼睛,她意识已经出现一阵阵模糊,可她知道……晋国来援,绝不会让萧容衍将她带走,与其让萧容衍剩下的人拼命不如随晋军回登州,或许还有一线生机。 意识发懵之中,明诚公主想到刚才那个一身银甲,手持弓箭的女将军,想来……那便是镇国王白威霆的嫡长孙女白卿言,白家军小白帅吧! 明诚公主挣扎着朝着那个模模糊糊的背影望去,她很是艳羡镇国公主这样的女儿家,金戈铁马,巾帼不让须眉,成为以女子之身震慑列国的悍将,不像她……只能以和亲来替母国解难。 她也是想……和谢荀并肩而战的。 明诚公主想到谢荀,眼泪顺着眼角滑落,手中紧紧攥着那只荷包,眼前全都是谢荀含笑望着她的模样,明诚公主唇角也露出了一丝笑意。 若是这一次活不下来了,她希望……谢荀如她出嫁前祈祷的那般,将她忘了! “人找到了!撤!”白卿言对董长澜高呼。 董长澜应声,带着轻骑绕了半圈调转马头,一边朝南戎军队放弩箭,一边往来时的方向回奔。 萧容衍已经抱着明诚公主上了白家护卫军的马,一手扯住缰绳,一手将明诚公主颈脖死死按住。 董长澜一马当先,冲到萧容衍身边,看到抱着明诚公主的人是萧容衍一怔,又见明诚公主伤到了颈脖,没敢耽搁多问,忙道:“快回城!” 萧容衍颔首,加快速度。 登州轻骑和白家护卫军一个接一个将萧容衍的人,还有送亲队伍的亲兵拽上马背,朝登州城方向而去。 在登州军护卫之下朝着登州城的方向,疾驰而去。 “将军!”董长澜的副将唤了一声董长澜,董长澜转身朝副将伸出手,一跃上马回撤。 董长澜转头看向还在断后的白卿言,高呼道:“表姐!撤!” 如今没有了登州轻骑弩箭掩护,又怕戎狄军用箭射杀,白卿言要为登州军拖延出时间来。 南戎鬼面将军从重盾之中冒头,拔剑正准备让南戎军弓弩手放箭,却看到了那骑于高马之上,夺过南戎军手中长枪所向披靡,挑起一南戎兵士甩出去……撞倒一片南戎将士的银甲女子。 第五百三十八章:人情 她胯下白马惊嘶,扬蹄飞踏,一跃飞出南戎兵士包围,率兵撤退。 鬼面将军面具之下,双眸睁圆,面具之下露出的颈脖皮肤隐约可见烧伤痕迹,他余光见身边副将朝白卿言举箭,他一把按住副将胳膊……箭矢飞出,直直射入护在鬼面将军面前的重盾之中。 “将军?!”副将转头不解看向鬼面将军。 鬼面将军喉头翻滚着,半晌那凌厉漆黑的眸子才看向副将,一本正经道:“收兵!暂时还不能和晋国对上,若是将晋国和大燕都逼到北戎那边去,于我们南戎无利,且那个大燕和亲公主中我一箭,定然是活不了了!撤吧!” “将军所言甚是!”副将颔首,高声喊道,“收兵!” 白卿言听到南戎军队鸣金收兵之声,转头朝南戎军队看去,只看到一带着鬼面具,身着将甲的男子坐于黑色高马之上,身姿挺拔,整个人冷寂而内敛,莫名的让白卿言感觉熟悉,可说熟悉……却又十分陌生。 白卿言还想再看个究竟,可那带着鬼面具的将军已经调转马头,带南戎兵士撤退。 回过之后,白卿言眉头紧皱,想回去后定然要打探打探南戎这个鬼面将军的来历。 董长澜带着萧容衍一行人回到登州城,此时明诚公主已经晕了过去,萧容衍一路抱着明诚公主,董长澜按住明诚公主的颈脖,一路疾步往府内走,高声呼喊着让将府医和登州城的大夫都叫过来。 将明诚公主放在厢房,府医连忙先给明诚公主之血。 而萧容衍身边跟来的护卫,还有明诚公主送亲燕兵,身边的一个嬷嬷和一个婢女全都被看管了起来。 萧容衍明白,这是理所应当的,晋国将大燕和亲公主救了回来,第一件事除了救大燕公主之外,再有就是将送亲燕兵和婢女嬷嬷扣在一起审讯,弄清楚事情因由。 月拾和萧容衍的护卫并不是没有经历过,自然知道应该如何应答。 萧容衍在明诚公主之后,朝着董长澜长揖一礼:“多谢长澜兄救命之恩!” 董长澜命人给萧容衍准备一身干净衣衫,亲自带他去客房换衣裳,路上问:“萧兄怎么会在大燕送亲队伍里?” 虽然董长澜对萧容衍也心存疑惑,可到底萧容衍是白家的恩人,董长澜对待萧容衍自然是要客气些。 “萧某此次在戎狄生意了结之后,想起长澜兄相邀来登州之事,原本是想要顺路过来看看能否在长澜兄所提互市之事上,出一份力将来多分一份利,谁想到遇到了南戎军和送亲队伍纠缠在一起。也是我太贪心了,想着出手相助救出大燕公主,也好让北戎皇庭欠萧某人一个人情,以后往来生意更方便些。谁成想差点儿将自己也折在那里,多亏长澜兄和白大姑娘来得及时!”萧容衍说着又朝董长澜一拜,“衍多谢长澜兄,和白大姑娘救命之恩!” “萧兄不可如此!”董长澜虚扶起萧容衍,“萧兄先去沐浴更衣,父亲若是知道萧先生到了,定然会高兴。” 萧容衍笑着颔首,再次行礼之后随董府仆从踏入客房去洗漱更衣。 白卿言人一到,让白家护卫军回董府去处理身上的伤口,自己连一身铠甲都来不及换便带着卢平直奔扣押大燕和亲队伍,和大燕和亲公主一个嬷嬷和女婢的地方。 趁着他们分开关押,什么都还没有想明白,这个时候是最容易问出东西的时候。 显然董清岳与白卿言想到了一起,两人同在登州大营门口遇到。 “舅舅,我去审明诚公主身边的婢子和嬷嬷,舅舅来审其他人!”白卿言道。 董清岳颔首。 卢平跟在白卿言身边,刚推开被重兵把守的营房门,就见那嬷嬷和婢女抱作一团,不住向后退。 见来的是那位女将军,那嬷嬷反应过来……晋国有一位杀神,乃是镇国王的嫡长孙女,她一看白卿言年纪,便猜到白卿言身份,连忙跪地叩首:“多谢镇国公主救命之恩,不知道我们公主怎么样了,求镇国公主开恩,让老奴和喜鹊去照顾我们公主啊!” 老嬷嬷说着顿时老泪纵横,一把扯住身边都快吓傻的宫婢喜鹊跪下。 白卿言看得出着老嬷嬷是真的焦心大燕公主的情况,便道:“你放心,大夫已经去给大燕公主看诊了,让你去伺候大燕公主之前,我有几件事想要请教嬷嬷和这位宫婢,还请两位如实回答,否则我也必不敢放你们去大燕公主身边伺候。” “镇国公主请问,老奴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那婢子见嬷嬷叩首连忙也跟着叩首:“奴婢也一定知……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卢平见状给白卿言端了把椅子过来。 “大燕送公主前往戎狄和亲,既然已经遣使入晋借道,为何不从晋国境内直达北戎,反而要绕行南戎地界儿,多此一举?”白卿言在椅子上坐下,平静问道。 “回镇国公主,我们只是奴婢……对路线一无所知,因着为公主安全着想,除了带队送亲的彭大人之外,就连护送公主的亲兵都不知道!且路线是出发前我们陛下定下的,若是公主不信,可遣使入燕,我们陛下定然会给晋国答复!”那嬷嬷忙道。 大燕明诚公主身边的嬷嬷说的话,倒是十分在理。 白卿言又问:“说说你们又是如何遭遇南戎大军的?” “老奴正陪着公主在车内看记录北戎风土人情的地方志,前来送亲的彭将军突然传令,让掉头回撤,谁知道还没有来得及撤,那戎狄人就四面八方举着旗子,骑马冲来,将我们团团围住,后来就是混战,老奴还有喜鹊一直护着公主躲在马车内,知道突然冲进来那个白衣男子,自称姓萧,名唤萧容衍,说是与我们九王爷是故交,来救明诚公主的!后来眼见着马车受不住,那为萧先生便要带着公主逃,下马车时,公主的脖子被箭射中了……” 第五百三十九章:不曾受伤 老嬷嬷说着说着,就哭了起来。 若是这位老嬷嬷所言属实,那便是说南戎人早早就在那里等着埋伏,只等大燕送亲队伍一到,跟包饺子似的便将其团团围住。 “大燕送亲的那位彭大人,在大燕任何官职?”白卿言问。 “回镇国公主的话,彭大人乃是曾救过我们陛下性命,被陛下封为中军司马,此次由彭大人带亲兵送亲,乃是给了我们公主极大的荣耀。”那嬷嬷又道。 白卿言手指摩挲着座椅扶手,知道这位嬷嬷知道的东西恐怕有限,想从这位嬷嬷口中得知燕国为何要绕行送嫁,白卿言倒觉得不如去问萧容衍。 萧容衍既然刚刚好出现在南戎地界儿,想来是得到了什么消息才赶来的。 她抬眸看了眼跪在地上瑟瑟发抖面色惨白的嬷嬷和宫婢,倒不觉得这二人说又说谎的必要,只是知道的太少,起身欲走。 “镇国公主!”那嬷嬷大着胆子膝行上前,哭着朝白卿言叩首,“镇国公主,求您让我和喜鹊去伺候我们公主殿下吧!” “等着吧,等都问清楚了,自然会让你们去伺候你们主子。”白卿言说完,又同卢平踏出营房,对营房内的哭求声充耳不闻。 明月皎皎,清辉遍地,映着白卿言沾血的白净五官。 白卿言从台阶上走下,眸色比这月色更冷。 她眼前不由浮现出,那个骑于黑马之上的鬼面将军…… “大姑娘,与其在这里审这些人,卢平倒以为……大姑娘不妨审一审萧先生!”卢平眸色冷肃,“那萧先生出现在南戎和晋国边界,实在是颇为可疑!虽说这位萧先生是咱们白家恩人,可到底是魏国人……不得不防啊!” 白卿言转过头看向卢平:“今日,南戎那个带着鬼面具的将军,平叔你可看到了?” 卢平一怔,握住腰间佩剑剑柄皱眉想了想,摇头:“卢平未曾留意,可是有什么不妥?” 白卿言摇了摇头:“不知道为何,我总觉……那带着鬼面具的将军,十分熟悉,却又……十分陌生。” 卢平抱拳道:“卢平定会替大姑娘查清楚,南戎那位将军的来历,大姑娘放心!” 白卿言颔首,她估摸着等舅舅审完怕是还需要几个时辰,与其在这里等舅舅浪费时间,不如问一问萧容衍南戎到底为劫大燕和亲公主,届时与舅舅审问出来的证词一对,便知虚实。 “走吧,回去问问萧容衍!”白卿言说完,从兵营里出来,一跃上马带着卢平直奔董府。 董府高高悬在门前的两个大灯笼,随风四下摇曳,黄澄澄的光被笼罩在羊皮之中,将董府的朱漆红柱映的一清二楚。 董老太君带着一家子,立在门口朝城门口的方向张望,张望之余忍不住回头训斥孙子:“你怎么能让你表姐断后,你表姐要是受了一点伤,你就去祠堂给我跪着,什么时候阿宝伤好了,你什么时候出来!” 董长澜知道祖母生气,忙陪着笑脸道:“祖母,孙儿知错了!一定没有下次!祖母您就别生气了,表姐已经平安归来,正和父亲审问燕国的送亲队伍,一会儿就回来了!” “是啊祖母!表姐武艺高强,身边又有白家护卫相护,不会有事的!您老人家不如先回去候着,母亲带着我和长澜在这里候着,等表姐一回来,立刻通知您老人家还不成吗?”小崔氏低声劝着董老太君。 可董老太君放心不下,绷着个脸,又瞪了孙子一眼,伸长脖子往长街一头看。 听到马蹄声,董长澜朝台阶下走了两步,笑着道:“是表姐和卢护卫回来了!” 董老太君忙走下高阶,见白卿言下马,三步并作两步两步走上去,那银甲上的鲜血看得董老太君胆战心惊:“哪儿受伤了?” “表姐可回来了,若是表姐再不回来,我可要被祖母罚跪祠堂了!”董长澜笑盈盈道。 “外祖母这是旁人的血,我不曾受伤!”白卿言说完又问董长澜,“那位燕国公主如何了?” 提到这位大燕公主,董长澜抿了抿唇道:“已经派人将登州城内有名的大夫都唤来了,血已经止住,可大燕公主能否醒来,全看天意!之前来想登州求援的燕兵已经快马直奔燕国报信。” 这位大燕的和亲公主,若是能活下来,那燕国和北戎便是欠了晋国的人情,若是活不下来了,那便不好说了。 董长澜心中还在百转千回,白卿言便已被董老太君拽着上下打量,确认了白卿言身上无伤,董老太君这才拽着白卿言回去沐浴更衣。 白卿言进门前叮嘱董长澜:“长澜,舅舅回来了你便遣了人来告诉我。” “表姐放心!”董长澜道。 白卿言沐浴完刚绞干头发,还没来得及去找萧容衍,便有婆子来禀告白卿言董清岳回来了。 董老太君就在白卿言房里,硬是压着白卿言喝完了一碗燕窝粥,这才放白卿言去寻董清岳。 目送白卿言疾步出了院门,董老太君拄着乌木拐杖叹气,只觉自己这外孙女儿也太辛苦了些,若是外孙阿瑜还在……何须外孙女儿如此辛苦。 想到阿瑜,董老太君心口绞痛,眼眶一下就湿了。 人年纪大了,不能想白发人送黑发人之事,想起来便是钝刀磨心之痛,让人夜不能眠。 白卿言到董清岳书房时,董长澜和董清岳的谋士俱在。 白卿言简单说了从明诚公主贴身嬷嬷和贴身婢子那里审出来的,和董清岳对了对。 几乎差不多。 唯一可惜的便是那位彭将军,为护明诚公主死于南戎鬼面将军的剑下。 白卿言手心紧了紧:“舅舅对南戎这位鬼面将军可有了解?” 董清岳摇了摇头,手指有一下没一下敲着桌案:“只听说过,这位鬼面将军用兵如神,毕竟我们晋国没有正面与南戎交锋,不太了解!但听说和大燕悍将谢荀交过几次手,且谢荀并未从这位鬼面将军手中讨到过什么便宜。” 第五百四十章:大谬 “但或许是因为他们几次交战都是在戎狄地盘上,大燕的悍将往往不如被戎狄的将军对地形那么了解。”董长澜说。 白卿言点了点头,心头还是有一股子说不出的熟悉感。 既然是和大燕交过手,想来去问萧容衍,应当比问舅舅得到的消息更多。 “那位萧先生怎么会卷入其中,你可问过?”董清岳问董长澜。 董长澜颔首:“那位萧先生说,北戎生意了结……原本是想应儿子邀请来登州,看看互市之事能否帮上忙,他也好分一份利,结果遇到了南戎截杀大燕送亲队伍,他原是想救出大燕和亲公主,往后在北戎生意上方便些,谁知道差点儿身死其中。” 白卿言端起茶杯,垂眸不语。 董长澜话说完,手指摩挲道:“可儿子觉得这话里有漏洞,他是商人……商人最易分辨利害关系,既然看到南戎鬼面将军带大军截杀,他身边的护卫哪里能敌得过三千兵甲,逃都来不及……还赶着去救人?逐蝇头小利而危自身性命,这不是大谬吗?” 董清岳虽然欣赏萧容衍,可这种关乎家国之事上,他可不会含糊,考虑到萧容衍曾于白家有恩,董清岳道:“就先……让萧先生住在府上,回头再细细盘问!是狐狸……总会露出尾巴!” “儿子也是这个意思!”董长澜道。 “既如此,这里的事情就照实报上朝廷,等皇帝定夺!”董清岳拍板。 · 萧容衍坐卧不宁,不知明诚公主情况如何,却也不好冒然打听。 月拾等人定然是被扣住了,约莫等到审问清楚,便能送回自己身边…… 萧容衍从怀里拿出沾了明诚公主鲜血的并蒂莲荷包,他知道这是明诚公主托付他给谢荀的。 以前,萧容衍从不懂这些情情爱爱之事,自从遇到了白卿言,方知情为何物。 他也懂,家国当前,好儿女皆需为国舍情。 可原本他是有办法解决的,何须大燕和亲,可他知道……兄长知道,明诚公主不知道,这才有了明诚公主大殿之上自请和亲之事。 说到底,还是因为燕国太弱,弱到……明诚公主不相信燕国自保,否则何以舍己为国啊。 萧容衍凝视摇曳烛火,听到院外传来脚步声,忙将香囊藏入袖中,拿起案几前摆放的竹简,装作细细阅览。 不多时,有仆从上前敲门,低声道:“萧先生,我家表小姐求见。” 白卿言? 萧容衍忙搁下竹简起身,亲自去开了门。 白卿言已换了一身霜色祥云绣银的广袖罗衫衣裙,负手而立,身旁婢女春桃相伴,立于皎皎夜色之下,五官晶莹如玉,美得惊心动魄。 萧容衍对白卿言露出笑意,跨出门槛,朝着白卿言长揖一拜:“衍……见过白大姑娘,许久不见,不曾想今日一见便蒙白大姑娘相救,衍铭感于心。” 萧容衍脸上的伤是小伤,涂了药并未包扎,倒是为他轮廓鲜明的五官更添几分阳刚之气。 白卿言神色淡然,道:“白卿言前来是有要事闻讯先生,还望先生如实相告。” “白大姑娘救命之恩,衍没齿难忘,必当知无不言言无不尽……”萧容衍说完侧身做了一个请的自是,“大姑娘请!” 白卿言随萧容衍进屋,门敞开着,春桃守在外间,好让白卿言同萧容衍放心说话。 萧容衍与白卿言相对而坐,仆从上了茶,便又退下…… 屋内栩栩如生的铜雀灯,火光摇曳。 白卿言坐于灯下,沉静如水的眸子望着萧容衍,问道:“为何大燕舍近道,偏要从南戎绕行,萧先生可否实言?” “明诚公主和驻扎在北戎的燕国悍将谢荀,乃是青梅竹马,两情相悦。”萧容衍直视白卿言,“若是从北戎驻军所管辖之地过去,难免会出什么乱子!” 白卿言唇角勾起低笑一声:“萧先生莫不是想用儿情长来搪塞于我?因怕悍将生乱……便让和亲公主冒险沿敌国边境而行,引敌国来截杀,言……百思不得其解,这又是何等策略?” 萧容衍知道瞒不过白卿言,他道:“此举……是为了沿途记录详细山脉地形,找出从大燕通往南戎最快捷径。” 萧容衍没有告诉白卿言,那位送亲的中军司马彭大人,是个绘制舆图的高手。 遣使入晋,以送嫁之名,明目张胆勘察晋国地形,绘制详尽舆图,果然是好手段…… 白卿言抬眼看向目光沉着的萧容衍,又问:“萧先生又为何出现在南戎晋国交界?” “此乃巧合,衍本意是来登州,不巧前方探路的探子回禀,看到了燕国送嫁队伍,便去看了眼,不曾想竟然遇到南戎设伏。” 萧容衍此乃实话。 说道南戎,白卿言又想起那个鬼面将军来,她皱着眉抬头看向萧容衍:“大燕与南戎交战数次,可对南戎那位带着鬼面具的将军有什么了解吗?” 萧容衍没想到白卿言会问这个,他今日算是头一次和这位鬼面将军打交道,但谢荀的确是已经有过数次交战,几次三番在这位鬼面将军的手中吃了亏。 按理说,南戎兵力不如北戎,却将北戎打得四处求援,大燕派谢荀率主力前往戎狄之后,几次同这位鬼面将军交手,多是吃亏,即便是赢了……也是惨胜,付出代价极大,鬼面将军即便是败……也败的得利而归,这让谢荀好一阵恼火,誓要同这位鬼面将军一较高下。 “这位是戎狄的鬼面将军,听说是南戎王打猎时遇到的,并非戎狄显贵出身,此人极擅长行军打仗,多与戎狄拼勇斗狠之战法不同,颇具谋略,攻守极为有章法,又变化多端换,如今南戎朝廷极为倚重!” 萧容衍说完传闻之后,想了想又道:“今日我有幸一见那位鬼面将军,只觉这位将军倒像是学过燕国和晋国的兵法,且西凉和戎狄人多用弯刀,而这位鬼面将军……在衍看来,用剑当属一绝,在燕国和晋国都难有人能望其项背。” 第五百四十一章:活着 摇曳铜灯之下,萧容衍垂眸回忆那鬼面将军的剑法,暗赞不已。 他抬眸望着白卿言道:“其剑势狠戾,剑法干净利落,寒光扑朔间便能取人性命,这若非是极具天赋者数十年训练,绝不可达此用剑成就,且其人箭法也相当厉害,应当与你不相上下。” 白卿言手心陡然一紧,眼前再次闪现那鬼面将军骑马而立的身影,那身影与一身银甲骑高马之上英姿飒飒的阿瑜重合。 白卿言脸上血色尽褪,半个身子都麻了。 阿瑜…… 萧容衍看着面色煞白的白卿言,惊得挺直脊背:“怎么了?可是今日受伤了?” 白卿言回神摇了摇头,稳住心神,若那鬼面将军真是阿瑜……白卿言当叩谢上苍,将她的弟弟换了回来。 她相信,若是阿瑜看到她来了登州,定会想方设法同她联系。 阿瑜若是真的活着,又怎么能忍心,她和阿娘如此伤心。 她人已经来了登州,并非远在朔阳他无法报信。 原本,白卿言是打算尽快回朔阳的,可如今白卿言要多留些日子,若是阿瑜不来同她联系,她便要深入敌境去会一会这个鬼面将军了。 白卿言站起身来,朝着萧容衍一礼:“萧先生好生养伤。” “白大姑娘!”萧容衍跟着起身,向前追了两步,但因门敞开着,并未做出什么逾矩的行为,只压低了声音道,“你今日……可曾受伤?” “多谢萧先生关心,不曾受伤!告辞!”白卿言略略对萧容衍颔首,扶住春桃的手跨出门槛眼眶就湿了。 萧容衍立在廊庑之下,凝视白卿言离去的背影,眉头紧皱,担心白卿言是否身上有伤却没有同她明说,再想起白卿言问他那位鬼面将军之事后,突然惨白的脸色。 他还从未见过白卿言如此失态过。 萧容衍紧皱的眉头突然舒展开来,难不成……白卿言是怀疑那南戎的鬼面将军是白家哪位少年将军不成? 白卿言跨出院门,抬头望着空中那一轮皎皎如玉的明月,不由热泪盈眶。 她越想越觉得那个鬼面将军就是阿瑜。 她的弟弟阿瑜……还活着! 那个鬼面将军,定然是阿瑜! “大姑娘!”春桃惊诧看着落泪的白卿言,顿时血气冲上头顶,“可是那萧先生无礼了?” 春桃到现在也忘不了那夜萧容衍夜闯白卿言闺房之事,总觉得这位对白家有恩的萧先生太……对大姑娘太过放肆轻挑。 “春桃,我是高兴的!”白卿言低低笑出了声。 有什么比阿瑜还活着这样的消息,更值得她高兴?! 曾经白卿言无数次想过,若能用她的命去换阿瑜的一线生机,她也是甘之如饴的! 哪怕阿瑜此时是敌国悍将,对她来说都无足轻重,只要阿瑜还活着就好! 活着就好…… 春桃有些懵,却见白卿言笑中带泪的模样,一时也不知道应当陪着白卿言高兴,还是陪着白卿言哭。 白卿言看着春桃木木的表情,喉头翻滚了下,抬手敲了下春桃的脑袋,道:“你去唤平叔过来,我就在前面湖心亭等他,有事吩咐他!快!” 春桃连忙应声,一路小跑着去找人唤卢平过来。 白卿言拼命的劝说自己沉住气,等阿瑜前来寻她,可阿瑜失而复得她又怎么能沉得住气?! 万一阿瑜被困无法送消息出来,无法来见她呢? 白卿言决定,先让卢平带人乔装改扮,深入南戎腹地,去找这个鬼面将军,用骨哨传信,探一探他是不是阿瑜,是否被困于南戎无法脱身。 卢平刚清理完伤口,听说白卿言急着唤她,连忙穿好衣裳,挑着灯随春桃和董府的婢子一同疾步前往湖边。 老远看到立在湖心亭灯笼下垂眸静思的白卿言,卢平将灯递给春桃疾步走上前行礼:“大姑娘!” 白卿言回神,转身望着卢平:“平叔,我有一件极为重要的事情要托你去办!” “大姑娘请说,卢平万死不辞!”卢平直起身一脸郑重望着白卿言。 她手心里是一层细汗,紧紧攥住,抬脚朝卢平靠近一步,弯腰凑近卢平耳边低声道:“平叔劳烦你带几个人,乔装打扮,前往南戎腹地找到那位鬼面将军,骨哨传信,告诉他,长姐……在等他平安回家。” 白卿言说完,泪水就夺眶而出。 卢平大惊,朝白卿言望去,还未开口,就被白卿言一把攥住了手腕:“此事绝密!” 卢平喉头翻滚,看白卿言咬着牙关泪流满面的模样,便知白卿言此言非虚,他眼眶亦是通红,激动的全身都绷紧了:“大姑娘放心!卢平这就出发!若真是白家公子……卢平拼死也会将公子带回来!” 对卢平来说,不论此次是哪一位白家公子,都是天大的喜讯! 白卿言点了点头,卢平郑重行礼后,不敢耽搁立刻整装出发。 目送卢平离开,白卿言还立在凉亭之中,湖心亭高悬的灯笼四周,是飞蛾扑闪着翅膀,她望着被灯笼映得粼粼暖色的湖面,抬手擦去泪水,竭力压制自己翻涌的情绪。 她答应过阿瑜,给他寻一把好剑的,看来从今日起她要开始寻剑了,等阿瑜回来那一日,她便可以亲手交到阿瑜手中,圆了多年前对阿瑜的承诺。 白卿言平静的情绪再次翻腾起来,泪水如同断线一般。 从白家满门男儿南疆出事开始,白卿言心力总有一根弦紧紧的绷着,不敢难过也没有时间难过,只能咬着牙,想方设法保住白家,又想方设法为来日铺路。 哪怕是生死一瞬,她都没有这样流过泪。 她用手背抹去泪水,不知为何泪水却越擦越多,明明阿瑜未死这应该是一件高兴的事情。 她不知道阿瑜为什么要戴面具,是因为容貌毁了,还是因为……害怕被人认出来? 白卿言不知…… 她只道越是急切想要见到阿瑜,就越是要沉住气。 如今阿瑜在南戎为将,实则身处险境,稍有不慎,恐有性命之危。 第五百四十二章:青梅竹马 一切,当以小心谨慎为上。 春桃见大姑娘一直立在湖心亭,吩咐跟在她身边的董府婢女回去给白卿言取件披风来,自己迈着小碎步轻轻立在白卿言身后,柔声提醒:“大姑娘,要不然咱们回去吧!入夜之后这里飞虫多,且登州入夜凉气比较重,对大姑娘身体不利。” 白卿言点了点头,哑着嗓音道:“回吧!” 春桃上前扶住白卿言的手臂,见白卿言脸上还有泪痕,心里揪着难受,她不知道大姑娘遇到了什么事儿,心里也急,只能开口道:“大姑娘,奴婢笨嘴拙舌,也不知道该和大姑娘说什么,可大姑娘要是真的遇到什么难事儿了,可以和董老太君说说,董老太君是将大姑娘放在心里疼的!” 白卿言唇角勾起笑了笑:“傻春桃,不是什么难事,是高兴事!将来等一切大定再说与外祖母听,不过……春桃拙言敏行,很是得我心。” 春桃抬头见白卿言微红的眼睛里带着极浓的笑意,听出大姑娘这是夸奖她,小脸一红。 外祖母也是非常疼爱阿瑜的,若是有一天外祖母看到阿瑜回来,定然会高兴! 还有母亲……还有婶婶和妹妹们,阿玦和阿雲。 他们若是只道阿瑜还活着,不知道得高兴成什么样子。 想着,白卿言眼眶又红了,她闭了闭酸胀的眼,克制住情绪,转移话题问春桃:“今日我不在,那罗姨娘可曾派人来寻过你?” 春桃点了点头:“那罗姨娘身边的嬷嬷说,看奴婢身上绣花的花样子好看,让奴婢过去给描个花样子。不过……春桃都按照大姑娘的吩咐,称忙脱不开身便没有去。” 果然啊,这罗姨娘真是动了这个心思。 白卿言颔首:“你做的很好,以后要是旁人来唤,你便这般回她,不要觉得抹不开面子!撕破脸也没有关系,知道吗?” 春桃只道自家大姑娘这是护着自己,眉目间露出笑意点头:“春桃知道了!” 这里是登州董家,舅舅的妾室……白卿言实在是不好插手,只能让春桃避着些。 不过往日里,春桃都跟着自己,倒也没有什么,只要万一她顾不上春桃,让春桃警醒一些也就是了。 白卿言回院里陪着董老太君说了一会儿话,伺候董老太君歇下,董老太君不厌其烦叮嘱白卿言:“往后不可莽撞,不可自己殿后……你阿娘可就只剩下你这一个女儿了,要是你有个三长两短,阿娘也就活不成了,你不在意自己,就是不在意你阿娘,听到了没有!” 提起阿娘,白卿言难免又想到阿瑜,眼眶微红,望着外祖母的一头银丝和脸上沟壑纹路,笑着点了点头道:“阿宝知道了外祖母!外祖母快歇下吧!” 还不是告诉外祖母阿瑜还活着的时候。 白卿言从董老太君房中出来时,春桃迎上前扶住白卿言道:“大姑娘,董府上那位罗姨娘说给大姑娘送来了伤药,非要亲自送给大姑娘,还在院子外候着。” “你派个人去告诉那位罗姨娘,就说我无伤,好意心领了,告诉她我在董府这段子,彼此相安无事才是最好。”白卿言声线冷清,“以后这个姨娘不论以何种理由请见,你自作主替我回了。” 白卿言让春桃替她如此回这位罗姨娘,便是明着给这位罗姨娘一个警告,春桃的主意不是她能打的,让她歇了这个念头,在她还在董府这段时间老实本分些。 春桃应声称是,却颇为意外,这位罗姨娘惹大姑娘不高兴了? 不过说的也是,她们家大姑娘是镇国公主,那罗姨娘不过是个姨娘……说到底也是个奴婢,身份云泥之别,若非她们家大姑娘住在董府,何时能轮到姨娘这样低贱身份的奴儿前来请见。 那夜回去后,白卿言睡得不大好,梦里全都是阿瑜,第二日一早竟是肿着双眼睛醒来的。 春桃忙去取了两个鸡蛋来给白卿言滚眼睛,白卿言收拾停当去董老太君房中请安之时,舅母崔氏和小崔氏,还有董葶芸和董葶枝都到了。 白卿言行礼后,被董老太君拉着在身边坐下,笑盈盈道:“你昨日奔袭救人累了,不是说了让你好生歇着,今日不必来请安了吗?” “阿宝想着外祖母这里的吃食,就起来了。”白卿言笑着道。 董老太君一听这话,笑得不行,忙让人备早膳,让崔氏和小崔氏和两个孙女也留在这里用早膳。 白卿言知道照顾大燕公主的事情,舅舅交给了舅母崔氏,便问道:“舅母,大燕明诚公主今日情况如何了?” “几个大夫轮流守着,如今大燕明诚公主高烧不退,那大夫私下里说……大燕公主似乎有心求死,怕是凶多吉少!”崔氏看到那花骨朵一般的小姑娘,心里还是有些心疼的。 自古和亲公主的命运都不大好,那么小小的年纪本应该是在父母怀中撒娇的时候,却要远嫁戎狄,自然是觉得痛不欲生,不过崔氏还是希望这大燕的公主能醒来,好歹命在比什么都重要。 白卿言想起昨夜萧容衍说起,这明诚公主和大燕战将谢荀青梅竹马之事,不知道若是谢荀能来见上明诚公主一面,可否激起明诚公主求生意念。 用过早膳,白卿言听说舅舅已经将大燕送亲拿事之人放了出来,那些人就守在安置明诚公主的院落外严加防范,生怕旁人害他们公主似的。 救了大燕和亲公主的消息,董清岳命人快马加鞭送往大都城,白卿言就怕若是这明诚公主万一救不过来,届时皇帝怪罪舅舅。 白卿言正陪着董老太君在屋里修剪花枝,董老太君见白卿言将她好好的盆景都快剪秃了,肉疼不已。 还是王嬷嬷见状,连忙上前拦住白卿言:“哎哟,我的小祖宗哟!这可是老太君最爱的一盆盆景儿了!让您看看……您都快剪秃了!您看看老太君那脸色……都快肉疼死了!” 第五百四十三章:警告 白卿言回头,见到正坐在临窗檀木罗汉床上的董老太君,握着鎏金铜剪,一脸肉痛的模样,尴尬笑了笑:“我不太擅长……” 一屋子的婢女都忍不住用帕子掩着唇笑。 “老太君,表姑娘……老爷那便传信来,让表姑娘去书房,说大都来信了,是给大姑娘的!”一个眉清目秀的小婢女进门,笑着行礼后道。 大都的来信应该是锦绣,白卿言将手中剪子放下,朝董老太君行礼:“外祖母,我去去就来!” “去吧去吧!正好饶过我这些花花草草!”董老太君忙对白卿言摆手。 屋内胆子大的婢女已经笑出了声,春桃也笑道:“我们大姑娘什么都会,就是这侍弄花草和女红,是决计做不来的。” 董老太君接过婢子递来的热帕子擦了擦手,笑道:“人哪能什么都会,侍弄花草和女红都是闲下来打发时间的玩意儿,我阿宝会的……才是真正利国利民,建千秋工业之事。” 董老太君说起这些话来,声音里满都是自豪之意。 “快去吧!许是锦绣那丫头的来信!”董老太君说到这里,擦手的动作一顿,“算日子,下个月……锦绣那丫头就要生了吧!” 白卿言颔首:“是啊……” “好!回头外祖母被一份厚礼,你替外祖母带给锦绣!”董老太君说完,摆了摆手,“去吧!王嬷嬷快把我那盆景给我端过来让我修修!” 白卿言应声行礼告退,带着春桃从外祖母的院子出来,正巧碰到专程在董老太君院外候着她的罗姨娘。 正在树荫之下握着团扇煽风,焦躁不安的罗姨娘一见白卿言出来,忙理了理自己的铜绿色绣白茶花的裙裾,又拖了拖赤金步摇,迈着碎步上前行礼:“妾……见过镇国公主。” 白卿言未曾见过罗姨娘,不知道眼前女子是谁,春桃忙好心提醒:“大姑娘,是罗姨娘。” 白卿言眉头挑了挑,并未让罗姨娘起身,只道:“罗姨娘是没有听明白,昨夜我让春桃传给你的话?” 罗姨娘心头一跳,看着白卿言只是一个容色绝尘,身量纤细的弱女子,怎么看都像个心软至极的姑娘,可一开口说话,竟是如此凌厉。 说到底,罗姨娘还是受了自己那不成器兄长的蛊惑,说这几日罗姨娘见不到董大人可以来求见镇国公主,当着镇国公主的面儿替他求亲,到底罗姨娘是为董府生了董长茂,镇国公主定会卖罗姨娘几分面子,罗姨娘这才鼓起勇气厚着脸皮来了。 没成想,一见面镇国公主就如此疾言厉色,倒是让罗姨娘准备好一肚肠讨好的话都说不出口了。 “罗姨娘规矩学得不是很好啊,我这是在外祖家……身边不曾带护卫,若是在董府之外,罗姨娘贸贸然这么闯到我跟前,怕是还未开口人头已先落地。” 白卿言声音幽森寒凉,罗姨娘颈脖陡然一凉,忙跪了下来:“镇国公主饶命!” “罗姨娘我念在长茂的份儿上,本是十分愿意为你留几分体面,可你要记住……我给了你体面,你自己也要对得起这份体面,只要别算计到我身边人的跟前来,对于舅舅后宅之事我可以不闻不问,毕竟做外甥女的不好插手处置舅舅妾室,可你若算计到我眼皮子底下,别说我想要一个奴婢消失,便是我身边的婢女想要一个姨娘消失,这府上……也必会有人前赴后继上赶着帮忙处置的干干净净。” 算计到镇国公主身边人的跟前…… 罗姨娘立时抖如筛糠,明明白卿言声音不大,可一字一句就像是针尖儿扎在她心头上,她听明白了,镇国公主这是在说她此次来意吧! 今日,罗姨娘本意想要借走春桃,安排和自家兄长见面,也问问春桃是否心仪自家哥哥之事。 “做事前,多想想董长茂,庶子在董府本就艰难,可别让他因为你这个姨娘以后在董府抬不起头来!” 说完,白卿言带着春桃朝董清岳书房的方向走去。 直到听到白卿言的步子走远,罗姨娘才惨白着一张脸瘫坐在地上。 跟着罗姨娘一起跪在地上的婢子连忙跪爬至罗姨娘的身边:“姨娘,我们快走吧!若是要让董老太君看到我们在这里,您怕是又要受罚了!” 昏昏沉沉的罗姨娘原本还存了一份念想,想着镇国公主身边的婢女配自家哥哥也不算是低嫁,可如今白卿言一番话就像是给了她一巴掌,将她打醒! 若非董家是镇国公主的外祖家,她一个董府姨娘在董府算什么?她的分量怕是都比不过镇国公主身边女婢的分量,更别提是镇国公主的贴身婢女! 是她因着镇国公主和董府的关系痴妄了,竟然听信了自己那个不成器哥哥的话,妄想让镇国公主的贴身婢女嫁于自家哥哥,简直是痴人说梦! 此事不成,自己被老爷责怪不要紧,要事连累长茂可如何是好! 长茂是庶子,即便那般优秀在董府也是举步维艰,她原本是想要搭上镇国公主好让长茂以后在董府腰杆子更硬些,可若是事情不成拖累了儿子,罗姨娘也不想活了。 “扶……扶我起来!”罗姨娘忙道。 罗姨娘的婢女扶着罗姨娘回去,就见在院子里急得团团转的兄长忙硬上来,伸长了脖子往他身后看:“人呢?” 罗姨娘狠狠瞪着自家兄长:“我警告你,此事你不许再提了!人家是镇国公主身边的婢女,那身份……就是嫁到富贵人家去当正房太太也是要得的!你少在这里痴心妄想了!” 罗姨娘的兄长脸色一僵,顿时怒火上头,咬牙切齿问:“是那贱蹄子这样说的?” “是镇国公主说的!我告诉你……你把你那心思给我收一收,不许用什么肮脏手段!否则……你要是连累了我的长茂,我就拉着你一起死!”罗姨娘说着就要哭了,气呼呼甩了帕子回到房中,扑在一床锦被上就哭了起来。 第五百四十四章:料事如神 她恨自己蠢,也恨自己被兄长串掇的,差点儿害了长茂,幸亏镇国公主没有直接下狠手,否着她都没地儿哭去。 白卿言跨入董清岳书房院门之时,董清岳府上幕僚刚从董清岳书房里出来,纷纷朝着白卿言行礼。 白卿言浅浅颔首,跨进书房内,就见董清岳正端起茶杯喝茶。 “舅舅!”白卿言上前行礼。 “来了……”董清岳攥着茶杯盖子的手指了指桌角的信,“大都城来的,看看吧!” 刚才董清岳和幕僚就大燕明诚公主之事商量的许久,话说的太多依然是十分口干,牛饮了一杯茶又倒了一杯,才道,“明诚公主怕是不成了,至多还有三日。驻扎在北戎的大燕军同北戎皇庭已经派人来迎,明日应该就能到,届时……我会将明诚公主交于他们,此事就此了结。” 白卿言正在拆信的手一顿,抬眸看向董清岳。 白卿言心底明白,此事如此解决是对晋国最有利的…… 在明诚公主还活着的时候将人交还给大燕和北戎,大燕和北戎就欠了晋国人情。 那么,与大燕明诚公主青梅竹马的那位谢将军会来吗?若是他能来……或许明诚公主能挺过来也说不定。 “舅舅,北戎的大夫多是巫医,到底不如我们晋国的大夫,舅舅不若派大夫跟着一起过去,说不定能够救明诚公主一命……”白卿言道。 对于明诚公主这位甘愿舍弃儿女之情,为国和亲的女子,白卿言心中是充满敬佩的。 若是能救,白卿言很想救一救这位明诚公主。 董清岳道:“本身我也是这个意思,可……府上幕僚说的对啊!若是派了大夫过去……与北戎巫医治疗之法想左,我们晋国的大夫没有能妙手回春,这便成了罪了!” 理上白卿言同意董清岳的话,可情上……白卿言还是想要再尽尽力。 “大夫带上,照常看诊,不过……用巫医的法子,还是用晋国大夫的法子,交给大燕来做决定,大燕和亲公主还未与北戎王成亲,还是大燕的公主,自当是大燕做主,我们……尽人事就是了!”白卿言郑重道。 董清岳手指摩挲手中甜瓷描梅的茶杯边缘,皱眉细思:“倒也……可行。” 白卿言见董清岳细思此事可行与否,便垂眸拆开手中信封,展信细读。 白锦绣在信中告诉白卿言,皇后八月初三被诊出有孕,举国为皇后再孕嫡子欢庆,但皇后孕中思念信王,怀像不是很好,皇后之兄早朝之时恳求皇帝为国母和嫡子安稳,将信王接回大都城,以安国母之心,皇帝准了。 同一日晌午,太子妃被诊断出喜脉,已经三月有余,皇帝极为高兴。 再就是太子献于皇帝的那头晋国神兽白鹿,已确定死于中毒,可相关之人皆在皇帝暴怒之时被杖毙,皇帝如今单独拎出来梁王细查此事。 梁王得皇帝重用,梁王府开始大大方方炼丹,上行下效,大都城勋贵人家炼丹的风气越发风靡。 左相之子李明瑞自打梁王府走水之后,一段时间不去梁王府,如今在皇帝启用梁王之后,又开始在梁王府走动了起来。 在信的末尾,白锦绣才将她于八月初四早产生下一子,之事写了上去。 白锦绣说,母子平安,让白卿言放心,孩子的名字还未起,小名叫望哥儿,因为早产身子稍微有些弱,不过也不打紧,洪大夫说好好养养定能养回来。 白卿言看到信末尾,手心收紧。 白锦绣一向是报喜不报忧,她绝不相信白锦绣会无缘无故早产,这其中定然是发生了什么事情,但白锦绣不想让她担心,便轻描淡写过去。 不过,信是白锦绣亲笔所书,应当是平安的! 白锦绣小产的因由白卿言回去后还是要查的,若是秦家那两个姑娘作怪,她们便去庙里陪她们的母亲吧! 见白卿言眉目间显露杀气,董清岳放下手中茶杯:“出事了?” 白卿言克制着情绪道:“锦绣早产生下下一子,母子平安!且皇后和太子妃也有孕了!” 董清岳眉头一紧:“皇后有孕……信王可是药回大都城了?” “舅舅料事如神。”白卿言起身立在董清岳的桌案前,将信纸点燃放进笔洗里,“看来皇后这身孕……是为了信王怀的!” 大约是如今眼看着太子地位稳固,皇帝又启用了梁王,皇后坐不住了。 皇帝子嗣算不上多,尤其是嫡子只有信王那一个,如今皇后有孕……想来这一胎无论是男是女,皇帝都会视若珍宝。 也是辛苦皇后为了自己那不成器的儿子,先是要同符若兮将军逼宫谋反让信王登位,眼见符若兮不从,便又怀孕以子嗣为由头将信王召回大都城。 看起来大都城又要热闹了。 “舅舅,符若兮将军……舅舅还是要多多防备,符将军同皇后的关系匪浅!”白卿言想起之前卢姑娘送去朔阳的那封信,出言提醒董清岳。 “关系匪浅?” 白卿言点了点头也没有瞒着:“皇后曾经想要请符将军将信王迎回大都,逼宫谋反,拥立信王登基,不过符将军并未答允!可皇后居然能将谋反这样的事情同符将军说,想来两人关系应当非比寻常。” 董清岳一怔,他只道白卿言不会无的放矢,握紧了手中的茶杯皱眉琢磨。 “符家……和皇后似乎并无交集。”董清岳细细盘算。 “世家背后的水深,不到山穷水尽谁也不知道……世家背后牵连多少人脉。”白卿言只道,“如今符将军掌控安平大营,舅舅还是要防一防的。” 董清岳颔首:“我知道了!” 正事说完,董清岳放下茶杯有笑着问:“你派卢平出城了?” “我让他乔装去南戎腹地看看。”白卿言将那鬼面将军可能是阿瑜的事情瞒了下来。 “既然如此可是能多留些日子,陪陪你外祖母了?”董清岳眉目间带着温润的笑意。 白卿言含笑点头:“嗯,多留些日子。” 第五百四十五章:儒雅有礼 “住在你祖母那里有什么不方便的吗?要是觉着不方便,我让你舅母安排人拾掇出一个院子来。” 董清岳听卢平说白卿言有晨练的习惯,来登州这段时间,白卿言因为是住在董老太君的院子里,怕一个早儿起来练功,影响董老太君休息,白卿言已经几日不曾用功了。 “没有……和外祖母住在一处,倒是可以好好替母亲尽尽孝,阿宝很高兴。”白卿言董清岳一旁坐下,看着董清岳鬓边的一小撮银发,“舅舅如今长澜顶得上用,舅舅不必事必躬亲,也应当好好歇歇才是。” 董清岳摇了摇头:“长澜还稍微嫩些,还得再放在身边好好历练几年才是啊!不说这个了……今日难得得闲,舅舅倒是有一事想要问问你,那位萧先生……你怎么看?” 白卿言看向董清岳,藏在衣袖中的手悄悄收紧:“怎么看?” “如同长澜说的,这位萧先生出现在南戎伏击大燕送亲队伍的乱战之中,太过巧合,若说是为了救出燕国公主,好在北戎和大燕那里谋利,凭他所带的那些护卫,难道不算些过于牵强?”董清岳来回细思了萧容衍对董长澜的那番说辞。 到如今,萧容衍明着……说是让在董府养伤,实则被拘谨在那个小院子里根本出不来,不过萧容衍恐怕也知道此次出现的突兀,竟也老老实实窝在院子里,正儿八经养起了伤,也没有故意攀交情要见董清岳。 且董清岳听下面的人回禀,萧容衍居住董府倒是进退有度,对下人也从不盛气凌人,十分儒雅有礼。 “舅舅若是想一探究竟,最好的法子……便是亲自会一会这个萧先生。”白卿言并未一味护着萧容衍。 “到底是白家恩人,也不好将人关在府中太久……”董清岳思索之后道,“今儿个晌午吧,设宴会一会这个萧先生。” 白卿言从董清岳书房里出来,院门口未见春桃,心头一紧问道:“春桃呢?” “王嬷嬷遣了秋环来请春桃姑娘,夏雨和冬梅陪着春桃姑娘一同回了老太君院子里。”留在门口的董府婢女行礼后道。 听说有人陪同,白卿言心稍稍放下了一些,抬眼便见春桃匆匆回来。 “去老太君那里了?”白卿言问。 春桃扶着白卿言的手臂,摇了摇头道:“是秋环……她借了王嬷嬷的名头将奴婢叫到一旁给奴婢致歉,想回大姑娘身边伺候,奴婢回绝了!” 春桃没和白卿言说,那秋环的膝盖也忒不值钱了,将她叫到偏僻处就跪下求情,弄得春桃不知如何是好,拉了半晌也没有将秋环拉起来,春桃怕白卿言这边儿叫她伺候,就匆匆回来了。 “不是说有两个婢女陪同你一起去的吗?人呢?”白卿言眉心紧皱又问。 “被那秋环支开了,那两个婢女一走秋环就给奴婢跪下了,下了奴婢一跳。”春桃耳朵都红了,“若非想着那秋环是王嬷嬷的侄女,奴婢怎么都不回去的,突然那么一跪,奴婢手都不知道往哪儿放了。” 白卿言眉目间带着浅笑:“回头我和王嬷嬷说一声,咱们在董家期间,打发这个秋环去别处……” · 晌午,董清岳在风雅厅设宴见了萧容衍。 萧容衍还是那不卑不亢的模样,与董清岳详细交代了此次行程。 萧容衍心中腹稿已成,不急不缓徐徐道来,倒是说清楚了自己是全然无意卷入其中,只能硬着头皮救这位大燕和亲公主,萧容衍还问了大燕和亲公主的情况。 得知驻扎在戎狄的大燕军和北戎皇庭已经派人来接,萧容衍倒是告诉了董清岳一件事:“此次衍去北戎,听说驻扎在北戎的大燕军队似乎有人得了伤寒,染了不少人!将大燕和亲公主送过去妥当吗?” “伤寒?”董清岳颇为意外。 “这也只是听闻,衍未曾到过燕军驻地,所以消息真假难辨。”萧容衍话说得十分真诚。 “到底是大燕的公主,晋国没有理由强扣燕国公主留于登州,若是这位公主真的不成……死在了晋国,那晋国和大燕、北戎,可就结仇了。”董清岳抿了抿唇道,“不过,倒是可以派大夫随行,至于大夫大燕和北戎用不用,那便看他们吧!” 董清岳觉得其实意义不大,几乎所有大夫都说,那大燕公主怕是不成了,如今也只是吊着命……只等将这大燕公主活着交给大燕和北戎罢了。 萧容衍搁在膝上的手收紧,不动声色笑盈盈道:“董大人仁慈之心,想必大燕和北戎定会领受大人好意。” 如今谢荀身染伤寒,来接明诚公主之人定然并非谢荀,若是明诚公主真的不成了……也不知道能不能见谢荀最后一面。 董清岳从萧容衍分开审讯的护卫,和萧容衍口中得到此次事情的始末,虽然稍有混乱,可无伤大雅大致想同,董清岳想来应当不会有假。 若真是众口一词,董清岳反倒要怀疑,是否提前将说词套好。 于是,当天下午董清岳便将萧容衍的护卫全都放了出来。 已经处理好伤的月拾,火急火燎来了董府守在萧容衍身边。 · 八月二十二日晌午刚过,北戎皇庭北戎王的胞姐和姐夫带着北戎军,同大燕驻军在戎狄的裴将军一同来了登州城。 董长澜奉命在城外相迎,让戎狄军和大燕军停留在城外,只允准大燕和北戎各带二十人入城迎接明诚公主。 明诚公主关乎戎狄和大燕盟约稳定,不论是大燕还是戎狄都不想让明诚公主出事。 萧容衍听说北戎王的胞姐和裴将军一同来了登州城接明诚公主,萧容衍抿了抿唇,将月拾唤道一旁,低声吩咐:“你设法派人去向裴将军传话,一定要让明诚公主留在登州城救命!若是挪动……恐有性命之危。” 月拾抱拳道:“主子放心,月拾一定办好!” “小心这点儿,这是在董府,别露了什么马脚被人抓住把柄!”萧容衍叮嘱。 第五百四十六章:白家之人 “那……关于主子怀疑彭将军身边有南燕细作之事,要不要送回都城让陛下知道?或者干脆让裴将军就地查一查?”月拾又问。 “暂时不必,我们暗中调查彭将军身边那位副手就是了。” 萧容衍话音刚落,就见月拾抬眸朝着远处高声唤道:“白大姑娘!” 萧容衍回头,见身着霜色滚金镶边的衣衫,艾绿色绣竹下裙的白卿言在一众婢女婆子的跟随下,立在沿湖种植的绿柳之下,衣裙随柳轻摆,背后湖光粼粼,明艳芳菲,美不胜收。 炎炎夏日,高树之上蝉鸣声此起彼伏,耀目日光之下一席水蓝色直裰的萧容衍入目,显得极为清爽。 “白大姑娘!”萧容衍朝着白卿言的方向长揖一礼。 自打在南戎和晋国交界,白卿言让他走……他却要留下看着明诚公主安全之事后,再见白卿言,她便对他一副公事公办的模样,也不曾过来瞧过他的伤势,更不曾派人来问询问询。 一开始萧容衍以为白卿言是在董府的缘故,后来又猜测白卿言是否是误会了他与明诚公主,可再一转念……又觉得白卿言并非普通女子,不能以寻常女子来揣度白卿言,想着会不会是因为晋国借道于燕,可燕国却暗中在这一路绘制晋国布防图,惹得她不痛快。 今日偶遇倒是也巧了,萧容衍想借机同白卿言说说话,想确定白卿言并非因明诚公主生了误会之后,请白卿言援手助他留明诚公主于登州医治。 白卿言是登州刺史董清岳疼爱的外甥女,她一句话要顶的上旁人一百句。 “萧先生……”白卿言浅浅颔首。 萧容衍侧头吩咐月拾:“你先去吧!我同白大姑娘说几句话。” 春桃见萧容衍朝着她们家大姑娘的方向走来,忙上前一副随时要护在她们家大姑娘面前,将萧容衍那个登徒子拦住的架势。 白卿言亦是抬脚朝着萧容衍的方向走去,两人立于高槐凉阴之中,看那架势便知道两人要说说话,董府的婢子都纷纷留在十步以外的位置。 一向有眼力价儿的春桃,今日却一反常态紧紧跟着白卿言,满目都是对萧容衍的防备。 白卿言侧头看了眼小脸儿绷着的春桃,低声道:“春桃,你在一旁候着。” 听自家大姑娘这么说,春桃这才向后退了几步,目光紧紧盯着萧容衍。 清风过隙,垂柳微扬。 萧容衍幽邃炙热的眸子望着白卿言,问道:“这几日……我们同在董府,却不得见,我不好派人寻你,也不好朝长澜兄询问,不知……你那日救人是否受伤?” “倒是不曾受伤,这几日事忙,且是在董府……总得收敛一二。”白卿言眉目间带着极淡的笑意。 萧容衍听白卿言这么说,视线朝白卿言身后不远处的低着头的丫鬟婢子看了眼,抬脚又朝白卿言迈进一步,沙哑醇厚的嗓音压得极低:“我这几日与你同在一府,却越是思念的厉害,你也不遣人来问问我的伤……” 这话,似埋怨又似表情义,白卿言负在背后的手一紧,耳朵微微有些发烫:“那日南戎晋国边界相逢,我顾情怕你难做让你离开,你不走,我还以为是我错了,在登州应当公事公办不容私情。” “公事公办也好,不容私情也罢,你心里也……不想我吗?”萧容衍又上前一步问。 春桃竖起耳朵,连神色紧绷了起来,仿佛萧容衍再上前一步,或是让她听到萧容衍同她们大姑娘说什么放浪轻挑的话,她就要冲上前和萧容衍拼命了。 白卿言抿着唇,这几日她脑子里全都是阿瑜的事情,当真……没有空出一分心思来想念萧容衍。 萧容衍余光瞅见斗鸡一般的春桃,压低了声音同白卿言道:“我们沿湖走走?” 白卿言也有事问萧容衍,便颔首,一本正经道:“萧先生请。” “此次前来接明诚公主的为何不是谢将军?燕国公主晋国边界遇袭这么大的事情,谢将军也不知道吗?”白卿言问。 萧容衍倒也不瞒着白卿言:“大燕军中突发伤寒,谢荀……也倒下了,此时无法前来。” 白卿言手心一紧:“你们或是连明诚公主遇袭之事,都不曾告诉谢将军吧!” 萧容衍点了点头,下意识想要抚一抚玉蝉,才想起他的玉蝉已经赠予白卿言了,他轻轻抖了抖直裰上下摆,道:“谢荀眼下还不能倒,若是让谢荀知道了,怕是要出大乱子。” “可若是能让谢荀来见上明诚公主一面,或许能救下明诚公主的命!”白卿言脚下步子缓慢,“大夫说,明诚公主全无生意!若是洪大夫在或许还能一博,可眼下派人送信再将洪大夫请过来,怕是来不及了。” 白卿言说的,萧容衍如何能不知,他抿着唇,沉默着。 “我和舅舅审过明诚公主身边伺候的嬷嬷婢子,还有送亲的亲兵,那些南戎兵好似是提前知道了你们的送亲路线,早早就埋伏在了那里,若果真如此……和亲队伍里,怕是出了细作,这个你应该已经想到了。” “能提前一天知道走何处的只有三个人,一个是已经战死的彭将军,还有一个便是彭将军派岀去探路的探子,再有便是彭将军的副手。”萧容衍也没有避忌直言道,“探子如今下落不明,若是他是细作,如今已无大用,就怕彭将军的副手是南燕的暗桩。” 白卿言摇了摇头:“我以为……可能性不大,大燕同戎狄并无直接土地相接,且戎狄人并不擅长谋略之术,能做到大燕中军司马副手这样的位置,除非是大燕的世家子弟,否则没有五六年的功夫怕是不成的。” “南戎以前是不善谋略之书,可自从南狄有了这个鬼面将军之后,可就大有不同了。”萧容衍想起那夜白卿言询问他关于鬼面将军之事,侧头看着白卿言问,“这鬼面将军,可是白家之人?” 第五百五十五章:夹裹之势 若是他们不知情,他日狭路相逢以死相拼,反倒会让阿瑜陷入两难之中,不如如实相告,虽然有风险,可白卿言信得过舅舅和长澜。 “此事,除舅舅和长澜之外,决计不能再有旁人知道!” “我明白!多一个人知道,阿瑜就多一份危险!”董长澜用力点头,“表姐放心,为了阿瑜的安全,我和父亲必定三缄其口,除我父子二人之外,就连祖母也不告诉!” 白卿言红着眼点头。 “阿宝,你要誊抄舆图,是否怀疑……阿瑜会在舆图里传信?”董清岳在白家军里呆过,自是知道白家军一向有自家的传信方式。 白卿言颔首:“等表弟誊抄之后,我姑且试一试,可又担心毁了上面所画地形,毕竟此次卢平见到阿瑜,两人身边有人没有能好好说说话,若是有信传回自是最好,若是没有……” “没有也不打紧,定然是时间太紧,阿瑜来不及传信回来,如今我们知道鬼面将军便是阿瑜,知道他还活着,这就够了!”董清岳轻轻拍了拍白卿言的肩膀,示意白卿言先坐。 董长澜抓紧时誊抄舆图。 “阿瑜活着,实在是意料之外,已然是大幸!”董清岳长长呼出一口气,想起小时候阿瑜骑在他的肩头,放风筝的稚嫩模样,眼眶不由湿润,“阿瑜留在南戎,想来……是同你想到了一起,意在把控南戎,不让大燕对晋国形成夹裹之势吧!” “我想……应当是!”白卿言眉目含笑,白家儿女不论何时何地,都不会忘记白家薪火相传的志向,阿玦如此……阿雲如此,阿瑜身为白家传承,更是如此! 董清岳知道白家皆是心志高远,而他的外甥、外甥女,更是白家嫡支传承。 董长澜抄完白卿瑜让卢平带回来的详细图纸,和董清岳、白卿言反复比对,确认无误之后,董长澜端起茶杯用手指轻轻水撒在整张羊皮舆图上。 很快,随着羊皮湿透,上面也显露出蓝色字迹。 董清岳、董长澜和白卿言都凑在案几前。 【八月三十,劫掠登州,早作准备。】 简单的一句话,便没有做别的交代,但实实在在是阿瑜的字迹。 白卿言将羊皮图攥在手中,克制不住翻涌伤怀的情绪。 只见董长澜垂眸想了想,问白卿言:“表姐,既然知道这鬼面将军便是便是阿瑜,那对南戎的方略需不需要变一变?” 白卿言细思之后,摇了摇头:“不变,百姓该撤还是要撤……城池要丢还是要丢,否则往后要从皇帝那里为登州军拿银饷……还是会遇磕磕跘跘,要让他们知道南戎也是强敌在侧,要想大晋便将安稳,不但不能克扣登州军,还要好好的把银子送过来。” 董清岳也赞同白卿言所言:“我们还是依计行事,毕竟阿瑜在南戎也不一定全然安全,全然被信任!否则……阿瑜在见卢平之时,也不会连说话的空档都没有!” 董清岳屈起的手指在案桌上敲了敲,语声坚定:“为防止阿瑜在南戎遇险……我们才更应该将兵力部署至南戎,倘若有万一,也好接应阿瑜!” 白卿言看向舅舅,心中感恩,朝着董清岳和董长澜一拜:“此事,便拜托舅舅和长澜了!” “表姐这话便外道了!咱们是一家人,何须如此!”董长澜说完之后,又对董清岳道,“今日已经二十四了,三十南戎攻城……倒是与表姐预计的差不多,不过我们当是是打算三十撤离登州百姓,如今是否应该提前做准备?” “明日一早,敲鼓集合百姓,我带着你祖母劝说百姓撤离登州……”董清岳对董长澜道,“你安排长茂回军营安排,明日下午登州军帮助百姓悄悄撤离!” 白卿言将羊皮舆图摊开放在桌案上,想让羊皮尽快晾干。 听到董清岳这么说,她抬头朝董清岳望去:“舅舅,还是暂且不要集合百姓劝说为宜,阿宝明白舅舅是不忍心百姓受苦,想要百姓提前将细软和财务粮食带出城去,以减少百姓的损失!可舅舅……毕竟登州城内也有皇帝的人,您如此大张旗鼓,回头皇帝追究起来,怕是舅舅还是要担上罪责。” “表姐有何办法?”董长澜问。 “今日舅舅便可以先派长茂带人出城探一探戎狄动静,三日之后不论戎狄动不动,都让长茂回城称戎狄意图攻城。”白卿言看向董清岳,“舅舅也可即刻派人先放出风去,就说董府已经开始收拾行装,连续三日……夜里安排车马往城外运送帐篷,派兵出城先行准备接收出城避难百姓,等驻扎营地安排好,便先送董府女眷出城!” 董清岳眉头紧皱,如此一来……登州城内回人心惶惶不说,百姓还不知道要将董家骂成什么样子,丢了民心的董家又如何在登州立足。 “三日后长茂回城称南戎倾巢出动朝登州而来,舅舅先让官员携家眷出城,让流言在城内猛烈发酵起来后,舅舅再召集百姓说起出城之事,只要城外有军队接应,百姓也必会愿意。” “虽然如此会让登州人心惶惶,在百姓知道舅舅早已安排登州军在城外安营等候他们之前,可能会怒骂舅舅,可这却也是最大程度避免皇帝对舅舅疑心……且能救民之法。” 董长澜内敛的眸色幽沉,声音压得极低:“而届时诸位官员家眷都被转移城外,长澜倒是可以官员安危为名,将官员全部监管起来。便……让那几个朝廷派来的官员在与南戎之战中战死,也算是能为其家眷留一份体面。” 董长澜这是动了肃清登州的心思。 以前,董清岳并未将登州围的铁通一般,不让皇帝安插人进来,不过是因为不想给皇帝留下什么口实。 既然如今,他们要为来日做准备,那些人便留不得了…… “或许皇帝还在登州留有暗桩,留心看看,还有谁派人往外送消息……”董清岳叮嘱董长澜。 第五百五十六章:生死相托 董长澜抱拳称是:“父亲放心,儿子省得!” 董清岳拳头钻进,轻轻抵在桌案上,望着白卿言和董长澜:“阿宝……即日起,董家上下便如白家说一般,为平定这天下,结束这天下战乱,而战!上至你外祖母……下至你表弟,与白家刀山火海,生死相托!” 白卿言眼眶之中热意沸腾,坚定道:“同谋大业,祸福与共,不必向负!” “董长澜此生,以表姐……马首是瞻!”董长澜朝着白卿言抱拳,“长澜深信,表姐定能带着长澜看到海晏河清,天下无战那一日!为此……长澜不惧生死!” 董家人的血还是热的,生在这乱世……谁不想结束这战乱,谁不想再看到天下一统之日?谁不想在那青史留名,因这一统的不世功业流芳千古。 董家在登州按照原计划依计行事,除了心底知道那南戎的鬼面将军是阿瑜之外,其余的一切不变,是为了以防万一白卿瑜无法全然控制南戎,也是以防白卿瑜遇到不测方便接应。 八月二十四日,夜里有登州百姓见城门打开,有辎重车队出城,第二日城中热议沸腾。 接连三日,董府夜夜有车马在也深人静之时出城,有流言称,董清岳接到消息,戎狄要举全国之力攻城,提前收拾了董府的细软逃出去,打算弃城而逃。 有百姓望风而动,也将家中值钱的物件儿收拢,该装入包袱的赶忙装入包袱,若是戎狄真的攻城也好提前逃窜。 八月二十七日夜里,被董清岳派出城去打探南戎军情的董长茂快马入城,直奔董府。 登州城官员连夜被召集,董清岳告知诸位官员,董长茂已经探知南戎将倾全国之力攻登州城,此情况与当初董长茂预料一般,登州官员倒也无不信。 董清岳直言,此次登州军军中诸人早已因为皇帝修葺行宫而克扣粮饷之事心生不满,此时若战……登州军军心不稳,恐无法得胜,为防止战败使登州百姓受屠戮,提议在南戎兵马到来之前,先由登州军护送官宦家眷撤离,随后再撤离百姓,留下登州军和武将官员守城。 官员无不表示赞同,毕竟谁不怕南戎军队攻入城,对登州进行血洗……连累自家妻室子女。 八月二十八日一早,有早起的登州百姓,看到住着登州官宦人家的那条巷子,由巷头到巷尾,一片混乱,朱漆红门的高门大户门口都停着马车,各家女眷怀抱细软上了马车,其他财货被高高摞起在专门拉货的马车之上,用油布覆盖,又用结实的麻绳捆紧,在带刀登州军的护卫下,一家接着一家往城外走。 官员家眷这么一走,百姓的心便全都乱了,有人抄着袖子骂骂咧咧,有人则有样学样赶忙回家套车收拾细软跟随在官员家眷之后出城。 甚至已经有人开始大骂董清岳,称董清岳这是要弃城而逃,全然不顾百姓死活。 再有人去董府一探,听说董府财货是最先运走的,且董家女眷也最早出了登州,如今女眷中只剩下一个董老太君还未曾离去,董清岳和董长澜、董长茂也都还在。 当天下午,所有官宦人家转移出城之后,董清岳这才立在钟鼓楼上,敲鼓集合城中百姓。 看到董清岳,激愤不已的百姓已经顾不上什么礼仪准备,高声问道:“董大人,听说戎狄要攻城,官员和家眷都已经转移出城了!董大人是否要弃我们登州百姓于不顾?” 那人话音刚一落,就见一辆刻着董府徽记的榆木马车缓缓停在城门楼下,白卿言扶着董老太君从马车上出来。 董老太君拄着乌木拐杖,立在马车之上,双目炯炯,气如洪钟,高声道:“我董家,世代镇守晋国边城登州,从未有过弃城,弃登州百姓之事发生,以前没有,以后更不会有!” 白卿言扶着董老太君下了马车,董老太君凌厉视线扫过围在鼓楼之下的登州百姓,挺直了脊梁,一手拄着油亮的乌木拐杖,一手扶着白卿言的手,朝着鼓楼之上走去。 众人视线瞩目着身着诰命夫人盛装华服的董老太君,老人家满头银丝梳的一丝不苟,将面容绷得紧紧的,老人家年岁已高,香粉已然遮不住脸上沟壑纵横的纹路,但她身姿笔挺,庄重自持,周身褪去平日的慈眉善目,周身都带着一股子杀伐决断的果决。 董清岳带着儿子董长澜和董长茂亲自从鼓楼之上走下,来迎董老太君,董老太君却摆了摆手,就立在百姓面前,高声道:“早于六月开始……我儿董清岳连上十几道折子,告知皇帝今年南戎恐会倾全国之力攻我登州城,请皇帝早作准备派兵驰援,皇帝不但未准,反倒克扣登州军粮饷,用来修葺行宫之用!” 百姓们听到董老太君老迈但洪亮的嗓音,缓缓朝着董老太君的方向聚拢。 “皇帝能弃我登州百姓不顾,董家不能!登州军不能!所以我儿只得做出董家得了消息率先出城之状,派登州军先行出城搭帐篷建营地,好让登州百姓出城之后有地方落脚,不至于成为流民!” “既然如此,为何那些官员带着家眷先跑了!老太君这莫不是诓骗我等无知小民!”有人高声问道。 董老太君朝着出声那人的方向看去道:“因为登州官员之中有朝廷的眼线,让登州军护送也是看管官员管出城,是为了防止有人提前给皇帝通风报信,皇帝以我儿小题大做扰乱民心为由,派人夺了我儿的兵权,再无人护我登州百姓!只有将那些官员挪出登州管控起来,我董家才敢向诸位百姓直言相告!” 董老太君说着将手中的拐杖交给白卿言,朝前迈了一步:“诸位乡邻,我董家世代守护登州城,谁能说出……董家可曾有过一次弃城而逃?可曾有董姓一人,弃百姓于不顾?董家世代受登州百姓拥护,亦是世代守护登州百姓!” 第五百五十七章:托付 百姓们静静望着董老太君。 正如董老太君所言,董家世代守护登州,宁战死,也绝不弃城,绝不舍弃百姓的! 就连董老大人,都是为了登州百姓而死。 且当年董老大人战死,便是董老太君带人守住了登州城,硬是撑到了董清岳带白家军前来驰援,才免于登州被戎狄人屠城。 也是因此,董老太君在登州百姓之中威望极高。 董老太君想起自己战死的老夫君,喉头翻滚,声音略显哽咽:“我那为护登州战死的老夫君,曾言……登州百姓,便是我董家的血脉至亲!为人者……哪有弃至亲于不顾的!” “我以全族对天起誓,董家护民爱民,若有敢有一丝害民之心,天诛地灭!全族无后而终!请诸位乡邻……信我董家!信我董家儿孙!” 说完,董老太君朝着百姓的方向一拜。 “董老太君这话折煞我等了!我等受白家世代庇护,怎敢当董老太君如此大礼!我等虽是升斗小民……但也知董家爱民之心,我等愿意相信董家!愿意相信董大人!” 人群中有一身直裰的男子高声道。 那一人应声,百姓们纷纷响应,嚷着相信董家,相信董清岳,把个登州鼓楼吵得热火朝天。 董清岳见状,忙上前一步冲着百姓抱拳,道:“诸位乡邻愿意相信我董某人,我董某人必会护诸位周全,现下便请各位回家收拾细软,两个时辰之后北门汇合,由董某的长子董长澜和我老母亲一同陪着诸位乡邻去营中安置!今日董清岳请诸位离家……来日董清岳也一定会带诸位回家!” 百姓们应声离去,纷纷回去收拾。 白卿言立在董老太君身旁,对自己这位外祖母实为敬佩。 “那位萧先生离开了吗?”董清岳转身问董长澜。 董长澜摇了摇头:“没有,萧先生说他正巧还有些事情没有处理完,且他身边有护卫队,所以欲等着同祖母一同出城,等护送祖母到军营之中,便要出发前往燕国,但儿子已经同萧先生说了,萧先生之前不走,怕是再走……就要等到登州战事结束了。” “如今大燕的明诚公主还在城中,只是不知道明诚公主是要跟着一同撤出登州,还是随北戎大燕离开?”白卿言问董清岳。 “表姐不知,之前母亲带着容姐儿和两个妹妹出城之时,大燕的裴将军前来问过情况,曾提议他可以帮着说服北戎出兵攻打南戎,以此来解登州之困!父亲以靠人不如靠己为由拒绝,当时便提议将明诚公主一同转移去驻扎之地!裴将军也是同意了的!当天夜里为掩人耳目……已经同母亲她们一同出城了。” “所以,如今大燕的裴将军也在驻扎之地了?”白卿言问。 董长澜点头:“我已经命人严加看管,表姐放心。” 见百姓纷纷散去各自回家去收拾东西,白卿言又问董清岳:“明诚公主……大夫没有说可否能救?” 董清岳摇了摇头:“不过是拖着罢了!但……想来也拖不过几日了!我也明言告诉那位裴将军,还是让明诚公主相见之人速速来见最后一面。” 那位明诚公主昏迷不醒,偶有好转时便一直唤着一个人的名字,想来是执念极深的。 “你也回去收拾收拾,之后随你外祖母一同出城。”董清岳抬手拍了拍白卿言的发顶,见白卿言还要说什么,董清岳带着白卿言走到一旁偏僻处。 董清岳望着眼前眉目沉静的外甥女,压低了声音道:“舅舅知道你要说什么,你想借此机会见一见阿瑜,可此战是一场佯败之战!你镇国公主常胜不败的威名决不能有损,这不是舅舅在乎你的虚名,而是这虚名是将来举事之时……你身为女子之身最大的依仗和底气!” 董清岳抬手拍了拍白卿言的肩膀:“等来日反扑之战,舅舅定会让你同阿瑜见上一面,你听话!” 白卿言知道董清岳这话是真真儿为了她好,女子处世本就艰难,尤其是身为武将…… 她曾经之所以能在白家军中立足,除了她是白家的嫡长女之外,还因为她是白家军手刃敌国大将头颅,且从无败绩,所以她才会被称为小白帅! 乱世之中,强者为尊,这是指男子。 而乱世之中,女子为尊,便要比男子胜出百倍千倍,董清岳深谙其中道理,所以他不敌南戎败了丢城不要紧,可他不能看着外甥女这不败神话的名声受损。 “这一次,你就安心躲在舅舅羽翼之下,让舅舅护你!毕竟……来日,舅舅不知道还能护你多久,离开登州后……你前面的路更难更险,舅舅远在登州鞭长莫及。” 白卿言明白董清岳的用心,长揖对董清岳一拜,心中难免被酸辣的情绪填满:“那,阿宝此次,就将安危托付于舅舅了!” 董清岳对白卿言露出温润笑意,抬手拍了拍白卿言的发顶。 不论是阿宝还是阿瑜,他的外甥女和外甥……都已经不是曾经那个需要他庇护的小娃娃。 董清岳心中陡升一种老态,如今的娃娃们比他们那个时候强。 不论是白卿言还是白卿瑜,还有他的儿子董长澜。 或许真的如同白卿言所言,他该放手将有些事情交给董长澜去历练。 白卿言陪着董老太君上马车回董府收拾完行装出来时,便看到恭敬立在门外的萧容衍。 此次,萧容衍与董老太君同行出城,白卿言是听说了的。 “董老太君,白大姑娘……”萧容衍朝董老太君和白卿言行礼。 董老太君看着眼前出类拔萃,儒雅英俊的少年,浅笑颔首,扶着白卿言的手上了马车。 春桃满目戒备的模样瞅着萧容衍,直到看着自家姑娘上了马车,这才忙跟着上去,防贼似的放下马车车帘,隔绝萧容衍的视线。 月拾见状,悄悄上前一步:“主子,你是否得罪了白大姑娘身边那位春桃姑娘,春桃姑娘怎么对主子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 第五百五十八章:全身而退 萧容衍倒是没有留意春桃对他是什么鼻子眼睛,毕竟从白卿言一出来,萧容衍视线就在白卿言的身上,哪里还顾得上旁人。 “春桃姑娘?”萧容衍这才响起白卿言身边那个看起来略有些不活泛的婢女,猜测约莫是上一次他情动难耐闯了白卿言闺阁,被那个小丫头看到,那小丫头对他起了戒心吧。 萧容衍笑着摸了摸鼻子,可见上次擅闯白卿言闺阁的事情,做得鲁莽。 见白府的护卫卢平带着白家护卫军出门,萧容衍笑着朝卢平拱手。 “萧先生!”卢平对萧容衍的印象十分不错,到底是白家的恩人,卢平记恩。 董府马车车队以登州军将领打头阵,卢平带着白家护卫军紧随其后,登州军于两侧保护,董老太君的马车在最中间,接下来便是萧容衍的马车,跟着押送董家细软的车队,后面又是几百登州军压阵。 登州城城门口,董家车队到的时候,百姓大多数已经都聚集在了这里,有的赶着牛羊,有的还在板车上塞着鸭笼,有孩童背着景象吓到哭喊着要正在拉板车的娘亲,满城分明是兵荒马乱的景象,确又透着秩序。 南门口登州军帮着登州百姓推车牵牛,让百姓走在军队护卫当中,董长澜骑着匹白马在前,登州军这才举起火把照亮前路,浩浩荡荡朝着早已经搭好帐篷的营地出发。 董长澜此次护送董老太君和百姓前往驻扎地,还有一事,便是调登州其他官员回登州城。 如此以来,朝廷派来的人……才能顺利在这场大战之中“战死”。 这一路倒是坦途并不难行,百姓们老远看到偌大军营亮起的灯火,兴奋不已…… “原来董大人真的早已经为我们安排好了!” “嗨!我们真的错怪董大人了!” “我早就说过,董大人不会舍弃我们登州百姓,我家婆姨还不信!这下可算是信了!” 百姓们虽然离家,但因为没有流落成流民,因为董清岳早有安排,顿时心生感激。 白卿言闻声,抬手挑开帘帐,朝着远处望去。 舅舅董清岳将登州人口算的十分清楚,早已经安排妥当,送来一批百姓,带走登州军,完全住得下。 董清岳于八月三十日南戎来袭之时,派可靠之人送信回大都城,称南戎来袭丢了登州城……顺便呈上第一批战死战将的名单,其中便有董长澜。 只有董清岳的嫡子死了,皇帝才会真的相信登州战事惨烈。 如此,董长澜便能顺利带着一批“阵亡”登州军,直奔晋国与南戎边界靠近南戎方向,带走辎重于南戎练兵以备来日。 快马令箭兵情奏报,所到之处,畅通无阻,至多十日定能将战报送到大都。 军营之中,登州军按照白卿言安排,将百姓按照年龄和力气、男女之别,分为小队,有人负责做饭,有人负责洗衣,有人负责捡柴劈柴,有人负责分发食物和水,总之做到人人有事可做,人人都不能闲下来,共同出力,攻克困难,共同渡过这段艰难日子,等待可以回登州城的那一日。 八月三十日,南戎鬼面将军率五万之众突袭登州,登州军死伤过半,登州刺史董清岳身受重伤,登州军拼死护下逃出登州,其嫡长子董长澜战死,战况惨烈。 九月初八,消息传回大都,皇帝得知董清岳曾连上十几道奏折,陈情今岁南戎定会举国猛攻因由,十几道折子却被压了下去,震怒不已,兵部尚书沈敬中获罪入狱,受牵连罢免官员十一人,与此同时,皇帝下旨,安平大营符若兮即刻驰援登州,务必夺回登州。 九月初九,皇帝命大理寺卿吕晋严查,挪用登州军饷修葺行宫之事,涉案人员接连下狱,修葺行宫之事暂缓,由太子亲自押送粮草辎重前往登州,称得胜之后以三倍之数补发登州军军饷,且另有封赏。 此时,董清岳正扎扎实实窝在大帐之中“养伤”。 董长澜已经带着南戎的详细舆图带兵前往南戎,避开南戎设立哨点和设兵之地,带着粮草辎重设立自家在南戎草原的据点。 白卿言正陪着董清岳坐在帅帐之中下棋,落子后道:“估摸着皇帝会调安平大营的兵来登州驰援,抢回登州城。” “这些日子,南戎人占了登州城后,挨家挨户搜寻,那样子到不像往日那般……打完抢掠过后就走,倒像是想在登州扎根,再徐徐图进。” 白卿言摩挲着手中棋子,略微思考了片刻道:“这不难猜,原因无非有三,其一……这些年南戎不如晋国,最大的原因在与晋国百姓善于耕种,相比游牧民族生活更为安稳!民富则国强,鬼面将军定会对南戎王献策……攻占城池,让戎狄百姓占得晋国百姓的房屋良田,得以过上稳定生活,所以此次南戎王才会倾巢而出。” “若是如此,这南戎王的野心也不小啊!”董清岳落子,“这么倾巢而出,也不怕北戎捣他老巢!” “其二……便是南戎王有了鬼面将军,内心膨胀,在这个风口浪尖儿上攻占晋国城池,或许是想要和晋国讨价还价一番,要些好处。”白卿言半垂着眸子,“打的过就打,打不赢就跑,一向是戎狄人的作风,晋国在广袤草原之上的确是没有优势,补给无法跟上,越往草原内部走,晋兵越是不适应,这也是戎狄虽然兵力不强却无法剿灭的因由。” 董清岳慢条斯理点了点头。 “其三,那便是阿瑜在登州等着我,想要同我见一面!”白卿言抬眸郑重望着董清岳道。 董清岳将手中一把棋子丢进棋盒里:“估摸着皇帝调安平大营前来驰援的圣旨用不了五六天就要到,若是符若兮来了,说不定会搅局,得让阿瑜全身而退才是。所以……不论是这三个原因中的哪一种,明日一早我们便需出兵前往登州夺城了!” “舅舅所言甚是!” 第五百五十九章:大姑娘 白卿言深为赞同。 “此次你随行,好让你们姐弟正面交锋,给你们个机会见一面!也好给镇国公主战无不胜的威名再添一笔。”董清岳笑道。 白卿言颔首,对自己的舅舅满心感激。 九月初十一早,登州刺史董清岳、与其子董长茂,携登州大小战将带兵,一同前往登州欲夺回失城,于登州陪伴董老太君的镇国公主白卿言前往登州相助,登州军军心大振。 董清岳与白卿言各率两万兵力,同时进攻登州南北二门,将南戎藏于登州城的主力分散引至城南城北,登州城南北二门战况焦灼,董长茂则带着三千轻骑隐蔽在登州城东门附近。 此次攻城,董清岳不再藏私,全力攻城……遣三十死士沿护城河潜入城中,悄无声息截杀戎狄军,更换戎狄军服饰,以命相博,从城内打开南北城门。 登州南北城门即将失防,快要冲杀入城中的登州军气势如虹,南戎军队以肉身抵住已经被撞出宽逢足以过人的两扇城门。 “快!来人帮忙关城门啊!”坐于高马之上的南戎将军拔出弯刀嘶吼道。 更多的南戎兵士冲到门口用肉身,去抵挡那两扇沉重的城门,不愿失去这来之不易的城池。 拼死推门撞门的登州军哪怕脚下踩着自家同袍的身体,踏着被鲜血和成的泥浆,舍命也要夺回失去的城池。 忽而,一支带哨箭矢直直从城门之外冲入,一瞬洞穿坐于骏马之上南戎将军的颈脖。 紧随其后,只听得一声怒马长嘶,只见一匹白色骏马,飞速从被推开只能过一人个半人的城门缝隙之中一跃而入。 白马之上,是个一身银甲,手握射日弓,红色披风翻飞的女子,居高临下,周身带血,杀气沸腾仿佛地狱罗刹。 “兄弟们!镇国公主已经入城,射杀南戎将军!杀啊!” 带头的登州军高声怒吼,门外登州军顿时如同打了鸡血一般,嘶吼着发力……城门缝隙被越推越大,越推打开的速度越快。 “砰——砰——” 两声沉重城门撞在城门之上的沉闷声响之后,登州军喊杀声撼动天地。 骏马扬蹄,一路踏敌而行,如带疾风,银甲染血的白卿言,一手将射日弓挂在背后,目光直直锁定城北南戎兵中那位穿着似是南戎皇族的将军,顺手抓住南戎兵朝她刺来的长枪,用力一挑将人甩出,撞到几个南戎兵。 她快马上前,不过三招,便将一枪直直穿透一戎狄高位将军胸膛,将鲜血淋漓的南戎将军挑起,一手紧紧扯着缰绳四面戒备,如炬视线扫过被震慑不敢冒然上前的南戎兵。 卢平带着白家护卫军立刻上前,护于白卿言周围,不让人靠近白卿言分毫。 南戎兵士谁人不曾听说过那位号称杀神的镇国公主? 此时,见这女子竟然用银枪将他们大皇子用银枪挑了起来,谁能不怕。 那南戎大皇子被刺透于银枪之上,嘴里还正扑簌簌往外冒血。 白卿言紧咬着牙,用长枪抵着马鞍,才勉强支撑将人挑起,体力已经到了极限,她做出镇定的模样将人甩开,高声道:“缴械投降者活!抵抗者格杀勿论!” 已经冲入城中的登州军趁着刚才南戎兵被震慑片刻,已经将南戎兵团团包围,闻言,高声称是。 白卿言调转马头,带着卢平和白家护卫军一路朝着东门方向杀去。 南戎兵败,阿瑜毕竟从东门撤军,白卿言此次前来为的……便是见阿瑜一面,即便是没有机会好好说一句话,她也要亲自确认阿瑜是否安好。 城中。 南戎鬼面将军听说城北已破,城南也危在旦夕,知道大势已去,命令副将留下几营人马断后,欲带兵先撤保全兵力。 董长茂之所以带了三千轻骑于东门外埋伏,为的便是……白卿言不能在城内赶上白卿瑜,那董长茂便能在东门之外拖延时间,替白卿言拦住白卿瑜。 鬼面将军刚跨出他在登州暂居的董府大门,就听到北面传来戎狄人的喊杀声或是惨叫声,他侧头朝北面望去,那骑于白马之上杀气凛然的银甲女子……勃勃英姿就那么毫无预兆撞入眼中。 白卿瑜青面獠牙面具之下的呼吸略有些粗重,眼眶胀痛,几乎是在一瞬同白卿言四目相对。 阿姐…… 白卿言看到白卿瑜朝她看来的目光,心头顿时酸胀难忍。 阿瑜的身姿要比出征前更挺拔颀长些,可他身上再不见那天之骄子的意气风发,神采飞扬。 “将军!”浑身带血的戎狄兵扑跪到白卿瑜的面前,“将军,晋国的杀神镇国公主来了!将军快撤吧!” 白卿瑜深深朝着白卿言看了眼,收回视线一跃上马,头也不回带兵朝着东门疾驰而去。 阿瑜二字,几乎要冲破白卿言的喉咙,她咬紧了牙关,紧握手中长枪,急躁挥枪,欲将拦住她去见阿瑜步伐的戎狄军全部斩杀。 可戎狄军真多啊,杀也杀不完,前赴后继……她只能眼看着阿瑜的身影越走越远,心如绞痛。 他们还没有能说上话,她还没有靠近阿瑜看看他到底伤得如何。 她还没有告诉阿瑜,她不要什么鸽子血,她只要阿瑜能平安回家! 白卿言双眸猩红,失常的急躁,杀招来的凌厉又凶狠,可大开大合却也暴露了极大的短处。 若非卢平与白家护卫军拼死相护,怕白卿言此时已经受伤。 “大姑娘!”卢平见白卿言情绪失控只知冒进,高声喊道。 卢平一声大姑娘,总算是让白卿言回神,迎面一箭急速飞来,白卿言侧身闪躲,箭矢擦着白卿言的耳根而过,顿时鲜血淋漓。 温热的鲜血让白卿言冷静下来,她猛然扯住缰绳,不再强行冒进,骏马扬蹄立定,白卿言一把抓住背后射日弓,在骏马前蹄落定之时,抽出羽箭,朝着高处的弓箭手,沉稳放箭。 冒进只会白白丢了性命,他们姐弟即便是今日没有说话的机会,可只要都活着,就还有机会! 第五百六十章:来日 长茂还在东门拦截,她并非全然没有机会。 可若是死了,便什么都没有了。 更别说,刚才她为震慑南戎军,奋力挑起那南戎皇室的男子,似是用力过猛略有些伤到了胳膊,紧绷的肌肉此时透出几分绵软之意。 卢平见白卿言冷静下来,招手让白家护卫军和登州军上前:“开路!” 登州军胜券在握,已经杀红了眼,如今南戎败势明显,且战且退,早已无礼抵抗。 “杀出一条路,直奔东门!”白卿言视线扫过亦正在血战的登州军,高呼道,“活捉鬼面将军!” 鬼面将军虽然刚刚出名不久,可与大燕谢荀这位新锐战将几战,打得相当漂亮,登州离南戎如此近,登州军自然也知道南戎有了这位鬼面将军之后大不一样。 若是能将鬼面将军活捉,以后他们登州军还怕鬼面将军个鸟! 登州军吼声震慑天地,握紧手中长刀杀得越发拼命。 卢平何尝不希望大姑娘能和公子见上一面?他紧紧护在白卿言身边,低声吩咐白家护卫军找机会先杀出血路,护送大姑娘顺利前往城东。 东门口。 董长茂看到南戎人在城墙之上高喊着什么,东门缓缓打开,鬼面将军一马当先冲在最前出城…… 带人隐蔽的董长茂一跃上马,拔出佩剑高呼:“截杀戎狄人!活捉鬼面将军!” 眼看着同袍都破了城,这样的功劳……他们这些在这里候着的登州轻骑军没有份儿,他们怎么能不着急? 如今东门打开,南戎人定然是要从东门撤退,他们立功的机会来了! 登州军个个热血沸腾,听到董长茂拔剑高呼,如同打了鸡血,三呼嚎叫。 “截杀戎狄狗!活捉鬼面将军!” “截杀戎狄狗!活捉鬼面将军!” “截杀戎狄狗!活捉鬼面将军!” 董长澜剑锋所指东门方向:“杀啊!” “杀……” 三千轻骑从陡然出现在隐蔽的高坡之上,先后朝着东门南戎军疾驰而出的方向拔刀狂奔而去,飞速驰骋。 一时间沙尘飞扬,三千铁骑潮水般涌来,马蹄渐急,杀声愈盛,声震天地,似要穿透九霄。 鬼面将军身边的大将看到此等情景,不由胆寒,喊道:“将军!有埋伏!将军带粮食先走……我等断后!” 白卿瑜算了算董长茂等人能冲下来的时间,必是拦不住他,他一手控制缰绳,一手解下腰间佩剑丢给那大将:“传令,不要恋战!杀出血路!带粮食回南戎要紧!这些粮食才是我们南戎能不能抗过这个冬天的关键!” 此次,董长茂并未让轻骑弓弩手放箭,来之前董清岳专程叮嘱了,决不能用弓箭……且要董长茂略作阻拦,便放南戎离开,给皇帝一个交代就是了! 否则,狡兔死走狗烹,董家不会有好下场,只有强敌在侧……皇帝才会看重登州军。 董长茂知道如今兄长假死,兄长人正在南戎训练他们董家私兵,董长茂也要做好自己应当做的事情,才能助董家,助兄长! 父亲说了,原本事关董家存亡之事,父亲并不想让他这个庶子参与,是兄长董长澜为他做保……称愿意将性命交到他的手中,所以兄长才选择了由他假死前往南戎练兵,让董长茂这个庶子留于登州城助他。 为了兄长这份信任,董长茂愿意肝脑涂地,粉身糜骨! 这场做戏的厮杀,并没有持续多久,董长茂放走了南戎军,随即带轻骑追赶…… 等白卿言一行人赶到东门之时,这里只剩下残肢断骸,和南戎还有登州军已经无主的骏马。 血色残阳,映着刚刚大战过后的登州城,映着远处雄浑壮阔的山峦,将那登州城的城墙都涂抹成暖色,也为那远山镀上了一层金光。 骑于骏马上之上的白卿言,影子被拉得老长…… 胯下骏马来回踢腾着马蹄,想要舔舐洒了满地的粮食,可它确不喜欢粮食中的血腥气,鼻子中喷出阵阵热气。 风中带着浓烈的血腥味,她眺望广袤无际的草原,看着在远山之巅翻涌的云海,还有在这血色夕阳中展翅翱翔的雄鹰,失落之感,像一条巨蟒将白卿言死死缠住让她喘不过气来。 到底,还是没有赶上来见阿瑜一面。 卢平看着被余晖勾勒着背影的白卿言,轻轻一夹马肚上前,低声对白卿言道:“至少,大姑娘已经知道了……公子是平安的。” 看到阿瑜上马骑马的动作利落,想来……他如今是康健的吧! 卢平视线落在远处,一具南戎将军尸体旁的佩剑之上,忙一跃下马,踩着鲜血和成的泥浆小跑过去,将那把宝剑拿了起来。 这宝剑上并未镶嵌任何宝石,但是图腾特别,当初卢平在南戎时……见鬼面将军佩戴的就是这把宝剑,他认得出! 毕竟那鬼面将军是他们白家嫡传公子,他身上的每一个细节,卢平都记得! “大姑娘!是那鬼面将军的剑!”卢平将宝剑拿回来,递给骑在高马之上的白卿言。 白卿言回神,从卢平手中接过剑,拔开看了眼…… 锋利的剑刃已经卷曲,这卷曲……绝非是刚才这么一小会儿激战能造成的。 而且,上面还带着新旧颜色不一的鲜血。 想来……阿瑜定然是用过这把剑的。 白卿言想起萧容衍曾言,鬼面将军剑用的极好。 她眼角湿润,唇……却勾起了一抹笑意,阿瑜还能用剑,这不是更能说明阿瑜如今康健吗? 今日,她已经远远的见到阿瑜了,也知道阿瑜如今身体尚可,这也就够了。 他们姐弟,还有来日! 她相信,用不了几年……阿娘生辰的时候,阿瑜定然能赶回来为阿娘贺。 白卿言将宝剑入鞘,紧紧攥在手中,朝着远山的方向望去。 如今,白卿言该想的,是去寻一把能配得上阿瑜的宝剑,等他回家的那一天……将宝剑交到他的手中去。 白卿言将宝剑挂在腰间,一扯缰绳,调转马头:“回城!” 第五百六十一章:不宜远征 “速去传军医!大姑娘受伤了!快!”卢平吩咐身边的一名白家护卫军道。 那护卫应声驰马而去。 白卿言这才抬手,摸了摸发烫的耳朵,鲜血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沁湿了她的半个肩膀。 不过,这点儿小伤白卿言未曾放在心上。 董长茂已经带着三千轻骑去追阿瑜,可董长茂自然是追不到的,他会将三千轻骑送到董长澜处,然后回登州城……称三千轻骑被南戎全灭,上奏朝廷求援。 秋季之后即将进入冬季,动机草原气候复杂,不宜远征…… 所以,这个冬天皇帝只能安抚住登州军,期盼着登州军守住登州城。 别说皇帝没有壮志雄心,就算是皇帝有了灭戎狄之心,怕也得等到来年开春了。 这段时间,不论是阿瑜也好,还是长澜也好,他们都能安安稳稳的过一个冬天。 南戎军被击退之后,董清岳派人火速奔赴营地传消息,让百姓明日一早收拾回城,城中战乱过后乱成一团。 除了被鬼面将军征用的董府之外,其他官员的府邸,还有住着富庶人家的巷子,宅子被翻得天翻地覆。 登州军稍作修整,便开始清理登州城,为战死的登州军同袍兄弟收尸,将戎狄人的尸体清出城外以免吓到回城百姓。 登州军各自领命,有将领率兵四处搜查潜藏在登州城中的戎狄漏网之鱼,有将领带兵清理登州的清理登州,有将领带兵修补被戎狄军破坏的民宅、街道,分工合作,动作迅速。 白卿言回了董府,军医赶忙来给白卿言清理伤口包扎,那一箭极为凶险,险些就要擦着白卿言的颈脖过去,差一点白卿言就要落得和明诚公主一个下场。 董清岳来看了伤口,不免心有余悸,白卿言一向谨慎……也是因此董清岳才让白卿言单独带了两万人攻北城门。 他估估摸着是因为阿瑜在登州城内,所以白卿言攻城之时难免冒进。 董清岳眼见白卿言已经无事松了一口气的同时,也能猜到董老太君若是看到白卿言耳朵上的伤,怕是得将他的耳朵给拧下来。 第二日天亮之前,登州军已经将登州城排查清理干净,大开城门迎百姓回城。 最先进城的便是董家的车队,随后是登州城官宦人家的马车,再后面便是赶着牛车,拉着板车的百姓。 登州城内刚刚被登州军用水冲洗过,血腥味虽然不那么浓郁,但还是能闻到些许,但街道齐整,被戎狄军破坏的门窗已经修缮完毕。 萧容衍也随着登州军回了登州城,却未曾再去董府叨扰,他买下了一家客栈暂居此处,听说不日便要出发回魏国了。 白卿言与董清岳立在董府门前迎接董老太君,远远看到雕刻着董家徽记的马车从长街那头进来,董清岳回头视线落在白卿言耳朵上包扎好的细棉布上:“一会儿你外祖母骂起舅舅来,你可要替舅舅说说好话啊!” 白卿言眼里带笑:“这是自己冒进受的伤,外祖母又怎么会怪到舅舅头上,舅舅多虑了。” 眼看着董家护卫军已经下了马,董老太君的马车后面跟着崔氏、小崔氏、董葶芸和董葶枝的马车,董府三位姨娘的马车已经绕去董府偏门。 看到董老太君被王嬷嬷扶着下了马车,白卿言上前行礼:“外祖母。” 天还未完全亮起,被水冲刷了无数遍的董家台阶还是湿漉漉的,高高挂在檐角写着董字的灯笼随风来回摇曳,光影不稳,董老太君上了年纪还未曾看清楚白卿言耳朵上的伤,笑着应了一声,视线落在董府的朱漆大门上:“此次,虽然让百姓跟着我们离了家,可好歹也算是将百姓们都毫发无损的带回来了。” 双眸通红的春桃下了马车,看到白卿言眼眶就红了,匆匆上前又不敢越过董老太君去,只能再有偏高行礼:“大姑娘……” 崔氏刚走到董老太君身边,听到白卿言唤了一声舅母,便看到白卿言包着耳朵的细棉布:“呀!阿宝这耳朵是怎么了?” 春桃视线落在白卿言颈脖上的稀棉布上,急得脸一瞬煞白,顾不上礼仪匆匆上前去看:“大姑娘……你受伤了?!” 董老太君闻言脸色顿时一白,拎着裙摆匆匆跨上台阶,扯住白卿言的胳膊便去看白卿言耳朵上的伤。 “外祖母,不要紧的!不过是擦了一下,舅舅不放心让军医来给包扎了一下,要让我说……连包扎都不必。”白卿言笑着摸了摸自己耳朵上的细棉布笑道,“若外祖母不信,一会儿您收拾妥当歇下来,我让春桃拆了细棉布给您看看!” “这孩子……”董老太君嗔了白卿言一句,心里到底是松了一口气,“真的不要紧?” 白卿言笑着点了点头:“舅舅刚才还担心不已,同我说……若是外祖母骂舅舅,让我帮忙说说好话呢!” 董老太君攥着白卿言的手朝董清岳瞪了一眼,一边往里走一边压低了声音训董清岳:“你带阿宝来夺城的时候是怎么同我保证的?毫发无损!这就是你保证的毫发无损?” “娘……”董清岳扶着董老太君另一侧,低声道,“这满府的下人都在呢,您好歹给儿子留些颜面。” “外祖母,这真的不怪舅舅,是我自己心急想要活捉那个鬼面将军,有些冒进了,这一次受了伤也好,能让阿宝长个记性,来日若再上战场,绝不可心急大意,如此小伤换以后谨慎平安,阿宝以为是值得的。” 白卿言一番话倒也在理,董老太君用力捏了捏白卿言的手:“你以为外祖母不知道……你这是为你舅舅说话呢?” “是阿宝自己的过失,不赖舅舅的。”白卿言扶着董老太君的手,缓缓朝垂花门的方向走。 “你看看,你外甥女儿……受了伤还向着你,你这个做舅舅的反倒要外甥女为你说情,羞不羞!”董老太君这语气显然是已经消了气。 第五百六十二章:信我 “怎么不见长澜和长茂?两个孩子……还在扫尾吗?”崔氏突然开口问。 关于董长澜“战死”之死,董老太君知道其中乾坤,但董清岳未将此事告知崔氏,在外驻扎之时……董清岳对旁人称怕董老太君知道嫡长孙战死撑不住,让所有人都瞒着董家上下。 董葶芸和董葶枝两个人倒是听到了一些风声,这些日子都不敢大声说话,尤其是董葶芸也不敢往董老太君身边凑了,生怕自己忍不住将嫡长兄战死之事告知祖母,若是祖母届时有个三长两短该怎么办! 且,她是一个庶女,若是因她祖母出事……父亲说不准便会直接将她送入清庵,永世不许再踏入董家半步。 董老太君也知道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回头看了眼崔氏,和什么都还不知道懵懵懂懂的小崔氏,道:“男人家做正经事情,你就别多问了!” 说完,董老太君朝着董清岳使了眼色,意思让董清岳好歹回去和崔氏透透风,崔氏本就不是一个要强撑得住的,万一以为儿子真的不在了,哭出个好歹来将来,长澜还不知道要怎么自责。 董清岳对董老太君点了点头。 送董老太君回院子之后,董清岳还有很多事情要做。 要向朝廷送奏疏,陈情此次大战登州损失惨重,求朝廷为百姓减免赋税,拨粮赈灾。 实际上登州的粮食早已经被董长澜带走了一半,此次又专程留于城中让白卿瑜劫走不少,虽说登州还有余粮,可能借这个机会向朝廷伸手,又为何不向朝廷伸手。 除此之外,董清岳还在奏折之中为白卿言请功,他称……此次若非白卿言谋划得当,怕是暂时无法夺回登州,若是如此……登州百姓失去故里只能变成流民,前往其他城县,给各地治安造成麻烦。 当日入夜之后,带着三千轻骑去追南戎溃兵的董长茂假装重伤回城,称三千轻骑悉数被南戎伏兵绞杀,为护他逃生,三千轻骑无一生还,而实际上这三千轻骑董长茂完完整整交给了董长澜。 董长茂全身是血在登州官员和百姓的注视之下,被人抬入董府,传府医救治。 董长茂为了戏做的真一些,竟也真的敢对自己下狠心,自行在身上留了不少伤,所幸都未伤及要害。 董清岳连夜又上折子,折子中明贬暗赞南戎鬼面将军用兵如神,和以往的南戎将领不同,似乎深谙兵法,登州军不敌。 小崔氏见董长茂重伤回府,却不见董长澜,坐不住来了崔氏这里,想要同崔氏打听打听消息,却被崔氏的贴身嬷嬷拦在了门外,说是董清岳在里面有事同崔氏说。 小崔氏一听这话脸色煞白,差点儿没站稳,幸亏身边的贴身婢子将她扶住:“少夫人!” 董长茂重伤回府,公公便来找婆母说事……还遣走了屋内的婢女,该不会是……长澜出事了吧! “容姐儿……” 小崔氏突然听到白卿言唤她的声音,转头朝白卿言望去,忙上前对白卿言行礼之后,声音微颤:“表姐……长茂重伤回府,父亲便去找母亲说事,是不是长澜出了什么事?表姐……若是长澜有什么事,你可千万不能瞒着我!” 不是小崔氏担心,而是她太了解董长澜了,若是董长澜和董长茂在一处遇袭,董长澜定然会拼死护下弟弟董长茂,将生机留给董长茂。 只因……他是嫡长! 白卿言轻轻攥住小崔氏冰凉打颤的手,道:“我来正是来找你说此事,你随我来……” 小崔氏一听这话,犹如天塌一般,小脸儿煞白攥住白卿言的手,双脚像是被钉在地上一般,无法挪动分毫:“长澜……长澜真的出事了?” 见小崔氏这副样子,白卿言侧头吩咐春桃和小崔氏身边的婢女退下,低声同小崔氏道:“长澜好好的没事,就连长茂身上的伤,都是他为了做戏自己弄的!” 小崔氏不解望着白卿言。 白卿言对小崔氏笑了笑,牵着小崔氏的手来到长廊之中,扶着她坐下:“此次朝廷拖欠登州军粮饷之事你也知道,若是在这样下去,将来……董家迟早会落得白家一样的下场!所以舅舅需要长澜去做一些事情,这些事情不能让外人知道,且不能用长澜的身份,为了不让旁人发现端倪,所以……舅舅让长澜假死,让长茂假装重伤!” 原本,白卿言并不赞同将此事告诉小崔氏,倒不是信不过,只是觉得此事知道的人越少,董长澜便越安全。 可是……外祖母却说,小崔氏信得过,且必需告诉小崔氏,因为小崔氏已经有了身孕,这才刚怀上,若是不告诉她,孩子有个三长两短可如何是好。 白卿言虽然不足够了解小崔氏,可她足够相信自己的外祖母,所以今日一听说小崔氏来找董氏,她便跟了过来,亲自为小崔氏解惑。 “假死?!”小崔氏睁大了眼,情绪激动地站起身来,似是不相信以为白卿言骗她,眼泪如同断线。 “容姐儿,白卿言以我白家英灵发誓,长澜安然无恙!今日我同你所言如有半字不实,白卿言不得好死!”白卿言握住小崔氏的手,再次扶着她坐下,“你信我!” 白卿言如此郑重发誓,小崔氏哪有不信的道理,忙慌乱失措的用帕子擦去眼泪,用力握住白卿言的手哭出声来:“不是的表姐,我不是不信你!我就是害怕……” 说着,小崔氏小心翼翼低头看了眼自己地肚子,紧紧咬着唇,抬头看着立在长廊灯下的白卿言,哽咽道:“我知道,父亲、长澜还有表姐都是做大事的人,我是个后宅妇道人家,表姐和长澜不会对明言要去做何事,在情理之中,我不是那不懂事的,可长澜他应当亲自对我说才是!我们是夫妻……难不成他连我都信不过吗?” 见小崔氏的帕子已经快被揪烂,白卿言将自己帕子递给小崔氏。 第五百六十三章:心高气傲 柔声道:“容姐儿,长澜不是信不过你,正是因为信他你能如此刻这般理解他……所以放心假死离开,只是当时时间紧迫……长澜并无时间同你详说这些事情,等他想要详说时,舅舅已经安排他假意战死了。” 小崔氏用白卿言的帕子抹了抹眼泪,即便是心里已经理解了董长澜,嘴上也不扰人,赌气道:“他不和我说,我有件事……也不告诉他!” 小崔氏用手轻轻抚了抚自己的腹部,又站起身感激地朝着白卿言一礼:“多谢表姐告诉我此事,否则我定然胡思乱想夜不能寐!” 崔氏的屋内,董清岳也将董长澜假死的事情告诉了崔氏。 “接下来,我们还得给长澜办丧事,原本我是想瞒着你,等丧事过后再同你说……又怕你为此伤心病倒,反倒累得长澜担心,无法专心做事!所以明日开始,你便对外称病,不要见客,不然肯定会露馅的!”董清岳拿起帕子给崔氏擦眼泪。 崔氏一把从董清岳手中夺过帕子:“你说你一个当爹的,你怎么忍心让儿子假死!还给儿子操办丧事……” “若是不如此,白家满门男儿尽灭的下场,便是我们董家的来日!”董清岳难得如此耐着性子同崔氏说话,他按住崔氏的肩膀,低声道,“我们董家得给自己留后路,长澜是长子嫡孙,这些事情得他去做我才放心,因为长澜……便是我们的后路!” 董清岳话可以同崔氏说,但不能全说。 若是他此事告诉崔氏,他们在为来日推翻林氏皇权做准备,崔氏怕是要吓晕过去。 · 九月十八日,安平大营符若兮接到圣旨,前来登州驰援,才知……董清岳与白卿言已于九月十七将登州城夺回,故而符若兮让安平大军驻扎在城外,自行进城。 符若兮一到,就见董府门口高高吊着两个写着“奠”字的白稠灯笼,竖着铭旌,正在办丧事。 听说,董家的嫡长子董长澜在此次与南戎之战中战死,可丧事一直来来不及办,直到镇国公主白卿言相助夺回登州城,董清岳这才顾得上给儿子发丧。 外面都在传,董老太君和董长澜之母崔氏听说董长澜得死讯后,双双病倒,已经无法起身。 董长澜之妻小崔氏听闻董长澜死讯更是晕了过去,被大夫诊出怀有身孕,那小崔氏肚子里的可是董长澜如今唯一的血脉,所以如今也在后宅静养,不曾到前面灵堂来。 丈夫突然没了,这事放在谁的身上也都受不了,更别说一个刚刚有孕的孕妇,董家人自然是以小崔氏肚子里的孩子为主,不让小崔氏前来灵堂。 反倒董长澜那位庶弟,撑着身上的伤,跪于嫡长兄灵前,向来吊唁的宾客叩首还礼。 符若兮看到董家惨淡的样子,心生愧疚,给董长澜上了香后从灵堂出来,对董清岳抱拳:“对不住董大人,当初登州来求援,未得上令我等不能随意出兵……” 董清岳摆了摆手,没有吭声……不说理解,也不说怪罪,反倒让符若兮心里越发不好受。 符若兮尴尬立在一旁,看到一身素衣的白卿言在婢女簇拥下而来,连忙上前长揖行礼:“见过镇国公主!” 白卿言朝符若兮颔首:“符将军!” “此次,幸有镇国公主出手助董大人夺回登州。”符若兮握着身侧佩剑,“符某因未得上令不敢出兵助登州之事,心中愧疚难安。” 这话是符若兮说给白卿言听的,也是符若兮说给董清岳听的。 白卿言未答话,符若兮又道:“听说,陛下已经命太子殿下押送粮草辎重来登州了。” 白卿言这才转过身来,正儿八经看向符若兮:“我曾与符将军浴血同战过,以为符将军知道将在外,君命有所受,有所不受的道理。登州求援符将军是真的不得上命不敢妄动,还是因为旁的因由不出兵,董家也无意再追究……” 符若兮攥着剑柄的手一紧:“镇国公主误会!” “不论是否误会,我表弟躺在哪里……”白卿言视线看向灵堂的方向,“符将军安平大军还在城外,既然登州已无战事,还请符将军速速带安平军回营,以免晚了,陛下怪罪!” 符若兮将安平大军放在城外,只带一个副将进登州城,为的就是来承受董家的怒火,白家与董家素来关系密切,白卿言言语不善也在情理之中。 符若兮朝着白卿言一礼:“不论镇国公主和董大人相信与否,符若兮对天起誓,真的是因为未得上命不敢擅自出兵,董大公子的死……符某也万分痛心愧疚,若是来日董家有用得上符某的地方,符某一定全力以赴!还请董大人……镇国公主节哀!告辞!” 说完,符若兮带着副将离开董府,一跃上马,朝城外疾驰而去。 符若兮刚走,大都城方向的信便送来了…… 白卿言随董清岳去书房拆开看了眼,白锦绣在信中说,南都郡主柳若芙和梁王的婚事提前了,定在十月十五,白锦绣多番打探之后,查出柳若芙似乎是怀有身孕了,所以婚事才突然挪到十月,十分仓促。 白卿言想起之前见过萧容衍,他说起南都郡主柳若芙被玷污一事,萧容衍希望晋国朝廷更乱,所以鼓动太子府暗卫借梁王名头占了柳若芙的便宜。 那柳若芙腹中的孩子,便并非是梁王之子,想必梁王对此心知肚明。 不过,以白卿言对梁王的了解,他既然看重的并非是柳若芙,而是南都闲王手中的兵权,那必定会认下柳若芙腹中之子。 可柳若芙呢?柳若芙一向心高气傲……真能嫁给无能之命在外的梁王? 白卿言看完信烧毁后同董清岳道:“南都郡主柳若芙有孕,梁王和柳若芙的婚事要提前到下月十五。” “梁王……”董清岳半眯着眼,手指摩挲着座椅扶手,“这个梁王,从攀诬你祖父叛国之时,我便觉着他不尽然是外面传言的那般无能!若真如此,此人如此能忍……城府颇深啊!” 第五百六十四章:节哀 “梁王曾经身边有一个谋士,叫杜知微!此人乃是梁王智囊,不过……此人已死。之前我以为没了杜知微的梁王,便不足为惧,不成想梁王因为柳若芙与闲王捆在了一起。”白卿言望着董清岳道,“梁王如今起了夺嫡之心,而皇帝被贬为庶民的嫡子信王也已回大都,中宫皇后腹中又怀了嫡子,大都城夺嫡这出戏看起来……越来越热闹了。” 白锦绣信中所言,信王回到大都之后倒也安分,除了每日进宫探望皇后之外,出了宫便回府为皇后和皇后腹中皇子祈福……不见客,也不出门。 因为信王府有皇后派去的暗卫护着,白锦绣的人进不去,不过说是信王府现在都快成道观了,整日里烟雾缭绕都是烧香的味道,皇帝还称赞信王懂事了许多。 虽然白锦绣未在信中写这件事对大都城的影响,但大都风气一向是上行下效,估摸着大都城勋贵人家炼丹的风气怕是要更上一层楼了。 白卿言的猜测并没有错,如今不止大都勋贵人家开始往家里请仙师炼丹,此风渐有在晋国盛行的苗头,普通富庶人家无法往家中请仙师的,便去道观求丹药,一时间各地道观门庭若市,就连香烛……一时间都身价高涨。 就连朔阳白家宗族之人也有效仿,前去道观求丹的,族长白岐禾下令禁止白氏族人前往道观求丹,因此得罪了不少白氏族人。 “上次皇帝让梁王细查神鹿中毒而亡之事,锦绣信里没有写结果,想来梁王到现在还没有查出来一个所以然,然而皇帝也并未处罚梁王,所以梁王在皇帝这里的分量,恐怕要一日重过一日。” 白卿言猜测梁王身边是不是又得了什么能人,虽说李茂的长子李明瑞是个有能力也狠的下心胆子大的,可上一次李茂亲笔信之事,定然已经让李明瑞对梁王心存戒备,所以能为梁王出谋划策的,便并非是李明瑞。 “梁王此人你小心就是了,倒不比耗费精力盯着,梁王受宠……信王回都,这些事情都让太子去头疼吧!” 董清岳话音刚落,就有人来报,太子押送粮草辎重的车队明日抵达登州。 董家在办丧事不适宜请太子入住,故而将太子住处安排在旁的官宦人家之中,谁知太子遣来报信之人却说,太子点名了要在董家下榻,且召镇国公主即刻出发前去相迎。 白卿言闻言,没有耽搁,换了身衣裳,带着白家护卫队就要出发,刚出门,便碰到了前来吊唁的萧容衍。 萧容衍扶着月拾的手下了马车,看到白卿言理了理直裰,朝白卿言长揖一礼:“白大姑娘……” 耀目日光之下,萧容衍双眸中带着红血丝,似是未曾休息好,神情疲惫。 “萧先生!”白卿言负手而立,浅浅颔首。 “白大姑娘这是要岀去?”萧容衍说话时,视线已经落在白卿言耳朵上,面色紧绷,“你受伤了?” “小伤不要紧。”白卿言笑了笑,“太子殿下要来登州,唤我前去相迎,萧先生自便……” “白大姑娘可否稍后片刻,萧某给长澜兄上柱香,便随白大姑娘一同前去迎一迎太子殿下。”萧容衍对白卿言又是一礼道,“路上还有事要同大姑娘说。” 白卿言以为太子知道萧容衍在登州,也唤了萧容衍前去相迎,点头:“不急。” 萧容衍进门给董长澜上了香,与董清岳简单说了几句,便从董府出来。 见白卿言一跃上马,萧容衍也命月拾牵马过来,弃了马车同白卿言骑行,两人速度并不算快。 “耳朵上的伤要紧吗?” “明诚公主怎么样了?” 白卿言与萧容衍一同出声。 昨日登州百姓回城之前,大燕的裴将军便带着明诚公主和晋国的大夫启程回燕国,并未同行入城。 “我这不碍事,擦伤而已,倒是明诚公主,不知道如何了。”白卿言问。 萧容衍攥着缰绳的手收紧,声线低哑道:“昨日,明诚没了……谢荀一路快马加鞭过去,只来得及见明诚最后一面,听说谢荀到的时候明诚清醒了那么一小会儿,让谢荀忘了她。” 萧容衍的人回来之后说,明诚公主告诉谢荀大燕有一位姑娘同她一般爱着谢荀,她决意出嫁之前已经将谢荀托付给这位姑娘,希望谢荀能娶了那姑娘好好过日子。 明诚说完便气绝死在了谢荀怀里,谢荀伤寒刚刚好转,这下整个人都垮了。 白卿言沉默半晌未语,明诚公主为国和亲是为大义,这样的女子白卿言原是想救一救的。 白卿言侧头看着五官轮廓分明的萧容衍:“节哀……” “长澜兄的事,大姑娘……也请节哀。”萧容衍隐隐对董长澜之死有所猜测,但既然董家办了葬礼,有些事心里明白就好,不必宣之于口。 两人一路无言,于当日日落前,在汾平驿站见到了太子。 太子听说白卿言同萧容衍一同前来,颇为诧异,随即竟然低笑一声,接过婢女递来的茶杯让全渔请人进来。 全渔应声含笑出来请白卿言和萧容衍,见到白卿言耳朵上包着细棉布一惊:“镇国公主这是受伤了?” “不碍事,小伤。”白卿言笑道。 全渔这才放心点了点头,忙侧身让开,弯腰做出请的姿势:“公主请,萧先生请,殿下正在屋内候着公主和萧先生呢。” 白卿言进门时,太子正坐在椅子上由婢女伺候着按肩膀。 太子已然将白卿言和萧容衍当做自己人,见他们二人一同进门,没有放下茶杯也未曾叫婢女岀去,只一边喝茶一边对两人摆手,示意两人坐:“这一路可是将孤折腾的去了半条命,简直比南疆急行军还苦。” 这一路,马车颠的太子苦胆汁都吐出来了。 不过是十几天,太子整个人都瘦了一圈。 白卿言同萧容衍刚坐下,全渔便让人上了茶,给白卿言的是红枣枸杞茶,补血养气。 第五百六十五章:心安 “你们俩……是怎么凑到一起的?”太子望着白卿言和萧容衍直笑,眉目间藏不住的揶揄,“哦,孤想起来了,镇国公主是来登州接董老太君的我知道,容衍你呢?难不成是知道镇国公主在这里,所以也跟过来了?” 萧容衍儒雅地笑了笑,从容道:“说起来,衍又欠了镇国公主一命。此次……原本是有生意前往北戎的,回来之时,想起曾和长澜兄在朔阳一见……谈论起登州风情,衍便想着回魏国途中顺道过去看一看,谁知道正巧遇到大燕的和亲公主被南戎埋伏,若非镇国公主和长澜兄来的及时,衍……怕是不能活着见到太子殿下了!” “说起这件事……”太子放下手中甜瓷描梅的茶杯,看向白卿言,“你表兄之事,还请节哀啊!” 白卿言颔首:“多谢太子殿下。” “那容衍,你可要记得镇国公主的救命之恩,要图报啊!”太子意有所指。 原本太子急招白卿言前来,是有事要说,不料想萧容衍也在,便问起萧容衍之后行程。 “原本衍今日去董府吊唁过长澜兄后,便准备出发回魏国了,衍是听镇国公主说太子殿下来了,这才跟着一同过来拜见太子殿下,见过太子殿下后,衍便要告辞了。” 太子明日便能达到登州,却在进城之前换白卿言过来,萧容衍心中有数……太子定是有事要同白卿言说。 他过来一是为了同白卿言多待一会儿,二是来见一个人,三是为了来同太子延续延续交情,日后好利用罢了,目的达到萧容衍也不多留,起身向太子辞行:“衍听说汾平晚市十分热闹,打算去转一转便先回登州,明日一早出发回国!就在此同太子殿下别过了。” “镇国公主替孤送送容衍吧!孤这个身子实在不适……”太子十分浮夸的扶了扶额,表示自己身体不舒服。 看着白卿言将萧容衍送出去,太子这才放下按着额头的手,端起茶杯……难免欣喜,觉得自己将白卿言和萧容衍凑做一对的目的将要达成了,等到萧容衍入赘白家,他就多了一个钱袋子,有银子上下打点……他这个太子之位,也能坐的更稳当些。 想到太子之位,太子就难免又想到如今大都城的乱局,顿时头疼不已,他疲惫道:“全渔,去唤方老和秦先生、任先生过来,就说镇国公主到了!” “殿下,您忘了,刚到汾平时,任先生便同您说了,要回家去看老母亲,明日一早才能回来。”全渔笑着道。 太子恍然点了点头:“那……便将方老和秦先生请过来。” 白卿言送萧容衍出门后,只听萧容衍笑道:“这位太子殿下向来是有事才会想到你,小心点应对,若是有需要……可以派人去我在登州的铺子。” 这里有太子的人在,萧容衍和白卿言情话不好多说,她浅浅颔首:“放心吧!你……回魏国一路小心。” “嗯,平安到魏国,我会派人给你送信的。”萧容衍朝白卿言背后看了眼,见身后跟着仆从未曾往他们的方向看,他垂眸看着白卿言带着淤伤的纤细手腕,上前一步轻轻握住,拇指模索着那块淤青,压低了声音,“明日你回登州后,我会让人给你送药,记得擦,还有上次的药你要按时吃,过一阵子我会接着派人给你送。” “嗯,我知道了。”白卿言耳尖儿泛红。 听到白卿言的回答,萧容衍这才退后一步,一本正经对白卿言长揖到地:“告辞。” “萧先生慢走。” 萧容衍见白卿言黑白分明的深眸中带着一层笑意,因为明诚公主逝世而阴郁了一天的心情有了些许好转。 谢荀因为明诚的事情成了一滩烂泥,可大燕如今能用的战将也就是谢荀了,其他人没有谢荀这样的能耐,二皇子虽然勇猛,可如今还不堪用。 萧容衍可得打起精神来,他还得回去将谢荀拉起来。 目送萧容衍离开,白卿言打起精神折返回来,正巧与方老还有秦尚志碰了一个正着。 “镇国公主……”秦尚志先行向白卿言行礼。 秦尚志比上一次白卿言见到时,更加削瘦,原本他便生的高鼻深目,如今更是瘦到眼窝深陷,脸上骨架轮廓越发明显。 白卿言不免多看了秦尚志一眼,想起上一世秦尚志郁郁而终的结果,心中难免痛惜。 方老亦是朝白卿言拱了拱手:“见过镇国公主。” 白卿言朝秦尚志和方老颔首,率先跨入厅内。 太子摆了摆手示意身后替他捏肩膀的婢女岀去,调整坐姿吩咐全渔:“全渔,你在外面守着……别让旁人靠近!” 全渔颔首,带着屋内的太监婢子退下守在门口。 太子叹了一口气:“如今梁王越发得父皇欢心,皇后有了身孕是男是女犹未可知,这个节骨眼儿上信王也回来了!信王自小便是父皇最宠爱的儿子,是父皇亲自教养长大的!方老的意思是让梁王和信王、皇后去斗,孤得渔翁之利便好,可是如今孤坐着这把椅子,却觉越发觉得烫人了。” 方老见太子眉心紧皱的模样,语重心长道:“殿下,老朽以为殿下应当沉住气,如今殿下已经是太子,只要殿下不犯大错……这个位置谁也动不了!镇国公主您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方老这话已经同太子说过无数遍,可最近大都城发生的事情太多,太子又被皇帝支到登州这鬼地方来,这实是让太子越发坐立难安,方老这才将目标转向白卿言,企图让白卿言与他站在同一线上,好好劝劝太子。 但,方老还有更深层次的意思,他想要突如其来在白卿言还无防备的时候……试探她。 虽然说,太子好像收服了白卿言,可方老始终对白卿言存了一份疑心和戒心,毕竟这个白卿言是这么多年以来,唯一一个能让太子反驳他的人,方老又怎么能心安? 第五百六十六章:一节通节节通 白卿言察觉方老这是在给她挖坑,若是她不掩饰直接回答是与否,她人在登州关于大都城的消息确如此灵通,难道太子不会怀疑她吗? 白卿言皱着眉,不急不缓开口道:“皇后又有了身孕?信王又怎么会回都?殿下恕罪,我还不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太子想起白卿言一直远在朔阳,后来又来了登州自然不清楚大都城发生的事情,太子抚了抚额头道:“秦先生,劳烦你同镇国公主说一说这段日子发生的事情。” 白卿言朝着秦尚志看去。 秦尚志徐徐将皇后怀孕,因为思念信王所以怀像不好,便有朝臣为了皇后腹中嫡子上表请皇帝招信王回来,梁王因为炼丹被皇帝看重,委以重任查神兽中毒之事,还有梁王已经将那位在他府上为皇帝炼丹的天师送入宫。 “今日一早,大都送来的消息,陛下……已经封那位天师为国师,在宫中公然炼丹!除此之外,那位国师占卜出皇后腹中所怀龙子,乃是国之祥瑞,是那头神鹿转世,陛下因此喜不自胜!”秦尚志道。 端着茶杯的白卿言眉头一跳,有些想不通的关窍,一节通节节通…… 难怪梁王查了这么久神鹿中毒身亡之事,查不出个眉头,原来皇后和梁王联手了。 可皇后和梁王是什么时候联手的? 白卿言想起卢宁嬅的信,皇后没有能让符若兮拥护信王逼宫,所以转而和梁王联手……将信王从永州弄了回来。 梁王可真是好手段,皇后有孕让天师算出皇后肚子里的是神鹿转世,让太子如坐针毡,意图引起太子和皇后的针锋相对,自己渔翁得利。 看太子如今的模样,想来是已经坐不住了。 白卿言放下手中的茶杯,看向太子:“殿下,您是因为天师卜算出皇后怀的是神鹿转世,所以才如此不安?” 太子疲惫的点了点头:“若是皇后这一胎得男,神鹿转世……天之祥瑞,还是嫡子!孤这个太子就尴尬了。” “殿下,怀孕生子……十月之久,谁能保证皇后就能平平安安的生下孩子?即便是平平安安剩下孩子了,谁又能保证是个男胎?谁又能保证男胎不夭折?”方老声音越压越低,尾音隐隐透出几分阴狠之意。 秦尚志眉头一紧,想要开口又硬是将话头压了下去。 倒是白卿言开了口:“或许,有人将皇后这一胎的位置推到如此之高,为的便是让太子对皇后动手呢?” 方老和秦尚志都朝白卿言看去。 白卿言望着太子:“天师是从梁王府出来的,算出皇后此胎是神鹿转世,最能威胁到的……便是太子的地位!若是皇后娘娘这胎出了问题,陛下第一个怀疑的怕就是太子殿下,殿下需谨记,但凡出手便必定有迹可循,只要让陛下查到蛛丝马迹,届时……太子殿下的位置才真是岌岌可危。” 秦尚志暗暗点头,却已经习惯了不出声,默默听着。 “殿下……从梁王设局陷害我祖父通敌叛国开始,难道殿下还没有觉得您这位弟弟梁王,心机城府其实深不可测吗?”白卿言视线落在秦尚志的身上,“不知道殿下可否知道,秦尚志秦先生与梁王的旧恨?” 太子倒是颇为诧异,没有料到白卿言竟然也知道这个,可太子也并未过多追问,只点了点头:“孤能留秦先生在身边,自然是知道的……” 只不过,当是太子去查过这件事之后,还以为是梁王手下的人瞒着梁王行事的,毕竟梁王一向好拿捏,他还不是太子的时候,也不是没有见过那些狗奴才奴大欺主,将梁王欺负的连饭都没得吃的事情发生。 “既然如此,殿下还以为梁王真如外界传闻那般懦弱无能?柔善可欺?”白卿言视线落在方老身上,“我倒是觉得,方老之前说的很在理,殿下已经是太子了,不要因为小事乱了阵脚,只要殿下稳得住,立身端直,让人抓不到把柄,设局的人就该着急了!” 太子听进去了白卿言的话,认真望着白卿言。 她接着道:“若是梁王真的有夺嫡之心,或许不用等到殿下出手,梁王便最先坐不住出手,否则……前面有太子殿下挡着,后面又有皇后娘娘肚子里神鹿转世的嫡子,梁王离那个位置只会越来越远,梁王不会这么蠢!他想要看到的……是殿下和皇后娘娘腹中的祥瑞嫡子两败俱伤,他好渔人得利!” 白卿言一席话让太子茅塞顿开,那些在他脑海里乱成一团的事情,仿佛也都被理顺。 他坐直了身子朝白卿言望去:“那,依照镇国公主的意思,父皇让孤离开大都城,反倒是好事?” “至少殿下不在大都城这段时间,殿下是安全的,不用应付那些心机手段,可以轻松一阵子,等回到大都城之后,殿下还是要打起十二万分精神,不对皇后出手……但一定要防着旁人对皇后出手栽赃到殿下头上!此事还需要仰仗方老和秦先生多多替殿下留意!”白卿言转头看向方老和秦尚志,对两人浅浅颔首。 方老还没来得及开口,便听秦尚志道:“镇国公主放心!” “还有俞贵妃,太子殿下也要派人入宫对俞贵妃说一声,要防着旁人栽赃才是!”白卿言口中的俞贵妃是太子生母。 见太子也点头,方老身侧拳头紧紧攥住,想开口却又不得不承认白卿言说的都在理,他找不出因由反对。 憋了半晌,只能道:“若是这并非梁王奸计,而是……皇后故意抬高腹中嫡子,难不成我们那就那么看着那个祥瑞嫡子临世,威胁到太子殿下的地位?” 白卿言望着方老笑道:“方老所言是在理,不过……借方老刚才一句话,如今殿下已经是太子,只要殿下不犯大错……这个位置谁也动不了!” 方老:“……” 秦尚志看着方老被堵的说不出来话的模样,暗暗握了握拳,重重往外呼出一口气。 第五百六十七章:开阔 不知为何,看着方老哑口无言的模样,秦尚志竟有种扬眉吐气之感,忍不住眉头跳了跳,端起茶杯来。 太子心情似乎好了不少,他笑了笑对方老和秦尚志道:“好了,方老也是为了孤好,孤是知道的!这一路……方老和秦先生跟着孤也实在是辛苦了,快回去歇息吧!” 说完,太子看向白卿言:“你这一路过来,快马加鞭应当还饿着肚子,孤也是吐的一塌糊涂,胃里空的厉害!刚才全渔让御厨备些简单的餐食,我们用一点。” 方老见这一路都愁眉不展,面容憔悴,不思饮食的太子,此刻已然是容光焕发,竟然主动要吃点儿东西,心中十分不快。 见秦尚志已经起身,方老这才心不甘情不愿的起身,同秦尚志一同离开上房。 一出门,秦尚志蹬着他那双旧靴子,如同戏台上唱戏的武生一般,撩开衣襟下摆,大跨步走下台阶。 等全渔带着宫婢捧着碗碟,迈着碎步鱼贯而入,上了菜后,太子垫了两口,又因为烦扰了自己多日的事情被解决,高兴得喝了几杯酒。 约有些微醺之后,太子这才同白卿言吐露心声:“孤……原本以为只要能坐在这个位置上,一切都会好起来!可是等到孤做到这个位置上之后,却发现如坐针毡,四面楚歌!孤……不骗你,孤有时候真的觉得很累。” “殿下不可以说这样的丧气话,殿下身边有方老,有秦尚志,还有任世杰这样的大才,凡事交给他们处置便是了,殿下大可不必事必躬亲。”白卿言放下手中筷子,恭敬道。 太子殿下摆了摆手,示意全渔给他倒酒:“方老他们也不是事事都能替孤想到,比如这一次……三个谋士,没有一个人能想到,多亏了你一番话,让孤茅塞顿开,否则……孤今日怕是也吃不下去啊!” 白卿言垂着眸子没有应声,那位任世杰白卿言不敢说,可秦尚志是真正的大才……她不相信身在大都消息灵通的秦尚志,会看不透。 秦尚志不过是被那位方老压着,一开始是献计,但太子不用一味只听方老的。后来应当是有话也说不出来,索性沉默不语,任由方老表现吧。 空有大才,却无法施展,这才是秦尚志上一世真正郁郁而终的因由。 全渔捧着酒壶跪坐在太子案几旁,轻声细语劝道:“殿下,您这一路都未曾好好用膳,还是爱惜爱惜自己的身子,少饮些酒吧!” “殿下,少喝几杯吧!明日一早还有半天的路程,难免会不舒服,今夜应当好生歇息才是。”白卿言也劝道。 太子这才笑着点头:“既然镇国公主都开口了,孤就不喝了!孤身边有方老和秦先生、任先生,还有处处为孤打算的你,孤甚为幸运!孤知道……在晋国女子地位不如西凉、戎狄高,可在孤的心里,镇国公主……比这世间男子不知强出多少倍!若非你身体不好,孤……不忍心劳累你,定会将你留在身边,有你在……孤才能踏实!” “言能得殿下信任,亦是三生有幸!”白卿言见太子眼神迷离,吩咐道,“全渔……还是扶殿下去歇息吧!” 全渔应声,招了招手唤几个太监过来。 见几个太监将太子架起来,白卿言也跟着站起身来。 太子高声道:“没事儿!孤没事儿……孤没醉!孤还要同镇国公主说说心里话!” “恭送太子殿下!”白卿言长揖行礼。 全渔亦是朝白卿言行礼:“镇国公主在此处稍后,全渔这就派人送镇国公主回寝室休息。” “不急,照顾好太子殿下!”白卿言道。 太子被全渔和几个太监扶着回了寝室,几个太监小心翼翼将太子殿下安置在软榻上,宫婢们捧着铜盆和铜壶和帕子进来,全渔摆了摆手示意他们退下,亲自拧了一个帕子替太子擦了脸,又用铜剪饺了放在红木高几上的烛火灯芯,用琉璃罩子罩上。 听到太监宫婢都退了出去,太子这才坐起身来。 全渔忙唤了一声殿下,去给太子倒水。 太子并未醉,刚才也不过是假装酒后吐真言,向白卿言表明……他是打从心底信任白卿言的罢了。 “殿下,喝口茶吧!”全渔将温热的茶水递给太子,小心翼翼跪在软榻上替太子揉捏肩膀,“殿下为何要装醉骗镇国公主呢?殿下若是想要休息,和镇国公主说一声便是了,镇国公主难不成还能拦着殿下,不让殿下休息?” 太子低笑一声,喝了口茶道:“孤倒不是怕白卿言不让孤休息,孤只是想要白卿言知道……孤信任她罢了!毕竟白卿言远在朔阳,又不常与孤见面,孤总要给她一个心安。” 更何况,白卿言的母舅家……是董家! 若是将梁王往夺嫡的方向想,当初梁王要娶大理寺卿董清平的嫡女,何尝不是冲着手握兵权的登州刺史董清岳去的。 如今柳若芙有孕,下月便要嫁入梁王府,闲王定然是支持自己女婿当太子,如此他的外孙才有可能成为皇帝,梁王手中便等于有了闲王的兵权,这个帐不难算。 父皇只会安慰他,他已经是太子,谁都越不过他去,可是这个被天师成为祥瑞……成为神鹿转世的嫡子要是降生了呢?难不成也不能越过他去? 白卿言效忠他,白家军中也是由有他的人领兵,白家军将军只负责练兵,但若是能以白卿言为纽带,将白卿言视如亲女的董清岳……也变成为他的人呢?他手中出了白家军还有登州军,那才是万无一失。 至于皇后腹中那个嫡子,他也想的很清楚了,就按照白卿言说的,暂时按兵不动防着梁王出手,甚至还要想方设法逼着梁王机会出手。 大约是皇后这一胎怀上,让太子有了极为强烈的危机感,他脑子也越发活泛起来,开始考量自己身边的几个人,虽说方老的行事风格极为符合太子的心意,也对他忠心不二…… 第五百六十八章:庶护嫡 可若是论大局观……白卿言要比方老的格局更开阔些。 白卿言能领兵打仗,又能运筹帷幄,为他出谋划策,这样的人,他要用,要以情义收买! 更……要防。 太子思及此,不免感慨,幸亏白卿言是个女子,否则……他绝对无法如此放心的用白卿言。 “全渔,你去捡上几瓶上好的伤药替孤给镇国公主送去,就说……孤喝醉了还惦记着镇国公主耳朵上的伤,让你拿了药送过去,再派几个人好好伺候照顾镇国公主,记住了吗?”太子转头看着正在为他捏肩的全渔道。 全渔一听太子是让他去找白卿言,喜气洋洋应了一声,去挑拣了几瓶上好的伤药,又想起白卿言将才席间并未动几筷子的菜,又去膳房拿了碟子刚做好的点心,这才前往白卿言的住处。 谁知全渔还未靠近,就被卢平拦住。 卢平笑着同全渔行礼:“全渔公公,不知可是太子有事召见我们大姑娘?大姑娘已经歇下了……” “哦……公主歇下了,那全渔就不打扰了!”全渔笑着将手中拎着的黑漆描金食盒递给卢平,“这里面放着几瓶上好的伤药,是殿下让奴才送来的!哦……对了,还有一碟子点心,奴才见刚才席间镇国公主并未用几口膳食,怕是膳食不合胃口,都是清油做的,绝不带荤腥。” 卢平接过食盒,朝全渔行礼:“有劳全渔公公费心了。” “应该的!”全渔说完之后,没有走,反倒是犹犹豫豫抬手点了点自己的耳朵,又问,“公主的伤真的不要见吗?” 见全渔满眼关切,罗平怔了怔,还未回答便听全渔又道:“是殿下,非常关心公主的伤!” 卢平颔首:“还请全渔公公让殿下放心,大姑娘只是擦伤。” “那就好!那就好……”全渔朝着卢平行礼,“那奴才就先回去同殿下复命了。” “全渔公公慢走。”卢平长揖到地。 目送全渔带着双手交叠弯腰碎步的婢女太监离开,卢平才略略松了一口气。 此时,大姑娘正在与秦尚志说话,是大姑娘让他将秦尚志唤了过来,卢平猜大姑娘当是见秦尚志这么短时间人削瘦成这个样子,动了招揽之心。 卢平原本并不看好大姑娘此举,秦尚志此人卢平了解得很,他不轻易择主,可一旦择主便定然是一生。 当年卢平入白家军时,曾邀秦尚志来白岐山旗下效力,可秦尚志却说……白家功劳太盛,家风又太过耿直清明,白威霆更是以为娶了大长公主便全然将后背交于皇室,对皇室全然信任不设防,将来迟早要栽在皇室手中,他择主之后便不会再更改,所以不愿意跟着白家一同沉船。 当时,卢平并未将这话放在心上,直到后来……白家满门男儿葬生南疆,大姑娘敲登闻鼓逼求皇帝还公道,卢平才反应过来,当初秦尚志的话不假。 秦尚志此人固执非常,一条道走到黑的性子,一旦做了决定的事情,十头牛都拉不回来。 卢平不想白卿言是白费工夫,所以劝了两句,白卿言却说……成不成在秦尚志,给不给秦尚志离开太子这个机会,在他们。 正是白卿言这句话,打动了卢平,卢平这才去悄悄将秦尚志唤了过来。 神形削瘦的秦尚志坐在黑漆方桌前,深沉的视线搁着摇曳烛火,望着坐于对面的白卿言。 因对外都称镇国公主已经歇下,屋内就亮着这一盏灯,黄澄澄映着白卿言精致无暇的五官,白卿言那双眼内敛又沉静……但不知为何,这份沉静竟让秦尚志胆战心惊。 若说,在今夜白卿言让卢平换秦尚志过来之前,秦尚志对白卿言所图还只是猜测,那么如今已然清楚明朗,白卿言的确是有了悖逆之心。 白卿言肯俯首匡正太子,也并非是因臣服,而是……因她是白家人,她心底尚存了良善和正直,不能眼看着太子用那阴损下作手段来保全这个位置,更是为了利用太子。 那么将来呢?等到白卿言羽翼丰满的那一天,是否就要同太子比一比谁手中的刀更快,谁的人头先落地,谁能坐上那至尊之位? 是他疏忽了,他想着白卿言只是一介女流之辈,可他忘了……白卿言的胸襟和智谋格局,绝非普通后宅女流之辈。她在大都城外送他之时,一番匡扶晋国万民的大志,让他热血澎湃! 这样的女子,他不能将她当做女子看待,他应当知道有能力有雄心之人,往往都有极大的野心。 秦尚志起身,朝着白卿言一拜:“多谢白大姑娘看重,秦某自知能力有限,恐无法领受白大姑娘美意。” “既然秦先生唤我一声白大姑娘,足见没有将你我至于尊卑有别之地,还念着些许旧情。”白卿言将秦尚志面前已冷的茶水泼了岀去,给他换了一杯热茶,将茶杯推至秦尚志面前,示意秦尚志坐下,“今日我让卢平唤秦先生过来,是惜才,也是顾念旧情!秦先生在太子身边如此之久,难道还看不出来,秦先生是方端君子,若是学不会曲意逢迎,学不会圆滑待人,便永无出头之日。” 秦尚志身侧拳头收紧,紧咬着牙坐下。 “先生不愿走,我到想问问先生,为何效忠太子?为血脉正统?因为林姓皇权是晋国之主?在先生心中,嫡、庶、尊、卑,生来便是定下的……对否?” 明明暗暗的烛火映着在白卿言的深眸中,却没能照亮白卿言的眼底, “大姑娘,这世间万物都有秩序规矩,就拿大姑娘来说……你生来便是镇国公府的嫡长孙女,虽然身为女儿家……可大姑娘能拜鸿儒关雍崇老先生为师,而白家旁的姑娘却不能拜关雍崇老先生为师?为何是大姑娘能被镇国王亲自教养长大,而镇国王为何不亲自教养白家庶女?大姑娘……若世间无嫡庶尊卑,何以白家有训,庶护嫡?” 第五百六十九章:天命在德 秦尚志手指在桌上点了点,力道极大:“因为这就是秩序和规矩!嫡就是嫡!君便是君,生而为人……自当忠君爱国,先国后家,大姑娘以为对否?” “忠于昏君便是愚忠,秦先生有大智,应当看得出,梁王为博皇帝欢心,以孩童炼丹,且皇帝更是知晓此事,且出手相护梁王。想必……我们这位太子殿下,甚至还想从梁王手中抢过这炼丹之事,来博皇帝欢心!更不说如今大都城上行下效,清贵人家纷纷效仿炼丹,以秦先生聪慧……细想皇帝为求长生不老,会不会做出更令人匪夷所思之事?而这位太子为得皇帝欢心,是不是什么都敢做?” “所以我才要留在太子身边,我才要匡扶太子做一个明君!是!如今太子是被方老把持,可我在……好歹能拦着些,我若走了,任世杰以方老马首是瞻,太子就毁了!一国储君……乃是一国基石!基石一毁,家国无存!”秦尚志说道此处胸口起伏剧烈。 白卿言抿唇看着因气恼脸红脖子粗的秦尚志,待他稍有平静之后才道:“君失其德,必失其鹿,历来如此,这晋国……这天下,从来都不是一家之姓,群雄逐鹿,谁登九鼎之位,谁便是正统,秦先生读史,天命在德,不在权,这个道理……还不明白吗?” 秦尚志唇瓣嗫喏。 白卿言也不等他答话,语声沉着自若:“何为君之德?曰……治国安民,心系天下!使百姓有瓦遮头,免饥冻之苦,使百姓能安居……更能安心!皇帝也好太子也罢,谁能做到?” 秦尚志拳头紧紧攥着,起身对白卿言长揖到地:“大姑娘所言秦某不敢苟同,君失德,秦某以为当匡正劝导,而并非更换君主,使百姓受离乱之苦。” 秦尚志非但没有被白卿言劝服,反倒想要劝服白卿言:“大姑娘想想,镇国王若在世,是会反,还是会匡正?白家世代忠骨,白姑娘怎能因私仇,坏白家百年清誉。” “白家人也好,白家军也罢,建立之初衷,乃是为民平定内乱外战!为的……是护民安民这四个字!”白卿言稳坐于秦尚志对面,抬起深眸望向他,目光平静坚韧,“白家世代忠的,是民……而非君!君能安民,则白家臣服于君,若君逼民欺民,则白家舍身护民,万死不辞!” 明明白卿言的语声并不高亢,平静如潺潺流水,可在秦尚志的心中却掀起惊涛骇浪。 · 汾平夜市也是热闹得很,一条街上全都是黄澄澄的灯笼,人来人往摩肩接踵,繁荣又热闹。 虽说这里的夜市比不上大都城夜里那般繁华,花楼欢声笑语,酒楼灯火通明,可这高高悬起的灯笼之下,到处都充满庶民的烟火气。 带着面具的孩童围着捏糖人儿的小摊贩,那带头的胖丫头做出一副大人模样,嚷着让老爷爷多放些蜜糖,莫唬弄他们。 刚刚做完苦力的汉子,脖子上搭着粗布帕子,从挂着半截青蓝布的茅草棚子里买了下酒菜,出来便直奔对面,茅草棚子上插着酒字旗的摊位,那摊位上灯明晃晃的,摆着大大小小酒坛子的摊位,老办将粗布汗巾往肩膀上一搭,接过汉子递来的酒壶,与汉子寒暄着。 还有汉子牵着个手里举着串儿糖葫芦的小娃娃,从腰间摸出几个铜板递卖馄饨的妇,那妇人腰间围着半旧不新的青蓝色围裙,沾着面粉的手往围裙上蹭了蹭,接过铜板招呼着食客坐。 烧茶的老汉,正在半人高的火炉旁忙碌,老汉的儿子正笑盈盈擦着掉了漆的小方桌,请来客落座。 见萧容衍驻足在茶棚之外,那烧茶老汉的儿子忙从茅棚里小跑出来,哈着腰请萧容衍里面坐:“客是外来人吧!那可要尝尝咱们家的甜梅茶,我爹这手艺可是我们老王家的祖传下来的,在汾平可是极有名的!” 萧容衍看了眼茶棚,点头。 那烧茶老汉的儿子忙回头:“爹,来客了!甜梅茶两碗!” 萧容衍落座,月拾也跟着萧容衍低头跟着进了这逼仄的茶棚,在萧容衍身旁坐下。 谁知,热腾腾的茶盏刚端上来,便听到有人唤了一声萧先生。 萧容衍笑着起身,朝任世杰拱手:“任先生……” 任世杰笑着低头进了茶棚:“萧先生也知道这王记甜梅茶?” 萧容衍、任世杰和月拾个头都高,立在这茶棚内都弯着腰,场面极为滑稽。 “先坐吧!”萧容衍笑着对任世杰做了一个请的姿势,随即对那烧茶老汉道,“再来一碗茶!” 偶然相遇,任世杰与萧容衍倒是相谈甚欢,喝完茶亲自带着萧容衍在汾平夜市转了转,身后不远不近有人跟着,月拾早就发现了,可他们家主子却不让声张。 “那位秦先生,的确是才智无双,只是心高气傲……又被方老压制,就算是有大才也无法施展。”任世杰一边同萧容衍往前走,一边笑着道,余光瞥见一直监视他的人跟上,又笑着给萧容衍指了指馄饨摊子,“这家馄饨可是汾平夜市中最有名的馄饨摊了!萧先生若是没有用过晚膳,倒是可以尝一尝。” 萧容衍笑着摆手,两人沿湖而行,任世杰从卖鱼食的摊贩手中买了鱼食递给萧容衍,两人立在灯火璀璨的明湖木桥之上,这里视线广袤不宜藏人,即便是监视任世杰的人也只能躲在绿茵暗处无法靠近。 这……便是汾平有名的明湖湖中桥。 湖中桥灯火辉煌,夜里这么一照……湖中各色肥硕德鲤鱼游来游去,因汾平的太守夫人喜欢鲤鱼,太守下了令不许捕杀鲤鱼,抓住了可是要重罚的,这里也便成是了汾平一景。 萧容衍眉头微紧,将手中端着德鱼食,洒下一把,垂眸看着湖中因争鱼饵的鲤鱼,随手将鱼食盒子递给月拾,接过月拾递来的帕子,一边垂眸擦手,一边听任世杰低语。 第五百七十章:道不同 任世杰用手指轻碾着鱼食,撒入湖中:“之前我曾试探过这位秦先生……” “你想引这位秦先生入燕?”萧容衍凝视湖中鲤鱼,慢条斯理问,“此人当真如此厉害?” “此人的确是大才!所以属下冒险也想试一试,想着若是能引这位秦先生入燕,为我大燕出力,也算是属下为大燕立了一功,但险些被秦尚志识破身份,只能将此事按下不提,以免坏事。” 任世杰惜才,只觉让秦尚志如此磋磨下去,可惜他一身的才华,他想了想,建议道:“主子若是能设计驯服此人,此人必能成为匡翼我大燕的能臣。” 萧容衍垂眸将擦手的帕子递还月拾,不语。 人才,大燕实在是太需要了,可这位秦先生……萧容衍虽然接触不多,也知道此人对母国情义深重,是绝不会背叛母国前往大燕,为燕国出力对付晋国的。 但凡有大能之人,都有自己的傲骨气节,这位秦尚志秦先生亦是如此,否则……他应当早入白家门下。 萧容衍还记得大都城,白卿言在城外送秦尚志之事,虽然当时相距甚远,他不知道白卿言同秦尚志说了些什么,可萧容衍能看到秦尚志那情绪激昂的模样,他相信……秦尚志当是是有跟随白卿言之心的。 至于后来,秦尚志为什么又选择了太子,萧容衍便不得而知了。 或许,秦尚志是想走一条捷径,又或许是觉得白卿言是个女子。 “燕廷的君臣之义,讲究一个你情我愿,设计诓来的,怕是不能让人心甘情愿为燕廷出力,罢了!你的安危最为要紧,不必为了一个秦尚志,让你陷入困境。”萧容衍转头望着任世杰,“你这一路走的艰难,我心中有数,如今晋国朝廷已然乱成一锅粥,你自保便是。” “那属下便祝我大燕早日夺回大都,一统天下。”任世杰在此处不好同萧容衍行礼,可眸色之中都是恭敬和坚定。 萧容衍笑着拍了拍任世杰的肩膀:“太子身边多加小心。” 任世杰点头。 这个暗桩,萧容衍在太子身边埋了很久,在他人还未来大都之前便已经插进去了,任世杰走到今天这个位置,是多少人拿命给任世杰把路铺出来的。 这些年,萧容衍能不用任世杰便不用,是为了他的安全,也是为了他有朝一日能发挥更大的作用。 如今,燕国虽然求才若渴,可没有到求不到大才便会亡国的地步,大才和任世杰的安危相比,萧容衍必定会选任世杰。 任世杰在夜市遇到萧容衍之事,不到一个时辰便传到了太子的耳中。 但太子并未将此事当回事儿,萧容衍原本就说了要去夜市看看,碰到多年未曾返乡……想要看看家乡风貌的任世杰,也不足为奇。 太子又听说萧容衍在汾平夜市转了转,便带着护卫回登州去了,便也就躺下了。 白卿言这边儿卢平亲自将秦尚志送了回去,见立在灯下的秦尚志面色苍白不好看,便说了一句:“大姑娘这是为了你好,你好好想想!” 卢平说完便要走。 “卢平,你曾经在白家军中,可知道……白家军建立初衷是什么?”秦尚志突然开口问了卢平这么一句。 都已经走下台阶的卢平转头看向秦尚志,颇为疑惑,几乎想也不想便回答道:“平定内乱外战,护民安民。” 护民安民,而非护国安民。 秦尚志紧紧抿住唇,他明白了……白家世代忠的都并非是君,而是民! 白家,比这晋国林氏皇家,更有君主的胸怀,世代都是,可白家世代手握兵权,却并未取而代之甘心臣服,乃是因为……从当今陛下往上数的几代晋国君王,虽称不上明君也亦当是贤君,所以白家未生过反心,其忠肝义胆之命传遍列国,无人不敬佩。 见秦尚志闭上了眼,提着灯的卢平又走了回来,问:“怎么了?” “你走吧……”秦尚志喉头翻滚,睁开眼望着卢平,平静而坚定道,“卢平,你我曾是朋友,可道不同不相为谋,你回去转告大姑娘,我还是会留在太子身边,努力匡正太子,即便是太子没有大能,即便太子并非一个有壮志雄心开疆拓土的明君,我也会让他成为一位贤主,让他做一个有君主胸怀,心存百姓的君王。” 只要能让百姓安居……且安心,以白家忠民之心,必不会反。 秦尚志愿留于太子身边,愿意为撑住白家和皇室之间平衡而尽力,以此让百姓免遭战火,让晋国安稳。 他秦尚志本有一身的豪情壮志,他想平定天下啊!可是晋国君主不贤,储君性子不稳,奸滑之人时时在旁蛊惑。 至少目下,秦尚志以为太子还没有到不可救要的时候,真的到了万不得已,即便是秦尚志违背原则和本性杀了那个方老……也不是不可,只要太子身边没有这个方老蛊惑,他深信可以掰正太子,不让太子用那些下三滥的阴谋诡计,行阳谋正道。 秦尚志让卢平带这番话给白卿言,也是告诉白卿言,白家的盘算和心思他不会告诉太子,会藏在腹中,他深信只要朝廷不走到官逼民反那一步,以白家护民安民之心,白家便只会做一个护晋国社稷安危的忠臣,绝不会成为将林氏朝堂换白姓的乱臣贼子。 见卢平欲开口劝他,秦尚志却抬手制止:“回去吧!我意已决!” 说罢,秦尚志转身回房将门关上。 挑着羊皮灯笼的卢平深深看了眼那被关上的雕花隔扇,摇了摇头,抬脚往回走。 卢平一回来,见大姑娘屋里的窗棂大开,大姑娘就坐在临窗灯下,手中握着书籍正看,小几上摆着的三脚鎏金瑞兽香炉,轻烟袅袅,黄澄澄的灯光勾勒着大姑娘绝美精致的侧颜,美得如入画了一般。 这处住处,是全渔知道白卿言要来专门找的,屋子里的书全渔也都精心挑过,都是些子棋谱之类的书籍,他私以为白卿言定然喜欢。 第五百七十一章:稳定局面 哪怕白卿言只住一夜,全渔也希望能尽己所能,让白卿言更舒坦些。 卢平快步上前,在窗外行了礼道:“大姑娘,属下将秦尚志送回去了,秦尚志让我转告大姑娘,他还是会留在太子身边,匡正太子做一个贤主,做一个君主胸怀,心存百姓的君王。” 白卿言视线未离开书本,慢条斯理翻了一页:“知道了,即是如此,便算了。” 卢平虽然早都知道是这个结果,却也担心大姑娘心里会不痛快,便道:“秦尚志的确是有大才,属下会找机会再劝劝……” “平叔不必再费神劝了,秦尚志却有大才,但也固执,绝非能为我所用之人,既然非能为我所用之人,便是有通天的本事,也不必在他身上耗费精力。”白卿言已经尽力,该说的不该说的都说明白了,“皇子身边的谋士难做,太子身边的谋士更难做,但愿秦先生能如愿,以一己之力匡正国本,若秦先生真能做到如此,我也是敬服的。” 若秦尚志真的能做到,上一世何以郁郁而终? 罢了,她自问尽力了,秦尚志要选老路,她也无能为力。 她说了这么多能说和不能说的,秦尚志却依旧不能为她所用,她本不应该给自己留后患,可今日之人,是秦尚志而非旁人。 初见之时,秦尚志一席话点醒了她,在她心里对秦尚志存了半师之谊。 且,正如秦尚志所言,若秦尚志在……好歹能规劝规劝太子,不要行龌龊伎俩,若是秦尚志不在了,太子只听方老一家之言,怕是会让这个朝廷崩坏的更加迅速,这于白家目前来说……不利。 再者,白卿言对秦尚志的风骨和傲气有几分了解,只要不到民不聊生他窥见白家有意谋反护民之前,他定会竭力调和平衡,不让事情坏到这一步。 退一万步说,秦尚志即便是将这些话都告知太子,与太子说她有反心,太子会信吗?方老会让太子信吗? 更别说,而今的白卿言已经不是当初在大都城,赤身赤脚同皇室抖的白家嫡长女了,她殚精竭虑走到今天这一步,手中已有依仗。 “秦尚志这是明知不可为而为,能坚守心中认定的正道,即便看到皇室的腐烂,还想要以一己之身力挽狂澜,这一点我敬他!”白卿言看向眉头紧皱的卢平,“平叔,人人心中都有自己的道,道不同不相为谋,不可勉强。” 卢平想到刚才秦尚志道不同之语,点头应声:“属下记住了!” · 第二日一早,太子带着粮草辎重,还有皇帝的赏赐,出发前往登州。 方老昨夜一夜未曾睡好,气色并不是很好,直接上了马车,倒是任世杰见到白卿言,长揖到地同白卿言行礼。 任世杰行礼后本欲随方老上马车,却见白卿言似笑非笑望着他,只能硬着头皮上前,又是朝白卿言一拜:“镇国公主可是有吩咐?” “昨日听说任先生回家了?任先生是汾平人氏?”白卿言手中握着乌金马鞭负手而立,身姿飒爽。 “正是!”任世杰垂眸应声,半晌不见白卿言言语,他抬眸看了眼,见白卿言还盯着他,复又声线徐徐道,“昨日任某虽不在,但见殿下见过镇国公主之后,今日气色大好,想来昨日定然是镇国公主好好劝过太子殿下,为殿下献上好计策了。” “不过是替殿下将大都城的事情理了理罢了,并未献计,我非谋士,若说献计……还是要仰仗方老、任先生和秦先生!”白卿言深深看了任世杰一眼,一跃上马。 任世杰后退两步,看着白卿言带着白家护卫骑马先行,这才上了马车。 任世杰同方老坐了一辆马车,看着方老阴沉沉的脸,垂眸细思,在任世杰看来镇国公主未必忠于太子,可白卿言一到,便先劝服太子沉住气,显然这位镇国公主要的是维持大晋朝堂的稳定局面。 如今,因为皇后突然怀了嫡子,且还是天师指名的神鹿转世,朝中人心浮动,太子坐立不安,任世杰是指望着搅混这一池子水,晋国朝廷越乱越好,自然不能让太子的日子太过安稳。 任世杰抬眼看向眼底乌青的方老,摇头道:“殿下急招镇国公主前来,出的主意还是要按照方老所言平心静气,何必累得镇国公主这么跑一趟!” 方老听到这话,心里全都是气,朝任世杰看去:“老朽老了,怎敌镇国公主那般花容月貌,语音动人。” “良药苦口,忠言逆耳,方老对殿下的良苦用心,世杰明白!”任世杰郑重朝方老一拜。 方老见平时不怎么爱说话的任世杰都向着他,心情稍微好了一些,摆了摆手:“罢了!只要结果是太子殿下能沉住气,也就是了。” 汾平离登州不远,这一路顾念着太子的身子,走得并不着急,大队人马押着粮草辎慢慢悠悠在太阳落山之前进了登州城。 因着太子派人来传令,说要入住董家,董家不得不在太子入城之前便草草将董长澜下葬,将董府洒扫一新,除了正门口那两盏白色的灯笼之外,府内挂在长廊红柱上素绢已除,看不出正在办丧事的模样。 太子见状,心知肚明是何因由,还是同董清岳客气了几句,称大可不必如此。 “长澜一去,微臣母亲和内人相继病倒,儿媳也卧床不能起身,未曾来相迎殿下,还请太子殿下恕罪。”董清岳说着又要跪。 “董大人……”太子忙扶住董长澜,“董老太君痛失长孙,董夫人失子,董少夫人丧夫,此乃人生痛事,孤理解,何须请罪!” “对了……”董清岳侧身看了眼身后的董长茂,对太子道,“这是微臣的次子董长茂,殿下若有事,吩咐长茂便好!” 董长茂忙向太子行礼:“董长茂见过太子殿下!” 太子点了点头,上下打量了董长茂一番:“来的路上听说,长茂公子也身负重伤,辛苦了!” 第五百七十二章:铺路 太子以为,董老太君和董夫人崔氏,董少夫人小崔氏全都病倒了,定然无力布置他的住处,可他被董清岳带入环境雅致清幽的院子,倒是十分满意,这布置细微处可见用了心的。 董清岳一行人离开之后,太子端着个鱼食盒子,立在院子的飘着莲花灯的大水瓮前喂鱼,笑着道:“水瓮锦鲤莲花灯,董大人可不像是这么有雅情雅趣的人啊……” 水瓮晃动的水面上,映着太子含笑的模样,风过古树枝叶沙沙作响,带来的还有一阵阵极为哀怨飘渺的琴声。 太子抬头,侧耳细听。 立在一旁的全渔忙道:“回殿下,奴才遣人去打听过了,说是因为董老太君和董夫人、董少夫人都卧榻不能起,所以殿下的住处是董大人府上的两位庶女费心布……” “嘘!”太子对话还未说完的全渔做了一个悄声的手势,顺手将手中鱼食递给全渔,循着琴音跨出院门。 全渔抱着鱼食,回头对守在廊下的护卫招手,一行人不远不近跟在太子身后,追随太子的脚步而行。 琴声越来越近,越来越近,太子在湖边停下脚步。 湖中八角亭内,白色纱幔飘摇,烛火摇曳,那黄澄澄的灯光之下,一身量纤细的素衣女子,正含泪弹琴,琴声之中是数不清道不尽的哀伤之意,闻者落泪伤怀。 有婢女捧着黑漆托盘,正要往湖心亭送热茶,看到太子一行人立在湖边,吓得险些摔了手中的茶壶,哆哆嗦嗦跪下行礼:“奴婢该死!奴婢不知道太子殿下在此,还请殿下恕罪!” 太子凝视亭中弹琴的女子,问:“亭中弹琴的是何人?” “回……回太子殿下,是我们家姑娘!我们家姑娘思念长兄,所以找了这个僻静无人处弹琴。”那婢女道。 “你们家姑娘叫什么?”太子又问。 “回太子殿下,我们家姑娘……叫董葶枝。” 太子点了点头,又朝着厅内的女子深深看了眼,这才转身离开。 那婢女越发惶恐,低头跪着不敢吭声,直到太子一行人走远,那婢女才敢抬头,腿软的几乎站不起来,她也不知道自家姑娘的算计能不能成,若是不能成……怕是老太君知道今日之事,便容不下她们家姑娘了! 太子眉目间尽是笑意,他未转头,脚下步子一顿,略想了想,抬手对小心翼翼跟在身后的全渔勾了勾手指。 全渔忙迈着小碎步上前:“殿下您吩咐!” “你刚才说什么?孤那院子……是董府的两位庶女布置的?董大人……有庶女?”太子问。 “回殿下正是,听说是和董家祖上庶女用龌龊手段害过董老太君,所以董老大人在世时立下规矩……董家庶女地位极为低下,庶子庶女降生,不报喜!这庶子还好说……庶女嘛,常年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外面也就没有人知晓董家还有庶女!”全渔道。 这么一说,太子倒是想起大理寺卿董清平,若非是在大都,怕是旁人也不知道董清平有庶女。 太子之前还在愁董清岳无女,只能靠白卿言,没想到一到董府便有送上门的。 庶女布置了他的住处,自然清楚那八角湖心亭弹琴,他是能听到的…… 太子勾唇一笑,即便是庶女在董家不受重视,可到底也是董清岳的女儿,多少还是有些用处的,他摘下腰间的玉佩递给全渔:“去……给那董家庶女。” 全渔一怔,接过玉佩颔首称是。 · 白卿言刚沐浴完,春桃正小心翼翼给白卿言耳朵换药,就听到王嬷嬷带着一群孔武有力的婆子,押着什么人直接进了董老太君的上房。 春桃也听到了动静,她专心给白卿言换了药后,端起水盆要往外走,问:“大姑娘,要不要我去问问王嬷嬷有什么需要帮把手的?” 白卿言用手指对着黄花木妆奁梳理长发,慢条斯理道:“若是外祖母需要,定会让王嬷嬷来唤,外祖母没有告知我们,便不要随意打探,这不是在白家,且外祖母行事心里有数。” “是!”春桃倒不是想要打探董家私隐,只是好心想帮忙,毕竟董老太君因为嫡长孙董长澜过世之事已经伤心病倒。 董老太君上房内。 董老太君坐在火光摇曳的琉璃灯之下,冷眼看着满目惊恐被堵了嘴的董葶枝,拨动挂在腕上的沉香木佛珠,容色冷清:“记得那年,祖母要在你和葶芸之间选一人放在身边养着,你设计激怒葶芸,让她将你推下湖之时,祖母是怎么告诉你的?” 董葶枝被嘟着嘴,只能一个劲儿的呜咽,想要膝行上前求饶,却被身强力壮的嬷嬷死死按在原地动弹不得。 “祖母曾告诉过你,虽然你祖父定下规矩对庶女严苛,可你们到底是自家的血脉,所以这些年祖母也从未刻意将你们丢在后院,不许出门!”董老太君拨动着手中佛珠,“祖母也同你们姨娘和你们都明说过,不论如何……将来都会为你们定一门好亲事,不求大富大贵,定要人品端方,家风清正,让你们去正头夫人!绝不会拿庶女终身,为我董家前途铺路,作贱你们一生。” 董葶枝哭着点头。 “你聪慧,可这份儿聪明,应当用在正道之上。”董老太君神容肃穆,“你今日八角亭中弹琴,引太子前去,并非觉得你容色动人,能令太子一见倾心,而是想让太子知道……董清岳的女儿对太子存了念想,若太子想要收揽你父,可收你在身边伺候,是也不是?” 董葶枝低着头直哭,她嘴被堵着也无发辩解。 她承认,董老太君说的半分不差,她不愿意屈就当个普通人家的正头夫人,她若是能得太子青眼,只要得宠,太子继位……她便是一步登天。 她如今依靠董家,攀上太子,来日得宠难道不报答董家吗?难道不能成为董家的依靠吗? 她思来想去,觉得这是能一博的机会。 第五百七十三章:赢了 若是未曾被太子看重,大不了挨训受罚,可若是被太子看重,董家人谁又敢顶了太子的面子罚她?所以董葶枝这才敢如此胆大妄为。 正如董老太君所言,她不是自信到容色倾城,若说容色……那位白家的表姐镇国公主白卿言,才称得上是容色惊艳,她也不是以为太子蠢到连她蓄意卖弄也看不出,她想要的无非是给太子一个信号,董家有女……愿在太子跟前侍奉。 可她人刚从八角亭出来,就被王嬷嬷带人捆了直径来到董老太君这里,想来……董老太君是不会给她侍奉太子这个机会。 她挣扎嘶吼,想要争辩,想要告诉董老太君送她去太子身边是有利董家的好事。 可董老太君压根就没有让人拿下她嘴里抹布的意思,锐利的目光凝视跪在地上的董葶枝:“曾经,你祖父说……大都白家对庶女庶子法子就很好,出生起不许见生母,养在嫡母身边!是我妇人之仁,不忍心,不成想让你的姨娘将你养成这么一副性子。” 董葶枝一听要牵扯到自己的姨娘,立时睁大了眼,朝着董老太君磕头求饶。 董葶枝知道,她的姨娘是使了手腕儿进的董府,是借了董家三伯爷的路数,被三伯爷强行送给父亲的,所以她们母女在董府并不得宠,姨娘过得很是艰难,她几次三番绞尽脑汁……为的也是让她的姨娘过好一点。 “你从小到大,做过许多错事,祖母念你年幼教导处罚便宽纵了你,如今……我也不想同你再费唇舌教导,即日起……你同你姨娘,一个去家庙清修,一个去清庵了此残生。”董老太君不想再看董葶枝,闭着眼,缠着佛珠的手摆了摆,“王嬷嬷带下去吧!让人备车……即刻送往家庙,不得有误。” 董葶枝摇头,哭喊着祖母饶命,可抹布结结实实堵着嘴,董葶枝只能发出呜咽声,泪流满面,惶恐不已。 王嬷嬷应声称是,正要吩咐身旁的婢女去让人套车,便见一女婢匆匆打帘进来,搁着屏风慌张行礼后道:“老太君,太子殿下身边的那个公公,说是太子有一物要赏给咱们府上的葶枝姑娘,请姑娘岀去接赏。” 董老太君握着佛珠的手骤然一紧,凌厉的视线朝屏风外看去。 太子殿下开口,难不成董老太君还敢硬顶了太子的面子,将她送入家庙?! 被押着跪在地上的董葶枝,心中狂喜,成了!这事成了! 她还含泪的眸子,转而看向坐在软榻上,高高在上的董老太君,小人得志的意气风发取代了刚才的惊恐。 董葶枝用力挣扎一下甩开按着她的粗使婆子,挺直脊梁望着董老太君,若非被抹布堵着嘴,她定要大笑三声。 这一局,她赢了!只要她能成为太子的宠妃,就连这个老不死的董老太君都得在她面前俯首! 更别说若将来太子继承大统,那她和她这位高高在上的祖母就是高低异位,这位祖母见了她也得规规矩矩弯下脊梁,低下她高贵的头颅,听她的教训。 董葶枝扭过头瞪着王嬷嬷,呜哩哇啦的嚷着,示意王嬷嬷赶紧将她松开。 “老太君?”王嬷嬷亦是有些慌张,抬眸朝着面色铁青的董老太君望去。 “见过镇国公主!” 还不待董老太君发话,外面就听到全渔同白卿言行礼的声音。 董老太君容色一动,转头冲着窗棂外看去。 白卿言对全渔颔首,视线落在全渔手中捧着的玉佩上,笑道:“这是太子殿下赏给我表妹的?” “正是!”全渔满脸堆着笑。 “太子赏赐,祖母和表妹定当是要重新更衣前来领受,可太子在董府,旁人难免伺候不周到,也不好让全渔公公在此候着耽误伺候太子,若全渔公公信得过我,不如由我转交表妹可好?”白卿言笑着道。 全渔想了想忙双手将玉佩递给白卿言:“那就有劳镇国公主了。” 反正太子也并未说非要那位董葶枝姑娘亲自领受,镇国公主这是好意怕旁人伺候太子不周,且都开口了……全渔哪里还能拒绝。 白卿言接过玉佩,垂眸摩挲着,抬脚送全渔出院子,似无意问了句:“太子殿下这是因居处布置妥当,所以赏表妹的吗?” 全渔余光看了眼跟的并不紧的婢女,这才压低了声音同白卿言说:“董葶枝姑娘今日在离殿下居所较近的地方弹琴纪念兄长,太子殿下怜惜董葶枝姑娘手足情深,这才赏的。” 白卿言颔首,送全渔跨出院门之后道:“公公慢走……” 全渔珍重朝白卿言一礼,带着人离开。 白卿言手里攥着玉佩,凝视那条两侧立着仙鹤铜灯的青石路,清风明月,树影婆娑。 她侧头吩咐道:“去请舅舅来一趟祖母这里!” 白卿言跨入董老太君上房,看了眼被结结实实困住,嘴里塞了抹布,又被粗使婆子按住的董葶枝,便穿过珠帘,绕过屏风朝内室走去。 董葶枝喉头翻滚,不知为何竟被白卿言那毫无波澜的一眼,看得心底生寒。 “外祖母。”白卿言朝董老太君行礼。 董老太君露出疲惫之色,对白卿言伸出手。 白卿言攥住董老太君的手,在董老太君身边坐下。 “连你也惊动了……”董老太君微微叹息,她本想悄无声息处置了这件事,不让白卿言再费神。 从白家出事开始,她这个外孙女一路如履薄冰殚精极虑,消耗太甚,这等微末小事董老太君着实是不想劳动白卿言。 “本想留葶枝一条活路,送她去家庙清修,若太子问起来……便说是为我这个老不死的祈福,可如今太子让人送来玉佩,若是再强行将葶枝送走,引起太子不满是小事,就怕太子会对董家生了戒心。”董老太君咬了咬牙龈,紧紧攥着手中佛珠。 屏风外的董葶枝一抖,本想留她一条活路?那现在呢? 难不成,太子亲自开口要人,董老太君还敢要了她的命吗? 第五百七十四章:章程 白卿言轻抚着董老太君的胳膊:“祖母,我已经让人去请舅舅了,此事……并非没有转还的余地,端看舅舅想如何处置。” 董清岳闻讯赶来,一进门凌厉的目光便落在董葶枝的身上,董葶枝忙低下头,吓得气都不敢喘,更别说求情。 “先带出去!”董清岳对王嬷嬷道。 王嬷嬷颔首称是,让人将董葶枝押了岀去。 饶过屏风进来,董清岳先朝董老太君问安,落座之后才道:“事情我已经听说了,要处置也简单,将董葶枝连夜送走……对太子便称夜里暴毙,太子总不至于要一个死人!” 到底是自己的骨肉,董清岳又怎么能狠心真的要了董葶枝的命,送走就当从没有过这个女儿。 “舅舅如此行事,怕是太子要起疑的,为何舅舅宁愿葶枝丧命,也不愿意葶枝入太子府,太子一旦对舅舅有了戒备之心,怕会在朝内给舅舅使绊子,尤其是现在皇帝沉迷炼丹,国政交由太子处置,舅舅对待太子应当慎之又慎。” 董清岳闭了闭眼:“自己做的孽便要自己承担,她董葶枝要入太子府,那便让她去吧!从此她便不是我们董家的女儿!” “可太子会这么想吗?皇帝会这么认为吗?她董葶枝只要是从我们董府岀去的,只要是你董清岳的女儿,她就同董家有脱不开的关系,旁人看她……只会觉得她背后是你这登州刺史,是登州军!”董老太君将手中佛珠重重拍在桌几上,“可恨的,是这丫头不是不明白这个道理,她正是太明白……才想踩着你,踩着登州军为自己博前程!就董葶枝这份心性,入了太子府……必成董家大患。” 董老太君话说的十分急,急得咳嗽起来:“长澜用命在前博董家生机,决不能毁在只会钻营私利的董葶枝身上!” “娘……是儿子没有教好葶枝,娘您不要着急!” 董清岳忙起身端起茶杯递给董老太君,却被呼吸急促的董老太君抚开,董清岳只好将茶递给白卿言,示意外孙女儿劝一劝董老太君。 “外祖母,先喝口茶!”白卿言轻抚着董老太君的脊背,将茶递给董老太君。 “你也别想着让阿宝替你出头!”董老太君抬眼瞪着自己的儿子,接过茶杯,“话,娘给你搁在这里了,董葶枝目光短浅,一门心思的想着自身名利,气量狭小……决计没有那份笃爱和睦光耀门楣之心,若要她入太子府,董家诸人只能成为她的踏脚石,你好好想想你的儿子,为董家连命都能舍的儿子!” 董清岳身侧拳头紧紧攥着,半晌下定决心似的松开:“娘心中可有章程?” 董老太君将茶杯搁在方几上,明灯之下,瞳孔漆黑深幽,又明亮灼灼:“明日一早,将那柳姨娘和董葶枝送出董府去,就称早就有传闻这董葶枝并非是你的亲女儿,我这个老太婆子暗地查证,已经坐实,长澜刚去……孙媳有孕,不想杀生,便将这一对母女赶出董家去了!” 董老太君的意思很明白,赶出去任由这对母子自生自灭,若是太子还是要将这女子接入东宫,那这女子……可与就与董清岳无半点关系了! 即便是将来,董葶枝蓄意陷害,也可称其是怀恨在心,绝了董葶枝生恨陷害之路。 “也还好,这柳姨娘你一向不喜欢,也就是当年醉酒一场有了葶枝,才带回府上,从那往后府上谁人不知你只是将柳姨娘养着,不曾踏入她那院门半步!即便是太子查……也能说得过去!”董老太君平静道。 当年柳姨娘是董老太爷的三哥硬灌醉了董清岳,塞给董清岳的,也是自那之后……董清岳再也没有喝醉过,觉着差不多了,谁劝酒也不会再喝,生怕酒后误事。 只是此事,对男人来说堪称奇耻大辱。 但董家的安危,可比董清岳的面子来的要重要太多,董清岳欣然点头:“也算是……留给她一条生路,往后的路该怎么走,便是她自己的事了。” 白卿言摩挲着手腕儿上的铁沙袋,怕太子知道董家有两个庶女,动了不该动的心思,便道:“祖母恐怕还需让葶芸也抱病才是,毕竟……相处了多年的姐妹,突然并非自己的亲姐妹,加上嫡长兄去了,自然撑不住。” “既然发现柳姨娘期满了这么大的事情,那阵仗也该摆起来!”董老太君一向雷厉风行,高声道,“王嬷嬷,去将柳姨娘大张旗鼓捆来!严令董府上下嘴皮子紧着,谁敢走漏半点风声,全家乱棍打死!” 说完,董老太君回头看向白卿言,她心底里约莫是不想让外孙女看到这污糟事的,便道:“今夜你留在外祖母这里怕是无法安眠,我让人送去你葶芸那里,你去凑合一晚。” 董家家丑,白卿言姓白,不该掺合,她福身称是。 董家这夜果然是大阵仗,当董葶枝知道要去请柳姨娘的时候,便知道自己怕是连姨娘都连累了,她面色惨白,顿时没有刚才的意气风发,佝偻着身子啜泣。 白卿言到董葶芸的院子,见出来迎她的董葶芸头发还未干,只笑着将白卿言请入正房。 “被褥已经全换成了新的,表姐放心!今夜表姐在这儿休息,我去偏房……”董葶芸笑道。 “打扰了,你头发还未干,快去绞头发吧。”白卿言见董葶芸唇瓣苍白,伸手摸了摸董葶芸的手,吓得董葶芸忙往后一退,又忙尴尬同白卿言行礼致歉。 董葶芸的手冰凉入骨。 白卿言回头吩咐春桃她们岀去,问董葶芸:“怎么一回事?” 董葶芸咬着唇,她当真没有想到祖母会安排表姐来这里,就在刚才得到消息之前,董葶芸整个人正在冰水里泡着,为的就是让自己病倒。 她朝白卿言福身行礼后道:“我刚才在冰水里泡着,想明日起称病……” 白卿言恍然:“你是怕太子对董家女动了心思?” 第五百七十五章:兼顾大局 “父亲是登州刺史,手中握着登州军,太子能与父亲拉进关系的最好方法便是姻亲,但父亲没有嫡女,我只是一个小小庶女,若入太子府,顶多也就是一个侍妾,连侧妃的位置都够不上,我也不知道自己算不算是戒备心过重,可我看着我姨娘,我真的不想为人妾室,哪怕让我嫁于田头农汉,我也只想当个正头娘子,不想为人妾室。”董葶芸说着红了眼,“而且,但凡手握兵权之人,最忌讳的便是过早结党,若是我入太子府……父亲不结党,旁人也会以为父亲结党的!” 同样是庶女,同样能看透太子若要董家庶女……是为了舅舅手中兵权,一个为私心绞尽脑汁想要踩着董家上位,一个同样也是有私心却也兼顾大局,避之不及。 难怪,祖母会将董葶芸养在身边。 这样的姑娘,聪明,知分寸,识大体。 “装病就是了,何苦真的为难自己。”白卿言拉着董葶芸在身边坐下。 “不想让父亲为难,父亲性情耿直不说,且本就对庶女有偏见……若我装病,被父亲知道,怕又要受责罚。”董葶芸说到此处低下头,语音略有些哽咽。 董家庶女难为,白卿言知道的。 她拍了拍董葶芸的手道:“外祖母是你的祖母,你别怕……外祖母会护着你的。” 董葶芸点了点头。 “去将头发绞干好好睡上一觉,别担心!”白卿言安抚董葶芸。 第二日一早,太子刚起身便听说昨日董府之中有事发生。 太子用蜜水漱口后,拿起帕子擦嘴,问全渔:“昨日董府出了什么事?” 全渔摇头:“奴才无能,没有探问出来。” 太子随手丢下帕子看着全渔轻笑:“登州董府,向来铁桶一般,连父皇都打探不出消息,更何况你,若是真让你打探出来了,孤才要怀疑这是否是董清岳想让孤知道的,摆善吧!” “殿下鉴往知来,奴才跟在殿下身边,竟然连半分也没有学到,真是惭愧!”全渔笑着摆手命人摆善。 太子要巡营,董清岳和白卿言自然相陪,路上太子似无意问了董清岳一句董葶枝,没想到竟让董清岳脸色大变,见董清岳唇瓣嗫喏,似是难以启齿,太子越发来了兴趣。 无奈之下,便将昨日董老太君查出董葶枝并非是他亲生之事告知太子,直叹气:“身为男人,这简直是奇耻大辱,也幸亏董家庶子庶女降生从不报喜,知道董家有庶女的人并不多,否则……微臣就要成天大的笑话了。” 见董清岳脸色青紫,果然是气急了,太子错愕片刻,拍了拍董清岳的肩膀,男人最能理解男人,这小妾给带了绿帽子,自己还给旁人白养了孩子,别说是董清岳,就是放在普通人家,男人怕也没法忍下去。 要说还是董清岳仁慈,这要是太子……那孽种和那小妾绝对见不到今日的太阳。 刚想到这里,太子突然想起昨日自己让全渔送出去的玉佩,顿感尴尬,打算回去就让全渔一干人等将此事藏在心里绝口不提。 太子人刚到营中还未来得及替皇帝犒赏将士,便接到大都城急报,皇帝与秋贵人骑马时坠马,情况不容乐观,皇帝在昏迷之前,请已经致仕的帝师谭帝师回朝,与大长公主协助梁王主事,招太子速速回都。 太子一听,顿时脸色大变,还哪有心情在登州犒赏将士。 皇帝重伤昏迷,皇后梁王难道不会趁机把持朝政?万一要是他在皇帝咽气之后回去,谁能保证皇后和梁王不会铤而走险假传圣旨,弄出一个废太子,传位旁人的事情来,届时不在大都城的太子反倒成了乱臣贼子。 白卿言乍一听了消息,惊得拳头攥了起来。 如今白家需要的是稳定的局势,绝非让皇帝在这个时候出事,不过……皇帝总算脑筋还算清楚,没有让皇后主事,而是请回了谭老帝师和祖母大长公主协助梁王,大都城的局势应当还能稳得住。 到底祖母姓林,是林氏的大长公主,皇帝还是信得过祖母的。 皇帝之所以选了梁王,大约是因除了梁王无人可选,也是觉得梁王软弱易于掌控,定然会听谭老帝师和大长公主的。 可实际上梁王狼子野心,如今又有岳丈闲王相助手握兵权。 但,若皇后已经同梁王联手,定已知梁王真面目,必然会有所防范,与梁王相互制衡。 然,梁王手中有兵,这样的制衡又能持续多久?若是梁王真的执意要反,会不会危及祖母安危? 白卿言坐不住,太子更坐不住。 “殿下!大都生乱不可耽误,殿下需立刻回大都稳定大局!”白卿言对太子抱拳道,“详情路上再议,殿下还是立刻启程!言陪太子一同回都。” “对!镇国公主说的对!”太子面色苍白颔首,“全渔立刻派人回去让车驾启程在城外候着,准备出发,将这个消息告诉方老还有任先生、秦先生,一会儿启程,让他们上孤的马车,与孤和镇国公主一同商议。” “殿下,要回去不能这么回去!陛下昏迷,大都乱局,殿下这样回去,万一大都城有变,无异于羊入虎口!那个时候若是再要救陛下和殿下……不论是哪方兵马都名不正言不顺!”白卿言说完看向董清岳,“登州军此次伤亡惨重,殿下何不调安平大营随殿下一同回大都,若是有变也不会鞭长莫及。” 太子不是不知道兵权的重要性,他拳头紧握:“可……安平大营无陛下诏命不得擅动,孤……” 董清岳见状,朝太子抱拳道:“镇国公主所言甚是!太子殿下是国之储君,如今天子昏迷,储君便可代天子发令,符将军是臣……焉可不听太子诏命!” 太子稍作犹豫之后点头:“好!车队绕行安平大营,孤亲自见一见符将军,带兵回都护驾!” 太子也怕啊,谁让现在嫡子信王在大都城里,还有一个梁王。 第五百七十六章:不能乱 更别说皇后肚子里……还有一个神鹿转世的嫡子,若是皇后真动了什么心思,他回去这一路上,怕是都会有人要他的命! 太子颤抖的手紧紧攥着,藏在袖中,生怕被人看出他的惊惧。 他是太子,可以恐惧,但不能显露。 沉住气,太子静思,登州军此次的确是惨败,若是登州军随他回都,那登州便空了,唯一能调的确实只有安平大营。 白卿言却在太子话音刚落便摇头,沉声道:“车队太慢,让全渔公公带车队先行,太子殿下与言快马直奔安平大营,以免大都城内的奸佞之徒,抢在殿下之前……以陛下之命调动安平大军,做出什么对太子殿下不利之事,言怕即便我们现在快马启程,尤觉已晚,耽误不得。” “那……镇国公主先去!”太子道。 “不可!”董清岳亦是开口,眸色沉稳,“镇国公主并非太子,即便是得太子之命,符将军未必敢真的将兵马调给镇国公主!恐需太子亲临。” 太子喉头翻滚,眼神有些飘忽,还是静不下心来,可他视线落在一如既往镇定自若的白卿言身上,心里就像是夏日里闷了数月的沤热天,突然响了一阵闷雷,陡然清醒了过来。 此时已经不是矫情的时候,正如白卿言所言,若是不能率先控制住安平大营,大都城那边儿给他扣上个谋逆的帽子,他连自保的余地都没有不说,就连怀了他孩子的太子妃怕都不能幸免。 只有他手中有兵,至少大都城的人才会有所忌惮,才能安安静静等他回去,大都城的皇后和梁王不存谋逆之心便好,若是真的动了不该动的念头,他还有一搏的机会。 “好!我们快马疾行!”太子点头。 见太子决心已下,董清岳高呼:“备马!” 白卿言对董清岳道:“舅舅事情紧急,此次我随太子直接从军营回都,便不回董府同外祖母告别,还请舅舅代卿言向外祖母请罪。” 董清岳凝视白卿言漆黑如墨的眸子,不过片刻便明白白卿言的意思,在白卿言话音一落,董清岳便看向太子开口道:“此去安平大营,万一安平大营已经有变数,怕危及太子殿下安危,这样……长茂!” 董清岳转头唤了董长茂一声。 “父亲!”董长茂抱拳上前。 “你点三千人,跟随太子护驾,若是安平大营有变,誓死护太子殿下退回登州!”董清岳真正吩咐。 不等董长茂应声,白卿言便道:“舅舅,长茂伤势未愈,怕经不起奔袭的折腾!舅舅需稳坐登州,以防南戎鬼面将军!若真如舅舅所言安平大营有变,长茂重伤未愈反倒陷太子殿下于危中,若是舅舅信得过卢平……便让卢平领这三千人,若安平大营之行顺利,便让卢平将人带回登州!不过舅舅也要做万一之准备,至少要让太子暂有登州军可用,有时间再调南疆白家军。” 白卿言语速又快又稳,显然已有成算,太子心中又安稳了些。 “卢平曾与微臣一同在白家军中,微臣信得过卢平,不知殿下意下如何?”董清岳望向太子,姿态恭敬请示道。 卢平忙抱拳朝太子行礼。 “就依镇国公主所言!”太子看向白卿言,表情郑重,“孤……信得过镇国公主和董大人!” 白卿言和董清岳朝着太子长揖一拜,他们二人都清楚,太子并非是信得过白卿言和董清岳,而是形势所迫只能信白卿言和董清岳了。 董清岳握住腰间佩剑,朝点将台上高呼:“鸣号!点兵!” 点将台上,低沉肃穆的号角齐鸣。 几匹通体黝黑的骏马由一人带头,从军营那头狂奔而来,沙尘滚滚。 整个大营之中顿时如沸,佩甲将士闻号声,着即抄起长茂重盾,乱中有序于演武场集合。 太子吞咽着唾液,看着沙尘四起的演武场,兵士神色匆匆,奔跑集合。 即便曾经太子带兵前往南疆战场过,可他是在后方,前面拼死舍命的是白卿言,他从未真的见过这样的阵仗,一眼望去……沙尘之中兵士狂奔集合,脚步声、吼叫声、马嘶声和号角声交杂在一起,让人耳中嗡嗡作响,仿佛只要张嘴人就会吃一嘴砂石。 太子看到这副场景,怕穿营而过的马会踏伤人,脚下步子不断往后退,内心越发慌乱,不由自主朝白卿言看去,却见白卿言神色肃穆,正与董清岳正抓紧时间商议若安平大营生乱,驰援之事。 白卿言同董清岳道:“舅舅需枕戈待旦,若安平大营真有变,还需舅舅带兵驰援,以救殿下,镇压安平大营!大都生乱,决计不能再让晋国边陲出事,否则晋国危矣!” 董清岳颔首:“狼烟为号!我会让人随时留意安平大营动向!” 通体黝黑的十几匹战马,穿营而来,领头带马之人一跃而下,单膝跪地抱拳道:“殿下,公主,将军,马到!” “那就拜托舅舅了!”白卿言说完,扯住骏马缰绳,看向额头冒汗的太子:“殿下!上马!” 太子这才忙慌应声,上前抓住缰绳,不知是不是因为太紧张,踩着马蹬的脚软塌塌滑了下来。 “殿下!”白卿言一把捏住太子的手臂,看着太子已然慌了的模样,用力捏紧,扶住他,“殿下,您是储君!局势越是乱的时候,殿下越不能乱!言……一定拼死护殿下周全!殿下信我!也要信谭老帝师和祖母,能替殿下暂时稳住大都,等殿下赶回都城主持大局。” 太子吞咽着唾液,颔首,被白卿言扶上马。 “卢平,留下点兵,我随太子先行出城先坐安排,你随后带兵跟上!”白卿言吩咐。 “卢平领命!”卢平抱拳。 “白家护卫军!上马!”白卿言高呼一声,一跃翻身上马。 跟随太子而来的亲卫也纷纷上马。 “表姐!”董长茂突然高呼一声,将命人取来的银枪丢给白卿言。 白卿言接枪,朝着董长茂的方向看去。 第五百七十七章:谋划 “表姐,这是我兄长的银枪,借于表姐!”董长茂咬了咬后槽牙,“表姐一定要平安回来!护好太子殿下!” 白卿言颔首,一夹马肚率先冲了出去,太子被太子府亲卫与白家护卫军护在中间,也跟着快马而出。 董清岳注视白卿言快马离去的背影,沉稳矫健的身影转身疾步上了点将台,目色如刀,虽是准备出发镇压安平大营。 白卿言与太子从兵营出来,直奔登州城外。 方老这里得到消息最早,而后才让人将消息送到太子的手上,早已经动身出城。 方老知道分寸,当皇帝坠马昏迷的消息送到他手上的时候,方老便立刻下令不需收拾行装,带着太子车驾直奔城外与太子汇合,迅速回都。 春桃也在太子的车队之中,这是董老太君的意思。 大都城生乱,董老太君料定了白卿言定会护送太子回大都城,让春桃带上白卿言必要的行装,跟随方老一同出城。 方老不傻,如今大都乱象,太子正是需要人手的时候,或者说需要兵的时候,镇国公主又是带兵征战的能手,他自然是要将镇国公主带在身边才能确保太子殿下安危。 方老坐在疾驰摇晃的马车内来回想,觉得不能就这么回大都城,若是大都城已经被皇后或梁王的人控制,太子这样回去,恐怕会被扣住。 届时,不论是皇后还是梁王,给太子扣上一个什么罪名!又或者皇帝没能等到太子回去便驾崩,再弄出个传位他人的遗诏来呢? 信王回大都城,皇帝坠马…… 方老怎么想,都觉得此事与皇后有脱不开的关系。 此时太子人就在登州,不如强令董清岳带兵护送太子回大都城。 可若是戎狄来袭呢? 丢了太子的江山和性命,与丢了登州城相比,登州的分量便无足轻重了。 方老下定了决心,想着一会儿在城外见到太子,先不能着急就走,当与太子商议之后带走登州军才是。 太子的车队将将在登州城外停下,方老扶着任世杰的手下了马车,就见白卿言与太子便已经快马疾驰赶上。 “殿下!”方老一看到白卿言和太子,忙甩开扶着他的任世杰上前两步,高呼,“殿下!” “殿下!”全渔也朝着太子的方向跑去。 白卿言勒马停下,下马,将手中银枪丢给白家护卫军,就看到春桃朝她的方向跑来:“大姑娘!” 白卿言对春桃颔首,转头看着已经被太子府亲兵扶下马车的太子,全渔和方老一左一右扶住太子,等太子刚刚站稳,方老便道:“殿下,我们不能就这么回大都城,得请董大人携登州军护送殿下回大都啊!” “不可!登州军不能动!”秦尚志率先出声,“南戎不可小觑,上次夺了登州,虽说已经退兵,可谁知道会不会再杀一个回马枪!登州如今不能丢!” “登州不能丢!难不成殿下的命就可以丢?!”方老视线看向白卿言,绷着脸高声道,:“此次殿下是为了给登州军送粮草辎重才远赴登州,如今大都生乱,董清岳当派兵护送殿下回都,否则若是陛下不幸宾天,太子却不能顺利回都,那才会使晋国大祸临头!” “方老,秦先生,还请先上太子车驾,此事太子殿下已有对策,还是听太子殿下的意思吧!”白卿言看向太子,“殿下,我等还要在此处等候卢平带登州军前来,不妨与三位先生细说。” 太子点头,紧攥着满都是汗的手,道:“对!先上马车,车内详说!” 全渔扶着太子上了宽敞奢华的太子车驾,白卿言同春桃说让她准备战甲,便紧随太子其后上了马车,再才是方老和秦尚志、任世杰上车。 太子看了眼白卿言,这才道:“孤与镇国公主商议过,调安平大营的守军,护送孤一路回大都城!” 秦尚志点头。 “登州不能丢!”白卿言看向方老,“若是大都城真有变,那么殿下还有登州可退,若是登州丢了……难不成要殿下奔赴南疆吗?谁能保证西凉密探探知晋国内乱之后,不会趁机拿回失土,届时我们便腹背受敌!” 方老抬手摸着山羊胡,皱眉细思。 “而安平大营,向来是没有圣命调令,不得擅出!若是皇后或梁王,在大都城内把控昏迷的陛下,又在大都城外把控安平大营……那更是可怕,所以……太子殿下应当在大都有所动作之前,抢先控制安平大营!以防不测!”白卿言看向方老,不给他多思多想的机会,“方老老成持重,可跟随我与殿下带三千登州军一同前往安平大营,以防情况有变,不知方老身体可守得住快马飞驰?” 方老摸着山羊须的手一顿,颔首:“为殿下,就是舍了我这把老骨头又有何难!” 太子心生感动,轻轻拍了拍方老的手。 “那便由全渔公公和任先生、秦先生带着太子车驾一路先行,务必小心,若大都真生了变化,怕有人来刺杀太子,这一路太子车驾为幌子,如何不露痕迹,便端看三位的了!”白卿言道。 “殿下与镇国公主放心,全渔一定守好太子车驾!”全渔率先表忠心。 “殿下与镇国公主先行,这里有我和任先生,必不会让出事!”秦尚志颇为担心,“可,此去安平大营……也是危险重重!” 私心里,秦尚志觉着此次皇帝突然坠马昏迷也算是好事,只要皇帝能撑到太子回到大都城再宾天,年迈昏庸沉迷炼丹的皇帝身故,年富力强的新君登基,必然能使大晋改换新气象新面貌,白家也不必走到造反这一步,如今白卿言这不正在为太子谋划呢么! “秦先生放心,我与方老,还有三千登州军,誓死护殿下周全!”白卿言道。 全渔见白卿言神色坚韧,亦是对太子道:“殿下!全渔为您穿戴护甲!”。 白卿言见太子点头,对太子行礼后从太子车驾中出来,回自己的马车换甲。 第五百七十八章:扣住了 春桃含泪跪坐在马车一旁,怀里抱着白卿言的射日弓,看着白卿言将最后腕甲佩戴好,眼泪一下就下来了:“大姑娘,此去一定要小心!” 春桃心里恨极了,恨自己为什么不是沈青竹沈姑娘,若是她有沈姑娘那样的身手,便能跟随在大姑娘身侧,一同前去安平大营保护她们家大姑娘。 听到远处传来马蹄声,白卿言挑开马车垂幔往外看了眼,见卢平带兵疾驰而来,从春桃怀里拿过射日弓往背肩一挎,道:“我会留下几个白家护卫,送你回朔阳……” “大姑娘,护卫得跟着大姑娘!我就跟着太子的车队往大都城走!姑娘不必担心春桃,春桃不能帮大姑娘,但也决计不能拖大姑娘的后退!大姑娘信我!” 春桃已因自己不能保护白卿言而自责,又怎么能让大姑娘分出身边的白家护卫军来护她。 见春桃表情郑重,白卿言不在勉强,只道:“照顾好自己!” 说完,白卿言下了马车。 太子也已经换上了护甲,肩披盘龙披风,腰间佩剑,被全渔扶着下了马车。 方老年事已高,却也穿上了甲胄,跟随太子一同上马,不自在地扶了扶盔帽,心里也为自己这身子骨捏了一把汗。 “殿下!”白卿言疾步走到太子身边,抱拳道,“请殿下上马!登州军来不必停留,直奔安平大营!” 太子点头。 全渔忙上前扶着太子骑上马,红着眼叮嘱:“殿下!公主!你们要小心啊!” 身披战甲的白卿言一跃上马,扯住缰绳,顿时锋芒毕露,高声道:“太子府亲兵与百家湖卫军,随我快马直奔安平大营,即可出发!” 威严的语音一落,白卿言双腿一夹马肚,骏马怒嘶,扬蹄而立,率先冲了岀去。 秦尚志喉头翻滚,望着披风翻飞,英姿勃发的白卿言,悄悄攥紧了拳头,想起他第一次在南疆看到白卿言翻身上马,对白锦稚下令时,令他热血激昂恨不能跟随白卿言而战的情景。 白威霆曾言,白卿言是天生将才,这话秦尚志信! 同样的调令,不同人说出,会有不同的反响,白卿言明明是女子,但她久经沙场,常胜不败,就连下令的语声里,都充满了铿锵风骨,让人感受到她凌厉而炙热的杀气,和热血战意。 白卿言有御人之气魄,也有用兵之谋略,何止将帅之才啊…… 太子身边亲卫与白家军纷纷跟随驰骋,太子咬紧了牙关,也扯住缰绳一路驰马狂奔。 头戴盔帽的方老咬着牙硬受着,今日倒不是他被白卿言逼得不得不跟随太子,而是太子身边他必需在,如此才能不让白卿言将太子蛊惑了去。 白卿言驰马速度极快,太子和方老都是勉力跟从,只觉耳边全是呼呼的风声,和自己咚咚的心跳声,就连呼吸都费劲。 可太子知道,自己不能喊跟不上了,前面带着白家护卫军和太子府亲兵的白卿言,和身后那三千登州军,都是为了护他这个太子能顺利回大都的! 旁人辛苦是为了他,此时他如何能认怂喊苦? 太子咬紧牙关,高声喊着:“驾!” 眼看着快到安平大营…… “卢平!”白卿言回头高呼。 卢平闻声提速,扬鞭上前:“卢平在!” “命你,带一千人隐蔽策应,派人守住安平大营通往大都城方向通道,不论是向安平大营传信,还是安平大营向外传信,都把人给我扣住了!” “卢平领命!”卢平应声减速传令,带一千人分兵而行。 · 安平大营内。 符若兮坐在主帅营帐之中,屏退左右,立在帐内灯下,看完大都城送来的信件,咬着后槽牙,将信纸点燃。 火苗缓慢吞噬了写满字符的纸张,映得符若兮半张脸忽明忽暗。 皇后派人送来密信,称皇帝坠马昏迷,如今正是拥立信王的好时机,只要信王坐上皇位,她便可以保住腹中孩子,否则太子继位,定然不会放过她腹中这个被称作神鹿转世的孩子,若皇帝有幸醒来,被人知道她怀孕月份不对,她和孩子都是死。 皇后称她已经掌控皇帝身边伺候之人,只要符若兮敢带安平大营之军直奔大都,皇后便会对外称,此次是太子因遭皇帝训斥,被皇帝遣至登州押送粮草辎重,而怀恨在心,想要杀皇帝!然后拥立嫡子信王登基。 符若兮身侧拳头紧紧攥着,虽然皇后在信中未曾明言,那孩子是不是那天……他一时失控让皇后怀上的,可皇后说月份不对,分明就是暗指这孩子是他的。 但,符若兮并非是个会被男女情爱冲昏头脑的蠢才,他虽然人在安平大营,符家却会源源不断将消息送来,他知道皇帝也并非全然相信皇后,所以在昏迷之前,请谭老帝师和大长公主……一个协助梁王主政,一个主理后宫。 谭老帝师素来便是诤臣,大长公主当初更是一力扶当今圣上登基之人,都是皇帝能信得过之人。 谭老帝师不说,大长公主绝非是普通后宅妇人,皇后真的能在大长公主眼皮子底下做手脚? 符若兮只觉陷入两难之中,若是他按兵不动,皇后和她腹中之子若是有三长两短,符若兮此生都不会原谅自己。 “报……”有哨兵突然快马直入,跪于帅帐之外,高声道,“禀报主帅,登州方向,有人高举太子旗帜朝安平大营方向而来!” 符若兮手心收紧,转过头疾步走至大帐正当中,问:“来了多少人?” “约莫两三千人左右!”哨兵回道。 “将军……”符若兮的副将也问询赶来,直入帐中,紧握着腰间佩剑,呼吸略重,“太子殿下一定是知道陛下昏迷只是,担心只身回都城遇险,所以这才前来安平大营,恐怕是要让将军护送回京。” 符若兮唇瓣紧抿着,浓眉紧拧:“安平大营,不得陛下诏令是不得擅自出兵的,否则……我等也不会在登州遇袭之时,不敢出兵驰援。” 第五百七十九章:处置 那副将看了眼还跪在帐外的哨兵,摆了摆手,示意那哨兵先行退下。 见那哨兵退下之后,符若兮的副将才踱步至符若兮身旁,压低了声音道:“将军,太子乃是储君,陛下昏迷,太子可代行天子令,太子之命便是天子之命!” 本陷入两难的符若兮,电光火石之间镇定了下来…… 若是太子此次前来是为了让他带兵随他入都城的,他倒是可以对太子表忠心一口应下,一路随太子带兵名正言顺回大都城,届时……若是皇后占了上风,他便一举将太子拿下,力保信王上位。 若是皇后未占上风,他也可称是皇后送来密令让他护送太子回都,以防不测,好歹保住皇后一命。 如此才能进可攻,退可守。 想到此处,符若兮拿定主意,对副将道:“去召集将领随本帅出营,恭迎太子。” “是!”符若兮副将抱拳称是,急匆匆出了帅帐。 符若兮拳头紧紧攥着在大帐内走动几个来回,脚下步子一顿。 他需要给皇后送个信,若是不送信,以皇后那个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的性子,见他带兵随太子回大都,定会以为他决意追随太子舍了他们之间的情义,难保皇后不会做出什么不可回头之事。 送信,又实在太过冒险,万一被人截获……死无葬身之地。 不送,又怕皇后涉险。 符若兮犹豫片刻,突然对门口吩咐道:“将刚才送信之人换来!” “是!” 符若兮绕至案后跪坐,抽出只有向大都城内传紧急军报时用的纸张,在上面写下了“待机而动”四个字,装入信筒之中,抬头就见为皇后送信之人已到帐外。 皇后身边的死士,从大都一路昼夜兼程而来,信送到东西都来不及吃,便倒下睡了过去,这会儿陡然被叫醒,还未完全清醒过来。 “你上前来!”符若兮将信筒又装入布袋子之中,抬眼看着进帐跪于案几对面的死士,道,“此信,务必尽快送回大都,亲交于你主子手中,即刻出发!要快!” 那人双瞳充血,面容憔悴,却还是恭敬接过符若兮递来的布袋子:“是!” 符若兮倒不是不能用自己的人,可是自己的人稍有调动便会惊动安平大营的人不说,他的人送信……也无法毫无阻碍的送到皇后面前,只能先送到符家。 可此事绝不能让符家知道的,否则以他母亲的聪慧,定会猜出皇后要做甚,甚至会觉得皇后要利用他当年对皇后的愧疚,逼他谋反……而在大长公主面前举发皇后。 所以那怕知道皇后派来的人已经疲惫至极,符若兮还是只能用皇后的人。 目送皇后的人离开,符若兮稍稍松了一口气,打起精神来准备出营迎接太子殿下。 符若兮胳膊夹着盔帽,从大帐之中出来高声道:“鸣鼓!点兵!” · 在已经能看到安平大营之时,太子突然哑着嗓子出声唤白卿言:“镇国公主!” 白卿言疾驰速度缓缓降了下来,与太子并肩而骑:“殿下有事吩咐!” 放缓速度,太子侧头对白卿言道:“月前,符将军还在大都城之时,孤入宫向父皇请安,曾远远看到皇后身边贴身宫婢送符将军出宫,孤当时没有放在心上,可如今大都城恐要生乱,符若兮……我们不得不防啊!” 太子没有对白卿言将话说完,太子随后还调走了当日出入皇宫的记录,对比之后发现,符若兮见过皇帝之后,还在宫中逗留了半个时辰。 太子倒没有揣测皇后会同符若兮有什么,他猜测皇后是否让其贴身女婢引诱符若兮,毕竟符若兮手握安平大营。 以前,此事太子放在心上留意便是,可如今皇帝昏迷,他这个太子又不在大都城内,大都城很可能随时生变,太子便不得不防了。 “镇国公主!”被颠马颠的七荤八素的方老扶了扶盔帽,咬着牙从太子背后绕行至白卿言身旁,压低了声音对白卿言道,“此事,之前太子与老朽都觉,符若兮远在安平大营,多加防备就是了!可如今大都形势有变,万一要是符若兮真的同皇后的婢女有所牵扯,说不准会被皇后牵制,老朽的意思是……一会儿还请镇国公主找机会杀了符若兮,由太子殿下亲自掌兵!” 这件事太子只告诉了方老一人,连秦尚志和任世杰都不知道,若非太子越靠近安平大营心越不安,此事太子也不想告诉白卿言。 白卿言握着缰绳的手收紧,远远看到从安平大营骑马而出的那一行人,抬手高呼:“停!” 两千登州轻骑令行禁止,动静如出一辙。 惊得太子和方老连忙勒马。 白卿言勒马立定,冷清的视线朝方老看去,看得方老脊背陡升凉意。 方老也看到远处出营的骑兵,颇为紧张,高声道:“快!保护殿下!” “方老不必惊慌!”白卿言目视前方,声音平静镇定,“安平大营出来的……最多不过两百人,想来是来相迎的!” 说完,白卿言转头看向太子,拽着缰绳抱拳低声道:“殿下,符若兮掌安平大营,又数次立功,冒然杀之恐会让军心生乱,我已让卢平带人前往都城与安平大营必经之路拦截,若无人送信……那便先让符若兮同我等一同回大都城,路上再想办法!” “若有人来给安平大营送信,或是安平大营往外送信呢?”方老急急追问。 “若有人送信卢平必会拦下,届时太子夺了符若兮的兵权,押解符若兮一同回都,等平安到大都城之后,太子再调出符若兮入宫记录,与皇后婢女对峙,依法处置就是了,可此时……不到万不得已,决不能杀符若兮乱军心。”白卿言调转马头朝着太子和方老靠近了些许,“殿下,凡事讲求公道二字,方能服众,尤其是如今,殿下更要收揽安平大营众将士的心才是。” “镇国公主是怕……杀了符若兮引起哗变?”方老问。 第五百八十章:先行后奏 “到不至于此,只是减少不必要的麻烦。”白卿言视线又看向太子,“如今,如何保太子平安回都,才是头等大事!殿下若不放心……倒是可以先命符若兮亲自领安平大营一半兵力,及其麾下诸将随太子殿下一同回都,将安平大营交于登州刺史董清岳手中辖制。” 白卿言想到卢平,接着道:“正好卢平带了三千登州军来,可暂留安平大营……等待舅舅前来接管,军中自来按规矩行事,一两日无帅也出不了乱子,且有舅舅董清岳接手登州军和安平大营,若是戎狄真的卷土重来,我晋国边界无忧!” 白卿言有句话不能直说,那便是……永远不要小看军人血性,和同袍浴血之情。 否则,白家人为何能在白家军之中一呼百应?为何白家军会舍命护白家诸位将军公子? 符若兮掌控安平大营多年,能坐稳主帅的位置,除了能征善战之外,与众将士同吃同宿,真正的做到了拿将士当做自家人看待,此时要了符若兮的命,军中总会有人愿意替符若兮复仇的,太子平安到都城这一路必定极为艰难。 何苦……凭白为回都之路徒曾麻烦。 太子点头:“镇国公主所言甚是。” 说完,太子解下腰间佩剑递给白卿言:“这是孤的佩剑,在回大都城的路上,一应事宜孤全部交由镇国公主,镇国公主可先行后奏。” 方老看向太子,又看向白卿言,紧紧攥着缰绳眉头紧皱。 白卿言接过宝剑:“言,定平安将殿下护送回都。” 很快符若兮带头的两百多安平大营将士快马飞骑而来,马还未完全停住,符若兮一众人等已然翻身下马,抱拳单膝跪地朝太子行礼:“末将符若兮,见过太子殿下,镇国公主!” 太子朝白卿言看了眼,见白卿言对他颔首,太子忍着长途奔袭的身体不适,强撑着不让自己双腿打颤,下马亲自将符若兮扶起来:“符将军,父皇坠马昏迷,孤恐大都生乱,特来安平大营,请符将军带兵护孤回都。” 白卿言跟随太子下马,就立在太子身旁,镇定望着符若兮。 “安平大营向来无天子令,不得擅出!但……太子昏迷,太子身为储君,当代行太子令,符若兮谨遵殿下吩咐!”符若兮为表忠心道,“末将出营之前已经命人鸣鼓点兵,即刻便可随殿下出发!” 白卿言闻言抬眸看向符若兮,漆黑的眼仁里是一片冷寂,出营之前已经命人鸣鼓点兵? 符若兮已经收到大都方向的消息,皇帝昏迷不可能送消息,而皇帝临危将大都城托付给谭帝师和祖母大长公主,这二人都不可能将皇帝重伤昏迷的消息外传,必定会将消息守至太子回都主持大局。 符家在大都城早已经被边缘化,绝无可能在此时送如此重要的消息给符若兮,也没有这个必要送消息给符若兮! 那……符若兮的消息来源,除了皇后白卿言想不到第二人。 若是如此,白卿言怕不能让符若兮……和他们体体面面的回大都城了。 “好!”太子点头用力握了握符若兮的手,“回都一应事宜,孤全权交于符将军与镇国公主,孤骑了一夜马,已然疲累至极,需要稍作修整,孤已曾镇国公主孤随身宝剑,许镇国公主先行后奏之权,镇国公主所言便是孤所令。” 太子并非不知道白卿言也是骑了一夜马,可太子信不过符若兮,眼下太子最信的便是白卿言,只有白卿言跟着符若兮,他才能放心。 白卿言抱拳称是。 符若兮看了眼白卿言,唇瓣嗫喏,本意是想让白卿言也去歇息一会儿,又怕太子多想,也跟着应声称是。 倒是符若兮的副将悄悄上前,立在符若兮身后,见太子被扶上马,低声道:“太子殿下说,镇国公主所言便是殿下所令,这是何意?” 符若兮没有吭声,见翻身上马的白卿言正居高临下望着他,他眉头一紧闪避白卿言的目光,也忙跟着上马,护着太子一同前往安平大营。 曾有传言说白卿言已经投入太子门下,符若兮将信将疑,毕竟他曾与白卿言北疆同战,深知白卿言此人智谋堪称无双,风骨傲岸,这样的人物不应当卷入党争之中。 可如今,太子居然说白卿言所言便是太子所令,太子若不是全然相信白卿言,又怎么会下这样的命令? 白卿言跟在太子身旁,侧头吩咐从登州带来的登州军,一会儿一同入军营,务必寸步不离护在太子身边。 符若兮迎了太子回营,请太子前往帅帐先行休息,等安平大营内点兵将士集合完毕,再同白卿言前往点将台。 太子点了点头,朝白卿言看了眼之后又道:“只不过,安平大营不能尽数跟随孤回大都城,当留半数以防戎狄!这样……安平大营交由登州刺史董清岳暂时接手,直到孤平安回都,符将军返回安平大营!” 符若兮怔愣片刻,朝着太子抱拳:“可如今董大人远在登州,最快也需要一日才能到!太子殿下如今应当尽快回都城,以防大都生变,难不成要让太子殿下在安平大营再耽搁一日?” “安平大营如此多将士,何须劳烦董大人!”符若兮麾下的将士也抱拳道,“末将位卑职低,虽说不如董大人位高权重,可在安平大营跟随符将军多年,符将军带兵前往北疆之时,便是末将看管安平大营,也不曾出乱子,此次……末将有信心能胜任!” 兵权乃是为将者的命根子,谁愿意让旁人将命根子攥在手心里?这原也在白卿言的意料之中。 可此次,白卿言既然来了,便决不能白来一趟。 白卿言攥着太子赐的佩剑剑柄,手指不动声色摩挲着,说白了……今日她就是来夺安平大营兵权的。 原本白卿言还想留符若兮一命,毕竟曾经同袍浴血过。 可符若兮欲攥着兵权不撒手,且恐已与皇后联手…… 第五百八十一章:杀无赦 白卿言朝符若兮望去,即便是暂时不杀符若兮,也决不能让他掌兵回都。 见太子沉默不语看向白卿言,符若兮便知道这主意是白卿言出的。 符若兮上前一步,恭敬行礼后道:“殿下,安平大营之中,也并非没有能领兵之人,何必多次一举让董大人过来?登州刚刚遭难,董大人怕是也事务繁重脱不开身,不能两头都照应好,末将以项上人头担保,末将即便不在安平大营,其他将领也必能守好安平大营。” 符若兮话音刚落,就听营外有兵来报:“报,营外有一自称是白家护卫军名唤卢平之人,称有要事来禀。” 卢平符若兮怎么会不知,别说上一次驰援北疆与大梁一战之时,卢平也与他们同战过,就是此前,符若兮也听说过白家军卢平的名字,只不过后来卢平受了重伤,被白岐山安排回了白家,守护白家女眷安危。 符若兮心如擂鼓,面上不显,还是道:“快请!” 白卿言拇指抵住剑柄,看起来卢平是拿下送信之人了。 身着铠甲的卢平,身后跟着的两个护卫……架着刚刚截获的送信之人,符若兮脸顿时白了,见那人已经气绝,符若兮这才微微松了一口气。 卢平手握佩剑剑柄,步伐铿锵,单膝跪地行礼后,拿出从送信人身上搜出的……装有信筒的布带,恭敬举过头顶:“卢平奉镇国公主之命,在安平大营与大都要道之上设伏,截获此人!从此人身上搜出此物!” “那人,不是刚才来营中给符将军送信的人吗?”符若兮麾下有耿直莽撞的部下,按住剑柄欲朝卢平拔剑,愤怒道,“你这是何意?!” 符若兮一把按住自己部下拔剑的手,紧咬着后槽牙,顿时心乱如麻。 若此时他扣杀太子,名不正言不顺,会成乱臣贼子不说,安平大营之中不一定人人都会跟随他! 可若是不扣杀太子,他今日必需为那封信……找到一个万全的说法。 太子小心翼翼屏住呼吸,往方老的方向靠了靠。 符若兮此时往大都城送信,表明了什么? 表明符若兮有可能已经同大都城内某个意图夺嫡的皇子,甚至是……皇后,勾结在了一起。 白卿言接过卢平递来的布袋,打开后里面是封好的信筒,她将信筒打开,抽出里面的纸张,上面写着……待机而动,四个字。 白卿言捏着纸张,看向符若兮,方老先忍不住上前,一把夺过纸张,道:“符将军,刚才您麾下这位将军称那人是刚才来安平大营送信之人,此时您又是要让此人给谁送信,让谁待机而动?说啊!” 符若兮抿唇不语。 “将军?!”符若兮麾下将士不可思议看向符若兮,似是不信,道,“这定然是诬陷!将军!您说话啊!” “难不成,符将军是想要否认吗?符将军敢不敢让老夫比对笔迹……”方老手指摩挲了一下信纸,朝符若兮逼近一步,“这纸张怕也是安平大营传军报所用的吧?还有这墨!如今天子昏迷,太子人在便将还未归都,符将军……今日要是不能给个说法,只能以谋逆罪论处了!” 方老气急败坏向符若兮讨要说法,一句接着一句催得符若兮心烦意乱,额间冒出细汗。 如今生息一线,已经逼到了符若兮的面前,他决不能坐以待毙! 符若兮紧紧咬着牙不吭声,握着剑柄的手收紧,电光火石的一瞬便做出决定,煞气逼人的寒芒出鞘,白卿言眸色一沉,一把拽住方老衣领,将人往后一甩,利剑出鞘…… “将军!将军你在干什么?!”符若兮副将惊呼,未动兵刃符若兮还有得一辩,可若在太子面前动了兵器,符若兮就百口莫辩了。 突如其来的变化,如惊雷,安平大营众将士被震得目瞪口呆,纷纷按住腰间佩剑,却不知应当是拔剑阻符若兮,还是拔剑相向太子一行人。 符若兮的利刃擦过方老头上玉官,温润的白玉迸裂,他睁大了眼看着刀剑从他眼前堪堪滑过,半参银丝的头发顿时散乱,额头冒出血珠子来。 已到间不容发之地,符若兮见未能杀方老,直直朝太子方向扑去,意图斩杀太子,只要太子一死,他大可以太子犯上作乱,皇帝密信斩杀为由,控制安平大营,他自问在安平大营领兵多年,能制得住安平大营众将士。 太子睁大了连连后退倒地,寒光扑向太子那一瞬,刀剑碰撞的声音骤然响起。 白卿言冷静幽沉的目光一沉,手中宝剑寒芒森森,稳稳挡住符若兮离太子露头只有一寸的利刃,护在太子面前,反手抽出左侧符若兮麾下将士腰间佩剑,众人只看到一道寒光残影扫过符若兮握着剑柄的手臂…… 所有人都来不及看清发生何事,便在符若兮的惨叫声中,看到漫天血雾喷溅。 白卿言漆黑如墨的深眸,带着冷森的清冽寒光,镇定自若双手挽剑而立,如有风雷之势,护于太子身前,身姿飒飒,整个人蒙在一层猩红的薄雾之中,语音激昂凌厉:“符若兮意图谋逆,行刺太子!即刻拿下,谁敢阻拦,同罪论处,杀无赦!” 卢平率先反应过来,先发制人。 在卢平利刃出鞘同时,符若兮麾下将领纷纷拔剑,眼看着卢平的刀架在因为失臂痛呼的符若兮颈脖上,符若兮麾下将领长剑纷纷指向卢平。 “符若兮行刺太子,罪同谋逆!怎么……你们也要追随符若兮谋反不成?!” 白卿言话音一落,她从登州带来的两千登州军,顿时将帅帐处围得水泄不通。 白卿言眸色沉静,沉静的让人让人深觉冷寂无边,胆战心惊。 符若兮的副将惊慌无措,看了眼白卿言又看了眼已经被扶着站起身的太子,丢下手中利刃,单膝跪在符若兮身边,高声喊道:“将军!将军你说句话啊!” 见符若兮副将已经丢下手中长剑,安平大营众将士纷纷丢下手中兵器,跪地请符若兮快快辩白。 第五百八十二章:不得有误 “太子殿下,镇国公主!此事肯定有内情,还请太子殿下和公主先让军医为符将军止血,容后再审!”符若兮的副将双膝跪地,急急道。 “求太子殿下先救人啊!”符若兮麾下战将一手按住符若兮冒血的肩膀,重重朝着太子和白卿言的方向叩首。 太子已经被符若兮突如其来的急攻杀招吓傻了,顾不上仪态,面色苍白全身发抖,腿软站不住。 披头散发额头带血的方老爬了起来高声喊道:“符若兮行刺太子,这么多双眼睛都看着!就是千刀万剐也不足惜!镇国公主还在犹豫什么!应当速速杀了这个符若兮!” 听到方老这般声嘶力竭喊着,符若兮副将惊得睁大眼了:“求太子殿下和镇国公主给我们将军一个辩白的机会啊!我等追随符将军多年,不相信符将军回谋逆!这其中定然有什么误会!将军你快说话啊!” 符若兮痛得几乎要晕过去,死死咬着牙,却因卢平架在他颈脖上的剑一动不敢动。 部下都求着符若兮辩白,可他还能怎么辩白?他对太子挥剑还能怎么解释? 此刻若再说皇帝密旨传信杀太子,已经不足为信,万一太子手中有皇帝招太子回都的圣旨,他更是无从辩白,安平大营众将士在有太子这个选择的情况下,还会跟随他吗? 迟疑和犹豫,还有胆怯,让符若兮张不开嘴。 “求太子殿下和镇国公主先请军医为符将军止血,容后再审啊!” “求太子殿下先救人啊!” 白卿言寒刃入鞘,将符若兮麾下将士的剑丢下,侧头吩咐道:“去唤军医过来!” “多谢镇国公主!多谢太子殿下!”符若兮的副将忙朝白卿言和太子的方向叩首。 “镇国公主!”方老厉声上前,“符若兮行刺太子,这么多人都看到了!证据确凿!此时不杀等待何时?!难不成要等着符若兮再来杀殿下一次你才满意吗?!” 白卿言转身朝着太子的方向长揖一礼:“殿下,符若兮虽行刺殿下,可事情还未查证清楚,且送信之人已死,不知符将军是否遭人胁迫,或另有苦衷!即便符若兮真罪不容赦,也当带回大都待三司会审之后再行定罪!谋逆事关重大,且符家老幼皆在大都城,白卿言不信符将军会无故做此行径!符将军已断一臂,断不会再有刺杀殿下之能!白卿言曾与符将军北疆同肩并战,愿亲自押送符将军回大都城受审,绝不给符将军再刺杀殿下的机会!” 面色因为疼痛涨红的符若兮,被白卿言“符家老幼皆在大都城”这句话震得全身麻痛顿时消散不见,他周身被自己的血腥味包裹,顿时心中透凉只余恐惧,他一事冲动……只顾皇后,却忘了符家老幼的安危。 太子紧紧握住扶他之人的手臂,想起刚才白卿言说不能此时杀符若兮,强撑着挺直脊梁,点头:“镇国公主所言有理!” “殿下!”方老还欲据理力争,却见太子抬手制止方老再言。 “符若兮今日虽然刺杀孤,但往日替我大晋守边陲也有功,此功……足以给符将军一个回大都辩白的机会!”太子看向符若兮,“符将军孝子之名大都城无人不知,孤……未做什么伤天害理之事,不相信符将军会弃母亲和兄弟妻儿的性命不顾来刺杀孤!孤也想知道,符将军这样为晋国忠守边陲的大将,为何要刺杀于孤。” 太子说完,对扶住他的亲卫道:“扶孤进去歇息,余事便交于镇国公主处置,方老你随孤进来!” 白卿言朝太子颔首行礼。 太子进了大帐之后,军医便来了,军医见符若兮断臂,吓了一跳,战战兢兢跪在符若兮身旁替符若兮止血。 符若兮副将抱着符若兮的头,其麾下将军都跪在符若兮身旁,神色紧张劝符若兮有什么苦衷一定照说。 白卿言亦是立在一旁,还是那副淡漠浅淡的模样,垂眸凝视被她斩断手臂的符若兮。 “多谢镇国公主手下留情!”符若兮的副将抬头哽咽朝白卿言道谢。 白卿言的剑极快,那残影一闪便断了符若兮的手臂。 在场的人都清楚……刚才白卿言已经拦住了符若兮劈向太子的剑。 她那一剑分明可取符若兮头颅,可她并未要符若兮的命,反倒还在太子面前为符若兮求情,这让符若兮麾下众将领,对白卿言感激万分。 “曾经,祖父被信王污蔑刚愎用军,意图栽赃白家通敌叛国,险些连累我白家满门,同为将门出身……不论符将军是被人胁迫还是另有打算,我都不想看到符家落得满门抄斩的下场!符将军……你的命不是你一人性命,还关乎符家满门,符将军还需三思!” 白卿言说完,望着卢平道:“即刻派人前往登州,通知登州刺史董清岳即刻前来接管安平大营,不得有误!登州刺史来前,安平大营一切事宜由你调度。” 卢平应声称是。 经刚才一事,安平大营符若兮麾下将领已经无人再敢争。 “诸位都是符将军麾下猛将,此次便护送太子一同回都,也是此次之事的人证!”白卿言视线落在符若兮的身上,“送军医和符将军单独疗伤,守好了,军医需要什么东西送进去就是了!不许任何人探望或交谈!” “镇国公主!” 符若兮麾下将士还想要说什么,却听白卿言道:“你们若真为符将军好,便不要再见,以免太子以为……符将军与你等串供密谋,反倒对符将军不利。” 那军医也是跟随符若兮多年的老人,应声道:“诸位将军放心,老朽一定照顾好符将军!” “拜托您了!”符若兮的副将对军医行礼。 “把人抬入军医帐中,不得怠慢,凡有所需,不许延误。”白卿言吩咐道。 符若兮麾下将士看着痛呼的符若兮被抬走,又见登州军将帅帐周围围的水泄不通,纷纷看向白卿言的方向。 第五百八十三章:筚路蓝缕 符若兮满身是血的副将对白卿言抱拳:“镇国公主,还请镇国公主向太子殿下求情,我们将军他……他定然是受人胁迫的!” “对!那个送信之人……”符若兮麾下那耿直将领指着那送信之人的尸体,“定然是有人派来,胁迫我们将军的!” 白卿言颔首:“符将军戍守边陲多年一直忠心不二,若真是被人胁迫,逼于无奈,我必会亲自向太子和陛下求情,但眼下当务之急,还是送太子回大都,只要能将太子平安送回大都城……诸位便都有功,届时论功行赏,诸位可为符将军求情!” 白卿言这么一说,符若兮麾下几位将军纷纷点头,抱拳称是。 符若兮副将曾与符若兮一同奔赴北疆,与白卿言同战,对这位朱颜傲骨的镇国公主……打从心底里敬佩。 更何况镇国公主乃是白家后人,且南疆北疆大胜皆是镇国公主功劳,这让安平大营众将士本身就对白卿言多一层敬意。 安平大营点兵半数,出发之前,白卿言将留于安平大营的卢平唤至一旁,低声叮咛:“此次,因符若兮当众刺杀太子一事,安平大营多数身居要职的将领都会被太子带走,你告诉舅舅……让他务必掌控安平大营剩余这半数兵力。” 卢平颔首:“大姑娘放心!” · 夜间刚下过一场细雨,将青砖碧瓦洗得发亮。 天刚蒙蒙亮,就连平时最早起的商户还未起,城内挂着黄宅牌匾,黑漆金钉的富贵人家正门灯笼还未熄灭。 长街十数马蹄声疾驰而来,在黄宅门前勒马停住。 早在黄宅门房候着的张岩听到动静,将府门打开…… 只见一身月白直裰披着件黑色披风的萧容衍一手扯住缰绳,一手握着乌金马鞭,一跃下马,满身的风尘仆仆。 张岩忙迎上前去,刚靠近……萧容衍便嗅到了张岩身上的苦药味。 萧容衍将手中乌金马鞭丢给张岩,疾步跨上台阶,往黄府疾行,问道:“谢荀怎么样了?” “明诚公主遗体刚一送走,谢将军就病倒了,高烧不退,睡的时间多,醒的时间少。”张岩语音里全都是担忧,“谢将军倒也不是不吃药,就是吃下去了也吐出来。” 萧容衍咬了咬后槽牙,轮廓鲜明的五官绷着,道:“吐了继续煎药,继续喂!直到他能喝进去一碗药为止,带我去见他!” 张岩应声,在前疾步带路,穿过垣墙粉壁,丹楹长廊,跨进了较为偏僻金桂满园的雅致院落内。 金桂盛开,馥郁芬芳,随夜雨落满了青石地面,还未来得及拾掇。 张岩上前推开隔扇,便侧身退至一旁。 雕花隔扇陡然打开,带着寒气的湿风入屋,烛火一暗复又明亮起来。 萧容衍撩开衣裳下摆跨入屋内,看到削瘦苍白的谢荀僵硬转过头来。 见来者是萧容衍,谢荀喉头翻滚,掀开锦被扶着床沿下榻,单膝跪地行礼,唇瓣嗫喏却不知是因为愧疚还是难过,迟迟没有唤出声来。 张岩十分有眼色将房门关上,立在廊庑之下守着。 萧容衍幽邃的目光注视着只着中衣的谢荀,扯开披风系带,随手将披风搭在一旁,在黑漆八仙桌旁望着谢荀坐下,眉目间是凝重内敛的肃杀之气:“明诚不在了,你便垮了?” 谢荀低着头,身侧拳头紧紧攥着,眼眶一红,呼吸也跟着粗重急促了起来,死死咬着牙不吭声。 摇曳烛火映着萧容衍棱角鲜明的侧颜,他从袖中拿出明诚留给谢荀的荷包,手指摩挲着上面的绣花:“明诚与你青梅竹马,有山盟海誓,情深义重,你可难过可伤怀,但不可倒下!” 萧容衍将荷包搁在八仙桌上:“明诚也好……你谢荀也罢,我曾以为你们都是我大燕热血儿女!谢荀你告诉我……我错看你了吗?” “明诚为何而死,你不知?她生也好,死也罢,都无愧母国!你谢荀又可敢称无愧大燕?!”萧容衍语声掷地铿锵,遒劲有力,“彼时,大燕国弱民穷,内乱频频,外患交迫,你含泪跪于皇兄面前,称皇兄若敢信你,给你兵马粮钱,三年之内你必给大燕打造一支攻必克战必胜的铁甲精锐!大燕那时几乎陷于灭国之危中,皇兄变卖先祖遗留的珍宝,下令皇家每日一人一餐,节约粮食钱财为新兵筹措粮钱,购买战马、刀戟、重盾!大燕举国……上至皇兄下至官员庶民,纷纷捐献家产!寄希望于新兵身上,指望着新兵能振兴强国!哪怕是雪灾饥荒都没有短你谢荀一粒粮粟,如今……我大燕可震慑北戎的悍将只你谢荀一人,你撂挑子,躲在这里自怨自艾!” 谢荀佝偻着削瘦的身子,闭眼已是泪流满面。 大燕这一路走的多难,谢荀不是不知道,那年……他年幼可有一颗报国之心,生怕陛下不敢信他,是九王爷力排众议,带他跪于燕帝面前。 这些年,他能专心训练新兵,是因为燕帝和九王爷,竭力为他撑起了粮钱,让他无后顾之忧专心练兵。 “大燕交到我们这一辈人手中时,是个烂摊子,大燕皇室与忠臣戮力同心,筚路蓝缕十数年,才走到今天这一步,稍有差池……今日大燕的局面便付之一炬,大燕至今如履薄冰!”萧容衍扶着八仙桌站起身来,长长呼出一口气,“谢荀啊……明诚之所以弃你,前去和亲,是因为我们大燕还不够强大!你若真的心疼明诚,就站起来,拿着你的剑,回北戎去!牢牢将北戎把控于掌心之中,让北戎人再不敢提什么和亲之语!” 谢荀面唇发白,抬头来朝萧容衍望去,看着萧容衍冷硬的侧颜轮廓,哽咽唤了一声:“王爷……” 萧容衍手指点了点八仙桌上,明诚公主留给谢荀的荷包,锋芒毕露的幽沉瞳仁看着谢荀,凌厉而深沉:“待我大燕王霸一方,或一统天下之时!便再无需我大燕女子和亲的方式,来换母国安宁!” 第五百八十四章:兵强则国强 谢荀望着萧容衍的眸子胀痛,眼泪悬在眼角,不敢眨眼。 看着谢荀愧疚的模样,萧容衍声音反倒平静了下来,带着几不可闻的叹息:“这……才是你谢荀身为男人,身为军人,应当做的!” 说完,萧容衍拉开隔扇,头也不回朝黄宅外大步走去。 谢荀跪于床榻之下,听到张岩追着萧容衍离去的脚步声,眼角泪水绷不住,滑进嘴里,苦涩难当。 不过多时,细雨悄无声息而至,雨声越来越大,廊檐多了一道雨帘。 谢荀双腿已麻,耳边尽是雨打金桂叶的声音,他转头看向未关的窗棂之外阴云重叠的低沉天空,虚弱无力扶着床榻边缘站起身来,视线不经意落在刚才萧容衍坐过的八仙桌上。 想起萧容衍临走前,手指敲击八仙桌边缘的动作,他艰难迈腿走至八仙桌边…… 当明诚公主亲手绣的荷包出现在眼前,谢荀顿时泪流满面,险些站不住摔倒。 他颤抖的手指轻轻抚了抚那荷包,复又用力攥在手中,死死咬着牙,双眸充血通红,耳边全都是萧容衍临走前的那番话。 他谢荀得站起来,他要带着大燕铁骑横扫列国,他要大燕成为列国畏惧的强国,成为能一统天下霸主,强大到再也无需大燕女子远赴异国他乡和亲! 乱世,兵强则国强,国强则民不惧邻邦强敌。 他谢荀,要成为大燕真正的战神,要让大燕百姓相信,他谢荀有能力率兵护大燕一国周全,要让大燕再无女子为国远嫁和亲之事发生。 · 宣嘉十六年九月二十四,安平大营两万将士护送太子启程回都,与遭遇两次刺杀的太子车驾,于九月二十七怀璧城汇合,直奔大都。 宣嘉十六年九月二十九,太子于华阳城受阻,华阳城守将称接到上令,只许太子车驾通过,安平大营诸将士不得圣命擅自出安平大营,若不速速返回,以叛国罪论处。 镇国公主高举皇帝招太子回都密诏,称华阳守将若敢拦截,以谋逆罪论处,九族皆诛,华阳守将见圣旨,打开城门放行。 皇后接到消息,于宫内坐立不安。 梁王一向以软弱无能示人,挂名理政,可如今朝政有谭老帝师和吕相把持,皇后插不进去手,宫内大长公主以皇后有孕皇帝疼惜皇后辛苦为由……接管后宫之事。 如今皇后就算是去看望昏迷的皇帝,大公主都在一旁杵着,皇帝寝宫更是被围的水泄不通,根本就不给皇后在太子回大都城之前,有所动作的机会。 这一路白卿言将符若兮的消息藏的严严实实,皇后不知……符若兮到底是为她而来,还是为太子而归,成日战战兢兢,胎像不稳,又将信王唤回宫中相陪。 信王入宫,屏退左右,跪坐于帷幔之下,低声同高座凤位上的皇后道:“母后,符若兮恐怕是靠不住,父皇若真的见过符若兮出入皇宫时辰的册子,一旦醒来……母后便是万劫不复!” 皇后背靠隐囊,细长如葱白的手紧紧握住膝上如意,眸色沉沉:“我信中已经说的明白,符若兮不傻,他难道就不会想到……他出入皇宫的时辰登记在册?他若不帮我们母子,一旦出事我必然会将他扯出来!” 信王垂眸静思,起身拎着衣摆疾步走至皇后身旁跪下,压低了声音道:“虽说如今大长公主制住宫内,谭老帝师协助梁王主理朝政,可梁王是我们的人!若是母后能给舅舅去信一封……” “母后知道你打的什么主意!你是想让母后联系你舅舅……把控禁军,等太子回大都城进宫之时,半道截杀!对否?”皇后凤目朝着信王看去,眸色沉沉,“以为母后没有想过吗?但大长公主早有防备,将你舅舅明升暗降,禁军怕不会听你舅舅的了!再者……梁王也是你父亲的儿子,他也有夺嫡的资格。” 信王一怔:“可梁王当初是为了儿臣,才仿了白威霆那个老东西的笔迹,想要……” “你真当梁王是个懦弱无能,唯你命是从的?天真!”皇后厉声训斥了信王一句,腹部抽痛,她皱眉捂着腹部,咬了咬牙道,“都是母后早些年将你保护的太好,让你一点防人之心都没有!那梁王……并非如表现的那般软弱可欺,相反的你这个弟弟,极能忍耐,但凡能忍常人所不能忍之人,都是厉害角色,决不能轻视。” 信王不以为意的撇了撇嘴:“他能翻出什么浪花来!” 皇后瞪着信王,强压下自己的怒火,道:“你记住,离梁王远一些!他说的话,莫要相信!一切交给母后,你的皇位……母后不会让任何人夺走!眼下还不是我们同太子鱼死网破……让梁王得利的时候,你要沉得住气!只有沉得住气的人,才能赢!” “儿子记住了!”信王全然信任皇后点了点头。 皇后抬手摸了摸信王的脑袋,声音也柔和了下来:“你府上知道你派人刺杀太子的那几个人不要留了,以免太子回来后追究,查出什么来!” 信王垂眸不语,心里十分不屑,齐王不过是一个庶子……若非他被贬为庶民,太子之位哪里能轮得到他。 皇后听说太子两次遇刺,信王只派出去一批死士,那么另外一批……若是皇后没有猜错,定然是梁王派出去的。 毕竟,梁王现在可不是孤身一人了,他的背后多了手握兵权的南都闲王,皇后不得不防。 宣嘉十六年十月初二,安平大营两万将士护送太子抵达大都城外,梁王、谭老帝师与大长公主率百官于城外恭迎太子回朝。 担惊受怕了一路的太子终于看到曙光,那颗悬在嗓子眼儿里的心放下去松了一口气,反倒是发起了高热。 梁王与大长公主和谭老帝师三人,站在百官最前方,眼看着高举太子旌旗的护卫军越来越近,梁王也看清楚了骑白马在前领路的白卿言。 甲胄银光,寒芒逼人。 第五百八十五章:闻风丧胆 白卿言踏晨光而来,锋芒内敛,周身被金光笼罩,仿若一身气贯长虹的凛然正气。 谭老帝师望着戎装甲胄的白卿言,仿佛看到了曾经得胜归来,一身铠甲……威武显赫的白威霆。 百年将门镇国公府,历代镇国公都是晋国真正的镇国柱石,国之脊梁。 至白威霆承袭镇国公之位,晋国哪里有战事,哪里便有镇国公府诸位将军和白家军!南疆……北疆,边陲之东,疆界之西,哪里没有白家军的尸骨,哪里又没有白家儿郎的英魂。 白家忠义之名,列国皆知。 白家善战之勇,列国惧怕。 仿佛只要有镇国公府在,这世上便绝无能战胜晋国之国。 谭老帝师的眸子有些湿润,镇国公府从不出废物,此言不假,白卿言这女娃娃曾经手刃敌国悍将头颅已让谭老帝师刮目相看,在白家逢难之时,这女娃娃更是胆大包天,用命逼着皇帝还白家公道。 那时,谭老帝师以为,为白家讨公道……已是这女娃娃身为女子,能做到的最好。 不料,南疆之战这女娃子硬是打退了西凉悍将云破行,如一声惊雷,在此让白家威名,震动列国。 这个曾受重伤,武功全废的女娃子,不但没有辱没镇国公府门楣,反倒一肩扛起镇国二字,不坠镇国公府门楣。 有人说,这女娃娃是撞了大运,遇见西凉云京之乱,捡了个胜仗,否则南疆之战……西凉悍将云破行怎会败的那般惨烈,白卿言自称杀神……也不过是想挽救大都白家的颓势,自欺欺人罢了。 可后来,北疆大梁欲夺玉山关,大梁名将荀天章打得晋军连连败退,越过春暮山一路长驱直入,晋国大将张端睿战死,又是这女娃娃昼夜不歇奔赴龙阳城,一战打得大梁夹尾而逃,水淹龙阳城,杀得大梁闻风丧胆。 此战之后,大都谁人还敢再说,白卿言南疆之胜是运气?!哪一国又敢再来挑衅晋国?! 白家柔弱女子再次扛起镇国二字,正履行她在镇国公府匾额之下所言的那般……不灭犯晋民之贼寇,誓死不还!生为民,死殉国!护大晋百姓无忧无惧的太平山河,生死无悔! 谭老帝师想到此处,竟已眼眶湿红…… 白威霆曾对他言,他这孙女儿是一把宝剑,剑锋若磨砺而出,所向披靡,他只是不舍罢了。 若是镇国王白威霆还在,看到自己的长孙女剑锋终于磨砺而出,且如此出色,该多高兴,又该多心疼。 同时疼爱孙女之人,谭老帝师怎会不懂。 谭老帝师幽幽呼出一口气,若是白岐山……和白家诸位将军还在,大晋如今该是怎样一番景象啊! 眼看即将到大都城门前,白卿言抬手,骑兵令行禁止,鸦雀无声。 梁王带着笑颜,一副喜悦的模样向前迎了两步,眺望远处。 他想起那日在柳若芙外祖父礼部尚书王老大人家偏门,白卿言对他步步紧逼时的模样,身侧的手悄悄收紧。 从镇国王白威霆离世至今,白卿言从白家后院走至人前来,梁王总算信了杜知微曾言……白卿言乃是天生将才之言。 他不知道为何,当初白卿言明明对他已有松动,为何会对自己态度转而改变,且这改变并非是因为他让春妍将白威霆通敌叛国书信放入白威霆书房之中,而是在这之前……白卿言就已对他有所防备。 梁王迷眼看着在朝阳之中招展的太子旌旗,太子真是命大……一路有白卿言和安平大营众将士相护。 如今,已经与白卿言撕破脸,她转而投入太子门下,想要白卿言效命于他怕是无望,既然无法让白卿言效命,那……白卿言就不能留了。 梁王负在背后的手悄然收紧,发出极为轻微的响声。 只是,杀白卿言决计不能用闲王的人,否则……一旦留下痕迹难免不会被人怀疑到他的头上,之时不知道大燕九王爷愿不愿意帮这个忙。 白卿言让安平大营众将士在原地等候,带着从安平大营一路追赶上他们的卢平,护在太子车驾旁,随太子府亲卫先行来到城门前下马。 面色苍白的太子被全渔扶了下来,因为高烧的缘故,全身虚软无力,强撑着与白卿言一同上前。 “皇兄!”梁王忙恭敬朝太子一拜,似是既高兴,“皇兄你终于回来了!” “恭迎太子殿下平安归来!”谭老帝师率百官跪拜。 “谭老帝师!”太子忙快步上前,扶住谭老帝师,“老帝师不可拜!” 扶住谭老帝师,太子又后退一步,朝大长公主和谭老帝师长揖行晚辈礼:“孤不在大都,辛苦大长公主和老帝师了!” 大长公主身着盛装,手握乌黑油亮镶金嵌玉的虎头杖,挺直脊梁,看到一身银甲英姿飒飒的白卿言,湿红的眼底有了笑意,眼角皱纹愈深。 白卿言分别朝大长公主和谭老帝师行礼:“祖母!老帝师!” 跟在白卿言身后的春桃也忙朝大长公主行礼。 谭老帝师看着太子恭敬谦卑的模样,忍不住点头,又看向白卿言:“这一路,辛苦镇国公主了!” “此乃本分,理所应当,不敢当老帝师辛苦二字。”白卿言姿态不见倨傲骄矜,从容又恭敬,让谭老帝师越发心生好感。 “不知父皇如何了?”太子询问大长公主。 “殿下放心,太医说陛下伤到了头府,所幸救得及时,这几日已经转好,估摸着最近一两天……陛下就该醒了!”大长公主道。 太子一听皇帝这几日要醒,没敢回府,直奔皇宫去皇帝寝宫里守着,要做个孝子。 临行前,太子命吕晋将符若兮收押,安平大营两万将士在大都城外扎营,将领随白卿言入城安顿。 白卿言安抚好符若兮麾下将领,告诉他们吕晋向来公正,让他们放心,便随大长公主先回白家。 符若兮被扣押,其麾下将领虽说信得过白卿言,可一入城,还是一窝蜂去了符家,打算请符家老太君拿个主意。 第五百八十六章:有福气 白卿言与大长公主同乘一车,回白府。 微微摇晃的车驾之上,大长公主见白卿言又瘦了,详细检查了确定白卿言身上无伤之后,这才同白卿言说起白锦绣早产生下一子的事情。 大长公主眉目间全都是喜意,对那孩子更是发自内心的喜爱,滔滔不绝了起来:“孩子乳名叫望哥儿,虽说是不足月生下的,可锦绣养的好,生下来倒也白嫩可爱,最开始几日不怎么喝奶,那么小小一丁点儿可愁坏了人,但出了月子那小东西的胃口就渐渐好了起来,如今几个乳母伺候着,小脸儿吃的圆乎乎的,一看就是个有福气的。” 蒋嬷嬷跪坐在一旁替倒了一杯热茶,递到大长公主手边:“大长公主您说了了这么许多,快快喝口茶润润!大姐儿久未归家,也是一肚子的话,您好歹给大姐儿开口问问的机会啊!” 大长公主接过茶杯,恍然笑开,眼角皱纹愈深:“好好好!我不说了……让阿宝说。” 白卿言笑着从蒋嬷嬷手中接过茶杯,攥在手里,抬眸望着大长公主,问:“祖母可知,锦绣早产是为何?信中锦绣未曾详述,后来陛下出事,锦绣的来信便断了。” 听到这话,大长公主想起自家孙女儿命悬一线,若非那有着一把子力气的婢女,险些一尸两命之事,她脸上笑意浅了些,眸底隐隐涌动杀气和怒意,又强行将这翻涌的情绪按下去,转而握住白卿言的手,轻轻在她手背上拍了拍,低道:“锦绣正在镇国公主府等着你,她叮咛祖母,此事她来同你说。” 大长公主知道白卿言回来后必然会问此事,没想到白卿言会一回来便问。 白卿言手心微微收紧,颔首,见大长公主鬓边银丝密布,陡然想起外祖母同她说……祖母身为林氏大长公主,不能看着林氏皇权覆灭在她子孙之手的事,轻轻握住了大长公主的手,点头。 大长公主一怔,这是自打纪庭瑜之事后,她们祖孙立离心,白卿言灵堂叩首与她断情,大长公主以为自己这孙女儿九头牛都拉不回来了,不曾想白卿言竟握住了她的手。 大长公主眼眶一热,笑着轻抚白卿言的手,忍着泪,笑道:“此次护送太子回都,这是大功,在大都城多留些日子,太子肯定不会说什么。” 白卿言点了点头:“这些日子,辛苦祖母了。” 大长公主握着白卿言的手,笑着摇头。 蒋嬷嬷用衣袖抹了抹眼泪,笑着将点心往白卿言的方向推了推,又将精致雕花的细银筷子双手递给白卿言:“大姐儿这一路回来该饿了,老奴给大姐儿备了点心,到家之前先垫垫,喝口热茶。” “多谢嬷嬷!”白卿言接过银筷子,尝了一小口豌豆蒸糕,笑着道,“是嬷嬷的手艺。” “接到消息说你要回来,蒋嬷嬷专程借了御膳房给你做的糕点,天不亮就起来折腾!”大长公主大约是因为孙女儿朝她示好的关系,语声格外轻快,紧紧攥着白卿言的另一只手不曾松开。 春桃跟在车驾一侧,沿长街往镇国公主往回走,陡然看到平日里与吕元鹏玩耍在一起的那群纨绔,颇为疑惑,不是大都城这群纨绔都去参军了吗? 春桃注视着那群纨绔结伴跨入燕雀楼,却没有看到总往白家跑的那个吕元鹏,还没等春桃细看那入燕雀楼的纨绔还有哪些,突然有身着盔甲的将士骑快马从春桃一旁疾驰而过,前往官署方向去了,高喊着让百姓散开! 马车内白卿言闻声,挑起幔帘朝外看去,春桃仰头一边走一边看向自家姑娘:“大姑娘有吩咐?” “什么人在长街驰马?”白卿言问。 “回大姑娘,是一身着盔甲的兵士,看这样子是往官署方向去了。”春桃回道。 白卿言点了点头,垂眸细思片刻,猜测许是有军报送回大都了。 但战报没有直入皇宫,而是去官署……应当是送往兵部,那便并非是紧急军情。 从大都城东门而来,难不成是戎狄方向的军报? “你吩咐卢平,去兵部打探一下,是什么军报。”白卿言道。 “是!”春桃应声从车队中出来,小跑向前,去向卢平传令。 白卿言撒开幔帘,将手收回来,就听大长公主道:“送到兵部去的,想必不是什么紧要军情,你应当好好歇歇!” “怕是戎狄方面的军情,如今安平大营被带回来了一半兵力,怕戎狄有意生事,早点知道发生何事,也好早作防备。”白卿言说。 大长公主望着面前自有着股子……国之脊梁般清刚铁骨的孙女,垂眸轻轻抚着白卿言的手背:“你当真……和你祖父一般,不论何时,都心系晋国,是我白家的好儿女。” 白卿言未曾吭声,一路沉默着同大长公主到了镇国公主府。 镇国公主府门前,二夫人刘氏和白锦绣、白锦瑟、卢宁嬅,还有洪大夫都立在门外,迎大长公主和白卿言。 原本望哥儿满月之后,二夫人刘氏便应该随来吃望哥儿满月酒的三夫人李氏回朔阳,但董氏让三夫人李氏带来话,说白锦绣是早产的,让刘氏回朔阳去刘氏也不会放心,秦家没有长辈照料,锦绣又是头胎,让刘氏就留在大都城,一来照顾锦绣和望哥儿,二来也能照顾七姑娘白锦瑟。 刘氏别提多董氏多感激,也没有矫情便留在了大都城,想着等望哥儿过了半岁,她便启程回朔阳绝不耽搁。 老远看到大长公主的车驾,又看到跟随在车驾一侧的春桃,刘氏满脸喜意,拎着裙摆匆匆走下高阶:“回来了!回来了!” 初晨的耀目日光,越过城墙,将金色铺满了街道干净的大都城。 白锦瑟也匆忙走下高阶,眼底带笑,回头看向白锦绣:“二姐!长姐回来了!” 白锦绣笑着颔首,为人母后白锦绣言行间更增添了几分柔和,许是因为早产遭了大罪的缘故,比之前瘦了不少,不过气色尚可。 第五百八十六章:战时为兵将 白锦绣朝着车驾的方向看去,眼底有湿意,若非长姐将银霜安排在她身边,今日……她和望哥儿怕早已经悄无声息死在了宫里,只是银霜…… 想到银霜,白锦绣转过头去用帕子拭去泪水,长姐若是看到银霜没了一只眼,成日嗜睡的样子,还不知道要怎么伤心,好在小丫头性情豁达,有吃万事足,倒是很能看得开。 马车缓缓在镇国公主府门前停下,白锦绣扶着翠碧的手走下台阶就看到春桃先将白卿言扶了下来。 见白卿言一身银甲戎装,英姿飒飒,白锦瑟一下便扑过去,一团孩子气抱住白卿言细腰:“长姐!” “大姑娘……”卢宁嬅朝白卿言颔首,在外卢宁嬅算是白卿言名义上的姑姑,自是要端着些,才不会被旁人看出破绽。 “长姐!”白锦绣眼眶湿润。 白卿言幽深如潭的眼眸里,是阳光细碎的暖意,她轻轻抚了抚白锦瑟的脑袋,视线落在初为人母的白锦绣身上,又向二夫人刘氏和卢宁嬅行礼招呼。 洪大夫摸着胡须,笑着说,一会儿回家旁的都可以搁一边,得先让他给白卿言诊诊脉。 笑声中大长公主也扶着蒋嬷嬷的手下了马车:“咱们一家子就别在门外行礼了,先回家……让阿宝换身衣裳!” 刘氏忙迈着碎步上前,笑着同大长公主见礼后扶住大长公主一侧:“母亲说的是,咱们先进屋!罗嬷嬷去看看小厨房给阿宝炖的鸽子汤好了没有,要是好了先盛一碗,让阿宝喝了汤,赶紧沐浴更衣,松快松快!” “二夫人您放心,刚才看到大长公主的车驾,老奴就已经命人去办了!”罗嬷嬷双手交叠放在小腹前,爽利地笑着。 见白卿言这一路回来未曾受伤,刘氏忙催着白卿言回去沐浴更衣,卢宁嬅和白锦瑟陪大长公主回长寿院,白锦绣送白卿言回清辉院。 路上,婢女低头垂眉,十分恭谨跟在她们姐妹二人身后十步的位置,不打扰她们说话。 白锦绣挽着白卿言的手臂,同白卿言说起左相李茂:“李茂被御史参奏与当年二皇子谋逆案有关,后来查清楚了信件是伪造之时……皇帝已经将朝政交于太子,我猜是因为李茂之子李明瑞与梁王府过从甚密的关系,皇帝不提让李茂回朝的事情……太子就装作不知道,不闻不问。” 白卿言垂眸,脚下步子缓慢,手指摩挲着,摇了摇头:“以李茂的能耐,若是此案查清……想要重回朝中,只需示意门生上表,即便是太子不允准,他也必有办法,到现在未曾回到朝中,只有可能是李茂暂时不愿意回朝。” 白锦绣颔首:“正如长姐所言,后来谭老帝师协助梁王理政,梁王曾请李茂回朝,李茂却称病不朝,称力有不逮,上表祈骸,谭老帝师称李茂在他跟前不好以小卖老,万事需得等太子回来之后再做决断,将此事压下来了。” 听到这里,白卿言想起之前白锦绣在信中提及,说李明瑞又与梁王府来往之时,她摩挲的手指一顿,望着长廊一侧波光粼粼的湖水,道:“许是因为李茂位高权重,李明瑞提前察觉梁王想要利用李茂的左相职权为其做些什么,李茂不能拒绝推诿,所以干脆就称病不回朝!” “梁王和左相府这边,我已经派人严守,有什么动静必会第一时间通知长姐!”白锦绣说完又道,“最近还出了一见怪事,因着今年接连南疆北疆两次大战,我国兵力损耗严重,七月下旬皇帝又将新征收送往北疆镇守的新兵,调往西凉边界……威慑西凉不能与魏联手攻燕!晋国储兵不足,兵部急着召集征兵,结果倒好……在白沃和华阳征得的兵,竟然不翼而飞了!听当地的百姓说,征兵的将领带着新兵走了山路,可能遇到鬼打墙出不来了。” 白卿言听到这个消息,反倒是低笑了一声。 “长姐因何发笑?”白锦绣颇为不解。 眼看着到了清辉院,白卿言与白锦绣进了上房坐下,婢女上了茶退出去后,白卿言才端起茶杯道:“白沃和华阳的新兵,应该是被纪庭瑜带走了!” 这事儿,白卿言没有瞒着白锦绣,她还有事需要白锦绣办。 “纪庭瑜手中有兵,便不能没有粮草辎重,这往后可以让这些新兵……平日事农桑,战时为兵将,可这头一年的粮食是十分紧要的!这几日我安排人扮作将要入燕的商旅,分批前来买粮,你设法从中周旋,价格高一点没关系,一定不能短了新兵的粮食。” “长姐放心,此事交给我来办!”白锦绣容色沉着。 “说完了正事,再来说说你……”白卿言将手中甜瓷描金的茶杯放下,望着白锦绣,“因何早产?祖母说,你要亲自同我说此事。” 白锦绣听到这话,轻轻攥紧了手中的帕子,将茶杯放下后道:“此次的事,并非是冲着我来的,而是冲着卢姑姑去的!” 白卿言幽深漆黑的瞳仁沉静,她定定望着白锦绣,眼中已有杀气:“皇后?” “皇后的身孕,皇帝高兴,在宫中设宴!那日卢姑姑正巧入宫为皇帝施针,便也在宫宴之列,皇后宫宴上不知为何腹痛难忍,皇帝命卢姑姑为皇后诊脉,皇后先是不从……称信不过卢姑姑,后来皇帝有命卢姑姑才给皇后诊脉施针,减轻皇后腹痛症状,称皇后此胎怀像不太好,需卧床静养。” 说着,白锦绣朝窗棂外看了眼,确定了没有人这才靠近白卿言道:“卢姑姑摸出皇后月份不对……” 虽说是意料之外,可已经知道了皇后和符若兮情义匪浅,又知道符若兮同皇后私会过,也算是在情理之中。 难怪啊,符若兮在安平大营之时,竟然惊慌失措,跟疯了似的要杀太子。 见白卿言缄默不语,面色肃穆,白锦绣又道:“皇后宴席之上因腹痛离开,皇帝担心皇后腹中龙胎跟随前往……” 第五百八十八章:首尾 白锦绣话还未说完,就听春桃的声音在隔扇外响起:“大姑娘,蒋嬷嬷带了魏忠前来,说有极为重要之事请见。” 白卿言抬头朝窗棂外看去,隐约看到蒋嬷嬷身后跟着魏忠。 “长姐,我们等会儿再说……”白锦绣端起茶杯道。 白卿言颔首,道:“去让人进来吧!” 很快,蒋嬷嬷带着魏忠进来,朝白卿言和白锦绣行礼后,魏忠弓着腰开口:“主子,上次卢姑娘撞见皇后和符将军私下会面,奴才便替主子留了个心,细细查探了符将军与皇后陈年旧事!不曾想,竟查出……早年皇后与符将军定过亲,不过是自家长辈私下里说的,也未曾交换过信物!知道的人并不多。” 订亲?! 白锦绣睁大了眼朝白卿言看去,见白卿言一派镇定,自己也暗暗稳住心神。 “那时,当今的陛下还是太子,先太子妃离世两年……陛下都未曾再娶正妃,后来宫宴之年芳十五的皇后机缘巧合之下弹奏了先太子妃最擅长的曲子,先皇便有意赐婚,皇后母家早早得到风声,皇后便去符家找到符将军,想让符将军赶在赐婚圣旨下来之前求娶她,可符将军本就觉得符家家世低配不上皇后,更不敢同太子抢人,便未去求娶皇后。” 白卿言没想到符将军与皇后竟然还有这么一段情缘,可这么说来……符将军对皇后到底是愧疚,还是钟情? 想来,后来……大约是皇后已经成为皇后,所以不论是符家还是皇后的母家,都会将此事压下去瞒的密不透风。 可两家人要埋藏的旧事,魏忠是如何查到的? “你是怎么查到的?可有人证?” “回主子,奴才派人扮作商人……去大都城中那些个人牙子,使了银子,说是替父亲寻当年被迫卖了的亲妹妹,翻看了皇后母家仆役奴才买卖的记录,正巧看到皇后嫁于陛下成太子妃那年,符家发买了不少仆从亲随,皇后母家发卖了不少婢女,奴才便顺手查了查,查到了当年符家的老人,也查到了皇后母家的老人,两边一问……便都知道了。” 魏忠说的极为简单,可此事办起来并不那么容易,可见魏忠的确是个能干的。 白锦绣本就知道皇后腹中孩子月份不对,再联想到卢宁嬅曾撞见皇后和符若兮私会,细算了一下……顿时惊出一身冷汗。 皇后和符若兮,有了首尾? 符若兮这次回都,可是被押回来的。 这段时间,大都城发生的事情太多,她还没有来得同长姐说完,更来不及问长姐符若兮是怎么回事儿,难不成是符若兮为了皇后……要反? “人呢?”白卿言又问。 “人奴才问过之后没有惊动,但人在何处全在奴才掌握之中,若大姑娘要见……不出半个时辰,奴才必定将人带到大姑娘面前!”魏忠道。 “好,此事你办的很!辛苦了!”白卿言同魏忠说完,看向蒋嬷嬷,“蒋嬷嬷带魏忠下去歇息吧!若有需要,我派春桃去唤。” 蒋嬷嬷颔首行礼,带着魏忠退下。 春桃将蒋嬷嬷送出清辉院,还未转身就见二夫人刘氏身边的大丫头青书,带着拎壶捧水的婢女鱼贯雁比而来。 春桃笑着同青书见了礼,快步走至廊下,朝屋内道:“大姑娘,二夫人派人来送热水,给大姑娘沐浴。” “在外面候着,我同二姑娘说几句话。”白卿言沉声说完,又看向白锦绣,“你继续说,皇帝担心皇后腹中龙胎离席后的事……” “皇帝离席后,秋贵人使性子也起席回去了,随后便有自称是秋贵人宫中太监来唤卢姑姑,说秋贵人头痛,请卢姑姑前去施针,我席间坐立不安,细思只觉那太监神色不对,便匆匆前去寻卢姑姑,谁知那太监身手奇高,这才出了事……” 过程白锦绣不想详说,怕徒惹长姐担忧,便只道:“不过好在,已然平安了!” “此事,祖母可知道?”白卿言问。 白锦绣摇了摇头:“卢姑姑知道轻重,此事牵扯到长姐还不容易谋划出的稳定局面,所以卢姑姑未敢将此事告知祖母,只是悄悄告诉了我!祖母以为皇后是因卢姑姑撞见她与符若兮相会之事才下杀手,念在皇后身怀嫡子的份儿上,便以信王要挟皇后,让皇后不敢再轻举妄动。” “卢姑姑手无缚鸡之力,你虽然怀有身孕可曾经也是身手不凡,银霜我也特意叮嘱过寸步不离守着你,能伤了你的太监身手该有多高……”白卿言声音突然一顿,见白锦稚用力攥紧帕子,脸色大变,“银霜呢?” 白锦绣眼眶一红:“银霜为了护我,没了一只眼睛,洪大夫说伤了头府总是困倦瞌睡,如今我让她跟着望哥儿,今儿个长姐回来,银霜也是一同跟过来的,手里捧着松子糖坐在廊下说要等长姐,谁知还没等长姐回来,银霜撑不住就又睡着了……” 说到此处,白锦绣眼泪就忍不住了。 白卿言听到银霜捧着松子糖要等她,顿时眼眶发酸,起身道:“我去看看银霜。” “长姐,银霜一睡着,谁都叫不醒的。”白锦绣跟着站起身,声音哽咽道,“长姐风尘仆仆,沐浴过后等银霜醒来了,再见不晚。” 白锦绣没有劝住白卿言,跟着白卿言一同来了安置银霜的下房。 大通铺上,一只眼睛罩着眼罩的银霜睡得极熟,小丫头原本圆润的小脸削瘦许多,露在棉被外的手里还紧紧攥着要给白卿言的那包松子糖。 “翠碧想着银霜爱吃松子糖,连夜给做了眼罩,上面绣着松子糖,银霜很是喜欢。”白锦绣说这些的时候眼眶发红,可再喜欢……也换不回银霜的眼睛了。 白卿言垂眸,轻轻掰开银霜的手,取出松子糖放在她枕头边,替她掖好被角,手指轻轻碰了碰银霜的眼罩,眼眶已然湿红。 沈青竹已经没有亲人,只有一个义父沈昆阳神将军,她更是将银霜当做亲妹妹一般。 第五百八十九章:攻打南戎 若沈青竹是看到银霜失了一只眼睛,定然比她更难受。 见白卿言难受的模样,白锦绣心里也不好受,朝白卿言靠近一步,轻轻抚了抚白卿言的手臂,低声道:“长姐……以后我会好好照顾银霜,将银霜当亲妹妹一般,来弥补银霜。” 白卿言立在床边望着银霜,身侧的手缓缓攥成拳头。 她眸色凌厉,杀气肃然:“皇后敢向我白家人出手,此事决不能就此揭过,否则皇后还以为我们白家人是软柿子任由她玩捏!” 她曾经说过,谁敢对白家伸手,她便要谁体会到断手之痛。 李茂是,皇后也是…… 更别说,皇后差点儿要了锦绣和望哥儿的命! 白卿言视线落在银霜眼罩上绣的松子糖上,面沉如水,她是想要稳定局面,可这稳定局面是要在无人能对……敢对白家人出手的前提之下,既然皇后不想要安宁,那就不要都安宁。 “信王府有没有人盯着?”白卿言眸色清寒。 “信王回都突然,来不及安排人进去,但……信王府并非铁桶,尤其是信王被贬为庶民离都,信王府虽然被皇后保着留下了,但那段时间信王府下人渡日艰难,秦府账房的管事与信王府的管帐的账房倒是熟了起来,打算看看能不能找一个合适的机会不着痕迹送我们的人进去。” 白卿言摇了摇头:“这个时候往信王府送人,外面进去的恐怕连垂花门都摸不到。” 白卿言想了想后道:“有钱能使鬼推磨……恐怕这件事上,得花点儿银子。” 白锦稚看着长姐望着她的沉静目光,知道这一次长姐是真的压不住怒火了:“长姐,如此做怕欠缺稳妥。” “此事你不要插手,信王回都,最头疼的是太子,此事我会同太子说,让太子来办。”白卿言已然下定了决心。 看着清辉院上房里,婢女们已经兑温了洗澡水,春桃迈着小碎步打帘进来,行礼道:“大姑娘,水已经备好了!姑娘先去沐浴,奴婢照顾银霜。” 银霜的事,春桃也是刚才在院子里听翠碧说了才知道,眼眶还是红的。 “春桃姐姐也刚回来,也先去歇息吧!放心……有我在!”翠碧笑着道。 白卿言回清辉院沐浴更衣,端起茶杯喝了一口,正准备问问春桃银霜醒来没有,便她听说洪大夫在院子里久候多时了。 “快将洪大夫请进来!”白卿言放下茶杯道。 洪大夫进门还未曾给白卿言诊脉,就先从药箱里拿出一个小瓷瓶搁在桌上,笑道:“大姑娘耳朵上这伤……就算用细粉遮盖的再好,也瞒不过老朽这双眼睛,还是要好生擦药才是。” 白卿言也没有想着能瞒得过洪大夫,应声:“洪大夫放心,一定好好擦药。” 洪大夫颔首,给白卿言诊了脉,大为惊奇,白卿言的寒症虽然还在,可体魄确实胜出从前不知几何。 洪大夫笑着点了点头:“果然啊,不能静养,还是要动!之前老朽一味让大姑娘卧床静养,险些害了大姑娘啊!” “洪大夫这是哪里话!当年若非洪大夫我可能已经不在人世了。”白卿言理了理衣袖,又问洪大夫,“锦绣、望哥儿和银霜的命也是洪大夫救下的,就是不知银霜这睡症可有法子治?” 提到银霜,洪大夫叹气摇了摇头:“药一直给银霜丫头用着,换了几个药方都不大见效。” 见白卿言面色沉沉,洪大夫将脉枕收入药箱之中,道:“当时情况紧急,二姑娘大出血,老朽和卢姑娘都先紧着二姑娘,等二姑娘安稳下来,老夫与卢姑娘去看银霜那丫头时,大夫为了保银霜的命只能去了银霜丫头的眼珠子,若是我能再早一步……说不定能保住。” 白卿言咬紧了牙,她明白那个时候情况紧急,洪大夫和卢宁嬅自然是顾着有身孕的锦绣:“您也分身乏术,这是不怨您!” “说到这个银霜丫头,老朽想来向大姑娘求个恩典,不如就让银霜丫头跟着老朽,一来呢……日子也安稳些,二来放在老朽身边,也好时时给银霜换药方,说不准能治好呢……” 洪大夫是打从心底里喜欢银霜这个小姑娘,都说银霜傻,可洪大夫倒是觉得这孩子是个有赤子之心的好孩子,醒来后第一件事不是操心自己的眼睛,而是要找二姑娘,说要寸步不离的守着二姑娘,几个人都拦不住,就那么全身是血,在看到白锦绣母子平安之后,这才晕了过去。 “银霜……是锦绣和望哥儿的救命恩人,也是我白家的恩人!银霜若是能跟着您,我很放心。”白卿言对洪大夫笑了笑,“不过还是得问问银霜的意思,看看银霜是想守着锦绣和望哥儿,还是想跟着您。” “这个是自然的!”洪大夫连连点头。 春桃端着黑漆描金的托盘打帘进来,托盘上搁着盛放酪浆的银盏,她穿过茶白色的垂帷,将小银盏搁在桌上,对白卿言行礼道:“大姑娘,卢平回来了,院外求见!” 洪大夫已经收拾好了药箱,听春桃说卢平来了,便知白卿言和卢平约莫是有正事要谈,拎着药箱起身告辞。 “春桃,送洪大夫……”白卿言吩咐道。 “哎!”春桃笑着应声,对洪大夫行礼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在清辉院外的卢平见洪大夫出来,与洪大夫打了招呼,话来不及多说一句,便匆匆进门去向白卿言回禀今日送到兵部的战报。 “大姑娘,今日边境送来战报,大燕与北戎……攻打南戎!具体日子属下没有来得及问清楚,可大姑娘……南戎那里,公子在啊!” 白卿言抚着桌几的手陡然一紧。 卢平满心担忧,生出几分急躁来:“登州城一战,南戎兵力损失不少,此一战不知道会不会伤到公子!” 白卿言又问:“谁领兵?” 卢平摇头:“还未打探出来了,属下一听说便匆匆回来禀报大姑娘了!” 第五百九十章:事关重大 见白卿言手紧紧攥着垂眸细思,卢平抱拳单膝跪地,对白卿言道,“大姑娘,属下想带人奔赴南戎,助公子!” “上一次你扮作商旅出现在南戎,这一次你去助他,又以什么身份?”白卿言语气明显不赞同。 边塞军报快马加鞭昼夜不歇送来,约莫需要六天左右,也就是说六天前大燕和北戎便攻打南戎了。 白卿言留在府中想办法不行,得找个借口去见太子,探听探听具体军情才是。 “你先下去,不要轻举妄动,一切等我从宫中回来再说!”白卿言吩咐卢平。 “我送大姑娘进宫!”卢平坚持。 “你去备马!” “是!”卢平应声疾步出门,险些和送完洪大夫打帘进来的春桃撞在一起。 春桃见卢平急匆匆离开,挑帘进来:“卢护院怎么急匆匆的。” “春桃替我更衣,我要出门一趟。”白卿言道。 换好衣裳,白卿言一边往外走一边同春桃说“一会儿你去同祖母和二婶还有锦绣她们说,我入宫一趟,让她们用膳不必等我。” 春桃小跑追在白卿言身后,应声称是,直到将白卿言送出门,看着白卿言一跃上马,春桃这才转身回去向大长公主和二夫人刘氏禀报此事。 · 皇宫。 太子正歪在皇帝寝宫的软榻上,让黄太医诊脉。 全渔跪在太子身旁,摆了个冰帕子覆在太子的额头上,低声细语同黄太医道:“殿下这一路担忧陛下,食难咽寝难安,今早一到大都城门口就发起了高热,又强撑着进了宫。” 黄太医收回诊脉的手,道:“太子殿下是过于惊惧担忧,松了一口气,便发热了!不碍事!微臣给殿下开些清火的药,太子殿下服了很快便能好!” 黄太医一边收拾药箱一边同太子说:“陛下此次有惊亦险,但好在微臣的师兄洪大夫在大都城,又有卢姑娘施针帮忙,总算是渡过危险了。” 太子点了点头:“辛苦黄太医了!” “微臣本分,岂敢当太子谢字!”黄太医忙起身朝太子行礼。 高德茂立在一旁听了半天,此时才插嘴对太子道:“殿下抱恙,还是要回府多多休息,否则陛下还没醒来,您先倒下了,这不是让陛下担心嘛!” “孤……这是不放心父皇!”太子理了理衣袖,颇为担忧的视线朝明黄垂帷里的床榻望去。 “殿下的孝心,着实让人感动,等陛下醒来知道太子如此孝顺,定然会欣慰感怀,可眼下殿下的当务之急,是回太子府好生休息,从梁王手中接过政务……替陛下处置政务啊!”高德茂压低了声音点了太子一句。 高德茂是皇帝的心腹,自然是知道皇帝如今没有更换储君的意思,既然如此,高德茂为何不卖太子一个好,若是将来太子登基……必得念他这一次提点,也好让他晚年过得舒坦些。 太子眼眸一亮,朝高德茂看去,可高德茂却还是那副低眉顺眼的目光,微微欠着身子。 对啊,他光想着进宫在父皇面前当孝字,却忘了将政务抓到手上才是要事。 太子一个激灵清醒过来,站起身,倒是十分肯放下身段对高德茂行礼:“高公公所言甚是,父皇这里就拜托高公公了,父皇一旦醒来,请高公公立刻遣人来同孤说一声。” “殿下放心,陛下要是醒来,第一个想见的,也定然是太子殿下!”高德茂笑道。 太子对皇帝叩首行礼之后,才从皇帝寝宫出来,吩咐全渔派人去梁王府,让梁王将一应政务送来太子府交接。 全渔领命,立刻派人前去梁王府。 太子的马车刚从武德门出来,就碰到驰马而来的白卿言。 坐在马车外的全渔忙转头对马车内的太子禀报道:“殿下,是镇国公主!” “快快停车!”马车内太子说了一句。 全渔从听闻的马车上下来,将马车车门拉开,含笑朝勒马停下的白卿言行礼:“见过镇国公主!” “镇国公主这是要入宫?”坐在马车内的太子朝外探着身子,笑问。 白卿言下马朝着太子长揖一拜,郑重道:“言是有要事,请见太子殿下!事关重大!” 太子见白卿言神色凝重,心里咯噔了一声,点头:“回太子府说。” 来的路上,白卿言已经想清楚了,既然皇后不想安稳,那就将大都城的水搅浑,她要将皇后胎儿月份不对之事告诉太子! 毕竟信王是因为皇后又怀了嫡子才能顺利回大都,而皇后腹中那个所为嫡子……更是被天师称作是神鹿转世,最心慌的便是太子。 太子身边那个谋士方老,若是知道皇后腹中之子可能并非陛下之子,定然不会让皇后安宁。 白卿言便着急将如此重大之事告诉太子,再顺便问问军情,顺理成章。 太子这一路心惴惴不安,直到白卿言随太子进了太子府书房,听到太子让全渔去唤方老过来,白卿言这才道:“殿下,事关皇家颜面,言还是先说于殿下一人听的好。” 太子颔首,在案几后坐下,对全渔道:“全渔,你在外面守着,别让旁人进来!” “是!”全渔迈着碎步带一众太监婢女退出书房,因为顾及白卿言是未嫁之女,并未关门。 “殿下,殿下曾言……见过皇后身边贴身婢女送符将军出宫,可有此事?”白卿言在一旁坐下,目光灼灼。 要将皇后腹中之子并非皇帝之子的事情引出来,还不能牵扯到卢宁嬅和白家人,这才是白卿言的目的。 太子点头:“正是!如今那出入宫禁时辰登记的册子还在孤这里。” “后来,陛下坠马昏迷,安平大营符若兮竟然疯了一般当众刺杀太子,全然不顾符家家眷还在大都城,太子难道就没有怀疑过?”白卿言眸色灼灼,“太子殿下想想,从皇后怀孕……到召回梁王,再到神鹿中毒,天师诊断出皇后腹中之子乃是神鹿转世,这一连串的事,难道背后就没有推手?” 第五百九十一章:怎么敢 “孤……曾经怀疑梁王和皇后已经联手,毕竟父皇封的那个天师,就是从梁王府岀去的!而如今后宫之中最得宠的秋贵人,也是从梁王府岀去的!”太子眸色沉沉,想起梁王便咬牙切齿,“且当初梁王诬陷镇国王叛国是为了信王,孤不相信梁王如表现那般懦弱无能,想着……这些事情都是梁王和皇后联手做下。” 太子手肘担在扶手上,朝白卿言靠近了些:“可镇国公主说……事关皇家颜面,又提起符若兮,难不成……这些事情都是皇后和符若兮所为?” “不敢欺瞒太子殿下,曾经言在年幼之时,曾隐约听祖母提过一嘴,似乎在皇后嫁予陛下……成为太子妃之前,曾经同符将军有过婚约,但此事过去多年言已经记不太清楚,后来太子殿下说起,曾见皇后身边的贴身女婢送符若兮出宫之事,言便觉奇怪……” “再后来,言担心大都城方向会有人做出假冒圣命之事把控安平大营,命卢平在大都城与安平大营要道拦住往来送信之人,却截获了符若兮往大都城送的信!再便是符若兮当着安平大营众将士的面,不顾符家上下死活刺杀太子殿下!言深感奇怪,回大都城见到祖母,头一件事便问了祖母此事,祖母说……当年的确是听说过此事,不过因为在陛下迎娶皇后之后,符若兮也娶了妻室,听符老太君说事自幼订亲,所以当年也只当这是无稽传闻罢了!” 太子手心收紧,他已经能猜到接下来白卿言要说什么了,顿时屏住呼吸。 皇后和符若兮?! 他们怎么敢! 白卿言看到太子陡然一白的脸色,便明白太子听明白了。 之所以搬出祖母大长公主,一来是因为皇帝和太子多少都会信白卿言的祖母当朝大长公主一些,二来……此事既然是蒋嬷嬷带着魏忠来告诉白卿言的,祖母定然也已经知道! 从卢宁嬅碰到皇后和符若兮私会,到魏忠去查皇后和符若兮的关系,或许祖母只是想要弄清楚皇后为何会找符若兮谋划逼宫,或许……以祖母的睿智,已经怀疑皇后腹中之子是否为皇帝的骨血。 可作为大长公主,祖母又已经是白家人,即便被皇帝托付主理后宫,也不能冒然去盘查皇后,而大长公主绝对不能容许混淆皇室血统的事情发生。 不论此事是真是假,都是皇室丑闻,绝不能由大长公主揭开,否则恐怕会连累自己的孙女儿们。 此事就算是要揭开,也只能由皇帝后宫的人,或者是……皇帝的亲儿子揭开,如此皇帝才不会为了守密杀人,毕竟此事对男人来说,算得上是奇耻大辱。 “如今信王回都,皇后腹中子嗣身份不明,梁王欲做壁上观,等着殿下和皇后斗……他好渔人得利,原本言以为太子殿下只要殿下稳得住,立身端直,让人抓不到把柄,设局的人就该着急!可若是皇后腹中之子并非是陛下的,太子出手悄无声息查清此事,等陛下醒来告知陛下,让陛下私下处置……全了陛下的颜面,反倒是大功一件!” 听到大功一件四个字,太子打起精神来:“愿听镇国公主指教。” “殿下,如今当务之急两件事,其一查清楚当年皇后和符将军曾有婚约之事是否属实,此事查起来并不难,殿下可派人找大都城内的人牙子,翻看他们在陛下和皇后成亲那年,皇后母家和符家……两家家中仆从变动!找出被发卖的老仆,询问一二!” 太子一张脸绷着,点头:“当年符将军和皇后有婚约之事要详查,可当务之急是要确定皇后怀孕的确切月份!若是和符若兮出入皇宫,多逗留的那日没有相差,且那段时间父皇又不曾留宿皇后宫中的话……” 太子话说一半,又想起皇后自从怀孕后,一直是由太医院的胡太医负责,还有宫宴之上……皇后腹痛难忍,也是说让唤胡太医过来,说是胡太医熟悉皇后的身子和脉象,这话听起来没有错,可要是联系到皇后腹中之子并非父皇的,那便古怪了。 “若是真的并非是父皇之子,是皇后和符若兮的,那符若兮往大都城送的……待机而动四个字是送给皇后的?”太子对符若兮恨得咬牙切齿,心中却也生出几分欢喜来。 符若兮“待机而动”那四个字,太子还留着,准备做符若兮谋逆的证物,就是可惜……那个送信的死士死了,问不出什么东西。 倘若皇后腹中那孩子真的是符若兮的,信王、皇后……就永无翻身之日,那个梁王又怎么是他的对手。 太子眉毛挑了挑,长长舒了一口气,脊背靠在椅子上,唇角若有似无带着笑意。 事不宜迟,太子想了想吩咐道:“全渔,派人去将方老和秦先生、任先生唤来!” “殿下……此事关乎皇家颜面,知道的人越少越好,否则怕陛下会怪罪太子殿下。”白卿言又道。 太子一想是这么个理,他便道:“此事,孤倒是想交给你去办,可父皇对你的疑心并未解除,你办父皇反倒要怀疑!此事便交给方老去办吧!” 立在门口的全渔听到这话,转身派人去唤方老。 白卿言能为他奔波,太子自然也要做出为白卿言打算的模样。 “言倒不怕被陛下疑心,就是怕坏了殿下的事情!”白卿言起身朝太子殿下长揖一礼,“那此事便交给方老,方老老成持重必能办好,言便不多留了!” 此事,白卿言只能充当一个点拨太子的人,而不能做那个将事情做完之人,否则太子定会怀疑她,所以即便太子不这么说,白卿言也会称大都城中无人,无法为太子详查此事。 “对了……”白卿言像突然想起什么似的问太子,“在回镇国公主府的路上,我看到有似乎有战报送往官署了,是从东边儿来的,可是安平大营出了什么事?” 第五百九十二章:不无道理 太子摆了摆手,一副不在意的模样:“那倒没有,是大燕和北戎联合攻打南戎,此事也能理解,这南戎设伏杀了大燕的和亲公主……北戎的新后,大燕和北戎怎么能咽下这口气,自然是要打南戎的!也好……南戎刚刚劫掠我晋国登州城,也该吃点儿教训苦头。” 太子显然并未将此事放在心上。 “殿下!”白卿言突然表情郑重起身,朝太子一拜,“大燕和北戎攻南戎,此事……我们晋国可不能置之不理,听之任之!” 太子没明白白卿言的话,眉头一紧:“镇国公主此话何意?是……觉得晋国应当趁机剿灭南戎?” 白卿言视线落在太子书房里挂着的疆域图上,起身朝疆域图走去,太子也忙跟上。 “殿下您看……”白卿言手指向居于晋国之西的大燕,“大燕居于我晋国之西,如今更是掌控居于我晋国之东的北戎,若是此次一战……北戎吞了南戎,大燕和戎狄关系密切,便会对我们晋国形成夹裹之势!殿下……南戎在,则与北戎、大燕纠缠,可使晋国安啊!” 太子看了眼疆域图下方的大燕,又看了眼疆域图上方的戎狄,身侧拳头紧了紧:“南戎刚刚劫掠登州,难不成我们还要帮着南戎吗?总觉得咽不下这口气!” “殿下,居安而思危,忍一时意气着眼全局,才能谋得天下!为我晋国安宁,白卿言请太子遣使前往北戎大燕予以警告,派人传信舅舅,可让安平大营和登州军枕戈待旦!”白卿言长揖对太子道。 在军事之上,太子一向相信白卿言,毕竟南疆之战他曾对白卿言有疑,结果损失惨重。 太子殿下视线凝视着疆域图,拳头紧了紧:“可是父皇还未醒来,此事……” “殿下,您将来迟早是要登上帝位的,陛下如今昏迷不醒,将朝政交于殿下之手,殿下要做出一些事情来,才能让陛下放心将大晋江山托付给殿下啊!只要殿下觉得是为晋国好,便可以下令!自然了……此事若是殿下拿不准,可即刻招兵部尚书还有谭老帝师商议!陛下托付谭老帝师辅政,老帝师的意见还是很重要的!” 说来说去,太子还是还怕担责任,白卿言摸透了太子的心思,所以提议将此事与谭老帝师商量,得到帝师和兵部尚书赞同之后行事,太子就会觉得……即便办错了他的责任也不那么大。 果然,太子点了点头,又吩咐全渔去召兵部尚书和谭老帝师速速来太子府。 对晋国来说,围在晋国周围的诸国越是分裂的多,越对晋国有利,白卿言明白这个道理,谭老帝师和兵部尚书也明白。 不论这一次北戎和大燕攻打南戎……是为了替大燕明诚公主复仇,还是为了为来日布局谋划,白卿言都要护住南戎! 因由,除了的确没有南戎之后对晋国不利之外,白卿言还要护住阿瑜,还要舅舅安然在南戎训练自家骑兵。 “此事你不用担心,和老帝师还有兵部尚书商议之后,孤会立刻遣使入大燕和北戎!你回去好生休息,这段时间辛苦你了。” 太子又吩咐全渔去开库房,给白卿言送了不少上等的补药,又派人送去金银,明着说供白卿言朔阳剿匪练兵之用,其实也就是赏给白卿言,为了卖她一个好的。 白卿言出府后没多久,方老便匆匆赶来书房。 太子已经换了衣衫,正倚在榻上,用冰帕子敷着头,听到全渔说方老到了,这才拿下头上的帕子坐起身,随手对方老指了指软榻旁的蒲团:“方老先坐!” 方老拎着衣裳下摆在蒲团上跪坐下来,小太监迈着碎步上前给方老上了茶后又退下,太子才望着方老开口:“有一件事,要方老私下去查一查!但要快!” 方老朝着太子的方向拱手:“太子殿下吩咐便是!” “你去查一查,父皇迎娶皇后为太子妃那年,符家和皇后母家发卖的仆从都被卖到了哪里,找几个问一问,当年符若兮和皇后是不是有婚约!!”太子眸色沉沉望着方老,郑重叮嘱,“此事关乎皇家颜面,所以孤只告知方老一人,方老查的时候务必小心。” 方老一听,此事只告诉他,又见太子没有唤秦尚志和任世杰来,当下跪直身子朝太子行礼道:“殿下放心,此事老朽必定办妥!殿下……这可是怀疑皇后和符若兮的关系?” 太子点了点头:“这皇后自打怀孕之后只让胡太医诊脉,孤想起之前皇后身边贴身宫婢送符若兮出宫之事,怀疑……皇后腹中的孩子,并非是父皇的!若是此事为真,那皇后、信王便是万劫不复,再也没有人威胁孤的位置了!” 方老很快将太子给的消息顺了顺,猛然抬头朝太子望去:“要想将皇后和信王至于万劫不复之地,老朽倒是想起来一事……” 太子将冰帕子丢进水盆之中:“方老直言。” “太子殿下可曾记得,当年皇后入太子府后,得知俞贵妃已经生下了殿下,对俞贵妃百般刁难,后来皇后有孕……信王未到足月,俞贵妃与皇后发生争执,以致信王早产!当时……皇后声称俞贵妃推了她,若非后来寿山伯夫人赶回来称皇后是自己绊倒,俞贵妃当时与她说话,是匆匆赶过去扶皇后的,怕是俞贵妃当时就性命不保!”方老眸色沉沉,“如今想来,太子殿下难道不觉得,或许是皇后妊娠之期已满,想要借此来陷害俞贵妃吗?” 太子听到这话,陡然抬眼,眸色之中杀气森然。 当年因为此事,母妃被父皇打了五十大板,险些一命呜呼,后来母妃身体渐渐好起来,可因为那五十大板没了孩子,后来再也无法有孕,他亦是被那些狗眼看人低的奴才刁难,那段日子过得十分艰辛。 “方老所言……不无道理!” 太子心中陡然生怒,若真的是皇后陷害,那太子可断断不能放过皇后了。 第五百九十三章:两情相悦 “此事还需要方老好好查证,务必还我母妃一个清白。” “殿下放心!老朽这就去办!必定不负殿下所托!” 说完,方老起身朝太子一拜,转身匆匆离开。 方老刚走,一个小太监小跑而来,在全渔耳边耳语,全渔点了点头示意那小太监下去后,进门行礼道:“殿下,谭老帝师和兵部尚书沈大人到了。” “替孤更衣!”太子声音里带着疲惫,只觉太子难做。 · 白卿言回到府中,让人唤来了魏忠,让魏忠暗中帮着太子府的人去找当年,被符家和皇后母家发卖的仆人,务必要保证太子查到。 魏忠应声称是,还没来得及退出清辉院,前院便传来消息,符家老太君上门求见镇国公主。 春桃给白卿言端来热茶和点心,放在小几上,又忙去替白卿言更衣,心疼不已:“大姑娘这刚到家,连口热饭都没吃,就没停下来过。” 白卿言穿好外衫,低笑理了理袖口:“祖父和爹爹在时,哪一个不是这样的。” “可当年镇国王和镇国公在的时候,也只是顾外院的事情,后宅都有夫人打理,如今大姑娘又要顾外又要顾内,可要辛苦多了。”春桃蹲跪在地上的春桃,替白卿言穿好鞋子,叹了一口气,“大姑娘,好歹吃两口点心,垫一垫。” “不好让符老太君久等,搁着吧,一会儿见了符老太君回来再用!”白卿言说完,转身往外走。 婢女们忙低头打帘,春桃也小跑跟在白卿言身后出了清辉院。 符老太君在正厅坐立不安,全然没有心思喝婢女送来的热茶,一个劲儿的伸长脖子往外看。 此次,符若兮的祸闯大了。 派人往大都城送“待机而动”四个字还情有可原,但当众对太子挥剑,此事可不好解释。 符老太君听符若兮是白卿言保下来的,这才想来求白卿言为符若兮说情。 如今符府已经被围了,若非围了符府的是巡防营统领范余淮,董老太君决计是出不来的。 范余淮平日里与符家有交情,钻了太子令中的空子,称太子下令围了董府,并未说不让董府的人出入,便派人偷偷带符老太君来见白卿言。 不过,范余淮说董老太君只有半个时辰,半个时辰之后不论如何也要回去,否则他也难做,董老太君这才内心焦急,火燎似的。 符若兮对太子挥刀,董老太君心里清楚,是保不住儿子符若兮了,但她必需得保住孙子,保住他们符家满门! 看到白卿言跨入正厅,符老太君忙起身对白卿言叩首向拜:“见过镇国公主!多谢镇国公主为我儿说情!” “老太君快快请起!”白卿言忙扶起董老太君,“符老太君是长辈,不可行此大礼。” 符老太君起身,已经是泪流满面:“今日老身舍了这张脸,是来求镇国公主向太子殿下说说情,符若兮对太子挥刀死不足惜,可我家的儿媳和小孙子无辜啊!” “老太君坐!”白卿言将老太君扶着坐下,吩咐婢女退下,俯身攥着老太君的手,道,“老太君,我有一事相问,还望老太君如实回答。” “公主请问!老身必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当年……符将军和皇后,可有婚约?是否两情相悦?” 白卿言并未告诉符老太君她手中已握人证,就是要看看,符老太君能否以诚相待。 若是符老太君能以诚相待,白卿言便能设法保一保符家其余人的命,若是不能对她坦言,此事白卿言也只能袖手旁观,让太子处置。 符老太君攥着帕子的手收紧,咬了咬牙,又是泪流满面,道:“不敢欺瞒镇国公主,两人曾的确是两情相悦,有婚约,当初……皇后还未嫁于陛下之前,先得到风声,前来符家……让我儿前去提亲,可我儿因为自觉家世不如皇后母家显赫,又不能同天家争女人,为此事对皇后百般愧疚!” 符老太君并未藏掖,她只死死拽着白卿言的手,仰头直哭:“当年……我信皇后对我儿是有情分,可后来重重完全都是在利用我儿啊!” 白卿言点了点头,又道:“老太君,符将军对太子挥刀,他的命定然是保不住了。” 符老太君听到这话宛如剜心,她腰身略略佝偻了下去,却还是坚定的点头:“老身明白!可老身家中的媳妇儿和孙子无辜啊!决不能被这个逆子连累!” 说完,符老太君承受不住,额头抵在白卿言的手背上,放声痛哭,难过到腰都直不起来。 白卿言感佩符老太君当机立断,不做那寻常妇人家,一味只知道求人保住儿子的性命。 壮士断腕的勇气并非人人都能有,更何况……符老太君这舍的,是自己身上掉下来的肉,是自己的亲生儿子。 “老太君能做取舍,有壮士断腕之气魄,白卿言感佩!”白卿言打从心底里佩服符老太君,她攥了攥符老太君的手,压低了声音道,“老太君,太子已经着手在查符将军与皇后过往关系,老太君若能大义灭亲,替太子排忧解难,太子殿下就算为仁义之名,也会留符家满门性命,但……也只能是留满门性命!符老太君届时提前做好准备,往后也并非都是苦日子。” 白卿言这么一点,符老太君立刻就明白了。 全家死罪可免,但为正国法……符家满门男子最轻也是流放,可能还会抄家,白卿言这是提点符老太君提前打点好,花点银子让孩子们可以过的舒坦些,等到新皇登基天下大赦,还有活路! 符老太君听到这话,打起精神来,点头:“镇国公主说的对!” “老太君事不宜迟最好即刻启程前往太子府!”白卿言道。 符老太君再次拜谢白卿言,出门直奔太子府。 将符老太君送到门口的白卿言负手而立,注视车驾走远,想起刚才符老太君说……信当年皇后对符若兮有情,后来就全是利用之语。 第五百九十四章:凶险 她猜测,符老太君手中或者……握有皇后利用符若兮的某些凭证,若是符老太君能将这样的凭证交于太子,以证明皇后在成为太子妃之后还和符若兮有往来,那皇后就再无翻身之日了。 “平叔……”白卿言唤了一声。 卢平上前:“大姑娘吩咐!” “派个人悄悄跟上符老太君。”白卿言道。 “是!”卢平应声转身去传令。 此时已是酉时末,黄澄澄的光晕如瓷杯上久未清洗的茶渍,蒙在这碧瓦朱檐,雕梁画栋的大都城,映着街道宽阔,照着来往煊赫的车马,可到底是日落西山,残阳暗沉,哪怕层楼叠榭鳞次栉比的长街商社已经挂了灯笼,大都城也不如正午时……那么亮堂。 到底……还是日薄西山了。 春桃见白卿言负手立在正门口已经站了良久,转头吩咐婢女去给白卿言备吃食,那婢女道:“春桃姑娘放心,二夫人早就让厨房给大姑娘备着吃食了。” 白卿言一回来就没有歇,都没能坐下好好吃口东西,这都是为了白家,二夫人刘氏怎么能不清楚,旁的事情刘氏帮不上忙,这些起居小事上刘氏自然是尽心照顾。 春桃一听,对二夫人感激不易,拎着裙摆准备走上台阶准备,唤看着长街出神的白卿言回去吃点儿东西。 “春桃姑娘!” 春桃回头,见白锦绣身边的翠碧匆匆跑来,行礼后道:“银霜醒了,我来同大姑娘说一声。” 春桃一喜,点头:“好,我去同大姑娘说!” “大姑娘,银霜醒了。”春桃走至白卿言身边,高兴道。 白卿言闻声,点了点头:“走吧,去看看银霜。” 白卿言一边往台阶下走,一边道:“让厨房准备些甜食,银霜喜欢吃。” “大姑娘放心,奴婢早就让人备下了,就等小银霜醒来。” 春桃欢喜应声,下意识伸手想要扶着白卿言下台阶,就见白卿言笑着对她道:“春桃,我身体已经大好,不再是以前那个总是需要你扶的病秧子了。” 春桃却坚持扶住了白卿言:“这是在大都城,姑娘还是柔弱一点好!” 跟在白卿言身边这么久,春桃也不是没有见过不施粉黛的白卿言去见太子时,刻意用香粉擦唇让自己显得柔弱些。 之前春桃虽然不明白是什么意思,可如今春桃也能领会白卿言对太子示弱,是为了减少太子的疑心。 但既然做戏,那就必要做全套。 白卿言看着表情坚定的春桃,点了点头,任由春桃扶着走下台阶。 银霜一起来就找自己那包松子糖,乖乖巧巧坐在廊下等着大姑娘回来,好将松子糖给大姑娘,可是她好馋呀……好想吃一颗。 银霜内心正在天人交战要不要吃一颗时,就见春桃扶着白卿言从清辉院外跨了进来。 “大姑娘!”银霜猛地站起身,又想起之前在宫里被秦家两位姑娘训斥不懂礼数,给二姑娘丢脸的事,银霜忙向白卿言行礼,太着急手里的松子糖顿时撒了一地,“呀!” 银霜惊呼一声,忙蹲下身去捡地上的松子糖。 翠碧看了眼白卿言,赶紧冲过去帮银霜捡地上的松子糖,一边捡一边道:“银霜,这些糖都脏了,你乖啊!翠碧姐姐回头再给你……” 翠碧的话还没说完,就见银霜已经捧着捡起来的松子糖朝白卿言跑来,喜滋滋将松子糖吹干净,捧给白卿言:“大姑娘……吃糖!” 白卿言看着只余一只眼睛,却还对她露出灿烂萧容的银霜,酸意冲上头,银霜这是为了锦绣和望哥儿的命,才没了眼睛。 她垂眸望着银霜手里捧着的松子糖。 翠碧被吓了一跳,忙站起身过去要阻止银霜,怎么能将脏的松子糖给大姑娘吃呢! 谁知,还没等翠碧阻止,白卿言就已经捻了一颗松子糖放进嘴里,笑着对银霜道:“嗯,很甜!” 翠碧不可思议看着大姑娘,到嘴边的话咽了回去。 银霜咧着嘴,露出一口大白牙,笑得十分开心的样子。 曾经青竹姐姐对她说过,大姑娘过的很苦,银霜就想让大姑娘高兴。 白卿言抬手,摸了摸银霜的脑袋,牵着银霜往上房走,吩咐春桃:“去拿点心和酪浆来……” 带着银霜进了上房,春桃便让人将吃食和给银霜备的点心都送了上来。 看着银霜吃了好多点心,白卿言笑着将帕子递给银霜让她擦手,问:“银霜,你以后愿不愿意跟着洪大夫?” 银霜吞下嘴里含着的蒸糕,接过帕子,颇为疑惑:“大姑娘不是说,要寸步不离守着二姑娘?” 想了想银霜又补充:“府里不用,出门要跟着,银霜都记着!” 白卿言点了点头:“是啊!你做的很好,所以……才想问问你愿不愿意跟着洪大夫,随我一起回朔阳?” 银霜眼睛一亮,愿意两个字差点儿脱口而出,却又咽了回去,问:“那……谁跟着二姑娘和望哥儿?要是银霜不在,又有人踹二姑娘的肚子,又凶又狠的要用刀扎二姑娘怎么办?” 白卿言一颗心揪紧,白锦绣未曾向白卿言透露过在宫中遇险的细节,她知道锦绣是不想让她担心,但听银霜这么说……白卿言就知道当时的情况又多么凶险。 白卿言咬了咬牙,眸色越发深沉。 银霜想了想道:“青竹姐姐说,我照顾好二姑娘能让大姑娘放心,银霜还是照顾二姑娘,还有望哥儿……” 翠碧听到银霜这傻乎乎的话,眼眶跟着一红:“傻银霜,我和你翠玉姐姐都能照顾二姑娘啊!” “你没有没有我厉害!”银霜认真道。 “你一个人照顾不过来二姑娘和望哥儿,而且你现在贪睡和小猫儿似的!”翠碧笑着道,“万一你跟着二姑娘出门睡着了怎么办?二姑娘遇到危险了还得设法护着你,你说是不是?” 银霜想了想点头:“那我听大姑娘吩咐。” “那就跟着洪大夫吧,过几日同我一起回朔阳,离青竹也近一些。” 第五百九十五章:钟家 “好!”银霜欢快点头。 翠碧立在一旁,絮絮叨叨与白卿言说了不少那日宫宴的事。 那日银霜呼救白锦绣被救生产之时,秦朗命人去接洪大夫,洪大夫到的时候,秦朗一把扯住洪大夫,极为认真同洪大夫说,若是真的只能二保一,求洪大夫一定要先保住白锦绣。 白卿言听完心头倒是一松,秦朗能如此看重锦绣便好,也不枉当初他们白家为秦朗出府铺路。 没过多久,蒋嬷嬷来清辉院请白卿言前往长寿院用膳,说是望哥儿醒来了,这会儿就在长寿院,热闹得很。 白卿言回来到现在还未见过自己这位小外甥,命春桃从未搬回朔阳的小库房里,找出了那枚十岁生辰时祖父送的玉佩,找个锦盒装了起来,这才前往长寿院。 白卿言刚跨进清辉院的院门,便听到上方传来欢声笑语,似乎是望哥儿尿了白锦瑟一手,急得白锦瑟忙唤乳娘,逗乐了大长公主和刘氏,白锦绣也低声笑着。 上房内半敞开的窗棂里,亮堂的暖色灯火撒在廊庑的青石地板上,将长寿院映得暖澄澄的,却不及这满院的笑声令人觉着温暖。 白卿言立在院外,听着笑声、风声……和树叶的沙沙声,眉目间尽是暖意。 十月份里,早已经没有了虫鸣之声,白府已经撤去廊庑和长廊、亭台处的轻纱同香妃帘子,各院落门口的帘子也都换成了应季颜色的绣花布帘。 大长公主这长寿院虽说不常回来居住,可二夫人刘氏依旧打点的极为妥当,门口换了一副天青色绣喜鹊落枝的帘子,极为雅致。 天仿佛被泼了一盆墨水,已然暗了下来,明月皎皎,星辰点点,云翳遮月,不过须臾,又是清辉遍地。 守在门口的婢女见蒋嬷嬷亲自挑着灯,带白卿言进了院子,忙福身行礼,挑开帘子请白卿言进。 白卿言刚要进屋,正巧秦府的奶娘抱着望哥儿要出来,准备带望哥儿去暖阁换尿戒子和衣裳,见婢女高挑起门帘,忙侧身退到一旁,屈身行礼。 奶娘怀里的望哥儿因为湿答答的尿戒子,闹脾气正哭着,白卿言看了眼望哥儿……正如祖母所言,果真是白嫩可爱。 她侧身让开,笑道:“先带望哥儿去换衣裳吧!” 望哥儿的乳母致谢抬头,见白卿言满目怜爱看着她怀里的望哥儿,顿时愣住。 “长姐!”被望哥儿尿了一身,正要去更衣的白锦瑟看到白卿言,忙行礼。 望哥儿的乳娘早就听闻镇国公主貌美倾城,当初大梁的四皇见过镇国公主,以为镇国公主便是大晋的第一美人儿柳若芙,立誓终身不纳妾求娶,结果弄错了人,让南都郡主柳若芙成了满晋国的笑话。 望哥儿的乳母之前与人闲话的时候,还在猜这镇国公主该是怎么样的花容月貌,可今日一见,当真才知道什么叫做惊艳逼人。 廊下灯笼映着面前女子肌肤莹润,眉目间带着和煦温润的浅笑,完全不像传说中那个战场杀伐决断,狠戾残暴的杀神,周身莹莹暖光,竟是极美。 乳母愣神片刻,因望哥儿的哭声回神,忙恭敬低头弯腰抱着望哥儿去了暖阁。 “长姐来了!”白锦绣穿过垂帷,从屏风后绕了出来,笑着对白锦瑟道,“快去换身衣裳。” “好!我马上就来!”白锦瑟笑着行了礼,先行岀去换衣裳。 见白锦瑟出了门,白锦绣这才压低了声音同白卿言道:“长姐刚才去太子府之时,派去监视信王府的人来报,说信王的贴身亲随前往皇后母家,钟家去了,行事极为鬼祟。” 事出反常必有妖,自从回了大都城后就一直龟缩在信王府的信王,突然派人鬼鬼祟祟联系舅父家,定要出幺蛾子。 可巧了,如今太子也正要查皇后,让他们去斗吧。 所幸,此次皇帝脑子还算清楚,在昏迷之前请回了谭老帝师和祖母,两人一合计……怕皇后仗着信王回都,腹中怀有龙胎,太子又不在大都城,趁机生乱,便将信王的舅父钟邵仲明升暗降,去了其禁军副统领的位子,夺了他的兵权。 不过,钟邵仲在禁军之中的威望还是不可小觑。 “让人盯着信王的舅舅钟邵仲,这几日钟邵仲有什么反常的,随时来禀就是了,尤其要关注钟邵仲是否与禁军旧部来往。”白卿言说着同白锦稚一同绕过屏风跨进屋内,朝众人行了礼坐下。 蒋嬷嬷亲自端了红枣桂圆茶上来,放在白卿言手边的小几上,便立在大长公主一旁,笑盈盈看着换了衣裳和尿布被抱回来的望哥儿。 “我急得小八刚降生的时候,可是尿了阿宝一手!这望哥儿今儿个又是毫不客气尿了小七一手。”大长公主开怀道。 到底是大长公主重孙辈的第一个孩子,大长公主喜欢的不得了,恨不能将最好的东西都给这个小东西。 白卿言从乳母手中接过望哥儿,约莫是因为有了抱小八白婉卿的经验,白卿言抱起望哥儿来全然没有了从前的手忙脚乱。 屋子里因为望哥儿欢声笑语越发多了起来,换了衣裳回来的白锦瑟想从白卿言手中接过望哥儿,谁知道还没接过去望哥儿就哼哼着要哭了,白锦瑟轻轻点了点小不点儿的鼻子道:“你个小东西,长姐没来的时候最喜欢七姨抱了!现在有了大姨就不要七姨了!” “小七这话可没胡说,阿宝回来之前,望哥儿最喜欢的……可不就是小七么!”二夫人刘氏用帕子掩着唇直笑。 白卿言让春桃将玉佩拿过来,放在望哥儿怀里玩儿了一会儿,望哥儿便在白卿言怀里睡着了,小脸肉嘟嘟的,嘴角隐隐有口水,白嫩可爱。 耳边是大长公主和刘氏还有白锦绣白锦稚的欢声笑意,白卿言看着怀里熟睡的小不点儿,倒是想起小八来。 白卿言轻轻摸了摸望哥儿手指蜷缩在一起的小手,跟水做的似的,柔软的能安抚人心。 第五百九十六章:达成所愿 “大姐儿将望哥儿,交给乳母吧……”蒋嬷嬷柔声道,“晚膳备好了。” 白卿言点了点头,小心翼翼将圆乎乎的望哥儿交给乳娘,起身扶着正要从软榻上起身的大长公主,不紧不慢从垂帷屏风后出来,在外间摆着丰盛膳食的圆桌落座。 今儿个的晚膳是刘氏安排的,菜色几乎全都是白卿言喜欢的,刘氏笑着嘱咐白卿言多吃一些。 刘氏换了一双筷子,亲自给白卿言夹了筷子鱼:“这是锦绣舅舅送来的,听说是海边捕着后,马不停歇送来的,一百多条到大都就剩那么十七八条,金贵得很,味道极为鲜美,阿宝尝尝!” 白卿言尝了一口,的确是鲜嫩,笑着道:“嗯,的确很细嫩。” “那就多吃点儿!”刘氏又忙给白卿言夹菜。 白卿言刚应声,就听门房来报说太子身边的全渔公公来了,说太子让他来传话。 白卿言放下筷子,用蜜水漱了口,拿过春桃递来的帕子擦了擦嘴,道:“祖母、二婶,你们先吃,我去去就来!” 估摸着是太子和谭老帝师还有兵部尚书商量出了结果,特意让全渔来同白卿言说一声。 白锦瑟抬头看着白卿言离去的身影,只觉长姐太累了些,长姐的眼底全都是红血丝,一看就没有休息好,她用力扒了一口饭,想要快快长大好替长姐分担。 全渔被请入镇国公主喝茶,见白卿言过来连忙起身行礼:“见过镇国公主。” “公公请坐,不知道太子殿下有何吩咐?”白卿言明知故问。 “也没有旁的事,太子殿下遣奴才前来是同镇国公主说一声,谭老帝师和兵部侍郎沈大人都觉不能纵容大燕北戎联合灭南戎,已经派了柳如士柳大人前往北戎!”全渔说话时,身子跟随着往正座方向走的白卿言转动,“亦是下了军令,让登州刺史董大人带安平大营和登州军前往北戎边界,以威慑大燕同北戎。” 果然,同白卿言预料一般,谭帝师和兵部侍郎沈敬中还是有远见的。 见白卿言坐下,全渔从衣袖中拿出一瓶药,弯着腰放在白卿言手边红木桌几上,又恭敬向后退了几步道:“这是宫内的玉颜膏,听说对新疤痕有奇效,公主不妨试试!” 全渔还惦记着白卿言耳朵上的伤,今日一回大都城,便想方设法弄来了这极为难弄的玉颜膏,听说宫中除了皇后之外,也只有俞贵妃和最得宠的秋贵人有。 白卿言含笑道:“公公替我多谢太子殿下,小伤不敢再劳烦太子殿下惦记。” 全渔倒也没有解释这并非太子赏赐,只是笑着称是。 白卿言将全渔放在桌几上描红梅的白玉瓷瓶拿起来看了看,似无意道:“今日符老太君曾来我府上,说起太子正在查证之事,后来我请董老太君前去寻太子,却忘了派人先去同太子禀报一声,不知道太子殿下可曾见过符老太君了?” 全渔颔首:“回镇国公主,符老太君的确是来了太子府,说是镇国公主让符老太君前来见太子殿下的,太子殿下这才见了符老太君。太子殿下同符老太君是密谈,奴才等人都被支开不曾靠近。” 白卿言点了点头:“即是如此,那我也能放心了,希望太子殿下能早日达成所愿。” “有镇国公主相助,太子殿下必能如愿以偿!”全渔恭恭敬敬说完,便未再留下打扰,启程回太子府去了。 等白卿言再回长寿院,一顿饭热热闹闹吃完,秦朗亲自前来接白锦绣和望哥儿回府。 时隔几个月再见到秦朗,秦朗不知是不是因为削瘦了不少的原因,五官棱角越发分明,显得颀长和稳重了些,听刘氏说秦朗这段日子埋头苦读,想要在明年二月拔得头筹。 同大长公主和刘氏请过安,秦朗对着白卿言一拜:“镇国公主。” 白卿言浅浅颔首。 见秦朗从乳娘手中接过望哥儿爱不释手的模样,想起秦朗在孩子和白锦绣之间选了锦绣之事,看向白锦绣眼眸间都是浅笑。 目送白锦绣一家三口离开,白卿言扶着大长公主回了上房,陪着大长公主说了会儿话,本想伺候大长公主歇息,大长公主心疼白卿言这回来一天都未曾消停,让她早早回去休息。 疲累的白卿言刚从长寿院出来,就见挑着灯久候多时的卢平疾步上前行礼:“大姑娘!” “平叔边走边说……”白卿言说完,转头示意春桃。 春桃会意,压着挑灯的婢女等白卿言和卢平走出十步以后,这才压着婢女们不紧不慢跟在身后。 “是!”卢平挑灯跟在白卿言身侧,低声道,“符老太君从我们府上岀去之后,便去了太子府,最开始太子不见符老太君,符老太君说是大姑娘让她去寻太子的,太子府的人这才将符老太君请了进去。” 符老太君不傻,相反极为睿智,白卿言点了她去找太子,她便直接打了白卿言的旗号,是为了向太子示好。 “符老太君约莫半个时辰之前出来的,这会儿人已经去了大理寺狱中,想来是去探望符将军的,大理寺狱一向守卫森严,我们的人进不去,便先回来报信了。”卢平说。 白卿言点了点头,眉目间有几分疲惫:“平叔辛苦了,早些回去歇着吧,看样子我们还要在大都城多逗留几日。” 想起今日白锦绣说,信王的人悄悄联系了信王的舅父钟邵仲,白卿言脚下步子一顿看向卢平,因为未休息好充血的眼仁,眸色笃定道:“说不定,还有一场硬仗等着我们!” 卢平微怔之后,颔首:“是!” · 大理寺狱。 符老太君得了太子的允准,进了大理寺狱,一颗心七上八下的,随着狱卒一路向大狱深处走去。 跟在符老太君的老嬷嬷头一次来这大理寺狱中,两侧灯火幽暗,只觉得越往里走越阴森,潮湿的空气里带着霉味,她脊背佝偻着,紧贴拄着乌木拐杖,脊背挺直的符老太君。 第五百九十七章:一条好狗 “到了!就是这里……”大理寺狱卒开了牢门,对符老太君恭敬道。 “多谢!”符老太君示意身边的嬷嬷给了狱卒赏钱,笑道,“辛苦了,请您喝茶的。” 双腿带着镣铐跪坐在稻草之中,丢了一只手臂,满脸脏污的符若兮抬头,借着大理寺狱中并不明亮的灯火看到自己母亲肃穆的五官,符若兮搁在膝盖上的手收紧,干裂起皮的薄唇紧紧抿着唇。 那狱卒将装着银子的荷包掂了掂,笑眯眯揣进袖子里:“符老太君这是说哪里话!太子有令我们这些做狱卒的怎么能不遵从,您慢慢聊!小人先退下了!” 符老太君笑着同那狱卒颔首,注视着那狱卒离开之后,视线才落在牢狱中蓬头垢面,少了一只胳膊的符若兮身上。 符老太君眼眶红得厉害,对身边的老嬷嬷道:“有人来了提醒一声。” “是!”老嬷嬷颔首行礼,迈着碎步走到一旁候着。 符老太君从老房外进来,通红的双眸目光如炬望着符若兮。 符若兮喉头翻滚着,单手撑着稻草,脚下响起悉悉索索的铁链声,他垂眸不敢看符老太君锐利的双眸,只重重朝着符老太君叩首。 看着儿子空了的袖管,符老太君险些忍不住泪水,她挺直脊梁紧紧握着拐杖,开口道:“为了皇后,你可真是什么都敢啊!我这个老不死的你不在意,你的兄弟、侄子你不在意,你的妻室你也可以不在意,你的两个儿子呢?为了皇后你也要他们死吗?” 符若兮听着符老太君愤怒哽咽的声音,身子佝偻的越发低:“娘……皇后她,她怀孕了,是儿子……” 符若兮话还没说完,符老太君举起手中拐杖就朝着符若兮挥去,打得符若兮一声闷哼。 符老太君泪水如同断线一般,咬着牙又抡了一拐杖,一下接着一下,符若兮单手撑地跪在那里,死死攥着膝下稻草,一声不吭任绷紧身子,由符老太君打,险些跌倒在地。 不知道符老太君往符若兮身上抡了多少下,打得符老太君实在打不动了,拐杖从符老太君颤抖的手中滑落。 符老太君也跪地哭出声来,紧攥着拳头砸符若兮的肩膀:“你是失心疯了是不是!你知不知道这话说出口咱们符家满门,会是怎么一个下场?!你真的是为了钟邵荣那个女人,什么都不管不顾了吗?符家上下几百人,你那两个儿子……小的才六岁,他有什么错!要为那个女人丢了性命!你真的愿意看到符家满门上至八十岁老者,下至刚出月的小娃娃,一同上断头抬,为那个女人前程铺路?!” 符若兮想到自己幼子天真无邪的萧容,闭上眼,心中不忍。 “你想想当年简从文一家子!简御史那小孙子只有四岁,跟着一同上了断头台,嚷着要吃苏糖的事情,你当时是如何说的……你可记得?旁人家的孩童你尚且不忍心,你的儿子才六岁!六岁啊!你怎么对他忍得下心啊!”符老太君揪着符若兮的领口,放声痛哭。 想到当年简从文幼孙被捆了上断头台,同他母亲说回家要吃酥糖的事情,符若兮血气冲上头顶顿时,涕泪横流。 那时,符若兮听到四岁小儿之语,尚且不忍,险些冲入宫中去求陛下放过懵懂幼童。 可他被愧疚和情义冲昏头脑,却全然不顾自己老母亲和妻室孩子。 “娘……”符若兮哽咽哭出声来,“娘……孩儿,孩儿对不住娘,对不住兄弟和妻儿。” 符老太君哽咽难语,深深吸了一口气,扣住符若兮的肩膀,郑重对他道:“儿啊,你的命为娘是保不住了,可好歹能保住符家其他人的命,保住你儿子妻室的命!你将皇后想利用你逼宫扶信王上位的事情说出来,就说皇后用符家人的命逼你!太子便会保住符家其他人的命。” “娘……太子的话,不见得能信!”符若兮说。 “太子不能信,镇国公主难道也不可信?为娘先去找了镇国公主,是镇国公主指点为娘去找太子的!”符老太君咬了咬牙,压低了声音,“镇国公主的意思,是救不了你,但是能保住孩子们,只要我们提前做好了准备,花点银子让孩子少受罪,等太子登基大赦天下的时候,孩子们也就能回来了。” 对于白卿言,符若兮还是信得过的。 符若兮不是一个拎不清的人,他知道,那日白卿言断他一臂没有要他命,用大都符家人来点他,就是为了给大都符家留一条生路。 不然,他当时一死,便坐实了刺杀太子,不敢说九族……至少大都符家满门都活不成了。 凭这一点,符若兮便信白卿言。 可捏造皇后用符家人性命逼迫,皇后还能活吗? “儿啊!不能犹豫了!”符老太君连上纵横的沟壑里,都是泪水,焦心不已。 “娘,儿……大理寺卿吕大人来审时,儿……会如实相告,可让儿诬陷皇后,儿……做不到啊!”符若兮哽咽。 “好!好!你可真是个好儿子!是个好丈夫!是个好父亲!”符老太君摇着头,踉跄站起身,“符家人都不重要,就钟邵荣重要!我可……真是给钟邵荣生了一条好狗!是我对不起你媳妇儿你儿子……早知道我为何要为你娶妻室,害了人家好姑娘不说,还害了我的孙子……是我对不住亲家,对不住儿媳啊!” 符老太君声音虚弱无力:“亲家母咽气前将女儿交到我的手中,指望着我能护他们家幼女一世平安就好!我昧着良心,为遮掩你与钟邵荣的事,让你娶了儿媳,这些年不在……她打理中馈,侍奉婆母,尽善尽美!这么好的儿媳妇儿,那么好的孙子,竟然……因为我这个儿子舍不下对旁的女人的感情,去死……” “娘……”符若兮拳头紧紧攥着,已经泣不成声。 “你别叫我娘!我不是你娘!”符老太君捶胸顿足,仰头痛哭。 第五百九十八章:何其狠毒 “老天爷啊!我怎么生下了这么个东西!他满脑子都是钟邵荣那个女人,全然不顾符家死活!”符老太君紧紧攥着自己心口的衣裳,垂着自己的心口,“我对不住老爷,对不住符家满门,对不住儿媳,对不住孙子,更对不住过世的亲家母!” “娘……”符若兮膝行两步,颤巍巍伸出手想要拽符老太君的裙摆,却被符老太君狠狠甩开。 “我没法看着儿子孙子被斩首,我这就……先行一步,先去向老爷,向亲家母谢罪!” 符老太君说完,突然拼尽全力朝着大理寺狱的墙上撞去,顿时鲜血飞溅。 “娘!”符若兮惊恐睁大了眼,踉跄冲过去,单臂艰难抱住直挺挺倒地的符老太君,“来人!来人啊!快来人啊!娘!娘……儿子错了!儿子都听娘的!娘!” 守在外面的老嬷嬷闻声赶来,看到满头是血的老太君一惊,吓得险些跌坐在地上,忙高呼道:“来人啊!出人命了!来人啊!” 很快,大理寺狱之中忙慌乱了起来,七手八脚将符老太君往外抬。 有狱卒偷偷摸摸从大理寺狱中跑出来,直直朝着离大理寺狱不远的阴暗小巷之中跑去,对着被太子亲卫护住的车驾行礼后道:“太子殿下,符老太君撞墙了。” 坐在马车之中的太子摩挲着拇指上佩戴的扳指,唇角勾起:“好……吕大人到了吗?” “马上就到。” 太子这才颔首,推开马车车门,下了马车,带人朝大理寺狱中走去。 太子刚跨上大理寺狱的台阶,就见吕晋急匆匆赶来,脚下步子一顿:“吕大人……” 吕晋忙向太子行礼:“殿下!” “何故如此匆匆啊?”太子揣着明白装糊涂,做出一副不解的模样。 “回殿下,殿下允准符老太君前来探望符将军,可不知道怎么回事儿,符老太君竟然在狱中撞墙,下官忙来看看!”吕晋喘着粗气道。 “什么?!”太子大惊,忙拎起长衫下摆,急匆匆往里冲去。 吕晋也跟在太子身后,急忙向大理寺狱中走去。 此刻,狱卒已经将董老太君挪至外面,大夫也刚到不久,正在替董老太君止血包扎。 太子跨进泛着霉味和潮湿的阴冷大理寺狱中,急匆匆朝符老太君的方向走去,高声问道:“符老太君怎么样了?” 太子陡然拔高的声音,让闭着眼的符老太君手指动了动,缓缓睁开眼。 今日符老太君来见符若兮,并非为了劝服符若兮,而是为了此时这一场戏。 符老太君这出戏的最后一环,便是最后太子和吕晋来的这一场,也只有这一场戏再吕晋面前做好了,她的长子和幼子……还有孙子、儿媳,才罪不至死。 她的儿子被情字所困,被皇后玩弄,那她这个老不死的……就用命来为子孙铺路,至少能保他们一命。 所以,符老太君硬是撑着那一口气,睁开眼朝太子伸出手,声音沙哑细弱:“殿下……” “老太君!”太子忙疾步过去握住符老太君的手,又问大夫,“符老太君怎么样了?” 符若兮单手死死握着狱门,想要往外看,却怎么都看不到,痛哭高喊着:“娘!求大夫你救救我娘!救救我娘啊!” 这大夫也不过是民间大夫,哪里见过太子这样尊贵的人物,吓得忙跪下,说话都不利索了:“回……回太子殿下,小民医术不精,只能止血不敢断症。” “快去请黄太医过来!”太子转身朝身后的亲卫喊道。 那太子府亲卫爆拳称是急匆匆离开之后,吕晋这才上前,见符老太君满身的血,难掩震惊。 “殿下……”符老太君紧紧握着太子殿下的手,“殿下,老身对不住殿下啊!刚才……在牢中老身已经问清楚了,老身那不孝的儿子……是被中宫皇后,用老身和我符家全家的性命胁迫啊!” “什么?!”太子大惊。 吕晋也是变了脸色。 “不敢欺瞒殿下,在皇后嫁入宫中之前,与我儿有婚约,后来皇后设计博得先皇欢心,知道我儿伤心欲绝欲投军,又假意让我儿前去钟家求娶,我儿不肯……皇后大哭大闹,称我儿欠她!” 符若兮全身寒毛都竖了起来,他的娘亲他再了解不过,将此事都说出来,那便是铁了心要将皇后整死,他高声喊道:“娘!” 一旁狱卒吸一口气,若这些事情是真的他们可就听到了皇家丑闻了,都寻思着要不要赶紧退下避开。 太子对符若兮的呼喊声故若罔闻,装作一副吃惊的模样望着符老太君,余光却将吕晋诧异的表情尽收眼底。 “前次,我儿北疆大胜归来,陛下召见,从陛下书房出来后……皇后身边婢女碰见我儿,求我儿不要出声随她前去救皇后一命!我儿因当年之事对皇后有愧,便去了,谁知……皇后竟然想要我儿带着安平大军拥护信王登基!” 吕晋藏在宽阔衣袖中的手收紧,眸色深沉。 “我儿一向忠心大晋,忠心陛下,奉劝皇后莫要如此行事,只要皇后安分守己,念在旧情,我儿便不揭发皇后。” 符老太君泪流满面,哽咽之后又抬起头道:“谁知,等陛下身体欠安将朝政交于梁王主理,皇后便派死士给我儿送信,称她已给老身下毒,且陛下命不久矣,皇后要我儿举兵回都,拥护信王登基!否则便要我死无葬身之地!” 符老太君声音愤怒高昂,死死攥着太子的手瞪大眼,哭道:“皇后称,若是我儿连我的生死都不顾,一心忠君,那她便会与我符家鱼死网破,对天下人说,我儿在北疆大胜归来陛下召见之后,对她用强!腹中之子也是我儿的,让我符家九族皆灭!何其狠毒啊!” 在牢狱之中的符若兮听带到符老太君这话,瞪大了眼,话就在嗓子眼儿里,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说到此处,符老太君听到符若兮脚下铁链急躁的声响,恨得双眸充血。 第五百九十九章:生敬佩 “娘!求您别说了!”符若兮痛苦道。 符老太君故若罔闻,挣扎要起来,头上的伤口迸裂,鲜血从细棉布中沁出来,暗红的鲜血在着阴暗潮湿的牢狱中,宛如细蛇在脸上蜿蜒。 “殿下啊!我儿忠君,却也是大都城出了名的孝子,不想老身死,更不想连累符家满门,所以才会给皇后送了’待机而动’四个字,想要稳住皇后不要对符家下手!他在众将士都护着殿下的情况下对殿下挥剑,只求能一死!他以为……他死了,皇后没办法利用符家救会放过符家!” 符老太君哭出声来:“殿下细想,我儿若真的是皇后同党,想要行刺殿下,应当在旁人不在场时出手,方可夺殿下性命,何必在太子府亲卫、镇国公主和安平大营众将士都在时,向太子挥刀啊?” “老太君!老太君不要多言了……我们回头再说!”太子拍了拍董老太君的手。 符老太君摇头,含泪望着太子:“殿下!我那儿子太孝顺……老身就是死,也不能让自己的性命,成为儿子的拖累!让他不敢直言实情!可我那孙子和儿媳无辜,还请殿下……一定要救救他们!饶他们一命啊!” 吕晋站在一旁,脑子飞快捋着符老太君所言。 “老太君!老太君放心!您的话……孤都听进去了!正如您所言……若符将军真的想要杀孤,不会在众人都在时动手!符将军是被皇后所迫,孤定然会保住符家满门!老太君安心,医治要紧!”太子说完,又回头,喊道,“黄太医还没来吗?” 符老太君双手攥住太子的手,摇头:“殿下……不必为老身费劲了!老身……老身……” 符老太君撑着将事情说完,已然撑不住,整个人都缓缓软了下去:“老身……只求太子庇佑,我符家满……满门。” 说完,符老太君紧紧攥着太子的手就滑了下去。 “老太君!”符老太君身边的嬷嬷哭喊着跪了下来。 “大夫!快!”太子忙让开一旁,喊着跪在地上直打哆嗦的大夫。 那大夫忙膝行上前,颤抖的手按住给符老太君脉搏,片刻之后又忙跪地叩首:“殿下……老太君去了!” “娘!”符若兮惊慌失措,用身体撞着狱门,“娘!放我出去!让我见我娘!娘!” 符老太君的毒是在太子府服下的,是一种慢性毒药,为的就是用命栽赃嫁祸皇后。 符老太君知道,自己在这里的这一番话,符若兮都能听到,她这是用自己的命去逼着符若兮承认她所说这些事。 除非,符若兮重视皇后,重视到可以在他亲娘用命为符家儿孙,符家满门博出路之后,推翻亲娘所说,将自己亲娘的名声……在死后至于污秽之地。 符老太君是了解符若兮的,以符老太君的命,加上符老太君的名声,还有符家满门的生路,这份量太重,符若兮……的确不能! 符若兮是个心软的人,以前他因为婚约对皇后愧疚,如今只会对丢了命的符老太君更愧疚。 “娘!”符若兮跪倒在地,失声痛哭。 吕晋在心中将事情已经捋顺,将符老太君的话……和整件事对起来,前因后果一目了然。 符老太君中毒之事,简单……可以让仵作验尸。 可皇后腹中龙子,攀诬符若兮?这怎么攀诬? 吕晋若记得没有错,符若兮回大都城被皇帝召入宫中是七月二十日,皇后是八月诊断出来怀孕,虽说这是宫中隐秘,可吕晋多少从她夫人那里听说了一点…… 说是皇后的月信在月末,可到了八月中旬都不曾来,便传了两位太医诊脉,一位太医称诊断不出,而一直给皇后诊脉的胡太医说是喜脉,但因为怀像不好月份尚浅,所以摸不出来,等月份再大一点就能摸出来了。 难不成……皇后假孕? “老太君深明大义,孤……必会保全符家!”太子说完,吩咐太子府亲卫用自己的车驾,将符老太君送回符府去。 吕晋陪在太子身边,立在大理寺狱门口,目送太子车驾送符老太君的尸身离开。 今日符老太君会死之事,太子早就知道,可是……如今看着符老太君的尸身被送走,想起符老太君在太子府那一番言语,不免对符老太君心生敬佩! 符老太君有这个勇气和魄力,同他谈条件,迫在眉睫,还能想出这种……只身赴死,能助他达成所期,又能保全符家满门的法子,这是多少男子都无法做到的。 太子莫名想到了白卿言。 听到吕晋的咳嗽声,太子回神,语声含悲道:“早知道,孤便不允准符老太君前来看符将军了,累得符老太君失了性命!可若符老太君不来,我们怕也不能知道皇后在其中起了什么作用!” 没听到吕晋应声,太子这才转头看向吕晋问:“吕大人,此事您怎么看?你觉得符老太君所言,是真的吗?” “符老太君所言皆可查证,唯独皇后的身孕……微臣需要符将军出入宫禁的登基时辰,还有皇后的脉案,与陛下下榻于皇后处的记录做比对。” “或许还需要让信得过的大夫……好好为皇后把把脉,确定皇后怀孕的时辰,甚至是确定皇后是真有孕还是假有孕,吕大人方能下结论。”太子声音徐徐。 “正是!”吕晋朝太子长揖行礼。 “符将军出入宫禁的登记册子,就在孤这里……”太子负手而立望着吕晋,“回头,孤让人给吕大人送来!皇后的脉案……孤也可让太医院配合吕大人!还有父皇下榻皇后处的记录,孤也算是能帮上忙!” 太子眉头紧皱,叹气望着脚下大理寺狱灯笼映在地上的光斑:“可唯独为皇后诊脉……皇后是孤的嫡母,孤不能不敬嫡母!” 吕晋知道太子的难处,只道:“或许,等陛下醒来便可详查此事!” “也只有如此了!” 说完,太子突然转身朝吕晋行礼,吓得吕晋直接跪下。 第六百章:了结 “太子殿下,您……您这是何意啊?”吕晋慌得头都不敢抬。 太子也被吕晋这毫无征兆,干脆利落直挺挺的一跪,吓了一跳,怔愣片刻,他忙上前去扶吕晋。 “吕大人请起!”太子扶起吕晋后又道,“此事关乎皇家颜面,孤只是想请吕大人再查清楚之前,不要宣之于口,隐秘行事,还有刚才的那些狱卒……还请吕大人管束!” 吕晋松了一口气,连连应声:“这是自然!这是自然!” “那,此案就拜托吕大人了!”太子朝吕晋颔首之后,走下高阶。 太子府亲卫牵来马,太子上马后,深深看了吕晋一眼。 吕晋忙长揖行礼,直到听到太子和太子府护卫军快马离去,这才不紧不慢起身拍了拍双膝上的尘土,直起身来。 符家符老太君吕晋可知道,虽是后宅女流之辈,却是个极有城府和魄力的人物。 今日之事,全都是出自符老太君之口,符若兮倒是未曾开口…… 可符老太君一死,死前几乎算是当着符若兮的面儿指证了皇后,符若兮几次唤符老太君想要打断,可都没有能说出更多。 单凭这一点,吕晋便知道……真相是如何已经不重要,因为从符若兮这个最重要的人证口中说出来的,必定同符老太君一般无二。 因为符若兮,不能对不起符家满门的性命,不能对不起符老太君的性命,更不能对不起符老太君这一辈子的好名声。 大理寺狱中,狱卒小跑了出来,行礼后对吕晋道:“大人,符将军疯了似的撞牢门,说要见符老太君!” 吕晋抿唇眯了眯眼,半晌才道:“去烫一壶酒,准备两个小菜,我亲自去看看符将军。” “是!小的这就去准备!” 狱卒退下后,吕晋立在大理寺狱门口迟迟未动。 直到大都城陡然起风,将大理寺狱门前的高高吊起的灯笼被吹得左摇右晃,吕晋双手背后,心中叹气,总觉得大都城如今明面不显,暗地里却是风起云涌。 · 春桃端着盛了酪浆的小银盏进来,挑开已经放下的天青色垂帷进来,就见已经拆了发髻的白卿言披着一头鸦羽般的长发,合衣坐在临窗软榻上,背靠姜黄色隐囊,手握镇国王白威霆曾批注过的兵书详读,膝盖上搭着个薄薄的细绒毯子。 春桃迈着碎步上前,将小银盏和银制调羹搁在白卿言面前,柔声道:“大姑娘累了这么些日子,好不容易回了大都城,早些歇下吧!” “眼下怕还歇不了。”白卿言端起手边热茶抿了一口,抬眸看向同样神容憔悴的春桃,“你去歇着吧,不用在这里伺候了。” “奴婢在这里陪大姑娘。”春桃随手把黑漆托盘放在一旁,动作利落将留了条缝隙的窗棂关上,又去挑灯芯,怕灯光太暗伤了白卿言的眼睛。 白卿言将书搁在膝盖上,对忙的和陀螺般的春桃道:“你若是累到了……谁来照顾我起居,我再看一会儿就睡,今夜不用人在这里守夜,听话!” 春桃还想再辩,可正如大姑娘所言,要是她倒下了谁照顾大姑娘起居,佟嬷嬷又不在。 春桃点了点头,对白卿言行礼退下。 子时刚到,白卿言便听到窗外传来极为轻微的动静,她合书,抬手将窗棂推开了些。 室内黄澄澄的光线,从窗棂内透出来,暗卫忙跪下,道:“主子,符老太君在大理寺狱中,撞墙身亡,死前见过了太子和大理寺卿吕晋,吕晋大人下令让大理寺狱卒将符老太君死前所言藏在腹中,又下令今夜值夜的所有狱卒即日起不许离开大理寺狱,属下无法详探。而今……随符若兮从安平大营回大都的众将领,皆已经被请入大理寺中。” 白卿言搁在膝上的手微微收紧,心沉了下来,安平大营众将领被请入大理寺不足为奇,吕晋要详查此案,必要招他们前去询问。 可她实是没有料到,符老太君……会撞墙身亡。 符老太君并非是那种遇事撑不住,或者能以性命要挟符若兮的人,那么……符老太君便是在用命做局,救符家满门。 白卿言闭了闭眼,符老太君在太子和吕晋面前说了什么白卿言不知道。 可白卿言能猜到,不论符老太君与太子和吕晋说了什么,皇后此次怕是要无翻身之地了。 皇后找上符若兮,连累符家满门,符老太君既然要死……定是要拖上皇后的,也只有拖上皇后……太子才会出手相助。 白卿言相信,以符老太君的睿智,定然已经当着众人的面,逼着太子不得不许诺保住符家满门了吧! 符家多年虽然不算是大都城鼎盛的簪缨世家,可也是世代都有将才,世代忠于晋国,后来出了一个符若兮……旁人都说是符家祖上积德,能够光大符家之人! 没想到却深陷情字,险些害了符家满门。 符老太君为了子孙,已经拼尽全力了! 之所以,符老太君不得不用自己的命为太子的目的不铺,是因符老太君见过太子之后就会知道,太子和皇帝都是一样的。 他们这样的人,即便是符家表了忠心,可这忠心之人若是不能为他肝脑涂地拿命铺路,他也是不会耗费一丝精力去保符家的,所以她只能在相助太子的谋划中,为符家搏生机。 白卿言用力攥住盖在腿上的绒毯,这才稳住声音,道:“知道了,将这个消息传到信王耳中去。” 暗卫应声称是,烛火一晃,便消失在了廊庑之下。 她看着琉璃罩子里摇曳的朦胧烛火,想起符若兮来,不知道……符若兮亲眼看着母亲自尽在他的眼前,他还能否如从前那般护着皇后。 她刻意让人将这个消息传到信王耳朵中,皇后定然会坐不住,此时……太子回大都,皇后和信王本就处于下风,皇后最担心的便是符若兮将事情合盘托出,说不准会派人去了结符若兮。 而信王……只会加紧催促他的舅父钟邵仲联系旧部。 第六百零一章:女中豪杰 如此,大都城的这一锅水,才算是真的煮沸了。 白卿言将书放在手边的黑漆小几上,疲惫掐了恰眉心。 卯时,天刚将将透出一丝光亮,皎皎明月还在高空之中悬着,星辰疏疏朗朗缀在空中,随着春桃一声大姑娘起了,春晖园上房的灯全都亮了。 弯腰立在廊庑之下的婢女怕捧着铜盆、帕子、热水、痰盂鱼贯而入。 婢女将垂帷拉开,用缠枝鎏金铜钩勾在两侧。 春桃试了试冒着热气的水温,命婢子再兑些凉水,这才疾步穿过垂帷动作轻将帐子挂在床榻两侧,见白卿言起身,又忙蹲跪下身子为白卿言穿鞋。 “今儿个一早,符府送来信,说符老太君过身了。”春桃低声道。 这事情,白卿言昨晚就知道了。 白卿言站起身,接过婢女送来的漱口水:“祖母那边儿知道了吗?” “二夫人将才亲自去长寿院伺候大长公主起身,应当会说。”春桃接过婢女递来的帕子,见白卿言掩着唇吐了漱口水,忙将帕子递上去,“二夫人说,昨夜便有人家得到了消息,大都城清贵人家都遣人岀去打探,有谁家要去吊唁,有几家子打探到了咱们府上。” 白卿言觉着,二夫人刘氏眼下约莫也是拿不准注意,才去大长公主那里求主意去了。 白卿言手浸入铜盆之中,弯腰净面,问:“二夫人给府上管事透露准话了吗?” 春桃从碎步偻腰上前的婢子手中捧着方盘里拿起帕子,送到白卿言手边,摇头:“好像暂时还没有。” 白卿言颔首:“我去祖母那里用膳。” 春桃称是,替坐在妆奁前的白卿言梳头。 · 二夫人刘氏此时亦正在清辉院伺候大长公主洗漱,见蒋嬷嬷正替大长公主梳头,刘氏接过婢女送来的参茶递于大长公主:“大嫂不在,这事儿媳妇儿没经过,儿媳本意是想去吊唁,可都说符若兮此次对太子挥刀,此次符家难逃大难,再加上……当初咱们白家办丧事,也不见符家来吊唁,儿媳妇儿心中总是有些不痛快,所以才来烦劳母亲。” 二夫人刘氏一向是一个风风火火敢爱敢恨的性子,当初符家未曾来,此次……符家丧事她是不想去的!但……一想到符家恐怕也少有人前去吊唁,二夫人便回想到自家,又难免觉得不落忍。 满头银丝的大长公主坐在雕花楼空的黄花梨木铜镜前,垂眸饮了一口参茶,抬头透过铜镜看着立在身后眉头紧皱的刘氏,笑道:“母亲知道你是个心善的!想到咱们家大丧符家当初未遣人来心里有气,可想起咱们家那时办丧事的冷清情景,又感同身受。” 刘氏点头:“母亲说的正是。” 大长公主眼底笑意更浓,对蒋嬷嬷道:“你瞧瞧……旁人家此时是在权衡利弊,我这儿媳妇儿,顾的是自家感受。” 刘氏不是一个爱耍心眼子的,听大长公主这么一说,以为去了对白家不利,攥紧了手中丝帕,忙问:“母亲,是不是此时去了,对我白家不利?” “那倒不至于,你也别焦心了!如今阿宝在外人的眼里已经归入太子门下,一会儿你遣人去问问阿宝,去或不去会不会对阿宝有什么影响也就是了!”大长公主道。 刘氏松了一口气,也不拿架子,颔首:“成,那儿媳妇一会儿去问问阿宝。” 刘氏话音刚落,就听外间婢女禀报,说大姑娘过来了。 蒋嬷嬷也替大长公主将头发梳好,笑着将翠玉梳子放下,道:“刚说到大姐儿,大姐儿就来了。” “阿宝这么早过来,怕是没用膳,让人传善吧!”大长公主扶着蒋嬷嬷的手臂起身道。 “哎!儿媳这就去让人传善。”刘氏笑着从上方退出来。 刘氏打帘从上房出来时,白卿言刚刚跨上台阶,朝刘氏行礼:“二婶儿。” “你祖母已经起了!”刘氏吩咐立在廊下的青书去传善,同白卿言一同进了上房,这才开口,“阿宝,你说这符家派人来传了丧迅,咱们家去是不去?” 白卿言脚下步子一顿,转头望着刘氏,道:“阿宝以为,二婶不必介怀当初符家也如大都城旁的人家一样……不曾早来吊唁。白家家风向来清正,至少要在百姓眼里……白家是宁天下人负我,我不负天下人的!” 早先白家还未曾举家迁回朔阳之时,白卿言有意将白家盛名推至顶峰,便曾有此言,所以……不论是论情,论理,或者是……论利弊,白家都应当去。 刘氏点了点头:“那行,一会儿我亲自去一趟。” “我同二婶一同前往。” 白卿言说着便同刘氏绕过屏风进来,朝大长公主行礼。 大长公主看着睡了一夜,比昨日看起来精神好了不少的白卿言,问:“你护太子一路回来,累了这些日子,怎么不多睡一会儿?” “想着来给祖母请安后,去符家吊唁符老太君,符老太君……是位女中豪杰,孙女儿真心敬佩。”白卿言道。 大长公主听到白卿言这话,唇瓣微张有片刻失神。 昨日,符老太君来见过白卿言之后去了太子府,再后来符老太君便传来在牢中的死讯,大长公主又怎么会猜不出,或者符老太君是同太子达成了什么交易,舍命保符家满门安危。 今日白卿言如此说,大长公主便更能肯定。 符老太君为了符家满门,舍命…… 而她自己,则算是眼睁睁看着自家儿孙丧命南疆。 大长公主眼眶陡然一红,人也露出些许萎靡之态,视线朝着白卿言看去,心里揣测她的孙女儿是否还在怪她。 但,见白卿言目光澄澈清明,便知是她想多了。 约莫是于心有愧,所以才会时时想起吧,大长公主将手边热茶放在一旁,点了点头:“只要不影响太子对你的看法,用过早膳之后,你同你二婶但去无妨。” 很快白锦稚和卢姑娘也前来长寿院请安,一杯茶的功夫,早膳便摆在了外间圆桌上。 第六百零二章:生死未卜 卢宁嬅每日都起的早,已经用过早膳,而白锦瑟想着要向卢姑娘请教几个昨日医书上看看不懂的问题,便随卢宁嬅一同离开。 大长公主并非那种喜欢磋磨儿媳妇的婆母,这些年也从未叫哪个儿媳妇在跟前立规矩伺候过早膳,便让刘氏一同坐下用膳。 用膳时,刘氏不知怎么说到了白卿言的大舅父,鸿胪寺卿董清平的家事来。 “九月初,这董家的庶女刚刚同符家长房那个嫡长子订了亲,交换了庚帖,我听黄家夫人说八字合出来是极好的,如今符家出了如此大的事情,也不知道董家会不会为女儿退了这门亲事……” 此事,白卿言还未曾听说,若说九月初两家交换了庚帖,那时因着白卿言陪在太子身边,同白锦绣的消息断了,那昨日她回来……锦绣为何没有将此事告知于她? 她一想到自己昨日刚回来没得一刻清闲,应当是锦绣心疼她,所以有些事便未同她说。 但,符若兮的兄长只有一个嫡子,且怎么说也是符家的长子嫡孙,大都城有过嫡次子娶庶女为妻的先例,但还从未有过嫡长子娶庶女为妻的,就连续弦也没有。 见白卿言抬起头来,眼神错愕,刘氏忙道:“这事儿阿宝好不知道吧?说来……这不算是光彩的事,事关董家女孩子的名声,想来锦绣昨日也未曾同对你提起。” 大长公主点了点头,用帕子沾了沾嘴,对白卿言道:“你舅父家那个庶女董葶芳落水,被符家长房的嫡子所救,后来……约莫是为着姑娘家的清誉,所以两家订了亲,已经交换庚帖了。” 大长公主的话点到即止,白卿言也听明白了是什么意思。 见大长公主起了话头,从别家夫人那里听来些隐秘消息的二夫人刘氏,顿时憋不住话,朝着白卿言的方向凑了凑,便压低声音道:“话虽然是这么说,可我听旁的夫人都说,这董家姑娘回去后,一尺白绫脖子就套进去了,说是被符家嫡子抱了,为保董家其他姑娘清白,但求一死,后来董夫人宋氏没办法了……这才请兵部侍郎沈家夫人去符家说亲的!” 大长公主清了清嗓子,可刘氏正说在兴头上,眉飞色舞的。 “还有人说,符家长房这嫡子都已经在和亲舅舅家的表妹议亲了,除了这事儿……没办法硬是推了这门亲上加亲的亲事!有人说,董家庶女的心机太重,这董家的这位庶女一向同符家长房嫡子正议亲的表妹亲近,定然是动了符家长房嫡子的心思,设局落水,又以死相逼……逼得嫡母不得不舍下脸面去同符家说亲,不过也有说……这董家庶女是个贞烈的!” “二夫人……”蒋嬷嬷笑着上前给刘氏盛了一碗粥,笑道,“夫人,再不用,就凉了。” 刘氏这才回神,小心翼翼看了眼皱眉的大长公主,用帕子压了压唇角,尴尬道:“总之……这说好得少,说坏的多!阿宝你还未嫁……多了留些心,今日若是见了那庶女,面子上过得去就行了,免得被连累声誉。” “阿宝记下了,多谢二婶儿提点。”白卿言对刘氏颔首。 刘氏也不敢应声,垂眸喝粥,心里暗叹自己怎么总是管不住这嘴。 用完早膳,刘氏换了一身素净衣裳,稍作修整,于巳时,同白卿言和白锦瑟一道出门,前往符府。 · 符府门前已经换上了写着奠字的白绸灯笼,朱门敞开,白缟素绢挂在符府高翘的房檐、长廊和门前,随风飘摇。 满府的下人已经换上了白色衣裳。 立在朱门外侯客的下人们许是知道,今日必不会有宾客上门,神色多有懒怠。 如今符家的主子正跪在符老太君的灵柩两侧,或哀戚恸哭,或嚎啕失声,有的为符老太君哭,有的……为自己前路生死未卜而哭。 符若兮的长嫂更是紧紧攥着心口的衣裳,哭着对符若兮的妻室罗氏谩骂。 都说夫妻一体,符若兮做下的事情连累满门,罗氏一声不吭替符若兮受着,只是将怀里还在因为失去祖母痛哭的幼子双耳捂住,垂着通红的眸子,对儿子笑了笑,试图安抚儿子,可眼泪却止不住。 老远,符家门房下人看到有青围马车缓缓而来,待看清楚来的是白家车驾,忙遣人进去同主子禀报,说是白家来人了。 灵堂里谩骂声和哭声顿时止住,罗氏脊背挺直朝着门口的方向望去,下人说是白家人来了,不知道镇国公主来了没有。 昨夜符老太君的尸身送回来之前,符老太君的贴身侍婢曾回来给罗氏送过口信,让罗氏要相信镇国公主。 除此之外,一句多余的话也没有说。 后来,侯老符老太君的尸身被送回来,伺候了符老太君多年的婢女大吃一惊,对罗氏叩首,称自己无父无母是符老太君养大的,如今符老太君去了,她也要跟着去…… 若非罗氏身边婢女眼疾手快,符老太君的贴身侍婢此时怕也是一具尸体了。 很快,罗氏就见身着素衣的白家二夫人刘氏,身后跟着镇国公主白卿言,还有白家七姑娘白锦瑟一同进来。 罗氏眼泪顿时哗啦啦如同断线一般,心中百般滋味。 当初,白家蒙难之事,婆母符老太君原本想前去吊唁,是她和大嫂一同设法拦住了符老太君,满大都城的清贵人家都不曾前去吊唁,他们凑上前……被陛下知道了,怕给远在安平大营的符若兮带去灾祸。 可如今,符若兮对太子挥刀,罪责定然是无法免逃,符家也落得无人敢前来吊唁的下场,就连符老太君的母家侄子都不敢来,可白家人竟然来了。 罗氏难过,又愧疚。 “是镇国公主!”符若兮的兄长挺直脊梁,垂眸跪在那里低声道,“都跪好!” 镇国公主四个字,让符家其他人如临大敌…… 符若兮刚才还气场十足怒骂罗氏的长嫂,此刻喉头翻滚,跪在一旁,连哭也不敢哭出声来。 第六百零三章:名号罢了 满大都城的人谁不知道,镇国公主那是太子门下,此次符若兮对太子挥刀险些要了太子的性命,便是镇国公主断了符若兮一条手臂,救下太子的。 可一转念,符大夫人想到自己的嫡长子已经和镇国公主的表妹订亲,忙扯了扯自己儿子的衣袖,示意儿子一会儿和镇国公主说说话,希望镇国公主念在表妹与自家儿子议亲的份儿上,跟太子说说情,不求保全符家……只求不要连累他们长房。 毕竟符家已经分家,长房分了岀去,符若兮做下的事情,他们二房自己担着就是了。 长房的嫡子眉头紧皱,一副很不乐意的模样,低着头装作没有感觉到没有,将身子往一旁挪了挪。 符家长房的夫人还想去拉儿子,就见二夫人刘氏已经跨入门槛,只能先同宾客行礼。 刘氏上了香,用帕子沾了沾眼睛,同符家长房的夫人和符若兮的夫人罗氏寒暄了两句节哀,便符家三夫人被请到后面去喝茶。 白卿言上过香,注视着符老太君的牌位,诚心鞠了三躬。 她指点符老太君去找太子时,的确没有想过符老太君会走到这一步。 见白卿言行礼之后要走,符家长房夫人忙站起身唤了一声:“镇国公主!” 白卿言转头看向符家长房夫人。 符家长房夫人起身想拽自己儿子起来,她儿子眉头紧皱撤回自己的胳膊,朝正在上香行礼的白锦瑟还礼,丝毫不给母亲留面子。 符家长房夫人尴尬笑了笑道:“这是我们符家长房的嫡子,与镇国公主的表姐……大理寺卿董大人之女订了亲,也算是镇国公主的妹婿了。” 白卿言看了眼垂眸红着眼眶,真心伤心的符家长房嫡子,点了点头,随符家三夫人前去吊唁宾客的歇息处。 符若兮的兄长是男子,不方便送白卿言去后面歇息,本指望着自己媳妇儿去,却见自己媳妇儿只顾着压低了声音训儿子,眉头一紧,不吭声跪在一旁。 符若兮之妻罗氏,望着白卿言的背影,等白锦瑟上了香还礼之后,见再无人登门,借口要去更衣起身,去找白卿言。 刘氏端起茶杯,眼瞅着冷冷清清的符家,想起白家办丧事时只有董家上门之时,叹了一口气,不免在心中感慨世态炎凉。 符家办丧事,竟是门可罗雀,清静的让人心里不是滋味。 刘氏还听说,昨夜护送太子回大都城的安平大营众将领,都被请入了大理寺,想来那些将领还在大理石未曾出来,否则符家也不会如此冷清。 他们白家多亏了世代忠义的盛名显赫,鸿儒关雍崇和崔石岩老先生都登门吊唁,后来也是因为白家还有大长公主在,有阿宝在,白家这才没有倒下。 但符家此次,能逃过满门抄斩都是幸事,也难怪没人登门了。 刘氏想着约莫再过一会儿董家就要来人了,董家和白家是姻亲关系,和符家……虽然还未过门,交换了庚帖也算是姻亲吧,定然会来的。 想到这里,刘氏看向正徐徐往茶杯中吹气的白卿言,只希望白卿言离她那个表妹远着一些,别没得被她那庶表妹累得坏了名声,他们阿宝还没成亲呢! 虽说阿宝这子嗣艰难,可谁说艰难就一定没有呢?她还想着好好给阿宝说一门好亲事,让那些拿阿宝子嗣艰难说嘴的人,都消停了。 刘氏喝了口热茶,刚放下茶杯,就见一身孝服的符若兮之妻罗氏跨进门槛,同刘氏颔首之后,对白卿言行礼:“镇国公主,可否借一步说话?” “符夫人……”刘氏忙起身走过来,将白卿言护在身后,笑盈盈道,“不知符夫人有何事?” 刘氏这是怕罗氏用符老太君的死扮可怜,求白卿言帮忙为符若兮求情,再弄出什么白卿言不答应就不起来的事情,这不是让白卿言为难么! 所以,刘氏干脆起身替白卿言挡了,绝了罗氏求情的可能。 白卿言知道刘氏这是护着她,起身扯了扯罗氏的衣袖:“二婶儿,没事儿的!” 刘氏闻言,倒也不装着笑脸了,只同罗氏道:“符夫人,符老太君过身之事,还请节哀,但……也请符夫人不要难为我们大姐儿一个孩子,她虽说是镇国公主,但也只是一个名号罢了,不是真的皇家公主,说话的也没什么分量。” 罗氏忙朝着刘氏行礼:“白二夫人放心,今日白家能登门吊唁,符家上下铭感于内,又怎能再厚颜无耻,难为镇国公主。” 有罗氏的保证,刘氏这才让开身,叮嘱白卿言少说几句就回来。 白卿言颔首,随符若兮的妻室罗氏来到偏僻处。 罗氏一到偏僻处,便登时跪在白卿言面前,泪流满面:“镇国公主,昨日我婆母尸身送回来之前,曾让忠仆送口信回来,只说让我信镇国公主,之后婆母便去了。如今符若兮关在大理寺狱中,昨天夜里……听说吕大人未从若兮口中得到供状,便将跟着若兮回来的安平大营众将领也请入了大理寺,我是六神无主,不知道该怎么办,求镇国公主告知,如今我能做些什么!” “符夫人快快请起!”白卿言将罗氏扶起身,“符夫人如今什么都不用做,好好替父符老太君办好丧事便是了,太子定会护住符家诸人,你安心。” 罗氏忍着心痛点头,泣不成声:“谢镇国公主!谢镇国公主……” · 前头符若兮的嫂子见罗氏不见踪迹,猜到罗氏定然是去找白卿言求情,心里顿时火冒三丈,罗氏还真是好大的脸,算起来……那镇国公主和他们长房才是亲戚,罗氏竟然抢在她的前头去找镇国公主求情。 这可不行!符若兮的死活她管不上,可一定要保住他们长房! 符大夫人怕罗氏利用他们长房和镇国公主那点子亲戚情分……求镇国公主保住符若兮,万一太子不准,他们长房怎么办? 她得快点儿去找镇国公主,为长房求情才是! 第六百零四章:攀交情 否则,长房怕是得随符家这艘船一起沉了。 怎么说长房和符若兮的二房已经分家,镇国公主愿意搭把手,还是能救一救长房的。 长房符大夫人正要起身,就听外面禀报,董家前来吊唁。 符大夫人心中一喜,伸长了脖子往外看,果然看到鸿胪寺卿董大人带着家眷来了。 董大人可是镇国公主的舅舅,那董夫人宋氏是镇国公主的舅母,一会儿她亲自带宋氏去后面喝茶,便可顺理成章同镇国公主搭上话,也好叫镇国公主知道……他们长房才是董家的姻亲,要求情照顾……也应当是照顾他们长房才是。 董清平上了香,符家诸人还礼之后,符若兮的兄长起身亲自引董大人往后堂男客喝茶歇息处走,难免与董清平感慨世态炎凉,又反复谢了董清平,和镇国公主能够在符家处于风口浪尖的当口,来符家吊唁老太君。 白卿言也来了符家,全然在董清平意料之中,白家家风历来耿直如此。 且今日,董清平叮嘱了宋氏,见到白卿言无论如何都要邀白卿言去董府一趟,他还有要事要同白卿言说。 等宋氏带着董葶妤上完香,与符大夫人和符三夫人道了节哀,符大夫人就连忙拽着自己儿子给宋氏请安。 见自己儿子绷着脸不情不愿的模样,符大夫人忙请宋氏往后面女客歇息处走。 因着没见董葶芳,符大夫人特意问了一句:“葶芳怎么没来,镇国公主和白家二夫人还有七姑娘也都来了,我原还想着葶芳许久不见镇国公主,这次见了能好好说说话呢。” 宋氏心里知道符大夫人那点子心眼,脸色略有些难看,笑了笑道:“葶芳三天前就病了,今儿个没见好转反倒更严重了,便不曾带过来,还请符大夫人见谅。” 符大夫人对这位原本十分不满意的儿媳妇儿,倒是关心了起来:“最近大都城这天儿晨起和夜里风凉,晌午热,葶芳体质本就弱,应当小心着点儿才是。” 宋氏点头:“符大夫人说的正是呢。” 符大夫人带着宋氏过来时,白卿言已经回来,见宋氏进门起身行礼:“舅母……” 按理说,宋氏见了白卿言论尊卑应当先行礼,可见白卿言对宋氏如此尊重,符大夫人那点心眼子又活泛了起来:“镇国公主和董夫人如此亲近,又重视姐妹关系,等葶芳过了门,镇国公主大可将我们符家长房当做自己家,常来常往才好啊!” 白卿言含蓄地笑而不答,董葶妤上前朝白卿言行礼:“表姐。” “董夫人……”白二夫人刘氏上前,同董夫人宋氏见礼,“许久不见。” 宋氏笑着同刘氏还礼:“是许久不见了!” 说完,宋氏扭头对还出杵在这里符大夫人道:“符大夫人今日事忙不用如此客气招呼我们,我们自己在这里坐坐说说话也就是了。” 符大夫人视线不住朝白卿言望去,见也没有旁人,便朝着白卿言的方向跪了下来,双眸含泪:“镇国公主,我知道镇国公主是太子面前前的红人,此次符若兮对太子挥刀罪无可恕,可我们长房早已经已经分家分出去了,还请镇国公主念在我们与董家是姻亲的份儿上,向太子求求情,符若兮做下的孽和我们长房无关,求太子殿下绕过我们长房啊!” 宋氏被吓了一跳,刘氏当机立断挡在了白卿言的面前,说是扶……几乎是将符大夫人给扯了起来,皮笑肉不笑道:“符大夫人,这万事都有理有法,我们家大姐儿虽说与太子算得上是表兄妹,此次护太子乃是护国本,为国尽忠,国事政事之上是万万插不上嘴的!符大夫人与其在这里求我们大姐儿,不如去求太子殿下更合适!” “是啊!”宋氏也被符大夫人这突如其来的一下子弄得尴尬的不行,拽着白卿言的细腕,将人护在她的身后,笑着道,“镇国公主怎么说也只是一个女儿家,晋国万事有国法,哪轮得到镇国公主在太子面前置喙,符大夫人还是莫要难为小姑娘了!再说了……符大夫人也说了,长房已经分了家,大理寺卿吕大人断案又怎么会不详查?符大夫人总不至于觉得吕大人会断案不公,刻意为难符家长房吧?” 原还指望着宋夫人替长房说话的符大夫人怔愣片刻,见白卿言被宋氏和刘氏扎扎实实挡在后面,只能低低应了一声,去灵堂了。 舅母宋氏和二婶儿刘氏都护着她,白卿言眼底笑意越发深:“舅母和二婶儿不必这般护着的,符大夫人我还是能应付的。” 宋氏转头攥着白卿言的手,上下打量了一翻,又拉着白卿言坐下:“昨日你回来你舅舅本就让我去白府看你,可舅母想着你刚回来得好好歇息歇息便没有过去,可看你这样子昨日还没缓过来,眼下乌青乌青的。” “是表姐生的太白皙,所以这乌青才明显了些!”董葶妤低声道。 宋氏摸着白卿言的手,眸中含笑带悲,却什么都不曾说,董长澜身死的消息传入大都,因着怕影响董长元明年二月的春闱应试,董清平和宋氏勒令董家上下不许谈论此事。 董葶芳和符家嫡子的事情闹得人尽皆知,如今人人都戳董家的脊梁骨,董葶芳悬梁自尽以正清白,在旁人眼里就更是心计深沉了。 宋氏身为嫡母,虽然不曾用心教导,但也不能眼睁睁看着董家姑娘蒙冤,连累自己的嫡出女儿董葶珍和董葶兰,只能屈尊解释……却成了为董家遮掩。 董家自从董葶珍和梁王的事情险些闹到不可收拾之后,便一事接着一事,宋氏也是疲惫不已。 · 符家办丧事,大都城除了白家和董家来了人略坐了坐之外,符若兮夫人罗氏的母家兄弟也赶在下午来了一趟,符家人也算是真正体味到了,何为人情冷暖。 符大夫人一心只顾着保全长房,想同镇国公主攀交情。 第六百零五章:正事 符家二夫人罗氏,是真的为婆母过世伤怀。 可她又不知该如何同婆母那般坚强,撑起这个家,满心忧伤。 这会儿,罗氏还能跪在灵堂里,完全是为了自己的两个孩子,在硬是撑着。 白卿言不知若是符老太君在天有灵,看到这样的场景,心中该有多难受。 她也庆幸,白家出事之后,白家上下一心,这才共同度过大难。 宋氏得了丈夫董清平的吩咐,今日务必要将白卿言请到董府,这不刚从符家出来,宋氏便请二夫人刘氏和白卿言,还有七姑娘白锦瑟一同去董府坐坐。 刘氏念着白卿言与舅舅太久未见,便应下,笑着称前去叨扰。 宋氏拉着白卿言同她上了一架马车,同白卿言说是董清平要她过府去有要事要同她说,又问了董长澜的丧事,问了登州大战,和董老太君的身体,最后才问起自己在朔阳的亲生女儿董葶珍,是否给白卿言添了麻烦。 “舅母放心,葶珍一向懂事,且我母亲有葶珍陪伴,日日心情都好,所以还想同舅舅、舅母再说一声,能否让葶珍多留些日子。”白卿言笑道。 “好!都好!葶珍在你母亲身边,我放心的很!只要她不给你们添麻烦就好……”宋氏轻抚着白卿言细如玉管的手,摸到白卿言掌心的厚茧,又难免心疼。 可宋氏知道如今白家得靠白卿言撑着,让白卿言歇歇这样安慰又无用的话,她便没有说出口,只轻轻拍了拍白卿言的手背。 “舅母,葶芳之事……是否有什么误会?”白卿言试探问。 “都说董家庶女心计深沉,葶芳虽然不是自幼在我膝下长大的,也的确是心思深,但却是断断不敢做出此等事情的,符家大夫人娘家的那个侄女与葶芳一向要好,她不愿意嫁给符家长房的嫡子,这才有了这么一出!”宋氏提到此事心里就不痛快,“这下倒好,倒成了咱们家的姑娘不知廉耻了!葶芳前些日子,去参加菊花宴,被人冷嘲热讽,连带着葶兰都受了冷待,也幸亏葶兰年纪还小,头日回来哭了一场,隔日也就忘了……” 董葶芳并非是宋氏肚子里爬出来的,可作为嫡母,宋氏是相当和善的,从来没用过什么阴私手段折磨庶女。 真正让宋氏生气心疼的,是她的嫡女董葶珍和董葶兰……都要被此事连累,以后说亲定会被人拿此事出来说嘴,气得宋氏不知道扯烂了几条帕子,偏偏董葶芳寻死觅活,她还不好重罚。 “舅母,葶芳是一直都不想嫁,还是符家出了事之后,才不想嫁的?”白卿言问。 白卿言琢磨着,董葶芳和符家长房嫡子被设计,或是董葶芳顺水推舟而为…… 总要弄清楚了董葶芳心里到底如何想的,才能知道处理此事妥当。 如今登州董家上至外祖母下至长澜、长茂,皆为将来大局谋划,白卿言也愿尽己所能……为董家排忧解难。 若董葶芳真的非符家长房嫡子不嫁,白卿言也愿意出面在太子面前保一保符家长房,给符家长房足够的面子,将来董葶芳嫁过去腰杆子也能硬一些,女儿过得好……舅舅便能更放心一些。 白卿言这么一说宋氏就明白了白卿言的意思,她捏了捏白卿言的手,摇头道:“葶芳要嫁过去,就不能由始至终都不想嫁!董家要想不被人戳脊梁骨,葶芳就不能想嫁!” 白卿言点了点头,原来舅母心中全都明白,不过是……想要方设法的全董家颜面,便连自己也哄得要相信董葶芳是被设计的。 那么如今,符家蒙难……董葶芳约莫是不想嫁到符家长房去了吧。 “舅舅和舅母心中有章程,我便不多言了。”白卿言对宋氏笑道。 宋氏点了点头:“你舅舅的意思呢,是既然已经同符家长房订了亲,便不能在符家蒙难之时退亲,如此才能挽回董家女儿家的名声,将来你葶珍妹妹和葶兰妹妹议亲,才不会受影响。自然了……若是此次符家长房也受连累,人在……这亲事就还在,若人不在了,亲事作罢旁人也说嘴不到董家头上,就端看符家长房的造化了!” 宋氏这等于是同白卿言交底了,董清平和宋氏早有应对,也是在点白卿言不必为了董家真的去向太子求情。 董葶芳自己选的路,要自己走下去,就如同当初董葶珍……她若是真的想要同梁王走到一起,董家也就当没有她这个女儿了,嫡女尚且如此,更遑论庶女。 关于登州的事情,既然舅舅董清岳和外祖母董老太君,未曾在信中同大舅舅董清平明说直言长澜未死,白卿言也没提起。 · 一到董府,董清平便让人将白卿言请到书房来,陪他下棋,问起登州的事情。 董清平因为侄子董长澜骤然离世的事情,鬓边多了些许银丝,将手中棋子落下之后,道:“接到消息长澜出事,你祖母在信中吩咐不让回去,说怕长元知道,影响长元明年春闱。” 登州战报传来后,董清平就将董长元拘在家里不许出门,让其苦读……下人的嘴巴也都让闭紧,谁都不许告诉董长元登州之事,所以到现在董长元还被蒙在鼓里。 “舅舅,长澜的媳妇儿容姐儿已经有了身孕,舅舅不必太过伤怀。”白卿言垂眸落子。 董清平视线落在门外的长随身上,吩咐长随去更换一壶热茶。 待人走之后,董清平才同白卿言压低声音道:“我听吏部尚书说,在皇帝坠马昏迷之前,曾与他密谈,有意借左相李茂曾与二皇子谋逆之事,废除左右丞相之位,将吕相晋升为太子太傅,效仿魏国,设立内阁,加强集权、皇权,后来李茂那封信被证实是伪造的,但……皇帝迟迟没有让李茂回朝,再后来……便发生了皇帝坠马之事。” 白卿言眉头一挑,倒是没有想到沉迷丹药和女色的皇帝,竟然还有心思办正事。 第六百零六章:荒唐 皇帝有意效仿魏国,废丞相位,而设立内阁,这于晋廷上下可是一个不小的变动。 她还记得上一世,到皇帝驾崩也没有废除丞相之位。 从古至今,皇帝一旦欲加强集权、皇权,就是要变法变革,即便不是变法变革……也定是要做大事。 可这位皇帝如今年迈昏聩,沉迷追求长生不老…… 难不成是想要为后来者铺路? 至于舅舅所说皇帝坠马之事,她一直对这件事心存疑惑,但因为宫内无人,并不知晓皇帝坠马的详情。 “在左相与二皇子亲笔书信被御史呈上去之前,朝中可是发生了什么事,才让皇帝意图废除丞相之位?”白卿言又问。 白锦绣毕竟不在朝中,知道的事情相当有限,但董清平不同……董清平是朝臣,自然清楚一些。 董清平对白卿言政事的敏锐度极为赞赏,他点了点头道:“皇帝要为那位国师……建九重台,祈求国运昌隆,朝中众臣皆附和,称皇帝英明,唯独吕相劝阻,且劝阻的十分委婉,言语上也未曾有过激或冒犯,只称如今晋国国库吃紧,当以百姓生计和边塞将士的粮草辎重为主,皇帝已经修葺行宫,耗资巨大,可以再缓几年修九重台,否则当下就动土……怕是要惹得民怨沸腾。后来太史丞观天象……请即刻建九重台,被吕相同御史台参了一本,指其收受贿赂。” 果然…… 皇帝不会平白无故的要废丞相位,没有了祖父白威霆,皇帝日渐本性显现,愈发不耐烦有人劝阻妨碍他的事,撤丞相位设内阁,加强集权,进一步而加强皇权,并非为了变法变革,更不是为他日登位之新君铺路,皇帝这是要晋国天下万事……他一人说了算,不再被人掣肘。 他要晋国上下不敢有人再忤逆他,凡他所命……无人敢不从。 吕相此人十分圆滑,最擅长便是明哲保身,可吕相心中仍有底线,并非不管不顾……只一味顾逢迎皇帝,讨皇帝开心为先,所以劝阻之言定然是将皇帝放在了第一位,可即便如此皇帝还是容不下了。 如今的皇帝,愈发的不知收敛了。 她抿了抿唇,想到天师,她便想到梁王。 天师是从梁王府岀去的,但少有人知……这位天师是被李茂之子,李明瑞寻得的。 白卿言想起之前白锦绣同她说,御史参奏李茂与当年二皇子谋逆案有关,后来查清楚了信件是伪造之后,李茂也不曾回朝,甚至在梁王请李茂回朝之时,李茂还上表乞骸。 当时白卿言便在想,是否是梁王要利用李茂左相职权……为其谋利,李茂不能推诿,所以才称病不朝。 如今看来,李茂倒像是在为皇帝废除丞相之位,减少阻碍。 可这于李茂又有什么好处?又或者……李茂如今仅仅只是想顺皇帝心意而为? 白卿言摩挲棋子的手一顿,陡然生了一个荒唐的猜测。 她抬头看向董清平:“昨日太子回大都,今日……是否有人重提修建九重台之事?” 董清平知道白卿言已经领会他的意思,落子颔首:“正是!太史丞称观天象,需开始动工建九重台,陛下才能苏醒。” “荒唐!”白卿言将手中丢入棋盒之中,心口起伏剧烈。 堂堂晋国皇帝,竟拿一国朝政当做儿戏! 将事情全部连起来,白卿言总算是看明白了,她还真是太高看了这个皇帝…… 以为他是要加强集权、皇权,要做什么大事,到头来……竟然就是为了建一个九重台! 皇帝约莫起先是想要用强,撤了丞相之位,集权手中,然后便无人能阻他修建九重台,李茂窥见其意便退避三舍,不愿意如吕相那般当出头鸟,惹皇帝不快,又不愿和以往一般,竭力附和皇帝。 毕竟此事劳民伤财,万一此事最后办的不好,皇帝拿他开刀不说……还要落得身后骂名,所以李茂便干脆在家中躲清闲。 而皇帝呢,则是发现撤丞相之位,官员结构变革,推进极其困难,他修建九重台又心切,便来了一个坠马,将太子急招了回来,想着太子孝心定然会为他建九重台。 白卿言气得手心发抖。 她不用再去查证也知道这九重台,应当是皇帝用来求长生不老药的。 为了一个九重台,一国皇帝假作坠马昏迷,险些酿成大祸! 若当时白卿言不在登州,符若兮真听从皇后所言,带兵前往大都拥立信王登基,皇帝还求什么长生不老,怕是符若兮带兵入城那日便是皇帝的忌日。 皇帝如此行径,与当年的周幽王又有何异?! 董清平垂眸捡起棋盘上的棋子,丢入棋盒,发出长叹:“若是晋国再让这样的皇帝主政几年,气运……怕是要到头了。” “不对……”白卿言看着被董清平捡起黑子的棋盘,突然开口,“皇帝昏迷之前请祖母回宫理事,皇帝的寝宫祖母守的水泄不通,若皇帝是假作昏迷,祖母……不可能未曾察觉。” 她端起手边茶杯,此事……心中已有大致轮廓。 但,她仍需去见一趟符若兮,方能肯定。 “舅舅,等符若兮之事了解,我便要回朔阳,之后朝中若有事发生,还请舅舅设法……将朝中之事告知于二妹锦绣,锦绣自会传信于我!”白卿言郑重对董清平长揖行礼。 白锦绣到底是后宅妇人,加之前一阵子身怀有孕,又遇险早产,消息难免有疏漏之处,可若有舅舅相助,那便大不一样了。 今日董清平既然叫白卿言过来,说了这么许多,便有日后传信给白卿言的意思,他颔首:“好,舅舅知道了。” 从董家出来,白卿言去往太子府,准备向太子求个恩,去狱中看看符若兮,以正自己心中所想。 毕竟如今符若兮是重犯,未得太子首肯,怕吕晋也不会让她见。 谁白卿言知刚到太子府门前,便遇到了刚出太子府的全渔。 全渔一见白卿言,忙迎上前行礼。 第六百零七章:私心 “见过镇国公主,可巧了……太子殿下正要派奴才去请镇国公主,镇国公主便到了。”全渔笑着道。 白卿言下马,将乌金马鞭丢给身后白家护卫,理了理衣袖问:“太子殿下,可是有吩咐?” “那倒不是,是萧先生刚刚到太子府,太子殿下这才派奴才前去请镇国公主过府。”全渔偻着腰,恭敬对白卿言做了一个请的姿势,“镇国公主请……” 萧容衍突然来了大都,白卿言大致能猜到……是因大燕和戎狄联合攻打南戎之事。 萧容衍是大燕的九王爷,自然是万事以大燕的利益为重,此时登太子府的目的并不难猜,该是希望如今主政晋国的太子,可以做壁上观,不要插手大燕和戎狄攻打南戎之事,好让他们大燕顺利取得南戎,将晋国夹裹其中,为来日吞下晋国做准备。 但不巧,白卿言的舅舅董清岳在南戎有谋划和布局,更别提阿瑜还在南戎,白卿言此次……怕是不能让萧容衍如愿了。 他们二人曾经有言在先,所以今日对立……白卿言也绝不会容情。 太子和萧容衍在正厅相谈甚欢,全然没有料到白卿言会来的如此之快,听到全渔禀报白卿言到时,太子满目惊讶……让速速请白卿言进来。 今日萧容衍一到,太子便让全渔去请白卿言,为的便是让萧容衍和白卿言见面,一会儿用完晚膳,也可以托付萧容衍送白卿言回去。 这一来二去,白卿言和萧容衍接触多了,总是要生出些男女之间情愫的。 再说,萧容衍虽说是个商人身份,但乃是天下第一富商,又可谓是才华横溢风流倜傥,且已经表明对白卿言有情,白卿言会不动心? 太子总觉得长此以往下去,白卿言和萧容衍的事情必定能成,届时萧容衍才能成为自己正儿八经的钱袋子,而非今日来与自己谈的这般,只给自己分一半的利。 萧容衍头戴玉冠,穿着牙白色的窄袖长衫,腰系暖玉腰带,脚下一精致的双鹿皮靴子沾了些灰,体态修长挺拔,立在那里一副读书人的儒雅温文,气度非凡。 听到白卿言到了,萧容衍略微错愕,笑着起身,朝正进门的白卿言长揖一拜:“衍,见过镇国公主!” 白卿言浅浅颔首,朝太子行礼:“见过太子。” “孤刚让全渔去唤你,你就来了……”太子抬手示意白卿言坐。 白卿言坐下后道:“言前来太子府,是听说昨日大理寺卿吕大人未能从符若兮口中得到供状,今日来请太子殿下恩准,让言见符将军一面。早日将此事了结,言……也好安心回朔阳。” 白卿言的话说的在情在理,说完之后又抬头道:“且,我舅父家的庶女已与符家长房嫡子订亲,此事不了,符家长房也是惶惶不安。” 这就是说,白卿言去见符若兮也有私心,想早日了解此事不要连累符家长房……她未来的表妹婿。 太子颔首,将昨日符老太君在狱中撞墙身亡之事说与白卿言听后,叹气道:“符老太君是个女中豪杰,为了不让皇后用己身威胁儿子,竟然撞墙而亡,仵作也去验过符老太君尸身,的确是中了慢性毒。” “后来,孤走后,吕大人原想趁热打铁将从符若兮那里得到证词,可符若兮不知是因为太过伤心,还是有意维护皇后,拒不开口。若是镇国公主能让符若兮开口,那再好不过,一会儿孤让全渔陪你去。” “多谢太子殿下!”白卿言起身一拜,坐下后竟主动看向萧容衍,“萧先生是刚到大都城吗?” 萧容衍笑着看向白卿言,点了点头:“正是……” “哦?”白卿言目光直视萧容衍,眉目含笑,对给她送茶上来的全渔颔首致谢,端起茶杯道,“萧先生是有什么急事吗?到了大都城一身风尘仆仆便来了太子这里。” 说着,白卿言的视线朝萧容衍的鹿皮靴子看去。 太子顺着白卿言视线看去,果然看到萧容衍脚下鹿皮靴子上沾了灰,这可同萧容衍平日里尘不沾身的整洁模样不大相同。 萧容衍接到任世杰的消息一路马不停蹄赶回大都,期望能够以重利阻拦太子遣使去往戎狄,就算不能阻止大晋遣使,可能拖上半个月也好。 半个月的光景……他不敢说有信心让谢荀将南戎拿下,却也能拿到大半。 太子忍不住笑出声来,打趣萧容衍:“就为了点子生意上的事情,你至于这么着急吗?孤这太子府还能跑了不成?” 出于对白卿言的信任,太子在白卿言面前,事倒是未曾设防,生意之事脱口而出。 “生意?”白卿言放下手中茶杯,似是非常看兴趣看向萧容衍,“不知道萧先生要同太子殿下说什么生意?不知可否给白卿言一个机会?眼下朔阳剿匪练兵正是银钱吃紧的时候,若是能跟着天下第一富商做一笔生意,想来也够给朔阳新兵发一阵子饷钱了。” 萧容衍眸中笑意不见,他深知白卿言并非一个对生意上心的人,突然如此咄咄逼人怕是已经知道了他的来意,这是来阻他的。 也是,那鬼面将军可能是白家公子,白卿言定然是欲让白家公子把控南戎,以此来同大燕形成对立,以白卿言的心智……她定然不会让晋国被大燕夹裹其中。 今日之事要成,萧容衍要想达成目的,需打起十二万分精神,毕竟他们曾有言在先,对立……则不论私情。 “也不是什么大生意,镇国公主若是缺银子,说个数……衍必定如数奉上。”萧容衍对白卿言笑着,语气十分真诚。 正在喝茶的太子眉心一跳,越发觉得若是将白卿言和萧容衍撮合成了,自己的钱袋子就稳了。 “无功不受禄,万不敢当萧先生慷慨馈赠!言倒是对萧先生的生意兴趣颇浓……萧先生若是不拿言外看,不妨同言说上一说……”白卿言唇间浅笑,眉目里却是寸步不让的坚定。 第六百零八章:方为正道 萧容衍还在心中措辞,太子瞧出萧容衍似是不想说的模样,怕白卿言以为萧容衍轻看女子不能插手生意事,对萧容衍生了介怀,便忙道:“也不是什么大事,就是如今大燕和北戎为大燕明诚公主复仇一同攻打南戎,容衍对此事早有耳闻,便高价在各国收了粮食,准备以大价钱卖给大燕和北戎……” 白卿言直笑不语,看向萧容衍:“那想来,萧先生应当赚了不少啊!言在此向萧先生道一声恭喜。” 太子摆手:“容衍这钱还没拿到手,这粮食还在路上,容衍的意思是要路过晋国,让孤给行个方便!不过孤刚才已经告诉容衍,晋国已经遣使前往大燕北戎,让他们即刻停止攻打南戎。” 说着,太子看向萧容衍浅浅笑着:“容衍这会儿正在忧愁,怕大燕、南戎、北戎不打了……这高价收来的粮食真不知道卖给谁,所以想求个情,让……晋国使臣缓几日,好让他先把粮食运过去,银钱拿到手再说,孤以为……倒也不是什么大事。” 萧容衍这借口……还真是合情合理的不行,暂缓遣使……并非让太子朝令夕改,再许诺分予太子重利,她若不来太子怕已经答应了吧! 可白卿言和萧容衍两人心知肚明,只要萧容衍能从太子这里拿下这片刻之机,大燕定然举全国之力覆灭南戎,将晋国夹裹其中。 “殿下可是应了?”白卿言面色一沉,看向太子。 见白卿言面色沉下,不似将才笑意满满,颇有些疑惑,只道:“还未曾,孤原想着拖个把月等容衍交接了粮食,也不是不可,镇国公主可是觉得有不妥之处?” “倒不用个把月,半月足以……”萧容衍忙道。 “半月也足够大燕和北戎,将南戎拿下,使燕国对我晋国形成东西夹击之势!”白卿言神色郑重。 “镇国公主未免太过高看大燕和北戎,大燕国破民穷,衍不是没有去过,都穷疯了!当初戎狄内乱,戎狄精锐悍兵都在南戎,更别说南戎如今出了一位鬼面将军,骁勇无敌……就连那大燕猛将谢荀都不是对手!” 萧容衍声音徐徐,从容又温润,很是具有说服力。 见太子颔首点头,白卿言起身朝着太子郑重一拜,“殿下,大燕绝不可小觑,早些年大燕可以说是国破民穷,可这些年大燕暗自图强,早已不是我们所知道的那个大燕,若大燕真的穷如萧先生所言,自保尚且不足,何能收服南燕?何敢发兵助北戎?” 萧容衍握着座椅扶手的手微微收紧:“镇国公主又何知大燕不是强弩之末?若大燕真的已经强盛,又何须将嫡子质于晋国?” “如今礼崩乐坏,人心不古,早已非古时尊礼重信的世道,大燕说送来的是嫡子……那便是嫡子了?”白卿言抬眉,“此刻在大都的这位皇子……是否是燕帝嫡子,全然是燕国说了算,又有谁……能指证这在大都城的燕帝嫡子,便是真的慕容沥?” 太子听了白卿言的话陷入深思。 “当然,这或许是言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可殿下……将来这偌大的晋国,陛下定然是要交到殿下手中的!若今日殿下为情义允准了萧先生!半月之后大燕北戎占据南戎,难不成殿下要再派兵征讨?那时……所耗费的粮草辎重,怕是萧先生此间得利百倍千倍都不足以支付?”白卿言长揖到地,“殿下定要三思,莫因为太过重视情义,应下此事,将来却要我晋国付出百倍艰辛,凡事……还是要以国事为重才是!” 太子点了点头,显然是被白卿言说服。 “殿下,镇国公主所言未免危言耸听……太将大燕当回事,而轻看南戎了。南戎袭击登州之时……登州城打得不够惨烈吗?就连登州刺史董大人的嫡长子……长澜兄都是在此战之中丧命,凭大燕和北戎怎么能在短短半月内拿下南戎?”萧容衍还是那温雅从容的模样,音韵平缓,措辞却犀利。 “所以,萧先生所言……便是借着你和我们太子的情义,要拿我们晋国的前途去赌?今日……若萧先生是我晋国人,此番言语或可听一听,可萧先生乃是魏人,此番言论……言不免要怀疑萧先生,这是利用我晋国太子重情重义之心,损晋国而利母国。” 白卿言词锋锐利,太子忙出声打圆场:“好了好了,咱们就事论事,不可诛心!镇国公主一心为国,这点孤从来不曾怀疑,萧先生是生意人对国家大政不了解,才会有此请,不至于损晋国而利母国。” 太子指望着白卿言和萧容衍凑成一对,可不能让两个人针锋相对起来。 萧容衍手心收紧,只笑道:“镇国公主快人快语,衍自是知道的,但到底还是要为己身辩白一二,衍是魏人,魏国国土与晋国不相邻,百年来从未发生过战事!且与晋国相邻的大燕、西凉,也都与我魏国相邻,衍……若是真有利母国之心,自当是希望晋国与大燕、西凉发生战事,邻国弱……则我为国强,此方为正道。” 白卿言低笑一声,却不接白卿言的话,只看向太子:“殿下方才还说萧先生是生意人,对国家大政不了解,萧先生此言……可并非是对国家大政不了解啊!” 原本想和稀泥的太子心里很是惆怅,这两人怎么就不能彼此退一步,都让一让和和气气的呢? “衍就事论事罢了!”萧容衍还是那副温文尔雅的模样。 白卿言煞有其事点了点头:“那我便与萧先生就事论事,萧先生难道不知燕国已尽然把控北戎天然牧场了吗?且晋国地势东临戎狄,西邻大燕,如今大燕借口复仇,实则是为了强占南戎,好将晋国东西两侧锁死?届时戎狄矫健骏马被大燕所控……大燕便会兵强马壮,从东西两侧蚕食我晋国,无战马……我晋国哪里会是大燕的对手?” 第六百零九章:不避私情 白卿言对萧容衍冷笑:“我所言这些,萧先生并非不知,无非……萧先生并非晋人,不关心晋国生死……只在乎个人利益罢了!” 太子扶在座椅两侧的手轻轻抚着座椅扶手,白卿言此话……太子是能听进去的。 是啊,萧容衍是商人,且还是个魏国人,他可千万不能被眼前这点儿蝇头小利迷了眼。 只有等萧容衍入赘白家,成为晋人,让萧容衍的前途系于他的身上,萧容衍的话才能听啊。 届时,只要让萧容衍知道他留于晋国,要比留于母国魏国能得到更多,萧容衍才能全心全意为自己效命。 此时……萧容衍所言所求,太子的确是该三思才是。 “好了,此事孤原也不准备应下的,你们不必在此吵得如此激烈。”太子笑了笑道,“容衍,此次孤的确是无法帮你,别说使臣已经派出去了,就算是还未曾派遣使臣,孤也得为晋国长远计,你是孤的朋友,能帮的孤一定帮,但孤坐在太子这个位置上,当以晋国为先,你可明白!” 太子话说到这个地步上,萧容衍便知道自己不能再说下去,只能笑着起身朝太子行礼:“殿下乃是一国储君,要为晋国数万百姓计,衍这是自家生意……无非就是赔些银钱罢了,自是不能同晋国大事相提并论,如今殿下宽宏没有让人将衍撵出去,已经是给了衍天大的颜面,衍自是心知肚明的!” “容衍这话就外道了,孤视你为友啊……”太子笑着看向白卿言,“一会儿镇国公主要去大理寺狱见符若兮,容衍要是无事……不如相陪?” 萧容衍笑着对太子和白卿言行礼:“那,烦请太子殿下和镇国公主稍后片刻,衍让护卫回去传个信,通知下面的人,不要将粮食往戎狄运送,还得吩咐下面管事,着紧将这批粮食出手。” “粮食出手之事,言倒是能帮上萧先生一帮,如今朔阳练民剿匪,前来投奔的生民众多,正是需要粮食的时候,也算是……白卿言替太子之友解决一桩麻烦事!”白卿言看向太子,笑道,“全了太子同萧先生的情义!” 如今纪庭瑜劫了朝廷招收的新兵,白卿言正是需要粮食的时候,萧容衍这批“粮食”真的有或者没有,她都要萧容衍给她送来。 白卿言这话,倒是说得太子心花怒放,自觉白卿言果然是已经被他收服,全然忠于他。 太子巴不得两个人有机会多多接触,忙道:“如此甚好,容衍……你可要好好谢谢镇国公主啊!” “衍说句冒犯的话,可此次粮食数目巨大,衍怕镇国公主接手存储不当会生霉,不如衍先送过去一半。” 白卿言对萧容衍浅浅笑着,全然不见刚才言语锋利的姿态:“萧先生不必担忧,萧先生不论怎么说都是我白家恩人,在白家能力所及……很愿意为萧先生解决麻烦,且我敢应承下来,自然能够存储得当。” “即使如此,衍……多谢镇国公主。”萧容衍又朝着白卿言长揖一礼,“那,我便先去吩咐护卫送信,让下面的人直接将粮草送入朔阳!” “有劳萧先生!”白卿言对萧容衍颔首道谢。 看着萧容衍退出正厅,太子才挪了挪身子,靠向白卿言的方向,压低了声音同她道:“你呀!难道不知道容衍倾心于你,何苦对容衍咄咄相逼!你同孤好好说话,孤能不仔细听吗?” 刚才白卿言对太子表了忠心,太子此刻同白卿言说话的语气极为亲近,仿佛全然为白卿言着想。 见白卿言要开口,太子率先抬手示意白卿言听他说:“趁着容衍还未回来……你同孤说说,觉着容衍如何?如今白家只余下你们这些女儿身,你就没有想过……招婿入赘之事?” 白卿言忙起身行礼:“殿下……” 太子却打断了白卿言的话,示意白卿言坐下:“孤是你的表哥,自然是要为你打算,孤知道你并非普通女子,说起婚嫁之事便羞臊不已,孤实是觉着这萧容衍论样貌气度都不凡,除了是个商人的身份之外,没有什么不好,又心悦于你,之前孤同他说起你子嗣缘分浅薄,他说……他是求妻并非求子,孤真是觉得萧容衍是个良配。” “殿下,言知道殿下对我关怀备至,可如今言还不想想这些事情,只求……妹妹们能平安长大。”白卿言笑着道。 太子已经在白卿言这里开了口,让白卿言心里有个数就好,暂时不好将白卿言逼得太紧,便也没再说了。 眼见萧容衍进来,太子坐直了身子,对萧容衍笑着:“吩咐好了?” 萧容衍笑着对太子长揖之后,又对白卿言道:“诸事处理妥当,萧容衍送镇国公主去大理寺狱,就当为刚才言语上冲撞镇国公主致歉。” 白卿言起身亦是朝萧容衍还礼:“萧先生本就是白家恩人,白卿言为国……在言语上不得不多有冒犯,还望萧先生海涵!” “镇国公主为国谋划,不避私情,衍心中敬佩不已!再者镇国公主已然替衍解决了粮食之事,衍心中十分感激。”萧容衍对白卿言长揖道。 太子见两个人此刻正和和气气的彼此致歉,心里大大松了一口气,笑容更深了些。 看着同他辞行的萧容衍和白卿言,太子不想让全渔打扰他们相处,便对全渔道:“全渔你先去同大理寺卿吕大人说一声,就说孤让镇国公主去审一审符若兮!” 立在太子身旁的全渔连忙应声称是,对白卿言行礼后先去传令。 白卿言同萧容衍从太子府出来,两人都未曾骑马,萧容衍命随从将马留下先行离开后,白卿言亦是从白家护卫手中接过缰绳,吩咐白家护卫先回去。 两人于太子府高墙外这条无人敢往来的路上并肩而行,白卿言对萧容衍致歉:“抱歉。” “为何要说抱歉,你为晋国……我为大燕,你未曾怪我,我又怎能怪你?” 第六百一十章:各凭本事 萧容衍眉目间带着浅笑:“再说,你我说过对立之时,不容私情!” 白卿言曾经最担心的,不过是liang'ren 听萧容衍如此说,白卿言眼底有了笑意,她道:“我致歉,是因刚才在太子面前那么咄咄逼人,可我们这位太子……我若是温温吞吞,不咄咄逼人,他不会明白此事要紧之处,就如同当初我曾劝谏太子出兵助戎狄,谏之语太过温和,太子便未曾放在心上!” “我明白……”萧容衍前后看了看,见无人,这才攥紧了缰绳着朝白卿言靠近了几步,深邃幽沉的眸子注视着面前女子白皙姣好的五官,干燥有力的大手攥住白卿言的细腕,拇指摩挲着她的细腕,低声道,“阿宝若真的觉得刚才对我太凶了些,可否补偿一二。” 萧容衍视线落在白卿言受伤的那只耳朵上,将不设防的白卿言扯得踉跄一步,到他面前来,白卿言面泛红潮,忙握住萧容衍扶住的手臂退出一步,怕被人看到,语声略带警告:“萧容衍!” “别动……”萧容衍朝白卿言靠近一步,拇指蹭掉了白卿言耳朵上为遮掩伤痕的一层粉,眉头微紧,松开白卿言从袖口拿出一个小瓷罐,剜出一点药膏,轻轻擦在白卿言的耳朵上。 “这是什么?”白卿言小瓷瓶打开,白卿言便闻到了馥郁的幽香气息,十分好闻。 “这是大燕皇庭的秘药,鲛人脂……对疤痕有奇效,但最初味道十分难闻,我母亲便将鲛人脂改良成她喜欢的味道,反复折腾过数百次,才得到了既不影响其功效……又香气怡人的鲛人脂。”萧容衍用指腹将膏脂化开,轻轻抹在白卿言的耳朵上。 这是萧容衍专程让人快马回了一趟大燕,从皇兄那里讨来的。 风过,从墙内探出枝蔓的高树枝叶,沙沙作响。 “以后万事都要小心,你受伤……我很是揪心。” 他醇厚的嗓音,在这风声之中,格外动人。 白卿言耳朵越来越越烫,不知该如何回应,唇角不自觉浅浅够了起来。 白卿言垂着眸子,视线所及是萧容衍腰间绣工精湛的玉腰带,忙撇开视线,应声:“嗯!” 萧容衍擦完药,白卿言将帕子递给他,抬眸对视那瞬,心跳便陡然有些快了起来。 “多谢……”萧容衍接过帕子,将小瓷罐子盖子合上,递给白卿言,“早晚各擦一次。” “谢谢……”白卿言接过小瓷罐,见萧容衍用帕子擦了手,叠好放进他自己袖中,她抬头瞅着萧容衍。 “就当,是阿宝刚才咄咄逼人的致歉礼。”萧容衍笑着牵起缰绳,“走吧!” 萧容衍看着他和白卿言被拉长的影子,低声道:“此次虽然没有能从太子这里阻止晋国使臣入戎狄,但也并非没有他法,若我能成事……阿宝可不要怪我。” 白卿言点了点头,他们两人之间各凭本事。 萧容衍同白卿言同行,偶尔有人快马而过,萧容衍又是那副一本正经的模样,问道:“此次白大姑娘是为了替我解围,还是真的缺粮?” “为太子排忧解难罢了!”白卿言对萧容衍笑道,“以免,萧先生同太子说此次所得之利悉数归于太子,只求保本,若是太子心动蝇头小利,于晋国无利。” 白卿言应承接下萧容衍口中高价所得的粮食,一来堵了萧容衍再去找太子的借口,二来……也能解纪庭瑜粮食短缺的燃眉之急,一石二鸟。 虽然两人有情不假,可纪庭瑜劫新兵之事,暂时还不到能同萧容衍明言之时,私情……公事,白卿言分的清楚。 萧容衍笑着颔首:“若是大姑娘再晚来一步,太子必定会应允。” “所以啊,大燕想要吞下这天下……或还还欠些运道。”白卿言语气似是玩笑,负手同萧容衍朝大理寺狱的方向前行。 此次萧容衍与白卿言在太子面前交锋,的确不占优势,他在太子面前始终是他国人,白卿言与他同时开口,所说又南辕北辙之时,太子定然是会偏重白卿言的。 萧容衍只能求,在晋国使臣达到之前,谢荀与北戎将领,能多夺过来一些土地,至少能够把控大半个戎狄吧,如此……天然马场,大半数便握在了燕国手中。 或许是因为有言在先的缘故,两人即便是刚才针锋相对,此时心中倒也没有芥蒂。 “大燕和北戎联合攻打南戎,谢荀……这是从伤痛中站了起来,要为明诚公主复仇了?”白卿言问。 “战场之上,生死是常事,明诚远嫁和亲北戎,南戎坐立不安是自然,与其说谢荀是从伤痛中站起来复仇,不如说……谢荀是从伤痛中站起来要兴兵强国,要大燕强大到再也不需要女子前去和亲来求得安稳!”萧容衍此言倒也不是敷衍。 白卿言没想到谢荀竟还有这份心胸,不免感慨:“大燕,英主强臣,何愁国家不振。” 听到这话萧容衍脚下步子一顿,转头朝白卿言望去:“若大燕有镇国公主这样的文能治世,武能安邦的能臣,必将无人能敌。” 白卿言摇了摇头:“萧先生抬举了。” 走至人迹渐多之地,白卿言和萧容衍便默契的说起其他话题,闭口不谈大燕。 不远处刚从马车上下来的柳若芙用团扇挡着脸,一眼便注意到并肩而行的白卿言和萧容衍,随柳若芙一同来花影阁挑选首饰的吕宝华咦了一声,笑道:“那不是……镇国公主吗?” 花影阁是大都城有名的首饰铺子,花影阁的首饰就连清贵人家的女眷,都要提前半年来定,否则只能卖到花影阁量产的首饰。 可清贵人家谁愿意同旁人戴一样的头面首饰,这不……柳若芙即将要同梁王成亲了,她外祖母出资……让她来定做些庄重一些的首饰,以备他日有用,也是为了让柳若芙出来散散心。 柳若芙听到镇国公主四个字,锐利的视线朝白卿言方向看去,当初就是因为白卿言才让她颜面扫地,在国宴上丢了那么大一个人,都成了全大都城的笑柄了。 第六百一十一章:杀意 “这镇国公主果然是容色勾人,先前有大梁最受宠爱的皇子……拜倒在她的石榴裙下,如今又与那个天下第一富商并肩游街,生怕旁人不知道她会勾男人似的。” 柳若芙咬牙切齿,每个字都迸发恨意。 吕宝华眉头紧了紧,不赞同柳若芙的话,好言劝道:“当初是那个大梁皇子弄错了人,又不是镇国公主故意让你丢脸,事情过去了也算了,你看……如今你不用远嫁,留在大都城,我们两个人也是个伴儿,多好啊!” 大梁皇子虽然不是良配,课那梁王……柳若芙都不想拿正眼瞧。 若非是怀了身孕,柳若芙才不会嫁给梁王那样的懦夫。 想着,柳若芙抬手覆在了自己腹部,她父王闲王说,她和梁王……是太子设局,梁王也是不小心着了道,可此事……焉知不是白卿言出的主意? 如今,父王已经准备妥当,南都众将士皆以赴婚宴为由,陆续到大都,很快大都就是她的天下了,她此刻已经不愿意再忍。 见白卿言身边不过是魏国一低贱商人,柳若芙便想出口气,拎起裙摆朝白卿言的方向走去,吕宝华没能拉住,只能带着婢女忙追了上去。 白卿言看到气势汹汹而来的柳若芙,脚下步子一顿,萧容衍亦是停下脚步。 “镇国公主……”柳若芙皮笑肉不笑朝着白卿言行礼。 白卿言负手而立,倨傲颔首:“南都郡主有事?” “镇国公主!”吕宝华忙上前,规规矩矩朝白卿言行了大礼,伸手去拽柳若芙。 “镇国公主生得国色天香,裙下之臣果然是多不胜数,他国皇子……到他国富商,镇国公主倒是来者不拒啊。”柳若芙如今腹中怀着梁王的骨肉,她就不信白卿言敢对她动手。 虽然白卿言封了一个公主,却也并非是真正的皇家血脉,还敢伤她腹中天家骨肉不成? 再说了,如同父王所说,只要此次……趁着太子同皇后撕抖之时,梁王成事……将来柳若芙腹中骨肉就是太子,梁王本就比较好拿捏,这晋国天下便是她柳若芙说了算了,她用得着怕白卿言这个不能生的贱妇! 吕宝华听到柳若芙这话瞪大了眼,柳若芙疯魔了不成? 吕宝华忙对白卿言笑道:“镇国公主恕罪,南都郡主刚才同我吃了点酒,许是醉了!还请镇国公主不要放在心上。” 不论怎么说,白卿言都是陛下亲封的镇国公主,柳若芙哪怕是要嫁给梁王,为成亲之前也只是个郡主罢了。 白卿言负手而立,望着柳若芙的目光像是看着一个傻子,正欲开口,就听萧容衍笑着道:“郡主,小心动了胎气。” 萧容衍语气十分真诚。 柳若芙脸色顿时一白,忙护住腹部,吕宝华一怔,厉声训斥萧容衍:“萧先生,虽然你是商人,可与太子交好,我也视你为君子,你怎可大庭广众之下,污南都郡主名节!” “那便可南都郡主大庭广众之下,不分尊卑以下犯上,冒犯公主……污蔑公主?”萧容衍唇角带笑,眉目间全是冷戾,寒气如同小蛇……悄无声息攀上吕宝华的脚踝,让她脊背僵硬,逼得将吕宝华下意识向后退了一步。 白卿言轻飘飘看了吕宝华一般,只道:“郡主要切记,这个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既然自己已经满身把柄……就切莫再招惹是非,当心反噬。” “你以为你还能得意几天?!”柳若芙咬牙切齿。 白卿言负在身后的手微微一紧,从柳若芙这话中听出些别的意味来。 吕宝华闻言转头看向面色气得煞白的柳若芙,顿时明白萧容衍所言竟然是真的,瞪大了眼看着柳若芙。 难怪最后柳若芙嫁于了梁王,原来是有了身孕…… 未婚先孕,这样的事情要是传了出去,柳若芙名声全完了不说,这段时间柳若芙客居王大人府上,王家的女儿家也就全完了。 萧容衍见柳若芙神色,便知道柳若芙不敢再挑衅,对白卿言做了一个请的姿势:“公主请……” 吕宝华知道事情轻重,紧紧抿着唇,握紧了柳若芙的手,让开路。 柳若芙死死咬着牙,眸色泛红,摇曳切齿朝白卿言和萧容衍的方向瞪去,却不知何时萧容衍亦是回过头来…… 柳若芙满是杀意的眸子,对上萧容衍深沉沉静的眸子,喉头翻滚了一下,心底没由来咯噔一声,收回视线。 吕宝华二话没说,拉着柳若芙上了马车,压低了声音问:“你别瞒我……你真的,有孕了?是梁王的?” 柳若芙眉头紧皱,眼泪吧嗒吧嗒往下掉,这种事她该怎么说出口,难不成要和吕宝华如实说,是太子设计了她和梁王? “是梁王对你用强?梁王不像是敢用强之人啊!你们两情相悦?”吕宝华急急追问,可一细想又觉得柳若芙之前的表现也并非心甘情愿。 柳若芙被吕宝华逼得紧,心里越发的恨白卿言和萧容衍,尤其是刚才将她怀有身孕之事戳穿的萧容衍。 不过一个魏国商人,太子给几分颜面,还真的当自己是个人物了! 等两天后,太子沦为阶下囚的时候,看萧容衍还有什么资本嚣张。 至于这个白卿言……父王也说留不得,只剩两天而已,她就是杀了白卿言又有何妨?! 柳若芙紧紧攥住拳头,周身杀意。 · “还有一个消息,我本事想等送你到大理寺狱门口再告诉你……”萧容衍说话时,声音里带着不屑一顾的笑意,“梁王找到了上墨书斋,想要大燕九王爷替他杀了你,称……你是他登上帝位的阻碍!” “嗯……”白卿言应了一声,“这话倒也没有说错,我绝不会让他登上帝位。” “上墨书斋回说要请示九王爷,打算就这么拖着,可你人在大都,我担心梁王还会有所动做,你要小心些。”萧容衍提醒道。 “我自会小心,你放心……”白卿言抬头,难得朝萧容衍笑了笑。 第六百一十二章:无耻犯上 看到白卿言这女儿家的恬静笑意,美得让萧容衍只觉心中怦然,若可以……萧容衍想守住白卿言这笑容,护她无忧无虑。 可萧容衍深知,他所倾慕的女子,非寻常女儿家,她的志向远大,并不在男女情爱之上,倒是他……显得儿女情长了。 萧容衍将白卿言送到大理寺狱门口时,全渔和吕晋已经再大理寺门口侯着了。 一见白卿言到了,全渔连忙走下高阶相迎,吕晋也赶紧跟在全渔身后,行至白卿言面前行礼。 “萧先生就送到这里吧!”白卿言笑着对萧容衍道。 萧容衍私心里还是想同白卿言多待一会儿,但也知白卿言若是审问符若兮,怕不知道要在大理寺狱中停留多久,只能先行告辞。 吕晋忙让狱卒将白卿言的马牵走,问白卿言:“镇国公主是要单独审符若兮吗?” 见萧容衍上马离开,白卿言同吕晋、全渔一边往大理寺狱高阶上走一边道:“一会儿,吕大人可在隔壁牢房候着,不必同我一同去见符若兮。” 白卿言之所以如此说,是为了避嫌。 若她避开吕晋与符若兮单独见面,难免旁人会猜忌已经认主太子的白卿言……对符若兮威逼利诱,故意让符若兮攀诬皇后。 吕晋颔首称是,紧跟白卿言身后,态度恭谨。 · 符若兮昨夜亲眼看着母亲撞死在自己面前,此刻整个人如同废了一般,双眸通红靠在大理寺狱潮湿发霉的墙壁上,望着透进光亮的狭小窗口,眼泪已经流干了。 听到门锁铁链响动,符若兮满是干结血渍的手指动了动,却还是那副颓然的模样望着窗外,投进来的漂浮着微尘的亮光,如同雕塑一般。 白卿言看着没有了往日意气风发的符若兮,也不嫌这牢狱脏污,就在符若兮对面稍微干净一些的稻草上跪坐下,如要同符若兮促膝长谈一般。 她开口道:“昨日符老太君在大理寺狱中自尽于你面前之事,已经传遍大都了,今日前去符老太君灵前吊唁,还未进家门……便听到符家长房夫人当着符将军两个嫡子的面,用尽尖酸刻薄之语谩骂符夫人。” 符若兮听到这话手指紧了紧,想到曾经母亲来信称白家大丧之时,未曾登门心中愧疚之事,继而想起安平大营之时,白卿言断他一臂未要他命……便是为了帮他保全符家。 符若兮这才用单臂撑起身子,朝着白卿言的方向跪下,叩首:“镇国公主安平大营留我一命,救符家满门,符若兮在此谢过镇国公主!” “符将军倒不必谢我,此次或许我多此一举……也还是救不下符家满门,还让符老太君以如此惨烈的方式离世,让符夫人受辱。”白卿言幽深如碧水静潭的眸子望着符若兮,“白卿言,已悔。” 提到符老太君,符若兮忠于忍不住再次泪流满面。 “白卿言有一问,皇后送往安平大营胁迫符将军的信,是否称……陛下已命不久矣,请符将军相助,拥护信王登基?”白卿言也未同符若兮绕弯子,问了自己最想问的。 符若兮搁在膝盖上的手收紧,紧抿着唇不语。 “难不成符老太君用一条命,都没有能让你醒悟,你还想着要维护皇后?”白卿言说话极为不客气,“你被皇后以符老太君胁迫,不得已才对太子殿下挥刀,可以说……你是为了全了孝!太子与我都敬你是个孝子!” “可今日之你,让人瞧不起!”白卿言定定望着符若兮,语声波澜不惊,“符老太君为护满门平安,不惜以命相博,你却因情字,拒不开口将此事前因后果说清楚,陷符家满门于危难之中!这对拿命为符家博出路的符老太君来说,你是不孝!” “因情字……让妻儿被人怪罪指责,甚至可能要同你共赴黄泉,你妻儿何辜?你的两个孩子人生才刚刚开始!你对妻对子都是不义!” “还是因为情字,你对陛下瞒报皇后曾请你带兵逼宫拥护信王登基之事,这是不忠!” “皇后已为陛下人妻室,你亦为人夫为人父,对陛下之妻存情,这是无耻犯上!符若兮……这般不忠、不孝、不义,又无耻之人,手下留情饶你一命,我后悔得很,还不如当时砍了你的脑袋,今日也让符家上下走得干净些。” 符若兮手死死攥着膝前衣衫,仰头痛哭。 白卿言的语声明明淡仄平缓,却显得掷地有声,一字一句剥开符若兮那仅存的一丝尊严,符若兮几乎撑不住。 “符若兮你可知皇后要拥护信王登基,为何找你……而不找自家兄长?”白卿言尤觉刚才说出的话不够残忍,不够击垮符若兮对皇后的情义,冷笑道,“因为若是你带兵逼宫谋反,败了……与钟家无关,满门抄斩的非钟家……而是符家,这……便是皇后对你的情义。” 符若兮喉头翻滚,不可能三个字就在符若兮喉咙里翻滚着,却迟迟说不出口,只睁大了眼目眦欲裂。 “你又可知……为何皇后会着急推已经被废为信王上位?”白卿言抬手指了指符若兮背后那堵墙,又指了指耳朵,才道,“皇后腹中怀了嫡子,不到十月之后……有一半的可能会诞下一位皇子,出身干净的嫡子不比信王更适合登上龙位吗?只要嫡子出生,太子稍有差池,朝中有的是人拥戴嫡子入主东宫的朝臣,皇后为何如此等不得?因为皇后……是假孕,生不出孩子来。” 符若兮双眸充血通红,拳头紧紧攥着。 “退一万步说,那孩子就算并非是陛下的,如皇后曾要挟你那般,就当是你的,那至少也是真有孩子揣在肚子里的,只要孩子出生是男婴……陛下已经年迈,太子犯错,嫡子顺利成章入主东宫,皇后垂帘听政,不很好吗?皇后能胁迫符将军造反逼宫,符将军觉得……皇后会是一个甘心推儿子上位,便颐养天年之人吗?” 第六百一十三章:兵行险招 “所以,皇后对你,从始至终都是利用!你却为了这样一个……将你符家满门性命算计其中的女人,连为你收拾烂摊子而舍了命的董老太君都不顾了!这样的孝子之命……也当真是让我刮目相看了。” 白卿言在这空旷潮湿又阴冷的老房内,说话语调始终没有什么太大起伏。 一席话说完,白卿言又问:“这是我最后一次问你,符家满门的性命,全在你这张嘴上……皇后送往安平大营胁迫你的信中,是否曾称陛下命不久矣?你可愿意如实道来?” “你怀疑……陛下坠马,是皇后所为?”符若兮声音哽咽沙哑。 白卿言冷笑一声,站起身来,拍了拍自己腿上的稻草:“我以为,你会问我是否能保住符家满门,没想到你一颗心还在皇后身上!罢了……今日我本是可怜符老太君才走了这么一趟,就当我白来了。” 说着,白卿言转身就往外走,符若兮着急膝行一步,险些被困住双脚的铁链绊倒,单臂撑着身体,高声哭喊道:“有!皇后在信中……称陛下命不久矣,让我带安平大营速回大都城,拥护信王登基!” 隔壁牢房之中,吕晋回头看着跪坐在案几灯前……大理寺主簿正奋笔疾书记录符若兮所说之语,见他将符若兮所言一字不漏记在竹简上,点了点头,朝全渔看去。 全渔拳头紧紧攥着,早已经对白卿言倾佩的五体投地。 只要符若兮开了这个口,后面再审就容易多了。 白卿言点了点头,今日在董府存于心中的疑窦,也解开了。 皇后提前得知皇帝命不久矣,所以此次……皇帝假装坠马,定然是皇后动了手脚,将假坠马变成了真坠马。 而皇帝坠马请太子回大都,以孝道逼得太子不得不应承修九星台的主意,应当是梁王出的。 梁王最善于揣摩皇帝心思,上一世对白家除了要复仇之外,也是揣摩到了皇帝的心思,所以才模仿祖父笔迹坐实白家谋反之事,且此事像是梁王的行事作风! 白卿言本来只有七分肯定,此事或是梁王对皇帝献计,如今便是十成把握了。 梁王为皇帝献计之后,又与皇后联手……唆使皇后将计就计,让皇帝真的坠马昏迷。 梁王出手布局,太子被方老规劝按兵不动,又突然被皇帝遣去登州,梁王见太子没能同信王皇后对起来,自然是着急难耐,总得弄出点动静,让皇后和太子不得不斗起来。 此次,若是真让皇后调动了符若兮,一个是被废的嫡子,一个是皇帝立下的储君,两相争斗……两败俱伤,梁王届时在依靠岳丈闲王起兵,便可稳坐他想要的位置。 兵行险招,可梁王此举,能最大程度将自己避于险事之外,而取大利。 为登位,梁王甚至不惜让晋国大乱。 甚至……梁王还欲与敌国王爷合作。 看来,梁王对晋国帝位是势在必得。 白卿言陡然想到刚才柳若芙那句……你以为你还能得意几天之语,顿时恍然…… 难怪闲王愿意将柳若芙嫁给梁王,原来是打算搅混了大都城这一潭浑水,然后替梁王逼宫夺位,将来好扶自己的外孙登位! 毕竟,梁王这软弱好拿捏的名声可是在外的,女儿怀了天下骨肉,闲王焉能不动这个心思。 错综复杂的消息,陡然被白卿言理顺,豁然开朗。 也是她大意,小看了梁王,也小看了李明瑞。 她心中,暗暗发笑。 好……好得很,原本白卿言此次是想自己辛苦一些,藏着锋芒不出手,以点拨的方式让太子立功,解决皇后和信王,虽然麻烦了点儿,可至少能在皇帝这里暂时稳住太子的位置不被梁王轻意动摇。 可既然梁王这么急赶着去投胎,不成全梁王,白卿言都觉得对不住梁王如此大费周章。 也罢,梁王、信王、皇后、闲王一死,太子一人独大,以太子但求安稳不求进去的个性,至少……可以安稳一两年。 只有大都的局势稳,远在南疆的阿玦和白家军才能安心练兵,无后顾之忧。 白卿言想了想,梁王和柳若芙的婚礼,是在本月十五,还有什么什么比这机会更好的? 南都那边儿,借着来贺南都唯一的郡主柳若芙大婚,陆续前来来大都城送嫁,有何问题? 千里迢迢从南都来,带着护卫军又有和问题? 如此,闲王的人便可光明正大的入大都城,梁王这个安排……简直是不能再妙。 今日已经十三了,还有两天…… 相信梁王一定会想方设法,让皇后和信王在两天之内动手,亦会想方设法让太子和她察觉。 好啊,梁王这么上下折腾,倒是给她省了事!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梁王要做那个黄雀,白卿言……便做黄雀之后的那条白蟒。 此次,就让梁王去辛苦吧。 她便……配合梁王,将戏做全套,请梁王入瓮就是了。 白卿言看着吕晋,开口道:“既然符将军愿意开口,便是愿意保全符家满门的性命,余下的话……便对吕大人说吧!只要符将军交代清楚,的确是被迫无奈,陛下和殿下……定然会从轻发落符家。” 说完,白卿言从符若兮的牢中出来,见吕晋已经立在门口,朝白卿言长揖行礼:“此次多谢镇国公主出以援手。” 白卿言亦是对吕晋行礼:“还请吕大人念在符老太君舍命护符家的份儿上,多多照顾。” “自然!这是自然!太子殿下也交代过了!”吕晋忙道。 其实对白卿言这位白家嫡长女,吕晋心中还是相当敬佩的。 “还有一事,如今符老太君在大理寺狱中自尽之事大都城人尽皆知,符将军是出了名的孝子,皇后恐会担心符将军……因符老太君之死将事情合盘托出,派人前来狱中灭口,吕大人要多多防备才是。”白卿言见大理寺狱的狱卒并不多,又道,“切莫让符将军像当初的忠勇侯秦德昭一般,被灭口。” 第六百一十四章:出类拔萃 “镇国公主放心,下官一定严加看守。”吕晋郑重说完,又直起身道,“如今已经算是从符将军这里拿到了证供,下官这就派人去请谭老帝师,在事情彻底查清楚之前,宫禁内……恐怕需大长公主协助,毕竟陛下昏迷之前,是将后宫托付给了大长公主。” 还跪在牢狱之内的符若兮瞳仁轻颤,他知道……吕晋这个意思,就是要软禁皇后了! 当皇后信中所写……被符若兮出口而出之时,符若兮便知道会有这个结果,可他心底里不愿意相信皇后会派人来灭口。 白卿言回头深深看了符若兮一眼,抬脚朝大理寺狱外走去,全渔也向吕晋告辞,跟在白卿言身后出了大理寺狱。 此时,大都城的的天已经黑了,大理寺狱门前两盏高高吊起的灯笼,被风吹得左摇右晃。 这大理寺周围平时白日里都无人敢靠近,更别提这夜里,灰色高墙,冷清寂静中偶尔传出审讯的惨叫和哭声,着实让人觉得毛骨悚然。 白卿言朝那黑暗深处望去,自打她从太子府那条巷子出来之后,有人就一直跟着她,但那人只敢远远跟着,并不敢靠近。 “镇国公主,不如奴才送您回府?”全渔对白卿言恭敬道。 “全渔公公还是即刻回东宫,告知太子我此刻便回白府请祖母入宫主持大局,宫中有祖母坐镇,想来祖母在皇后必不敢妄动。” 白卿言说完,转身面向全渔又说:“劳烦公公回去转告太子,符将军称皇后在信中称陛下命不久矣,看来陛下坠马之事应当同皇后脱不开关系!如今符若兮被关入大牢之中,皇后与信王……最怕的应当是陛下真的清醒过来,或许会让其兄长钟邵仲联系旧部谋反逼宫,殿下应当早早派人监视,以防不测!其余诸事,太子可与谭老帝师商议后一同下令,如此方能服众!” 谭老帝师乃是陛下昏迷之前托付朝政之人,加上储君太子,这样的分量……才更让朝臣信服,不会让朝臣以为太子这是要逼宫造反,早日登上大位。 全渔脊背僵直,连连点头:“镇国公主这些话,全渔定一字不落告诉太子!” 见全渔一脸害怕的模样,白卿言又道:“不过,也无需太子殿下太过忧心,至少大都城外还有从安平大营带回来的两万将士,皇后等人不会硬拼,只能会智取,只要护好太子殿下安危,提前做好防备,便万事不惧!” 听到白卿言这么说,全渔松了一口气,忙行礼道:“公主放心,不论如何,全渔也会誓死护住太子殿下。” “辛苦了!早些回去吧!”白卿言说完,见狱卒已经将她的马牵来,走下高阶一跃上马离去。 全渔忙长揖恭送,直到听不见马蹄声,这才抬起头来,随太子府护卫一同回了太子府,将白卿言所言告知于太子。 而此时,方老在魏忠的暗中协助之下,已经查到了当年符府和皇后母家钟府被发卖岀去的老仆,证实了当年皇后和符若兮的确是有婚约,且皇后曾到符府,逼迫符若兮在先皇赐婚圣旨下来之前,先去钟府提亲。 不仅如此,因方老有心拿信王的身世做文章,故而查到了当年皇后刚刚嫁给陛下时,在皇后身边伺候……但因犯错被打断了腿赶出太子府的宫婢。 这位宫婢对皇后恨之甚深,已经被方老说动,愿意出面指证信王并非陛下之子,且当年皇后是因为妊娠之期已满,才陷害太子生母如今的俞贵妃推她,遮掩妊娠之期已到之事。 说来也巧,当年皇后还是太子妃……有孕之后,便一直是当时的太医院院判纪秉福给请脉的,而纪秉福早年举发简从文……害得简从文全族被诛,自己也早已身故,其子嗣如今不知所踪。 即便是纪秉福的子嗣还在大都城,方老也不惧,毕竟从镇国公白威霆为简从文翻案之后,纪秉福可已经成了陷害忠良的罪臣,他的子嗣又焉敢出来为皇后作证?即便是赶出来……构陷忠良的罪臣子嗣,证词又可信吗? 所以,这一局,方老有信心可以替太子扳倒皇后和信王这两个绊脚石。 太子打算去一趟大理寺狱,与谭老帝师商议,秘密拘谨之后钟邵仲接触的禁军将领,另外还想暂时将禁军交于白卿言手中,以防有变。 “此事辛苦方老了,还有一事……之前我们只顾着盯着信王府,却忘了皇后的母家钟家,皇后的兄长钟邵仲曾是禁军副统领,得派人盯紧了钟邵仲!以免他联络旧部,意图造反!” 太子扬起脖子,让全渔为他系衣裳盘扣,面色凝重,他已在心里已经确信,皇帝坠马之事,便是皇后动手。 “殿下放心!老朽这就派人去盯着钟邵仲和钟府,不过……我们也得早做准备才是!”方老道。 太子扶着座椅扶手坐下后,全渔跪在太子脚下为太子穿靴。 太子看向方老说:“有从安平大营带回来的两万大军在城外,带兵之事……镇国公主比我等在行,也是镇国公主让全渔回来提醒孤的,镇国公主定然信中有数!孤去大理寺狱亲自见谭老帝师……与谭老帝师一同下令,暂时将禁军交于镇国公主手中。” 方老听到这话,手指捏了捏衣摆,又面色凝重道:“殿下不可,老朽以为……若是将禁军交于镇国公主手中,难免打草惊蛇!老朽知道殿下是担忧皇宫内俞贵妃的安全,此次……倒是可以将殿下安插在禁军之中多年未动用的人,用上一用,护俞贵妃周全。” 太子眉头紧皱,理好衣袖颔首:“有理。” 方老见太子接纳了他的建议,又上前开口:“殿下,这镇国公主……身体似乎一日好过一日了!镇国公主是领兵打仗的一把好手,心智也实为出类拔萃!这样的人……太子殿下要用,但还是要防!切不可因为眼下镇国公主看似忠心不二,就放松警惕!” 第六百一十五章:借机生事 太子眉头一紧,不赞同方老的话正要开口,就听方老接着道:“能带兵且城府心智深沉之人,成为天子殿下心腹,若有朝一日反水,便可在太子心窝处插刀啊!若是病弱还好说,可若是身体一日强过一日,日子久了……难免就居功自傲了。” 太子听了方老这话,凝视摇曳烛火的眸子陡然抬起,他想起白卿言那卓绝的身手,可这一路长途奔袭,却比他看着要精神些的模样,心头一颤。 “镇国公主当初最让太子殿下放心的,不就是因……她是女儿身,身体孱弱,不知何时便会一命呜呼吗?不止太子殿下……怕是陛下也是如此!”方老语重心长,“可如今,镇国公主虽然看似还同以往一般孱弱,可这卓绝的身手……怕不是一个病秧子能有的。” “方老说的……”太子声音顿了顿,“孤记下了!” 方老忙起身对太子一拜:“太子殿下心中有数,老朽也就放心了。” 全渔不着痕迹朝方老看了眼,躬身垂眸随太子一同出了门,去往大理寺狱,想着路上同太子说一说镇国公主的忠心。 · 白卿言快马回府,便直奔大长公主的长寿院,问起大长公主皇帝昏迷之后的情况。 确定皇帝是真的昏迷之后,便将在大理寺狱之中符若兮说……皇后信中称皇帝命不久矣之事,还有猜测梁王当初为皇帝献策假作坠马,请太子回朝建九星台,挑唆皇后借机逼宫之事,全部告知于大长公主。 大长公主气得脸色铁青,将手中念珠重重拍在小几上:“荒唐!一国皇帝,竟然拿国事己身儿戏,就为建一个九星台!” “孙女儿也是反复想过,以陛下的为人,若非已经深思熟虑过,为何会在坠马第一时间……便请谭老帝师回朝,祖母回宫?陛下……可不像是个临危之际,还能镇定安排朝政后宫之人。”白卿言道。 大长公主只觉心口憋闷几乎喘不过气来,用力攥着自己心口的衣裳,慈善的眉目间如今全是戾气,她当初怎么就觉得皇帝能当大任,怎么就在先皇问询她谁能当太子大任之时,推荐了当今陛下! “祖母,如今符若兮已经开口,吕大人想必此时已经从符若兮口中得到证供,谭老帝师也赶了过去,祖母怕是需要进宫一趟,坐镇后宫……将皇后及其宫人禁足,以免皇后把控皇宫,甚至做出……下旨让各家命妇入宫,以家眷胁朝臣的事情发生。”白卿言对大长公主说话极为直白。 既然当初皇帝将后宫托付于大长公主,如今又有符若兮证供在,大长公主更是长辈……将皇后禁足宫中也是理所当然。 大长公主颔首之后扬声吩咐了蒋嬷嬷一声,又同白卿言道:“光是禁足皇后怕是不成,还得将钟家和信王看管起来,否则难免他们借机生事!虽说……梁王后日便要迎娶柳若芙,大婚在即怕也没有旁的心思,但还是要盯紧了!让太子万事都要与谭老帝师一同下令,否则……怕会被人质疑。” “祖母放心,孙女儿已经叮嘱过太子!祖母放心入宫……禁军方面太子定会提前安排,必会保证祖母安全。” 如今太子要依靠大长公主镇住皇后,当然要防止钟邵仲把控禁军,给皇后方便……反倒拘禁大长公主。 蒋嬷嬷已经准备妥当,进来行礼后同大长公主道:“大长公主已经预备妥当,随时可以进宫。” “祖母,万事小心!”白卿言扶起大长公主,又同蒋嬷嬷道,“让魏忠不得离祖母半步,务必护好祖母。” 入宫大长公主不能带白家护卫军,魏忠是个太监……且本来就是宫中出来的,倒是无妨。 蒋嬷嬷应声:“大姐儿放心,有老奴和魏忠在,就是死也绝不会让大长公主有任何闪失!” 蒋嬷嬷的忠心,白卿言从不怀疑。 白卿言亲自送大长公主上了马车,离开之后,负在背后的手轻轻握成拳。 皇后一旦被禁足,信王和钟邵仲便必然会沉不住气,这应当就是梁王和闲王最想看到的。 如今她将魏忠也遣走,是该办正事的时候了。 白卿言眸色沉沉,转身回府,让人将卢平唤了过来,吩咐卢平悄悄走一趟秦府,让白锦绣将手中暗卫全部召,她有大用,另外叮嘱白锦绣近三日守好秦府,无事不要外出。 在大都城白家护卫军白卿言不能用,太容易牵连白家。 而曾经,白卿言将祖母给的皇家暗卫分成两队,分别给了白锦桐和白锦绣。 这暗卫,却是旁人不知道的,白卿言要办极为隐秘之事,还是用这些皇家暗卫的好。 白卿言借口练枪,将清辉院中下人全都清走,只留一个春桃在身边伺候。 不到半个时辰,在白锦绣处的暗卫悉数被调回,被卢平带着出现在清辉院中。 白卿言将手中银枪插入软土之中,从春桃捧着的黑漆描金托盘里拿过帕子,看着规规矩矩跪在院中对她见礼的暗卫。 她擦了擦脸上的汗后,端起茶杯道:“今夜我要你们守在大理寺外,若见有人闯进大理寺狱中杀符若兮,趁杀人者与大理寺狱狱卒撕斗之时,你们务必将符若兮劫出,悄无声息送到我跟前来。” “是!” 暗卫应声消失于月色皎白的清辉院中,只余风过树叶婆娑,沙沙作响。 不过须臾,云翳闭月,陡然起风。 夜枭嘶鸣,树影幢幢。 “大姑娘起风了,今夜不如就不练了,早些歇着吧!”春桃柔声道。 大都大乱在即,今夜……白卿言怕是难以安眠。 夜黑风高,正是杀人的好时候。 今夜必会有人去杀符若兮,就算不是皇后,信王也会沉不住气动手,即便信王沉得住气……梁王也会想方设法让信王沉不住气。 尤其是……今日那个监视她的人,那人见她从大理寺狱中出来,便悄然离开,定然是去同自家主子通风报信。 第六百一十六章:养伤 “大姑娘这是……要救符若兮?”卢平问。 “不是要救,而是要用。”白卿言视线朝着城东的方向看去,幽邃的让人看不出喜怒,“城东外驻扎了两万安平大营将士,能有人能振臂一挥,两万将士誓死跟从的,除了符若兮……没有第二个。” “大姑娘。”卢平眉心紧皱,隐约察觉到白卿言要作什么。 大都城要乱了,原本白卿言想强压稳住局势……至少稳住大都三年,可如今信王、梁王都正为登上那至尊之位,要在近日拼死一搏。 与其将这些人放着日后徒生变数,不如趁着此次机会,顺理成章将这些变数清除。 白卿言不是没有担心过,此次她若锋芒太过外露,会被太子怀疑。 但,白卿言并非全然无退路,梁王不是想要刺杀她吗? 既然梁王已经有了这个念头,难不成大燕九王爷不相助……梁王就办不成此事。 对了,还有一个人希望她死,那便是李茂……和李茂之子李明瑞。 李明瑞……可是个人物啊! 天师、九星台,这两件事同他脱不了关系。 此间事了,镇国公主白卿言重伤回朔阳养伤,卧榻不起,总能让太子少些戒心。 “平叔今日辛苦,回去歇着吧,后日……怕是就无法歇息了。”白卿言道。 卢平对白卿言所言向来深信不疑,之前他们家大姑娘便说,要有一场硬仗要打,向来此刻大姑娘已经确定了,硬仗就在后日。 卢平没有强撑,应声离开,他带来的精锐太少,只有休息好了才能在后日护大姑娘安危。 · 丑时。 随白卿言一同坐在正院的春桃陡然见大都城南面,火光冲天。 “大姑娘!城南着火了!”春桃道。 白卿言起身,估计约莫是大理寺狱,想来皇后与吕晋的人已经斗了起来,就看那些皇家暗卫身手如何,能否将符若兮平安带出来。 快到寅时,清辉院正门被敲响。 跟着白卿言在院中坐着的春桃吓得一个激灵,朝白卿言看去。 “去开门!”白卿言吩咐。 应该是暗卫将符若兮带回来了。 春桃上前将门拉开,回来的是之前带头的暗卫,他一身还没有来得及换掉的大理寺狱卒的衣裳,他一人架着已经晕过去浑身带着难闻臭味的符若兮进门,将符若兮放在地上,跪地行礼:“禀主子,符若兮带回,其余人已将大理寺狱卒引开。” “目前可有伤亡?”白卿言问。 “回主子,我等假扮成狱卒,伤亡较小,只死了两个兄弟。”暗卫道。 白卿言点了点头:“辛苦了,下去歇着吧!” “是!” 那暗卫颔首刚刚离开,睡了没多久……显然刚刚被叫醒的卢平便到了清辉院,他原是得到了皇后母家钟府有异动的消息,特来给大姑娘禀报的,谁知进门玖看到睡在地上,蓬头垢面断了一只手臂符若兮。 卢平一脸错愕,睁大眼:“大姑娘?” “春桃,你去唤洪大夫过来,平叔你先把符若兮扶到偏房。”白卿言道。 春桃和卢平齐齐应声,忙活了起来。 卢平将符若兮架起来放在偏房的床上,安置妥当,这才对白卿言道:“大姑娘,钟府有异动!派去盯着钟府和钟邵仲的暗卫分别回禀,一个半时辰之前……钟邵仲穿了一身钟府家仆的衣裳从钟府偏门出来,去了城中一家花楼,我们的人在外面守着,不到一柱香的时间……曾经在钟邵仲手下的禁军将领,陆陆续续都去了,不过我们的人没有敢打草惊蛇,因为太子的人也守在花楼外。” 白卿言垂眸凝视着放桌上摇曳的烛火,这原本就在白卿言的预料之中。 既然太子的人已经知道钟邵仲私会禁军旧属,若是太子足够聪明……肯听秦尚志之言,就不应该让钟邵仲一行人平安从花楼里出来。 卢平见白卿言面色镇定,又道:“还有梁王府,听说在大理寺狱出事之前,梁王府人曾去了信王府……” 意料之中的事情,梁王十五大婚,皇后不动手,梁王必会挑唆信王动手。 白卿言点了点头:“有消息随时来报,让太子、信王和梁王自己去折腾吧!” 很快春桃替洪大夫背着药箱,一路小跑来了清辉院。 洪大夫也是临时被叫醒,老人家并未嫌弃符若兮身上过分难闻的味道,坐在灯下为符若兮诊脉后,道:“没什么大问题,应该是被人打晕了。” 说着,洪大夫从药箱之中取出装着金针的牛皮袋子摊开,抽了一根金针,在床榻旁小几防止的烛火上烤了烤,找准符若兮的穴位轻轻扎了下去。 符若兮陡然张开眼,深深吸了一口气,映入眼帘的并非是大理寺狱又高又黑的高顶,陡然一惊,转头就看到了立在床边负手而立的白卿言。 符若兮单手撑着床榻,视线扫过白卿言身边的卢平还有婢女,又落在正在收拾金针的老大夫身上:“镇国公主……” 大理寺狱之中,皇后派来的人分明要取他性命,难道不是吗?是镇国公主? 偏房摇曳烛火之下,白卿言神情冷漠,幽邃沉静的眸子望着符若兮,慢条斯理开口:“你不用猜,皇后的人的确是去了大理寺狱要你性命,才给了我的人机会……将你从大理寺狱中救出来。” 符若兮大惊:“可……镇国公主救我出来,我符家满门……怕就罪无可恕了!” 符若兮要从床榻上起来,且跌到在床边,扶着床沿朝白卿言跪着叩首:“求镇国公主送我回去!” “不错,还知道想着符家满门,也算董老太君没有白死。”白卿言抬脚走至符若兮面前,弯腰将符若兮扶了起来,道,“既然符将军惦记着符家满门,我便给符将军一个戴罪立功的机会,或许……此次不禁能救你符家满门,还能救你自己一命。” 符若兮瞳仁一颤,仅剩一直的手悄然在身侧握紧,咬紧了牙,几乎没有犹豫,道:“镇国公主吩咐!” 第六百一十七章:敬服 “十月十五,梁王与南都郡主成亲,南都闲王手下的并将已经悄无声息入了大都城,为的就是在挑唆皇后、信王与太子撕斗,疏于防范这个懦弱名声的梁王,梁王欲趁此机会逼宫篡位……” 白卿言口中分明说的是谋逆之事,可神色和语气都极为冷静,冷静到若非此事是她这位镇国公主所言,符若兮都已经只是玩笑。 “此时,不论是太子出城,还是我出城去见安平大营军的两万将士……目标都太大,且容易被梁王防备,眼下要做的……是让梁王自己跳出来,然后将他一举拿下!”白卿言看着震惊不已的符若兮,“只要你能带两万安平大营将士,平息梁王作乱,便是功臣,不止符家……就连你都可以免死,符将军可明白?” “梁王?!梁王怎么可能……”符若兮不可置信,梁王那个任人欺负懦弱无能,只知道哭的皇子,怎么敢生了谋逆之心?! “梁王再无能他也是皇子,从给皇帝进献丹药……到用孩童之命炼丹,进献的炼丹师被封为国师,再到皇帝修九重台,坠马昏迷,这里面……哪一件事能和梁王脱得开关系,符将军可千万不要再用曾经的目光去看待梁王,如今……梁王身后可是手握兵权的闲王!” 白卿言看着被这个消息震得半晌缓不过神来的符若兮,在一旁小杌子上坐下,静了片刻才问符若兮:“机会就只有这么一次,你若做,你便来做……” 符若兮拳头紧了紧:“镇国公主将安平大营两万兵力交于我,就不怕……我还是会助皇后?” 卢平听到这话,手指抵住剑柄,寒芒幽暗。 若是符若兮不能为大姑娘所用,卢平便不会留符若兮给大姑娘添麻烦。 白卿言听到这,眸子里蒙上浅浅一层笑意,手肘搭在桌几上,手指点了点:“我敢让你去做此事,便自有……你无法控制之时收尾的办法!此事虽是险招……可白卿言从不做不留后路之事。” “我愿意信符将军,也愿意看在符老太君的面子上给你一次生机,可你若是带兵反水,想想被扣在大理寺狱之中的其他安平大营将领,安平大营以你为首不错,可也是因为这些将领以你为首!这些将领的亲眷可都在大都城内,你说……他们是不是会和符将军一般,为了皇后,自家亲眷的命都不要了?” 白卿言轻描淡写:“若是这些将领出面,称符若兮谋反,让安平大营众将士即刻将你拿下!你说……安平大营的将士是信你这个对太子挥刀,被押回大都城的逆贼,还是会相信安平大营其余将领?” 符若兮目光镇定望着眼前,曾与他浴血同战的白卿言,眼底尽是敬服。 “我曾说过,若有人能在安平大营之中一呼百应,此人非你符若兮莫属,可这全然是没有人掣肘的情况下!而今……被关在大理寺狱之中的安平大营众将领,便是最能掣肘你的人!更别说还有符家满门!” “这事件万事,并非只有一种解决方式,可对你来说只有这个方法……能给你和符家一条生路,是你最好的选择,而对我来说……除了这个方法,还有其余解决方法,不过是稍微麻烦一些,但并非不能用!” “擒贼擒王抓了梁王和皇后、信王,你还能如何?再比如……此时钟邵仲已经开始联系禁军旧部,我可请太子和谭老帝师即可下令……将钟邵仲见到的将领悉数扣押,重新派自己人接管。有了禁军……只要守住大都城城门,杀了皇后和信王,你又如何?是麻烦了些……你以为就不能平息这场乱事?” 白卿言深如幽谭的眸子锋芒毕露:“所以符若兮,我这是在给你机会,并非请你帮忙,” 符若兮单膝跪地对白卿言道:“镇国公主谋略之深远,符若兮敬服!符若兮不为别的……即便是为了的我亏欠甚深的妻和子,也必不会做出什么愚蠢之事,此次……符若兮糊涂,镇国公主出手援助数次,救了符若兮这条烂命和我符家满门,今日之后符若兮便听从镇国公主差遣,镇国公主凡有所明,符若兮若有不从……让我母亲死后魂魄不宁!符若兮满门不得好死!” 卢平听到符若兮这话,这才松开抵着剑柄的手指。 几个时辰之前,白卿言在牢狱里同符若兮说的那些话,符若兮都听进去了。 皇后对他早已经没有了情义,只剩利用,正如镇国公主所言……皇后要人支持,为什么不找她自家兄长,钟邵仲在禁军之中……位居副统领,又在大都城内! 把控了禁军,就是把控了皇城,这样的便利她不用,非要用远在安平大营的他! 皇后是要害他符家满门,可镇国公主却救了符家满门,该听谁的……符若兮要是还看不明白,他的母亲符老太君就白死了。 符若兮眼眶通红,心中对皇后的愧疚随着今日皇后让人来杀他消失殆尽之后,更多了恨意! 恨皇后,更恨自己! 若非他蠢,一心相信皇后,又犹豫不决……母亲又怎么会以那样悲烈的方式离世? 他还记得母亲曾经说过,还要等着几个孩子都成亲,看到小重孙出生……符若兮远在安平大营,她就替符若兮教孙子孙女,不求他们有什么大出息,只求能护着那些小树苗都长成堂堂正正之人。 堂堂正正…… 这是符若兮小时,符老太君每每耳提面命的。 可长大之后,符若兮做的并不好! 他对不起母亲,对不起妻室罗氏,更对不起自己的两个儿子,对不起符家满门。 白卿言颔首,俯身扶起符若兮:“符将军请起,那么……城外的两万安平大营将士,便交给符将军了,我会让卢平以镇国公主府往朔阳送平安信为由,送你出城,该怎么同将士们说……符将军自行斟酌。” “镇国公主放心。”符若兮点头。 第六百一十八章:顺理成章 见符若兮已经下定了决心,听从自己所言,白卿言这才道:“平叔,你先带符将军去歇息,明日一早设法送符将军出城,安顿好符将军平叔再来一趟,我有事吩咐。” “是!” 卢平应声将符若兮带走。 不过多时,卢平便回来了。 白卿言朝卢平走进了几步,压低了声音道:“平叔天亮之前,我要一具断了右臂的尸体,穿上符若兮的衣裳,被人斩头,平叔能否做到?” 大姑娘这是要伪造符若兮的尸身了,这个比较麻烦,符若兮断了右臂,而且右臂还是刚断没有多久。 卢平咬了咬牙,十月十五符若兮就会回来,所以不过是要糊弄过去两天罢了,也并非绝无办法,他抱拳应声:“大姑娘放心,天亮之前卢平一定办妥!” 卢平离开后清辉院再次安静下来,静的只剩下风声。 春桃看着立在廊庑灯下眉头紧锁的白卿言,柔声开口:“大姑娘,睡吧……” “嗯!”白卿言应声,是该睡了,养足精神,明日……才是重头戏。 · 今夜不止白卿言未睡,太子和谭老帝师还有吕晋同样是不能安眠。 太子和谭老帝师刚刚拿到符若兮的供词,大理寺狱就突然起了火。 吕晋当即反应过来有人来杀符若兮,所有人都全心全意对付前来杀符若兮的暗卫,又忙着救火时,吕晋命前来增援的狱卒先将符若兮转移走,可后来……符若兮就不见了。 除了那些死士的尸体之外,吕晋这才发现多了两个狱卒的尸体,经下面狱卒的指认,称这两个人根本就不是他们大理寺狱中的狱卒,吕晋惊得差点儿跌倒。 太子和谭老帝师也是面色凝重,只觉皇后和信王的人简直是神通广大,越发谨慎,立即吩咐轻点大理寺狱卒。 “既然符若兮的证供已经到手,殿下不必再犹豫……抓了信王便是。”谭老帝师当机立断,“再让巡防营满城搜捕符若兮,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太子藏在身后的手却紧了紧,一副垂眸细思的模样,并未吭声。 他是要彻底扳倒皇后和信王,可如今只有符若兮的证供,没有物证,若是将来信王和皇后等父皇醒了,说符若兮攀诬他们,以父皇曾经対信王的喜爱来说,很可能还是高高举起轻轻放下。 还有方老说买通了曾经在皇后身边伺候的宫女一事,毕竟关乎皇家血脉……父皇细查下来,要是查到是他太子府搞的鬼…… 太子忍不住抖了抖,他就成了陷害弟弟的太子,说不准父皇会废了他。 太子了解他的父皇,只有……信王威胁到他的皇权帝位,他的父皇才可能要了信王的命。 所以,要想让皇后和信王永无翻身之地,除非让皇后和信王真的举兵逼宫,证据确凿不可再辩。 大都城乱了最好,乱了……父皇才知道皇后和信王是真的要谋反,才知道他是个好儿子。 好在城门外还有两万安平大营军队,巡防营统领范余淮也是他的人。 “谭老帝师,如今咱们手上只有符若兮的证供,却没有皇后写给符若兮的信件,不足以证明符若兮所言是真的,若是冒然扣押信王,怕是父皇醒来之后要怪罪。”太子眉头紧皱,“信王虽然被废为庶民,可到底是父皇的嫡子,处理这件事上……孤若是拿捏不好分寸,会被人非议的。” 谭老帝师眉心跳了跳,正要开口说什么,就见全渔急匆匆从大理寺府衙外进来,绕过黑漆檀柱走至太子身旁,单手掩着唇,将钟邵仲在花楼见旧部的事情告知于太子。 果然,钟家要反了。 太子没有敢耽误,连忙告诉谭老帝师:“老帝师……钟邵仲在花楼召集禁军旧部,怕是要生乱啊!” 谭老帝师握着符若兮供状的手一紧,道:“殿下,为避免大都城生乱,派人将钟邵仲一行人全都抓起来才是!” 太子听谭老帝师如此说,连连颔首,吩咐全渔下令让巡防营过去抓人。 只要能将钟邵仲等人抓一个现形,这就就由不得皇后、信王抵赖了。 · 花楼内。 钟邵仲见能信得过的旧部都到了,竟然撩开衣衫下摆保全朝曾经的下属跪了下来。 钟邵仲旧属忙跟着跪地,各个惊慌不已:“大人!中大人这是何意啊!” “各位,今日钟邵仲请各位前来,是受皇后所托来请各位救陛下的!”说着钟邵仲便朝各位旧部一拜,含泪道,“不瞒各位,上面对外称陛下为替我晋国祈福,要沐浴斋戒七七四十九日,其实……是因陛下坠马,到如今都昏迷不醒!” 禁军各将领大惊。 这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皇帝坠马昏迷之事,他们有些人多多少少都听到了一点风声。 钟邵仲紧紧咬着牙:“此事,乃是太子所为!太子见皇后腹中又怀有嫡子,陛下又将信王召回大都城中,深觉自己的太子之位受到威胁,这才对陛下动手,意图栽赃皇后和信王,想要一石二鸟,除了皇后和信王,也能让陛下身死……他作为太子好名正言顺登基!” “可……可这不对啊!我听闻陛下坠马的时候太子人还在登州……”有禁军将领道。 “这就是太子的高明之处!”钟邵仲早有对策,似是难受的眼泪都流了下来,“太子远在登州,谁也怀疑不到太子,甚至会怀疑是皇后和信王対陛下出手,想要趁着太子不在大都城之中,借机生乱拥护信王登基!” “可诸位想想啊!”钟邵仲抱拳冲着皇宫的方向,“陛下一死,最能得利的是谁!那是太子啊!陛下一死……太子登基顺理成章!” 钟邵仲旧属忙眉头紧皱,左右看了看自己的同僚,先开口:“大人,我还听说,符若兮此次被押回来,就是因为听从了皇后之命要刺杀太子!” 钟邵仲郑重看向自己的旧属:“符若兮刺杀太子,若是奉了皇后之命,为什么到现在太子那里都拿不出证据?” 第六百一十九章:听之任之 “诸位!”钟邵仲表情郑重又坚定,“诸位细想,皇后是信王的母亲不错……难道就不是腹中嫡子的母亲了?皇后如今腹中又怀嫡子,若真有不臣之心,也应当是等到腹中嫡子产下,若是嫡女并非嫡子,再如此行事逼宫才是啊!何意连腹中骨肉都不顾,设计陛下坠马,又让人刺杀太子,拥护已经被陛下废弃的信王的登基?” 见众人皱眉深思,钟邵仲将两手拍的啪啪直响:“这于情于理都不合,也难以向天下人交代!这不是……明晃晃的告诉天下人,信王是谋逆篡位弑父弑兄的贼子吗?皇后这么蠢吗?” 禁军各位将领听到钟邵仲如此说,纷纷点头,深觉有理。 “当初大长公主为了防范有人在太子回来之前加害陛下,将陛下寝宫守得严严实实,可如今太子回来了……大长公主夜里又进宫严防死守,各位就没有想过是为什么吗?”钟邵仲紧咬着牙,“是因为大长公主也看出了太子要害陛下!若陛下一死,太子就可以登基了!” 钟邵仲说到这里已经哽咽难语:“陛下一死,这个弑父的小人登基,皇后……和皇后腹中嫡子,还有信王怕是都没有命了!皇后是我的妹妹,信王和皇后腹中的天家嫡子,更是我的外甥!所以……钟邵仲在这里恳求诸位,救救陛下,救救皇后和信王……还有皇后腹中嫡子!” 说完,钟邵仲对着众人叩首一拜。 钟邵仲旧部你看我我看你…… “誓死跟随钟大人,护卫陛下!”有人対钟邵仲一拜。 见有人应声,其他人陆陆续续跟着抱拳:“誓死跟随中大人,护卫陛下!” “诸位快快请起!”钟邵仲挨个将曾经的旧属扶起,又将桌上的酒杯斟满酒,举杯,“诸位……陛下和皇后,还有皇后腹中嫡子的安危,就托付诸位了!” “钟大人言重了,我等身为大晋臣子,自然要为陛下尽忠,既然如今太子意图弑君谋反,我等也决不能听之任之!”有人端起就被激昂慷慨道。 钟邵仲颔首,将杯中酒饮尽,道:“太子势强,皇后势微,我此次约诸位前来,却也是口说无凭,诸位还愿意信我,我实是铭感于内,等救出陛下,陛下苏醒之后……我同皇后定然会为诸位请功!绝不食言!” “钟大人,既然您说……大长公主已经进宫,为的是防备太子暗害陛下,那是否……钟大人应当去一趟镇国公主府,请镇国公主帮忙?我听闻大长公主进宫之时,还是镇国公主送上马车的,如此看来……镇国公主应当也知道了太子的龌龊心思。” 有人会提出这个问题……钟邵仲也不是没有想过,理由钟邵仲也已经想的十分完善。 钟邵仲叹了一口气道:“镇国公主再厉害也只是一个女子,且现在手中也没有兵权,帮不上忙!冒然去请镇国公主……怕还会给镇国公主带来麻烦,更容易打草惊蛇!再则……当年信王那孩子不知轻重,自己畏死逃了,却还诬赖镇国王白威霆刚愎用军!” 钟邵仲满脸悔恨闭了闭眼:“大长公主是皇室贵女,武宣皇帝的嫡女,当今陛下的亲姑母,自然是向着皇家,希望江山安稳的!可镇国公主已经是太子门下,甚至此次若是太子赢了,便可以杀信王为镇国王白威霆报仇,又能得到重用!我不敢去找镇国公主啊!” “钟大人所言有理,镇国公主不会出卖大长公主……因为大长公主是她的祖母!可皇后的嫡子信王当初的确是陷害了镇国王!按照行军记录来说,白家满门男儿,也算是被信王比到了绝路,此仇……镇国公主又怎么会忘?” “可镇国公主忠勇之心天地可鉴啊!南疆、北疆……哪里有战事,哪里就有镇国公主!我觉得镇国公主不是这么不讲道理的人!”也有人说。 “算了吧!这次的事情成则罢了,若是不成……我等都得人头落地,何苦带上镇国公主!或许镇国公主根本不想搅和进这件事里!毕竟……是个女儿家!”又有人道。 那人话音刚落,钟邵仲安排在外面把风的人便匆匆进门道:“大人,巡防营的范余淮统领带人忘这边儿来了!” 钟邵仲手心一紧,却也还算镇定,果然还是如他所料,他被太子的人监视了,所幸该说的他都说完了。 “钟大人!”有人扭头看向钟邵仲,“这可如何是好,我们不然先走吧!” “此时再走恐怕来不及了!”钟邵仲说完,吩咐进来报信的人,“让这花楼的妈妈带着姑娘们进来!” 钟邵仲早有防备,即便是太子派范余淮来拿他们又怎么样,谁还能不许人来喝个花酒了? “一会儿,范余淮来了,咬死了……就说我因高升之事,所以请你们来这里喝花酒庆祝庆祝!旁的一概不要说!毕恒……你去后面床下躲着,以免我们都被带走,你也好回禁军大营带人来救!我们决计不能让人一锅端了,否则谁还能救陛下!救皇后!” “可若是毕恒藏在床下,被发现了……该怎么办?!” “我们都在这里坐着,他们不会明目张胆搜的,都脱衣服……喝酒!” 钟邵仲说完,在主位上坐下,神色很是从容镇定,脱了外袍,解开中衣系带,倒让其他人的心也都安稳下来,干脆坐于自己席位上,也将衣袍脱去,等着花楼妈妈带姑娘们进来。 范余淮带着巡防营的人冲进花楼时,钟邵仲一行人,一人怀里一个姑娘,欣赏穿着单薄的花楼姑娘轻歌曼舞。 看到身着甲胄,带兵闯入的范余淮,衣襟敞开的钟邵仲忙放下就被起身:“范大人?!你怎么来了?” 钟邵仲一边系着中衣系带,一边笑着朝范余淮方向走来,一副喝多了酒的模样摇摇晃晃,到范余淮面前还打了一个酒嗝:“这么晚了,范大人这是……追捕逃犯?!” 范余淮用手扇了扇扑面而来的酒气,目光凝视着钟邵仲,皱眉头退后一步。 第六百二十章:同流合污 范余淮用手扇了扇扑面而来的酒气,目光凝视着钟邵仲,皱眉头退后一步。 见其他人也都喝的七荤八素,范余淮心想这太子让他来拿谋逆犯,可人家在这里喝花酒,什么也没干,该怎么拿? 进退两难间,范余淮唤来了花楼妈妈,问道:“钟大人是什么时候来的?” 花楼妈妈看了钟邵仲一眼,如实回答了。 “来的时间也并不长啊,怎么诸位大人就喝成了这副样子?”范余淮朝其中一个全身打哆嗦的姑娘看去,指着她道,“你……说说看,这几位大人喝了多少酒!” “哎呀!范大人!”钟邵仲笑着将范余淮的手按下去,身体挡在范余淮身前,带着醉意道,“你何苦为难人家漂亮姑娘,有什么……范大人同我说就成了!” “您是国舅爷,下官不敢为难!只不过下官接到举报,有人在这里密谋谋逆之事!既然国舅爷如此大度让下官同您说,不如……国舅爷和诸位大人,随下官去见太子和谭老帝师,说清楚了为宜!” 说完,范余淮态度强硬:“将国舅爷和诸位大人请回大理寺醒醒酒,顺便……再将这花楼的嬷嬷和姑娘们也带回去,问问清楚……给国舅爷和诸位大人喝了什么酒,竟然这么短短时间就能将国舅爷和一众大人喝得大醉!” “好吧好吧!范大人让我等去见太子殿下,我等自然要去,只不过……范大人能不能不要弄得人尽皆知,我这高升了,心里高兴……这才请旧日下属来热闹热闹,可有人家里管的严,要是知道来了这烟花柳巷怕同家里不好交代!范大人……您多担待担待!别弄得这么兴师动众的!我们自个儿去还不成吗?” 钟邵仲说完又笑盈盈扯了扯自己的衣裳:“你看……我们这还穿着中衣,范大人不会让我们就这么出去,颜面尽失吧!” “好!那下官就在楼下等着国舅爷和诸位大人!还请国舅爷和诸位大人不要让我难做!”范余淮笑着转头対自己的属下道,“将这些姑娘和这位妈妈,全部带走!再弄几辆马车过来,供国舅爷和诸位大人乘坐!” “是!” 巡防营众人应声行动,再花楼内姑娘们尖叫哭喊声中,花楼的妈妈惊慌的凑到范余淮面前。 “范大人!范大人……您行行好高抬贵手,这些姑娘们可都娇贵,怎么能去大理寺那种地方!”花楼妈妈忙从袖口掏出银票,背着人往范余淮手中塞,“这算是我请诸位大人喝茶的!求您一定高抬贵手,我这些女儿们都吃不了苦的!” 范余淮接过花楼妈妈的银票,转身递给立在自己身后的属下:“这是贿赂本官的罪证!拿好了!” “是!” 花楼妈妈惊得一张脸煞白,还要还要上前求情,却被范余淮身后的挤进来捉拿姑娘们的兵士挤到一旁。 禁军诸位将领也都不干了,拍案而起,将花楼姑娘们护在身后。 有人一脚踹翻面前案几,磁盘瓜果摔了一地,高声道:“范余淮!你这是什么意思!我们来花楼吃个花酒,犯了大晋哪条律例,让你如此大阵仗抓人!好大的官威啊!当我们禁军都是软柿子,随你捏吗?!” 范余淮朝着那禁军将领看去,眸色阴沉,道:“范某这是奉太子和谭老帝师二人之命,前来请诸位将军回大理寺协助调查,若有得罪之处……时候再向诸位请罪,可当下……别说是踹桌子,就是拆房子,我也得将诸位好好的请去大理寺!” 说完,范余淮转过头高声道:“太子与谭老帝师有命!若有顽抗者……立斩无赦!抓!” 范余淮威风凛凛说完,便朝花楼楼下走去。 那花楼妈妈,正瘫坐在地上痛哭,眼看着嘴里不住喊着“妈妈”的姑娘,被那些粗手粗脚的巡防营兵汉子拽着胳膊往外拖,想要拦一拦,谁知连她也被人一把拎着后衣领拽了起来往外拖。 “哎哟!哎哟官爷手下留情啊!我这老身子骨经不起折腾啊!”那妈妈吓得脸都白了,慌忙求饶。 钟邵仲见范余淮一副软硬不吃的模样,咬了咬牙,转身対他的旧部下道:“罢了罢了!咱们就去一趟大理寺,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谁做了亏心事谁才专门盯着旁人窥探,咱们去一趟……谭老帝师也不是那不讲道理的人,咱们说清楚也就是了!” 钟邵仲这番话可算是暗指太子了。 他朝禁军众将领拱了拱手:“诸位,都怪今日钟某约诸位来了这花楼,诸位都是被我连累,钟某只能厚颜恳请诸位不要同巡防营的将士发生冲突,随钟某去一趟!” 钟邵仲将话说到这个地步,其他人虽然心里多有不服,也都颔首称是,说愿同钟邵仲走一遭。 很快房内的姑娘们都被抓走,巡防营带头抓人的那副统领笑着道:“国舅爷,诸位大人就请速速穿好衣裳,下官就在门外候着,有什么需要诸位大人吩咐!” 说完,那巡防营副统领将门关上。 “这范余淮一向只忠于陛下,什么时候成了太子的走狗?”有人啐了一口。 被钟邵仲命令藏在床下的毕恒也从床下爬了出来:“中大人,如今该如何是好?” “范余淮听从陛下之命不错,可如今陛下昏迷,自然是听国储的,如今……算是半个太子的人吧!”钟邵仲道。 也有人担忧,靠近钟邵仲压低了声音开口:“大人,这太子着急将钟大人和我等扣住,怕是已经知道我等保驾的意图,要先下手为强了!大人……” 钟邵仲咬紧了牙,他又何尝不知道? “就怕我等进了大理寺,太子等到杀了陛下登基为帝之后才放我等出来啊!”又有人说。 “看起来,钟大人说太子有了不臣之心……的确如此!否则为什么要监视我等!着急着将我等带入大理寺狱!” “谭老帝师一向稳重,怎得如今也和太子凑在一起,同流合污?” 第六百二十一章:一石二鸟 “谭老帝师应当是被太子蒙在鼓里,毕竟……太子是一国储君!国君出事……最要依仗的可不就是太子么!”钟邵仲道。 钟邵仲越是不全力以赴抹黑太子身边所有人,他的话……旁人便越是会多信几分,纷纷点头。 “原本我想在梁王大婚之时举事,怕是不行了!诸位……择日不如撞日,今日我们便杀进宫中,救陛下!救皇后!”钟邵仲下定决心,满目皆是狠色。 有人走至窗前,轻轻推开窗棂朝楼下看了眼,见巡防营将花楼围得水泄不通,道:“可眼下巡防营的人将花楼围困,我们就这么几个人怎么杀出去?!” “毕恒将军……”钟邵仲看向自己最新的过得旧下属,道,“我等下楼之后,你想办法离开花楼,带禁军来大理寺……逼迫吕晋要么放人,要么说清楚为何扣人!” “是!大人放心!”毕恒抱拳称是。 “陛下和皇后的安危,全系于毕将军一人身了!”钟邵仲用力握了握毕恒的手。 不多时,钟邵仲一行人穿好衣裳从花楼门正出来。 范余淮也正如通刚才承诺的那般,叫来了几架马车,虽说简陋……却比没有强。 钟邵仲笑眯眯看了范余淮一眼,和禁军将领们分别上了马车。 范余淮一跃上马,高呼道:“走!” · 白卿言刚眯了一会儿,听到窗外脚极轻步声,睁开眼,披了件外衣迅速起身。 守夜的春桃被惊醒,站起身,正要拿起床尾的灯盏唤她,白卿言却做了一个悄声的姿势。 “主子!” 听到这声,白卿言这才示意春桃将灯盏拿给她,将窗棂推开了些。 她手中黄澄澄的烛光,勾勒着精致的下颚轮廓,烛火映入她幽黑不见底的眸子,丝毫不见暖色。 那暗卫单膝跪在窗下,低着头:“主子,钟邵仲一行人被巡防营统领范余淮请去了大理寺,可范余淮带人走后,属下亲眼看到有人从钟邵仲包的雅间儿里出来,飞檐走壁离开了花楼,属下见太子的人也看到了,可奇怪的是……太子知道巡防营抓回去的人少了,却什么都没有说,便回府了。” “好,我知道了,你退下吧!”白卿言应声。 那暗卫离开后,白卿言将窗棂放下。 春桃迈着碎步上前:“大姑娘,可是又有大事发生?” 逃了一条漏网之鱼,太子却没有发作,看来……太子是想要信王谋反之事坐实,不打算给信王留生路了。 如此,太子和信王冲突不可避免,此次或许会是巡防营同禁军先打起来,而后梁王便会登场。 白卿言拢了拢肩上的衣裳,対春桃道:“睡吧!” 还不是白卿言出手的时候,她要养精蓄锐……防着梁王派人来刺杀她。 第二日天还未亮,禁军围困大理寺,质问大理寺为何无缘无故强扣禁军众多将领,要求大理寺立刻放了他们禁军将领。 巡防营赶来,与禁军对上。 大都城内百姓哪里见过这样的阵仗,大都城内卖早点的两夫妇一看,这当兵的要闹事,早点摊子也不摆了,连忙拾掇拾掇,推着独轮车又走了。 其他摊贩见这对风雨无阻摆早点摊子的夫妇走了,心里不安,有的也跟着赶紧拾掇回家去了。 禁军统领问询,匆忙赶去大理寺前,命禁军不可胡闹,速速回营,可禁军却分毫不退,要么放了他们的将领,要么……说出扣押缘由。 毕恒更是高声道:“总不至于就是逛了个青楼,就将朝中禁军数位将领扣于大理寺中,这是何道理,难不成我们禁军是软柿子,谁都能捏一捏吗?!总之……今日不给个说法,我们禁军就是受罚也绝不离开!” “就是!就是!” “我们要说法!” “放了我们将军!” 禁军在大理寺外闹哄哄吵着。 大理寺内,吕晋坐立不安,太子和谭老帝师早就走了,吕晋已经派人前去请示,应当如何处置钟邵仲他们。 大理寺狱着火,如今禁军几位将领还在府衙里关着。 谭老帝师的意思是想着,只要将准备闹事的人聚起来,等陛下醒来一切便迎刃而解,可却万万没有料到禁军回来闹事。 吕晋手指在案几上敲了敲,唤人来吩咐道:“准备好早膳,给禁军的几位将领送去,然后请钟大人过来,就说本官要循例问询,等问过之后确认几位大人没有问题,便可请示太子送几位大人回府。” “是!” 那人离开后,吕晋摆出要问询的架势让人做准备。 大理寺外禁军叫喊声愈演愈烈,毕恒高声喊道:“太子为何让人抓了禁军众将士,莫不是做贼心虚了!知道皇后怀了嫡子,又见信王回大都,便生怕嫡子出生太子之位不保,明着远赴登州……实则安排人害陛下坠马,嫁祸皇后和信王,一石二鸟!” “毕恒!你疯魔了不成!”禁军统领厉声训斥道。 “我是不是疯魔,在场的禁军将士们都知道!陛下根本就不是为国祈福闭关,而是坠马!大都城中早有传闻!这全都是太子的阴谋!统领……你若不信,让吕晋将钟大人放出来,便什么都知道了!”毕恒手握剑柄,喊得脸红脖子粗,“他们之所以不敢放钟大人,不就是担心钟大人将真相公布于众吗?!否则为什么将禁军这么多为将领困在大理寺内,救是因为那几位将领全都知道真相,他们怕那几位将领进宫救驾!” 禁军将士们你看我我看你,没想到这其中还有这样的秘闻。 “你胡说八道什么!给我闭嘴!”禁军统领高声喊道。 大理寺内,钟邵仲被人请往明堂,心中激动不已,他等的就是毕恒带禁军前来这一刻。 钟邵仲在正要跨过门槛之时,陡然转身朝着大理寺外的方向跑,一边跑一边喊:“毕恒!不用管我们死活!速速请信王带兵进宫……救陛下!救皇后!” 坐在明堂之上的吕晋没有料到钟邵仲会扯着嗓子朝外喊,惊得站起身来:“把钟邵仲给我拉回来!” 第六百二十二章:大事已定 钟邵仲的声音从大理寺墙内传来,让外面的毕恒双眸发红,禁军全身紧绷。 “禁军将士们!”毕恒闻声后,拔剑高声怒吼,“太子谋逆,设计谋害陛下,使陛下坠马!我等身为禁军,当誓死护卫陛下,护卫皇后!有敢死随我进宫护驾者……即刻前往皇城救驾!护驾有功者,论功得金得爵!” 毕恒高声大喊之后,一跃翻身上马,率先一夹马肚冲了岀去。 高举摇曳火把的禁军,各个热血沸腾,纷纷呐喊跟在快马而去的毕恒身后,一路狂奔。 “毕恒!你给我站住!”禁军统领推开围在大理寺门前的禁军将士,冲着毕恒高呼,可只见身边的禁军,几乎皆跟随毕恒而去,禁军统领大怒,“去!给我把他们拦住!若有敢擅闯皇城者以谋逆罪论处,格杀勿论!” 大理寺内,被押回明堂的钟邵仲唇角勾起,似笑非笑望着吕晋,大事已定。 钟家他已经安排妥当,他三日前……便开始陆续让忠仆将钟家家眷,从宅子里的密道带出去,出了大都城。 若此次成了,便将钟家满门接回来,那便是享不尽的荣华富贵,若是此次败了,也不过他一人性命。 满族荣耀和子孙富贵,同他一条命来比自然是重要得多。 他钟邵仲是什么人?能不知道太子派人盯着他? 如今守皇城的禁军,他早已经安排好,太子听闻毕恒带禁军前去皇城“救驾”,再听说毕恒在大理寺闹的这么一出,又怎么会猜不到……毕恒明为救驾,暗是逼宫? 再等太子听说,守护皇城的禁军和毕恒所带领的禁军对峙,难道不会赶紧抢先进宫去? 只要太子跨入皇宫大门,不论是从武德门之外的哪个门入,已经悄悄入宫的信王便会第一时间得到消息,在皇城之内的带禁军射杀太子,称太子带兵入宫谋逆。 届时,信王对外称……太子为登基不折手段谋逆,于宫中杀了陛下和大长公主,毕恒和信王带兵护驾却已来不及。 皇帝和太子驾崩薨世,梁王懦弱不堪大用,其余皇子还太小,他们便能拥立信王登位。 即便是目下无法拥立信王登位,也可以推幼子登基,去母留子,让皇后垂帘听政,如此政事还是掌握在皇后手中,可以让信王先凭借护驾大功,重新封王! 大不了等过一两年,对外说小皇帝人小福薄并非天命所归,一命呜呼……信王登基便理所应当了。 一切,都是钟邵仲算好了的。 吕晋的下属将钟邵仲押入明堂,对吕晋抱拳:“大人……” 明堂内摇摇曳曳的烛火,映着吕晋沉着镇定的五官,眸色深沉的让人看不到底。 “不用审了,押入大牢关起来!”吕晋眸里映着满堂黄澄澄的灯火,声音却极为冷漠,“速速去禀报太子与谭老帝师。” “我还以为,吕大人会问问我,昨晚花楼拿人的事情。”钟邵仲笑道。 事情已经到了这个地步,吕晋反倒是没有那么着急了,他缓缓在正堂之上坐下:“看来,昨夜花楼抓人的漏网之鱼……便是带头闹事的那位毕大人,钟大人会乖乖同范余淮大人来这大理寺,等的就是这一刻,让禁军対太子想要谋害皇帝登基深信不疑。” 钟邵仲立在正厅中央,一派沉稳的模样:“怎么,吕大人不信太子害了陛下……意图提前登基?毕竟……陛下死了,太子才是最得利的。” “可太子,并非是那种大逆不道,弑君杀父之人。”吕晋说完,摆了摆手示意其他人岀去。 见吕晋将其他人都遣了岀去,钟邵仲便明白吕晋有事要问他。 “昨日花楼被擒,是你有意为之?”吕晋问道。 钟邵仲知道,吕晋一向沉稳精干,更是将满腹才华藏于腹中,不轻易显露锋芒。 “失手被擒罢了!谁能想到我找了个喝花酒的名头……竟然还会被请入大理寺扣住,但如今禁军攻皇城已经是势在必行,皇城众人还未曾反应,可……禁军已经做好了准备!” 没有到最后一刻,钟邵仲决计不能对旁人说实话,他唇角勾起道:“吕大人,你若是弃暗投明,放了我等前去救驾,等陛下醒来……我一定会向陛下为你请功!” 钟邵仲视线环绕这大理寺正堂,笑着道:“这大理寺卿的位置吕大人也坐了多年,此次立功便能再进一步!” 吕晋眸色沉静如水,丝毫没有被钟邵仲所言打动,只道:“钟大人向来是一个谨小慎微,喜欢留后手的人,能在这里与我侃侃而谈说这么多,想来……除了设计让禁军攻城之外,还留有后招。” “吕大人高看钟某人了。”钟邵仲笑着道,“今日我人已经被困在这里,还能有什么后招后手的,倒是吕大人,太子设计害陛下坠马,等陛下醒来……太子必死无疑,吕大人何苦跟着太子,害了自己的前程,也害了吕家满门!” “钟大人这话就言重了,我不过是尽忠职守,陛下昏迷前将朝政托付于谭老帝师,我自当……听从谭老帝师吩咐做事!”吕晋不慌不忙対钟邵仲说,“可是钟大人,你有没有想过,你借口救陛下让禁军攻城,等到你与太子两败俱伤之后,或许有人要做黄雀了。” 钟邵仲负在背后的手一紧,又笑着缓缓松开,道:“吕大人难不成是说……城外的安平大营两万将士?不巧……我已派人将安平大营众将领全部被关入了大理寺中的消息,送到了那两万将士那里!而此刻大都城城楼之上也已经换成了我的人,安平大营的将领出不去,吕大人说吧……谁能领兵?派镇国公主去吗?” “可惜了……”钟邵仲失笑,“安平大营的将士们都知道是镇国公主将符若兮抓回大都,昨夜大理寺火光冲天,如今符若兮生死不明,安平大营众将领被抓,你觉得安平大营的将士们最怪的会是谁?他们还会不会听从镇国公主的号令?” 第六百二十三章:满意 吕晋望着钟邵仲,轻轻摇了摇头:“我说的,是梁王……” 梁王此刻坐于案几前,面前亮着一小盏幽暗的灯光,因一夜未睡下颚冒出些青胡茬,眼窝也越发显得深邃,目光不似平常人前那般怯懦,反倒透着股子杀伐决断的狠戾。 “闲王亲自去验尸了吗?”梁王问。 跪在地上的红翘颔首:“正是,奴婢远远的看着,见闲王松了一口气的模样,那被斩了头颅的尸身,约莫就是符若兮,毕竟符若兮断臂……这点无疑,且也没有凑巧到旁的断臂之人死在这个时候!” “身上的衣裳呢?你细看了吗?”梁王又问。 “闲王的人守得十分紧,奴婢没法细看,不过……依奴婢看来,应当是符若兮没错!”红翘说得十分肯定。 梁王长长呼出一口气,此次只要大事一定,他登基后首要的……便是让白家满门身败名裂,死无葬身之地。 “殿下,还有一事,昨夜郡主意图让人去刺杀镇国公主,却被闲王拦住,发了好大一顿脾气。”红翘道。 梁王一想都知道,柳若芙这位闲王独女被闲王宠坏了,又有大晋第一美人儿的盛誉,在南都的地界儿上……要风得风要雨得雨,比公主还尊贵!上一次在宫宴之上,大梁皇子认错了人让柳若芙丢了天大的颜面,柳若芙怪罪不上大梁皇子,自然是要对白卿言恨入骨髓的。 红翘抬头看了眼若有所思的梁王,叩首道:“奴婢要在郡主醒来之前赶回去,奴婢这就先行告退了。”红翘对着梁王叩首。 因着梁王明日就要同柳若芙成亲的缘故,红翘早早被柳若芙要了过去,让红翘同她讲一讲梁王府的事情,主要……柳若芙还是喜欢红翘梳头发的本事,有红翘在总能为柳若芙梳出别致又好看的发髻。 “你去吧!”梁王说完又压低了声音叮嘱红翘,“这几日……药有没有给柳若芙用?” 红翘颔首,郑重道:“殿下放心,药奴婢每日都混在梳头的香露油里,郡主腹中胎儿必定会在足月之前落胎,即便是那胎儿能够挺到足月生产,产下来的子嗣也必定会是残胎,殿下放心!” 梁王点了点头:“辛苦你了红翘,如今……本王身边就只剩下你了!” 红翘去到柳若芙的身边,是梁王设计…… 梁王决不能让柳若芙肚子里的孩子平安出世,否则……一旦男胎落地,闲王野心勃勃,怕就对他动杀机了。 “殿下万万不可如此妄自菲薄,殿下是真龙天子……应当登上皇位,这天下都是殿下的!”红翘此话说得真心实意。 红翘走后,梁王起身唤人来更衣。 穿戴齐整,梁王从雕花隔扇中跨出来,立在廊庑下,望着这才将将透出一丝亮光的天,却见隐隐有黑云翻滚,要变天了。 梁王唇角勾起笑意,当初二皇兄没有做成的事情,他要替二皇兄做成! 当初白家加在佟贵妃和二皇兄身上的痛,他要白家百倍偿还。 前来报信的小太监跨进院门,看到梁王立在廊庑下,忙行礼道:“殿下,闲王派人来请殿下悄悄过府一趟,马车已经在偏门侯着了。” 原本,闲王不派人来请梁王,梁王也是要去的,他点了点头:“好,我们从偏门走!” 闲王也是一夜未睡,信王和钟邵仲出手的时间,要比闲王预料的早一天。 闲王当时预估,钟邵仲和信王定然会在梁王大婚之日,趁乱动手。 可就在刚刚,闲王得到消息,钟邵仲手下最忠诚的那个叫毕恒的禁军将领,已经带着禁军前往皇宫,打折救驾的旗号,要攻皇城了。 而且闲王的人前去探知,毕恒的人准备的十分妥帖,攻开武德门城门只是迟早的事情。 毕恒所带禁军与皇城禁军已经厮杀起来。 除此之外,毕恒命部分兵力前往太子府,捉拿谋逆篡位的太子,如今太子府被巡防营护着,还不知道下一步动作,可闲王已经坐不住,决定先将梁王悄悄接到府上,等巡防营、禁军互相搏杀,信王和太子的人都消耗的差不多……且人困马乏之时,就是他们藏于大都城内的南都兵出其不意做黄雀之时。 但,闲王若想要名正言顺,还需要身为皇子的梁王来正名。 届时,可称……信王杀了太子和皇帝,梁王欲拨乱反正,救驾去迟。 即便是信王还未杀太子,他们南都军将太子和信王还有皇帝、皇后一同送上西天,谁又敢说梁王不是正统?不能登基? 虽然说,若是明日婚宴之时,控制大都城各家前来道喜的官眷,方能万无一失。 可事出突然,既已生变,那他们就必需随机应变。 柳若芙今日起的早,没有见到红翘已经发了一通火,又听说禁军和正在守皇宫的禁军打起来了,柳若芙立刻命人更衣前往前院去找闲王。 “父王!”柳若芙拎着裙摆跨入厅中。 正在与南都军众将领商议此次大事的闲王看到女儿进来,忙停住话音,迎了出来,训斥柳若芙一旁的婢女:“你怎么回事儿?不知道扶住郡主?” 那女婢吓得一个激灵,忙上前扶住柳若芙的手臂。 “见过郡主!”南都众将士对柳若芙行礼。 在厅中这些将领,可以说都是看着柳若芙长大的,对柳若芙来说如同亲人一般,她一点也不拿架子:“见过各位叔叔伯伯!” 闲王笑着对柳若芙道:“这天还未亮,你怎么就起来了?” “我在房中都听到喊打喊杀声了,咱们府上护卫来来往往的,女儿怎么睡得安生?”柳若芙说完之后又道,“父王,如今大都城乱了,女儿现在可以趁乱派人去要了白卿言的命了吧?白卿言现在时太子门下,要是不除……带着城外的安平大营两万将士入城,父王的打算可就要落空了。” 闲王轻轻拍了拍女儿的手:“你现在要好好保养身子,准备准备当你的皇后就是了,白卿言交给父王处置,父王定会让你满意!” 第六百二十四章:思虑妥当 “父王,你可不要以为女儿只记恨私仇,所以才要此时让父王分兵力去杀白卿言!女儿真是觉得白卿言怕会乱父王大计,更重要的是……此时要是白卿言一死,那大长公主定会将帐算在信王的头上,不会怀疑我们,对我们百利而无一害。” 闲王还不了解自己的女儿吗?分明就是为了报私仇。 “好了好了,此事你不必操心,父皇已经派人盯住了镇国公主府,今儿个一早镇国公主府除了派人回朔阳送平安信之外,白卿言并未出城,你放心!若是白卿言有异动,父皇定然替你了解了她,可此时对白卿言动手,万一要是让白卿言侥幸逃脱,于我们大计无益!让你坐上皇后之位才是我们的目的,大局为重!”闲王语重心长同柳若芙道。 柳若芙咬着唇,皱眉。 闲王的亲随小跑进正厅院子,同闲王抱拳后道:“王爷,梁王已经到了!” 柳若芙听到梁王两个字就厌恶不已,甩了帕子转身离开,不愿见梁王那懦弱的样子。 闲王对女儿背影摇了摇头,道:“快请梁王来正厅。” 柳若芙走过转角,脚下步子一顿,用掩着唇对自己的贴身婢女道:“去将小王将军请来!” “是!”柳若芙贴身婢女应声后匆忙离去。 那婢女心知肚明,小王将军是王将军的长子,自幼便倾心郡主柳若芙,原本想要立了军功就求亲,谁知道……柳若芙最后却要嫁给梁王。 之前王将军带着小王将军来大都城,说要参加柳若芙婚礼的时候,小王将军曾私下见了柳若芙一面,称梁王懦弱配不上柳若芙,想要带柳若芙远走高飞。 后来,小王将军得知闲王将南都军分批安排进大都城,为的便是扶梁王登位让柳若芙做皇后,这才歇了要和柳若芙私奔的念头。 如今柳若芙又找小王将军,想来是要让小王将军替她去杀镇国公主。 果不其然,柳若芙将小王将军等到之后,便说了让小王建军瞒着她的父王,带兵去镇国公主府……务必要将镇国公主杀了。 小王将军虽然钟情柳若芙,可也并非全无头脑,担心会坏了闲王大计犹豫不决,柳若芙却道:“你可别忘了,城外还有两万安平大军,镇国公主可是带兵的好手,这几次大战皆是以少胜多,父王轻视女子,可我不能让此事出纰漏!若是真的出了纰漏,死的不光是父王、我还有梁王,更有忠于父王的将军叔伯们,这些自小看着我长大如同我亲人的叔伯!” 柳若芙说着双眸发红,用帕子沾了沾眼角,定定望着小王将军:“所以,此事我只能请你帮忙办!你若是不愿意我也不勉强,我便只管去和白卿言同归于尽,也好……让这腹中的孽障,无法降生。” “郡主不可!”小王将军清秀的五官顿时煞白,忙道,“属下听从郡主所言,定会将此事办妥,郡主放心!” 柳若芙这才收了眼泪,朝着小王将军福身行礼:“那一切就拜托小王将军了!” 小王将军回去后,倒是没有着急带兵前去镇国公主府,反倒去前厅……趁着闲王将梁王唤去书房商议正事,把柳若芙所托告知了自己的父亲。 王将军想了想,便允准了儿子:“为父只道你对郡主有情,但切记将这份情藏在心里,往后郡主便是皇后了,你替郡主解决了麻烦也好!日后的路……会比为父走得更稳一些!去吧……小心点儿!一定不能让镇国公主府的人逃出去!” “儿子初来大都城,面生,所以……儿子想假冒信王的人行事,如此便不会暴露闲王,就算是镇国公主府有人逃出去了,也与我们大计无碍!”小王将军说。 “我儿思虑妥当,去吧!”王将军拍了拍儿子的肩膀,“那镇国公主一把射日弓,箭无虚发,你可要小心,切莫因为镇国公主是女子便轻敌了!那白家护卫军可都是从白家军退下来的,不是好对付的!” “儿子明白!” 小王将军应声之后,转身朝院外走去。 · 今日毕恒带着禁军攻皇宫之事,大都城人尽皆知,百姓都躲在家里不敢出门。 清贵人家女眷男丁凑做一团,不敢轻易出府。 要上早朝的官员,换好了官服,却都龟缩在府中,让护院将院门守好以防不测,又将家中女眷小儿聚在各家院落最深处,甚至有人家已经将孩子藏入密室之中。 镇国公府二夫人刘氏听到动静惊醒,原本想要去长寿院,一听说大长公主昨日夜里进宫,谁都没有通知,一时心里拿不定主意,便来了清辉院。 巧的是七姑娘白锦瑟,也一同来了白卿言的院子里。 二夫人刘氏心里不安:“这怎么好好的,就开始攻打皇宫了?” “信王称是太子设计害了皇帝,想要杀皇帝登基,太子称……信王设计害了皇帝,想要杀皇帝再杀了太子登基,两方就打了起来!”白卿言尽量将事情说的让二夫人刘氏能够听懂。 “这……这会不会波及到咱们?不如将锦绣和望哥儿还有秦朗接到咱们府上来吧!人都凑在一起,也能壮胆啊!”刘氏揪着帕子,心里慌得厉害。 “二婶儿,你不必担忧,我已经让平叔吩咐锦绣不要出府,此次信王和太子厮杀是为争大位,不会在大都城中滥杀无辜,毕竟……现在的臣子忠的都是他们林家,他们谁愿意登上大位前便落一个残杀官眷的残暴名声?”白卿言安抚刘氏。 白卿言的话是有道理,刘氏也能听得进去,可女儿外孙和女婿都不在身边,又出了这么大的事情,她怎么能放心他们的安危。 “况且……”白卿言眸中暗芒熠熠,“我们府上,怕要比秦府更危险!还是不要让望哥儿和锦绣回来的好!” “信王或许会想到城外两万安平大军,怕长姐出城带军增援太子……而派人杀长姐?”白锦瑟拳头一紧,陡然脊背发凉。 第六百二十五章:周全 “信王有这个可能,旁人也并非没有,比如南都郡主柳若芙,南都众将士……可是为了贺他们南都唯一的郡主大婚,举家来大都城了!”白卿言浅浅笑了笑,“且柳若芙,可是一个睚眦必报之人啊!” “闲王这是要……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吗?”白锦瑟脸色顿时变得十分难看。 刘氏听不懂,可看七姑娘白锦瑟的表情,便知道事情不妙,却又听不明白两个孩子这是打什么哑迷,更紧张了:“你们倆到底是在说什么呢?” “二婶儿、小七,你们不用担心,若是一会儿有人来镇国公主府,小七你便带人护着二婶儿去祖母的长寿院躲着,不论发生什么事都不要出来!知道吗?”白卿言说完,转头吩咐春桃,“让厨房将早膳送回来,我和二婶儿、小七在这里用!” “是!”春桃应声,打帘出门吩咐婢女去传早膳。 白卿言用完早膳,安抚好刘氏和白锦瑟,刚将两人送出清辉院大门,卢平便回来复命了。 “大姑娘,属下已经将将符若兮平安送入安平大营,与符若兮约好,大都城东门上方三发烟花为信,他便带兵直入东门!” 卢平话音刚落,便有暗卫来报:“主子,闲王府有异动,有人从闲王府出,前往城西柳怀巷,带至少三百兵士前往镇国公主府来了!” 春桃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儿,紧紧揪着帕子。 白卿言镇定吩咐道:“命暗卫分为两路,一路护在大长公主长寿院外,一路去秦府护住二姑娘,我们白家护卫军大部分都在朔阳,分出多半守白府外门,其余人着重守长寿院!春桃速去前去通知二夫人和七姑娘,让她们前往长寿院躲避,守好长寿院院门,我不回来,绝不能出院子半步!二夫人和七姑娘我便交给你了!” “是!”春桃应声小跑出清辉院。 “平叔留于府内守护二夫人和七姑娘,派十个好手随我出府……”白卿言道。 白卿言要在南都的兵快到白府门前时出门,将南都兵引开。 毕竟南都军的目标是白卿言,他们也怕白卿言会出城,率那两万安平大营将士前来护太子和皇帝,如此白府里的二婶和七妹才能安全。 “大姑娘这是要引开南都的兵?!”卢平立时便明白白卿言的意思,“大姑娘不可!南都兵明里暗里在大都城藏了不少,大姑娘只带十人出府,府内倒是安稳了,可大姑娘的安危呢?至少让我跟在大姑娘身边吧!” “平叔放心,我带着他们绕个弯子,就去太子府了!太子府有巡防营护着,我不会有事!去安排吧!” 说完,白卿言便回清辉院上房,解开身上的沙袋,换甲。 昨也和今晨白卿言未曾练枪,这一夜虽然消息陆续送来,可后半夜她睡得还算安稳,此刻精力充沛。 等白卿言一身戎装从清辉院正门出来时,卢平已经带着挑选好的十个护卫,高举火把,立在清辉院门前。 见白卿言出门,卢平几步上前:“大姑娘,人我已经挑好了,属下还是跟着大姑娘吧!” “平叔在白府,我才能无后顾之忧,二婶儿和七妹还有劳平叔守护!”白卿言一边调整护腕,一边对卢平道,“我要做的事情还很多,不会让自己出事,放心。” 卢平欲言又止,只能点了点头,将白卿言送到门口。 “咚咚咚——” 白卿言一行人更走至正厅,便听到有人敲正门。 卢平与白家护卫立时拔刀,将白卿言护在身后。 守门护卫从门风往外看了眼,外面月拾长揖到地,道:“萧容衍萧先生请见镇国公主!” 白家守门护卫认识那护卫,的确是萧容衍身边的人,再往远看……那位萧先生正立在镇国公主随风摇曳的灯笼之下,身姿挺拔,风骨傲岸。 守门护卫忙小跑过来,行礼道:“大姑娘,是萧先生!” 白卿言微怔,萧容衍怎么这个时候来了? “请进来!”白卿言道。 守门护卫开了半扇门,将萧容衍请了进来。 萧容衍对白家护卫军颔首致谢,幽邃的目光朝一身戎装的白卿言望去,眉头紧皱,眼底尽是担忧。 今日大都生乱,白卿言必将首当其冲。 不论信王也好,还是梁王也罢,头一个要杀的便是白卿言这位支持太子……有用兵如神的杀神白卿言。 萧容衍如何能不知道白卿言这性子,白家护卫军大多数都在朔阳,剩下的她必定都用来护自己的亲人! 果真,萧容衍见白卿言身边连卢平算在内,只有事一个人,脸色十分不好看。 镇国公主府的门再次关上,卢平等人才收了剑,侧身让到一旁。 萧容衍拎着直裰下摆,从高阶上走下来,快走到白卿言面前时,才朝白卿言行礼:“白大姑娘!” “萧先生!”卢平颔首。 “萧先生怎么这么时候过来了?”白卿言问。 “白家护卫军大多都已经回了朔阳,萧某想着大都白家或许人手不够,带人前来帮忙!”萧容衍指了指身后的月拾,“月拾白大姑娘知道的,是萧某人的贴身护卫,身手极高!萧某人常年行走列国,身边有一批暗卫,也是各个身手卓绝!行动间悄无声息,全部可借于白大姑娘!” 卢平望着萧容衍满心感激,又看向自家大姑娘,希望大姑娘不要拒绝。 白卿言只道,萧容衍这是担心她,她眉目浅笑,点了点头:“那白卿言……就在此,谢过萧先生了!” “此刻大都乱成一团,萧先生就不要再随意走动,先在白府避一避,萧先生的暗卫留下守护萧先生和我二婶儿、七妹!月拾……我带在身边!”白卿言道。 萧容衍眉头一紧:“萧某会留在白家护二夫人和七姑娘周全,还请白大姑娘将暗卫和月拾带走,萧某可以性命担保,绝不会让二夫人和七姑娘伤一根毫毛!” 见白卿言还欲开口,萧容衍朝着卢平一拜:“卢护卫,我想与大姑娘单独说两句!” 第六百二十六章:后方 卢平朝着自家大姑娘看了眼,见白卿言颔首,他便带着护卫向一旁退出十步之外。 萧容衍靠近白卿言,幽邃的眸子凝视白卿言素净精致的五官,压低了声音道:“我知道你是想将来白府的南都兵全都引开,所以你的处境定会比白府更加艰难,多些人手保护,你就多一份安全,不论是我还是你二婶儿还是七妹都安心些,你若是不带够人手,受了伤……难不成你二婶儿和七妹能安心?” 不给白卿言开口的机会,萧容衍又道:“你若信我,将暗卫带走,我定会护你二婶和七妹安全,若他们有丝毫损伤,我拿命来偿!” 白卿言欲将闲王的人引开,白府的危机便会小一些这一点白卿言心里明白,将人留在白府也不过是为了以防万一。 如今萧容衍都这么说了,白卿言也不好再拒绝:“让暗卫在暗中跟着我,你和月拾留在白府,有任何情况,让月拾或者是平叔速速来告知于我!” “你放心!”萧容衍很是想将白卿言拥入怀中,可这会儿盯着他们的人如此之多,众目睽睽之下,萧容衍不能做出任何逾矩的行为,坏白卿言名节,他只能后退一步,朝白卿言长揖到地,“白大姑娘,万望小心,衍……一定会为白大姑娘,守好白府!” 萧容衍从未如此挂心过一个人的安危,他也从未想过,自己心仪之人,会在沙场冲锋陷阵,他要在后方提心吊胆。 白卿言亦是朝萧容衍长揖行礼:“那,白府白卿言……就托付萧先生了!” 萧容衍颔首。 “平叔……”白卿言朝卢平看去。 卢平立刻应声快步上前:“大姑娘吩咐!” “今日白府上下,听从萧先生调遣,萧先生所命便是我所命,不得有违!”白卿言道。 卢平略感意外朝萧容衍看了眼,没想到白卿言会将白府安危托付给萧容衍,但萧容衍是白府恩人,且卢平观萧容衍行事极有章法,再加上萧容衍行走列国,定然遇到过许多危险,如今能平安立在这里,想来是有本事的。 “卢平领命!”卢平对萧容衍拱了拱手,“萧先生,今日白府就拜托萧先生了。” 萧容衍对卢平还礼。 很快,又有人来报,说南都一位将军带兵快要到镇国公府这条巷子了。 今日的大都城上空,天阴沉沉的,乌云滚滚,看着就让人极为压抑。 白卿言回头看了眼高举着火把的十位白家护卫军,立在高阶之上,抱拳:“今日便辛苦诸位,同白卿言出生入死。” “誓死跟随大姑娘!” “誓死跟随大姑娘!” 白卿言颔首,握住腰间佩剑,沉着开口:“开门!” 镇国公主守门护卫白府将连山朱漆金环的大门打开,手执火把的白家护卫军率先出府,一跃上马,白卿言这才不紧不慢跨出府门。 立在院中的萧容衍手心收紧,凝视白卿言披风翻飞,一颗心悬在嗓子眼儿。 马蹄和兵士铠甲、步履发出如闷雷般的声响,在这空旷的长街显得格外齐整,慑人。 月拾听到动静,朝墙外看了眼,又看向步伐坚定的白卿言,担忧不已。 萧容衍拳头紧握,望着白卿言挺拔而略显单薄的身影,咬着牙:“关门!” 镇国公主府两扇大门缓缓闭上,萧容衍转头望着卢平,声音沉稳,又急又快吩咐道:“劳烦卢护卫……命府上仆从将镇国公主府全部存酒全部搬来以防不测,护卫军中但凡弓箭不错的也即刻调来一半!擅长近身搏斗的,护在二夫人和七姑娘缩在院外,身强力健的仆妇,守在院中,关好院门,弓箭手立在墙上!此时不要顾什么男女大防,屋内留几个身手卓绝的护卫,将门守好!” 卢平听萧容衍这般有条不紊的布局安排,层层叠叠,井然有序,眉心微微一跳,心中陡升几分疑窦。 小王将军骑马在最前,远远看到镇国公主府外有护卫手指火把骑于高马之上,那一身戎装铠甲,背挎射日弓的银甲女子,银甲在随风乱窜的火光映照之下,泛着瘆人的寒光。 小王将军心中暗道不好,抽出腰间长剑故意高呼道:“信王有命,斩杀镇国公主者,赏百金得爵!千万不能让镇国公主跑了!杀呀!” 这话一出,南都将士们顿时如同打了鸡血一般,喊杀声震天。 “斩杀镇国公主!杀啊!” “杀呀!” 白卿言听到重兵靠近,要斩杀她的话音,丝毫不慌,取下射日弓,单手扯住缰绳一跃上马的同时抽出羽箭,搭弓拉箭,回头……目光淡漠平静朝着带头的小王将军看去,人未靠近,杀气已至,视线如春寒料峭,又如结了冰的碧水幽潭。 她沉稳放箭。 不待小王将军反应过来,箭镞穿过白家军手中高举的火把,带着火星四溅,直直穿透铠甲,贯穿小王将军的锁骨。 小王将军痛呼一声,用力扯紧缰绳,怒马长嘶,扬蹄而立,险些将小王将军甩下去,他双手用力扯住缰绳,将胯下战马稳住之时,再抬头白卿言一行人已经扬长而去。 小王将军顾不上锁骨处疼到半身发麻的箭伤,只知道决不能让镇国公主出城,高呼道:“追!距决不能让镇国公主出城!一半人随我去追,一半人在东门处截杀!” 语罢,小王将军率先冲出去。 南都军向来训练有素,立时分为两拨,一拨跟随小王将军去追白卿言,一拨直奔大都城东门,指望着在大都城东门截杀白卿言。 小王将军所带兵将,只有将领骑马,多数步兵,又怎么追的上骑马的白卿言和白家护卫军? 白卿言闻言,侧头吩咐自己身旁的白家护卫:“绕过前面的巷子,悄悄去东门盯着,有情况立刻来报!” “是!”那护卫应声,在转弯之后,弃马一跃翻入别家院墙。 立在镇国公主府院中的萧容衍,眼见墙外火把随风乱窜的亮光和脚步声,急急追着白卿言离去,消失在镇国公主府门前的巷子里。 第六百六十七章:守住东城门 萧容衍身侧拳头紧了紧,转头对卢平长揖一礼道:“还请卢护卫,即刻派人暗中盯住皇宫四门,这四门若有异动……及时去报于白大姑娘知晓!” 卢平算是看出来了,这萧先生恐怕十分不简单,但这萧先生此次是为了白家,又深得大姑娘信任,卢平没有迟疑应声称是。 小王将军带兵一路追,追了几条巷子之后才意识到,白卿言这并非是要出城,而是要去太子府! 太子府周围都是巡防营的人,他们跟过去杀不杀得了白卿言是未知是数不说,还要耗损自家兵力。 反应过来之后,小王将军忍痛勒马抬手示意兵士停下,只要镇国公主不出大都城,手中无兵便无威胁。 现在重要的是,守好大都城四个城门,千万不能让镇国公主岀去,这一点他明白,信王的人更明白。 既然眼下没有办法杀白卿言,不如趁现在还未暴露,先回去保存实力,等信王和太子兵力消耗的差不多了,再动手! 小王将军捂着簌簌往外冒血的箭伤,咬了咬牙道:“派人传令,让前往东门的将士撤回。” 说着,小王将军调转马头往回走。 今日的大都城街道寂静无人,百姓纷纷躲在家里,以免遭受无妄之灾。 平日里热闹非凡的长街,如今连个鬼影都没有,这天还未亮……屋内更是漆黑,可寻常百姓与商户皆不敢点灯。 尤其是继皇宫方向传来杀喊声和兵器碰撞声之后,东门竟然也突然杀声震天,多少平头百姓带着老婆孩子,一家老小凑做一团,吓得大气都不敢喘,生怕弄出点儿动静,被那些当兵的迁怒。 大都城这天……怎么说变就变了? 谁也不知道是谁在举兵闹事,更不知道等分出胜负之后,得胜者会不会大开杀戒,连普通老百姓都不放过。 小王将军因为失血面色苍白,还未将兵带回去,就听说……他派去在大都城东门堵白卿言的南都军,和守城军厮杀起来,请小王将军前去增援。 原本,闲王得到的消息是信王的人已经把控了大都城四门,毕竟……信王要防着那两万安平大营将士,所以,小王将军派去的人伪装成信王的人。 可万万没想到,太子的人早已经悄无声息将信王的人替换,一听说是信王的人在这里堵截镇国公主,那守城将领没有吭声,带兵下楼,一刀就砍了小王将军副将的脑袋,让东门守城军拿下叛贼,东门立时打了起来。 小王将军一听,心里暗道不好…… 万一有南都军被活捉,定然会有软骨头的供出闲王,小王将军咬紧了牙,带了一百弓箭手朝着东门狂奔而去。 远远看到东门城下,残肢断骸,尸横遍地,金戈碰撞,火花四溅,杀声惨叫声混织在一起。 见南都军被守城军逼近包围圈之中,小王将军咬紧了牙关喊道:“弓箭手准备!” 弓箭手立刻停下脚步,有序搭箭拉弓,朝向东门处…… 守城将军也不是吃素的,刚才见那些兵将来者不善,便已经有了戒备,这会儿见来者搭箭拉弓,大有将他们一锅烩了的架势,忙高呼:“退!重盾准备!弓箭手准备!” “将军!”小王将军身边的将士惊呼,“那里还有我们南都军兄弟!” 小王将军充耳不闻,双眸充血,高声道:“放!” 救不回来就全部射杀,绝对不能留下活口让人拿住把柄,提前暴露了闲王的计划。 守城军撤的快,南都军见小王将军来了,以为是来救他们,守城军一退,立刻朝小王将军的方向狂奔,谁知迎接他们的……是自家同袍的箭镞穿胸。 没来得及躲至重盾之后的守城军也有被射中的,倒地后忙忍受痛爬回重盾之后。 南都军第一批弓箭手放箭之后,第二批拉好弓箭上前…… 小王将军终于还是忍不下那个心,高高举手,拳头紧握,对愣在那里不敢上前的南都军喊道:“还愣着干什么!撤!” 南都军这才缓过神来,慌忙朝着小王将军的方向跑来。 重盾之后弓箭手蹲着身子,箭已搭弓…… 守城将军望着小王将军,却没有认出来那位是禁军之中的哪位将军,高声道:“放箭!” 一声令下,弓箭手猛然从重盾之后站起身,朝向逃奔的南都军方向射箭。 惨叫响彻大都城上方……阴沉发黑重云翻滚的天际。 小王将军见状,调转马头:“所有人没死的,全都跟上!跑!” 说完,便率南都军朝小巷内逃窜。 城楼之下,有人问守城将军:“将军,我们要追吗?” 守城将军摇了摇头:“我们的首要任务,便是守住东城门,信王的人跑了,一会儿说不定还有一场硬仗!去派一队人去清理战场,看看还有没有人活着,有活着的抓起来,之后便是信王谋反的证据!其余人上城楼,准备弓箭!” “是!” · 白卿言到太子府时,巡防营将太子府四周围的水泄不通,誓要守护太子平安的架势,范余淮手握腰间佩剑如同门神一般就立在太子府门口。 听到马蹄声由远而近,范余淮立刻吩咐弓箭手准备。 在看清楚,那被围护于九位高举火把的护卫中间的,是一身戎装的白卿言时,范余淮立刻让人收了弓箭,从高阶上走下来,对白卿言长揖行礼:“见过镇国公主!” 范余淮深觉太子府门口不是说话的地方,更知道白卿言如今已经算是太子点下的心腹,大都出事时,是白卿言将太子从登州一路护送回来的。 范余淮将白卿言请入太子府。 太子临行前,已经派人去白府通知白卿言立刻从东门出城,带两万登州军入城救驾,范余淮这么快便在这里看到白卿言,想来是和太子派去传令的人错开了。 白卿言一跃下马,握着乌金马鞭的手朝范余淮拱了拱:“白卿言请见太子殿下!” 一进太子府,范余淮才压低了声音同白卿言道:“太子殿下已经进宫了!” 第六百二十八章:高明 白卿言脚下步子一顿,视线朝范余淮看去,那目光看得范余淮莫名心虚,忙道:“太子殿下接到消息,禁军叛贼毕恒打着救陛下和皇后的旗号,已经带禁军逼宫了,正与守皇宫的禁军在武德门激战。” “谭老帝师担心反贼久攻不下皇城,便会转头来攻太子府,太子殿下便会陷入危机之中,所以带着太子和太子妃在巡防营护卫下先行进宫!” 见白卿言转过身来面对他,范余淮接着道:“临走前,太子殿下和谭老帝师已经命人去镇国公主府……传令镇国公主从东门出城,带两万安平大营将士,在皇宫外消灭反贼!镇国公主放心……东门已经尽数被太子殿下的人控制了。谭老帝师还命下官暂时带巡防营守住太子府,给信王等人造成太子还在太子府的假象,等太子入宫的消息传来,再即刻前往信王府捉拿信王!” “信王府这么多日子都没有动静,若是我猜的不错,信王人并不在信王府,早就进宫了!”白卿言脸色沉沉,“这个时候太子入宫,是羊入虎口!且信王若是杀了陛下……还可顺理成章栽赃给太子殿下!称他才是入宫救驾的功臣,太子便无可辩白!” 范余淮脸色大变,忙道:“算时间……此刻派人快马去追应该还来得及!” 太子府高挂在廊下的灯笼摇曳,昏黄的光线映着白卿言白皙惊艳的五官,她抬眸沉静的目光望着范余淮:“范大人莫慌,此非常时期,绝不可莽撞行事!今日守皇城的禁军将领是谁?” 范余淮稍作回想之后道:“好像是一个小将……叫闵什么?哦……对了!是闵中新!” “闵中新和毕恒一样,都和钟邵仲有这过命的交情!”白卿言闭了闭眼,道,“看来,他们做戏攻城,就是为了引太子殿下入宫,好让太子殿下背负上弑父的罪名!” 范余淮看着冷静自持的白卿言,有些吃不准:“闵中新不过一个小小末流将军,能和钟邵仲有来往?或许这个闵中新是心里存了大义,知道信王与钟邵仲谋逆所以……” 说完,范余淮拳头紧了紧:“即便是有这个或许,也不能拿太子的安危冒险,我这就派人将太子唤回太子府!” 范余淮不知道此事情有可原,可白卿言经历上一世,心中自然是清楚的。 棋局往往就是如此,别看那小小一个不起眼的棋子,有时候早早布局,也会有翻天覆地的大威力。 白卿言摇头:“钟邵仲心思缜密,做事总留余地和后手,敢闹出这么大的动静,依仗的定然不仅仅只是禁军!信王和钟邵仲除了派暗卫盯着太子府各门的动静之外,不可能不知道太子殿下的动静,更有可能钟邵仲早在多年前就已太子殿下等……有可能争皇储之位的皇子身边,埋了暗线,就等如今日这样的危机时刻用!” “若是太子返回……定然会在半路被截杀,太子一死,他们便杀了陛下,将弑君的罪名扣在太子头上!闵中新届时对外称太子原本就在皇宫之中,成王败寇……陛下太子已死,谁还会在意,到底是不是太子弑君的!” 范余淮一头冷汗:“我这就带巡防营前去护卫太子回府!” 白卿言还是摇头:“这其中关窍在于闵中新……到底是不是钟邵仲的人,若是!那么……你若带巡防营护送太子回府,信王在宫中杀了陛下,闵中新反口称太子杀了陛下被信王发现,逃出宫去,与毕恒一同围剿太子,届时不仅太子……连带着巡防营都成了谋逆之徒!” 这天下的是非对错往往都是胜利者说了算的。 成王败寇,便是这个道理。 钟邵仲这局,设的高明,左右都要太子背上杀父弑君的罪名,推信王荣耀登基。 可惜啊,再高明……都是为他人做嫁衣。 “所以此次最重要的,便是誓死守住陛下安危!那么……范大人所率的巡防营就必需进宫!若是闵中新得到的命令是放太子殿下进宫的话,倒也好办!范大人现在就带巡防营全部人马追上太子,同太子殿下一同进宫,告诉太子……若守城将士不让巡防营进宫,那太子便就在城外候着绝不进宫!等候白卿言带两万安平大营将士赶来,一同杀入宫去!” “若是你们顺利进宫,想必闵中新便会称太子谋逆弑君,同毕恒一入宫捉拿太子!范大人不要迟疑,不必护太子掉头,直奔陛下寝宫,不论如何一定要带巡防营寸步不离守着陛下和太子殿下!白卿言必会尽快消灭反贼,救陛下与太子!只要太子殿下能护住陛下周全,” 白卿言说完,对范余淮抱拳,沉着道:“范大人若是信得过我!便即刻带巡防营还有府上剩余的太子亲卫,追上殿下!” 范余淮几乎没有犹豫,凭借白卿言南疆、北疆之战留下的战功,范余淮信白卿言:“镇国公主放心,范余淮和巡防营誓死守卫陛下和太子殿下周全!” 说完,范余淮握紧腰间佩剑,高声让人传令,巡防营随他速速去追太子殿下! 目送范余淮带着巡防营飞速朝皇宫方向狂奔而去,白卿言负在身后的拳头紧了紧…… 太子入宫之后,闲王在得知太子入宫之后,必然会等太子和信王的人缠斗的差不多了,才会让南都兵出手。 可若如此,在宫中的太子和皇帝就危险了。 虽然对白卿言来说,他们的安危不重要,可白家如今的安稳都系在太子和皇帝身上,除了太子……不论是梁王还是信王谁登上大位,对白家来说都不是好事。 白家眼下最需要的,便是时间和安稳,来徐徐图强。 这便是白卿言假意归顺太子的因由。 白卿言想到刚才范余淮说,东门已经尽数被太子的人控制,刚才带兵冲往镇国公主府的那位将军说……信王有命,能杀她的赏百金得爵,装的倒是挺像,雅言纯正。 第六百二十九章:即刻进宫 不过……跟随而来的将士应声高喊要斩杀她之语,却那么凑巧都充满了南都方言土话的味道。 此时,假冒信王麾下的南都军前往东门,必定会与太子的人对立……甚至是打起来,或者需要她想办法让他们打起来,最好能抓住几个活口,消息传到闲王那里,闲王定然就坐不住了。 远处一人骑快马而来,不等马停稳便一跃而下,道:“大姑娘,大都城东门打起来了,那带兵去我们府上的将领,竟然让人射杀他们自己人,看样子是不想留活口,后来狼狈逃走,属下跟了一路,看到那些兵回了城西柳怀巷。” 白卿言负在背后的手收紧,看起来倒是不需要她来费神让他们打起来了,如今谁最关心大都城的动静,那一定是坐等当黄雀的闲王和梁王,城东门那么大的动静,闲王不可能不知道,必会派人岀去打探,看看有没有被抓的活口。 她思索片刻,开口道:“你去盯着柳怀巷,若有人出来探听消息,设法将……信王的人在东门抓到了活口的消息送过去,就说……那些被活捉的兵士称他们是南都军,奉上命假冒信王的人,打算谋反拥护女婿梁王登基,消息传到立刻折返东门。” 刚回来的护卫应声称是,又快马离开。 白卿言又看向另一位白家护卫:“你去盯着闲王府,一样的……若是有人出来探听消息,将信王麾下大都城东门守城兵抓到活口称是南都军,闲王拥护梁王的消息,给他们!消息传到暗中监视闲王府,若有异动,即刻折返东门。” “是!”白家护卫应声上马离去。 白卿言视线又落在剩下八名护卫身上,开口:“你们八人分为四队,分别在皇宫四门外守着,静待闲王带兵强闯皇宫,便立刻来报!” 白家护卫军你看我我看你,一人上前道:“我们都走了,大姑娘的安危谁来护?在宫门外静候动静……一人足以!” “有萧先生带来的暗卫,你们不必担心。” “大姑娘我等随大姑娘出来前,卢大人再三叮嘱,就是死也要护大姑娘周全,属下哪能将大姑娘安危交于旁人!属下必要跟在大姑娘身边,绝不离开寸步!” 白家护卫军纷纷跪地恳求白卿言身边留人。 “大姑娘信我等,我等曾为白家军,所以卢大人才会挑我们护在大姑娘身边,我们各个身经百战,就算是死……也会将宫门的前动静送到东门!但大姑娘身边决不能离人!” 白卿言知道,白家军忠勇,由生至死皆是如此! 她点了点头,弯腰将护卫扶起:“好,你们四人前去皇宫四门,其余四人随我先去大都城东门。” 四名护卫应声上马,快马离开。 白卿言立在太子府空无一人门外,回头看了眼太子府,一跃上马,不紧不慢朝东门去了。 闲王欲做黄雀,又怎么能提前让人知道他这只黄雀在后等着,消息只要传到闲王耳中,为稳妥闲王难道不会先行集合军队,以免被人在柳怀巷包了饺子吗? 军队集合,目标就大了。 闲王不是不懂得迟则生变的道理,他只能兵行险招,与梁王带兵围困皇宫,以救太子和陛下为名……先同巡防营里应外合绞杀禁军,然后便要对太子挥刀。 不论如何,消息只要送到,就是逼着闲王动手,那么安平大营便可以进城候命,等着做黄雀之后的蟒蛇了。 一如白卿言所料,小王将军带伤回到闲王大都城的府邸中时,闲王已经知道东门之事,也得到了消息……信王派去守在东门的守城兵抓到了南都军的活口,并且知道他打算拥护女婿梁王登基。 梁王立在闲王身边,装作一副懦弱惧怕的模样道:“岳父……信王哥哥都知道了,要不然……要不然还是算了吧!” 闲王咬着牙,狠狠蹬了眼捂着箭伤,面色苍白的小王将军,若非是蠢货的父亲是闲王身边的猛将……又是大战在即闲王还怕乱了军心,一定让人把他拖下去砍了! “虽然此次是郡主的命令,可你……坏了梁王殿下和本王的大事!”闲王声音带着几分狠戾,“此次若是能大获全胜便罢了,若是不能你就洗净脖子谢世吧!” “是!”小王将军连忙抱拳应声。 “可是岳父!他们……他们都知道了!”梁王瞳仁轻颤,脸色都吓白了。 闲王看着如此懦弱的梁王,心中倒很是舒坦,这样的梁王登基……才好被他把控。 闲王拍了拍梁王的肩膀道:“就算是信王知道了也不要紧,信王要防着城外的安平大营两万将士,又要对付已经随太子进宫的巡防营,顾不上我们!” 闲王握住梁王的手,转头看着大厅内的南都的各位将军,高声道:“既然信王已经知道了!那么……就让梁王带着我等,前往皇宫……诛杀逆臣信王,与巡防营里应外合剿灭已经反叛的禁军!” 说完,闲王又用力捏了捏梁王,转头看向梁王:“等灭了信王,再绞杀毫无防备的巡防营,斩杀太子……顺理成章将罪责推到信王头上!梁王……不过是救驾去迟了而已!” 梁王心脏扑通扑通直跳,只觉那大位就近在眼前。 “我……我都听岳父的!”梁王怯弱弱开口。 “让藏于大都城中各处的南都军于武德门前集合!”闲王握着腰间佩剑,高声喊道,“我等……即刻进宫!护驾!” 立于正厅的南都将士纷纷抱拳称是,气势如虹,仿佛已胜券在握。 临出门前,闲王吩咐暗卫一定要守好闲王府。 立在闲王身边的梁王略所思索后小心翼翼上前,用蚊子似的声音道:“岳父,您看要不要将镇国公主府的二夫人和那位七姑娘抓了?着这镇国公主用兵如神,万一……万一她要是真的有长翅膀的能耐,飞出信王派人守住的四个城门……带来了安平大营的两万将士怎么办?” 第六百三十章:金戈声 说着说着,梁王就哭了起来,用衣袖抹眼泪:“岳父……我好怕!要不然……要不然算了,若芙怀了我的孩子,我不想孩子还没出生就没有了父亲!岳父……” 闲王咬了咬牙,忍住想要吼着梁王将哭声收回去的冲动,细思了梁王的话,却也觉得梁王说的在理。 白卿言虽然如今手下无兵,可谁知道白卿言会不会设法调来安平大营两万将士,此女行军打仗是个好手,又和白威霆、白岐山一般,心机深沉,不得不防。 为以防万一……还是将白家女眷攥在手心里的好。 闲王想了想,又派人带五百人,前去白家捉拿白家女眷。 梁王听到这话,低垂着眼眸,退到在旁人看不见的偏僻角落,那眼神就如同……整日处在阴暗发霉终日不见日光的地窖之中,嘶嘶吐着信子的毒舌。 · 东门内哪条街道,商铺门板上屋檐上,全都是羽箭,地上鲜血混着残肢断骸还未来得及全部清理干净,可见刚才战况惨烈。 东门守城将军见有人前往东门,立刻戒备,弓箭手箭指白卿言。 直到看清楚快马而来的是白卿言,东门守城将军连忙小跑下城墙,朝着白卿言长揖行礼:“末将见过镇国公主!” 太子殿下和方老安排他悄无声息杀了信王的人,务必控制住东门之时,便交代过,要把控东门……任何人都不能出入,除非见到了镇国公主,可见太子对镇国公主的信任程度。 “刚才东门大战,可抓住活口了?”白卿言坐于高马之上,声线冷沉问道。 “回镇国公主,抓住了二十六个!”守城将军道。 白卿言下马,将手中乌金马鞭丢给白家军护卫,抬脚朝城墙台阶上走:“审了吗?” “还未曾……”守城将军抬头看了眼白卿言,立刻跟上,“镇国公主难道不立刻出城,带安平大营两万将士前来救驾吗?” 闲王还未动,白卿言心里并不着急。 “把人带上来,我有话要问。”白卿言回头看了眼那守城将军,“我比你更关心太子殿下的安危!” 那守城将军不敢再言,立刻应声,让人将抓到的二十六个活口带上来。 城墙之上,白卿言朝远处安平大营驻扎的方向看了眼,便听见守城将士将活捉的南都军带了上来。 南都军被押上城楼,看到今日在白府门前一箭射穿他们小王将军肩甲的白卿言,再想起白卿言杀神之名,顿时双腿发软。 白卿言看着被押跪于面前的南都将士,开口:“你们是南都军?” 守城将军诧异朝着白卿言望去,却见白卿言面色冷清平静,他用力握住自己腰间佩剑。 几个人都不吭声,白卿言朝跟随她而来的白家护卫军望去,白家护卫军颔首,抽出腰间佩剑,手起刀落……血雾喷溅,一个南都军顿时人头落地。 其余南都军看到滚落在前方的人头,发出绝望惨叫,那人头……满脸惊恐,眼睛都没有合上。 白卿言眸色波澜不惊,慢条斯理开口:“我再问一次,你们是南都军,还是信王的人?” “南都军!我们是南都军!”有南都军哭喊道,“求镇国公主别杀我!” 一个口子突破,其他南都军忙惊慌失措将自己知道的往外倒。 “我们奉命乔装进了大都城,藏于大都城各处,我们是藏于城西一条巷子里的,可我们也不知道那巷子叫什么!” “我知道!我知道!好像叫什么怀巷,我们是南都王江海王将军麾下……” 白卿言又问:“你们南都军来了多少人?” “回镇国公主,南都的兵……应该是都来了!” “闲王这是要造反吗?”白卿言没指望能从这些兵士口中听到答案,这话也不过是说给城东太子派来的守城将领听的。 “我们也不知道闲王要做什么,我们来的及早,却被关于巷子内不允许出入,大家伙儿猜测纷纷,我们将军猜测说……闲王可能是要借着明日梁王郡主大婚,借机发难,拥护梁王登基。” 守城将领一想顿时就明白闲王意欲何为,闲王分明就是想让太子和信王两败俱伤之后,渔人得利! 白卿言看着那惶惶不安说话的南都兵,道:“带下去吧!” “公主饶命啊!公主饶命啊!” 南都军被押下城楼,求饶声远去之后,白卿言才看向守城将军:“如此……将军还以为,我应当立刻出城带安平大营进城吗?此时进来……难不成是让南都军包饺子?” “可也不能放着殿下不管啊!”那将领焦心不已。 白卿言眉头一紧,便打算给这位守城将军找些事来做:“太子已经带巡防营进宫,你派几个人分别去四个宫门口,和贤王府守着,若闲王有动静立刻来报!” “可是,属下接到的命令……” 白卿言锋芒凌厉的眸子朝那守城将军看去,风淡云轻:“你自认能耐盛我,能带兵救驾?可自去传安平大营两万将士!” “属下不敢!”守城将军惶恐不已,连忙抱拳,“只是属下的确接到命令,让镇国公主出城带安平大营军队驰援!” 白卿言朝那守城将军走进一步,拇指抵住佩剑手柄,寒芒闪烁:“我的话就是军令!不需要你来指教,白家治军之严……你若想领教,我成全你!” 守城将军噤声,后退两步吩咐人去守在皇宫门外,可心里为太子捏了一把冷汗。 按照道理说,他一个守城的低阶小官,别人称一声将军,他也没有那个本钱和镇国公主论长短,但他全家的命是太子无意救下来的,他必需……为太子尽忠! 很快,白卿言派去给贤王府送消息的护卫先行达到城楼处,称闲王同梁王已经从府上出来,带着众将领似乎是要去皇宫武德门的方向。 紧随其后的,便是去柳怀巷送消息的白家护卫,称柳怀巷的南都军动了,看架势也是前往武德门的方向。 白卿言闻言点了点头,垂眸细思。 第六百三十一章:威仪非凡 白卿言视线看向杀声震天的皇宫的方向,不吭声。 守城将军敢怒不敢言,紧紧握着拳头,立在白卿言身旁。 大都城皇宫方向前所未有的热闹,杀声、惨叫声、金戈声,还有撞门时震人心肺的闷响,混杂在一起。 这平日里热闹非凡的大都城,像骤然失声了一般,除了皇宫的武德门,四下寂静,鸟虫无踪。 半个时辰之后,皇宫方向的杀声又陡然增大,守城将军再次沉不住气,跪在白卿言面前:“正火公主再耽误下去,陛下和殿下危矣啊!” 藏匿在武德门前的白家护卫快马回奔东门,禀报道:“大姑娘,闲王和梁王带兵称……信王谋反,带兵进宫救陛下与太子!” 好冠冕堂皇的理由。 只希望太子身边的谭老帝师和方老,能明白……闲王若没有不臣之心,哪里来的兵进宫救驾,让巡防营小心防备,可别真信……闲王救驾的说法。 “闲王和梁王……是进宫救驾的!太好了!闲王曾经就是救驾有功的功臣,此次也定然会救陛下和殿下!”守城将军喜出望外,终于不用将太子和陛下的安危系在白卿言一人的身上。 白卿言转头高声吩咐白家护卫:“去大理寺告诉吕大人,我请安平大营众将领来大都城东门,放三发烟火,召安平大营将士……” 守城将军冷冷看着白卿言,这会儿知道着急唤安平大营的将士了,刚才他跪地请求……白卿言都不为所动,现在听到人家闲王和梁王前去救驾,大约怕是被抢功……这才着急了吧! 等到此事平息之后,他一定要将此事告知太子,让太子好好犒赏闲王和梁王,千万不要助长白卿言这种……只顾自己得功,不顾太子和陛下死活的心思! 见安平大营驻扎处,片刻之后似有尘土飞扬,白卿言知道符若兮带安平大营众将士回来了。 她回头就见那守城将军正冷笑看着她,能猜到守城将军的心思,不愿多做理会。 倒是那守城将军身边的副将说了一句:“将军莫不是真以为,闲王和梁王是去救驾的?!” 守城将军被白卿言问住,一怔陡然反应过来,忙拍了一下额头,跟上白卿言。 他这也是被急糊涂了,竟然以为闲王和梁王当真是去救驾的!闲王提前将南都军藏在大都城中……这可不是会救驾的表现。 “对不住镇国公主,是末将小人之心了!” 符若兮带两万安平军疾驰飞奔,远远便看到白卿言单人匹马立在大开的大都城正门外候着他。 符若兮单手攥着缰绳,一夹马肚飞快朝白卿言飞奔而来。 城楼之上那守城将军看到远处率先骑马而来的,竟然是失去一条手臂的符若兮,大惊失色,高呼道:“镇国公主!快快回城!是符若兮!是叛贼符若兮!” 那守城将军神经紧绷,高声呼喊道:“弓箭手准备!” 白卿言抬手,示意守城将军不要惊慌。 可守城将军心跳速递极快,手紧紧扣着城墙:“镇国公主!” 直到见符若兮一人率先行至白卿言面前下马,单膝跪地,手撑住膝盖,向白卿言行礼,那守城将军的心跳速度还是没有慢下来。 白卿言下马,将符若兮扶起:“符将军辛苦了!” “镇国公主给我符家满门生路,符若兮又怎会不知?两万安平大营将士,敬听镇国公主吩咐!” · 已经辰时,可大都城还未完全放亮,上方滚滚黑云似龙盘踞翻滚,狂风四作,大有要下暴雨的势头。 一直抱剑立蹲跪在镇国公府正门屋脊之上的月拾,犹如鹰隼,警戒着四方。 他陡然看到步伐齐整的军队,那架势似乎是朝镇国公主府的方向来了,他悄悄挪动身子,将自己隐在屋脊之后,粗粗看了眼,转头对萧容衍高呼道:“有兵将朝镇国公主府的方向来了,约莫五百人左右!” 镇国公主府内挂在高翘檐角的羊皮灯笼四下摇晃,身姿挺拔的萧容衍立于廊下,眸色深邃,风淡云轻立在那里。 原本,萧容衍就猜测闲王和梁王或许会动拿下白家女眷来威胁白卿言的心思,没成想他还真的派人来了。 卢平还记得白卿言走时候的吩咐,若是镇国公主府有事,定要派人通知她,忙侧头下令:“去告诉大姑娘!” 穿堂风呼啸而过,如泣如诉,透着股子阴沉。 只听萧容衍语声镇定,将人唤住:“站住!” 要走的白家护卫脚下步子一顿,随卢平一同转头看向五官棱角冷硬的萧容衍。 只见萧容衍从腰间抽出软剑,挽剑而立,杀气凛凛,令人生畏。 他沉着脸,语声掷地铿锵:“你们家大姑娘在前方涉险,是要做大事的,你们若是要助大姑娘,便不要乱她心志!为她守住白家,护住白家家眷,千万不要托了她的后腿!” 卢平一向听从白卿言吩咐办事,除了他们家镇国王、镇国公和大姑娘之外,卢平还是头一次见到气场如此逼人,威仪非凡之人。 很快,整齐的脚步声逼近。 卢平拳头一紧,不得不承认萧容衍所言在理,他回头朝着白家护卫点头,抽出腰间佩剑,高声喊道:“我等……曾都为白家军,或多或少是因为受过重伤,镇国王和镇国公怜惜我们,才让我们回白府为护卫军!今日……有人欲攻我白家!诸位……我等必当,誓死护卫白家!” “提酒上梯子隐蔽,不要出声,等那些叛军靠近,用酒坛子砸他们狗日的!”有护卫军小队率高声呼喊。 白家护卫军一人拎了一个酒坛子爬上靠立在墙边的梯子,隐蔽着,各个紧咬着牙,静候那些想要攻下白家的叛军,只要叛军走进这条巷子,他们便用烈酒将叛军浇一个透,再上火箭。 所幸,白家因之前男子都不在家中,后来又守孝的关系,酒窖里藏酒是十分多的,且院墙够高至少能够抵挡一阵子。 “弓箭手准备!”卢平高声喊道。 第六百三十二章:坐立不安 立于梯子下的弓箭手立刻拉弓搭箭,弯腰静候,整个白家安静的连风声似都停了。 白家护院军都是从白家军退下来的,训练有素,各个都是不惧死的勇士,哪怕是重伤之后在大都城中养尊处优这么多年,但那一身本事谁也没有落下过来,都指望着有朝一日能够重回白家军。 越是在这种时刻,越是能看到白家仆从和旁人家的有何不同。 若是旁人家这会儿仆从就算是不哭哭啼啼,也定然是大气都不敢喘慌得不成样子,腿软到站不起来。 可白家的仆从却抄起趁手的家伙事儿守在院中,还有的嚷嚷着誓死守住垂花门,看起来都杀气腾腾的,颇有一股子誓死守卫白府的架势。 有这样的护院和家仆,谁能攻破白家?! 马嘶声陡然在高墙之外响起,沉闷如雷的齐整脚步声已经到了镇国公主府正门口。 率领白家护卫军弯腰猫在高墙梯子上的小队率高声道:“砸死他们狗日的!” 弯腰藏身在梯子上的白家护卫军陡然直起身,将手中的酒坛子朝院外排列齐整的兵卒砸去。 酒坛碎裂的声音,和惨叫声此起彼伏。 “酒!是酒!” 高墙外惊呼:“小心啊!是酒!小心他们用火!” 白家护卫军早已经搭好羽箭的弓箭手闻声,见扔酒的护卫军已经下了梯子来拿酒坛子,迅速将箭头在火光乱窜的火油桶里一蘸,三步并作两步踩着梯子而上,箭头带蓝色火苗,直直朝着巷子中惊呼出声的兵卒射发。 烈酒碰上火,再遇着风,几乎就是随风势而涨,白家高墙之外陡然火光冲天,惨叫哀嚎连连。 “他妈的!把撞门木抬过来!撞门!快!”带头的将领已经至白家正门高阶之上,决不能眼睁睁看着自己手下的兵将被白家的酒和火箭给折在这里,“你去搬救兵!快!” 那将领操着一口十分醇熟的南都土话,急吼吼命人撞门。 一直半蹲在门前的月拾起身拔剑,回头朝着萧容衍看了眼,见萧容衍颔首,瞅准了时机一跃而下,寒光扑朔从天而降,直取那南都军将领的头颅。 不过手起刀落的功夫,领头的南都将军头颅滚至白府高阶之下,人的身子……还立在那里,按在剑柄上的手,到底还是没有能拔出佩剑来。 “开门!”月拾高呼。 卢平神容紧绷,按照萧容衍将才吩咐行事:“弓箭手准备!开门!” 抬着撞门木的南都军看到自家将军被斩了头颅,正正好滚到了他们脚下,护在他们将军身边的护卫也被那一身黑衣的护卫杀了个干干净净,怔愣片刻,竟不敢再前。 而那白家六扇被白家世代鲜血染红的朱漆金环大门,他们以为得用最沉的木头才能撞开,可不等他们扛着木头走上白府正门高阶,那门……便自径开了。 门内,灯火摇曳,白家护卫军井然有序列阵而立。 高墙梯子之上,弓箭手交替射箭,不曾停歇。 重盾之后的弓箭手,搭弓拉箭,一触即发。 其后是手握长剑的白家护卫军,各个眼神镇定沉着。 立于正厅门前的萧容衍握紧手中泛着寒光的软剑,周身的傲然风骨,挡不住一身内敛骇人的凌厉杀气,那通身威势绝非平日里那个温文尔雅的商人。 大都城头顶黑云翻涌,白府外火光冲天惨叫连连,可白府内……却沉静镇定的,让人只觉惊心动魄。 月拾慢条斯理收了手中长剑滴血,如门神一般立在门外,俯瞰抬着撞门木的一众叛军,冷笑一声转身白府内走去。 南都军群龙无首,白家又是严阵以待,冲进去是送死。 行军拼命,最忌讳的便是军心涣散! 白府刚才扔酒坛子点火,一下子就打散了南都军的气焰,领头将领一死,这群被火烧了个半死不活的南都军还能成什么势? 上兵伐谋,攻心为上! 天地间,似乎静止了那么一瞬,南都军中的五品武将冲出来,高声喊杀,命人往白府内冲。 箭矢声呼啸,冲进白府的第一波已经全部倒下,高墙之声射箭的小队率见已从火箭中活下来的南都兵士已经冲进来一般,高声喊道:“关门!” 人数上白家护卫军不如南都军,所以……萧容衍要将南都军分而吞之! 先放进来一部分,关门打狗,趁着外面攻门的时间,杀的一个不留,再反杀外围。 总之,萧容衍决不能让南都军过了垂花门。 萧容衍制定这个策略,是按照来兵一千以上算的,他要来白府的所有南都军有来无回,如此才能为白卿言减轻压力,没成想……也不知道是闲王太轻视白家护卫军了,还是真的再匀不出兵力来白家抓人了,竟只派来了这么点儿人。 · 长寿院内。 穿堂风呼啸而过,前院隐隐传来喊杀声和撞门的“咚咚”声。 二夫人刘氏如同犯了心悸的毛病一般,这心咚咚咚咚地跳,让她坐立不安,手心里的丝绸帕子都被汗渍弄污了。 卢姑娘和年迈的洪大夫也被护在长寿院内。 洪大夫还好,到底是曾经和镇国王白威霆血战过沙场的,他坐在长寿院上方外间喝茶,圆桌上放着一把剑,若是贼人真的攻到了长寿院,洪大夫就是豁出这条老命,也绝不会让人碰二夫人和七姑娘一根毫毛。 卢姑娘也是头一次见这样的阵仗,隐隐见前方有火光,心跳的也极快。 倒是白锦瑟,小小一个丫头,胆子大的很,嬷嬷婢子们将她人护在长寿院上房内,她却脱了鞋跪在软榻上,趴在窗口将窗棂推开。 外面杀声更清晰的传了进来,她一瞬不瞬望着隐隐闪动火光的前院,咚咚的撞门声……在这沉寂无声的情景下,清晰了不少。 刘氏手指猛然攥住衣角,害怕到双腿发软没发从椅子上站起身,此刻她害怕的不是自己要面对什么危险,而是白锦绣和望哥儿。 害怕的,是如果前院白家护卫军守不住,她该怎么将白锦瑟送出去。 第六百三十三章:杯酒释兵权 也害怕阿宝此时会不会已经遇到什么危险,或是受了伤。 刘氏只是一个后宅妇人,她最先想到的……是这叛军冲进来之后会不会如禽兽那般凌辱女流之辈,她是白家的媳妇儿,自然是死都不能受辱的,大不了一根金簪插入心口了事。 可……小七呢? 刘氏视线落在正往前院眺望的白锦瑟身上,她该把孩子藏在哪儿?哪怕先送到别人家也好。 可与镇国公主府相邻的清贵府院内想必早一听到,如今人人自危……人人尚不知可否自保,谁又能顾全镇国公主府? 刘氏目光游离到处乱看,多希望大长公主这屋子有什么密室暗道,哪怕只能够藏小七也好。 冷风迎面扑来,白锦瑟抬头望着天上的黑云,不多时雨就落了下来,起先没入青石地板很快便消失不见,后来豆大的雨珠子接连不断,越下越大…… 白家护卫军和那些孔武有力的婆子守在院中,神情紧绷。 不多时,前院的喊杀声似乎小了一些。 直至喊杀声消失后不久,一个白家护卫军从远处狂奔而来,立在长寿院外高声喊道:“贼人被杀尽了!萧先生让我先来禀报二夫人和七姑娘一声,二夫人和七姑娘尽可安心!” 这句话,就像是热水入了油锅一般,让长寿院诸人松了一口气的同时炸开了锅,纷纷叹着太好了。 “萧先生?!”二夫人惊得站了起来,抚着罗嬷嬷的手凑到窗棂旁,“放人进来!” 长寿院院门打开,二夫人刘氏也跨出了长寿院上房的门,白锦瑟、洪大夫和卢姑娘都打帘出来。 那白家护卫军进门跪地抱拳,道:“二夫人,七姑娘,贼人被尽数杀尽了!一个未留!” 二夫人刘氏心头顿时一松,忙问:“你说萧先生?哪位萧先生?” “回二夫人,就是之前咱们白府办丧事时,出手救下四夫人的那位萧先生,今儿个一早天还未亮,萧先生就带他那个护卫来了,听说还带了暗卫,但萧先生担心大姑娘安危,让暗卫跟着大姑娘走了!说要守住白家让大姑娘放心,大姑娘临走前吩咐我等敬听萧先生吩咐,这位萧先生十分厉害,带着我等将那些贼人杀得一个不留,这会儿萧先生正带人修补府门,以防贼人又来犯。” 那白家护卫军口齿清晰,将事情说的明明白白。 刘氏眼眶子都红了,锦上添花易,雪中送炭难,这样的道理……刘氏怎么能不懂? 萧容衍三番四次出手救白家,如今更是在这样人人自危的光景下来白家帮忙,可见此人对白家当真是情真意重。 “好!好!”刘氏用帕子沾了沾眼角,“等此时过后,我必亲自拜谢萧先生!” 那护卫颔首:“夫人,属下还要去前方守门,以免贼人来犯。” “好!去吧!万事小心!辛苦你们了!”刘氏道。 护卫起身再拜后,冒雨跑出长寿院。 长寿院门再次关上,刘氏才长长呼出一口气,可一想起还不知道怎么样了的白锦绣和望哥儿,还有白卿言,刘氏的心又揪了起来。 白锦瑟仰头望着刘氏,轻轻拽了拽刘氏绣着紫蝶的衣袖:“二婶儿,你放心……二姐那里决计没有事,他们只是冲着白家来的!否则我们应该能听到旁的人家传来的喊杀声!梁王和闲王约莫是想要抓了二婶和我胁迫长姐用!可南都带来的兵到底有限,他们分不出兵力再去秦府抓二姐!” 刘氏低头看着白锦瑟,只见白锦瑟眸色镇定竟比她这个长辈还沉得住气:“而且,刚才萧先生让护卫来传信,说……将贼人杀得一个不留,就说明不会有人回去对闲王和梁王通风报信,在没有得到白府消息之前,闲王和梁王更不会分兵去秦府!他们有更大的事情要做……在那皇宫之中,而并非和白家纠缠。” 刘氏看着眼前总是围着她说说笑笑的小不点儿,莫名的就想到了白卿言,此时白锦瑟的语气神态,竟如她的长姐白卿言一般。 作为长辈,刘氏还要一个小娃娃来安抚她,心里多少有些惭愧,可不得不说……听完白锦稚说了这些之后,她的心安了不少。 望着这漫天哗啦啦的大雨,刘氏下意识揪紧了胸前的衣裳:“你这么说我是放心不少,可皇宫那里……阿宝可别出事啊!” “长姐身经百战,论打仗……没有人是长姐的对手!长姐更不会有事!”白锦瑟这话不知道是说给刘氏听的,还是说给自己听的,语气比刚才那些话更坚定,声音也更高些。 · 皇宫之内,范余淮已经按照白卿言所言,同太子进宫之后直奔皇帝寝宫。 皇帝寝宫的雕花隔扇敞开着,大殿内灯火通明,垂帷幔帐随风摇曳,灯影摆动。 气势宏伟的大殿外,雨洗碧瓦,廊檐雨帘,水花四溅。 绛红色的帷幔之后的龙床上,躺着呼吸声沉重的皇上,太医战战兢兢守在一旁,也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在这场宫变里活下来,只有黄太医还算稳得住,正立在灯下替皇帝尝药。 满头银丝,暮气沉沉却深有威严的大长公主,坐在正中央的一把楠木椅子上,手握虎头杖,严防死守不允许任何人接近寝宫,魏忠和蒋嬷嬷一左一右守在大长公主身侧。 好歹大长公主在宫中还有一些根基,再凭借白家的名声,还是有将士愿意跟随大长公主誓死守卫皇帝的。 其实对于这个皇帝侄子,大长公主已然不想救了。 可是,现在不到这个皇帝死的时候,至少……要让皇帝撑到此次大乱结束,太子获胜,能够顺利登基才是。 太子如今倚重自己的孙女儿白卿言,白卿言又是女子之身,手无兵权,想必……将来太子登位,定然会最缓和温存的方式,杯酒释兵权,让白家满门得以存活吧。 可大长公主私心里也心痛,看看这如今风气败坏的朝廷,早已不是父皇在世和皇兄在世时的那番景象了。 第六百三十四章:穷途末路 文臣极尽阿谀奉承,武将纷纷怯战。 曾经雄霸列国的强国晋国,最大的依仗便是镇国公! 父皇在世时,曾说……镇国公府便是,大晋国的脊梁! 镇国二字,并非一个普通世家能够承担得起的。 如今……晋国再无镇国公,再无愿意为晋国舍命的白家将军和白家军镇守。 南疆、北疆已经到了需要她那孙女奔波支应才能胜的地步。 若是再没有了她的孙女儿,晋国必然是要颓败,甚至百年之后……是会灭亡的。 大长公主陡生出穷途末路的悲凉之感来。 可她能怎么办?她难不成为了林家皇权要逼着自己的孙女儿,成为下一个镇国公,成为下一个被君王忌惮,被朝臣攻讦的活靶子? 她已经黄土埋到了脖子,只能是在她闭眼睛之前尽力为父皇和皇兄守住这大晋江山,等她闭眼之后……也算是有颜面去见父皇和皇兄了! 至于她身后,晋国如何变……她就不能再管了,哪怕……她的孙女儿要反了林氏皇权。 大长公主闭着眼,手中拨动佛珠,听着外面不断冲刷宫殿高阶的激烈雨声,和混在雨声风声之中的喊杀声。 突然有禁军护卫从高阶之下冲上来,跪在殿外对大长公主抱拳道:“大长公主,巡防营范余淮护着太子殿下入宫护驾!巡防营正与信王所带禁军拼死搏斗!” 大长公主闻讯站起身来,很快又有禁军疾步冲上高阶,抱拳跪在大长公主面前:“禀报大长公主,守武德门的禁军将领闵中新,称太子率巡防营逼宫欲杀陛下,已经打开宫门同叛军一同朝陛下寝宫来了!” 大长公主紧紧攥着手中的龙头拐杖,急急朝外走了几步,混浊的视线看向远处……只见范余淮背上背着面无人色……被雨水冲刷的张不开眼的太子,全渔背着太子妃,在巡防营断后护卫之下直直朝着高阶之上冲。 年迈的谭老帝师也被身强力壮的兵士背着,就连那位方老也被颠的七荤八素,双臂紧紧环绕着将士的颈脖,嘴里一个劲儿叫嚷着快。 “让弓箭手准备,策应太子入殿!”大长公主高声道。 大殿之内突然传来高德茂尖锐惊喜的哭声:“陛下醒了!陛下醒了!” 太医忙慌慌跪在皇帝榻前,给皇帝诊脉。 大长公主回头,朝着人影摇曳的垂帷纱帐内望去,眸色冰冷……这个时候醒来还不如不醒来!等皇帝听说梁王与他的嫡子和皇后勾结,设计他坠马,挑唆信王和皇后谋逆,自己要做黄雀,怕是恨不得就这么一睡不醒吧! 落汤鸡似的太子被气喘吁吁的范余淮背上高阶,放下时,险些腿软站不住。 刚才信王那箭……堪堪从自己耳朵上擦过去,若非他命大,被这大雨一浇尸体怕都凉透了。 全渔刚见过太子妃放下,太子妃就跌倒在地,两股打颤,手捂着腹部直喊肚子疼。 “快!快将太子妃扶进去暖和暖和,请太医诊治!”大长公主忙道。 太子这才回神,对大长公主颔首:“大长公主……” 谭老帝师从将士背上下来,朝大长公主行礼:“大长公主!” “太子殿下,进去看看陛下吧!陛下醒来了!”大长公主转头吩咐蒋嬷嬷,“去给太子和太子妃还有谭老帝师拿干的衣裳过来!” 太子听到这话,忙推开扶着他的范余淮,哭喊了一声“父皇”,便急匆匆冲进大殿之中。 听到大殿内太子哭哭啼啼对皇帝说着信王谋反,他好不容易才带巡防营进宫护驾之事,大长公主视线落在同样是落汤鸡的范余淮身上,颔首道:“辛苦范大人了!范大人将巡防营带过来……倒是还能撑上一阵子!” 范余淮用手抹去脸上的雨水,冲着大长公主行礼:“大长公主放心,镇国公主交代过了……微臣一定会誓死守住大殿,在镇国公主率安平大营两万将士来救驾之前,绝不会让叛军入大殿半步!还请殿下和大长公主、谭老帝师,先行进大殿内躲避。” 听到镇国公主四个字,大长公主眼眶一热,用力攥了攥拐杖点头。 范余淮抱拳对大长公主和谭老帝师一礼,转身冲入雨帘,手紧紧握着腰间佩剑,气势大盛,高声朝台阶下喊道:“巡防营的将士们,今日我等与禁军为陛下为太子而战!誓死护卫大殿,决不能被人攻破!镇国公主已经出城率安平大营两万将士前来救驾!就是死……我们要用尸体为墙!将那些叛贼死死拦在大殿之外!都说……镇国公主乃是镇国王府嫡长女!由我晋国从无败绩的镇国王白威霆亲自教养长大!南疆、北疆战无不胜!” “可我们巡防营和禁军是吃素的吗?不是!我们也是吃肉的!我们要在镇国公主来之前,多杀几个反贼,免得被镇国公主和安平大营的兄弟们笑话咱们!以为咱们巡防营和禁军在这大都城养尊处优惯了,连杀敌都不会了!” 越是紧张的时刻,作为将领变越要轻松面对,如此才能让手下兵将不惧。 范余淮话音一落,高阶之下禁军和巡防营将士高举手中兵器,三呼…… “杀敌!” “杀敌!” “杀敌!” 还在与断后的巡防营纠缠的信王手握滴血利刃,被这大雨浇了一个透彻。 听到武德门战火声陡然停止,她隔着雨帘,抬起阴沉的视线,朝着皇帝所在寝宫的方向看了眼,道:“撤!先去同毕将军和闵将军汇合!” 舅舅费尽心力给他噗了这么一条路,他已经没有回头的余地,且此战必胜! 等大事尘埃落地,他要将太子一刀一刀剁成碎泥,看他还怎么同自己争皇位。 护在信王身边的将军高声喊道:“撤!” · 大雨之中,安平大营众将领从大理寺一出来,听说镇国公主让他们前往东门,略略一想……知道安平大营的两万将士就在东门,如今大都城发生这么大的事情,镇国公主应当是让他们带兵救驾的。 第六百三十五章:御敌 他们一行人上马,在连个鬼影都没有的长街急马狂奔,朝向东门方向。 大都城气势宏伟的城门敞开着,白卿言手握射日弓骑马缓慢入城,雨水在她银色戎装铠甲上砸出极为细小的水花,身后跟着断了一臂的符若兮,还有浩浩荡荡的两万安平大营将士,颇有一股子佛挡杀佛的如虹气势,竟然人不敢逆其锋芒。 刚从大理寺出来的安平大营将领急速勒马,烈马扬蹄立定。 安平大营四品武将柳平高紧紧扯住缰绳,烈马转了个圈才稳稳停下,他睁大了眼看向远处…… 那走在最前,烈马银甲的女子,周身凌厉而内敛的杀气逼人,那女子分明瘦弱,可她的强大是无数次从尸山血海生死一瞬中磨砺出来的,她的强大是从骨子里透出来的,厚重且气势磅礴,让人无法逼视。 不知是不是因为被大雨浇透浑身发冷的缘故,竟然起了鸡皮疙瘩,他高声喊道:“是镇国公主和符将军!是符将军!” 隔着雨帘,安平大营将领们看到符若兮,顿时心绪沸腾。 “果真是符将军!”安平大营将领朝着符若兮的方向高呼出声,“将军!一定是是镇国公主救了符将军!” “如今信王逼宫造反,镇国公主让符将军带着安平大营救驾!功过相抵……那咱们符将军是不是能活了?!” “走!我们过去!”柳平高一夹马肚飞速朝正在进门大军的方向飞奔。 柳平高一行人见白卿言抬手,示意队伍停止行进,不等马停稳便一跃下马,单膝跪地抱拳行礼:“见过镇国公主,符将军!” “将军!”有安平大营将领热泪盈眶。 白卿言看着跪在雨中目光纷纷看向符若兮的安平大营将领们,便想到了白家军…… 这个世上,除了血脉之情外,同生共死过的同袍之情便是人与人之间最深的羁绊。 曾经,在刘焕章背叛了祖父之后,有那么一段时间,白卿言怀疑过祖父这句话的对错,但在见到白家军众将士之后,又觉祖父是对的。 如今再看安平大营众将士对符若兮忠心耿耿绝无二心,白卿言倒是觉得,自己不能因为一个刘焕章……便怀疑起同袍之情,这个世道有如沈昆阳、卫兆年、谷文昌、沈良玉,还有安平大营柳平高这样忠勇重情之人,自然也有刘焕章这样的小人。 忠勇重情之人,总是大于小人的,否则白家军中……为何只出了一个刘焕章,其余将军皆死战护国,舍命护白家少年将军。 符若兮轻轻一夹马肚上前,与白卿言并肩:“今日安平大军上下,皆需听镇国公主吩咐,遵从镇国公主之命,追随镇国公主,进宫救驾!” “是!” 安平大营众将领应声高呼:“誓死追随镇国公主!” 守城将军见白卿言下马,心又提了起来,这镇国公主不赶紧奔赴皇城救驾,怎么还下马了。 符若兮也跟着下了马,紧随白卿言身后。 安平大营众将领也凑近白卿言。 白卿言不急不躁,仿佛越是紧迫便越是冷静自若,语速又快又稳道:“柳平高柳江军率两千将士,控制东门,潘建磊潘将军率两千将士,控制西门!我与符若兮将军带兵从南武德门入,正面对应战叛军!” 柳平高点了点头问:“那北门呢?” “皇宫坐北朝南,巡防营范余淮将军定然会带着禁军和巡防营将叛军阻隔在皇帝宫殿之前!叛军绝无可能从北门逃离!”白卿言语气笃定,“东、西二门,便托付给两位将军了!” 柳平高与潘建磊抱拳称是。 众人一跃上马,浩浩荡荡朝皇宫方向行进,半点不见救驾的焦心着急。 白卿言是在等,等打着救驾旗号的闲王梁王带领南都军和信王所率禁军打得差不多了,再将他们一举拿下,也好减少些安平大营将士的伤亡。 · 武德门。 此时,闲王的人已经接管被攻破的武德门,沉重古老的城门被砍撞的伤痕累累,一侧门扇已经被撞得歪斜,闭合不上。 皇宫门前,全都是插着羽箭的尸体,红色的血水混着雨水,从宫门内流淌出来,哗啦啦往沟渠流淌,血水上漂浮着碎木削和残肢。 就连雨中倒地的登闻鼓,鼓面都被染成了红色。 雨水冲刷不净完个皇城内还再流淌的鲜血,怎么都洗不干净这冲天的血腥气。 正在清理城墙的南都军将禁军尸体高高抛下,落地便是血肉模糊。 那冒雨巡视的南都军将领,远远看到暴雨之中隐约有黑压压的军队如同潮水压来,马嘶声、脚步声还有甲胄摩擦之声,在这哗啦啦的暴雨声中,如同滚地闷雷,让城墙上的南都军只觉脚下城墙都在颤抖。 那将领几步上前,掌心紧紧扣着这古老的皇宫城墙,睁大了眼,慌张高声喊道:“备战!备战!弓箭手准备!快!派人去同闲王禀报……有重兵来袭!快!去……用重物将城门挡住!快!” 正在清理城墙上禁军尸体的南都军慌张拿起弓箭,搭弓拉箭对准城楼之下。 可是……在南都军看清楚那黑压压的一片军队,听到那军队撼地震瓦的脚步声,便知道来的军队至少上万,而闲王留于武德门镇守的不过区区不到五百兵力,如何抗衡?! 还未见到,南都军已经心生怯意,还如何御敌? 当那南都将领隐约看到看清楚来带兵前来的,是一身银甲纤瘦身影,顿时想到了镇国公主。 镇国公主若来,必然带着东门城外的两万安平大营将士! 两万…… 想到这个数字,守城将领腿一软,扶着皇宫城墙才堪堪站住,心中顿生兵败如山倒之感。 南都军送入城的不过一万人,闲王本以为信王与太子两败俱伤之后,一万人拿下皇宫绰绰有余。 谁成想,镇国公主竟然将安平大营外的两万将士带来了! 那撼天动地的脚步声越来越近,南都守城将领,额头青筋凸起。 第六百三十六章:输在了蠢 镇国公主是谁?! 那是百年将门镇国公府的嫡长女,是被晋国国之脊梁镇国王白威霆称作天上将帅之才的女子。 这样的人物即便是女子,只要她身上留着忠义的白家之血,便自已让人尊敬。 更别提镇国公主战无不胜,南疆、北疆两次大战,扭转乾坤,力挽晋国兵败之颓势,打得西凉和大梁跪地求饶,怎能让他们这些心有热血的武将不心存敬意和惧怕?! “将军!”南都军鞠躬搭箭的手微颤,心生怯意。 刚才他们攻武德门时,人多势众,多少人视死如归将城门攻了下来,可如今他们只有不到五百人守城,来的却是安平大营的两万人,且城门也被他们毁的差不多了,攻守易形,谁心里能不怕! 刚才他们入城的时候,可是不留禁军活口,见人就杀的,此刻轮到他们,他们已有将要被屠的预感。 气势磅礴的安平大军在白卿言带领下走向皇城,只见那银甲女子抬手……近两万安平大军令行禁止,动静如出一辙,令人心神震荡。 城楼上南都军喉头翻滚,举箭的手都在颤抖,内心只剩恐慌和混乱,全无胜算。 骑于白马之上的白卿言,手指摩挲着缰绳,回头示意身边的白家护卫。 那护卫骑马上前,胡乱从怀里摸出一块玉牌,假称是太子令,高声道:“镇国公主奉太子命率安平大军入宫救驾,见玉牌如见太子!速开城门!” 闲王和梁王是打着救驾的旗号进去的,若此时白卿言率军攻进去,闲王和梁王大可称自己是护驾。 但白卿言笃定,城楼之上的南都军得到的命令是死守武德门,若是这南都将领见太子令都不放行……说南都军不是谋反,谁信? 不是想象中直接扑上来,而是让速开城门。 南都那位将军反倒是犹豫,他回头道:“派人去禀报闲王了吗?” “回将军!已经去了!” “再派两个人去!快!”南都将军喊道。 白家护卫骑在马上,胯下战马踢踏马蹄,他用力扯住缰绳,马儿踢踏着转了一圈,甩了甩鬃毛上的雨水,只听那白家护卫又道:“镇国公主奉太子命率安平大军入宫救驾,见玉牌如见太子!尔等南都军不速速开门,难不成是要反吗?!” 城楼之上的南都军小将不敢吭声,不住回头往杀声震天的皇帝寝宫方向看去,心急如焚,随即应声道:“镇国公主稍后,末将已经派人前去请示闲王……” “这皇宫难不成是他闲王家的吗?见太子玉牌不开门,反倒要请示闲王,怎么闲王和梁王这是打着救驾的旗号杀进宫谋反,意图杀了太子和信王扶梁王登基吗?”符若兮高声喊道。 白卿言也不废话,抽出羽箭搭上射日弓,不等那南都小将再开口,沉眸,拉满弓放箭…… 箭矢穿雨而过,带着呼啸之声,立时洞穿那南都将军的喉咙,入墙羽箭……带血的箭尾颤动,如同此时城楼上南都军颤抖的心。 城楼之上南都军大乱:“将军!” “将军!” 白卿言收功,调转马头,高声道:“闲王、梁王明为救驾,实为谋反,陛下、太子危在旦夕,若陛下、太子身死,让信王此等视百姓为刍狗的残暴之人登上帝位、或让梁王这等懦弱无能成他人傀儡之人登上帝位,晋国百姓、江山,如何安宁?!安平将士们!敢随白卿言舍生护我晋国太平者,杀!” 白卿言语声遒劲厚重,铿锵有力,带着让人热血沸腾的力量。 “杀!” “杀!” “杀!” 近两万安平大军热血澎湃,三呼“杀”声,雄浑蓬勃,声裂九霄,震得人心惊目眩。 符若兮拔剑,剑锋直指宫门:“冲啊!” 顷刻,安平大军急先锋冲向宫门。 托南都军的福,武德门的宫门已经被他们撞得摇摇欲坠,宫门内巨大的门栓已经被他们撞断,三百人……就算是全部都去堵门,又怎么能是安平大军的对手? · 暴雨滂沱,如同密织的巨网,让人眼睛都睁不开。 皇帝寝宫高阶之外,信王所率禁军被巡防营同南都军两面夹击,节节溃败。 信王胸前已中两箭,口中不断吐着鲜血,毕恒却还是将其搀扶住,持剑护着,眼见包围圈不断缩小,他们大势已去,毕恒还在想把信王护送岀去。 信王抬眸,就看到高阶之下,他那紧贴着闲王的弟弟梁王…… 暴雨之中,已经全身湿透往下滴水的梁王拎着自己直裰下摆,脸色还是那般苍白,可抬眼视线里却全然不见以往懦弱无能的蠢钝模样,那目光阴毒的就像是一直处在阴暗处伺机而动的毒蛇。 信王睁大了眼死死盯着梁王,看到梁王唇角其噙着的那抹笑意,信王脑中嗡鸣,天地之间仿佛只剩下这哗啦啦的雨声,还有他鲜血沸腾的声音。 是梁王说……哥哥,自古以来都是有嫡立嫡,可父皇却为了太子废了哥哥,愚弟无能当初没有办法救哥哥,可如今……既然父皇想要建九星台假装坠马,哥哥倒是可以假戏真做,称太子意图谋害父皇,将其一同拿下,名正言顺登基,等哥哥登基之后就再也没有人同哥哥抢了。 是梁王说……哥哥,如今符若兮被发现,在不动手等父皇醒来就来不及了。 还是梁王说……哥哥,弟弟命如草芥,只希望哥哥这位嫡子正统,能得到自己应得的皇位,护弟弟一生平安就好。 好一个一生平安,信王现在明了了,原来母后说的对……他不是梁王的对手,不是母后高看梁王,而是他小觑了梁王,成了被梁王利用的刀刃。 他输在了自傲,输在了蠢! 信王又喷出一口鲜血,只撑不住双膝朝着地上跪去。 可他死的不甘心!不甘心啊…… “殿下!信王殿下!”毕恒忙单膝跪地,用剑撑住他们两个人的身体。 可信王已经气绝,身体软塌塌的完全使不上一点力气。 第六百三十七章:军心涣散 巡防营的刀……却已经架在可毕恒的脖子上,让他再无发起身。 前有范余淮和巡防营,后又闲王和南都军,他们已经上天无路入地无门。 毕恒认命般闭了闭眼抬头,雨顺顺着他的睫毛哗啦啦往下流,他们的人……已经剩下不多了!还有禁军见大势已去,投械称降。 范余淮走至毕恒面前,深深看了眼毕恒和陡然倒地已无生机的信王,气如洪钟,高声喊道:“陛下已醒!信王已死!缴械者不杀!” 天地间仿佛静默了那么一瞬。 谭老帝师急速从宫殿里冲出来:“范大人!小心闲王、梁王!” 范余淮回头,朝大殿上方的谭老帝师望去。 闲王握紧了手中利刃,大雨中勾起唇角,抬眸露出胜券在握的眼神,高声喊道:“信王谋逆残杀陛下与太子,我等护驾来迟,必将叛贼杀尽一个不留,为陛下太子复仇!” 闲王话音刚落,带血寒刃便直直朝着范余淮砍去。 “大人小心!”巡防营将士睁大了眼,一把抓住还未来得及回头的范余淮用力往后一拽。 范余淮回头不可置信的睁大眼,眼睁睁看着原本要直取他头颅的寒刃从他眼前划过,左眼猛然被猩红之色覆盖,尖锐的疼痛的感自左眼急速满眼至半张脸。 范余淮单手捂着眼睛惨叫出声,刀锋碰撞的喊杀声再次响彻皇宫。 闲王所率南都军,与范余淮所率巡防营、禁军,拼死搏杀。 被下属拖到后方护住的范余淮,单手捂住不断往外冒血的眼睛,一把推开下属,单手握刀,高声:“闲王、梁王谋反!护驾!” 灯火通明,烛苗摇曳的大殿内,已经醒来的皇帝目眦欲裂,双眸充血,吃力地抬手指着大殿之外,急促喘息着,胸口发出憋闷的呼哧痰鸣声,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他怎么能相信,被自己疼爱着长大的嫡子信王,竟然想要弑父杀兄篡位! 他怎么能相信,当初为了他……连子孙根都没有了的闲王会谋反? 是了……是了!闲王独女腹中怀了天家骨肉,所以闲王也动了这份心思,想要他们林家的江山! 皇帝一张脸憋得发紫,凹陷下去的两颊和眼窝,在摇曳灯火映衬下显得有些瘆人。 “父皇!父皇!”太子膝行跪在皇帝身边,眼泪不住的流,“父皇你要保重啊!” 大长公主搁着雕花隔扇朝外看了眼,便拄着拐杖朝内室走来,高德茂连忙命战战兢兢的小太监将两侧帷幔撩起,挂在金制的缠枝铜钩上,又拉开明黄色纱帐。 见大长公主拄着拐杖进来,皇帝瞳仁颤了颤,想开口说话,又扶着心口咳嗽了起来,目光直直盯着大长公主。 太子连忙接过高德茂递过来的唾壶,膝行靠近皇帝:“父皇!” 皇帝摆了摆手,用手肘撑着床,缓缓靠在隐囊上,急促的呼吸逐渐平静下来。 “陛下!”大长公主对皇帝略略颔首。 皇帝镇定下来,真心对大长公主道谢:“姑母……辛苦姑母这些日子守着朕!” “陛下放心,白卿言已经去带安平大营将士前来救驾,陛下安心!白家世代守护我晋国江山,哪怕仅剩一人也会舍生忘死护陛下和太子殿下周全。”大长公主垂着眸子,又朝着皇帝微微欠身。 皇帝望着帐子旁缀着的香囊,抿了抿唇。 白家…… 世代守护晋国江山的白家。 莫名的,皇帝想起白威霆,想起白岐山。 甚至,想起他儿时见到过的……白威霆的父亲。 那时他不过六岁,白家军东征凯旋,那位满头银丝,戎装骑于高马之上的苍老男子威严显赫,就是二皇兄同他所讲述的英雄的威武样子。 数百年来,镇国公府就像是一把擎天重剑,历经风霜却仍屹立不倒,威名天下皆知。 皇帝身侧拳头紧了紧,若是此次……白卿言真的能如此忠心,带兵救他和太子。 那么,皇帝愿意给白家留一条活路,就让白卿言好好的效忠太子。 大殿之外,兵甲与佩剑碰撞的声音和惨叫,从大殿之外传来,声越逼越近,大殿内寂静无声,人人胆战心惊。 范余淮且战且退,闲王、梁王被护于重盾之中,在重盾兵“呼哈”声中,稳扎稳打,冒雨一步一步往台阶上逼。 身配重甲的闲王似乎是怕梁王性子孬,看到这血流成河残肢断骸的场面会吓到腿软,一手扯着梁王的手臂,一手持剑,抬脚往台阶上走,眼看着离宫殿正门越来越近,闲王眸中胜券在握的目光执着到近乎疯狂:“快!就在眼前了!” 就在眼前…… 他会一跃成为国丈,等到女儿诞下皇子,他就杀了梁王,这天下便是他柳家的天下了。 闲王满脑子都是柳家日后荣耀,脚下没注意踩上一条断臂,脚下打滑,却被一只强而有力的手稳稳扶住。 闲王诧异回头看着自己身旁的梁王。 梁王低垂着眸子,声音沉稳又镇定,那样子不畏惧,也不惶恐:“岳父小心……” 不等闲王细思这突如其来的诡异感,后方突然传来震天的喊杀声。 闲王猛然回头。 白卿言骑于骏马之上,做急先锋快马疾驰,马踏南都叛军雨中一跃而起,雨水顺着骏马鬃毛哗啦啦往下掉。 她咬紧牙关,如鹰隼般锐利沉着的目光瞄准表情错愕的闲王,稳住,手臂绷紧,搭箭搭弓,拼尽全力,弓身吱呀作响。 梁王只看到大雨中,那一身银甲的女子坐下骏马一跃而起,陡然一股寒意从脚底窜上头顶,来不及惊呼出声…… 箭矢穿雨破空而来,快到梁王只感觉耳边一阵罡风刮过,闲王被一股子力量带得整个人陡然朝后倒去。 梁王回头朝闲王看去,只见倒地不起的闲王睁大了眼,大雨中紧紧捂着颈脖,鲜血簌簌往外毛,一张嘴鲜血就不断往外涌。 “闲王!” “王爷!” “闲王!” 护在闲王身边的南都军将领惊呼,突然失去主心骨,方寸大乱,军心涣散。 第六百三十八章:怕极 南都王将军见状,面无人色,知道此次兵败,他们怕是要配上全族了。 他一把将儿子小王将军扯到身边来,高呼:“快!保护王爷!保护王爷!” 安平大营两万士气澎湃的将士如同黑色潮水,从南都军后方涌来,加入混战之中,与巡防营和禁军两面夹击,南都军顿时大乱,心生惧意,顾此失彼,战败就在眼前。 梁王脸色顿时惨白,手心紧紧攥着衣摆,知道闲王一死……南都军必然方寸大乱! 白卿言坐下骏马稳稳在高阶之上落下,她扯住缰绳,骏马扬蹄嘶鸣,踢翻了一众举着长枪的南都军,急速朝高阶之上冲…… 捂着一只眼睛的范余淮,看到那雨中银甲冷戾的清瘦身影将射日弓夸在身后,弯腰从一叛军手中夺过长枪。 范余淮睁大了眼,顿时热血沸腾,激昂喊道:“镇国公主!是镇国公主带着安平大营的兄弟们来了!” 范余淮咬紧了牙扯下头上的系带,缠住一只眼睛,拔剑高呼:“兄弟们!镇国公主带着两万安平大营的兄弟来了!我众敌寡,此战必胜!兄弟们……杀啊!” 看到白卿言快马飞驰而来的那一瞬,巡防营和禁军也看到了希望! 像是有无数力量从且战且退的巡防营和禁军将士脚底涌上来,陡生剽悍赴死也要杀他个片甲不留的决心。 “兄弟们!杀啊!宰了这群狗日的南都叛军为死去的兄弟报仇!” “杀啊!” “来啊!狗日的南都军,让你尝尝爷爷的刀有多硬!” 大殿之内,皇帝也听到了外面喊镇国公主到了的声音,也听到了将士们激昂战意十足的骂声。忍不住用手肘撑起自己的身子,往紧闭的窗外望去,可是他只能看到一些虚虚实实的影子,只能听到越发激烈的喊杀声。 趴在门缝往外看的全渔看到白卿言,激动地哭出来,转头几乎声嘶力竭喊道:“镇国公主来了!镇国公主来救驾了!陛下……殿下!是镇国公主来救驾了!” 皇帝深吸一口气,心跳速度极快,眉目间难见露出喜意。 跪在皇帝床边的太子脊背挺直,高兴喊道:“父皇!镇国公主来了!是镇国公主来了!” 大长公主拄着拐杖上前两步,走至窗前,想要透过窗缝往外看,却又担心看到自家孙女儿受伤,只能快速拨动着手中佛珠,祈求上天保佑孙女儿平安无事,哪怕让她折寿十年、二十年,即刻死去也好! 白卿言骏马疾驰目光直直锁定闲王和梁王的方向,隔着雨帘梁王对上白卿言锋芒毕露的沉稳目光,思绪飞快…… 眼前,梁王只有两条路选,要么……他捡起闲王的刀,拼死一搏,说不定还有机会能够登上宝座。 要么,他现在一如既往认怂装弱,向父皇求饶,就说是闲王胁迫他的,他原以为闲王是要进宫救驾,谁知道闲王杀了信王之后,突然说信王杀了父皇和太子。 梁王装了一辈子懦弱,此次好不容易有这个机会,他视线隔着睫毛成线往下掉落的雨水……落在闲王手边那把宝剑上,咬了咬牙上前一步,正要去拿那把宝剑…… 突然围在闲王周围的重盾军一声惊呼被飞马踏倒,一杆银枪带着冷戾杀气凌空而至,插入被南都将军们围住的闲王心口,吓得梁王跌倒在地。 致命一击,闲王还来不及睁大眼,围在闲王身边军心涣散的南都将领还来不及拔剑,只觉空中一道黑影掠过,南都王将军被马蹄踏倒吐出一口鲜血。 “爹!”小王将军惊呼。 白卿言一把攥住银枪,将银枪末端抵在自己腰间盔甲之上,嘶吼着,用尽全身最大的力气将闲王挑了起来。 身着甲胄的符若兮带着安平大营的将领,同白家护卫军立时护在白卿言身边,一跃下马手起倒落,长剑所到之处……南都重盾军人头落地。 白卿言用银枪挑着闲王的手臂在发抖,几乎要耗尽她全身的力气, 如何震慑敌军不敢再动? 白卿言用银枪将南都闲王挑起来这样的动作,几乎是一瞬就击溃了所有南都军再战的心。 大雨之中,南都军和梁王都仰着头,睁大眼看着被白卿言银枪穿胸挑起来的闲王,满目不可置信,无法想像白卿言一个弱质女流怎么能做到如此彪悍骁勇。 震撼的人头皮发麻。 这……就是白家武功全失,体质虚弱的嫡长女吗?若是白家男子还在……那该是怎么样的强悍?! 白卿言紧紧咬着牙,如炬目光扫过高阶之下血流成河,尸体成山的生死战场,高声喊道:“南都闲王已死,顽抗者死!缴械者不杀!” 符若兮亦是单手举剑,高声喊道:“南都闲王已死,顽抗者死!缴械者不杀!” 闲王身死,顽抗死,缴械活的话音,延绵不绝,在这被暴雨冲刷的皇宫之内此起彼伏。 闲王的尸体,就像是旗帜……南都军投降的白旗。 南都军全然没有了再战的底气,纷纷丢下手中的刀、枪、盾、剑。 梁王闭了闭眼,知道就算是他现在拿起闲王的宝剑,这群南都军的心散了,就再无取胜的可能。 他看向还举着闲王尸体的白卿言,心中越发思念他的幕僚杜知微…… 杜知微说的果然不错,白卿言乃是天生将才,他真的应当想方设法将白卿言收为己用,可是……经过他陷害镇国王白威霆通敌叛国一事,怕是再也没有这个机会了。 梁王反应速度极快,突然朝着皇帝寝宫的方向跪地,高声哭喊:“父皇……父皇救我!儿子也不知道闲王要谋反啊!进宫前闲王明明是说要儿臣同他一同进宫救驾的,儿臣也不知道为什么闲王会要谋反啊!他就那么抓着儿臣的手臂,拖着儿臣往父皇寝宫走,儿臣……儿臣怕极了!” 白卿言听到梁王的哭声,将插着闲王尸体的银枪丢下,手臂抖得不像样子,她装作镇定自若的模样下马。 第六百三十九章:首功 符若兮离白卿言极近,自然看到了白卿言不受控制颤抖的手臂,他心头一紧,压着嗓音靠近白卿言:“镇国公主!可是受伤了?!” 白卿言自然而然负手而立,将颤抖的手臂藏在身后,对符若兮摇头,目光凝视已经缴械跪下的南都军,神色如常镇定。 已经没了一只眼睛的范余淮见南都军叛乱已平,听到梁王的哭声回过神来:“把梁王先扣起来!” “父皇救儿臣啊!儿臣冤枉啊……儿臣真的是来救父皇和太子哥哥的!闲王谋反儿子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啊!” 梁王如此小人行径,原也在白卿言的预料之中…… 哪怕此次皇帝心软,太子也必不能放过梁王,白卿言并不担心。 范余淮走到白卿言身旁抱拳:“镇国公主!” 白卿言见范余淮被雨水冲刷的脸上全都是血水,视线落在范余淮没了的一只眼睛上:“范大人可还好?” “不碍事!”范余淮此时眼睛疼痛难忍,可比起丢了一条命来说,眼睛受了伤已经是万幸,若是刚才他的兵没有拽他一把,此时他已经是闲王刀下亡魂了。 范余淮看到守在白卿言身边的符若兮,压低了声音问白卿言:“镇国公主,这……符若兮……” “此次救驾,符若兮当居首功!” 白卿言只说了这一句,范余淮便明白了,他颔首:“即是如此,清理战场就交给我们巡防营了,镇国公主和符将军,速速进殿,同陛下和太子殿下和大长公主说一声,以免陛下和太子殿下,还有大长公主悬心。” 白卿言颔首,看向符若兮…… 大雨之中,符若兮握着剑的手收紧,亦是看向白卿言。 “走吧!”白卿言对符若兮说完,转身朝着高阶之上走去。 安平大营众将领望着符若兮,只希望此次救驾之功能够换他们将军一命。 柳平高也上前同符若兮道:“将军,同陛下和太子好好认错!陛下定能看在将军此次救驾之功上,从轻发落!” 符若兮将佩剑交给柳平高,颔首,转身追随白卿言沿着巡防营和禁军让开的一条路,朝大殿正门的方向走去。 白卿言立在紧闭的大殿门口,单膝跪地,高声道:“白卿言、符若兮救驾来迟,叛军已降,还请陛下、太子殿下开门!” “罪臣符若兮救驾来迟,叛军已降,还请陛下、太子殿下安心!”符若兮跟随白卿言高呼道。 “符若兮?!”太子转头看向方老,毕竟符若兮可是之前要杀他的人。 方老亦是拳头收紧,可是一想到大长公主也在,便也不那么担心了。 大殿之内,大长公主一颗心落地,听到皇帝开口:“请镇国公主和符将军进来!” 拄着拐杖的大长公主疾步朝门口走来:“快!快开殿门!” 殿内的几个太监,连忙将大殿的雕花门打开。 大殿门开的那一瞬,如此大雨都洗刷不干净的血腥气……伴随着湿凉的风窜入大殿中,让大殿中通明的烛火一暗,复又窜起,摇摇晃晃将这金碧辉煌的皇帝寝宫,映的灯影幢幢。 垂帷、纱帐摇曳,缠枝金钩上的铜铃清脆作响。 大长公主看到跪在殿门外正当中的白卿言,她全身湿透,分不清那一身银甲上鲜血到底是她的还是旁人的,大长公主险些站不稳,顿时热泪盈眶,喉头翻滚着。 “大长公主!”蒋嬷嬷连忙将大长公主扶住。 大长公主将拐杖递给蒋嬷嬷,扶着大殿门框跨出正殿,将白卿言扶起来,上下打量着,用手去抹白卿言银甲上没有能被雨水的冲刷干净的鲜血,又将白卿言湿漉漉贴在鬓角的碎发拢在耳后,哽咽询问:“哪里伤到了?” 不等白卿言回答,大长公主便摸到了白卿言不住颤抖的手臂,手一颤,脸色煞白小心翼翼将白卿言手臂拉出来,问:“伤到哪儿了?太医……太医!” “祖母!”白卿言另一只手握了握大长公主的手,“祖母,只是用力过猛!不必惊动太医。” 雨下的太大,她的声音传不了多远,为了震慑南都军止战,将伤亡降到最低,白卿言只有将闲王给挑起来,让南都军看到……让南都军惧怕,让南都军慌乱才行! 可即便白卿言成日里捆着铁沙袋,将闲王挑起来对她来说还是十分勉强,那一瞬极为猛烈的爆发力之后,手臂便颤抖的一点力气都使不出来,跟废掉一般。 就连白卿言将手臂负在身后,都觉吃力。 若是父亲还在……怕是又要训斥她胡闹了。 大长公主发自内心的那份关切,白卿言看得明白,她身为大长公主不能在这宫殿前训斥为何白卿言要如此拼命,只能紧咬着牙克制眼泪:“陛下还在等着你!进去吧!” 全渔也立在门口,看着跨进大殿的白卿言垂手臂垂在身侧,并未跟随走动自如摆动,顿时眼眶湿红,迈着小碎步回到太子身边,压低了声音道:“殿下,镇国公主手臂好像受伤了!” 皇帝转头看向那一层挡住了湿寒风气的垂帷,道:“将垂帷拉起来……” 高德茂连忙命太监将明黄的垂帷纱帐拉起来,就见大长公主拉着白卿言的手进来,身后跟着少了一条手臂的符若兮,两人戎装皆染血,全身湿透一身的狼狈。 来之前,白卿言已经交代过符若兮了,只要符若兮按照符老太君死之前的说法,同皇帝陈情…… 皇帝念在此次符若兮救驾有功的份儿上,定然会宽恕符家和符若兮。 皇后派人去大理寺狱杀他,便是等于斩断了他们之间的情义,符若兮从此之后也就再不欠她。 符若兮心中暗暗下定决心,若此次还有命活着,他一定按照符老太君交代的,回去善待妻儿…… 符若兮视线看向那朝着皇帝跪下的清瘦挺拔的身影,若是此次能够侥幸得一命,他定然跟随白卿言赴汤蹈火。 他知道,白卿言是如同已故的镇国王白威霆一般,有着极大包袱和志向之人。 第六百四十章:清白 他若是能做白卿言实现抱负路上的一块垫脚石,也算是没有辛苦白卿言从安平大营开始……就明里暗里护他符家的恩情。 “白卿言见过陛下、太子殿下,救驾来迟,让陛下和太子殿下受惊了!请陛下、殿下恕罪!”白卿言单膝跪下,手臂抬不起,只能单手撑着膝盖,垂头行礼。 符若兮垂眸凝视被擦的黑亮的青石地板,视线落在前方白卿言留下……鲜血混着雨水的脚印子,也跟着白卿言单膝跪下,哑着嗓音道:“罪臣符若兮救驾来迟,请陛下、殿下恕罪。” 因着白卿言和符若兮被召进来,大殿门已经打开,外面范余淮雨中吼着让巡防营立刻关押南都军,和反叛禁军的声音极为清晰。 安平大营将领同范余淮说着,他们是从东西二门杀进来的,镇国公主和符若兮是从南门武德门杀进来,按照镇国公主吩咐……缴械扣押,反抗立斩,东西二门应当没有叛军了。 但范余淮还是不放心,派人带着将士们再搜一遍,以确保陛下的安危。 “陛下,范大人为护驾受了重伤,还请陛下唤范大人进来让太医先行包扎伤口,看看有没有伤到眼仁。”白卿言对皇帝道。 见皇帝撑起身子,太子连忙上前扶住皇帝,又往皇帝身后垫了一个隐囊,低声道:“父皇您慢点儿……” 皇帝点了点头,缓缓靠在隐囊上,刚才听到白卿言在殿外称救驾来迟,他的神情便已如释重负,此时皇帝苍蜡黄的面色缓和了过来,又是那副高高在上的皇帝模样,开口道:“镇国公主辛苦了!黄太医……你找个太医去给范余淮看看。” 黄太医颔首,吩咐太医院一位极为年轻,医术却很是高明的太医背着药箱去给范余淮瞧伤。 皇帝视线又落在符若兮的身上,开口道:“谭老帝师已经将皇后要挟你之事告诉朕了,对太子挥刀你实属无奈,你已经断了一条手臂,此次更是救驾有功,朕便留你一命,去了你官职,让你留于大都城为符老太君守丧可服气?” 符若兮忙重重叩首:“陛下能容罪臣一命为母守孝,已经是天恩,罪臣铭感于心,此生誓死效忠陛下,效忠太子!” “孤还以为,昨夜……符将军被皇后派去的人杀了,没成想还能活着前来救驾,真的是……太好了!”太子庆幸符若兮还活着的话不假,若是符若兮死了,皇后要是说太子一行人为了攀诬她,所以来了一个死无对证,太子还真没有办法。 符若兮心中警铃大作,以为太子时怀疑他如何出城。 符若兮不论如何也不能连累白卿言,只能道:“罪臣被皇后的人从大理寺狱之中劫出来,本也以为自己要死无葬身之地,可皇后的人却将罪臣劫出城,称……罪臣对太子挥刀已经是罪无可恕,若是能带两万安平大营将士助信王一臂之力,符家和罪臣便能活……” 符若兮一边想说词,一边说。 他想起白卿言发射的三发烟火之事,知道不能完全将白卿言派出在外,否则这三发烟火无法解释,只能接着道…… “罪臣打算将计就计前往安平大营两万将士驻扎之地时,镇国公府府上的护卫军便赶到救了罪臣,称镇国公主前往太子府护卫太子殿下了,请罪臣即刻带安平大营两万将士救驾!因罪臣手中无兵符,亦无陛下和太子殿下的手谕,只能跪地以符家满门,以我母亲亡灵起誓,请安平大营诸位将士随我进宫救驾,安平大营将士们才陆陆续续随罪臣前往大都城,直到……在大都城们众将士看到镇国公主,这才相信……罪臣是真的救驾,而非谋逆。” 符若兮此言,说的合情合理不说,而且也洗脱了……他作为安平大营统帅,即便没有官职也可一呼百应之能,减轻皇帝和太子的猜忌、疑心。 殿外雨声和梁王哭着求见皇帝的声音极大,皇帝的视线忍不住朝外看去,说不出来那神色是生气还是痛恨。 方老不动声色握紧了拳头,他这段日子正在忙活的,便是要指控皇后和符若兮有私情,甚至连信王也并非是皇帝之子的事情。 可方老朝太子的方向看去,却见太子看着符若兮的眼神带着几分感激,想来……如今信王这么一死,皇后想来也是活不成了,太子必然不会再揪着符若兮不放。 皇帝点了点头,视线复又落在手臂垂在身侧的白卿言身上:“你又是怎么知道皇后的人会救符若兮的?” “回陛下,白卿言没有猜到皇后会救符若兮,只是猜到皇后会派人去将符若兮灭口,特意叮嘱了吕大人严加看管,可回到镇国公主府后,白卿言依旧觉得心神不宁,便派人前去盯着大理寺,以防陛下还未提审符若兮,他便遭遇不测。毕竟皇后乃是国母,要定罪与否也应当是……陛下提审符若兮后决定,事关皇家颜面,小心谨慎总没错。”白卿言道。 皇帝盘旋在心头的疑云消散,他轻轻呼出一口气:“黄太医,给镇国公主看看手臂上的伤!” “陛下,白卿言身上的是小伤不碍事!”白卿言垂着眸子,不露神色,“当下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祖母以护皇后和龙胎之名,将皇后护在寝宫中,但未免皇后得知信王死讯做出什么不可挽回的事情,还请陛下立刻请太子前去,亲自请皇后过来,正好符将军也在……有什么都可以当面对峙,也好还符将军清白。” 事关皇家颜面,白卿言知道皇帝怕是不会真的叫皇后来对峙,这一次信王是实打实的谋反,即便是皇后有天大的冤情皇帝也不会信一个字,甚至皇帝会连皇后的面都不见,便直接让高德茂一条白绫送皇后上路。 太子嘛,自然也是不想让皇后再见到皇帝,万一要是皇后巧舌如簧,让皇帝念起旧情来,饶皇后一命…… 第六百四十一章:前途无量 中宫皇后若在,即便是太子的母妃俞贵妃统领后宫,也不能那么名正言顺,太子也不会让这样的事情发生。 白卿言心有成算,将话说得义正言辞,仿佛符若兮真的蒙受极大冤屈。 符若兮听到这话,身侧的手收紧,知道白卿言是为了救他。 和皇后对峙,符若兮还是有些心虚的,可越是心虚便越是不能表露出来,否则……该如何对得起自己已经过世的母亲,该如何对得起白卿言费心救他。 他闭了闭眼,皇后派人来杀他的时候,他就已经断情了,这些年他被皇后利用过那么多次,也算是还清了曾经欠她的。 如今符若兮为了护住妻儿,为了护住符家满门,就只有对不起皇后了。 “咳咳咳咳……”皇帝听到皇后二字突然沉重咳嗽了起来,太子忙起身为皇帝顺气,高德茂捧着唾壶跪在皇帝面前,黄太医也忙凑上前要为皇帝请脉。 皇帝连连摆手,深呼吸调整着,胸口起伏渐渐平静下来,看向太子,问道:“太子的意思呢?” “事情父皇已经知道了,父皇也相信符将军的清白,至于和皇后对峙……我想父皇还是随后我等晚辈不在时,单独和皇后谈谈才是。”太子转头看了眼皇帝,见皇帝颔首表示赞同他的话,太子忙上前动作轻缓将白卿言扶了起来,压低声音道,“事关皇家颜面,这总是关起门来咱们自家的事情,符若兮是个外人……搅和在其中不太好!” 太子将此事说成是“咱们自家”,为的是同白卿言拉进些关系,好让白卿言知道他不拿白卿言外看。 “太子所言有理!”白卿言后退一步,恭敬朝太子颔首。 太子视线落在白卿言颤抖不止的手臂上,忙道:“还是先让太医给你看看手臂!此次你护驾立了大功,父皇一定会好好赏你,看完手臂……早点儿回府歇息!剩下的就交给旁人来做!” 皇帝也看向自己满头银丝,面颊沟壑纵横的姑母,心中陡生软意,开口道:“朕倒下了这么些日子,多亏谭老帝师和姑母,昨夜又是姑母舍身入宫护住朕的,当真是辛苦姑母了,姑母和镇国公主回去歇着吧!” 大长公主与白卿言应声称是。 外面梁王的哭喊声再次传来:“父皇……父皇儿臣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啊!” 梁王到底是皇子,用剑抵着脖子不肯和巡防营先走,就站在大雨中哭求要见皇帝,被请到廊下包扎由太医包扎伤口的范余淮,见状左右为难,只能跪在大殿门请示皇帝:“陛下,梁王用剑抵着自己的脖子,称要见陛下,微臣应当如何处置?” 大长公主眸色冷清,她从前倒是看走眼了……这梁王倒是能屈能神的很。 也是梁王自小是在夹缝中长大的,知道什么叫蠖屈鼠伏,比一般人舍得下尊严,更舍得下气节,知道什么时候该屈膝跪地,哪怕已经胜券在握,不到大获全胜登之尊之位时……绝不会翘尾巴,要给自己留下向高位者摇尾乞怜的余地。 这一点上,梁王要比皇帝,还有他这几位兄弟都优秀太多。 梁王此人,对白家恨意甚深,大长公主绝对不能让这样的人登上晋国至尊之位,否则还能有她白家人的活路? 大长公主转头看向皇帝:“陛下,梁王口口声声称闲王之事他不知情,用剑抵着脖子求见陛下,可闲王带领南都军与范余淮大人所率巡防营厮杀之时,也没有见他用剑抵着脖子求闲王住手啊!若是梁王真有舍命救驾的勇气,为何不在当时举剑以命要挟闲王?毕竟闲王手中若无梁王,那便是名不正言不顺,即便闲王仗着女儿腹中怀有天家骨肉,可陛下……并非没有其他皇子。” 谭老帝师也点了点头。 大长公主声音顿了顿之后,才郑重对皇帝道:“如此看来,梁王怕是对着至尊之位,也并非全然没有想法。” 太子垂着眼,眸底有喜色,若梁王一死,他便可以高枕无忧了。 皇帝听了大长公主这话,眸色越发阴沉,又忍不住剧烈咳嗽了几声:“高德茂,传令……将那逆子给朕关入大牢,他若要自刎……便随他去吧!朕眼不见心不烦!” 高德茂连忙颔首应声,疾步朝大殿门外走去,将皇帝的话原模原样转述给范余淮,又忙道:“范大人还是将事情交给旁人处理,您快快歇着吧!” 高德茂看着脸上身上全是血,已经被太医用细棉布缠住一只眼睛的范余淮忙道。 范余淮颔首:“多谢公公关心!” 范余淮话音刚落,就见白卿言扶着大长公主,与谭老帝师从皇帝寝宫出来,范余淮忙长揖行礼:“大长公主、镇国公主、谭老帝师。” 已经重新包扎了伤口的范余淮,纱布上沁出些许鲜血,另一只眼也充血发红,被大雨浇透的铠甲衣衫紧紧贴在身上,整个人看起来很是狼狈。 “辛苦范大人了!范大人受伤当早些回去歇息!陛下已经命人前去唤刘宏刘大人过来接手,好让范大人好好歇息!”大长公说完又道,“陛下不会忘了范大人拼死救驾之功,随后定有重赏!范大人……前途无量。” 范余淮听到这话,忙对大长公主长揖到地,激动的身体轻颤。 为官者,谁不想平步青云?谁不想登高位? 巡防营副统领已经冲入雨帘,高声对梁王喊道:“陛下有旨,将梁王押入大牢,梁王若是要自刎,便随梁王所愿。” 梁王听到这话脸色一白,手中握着的剑陡然从手中滑落,双腿一软便跪了下来,涕泪横流,将那没有骨气的小人模样做了一个十足十。 “父皇!儿臣冤枉啊!儿臣真的不知道闲王是要谋反啊!儿臣只是怕死不敢还怕闲王一刀砍了儿臣的脑袋,儿臣知道给父皇丢脸了!” 巡防营副统领看着梁王这软弱的模样,眸中露出几分轻蔑来,摆手:“带走!” 第六百四十二章:收揽人心 巡防营将士立刻架起雨中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梁王,将他从皇帝寝宫高阶之上拖走。 “父皇!父皇您饶了儿臣吧!儿臣真的只是怕死!可儿臣就算是死也从未想过要害父皇和太子哥哥啊!”梁王双腿乱蹬,冲着皇帝寝宫方向歇斯底里哭喊着。 白卿言想,或许梁王这样的之所以能够活得如此之久,便是因为他的心里……并没有尊严感和气节这两样东西,所以那双膝才会随时随地折的那么快。 梁王已经成不了气候了…… 既然梁王有这个运气在这场乱战之中存活,白卿言倒觉得此时冒险杀了梁王,还不如让梁王眼睁睁看着自己想要的东西却始终不能得,让他永远脱不下这懦弱无能的皮囊。 白卿言视线凝视慌张失措,痛哭流涕的梁王,一时间……竟然有些记不起上一世梁王意气风发的模样。 上一世,梁王身边有杜知微,有她,一步一步甩脱懦弱之名,成为一代战神,何等威严。 她接过蒋嬷嬷手中的伞,撑在大长公主头顶,对大长公主道:“祖母,我送您上马车。” “你当真不随我回白府?你不为自己的身体,也不挂心白府吗?”大长公主握着白卿言的手。 白府一直没有传来消息,在白卿言看来……没有消息便是好消息。 萧容衍的能耐,白卿言上一世便领教过了,只要萧容衍亲口说会守住白府,他就必然会守住白府,所以她不担心。 且,她此时还不能走,禁军至少有一大半都随钟邵仲信王叛乱,相继与南都军、安平大营将士大战之后又折损不少,在旁人看来是个烂摊子,可白卿言倒是觉得这是往里安插自己人手,收买人心的好时机。 此时白卿言要是走了,就白白错过这个机会了。 何况,此次白卿言锋芒太露,这一刻……皇帝和太子因为感激白卿言进宫救驾,不会多思多想,可保不齐以后想起来,又会对白家忌惮,说不准会将白卿言留在眼皮子底下管束。 如今皇帝论功行赏的圣旨还未下,谁知道不会给她指婚,将她送入太子府,这可不是她想要的。 白卿言已经吩咐萧容衍的暗卫,要演一场遇刺之后……命不久矣的戏码,好平平安安回朔阳养伤。 若是有人“行刺”之时祖母在,怕是会伤到祖母,这并非白卿言愿意看到的。 将大长公主送走,黄太医给白卿言诊治了手臂,说白卿言这手臂虽然未伤到骨但伤到了筋,得需要好好将养才能恢复。 白卿言道谢后,在偏僻殿宇暖阁里,换了高德茂派人送来的干净衣裳。 搁着雕花隔扇,白家护卫压低了声音同白卿言道:“大姑娘,刘宏将军已经到了,他命人缴械,将叛军南都军和禁军押出皇城,听意思……除了梁王和几个重要将领留着凌迟之外,其余兵卒皇帝不打算留活口,要全部绞杀。” 白卿言单手穿衣极为不方便,听到这话手一顿:“一共多少人?” “回大姑娘,至少不下一万八前人。”白家护卫军道。 一万八千人,全部绞杀?! 虽说叛军死有余辜,可这里面有多少只是听从将令,身不由己的普通兵卒! 并非白卿言妇人之仁,只是历来皇帝遇到此等事情,为了显示宽厚仁义,都只会杀鸡儆猴,严惩其首,轻罚其从…… 白卿言咬着牙将衣裳穿好,单手拉开门出来,凝视廊庑下的雨帘,问:“刘宏将军现在在哪儿?要将人带到哪里去?” “回大姑娘,属下刚来报之时,刘宏将军已经带兵动身,似乎要从东门出……” 东门?永定门! 若是白卿言猜的不错,皇帝这是要刘宏这是要在永定门,将这些叛军全部射杀! 白卿言心一紧,抬脚冲进雨帘之中:“速去永定门!” “大姑娘要去救人?”护卫忙追上。 白卿言眸子暗芒锐利,如是说道:“是去救人,也是去收揽人心……” · 一夜大雨未歇,雨势不但未停,还有约见汹涌之势。 吕相身着官服弯腰从马车内出来,长随忙撑伞上前将履行从马车上接下来。 吕相垂眸,见眼前红色的血水立时打湿了他的官靴,又看向跌倒在地的登闻鼓,和被撞歪了武德门,心中已能感受到这武德门血战有多激烈。 不多时,大理寺卿董清平的马车也到了武德门门口,他从马车上出来率先看到吕相,扶着护卫的手下马车,朝吕相走来,长揖一拜:“吕相!” “董大人!”吕相朝董清平颔首。 随后,兵部尚书沈敬中、户部尚书楚忠兴也赶到,雨中朝吕相行礼,探问情况。 今日一早,众朝臣还未起身便听到武德门震天喊杀声之后,纷纷派出家中护卫前来武德门探情况,先是得到消息禁军毕恒带兵围攻武德门,后又听说太子与谭老帝师率巡防营入宫护驾,再就是……闲王与梁王带着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南都军,也说要进宫救驾。 一众朝臣都换好了官服在家里坐着,放出去打探消息的家仆一茬一茬的,还有干脆直接登吕相府,请求吕相拿主意的。 吕相这边儿最先得到消息,说镇国公主白卿言去了大都城东门,心里略略思索之后,便让凑在吕府的官员都回家去等消息,守好宅邸。 有白卿言在,吕相相信这场乱事用不了多久便能平息。 果不其然,就在半个时辰之前,吕相府中暗卫回府禀报吕相,皇宫内已经听不到喊杀声了。 吕相琢磨着定然是大势已定,交代好家里守好门户,便动身前来武德门。 其他官员当然也都闻讯而来。 就连一直称病在家养身体的李茂,此次竟然也一同来了武德门。 只是,武德门外重兵把守,丝毫没有放官员进宫的意思。 不多时,武德门突然打开…… 吕相见大长公主规制的马车从武德门内出来,忙走到一旁让开路,朝着大长公主的马车长揖行礼。 第六百四十三章:搏命 李茂也忙疾步走至吕相身旁,对着大长公主的车驾长揖,趁着弯腰垂眸的间隙,李茂吕相说了一声:“大长公主安然无恙出来,看来……宫内大势已定。” 吕相没有吭声,李茂却在心里暗暗猜测,也不知道镇国公主这次……是护驾有功,还是得了从龙之功。 架着马车的魏忠回头对马车内的大长公主说了一声。 大长公主闭着眼,拨动藏在袖中的佛珠,声音里十掩不住的疲乏:“不必停车,谭老帝师的车驾就在后面,让谭老帝师同百官解释吧,我们回府。” 大长公主是累了,不知是年纪大了体力不支…… 心,更是疲惫至极。 谭老帝师的马车紧随其后,宫内的太监撑伞将谭老帝师从马车之上扶下来,吕相连忙上前:“老帝师,陛下可还好?” “老帝师!陛下怎么样啊?”李茂也忙凑上前,想知道皇帝到底有没有死。 不过眨眼的功夫,围在武德门外的官员便将谭老帝师团团围住。 “诸位!诸位……”谭老帝师苍老的声音遒劲有力,高声道,“诸位安心,多亏镇国公主与符将军救驾及时,陛下和太子平安无事!今日武德门大乱,陛下请诸位大人先行回府,明日早朝。” 符若兮?!李茂眉头跳了跳。 “是!”吕相诚恳长揖称是。 “吕相、李相,兵部尚书沈敬中沈大人,大理寺卿吕大人,陛下身体不适,即日起会将朝政交于太子,太子有命……请四位前往太子府,宫中事毕,殿下立刻回太子府,与四位大人商议此事善后……”谭老帝师又道。 “微臣领命!”吕相忙道。 “臣领命……” 李茂和兵部尚书沈敬中,还有吕晋话音刚落,关押着此次谋逆主犯的囚车便被重兵押解从武德门内出来。 禁军将领有的冲着毕恒骂,不知道自己救驾为何会变成了谋反,毕恒却闭口不言,只紧紧捂着不断冒血的胸口,靠坐在囚车内面色灰败。 南都将领……有的视死如归,有的如霜打茄子,…只求此次不要牵连九族。 梁王也被丢入这架囚车之中,哭哭啼啼喊着他是被闲王欺骗,什么都不知道。 囚车刚从武德门出来,梁王便看到紧紧跟在李茂身后的李明瑞。 梁王忙从囚车里伸出手唤着李明瑞的名字:“明瑞!明瑞你救救我!求你去同父皇说一说,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我真的以为是要进宫就父皇和太子哥哥的啊!明瑞你信我!我就是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谋反弑父啊!明瑞……你我相交甚深,你知道我的为人啊!” 低垂着头的李明瑞手心一紧,大庭广众之下,不论怎么说……梁王都是皇子,以皇帝那个心性,若是他当众不理会梁王,回头皇帝就会让他的父亲李茂好看。 李明瑞忙朝着梁王的方向长揖:“殿下宽心,陛下英明神武,若殿下真是冤枉,陛下定然会还殿下公道!” 说完,李明瑞便再次朝着梁王长揖。 “呸!”那视死如归的南都将领朝着梁王啐了一口唾沫,“孬种!闲王为扶你登基举兵进宫的时候,你不是还很赞成么?难道不是你担心镇国公主会将城外的安平大军带回大都城,让闲王分兵去白府抓了白府的女眷……以防不测来威胁镇国公主?这会儿闲王为你死了,你倒把罪责全推到闲王头上?!做你的春秋大梦!你也不看我们南都军答不答应!呸!孬种!” “兄弟们!”那南都将领咬紧了牙,对视线扫过南都的将军,“就算是死!咱们也要死的像个男人!当初同闲王一同举事,就知道成得爵封侯,败家破人亡!不过是搏命罢了!咱们赌输了……也要输得起!输的……有骨气!别学这个梁王,真他妈的孬种!” 小王将军也在这架囚车之内,他视线看向还在哭喊着自己什么都不知道的梁王,不免想到了柳若芙,没想到他们的郡主竟然要嫁给这样一个窝囊废! 此时他们举事失败,但愿闲王的人已经闻讯将柳若芙送出大都城避难! 若是没有…… 小王将军看向涕泪横流的梁王,要是梁王真的不知闲王谋反,皇帝能留梁王一命,自然会看在柳若芙怀了天家骨肉的份儿上,也饶了柳若芙一命。 否则,柳若芙和她腹中孩儿,怕是都活不了了。 极大的囚车之内,除了小王将军,其余将领义愤填膺,将死之人也顾不上梁王还是皇子,将梁王这见风使舵满嘴谎言的小人骂了个痛快。 直到听到梁王的哭声和南都将军的谩骂声走远,李明瑞才直起身来,藏在官袍中的手收紧。 梁王刚才说,他们相交甚深,这是威胁…… 意思是他手中有当年父亲和二皇子的亲笔书信。 李明瑞咬紧了牙,当初梁王府一把火……也没有能将那书信烧干净。 且到现在为止,一个镇国公主,一个梁王,都口称手中攥有书信。 看来如今来,不能再这样存着侥幸心理慢慢找寻了,李明瑞决定要亲自同镇国公主白卿言见一次,只要能确认父亲的亲笔信真的在镇国公主手中,他们李家就是投入太子门下也不算是坏事。 李明瑞朝着武德门望去,等这件事平息吧! 他们李府的谋士蔡子源去了朔阳认错之后,便彻底失去了消息,也不知道这个蔡子源去了哪儿。 · 永定门。 刘宏立在高墙之上,身边弓箭手已经准备妥当,他看着立在高墙之下四处张望,等待永定门开的叛军降俘,身侧的手不住收紧。 皇帝下令,让刘宏将这一万多叛军悄无声息斩杀于宫门之内,再悄然处理干净。 刘宏求了情,可皇帝却说……一次不忠百次不用,用不了的兵活着便是浪费晋国粮饷。 原本刘宏还想再求情,可皇帝态度坚决,声嘶力竭地喊杀,太子又在一旁帮腔,让刘宏不要再忤逆陛下,刘宏只能从大殿内出来。 第六百四十四章:遗臭万年 然,真的让刘宏亲自下令杀这将近两万将士,他是真的开不了这个口。 皇帝说此事绝密不许外传,但这么大的动静,旁人怎么可能真的毫无知觉? 此次,杀缴械叛军,与白卿言瓮城焚杀西凉降俘有所不同,白卿言那是为保晋国疆土,以少胜多之下的无奈之举。 而刘宏只要手一挥,万箭齐发……杀得可是晋国的自家将士。 将来史官记载,刘宏这个名字怕要遗臭万年了。 高墙之下,南都叛军和禁军挤在一起,见身后二重宫门已关,永定门却迟迟未开,将他们困在这四方天地之中,仰头朝高墙之上望去,可是雨太大什么都看不清。 “刘将军,不可犹豫了!”刘宏的下属低声在刘宏耳边提醒,“再迟疑下去,一会儿有人生意,一万八千人不是小数目,若是有人察觉怕会出乱子!快刀斩乱麻啊!” 刘宏闭了闭眼,紧紧咬着后槽牙,抬手,高声道:“弓箭手准备!” 刘宏下属闻声亦是高呼:“弓箭手准备!” 大雨无法湮灭刘宏和刘宏下属的声音。 立在高墙之上的弓箭手立刻上前,带着寒芒的箭镞对着高墙之下已经弃械投降,脱甲白衣,手无寸铁的南都军和禁军。 “他们这是要干什么?!” “他们要杀了我们!” 有禁军反应了过来。 “什么?!他们要杀了我们?!” 高墙之下近一万八千多白衣将士顿时慌成一团,冲着高墙之上喊道。 “镇国公主说了,缴械不杀!我们已经缴械投降!你们怎么能杀人!” “操他祖宗!狗日的说话不算话!” 大雨之中,一个面色惨白的禁军十夫长强迫自己镇定下来,朝永定门望去,声嘶力竭呼喊:“兄弟们!眼前就是永定门了!在这里等着就是死路一条,撞开这永定门,我们还能死中求活!撞啊!” 那禁军十夫长话音一落,率先朝永定门冲去,用肉身去撞被封死的永定门。 下面一万八千多被暴雨浇透的白衣将士如无头苍蝇,纷纷跟随用肉身去撞那数百年来……坚实厚重挺立在那里的永定门。 前赴撞门兵士跌到在雨水里,顷刻被后继将士踩住,从其肉身之上踏过去,惨叫声瘆人。 “将军!”刘宏的下属见下面已经乱了,连忙转头催促刘宏,“将军不可再犹豫了!” 刘宏紧紧咬着牙,看着下面的乱象,看到白衣降俘被活活踩死,最先撞门的人被后面挤门之众挤死…… 今日,明明永定门安宁无战事,可竟也流血不止。 与其让这些人如此死去,不如让他们死的有尊严些,似乎有泪趟过刘宏的面颊。 “娘的!快撞啊!不然我们都要死在这里!”楼下有降兵高声喊道。 白卿言同白家护卫刚刚冲上城楼,便看到刘宏红着眼,将手高高抬起…… “箭下留人!”白卿言高声喊道,“箭下留人!” 举箭拉弓的禁军闻言,连忙转身朝白卿言行礼:“镇国公主!” “大姑娘!”白家护卫抬手,睁大眼指向正要落下手的刘宏,惊道,“太远了!刘将军听不到喊声的!” 白卿言转头看向身旁搭箭拉弓瞄准城楼之下禁军兵卒,夺过兵卒手中弓箭的同时单手撑住城墙,一跃而上……忍着手臂剧痛迅速搭箭拉弓,风雨中稳住颤抖的不像样子,已经提不起来手臂,朝着远处的刘宏发箭。 箭矢破雨,一眨眼就到了刘宏眼前,擦着刘宏即将要落下的手部护腕而过,又跌落了下去。 刘宏震惊转头,就见已经浑身湿透的白卿言手握弓箭立在城墙之上,湿透的衣角被风吹得飞扬,刘宏忙收了手,心跳如闷雷一般,眼底不免露出喜意,急速朝着白卿言的方向跑来! 弓箭手纷纷收箭,朝着白卿言的方向行礼。 正在撞门的降兵突然看到立在城楼之上的纤瘦身影,顿时睁大了眼,抬手指向城楼之上:“看那楼上!是镇国公主!” “楼上弓箭手好像收箭了!” “镇国公主是来阻止他们杀我们的吗?!” “应该……是吧!镇国公主说了缴械不杀的!” 城墙之下的禁军和南都军渐渐安静了下来,仰头朝高墙之上望去,等候他们最后的会是何命运。 白卿言见刘宏朝她的方向而来,忍痛咬住牙,将手中的大弓丢给禁军,跃下城墙,险些跌倒。 “大姑娘!”白家护卫军扶住白卿言,只觉他们家大姑娘全身都在打颤,惨白的脸上不知是汗水还是雨水……不断向下滴。 白卿言高举闲王尸体那一下本就伤到了手臂,此时更是拼尽全力勉强射出一箭,手臂疼到呼吸顿挫。 “无事!”白卿言拳头紧紧握住,忍住剧痛,步伐稳健带风,朝着刘宏的方向走去。 刘宏知道此次救驾功在白卿言,且他听闻白卿言杀了闲王之时,曾言……缴械不杀,既然白卿言这个时候冒雨赶来,定然是来阻止杀戮,来救人的! 刘宏本就不愿意杀这些禁军和南都军,此时看到白卿言如何能不高兴?! “镇国公主!”刘宏忙长揖行礼,“可是陛下让箭下留人!” 白卿言摇了摇头:“我怕先去求陛下旨意会来不及,先来阻止刘大人,这就要去陛下寝宫求圣旨了。” 刘宏听到这话,眼底那点子光芒渐渐有所涣散:“我已经劝过了,陛下……执意如此,就连太子爷……” “缴械不杀,是我说的,这些兵将……我便要护住!”白卿言对刘宏道,“白卿言定会从陛下那里求来圣旨,在白卿言回来之前,还请刘大人务必保住这些降兵的性命,一切罪责白卿言一人承担。” 刘宏不是不知道皇帝心中对白家,对白卿言忌惮,皇帝连他的话都不听,又怎么会听白卿言的,可白卿言愿意一试……总还是有那么点希望。 白卿言新换的一身衣裳已经湿透,本应显得狼狈,可白卿言身姿笔挺立在这里,瞳孔冷肃漆黑又深幽。 第六百四十五章:孝心 一身尽是连男子都不敌的铁血气魄,威严又肃穆。 “镇国公主放心去求圣旨,在圣旨下来之前,刘宏定然会护住这些降兵!”刘宏朝白卿言拱手语气坚定。 白卿言颔首:“拜托刘将军了!” 白卿言本想朝刘宏拱手,可手臂实在是已经抬不起来了,她转头看了眼城楼之下仰头望向她的降兵,转身朝城楼下走去。 一万八千将士,他们也不过是遵循上命而已,上位者博弈……都是拿他们的命在斗! 既然是将士,他们应当死在战场上,应当为保家卫国而死! 将士……是一个国家,最不该成为阴谋诡计牺牲品的人。 皇帝不要这些人,她要! 这一万八千将士,让他们去南疆也好……去北疆也罢!甚至去东陲,去西域,去和敌军拼杀!总之……决不能死在这皇城的永定门!不能死在……梁王和信王夺嫡的漩涡之中,不能死在皇帝的愤怒之中。 “怎么走了?!” 有人见看到高墙之上白卿言似乎要走,大声呼喊。 “镇国公主!是你说缴械不杀的!” “镇国公主!” “呸!他娘的……都是骗咱们的!” 听到楼下传来骚动声,刘宏怕生乱,朝着楼下的降兵喊道:“镇国公主已经去请旨,求陛下宽宥了!弓箭手已经收箭!稍安勿躁!” 刘宏下属见状,也跟着喊道:“镇国公主要护住你们,定然就能护住你们!” 刘宏转头朝着下属看去,原本这话刘宏不想对下面这些将死的降兵说,毕竟皇帝杀人之心有多坚定他知道。 那属下见刘宏看向他,忙后退一步,长揖请罪:“将军,若不这么说,任由这些将士继续撞门,稍有差池……您对陛下无法交代啊!” 刘宏拳头紧了紧,只希望白卿言真的能说服皇帝吧! 一万八千将士,南都军便不说了,光是训练这些禁军花费了多少银钱,又花费了多少年。 这一万八千将士真的杀了,损失的是晋国啊。 · 太子刚刚伺候皇帝服了药,递上茶杯让皇帝漱口,就见高德茂迈着碎步进来,低声道:“陛下、太子殿下,镇国公主有要事求见。” 皇帝用手掩着唇将漱口水吐进唾壶里,接过太子递来的丝帕擦了擦嘴,开口:“让白卿言进来吧!” 高德茂应声岀去传白卿言。 见已经更衣,却又浑身湿透的白卿言,太子颇为意外将皇帝用过的丝帕,放进宫婢跪举的描金黑漆方盘中:“镇国公主这是……” 白卿言对皇帝行大礼叩拜之后,道:“陛下,白卿言是来求陛下开恩,求陛下饶那一万八千降兵不死。” 背靠明黄隐囊的皇帝眯了眯眼,眼底戾气翻涌,静静看着白卿言:“怎么,你觉得朕如此做法,太过残忍?” “大半数禁军、南都军叛国,攻皇城意图逼宫篡位,死不足惜!但……去岁南疆一战,今年北疆一战,眼下晋国正是缺兵的时候,新召的新兵没有至少半年的历练不足以上战场!” 白卿言来的路上,已经想好了该如何同皇帝说,同皇帝说什么情义是没用的,得触及到皇帝的利益才行。 皇帝收回视线,凝视着不远处摇曳的烛火,细思白卿言的话。 “白卿言明白陛下之怒……之恨!陛下也不敢再用这些背叛过陛下的将士们!陛下可以将他们派去南疆……北疆,或是镇守我晋国与戎狄边界,或是镇守晋国与大燕边界!”白卿言抬头看了眼皇帝,见皇帝若有所思,接着道,“此次武德门之乱,已经让晋国元气大伤,若陛下命刘将军杀自家一万八千将士,他国密探得知,保不齐会蠢蠢欲动,晋国危矣!” 白卿言并未给皇帝具体建议,以免皇帝有所怀疑,关于这一万八千派遣去哪里的建议只能经太子的嘴同皇帝说。 “陛下,他们都是晋国的兵卒!既然入伍从军,若是要死……也应该是死在战场敌军的兵刃之下,而不是自家同袍的箭矢之下!”白卿言重重对皇帝叩首。 皇帝撑在床榻上的手微微收紧,而不是死在自家同袍的箭矢之下…… 皇帝陡然就想到白家死于南疆的满门男儿,心中竟有了一丝丝动容。 白卿言所言,不无道理。 只是不杀光这些叛主的狗东西,难泄皇帝心头之愤。 太子见白卿言抬眸朝他看来,示意他同皇帝说情,太子垂眸细思了一瞬,想起远在南疆的白家军。 如今白家军已经算是太子的人了,有什么好处……他自然是要念着白家军的。 “父皇,儿臣觉得镇国公主说的有理,不论怎么说……既然是晋国的兵卒,领父皇的军饷,吃父皇的军粮,就算是要死也应当死得其所!父皇若是真的不放心将他们再放在身边,大可派到南疆去,若是西凉再蠢蠢欲动,可让他们做先锋,也算是……父皇这些年没有白白养着他们!他们也定然会感激父皇的恩德!从此改过自新。” 皇帝看了眼跪地俯首垂眸的白卿言,又看了眼眉目含笑的太子,对于这个儿子……经历过这一次宫变,皇帝更信任了。 太子原本可以不入宫的,可是他还是入宫来救自己,可见孝心。 或许是皇帝老了,又失去了嫡子信王,心也跟着柔软了下来,对太子点了点头:“朕已经将朝政都交于太子了,此事便由太子做主吧!朕乏了……” 太子忙扶着皇帝躺下,又提皇帝盖好被子,低声道:“父皇好好休息,儿臣一定会处理好政事,若有拿不准的便来请示父皇,不让父皇忧心。” 伺候好皇帝,太子同白卿言一同从皇帝寝宫出来,太子让全渔给白卿言取了一件披风披上,道:“你也太不知道爱惜你的身子了,明知道自己身体不好,换了干净衣裳怎么还去淋雨。” 白卿言听太子这话里似乎有试探的意思,便道:“殿下放心,这些日子以来言的身体好了不少。” 第六百四十六章:收服 “哦?”太子笑意不达眼底,“身体好了不少?可是……用了什么灵丹妙药?” 白卿言摇了摇头:“倒无什么灵丹妙药,洪大夫说……应当是得益于随殿下征战南疆之时,一路步行有强身健体之效,故而身体比以前强了不少!” 她随太子一边走一边说:“且这段日子,言没有敢落下锻炼,只求上天能多给言几年时间,让言能跟随殿下多走几年,让言……能教好几个妹妹,若来日言不在了,又无后继战将为殿下效命,她们也好顶上一段时间。” 白卿言并未对他隐瞒身体转好之事,还说……想要多活几年将几个妹妹教好,为他所用,太子陡然觉得自己之前和方老似乎是小人之心了。 “孤还是希望,你能好好的……陪着孤走得更远!”太子对白卿言露出温和的笑容,语气真诚,“孤……还希望看到你成亲生子呢!” 白卿言只笑不语。 · 刘宏在城墙之上来回走动焦心无比,城墙之下不知一会儿是生是死的降卒们,也都等的焦躁不已。 降俘中已经有聪明人凑在一起商量对策,他们认为与其在这里等待镇国公主来就他们,不如自己谋求生路。 以人的肉身去撞门,显然是以卵击石,人墙往城墙上爬倒是可行,可……雨太大太滑,谁有愿意做站在最下面的?! 可除了往上爬又想不出更好的办法。 大雨逐渐转小,刘宏发现城下降卒盯着城墙议论纷纷,似乎有异动。 刘宏的下属,也察觉出不对劲,正打算恳请刘宏不要再等以免生变之时,就见太子同白卿言一同而来。 刘宏见状高兴不已,明白太子一来,猜到定然是镇国公主说动了陛下:“这永定门内的一万八千降卒,活命有望了!” 他兴冲冲说完,忙快步迎上前,单膝跪地:“刘宏见过太子殿下,镇国公主!” 太子对刘宏颔首,走至城墙前,望着仰头朝他看来的这一万多降卒,开口道:“你等背主叛国,本应死罪!但……孤认为我晋国将士就算是死也应当死的有尊严,死在为战场上为国捐躯,而非死在自家人的箭矢之下!” 太子声音刚劲有力,铿锵激昂:“所以,孤给你们这次机会,让你们去南疆……保家卫国,守护我晋国边界疆土,建功立业,你们可愿意?!” 城墙之下的降卒一听,太子容他们活命,让他们去南疆戍边,哪里能有不愿意的?! 反应迅速的降卒,在雨中高声呼喊:“我愿意!” 说着,那降卒在血水中跪了下来,高声呼喊:“太子殿下!我愿意!” “我们愿意!叩谢太子殿下天恩!” “谢太子殿下宽恕!” 更多的降卒向太子跪下,高声呼喊着愿意,喊着叩谢太子天恩。 刘宏望着雨中一个接一个跪地高呼的降卒们,心中情绪翻涌,转头看向白卿言挺拔又清瘦的身影,她负手而立表情镇定又从容,眸色幽沉平静,瞧不出喜怒。 刘宏没有想到白卿言真的能说服皇帝,他心里清楚,太子这番话……怕是白卿言用来说服皇帝的,可白卿言丝毫没有介意太子用这番话卖人情给下面这些将士。 太子见永定门内降兵全部臣服,跪地高呼谢恩,心底有志得意满的情绪翻涌。 每日对太子叩首跪拜的人很多,可这是太子这辈子头一次有这种居高临下……统领众人的感觉,滋味十分美妙。 难怪,那么多人都想要爬上至尊之位,受天下敬仰。 太子负在背后的手收紧,紧紧攥着。 “刘将军,孤会吩咐兵部尚书协助,尽快安排这些将士前往南疆,这段时间……这些降卒就先交由刘将军负责。”太子转头对刘宏说。 “殿下放心!”刘宏拱手领命。 太子又回头看了眼城楼之下对他跪地俯首的降卒,心底萌生慷慨激昂之感,故作从容道:“孤还有事,这里便交给刘将军了,镇国公主……我们走吧!随孤一同出宫。” 白卿言颔首,侧身让开路,让太子先行,她回头朝刘宏看去,见刘宏对她颔首示意她放心,这才跟上太子离开。 太子随白卿言一边走一边道:“正好,兵部尚书这会儿应当已经到太子府了,我让他们尽快安排,将这些人送往南疆!” “殿下可以派人提前同沈昆阳将军通个气儿,好让他知道……这些将士是殿下收服的可用之军,让他好好为殿下训练。”白卿言又道。 听到白卿言说那一万八千将士是他收服的,太子眉目间笑意更深,心里有几分沾沾自喜的得意。 “孤会让人给沈昆阳将军送信的,你放心……”太子说着,视线又落在白卿言垂在身侧无法抬起的手臂上,“最近你就不要再为这些事情操心了,好好休息养伤!走吧,坐孤的车驾!孤送你回镇国公主府!” 不等白卿言开口,太子便一本正经板着脸说:“这么大雨,你可不能同孤客气推辞。” 白卿言原本就有此意,笑着颔首:“那就劳烦太子了!” “你与孤本就是表兄妹,何须如此客气!”太子心情极好,笑着吩咐人给给白卿言撑伞,便昂首阔步朝高墙下走去。 白卿言被扶上奢华的太子车驾,全渔也跟随跪坐在车内,为白卿言和太子泡茶。 因武德门刚刚经过一场血战,而永定门又紧紧关着,太子车驾从瑞安门出,要绕皇宫大半圈才能到镇国公主府。 路上太子同白卿言说起梁王,咬牙切齿:“梁王惯会做那哭哭啼啼的做派,你看着吧……这一次父皇怕还是会放过梁王,说不定贬为庶民也就算了!” “不论如何,梁王之后便再无登顶的可能,太子殿下和梁王云泥之别,不用多费心力在他身上。若太子真的不放心,倒是可以将梁王交于方老暗中看管……方老老成持重做事又谨慎,定然不会出什么纰漏。”白卿言说道。 第六百四十七章:高下立见 太子点了点头,想起方老提醒他小心白卿言的事情来,心中顿感愧疚,抿了抿唇后幽幽开口道:“方老是老成持重,就是有时候太过谨慎了些。” “谨慎是好事,陛下身体不适,一股脑将政事全都交于太子殿下,殿下日无暇晷,许多事情难免难以顾及,有方老这样谨慎之人在殿下身边……替殿下留心防范,言就算是回了朔阳也能放心了。”白卿言唇角勾起浅浅的笑意。 雨水冲刷着马车榆木精制的车顶,太子身侧的手微微收紧,方老一味让他防范白卿言,可白卿言却在他面前为方老说话好,高下立见啊! 跪在一旁为太子和白卿言奉茶的全渔心里替白卿言着急,方老一个劲儿在太子面前说要太子防着白卿言,白卿言却为方老说话……镇国公主还是太心善了,找个机会他还是要提醒镇国公主一二才是! 正想着,突然马车猛地一听,外面突然马嘶人惊。 太子连忙抬手用力扣住马车车窗,这才勉强稳住身体。 跪在车内的全渔身形不稳一头撞在木板上,顿时头晕眼花。 刚刚经历过宫变的太子,陡然听到护着车驾的亲卫发出惨叫,脸上血色尽褪,今日大都生乱,百姓们都藏在家里不敢出来,长街静的两个鬼影都没有,这车驾突然停下,怕是中埋伏了。 马车之外刀剑碰撞之声四面八方传来,太子府亲兵高呼护卫太子的声音还未落,便听到乘风破雨呼啸而来的箭矢“砰砰砰”狠狠插入马车木板的声音,太子吓得双腿发软。 刚刚还风平浪静的长街顿时沸反盈天,刀光剑影,杀声骇人。 “箭头带火!太子殿下小心啊!”外面高呼。 白卿言转头见马车青罗幔帐陡然被火箭点燃,隐约嗅到了火油的味道…… 火箭上缠着布条,淋了油,雨水一冲……顺着雨水往下流,所到之处尽是幽幽暗暗的火苗,火苗在雨中缓慢吞噬着这架马车。 “火!殿下是火!”全渔睁大了眼惊呼。 “这么大的雨!火没用的!不能出去!”太子声音颤抖着。 白卿言已经掀开了马车幔帘朝外看去,看向冒雨立在两侧屋顶朝着太子车驾射箭的暗卫,镇定颔首。 那暗卫立时直起身子举箭,朝向马车的方向瞄准…… 太子透过白卿言挑起的幔帘缝隙……看到随雨水蜿蜒的幽暗火苗附在马车车厢外,遇雨不灭,又非负隅顽抗,雨流到那里……火就到那里,眼看着成条成条的火如同绳子缠在马车车厢上。 带火箭矢不断! 白卿言视线往外一扫,当机立断,喊道:“去将那商铺撞开!快!” 太子府亲卫闻声,立刻冲到街边商铺撞门。 “咻——” 白卿言猛地侧头闪躲,利箭破雨直直从马车外冲了进来,她顾不上君臣之别,一把拽住太子将其头按下来护住。 羽箭插入车厢内榆木板,箭尾颤动,火油滴在车厢坐垫之上,火苗顿时一窜老高。 一天两次生死徘徊,太子的心都快从嗓子眼儿跳出来了。 “殿下!我护你下马车!现在马还能控制,可箭矢不断,万一要是射中了马,车厢着火,再无法停下,那才是到了绝路!”白卿言语速极快。 危机之时,太子目前能信的就只有白卿言,用力点头。 “全渔公公!”白卿言看向全渔。 全渔鼓起勇气:“镇国公主放心,奴才一定会护好殿下!” 说走就走,全渔在前,深吸一口气打开马车车门…… 白卿言压着太子的头颅和全渔将太子护在中间跳下马车,疾步朝亲卫撞开门的酒楼跑去。 刚跑出没几步,太子猛地听到一声凄厉的马嘶声,回头就见骏马被箭射中,凌空扬蹄发疯似的摇头摆尾,拖着带火的车厢急速冲了岀去,将沿途的太子府亲卫撞倒踩倒,直愣愣撞翻了了路旁未出摊的早点摊子,马车翻倒在地,火光冲天。 太子呼吸凝滞,刚才若非白卿言当机立断拉他下了马车,这会儿是个什么结果他都不敢想。 白卿言单手揪着太子的后衣领,几乎是将双腿发软的太子拖上了台阶,朝酒楼内冲。 雨中全渔踩到了太子府亲卫的尸体,慌忙间滑倒,箭雨呼啸,他吓得手脚并用慌张往台阶上爬,突如其来的箭风从他耳边呼啸窜过…… 全渔抬头就见白卿言一把推开了太子,雷电之势而来的羽箭狠狠贯穿白卿言的心口,力道大得让白卿言向后趔趄两步,被门槛绊倒…… 疼痛,疼到白卿言脑子里只剩下尖锐的嗡鸣声,仿佛周遭所有的声音和人都便得缓慢,意识险些在那一瞬被拉入黑暗之中。 可她没有忘记,此事是她设局,她才是其中关键……她若是晕过去了,这局就白设了,萧容衍舍命陪她设套的人也就白死了。 她拳头紧紧攥着,指甲嵌入掌心嫩肉,睁大充血的眼仁,紧咬牙关撑住。 “镇国公主!”全渔惊恐睁大了眼。 被白卿言推倒到一旁又被亲卫扶起来的太子亦是睁大了眼,他狼狈躲进了酒楼,尖声高喊着:“快!快将门关上!” 亲卫连忙将酒楼门关上,隔绝箭雨。 “镇国公主!”全渔跪爬到被拉进酒楼的白卿言身边,看到白卿言新换的衣裳上全都是鲜血,他手上也是白卿言的血,喉头翻滚,“镇国公主……您怎么样?!” 白卿言紧紧咬着牙,捂住胸口不吭声。 每一次呼吸,她的心口都像是被人撕裂一次般疼得要命,疼得额头青筋暴起,冷汗直流,眼前是一阵一阵的眩晕。 全渔忍不住哭出声来,今日与千军万马厮杀,白卿言都没有见血,却在此时被人将心口射了一个对穿。 惊魂未定的太子向后退了两步,不见有人再射箭,才听到全渔喊着镇国公主。 太子忙回头,慌张跪坐在白卿言身边,看着白卿言胸前触目惊心的鲜血瞳仁颤抖。 鲜血顺着白卿言的胸膛涌出,掌心里是她粘腻滚烫的鲜血,她手指动了动,看向太子。 第六百四十八章:骇心动目 太子忙握住白卿言满是鲜血的手,慌张道:“镇国公主!你撑住!马上……孤的亲卫就能打退这些残余叛军,孤马上就让黄太医给你诊治!” 刚才若不是白卿言推开她,被一箭穿胸的就是他了,太子如何能对白卿言不感激?! 白卿言咬破藏在口中的鱼漂血囊,张嘴,还未出声,鲜血便从嘴里喷了出来…… “镇国公主!”全渔惊慌哭喊,他又咬紧牙振作起来,用衣袖擦了擦眼泪道,“殿下!奴才背着镇国公主,我们快去镇国公主府吧!镇国公主府有洪大夫在,一定能救镇国公主的!” “殿下!”白卿言用力攥住太子的手,艰难开口,“若是此次,我真的活不成了,殿下一定记得……安平大营不能落在别人手中,虽然小四白锦稚缺少历练,可她是白家子嗣,自小与兵书为伍,假以时日必定是个带兵的好手!殿下可派年长的将领同小四一同前往安平大营,一来是让她历练,二来……可以以确保安平大营能在殿下手中!” “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太子双眸通红,“我们先去白府!” 门外陡然从远处传来更激烈的喊杀护驾的声音,全渔回头朝外看了眼:“殿下!定然是有人来救驾了!” “殿下!”白卿言艰难吞咽了一口唾液,通红充血的眼珠死死盯着太子,又道,“有些话,此时不说完……我怕万一,便没有机会再同殿下说了!陛下身体虚弱,政事交于殿下,殿下要多听吕相之言,李茂虽是小人……但小人也有小人的用法,方老定然会明白!不论如何……在殿下登基之前,重中之重便是将军权抓到手中,禁军统领范余淮可担当!关于符若兮……如今陛下下令夺了符若兮的职,太子殿下等这段时间缓过去,可向符若兮施恩……让他统帅巡防营,符若兮定然会感恩殿下,誓死效忠!若将来有战事……符若兮便是一柄现成磨好利剑!” 太子用力点头,就连大梁悍将顾善海都死于符若兮的剑下,符若兮骁勇必然无人质疑:“孤都记住了!” “方老忠心谨慎,但格局略小,不谋全局,事关大局之事……殿下对方老的建议还需三思而行!” “孤记住了!” 白卿言话说得艰难,长长呼出一口气后,艰涩道:“殿下,若此次我挺不过来,无法再为殿下谋划,陪殿下走下去,殿下一定要擅自珍重,登顶之路如履薄冰,即便战战兢兢,也请殿下勿要忧心惊惧,勿忘吾等追随效忠之心!” “不会的!”太子咬紧了牙,难得热血翻涌硬气一回,“全渔!背起镇国公主,这里离镇国公主府不远了,我们杀出去!” 此时,萧容衍已经带着白家护卫军杀了过来。 大雨中,正在与太子府亲卫殊死搏斗的暗卫,看到萧容衍一行人骑马而来,高声喊道:“撤!他们援军到了,护郡主出城要紧!快!” 闻讯,那些暗卫纷纷撤退喊道:“撤!护郡主出城要紧!快!” “殿下!外面的人说要撤退!”刚将白卿言背上背的全渔高兴的差点儿都快哭了。 太子颔首:“那就再等等岀去!镇国公主……你撑住!” 一箭穿胸,虽然没有伤及要害,可加上胳膊上的疼痛,的确是能要了人命一般难以忍耐,白卿言的脸色也并非是装出来的。 要让太子信,戏……就要做的真,不流血定然不成,不惊险刺激,更成不了事。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这世上敢舍才有得,白卿言从不心存侥幸。 “郡主?!”太子咬牙切齿,“好一个郡主……” 这郡主能是谁? 除了柳若芙……还有谁有这个动机来杀他这个太子?! 梁王称自己什么都不知道,只要他这个太子一死,父皇如今成年的皇子可就只剩下梁王一个了! 梁王再在父皇面前讨饶卖乖,说不准……梁王借机害了父皇,就能登机了。 柳若芙这个算盘打得很好啊!所以才会在南都闲王兵败之后不着急逃离大都城,而是派人来杀他! 说不定,闲王兵败之后,梁王装什么都不知道……本就是闲王和梁王商议好设计好的! 太子心中怒火蹭蹭往上窜。 萧容衍一跃下马,看到酒楼紧闭的门口鲜血,手微微发颤,就在白卿言带安平大营两万将事攻皇城之时,萧容衍的暗卫来报……说白卿言要他们配合受重伤的演一场戏,好全身而退回朔阳。 月拾自然是不能露面,萧容衍专程派了自己手下箭术最好之人,叮嘱绝对不能伤了白卿言要害,可是看到这地上骇心动目的鲜血,萧容衍握着长剑的手还是轻微颤抖着。 他立在门口高声道:“殿下,我是萧容衍!衍带着白家护卫军来了……殿下可还好?!” “是容衍!开门!”太子声音激动。 趴在全渔背上的白卿言艰难抬头,模模糊糊的视线看到酒楼两扇雕花木门打开,浑身湿透手持长剑的萧容衍逆光而立,一身清刚铁骨,依稀让白卿言想起他上一世驰骋沙场……戎装持剑的英姿勃发。 “容衍!”太子唤了萧容衍一声,却见萧容衍视线紧盯全渔背上全都是血的白卿言,心相似被一直无名大手紧紧攥住,难受的喘不过气来。 萧容衍疾步跨入酒楼内,目视白卿言,将长剑丢给身侧月拾,沉声指挥道:“速去让白府洪大夫准备……大姑娘中箭了!” “是!”月拾不敢耽搁,转身出门一跃上马,调转马头往白府方向狂奔。 萧容衍从全渔背上接过白卿言,看到白卿言一身湿透的衣裳染血,强压心头滔天怒火,看也不看太子:“殿下,请恕容衍失礼!” 说完抱着白卿言匆匆跨出酒楼,一跃上马,一手紧紧护着白卿言,一手制住缰绳,急速朝白府方向狂奔。 太子回神看到全渔背后那触目惊心的鲜血,不知为何心里慌得厉害。 第六百四十九章:中箭 “殿下!殿下也要去看看吗?”全渔明着提问实则暗示。 太子这才应声,像被钉在地上的脚动了起来,颔首应声:“快跟上!去白府!” 太子跨出酒楼门槛时,险些被绊倒,多亏全渔眼疾手快扶住了太子:“殿下小心!” “马!”太子稳住身子,身手一把扯过一个亲卫,高声道,“去传令……” 太子的话音突然一顿,他原本想要传令将太医院的太医全部都招来给白卿言治伤,可一想到太医全在皇宫,全在他父皇的龙榻前守着,太子便将剩下的话吞了回去。 他就是死……也不敢和自己的父皇抢太医啊! 但,白府那位洪大夫医术超群,又是太医院院判黄太医的师兄,想来定然没有问题! 太子咬紧了牙,松开亲卫的领口,翻身上马,高声道:“派人即刻去闲王府上捉拿南都郡主柳若芙!若有反抗格杀勿论!要是柳若芙已经逃了……就让京兆尹给孤找!就是将大都城翻过来也要找到!否则让京兆尹提头来见!” 说完,太子驰马急速朝镇国公主追去。 或许,人在一同历经生死之后,遇到了一个能够拿命护住自己,人的心底……便会莫名对此人萌生信任和好感。 这便是当初为何皇帝会如此信任闲王的缘故。 经过这长街遇刺一事,又看到白卿言这么多鲜血命悬一线,太子……发誓只要能让白卿言活下来,他便再也不疑心白卿言了! 方老便是和太子一同历经过生死的,如今……白卿言更是拿命护了自己的! 太子脑子里全都是同白卿言去南疆之后的种种! 这一路一来,白卿言自从归于他门下之后,无不是为他打算计较,心智超群,沉稳内敛,又战无不胜…… 这样的人,一旦真的确定了真心,一旦可以舍命护他,太子不到万不得已,不想失去! 且,人都是有感情的,白卿言不论怎么说都是太子的表妹,他们是有血缘牵绊的,所以……太子不想白卿言死! 萧容衍面色铁青,白卿言此次的计划制定的虽然算不上草率,可却是实打实的拿自己安危冒险,萧容衍如何能不怒,又如何能不担心。 虽然心中有准备,可看到白卿言胸前中了一箭,萧容衍还是被无力无措的惶恐席卷全身。 原本,萧容衍以为自己这一生,必将为大燕鞠躬尽瘁,从未考虑过成家立业。 可……他遇到了白卿言,遇到了一个心志抱负和胸怀,都与他一般无二的女子,从最开始的防备试探,到欣赏敬佩,到后来的情动不能自持,萧容衍知道……自己这辈子再遇不到第二个这样的女子。 这颗心,他已全然给了白卿言,若是白卿言有个万一…… 萧容衍根本不能容忍白卿言有这个万一。 靠在萧容衍怀中,还有些意识的白卿言抬头,望着萧容衍紧绷的下颚轮廓,手轻轻攥住萧容衍的衣裳:“我没事……原就是计划好的,也是我点了点胸口,让人射的……” 萧容衍满腔怒火和担忧,薄唇紧紧抿着不吭声。 白卿言鲜血簌簌往外冒,烫得萧容衍脊背战栗。 有句话叫人之将死其言也善,白卿言想要太子毫无怀疑将白锦稚派到安平大营去,只有借这个机会同太子说最合适,包括对符若兮的安排。 月拾先一步到镇国公主府,一声白大姑娘中箭了,仿佛激起千层浪,整个镇国公府跟炸了锅死的。 卢平带着白家护卫军在门口等候,眼见萧容衍抱着白卿言骑马归来,连忙冲下高阶,面色惨白喊着:“大姑娘!” 萧容衍单手勒马,抱着白卿言一跃而下,疾步往白府内走:“洪大夫呢?” “已经派人去喊了!”卢平守着要从萧容衍手中接过白卿言,却被萧容衍避开直径往内宅走。 “别换手了,卢平护卫前面带路!快!” · 白家护卫听闻大姑娘受伤,冲去洪大夫院子……一见洪大夫,一个背起人就跑,一个忙着给洪大夫背药箱追。 洪大夫正要朝着护卫脑袋上敲,就听护卫道:“大姑娘中箭了!” 洪大夫神色一怔,双臂搂紧了年轻护卫的颈脖道:“跑快点!” 年轻护卫背着洪大夫,一路冒雨颠簸,差点儿没把洪大夫一把老骨头颠散。 赶到清辉院时,萧容衍刚刚将白卿言放在床榻之上。 羽箭贯穿,白卿言不能平躺,只能侧身,正好押在哪条已经抬不起来的手臂之上,白卿言咬紧了牙关,疼得倒吸凉气,分不清楚她脸上的到底是汗水还是雨水。 春桃看到浑身是血的白卿言,吓得一下腿软跪在床边,哭出声来:“大姑娘!” 春桃想起那年,白卿言战场重伤归来,洪大夫说大姑娘差点儿活不成的事情,忍不住捂着嘴直哭。 “此事……不许告诉祖母!”白卿言哑着嗓音吩咐。 全身湿透的洪大夫进门,一把推开挡在床前的月拾,坐在踏脚上给白卿言诊脉,语速极快:“岀去!都出去!春桃去命人烧热水!来个人用火将剪子烤一烤给我拿来!快!” “萧先生,您还是在外面候着吧!”卢平抬手请萧容衍往外走,毕竟这是他们大姑娘的闺阁,虽然刚才是救人,萧容衍送白卿言进了闺阁也就算了,这会儿站在这里就不合适了。 “长姐!长姐……” 外面传来白锦瑟带着哭腔的声音,风似的冲了进来,卢宁嬅背着自己的药箱,紧跟其后,面色煞白。 一进门,白锦瑟便看到了已经随卢平从屏风里走出来的萧容衍,萧容衍那茶白色的衣衫上全都是血,腿软差点儿跌倒,睁大了含泪的眸子,急匆匆朝朝屏风里冲去,跪在白卿言床榻前,喉头翻滚:“长姐!” 卢宁嬅也忙跟着走了进去,询问洪大夫她可以帮上什么忙。 萧容衍回头,透过屏风……听到白卿言安抚白锦瑟温柔和煦的虚弱声音,他咬了咬牙抬脚从白卿言闺阁走了出来,刚放下帘子,就见二夫人刘氏匆匆赶来。 第六百五十章:公道 刘氏慌得全身都在抖,跨进门槛时,腿抬不起来险些被门槛绊倒,多亏身边的罗嬷嬷将刘氏扶住,才磕磕跘跘走到了上房廊下。 萧容衍立在廊庑之下,见二夫人刘氏跨上台阶,对刘氏长揖到地:“白二夫人,还请能允准我在这里等消息,知道白大姑娘平安,我定离开。” 今日若非萧容衍带人前来,又在前院排兵布阵,绝对不能将那些贼人拦在镇国公主第一道门外,刘氏对萧容衍本就心存感激,且这会儿刘氏也实在是顾不上萧容衍,哽咽点了点头,便先进跨进清辉院上房。 卢平萧容衍行礼:“萧先生先请在偏房稍后!” 萧容衍点头随卢平去偏房喝茶,可他在偏房根本就坐不住,听到上房传来动静,他站起身走到檐下,只见刘氏又和那位罗嬷嬷匆匆离开,嘴里念道着说什么百年老山参幸亏她留着,定然有用。 萧容衍凝视檐下滴答成线的雨帘,心急如焚。 上房内。 白卿言让洪大夫找借口支走了二夫人刘氏,竟然缓缓坐了起来,她缓缓开口:“此次重伤,这本就是我设的局,好让我能平安回朔阳!洪大夫……一会儿太子殿下若是来问,便称我伤势极重,活不了几年了。” 洪大夫已经看了白卿言的伤,的确是没有伤到要害,可见射箭者的箭术极为高超。 白锦瑟死死咬着牙,知道这是白卿言设的局,更难受了。 她若是再大些再聪明些就好了,就能帮到长姐,不用让长姐以如此方式…… “老夫明白!大姑娘放心,一会儿我定会同太子殿下好好说一说!卢姑娘劳烦你为大姑娘施针之血,我净手后来为大姑娘拔箭。”洪大夫道。 “是!”卢宁嬅应声,用被火烤过的剪子剪开白卿言的胸前和背后的衣裳,用开水烫过的棉布为白卿言清理了伤口,施针止血后让开,给洪大夫腾位置。 洪大夫以前并不是没有给白卿言治过伤,知道白卿言忍耐力极强。 白卿言背对着洪大夫盘腿而坐,头上全都是细细密密的汗珠子。 洪大夫一手扣住白卿言的肩膀,一手握住箭尾…… 白锦瑟喉头翻滚,抬眸看着目光沉着的洪大夫,握紧了手中的细棉布,刚才洪大夫交代了,他一将箭拔出来,就让白锦瑟和卢宁嬅按住伤口。 “大姑娘……”洪大夫唤了白卿言一声。 白锦瑟还以为洪大夫是要告诉白卿言准备拔箭了,没想到话音一落,洪大夫稳准将箭拔了出来。 只听白卿言一声闷哼,鲜血溅了白锦瑟一脸,还是卢宁嬅反应快,直接用细棉布按住白卿言的伤口,抽出金针为白卿言止血。 白锦瑟也忙起身按住伤口,眼泪不受控制吧嗒吧嗒往下掉,颤抖着唤白卿言:“长姐……” 白卿言用力攥紧了衣摆,死死咬着牙,额头青筋都爆了起来,只觉的呼吸都要凝滞一般,额头冷汗直往下掉…… 她本不想让家里人担心的,尤其是不想让年幼的妹妹忧心,可不行此法……不能顺利将白锦稚送往安平大营掌控安平大军,若不如此……她也不能全须全尾回朔阳。 卢宁嬅施针之后,同白锦瑟一同将伤口按了好一会儿,鲜血逐渐止住……卢宁嬅接过洪大夫配好的药粉给白卿言撒上,给白卿言包扎伤口。 屏风外的洪大夫用帕子擦了擦手上的鲜血,仔细打量着射穿白卿言的这根羽箭,发现这的确是南都军的羽箭,看来大姑娘准备的十分详尽。 洪大夫打算一会儿若是太子来了,就将根羽箭给太子好好看看,也算是证物了吧。 “怎么样了!镇国公主怎么了?!”太子跨进清辉院的正门便高声问。 原本护卫是打算让太子在正厅等的,可太子二话不说就往后宅闯,这可是太子谁敢拦?白家护卫只能一路跟着的太子来了清辉院。 萧容衍闻声从偏房出来,对太子长揖行礼:“殿下……” 萧容衍身上的血混着雨水染红了一大片,触目惊心,太子喉头翻滚。 “殿下放心,洪大夫正在里面救治!” 洪大夫闻声拿着羽箭从清辉院上房出来,朝着太子长揖行礼。 太子忙上前将洪大夫扶起来:“洪大夫,镇国公主怎么样了?” “回殿下,镇国公主此次伤的极为重,镇国公主身子这段时间刚有所好转,这一箭……伤到了镇国公主的心肺,就算是此次能抗过来……怕是也只剩三五年的寿数了。”洪大夫说这话的时候,眼眶发红,咬着牙将羽箭递给太子后,跪地叩首,“殿下,请您一定要为我们大姑娘主持公道!” 屋内,传来春桃压抑不住的哭声,太子喉头翻滚,垂眸看着手中羽箭,用力攥紧,原本这可是柳若芙用来杀他的! 若是没有镇国公主在一旁护着,怕是伤到心肺的就是他了。 “洪大夫,连您都没有办法了吗?”太子弯腰将洪大夫扶起来。 洪大夫摇了摇头,泪光闪烁:“殿下是知道的,早年大姑娘重伤回来伤到丹田,就落下了病根,这一次……更是肺腑,别说是我……就算是我的师傅在世,怕是也……无能为力!若大姑娘能撑过这三日,好好将养,不要再劳心费神,或许……还能多活些日子。” 太子满目恨意凝视手中的羽箭,听着哗啦啦的雨声,半晌道:“此次镇国公主是为了救孤,所以才遭逢此难,孤……断断不会就这么放过行刺之人!” 太子抬头看向洪大夫:“洪大夫不论需要什么药材,尽管派人去太子府取!只要能救镇国公主的命!” “老朽代大姑娘谢过太子殿下!”洪大夫做出感激涕零的模样。 太子又转头望着萧容衍:“容衍,镇国公主这里,劳你多多费心,孤……要亲自去抓住这个行刺之人,为镇国公主主持公道!” 萧容衍朝太子长揖一拜:“殿下放心!” 太子顾忌着礼数没有跨进白卿言的闺房,转身又冒雨离去。 第六百五十一章:冒险 上房内,卢宁嬅已经替白卿言包扎好了伤口,白锦瑟扶着白卿言靠在隐囊之上。 白卿言艰难挪动身体,呼吸间……胸口就像有什么东西拉扯般疼痛,滋味难熬。 白卿言看着双眸通红的白锦瑟,苍白的唇角勾起一抹笑意,望着巴巴掉眼泪的白锦瑟,心中陡生熨帖的暖意,抬手轻轻拭去她脸上的金豆豆:“抱歉,长姐吓到你了?” 白锦瑟用衣袖抹了下眼泪,垂着红肿的眼睑。 春桃点了香驱散屋里的血腥气,红着眼端了杯热水从穿过垂帷进来递给白卿言,低声同她说:“大姑娘,那位萧先生还在偏房,说是奉了太子之命要等着大姑娘安然无恙才肯离去,洪大夫不能告诉萧先生大姑娘此时的状况,只能随萧先生在偏房候着。” “春桃,你去请萧先生进来,我有话要同萧先生说!” 白锦瑟从今日萧容衍登门替白卿言护卫白府之时,便猜到白卿言同萧容衍关系非常,刚才又听说是萧容衍抱着她们家长姐进门的,再加上长姐似乎并未有意瞒萧先生她的伤势,看起来……果然是关系不一般。 春桃应声称是,岀去唤萧容衍,白卿言轻轻攥住白锦瑟的小手…… “祖母还不知道我受伤之事,长姐想让你去同祖母说说,照实告诉祖母……此次护驾我锋芒太露,为了平安回朔阳,只能出此下策,让祖母勿忧。”她抬手摸了摸白锦瑟的脑袋,“回去换身衣裳就去长寿院,可好?” 白锦瑟点了点头,起身为白卿言掖了掖腿边的被子:“长姐你好好歇息,我这就去告诉祖母!我一定同祖母好好说,不让祖母忧心,长姐放心。” 白卿言点了点头:“去吧……” 白锦瑟点头,又看向卢宁嬅,不想让卢宁嬅在这里打扰长姐和萧先生说话,便道:“姑姑……辛苦姑姑帮洪大夫给长姐煎药吧!” 卢宁嬅心思透亮,一点就通,颔首随白锦瑟一同跨出上房。 出门见萧容衍随春桃沿廊庑走来,白锦瑟郑重朝萧容衍一拜:“多谢萧先生今日护卫白府,白锦瑟铭记于心。” “七姑娘客气了!”萧容衍长揖还礼。 萧容衍进门,身侧拳头紧了紧,绕过屏风朝内室走来。 “春桃你先出去……”白卿言对春桃道。 春桃眉头一紧,不太放心这个曾经闯过她们家大姑娘闺阁的登徒子,她们家大姑娘现在正虚弱,谁知道这个萧容衍会不会欺负她们家大姑娘。 “没事,你去吧!就在门口候着。”白卿言低声同春桃说。 春桃这才犹犹豫豫行礼出门。 “坐……”白卿言靠在床头对萧容衍浅浅笑着,“此次,多谢萧先生的人帮忙!白府的人太容易暴露,而且……用我自己的人,他们难免不敢下手,无法将戏演真了。” 白卿言说完,捂着心口轻轻颦眉,克制着自己尽量放轻呼吸……避免伤口疼。 萧容衍端起刚才春桃放在小几上还冒着热气的水,在白卿言床边坐下,将水递到白卿言嘴边,眸底有清晰可见的红血丝:“我若知道,你这假装受伤,会真的让自己受这么重的伤……我定不会答应。” 白卿言也没有矫情,攥住萧容衍端着茶杯那只手手腕,就着萧容衍的手,抿了一小口,抬眸看向神容紧绷的萧容衍:“我若不这么做,不止太子会因为此次我救驾锋芒太露而忌惮,皇帝怕是也不能好好放我回朔阳,说不准……还会用婚姻大事将我困在大都城。” 萧容衍咬了咬牙,神色晦暗不明。 话说的太多,白卿言呼吸略有不畅,又不敢大口喘息,眉头紧了紧。 “哪不舒服?我去叫洪大夫?”萧容衍放下水杯,就被白卿言拉住。 前世今生加起来,白卿言都没有见过萧容衍慌张失态过,他似乎一直都是胸有成竹,从容自若。 “萧容衍……”白卿言对萧容衍露出一抹极淡的笑容,“你的人,你应该信得过才是!你有命在先不让伤我性命,他们便会留分寸。” “阿宝……”萧容衍放下手中茶杯,郑重看向白卿言,“你若遇难处,我不会坐视不理,万事我们都可商量,一人计短,两人计长,你我一同谋划,不一定非要拿你的安危去赌!” “好……”白卿言点了点头,又道,“此次大都城生乱事出突然,你应当也有许多事需要谋划,不必守在这里,回去吧!我会好好养伤,有什么需要……我让平叔去找你。” 萧容衍和白卿言毕竟男未婚女未嫁,萧容衍守在这里名不正言不顺。 他点了点头,克制着声线靠近白卿言,低声道:“我晚上来看你……” 白卿言摇头:“还请萧先生走正门正道,以免让我白家长辈知道了,以为萧先生是登徒浪子。” 萧容衍抿唇:“我明日来看你。” 白卿言没再拒绝,颔首:“好……” 裹着湿意的凉风,从半掩着的窗棂吹进来,灯盏火苗摇曳,暗了暗复又亮了起来,摇摇晃晃映着萧容衍棱角鲜明的五官,和幽邃深沉的瞳仁。 萧容衍抬手,将白卿言被汗水沾在脸上的一缕碎发拢在白卿言耳后,视线落在白卿言过分苍白的唇瓣上。 “阿宝,答应我,以后千万别再拿自己安危去冒险!”萧容衍靠近了白卿言一些,低沉醇厚的嗓音压得极低,带着几分令人意外和心悸的恳求,手指轻轻摩挲着白卿言白皙的面颊,摩挲着她的唇角。 白卿言出事,比他自己出事更让他心里难受。 白卿言同萧容衍对视,眼睫轻颤,心跳的速度略有些快,撞得伤口又疼又麻,轻轻攥住萧容衍结实有力棱骨分明的手腕,应声:“嗯……” 见她眉目间生了羞赧,萧容衍积压在胸腔之中的情愫,几乎要克制不住。 他情动难抑,捧着白卿言的侧脸轻轻将她下颚抬起一些,声音极低,语速缓慢:“你要记得,不仅仅只有白家的牵挂你,还有我……” 第六百五十二章:苦肉计 萧容衍慢条斯理低头靠近白卿言,轻声说:“此生固短,无你何欢?” 凉风又将床帐一角掀起,曾经姐妹妹为了给白卿言祈福系在床头的香囊风铃,丁零当啷一阵响。 两人越靠越近,他只静静凝视白卿言的眸子,试探着用挺鼻碰了碰白卿言的鼻尖。 白卿言屏住呼吸,攥着萧容衍腕部的手心发痒,像陡然失去了力气一般,手指软绵绵挂在萧容衍的腕上。 白卿言仰头轻轻碰了碰萧容衍的唇瓣,望着他过分深邃的眼仁…… 唇齿间酥酥麻麻的悸动,让萧容衍撑在床榻上的手收紧,他紧紧攥着白卿言侧下的锦被,竭力克制自己…… 白卿言身上还有伤,轻轻一吻浅尝辄止便必需打住,可他又忍不住朝白卿言挪动了几寸,又轻轻碰了碰白卿言的唇,喉头翻滚着开口:“这几日好好养伤,我会来探望你,想来……白家人念在我此次竭力护卫白府的份儿上,定然会允准我来探望你。” 听到院外有脚步声靠近,萧容衍又吻了吻白卿言的额头,从容自若站起身,理了理衣裳,便立在一旁。 春桃打帘一进来,便对白卿言行礼道:“大姑娘,二夫人回来了!” 二夫人刘氏取了百年山参回来,直径去找在小厨房煎药的洪大夫,让洪大夫看看这山参能不能给白卿言用。 萧容衍一本正经同白卿言长揖行礼:“那,容衍便不打扰大姑娘养伤了……” “萧先生,若是太子问起我的伤,萧先生应当知道该怎么说,白卿言就不在此叮嘱了。”白卿言亦是一本正经看向萧容衍,耳朵却已经滚烫发红。 “白大姑娘如今昏迷未醒,能不能撑过去全看三天后能不能醒来,萧容衍也是悬心不已,回去定然为白大姑娘搜罗能用的上的好药,搜寻好大夫!”萧容衍道。 “辛苦萧先生了!”白卿言颔首,“春桃,送萧先生岀去……” 春桃应声,朝萧容衍行礼:“萧先生请!” 萧容衍又向白卿言一礼,抬眸深深看了眼白卿言,这才转身离开。 出门,萧容衍又碰到了二夫人刘氏,二夫人刘氏道谢后,为显郑重转头吩咐罗嬷嬷和春桃一同送萧先生出府门,这才进了上房来看白卿言。 刘氏一见白卿言就吧嗒吧嗒掉眼泪,刚才路上刘氏碰到了白锦瑟,该怎么对外人说白卿言受伤之后的状况刘氏已然心知肚明,可看到白卿言这面色苍白毫无血色的模样,刘氏心里难受极了。 · 太子浑身湿透回府,顾不上换衣裳,先去见了吕相、李相,兵部尚书沈敬中沈大人和大理寺卿吕大人,将后续事宜全都交于吕相之手,吩咐李茂监督此次捉拿柳若芙之事,并且将白卿言所中的羽箭交给了李茂,作为罪证,吩咐吕相定要将南都罪人严惩,才去更衣。 方老已经在太子书房久候多时,太子长街遇刺的消息方老还不知道,一见太子回来便匆匆迎上前:“殿下,老朽刚刚可是听说了,那镇国公主杀闲王之时,用一杆银枪单手就将闲王给挑了起来,这才威慑住了叛军,您想想看……镇国公主如此厉害,可不像是体质虚弱的样子啊!殿下不得不防啊!” 全渔跟在太子身后,咬着牙,沉不住气,一边给太子脱下湿了的衣裳,一边用细软的嗓音道:“方老,镇国公主那可是为了救驾,难不成还就出错了?到现在镇国公主那条手臂还抬不起来呢!” “太医诊治时老朽也在,抬不起来却未伤到骨头!镇国公主一把射日弓箭无虚发,百步穿杨定然不在话下!心智超群,尤其是如今……她在朔阳练兵剿匪,等于手中有兵……” “方老!”太子陡然喊了方老一声,打断了方老的话。 方老一怔,听出太子话音里带着怒火,连忙恭敬长揖称是。 见方老这副恭敬的模样,太子抿了抿唇喉头轻微翻滚了一下,克制着自己的怒火道:“今日,孤遇刺……是镇国公主挡在孤的身前,心口被一箭射了个对穿,此刻命在旦夕!你看看全渔那一身的血,全都是镇国公主的!” 方老看向全渔,只见全渔背后全都是血…… 因着今天下雨的缘故,全渔身上本就湿了,血落上去可不是要散成一大片么。 “镇国公主生死一线,还想着给孤安排后面的事情,同孤说……方老谨慎持重,让孤倚重!可你呢?你数次在孤的面前诋毁镇国公主!还要孤防着镇国公主!”太子声音止不住拔高。 经过今日白卿言舍身为他挡箭之事,太子对白卿言的愧疚暗暗滋生,难免迁怒方老……觉得这都是方老蛊惑了他,才让他反复疑心白卿言。 方老脸色煞白,忙跪地叩首:“殿下,老朽这都是为了殿下啊!镇国公主军中威望太高,简直就是另一个镇国王,太子殿下不得不防啊!” “方老!”太子强压着心头的火,手将桌子拍的啪啪作响,“那镇国公主替孤挡的一箭就插在这里!就插在这里!” 太子戳着自己的心口怒吼:“如今镇国公主躺在床上,若是撑不过这三天……命就没有了!你同孤说,孤还要怎么防?!怎么防?!” 方老脸色大变,唇瓣嗫喏之后,没有底气说了一句:“那……那也可能是镇国公主为了取得殿下信任用的苦肉计啊!” 太子一把将桌上的笔墨纸砚扫落,砚台、笔洗和翠玉紫毫笔噼里啪啦碎了一地。 “你不要以为,孤不知道你心中打的那点儿小算盘!” 太子本就对白卿言愧疚不已,尤其是白卿言在以为自己将死之前,还在为他打算,此时的太子……根本就容不下任何人说白卿言一个不子。 他暴怒不止怒斥跪地叩首的方老:“你忠心不假!这些年……孤身边多亏有你也不假!可是你……容不得比你有才智的人得孤青眼,你真的当孤不知道吗?” 第六百五十三章:同室操戈 方老身体一颤,慌张叩首:“老朽只是一心为了殿下啊!” “要事不知道你一心为了孤,你还能站在这里吗?!你明里暗里排挤秦尚志,你真的当孤不知道?!方老啊……孤念在你忠心跟随孤这么多年,一心为孤谋划,这才总是帮你压制秦尚志!你私下里明里暗里暗示旁人挤兑秦尚志,你真的当孤全瞎全盲什么吗?” 太子气得走到方老身旁,弯腰冲着方老吼道:“孤全都知道!可是孤一概不问,为的……就是你曾经在孤最艰难的时候陪着孤一路走来!对孤来说……你要比十个秦尚志还要重要!哪怕你有时候给的计策不如秦尚志的,孤也一味听从你的,大不了……事后弥补,你自己说……孤一个太子做到这个地步待你如何?!” “殿下,老朽……老朽惭愧!”方老哭着再叩首。 “可人不能不知足啊!”太子站起身来,冷眼看着匍匐在地上不住颤抖的方老,心中怒火撒完,情绪渐渐平复,声音也小了下来,“方老你到底是老了,你要认老!你也要认……白卿言的心智格局,帅兵打仗的能力,她就是优于你!而且即便如此……但孤还是信你更多一些!你不是不知道!你们都是为孤尽忠之人……自己人,哪有同室操戈自相残杀的?!” “殿下!是老朽……对不住殿下的信任啊!”方老哭出声来,有被戳穿那点小人心思的羞愧,也有因为太子说信他多一些的感激。 太子闭了闭眼,脑子里又不免想起方老平日里的好,原本想要伸手扶起方老,可一想到白卿言全身是血的模样,又拂袖走至案几之后,在椅子上坐下,凝视方老。 “方老,孤希望你记得,不论何时孤最信任的必然是方老!没有任何人可以动摇方老在我孤心中的位置,但……镇国公主也值得孤信任之人,因为她是白家子孙,白家人……重情重义天下皆知!白卿言既然已经认孤为主,自然是会效忠于孤!能耐、品格、心智,白卿言一样不缺,孤身边能有这样的人效忠……方老应当为孤高兴!千万别在做自己人相互构陷之事,否则到头来……伤的是孤!”太子说完叹了一口气,对全渔摆手,“将方老扶起来!” 方老重重朝着太子一叩首:“殿下今日这番话,老朽记住了!是老朽心思左了,担心……殿下会觉得我这把老骨头不中用了!可殿下……老朽今日最后一次在殿下面前说这句话,镇国公主能耐心智超群拔俗,殿下……还是防一防的好!” 说完,方老又是一拜:“这是老朽最后一次说,殿下心中有数就好,从今日起……老朽再也不会做这等让殿下伤心之事,殿下既然如此相信镇国公主,老朽……便也信镇国公主,绝不再为难!” 到底还是将这个老犟驴说通了,太子点了点头,疲惫摆手:“方老今日也受惊了,去歇着吧!” 方老叩首后,手扶着桌几战战兢兢起身,长揖一拜,退出了太子书房。 全渔见太子坐在椅子上,闭眼不语,迈着碎步上前:“殿下……奴才伺候您沐浴换身干净衣裳吧!” 太子颔首,抬眼看到全渔也是一身狼狈,想起今日全渔与他同生共死,声音柔和:“今日让你跟着孤两次历经生死,辛苦了!你也去沐浴更衣歇着吧!让旁人来伺候!” “殿下这是哪里的话!全渔是殿下的奴才,必当誓死跟随殿下的!”全渔郑重望着太子,对太子一拜。 “孤知道你忠心,所以你才不能病倒了,要好好照顾孤啊!去吧!孤要先去看看太子妃!”太子叮嘱。 经历生死之后,太子对跟着他一同舍生忘死之人更多了几分信任和柔和。 全渔含泪颔首告退。 太子妃有孕,今日跟着太子一同受惊,他得先去看看太子妃,他的太子妃一向胆小……定然需要他陪在身边,可今日实在是事情太多了…… 天已黑透,大雨已停。 摇曳烛火映着太子疲惫的面容,他想到太子妃,深吸了一口气打起精神,命人去准备太子妃爱吃的点心后,这才起身沿长廊朝后院走去。 雕廊画栋的朱漆长廊,被黄澄澄的六角宫灯映的幽静又温馨,偶有积雨从高翘檐角滴答入水,清响空灵。 喊杀声热闹了一整天的大都城,总算是安静了下来。 京兆尹府接到吕相命令,灯火通明,差役派人张贴告示,通知商户、百姓,大乱已平……顺道搜寻已经逃出闲王府的柳若芙。 刑部与大理寺今夜也是灯火辉煌如同白昼,大都城四个城门的守军全部被替换后,又被请入大理寺狱之中,挨个详细盘查,务求没有遗漏的叛贼。 符若兮解甲回到符家,在符家正门口站了良久才跨入符家正门。 同两个幼子守在符老太君灵前的罗氏怀里抱着已经睡着的幼子,不经意抬头看到了站在门口的符若兮……立时瞪大了眼,眼泪如同断了线的珠子,忙将怀里的幼子交给贴身嬷嬷,着急起身去迎符若兮,可跪了太久双腿发麻又跌跪了回去…… 符若兮下意识伸手,可他离罗氏太远,莫名的……符若兮就红了眼。 罗氏扶着女婢的手站起身,忍着腿麻,疾步朝外小跑,走下台阶之时双腿发软,险些跌倒,符若兮一惊疾步上前,将险些跌倒的罗氏扶住。 罗氏抬头,看到符若兮顿时流泪满面,可是没有任何怨愤之语,只是望着他,又摸了摸他空了的袖管,低声啜泣。 罗氏怕自己这么哭让符若兮心里更难受,只哽咽问了一句:“还疼吗?” 三个字,击溃了符若兮的心,他再也忍不住潸然泪下,用力将罗氏涌入怀中。 从前他眼里心里都是旁人,从未发现过罗氏竟然是如此的在意他。 他发誓,从今往后……一定好好对待妻子,做一个好夫君,好父亲! 第六百五十四章:酌情提拔 镇国公主府,清辉院上房黄澄澄的琉璃灯旁,白锦绣正小心翼翼抱着白卿言哭……全然没有平日里在秦府里的主母威仪,哭得像个孩子。 白锦绣正在秦府给望哥儿裁制冬衣,陡然听说白卿言被一箭穿胸的消息,惊得险些晕过去,双腿软的站不起来,咬着牙让身边的婢女翠碧套车回到白府。 直到见到自家长姐,听长姐说……这是一个局之后,白锦绣一颗心放下来,竟然还是忍不住放声大哭。 自去岁白家出事以来,白卿言就是她们姐妹的主心骨和领路人,白锦绣不能想像若是没有长姐,她们该如何,白家前途会如何…… 一年之内,她们失去了太多亲人,如今真的不能承受再失去任何一个亲人了。 白卿言轻抚着白锦绣的脊背,轻声安抚:“好了……好了!都是当娘的人了,还哭鼻子!望哥儿该笑话你了。” 白卿言话音刚落,卢平便来复命,称白卿言让白家护卫军去联系的几个禁军小队率,全都起誓……誓死效忠太子。 她点了点头,此次武德门之乱,白卿言让白家护卫军留心观察挑选几个重同袍情义的禁军,以为太子选人为借口,为自己揽人。 以太子的名义揽禁军的人,主要还是因……那些人并非白家军中人,不能全然相信,白卿言担心以镇国公主的名义若真的被暴露,难免会被皇帝和太子疑心。 而今……白卿言已经投入太子门下人尽皆知,她这样行事足够方便,也能随时得到禁军的消息。 “今日去说服禁军那些小队率的白家护卫军叫宋成光,属下想着以后就由他去和那些禁军小队率联系!”卢平从怀中拿出名单递给白卿言,“这是名单!” 白锦绣接过名单,打开递给白卿言让白卿言看。 一共十三个人,人名后还写着如今的职位。 白卿言大志浏览了名单,示意春桃将名单递给卢平。 摇曳烛火之下,白卿言幽沉湛黑的眸子平静如水,开口道:“平叔,有两件事要平叔去办!第一……将名单上前七个人的名字誊抄下来,辛苦平叔拿着七人的名单跑一趟范府,去找范余淮大人,就告诉范余淮大人……我昏迷之前在太子面前推举他为禁军统领,这些人是我在禁军里布置的人,以防再次发生武德门之乱这样的事,让他酌情提拔!但此事务必瞒着太子殿下,太子殿下畏惧陛下甚深,若是知道我插手禁军,在陛下面前定然会战战兢兢,可我作为太子门下,却不得不为太子打算。” 尽管这些话对范余淮明言冒险,但卢平对白卿言的命令一向遵从,应声颔首。 “还有一件事,派人给沈昆阳将军送信,就说此次太子送往南疆的一万八千将士,让他妥善安排,最好能收为己用。” 卢平抱拳称是,带着名单离开。 “长姐,范余淮可不一定是太子的人,我已经留心范余淮很久了,他和太子的关系颇有些暧昧不明,似是效忠太子,又不像……”白锦绣有些担忧,“将这个名单上的七个人直接交给范余淮,会不会……” “范余淮同太子一同历经生死,就算不是太子的人,如今也算是半个太子的人,太子是将来的皇帝,范余淮自会掂量,且今日……我舍命为太子挡箭的消息传出去,没有人会怀疑我对太子的忠心,卢平又将名单毫无保留交给了范余淮,范余淮也会认为……提拔这些人无伤大雅,就算是还我举荐他的人情!” 白卿言轻抚着膝盖上莲花缠枝纹的锦被,视线看向赢在窗棂之上摇曳的烛光,笑道:“就端看范余淮要将这些人放在什么位置上了!若是将这些人放在禁军中相对重要的位置,便说明范余淮打算跟随太子,做太子的人。若范余淮有意防范这些人……那便说明范余淮怕没有效忠太子的意思,护卫太子也不过是职责所在,另外六个人回头在想办法安排就是了。” 白锦绣点了点头:“一明一暗两部分,折了一部分,还有一部分。” “这些人不是白家军中的将士,用起来还是要小心……此事你不要沾手,我自会派人负责。”白卿言吩咐白锦绣。 白锦绣点头。 白家如今上至大长公主,下至白卿言的贴身侍婢春桃,都知道白卿言是为平安回朔阳所以才设此一局,都放心不少。 但对外还是统一口径,称白卿言还昏迷不醒。 白锦绣让人给还在白府前院候着的秦朗传话,今夜白锦绣要留在白府照顾长姐,让秦朗回去毫升照顾望哥儿。 秦朗点了点头应下,又对翠碧道:“你去告诉夫人,若是镇国公主需要什么药尽管派人回府拿!” 翠碧朝秦朗行礼:“是!” 秦朗刚跨出白府大门,就见董清平和董夫人宋氏登门,秦朗忙向董清平和宋氏行礼:“董大人,董夫人!” 董清平颔首,面色沉沉抬脚跨入白府正门,宋夫人对秦朗浅浅一颔首,也忙跟上董清平。 卢平立刻将董清平和宋氏往里请。 秦朗回头看着董清平和宋氏的身影,再看这灯火耀目的镇国公主,只希望白卿言能顺利挺这一劫,毕竟关心她……在意她的人很多。 皇宫,皇帝寝宫的窗棂被风吹得直响,灯影幢幢,映在光可鉴人的地板上,映在皇帝暮气沉沉面颊凹陷的脸上。 秋贵人哭哭啼啼含泪同皇帝陈情,说着这些日子如何思念皇帝,想要来探望皇帝,可每每都被大长公主拦住,如今梁王一死……因她是梁王府出来的,宫里的奴才都给她脸色看。 皇帝面色晦暗不明,转头凝视着秋贵人,见她跪在被缠枝金钩勾起的明黄帐幔之下,却想起皇后,捂着心口咳嗽了起来。 秋贵人连忙拎着起身,端起唾壶,送到皇帝面前,也不嫌弃,用自己的丝帕给皇帝擦了擦唇角,白细晶莹如玉管的小手替皇帝轻抚着心口:“陛下,可好些了。” 第六百五十六章:贵公子 听到春桃行礼唤四姑娘,白卿言抬头,朝立在绘着云雾山水纱屏旁的白锦稚看去,眉目间带着浅浅的笑意,唤她:“小四……” 白锦稚眼泪一下就冲了出来,连着串儿的往下坠,打湿了衣襟,跪在白卿言床边黄花梨木踏脚上,紧紧抱着白卿言的细腰,哽咽哭出声:“长姐!你吓死我了!” 白卿言抬手轻轻摸了摸白锦稚的脑袋,声音柔和:“长姐没事……” 虽然看到了长姐的确没事,可白锦稚还是忍不住放声大哭,用力环抱白卿言不撒手。 见白锦稚来,白卿言便知……大都城武德门之乱的事情传到朔阳,她受伤的事情也没有能瞒住,她摸着白锦稚的脑袋,柔声道:“你就这样丢下朔阳来了大都?” 白锦稚只哭不答,直到哭够了这才仰头,眼眶通红望着白卿言,一边抽泣一边道:“我交给白卿平了!长姐放心……长姐受伤的事情我命人瞒下了!大伯母还不知道,我辞行的时候说担心长姐受伤了怕我们担心瞒报,所以要赶来大都城看看……” 后面的话,白锦稚没有说完,董氏虽然也担心白卿言却没有同意让白锦稚一人前往大都城,谁知道这小丫头留了一封信后,就快马直奔大都城来了,且胆大妄为的身边一个人都没有带。 白卿言从春桃手中接过帕子给白锦稚擦了擦眼泪,因着一只手臂还不能动,只能吩咐春桃:“把四姑娘扶起来!” 春桃正要上前扶白锦稚,白锦稚却跟个孩子似的一把保住白卿言的细腰,将头埋在白卿言身上:“我不起!不起!我就要这样抱着长姐……” 白锦稚喊了一声,又哭了起来。 没人知道白锦稚这一路提心吊胆,想掉眼泪又硬是把眼泪咽了回去。 知道长姐出事那一刻,白锦稚就想被人推入了冰窟一般,全身凉了一个透彻。 给白卿言煎好药回来的白锦绣刚跨进院子,就听到了白锦稚的声音,唇角忍不住勾起笑意,打帘跨进上房,从翠碧手中的黑漆描金方盘里端起药碗,绕过屏风进来:“老远就听到了小四的哭声……” 白锦稚听到自家二姐的声音,忙慌张起身用衣袖擦去眼泪,颇有些不好意思朝白锦绣行礼:“二姐!” “你放心,长姐的确无事,此次……是长姐设局,为了平安回朔阳不得已而为之!对外你可别忘了……就说长姐醒时少,多昏睡着。”白锦绣叮嘱了白锦稚后,坐在床边将药递给白卿言,“长姐,洪大夫说换了方子,药会更苦一些……你且忍忍。” 白卿言点了点头,接过白瓷碗,用勺子搅了搅,又看向白锦稚问:“你回来去给二婶儿请安了吗?” 白锦稚低垂这脑袋摇头,她满脑子都是长姐重伤,一进镇国公主府的大门便直接来了长姐这里,哪儿顾得上啊! 瞅着白锦稚这样子,白卿言就知道小四没去,她开口:“去给二婶儿请个安,换一身衣裳!春桃你吩咐厨房给四姑娘准备些吃食!” 白锦稚应声,用衣袖擦去眼泪,低着头朝白卿言和白锦绣行礼后,出了上房。 她立在廊庑下长长呼出一口气,还好长姐没有事,白锦稚从不敢想,若是没有了长姐她该怎么办! 还好长姐无事。 白锦稚又悄悄用衣袖抹了抹眼泪,随即深吸了一口气,拳头紧了紧,仰头迎着阳光眯眼露出浅浅的笑容,打起精神去给二夫人刘氏请安。 白锦稚同二夫人请了安,回去沐浴换衣裳,谁知竟然在浴桶里睡着了,刘氏哭笑不得,只得让嬷嬷将白锦稚给捞了出来,给迷迷糊糊的白锦稚换了衣裳,让人给绞干了头发,这才放白锦稚去床榻上睡。 黄太医家孙女黄阿蓉得到白锦稚来大都城消息的,当天下午就来了白府,找白锦稚玩耍。 自从白锦稚回了朔阳,黄阿蓉能一起玩儿的玩伴就少了,黄阿蓉性子直爽又好动,这些年各家千金都大了,多数都被拘在家中练习女红,能和黄阿蓉一起玩儿闹到一起的除了白锦稚也没旁人。 黄阿蓉兴高采烈同白锦稚说着白锦稚不知道的都城趣事儿,白锦稚也听得睁圆了眼。 “那群纨绔就那么随吕元鹏和司马平参军去了,谁知刚走出大都城没有三天……就都撑不住了要回来!可那是军队啊……又不是自己家里,听说带队的将军凶狠,就直接上鞭子抽,那些纨绔都是细皮嫩肉的,哪里经得住鞭子!给那群纨绔抽得……脸都花了!”黄阿蓉夸大其词。 “后来呢?后来呢?吕元鹏的脸是不是被抽成了花猫!是不是闹着要回来了?”白锦稚双眸发亮。 “这次你说错了!”黄阿若说得口干舌燥,故意买了个关子,慢悠悠端起茶杯喝了一口,才在白锦稚身边坐下说,“后来,我听翁翁说……这群新兵刚到北京,陛下又要调这些新兵去南疆,这不……各家都想办法将自家儿郎给弄回大都城来了!唯独这吕元鹏……一听要去南疆,吃了秤砣铁了心似的不走!司马平也吊儿郎当的跟去了!” “这吕元鹏被鞭子抽不怕吗?”白锦稚若有所思。 “可能欠抽吧!”黄阿蓉抓了一把瓜子,“后来就没有了消息,不过我听那些回大都城的纨绔都在诉苦,说军队里军粮就不是人吃的,那米里掺着沙子,能把牙崩掉,那米糙的咽下去就能划伤嗓子!” 白锦稚眉头一紧:“米粒掺着沙子?” “可不是!”黄阿蓉摇了摇头,“我估计是这些公子哥在大都城享乐惯了吃不了苦,说的也忒夸张了,说什么吃一口米能吐出几粒沙子,要真是这样……吕元鹏那么娇气一个贵公子,能坚持吗?早就回来了!明明是他们灰溜溜回来了面子上抹不开,故意这样说给自己找面子呢!” 白锦稚倒觉得和吕元鹏玩闹的那群纨绔,虽然娇气不假,但死皮赖脸习惯了,怎么会为面子扯这种慌。 第六百五十七章:试探 若是北疆粮食方面出了这样的问题,那么南疆呢?白家军的粮食……会不会也出这样的问题。 “你想什么呢?”黄阿蓉推了白锦稚一把。 白锦稚回神摇头,对黄阿蓉勾了勾唇道:“没有,我就是担心长姐!” 黄阿蓉一听白锦稚这么说,忙放下手中的瓜子,攥住白锦稚的手安抚道:“镇国公主福大命大一定没事儿的!而且上次洪大夫说了,只要镇国公主能撑过前三天,便会平安无事!这不……已经过去五天了,以后你乖乖听你长姐的话,别气你长姐,你长姐一定会长命百岁的!” “你才气你翁翁呢!”白锦稚白了黄阿蓉一眼,抽回自己的手。 黄阿蓉也没计较,笑道:“那我以后也不气我翁翁了,我翁翁和你长姐都长命百岁平安无事!” 白锦稚低笑一声。 虽然黄阿蓉将军粮之事一笔带过,可白锦稚却上了心,决定回头和长姐说一说,细查一下军粮之事。 黄阿蓉是知道白家出事,过来也是为了给白锦稚宽心,不好留在白府多做打扰,稍稍坐了一会儿便告辞离开。 黄阿蓉前脚刚走,后脚白锦稚就去了清辉院。 春桃刚伺候白卿言用了药,正端着碟子用蜜腌过的去核山楂让白卿言给嘴里换换味道。 见白卿言用银筷子夹了一块放进嘴里,春桃又低声道:“二姑娘去厨房跟着罗嬷嬷给大姑娘炖补血药膳了,大姑娘要不要睡一会儿?还是疼得厉害睡不着?” “这几日养伤,睡的时候多,不乏……”白卿言抬手揉了揉还没法抬起的胳膊,刚让春桃给她取书,就听外面婆子婢女叠声的唤着四姑娘。 白卿言吩咐:“这碟子山楂留下,让小四尝尝!” 正好白卿言也想将打算让白锦稚去安平大营……设法掌控安平大军之事告诉她。 安平大营离登州不远,外祖母和舅舅能照应得上,又不至于在眼皮子底下护着她,是个让白锦稚历练的好地方,一举两得。 不是白卿言心狠,在白锦稚这么小的年纪,就将重担压在白锦稚的身上…… 剑虽利,不厉不断。 材虽美,不学不高。 白锦稚有行军打仗的天赋,总将其拘在自己身边反倒埋没了,宝剑锋从磨砺出……白卿言相信,只要白锦稚愿意,她定能在安平大营闯出自己的一番天地。 白锦稚打帘进来,唤了一声长姐,匆匆绕过屏风进来…… 春桃笑着对白锦稚行礼,白锦稚浅浅颔首后就在白卿言床边坐下:“长姐,刚才黄家阿蓉来了。” “嗯,我知道……” “黄家阿蓉和我说起大都城里随吕元鹏去参军的那些纨绔,受不了苦都回来了,他们说……送往北疆的军粮里摻了沙子,一口米……几粒沙子。我在想……若是如此,那送往南疆给我们白家军的军粮会不会也出问题?”白锦稚表情愤怒又郑重。 偌大一个晋国,指望着这些将士戍边疆,却在将士们的口粮上做文章,想干什么?! 白卿言抬眸示意春桃,春桃立刻颔首出门,去门外守着。 白卿言眉头紧皱,若是白家军的粮食出了问题……沈昆阳将军应当会及时来报,绝不会这样忍气吞声的。 不过或许白家军的众位将军是怕她为难,白卿言抬眸望着白锦稚道:“你去让平叔派人去南疆问问,看送往南疆的粮饷是否出了问题,再派人去探问探问……看这些从军队会来的纨绔是一人说粮食掺沙,还是都这么说!” “好!我这就去办!”白锦稚颔首。 院子外有看门婆子来禀报,说大燕质子慕容沥前来探望镇国公主。 看来,今日是无法同白锦稚说让她去安平大营的事情乐。 “大燕质子慕容沥一向同吕元鹏他们那群人交好,你倒是可以从慕容沥这里入手,打探打探北疆军粮之事……”白卿言望着白锦稚,柔声开口,“去吧,替长姐去见见他,长姐身体如何……该怎么说,你心里有数。” 白锦稚起身对白卿言长揖一拜:“长姐放心!小四定不会坏事。” “去吧!”白卿言靠在隐囊上,笑着同白锦稚说,“小四办事,我很放心。” 白锦稚抬眼,张了张嘴……想要同白卿言说,白岐云的事情她就没有办好,最后还是大伯母出面给她收拾的烂摊子,可话到嘴边,白锦稚又不好意思说,满心愧疚出了清辉院,替长姐去见慕容沥。 看着白锦稚出门,白卿言眼底笑意沉了下来,细思起军粮之事。 若军粮之事是真的……要么和户部尚书楚忠兴脱不了关系,要么便和户部侍郎李明瑞脱不开关系。 李明瑞不必说,背靠父亲左相李茂,而户部尚书楚忠兴……白卿言知是李茂的人。 李茂又知道她手中攥着他当年写给二皇子的亲笔书信,除非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否则绝不敢在白家军的军粮之上做什么手脚。 春桃刚准备去给白卿言换一壶热的红枣茶来,卢平便来求见。 春桃将茶壶递给旁的丫头,打帘进门,道:“大姑娘……卢平护卫来了!” 白卿言理了理被角,道:“请平叔进来……” 不多时,春桃将卢平带了进来。 隔着屏风,卢平对白卿言行礼:“大姑娘……今日有人在我们白府偏门塞了封信,没有落款,只说要同大姑娘一见,只写了地点,说有要事相商。” 春桃上前接过卢平手中的信,绕过屏风递于靠坐在床上的白卿言。 白卿言展开看了眼,虽然不清楚这是谁的字迹,可来信者多半是试探…… 燕雀楼,天字一号雅间儿,明日午时。 白卿言抿了抿唇:“平叔,你拿着这封信,亲自去一趟燕雀楼,问问这个明日谁订了天字一号的雅间儿,谁订了……告诉太子,请太子派人跟随你一同,将这封信送还到写信人的手中去,问问……明知我重伤,却送信让我前去赴约,存的什么心!” 第六百五十八章:不要脸 卢平明白,这样即可以对太子殿下表示忠诚,又能在莫不清楚约见大姑娘之人要作什么之前,给予警告。 “可是……就这样光明正大去查,能查到吗?说不准那人定下雅间儿就没有留下姓名,或者留下一个假名字呢?”卢平眉头微紧。 “此人在镇国公主府偏门留信,又不署命……镇国公主府必然会去查,他若真的有心邀约,必会留下有用的消息。”白卿言道。 “大姑娘所言有理,属下现在就去办!”卢平领命离开。 · 前厅,慕容沥刚喝了一口茶,就听白家的下人说,萧先生来了…… 慕容沥放下茶杯站起身,果然就见自家九叔绕过壁影,与白家管事说着话朝正厅走来,跟在萧容衍身后的月拾手里拎着大盒小盒的补品。 在外,慕容沥是大燕质于晋国的皇子,萧容衍是天下第一富商,慕容沥不该先对萧容衍行礼,想到此……慕容沥又坐了回去。 萧容衍还未进门,就看到坐在正厅喝茶的慕容沥,唇角勾起浅浅的笑意,跨进正厅先同慕容沥行礼:“见过沥皇子……” 慕容沥起身俯首而立,浅浅颔首,姿态拿捏的很好:“萧先生,也来探望镇国公主?” “正是……”萧容衍笑道。 “萧先生!”白锦稚一进门便先朝萧容衍一拜,“白锦稚多谢萧先生之前,出手护我白家!” “举手之劳,白四姑娘言重了!”萧容衍从容自若还礼。 “萧先生请坐!”白锦稚同萧容衍打过招呼,这才转过身朝慕容沥行礼,“沥皇子!” “高义郡主,不知道镇国公主如何了?”慕容沥按白锦稚的封号唤她。 “长姐睡时多,醒时少,元气大伤……”白锦稚说到这里声音陡然哽咽起来,她艰难勾唇对慕容沥坐了一个请的姿势,“沥皇子先请坐!” 慕容沥颔首。 白锦稚学着自家长姐端庄持重的模样坐下后,又道:“多谢两位来探望长姐,可长姐的状况实在是不能见客,还请二位谅解。” “不碍事,镇国公主受伤至今才五天,自然应当卧床静养,我来也只是来送药的……”慕容沥转身从身后忠仆手中接过一个雕花木匣子,起身放在白锦稚手边的桌几上,“这是我从大燕来晋国时,母后给我的大燕秘药,十分珍贵,对伤痛有极大的好处,可以让贵府的府医洪老先生看过之后,若觉得没有问题,可以给镇国公主用一用试试。” 萧容衍看向慕容沥。 萧容衍自然知道这秘药有多珍贵,怕小阿沥临行前,嫂嫂搜罗全宫上下才能给小阿沥这么一匣子,没想到小阿沥竟然拿来送于白卿言。 在慕容沥的心中,镇国公主虽然现下还是晋国的镇国公主,可是以后便是他的九婶儿了!且就算是不提这层关系,慕容沥也是十分敬佩白卿言,若是将来有可能……慕容沥还想要说服白卿言为大燕效力。 白锦稚没心没肺,也不知道推辞……便做主替白卿言道谢收下了,顺嘴便道:“刚才黄家阿蓉找我,同我说,之前与沥皇子还有吕元鹏玩在一起的大都纨绔去参军,又都回来了?可是真的?” 慕容沥点了点头:“正是,听他们说……军队里太苦,都受不住了,这不……趁着上一次晋帝将新军调防西凉边界之时,他们都各自写信回家,让家中长辈设法将他们救回来,不过吕元鹏和司马平倒是让人刮目相看了!尤其是吕元鹏,我听他们说,吕元鹏一听说是去南疆……跟饮了牛血似的,非去不可。” 白锦稚点了点头,又问:“我听说好像他们说军队里吃的不好,米中掺着砂石,军粮一向是户部层层把关,怎么会掺了砂石?这群纨绔莫不是……是为了找面子才如此说吧?” 慕容沥听出白锦稚这是套话来了,面上不显,抬头平静睁着大眼睛,目光诚挚清澈,一派纯真望着白锦稚,没有隐瞒,直言道:“虽然,我同大都城这群公子哥儿相处时间不久,可我以为……他们不过喜欢玩闹吃不得苦,绝非舍不下脸面的人,断不会瞎说这种事情为自己找面子。” 白锦稚一听,愣了愣暗自点头,是……大都城那些纨绔一般来说什么都要,就是不要脸!以吕元鹏为首! 脸都不要的人,还在乎什么面子。 看来这件事儿,还得细查。 萧容衍已经忍了好几天,日日登门,日日都见不到白卿言,萧容衍也能理解……毕竟白家对外称白卿言伤势严重,又怎能随便让他一个外男相见。 白卿言又让萧容衍走正门正道…… 已经几天了,萧容衍实在是耐不住,原本以为今日接待的仍旧会是二夫人刘氏,已经打算向二夫人刘氏袒露心声了,毕竟大都城不少人都知道萧容衍心悦镇国公主。 没成想……今日来的是白锦稚。 萧容衍站起身对白锦稚长揖一拜:“今日萧某为白大姑娘带来了一些静心香料,因为不清楚大姑娘喜欢什么味道的,各自带了一点,好让白大姑娘换药时可以去去药味!若是不麻烦……能否让白大姑娘试一试,哪一个用的好……萧某便派人将哪个香料送来,不知道白四姑娘可否代劳……将香料呈给大姑娘试试,萧某就在正厅候着。” 只要让白卿言知道他在正厅候着,白卿言便知他的思念,定会找借口让他进内院。 若是白卿言不肯,那萧容衍就只有故技重施,今夜夜闯白卿言闺阁了。 谁知道白锦稚极为不上道,只顾着要对外称白卿言伤势极重之事,红着眼假装抹了抹眼泪,对萧容衍说:“刚才我出来时,长姐又睡了过去,萧先生好意我替长姐领了,还是等长姐醒来再让长姐挑选吧,总不好将刚刚睡下的长姐唤醒。” 萧容衍:“……” 装的还挺像那么回事儿的。 慕容沥忍住笑意,知道他们家九叔这是想九婶了,放下茶杯起身告辞。 第六百五十九章:辛苦 “萧先生也要走吗?”白锦稚看向萧容衍,没给萧容衍回答的机会,便道,“我送萧先生。” 正端着茶杯的萧容衍:“……” 萧容衍放下茶杯,决定还是等入夜后亲自去一趟白卿言的闺阁算了,他起身温润含笑朝白锦稚一礼:“白四姑娘客气了,止步!” 白锦稚含笑见慕容沥和萧容衍相继离开,这才偷偷呼了一口气,没个正形瘫坐在椅子上,深觉自家长姐和二姐、三姐都太厉害了,怎么就能那么板正儿的坐那么久。 完成任务的白锦稚歇了一会儿,便起身朝清辉院跑去,将从慕容沥这里打探到关于军粮之事告诉白卿言。 · 卢平来到燕雀楼,亮出镇国公主护卫的身份,朝掌柜打听了明日定下天字一号雅间的客人,掌柜没有敢隐瞒,说是一位姓柳的姑娘定下的雅间儿,那姑娘身边婢女来下定的时候银子不够,原本是报了地址让掌柜派个小儿同她们一起回去取银子的。 可掌柜一听是在九川胡同,想着也不是大富大贵之人住的地儿就没有同意,谁知道那婢女出去了不到一刻钟,回来就将银子补上了。 “九川胡同具体哪家,你可知道?” “九川胡同往里走最后一家黑门夯土墙的人家……”燕雀楼掌柜回忆了一下,又道,“哦……对了,那姑娘还说了,她们家院子里还种着桂花,可香了,顺着香味儿就能找到!” 从燕雀楼出来,卢平凝视着人来人往的大都城长街,心中陡然生疑,定个雅间儿也用得着将自家位置交代的如此清楚? 既然已经察觉其中有诈,卢平便没有耽误,先派了个护卫回去给白卿言送信,他则按照白卿言交代那般,一跃上马,骑马前往太子府。 太子看过卢平送上的信,又听卢平说了在燕雀楼掌柜那里打听到的消息,方老眼睛一转,看向太子:“殿下……会不会是京兆尹府至今还没有找到的柳若芙?!” 太子一怔,看向方老。 “如今大都城全城戒严,柳若芙定然是出不去,她此时送信给镇国公主,或许……要么是想要和镇国公主谈什么条件放她一条生路,要么就是想要同镇国公主同归于尽!至于那个掌柜说的婢女……会不会是因为知道柳若芙难逃一死,不想同柳若芙一同赴死,干脆特意提点掌柜的,为的就是让人发现端倪。” 太子垂眸想了片刻之后道:“这样,方老你派人去通知巡防营,让巡防营带人同你还有卢护卫去一趟,若是柳若芙真的在那里,即刻拿下不得有误。” “是!”卢平抱拳称是。 太子又看向卢平:“镇国公主伤势太重,以后这些事情就不要辛苦镇国公主了,让镇国公主好好养伤才是!你回去转告镇国公主,万事有孤……让她安心养伤,等她康复后,孤……还指望着她给孤出谋划策,匡孤于正途。” 卢平做出感激涕零的模样,跪地叩首:“卢平,定然会将太子殿下的话带到,大姑娘若知道太子殿下如此重视,她定然会好好养伤,早日好起来的!” 方老藏在袖中的手轻轻收紧,明面儿上,还要做出一副欣慰的模样笑着点头。 九川胡同,姓柳……这样的消息送到白卿言这里,白卿言怀疑这是有人知道了柳若芙的藏身之地,故意给她透露的消息。 白卿言手里端着装着药膳的汤盅,轻轻摩挲着汤勺…… 此人要么,是为了借她的手抓住柳若芙。 要么,便是为了卖人情给她。 白卿言更偏向第二种。 显然白锦绣也想明白了其中关窍,不过白锦绣却怀疑起了萧容衍:“长姐……会不会是萧先生?” 如是以前……白卿言会怀疑萧容衍,可如今她和萧容衍的关系今非昔比,萧容衍会直言告知,不会用这种方式。 白卿言垂眸摇了摇头:“不论是谁,既然是卖人情,我们领了情……自然会有人跳出来,不急。” “长姐!我打听清楚了!”白锦稚冒冒失失闯进来,绕过屏风进来,一屁股坐在小绣墩上,道,“那些纨绔没有瞎扯,应当是送往北疆的米里,真的掺了砂石。” 白卿言闻言沉默未语,掺了砂石还算好,就怕送过去的粮食是发霉的……吃坏了戍边将士,那才要命。 “此事要查不难,我派人去问问,看看……送往北疆那批米的来源,盘点一下经手的人,总能查出问题出在哪。”白锦绣道。 闻声,白卿言转头看向这段日子以来衣不解带照顾她的白锦绣道:“这段日子你照顾我实是辛苦,如今小四也过来了,一会儿秦朗过来……你便随秦朗回秦府吧!望哥儿也想你了。” 白锦绣不放心:“小四冒冒失失个孩子一样,还是我留下吧!” “二姐,你就别留在家里了,长姐有我照顾!免得旁人拿此事说嘴。”白锦稚性子耿直,“刚才我进来的时候,就听到翠碧姐姐说秦府那两个姑娘,最喜欢揪住二姐的错处到处说嘴,跟长舌妇似的。” “小四!”白锦绣皱眉。 白卿言倒是低笑一声:“就该让小四去秦府住上几天,好好治治那两位秦姑娘。” “姑娘家的也不打紧,她们年岁都到了,回头找到了合适的人家嫁了就好,如今秦朗也将幼弟借到了身边照料,不让那两位接触幼弟……孩子小性子容易被掰正,这段日子懂礼了不少!那姐妹俩见不到自家胞弟,又不敢找秦朗闹,只能拿我的事说说嘴……旁人也不会真信。” 白锦绣一点儿都没有被气到,风淡云轻,应对起这些事情来已经游刃有余,至少白锦绣大都城内的口碑立在那里,曾经在秦府落难都不离不弃,又是超一品夫人,就算是有人想要说嘴……谁有胆子说到白锦绣的面前来。 “倒是小四,我可是听说,长姐离开朔阳之前,可给你布置了任务,你可完成了?”白锦绣问。 第六百六十章:穷途末路 白卿言想将白锦稚放去安平大营的事情,已经同白锦绣说过了。 白锦绣还是有些不赞同,白锦稚到底年纪小,是个一团孩子气,且朗月清风般纯粹的小丫头,还不如小七稳重,冒冒失失的,若不放在身边难免闯祸,她觉得白锦稚还需再历练几年。 提及此事,白锦稚抬手摸了摸鼻子,怕吃长姐和二姐的挂落,声音底气不足:“差点儿办砸了,还是大伯母给收拾的烂摊子!原本我都计划好了,没想到那个假扮富商的人没找好,漏了馅!可我真的不喜欢这些弯弯绕绕的东西,长姐给我命令我完成便是了,费脑子的事我办不来……” 白锦绣转头看向白卿言,意思明显……白锦稚不适合放去安平大营。 白卿言视线落在白锦稚的身上,笑着道:“小四这是……不善操舟,便恶河之曲!” 白锦稚睁圆了眼睛望着白卿言:“哎!大伯母训我的时候就是这么说的!” 可见白锦稚是真的惹母亲生气了。 白锦绣掩唇轻笑。 “小四,长姐打算让你去安平大营,可你若真不喜欢这些弯弯绕绕,我如何能相信……你会将安平大营攥在手心里,而不是你被别人死死压住?”白卿言问白锦稚。 白锦稚猛然站起身来,脸上闪过诧异,随后神色带着几分激动,耳朵都红了:“长姐……长姐你真的让我去安平大营带兵?!” “可你不喜欢那些弯弯绕绕的东西,性子耿直又易怒,让你去了……无法掌控安平大营事小,怕还会坏事。”白卿言倚在姜黄色绣着喜鹊的隐囊上,语调慢条斯理。 白锦稚一下就急了:“不是长姐,我是不喜欢,但我可以学啊!只要能让我领兵,我什么都愿意。” 白卿言颔首,温润的眉目带笑:“即是如此,此次北疆军粮中有砂石之事便交于你去查,我们十月二十五启程回朔阳,你有五日时间,白府的人随你驱使,银子没有了可以来找长姐要,五日之后我要结果,若成了……十一月你便启程去安平大营,若不成……便乖乖随长姐回朔阳,好好多学几年。” “长姐……”白锦绣不放心。 白卿言却抬手示意白锦绣安心:“让她试试!” 没有人作什么一次便能做到最好,处理白岐云之事或许白锦稚有不足之处,可谁又不是慢慢成长的? 春桃得到自家大姑娘的示意,从白卿言的黄花梨木的妆台子上拿过一个镂金雕凤紫檀木匣子恭恭敬敬递给白锦稚:“四姑娘,这是大姑娘手边儿仅有的一点儿私房,今日可都给您了!您可不要让大姑娘失望啊。” 白锦稚紧张的手心冒汗,将掌心的汗在裙摆上蹭了蹭,这才抬手接过那沉甸甸的紫檀木匣子。 她原还以为是银子,谁知道打开一看…… 我的个乖乖,里面还有一块拳头那么大个儿还未雕琢的红宝石,压箱底的是银票,还有些工艺极为复杂精湛的首饰,白锦稚从未见过。 “这里面的东西,都和白家无关……你即便是用了,也查不到白家头上,路给你铺到这里……后面该怎么做,就看你自己了。”白卿言眉目含笑,明明温润和气,不知为何就是让白锦稚觉得压迫感极强。 白锦绣眉头紧皱揪紧帕子欲言又止,军粮之事不算是小事,长姐就这么交于白锦稚练手,白锦绣当真是不放心。 但长姐既然敢让小四放手去做,应当……能替小四收拾烂摊子。 白锦稚想到安平大营,想到可以在那里领兵施展拳脚,下了决心,将紫檀木匣子一合,夹在腋下,冲白卿言拱手:“长姐,小四定然办好!” 太阳落山后,天际最后一丝残色消失,天很快暗了下来,大都城长街黄澄澄的灯笼亮起。 地处偏僻的九州胡同最里面的院子里,窄小的窗棂里透出幽沉暗黄的光线,映在院子里的桂花树根处。 潮湿阴冷的房内,柳若芙刚用完药,躺在硬邦邦的床铺上,手脚冰凉直发抖,屋子里炭盆的炭火早已经熄灭,脚下的汤婆子也冷了,只剩一盏要灭不灭的油灯,摇摇曳曳。 柳若芙五天前得知闲王举事失败,被白卿言用银枪杀了,梁王更是个窝囊的,竟然为了保命将一切都推到父王头上,柳若芙一想起腹中是梁王的孩子就恨得牙关打颤。 昨日下午,命人去抓了一副药,一口饮尽,将腹中孽种送走了。 那日逃走时柳若芙一个婢女都没有带,闲王安排守护柳若芙的暗卫皆是男子,无法贴身伺候,柳若芙现下如此狼狈,可出于郡主的自尊和骄傲,她无法开口将暗卫叫进来。 柳若芙恨……恨白卿言,更恨梁王,若有机会柳若芙恨不能将梁王扒皮拆骨。 突然,暗卫唤了一声郡主,便推门而入,直奔床边而来。 捂着腹部在被子中打颤的柳若芙,咬紧牙关,怒吼:“放肆!谁让你进来的!” 那暗卫小队率用棉被将柳若芙裹住:“郡主得罪了!巡防营的人围过来了,属下得带您离开。” 柳若芙单手环着暗卫的颈脖,被暗卫从那破旧潮湿的房间里抱出来时,就见他父王留给她的所有暗卫如临大敌,半蹲着身子藏于夯土墙下,手握利刃,屏息以待。 远处是大队人马靠近的声音,如滚地雷一般,少说也有百人。 柳若芙呼吸一窒,心跳的速度快起来,只觉身下鲜血簌簌的往外涌,她紧紧捂着腹部,咬紧牙关……却不知道天下之大应该逃到哪里去。 大都城四门全部封锁,柳若芙没有插翅,根本飞回不去南都城去。 即便是飞回去了,南都的兵全都折损在了大都城,又有谁能护住她? 再说……已经过去五天,皇帝和太子定已经派兵去南都,她就算是侥幸逃回南都,只能看到柳家众人的尸身了。 秋风萧瑟,凉意袭人,柳若芙竟生出一种……无家可归穷途末路的狼狈之感来。 第六百六十一章:访友 她不知道依靠这些暗卫,她能躲到什么时候…… 既然知道巡防营是来抓她的,与其被困在这大都城中……如同困兽战战兢兢躲躲藏藏,倒不如痛痛快快迎上一刀,不过一条命丢了也就丢了,还能去黄泉陪爹爹,或许还有娘亲,一家子人在一起总是好的。 想到此处,柳若芙便不想再逃了,她哑着嗓音开口:“算了,你放下我吧!” “郡主?”暗卫颇为诧异。 “你们逃吧!”柳若芙平静开口,“能逃一个是一个,不要陪着我白白丧命,只要抓到了我,太子必不会全城搜捕,你们也可回家了。” 那暗卫小队一脸意外瞅着柳若芙:“郡主,我等是柳家死士,闲王有命……若他被俘或身死,我等需认郡主为主,舍命护郡主平安出城。” 柳若芙心中悲凉之感,如同冰碴子,割得她心口生疼:“明知已经穷途末路,何苦再苦苦挣扎!你等若真的能舍命护我平安出城,还需在这里等五天吗?定然是东西南北城门搜查都极为严苛。罢了……我柳若芙命若如此,我认命!你们不必陪我死!” 柳若芙挣扎着双脚落地,扶住暗卫小队率的手臂才勉强站住…… 初升明月皎白,映着柳若芙苍白毫无血色的五官,她只觉身下粘稠的人流顺着衣裙一阵阵往下涌,紧咬着牙克制着开口:“你等既然认我为主,那我便下令……命你等不用管我,立刻各自逃命,不得救我!自此˙后……好生活着!去吧!父王已死,母亲或许也不在了,我活着也没什么意思,不如去陪他们。” 柳家暗卫你看我我看你,一脸不知所措。 他们自小便是死士,从小到大学得……便是为主子舍命,可如今主子却让他们各自逃命不用管她,好生活着。 柳若芙听到大部队靠近的声音如滚地雷一般越来越近,怒吼道:“这是命令!” 这些柳家暗卫,不带着她……都是能逃走的。 暗卫小队率见柳若芙一心求死,又见她裙摆依然是鲜血淋漓,这流血速度……跟着他们逃跑或许路上就撑不住了,反倒是如果被抓……朝廷派人给柳若芙医治,保住柳若芙的命,他们还可以找机会劫狱。 柳家暗卫小队率抱拳称是,深深看了眼柳若芙一眼:“撤!” 说完,暗卫小队率先行跃上屋顶,消失在黑夜之中。 其余暗卫犹豫片刻,也跟着消失在黑夜之中。 柳若芙就站在院子中,她看到夯土墙外陡然出现火光乱窜的火把,本就摇摇欲坠掉了漆的黑色木门被人一脚踹开。 巡防营的将士拔刀冲入院子中,就看到柳若芙独自一人立在院子当中。 卢平手握腰间佩剑,四处观察不见有埋伏后,视线才落在柳若芙身上。 柳若芙脸上带着视死如归的平静,冷笑道:“成王败寇,我父王败了……我的命你们尽管拿去!” 火把随风摇曳,将柳若芙整个人映得忽明忽暗,她鲜血汩汩流出,迅速将茜色的裙摆染成深红色,却还挺直脊梁,不让自己因疼痛佝偻下腰身,不愿屈尊低下自己高贵的头颅。 “带走!”巡防营将领高声道。 巡防营兵士上前,好不怜香惜玉,一左一右架起柳若芙的胳膊将人往外拉,持刀兵士冲进屋内搜寻还有没有柳若芙同党。 卢平看着表情平静的视死如归的柳若芙,视线又朝着院子内望去,总觉得极为古怪…… 方老也觉得不对味儿,藏在袖中的拳头收紧。 柳若芙身边难不成就没有旁人,就在这里等着被人抓? 柳家的死士呢? 死士一向都是死在主子前面的,没道理就这么凭空消失了。 九州胡同这条巷子陡然热闹起来,犬吠不止,胆子的小的百姓趴在自家土墙上往外瞅,想要看看官兵这么大阵仗到底抓了这么样一个穷凶极恶之徒,没成想竟然是一个美颜绝伦的女子。 胆子小的趴在门缝里往外瞅,还有不知惧怕为何物的总角小儿从门内偷偷溜了出来,手持木剑,目光艳羡瞅着那些佩刀着甲的巡防营将士,却被穿着青布衣衫的妇人扯着胳膊往门内拽,小儿哭闹不修,那妇人便用力在小儿臀肉上拍打了几下,将小儿扯进院门里。 巡防营暂代统领之职的萧大人,在巷口朝方老和卢平道谢。 柳若芙已经被带走,方老转身朝卢平拱了拱手告辞。 卢平连忙长揖还礼,目送方老和巡防营的人离去。 卢平正准备回去向白卿言复命之时,九川胡同最前面的这户人家的黑漆门竟缓缓打开,披着黑色披风的男子撩起直裰下摆跨出门槛,就立在那灯笼摇曳的门户前,抬手摘下了自己头顶的帽兜。 卢平一怔……李明瑞?! 李明瑞像是专程在这里等着卢平一般,冲卢平长揖到地:“卢护卫。” 卢平没有托大拿乔,忙对李明瑞长揖到地:“见过李侍郎!” 卢平手握腰间佩剑,笑盈盈抬头,视线扫过旧灯笼上写着的杜字,如普通寒暄一般道:“这是巧了……李侍郎是来这里,访友?” “倒不巧,明瑞是专程在这里候着卢护卫的。”李明瑞半点也没有遮掩。 卢平心中了然了:“南都郡主的消息是李侍郎给的?既然李侍郎知道南都郡主柳若芙的藏身之地,为何……不禀报太子殿下?独占功劳不好吗?” “南都郡主柳若芙,是明瑞送给镇国公主之礼,明瑞请求卢护卫代为转达明瑞求见镇国公主的诚意和真心。”李明瑞眉目含笑,一副温润公子的模样,再次向卢平一拜。 · 卢平回到镇国公主府,不敢耽搁,换了身衣裳便去清辉院,将李明瑞之事告知白卿言。 “不过属下没有应承,只说大姑娘重伤昏迷,醒来的时候少……但话属下一定会帮李明瑞带到!”卢平道。 白卿言将手中的药碗递给春桃,接过蜜水漱了口,用帕子沾了沾唇角。 第六百六十二章:玉佩 “还请大姑娘明示,这李明瑞应当如何处置。”卢平眉头紧皱,总觉得这李明瑞过分聪明了。 她靠在流苏隐囊上,看向卢平:“暂时不必理会,平叔辛苦了,忙了一天平叔先去歇着吧!” 派人往镇国公主府送消息,她若知道是谁来送消息,目的是什么,便定然会派人去燕雀楼查,也自然会查到柳若芙。 但这些都不是李明瑞的目的,李明瑞是想告诉她,他李明瑞有自己的门道和手段,也有能力。 既然李家有把柄在她的手中,那么……李明瑞要么就是同她宣战,要么就是投诚。 宣战,大可暗暗动手,何须求见。 想来……只有投诚一种可能了。 在白卿言看来,李明瑞是聪明,可为人太过功利,相比较起来白卿言倒是觉得……总是不厌其烦明火执仗找她晦气的柳若芙,都比李明瑞更让人信得过。 小厨房里,春桃手中正握着把绣蝶的扇子对着药碗煽风,这药太烫了……白卿言还没法入口。 春桃试了试温度觉着差不多了,这才将药碗放在黑漆描金的方盘里,正要去上房就见卢平出来,春桃笑着行礼:“卢护卫……” 卢平视线落在春桃端着的药碗上:“辛苦春桃姑娘了!” 春桃侧身让开,目送卢平离开清辉院,这才打帘进门,将药递给白卿言:“洪大夫说临睡前喝的这补血气的药,可能要大姑娘一直喝下去,就是麻烦了些,等回到朔阳洪大夫打算教小银霜制药丸,这样大姑娘以后就可以服药丸,方便些。” 白卿言喝药早已成了习惯,她端起药碗将药喝了个干净,春桃忙捧着漱口水,等白卿言漱口用帕子擦了唇角后,春桃又送上果脯让她嘴里换味儿。 “银霜这几日跟着洪大夫还适应吗?”白卿言问春桃。 “大姑娘放心,银霜跟着洪大夫已经学会不少东西,洪大夫说银霜聪明学什么都快,就是几次从洪大夫那里得了好吃的要来给大姑娘,我们都拦住了,也没告诉银霜大姑娘受伤之事,怕小丫头担心。” 银霜约莫是小时候饿怕了,非常护食儿,能惦记着将好吃的送来给大姑娘,可见对白卿言的忠心。 小丫头虽然一团孩子气,但骨子里是个忠勇的。 “这段日子小丫头能吃能睡的,我看圆润不少,看起来很是可爱!”春桃抱着黑漆描金的方盘,想起银霜两颊鼓鼓囊囊的,眉目含笑弯了起来。 白卿言想起银霜和小四一般都爱吃甜食,对春桃道:“厨房用蜜糖腌过的山楂味道不错,明日你去给小银霜送一碟子,要是银霜喜欢……等回朔阳的时候,就将做这道腌制山楂的厨娘带回朔阳。” “唉!”春桃笑着应声,“明儿一早奴婢就去,再给小丫头带上一匣子松子糖。” “别一次给带太多,免得吃坏了牙,包上一点……吃完了再给她拿。” 白卿言话音刚落,外面就禀报,卢平去而复返。 她单手撑着身子,调整坐姿靠在隐囊上,神色肃穆,让春桃去请卢平进来。 很快,卢平又匆匆进入上房,单膝跪地,颤抖的双手捧起一块玉佩,眸子发红:“大姑娘!” 白卿言一看到那枚玉佩惊得坐起身来,牵扯到伤口,胸前疼得像被人撕开了一般。 “大姑娘……”卢平声音轻颤,“这是四爷的!” 见白卿言掀开被子,春桃忙上前扶起白卿言。 她紧咬着牙,血气一阵阵往头上涌,一把拿过玉佩,在灯下反复细看,酸辣气息涌上鼻头眼眶,一阵阵冲得白卿言头晕目眩:“哪儿来的?!” 是不是四叔……还活着! 是不是四叔知道她重伤命悬一线,所以回来了?! 心中百转千回,数百种情绪在胸腔里冲撞,让白卿言顿时泪盈满眶,一声比一声催得急:“哪儿来的!到底哪儿来的?!” “大姑娘!”卢平顾不上礼数忙扶住摇摇欲坠的白卿言,“大姑娘,这是狱卒送来的!说是受了重伤的南都败将王江海,托他送来镇国公主府,原本他也不想送,可王江海说……这是白家四爷的物件儿,所以那狱卒才替王江海走了趟。” 白卿言攥着玉佩的手收紧,泪水悬于眼睫之上,她紧咬着牙,问:“带了什么话?” 卢平郑重望着白卿言:“王江海说,他要见大姑娘!” “备车!”白卿言没有丝毫犹豫。 “大姑娘!”春桃惊呼,“大姑娘这个身子怎么能奔波呢?!” 白卿言紧紧攥着手心里的玉佩,王江海让人送来玉佩,说要见她……她便必需得去,他既然有四叔的玉佩,定然便有四叔的消息。 祖父生有五子一女,每人都有这么一块玉佩,从不离身。 比如二叔那块玉佩,就给了白卿玄母子俩,是作为二叔给白卿玄母亲的承诺。 王江海手中有四叔的玉佩,不论是曾经四叔给过王江海什么承诺也好,还是王江海手中有四叔的消息,白卿言都得去一趟。 她稳住心神,深深看了玉佩一眼,再抬眸……眸色冷静深沉,有条不紊吩咐道:“平叔你陪我一同去,春桃我和平叔走后,你去告诉小四,一柱香后,出发去太子府……面见太子,告诉太子王江海让狱卒往我们白府送了四叔的玉佩要见我,小四没有能拦住我,我不顾身体,硬是去了狱中见王江海,她没办法只能来告诉太子!” 虽然事出突然,但白卿言能借着这件事,让太子发现……这一眼便能被看透的白锦稚,是忠于他的,将来白锦稚去安平大营,太子也会多加照顾。 且将此事告知太子,总比太子事后查到再疑心她来的好。 “更衣……”白卿言捂着胸前伤口,“平叔去备马车!” 卢平应声称是,疾步出了清辉院正门。 春桃知道自家姑娘决定的事情,就是十头牛也拉不回来,更别提这还事关五爷,只能转身去给白卿言取衣裳更衣。 第六百六十三章:四叔的玉佩 白卿言出门去狱中见王江海的事情,勒令全府上下不得走漏风声,更不能让大长公主和二夫人刘氏知道。 春桃扶着白卿言上了马车,原本想要跟着一起去,可大姑娘吩咐了,让她去找白锦稚的,春桃只能再三叮嘱大姑娘小心,含泪目送马车走远。 马车内,面色苍白无血色的白卿言闭眼,手指摩挲着四叔的玉佩,眼角湿红。 她宁愿此去,王江海告诉她四叔还活着,被闲王或者是被王江海关押起来,当做后手来用。 她宁愿,王江海用四叔来要挟她做任何事情,任何事情都成! 只要……四叔还活着。 祖父一定要保佑,四叔还活着! 只要四叔活着,四叔再来找她下棋,她定再也不会嫌四叔臭棋不愿与四叔对弈,她一定耐心陪四叔下棋,一定……让四叔高高兴兴赢她一次。 白卿言马车慢性,卢平快马一骑先行去狱中打点,等白卿言到的时候,卢平已经在大狱门口候着。 大狱门前挂着两盏孤零零随风摇曳的纸灯笼,幽冷的光线将大狱半新不旧的大门映的越发森郁。 卢平扶着身披黑色披风,头戴帽兜的白卿言下了马车,往狱中走去。 阴暗潮湿的大狱之中,墙壁上幽暗的油灯火苗来回摆动,偶有哭声传来,让这大狱越发显得阴森森的。 王江海盘腿坐在充满了霉味的稻草之上,苍白的唇瓣干裂紧紧抿着,他知道自己命不久矣。 那日白卿言快马而来,骏马飞踏在他的身上,伤了他的心肺,谁又会为他们这些谋逆的逆犯请大夫。 如今,王江海还能盘腿坐在这里,不过是全凭着一口气硬撑罢了。 不论如何,王江海都要将自己的儿子就出去。 小王将军放下身段好不容易向狱卒讨了一碗冷水,忙端到王江海的面前:“爹……你先喝口水。” 他几日前锁骨中了一箭,如今伤口已经溃脓疼痛难忍,可他不能表露出来让父亲担忧,勉强对父亲勾唇笑了笑。 王江海略有些混浊充血的眸子看了儿子一眼,就着儿子的手喝了一口水,开口道:“一会儿镇国公主来了,不论爹说什么你都不要吭声,爹一定会保住你!” 王江海话音刚落,就听到脚步声由远及近,他抬头朝着声源方向看去,不多时……便能看到卢平扶着一个身穿黑色斗篷,带着黑色帽兜的纤细身影出现在大狱门口。 小王将军下意识挺直身子,做出保护父亲的动作,却被王江海抬手拍了拍手臂,示意小王将军扶他起来。 小王将军放下手中的水碗,扶住王江海。 只见王江海紧咬着牙,呼吸艰难呼哧着撑起身子,朝着白卿言跪下叩首,声音里带着不可查的颤抖:“见过镇国公主!” 白卿言摘下头上的帽兜,露出病态苍白的五官。 几日不见,白卿言的气色的确是差极了,脸上惨白毫无一丝血色,整个人看起来相较之前瘦了一圈,惊艳清丽的五官越发显得轮廓分明,那幽沉双眸……锋芒内敛又高深,居高临下睨视着王江海。 “我四叔的玉佩,你是哪里来的?”白卿言问。 “回镇国公主,这是多年前北疆之战,我救了白家四爷白岐川一命,白家四爷便赠了玉佩于我,说……若有一日,我有所求……可以带着玉佩等白家门,他定会相助。”王江海以头抢地,重重叩首,“今日,王江海斗胆用玉佩请镇国公主前来,便是知道白家人重诺,即便是如今白家四爷已经不在了,可……白家人见到玉佩,定然会替白四爷完成承诺。” 白卿言攥着玉佩的手一紧,并非是四叔活着,而是……四叔曾经赠予的吗? 她的心不断向下沉。 白卿言眸色愈发冷:“你倒是了解白家人。” 王江海抬头,双眸通红,喉头翻滚哽咽,说话时姿态极为恭谨:“王江海自知谋逆死罪,罪不可恕……只求镇国公主能开恩救我儿一命!王江海死后见到白家四爷……定然会告知四爷,镇国公主已经替他还了救命之恩。” 说完,王江海他再次重重叩首,头抢地的声音极大,也极为郑重,他声音里全是恳求,红着眼低声下气恳求:“只要镇国公主能救我儿,从此以后,我儿便任由镇国公主驱使!” “爹!”小王将军喉咙哽咽。 白卿言视线落在小王将军的身上。 四目相对,小王将军只觉白卿言那双眼冷冽的骇人。 他含泪紧咬着牙,不忍心再看到自己父亲为他能苟活而受辱,高声道:“爹爹!你起来……儿子愿意跟随爹爹一同赴死!儿子站着死,绝对不跪着活!” “这小王将军可不像是,会任由我驱使的样子。”白卿言声线冷肃。 王江海忙抬手压住自己儿子的头颅,朝着白卿言一同叩首:“小儿口无遮拦还望镇国公主恕罪!镇国公主我可让我儿起誓,若我儿此生不能效忠镇国公主,便让我王家满门死后魂魄不宁,死后魂魄受尽折磨,不得转世解脱!” “爹!”小王将军声音里带着极重的哭腔,身侧拳头紧紧攥着,“何至于此!何至于如此!” 王江海抬头泛红的眸子深深看了眼自己的儿子,又看向白卿言:“镇国公主,王某人不过是世间一庸人,贪功好利,此次造反也是想博一个从龙之功,我的确算不上是一个好人,更不是一个好儿子,好丈夫!唯一能拿出来一说的,便是……我还算是个好爹爹,至少护得我儿平安!” 王江海这话说得发自肺腑,只求能用真心让白卿言动容一二。 他手中除了这枚玉佩之外,并没有其他足够重的筹码,来逼迫白卿言答应护他儿子周全。 这也就是为什么,他请求狱卒将玉佩送去镇国公主,却不敢在一开始就直言相告,这是当年北疆之战白家四爷送于他的。 因为白家四爷的尸身并未送回大都,白家人定然会心存希冀,定然会来牢中问询白家四爷的消息。 第六百六十四章:入鞘的宝剑 他正是利用了这一点……好将白卿言骗来,才能有机会恳求白卿言。 他赌的,是白家人重信重诺的品质。 半晌之后,白卿言开口问:“你儿子叫什么?” 王江海一听这话,便知道白卿言是答应了,连忙叩首:“回镇国公主……我儿名叫王秋鹭!秋鹭……还不见过你的主子!从今日开始……你便是镇国公主的人,一生都要效忠镇国公主!” 王秋鹭拧着脖子,不肯俯首。 王江海见状生怕白卿言反悔,咬紧牙,劈头盖脸就给了王秋鹭一个耳光,用力太狠,又剧烈咳嗽了起来。 “爹爹!爹爹!”王秋鹭顾不上自己滚烫的面颊,忙扶住父亲,双眸通红。 “你若是想要父亲死后魂魄不宁,想要你母亲、你祖母……全都死不瞑目,你便这么拧着!你就同我们一同去赴死!”王江海用力攥住儿子的手臂,说到最后语气近乎恳求,“儿啊!想死容易,想活才是最难的!柳若芙她心里没有你!难不成你为了她……连爹娘期盼都不顾了!你是爹娘是王家全部的希望,你得好好活着!活着……为王家留后!如此爹爹就算是去了才算是能对得起你祖父、祖母和母亲啊!” 白卿言眉眼挑了挑,柳若芙? 卢平也听出其中意味不对,侧头朝着白卿言看了一眼,开口道:“今日左相之子李明瑞设计让镇国公主府和太子府发现柳若芙藏身九州胡同,作为投向太子的诚意,柳若芙已经被抓,我们赶到的时候……柳若芙腹中孩子也没有保住,估摸着柳若芙此次怕是难逃一死了。” 柳若芙被抓的消息王江海和王秋鹭已经知道了,也知道柳若芙的孩子没有保住难逃一死,所以王秋鹭原本也死心认命,打算一同赴死的。 可如今,爹爹却用这样重的话逼着他。 白卿言站在里半晌,可并非要来看他们父子俩上演父慈子孝的。 她紧紧攥着玉佩,对王江海道:“如此,我便爱莫能助了。” 说完,她戴好帽兜侧头对卢平道:“我们走吧!” 四叔曾经欠的情,应该还不假,可……没有别人不领情,她还上赶着还的。 王江海剧烈咳嗽了起来,膝行追随白卿言的身影叩首:“求镇国公主救我儿一命!求镇国公主救我儿一命!” 王秋鹭闭了闭眼,半晌膝下传来悉悉索索的声音,他正身跪好,含泪朝着白卿言叩首一拜:“王秋鹭,见过主子!此生……誓死效忠,如有违誓,爹娘……魂魄不宁,王家无后而终!” 白卿言脚下步子一顿,冷肃的目光望着王秋鹭:“即是如此,我自会安排人左相之子李明瑞救你,你放心同他走,但……你要记住,你的主子是谁!只有记住你的主子是谁,你应该效忠谁……你才能活命,懂吗?” 王秋鹭紧紧咬着牙,表情难堪,如受奇耻大辱一般颔首:“懂了!” 白卿言深深看了眼王秋鹭一眼,但愿这王秋鹭是真的懂了。 白卿言扶着卢平的胳膊缓缓往大狱外,听到大狱门口传来乱糟糟的脚步声,和叠声的“太子殿下”,白卿言脚下步子一顿,抬手捂着心口,一步歇三歇……佝偻着腰身缓慢往外挪。 太子匆匆而来,看到穿着黑色披风的白卿言正扶着卢平的胳膊喘息…… 白锦稚顾不上礼数,越过太子冲过去扶住白卿言:“长姐!长姐?!” 白卿言抬眼,通红的眸子看着眼眶含泪的白锦稚,摇了摇头:“王江海说……这是四叔当年北疆之战之时,为谢他救命之恩,赠予他的!他故意只送来玉佩,等我到了才开口,为的……是想求我救他的儿子罢了,根本……根本就没有四叔的消息。” 白锦稚泪水夺眶而出。 这世上有什么比给了人希望,又让人失望来的更让人绝望。 当白锦稚听春桃说白卿言拿到了四叔的玉佩,她还以为……四叔是被闲王或者是南都的那个什么将军抓了,想要要挟长姐拿四叔换他的命。 白卿言深深吸了一口气,看向太子……取下头上帽兜,要朝太子行礼。 太子忙上前扶住白卿言,如同长辈一般出言训斥:“你与孤之间不必如此客套,锦稚一去找孤,孤就赶来了!孤明白你突然得了白家四爷的消息沉不住气,可你也要想想你的身体!” 多日不见,太子没有想到白卿言竟然又瘦了一大圈,脸上苍白到一点血色都没有,说话间喘息急促,又因疼痛腰身佝偻的越发厉害,如同久病缠身,命不久矣一般。 “殿下说的是!”白卿言忍住泪水垂眸。 “孤送你回府!”太子嘱咐白锦瑟,“扶好你长姐!” 太子话音刚落,王秋鹭歇斯底里喊声便从牢狱最里面传来…… “爹!爹你怎么了?!来人啊……来人啊!” 王江海心愿已了,得到了白卿言的承诺便再也没有什么放心不下的,只叮嘱王秋鹭一定要记住镇国公主的话,镇国公主此言别有深意,又反复交代王秋鹭千万不要小瞧了镇国公主,镇国公主如今不过是一把入鞘的宝剑,在掩藏自身耀目的锋芒,有朝一日定然会有大作为! 嘱咐儿子一定要活下去后,王江海便撒手去了。 太子视线只短暂朝里面看了眼,便吩咐全渔和白锦稚扶好白卿言离开大狱,这里霉味臭味太重,太子很是不习惯。 从狱中出来,太子亲自将白卿言送回白府,惊动了大长公主和白家二夫人刘氏。 大长公主亲自迎了出来,向太子致谢,又命人抬来了肩舆将白卿言抬回了清辉院,吩咐刘氏派人去请洪大夫给白卿言看看。 原本安安静静的镇国公主,上下顿时便忙碌了起来。 太子皱眉望着坐肩舆离去的白卿言,与大长公主道:“原先,镇国公主说二十五便要启程回朔阳,孤还以为镇国公主好多了,可看镇国公主这身体……二十五启程是不是太仓促了?” 第六百六十六章:帮忙 这般相互凝视,白卿言几乎要深陷进萧容衍纯粹黝黑的深眸之中,偏偏这个男人极深的眼睑之下的目光那般波澜不惊,好像乱了心的……就只有她一个人。 白卿言垂眸,没有血色唇角浅浅翘起:“暗卫又让月拾给调开了?” “嗯,月拾调开了……”萧容衍视线落在白卿言白皙干净的精致五官上,“也不知道月拾能带着白家的暗卫兜多久,一会儿若是来不及了,可能还需要你身边那个小婢女帮帮忙。” 说着,萧容衍又从心口拿出一个小瓷瓶,放在白卿言手心里:“今天小阿沥给你送来的那一匣子秘药,是燕国皇室的宝贝,让洪大夫看一看,若是对症的话……可以用,对你的伤大有裨益!这个……是最新送到的鲛人脂,以后我每隔半个月给你送一次,新伤痊愈之后不会留疤。” 白卿言轻轻攥住手心里的小瓷罐子,抬眸望着萧容衍:“这东西如此珍贵,从大燕送来晋国想必也麻烦,辛苦了。” “不麻烦,只要你用就不麻烦。”萧容衍深深看着她,“阿宝为何……总同我如此客气?” 垂帷外隐隐透过来的火光映着萧容衍轮廓鲜明的侧颜,越发显得五官深沉。 白卿言抿唇不吭声,眼底藏不住笑意,心跳却越来越快,胸前的伤口被撞得发疼。 萧容衍轻轻扣住她纤瘦的肩膀,低头缓缓朝她靠近,忍不住抚上她曲线优美纤长的颈脖,捧住她的侧脸,低垂着眼睫凝视她唇角。 白卿言略有些紧张,攥住萧容衍结实的手腕,眼睫轻颤。 萧容衍身上强烈的气息将她包裹其中,强势侵入她的肺腑,扰乱她的思绪。 他手指摩挲摩挲着她的唇角,滚烫炙热的呼吸粗重扫过她的鼻头,心脏像是快要从胸腔里跳出来一般。 时间如同在两人之间凝滞了一般,萧容衍就像在故意磨人,看着她面颊耳根发烫,等待着她的动作,却迟迟没有吻下来。 她扣在萧容衍手腕的纤细手指攀上萧容衍宽厚的肩膀,轻轻碰了碰萧容衍的唇,以往清冽的嗓音带了几分女儿家的柔软,声音极低:“这几日,我也是想你的……” 萧容衍眼底有笑,垂头轻啄白卿言的唇瓣,复又抬头望着她,手指抚了抚她光洁无暇的面庞,带着剥茧的手指抬起她的下巴,薄唇再次压了上去,不再克制在浅尝辄止,却也克制着不让自己太过放纵伤到白卿言。 白卿言手心收紧攥住萧容衍胸前的衣襟,呼吸乱的一塌糊涂,只觉脊柱跟着颤栗,被动承受着萧容衍的吻,全身都像烧了起来,招架不住全身都软了下来。 萧容衍怕压着白卿言,单手撑在隐囊之上,用力攥住隐囊来克制自己,不让自己失了分寸。 耳边听到春桃朝上房而来的轻快脚步声,萧容衍恋恋不舍松开白卿言的唇,呼吸粗重,又不舍在白卿言被他吻得红肿的唇上亲了亲,攥住她紧紧拽着自己领口衣襟的手,放在唇瓣亲吻。 “你的小婢女回来了。”萧容衍眼底带着几分揶揄的笑意,低声道,“阿宝可想好了,此次又该如何糊弄你的小婢女。” 白卿言抬手捂着心脏跳动速度过快的心口,似有惊涛波澜,见萧容衍替她掖了掖被角,已经站起身,又是那个玉树临风举止从容的公子。 她掌心里全都是汗,听到开门声莫名有些心虚,低声唤道:“春桃……” “哎!”春桃听到白卿言唤她,忙将外间的灯盏端起来,迈着小碎步撩起垂帷朝内室走来。 当春桃看清楚他们家大姑娘床边立着个男人,吓得灯盏从手中滑落…… 萧容衍忙伸手接住,又将灯盏递给春桃:“小心……” 春桃睁大了眼,想叫又不敢叫,又是这个登徒子! 靠坐在床边的白卿言抬手撩开床帐,望着一脸震惊的春桃,忍着面红耳赤,清了清嗓子低声道:“萧先生是来送药的,你悄悄送萧先生从偏门岀去,不要惊动旁人!” 春桃小鸡啄米似的点头,这还敢惊动旁人,惊动了旁人自家姑娘的名节还要不要了! “月拾还没回来,想来不用劳烦春桃姑娘,萧某自己走便是了!”说完,萧容衍含笑对春桃行礼,“吓着春桃姑娘了,实在抱歉。” 春桃看了眼自家姑娘,又看了眼萧容衍,要是这会儿她还没有回过味儿来,那她就是真蠢了。 春桃顿时面红耳赤,闹了半天……他们家大姑娘和这位萧先生都倾心彼此,所以这萧先生夜闯大姑娘闺阁,大姑娘才这般轻轻放过吧! 可这……可这萧先生也太胆大妄为了,竟然就这么闯进来,万一要是被人发现了,他们家大姑娘还活不活了! 春桃恼怒自己的迟钝,也恼怒萧容衍的大胆,皱眉朝着萧容衍福身道:“萧先生请!” 萧容衍转身有模有样朝白卿言长揖一拜:“药若镇国公主用的好,可以派人来告知容衍一声,容衍必定会再设法为大姑娘寻得。” “辛苦萧先生了,春桃送萧先生岀去。”白卿言道。 “萧先生……”春桃做了一个请的姿势。 萧容衍这才颔首随春桃一同朝外走去,穿过垂帷时,萧容衍依依不舍回头看了眼白卿言才从清辉院上房出来。 “春桃姑娘留步,白大姑娘身边不能离人,辛苦春桃姑娘照顾白大姑娘。”萧容衍对春桃略略颔首,温雅得体,音韵平缓,十分从容随和。 春桃有些不放心:“还是我送萧先生出府吧!否则要是让旁人看到了,我们大姑娘……” 她欲言又止,抬脚朝着清辉院门外走去,悄悄拉开院门左右瞧了瞧,见四周无人这才转过头来请萧容衍,谁知转过头来,院子中已经没有了萧容衍的身影。 阴云翻滚,一阵风过,院中枯叶萧索,有雨滴落在春桃鼻尖上……后颈的衣领里,春桃忙缩着脖子关好了院门,一溜烟跑到廊庑之下。 第六百六十七章:不自知 不多时淅淅沥沥的雨滴……渐渐转大,哗啦啦下了起来。 春桃拍了拍自己肩上的雨珠子,站在摇曳灯影下,探着脑袋在清辉院内搜寻萧容衍,却半个人影子也没见,仿佛刚才同她立在院中的萧容衍只是她的错觉。 怔愣片刻,春桃抬手拍了拍身上的雨水,打帘进门,试探着轻轻唤了一声:“大姑娘……” “萧容衍走了?”白卿言挑开床帐,低声问道。 “已经走了,我刚去开了清辉院的院门,回头萧先生就不见了……”春桃到现在还有些反应不过来,若不是白卿言问萧容衍,她真的会当自己刚才是做梦了。 “走了便好!”白卿言撒开床帐,舒展身体靠在隐囊上,听着窗外雨滴噼里啪啦胡乱打在窗棂上,像也打乱了白卿言的心,她抬手轻轻碰了碰被萧容衍吻得嫣红的唇瓣,有些轻微刺痛,可心底却生出些蜜意和忐忑来。 经历前世,曾经白卿言对萧容衍的感觉……有忌惮,更有感恩,但或许是因为两人处于对立,她从未想过有一日会同萧容衍情投意合。 上一世…… 白卿言已经很少回忆上一世了,自从去岁腊月醒来,发现上天怜她让她重活一回,她为日孜孜,无敢逸豫,从未想过自己还会有机会动情。 尽管上一世她与萧容衍非一开始就处在敌对面,可白卿言对萧容衍也是敬佩……和欣赏的。 或许,那时候她便动了心却不自知。 · 六天前的一场大雨,将大都城清洗了一个干干净净。 好不容易天朗气清,秋风和畅了几天,没成想夜里一场雨,下到天明也未曾停,大都城上空又是黑漆漆的阴云笼罩着,光是看着都让人觉着喘不过气儿来,仿佛又回到了十月十五大都生乱那日。 卢平不想引人注目,便只带一个护卫去了九川胡同巷口。 他下马,瞅着眼前挂着两盏旧到发黄写着“杜”字灯笼的人家,上前敲门。 门打开,里面走出一位穿着青灰色裋褐,黑布履的银发老者。 不等卢平开口,那老者便对卢平长揖一拜,侧身让开门口道:“大人请……” 院内种着一棵从丘山上挪来的枫树,那枫叶已经红透,风一过……便是满地的夕阳红霞之色, 李明瑞今日穿着一身松绿色的锦袍,披着披风,坐在石桌旁看书,通身的书生儒气,眉眼清秀隐约能看出几分李茂年轻时的模样,生得极为周正。 石桌上三脚青铜瑞兽香炉,飘着袅袅轻烟,远远望过去……只觉那正在读书的公子,要羽化登仙了一般。 旁边一小童跪坐席上,对着个炭火极旺的红泥小炉子煮茶。 小童瞥了眼门口的卢平,恭敬对李明瑞道:“大公子,客到了。” “知道了!”李明瑞放下手中书本,也未起身,笑盈盈对卢平开口,“卢大人,进来喝杯茶可好?” 卢平回头嘱咐白府护卫将马拴在院外树干上,在门外等候,独自一人进了院子里,在李明瑞对面坐下。 李明瑞吩咐小童上了茶,见卢平盯着脚下的枫叶看,含笑同卢平道:“我素来喜爱丘山的枫叶的秋景瑰艳,艳阳一照……满山的赤金酡红,极为好看!可惜了……挪了丘山的枫叶树过来,却觉得着这枫叶没有了在丘山时的风韵。” 卢平是个粗人,不耐烦这些,没觉得李明瑞雅致,反倒觉得这好好一个大男人……做派怎得如此娘气,还不如他们家几位姑娘来的英姿飒飒。 卢平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突然眉头一紧,抬眼看向正轻轻用手对香炉扇了扇,低头嗅香的李明瑞…… 难不成,这李明瑞以为今日他们家大姑娘会来,想要用美男计么? 呵! 卢平心里那点子轻视显露在了脸上,这李明瑞生的还不如他们白家公子好看,更不如那位萧先生好看,哪里来的勇气敢在他们大姑娘面前用美男计。 见卢平眼神戏谑,李明瑞笑着接过小童递来的茶壶,为卢平斟茶:“让卢大人见笑了,平日里……我也就这么个喜好。” 李明瑞昨夜得到消息,白卿言亲自去了趟大狱见了南都叛将王江海,今儿个一早又有人送信说白家人约见,他便猜到来的定然不是白卿言,多半会是这位卢护卫,所以便并未认真准备,反到一应按照自己平日里的喜好准备,也不怕得罪人。 是不是喜好卢平不在意,他单刀直入正题:“我家大姑娘说,李大人既然是投诚,我家大姑娘便交给李大人一件差事!大狱之中,南都叛将王江海之子……王秋鹭,烦请李大人设法救出,好生安顿,算是我们大姑娘接受李大人投诚的诚意。” 李明瑞斟茶的手一顿,抬眸看向卢平,救出王秋鹭好生安顿? 昨夜白卿言刚去见过王江海,王江海就死了,今日白卿言便让他将王江海之子救出来,难不成白卿言同王江海达成了什么协定? 不该问的不问,李明瑞明白,将王江海的儿子救出来让他来安顿,也算是镇国公主送到他手中的一个小把柄。 只不过这位镇国公主到底是真的这么不当心,竟然将救出来的谋反叛臣交到他手中,是……镇国公主是真的真心接受他的示好,还是……镇国公主想要借着这个谋反叛臣,害他李家。 李明瑞垂着眸子,若是白卿言手中攥着父亲与皇子的亲笔书信,李明瑞觉得更像是第二种。 他放下手中茶壶,颔首:“请卢大人转告镇国公主,明瑞定然办妥!只是……明瑞有些不太明白怎么才算是妥善安排王秋鹭,为了避免会错意没法将事情办好,明瑞还是要问清楚才是。” “李大人睿智,还能不明白我们大姑娘的意思?总之……我们大姑娘答应了王江海救他儿子的。”卢平故意讲话说的含糊。 李明瑞那么一琢磨,颔首:“好,劳烦卢大人转告镇国公主,明瑞一定将事情办妥当。” 第六百六十八章:打草惊蛇 “好,那卢某就不打扰了,告辞!”卢平起身朝院外走。 李明瑞坐在原地未动,直到卢平离开院子,那守院子的老翁岀去看了看同李明瑞禀报说……卢平已经走远了,李明瑞才道:“出来吧!” 里间瓦房的门被拉开,李府的白衣谋士走了出来。 李明瑞端起茶杯抿了一口,问道:“你怎么看?” “既然镇国公主有命,公子不防按照镇国公主所言,将这位王秋鹭妥善安排,公子还可以将王秋鹭供养起来,为他娶妻生子,防备来日镇国公主将那些信拿出来……” 李明瑞抬眼看向眉目带着浅笑的白衣谋士,心中陡然明亮。 为王秋鹭娶妻生子,将其妻子攥在手中,将来……若是镇国公主拿出父亲与二皇子的亲笔书信,他便可以让这王秋鹭反咬镇国公主一口,就说镇国公主是因为他发现镇国公主救了谋反叛臣王秋鹭之事,镇国公主故意构陷他们李家。 “可谭老帝师和寿山公可都是书法造诣极高的高手,只要看过信辨别之后,就会知道不是伪造。”李明若眉头紧了紧。 “如此,需要着手安排我们自己的书法大家,若是将来……镇国公主真的拿出信,最好有我们的人来证明这信是假的!”白衣谋士笑了笑又道,“而且,只要公子沉住气,这几年将俯首帖耳听命于镇国公主姿态做好,镇国公主哪里会废掉她的可用棋子呢?” 白衣谋士端起面前刚才卢平并未碰过的茶杯,将水泼了岀去,茶杯拿在手中细观把玩:“寿山公和谭老帝师年纪都不小了,能熬几年?要不了多久怕是就会入祖坟的人,公子又有何惧?” 李明瑞低笑一声,点了点头:“既然如此,那就辛苦先生谋划布局了!” “公子放心,去救王秋鹭的人我会小心挑选,不论如何都会和镇国公主扯上关系,留下镇国公主府的痕迹!”白衣谋士笑道。 “还是小心谨慎点儿好!”李明瑞望着白衣谋士,“这是向镇国公主投诚之后头一件事,万一要事被镇国公主发现什么端倪,反被污蔑是要攀诬镇国公主,那便不妙了。” “公子放心,我一定会小心行事!”白衣谋士道。 卢平一行人行至长街没多久,便有白家护卫军快马追上卢平,在卢平身边道:“那屋子里还有一个人,您前脚一走,后脚……那人就出来了,但说的什么……因为离得太远属下实在是没有听到。” 卢平点了点头,嘱咐道:“这几天,你们盯紧了这个李明瑞,还有那个从屋子里出来的人,弄清楚那个人到底是谁!” “是!” 卢平回去同白卿言复命之后,白卿言陡然抬眸望着纱屏后的卢平:“你说……李明瑞在院子里丘山的枫树?” “正是!”卢平听出白卿言语气不对,追问了一句,“丘山的枫树怎么了?” “丘山枫树,青木香……”白卿言眯了眯眼。 卢平想起李明瑞凑到香炉面前嗅香的动作,点了点头:“那个香,好像就是青木香,属下对香料不太懂。” 白卿言靠在隐囊上,将手中的书本搁在腿上的西番莲花缎面锦被上:“春桃,你去派个人将祖母身边的魏忠唤来!” 查证从前之事,魏忠比卢平在行。 春桃应声称是出派人唤魏忠,卢平皱眉问:“大姑娘是不是有什么不妥当?” 倒不是有什么不妥当,只是丘山红叶和青木香一直都是杜知微喜欢的东西。 卢平说那宅子门口挂着破旧灯笼上写着“杜”字,有这么巧院子中种着从丘山挪回来的枫树,点着青木香,这倒像是杜知微的做派。 李明瑞……杜知微,白卿言倒是想要查一查这李明瑞和杜知微有什么关系。 最早杜知微是二皇子的谋士,李茂投诚二皇子,会不会李茂这长子师从杜知微? “平叔不必放在心上,我不过是有一事好奇,让魏忠去查查罢了!”白卿言语声坦荡,“这几日小四要查北疆军粮的事情,若是有事吩咐……还望平叔协助。” “大姑娘放心!”卢平对白卿言拱手。 卢平知道白卿言有意历练白锦稚,自然是尽己所能协助白锦稚。 此时,白锦稚正趴在院子假山凉亭的倚栏上,望着院里一棵落了满地银杏叶子出神。 刚从卢姑娘院子里出来的白锦瑟看到自家四姐愁眉苦脸,不知道想什么想出了神的模样,同身侧的婢女说了一声,便拎着裙裾抬脚朝假山凉亭上走去。 白锦稚不知道想什么想的入神,全然没有注意到有人靠近,直到白锦瑟抬手拍了拍白锦稚的肩甲,白锦稚才回神。 “四姐在这里看秋景儿呢?”白锦瑟故意揶揄白锦稚,顺着白锦稚刚才瞅着方向看过去,只见白府那棵百年银杏树铺了一地金灿灿的颜色,十分好看,笑道,“就是今儿个不是个艳阳天,若是艳阳金光那么一照,才真是金灿灿的一片,极为好看。” 以前哥哥们都在的时候,最喜欢在那银杏树下练剑,五叔素来爱银杏,便会肉疼不已将哥哥们都赶走,成日的坐在银杏树下下棋,守着银杏树不让哥哥们在那儿练剑,怕伤着那银杏。 “我哪有那个心情赏什么银杏啊!”白锦稚垂头丧气转过头来,没骨头似的往脊背往红漆倚栏上一靠,随手拨弄了一下被缠枝铜钩勾在柱子旁的纱帐,“长姐让我查北疆军粮掺了砂石的事情,给了银子……咱们府上的人随我使,可我就是不知道从哪儿入手!” 白锦瑟见白锦稚烦躁的模样,本来都要开口了,可想到这是长姐对四姐的考教,便又抿了抿唇,轻笑道:“四姐……你现在可是郡主了,去户部查问想必户部也不敢隐瞒。” 白锦稚抬头看向白锦瑟:“这我想过了,可我没有个正儿八经的名头去户部查,反倒打草惊蛇!” “四姐还知道怕打草惊蛇了!”白锦瑟忍不住直笑。 第六百六十九章:胡闹参军 “你这是在笑你四姐草包吗?你小心我去长姐那里告你一状,罚你十日不许吃点心!”白锦稚佯装恼羞成怒,伸手去挠白锦瑟的痒痒肉。 白锦瑟最怕痒,一边绕着凉亭石桌躲,一边笑着讨饶:“还请四姐饶过妹妹,哎呀!四姐!哈哈哈……我给你赔罪还不行么!” 小姑娘家这般好听的笑声,跟过风的银铃似的,让闻者心情愉悦,白府已经很久没有听到如此好听的笑声了。 两人玩闹出一头的细汗,婢女仆从送上果子、点心和热茶,又都退到凉亭外守着。 白锦瑟将帕子递给白锦稚擦汗,余光看到正随着清辉院婢女前往清辉院的魏忠,笑了笑示意白锦稚往假山下看:“四姐你看,那是魏忠……是长姐清辉院的小丫头带着,想来……是去清辉院的!” 白锦稚朝假山下看了眼,点头:“应该是。” “四姐,长姐用人……从来都是用他们的所长,比如这个魏忠,前几次长姐都是用他去查一些事情,他查的极为详尽漂亮,可长姐除了让魏忠查清事情之外,并未用过这个魏忠做别的事!” “而平叔……这些年在我们家忠心耿耿,关乎白家存亡的事情,长姐就交给平叔去做!” 白锦稚望着自家七妹,认真听她说话。 “再有便是刘管事,刘管事这些年一直管着咱们家生意上的事情,所以牵扯到家中生意……长姐便会派刘管事去做!”白锦瑟拎起茶壶给白锦稚斟了一杯茶,“若是这些事情,长姐都亲力亲为,那长姐就是有三头六臂都忙不过来!” 白锦瑟放下茶壶,将茶杯推到白锦稚的面前,道:“所以,四姐与其在这里想你该怎么办,不如想想……你该怎么用身边的人,来达成你想要的目的。” 白锦稚望着自己年幼的妹妹,忽然觉着……幼妹突然长大,看上去竟比小五和小六还要沉稳些。 白锦瑟是白家大房的庶女,自从白卿言受伤回来之后,白锦瑟几乎成日就在白卿言的身边,耳濡目染自然要沉稳一些。 “你这些话……都是自己想的?”白锦瑟心中陡生羞愧,觉得自己竟然连自家妹妹都不如。 白锦瑟摇了摇头:“小时候听长姐同大哥说过,那个时候我年纪小不大懂得其中意思,如今已然明白了。” 白锦瑟口中的大哥,便是白锦稚一母同胞的白家大郎白卿珞。 想到亲哥哥,白锦稚顿时湿目赤眼,垂着头正伤心,又猛地抬起头来,像是想明白了什么似的站起身来,朝着自己脑门一拍:“对啊!我怎么没想到呢?” 白锦瑟正举着银筷子给白锦稚夹点心呢,见白锦稚突然站起来拍脑袋,被吓了一跳:“四姐?” 白锦稚一把抓起搁在石凳上的马鞭,一边往外走一边对白锦瑟道:“你自己吃点心吧,四姐去办正事儿了。” 刚才被白锦瑟那么一点,说用身边的人……白锦稚立刻就想到了太子! 有什么事儿,比直接从太子那里领命去查更理直气壮呢! 白锦瑟见自家四姐眉开眼笑的跑了,便知四姐心中应当是有数了,她也跟着高兴,眉目间染上笑意,尝了一口新做的点心,觉着味道不错,又吩咐婢女给清辉院送去一匣子,专门叮嘱道:“点心悄悄交给春桃姐姐就是了,别惊动长姐!” 长姐自打受伤以来,说是卧床养伤,可一直也没有闲着。 刚才长姐派人唤魏忠去清辉院,想来又是要吩咐魏忠去查什么事情。 白锦瑟转头凝视刚才白锦稚望着的那可银杏树,只期望着自己能快点儿长大,只要长大了就能帮长姐,长姐也就不用那么辛苦了。 · 白锦稚快马直奔太子府。 自从武德门二王逼宫,皇帝将朝政一股脑交给太子……连早朝都不去专心养伤之后,太子便将一应政务全都搬到太子府处理,白锦稚去的时候一帮子朝臣刚从太子府出来。 柳若芙外祖礼部尚书王老大人,虽说此次没有参与到谋逆之中,可到底是闲王的岳丈,柳若芙的外祖父,他上表以年老体迈精力不支为由,请奏祈骸,太子连君臣体面都不顾了,懒得再装点面子,未曾挽留便准了。 就在刚才一群朝臣同太子商议这个礼部尚书的人选,争得口干舌燥,最终也没有一个定论,太子这会儿真心烦呢,听说白锦稚来了,忙让全渔将白锦稚唤了进来。 “白锦稚见过太子表哥!”白锦稚对太子行礼。 太子很喜欢白锦稚这直来直去不用费心思猜的耿直性子,也喜欢白家人同自己亲近,笑着吩咐全渔:“去将刚才太子妃送来的点心端来,给高义郡主尝尝!” “呀!太子妃嫂嫂做的点心啊!那我可有口福了!”白锦稚同太子一点儿也不见外,大大咧咧就在一旁坐了下来,也没有藏着掖着,直明来意,“太子表哥,我今日来可不是来混吃混喝的!不知太子表哥可曾听说……咱们大都城那些纨绔说起在北疆胡闹参军之事?” 提起这个太子就想笑,随手将手中的茶杯搁在一旁,在案几上点了点,哭笑不得道:“怎么不知道,简直是胡闹!一个个的起的那个叫什么名字……于三、马三、吕三!生怕旁人不知道是假名字似的,结果才去了多久,就熬不住,求着家里设法将他们给接回来了!” “我听他们说,训练苦还是其次的,主要还是吃的粮食不干净……一口米里面好几粒砂石,那米糙的无法下咽,划嗓子!”白锦稚眉头紧皱,“太子表哥是知道的,我是出身将门,也随殿下南疆出城,北疆之战我也去了,打仗多苦……这些在大都城里高床软枕的大人们不知道,可像太子表哥和我……咱们这种去过战场,打过仗也吃过苦,就最明白不过了!” 太子听白锦稚提及此事,垂眸摸了摸鼻子,不吭声…… 第六百七十章:侠气 此事,太子又怎么会不知道,下面的折子送上来,全都是太子压住的。 白锦稚已经察觉了太子神色闪躲的模样,却装作看不懂太子的表情,义愤填膺道:“那将士为国戍守边疆,若是连肚子都填不饱,怎么打仗?!我一听就火了,想着太子表哥也绝不能容忍有人在将士口粮上做文章的,便特赶来向太子表哥求这个差事,趁着我在大都,我来替太子表哥查此事!” 白锦稚抬手拍了拍心口:“太子表哥放心,我一定将此事查个明明白白!也让我家长姐瞧瞧不止长姐能为太子表哥效力,我也能!这样……长姐少操一些心就能好好养伤了!” 太子听到这话,抬头问白锦稚:“你是说,这事儿镇国公主也知道了?” “是啊!我回去就和长姐说了,长姐说这件事得细查,然后告知太子表哥,可我不想长姐劳累,所以就先来找太子表哥,毛遂自荐,请太子表哥务必将此事交于我来办!我也想让长姐看看我的能耐!”白锦稚纯净澄澈的眼眸望着太子,单纯的就像一池清水,干净见底。 “高义郡主,此事……孤知道!”太子没办法只好同白锦稚实话实说,毕竟怎么算这白锦稚也是自己人,“而且,镇国公主已经向孤举荐你去安平大营,你安心准备下月前往安平大营……帮孤将安平大营把控住!” “那……那军粮的事情呢?就不查了吗?那万一我去了安平大营吃到了满嘴沙子的军粮怎么办?太子表哥我觉得这事儿得严查才是!”白锦稚义正言辞。 太子对白锦稚还算耐心,笑着道:“军粮的事情你放心……孤绝不会让你吃到带沙子的军粮!” 若白锦稚去了安平大营,安平大军便是太子手下的兵,太子又怎么会让自己的兵吃带沙的粮食。 若是刚才白锦稚还只是怀疑,现在便已经可以确信,军粮掺有砂石一事,太子怕是早就知情,却按下未曾处理。 她猜,要么……太子是从此事中得利了,要么就是太子在包庇什么人。 白锦稚身侧拳头紧了紧,据理力争:“但是太子表哥,我觉得这事儿还是得查清楚,太子表哥你想想看!戍边的将士……可是为陛下伯伯和太子表哥守我晋国国土的!他们要是吃不上好粮食,万一敌国来犯……” “好了好了!”太子抬手打断了白锦稚的话,“孤知道你的意思,这件事孤心里有数,你不必再忧心,孤一定会处理好!保证戍边将士不会再吃到这样的粮食,你可放心了?” 白锦稚见太子没有想要处理的意思,只得起身告辞。 白锦稚一走,太子便让人将方老唤了过来,说起军粮之事…… “此事不好办啊!太子妃现在怀着身孕,要是真的捅到父皇那里……父皇发落了太子妃的兄长,伤着太子妃腹中孩儿可怎么是好?可白锦稚偏偏是个炮仗性子,你信不信……她前脚从孤这里岀去,后脚就会去查此事!”太子自信已经足够了解白锦稚,毕竟她是个一眼看到底的性子。 方老眉头紧皱开口道:“那便端看太子信不信得过高义郡主了,若是信得过高义郡主,不防……对高义郡主直言也就是了,高义郡主倘若真的忠于太子殿下,她必然要为殿下和太子妃腹中孩儿考虑,息事宁人!若是高义郡主还是要将事情闹大,请殿下严惩太子妃兄长!那……” 方老抬眼,略微混浊的眸子看向太子,轻轻摇了摇头:“殿下可就要好好考虑考虑,这样一个表面效忠太子殿下,可却不听太子殿下之命……不顾太子殿下难处的人,能不能放到大营去替殿下掌控安平大营了!” 太子闻言点了点头,的确是如此啊…… 要是白锦稚不听他的命令,再忠心也不能放倒安平大营去,否则将来……若白锦稚的心思与他的命令相左,白锦稚不听调令该如何? 太子转头看向一直立在一旁的全渔,道:“全渔,你派人去将高义郡主追回来。” “是!”全渔应声出门,吩咐护卫去将高义郡主追回来。 全渔立在门口悄悄往书房内看了眼,见方老又同太子商议礼部尚书的人选,方老的意思是……礼部这个位置应当放自己的人上去。 太子担忧放自己的人上去,被皇帝知道了皇帝会不高兴。 方老却劝道:“殿下,如今陛下已经将朝政都交给了殿下,便是出于对殿下的信任,也是让殿下放开手脚去做!殿下可不要忘了……陛下除了太子殿下您之外,可并非没有旁的皇子,只不过是那些皇子还未成年,目前不足为虑。可若是陛下真能熬到那些皇子成年呢?殿下想想……届时若是又有皇子出了信王和梁王这样的心思,殿下还想要再经历一次武德门之乱吗?” 太子一想起武德门之乱,头皮就发紧,下意识摇了摇头。 “再说了,现在后宫皇后之位空悬,陛下让俞贵妃主理后宫,却又没有让俞贵妃再进一步,反而抬了秋贵人做秋贵嫔,说句冒犯僭越的话……陛下对俞贵妃的宠爱,远不及对秋贵嫔的宠爱,且……秋贵嫔年轻鲜嫩,自入后宫起便是盛宠,谁知道日后会不会为陛下诞下皇子,又会不会蛊惑陛下……” 太子手心收紧。 “所以,礼部这里安插我们的人再重要不过了!等过上几年……可以用礼字奏请陛下册封俞贵妃后位,亦可以遏止秋贵人再攀高位!”方老低声道。 太子还在垂眸细思,全渔却已经抬脚朝着前院走去。 全渔只觉白锦稚个性单纯冲动,又颇有一股子天不怕地不怕的侠气,若是知道此事和太子妃兄长有关,保不齐会请求太子殿下严惩太子妃兄长,为戍守边陲的将士讨一个公道。 到时候,若是惊动了太子妃殿下腹中胎儿,怕太子就要怪罪高义郡主了。 第六百七十一章:荒唐 不多时,全渔就看到护卫同白锦稚折返,他忙笑着迎上前:“奴才给高义郡主带路!” “太子府我还能迷路了?”白锦稚还是那副什么都满不在乎吊儿郎当的模样。 全渔只笑不语,对白锦稚做了一个请的姿势。 全渔带白锦稚走出雕梁画栋的长廊,见前后无人,这才出声提点:“高义郡主,要切记……殿下也有殿下的难处,一会儿不论殿下说什么,郡主都要以太子妃腹中太子嫡子为重,以殿下为重!否则怕是会给镇国公主带来麻烦。” 白锦稚微微一怔,朝全渔看去,颇为意外,原本要开口,见迎面有一排抱着菊花的太监前往太子妃那里,便抿住唇没有吭声,随全渔一路到了太子的书房。 “殿下可是有事要吩咐,怎么又将我叫回来了?”白锦稚行了礼,坐在一旁,清澈透亮的眸子看向太子,看上去是一个一眼就能让人看到心底,且毫无城府之人。 太子摩挲着座椅扶手,这才叹气道:“你说的军粮一事,孤一直都知道,但……此事牵扯到了太子妃兄长,如今太子妃身怀有孕,孤……不得不照顾一二,所以此事到此为止,就当是为了孤,不要再查下去了!孤也可以保证以后再也不会出现这种事情!” 白锦稚心惊不已,顿时想到刚才全渔的提醒,她忍住没有往全渔的方向看,只是不明白……为什么全渔要提醒她,是太子的意思? 太子仔细端详着白锦稚的神情,见白锦稚眉头紧皱像在细思,太子垂着眸子又出声:“以前孤还不是太子时,太子妃曾怀有身孕却没有保住,所以……孤格外重视太子妃这一胎。” 白锦稚眉头皱得更紧,这就是太子不管戍边将士口粮出问题的原因?!荒唐不荒唐! 那可是戍边将士! 万一若是大梁来犯,连吃都吃不饱怎么打得赢?到时候要死多少将士,丢了的城池又要耗费多少将士的性命才能夺回来?! 难不成那些将士的命,就不是命了吗? 白锦稚拳头紧了紧,克制情绪,既然全渔都提点了,她不能还拧着。 “可那些将士的口粮,难不成就要吃掺了砂石的口粮……替陛下替殿下,戍守边疆?!”白锦稚说话时声音拔高。 全渔悄悄捏了一把冷汗,他都提点过了,怎么这个高义郡主还这么直愣愣质问太子殿下! “你放心,孤已经训斥了太子妃的兄长,掺了砂石的军粮已经被处理了,如今送到边陲的粮草……都是干净的!以后这种事情不会再发生,你要相信孤。” 白锦稚眉头紧皱,半晌才起身朝太子行礼道:“长姐带着我白家投入太子殿下门下,即便有些事情,白锦稚不能认同,可也知道太子殿下能如此说,也定然是有太子殿下的难处,白锦稚听命……不再继续追查此事就是了,但还请殿下一定要监管不让此事再次发生,他们可都是为陛下和殿下戍守边陲的将士。” 听到这话,太子朝方老看了一眼,对白锦稚说话越发的和煦:“你放心,孤既然保证了……就定然不会再让此类事情发生!” “即是如此,那白锦稚就先告辞了……”白锦稚长揖行礼,怕再在这里待下去,一会儿会克制不住自己,冲着这个自私自利视将士为草芥的太子嚷起来。 “好!”太子点了点头,“回去多陪陪镇国公主,若是镇国公主那里需要什么难寻的药材,你尽管来太子府取!” “多谢太子殿下!”白锦稚道谢后,拜别太子,铁青这一张脸从太子府出来,骑马回了白府,满心恼火直奔清辉院。 白锦稚同已经起身坐在窗棂下的白卿言说完,气得抓了一块儿点心用力咀嚼:“若是将晋国交到这样的太子手中,我看咱们晋国怕是离自取灭亡不远了!” “慎言!”白卿言将茶递给白锦稚。 “我知道!”白锦稚接过茶杯咕嘟咕嘟仰头一口饮尽,重重将茶杯搁在小方几上,“我也就是在长姐面前说说!” 北疆军粮之事是太子压下来的,白卿言倒是不意外…… 她就不相信戍卫北疆的将领看到这样的粮食,会不上奏! 但,小四刚才说全渔提点了她。 全渔…… 白卿言以前没有特别留心过,只知道全渔自小同太子一起长大,生的眉清目秀,似乎有意无意总是会对她多加照顾。 白锦稚也想到了全渔,侧头看向白卿言:“长姐,全渔公公是长姐安排在太子身边的暗桩吗?” “太子比我年长,全渔公公是自小陪着太子一同长大的,我又怎么会提前在太子身边安排好此人!”白卿言见白锦稚喝完了茶又开始往嘴里塞点心,顺手将手边装着酪浆的小银盏推到白锦稚面前,“以后对这位全渔公公,你客气些也就是了。” 白卿言话音刚落,春桃就打帘进来行礼道:“大姑娘,太子妃身边的嬷嬷带来了滋补药材,说替太子妃殿下来看看大姑娘,人已经进了垂花门了。” 白锦稚用力将嘴里的点心往下一咽,噎的用拳头锤了锤心口,又端起银盏咕嘟咕嘟将酪浆饮尽,站起身同白卿言道:“长姐,你快去床上躺着,别让太子妃身边的嬷嬷看出什么端倪来。” 白卿言点了点头,慢条斯理揭开盖在腿上的细绒毛毯子,扶着春桃的手缓缓起身,这一动作牵扯的伤口发疼,她皱眉忍住,朝床边走去。 “大姑娘小心些!”春桃低声叮嘱。 白卿言靠床而坐,春桃整理好了的床铺,就听门外婢子来报,说太子妃身边的嬷嬷来了。 见白卿言颔首,春桃这才绕过屏风垂帷,打帘从屋内出来。 那嬷嬷生得富态,身着宝蓝色的缎面衣裳,言行举止,不像是个下人,倒像是规矩极为严苛的富家老太太,拾掇的比品级稍低些人家的老太君还要体面几分。 春桃朝那嬷嬷行礼,打帘请嬷嬷入内。 第六百七十二章:想办法 那嬷嬷见了白卿言规规矩矩行礼之后,又端着架子支支吾吾说了来意…… 意思也明了,说太子妃也知道兄长在军粮上做手脚不对,此次幸亏是白锦稚发现了此事告知太子,总比外人知道将此事闹大了好,说太子妃已经训斥过母家兄长,此事定然不会再有,也大有警告白卿言不要多管闲事之意。 阴阳怪气叮嘱白卿言好好养伤要紧,别自找麻烦。 白卿言虚弱靠在隐囊上,只看着那嬷嬷绷着脸絮叨了好多,眉头一紧捂着心口剧烈咳嗽了起来。 “长姐!”白锦稚一把推开那立在白卿言面前挡住亮光的嬷嬷,忙过去要给白卿言顺心口,却又怕碰了白卿言的伤口,吓得坐在床边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大姑娘!”春桃忙将帕子递上去,悄悄对白卿言点了点头。 白卿言接过帕子掩着唇,用力捏碎白色帕子里裹着的鱼漂,手一摊开,那白色帕子上竟是刺目的鲜红,白锦稚只觉自己脑子嗡一声,如同被白茫茫的雪花覆盖,顿时空荡荡的。 那嬷嬷脸色一白,也是手足无措:“这……这可不关我的事!” “大姑娘!”春桃惊呼一声。 不知内情的白锦稚顿时被吓哭了:“长姐!长姐你要不要!春桃!快去叫洪大夫!快去叫洪大夫啊!” “别……别惊动祖母和二婶!”白卿言喘息着交代。 清辉院顿时乱成一团,春桃冲出去请洪大夫,白锦稚扶着白卿言躺下,吓得哇哇直哭,又转头用狠戾阴沉的目光瞪着太子妃身边的嬷嬷。 不多时,洪大夫就被护卫背着来了,跟在后面跟着卢宁嬅和红着眼的白锦瑟。 这乌泱泱一群人挤进来,倒是把那位一直端着架子的嬷嬷挤出了屏风外,那嬷嬷只能隔着纱屏不住往里窥望。 春桃从屏风后出来,红着眼朝那嬷嬷行礼后道:“对不住嬷嬷,我们大姑娘吐了血实在是没有余力再听嬷嬷训示了,还请嬷嬷先回府,等我们大姑娘好些了,定然登门向太子殿下请罪。” 那嬷嬷一听脸色大变,今日太子见过太子妃后,太子妃让她带着厚礼来同镇国公主和高义郡主道个谢,多谢他们愿意不再追查军粮之事,饶她兄长一次。 可她是太子妃的乳母……认为哪有堂堂太子妃同公主和郡主致谢的,太子妃那是未来的国母……是君,她白卿言和白锦稚即便是封了公主和郡主……也是臣!太子妃凭什么要放低了身段来同镇国公主府示好! 所以,这嬷嬷说话时难免夹枪带棒,端着架子敲打白卿言和白锦稚,想让她们明白太子妃才是主上,事关太子妃的亲兄长,她们便不能再查。 谁能想到白卿言就吐了血?! 这要是再让白卿言去太子那里请罪,太子怕是会为了白卿言这个救命恩人……扒了她这个奴才的皮。 这嬷嬷刚才还一丈多高的气焰顿时萎靡下来,忙道:“这点小事哪里就值得劳动镇国公主亲子登门谢罪,是老奴来的不是时候!姑娘快去照顾镇国公主吧!老奴这就告辞了!” 那嬷嬷行礼后,逃似的往清辉院外走,让将才带她来清辉院的婆子送她出门,心中惴惴不安。 目送太子妃身边的嬷嬷离开之后,春桃这才转身打帘进了上房,忙道:“走了走了!那嬷嬷走了……” 上房内,白卿言靠坐在隐囊上,漱了口,正用帕子擦唇瓣上的血迹,白锦稚正目瞪口呆望着自家长姐,眼泪就像是凝在眼眶子里了一样。 白锦瑟摊开那带了血的帕子,用手指从里面挑起一个极小被染红了的破裂鱼漂。 洪大夫也悠哉悠哉的喝茶。 “如此,长姐果真伤重的消息就能送到太子府,太子……定然不会再疑心长姐。”白锦瑟将那鱼漂用带血的帕子包好,交给白锦稚看,顺手接过春桃递来的帕子擦了擦手,眉目间都是笑意。 白锦稚是真的被吓到了,毫无防备看着长姐吐血,她差点儿忍不住活劈了那个嬷嬷,闹了半天都是假的。 “这血囊原本是打算哪天太子来的时候用上一用的,没成想今日派上了用场。” “大姑娘快喝甜梅茶,去去嘴里的味道。”春桃送上茶杯。 白卿言接过春桃递来的茶杯轻轻抿了一口,就见白锦稚挑起那鱼漂拿在手中搓了搓:“还……真是鱼漂啊!” 春桃掩唇笑了笑:“奴婢看刚才给那位嬷嬷吓得够呛!奴婢说回头大姑娘好些定然会去向太子请罪,那嬷嬷全然没有了高高在上的姿态。” “这一次的事情,小四办的很好,不费吹灰之力……便差出了这件事的始末。”白卿言对白锦稚笑了笑道,“如此,十月一你便收拾行囊去安平大营吧!” 白锦稚用衣袖拭去眼底的泪水,眉目间全都是笑意:“多谢长姐!长姐放心!我定会……” 白锦稚突然看到立在一旁正在收拾药箱的卢宁嬅,将话咽了回去,改口道:“我定会好好干!” “可长姐,军粮之事呢?”白锦稚又问。 “既然太子说会处置,那便信太子一次,等回朔阳之后,再派人去一趟北疆查一查,若是……将士口粮还是如此,届时再想办法。”白卿言说。 “且想的办法还不能牵扯到镇国公主府,否则……太子怕又要不高兴了!”白锦稚想到今天全渔说的话,补充了一句,咬牙切齿狠狠道,“但……看太子那个样子,除非丢城失地然后事情闹到皇帝面前,否则……呵……” “这个,宁嬅倒是可以效劳!”卢宁嬅转过身来,浅浅笑着道,“宫里已经派人传话,说后日接我进宫为陛下施针,宁嬅倒是可以向陛下提上一嘴,或者……让陛下派来的人说上一嘴,应当不会牵扯到镇国公主府。” 卢宁嬅身份特殊,算是镇国公主府的人,又不算,若是想让皇帝知道……借卢宁嬅的嘴,也不失为一种好方法。 第六百七十三章:丹心 “且再等等,端看太子……是否真的如他所言能妥善处置军粮之事,若太子言而无信,再闹大也不迟。” 白卿言的意思很明白,如今是求稳,只要能不再让边疆将士吃摻了砂石的粮食,事情平息过去也好。 可若是太子不能妥善处置,暗地里继续让太子妃的兄长做这种没良心的勾当,即便是又要陡掀波澜,白卿言也不能置身事外。 白家世代簪缨将门,最在意的便是与他们同战舍命的同袍将士。 一个国家骨子里再腐烂,可决不能短缺作贱那些戍边将士的肚肠,这是一国底线。 白卿言看向喝茶的洪大夫,道:“洪大夫那些药材和书籍可都拾掇好了?咱们二十五可就要出发回朔阳了。” 洪大夫搬家,旁的东西不多,就是医术和药材多。 按照道理说,那药材哪里不能买啊,可洪大夫偏偏喜欢自己亲手采摘,亲手晾晒,还未靠近洪大夫的小院子,老远就能闻到药味。 “大姑娘放心,只要大姑娘不偶尔吓我这老头子一次,赶二十五……我一定妥妥善善同大姑娘出发!”洪大夫道。 白锦瑟抬手掩着唇直笑,今日听说长姐吐血,的确是吓了人一跳,洪大夫这是生了长姐的气了…… · 太子妃身边的贴身嬷嬷回府之后,连忙向太子妃请罪,将自己自作主张敲打镇国公主府将白卿言气吐血的事情,全部告诉了太子妃。 太子妃惊得手中玉如意险些脱手,喉头翻滚,忙问:“镇国公主现在怎么样了?” “回太子妃,老奴走的时候,镇国公主那院子乱成一团,老奴也没敢久留……就回来了!”那嬷嬷忙朝太子妃叩首,“老奴也没有想到会如此严重,只是觉得这镇国公主府的手也伸的太长了,还管到北疆粮草上了!” “镇国公主那可是殿下最看重之人了!你怎么能……”太子妃抬手覆在腹部,焦心不已。 “正是因为如此,老奴才想替太子妃敲打敲打镇国公主,太子妃您想想……这镇国公主她说到底是个女子,生得那样惊鸿落雁的容貌,又深得太子殿下信任,万一……老奴是说万一这镇国公主以政事为借口,天长地久和太子殿下相处,生出点什么事来,入了太子府……太子妃您好好想一想,可还有您的立足之地啊!” 太子妃蹙在一起的眉头陡然一松,朝跪于地上的嬷嬷望去:“太子殿下已经同我说过了,想要撮合镇国公主和那位萧先生!你怎么……” “话虽然是如此,可太子妃……您看那萧先生和镇国公主有成亲的意思吗?老奴可是听说了,这段日子萧先生每日登门,都未见到镇国公主,说不准……镇国公主正等着将您取而代之呢!”嬷嬷对太子妃叩首,声音里带着哭腔,当真是对太子妃一片丹心。 “不会的!”太子妃脸色一白,“那……那镇国公主无法生育,太子绝不会让她入太子府的!” “老奴就知道太子妃会这么想,老奴看着太子妃自小长大,知道太子妃心思至纯,可防人之心不可有啊,您想想看……此次镇国公主舍命救太子殿下之后,太子殿下是不是对镇国公主更好了!今日高义郡主走后,太子殿下明知道太子妃有孕在身,离不开老奴!还过来让太子妃派老奴去镇国公主府,以太子妃的名义保证会看管好太子妃您的同胞兄长!可凭什么啊?您是太子妃……凭什么要向一个镇国公主俯首!” 太子妃握紧了手中的如意:“嬷嬷不要再说了!我与太子殿下夫妻一体,此次若是没有镇国公主舍命救太子殿下,我和这腹中孩子就什么都不是了!” “太子妃啊!”那老嬷嬷叩首痛哭。 “以后这话不要再在我面前说,否则……嬷嬷你就自己回我母亲身边去吧!”太子妃态度坚定,心底已经开始思量如何找补。 不论如何,太子是她的夫君,此事不能瞒着太子……得先同太子说一声。 · 戌时刚至,大长公主和二夫人刘氏,还有闻讯赶回白家的白锦绣,送出太子出了镇国公主府大门。 今日太子妃身边的嬷嬷拿乔,气得镇国公主吐了血,太子让拖出去打了二十杖,太子妃也没有求情,反而恳请太子登门替她向镇国公主致歉。 太子妃话说的极为漂亮,说她是太子的妻,以太子为天,镇国公主舍命救了她的天,她此生只会将镇国公主当做恩人,别说是她的奴才……就是她也绝不会在镇国公主面前摆谱拿乔。 太子听后,心中甚为感动,觉得太子妃不愧是自己的妻室,最是能够理解自己,不像侧妃……一天到晚的担心他会和镇国公主有什么。 白卿言长的倾城绝艳太子承认,可他见过白卿言杀人,见过白卿言一身戎装英姿飒飒,凛然不可亵渎的威严气场,哪里还生得出亲近之心? 太子又亲自带着补品郑重登门,不过这一次是大长公主接待太子,太子并未见到白卿言。 天边儿最后一丝霞色尚未褪去,这大都城顶头就像是被泼了墨般渐渐黑暗了下来。 月登树梢头,映亮了周遭如飘花白玉石般的云色,星辉也渐渐变得清朗起来。 白锦绣扶着大长公主立在镇国公主府两盏被点亮羊皮灯笼下,目送太子煊赫的车驾缓缓驶向长街……那一片暖澄澄的灯火璀璨之处。 秋风萧瑟,凉意扑人。 “祖母,回去吧!”白锦绣低声道。 大长公主握着乌黑发亮的虎头杖,颔首,随扶着白锦绣的手,转身朝一派灯火通明的镇国公主府内走去。 “你母亲陪着我就是了,你去看看你长姐吧!你刚一到太子便到了,还没来得及去看过你长姐……”大长公主说着对白锦绣笑了笑,“你也别太担心了,你长姐主意大,小七都来同我说过了,不是真的!” 白锦绣点了点头,她坐在府中乍一听长姐吐了血,吓得腿脚发软。 第六百七十四章:念你 白锦绣也没有再同大长公主饶舌,行礼了,便带着翠碧便急匆匆往清辉院去了。 打帘进了门,见自家长姐正坐在临窗软榻的小几旁用酪浆,全然没有白锦绣以为的奄奄一息。 小几上放着盏用八宝琉璃罩子罩着的明灯,旁边还搁着一册古籍,长姐如墨的长发随意用木簪挽起,半点不见珠翠,眉目平和,用小银勺舀了酪浆送到嘴边,全然没有重伤不治的气若游丝之态,白锦绣才放下心来。 “长姐……”白锦绣行礼后走至白卿言身边,替白卿言拽了拽盖在腿上的细绒毯子,就在白卿言身边坐下,抽出丝帕递给喝完酪浆的白卿言,“长姐可吓死我了!” “我不是让人去告诉你,别担心么?”白卿言笑着接过帕子擦了擦唇角,望着白锦绣,“你怎么又丢下望哥儿回来了!” “不回来,我还不知道小四如此能耐,这么快就将事情查清楚了。”白锦绣指北疆军粮一事。 春桃端着热茶进来,给白锦绣上了茶又退下,不妨碍她们姐妹二人说话:“二姑娘喝茶!” 白锦绣对春桃颔首,接过茶杯,垂眸道:“长姐,还有一个消息,柳若芙……在狱中自尽了,梁王和柳若芙关在一处,不知道同柳若芙说了些什么,听狱卒说……柳若芙痛哭之后撞墙身亡,等吕晋大人赶到之后,梁王还是哭求要见陛下,称……柳若芙死前承认了,闲王假借救驾入宫为的是扶他上位,等到柳若芙诞下皇子,便杀了他取而代之。” 白锦绣听到这事儿,心里很不是滋味,很是可怜柳若芙…… 不管怎么说,柳若芙既然已经要嫁给梁王,梁王作为男子应当护着自家媳妇儿,可他不但没有,还在柳若芙死后落井下石,急于洗脱自身,也实在是太过凉薄下作了。 “经过武德门之乱,梁王在皇帝还活着的时候应该是死不了,但太子一旦继位……第一件事,怕就是要了梁王的命,不必着急,别脏了自己的手。”白卿言道。 如今梁王的手段越来越下乘,但在白卿言看来,经过武德门之乱一事,梁王翻身的可能性极小。 白卿言从不为不值得的人脏了自己的刀。 尤其是如今梁王活着,便会设法重新得到皇帝的信任,太子对梁王也会有一定的戒备,他们两个人纠缠起来,旁人才不会主意到白家的细小动作。 所以,即便是如今再厌恶梁王,还需要梁王在这大都城内同太子缠斗。 “长姐,此次吐血之后,回朔阳的时间是不是要向后延迟?”白锦绣私心里是希望白卿言能多留一阵子。 白卿言摇了摇头:“还是早日回朔阳,许久不回朔阳,还有许多重要的事情我放不下,且在大都城行动到底不方便,更别说太子为替太子妃致歉,刚才顺便在白府周围安排了许多暗卫,做起事来就更是束手束脚了。” 白锦绣点了点头,没有再强求白卿言留下。 “回朔阳那日你就不要来送了,我们姐妹相处来日方长……照顾好望哥儿才是正事。”白卿言叮嘱白锦绣,“再者你来相送,我和小四……难免心里难受。” 白锦绣犹豫片刻应声:“好,就听长姐的。” 第二天一早,白卿言在鸟鸣声中醒来,抬手撩开床帐看向窗棂外,熹微晨光穿过树影,斑驳的金光洒在窗上,随风摇曳,她隐约看到廊庑下挂着个鸟笼子,里面两只雀鸟叽叽喳喳叫着,扑闪着翅膀。 “春桃……” 听到白卿言唤她,春桃应了一声,带着一众婢女,捧了盥栉用具,鱼贯进了上房。 春桃挑开自檀木衡量上垂下的重重垂帷进来,又将绣着夹竹桃绕蝶的两重锦织垂帷撩起勾在鎏金铜钩上,掀起床帐,弯腰扶白卿言起身,眼底带着温柔的笑意:“姑娘醒了!” 鱼贯而入的婢女,弯着腰,将漱口的花蜜水,同洁牙用的盐巴送上…… 白卿言坐在床边,一副虚弱的模样,被春桃伺候着漱口。 她掩着唇吐了漱口水后,又听到了外面鸟儿清脆的鸣叫声,接过帕子擦了擦唇角,朝窗外望去:“廊庑下怎么多了两只雀鸟?” 春桃在盛着热水的铜盆里摆了热帕子,绞干递给白卿言:“那是萧先生送来的,说是给大姑娘解闷儿,四姑娘听着这两只雀鸟叫声清脆喜人,这才让挂在清辉院廊下的,不过奴婢瞧着那两只鸟雀也无甚稀奇,羽色也不鲜亮,也不会言人语,就是声音更清脆些,大姑娘要是不喜欢奴婢让人拿走。” 听说是萧容衍送来的,白卿言唇角浅浅弯起,道:“一会儿拿进来我瞧瞧!” “好!” 白卿言用过早膳,被春桃扶着在在屋内略略走动了一会儿,便在临窗软榻上坐下喝了苦药,刚漱了口,春桃命人将挂在廊庑之下的两只鸟雀拎了进来。 白卿言拿帕子擦了擦嘴,让春桃将两只羽色并不出奇的鸟雀放在面前小几上,仔细端详着,这才注意到其中一只小鸟的腿粗壮不一,她将春桃支出去泡茶,往手上放了些鸟食,打开鸟笼子,将那只鸟儿吸引到手心里来,仔细一摸……那鸟儿腿上果然是缠着东西的。 白卿言将极为细窄的黄色的绢布拆下,把鸟儿放进笼子里,展开…… 上面只有两个字“念你”。 白卿言唇角止不住上扬,心中如同吃了蜜糖一般。 听到春桃进门进来的声音,白卿言将绢布藏在袖中,望着在笼子中叽叽喳喳叫唤着的雀鸟,对春桃道:“将这两只雀鸟放了吧!” “大姑娘不喜欢吗?”春桃将茶盅放在白卿言面前,拎起鸟笼子。 “也不是不喜欢,它们本就该自由自在的,何苦将它们关在笼子里。” 春桃应声,将鸟笼子拎到院子里打开,那两只叫声清亮喜人的鸟雀顿时飞了岀去。 秋高气爽,万里无云,那两只雀鸟扑闪着翅膀,消失在了清辉院上空。 第六百七十五章:龟缩自保 萧容衍坐于窗棂敞开的书房里,皱眉细阅皇兄送来的密信,他刚将信纸点燃,就听见两只鸟雀叽叽喳喳飞来,落在窗口,相互啄着,扑扇翅膀玩闹。 萧容衍抬手将其中一只接到手上,轻抚着那鸟雀的羽毛,眸色深沉同张岩道:“魏国与大梁联合,意图从南北两面夹击攻我燕国,实则……是为了威慑晋国。” 先前白卿言带兵,晋国将大梁打得落花流水,而魏国与西凉意图联军攻大燕,又是晋国派兵前往西凉与晋国边界,威慑西凉,魏国处处被晋国掣肘,自然心生不满。 大梁吃了败仗,也是心里憋着一口气。 所以,他们不敢直接对晋国出手,便想拿他们以为的弱国大燕……来杀鸡儆猴,威慑晋国。 更别说,魏国眼馋燕南沃土之地已久。 大燕暗自图强这么多年,早已经不是魏国和大梁以为的那个国弱民贫,任谁都能来欺凌一番的大燕了。 眼下时局逼迫,大燕……也该亮刀了。 大燕必需让列国知道,十多年之后的大燕,早已非昨日大燕,谁敢来惹先掂量掂量脖子够不够硬。 萧容衍下定决心,抬头问张岩道:“燕使到哪儿了?” “估计不出两日应当就到大都城了!”张岩恭敬回禀。 “你去告诉燕使,此次不必向晋国求援,直接告诉晋国的太子,就说……大梁和大魏要联合攻打大燕,燕帝听闻此事怒急攻心,危在旦夕,你是来请沥皇子回国……恐怕就是见陛下最后一面了!”萧容衍语声沉着。 “主子,这……”张岩抬头,目光错愕。 “既然,大燕要亮刀,那我们的皇子……便不能留在晋国,以免将来被人用小阿沥扼住颈脖!”萧容衍一字一句。 张岩听萧容衍如此说,便明白萧容衍是什么意思,大燕还想暗地里徐徐图强怕是不成了,在这么藏敛锋芒下去,列国便会以为大燕软弱可欺,谁想立威便来踩上大燕几脚,夺走大燕几座城池。 尤其是大燕出兵助戎狄之后,其他强国见不得一个他们印象中的弱国小国……竟然有余力助戎狄,便想要来踩灭大燕的气焰,来为他们立威,压制的大燕只能僻处一隅,龟缩自保。 所以,大燕必须让他们明白,如今的大燕已经不是曾经的大燕。 曾经的强国大燕,回来了。 “属下明白!这就去同使臣汇合,将主子的意思传达!”张岩抱拳退出内室,又从角门出,快马离开。 萧容衍轻抚着手中鸟雀的羽毛,垂眸凝视鸟雀的腿部,却未见白卿言给他带来只言片语,抬手将鸟雀放了岀去。 虽然没有给他带来只言片语,可是鸟雀腿上不见他绑上去的绢布,白卿言定已经收到了他的信。 昨日他陡然听说太子妃身边的嬷嬷探望镇国公主之时,镇国公主突然吐血,外面都在传震国公主此次怕是真的命不久矣,酒肆中有不少人谈论起此事,都在担忧若此次镇国公主真的撑不住去了,那日后若是晋国再有战事哪位将军堪用。 虽然萧容衍知道白卿言吐血多半是演给太子府的人看的,可还是挂心不已,原本要再次夜闯白卿言闺阁,谁知道白府竟然多了不少太子府的暗卫,想来是太子派去保护白卿言的,萧容衍只能打了退堂鼓。 今日一早,萧容衍便亲自登门拜访,虽然被白家二夫人刘氏阻在了前院,还好他送去的鸟雀到底是被白锦稚拿去了清辉院。 他指腹摸了摸鸟雀的脑袋,视线落在翠玉笔洗里那一片灰烬上。 大梁和大魏联合攻燕,并非没有破解之法,萧容衍心中已有成算,便没有那么着急。 上次大燕与北戎联合攻南戎,因晋国施压……大燕对北戎称因为有皇子质于晋国所以不好再同北戎联合攻南戎,便只能作罢! 此次,大燕以燕帝为借口,将小阿沥接回燕国,北戎那边儿可以以大梁与魏国联合攻燕为借口,调回谢荀。 蜀国被晋国灭了之后,大梁要攻燕,要么借道于晋国,要么……就是走水路。 既然大梁攻燕是为了威慑晋国,便不可能借道晋国,那便只能走水路……用水军。 大梁北面临海,水军一向强悍,可真要拼锐士强悍、国民齐心,大梁拼不过大燕! 只要大梁的水军敢踏上大燕领地,大燕……必会让大梁水军有来无回。 北戎嘛,之前与南戎纠缠,粮草消耗不少,这眼看着已经快要入冬了,北戎与晋国和大梁边界相邻,往年戎狄犯大梁和晋国边界烧杀抢掠是常事。 今年也是因为大燕驻军的关系,迟迟未动…… 只要大燕驻军撤走一半,北戎必定按耐不住或向晋国劫掠,或去劫掠大梁。 如今对大梁有两策,其一……让北戎劫掠大梁,使大梁分兵,但……此法还是不能让大梁和大燕之战避免。 或让北戎以晋国多管闲事……阻北戎向南戎复仇管的太宽为由,联合大梁攻晋,比起威慑晋国……有什么比直接打晋国更直接?! 且,只有将大梁拖入同晋国的战局之中,大梁才能无力分身,毕竟……和大梁对打的是如今仍是强国的晋国。 现今的戎狄……尤其是北戎,在大燕帮助下,也与南戎一般建立起重甲骑兵,戎狄马匹彪悍列国所不能及,北戎愿意和大梁联手,只要有人好好游说大梁,大燕再献上宝物,大梁难免不会心动。 届时,大燕后方无忧,萧容衍……便要发兵,在列国还未反应过来之前,灭魏! 萧容衍抬手将鸟雀放出窗外,两只鸟雀缠绵绕飞,缱绻飞入院中那棵高树之中。 萧容衍眯着眼,凝视透过高树枝蔓投下的斑驳光点,大燕隐忍被列国欺凌的世代已经过去了,数十年来筚路蓝缕,举国同心,如此艰难走到今天这一步,已经无需再忍。 只不过,这些年来,列国势力交错,无一国敢先行灭他国…… 第六百七十六章:情义 现今天下,各国君王都只为占得他国寸土之地窃喜,不思天下一统的王图霸业,这才堪堪维持了晋国一家独大的局面,大燕若是发兵灭魏,定会让这乱世更乱,让他国自危,而难免……群起对燕。 此次除非……将晋国也拉入战局。 正好,如今镇国公主重伤之事人尽皆知,太子总不好派白卿言出兵对抗大梁,他也就不用太担心白卿言的安危。 想到此,萧容衍高声唤道:“月拾……” 月拾应声进来,双手抱拳:“主子!” “派个人往北戎送个信,让北戎遣使往大梁,以晋国多事阻北戎收复南戎,为已故新后明诚公主复仇为由,请大梁发兵助戎攻晋,再派人让我们在大梁的所有商馆,四处散播流言……就说大梁与晋国签订了休战盟约,可大梁却迟迟不交付承诺割让的城池,晋国心中不满暗暗调兵前往大梁边界!”萧容衍手指摩挲着座椅扶手,声音顿了顿又道,“再让留在大梁都城的关先生……去见一见大梁四皇子,建议其陈兵大梁晋国边界以防不测。” “是!”月拾应声岀去安排。 不仅如此,萧容衍怕也得去一趟大梁,以确保大梁无法分身攻燕。 萧容衍抿了抿唇,起身对外喊道:“备车,去太子府。” · 太子这几日当真是被枯燥的政务缠身,烦闷极了,听说萧容衍登门,心底立时松快不少,忙放下笔让人将萧容衍请到正厅,说他这就过去。 全渔见太子紧皱的眉头终于舒展开来,眉目间也带了笑意,将湿帕子递给太子:“太子快擦擦手,每一次萧先生来……殿下就格外高兴。” 太子眉目间笑意越发深:“容衍和孤的身份不同,他行商……走遍天南海北,眼界宽广,谈吐风趣,与容衍交谈……总是能让孤受到启发,或让孤心情愉悦。” “太子殿下身为一国太子,重担在身,自然是不能同萧先生那般随意行走了列国!真是辛苦殿下了!”全渔接过太子擦了手的湿帕子。 萧容衍坐在前厅,一盏茶还没有喝完,太子便来了,萧容衍忙放下手中茶盏,起身朝着太子长揖行礼:“见过太子殿下!” “容衍对孤不必如此多礼!坐吧!”太子对萧容衍摆了摆手,笑着在上位坐下,“你回大都几日了,一直都少来太子府,今日登门……有何事啊?” 萧容衍笑着同太子说:“陛下将政务全都交于了太子,衍知道太子定然是分身乏术,哪里敢频频来打扰太子殿下,今日前来也是同太子殿下辞行的,明日衍便要出发去大梁了。” 全渔迈着小碎步绕着漆柱走至太子身旁,给太子上了茶。 太子笑着接过茶盏,叹气,声音中带着几分艳羡:“孤是真的羡慕你……能够天南地北游历。” “太子殿下乃晋国储君,尊贵非常,安危关乎大晋前程!怎可如衍这般随意走动!不过……衍只要来大都城,必定会来拜见太子殿下,同太子殿下讲述各国奇闻轶事,若是遇到美景,便让画工为太子殿下画下来,这样……太子殿下也就如同与衍一同游历过一般了!” “容衍有心了!”太子笑着点了点头。 “衍此次来,有一事请太子殿下告知的!”萧容衍笑着朝太子拱了拱手,“上次大梁与晋国一战之后,大梁割让城池,边界已改,此去大梁需经鸿雀城……只是不知道鸿雀城太子殿下是派哪位大人前去接管的,衍心中有数,也好打交道。” 以往,萧容衍说这话,太子就明白……萧容衍这是想让他提前打个招呼,让他的商队能够顺利通过。 太子抬手摸了摸鼻梁,道:“虽然大梁战败,称割让城池,可到现在土地契约、户籍未交,且大梁与我晋国接壤的边塞百姓,深受两国战火之苦,对晋国自然是恨之入骨,不可强行征讨,如今这件事还放在那里未曾处置,也是头疼的很。” 萧容衍做出一副震惊的模样:“可……既然盟书签订了,大梁不应该速速清点人口,上交户籍,以示盟好止战之心吗?” 太子眉头紧皱,提到这些便心中愤懑不已:“偏偏大梁那个皇帝,跟个癞皮狗似的,晋使前去催促……大梁皇帝称病不见,将事情全都推给那四皇子魏启恒,可那魏启恒简直就是个混账东西!” 萧容衍怔愣望着太子,抿唇道:“衍得到消息……衍的母国魏国要与大梁合兵,分别从南北两面攻打大燕,太子可以趁此机会遣使入梁,讨要鸿雀城等地,想来大梁分身乏术……自然会乖乖交还与晋国的!” 太子一怔:“容衍果然是魏人,消息如此灵通。” 萧容衍笑了笑:“衍,自是关心母国的。但……衍与太子点下交好,若大梁鸿雀城等地归为晋土,衍行商便会方便许多,自然也希望晋国好!” 太子抬手指了指萧容衍:“你呀!还是商人本性!不过……你说得有理,如今大梁和魏国要攻燕,的确是我晋国讨要土地的好时候!” 萧容衍在太子府略坐了坐,便起身告辞,说是要去镇国公主府告别,太子立刻招来了方老商议。 方老一听,点了点头笑道:“这位萧先生也算是商人本性了,知道眼下晋国才是强国……大国,与太子教好,为太子出谋划策,他日行商自然有他的方便!” “方老以为,这萧先生提议遣使去大梁讨要土地,可行否?”太子问方老。 方老点了点头:“自是可行的!萧先生能对太子点下说出此言,老朽甚是欣慰,这说明萧先生没有辜负殿下对他的一番情义,这话着实是为我晋国……为太子殿下考虑了!但萧先生是魏人到底还是顾及母国利益,只同殿下出了这个点子,可话却没有能与殿下说深彻,老朽便说来与殿下听听,殿下姑且听听。” “方老请讲!”太子正襟危坐。 第六百七十七章:推心置腹 “魏国不必说,与我晋国并不相邻,即便是占了燕国,只要不超过晋国与燕国土地相邻面积也无妨!而大梁……与我晋国整个北面接洽,当初我晋国灭了蜀国,夺取蜀国这弹丸之地,这才避免了被大梁锁死,有了出海口!可若是大梁再占大燕,虽说国土不相互接壤,但名正言顺驻兵,可就等于我晋国西面也有大梁掣肘了啊!” 太子起身走至舆图面前,看了眼地图顿时一惊,忙道:“去……派人请兵部尚书过来!全渔,你现在就去将任先生……同秦先生,一起请来!” 方老听到秦先生三个字,手指动了动! 秦尚志一到,听闻大魏和大梁要攻打燕国之事,倒是十分赞成此太子出兵之念。 当日下午,太子与兵部尚书沈敬中入宫见驾,傍晚皇帝旨意便下来,派遣柳如士即刻出发前往大梁讨要土地,并命刘宏率明日一早安平大营救驾的两万将士前往春暮山,若大梁拒不交付土地,让柳如士递战书。 白卿言得到消息的时候,颇为意外。 她垂眸凝视面前棋盘,手指摩挲着红玉棋子,此次皇帝讨要土地的态度难见的强硬,想来也是考虑到若大梁拿下大燕城池,便会对晋国形成西、北两方夹裹之势,吞掉他们晋国当初好不容易打下的蜀国,将晋国锁死……无出海口。 当初祖父一力坚持要灭蜀,哪怕是让列国不满也在所不惜,为的便是不能让人将晋国的出海口锁死。 此次就算是太子让白卿言献策,白卿言从晋国大局考虑,也绝不会让大梁夺得大燕寸土。 “长姐,长姐!”白锦稚匆忙从清辉院外跑进来,人未到声先闻。 白卿言转头朝阳光明媚的窗棂外望去,见白锦稚跑到廊庑下,挑了帘子便进来,绕过屏风穿过垂帷,快步跨上踏脚,在临窗软榻旁坐下:“萧先生又来了……说是来辞行的!看二伯母那个模样时不会让萧先生来见长姐的,长姐……你若是要见,我这就去同二伯母说一说!” 大燕出事,萧容衍自然是要走的,难为他百忙之中竟然还要抽空来与她辞行。 想起萧容衍在鸟雀腿上留信念她之语,白卿言抿了抿唇道:“你去请萧先生来一趟,就说……我有事请教。” 白锦稚嘿嘿一笑,起身朝白卿言长揖一拜:“长姐放心,我一定给你把萧先生带来!” 说完,白锦稚又一阵风似的跑了岀去。 白卿言耳根微红,清了清嗓子,同春桃道:“将棋盘收了,一会儿萧先生来了,让萧先生坐于屏风外即可。” “是!”春桃应声。 白锦稚不辱使命将萧容衍给带了过来。 因着白卿言是未嫁女,白锦稚虽然不想杵在这里耽误长姐和萧先生说私房话,可若是真的出去了……又担心长姐名节受损,只能同白卿言立在屏风这头,隔着纱屏望着那头的萧容衍。 来之前,萧容衍都没有能想到会还能见白卿言一面,已经是喜出望外。 “听说昨日镇国公主吐血,不知可好些了?”萧容衍见白卿言贴身婢子春桃已经退了岀去,视线朝屏风内的白锦稚看去。 白锦稚正端端正正坐在她长姐身旁用点心。 白卿言亦是朝着白锦稚看了眼,开口:“有劳萧先生挂心,已无大碍。听说萧先生此来是来辞行,不知道……萧先生要去哪里?” “衍在大梁有些生意,加上如今母国要与大梁合力攻打燕国,故而……前去大梁,也好替母国探听探听消息。”萧容衍道。 白锦稚吃了一块点心,噎住了,忙用拳头捶了捶心口,端起茶杯,喝茶缓解。 “萧先生倒不瞒我。”白卿言眉眼带着浅笑。 萧容衍听出白卿言话音里的笑意,醇厚低沉的嗓音里带着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温柔:“衍……对大姑娘推心置腹。” “噗……”白锦稚没有忍住一口茶喷了出来,忙用衣袖擦嘴,“对不起啊长姐!我只是没有想到萧先生他……他……” 他说话这么肉麻!这里还有个人呢! 白卿言从袖中拿出帕子递给白锦稚,白锦稚忙接过帕子擦了擦嘴,只觉堵在心口的点心还没咽下去,又用拳头捶了捶。 “岀去找口水喝吧!”白卿言说。 白锦稚点头,攥着自家长姐的帕子红着脸从上房内出来。 萧容衍回头见晃动的帘子没了动静,这才开口:“衍……冒犯了!” 说完,萧容衍绕过屏风朝白卿言走来。 见面色苍白的白卿言一身素服坐于临窗软榻前,比往日看着更憔悴几分,鸦羽般的乌发用他送的那支玉簪挽着,腿上搭着挑白色的细绒毯子。 正午细碎金光从窗棂照进,落在她含笑的眉目之间,冰肌玉骨,何等清丽绝艳,美得不可方物。 “昨日到底怎么回事儿?”萧容衍顾不上规矩,上前握住白卿言的手,察觉白卿言指尖冰凉,又问,“小阿沥送来的药你用了吗?” “你放心,昨日吐血是假的,为了顺利回朔阳!你此去大梁……万事小心。”白卿言问。 萧容衍颔首,垂眸望着白卿言的手,摩挲着她的腕骨,满目忧心:“你好好养身体,第一批粮食已经到了朔阳,后面我会陆续派人将粮食送过去,只是……你真的吞的下这么多粮食?若是不行我可以……” 不等萧容衍说完,白卿言已经打断了萧容衍的话:“后面的粮食到了朔阳,我自会郝管家同你的人交涉结清银子,你放心……我既然敢开口,便是真的能吞下。” 萧容衍一向做戏做全套,粮食自然是有的,不过……后来未能寻此借口阻止晋国干涉北戎大燕攻南戎,萧容衍便按照约定送往朔阳。 自从大燕兵不血刃收服南燕失地之后,大燕……便不缺粮食了。 旁的话,白卿言和萧容衍没有再多说。 两人彼此相知,都明白彼此有自己的责任和抱负,亦都不是会被儿女情长困住的人。 第六百七十八章:旋乾转坤 “四姑娘怎么出来了?”春桃见白锦稚出来,忙朝上房窗棂内望去,脸色都变了。 白锦稚捶着心口:“春桃姐姐,快给我找杯水,噎死我了!” 春桃忙去给白锦稚倒了杯水,又不放心……重新端着热茶进了上房,见萧容衍还规规矩矩立在纱屏之外,这才放心。 “大姑娘,喝杯茶!” “今日前来同大姑娘辞行,万望大姑娘保重,衍……这就告辞了。”萧容衍郑重其事长揖到地。 白卿言正色庄容,颔首:“萧先生一路保重!” 萧容衍离开后,白锦稚又进来,笑着问自家长姐:“长姐……你要是舍不得萧先生旅途奔波,不如……就将萧先生留在白家啊!” 白锦稚话说的极为含蓄。 “就你话多……”白卿言虽然是嗔语,可眉目带笑,哪里有一点威慑力。 十月二十四,燕使入晋,未能见到晋国养兵的皇帝,在太子府见了太子,称……燕帝得知大梁与魏国意图两面夹击燕国,怒急攻心,药石无灵,特遣使来请皇子沥回燕国,许这便是最后一面,也恳请晋国能够出面助燕。 燕使含泪叩请能允皇子沥回燕国,情真意切连太子都感动了,可是太子还是说此事事关重大,要进宫与父皇商议。 随后,太子还卖了人情给燕使,称晋国已经知晓大梁与魏国要攻打大燕之事,请燕使回国之后劝燕帝宽心,晋国与燕国交好,自然不会眼睁睁看着两国攻打燕国,已经下令遣使入大梁制止大梁攻打燕国,且已经由刘宏将军率兵前往晋国与大梁边界震慑大梁。 燕使听闻又惊又喜,忙称等一会儿回驿馆便派人回大燕送信,燕国上下对晋国太子殿下感激涕零。 太子深觉自己实在是聪明,虽然遣柳如士前去大梁是为了替晋国讨要土地,但也的确会解了大燕危机,燕帝知道了还不得派人送珍宝礼物来,若燕帝识相……晋国调动军队开拔军资,他也得一并送上。 太子小算盘打得十分响,送走燕使便进宫同皇帝商议此事。 皇帝听闻燕帝命不久矣,想要急招儿子回去见最后一面,原本还不想放手…… 不成想,大燕皇子慕容沥得知了燕帝吐血病重的消息,跪在宫门外,叩求大晋皇帝放他回国,高呼待他侍奉父皇康复之后,立刻返回晋国。 听到高德茂禀报,称慕容沥在宫门外叩首哭求,头都磕破了,皇帝到底动了恻隐之心,也是觉得燕国翻不出什么大浪花…… 不过是两国攻晋,就将那体弱多病的燕帝吓得快要一命呜呼了,燕国能成什么气候。 皇帝想了想,便准了大燕皇子慕容沥回国。 太子亲自将皇帝旨意出宫,将跪于宫门外的慕容沥扶起来,将同燕使说的那番话,又同慕容沥说了一遍,慕容沥感激涕零,长揖到地,当即拜别太子,连行装都未来得及收拾,便一路快马出了大都城。 慕容沥在二十高手护卫护送之下,疾驰飞奔,耳边全是虎啸风声。 小小少年郎骑于马背之上,目光坚毅望向回家的方向,脑子里全都是九叔离开大都前的叮咛…… 九叔说:“小阿沥,记住不论如何,哪怕跪地叩首都要求得晋国皇帝放你回家!一旦皇帝应允,立刻带护卫快马出城,这一路换马人不歇,日夜兼程赶回大燕!晋国的能人太多了,总会有聪明人猜到你父皇命在旦夕不过是为你回燕而寻的借口。大燕要亮刀了……要让世人知道从此改天换地,旋乾转坤,我大燕此后便是刀俎!可若如此,便不能让你留在晋国,使燕被掣肘!你一定要赶在晋国太子的人追上你之前……平安回家!” 回家! 从来大都城的那天起,慕容沥无时无刻都想着回家。 可他清楚自己的责任和使命,知道自己为何而来,所以从未表露过思乡之情。 如今,大燕欲显露锋芒,他不能成为旁人掣肘燕国的筹码! 他要拼了命的回到大燕,回到父皇和母后……还有兄长的身边。 · 白卿言得知慕容沥回燕国,便猜到……慕容沥此一去怕是不会再回来。 燕帝的身体,是洪大夫调理的,洪大夫回来之后便同白卿言说过,若燕帝好生保养再活十年不成问题。 且燕帝心志坚定,那些年大燕险些被分国、灭过,燕帝都不曾倒下,如今不过是大梁、魏国意图合力攻燕,而萧容衍也在为此辗转各国周旋,更别提……只要燕帝立在舆图前仔细看一看便明白,晋国不会坐视大梁掠夺燕国土地,燕帝又怎么会真的将此放在心上。 之所以大燕要将皇子慕容沥接回燕国,大约是……大燕要拿魏国初试锋芒,告知列国燕国已不是曾经……夹缝求存任谁都能踩上一脚的大燕。 更是让列国明白,这风起云涌的乱世……局势要变了,强国流转更替,也该他燕国站起来了。 世道变幻莫测,局势亦是日新月异,曾经燕国在姬后主政之时的辉煌,如同昙花一现,而今姬后的两个儿子,慕容彧和慕容衍,要重新带着燕国重回巅峰。 大燕步伐沉着,稳扎稳打到今日,若是真的对魏国亮刀,必然不会是玩闹……必然要打得魏国跪地求饶,从此再无能力可与大燕宣战,甚至是……灭国! 不过,灭国行径,怕会招来列国忌惮,就是不知……大燕敢或不敢。 若大燕真的灭了魏国,这世道格局……可是要大变的。 大燕的动作,倒是激起了白卿言心中一腔热血。 她曾与萧容衍明言志在天下,愿与萧容衍一同逐鹿,看最后谁能问鼎天下! 大燕要取魏地,晋国为何不能取梁地? 大燕与魏开战,兵力被魏国牵制……晋国正好腾出手脚来灭了居于晋国北面的梁国,只有尽取梁地,晋国才能北面无忧……以广袤大海的天险之地为后盾,不让晋国腹背受敌,晋国才能图谋天下…… 第六百七十九章:凭空消失 否则,以晋国现在四面他国环绕的势态,欲谋天下有相当大的难度,尤其是若晋国坐等大燕灭魏,便更危矣。 如今大燕皇室着眼天下,反观晋国皇室,皇帝痴迷丹药之术,太子行事全凭猜测皇帝喜怒,少有自己主张,却还夜郎自大,以一代强国自居。 对比之下,晋国强权没落……情理之中。 不过,白卿言是晋人,该向太子进言……便不能不进言。 见春桃拎着黑漆描金的食盒进来,说是二夫人刘氏派人给白卿言送来的红枣乌鸡汤,让白卿言多喝些补补血。 她让春桃将汤盅放在面前小几上,又道:“派个人把小四唤过来,我有事交代。” “哎!我这就去!”春桃应声打帘出了上房,遣人去唤白锦稚。 白卿言坐在软榻上,打开汤盅盖子,尝了一口,是二婶儿亲手炖的,红枣放得足足的…… 她唇角浅浅勾起,这一勺子汤,暖到了心底。 白锦稚来的快,白卿言刚喝完汤,她便到了:“长姐,怎么了?是不是担心我东西还没有收拾好,耽误明天的行程?长姐放心,我已经收拾好了!本来在大都城也没有多少东西!” 白卿言用帕子沾了沾唇角,对白锦稚道:“恐怕要辛苦你走1一趟太子府。” 白锦稚正襟危坐:“怎么了?” “你去告诉太子,此次不能任由大梁夺得大燕寸土威胁晋国,一旦真的开战……便不能如同上次一般,打赢便及时止战,此次……若大梁拒不交还曾经约定割让晋国的城池,执意对大燕开战,那么就要一次打得大梁再也爬不起来,再无寻衅晋国的能力!日后只能龟缩自保!” 甚至……灭了大梁也不是不可行! 白卿言语声郑重,眸子幽森沉着,半点不像是玩笑。 灭国之语,白卿言未说出口,是因为知道……太子没有这样的魄力。 可即便是暂时不能灭其国,也要削弱其兵力国力,他日若晋要灭梁……需得轻而易举。 如今大燕对魏国,若大燕灭魏的同时,晋国灭梁,只余南戎、北戎和西凉,此三国难成气候,便不会有先灭他国者,被群起而攻之之势。 南戎有阿瑜在自是不必担忧,北戎和西凉势弱,若真的结盟抗强,也更会忌惮先灭了南燕……又灭了大魏,且多年家底不露突然崛起的大燕,而非一直都是强国的晋国。 白卿言心潮澎湃,灭梁的心思一起,如潮涌翻天覆地,不可收拾。 “若是……大梁交付割让城池,晋国无理由开战,那便等……等到大梁打得燕国前来求援,因为燕国已经不是当年的弱国,否则也不敢发兵助戎!晋国大可等到大燕求援,再尽可讨要好处,名正言顺……以助燕为借口,发兵大梁,打到大梁无力再同晋国抗衡,若是太子有雄心壮志,可等到天下战局大乱之时,灭梁。” 大燕若前来向晋国求援,那便绝对没有办法一力灭魏,那便是魏国和梁国气数都未尽,且在等等……等到合适时机,再灭其国。 “这些你可都记住了?”白卿言问正在默念背诵的白锦稚。 白锦稚颔首:“长姐放心,小四都记住了!这就去太子府!” 此刻,太子府灯火通明,白锦稚在书房同太子说这些话时,方老、秦尚志与任世杰都在。 方老点了点头,难得赞同白卿言:“殿下镇国公主说的对啊,若此次梁国将原先答应割让的土地给了我们晋国,那盟约生效……但我国又与燕国也有盟约,只有燕国求助我晋国,晋国遣使当个和事佬,若大梁还是执意要攻打大燕,那……我们晋国在出兵不晚。” 秦尚志反复琢磨白卿言的话,陡然听到方老这话,眉头一抬,他倒是觉得方老将镇国公主的话理解错了,镇国公主所言……是要打到大梁无聚兵犯境之力,方老倒是曲解的好。 任世杰还是坐在那里喝茶,不发表意见。 秦尚志朝太子拱手:“殿下,镇国公主所言……是希望殿下不论以何种借口对大梁发兵,此一战必须要将大梁打到再无还手之力,为将来天下一统奠定基础!大梁所处地理位置极为优越,背靠大海,南临晋国与戎狄!若我晋国能得大梁之地,将来便不会担心腹背受敌,所以大梁……乃是我晋国一统天下大业始发之前,必争得地!” “如今列国势力交错,还尚无灭他国的时机,我们晋国只能借此机会来削弱大梁,为日后做准备!”秦尚志说完,看向了白锦稚。 白锦稚略略想了一下晋国的地理位置,不免点了点头:“秦先生此言在理!” “高义郡主、秦先生之言,老朽不敢赞同。”方老对着秦尚志白了一眼,拱了拱手,直接朝向太子道,“如今陛下病重,将政事全部交于太子殿下,是看重太子殿下稳重!若是此时……太子殿下便同大梁开战,且不说要耗费多少军资,会不会让陛下不喜?连年征战……国库能否吃得消?陛下一心想要建九重台,户部都拿不出银子,打仗户部就能拿出来了吗?” “我就没有见过户部有银子!”白锦稚忍不住开口说了一句,“年年户部都是没有银子,当年白家军讨要军饷的时候,户部也说没有银子,太子表哥应该好好查查,银子这么好的东西……它到底去了哪儿?” 白锦稚最烦的就是户部尚书,年年哭穷,大事小事都哭穷,合着老百姓的赋税交了……都凭空消失了吗?! 户部尚书哭穷,太子已经见怪不怪了。 不过,太子觉着方老有句话对的很……父皇一心想要建九重台,前几日他进宫,父皇还有意无意提了一嘴,要是这个时候要用银子打仗,没银子给父皇建九重台,父皇会不会恼了他? “殿下,九重台什么时候都能建,可这次机会……是机不可失时不再来,为长远计,大梁这一仗……必须打!” 第六百八十章:显露头角 秦尚志起身对太子长揖到地:“请太子殿下,勿要迟疑,此战不可避免!” 方老又白了秦尚志一眼,笑眯眯摸着自己山羊须,祭出杀手锏:“秦先生所言也不无道理,殿下还是进宫问问陛下的意思,再做决断。” 太子深以为然的点了点头:“明日一早,孤进宫去请示父皇!” 白锦稚心里叹气,得了……没戏了! 皇帝老头子老糊涂了,现在只想求什么长生不死,有银子肯定是建九重台了,还打什么仗?! 秦尚志只在心里暗暗祈求,希望皇帝能听得明白夺取大梁对晋国是至关重要。 秦尚志从太子书房出来时,莫名又想到燕国,其实到如今……秦尚志还不清楚燕国国力到底如何。 正如镇国公主让高义郡主带的话中所言……若是燕国是弱国,却敢出兵助北戎对抗南戎。 若是大燕是强国,不过是梁国和魏国夹击,就能将燕帝吓得命不久矣? 他垂着眸子,从灯影光斑摇曳的高阶上走下来,突然脚下步子一顿,抬眸看向星辉璀璨的天际,萌生了一个想法…… 会不会,大燕是以燕帝命不久矣为借口,只是为了召回燕国皇子慕容沥。 可燕国为什么要召回皇子? 秦尚志脚下步子顿住。 “秦兄怎得停在这里?是还有话要同太子说吗?”任世杰从后面而来,看到秦尚志脚下步子不前,笑着问道。 秦尚志陡然睁大眼,如醍醐灌顶般,思绪透彻,可……可能吗? 燕国召回质晋皇子,是为了……向天下亮刀,告知天下燕国已经崛起,又怕晋国以燕皇子掣肘燕国,所以……燕帝干脆演了一场病危的戏码,将儿子召回去! 秦尚志想通其中关窍,转身急急折返太子书房,任世杰亦是拎着长衫下摆匆匆跟上。 看到去而折返的秦尚志,太子抬眼,语声温和:“秦先生,放心……明日一早孤就进宫同父皇请旨,尽量说服父皇,出兵大梁!” 秦尚志朝太子长揖一拜:“殿下,秦某想说的并非是此事,而是大燕质于晋的皇子慕容沥!殿下……大燕那位燕帝并非没有经历过大起大浮之人,怎么会因为梁国、魏国夹击大燕便性命垂危,想来这只是燕国想要召回皇子沥的一个借口!” 太子有些茫然:“想要召回皇子,明言即可,换个人来也行,为什么非要装命不久矣,讲不通啊……” “殿下!燕国要召回皇子沥,恐怕……是因为燕国要在这乱世之中,显露头角了!”秦尚志郑重道。 太子看了眼方老,噗嗤笑出声来:“秦先生未免太过紧张了,燕国这些年依附晋国而存国,收回南燕失地之后,孤承认……燕国国力大增,也敢出兵助北戎!这已经算是崭露头角了,他燕国还要怎么崭露头角,难不成敢对我晋国挥刀?” “殿下,怕是燕国……要趁此次魏国先攻燕为借口,攻打魏国!且……一定会将魏国打趴下!燕国是怕对魏国如此出手,会让晋国忌惮,所以趁着晋国对燕还不设防之时,拿燕帝身体做文章,唤回皇子沥,好无后顾之忧!”秦尚志语速又快又稳,“届时……燕国一鸣惊人,晋国可就没有什么能拿捏燕国的了!” “可如今父皇已经同意慕容沥回国,圣旨已下……”太子眉头一紧,打从心底里就没有将燕国当回事儿。 坐于灯下的方老细思片刻,朝着太子拱手:“殿下,先不论秦先生所言是否能当真,不过……燕国突然唤回皇子沥,不如殿下就派高手……明为沿途护送,实为暗中监视,若是燕国当真有异动,便让他们将皇子沥那个小娃娃掳回来,以防备燕国!” 秦尚志头一次如此发自内心赞同方老,忙道:“方老所言甚是!” 太子叹了一口气:“既然方老和秦先生都如此说,那……孤便派暗卫一路护送!” “殿下英明!”秦尚志长揖到地。 “殿下派去护卫镇国公主府的暗卫,皆是高手,不如就调他们去吧!镇国公主明日便回朔阳了,必不会有什么危险!”方老道。 “好,方老安排!”太子说完,又命全渔再拿两盏灯来,坐在桌案前继续奏折。 · 白锦稚回到白府,将太子府的事情告知白卿言,忍不住翻了一个白眼:“就太子这么害怕皇帝,我看……将来太子登基,或许也会如同害怕皇帝一般,害怕俞贵妃!” 白卿言倒不如白锦稚这么沉不住气,她抬眼望着白锦稚气呼呼的模样道:“算了,话你已经带到了,至于最后结果如何,非你我能够左右,罢了!去歇着吧!明日一早我们还要回朔阳呢。” 白锦稚刚走没有多久,卢平便来报,说太子将安排在镇国公主府外的暗卫全都撤走了,卢平留了个心眼儿,派人跟着,没想到看到太子府的暗卫快马出城了。 白卿言低笑一声,秦尚志这反应未免也慢了些。 她让白锦稚前去说了那么多,还以为秦尚志立时便能够反应过来,劝谏太子将慕容沥扣住。 没想到慕容沥都出城这么久了……太子才派人快马出城追慕容沥。 慕容沥这个小娃娃,白卿言倒是很喜欢,明明是嫡子,可小小年纪便敢代替庶兄质于晋,又与晋国那些纨绔打成一片。 当真是让白卿言刮目相看。 论私心,白卿言希望那个娃娃能够平安大燕,论公……白卿言是晋人,不愿意坐视大燕强大。 所以,白卿言折中而言,并未让白锦稚明言扣下慕容沥,只要白锦稚将话带全了……点出大燕已非昨日燕国,否则不敢发兵助戎,秦尚志必能想明白其中关窍。 白卿言猜,太子的人是追不上慕容沥了。 别看那慕容沥是个小娃娃,却是个能对自己下得了狠手的,必定是……昼夜不歇,快马奔赴大燕。 也正如白卿言所料那般,太子的人追出城……追到了燕使的车驾,却没有看到慕容沥。 第六百八十一章:悬心 带头暗卫道,他们是太子派来护送大燕皇子沥回大燕的。 那燕使恭恭敬敬朝着太子的人行礼,先是恭恭敬敬朝大都城的方向长揖一拜,又向太子的人致谢……表达感激晋国皇帝和太子对他们皇子慕容沥的关怀之情,而后才道……他们皇子沥因为担心燕帝身体,嫌弃车驾太慢,已经快马先行回大燕了。 太子府暗卫派了一个人回去禀报太子之后,一行人又快马沿官道去追慕容沥了。 十月二十五一早,晨光微熹。 魏忠早早便候在清辉院中,看着丫鬟婢子弯腰捧着盥栉用具,鱼贯入了清辉院上方。 今日,是白卿言启程回朔阳的日子。 魏忠带来的肩舆,得将白卿言从清辉院抬出去。 魏忠亲自来,也是因为白卿言让他查的那个九川胡同杜宅,他已经查清楚了。 那个宅子一直就在李明瑞的名下,但却挂的是杜宅的灯笼,听说之前一直有人会偶尔回那院子小住一段时间,看起来像个文弱书生,身边跟着一个冷面护卫。 那护卫看起来面冷,可倒是个热心肠的人,总会给孩子们糖吃,还帮巷子里的孤寡老人挑水,但那护卫不爱说话,他们也不知道那护卫叫什么,只知道姓高。 魏忠见这条线查起来困难,便查了这宅子前三任主人,这宅子在易手到李明瑞名下之前,是被一个叫杨栋的人买下的,而杨栋是从一位姓杜名知微的人手中买得。 魏忠便顺着这个姓杜的人查了下去,这才查到,这杜知微原本是谋逆二皇子府上的谋臣,后来二皇子举事失败,杜宅才到了杨栋的手中。 魏忠找到了已经在大都城扎根……搬到城西去住的杨栋,得知后来是有一个管事花了大价钱要从杨栋的手中买走了这宅子,说是宅子原本的主人要买回,谁知后来卖房子的时候又不是卖给姓杜的,杨栋便好奇多嘴问了一句,说是这宅子原本是他们家公子要孝敬恩师的,没想到恩师不收,所以只能先放在他们公子名下。 这下,杜知微与李明瑞的关系还有什么不清楚的。 见白卿言从屋内出来,魏忠忙弓着腰迎上前行礼,又扶着白卿言坐上那四人抬的肩舆,魏忠和春桃将勾在银钩上的帷幔放下之后,跟在肩舆两旁往外走。 魏忠这才压低了声音,同肩舆里的白卿言细细说了九川胡同宅子的事情。 “这么说来,杜知微……便是李明瑞的恩师?”白卿言手里揣着一个手炉,隔着暖炉套子摩挲着手炉银制的雕花手柄。 若说两人是师徒这倒也不奇怪,当年李茂撺掇二皇子谋逆,自然他与二皇子交好,他的儿子拜杜知微为师,也说得过去。 此事要想知道到底如何,等回了朔阳,将那个李府派来的谋士蔡子源叫来问上一问,便也清楚了。 “辛苦了!”白卿言抬手挑开帷幔,看着恭敬走在肩舆一侧的魏忠,“我回朔阳之后,就劳你和蒋嬷嬷好好照顾祖母。” 白卿言太久没有收到白锦桐的消息,便顺嘴问了魏忠一句:“万若重有没有来消息?” 万若重是祖母给他的暗卫队的头领,后来白锦绣要出门,白卿言让万若重带人跟着白锦桐走了。 “回主子,未曾。”魏忠道。 白卿言将帷幔撒开,靠在肩舆上,眉头紧皱,锦桐冒险出海……已经走了够久了,一直没有笑消息,她怎么能不悬心。 白卿言坐着帷幔层叠的肩舆,到了门外,又被丫鬟婆子扶着登上马车。 大长公主双眸通红,叮嘱着白锦稚一路一定要照顾好白卿言。 刘氏又吩咐卢平,回朔阳路上求稳不要求快,照顾白卿言身体,凑到马车窗前,同白卿言说话:“阿宝替二婶给你母亲带话,赶在十二月前,二婶一定回朔阳。” 撩起帷帐的白卿言却笑着同刘氏摇了摇头:“大都城白府需要人守着,祖母、锦绣和望哥儿都在大都,这里不能没有人照料,恐怕还得辛苦二婶儿留在大都城照看,二婶儿不必着急回朔阳。” “可……” “二婶儿即便是同母亲去信,母亲定然也是这么说的!”白卿言宽慰刘氏的心,“否则,二婶儿回了朔阳,大都城白府无人看顾,母亲也是不放心的!” 刘氏还能不知道白卿言这么说,是看出了她不舍得白锦绣和望哥儿,刘氏回头朝着大长公主看了眼,见大长公主也颔首,刘氏这才道:“那……阿宝替我多谢大嫂,朔阳,就辛苦大嫂担待了!” 蒋嬷嬷也跟着用帕子抹眼泪:“为何就要走得如此快,就不能等大姐儿养好身子吗?” 大长公主知道蒋嬷嬷这是心疼白卿言,抬手拍了拍蒋嬷嬷的手,将自己心中的万般不舍也强压了下去,洪大夫同大长公主和二夫人告别后,登上了后面的小马车。 一行人目送马车缓缓而动,朝着长街的方向行驶而去,心中百般滋味。 大长公主知道,孙女儿长大了,胸有丘壑,心志高远,前路应当如何走她心中清楚,她亦是知道白家诸子皆殒命,她肩上便是白家的担子,她不敢也不能让自己真的有事。 所以大长公主心疼,但不担心。 毕竟是她教养长大的孙女儿,她深为了解。 直到立在镇国公主府外已经看不到回朔阳的车队,二夫人刘氏才用帕子沾了沾眼角道:“母亲,回吧!天冷风凉,回头扑着您了。” “就不回去了……”大长公主转头颔首对魏忠示意,魏忠忙行礼退下去牵马车。 “母亲这就要去清庵了?”二夫人刘氏还有不舍。 大长公主点了点头:“大都城乱事已定,阿宝走了……只有我也走了,皇帝和太子才能安心啊!” 二夫人刘氏不懂这些,但知道大长公主如此说,定然有她的道理,只能又含泪送走了大长公主和白锦瑟送走,一个劲儿的叮嘱白锦瑟,一定要照顾好大长公主和病重在山上养病的白锦桐。 第六百八十二章:客气 “二婶放心,有卢姑姑照顾三姐,三姐无恙,就是得在山中静养不能下山来……”白锦瑟替白锦桐打掩护。 “每次去见不到锦桐,锦桐这也不回来,总不是个事儿啊!”刘氏眉头紧皱。 “二婶儿您还不放心祖母吗?是祖母不让三姐下山,不让三姐见人……”白锦瑟上前压低了声音同二夫人刘氏道,“其实,祖母原本是不让说的,因为三姐是姑娘家,伤在脸面上,并非是真的染了恶疾,姑娘家爱面子,伤着脸了……自然是要避开人好好养伤,免得让旁人看到,二婶儿也要替三姐担待一二啊!” 女儿家脸多矜贵啊! 难怪锦桐总是避而不见。 刘氏用帕子拍了下手:“我就说怎么我回回去,锦桐连我这个二伯母都不见!闹了半天伤到了脸上!可要紧啊?” 白锦瑟不知道白锦桐什么时候能回来,所以才想了这么一个说法,否则……白家三姑娘总是避在山上,连长姐出事都没有回来,旁人难保不会猜到其中有什么古怪?! 白锦瑟旁的本事没有,可这点儿小事情,还是能为白家解忧的。 她看向二夫人刘氏,叹气摇了摇头:“不算轻……但二婶也不用过分忧虑!此事长姐也已经知道,正在为三姐搜罗好药,您放心就是了!不过下次您再来看祖母,可别再说要见三姐,徒增三姐压力!就当作……什么都不知道!” 刘氏揪着心点了点头:“你放心,二婶儿知道分寸!” 刘氏看着年幼的白锦瑟,抬手帮白锦瑟理了理鬓边碎发:“你要好好开解你三姐,二婶也会设法为你三姐找好药!知道了吗?!” “嗯!”白锦瑟点头。 大长公主的车驾已经停在了白府门前,蒋嬷嬷和魏忠扶着大长公主上了马车,白锦瑟也同刘氏行礼后扶着蒋嬷嬷的手臂登车。 “二夫人回去吧!风大!”蒋嬷嬷笑道。 刘氏立在白府门前还未灭的灯笼之下,同蒋嬷嬷道:“母亲就辛苦蒋嬷嬷了!” “二夫人放心!” 目送大长公主的车驾离开后,刘氏总觉得……这个家陡然变得冷清了下来,她叹了一口气,听贴身婢女青书劝她回去,这才转身朝屋内走去。 · 白卿言马车里被春桃铺上了厚厚的垫子,想让白卿言躺得更舒服些。 听白卿言要书,春桃先是给白卿言背后多垫了一个隐囊,这才取了书递给白卿言,忙着点香……烹茶,又忙着从马车的小匣子里拿出二夫人刘氏早早派人做好的点心搁在小案几上,供白卿言用。 “大姑娘……”卢平快马掉头从前面行至白卿言的马车旁,缓慢跟着马车前行,“我已经派人去给沈姑娘送信,咱们车队慢行,约莫后日达到崆峒山附近,让沈姑娘在崆峒山驿站与我们汇合!” 白卿言抬手挑起幔帐,看向卢平又问:“太子派出去的人……昨夜追到大燕的皇子慕容沥了吗?” 卢平摇头:“未曾,想来是追不上了,要属下派人去追查吗?” 是啊,昨夜都没有能追上,想来是追不上了。 “不必了!”白卿言想了想又嘱咐卢平,“十一月初一,锦稚要去安平大营,平叔回了朔阳之后挑选些身手好的护卫和暗卫,交于小四。” “大姑娘放心,四姑娘身边的人属下一定好好挑选,随后给大姑娘过目。” 白卿言想到如今已经稳重不少的白锦稚,沉默片刻说:“人挑好之后,让小四自己看看……若有什么她觉得不满意的地方,由着她去!我就不过目了,只一点……一定要身手好够忠心的!” “大姑娘,放心!”卢平说完,朝着城门方向看了眼,又压低了声音道,“好像太子府的人在城门外候着相送,属下已经派人前去探是谁相送了……” “太子如今被政事缠身怕是走不开,应当是……”白卿言抬眼想起眉清目秀的那个小太监,道,“应当是太子身边的贴身太监全渔吧!” 不多时,卢平派去城门外探消息的护卫回来禀报,果然是全渔在城门外候着。 “全渔公公!”白锦稚感念全渔在太子府提点之情,勒马笑着同全渔打招呼。 全渔忙行礼:“见过高义郡主!” “太子命你来送我长姐吗?”白锦稚手握马鞭,飒飒英姿。 全渔仰头对白锦稚笑着:“正是,奴才斗胆给镇国公主和高义郡主备了点心,公主和郡主若不嫌弃可以路上用。” “全渔公公有心了!”白锦稚朝全渔拱了拱手。 眼看着镇国公主府的车驾靠近,拎着黑漆描金食盒的全渔同白锦稚行礼后,迈着碎步走至马车前,恭恭敬敬行礼后才靠近马车,道:“镇国公主,太子殿下知道今日镇国公主要回朔阳,特让奴才带着太子府亲卫来送!太子有令,让亲卫送镇国公主安全回朔阳,奴才这里准备了些点心,希望镇国公主不弃,能路上用一点!” 春桃看了眼白卿言,见白卿言颔首,忙下了马车去接食盒。 白卿言挑开幔帐,看向全渔。 她没有忘记白锦稚告诉她全渔在太子府提点过白锦稚,亦是对全渔浅笑着:“辛苦公公了,不过殿下的亲卫我便不带了,刚刚经历武德门之乱,大都城看似风平浪静,但还不安稳,太子府亲卫应当守着太子殿下才是!全渔公公替我谢太子殿下好意,但若要我放心……亲卫还是带回去的好!” 太子府亲卫跟着,白卿言办事还要束手束脚。 再者,沈青竹还要同他们汇合,太子府亲卫在多有不便。 不等全渔开口,白卿言又道:“上次小四去太子府传信,多谢全渔公公照顾,白卿言铭记于心。” 全渔一脸惶恐:“镇国公主言重了!全渔……全渔当不起啊!” “全渔公公当得起!白卿言实从心里感激全渔公公!他日若有白家可以相助全渔公公之事,还请全渔公公千万不要同白家客气。” 第六八百十三章:自给自足 全渔听白卿言这么说,忙称不敢。 白卿言朝全渔浅浅笑着:“全渔公公,就此别过……” 全渔连忙行礼:“镇国公主千万保重!” 白卿言颔首,撒开帷幔,靠坐回车内。 全渔听到马车里传来白卿言咳嗽的声音,揪心不已,退到一旁,目送白卿言车队离开,唇角亦是露出笑容,镇国公主能如此郑重向他道谢,全渔心里是极为高兴的。 回过神,发现镇国公主果真未让太子府亲卫同行,全渔打算回去后好好同太子说说镇国公主的忠心,镇国公主处处为太子殿下考虑,可那方老却处处看不惯镇国公主,处处挑拨镇国公主同太子的关系。 全渔拳头紧了紧,立在原地目送白卿言,直到看不到车队了,这才上了马车。 全渔一回太子府便去同太子表白卿言的忠心,称白卿言说太子殿下安危更重要,一个亲卫都没有带走,让他全部带回来护卫太子殿下安危。 太子听后不住点头:“镇国公主,的确是万事都为孤考虑!此次镇国公主为了救孤重伤至此,全渔……你开库房,挑拣些奇珍异宝,还有进贡的补品食材,不拘什么封熊之蹯,燕髀猩唇,挑拣贵重的派人给镇国公主送去朔阳,也让朔阳宗族知道镇国公主背后是孤,得对镇国公主恭恭敬敬才行!” “哎!”全渔知道这是太子给白卿言做脸面,笑盈盈应了一声,“殿下放心,奴才一定办妥当!” 十月二十七日,镇国公主回朔阳的车驾到达崆峒山,在驿馆歇脚的用膳的时候,沈青竹便到了。 沈青竹除了人回来,还带来了纪庭瑜的消息。 一身风尘仆仆的沈青竹老远看到扬起的镇国公主府白家的旗帜,快马前往驿站,马还未停稳便一跃下马,她看到在门口安顿白家护卫的卢平,唤了一声:“平叔!” “沈姑娘!”卢平唇角露出笑容,“这一次大姑娘将银霜也带了回来,你许久没有见银霜了吧!” 沈青竹将缰绳丢给白家护卫,想到银霜眼底有了笑意,点了点头:“我一会儿去看她,大姑娘呢?” “楼上用餐……” “我先去见大姑娘!”沈青竹冲卢平一拱手,朝楼上跑去。 沈青竹刚上楼,就看到春桃端着药碗从屋内出来,她唤了一声,就见春桃高兴行礼:“沈姑娘!” 沈青竹皱眉看了眼春桃手中黑漆方盘里的药碗:“这是……” 春桃眼睛一红,压低了声音道:“大姑娘受伤了。” 春桃话音未落,白锦稚就将门拉开:“青竹姐姐!” “四姑娘!”沈青竹抱拳行礼,不等细问大姑娘如何受伤,就听白卿言的声音从里面传来。 “让青竹进来吧!春桃再添一副碗筷!” 沈青竹同白锦稚一同进来,见白卿言刚放下茶杯,用帕子沾了沾唇角,本就白皙的面色越发显得憔悴,人都瘦了一圈,五官显得越发鲜明。 见不善言辞的沈青竹皱眉,白卿言示意沈青竹做:“还没用饭吧!一起吃点儿,稍作修整,我们就要出发了。” 沈青竹点了点头随白锦稚在圆桌前坐下,视线不免又落在白卿言身上。 “这一次没事,是我自己设计受伤,为的是减轻皇帝和太子疑心,好平安回朔阳!”白卿言望着黑了一点的沈青竹,笑道,“难得见你会黑一些。” 瞅着白卿言精神状态不错,沈青竹便没有在追问,同白卿言道:“如今牛角山训练的新兵已经逐渐正规起来,按照大姑娘曾经训练护卫队的方式,取将士所长补短组成小队行动!纪庭瑜带人离开前去劫新兵,也有成效,为避免太招人耳目,只带回来了一批,如今牛角山藏兵人数还在扩充之中,可属下的意思……是后来接进牛角山的兵士便按照普通方式训练即可,不必全员如此,太过耗时耗力!” 白卿言问:“纪庭瑜怎么说?” 兵是交给纪庭瑜带的,白卿言自然是以纪庭瑜的想法为主。 “纪庭瑜也是这么个意思,但最终还需请示大姑娘。”沈青竹道。 春桃为沈青竹添了一副碗筷,出门守在门外,不让旁人靠近。 白卿言只点了点头,说:“交给他的兵,他做主就是了!” “如今纪庭瑜在哪儿可知道?”白卿言执筷往沈青竹碟子里夹了一片蜜蒸云腿。 “纪庭瑜走的时候,带走了一笼子养在牛角山的鸽子,送了信回来。我派人回去找刘管事……刘管事已经速速安排人往这三个方向运送了粮食。”沈青竹从胸前拿出纪庭瑜用信鸽送回来装信的竹筒,递给白卿言,“在这里!” 白卿言看了眼这几个做工粗糙但小极为细小的竹筒,打开,将里面极小的信倒出来,只有两个字,茂山。 另一个,竹筒色泽完全不同于上一竹筒里的信,写着……龙平山。 最后一个竹筒里,是虎威岭。 这三处便是纪庭瑜藏兵之处,离得不算太近,但也都不算太远,纪庭瑜还能照顾的过来。 “纪庭瑜还专程派人送了口信回来,说是便是头一年粮食会吃紧,需要大姑娘设法送过去,但……只要爱过明年,他便能自给自足!” 白锦稚加了一筷子菜,眉头一紧:“不是有信鸽嘛!怎么还专程派人回来送口信,多麻烦!” 白卿言看着眨巴着澄澈双眸的白锦稚,抿唇直笑。 沈青竹对白锦稚笑道:“四姑娘有所不知,虽说依靠信鸽寻巢不迷途的习性送信可以传递简单信息,但……鸽子到底是畜牲,畜牲天生本能会避害,不一定会比人送信快,除此之外,鸽子容易被鹰捕获,信件容易丢失被劫,或是被人调换!曾经大姑娘年幼时也想驯养信鸽送军报,经过反复实测,不甚可靠,后来便弃之不用了。” 白锦稚想了想,觉得沈青竹说的对,看向自家长姐:“难怪我记得小时候,长姐养过一段时间鸽子,后来又不养了。” 第六八百十四章:死得其所 “吃饭吧!”白卿言往白锦稚碟子里夹了一筷子菜,“吃完了早点儿动身回朔阳,争取明日晌午前进城。” 正事说完,沈青竹朝白卿言拱手道:“大姑娘,饭我就不在这里用了,我想先去看看银霜那个小丫头!” 白锦稚脸色一变,小心翼翼看向自家长姐。 “银霜还睡着,你先吃饭……”白卿言对沈青竹道。 银霜受伤的消息,白卿言还没有告诉沈青竹,刚才白卿言才派春桃去看过,洪大夫说……银霜正吃着点心就睡着了,估摸着没有两个时辰怕是醒不来。 “那好。”沈青竹点了点头。 用过饭,白卿言这才同沈青竹说起银霜受伤。 得知银霜没了一只眼睛,平日里也嗜睡的事情,沈青竹沉默了片刻,反倒宽慰白卿言:“银霜护主才受了重伤,算得上是忠仆,大姑娘也不必为此太过揪心,我们当初既然都入了白家,决定跟随大姑娘……能为白家和大姑娘舍命,也是高兴的!” 沈青竹说这话的时候表情郑重,所言发自肺腑。 她们这些自小跟在主子身边的,不怕死……就怕不是死得其所。 “一会儿小丫头醒了去看看她,我打算日后就让银霜跟在洪大夫身边,一来……洪大夫可以随时医治,说不准银霜这嗜睡的毛病能治好,二来,也让她跟着洪大夫学一点东西。”白卿言说。 “这样挺好,她现在这样成日嗜睡,也不好在大姑娘身边伺候,免得耽误事情。”沈青竹点头表示赞同。 从驿站出发前,白卿言写了封信蜡封好,让卢平派人送去给远在登州的舅舅,告诉舅舅不日白锦稚便要去安平大营,希望舅舅能够多加照顾。 · 董氏接到白卿言回朔阳的消息,早早便让人准备了起来。 地龙已经烧了起来,银霜炭也备好了,就等着白卿言到家。 大都城武德门之乱,董氏知道白卿言必不会坐视不理,这不……白锦稚担心白卿言受伤瞒报,胆大妄为留了一封信,便快马一人奔赴大都。 虽说,白锦稚这么不管不顾的惹恼了董氏和白锦稚的娘亲李氏,可到底是因白锦稚担忧自家长姐,她们姐妹感情如此好,董氏和李氏心底也是高兴的。 明日两个孩子要回来,董氏还劝了劝李氏,小惩大诫罚过白锦稚也就是了,千万别揪住不放。 李氏笑着嘴上应了,心里却盘算着,等白锦稚回来,非打断她的腿不可,就算不打断腿……也要压着那个丫头抄上几千遍《女戒》,好好磨磨她那个猴性子。 阿宝走之前将朔阳交给她,她倒好……丢下朔阳就跑了,还有没有一点应有的担当,这若是在战场之上,阿宝将后方交于小四,她却冲动行事,可不是要坏事么! 沈青竹先行一步回来报信,称晌午白卿言的车驾便能回朔阳。 董氏高兴的不行,吩咐秦嬷嬷让厨房备白卿言和白锦稚两个孩子喜欢吃的菜,又追问沈青竹:“大都城武德门之乱,阿宝受伤了没有?” 沈青竹身侧拳头紧了紧:“受了点伤,已经不要紧了。” 董氏脸色一白,忍住心底翻涌的情绪同沈青竹道:“你一路护在阿宝身边,也辛苦了……人黑瘦不少,快去歇着吧!” 沈青竹抱拳称是,同董氏行礼后退出上房。 沈青竹一走,董氏紧紧攥着帕子靠坐在隐囊上,同秦嬷嬷絮叨:“我就知道!我就知道此次阿宝肯定受伤了!若是阿宝不受伤,武德门之乱……带兵平乱后,皇帝和太子怕是得给阿宝指个亲事将阿宝拘起来,怎么可能放阿宝回朔阳!” 董氏最开始坐立不安……是怕白卿言此次锋芒太露,皇家人心生忌惮,用婚事拿捏女儿。 后来收到信说女儿要回朔阳,又是胆战心惊,怕女儿受了伤,且恐怕还是重伤,否则皇家哪里那么容易放人! “夫人您就别担心了,只要大姐儿能平安回来,有洪大夫在……不会有事的!”秦嬷嬷安抚董氏,取了干净帕子递给董氏,“那年大姐儿受伤回来,都说大姐儿活不十八,您看看……明儿个,就又是大姐儿的生辰,咱们大姐儿是鸿福之人,又有白家列祖列宗保佑!定然会好好的!” 董氏接过秦嬷嬷递来的帕子,垂着眼睑,眼泪直掉,将帕子叠好擦了擦眼泪。 “咱们啊,就将拨云院收拾的再妥帖些,让大姑娘舒舒服服养伤,叮嘱佟嬷嬷和下面的人以后伺候大姑娘再精细些,定能将大姑娘的身子养好!” 董氏含泪点了点头:“也只有这样了!” “好了夫人,快别掉眼泪了,让大姐儿看到,心里该难受了!”秦嬷嬷同董氏说,“大姐儿最喜欢夫人亲手做的汤了,奴婢已经命小厨房将食材备好,夫人这会儿动手,等大姐儿回来……正好就能喝上了。” 白卿平听闻白卿言今日回朔阳城,安顿好军营之后,便快马直奔城外,等候白卿言归来。 白卿言归乡情切,惦记着家中母亲,又想快些将阿瑜还活着的消息带给母亲,故而车马从远离大都城之后,速度便快了起来,在十月二十八晌午便看到了朔阳城的城门。 老远一看到车队,坐在油布蓬下来迎白卿言的太守沈大人与周县令,站起身来,白卿平更是一跃上马,快马朝着车队方向奔去。 一别两月,白卿平听说自己这位族姐先是在登州大败南戎鬼面将军,又是护送太子回大都城,平定武德门之乱,心中感佩之至,敬仰之情不能自已,一时没有能克制住快马奔向朝朔阳城行进的队伍,同骑马带队的白锦稚和卢平打过招呼后,直奔白卿言车驾旁,调转马头,唤了一声:“阿姐!” 坐在马车内看书的白卿言抬手,挑开幔帐,见到骑马走在马车一侧,满脸笑容的白卿平。 白卿平看到瘦了一圈,面色苍白,五官轮廓越发分明的白卿言,脸上笑容一僵:“阿姐……” 第六百八十五章:逾矩 “我不在这些日子,朔阳可还安稳?”白卿言问。 白卿平点了点头:“朔阳一切都好,阿姐可是受伤了?” “不打紧!”白卿言道,“军营如何?” “最近前来投入军营的百姓众多,因为听说军营之中可以识字,有好些百姓都将自家孩子送了进来,邻县的也有!毕竟普通百姓……出不起束脩,也少有书院,一个村落能出一个识字的都难是极为能可贵,如今军营之中可让兵士学字,来的人自然多。” 读书人地位是不一样的,谁不想让自家出个识字的,就算是考不了秀才,识几个字给人写信也能糊口不是。 “沈晏从依我看是个管理军队的能手,多数不需要我操心,便能打理的井井有条。” “前面太守和周县令都在城门口的茶棚候着阿姐,若是阿姐身体不适,我先快马上前同两位大人说一声,车马便不停了,直接回白府。” “不急,打个招呼再走!”白卿言说完又问白卿平,“那位从大都来的蔡子源先生,在军中教百姓学字,成效如何?” “我正要同阿姐说此事。”白卿平言语间毫不掩饰,对这位蔡先生的好感,“这位蔡先生学识气度都不一般,几次父亲与这位蔡先生交谈,发现这位蔡先生学识见地非常,有意想让这位蔡先生入我们白氏族学教授学问,但父亲不知道这位蔡先生的来历,我也不敢多言,父亲是打算等阿姐回来后便来同阿姐商议,不知阿姐以为如何?” “这位蔡先生在军中,可还算老实?有没有向外送信,或者是想要离开的举动?”白卿言问。 白卿平摇头:“这倒没有,这位蔡先生似乎很是喜欢教授学问的样子,对愿意学字的将士,总是格外耐心些,将士们也很喜欢这位蔡先生。” “过两日,你带这位蔡先生来白府,我见见他。” “是!”白卿平应声。 说完蔡子源的事情,白卿言又问白卿平:“我让你暗中从沈晏从哪里打探太守一家子的来历,你可都打探明白了?” “此事卿平正要向阿姐请罪!”白卿平眉头紧皱,“我在沈晏从处打探,不知怎么露了马脚,沈太守亲自找到我,同我说……沈家来历一清二白,但沈晏从并清楚他的事情,若是白家感兴趣,等阿姐回朔阳之后,太守必会登门,将沈家来龙去脉同阿姐说清楚!” 这位沈太守不简单,白卿言能看得出。 之前朔阳坊间有这么一句话,叫流水的县令,铁打的太守…… 便是说,在朔阳县令如流水,可这位太守位置一直都是这位沈大人坐着,从无更换。 也不知道是得罪了朝廷的哪位大官,压着不许提拔,还是真的在任时期表现平平,无寸功可提拔。 “此事你不必自责,沈太守深藏不露,你年纪还小……自然不是他的对手。且等沈太守自己来白府,同我说吧!也省得我们费工夫了。”白卿言安抚白卿平。 毕竟白卿平也还年纪小,能帮着白锦稚坐镇朔阳,用人调度心中有数,在她不在这些日子,将朔阳守得如此好,已经很难得了。 白卿平点了点头,接着同白卿言道,“昨日,魏国鸿儒闵千秋先生入朔阳城,请见了夫人,来意……是要为白家立传,听闻阿姐今日回朔阳,便在居于朔阳城客栈内,要见阿姐,阿姐可要见?” “闵老先生!”白卿言手心一紧,闵千秋先生要为白家立传! 当世……能称得上鸿儒的,有白卿言的恩师关雍崇老先生,崔岩石老先生,再有便是这位闵千秋老先生。 闵老先生一生爱史,各国游历,著书无数,最为有名的便是《战国志》,还有如今广为流传的《公孙氏》。 多少清贵人家甚至是皇室,想要请闵老先生为他们著书立传的,可闵老先生自有文人傲骨,清高固执,著书立传全凭本心,从不屈服于权势,亦不因财帛而动心。 白卿言正襟危坐,郑重同白卿平开口道:“将小四唤过来!” 白卿平应声快马上前,将在最前方带路的白锦稚唤了过来。 白锦稚快马而来,调转马头靠近马车,紧挨着车厢往前行走,弯腰朝马车内唤了一声:“长姐,我来了……” 白卿言抬手撩开马车帷幔,压低了声音道:“魏国鸿儒闵老先生如今居于朔阳城客栈,一会儿你和白卿平亲自去一趟,告知闵老先生我已回朔阳,但身负重伤不能亲自前去拜见老先生,若老先生不弃……万望能下榻白府,白卿言翘首以盼。” “长姐放心,我一会儿入城便去!”白锦稚应声。 “回去更衣之后再去,以免让闵老先生觉得你失了礼数。”白卿言叮嘱。 见白锦稚点头,跟在白锦稚一旁的白卿平开口:“这位闵老先生名气大,性子也冷清,在朔阳落脚之后,太守与周县令携重礼前往拜会,可闵老先生身边的学生却将两位大人挡了回去,礼一概不收。” “闵老先生风骨清正,不是凡俗之人。”白卿言拳头紧了紧,又叮嘱二人,“你们去请闵老先生来白府下榻时,切记礼数要全。” “长姐放心!”白锦稚拱了拱手,“闵老先生是当世与关雍崇老先生和崔岩石老先生齐名的文坛泰斗,小四定然恭恭敬敬,绝不敢在老先生面前造次。” 白卿言点了点头,视线朝已经从茶棚内出来的太守与周县令看去。 白锦稚会意快马上前,让车队在城门口稍作停留。 沈太守与周县令上前同白卿言见礼:“见过镇国公主。” 春桃挑开低垂眉眼,替白卿言挑开帷幔。 外人面前,白卿言按着心口,轻轻咳嗽了几声,一副虚弱的模样。 正午耀目的日光,映着白卿言毫无血色,轮廓越发分明的精致五官,虽然眼前是个冰肌玉骨的美人儿,可这美人儿那双幽沉而深静的眸子,却让人陡生敬畏之心,不敢逾矩半分。 第六百八十六章:协助 “有劳两位大人在此相迎,咳咳……”白卿言按着心口,轻轻咳嗽了两声,有气无力。 周县令心里咯噔一声,此次镇国公主救驾有功,难不成真的是如同他探听到的传言那般,命不久矣? “镇国公主要多多保重啊!”周县令说的情真意切。 再仰头,周县令眼泪就在眼眶中打转,似乎下一刻就能够涕泪横流,情绪拿捏的恰如其分,哽咽开口:“我们朔阳百姓,还要指望着公主带着我们练兵剿匪,只希望镇国公主好生养伤,早日康复。” “多谢周大人挂心,练兵剿匪之事……在我伤愈之前,便交由白卿平负责,还望周大人能够多多协助他才是!”白卿言侧头看向白卿平。 白卿平恭敬对周县令长揖行礼,周县令忙摆手:“哪里哪里!但凡白公子有命下官自然遵从,况且练兵之事太守大人的公子一直在帮忙,想来也是用不上下官的。” 周县令朝着太守的方向作揖。 白卿言只笑不语,视线又落在沈太守身上:“过几日太守若得空,可以来白府坐坐。” 沈太守知道白卿言指的是什么,忙行礼道:“镇国公主放心,三日之内……下官定然登门拜访。” 周县令没有弄懂沈太守和镇国公主这是打的什么哑迷,可也不像错失和镇国公主攀交情的机会,也跟着道:“下官也一定登门,探望镇国公主。” 白卿言虚弱地捂着心口,用帕子捂着嘴喘息片刻,示意春桃撒开用手挑开的帷帐,就听马车内传来剧烈咳嗽声。 “二位大人,长姐伤得重,不便在城外久留,这就要启程了,还请见谅!”白锦稚骑于高马之上,攥着缰绳同沈太守和周大人拱手。 沈太守忙让到一旁:“恭送镇国公主,恭送高义郡主!” 周大人有样学样,让到一旁,长揖到地:“恭送镇国公主,恭送高义郡主!” “进城!”白锦稚喊道。 马车队伍缓缓动了起来,直至镇国公主的车驾全部进城,周县令这才直起已经僵硬的老腰,回头见沈太守都要上轿了,周县令连忙扶着腰朝沈太守的方向小跑去:“太守大人!太守大人等等下官!” 沈太守回头朝疾步向他跑来的周县令看去,停下了上轿的动作,直起身来:“周大人有事?” “太守大人,您不是三日内要去白府么?您看……您打算哪天去?”周县令笑着看向沈太守,一点儿都不见外道,“下官同您一道……也好有个伴儿啊!” 这去探望镇国公主献殷勤的好事情,不能就让这太守一个占了吧! 这要是去的太早,打扰镇国公主养病不合适,要是去的稍微晚一些,这太守已经献过殷勤了,他第二个去不就显得忒没诚意了么。 而且,人家镇国公主让太守去镇国公主府坐坐,也没有叫他,太守去了不算是打扰,他去了……可就算是打扰了。 所以想来想去,周县令觉着……还是同这位太守一起去的好。 沈太守上下打量了周县令一眼,似笑非笑道:“你可知……镇国公主让我去白府是为何,要想献殷勤拍马屁,我劝你改个日子,否着怕是你也要同我一起吃排头!” 说完,沈太守弯腰上了轿子,离开。 周县令略有错愕看着沈太守远去的轿子,心里暗暗琢磨这沈太守做了什么得罪镇国公主了? 周县令一点儿都没有怀疑沈太守是骗他……打算偷着自己去给镇国公主献殷勤,毕竟他这位上司在太守位置上一坐这么多年,可从未给下面的人使过绊子。 周县令摸了摸自己的八字胡,琢磨着那就等太守去过白府之后,他隔上个两三天再去吧,省得太守触了镇国公主的触霉头,他也跟着被连累倒霉,他这几日还是想方设法的去见见这位闵千秋老先生,若是能从这位大儒手中求得一副字,那将来可会价值千金啊。 · 听闻镇国公主的马车已经从转入巷口,董氏和三夫人李氏,四夫人王氏,五夫人齐氏,还有白家五姑娘白锦昭,白家六姑娘白锦华,同被五夫人齐氏抱在怀中的白家八姑娘白婉卿,还有客居白家的表姑娘董葶珍,齐齐立在朱漆红门,气势雄伟的白府门前相迎。 眼下白府上下都知道白卿言受了伤,可伤成什么样子,没见到人谁也不知道。 董氏心一直揪着,多亏董葶珍在一旁柔声宽慰。 看到白锦稚下了马,董氏忙唤了一声:“小四……你长姐伤势如何?” 白锦稚先同长辈行礼,后问道:“大伯母家中有没有备抬长姐的肩舆?” 听到要抬白卿言,董氏险些撑不住,脸色顿时煞白:“你长姐……” “姑母!”董葶珍忙扶住董氏,顿时也慌了神,难不成表姐真的伤得很重?! 怕董氏担心,白锦稚冲董氏挤眉弄眼,清了清嗓子故意大声说道:“长姐此次为救太子,伤重,怕是无法从门口走回拨云院,还请大伯母速速准备肩舆抬长姐回去。” 李氏看着挤眉弄眼的白锦稚知道其中怕有曲折,回头看了眼四夫人王氏和五夫人齐氏。 还是齐氏先反应过来,同董氏道:“大嫂,让人备肩舆吧!不论阿宝伤的怎么样,也不能在门口说,先抬阿宝回拨云院!” 董氏悬心不已,点了点头让秦嬷嬷去准备肩舆,见马车缓缓停在门口,董氏一手拎起绛紫色裙裾,一手扶着婢女听竹的手,走下高阶,朝马车迎去。 春桃先行弯腰从马车内出来,红着眼同董氏行礼:“夫人!” 肩舆还未来,董氏按耐不住,抬脚一边上马车一边问道:“大姑娘怎么样了啊?伤到哪儿了?” 董氏说话时尾音微颤,掩不住的担忧。 董葶珍虽然也挂心白卿言,却没有凑热闹也登上马车。 白卿言靠在隐囊上,见董氏上了马车,忙直起身,不敢再做虚弱之态惹母亲伤心,唇角含笑唤了一声:“阿娘……” 第六百八十七章:拨冗相见 董氏见本就虚弱清瘦的女儿整个人瘦了一大圈,那下巴更尖了,面部轮廓越发清晰,再看那本就白皙的小脸儿这会儿是一点儿血色都没有,白的和那绢布一样。 董氏眼泪吧嗒吧嗒往下掉。 “你别动!肩舆还没来你先躺着,伤到哪儿了?严重吗?”董氏一把攥住白卿言的手,只觉女儿小手冰凉,心里跟被刀子剜似的,将女儿一双手捂在手心里,又揣在怀里,哽咽难语,“怎么回事儿?怎么会伤的这么重!” “阿娘……”白卿言反握住董氏的手,压低了声音说,“这是做戏给外人看得的,阿娘勿忧,阿娘应该明白,此次武德门之乱……女儿平乱锋芒太露,若不如此,不能平安回家。” 这个道理董氏懂,可董氏也懂女儿得真的受伤,假伤是瞒不过皇帝和太子的。 董氏心比刚才更定了些,拉着女儿上下打量:“伤哪儿了?” 白卿言对董氏浅浅笑着,眉目间尽是温润:“阿娘,我有一个好消息要告诉阿娘,阿娘莫急……随我回拨云院,阿娘听了必定高兴!” 白卿言还未曾说出口,还未告诉阿娘……阿瑜还活着,眼眶就已经湿了。 董氏垂眸看着女儿用力攥着她的冰凉手指,又抬头瞅着女儿,知道白卿言不会无的放矢,硬是押下心头的古怪和不安,点了点头。 白府的护卫已经将肩舆抬来,白锦稚和已经更换了衣裳的沈青竹两人上了马车,小心翼翼将白卿言从马车上扶下来,坐在肩舆之上。 今日镇国公主回朔阳,朔阳百姓都知道镇国公主在登州大败南戎悍兵,又护卫太子回大都,还成了武德门护驾的功臣,有不少活计轻省的百姓都跟着镇国公主的车驾来了白府门前。 见消瘦羸弱的白卿言被扶下马车,那模样看起来伤得不轻,仿佛风一吹就能把人吹倒了似的。 朔阳百姓还记得白卿言带兵上山剿匪回来时,骑于高马之上的英姿飒飒,仿若能力拔山海,无坚不摧,可如今却清癯成这副模样,怎能让人不心惊。 人堆里,不知是谁先小声提起,说镇国公主为护太子被人一箭穿胸,怕是活不了多久了。 朔阳百姓看着这位昔日有秋霜夏震之威的镇国公主,心中顿时生出唏嘘之感,只觉人生无常。 镇国公主自回朔阳,处理白氏宗族欺压百姓之事,后又为朔阳百姓练兵剿匪,朔阳百姓铭感于心,自然希望镇国公主能够好起来,挺过这一劫。 且白家满门忠烈,白家儿郎为护边陲百姓,悉数葬身南疆,白家不能在出事了。 随后年迈的洪大夫背着药箱,亦是被卢平扶着下了马车,草草同白家诸位夫人姑娘行礼之后,步伐健硕追在肩舆后面喊道:“慢点儿!慢点儿!大姑娘经不起你们这么颠!” 门外百姓议论的声音更低了些。 “这大夫都说镇国公主不能颠,看起来这伤……是真的重。” “镇国公主可不能有事啊,上次北疆之战……张端睿将军都死在了那里,若非镇国公主昼夜不歇赶过去,还不知道现在北疆是个什么光景。” 有朔阳的举人跟着点了点头:“可不是,如今那些勋贵人家,大都不愿意自家儿郎从军,怕那战场刀枪无眼伤着自家儿郎性命!我前次去大都城春闱应试,曾听人言……镇国王白威霆之所以命白家子嗣十岁沙场历练,便是因为旁的清贵人家已经不许儿郎投军了!镇国王白威霆担忧我晋国无后继威慑大梁、戎狄和西凉的战将,这才将满门男儿带去了,谁知……竟然都没有能回来!” 那举人的同僚叹气:“那镇国公主在镇国公府牌匾一番慷慨激昂之语,我也听到了,我到以为镇国王带着白家儿郎奔赴战场历练吃苦,是为了让白家儿郎绝了靠祖辈荫萌,在大都城混吃等死的念想,知道何为食百姓一粟,护百姓一世!” “可惜啊,白家儿郎都没了,若是还在……我晋国该是怎样一番气象!” “对了,你听说了没有,那当世鸿儒闵千秋老先生不远千里从魏国来了朔阳,就是要为白家立传!那可是闵千秋老先生啊!听说当初魏国那老皇帝想请闵千秋老先生他立传,老先生却只同魏国老皇帝说了这么一句……君上总角闻道,白首无成,何以为传!那风骨清刚,当为我辈楷模。” 闵千秋这样风骨清正的鸿儒要为白家立传,可见白家忠义,连魏国鸿儒都敬佩不已。 白锦稚按照自家长姐吩咐,沐浴更衣,礼数周全,带着白卿平一同前往客栈,拜见鸿儒闵千秋。 谁知白锦稚和白卿平却扑了一个空,他们到客栈的时候,鸿儒闵千秋老先生身边的仆从,说老先生一早登山赏秋景去了,估摸着傍晚才能回来。 闵千秋先生已经料到白卿言一到朔阳,必会派人来请,让自家仆从转告白锦瑟,让白卿言好好将养一两日,五日之后必登门叨扰,届时还请镇国公主拨沉相见。 白锦稚忙道不敢,将给闵千秋老先生带来的礼物留下,随白卿平一同离开。 出了客栈,白锦稚双手背在身后,有一搭没一搭甩着马鞭,有点儿不敢回白府,刚才她因为有长姐之命,母亲李氏才没有能扣住她教训,可这会儿回去,母亲肯定要收拾她的! 白卿平见这客栈还有人进进出出,又见白锦稚皱眉若有所思的模样,不免问白锦稚:“郡主,您看……要不要将客栈里的闲杂人等清一清?” 白卿言不在朔阳的时候,白卿平便是事事问询白锦稚的,已然成了习惯。 “闵老先生未曾提过,我们也不要多此一举,以免惹闵老先生不悦。”白锦稚道。 这些鸿儒毛病古怪,虽然白锦稚理解不来,但是长姐让尊之敬之,她还是放在心上的。 且白锦稚也听说过,闵老先生立传十分严谨,总要问询查到实证方才落笔。 第六百八十八章:长命百岁 绝不是只听一家之言,便草草成书,这也正是闵老先生倍受学子世人尊崇的因由所在。 “回吧!” 白锦稚暗暗给自己打气,总不能这么一直躲着母亲,反正伸头一刀,缩头也是一刀,还是回去吧! “卿平还要去军营看看,就不相送郡主了。”白卿平长揖同白锦稚告辞。 白锦稚颔首一跃上马,叹气又吸气,一脸视死如归的表情,带着白家护卫回了家。 一如白锦稚所料,她一进家门,就看到母亲李氏手握戒尺,有一下没一下敲着手心,笑盈盈望着她。 白锦稚攥着马鞭的手掌心莫名就疼了起来,嘿嘿对母亲笑了笑:“娘……娘您没去看长姐吗?” “刚从你长姐那里出来,你放心……你长姐那里有你大伯母照顾着,不会有事……你来!你过来娘和你说说话!”李氏皮笑肉不笑对白锦稚招手,“来啊……别怕!” 白锦稚十分没骨气直接跪在门口,恭恭敬敬举起双手,掌心朝上:“只要娘不生气,随便娘怎么打,可……娘你打轻一点儿行不行?长姐伤了,我这还得给长姐帮忙呢,手伤了骑马就不方便了。” 李氏听到这话,眼泪一下就涌了出来。 李氏身边的嬷嬷趁机忙将李氏手中的戒尺轻轻拿走,笑道:“夫人您看,咱们四姐儿知道错了!您就别生气了,四姐儿也是担心大姑娘,这才忙慌留书出走,您就看在四姐儿是真的挂心大姑娘,大姑娘又伤了还指望四姐儿帮忙的份儿上,饶过四姐儿吧!” 那嬷嬷说着,忙给白锦稚使眼色,白锦稚忙拎着裙摆直起身匆匆跑到李氏面前跪下,环抱着李氏的腰,仰头望着李氏:“娘,您就别生气了,女儿以后再也不敢了!” 李氏含泪瞪着白锦稚,手中用力戳着白锦稚的额头,训斥的话却咽了回去,弯腰又将女儿扶了起来,俯身替她派干净了裙裾上的灰尘。 看到缠在白锦稚香囊流苏丝绳上的枯叶,和她新欢绣鞋上脏兮兮的泥土,李氏又不由发火:“你看看你像什么样子!哪有一点儿大家闺秀的风范,你再看看你董家表姐,什么时候你能和你董家表姐一半儿娴雅,娘就是闭眼了也能放心!” “那我可千万要再淘气些,娘才好长命百岁!”白锦稚往自家娘亲肩头一靠,眉目含笑,全都是小女儿家依赖娘亲的亲昵。 李氏瞪着白锦稚,瞪着瞪着自己也笑出声来,用帕子沾了沾眼泪,推开白锦稚又唬着脸说:“可以不打!去将那《女戒》抄写一千遍!不许人代笔!抄不完……小心你的腿!赶紧回你的院子去换身衣裳,把汤喝了!” 说完,李氏又戳了一下白锦稚的脑门子,拂袖率先往白锦稚的院子走去。 “四姐儿,夫人亲自给大姑娘和你熬的汤,快跟上夫人回去尝尝吧!”嬷嬷笑声提点白锦稚,“夫人心中还是疼你的!” “知道!知道!”白锦稚乐呵呵点头,“嬷嬷可要替我在娘面前多多说好话啊!” “四姐儿放心吧!” 白锦稚拍了拍心口,总算是逃过一劫,不过是一千遍《女戒》嘛!她只要抄个十几遍喊手痛,娘亲一定心疼不已让她过几日再抄,随后就忘了…… 白锦稚忙追上自己亲娘,挽着李氏的手臂随李氏一同前往自己的院子。 · 拨云院内。 三夫人李氏、四夫人王氏和五夫人齐氏,刚才在这里略略坐了坐,便带着五姑娘、六姑娘和八姑娘出了拨云院,好留时间让董氏和白卿言母女俩说体己话。 董葶珍也并非那没有眼力价儿的,几位夫人和姑娘刚走没多久,便笑着称去给白卿言做点心,便出了拨云院直奔小厨房。 佟嬷嬷等人都走了之后,这才凑到白卿言的身边,仔细询问白卿言的伤势,眼泪吧嗒吧嗒的往下掉,心疼的恨不能替白卿言受了那份罪。 怎么他们家大姑娘就这么难呢?想要回朔阳还得设计让自己受伤。 和佟嬷嬷说了会儿话,白卿言就笑着同佟嬷嬷说了将银霜带回来的事情,让佟嬷嬷去看看银霜。 佟嬷嬷前脚一走,白卿言便屏退左右,秦嬷嬷与春桃两人守在拨云院上房门口,将藏在身上的羊皮舆图拿了出来,展开摊在黑漆小方几上,抬眸红着眼看向董氏:“母亲……你看!” 董氏狐疑瞅了女儿一眼,视线落在那羊皮舆图之上,当董氏看到那舆图上的字迹时,顿时瞪大了眼,一把抓起舆图,仔细盯着那字迹看,她双手颤抖……眸底猛地升起一层雾气,又似要将那羊皮舆图看穿一般! “阿宝这……”董氏声音颤抖,转头看向白卿言,又怕错过些什么,视线落在那羊皮舆图上。 “阿娘……”白卿言伸手,用力攥住董氏的手,哽咽开口,“阿瑜还活着!他在南戎……这便是阿瑜让卢平带给我的!阿娘,阿瑜活着!” 董氏死死咬着下唇,险些克制不住哭出声来。 自从白家南疆出事之后,多少个日日夜夜,谁都不知道董氏是怎么撑过来的。 丈夫……儿子都没有能从南疆回来,若不是还有白家这一摊子需要她帮女儿撑起来,若不是阿宝婚姻大事坎坷未定,她都恨不得随丈夫和儿子去了。 她还以为这辈子只有等到死后,才能再次看到丈夫和儿子,没想到……苍天有眼,儿子还活着! 董氏激动不已,顾不上仪态,眨巴了下眼睛挤出泪水,仔细辨别舆图上的字迹,反复用手指摩挲,又不敢太用力,怕蹭掉字迹,强行压抑着哭声,又笑又哭地又扭头问白卿言:“这真的是阿瑜的字迹?!真的是?!” 白卿言看着董氏这模样,哽咽难言,笑着点了点头:“阿娘,阿瑜如今在南戎,为来日做准备!阿瑜活着的消息……决不能让皇家的人知道!所以暂时……也还不能同家里人说,阿娘心里知道就好。” 第六百八十九章:叨扰 董氏将那那羊皮舆图抱在怀里,用力点头,哭笑道:“阿娘懂!阿娘懂!活着就好!有什么比阿瑜还活着更好!” 白卿言点了点头:“舆图女儿还有用,怕不能放在母亲处……” 不是不能誊抄下来,只是……此事白卿言不想节外生枝,母亲见不到阿瑜难免会日日拿出舆图睹物思人,要是被旁人看到……倒不是白卿言信不过董氏身边的忠仆,只是此事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董氏点头:“阿娘只要知道阿瑜还活着,于愿足矣!” 董氏低头反复看着手中舆图,又将舆图按在心口,低声轻轻啜泣,不知该喜还是该忧,不知阿瑜死里逃生伤到了哪儿,不知道阿瑜可否吃饱,可否穿暖。 “阿娘放心,如今阿瑜在南戎身份还算尊贵,上次战场相见……阿瑜体魄强健,骑于马上,射箭有力,阿娘不必过分担忧!”白卿言安抚董氏道。 “好好好!”董氏笑出声来,“好!这就好!白家的儿郎都是做大事的!只要阿瑜……阿瑜活着,体魄强健这比什么都好!” 体魄强健,能射箭能骑马那便是四肢齐全,这就好!这就好啊…… 董氏抬手抹去眼泪,扭头看着坐在临窗软榻前的白卿言,她眼中含泪,眉目间却尽是温润玉色,倒是比她这个做母亲的更显得稳重一些,她哭哭笑笑握住女儿安抚她的手,十分感激女儿能将阿瑜活着的消息带回来。 阳光透过窗棂照射进来,浮尘在光线中起伏飘动,那做工繁复的雕花影子映在白卿言和董氏的脸上,映在黑漆小几上,映在递上五蝠地垫上。 董氏叹了一口气,摸着女儿冰凉的手,忍不住泪流满面,哽咽道:“真好!真好……你爹爹出征前答应我会护好阿瑜,一定不会让阿瑜出事,你爹爹没骗我!你爹爹一向说到做到的!可他还答应我……等到阿瑜坐上镇国公的位置,他便带我游山玩水的……” 董氏垂眸自嘲似的低笑:“是我贪心了,儿子能回来已经算是老天爷天大的恩赐,旁的……我不能再奢望!” “阿娘!”白卿言轻声唤董氏,看到阿娘这样难过心酸又无可奈何的模样,心疼不已。 董氏低笑:“阿瑜这已经是意外之喜,我很满足!” 董氏凝视着白卿言:“白家世代为护晋国百姓抛头颅洒热血,老天爷定然会眷顾我们白家的!阿娘一直这样相信着!” 眷顾吗? 白卿言不知道,她只知道……她能重新活过来,能阻止母亲和婶婶们惨烈的结局,能够避免妹妹们被梁王折磨,能为白氏门楣正名,不至于白家百年忠名被污。 她觉得……或许老天爷是眷顾他们白家的。 母女俩含泪对望,没多久便听到外面秦嬷嬷唤白锦稚:“四姑娘来了……” “是呢!来向长姐复命!”白锦稚声音轻快。 董氏忙抽出帕子擦了擦眼泪,将羊皮舆图递给白卿言:“快收起来!” 白锦稚性子耿直,说话有口无心,若是让白锦稚知道了,保不齐会将白卿瑜活着的事情泄露出去,怕会给白卿瑜带来麻烦。 白锦稚被春桃拦在门外说笑,直到白卿言将羊皮舆图藏在一旁的匣子里,唤了一声,春桃这才忙请白锦稚进屋。 她跨入上房,饶过屏风进来见董氏和长姐都是双眸通红,还以为是董氏训斥白卿言了,行礼后宽慰道:“大伯母您放心,长姐行事一向有分寸,您……别太生长姐的气!长姐日后一定不敢了!是吧长姐……” 董氏被白锦稚逗得笑了一声,故作一本正经转头看向白卿言:“这次看在小四为你说情的份儿上,我就姑且饶你一次!” “是!”白卿言亦是颔首应声,“下次,女儿再也不会拿自己安危冒险了,阿娘放心!” 白锦稚觉得自己替长姐解决了难题,心里颇有些得意,对白卿言挤了挤眼,才道:“长姐我没有接到闵老先生,闵老先生的随从说,老先生一早登山赏秋景去了,五日内会登门叨扰。” 白卿言点了点头,看向董氏:“既然老先生这么说,那便辛苦母亲挑选一处僻静院落,等老先生来白府暂住。” “这不是问题。”董氏颔首,扶着秦嬷嬷的手起身,“你们姐妹俩聊吧!我去看看阿宝的药。” 目送董氏出门,白锦稚一屁股在白卿言对面坐下:“怎么样长姐,这一次是我给长姐解围了吧!” 白卿言笑着颔首:“嗯,这次是小四给我解围了。” “长姐,我刚才听母亲说大伯母说如果长姐在生辰前回来,便在二十九备上一桌子让我们姐妹热闹热闹,长姐的生辰礼我早就备好了,今日先提前送给长姐……”白锦稚扭头对外面唤了一句,“灵芝!” 怀里抱着个匣子,正与春桃说话的灵芝闻声,忙应声从门外进来,规规矩矩将那赤金镶玉雕刻顽童戏水木纹的檀木匣子送上来,搁在小几上,又退出内室。 “长姐,明日就是你的生辰了。”白锦稚抬手按住那匣子,“这匣子里装着小四送长姐的生辰礼,小四知道长姐喜欢读书,里面放着几册书卷,希望长姐能喜欢!” “什么了得不得书竟然要小四用这样贵重的匣子装着。”白卿言将这匣子上下一扫,心中便有了数,这匣子约莫是三婶儿的陪嫁,不知怎么到了白锦稚的手里,小丫头便巴巴送了过来。 “好书!真的是好书!”白锦稚手按着匣子,认真道,“长姐闲来无事的时候,定要好好看看!” 这里面的书册,可都是白锦稚搜集来看过认为最好看话本子,她巴巴的今日送过来,就是还怕明日若是长姐当着几个妹妹的面儿打开,难为情。 “好……”白卿言点了点头,“一会儿我让春桃收起来,得空就看。” 白锦稚喜笑颜开,她们家长姐好好一个年轻姑娘,却非喜欢看那些晦涩难懂的兵书和古籍。 第六百九十章:做主 她这偷偷给长姐准备几个好看的话本子,偶尔让长姐看看,也给长姐换换脑子。 这样长姐也容易开窍一些,萧先生入赘白家也就更容易一些。 白锦稚已向长姐复命,礼也送到了,起身朝着白卿言一拜:“长姐,礼送到了,我要回去抄书了,我娘因我留书不辞而别的事情正在气头上,我得回去做做样子,哄哄我娘……” 白卿言被弄得哭笑不得,只得点头:“去吧去吧……” “长姐好好休息!若是有事吩咐,便让春桃姐姐来唤我!”白锦稚笑盈盈一拜,便出了拨云院,回去抄书做样子哄自家娘亲去了。 白锦稚刚走,春桃给白卿言端了杯热茶进来:“大姑娘这一路累了,刚才佟嬷嬷去看银霜之前叮嘱奴婢将床铺烘热,一定要盯着大姑娘歇上一歇,大姑娘要不要去眯一会儿?” “将小四送来这匣子收起来。”白卿言端起茶杯抿了一口,“你去问问曾善如和刘管事来了没有,我估摸着他们可能来了,被佟嬷嬷挡在外面了,若是到了……你让人请他们过来。” 如白卿言所说,曾善如和刘管事一听说大姑娘回来了,就急着回来见白卿言。 可佟嬷嬷心疼白卿言受了伤又一路颠簸,照例将两人给挡了。 刚才佟嬷嬷拎着点心去看银霜之前,还叮嘱了春桃她们,等夫人走了,一定要让大姑娘睡上一会儿。 “大姑娘先睡一会儿,奴婢遣人去请,估摸着还需要一会儿。”春桃像哄孩子似的哄白卿言。 “不了,就在这里歪一会儿就成,你去唤人吧!”白卿言抬手揉了揉眉心。 春桃应声,退了出去。 或许是回到了家中,白卿言心头松快了不少,单手撑着脑袋,背靠隐囊歪着歪着……就睡着了。 等春桃派人唤来刘管事和曾善如,打帘进来通禀时,见他们家大姑娘已经倚着隐囊熟睡,春桃放轻了手脚,走至白卿言身旁,给她盖好细绒毯子,又悄悄退了出来。 瞧着今日艳阳耀目,春桃命人将廊庑下挂着的竹帘放下来遮挡日光,这才对立在院子中的刘管事和曾善如行礼:“大姑娘倚着隐囊睡着了,劳烦刘管事和曾管事在偏房喝茶稍后,让大姑娘歇一歇,这段日子大姑娘受伤,回来这一路车马劳累,实在是乏了。” 刘管事和曾善如不是不知道白卿言救驾受伤的事情,听到他们大姑娘累得睡着了,两人连连点头,刘管事忙道:“不必惊动大姑娘,我同善如在偏房喝茶就是了!” “多谢两位管事体谅。”春桃行礼。 知道大姑娘睡着了,拨云院上下皆不敢大声说话,踮着脚尖行走,生怕惊动了大姑娘。 就连董氏亲自煎好了药送来,听说白卿言睡了,也不曾让人将白卿言唤醒,只命人用小炉子将药温着,等白卿言醒来肚子里垫点儿东西,再用。 白卿言这一觉睡得沉,直到戌时,腹肠空空才被饿醒了。 春桃手里拿着个绣棚正坐在高几灯下的绣墩上绣花,听到白卿言醒来发出的窸窣声响,忙将绣棚放进簸箩里,起身:“大姑娘醒了!” 白卿言迷迷糊糊睁开眼,往窗外看去,见外面天已经黑透,可拨云院廊庑下的灯笼还未点亮,约莫是担心影响白卿言休息。 就连上房内,都只亮着高几上那一盏琉璃灯。 白卿言撑起身子,见春桃用火折子点她跟前黑漆小方几上的灯,道:“这么暗……你做绣活也不怕伤了眼睛。” “不打紧,奴婢坐在高几下面,亮堂着呢!大姑娘可是饿了……夫人让厨房里热着饭菜,就等大姑娘醒来传膳呢!”春桃将灯点着,罩上琉璃灯罩,屋内一下就亮堂了起来。 “什么时辰了?”白卿言问春桃。 “回大姑娘,已经戌时了!”春桃点着脚尖,将白卿言右侧高几上的灯点亮笑着说,“刘管事和曾管事见大姑娘睡得香,两人去了前院,就在府内候着,等大姑娘用过膳,奴婢便派人去将两位管事唤来。” 佟嬷嬷见上房灯亮了,忙吩咐人去传善,清辉院的仆妇婢子都忙碌了起来,仆妇将廊庑下的灯笼点亮,佟嬷嬷进来帮着春桃用火折子点灯。 白卿言问起银霜那个小丫头,佟嬷嬷说那小丫头虽然丢了一只眼睛,可有吃万事足,到也不需佟嬷嬷费心开解。 白卿言用过膳不久,刘管事和曾善如便来了拨云院。 春桃将两人请了进来,因着白卿言病中未曾更衣,刘管事和曾善如坐在屏风后,隔着个云母屏风同白卿言说话。 “大姑娘放心,山中之事一切顺利,那位萧先生的人都很好打交道。”曾善如觉得事情机密,说话时声音难免轻了些,“不过前儿个,萧先生那边儿的人来说,希望这一批兵器打出来之后,能先紧着他们,悉数让他们带走,下一批他们可不取,小人不敢擅自做主,说回来与刘管事商议了之后再说,到现在也没有给回话。” 白卿言手里端着甜白瓷描金绘竹的茶杯,垂眸有一下没一下用杯盖压着悬浮于清亮茶汤上的茶叶梗,并未开口。 曾善如不知道自己是不是有哪里说错了,侧头看向老成持重的刘管事,见刘管事表情不曾有异,老神在在的喝茶,这才静下心来等白卿言示下。 大梁、魏国要攻燕,燕国目下是需要兵器。 白卿言片刻之后如是说道:“给他们……” “是!”曾善如应声之后又道,“还有一事,因为不算大事……所以下人擅自应下了,那位萧先生的人给了做箭簇的模具,要我等按照他们给的箭簇模具来做箭簇,小人观那箭簇模具做的十分精致……身带倒刺,内有暗渠,能使人中箭之后血流不止,若是想要拔箭,则是连皮带肉,可大大加打箭簇的杀伤力!小人就准了!” 白卿言颔首:“此事本就交给了你,你若觉得可以,此事便由你做主。” 第六百九十一章:生事 “是!”曾善如宠辱不惊,抬眸朝着屏风内望了一眼,接着道,“小人见识浅薄,观这箭簇模具虽好,但小人却发现,如今使用这种箭簇做箭的天下……只有燕国一家。小的怀疑这萧先生怕是和燕国有勾连,还请大姑娘同这位萧先生来往之时,多加小心。” 曾善如这番话,倒是让白卿言对他刮目相看了,没想到曾善如竟然知道这是燕国用的箭簇。 “你是如何得知的?”白卿言盖上茶杯盖子,笑着问。 “善如愚钝,又学问浅薄,大姑娘委以重任,让善如开矿炼兵器,善如便想着多多了解一些,便翻看了些关于兵器的古书杂集,正巧读过其中一篇,曾记载过燕国箭簇的记载,彼时……燕国还是强国大国,开出矿石质量上乘,打造出的箭簇便是此等形状!后来大燕意图灭我晋国,又逢内乱被我晋国赶至一隅之地,国土无上乘铁矿石,无法打造出硬度相应的兵器!如此精致的箭簇需要上好的紫铜矿石支撑方能成器,所以后来燕国便无法制造出来!燕国当初令人闻风丧胆的箭弩军也消失不见!” 白卿言点了点头:“这也不足以说明,这位萧先生就与大燕有关,萧先生乃是魏人……说不准是为了母国对付大燕,弄来了这模具炼兵器。” 听闻白卿言毫不在意,曾善如有些着急:“大姑娘,魏国境内并非没有上好的矿石,若是这位萧先生真的为了母国,大可将模具送回魏国!何须与大姑娘做生意,还要分重利于大姑娘!善如知大姑娘做事一向有成算,但切莫小看商人本性……商人逐利,若是燕国许以高利,不见得那位萧先生不会将这批兵器送往燕国!故而善如恳求大姑娘,千万小心此人。” 曾善如忠心白卿言不怀疑,难得的是曾善如聪慧好学,派其去监管矿山炼兵器,便能翻阅记载古籍杂集的书籍,且能见微知著,十分难得。 “萧先生与大燕的事情,我知道……”白卿言开口,“你放心,我自有分寸。” 曾善如这才松了一口气:“既然大姑娘知晓,善如便不再赘言。” 曾善如规规矩矩坐在一旁,不再开口。 “刘叔,接下来会有粮食陆续运来,你该怎么交易便怎么交易,传信给纪庭瑜,让他不必担心粮食的事情,朔阳会妥善解决。”白卿言同刘管事说完,隔着屏风看了眼一旁正襟危坐的曾善如,“刘叔若是忙不过来,可以让曾善如帮忙。” 刘管事如今年纪大了,慢慢将手上的事情交给曾善如,只等曾善如上手之后,他也好颐养天年。 “大姑娘放心,这点小事我还能忙得过来,不过我到底年纪大了有些事情力不从心,趁着还能挪动几年,带一带曾善如也好,将来手上的事情都可以让他接手。”刘管事笑着说完想起另一件事来,忙同白卿言道,“对了大姑娘,还有一件事,自从白岐云死后……白氏前任族长白威梅倒是安分了一段时间,这段日子他的贴身长随却频频出入宗族各家,后来白威梅便病了,几位族老频频登门探望,且时间都像是约好了似的一同去,不足一个时辰绝不会出来,我怕……宗族或许要生事。” “不碍事!”白卿言如今并不担心宗族,“现在这位族长白岐禾是个有才干的,却因为孝道和自来软弱……总被自家父亲压着,被各位族老压着。此次……也当是对白岐禾的一次历练,若是他最后处理不好这件事,还得我们白府出手,这个族长他便也当到头了!若是他最后能妥善处理,必定借此次在族中立威,肩负起白氏族长的重担。” 听白卿言这么说,刘管事便知白卿言成竹在胸,便也不再多言,点了点头。 “这段日子,辛苦刘叔和善如了,善如做的不错……往后遇事多与刘叔商议,你们拿主意即可,不必事事来向我回禀。”白卿言这是在给曾善如放权。 曾善如忙跪地叩首:“善如必不负大姑娘所托。” 刘叔和曾善如一走,白卿言就笑着同佟嬷嬷说曾善如肯学能吃苦,又聪慧细心,很是不错。 佟嬷嬷笑着道:“哪有大姑娘说的那么好,就是个蠢笨的,只要能不给大姑娘添乱就好!” 儿子出息,为娘的怎么能不高兴,佟嬷嬷眉目间都是笑意,只是想起银霜那个失了一只眼睛的干女儿,难免心中难受,倒是有意想将银霜从洪大夫那里要回来。 “总归洪大夫是个男人,银霜跟在洪大夫身边,也多有不便啊!”佟嬷嬷说。 “嬷嬷不必担心,我让银霜跟着洪大夫学如何辨药,采药,原也是想让银霜学个谋生的手段,不是说咱们白家养不起,只是谁都不能保证白家不会有个万一,若是真的有,银霜出了白府也能凭手艺吃上饭。” 等一切准备就绪,白卿言要举兵反了这林家皇权之时,谁都不知道……白家会不会成功,总得提前做一些打算才是。 “呸呸呸……大姑娘净浑说!”佟嬷嬷十分忌讳,“咱们白家在大都城时,大风大浪都挺过来了,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往后……我们白家定然是福报无穷,大姑娘莫要再说这些话了!” 正在铺床的春桃捂着唇笑。 白卿言也应声:“好好好,不说了!嬷嬷莫生气。” 春桃铺好了床榻,扶着白卿言过去,又看着白卿言喝了药,她刚接过药碗,就听白卿言说:“你随我一路颠簸回来,之前为了照顾我更是夜不能眠!今夜你别守夜了,去歇着吧!” “好,听姑娘的!”春桃点头,已经到家了,她便能松一口气,不必时时守在姑娘身边。 服侍白卿言躺下,春桃将勾在鎏金缠枝铜钩两侧的床帐放下,又放下垂帷,灭了灯只留一盏,叮嘱今夜守夜的丫头一定要打起十二万分精神好好照顾大姑娘,这才退出上房。 第六百九十二章:遣使 春桃立在廊庑之下揉了揉自己酸痛的颈脖,这才打着哈气回了房里歇息。 拨云院内因董氏让人烧起了地龙的缘故,暖烘烘的。 今日在外间守夜的小丫头原本信誓旦旦要同春桃一般夜里警醒着,随时听着大姑娘的动静,给大姑娘更换热茶,以免大姑娘喝水还得等她去取热水。 谁知,小丫头被这热气扑得昏昏欲睡,没多大一会儿便裹着被子打起了呼噜。 白卿言不忍心苛责,坐起身,抬手撩开床帐,正准备拽铜铃唤那小丫头,就听到廊下有极为轻微的脚步声,她皱眉捂着心口,双脚挪下床踩在柏木雕福的镂金踏脚上,看向窗棂的目光戒备。 在窗外廊庑上的人似乎也听到了屋内极为细微的动作,低声问:“阿宝,你可睡了?” 白卿言眉目舒展,不成想竟然是萧容衍。 白卿言扶着床沿起身,正要前去开窗,就听萧容衍出声提醒:“披上件衣裳,外面寒气重,当心扑着你。” “你稍等……”白卿言取了件加薄棉的披风披上,撩开垂帷看了眼在外间睡得正香甜的小丫头,举着灯盏走至窗边,将窗棂打开。 月色皎皎,清辉遍地。 拨云院的青砖碧瓦,被映成成冷灰青白之色。 披着件黑色披风的萧容衍就立在窗外,听到白卿言开窗,转身正色看向白卿言…… 星疏云淡,青白飘黄的云翳蔽月,天地间陡然暗了下来。 白卿言手中烛火摇曳,映亮了萧容衍被黑色兜帽下轮廓挺立的侧颜。 萧容衍一身风尘仆仆,许是因昼夜兼程赶来的缘故,高阔的眉弓之下重睑越发显得宽而深,他抬手脱下兜帽,眉目温润含笑,隐隐带着几分疲态,在这皎皎清辉之下尤为显得稳重内敛。 带着寒意的风扫过,白卿言披散在肩头的青丝纠缠在她勾起的唇角,手中烛火暗了暗,复又明亮起来。 她眼底染笑,清艳的五官,恬静又温和:“你怎么来了?” 这次倒是比前两次知礼,并未直接闯进她的闺房,只立在窗前。 “明日是你生辰,怕来不及日夜兼程前来,没成想还早了一日……”萧容衍声音低沉醇厚,如同陈年佳酿一般,让人欲醉。 可到了朔阳的时辰晚了,不适合前来白府登门拜见,萧容衍又克制不住思念,只能让月拾再次引开暗卫,遣了进来。 萧容衍从怀里拿出一个方形的红木盒子,瞧着像是放着镯子一类的首饰。 “衍若有幸,只盼……此生能与阿宝,生同相庆,日共言欢。” 白卿言唇瓣微张却未发出声来,心中有一股子暖流,忽而流淌四肢百骸,浅浅笑着。 燕国如今是个什么境况白卿言心里清楚,萧容衍竟然还惦记着她的生辰。 往年……祖父、父亲、叔父和弟弟们都在的时候,她的生辰最是热闹,今年母亲是怕婶婶们伤心,让一切从简,自家姐妹坐一桌吃顿饭,也就算是庆祝了。 白卿言接过红木镂雕的盒子,攥在手心之中,想到萧容衍那句……日盼共言欢,想到他曾言……无你何欢,她只觉脸颊和耳根发烫。 抬眸望着萧容衍,道谢:“多谢你惦记着!” 云翳飘远…… 拨云见月,清辉院顷刻亮如白昼,瓦地披霜,更是将白卿言白净美极的五官,映得越发莹润,仿若月中仙子。 萧容衍忍不住往白卿言的方向踱近一步,抬手替白卿言将夹棉的披风拢了拢,幽邃视线落在白卿言曲线优美的颈脖,喉头翻滚,抬眼与她对视:“见过你我便要走了,得赶回大魏去。” “如此周折,你何苦来一趟……”白卿言摩挲着手中的首饰盒子,“下次得空来朔阳时再补上也是一样的。” “不一样。”萧容衍望着她白皙的面庞,视线平静又从容,笑意后藏着足以让人心悸的情深,“阿宝,往后你的每个生辰,我都不想错过。” 白卿言见萧容衍的眼仁有红血丝,瞧出他的疲惫,但知道他应当很是挂心燕国,劝他歇一歇的话咽了回去,只道:“太子派柳如士讨要失地,刘宏将军领兵前往大梁,想来多少能缓解燕国北方压力。” 这个如今还不好说。 晋国派出使臣去讨要大梁割让的城池土地,为长远计……萧容衍本想让北戎借这个时机,派使臣前往大梁……与大梁合兵攻晋,将大梁拖入和晋国的战局之中,如此大梁也好……晋国也罢都分身乏术,他们燕国才能无后顾之忧灭了魏国。 否则,魏国打到一半,晋国若是察觉大燕已经非昨日燕国,定然要牵制燕国,绝不会眼看着燕国灭魏吞魏,一家坐大。 可北戎王还在犹豫,毕竟北戎和大梁……也是有世仇的,北戎王怕去自取其辱。 如此以来,没有人同大梁一同壮胆攻晋,大梁说不准会将答应割让给晋国的土地还回去,专心攻打大燕。 “虽然晋国皇帝昏庸,太子无能,可他们是绝不会看着大梁打下燕国土地,对晋国行程西北两侧夹裹之势!”白卿言道。 这对晋国来说无利,即便是白卿言也决不能坐视,即便是白卿言知道大燕有心将晋国拖入战局,好让他们大燕无后顾之忧的攻魏,白卿言也不能眼睁睁看着大梁占大燕国土! 此次,若是大燕要灭魏,对晋国最有利的……便是趁此机会灭梁! 如此,晋国北面临海,北方无后顾之忧,再来设法联合戎狄、西凉……攻燕,劲敌燕国攻下之后,平定天下便指日可待。 自然了,大燕也能用此策略对付晋国。 他们要比的……就是便这场大战之后,谁的动作更快,有阿瑜在南戎……白卿言自信,胜者会是他们晋国。 萧容衍看到白卿言眼底志在必得的凌厉之气,唇角笑容欲盛,拇指轻抚着白卿言白皙无暇的侧脸:“上次看到你这种表情,是在太子府……你阻我用粮食生意之说,请太子暂缓遣使入戎狄。” 第六百九十三章:相思 白卿言冰凉如玉管的手指覆在萧容衍手背之上,轻轻攥住他结实有力的腕骨:“大燕要灭魏,倒是激起了我的斗志。” 萧容衍丝毫不意外白卿言能看出他所图某,是……他想要灭魏,一为让列国知道……燕国已非昨日之燕,二……也是为将来大业打下基础。 “灭梁?”萧容衍问。 白卿言颔首:“只可惜……晋国不是我一人说了算,皇帝也好……太子也罢!都怕会成为众矢之的,不会轻易发兵灭一国。” “看来……我或许能先阿宝一步,让这天下一统,娶阿宝为妻。”萧容衍说着低头靠近白卿言,轻轻在她唇瓣上碰了碰,扣在白卿言肩头的手滑至她的细腰处,将人往自己方向揽了揽,松开她的唇,拇指摩挲她的唇角,就那么静静凝视着她。 若非两人之间有墙相隔,萧容衍早已经将白卿言拥入怀中,来纾解多日来对白卿言的刻骨思念。 她整个人都被萧容衍的气息包裹,沉香木的内敛香气强势入侵肺腑,让她呼吸有些乱,心跳也跟着激烈起来。 白卿言攥着萧容衍手腕的手收紧,踮起脚尖,鼻头相碰……她听到萧容衍极为粗重的呼吸声,他捧住白卿言的侧脸,炙热的唇瓣压下,不再是浅尝辄止,恨不能将白卿言从窗内抱出来,裹进自己的披风之中,将白卿言带走,永远带在自己身边。 可他知道,白卿言并非那种甘于只立在男人身后的女子,更何况她的心智和志向抱负……如此远大,萧容衍亦是视白卿言为旗鼓相当的对手。 萧容衍只想早日天下一统,早日能同白卿言成亲。 听到外间传来窸窣的响动声,白卿言忙将萧容衍推开一些,转头朝垂帷外侧看了眼,生怕惊动那个贪睡的小丫头,压低了声音同萧容衍道:“快回去歇一歇吧!” 萧容衍喉头翻滚,克制着粗重的呼吸,抬手将白卿言鬓边碎发拢在耳后,又吻了吻她的唇,这才道:“明日,无法为阿宝庆生辰,等战事平定,我定会为你补上!” 白卿言点头耳尖儿红得能滴出血来。 估摸着时间,萧容衍怕暗卫要回来了,这才恋恋不舍同白卿言告别,带上兜帽一跃消失在月朗星疏的夜空之中。 白卿言就立在敞开的窗棂前,垂眸看着萧容衍特意送来的生辰礼,将那盒子打开…… 里面是一对翡翠手镯,在月光下反着冷凝细腻的光泽。 与其说是手镯,白卿言倒觉得这对手镯做工精致到让人不忍佩戴的珍宝,让人想用个博古架子给供起来。 这翡翠色泽最为纯正的帝王绿,厚重而深邃,圆镯边缘一圈雕出了豆荚形状,微微裂开了嘴的豆荚里,隐约可见红豆…… 这红豆,是用红珊瑚打磨成红豆颗粒,牢牢嵌入其中,乍一看……当真让人以为这是红豆。 且先不说这翡翠玉镯玉质无暇,乃世间少见的珍宝,这雕工更是精致绝伦,白卿言更猜不到这雕刻师又是如何将红豆珊瑚嵌入其中,不由称奇。 白卿言视线落在那豆荚之中隐约可见的珊瑚红豆,唇角浅浅勾起……红豆代表相思。 萧容衍是真的有心了。 听到那小婢女惊醒起身的声音,白卿言将玉镯放回锦盒里,关上窗,就见那小丫头一脸惶恐进来跪地:“大……大姑娘!奴婢该死!奴婢不知道大姑娘起了!大姑娘是要喝热水吗?” “你不必在这里守着了,回去歇着吧!”白卿言道。 “大姑娘……”小丫头抬头含泪看向白卿言身上的披风,“大姑娘可是需要什么,都是奴婢该死,奴婢睡着了!还请大姑娘息怒!大姑娘需要什么奴婢这就去拿!” 见白卿言眉目带笑道:“去吧!我这儿不必人伺候。” 小姑娘见白卿言未曾生气,这才叩首抱着自己的被褥退出了上房,却想不明白……他们家大姑娘披了件披风,这是要去哪儿。 她回头朝屋内看了眼,也不敢多问,想了想干脆就在上房门口用被自己将自己裹严实,这次她提醒自己千万不要睡着了,以免大姑娘要什么她听不到。 大姑娘这还伤着,虽然大姑娘宽厚不计较,她们做婢女的还是要尽到自己的本分。 第二日一早担心白卿言伤势的春桃早早起来,一边系盘扣一边从偏房出来,看到昨晚守夜的小婢女在门外,吓了一跳,连忙迈着碎步小跑到廊庑之下,蹲下身将那睡着的小婢女摇醒:“你怎么在外面?!” 小婢女迷迷糊糊抬起头,用衣袖擦去嘴角的口水:“春桃姐姐……” “你怎么没在里面好好守着大姑娘!”春桃忙追问。 “大姑娘让我回去休息,我不放心就在外面守着,没想到还是睡着了。”小婢女说着就打了一个喷嚏,忙抬手揉鼻子。 春桃眉头紧皱,看着迷迷糊糊的小丫头,道:“好了好了!你回去睡吧!大姑娘这里我看着就是了!” 昨儿个这丫头毛遂自荐来守夜春桃就不该同意,到底年纪还小,多半是这丫头半夜睡着了,大姑娘心软,见这丫头睡得香,便让这小丫头回去歇着。 春桃目送那小丫头抱着铺盖卷儿离开,想着回头同大姑娘说一说,将春枝提成一等丫头,春枝性子踏实,佟嬷嬷也说不错,不像那起子心气儿高拎不清自己几斤几两的。 若是真能将春枝提成大丫头,以后就她和春枝替换着守夜,也能放心些。 至于其他的,往后再重新细细挑选就是了。 白卿言一夜好眠,刚刚梳洗妥当,董氏与董葶珍带着秦嬷嬷便来了,秦嬷嬷手里拎着个黑漆描金的食盒,里面放着一碗长寿面,是今儿个一早董氏亲自做的。 浇面的汤,是董葶珍一早起来给白卿言熬的。 白卿言吃了一碗热乎乎的长寿面,暖到了心里,正用帕子擦嘴,董葶珍便转身从婢女手中接过一个红木盒子递给白卿言。 第六百九十四章:求见大姑娘 “我知道表姐贵为白家嫡长女,如今又是镇国公主什么都不缺,可这是我的心意,表姐千万不要推辞!”董葶珍笑着道。 白卿言看着这盒子,想到了昨日萧容衍送的那对镯子,耳尖儿有些微红。 她道了谢接木盒过打开,里面是一对暖玉雕含笑花的簪子,以翠玉磨成薄薄的叶片密密层层的用金丝勾连叠着,那含笑花的花心是用一块翠玉雕成的,翠玉旁是金丝串珠做的蕊苗,弯成各自形态,宛如真的一般,若是放在阳光之下……定能招蜂引蝶。 若是白卿言没有猜错,这应当是董葶珍压箱底儿的宝贝。 “我们葶珍的手面如此阔绰。”白卿言打趣董葶珍。 白卿言知晓这是董葶珍的心意,没有推辞便收下了,想着等董葶珍出嫁……给董葶珍添箱之时,重礼还回去。 董葶珍眉眼具笑,用帕子掩着唇:“那可不,我这段日子在白家……可从姑母那里讨了不少珍宝,这次表姐生辰我要是拿出压箱底的宝贝,那怎么好意思。” 董氏抬手戳了下董葶珍的脑门。 不多时白锦稚、白锦昭和白锦华也都为白卿言贺生辰。 白锦昭和白锦华约莫是因为双生子的缘故,两人都是偷偷背着对方给白卿言准备的礼物,结果一打开……好么,两人都将前年进宫时宫里俞贵妃赏的那红宝石头面拿来了,弄得白卿言哭笑不得。 随后几位夫人也派人给白卿言送了生辰礼。 董氏见他们姐妹在这里欢闹,吩咐秦嬷嬷去让小厨房备席面……她也起身离开。 长辈在这儿孩子们难免拘束,她一走……这群猴儿才能放开玩闹。 董氏一走,白锦稚就原形毕露,没个正形坐在椅子上,同两个妹妹讲昨日怎么装手痛糊弄到娘亲心疼,免了她罚抄书的事情。 白锦昭和白锦华听得津津有味,董葶珍却忙笑着说让白锦稚不要教坏了两个妹妹。 白卿言腿上搭着条细绒毯子,看着笑闹的妹妹们,又扭头看向窗外正是秋高气爽万里无云,只觉这心头松快又温馨,很是喜欢这难得的一日宁静。 不知为何她想起萧容衍送的那一对镯子,竟想拿出来试戴,又担心被妹妹们追问来处,便也只在心底想了想了,眼角眉梢便多了几分笑意。 春桃拎着一个篮子进来,笑着同白卿言行礼后道:“大姑娘,这是哑娘送来的她亲手做的点心,里面还有一个她已经供奉了七七四十九日的平安福,希望能护大姑娘平安。” 白卿言听到是哑娘送来的东西,眉目间有了笑意:“那来我看看!” “这是哑娘送长姐的生辰礼吗?”白锦稚也凑了过来。 “哑娘不知道今日是大姑娘生辰,她是听说大姑娘回来了,所以将东西送了过来。”春桃笑道。 点心是哑娘亲手做的,虽然不是特别精致,却胜在新鲜,白锦稚摸了摸还是热腾腾的。 平安福装在一个绣工精致的荷包里,荷包上绣着飞鸟图,很是精致,应当也是哑娘亲手绣的。 白卿言点心推到白锦稚的面前让她用,又让春桃帮她将平安福收好。 “小四后日你便要出发前往安平大营,东西可都准备妥当了?”白卿言端起茶杯,笑着问白锦稚。 “长姐放心,全都收拾妥当了!平叔已经挑好了人,我都看过了……就是我娘不放心,还在查漏补缺,我倒是觉得没什么需要带的了。”白锦稚一脸自信。 白卿言点了点头:“都收拾好了,那今日便多陪陪三婶儿,后日你一走……还不知道要多久才能回来,三婶儿定然放心不下。” 决定让白锦稚去安平大营这事,白卿言提前并未同三婶儿商议,可是三婶儿还是同意了,明日白锦稚就要出发,今日虽是白卿言生辰,可她觉得白锦稚应当多陪陪她母亲才是。 白锦稚点了点头:“我一会儿陪长姐用过午膳就去母亲那里。” “我一会儿也去陪陪姑母!”董葶珍说。 白锦稚要出发去安平大营,董葶珍亦是要回大都城了。 佟嬷嬷端着碟子蜜橘进来,笑着说这是登州老太君派人快马加鞭送来的,董氏已经分好了送到各院去了,这碟子她拿来先给各位姑娘尝个鲜。 董老太君惦记着外孙女的生辰,除了派人来给白家送蜜橘之外,还带来了给外孙女儿的生辰礼,佟嬷嬷将果碟儿放在几位姑娘面前,这才迈着碎步走至白卿言身边,压低了声音道:“大姑娘,登州老太君和舅老爷派来给您送生辰礼的是石惠曙,石大人想要求见大姑娘。” 石惠曙要见她?难不成是舅舅让石惠曙带了什么信儿过来? 白卿言视线朝着正在玩闹的董葶珍和白锦稚、白锦昭、白锦华,开口道:“时辰也差不多了,小四……你带着葶珍和小五、小六去韶华院,今儿个天气好,咱们可以赏银杏,我更衣后便来。” “表姐,你能挪动吗?”董葶珍有些不放心。 “不打紧,今儿个天气好,我也想透透风。” “那行,我先带葶珍表姐和小五、小六过去!长姐你不着急啊!”白锦稚道。 看着几个妹妹离开后,白卿言让春桃为自己更衣,佟嬷嬷去请石惠曙过来。 等白卿言穿戴齐整端坐于正厅之时,佟嬷嬷便将石惠曙带进了拨云院。 石惠曙不满四十,可生的却老气横秋,还是白卿言在登州见到时那般,黑壮英武,步伐带风,一身的武将杀伐之气。 看到一身霜色织锦罗衫,艾绿色下裳的白卿言,石惠曙略有错愕,不成想数月未见表姑娘竟然清减的这般厉害,难不成此次伤真的极重?! 石惠曙上次与白卿言一同在登州与南戎大战之时,见过白卿言战场上的飒飒英姿,也见过白卿言的身手,路上听闻白卿言受伤,哪怕都在传白卿言为太子挡箭,被一箭穿胸命不久矣,石惠曙也没有特别担心…… 第六百九十五章:借口 他还想着以表姑娘的身手必不会伤得太重,可看白卿言如今这副样子,难不成外面的传闻都是真的?! “表姑娘……”石惠曙轻唤了白卿言一声,满目担忧。 白卿言唇角浅浅勾着:“石将军不必多礼,坐吧!石将军既然请见必是舅舅有事吩咐,还请直言。” 石惠曙朝白卿言拱了拱手:“此次并非董大人有什么吩咐,只是石某在来的路上,遇到了从华阳城方向来的大夫,听那大夫说……华阳城出了瘟疫。华阳城内先是圈养的家畜一个接一个的死了,后来人也一个接一个的病,大夫去看诊后瞧出事瘟疫,当即便拖家带口逃出华阳城了!” 白卿言听闻此言,手心一紧,华阳城瘟疫? “这是什么时候的事?”白卿言抬眸看向石惠曙。 “那大夫说,家畜开始一个接一个死是在九月底,人开始病是在十月十五左右,那大夫是十月二十五带着一家老小从华阳城跑出来的,石某也是在当晚遇到那位大夫,那位大夫告诫我,让我不要入华阳城。” “等我饶过华阳城时,看到有一小股流民便派人去打探,听那些流民说……她们就是华阳人,城里的大夫都跑了,说是华阳城出了瘟疫,他们害怕华阳城被封就只能等死,便收拾细软逃出城来,打算往朔阳方向来,说是听说朔阳镇国公主在练兵剿匪,来了好歹能混口饭吃!” 石惠曙郑重望着白卿言:“表姑娘,石某担心这小股流民中已经有人染了瘟疫,若是让这些流民入城,怕是朔阳城也要遭殃,且若是日后华阳城后续瘟疫势态危急,定会有更多的百姓逃出华阳城变成流民前往朔阳来……还请表姑娘早作准备才是!” 白卿言知道,石惠曙来找她说这番话,全然是为了朔阳好。 瘟疫非同小可,若真的让染了病的百姓进入朔阳,朔阳百姓也要跟着遭殃。 “春桃,你去让平叔去趟太守府和县令府,唤太守和周县令一同前来!”白卿言说完又看向石惠曙,“石大人,有劳石大人随我一同见朔阳太守与县令。” “是!”石惠曙抱拳称是。 “若是华阳真的生了瘟疫,太子想必此事已经收到了消息,希望此事太子能妥善处置。”白卿言拳头紧紧攥着。 朔阳太守和周县令一听白卿言召见,连忙跟随卢平一同前往白府。 太守同周县令到时,白卿言与石惠曙已经坐在正厅等候,周县令连忙快步上前同白卿言见了礼,原本还想同白卿言说说他都给白卿言带了什么补品,就听白卿言道:“两位坐,今日唤两位大人来是有要事相商!这位……” 白卿言指向石惠曙:“是我舅父登州刺史董清岳下属,此次……石将军在来朔阳的路上,路过华阳,听闻华阳出现瘟疫,且已经有小股流民,因得知朔阳练兵有饭吃的消息,在来朔阳的路上。” 太守一听这话,猛然抬头。 石惠曙将来时遇到华阳城大夫,还有流民的事情对太守与周县令又叙述了一遍。 周县令手心冒汗,将掌心在官服上蹭了蹭:“那……要不要让太守大人,给太子殿下写个奏折,请示一下该如何处置。” “太子殿下在大都,算起来要比朔阳距离华阳更近一些,应当已经得到消息!我们如今要商议的……是如何保朔阳平安。”白卿言语声平稳。 “镇国公主的意思,是不让流民入城?”沈太守反应极快。 白卿言颔首:“在城外设立收容流民的临时住所,若流民真的染上瘟疫,派大夫出城救治,还要开设粥棚,不能让流民因食不果腹生乱!此事非我一人之力能为,还需仰仗两位大人。” “镇国公主放心!此事下官必定办妥……”沈太守朝白卿言拱了拱手。 周县令见状忙不迭跟着表忠心:“下官也必定竭尽所能将此事办妥!镇国公主只需安心养伤,千万别再跟着为这些事情伤神劳心,若是累得镇国公主无法安心养伤,那便是我们这些朔阳父母官的罪过了!” 周县令话说得极为漂亮,一副真诚忧心的模样,就连石惠曙看了,都觉得这周县令是真心担忧白卿言。 石惠曙颇为欣慰点了点头,只觉朔阳有这样的父母官,就算是有染了瘟疫的流民朝朔阳城来了,也没有什么大碍。 “我的伤不是什么大事,如何维护朔阳城内百姓平安,又如何妥善安置或会前来朔阳的流民,这才是大事!”白卿言看向周县令,“周县令还需上心才是!” “镇国公主放心!” 周县令话音刚落,就见郝管家立在正厅门外,朝着白卿言看了眼,略略对白卿言使了个眼色。 白卿言知郝管家这是有事又不方便当着旁人的面说,便端起茶杯,垂眸道:“既然太守与周大人都知道了此事,还望造作防备,二位大人公务繁忙,我这里就不留二位大人了。” 周大人见状忙站起身来,长揖同白卿言告辞:“镇国公主好生歇着,下官就不打扰了。” 太守没有忘记自己还欠了白卿言一个解释,他原想留下来,却又怕这心思一向多的周大人也跟着留下,干脆也起身同白卿言告辞。 “多谢石将军同朔阳两位父母官详述华阳城之事……”白卿言侧头吩咐佟嬷嬷,“辛苦嬷嬷送石将军去歇着吧!” 石惠曙亦是起身同白卿言告辞,随佟嬷嬷一起朝着外走去。 石惠曙看到今日迎他入白府的郝管家立在门外,笑着同郝管家颔首示意,随后便朝下榻的院落走去。 郝管家进门,对白卿言行礼后道:“大姑娘,宗族之人在外请见大姑娘,说为大姑娘生辰备了薄礼,希望大姑娘能笑纳。” 宗族之人有心的自然知道今日是白卿言的生辰,心思活泛的寻了这个借口想要来讨好也不足为奇。 “谁带着人来的?”白卿言徐徐往茶杯里吹着热气问。 第六百九十六章:拿乔 “回大姑娘,是族长亲自带着人来的,估摸着是因为听说大姑娘将太守和周大人唤到了咱们府上,便硬是被白氏族人催了过来!” 刚才郝管家接到门房的禀报出门去看时,见抬轿子轿夫……竟然在这个天儿里满头大汗,立在一旁用汗巾擦脸,可见跑的有多么着急,就这样……还有人嘀嘀咕咕嫌族长更衣拖延了时间。 “礼收了,直接送到白卿平那里去,让白卿平用在练兵剿匪之上,也算是……白氏宗族为练兵剿匪出的一份力。”白卿言将茶杯放在一侧,抬手轻轻捂着心口,扶住春桃的手站起身来,“让他们回去吧,就说我重伤……实在是不宜见客。” “是!”郝管家应声退出正厅,亲自去外面传话。 白氏宗族的族长白岐禾,惴惴不安在外面候着。 今儿个一早,族人便登门堵在族长家门口,要族长带着他们来给镇国公主送生辰礼,白岐禾原本是不愿意来的,推说镇国公主伤重,为镇国公主身体着想,派个人将礼送来白府表个心意就行了。 谁知宗族的人凑在族长家里,都挣着要替白氏宗族来白府送礼,谁也不肯让步,一群人在白岐禾那里吵了起来。 他们都以为白卿言此次救了太子的命,在太子那里地位就更加不一般了,若是白卿言肯提拔自家宗族里的后辈,将来他们白氏一族还可以再续辉煌。 或者说……他们指望着白卿言提拔自家子嗣,好让自家也能如曾经的镇国公府一般荣耀。 后来不知道是谁家的仆从进来禀报说……镇国公主府派人去将太守和周县令请到了白府,宗族之人便一窝蜂似的跑来,白岐禾一路阻拦也没有能拦住,只好跟着……以免宗族这些人冲撞到镇国公主。 约莫是因为曾经白岐禾这位前族长嫡次子,从不参与宗族大小事务,后来又完全醉心于修复古书古画,在宗族内又没有什么大的建树,也不曾在宗族内立威,故而白岐禾担着族长的名,宗族之人多数也不惧他。 很快郝管家便从白府内出来,面向白岐禾对他长揖行礼之后道:“族长见谅,我们家大姑娘重伤在身,实在是不宜见客,大姑娘有命……将宗族各家送的贺礼直接送往军营,供练兵剿匪用,在这里我代我们大姑娘谢过诸位了。” 有族人听到这话,忙挤上前,高声道:“镇国公主将将见过太守和周大人,怎么到了自家族人这里就重伤见不了了?难不成是因为我们这些族人都是白身,没有什么大用,所以镇国公主便在自家族人面前拿乔?!” 那人年长看起来有五十多岁的模样,拄着拐杖,说话时心中多有不忿,心口起伏剧烈。 郝管家听到这话冷笑一声,甚至不想搭理,只朝着白岐禾长揖一拜,转身就要进去。 可那族长却不依不饶,倚老卖老道:“不管怎么说,来的人力多数也算是族内的长辈,听闻镇国公主已经见了沈太守和周大人,我们这些老不死的这才拖着半截入土的身子来了白府门外,不就是为了给镇国公主送生辰礼,贺镇国公主生辰么?可礼收了人却见不着,天下哪有这样的道理?” “就是……都已经见了太守和周大人,真的就连见族人一面的力气都没有?说出去这谁信啊!” 郝管家冷眼看着那冲着白府门内直嚷嚷的那两位族老,似笑非笑道:“那这位族老就当我们大姑娘不想见你们吧!正如这位族老所说……你们都是白身,不过是仗着同我们大姑娘同宗同族,这才资格登门,可我们大姑娘贵为公主之尊,难不成不舒服还得屈尊来见你们吗?笑话……” 说完,郝管家拂袖转身朝白府门内走去,故意高声道:“传令下去,若有人敢在白府门前高声闹事,搅扰了我们大姑娘安心养伤,便直接去请周县令来抓人,镇国公主能否安心养伤,便全看周县令如何处置了!” “即便是镇国公主如今高高在上,难不成和我们就不是同宗同族了吗?”那老者还想要再说什么,却被自家的儿子拽住。 曾经,镇国公主在白氏祠堂怎么收拾了前任族长的胞弟,还有现任族长胞兄白岐云一家子,那些画面历历在目,如今是他们来上赶着求镇国公主,而非是镇国公主去求他们,怎好如此嚣张? 再者,当初宗族在大都城逼迫的当朝大长公主吐了血的事情,早已经传遍晋国,多少人都在说白氏宗族的人不识好歹。 如今镇国公主养伤他们要是在白府门外闹,回头就算是被周大人抓了,也不会有人同情他们宗族,只会说定然是宗族的人得寸进尺。 老者看到儿子的表情,约莫也是想到了当初在白氏祠堂外发生的事情,表情怯懦缩了缩脖子,拄着拐杖转身就走:“我们去找老族长!” 其他人白氏族人你看我我看你,有人跟随着那为老者离开,有人看向族长白岐禾。 “族长,如今该如何是好?”有族人干脆和白岐禾坦然直言,“我等本以为今日必能见到镇国公主,都是倾家荡产送了重礼,想着能求镇国公主好歹帮扶一下族里的孩子们,总不能看着等到镇国公主这一代之后,朝中就没有我们白氏一族的人了啊!” 白岐禾转身看着这些表情急切的族人,正要开口又听有人道…… “如今镇国公主为了救太子身受重伤,您看太子是成车的宝物往白府送,这个时候要是能求得镇国公主为族人说一句好话,那肯定比任何时候都要管用啊!再说了,镇国公主一个女儿家,不方便在朝堂,若是有我们族内自己人在朝堂之中,对镇国公主也好啊!” “可不是,宗族之所以是宗族,就是因为我们同宗同姓要相互扶持,我们宗族是一荣俱荣的,合该都为光耀宗族而各出其力啊!” 第六百九十七章:忐忑 还有族人往白府门内看了一眼,压低了声音道:“您说……这万一,万一要是镇国公主真有个三长两短,来不及在太子面前为咱们宗族说话,那我们白氏一族这些孩子们的前程怎么办?我们这煊赫了百年的名门望族,这不就没落了么!” 几个族人说完这些话,其他人都跟着附和起来,都想在镇国公主面前露个脸,求镇国公主帮忙为族人前程同太子说句话,那白氏一族的荣耀定然是 “族长……您是族长,您想想办法,好歹让我们见上镇国公主一面啊!” 穿着一身黛蓝色长衫的白岐禾立在白府摇曳的灯笼下,被今日耀目的日光映得整个人显得十分沉稳挺拔,他目光扫过那一众想要镇国公主向太子为他们前程说情的族人开口道…… “镇国公主为救太子,如今重伤在身,你们作为白氏族人,在这里站着的又多算是镇国公主的长辈,可你们不担心镇国公主身子,反而是害怕镇国公主若有三长两短……耽误你们自家子嗣的前程!” 白岐禾深深吸一口气,调整了自己的情绪,才缓缓开口,声音冷得像浸了冷水:“你们不是来探望镇国公主,更不是来为镇国公主贺生辰的,你们是为了自家前程,想要以宗族繁荣来胁迫镇国公主的!想利用镇国公主舍命救太子殿下的情义,给你们自家儿郎的前程铺路!简直……蒙面丧心!” “不过就是一句话的事情,族长这话未免说的有些太重了!”有人冲着白岐禾翻白眼。 白岐禾面色平静从容,内心却愤怒至极,深吸一口气:“我以为诸位在镇国公主动手清理宗族之时,就已经明白,我白氏一族的百年荣耀依靠的是大都城白家,如今镇国王府满门男儿皆葬身南疆,我们白氏一族依靠的便是镇国公主!可是你们……才乖顺了多久,便又故态萌发!当真是让人失望至极。” “族长你话这么说就不对了,正是因为镇国王府满门男儿都没有了,镇国公主才需要我等族人在朝中帮扶,全族上下戮力同心,我们白氏一族才能维系往日辉煌啊!”有族人又道。 白岐禾摇了摇头:“你们还不明白么?镇国公主比你们任何人都在意白氏荣耀,所以才不愿意在太子面前保举!你们今日来的有一个算一个,谁敢摸着良心说……将来朝堂之中不会徇私枉法,不会抹黑大都白家为白氏一族……舍命挣得的荣耀?” “你们之中若真的有人能扛起白氏大旗,不用来求……镇国公主也会在太子面前保举!可这些年宗族子嗣只知吃喝玩乐,旁的不说……咱们白氏宗族这么大,可曾有人能在春闱殿试上拔得头筹?没有!你们只想着依靠大都白家,只想着依靠镇国公主,找门路……用人情关系,谁……真正为这白氏一族的荣耀披肝沥胆舍命相博过?只有大都白家!” 白岐禾说得义愤填膺,胸口剧烈起伏,却见族人们各个冷眼相对,丝毫没有知错的模样,他将满腔的愤懑压下去,无力道:“你们若是想要见镇国公主,便自己想办法,我白岐禾是绝对不会为你们请见镇国公主。” 说完,白岐禾拂袖离去。 宗族之人见白岐禾上了马车,纷纷撇嘴,有人对着白岐禾的背影啐了一口:“呸!什么玩意儿!不过就是镇国公主身边的一条狗罢了!真拿自己当盘菜儿!” “就是,自己家里那点子事情都没有弄明白,媳妇儿都快没了!还来这里教训我们!” “那白岐禾还不是担心开罪了镇国公主,那暂时得来的族长之位丢了么!” 族人背着白岐禾将白岐禾数落了一通,心情终于好了不少,见这白府的高门他们是真的进不去,礼还被抬走了,白氏宗族之人心情郁闷的转而离去,生怕到时候白府的下人真的去找周县令,他们都没有好果子吃。 · 韶华厅内,白卿言听郝管家说了白府正门口发生的事情,倒并未放在心上,郝管家却心里堵着一口气不能出,还是这些年大都白家对宗族太好,没的将他们惯得蹬鼻子上脸。 同白卿言说过了白府门前的事,郝管家又道:“大姑娘,今日是大姑娘的生辰,古老、刘管事同我们这些白家的老人也都为大姑娘备了一份贺礼,还请大姑娘笑纳!” 说着郝管家转身从身后仆从手中拿过一个对开门的大叶紫檀方正百宝箱,门上雕琢着花鸟图,雕工极为精湛,打开里面放着一套红宝石头面,红宝石虽然不算大,但胜在做工精巧,用的是炸金工艺,金色和红色相得益彰,美不胜收。 “好漂亮的头面!”董葶珍忍不住感慨。 郝管家立在一旁,见白卿言拿起牡丹步摇,十分喜欢的模样,眼底笑意更深了些。 “这百宝箱已经是价值不菲,这套头面做工难得,真真儿是有心了!”白锦稚摸着那步摇的流苏,抬头对郝管家笑着。 当日下午,董氏便称白卿言生辰,给府上的下人多发两个月的月例银子,又专程给古老、刘管事和郝管家这些忠仆,送去了重礼,说是这些日子以来的辛苦了,借着白卿言的生辰犒劳大家伙儿。 古老和郝管家、刘管事,一看董氏送来的东西,价值远超他们送给白卿言的百宝箱,顿时哭笑不得,却又没法推拒,那秦嬷嬷说了,推拒就是看不起董氏。 当日白锦稚陪了李氏一下午,夜里又来了拨云院。 明日就要出发前往安平大营,白锦稚兴奋之余……感觉到心中尽是前途未卜的忐忑,明明想要早点儿睡,却还是忍不住来了拨云院想见见长姐。 拨云院上房内的灯亮着,立在门口的白锦稚见自家长姐倚着临窗软榻看书的剪影轮廓,有些犹豫,担心进去了和长姐说了自己的忐忑,长姐会觉得她还没有准备好。 第六百九十八章:担子 廊庑下的灯亮着,黄澄澄的光团映在青石地板上,将攀爬在墙角的青苔藓都映得暖融融的。 春桃手里端着空了的药碗,挑开已经夹了薄棉绣祥云的竹青色帘子出来,就瞧见白锦稚独自一人站在门口,用脚尖踢着铺地的鹅卵石。 “四姑娘!”春桃将手中放着空药碗的黑漆方盘递给守在门口的婢女,走至白锦稚的面前福身行礼,“四姑娘怎么不进去?” “长姐……还没歇下吗?”白锦稚往拨云院内瞟了一眼。 “没呢!大姑娘说,四姑娘可能要来……专程等着您呢!”春桃笑着侧身,对白锦稚做了一个请的姿势,“四姑娘请……” “长姐都料到了我要来啊!”白锦稚尴尬笑了笑,抬脚随春桃一同进了拨云院。 白卿言听到白锦稚进门的声音,视线从古籍上抬起,朝白锦稚看去:“坐吧!让春桃给你准备一碗酪浆?” “嗯!”白锦稚点了点头,意料之外的沉默着,在白卿言身侧坐下。 “奴婢去给四姑娘准备……”春桃行礼后退了出去。 偌大的上房只剩下她们姐妹俩,白卿言放下手中古籍,卷起竹简的声音在白锦稚耳边响起,她侧头朝白卿言看去:“长姐……明天我就要走了!” “嗯,长姐有一件事要交给你,十分重要的事!”白卿言正襟危坐,沉着的目光望着白锦稚,将古籍竹简放在一旁。 白锦稚很少见长姐同她如此郑重的模样,心悬在嗓子眼儿:“长姐你说……” “此次你去安平大营,要时刻关心大燕的情况,若是大燕此次同魏国之战……打得是灭了魏国的主意,那……不论你是寻衅挑事也好,还是晋国与大梁之战已经开始,一定要紧紧抓住此次机会可,一举灭梁!” 白锦稚听完眼睛眨巴了几下:“长姐……真的要灭梁?” “若是大燕灭魏,我晋国就必须灭梁,不能容任何犹疑,否则来日……我晋国必失同大燕争天下的优势!”白卿言将话桐白锦稚说的极为直白。 白锦稚拳头紧了紧:“长姐放心,我心中有数了!若是此次……大梁和咱们晋国开战,我会请太子准我驰援,届时一定会设法以最快的速度拿下梁国!若是没有开战……我也会设法让太子以为梁国有旁的心思,总之力战大梁,不会有失。” 白卿言颔首:“此事……长姐全然交于你手,长姐信你一定会做好,就算是出了什么纰漏也不要紧,设法圆上也就是了,实在拿不准也可以派人送信回来!” 白锦稚点头:“小四明白!” 白卿言陡然将一副担子押在白锦稚的身上,白锦稚的心却莫名定了下来。 “小四长大了,如今已长成长姐能够倚重的大姑娘!三叔要是知道了……一定会欣慰的!”白卿言笑着同白锦稚说完,从背后拿出一个红木盒子递给白锦稚,“这里面是当初三叔送我的剑穗,这上面的玉石还是三叔第一次上战场立功回来,祖父赏的。如今我把这个剑穗送与你,希望你能不负你父亲和长姐的期望。” 提到父亲,白锦稚眸子又红了,她双手拿过红木匣子,推开看了眼,又合上:“长姐放心!小四必不负长姐所托!” 白卿言颔首:“家中诸事你且放心,三婶有我和母亲照料,你不必忧心。” 白锦稚点了点头,望着白卿言说:“长姐,小四不在,你要好好照顾自己的身体,我们白家……不能没有长姐!” 听白锦稚这么说,白卿言笑着点了点头:“嗯,你放心长姐一定会照顾好自己,长姐还要看着我们家小四成亲呢!” “长姐!”白锦稚耳根一红,“长姐说这些干什么!我才不要出嫁呢!我这辈子都要做白家的姑娘!除非长姐不想要我!” “你现在还小,还未遇到心仪之人,等将来……你便不会这么想了!” 白卿言话音刚落,春桃就端着盛着酪浆的小银盏进来,白锦稚便止了这个话头,在白卿言这里用完这盏酪浆后,便告辞拿着白卿言赠她的小木匣子离开。 原本白锦稚是想要回自己的院子,想了想又改道去了母亲的院子,她今晚想要同母亲李氏一道睡。 今夜董葶珍也歇在了董氏那里,明日白锦稚出发去安平大营会先去一趟大都见太子一面,在朔阳客居这么多日子的董葶珍也想家了,想明日随白锦稚一道回大都城。 董葶珍陪董氏说话,一直到天快亮了这才在董氏的暖阁歇下。 第二日一早,白家众人早早便起来,白锦稚身边的灵芝和灵翠两人哭得不能自已,跪求白锦稚哪怕带她们其中一个人在身边伺候也好,可白锦稚都拒绝了,叮嘱她们俩在家替她照顾好母亲和长姐。 白锦稚知道军绿生活苦不堪言,可带两个娇滴滴的婢女在身边伺候肯定是不成的,要是有个万一……她没法将她们两个人带回来怎么办。 灵翠和灵芝同白锦稚自小一起长大,她决不能让她们出什么事。 再者说,白锦稚去安平大营,身为将领应当同将士们同甘共苦才是,带着丫头伺候算什么? 本来女子在军中就难以树立威信,带着婢女肯定更会被人瞧不起,觉得她这个郡主吃不了苦。 一身铠甲戎装的白锦稚和董葶珍先去了拨云院拜别长姐,又在前厅拜别母亲李氏和各位伯母婶婶,随后才在白家众人的瞩目之下,一跃上了平安的背。 董葶珍红着眼同董氏和白家各位夫人表妹行礼。 “葶珍到了大都城要派人送信回来!知道吗?”董氏拉着董葶珍的手叮嘱。 “知道了姑母!”董葶珍用力握住董氏的手,“表姐受了重伤身子又不好,姑母要好好照顾表姐!” “去吧!”董氏拍了拍董葶珍的手。 董葶珍再次行礼,转身在秦嬷嬷搀扶下上了马车,刚坐进车内又撩开马车幔帐,探头同白家众人挥手。 第六百九十九章:坚韧 平安鼻息喷出热气,马蹄踢踏,等不及要飞驰而去。 晨光熹微,穿隙云层。 金亮之色勾勒天际云海边缘,又缓缓破云而出,映亮了半个朔阳城。 白锦稚转头,红着眼眶看着正在抹泪的妹妹们,视线落在李氏身上,哽咽开口:“娘,你放心,我一定经常给家里来信,战场上也会小心的!” 李氏紧紧揪着自己的帕子,克制着情绪对白锦稚颔首点头,眼泪忍不住扑簌簌往下掉,摆了摆手示意白锦稚快走。 白锦稚朝着伯母和婶婶们拱手,一夹马肚,在白家护卫的跟随下,朝着城门方向狂奔而去。 白锦稚目视前方,眸中是超越了年纪的坚韧。 二姐白锦绣在大都城中,为长姐传递朝中消息,以保证白家不会全瞎全盲。 三姐白锦桐独挡一面,出门经商为白家寻求后路。 七哥白卿玦如今在南疆,为来日白家有可用之兵而努力。 九哥丢了双腿,却没有丢了白家的硬骨和志气,正在努力有朝一日回归白家。 她如今也要奔赴安平大营,要为晋国将来一统天下打基础……夺下大梁! 长姐信她,她便不能辜负长姐的信任。 就算外人都说,白家男儿都葬身葬身于南疆,百年将门的荣耀要没落了又如何。 白家数代人粉身糜骨所图谋的志向……数代人戮力同心想要达成的一统,哪怕是她们白家女子也抗得起! 她要所有人睁大眼睛看着,看着他们白家女儿郎是如何撑起白门的满门荣耀,如何一统这天下! 白锦稚紧咬着牙,抬头看着终于跃出云海的朝阳…… 都以为白家是日落西山,可白锦稚知道白家是初升晨阳,即便现在辉光不盛,可来日……必定璀璨辉煌。 · 白卿言立在拨云院中,望着天际耀目的晨光,低声问身旁的佟嬷嬷:“小四和葶珍,应当已经出发了吧!” “四姑娘和表姑娘拜别了大姑娘,去前厅拜别诸位夫人,就出发了。”佟嬷嬷道。 白卿言点了点头,只希望白锦稚此去一定要平安。 “大姑娘放心,四姑娘一定会平安顺利的。”春桃拿了件披风出来披在白卿言的肩头,笑着道。 白卿言颔首。 她想起白锦稚送她的生辰礼用的是极其贵重的匣子装着,说是里面放着几册书,还千叮咛万嘱咐要让她看。 “春桃你去将小四送我的那匣子打开,我看看小四送了我什么了不得的书,竟然要用三婶儿陪嫁的匣子装着。”白卿言扶着佟嬷嬷的手往上房走。 春桃忙打帘应声:“哎,我这就去拿!” 很快,春桃便将白锦稚送白卿言的几本书捧了过来。 那几本书倒是矜贵的很,竟然是用纸张装订的,封皮是羊皮,可外面也未曾书写描画,让人不知其中到底是何内容。 春桃将这几本书搁在小几上,便去给白卿言倒茶。 白卿言拿起一侧,翻开…… 先头写着一首不着调的小诗,看到以“话说”二字开头,白卿言险些被气笑了,她当是什么样的孤本名书,闹了半天……竟然是话本子。 按照白锦稚那个不着调的个性,这些话本子与古籍孤本比起来自然是宝贝,白卿言往后翻了几页。 春桃端了热茶回来时,见白卿言已经将书本放在一旁,颇为诧异:“大姑娘怎么不看了?” 平日里,他们家大姑娘要是看书,没有一个多时辰是绝对不会放下书的。 “收起来吧!日后等小四回来……再还给小四!”白卿言眉目间带着浅淡的笑意。 昨夜她同白锦稚说起亲事来,白锦稚还不大乐意,背地里偷偷摸摸的看这种关于男女情爱的话本子,可不是动了春心么! 白卿言陡然想起自己董家的表弟董长庆来,董长庆每每见了白锦稚便手足无措,想来是心悦她四妹的,可是……白锦稚似乎对董长庆全然没有这样的心思。 白卿言透过未关严实的窗棂,看向院子里落了一地的枯叶,细细琢磨以小四那样的性子,当配个什么样的人物才行。 门房的看门婆子疾步走至拨云院外,行礼后同佟嬷嬷道:“嬷嬷,太守亲自登门,原本是想要来送一送四姑娘的,听闻四姑娘已经快马出城,便说要见大姑娘,您看……” 佟嬷嬷点了点头:“我去问问大姑娘。” “哎!”守门婆子笑着点头。 佟嬷嬷进门,见白卿言正瞅着院子里的落叶发呆,笑着道:“大姑娘,太守来了求见,大姑娘见是不见?” 知道太守是为何而来,白卿言自是要见的,白卿平朝太守一家来历的时候露了马脚,白卿言正等着太守登门自己阐述来历呢。 “嬷嬷替我更衣,去前院见见这位太守。”白卿言又吩咐春桃,“春桃你去让平叔走一趟军营,吩咐白卿平将那个教书的蔡子源带来,我有话要问。” “是!”春桃应声从上房退了出去。 · 太守今日登门,连一个随从都没有带,为的就是能好好同白卿言深谈。 他坐在白家正厅已经喝了两杯茶,心中颇为惴惴,他一会儿要同白卿言说话的,并没有什么证据可以为他证明,也不知道白卿言信不信。 不多时,太守见有肩舆停在正厅门外,他忙站起身朝着门口迎了两步,瞅见佟嬷嬷扶着白卿言下了肩舆,太守撩起衣裳下摆跨出门槛,对白卿言跪了下去:“见过镇国公主。” “太守请起,里面说话。”白卿言声音没有什么平仄,淡漠又疏离,太守心中更沉重了几分。 他未曾起身,直至听到白卿言跨入正厅,这才站起身来,跟随进入,跪在了白卿言面前:“请镇国公主屏退左右,沈某有话要同镇国公主说。” 白卿言似笑非笑看了眼跪在地上的沈太守,吩咐正在给她腰后垫隐囊的佟嬷嬷:“佟嬷嬷,你在外面候着,别让旁人靠近正厅。” 还未等佟嬷嬷应声,沈太守先行叩拜:“多谢镇国公主信得过下官。” 第七百章:质疑 佟嬷嬷福身行礼,带着婢女仆从走出正厅,守在门口。 “沈太守起来说话吧。”白卿言单手搭在小几上,撑着身子倚住**。 沈太守应声站起身,坐在白卿言下首的位置,面向白卿言缓缓开口:“镇国公主能让白卿平来查我,在我意料之中,可却是出乎意料的快,下官佩服镇国公主洞察力非凡。” “我身子还未痊愈,沈太守还是挑拣重要的说,听完了……我也好去歇着养伤。”白卿言不耐烦听这些逢迎拍马的话。 沈太守笑了笑,望着白卿言开口:“下官,是当初的镇国公府世子,也就是镇国公主您父亲,白岐山留在朔阳……给白家准备的后路。” 白卿言手心收紧,紧紧攥住隐囊的流苏穗子,面上却风平浪静不显丝毫波澜:“沈太守这话,我倒是听不懂了,我白家一向忠心大晋到不留退路,祖父将我白家满门男儿带上南疆战场,便是不为白家留后路的在给晋国培养后继战将英才,我父亲又怎么会和祖父背道而驰……在朔阳这里留一个太守当我白家后路?岂不好笑?” “且……”白卿言慢条斯理笑道,“就算是我父亲要为白家留后路,也应当是找同宗同族血脉相亲的白家宗族,我祖父、父亲一向对宗族信任有加,又怎么会不求援宗族……而找你一个外人。” “白氏宗族是个什么德性,镇国公主当比沈某人更清楚。”沈太守说这话的时候眉目间全都是对白氏宗族的不屑一顾,“当初镇国王是信任白氏宗族不假,可不见得世子爷也是这么想,镇国公主是世子爷的亲生女儿,应当比任何人都明白。” 白卿言勾唇一笑:“不巧,我不明白,我所见所知……都是祖父和太子对宗族之人得信任。” 白卿言如此说沈太守倒也不意外,他本就明白,白卿言这一路走得如履薄冰,若非过分小心谨慎又怎么会带着白家众人活到今日,他没有想过这一次就能取得白卿言的信任。 不过日久见人心,沈太守有信心,总有一天白卿言会相信他。 “当初世子爷并未留给下官任何信物和证据,所以下官也是口说无凭,镇国公主不信也在情理之中。”沈太守垂着眸子,不紧不慢道,“当初沈某人同世子爷赌箭赌输了,所以答应了世子爷,留在朔阳成为白家退路,当初世子爷还留给了我两个暗卫,可惜……这两个暗卫,后来一个病死了,一个为护晏从而死,这也正是为何沈某会让幼子晏从入军营效忠镇国公主的因由。” 沈太守这话不是作假,他是为了当初和白岐山的一个赌约,这么些年一直留在朔阳,以至于朔阳官场有一句话,叫做铁打的太守,流水的县令。 朔阳有过很多县令,最后都调走到其他地方,或已经高升,或是在晋国其他地方任太守,只有他这么多年仍然在朔阳找个地方。 他只是……为了一个承诺。 为了曾经答应过白岐山,若有朝一日,他不在了……若白家蒙难,白家诸人有幸能退回朔阳,请他一定要在朔阳的地界儿上,设法护住白家诸人。 白岐山早就看出他并非是一个甘愿效忠晋国皇庭之人,所以才敢与他打赌,才敢在他赌输之后,告知于他……让他在朔阳成为白家的退路。 说实在的,一开始沈太守也只是因为重诺,所以留下来,想着若是白家遗孤不回朔阳死在了大都便和他无关,若是够聪明就会退回朔阳,届时他再做安排。 自然了,大都白家若是对付不了白氏宗族……那也不在他和白岐山的赌约之中,他只负责白家诸人的平安罢了,这辈子都不会在白家人面前显山露水。 可他的确是没有想到,白岐山的女儿竟然太过厉害。 从白家诸子身死南疆开始,沈太守一直关注大都白家的消息,从白卿言向天下借棺开始,这个原本在沈太守心中无足轻重的女子,一直做着惊骇他内心的事情,一步一步拼到了镇国公主的位置,成为当朝太子的心腹,以剿匪为名练兵,实惠朔阳和诸多邻县百姓。 说实在的,沈太守内心瞧不上晋国皇家的人,可是却万分愿意效忠白卿言,他完全是被眼前这个小女娃的心智和气魄所折服。 白卿言望着那位沈太守带着几分打量的意味,手指细微摩挲,想起在朔阳练兵的沈家护卫身上有几分白家军的影子,这……倒是有些能说得通了。 沈太守大大方方坐在那里任由白卿言打量,仿若立身端直的君子般,目光磊落。 “曾和世子爷在朔阳相逢之时,我本是打算辞官游历各国了此残生,世子爷请我加入白家军,可我不愿意入白家军屈居于人下,还要受军规管制,相比较来说……我更喜欢在朔阳这个地界儿上做官。” 白卿言抿唇不语,静静听沈太守说着。 “后来,镇国公主一肩挑起白家,南征北战大获全胜,朔阳练兵,为民谋利,沈某心中敬佩不已,几次想要投入镇国公主门下,可镇国公主防备心极重,我只能先让儿子带着曾经世子爷送于我的两个暗卫教出的下属入了军营,想着若是镇国公主瞧出了端倪定然会派人查探。” 沈太守将前因后果交代的很清楚。 可在这个礼乐崩坏的世道……若是说还有人会因为一个赌约,便心甘情愿在朔阳这个地界儿上待这么久,又拿不出什么证据来,怕是不能完全令人相信。 所以沈太守来向白卿言陈情,内心也是有稍许忐忑和不安的。 他能看得出……这位镇国公主,与当年的镇国公世子白岐山不同。 镇国公主经历过南疆一战她祖父被副将背叛,又在云诡波谲的大都城经历种种,镇国公主与白岐山相比,心中定然会少了几分对他人的信任,而多几分质疑,这都是理所应当的。 第七百零一章:九如 “我这里的确是拿不出什么证据来证明……是和世子爷输了赌约,所以才心甘情愿留在朔阳,但我在输了赌约之后,曾强行将我沈家祖传的玉佩交于了世子爷,算做是对世子爷的一种承诺,可如今世子爷不在了……也不知道玉佩还在不在白家,若是不在,我的确是无法自证。” 当初白岐山说相信沈太守的为人,未曾立契,可沈太守却固执的将自家祖传玉佩塞给了白岐山,憋着一口气便头也不回的走了。 “我的来历镇国公主应当查过……沈某人的身世来历,也都是沈某人的真实情况,该说的沈某人已经都说明白,如今沈某人的确是因为瞧出镇国公主心胸远大,所以真心想要跟随,镇国公主不相信沈某人也不要紧,但沈某人一定会遵守曾经与世子爷的承诺,护白家周全。” 沈太守说完,朝着白卿言长揖一拜:“沈某人话说完了,若镇国公主没有其他吩咐,沈某人便先行回去了。” 白卿言望着这位沈太守,他倒是干脆……说完就走,还是以退为进? “好……你先回去吧!”白卿言含笑同沈太守道,“若有什么吩咐,我会让沈晏从转告你。” 不论如何,这个沈晏从在白卿言这里的确得用。 不管这位沈太守是不是如同他所说的,是因为输了赌约……所以答应父亲留在朔阳成为白家后路,还是找个借口来投诚,又或者是为了某种目的想来接近她,白卿言都不介意,毕竟目下她并非无人可用。 沈太守再次长揖,抬眸又看了眼面色苍白,五官惊艳,目光无比坚毅沉着的小姑娘,开口:“沈某人,名天之……字九如。” 白卿言瞳仁中微有波澜,九如…… 这也是父亲的字,但是很少有人知道。 父亲的字取自《天保》,白卿言曾听祖母说过,父亲的字里……是祖父对父亲最深切的疼爱。 白卿言唇瓣动了动:“如山如阜,如冈如陵,如川之方至,以莫不增。如月之恒,如日之升,如南山之寿,不騫不崩,如松柏之茂,无不尔或承。想来……为沈大人取九如为字之人,必定是对沈大人最为疼爱之人。” “世子爷也是如此说的。”沈太守说完这最后一句,对白卿言长揖作别,退出正厅。 白卿言眼眶湿红,她闭了闭眼…… 到底,父亲也没有能如南山之寿。 佟嬷嬷见那位沈大人离开,进门就看到白卿言眼眶湿红,佟嬷嬷被唬了一跳,忙问:“大姑娘,可是哪里不舒服……” “无事,只是想起了父亲。”白卿言喉头翻滚,艰难平稳了情绪,又问,“白卿平到了吗?” “已经到了,在门外候着,大姑娘要是不舒服的话,不如改日再见?”佟嬷嬷低声同白卿言商量。 “带进来吧!”白卿言声音带着几分疲惫。 “那我让春桃给大姑娘到杯热茶来。”佟嬷嬷心疼不已。 白卿言颔首。 很快,春桃给白卿言端来了热茶,又烧了一个手炉,硬是塞到了白卿言的手中。 不多时,白卿平带着蔡子源跨入正厅。 今日的蔡子源身着一身水色直裰,越发显得书生儒气十足,约莫是这些日子在朔阳教书日子过得轻省,蔡子源看着倒是圆润了不少。 蔡子源低着头随白卿平跨入正厅,对白卿言行了叩拜礼,听白卿言让他们两人坐,蔡子源这才抬起头朝着白卿言望去。 这一抬头,蔡子源便愣住了。 他没有想到不过两月未见,白卿言竟然清减成这副模样,面色比之从前还要苍白,唇瓣也无甚血色,虽然仍然掩不住惊鸿之貌,可整个人看起来羸弱病态,仿佛一碰就碎。 “蔡先生请起……”白卿言又说了一遍。 蔡子源这才回神,忙应声起身坐在白卿平下手。 “今日唤蔡先生前来,是有一事不解,希望蔡先生能为卿言解惑。”白卿言眉目含笑徐徐道。 蔡子源不傻,镇国公主白卿言心智超群,手下能人众多,想知道什么是需要他这个被困在朔阳数月的教书先生解惑的……也就只有左相李茂。 如今人在屋檐下,蔡子源哪里敢不从,他只得道:“镇国公主请讲,蔡子源一定知无不言。” “如此甚好……”白卿言略微调整了坐姿,全然靠在隐囊之上,幽邃的目光凝视蔡子源,“左相李茂之子李明瑞,师从何人?” 蔡子源搁在膝盖上的手指微微一动。 白卿言余光捕捉到,已久不动声色望着蔡子源,等候蔡子源回答。 半晌之后,蔡子源抬头朝着白卿言望去:“想来镇国公主已经查到了,如此蔡子源便不同镇国公主卖关子了,左相李茂之子……师从当初二皇子门下的一个谋士,不过此谋士已死。” “杜知微……” 听到这个名字,蔡子源手心不由自主收紧,他没有想到镇国公主竟然连这件事都查的一清二楚,颔首:“正是!” “后来这位杜知微杜先生,投于梁王门下,成为梁王的谋士。” 蔡子源摇了摇头:“与其说投入梁王门下,不如说是被梁王收留,梁王当初非常敬重二皇子。” 白卿言见这位蔡先生并未隐瞒说的是实话,点了点头,又笑着问:“蔡先生这段日子在朔阳教书,似乎过的还不错。” “托镇国公主的府,吃得好睡得好,整日教授学问,子源……乐在其中。”蔡子源笑着朝白卿言道谢,“多谢镇国公主关照。” “不知,蔡先生可愿投于白府门下?”白卿言单刀直入。 这位蔡先生的确有才,只让他在新军营教授学问倒是可惜了…… 蔡子源抬头满目错愕望着白卿言,片刻之后朝着白卿平望去,想到可能白卿言是想让他进入白氏族学给白氏宗族的子嗣教学,这也算是效忠白家吧,是他想多了……镇国公主手下能人那么多,又怎么会让他一个从左相李茂府中出来的谋士,真的成为白府谋士。 第七百零二章:识时务 蔡子源抱拳同白卿言道:“若是镇国公主想让蔡子源入白氏族学教学,蔡子源很是愿意。” “蔡先生,我所言……是问蔡先生可愿意效忠白家!”白卿言语声郑重,端坐起身子望向蔡子源。 “阿……镇国公主!”白卿平震惊的差点儿在外人面前唤了白卿言阿姐,他拳头紧了紧,十分不赞同,“子源先生学问甚深,教授族中学子正好!” 一来,这个蔡子源先生来朔阳的时间太短,二来……这个蔡子源出自左相李茂府上,谁知道他能不能真心效忠。 错愕的不止是白卿平,就连蔡子源自己都睁大了眼:“镇……镇国公主,子源……可是从左相府出来的!” “我信自己看人的眼光。”白卿言轻抚着手中手炉,没什么表情,“更相信蔡先生是个有才气和傲骨之人,既然蔡先生被左相府舍弃……让蔡先生来朔阳向白府请罪,左相便是舍弃了蔡先生!以蔡先生的傲骨便定然不可能再效忠左相府,而我白家虽然如今无权无势,可有一点,是左相府绝对比不上的!白家……绝不舍弃任何一个同舟共济同生共死的同袍!” 白家……绝不舍弃任何一个同舟共济同生共死的同袍! 这一句话,陡然让蔡子源红了眼眶。 这句话他知道,这便是白家军奋勇无畏死,长胜不败的因由! 他想起曾经在大都城长街那满街红灯之下,他看到在酒楼门前收拾那白家庶子的白卿言…… 那时,白卿言便说过,白家家法即白家军军法。 作为谋士,这辈子最大的心愿是什么?便是能够遇到知遇之人,遇到生死不弃的主上。 当他被左相指派来朔阳向白卿言认错,他以为自己必死无疑,当初也想过……若是镇国公主宽宏,能饶他侥幸不死,他便回故乡当个教书先生了此残生。 可没有想到,镇国公主却开口相邀…… 蔡子源咬了咬牙,撩开直裰下摆向白卿言跪下,重重三叩首:“蔡子源见过主子,此生效忠镇国公主绝不生二心,如有违此誓,全族无后而终,死后不能轮回,永生永世不得超生!” “卿平,扶蔡先生起来。”白卿言摩挲着手炉,侧头吩咐春桃,“将郝管家唤进来。” 白卿平眉头紧皱扶起这位蔡先生,满腔的担忧想要说给白卿言听。 很快,郝管家进门对白卿言长揖行礼。 “蔡先生就交于郝管家安顿,蔡先生以后就是我白家的人。”白卿言视线落在蔡子源身上那件浆洗的发白的衣衫,道,“蔡先生来的匆忙,没有带几件衣服,还有日常所用之物,劳烦郝管家都给蔡先生准备妥当。” “大姑娘放心,老奴一定将蔡先生安排妥当。”郝管家对蔡子源笑着做了一个请的姿势,“蔡先生请……” 蔡子源站起身,朝着白卿言长揖一礼又道:“子源有一请,望在镇国公主无吩咐之时能继续去军营之中教授那些百姓,学习识字,也算是为百姓略尽绵力。” 白卿言颔首:“若蔡先生得空这自然是好。” “多谢镇国公主!”蔡子源再次行礼之后才规规矩矩随郝管家退出正厅。 白卿平一看蔡子源走了,忙不迭开口道:“阿姐,那位蔡先生来自大都左相府,阿姐如此冒然用他,不怕被反噬?” “不是冒然……”白卿言语声极淡,转而看向白卿平,“但凡有些本事的人,骨子里都是骄傲的,左相李茂让这位蔡先生来朔阳请罪,便是已经放弃了这位蔡先生,弃这位蔡先生生死不顾!如同他们这些谋士,此生最期盼的不过是得遇明主,得主上重之信之,一生不相负。是左相负了这位蔡先生,蔡先生便绝不会再效忠左相!” “卿平,这个世上,有谋士重古礼,一旦择主哪怕主上负了他,他也不会负主上!这类谋士我们不可勉强,可也有谋士并不会从一而终,比如这位蔡先生……有傲骨,也识时务,懂得择木而栖。” 白卿平细思白卿言的话,想起蔡子源刚进入军营那几日,最开始信念全无好似就是在等死。 想通之后,白卿平起身对白卿言一拜:“卿平受教。” 白卿平直起身见白卿言面色苍白削瘦的模样,忍不住叮咛:“阿姐要好生歇着才是,有什么是可以交给卿平去办。” 白卿言点了点头:“放心!佟嬷嬷替我送卿平出去……” 佟嬷嬷应声称是,请白卿平出门。 目送白卿平离开,白卿言刚扶着春桃的手站起身来,就见卢平匆匆而来:“大姑娘,大都城二姑娘急信。” 春桃见状又扶着白卿言坐下,卢平恭敬将信送上。 白卿言拆开信,一目十行浏览。 信中白锦稚主要就说了两件事…… 华阳城瘟疫。 太子下令建造九重台。 白卿言紧紧将信握紧,咬紧了牙关。 因先是皇帝坠马,后又有华阳城瘟疫,太子决意建造九重台祈福,等九重台建成……皇帝将会沐浴斋戒住进九重台为晋国祈福。 华阳城瘟疫,太子不先行派人赈灾,反而用瘟疫为借口称上天降下天灾,要顺了皇帝的心意建九重台。 她看着白锦绣这信中的字字句句只觉心里发冷,如今这位太子殿下只会揣摩皇帝的心思做事,哪有一点帝王应有为国为民的模样? 若是太子登基……怕是不会比现在的皇帝做得更好。 这林家皇室,已经从骨子里烂透了。 · 董氏亲自下厨炖了汤,在拨云院侯了很久都不见白卿言回来便派秦嬷嬷去前院,一问才知道原来白卿言去了祠堂。 董氏眉头紧皱:“这个孩子,身上带着伤……不好好的养伤,一会儿见这个,一会儿忙那个,这会儿还往祠堂跑!” “夫人,咱们大姐儿是个什么个性您还不知道吗?她知道如今白家离不开她,断不会拿自己的身子开玩笑!昨日是大姐儿生辰……老奴估摸着大姐儿可能是想镇国王和镇国公,还有瑜哥儿了。” 第七百零三章:不悔 董氏抿了抿唇,坐在那里半晌不吭声。 儿子还活着,她已然知道了。 可丈夫……她听说是阿宝亲自将丈夫的头颅从敌军大营之中夺回来的,定然没有了存活的可能。 生辰……阿宝定然想念祖父和父亲。 此时,白卿言正立在的白氏祠堂白家众多牌位前,单手捂着心口,一手执香……对准摇曳烛火点香。 祠堂院外大门紧闭,郝管家和卢平带白家护卫守在白家祠堂之外。 重檐庄重肃穆的祠堂六扇黄花梨木雕花隔扇敞开着,祠堂内从檀木横梁上垂下的垂帷被铜钩勾在柱础仰莲的黑檀木柱两侧,立在祠堂内左右两侧高架之上几百盏莲花油灯摇摇曳曳,将庄重肃静的祠堂映的暖色融融。 众多被擦的干净黑亮的牌位最前案几之上,鎏金博山香炉升腾起袅袅白烟。 烛光忽明忽暗映着白卿言苍白无暇的五官,越发显得她眸色深幽,眸色坚毅。 她将香点燃,用手将三只香上的火苗煽灭,双手恭敬将香聚过头顶,插入香炉之中,跪在蒲团之上三叩首,捂着疼痛不止的心口跪坐在蒲团上,静静凝视祖父和父亲的牌位,眼角似有泪水莹莹。 那些琐碎的往事,仿若惊尘,让她想起十五岁笄礼,那时她随祖父父亲出征在外,并未办什么笄礼…… 那日,也是今日这般,晴空万里,艳阳高照。 她与爹爹在祖父的帅帐之中,为她挑选小字。 正午耀目光线从大帐外照射进来,她与父亲跪坐在祖父案几前,看着祖父写于纸上的那几个表字,父亲眉头紧皱,抬眸看着祖父:“爹,你给阿宝起的这都是什么字,鸣山这哪里像个女儿家的小字!还有这个……鸣岐,爹您这不是胡闹么,儿子这一辈从岐字,阿宝取字要避忌才是!” 祖父手指点了点那张写着鸣山的字,道:“所以我这不是改成鸣山了么!” 父亲满脸的不情愿,只能问:“好好的女儿家,小字鸣山……这是个什么说头,我看还是我选的好,就叫长安最好!长安长安……从长久平安,阿宝你说呢!” 不等她开口,祖父便又道:“周之兴也,鸑鷟鸣于岐山,这便是我为阿宝取的小字说头,阿宝虽为女子,却天生将帅之才,吃得了苦,又对自己狠得下心,将来只要阿宝不单单囿于后宅,必能在这乱世争雄争霸,以女子之身扬名疆场,成为白家先辈那样让后人敬仰的将军,成为我国公府……乃至大晋国最耀目的女子!” 白卿言喉头翻滚,脑海里全都是祖父望着她时眉目含笑,满含期望的模样。 后来,她的小字最终没有定下。 祖父为她取小字“鸣山”是寄予厚望。 父亲为她取小字“长安”是父女情深。 她咬紧了牙关,抬起含泪的眸子望着祖父的牌位。 周之兴也,鸑鷟鸣于岐山。 而新朝之兴,必始于朔阳牛角山。 白卿言直起身恭敬对白家列祖列宗叩首,已决心反了这林家皇权,郑重告知祖宗。 白家世代护民,这样腐烂溃脓的晋国林家皇权……不配为民之君! 她自问无大能匡正皇室于正途,欲取而代之,若有违白家祖宗世代忠于林家皇权之心,死后……她必当亲自谢罪。 她眸色沉着,重重叩首…… 祠堂六扇打开的门外,风过……枯叶婆娑,沙沙作响。 被鎏金铜钩挂于黑檀木柱上的垂危摇曳,祠堂内几百盏莲花油灯忽而左右摇曳,连带着刚才还从鎏金博山香炉里袅袅升腾的白烟也被吹得陡然灭了一瞬。 跪在蒲团上叩首的白卿言手心收紧,抬起头,如炬目光望着那些牌位,视线最终落在祖父和父亲的牌位上。 若说此前,白卿言念及祖母……担心百姓被战火所累,还有那么一点微不足道的迟疑……迟疑着到底是反了这林氏皇权,还是扶太子登位努力匡正。 这次太子要为皇帝建九重台之事,彻底让白卿言绝了匡正太子的念头。 “白家军建立之初衷,乃是为民!忠于林氏皇权……也是为民,白卿言不敢忘白家世代薪火相传的志向,不敢忘海晏河清天下太平的功业。”白卿言说话时眸中含泪,语声平静,却似有铿锵之力,“白家军一直都是晋国的壁垒,却被当今陛下当做乱臣贼子!白卿言并非圣人,不愿以德报怨,决意反林氏皇权,虽不敢说说全然为民,也为私恨,但……白卿言此生定当竭尽全力,平定这天下!此意不改!不悔!” 说完,白卿言叩首。 刚还大作的狂风陡然便消失在了白家祠堂之中,莲花油灯火光轻轻摇摆,那鎏金博山香炉轻烟依旧袅袅,若非白卿言裙裾上沾了被风从院子中带进来的枯叶,就好像那阵风从来没有出现过一般。 白卿言站起身,扶着祠堂雕花隔扇弯腰将裙裾上的枯叶拍落,跨出祠堂…… 外面还是刚才白卿言进来时的艳阳天,却冷不丁掉下一大滴雨水,落在白卿言的脚下,片刻便是大雨倾盆。 祠堂沉重的外门被推开,卢平冒雨一路跑至祠堂重檐之下,拍了拍肩膀上的雨水,笑着同白卿言拱手道:“大姑娘,这艳阳雨可是个好兆头,一般来的快去的也快,大姑娘是稍后片刻等雨停了再回去,还是现在就走?” 白卿言回头看了眼灯火璀璨摇曳的祠堂,唇角勾起,算是个好兆头吧。 “回吧!”白卿言说。 卢平让春桃拿伞进来,撑着伞将白卿言护出祠堂。 春桃先上了马车,正要扶着白卿言登车就听到有人唤了白卿言一声。 “镇国公主……” 白卿言脚下步子一顿,在这艳阳大雨之中,转头朝巷子那头望去,只见一位一身白布广袖长衫显得仙风道骨的老者含笑朝白卿言长揖行礼。 那老者满头银丝,头戴玉官,身旁是他的两名弟子,一个撑伞的护卫,和一个小童,老先生的仆从牵着青围马车就跟在后头。 第七百零四章:以直报怨 白卿言见老者的履靴和长衫下摆微湿,便知这老者怕是一路步行并未乘车,当下便明白了老者的身份,正身朝老者一拜:“见过闵老先生。” 魏国大儒闵千秋闵先生,白卿言虽然未曾见过,可久闻其名,曾经也在恩师关雍崇老先生那里听说过这位鸿儒。 见白卿言行礼,卢平等一众白家护卫也忙跟着向闵千秋老先生行礼。 · 闵千秋老先生要来白府的消息,卢平派人先一步传回白府。 好在董氏早有准备,早已将前院一个雅致清静的院落收拾出来,供闵千秋老先生居住。 听白卿言派回来的人说闵千秋老先生要来,董氏不慌不忙安排人将闵老先生喜欢点心吃食送入为闵老先生安排的住处。 这几日闵千秋老先生住在客栈里,董氏不动声色派人去打探清楚了闵千秋平日里的喜好和习惯,闵千秋老先生喜欢什么样的人伺候,就连喜欢什么茶具,用的什么茶,都探听的一清二楚。 所以董氏准备起来手到擒来,必定能让闵老先生宾至如归。 白府上下因为闵千秋,忙碌了起来。 当闵老先生的车驾与白卿言的马车到达白府门前时,董氏已经带着白家几位忠仆在门外相迎。 刚刚下过一场艳阳雨,将这青砖碧瓦洗得发亮。 董氏见眉目间带着浅笑的闵老先生被他的仆从扶下车,笑着上前,还未来及的行礼就见白卿言被春桃扶着从马车上下来,笑着同闵老先生做了一个请的姿势:“闵老先生请……” “镇国公主请。”闵老先生含笑同白卿言道。 董氏颇有些意外,她不是没有挺过闵老先生的名号,曾听闻闵老先生是一个脾气古怪的老头子,甭管您是什么皇亲贵胄,只要闵老先生不高兴就会甩脸子,谁成想闵老先生对自家女儿倒是和颜悦色的。 见白卿言与闵老先生并肩朝白府而来,董氏朝着闵老先生颔首:“闵老先生……” 闵老先生驻足,对董氏一拜:“白夫人。” 董氏侧身让开请闵老先生入内。 闵老先生的衣衫略湿,董氏派人带闵老先生先去更衣歇息。 临别前,白卿言同闵老先生恭敬介绍了古老:“闵老先生,这位是古老……我白家忠仆,自幼随我祖父一同长大对白家之事比我更清楚,若闵老先生有什么需要问询的,尽可以问询古老。” 古老闻言上前同闵老先生长揖到地:“闵老先生若有疑问,尽管派人传唤就是。” 闵千秋笑着点了点头,又对白卿言长揖行礼:“镇国公主还是快些去歇着吧,闵某人若是有需要……必定会亲自请见镇国公主。” 白卿言用帕子捂着唇咳嗽了两声,有按住心口:“失态了。还请闵老先生稍作休息,白卿言更衣修整之后,再来请见闵老先生。” 目送白卿言做这肩舆离开,闵老先生这才随白家仆从去了董氏早给他安排好的院落修整。 一回拨云院,白卿言便没有了刚才那副病歪歪的模样,虽然心口还是隐隐的疼,但到底已经好多了。 董氏亲自扶着女儿在软榻上坐下,拎着裙裾在小几另一侧坐下,压低了声音问白卿言:“你这是专程去请闵老先生了?” 白卿言接过春桃递来的热茶,喝了一口,才对母亲笑道:“倒没有,听闵老先生说今日他是专程去白家祠堂看看的,也是巧合我走的时候与闵老先生碰到,便顺道请闵老先生回来了。” 董氏点了点头,还颇有些紧张:“这闵老先生要为我们白家著书立传,想来是有许多事情要问询你的,还好……闵老先生年迈倒不必避讳!阿娘将地方设在了韶华厅,那里景色清幽,闵老先生是个雅人,应当喜欢。” “让阿娘费心了。” 白家有母亲打理这些事情,白卿言从不担心。 知道女儿今天一天见了沈太守,又让白卿平带了人过来,随后去祠堂,又带回来了闵千秋先生,想来已经累极了。 董氏心疼望着女儿,抬手将她鬓边碎发拢在耳后,低声道:“你睡一觉,闵先生有阿娘招待,你放心……” 白卿言点了点头,她可是个重伤在身的人,的确不能太劳累了……以免被人看出什么破绽。 “阿娘……”白卿言低声唤了董氏一声,低声对董氏道,“今日下午,女儿怕是要惊动洪大夫,动静稍微闹得大一点,太子派来送礼的人还未走,总得让太子知道,女儿是真的命不久矣。” 太子的人倒不是故意还未走,白卿言却需要故意演一场戏让人将消息带回去给太子。 董氏点了点头:“阿娘明白!” 当日傍晚,闵千秋老先生正让弟子整理这些日子在朔阳民间搜集到的白家事迹,自己提笔准备写《白氏》的题记便听到外面吵吵嚷嚷的,让随从岀去一问才知道,原来是镇国公主白卿言今日拖着伤病之躯见客奔波,情况有些不好。 闵千秋老先生听完静默片刻,摇了摇头提笔,低声道:“晋国百年将门镇国公府,女儿郎……也是清刚铁骨啊!” “师父……”闵千秋老先生的弟子捧着一卷记录,道,“镇国王对白氏宗族心软手软,可这位镇国公主,出手料理宗族可是一点儿情面都不留啊!” 坐于灯盏下的闵千秋老先生,执笔蘸墨,笑着问:“是好是坏呢?” “在弟子看来,镇国公主如此处置好,但不是最好!如此处置虽然暂时免了百姓之苦,可全靠镇国公主威仪压制,但如此又能压制多久?且白氏宗族如此无耻猖獗,圣人有云……以直报怨,以德报德!” 那弟子放下手中记录,做了一个杀伐果决的动作:“镇国公主应当告罪祖宗自请出族,让这些人再也无法依仗镇国公主之威,百姓也不会因为顾念镇国公主对晋国百姓的恩情,打落牙齿和血吞!弟子敢断言……过不了多久,这白氏宗族之人的毛病必会再犯。” 第七百零五章:震惊 闵千秋老先生摇头笑了笑,垂眸落笔。 宣嘉十六年十一月六日,华阳城大疫,太子下令封城,太医院以黄太医为首三位太医自请入华阳城,召集民间大夫,前往华阳城医治疫病。 宣嘉十六年十一月八日,大梁、魏国,南北双向夹击举兵攻燕,短短五日,魏国连夺大燕明都、余丰两城,大梁随后攻打大燕扈邑。 宣嘉十六年十一月十三日,先行逃出华阳城的大批流民,还未靠近大都城,便被太子派遣早早埋伏在禁军伏杀,尸身全部掩埋乱葬岗,侥幸逃生者悉数逃往朔阳,被安置在城外救治所。流民闻讯纷纷赶往朔阳,当月二十日,数千灾民被安置进临时救治所。 宣嘉十六年十一月二十六日,晋国使臣柳如士抵达大梁,要求大梁返还之前许诺割让于晋国的城池,大梁朝堂之上……大梁皇帝拒不承认曾许诺割让城池,亦拒不调回攻燕大军,称大梁攻燕乃是大梁国政,不容外臣置喙,晋国使臣柳如士拂袖离去。 宣嘉十六年十一月二十七日,晋国同大梁递上战书,同月二十九日晋国大将刘宏率兵攻打大梁,连夺汾关、鸿雀城。大梁连失六城,腊月十三日,调回燕国梁兵抵抗晋国,夺回两城,晋国兵力不敌,连夜调安平大营守军奔赴鸿雀城驰援。 宣嘉十六年腊月初七,高义郡主白锦稚率两千将士日夜兼程,雷电之速夜袭关渡城,一夜夺回关渡。 于此同时,大燕夺回失地明都、余丰等城,反攻魏国,兵分两路,一路由悍将谢荀所率,所向披靡,夺魏国平息、兰安二城,一路由大燕二皇子慕容平所率,从匡平出正直逼魏国北关城。列国震惊。 白卿言坐在窗棂摇曳的烛火前看着军报,眉目平静将纸张点燃,丢进脚下火盆里,眸色平静淡漠。 曾经的弱国大燕,被魏国打得丢城失地,列国人都以为此次燕国必然没有反击的余地,不成想……在晋国攻打大梁的同时,大燕却突然雄起反攻,打得魏国毫无招架之力。 列国震惊之余,更多的是害怕。 大燕那个曾经雄居一方的强国,这么多年又穷又弱,前几年几次三番险些灭国,蛰伏了这么多年之后,头一次亮刀,对上算是强国大国的魏国,竟然打得魏国无法招架。 此时,列国要是还反应不过来燕国先前之所以装作被打得无法还手,是为了拖晋国和梁国入战局,那列国朝堂上的朝臣……怕都是榆木脑袋了。 多年家底不露的燕国这次终于亮刀,竟是如此的寒芒逼人,怎能不让列国心惊胆战。 晋国太子听闻此事捶胸顿足,后悔放走了慕容沥,如今没有什么能牵制大燕。 北戎本就有大燕驻军,更是内心不安,计划着要不要趁着大燕正与魏国打得不可开交,趁机灭了大燕驻军,可灭了大燕驻军又怕虎视眈眈的南戎来犯无人帮扶,北戎王也陷入了两难之中。 而此时的西凉云京,却发生了另一件大事。 西凉女帝下旨大力提拔寒门学子,被世家反对,炎王李之节与大将军云破行操办此事,云破行带军驻扎云京,震慑西凉六大家。 西凉朝堂内,六大姓氏家族势力盘根错节,云京之乱虽然始于刺客行刺,可之所以愈演愈烈险些让皇庭分崩离析,说到底还是这六大姓氏的利益和势力博弈引发。 西凉女帝看得通透明白,若是这六大姓氏真的团结一致,颠覆皇权轻而易举,她若是想要稳固皇权,做到真正的对朝政说一不二,便必须拔擢寒门人士,这些人没有家族势力可以依附,便只能依附皇帝……依附皇权。西凉女帝是想要扶持和凭仗这些寒门之士,来与世家抗衡,循序渐进将大权收揽到她一人手中。 白卿言敢断言,若是列国不插手干预西凉,多年之后……除了燕国,西凉必会成为晋国另一个劲敌。 腊月二十三小年,朔阳迎来了今年的第一场大雪。 白茫茫的雪花,掩盖了古朴的青砖碧瓦飞檐雕兽。 白府内梅园红梅正是盛开的时候,青石小径两侧梅枝少有含苞,红梅恣意绽放于落雪纷纷之中,寒风一过,刮得雪花扑簌簌从枝头跌落,露出那一簇簇烈焰般的红。 梅香阁灯火通明,地上铺着檀色绣五蝠的绒毯正当中,放着三尺多高的青铜云纹博山香炉,正徐徐冒着青白色的烟雾。 阁内地龙烧得极旺,铜制雕花炉罩罩着的火盆里……银霜炭被烧得火红,偶尔传来火星噼啪炸开的声响。 春桃接过婢子送来的药穿过垂帷从外间进来,见自家大姑娘腿上搭着条白绒毯子背靠隐囊,正歪在临窗软榻上看书,黄澄澄的烛光映着冰肌玉骨的美人儿,美轮美奂,静谧又美丽。 春桃将碗底摸着还有些烫的药放在一旁,用帕子垫着铜炉罩子两侧的拎手,将铜罩挪开,往火盆里添了几块碳,盖上铜罩,净了手,这才端着药走到白卿言的身边,低声道:“大姑娘,药不烫了,可以喝了。” 白卿言放下书本捏了捏眉心问:“今儿个一早平叔去城外看那些灾民的情况,不知道怎么样了?” 今天是小年,卢平代表白家给如今住在救治所的百姓送去了菜肉,好让那些流民好好过一个小年。 “还未回来呢!”春桃道。 从华阳城来的流民被大夫诊治过没有染上病又愿意从军的,已经被送入了军营,但也有染上疫病的,如今还拿不出一个好法子医治,要么就靠药物吊着,等着自己转好,要么就是没了气儿就烧了。 当初姑姑白素秋用来医治疫病的法子作用不大,洪大夫如今昼夜不息正在找新法子。 白锦绣送来消息,说与黄太医随行的三个太医其中一个也染上了疫病,朝中大臣已经有人提议若是疫病控制不住,杀华阳城染疫者,以绝后患。 第七百零六章:口出狂言 知道这个消息,白卿言恼火之余,想到了当年交州大疫。 当初交州大疫之时,皇帝也是先封了交州城,眼看着疫病控制不住,那些食百姓赋税供养的朝臣,也是出了这么一个主意,要杀尽交州疫者,彻底斩断疫病。 若非姑姑白素秋不忍心自请入交州,父亲又亲自带白家军护送姑姑入交州城,交州百姓早就被杀干净一把火烧没了。 可后来交州百姓得救,姑姑却再也没有能从交州出来。 白卿言闭了闭眼,只盼着能有大夫早日研制出药方,来治好这疫病。 “今日祭祖,母亲和婶婶他们回来了吗?”白卿言又问。 “回大姑娘,还未回来。” 白卿言对外称病一直养着不见客,既然伤重祭祖自然也是不能去的。 祭祖礼节繁复,想必母亲和婶婶她们回来一定疲累。 “让厨房准备好吃食,等母亲婶婶和小五、小六回来就能吃上。”白卿言合了手中书本,端起药碗皱眉饮尽。 春桃笑着接过药碗同白卿言道:“大姑娘放心,厨房已经备着了。” “闵千秋老先生客居咱们白府,今日是小年……让厨房为闵老先生和闵老先生的弟子多做些魏国的菜式。”白卿言视线落在佟嬷嬷身上,“佟嬷嬷你亲自走一趟,替我向闵老先生致歉,祖父、父亲和叔父、弟弟们刚走一年,还未出服不可宴饮!我身子不济又无法亲自招待,只得委屈闵老先生了。” “哎!老奴这就去!”佟嬷嬷笑着道。 如今祖父、父亲和叔父、弟弟们已经过了小祥,母亲做主让给家里人都做了鲜亮衣裳,也好让白府有些鲜活颜色,毕竟事情都已经过去一年了,活着的人还是得向前看。 母亲知道阿瑜还活着,四婶知道阿玦还活着,她们余生只求孩儿能够康健,能有相见那么一日,除此之外别无他求。 白卿言刚用蜜水漱了口,祭祖回来的白锦昭和白锦华姐妹俩就进了梅香阁,她们一溜烟跑到廊庑下,抬手拍了拍头上和身上的雪花。 “哎呦我的五姑娘六姑娘!”佟嬷嬷忙放下手中的活计从暖阁迎了出来,抬手忙拍白锦昭和白锦华身上的雪,“怎么也没有个丫头跟着,也不撑把伞!” “没事儿嬷嬷!我们俩一回来就去了拨云院,听说长姐今日来了梅香阁赏梅,我俩嫌嬷嬷和婢女走的慢,就跑过来了……”白锦昭笑着拨了拨刘海打帘进门。 白锦华也跟在白锦昭身后进了门,两人隔着翠玉镶嵌的楠木百鸟纱屏朝阁内看了眼,高声唤了声“长姐”便立在火盆前驱寒,怕这么凑到自家长姐面前过了寒气给长姐,这是这么多年她们姐妹们冬天来见长姐的习惯,哪怕如今白卿言身上寒症已经大好,她们也未曾改。 白卿言笑着转头吩咐春桃:“去给小五和小六端酪浆和点心过来,让她们先垫垫。” 春桃应声出门,就见佟嬷嬷带着手捧盥洗用具的婢女要进门。 白锦昭和白锦华用热水将双手洗干净,身上烤得暖呼呼的,这才饶屏风进来,一个坐软榻上,一个坐在婢女端来的小绣墩上,笑着同白卿言说今日祭祖之事。 “长姐你不知道,今日大伯母和三伯母、五婶太厉害了……” 白锦华刚张口兴致勃勃欲同白卿言说今日祭祖之事,却被白锦昭打断:“别在长姐面前说族里那些糟心事了,伯母和婶婶都解决了,你现在说来不是白白让长姐生气吗?” 白锦华惦记着白卿言伤还未好全,怕气到白卿言。 “没事,让小六说……”白卿言含笑看着白锦华。 听到白卿言这话,白锦华便按耐不住说起今日之事…… 今日祭祖,如同白卿言预料的那般,宗族之人果然是按耐不住,倚老卖老想从白府讨好处。 宗族众人早在昨日晨间便已经商量好了,派出一人……将一个名单直接交给母亲和婶婶们,名单上都是如今宗族里各家后辈,他们让白卿言将这个名单交于太子,恳请太子重用这些白家子嗣,好延续白氏荣耀。 白岐禾作为族长,这种事情原本应当是族长来做,可是宗族之人却绕过了族长私下订好了名单,直接交到董氏手里,美其名曰如今白家朝中无人,白锦稚即便能征善战可却为女子不能够延续白家荣耀。 宗族人此次倒是聪明,话说得十分含蓄,态度也放得极低,大意便是白卿言身受重伤不知何时便会以一命呜呼,趁着白卿言现在还活着,对太子有救命之恩,她只要有心提拔宗族之人,太子必然会重用,届时白氏一族朝中有人,便不会堕了白家百年盛名。 董氏被气了一个倒仰,五夫人齐氏更是直接将名单撕碎,三夫人李氏高声训斥宗族之人,白卿言伤重就连不相干的外人都时时关心隔三差五送补品,希望白卿言能康复,宗族的人倒好,就盼着能在白卿言死前榨干白卿言最后一丝价值。 身为族长白岐禾面色铁青,忙向白家诸位夫人请罪,称以后定然会管束好族人。 这下,族众有几位族老不答应了,称大家同宗同族,这些年大都白家在大都城……白氏宗族在朔阳尽心尽力,都是为白氏。如今大都朝中无人,白卿言身为白氏女就应当为白氏一族的前程打算,举荐白氏后辈入朝为官。 五夫人齐氏冷笑,称白氏荣耀是白家男儿舍命换来的,若是宗族子嗣真有为白氏出力延续白家盛名之意,大可以考取功名,可以从军,同大都白家男儿一般舍命拼搏,只想着自己坐享其成入朝为官,却要让白卿言成为那挟恩图报的小人,宗族人可真说得出口。 三夫人李氏嘴也不饶人,只道:“若是白氏一族的荣耀,需要靠我们大都白家嫡长女挟恩逼迫太子来达成,那可真是将白氏祖宗的脸面丢到粪坑里去了!” 宗族人大骇,指责李氏口出狂言。 第七百零七章:暖色 董氏转身看向一脸苍白无力坐在族长之位上的白岐禾,道:“今日我董氏将话放在这里,若是谁再敢打我女儿的主意,扰了我女儿养病,我董氏便告罪祖宗带着白家的孤儿孤母自请出族!朔阳白氏宗族恶名已经天下皆知,就算是我携大都白家女眷告罪出族,旁人也只会认为我们孤儿寡母受了天大的委屈,届时……我倒要看看,这白氏荣耀你们打算怎么延续!这朔阳城还轮得到你们作威作福!” “董氏!你不要太猖狂,你只是白家媳妇儿并非白家子嗣!你不姓白!你凭什么在这里说出族不出族的话!”有族老气不过,将拐杖在青石地板上砸得哐当直响。 “就凭我嫂子是镇国公主的母亲,就凭镇国公主从无忤逆我大嫂半分!”李氏气得手直抖,想到曾经白卿言和女儿回来面对的就是这样的宗族,这样的魑魅魍魉,当真的想要立时出族,“不信咱们试试!我们大都白家的媳妇儿都敢……你们这群小人敢吗?!” 李氏这话一出,已经有人忙拽自家长辈,不让长辈再说下去,以免话赶话,镇国公主最后真的出族了。 董氏冷声道:“兽中有人性,形异遭人隔。人中有兽心,几人能真识。古人形似兽,皆有大圣德。” 董氏视线扫过宗族那些倚老卖老的老东西:“今人表似人,兽心安可测。” 祠堂里因为董氏这句话顿时炸了锅似的,族老们纷纷起身指责董氏身为白家儿媳,不知为白氏一族前程打算,自私自利。 董氏转头看着紧紧将两个女儿护在怀中的四夫人王氏,示意王氏先走,王氏忙带着两个女儿朝祠堂外走去。 董氏亦是唤了三夫人李氏和五夫人齐氏一声,妯娌几人相携出门。 五夫人齐氏出门前,回过头看了眼祠堂内或震惊,或意外的白氏族人,不急不恼道:“相鼠有皮,人而无仪!人而无仪,不死何为?相鼠有齿,人而无止!人而无止,不死何俟?相鼠有体,人而无礼,人而无礼!胡不遄死?” 将宗族内的族老们气得差点儿一口气过不来。 大都白家各位夫人临上马车前,听到祠堂内乱糟糟嚷着让请大夫的声音。 说完在祠堂内发生的事情,白锦华皱眉望着白卿言:“长姐……宗族的人怎么就是学不乖呢?” “不是学不乖,而是有人在背后撺掇。”白卿言听完倒是不生气,前族长白威梅失去了白岐云这个儿子,心中当然是恨的,自然是希望大都白家和宗族闹翻,让白卿言没人用最好。 白卿言和这位前任族长白威梅打了这多次交道,想必这位族长对白卿言的脾性已经莫得一清二楚,知道白卿言绝对不会挟恩求太子图报……来为白氏这些烂泥扶不上墙的后辈铺路,这才出了这么一个注意,想着最好让白卿言同白氏宗族闹翻,如此白卿言如今在用的白氏族人便不能再用了。 白卿言刚刚重伤回来的时候就知道了消息,按下不发作,为的是看白岐禾会如何处置,若是白岐禾能立起来,这倒不失为让他立威的机会。 “此事,不打紧让他们去闹,自会有人处理,若是有人处理不了,我们白府再出手。”白卿言显然并未将此事放在心上,见春桃端着热腾腾的点心和酪浆进来,笑着让两个妹妹先用一点。 虽然此事不要紧,可晚上白卿言还是得好好安抚安抚自家阿娘,想来阿娘是让白氏宗族那起子人气狠了。 白卿言正看着两个妹妹用点心,佟嬷嬷便挑起棉帘进来,行礼后同白卿言道:“大姑娘,卢平回来了,说救治所一切都好,他将肉和菜送去之后,流民都十分感激大姑娘恩德,纷纷跪地叩首谢大姑娘呢!” 白卿言点了点头,一切都好便好。 “卢平还说,他回来时看到族长正在白府门外,说要负荆请罪。” 白岐禾来得倒快,白卿言拿起手边的书册,垂眸平静道:“嬷嬷转告族长,他是族长如何平衡族人之间关系,如何让族人戮力同心有劲儿往一处使而非自伤心肺,这都是族长的责任,他此刻要做的不是负荆请罪,而是如何平息族人和大都白家心中不平,如何在族众立威……使族人再不敢有僭越过他这个族长的言行。” 佟嬷嬷应声称是:“老奴这就让卢平去传话。” “辛苦嬷嬷亲自走一趟,告诉族长……这是我的意思。”白卿言抬眸对佟嬷嬷浅浅笑着。 佟嬷嬷是白卿言身边最得力的嬷嬷,白岐禾只有看到佟嬷嬷才知道白卿言这是让他放手去做的意思,也会明白若是他处置不好,白卿言就要出手了。 “好!”佟嬷嬷吩咐春桃好生照顾白卿言,这才出门,撑着伞冒雪同卢平一同去了前院。 “少用一点儿点心,一会儿就要用膳了,今夜是小年夜,听说厨房准备的十分丰盛。”白卿言笑着同两个妹妹道。 小年夜的晚膳,董氏便定在梅香阁用,白卿言左右在家无事这才早早过来准备。 外间的圆桌已经收拾妥当,白卿言还让春桃折了几支红梅,用白玉高颈瓶插着摆在高几之上,那火红火红的花簇好看极了。 不多时,董氏、三夫人李氏、四夫人王氏、和怀抱八姑娘白婉卿的五夫人齐氏便都更换了常服来了梅香阁。 五夫人齐氏抱着白婉卿一跨入梅香阁的院门,就看到密密一排挂在廊庑四周的六角羊皮灯笼,黄澄澄的团团光晕将梅香阁满园红梅映得清清楚楚,火红的红梅,白白的雪,和黄澄澄的灯光。 还有立灯火阑珊廊庑之下的手拎黑漆描金食盒依序而立,指着红梅说说笑笑的婢子,莫名就让人感觉到了年味儿。 齐氏听到房内传来白锦华和白锦昭将董氏和三夫人李氏、四夫人王氏逗笑的欢闹声,瞅着映在窗棂上的人影,她眉目都被染上了一层暖色。 第七百零八章:撼动 齐氏笑着对怀中的白婉卿道:“这可是我们小八的第一个小年呢!” 齐氏的贴身嬷嬷拢了拢白婉卿头上风毛厚实的兜帽,生怕冻着了白婉卿:“夫人快进屋暖和暖和,别冻坏了咱们八姐儿……” 齐氏应声抱着白婉卿踏上廊庑高阶,婢子和嬷嬷们连忙行礼打帘。 白婉卿一到,就被白卿言抱在了怀里,小丫头还不会说话,扶着软榻上的小几站起身来,又跌坐回去,瘪了瘪嘴也没哭,爬到白卿言身边扶着白卿言站起来,伸手去够白卿言头上的玉簪。 白锦昭和白锦华看着白嫩嫩胖乎乎的白婉卿爱得不行,两个人挤在白卿言身后,双手蒙着自己的脸和白婉卿躲猫猫,一看到两个姐姐一模一样的脸出现在眼前,白婉卿就趴在白卿言的肩膀上咯咯直笑,口水流到了白卿言的肩膀上。 白卿言也不嫌弃,熟练将白婉卿抱在怀里,用帕子给白婉卿擦了擦小嘴,又拿了一块软软的点心放在白婉卿嘴边,小丫头抱着点心就啃,点心上全都是她的口水。 “哎呀,小八现在也太爱流口水了……”白锦华抽出帕子,弯着腰给小丫头擦口水。 白婉卿夺过白锦华的帕子,歪在了白卿言的怀里,十分娇憨可爱。 “呀!长姐你看,小八抢我的帕子!”白锦华瞪大了眼。 “你小时候也一样!”四夫人王氏笑着道,“你这么大的时候,喜欢抢你二姐的帕子,抢到了就如同咱们小八这般一脸得意。” “不能吧!”白锦华扭头望着四夫人王氏,“母亲肯定是记错了,一定是五姐!我们二人长的一模一样,母亲定然是记错了。” 正在吃点心的白锦昭抬头,嘴巴周围还沾着点心碎屑,一脸的懵懂可爱。 五夫人齐氏掩唇直笑:“瞧咱们小六这厉害的模样就知道……当初抢锦绣帕子,定然是她这个小魔星。” 笑笑闹闹的一顿年夜饭,一家子吃到了亥时,还是白婉卿在白卿言怀里睡着了,五夫人齐氏这才让乳母抱着白婉卿先行起身告辞,四夫人王氏见时间也不早了,亦是带着两个女儿起身回了院子。 只有三夫人李氏,今夜多喝了两杯玫瑰蜜露,望着窗外纷纷扬扬的飞雪,想念起征战在外的女儿白锦稚来,眼泪婆娑,满心担忧:“也不知道小四收没有收到我派人送她的冬衣,不知道她有没有吃好睡好,有没有受伤,那个小没良心的……每一次送信回来也不知道问问自家娘亲好不好!我就怕……怕她和阿宝一样只报喜不报忧,受了伤我们都不知道。” 儿行千里母担忧,更别提白锦稚那是在战场上。 董氏将帕子递给李氏,低声安抚道:“你放心,阿宝在小四身边安排了人,若是小四真的受伤了,小四身边的人会送信回来的!” 李氏用帕子抹了抹眼泪,低声道:“之前小四在家的时候,我总嫌弃她不成器,总是没有一个大家闺秀的样子,可孩子真的走了……我这心里空落落的!不学大家闺秀就不学吧!只要她能平安回来,我再也不逼着她学她不愿意学的东西了。” 这样的小年夜,少了白锦稚的欢闹声,的确显得冷清,别说三婶儿……白卿言也很是思念白锦稚,心中十分挂念,她声音略哑:“三婶儿,是阿宝对不住你和小四……” 李氏回神,知道自己这般难以自已让白卿言心里难受了,忙用帕子擦了擦眼泪,道:“嗨!三婶儿就是喝多了两杯,你别放在心上!对不住这三个字……应当你三叔来同三婶儿说!咱们白家儿郎们都没了,阿宝你和大嫂撑着白家举步维艰,三婶儿不是那不知道轻重的人,小四能得用,能如同她兄长一般为白家分担,三婶儿高兴得很!就是难免挂念罢了!” 听到火盆中火星爆破传来的噼啪声,李氏神色伤怀望着白卿言,伸手攥住了白卿言的手,垂眸轻轻抚着白卿言的手背,郑重道:“从去岁到今日,这一年就像是过了一辈子那么长,白家剩下的这些孤儿寡母能顺利从大都城回朔阳,阿宝……辛苦你了!三婶儿心里全都知道!” 白卿言眼眶湿红,含笑望着自家三婶儿。 不多时,三夫人李氏身边的贴身嬷嬷也扶着李氏离开回去了。 梅香阁就剩下董氏和白卿言母女俩,董氏心中也伤怀……她别说给阿瑜送衣裳,就是做身衣裳也不敢,就怕让旁人知道阿瑜还活着的事情,给阿瑜带去危险。 董氏笑着将女儿的手攥住,只笑不语,只求上苍能保佑她的这一对儿女好好活着,此生平安,她也就心满意足了。 “阿娘,这是佟嬷嬷最近和厨娘捣鼓出来的甜汤,味道不错,阿宝知道阿娘不喜欢甜的,可今日小年,一年的苦日子过去,阿宝希望来日阿娘每日都能过得甜些,阿娘尝尝。”白卿言笑着将汤盅推到董氏面前。 董氏含笑点了点头,泪珠子就扑簌簌往下落:“好!” 每日都能过的甜些…… 其实,只要儿女还在,日子再苦董氏心里都是甜的。 “阿娘派去登州送年礼的人,不知道是否已经在回来的路上。”白卿言希望去登州送年礼的人回来能够为她和阿娘带来一些阿瑜的消息。 董氏抬眸朝着白卿言看去,知道白卿言为何惦记着去登州送年礼之人,笑道:“我遣去送年礼之人是我的陪嫁管事,多年未回登州,我许他在登州过完正月再回来。” 那管事出发之前,董氏叮嘱了,多多留意一些南戎的消息。 董氏……也盼着管事能带回关于儿子的消息,哪怕只言片语。 朔阳城的雪越下越大,白茫茫一片,将古朴厚重,青砖碧瓦,红栏朱漆的白家祖宅笼罩其中。 庭院深深,飘雪缓缓又纷纷。 任凭窗外风卷飞雪,寒风沁骨,梅香阁内灯火旺盛,不受丝毫影响。 就如同如今的白家,风雪已然无法轻易撼动。 第七百零九章:有恃无恐 白岐禾从白家回去之后,就将自己关进了书房之中,任谁去唤也不出来,小年夜家宴不出现也不遣人来打招呼,全然不顾一家子人都在候着他。 白岐禾的父亲白威梅面色铁青坐在饭桌前,摆在八仙桌上十几个描金碟盘中的佳肴已经没了热气儿,坐在黑漆圆桌旁的众人都不敢开口言语。 白卿平垂着眸子,也闭口不言。 方氏见状伸手扯了扯白卿平的衣袖,白卿平只是神色淡漠抽回自己的衣袖,薄唇紧紧抿着唇。 “怎么,祖父都支使不动你了是吗?”白威梅紧咬着牙管朝白卿平看去。 “孙儿不敢,只是祖父挑唆宗族之人与镇国公主为难,意图毁我白氏!我父亲身为白氏族长……夹在亲生父亲和白氏宗族之间,总要痛定思痛,才好做决断。” “决断?!”白威梅猛地站起身来,“做什么决断!” 立在方氏身后的蒲柳忙上前行礼:“公子想来是乏累了,奴婢愿意走一趟去请族长前来。” 方氏回头感激地看了蒲柳一言,又回头看了眼站起身气到全身颤抖的白威梅,道:“夫君定然是因为今日祭祖太过疲累,所以才迟迟未来,蒲柳你快去请夫君前来,就说父亲知道他今日辛苦,特意让全家在这里等着他一同用晚膳!” “是!”蒲柳行礼后同白卿平使了一个眼色,示意白卿平不要再激怒白威梅,这才迈着碎步出了门,撑伞去唤白岐禾。 白威梅看着拧着脖子的孙子,余怒未消,再想到自己那个已经和自己不是一条心的儿子,抬手指着白卿平骂道:“和你爹一个样子!狼心狗肺的东西!你大伯不在了……不思量着为你大伯报仇,明知道仇人就在白府里,可你们一个个的不想着为你大伯报仇,反而让我这个老不死的想办法!” 白卿平忍得全身都在颤抖,终于还是忍不住站起身来,抬眸,坚毅的目光望向白威梅:“大伯之死,是大伯的贪欲造成的,若非大伯贪得无厌,又想意图陷害白府,此刻定能好生生活着!天作孽犹可违,自作孽不可活!这都是大伯自作自受,我父亲又有什么立场去报仇!” “你放肆!”白威梅怒火中烧,抬手便扫落了一桌子的美味佳肴,碟盘噼里啪啦砸在方氏身上又跌落递上,惊得方氏忙惊叫扯着儿子躲闪。 白威梅的老妻惊愕之后,抬手捶胸痛哭,嚷着自己这是造了什么孽……白发人送黑发人,次子和孙子不孝连小年夜一顿饭都不能凑齐了坐在一起吃。 白卿平眼中含泪,转身就往外走,方氏满身的污渍,不知该如何是好,朝着暴怒的公公和垂泪哭嚎的婆母看了一眼,拎着脏污的裙裾转身去追儿子:“阿平!阿平!” · 白岐禾书房内,蒲柳立在书房正当中的细绒五福地毯上,听白岐禾说着刚才餐桌上白威梅训斥白卿平之事,白岐禾听得面色铁青。 原本白岐禾还在犹豫,可听了蒲柳转述在父亲院里发生的事情,白岐禾已经没有什么可犹豫的了。 他不蠢,听得明白白卿言让佟嬷嬷所传话里的意思,即便是他不出手,白卿言也会出手,端看他这次如何处置,能不能在宗族众人跟前立威。 此次实在是父亲做的太过分了,明知道现在白氏一族能够倚仗的只有镇国公主所在的白家,却为了他那个贪财成性又意图陷害大都白家的兄长,撺掇族老逼迫大都白家。 前几十年……大都白家有意抬举白氏宗族,将宗族之人捧的不知天高地厚,难不成族老们就真的以为宗族能够同大都白家平起平坐? 之前镇国公主祠堂处置宗族,才让宗族人清醒了多久?为何这么快宗族众人就如同喝高了一般不知天高地厚? 若非他那位好父亲……借了他这个族长的势,在背后兴风作浪推波助澜,族人能这么不知收敛? 白岐禾没有避忌蒲柳,吩咐人去挨个通知白氏一族众人:“告诉族人们,明日辰时三刻都在白氏祠堂候着,谁若敢不到……就别怪我白岐禾这个做族长的不留情面,谁人不到……谁从此之后便不再是白氏子孙!将家中的仆从全都派出去,半个时辰内务必全部通知到!” 白岐禾的长随怔愣片刻,领命岀去传令。 蒲柳看着坐在灯下被摇曳烛光映的五官忽明忽暗的白岐禾,垂眸想了想还是开口:“老爷,其实宗族之人之所以敢闹事,无非是因为……背后有老太爷依仗。这些年老太爷做惯了族长一向说一不二……老爷您一向孝顺老太爷,可在旁人眼里,怕会觉得老爷惧怕老太爷,他们会以为,就算出了天大的事情都有老太爷撑着……” 蒲柳抬眸忘了白岐禾一言,见白岐禾正色望着她,这才补全了后面五个字:“而有恃无恐!” 是啊,正是因为有自己父亲这位前任族长在,旁人才会有恃无恐。 第二日一早辰时,白威梅和老妻早起正在用早膳,听下面的人来报说白岐禾朝着他的院落来了。 白威梅的老妻忙抬手轻轻晃了晃白威梅的手臂:“你看,岐禾心里还是有你这个父亲的,他这不是来向你请罪了么,一会儿你别对孩子吹胡子瞪眼睛,岐禾自幼乖巧听话,肯定是昨日太忙了!你以前也不是没有做过族长,你应当是知道其中艰辛的!” 白威梅板着脸,从婢女手中接过帕子擦了擦嘴:“真要请罪昨夜便来了!你那好儿子,今儿个天还不亮就将家中的管事全都叫到了他的院子里,这会儿过来怕不是请罪,是来问罪的!” 白威梅老妻眉头紧皱:“岐禾不会的!” 其实,就算是白岐禾来问罪白威梅也不怕,不管怎么说他都是白岐禾的父亲,他还真能拿他怎么样不成? 自己生的儿子,自己心里清楚,一会儿白岐禾无非就是要用不当这个族长之言来胁迫他收手,不要再同白卿言作对罢了。 第七百一十章:玉体康宁 白威梅将手中帕子丢在黑漆圆桌上,吩咐人将膳食撤下去,端着架子等白岐禾过来。 不多时,白岐禾带着十几个护卫踩雪进了院子,吓愣了院中正在忙碌的仆妇和婢女。 朝阳为这院落的青砖碧,瓦镀上了一层金光。 白岐禾朝着上房看了眼,高声道:“老太爷昨夜突发恶疾,即日起在院中静心养病,任何人不得打扰!你们十几人将这个院子给我看好了,要是让人进来扰了老太爷养病,别怪我不留情面……该发卖发卖,该打死打死!” 室内白威梅听到这话,惊得站起身来,就连白威梅的老妻都是一脸震惊。 “这个逆子是想要软禁我!”白威梅拄着拐杖疾步出门,一把掀开棉帘却被门槛绊倒。 “夫君!”白威梅老妻惊呼一声连忙扶着婢女的手站起身,“快!快将老太爷扶起来啊!” 屋内顿时乱成一团,几个婢女七手八脚搀扶起摔倒在门外的白威梅,幸而今个儿一早,青石地板都被下人擦的干干净净这才没让白威梅身上沾灰。 白威梅甩开搀扶他的婢女,拄着拐杖立在廊庑之下,横眉怒目指着白岐禾:“你个逆子!你这是要软禁你爹吗?!” 白威梅的老妻也从房中出来,她看了看儿子又看了看丈夫,眼中带泪不知如何是好,只能冲着儿子发火:“岐禾!你这是要干什么呀!” 白岐禾脸色平静淡漠:“如今白家已经是儿子当家做主,父亲年纪大了……难免被人蛊惑做出些糊涂事来,所以还是安心颐养天年,儿子一定会孝顺两位,但族里的事情还请父亲不要再插手!儿子……也绝不允许父亲再插手,将我白氏一族推入火坑之中!” 说完,白岐禾转身就走。 说是白威梅被人蛊惑,不过是白岐禾给自己父亲留颜面,白岐禾心里清楚……旁人乃是被他父亲所蛊惑。 “逆子!逆子!”白威梅气得脸红脖子粗,拄着拐杖急急追了两步,心口绞痛,攥着心口的位置的衣裳,瞪大猩红的双眼,直挺挺朝后倒去。 白威梅老妻吓得顾不得其他朝白威梅冲过去:“夫君!夫君!” 白威梅老妻冲过去见到底不起的白威梅一张脸憋得发红,一边颤巍巍解白威梅的衣领盘扣,一边喊道:“快去叫大夫啊!” 白岐禾对院子中的惊呼声充耳不闻,带着人出府坐上马车却没有立时前往白氏祠堂,而是让人将马车驾到偏僻处候着。 披着皮毛大氅闭眼坐在马车内的白岐禾,听着马车外瓦檐下日照冰凌滴答落水的声音,面色沉着。 不多时,便有下属急速跑来,在马车前同白岐禾禀报:“老爷,老太爷果然派人分别去了几个族老家中。” 白岐禾了解自己的父亲,若是白岐禾敢软禁他……他定然是会找族老以孝道来向他施压。 可恰恰是自己父亲派人去传信这样的行径,会让其他人心中明白,白岐禾这个族长并非是白威梅的傀儡,他连自己的父亲都软禁了,那么接下来要与宗族众人说的那些话……也就并非是玩笑。 “老爷,我们现在就去祠堂吗?”车夫小心翼翼问坐在马车之中的白岐禾。 白岐禾未睁眼,只道:“再等等,等到那些倚老卖老的族老都进了祠堂,我们再去不晚。” 曾经不受重视的嫡次子,想要真正的成为族长,不下狠心是不成的…… 不狠,这个位置就坐不稳。 白岐禾不是贪恋这个位置,只是不能看着白家祖祖辈辈抛头颅洒热血换来的盛名,就这么毁了。曾几何时,白岐禾也有过年少热血,也想投身军营,铁马冰河,血战沙场。 可是,他的父亲不让,他便遵从孝道不去了。 然,现今的白氏一族……正统嫡支的男儿郎都死光了,白家的门面要靠女娃娃撑着,这里子……他也得撑起来。 辰时末,在白氏族老和族人都到齐之后,白岐禾这位族长才姗姗来迟。 原本那些族老还想卖老同白岐禾谈上几句孝道,谁知道白岐禾一跨入祠堂大门,便阴沉着一张脸在族长之位上坐下,丝毫不给他人开口的机会便道:“从即日起,谁若是再敢提让镇国公主在太子面前举荐白氏子孙入朝为官,提谁的名字……我便将谁逐出白氏一族,不要以为我这是在同各位玩笑!若真的想要功名……想做官,那便去凭自己的本事去考取!” 白卿平立在一旁,转头看向自己的父亲,眸中闪耀着不同于往常的亮光,他一直都知道父亲并非真的是一个懦弱无能之人,反倒……他的父亲比任何人都通透。 如今父亲愿意出手整治宗族立威,这是一个极好的现象。 白岐禾端起手边的热茶,用杯盖有一下没一下压着清亮茶汤上漂浮的茶叶:“自然了,本族若真是出了出类拔萃,不会辱我白氏盛名的孩子,我这个做族长自会求镇国公主在太子面前举荐!可若有谁……敢越过我这个族长,去逼镇国公主,就可别怪我不顾念情分!白氏一族的家法族规,虽然我父亲做族长时从未用过,可不代表我不会用!不信……你们大可试试!” 白岐禾重重将茶杯放下,端的是族长威仪,瓷器与黑漆方桌磕碰之声让人心惊胆战。 “族长这话说的……如今镇国公主身受重伤命不久矣,若是镇国公主就这么去了,我们白氏一族的子孙前程该如何!”有族老问。 白岐禾眸子朝着那位族老看去,冷笑:“你也知道现在白氏一族靠的是镇国公主?” 那族老语塞,眉头紧皱。 白岐禾视线扫过族人:“都要点儿脸吧!白氏宗族的脸都让你们给丢尽了!想要前程不知道自己去争,却去难为如今一力撑着白氏门楣的一个女娃娃!还好意思在这里开口说话!你们要是还有点儿良心……便回去日夜求神拜佛,祈求镇国公主玉体康宁长命百岁!” 第七百一十一章:大喜 白岐禾眸色越发阴沉:“要是谁给脸不要脸,还蹬鼻子上脸,且看被除族之后……你们的脸往哪儿放!” 说完,白岐禾起身拂袖而去。 白卿平也跟在白岐禾身后离开。 有几家子子嗣跟在白卿平在军营练兵的白氏族人,也陆陆续续起身离开。 剩余留在祠堂白家诸人面面唏嘘,想起今早前任族长白威梅派人来请族老以孝道逼迫族长白岐禾之事,谁人现在敢提啊? 那白岐禾可是连自己亲生父亲都软禁了的,更别提他们这些人,若是白岐禾真的要将他们除族,按照族规族长还真有这个权力。 · 宣嘉十七年正月十六,晋国秦怀一地多人染疫,百姓逃散,多往朔阳。 宣嘉十七年正月二十,刘宏、高义郡主率兵攻大梁耀阳城久攻不下,大军止步耀阳。与此同时,大燕夺又连魏国三城,势如破竹。 宣嘉十七年正月二十五,南戎趁晋国与大梁陷入交战之中,突然发难北戎,北戎求援燕国,可燕国一心攻魏,无暇分身,北戎求援晋国、梁国亦是无功而返,只能遣使求助西凉。 宣嘉十七年正月二十九,西凉发兵南戎。 白卿言得到消息时,已经二月十三深夜。 董氏派去登州送年礼之人知道西凉出兵之事,一路快马加鞭便敢停歇赶回来,管事不方便进内院,所幸与卢平相熟,消息便由卢平亲自送信到拨云院。 因为卢平知道在南戎的那位鬼面将军是白卿瑜,心急如焚,生怕白卿瑜两面受敌。 白卿言让春桃点灯看了来信烧掉后沉思片刻,吩咐春桃拿来文房四宝,又道:“让平叔进来。” 春桃应声准备好文房四宝,便出门唤了卢平跨进上房,隔着屏风卢平听到白卿言极为沉稳的声音:“平叔,你亲自去一趟大都城,面见太子,告诉太子……西凉发兵南戎却按兵不动,意在窥我晋国,切不可大意!可调遣安平大营守军和登州军防备西凉,命驻守晋国西凉边界的白家军待机而动。” 只要太子下这道命令,届时战事突发……调遣就全由舅舅做主了。 “是!”卢平应声称是,转身就要走,却被白卿言唤住。 “平叔稍等。”坐在灯下的白卿言搁笔,将两封信折好,交给春桃:“平叔,这信派可靠之人,亲自将这两封信交于舅舅和沈昆阳将军之手。” 白卿言这两封封信里无他,只有七个字……力阻西凉攻南戎。 “大姑娘放心,属下一定办妥当!”卢平行礼后接过信匆匆出门。 南戎事关公子安危,卢平不敢耽误半刻。 春桃将卢平送走之后,回房在火盆跟前烤了烤,这才撩开垂帷进来,见白卿言还坐在亮着灯的小几旁,一边收拾文房四宝,一边道:“大姑娘快歇着吧!” 白卿言半夜被惊醒,此时倒是没有了睡意:“什么时辰了?” “回答姑娘寅时了。”春桃怀里抱着笔墨纸砚皱眉,他们家大姑娘自从伤稍微好了些之后,便每日卯时起在练枪,无一日懈怠,春桃明知已经寅时末了,却因为心疼大姑娘是被叫醒来的,未明言,“大姑娘再睡一会儿,卯时春桃再唤姑娘起来。” “罢了,已经没了睡意,将我的铁沙袋取来,我去练功。”白卿言起身。 春桃欲言又止,只得去拿白卿言的铁沙袋,帮着白卿言将铁沙袋缠好,陪着她在拨云院的练功房内练枪。 如今拨云院上下董氏都是安排的老实忠心的家生子伺候,关于白卿言的消息是一丝风声也不能往外透露。 朔阳百姓知道的,是白卿言为了救太子重伤难愈,自入冬以来有两次险些都撑不住去了。 春桃眼瞅着白卿言一身大汗,衣裳都湿透了,悄悄打帘出来吩咐小厨房可以往上房送热水了。 佟嬷嬷试了水温来练功房唤白卿言的时候,见白卿言已经放下银枪,正从春桃手中接过帕子擦汗。 佟嬷嬷端着热茶水进了练功房,笑着道:“大姑娘,水备好了!” 白卿言喘息剧烈,从佟嬷嬷手中捧着的黑漆方盘中端起茶水喝了一口,道:“嬷嬷,今日起地龙和火盆不用烧得那么旺,我这身子一日好过一日,总觉得热了些。” 佟嬷嬷笑着颔首:“大姑娘放心,老奴知道,不过是想着大姑娘一会儿沐浴,才吩咐将火盆子和地龙烧旺些。” 如今白卿言吃着萧容衍隔三差五送来的秘药,又有洪大夫从大燕极寒之地带回来的药,寒症已经好的差不多了。 这些日子白卿言又日夜锻炼,无一日耽误,整个人明眼可见的气色大好,佟嬷嬷怎么能不高兴。 白卿言沐浴后,坐在案几前摊开大梁舆图和大梁的地方志细看,又在舆图上勾勾画画,用极小的字标注每个月分的天气,可能会有的灾害。 春桃立在白卿言身后给白卿言绞头发,视线落在那舆图上,问:“大姑娘这图是要给四姑娘送去的吗?” “或许小四用得上!”白卿言垂眸凝视舆图。 白锦稚走的时候白卿言给白锦稚装了地方志和舆图,可若是白卿言没有料错,那个小丫头是不会翻的,所以只能她多多辛苦一点。 今天最后这一点弄完,这张舆图就完成了。 白卿言搁下笔,仔仔细细过了一遍,对春桃道:“让春枝去唤刘叔来,得派个人将这舆图给小四送去。” “是!”春桃含笑出门派春枝去唤刘管事。 白卿言刚将舆图叠好便听到门外传来佟嬷嬷欢快的声音:“大姑娘!大姑娘大喜啊!” 她抬头隔着楠木翠玉屏风朝外间望去,只见佟嬷嬷挑起棉毡帘,拎着裙摆跨进来,疾步绕过屏风对白卿言福身一礼:“大姑娘!大喜!洪大夫研制出了治疗疫病的药,这会儿已经先去洗漱更衣,专程让小银霜来同大姑娘说一声!” 果然是喜事,白卿言眼底全都是笑意:“这么说,洪大夫的法子见效了?之前用过药的病人都好了?” 第七百一十二章:恐生变数 佟嬷嬷喜得拍了一下手,高声道:“可不是都好了么!听银霜说……早前服药的那些疫者,都帮着照顾病患了!” 白卿言点了点头:“那的确是天大的好事!” “我刚才听小银霜说,现在那些流民都称咱们洪大夫活菩萨,说要给咱们洪大夫立长生牌呢!”佟嬷嬷笑得眼角皱纹更深了。 佟嬷嬷话音刚落,就见春桃急匆匆拿着封信进门,顾不上行礼将信递给白卿言,道:“大姑娘,二姑娘的信!护卫说……来送信的人是从马背上跌落下来的,只说了一句交给大姑娘便晕了过去。” 白卿言心里咯噔一声,稳住心神将信拆开。 【国库因建九重台吃紧,太子密令,杀华阳城、秦怀疫者,屠城家畜鸡犬不留,尸身焚之。】 白卿言咬紧了牙关,胸腔内怒火陡生,手指几乎将纸张穿透。 因建九重台国库吃紧,便绞杀华阳城和秦怀染疫的百姓?! 真是个好太子!真是皇帝的好儿子! 两城百姓受灾,需要耗费国库大量银钱,太子为了紧着九重台,竟然要鸡犬不留屠城。 皇帝想要的九重台,在太子心里竟然比百姓的性命更为重要。 白卿言闭了闭眼平复情绪,心中飞速盘算…… 从白锦绣得到消息派人送到朔阳,太子的命令应当已经在送往华阳城和秦怀城的路上。 “春桃你即刻去洪大夫的院子,让他将治疗疫病的药方写下来!我要三份!一份拿了在白府门外等我,要快!” “是!”春桃领命不敢耽搁一路跑出上房,朝着洪大夫的院子跑去。 白卿言又对佟嬷嬷道:“佟嬷嬷,派人传郝管家,让他带上十个忠心可靠之人!务必要快!” “是!”佟嬷嬷转身出门。 偌大的上房只剩下白卿言一人,她眸色镇定将白锦绣写的信点燃,将守在门口的丫头唤进来,让为她更衣。 见那信纸燃烧的差不多,白卿言这将信纸丢进笔洗里,抬手解开自己腕间缠绕的铁沙袋。 佟嬷嬷转身回来时,见一个小丫头正跪在软榻旁为白卿言穿鹿皮靴子,白卿言已然更换了一身厚实的衣裳,旁边还放着白卿言的狐裘大氅。 “嬷嬷……”白卿言理着袖口同佟嬷嬷道,“嬷嬷再帮我做一件事,将太子绞杀华阳城、秦怀疫者的消息放出去!越多人知道越好!” 如此,白卿言才能能拖着“将死之躯”名正言顺的去大都城劝谏太子。 佟嬷嬷来不及询问白卿言更衣要去哪里,就又被指使了岀去。 郝管家动作很快,白卿言稍微将脸色、唇色涂白,披着大氅跨出拨云院上房大门时,郝管家便已经带了十个身体健硕的白家护卫到了拨云院门口。 郝管家见白卿言稍作乔装越发显得羸弱,又一身要出门的穿着,忙上前行礼:“大姑娘,您这是要去哪儿?” 白卿言将手中的舆图递给郝管家:“郝管家派个人将这个送到小四的手里!” “是!”郝管家将舆图接过来,皱眉望着白卿言,“可大姑娘您这是……” “因建九重台国库吃紧,华阳城、秦怀城两城疫病愈演愈烈,国库无力支撑,太子下令,要屠杀华阳城、秦怀城疫者,可患疫者众多,此举与屠城无异!洪大夫已经研制出治疗疫病的药方,且已经治愈救治所的病患!你等十人分为两队……快马不歇,一路奔赴华阳城,一路奔赴秦怀城,务必以最快的速度将药方送到,阻止太子斩杀疫者之令!” 白卿言注视着那十人,一字一句:“若太子派去传令之人拒不遵从,你等便说是我白卿言让你们来送药方子的,我人已经奔赴大都城,自会将洪大夫已治愈疫者的消息送到太子殿下面前,他们若不信可派人回大都城问询太子殿下!亦可称是镇国公主白卿言阻挠他们屠杀疫者,一切罪责我白卿言一人承担!” 郝管家睁大眼,他们家大姑娘……这是要去大都城! “是!” 十名护卫应声称是。 “你们十人速速去洪大夫那里拿药方,不可耽误!华阳城、秦怀城两城百姓的命,全在你们快慢之间!” 十位白家护卫不敢耽误,行礼后立即行事。 “大姑娘!大都城不如老奴替大姑娘去吧!大姑娘’病弱之躯’不适合长途奔袭!”郝管家担心太子若是看到他们家大姑娘已然快要康复,大姑娘当初受伤回朔阳的苦心不就白费了。 “郝管家放心,我心中有数!”白卿言拍了拍腹部,“我带着洪大夫给的药……” 洪大夫为了以防万一旁人会给白卿言诊脉,做了些扰乱白卿言脉象的药丸,让白卿言随身带着。 说着,白卿言就走下台阶。 郝管家不忍心,跟在白卿言身侧,一边往外走一边劝:“可那个药……吃了伤身啊!” “国库吃紧,太子紧着皇帝的心愿去建九重台,大梁战事亦需要钱粮,我若不去……担心旁人劝服不了太子,也担心太子会克扣正在征战大梁将士们。” 太子那个性子白卿言是知道的,既然为了讨皇帝欢心建九重台,那么……一定不会暂停修建九重台省银子。 白卿言眉目深沉,脚下步子不停:“且,此次屠杀两城百姓是太子密令,若是他们能赶上救下华阳城和秦怀城两城百姓,我还得想好同太子的说词,再给太子的人一个机会,来为我诊脉,如此太子才能真正放心!” 白卿言侧头望着郝管家:“所以这一趟……得我自己走。” 郝管家明白,白卿言做事一向谨慎。 “老奴明白了,老奴会给大姑娘安排好,算时间……咱们的人赶去两城,太子的人再折返回去询问太子,大姑娘坐马车赶回去大都城来得及。”郝管家说。 “备马吧!马车太慢……恐生变数。”白卿言面色沉着道,“家里,就托付郝管家了,母亲那里我来不及告别,也怕母亲不许,还请郝管家代为转告,替我在母亲面前多多说情!” 第七百一十三章:造势 “是……”郝管家应声,行礼后先行一步去做安排。 白卿言刚到前厅,护卫便将洪大夫写好的第一份药方送了过来,她还未来得及上马,便听到闵千秋老先生唤她。 “镇国公主……” 白卿言转头,见闵老先生披着大氅,提起长衫下摆走上台阶,忙朝着闵千秋先生行礼:“先生。” 白卿言还是那副病恹恹的模样,唇白面白,毫无血色,身体纤瘦。 闵千秋看了眼白府门外整装待发的二十护卫都已上马,各个身披披风,显然是要远行。 闵千秋朝着白卿言一礼,抬头就瞧见白卿言弱不经风的模样,眉头紧皱:“镇国公主是因晋国太子要杀华阳城与秦怀城疫者之事,前往大都城劝谏晋国太子殿下吗?” 白卿言点了点头:“正是,洪大夫已经研制出了治疗疫病的药方,我已派人快马加鞭送往华阳城和秦怀城,但此事我自作主张……还需亲自前往太子府劝谏,解释。” 闵千秋老先生点了点头,目送白卿言被人搀扶着扶上马。 闵千秋老先生因要为白家立传,在白府客居已久,自是知道白卿言自入冬以来……两次差点儿都一命呜呼。 见被人扶上马那简单的动作都让白卿言胸口起伏剧烈,她手捂住心口十分难受的样子,却咬着牙快马奔袭而出。 闵千秋老先生心里说不出的滋味。 为了奔救两城百姓……这个还不如她孙女儿大的姑娘,竟不顾己身,连马车都不敢坐,欲快马前往大都城。 曾经,闵千秋老先生读过白卿言写给白家英灵的祭文。 其中有这么一段…… 诸子生不同时,有长幼之分,志若一辙,无出长短。若有问生平所求,必答曰……海晏河清,天下太平! 闵千秋老先生抬手轻轻抚着胡须:“白家会教孩子啊!晋国百年将门镇国公府白家,果然当得起……镇国二字。” 当日下午,镇国公主白卿言拖着“将死之躯”前往大都城,为救华阳、秦怀二城百姓的事情便在朔阳传开来。 有人称,亲眼看到镇国公主被人扶着跨出白府,又被人扶着上了马,那脸毫无血色,整个人都瘦脱相了。 传言愈演愈烈,甚至有传白卿言吊着一口气也要救两城百姓的也有。 但不管流言传的多么离奇,镇国公主四个字,却实是在朔阳百姓心中……在那些城外救治所流民心中,有了极为重要的分量。 不是因为她是杀神,不是因为她战无不胜,而是因为她满身荣耀却不顾一己之身,为百姓性命奔波。 董氏端坐在正堂,听着外面关于镇国公主奔走救民的消息不断传来回,一颗心渐渐定了下来。 既然女儿非要自己去一趟大都城,那么……她这个做娘的,只能是借此事替女儿扬名,就如同当初在大都城之时,女儿故意将白家盛名推至顶端,让皇帝忌惮不敢对白家遗孀遗孤下手! 如今,董氏也是想用此法,让太子不敢对女儿下手。 董氏不蠢,太子下令屠杀两城百姓,定然不会是明令,只能是密令,可女儿是怎么知道这密令的……太子难道不会多思多想吗?就算是太子再信任女儿,身边的谋士难道就不怀疑吗? 虽然白卿言慧极,但董氏身为人母,是必要尽力保女儿平安的。 董氏心中隐隐有所感,她的女儿……绝对不是心甘情愿臣服在太子这样庸才门下之人,朔阳练兵明为剿匪,实则女儿是为了握住兵权。 董氏手肘支在座椅扶手之上,若是有朝一日,女儿真的生了那样的心思,今日她借华阳城和淮阳城为女儿造势……来日必能为女儿尽揽人心。 “郝管家,光在朔阳城内还不够……”董氏眸色沉着看向郝管家,“派人将消息散出去!越广越好……” 郝管家抱拳称是,岀去再做安排。 · 白卿言一路疾行,为了装装样子,派了白家护卫先她一步去太子府,告知太子她已经派人将洪大夫治疗疫病的药方子送往了华阳城和秦怀城,人也在赶来大都城面前太子的路上,请太子千万对两城疫者手下留情。 太子府。 太子听白卿言的说,白卿言已经派人先一步前往华阳、秦怀二城,阻太子派去下令绞杀疫者之令,有片刻错愕,还是问跪在递上的白家护卫:“镇国公主现在到哪儿了?” 方老搁在膝盖上的手收紧,紧紧攥着衣摆,转头朝太子看去,可是太子却没有察觉出异常…… 绞杀华阳城和秦怀城之事,乃是太子下的密令,知道的人并不多,白卿言是如何得知的? “回太子殿下,应当快到大都城了吧……我们大姑娘一路骑马不敢歇息,强撑着想要速速来殿下面前求情,若非实在身体撑不住,定然是同小人一同到的!”白家护卫道。 全渔听到这话心提到了嗓子眼儿,就镇国公主现在那个身子……大雪天的骑马来,还要不要命了! “全渔!”太子转头同全渔道,“你即刻带人出城去迎镇国公主!” “是!”全渔忙应声疾步走出太子府正厅,唤人备马车同他一同出城去迎镇国公主。 太子看着跪在正厅中央的白家护卫军,又问:“那位洪大夫的药方子当真能够治愈疫病?” “回太子殿下,小人不敢欺瞒太子殿下,我们洪大夫已经用这个方子救活了不少得了疫病的百姓,所以大姑娘才让人赶忙将方子送过去……”那白家护卫又道。 闻言,太子点了点头:“好,你也辛苦了,去歇着吧!” “小人告退……” 方老眯着眼看着那白家护卫岀去后,转身望着太子道:“殿下不觉得此事怕颇为蹊跷吗?太子殿下您下令让屠尽疫者的命令,那可是密令,这镇国公主远在朔阳,若非太子殿下传令,她又是如何得知的?太子殿下就不觉得奇怪?” 方老这么一说,太子怔住,猛然朝着方老看去…… 第七百一十四章:撑不住 是啊,他下的是密令,也未曾和吕相等老臣商议,怕的就是受阻,这白卿言是如何的得知的? 方老见太子表情,便知并非是太子派人告诉白卿言的:“此事若非是太子殿下派人告诉镇国公主的,老朽斗胆请太子殿下一会儿好好问问镇国公主,看镇国公主如何解释。” 太子手心收紧:“方老的意思,是镇国公主在孤身边安排了人?” “老朽不敢妄加猜测……”方老现在学聪明了,不敢明着当着太子的面儿说白卿言不是,只点出来让太子自己想,“可镇国公主知道此事,的确是太过蹊跷!” 正厅内安静极了,静得只能听到一旁沙漏细沙扑簌簌落下的声音。 太子眸子眯起,细细思索身边的每一个人,猜测哪一个会是白卿言安排在自己身边的人。 太子想来想去,身边就那么多人。 见太子垂眸细思,半晌没有出声,方老又道:“殿下,且先不说镇国公主是不是在殿下身边安排了人!可……既然镇国公主手中已经有了医治疫病的方子,为何不将这个方子带来给殿下!反而要让白府护卫带着方子先赶去华阳、秦怀二城?” “方老何意?”太子眉头紧皱。 “太子殿下想想……这找到医治疫病法子,拯救万民于水火,那是功劳多大?那是足够千古流芳的!镇国公主完全可以派白家护卫前去华阳、秦怀二城阻止殿下让屠尽疫者的命令,她再派人将治疗疫病的方子送到太子殿下手中,让殿下来令这份功劳!殿下身为太子,在登基之前太需要这样的功德,让百姓知道太子殿下是天命所归,是可以救他们于水火之人!镇国公主却只想着他们白家青史留名,没有想到殿下……” 方老的话音刚落,就见身披白色狐毛大氅,面色苍白,捂着心口,扶住全渔手跨进正厅门槛:“庆德十五年年末,交州大疫,举国惶恐,黎民逃散!蔓延之势汹汹,医者十去九亡,人人避之不及!朝廷封城,交州坟冢遍地,白骨成山!是我姑姑白素衣,立军令状,自请入交州彭城,凭一身医术救民!我父率一营白家军护姑姑入城,九十六日不出!灭疫,救天下万民!这样的功绩难道还不够青史留名?!白家盛名天下皆知,需要我在此时为白家挣留名的机会?!方老心胸未免太过狭隘。” 说完,白卿言捂着心口,佝偻着腰剧烈咳嗽了起来。 “镇国公主!”全渔一脸担忧扶住白卿言,眼眶子都红了。 刚才全渔原本要带人出城迎镇国公主,没成想还未走到前院就见到下人带着镇国公主进了太子府,忙扶着镇国公主进来。 这几月,全渔跟在太子身边,自然是知道朔阳那边……镇国公主自入冬之后两次险些活不成的事情,再见镇国公主……见她竟然削瘦成这副模样,全渔心跟刀绞似的,没想到扶着镇国公主一进来,就听到方老在太子面前给镇国公主上眼药。 “镇国公主!”太子没想到白卿言来的如此之快,颇为惊讶。 白卿言松开全渔的手,艰难朝着太子长揖行礼:“白卿言,见过太子殿下……” 太子忙从案几后走出来扶住白卿言:“你这个身体还行什么礼!来……先坐下!” 太子亲自扶着白卿言在一旁坐下,满目担忧:“快!给镇国公主端热水来!” 感觉到白卿言满身的寒气,太子想起白卿言身上还有寒症,忙道:“全渔,再多拿几个炭盆过来!将孤的那个手炉拿来给镇国公主!” 全渔拿来隐囊垫在呼吸急促的白卿言背后,又将太子的手炉塞到白卿言的手中。 白卿言呼吸稍有平复,颔首向太子道谢:“多谢太子殿下!” 方老见太子看到面色惨白无血,身形削瘦羸弱的白卿言,眼底已无刚才的怀疑和质疑,只余担忧,心中憋闷不痛快。 方老站起身来,先朝白卿言行礼道:“镇国公主并非老朽心胸狭隘,而是如今我们同身为太子门下,万事自当要为太子殿下着想,别说太子殿下现在还未继位,还正是需要名望的时候,就算是太子殿下继位了……我们也当为太子殿下登位之后万世留名而谋划!” 白卿言抬眸朝着方老看去:“白卿言前脚得知洪大夫研制的治疗疫病的药方试药成功,还未来及细问洪大夫,殿下派来告知白卿言欲传密令斩杀华阳、秦怀二城疫者的人就到了,若是方老不信……可将传信之人叫出来问问看是否如此!白卿言正是为太子名声谋划,所以才命人带药方马不停蹄奔赴华阳、秦怀二城,阻止杀戮!否则……不见药方,但凭白府护卫如何能阻太子密令?!” 太子和方老对视一眼,白卿言说……是太子派人去告知白卿言他密令之事?! 白卿言呼吸急促:“如今是太子殿下代陛下主政,二城染疫百姓被屠,难道不会有人猜到这是太子殿下下令?百年之后……骂名就尽是太子殿下担着了!方老如此持重聪慧之人,怎么连这个都想不明白?!” 说完,白卿言又剧烈咳嗽起来了,她抽出帕子掩着唇,咳得面色愈白,挪开帕子……上面一片猩红,再看白卿言得嘴唇发紫。 全渔瞅见那帕子上的猩红只觉触目惊心,忙跪下,红着眼对太子叩首道:“殿下……镇国公主为了及时前来阻太子殿下,是一路骑马从朔阳来的!这一路颠簸……身子都撑不住了!” “快!快请太医!”太子看着白卿言白帕子上的鲜血,惊得高声呼喊。 “殿下……”白卿言似乎怕太子看到似的忙将帕子藏起,攥住太子的手腕,气若游丝,“殿下……我不要紧!白卿言自作主张派人携药方阻太子殿下之令,自知死罪,可白卿言就是死,也决不能眼睁睁看着太子殿下背负屠杀两城百姓之名……” 第七百一十五章:草木皆兵 白卿言情绪激动,说着说着又撕心裂肺咳了起来。 太子手足无措,忙唤全渔:“全渔热茶!” 全渔将热茶端到白卿言面前,白卿言却摆了摆手,同全渔道谢后,转头凝视太子,继续同太子道:“若今日太子殿下屠杀凉城百姓,日后是有人拿此事做文章,殿下身为主政太子,屠杀两城染疫百姓,这罪孽……就算太子殿下将来做出什么样的丰功伟绩,都无法抹去。” 说到此处,白卿言面露悲切:“就……就如同白卿言为胜西凉,不得已瓮山峡谷焚杀降俘,此事已成为白卿言身上抹不去的污点!白卿言杀的尚且是敌军,可殿下要屠的……可是我晋国百姓,此事必会比白卿言屠杀降俘之罪孽来得更重!” 太子呼吸略显急促,他是真的没有想到此事后果有这么重。 他原本只是觉得,这疫病投入了太多的人力物力财力却无法治愈,反倒愈演愈烈,银钱和粮食的投入像个无底洞,晋国染疫百姓数目逐日增加,再加上征战大梁……又要为父皇修建九重台,国库实在支撑不起,晋国百姓的命也再消耗不起,所以和方老商议之后才想到了这个一个招。 “镇国公主多虑了,届时太子自然会处置守两城的将领,他们也自会替太子担待!百姓多是愚昧……处置了将领,他们对太子殿下感恩戴德都来不及,又怎么将污名扣在太子头上。”方老望着白卿言压着心中不满开口。 “方老此言大谬!”白卿言眸色肃杀,猜到这屠两城疫者的主意多半就是方老出的,便道,“百姓就是再愚昧,看到两城百姓皆被屠杀,难道不会猜到这是上命?难道不会猜到……处置将领不过是找人顶罪罢了!再者……能愿意为殿下站出来担起罪责的,多半都是对殿下忠心不二之人,这样的人被推出来顶罪,这只会让那些跟随太子……忠于太子的朝臣人人自危!还有谁敢全无二心效忠太子!” 被白卿言这么一点,太子当真是惊出一身冷汗。 方老亦是哑口无言,只能问:“老朽倒是十分想知道,镇国公主是如何得知太子殿下密令处置两城疫者之事?” 白卿言眉头一紧:“是太子点下派人来朔阳告知的,方老此问何意?” 方老凝视白卿言,抬手朝太子的方向拱了拱手:“太子殿下可从未派人前往朔阳……” 白卿言朝着太子望去,亦是满脸疑惑。 太子看到白卿言这副模样,点了点头:“孤……的确未曾派遣人去朔阳,但孤不是有意瞒着你,只是……你身子不济,孤不想让你为这些事情劳心劳力。” 白卿言表情越发疑惑,凝视太子问:“可来人的确自称是太子府的人,且此事机密,定然不会人尽皆知,若非太子派人前往朔阳,谁又会假冒太子传令与我?” 方老突然想到了秦尚志…… 当初方老同太子商议之时,秦尚志曾极力反对,称太子如此行径泯灭良心,气得太子当场拂袖而去。 太子眉头紧皱,倒是先想到了那两位领命后不情不愿的将领,难不成是他们不想执行命令,所以派人将此事以他的名义告知了白卿言? 全渔显然也想到了秦尚志,他急于替白卿言洗脱在太子身边安插人手的嫌疑,便望着太子:“殿下,那日太子殿下与方老等商议……欲杀尽疫者来免除其他百姓染疫之可能时,秦尚志秦先生就一直反对,会不会是秦先生眼看阻止不了太子殿下,便假借殿下之名转告镇国公主,期盼镇国公主能劝住殿下?” 方老眉头紧皱,若真是秦尚志派人假冒太子之命,将此事告知于镇国公主,让镇国公主前来阻止太子杀那些疫者,且镇国公主如今明显说动了太子,这不是证明他错了! 可……一转念,方老又觉得,若是秦尚志派人去通知的镇国公主,那么他倒是可以在秦尚志到底忠于谁上做做文章,说不定能将秦尚志弄出太子府。 想到这里,方老朝太子拱手问:“殿下,是否将秦尚志秦先生叫过来?” 白卿言转头看向全渔:“随我从朔阳而来的护卫中,有人见过那个自称是受命太子殿下前往朔阳传信之人,劳烦全渔公公遣人将见过那人的白家护卫唤进来。” 全渔朝着太子看去,见太子颔首,这才应声出门遣人去唤。 “殿下……白卿言此次着急前来还有西凉发兵攻南戎之事,我让卢平前来送信,不知道太子殿下见过卢平没有?”白卿言问。 “你安心,卢平已经将信带到,西凉发兵南戎却按兵不动,意在窥我晋国,孤已经下令让登州刺史董清岳带安平大营守军和登州军防备,陈兵西凉边界,威慑西凉……”太子道。 “说到这个……老朽又有一事不解,镇国公主是如何知道西凉发兵南戎的?”方老凝视白卿言。 “方老此言何意?”白卿言眉头紧皱。 方老笑眯眯的模样,眸子中全都是戒备:“总不至于又是太子府派人前去朔阳,告知镇国公主的吧?” “方老这是无端揣测我在殿下身边安插眼线,还是指责我关注西凉军情?”白卿言眸色磊落清明。 “方老!”太子转头皱眉呵斥方老。 方老忙朝着太子殿下长揖一礼:“殿下息怒,老朽只是觉得,镇国公主的消息未免太灵通了些,是否与南疆的白家军有所联系。” 说着,方老又朝面色苍白目光内敛幽深的白卿言看去:“再者,镇国公主为救殿下重伤,应当好好保养身子才是。” “方老,我知你心胸狭隘,但也敬你步步算计亦是步步为太子打算,白卿言自知命不久矣,只希望将太子殿下的来路铺的更稳一些,并无同方老在殿下面前一争长短之意,太子殿下来路还需仰仗方老,方老实不必如此草木皆兵。” “方老他不是这个意思!”太子忙打圆场。 第七百一十六章:信任 见白卿言要起身,全渔忙上前扶住白卿言,白卿言同全渔道谢后,朝太子长揖一拜:“白卿言之所以知道西凉已经发兵,是因……我母亲派人前往登州送年礼的管事乃是我母亲陪嫁,故而母亲准他过完正月再回朔阳,管事是二月十三日回的朔阳,白卿言当日便遣卢平来劝说太子……此事不可置身事外,定要施压西凉,太子殿下若不信……大可派人去朔阳查探,白卿言若有半句虚言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镇国公主这话太过重了!”太子忙虚扶白卿言,“镇国公主舍命救孤,孤就是怀疑谁都不会也不能怀疑镇国公主!方老……还不给镇国公主致歉!” 太子扭头冲着方老发火。 白卿言却后退一步对太子一拜:“殿下,致歉就不必了,白卿言这一路快马而来体力实在不支,就先行告辞了!白家护卫尽都在此……方老可尽情盘问。” 说完,白卿言便长揖向后退,转身跨出门槛。 方老没有想到白卿言走的如此决绝,立时愣在那里。 “镇国公主!”太子向前追了几步唤道。 白卿言突然脚下步子一顿,扶着柱基雕莲的朱漆红柱,掩唇咳嗽的身子都在颤抖,全渔忙上前扶住白卿言,谁知白卿言竟捂住心口,突然喷出一口血,人朝地上倒去。 “镇国公主!镇国公主!殿下……”全渔慌得不成样子,踉跄扶着白卿言倒地,“殿下,这可如何是好!” “太医呢?!”太子忙跨出门槛,高声呼喊,“太医呢?!太医到了吗?!快……先将镇国公主抱至偏殿!快!” 全渔含泪应声,可还没等全渔抱起白卿言,被传唤进来的白家护卫军就看到了他们家大姑娘倒地不起,衣襟前全都是鲜血。 那白家护卫睁大了眼顾不上礼仪,从长廊里跃出,踩着花草横穿而来直奔白卿言,一把推开全渔:“大姑娘!大姑娘!” “先将镇国公主抱至偏殿!”太子也顾不上训斥白家护卫无礼,忙道。 那白家护卫军二话不说抱起白卿言就往偏殿跑。 很快太医便到了,太医替白卿言诊脉之后颇为震惊,收了脉枕后颤巍巍起身朝太子长揖一礼:“回太子殿下,镇国公主早年重伤便伤了根本,后来被一箭穿心更是伤了心肺,本身好生保养可能还能延长寿数,可这一路寒气侵体,过度劳累,引发旧疾……怕是……” “怕是什么?!”太子暴怒,“孤告诉你,孤不要什么怕是!孤要你好好医治镇国公主,镇国公主要是有什么三长两短,孤就送你一家老小去华阳城!” 那太医一哆嗦忙跪在太子脚下:“殿下开恩啊!微臣一定好生医治镇国公主,可镇国公主本就旧疾缠身,就算是黄太医在怕也无能为力,只能靠药养着,微臣实在是……” 见躺在软榻上的白卿言缓缓睁开眼,全渔忙唤了一声:“殿下!殿下……镇国公主醒了!” “大姑娘!”跪在一旁的白家护卫挺直腰身,朝软榻上看去。 “镇国公主,你怎么样了?”太子忙疾步走过来问白卿言,心中满都是懊悔,他不该怀疑白卿言的。 “殿下不必难为太医,我自己的身子,我自己知道……”白卿言说着单手撑起身子,全渔忙上前扶起她。 太子身侧的手收紧:“其实这次的事情,你本不用亲自跑一趟,派个人来也是一样的!” “白卿言擅自命人阻太子殿下之命,已是万死,怎能不亲自来向太子殿下请罪。”白卿言捂着心口,浅浅朝太子颔首。 “你这是哪里的话!你都是为了孤……孤难道不知道!”太子叹了一口气,“此次是方老的错,孤定然会让方老来同你致歉。” 白卿言摇了摇头:“都是为了太子,方老多问一句也是应该……” “孤知道你大度不计较,可你舍命救了孤,他却在那里为了争那么点子信任……”太子眉头紧皱一副说不下去的模样。 “殿下……”嘴唇发白的白卿言望着太子道,“白卿言远在朔阳,殿下更多的时候,需要倚重方老这样的谋士,还是不要为了白卿言一个人,让方老心里不舒坦。白卿言年纪不及方老,但自问心胸要比方老更大些,是真的不介意。” 一个小太监气喘吁吁跑来,扑通跪在门口高声道:“殿下!殿下……太子妃发动了!” “发动了!”太子眉目一喜,又朝着白卿言看去,“这样,你先在这偏殿休息休息,孤去看看太子妃!” 白卿言视线看向跪在一旁的白家护卫,那护卫忙起身上前扶起白卿言。 “太子快去瞧瞧吧,白卿言就不在太子府叨扰了,先回镇国公主府。”白卿言对太子道。 此时,太子妃要生产了,太子的确是没有时间同白卿言再多言,点了点头叮嘱全渔派马车亲自送白卿言回镇国公主府,便急匆匆离开。 全渔让太医跟着白卿言,一路到了镇国公主府,二夫人刘氏看到白卿言衣襟上的血腿软差点儿跌倒:“这是怎么回事儿?!怎么回事儿?!” “二夫人,刚才奴才派人前来通禀,让给镇国公主备肩舆……不知可已经备下?”全渔行礼后问。 “备下了!备下了!”刘氏紧紧抓着罗嬷嬷的手,“快!肩舆!” “二婶不必忧心!我没事……”白卿言勾唇浅浅笑着安抚刘氏。 还好如今大长公主和白锦瑟都在清庵之中,不会因看到白卿言这副样子而跟着忧心。 刘氏一路被罗嬷嬷扶着跟着进了清辉院,扶着白卿言躺下,又嘱咐罗嬷嬷亲自将全渔送出去:“全渔公公,实在是抱歉,我家大姐儿这副样子,我实在是不敢走开,只能让罗嬷嬷送送公公,还请公公包涵!” 全渔连忙行礼,称不敢,不放心往内室看了眼,才随罗嬷嬷离开。 “二婶……我真的没事!”白卿言撑着自己的身子坐起身。 第七百一十七章:过分防备 “你起来干什么!快躺下!”刘氏疾步过来扶白卿言。 她用帕子将嘴唇上惨白惨白的颜色擦去,笑着同刘氏道:“不过是做给旁人看罢了!二婶切勿忧心。” 刘氏刚才眼泪都差点儿让吓出来了,她拿过白卿言手中的帕子,用手沾了点儿那帕子上的白腻之物搓了搓,这才知道白卿言是往嘴上涂了东西:“你这……你这差点儿把二婶儿吓死!” 刘氏嗔了白卿言一句,却也知道白卿言若非万不得已,绝不会用这种方法…… “怎么也不派人提前回来打招呼,我也好提前布置!你本就畏寒早点儿派人回来说,我定然会让人将地龙烧得旺旺的!”刘氏一边替白卿言掖被角,一边道。 “事出突然,二婶儿见谅,下次阿宝若回来……一定提前派人通知二婶儿。”白卿言笑着同刘氏说完,“旁人面前还需要二婶替我多担待!” “二婶儿懂!二婶儿懂!”刘氏拍了拍白卿言的手,“你就在家里安心养病,你留在清辉院的都是忠仆,此事必不会往外传。” “辛苦二婶儿了!”白卿言同刘氏道。 “你说的这是什么话,二婶不过是略尽绵力……咱们白家的担子可都在你身上压着!你可得好生养着身子!”刘氏用力捏了捏白卿言的手。 · 在秦府得了消息的白锦绣,听说白卿言在太子府吐血的事情,猜到多半是长姐的谋划,可还是沉不住气,将望哥儿塞给了后日便要春闱应试……正头悬梁锥刺股的秦朗怀中,命人立刻套车回镇国公主府。 秦朗也忧心不已,抱着望哥儿将白锦绣送到门口,叮嘱:“若是你长姐的情况不好,你今夜不回来也是行的,我会好生照顾望哥儿的!” 望哥儿猜出母亲上马车走,朝白锦绣伸出带着一对长命镯的小肉手,见母亲扶着翠碧的手登上马车不带他,小望哥儿憋着小嘴哇哇直哭。 白锦绣抬手撩开幔帘,看着在秦朗怀里扭动挣扎哭喊的望哥儿,眼眶一湿道:“望哥儿乖啊,娘很快就回来了……” 说完,白锦绣不忍心再看望哥儿哭闹,撒手放开幔帘,让车夫快走。 白锦绣一到镇国公主门口,就见二夫人刘氏身边的贴身嬷嬷罗嬷嬷在门口迎她。 “二夫人就猜到二姐儿要回来!”罗嬷嬷迎上前,不见望哥儿,问,“姐儿怎么没有带望哥儿一起回来?” 白锦绣拎着裙裾抬脚往镇国公府里走:“望哥儿有秦朗看着不要紧,长姐是怎么回事儿?” “姐儿您不要慌,去清辉院看看就知道了。”罗嬷嬷扶着白锦绣跨入正门,低声道。 白锦绣疾步快行,跨进清辉院上房正门,就瞅见自家长姐正坐在临床小几旁用酪浆,白锦绣松了一口气,解开披风,在火盆前烤了烤,这才穿过垂帷进来:“长姐……” “坐吧!”白卿言用帕子沾了沾唇角,“知道你闻讯会回来,带望哥儿了吗?” 见长姐这含笑的模样,白锦绣就明白长姐果然是故意在太子府吐血的。 “望哥儿我交给秦朗了。”白锦绣手肘搭在小几上,凑近白卿言低声问,“长姐可是为了太子要屠杀两城疫者之事,所以着急赶回大都城的?” 白卿言点了点头:“除了此事之外,也是为了让太子知道,我为了救他被一箭穿胸,是真的命不久矣,他不必过分防备。” “锦绣明白!”白锦绣点了点头,又压低声音同白卿言道,“长姐交给范余淮那名单上的人,我细细打听了,范余淮将其中两人安排到了相对要紧的位置,其余人都安排到了无关紧要的位置,反倒是名单上剩下的六人,按功劳提拔……有四人都在重要之位上,所以这范余淮到底是全然效忠太子但为人谨慎,还是另有打算,如今不好说。” 白卿言垂眸浅笑:“范余淮果然聪明,将两个放在紧要位置,就算是我问起来,也可以说……一时半刻不好将所有人都安排妥当,需慢慢来。” “长姐的意思是,范余淮怕不是真心效忠太子的?”白锦绣反应倒快。 “刚刚经历宫变不久,禁军之中许多位置空悬,正是各方势力安插人手的好时候,我推举范余淮为禁军统领,又给他七个人的名单……他只安排了两个!反倒是没有给他名单的六人,被提拔了四个,其中意味还不明显吗?” 白卿言缓缓靠在隐囊之上,手指摆弄着隐囊流苏,笑道:“若是我料的不错,朝中应当有许多位高权重之人与我们家一样,想要在禁军之中安插自己人,范余淮谁都不想得罪,便酌情都提拔一两个!至于我们放在暗处的这六个人……范余淮一次提拔了四个,应当是范余淮意图栽培自己的人手。” “范余淮如今已经是禁军统领,栽培自己的人手也在情理之中。”白锦绣看向白卿言,“多亏长姐有先见之明,只让平叔送去七个人的名单。” “对了,之前长姐为救太子胸中一箭时,太子曾说定要查出凶手,结果捉拿到了护送柳若芙那一群死士,那群死士拒不承认刺杀过太子,后来这件事就不了了之,罪名还是按在了柳若芙的头上。”白锦绣又道。 白卿言端起手边热茶,徐徐往茶杯里吹着热气:“闲王携梁王逼宫造反,旧属闲王最想要太子的命,太子在心里已经认定了是柳家做下的事情,查出什么结果对太子来说并不重要,有人能安放罪名早日结案……讨得皇帝欢心,要比真相,对太子而言更为要紧。” “太子……”白锦绣抿了抿唇,有些难以启齿,“自从皇帝一心养伤,将朝政交给太子之后,太子倒是勤勉,可六几日有人见到太子夜里去了烟花柳巷之地,就在昨日……一顶小轿子从那烟花柳巷之地进了太子府,听说为此事……太子妃气得险些动了胎气。” 第七百一十八章:傻不傻 白卿言端着茶杯的手一紧,皱眉问:“谁带太子去的?” 方老难道就没有规劝,虽然方老那个人算是个小人,但在太子未登基之前,他断不会让太子做出这等……将妓子抬回府中之事,这事若被言官抓住把柄……怕是不得善了。 白锦绣一怔:“这个……倒没有细查。” 白卿言盖上杯盖:“谁带太子去的,这事需要细查!太子不可能突如其来便去烟花柳巷之地!被抬入太子府之人来历查清楚了吗?” 白锦绣颔首,从袖口抽出一张薄薄的信纸递给白卿言:“这是派人去查的,这位入了太子府的姑娘,叫红梅是个清倌儿。” 白卿言放下手中的茶杯,接过信纸展开,上面详细记载着红梅的出身来历,看起来来历倒是十分干净,说是因为家境贫寒,所以被卖给了人牙子,没想到那人牙子见红梅长的干净漂亮,便动了歪心思……将人卖到青楼里。 可这个红梅性子极为倔强,誓死不愿意卖身,青楼里的妈妈瞧见红梅生的漂亮又是花了大价钱培养琴棋书画的,生怕这丫头一脖子吊死,只能让这丫头卖艺不卖身。 不成想,太子微服竟然看中了红梅,一夜良宵后,太子便派人将这红梅抬入了太子府,自然了去为红梅赎身之人,并未透露赎身之人是太子。 白锦绣听白卿言轻笑一声,便问:“长姐觉着有问题?” “哪个青楼妈妈这么好心,真能让姑娘卖艺不卖身?”白卿言想起上一世,自己妹妹的遭遇眸色越发深沉,“去查查那个青楼妈妈是否真是个善人,看看这位妈妈手中除了这个红梅之外,还有没有出过旁的清倌儿,也就知道这个红梅……是有人刻意安排,还是真的巧合入了太子的眼。” “好,我这就派人去细查!”白锦绣道。 “最近符若兮怎么样?”白卿言问白锦绣。 “虽然符若兮在武德门之乱时立功,可如今被赋闲在家,门庭难免冷清,不过我按照长姐的吩咐,暗中照顾符府,倒也没有那些不长眼的敢找符府麻烦。”白锦绣提到符府,就难免想到了和符家长房嫡子有婚约的董葶芳,“长姐,董府的董葶芳表姐,前几日来找过我……” “葶芳?”白卿言颇有些意外,想了想问,“她是……想要和符家长房解除婚约?” 白锦绣点了点头:“正是,葶芳表姐想让我请母亲出面,帮她说说和符家解除婚约,不过我回拒了,此事若是董家大舅母来说,锦绣定然会请母亲帮忙,葶芳表姐是董家女……断然没有越过董家舅母,反而让我母亲越俎代庖去退亲的。” “葶芳不是不知理的姑娘,怎么会如此?”白卿言略略坐直身子问。 “葶芳表姐说,董家大舅母重视董家声誉……她们这些庶女婚事如何是全然不在意的,当初符家大夫人娘家的那个侄女不愿意嫁给符家长房嫡子,就陷害了她,董家大舅母知道了也未曾为她主持公道,只说她已经被符家长房嫡子抱过了,要么嫁给符家长房嫡子,要么一条白绫求去!” 董家到底是白卿言的舅家,白锦绣也不太愿意在白卿言面前说董家大舅母的长短,省去了董葶珍抱怨董家大夫人宋氏之语:“葶芳表姐说,董家庶女地位低下,她是实在没有办法了才求到我跟前。” 其实,董葶珍与符家长房那个嫡子事情的来龙去脉,白卿言已经知道的七七八八。 不过就是符家大夫人娘家的那个侄女不想嫁于长房嫡子,便设计陷害董葶芳,董葶芳也就顺水推舟了,谁能料到符家倒了大霉,长房也跟着被人排挤。 难不成,董葶芳当初觉着符家长房是门好姻缘,如今觉着符家长房不是门好亲事了,想另行谋划? “大姑娘……”清辉院的奴婢打帘进门,隔着楠木翠玉百鸟屏风行礼后道,“大姑娘,董家大夫人带着三位表姑娘来了!” 白卿言知道,约莫是自己在太子府吐血的消息传到了董府,舅母和葶珍坐不住了。 “长姐……”白锦绣起身要扶白卿言去床上卧着,“虽然董家舅母和表姐妹们不是外人,可这种事情还是越少人知道越好。” 白卿言颔首,掀开腿上搭着的白细绒毯子,随白锦绣去床上躺着。 白锦绣又让人端来了几个火盆,就近放在床边的位置,她则起身在清辉院外迎董家大夫人宋氏和三位董家表姑娘。 看到董大夫人宋氏在刘氏陪伴下进门,刘氏装的还像那么回事儿,正用帕子抹眼泪,白锦绣忙上前行礼。 “表姐怎么样了?”董葶珍忙上前握住白锦绣的手,询问。 董葶珍那双眼睛都是红的,显然在来的路上哭过。 “长姐现下已经没事了,别担心!”白锦绣亦是双眸湿红,拍了拍董葶珍的手,侧身让开,请母亲刘氏和东大夫人宋氏进上房。 董大夫人宋氏进门,解开了身上的披风,进了内室,见白卿言纤细的手臂撑着身子,在婢女搀扶下要起身,宋氏忙疾步上前按住白卿言:“莫起身!咱们自家人,旧别讲求这些虚礼了!” 白卿言顺势躺下,苍白的唇瓣轻微张合气若游丝:“舅母,恕阿宝不能起身相迎……” 董葶珍看着白卿言的目光,拎着裙裾上前立在宋氏身后,看到白卿言面色苍白削瘦的模样,眼眶湿红的越发厉害:“表姐……” “没事!”白卿言对董葶珍笑着,“让你们担心了!” 董大夫人宋氏握着白卿言的手,转头偷偷抹去眼泪:“你说你傻不傻!当初为什么要替太子挡箭!你身子是什么样子你不知道吗?这要是让你外祖母知道了……不是要你外祖母的命吗?!” 这话若非是极为亲密的人,绝不会同白卿言说。 太子遇险,也就只有在亲眷眼里,才会觉着白卿言的安危比太子安危更为重要。 第七百一十九章:刚烈 白卿言心里微暖,同宋氏道:“有劳舅母替我瞒着外祖母。” 怕白卿言体力不支,宋氏略略同白卿言说了几句话,便带着三个女儿便随刘氏和白锦绣去了前厅。 刘氏不知道董葶芳想要同符家长房弟子退亲之事,坐在前厅闲聊道:“符家和董家的婚期就定在春闱之后,符家长房那孩子今年也要参加春闱,听说去岁是因他母亲在他春闱之前病倒了,符家长房那孩子衣不解带在母亲病床前伺候,所以并未取得好成绩,可我看那孩子是个聪慧的,今年定能取得佳绩!” 虽说因科场舞弊之案今年春闱重考……可符家去岁出事太多,也不知道符家长房这位嫡子在今年能否取得佳绩,刘氏这话不过是宽董葶芳的心。 听刘氏又问起董葶芳嫁妆绣的如何了…… 董葶芳朝着宋氏看了眼,见宋氏端起茶杯喝茶,只能怯生生垂下头,恭敬回刘氏的话:“还未绣完,今儿个若非是要来看表姐,我怕是不能出门的。” 刘氏这话听出些不对味儿了,朝着宋氏看去抬了抬眉,笑着道:“快要出嫁的姑娘,是该拘在家里,我们锦绣出嫁前,我可是将她拘在家里半年都没有出门。” 董葶芳唇瓣嗫喏,规规矩矩称是,也不好再说什么。 当着刘氏的面儿,董大夫人宋氏不好发作,只觉得董葶芳现在是越来越不知收敛,处处透着酸气儿。 就说给董葶芳置办的嫁妆,宋氏扪心自问从自己的体己里给董葶芳拿出的嫁妆银子,已经胜过旁人家庶女不知几倍,不为让董葶芳感恩戴德,也希望董葶芳知道她这么做嫡母的没有亏待了她。 好嘛,那董葶芳竟然背着她同旁人说:“我是庶女,嫁妆不如旁人也是应当的!” 气得宋氏一个倒仰,干脆也懒得搭理董葶芳了。 董大夫人知道董葶芳这是不想嫁了,可是当初既然是她顺水推舟心甘情愿被旁人算计得来的姻缘,她如今就算不愿意了也得嫁,路都是自己选的,这世上哪有那么多后悔药。 看过白卿言,喝了茶,董大夫人宋氏便起身告辞。 董葶珍却道:“母亲,左右我回去也无事,我想留下来照顾表姐……” 董大夫人知道女儿和白卿言一向近亲,加上董葶珍当初和梁王的麻烦都是白卿言解决的,董大夫人自然希望女儿多多与白卿言来往,笑着点了点头:“好……回头我让嬷嬷将你的换洗衣裳送过来,你姑母不在,你好好照顾你表姐。” “母亲放心!”董葶珍向宋氏行礼。 “母亲……”董葶芳一听,亦是上前道,“女儿也向留下来照顾表姐!还望母亲允准!” 白锦绣还能不知道董葶芳这是想去求白卿言,帮她退了符家那门亲事,便笑道:“葶芳表姐还要回去绣嫁妆,再说了……我们白府并非无人,我这个做妹妹的还在呢,怎么能劳动表姐放下自己的嫁妆不绣,来照顾我家长姐?这要是传出去……还不知道旁人该怎么说呢!” 董葶芳听到这话,干脆直接对着宋氏跪了下来:“母亲,我就要出嫁了,以后出嫁不比在娘家,且表姐远在朔阳……难得能见一次,还请母亲成全女儿!” 董葶芳朝着宋氏叩首。 董大夫人看了眼白二夫人刘氏,也不遮掩了:“白二夫人不是外人,既然你话说到这个份儿上,非要留下来,那有些话我们可要说在前面!” “葶芳,我这个嫡母自问待你不薄,念在你是要加入符家长房,且还是嫁嫡子,嫁妆也是按照别家庶女出嫁几倍之数为你准备!这段姻缘说到底也是你自己当初顺水推舟得到的,现在眼看着符家出事再无起复的可能,你现在想要退亲了是绝无可能的!我董家一向重信重诺!” 董大夫人腻着董葶芳,抽出帕子沾了沾眼角:“你表姐现在伤重都已经成了那样子,你若是敢用你的私事去搅扰你表姐养伤,届时这段姻缘我这个做母亲的自然会去替你回绝了,随后将你的姨娘和你送入家庙,此生你便常伴青灯古佛了此残生,也算是我董家的女儿刚烈!” 董葶芳浑身一颤,跪在地上的身形不稳。 “你若是觉得我这个做母亲的是吓唬你,你尽管试试!董家庶女的地位你心里清楚……”董大夫人睨视董葶芳。 同为庶女的董葶妤立在一旁,绞进了手中的帕子,面色苍白。 处理家事处理到旁人家里,董大夫人也不想,可谁让这个庶女如此不争气,满心自私自利只盘算着自己那点子私利。 若是她此时话不说清楚,保不齐这不争气的庶女能做出跪地不起逼迫阿宝帮她退了这门亲事的事来,刚才阿宝那个样子,她都不忍心劳动……那里能让这个不上台面的东西劳动! 养在姨娘身边的,往往更舍得脸面,也更豁得出尊严。 “我再问一次,你是要同我回去,还是留在白家?”董大夫人又问。 “姐姐,你……”董葶珍眉头紧皱劝道,“既然如此,女儿也不留在白府叨扰了,一同随母亲回去,姐姐我们回家吧!” 董葶芳忙向董大夫人宋氏叩首:“女儿……女儿真的只是想要留下照顾表姐,绝无他念,还请母亲成全我对表姐的一番情义!” 董大夫人冷冽的目光凝视董葶芳,半晌才转过身同刘氏行礼:“让二夫人见笑了,既是如此……这两个孩子我就留下来照顾阿宝,明日一早派人来接!劳烦二夫人了……” “都是自家人说什么两家话!”刘氏知道董大夫人宋氏一直都是真心疼白卿言,看了眼跪在地上的董葶芳,“我一定会留心照顾两个孩子的,放心!” 将董大夫人送出门,刘氏同董葶珍道:“阿宝这会儿睡下了,葶珍和葶芳不妨去我那里坐坐?” 刘氏打定了主意,反正不能让这个董葶芳去白卿言的清辉院。 第七百二十章:缘故 “不如让葶珍随夫人去吧,表姐身边不能没人,我想去照顾表姐……”董葶芳忙道。 “葶芳表姐放心,我长姐那里有我照顾,我们姐妹还有些体己话没有说完,我自是要过去的!就不劳烦葶芳表姐了。”白锦绣眉目浅笑着说完,不给董葶芳再开口的机会,朝刘氏行礼之后,道,“母亲,表妹……我先去清辉院了!” “去吧!”刘氏轻轻拉住董葶珍和董葶芳的手,“我听说董家的姑娘厨艺都不错,我打算给阿宝炖一个补血的药膳,可总是有腥味做不好,你们来帮帮我!” 见白锦绣走远,董葶芳只觉得脸火辣辣的,刘氏和白锦绣这是在防着她……她又如何能不知? 她也的确是想着平日里同白卿言的关系处的不错,如今白卿言身居高位公主之尊,若是白卿言能开口,这门亲事定然能退的掉。 如今符家长房的人都盯着她,指望着她和长房嫡子成亲之后,借着同白卿言的关系帮扶长房一把,所以眼巴巴的想娶她过门。 可若是她过门后,符家长房发现她就算平日与白卿言关系再好,白卿言都不会出手帮扶符家长房呢?倒时候她难道能有好果子吃? 再说,那符家长房的嫡子,连正眼都不给她,上次独处之时……她有意想抓住符家长房嫡子的心,可那人却义正言辞让她自重,训斥她用不光明的手段毁了他和他表妹的姻缘,害得他表妹成日落泪…… 符家长房嫡子心中只有他心计深沉的表妹,这日后嫁过去能有她的好? 与其将来嫁过去倍受磋磨,还不如现在了断了好,可家中谁都不听她所言,父亲本就轻贱他们这些庶子庶女,母亲宋氏又不是自己的生身母亲,自然不为她考虑,生怕她坏了董家声誉,连累她那两个亲生女儿的亲事,非说她被抱过了就必须嫁! 那当初董葶珍和梁王苟且之时,宋氏怎么不担心董葶珍连累董家声誉?怎么就托白卿言将人带到朔阳去了……还不是因为董葶珍是她生的,而她不是。 家中无一人肯听她说话,且因……当初姨娘身边的嬷嬷说她嫁妆少,她说了一句,她是庶女,嫁妆不如旁人也是应当的!这话传到母亲宋氏耳朵里,母亲大发雷霆,全家都误解她,让她有口难言。 董葶芳满心愤懑不满,却只能跟着刘氏去了厨房。 清辉院里白卿言听白锦绣说了董葶芳之事,细思片刻道:“无妨,且听听董葶珍意图退婚的缘由。” “听长姐这么说是打算帮董葶芳了?”白锦绣问。 “董家庶女在董家过的十分艰难,会为自己打算倒也在不算是大错,只要她能同我如实陈情,能帮则帮……到底是表亲。”白卿言心底里也是十分不喜欢符家长房夫人那番做派,“以免葶芳为了退亲,做出什么不可收拾的事情来。” 白卿言的记忆中,董葶芳心量虽然狭小,但绝非是一个不顾念亲情之人,否则上一世……也不会同舅舅一同披麻戴孝为白家众人收尸。 人无完人,到底是亲眷,白卿言念着董葶芳的好,能帮一把还是愿意帮一把的。 白卿言朝着窗棂外看了眼,暮色四合,天际霞色漫天。 清辉院廊庑下的灯已经点亮,霞光灯光交错,将东侧偏房的灰墙同长廊的中的朱漆红柱涂成暖色。 “也不知道太子妃生了没有。”白卿言道。 今日从太子府出来的时候,说是太子妃发动了。 太子和太子妃一直盼着这一胎能够一举得男,也不知道能否满足心愿。 晚膳时,董葶珍同董葶芳一同来了清辉院,董葶珍千叮咛万嘱咐让董葶芳切莫当着白卿言的面说要退亲的事情,若是让父亲知道了一定会责罚董葶芳的,董葶芳应了之后董葶珍才敢带着董葶芳一同来。 “表姐尝尝,这是我们两个同二夫人一同做的,应该不腥了。”董葶珍身后婢女拎着的黑漆描金食盒打开,端出汤盅放在白卿言面前的床几上,“表姐这会儿脸色看着可比晌午好一些了,晌午那脸色煞白……吓死我了!” “喝了两次药,好一些了!”白卿言转头望着立在她床榻旁的白锦绣,“锦绣,你回去照顾望哥儿吧!后日秦朗就要下考场,还需要你帮忙拾掇。” “没事儿,我同秦朗说过了,今夜陪长姐,明日一早回去。”白锦绣俯身单手揽着袖子替白卿言将汤盅打开,氤氲热气伴随着香气迎面扑来,白锦绣笑着说,“果真不腥了,董家两位表姐果然是好手艺!” 白锦绣拿起汤勺:“长姐,我来喂你……” “先晾晾太烫了,你帮我给葶珍和葶芳取些点心来,葶珍的白茶泡的不错,我倒是想尝尝。”白卿言说着视线朝董葶芳看去,“就辛苦葶芳留在这里照顾我吧!” 董葶芳有些意外,朝白卿言望去。 白锦绣知道白卿言要问董葶芳事情始末,便带着董葶珍先行离开了上房。 听到白卿言屏退左右,董葶芳双手拘谨攥住裙裾,怯生生抬眸望着靠坐在床头的白卿言,只见她鸦羽般长发披散肩头,一身的柔弱之感。 高几之上琉璃灯盏映着白卿言精致清艳的五官,或许是白卿言面色苍白的缘故,越发显得双眸黝黑深邃。 “葶芳,你与我说实话,不想嫁给符家长房的嫡子,是否是因为符家遭了难的缘故?”白卿言声音极为柔和。 董葶芳一听这话,眼泪霎时就涌了出来,她就知道旁人都是这么想的。 董葶芳拎着自己的裙裾跪下,对白卿言叩首:“表姐,我董葶芳对天起誓,若是因为嫌弃符家遭难所以不愿意嫁,就让我烂脸、烂心、烂肚肠,不得好死!” “葶芳不敢欺瞒表姐,我与符家长房嫡子的表妹文娟交好,听文娟说起符家长房嫡子符安泽种种,的确是倾心的!但我也从未越雷池半步!” 第七百二十一章:责罚 “后来文娟移情他恋……骗我说想要我陪她去同符安泽说清楚,却设计我与符安泽,我……存了将计就计的心思,顺水推舟!以为是为自己挣得的良缘,圆了自己爱慕符安泽心愿……” 董葶芳哽咽难言,低声哭了起来:“哪知道文娟是个两面三刀的,一面同旁人纠缠不清,一面又同符安泽说是我算计他们,好让她落得一个贤良名声!偏偏那个符安泽看着是个聪慧的,可实际上是个眼盲心瞎的,一心偏信文娟,觉得我是个一心攀他们符家高枝的庶女,是坏了他姻缘的歹人,怎么都看我不顺眼!” 在婚事上她一个庶女原本是配不上符家长房嫡子的,但因父亲是大理寺卿,因有和大都城白家有着表亲关系,符家这才愿意勉强接纳她,后来白卿言被封镇国公主,符家才算是对这门亲事满意了。 “符安泽那娘亲,想着表姐是镇国公主……一心想让我帮忙说和,替她们符家长房几个孩子谋前程,我董葶芳只是董家庶女,且先不说……和表姐不如同葶珍那般亲近,就算是我同表姐如同葶珍那般亲近,我也不愿意被婆母这样算计利用!我更怕嫁过去后……符家长房夫人发现我无法替她的孩儿谋前程,我日子必定过的艰难!若要葶芳如此过一生,我宁愿嫁于田头农汉子!” 董葶芳今日说得全都是肺腑之言,这些话她憋了满肚子,没法告诉自己只会掉眼泪的姨娘,更没法告诉只会训斥她的父亲,自然了……也不会告诉高高在上的嫡母。 其实,她知道……旁人家里庶女在嫡母手下讨生活,或许比在她母亲宋氏手下讨生活更难! 但若是她没有见过白家庶子庶女如何过活也就罢了,见过了白家庶子庶女亦是被家中看重,她如何能不心生羡慕? 白卿言点了点头:“你起来吧,我知道了!可这门亲事要退的不伤董家声誉,怕要你受些委屈。” 董葶芳没想到白卿言竟然愿意帮她,在董家没有人愿意听董葶芳说什么,也没有人愿意为她这个庶女费神。 她忍不住朝白卿言一叩首:“一时受委屈不要紧,葶芳怕的是一世受委屈!原先……我当当真是被一个情字蒙了眼,甘愿被人当枪使,如今幡然醒悟,这委屈也是我应当受的!” “好,知错能改,还是董家的好姑娘!”白卿言唇角勾起笑了笑,“我会请舅母过来商议后,唤符家大夫人过来说退亲的事。也不打紧,退了亲你若是不愿意在大都城,可随我去朔阳,回头让我母亲在朔阳为你寻一门亲事。” “表姐……”董葶芳陡然满脸泪水,她以为平日里这位表姐同董葶珍亲近,也是瞧不起她这个董家庶女,没想到……表姐对她的心是一样的,她还小人之心揣度表姐不愿意帮她,正琢磨着要不要长跪不起逼迫表姐,没成想还没等她开口,表姐便先说了。 以后,她再也不会如此揣度表姐了。 “我还……我还小人之心!我原本还想脸皮都不要了长跪逼迫表姐救我,表姐……葶芳不值得表姐对我这么好!”董葶芳语声哽咽。 “好了,起来吧!”白卿言笑着道,“这汤都该凉了。” “我来喂表姐!”董葶芳忙起身。 “哪有那么娇气,你帮我在背后再垫个隐囊,让我靠着舒服一些。” 董葶芳顾不上沾眼泪,应了一声忙往白卿言背后垫隐囊,又将勺子递到白卿言手边:“表姐要是喜欢,葶芳天天给表姐炖药膳!” “那就辛苦你了……”白卿言对董葶芳浅浅勾唇,低头用汤匙舀了一勺送到嘴边尝了尝,味道的确好。 不多时,白锦绣便进来了,笑着同董葶芳道:“葶芳表姐去歇着吧,长姐这里有我和婢女嬷嬷门伺候,葶珍已经候着葶芳表姐了。” 董葶芳瞧出白锦绣这是要同白卿言说什么想让她避开,颔首朝着白卿言行礼:“表姐有什么事派人来唤我。” 白卿言点了点头:“去歇着吧。” 目送董葶芳出门,白锦绣拎起裙裾踩着黄花梨木踏脚在白卿言床边坐下,压低了声音道:“长姐,符若兮将军悄悄过来,在角门求见长姐。” 正在用药膳的白卿言未曾抬头:“他怎么这个时候过来,可有说是不是有什么急事?” “符将军说有要紧事求见长姐,别的没有多说。”白锦绣见白卿言放下手中汤勺,将手边帕子递给她。 白卿言接过帕子沾了沾唇角:“你亲自去请符将军过来,隔着屏风说话就是了。” “好!”白锦绣又拎着裙裾起身,亲自去请符将军。 白锦绣一走,白卿言将外间的婢子唤进来,撤了汤盅和小几,她听到暗卫的动静,起身走至窗棂旁,抬手将窗棂推开了一条缝隙。 “见过主子!”那暗卫见白卿言推开窗,忙慌跪地叩首。 这暗卫倒是白卿言之间没有见过的,她问:“何事?” “主子,梁王府今日偷偷摸摸去了一个人,属下不知那人身份,原本跟上去欲详查,不成想那人武功极佳,属下跟了一个时辰,那人带着属下兜圈子,最终属下还是不小心跟丢了,但在此之前……属下看到符若兮符将军尾随那人之后,请主子责罚!” 白卿言眉头一紧,想来……符若兮来就是为了这件事。 可什么人能让轻工如此好的暗卫都跟丢了,却能让断了一臂的符若兮尾随,这……就有些耐人寻味了。 “知道了,日后小心看着梁王府!如今正是用人之际,罚先给你攒着,去吧!”白卿言道。 那暗卫应声,消失在廊下。 不多时,白锦绣便带着穿着黑色披风头戴帽兜的符若兮进了清辉院。 清辉院都是白家回朔阳之前,留下的忠心旧仆,白锦绣也变没有避着,直接带人进了清辉院上房。 满身寒气的符若兮一进门,在屏风后单膝跪下行礼:“见过镇国公主!” 第七百六十七章:细禀 就算不看户部侍郎李明瑞,这左相李茂乃朝廷重臣……门生众多,也是牵一发而动全身。 曾经白卿言打断李茂的幼子双腿也好,将李茂下属人头送到李府门口也好,不过是为了震慑李茂,李茂深知可再一再二不可再三再四的道理,便再无异动。 但李茂的长子李明瑞,约莫是个十分不喜欢有把柄被人攥在掌心之人,亦以为……他能同杜知微一般狠的下心肠,又能将人心玩弄于鼓掌之中,所以才这般设局设套。 他大概是觉得,是她白卿言命他将王秋鹭救出来的,他又派人来告知她王秋鹭与梁王府来往密切,届时王秋鹭被送到太子那里,至少在她这里能够让李家置身事外。 他日若是有人得知白家手握李茂和二皇子书信却不上交太子,猜出白卿言是要用这些信胁迫左相李茂和李家,她也可以称她搜集这些信是为了太子,有了今日之事打基础,太子定会对白家深信不疑。 白卿言扭头望着白锦绣开口:“今夜太子妃生产,想必太医都在太子府伺候,你从角门出……亲自去一趟太子府,就说我情况不好,求太子殿下指派一个太医前来白府,最好嘛……是能让太子身边的哪位公公能跟着亲自来咱们府上一趟,也好做个人证。” 白卿言低笑:“随后……你在带着人去太子府陈情,记得多替长姐表表忠心!” 白锦绣起身行礼,语声郑重:“长姐放心,此时锦绣一定办妥,我这就去太子府!” 事情白锦绣可以办,可就是心疼长姐,昼夜不歇赶到大都城,这才刚来就这么多事儿等着长姐…… · 安阳殿内灯火煌煌,自大殿横梁垂下的素白纱帷略微摇曳,大殿中央三尺多高的鎏金博山香炉中,被点燃的龙涎香化作一缕缕轻烟,幽香袅袅袭人。年迈的皇帝刚服下丹药,长发披散,一身雪白中衣正歪在软榻之上,倒真有几分要羽化登仙的架势。 只是,铜制的三十六头莲花灯烛火太过明亮,映着皇帝已有褶皱的额头,少许褐色的老人斑若隐若现。 听说皇孙降临,皇帝眉目间喜意还未来得及显露,便想起皇后带走的腹中孩儿,脸色又沉了下去。 皇帝沉默了片刻,望向跪在大殿正中央喜形于色的太子,缓缓开口:“皇孙就赐名……稷,希望他日后长大了,能以江山社稷为重!担得起祖宗留下的这份家业!” 皇子刚出生就得赐名,这可是天大的殊荣,更别提皇帝话中的意思……似乎属意皇孙来日为储,这可就大大稳固了太子的地位。 太子忙朝着陛下叩首:“多谢父皇赐名!” 不待太子继续同皇帝分享自己喜得嫡子的欣喜,便听皇帝问道:“九重台的进度如何了?朕听说……如今国库越发吃紧了,大梁战事,两城疫病渐有汹汹之势,再这样下去朝臣怕是要请奏停止修建九重台了,太子难道就没有法子吗?” 太子犹如被浇了一盆冷水,刚才得子的满心欢喜被惶惶不安取而代之,像极了一个惧怕父亲之威的少年。 他忙道:“回父皇,镇国公主府上的那位洪大夫已经研制出了治疗疫病的药方,儿臣……儿臣已经派人送往华阳、秦怀二城,很快疫病便能控制!父皇放心……儿臣……儿臣……” 太子慌不择言,脑中灵光一显,抬眸道:“儿臣打算派人将染了疫病的一些贱民偷偷送到大梁去,让大梁的人也染上这疫病,届时大梁无法医治这疫病,我们再遣使前往大梁,告诉大梁……若想要这治疗疫病的方子,就需议和求饶!割让城池!” 镇国公主府?! 怎么哪儿都有白家! 皇帝心里不耐烦。 可如今,皇帝也顾不上白家了,他满心都是他的九重台……国师说了,九重台建成,他登顶亲自炼丹,便能得长生不老,甚至可以登仙。 皇帝手肘撑着隐囊直起身,隔着纱帷朝跪在大殿中央的仰头望着他的太子,面无表情点了点头:“切记不论如何,修建九重台之事都为最紧要!” “儿臣记住了!请父皇放心!”太子朝着皇帝重重叩首。 从安阳殿退出来,太子坐在马车内,四角悬挂的灯盏来回摆荡,将车厢内映得忽明忽暗,他从袖中抽出帕子擦了擦额头…… 将染了疫病之人送往大梁,这是他情急之下胡乱说的,但父皇好像很赞同的样子。 既是如此,不如回去和方老商量商量,说不准还真能因为这个疫病让大梁臣服。 太子紧紧攥着帕子,突然低笑一声,没想到他还有这种急智。 就是今日因为太过紧张,太子到底是忘了同皇帝提让符若兮领巡防营统领一职之事。 太子叹气将帕子塞回袖子里,想着明日还有一些奏折要送到皇帝面前请示,便……明日再说此事吧! 太子又想到自己刚出生的嫡子,想到刚才父皇给孩子起名为“稷”,还有那一番殷殷嘱托,心情再次愉悦起来,觉得自己这个儿子是自己的福星,有父皇这番话……他的太子之位便能更稳了。 马车摇摇晃晃一路回太子府,险些将太子摇睡着了,马车终于到了太子门前。 “太子殿下……” 听到马车外传来方老的声音,太子清醒了过来。 “殿下……是方老在门口候着殿下呢!”全渔伸手扶住太子往马车下走,声音如常,低垂着眼帘掩着对方老厌烦的情绪。 “嗯!先下马车……”太子低低应了一声,扶着全渔的手从马车上下来。 见方老一身单衫朝他行礼,想来是在门口候的久了,冻得双手有些发青,太子眉头紧皱忙道:“方老怎么这个时辰还在这里候着?也不穿暖和一点儿……” “殿下,老朽有极为重要之事,要同殿下说!”方老语声郑重。 “方老啊,孤今日实在是乏了!还想回去再看看我的孩子,若非是军政要事……明日再说吧!” 第七百二十八章:给脸 太子被政务烦了这么久,今日得子高兴……正想去看完嫡子后,去找刚被抬入太子府的红梅松快松快,实在不想再费脑子。 “殿下,此事事关重大!还请殿下移步正厅,容老朽细禀!” 太子少见方老如此郑重其事的模样,叹气:“方老……今儿个,孤嫡子降生高兴,不想被那些朝政烦扰,你容孤今日好生高兴高兴,明日再说那些烦人的朝政!” 方老再次长揖:“事关镇国公主,并非朝政,还请殿下一定要听老朽细禀!” 全渔眉心一跳,这方老又要给镇国公主上眼药了。 “方老……”太子露出不耐烦的模样,气得闭了闭眼,“你这还有完没完!你干什么总是揪住镇国公主不放!那镇国公主比你小了多少岁!你干什么总和一个孩子过不去?!” “殿下!”方老干脆撩开下摆,跪地朝太子叩首,“殿下此次老朽绝非信口开河,请殿下移步,事情是我同任世杰一同查证的,人证物证俱在!殿下先看了再说啊!” 太子忍住心中怒火,指了指方老示意全渔将人扶起来:“好,孤就再听你一言!” 全渔眉头紧皱迈着碎步上前将方老扶起来:“方老,您也别怪殿下生气,您看看那镇国公主为了救殿下身中一箭不说,此次更是为了殿下声誉不顾己身快马奔赴大都!就镇国公主对殿下的这份情义……奴才作为旁观之人,都觉无人能及,说句不中听的……就算是您方老也不曾这般舍命救过殿下!” 全渔扶起方老退到太子身后,接着道:“您是没见,当初镇国公主救殿下的时候,那一箭穿胸,衣裳上全都是血,殿下此生怕是都忘不了,是不是殿下?” 太子想起那日长街白卿言舍命相救,拳头紧了紧,点头:“是啊……还从没有人向镇国公主那般,为孤舍命!” 眼见太子神色摇摆,方老忙道:“当如若是老朽在,老朽也一定会舍命救太子殿下!那是老朽义不容辞的!是老朽……对不住殿下!没有护在殿下身边!” “好了好了!”太子对方老摆了摆手,“孤知道你是忠心的!镇国公主也是!你们两个人都是孤重视之人,孤最希望看到的……是你们能和睦相处!” “那殿下就更要移步书房,听老朽说完此事,若是此事中间有什么误会,早日解开了……老朽也就不会再误会镇国公主了!”方老双眸发红,“且老朽对镇国公主并无什么意见,事关太子老朽又怎么能不小心谨慎!” 看着方老的模样,太子叹气:“走吧!去正厅!” 全渔手心收紧,连忙跟上太子。 太子刚跨进门槛,便见太子妃身边的贴身嬷嬷提着灯立在远处廊下,似乎是在等他。 太子吩咐身侧全渔:“你去问问,是不是太子妃还在等着孤呢?若还在等着孤……你让她转告太子妃,早些歇息,孤一会儿就来!” 全渔应声,小跑至那嬷嬷身边,询问:“嬷嬷您在这里候着,是不是太子妃在等着殿下呢?” “是呢,太子妃还在等着殿下!” “太子殿下还有政事要忙,还烦请您老转告太子妃早些歇息,殿下处理完公务,便去陪太子妃!”全渔笑眯眯同那嬷嬷说,“太子妃这刚生产完……正是虚弱的时候,太子殿下专程交代了让太子妃莫要等殿下,还请嬷嬷费心伺候太子妃歇息,以免太子回去见太子妃还未歇着心疼太子妃。” 太子妃的心腹嬷嬷一听这话,顿时眉开眼笑:“好!老奴一定好好伺候太子妃!对了……还有一事,今日镇国公主的二妹秦夫人亲自来了一趟太子府,说镇国公主有些不舒坦,要求太子殿下赐一个御医过去给镇国公主瞧瞧!” 全渔脸色顿时一僵,那嬷嬷却皱眉只顾说着自己的不满:“你瞧瞧那个镇国公主,简直是恃宠而骄!是咱们太子妃和皇孙重要,还是她重要?简直主次不分……也敢舔着脸来和太子妃抢太医!咱们太子妃就是太心善,还派了太医和咱们太子府的嬷嬷亲自去看看!要我说……别说太子妃才刚刚生产还虚着,就是太子妃已经出了月子,她来同太子妃抢太医也是大逆不道,还给她太医……真是给脸了!” 全渔抬眸,那眼神跟要吃人似的,见那嬷嬷还在叽叽歪歪,他压下怒火,朝那嬷嬷一行礼道:“殿下让奴才同您说完,便赶回去伺候,我们改日再说!” 说完,全渔忙朝着正殿的方向小跑而去。 太子妃的心腹嬷嬷已经将该说的都和全渔说了,望着全渔的背影抿唇笑着。 那全渔可是打小就伺候在太子身边的贴身太监,此事他必定会告诉太子,也好叫太子知道那个白卿言是个恃宠而骄的。 嬷嬷转身同身后的婢女道:“走,我们回吧!太子心疼太子妃,我们可得好生伺候着。” “是。” 跟在嬷嬷身后的婢女怯懦懦应声。 小婢女心思也活泛的很,今日那秦夫人白锦绣登门,可是跪地哭求说镇国公主情况不妙,求赐个太医过去瞧瞧,可从嬷嬷嘴里说出来,就成了不舒坦,看来这镇国公主果然是得了太子殿下的心,太子妃也忌惮起了这位镇国公主。 · 白锦绣在带着太子妃身边的嬷嬷、婢子和太医快到镇国公主府时,撩开马车车帘同随行的护卫使眼色,那护卫领会意思,先行一步回镇国公主府报信。 白卿言正端坐在临窗小几旁端着茶杯喝茶,一旁正立着几个奴婢,正在等候白卿言下令。 白锦绣一送信回来,白卿言便放下茶杯,对身边的婢女珍光道:“珍光……你带着几个护卫去前院请那人过来,咱们府中的路你最熟悉了,我要你带着那人在清辉院附近兜圈子但不能走重复的路,等到什么时候你遇见巡逻的护卫向你示意,你再什么时候把人带进来!” 第七百二十九章:触目惊心 “是!”珍光福身行礼后,匆匆出了清辉院。 白卿言知道此事的最关键,就是这时间上要拿捏得当,快也不行……慢也不行,这事办起来说简单也简单,说难也难,就端看手下的人得不得用了。 白锦绣走时将翠碧和翠玉留了下来,白卿言吩咐翠碧:“翠碧你去吩咐一小队护卫,就跟在清辉院周围候命。” “是!奴婢这就去!”翠碧应声也出了清辉院上房,手心里全都是细汗,她是头一次替大姑娘办事,一万个不想出差错。 白卿言看着跃跃欲试上前一步的小婢女珍明,道:“珍明,你去安排几个手脚快的守门婆子,守在从正门前往清辉院必经之路上,二姑娘带人到了哪里……务必快快来报!” “是!”珍明领命一溜烟儿跑出了院子。 白锦绣带着太子府嬷嬷和太医一进镇国公主府,消息就不断的传往清辉院。 仆从、婢女在清辉院进进出出,一会儿有婆子来禀二姑娘到了垂花门,一会儿又仆从来说二姑娘到了石山厅,一会儿婢女也匆匆跑来喘着粗气说二姑娘过了烟雨阁。 白卿言端坐在屏风之后,手中端着热茶静候,直到仆从传信称白锦绣过到了阑珊院,白卿言放下茶杯,同手心攥的紧紧的翠碧道:“翠玉,你去告诉护卫……可以同珍光送信,让她将人带到清辉院来。” “是!”翠玉陡然被点名一个激灵,片刻不敢耽搁,拔腿就往外跑。 大姑娘千叮咛万嘱咐,办成此事最重要的是时间上一点儿都不能出错,那个来送信的人前脚进清辉院,后脚……二姑娘就要带着太子府的人和太医进来,让那太医和太子府的人清清楚楚听到大姑娘和那送信小厮的对答之语。 翠玉从从小到大也是头一次办这种事情,心里犹如有一根弦紧绷着。 不多时,白府的巡逻护卫,在与带着李明瑞派来的小厮在清辉院周围兜圈子的珍光擦肩时,悄悄冲珍光颔首。 珍光转头对李明瑞的小厮道:“这边儿请……” 珍光与将李明瑞的小厮将将带进上房,白锦绣便也跟着跨入清辉院正门。 立在廊下守着的珍明轻轻敲了敲窗棂,示意上房内的婢女可以撩开垂帷,让那小厮同白卿言说话了,便连忙迎了上去,一脸焦急的模样道:“二姑娘,咱们府上来了个人……说有重要的事情非要亲自同大姑娘说,大姑娘都那样了……硬是撑着身子爬起来,把人叫了过来!您快劝劝大姑娘吧!” “这不是胡闹么!天大的事情有长姐的身子重要?!”白锦绣转身先请太医,“太医您先请,快给我长姐看看!我张姐……太太闹了!” 太医连连应声,拎着药箱子随白锦绣疾步走上廊庑台阶,便听到里面那小厮恭恭敬敬道:“我家主子让我来同镇国公主报信,说王秋鹭与梁王府来往密切,请镇国公主务必小心防范!” 太医听到这话,脚下步子一顿,这……可是镇国公府的私隐,他就这么进去不会惹上什么麻烦吗? 那太子妃身边的嬷嬷听到梁王二字,立时伸长了耳朵,不动声色细听里面的动静。 里面传来白卿言气若游丝的咳嗽声之后,气息便急促了起来,愤怒的疑问如连珠炮似地问那小厮:“王秋鹭?哪个王秋鹭?难不成……是那个应该已经伏诛的谋逆罪人王秋鹭?!” 白锦绣抬手按住珍光要打帘的动作,立在外面细细听着。 那小厮称是。 屋里传来悉悉索索的声音,白卿言虚弱的声音里带着怒火:“那王秋鹭不是已经伏诛了吗?什么叫和梁王来往密切?!你家主子是谁?!是不是你的主子救了这个罪该万死的罪人?!还是梁王救了王秋鹭?!” 听到屋内传来婢子惊呼大姑娘的声音,白锦绣脸色煞白,忙带着太医冲进去。 白锦绣一双杀气腾腾的目光瞅着跪在地上一脸震惊的小厮,高声道:“来人!给我把这个狗东西拖下去!” 那小厮只觉垂帷内白卿言的情况似乎不好,又见护卫要来拿,吓得全身哆嗦,他忙膝行两步上前,以头抢地高声哭喊道:“镇国公主饶命!镇国公主饶命啊!我家主子乃是左相长子,李明瑞!小的只是主子身边地奴才,什么都不知道,小的就只是来传话的啊!” 太医同太子府的嬷嬷随白锦绣冲入垂帷之中,就见白卿言吐的血染红了胸前衣裳,那苍白发青的脸色被这幽暗烛火映着,让人觉得触目惊心。 “长姐!长姐!”白锦绣明知道这是假的,可看到长姐这副样子还是忍不住哭出声来,“长姐你怎么样?!太医!太医你快来看看我张姐……” 那太医忙从药箱里拿出脉枕,跪在床边的黄花梨木的踏脚上为白卿言诊脉。 “太医……”白锦绣扶着白卿言,带着哭腔急不可耐询问太医,“太医,我长姐怎么样?” “我没事!锦绣……你即刻,即刻带着这个小厮去见太子,告诉太子谋逆的罪人王江海之子王秋鹭可能还活着,此人武功不低……让太子千万小心!务必要抓到王秋鹭!快去!” 白卿言紧紧扣着白锦绣的手腕,呼吸急促道。 “长姐!太子自有太子府亲卫保护,你还是多操心操心你的身子!”白锦绣握住白卿言的手,眼泪吧嗒吧嗒往下掉。 “锦绣……” 见气若游丝的白卿言挣扎着又要起来,白锦绣忙将白卿言按住,哽咽道:“好了好了!我知道了长姐!你放心,等太医诊治完,我一定带着那小厮去见太子殿下……” 跪在一旁诊脉的太医不免心中感慨,镇国公主自己这身子都成了这副样子,竟然还关心太子的安危,果然是忠心不二。 “太医,我长姐到底如何了?”白锦绣双眸通红哽咽问。 老太医一边收拾脉枕,一边望着白锦绣轻轻摇头:“老朽医术浅薄,但可让镇国公主舒坦些……” 第七百三十章:陷害 见白锦稚脸色大变,太医又道:“秦夫人宽心,待老臣给镇国公主开药方,服下之后便能稍稍缓解镇国公主的症状。可想好好调养医治,怕是需院判黄太医为镇国公主诊治才是,不过如今黄太医正在华阳城,怕是鞭长莫及。” “有劳太医了!”白锦绣朝着太医颔首。 太医从内室出来,坐在小圆桌旁灯下给白卿言写药方。 清辉院院子里传来李明瑞小厮的求饶声。 白锦绣替白卿言掖好被子,吸了吸鼻子,低声道:“长姐放心,你安心歇下,等太医开好药方,我便带着哪个人去见太子殿下!” 白卿言点了点头,这才缓缓闭上眼休息。 太子妃身边的嬷嬷见烛光映照下的白卿言,脸色极为苍白难看,交叠放在小腹前的手紧了紧,只觉这镇国公主奄奄一息的模样,绝对不会像太子妃贴身嬷嬷说得那样……成为自家太子妃的阻碍。 · 正厅,灯火通明。 全渔几次三番想要同太子说白锦绣登门求赐太医之事,却都没法插嘴,说这事儿不能显得太刻意,全渔只能立在一旁静待时机。 太子命人将火盆移到了脚下,伸手一边烤火,一边听方老说王秋鹭之事。 听说王秋鹭人还活着,太子颇为震惊,他记得……那天晚上白卿言去牢狱之中见过王江海,当时太子也去了,白卿言说王江海请狱卒拿了她四叔的玉佩去见她,她这才慌忙赶到狱中,结果那王江海是骗她的,还十分难过。 “你说……镇国公主救了那个王秋鹭,孤记得……那个王秋鹭应当是伏诛了的!”太子眉头紧皱。 全渔咬紧了牙关,这方老又要陷害镇国公主了。 “正是!”方老长揖,“镇国公主心思缜密,行事颇为谨慎,故而镇国公主并未用白府任何一人,而是派人前往朔阳,找到朔阳一个与大理寺狱狱卒有亲戚关系之人,给其钱财,让其将人救出来!如今那人老朽已经派人捉拿了回来,大理寺狱的狱卒老朽也带了过来,自然了还有王秋鹭!” 说完,方老示意任世杰。 任世杰忙拿起手边桌几上放着的账册和契约上前,恭敬递给太子:“这是那个朔阳人从大都回去之后买的宅子,买卖记录在这里!这份儿……是大都城一座三进的院子买卖记录,买主便是那个狱卒。” 太子眉头紧皱,草草翻看了那买卖记录。 方老垂眸想了想,故意道:“是否……镇国公主救王秋鹭之事同太子殿下说过?” 太子想起之前在狱中,白卿言手里攥着玉佩,眸中含泪同他说……王江海将她骗过去就是为了让她救他儿子,太子也不知道这算不算是白卿言和他说过了。 见太子面露迟疑,方老又道:“殿下,要叫人证来吗?” “叫进来,孤听听他们都是怎么说的!”太子随手将那买卖记录丢在一旁。 任世杰起身去外面将王秋鹭、狱卒和那位朔阳赌徒带了进来。 王秋鹭双手紧握成拳,看了眼太子,在太子面前跪了下来:“罪人见过……太子殿下!” “抬起头来!”太子单手扶住座椅扶手,端起太子架子,语声威势感极强。 王秋鹭闻言抬头,倒也不惧怕太子打量。 这个王秋鹭未曾与太子打过照面,太子只是觉得有些眼熟,再想想……这王秋鹭生的的确和王江海相似,他问:“你是被镇国公主救出来的?” “回太子殿下,罪人也不知是谁救出了我,罪人只知道自己被人从牢狱之中救出之后,就没有人管罪人了,后来……” 王秋鹭话音突然止住,对着太子一叩首:“还请太子殿下屏退左右,罪人才愿意原原本本同太子殿下交代!” 方老被王秋鹭这番话惊到,这同之前说好的不一样,方老猛地站起身来:“你要耍什么花招?!” “请太子殿下屏退左右!”王秋鹭又是重重一叩首。 “殿下!此人曾是谋逆重犯!怎可与殿下独处……还请殿下三思!”方老朝着太子拱手。 任世杰藏在袖中的手悄悄收紧,此事怎么还陡生变化了? 难不成这是李明瑞什么奸计?不管如何,他还是静观其变吧! “王秋鹭,你这是不愿意让我和方老在场……还是不愿意任何在场?”任世杰问。 “只要这位方老和您离开就成!”王秋鹭说。 任世杰见状,起身扯了扯方老的衣袖:“方老……既然他如此坚持,我们就是在外面等一等也无妨!” 说完,任世杰压低了声音说:“太子还能瞒着您吗?一会儿肯定是要告诉您的!且忍耐忍耐,否则……太子还以为是您在这里栽赃陷害镇国公主,不敢让这王秋鹭说话呢!” 方老只觉任世杰说的有理,只能点了点头,剜了王秋鹭一眼道:“那……我同任先生就在外面候着殿下传召。” 说罢,方老便与任世杰退出了正厅,在外面廊庑之下等着。 方老眉头紧皱:“你说……这该不会是李明瑞设计,陷害你我的吧?” 立在六角宫灯下的任世杰双手抄在袖中,眉头紧皱想了想:“我觉得……不像,但此事任某以为方老最好不要独揽功劳了,李明瑞此人虽然省得白净清秀,可心却不怎么干净,以免李明瑞中间耍了什么手段,将方老与我套进去了成为他的棋子,就原原本本照实说,方老以为如何?” 方老也跟着点了点头,抬手按住自己直跳的眼皮:“任先生说得有理,我这眼皮一直跳,不是好兆头,还是照实说吧!” 太子府正厅内。 王秋鹭跪在光可鉴人的地板上,对着太子叩首后道:“殿下,罪人一开始的确不知道是谁人救了我!后来那人让我去一趟梁王府,骗我说将南都郡主柳若芙被毁了容和嗓音,人在梁王府,我便去了,梁王府后角门有人接应我,后来带我去见了柳若芙,可罪人肯定那绝不是南都郡主!” 第七百三十一章:交情匪浅 太子听到这话眉头紧皱。 “直到罪人从梁王府里出来,那个救了罪人之人让人将罪人叫到一个宅子里,再后来……就是太子府那位老者和那位先生到了,那人让我同太子府的两位先生说了自己的名字,又让人将我带出去,后来又带着我来了太子府,这便是我知道的全部之事!”王秋鹭说完再次叩首,“罪人知道,罪人罪无可恕,绝不敢再欺瞒太子。” “是否……是镇国公主救了你,你为了不连累镇国公主所以才如此说的?”太子问。 “回太子,罪人也不知道到底是不是镇国公主救了罪人!殿下若是不信,大可问问您府上的两位先生,那个自称是救了罪人……又将罪人交给太子府两位先生之人,到底是谁!罪人也十分想知道!” 太子坐直了身子,凝视俯身跪在他脚下的王秋鹭,手指摩挲着座椅扶手。 那被捆得结结实实的狱卒和朔阳的赌徒吓得全身发抖,跪在那里大气都不敢喘。 “你们两个……又怎么说?”太子看向狱卒和赌徒。 那两人只顾着埋头发抖,根本不知道太子再唤他们,全渔迈着碎步过去用脚踹倒了那狱卒,厉声道:“太子问话呢,还不答!” 那狱卒以头抢地,将地面碰得砰砰直响:“太子殿下饶命啊!小人……小人是听了我表弟的蛊惑,我表弟拿来了八百两银票给小人,小人这才财迷心窍,才帮忙做了这调换死囚的勾当!求太子饶命啊!” 那赌徒学着自家表哥的模样,用力磕头,额顶碰得通红,急着同太子陈情:“太子殿下!太子殿下!是有人给了小人五百两银子,承诺事情办成之后,再给小人三百两,小人这才去找我表哥帮忙的!小人……小人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啊!” “是什么人给你的银子?可是镇国公主……或者是镇国公主府的人?”太子问。 “小人不知啊!小人真的什么都不知道!那人是蒙着脸来的……求太子殿下饶命!”那赌徒只顾着磕头,磕着磕着便晕了过去。 狱卒吓得险些哭出声,闭眼忍耐,抖得更厉害了。 “说到镇国公主……”全渔趁机给太子换了一杯热茶,道,“听刚才太子妃身边的嬷嬷说,今儿个好像不是很好,镇国公主的妹妹秦夫人亲自登门,求太子殿下赐太医过去给镇国公主瞧瞧。” 全渔挑这个时机开口,是看出了太子有些疑心白卿言,想让太子想起白卿言救他之事……打消对白卿言的怀疑。 “镇国公主不是很好?怎么个不是很好法?”太子朝着全渔望去。 “殿下,奴才随着殿下一同去了宫里不在府中着实不清楚!” “那太医呢?太子妃让给镇国公主送去了吗?”太子又急着问。 全渔点了点头:“嬷嬷说,太子妃心善,派了太子府的嬷嬷和太医一同去了镇国公主府。” 太子手心紧了紧,眼前似乎又浮现出白卿言将他推开,她自己被一箭穿胸的模样。 太子有些坐不住,语气焦急:“全渔你亲自去镇国公主府问问,再带上几个太医,必……不能让镇国公主出事!” “是!”全渔应声领命,连忙跨出正厅,派人去唤太医,一同前往镇国公主府。 “让方老和任世杰进来!”太子端起手边热茶,同守在正厅内的太监道。 那太监应声,迈着碎步岀去将方老和任世杰请了回来。 因着将才方老和任世杰被支了出去,不知道这王秋鹭都同太子说了些什么,只能是原模原样照实同太子说了一遍事情的原委。 “李明瑞是先找上任某的,他同任某说有证据证明镇国公主救了谋逆重犯,任某深觉此事事关重大,不调查清楚不敢轻易向太子殿下禀报,以免伤了太子殿下同镇国公主的情分,所以任某便将此事告知了方老!” 任世杰说着朝方老望去,方老颔首,接话道:“得知此事之后,老朽没有能查出什么蛛丝马迹,便派人去朔阳查白氏宗族,意外碰到眼前这个赌徒,这赌徒喝醉了酒,将此事嚷嚷了出来,老朽便查了查了……发现这赌徒最近还清了赌债还买了院子娶了美妾,便又查了他在大理寺狱当狱卒的表哥,正巧发现了这个狱卒最近买了院子,出手极为阔绰,这线索就合上了。” 任世杰也跟着点头:“今日那李明瑞约我同方老前去会面,说会将王秋鹭交给太子府,正巧碰上太子妃生产,我与方老便没有敢惊动太子殿下,应邀去见了李明瑞,从李明瑞手中……接管了王秋鹭和这个狱卒!” “对了……”任世杰像是突然想起什么似的,郑重同太子道,“那李明瑞还说,将此次的功劳让给我同方老,说我们比他更需要在殿下面前立功!说他是因为幼弟被镇国公主打断了双腿,相出一口气,可左相李茂不允许他找镇国公主报仇,他不想让左相知道他违背了左相之命,所以还叮嘱我同方老不要在殿下面前提起他!” “正是!”方老接话,说得义正言辞表忠心,“可我与任先生忠于太子,一向对太子坦诚,又岂会在这种事情上欺瞒太子殿下!” 任世杰闻言朝一本正经的方老看了眼,他若是不了解方老,看方老这模样都要信了呢! 太子眸子眯了眯:“孤记得……这李明瑞当初和梁王一同去燕沃赈灾之事,似乎替梁王担待很多,后来李明瑞更是毫不遮掩同梁王来往。梁王被圈禁在府中,梁王府一应奴仆都被打杀发卖,这李明瑞时不时还偷偷去看梁王,给梁王府送伺候梁王的人。” “父皇叮嘱孤,让孤不要干涉此事,孤还以为这是父皇还顾念着父子之情,命李明瑞去照顾梁王,便让看着梁王府的暗卫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李府的人前往梁王府送东西送人就不要来禀了,如今这么看来,梁王和李明瑞两人交情匪浅啊!” 第七百三十二章:对峙 在皇帝圈禁梁王之后,李明瑞曾面见皇帝,说与梁王相识又有燕沃赈灾之情,想派几个人去梁王府照顾梁王,皇帝以为李明瑞是顾念和梁王的旧情,所以让暗卫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还叮嘱了太子不要干涉。 而梁王府里的梁王,李明瑞的说词是因害怕他手中握有左相李茂,与二皇兄的书信,怕梁王要死也拉个垫背的,所以这才多加照顾,也是派人来监视他。 又因着李明瑞经常派人偷偷给梁王送吃的用的,和伺候梁王的仆从,所以梁王府里都是李明瑞的人,暗卫见梁王府偏门门房开门请王秋鹭进去也没当回事儿,只以为是李明瑞的人进去给梁王送什么东西。 李明瑞这一手玩儿的极为漂亮…… 方老搁在腿上的手微微一动,察觉太子这是不怀疑白卿言,转而怀疑梁王和李明瑞了,他不动声色颔首:“正是……” “会不会,这是梁王和李明瑞意图离间孤同镇国公主,设下的奸计?否则……为何这李明瑞不让你们告知孤他在此事之上出了力?而不是让你们叮嘱孤不要让左相知道此事!”太子手肘担在座椅扶手上,“怎么想……都古怪!” “既是如此,不如就派人将李明瑞和镇国公主都唤过来,当面对质吧!”方老道。 太子掀起眼皮朝方老看去,不掩对方老揪着镇国公主不放的不满:“就在孤入宫去向父皇报喜之时,镇国公主情况危机,秦夫人找太医求到了太子府,你让镇国公主怎么来同你对峙?!全渔刚才传唤太医赶往镇国公主府你不知道吗?方老……你这么大岁数的人了,怎么总同镇国公主那样一个忠心于孤为孤舍命孩子过不去!” 方老听出太子语声里的不悦,忙跪地叩首:“殿下喜怒,老朽……的确不知镇国公主身子不适啊!” “罢了罢了!你对镇国公主的偏见早已经深入骨髓!来人……”太子对外高呼,“去!传李明瑞立刻来太子府!” 正厅外太子府亲卫应声称是。 太子捏了捏酸痛的眉心,只觉这一天糟心事儿就没完没了! 这梁王可真是能找事儿,就跟那墙角的野草似的,怎么都踩不死…… 这李明瑞也真是对梁王忠心,梁王逼宫造反失败,他竟然还不离不弃一心为梁王效命,这样的人……太子可不能留下来给自己找麻烦! 毕竟李明瑞是左相之子,谁知道左相以后会不会倒向梁王。 太子突然怔了怔,猜测左相会不会早已经投入梁王门下了? “派人去将大理寺卿吕晋给孤唤过来!他大理寺丢的人……总得给孤一个交代!”太子面色郑重。 “是!”任世杰忙起身岀去传令。 “把这三个!给孤带出去!看着就心烦!”太子指着跪在地上的王秋鹭、狱卒和那朔阳赌徒。 太子府亲卫应声进门,将那三人带走。 正厅只剩下太子和方老两人,方老还跪在地上未曾起来,太子满心无力:“好了好了,你也起来吧!” “多谢太子殿下!”方老扶着一旁的座椅,颤颤巍巍站起身来。 看着一向对自己忠心不二的方老这模样,太子心软了软,开口道:“方老啊,不是孤说你!且先不说那镇国公主是孤的救命恩人,就说现下……那大梁可还在打仗呢!你要是将镇国公主气出个什么来,白锦稚那炮仗似的脾气,就算是违抗孤的命令,也会杀回来和你拼命你信不信?” 方老想到白锦稚那个耿直的脾气,连连点头:“太子殿下说的对!” 太子叹气:“就镇国公主那个身子,还用得着你这么防备,我看能不能撑到今年年末还是两说!就算是镇国公主身体康健,你觉得镇国公主碍眼了想除掉镇国公主,这也不是时机啊!现在晋国和大梁还打着仗,正是指望白家的时候,别说镇国公主是忠心孤的!就是镇国公主对孤有异心,孤在这个时候也不能处置镇国公主,你懂吗?!” 方老听到这话,又跪了下去:“是老朽愧对殿下的信任,老朽……老朽只是见殿下日渐信任镇国公主,怕殿下被镇国公主蛊惑,不瞒太子殿下老朽一直觉得这镇国公主对殿下并非全然忠心。” “方老……”太子压制语声之中的怒火,“孤不是个傻子,难不成孤还会被一个女子玩弄在鼓掌之中吗?!还是在你的心里,孤就是个蠢货?!你总咬着镇国公主不放让孤很心烦你知道不知道?” “太子恕罪!”方老连忙叩首。 “好了好了!你起来吧!别动不动就跪!”太子端起热茶喝了一口,“以后别什么都怀疑镇国公主,这件事孤知道你这么谨慎也是为了孤,一会儿等李明瑞来了事情一问便知,自然……我们也不能只听李明瑞一面之词,还需要听听镇国公主怎么说。” “殿下,老朽说想让镇国公主还有李明瑞一同来对峙,并非是意图难为镇国公主,李明瑞与镇国公主都是能言善道之人,只有在两个人毫无防备之下当面对峙才能出真相!老朽肺腑之言……还请殿下明鉴!”方老重重叩首。 太子眉头一紧又靠坐回椅背之上,方老这话似乎有也道理,两个人凑在一起这么一对峙,才能对出此事到底是谁所为。 毕竟白卿言也不是全无动机,那王江海用白卿言四叔白岐川的玉佩将白卿言骗入大理寺狱,为的就是求白卿言救王江海的儿子王秋鹭。 太子抬手摸了摸唇角:“可这镇国公主身子都成了那个样子,对峙怕是难呐!” 方老正欲开口说什么,就见一个小太监迈着碎步进来,向太子行礼后道:“太子殿下,镇国公主二妹秦夫人带人在外面求见,一同回来的还有太子妃身边的嬷嬷和太医。” 太子坐直身子:“快请!” 小太监应声退出正厅,前往门外迎白锦绣。 “你先起来吧!”太子还是想给方老留颜面。 第七百三十三章:百口莫辩 方老致谢之后起身。 不多时,白锦绣便带着太医还有太子妃身边的嬷嬷跨进正厅,身后还跟着被两个白家护卫押着……哆哆嗦嗦抖个不停的小厮。 “白锦绣见过太子殿下!”白锦绣行礼。 太医和太子妃身边的嬷嬷也跟着向太子行礼。 太子视线从被白家护卫押着的小厮身上收回来,按下心中疑惑,看向白锦绣先问:“镇国公主怎么样了?” 白锦绣再次行礼:“多亏太子妃派去了太医,太医为长姐开药服下之后,长姐的情况便稳定下来了,白锦绣再次前来是奉了长姐之命有事向太子殿下禀报!” 白锦绣回头看了眼那若非白家护卫架着,哆哆嗦嗦站不住的小厮,道:“我听镇国公主的仆从说,这人在我出门前来太子府求太医之后到了镇国公主府要见我长姐,说有极为重要的事情要亲口对我长姐说!” 说到此处,白锦绣用帕子擦了擦眼泪:“我长姐当时身体情况危急,还惦念着这这厮口中极为要紧之事,挣扎起身,等我带着太医和太子妃身边嬷嬷回府之时,长姐已经强撑着让人将这小厮唤到了院子里,我同太医还有太子妃身边的嬷嬷刚到门口,就听到这小厮同我长姐说,王秋鹭与梁王府来往密切之类的话。” “我长姐一听王秋鹭活着,便追问这小厮是谁救了谋逆罪人王秋鹭,问这小厮的主子是谁,是不是这小厮的主子救了王秋鹭那个罪该万死的罪人,还是梁王救的!可这小厮一问三不知,说自己只是去送信的,长姐觉得事关谋逆要犯,便让我将人送到太子府来,请太子殿下彻查……” 太子扶着座椅扶手的手一紧,看向那个小厮。 方老也是瞳仁一缩,只觉这李明瑞果然是要在背后捣鬼,若非还不知道那李明瑞指使王秋鹭同太子说了些什么。 白家护卫一撒手,那小厮便普通跪了下来:“太子殿下,太子殿下小人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小人只是替我家大公子给镇国公主传信的!是我家公子让我去同镇国公主说的!” “你家公子都让你同镇国公主说了些什么?”太子绷着脸问。 “我家公子只让我说,王秋鹭与梁王府来往密切,请镇国公主千万小心防备!旁的什么都没有说……小的真的什么都不知道,还望太子殿下明鉴啊!”小厮说到最后便哭了出来。 太子面色越发阴沉,心里几乎已经认定此事是李明瑞捣的鬼。 这李明瑞先是送信给任世杰和方老,将王秋鹭交给他们,又派人给镇国公主送信说王秋鹭和梁王来往密切,这李明瑞到底想要作什么?! “你这会儿不知道,等会儿李明瑞来了应该就知道了……”太子那双眸子冰冷极了,他最见不得有人在他的眼皮子下玩弄手段,这李明瑞难不成还真以为他的手段高明到他这个太子都看不出来?! 很快大理寺卿吕晋先行来了太子府,一进门看到太子府正厅的架势一头雾水,行礼后坐下……才听任世杰缓缓将事情的来龙去脉同吕晋说清楚。 太子刚刚命人将王秋鹭和大理寺那个狱卒带上来,李明瑞就到了。 李明瑞心里其实也没底,去传他的是太子府的亲卫,这亲卫一问三不知,只知道太子派他去传李明若过来。 李明瑞猜到或许那个方老和任世杰将他供了出来,心里颇为疑惑,以他这么多年对方老的调查了解……这方老明明就是个贪功的,又怎么会让他李明瑞领受这份功劳。 那么现在太子来传他,就只有一种可能,便是出了岔子,方老和任世杰为了推托责任将事情一股脑都推到他的头上。 可,是什么地方出差错了呢? 难不成……是王秋鹭? 见李明瑞跨入太子府正门,坐在椅子上的白锦绣冷笑一声,转过身面对李明瑞,唇角带着讥笑和讽刺。 “公子!公子救我!”那小厮看到自家公子忙哭喊道,“小人只是去传信啊!” 李明瑞心里咯噔一声,看到白锦绣和自家小厮心中就明白,镇国公主将事情捅到了太子这里,他装作不知的模样,恭恭敬敬上前向太子行礼:“微臣见过太子殿下。” “李明瑞,你可知罪?”太子冷眼睨着跪在地上的李明瑞问。 李明瑞还是那副毕恭毕敬的模样,低着头:“太子殿下,微臣夜里被太子殿下招来,如今正是一头雾水,不知微臣所犯何罪?” 李明瑞在心中盘算,如今方老和任世杰在这里,必定已经将……他所言要为弟弟报仇所以才寻找镇国公主把柄的事情白锦绣带着他的小厮也在这里,他是百口莫辩,得快想个说得过去的理由。 说着,李明瑞抬头朝着面色阴沉的方老看了一眼:“或许,是因为王秋鹭之事?” “孤来问你,你为何要陷害镇国公主?!”太子声音止不住提高。 不能直接承认说是为幼弟报仇,否则太子追问……他既然是为幼弟报仇,又为何要派人去告知镇国公主王秋鹭还活着,他该如何回答? 李明瑞沉静片刻,重重朝着太子叩首:“回太子点下,微臣此事是迫不得已而为之!当初梁王谋逆逼宫失败,被陛下圈禁于府中,微臣念及曾经同梁王的情义,便入宫请陛下允准微臣时时派人前去照料梁王!谁知……梁王胁迫微臣帮他救出王秋鹭!” 李明瑞抬头看了眼眸色阴沉的太子,故作坦荡,满目清明望着太子:“梁王说,若微臣不帮他,他便要在陛下和太子殿下面前,称微臣是闲王的同谋,称微臣是因为害怕他将微臣供出来,所以才派人好生去照料他!微臣一人死不足惜,但却不能连累全族!且……我父位居高位,若梁王攀诬,即便是太子殿下相信我们李家,陛下怕是也不会相信!” 太子咬紧了牙,拳头紧紧握着,冷笑:“梁王……” 第七百三十四章:七寸 太子也是后来也才看明白的,他这弟弟梁王并非如平日那般软弱无能,此次父皇更是护着梁王,只将梁王圈禁而未杀了他。 “这和你陷害镇国公主,又有和什么关系?”太子又问。 “今日那个宅子是梁王旧日谋士杜知微的宅子,微臣只有在那个宅子里……在梁王的人监视下,才能将王秋鹭交给太子殿下身边的方老和任先生!否则……微臣是无法单独带走王秋鹭的!”李明瑞又朝着太子一叩首,“微臣为了置身事外,所以才陷害镇国公主,是因为知道镇国公主对太子殿下有救命之恩,太子殿下对镇国公主深信不疑,必不会真的怀疑镇国公主!” “微臣又派人去告知镇国公主王秋鹭和梁王来往频繁,就是为了给镇国公主提个醒,届时太子问起来便可以往这个方向查……” 就在李明瑞刚刚自圆其说之时,白锦绣便一拍小几站了起来,毫不留情面戳穿李明瑞:“一派胡言!前言不搭后语!你若是个忠臣,在梁王威胁你的时候,你就应该来找太子殿下……或者同左相进宫陈情,那个时候王秋鹭还在狱中,陛下和太子难不成会怀疑你们李家不忠?你这是将太子殿下当成糊涂蛋了吗?” 太子陡然被白锦绣这么说了一下,调整了一下坐姿,颔首表示赞同。 李明瑞忙朝着太子叩首:“正是因为当时微臣糊涂没有想明白,尽管已经后悔不已,可已经将王秋鹭救了出来,只能设法补救,求太子殿下明鉴!” “你不信太子,不信陛下!自作主张救出王秋鹭,然后用陷害我长姐的方式来补救?你这说法只能算是勉强自圆其说,可吕大人在这里……你让吕大人说说牵不牵强!” 白锦绣冷笑转过身,从袖中掏出七八封信,转而跪在地上高举过头顶。 “太子殿下,刚才吕大人来了之后,方老同任先生先同吕大人说此事,白锦绣不好插嘴,既然现在李明瑞来了,话又说到了这里,那恕白锦绣冒失……先将这几封信交给太子殿下!这才是李明瑞意图陷害我长姐的原因!” 听到信李明瑞身体一抖,若非他低着头,此时震惊的表情定然暴露在众人眼前。 白卿言她怎么敢?! 她竟然将信交给太子! 她不是还想要利用李家么?否则……早在得到信的时候就应该交给太子和皇帝,至李家满门于死地。 可她那时没有这么做,为什么现在又交出来了,即便是白卿言知道他有意陷害,可白卿言就不怕他合盘托出,称曾经白卿言就是用这些信胁迫他救出王秋鹭的吗? 不……白卿言不会这么蠢,那信一定都是些无关紧要的信,不过是白卿言为了威慑他罢了! 他父亲是左相,朝中重臣,如今镇国公主远在朔阳……她若是想要掌控朝局,便要掌控他的父亲当朝左相李茂,她又怎么舍得他们家里这么好的棋子……被白白毁了!没道理! 任世杰看了眼李明瑞,不动声色端起茶杯抿了一口,原来……镇国公主还留有后手。 方老上前接过信,递给太子。 白锦绣直起身,眸色清明望着太子:“我长姐此次来大都,除了是来劝谏太子殿下之外,还有一事便是为了舍命护送这几封信来大都。” “这几封信是长姐被抬回府后,交给我的!长姐让我拿着这几封信不要声张,去找谭老帝师和寿山公两位书法大家看看,让两位老大人辩一辩这上面的字迹……是不是左相李茂和当初谋逆的二皇子的亲笔书信!” 白锦绣声音圆润,吐字清晰:“长姐吩咐,若是真是左相李茂和二皇子的笔迹,便让我不可耽误迅速将这信亲自交到太子手中!若是这信是假的……就不要交给太子殿下了,当做什么都没有发生过!毕竟殿下如今主理千头万绪的朝政,为晋国披肝沥胆,我们大事上帮不上太子,小事上要竭尽所能太子殿下分担!” 太子视线从信纸上挪到白锦绣五官清秀的脸上,心中情绪翻涌…… 他没有想到,白卿言竟然这般全然为他考虑,就算是方老也没有这么贴心。 白锦绣继续道:“长姐说,这些信不全,若是真的……应该只是部分,这李明瑞必然是知道了我长姐在搜集其他信的下落,这才要在殿下面前陷害我长姐!他想让我长姐在殿下这里变成一个不可信之人!” 白锦绣对这太子叩首:“我白家上下对晋国一片忠心!对太子一片赤诚!还请太子殿下为我长姐做主!” 太子垂眸继续看那些信,看到紧要处眼睛陡然睁圆。 李明瑞被打了一个措手不及,却不敢冒然反抗,虽然信的内容还不知道,可白锦绣说了……这信只是部分,镇国公主定然将最要命的都握在自己手中。 吕晋也是大为震惊,起身走到太子一旁,接过太子看过的第一封细细阅览。 “这李茂……曾经竟然与二皇子是同伙!”太子抬眸朝着李明瑞看去,将手中的信抖得哗哗直响,“李明瑞!秦夫人说的可是真的!你真的是为了这几封信要陷害镇国公主的!” 白锦绣转头瞪着李明瑞:“之前我还不敢肯定这几封信是真的,多谢你出手陷害我长姐,现在……我就算是不去找谭老帝师和寿山公来看这两封信,都知道定然是真的!你就是怕我长姐确定这信是真的,再找到余下的信交给太子,所以先一步陷害我长姐,想让我长姐失去太子殿下的信任!是与不是?!” 李明瑞咬紧了牙,眸色阴沉,却一时想不到什么反驳的话,也不敢反驳白锦绣。 七寸被人捏着,李明瑞就是再凶恶的毒蛇,也不能动弹。 这个镇国公主白卿言,比李明瑞想的还要狠的下心,他此时算是相信父亲所言……若是李家再有一次和白卿言作对,白卿言定然会一锅端了李家。 第七百三十五章:敲山震虎 可他不信,他不信白卿言能舍弃了李茂这个容易被她把控的朝廷忠臣!晋国左相! 然,他的确是算错了白卿言。 是他自负了,他自以为当初打断他幼弟李明堂的腿,将人头送到他们李家门前,不过就是镇国公主震慑的手段,她内心深处更多的是想要利用李家,而非将李家赶尽杀绝。 现在再回想起来,当初梁王手中的那封信来的蹊跷,说不定和镇国公主有脱不开的关系。 父亲第二次向镇国公主出手,人头和那封让李家兵荒马乱的信,都是镇国公主在敲山震虎。 可他却当做是镇国公主不愿意放弃李家,他还以为父亲李茂的左相之位……便是李家可以稍许和镇国公主抗衡的筹码。 但这一遭,若是那信紧要,怕是父亲的左相之位……难保了。 李明瑞重重对太子叩首:“太子殿下明鉴,当初家父接近二皇子,后来营救陛下……此事时候都同陛下说过,若是殿下不信可以进宫问一问陛下!李明瑞承认……此次是李明瑞陷害镇国公主,一来的确是为了幼弟复仇,二来……也的确是如同秦夫人所说,想要消减一些太子殿下对镇国公主的信任,最好太子殿下能质问镇国公主,而让镇国公主心寒……延迟将这些信交给太子殿下,好给我争取时间调换那些信!” “我长姐对太子殿下的忠心,岂是你这种奸佞小人能够理解的!我长姐重伤撑不住之际还惦记着太子殿下的安危,让我赶快通知王秋鹭还活着!即便是……太子殿下真的疑心甚至是伤了我长姐的心,只要事关江山社稷,事关太子殿下的安危,我长姐……还是义不容辞!这是我白家人的铁骨忠胆,你这种奸邪小人这辈子都不会懂得!” 太子听白锦绣这么说,眼眶顿时一热,又想起白卿言舍身替他挡箭之事,对李明瑞越发厌恶,目光坚定,将手中的信拍在桌几上,高声道:“孤对镇国公主的信任,岂是你弄来一个王秋鹭陷害就能减弱的!孤告诉你……这个天下,孤就是不信孤自己,也绝不会不信镇国公主!” 方老听到这话手指微微一颤,脸色越发不好看。 明明是想要太子以后对镇国公主存有一份疑心,不要镇国公主说什么就信什么,怎么到最后……反倒让太子更相信白卿言了。 白锦绣抽出帕子低头擦眼泪,眼掩饰自己眸中松了一口气神色,她叩首:“妾身替长姐多谢殿下信任,长姐每每与妾身说起,都叹息自己身子不好,不能长长为太子殿下出力,愧疚的很。” 方老咬紧了牙关,他倒是没有想到镇国公主这个妹妹如此能说会道,三言两语让太子对镇国公主越发信任,难怪啊……都说白家二姑娘嫁于那个曾经同镇国公主定过亲的秦家子后,过得十分舒坦。 现在想想,当初那忠勇侯秦德昭那继室被逼走,少不了这白家二姑娘的手笔…… 白家的姑娘,可真是厉害啊!各个都厉害! “殿下!”李明瑞突然开口,“微臣承认陷害镇国公主,可当初家父与二皇子来往,陛下真的是知道的!微臣之所以这么做是不希望大都城再掀波澜,经历武德门之乱后……大都城太需要平静,不能再乱了!微臣不敢说镇国公主此举是乱大都城,可我晋国正在同梁国打仗,不能因为这这几封信,让朝中重臣出事!” “当年之事,或许殿下和镇国公主都不知道其中内情,但是陛下知道!微臣恳求殿下入宫,陛下定会将一切都告知殿下的!那个时候殿下再治微臣一家的罪不迟!”李明瑞重重叩首。 “那么王秋鹭,是不是梁王胁迫你救的?”太子追问。 李明瑞如何能不知,太子这是想要找机会将梁王置于死地。 梁王失势,已经无甚大用,且经过逼宫一事之后,皇帝怕是也不能全然相信。 李明瑞曾经是担心梁王有朝一日或许会重新站起来,可眼下……还是保住自己的命要紧,否则哪里有来日。 李明瑞叩首:“正是!” 太子眉头挑了挑,舒展腰脊靠在隐囊之上:“好……吕大人你可都听到了?” 吕晋忙朝着太子行礼:“回殿下都听到了。” “李明瑞,还有那小厮,还有刚才方老带回来的王秋鹭和那个狱卒、贱民,你都带走!等明日一早,孤进宫亲自同父皇说此事。” “既然事情已毕,妾身便要回去照顾长姐了……”白锦绣朝着太子行礼。 太子点了点头,又想起后日秦朗也要去参试,笑着道:“秦朗去岁参加春闱成绩尚可,今岁重考……可要让他好好努力啊!” “多谢太子殿下惦记,妾身回去一定转告秦朗,秦朗亦是必不负陛下与殿下所期。”白锦绣再次行礼后便退出了正厅。 李明瑞等人也被吕晋带走。 左相李茂想要探听消息,却只知道自己的儿子被吕晋直接从太子府带走,急得团团转,派出去的人却怎么都打探不出消息。 白衣谋士立在在书房,望着内来回踱步的李茂,还是将王秋鹭的事情告知了李茂。 “胡闹!胡闹!我说了多少次了!不要招惹镇国公主!不要招惹镇国公主!我们全家老小的命都在镇国公主手中握着不说,那镇国公主比起当年的白威霆更肆无忌惮,谁都不惧谁都不怕的!你和李明瑞怎么敢背着我如此行事!” 李茂火冒三丈,又急又气,将桌案拍的啪啪直响。 白衣谋士也是面露难色:此事说来也怪我,是我没有能劝阻大公子,反倒……觉得大公子如此做,对我们左相府的确有利。” 李茂望着那白衣谋士,沉默半晌,语气中难掩责怪:“若是子源还在,一定不会让明瑞出如此纰漏。” 白衣谋士只觉脸上火辣辣的,垂下头对李茂行礼:“某……是不如子源那般睿智,连累了公子,还请左相责罚!” 第七百三十六章:处置 “我责罚你有什么用!责罚你明瑞能被吕大人送回来?!”李茂语声沉着,漆黑的眸子凝视着寒风呼啸的窗外,半晌之后开口,“老翁……是不是还在九川胡同?” “回左相,应当是还在的……”白衣谋士道。 “你这样,将老翁请回来,以免吕晋查到那个宅子,见老翁身手如此好反倒怀疑我们左相府!”左相咬了咬牙道,“如今明瑞在狱中,我怕镇国公主会因忌惮明瑞暗中杀人,你派老翁暗中护着明瑞,千万不能有失。” “是!我这就去安排!”白衣谋士匆匆出了书房安排人去唤九州胡同的老翁。 那老翁是李明瑞的救命恩人,当年李茂还不是左相之时,夫人带着李明瑞回娘家省亲,路遇土匪,便是那老翁舍命相救,老翁醒来后连自己是谁都不知道了,李茂的夫人和李明瑞便将老翁带了回来,这些年一直恭恭敬敬养在府上。 虽说,这老翁不听他们李府的使唤,但对他的儿子李明瑞倒是照顾有加也深得儿子的信任,此次事关明瑞安危,想来……这老翁也是愿意帮忙的。 · 白锦绣回到清辉院,见上房还亮着灯,便知白卿言还在等着她,不敢耽误,打帘进门朝着纱屏内看了眼:“长姐还没睡。” 坐在灯下看竹简的白卿言抬手捏了捏眉心,问:“王秋鹭太子如何处置了?” 白锦绣立在炭火烧得发红的铜炉旁,搓了搓手道:“让吕大人带走了,不过我今日在那里听太子同吕大人说王秋鹭所言,我倒觉得王秋鹭不像是不知道李明瑞救了他的样子,毕竟长姐之前也同他说过了,他还说救了他的人用一个假柳若芙意图控制他,似乎也偏向长姐,但谨慎起见没有更直接的证据,还不能辨别得出王秋鹭是否背叛长姐。” “不急,李明瑞既然扯上了梁王,我们又顺水推舟将这个消息送到了太子处,太子自然是要留着王秋鹭好好对付梁王!若王秋鹭还知道我才是他的主子,这次便是他重获自由的机会!如若不然……便去见他爹吧!”白卿言抖了抖手中竹简,理好放在一旁,“今夜……总算是可以睡一个安稳觉!” 白锦绣搓了搓手绕过屏风进来,看着神色疲惫的白卿言,眸中露出心疼之色:“辛苦长姐了,从来到现在都没能好好休息。” “让你放下望哥儿过来照顾我,才是辛苦你了!明日回去吧……”白卿言对白锦绣笑着,“我这个身体状况不适合奔波,定然是要在大都城多留几天的。” 大都城这里接到大梁战报的时间要比朔阳更快,如今刘宏与白锦稚所率攻梁大军,止步耀阳,日子久了怕是太子要心生不满,或是撤军,或是在粮饷上克扣,白卿言很不放心。 · 太子去看了体力不支睡过去的太子妃,又看了看白白胖胖的嫡子,还是耐不住,想念起红梅那股子抚媚劲儿,去了红梅的院子。 全渔带着婢女太监们守在外面,只听里面传来娇气的求饶声,那声音软的像是能掐出水来似的,别说是个男人,就是这些守在外面的太监听了也难免心猿意马。 云雨初歇,太子一边整理衣衫,一边扭头看那眼角还挂着泪珠,已然承受不住瘫软在雕花木床上的红梅,眼底尽是满足。 黄澄澄的烛火,透过素白摇曳的轻纱朦朦胧胧照射进来,将红梅如凝脂般泛着莹莹光泽的玉肌映成暖色,让人爱不释手。 “殿下这是要走?”红梅起身从背后抱住太子,动作娇俏从太子腋下钻过来,细白的藕臂勾住太子的颈脖,沾着稀碎泪珠的眼眸望着太子,在太子怀里撒娇,甚是动人,“今儿个奴去前院专程候着太子殿下,想要恭贺太子殿下喜得嫡子,结果净听到太子殿下说正事儿了,奴家憋了一肚子的主意想同太子说呢,结果好不容易盼着殿下来了,太子欺负了人家就要走,都不听奴家说话,奴家不依!” 太子笑着搂住怀中美人儿,抬手在红梅的鼻尖儿上捏了捏:“我们红梅有什么坏点子?你且说来与孤听一听。” 红梅听太子这么说,立时来了劲儿,起身跪坐在太子身边,将从肩头滑落的墨发拢在耳后,一双亮晶晶的眸子望着太子开口:“奴家立在外面听到那左相之子说是梁王指使他救出王秋鹭的,太子殿下又让大理寺卿吕大人带走了左相之子,想来是明日早朝就要将此事告诉陛下了吧?” 太子望着跪坐在床榻上,冰肌玉骨的美人儿,理了理衣裳,干脆但手肘撑着身子斜靠在隐囊之上,好整以暇望着红梅:“红梅倒成了孤肚子里的蛔虫了。” “殿下!”红梅膝行向前,紧挨着太子,将头枕在太子的肩头,低声道,“可依红梅看,太子殿下明日应当下朝之后请见陛下,再将此事告知陛下,就告诉陛下……太子殿下您要是当着朝臣的面儿说出这件事,那梁王就必死无疑了,您之所以背着朝臣去找陛下,是因为梁王到底是太子殿下您的弟弟,陛下的亲骨肉,所以您才想请陛下明示此事如何处置!” 红梅余光小心翼翼打量着太子的表情,见太子若有所思,又低声道:“这样,陛下必定会觉得,太子殿下顾念陛下,也顾念手足情谊,是个仁善之人,太子殿下说……红梅说得有没有道理?” 太子望着高几琉璃灯盏摇曳的火光,细细琢磨红梅的话。 红梅眼睛珠子一转,干脆整个人都依偎进了太子怀里:“红梅生在寻常人家,不知道天家是如何的,可红梅所见普通人家,那长辈也都是希望看到子孙笃爱和睦的,陛下他是天子,也是父亲!殿下说……红梅说得可有道理?是不是当赏?” 太子这才回神看着怀里的温香软玉:“原来红梅是想要讨赏啊!” 红梅湿漉漉的眼眸带着抚媚又得意的笑意。 第七百三十七章:燕沃 “那奴家为太子殿下献计,难道就不当赏吗?红梅命苦,原是贱命,不敢向太子殿下讨位分,只求太子殿下明日用了红梅献的计策得了陛下赞赏,可以多多疼惜红梅几日。” 话音一落,红梅细若无骨的小手,便探进太子的衣襟之中。 太子忙扣住红梅的小手,语声暧昧:“刚才都受不住,你这会儿又来撩拨孤做甚?” 红梅咬着下唇,装作羞恼的模样,面红耳赤转过身去扯过被子将自己裹严实,使小性子不理太子了。 满室都是太子的笑声,和哄帐中小娘子的闻声软语,可立在外面的全渔,此时满心都是白卿言那弱不胜衣的身体。 · 第二日,天还麻麻亮,沈青竹便已经快马直奔镇国公主府门前,叩开了紧闭大门。 门房将门拉开了一条缝隙,门房透过门风朝外看去。 镇国公主府门外还未熄灭的羊皮灯笼,暖盈盈的柔光映着沈青竹被冷风吹得发青的脸,唇瓣因缺水干裂,那门房忙将门打开:“沈姑娘!” 沈青竹随手将马鞭丢给门房,抬脚跨入门内,道:“好好安置门口那匹马,我去见大姑娘!” 那门房小厮一出门,看到沈青竹骑来的那鬃毛马匹大汗淋漓,已然倒在了地上,腹部起伏剧烈,浑身冒着热气。 小厮顿时不知所措,转头喊人。 这可是大姑娘曾经送给沈青竹的宝驹,何等矜贵,竟被沈姑娘用成了这副德行。 沈青竹怀里揣着纪庭瑜的信,不敢耽误一路小跑至清辉院,敲响清辉院门。 清辉院的仆妇听到敲门声惊醒,穿好湛青色的夹棉袄起身趿拉着鞋从偏房出来,一边系盘扣一边问:“谁啊?” “沈青竹!” 沈青竹清辉院这仆妇可是知道的,仆妇恭敬道:“沈姑娘稍后,奴婢这就去告诉大姑娘和二姑娘!” 昨晚白锦绣是在白卿言的清辉院歇下的,白锦绣遣了守夜丫头说晚上要亲自照顾白卿言。 听到沈青竹敲门的动静,清辉院上房的灯已经亮了,仆妇走至窗边低声道:“大姑娘,二姑娘……沈青竹沈姑娘来了!” “让青竹进来吧!”白卿言的声音从里面传来。 “是!”那仆妇应声,小跑过去给沈青竹开了门。 白锦绣披了一件外衣,正要去扶白卿言却见她已坐起身。 很快沈青竹打帘进门,她驰马而来一身的寒气,进去怕过了寒气给大姑娘,便就立在屏风之后从心口前拿出那小小的竹筒,道:“大姑娘,二姑娘,纪庭瑜送信回来了!” 白锦绣同白卿言对视一眼,忙从屏风内出来,接过极细的小竹筒,同沈青竹道:“小炉子上有热茶你先喝口茶,吃口点心垫一垫。” 沈青竹颔首。 一路快马疾行,沈青竹连口水都不敢喝,生怕耽误时间。 沈青竹这会儿也计较不了还未净手更衣,自己拎起茶壶倒了一杯茶水吹了吹就喝。 白卿言将小竹筒里的信倒出来,将里面细软的纸张展开,只有几个字:燕沃雪灾,虎威岭缺粮。 白卿言手心一紧,虎威岭在胡水和燕沃之间。 纪庭瑜缺粮,想来是因为救济燕沃灾民了。 燕沃这两年也的确是多灾多难。 前年,燕沃七月大旱,冬季又逢雪灾,翻过年三年连下一月暴雨引发水患,良田被淹,燕沃百姓都成了流民。 就在去年,纪庭瑜劫了三处兵,因官府总是派人搜寻……不得不藏入深山迷障之中,后来纪庭瑜命人四处散播流言,将此事描绘成鬼怪之说,地方官员不敢细查,十月末消息刚到大都城没多久,朝廷未曾来得及派人详查,便发生了武德门之乱。 再后来等武德门之乱平息,大都城再度归于平静,太子在十一月中旬派遣三位官员分三地去追查此事,但这三位官员也多畏惧鬼神之说,也不敢深查。 此事拖到年关,隐隐有引起民众恐慌的迹象,更有家中有丈夫儿子应召参军的人家在府衙前闹,太子怕此事拖久了会让事情闹大。 加上别处再不曾丢兵,太子便与方老商量丢了的军队人数还好不多,出了一个对外称军队已经找到的对策,如此……这些兵士粮饷便可以都进太子的口袋,这些银子便可以用来讨好皇帝。 而且太子有这个便利条件,毕竟白家军现在已经是太子的兵,太子完全可以给沈昆阳一道密令,就说这些兵都调到了南疆那里,让沈昆阳认了,如此才能平复国内百姓恐慌。 皇帝醉心丹药和追寻长生不老,顾不上此事,太子便如此行事。 太子先行昭告,称新兵已经送往南疆,等密令到沈昆阳那里事情已经成定局,沈昆阳传信回朔阳,白卿言知道时,便也什么都没有说,只送信告诉沈昆阳可以名正言顺将白卿玦手中的兵带往军营,便称新兵,好好训练。 “燕沃雪灾?!”白锦绣颇为吃惊,“大都城并未收到消息啊!” “上一次燕沃大饥荒,若非是科场舞弊案被揭发了出来,李茂也不会选择放出来,如今燕沃雪灾估摸着……消息还是被压住了。”白卿言眉头紧皱开始琢磨粮食的事情。 “长姐,粮食的事情我可以来想办法,朔阳正在练兵,我是白家女,就是采购粮食送过去也不足为奇,但……怎么送到纪庭瑜那里去,还得好好想想。”白锦绣道。 “此事你来做太过引人注目,我来办……”白卿言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在沉香木的桌几上敲着,“华阳、秦怀两城大疫又逢燕沃雪灾,白家若是愿意用白家私产采买捐献一批粮食,想来太子是很愿意的。” 白卿言想到了一个人,朔阳太守沈天之。 朔阳太守沈天之既然说他是父亲在朔阳给白家留得退路,那么……白卿言这一次就用一用他。 燕沃那个地方,便是算得上是晋国的沃土之地,因那里土地肥沃……粮食产量多,在姬后主政时那里被称作燕沃,这个地名延续至今。 第七百三十八章:收揽人心 她记得曾经萧容衍说过,燕沃仰赖广河渠成为沃土之地,当年燕国修建广河渠之时人力财力不够,水利大家司马胜先生担心水患误民,所以修渠时经过精巧构思,广河渠只有在牛梁河丰水期时才有水且充沛,但行此法修广河渠至多只能维持二十年。 要使广河渠利在千秋,必要在二十年之后重整重修,扩建延长至长河。 若是白卿言能劝动太子重修广河渠,连通长河……重新将燕沃变成沃土之地,再让沈天之去治理,相当于将粮仓攥在了自己手中。 若是白卿言记得不错,春闱之后,就该官员考核了。 “三载考绩,三考,黜陟幽明……”白卿言将灯罩挪开,把手中纪庭瑜送回来的消息烧掉,“我们白家走到现在这个时候,这个地步,已可以在各粮道、粮仓、良田之地安排自己的人了。” 白锦绣手心收紧,长姐手中有兵,又要把控各要道和粮仓良田,所图是什么不必明言,白锦绣与白卿言多年默契已然清楚。 大晋皇室昏聩,视百姓为刍狗,君王不仁,储君不贤,是该反! 听到屏风外沈青竹吃点心噎住捶胸口的声音,白卿言视线朝屏风外看去:“让人再给青竹拿壶茶来,看来是噎住了!” 沈青竹噎得难受,用力捶了捶心口,打了一个嗝舒服不少,忙行礼道:“大姑娘不用了,已经好了……” “你一定是昼夜不歇将信送来的,去暖阁睡一会儿,我让小厨房给你准备下一碗热汤面,你吃了再睡一会儿!”白卿言说。 沈青竹也的确是又累又饿,点了点头,正要去暖阁休息,又想起董氏临行前的嘱托,对白卿言一礼后道:“大姑娘,夫人让我带了句话给大姑娘,若是大姑娘此次又带伤,就甭回朔阳城见她了。” 白卿言:“……” 原本表情肃穆的白锦绣看到自家长姐愣住的模样,抬手掩着唇低笑一声:“这话……倒像是平日里三婶和小四说的,不成想大伯母竟然也让青竹给长姐带这样的话!” 后来,厨房下好了热汤面给沈青竹端来时,都没有能叫醒沈青竹。 白卿言写了一封信命白家护卫送回朔阳交到太守沈天之手中后,便去看了看沈青,替沈青竹掖好被子,吩咐清辉院上下行动轻些,别扰了沈青竹休息。 太子妃产下皇孙的消息大都城清贵人家已经都知晓了,太子为避免闲杂人等登门扰了太子妃休息,还专程派人去告知了太子妃的娘家人,自家人前往太子府探望太子妃也就是了,千万不要带旁人。 太子妃娘家母亲得了信儿,今日一早便去了太子府。 旁人去不了太子府探望太子府,自然就想到了太子器重的白卿言,正如昨夜白卿言同符若兮所言,今日来白府探望白卿言的人极多,二夫人刘氏在前院忙着应酬。 太子为了显示看重白卿言,早朝之后回府更衣看过太子妃和小皇孙后,又让全渔挑拣了名贵补品,前往镇国公主探望白卿言。 白卿言听闻太子前来探望,拖着病躯起身在镇国公主府门外相迎,这一下……旁人也都看清楚了,白卿言那煞白的脸色,仿若风一吹就倒的瘦弱身形,这才明白……镇国公主此次的确是伤的不轻。 太子忙虚扶起白卿言,与白卿言一同进了正厅。 今个儿早朝之上,太子已经向皇帝请奏……让符若兮领任巡防营统领,朝臣都称赞太子有容人之量。 太子将此事同白卿言说了,得到白卿言的称赞太子心满意足,还没等太子高兴一会儿,太子便又听白卿言道:“太子殿下可知道……今岁燕沃雪灾之事?” 太子端着茶杯喝茶的手一顿,放下茶杯颔首:“没想到镇国公主也知道了,还在年里的时候孤便已经接到奏报,但因为大梁战事吃紧,又有华阳城和秦怀城先后突发疫病。这燕沃之地因去岁大饥荒,百姓已经拖家带口离开燕沃,后来梁王赈灾,回去的民众数量也并不多,孤便想着先放一放。” 白卿言唇瓣抿了抿,起身朝着太子行礼。 “镇国公主在孤面前为何如此多礼!”太子忙道,“快坐下!” 白卿言颔首坐下之后道:“今年晋国事多,言知道晋国国库难支,所以言原本是想采购一批粮食……送往华阳、秦怀两城,虽然杯水车薪,可也是言竭尽所能为殿下尽忠的一点心意!如今燕沃雪灾,言想着……不若将由言采买一批粮食,以太子殿下之名送往燕沃!也好替太子收揽人心。” 太子一听白卿言要出银子为他收揽人心,心中感动:“这如何能让你出银子,此事……孤自然会办!” 等太子去办,还不知道要等到什么时候。 白卿言含笑:“这是言的一点心意,还望太子莫要推辞。另外燕沃如今的太守怕不是个又能之臣,否则去岁已有雪灾,今岁为何没有能提早防范!当换一个人,如今朔阳的太守沈天之……我观之倒觉是个可用之人,但在朔阳太守这个位置做了这么多年,也不知道是为什么,此次官员考绩调任,不如让沈天之去收拾这个烂摊子,看看他有几分本事。” 太子在心里揣摩这朔阳太守沈天之是不是得罪白卿言了,否则白卿言为何要将沈天之塞到如今受灾严重的燕沃。 “既然镇国公主觉得此人有能,那便将此人调到燕沃去!”太子笑着应承下来。 “还有广河渠,怕是国库再艰难也还是要修一修的,燕沃一向都是我晋国粮食产量最好的地方,沃土良田,这样的好地方不能丢!”白卿言凝望着太子,“太子可回去同方老还有秦先生共同商议此事,征调百姓或军队开始修渠,否则……怕是又要引发水患,我晋国失去良田沃土之地,国库少了进项不说,还要耗费国力财力去赈灾!” 太子点了点头。 第七百三十九章:分量 “修渠一事,之前秦尚志同孤提过,秦先生倒是对修渠一事有详细的计划,孤也还在考虑之中!” 秦尚志计划列的十分详细,只是太子这段日子事多……都已经抛到脑后了。 “那便好,太子殿下如今代陛下主理朝政,事情千头万绪,难免有什么顾及不到的……身边的人能提醒一二,也算是替太子殿下分担了!”白卿言朝着太子颔首。 太子略坐了坐便回去将方老和秦尚志、任世杰叫到了书房。 主要商议两件事…… 第一件,便是修广河渠之事,秦尚志心情愉悦,来太子府这么久他能被太子采纳的建议并不多,此次太子专程将他们都叫过来,想来这件事要提上日程了。 任世杰倒是比较赞成,在任世杰的心里,大燕有雄主和雄心,将来是要一统天下的,现在晋国愿意耗费人力物力将这广河渠修好,任世杰自然是求之不得的。 “方老以为呢?”太子又看向方老。 方老朝着秦尚志看了眼,摸着山羊胡笑了笑:“兴修水利,乃是利国利民之事,老朽自然没有不赞同的,此事既然是秦先生提出来了,且老朽见秦先生已经罗列好了详细的流程,也选好了能够担任此次修广河渠的水利大师,不如……太子殿下便将此事交给秦先生来做!太子殿下以为如何?” 见太子皱眉思索,方老又道:“这历来兴修水利都是肥差,负责之人难免会想着从中捞一把!但秦先生一向视那些黄白之物如粪土,有秦先生在……殿下自然就不必担忧贪污之事!” 方老是意图趁这个时机,将秦尚志支走,只要秦尚志不在大都城,不在太子府,方老便也不用再费心防备秦尚志了。 秦尚志听到这话,也明白方老的意思,干脆起身同太子长揖到地:“若殿下信得过,秦尚志一定将此事办妥!” “好!”太子点头,“明日早朝,孤……会同父皇说此事。” 修广河渠之事,太子在朝中刚刚提出,便得到了吕相的赞同……吕相称应暂缓修建九重台,将财力和精力都用在修渠之事上。 然,太子并未同意,称修建九重台为晋国祈福与修渠利民一样重要,皆不可耽搁,皇帝赞赏了太子,便同意太子着手去办这件事。 太子见皇帝高兴,本想同皇帝说梁王命李明瑞救反贼王秋鹭之事,想起红梅在床榻之上的那席话,不想扫皇帝的兴,便在早朝之后去了皇帝的寝宫,同皇帝说起了梁王派胁迫李明瑞救了南都叛臣王秋鹭之事,怕梁王还有二心。 皇帝听完后沉默了良久,略有些混浊的眸子抬起朝着太子看去:“你说……此事你还将吕晋叫过去了?” 太子忙对着皇帝叩首:“之前李明瑞诬陷镇国公主,儿臣便想着让吕晋过来将此事查清楚,谁知道……后来李明瑞来了,竟然牵扯住梁王来,不过吕晋那边……儿臣已经打过招呼了,让他不要声张。” 皇帝身旁沉香木案几上搁着的鎏金莲花狻猊炉燃着香,缕缕轻烟,无声袅袅。 若是太子真的有心拉扯吕晋至梁王于死地,想必会在朝堂之上就将此事说出来,他在散朝后才来找他这个父皇细说此事,心里还是有他这个父皇的。 皇帝望着那琉璃屏风,想起梁王跪在自己脚下哭得不成样子得模样,他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已经老了,心到底是软了,还是对梁王狠不下杀手。 “还有左相李茂!”太子抬头看了眼盘腿坐在姜黄色软榻上,单手手肘支在隐囊上的皇帝,从袖中掏出昨日白锦绣交给他的信件,高举过头顶,“李明瑞之所以意图陷害镇国公主,是因为镇国公主近日查到了几封左相李茂同二皇子的亲笔书信,此次镇国公主更是亲自往大都来,但因为还未让谭老帝师和寿山公过目,不知道真假未曾上交,李明瑞知道了此事之后,想借王秋鹭之事……使父皇同儿臣降低对镇国公主的信任,这也是李明瑞亲口承认的。” 皇帝身边的大太监高德茂正要上前去接,皇帝却抬手制止,高德茂抱着浮尘忙退回皇帝身边。 “怎么又是镇国公主,她身子不好,不在朔阳好好养伤往大都城跑什么?”皇帝心里不悦,只要有白卿言,就有让他心烦的事情发生,皇帝满脸不耐烦,“罢了,此事就到此为止,左相李茂和二皇子的事情朕知道,那信朕就不看了,就当没有发生过,好生处理了那叛贼,这件事你去处理……” “是!”太子忙对皇帝叩首,心中不禁感慨,看来父皇还是想要留梁王一命,幸亏自己未在朝堂之上将此事揭出来。 “眼下最重要的就是春闱,你好生看着,可别再出乱子了!”皇帝对太子摆了摆手,“你去和镇国公主说,让她安生些,少惹些事让朕心烦吧!” 想起去岁登闻鼓一响,震出个科场舞弊案,弄得不得不重考,简直是闹剧。 太子应声称是退出大殿时,正遇上来为皇帝送金的天师。 虽然太子并不喜欢这位天师,可如今这位天师正得父皇盛宠,太子在这位天师面前到底没有拿架子,问询了几句皇帝的近况之后,才离开。 · 今日,是会试第一日。 秦朗穿好衣衫一边整理衣袖一边转身,瞧见屏风外一手抱着望哥儿,和翠碧正在检查他行礼的白锦绣,眉目间都是暖暖的笑意。 秦朗笑着走到白锦绣的身边,将望哥儿抱在怀里,笑道:“我们小望哥儿也知道今天爹爹要去参试,所以早早起来送爹爹是不是?” 小望哥儿漆黑明亮的大眼睛眨巴着,伸手要白锦绣抱,丝毫不给秦朗面子。 翠碧笑着道:“我们小少爷这是怕累着姑爷,影响姑爷提笔呢!” 白锦绣接过望哥儿,同秦朗说:“翠碧说的对,你还是别抱望哥儿了,现在这小家伙沉甸甸可有些分量呢!” 第七百四十章:不冤枉 “传膳吧!”白锦绣吩咐翠玉。 翠玉应声岀去传膳。 今日的早膳都是白锦绣一手置办,取得全都是好兆头,蟾宫折桂粥、金榜题名包,都是白锦绣早起亲手做的。 秦朗知道白锦绣有心了,他也没有避开白锦绣的陪嫁丫头,轻轻握住白锦绣为他布菜的手,道:“此次,我一定好好考,挣个功名回来!” 白锦绣亦是握住秦朗的手,那双含笑的眸子里都是温润:“我相信相公!” 秦朗用力握了握白锦绣的手,这才开始用早膳。 早在很久之前,大长公主就同秦朗透了口风,只要秦朗此次能够在二甲之内,大长公主便可以向皇帝请旨,将忠勇侯之位还给秦朗。 曾经在父亲手中丢了的忠勇侯之位,秦朗此次必定要挣回来! 白卿言安坐镇国公主清辉院“养伤”,消息源源不断送往清辉院,命令又从清辉院发出。 朔阳郝管家、刘管事、卢平又开始忙碌起来,白卿言要白家管事大肆采买粮食,名义上是要给燕沃灾民送去,实际上一半都是给远在虎威岭的纪庭瑜。 有了为燕沃灾民送粮食的借口,这批粮食便可以光明正大送过去,且有太子打过招呼……这一路不受阻,白卿言没有什么不放心的。 倒是在清庵之中的大长公主听闻白卿言回了大都,将白锦瑟和魏忠遣回了镇国公主府。 魏忠回来的正是时候,白卿言还指望着魏忠再去查一查王秋鹭。 她已经知道王秋鹭并未在太子面前供出他来,只是一问三不知,称不知道是谁救了他,但这也够李明瑞喝一壶的。 她吩咐魏忠去查一查,吕晋将王秋鹭带回大理寺之后,王秋鹭有没有说什么不该说的。 魏忠什么也没有问,便领命去查。 若是王秋鹭没有说什么不该说的,还知道他的主子是谁,此次白卿言便助王秋鹭重见光明,让他堂堂正正重新做回将军,让他去晋国和西凉的边塞领兵,施展他所长。 白卿言想了想转头看向正在为白锦瑟上茶的珍明道:“珍明……你去瞧瞧沈姑娘醒了没有,若是醒了你将沈姑娘请过来,我有事吩咐她。” 珍明将热茶搁在临窗小几上,笑着应声去唤沈青竹。 昨日沈青竹倒下后美美睡了一夜,今儿个一早大姑娘在院子里练枪的时候便醒来了,后来让姑娘看着沈青竹吃过东西后,硬被大姑娘催回去歇着了。 “长姐,我此次可以替长姐作什么?”白锦瑟抬眸望着白卿言。 隔着氤氲的茶水热气,白卿言伸手在脚边的铜炉上烤了烤:“你要做的就是蛰伏,不显山露水,不要让旁人注意到你的聪慧,说不定有朝一日,你便会是我白家的奇兵。” 白锦瑟明白,白卿言这意思就是暂时不会吩咐她做事,她身侧拳头紧了紧,抬头郑重同白卿言道:“锦瑟觉得长姐说得有理,锦瑟听长姐的!” 白锦瑟或许是因为自小跟在白卿言身边的缘故,早慧。 沈青竹来了之后,白卿言并未让白锦瑟避岀去,当着白锦瑟的面同沈青竹道:“青竹辛苦你走一趟大理寺狱,见到了李明瑞告诉他,我给他两条路,要么别再耍花招安安生生活着,要么李家九族一起上路,人多热闹路上也有个伴。” 听到白卿言说这话,沈青竹朝白锦瑟看了眼,像是怕吓着孩子似的,却见白锦瑟端起茶杯喝茶波澜不惊,倒是显得她大惊小怪,沈青竹应声称是,出了清辉院。 · 牢狱之中,李明瑞盘腿坐在稻草之上,经过这漫长的一夜,李明瑞倒是想明白了,这王秋鹭……怕是早已经归顺了镇国公主,所以才会在关键时候摆他一道。 或许,当初镇国公主将王秋鹭安排在自己这里,就有试探他之意。 哦,不完全对,或许还有让他替她试探王秋鹭之意。 如今好了,他替镇国公主试探出来王秋鹭是个忠贞不二的,他反倒因为忌惮镇国公主手中攥有父亲和二皇子的亲笔书信,不得不屈膝将所有事情一股脑认下。 镇国公主技高一筹,李明瑞自视太高,自以为已经摸透了镇国公主的行事章法,却不了镇国公主行事全无规律。 好像是从当初镇国公主在忠勇侯府怒斥忠勇侯开始,这位镇国公主每每出手,便必有惊人之举。 李明瑞这次,输的不冤枉。 李明瑞望着对面牢狱之中,稳坐如泰山靠墙闭目养神的王秋鹭,笑着起身拍去身上的稻草,走至狱门前,望着王秋鹭问:“王秋鹭……你早就知道,我并非真心投诚镇国公主,所以一直防着我吧!” 王秋鹭睁开眼朝李明瑞望去:“李大人说什么罪人不明白?” 李明瑞低笑一声,张开双手四处瞧了瞧:“你何须如此谨慎,这里除了我们……可没有旁人。” “并非罪人多心,只是李大人所言王秋鹭的确不明白。”王秋鹭说完,便重新闭上了眼,一副再也不愿意同李明瑞说话的架势。 “你同太子说,梁王府上那个南都郡主是假的,是为了保柳若芙的命?”李明瑞故意诈王秋鹭。 王秋鹭闭着眼头靠在发霉的墙上,半晌才道:“我倾慕郡主多年,即便你找来的人将郡主模仿的再像,我稍作接触便知道那不是我们南都高傲的小郡主。” “可惜了,早知道当初就留柳若芙一命,用来牵制你了。”李明瑞眉目含笑,故意拿话激怒王秋鹭。 王秋鹭双拳紧紧攥住,闭着眼不吭声。 李明瑞察觉出这王秋鹭的确是个痴情种子,看来是对南都郡主柳若芙真的情根深种。 “还有一件事,你恐怕不知道……”李明瑞转过身在狱中踱着步子,观察王秋鹭,“柳若芙腹中的孩子并非梁王的,柳若芙中计……是被暗卫捡了便宜,梁王不过是被太子的人丢进礼部尚书王老大人府中顶缸的!” 王秋鹭要咬着牙管,还是不动声色。 第七百四十一章:回府 当初梁王是中了太子的计,身中迷药……所以玷污了他们的郡主,这才有了梁王和柳若芙成亲之事,王秋鹭是知道的。 “听说第二天,梁王从王老大人府后门偷偷溜出来时,你知道谁在王老大人后门候着梁王吗?是镇国公主……”李明瑞见王秋鹭的脸色越来越难看,依旧用那温润如玉语调开口,“那么你说说看,太子时将此事交给谁办的,又是谁在宫宴上因柳若芙和闲王指责失了颜面,急于报复柳若芙?” 李明瑞所言皆是他在得知柳若芙亲手送走了腹中孩子之后,对当初之事的猜测,可不管是不是猜测,李明瑞都要在王秋鹭心中埋下一颗怀疑的种子。 此次王秋鹭没有供出镇国公主,说不准镇国公主会救王秋鹭,甚至重用王秋鹭。 以王秋鹭对柳若芙的痴情程度,难道不会找机会给镇国公主使绊子?可不好说啊…… “后来啊,也是镇国公主身边那个护卫卢平带着巡防营的人,去抓的柳若芙!”李明瑞脚下步子停住看向对面闭目养神的王秋鹭,“但当时只抓住了柳若芙,并未抓住柳若芙身边的暗卫,后来……听说是抓到了不少南都的暗卫,但还是有几个漏网之鱼吧!若是王将军日后有幸遇到,可要好好问问。” 李明瑞话音刚落便听到了脚步声,他转头朝着监牢幽窄的通道望去,只见被狱中火把拉长的影子朝这个方向而来,他抿唇转身朝着来人的方向望去。 只见一身利落劲装的沈青竹双手负在背后,缓缓走至牢门前,望着李明瑞的眸子冷漠又不屑,抬手示意狱卒可以下去了。 狱卒行礼后,挑着灯先行离开。 沈青竹冷眼望着李明瑞:“我们白家大姑娘让我来同你说,她给你两条路,要么别再耍花招安安生生活着,要么李家九族一起上路,人多热闹路上也有个伴。” 沈青竹视线转向已经睁开眼的王秋鹭,见王秋鹭已经站起身来,又收回目光同李明瑞道:“看来……不用问了,你这是选了人多热闹好上路啊。” 李明瑞脸色一白,咬紧了牙关,眯眼瞅着沈青竹。 沈青竹表情认真,倒是让李明瑞判断不出沈青竹这话是不是嘲讽。 “没错,是我们大姑娘派卢平去抓的柳若芙,可又是谁那柳若芙为礼……作为向我们大姑娘投诚的诚意?”沈青竹语速平稳毫无波澜,听不出任何情绪,“希望李大人这一手颠倒黑白,也能在阎王那里管用!” 沈青竹说完,转身就走。 李明瑞神色紧绷眸色一沉,直到听不到脚步声之后,才开口:“老翁!拦下她!” 王秋鹭见一道黑影离开,朝李明瑞望去:“你在狱中有人!” 没等李明瑞回答,就听到佩刀狱卒的脚步声,李明瑞手心收紧,却见那几个狱卒打开了对面王秋鹭的牢门,道:“王秋鹭……出来,太子殿下要见你!” 王秋鹭拳头紧了紧,拍去身上稻草从牢中出来,看了李明瑞一眼,便随狱卒一同离开。 王秋鹭步伐沉重,他不知道镇国公主会不会信守承诺救他,更不知道太子此次召见是还有问题要问,亦或是……杀他。 可让王秋鹭没有想到的时,他出了大理寺狱随太子府的人到太子府正厅外时,竟然看到了白卿言。 白卿言整个人被雪白的狐裘大氅包裹着,脚下是烧得极旺的炭火,听到小太监禀报王秋鹭到了,她转过头朝着王秋鹭看去。 显然,白卿言还在病中,脸色苍白削瘦,雪白的狐裘大氅将她映衬的脸上越发没有血色,狐裘大氅上的风毛随着她的呼吸轻轻摇摆。 王秋鹭进门朝着太子和白卿言行礼。 太子扫了王秋鹭一眼:“你是个有福气的,有镇国公主为你求情,孤不能不给镇国公主这个面子,就送你去南疆与白家军一同戍守边疆,戴罪立功,你可愿意?” 王秋鹭手心一紧,抬眸看了眼白卿言,见白卿言眸色清明毫无波澜,重重叩首:“多谢太子殿下!多谢镇国公主!罪人愿意!” 他要像父亲说的那样好好活着! 太子摆了摆手示意太子府亲卫带王秋鹭岀去,见王秋鹭岀去后太子才道:“你也是的,当初他父亲王江海用白将军的玉佩骗你劳累,你还救他的儿子!” “若非太子殿下说,陛下想要悄悄了结此事,白卿言也不敢向太子殿下求情。”白卿言朝着太子略略颔首,将大氅裹得更紧了些,“原先,被王江海骗了,言的确是气恼,可到底王江海曾经救过我四叔一次,就当替我四叔还他的,还要多谢太子殿下成全。” “你与孤之间何须如此客气!”太子对白卿言道,“日后有什么事,遣人来说就行了,你身子不好,不必亲自跑一趟!” “言此次亲前来,其实是来向太子殿下辞行的!也只是突然听殿下提起不想将此事闹大,顺嘴为王秋鹭求了情!”白卿言笑着说。 太子挽留的话到嘴边,想起宫中皇帝说白卿言的那些话,抿了抿唇点头:“也好!大都城是非多……只有回朔阳你才能好好养伤养病!孤让全渔开库房给你带些名贵补药,用完了孤再遣人送去朔阳,千万不要吝惜,你的身子要紧!” 白卿言垂下眼帘朝太子颔首:“多谢太子殿下挂怀。” 从太子府出来,白卿言还未回府,便接到府上来人禀报,说沈青竹受了伤回府,着急要见白卿言。 白卿言撩着幔帐的手一紧,神容肃杀,沉声道:“回府!” 沈青竹此时就在清辉院,她面色苍白,手臂鲜血直往外冒,婢女正在七手八脚帮沈青竹止血,一直催问府医怎么还没到。 沈青竹目光呆滞,全然不管自己鲜血之流的伤口,脑子里全都是刚才看到的那位满头银丝,穿着青灰色裋褐,黑布履的老者。 府医刚替沈青竹包扎好,清辉院便传来叠声的大姑娘。 第七百四十二章:师父 沈青竹直起身匆匆从偏房出来,捂着胳膊朝着急赶回来……面色阴沉的白卿言行礼:“大姑娘!” “伤胳膊伤了?”白卿言转头问府医,“要紧吗?” 跟在沈青竹身后的府医忙道:“回大姑娘皮外伤,不要紧。” “大姑娘,我有要事禀报。”沈青竹郑重道。 “先进屋……” 白卿言扶着沈青竹刚跨进上房,就听沈青竹道:“我见到师父了!师父……好像已经不认识我,若非我认出师父,此时怕是已经没有命了!师父他……” 沈青竹声音里带着轻微的颤抖。 这么多年所有人都以为师父死了,没想到师父还活着……还在大都城。 沈青竹这些年一直将师父的死怪在肖若海的身上,没想到,师父竟然还活着。 刚才激战之中,若非她震惊之后看清楚高声唤了一声师父,让师父老人家停手……怕这条胳膊已经没了。 但,师父看着沈青竹的目光也很茫然,却又隐约急得沈青竹,丢下剑捂着头痛苦难耐的模样逃跑,沈青竹没有能追上师父,只将师父的那把短剑拿了回来。 “你确定没有认错人?真的是沈柏仲师傅?”白卿言扶着沈青竹坐下,解开大氅问。 沈青竹从身后拿出师父的短剑:“大姑娘你看,这是师父的短剑!” 白卿言拿起短剑走至窗前映着照入室内的光线,黝黑的眸子里那把短剑通体发黑,剑身纹理的确是沈柏仲的那把。 沈青竹走至白卿言身后:“师父身份隐秘,在白家除了世子爷和大姑娘之外也没有旁人知道,若是师父这么多年在大都城不被人知,也并非没有可能!但……我疑惑的是谁能指使的动,或者说是控制师父来杀我!除了李家我想不到别人。” 抛开师父先不谈,沈青竹前脚刚在牢狱之中碰见李明瑞在背后对大姑娘使绊子,后脚便有人来刺杀她,这能是谁指使的一目了然。 甚至沈青竹怀疑师父是领了李明瑞的命来杀她的,以师父的身手,藏于狱中不被人发现轻而易举,师父来的如此之快,除非这个命令是由李明瑞亲自下达。 “大姑娘,师父应当现在被李明瑞控制着,且师父就在大理寺狱中,否则师父不回来的那么快!”沈青竹拳头紧握,满脸杀气,“不知道李家对师父做了什么!” “你放心,若真是沈柏仲师父,我一定会将人接回来。”白卿言拍了拍沈青竹的肩膀保证,“来人,备车……去左相府。” 白锦绣带着望哥儿刚跨入清辉院正门,就听到白卿言要去左相府,忙转头摆手示意翠碧将望哥儿抱去母亲刘氏的院子。 “二姑娘……”珍明上前朝白锦绣行礼。 白锦绣颔首,拎着裙裾下摆跨上廊庑台阶,珍明忙位白锦绣打帘。 “长姐……”白锦绣进门解开披风,问,“长姐要去左相府?” 白卿言一边重新将大氅穿好,一边颔首:“沈青竹的师父沈柏仲或许在李茂手中,我的将人接回来!” “沈柏仲?就是长姐乳兄肖若海和沈姑娘的师父?”白锦绣朝着沈青竹看去。 沈青竹颔首。 “我陪长姐一同去!”白锦绣道。 白卿言摇头:“有些事,你还是装作不知道的好,让青竹陪我一同去就是了。” 沈青竹点头,对白锦绣道:“二姑娘放心,我会照顾好大姑娘的。” 白卿言系好狐裘,同白锦绣说:“你带上足够多的护卫,和小七一同去一趟太子府,探望太子妃,记得带上厚礼。” 李府。 李茂刚从皇宫回来,在皇帝哪里得到了准信儿,让他放心,不会要了李明瑞的命,也不在意李明瑞是否陷害了镇国公主,此事皇帝为了护住梁王已经让太子悄悄处置。 也就是说,李明瑞过几日便会被放出来。 李茂从宫中出来的时候,腿都软了,但总算是松了一口气。 此时的李茂也更确切的感受到,皇权是一种怎么样的存在,曾经在心底暗暗滋生又被他按下去的某种欲望,再次翻涌起来。 其实就算是当初真的扶了二皇子登位,他也还是臣……能否成为权臣是两说,生杀大权还是在皇帝的一念之间。 他其实一直也很想,很想坐上那个位置,尝尝那万人之上的滋味,哪怕只有一天。 可惜啊! 他有时候非常羡慕白威霆手中有骁勇善战的白家军,却又觉得白威霆蠢得令人发指,手握重兵却不造反,甘愿臣服在林家这样愚蠢的郡主之下,简直是暴殄天物。 李茂的马车刚在李府门前停下,便听府上管家来报说镇国公主亲临。 李茂一个激灵,白卿言找上门必然没有好事,李茂不敢耽搁拎起长衫下摆跨入李府,朝着正厅方向而去。 软肋被人攥在手心之中,李茂如何能不谨慎对待白卿言。 见白卿言正在正厅喝茶,身后立着个怀中抱剑身形利落飒爽的劲装女子,李茂解开披风递给管家,含笑上前同白卿言道:“不知镇国公主突然驾临有何指教。” 白卿言放下茶杯,幽邃平淡的目光朝李茂看去:“今日我派身边的人去牢中探望左相大公子,没成想刚从大理寺狱中出来没多久,便险些被人要了命……” 说着,白卿言示意似的往沈青竹看了眼。 沈青竹冷这张脸,丝毫不惧李茂,抬眼朝李茂望去。 “镇国公主登门,这是怀疑是我们李府做的?”李茂面色沉沉,“镇国公主,您可不能胡乱猜测。” “我重伤在身,也不想同左相在这里多做饶舌,今日日落之前,我若见不到那老翁,左相便携全家自去太子殿下面前解释解释,什么叫……陛下不识二皇子实乃潜虬,不知让贤于真龙,误我晋国前程,臣请二皇子为晋国计,为贵妃母族计,请陛下退位让贤!” 李茂手猛然扣紧座椅扶手,他拼尽全力才未让自己震惊的表情显露出来,这是他当年写给二皇子的,一字不差! 第七百四十三章:善察 虽然之前就知道白卿言手中攥着他曾写给二皇子的信,可远没有白卿言将心中所书一字不差背出来,来得让李茂心中震惊。 其他的书信都不要紧,可那些反复劝说二皇子逼宫劝皇帝退位之语,万一要是送到皇帝那里去。他的确是无法解释自辩。 白卿言站起身,拢了拢狐裘大氅,将她严严实实裹在其中,只露出极清极艳的五官,明明瞧着是个柔弱美人儿,可那眸子里却是说一不二的杀伐决断:“日落之前,那白头老翁不到,书信必出现在于太子案头。我二妹和七妹……此时已经在太子府,端看左相要如何做了。” 说完,白卿言转身便朝外走去。 李茂凝视白卿言的背影,恨不能将白卿言碎尸万段,可却也不能不低头,高声道:“来人!” 立在门口抱着李茂披风的管家立刻进门:“相爷!” “备车,去大理寺狱!”李茂高声道。 大理寺狱。 李明瑞迟迟未等到回来复命的老翁,却等来了自己的父亲。 搁着牢门,李明瑞朝李茂行礼:“父亲……” “是你让老翁去杀白卿言身边那个女护卫的?”李茂负手而立,身后的拳头紧紧攥住,冷声问道。 老翁迟迟不见回来,父亲又来质问,想来老翁是失手了:“白卿言身边那个女护卫,武艺竟如此高超?” “你是疯了?!此次你陷害镇国公主已然将她激怒!你还敢杀她身边的人!你知不知道我们把柄还在镇国公主手上握着你动她的人!为父是怎么叮嘱你的?!”李茂咬着牙,压低了声音训斥儿子,“难道为父没有和你说过不要招惹镇国公主!” 李明瑞脸色难堪垂眸:“镇国公主去威胁父亲了?” 李茂冷哼一声,负手而立,低声说:“镇国公主现在要老翁,日落之前交不出老翁,就要交我全族上下的脑袋了!那信现在就在太子府!交与不交全在镇国公主一念之间!” 李明瑞震惊抬头,望着李茂:“父亲,难不成……你想交出老翁?!老翁是听我命令行事!且……老翁救我与母亲性命,多年来又对我照顾有加!” “不交老翁,难不成要交我李氏满门的脑袋!” 陪李茂一同来狱中的管家轻轻咳了一声,李茂这才意识到这是大理寺狱中,说话声音不宜过大。 “老翁在哪儿?”李茂绷着脸问。 “父亲!”李明瑞不愿意交出老翁,别说曾萍水相逢老翁却舍命救他,就是这么多年李明若同忘记前尘往事的老翁相处也有了感情,老翁话不多,但却总会在李明瑞情绪低落时陪伴李明瑞,这些李明瑞从不曾忘记。 “老翁在哪儿?!”李茂声音拔高,眸子里全都是杀气。 李明瑞脸色难看,他撩开长衫下摆对李茂跪下叩首:“父亲,求父亲看在老翁曾经舍命救了我和母亲,这么多年又对我多加照顾的份儿上,饶老翁一命!若父亲不好同镇国公主求情,还请父亲设法……让我见上镇国公主一面!” “你都自身难保了你还想着保旁人?!”李茂怒其不争,双手抓住牢门,“明瑞啊明瑞!你可是为父的长子,为父对你寄予厚望!我们李家的前程……将来还是要靠你!为父知道你重情,可你要懂得做大事的人,要懂得取舍!” 跪在地上的李明瑞手缓缓收紧。 “告诉为父,老翁在哪儿?”李茂蹲了下来,凝视儿子,“你说了立马就能出来!” 李明瑞其实也不知道老翁在哪儿,可他怕若说不知道,父亲怕是要去九川胡同的杜宅搜,万一老翁受伤此时在杜宅,岂不是只能束手就擒。 李明瑞咬了咬牙,对李茂叩首:“父亲……老翁当初是我带回李家的,既然要送老翁去镇国公主那里,也应当我送老翁去!” 看着儿子,李茂知道李明瑞有心护着老翁,叹气:“李家全族和一个姓名都不知道的老翁,孰重孰轻,你自己掂量吧!若是在你心里李家全族还不如一个老翁,为父也认了!” 说完,李茂起身吩咐管家:“你去同狱卒说一声,吕晋应该已经接到了上命可以放明瑞了。” “是!”管家忙去同狱卒打招呼。 李茂也深深看了眼儿子转身离开。 从牢中出来,一向矫情喜欢整洁的李明瑞顾不上换衣裳,一跃骑上管家准备的骏马,扯住缰绳正准备离开,管家追上前,一把扯住李明瑞的缰绳道:“公子,相爷对您觊觎厚望!公子可千万别让相爷失望啊!” 李明瑞咬紧了牙关,一语不发扯过缰绳,快马离开,朝着镇国公主府的方向疾驰而去。 · 从李府回来后,沈青竹便一直坐立不安,等待着李府将师父沈柏仲送回来,听到门房来报说李明瑞登门求见,沈青竹便沉不住气了。 已经离世了这么多年的师父突然出现在大都城,却好像已经不认识她了,这让沈青竹如何能不挂? 当初师娘就是以为师父已死,没过一年便思念成疾,病重而终。 白卿言抬手示意手臂缠绕着细棉布的沈青竹坐下,问来禀报的门房婆子:“李明瑞是一个人来的,还是带了人?” 那婆子忙道:“回大姑娘,是一个人。” “大姑娘!”沈青竹转头白卿言,“这李明瑞是不是想来谈什么条件?” 白卿言担在沉香木小几上的手轻轻叩了叩,目光澄澈道:“李明瑞或许和李茂不一样,他大约是不想交出你师傅,先去看看。” 若是李明瑞没有像当初他父亲李茂那般,推出旁人来了结事情,白卿言倒是会高看李明瑞一眼。 白卿言扶着小几起身,披上了风毛大氅准备去前院,见沈青竹要跟,白卿言转头同她道:“一会儿你在门外别进去,关心则乱,李明瑞是一个善察之人,怕是会看出什么,反而对你师傅不利。” 沈青竹攥了攥拳,点头:“好,我听大姑娘的。” 第七白四十四章:余地 白卿言坐着肩舆从清辉院到前院正厅,李明瑞已经坐在正厅之中等待多时了。 李明瑞垂着眸子,手紧紧抓着长衫下摆,紧咬着牙面色并不是很好看,老翁对李明瑞来说不同于旁人,老翁除了是他和母亲的救命恩人之外,更像是李明瑞的一个长辈,他虽然不怎么爱说话,可是总会作为一个倾听者,听李明瑞诉说。 家中父亲李茂是左相太忙碌,母亲无法理解,他又是家中嫡长子,被父亲严格要求,被母亲寄予厚望。 他有些话,只能说给不善言谈的老翁听。 老翁从不对李明瑞所言置喙,却会在李明瑞透露出些许难过情绪时,如同长辈般轻抚他的头顶,李明瑞很是贪恋老翁给他的那一点点温暖。 明媚刺目的日光映着镇国公主府正厅被擦的光可鉴人的地板上,光线一暗,李明瑞抬头,发酸的双眼已隐隐有了绿影,让他看不清姗姗来迟的白卿言。 “李大人一个人来?” 听到白卿言清冽干净的嗓音,李明瑞忙长揖行礼:“明瑞见过镇国公主。” 白卿言扶着珍明的手在主位上坐下,似笑非笑瞅着李明瑞:“左相的话没有和李大人说清楚,还是李大人觉着我清闲的很?” 李明瑞看了眼立在白卿言身边并不打算退下的婢女,一咬牙,撩开下摆屈膝朝白卿言跪了下来:“不知,镇国公主的下属伤得如何了?” 白卿言望着李明瑞未语,直到婢女端着黑漆描金的方盘跨进正厅上了茶又退下,白卿言这才端起黑釉茶盏,徐徐吹着热气:“谁敢伤我的人……哪怕是半分,可都是要拿命来还的,端看李大人是想用李氏全族的命来还,还是用一个人的命来还。” 李明瑞闭了闭眼,果然镇国公主想要老翁的命! “明瑞不知道镇国公主的下属被伤的怎么样,但……老翁不过是一个下人,只是领命行事,镇国公主责怪也应该是责怪明瑞,不该迁怒一个下人!明瑞自知镇国公主之所以留全族性命,是因为日后镇国公主或许有用得上我李家的地方,李明瑞愿意为镇国公主肝脑涂地!” 一向清高自傲的李明瑞闭眼对白卿言叩首。 “李大人这话说的好笑,你李氏全族性命都在我手中攥着,即便你不愿意为我肝脑涂地,我让你东行……你敢西行吗?”白卿言喝了一口茶,动作轻缓放下茶杯,“李明瑞你没有与我讨价还价的余地。” “镇国公主难不成为了一个下人,愿意舍弃我父亲这位位高权重且可控的朝臣,李明瑞自认有几分本事,他日我父从左相之位退下,李明瑞必将在朝中有一番作为,亦可成为镇国公主安置于朝中的棋子,长远来看……镇国公主是需要用到李家的,权衡轻重应当不会为一个下属要了我李家全族的命,镇国公主要的其实是一个交代!” 李明瑞抬头朝神色冷淡的白卿言望去,寒声道:“毕竟,如今镇国公主是刀俎……我李家为鱼肉,鱼肉就该有鱼肉的觉悟,敢对刀俎用强,刀俎……自然是要给鱼肉颜色看看。” “李大人很聪明……”白卿言眉目间带着几分嘲讽,“可聪明的有些过头了,一直没有动你们李家,是我不希望破坏如今大都稳定的局面,而并非……想用你们!这一点当初我和左相说的很清楚,左相和二皇子这亲笔书信在我这里也并非是一日两日了,除了王秋鹭一事,我可有让你们做过旁的……” 李明瑞手心收紧:“难道,镇国公主不是再等更重的时候再用李家?” “你李家有什么是我可用的?”白卿言眉目间的笑意反倒和颜悦色起来,“李大人可真是高看你们左相府了,对我来说……你们根本无关紧要,我有太子这位未来储君的绝对信任,为何要在你们身上劳神费心?” 李明瑞喉头翻滚,他以为的筹码在镇国公主这里真的什么都不是吗?还是……镇国公主只是在框他? 他紧紧咬着牙,不论如何他不能舍弃老翁,更不可能舍弃李氏全族。 “既然镇国公主非要讨一个说法,命令是我下的……这个责任我来承担!” 说着,李明瑞突然从腰间抽出一把匕首。 “大姑娘小心!”珍明惊呼,睁大眼舍身护在白卿言身前。 一直在门听动静的沈青竹一跃从窗口跳进来,拔剑…… 却见李明瑞那只匕首直直插入自己腹部,尖锐的疼痛从腹部传来,李明瑞紧咬着牙……一张脸顿时憋得通红,额头青筋暴起。 白卿言扶着座椅扶手的手收紧,心中惊骇,面无表情望着李明瑞。 沈青竹也怔住,抬眸朝着白卿言望去。 李明瑞单手撑住地面,疼得全身都在颤抖,眸子充血,硬是忍着没有叫出声,他闭了闭眼调整急促的呼吸,直起身来看向白卿言:“镇国公主……如此,此事能否了结?” 白卿言着实没有想到,李明瑞竟然会用这种方式护着沈柏仲。 李明瑞虽然没有大义,但是还是有小节的。 白卿言摆了摆手,示意护在自己身前的珍明退下,望着李明瑞试探:“李大人同这为身手奇高之人,看来关系匪浅啊!” “当年我与母亲回乡省亲,在金建城郊外遭遇埋伏已久的杀手,家中护卫眼看不敌……舍弃我与母亲逃走,是老翁舍命救了我们母子,李明瑞自认不是一个君子,但也决不能做忘恩负义的畜牲。”李明瑞额头已经沁出细细密密的汗珠。 沈青竹将长剑收回去,冷漠盯着李明瑞款步走到白卿言的身边,眉头紧皱:“大姑娘……” 金建城…… 白卿言手指细微摩挲着:“还有这等事情,不知是哪一年的事啊?” 白卿言似乎对李明瑞的伤毫不在意,端起茶杯大有和李明瑞长谈的架势。 李明瑞忍着伤口剧痛,如实回答:“六年前。” 沈青竹睁大眼同白卿言对视,正是六年前…… 第七百四十五章:要紧 六年前西凉攻打晋国边陲,白家军将军周不悔奉白卿言祖父之命率白家军驰援,白卿言的父亲白岐山有意历练肖若海,派肖若海同去,肖若海的师父沈柏仲不放心徒弟头一次上战场,请命跟随。 后来,几次三番小战肖若海冒进,意图立功,连累周不悔将军中了西凉带毒的箭矢,沈柏仲大战前夜私自出营想为周不悔将军寻解药,一去不回,所有人都以为沈柏仲去了西凉军营找解药被杀了。 那一战,若非第二日大战之时,白卿言的父亲白岐山带着白家军援军赶到主持大局,胜败犹未可知。 肖若海也险些命丧敌军刀下,白岐山为救下肖若海亦是用肩膀硬生生受了敌军大将一刀。 肖若海此事愧疚至今,一直觉得若是没有他当初冒进,周不悔将军就不会中毒箭,师父也不会去搜解药,也不会因为主帅倒下军心一乱被敌军破营,更不会让白岐山为救他生受一刀。 白卿言回神凝视李明瑞,她知道沈青竹急于见她的师父,便道:“把那位老翁带过来,我不会要他的命,我也只是对他的武功路子很是感兴趣罢了。” “那恐怕要让镇国公主失望了。”李明瑞紧紧捂着伤口,“老翁因为救我和母亲,被人伤到头府之地,已经忘记了前尘往事,怕是回答不了镇国公主的问题。” 果然是忘记了…… 白卿言听沈青竹说沈柏仲似乎不认识她了,就怀疑过沈柏仲是否是忘记了前尘往事,没想到是因为救李明瑞。 “此人我是肯定要见的,李大人如此推三阻四,我倒是越发想见了,明日我便要启程回朔阳,在此之前我要见到此人。”白卿言说完,对外唤了一声,“来人,送李大人回左相府。” 李明瑞急着膝行两步叩首:“镇国公主!实不相瞒……如今我也不知道老翁在哪里,若是真的找不到镇国公主此言难岂非强人所难?” 李明瑞疼得声音都在颤抖,紧紧按着伤口:“李明瑞既然知道镇国公主不会要了老翁的性命,那必然也不敢拿李家满门的性命开玩笑,此事必会尽力而为,但结果如何……” “堂堂左相府,若是连此事都办不好,未免太无能了些,李大人也好意思说得出口。”白卿言抬眼示意侍卫将李明瑞架岀去。 李明瑞还想要再同白卿言争一争,可伤口实在是疼痛,他无法挣脱将他架起来的护卫,只能被镇国公主府的护卫架岀去。 李明瑞一走,沈青竹便急不可耐道:“大姑娘,我师父真如李明若所言,是因为救他受伤所以前尘往事都忘记了?” 白卿言点了点头:“看李明瑞的样子不像是作假,且我看李明瑞对你师父甚是为护,又不愿意将你师父带来,想来……应当如他所言!李明瑞是杜知微的徒弟,两人是如出一辙,都是无大义但有小节之人。” 沈青竹关心则乱,心里一团乱麻:“不知道李明瑞会不会将师父送来。” “放心吧,李明瑞再重视你师父,也不会拿全族人的性命冒险,且我已经向他保证不会要人性命,他最晚明日我启程之前定然会将人送来。”白卿言说完,转头看向沈青竹,“但人,怕是不能带走,你若是不放心你师父,便留在大都城……也好时时照顾。” 沈青竹望着白卿言的目光颇为意外,冷静下来沉默片刻,摇了摇头开口道:“青竹是一定要跟在大姑娘身边的,李明瑞能够为了师父自伤,若是……他不是演戏,暂时让师父留于李明瑞的身边倒也可行,来日找机会再将师父接回来了!” “李明瑞同你师傅师父关系亲近,就算是强行将你师父留在身边,不见得你师父会愿意。”白卿言垂眸细思,“不过,我的意思是……你还是留在大都城,当年你师父说是去周不悔将军找解药,可为何会出现在金建城,这件事的内情怕也只有你师父一人知道。” 沈青竹眉头紧皱,良久点了点头:“我听大姑娘吩咐。” 沈柏仲的忠心白卿言从不怀疑,更不相信……沈柏仲嘴上说去替周不悔找解药,人却跑了。 毕竟当初父亲白岐山奔赴战场之时,周不悔将军已经身死,父亲白岐山并没有来得及见到最后一面。 · 白卿言第二日便要回朔阳,留给李明瑞的时间不多了,而此时李明瑞的伤不算轻。 他被镇国公主府的护卫送回李府,已经面无血色,疼得连喘气都觉费劲,几度险些晕厥。 李茂得信,惊得满身冷汗,带着府医亲自迎出门口,看到儿子腹部插着一把匕首,衣衫带血的模样,李茂头皮一阵阵发麻,心里明明将白卿言恨得要死,却还不的不对镇国公主府送李明瑞回来的侍卫长揖道谢:“多谢几位送我儿回来,请几位入李府用茶。” 那带头的护卫朝着李茂拱了拱手:“左相客气,我等奉命行事,不敢久留,就此告辞。” 李茂忙转头吩咐管家送上银子,镇国公主府的护卫推辞未收,转身离开。 “快!快抬公子入府!”李茂喉头翻滚。 被搀扶上肩舆的李茂一把拽住管家的衣领,开口:“去九川胡同杜宅去找老翁,带个大夫去……老翁若是伤了,先行包扎伤口,再……再派人送老翁去镇国公主府!镇国公主已经答应不伤老翁性命,务必……要保证老翁安全。” 这话与其说李明瑞是说给管家听的,不如说……是说给李茂听得,他怕李茂为了稳住镇国公主,直接送了老翁的人头过去。 管家连连点头,眼眶通红:“公子放心,老奴一定会办好,眼下公子的伤势要紧啊!” 满头大汗呼吸急促的李明瑞却紧紧拽着管家的衣领不撒手,抬眸朝着李茂望去,想要等李茂一个回答。 李茂拳头紧了紧:“你放心,为父会派大夫去看老翁,眼下先医治你的伤要紧!” 地七百四十六章:不利 听到父亲如此回答,李明瑞心里提着的一口气才松了,他缓缓松开管家的衣领,人也疼晕了过去。 “快!将公子抬进去!快!”李茂脸色大变。 看着儿子被下人抬着急匆匆往院子里走,李茂脸色阴沉的厉害,覆在背后的手紧了紧,对侧身在管家耳边耳语:“去九川胡同找到老翁,立即送到镇国公主府那里去,若是镇国公主真的没有要老翁的命……” 李茂声音顿了顿,压得极低开口:“等老翁回到九川胡同,药里放点儿东西了结了。” 管家颇为意外:“可……可公子醒来之后,会不会发怒?” 李茂眯了眯眼,眸底透出让人脊背生寒的凉薄来:“明瑞是我李府的嫡长子,他不能有软肋!” 原先,李茂只以为,那老翁为自家的夫人和儿子有救命之恩,又忘记了前尘往事连自己的家都找不到,李府为这位老翁养老也不是不可以。 可眼下,这老翁却让他取舍果断的儿子如此维护! 李茂不傻,并且了解自己这个儿子,李茂怕是为了保住老翁,所以才会在镇国公主面前用匕首伤了他自己。 李茂决不能容忍,有能如此影响李明瑞的人存在! 李明瑞可是李家的未来。 “可是相爷,如此做……公子醒来,怕是会迁怒小的啊!”管家内心深处还是很惧怕李明瑞的,自家这位少爷看起来温润如玉,骨子里可是个心狠手辣之人。 “推到镇国公主头上就是了!”李茂转头望着管家,“如此……明瑞自然会记恨镇国公主,且经过此次明瑞必定会明白镇国公主的手段堪称神鬼,他自不会再因为镇国公主是女子而轻视,拿出真本领小心谨慎应对,这对我们李府来说……未必不是好事!” 管家听李茂如此说,颔首称是,随即带人去九川胡同杜宅找老翁。 也果如李明瑞所料,老翁果然在杜宅,可老翁却没有受伤,只是全身颤抖捂着头,面色苍白,脑海里不断有一些或陌生或熟悉的画面涌入脑海之中。 一个冷面冷脸的小女娃娃在大学中苦练长剑短刀,冻得脸色发青,却还不放弃,一个眉目含笑个头挺拔的少年郎端了热汤递给小女娃,抬手拂去小女娃头顶的雪,道:“喝了汤就别练了!回屋休息烤烤火!” 那小女娃却用衣袖抹去嘴角的汤汁,目光坚韧:“师父说练不够两个时辰不许歇着。” “师父一向嘴硬心软,这肉汤就是师父让我送来的。” 小女娃闻言,清亮眸子朝他的方向看来。 老翁紧紧按着头部,想起今日那看到他面容唤他师父……险些被他斩断胳膊的女娃娃,那目光与记忆之中的小女娃如出一辙。 那……那个少年又是谁? 越想老翁头越疼,越疼他越是想要拼命去想,头像快要胀爆一般。 突然,老翁耳朵动了动,他听到大队人马似乎是朝九川胡同的方向来了,老翁站起身手按住腰间,才发现自己的短刀不见了。 老翁没有躲藏,他耳朵动了动,闭眼仔细听着脚步声,其中一个脚步声他之前听到过,好像是之前来杜宅找他去护李明瑞的李府的管家。 老翁这才放下戒心,走至门外,将门拉开,在外静候左相府管家。 不多时,李府的人马过人停在了杜宅门口,老翁忍着头痛看向那朝他疾步走来的李家管家。 见李府管家朝他行礼,老翁浅浅颔首:“何事?” “大公子已经回府,有命……让我来接老翁去镇国公主府,见镇国公主一面,老翁放心……大公子用匕首自伤,求得镇国公主不伤老翁分毫,老翁放心随老奴前去便是。” 李府管家刻意强调了一下李明瑞为老翁求情自伤,果然如愿看到了老翁眼仁颤动,李府管家这才侧身请老翁上马车:“老翁请吧!” “大公子……伤得如何了?”老翁问。 李府管家不曾抬头,垂着眸子道:“伤得不轻,此事早日解决……大公子也就能安心养伤了!老翁还是莫要耽搁,请吧……” 老翁眉头紧皱,想了想之后,还是上了李府管家带来的马车,随同前往镇国公主府。 沈青竹听闻李府将那位老翁送来,整个人惊得坐不住,直奔清辉院。 珍明见沈青竹小跑进清辉院,掩唇笑着替沈青竹打帘:“大姑娘正在更衣……” 沈青竹颔首,进门时,见白卿言已经披上了狐裘大氅,从珍光手中接过银制镂空雕竹君子的手炉,沈青竹抱拳行礼:“大姑娘!” “知道你着急,走吧!”白卿言拢了拢大氅抬脚跨出清辉院上房,脚下步态沉稳哪里像一个弱不经风之人。 看着白卿言坐上肩舆,沈青竹跟在白卿言身侧,告诫自己一会儿千万不要在李府的人还在时,露出什么不合时宜的表情来。 可,这么多年不见的师父死而复生,沈青竹心中情绪翻滚如滔天一般。 见抬着肩舆的仆从走得不是去前厅的路,沈青竹颇为意外:“这不是去前厅的路啊?” “我已经让人去请你师父去我父亲的书房了。”白卿言垂眸望着跟在肩舆身旁的沈青竹,“以免在前厅你情绪不稳,在李府的人面前漏了破绽!万一你师父不愿意留在白府要回去,反倒对你师父不利。” 再者,虽然白卿言同沈青竹的这位师父沈柏仲只有一面之缘,甚至……这位沈柏仲从未在大都城居住过,可既然是父亲信得过的人,说不准曾经去过父亲的书房,让沈柏仲过去……或许能让沈柏仲想起一些什么来。 “大姑娘考虑周到。”沈青竹满心感激。 沈柏仲随着白家随从一路前白岐山的书房,穿过九曲十弯丹楹刻桷的长廊,望着青石地板道路两侧的亭台楼榭。 右侧东南角,那微微结了一层冰的幽碧湖面,正中央有一座八角亭子,檐椽翼飞,随风轻轻摆动的铜铃被夕阳映照勾勒着轮廓…… 第七百四十七章:亲切 连那百子嬉春的雕甍,都被涂上了一层茶渍般颜色。 几只灰喜鹊落在凉亭屋脊之上,沈柏仲远远望去只能看到,漫天红紫霞光映衬下的几只鸟雀黑影,互相用喙啄着,扑腾翅膀。 沈柏仲不知跟随镇国公主府仆从走了多久,直到暮色四合,镇国公主府长廊、廊庑下的羊皮灯笼被逐一点亮,这才到了白岐山书房门前。 几个仆从守在白岐山书房门外,被那澄澄灯火映得满面红光。 沈柏仲未被邀入内,只得立在门外往里看,总觉得这里……和自己的过去有着脱不开的关系。 沈柏仲立在院中……视线透过敞开的隔扇,瞅向灯火通明的书房里,正对着门口的墙壁上挂着一副寒梅图,沈柏仲只觉莫名熟悉,抬脚便要进去,却被尽忠职守的白家仆从拦住。 他立在门口注目望着那副在摇曳灯火中的寒梅图。 “这寒梅图我可不能送你,虽说出自柏仲兄夫人之手,可这寒梅图画的……可是我白岐山的夫人!柏仲兄还是讨个别的什么物什儿吧!不若这样……柏仲兄好不容易来一次大都,就在大都城多住几日,我让人给你安排住处,府上的护卫多半是从白家军退下来的,我让郝管家挑几个人,陪着你在大都城好好转转,也好为你家夫人挑选一些时兴首饰,算我的帐让你带回去送给嫂夫人,也算柏仲兄没有白来一趟。” 沈柏仲脑海里突然出现一个眉目和善的青年男子来,明明感觉熟悉的,却又实在想不起来是谁,只觉敬重之意由心而生。 “正是农忙时节,我家夫人年岁小不善操持农田之事,耶娘年纪又大了,我得赶回去帮耶娘操持,再说此次一出来几月,还不知道若海那个小皮猴有没有好好教导青竹……” 沈柏仲突然捂住心口,想起自己曾经说这句话时提起自家夫人那笨拙喜悦的心境来。 夫人…… 他似乎忘记了什么极为重要的事情,比如他的夫人。 “你我身份悬殊如何,我什么时候计较过身份尊卑过?年长我许多又如何,我不在意!你分明也是心悦我的,我敢为你舍弃荣华富贵,你为何不敢娶我?!” 沈柏仲猛然扶住朱漆红株,只觉头疼欲裂,心痛欲死。 “师父!” 沈青竹一进门就看到沈柏仲扶着朱漆红柱,满脸痛苦,一旁的白家仆扶着沈柏仲喊着让人端凳子过来。 沈青竹沉不住气,冲过去推开扶着沈柏仲的仆从,双眸通红望着已经满头银丝的沈柏仲,眼泪如泉涌:“师父!师父我是青竹啊!” 沈柏仲抬头,被红血丝攀满的眼仁望着沈青竹,额头全都是细细密密的汗。 眼前这大姑娘沈青竹,和小时候那个在雪地里练剑神色倔强面容冷清的小姑娘重合,沈柏仲唇瓣嗫喏。 沈青竹朝着沈柏仲跪下,竟如同幼童一般哭出声来,话语里全都是酸楚,鼻音浓重:“师父!师父您怎么成了这副样子……头发怎么白成了这样!师父……” 抬着白卿言的肩舆落地,白卿言扶着珍明的手站起身来,单手攥着手炉朝父亲的书房方向走来。 沈柏仲茫然不知所措,不知该伸手扶起沈青竹,还是该立时转身就走,心中一团乱麻。 “师父!”沈青竹膝行上前,抱住沈柏仲的腰,哭得越发伤心,“青竹对不起师父!青竹没有能照顾好师母,师母以为师父没了……就……就跟着去了!是青竹没有看住师母,是青竹对不起师父!有负师父所托!” 沈柏仲听到这话,犹如陡然遭受雷击,一手捂着心口,一手捂着脑袋,双眸充血,心口像是被无数把利刃翻搅着,疼得无法呼吸,立时便要气绝于此。 白卿言见状,冲仆从喊道:“扶住他!” 一股子腥甜冲上喉头,沈柏仲突然喷出一口鲜血,睁大了眼直挺挺向后倒去。 “师父!” 在沈青竹的惊呼声中,白家仆从扶住了险些摔倒在地的沈柏仲。 “去请纪姑娘和府医过来!快!”白卿言转头吩咐明珍。 “是!”明珍应声快步抛开。 “将人先扶进偏房安置!”白卿言吩咐道。 沈青竹跟着一起抬着沈柏仲,一路进了偏房,满心焦急。 白卿言立在廊庑明灯之下,双手攥着手炉,看着渐黑的大都上空,问一旁的管事:“左相府的人走了吗?” “回大姑娘,还在外面候着……”管事回答。 “让左相府的人回去吧!就说……人我留下了!告诉他们放心,我不会要了这位老翁的性命。” “是!”管事应声,疾步朝院外走去。 府医和纪琅华过来后一个诊脉开药,一个施针,很快沈柏仲便转醒,可脑子里还是混沌一片。 跪在床边的沈青竹,几乎是哭着讲事情的原委讲给沈柏仲听。 沈柏仲看着眼前记忆中总是冷着一脸的小姑娘,此时满脸泪痕的模样,抬手轻轻扣在沈青竹的发顶,那中熟悉和亲切之感做不了假。 他不善言辞,不知道该如何来安抚这个伤心的姑娘,只能顺从心底那一片柔软,抬手替她拭泪。 沈青竹却哭得更厉害,抱着沈柏仲的手直哭,多久……她都没有被师父这样轻扣发顶,她连师娘都没有替师父守住。 她甚至不敢相信,师父为何会便称这副老翁的模样:“师父,你都想起来了吗?你想起来吗?” 沈柏仲脑子乱的很。 “青竹,让你师父好生歇着吧!一时半会你师父怕是还想不起来。”白卿言立在床边望着靠坐在床头的沈柏仲,道,“我会同李家人说,让你师父暂时留在白家,你也留在大都城,好好照顾你师傅。” 沈青竹扭头望着白卿言道谢:“多谢大姑娘!” “你……”沈柏仲望着白卿言同人轻颤,低声中带着几分不确定到道,“你可是……素秋姑娘?” 白卿言握着手炉的手一紧,神色如常,眸色波澜不惊:“我不是。” 第七百四十八章:叛徒 沈柏仲仔细瞧着白卿言,只觉和记忆中那个叫白素秋女子的身影似乎很是相似,可怎么都想不起那个女子的五官容貌。 白卿言开口解惑:“白素秋是我姑姑,我是白岐山之女,白卿言。” 听到白岐山这个名字沈柏仲略有些出神,抬手按住头部……他记得好像有极为重要的事情要就是要告诉这个叫白岐山的人! 可是……是什么消息?! “白岐山人在哪儿?”沈柏仲问,或许见到这个人他就能想起来了。 陡然被问到父亲,白卿言大悲之后虽然心中还留有苦涩,可人却已不如当初那么情绪不稳,内心很是平静,她抿了抿唇,开口:“家父已经不在了。” 沈柏仲略显错愕。 白卿言朝着沈柏仲颔首,带着珍明转身从偏房出来,吩咐管事好好安顿沈柏仲便回了清辉院。 虽然,她也急着想从沈柏仲这里知道当年之事,可过去的事情,对她而言意义也并非那么大,她并没有被重重疑虑绊住心绪,如今白卿言想做的……是往前看。 · 第二日,天还未完全亮,白卿言这里已经要启程回朔阳。 太子要早朝,派了全渔亲自来镇国公府送白卿言。 将白卿言送上马车,全渔朝着白卿言长揖到底:“奴才知道镇国公主对太子殿下的忠心,镇国公主放心,太子殿下这里……全渔一定不会让旁人挑拨了太子殿下与镇国公主的情义!” 白卿言细白如玉管的手挑着幔帘,望着面容清秀目光清澈的全渔,笑着对全渔颔首:“有劳全渔公公了。” “这是奴才应当做的!”全渔向后退了一步,再拜,“恭送镇国公主!” 在全渔心里,白卿言是英雄,且是胜过世间许多男儿的真英雄,他不愿意看到这样的英雄被奸人所害,失去了太子殿下的信任。 “长姐,一路小心!”白锦绣眼眶泛红。 “长姐放心,我会照顾好祖母的!”白锦瑟也道。 白卿言点了点头,放下幔帐。 “启程……” 带头的白家护卫一声高呼,车队缓缓动了起来,随行护卫步履整肃。 二月十八,一路缓行的车队终于到了崆峒山附近,白卿言命人送信回朔阳,告知母亲明日约莫午时会到朔阳城,今夜要在崆峒山这里歇息一晚。 这驿馆入夜之后,寂静无声,只有夜空中一轮皎皎明月,铺了满地银霜。 白卿言坐于灯下,细看大梁舆图,猜测白锦稚与刘宏如今带兵打到了哪里,突然听得屋顶之上传来极为细微脚点瓦片的声音。 白卿言抬头朝屋顶望去,视线寻声挪着。 “布谷……布谷……” 护在周围的白家暗卫传信,有来客。 白卿言手下动作迅速收了舆图,将灯罩内的烛火吹灭,灭灯为讯告诉暗卫她已知晓。 又顺手抽出藏在靴筒里的短柄刀,轻脚藏身窗棂之后,眸色沉静,用短刀锋利的尖刃将窗棂缓缓推开一条缝隙,静静望着窗外被清辉映亮的木板长廊。 来者似乎有两三人,动作轻巧勾住屋檐,一跃落在了长廊之上,脚步声越来越进,木地板发出极为轻微的咯吱声,白卿言背靠墙壁,手中握紧了短刀。 白家暗卫和护卫并非不知道有人闯入,不过是按照旧例,通知众人之后,等待瓮中捉鳖,拿活的,才好询问到底是谁派来的人……派这些人来做什么。 此时刚刚躺下的白家护卫都已经起身,抄刀悄悄潜伏在了各个逃生要口。 来者只有三人,极为小心蹲下身,两人隐在窗棂下,一人躲在廊下的朱漆红柱后,白卿言望着木板长廊里被拉长的影子,带头那个做着手势比划。 三人,白卿言没有放在心上,合了匕首。 听到声音,窗下的刺客顿时浑身紧绷,忙抬手示意,屏息听着屋内动静,察觉屋内的人似乎要出来,且已经走到门口…… 三名刺客手按在腰间佩剑之上,如鹰隼的目光紧紧盯着不远处的门。 雕花木门被拉开,一身霜色劲装的白卿言跨出房门,转身朝躲在窗下和朱漆红柱之后的刺客看去,目光幽沉冷肃。 躲在朱漆红柱之后的刺客反应极快,见白卿言出来,二话没说,拔剑冲往白卿言的方向。 月光下泛着寒光的利刃,如夜中闪电极快,却在还未靠近白卿言之时,便被一把更快的剑劫住。 那暗卫视死如归,扬袖……一道带着绿光的暗器朝着白卿言极扑而去,自己却心口被白家护卫刺了一个对穿。 可那刺客万万没有料到,看似弱不经风,传言只剩半条命的白卿言脚下移动,竟然轻轻松松侧身躲过了他的暗器。 另外两个刺客见状拔剑而起,朝着那陡然出现的白家暗卫袭去,却不了一时间杀声震天,白家护卫从四面八方涌出来,有的甚至只着中衣,都在誓死护卫白卿言。 被一剑穿胸的刺客还未反应过来,寒芒扫过他的颈脖,顿时血雾喷溅。 他双眼死死瞪着白卿言,濒死的五官扭曲,他到死都没有明白,传闻中弱不禁风随时会毙命的镇国公主白卿言怎么能躲过她的暗器?! 难道他们三人之中出了叛徒?!镇国公主早有防备…… 不等那刺客想明白,便已经气绝。 白家护卫纷纷护在白卿言身边,将白卿言护在最中间,向后退了疾步。 白卿言眸色沉着,神色毫无波澜。 四位白家暗卫与那两个刺客交锋,银光交错,金戈碰撞,招招杀伐凶狠,那两个刺客看来是殊死一搏,就没有想着活着离开。 白卿言神色沉着立在一旁,观那两个刺客的步伐招数,心中已然隐约有了数……知道这三个刺客恐怕是南都闲王豢养的死士,只不过如今南都闲王和柳若芙已死,他们这是听从谁的命令来杀她。 突然,白卿言耳朵一动,侧头朝着对面那雕兽的青瓦檐顶望去,只见硕大明月之下,一身姿挺拔的男子剪影立于檐顶,搭弓拉箭瞄准了这个方位,已经放箭…… 第七百四十九章:取而代之 箭矢破空而来,电光火石的一瞬,便穿透了其中一个刺客的膝弯,那举剑的刺客膝盖吃痛狼狈跌跪地上,转瞬便被白府暗卫拿下。 白家护卫反应极为迅速,不管来者是敌是友,立时先将白卿言护住,迅速向后撤。 就在另一个刺客晃神的一瞬,被不知道从哪里杀出来的月拾一剑穿透腹部,拔剑便是鲜血飞溅。 负手而立的白卿言朝着远处立在瓦檐之上的身影望去,错愕之后,唇角露出浅浅笑意,见那人一跃而下眉目间笑意更深。 时隔几月,如今大燕和魏国之战愈演愈烈,她没有想到会在这个地方碰上萧容衍。 白家暗卫瞅着月拾,意料之外的却见白家暗卫没有对月拾举剑,月拾还以为自己恐怕得先接几招解释,谁料白家暗卫根本就没有搭理月拾,只一脚踢在那刺客的脸上,刺客藏毒的牙齿瞬间被打落,跌落老远。 白家暗卫收剑,拎着那刺客疾步走到白卿言面前,抱拳:“大姑娘,只活捉一个!” 白卿言收回视线,见月拾也收了剑疾步走至白卿言面前:“月拾见过大姑娘!” 白卿言对月拾颔首:“起来吧!” 听白卿言这么说,白家护卫才放下对月拾的戒备心,纷纷收了剑,从白卿言身前挪开。 “你和你们家主子怎么突然出现在了这里?”白卿言眉目间有极淡的笑意。 月拾起身,笑着道:“主子要去大都城,先去了一趟朔阳,才知道大姑娘已经去大都城了,今日算是赶巧……” 白卿言点头,视线又落在那被活捉的死士身上:“是南都闲王的人?” 那死士似乎颇为意外,但被白卿言活捉了也不否认,毕竟主子都已经没没了,他们这些死士便是无根蜉蝣罢了。 “正是!”那死士抬头,用恶狠狠的目光瞪着白卿言。 白家护卫用剑柄狠狠砸在那死士脸上:“眼睛不想要了!” 白卿言抬手,示意白家护卫不必如此:“闲王和柳若芙已经都死了,你是受谁之命来的?” 那死士吐了一口带血的唾沫,抬头冷笑望着白卿言:“我是柳家的死士,闲王和我们郡主都是因你而死,我自是来报仇的!” 白卿言点了点头:“是个忠心的。” “要杀就杀!不必再废话!”那死士道。 “好!”白卿言颔首,他理解死士的重用,死士应当是死在主子前面的,主子死了他们也不能独活,“你是忠仆,我必定会给你一个痛快,还有什么遗言吗?” “我欲自我了断。”那死士道。 “可以。”白卿言转头吩咐身旁护卫,“剑给他……” 白家护卫拔剑,双手将剑递给那死士。 被押着单膝跪地的死士甩开按住他的白家护卫接过剑,高声道:“主子,小主子!属下来了!” 说完,那死士举剑,竟一跃而起直直朝着白卿言袭去,可不等靠近白卿言……寒光闪过,那死士的头颅便滚落地上。 喷溅的血雾在这般皎洁的清辉之下,竟是那般摄人心魄。 白家护卫干净利落收箭,立于白卿言身旁。 “将这三人,葬在柳若芙身边吧!”白卿言道。 闲王的尸身自然是没有落得好下场,可柳若芙……却是被吕晋之女吕宝华偷偷葬在了郊外,白锦绣得知此事时吩咐暗卫护着吕宝华行事。 毕竟这个世界上,拜高踩低,锦上添花的人多,吕宝华这种重情重义之人少,白锦绣愿意助吕宝华一臂之力,后来……白锦绣在信上将此事告知白卿言,白卿言知道后也沉默了良久。 柳若芙身为南都郡主被人追捧,万千宠爱于一身,多少人都对外称是柳若芙的挚友,可死后……却只有吕宝华敢偷偷替柳若芙收尸,白卿言敬佩吕宝华。 白家护卫将尸身拖走之后,萧容衍已经正儿八经从楼下上来。 他远远朝着白卿言长揖一礼,立在远处对白卿言浅浅笑着。 数月未见,萧容衍的轮廓似乎有刚毅鲜明了不少,尽管装扮上还是那副温润君子的模样,可骨子里的杀伐果决,渐有藏不住的势头,眉目间其与生俱来的威势感渐露。 白家暗卫陆陆续续离开,可见月拾还极没有眼力价的杵在这里,白家暗卫打量了一眼月拾,道:“你还杵在这里干什么?走啊……” 月拾连忙点头,跟着白家暗卫一同离开。 门口是还未打扫的鲜血,白卿言应邀拿了件披风,随萧容衍在驿馆外走走。 “如今晋国与大梁交战,大燕攻魏气势正盛,南戎欲吞下北戎,西凉如今也不安分,我以为你应当人在西凉,或在大魏周旋。” 白卿言随萧容衍沿着驿馆后的小路幽静缓步而行。 “原是在两国之间周旋的,只是魏西怀王知我同晋国太子交好,故而此次是受大魏西怀王所托,带魏使前来面见太子,我本是要去朔阳见你,便与魏使中途分两路而行,算起来如今魏使……应当已经快要到大都城了。”萧容衍唇角带笑,手里提着一盏黄澄澄的羊皮灯笼,“大魏原本是想拉大梁壮胆,同窥大燕,可半道上大梁和晋国打了起来分身乏术!大魏便想请西凉,然……西凉权衡国力之后决定出兵助北戎,如今大魏被打得连连后退,只得遣使前来向晋国求援。” “如今晋国陷入大梁之战,华阳、秦怀两城瘟疫还未完全驱除,晋国这月就要开始筹备修广河渠之事,再加上皇帝要修九重台,九重台工程浩大,堪比修建皇宫。”白卿言提起这个,语气凉薄,“如今晋国一直在招兵,修建九重台除了调了军队过去之外,还在征召百姓,就在华阳、秦怀二城大疫之时,皇帝操心的还是他的九重台是否能继续建。” 萧容衍听到这话,沉默了片刻,问:“为君者不仁,有能者自可取而代之。” 他脚下步子突然停下,转头望着白卿言,“阿宝打算何时取而代之?” 第七百五十章:只待时机 幽静的鹅卵石小道,一团橙黄暖色将前路映亮,在这皎月清辉之中,格外醒目。 萧容衍从不怀疑白卿言格局才能不能堪当大任,抛开性别,在萧容衍心里白卿言是可以乱世争雄的英豪。 他在西凉之时,也见过西凉女帝,虽说西凉女帝也是一个智谋不可多得的女子,可她的胸怀只在富强一国,而非谋天下,格局尚浅了些。 白卿言幽邃沉静的眸子亦是望着萧容衍,莹润如玉的白净肌肤,在这清冷月光之下泛着珍珠般细腻的色泽,当真是清艳至极,让天地为之失色。 “只待时机。”白卿言并未瞒着萧容衍,眸色之坚韧镇定,超乎寻常。 仿佛他们谈论的并非是日月换新天之事,而是如吃饭喝水一般再寻常不过的平常事。 该安排下去的白卿言都已经安排了下去,军队她有! 此次春闱之后官员调派,悄悄往粮仓、粮道换上自己人,此事经手太子一切都好说。 白卿言剩下要做的,便是……静待时机四个字。 月华如水,将竹林间的鹅卵石小路照得白亮,风过竹影摇曳,发出沙沙细响。 萧容衍手中灯盏跟着摇曳,火光明灭。 一片薄薄的云翳遮住皎皎明月,萧容衍忍不住朝白卿言踱了一步,抬手将她被风吹乱的碎发拢在耳后,注视着白卿言陡然发烫的耳朵,唇角带着藏不住的笑意,他大手攥住白卿言纤瘦的肩部,微微弯腰靠近白卿言耳边,声音压低的极低问:“阿宝,数月未见,可有想我?” 熟悉的沉香木气息萦绕在白卿言鼻息之间,白卿言呼吸略有一瞬的紊乱,跟随己心亦是向萧容衍靠近一步,双手环住萧容衍无一丝余赘的劲腰,仰头望着他:“想的……” 萧容衍喉头翻滚,克制不住动情,扣在她肩膀上的大手滑至她骨架纤细的脊背,结实有力的手臂将她紧紧揽住,深深凝视着她,低头朝白卿言慢慢靠近:“阿宝,我想你,想到一刻都不想同你分开!恨不能现在就天下一统,日日夜夜……将你拥入我怀。” 听着萧容衍醇厚低哑的嗓音,与他湛黑深沉的双眸对视,察觉他眼底浓得化不开的柔情,白卿言的心跳越来越快,脸上的温度亦是越来越烫,心底那股子从未有过的对异性的思念再也强压不住,踮起脚,鼻尖相碰,两人炙热的呼吸也交缠在一起。 白卿言垂着眸子,亲了亲萧容衍的唇,她整个人便被萧容衍拥得更紧。 唇齿间的悸动从浅尝辄止,到越来越深,越来越用力,她有些招架不住绵软向后退了两步,脊背抵在枝干粗壮的竹子上,用力环紧了萧容衍的腰身,仰头承受萧容衍越发激烈的吻。 皓月从遮蔽它的青白云翳中缓缓挪出,清辉遍地,月色皎穿透斑驳竹影如丝如帶。 还未至惊蛰,竟已有察觉春意的萤火虫缓缓飞出,带着明明灭灭的幽光,寻灯跌跌撞撞朝萧容衍手中拎着明羊皮灯笼缓慢飞来。 “汪汪……汪……” 竹林远处突然传来犬吠声,在这万籁寂静竹影幢幢幽径显得格外清晰。 白卿言忙推开萧容衍,装作一本正经的模样转身,负手而立清了清嗓子,低着头不敢去看萧容衍,抚了抚自己衣裳上的褶皱,抬眼便看到霜白月色下远处一只黄犬似乎正在追兔。 “旺财你快回来!我爹说了……再让他发现你晚上不看家岀去追兔子,就要把你炖了!” 一小童呼唤家犬的清脆嗓音远远传来,只听那刚才追兔的黄犬听到小主人的呼唤,立在月光之下,盯着那冲进竹林之中的野兔,回头看了眼,最终还是依依不舍的舔了舔鼻子,调头朝着自己家里方向快步跑去。 萧容衍走至白卿言身边,牵起白卿言的手紧紧攥在手心里,牵着她向前漫步,不禁感慨:“何时,才能无人打扰。” 白卿言抿唇忍住笑意,心中如同尝到了蜜糖一般,道:“若是你愿意提前入赘,或许就没有人会来打扰了……” 萧容衍听白卿言如此说,脚下步子再次停下,郑重望着白卿言:“好啊!” 白卿言一怔,她不过一句玩笑话,可萧容衍却如此郑重回答,却让白卿言不知该如何接话。 四目相对,白卿言喉咙像是被堵住一般,唇瓣嗫喏。 “阿宝若愿意,我求之不得!”萧容衍眸色平静丝毫不像是玩笑,“衍愿入赘,却不知在这天下未定之时阿宝可愿以衍为夫?若阿宝应允……等此次大都之行结束,我必等朔阳白府之门求亲。” 白卿言细若无骨的手被萧容衍紧紧攥在手中,她一时间心乱如麻。 萧容衍攥着白卿言的手,将她往自己跟前拽了一步,垂眸望着她:“阿宝可应允?” 沉默半晌之后,白卿言似是已经下定了决心同萧容衍道:“大燕灭魏,大晋灭梁之时,你若此心不改,便可登门提亲。” 萧容衍眉目间有了极深的笑意,他知白卿言一直都是一个心智坚定之人,当初白卿言说过……天下一统两人在一起,他以为再无商量的余地,没想到今日能将日子提前。 “一言为定,届时……还请阿宝在岳母大人面前多多替衍美言!”萧容衍煞有其事朝白卿言长揖一礼。 白卿言颔首:“萧先生放心。” 明月之下,萧容衍含笑望着白卿言眼眸带笑的模样,只觉心中情动难以自持,再次将人拥入怀中。 · 两个主子都不在,月拾被白家暗卫请到客房之中,喝茶剥花生吃,当值时不能饮酒这是白家的规矩。 月拾同白大姑娘身边这些暗卫坐在一起,心里多少有些不自在。 每一次他们家主子要去白大姑娘闺房之时,都是月拾将这些暗卫引开的,月拾生怕被这些暗卫认出来,对白大姑娘的清誉不好,也会让人家白家暗卫以为自家主子是登徒子。 月拾坐在亮着烛火的八仙桌前连脊背都不敢挺直,生怕被看出破绽。 第七百五十一章:势头渐猛 白家那位年纪看起来比月拾稍大两三岁的暗卫,见月拾端着茶杯,用杯盖压着茶叶,以十分别扭的姿势弯腰喝茶,眉头一紧,拨开花生,搓掉上面的花生红衣道:“你腰受伤了?” 月拾手中端着茶杯,摇头,规规矩矩回答:“未曾。” “没受伤那你总是猫着腰做甚?”白家暗卫端起茶碗喝了一口茶,“你引着我们到处兜圈子的时候,身形可不是这般畏畏缩缩的样子。” “噗……”月拾刚喝的一口茶喷了出来,睁大了眼看向那白家暗卫。 那白家暗卫十分嫌弃递了个帕子给月拾,其他白家暗卫也都是十分嫌弃瞅着月拾。 “对不住啊!”月拾忙用帕子擦了擦嘴,忙道,“都是我家主子的命令,我也是迫于无奈,并非故意要引着你们到处兜圈子,对不住!” “你看这小崽子这一脸愧疚的模样!”白家暗卫突然笑出声来,“你该不会真的以为你武功高到……凭你一人之力就能带着我们兄弟几个在城里瞎逛吧?我们兄弟几个出身白家军,可不是草包!若非奉命能由得你在我们白府来去自如?” “你轻功是好……但我们也得防着调虎离山不是。”又有白家暗卫说。 月拾一心还以为自己武功挺好的,甚至已经到了出神入化的地步,所以才能带着白家暗卫到处兜圈子,闹了半天人家是奉命跟着他一起兜圈子。 月拾脑子反应极快,那是不是说明……白大姑娘对他们家主子也是倾心的? “这是白大姑娘的意思?”月拾眼底难掩喜意。 “头一次,你引开了他们俩,可我还在,不过你家主子轻功是好,等我发现时你家主子人已经到了我们家大姑娘窗前,我瞧着我们家大姑娘没有动手的意思,最后还是让春桃姑娘将人送出去,我也认出他是白家的恩人,便没有阻拦你家主子离去!”那暗卫又剥开花生,搓开花生红衣丢进嘴里,“后来嘛,自然是我们大姑娘交代了!” 萧容衍对白家有恩,且外面都在传这个天下第一富商对他们家大姑娘情义深重,后来……武德门之变,萧容衍更是舍命在白家护卫白家安全,这些白家护卫不是不知道。 在他们心中,萧容衍已经是快要入赘他们白家的姑爷了,自己人。 “嗨……”月拾将茶杯往桌子上一放,腰也不弯了,直起身来小道,“那早知道我就不那么费心引你们兜圈子了,下一次不如我备上好酒好菜,请诸位吃饭,也当是致歉了。” “不可不可,我们白家规矩严,当值的时候决不能碰酒,兄弟见谅啊!”白家护卫朝着月拾拱手。 月拾立刻从善如流:“是我疏忽了,这样……我准备好茶好点心!” “好啊!反正你们什么时候来我们不知道,可你们心里清楚不是……”白家护卫笑着道。 第二日一早,白卿言便要启程回朔阳了,萧容衍骑马送了白卿言一段。 晨光之中,萧容衍下马同坐在马车内的白卿言辞行之时,立在马车车窗前同白卿言道:“我会尽快平定魏国,等我……” 白卿言耳根泛红,似有春水的眼眸望着萧容衍颔首:“好……” 此次白卿言回朔阳,消息刻意瞒着,倒是没有人来朔阳城门口相迎。 但,已经受到调令的太守沈天之在得知白卿言回朔阳当晚,便登门拜访。 白卿言知道沈天之因何而来,便去前厅见了沈天之。 “燕沃,乃是我晋国粮仓,沃土之地……如今太子已经派人前去修广河渠,相信用不了多久,燕沃在沈太守的治理之下,定能更胜从前。”白卿言端着茶杯徐徐开口。 “还望镇国公主明言,是因为信不过沈某人才将我指派到那么远的地方去,还是……因为旁的?”沈天之灼灼目光望着白卿言,不卑不亢,只求个明白。 “沈大人既然说,是我父亲留给我白家的退路!我信了!”白卿言将茶杯放下,凝视沈天之,“我将一国粮仓交到沈大人手中,其中因由……沈大人聪慧,必能猜到我的用意。” 沈天之心头一颤,他是猜到了……猜到之后有些心情澎湃,更有些后怕。 若说以前是猜测,如今沈天之已经可以肯定,白卿言在谋划什么。 这白岐山的女儿,心未免也太大了…… 她这可是真的要为来日吞下晋国,谋反做准备啊! 沈天之并非是一个骨子里迂腐,只忠于君王的读书人,如今这皇室成了什么样子,沈天之心里门儿清儿。 当初沈天之就不愿意效力晋国,更别提是现在! 有些话,沈天之不曾对白卿言说过,他曾建议白岐山……可让镇国公府将林氏皇权取而代之,可白岐山说,白家和白家军……一直都是这晋国的脊梁,晋国的壁垒,要做的是晋国的肱骨之臣,绝不是乱臣贼子。 沈天之敬佩白岐山,却也觉白岐山迂腐。 如今,白岐山的女儿桩桩件件都是在为来日夺这晋国天下做准备,这让沈天之如何能不热血澎湃,这晋国大好的江山交于真正的有能者之手,要比在林氏昏聩的统治之下,要更好更强大! 且如今皇帝沉迷丹药,建就九重台名为祈福,实则是为追求长生不老…… 以史为鉴,若是君主开始追求长生不老之道,那此国气运怕是也走到头了。 沈天之起身,撩开衣衫下摆单膝跪下,对白卿言一拜:“沈天之……愿听从镇国公主驱使,定……为镇国公主守好这晋国粮仓!” 白卿言未曾拿乔,起身长揖,英姿飒飒,哪里还有什么弱不禁风之态。 “托付沈大人了。” 谋反二字,不用明言,只要白卿言不是有意瞒着,聪明人总能窥见一二。 · 宣嘉十七年二月二十三日,魏国向晋国求援遭拒。 宣嘉十七年二月二十六,西凉不顾晋国警告,强攻南戎,连夺南戎几处马场,势头渐猛。 第七百五十二章:别耽搁 宣嘉十七年二月二十七,本应征战北戎的鬼面将军带兵突袭,于黄渠设伏,斩首西凉大将,逼退西凉大军,随后登州刺史董清岳率军骑袭痛击战败西凉,西凉大军撤回疆界之内,不敢妄动。 宣嘉十七年三月初四,大燕二皇子慕容平攻破大魏北关,与谢荀分兵两路,势不可挡。 宣嘉十七年三月十五,晋国春闱放金榜,陈太傅的孙子陈钊鹿被钦点状元,吕相之孙吕元庆为榜眼,探花郎董长元,二甲头名传胪秦朗。 宣嘉十七年三月十九,晋国大将刘宏、高义郡主率兵重夺大梁耀阳,大梁破丹阳城,长驱直入。 宣嘉十七年五月初十,大梁遣四皇子前往晋国求和,四皇子于青西山被晋军误杀,大梁战将群情激愤,大梁皇帝要晋国以大将刘宏与高义郡主首级谢罪,否则誓死一战,此次和谈未始已终。 宣嘉十六年五月十三,魏国重金向西凉与晋国求援,称此次若能占燕地,尽归此二国。晋国大军陷于大梁激战之中分身乏术,西凉女帝决意出兵助魏。 宣嘉十六年五月十七,大梁将士百姓群情激愤,抗晋国大军于禹州,久攻不下。 宣嘉十六年五月二十六,南戎鬼面将军率军攻破北戎皇宫,北戎王在北戎余军与大燕驻军护送之下,退至北侧,至此南戎已占领大半戎狄。 宣嘉十七年六月初一,西凉攻下大燕明都,燕帝下令不许二皇子慕容平与谢荀撤军回防,亲率国内所余之老、伤将士抵御西凉。 宣嘉十七年七月十六,西凉连夺大燕泉州、龙虎台,燕帝率兵于隆安城死守,身受重伤。 辗转西凉大魏斡旋的萧容衍问询,奔赴隆安城。 路上萧容衍一路快马不歇,已经坚持了两天两夜,眼看着就要到隆安城了,月拾快马上前道:“主子,您歇歇换身衣裳,要是陛下看到您这副样子,心里定然也不好受,属下先行前往隆安城报信!” “不了!走吧!”萧容衍喝了一口水,将羊皮水袋丢给月拾,扬鞭快马朝隆安城而去。 燕帝慕容彧已经不能起身,他合衣靠坐在隐囊之上,未束发,长发披散……呼吸有些费劲,精致俊美的五官白的无一丝血色,额头鼻尖都是细汗,鬓边竟然也生了些许白发。 慕容沥焦心不已,见太医已经重新涂药将伤口包扎好,急不可耐询问太医:“怎么样了?” 冯耀手里端着给燕帝换药的黑漆方盘,手一个劲儿的抖,双眸发红。 年迈的太医抬头看向燕帝,只见燕帝低声道:“照实说!” 太医这才摇了摇头:“不见好转,陛下原本体内就有毒素,幸得名医医治,稍有转好,可治疗陛下体内毒素的药,却会让陛下受伤之后血不易凝,陛下已经开始发热,这可不是好兆头。” 慕容沥用力握紧双手,若非为了救他……父皇怎么会中箭! 瞧出儿子的内疚和难过,慕容彧摆手示意太医和守在身边的人都出,轻轻将衣衫合住,唤道:“阿沥……过来,到父皇身边来。” 慕容沥抬脚走到慕容彧身边,垂着头,似乎不愿让父皇看到他已经泛红的眼眶。 “阿沥,父皇此次若是不行了,你觉得你能撑得起这个大燕国吗?”慕容彧抬手拉着自己儿子的细腕,让儿子在床边坐下,“现在已经没有时间让你难过了,打起精神来!” 慕容沥听到这话,抬头咬牙望着慕容彧,摇头:“儿子……没有这个信心能撑起燕国。” “你的兄弟之中,你以为……谁能撑起燕国?”慕容彧又问。 慕容沥摇了摇头,逾矩坚定:“大哥平庸,二哥善武,都不是能堪当大任的,阿沥年幼……亦是不能!” “既然你们都不成,那父皇便只能将这一国交到你九叔手中。”慕容彧扣着儿子的肩头,“父皇希望你记住,这个皇位谁来坐都不要紧,要紧的……是谁能撑起这个燕国!我大燕决不能在父皇走后……因这个皇位起争端,同室操戈,否则大燕便永远回不到当初的强盛,永远无法一统这天下!” “父皇!孩儿记住了!”慕容沥应声。 突然,外间太监护卫叠声的唤着“九王爷”,慕容沥惊得从榻上坐起,看了慕容彧一眼,忙穿过垂帷朝着外面迎去。 “小主子!你可算是回来了!”冯耀跪倒在门槛处,叩首,哭腔抑制不住。 “九叔!”慕容沥看到风尘仆仆跨入正厅的萧容衍,克制了几天的眼泪顿时就涌了出来,扑簌簌往外掉,“九叔!” 萧容衍后头翻滚,三步并作两步走至慕容沥面前,抬手摸了摸孩子发顶,问道:“你父皇怎么样?” “九叔,太医说……说不好!”慕容沥用衣袖抹去眼泪,“洪大夫给父皇解毒的药,会使父皇血不易凝,这是洪大夫早就交代过的!可……可……这次要不是因为我,父皇也不会……” “阿衍……” 燕帝慕容彧的声音从内间传来,萧容衍解开披风转身随手丢给冯耀,大跨步进了内室。 穿过垂帷进来,萧容衍看到本就羸弱的兄长,此时靠着隐囊,包扎胸前伤口的细棉布已经沁出血来,慕容彧挣扎着想要坐起身,胸前立时便被鲜血沁湿一大片,且又有扩散的迹象,萧容衍忙上前往慕容彧背后垫了一个隐囊,在床边坐下。 望着慕容彧胸前的伤,萧容衍心中情绪翻涌,他紧咬着牙克制情绪,不知是安抚自己还是安抚燕帝:“不要紧的!洪大夫艺术超群,是堪比华佗、扁鹊的人物!只要能请洪大夫来便不会有事!” “月拾!”萧容衍转头冲着门口高呼。 月拾立刻进门,看到燕帝的模样,月拾刹那眼眶湿润,他跪下对燕帝叩首。 “你即刻前往朔阳,请白大姑娘将洪大夫借于我!快去!别耽搁!”萧容衍吩咐。 “是!” 月拾应声称是,还未离开,却又被燕帝唤住:“月拾,你站住!” 第七百五十三章:死战决心 月拾闻声转过身来,不知所措看了看燕帝,又看向萧容衍,拳头紧紧攥着。 “没用的!路途遥远,恐怕不等月拾到朔阳……朕就已经撑不住了!”慕容彧虽然也不想死,虽然还想看到天下一统海晏河清的那一天,可他清楚自己这身子。 自己这次伤到了心肺,怕是活不成了,何苦再累得月拾来回奔波,还累得洪大夫空跑一趟。 “说的这是什么丧气话!”萧容衍喉头翻滚,用力握住慕容彧的手,“阿娘在天上保佑着我们呢,兄长不会有事的!且如今大燕正是紧要关头,为了大燕兄长也决不能出事!” 慕容彧望着面色凝重的弟弟,低笑道:“大燕有阿衍在……哥哥放心的很。” “可大燕正是因为有兄长在,我才能放心前往他国!”萧容衍用力攥紧慕容衍的手,亲人一个一个离世情绪他积聚在心口多年无法纾解,“兄长,一定会没事的!” “阿衍,哥哥能去找阿娘很高兴……”慕容彧唇角带着极为浅的笑意,“能多活这么多年,对哥哥来说已是上天恩赐,哥哥不怨!只是没有能看到你与镇国公主成婚,哥哥去了后怕是无法同阿娘交代!阿衍……人生苦短,可千万别错过了!” 萧容衍死死咬着牙,忍住喉头哽咽,强作镇定抬头望着慕容彧:“洪大夫给的药暂时停了,先用止血药,或许会难受一些,兄长你且忍忍!大皇子平庸不能堪当大任,若是兄长没在了这里,昆天城必然生乱,皇后嫂嫂和大皇子镇不住!我们大燕举国上下多艰难走到今天这一步,兄长若止步这里,眼睁睁看着昆天城生乱大燕再次分崩离析!我们对不起母亲……对不起祖宗基业,更对不起陪我们一同苦过来的大燕百姓!” 慕容彧看着将苦痛都压在心底,表情郑重,仿佛一切只为大局着想的萧容衍,恍然觉得弟弟还是幼时那个万事都强作镇定,不愿让他操心的孩子。 慕容彧眼眶微红,点了点头:“好,那哥哥就再撑些时日,晚些时候再去阿娘身边尽孝,总要先看着我们阿衍和心爱的女子成了婚才是。” 这语气像是哄孩子。 可自己的身子,慕容彧又如何能不知,是的确……撑不了多久了啊。 缠绵病榻生不如死这么多年,慕容彧从不惧死,可却害怕因为他的死,让妻子和弟弟伤心难过,更怕……他若一死,他那一向胆小柔弱的妻会随他一同去了。 这世道,从来都是想死容易,想活难。 “这样吧,隆安城……我来想办法守!”萧容衍下定决心,“让冯叔和月拾护着兄长前往朔阳,冯大夫定然有办法!” 慕容彧摇了摇头:“我还不能走,我一走……军心就要散!军心散了隆安城就守不住,守不住隆安城,西凉军要是再越过栎邑,过天曲河,我大燕都城危矣!” “兄长放心,有我在……决不让隆安城有失。”萧容衍下定了决心,转头唤冯耀,“冯叔!” 冯耀应声迈着碎步进来:“小主子!” “辛苦冯叔和月拾即刻带兄长轻装简行,月拾带人先行前往朔阳白府请借洪大夫,随后折返同兄长汇合!”萧容衍下令。 这样要比专程让月拾去请洪大夫再带洪大夫来隆安城更快。 “是!” 冯耀月拾齐齐应声后,冯耀先行起身去收拾。 “九叔,我护送父皇去晋国!”慕容沥上前请命。 “你留下!”萧容衍目光沉着望着慕容沥,“你父皇前往晋国的消息不能走漏,你护送你父皇车驾回都城金陵,就称陛下要回都城养伤,隆安战场……大燕九王爷慕容衍接手。” 若是此次兄长真的有什么三长两短,大燕不能无主,而在这众多侄子之中……能堪当大任的就只有小阿沥了! 慕容沥本就早慧,如何能不明白萧容衍的意图。 九叔让他回金陵,无非就是担心若是父皇真的撑不住,让他先一步掌金陵登基,稳住大局。 可慕容沥不想走到这一步,他不想要什么皇位,他只想要父亲、兄长和九叔都好好的。 “小阿沥,你已经不是孩子了,要学会替你父亲分担!九叔会帮你的!”萧容衍抬手扣住慕容沥的肩膀,重担仿若也压在了慕容沥的肩膀上。 “阿沥尚且年幼担不起大燕的重担!”慕容彧眉头紧皱,“这担子怕需要你来挑。” “兄长有三子,不论如何都不能是由我来担这担子!我可以辅佐……但不能越俎代庖!”萧容衍转头望着慕容彧,“而且只要有洪大夫医治,兄长有的是时间亲自来调教阿沥,何愁阿沥不能堪当大任?” 慕容彧眉头紧了紧,望着萧容衍幽邃又深沉的目光…… 慕容彧一直都知道,慕容衍是比他更适合做帝王之人,他的野心和抱负……还有能力,远比他更适合做帝王,甚至他也知道弟弟有想成为能一统天下的君王之心,若是旁人怕是不等他开口,在得知他命不久矣时就已经趁势而上,可阿衍却因为亲情不愿意再进一步。 知道多说无用,慕容彧索性任由弟弟安排。 当日下午,大燕九王爷慕容沥亲自率兵应战西凉,燕帝慕容彧明面儿上由皇子慕容沥护送回都城治伤,实际则由老太监冯耀带着暗卫护送前往朔阳方向,月拾先一步出发快马前往朔阳接洪大夫。 宣嘉十七年七月二十七,大燕九王爷慕容衍死守隆安城,消耗西凉兵马粮草,遣小队人马绕至西凉运粮要道,火烧西凉粮草。日次,西凉猛将葛镇安决意拼死攻城,与城下叫骂,被前来应战的大燕九王爷慕容衍斩下头颅,西凉被迫退守龙虎台。 宣嘉十七年七月二十八,大梁突发瘟疫,疫者症状与华阳城疫者相同,晋国太子遣使前往大梁,直言大梁若俯首称臣,便赠予疫病药方。大梁皇帝杀晋国使臣,以示死战决心。 第七百五十四章:不得不防 白卿言倚在拨云院窗棂软榻前,看着前方送来的消息,将信纸点燃。 她眯着眼凝视吞噬纸张的幽蓝火苗,半晌未吭声。 将疫病送到大梁去,这是太子和方老商议出的主意,希望大梁染疫之后能够因医治疫病药方,向晋国俯首。 秦尚志已经前往广河渠去主持修渠大事了,太子府没有秦尚志帮忙规劝,太子被方老越带越左,竟用了如此损阴德的方式来逼迫大梁俯首,就不怕自家将士也染上疫病吗? 宣嘉十七年七月末,白卿言终于接到了三妹白锦桐的来信,这让她牵挂着白锦桐的一颗心总算是安定了下来。 白锦桐如今化名崔凤年在西凉行走,她说……她从关平一路到了海口,出海远渡,将不少晋国的稀罕物件儿买了给那些外族人,又低价收购外族的稀罕物件儿回来,谁知海上迷途,一路摸索,到了一个叫天凤国的地方,后来勘探之后发现,天凤国原来就在戎狄背后那无人能够翻越过的雪山之后。 那座雪山绵延不绝,从大梁与戎狄蛮荒最前头启始,一直绵延到西凉国土疆界,原本他们都以为戎狄背后的大雪山,那便是天之尽头,不曾想雪山之后那绵延数十里地的峡谷之后的沙漠之地中央,竟然还有他国。 天凤国的武器几乎都是无坚不摧,她带去的兵器全然不是对手,后来问过之后才知……天凤国炼兵器有秘法,要添加一种名为墨粉的东西。 此次白锦桐送信回来,还让人带回来了这墨粉和天凤国的一个铁匠,让白卿言看看是否能用,只是天凤国语言曾经他们从未接触过,怕是听不懂,只能靠比划。 白锦桐还在信中说,她在西凉兜售的物件儿因为西凉贵族都不曾见过,很受欢迎,尤其是西凉六大姓的贵族,争相抢买,因此白锦桐还结识了西凉不少贵族。 她亦是在信中提到了西凉女帝,称西凉女帝拔擢寒门的举措,不仅仅是在文官之中,武将亦是,她隐隐察觉西凉女帝似乎在命云破行……悄悄组建一支效仿白家军虎鹰营的军队,只是还未查实,但想必此事不会空穴来风,她会查明是否西凉有虎鹰营的将士被俘归顺西凉。 自上次西凉与晋国瓮山一战被白卿言焚杀十万锐士,使得原本足以与晋国抗衡的西凉元气大伤,如今西凉重整旗鼓,西凉女帝提出一系列政策,誓要振兴西凉。 西凉女帝新下发的政令中,要求男子成家之后必须分家,因为西凉与晋国一般征召兵士是按照每一户来征召,如此西凉兵源扩大,许多年满十四岁的少年郎都被征召入伍,西凉蠢蠢欲动大有想趁如今大魏与大燕,晋国与大梁,还有戎狄大乱之际,振兴军事力量。 白锦桐叮嘱白卿言,不得不防。 白锦桐已知晋国陷入与梁国大战之中,亦是猜到长姐怕是有灭梁之心,且大晋皇室不贤,又逢两城疫症,晋国怕是无法分兵遏止西凉。既然不能以战遏止西凉壮大,白锦桐欲效仿管仲,以商道之法来牵制西凉民生,但……只能一试,不敢称万全,且需要大量银钱,还需白卿言配合。 此次白锦桐送信回来,陈庆生也跟着捎了一枚玉佩,是送给春桃的,让白卿言代为转交。 看完白锦桐的信,白卿言心中大定。 白锦桐想要效仿管仲当年对付鲁国的方法,来渐渐削弱西凉,牵制和控制西凉。 当年齐桓公在位之时,齐国国力远不如鲁国强盛,管仲献计……让齐桓公只穿戴鲁国所制造的衣服佩饰,一时间齐国皇家清贵纷纷效仿,齐国人人以鲁国所产鲁缟为尊,管仲又下令不许国内再编织衣物和生产蚕丝,派出大量商人前往鲁国……将鲁国布匹织物购买一空,使得鲁国获利,并在百姓间宣扬鲁缟送入齐国收买,可获重利。 鲁国百姓见状,闻利而动,舍弃旧业,放弃农耕,企图以鲁缟获利。 后续管仲又陆陆续续派人传出消息,引导鲁国百姓放弃农耕,使得良田荒废,齐国又突然不再购买鲁国织物布匹,使鲁国陷入无粮可食的尴尬境地,只得臣服齐国。 白卿言手指摩挲着,垂眸静思…… 如今白锦桐欲效仿管仲,并非不可行,若是大燕能定大魏,晋国能灭大梁,西凉求粮……只能择晋国和大燕两国,燕国不似晋国家底深厚,收服南燕沃土之后才稍稍缓过劲儿来,就算是给能给西凉的也不多。 可眼下难在银子! 国库若是有银子,太子必定会紧着皇帝的九重台。 这件事还需要稍微放一放,等回头白锦稚在西凉摸清楚情况再说。 她吩咐佟嬷嬷:“嬷嬷,你派人将善如叫回来,我有事要见他。” “是!”佟嬷嬷应声,出门遣人去唤曾善如。 白卿言看了眼白锦桐带回来的墨粉,和用墨粉炼铁的方子,刚让春桃将用墨粉炼铁的方子收起来,就听外面说卢平来了,让守在院子外的守门婆子通报。 “春桃你去请平叔进来……”白卿言理了理衣裳,转头朝窗棂外看去。 不多时,春桃带着脚步生风的卢平进来,卢平隔着纱屏行礼后道:“大姑娘,萧先生身边那个叫月拾的护卫单人单马,一到白府门口就一头栽倒,嘴里喊着洪大夫,属下已经让人将月拾安置在厢房,让洪大夫过去瞧了!” 白卿言撑在桌几上的手猛然收紧,难不成是萧容衍出什么事儿了?! “可有办法让月拾暂时清醒片刻……”白卿言话头一止,起身道,“我去看看。” 总得知道萧容衍发生什么事了才行。 “大姑娘,您现在还在’病中’若是到了前院,容易被人告诉太子,大姑娘放心属下已经交代了洪大夫,若是问出什么消息,立刻让人来禀!”卢平连忙道。 白卿言手心紧了紧,她得到的消息,是大燕九王爷在隆安大败西凉,逼得西凉大军不得不退。 第七百五十五章:挂心 难不成……萧容衍受伤了? 还不等白卿言多想佟嬷嬷就带着曾善如跨进院门,今日曾善如本就要来同白卿言禀报矿山的事情,正往拨云院来呢……就听说白卿言唤他,赶忙过来。 “大姑娘曾善如来了!”春桃低声同白卿言道。 白卿言眉头紧皱吩咐卢平:“平叔,你去前面看着,有什么消息让人立刻送过来!” “是!”卢平应声出门。 白卿言坐立不安,却也正如卢平所言……前院人多眼杂,她就这么岀去,万一消息传到太子那里,怕是又要起波澜。 曾善如进门,隔着纱屏朝白卿言行了礼:“大姑娘,萧先生的人又来了,说这一批武器还让紧着他们……属下做主给了,毕竟我们刚运走了一批,现下这批现在还用不上。” 白卿言点了点头,示意春桃将装着墨粉的匣子和方子给了纱屏后的曾善如,开口道:“这个匣子里面装的东西叫黑粉,听说炼兵器的时候用,会让武器无坚不摧,你可以试试!还有一位打铁的师父,就在院外住着,回头你去找郝管家,人你带走!但此人语言不通……或许需要你多费些神。” 曾善如将墨粉打开看了眼,用手指拈了一小撮,放在鼻子下嗅了嗅,抬头同白卿言道:“这墨粉……好像有什么杂集上记载过,燕国曾经用过一种出自姬后之手的粉末,叫精钢粉,记载中说但凡用这精钢粉打造出来的兵器,都坚不可摧,当初姬后曾打算为燕国大将军打造一支无坚不摧的队伍,可惜……痴傻的燕帝突然清醒过来,杀了姬后,那精钢粉的方子就失传了。” 曾善如忙合了匣子,长揖之后道:“哦,对了……闵千秋先生所著《魏·永乐侯》传记之中有记载,永乐侯曾有幸得到过从大燕皇庭传来的刀刃,的确是无坚不摧,大姑娘要是感兴趣倒是可以问问客居我们府上的闵千秋老先生。”曾善如道。 “燕国曾经用过?”白卿言手指来回摩挲着,这件事是真是假怕是要问一问萧容衍才是。 “正是!”曾善如应声。 “知道了,你先带着墨粉方子,还有我们请来的铁匠一同前往山中,先试试……若是真的可行,以后便用这法子炼兵器。”白卿言吩咐。 “是!”曾善如行礼后,规规矩矩退出了拨云院上房。 刚出门曾善如就看到被人搀扶着,跟在洪大夫身后进了拨云院的月拾,想起月拾就是萧先生身边那个呆头呆脑的护卫。 曾善如为人一向和气,笑着同洪大夫打过招呼之后,又朝月拾颔首示意。 月拾脸却紧紧绷着,只对曾善如轻轻点头。 见洪大夫带着月拾进了上房,曾善如和佟嬷嬷说了一声,便去找郝管家领人去了。 月拾被人搀扶着进门,就听白卿言吩咐春桃让将所有人都带出去,守在门口不让旁人进来。 月拾面色难看,嘴唇干裂,人刚出去,月拾就听白卿言问:“可是你家主子怎么了?” 听到白卿言的声音,月拾眼眶一红跪地叩首:“求白大姑娘救我们陛下!” 月拾这么说,那受伤的就不是萧容衍了,白卿言紧紧扣在沉香木案几的手缓缓松开,问:“听说燕帝受伤了……” “正是!”洪大夫点了点头,“我配给燕帝的药,会使伤口不易凝血愈合,走之前我曾千叮咛万嘱咐,燕帝不能受伤!不曾想……” 白卿言明白了,萧容衍派月拾先行来,想必是为了接洪大夫过去。 “洪大夫,可否辛苦你同月拾走一趟?”白卿言问洪大夫。 月拾没有想到都没有等他开口,白大姑娘就先一步让洪大夫随他一同走,感激之情溢于言表:“白大姑娘之恩,月拾没齿难忘!” “倒是没有问题!”洪大夫说,“就是银霜那个小丫头,老朽就不带着了,还请大姑娘多加照顾!” “这是自然的!洪大夫现在便回去收拾,对外便说……此次洪大夫外出是为了替我寻药。”白卿言说。 洪大夫应声,起身长揖后先行离开。 白卿言望着纱屏那头跪地不起的月拾,又问:“数月没有你们家主子的消息,不知道你们家主子可安好?” “回白大姑娘,主子一切都好!”月拾道。 如此,白卿言就放心了。 她点了点头:“月拾必是日夜兼程而来,去吃点儿东西,歇一歇,随洪大夫坐马车走!” “是!”月拾重重对白卿言三叩首,起身摇摇欲坠出了拨云院上房,又被人搀扶着朝院外走去。 春桃端着热茶打帘从门外进来,问了白卿言一句:“萧先生身边那个护卫是伤了吗?还是萧先生受伤了?这么急着来请洪大夫……” “倒也没有……”白卿言笑着道,“萧先生发现了一味药,想着对我的寒疾有好处,洪大夫看过药,只是未能妥善保存用不得了,洪大夫这就要出发去采药了。” 春桃听白卿言这么说,一脸恍然之后,又笑着说:“那这位萧先生,真真儿是有心了!” 听出春桃语气里的揶揄,白卿言顺手将手边装玉佩的红木匣子往春桃手边一推:“这是表哥托人带回来给你的!看看吧……” 春桃听到表哥二字,不顾上羞涩,忙拿起匣子问:“我表哥?是庆生表哥吗?” 白卿言点了点头。 春桃耳朵顿时羞红,她打开匣子看了眼…… 白卿言见里面玉佩的玉质通透,极为珍贵,知道陈庆生是用了心的。 春桃虽然不如白卿言那么懂玉石,可表哥派人送了东西回来,那就说明表哥和三姑娘定然平安,她也可安心了。 “大姑娘……”春桃眉目间难掩羞涩,羞怯怯低声问,“表哥,可有……带回来什么信?” “只说让将玉佩交于你,不过陈庆生走之前……是说过,等回来就娶你过门!”白卿言眼底含笑,“等陈庆生回来,就把你们俩的喜事办了!省得你总是挂心!” 第七百五十六章:缠绵病榻 “大姑娘!”春桃羞赧咬着下唇,装作恼火的模样拿起小几上的黑漆方盘,逃似的出了拨云院上房。 一回自己的屋子,春桃拿出玉佩来仔细端详,眼眶湿红…… 其实,春桃并不想要什么珍奇玉佩,珍奇玉佩于她来说,还不如表哥一封平安信来得让她踏实。 她知道表哥是跟着三姑娘去办大事了,她不敢求表哥能早日回来,只求三姑娘和表哥在外能够平安顺利。 · 已八月中旬,白卿言夏日里不能用冰,小五和小六便总带着小八白婉卿前去邀白卿言来韶华院避暑。 韶华院高树垂柳,名花香草,岁久繁柯,阴遂满园。 整个韶华厅的楼榭,被环绕在浓绿浅青之中,微光穿透层层叠叠的高树枝叶,摇曳落在未关的窗棂之上。 穿透纱帐的清风带来盛放百花的缕缕香甜,伴着廊庑下勾着湘妃竹帘的鎏金铜钩和铜铃轻盈作响之声,和着高树蝉鸣之语,让人深觉盛夏已到。 大梁战报每隔几日便会送到白卿言的手边,这仗越是到后面……晋国打得越艰难,攻占城池已不如开始那般顺利,每每夺下城池亦都是惨胜,所耗费人力物力和时间都太大。 大都白锦绣那里的消息送到,白卿言知道朝中包括太子在内的朝臣,对刘宏和白锦稚攻占城池速度减慢已有微词,最近一次军报更是让太子大动肝火,称此战损耗过大,可再次遣使去议和又深觉失了面子,骑虎难下太子也是烦躁的很。 白卿言倚在软榻之上,手中握着一把绣蝶的竹节团扇有一下没一下煽着,穿透层枝叠绿的细碎金光,落在她的眼睑上,她垂眸望着脱了鞋子跪坐在象牙席软榻上的白锦昭和白锦华,她俩正用个玉玲逗弄头顶扎着两个小福包的小八白婉卿。 白卿言眸底是极浅的笑意。 入夏之后,母亲便命人在廊庑和长廊两侧挂上了缀着五福流苏的白纱帐遮挡蚊虫,好在这番功夫没有白费,小八这一个夏季都不曾被蚊虫叮咬过。 白卿言视线落在挂在韶华厅中描绘山水的檀木屏风一旁的丹青上,挂起来的白家姐妹丹青,那还是二妹白锦绣出阁前一日祖母招来宫中画师为白家姐妹画的,但那日白卿言未到,故而丹青上并未有白卿言。 她视线落在双手负在背后,眉目笑容明澈干净的白锦稚的身上,垂眸端起玉盏,饮了口玉盏里的酪浆,垂眸细思…… 如今大梁战场艰难,无非是因大梁四皇子之死,激起了大梁的将士和百姓的血性。 一般来说,这种仗都会打得十分艰辛,除非有一场能够最大程度上踩灭大梁血性之战。 得想个办法…… 还不等白卿言多思,佟嬷嬷便迈着碎步跨进韶华院,婢女忙替佟嬷嬷撩开纱帘,瞧着佟嬷嬷跨上廊庑台阶这才又忙将纱帐放下,生怕飞进去了蚊虫叮咬她们家姑娘,若是一不小心咬在脸上,那才真是罪过。 佟嬷嬷拎着裙摆进门,朝着几位姑娘见礼后,同白卿言道:“大姑娘,洪大夫回来了,洪大夫此时就在韶华院外,似乎有话要同大姑娘说,哦……还有那个送洪大夫回来的,那个叫月拾的小伙子,正在前厅候着说要见大姑娘。” 洪大夫回来了,想来燕帝应该大好了,白卿言点了点头,从姜黄色绣合欢花的隐囊上直起身来,春桃连忙上前替白卿言穿鞋。 “劳烦嬷嬷派人去将月拾请到仙人亭,我这就过去。” 白卿言穿好鞋起身,望着象牙席上的三个妹妹,理了理袖口笑道:“小五、小六,你们在这里陪小八玩儿一会儿,长姐去去就回。” “长姐放心,我们一定照顾好小八!”白锦昭笑道。 白卿言浅浅颔首,扶着春桃的手跨出韶华厅,走出婢女挑开的白色纱帐,朝着立在门外朝她长揖行礼的洪大夫走去:“洪大夫一路辛苦了。” 洪大夫看起来清减不少,想来这段日子照顾燕帝的确是老累了。 洪大夫直起身同白卿言一边往外走,一边道:“老朽倒没什么,不过燕帝的情况,不是很好……” 白卿言点了点头问:“洪大夫也回天乏术?” 洪大夫颔首:“燕帝毒入骨髓,当初老朽医治燕帝时,便说过……燕帝若是好生保养,或许还能向老天争来十年寿数,可燕帝这段日子不但劳心劳力,且此次中箭使其元气大损,燕帝即便是此刻放下手中政事,好生修养,至多……还有一年!更别提燕帝伤重之时,依旧放不下燕国政事。” “比起静养,燕帝或许更希望将余力都用在燕国之事上吧!”白卿言低声道。 燕帝是一个好皇帝,可惜……晋国和白家还有白家军,没有遇到这样的皇帝,若是当初的白家得遇这样的君上,君臣一心,这天下何愁不能一统。 洪大夫赞同地点了点头:“对了,那个月拾也来了,是奉了燕帝之命……请大姑娘一叙。” 白卿言脚下步子一顿,转头望着洪大夫:“燕帝来了?” “正是,燕帝一身便服,此时正在朔阳城外瀛湖旁候着。”洪大夫说。 “我知道了!洪大夫一身风尘仆仆回去歇一歇,银霜那小丫头想念洪大夫了,前两日来我这里还催问洪阿翁去了何处,怎么还不给她帶好吃的梅条回来。”白卿言提到银霜,语声里全是温柔。 小银霜不止问到了洪大夫,还问到了沈青竹。 只是如今沈青竹的师父沈柏仲只是想起了部分事情,还未完全想起往事,且又十分挂心李明瑞,沈青竹怕师父被李明瑞利用,只得留在大都城照顾沈柏仲。 洪大夫眼底也露出笑意:“小憨货就记着吃!” 语罢,洪大夫朝着白卿言长揖一礼,目送白卿言离开这才匆匆往自己院子去了。 若是要出城见燕帝,一身女装出门怕是太过引人注目,毕竟她现在对外称病……外人只当白卿言正缠绵病榻起不了身。 第七百五十七章:小崽子 “嬷嬷,您再派一个人同月拾说一声,我换一身衣裳,让他稍后。”白卿言侧头吩咐佟嬷嬷。 “是!” 回拨云院要路过仙人亭,没想到月拾腿脚倒快,白卿言还未走到仙人亭时,他便已经先到了。 月拾远远看到一身碧蓝色单衫,霜白素绫裙的白卿言,连忙走出仙人亭,匆匆迎上前。 同白卿言行礼之后,月拾道:“大姑娘,主子的兄长人已经到了朔阳城外,请见大姑娘,不知道大姑娘是否方便移步?” 月拾知道白卿言对外一直称病,此时他来请白卿言去城外,多少有些强人所难,可燕帝要见……月拾就算是厚着脸皮,也得来请。 “洪大夫已经告知于我,你且先去侧门候着,我回拨云院换身衣裳,便随你同去。”白卿言对月拾道。 月拾满目感激:“多谢大姑娘!” 佟嬷嬷一听白卿言要出门,心里盘算着要不要叫上卢平跟随白卿言一同去。 回拨云院,白卿言让春桃给她换上了一身男装。 白卿言身姿挺拔飒爽,头戴玉官,一身男装倒颇有些让人难辨雌雄之感,活脱脱一个富贵人家的俊美少年郎。 佟嬷嬷一边替白卿言系盘扣,一边道:“大姑娘,老奴唤上卢平随大姑娘一同去吧!” 白卿言理了理衣袖,遮住身上的铁沙袋,道:“平叔时常在外行走,外面人都知道平叔是我白府的人,平叔跟随岂不是告诉旁人我是白府的姑娘,有暗卫跟着我,再唤两个平日里不常出门的护卫跟随就是了。” 白卿言说得有理,佟嬷嬷不好再劝,只得岀去吩咐人安排两个平日里在白府不出门面生的护卫跟随白卿言。 月拾牵着马匹,焦心在角门外的柳树绿茵下等候,却迟迟不曾听到紧闭的角门内传来动静。 “小崽子!” 月拾闻声,抬头朝巷口望去,只见那个之前在驿馆见过的暗卫骑在高马之上唤他。 “走了!快!”那暗卫说完,便一夹马肚冲了岀去。 月拾不敢耽搁,立刻上马,调转马头跟上。 白卿言一身男装骑马在最前,一路驰马出城直奔瀛湖,月拾也是出了城才追上了白卿言。 瀛湖明澈,湖底海藻漂浮,游鱼穿梭,湖面映着白云漂浮的湛蓝天空,湖中雕画精美的画舫如同浮于云间。 舫动,水波破云影,又似裂空而过。 白卿言快马出城之后,骑马的速度倒是慢了下来。 这沿湖种植的垂柳碧玉成妆,随风摇摆,偶有柳叶触于湖面,激起一圈涟漪漾开,惊得停于湖面细草之上的蜻蜓匆忙扑扇翅膀飞起。 近日朔阳瀛湖十分热闹,朔阳有名的花楼来了一位西凉舞姬名唤娜康,能歌善舞,一手琵笆弹得出神入化,更是能怀抱琵笆弹奏间起舞,引得朔阳诸多公子哥追捧,听说不日这位名唤娜康得西凉舞姬便要去大都城了,这几日在瀛湖画舫之内每日见一客。 白日里,那些公子哥儿便会去画舫,掷千金只求夜里能成为娜康的入幕之宾,亲见娜康琵笆起舞的天人之姿。 因着这位西凉舞姬娜康,此时的瀛湖竟然如同小市集一般热闹,沿湖的青砖小径有沿湖散步说笑结伴而行的少女,也有卖茶买吃食和小玩意儿的小摊贩扯着嗓子叫卖,还有总角小儿不惧骄阳,在日光下蹴鞠嬉戏玩闹。 穿着粗布汗衫卖瓜的老翁头戴草帽,肩膀上搭着个汗巾,用扑扇赶着已切开瓜果旁盘旋的苍蝇,同那带儿来游玩口渴想要吃瓜的妇人讨价还价。 还有喜好吟诗作对的风流公子哥儿,正坐画舫之中,举杯吟诗。 这热闹的市井百态,在蝉鸣声和货郎的叫卖声此起彼伏,越发鲜活。 燕帝慕容彧就站在画舫最前头,望着那热闹吵杂的喧嚣,这……便是他母亲和他曾求得国泰民安,热闹嘈杂,但又让人觉得安心,让慕容彧很是羡慕。 母亲姬后和他平生所愿,不过是让天下百姓都能过上这样无忧无惧的太平日子。 慕容彧看得太过认真,全然没有注意到白卿言已到,直到慕容彧身边的老太监冯耀看到月拾,上前一步低声提醒,慕容彧这才回神,朝着月拾的方向看去,一眼便看到了一身利落男装,身姿挺拔飒爽的白卿言。 慕容彧略有错愕之后便想明白,白卿言这是为何。 白卿言已经对外称病,来见他自然是需要掩人耳目,换了一身男装也在情理之中。 慕容彧也并未拿帝王架子,反倒是如同寻常人家的富贵公子一般,朝着白卿言的方向长揖一礼,将姿态放得十分低。 慕容彧有天下第一美男之称绝非浪得虚名,眉目惊艳比女子还要出尘,当得起绝色二字,久病缠身让慕容彧面无血色,倒更是显得肌肤胜雪,一身竹青色的直裰,腰系暖玉宽腰带,或许是入乡随俗慕容彧腰间缀着块墨玉雕龙的玉佩,日光之下光泽水润,一看便不是凡品。 只是立在这画舫前头这短短半盏茶的时间,慕容彧已经不知道吸引了多少女子注目,有富贵人家胆子大的闺秀更是立在自家画舫前头,朝温润如玉的慕容彧抛香囊,只可惜慕容彧身边的护卫不解风情,全都给别家姑娘抛了回去。 一来二去,那些蠢蠢欲动的姑娘们,也不敢妄动,只能远远凝视这画舫之上如同仙人一般的美男子。 白卿言将缰绳交给随行的护卫,随月拾一起上了画舫,这才朝燕帝含笑行礼:“见过燕帝……” “公子不必多礼,里面请……”慕容彧对白卿言做了一个请的姿势。 白卿言颔首,随慕容彧一同进了画舫。 那些本就关注慕容彧的姑娘们,瞅见又来了一个年轻的美少年,叽叽喳喳议论起来。 可惜,那美少年同那美男子双双进了画舫内,她们倒是瞧不见了。 请白卿言在席上落座,慕容彧亦是撩开直裰下摆与白卿言搁着一个小几,相对跪坐。 第七百五十八章:劲敌 随行伺候的老太监冯耀上了茶,便退到一旁低眉顺眼的伺候…… 慕容彧含笑望着飒飒英姿男儿做派的白卿言,道:“此次,我得以续命还要多谢白大姑娘。” “燕帝客气……”白卿言端起茶杯,抿了一口之后才问,“不知燕帝此次约见,是为何事?” “白大姑娘对外称病,还能来见我……足见没有拿我外看,若是白大姑娘不嫌弃……可以唤我一声彧兄,我也斗胆……将白大姑娘当做自家妹子,唤白大姑娘一声阿言,不知可否?” 慕容彧对白卿言说话时,并未用朕,而是我,便是不希望白卿言拿他当做他国皇帝看。 见白卿言略有错愕,慕容彧笑着道:“我有一同胞弟弟,名唤衍……我称他阿衍,既然视白大姑娘为妹妹,便想着唤白大姑娘一声阿言,不知可有冒犯之处?” 白卿言也未曾矫情拿乔,摇了摇头:“彧兄此次专程命月拾请我前来,想来是有旁的事情,还请彧兄但讲无妨。” “来见阿言,的确是有事!”慕容彧眉目间带着极浅的笑意,尽显君子端方之姿,“我这身体状况定是瞒不过阿言的,命不久矣。大燕……我膝下一子慕容沥早慧,却不足以担起大燕的担子,故而……我欲传位于我胞弟慕容衍,想请阿言……不弃,能下嫁愚弟,为我燕后。” 说着,慕容彧挺直脊背,抱拳朝着白卿言一拜。 母亲早已经不在,长兄如父,慕容彧想在临去之前……为阿衍定下终身大事。 且慕容彧也深信,只有慕容衍继位,方能统领大燕一统天下,弯成母亲遗志,还天下百姓太平人间。 慕容彧曾得知,晋国科举舞弊案时,曾有人有心引导晋国学子……称白卿言为国贼,白卿言恩师关雍崇老先生亲自在天下学子面前为白卿言辩白时曾言,白卿言说战场是……白骨成山曝荒野,坟冢遍地无处埋,千亩良田无人耕,万里伏尸鸟踪灭。 说,她愿穷尽余生所能,舍一己之身,还百姓以海晏河清的太平山河。 这样的心胸,这样的志向,与弟弟慕容衍如出一辙。 人生最难得便是,得爱人,得知己。 白卿言便是弟弟阿衍的知己者,更是阿衍的心上人,故而……这一趟,慕容彧必须来。 “不瞒彧兄,我与慕容衍已定终身,但不是目下。”白卿言并未瞒着慕容彧,坦然相告,“我欲与慕容衍各自逐鹿,各凭本事,看谁……能问鼎中原。” 慕容彧一脸错愕,他没想到白卿言竟然有问鼎中原之意,其心……如此之大。 半晌,慕容彧开口:“阿言欲走的这条路,会比阿衍更难,一来……这晋国天下还姓林,二来……阿言是女子,当然……愚兄并没有轻看女子的意思,我母亲姬后便是女子,大燕也是在我母亲手中强盛起来,可这世道……欠缺对女子的公平,如西凉……若当初西凉皇帝遇刺身亡,留下的是一子,那便不会发生云京之乱,皇子可顺理成章继承皇位,但……那西凉女帝,何其艰难才坐上皇帝的位置。” “可艰难,不代表不能,这世上做什么事不难?想要这天下一统难吗?难!可此事总得有人去做!”白卿言眉目清明,眸色坚韧,很清楚自己的前路是什么,却还是要一往无前的走下去。 慕容彧已经很久没有看到这样的女子,曾经这样的神色……他年幼时曾在母亲的眼里看到过。 可后来,父亲逐渐清醒,母亲变成了那个柔顺的女人,想着等父亲完全清醒,便可以将压在身上的沉重担子交给父亲。 慕容彧这段日子经常回忆到自己的母亲,他一直以为……阿衍倾心于白卿言,是因为白卿言是一个同母亲一般心怀大志,且个性相似之人。 可如今看着眼前的白卿言,他才知道……白卿言和他的母亲不同。 若是他的母亲,此时怕是已经答应嫁给阿衍,同阿衍一同完成这一统天下的大业。 但……白卿言十分清楚明白自己想要的是什么,且似乎并不会被感情所累。 “若是嫁于阿衍,你们携手共肩,何愁大业不成?”慕容彧笑着问白卿言,“且……若是最后你得到晋国,诸国皆灭,只剩晋国、大燕两国鼎立之时,难不成你和阿衍还要打吗?还要让这天下百姓因你和阿衍都欲一统,而经受战火吗?” 燕帝这话问得诛心了。 毕竟,不论是白家也好,还是大燕也罢,为天下一统……都是为了还百姓万世太平。 可若是只剩晋国和燕国两国,还要让百姓受战火所累吗? “彧兄好大的口气,去岁大燕还僻处一隅,才收复南燕,如今竟还想着王霸天下。”白卿言这话说的平和倒没有任何低看之意,却还是引得慕容彧身边大太监冯耀抬眸朝白卿言望去。 慕容彧只浅浅笑着。 “此话彧兄可有想过去问问慕容衍?”白卿言不动声色端起茶杯,“我想应当不曾,在彧兄眼里,这是个天大的难题。不论是我也好……还是慕容衍也罢,欲一统这天下,都是为了太平,若只剩两国……是止战合为一国,还是继续打?若继续打不仅伤了我和慕容衍的情义,更伤了天下百姓,若是合为一国谁应为帝?另一人又可能心甘情愿?” “彧兄口上称不轻看女子,可今日……不论是晋国林姓之语,或是一统令百姓经受战火之问,皆有说服我降燕之意,有以情义二字压我俯首之意,彧兄是想让我替燕国打天下……然否?” 白卿言语声平稳,不气不恼:“这话若是慕容衍,他绝不会来问我!因慕容衍才是真正的不轻看女子,他与我互相倾心,互视为友,亦互视为能一较高下的劲敌!我白氏辅佐林氏数百年,林氏君主若贤,我白家便是肱骨之臣,君主不仁……以我白家对百姓的厚德,欲取天下的心志,何不能取而代之?” 第七百五十九章:人生苦短 慕容彧眼底的笑意渐渐收敛,望着白卿言的目光越发郑重其事。 “慕容衍不会如此问,也是因我和慕容衍都非自傲之人,我们皆不敢说……将来天下逐鹿只会剩他与我,世道格局瞬息万变,谁敢说他有通天之能,能定来日?大燕敢,我白卿言自问不敢。” 即便是如今,白卿言不如当初那般走得如履薄冰,却依旧还是战战兢兢,不敢有丝毫懈怠。 谁又敢说,西凉女帝如今种种举措不会将西凉重新推至顶峰? 谁敢说,将来不会是三足鼎立? 谁敢说……他能在有生之年能将天下掌握于鼓掌之中,尽而一统? 白卿言不敢,想必慕容衍也不敢! 她只是没有忘记白家祖祖辈辈的海晏河清的志向,正在为之而竭尽全力罢了。 白卿言清明徐徐的嗓音仿若掷地震雷,让慕容彧如醍醐灌顶。 或许,是大燕因收回了南燕,又将魏国打得毫无招架之力,这一路走得顺了些,慕容彧便自认大燕很快便能平定天下,只要……能请得动晋国这位战神镇国公主入燕,燕国一统指日可待。 他来之前,能猜到白卿言装作缠绵病榻是为了减轻皇家的疑心,从而让白家得以存活,可没想到这白卿言心竟然如此之大,她是要这晋国……更要这天下! 是他小看了白卿言的志向,的确如白卿言所言……他因母亲不轻看女子,却也未曾真正将女子看做与男子一般,是可以建功立业。 话既然已经开了口子,诛心之语已经说了,慕容彧就算是被这位未来弟妹憎恶,也想达成今日请见白卿言的目的。 “白氏一族的确让人敬佩,但……你若入燕,与志同道合的爱人携手并肩,岂非能够更快完成白氏薪火相传的志向?还是……阿言的心志已经变了,变得为一己私欲便要这万世留名的功业,而非百姓太平人间?所以……才想在晋国改天换姓,想与大燕正统一较高下!” 慕容彧语声温柔,可话锋越发显得咄咄逼人:“阿言莫不是怕入燕后……落得为我大燕皇室慕容家做嫁衣,使我慕容家扬名,而非白家名留后世?” “敢问……大燕如今是否也是为一己私欲,想要这万世留名的功业?”白卿言反问。 “慕容家,乃是大燕皇室正统,想要为万千黎庶平定天下理所应当!” “为何我白家就只能为所谓的皇室正统做嫁衣,不能既是为定太平功业,亦是为白家后世留名?平定天下本就是万世之功,必当万世留名,这并非二择其一之事。古有陈胜曾言,王侯将相宁有种乎!慕容血脉……祖上也并非天生帝王!自燕帝往上数五代,慕容家是谋逆篡位的乱臣贼子!姬后曾言乃是被青楼妓子扶养长大的,对否?” 冯耀抬眸,眼底杀气凛凛朝着白卿言望去。 慕容家这皇位,如今说起来是天命所归,当年祖上得来的确不光明。 此言,慕容彧无可辩白。 他若说祖上所处世道,君主不贤,慕容氏天命所归,那如今白家……为何不能是天命所归? “这太平功业……慕容家可定,我白家也可定!慕容家可做之事……白家亦可!这天下姓氏皆可!定天下太平本……就是值得青史留名的壮举,本就是可千古传颂的不世之功,能成就此功业之人,难道在燕帝眼中,就只为沽名钓誉?如此……燕帝是否将平定天下这四个字想得太过简单,以为这是孩童游戏吗?” 论口舌之辩,慕容彧的确不是白卿言的对手。 慕容彧此生很少能遇到让他敬服之人,白卿言是一个。 “若是燕帝不能理解我今日所言,大可回去问问慕容衍,若有朝一日……天下只剩晋国和燕国,当继续战火定天下,还是止刀兵……合为一国,又应当是白家上位成为天下新主,还是慕容家更顺理成章!” 白卿言含笑直起脊背,朝慕容彧一拜。 “阿言勿恼,愚兄言语多有冒犯之处,还望阿言莫要计较。”慕容彧亦是直起身一拜,“阿言所言,句句在理,愚兄敬服!故而讨教……若有朝一日,天下真的只余晋国与燕,阿言以为应当如何?” “我从不假至少一年之内不会发生之事。”白卿言回答道。 慕容彧点了点头:“希望若真的能有这一日,阿言同阿衍能够妥善解决。” 慕容彧脑中突然灵光一闪,眉眼里笑意更深了。 是他杞人忧天了,若是真有这么一日,白卿言与弟弟阿衍成婚,若上天怜惜能够让白卿言诞下两家血脉,倒是可以迎刃而解。 只是,他怕是看不到那么一天了。 慕容彧端起面前的茶杯,朝着白卿言举杯:“以茶代酒,向阿言致歉,还请阿言原谅愚兄。” 慕容彧姿态放低,白卿言念在慕容彧到底是慕容衍的兄长,便也端起茶杯:“口舌之争,有冒犯之处,还请彧兄海涵!” 湖水粼粼之光映着画舫油亮的雕花木顶,慕容彧望着自己这位未来弟媳,只觉越发满意,若是来日去地下见了母亲,想来也能对母亲有所交代了。 他那时,一定会告诉母亲,弟弟阿衍的媳妇儿,是个文能治国武能安邦的奇女子,她如今正在做的,是母亲当年想做却没有能做成的事情,且与阿衍心意相通,志向相同。 能得到这样一个儿媳,母亲定然开心。 “人生苦短,何不能长存?”慕容彧低声发出感慨,若能一直活着,看到这天下一统的一日,该多好。 白卿言知道慕容彧这是知道命不久矣,心中难免感怀,便道:“人生而有时,只短短数十年,却可立万世之功业。彧兄在位期间,能带着一个……诸国可欺,随时有亡国之危的大燕走到今天这一步,已是不世之功了。” 慕容彧转头望着湖面波光粼粼,岸边杨柳摇曳,还有那绿茵之下……民生百态的烟火气,眼底笑意越发浓。 第七百六十章:势在必得 “真希望,能看到天下大定那日,看到……天下百姓都能过上这样安定的日子,可惜我这身子,怕是撑到大燕灭魏都难。” 白卿言手中攥着茶杯并未出声劝慰,只是顺着慕容彧的目光望出去,正看到几个小儿正追着用竹竿挑着草编虫雀的老翁,各自嚷嚷着要哪个,叽叽喳喳的好不热闹。 “这天下分久必合乃是定数,总会有人去做……也总会有人做成,总会有天下百姓都过上安定日子的一日。”白卿言说。 白卿言话音刚落,就见白家护卫匆匆踏上画舫,进门朝着白卿言一礼,抬眸郑重望着白卿言略显着急:“大姑娘……” 白卿言猜到约莫是大梁军报送来了,她起身朝慕容彧一拜:“若是彧兄没有其他事,言便就此告辞,望彧兄早日归国,一路平安。” 慕容彧双手扶着桌几起身,朝白卿言还礼。 虽然,此次来……没有能将白卿言和慕容衍的婚事定下来,但慕容彧已经知道白卿言与慕容衍定情,也知道白卿言是这样一个襟怀广袤,怀有天下,且坦然磊落之人,慕容彧已经满足。 “愚兄还有一事,希望……阿言能敬愚兄一杯茶,唤我一声兄长。”慕容彧轮廓俊美温润的眉目间全都是浅笑,他是怕自己撑不到白卿言和慕容衍成亲那日,喝不到这杯弟媳敬的茶。 白卿言如何能不明白慕容彧的意思,她垂眸望着刚才放在慕容彧面前那杯茶,颔首。 “多谢……”慕容彧含笑跪坐在原地。 白卿言端起那杯茶,跪坐在慕容彧对面,开口:“兄长,请喝茶……” 慕容彧眉目间笑意越发深,他端起茶杯喝了一口点了点头,转头看向立在身后的老太监冯耀。 冯耀捧着个铜制鎏金珐琅彩嵌珍珠和绿松石的方形盒子,恭敬递给慕容彧。 慕容彧接过盒子,笑着递给白卿言:“这是当年我母亲留下的,我的妻室有一枚……这一枚是留给你的,我替母亲赠予你。” 白卿言明白,这是姬后留给儿媳妇儿的,虽然白卿言觉得这样的厚礼此时受了十分不妥。 可慕容彧命不久矣,或许是真的等不到她与慕容衍成亲那一日,便双手恭敬将宝盒接了过来。 慕容彧间白卿言接了宝盒,笑容更深,起身双手将白卿言扶了起来,低声叮咛:“望……你们都能好好的!” 有些话不能明说,彼此心中知道便好。 慕容彧希望白卿言和慕容衍,都能好好的活活着。 “多谢兄长!” 慕容彧的侍卫贴心将包裹这宝盒的包袱递给白卿言的护卫,让他们将宝盒包好,才护着白卿言从画舫出来。 白卿言一跃上马,回头看向立在画舫朝她回首的慕容彧,对慕容彧浅浅颔首,策马离去。 慕容彧望着白卿言快马离去的勃发英姿,长长呼出一口气……他有预感,这便是他同白卿言的最后一面了。 听见白卿言胯下骏马脖子上的铜铃声越来越远,慕容彧这才转身回画舫,刚走出两步便踉跄扶住画舫木门,抬手捂着心口,一副难受至极的模样。 “快!药!”护卫忙扶住燕帝,喊道。 · 白卿言疾驰出燕帝的视线,白家护卫便急不可耐骑马上前,将军报报于白卿言听:“大姑娘,我晋军之中有将士也染了疫症,七月二十九、八月初三、初五连失三城!” 白卿言紧紧攥着缰绳,太子将疫病送往大梁……白卿言便担忧会反噬晋国,果不其然。 不等白卿言进城,白家方向护卫快马出城与正要入城的白卿言碰了一个正着:“大公子!” 白卿言急速勒马,激得骏马扬蹄,转了一圈才停住。 只见那白家护卫一跃下马,单膝跪地,抱拳冲天方向拱了拱手,道:“大公子,大都来贵人了!” 天家来人?! “上马!回府!”白卿言面色沉着一夹马肚飞驰入城。 白卿言从白府角门入,春桃和佟嬷嬷早早便在哪里候着,见白卿言一跃下马,春桃忙迎上前,从袖中掏出大都二姑娘白锦绣的来信递给白卿言:“大姑娘,二姑娘的信前脚刚送到拨云院,后脚……太子府的全渔公公便登门请见大姑娘!” 白卿言随手将马鞭丢给护卫,接过信,脚下带风,一路朝内院疾行,一边拆开白锦绣的信看。 白锦绣在信中说,因为征战大梁的刘宏和小四白锦稚,短短数日之内连失几城,太子和朝臣心生不满,尽管吕相竭力阻拦,但太子还是动了换下刘宏和白锦稚的念头。 朝中多是指责刘宏偏信白家子嗣,大战必用白锦稚,但白锦稚到底年纪小还是个女子,先前势如破竹,日子久了就会显露出女子不如男子来,所以朝中大臣联合上奏……让换下白锦稚。 吕相见更换白锦稚之事已势不可挡,便顺势推拒符若兮重掌兵权,可太子一时找不到合适的人接手巡防营,李茂便为其子李明瑞请命……欲让李明瑞前往顶替白锦稚。 李茂亲自立下军令状,称李明瑞若是在三月之内夺不回白锦稚所失城池,提头谢罪。 这对白家可不是好事,白锦稚好不容易将安平大军攥在手心里,兵符还没有暖热乎,也没有足够的时间让安平大军对白锦稚如同对符若兮那般忠诚,此时换掉白锦稚……白家就会失去安平大军。 白锦绣深知此事对白卿言所谋无利,且李明瑞如今还不算是忠心白家,敢不敢用还是两说。 白卿言看完白锦绣的来信,将信紧紧攥在手中,目视前方,目光幽邃而深沉…… 那么,白卿言便能猜到太子派全渔来朔阳是为何了,想来太子是要换掉小四白锦稚启用李明瑞,顾念着他们之见所为情分……才派了身边最得脸的公公全渔走一趟朔阳,同她说一声。 李明瑞一个被革职的户部侍郎,竟然立军令状要去大梁挣军功,似乎对替换白锦稚势在必得。 第七百六十一章:不必忧心 或许,李明瑞是想要另辟蹊径,也动了兵权的心思……意图掌握兵权,好颠覆林氏皇权,只有如此……才能让她手中左相李茂的亲笔书信变为废纸。 越是这样,白卿言便越是不能李明瑞这样的人从白家手中拿走安平大军。 不论在何种世道之中,兵权都太重要,拿到手了岂有轻易松手的道理? 一进拨云院,早就备好了衣裳的秦嬷嬷一挥手,白家忠仆立刻上前为白卿言更衣。 秦嬷嬷一边为白卿言系衣衫缎带一边道:“这衣衫已经用药汤熏过了。现下夫人在前面稳住了太子府的全渔公公。夫人说,在大梁失利战报不断传来之后,全渔公公登门,要么……便是请大姑娘出山,要么……便是告知大姑娘太子要换下四姑娘,好让大姑娘心里有一个准备,以免突然换下四姑娘意寒了大姑娘的心!夫人叮嘱,大姑娘一会儿见这位全渔公公当有所准备才是。” 白卿言仰着脖子任由秦嬷嬷给她系盘扣,私心里倒觉得太子派全渔来请她出山,可能性不大,太子好面子……她的身体是什么样子,当初在太子府太医诊治过后太子心里已经有数,所以……不到亡国之危时,太子断不会下令让她带兵。 若太子如此做,定然会被天下诟病罔顾恩人性命,就是太子想如此做……方老也会劝住太子。 收拾停当,春桃用敷面的珍珠粉涂了白卿言的唇,让白卿言看起来面上一丝血色都没有,越发显得弱不禁风。 前厅,全渔坐在董氏下首的位置,同董氏说话时态度极为恭敬谦卑,细细询问了白卿言的身体状况,又奉上了太子命他带来的名贵补药。 董氏正同全渔说这话,瞧见外面抬着白卿言的肩舆到了,视线看向正厅门外,全渔亦是顺着董氏的目光看过去…… 见白卿言被春桃和佟嬷嬷扶着才勉强站起身来,全渔惊得忙起身迈着碎步迎上前,同白卿言行礼:“奴才见过镇国公主!都是奴才的不是,若非太子殿下带了话给镇国公主,奴才是万万不敢惊动镇国公主的!” 说着,全渔又起身从佟嬷嬷手中接过白卿言的手臂,扶着白卿言小心翼翼朝正厅内走。 全渔鼻息间是白卿言身上浓烈的药味,他攥着白卿言瘦若无骨的细腕,眼眶顿时湿红,这镇国公主比之前在大都城看起来更瘦弱了。 扶着白卿言坐下之后,全渔见白卿言呼吸急促,正手足无措,就见春桃端了杯热茶上来,全渔顾不上见外,顺手从春桃手中接过热茶递给白卿言:“镇国公主,喝口茶缓缓。” 白卿言摇了摇头,春桃忙上前从全渔手中接过茶放在一旁,又往白卿言背后垫了一个隐囊,进退有度同全渔道:“全渔公公请坐。” 全渔点了点头,退回座椅旁坐下。 “不知,太子殿下此次派遣全渔公公前来,所为何事?”白卿言意倚在隐囊之上,清明的眸子望向全渔。 全渔难以启齿,抿了抿唇才道:“回镇国公主,因高义君主在大梁征战连失四城,朝中众臣已有微词,欲更换高义郡主,左相李茂举荐长子李明瑞前往大梁领兵,立下军令状,太子殿下眼看着按不住群臣意愿,故而……派全渔来同镇国公主说一声,或许等全渔回去太子殿下就要迫不得已下旨,让左相嫡长子李明瑞前往大梁替换高义郡主了!” 全渔瞧着白卿言的脸色,见白卿言手扶着座椅扶手,闭着眼似乎在静思。 他怕白卿言想左了,心里不舒坦,不等白卿言开口,便忙补充道:“太子殿下如此绝非不信高义郡主不信白家,而是左相李茂立了军令状,群臣又百般逼迫,太子才不得不如此!太子殿下就是怕镇国公主养病期间多思,这才让全渔走这一趟,镇国公主可千万别多想!” 白府正厅在全渔话音一落之后,变得极为安静。 董氏不是个无知妇人,太子给点恩惠就叩谢天恩,她心里清楚……只要白卿言松口,这好不容易让白锦稚抓在手里的兵权,就要旁落了。 董氏手心收紧,猜到女儿此次……恐怕会被逼得再次重新佩甲戎装上阵,虽然知道女儿这身体柔弱是装出来的,可董氏难免还是揪心。 然,她更知道女儿是个胸怀广袤,志在天下的白家女儿郎,知道小四还在大梁战场之上,所以她不能阻拦。 见白卿言半晌不吭声,全渔一颗心揪紧,低声劝道:“镇国公主……其实,太子殿下不是万不得已也不想用李明瑞,此人还算不上是太子门下,先前还算计镇国公主,太子也担心此人手握兵权之后,万一生了什么不轨的心思,难以控制!所以启用李明瑞……太子也是没有办法,绝非不信任镇国公主了!” 还不见白卿言点头,全渔调整坐姿,将声音压得更低说:“想这也算是好事,高义郡主到底是个女儿家,年岁还那么小便在战场之上拼杀,说句逾矩之语……那过的是刀口上舔血的日子,镇国公主和白家诸位夫人在朔阳也担心不是?若是高义郡主回来了,镇国公主和诸位夫人便也不会那么担忧,镇国公主您也可以安心养伤,算来也是好事!” 董氏用帕子压了压唇角:“白家数代人,不论男儿郎还是女儿家,他们从生来便知道……他们的使命便是护我晋国百姓无忧无惧的太平山河,生死无悔!锦稚既然担了高义郡主之名,便不能尸-位素餐违背祖训,无所作为!我们白家诸人……以锦稚为傲!” 全渔忙起身,郑重对着董氏一拜:“白家高义,爱国爱民之心天地可鉴,全渔敬佩!” 白卿言长长呼出一口气,睁开眼,幽邃坚韧的眸子望着全渔,慢条斯理开口,语声刚毅果决:“劳烦全渔公公回大都城,转告丢城失地之事……太子不必忧心。” 第七百六十三章:引人注目 蔡子源是个聪明人,他知道以镇国公主的心智和对战局的把控能力,恐怕不需要他去充当军师,镇国公主之意恐怕是要将他送到高义郡主白锦稚的身边。 如果蔡子源再猜的没有错,镇国公主是要同刘宏和高义郡主的大军兵分两路行事,而并非前去驰援。 “另外,恐怕还要辛苦郝管家和刘管事在大军明日一早出发之前,准备好足量防治疫病的药,以防万一。”白卿言说。 “此事我倒是可以来准备,前些日子听闻朔阳城内治疗疫病的药物价格飞涨,族中有人屯药意图赚取暴利,药物已经被族内扣下了,若是能将这批药物用在此次战事之上,也算是族人将功补过了。”白岐禾道。 白卿言颔首:“族长考虑的周到,就托付族长了。” 事情敲定,便各自分头行事。 白卿平回军营去点兵,挑选明日随白卿言一统出征大梁的将士。 沈晏从去朔阳白家的存粮裤,调粮食。 如今已经荣升为太守的周大人闻讯,麻溜去找沈晏从……想要卖个好给即将出征的白卿言,看看有什么能帮得上忙的。 白岐禾回到白家,让人去传宗族内那几位原本想要依靠药草谋取暴利的族人来白家议事。 替白岐禾夫人方氏来给白岐禾送汤羹的蒲柳,听说白岐禾在镇国公主那里领了负责草药的差事,将汤羹从黑漆描金食盒中拿出来放在白岐禾面前,柔声道:“镇国公主让老爷准备草药,是为了防备将士们染上疫病,奴婢倒有一个法子,可以更好的为将士们防疫病。” 白岐禾朝着立在他身旁的蒲柳看去,眉目含笑:“说来听听……” “奴婢听说,之前有人将白府洪大夫开的治疗疫病的药渣做成了香囊,佩挂在孩童身上,以此来防止孩童染上疫病,还有人将用药水浸泡过的巾帕裹在面颊上遮挡住口鼻,也是十分见成效!”蒲柳声音徐徐,“明日镇国公主就要出征了,老爷可让族人命家中奴仆连夜赶制香包不必好看,只要能用就好,将草药装入其中,让将士们随身佩戴,这样还可以省了人力押送草药,在将巾帕用药水浸泡后晾干,明日一早分发给要出征的将士,也算是我们白氏宗族为将士们做的一点事。” 人多力量大,若是动员全族,一夜之间赶制出五千个药包并不是难事,可问题是……怕没有那么多草药,草药分散,反倒不利于医治病患。 再者,草药不能受潮,将士随身佩戴,遇雨无法妥善储存,失了药性反倒成了无用之物。 “用药水浸泡巾帕,让将士们遮挡口鼻,倒是可行,你能想到这个已经是难得!”白岐禾对蒲柳笑了笑,“你有心了!这样……你去告诉夫人,让她命家中闲着的奴仆全都忙起来,我记得家中还存有预防疫病的草药,将白布和草药一同混煮,用火烘干之后,裁减出五千条巾帕来!” “是!”蒲柳眉目含笑,“奴婢愚钝,没有考虑周全,多谢老爷不怪罪!” 白岐禾笑了笑:“你是好心,哪里有怪罪之说……去吧!” 很快,族人到了之后,白岐禾将明日出征,将那些扣下草药用在朔阳军身上的事情说了后,那几个原本指望着依靠草药赚取暴利的族人也算是眼明心亮,忙道草药能用在朔阳军身上也算是物尽其用,若是不够他们还可以凑资再买一些,随后送往前线。 白岐禾便让几人回去将家中尚有存储的药物同白布煮了,能做几条面巾给明日出征的将士就多做几条。 · 董氏知道此次女儿出征是拦不住的,还是忍不住心酸,她亲自坐在床边给白卿言收拾行装,又将白卿言的战甲擦了又擦,重新将护心镜缝了缝。 白卿言还在书房里,同卢平和刘管事议事。 给纪庭瑜和沈昆阳的信要早早送出去,让他们心里有一个准备。 毕竟此次白卿言出征,若是没有死在大梁……太子和太子身边的方老就是再蠢怕是也会察觉不同寻常,对白卿言有所防备。 若是真的到了那个时候,白家便也没有时间再静静蛰伏,就只剩下一条路可走了。 白家上下可都得防着大都城方向,还有远在大都城的白锦绣……若是真的有一天纸包不住火,哪怕是硬抢也得将锦绣和望哥儿还有秦朗抢出来,此事锦绣心里想必也有数。 “刘叔此刻就要辛苦你去一趟牛角山,纪庭瑜训练的将士,在牛角山中已经怕是已经藏得浑身长毛了!这一次……便是他们历练的时候!”白卿言立在案几旁,手指轻扣檀木桌几。 刘管事颔首,又问:“全都带上吗?” “全都带上!此次机会难得,也得看看纪庭瑜的成果如何……是否能和虎鹰营匹敌!”白卿言语声里尽是杀伐决断,没有丝毫犹疑。 “可……会不会太引人注目了?”刘管事有些担忧。 白卿言摇了摇头:“全渔走的时候我并未告诉他我会带走多少兵力!朔阳这些年积攒了多少家底,明面上让太子知道的就不少,我带走的越多……太子对朔阳的戒心就会越少,等我走后,朔阳的兵……还需要刘叔和白卿平商议,调出一部分去牛角山!若是将来真的有那么一日,或许……牛角山的藏兵才是能解朔阳之危的奇兵!” “大姑娘放心!此事我一定妥善安排!”刘管事朝白卿言拱手。 白卿言回拨云院时,瞧见母亲董氏正坐在等下为她将护心镜缝得更紧实,白卿言立在垂帷之下,望着一边垂泪一边为她缝护心镜的母亲,鼻头泛酸,她平静了下心绪,才抬脚走进来,唤了一声:“阿娘……” 董氏不想让女儿看到自己的眼泪,转过身假作看不清的样子,对着高几上的烛火瞅了瞅那护心镜,拭去眼泪,这才转过身来,垂着通红的眼眸,平静将针线收尾,道:“都商议完了?” 第七百六十四章:大可不必 “嗯……”白卿言视线落在董氏手中的银甲之上,在董氏一旁坐下,抬手挽住董氏的手臂,“阿娘,你放心我此去大梁一定会小心保重!阿宝保证,用不了几年……我一定会让阿瑜光明正大回到阿娘的身边!” 听到阿瑜的名字,董氏眼泪又忍不住了,她硬是忍着,拍了拍女儿挽着她手臂的手:“阿娘知道,你和阿瑜都志向高远之人,你放心……阿娘一定会为你守好后方,你安心去大梁!将兵权……牢牢攥在手中!只要兵权在手……大都城中之人自然会忌惮!” 白卿言点头。 董氏抬手将女儿拥在怀中:“你想要做成之事,是成王败寇,成……白家千古流芳,败……白家世代积攒的名声可就全没了,若是没有完全把握,切不可因朔阳发生任何事而妄动,明白吗?” 董氏想的比较长远,她怕此次女儿再在战场显露锋芒,皇帝和太子会疑心白家,会想要拿捏住白卿言的软肋,逼迫白卿言俯首! 若是真的有这么一日,董氏希望女儿千万不要因为他们而停滞不前,甚至俯首就擒。 白卿言如何能不懂董氏的意思,她用力抱紧董氏的胳膊,笑道:“不会有这么一日的,我不会给他们机会!” 大都城中,符若兮是她的人……禁军之中也有她的人! 自白家蒙大难之后,白卿言行事一向小心谨慎,不敢有丝毫懈怠和侥幸,如今已经大致铺排妥当。 “阿娘不在你身边,但你爹爹定会在天上护着你的,就像护着阿瑜一样……”董氏轻轻抚着女儿的脊背,更像是在安抚她自己,“可你要自己照顾还自己的身子,别以为你还和以前一般!” “阿宝知道了!阿娘放心……” 那晚,董氏留在了拨云院,陪着女儿一同入睡,用团扇给女儿扇着风,想让女儿睡得更舒适一些。 看着女儿熟睡的侧颜,董氏偷偷擦去眼泪,几乎是一夜未眠。 第二日天蒙蒙亮时,董氏才迷迷糊糊睡着,白卿言不想惊动董氏,悄悄起身为董氏盖好薄被,蹑手蹑脚从内室出来,去暖阁收拾。 春桃红着眼替白卿言将长发高高束起,穿戴甲胄,想要开口让大姑娘带自己一同去战场,可她知道那种地方去了她也只能给大姑娘拖后腿,硬是将话咽了回去。 佟嬷嬷将红色披风为白卿言扣在甲胄之上,道:“昨夜三夫人、四夫人和五夫人连夜做了这件新的披风,里面四角都缝着平安福,希望大姑娘能平平安安归来。” 白卿言垂眸摸了摸这针脚密实的披风,同佟嬷嬷道:“替我多谢三位婶婶。” 春桃跪地替白卿言理好披风,起身眼泪就忍不住吧嗒吧嗒往下掉,白卿言瞧着眼睛肿的像核桃似的春桃,屈起食指擦去春桃脸上挂着的金豆豆,道:“我不在家,你照顾好母亲,守好这拨云院。” 春桃哽咽难言用手背抹去眼泪,点头。 白府正厅前,二十白家护卫已穿甲佩剑整装待发,一身青衫背着小包袱的蔡子源看到整肃的白家护卫,下意识理了理自己的衣裳。 不多时,突然听得卢平高呼一声大姑娘。 蔡子源抬头,看到从那灯火通红的长廊之中,一身银甲戎装杀气凛然的女子,手握银枪,步伐稳健,带风而来,身后披风翻滚,周身如有夏震之威,气势是男子都少见的雄浑,那样凌厉而沉敛的杀气,非身经百战之人,如何能得? 蔡子源凝视白卿言清瘦的身形挺拔,手心悄悄收紧,眼前的白卿言……风骨清隽,傲岸不群,哪里还有平日里的病弱姿态。 “大姑娘,门外还有长街……已经守了不少百姓,似乎都是想送一送大姑娘!”卢平上前,低声同白卿言道。 “没有惊动闵千秋老先生吧?”白卿言问。 “闵千秋老先生虽然未出,可闵老先生的弟子已经出门,人……就混在百姓之中,大姑娘还是要留心一二!”卢平说着,从白卿言手中接过银枪,疾步跟随在白卿言身旁。 闵千秋老先生为白家著书立传,讲求的是一个实字,卢平这是在提醒白卿言,对外……还是要做出身体不支的模样。 白卿言理了理护腕,道:“大可不必,闵老先生见过我孱弱的样子,必会以为……我是为鼓舞军心强作出无事的模样。” 卢平点头不再多言,说起宗族之人昨夜,连夜做出用药水煮泡过的巾帕,供给出征将士们用,此次宗族难得的齐心协力,一夜之间便将五千条巾帕准备妥当,且还有富余。 “回头你替我谢过族长,和宗族出力之人,就说我白卿言铭记于心。”白卿言说。 白卿言回头,见背着包袱的洪大夫也匆匆而来,白卿言一怔,她并没有通知洪大夫一同前往,洪大夫到底年纪大了,当初祖父出征都不忍心再带着洪大夫,后来她去南疆是因为身体的缘故……不想让白家上下担忧才带上了洪大夫,这一次……不论如何她都不能带洪大夫了。 “洪大夫……”白卿言视线落在洪大夫手中的宝剑上,“此次您便不要跟了,留在家中照顾母亲和婶婶她们。” “大姑娘莫不是瞧不起我这老骨头了?”洪大夫故作生气板着脸,“我这把老骨头硬朗着呢!你祖父年长于我,我不得不听你祖父之命行事,大姑娘若是不准……老朽我就要骑马在大队后面跟随了!” 白卿言心中感怀,只得向洪大夫长揖一拜,准了洪大夫。 跟在白卿言身侧双眼通红的春桃连忙上前一步:“大姑娘,我……” “好丫头,你就别跟着凑热闹了!第一个人用的法子管用,后面的人再用就不管用了!”洪大夫笑着对春桃说了一句。 春桃硬是把话咽了回去,泪眼汪汪望着白卿言。 “乖乖在家,听话!” 白卿言说完,抬脚朝台阶下走去,蔡子源见白卿言过来,忙毕恭毕敬行礼。 第七百六十五章:铿锵凌厉之音 朔阳演武场点将台上,白卿平环视周遭随风高低乱窜的火盆,听着这猎猎的黑帆白蟒旗,心中陡生一种豪迈之感。 只可惜,他手无缚鸡之力,无法同白卿言一同奔赴战场,浴血奋战,此乃白卿平此生之憾事。 白氏一族中倒是有几个血性男儿想同白卿言一同去大梁战场,可都被家中长辈以孝道压着不许去。 听到演武场外传来马蹄声,白卿平身体转向演武场入口的方向,直到看到那骑着白马的身影,白卿平忙从点将台上一跃而下,差点儿沉不住其朝演武场入口跑去。 白卿言身后跟着二十白家护卫,快马冲到演武场点将台前,才勒住缰绳。 白卿平担忧白卿言的身体状况立刻上前,顺手拽住缰绳,伸手想要扶白卿言下马,白卿言却摇了摇头,提缰骑马前行…… 她环视这演武场内五千身佩甲胄将士,手握重盾或矛戈……或大刀,分阵而列,颇有正规军的气势,身上甲胄被高高架起的火盆映出寒光来。 白卿言勒住缰绳,座下骏马甩了甩头,喷出粗重的鼻息,立定在点将台前。 整个演武场严肃无声,五千将士的目光都望向这骑于高马之上的银甲女子。 “以前,我们聚集在这里,是为了剿匪……是为了让山上那些匪徒,不敢来劫掠我们百姓!而今日……我们要远征,要去大梁,面对的不是山匪,而是大梁训练有素的军队!昨日我要率朔阳军远征大梁的消息传出,我听说……有人说,朔阳军只是我白卿言聚集在一起,凑合起来的乌合之众,山匪我们可以赢得轻而易举,可面对大梁军队,会被打得屁滚尿流!” “但你们!是我的兵!是白家训练出来的兵!我白家不出孬种!我白家的兵……也绝不出孬兵!山匪我们赢得轻而易举,大梁我们亦会赢得轻而易举!”白卿言抬手指着这演武场四周已经换下来的黑帆白蟒旗,“白家军从无败绩,唯一一次险些全军覆没,是因死在了自己人的龌龊阴谋里!即便是如此……我白家和白家军护民安民之心从未变过!” “有人问!既然白家军是护民安民,为何……要远征大梁,征伐他国!今日……我便告诉你们为何!为的……是这天下一统!为的是让这天下再无战乱!为的……是这世上再无十室九空,妻离子散,再无粮田荒废,枯骨人无埋的凄惨之景!白家军要护卫的是太平山河,要守的是天下万民!不战死,不卸甲!诸位可敢与我舍命否?” 白卿言的声音威严而厚重,震慑四野。 蔡子源听完白卿言这番话,心神激荡,明明书生之身,却欲执剑与白卿言舍命沙场。 “不战死,不卸甲!” “不战死,不卸甲!” “不战死,不卸甲!” 众将士高亢的呐喊声,直冲九霄,撼天动地。 朝阳跃出层叠的云层,晨光渐盛,耀目的金色由东向西,缓缓映亮这广袤苍茫的大地,映亮了朔阳古老而坚实的城墙。 白卿言率五千将士而出,浩浩荡荡朝着朔阳城外走去。 百姓将长街两侧围的水泄不通,酒楼之上,也立着人,争相送这位拖着病躯为国征战的镇国公主…… 就连花楼里的姑娘都凑在楼阁之上,探出半个身子,想要一睹这镇国公主的风采。 曾经的周县令,如今的周太守,命衙役将百姓拦在街道两侧,自己倒是凑在最前面,竟然做出一副含泪恭送的模样,望着骑马走在最前的白卿言,哽咽着高声呼喊:“镇国公主,您可要千万保重身体,我们朔阳百姓,还等着您带我们剿匪呢!” 不见白卿言回答,周县令拎着自己的官袍,小跑追了疾步,长揖倒地:“恭送镇国公主!预祝镇国公主凯旋!扬我晋国国威!” 那位名唤娜康的西凉舞姬,似乎是被吵醒,披着一层纱衣推开窗,用团扇遮挡着脸,皱着眉一脸不瞒朝楼下望去,可当视线瞅见那骑着白马走在最前,一身银甲熠熠生辉,寒芒尽显的女子,她手中遮着半张脸的团扇缓缓垂下,一时间看得目不转睛…… 那女子身上的尊贵和气势,不似那些来花楼达官贵人的花架子,而是一种不惧生死,俯视众生的高贵。 娜康赤脚追着白卿言的身影,又推开了一扇窗,脑中似陡然有了眸中铿锵杀伐的乐声,她不自觉一直追着白卿言的身影,她眼底全都是炙热,扣在窗棂上的手指骨节泛白。 她想起母亲曾经教她古文中的一句,顾指则风云总至,回眸而山岳削平,这样的气势,当说的便是镇国公主这样的英雄。 娜康将楼顶雕花窗棂全都推开,直到无窗可推,她只能看到黑压压一片整肃出征的大军,再看不到那凌厉而威严的身影,才按住自己怦怦直跳的心口,转头直奔拔步床边,取下了琵琶。 转轴拨弦,刚才脑中的铿锵凌厉之音顿时从指尖迸发,引得楼下百姓纷纷仰头朝着这窗扇打开的花楼方向望去。 · 全渔这一路快马加鞭回到大都城,一口水都没有来得及喝便去求见太子。 太子刚从红梅的温柔乡里醒来,正由红梅伺候着更衣,准备去书房里将昨夜整理好的朝政再顺一遍,便要去早朝,听说全渔回来了,称有极为紧急之事要求见太子。 正握搂着红梅柔若无骨细腰的太子陡然一个激灵,以为是白卿言是不是有了什么三长两短,忙推开红梅,拿了披风一边扣衣裳扣子一边往外走。 红梅对着太子的背影嗔了一声,甩袖又躺回床上休息去了。 全渔在红梅院子外,双手相互搓着,他反复思量自己一会儿要如何同太子说,白卿言拖着病躯带了朔阳剿匪练的兵前往大梁去了。 这件事要是说得不好,会让太子以为……镇国公主不听上令擅自出兵,让太子以为镇国公主手握兵权拥兵自重事大。 第七百六十六章:喜怒不形于色 太子一出院门,全渔就立时跪在了太子面前。 全渔对太子重重一叩首,哭着道:“太子殿下,都是奴才不好,奴才走的时候太子殿下叮嘱全渔,千万要让镇国公主明白……殿下换下高义郡主不是疑心白家忠心,而是被朝臣逼得实在没办法,加之左相为儿子立下军令状,才不得要下令让高义郡主回来!奴才将太子所受难为说得太过重了,镇国公主一听太子殿下因深信白家被朝臣指责,竟然亲自带着朔阳剿匪练的兵……驰援刘宏将军和高义郡主去了!” 全渔抬头,眼泪一下就涌了出来:“镇国公主称……在白家人手中丢的城池土地,她自会亲自拿回来,绝不能让太子因为白家受朝臣半分为难!全渔真的没有想到镇国公主会对殿下忠心至此,不能容忍殿下受到一丝委屈,竟然拖着那样的身体……带兵前往大梁了!全渔……全渔这次闯大祸了!” 太子被全渔哭得脑子“嗡”了一声,问道:“你说什么?镇国公主带着朔阳剿匪练的那群乌合之众去大梁了?!” “都是奴才不好殿下!都怪奴才……将殿下的委屈说得太重了,镇国公主这才沉不住气!奴才走得时候……镇国公主已经点兵准备出发了!可镇国公主那个身体……是为殿下挡箭才成那副样子的!镇国公主可是殿下的救命恩人啊!若是镇国公主此次大梁之行有个三长两短,全渔真的是无颜面对殿下了!” 全渔哭着再次叩首:“全渔将殿下托付全渔的差事办砸了!不但没有能安抚好镇国公主,让镇国公主不要动气好生将养,反倒激得镇国公主带兵出征了,镇国公主说她不愿意给殿下再添麻烦……如今征伐大梁,两城生疫病,还要建九重台,国库吃紧,她愿意变卖家产以作军资,带朔阳剿匪之兵前往大梁,不让朝臣有一丝再对殿下说嘴的余地!全渔劝不住镇国公主……全都是全渔的错!求殿下责罚。” 院门外夹道里一人多高的石亭灯随风忽明忽暗,太子此时的心情竟是一种说不上来的微妙。 因白卿言强撑带着朔阳那群乌合之众出征,而觉得白卿言胡闹。 又觉得白卿言对他的这份忠心,让他感动。 “你起来!”太子沉着声同全渔开口,“你立刻让人去将兵部尚书、户部尚书都给孤传过来,还有禁军统领范余淮……也给孤传来!快去!” 因着太子一个快字,全渔应声连滚带爬的起身往外冲去传令。 紧着早朝之前的这点子空隙,太子腰间兵部尚书、户部尚书和禁军统领,这是得快。 太子搓了搓手,一边疾步往书房的方向走,一边道:“去,派人将方老和任先生请来!快!” 疾步跟在太子身后的小太监应声称是,一路小跑前去唤人。 太子过紧了披风,一路疾行,脑子里全都是那次白卿言中箭之后,同他说得那些话,对他前路的安排。 果然啊,白卿言是十分忠心他的,可他实在是没有想到白卿言会忠心到,见不得他再朝臣面前受委屈,直接带着朔阳剿匪练的那不入流的军队去大梁。 白卿言投他以桃木,他必报之以琼瑶。 如今白卿言已经带兵出发,那他这个太子要做的便是保她万全。 大梁如今也有了疫病,白卿言那个身子若是染上怕只能一命呜呼了,军队的草药不能短缺,粮草不能短缺,还有那朔阳的乌合之众……哪里有正规军好用! 白锦稚带着半数安平大军前往大梁,还有大半数……临时被登州刺史董清岳节制,是为防备戎狄的,但有骁勇善战的登州军在,将剩余的安平大军调往大梁,应当也是可行的! 只是……那疫病! 如今太子也是左右为难,那疫病本就是他命人送到大梁去的,如今却得防备自家将士染上,除了准备粮草,还得准备足量的草药。 时间紧迫,这些都得尽快准备! 冒失!白卿言简直太冒失了!怎么能听到他受朝臣责难就如此沉不住气?! 虽然心中责怪,可太子眼底竟然都是喜意,任何一人……能被人如此忠心追随,都会喜不自胜吧! 可他是太子,应当稳重,应当喜怒不形于色。 压着心中的欢喜,太子忠于等来了方老和任世杰。 方老和任世杰听说白卿言带朔阳那群剿匪之兵前往大梁,惊得互视片刻。 “上次太医为镇国公主诊治,便说镇国公主那身子撑不了多久了,镇国公主怎么还敢冒险前往大梁战场?那里……如今可是有疫病啊!”任世杰道。 太子心中有些许得意之色显露眉目之间,叹气道:“原本左相再朝中立了军令状,孤欲派李明瑞前往大梁接替高义郡主,却又担心伤了白家的心,便让全渔走了一趟,将此事告知了镇国公主,全渔也是好意……在镇国公主面前说,因高义郡主失城失地孤如何被朝臣为难,说得稍微有些过火了,这镇国公主不愿看到孤被朝臣为难,便直接带了朔阳剿匪的兵,前往大梁去了!” 就连任世杰这位敌国密探,都要佩服这镇国公主对太子的忠心,先是舍身挡箭……后又因为太子被朝臣为难,带着一群非正统的将士前往大梁,他只觉这位镇国公主太过愚忠。 方老搁在腿上的手指一跳,抬眸看着太子那表情,便知道太子心里其实是很愉悦的,他若是这个时候同太子提镇国公主未得上令便领兵出征,是藐视君威皇权,怕是太子也听不进去,还以为他这是又在为难镇国公主。 “如今镇国公主已经带兵出发,太子打算如何?派人将镇国公主召回?”方老清了清嗓子问。 太子摇头:“镇国公主的性子执拗,怕是此次不能拿回从高义郡主手中丢了的城池和失地,是不会罢休的!可如今大梁那便有疫病……草药不能短缺,得给镇国公主送过去!” 第七百六十七章:不论多少 方老正要开口,就又听太子道:“对了……还有粮草辎重,虽说那些朔阳的剿匪军是乌合之众,但也到底是兵!还要调派新的兵力过去……也好让镇国公主用得顺手些!请两位过来,就是想让你们同孤盘算盘算,如今哪里还能抽出兵力给镇国公主用。” 任世杰眉头一跳,这镇国公主也当真是深得太子信任了…… 突然,任世杰脑中灵光一闪,想到之前方老说,这镇国公主当初舍身救太子恐怕是一场戏。 任世杰越想越觉得有道理,太子这怕是着了镇国公主的道了。 不过这又和他有什么关系,别说现在太子务必信任镇国公主,他就算将此事点出来,太子也会以为他和方老一般在给镇国公主上眼药,或许还会觉得他轻看了他这位太子,觉得他这个太子不值得人如此忠心,反倒不妙。 更何况,晋国越乱,对燕国越好。 方老眉心紧皱:“安平大营的兵力倒是可以调过去,只是当初朝中并非没有可以前往大梁领兵的将军,石攀山将军虽然人在南疆,江如海将军虽然不小心摔断了腿不宜出征,可朝中还有甄则平将军在!甄则平将军可是当初南疆之战的功臣也曾请战,是左相李茂立军令状时说……李明瑞不要援兵,只身前往大梁接替高义郡主的位置,且必会夺回失去的城池,甄则平将军这才服气,朝中上下也才有人附议李明瑞前往大梁之语!” 方老小心翼翼瞅了一眼太子,接着道:“如今镇国公主这里……就算是带的乌合之众,也已经算是带兵了,若是再调兵给镇国公主,会不会让左相有微词?会不会让朝中大臣……最主要是甄则平将军觉得,太子殿下太过宠信白家,依仗白家,而不信任他们这些同样为晋国尽忠的朝臣了。” 任世杰端起茶杯,往茶杯中徐徐吹了一口气,轻抿了一口,就听到外面全渔称,吕相还有兵部尚书沈敬中、户部尚书楚忠兴,和禁军统领范余淮全都到了。 “吕相怎么也到了?”太子站起身来,忙岀去相迎。 “回太子殿下,兵部侍郎沈敬中大人正巧同吕相碰到了,两人一同去上朝,太子急事召见,吕相不放心也就跟着过来了。”全渔解释。 太子立在廊下,看到身着官服的吕相被沈敬中搀扶着从长廊台阶上下来,忙迎了上去:“吕相……” “见过太子殿下!” 几个朝臣连忙朝太子行礼。 太子上前虚扶了一把吕相:“吕相不必多礼,此次的确是有急事,这才在早朝之前请诸位过来商议,请……” 在书房之中,太子为维护白卿言,对吕相等人是说……他派全渔前往朔阳询问白卿言是否可以出战,毕竟白卿言杀神之名震慑列国,只要大梁得知白卿言要北伐,自会吓破胆,只是太子没有想到白卿言担忧国库吃紧,称要变卖家产凑足粮饷不拖累朝廷……带着朔阳剿匪的那些乌合之兵前去大梁,要将从高义郡主手中丢失的城池土地,全都夺回来。 太子心里清楚,若是说白卿言未曾得命便擅自带兵出动,怕是要引起朝堂非议,对白卿言不利。 这是太子头一次如此想要维护一个人,他一直都知道自己是一个如父皇一般疑心极重的人,可这一次他想要对得起一次白卿言对自己的舍命维护。 “太子的意思,是让户部想办法给镇国公主凑粮饷?”户部尚书楚忠兴问,粮饷楚忠兴可以弄来……左相李茂老早就交代了楚忠兴,让楚忠兴一定要为李明瑞出征北伐大梁做好准备。 如今楚忠兴正等着太子命令一下,便将军粮与兵部交接,可怎么突然,人就换成了镇国公主。 失了一只眼的范余淮坐在高几灯下,闻言朝着太子拱手:“殿下,不是微臣舍不得禁军,可经历武德门宫变之后,禁军损失惨重,新补充进来的新兵怕还不如朔阳那群乌合之兵,且禁军最重要的还是护卫皇城,以陛下和太子殿下的安全为重!” 太子点了点头:“范大人说的有理,兵部尚书以为哪里的驻兵可调动?不论多少,必须给镇国公主抽调一些兵力过去。” 太子用了必须二字,沈敬中便知道这是不成也得成的意思。 “这个……”兵部尚书沈敬中朝着吕相看了眼,细思片刻,“若说能让镇国公主用得顺手的兵,自然要数白家军了!” “不可……”吕相摇头,“白家军虽然镇国公主用得顺手,可如今西凉蠢蠢欲动,还需白家军在边塞震慑!再说白家军在晋国与西凉边界,若是调往大梁……一南一北路上太折腾!” 沈敬中抿了抿唇又道:“不知太子殿下觉得,抽调安平大军过去如何?如今安平大营由登州节度使董清岳节制,可防戎狄亦可防西凉……然西凉那边儿还有白家军在!微臣以为……安平大营可调去增援。” “微臣插一句嘴。”户部尚书楚忠兴朝着诸位大人拱了拱手,“微臣有些担忧……当初左相李茂的公子立下军令状,要只身前往大梁,如今镇国公主出征便增派援军,会不会引起朝臣不满?” 吕相转头如炬目光看了眼楚忠兴,只对太子道:“安平大营正合适!镇国公主虽然有杀神之名,可到底身子不行,若是如同当初大梁名将荀天章一般……” 吕相欲言又止,可谁都知道接下来的话是什么意思,就白卿言那个身子骨,若是真的如同当初的荀天章一般死在征伐大梁的路上,对晋国而言绝非好事。 “若是让梁国觉得晋国不可战胜的白家人,晋国的杀神镇国公主都能被战胜,定会损了我晋国的士气,届时这仗就更难打了!”吕相眉头紧皱看向太子,“太子殿下此次派人去问询镇国公主可否出征实在是冒失了,白家人自来是铁骨忠胆,若是君上开口,就算不行……白家也定会上阵。” 第七百六十八章:来日再报 太子拳头一紧,点了点头,心甘情愿认下这错,态度极为恭敬:“吕相说的是!故而孤……正在设法补救。” 全渔望着太子,他跟随太子这么多年,还从未见过太子除了为陛下和方老之外的其他任何人……担待过。 没成想此次为镇国公主担待,就担待了这么大一个罪责。 全渔明白,太子这是将白卿言的忠义记在了心里,所以才这般维护,他心里长长呼出一口气,他总算是没有在太子面前说错话,没有让太子失了对镇国公主的信任。 瞧着太子这认真认错的模样,吕相倒是也没有揪着不放,开口道:“如今之计,已经顾不上朝臣是否不满,满朝上下谁人不知镇国公主为太子殿下挡箭之后身子孱弱,镇国公主病躯为国披挂上阵,派遣兵将难道不应该,李明瑞身强体壮的能和镇国公主相比?太子殿下不用顾虑朝臣非议,应当顾全大局,以国事为重,谁若拿此事说嘴,老臣头一个不答应!且让他先来与老臣辩上一辩!” 对白家,吕相敬佩,但也心疼。 白家不论男女,皆是清刚劲骨。 “吕相所言甚是,今日早朝便如此禀告父皇吧!”太子道。 太子同吕相、兵部尚书沈敬中、户部尚书楚忠兴,连同范余淮,一同出了太子府前去早朝。 太子准备了一肚子的话,可今早皇帝却没有来早朝。 皇帝大有要潜心问道的架势,如今太子已经主政,军情刻不容缓,太子当即下令调安平大军前往与镇国公主汇合,听镇国公主调遣。 吕相、沈敬中、楚忠兴、范余淮带头赞同,就连甄则平也附议,左相李茂错愕之余,看到楚忠兴的眼神示意,也忙跟着一同赞同。 宣嘉十七年八月二十二,缠绵病榻近一年,几度生死徘徊的镇国公主白卿言佩甲持剑,率兵出征,晋国太子调遣安平大营与镇国公主所率五千朔阳兵汇合,粮草、药物连夜筹备,紧随其后。 梁廷问询之时,朝中上下具惊。 大梁朝臣见坐在龙椅之上已经年迈气色不佳的老皇帝,上前,立在那地板被擦的发亮的大殿正中央,郑重朝皇帝行礼后道:“晋国那镇国公主虽然名头响,可到底身子已经撑不住了,我们的探子今岁几次来禀,都说那镇国公主活不成了,晋国太子此次强行令镇国公主出山,看来……如今我们梁军气焰大盛,的确是将晋国打得招架不住,才不得不派一个将死之人来抵挡我大梁猛将!想来那所谓杀神镇国公主……此次来我大梁也是有来无回!陛下无需担忧!” 梁帝听到朝臣这话,长长呼出一口气,调整坐姿,倚着隐囊,深觉这话有理。 曾经被晋军活捉,后来议和之后才被放回来的赵胜咬了咬牙,迈出一步同梁帝道:“陛下,这镇国公主除却骁勇无敌之外,战场之上用兵的手段也堪称神鬼,不可小觑,即便是镇国公主身体孱弱不宜征战,可镇国公主还可为晋军出谋划策,陛下别忘了……当初便是这位镇国公主和晋国如今挂帅这位刘宏,大败我梁军的!” “呵……赵将军这是被晋军活捉了一次,将这胆都让人家晋军割去了吧!”梁廷中有人嘲讽赵胜。 赵胜回头看了眼那一脸不服气的文官,跪下同梁帝行礼之后道:“请陛下恩准,派赵胜带赵家军前往驰援,赵胜曾同镇国公主交手过,在镇国公主手中也败过!如今我大梁最重要的天险青西山关口在晋军手中!而镇国公主已经率兵奔赴青西山关口,若镇国公主一到……再想要拿回青西山关口我大梁所需耗费的人力物力怕是要更大!赵胜此次敢用项上人头担保,夺不回青西山关口提头来见!” 赵胜郑重叩首起誓。 自从随荀天章将军出征,战败被晋军俘虏回来之后,赵胜便再也没有被梁帝启用过,这一次是赵胜的机会,赵胜就是死也要抓住这机会,否则他怕是这辈子再难有带兵出征的机会! 一个武将若是不能带兵出征,整日被闲置在这都城,白领这俸禄闲散渡日,他怎么对得起父母生他来这世上一遭。 作为武将,要么就像自己的祖父一生征战战功无数,要么就应当如同大将军荀天章那样,死在战场之上。 且青西山关口,乃是大梁的最后一道险关,若是真的被晋国夺走,那晋军便能排闼直入……直取大梁都城韩城。 梁廷丞相看了眼实实在在对着梁帝叩首的赵胜,上前一步,同梁帝道:“陛下,镇国公主的确不可小视,我梁廷与镇国公主交过手的大将如今也只剩赵胜将军了,为稳妥计……老臣恳请陛下,准许赵将军率赵家军前往驰援!” “陛下,如今我大梁内有疫症,大夫们束手无措,外有战事,国库实在是吃不消了!”户部尚书忙上前,朝着皇帝长揖一礼,“出征说得容易,总是要钱要粮的!如今……这疫病没有控制好,就连我们都城韩城都已经有了疫病!微臣冒死进言……陛下当放下仇恨,与晋国议和,先拿到控制疫病的方子,才为上策!否则,一味只顾征战,不顾百姓皆死活,百姓染疫病都死了,这国……还能称得上是国吗?” 梁帝最爱的儿子原本是要去晋国议和的,却死在了晋军的手中,这让梁帝如何能不恨! 他报仇心切,故而当初晋国派使前来拿医治疫病的药方议和,梁帝不管不顾斩了晋国来议和的使臣,以示死战为儿子报仇的决心。 “父皇!”梁帝模样圆润的三皇子跪在大殿之中,额头冒出细汗,身子几不可察颤抖着,“儿臣斗胆,求父皇暂且含辱,忍下四弟的大仇,来日再报!父皇您是四弟的父君,可也是大梁百姓的父君,大梁百姓的天,还得为大梁生民的生路计较!不能因私仇,忘记了大梁百姓的死活,百姓无辜啊!” 第七百六十九章:旗开得胜 梁帝听到儿子这样的话,气得直接抄起案几上的奏折朝着三皇子砸去,三皇子吓得连连叩首:“父皇恕罪!父皇恕罪!” “你这个畜牲不如的狗东西!启恒是你的亲弟!他惨死在晋军的手中!惨死!你竟然让朕含辱!朕含不了辱!朕要报仇!”梁帝怒愤填膺,高声说到此处,忍不住哽咽痛哭,眼泪如同断线,“我可怜的恒儿,他被万箭穿心不算,死了……头身分离,连个全尸都没有能留下!你……却要朕吞下这口气!来日再报!来日什么时候再报?!是等你继位之后再报吗?!等你继位你怕是早就将你这亲弟抛到九霄云外去了!你会报仇?!你以为朕不知道你是个什么东西!” 说着,皇帝又抄起手边香炉砸向三皇子。 三皇子体态笨重,来不及躲闪,生生受了梁帝砸来的香炉,顿时头破血流:“父皇息怒,儿子绝对没有这个意思!儿子也从未肖想过皇位!求父皇明鉴啊!” “陛下息怒啊!” “求陛下息怒!” 大殿之中,朝臣跪了一地。 梁帝用衣袖擦了擦眼泪,站起身还是那副怒火中烧的模样,瞪圆了眼睛扫视满朝叩首的朝臣:“你们谁要是想来同朕说什么议和!那便让晋国……将那刘宏和什么高义郡主的人头给朕送到面前来!否则,免谈!” 大殿之内鸦雀无声。 梁帝拂袖离去,三皇子战战兢兢跪在大殿之中,鲜血流了满地也不敢起身。 赵胜抬头想要询问梁帝是否让他出征,可见梁帝那模样,硬是将话头压了回去。 直到皇帝离开,老丞相连忙上前将三皇子扶起来,又有朝臣抽出帕子递给三皇子,高声呼喊着让请御医过来,给三皇子诊治。 一向软弱惧怕梁帝的三皇子用帕子按着鲜血之流的额头,身子还在颤抖,却没有如往日那般满含后怕的热泪,只是压抑着喉咙里的哭腔,谦卑有礼同诸位大人道谢,趁着御医还未到的功夫,又宽了宽赵胜的心,称一会儿会进宫再劝谏,若是父皇决意要战……他一定再次举荐赵胜。 赵胜朝着三皇子长揖道谢。 三皇子望着大殿外阴沉沉的天,道:“也不知道我们派去晋国的密谈有没有弄到这医治疫病的药方,若是能快些将药方弄回来,大梁还有胜机,若是再拖下去……大梁的人口,拖不起啊!” 三皇子虽然不如自己四弟魏启恒那般聪慧,人也蠢笨木纳,可也明白……民惟邦本,本固邦宁的道理,而他的父皇……这一国之君,竟因魏启恒的死疯了,疯到连这个国都不顾了。 虽然这样想不孝,可若此时……父皇走了,哪怕不是他……换个旁的弟弟继位,只要能低头折节先朝晋国求和,先得到医治百姓的药方,以求存国,才能在日后图报仇啊。 “陛下……对四皇子之死竟然如此执着。”户部尚书立在三皇子身旁摇头。 用帕子捂着额头的三皇子眼眶顿时一红,道:“父皇对四弟之死如此执着,全然是因……四弟命人带回来的那番话。” 三皇子倒不是责怪魏启恒死前派人带话回来,只是那番话太戳梁帝的心。 魏启恒让贴身护卫给梁帝传话,说他原本想要好好听父皇的话做个好皇子,将来成为一个好储君,他是个不爱读书的,也不想要什么储君之位,可他不想看到父皇失望,所以……他最近都有在努力的听教习师傅讲那些晦涩难懂的史书!去学如何当一个好储君,他说他一直都不是一个好儿子,因为母亲去的早的缘故,父皇一直将他捧在手心里,养成了他天不怕地不怕无所顾忌的个性!他是看到父皇头发已白,脊背佝偻了,这才幡然醒悟,想要做一个好儿子,一个让父皇引以为傲的好儿子,谁知道却来不及了!要是早知道……寿数如此短暂,他一定不会到处游玩,一定守在父皇身边伺候父皇,为父皇分担朝政,他说来世还做父皇的儿子,一定当个不让父皇费心的乖儿子,好好伺候父皇报答父皇。 这番话,痛煞梁帝,几乎要了梁帝的命…… 魏启恒自请前往晋国和谈,是因为长进了,是因为看到父亲的辛苦,想要替父分担,可他才刚刚长进,竟然就惨死在敌军刀刃之下,这让梁帝如何能不恨? 乌云翻滚,狂风大作的韩城上空,陡然一亮,雷声震人,随即便是噼里啪啦的大雨,天地顿时就黑了下来。 三皇子包扎好,鼓起勇气进宫,再次请见皇帝。 当夜,皇帝下旨,由赵胜率领赵家军前往前线驰援。 雷电撕裂长空,身披铠甲的赵胜,骑着骏马疾行最前,带着乌压压的黑甲将士,冒雨行进。 赵字旌旗大雨中猎猎作响,他眸色坚毅沉着,此次誓要将镇国公主那位晋国的杀神,斩落马下,以告慰弟弟还有荀将军的在天之灵。 愿祖父、父亲、弟弟和荀将军在天有灵,保佑他旗开得胜。 · 宣嘉十七年,九月初一,大燕二皇子慕容平与大将谢荀所率两路之兵,分为两路分别夺下关鹫、平流,逐渐逼近魏国都城昌城,魏国皇帝亲率兵马御驾亲征,势灭犯魏燕军。 宣嘉十七年,九月十二,已达青西山关口的赵胜,知青西山晋国与梁国拉锯征战之中,几次异手,晋军必然已疲惫,便以雷电之速奇袭晋军,梁军气势正盛,刘宏见硬拼不成,为稳妥计命大军后撤,退入青西山关门之外。 白锦稚手臂缠着被血浸得半透得细棉布,立在大帐木台前,垂眸看着这激烈落地溅起水花得大雨,又仰头望着黑云翻滚的天际,只觉这天跟被撕破了一般,雨势越来越大,也不知自家长姐已经走到了哪里。 “四姑娘,药晾了好一会儿可以入口了……”纪琅华端着药碗走至白锦稚身边,见白锦稚接过药碗,她又道,“雨大风凉,四姑娘还是先进帐歇歇……” 第七百七十章:措手不及 带着面纱的纪琅华话音刚落,就见一传令兵冒雨,踩着泥水一路跑至白锦稚帐前,单膝跪地,抱拳道:“高义郡主,主帅请您即刻前往帅帐!” “这就来!”白锦稚应声,仰头将药一口饮尽,用衣袖将唇角药汁抹去,随手将药碗塞给纪琅华,不等纪琅华转身去拿伞,便一个健步冲入雨中,朝着帅帐的方向跑去。 刘宏站在舆图前,手中举着油灯和林康乐仔细看着舆图说话,听到外面报白锦稚来了,刘宏回头看着那个随军征战被晒得黑瘦的姑娘,招手:“郡主你来看……” 林康乐抱拳同白锦稚行礼:“高义郡主!” 白锦稚接过刘宏随侍递来的帕子擦了擦脸,疾步走至刘宏身旁:“看什么?” 刘宏手指在舆图青西山关口左侧峭壁之上点了点头,那里被人画了一条极细的线。 刘宏说:“这里有一条不太显眼的小路,我命大军撤出青西山关口之前,曾派人去探过,这条路虽然幽窄,但却能通青西山关口后方!” 白锦稚握紧了腰间佩剑:“刘将军的意思,是让我带兵从这里绕至后方突袭?” 刘宏点了点头,却又道:“但不是现在!我知道你一向骁勇,一定同林将军一般在心里定然怪我还未正式交战,便早早退出青西山关口。” 林康乐闻言,见刘宏朝他看来,抬手摸了摸脑袋,嘿嘿干笑。 “可你们要知道,这赵胜带着赵家军来得如此之快……必然是得到了镇国公主率兵而出的消息,他们定然会拼死在镇国公主到来之前,拿下青西山关口!我们死战死守,只会让自己损失惨重!不如先行退出来……” 刘宏一副老狐狸的模样笑了笑,手指又点了点舆图:“让他们以为我们退出来,也是因为知道镇国公主要来了,我这个无能之帅……想要指望镇国公主重夺青西山关口!此时他们必定是养精蓄锐等待镇国公主前来叩关叫阵!” “所以,刘将军的意思,是我们今夜就给他来个突袭!”林康乐握住腰间佩剑,神容有些激动。 “杀他们一个措手不及!”白锦稚咬紧了牙,心中憋着的那股子火总算是被安抚了下来。 “今日探子来报称赵家军来了,我便让两小队,藏于关内……等待号命,届时等我带兵正面与梁军叫战,你和林将军带人从后方突袭!”刘宏手指点了点青西山关口两侧的山峦,“青西山关口是建于青西山谷道之间,并非城池,只要你能通过这条之能过一人的窄路绕到后方,等他们发现你已经杀到后方之时,赵胜定然会先顾与你厮杀!因我带兵所攻的这面是关口,有城墙阻拦!可顾此便会失彼,只要赵胜带人去于你交战!我留于城中的一小队人自会为我晋军开城门,届时……我晋军尽可排闼直入!” 刘宏抬手松了松领口,长长呼出一口气,似乎心里也憋闷得紧了:“都说我刘宏打仗如同乌龟,说得好听点儿是稳重,稳中求胜!难听的……说我最擅长当乌龟王八蛋的也有,今日我便要让他们看看,我刘宏只是不打没有把握之战,不是乌龟王八蛋!” 林康乐握拳清了清嗓子,视线游离。 白锦稚朝刘宏看去,没敢附和应声,背地里她不知道骂过刘宏给多少次乌龟王八只会龟缩,没想到刘宏今日退出来竟然是为了麻痹敌军,好为今夜偷袭做准备。 刘宏知道白锦稚向来是个心里藏不住事儿的,都快把我也在背后这么骂过你几个字写在脸上了,他哈哈一笑道:“此次镇国公主来得及时,这暴雨也来得及时,给了我们这个机会!我们可一定要抓住了!去准备吧!我让今日去探路的几个小子带着你和林将军去探一探那小道,今日大雨便能为你们做掩护,让你们顺利绕到青西山关口后方!记得带上黑帆白蟒旗,让他们以为是镇国公主到了,吓破他们的狗胆!我们一定要在镇国公主来之前拿下青西山关口,否则……旁人还以为我晋国的战将除了镇国公主没人能啃硬骨头!” “是!”白锦稚高声应道。 · “轰隆隆——” 雷鸣震山,电闪裂空撕破这翻涌黑云,那一瞬将这雨中大地山峦照得发亮,能清楚看到峭壁的幽窄通道上,白锦稚带兵弯腰前行。 震电撕破长空那一瞬,连雨中忙碌穿梭的虫鼠都无所遁形,更遑论以白锦稚和林康乐为首冒雨前行的佩甲晋兵,他们手握弓弩谨慎镇定,一个接着一个,安静又迅速的紧贴峭壁而行,雷电一闪……白锦稚便抬手,将士们立刻紧贴峭壁不敢动弹,生怕被下方梁军的巡逻兵发现。 紧随将士之后的是以平安带头的战马,大雨将骏马鬃毛冲刷的贴在肌肉结实紧绷的身体上,每一匹战马的嘴上都被带上了套子,以免发出叫声惊动梁军。 赵胜此时正在青西山关口内巡视伤兵,和此次染上疫症被挪至救治所的将士,赵胜用帕子掩着口鼻巡视一圈出来,就见又有四人被抬入救治所。 救治所的大夫同赵胜一起从室内出来,站在廊下,同赵胜道:“这疫病实在是厉害,我大梁不似晋国……有之前交州大疫时对付疫病的有效手段,又没有研制出对症的药方,朝廷那边儿药也不痛痛快快得给,再这样下去……怕是军中倒下的人会越来越多!” 赵胜紧紧握着腰间冰冷的佩剑,如今梁军和晋军都有将士染上了疫病,可是晋国有医治疫病的药方和药,梁军没有。 赵胜心里发愁,梁帝憋着一口气不肯求和,非要死战为四皇子报仇的决心十分坚定,可大梁上下再这么被疫病拖累下去,兵卒、人口凋零,晋国可就要不战而胜了。 眼下拖不起的是梁国啊! 赵胜越想越后怕,脊背已经出了冷汗,他转头望着大夫:“当真是一点头绪都没有?” 第七百七十一章:攻城 那大夫皱眉摇头:“我翻阅了不少医书,找到得……几百年前治疗鼠疫得方子!且这方子对如今的疫病也不管用,主要……还是因为我梁国已经百年未曾有过疫病,若是能拿到当年晋国交州大疫时治疗疫病的方子,我等也好细细研究……” 赵胜咬紧了后槽牙,安抚满目愁容的大夫:“三皇子已经派人去晋国搜寻治疗疫病的方子,想必不日便会送回来!” “找到了药方,还需要朝廷尽快将充足的药物送来才是!”大夫道。 “会的,朝中有仁厚的三皇子,定然会想办法将药送来……” 赵胜话音刚落,南门方向突然响起号角声。 一传令兵冒雨急匆匆冲进来,单膝跪地抱拳道:“将军!晋军叩关!” 赵胜大惊,今日晌午晋军刚退出青西山关口,突然又来叩关? 赵胜三步并作两步,冲雨中,一把拎起传令兵的领口问道:“去探镇国公主已经到哪里的探子可回来了?!” “回将军,还未回来!” 赵胜咬了咬牙,甩开传令兵,抬脚冲出院外,一跃上马,雨中快马直奔南门。 赵胜的座下战马穿透已经正装合集备战的将士,一到城楼下,马还未停稳……赵胜便一跃而下,将手中乌金马鞭丢给守在城楼下的将士,疾步朝城楼上跑去。 “弓箭手准备!放!” 漫天箭矢穿透雨帘朝着晋军的方向射去,可全都落在了晋军重盾之上,甚至有的箭还未被靠近晋军便被这暴雨打落。 “将军!” “将军!” 听到城楼阶梯处传来叠声的“将军”,赵胜副将握着腰间佩剑急忙朝赵胜方向跑去:“将军!晋军来袭……您看!” 赵胜五指扣紧城墙,目光死死盯着远处。 犹如巨龙翻滚的黑云之下,晋国重盾在前,矛戈在后,有序前行,因大雨晋军未曾燃火把,在这暴雨如注的漆黑中又刻意轻缓慢行,本应足以撼动群山的军靴之声……也被掩盖在暴雨和雷鸣声中,等大梁哨兵发现的时候,晋军已经即将兵临城下。 “调弓箭手!备战!”赵胜打起精神,“鸣战鼓!” 青西山关口内,手握缰绳坐在平安背上的白锦稚,目光如炬,看着前方不远处灯火通明的梁军营房,她身后……挺立在暴雨之中的黑甲将士,用药水浸泡过面巾遮面,齐齐按住腰间佩刀,只等白锦稚一声令下,展旗冲杀。 疾风骤雨中,林康乐抬手抹了把脸上雨水,座下坐骑已经按耐不住,马蹄踢踏想要冲杀岀去。 白锦稚视线顺着这山道环绕,她可要记住了,等到晋国彻底将青西山关口攥在手里,一定要告诉长姐,想办法派人来将这青西山关口修成一座城,否则……若是他国将帅有胆子从峭壁之上绕至后方,他们也如同梁军一般没有发现,可就要被人直捅自家心窝子了。 忽然,远处传来梁军的战鼓声,白锦稚将手中红英长枪钉入脚下,目光如同苏醒的猎豹,从胸前抽出被药水浸泡过防疫病的面巾戴好,而后高高举起手中红英长枪,声嘶力竭喊道:“展旗!鸣号!杀啊……” 已经用面巾遮住口鼻的林康乐亦是拔剑:“杀!” “杀!”重甲之下的骑兵齐声拔刀,步兵展旗,紧随甘为先锋的白锦稚身后朝着梁军营地冲杀而去! 一时间,青西四山关内,号声长鸣,杀声震天。 正在城墙之上备战的赵胜,陡然听到后方传来一声接一声响彻四野的低沉号角声,头皮一紧。 晋军的号角声! 立于青西山关口城墙之上的赵胜猛然转身,疾步快行到城墙另一侧,可除了自家军营的灯火,黑夜之下什么都看不到。 赵胜心中陡然生了一种不好的预感,高声问道:“出了什么事?!” 传令兵快马疾驰而来,唤了一声将军,便下马跌跪在水洼之中:“将军……是黑帆白蟒旗!镇国公主带兵从关口后方杀进来了!” 赵胜头皮一紧,快步疾行又转而看向带兵还在往前挺进的刘宏。 大雨将赵胜浇了一个透彻,冰凉的铁甲紧贴着皮肉,冷得人打颤。 天太黑,赵胜根本就看不清楚刘宏到底带了多少兵力,可眼前……刘宏带兵攻城还有城墙可以防御,可后方……却是只能用人来抗的! 赵胜脑子几乎都像是被冻僵了一般,他拳头一紧,转头看着自己的副将,抬手扣住那副将的肩膀:“你在这里……务必守住城墙!不能让刘宏和镇国公主对我梁军形成两面夹击之势!我去迎战镇国公主!” “将军!”赵胜副将一把拽住赵胜,“我去迎战镇国公主!” 赵胜用力握了握副将的手:“这城墙我交给你了!只要你这里不会失守,我定要镇国公主有去无回!” 说完,赵胜头也不回朝着城墙下走去,他扯着缰绳一跃上马,高声道:“赵家军的将士们!青西山关口,乃是我大梁最后一道天险关口,一旦有失……便是亡国之危!我等皆是大梁血性男儿!必誓死守卫青西山关口!” “誓死守卫青西山关口!” “誓死守卫青西山关口!” “誓死守卫青西山关口!” “赵琪,王宇!带兵随我前往后方,迎战镇国公主!我们要让晋人知道!这是在我大梁的底盘!我大梁之地……岂容她晋狗放肆!”赵胜嘶吼之后,一马当先率先冲了岀去,“杀!” 赵胜副将见赵胜已带兵策马而去,连忙转回城墙南侧,时时戒备要来攻城的晋军,他咬紧了牙……视线落在三弓床弩之上,高声呼喊:“三弓床弩准备!” 见青西山关口城墙之上火光摇曳变幻,稳坐战车之上的刘宏站起身来,如炬目光凝视青西山关口城墙,知道约莫是赵胜带人去对抗展了黑帆白蟒旗的白锦稚了,高声传令:“鸣战鼓!攻城!” 二十位跨坐骏马的传令兵领命四散跑开,高声传令:“攻城!” 第七百七十二章:不知 重盾兵变幻阵型,二十人一组,重盾相扣,护住前方和头顶,将攻城兵护在重盾之下,嘴里发出“呼喝”之声,随战鼓咚咚咚震人的鼓点,稳扎稳打冒着箭雨朝前行进。 重盾阵后,大批投石车紧随其后密密麻麻,黑暗中仿佛看不到头,赵胜的副将心中不禁打起寒战,约莫真是镇国公主到了,这晋军刘宏的打法一向是留有余地,此次投入如此大规模的投石车,看来是掏出全部家底了! 箭矢直插入盾牌之上,或是地上泥水之中,有盾牌兵中箭倒地,新的将士便上前补上,每一步都是拿命在换,为投石车推进距离,确保证青西山关口在投石车射程范围。 青西山关口城墙之上,三弓床弩绞盘转动,高强度的弓弦绷得紧紧的,弓木发出咯吱声响,随号令抡锤的将士敲下扳机,如同银枪一般的巨型弩箭飞出,直直插入晋国重盾阵之中,惨叫连连,可晋军将士们没有丝毫退却,依旧在往前推进。 新的重盾将士冒箭雨补上,将倒地伤兵护在盾下,很快伤兵便被晋军同袍迅速拖下去。 不知过了多久,前方投石车将领策马而来高声喊道:“将军,青西山关口城墙已到我军投射范围!” 王喜平连忙调转马头,疾行至刘宏战车前:“将军,已到投射范围!” 刘宏立在战车之上,紧紧握住腰间佩剑,高声道:“放!” 王喜平应声调转马头,雨中高呼:“放!” 王喜平一声号令,耳边比风雨声更大的呼啸声飞速冲向青西山关口的方向,大石、小石纷落如雨,三弓弩床被砸得从城墙之上跌落,青西山关口城墙之上到处都是血肉模糊。 第一轮投石刚歇,不等梁军反应过来,只见如瀑暴雨之中,巨石再次压来。 “将军小心!”赵胜副将身边的护卫一把将人推开,自己被那飞落而来的巨石砸在角楼墙上,立时便没有了气息。 赵胜的副将盔帽跌落在地,他撑起身子看着自己的护卫,再看这不断飞来的巨石,心中大撼,刘宏果然是拿出全副家底了,被人扶起来的赵胜副将激起心中血性,一把丢下腰间佩剑,亲自站在三弓床弩前,转动绞盘,高声呼喊:“给我射!决不能让晋军再靠近一步!死守青西山关口!” 今日暴雨,火无甚用,烧不了晋国的投石车,守在城墙之上的梁军就只能被动挨打。 刘宏见时机已经差不多,高声到:“冲车!上!” 重盾阵立刻有序挪开,将士被重甲包裹的冲击城门的冲车急速向前冲,步兵推着云梯一字排开紧随其后,声势浩大的宛如将将苏醒的巨兽,朝着青西山关口直扑而去,在这黑夜中尤显得惊心动魄。 大梁两大天险关口,天险玉山关早已经落入晋国手中。 可攻可守的青西山关口更是有天下第一雄关之称,多少名将曾经打到这里,却过不了这青西山关口。 只因这青西山关口占据天险,而城墙是用石头建造,且极高难以攀登…… 此次,刘宏耗费了晋国多少兵力和物力……引得晋廷朝堂非议,才拿下这青西山关口,若是保不住青西山关口,他的位置怕也保不住了事小,更是对不住曾经为拿下青西山关口死去的将士们! 白威霆曾言,要得大梁天下,必先取玉山关,再得天下第一雄关青西山关口! 军事上……刘宏对这位镇国王白威霆深信不疑,所以丢了其他的城池不要紧,可这青西山关口绝对不能丢,他一定要拿回来! · 暴雨中,带兵疾驰的白卿言陡然勒住缰绳,抬手…… “停!” 包括安平大军在内的两万八千将士令行禁止,立在不断冲刷着铠甲的冰冷大雨之中,静候命令。 白卿言凝视远方青西山峡谷,隐约听到峡谷内杀声如雷,她座下骏马喷出白雾,甩了甩被雨水淋湿沉重的鬃毛,白卿言用力扯住缰绳,抬手摸了摸骏马的颈脖安抚,高声问道:“探子回来了吗?” 沈晏从立刻提缰上前,道:“回镇国公主还未!” 白卿言猜……此时青西山关口,若不是刘宏在与大梁前来驰援的赵胜交战,死守青西山关口,便是刘宏为保存实力退出了青西山关口,使大梁前来驰援的赵胜心中松懈,然后趁夜突袭。 “报……” 白卿言派出的探子快马回来,一跃下马,单膝跪在白卿言面前抱拳道:“禀镇国公主,刘宏将军正率兵夺青西山关口,刘宏将军让末将给镇国公主带话……称高义郡主已带兵沿小径入梁军后方,引走大批兵力,关门亦即将攻破,请镇国公主放心。” 刘宏此战不想让白卿言插手,他已经胜利在望,不愿意回头还是落得一个……他刘宏没有镇国公主打不赢仗的名声。 白卿言攥紧了缰绳,问:“高义郡主入梁军后方,带了多少人?” “小人不知!”那探子回道。 “沈晏从、柳平高听令!”白卿言高呼。 “末将在!” “属下在!” 柳平高沈晏从上前应声。 “带朔阳军和安平大军原地待命,剩余人不许带旗……跟我走!”白卿言高声说完,一夹马肚率先飞奔出去。 蔡子源不放心,虽然他书生体弱这一路以来,已经有些撑不住,可还是一咬牙快马同白卿言一起冲了出去。 白卿言不带朔阳军,不带安平大军,只带了纪庭瑜训练的新兵,为的……是让他们亲眼看看何为战争,也是为了以防不测。 万一刘宏未曾攻破青西山关门,那必会让白锦稚陷入险境。 刘宏敢让白锦稚涉险境,白卿言却不许白锦稚的性命有任何闪失。 白卿言所带这三千锐士,本就不在名册之中,若不到万不得已,白卿言也不想让刘宏知道他们的本事,否则……以刘宏忠心皇帝,难保不会上奏,届时必定会让皇帝和太子疑心,而想方设法将朔阳攥在手心里,那……便会提前走到不可挽回那条路上。 第七百七十三章:援手 青西山谷道之中,马踏水洼,泥浆飞溅。 雨如刀锋从白卿言脸上划过,生疼,可她不敢有一丝迟疑。 青西山关口激战还在继续,晋军逐步推进,城门也被撞得摇摇欲坠,刘宏安排在青西山关口内的两小队将士终于亮刀,与正用身体抵挡着城门抵抗冲车的大梁将士,近身肉搏。 青西山关口沉重厚实的铁皮木门内……两队晋兵与抵着门的大梁将士血肉相见,门外是铁甲包裹的冲车激烈碰撞城门,几度都要撞开城门,却又总是欠缺那么一点儿。 刘宏立在战车之上亦是心急如焚,这场仗要比刘宏想象中难打的多! 之前的梁军不能同现在的赵家军相提并论,赵家军在上一次随荀天章出征后受挫,被梁帝冷了这么些日子,如今是憋着一口气来的,这青西山关口一战的机会,可是赵胜立了军令状……用项上人头换来的,赵家军自然是死战。 刘宏此刻更担心的是白锦稚,他让白锦稚自己挑人带走,可那个小丫头也是胆子大,竟然只带了五百人,刘宏又增派了一千人过去。 目下梁军是被白锦稚所举起的黑帆白蟒旗震慑,大部兵力前去应对白锦稚,这城门就必须在赵胜反应过来之前攻破,否则……梁军依靠城门全力阻击,怕是重夺青西山关口会难上加难。 可惜啊……他刘宏手中没有白家军虎鹰营那样的锐士,否则踏平这青西山关口何须如此之难。 刘宏拳头紧紧握着,今日是洗刷他“乌龟善缩”之名的一战,他必须要在镇国公主带兵来源之前拿下来! “报……” 战车之上的刘宏闻声,转头。 只见从后方出来的传令兵,勒住缰绳,高声道:“主帅……镇国公主带援兵已到!” 传令兵话音一落,刘宏便见白卿言已快马而来。 “镇国公主!”王喜平立刻一夹马肚快步上前相迎。 刘宏心一惊,就白卿言现在那个身子,这么大的雨能撑得住吗?! 白卿言对王喜平颔首,策马骑行至刘宏身旁,勒马,朝着刘宏拱手:“刘将军!” “镇国公主,怎么未回营地休息?身体撑得住吗?”刘宏见白卿言雨中一身铠甲,却无在大都城之时那柔弱不堪一击之态,刘宏以为白卿言是怕影响士气强作无碍,忙对白卿言伸手,“镇国公主快到战车上来避雨!” 白卿言摆手,锋芒锐利的眸子望着这青西山关口唯一灯火通明的城墙角楼,扯紧了缰绳制住座下来回乱动的骏马,问:“白锦稚带了多少人绕后方?” 刘宏手心一紧,怕白卿言担忧白锦稚冲动行事,却又不得不道:“高义郡主带了一千五百人,挂黑帆白蟒旗。” 跟在白卿言身后的蔡子源怔住,不知道该说这高义郡主是艺高人胆大好,还是莽撞好,连忙提缰上前同白卿言说:“一千五百人,怕是很快就会被看出破绽,得速速攻破城门,不可再耽搁了!” “镇国公主放心,我已在城中留人,为的就是在高义郡主将人引开之后,找机会将城门打开!”刘宏手心收紧,“用不了多久,必破城门,镇国公主再耐心等等!” 白卿言咬了咬牙关,听着头顶投石车不断抛掷巨石呼啸冲向青西山关口城墙的声响,再看到城墙之上,推到登云梯,不断用箭弩射击,用石块狠砸意图登上城墙的晋军,惨叫连连…… 重甲冲车还在撞击城门,但并不像是一时半会就能撞开的模样。 不知过了多久,暴雨已歇。 “报……” 传令兵大雨中从青西山关口城门下,快马直奔晋军一方高声呼喊:“梁军城楼防御人手增多!主力疑似回防!” 这边儿话音刚落,被刘宏派去在峭壁窄道之上观察关内敌情的探子也迅速来报:“报……大梁主力回防!” 刘宏手心收紧,高声道:“传令,不惜一切代价,即刻撞开城门!快!” 白卿言深觉不能再迟疑,再耽搁下去晋军的伤亡会更多,白锦稚也会陷入危险之中。 她转头看向面色沉重的刘宏:“刘将军是要将士们的命,还是非要今日洗刷龟缩之名?” 刘宏如何能不明白白卿言的意思,主力已经回防,便是说赵胜已经发现白锦稚举黑帆白蟒旗是吓唬他们,一旦主力回到城楼之上,他们还未曾将城门打开的话,今日怕是就拿不下青山关了。 如果刘宏还是想要虚名不让白卿言插手,即便是今日能拿下青西山关口,也必定会损失惨重。 攻城,他们居于下方,本就处于劣势。 刘宏很快心中便下了决定,哪怕这乌龟王八的名声担一辈子又如何,不能让将士们白白丧命才是! “请镇国公主援手!”刘宏抱拳同白卿言道。 王喜平听到这话,大喜。 白卿言闻言调转马头,同蔡子源道:“传令,即刻攻城!” 蔡子源领命,直奔后方,勒马停于静静立在后方的牛角山将士面前。 这些将士,在牛角山跟随纪庭瑜受过最严酷的训练,刚才那样的暴雨让普通晋军战士已经冷得打哆嗦了,可刚刚狂奔而来不久的牛角山将士们,脊背挺直,身上腾腾冒着热气。 这些将士们,不论隆冬酷暑,经历得都是最严苛对待,因只有如此……真正上了战场之后,才能最大程度上保住他们的命! 因对白家军来说,胜仗重要,可将士们的性命亦十分重要。 蔡子源同率领牛角山三千将士兵的白家护卫赵冉道:“赵将军,镇国公主有令,即刻攻城!” 赵冉颔首,调转马头对牛角山将士们高声道:“我们蜗居在山中一年多,每日无数次舍生忘死的玩儿命训练,为的就是今日这一刻!这是你们第一次上战场!拿出你们平日训练时的水准,便能轻易攻城掠地,为我晋国最大程度上减少伤亡!让晋军将士们好好看看……我们白家军的仗是怎么打的!攻城!” 第七百七十四章:乌合之众 刘宏身后大军让开通道,白卿言带来的三千甲士急速上前。 赵冉一声令下,牛角山将士们呼喝着变换队形,六人一队,四人佩轻盾在前,其中三轻盾形状不同,居中的是一四边齐棱的方田形轻盾,两侧为三边齐棱的圭田形②轻盾,后方的是正常盾牌,四盾将两个后背包囊的将士护在其中,稳健又快速朝着城墙两角逼近。 刘宏看着六人一队,六人一队的将士从自己身边急速而过,有些摸不着头脑,不知这些将士拿着这形状各异的盾牌到底有何用处。 “镇国公主,将士六人一队,手中拿着那样的盾牌有何用处?”刘宏问。 “六人一组,一组四盾牌,其中三盾内有暗扣,暗扣相接,三位一体,刘将军看着便知……”白卿言道。 很快,第一队六人小队到达城墙之下。 这城墙是倚着两侧峭壁修建,小队率命三人盾牌相扣,组成箕田形③的大盾,使其最长那边死死抵着城墙墙壁,斜挡在头顶之上,替正在往的城墙之内铆钉的两人……挡住城墙上射下来的箭矢。 城楼之上的梁军见箭矢无用,忙命人搬来石块砸击盾牌。 可盾牌相扣,又是斜面,城墙之上砸下来的石头冲击力道将撑着盾牌三人震得向下一滑,盾牌便牢牢卡在刚刚铆嵌入城墙之中擀面杖粗的铆钉上,石头反倒顺着箕田形斜坡滚落,只是将那铆钉末端……穿过系在他们身上绳索的圆口环,震得激烈响动。 举着箕田盾的三位将士踩着铆钉举盾向上,两个铆嵌铆钉的将士紧随其后,稳扎稳打向上一步,便往城墙里铆嵌入一根铆钉…… 那唯一一个举着正常防盾之人,就在城墙之下,躲在盾牌与墙面的夹角之中,手中拉着一根绳索,不知做什么用。 青西山关口的城墙之下,牛角山的将士们齐齐集结,六人一队盾牌相扣,登爬城墙。 远远望去,牛角山的将士们如同生命力旺盛生长的爬山虎,正一点……一点,朝着城墙上方攀爬,密密麻麻,不急不躁沉稳的将这面城墙吞噬掉了一大半。 偶有将士滑落,那蹲在盾牌与墙面的夹角之中……手握绳索的将士便会立即死死拽住绳索,用力拉…… 只见那险些跌落的将士被身上系着的,穿过铆钉圆口环的绳索拉起来,箕田形盾牌之下伸出一只手,又将那将士又重新拉回盾牌之下。 更有许多攻城的晋军将士见状,都去帮忙拉住绳索,这让攻城的速度以明眼可见的速度加快。 只要有第一队爬上去,绳索梯子便被抛下来,最先冲上城墙的牛角山将士拔刀死守绳索,很快一个接一个的晋军爬上城楼,与梁军血战肉搏! 晋军攀爬城墙的阻碍越来越少,攀爬的速度越来越快。 很快,那城墙之上密密麻麻全都是正在顺着绳索梯子网上攀爬的晋军,不多时……一整城墙全都是晋军,数十里架云梯车亦是被推到了城墙跟前,看得人惊心动魄。 有天下第一雄关之称的青西山关口,在白卿言手下兵士的面前竟然跟纸糊的一样! 刘宏看到这样震慑人心的场面,心中大撼,他转头望着暴雨中,眸色沉着自若的白卿言。 再看白卿言背后分列成一小队,一小队的将士,目光如炬望着那城墙,随时等候白卿言的命令,成为下一波冲刺攀登城墙的勇士。 这……就是镇国公主在朔阳训练的剿匪之兵?乌合之众?! 刘宏曾经似乎听人提起过,当初白卿言随镇国公主奔赴战场的时候,之所以每一次都是急先锋,便是因为白卿言手下有一支女子护卫队,每每攻城皆为破城利器,难不成……曾经的女子护卫队,便是这样攻城的? 大梁一向多雨……这青西山关口又实在紧要,故而当初大梁修建各关口的城墙时,没有用土墙,怕的就是暴雨使土墙软榻,再遇上他国攻打青西山关口,会防不胜防。 梁国以石头建造城墙的技术已经领先诸国,但因其耗费人力物力巨大,所以在建造青西山关口时,建造者借两面险峻之山的峭壁,打造了一面极高且极难攀爬的石头城墙! 可正是因梁国以石造城墙,今日才给了这群牛角山将士机会,若是土墙,被雨水冲刷了如此之久,即便是铆钉嵌进去了,人的重量踩上去,墙壁的握钉能力不够,还是要摔下来的。 而今,铆钉嵌入城墙石缝之中,借力而上,稳得很…… 可在白卿言的眼里这些牛角山的将士们还很嫩,他们的训练时间不长,也从未经历过实战,他们需要如同虎鹰营的将士那般,经受真正战火的洗礼,才能成长为真正可用的骁勇悍兵。 看到城墙之上高高挂着的赵字旗,和梁军大旗倒下,白卿言用力一扯缰绳,座下战马踢踏着马蹄转向刘宏:“将军,下令吧!” 刘宏知道时机到了,晋军已经冲入墙内,梁军军旗一倒,定有将士已经前去开门了。 刘宏拔剑,高呼:“晋军将士们!梁军大旗已到!梁军败局已定!杀啊!” 晋军顿时热血沸腾,随刘宏战车冲出前去,晋军战士们嘶吼着朝青西山关口的城墙的方向扑去。 白卿言拿下背后射日弓,单手持缰,一夹马肚冲了岀去。 青西山关口厚重大门之内,翻越城墙的晋军毫不留情斩杀以肉身抵挡大门的那些将士,门外如同铁甲巨兽的冲车再次重击城门,城门内横在两扇门之间最后一根木柱终于有了裂痕。 城墙之上梁军已无阻止晋军之力,顺着城墙留下来的全都是血水! 晋军将士们将冲车拉至最远,又有将士忙着清理阻挡在冲车之前……或梁军或晋军的尸体和残肢断骸,他们怒吼着拼尽全力推着冲车朝向两扇大门正中间冲来,他们都知道用这最后一击,必定会撞开城门。 青西山关口古老厚重的大门终于被撞开…… 第七百七十五章:顽抗者死 已经见血杀红了眼的晋军将士蜂拥冲入城内,正正好与掉头回来回防的赵家军碰了一个正着。 赵家军主将赵胜,被白锦稚和林康乐拖住,无法分身,只得传令让部下带主力回防。 白锦稚突然高举黑帆白蟒旗出现在后方冲杀进来,着实是让梁军大乱,赵胜赶来之前,梁军看着黑帆白蟒旗自乱阵脚,逃窜中踩伤无数,以至于赵胜到时还真以为镇国公主到了。 白锦稚蒙于口鼻之上药水浸过的巾帕,已经被雨水冲刷的没有了什么味道,她一把扯下面巾,骑于马上,手中红缨长枪滴血,已经不知道杀了多少敌军。 晋军弓弩手占据高地,爬上梁军营房顶端,借着到处摇曳的火光,直射梁军。 弩箭射光了,他们便提刀肉搏血拼。 营房内燃着的烛火被打翻,点燃了屋内的木头支柱,或垂帷帘帐,没有了大雨……这火势越来越大,渐有冲天之势,将接连的营房一个一个吞噬。 直至东方欲晓,天际已有一丝亮光之际,白锦稚忽而听到远处梁军痛呼城门破了的凄惨叫声,和青西山关口城墙处隐约可闻的喊杀声来欢呼雀跃之声,白锦稚心头大定,梁军军心似有溃散的迹象。 她如炬目光望着还在拼死搏杀的赵胜,一夹平安马肚朝着赵胜冲去。 骏马嘶鸣,扬蹄踏着梁军一跃而起,白锦稚拼尽全力将手中长枪掷向正迎敌毫无防备的赵胜。 “将军小心!” 一赵家军见状,睁大眼,高呼一声,舍身急冲过去,以肉身横撞在刚刚落地马蹄溅起血水平安身上,长安重心不稳长嘶倒地,连同白锦稚都被甩到一旁,满地血水泥浆之中溅起糊了白锦稚一脸。 因被赵家军将士那么一撞,白锦稚掷向赵胜的长枪没能碰到赵胜,反倒是扎在了赵胜座下骏马的身上,骏马吃痛扬蹄嘶鸣,将正在迎敌的赵胜也甩了下来,滚落地上。 白锦稚抹了把脸,如狼崽的目光紧盯赵胜,从身旁尸身上拔起一把大刀直直朝着赵胜冲去,奋力与拦住她去路的梁军厮杀。 积水成洼之地,倒映着火光,和搏杀的人影,到处都是金戈之声,到处都是惨叫。 林康乐勒马,在刀光剑影之中四下寻找白锦稚的身影,眼见满脸是血的白锦稚将梁军刺向她的四根长枪抱住,她向后看了眼……借力顺势假作被梁军四人抵得不住向后退,直至长枪齐齐插入墙壁之中。 白锦稚顺着长枪旋身而过,手起刀落……四颗人头落地,热血喷溅如热雨,高低乱窜的烈火之中,热血喷溅到正要往上冲的梁军脸上。 梁军看着满身杀气凛然的白锦稚,脚下冲杀的步子迟疑。 “我晋军已破城门!缴械不杀!顽抗者死!”白锦稚高声喊道。 围在白锦稚周围的梁军,迟疑着,前方青西山关口已破,本来就让刚刚被黑帆白蟒旗吓破胆的梁军军心有溃散之象,白锦稚这话一出……陡然让梁军有了大势已去的悲凉,有怕死的梁军丢下了手中的武器。 一剑斩下晋卒头颅的赵胜见状深知不妙,声嘶力竭喊道:“梁军将士们!赵家军的将士们!别忘了瓮山一战,那镇国公主杀了西凉十万降俘!拿起你们的武器,就是死也要死在与敌军的拼杀之中,你们现在放下刀剑,明日便是晋人脚下牛羊任人宰割,如今拼杀……还能杀出一条活路!杀啊!” 赵胜一席话,让正准备放下刀剑的梁军陡然清醒,都想起瓮山白卿言焚杀降俘之事,用力将手中的刀剑握紧,如同饮了牛血一般,舍命拼杀! 赵胜目光坚毅,他激励战士拼杀,并非罔顾战士性命,并非因为他立下军令状,不拿回青西山关口提头去见,是因为即便已经没有胜算,也应该试着再拼一把。 死在战场上,是军人不负荣耀。 投降,那是自甘成为砧板之肉,成为他人圈中待宰的牲畜。 冲进城中的晋军得到命令聚在城墙门口与梁军厮杀,不进城。 占据城墙高地的晋军,弓弩手一茬接着一茬,梁军大将几次带兵冲锋,企图夺回城墙高地,确被抵挡不住高处射来的箭弩,死伤无数,且战且退。 刘宏一声令下,晋军趁着气势大盛杀入城中。 暴雨之后的清晨,一轮朝阳从霞光翻涌的云层中缓缓而出,自青西山东头升起,金辉耀目,将西侧这面被大雨洗刷了一天一夜……险峻陡峭的万仞绝壁,映得发亮,就连山顶石缝生长出的松柏针叶都被镀上金光。 这耀目的辉煌之光,像泾渭分明的阴阳线。 它只映亮了那瑰丽壮观的峭壁之景,而这横于两面峭壁之前已被鲜血染红的城墙,将这血红色的水洼,将这残肢断骸,将这尸积成山的战火之地,全处在黑暗之中。 刀枪剑戟金戈碰撞之声和惨叫之声传来,那壁如剑削的峭壁依旧巍峨耸立在金色绚烂光芒之中纹丝不动,偶有风过,才使那松柏微微摇曳。 白锦稚和林康乐带来的一千五百人,已经快要消耗殆尽之时,林康乐看到溃逃往这个方向而来的梁军。 林康乐的战马已经倒下,他冲至白锦稚身边,一边搏杀一边道:“高义郡主!我们得撤了!梁军意欲逃命必然死拼,拿到青西山关口已经大获全胜,不能让将士们死拼了!” 天色大亮,已非昨夜黑暗中敌我不分,稍作搅和,便能让人人数居多的梁军自伤心肺。 喘着粗气的白锦稚丢下手中已经被砍得卷了刃的刀,抬手抹去脸上鲜血,目光死死盯着还在拼杀的赵胜,高声道:“必须将梁军拦截在这里,否则……梁军逃窜,将来还会与我晋国为敌!我要拿下赵胜的头颅!壮我军声威!” “高义郡主!”林康乐眼看着拦不住白锦稚,瞅准了机会逮住一匹无主狂奔的骏马,一跃上马,高声喊道,“此役乃晋国大将军刘宏领兵,缴械不杀!” 第七百七十六章:玉石俱焚 还在死战的赵胜闻言,一把抽出身旁尸身上的长枪,朝着林康乐掷去,赵胜绝不允许有人乱他大梁军心。 可一夜激战,赵胜的体力已经不支,长枪还未碰到林康乐,便已落地。 赵胜喘着粗气,回头看着蜂拥朝着他这个方向丢盔弃甲逃窜而来的梁军,追在梁军身后的晋军还在高呼缴械不杀,多少梁军将士丢盔卸甲,抱头蹲地以示臣服,又有多少梁军已无心再战……明明数倍于晋军,却被四五晋军逼至墙角丢下武器直打哆嗦无心再战。 “将军,城门已破,晋军入关,我们撑不住了!我等护将军杀出去!”赵胜身旁赵家军的将士扶住赵胜,高声道,“赵家军的将士们!我们需为将军杀出一条血路!杀啊!” 大势已去,赵胜心中满是悲凉。 他绝望仰头,望着被雨水洗刷后湛蓝的天空,望着大盛的金光将这巍峨壮丽的青西山照得雄厚壮观,可心里却渐渐失去了所有颜色,只剩一片晦暗苍凉的绝望。 若守得青西山关口,梁国还尚有余地。 丢失青西山关口,梁国门户大开……再无天险可守,亡国之危近在眼前! 这可是天下第一雄关青西山关口啊,自建成数百年还从未有过一国能攻破,可就在今岁……竟然被晋国说攻破就攻破,还接连两次!难不成是天要亡他大梁……亡他赵胜吗? 他是立了军令状的,守不住青西山关口,让这么多赵家军将士为他杀出血路去又有何用? 是他大意轻敌了,丢了青西山关口,他对不住世代用命守卫青西山关口的赵家先辈,对不住为守这青西山关口舍命的将士们,更对不住……为他争来此次出战机会的三皇子。 赵胜看着已从峭壁挪至这如同阴诡地狱之地的耀目金光,看着同袍被金光照亮的尸身堆积如山。 悲愤填膺的赵胜,推开要护送他杀出血路的赵家军将士,高声悲鸣:“三皇子,赵胜对不住您,先去了!” 说完,赵胜举起大刀,欲挥刀自尽。 “将军!” “将军!” 赵家军将士大惊失色。 赵胜手中大刀快要触及颈脖的那一瞬,朝阳中带着呼啸哨声的一道金属寒光,从已来不及阻止赵胜的赵家军将士头顶刮过…… “铛——” 已经贴住赵胜颈脖皮肉的卷刃大刀,陡然被一股极大的力道冲击得从赵胜手中飞了岀去。 赵胜转头,只见耀目日光之中,一白色骏马踏光而来,扬蹄长嘶,飞身越过重重阻碍和交战之中的将士。 骏马之上,那身子笔挺的戎装女子,披风猎猎,面色沉着内敛,手下动作极快地再次搭箭拉弓,沉稳放手…… 寒光箭簇从白锦稚耳边擦过,一箭洞穿正欲从背后偷袭白锦稚的梁军喉头,羽箭插入背后墙壁之中,带血的箭尾颤动不止。 白锦稚抬头便看到白卿言,激动的全身热血沸腾:“长姐!” 已拼杀得满身是汗的白卿言,见白锦稚已平安,勒马扬声高呼:“青西山关口已破!梁军败局已定!降者不杀!胆敢顽抗……格杀勿论!” 她语声沉稳,肃穆遒劲,杀伐果决中带着让人胆寒的杀意,和不敢逼视的威严,紧随白卿言身后的晋兵纷纷冲上前,尖刀利刃直指梁军,逼得本就节节败退战心溃散的梁军无胆再战。 赵胜被赵将军的将士扶住,下属生怕赵胜又要提刀抹脖子,只得牢牢将赵胜架住。 白卿言克制着粗重的喘息,骑马立于蓬勃耀眼的日光下,眼见梁军纷纷放下武器,跪地称降,视线朝被赵家军将士簇拥而立的赵胜看去。 四目相接,赵胜望着眸色波澜不惊却气势逼人的白卿言,心中那一点还想与白卿言一战雪耻的念想,如同香炉里最后一丝星火,化作轻烟消失不见。 “镇国公主!”林康乐亦是朝着白卿言的方向露出笑脸,“是镇国公主!” 镇国公主带兵前来将大梁降俘团团围住,胜局已定,这怎能不让人心情激荡。 白锦稚踩着敌军尸骨朝着白卿言冲跑过来,雀跃得像个孩子,赵胜身边的赵家军将士握紧了手中的刀,目光直视朝着白卿言方向冲去的白锦稚,似乎在等待一个机会,玉石俱焚,死得其所。 眼见白锦稚越来越近,那人手中的刀也越握越紧…… 可还不等他冲出去,人就被赵胜拉住。 “将军?!”那赵将军将士看向赵胜,见赵胜死死盯着白卿言的方向,他亦跟着转头,顿时通体生寒。 镇国公主手中泛着金属寒光的箭簇正不偏不倚指着他的方向,瞅着他目光幽沉不见底,漆黑淡漠的让人胆战心惊。 若刚才他动时……未被赵将军拽住,必定会被一箭穿喉。 那赵家军将士手中利刃“咣当”掉落在地上,场面已经被晋军控制。 白卿言才收了弓箭,转手将羽箭插入箭筒之中,利落从骏马上一跃而下,将朝她飞奔而来的白锦稚单手拥入怀中。 “长姐!长姐你总算来了……”白锦稚紧紧将白卿言抱住,声音哽咽,带着哭腔。 骑马来到白卿言身边行礼的林康乐,望着平时在沙场之上所向披靡,铁血悍勇的白锦稚,此刻竟然像个孩子似的把头埋在镇国公主怀里,语声哽咽,倒是颇有些意外,他还从未见过白锦稚这副孩子气的模样。 “好了!好了……”白卿言轻抚着白锦稚的脑袋,原本要责骂白锦稚胆大妄为之语被咽了下去吃,看着身上都是鲜血的白锦稚,白卿言到底是心疼更多一些,低声道,“你的兵还在这里,你真的要让他们看到他们的将军在长姐怀里撒娇么?” 白锦稚闻言忙直起身,不好意思抬手用手臂抹去眼泪,又冲白卿言露出笑颜:“长姐要是来得再晚一些,我一定能取了赵胜的脑袋,为我军将士提气呢!” 白卿言抬手用力将白锦稚脸上的血污擦去:“我们打仗是为了止战,并非为了杀戮。” 第七百七十七章:居功至伟 赵胜闻言,手指轻颤,他怎么都不相信……打仗并非为杀戮这话,是从号称杀神的白卿言嘴里说出来的,毕竟当初瓮山西凉十万降俘,她说杀就杀了。 白锦稚似懂非懂点了点头,望着白卿言。 宣嘉十七年十月初一,晋军激战一夜,大获全胜,重夺青西山关口,俘获梁军三万六,斩首一万二。 晋军直入青西山关口,大梁几位将领都被关入大牢之中,降俘亦是被看管在降俘营中。 一夜酣战,刘宏、林康乐、王喜平、白锦稚等一众将领与所率晋兵,已经只撑不住睡去。 白卿言所带来的安平大军接手打扫战场,清扫营地。 白卿言依照白家军旧例,不曾歇息,还未解甲便前往伤兵营巡视。 激战了一夜的赵冉已经将牛角山将士伤亡人数统计出来,正与蔡子源商议一会儿向白卿言禀报之事,便见银甲带血的白卿言已经朝伤兵营走来。 立在伤兵营营门前的赵冉连忙上前,行礼:“大姑娘,此次牛角山带来的锐士死九十三,重伤一百九十五,都是攀上城墙之后为先锋为死守绳索梯时死伤的。” 白卿言停下脚步,紧紧攥着腰间佩剑,开口道:“将死去的锐士就葬在这青西山关口上方,能拿下青西山关口他们居功至伟!就在青西山关口立一块碑……将这些阵亡将士的名字写上去,要让后来人都记住他们!” “是!”赵冉应声。 “镇国公主!”杜三保老远看到白卿言高呼一声,正要上前,就被急着抬伤员入伤兵营的将士隔开,他向后闪了一步避开之后,又疾步朝白卿言跑来。 被晒得黝黑的杜三保立在白卿言面前,扶了扶头上的盔帽,露出一口白牙来,抱拳行礼:“见过镇国公主!不知道镇国公主还记不记得小人?” “杜三保……”白卿言望着杜三保,唇角勾起浅笑,“听说现在已经是个小将军了!” 杜三保嘿嘿一笑:“都是王喜平将军提拔!哦对了……我来找镇国公主是请示,那些染了疫病的梁军如何处置?是任其自生自灭,还是杀了?” 白卿言略作思索后问:“梁军染疫的人数是多少?” “救治所里已经有六百多人了……”杜三保道。 “将染疫的梁军,按照我晋军一般,按照症状轻重分开,此次我带来了治疗疫病的药,当是够用的,另外已经扣押起来的战俘,让他们都带上用药水浸泡过的面巾,以防他们也染上疫病,每日两次用艾草将战俘营熏三遍。” 杜三保一听这话,朝着赵冉看了眼,抱拳同白卿言说:“镇国公主,那可是梁军!是敌军啊!” 白卿言望着杜三保笑了笑:“以前是梁军,日后……谁说不会成为晋军呢?去吧……按照我说得做!” 杜三保想起王喜平的一句话,人所处的位置不一样,胸怀便不一样,看待事情和处事方式就不一样。 所以,虽然杜三保不懂白卿言为何要救梁军,还是依照白卿言的意思领命去办了。 蔡子源立在白卿言身后,抬眸望着立于艳阳之下的女子,负在背后的拳头微微收紧,白卿言这是意在收大梁的兵为己用,可是……这些梁兵的家在大梁,家人亦在大梁,能为白卿言所用吗? 蔡子源思虑再三,上前朝着白卿言长揖行礼:“镇国公主,这些梁兵怕是不容易收服。” “拿下大梁都城韩城,从此再无大梁……这些兵就不是梁兵了。”白卿言转头,波平如镜的眸子望着蔡子源。 蔡子源心头大撼,只觉脑子“嗡”了一声,顿时一片空白。 所以,白卿言要的不仅仅只是晋国,而是…… 天下! 蔡子源懂了,白卿言之所以亲自披甲上阵,率兵大梁,是要打下大梁成为她的根基。 她不仅要取代晋国林氏皇权,更要成为这天下之主。 好大的心志! 明明连晋国都还是旁人的,她……竟还想要这个天下! 这是何等的气魄,何等的胸怀,何等的志向! 蔡子源呼吸略显急促,他的心智从来没有这么大过…… 曾经,蔡子源在左相府上,他隐隐窥知左相有意图成为晋国之主的雄心,他也愿意倾尽全力尽己能来帮扶左相。 左相总是纠缠于大都城几位皇子之间,想要得一个从龙之功,而成为一朝说一不二的权臣,故而身为左相府谋士的蔡子源的目光都局限在大都城皇子之间。 自从被白卿言招揽于麾下之后,他先是以为白卿言欲夺这晋国天下,取代林氏皇权,便按照这个方向来预判白卿言的谋划方向。 如今,他得知白卿言是要这天下,便不能再用局限在晋国的眼光来替白卿言做事。 此时,蔡子源竟陡生一种,激荡欲泪的情绪,眸子酸胀。 身为谋士,哪一个不想得遇能辅佐的明主豪杰,哪一个不想同雄主成就一番伟业……而千古留名?! 辅佐明主平定天下,这是无数谋士的梦想。 蔡子源草根出身,从未想过自己有天会走到如此高度来,从未想过自己能得遇能一统之明主,他何其有幸啊! 即便白卿言是女子,即便……白卿言失败又如何,大丈夫来这世上一遭,能与这样的心怀能容天下之主驰马并行,死又何妨?! 白卿言入伤兵营,里面哀嚎惨叫不断,有的将士失去了胳膊或失去了腿,又或者伤了眼睛,激战之时不觉疼痛,只顾奋勇杀敌,此时反倒疼得受不住了。 昨夜是这青西山关口满目狼藉,尸横遍野,今日是这伤兵营内,鸡飞狗跳,人荒马乱。 十几个军医显然不够用,就连军医身边的能处理伤口的小随从都上阵了。 哀嚎声之中,洪大夫忙着穿梭在各个伤兵之间,轻伤便吩咐其他军医处置,伤势极为严重的太多他亲自上手,已经忙不过来。 白卿言转头吩咐赵冉:“去将梁军的军医全部给我招来!” “是!”赵冉应声转身去传令。 第七百七十八章:当居首功 “来个人!把他给我按住!快!”洪大夫几乎要按不住躺在床上全身鲜血的伤兵,那伤兵伤到了子孙根,疼得生不如死,根本躺不住,嘴里只嚷嚷求着洪大夫一剑杀了他。 可洪大夫已经看过伤口,若是及时处理或者还能保住,但要是再耽搁下去,怕是要失血过多……届时大罗神仙都救不回来。 然,此时已经没有可供洪大夫驱使的人手。 顾不上男女之别,白卿言三步并作两步,上前一把将那将士死死按住:“别动,忍忍,洪大夫医术高超,说不定还能为你保住,你若再动耽搁下去,怕是要保不住了!” 洪大夫看到白卿言一点也不奇怪,一边净手一边道:“大姑娘一定按住他!千万不要让他乱动,我来清理伤口!” 那将士抬头疼到眼前视线模糊,却还还是凭借声音判断出了白卿言的身份:“镇……镇国公主……我还未成亲!我还没有为我爹娘留后,要我的眼睛我的胳膊我的腿都行啊!可我不能没有命根子!” “那就忍住!”白卿言死死将他按住,“青西山关口有天下第一雄关之称,你都把它拿下来了,这世上还有什么事能难住你?!我几次生死都是洪大夫救回来的,我信他的医术!也信你的意志力!忍住!” 那将士双手用力扣住床沿紧咬着牙。 蔡子源才要上前帮忙,就被人拉着去其他伤兵那里搭手。 白卿言同蔡子源从伤兵营出来之时,已经未时…… 蔡子源一个文弱书生此时亦是全身带血,他见白卿言正蹲在伤兵营前的水洼里洗满是鲜血的手,亦是跟了过去,同白卿言一起蹲下,在这水洼前洗手。 他抬头望着白卿言道:“镇国公主……子源有一问,镇国公主是否要亲自带兵打到大梁都城韩城?” 白卿言没应声,甩了甩手站起身,蔡子源跟着直起身,将怀中的干净帕子递给白卿言:“镇国公主应当已经打算好要同刘宏和高义郡主分开,一来是为了免暴露了赵冉大人所率三千将士的真本事,二来也是为了以最快的速度平定大梁!” 白卿言笑了笑用帕子擦了手后抵还给蔡子源:“蔡先生今日才想到吗?” 蔡子源攥着方帕,朝白卿言长揖一礼:“子源以项上人头保证,在高义郡主和刘宏将军身边,一定设法稳住大都城方向,不会大都城之人过早看出镇国公主心志目的!以保证镇国公主有足够的时间平定大梁,折返晋国。” “我从不怀疑蔡先生的才能,等到大梁下一个城池之后……白锦稚便托付蔡先生了。”白卿言亦是朝着蔡子源一拜。 睡了一觉醒来的林康乐,终于在伤兵营门口寻到了白卿言和蔡子源,他一路小小跑过来,同白卿言行礼之后道:“镇国公主,我听说你命人将此次带来治疗疫病的草药给梁军用?是否……浪费了?他们不过是降俘!我们不杀降俘便已经是天大的恩德,他们病死和我们晋军也不相干啊!” 林康乐只当是白卿言心底仁慈,这才将草药用于梁军的身上。 “比起让这些梁兵病死,我更希望……他们能为我所用,毕竟……一个兵便是一条人命,那是需要至少十年的时间才能得用的。”白卿言说完,又问,“刘将军可醒了?” “醒了,正在帐中写奏折,向陛下和太子陈奏此次重夺青西山关口的详情,也好让晋国朝中那些叽叽歪歪的文臣再无说嘴余地!”林康乐被憋屈了好一段日子,尤其是太子三番四次派人来训斥,林康乐只觉的自己脸都没地儿放了。 好在此次,刘宏倒是胆识过人,敢硬拼,后来又有镇国公主带来的将士助力,这才一夜之间拿下青西山关口,比起之前打了青西山关口两个月都没有打下来,简直是扬眉吐气。 且此战,定然是会记录在史册的,天下第一雄关,被一夜之间拿下,这是怎么样的功绩! 白卿言点了点头转头嘱咐蔡子源回去休息,邀林康乐一同去了刘宏帐中。 刘宏黎明拼杀之时受了点儿轻伤,睡前已经包扎好,这会儿正合衣而坐,披着披风写奏报,王喜平也坐在帐中同刘宏禀报晋军的伤亡情况。 听说镇国公主和林康乐将军来了,刘宏连忙将衣裳穿好,这才命人将白卿言和林康乐请了过来。 王喜平忙站起身,朝着白卿言行礼:“末将王喜平见过镇国公主!” 看到白卿言身上带血的战甲还没更换,刘宏问:“镇国公主一直没有歇着?” 对刘宏抱拳行礼后的林康乐道:“属下刚才是在伤兵营门口遇到的镇国公主,昨夜我军伤亡也不少,想来镇国公主是在伤兵营帮忙去了。” “快坐!”刘宏高声道,“给镇国公主和林将军上茶!” 白卿言在软垫之上跪坐下来,颔首谢过为她上茶的刘宏亲卫,这才侧头望着刘宏道:“将军在写奏报?” “正是,等这奏报写好,镇国公主和林将军也可一同看看,看我这奏报有没有什么疏漏的地方……”刘宏笑着道,“此战,镇国公主来得及时,当居首功!我一定会在奏报里对陛下写清楚!” 打了胜仗,刘宏心里正高兴呢,也不计较什么万年乌龟王八只会龟缩这样的名声能不能洗刷了。 白卿言澄澈沉静的眸子望着刘宏道:“此战……是刘宏将军谋划得当,功不可没,白卿言来的时候,这仗已经打到了尾声,岂敢称有功!刘宏将军奏报之中大可不必提我。” 刘宏一怔,想到白卿言带来的那一支奇兵,想了想对王喜平和林康乐道:“王将军,林将军,我有话同镇国公主说,两位先去休息吧!” 林康乐和王喜平往白卿言的方向看了眼,直起身行礼后告退。 从帅帐之中一出来,王喜平便摸了摸下巴问:“这镇国公主是不是怕功劳太大,落得和当初镇国王一般下场?” 第七百七十九章:则国不宁 林康乐点了点头,又道:“或许是因镇国公主知道刘将军此次打这一仗,就是为了洗清身上只会龟缩的名声,所以镇国公主不想与刘将军争功,毕竟……镇国公主就不是一个贪功之人!否则当初瓮山之战……为何甘愿隐姓埋名,女扮男装去战场!后来……要不是太子因为瓮山焚杀十万降卒不敢担这名声才将镇国公主推了出来,谁能知道那大胜西凉之战是镇国公主打的!” 王喜平忙用手肘撞了一下林康乐,示意他左右有人:“你怎么什么都说呢?嘴上没个把门儿!也不怕旁人在太子面前告你一状!” 林康乐心虚地左右看了看,嘿嘿一笑:“怕什么,这话我说的还少么!太子要是该知道早就知道了!” “不怕一万就怕万一,还是少说两嘴!”王喜平同林康乐说完,又朝林康乐拱了拱手,“刚才刘将军命我去战俘营看看,我先去了……你自便!” 林康乐亦是朝着王喜平拱了拱手。 帅帐之内,刘宏双手撑在桌几边缘,看向白卿言,想了想才问:“镇国公主不让我在奏报之中提你,是否……是因知道此战我本意是想要洗脱这龟缩之名,所以才将功劳让于我?” “刘将军多虑了。”白卿言语声平静,端起手边热茶,同刘宏道,“此战的确并非我谋划,白卿言不敢贪功。” 刘宏撑在桌几边缘的手微微收紧,紧接着问:“那么……镇国公主是否,是不想让陛下还有太子,甚至是晋国所有人知道……镇国公主在朔阳所练之兵,并非旁人臆测那般是乌合之众,而是……天下难得的奇兵?镇国公主害怕陛下和太子知道,公主手握这样一支奇兵,竟然到现在都没有能扫清山匪,会让陛下和太子揣测……镇国公主有不臣之心?” 刘宏终于还是问出了自己想要问的。 黎明攻城之时,白卿言所带来兵将的悍勇,当真是震慑人心,那可是天下第一雄关……白卿言所率锐士,竟然就那么直愣愣正面迎击爬了上去。 这样的锐士遇到的悍匪到底是什么样的硬茬子,竟然到现在都无法扫灭?刘宏想……这天下应当是没有如此厉害的悍匪。 若有,便是白卿言自己手下的兵! 或是,白卿言不愿意扫清匪患,因为她需要凭借匪患来养兵而不被陛下和太子怀疑。 刘宏心底不由发寒,生怕镇国公主是因为祖父、父辈和兄弟们的死,有了反心。 若白卿言这样擅奇谋,心智超群,又能将百姓练就成奇兵的将帅之才,真有了反心,大都城危矣。 “是……”白卿言点了点头,干脆利落应声,倒是没有瞒着刘宏,随即便将手中茶杯放在面前案几之上,转向面对刘宏,“陛下对白家防备甚深,这一点刘将军一定比任何人都清楚!白卿言只是不想让陛下知道,而非不想让太子知道!” 刘宏有些糊涂:“还请镇国公主明示。” “朔阳练兵的银钱,说是我白家出的,可是……真正每每押送银钱往朔阳的,都是太子,朔阳练兵的军资可以说大半都是出自太子殿下之手,白卿言此言可有假?”白卿言望着刘宏。 刘宏点了点头,太子在白卿言为他挡箭受伤之前,便隔三差五派人往朔阳送银钱供白卿言练兵,刘宏脑子一转:“所以说,朔阳有这样的锐士太子殿下知道,且是太子殿下授意让镇国公主在朔阳练兵的?” “一国储君……一国太子,陛下还在……他手握重兵,是要做甚?所以此事,太子就算是知道,也不能知道,更不能呈于军报之上,让陛下知道!”白卿言语声缓慢,“刘将军,南疆荆河旁……我曾问过太子,此生何志,太子答曰……孤之志,愿万民立身于太平盛世。” 刘宏错愕,他认识太子也不是一两天了,太子真的有这样的志向? “我之所以如此问太子,是因当今陛下曾同我祖父说,志在天下,我祖父忠于陛下,故而……为陛下之志图谋打算,将白家诸子带上战场历练,为来日陛下征伐列国做准备!”白卿言字正腔圆,“但,说句犯上之语,是陛下负了白家满门的忠心!所以我必会问清楚太子的志向,他若心怀天下意欲一统,我便不能只为守国做谋算,以免君臣不相知,而再发生白家满门忠烈丧命的惨剧!” 白卿言如此说,刘宏理解,更相信……以白卿言的胆魄在效忠太子之前,是敢说出这番话的。 “所以,我练奇兵,是为了来日……一统天下!”白卿言郑重望着刘宏,“白卿言所言,无一字有虚。” 白卿言今日所言,的确没有一个字是假的,但……她只是非常有选择性的将实是告诉刘宏,引导刘宏将事情想成他以为的那样。 “太子……真有吞并天下的雄心?”刘宏还是有些不信。 “刘将军尽可去信询问太子,看看当初荆河旁……太子是如何说的!”白卿言抬手做了一个轻便的动作,接着又道,“可这朔阳奇兵之事,却不能落笔记录在竹简和军报之上,陛下疑心本就重,如今晚年更是沉迷丹药,求道问仙!经历武德门之乱,防备心越发重了起来!刘将军将此事呈报……要么,死的是我白卿言,要么……就是太子的位置或许不保,大都再次生乱。” 刘宏缓缓坐回案几后,手指摩挲着桌几边缘,细思白卿言的话。 若是太子真的有这样的壮志雄心,倒是不失为一个明主,再说了……目下陛下已经成年的皇子里,除了太子也没有其他更合适的人选,哦……对了还有一个梁王! 可梁王…… 刘宏觉得不提也罢。 镇国公主有一点倒是说对了,若是让陛下知道太子暗中让白卿言练兵怕是要生疑,国君和储君都是君……若国君储君之间生了嫌隙,那必定会让大都朝堂不稳,朝堂不稳……则国不宁。 第七百八十章:为国取利 再者,比起猜测镇国公主要反,刘宏私心里更愿意相信镇国公主是被太子的志向所打动,忠于太子,而用自己的智谋在为太子谋划来日。 为大局,刘宏深觉此时……之能将此事按下不提,等大梁战事结束,班师回朝后再向太子求证。 “既然镇国公主如此说,那我便不在奏报之中提及镇国公主前来相助之事,等来日班师,能够将此战功劳还给镇国公主之时,刘宏必不会贪功,定然据实以报!”刘宏朝白卿言拱了拱手,郑重道。 白卿言直起腰脊,还礼:“白卿言并不在意功劳,刘将军不必因此事耿耿于怀,我等征战杀伐……只要能取胜,谁的功劳不重要,最终目的都是为国取利。” “镇国公主心胸刘某敬服!”刘宏道。 · 白卿言从刘宏大帐内出来,久候多时的赵冉上前,朝白卿言行礼后,愤懑不满道:“大姑娘,按照您的吩咐,我们将医治疫病的药煎好送到梁军手上,可有些梁军降俘竟然将药打翻,称宁殉国也不接受敌国的施舍,简直是不识好歹!属下特来请命……如何处置这些降俘?” 赵冉心头憋着极大的火,想死怎么不直接撞墙抹脖子,装什么国之义士!如今治疗疫病的药物多珍贵,就是晋国草药的价格都是成倍的往上翻,大梁皇帝都没有他们家大姑娘大方给他们药,他们竟然还敢把药打翻,要不是大姑娘有命……赵冉都想宰了那群乌龟王八蛋。 白卿言想了想,开口道:“你去将请赵家军的赵胜将军,我要见他!” 赵冉颔首,抱拳称是:“是!” 白卿言回到白锦稚的帐内时,听纪琅华说已经给白锦稚清理包扎好伤口,她立在床前俯身轻轻摸了摸白锦稚的额头,又替白锦稚掖了掖被角,憋了一肚子要教训白锦稚胆大妄为之语,在看到白锦稚疲累的睡颜之后,竟悄然消散的无影无踪。 她解开肩上已经干了的披风,准备换一身干净衣裳。 纪琅华端着清理伤口的药盘上前,见满脸疲惫的白卿言长长叹了一口气,正要脱靴子,她忙将手中要盘放在一旁,单膝跪下帮忙:“我来帮大姑娘……” 纪琅华将白卿言的靴子脱下,靴子都被白卿言暖干了,只剩一点点余潮,再看到白卿言被泡的发胀发白的脚,纪琅华心中难受,帮着白卿言擦干脚后重新穿上干净的袜子,低声说:“大姑娘一路疾驰而来,昨夜也是奋战了一夜,也歇一歇吧!” 白卿言拿起手边干净的靴子穿好,起身拿着干净的衣裳,一边解开盔甲往屏风后走换衣裳,一边道:“你歇歇吧,我还有事。” 纪琅华欲言又止,见白卿言换完衣裳后又出了大帐,纪琅华追了两步,立在大帐前看着走远的白卿言心都揪在了一起,想起累到回来倒头就睡的白锦稚,再想到带兵驰援而来……经历昨夜一场大战到现在饭还没吃的白卿言。 纪琅华手心在衣裳上搓了搓,回头见白锦稚睡得正香,将大帐帘子放下来,叮嘱守帐的将士不要让人打扰白锦稚,这才一路小跑,去找相熟的火头军借家伙什儿给白卿言和白锦稚做热汤面。 · 赵胜和几位大梁将领被关押在青西山关口的地牢之中,下了一天一夜的大暴雨,地牢内全都是倒灌的雨水。 被关在这地牢之中的大梁将领,双脚浸泡在水里,连坐的地方都没有。 有不满的大梁将领狠踹着牢房的门,高声道:“他奶奶的!就不能给张桌子!给个凳子吗?!脚都泡烂了!” 分配来看守牢房的晋兵充耳不闻,笔直立在地牢高阶之上。 那踹牢门的将领用力摇了摇牢门,铁索碰撞声,和牢房里人行走带起的哗啦啦水声,夹杂着骂骂咧咧的声音不断从地牢里传来。 青西山关口的地牢又深又长,墙壁上的火把摇摇曳曳的燃着,将这脏污的水面映得黄澄澄的,若非双脚还浸泡在冰冷的水里,定然会给人一种温暖的错觉。 有自暴自弃的将领一屁股坐在水中,肉体的疲惫稍有缓解,冰凉之感又爬上来,简直是折磨人。 已经被解甲卸剑的赵胜,被独自一人关押在地牢最里面,盘腿坐在水中,闭眼满心都是绝望。 人自尽的勇气是那么一时,当他被镇国公主救下来之后,便再也没有了自尽的勇气,可第二次被俘……即便是能回到大梁,他也是一个死字。 就在赵胜还在思考自己应当是自我了结,还是等着这场大战结束回到大梁……死在韩城时,几个佩刀的晋军兵士,直径从地牢上下来,亮了令牌,说奉镇国公主之令来提人。 大梁性情急躁的将领闻声,忙快步走至牢门口,冲着来提人的晋军兵士高声喊道:“哎!他娘的……要是杀就痛痛快快的给老子一刀,要是不杀倒是给我们个换个干净地方啊!” 走在最前带头的赵冉将令牌收回腰间,带兵前往最里面的地牢时……冰冷入骨的视线看了眼正在叫嚣的几个大梁将领,脚下步子未曾为那些将领停歇:“败军降俘,想死自便!” “你!”大梁将领顿时语塞。 败军降俘,奇耻大辱…… 赵冉带人走至关押赵胜的牢门前,视线扫过漂浮在水面上的黑漆方盘里放着的饼子,知道赵胜这是未曾进食,也不甚在意只道:“赵胜,我家镇国公主要见你!” 牢门被打开,赵胜缓缓抬起头看向那身姿挺拔的少年,单手撑着墙壁站起身来,污水顺着他单薄的衣衫哗啦啦往下落。 “你是……白家军?”赵胜问。 “正是!” 一日是白家军,终身便是白家军。 虽然赵冉受伤之后回到白府成了白府的护卫,虽然他后来随纪庭瑜一同去牛角山训练新兵被称作牛角山将士,可在他的心里……牛角山的将士们就是白家军! 赵胜点了点头…… 《嫡长女她又美又飒》无错章节将持续在新书海阁更新,站内无任何广告,还请大家收藏和推荐新书海阁! 喜欢嫡长女她又美又飒请大家收藏:()嫡长女她又美又飒新书海阁更新速度最快。 第七百八十一章:极强的矛盾 曾经少年时,赵胜随祖父、父亲出征,是见过白家军的…… 白家军的将士们身上都有一种凌厉之气,时他从晋国其他军队身上看不到的,很容易辨别。 “走吧!”赵胜说。 赵冉带着湿了半截身子的赵胜从地牢幽暗冰冷的地牢通道往外走,被关在牢狱之中的大梁将领看到赵冉,纷纷挤到大牢门口,高呼赵将军。 可视死如归的赵胜却头也没回,他猜……镇国公主让白家军的人带他去审问,或许会用曾经祖父对付白家军的方式对待他,就像曾经对待弟弟那样。 然而,让赵胜意外的是,他并未被带到血腥味浓重的审讯室,而是被带到了青西山关口刚被他夺回来时,他暂住的营房。 那个传闻中已经快死的镇国公主白卿言,正跪坐在他的案几前,手中举灯……仔细又缓慢看着从他箱笼里找出来的舆图。 赵冉便先行进来禀报白卿言说赵胜来了,他还同白卿言道:“昨夜激战一夜,大梁旁的败将都已经将送去的饼子吃光……连一点儿渣子都没有剩下,倒是这赵胜,一张饼子都没有碰。” 白卿言点了点头,放下手中油灯,让赵冉去请赵胜进来。 激战一夜,疲乏的赵胜双眸充血,胡子拉碴,显得十分狼狈,倒是白卿言换了一身干净的衣裳,虽然眼底也是不满红血丝,本就生的白净如雪的脸上将乌黑的眼圈衬得越发明显,可白卿言却没有丝毫狼狈姿态,脊背直挺,举止从容优雅。 见赵胜进来,白卿言拎起在红泥小炉子上温着的茶壶,为赵胜斟了一杯茶:“赵将军请。” 他走至白卿言对面,隔着一张案几在白卿言对面跪坐下来,视线扫过被他详细标记过的舆图,手心收紧。 晋军攻城来得突然,这些都是赵胜没有来得及销毁的。 不过,这舆图也没有什么了不起的,不过是一张囊括了大梁、晋国、西凉、魏国、戎狄和大燕的地图,标注了各国的重要的关口。 “不知镇国公主想要问什么?”赵胜定睛望着白卿言,满身的狼狈,却如同落难的王者依旧骄傲。 “想请赵将军帮个忙……”白卿言将舆图叠好,放在一旁,与赵胜相对而视,温声开口,“救治所里有些染了疫病的梁军,不肯用药……一心要殉国,还请赵将军出面劝上一劝。” 赵胜一怔,自从晋国和大梁国有了疫病之后,这药草的价格是翻了又翻……晋国的药草会用在大梁的降俘身上? 赵胜还以为按照白卿言的个性,攻破青西山关口之后,就应当直接将所有染了疫病的梁军将士处死,尸身焚烧,以免浪费粮食,可她……却给大梁降俘用药,什么意思? 一个荒唐的念头陡然在赵胜脑海中萌生,几乎没有过脑子,赵胜便问了出来:“镇国公主,是想要我梁国之卒,为你晋国效命?” 明亮烛火之下的白卿言,神容沉稳,目光幽邃,语声格外的平静自然:“数百年前,我们早已……车同轨,书同文,行同伦,列国本就是一家人,哪里用得着分什么你国我国?” 赵胜内心犹如掀起了惊涛骇浪。 车同轨,书同文,行同伦,此乃一统的基础,镇国公主此言是告诉他……晋国有一统天下之意,还是……她有一统天下之志? “这么说,此次晋国派镇国公主出山,为的……是要灭了我梁国?”赵胜故意做出一副戏谑的表情,却十分没有底气,越是提高声量,越是在掩盖心虚。 大梁的第一雄关青西山关口失守,再往前梁国若无强悍的兵将抵挡,若是晋国上下一心,用不了几年……大梁就要亡。 白卿言唇角带着浅浅的笑意,这笑容没有任何杀气,淡然从容,竟让人不自觉有种放下戒心之感,她道:“赵将军,我等武将……杀伐征战到底是为了什么,你可有想过?” 不等赵胜回答,白卿言便道:“为的……是护国安民,是为国取利,然否?” 赵胜紧紧抿着唇。 “可就为了抢夺一座城池,抢夺一片沃土,又有死多少战士?哪个兵卒不是他人子嗣,哪个兵卒又不是他人父亲?十几年才长成的好儿郎,却征召进军队里,或因一国之利,舍生忘死,或因护卫自家百姓,死拼沙场!看着自己手下的将士一个一个拼杀死去……赵将军不心疼吗?”白卿言端起手边茶杯,语声里带着叹息,“就拿玉山关来说,一个玉山关,晋国和梁国打了百年?那里埋有多少梁军将士的骨骸,赵将军不会不知道,埋了多少晋军将士鲜活的生命,我也十分清楚。” 他心疼死去的将士吗?无疑……赵胜是心疼的! 他还记得年幼时头一次同祖父征战沙场对上的便是白家军,从小看着他长大的叔叔为了救他,被白岐山的羽箭洞穿喉头,一箭毙命! 幼时……在跋涉征战那一路陪着他蹴鞠嬉闹,年岁比他大不了多少的少年郎,后来都一个一个倒在血泊之中,在没有能回家,赵胜也是心疼的! 可是心疼之余,他又觉得这是将士的使命,将士最好的归宿……就是沙场! 但今日镇国公主这一番话,让他生出了极强的矛盾! 数百年前天下一统的时候,他们同是一国人,车同轨,书同文,行同伦,就连节气过的都是一样的,到底在打什么?挣什么? 是在保家卫国,还是在……为君王为皇室争地夺利? “若是天下重新归为一家,不再是列国各自为政,不再是将军百战……只为母国取利,是否天下便不会再有战事,举国安泰,四海太平,不再有骨肉分离,不再有老无所依,更不再有家破人亡,不再有十室九空!”白卿言凝视瞳仁轻颤的赵胜,接着道,“百姓忙于农耕,商人专心买卖,士子安心读书,天下一国,天下万民皆一国之民,海晏河清,天下太平……这样的日子,赵将军不想看到吗?” 第七百八十二章:他山之石 赵胜听完此言,心头大撼,他极力克制着自己颤抖的身体,让自己坐得笔直。 他心中的撼动来源于……白卿言所说的那个一家天下,更是因为……没有想到,白卿言一个女子竟有如此心志,这样的年纪竟有这样的气魄! 赵胜想到了晋国那个如今沉迷于炼丹的皇帝,再想起那个曾经有过一面之缘的太子,那个时候……太子还是齐王,至少赵胜的记忆里那个齐王,绝没有这样的胆魄,意图一统天下! 赵胜的心突突直跳,他想起威震列国的镇国公府白家…… 他记得祖父曾说过,白家历代都以能辅佐君王王霸天下,一统山河为己任。 赵胜咬紧了牙关,凡是武将……哪一个不想立这万世之功业? 奈何君王无此大志,他一个做臣下……且如今还是不受重用的臣下,又能如何? 赵胜如炬的目光陡然看向眼前毫不遮掩,分明不是羸弱之人的白卿言。 什么几次病危,什么缠绵病榻,什么活不过今年…… 全都是这位镇国公主的有意为之,她为的便是减轻大晋皇室的疑心,避免如今的白家落得上一辈人那样的命运! 可她即便身逢那样的境地,竟依旧不忘白家的志向! 赵胜大胆猜测,不是晋国皇帝要一统天下,更不是晋国太子想要一统天下,而是眼前这个用兵如神,心智堪称神鬼的女子! 她……要一统这天下! 赵胜强压下心中的震荡,克制着情绪开口:“镇国公主……口才是好,但还不足以让赵胜为镇国公主卖命!赵某人……没有镇国公主这样宏大的志向,只想守护梁国边民无忧无惧。” “赵家没有这样的雄心?赵将军没有这样的壮志吗?”白卿言抬手点了点那份列国舆图,又将舆图展开,“赵将军若没有,又怎么会有这样一份舆图?” 赵胜看着那舆图之上,他亲笔写下认真又干净的笔迹,拳头收紧,低声道:“就算是天下一统了,难道就没有战争了吗?若是一统之后便无征伐,又何来今日这诸国?” “赵将军此言说的……是一统之后,如何治理这偌大一国。”白卿言语声从容,“可如今……一统的雏形都没有看到,拿什么去谈治理?赵将军说的是不错,一统之后或许还会有征伐,还会分列成诸国,难道因为如此我们便不去做这一统之事吗?没有人去做……世人便永远看不到海晏河清这一天!” “如何治国,这是一门学问,乱世有乱世安民的手段,太平有太平的治世律法,如何制定利国利民之策略,是需在历史推进的同时,依照国力,逐步完善修正。就如同后世学者鸿儒……意图在古之圣贤所遗残章断简之中重塑完本全章流传后世,但学识渊博如闵千秋老先生,也不敢说他所梳理编纂之文,便最合圣贤精神,闵老先生每每与崔岩石老先生探讨辩驳之后,重改之文章不在少数。” “甚至……就连当今文坛鸿儒所著之书,或许也会在将来乱世之中遗失,难道因此便要停止著书,停止重塑圣贤所遗的残章断简了吗?” 赵胜拳头紧紧攥着。 白卿言还是那副波澜不惊的模样,平缓开口:“治国治世亦当如此,当以史为鉴,有错则改,即便不成……也能成为后来者的他山之石,赵将军以为……白卿言所言,然否?” 立在门外的白锦稚,听着长姐将赵胜辩得哑口无言得话,拳头紧紧攥着,心中激荡难抑…… 白家数代人都在说天下一统,可白锦稚……只在她长姐这里看到了希望。 并非从前白家人不如长姐心智,而是曾经……白家太愚忠林氏皇权。 从一开始,白卿言的语声便温雅得体,音韵平仄缓和,可每一个字都像是潺潺流水,流到了赵胜的心坎儿上。 至少现在,赵胜拿不出任何话来反驳白卿言所言。 甚至……连他的意志都不坚定,感性的一面正迫不及待想要倒戈白卿言。 没有人去做这天下一统之事,便不会有天下一统这一天,这话不假! 治国治世,安民利民之策,也应当是在历史推进之时,不断修正。 赵胜闭了闭眼,再睁眼又问:“敢问镇国公主,晋国这位太子……能成为治国治世之君吗?” 白卿言摇了摇头,语声铿锵坚定:“但,定有人能!” 如此,赵胜便明白了…… 白卿言和历代忠于晋国的白家人不一样,她不忠于任何人,只志在一统! 晋国的皇帝和太子都不行,或许……白卿言真的会成为那个人。 祖父曾言……胸怀天下之人,必定有经天纬地之才,拨乱反正之力。 赵胜观白卿言,撇开她是女子不谈,她的胸怀和才智毋庸置疑。 摇曳烛火之下,赵胜沉默着。 可有些话就像是火星子,一旦跌落在心尖儿上,便会以燎原之势……火速蔓延。 注意到外面探头探脑得白锦稚,白卿言收回视线,继续同赵胜道:“如今燕国攻魏的架势,赵将军真的以为……是因为魏国拉扯梁国意图灭燕分燕,迫不得已自保吗?大燕如今打得魏国毫无招架之力,连夺魏国三十几座城池,直逼魏国都城……这是要灭魏!燕灭魏是为何?” 赵胜抬头望着白卿言,被白卿言这么一点,便明白了,明白之后亦是非常震惊。 曾经在姬后手中的大燕,是强燕……所以燕国有一统天下的志向这不足为奇,后来的燕国僻处一隅自保都难,好不容易收回了南燕之地,现在又要灭魏,难不成一统天下的心志还未曾灭? 赵胜仔细盘算燕国和魏国的此次战役,他陡然脊背生寒,就连燕国这样民弱国贫之国,都有一统天下的雄心壮志,反观他们大梁皇帝……只为私仇,连大梁百姓都不顾了。 他还在为如何守国而发愁,别国……却已经开始为一统行动,为实现这一统大业而拼搏。 第七百八十三章:富贵闲散人 是他的胸怀格局小了,居然问白卿言一统之后便能没有战争这样的愚蠢之语。 “燕只有灭了魏国,整个西面和南面才能无后顾之忧,而灭了魏国之后的燕国……下一个要灭的必定是西凉!”白卿言声音徐徐,“所以晋国……此次必须灭了梁,占据北方,北面无后顾之忧,才能再谈一统大业。” 言尽于此,白卿言未将赵胜逼得太紧,只将赵胜的舆图推到赵胜面前:“赵将军看着着舆图,好好想想我的话,今夜边在这里好生歇息,若是愿意的话……便去劝一劝不肯喝药的梁卒,毕竟这治疗疫病的药,对晋国来说也珍贵得很,梁卒一而再再而三打翻汤药不肯服用,刘将军或许……便会下令不许再给梁卒提供汤药了。” 说完,白卿言站起身,朝外走去。 睡饱了立在门外的白锦稚,见自家长姐出来迎上前,朝着屋内的赵胜看了眼,挽住白卿言的手臂,故意扯着嗓子道:“梁卒不愿意服用汤药拉倒,还不如给我们晋国将士一人一碗强身健体防治疫病!” 白卿言和白锦稚的脚步声渐行渐远,赵胜双手按在舆图之上,死死咬着牙,双眸发红…… 他越是不想去想刚才白卿言那些话,那些话就一遍又一遍在脑子里回荡。 · 白卿言同白锦稚回到大帐之中,纪琅华端来了两碗热腾腾的面。 简单的清汤白水,上面卧着个鸡蛋,洒了一点点清白相间的葱花,又被热油稍微淋了一下,葱香味扑鼻。 纪琅华将两碗面搁在白卿言和白锦稚面前:“大姑娘和四姑娘先凑合凑合用一点!” 刘宏是在军中下了令的,全军上下上到主帅下到兵卒,每日所用餐食都是一样的,时间也是一样的,过了时辰,就是天王老子也不许伙头兵给开小灶。 纪琅华这还是同火头军说了白锦稚和白卿言到现在还没顾上吃东西,火头军才让纪琅华偷偷用了炊具。 热乎乎的汤面狼吞虎咽下肚,白锦稚舌头烫得发麻,心满意足地呼了一口气,用帕子擦了擦嘴:“琅华这做面的手艺,当真是一绝啊!” 白卿言端着面碗,小口小口喝着热汤,还未放下碗,赵冉就来了,手里拿着大都城方向白锦绣送来的信。 白卿言放下面碗,用帕子擦了擦嘴:“赵冉进来吧!” 赵冉疾步走至白卿言面前,行礼后将信交给白卿言:“大姑娘,是二姑娘的信!” 纪琅华贴心地拿了盏灯过来,放在白卿言面前的案几上。 白卿言将信展开…… 白锦绣在信中先说了些家常,说董葶芳和符家长房的婚约总算是取消了。 之前白卿言还在大都之时,白锦绣的母亲刘氏便亲自同白卿言的大舅母宋氏转达了白卿言的意思,大舅母宋氏的意思是取消婚约之事,等到符家长房那孩子参加完春闱之后再说。 后来,春闱之后符家长房那孩子没有在榜上,符家长房大夫人便去董府想要定日子操办两个孩子的婚事,宋氏顺嘴便提了取消婚约之事,谁知符家长房大夫人拒不同意,还说可以将婚期延迟…… 宋氏怕旁人以为董家嫌弃符家长房那孩子没考好,便准备再过一段时间再提解除婚约之事,董葶芳跪求宋氏同意她与符家长房嫡子见一面,将事情说清楚。 这两家断断续续都有事,拖到了九月初,董葶芳终于同符家长房的嫡子见了一面,那符家长房嫡子回去后便跪求符家长房大夫人取消婚约,说要安心读书考取功名,虽然符家长房大夫人不同意,可符若兮夫人罗氏这边儿得到了消息,便找机会告诉了白锦绣。 于是,白卿言的大舅母宋氏知道火候到了,正大光明登门取消婚约,称强扭的瓜不甜,他们董家的女儿想来不愁嫁,既然符家长房的子嗣不愿意娶,董家就是让女儿落发为尼也不会嫁,所以为着两家人的体面还是把婚退了的好。 婚约解除之后,董家就一辆马车将董葶芳送去了登州,放在董老太君膝下管教。 这也算是董葶芳求仁得仁,她临走前特意前往秦府,请白锦绣一定帮忙向白卿言道谢。 白锦绣信中第二件事,便是符若兮发现范余淮最近同巡防营旧部的人走得有些近,倒不是符若兮如今是巡防营统领了,所以不高兴范余淮总联系自己的部下,而是符若兮发现了一点不同寻常的味道。 虽然说范余淮曾经是巡防营统领,说他念旧情喜欢同旧部来往……倒也没有什么错处,可符若兮去查了……就算以前范余淮还是巡防营统领的时候,也没有像如今这样总请旧部吃喝的,有些不太符合范余淮以往的作风。 也约莫是因范余淮是为救驾失去了一只眼睛,如今范余淮又是太子身边的红人,所以巡防营内的范余淮旧下属很是买账。 符若兮目前只是存疑,说会继续留意范余淮,让白卿言不必太过在意,心中有数便好。 白锦绣还说因为陷害白卿言而被革职在家的李明瑞,此次立了军令状都没有得到领兵出征的机会,左相李茂又开始想别的办法…… 此次太子欲派人押送粮草辎重和药材来青西山关口时,左相又为自己的儿子请命,可太子思量再三还是没有同意,最后太子不知是听了谁的谏言,用了范余淮的儿子范玉甘和张端睿将军的堂弟张端宁。 范余淮的儿子范玉甘是个不学无术的纨绔公子,之前随吕元鹏胡闹参军,后来实在是受不住,在皇帝调动新兵前往南疆之时,被范余淮设法弄回了大都。 听说此次押运粮草辎重和草药来青西山关口,范玉甘原本是不愿意的,据白锦绣所查,这范玉甘觉得读书考科举太苦,后来从军营回去后,曾放出话去……这辈子就想当个富贵闲散人。 而张端睿将军的堂弟张端宁,白锦绣也已查过了,是个老实平庸……但稳重之人。 第七百八十四章:深信不疑 太子如此安排是有提拔范余淮儿子之意,张端宁老成持重足以妥善安排一路事宜,范玉甘不过是跟着走一趟罢了。 除此之外,太子还命人带了太医……说是要让太医专职伺候在白卿言身边照顾白卿言的身子,不得有失,让白卿言千万小心一些。 在信的末尾,白锦绣写了大燕与魏国最新战况,如今大燕已出三位悍将……大燕九王爷慕容衍、大燕二皇子慕容平,和大燕战将谢荀。 九王爷慕容衍带兵死守大燕抵御西凉,二皇子慕容平和战将谢荀兵分两路稳步向魏国都城昌城进发,按照现在大燕的行军速度,最快到年底便能顺利拿下魏国都城了。 白卿言看完信沉默片刻,将灯罩挪开,将信纸点燃,看着信被燃成灰烬,白卿言才抬头看向赵冉:“去和送信的人说,转告二姑娘……小心留意范余淮,但不要打草惊蛇。范余淮都同哪些旧部走得比较近,让符若兮记好名单,按如今范余淮对待巡防营那些旧属的亲疏远近,和官位高低分别排列出来,适当的时候可以在巡防营中位置稍高且亲近范余淮者……和位置相对低一些范余淮疏者之中,各挑选一个……将其位置轻重变动变动,看看范余淮对两人的态度会不会变。” 白卿言声音稍作停顿,又补充:“另外……再让二姑娘查查,到底是谁举荐了范余淮的儿子范玉甘和张端宁两个人来押运粮草辎重的。” “是!”赵冉抱拳应声,转身出去传令。 白卿言之前给过范余淮名单,也是为了试探…… 当时范余淮所做的举动,在白卿言看来……他是想要做一个不参与到各方争斗之中的纯臣,如今却开始和巡防营旧部走动,与此同时,还有人举荐了和吕元鹏关系非比寻常……同为纨绔的范余淮之子范玉甘,这就有些微妙了。 范余淮之子范玉甘只想做富贵闲散人,做父亲的却不能不为儿子前程打算,才有了范玉甘此次押送粮草辎重来前线之事。 那么范余淮的儿子,会不会就是范余淮的软肋?有人以范玉甘的前程拉拢了范余淮? 正如同符若兮所担忧的那样,范余淮曾经并非是一个喜欢吃吃喝喝的人,相反的……曾经的范余淮似乎不怎么爱去掺合同僚之间吃喝玩乐的宴席。 他真的是做到如今禁军统领的位置便满足了,觉得到头了,便失去了谨慎,还是有了其他变化,这一点白卿言目前不敢肯定。 但……白卿言可以肯定的是,范余淮心里和曾经是有了变化的,这变化对白卿言而言是好是坏,便不得而知了。 “长姐,这范余淮……可是上一次武德门之乱救驾的功臣,也算是同长姐一同历经生死了,也不可信吗?”白锦稚心中也有疑惑。 白卿言转头笑着对白锦稚道:“这个世道,或因利,或因情,人心时时都在变,不可尽信。虽然曾祖父教导过,这个世上除了血脉至亲之外,同袍之情……便是这个世上最深的羁绊,可范余淮并非一开始便与我们一条心,与我们数次共历生死之人,更别说范余淮最开始便对我们有所保留。” 也正是因为范余淮一开始的保留,才让白锦绣和符若兮对范余淮留了一个心眼。 白锦稚想了想点头:“我明白了,范余淮和符若兮……都是长姐推举给太子的,可是范余淮对长姐当初安排的人有所保留,但符若兮却一心听从长姐的吩咐,所以符若兮可用,范余淮用……但要防着用。” 白卿言欣慰点了点头,端详着白锦稚比之前更黑瘦一些的五官:“虽然长高了,可黑瘦不少,等回去三婶儿看到又要发愁了。” “没事儿,等平定了大梁……回去养养就白回来了!”白锦稚浑不在意,压低了声音悄悄同白卿言说,“我都听母亲身边的嬷嬷说了,母亲之所以这么在意我白不白,是因为母亲小时候就黑!养了这么多年费尽周折最后才白了,我母亲怕我一直黑下去没法嫁人,可我又不在意,我就是故意将自己晒得黑黑的,好让母亲歇了给我说亲事的心!” “你可当真同三婶儿说的一样,是三婶儿的小魔星!”白卿言抬手在白锦稚的额头上点了点,又道,“朔阳教书的那位蔡先生,我这次一同带来了,以后……就让蔡先生跟在你的身边,你凡事若有拿不准的,可询问蔡先生。” “长姐这不是来了么!”白锦稚不解,“我有事问长姐不就行了?” “青西山关口稍作修整,拿下柳州城之后,我会建议刘宏将军,你、我……刘宏将军,兵分三路直逼大梁都城韩城!”白卿言抬手扣住白锦稚的肩膀,“欲成狼王,你就必须单独展现出让将士们臣服的实力来,你若能第一个打到大梁韩城,从此往后……便再无人敢小瞧你这位白将军了。” 白锦稚黝黑发亮的眸子望着自家长姐,用力点头:“小四记住了!” 她没有忘记,曾经在大都城她不计后果对那些前去白府门前闹事的恶人挥鞭后,长姐的那一番教诲,她一直都记得长姐所言……说她应当以女子之身在这沙场建功立业,成为白家甚至是整个晋国最耀目的女将军! 这也是白锦稚这辈子最大的目标。 白卿言捏了捏白锦稚的肩膀,对白锦稚能带领好军队深信不疑。 · 赵胜在营房之中痛苦挣扎了三日之久。 期间有赵家军也染上了疫病被送入救治所,也有一开始便服用了治疗疫病药物症状转好的。 然而,救治所里每日进人,也每日死人,最开始还硬骨不愿意喝晋国治疗疫病汤药的梁卒,每日都能眼睁睁看着被抬出救治所的同袍尸骨,心中已然动摇,有些骨头不够硬的……甚至开始放低姿态祈求晋军赐药。 只要一个人开了头,后面便有更多的人失去傲骨,跪地求药。 第七百八十五章:一路辛苦 杀人不过头点地,这救治所里梁军每日看着因不服药死去……接连不断被抬出救治所焚烧的同袍尸身,对梁卒心里冲击极大。 心中的惶恐,也会随着他们自身病情的加重,一次比一次更骇人。 倒是赵家军,十分硬骨,没有一个染了疫病的折节求药,他们靠坐在救治所里,蔑视瞅着那些跪地求药的梁卒,视死如归。 当赵胜从给他包扎伤口的梁军军医处得知,他的副将重伤不肯服用晋人的药死去时,知道他最得力的下属赵琪、王宇二将也染上了疫病被送入救治所时,赵胜心慌不已。 他看着正在整理药箱的梁国军医,问:“晋国给我们梁国兵卒用的汤药管用吗?” 提到这个,那老军医忍不住点头:“管用啊!药方我看过了……的确是对症,不过我同晋国的那位军医洪大夫将药方稍作调整了一下,毕竟我们大梁人同晋国人的体质,因为气候的关系还是有些差异,调整之后的药方……汤药对我们梁人来说就温和许多。” “晋军将药方……给你看了?!”赵胜一脸意外。 “是啊,我当时也很是意外,不过晋国那位姓洪的大夫说,先生教授弟子知识,有教无类,医者救人,亦是有救无类,大梁的兵也是娘生爹养的,都是人……就都得救!”老军医叹道,“晋国这大夫的胸怀,倒真是让老夫佩服,易地而处,老夫深以为……我们大梁是做不到的。” 赵胜拳头微微收紧,这位洪大夫……赵胜知道,原本是晋国镇国王白威霆身边极有名大夫,是白家军的军医。 他闭着眼,脑海里再次想起白卿言天下一家之言,深觉连白家军的大夫都能做到救人不分母国不同,可见白卿言所言白家欲一统天下夙愿,并非作假。 “我还要回去照顾伤兵,就先走了……” 赵胜目送老军医离开,终于下定了决心,端起面前的茶水一饮而尽,扶着案几起身,对外面守着他的晋国将士道:“烦请转告镇国公主,我要去救治所,见见我的下属。” 那晋兵看了眼赵胜,点头去向白卿言通禀。 白卿言正随刘宏立在青西山关口,迎太子派送粮草辎重和药材的范玉甘和张端宁,以示对太子的尊重。 听赵冉前来说赵胜要见他的下属,白卿言知道赵胜十有八九是想要先去设法说服下属,然后再来见她。 白卿言压低声音同赵冉道:“你去亲自陪着赵胜去见他相见的任何人,但……赵胜同他的下属谈话时,你避开不要在场,让赵胜有你在监视他之感。” “属下明白!”赵冉应声,转身离开。 刘宏回头看了眼匆匆离开的赵冉,又看向白卿言,问:“何事?” “赵家军的将军赵胜,想要见他的下属,我让人带赵胜去见。”白卿言倒是没有瞒着刘宏。 刘宏颔首,望着立在艳阳之下,唇瓣毫无血色的白卿言道:“镇国公主不如先去歇息,公主身份尊贵,又身体不适,不必在这里强撑!” 白卿言摆了摆手,装作不知道太子已经派了太医前来,道:“若是我不在这里,太子派来的人知道,回去告诉太子……怕是会让太子担心。” 刘宏闻言不再劝,只点了点头,听到林康乐说来了,这才看向远处…… 此次,太子为了白卿言可谓是煞费苦心,送来的粮草辎重和药材,比之前任何一次都多。 张端宁一到,便上前同白卿言请安,还说……太子还专程让他带来了以为太医,说是要让太医留下随行照顾白卿言身体的。 白卿言看了眼被人从马车上扶下来的太医,还是那位曾经在太子府为白卿言诊过脉的太医,她朝张端宁拱了拱手:“让太子殿下费心了!” “白家姐姐!”范玉甘疾步走到白卿言面前,朝着白卿言和白锦稚行礼后笑道,“吕元鹏参军就是为了有一天能在战场上同白家姐姐同战!之前我让他和司马平一同随我回大都,他还不愿意……说去南疆就有机会看到白家姐姐战场之上的飒飒英姿,同白家姐姐同战,他俩倒是去了南疆,可没想到白家姐姐来了大梁!哈哈哈哈……还是我最先看到白家姐姐的飒飒英姿!” 范玉甘笑容爽朗,双眸清澈干净,一看便是一个不谙世事的少年郎。 “公子!”跟随范玉甘一同前来的范家管家,连忙出声提醒,“见到镇国公主礼数还是要有的!怎可唤镇国公主姐姐!” “无妨……”白卿言对范玉甘笑着,“这一路辛苦了。” “不辛苦!不辛苦!我这一路什么都没有做,都是张世叔安排好的,我不过跟着坐了一路的马车。”范玉甘道。 范家管家:“……” 下了马车的太医走至白卿言面前行礼:“见过镇国公主,下官奉太子殿下之命,一到便需立即为镇国公主诊脉,请镇国公主移步!” 白卿言颔首,随众人一同进了刘宏的营帐之中。 不仅太子想知道白卿言的身体状况,就连刘宏、林振康和王喜平等人也想知道。 众目睽睽之下,白卿言将手腕放在脉枕上,白锦稚蹲跪在一旁,神色紧张望着正在皱眉诊脉的太医:“太医,我长姐怎么样?” 范玉甘也凑到白锦稚的旁边,问太医:“太医,白……镇国公主的身体怎么样?” 太医诊脉结束,收回手,朝着白卿言长揖一礼:“镇国公主您这个身子,比之前在太子府可是还不如了啊!微臣说过……镇国公主需要静养,可镇国公主劳神伤身远征,真的不拿自己的命当回事了吗?” 范玉甘一脸震惊:“太医你是不是搞错了,白家姐姐看起来……看起来……虽然瘦弱了些,脸色苍白了些,可……可……” 白卿言不动声色,将护腕整理好,对太医道:“请太医回去转告太子殿下,白卿言身子已在慢慢恢复之中,切勿让太子为我忧心。” 第七百八十六章:威严 “镇国公主这意思,是还要继续征战?!”太医不可置信,朝着白卿言拱了拱手,“镇国公主恕老朽直言,镇国公主这身子若是再这样劳累下去,别说是微臣……就算是太医院院判黄太医在此,怕是撑不过一个月!” 刘宏震惊看向面色波澜不惊,跪坐在案几之前的白卿言。 王喜平和林康乐亦是睁大了眼。 刘宏起身走至太医身边,恭敬道:“太医我并非怀疑您危言耸听,只是……现在镇国公主的身子,已经糟糕到了这等地步,还请明言!” 太医一边收拾药箱,一边道:“打个比方来说,人的身子是一口水瓮装满水的水瓮,偶尔有个什么病痛,就是水瓮裂了个小口子露出点儿水也不打紧,受了重伤,只要修补好,好好将养不要再轻意挪动,这瓮还是能用的!可镇国公主这身子……就如同那水瓮上全都是洞,跟个筛子一样,稍微一碰怕都要碎!静养都怕会撑不住,更别说行军打仗了!” “太医!您是否诊治的有误?镇国公主……看起来……”林康乐看了白卿言一眼,紧张上前问。 张端宁想也不想,忙道:“镇国公主如今青西山关口已经拿下,不如镇国公主随微臣返回大都城,好让黄太医好好为镇国公主调理才是。” “长姐……”白锦稚抓住白卿言的手腕,她知道这是假的,可也知道长姐服用了洪大夫给的药,这会儿身体定然是极度不舒服的。 “待大梁平定,我定返回晋国!还望太医与张大人……”白卿言又看向满目担忧的范玉甘,“小范大人,勿要将我身体状况告知太子,以免太子费心朝政之时,还要分心为我担忧!白卿言在此,拜托三位了。” 刘宏望着白卿言苍白无血色的五官,身侧拳头悄悄收紧,心中难免愧疚…… 那日白卿言不让他将朔阳兵骁勇之事写在奏折之中,刘宏还略有怀疑白卿言的用心,可今日这太子派来的太医……诊治过白卿言后,得出这么个结果,白卿言还担心太子为她费心,可见对太子的确忠诚。 太医直摇头:“太子让微臣来照顾镇国公主身子,镇国公主若是如此……微臣怕是不能领命了!” 白卿言挺直脊背,抱拳道:“太医勿要忧心,此次出征白卿言带着黄太医的师兄洪大夫,洪大夫定会为白卿言的身子竭尽全力。” 太医眉头皱得更紧,摇头背起自己的药箱,负气告辞出了大帐。 作为大夫,最不喜欢的便是不听话,不拿自己性命当回事儿的病人,太医也不例外。 “镇国公主……”刘宏想要相劝,可一想到白卿言坚决的态度又将话咽了回去,之后他多加照顾力求不让镇国公主出战,只让镇国公主出谋划策便是了。 大都城方向送来粮草辎重,还有犒赏将士的酒肉,按照道理说各位将领应当高兴才是,可林康乐同王喜平从帅帐之中出来,两人心情都十分沉重。 白卿言同白锦稚还留在刘宏大帐之中,三人立在挂在帅帐之中的舆图前,白卿言指着三个方向同刘宏详说此次进军大梁都城的路线。 “大梁如今疫病得不到有效的控制,百姓纷纷染病,即便是想要征兵抽调兵力,也是力不从心,而此时晋国的兵力充足,所以对大梁的打法,应当三面进攻,让大梁不得已分兵……从而不能行程一支混一强大的队伍顽抗,如此……我们拿下大梁会容易很多!” 白卿言指着从青西山关口前往大梁都城韩城的那条直线之路:“刘宏将军率重兵,从青西山关口稳扎稳打前往韩城,这是一路。” 她又指着青西山关口前方的柳州城右侧:“白锦稚率安平大军,从这平原广袤之地绕行攻往韩城!” “我……”白卿言点了点柳州城左侧较为难走的那一条道,“带朔阳八千将士,和全部梁兵的降卒,一同从左侧城池较多的方向攻向韩城,为刘将军和白锦稚分散大梁援兵。” “梁兵降卒?”刘宏颇为意外。 “或许,我前几日已经说动赵胜将军,他愿为晋国效力也说不准!”白卿言笑了笑又道,“一会儿便会有消息。” 刘宏点了点头,没去细思赵胜会不会转投晋国,他看着舆图……紧紧握住腰间佩剑细思刚才白卿言的进攻策略。 白卿言说得有理,若是只从一面进攻大梁,大梁自然会合兵顽抗,可若是分而击之,兵力上占优势晋国就比较占便宜。 三方一同出击,梁国要么就必须兵分三路去阻拦,只要有一个方向梁国不顾上,那么就会有一路晋兵拿下大梁都城韩城。 法子倒是不错,可白卿言的身体…… 刘宏转头看向白卿言:“可太医说,镇国公主的身子,怕是经不起征战啊!万一若是镇国公主在路上……我没法向太子殿下交代!” “刘将军放心,有洪大夫在,白卿言还能撑得住!拿不下韩城,白卿言绝不会死。”白卿言语声沉稳,带着让人不由自主信服的威严感。 刘宏见白卿言态度十分坚定,加之也明白白卿言是一个一旦下定决心便必定会执行到底之人,就没有再多劝,只道:“既然如此,我让人将餐食送到帐中来,与镇国公主和高义郡主一边吃一边详谈,看看如何分兵,具体路线如何走,三路将领如何分配。” 白卿言颔首。 · 赵冉已经等候多时,见白卿言和白锦稚从刘宏的大帐之中出来,连忙迎上前:“大姑娘、四姑娘,那个赵家军的赵胜先去救治所见了赵家军的两个将领,随后劝动了梁军染了疫病的的降俘们喝药,再后来他又见了此次梁军全部的降俘将领,说了挺久的!在然后赵胜出来就要见大姑娘。” “人呢?”白卿言问。 “蔡先生陪着,就在这几日关押赵胜的营房里。”赵冉说。 白卿言颔首:“去看看吧!” 第七百八十七章:肝脑涂地 赵胜坐在案几前,听着这位镇国公主身边的谋士蔡先生,同他说着他的前尘往事,赵胜这才知道……原来这位蔡先生,是大晋国左相李茂府上的谋士,后来因为左相得罪了镇国公主推他岀去任由镇国公主处置,镇国公主不但没有处置他,反倒将他召入麾下,并且从不拿他外看。 蔡子源知道白卿言是个胸怀广袤足以容纳天下之人,所以很容易便猜到白卿言意图招揽赵胜……包括招揽赵胜手中赵家军的心思。 蔡子源手中捧着热茶,笑着同赵胜道:“或许赵将军心里还以为我是镇国公主派来的说客,但……镇国公主一向是一个磊落之人,她喜欢直抒胸臆,机会摆在赵将军面前,赵将军若是不要……镇国公主定然不会勉强!毕竟对镇国公主来说,以她的心智,和她练兵的手段,她是不需要依靠旁人的!” 话说到这里,蔡子源徐徐往茶杯里吹了一口气,喝了一口才又道:“招揽赵将军,也不过是因镇国公主生性惜才,若是能得赵将军助力……想必镇国公主定然会加快天下一统的速度,可赵将军若是不愿意,也不过是慢了一点点而已,镇国公主并非做不成,毕竟有太多人都愿意为镇国公主,为了能够看到天下一统的那一天,为了能够青史留名,而……肝脑涂地。” 对赵胜而言,他想要的,便是能够看到天下一统那日,并且能够参与到这样的伟业之中来,能够青史留名…… 赵胜一直都没有吭声,他其实已经不用蔡子源再劝。 今日,赵胜见过了赵将军的各位将领,见过了梁军的各位将领,已经阐明了自己的意图…… 一开始,有人大骂赵胜是个叛徒,可当赵胜说起梁廷朝廷里的情况,说起大梁如今疫病如何紧急,说起皇帝只沉溺于私仇之中,弃大梁万民于不顾,弃将士的性命于不顾,大梁那些将领倒是沉默了下来。 后来,赵胜同大梁众将领说起那日白卿言同他说的那番话,在所有大梁将领心中,种下了天下一统的种子,又将大燕如今的图谋和如今行进的速度,还有晋国誓灭大梁为来日一同天下打基础的决心,全都说了个明明白白。 大梁的将领都知道,大梁的皇室……没有这个气魄一统天下,结束这乱世的。 而大梁众将士心中更是怀疑,晋国那个一心求道问仙的皇帝,有这样的气魄? 至此,赵胜才将自己心中的猜测同自己的同袍说了一个明明白白,他以为镇国公主有一统天下的雄心和气魄,他已经窥见了镇国公主的反意,他怀疑如今晋国全力攻打大梁或许就是镇国公主谋划的结果。 因为镇国公主已经明言,晋国若是要一统,必须先要拿下大梁……以免除北方的后顾之忧。 当赵胜同大梁同袍说……他料定镇国公主必定会反晋国皇室且已经万事俱备,镇国公主如今是在为一统大业做准备的同时等待时机,来日必定会建立新国之时,赵家军的将领率先跪地称愿跟随赵胜效命镇国公主。 作为武将,谁不想成为平定天下之功的功臣之一? 且说句私心话,如今的大梁已经成了这个样子,即便是大梁还能够存国,他们这些武将在梁国怕是也少有出头之日。 乱世出英雄,若是建立新国……他们同赵胜跟随镇国公主,将来便是新国的功臣,会青史留名。 可若是死守梁国,来日怕是连个名字都不会出现在史书上。 后来也陆陆续续有大梁的将领称愿意跟随赵胜,可梁国也有梁国宁死不屈的忠骨,对赵胜和跟随赵胜的叛梁将领破口大骂。 然,赵胜在得知燕国已经有条不紊推进一统大业之后,越发坚定了跟随镇国公主平定天下之心,他对辱骂他之人恭敬行礼,从地牢中出来,第一件事便是求见镇国公主。 这些,赵胜都没有同蔡先生说,赵胜从来都不是一个善于倾诉之人。 见白卿言同白锦稚跨入赵胜营房,蔡子源连忙放下手中茶杯起身行礼。 白卿言同蔡先生颔首,视线落在赵胜身上:“听说赵将军要见我。” 赵胜站起身,理了理衣裳,从案几后出来,撩开衣衫下摆,朝白卿言单膝跪下,高声道:“赵胜,愿率赵家军诸将士,追随镇国公主,平定天下。” 这结果原本就在白卿言的意料之中,从白卿言看到赵胜行囊中那份舆图之时,白卿言就知道……赵胜也是一个有着极大野心和抱负之人,只是梁国皇帝实在是称不上是雄主,赵胜也便将这个心思藏在了心底。 赵胜骨子里不服输,当他知道燕国已经开始为天下一统灭魏,自然心中也会着急,想争一争这不世之功。 白卿言上前,将赵胜虚扶起来,道:“赵将军今日去地牢之中见了梁国的诸位将领,便是为了劝服他们跟随赵将军?” “既然要追随镇国公主,总要拿出我的诚意来。”赵胜望着白卿言幽沉的眸子,恭敬道。 白卿言点了点头:“赵将军想来在地牢之中,也被骂了吧!” “如同晋国当年有镇国王一般,大梁自有大梁的忠臣硬骨!毕竟……大梁母国是生我们养我们的故乡,我们祖祖辈辈都是在守卫这个地方,如今……却要跟随镇国公主攻打自己的母国,不是人人心中都能转过这个弯儿来!”赵胜说。 “这天下本就是一家,此举并非是为了灭梁而攻梁,是为了让天下重新成为一国,让天下百姓重新成为一家,让这天下再无征战!” 白卿言望着赵胜,这些话是白卿言想要说给梁国将士听的,可这些话不能白卿言来说。 “赵将军,我白卿言对天盟誓,所到之城……绝不伤百姓一根毫毛,且大梁皇室不会为百姓提供治疗疫病的药材,我来给!大梁皇室保不了的百姓,我来保!有违此誓……赵将军尽可取我项上人头。” 第七百八十八章:千秋 赵胜听到白卿言这话,心里最后一丝顾虑也消失的干干净净,甚至对白卿言心生感激,眼眶隐隐发热,打从心底里感谢白卿言能以起誓的方式同他说这番话,彻底驱散了他心中……对赵家世代守护的大梁百姓的愧疚感。 他起身,再次朝白卿言长揖一礼:“我代大梁百姓谢过镇国公主,还请镇国公主再给我些时日,我一定劝动其他将领,毕竟……我们这些将领的家眷都在韩城,心里不能没有顾忌。” 白卿言颔首:“赵将军,尽力便是,不必勉强!” 晋国军队有了赵胜的加入,刘宏和白卿言对柳州的情况便更清楚了。 此时赵胜正坐在刘宏的帅帐内,将自己所知前方柳州城的情况,尽数说给各位晋国将领听。 柳州城内的疫病不算特别严重,柳州的父母官命人将染疫的百姓隔绝在城外的道观里,派了大夫过去同道观里的仙师们一同照顾染疫百姓。 自然了……那些染上疫病的百姓亲属怕自家人得不到妥善的照顾,有的会跟随前去,跟随老人前去城道观的子女少,跟随幼子一同前往道观的母亲多。 林康乐听到这话,冷笑一声:“所以才说,宁跟要饭娘,不跟富贵爹。” 林康乐是寒庶出身,对抛弃了他和母亲的父亲有着极为糟糕的记忆,所以对这种父亲不顾幼子死活之事深恶痛绝。 赵胜朝着刘宏和白卿言拱手:“当务之急,赵胜以为应当先派兵前往道观,将药方送过去,好让更多百姓能得到及时的医治!此举正好可以让柳州城内的百姓和将士知道,晋军不会进城大肆烧杀劫掠,是反而会救治百姓。如此……赵胜或许可以劝服柳州的守城将军杨武策开城门,我们便可不费一兵一卒,直入柳州。” 刘宏听赵胜如此说,转头朝白卿言的方向看去:“镇国公主以为,赵将军所言是否可行?” “就怕药方送过去,便宜了大梁,大梁又有能力集结更多将士来和我们的将士拼命!”林康乐不太赞同。 “先让将士护送大夫先行前往道观,医治百姓要紧,此事我会亲自写信说明原委派人呈报太子殿下。”白卿言望着刘宏,“我等都是武将,知道武将拼杀为的便是护民安民,将士死守城门,为的也是护一城百姓性命无虞。柳州城的守城将军定不会愿意看着城内百姓一个接一个染疫病而亡!不战而屈人之兵,善之善者也,白卿言以为……赵将军所言可行!” 跪坐在桌几后的赵胜,手心紧了紧,他承认出这样一个主意的确是有私心,想要能多救一个柳州百姓就多救一个,疫病要人命……拖一天便会更多的人死去。 “既然如此,那么就按照镇国公主所言,就请……”刘宏视线先落在林康乐身上,见林康乐眉头紧皱这才看向王喜平,想要他们派出下属前去,可王喜平垂着头似乎也不大愿意让自己的下属去,怕自己的下属也染上疫病。 “让我身边的赵冉去吧!”白卿言开口,“赵冉在朔阳时,曾经协助管理过救治所,知道应当如何协助大夫照顾患疫者,可以最大程度上避免自己和我们的将士染上疫病。” 赵胜又朝白卿言望去,手心攥得更紧了,他挺直腰脊朝着白卿言一拜:“赵胜替柳州城的百姓,谢过镇国公主。” 命令从刘宏的帅帐之中传出去厚,白卿言将要押送草药前往道观的赵冉,唤到了自己跟前。 白卿言负手而立,同赵冉往偏僻无人的地方走了几步,低声吩咐:“你去道观之后,同官府派遣去道观管理那些疫者的衙役打好关系,柳州城疫者被送至道观医治,出城之时官府必定派发了路引,以备有康复者回城!你此次去后……需设法拿到此次染疫已故者的路引,最好是留于柳州的外乡人但染了疫病被送入道观,不被衙役熟知之人!” “还有那些已经被救治好,但因柳州即将要起战事,不愿意再回柳州城之人,你可以设法得到他们的路引,告诉他们晋军一定会妥善安排他们,将他们接引来晋军军营。” 赵冉点头。 “你将跟随我来的二十个白家护卫一同带走,告诉这二十人他们的任务是直奔韩城,救出赵胜一家老小!速度一定要快!你走之前去见赵胜一趟,向赵胜要一个信物。”白卿言叮嘱,“救到人之后,兵分两路……一路扮作赵胜家眷老小往南面来同晋军汇合,一路带着赵胜家中老小往韩城北面走,找地方躲起来!一定要等到拿下韩城之后,再回韩城。” “另外,若是能弄到商人的路引,进城之后便已仆从死于疫病或逃散为由,重金召集柳州百姓押送货物,分散送往大梁各地,四处宣扬晋军已经将治疗疫病药方给了大梁,且……此次更是晋军救了被丢在道观中等死的百姓!” “柳州城内一定会有百姓或商客想着大战在即,逃出柳州,你命人快马绕行柳州城,在柳州城通往各地的官道之上劫用他人身份!务必要以最快的速度将梁廷已得治疗疫病药方,和晋军救人这两件事宣扬出去。” 赵冉便明白白卿言的意图,抱拳道:“大姑娘放心,赵冉一定办妥!” 一个时辰后,赵冉带足了人手和大夫草药前往柳州城外的道观。 · 白卿言回到大帐之中,提笔亲自向太子写信。 她在信中,先对太子表达了感激之情,在信中称……不论如何她一定会撑到拿下大梁都城韩城,且如今大梁治疗疫病的药材短缺,尤其是黄岑,若是太子能够设法将更多的药材送来,白卿言便能兵不血刃拿下大梁更多城池,来减轻晋国负担。 她还在信中据实写道,只要能拿下大梁……晋国便坐拥大梁平原沃土,既可充足府库,又能坐收渔盐航运之利,利在晋国千秋。 第七百八十九章:瞧不起你 届时……梁国之地尽为晋国国土,为天下一统扫清北方阻碍,即便是晋国在当今陛下和太子当政之时无法一统,也会让晋国成为天下最富庶的强国大国,霸主地位无人再能动摇。 否则……一旦燕国灭魏,而晋国无法将梁国城池尽占,燕便会取代晋国成为新的霸主。 且,若晋国不趁着这一次大燕和魏国征战之机,狠下心灭梁,来日便再无灭梁的机会,因为燕国一旦强大起来,绝不会再坐视晋国壮大,威胁到大燕强权霸主的位置。 她愿意在临死之前,替太子扫清梁国这个阻碍。 白卿言信中言辞恳切,尽显忠心,将一个命不久矣,却愿意在死前为太子再拼尽全力做最后一事之情,表达的淋漓尽致。 而她之所以这么写,是因为摸透了太子并未一统雄心,但……却一直以晋国为霸主自诩的心里,太子绝不会允许曾经被晋国踩在脚下的燕国取代晋国,再次成为列国霸主。 白卿言思虑了片刻,将信交给了张端宁,让张端宁快马送回大都城,交于太子手中。 虽然白卿言未曾交代让张端宁亲自将信交于太子,可张端宁怕镇国公主书信紧急,安排好范玉甘回程路线,便先行带人快马急奔回大都城送信去了。 · 柳州城道观之中的百姓原本人心惶惶,准备共同抵御晋军。 谁知,道观里的道长和护民的梁卒,却见晋军带了大夫和草药来医治百姓,甚至还同大梁的大夫一同商讨药方,讨论药方中几位昂贵的药材是否能够找到替代,这让梁卒大吃一惊。 大梁的大夫之中也有极为优秀的大夫,他们看过洪大夫最初给晋人用的药方,和之前在青西山关口梁军军医改良的药方,又将两种药方重新融合调整,新的药方竟能让患疫者恢复得更快。 原本抱着自己的孩子来这道观等死的母亲,听说晋军带来的医治疫病的药方和草药,跪地哭谢,那些母亲无以报偿救了自己孩子命的晋军,听说药渣做成香包佩戴在身上可以防疫病,纷纷将药渣收集起来做成香包送给晋军将士们,表示感谢。 百姓其实很简单,谁能在危急的时候救他们的命,谁能在太平的时候让他们吃饱饭,他们便会由衷的感激谁。 所以晋国人也好,梁国人也罢,不涉及权力之争的百姓,从不介意谁会成为皇帝,百姓所求不过是有田能耕,有粮能食,衣能穿暖,片瓦遮头。 柳州守城的将领杨武策得知此等情况,颇为意外,听说被挪至柳州城外道观治疗疫病,且已康复的百姓在城外手持路引,请开城门,杨武策便命下属开车门严查路引,放百姓入城。 宣嘉十七年十月二十六,晋兵抵达柳州城下,柳州守城将军杨武策下令死守,已归顺镇国公主麾下的赵胜单人匹马上前,要约见杨武策一会。 杨武策思虑再三,念及曾经同赵家军的情分,亦是单人匹马从柳州城出,在城楼之下见了未带任何武器的赵胜。 两人坐于马上都未曾下马,杨武策看了眼远处浩浩荡荡的晋军,压低了声音问赵胜:“赵将军可是被晋军胁迫不得已,需要我协助?” 赵胜对杨武策摇了摇头:“杨兄,你我曾经浴血同战,算得上是生死之交,今日我便直言相告,我已经决意归顺镇国公主麾下,镇国公主虽为女子……却有平定天下的志向,赵胜愿意跟随镇国公主建这不世之功!” 杨武策听完这话,扯着缰绳的手收紧,直起腰脊望着赵胜的目光充满着冷漠和轻视:“赵胜你投降敌军,调转马头成晋国走狗……充作马前卒来攻打自家人,你对得起你祖父、父亲,和曾经守护这大梁土地的赵家列祖列宗吗?” “我们打仗是为了什么,杨兄可有想过?”赵胜不怒语声平静。 “自是护国安民!”杨武策字句铿锵。 赵胜咬紧了牙,声音不住拔高:“可如今我们的陛下,大梁的皇帝!不顾百姓死活,不顾将士死活,只一味的要为四皇子报仇!不愿意向晋国低头,不愿意为百姓的性命、为将士的性命放下仇恨,先取得救命的药方!我们的将士……我们的百姓多少死于疫病之下!这样的君王值得我们誓死效忠吗?杨兄……我们武将护的是民啊!皇帝能够救百姓于水火,我们便他听凭调遣!可他现在满心仇恨不听劝告,罔顾百姓死活,还配为一国皇帝吗?” 远处骑马立在晋军将士之前的林康乐眉头紧皱,侧头问王喜平:“他们倆说什么呢?那个姓赵的不会耍花招吧?” 王喜平侧头看向骑于白马之上,一身银甲,面色从容的女子,道:“镇国公主心中有数。” 艳阳之下,杨武策座下战马来回踢踏着马蹄,他用力拉紧缰绳制住座下马匹,咬紧了槽牙。 赵胜握着马鞭的手志向晋军的阵营:“是晋军,他们一到便为我们染疫将士治疗疫病,也是晋军前往道观帮着治疗百姓!因为在镇国公主心中不分晋国、梁国,天下列国皆是一家,天下百姓皆是百姓!” 杨武策不否认赵胜的话,大梁皇帝如今的心思全然不在百姓身上,满心的仇恨,梁廷连给前线军队的药草都给不够,更遑论百姓,柳州城大多数百姓送去道观都是等死,也的确是晋军到了之后,救了道观里的柳州百姓,他都知道。 可这都让杨武策怀疑,是晋军的手段。 “说到底,你还是背叛了母国……”杨武策眼底是轻蔑越发明显,“我瞧不起你,你为赵家的忠义之名蒙羞了!” 赵胜也不强辩:“镇国公主说……列国虽然各自为国,可书同文,车同轨,度同制,行同伦!本就是一家!镇国公主此战并非为灭梁而攻梁,而是为了天下一统,让百姓再不受战火之苦,人人都能过上安生日子!杨兄……你难道就不想看到这么一天么?” 第七百九十章:民为邦本 说完,赵胜从胸前拿出记录在羊皮上的药方丢给杨武策。 “这是镇国公主让我转交给杨兄的,镇国公主说这便是晋国治疗疫病的药方,还请杨兄转交给大梁朝廷,以便能够医治好更多的百姓和将士!国与国之间征战说白了都是为各自母国取利,说到底……便是为列国当权者取利,最无辜的便是百姓和将士!即便是今日杨兄不愿意背叛母国镇国公主也能理解杨兄的忠君之心,他日若攻入柳州城内,必会管束好晋军,不会烧杀抢掠,不伤百姓一人。” 杨武策紧紧攥着手中的羊皮,望着赵胜的眼神依旧满目戒备。 “杨兄,燕国如今攻打魏国是为了灭魏,为来日一统天下,南面无忧打基础!而今镇国公主攻打梁国,誓要让梁归于晋国,是为来日一统天下扫清北面扫清障碍!镇国公主胸襟抱负极大……必不会停手!” “能征善战的武将,这个世上从来不缺!缺的……是真正可以平定天下的雄主!而我等武将最难的便是能遇到可平定天下的雄主效忠!大燕已经动了,若是杨兄错过镇国公主,来日……便之能蜗居在这柳州地界上,看着旁人在这乱世争雄了!” 赵胜话音一落,便朝杨武策拱手,调转马头离开。 杨武策手中握着那写着治疗疫病药方的羊皮,不解看了眼赵胜的背影,将羊皮展开,他不懂这药方是真是假,可大致扫了一眼,只觉这里面有几味药同道观之中送回来的药方有所不同,他眯了眯眼再次看向赵胜的背影。 道观之内晋军治疗百姓的药方被送回柳州城,杨武策便已经将药方呈报都城韩城方向,意图让陛下尽快将这药方送至梁国各地,梁国的疫病就有救了,可如今晋国给的这个药方又和之前的药方有所不同…… 杨武策不相信晋国会蠢到不担心道观那里治疗疫病的药方已经被梁国得知,而送一个假药方来害梁国。 如此……这晋国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片刻,杨武策拿着羊皮调转马头回了柳州城里,将城内大夫召集过来,来研究这个药方是真是假。 赵胜快马回到晋军的军营,还未来得及同刘宏和白卿言回禀,就听林康乐问:“你刚才给了杨武策什么东西?” “是我让赵将军将改良后治疗疫病的药方,给了杨将军。”白卿言望着林康乐道,“林将军不必多心!” 林康乐一听这话,眼睛瞪圆,当时不曾在赵胜的面前反驳什么,却在晋军回营之后,还是忍不住要去见白卿言。 林康乐来之前王喜平已经劝过了,可没有劝住林康乐,王喜平担忧林康乐说话直冲撞到镇国公主,只得跟着一起来了,毕竟……镇国公主那个身子现在可经不起气。 白卿言正坐在大帐之中,盯着白锦稚在翻看地方志…… 等拿下柳州之后,白卿言、刘宏和白锦稚就要兵分三路而行,白锦稚的路线已经定下来,那么地方志自然是要看的,这有利于之后行军打仗。 白锦稚走神的时候,抬头看到一边往这边大帐走,一边拉拉扯扯的林康乐和王喜平,转头对正倚着隐囊看书的白卿言道:“长姐,林康乐将军和王喜平将军好像是来见长姐的!” 手持竹简的白卿言坐直身子,对白锦稚道:“你去请王喜平将军和林康乐将军进来。” 白锦稚应声坐起身来,走出帐外,负手而立看着还在拉拉扯扯的王喜平和林康乐,笑道:“王将军,林将军!” 林康乐看到白锦稚,一扯开王喜平攥着他胳膊的手,疾步朝着大帐方向走来,朝白锦稚一拱手行礼,便进了大帐,单膝跪地朝白卿言行礼:“镇国公主,请恕末将放肆一问,之前镇国公主派赵冉带着大夫和草药去医治大柳州城被弃于道观之中的百姓时,末将就担心药方会被大梁的大夫偷偷送回柳州城!今日……镇国公主更是直接将医治疫病的药方交给大梁!大梁得不到药方,我们晋国拿下梁国才会更容易,才会少死一些将士啊!镇国公主所为……末将不明白。” 王喜平也进了大帐,忙朝白卿言行礼:“见过镇国公主!” 白卿言对王喜平颔首后,看着心中憋火的林康乐将军:“我还是头一次看到林将军如此不忿!” 王喜平连忙上前笑着道:“林将军是怕大梁治好了疫病之后,便可以抽调更多的兵力转头来对付我们晋国,造成我们晋国将士更大伤亡,还请镇国公主勿要怪罪林将军!” 白卿言将手中竹简放下,示意王喜平和林康乐二位先坐,才徐徐开口:“所以,林将军……我明知道上一次派赵冉和大夫们去道观救治梁国平民,药方就可能已经被送回柳州城内,为何还要将药方再给杨武策将军一份呢?” 白卿言反问,倒是把林康乐给问住了。 “林将军可听过……民为邦本这四个字?”白卿言又笑着问。 林康乐跪坐在案几前颔首,手握腰间佩剑,明显还是不服气。 “林将军格局要再大一些,我们征伐梁国攻占梁国城池,那么……将来这些梁国百姓便是晋国之民,如今疫病肆虐,我们将药方交于梁国……梁国皇帝若是能够助百姓平息这场疫病,难道不好吗?且这药方是我们晋国借由柳州守城将军杨将军之手给梁国的,日后梁国的各城的守城大将和百姓,会不感念恩德吗?” 林康乐垂眸静思白卿言的话。 “梁国皇帝拿到药方之后,便需要大量的药草来治疗疫病,可梁国皇帝是会先紧着将士门呢,还是会先紧着百姓呢?”白卿言对林康乐浅浅勾唇,不急不恼,气场却逼人得很。 “梁国皇帝一心复仇,必定是先要紧着将士!”林康乐抬头道。 “如此,梁国的百姓……难道不会期盼着愿意救他们性命,愿意给他们药草的晋军能够夺下城池,好救他们的性命或是他们亲眷的性命?” 第七百九十一章:迫在眉睫 白卿言眉目带笑,吐字清晰,又慢条斯理,话语言谈间,尽显居高位者的威严和气魄。 林康乐恍然,转头看了眼王喜平。 “可……若是大梁百姓要是不知道梁国皇帝已经得到药方了呢?”“林康乐问。 “要是,大梁百姓不知道皇帝,先将药材紧着前线将士,不顾他们死活了呢?”王喜平也问。 “所以,我长姐早就派赵冉弄到了行商者的路引,我们的人进了柳州城之后,以下属染疫皆死为由,重金招揽人手,带着货物……一路前往大梁都城韩城,自然了……我们的人必定会带着柳州百姓,沿路宣扬晋国将治疗疫病药方给了大梁柳州城守城将领杨武策,也会告诉众人,是晋军救了柳州这些被丢弃在道观里等死百姓的性命。” 白锦稚双手负在背后,说话时眉目间尽是与有荣焉,还带着几分得意,她长姐做事从来都留有后手,哪里就是林康乐和王喜平看到的那么简单。 “当初大燕收复南燕之事,不就是因为百姓知道……大燕若是收复南燕对他们有好处,所以大燕收复南燕才会那么顺利!如今长姐这么做……也是同样的道理!”白锦稚笑着看了眼白卿言,又接着同王喜平和林康乐道,“将药方抛给梁国皇帝,怎么取舍,你们觉得梁帝和梁国朝廷难不难?” 白锦稚拿起她案几前的地方志点了点:“毕竟治疗这疫症之中有一味无法替代的中药黄岑……晋国、大燕、戎狄和西凉都有,唯独……梁、魏二国少见!” “我们晋国嘛……正在与梁国打仗,且本身国中疫病还未完全治愈!所以定然不会给梁国黄岑!” 白锦稚将手中地方志放下之后,又道:“梁国最开始是要同魏国夹击大燕的,大燕就算愿意卖给梁国黄岑,想必也是天价,且量不会多!再说戎狄……北戎如今被南戎打得招架不住,几次求援梁国,梁国都未曾出兵,这个节骨眼儿上大梁朝北戎要黄岑,北戎会不会卡住大梁的脖子……要求大梁出兵助北戎啊?” 林康乐和王喜平顿时恍然,尤其是林康乐,忙起身朝着白卿言一拜:“镇国公主所思所虑,十分周全!属下冒犯!” “两位将军都是为了晋国,何谈冒犯。”白卿言浅浅笑着道。 · 柳州城内大夫们早替之前已经康复回城的百姓诊治过了,服用晋国治疗疫病的药物的确是都转好了,但是城外大夫让送回来的药方里面有几味药价格十分昂贵,尤其是黄岑的确是很麻烦,黄岑医治疫病可以说是必不可少,可大梁黄岑产量极少,还需从他国购买。 柳州城内大夫在拿到杨武策带回来的药方之后,又反复讨论,发现这药方或许是改良之后的药方,有两味十分昂贵的药物被换成了常用药,但是黄芪还是在药方之中。 大夫们按照新的药方给病患试了三天之后发现,的确有效,直言这新的药方大大降低了治疗疫病的成本。 杨武策又忙写了一份奏折,将赵胜叛国之事写的含糊其辞,主要写了赵胜将此药方交于他之事,而后让人将这一份药方,快马送往韩城。 派人将药方送往韩城之后,杨武策不由又想起赵胜那番话…… 他坐在小几旁,凝视小几上摇曳的油灯火苗,想到赵胜说……如今燕国灭魏是为来日一统做准备之语。 杨武策站起身,举着油灯走至舆图前仔细研究,再想起燕国和魏国战况,他明白赵胜的话不假。 之前燕国分两路大军进发魏国,西凉来犯……燕国皇帝下令不许二皇子慕容平和战将谢荀回救大燕继续攻魏国,这已经表明了燕帝要灭魏国的决心。 杨武策陡然想到,之前出青西山关口要前往晋国求和的四皇子魏启恒,难不成……是因为晋国此次打定主意灭梁,所以晋国才杀了他们大梁四皇子? ——能征善战的武将,这个世上从来不缺!缺的……是真正可以平定天下的雄主!而我等武将最难的便是能遇到可平定天下的雄主效忠!大燕已经动了,若是杨兄错过镇国公主,来日……便之能蜗居在这柳州地界上,看着旁人在这乱世争雄了!! 脑海中再次出现赵胜的话,杨武策紧紧攥着手中的油灯,粗重呼吸喷出,让手中油灯火苗摇曳。 他来回在舆图前走动,目光死死盯着这被火光映亮的舆图。 所以镇国公主才会救治大梁百姓,因为镇国公主已经对大梁势在必得,视如今的梁国百姓为他晋国子民了。· 燕国已经有所动作,梁国皇帝绝非是有平定天下之志和平定天下之能的雄主,他到底是应该忠君死守梁国,还是应该良禽择木去争一争那青史留名的大工业? 机不可失时不再来,杨武策顿感迫在眉睫,心慌意乱。 杨武策只觉脑子乱得厉害,他抬手搓了一把脸,高声喊道:“来人,去将李副将请来!” · 大都城。 太子一下朝先是被皇帝唤到寝宫之中,皇帝说……九重台耗费了晋国大量人力物力,历时一年如今已经快要接近尾声完工,工部尚书称保守来算……至多半年一定能全部建成。 皇帝吩咐太子要在举国上下搜罗五百童男和五百童女,在九重台建成之日,随皇帝一同登九重台。 要召集五百童男五百童女同皇帝一同登台,也并非是难事,太子郑重向皇帝保证,等到九重台建成之日,一定为皇帝寻来五百童男和五百童女。 皇帝夸了夸太子孝心可嘉,心满意足让太子退下。 太子从大殿里出来,眉目间掩不住的高兴,还没有能来得及同全渔分享父皇刚刚夸赞了他的事情,便听全渔说张端宁一个人先回来了,还带了镇国公主的亲笔信,要面见太子。 太子心里咯噔了一下,没有耽搁即刻命人驾车回太子府,连朝服都没有顾得上换,便见了张端宁。 第七百九十二章:没落 张端宁说着,连他自己都感动镇国公主对太子的忠心。 跟在太子身后的全渔紧紧攥着自己衣裳下摆,眼眶微红:“殿下,镇国公主当真是什么都替殿下思虑,全然不顾她自己!” 余光见太子面色愧疚,全渔适时补充了一句:“全渔跟随殿下身边这么多年,自认比不上镇国公主对殿下的忠心和用心,全渔惭愧!日后自当以镇国公主为表率,必定会对殿下更加用心才是!” 太子抬眸望着张端宁,心中除了担忧白卿言之外,更是……十分舒坦。 看啊……连白卿言这样被晋国武将崇敬之人,都是如此的忠心他这个太子的,可见他是有本事的。 太子没有能藏住唇角翘起的笑容,将信拆开…… 看完白卿言的信,太子心中更是大撼,没想到白卿言对自己竟然忠心至此,时时处处为他,为晋国来日考虑。 太子紧紧攥着信同全渔说:“全渔,你去请吕相、李相,还有兵部尚书、户部尚书,都过来,就说镇国公主来信说了极为重要之事,孤……要同他们几位商议。” 太子手中握着信,就像是多年不受重视的孩子,突然还有了一个名望极高,军中威望极高之人的忠心和崇敬,他迫不及待的想要让所有人知道,想将这件事传扬出去。 要知道,最近镇国公主这四个字在晋国可谓是大出风头。 朔阳极为有名的西凉舞姬名唤娜康,最近名声大噪,原因是因这舞姬写了一首《白将军出征曲》,此曲已流传晋国各地,尤其是大都……极为风靡,还有教坊舞姬用这首《白将军出征曲》排了舞。 更有成为娜康的入幕之宾的才子,写下了一首词,全词中有一段广为流传…… 重弦铮铮摧五岳,轻弦滔滔断江流。 指尖霹雳风云聚,耳有铿锵金戈音。 曲终热血急冲天,将军已破青西山。 那曲子太子也听了,的确是杀伐有力,让人听之热血沸腾,仿佛将军百战的情景就在眼前,恨不能提刀上阵,与将军一同血战沙场抛头颅洒热血,而这首词……更是能激起人心中战意,写的极好。 也正是因为如此,镇国公主白卿言在晋国上下着实是名声大噪了起来,人人都在讨论这位镇国公主……这位常胜不败的白将军战场之上是何等风姿。 很快,吕相、李茂和兵部尚书沈敬中、户部尚书楚忠兴全都来了。 太子将手中书信递给吕相等人传阅,太子端起茶杯一副老成持重的模样开口:“孤以为,若是真如同镇国公主所言,能以药材为代价,拿下梁国城池,于晋国来说,损失算是最少!将士……从出生到可以上战场少说也需要十四年,可药材便不同了!” 吕相看完白卿言的信,太阳穴跳了跳,他从字里行间看出白卿言掌握了同太子交涉的方式,已能稳稳将太子拿捏在手心之中,可太子却浑然不知。 可吕相不得不承认,白卿言的目光的确长远,如今燕国卯足了劲儿的要收拾魏国,为的是为一统打基础! 晋国若是不能在此次灭了梁国,那么……一旦燕国彻底灭了魏国,晋国丢失了霸主地位不说,便彻底没有这个机会再去灭梁了。 时不我待,错过此次晋国的损失无法估量。 如此也好,太子能够如此信任白卿言,吕相就不用再担心镇国王白威霆的惨剧再次发生在白家身上,来日太子继位……太子和白卿言君臣相互信任,这对晋国有大益而无害。 “老臣以为,太子与镇国公主所言,实为大善!若能以药材为代价……兵不血刃拿下梁国城池,于晋国来说是再好不过的!”吕相起身对太子长揖行礼。 见吕相都已经同意,李茂和兵部尚书沈敬中,户部尚书楚忠兴都忙跟着表示赞同。 “如此,筹措药材之事便交由户部尚书楚大人来做,楚大人务必竭尽全力搜罗药材送往北疆!”太子郑重其事道。 “虽然,晋国刚刚经历疫病,且疫病还未彻底平复,药材价格上涨的厉害……可既然太子殿下开口,此举又有利于我晋国,微臣就是肝脑涂地……也定然会将镇国公主所需药材筹措到,送往北疆!太子殿下尽可放心!”楚忠兴站起身表忠心。 “好,此事便如此定下来了!”太子想了想之后,又将皇帝要寻五百童男和五百童女一同登九重台之事说给了吕相等人听,“此事,孤想交给左相之子李明瑞去办!上一次左相为李明瑞请命出征,孤没有准许,这一次……就让孤看看李明瑞的本事,务必要在九重台竣工之前将五百童男童女找齐。” 李茂一副受宠若惊的模样,忙朝太子行礼:“太子殿下放心,明瑞一定将此事办的妥妥当当!” 吕相与兵部尚书沈敬中从太子府出来,作揖和李茂楚忠兴告别之后,吕相抬头望着这晨光大盛的大都城上空,眉心紧皱,只觉……一代雄主晋国怕是要没落了。 “吕相,陛下要五百童男五百童女,到底是一同登台,还是……”沈敬中见做有无人,做了一个杀的手势,低声同吕相道,“如今大都城之中,的清贵人家……有与陛下一般沉迷丹药之人,在人牙子处买回孩童,效仿当初的梁王为陛下炼丹的方式,已经有不少孩童殒命了,不过因为这些孩童都是有卖身契的奴仆,事情没有闹大,反倒是有更多的人开始效仿了……” 国君乃是一国之源,源洁则流清,皇帝开始用这种方式追求长寿甚至是长生,旁人自然是有样学样。 吕相摇了摇头,只能寄希望于太子身上,希望太子登基之后,不要如同当今圣上一般。 “此事,太子已经交给李茂之子李明瑞去办,以李家人善于钻营的性子,李明瑞必定会将此事办的漂亮,在陛下和太子面前讨好!”吕相拳头紧了紧,心中很是担忧。 第七百九十三章:血溅朝堂 或许是心中还对皇帝抱有一丝希望,吕相转头望着沈敬中,又道:“不过,也说不准,说不定陛下就是为了让五百童男童女与他一同登九重台,求仙药而已,否则……若是这五百童男童女都离奇消失,陛下怕是也不好同天下交代……” 吕相这话越说到最后越没有底气,如今的皇帝还担心不能向天下人交代吗?不会的! “不如,将此事告知镇国公主?下官看……太子对镇国公主的话,几乎是言听计从,或许……镇国公主能够劝住太子呢?”沈敬中道。 吕相摇了摇头:“镇国公主所言太子是能听得进去,可咱们这位太子……是绝没有那个勇气同陛下对上的!” · 梁国,韩城。 接连两份药方送到梁帝的案头,且两份药方都是来源于晋军。 朝堂之上有朝臣说赵胜叛国其罪当诛,应当将赵胜满门抄斩。 有朝臣说……赵胜被俘却设法拿到了治疗疫病的药方,赵家一向对梁国忠心不二,赵胜定然是为了药方假意叛国,若是拿不到实证便斩杀赵家满门,赵将军问询定然心寒,说不定就真的投身敌营了。 朝堂之上争论不休,三皇子倒是站了出来,同皇帝道:“父皇,儿臣以为赵家世代忠心我大梁,赵胜将军不可能叛国,更何况赵胜将军的母亲和妻儿可都在韩城,赵胜将军怎么会弃母亲、妻儿于不顾?!所以父皇万不可杀赵家满门,以免寒了赵将军的心!儿臣以为……可以暂时让禁军围住赵府,将赵家人看管起来就是了。” 梁廷老丞相点了点头:“三皇子此言甚是!” 见皇帝点头,三皇子这才松了一口气。 有朝臣见皇帝垂眸看着那份记录在羊皮上的药方,上前一步道:“陛下,既然此次晋国已经将药方给了我们梁国,微臣以为……晋国或许也不想打了,陛下不如就趁着这个机会,同晋国言和,待我国休养生息,将这疫病彻底消灭之后,再发兵晋国为四皇子报仇。” 知道梁帝报仇心切,那朝臣说话十分小心。 梁帝抬眸朝着那朝臣看了眼,发怒:“等疫病彻底消灭再发兵晋国,届时……你们又会说国库不支,朕还不知道你们?!从今日起谁在敢同朕提屈膝求和,大仇来日再报这种话,朕……就杀了你们的儿子,让你们也体会体会朕现在的感受!” 那朝臣听到这话,吓得两腿一软直接跪在大殿之中:“微臣罪该万死,请陛下息怒!” 皇帝拂袖离去,三皇子只能忙上前安抚朝臣,又将跪于大殿之中的朝臣扶起来,整理衣冠去求见皇帝,请皇帝下旨。 三皇子从皇帝寝宫出来后,皇帝的旨意也跟着下达了下去。 皇帝让禁军先将赵家上下看惯起来,不需任何人进出赵府,直到赵胜回来。 谁知,禁军包围赵府之后,才得知……赵老太君五日前带着赵家老小回乡省亲去了,禁军统领立刻向皇帝禀报此事。 皇帝震怒,下令将赵胜三族以内的亲眷全部捉拿下狱,派人去捉拿赵胜一家老小。 赵胜一家老小跑了,叛国已成定局,这已让梁帝心烦不已,可更让梁帝心烦的事情紧跟着又来了。 皇帝交给太医院的两张药方,太医院研究之后,将两个药方分别给韩城救治所内患了疫病的百姓,药服下去三天后……服了药的百姓果然都在好转。 只是用名贵药材的百姓转好的速度较快,服用第二个将名贵药材替代之后的药方,好的稍微慢一些,但也可以医治疫病。 太医院将两张药方的呈到皇帝案头,新的问题又来了……治疗疫病的药方中,有一味不可替代的药物黄岑。 大梁并非不产黄岑,只是黄岑的产量极低,所以黄岑在梁国的价格比较高,这也就罢了,毕竟那时各国通商,总会有商人将黄岑运到大梁来,因为大梁和晋国国土接壤,所以……一般大梁用的黄岑大半数都是来自晋国。 如今大梁举国上下黄岑的储存量送往军队够,可药医治不断增加的患疫百姓,却是远远不够的,需要梁帝来抉择,该如何做…… 是还要同晋国死战,还是屈膝求和,求得黄岑来救大梁百姓。 皇帝拒不求和,命人搜集全国上下的药草,全部送往军队……以确保将士们能够保持战力,与晋国死拼。 一向软弱的大梁三皇子,终于不再惧怕皇帝之威,当朝顶撞梁帝:“父皇,保家卫国的将士本就来自于百姓,若是只顾将士不顾百姓,百姓纷纷丧生我梁国就失去了兵源,没有新兵源补充,战场之上兵卒损耗,届时梁国还是会惨败!梁国已经到了如此境地……父皇还是不愿意求和,难不成非要等到亡国……非要等到成为亡国之君,才甘心吗?!” 梁帝恼怒,抄起香炉便朝三皇子砸去,三皇子没有来得及闪躲开,上次被皇帝砸破,刚刚恢复不久的额头顿时又是鲜血之流。 三皇子却站起身来,不顾满头的血,目光带着苍凉和悲愤,望着梁帝,道:“父皇乃是一国国君,为为四弟一人之仇,不梁国百姓生死,不顾将士生死!父皇还算是梁国的皇帝吗?” “你放肆!”梁帝目眦欲裂。 “父皇,儿子这条命是父皇给的,这唯一一次放肆,也是最后一次在父皇面前放肆!儿子不忍心看到梁国因为父皇不肯屈膝求和,令大梁百姓遭受灭顶之灾,更不忍心看到梁国被晋国灭国,这就去了,还请父皇保重!” 说完,身体富态圆润的三皇子竟径直朝着大殿之中的红漆圆柱冲去。 老丞相睁大了眼:“快拦住三皇子!” 千钧一发之际,有武将冲上前将正要一头撞柱的三皇子撞开,三皇子重心不稳倒地,到底头颅还是没有能碰到那朱漆红柱之上,没能血溅朝堂。 几位朝臣立刻扑上去跪着抱住三皇子,哭喊着三皇子不可如此。 第七百九十四章:豪杰 梁帝睁大了眼,刚刚险些跳出嗓子眼儿的心总算回落,怒火越发不可遏制…… “好啊!你还和朕玩儿起死谏这一套了!朕还没死呢!你就想来当这个国了?就这么怕晋国,你梁人的硬骨都去哪儿了?!” 梁帝气得将桌几拍的啪啪直响,吼道:“都别拦着!让他撞!现在就给朕撞!朕倒要看看他敢不敢撞,看看他倒地是为了踩着朕的脸面为他博美名,还是真是个诤臣!” “陛下息怒啊!”老丞相再次叩首请皇帝息怒。 “一个窝囊了这么多年的草包废物,竟然敢死谏!你是想做那沽名钓誉的诤臣呢……还是想将朕取而代之?!你要是想取而代之应该拿剑来杀了朕最干脆利落!何苦弄出死谏的戏码来邀买朝中人心!” 满脸是血的三皇子猛然抬头,他以为他只要死谏便能用他的鲜血唤醒父皇的理智,可他的父皇竟然说他是个窝囊的草包废物!说他死谏是做戏……是邀买人心! 三皇子满目热泪,死死咬着牙一声不吭,接受自己父亲对他无端的指责,闭上绝望的双眼。 “陛下息怒啊!” 朝中大臣纷纷跪下,请求梁帝息怒。 “晋国皇帝建什么九重台,不会亡国!朕要为启恒复仇就会亡国?!这是朕的国!还不是你的!”梁帝狠狠指着三皇子,愤怒的脸都变了颜色,“朕想如何就如何!轮不到你来做主!想做主……那就等朕死了你登上皇位再说!” “陛下息怒!三皇子万万不会有这个意思!求陛下宽恕三皇子!”梁廷年迈的老丞相头磕的砰砰直响,请求皇帝开恩。 “老丞相你起来!”梁帝面色略有缓和,可心口一股气憋着出不来,又对着三皇子发怒,“赵胜朕原本不想用,是你……你用项上人头担保,让赵胜带着赵家军出征!这下好了……赵胜带着赵家军转头了晋国,这就是你举荐的好将领!” 梁帝紧咬着牙管,又将手边奏折砸向三皇子:“你若不是朕的儿子,你以为……你这脑袋还能在肩膀上?!你命早就没了,还能在这里和朕来死谏这套!” 梁帝再次拂袖而去,一众大臣连忙将三皇子扶起来。 老丞相望着满脸是血的三皇子,忙掏出帕子替三皇子按住头顶伤口,语重心长道:“三皇子何苦来得!陛下向来吃软不吃硬……三皇子如此做,只能伤了自己啊!” 老丞相是真的心疼三皇子,三皇子虽然平庸无大才,可为国……却真是赤胆忠心。 否则以三皇子胆小怕事的个性,怎敢明知会逆皇帝逆鳞,怎会几次三番在朝中恳求皇帝为民三思。 三皇子抬手按住帕子,朝各位朝臣道谢,可眼底却没有了往日的情绪,平静的似一潭死水。 第二日,三皇子告病在府上,未曾早朝,有朝臣前往三皇子府探望,三皇子也不见,似乎打定了主意再不参与朝政,在府中闭门养伤。 · 救出赵胜母亲、妻子和兄弟后,白家护卫兵分两路,一路架着刻有赵家徽记的车马直奔往北方,出城之后更是弃了车驾,昼夜兼程快马直奔柳州城方向,终于在十一月二十抵达晋军军营,还带来了赵胜母亲的亲笔书信和信物。 之前赵冉来找赵胜要信物,称镇国公主要在赵胜归顺晋国的消息传入大梁都城之前,派人前往韩城救他的家人时,赵胜其实并未抱特别大的期望,没成想……镇国公主的人竟然真的将他的家人全部救出。 蔡子源深觉白卿言这步棋走得极妙,既能让赵胜对她感激不易,又能抓着赵胜的软肋控制赵胜。 他之前还担忧……白卿言冒然用梁国的悍将赵胜,怕是难以驾驭,可若是将赵胜的一家子都捏在手心里,那白卿言便不用担心赵胜是假意归顺,回头反咬一口。 赵胜的确对白卿言铭感于心,郑重向白卿言叩拜道谢后,赵胜为显示心怀坦荡真心追随白卿言,当着白卿言的面将赵老太君的亲笔信打开。 赵老太君在信中说,不论儿子做什么决定都相信儿子,因为她知道他的儿子是一个心怀百姓之人,若是不利于百姓之事他就是死都不会做,让赵胜放心赵家人一定不会成为赵胜的拖累。 赵老太君这话里有两个意思,一……相信赵胜不会背板大梁的百姓,二……若是有朝一日镇国公主用全家要挟赵胜,赵老太君会带着全家走上绝路,绝不会让他们成为镇国公主要挟赵胜的把柄。 蔡子源眉心一跳,没想到赵老太君竟然如此刚烈。 赵胜念完信已经是泪流满面,白卿言对赵老太君的果决亦是感怀至深,道:“赵老太君,乃豪杰也!” 赵胜哽咽咬紧牙关,朝着白卿言一拜:“赵胜对镇国公主绝无二心,愿……追随镇国公主创太平盛世!” “白卿言必竭尽所能,在有生之年……让赵将军看到这一日!”白卿言挺直腰脊,郑重道。 · 自那日柳州城下见过赵胜之后,杨武策便陷入极大的矛盾之中。 他想要成为平定这天下的有功之臣,又不想落得一个叛国的名声,尽管杨武策的下属纷纷表明态度,愿意誓死跟随杨武策,可杨武策还是左右为难。 大燕那边儿连夺魏国数城的消息接连不断传来,还有传魏国遣使求和,却被大燕拒绝……称战事是魏国挑起来的,大战途中还敢拉扯西凉攻打燕国致使燕帝重伤,不灭魏国……难泄大燕心头之恨。 可见大燕此次必要灭魏,为来日一统天下打基础。 大燕和魏国战报每每送来,杨武策都会沉不住气,可又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担心自己背负不起那个叛国之名,心中天人交战,好不煎熬。 若是晋国攻城将柳州城打下来了,他被迫归顺晋国……也算是老天爷替他做了决定,可偏偏……已经快一月过去,晋国在青西山关口安营,竟然没有攻城的打算。 第七百九十五章:悄无声息 如今梁廷派廉文杰带三万大军增援,援军已到三日,因为与晋国兵力还有差距……且晋军率兵将领之中有镇国公主,就连廉文杰也不敢冒然出兵,双方就怎么僵持着。 杨武策坐在书房,看着眼前那列国舆图已经看了很久了,可始终下不了那个决心。 “将军!将军……我们派去韩城送药方的杨威回来了!”杨武策的副将带着送药方的将士从门外进来。 杨武策这才转身走至案几前,示意送信回来的杨威坐。 杨威落座后先端起水咕嘟咕嘟喝了一大碗,然后才道:“陛下已经决定全国上下搜集治疗疫病的药材,送往军中!圣旨已经发往各地,勒令民间百姓不许私藏药材,全部上交!若有发现私藏药材,严惩不贷!” 其实,当杨武策和他的副将拿到药方,看到药方之中不可替代的黄岑之后,就猜到或许会是这个结果,毕竟现在梁帝复仇心切不说,晋国已经打到家里了,梁帝只能先顾军队这也是情理之中。 “镇国公主这手段的确厉害。”杨武策咬了咬牙,总算是想明白了白卿言为何要将药方交给梁国,“陛下此举,必定会让百姓心寒,作为一国国君,拿到药方……不想着赶紧救治百姓,却从百姓的手里抢药,这是明着不给百姓活路了啊!” 全国上下搜集药材送往军营,不顾百姓死活……必然会引得百姓民怨沸腾。 而晋国呢,将药方交给梁国,在列国面前做出了仁义的姿态,梁国还要继续和晋国打……便是不识好歹,即便是日后晋国灭了梁国,旁指责晋国…… 晋国也只需道,晋国将药方交给梁国便是有意示好,可梁国皇帝非要为四皇子报仇,不愿言和,只能如此。 且两国交战之时,晋军还舍药材救梁民,仁义之名保住了!梁国百姓怕是也不会再抵抗晋军! 杨武策闭了闭眼,又听杨威道:“另外还有一件事,三皇子在朝堂之上怒斥陛下不肯屈膝求和,要做亡国之君,激怒陛下,三皇子欲朝堂撞柱死谏,被救下之后,又被陛下羞辱,三皇子心灰意冷回府之后闭门不出,也不去朝堂了!” 杨武策听到这话,长长叹了一口气,他想明白了…… 即便是今日他杨武策在这里顽抗抵御晋军,依旧阻止不了梁国灭国的步伐,因为一国皇帝……已经被仇恨蒙蔽了眼睛,弃江山百姓不顾,一心只想报私仇,失去了一个君王应当有的担当和气魄,成了这芸芸众生之中……手握至高权柄,却是最普通的一个……想要为儿子复仇的老父亲。 若说大梁朝堂之中,皇家还有哪一个人能够真心为大梁着想,那便是三皇子。 如今就连三皇子都心灰意冷,大梁还有什么指望? 杨武策的副将看着紧紧闭眼,眼角似有泪水的杨武策,咬了咬牙大着胆子上前,抱拳道:“将军,莫要在迟疑了!末将知道将军有壮志雄心,也有忠君爱民之心!如今晋国有草药可救万民于水火,晋国有平定天下的能力和决心,将军有平定天下的抱负!燕国气势大盛……灭魏势在必行,镇国公主不会给将军更多时间考虑!” 之前杨武策同赵胜在柳州城下一会之后,杨武策将众将领唤来商议此事时,杨威也在。 杨威亦是从案几后走出来,单膝跪地,抱拳同杨武策道:“将军,晋军打进来,和将军主动同求和,将军日后在镇国公主那里所受的器重程度定然会不同,再者也能减少我军伤亡!末将愿誓死跟随将军一同平定天下!” 杨武策缓缓睁开眼,看着跪在自己面前的副将和杨威,拳头紧握,下定决心开口道:“杨威……出城去晋军军营找赵胜,让他转告镇国公主,明日一早,杨武策率柳州城众将士出城,于城门之外恭候镇国公主,愿……率众将士誓死追随镇国公主!” “是!”杨威应声,顾不上刚回来一身的风尘仆仆,转身朝外面跑去。 “你去……”杨武策走至自己副将身边,压低了声音道,“派人将带兵前来增援的廉文杰……和随行的三位将军管控起来,召集柳州城众将士,就说我有话要说!” “是!” 杨武策的副将正要走,杨武策却一把拉住副将的手腕,声音压得极低:“务必要悄无声息进行,我不希望在这个节骨眼而上,廉文杰几位将军反抗闹出动静,让将士们心中不安。” 决心一旦下了,杨武策面前就只有一条路,只能一条道走到黑了! 此番,跟随镇国公主……若是不能在有生之年平定天下,他便是梁国的叛臣贼子,若是能够平定天下,他就是不世功臣! 可观这位镇国公主的智谋和手段,杨武策相信……跟着镇国公主他会是后者。 · 晋军在青西山关口安营扎寨已经快一个月了,有的将领已经开始急躁,不知道这仗倒地还打不打。 王喜平和林康乐还好,之前跟随张端睿将军,张端睿将军大帐就是个稳妥不冒进的性子,如今刘宏将军是个要比张段瑞将军还要稳重的将军,他们就算是有脾气……跟随刘宏这么久也磨合的差不多了。 可白锦稚,还有安平大军中的柳平高和其他将士却都按耐不住了。 在安平大营众将士的撺掇下,柳平高带着安平大营飞熊营的王金两人一同去了白卿言大帐外求见。 白卿言抬眸看到柳平高带着一个略有些脸熟的将士进来,放下手中展开的竹简搁在案几上,笑道:“·飞熊营的王金将军也来了……” 王金受宠若惊朝着柳平高看了眼,忙抱拳单膝跪地行礼,有些不好意思:“末将当不起镇国公主将军二字,没想到镇国公主还记得小人!” “自然是记得的,当初你随我前往火神山救高义郡主,我还未曾好好谢过你,快起来吧!”白卿言笑道。 第七百九十六章:必到 王金抬手摸了摸后脑,手足无措,又带着几分崇拜和坚定开口:“末将当初只是被镇国公主那番话给感动了,镇国公主说……白家军的道义,是绝不舍弃任何一个同生共死的浴血同袍!说……那日困在火神山的即便不是高义郡主,只是晋军之中任何一个为救同袍舍生忘死之人,镇国公主亦会舍命相救!您说……这无关善恶,无关值与不值!这才是信念!这才是道义!末将只觉震耳发聩,深以为然!所以末将愿意追随镇国公主!” 到现在王金想起白卿言坐在高马之上,掷地有声说出这番话时,他心情是怎样的热血沸腾,怎样的激荡。 白卿言的每一个字,他都记得一清二楚,能够背的一字不差。 王金愿意誓死,跟随白卿言这样的将军舍命沙场! 白卿言点了点头。 王金看了柳平高一眼,大着胆子抱拳道:“末将今日同柳将军前来,是因为我们安平大营的将士们,在是在这青西山关口呆不住了,特来问一问镇国公主不知道为何还不攻城?镇国公主我等将士心中从来都不是一个迟疑的将领,一向杀伐果断,为何……这一次都快等了一个月了也没有要攻城的意思,我听探子说柳州城的援军都到了三天了。” 柳平高也同白卿言道:“是啊,再这样等下去,我们将士们的杀心就要被耗没了,且拖下去对我们晋军也不利。” “不攻城,是因为每一位将士的命,在我看来都是极为珍贵的!”白卿言拿起竹简,将竹简卷起,也没有瞒着柳平高和王金,直言相告,“我在等柳州城守城将军杨武策归顺晋国,杨武策对梁国忠诚度极高,我们得给杨武策时间去想,我算着……杨武策应当已经收到来自大梁都城韩城的消息!很快……杨武策就会做出决断,我们再等等,若是杨武策拒不归顺,再打不迟!” 白卿言刚将卷好的竹简放在案几上推成小山的竹简之上,白锦稚就疾步走进大帐:“长姐,杨武策派人来要见赵胜将军!” 柳平高与王金对视一眼,王金望向白卿言的目光越发崇敬。 白卿言颔首站起身来,道:“将杨武策将军派来的人带到刘宏将军帅帐,召集其他将领过来!刘将军……与我同去!” “是!”柳平高抱拳称是。 从白卿言大帐出来,王金喜不自胜,不等具体消息放出来,便疾步跑回安平大军将士所在营地,告诉将士们这个好消息。 · 刘宏等了这些日子,一听柳州城守城将军杨武策派人来了晋军军营,便知道杨武策这是要归顺晋国了不由心情大好,忙让人将赵胜和杨武策派来的杨威请他的大帐之中。 杨威随赵胜一进大帐,就见刘宏红光满面坐在主帅之位上,反观镇国公主坐在刘宏下首的位置,一身戎装显得十分肃穆,倒不知……这军营之中到底应该是谁说了算。 按照功绩,按照地位,按理说应当是白卿言说了算的,可刘宏此时坐在主帅的位置上,杨威有些犯难。 杨威又看了眼刘宏,有些迟疑,却还是朝刘宏一拱手,转而对镇国公主一拜:“柳州城守城将军杨武策派末将前来,转告镇国公主……明日一早,杨武策将军将率柳州城众将士出城,于柳州城门外恭候镇国公主,愿率柳州城众将士誓死追随镇国公主!” 这是杨武策让他带的话,杨威不得不带到,杨威本以为这番话一出……身为晋军主帅的刘宏定然会不高兴,没想到刘宏却十分高兴道:“杨将军深明大义,为一城百姓着想,刘宏佩服!镇国公主虽为女子可胸怀广袤,领兵打仗难逢敌手,杨将军能入镇国公主麾下,足见心胸亦是广大!” 白卿言看着杨威,应声:“劳烦转告杨武策将军,明日一早……白卿言必到。” 刘宏身边的亲卫将杨威送了出去,白卿言望着赵胜开口:“此次……能够兵不血刃拿下柳州城,赵胜将军功不可没。” 若非赵胜前去柳州城下见了杨武策将白卿言那番话转告,又将药方交给杨武策,或许杨武策还下不了这个决心。 刘宏颔首:“等来日班师回大都城,刘某人定然会将赵将军的功绩……如实禀报陛下和太子殿下!” 赵胜连忙行礼称不敢。 “明日入柳州城,柳州大定……”白卿言望向刘宏,“便由刘宏将军、我还有白锦稚各自率兵分三路挺进韩城,争取在最短的时间内拿下韩城,灭梁。” 白卿言此言一出,大帐之中的晋军将领顿时热血澎湃,各个摩拳擦掌准备大干一场。 白锦稚长长呼出一口气,难掩兴奋。 尤其是林康乐,当年灭蜀之战是白家军打得,林康乐眼馋了好久,如今……终于也轮到他可以参与到灭国之战中来。 白卿言紧紧握着腰间佩剑,她一路殚精极虑走到今天这一日,只要能拿下韩城,她便能举兵反晋了。 她相信用不了多久,北戎便会被阿瑜彻底平定,北戎在手,再将大梁攥在手心之中,灭西凉,平大燕,天下一统指日可待。 这天下……当是有能者平定,以百姓为重者得之。 情绪激动的晋国将领纷纷看向面色无多少变化的白卿言,当初灭蜀之战……是白卿言斩下庞平国头颅立下大功才平定的,他们相信此次白卿言亦是能带着他们灭梁。 白卿言与白锦稚从刘宏大帐之中出来,眼睛受不住耀目日光,她抬手用手掌挡住光线眯了眯眼,便听将士来报,说大营外有一个名唤月拾的人,要求见白卿言。 “长姐,定是萧先生派来的!”白锦稚一脸惊喜,“我去唤月拾进来!” 白卿言握着腰间佩剑的手一紧,道:“岀去见吧!” “好!”白锦稚应声。 月拾立在青西山关口已经被修补好的城墙之外,牵着两匹马,伸长脖子往里瞅…… 第七百九十七章:纵马长驱 看到白卿言和白锦稚策马出营的身影,月拾笑着上前一步,还未开口唤白卿言,就被守城们的将士用长戈拦住了他上前的脚步。 月拾看了眼那晋兵,只能悻悻朝后退了几步,直到白卿言快马而出,月拾才高兴唤了一声:“白大姑娘!白四姑娘!” 白卿言勒马,从马背上一跃而下,望着兴高采烈的月拾,便知道萧容衍那里一切进展顺利。 月拾上前,朝着白卿言长揖一礼,转头指着身后那匹通体雪白的宝驹,道:“主子特派月拾前来为白大姑娘送马!主子说……虽然这匹马或许比不上大姑娘之前的疾风,但性子是极好的,且此马极通人性,战场上或许能护白大姑娘!” 白卿言视线落在月拾身后雪白的骏马身上,白锦稚先按耐不住上前轻抚着那马匹柔顺的毛发,艳阳之下……这骏马的毛发似被镀上了一层圣洁之光,随着脚下步子踢踏,周身给人一种有莹莹流光之感。 平安看到小主人抹那匹通体雪白的宝驹,鼻子里喷出极重的气息,甩了甩鬃毛。 “对了……”月拾将藏在心口的信拿出来,恭敬递给白卿言,“这是我家主子给大姑娘的信!” 白卿言接过信,笑着问:“你们家主子可好?” “我家主子很好,主子的兄长也听了洪大夫的劝告,如今好生静养,就是辛苦了主子……如今一大堆事情都压在主子身上,主子脱不开身,只能让月拾前来送马!不能亲自来见大姑娘!”月拾说着又朝白卿言一礼。 白卿言将信拆开,信里萧容衍十分露骨的表达了对白卿言的思念,叮嘱白卿言征战在外千万保重,务必收下这匹马,不要再转送他人。 白卿言耳根微热,看了下一页…… 信中,萧容衍告诉白卿言了一些魏国的状况,自从大魏皇帝御驾亲征之后,魏国国都也不太平,魏国皇帝的亲兄长蠢蠢欲动联系旧部,若是魏国皇帝有什么三长两短必会取而代之,魏帝年仅八岁的幼子,险些被人暗害中毒身亡。 魏国太后自此,将魏帝八岁的幼子整日带在身边,看得和眼珠子似的,生怕小皇子出点儿什么意外。 如今魏国是内忧外患,魏帝虽然算不上是一代明君,但也并非昏庸,可即便如此……魏帝依旧是双拳难敌四手,魏国大军已经显露疲态。 而魏国君王亲自出征都没有能取胜,更是让燕军战心更强,魏军士气低迷,拿下魏国都城指日可待。 白卿言走至那匹骏马身旁,抬手摸了摸马儿的颈脖,那通体雪白的骏马像是知道谁是主人一般,低头……脑袋在白卿言掌心里蹭了蹭。 眼前的白马有些像疾风,却和疾风是完全不一样的性子,倒是十分温顺,也合白卿言的眼缘:“替我谢过你家主子!” “是!”月拾抱拳行礼。 白卿言转头看向月拾,突然开口问:“月拾,你是打算就这么一直在你们家主子身边,当一个护卫吗?” 月拾一听话题陡然转到了自己的身上,一怔:“属下……不明白大姑娘所指。” 白卿言摸了摸骏马笑着道:“你身手极好,可以一当十,只做护卫未免可惜!” 不等月拾开口再问,她已笑着同月拾说:“告诉你们家主子,我给这匹马起名……太平。” 纵马长驱,征战杀伐,只为太平。 一头雾水的月拾忙同白卿言长揖:“是!” “可要入青西山关内歇歇?”白卿言问。 月拾摇头:“我要尽快赶回去!” 意料之中的事情,白卿言点了点头,从刚才她骑来的那匹马身上取下一个包袱,丢给月拾:“路上用……” 月拾低头一看,是白卿言让人给他准备的肉干,笑得眼睛眯在一起:“多谢大姑娘!” “一路保重!”白卿言冲月拾拱手。 来日再见,或许……白卿言与萧容衍与月拾,便要站在对之面了。 “大姑娘……不给我家主子,带封信吗?”月拾小心翼翼问。 “让你家主子保重。” 月拾:“……” 罢了,就原话给主子带到吧! 月拾一跃上马,任务完成,便着急赶回萧容衍身边,萧容衍已经给二皇子慕容平和大将军谢荀下令,只要攻占下魏国都城昌城,便要请陛下乘车入魏国皇城,以为大燕正名,让世人看到……燕已非彼时之燕,要让西凉怕……要让西凉惧,要让西凉主动前来求和。 月拾不想错过陛下踏入大魏都城昌城的盛况,需要快马加鞭赶回去。 · 宣嘉十七年十一月二十二日,大梁柳州守城将军杨武策,率柳州城两万将士与前来柳州驰援的三万梁卒归顺晋国,晋军兵不血刃拿下柳州城。 大梁继青西山关失去赵胜所率三万赵家军与三万多梁卒之后,又失五万余众兵力,一国颓败之势已显。 白卿言下令不许劫掠百姓,但有留于柳州城中的富商,为讨好晋军,送上珍宝,刘宏知白卿言此次率朔阳众将士来大梁,并未领用朝廷军资,便让人都将这些财物送于白卿言处,白卿言也未曾客气收下后,让人运往朔阳城……交给刘管事。 宣嘉十七年十一月二十三,南戎鬼面将军活捉北戎王斩首示众,在戎狄第一场大雪到来之前结束整个戎狄的短暂的分裂,鬼面将军因功绩卓著,被戎狄王册封异姓王。 宣嘉十七年十一月二十四日,晋军主将刘宏,决意兵分三路……直攻大梁都城。 刘宏率八万大军直线,攻城前进。 高义郡主白锦稚率四万将士于柳州城东门出发,顺平坦广袤的沃野绕远路避开多数城池前往韩城, 镇国公主白卿言带赵冉、赵胜、杨武策三将,从柳州城西门出,选了沿途城池最多的一条路逼向韩城,为主帅刘宏与高义郡主分梁国抵抗之兵,减轻压力。 除去梁国归顺晋国的梁卒中战死和重伤的将士,加上朔阳八千将士,白卿言麾下共十二万之众。 第七百九十八章:不放心 刘宏知道白卿言将所有归降梁卒带到身边,是为了为他与白锦稚减轻风险。 可刘宏还是忍不住担忧白卿言,白卿言不带安平大军不带晋军……麾下所率皆是归降梁卒,而赵胜和杨武策都是梁国大将,万一要是中途变卦,白卿言手中只有几千朔阳将士,怕不稳妥。 白卿言让刘宏安心,她信得过赵胜和杨武策的人品。 且赵胜的家人如今在白卿言的手里,再说杨武策……他若是真的要反她,不会思虑尽一个月侯主动归降! 刘宏虽然不放心,却也知白卿言的个性像来是一向说一不二,细想之后也觉得白卿言既然敢带着赵胜和杨武策走,必然就有能制住他们的信心,刘宏只好准许白卿言率兵出发。 白卿言所选这一条路,是要为刘宏和白锦稚分散梁军的压力所以城池居多,自然了……攻破的城池多了,便能有更多的财宝送回朔阳,再送到白锦桐的手上。 白卿言率先出发,临行前她将白锦稚和蔡子源叫到一旁叮嘱:“此次为你选的这一条路,尽是平原坦途,若是有可能尽量避开城池,记住……你的主要目标是韩城,我与刘宏将军攻城前行,为你吸引兵力,指望着你成为杀入大梁的奇兵!不要纠缠攻下城池的数目。” “小四记住了!长姐放心!此次小四绝不冒进,定稳重行事!若是真的有什么拿不准主意的,我就问蔡先生!”白锦稚说着回头看向蔡子源。 蔡子源受宠若惊,忙朝白锦稚长揖行礼。 白卿言点了点头,忍不住抬手摸了摸白锦稚的头发,看向蔡子源:“蔡先生,小四我就托付给你了!” 一身黛绿色夹棉长衫,披着披风的蔡子源对白卿言郑重保证:“镇国公主放心,子源誓死效忠高义郡主。” 蔡子源同白锦稚立在柳州城门前,目送白卿言所率大军缓缓离开,蔡子源这才同依依不舍的白锦稚道:“听说刘将军正在修改要递回大都城的奏折,高义郡主可以趁此机会,也递给太子一封信,替镇国公主多要一些好处!” 负手而立的白锦稚扭头望着蔡子源:“要什么东西?” “要东西是其次的,主要还是表忠心,眼下……太子越是信任镇国公主,便能为镇国公主争取来更多的时间!”蔡子源压低了声音道,“太子只有对镇国公主付出的心思越多,才能越倚重镇国公主,也更能对镇国公主深信不疑。” “那我要药材?”白锦稚问。 “不仅要药材,还有粮食!更有军饷!镇国公主带出来的这支队伍可没有用朝廷的粮饷!原本想着打下城池之后便能补给,可镇国公主为了替太子殿下留住人心,留住臣民,所以下令不许抢掠百姓,可若是如此……朔阳出来的兵没有银钱粮饷,镇国公主不让上报给太子殿下添麻烦,可高义郡主可是个直肠子沉不住气,看不下去本就身体娇弱,又为战事心力交瘁的镇国公主再为这些将士的粮饷发愁,同太子讨要东西理所应当。” 蔡子源低声说完,白锦稚就懂了,她点了点头:“我懂!要东西……这个我最擅长!还要告诉太子,长姐不许告诉太子,是我等长姐走了之后才敢偷偷给太子写这封信的!” 白锦稚聪慧一点就透,蔡子源笑着颔首。 白卿言的志向是天下,那么来日举事需要的银钱数目必定庞大,能从太子那里要一点儿是一点儿,白家自家的能省一点儿也是一点儿。 且,以蔡子源这些年在大都城对这位太子的研究,若是这位太子知道镇国公主如此为他着想,必定会做出投桃报李的姿态,从国库拨付白卿言更多。 · 宣嘉十七年十一月二十八,镇国公主白卿言率部,率先夺下建邺城,建邺城大梁守城将军王兴军战败自刎殉国,镇国公主命入城将士不得强抢百姓,军队接管救治所,派随行军医对百姓进行救治。 宣嘉十七年腊月初九,刘宏所率一路兵马,淮上城疫病情势严峻,淮上百姓跪求守城将军出城求和,请晋军入城治疗疫病救命,守城将军望着满城跪地求和的百姓,不再顽抗,率兵出城降晋,求刘宏医治患疫百姓。 宣嘉十七年腊月初十,镇国公主白卿言再夺大梁永安城,将所率部众扩充至十五万,永安城百姓见晋军入城,不抢不杀,反医治患疫百姓,感激涕零,富商纷纷献上宝物。 宣嘉十七年腊月十一,燕国大将谢荀将魏国御驾亲征的皇帝射于马下,魏国皇帝重伤身亡。 宣嘉十七年腊月二十八,魏国年仅六岁的皇子被太后扶持继位,成为魏国新帝,魏太后垂帘听政,决意迁都卫暑城暂逼燕军锋芒。 宣嘉十七年除夕夜,谢荀与二皇子慕容平所率两路大军,已至魏国都城昌城城下,魏国大将军宋冠旭率兵死守昌城。 而在除夕夜这夜,沈青竹终于快马加鞭赶上了白卿言,替白卿言带来了自朔阳母亲的信和母亲送来御寒的冬衣。 大梁的天气一向暖和,冬季无雪,其实是用不上这么厚的御寒冬衣的,可白卿言摸着那风毛极为厚实的冬衣,心中还是犹有暖流潺潺而过。 除夕之夜,白卿言与众将士欢聚一堂,永安城有百姓和酒楼餐馆掌柜,因感激晋国镇国公主白卿言救命之恩,除夕前往军营送上饺子。 被晋军占领的永安城,并不像其他被攻占下的城池那般变为人间地狱,反倒有军民其乐融融之象。 白卿言同将士们之热闹之后,回到大帐之中,脱下战甲,身着常服坐在火盆前,一边看母亲送来的信,一边问跪坐在她对面的沈青竹:“不是让你留在大都城照顾你师父,你怎么来了?” 沈青竹将茶壶挂在火盆之上,为白卿言烹茶,低声道:“我不放心大姑娘!” “你还怕我会和以前你们在我身边一样,当急先锋吗?” 《嫡长女她又美又飒》无错章节将持续在新书海阁更新,站内无任何广告,还请大家收藏和推荐新书海阁! 喜欢嫡长女她又美又飒请大家收藏:()嫡长女她又美又飒新书海阁更新速度最快。 第七百九十九章:蛊惑 白卿言抬眸笑着朝沈青竹看去,只见沈青竹点了点头。 大帐内火盆烧得极旺,沈青竹用裹铜的长钳拨弄着红彤彤的炭火,整个人被映得暖融融的。 白卿言笑了笑,垂眸凝视着母亲的来信,缓缓开口:“那时我身边有女子护卫队护着,身后有祖父、父亲和叔父、弟弟们,自然是敢全无后顾之忧的往前冲,可如今……我哪里还能如此肆意妄为。” 她还得护着白家,还得完成白家祖祖辈辈薪火相传的志向,她又怎么能让自己死。 沈青竹望着最近又清减不少的白卿言,心中愧疚不已,她身为大姑娘的贴身护卫,大姑娘来战场她没有跟随,反倒留于大都那个太平之地,让大姑娘独自涉险,实在是太不应该了。 董氏在信中告诉白卿言朔阳一切都好,让白卿言勿要忧心,很隐晦的告诉白卿言家中刘管事他们行事稳妥,将白卿言交代的事情都办的非常好。 “夫人都说了什么?”沈青竹忍不住好奇问。 “母亲在信中说,朔阳白氏一族的族长白岐禾知道我在大梁需要用大梁的药材,统领白氏族人上下一心,不但购买了许多药材要支援攻打大梁的军队,更是举族上下捐钱捐物……购买了一批粮食,此次也随行给我们送了过来,哪怕是杯水车薪也算是族人的一份心意。” 白卿言将信翻了一页:“剩下的便是一些琐碎的叮咛。” 白卿言将母亲的叮咛逐字逐句认真看完,回头摸着身边包袱里母亲亲手缝的狐裘大氅,眼底都是温润的笑意。 见白卿言将董氏的信叠好,沈青竹这才又从心口拿出一封信递给白卿言:“这是二姑娘让我带来给大姑娘的信。” 白卿言忙接过信拆开,坐于灯下细细浏览。 “二姑娘自从知道范余淮有异动开始,就调足了人手盯着范余淮,和同范余淮来往之人……”沈青竹声音平稳有条不紊向白卿言叙述自己知道的,“这范余淮也不知道是谨慎呢,还是真的只是为了同同僚徐徐情义,他一直同巡防营旧部,还有他在禁军之中的下属隔三差五聚上一聚。” “之前我得知此事时,曾买通了酒楼的小二,想潜入酒楼盯一盯,可却碰到了二姑娘派潜进去的人,不管是小二所言也好,还是二姑娘派去探查的人也好,都没有查出什么异常的,他们除了叙旧之外,倒也未曾说其他什么不能说的。” 沈青竹留在大都城,除了照顾师父之外,察觉到不同寻常之事,也会替白卿言去查。 除了沈青竹说的这些之外,白锦绣信中还说……范余淮就连宴请的次数所花费的银两,算下来都与俸禄相差无几。 可就是这相差无几让白锦绣生了极强的戒心,范家自然是有一些生财的营生,言情之事的次数和规格能控制在自己俸禄之内,不得不说……显然是经过用心算计的。 只是目下还没有查出什么蛛丝马迹,不过可喜的是……当初白卿言安插在禁军之中,未曾将名单给范余淮的那几人,其中两人最近也被范余淮叫着去参加范余淮的“小聚”之中去了,若是范余淮有什么异动,那两人自以为忠心于太子……必然会禀报。 “还有一事……”沈青竹放下手中裹铜的碳夹子,隔着炭火通红的火盆望着白卿言道,“符若兮将军按照大姑娘之前传会去的命令,找了个由头,将巡防营之中官位较高且与范余淮近亲的千夫长,与位置相对较低与范余淮较为疏远的百夫长,位置调换,范余淮倒是未曾疏远被降职的千夫长。” 白卿言颔首,抬眸又问:“那么……那个被升上千夫长位置的百夫长呢?范余淮有没有刻意亲近?” 沈青竹摇了摇头:“在我离开之前还未曾。” 白卿言将信翻了一页,白锦绣信中写着,她已经查出是谁举荐了范玉甘和张端宁两人来押送粮草辎重的…… 是范余淮给太子府如今最得宠的红梅送了礼,为儿子求前程,那红梅将此事告诉太子之后,太子又将范余淮招到了身边示好,称范余淮是自己人,大可亲自去向太子为儿子求的前程。 至于张端宁,是吕相不放心范玉甘,为了稳妥又举荐了张端宁同行。 详细写了这些事情之后,白锦绣还在信中说了一件关于秦朗的事情…… 如今太子主政,念及秦朗是白卿言的妹婿,故而将修书撰史的秦朗远派白沃城去当县官,在上令下来之前太子曾将秦朗叫到一旁,明说……是念及秦朗是白卿言的妹婿,所以只要在外呆几年……干出政绩来,太子便会将秦朗调回大都城委以重用。 秦朗已经收拾妥当,过完年便要去白沃城上任了。 再有便是九重台已经建到尾声,工部尚书称预计明年六月份就可彻底竣工,如今大都城内都在传,皇帝要在过完年后三月份开始召集五百童男和五百童女一同登九重台求仙药,此事会交由李明瑞去办,虽然如今还没有明旨下来,可太子的确给了李明瑞人手。 现在大都城已经出现清贵人家买来童男童女炼丹之事发生,只是事情做的隐晦,又因买来的童男童女都是有身契的生死由主子做主,故而事情不曾闹大。 白锦绣之所以如此担忧,是怕皇帝为了求长生不老走火入魔,被国师那个妖道蛊惑,动了歪心思。 秦朗因曾被皇帝成为世家子表率,春闱又考得不错,皇帝有时会召秦朗前去,整理那些求仙问道的竹简书籍。 秦朗说他在那些竹简书籍之中看过到记载始皇求长生不老药的记载,有一卷竹简称徐福带了五百童男童女出海是幌子,实际上是用这五百童男童女的性命炼做丹药,将这五百童男童女的寿数过给服药之人。 白锦绣怕皇帝召集这五百童男童女,是受了妖道和竹简杂记的影响,要用这些孩子的性命炼丹。 第八百章: 除夕 白卿言手心一紧,手指几乎穿透信件,她将信纸丢入火盆之中,起身走至案几之后,提笔给白锦绣回信。 她在信中告知白锦绣,不论皇帝欲带五百童男童女登九重台是为用童男童女性命炼制长生丹药,还是只是登台求仙药,都将皇帝要用五百童男童女炼丹药之事散出去,事情做的隐晦一些,最好在晋国之内引得人心惶惶。 如此,吕相等人必会为了稳住晋国人心,而劝阻皇帝和太子。 就算是不能劝住皇帝,百姓闻风也会有戒心,不会一听要同皇帝一同走九重台就急吼吼将自家孩子送去,有了传闻……百姓才不会将孩子交给李明瑞,让皇帝带着自家孩子登九重台。 倘若如此还不能阻止皇帝凑齐童男童女的决心,那留给白卿言的时间就不多了,她必须在九重台建成之前,拿下大梁国都韩城。 除此之外,白卿言让白锦绣再多派些人,连同范余淮的家人一同监视起来,有必要的话可以找机会买通范府的下人。 她在写完这些之后,又迟疑了片刻,还是在信末写下让白锦绣同秦朗一同上任前往白沃城,一来望哥儿还小离开父亲对孩子不利,二来……秦朗也需要人照顾。 可最重要的一点白卿言未说,她希望把锦绣离开大都城,是因为等夺下韩城之后举兵反晋,那时候再将白锦绣和望哥儿转移出去,动静太大。 此次……正好太子派秦朗年后去白沃城上任,白锦绣同秦朗一同赴任,名正言顺。 至于大都城内的秦府,便交给蒋逢春那两个女儿自己去折腾吧! 另外便是小七,如今小七还在祖母身边…… 不过,白卿言深信,若是她这边真的举兵反晋,祖母还是会护住小七这个孙女儿的。 但,白卿言还是在信中让白锦绣叮嘱小七白锦瑟,范余淮动向不明,若是大都城出了什么乱子,一定要机灵一点儿,可以信祖母,但是不能全信,要根据情况自己提前做好准备。 另外,白锦绣走后,将手中暗卫悉数交给符若兮,搜集大都城消息的事情全部交给符若兮处理。 话她写的很隐晦,是怕直白告诉白锦绣她拿下大梁韩城之后要反,白锦绣定然会以身涉险留在大都城为她收集消息。 可在她的心里,妹妹的安危要比任何事情都重要。 信写完,白卿言将信密封好,交给沈青竹:“派可靠之人,日夜兼程将信送回大都城。” 沈青竹颔首,拿着白卿言的信从大帐之中岀去时,正巧碰到背着药箱来白卿言大帐之中的洪大夫。 洪大夫笑着将从怀里掏出一个红色的荷包递给沈青竹:“来……青竹丫头,这是给你压岁的!” 沈青竹一怔,随即双手接过道谢:“多谢洪大夫!” 说完,沈青竹便急吼吼去唤白家护卫,她不敢耽搁要立刻命人将信送到白锦绣的手中。 白卿言听到洪大夫的声音迎了出来:“洪大夫,怎么没有和他们在前头热闹?” 洪大夫笑呵呵同白卿言进了大帐之中,放下药箱,伸出冰凉的手在火盆之上烤,道:“我年纪大了,前面那群孩子太闹了,来……给你诊脉!” 洪大夫将脉枕放在案几之上,让白卿言坐,又将火盆朝白卿言的方向推了推。 白卿言顺从跪坐在洪大夫对面,伸出手让洪大夫诊脉。 洪大夫将烤热的手搓了搓,这才伸出手按住白卿言的腕脉,垂眸细细思索。 半晌之后,洪大夫这才收回手,眼底的笑意更浓了:“看来又该给大姑娘换药方子了。” 这意思,便是白卿言的身体已经比以前更好,需要调整药方。 白卿言理了理袖口,抬头就见洪大夫递过来了一个红色的荷包:“拿着……” 白卿言微怔,错愕望着洪大夫:“这是?” “今年在外过年,老朽就舔着脸当自己是大姑娘半个长辈,算是给大姑娘压岁。”洪大夫慈祥笑着,眼角纵横的沟壑被烛火映亮,隐隐能看出褐色的斑点。 闻言,她眼眶一热,双手接过洪大夫给的红包,道:“卿言自幼便是洪大夫看着长大的,在卿言心里……洪大夫与祖父无异。” 洪大夫点了点头,将药箱收拾好,起身道:“大姑娘早些歇息,今晚老朽回去琢磨琢磨……明日给大姑娘换新方子。” “洪大夫慢走!”白卿言起身相送。 目送洪大夫离开,白卿言借着大帐内烛火亮光,垂眸凝视手中的红色荷包,上面什么都没有绣,和以往白卿言收到的荷包不同,就是用两片红布拼凑,再用红线缝了几针,想来是洪大夫临时凑合的。 但……就是这样的荷包,白卿言拿在手里却觉得沉甸甸的,又暖又温馨。 在洪大夫的心里,她一直都是一个孩子。 今夜除夕,若是在大都城或是在朔阳,定然是漫天飘雪,可大梁冬季是不见雪的。 此时,皎皎明月如盘悬于高空,疏星点点,清辉遍地,满目银霜。 白卿言仰头看了看朗朗夜空,手指摩挲着荷包,转身正要进帐……突然有石子轻轻砸落在白卿言右侧的账帘上,她回头便看到从容于树后走出来的萧容衍。 萧容衍一身黑色劲装,带着黑色披风的兜帽,从树后走出来这才取下兜帽,幽邃湛黑的眸子望着白卿言,眼底尽是温润笑意。 上次和萧容衍相见,还是在二月十八在崆峒山驿馆,那夜白卿言遇袭……萧容衍正巧也在。 今岁白卿言生辰时,虽然白卿言明知萧容衍如今在大燕脱不开身,却还是隐隐在心底期待着萧容衍会不会突然出现。 后来,萧容衍没有能来,连个信也没有,白卿言心里隐隐有些失落,但也知萧容衍分身乏术,便吃了一碗长寿面了事,毕竟征战在外……顾不上那么多讲究。 生辰萧容衍未出现,那时她便以为,下一次见面,他们必定是要站在对立面了,谁成想……竟然在除夕看到了萧容衍。 第八百零一章:阿宝勿忧 已经太久太久未见,萧容衍的身形越发挺拔结实。 虽然萧容衍的五官不如慕容彧那般惊艳绝伦……精致到让人挑不出一丝瑕疵,可依旧不能否认萧容衍的英俊夺目,他的英俊是一种刚毅厚重的男人阳刚气魄,似乎只要有他在……不论何种逆境他都能毫不费力撑起一方天地。 火盆中随风高低乱窜的火光忽明忽暗映照着萧容衍的五官,显得愈发立体,棱角愈发鲜明,尤其是那双眸子,深邃又沉静,浅浅含笑,高深莫测。 不知是不是因为萧容衍一身黑衣的关系,他眉目含笑时温润的儒雅,已经掩不住他身上经过岁月磨砺……纯粹成熟又迫人的威慑感。 白卿言攥着荷包的手一紧,四目相对,强烈的思念冲击冲击心房,让她的心跳不自主快了起来。 萧容衍从容朝着白卿言的方向走来,她极力克制着冲向萧容衍的脚步,眼眶竟有些湿润,紧紧攥着手中荷包,最终还是忍不住朝着萧容衍的方向快行了几步。 她心中有欢喜雀跃,也有几分担忧,怕萧容衍赶在除夕过来会影响燕国诸事,她没忘记上次月拾说……燕帝将事情一股脑交给了萧容衍。 她立在萧容衍面前,忍着心跳,仰头望着他问:“你怎么来了?” 冷风吹过,并未带走白卿言面颊上滚烫的热度。 “这还要多谢白家暗卫放我与月拾进军营来……”萧容衍眸子凝视着白卿言的眉目,忍不住抬手将白卿言鬓边碎发拢在而后,凑近她耳边低声道,“否则我和月拾怕是潜不进来。” 耳边是萧容衍的温声细语,他说话间吞吐的热气扫过白卿言白净的耳轮廓,让她忍不住耳根发热。 关于白家暗卫陪着月拾瞎溜达的事情,萧容衍已经知道,所以这一次才敢明目张胆偷偷潜入晋军军营之中。 还不等白卿言开口,就听萧容衍突然掩唇咳嗽了两声,牵扯到胸前的伤口,他怕白卿言看出破绽侧身避开,可佝偻起的脊背颤抖……紧绷的身形,还是让白卿言瞧出他受了伤。 “你受伤了?”白卿言扶住萧容衍。 “不碍事……”萧容衍攥住白卿言扶住他的手,手指摩挲着白卿言的细腕,眼底有浓得化不开的深情,“小伤,阿宝勿忧!” 她凑近萧容衍闻了闻,萧容衍身上熟悉的气息之中夹杂着极淡的血腥味,她皱眉反握住萧容衍的手腕扶住他:“进帐我看看……” 萧容衍垂眸望着眉心紧皱的白卿言,见她担忧的模样,眼底笑意越发浓,便顺着白卿言的意思,将半个身子的都压向白卿言,一副强撑着不愿意被白卿言看出虚弱的模样,步调缓慢随白卿言朝大帐内走去。 月拾这一次还算有眼色,躲在树后没有出来打断白卿言和萧容衍,见两人一同进了大帐,月拾偷偷笑了笑,正愁去处呢,突然听到了头顶传来口哨声。 月拾抬头,就见白卿言身边的暗卫正蹲在树枝上瞅着他,笑道:“走吧小崽子,留一个人在这里守着就成了,咱们去喝茶!” 未过门的姑爷好不容易和他们家大姑娘见一面,他们这些当下属的怎么能这么没有眼色,还跟个蜡烛一样杵在这里干什么?留一个人远远的守着,防着外人偷袭也就是了。 月拾颇为意外,他光顾着偷偷瞧主子和白大姑娘了,竟不知道什么时候白家暗卫已经在他头顶上了,可见之前不管是在大都城还是朔阳城,果真是白家暗卫陪着他满城溜着玩儿。 “好!”月拾笑着点头,“我正愁没出去呢!” 月拾同那白家暗卫离开,去了离大营特别远的一个帐篷,月拾刚一进去就看到了正围在火炉热腾腾的锅前吃饺子、剥花生的熟面孔。 正在下饺子的白家暗卫,腰上系了个沾满面粉的围裙,一手拿着锅盖,一手正用长柄木勺在锅里搅着:“哎呦,这小崽子是爬在锅沿儿上了还是怎么滴,这饺子刚好就来了?未来姑爷也来了?” 月拾憨憨笑了笑,抬手摸着后脑,也没客气:“还真没吃,主子着急赶路来见白大姑娘,我这个做下属的怎么好意思自己吃!” “那还愣着干什么,去洗手来炉子边儿坐……”那下饺子的暗卫招呼着月拾。 月拾还从未见过这样有烟火气息且都亲如一家人的暗卫,他自小是在燕帝慕容彧和慕容衍身边长大的,所见的暗卫都是规规矩矩的,成日里不苟言笑,藏于主子看不见的暗处护卫着主子的安危,甚至有些人当了一辈子的暗卫,连同袍的名字都不知道。 月拾洗了手,和白家暗卫一同围炉而坐,手里立时便被塞了一个荷包,里面是腌好的肉干。 “饿了先吃着!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得好好吃才有力气照顾好我们未过门的姑爷!”将月拾叫到大帐里来的暗卫笑着道。 月拾隐约觉得这句话哪里怪怪的,可一想到这些白家暗卫已经认定了自家主子就是他们的姑爷,心里还是很高兴的,点头从荷包里抽出一根肉条塞进嘴里,别说……这味道还真好吃。 · 大帐内,白卿言扶着萧容衍坐在铺着白色狐狸毛毯的软榻上,又将火盆往萧容衍的方向推了推,她坐在萧容衍身边借着烛火细查萧容衍胸前的位置,只觉他胸前有极小一片黑色衣料色泽微深。 她手指刚刚触碰到还未摸,手腕便被萧容衍攥在了烫人的掌心里,萧容衍轻轻用力便将白卿言代入怀中。 她抬头望着萧容衍,只见男人认真望着她的眼睛,缓缓低下头,似乎想要吻她,压低的声音带着沙哑:“阿宝,我是个男人……” 细若无骨的指尖划过萧容衍胸前那一小块色泽较深的不了,察觉出湿意…… 她垂着眼睫,凝视指尖,果然沾上了些许红色,只是因萧容衍穿着黑色的衣裳,所以伤口出血若不仔细看,是决计看不出来的。 第八百零二章:关心则乱 心陡然提起,她眉头紧皱,仰头问:“你伤了?在哪儿伤得?我看看……” 萧容衍瞅着白卿言担忧的模样,心头如同蜜糖一般的,身体前倾,手臂将她整个人圈在怀中…… “别闹!”她双手不敢触碰萧容衍的胸膛,只能按住萧容衍的双肩,刚站起身又被萧容衍扯回来,趔趄跌坐于萧容衍怀中。 身下是男人结实炙热的大腿,热度穿透衣料传来,惊得她略显狼狈,忙道歉起身,却被萧容衍一手揽着她的腰,一手按住她的腿将她牢牢固定在他的腿上,与她平视。 萧容衍的目光深沉又幽静,分明波平如镜,可她看懂了他平静眼底蕴藏几乎要将她吞噬的热焰。 察觉萧容衍视线落在她唇角,低头有要吻她的意图,她手心收紧,凝视男人线条分明的脸轮廓,没有强行要看他的伤口,退了一步,低声问:“你身上是什么伤?” “小伤,不碍事……”萧容衍说话时挺鼻已经碰上了她的鼻头。 她屏住呼吸,按在萧容衍肩头的手,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勾住了他的颈脖,炙热的唇瓣冷不防压下来那一瞬,她心头惴惴,小心又克制的仰头迎合。 分神怕碰到萧容衍的伤口之际,齿关已经被撬开。 她将人推开一些,又被男人更加用力揽入怀中,压住她的唇,属于萧容衍的气息强势入侵心肺,让她心跳速度越来越快,手指屈起攥住了萧容衍颈脖后的衣领,思绪乱得一塌糊涂,就连手臂都跟着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火盆之中突有火星燃爆的细微声响,惊得白卿言推开两人距离。 萧容衍没有勉强,他只静静凝视白卿言,借着摇曳的火苗望着白卿言眉目间的羞赧之色,动作温柔又从容将她鬓边碎发拢在而后,轻抚着她轮廓优美的下颚,拇指轻抚着她的唇角,再次轻轻吻了上去。 她撇开头,手已经抵在了萧容衍胸口:“你的伤……” 话还未说完,男人便再次封住了她的嘴唇。 掌心之下,是男人坚实而有力的心跳,她有所顾忌不敢使力,萧容衍却得寸进尺吻得越发用力,她只觉招架不住,脸上的热度要烧起来,手心收紧,便听到喘息粗重的男人闷哼一声。 她忙撇开头,中断了这个吻,看了眼手心里的鲜红,克制着剧烈的喘息,问:“你伤的很重吗?” 萧容衍攥住白卿言的手,低头闻了闻,调整呼吸,低声道:“不要紧,被魏国先皇兄长派出的杀手刺了一剑。” 闻言,她起身:“我派人唤洪大夫过来!” “阿宝!”萧容衍攥住她的手腕,眉目含笑,手指摩挲着她的细腕,凝视着她低声说,“小伤而已,哪里就用得着洪大夫来了,你这是关心则乱,真的是小伤。” “我这里有创伤药,重新给你包扎一下伤口。” 萧容衍四平八稳坐在铺着狐狸皮毛的软榻上,望着白卿言从箱笼里翻找药匣子的忙碌身影,眼底笑意越发浓,抬手解开身上的黑色披风,随手搭在软榻隐囊之上。 找到了药匣子,白卿言打开看了眼,里面装着细棉布和创伤药都已经新换过,她将药放在软榻旁的小几上,仰头望着萧容衍:“你……衣裳脱一下。” 萧容衍薄唇带着极浅的弧度,垂眸静静凝望蹲跪在自己面前一副要给他伤药架势的白卿言,又深又黑的眼眸里笑意带着极浓的暧昧:“阿宝,我们还未成亲。” 她被萧容衍问得耳根一热,故作镇定问:“需要我蒙上眼睛吗?还是……你自己可以换药?” 萧容衍拉起白卿言的手按在自己衣裳斜襟的盘扣之上,攥着她的手解开第一颗盘扣,又挪向第二颗盘扣,向前倾身凑近她的耳边,薄唇贴着她的耳骨,低声说:“脱了衣裳,看过了,希望阿宝不要始乱之……终弃之!” 热气一阵阵随着醇厚的嗓音,窜入她的耳蜗。 第二颗盘扣被解开,她的脸也跟着轰然发烫。 她硬着头皮从萧容衍手中抽出自己的手,将萧容衍的衣扣解开,夹棉的衣裳已经被鲜血沁湿,望着萧容衍胸前缠绕着被染红的细棉布,她手几不可察的抖了抖,冰凉如玉的手指轻轻触碰男人炙热发烫的胸膛,只听萧容衍轻轻吸一口气,身体僵直。 “我还没开始拆细棉布,很疼么?”白卿言一边低声问,一边动作轻缓将细棉布拆开。 萧容衍望着白卿言笑道:“伤口疼痛男人都可忍受,真正让男人无法忍耐的……是心爱之人的触碰。” 她垂眸不理会萧容衍,专心拆纱布…… 男人紧实肩脊紧绷着,在这灯火之下尤显线条分明,蜜色的胸膛和腰腹,劲健有力,无一丝余赘。 黄澄澄的烛火之下,冰肌玉骨的美人儿,耳朵红如鸽子血。 纱布拆开白卿言才发现,萧容衍这伤口是还没有愈合便又撕裂的,她用细棉布蘸了热水,擦去萧容衍伤口边缘的鲜血,将洪大夫的止血药涂抹在萧容衍伤口之上,又将药膏涂在细棉布上……小心翼翼贴于萧容衍的伤口处。 给萧容衍包扎伤口,白卿言包扎的极为小心。 “你怎么会被魏国先皇亲兄长派出的杀手刺杀?” 她一边收拾药箱,一边问正在穿衣裳的萧容衍。 还未将衣裳扣好的萧容衍见白卿言收拾好药箱起身要将药箱归位,他伸手攥住她的细腕,轻轻扯着她让她坐进自己怀里:“魏国先皇的兄长,曾经派人毒杀过如今的魏国小皇帝之事,你可知道?” 她未矫情的非从萧容衍怀中起身,点了点头。 “那……南戎的鬼面将军平定戎狄,将燕军俘虏之事,你也知道了?” “虽然没有得到确切的消息,但听说南戎平定戎狄,结束了戎狄内乱,我便猜到……燕军要么便是被赶出了戎狄,要么便是被戎狄俘虏了。但若燕军被赶出戎狄,想来晋国一定会收到消息……” 第八百零三章:思念 白卿言眉目清明望着萧容衍:“但,晋国没有收到消息,我便猜到……燕军应当是被俘虏,或者被全部屠尽了。” 萧容衍颔首,白卿言心智无双,自然会猜到这不意外。 “我遣使去戎狄,请戎狄将燕军放归,可戎狄王却称……此事他全权交于如今戎狄的鬼面王爷处置,他不会过问,也不知这是戎狄王的推搪之词,还是真的戎狄王对鬼面王爷真的信任至此。” 萧容衍声音徐徐,她听着却相信定然是……后一种。 她知道,弟弟阿瑜想要掌控南戎,那么必定会牢牢掌控戎狄王,更会牢的掌控军队。 “后来,魏国也是听说南戎的鬼面将军彻底平定戎狄,便遣使前往戎狄求援,戎狄王同魏使也是说……全凭鬼面王爷做主,而魏使同燕使一样,都未在戎狄寻到这位戎狄鬼面王爷。” 她似幽谭古井的眼眸黑仁静静望着萧容衍,等着他继续往下说…… “就在上个月月初,魏国的西怀王找到我的下属,希望能借我行商的路线,来大梁寻到鬼面王爷,请戎狄援手魏国!而我正巧也想亲自会一会戎狄这位鬼面王爷,谈一谈燕军之事!便念着曾经和魏国西怀王的情义,想救西怀王一救,带他出魏国,没成想这一路,魏国先皇的亲兄长却派人一路追杀西怀王。” 萧容衍原本并未想着真的带西怀王来梁国,可杀手一路追杀,萧容衍只能将西怀王带在身边,谁成想这一路就带来了大梁。 不过,萧容衍并未打算真的带西怀王见戎狄的鬼面王爷,他会找一个合适的机会,将西怀王安顿在大梁靠海的某个城中,给他商铺和宅子,让他做一个富家翁终老此生,也算对得起西怀王曾经对他的种种信任照顾。 西怀王是真的拿萧容衍当做朋友,所以萧容衍不想负了西怀王这份真情真意,打算永远瞒住西怀王,不让他知道……他的真实身份。 白卿言并不关心魏国的西怀王,她更关心戎狄的鬼面王爷,她有些惊讶,问:“你说……戎狄的鬼面王爷在大梁?” 萧容衍颔首:“应当正在前往韩城的路上,听说是受了大梁的邀请,带着兵去的……消息我已经证实过无误!” 她心猛然一跳。 她明白了,阿瑜……是要带兵入韩城,以援兵为名,拿下韩城! 可若是如此,太危险了! 若是阿瑜到了韩城已经动手,而她却没有来得及先白锦稚和刘宏一步赶至韩城,阿瑜非常容易被人包饺子,或者是……里外夹击。 她在脑子里迅速过了一边舆图,猜测……阿瑜或许和小四碰上。 “戎狄的鬼面王爷……是白家公子?”萧容衍虽然是问,语气却十分肯定。 萧容衍早就知道此事,所以才会将这个消息告诉白卿言,让白卿言有所准备。 她回神望着萧容衍,交了实底:“是。” 即便是萧容衍已经知道,可对于白卿言的不隐瞒,他还是很高兴。 萧容衍知道……这并非是白卿言被感情冲昏了头脑,而是白卿言有这个自信和能力,即便是他知道也无法奈何这位鬼面王爷。 对戎狄也好,对天下也好……她都有势在必得的决心。 这样的白卿言,让萧容衍也燃起了斗志。 晋国可以说已经是白卿言的掌中之物,而戎狄也已经尽归白家,她拿下大梁……也是早晚的事情,再观燕国……收复南燕,如今灭魏之战还在打。 他想要同白卿言分庭抗礼,便需要在拿下魏国之后,尽快夺取西凉! 可偏偏,西凉女帝可并非草包。 毕竟,这个世道对女子来说本欠缺公平,而能真正登顶将权力攥在手中的女子,更是出类拔卒之人中的佼佼者,绝不能小觑。 灭魏之战,不能再拖,一定要在晋国拿下大梁之前,把魏国拿下来,他才能与白卿言争一争看谁终能平定天下。 “照这么说来,天下大半数已经归于阿宝手中,我得需好好努力了。”萧容衍揉捏着白卿言细白如玉管的手指,眼底全都是敬佩和高兴,“等平定了魏国,我便登门提亲,也不知……阿宝有没有在岳母大人面前,替我说说好话?” “阿娘,应当是满意你的。” 她没有忘记曾经母亲同她说起是否钟意萧容衍之事,尽管这话说出来不算矜持,也算是给萧容衍吃一个定心丸。 萧容衍低低的笑声轻快,将怀里的女人楼得更紧,慢慢低下头,用挺鼻碰了碰她的鼻头,两人唇瓣几乎相触,可他迟迟没有吻下来,只用手指摩挲着她的唇角,低声问:“以岳母对阿宝的疼爱,阿宝满意,岳母大人便必会满意,对否?” 不等白卿言回答,萧容衍唇瓣便已经轻轻碰到白卿言的唇,几乎是唇瓣相抵呢喃着:“这些日子,我无日无夜不在思念阿宝,阿宝可也念着我?” 他亲吻她的唇角,望着白卿言脸上晕染红坨的模样,与她对视,喉头发出低问声:“嗯?” 唇瓣若有似无的触碰,就像是隔靴搔痒,让情动不能自持的感觉似被放大了无数倍。 她环着萧容衍颈脖的手收紧,视线落在萧容衍唇瓣之上,轻轻浅吻,睫毛因为紧张轻颤着,她低声说:“想的,生辰的时候明知道你脱不开身,也盼着你会到。” 萧容衍曾言“生同相庆,日共欢颜”之语,白卿言未曾忘记。 更是未忘记,萧容衍曾说“恨不能现在就天下一统,日日夜夜……将你拥入我怀。”之语。 “原本是能赶到的,只是不想将危险带给你,魏国皇家培养的杀手倾巢而出,难缠了些,受伤之后又养了一阵子……”萧容衍与白卿言十指相扣,闻到白卿言发丝上的幽香,动情难以自持,搂紧在白卿言的细腰,在她担忧欲追问时,吻住她的唇。 不再是浅尝辄止,吻得越来越用力。 晃神间,心神俱乱的她已经被萧容衍吻倒在了狐狸皮毛铺着的软榻上。 第八百零四章:配合 摇曳烛光和炭火爆破声之中,有什么陌生让人难以自持的情愫一触即发。 她环着萧容衍颈脖的手臂不自觉收紧。 “镇国公主这大帐门口怎么都没有个人守着?人呢?” “进去看看吧!” 门外传来赵胜和杨武策属于武将的粗犷声音。 她慌张想推开萧容衍,可萧容衍薄唇紧抿着,拒不配合。 萧容衍刚刚只觉浑身热血沸腾,全然没有注意到有人靠近大帐,被人突然打断风月之事,他难免心中不痛快。 “镇国公主是不是不在?” 听出杨武策和赵胜已经跨进大帐,白卿言掌心慌乱间按住萧容衍的伤口,疼得萧容衍捂着心口闷哼一声。 杨武策和赵胜听到屏风后传来男人的声音,愣在大帐门口,对视一眼,小心戒备按住了腰间佩剑,拇指抵出剑刃,寒芒闪现。 屏风后,白卿言已经顾不上萧容衍,她脸上猩红还未褪去,便理了理衣裳从屏风后出来,她忍着要跳出喉咙的心跳,做出一副一本正经的模样朝着杨武策和赵胜拱手,问道:“两位将军前来可是有事?” 杨武策和赵胜间白卿言从屏风后出来,忙将快要出鞘的宝剑收回去,拱手朝着白卿言行礼:“见过镇国公主!” 赵胜注意到屏风内还有人,借着烛火隐约看到里面似乎站着个身姿挺拔的男子,正在系衣裳纽扣。 杨武策十分高兴同白卿言道:“镇国公主,大名府的守城将军……” 赵胜老脸顿时轰一下烧了起来,忙低下头,只觉自己和赵胜来得似乎不是时候,忙拽了一把杨武策。 打断了正准备向白卿言禀报大名府守城将军曹仁义欲率兵归降,只求镇国公主可以赐药救治百姓之事的杨武策之言。 “镇国公主若是还有事要忙,我二人便先行退下!明日一早再来同镇国公主禀报!” 说着,赵胜便一把拉着杨武策要走…… “我话还没说完,大名府不战愿降这样的大事,怎么能等到明日?”杨武策甩开赵胜的手,心急想将此事告知白卿言,已经等不到明日了。 见赵胜咬着牙用目光示意杨武策往屏风内看,白卿言负在身后的手用力收紧,这事要是解释不明白……怕赵胜和杨武策要将她当成荒淫之徒了。 她清了清嗓子,不等正瞅着屏风方向的杨武策回过神来,便道:“屏风内的是曾经于我白家有恩的大魏义商萧先生。” 为避免更大的误会,她紧攥着汗津津的手心,自以为亡羊补牢的描补了一句:“萧先生受了伤……两位来时我正替萧先生换药。” 说完,白卿言才觉出自己这句话简直越描越黑。 军中难道没有军医?还得她一个女子亲自为男子上药? 赵胜倒很是配合,装出一副十分真诚的模样点了点头。 听白卿言在为赵胜和杨武策介绍他,萧容衍扣好盘扣,从容从屏风后走了出来,眉目含笑,朝着杨武策和赵胜颔首行礼,周身尽是矜贵沉稳气魄:“容衍……见过两位将军。” 望着走至白卿言的身边的萧容衍,男子五官英俊刚毅,既有男子的阳刚气魄又有书生的儒雅气度,身上带着身居高位者的威严感,这种迫人之感甚至可与镇国公主比肩,全然没有商人应当有的逢迎谄媚之姿。 赵胜原本还以为白卿言这是看中了军营中哪个将士,趁着除夕之夜将人唤了过来,没成想竟然是赫赫有名的大魏富商萧容衍。 赵胜惊讶之余,脊背陡然生寒,这萧容衍是何时……又是如何混入军营的,竟然没有人发现! 还是……萧容衍一早就在军营之中,只是他不知道? 赵胜朝着白卿言看去,似乎是想要求证。 白卿言镇定自若开口:“不瞒两位将军,萧先生与我……主由太子做媒,已是未婚夫妻,今日除夕……萧先生特意快马加鞭赶来同相聚,是我让人将萧先生接入大营之中。萧先生受了些小伤,今日除夕……不好劳动军医,这才粗略为萧先生处理一二。” 赵胜和杨武策一脸恍然,赵胜忙更加恭敬朝萧容衍行礼:“萧先生多有冒犯。” “无妨……”萧容衍因为白卿言对外称他们已经是未婚夫妻之语,眉目间笑意更深,周身杀伐之气都被温润笑意掩得一丝不漏。 “萧先生!”杨武策也忙朝萧容衍行礼,可心中不免疑惑,萧容衍是魏国人,难不成是来求枕骨公主救他母国的,毕竟现在魏国被燕国打得毫无招架之力。 “赵将军、杨将军请坐,与我详细说说大名府守城将军愿归降之事。”白卿言坦然对杨武策和赵胜做了一个请的姿势。 “是!” 赵胜、杨武策抱拳称是。 萧容衍既然已经是白卿言的未婚夫,便也未曾避开,在白卿言身旁落座。 杨武策同白卿言行礼后道:“曹仁义与末将父辈关系还算不错,所以在拿下永安城之后,我便同赵将军商议,是否可以先行让我入大名府劝降曹仁义,可赵将军担心我冒然去大名府会有危险,便让我先试着送信过去!这些日子大名府一点儿动静都没有,末将都以为此次怕是要费一番功夫才能拿下大名府。” 坐在白卿言身边的萧容衍视线落在白卿言案几上那一摞竹简上,又看向白卿言面前半摊开的竹简……没成想竟然是《商子》。 商君商鞅所著《商子》被列国所禁,只有大燕有全本,又被称作帝王之书,所写的正是驭民之术。 萧容衍朝着正认真倾听杨武策说话的白卿言望去…… 如今看到白卿言看这册书,萧容衍便明白白卿言的确有称帝之心。 萧容衍又拿起右侧案几上,白卿言还未写完的竹简更是意外。 白卿言竟在写兵法,还未写完,萧容衍拿过竹简粗粗浏览。 白卿言目前所写完的兵法中,第一章……便是说以民心军心为本,着重强调了攻心为上,不仅是对敌军更是对自己的将士,士气极为重要。 第八百零五章:静候命令 二是详细强调了知己知彼的重要性,如何根据一个人的过往经历,还有习惯,来预判对手的行为,提前防备,反守为攻。 萧容衍看得有些痴迷…… 杨武策说到大名府,忍不住笑开来,声音也提高了一个度:“谁知……就在刚刚,大名府方向派人送来了我们大梁特有的吃食和梁酒说是庆除夕,还让大名府来送吃食小队率带来了一封信,说是愿意归降镇国公主,只希望镇国公主能赐药救治百姓。” 白卿言垂眸细思,这可和她派人查出曹仁义曾与戎狄之战中,不顾百姓死活宁死不降的几场战役行为不符。 她之所以没有带兵攻打大名府,一来是因拿下永安城已经接近年关,她想让将士们过个好年,二来也是让将士们好好修整,好啃下大名府这个难啃的骨头,可曹仁义……却派人来称降。 她眯了眯眼,搭在案几边缘的手轻微摩挲着,曹仁义派人送来的梁酒……和大梁特有的吃食。 梁酒、特有的吃食…… 帐外一阵风窜进来,案几上的油灯一暗复又亮了起来。 她低笑一声,抬眸看向赵胜:“赵将军以为呢?” 赵胜眉心紧皱:“我与曹将军不曾有过过多交集,可依照我对曹仁义曹将军打仗的手法了解,曹将军并非一个爱惜百姓性命的将领,曾经戎狄之战……曹将军为了死守城池,曾经强抢百姓粮食,不许百姓离城避难,逼迫百姓拿着农耕用具抵御戎狄。” “杨将军以为呢?”她又问杨武策。 竟赵胜这么一说,杨武策也略有些迟疑,他与曹仁义关系不错,自然是希望不要兵戎相见,所以曹仁义派人来求和,让人带话也是说不愿意和杨武策兵戎相见,杨武策喜不自胜,险些……被旧情蒙蔽了双眼。 正如赵胜所言,曹仁义并非是一个以百姓为重的将领,此次却说……求镇国公主赐药救治百姓,这……算得上是其中最大的破绽了。 杨武策不敢回答白卿言的问题,思索了片刻道:“虽然我不想与旧友兵戎相见,可赵将军所言……的确不无道理。” 说完,杨武策抱拳郑重同白卿言道:“若是镇国公主信得过末将,不如让末将带小部分兵马前去大名府一探,若是曹仁义真心归降,镇国公主在率部入城,若不是……末将定会活捉曹仁义至镇国公主面前。” “不必杨将军带兵前往大名府了,今夜怕是这位曹将军会带兵前来一会。”她笑着收回搁在案几上的手,语速缓慢,“今夜是除夕,不论是我军也好……还是梁军也罢,都会疏于防范,而在除夕这举家团圆的日子里……曹将军送来大梁特有的吃食和梁酒,会不会引起大梁这些将士的思乡、念乡之情?会不会有……当初四面楚歌的效果?” 赵胜与杨武策对视一眼,心中警铃大作。 “我们派去盯着大名府的探子可曾回来?”她问。 赵胜顿时恍然:“未曾。” 如此,怕是派去盯着大名府的探子已经被曹仁义杀了。 如若不然,曹仁义派人送来梁酒美食之前,探子就应该回来禀报才是。 她双手撑着案几站起身走至挂在大帐之中的沙盘前,赵胜和杨武策连忙起身跟上。 大致扫过详细的地形之后,她在沙盘之上点了点他们如今扎营在永安城和大名府的位置,语速沉稳:“从我们安营之处前往大名府,来回仅需一个半时辰,请赵将军再派探子前往大名府打探,探子两人一组,每隔半柱香的时间出发,一共放出四组!告诉他们不论是途中还是大名府有异动立即折返禀报,若是无一组归来……定是出问题了。” 赵胜同杨武策颔首,若是曹仁义真的要夜袭,为稳妥计……定然会在路上设伏,阻截晋军探子。 她脑子转的飞快,一边想一边道:“同时请赵将军和杨将军集合将士,告知将士们预计曹仁义要夜袭军营之事,切记一定要给将士们好好提提气!” 她说着拿了写着赵和扬的两面小旗子,凝视赵胜,镇定自若道:“若是四组探子都未曾回来,赵将军便率五万大军于我军军营右侧,听候号令!” 话音一落白卿言将写着赵字小旗插在了营地右侧,又迅速将杨子小旗插在了左侧,望着杨武策:“杨将军率五万大军于我军军营左侧策应,我带余下将士在营中静候,待曹仁义大军一入包围圈,便将其拿下!” 白卿言短短时间,将事情有条不紊安排下去,又快又稳,竟让杨武策和赵胜心中陡生激荡之感。 “是!” 杨武策、赵胜抱拳称是。 白卿言这样布局,等于是做了一个葫芦……若是曹仁义今夜带兵前来,将士一进葫芦口,杨武策和赵胜将葫芦口收紧,就是瓮中捉鳖,必会让曹仁义有来无回。 她目光紧盯沙盘,望着从大名府来往晋军军营最快且最平坦,也是大名府和永安城来往最长走的那条路,选定了两个点,在两侧插上四面小旗子。 “这两个点是这条来往大名府和永安城最快这条路上,最容易藏兵的两个点,赵将军派出四队人马,在这条路四个点探一探是否有梁军埋伏!若是有……不要打草惊蛇,派人回来禀报便是。” 她视线又落在沙盘中晋军军营周遭起伏的山峦之中,拿了一把红色小旗,将几支旗子插在最容易观察晋军军营的几个高点上:“我军军营周围,必定有曹将军的探子!有劳杨将军一会传令下去,让将士们熄灯,佩甲带剑,静候命令。” “我军熄灯之后,大名府梁军探子必定会回城禀报!赵将军趁熄灯之时,先派一队人摸黑在这个位置设伏。”白卿言手指指了指从晋军军营前往大名府路上的一个,垂眸睨视着那个点,幽邃的眼底尽是杀气,“放走第一批回大名府禀报的探子后……” 第八百零六章:生分 赵胜、杨武策紧握佩剑,静候白卿言吩咐。 白卿言抬眸看着两位将军:“再有前往大名府的梁军探子,格杀勿论,绝不能再放走一个回去通风报信。” 赵胜点头,又见白卿言指着红色小旗的几个观察点:“随后,再派人带军中警犬前往这几个地方搜寻大名府的探子。” 她转头看着杨武策和赵胜两位将军,手指在沙盘边缘点了点:“若是在这里搜到人,无法活捉,就射杀,还是一句话……不能让人逃走,陡生变数。” 以前,赵胜便知道镇国公主极擅征战,却不知白卿言如此厉害,从他们进帐禀报大名府曹仁义派人送来梁酒和梁国特有的吃食,白卿言就能在如此短的时间内,判断出曹仁义的意图,且将诸事有条不紊的迅速安排妥当…… 难怪都说镇国公主是将帅之才,这样又快又急的应变素质,赵胜自问达不到。 “是!末将这就去安排!”赵胜一拱手,迅速出了大帐去安排。 倒是杨武策颇为不放心道:“镇国公主,不如末将在营中候着吧,营中候着的军队要同曹仁义的军队正面对抗,镇国公主若留于军营之中怕有危险。” 杨武策好不容易才下定决心跟了一个有雄心壮志吞并天下的雄主,他可不希望镇国公主口中的一统大业还未开始,便出师未捷身先死。 “无妨,我有安排,杨将军尽可放心。”白卿言朝杨武策拱手,“其余的,就拜托杨将军了。” 白卿言如此说杨武策也不好再劝,只能抱拳从白卿言大帐之中岀去,调兵做安排。 萧容衍见杨武策离开大帐,这才将手中那册白卿言撰写的兵书竹简合了起来,道:“阿宝对赵将军另有安排?” 刚才白卿言下令之时,说让赵胜率五万大军于军营右侧,听候号令,而非是策应,想来白卿言是对赵胜有旁的安排。 “要看曹仁义心有多沉,若是他想要在这除夕之夜将晋军剿灭,倾巢而出,那……赵胜便可带这五万人马直奔大名府,在今夜拿下大名府!若曹仁义今夜只是想折损晋军部分兵力,那就让曹仁义所派之兵尽数埋骨此地!” 白卿言语声平稳,仿若胸有成竹。 萧容衍将竹简放在一旁:“这位曹仁义将军与魏国已死的四皇子魏启恒非比寻常,此事知道的人极少……” 闻言,立在沙盘前的白卿言转头望着跪坐于桌案前的萧容衍,想起莫名死在青西山关口的魏启恒问:“魏启恒身边有你的人?魏启恒之死……与燕国有关?” 萧容衍起身朝白卿言走来,双手撑着沙盘边缘将白卿言圈在双臂之中,看了眼白卿言在沙盘之上的布置,这才抬眼静静望着她的眸子,倒也没有瞒着:“魏启恒身边有一个谋士姓关,是早些年就埋在大梁暗线其中一人,也是最接近皇权的暗线。此次……魏国派遣魏启恒前往晋国求和,若是晋国和梁国休战,燕国危矣!故而……在青西山关口时,关先生命人将魏启恒一行人全部杀了,推至晋军头上!” 她听萧容衍这么说才恍然,一度白卿言以为是晋军误杀了魏启恒,或者是白锦稚为了不给梁军求和的机会,才将魏启恒了结在青西山关口。 “后来,关先生为了将戏做全套,连他自己的命都算计了进去,他重伤回大梁国都韩城,拼着最后一口气,将魏启恒的尸身带回韩城。关先生知道魏启恒是梁帝最疼爱的儿子,编造了一些让梁帝无法忍受之语告知梁帝,听起来是魏启恒临终前的遗言,可字字句句都在戳梁帝的心窝子,让梁帝为了魏启恒不再提与晋国和谈之事,如此晋国被牵制在大梁战场,燕国才好放心的对付魏国,不怕腹背受敌。” 两人离得很近,萧容衍英俊的五官近在咫尺,她看得出……萧容衍眼底有惋惜,说话时对这位关先生充满敬意。 “关先生,是燕国的真国士。”白卿言抬手轻轻攥住萧容衍的手臂,不想将他牵扯进晋国的战事之中,“一会儿晋军军营可能会乱,你身上有伤,先走吧!” “大战在即,哪有未婚夫婿舍弃未婚妻而去的?”萧容衍望着她,语声在着烛火通明的大帐内,格外的温存,“阿宝既然认我是未婚夫婿,何以同我如此生分?” 四目相对,她攥着萧容衍手臂的手轻微收紧,心跳再次快了起来。 刚才同赵胜和杨武策说萧容衍是她的未婚夫婿,不过是权宜之计。 不过,萧容衍的身手,白卿言不怀疑。 她点了点头:“那你小心些……” “我帮你佩甲。”萧容衍道。 沈青竹安排白家护卫回大都城送信之后回来,见萧容衍也在微微错愕,白卿言正解身上的铁沙袋,沈青竹上前:“大姑娘?” 萧容衍拿着白卿言的银甲替她穿戴,只听白卿言交代沈青竹:“青竹,你给萧先生取一套盔甲来,半个时辰后让白家护卫送洪大夫回永安城。” 虽说洪大夫是随行军医,大战之时正是需要军医的时候,可洪大夫到底年纪大了,不比年轻人,还是将洪大夫送回永安城白卿言更放心些。 可她又怕洪大夫不肯走,一边正理护腕,一边道:“若是洪大夫不愿意走,你便让洪大夫和一众军医都跟随赵冉行动,告诉赵冉,若是赵胜要往大名府……便派人护着洪大夫留在原地,一定要护好洪大夫安危。” 沈青竹眉目波澜不惊,淡声问:“大姑娘,今夜要夜袭大名府?” “今夜,大名府守城将军曹仁义,怕是要来袭营!去准备吧!”白卿言吩咐。 沈青竹应声疾步出帐…… 不多时,晋军军营果然渐渐熄灯,只有几个将军的大帐还还亮着。 隐在观察点的梁军探子见状,吩咐其中两人回大名府送信,其余人等在此继续监视晋军军营,以防有变能随时回大名府禀报曹将军。 第八百零七章:合力灭敌 同样身着晋军黑甲的萧容衍,就坐在白卿言一侧,未曾避嫌。 满帐的将领都已知道这位魏国富商萧容衍,乃是白卿言的未婚夫婿,今夜特地赶来陪白卿言过除夕的,倒也没有多说什么。 “报……” 赵胜麾下一兵士疾步跑至帅帐之外,单膝跪下道:“禀报镇国公主,大名府两探子已经前往大名府方向,我军已放行!” 烛光将白卿言一双幽沉眸子映得忽明忽暗,她挺直脊背,握紧腰间佩剑,望着满帐的将领。 “今日乃是除夕,却要诸位同曾经的同袍兵戎相见,白卿言知……诸位心中对昔日同袍有愧!然……曹将军眼中我等皆为梁国敌军,要誓死灭之!并非三言两语能够劝降!”白卿言朝着众位将士拱手,“而我等今日举刀兵,为的便是尽快平定这乱世,为的是日后不会再有同胞同袍相杀之事!温吞而行太平之日不知何日才能得见,而以刀兵平定,虽是杀伐,却也是为以战止战,是为这天下立太平之功!白卿言恳请诸位……此战务必竭尽全力,一战让大名府守军无力再顽抗,如此……才能避免再次刀兵相对,避免更大伤亡!尽快平定大名府!” 白卿言一番话,让帐中将领极为提起,心中那点子对同袍的愧疚荡然无存! 他们是为这天下立太平之功,才不得已以战止战! 只有如此,才能尽快平定大名府,才能尽快拿下大梁韩城……为天下一统奠定根基! 白卿言的字字句句都说到了众将领的心坎儿上。 心中激荡的赵胜直起腰脊,抱拳高呼:“誓死跟随镇国公主!” “誓死跟随镇国公主!” 众将士跟随赵胜挺直腰身,抱拳高呼,心中战意腾腾。 大帐之中,除却赵冉之外……其余皆是曾经梁国之军,可他们都是因同一个目标,才聚在白卿言的麾下,誓死不退。 “赵胜、赵冉听令!”白卿言朝着赵胜和赵冉看去,“命赵胜率五万将士,赵冉率五千朔阳军,隐于军营右侧,等候命令,不得妄动!” “赵胜领命!” “赵冉领命!” 赵胜、赵冉抱拳领命。 “杨武策、杨威听令!”白卿言又朝着杨武策和杨威看去,“命你二人率五万将士隐于军营左侧,待大名府守军一入大营,便将其围困其中,里外夹击!若有变数……一切听杨武策将军之令行事,不得有误!” “杨武策领命!” “杨威领命!” 白卿言站起身,手握佩剑,如炬目光扫过营中将士,语声铿锵,之地有声:“其余将士同我为饵,在军营之中静候梁军来攻,与两位赵将军和两位杨将军,里应外合,合力灭敌!” “合力灭敌!”赵胜第一个跟着高呼。 整个大帐内,都是合力灭敌的呼喊声。 萧容衍凝视威严肃穆的白卿言,总算是明白,为何白卿言手下能带出不怕死的勇士,白卿言在鼓舞将士士气这方面,旁人不能及。 · 大名府,梁军同样是厉兵秣马,大军齐集大名府门内外。 众将领在曹仁义带领下齐聚城门之上眺望远处,只等晋军营中熄灯的消息传来,便立刻出发。 “将军!你看……”曹仁义身边将领隐约看到黑暗之中快马而来的两道身影,立时指给曹仁义看。 曹仁义抬手,高声呼喊:“戒备!” 弓箭手齐齐搭箭拉弓,瞄准远处,就连城墙之下列队整装待发的将士都按住了腰间佩刀。 只听“嘚嘚”马蹄声越来越近,回来的两个探子勒马,在城墙之下高呼:“将军!晋军熄灯了!” 曹仁义握紧腰间佩剑,听闻晋军熄灯心中大定,双眸发亮。 今夜除夕,他派人送去了梁酒和梁国独有的美食,说是意图求和,实际上……一是为了麻痹镇国公主……让镇国公主以为他真的要如同赵胜、杨武策一般归降,二是为了扰乱镇国公主白卿言麾下那些梁军将士的心志。 他们本就是攻打母国,心中应当多少都有愧疚,梁酒和梁国的美食,能够唤醒他们对故土的情义,真的打起来便也不会那么费力,这便是所谓的……攻心为上,他今日送去晋军军营的梁酒和梁国美食,与当初刘邦汉军对付西楚霸王项羽的四面楚歌之计,有异曲同工之妙。 “梁国的将士们!今日本应是除夕举家团员的日子,可我等必须在此处护卫梁国,护卫我们的家人平安!没有国哪有家!国若亡,家何在?!于其龟缩城内等晋军来打,不如攻其不备主动出击,以攻为守!将晋狗……赶出我们梁国去!” “赶出梁国!” “赶出梁国!” “赶出梁国!” 梁军将士齐声高呼。 见将士们战心已起,曹仁义声嘶力竭喊道:“出发!” 城墙之下的梁军将领立刻上马,高呼出发,命众将士灭了手中高举的火把,大军出发。 曹仁义一边往城墙下走,一边转头对自己副将道:“确定晋国派来的探子已经都被杀尽了?” 曹仁义副将颔首:“将军放心,末将已经叮嘱过沿途设伏的队率……务必要将晋国的探子全部杀尽,决不能让晋军探子回去报信。” 曹仁义颔首:“如此便好!我带军前往晋国军营,城中空虚……你切记要守好大名府!若是我等败了,你便召集百姓一同守城,谁敢不服便杀鸡儆猴,一定要等到朝廷援军到来。” “将军战无不胜!此战带六万将士,必不会败,定会屠尽叛梁狗贼,手刃晋国镇国公主头颅为四皇子报仇!末将在这里恭候将军凯旋!”曹仁义副将郑重抱拳望着曹仁义,对曹仁义此战必胜信心十足。 曹仁义摇了摇头:“晋军十五万,我军只有六万……你还是要有所防备才是。” 虽然话这么说,曹仁义决意带六万人偷袭,为的便是以少敌众,誓要在此战一战名震列国,也是为他曾经的故交四皇子报仇雪恨。 第八百零八章:中计 在曹仁义看来,四皇子死在青西山关口定然是晋军所为,只要能斩杀晋国的杀神白卿言,便算是他为四皇子报仇! 四皇子便也可以安息了! · 众将领已经依计行事散开,白卿言反倒放松下来,坐于大帐之中,手握竹简翻阅,静候探子来回禀曹仁义到底带了多少兵马,好做下一步安排。 “报……” 很快,探子冲入帅帐之中,抱拳同白卿言道:“报,梁军来者约六万人之众。” 她手指摩挲着竹简,六万人看来曹仁义是倾巢而出了,如此……大名府可就空了。 白卿言抬眸,语声沉着镇定:“传令赵胜、赵冉……在曹仁义入晋营之后,立刻带兵前往大名府,举曹旗,今夜务必夺下大名府,不得有误!” 让晋军举曹仁义的旗帜,至少可以让赵胜和赵冉所率部众,蒙混至城下,减少晋兵兵力伤亡。 “是!”探子领命立刻奔赴赵胜和赵冉藏兵地点传令。 萧容衍望着下令果决的白卿言,心中难免感慨她天生便是为战场而生,带兵打仗的思路极为清晰,反应极快且极为细致。 当曹仁义所率六万梁军未曾点火把,趁夜色一路疾行至晋军军营前时,突然听到晋军军营门口瞭望台之上的守兵高呼:“有敌来犯!有敌来犯!” 晋军擂鼓声也响了起来。 曹仁义闻声,拔剑高呼:“大梁的将士们!此战务必要将晋狗赶出我梁国国土!杀呀!” 一时间,梁军杀声震天,晋军军营外守营的将士依计略作抵抗,便往晋营里退,金戈碰撞之声很快便被湮灭在梁军的喊杀声中。 而晋营之中,将士们绷紧全身肌肉,屏息藏于灭灯的大帐之内,臂缠显眼的白布,紧握刀柄,调整握刀姿势,只等号角声一响,便按计划杀出去。 晋营除却大营周围高高架起的火盆中,火苗还随风高低乱窜着,整个大营都熄了灯,只有正中央的帅帐亮灯着…… 禽兽惧火,人逐光明,这是本性。 那灯火通明的大帐,为的便是给曹仁义和梁卒指路,让他们往这个方向来,引他们入军营中心。 有梁卒冲杀入漆黑大帐之中,刚进去……便被藏于大帐两侧早有防备的晋军一把拉住,捂住嘴,干净利落的刀抹脖子,身经百战的将士动作果断利索,无丝毫拖泥带水。 白卿言坐于唯一亮着灯的帅帐之中,抬眸看向陡然喧闹的大营正门方向,眸色沉着。 白卿言在等…… 曹仁义好大喜功,按照以往他所打的仗来看,他每日都会命部下不许碰地方将军,他要亲自斩首或生擒。 所以此次,曹仁义突袭,必然想要活捉她这个晋国的不败战将,好在大梁立威,也算是威慑晋国。 就算是曹仁义未曾提前叮嘱,跟随曹仁义已久的梁军也知道规矩,必定会给曹仁义指路。 曹仁义也果然未曾让白卿言失望,一入军营,得知白卿言帅帐所在,便一路带兵驰马朝着白卿言的帅帐而来。 立在帅帐顶棚上头一身黑甲的沈青竹怀中抱剑,手握号角,看到入军营之后疾驰朝帅帐飞奔而来的曹仁义,立刻吹响号角。 晋营之中顿时号角声四起,藏于帐篷之中的晋军嘶吼着从大帐之中冲出,冲入刚刚冲入晋营的梁军之中…… 金戈声,厮杀声,直冲九霄。 曹仁义立时勒马,举目望去,四周从大帐里冲出来的,竟都是整装配甲的晋军。 “不好!中计了!” 曹仁义刚刚一声惊呼,就见晋军军营周遭,火把陡然亮起,将营地外映得如同白昼一般,杀声从远处传来。 “稳住!撤!”曹仁义调转马头声嘶力竭地喊道,高呼声几乎被湮灭在梁军地惨叫和金戈声中。 刚才气势汹汹冲入晋营要大开杀戒的梁军,见军营周遭火光大盛,晋军周身佩甲杀气腾腾,又见主帅调转马头高声喊撤,顿时方寸大乱,竟成晋军手中待宰牛羊被杀的片甲不留。 “将军!晋军从后方堵住了出路!我们中计了!”有梁军将领急速飞奔至曹仁义面前,高声请命,“将军!该如何是好?!” 那将领话音刚落,不知从哪里射出一箭,直中那将领胸膛,力道之大竟将那梁国将领掀落马背,那梁将还未来得及站起身,便被不知从哪儿冒出来的晋军一刀砍下头颅。 曹仁义咬着牙,用长枪将砍下梁将领头颅的晋军刺了一个对穿,再次高声呼喊:“撤!快撤!” 他以为他此次能打一场以少胜多……让他曹仁义的名声威震列国的仗! 可谁知道哪里出了差错,竟然中计了! 曹仁义怀疑自己军中出了叛徒,否则晋军怎么知道他今夜回来偷袭,做了如此完全的准备! “撤!撤!撤!”曹仁义心中惶恐不已,高声喊着,可他四面全都是奋力厮杀的晋军和仓皇招架的梁军,根本没有余地让骏马扬蹄驰骋…… 曹仁义座下骏马察觉危险,甩着马头,扬蹄将护在曹仁义身边的梁军踏倒,疯了似的往外冲,将一时不稳的曹仁义甩下马背。 “将军!”梁军立时护在曹仁义身边。 被摔得灰头土脸的曹仁义用长枪撑起身子,疼得脸色发白,只见自己的战马独自飞冲,可还未出晋营,便被长矛刺穿,嘶鸣一声倒地不起。 梁军将士扶起,盾牌兵将曹仁义护在其中,步履艰难往外撤。 曹仁义已冷静下来,他看向从远处不断逼近的晋军,知道自己这是被晋军里应外合给算计了,如此拼杀下去他已经没有胜算,只会损失惨重之后再惨败,恐怕现在撤也撤不出去了。 既然镇国公主有招降之心,杨武策又与他关系非比寻常。 眼下,他只有两条路,要么就是杀了镇国公主,提着镇国公主的头颅,让这些原本就是梁国的将士们重归梁国。 要么……就是称降! 能杀镇国公主让十五万之众重归梁国,比起称降……哪个功劳大? 第八百零九章:机会 哪个会让他名震列国? 哪个能称得上是为四皇子报仇?! 这不言而喻。 曹仁义立功心切,却也知面对的是镇国公主不得大意,目光来回在这军营之中巡视,脑子飞快转着,试图找到可以破眼前弱势局面的办法。 不过两息的功夫,曹仁义已想到办法,他紧紧握住身旁得力下属的手,镇定道:“你立刻带着弓弩手……不论如何都要杀到晋军帅将大帐之后,一会儿我会高呼将士们取镇国公主头颅!晋军必会护着镇国公主后退!你不论如何都要拿下镇国公主的脑袋,否则……我们这一仗之后,在梁国再无翻身的余地!” 那梁国将领看了眼唯一亮着灯的大帐,在震天杀声之中,抱拳同曹仁义喊道:“我杀入大帐!必取镇国公主项上人头!” “不可!”曹仁义一把扯住自己下属,急急开口,“晋军灯火皆灭,只有一个大帐灯亮着,镇国公主难道是个傻子吗……给你指路等着你去杀,那帐中必定有诈!去……悄悄绕到后方去!快!” 曹仁义不是没有怀疑过白卿言可能根本不在大营之中,可他刚注意到有传令兵从那帐中进进出出,所以即便是那大帐之中不是白卿言,也会是晋国旁的大将,甚至是赵胜或是杨武策。 可不管是谁,只要能取下主将头颅……晋军也就乱了! 曹仁义属下领命,带着弓箭手和盾牌兵杀出一条血路,按照曹仁义的吩咐带兵沿晋军军营边缘朝后方绕去。 曹仁义见属下带兵趁乱冲向后方,拔剑振臂高呼:“大梁的将士们!我梁军中出了叛徒,如今我等背水一战,只要能斩下镇国公主的头颅,便是大胜!梁军将士们!晋军不给我们留活路,想将我们全部斩杀于此!我们……便不计代价斩杀镇国公主,梁国叛贼无首必定大乱!” 曹仁义部下高声喊道:“梁军将士们听令!能斩镇国公主首级者,必能得爵!杀啊!” 刚因主帅喊撤而成一盘散沙的梁军,陡然便有了方向,纷纷舍命冲向亮着灯的帅帐方向,目标明确,要白卿言的人头。 梁军本已成困兽的将领们,因曹仁义的话,重新燃起斗志,目光锁定晋军帅帐,朝那个方向直扑过去,振奋异常,呼喊着誓要取白卿言头颅。 大帐之中,沈青竹握紧了手中长刀,带着护卫们和月拾全身心戒备,高声传令:“点灯!” 沈青竹传令之后,军营之中营帐烛火逐一亮了起来,刚刚寻着烛光冲向营帐的梁军顿时失去了方向…… 几个将军的营帐几乎都在同一个方向且相隔不远,梁军处于乱战之中晃神之后……便再也分不清到底是哪个是白卿言的营帐。 曹仁义手中长刀手起刀落,斩下一个晋军头颅,咬紧了牙关,急中生智,对护在他身旁的大梁小将耳边低语:“你带人冲出去,随便砍一个人的脑袋,靠近亮灯的大帐,高喊已经斩了镇国公主的人头!如此晋军大乱……我们便有胜的机会!” 若是镇国公主不在军营之中,此举必定让晋军大乱。 若是镇国公主在,就会逼得镇国公主不得不自己站出来,那么……他要亲自斩下镇国公主的人头,就会容易许多。 “是!”梁军将士领命冲了岀去。 萧容衍听到梁军此起彼伏,誓要白卿言人头的高亢喊声,抬眸朝月拾看去…… 月拾听到那曹仁义要取白卿言首级之语,心中正不痛快,明白主子这是让他去取曹仁义头颅,颔首正要走,却被沈青竹拦住。 沈青竹转头看向白卿言,目光平静又镇定:“大姑娘,梁军都往帅帐冲来,让这个月拾护着大姑娘和萧先生先后撤,我去割了那曹仁义的狗头。” 月拾上前一步,抱拳道:“主子,大姑娘,属下同青竹姑娘同去,必定会取那曹仁义的狗头!” “撤?晋军将士士气正盛,我一但后撤,被发觉便会坏我军士气,给曹仁义可乘之机!”白卿言声音沉着自若,起身将搁在案几一旁的箭筒扣在腰上:“将大帐点燃!让所有将士看到……白卿言在此!” 帐中白家护卫领命,将用烛火将大帐……和大帐内的垂帷点燃。 她从未忘记过祖父和父亲的教诲…… ——为将者,若敢身先士卒,则能激发将士方刚血性,战必胜!攻必克! 大帐刚被点燃,就听外面有人高呼:“镇国公主已死,头颅在此!晋军速降!缴械不杀!” 帐之中众人震惊朝帐外看了眼,再回头,见白卿言正俯身去拿桌几上的射日弓:“看来……曹仁义这是想法设法要逼我出去露面!” “大姑娘!”沈青竹推开挡路的月拾,上前先白卿言移步拿过案几上的射日弓,“大姑娘!这这个曹仁义听说箭法也是一绝!还是属下装作大姑娘岀去!” “沈姑娘放心,有我在……绝不会让大姑娘受伤!”萧容衍起身理了理自己的衣裳下摆,一派风淡云轻的姿态。 沈青竹眉头紧皱,终还是颔首,双手将射日弓抵还给白卿言。 “月拾!”白卿言接过射日弓看向月拾,“你家主子身上有伤,护好你家主子!” 月拾稍有错愕,还是抱拳应声:“是!” 大帐之外杀声震天,白卿言脚下步伐铿锵,幽邃目光望着帐外的刀戈寒芒。 月拾也将白卿言大帐之中挂着的长剑丢给萧容衍:“主子!” 萧容衍接剑,同手握射日弓的白卿言疾步走出大帐,吹了一个口哨。 哨声一落,只见乱战之中,一匹通体雪白的骏马长嘶,身后带着被安置在马厩里的十几匹骏马飞驰朝着大帐方向而来。 白卿言看清领头的那匹便是太平,颇为意外,回头看向吹哨的萧容衍。 白卿言未曾问萧容衍太平为何会听从他的哨声,她疾步上前,顺着太平飞驰的方向,一把拽住平安身上的马鞍,一跃上马,急速抽出羽箭,瞄准那提着颗头颅……高呼镇国公主已死的梁军射去。 第八百一十章:败了 箭矢呼啸,只一眨眼的速度,那刚刚还在高声呼喊已斩下镇国公主头颅的梁军将军,便立时毕声,血雾喷溅。 洞穿梁军小将的羽箭,直直插入撑起军帐的木柱之中,带血箭尾颤动不止。 白卿言一把扯住缰绳,强行勒马。 怒马扬蹄长嘶,声裂长空。 还在拼杀的曹仁义转头…… 主帅大帐已经被点燃,熊熊烈火随风高低乱窜,将这晋营周遭映得通红发亮。 马背上,白卿言手握射日弓,一身甲胄被橙黄火光映得如同身带烈火。 一人一马,犹如天降战神,杀气凛然,风骨傲岸。 她将自身暴露在这冲天火光之前,稳定军心,高声喊道:“白卿言在此,有寻死者尽可来战!” 拼杀中的晋军将士们,看到自家主帅手握射日弓骑于高马之上,现身熊熊烈火之前,红色披风随寒风猎猎翻飞,如雄鹰展翅,高声喊战,顿时热血激昂,奋力拼杀,斩首敌军。 曹仁义从身边将士手中夺过弓箭,抽出羽箭,沉住气瞄准骑于高马之上正不断抽出羽箭射杀扑向她梁军的白卿言,放箭! 泛着寒芒的箭矢带风,冲向白卿言,曹仁义屏住呼吸……死死凝视刚刚射出的这一箭,祈求上苍一定不能让他失了准头,否则……同为用弓箭之人,镇国公主必会发现他的位置! 就在曹仁义以为,那箭矢必定会穿透白卿言的战甲,穿透白卿言胸膛之时,一道寒光从天而降,将那羽箭斩断。 只见一未带盔帽,骑着黑色战马的男子,手持滴血长剑护在白卿言身前,幽沉又深邃的寒眸望向曹仁义的方向,目光锋利如刀,杀气凌厉又内敛。 四目相接,曹仁义被男子眸中迫人的寒煞逼得脊背生寒。 找到曹仁义的位置了,萧容衍唇角微微勾起,举剑指向曹仁义,骑于骏马身上的月拾接到主子命令,不再与梁卒纠缠,身形如同飞燕一般急速窜了岀去,目光锁定曹仁义,却不料沈青竹已经先月拾一步发现了萧容衍所指向的位置,比月拾快了半步冲岀去,从身后抽出双刀,寒光毕现。 曹仁义看到两道速度极快的黑影从沙尘飞扬之中而来,似有雷霆之势,金铁寒光所到之处,护着他的盾牌兵纷纷惨叫倒地,即将要攻到曹仁义面前。 而此时,杨武策所率兵马已冲入军营之中,大势已去。 不等曹仁义反应过来,沈青竹长剑寒光以临空朝曹仁义砍来。 寒光扑朔的那一刻,曹仁义几乎是本能反应举剑去挡,刀锋相碰一时溅出火花,声音刺耳。 月拾配合沈青竹,举剑攻向曹仁义胸膛,长剑穿甲而入,没入曹仁义胸膛半寸,逼得曹仁义身旁梁国战将无法防御沈青竹。 护着曹仁义的一行人,连连向后退。 然,曹仁义没有料到那面色冷沉的女子,左手短刀朝他颈脖袭来,那架势是要取他项上人头,若非身旁同袍扯了他一把,此刻……曹仁义必定是人头落地。 这两人武功高强,步步都是杀招,若非护着他的人多,此刻他命休矣! 曹仁义紧捂着胸膛,心中震荡还未平复,看着不断上前拼死护他的梁卒,看着目光沉着朝他杀来的沈青竹和月拾。 “举降旗!称降!”曹仁义咬牙高呼,“大梁大明府守将曹仁义投降!” “将军!”扶住曹仁义的梁军不可思议望着曹仁义。 “我们梁营之中必然出了叛徒!晋军早有防备,两面夹击,不能再让将士们做无谓牺牲了!举降旗!”曹仁义明知败局已定,便不会再做无谓挣扎,他紧捂心口,再次高声下令道,“举降旗!” 原本曹仁义或许会担心白卿言杀了他们这些降俘,可如今白卿言似乎有意想要洗脱残杀降俘之名,将原本的梁军都收入麾下,且还医治了梁军和梁国百姓的疫病,曹仁义便不再担心这个。 将曹仁义护在中央的将领,咬牙之后用长矛挑起白旗。 敌军白旗已立,沈青竹和月拾便不能再追杀曹仁义,两军如同沸水遇热油的嘶吼拼杀声,以曹仁义为中心,逐渐平息下来。 沈青竹深深看了眼曹仁义,收剑,转身朝白卿言的方向走去。 宣嘉十七年腊月三十除夕,大名府守城将军曹仁义率六万之众夜袭晋营,反中计,狼狈称降。 杨武策带兵将梁军团团围住,还没来得及交战,曹仁义便已经称降。 被梁军护在中间的曹仁义隔着兵荒马乱,朝晋军大营被熊熊大火点燃的大帐方向望去,隐约能看到一身银甲的女子已经下马,立在帅帐门外,从容又镇定对杨武策下令。 杨武策领命之后,一跃上马,高声吩咐晋军缴了梁军的械,将梁军全部关押起来。 曹仁义此时心中竟有种说不出的滋味,他今日率兵前来,本意是要斩下镇国公主头颅,或者是活捉镇国公主。 可是,仗才刚开始打,他就已经败了! 甚至连镇国公主的皮毛都没有碰到,就败了…… 曹仁义咬牙看向正朝他看过来的杨武策,等着杨武策下令带他这个降将去见晋国的镇国公主,等他问出到底是谁背叛了他,他定会让那人好看!等到镇国公主真以为他归降之后,他也可找机会反水。 可杨武策的视线只是扫过曹仁义,只高声吩咐道:“将大名府守军将领,·全部单独关押起来。” 曹仁义见杨武策没有带他去见镇国公主的意思,高声问:“杨武策!镇国公主不见我吗?” 杨武策朝着曹仁义的方向拱了拱手:“曹将军见谅,镇国公主眼下还不得空!还是先让军医给曹将军包扎伤口吧!” 曹仁义颇为意外,难不成镇国公主不想赶紧见他问问大名府的情况,问他是否能助她拿下大名府吗? 曹仁义不顾自己胸口的上,直起身来,对杨武策道:“杨武策,你问问镇国公主是想要强攻损兵折将拿下大名府,还是听我一言可以顺利进入大名府!” 第八百一十一章:休矣 杨武策骑在马上未曾下来,望着曹仁义低笑一声,只觉这曹仁义竟和镇国公主预料的一样,要以大名府和镇国公主谈条件。 不过,镇国公主已经交代了,曹仁义心高气傲,先晾着他,等拿下大名府之后再见不迟。 杨武策道:“镇国公主已经派赵胜将军率部前往大名府,大名府倾巢而出,想来……很快便会被赵胜将军拿下。” 曹仁义睁大了眼,被震得半晌缓不过神来,高声问:“赵胜带了多少人?” “不到六万!曹将军放心……镇国公主有令,故而……赵将军入城之后,必不会伤及百姓!”杨武策朝着曹仁义拱手道,“镇国公主还有旁的吩咐,曹将军我们回头再叙!” 曹仁义心头憋了一口老血,叙?!叙什么?叙我投降被你活捉的情义?! 已被缴械的梁军陆陆续续随晋军离开,分批关押。 曹仁义因和杨武策是旧相识,晋军到底还是照顾了一二,派了军医去给曹仁义包扎。 天快亮之前,大名府方向送来消息,赵胜与赵冉夺下大名府,恭迎镇国公主入城。 宣嘉十八年正月初一,晋军夺下大名府,镇国公主白卿言率部入城。 赵胜一入城,当地父母官十分乖顺……已经举家搬出宅子,将宅子让出来,供镇国公主居住。 赵胜让将士们细细搜查过一遍之后,才请白卿言住了进去。 洪大夫等军医也跟随入城,先行去了救治所,救治患了疫病的百姓。 将士们激战一夜早已经乏了,但能一夜间拿下大名府,将士们还是忍不住内心的激动和澎湃,尤其是入城之后,百姓纷纷相迎,跪求晋军帮自家家人治疗疫病之时,将士们忍着疲乏,按照之前镇国公主下令处置患疫者的方式管理处置,直至洪大夫等军医接手,这才离去。 白卿言一夜未睡,进城之后依照惯例巡营,萧容衍也没有劝白卿言去歇着,他跟在白卿言身边,一个伤兵营一个伤兵营的巡视。 伤兵已经入了伤兵营,正清理伤口,有伤兵看到昨夜带着他们大胜偷袭梁军的白卿言,忙站起身来恭迎白卿言。 白卿言摆了摆手,示意他们坐下清理伤口,不必在意。 这些将士,大多数都是原本的梁军,以前也只是听说过白卿言战无不胜,后来归于白卿言麾下建邺城和永安城,一个是归顺,一个也没有能真正显示出白卿言的水准。 此次白卿言能预测到曹仁义要偷袭,且提前带他们做好防备,命赵胜带兵夺下大名府,这在将士们看来,白卿言对战局把控堪称神鬼,跟着这样的将领打仗心里有底气。 攻城之战中被削了耳朵已经包扎好的老兵,靠墙坐着与同样包扎好伤口的新兵说着自己几次战役活下来的技巧,全然没有主意到白卿言人已经进了伤兵营,说得眉飞色舞。 “要说起来,俺老汉干啥啥不行吃饭第一名!可架不住俺老汉会躲,可这躲……也是有经验滴!不然你说躲到了敌军怀里那就是咔嚓一刀,脑袋分家!那不是白瞎么!” 老兵见几个伸长了脖子想听他讲经验的新兵,故弄玄虚拖着话腔,将进了砂石的鞋脱下来在地上磕了磕穿好,才道:“我跟你们讲,这战场保命的绝活儿我一般人可不说的!和你们有缘就说于你们听听,这技巧啊……便是那两军开始打的时候,别人都直愣愣往前冲……哎,我偏不!我就斜着往边边角角跑,这样即能躲过监军的视线,又能保命!你们可要记住啊……那杀人最凶的敌军一般都是直愣愣冲来的,往边边角角跑的,那都是惜命的同道中人!没有几个敢真正对人轮大刀的!又不是人人都是怕不死的镇国公主!” “再说了……你说咱们,原本都是梁国的普通老百姓,被征到军中来那都是迫不得已,现在好了……还要替晋国打咱们梁人,没必要真的拼命!我准备等领了这一次丢耳朵受伤给的抚恤金,找机会能跑就赶紧跑了!否则回头丢的就不仅是耳朵,恐怕是脑袋喽!”老兵继续笑着说,“咱们同是梁人又一同受伤,瞧在这缘分上,我就把我参加这么多次大战活下来的技巧告诉你们!以后上战场可都要聪明着点儿,别枉费我一番苦心!” 几个新兵听着直点头,正要讨教老兵如何逃走,就看到了立在那老兵身后的白卿言,惊得忙站起身来:“镇国公主!” 即便是没有见过白卿言,可这军营中,身披银甲红披风的女子,除了镇国公主白卿言还能有谁? 那老兵先是以为这几个新兵骗他,笑着一转头看到白卿言顿时脸色一拜,吓得双腿直抖,怕刚才欲当逃兵之语被白卿言听到,小命休矣,他忙扶着墙要起身,却被白卿言按着肩膀坐了回去。 萧容衍负手跟在白卿言身旁,瞧着这四周已经被这老兵鼓动……将欲当逃兵几字写在脸上新兵,视线又落在白卿言的身上。 按常理,此时为将帅者应当杀鸡儆猴,杀退这些新兵的逃跑之意,让他们再不敢心生退意。 可萧容衍观白卿言并未恼火,反倒唇角带笑,他有些期待……白卿言是否有更好的解决方式。 “镇……镇国公主!”那老兵忙跪下,朝着白卿言叩首请罪,“小……小人都是胡言乱语的!求镇国公主宽恕!” 白卿言笑着对一旁的新兵道:“把人扶起来!” 眉目含笑的白卿言,虽然盔甲上沾染了鲜血,可丝毫没有昨夜的杀伐戾气,随和的让人意外。 轻伤的新兵连忙上前将那双腿哆嗦的老兵扶起来,立在一旁,若非两个新兵将没了右耳的老兵架着,那老兵必定会跌坐在地上。 “怕死是人之常情,战场之上没有能力举刀杀敌,设法保命也是情理之中。”白卿言语声含笑轻松,姿态轻松,倒让不少将士都放松了下来。 第八百一十二章:誓死追随 “死谁不怕啊?”白卿言笑着说,“就连秦始皇也怕……否则为何要让徐福去求什么长生不老药?” 有将士点头,表示赞同,更有胆子大的同白卿言说:“可我们听说镇国公主不怕死,早些年出战……都是同陷阵士一同出生入死,做急先锋的!” 身着银甲的白卿言笑着在一旁坐下,摆手示意将士们都坐,这才缓缓开口:“我也是人怎么能不怕死?记得十三岁那年头一次随祖父上战场,那是我头一次真的看到人头落地,看到或敌军或同袍的残肢断骸,吐的一塌糊涂,当天夜里就发起了高烧,心生退意,想要回大都城,不愿再留在战场之上……” 伤兵营的将士们纷纷聚拢过来,想听白卿言细说。 月拾十分有眼色给萧容衍端来凳子,萧容衍从容落座,幽邃的视线始终没有离开眉目含笑的白卿言。 她看向那没了一只耳朵想要找机会逃走的老兵,道:“当是我便如同你一样,想做逃兵!我同祖父说……同样都是人,同样都是人生父母养的,虽然如今不是一国,可我们书同文,车同轨,度同制,行同伦,这和一国人又有和区别?几百年前始皇一统天下之时,我们就是一国人啊!为什么非要流血牺牲,为什么非要今日你打我……明日我打你!为什么不能让佃户专心侍农耕?为什么不能让年华正好的士子读书学识,考取功名用自己的学识富国强民!” “这天下谁的命不是命啊?谁不是呱呱坠地后,被父母疼爱长大的?父母生我们养我们十几年长大成人……难不成就是为了让我们举金戈对旁人家的好儿郎挥刀,再将自己葬送沙场的?” 白卿言同这些将士说话时,语速并不快也不大,徐徐而言,引起了将士们的共鸣。 谁不惜命啊,谁想要来这战场流血牺牲啊! 萧容衍见周遭将士们的神色肃穆,静静凝视白卿言。 “我问祖父,到底……我们是为什么打仗?真的是为了保家为民,还是为了所在母国皇权者的利益,让普通百姓流血牺牲!今日是一国君王看上他国沃土之地,便派兵出征,死伤多少将士对他们来说无关痛痒,朝堂国君关心的只有能不能拿下他想要的土地,而死去的将士对他们来说仅仅只是一个简单的数字,有哪一个君王知道那些为他们私心私欲而死去将士姓名?!” “明日是这一国国君受到他国轻视,便命将士出征,好似只有如此才能证明他们脊梁刚硬!可为何君王自己的荣辱要用无数将士的鲜血洗刷……为何这一国国君不亲自上战场去洗刷耻辱?!或者是如同今日的梁帝一般,为了儿子的私仇,不顾百姓死活……不顾将士流血牺牲,非要拼死复仇!可他若真的想要复仇,为何不自己提刀前来?!他儿子的命是命!难道流血牺牲的将士都没有父母,都是石头里蹦出来的吗?” 萧容衍手心一紧,白卿言这话说得可谓十分大胆,这……可以算得上是挑衅皇权了。 将士们亦是被白卿言这番话惊到,交头接耳议论纷纷。 白卿言不紧不慢站起身,似乎并未觉得自己语出惊人:“我又问祖父……这个世上什么时候才能真正太平,才能不再有征战!” 她环视环绕自己一周的将士们,高声道:“祖父同我说,我们所有的征伐是为保家护民!更是为了天下一统!唯有天下一统,四海一家,百姓方得万世太平!白家和白家军护民安民……可护的不仅仅只是晋国之民,更是天下之民!安的……也不仅仅只是晋国之民,而是天下万民!这是白家世代相传的志向,这是白家祖上建立白家军的初衷!能为子孙后代留下金山银山是本事,可能为子孙后代打下无忧无惧的太平山河……才是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的真英雄!真豪杰!” “我今日同你们说这些,并非要告诉你们白家先祖志向何其远大,胸襟包容四海!我是要告诉列位……白家先祖也是人,也是怕死的!可即便是怕,也要将这仗打下去的因由,是为了让我们的子孙后代不必苟活于我们所处的这样一个乱世!是为了让我们的子孙后代不必为一国君王皇权利益之得失,在这沙场抛头颅洒热血!” “我之所以怕死也甘愿做急先锋的因由,就只是为了四个字……天下太平!” 白卿言比了四个指头,一字一顿,收回一指,话音落……高举的手已经紧紧成拳。 “是梁人也好晋人也好,都是天下人!我们如今在这里兴兵征伐,同往日任何一次征战都不同!我们今日聚在这里……不是为各国当权者的利益而战!而是为了我们的子孙后代而战!为了天下太平而战!”白卿言抱拳环视四周已然热血澎湃的将士们,“故而,白卿言恳请诸位,能够与白卿言并肩为战,让这世间……再无征战杀伐!再无流血牺牲!白卿言毕竟竭尽此生所能,让诸位看到天下一统,天下太平,百姓安居乐业……得享太平盛世的盛况!” 白卿言语声铿锵激昂,将士们心中热血奔腾。 立在最前失了一只眼睛的年轻将士,红着眼,单膝跪下抱拳高呼:“誓死追随镇国公主!” 如今在这伤兵营里的将士们并不是被白卿言的空口白话就说动了,而是白卿言所作所为与她今日所言一致。 都说白卿言是杀神,可是白卿言攻破梁国城池,勒令全军上下不允许抢掠百姓,甚至帮助百姓治疗疫病! 尤其是在柳州城外,白卿言派了晋兵和军医救治道观里的百姓,甚至不怕梁国大夫窥得药方,将药方送回梁国国都……而丢失将来与梁国和谈时,晋国最能拿捏梁国的东西。 不仅如此,白卿言还让赵将军将药方送给杨武策大人,让杨武策将药方送去都城,救治更多的大梁百姓。 第八百一十三章:太过功利 后来,大梁皇帝不顾百姓死活……从百姓手中强抢药材,不顾将士流血牺牲,因私仇非要同晋国死战,也是镇国公主救了濒死的百姓,数月驻扎城外不攻城……耐心劝降。 整个伤兵营,犹如沸水遇热油,顿时炸开了锅,将士们纷纷跪地…… 誓死追随镇国公主之语,不绝于耳。 萧容衍心中激荡难抑,缓缓站起身来,望着面色肃穆眸子幽沉的白卿言,只觉白卿言身上有一种蛊惑人心的能力,这是一种为将者极为难得的天赋。 他猜测……之所以镇国王白威霆称白卿言是天生将帅之才,怕就是因此白卿言身上有这样的天赋。 可在萧容衍看来,白卿言不仅仅只是天生的将帅之才,她的胸襟和见识……若来日真的称帝,亦会是一位好帝王。 且,白卿言这番话里只字未提晋国和晋帝,欲将晋国取而代之的心思已经显而易见。 被白卿言一席话说得心潮澎湃的月拾,差点儿忍不住跟着这满营的将士高呼“誓死追随镇国公主”,他悄悄看了眼眉目含笑的主子,心里隐隐替自家主子捏了一把冷汗。 原本,月拾还想着等白大姑娘嫁给自家主子,便会成为他们燕国的一员猛将,可看白家大姑娘这架势……想来是不会入燕的,这可如何是好? 月拾觉着他们家主子有点儿没心没肺,连他都能看出来这白大姑娘来日或许不会那么容易入燕,他家主子还能笑得出来。 当日,不到晌午,白卿言这番话便传遍了军营上下。 十几万将士摈弃曾经的国籍不同的成见,接受了白卿言天下一家的言论,直到此时才真正的将彼此视作家人。 之前降晋的将士们更是将攻打母国那点子愧疚抛开,愿意为天下一统而战!为天下万民而战! 晋军军营中的气氛,前所未有的好。 · 疲累的白卿言一觉睡醒,已经申时。 隔着低垂的床幔,白卿言看到萧容衍坐在桌案摇曳的烛火前看竹简,抬手按了按酸胀的太阳穴。 听到白卿言掀被起身的动静,萧容衍放下手中的竹简:“醒了……” “嗯!”白卿言这一觉睡得极为踏实,她又揉了揉脖子问,“什么时辰了?” “申时三刻。”萧容衍慢条斯理倒了一杯热茶,端着朝床榻方向走来。 他撩开床帐挂在缠枝鎏金铜钩上,在床边坐下,将茶递给白卿言道:“先喝口热水。” 喝了两口她才望着萧容衍问:“你不是去接魏国西怀王了吗?” “我让月拾去了……”萧容衍拿过白卿言手中的茶杯搁在一旁小杌子上,静静凝视着她,“你一回来便倒下了,我不放心。” 虽然洪大夫已经过来诊治过,说白卿言这是累得睡着了,但萧容衍还是没有离开,在这里守着白卿言。 “阿宝……”萧容衍拉住白卿言的手,问,“你有称帝之心?” 白卿言没有回避萧容衍的视线:“你觉得不妥当吗?” “并非觉得不妥当,若是阿宝有称帝之心,只看商君的书是不够的,商君书……讲的是驭民之术但其法太过严苛,秦当初尊之……才会被称为暴政!我母亲曾写过一套书籍,听我母亲说那书籍并非她所著,但内容我看过,当比商君所著书籍更为适用,全书所讲总结四字……外儒内法!是我燕国密不外传的奇书。” 萧容衍并未藏私,他同白卿言说:“若是阿宝感兴趣,来日我回燕后,让人将此书誊抄,送一份来阿宝这里。” 她一直都知道萧容衍从未轻看过她,却没有想到萧容衍竟能与将来或许站在对立面的她,探讨交流。 “你不怕我看了燕国的奇书,来日会与大燕为敌?”她笑着问。 萧容衍攥住白卿言的手,摩挲着她的手背:“我视阿宝为心头宝,视阿宝为友,也视阿宝为知己,更视阿宝为可以一较高下的劲敌,阿宝将所著兵书搁在案几上任我翻阅……我如何能对阿宝藏私?” 其实白卿言所看的并非只有商君所著的《商子》,古圣先所遗的文章中,皆是学问,白卿言只是不想错过,所以都会详读。 她也并不认为单靠哪一家的学说,便能治理一国,使一国强盛。 诸子百家之中,因只有儒家是唯一尚义的,所以……儒家在百家之中才极受推崇。 而法家、墨家又都太过功利,只谋眼前发展,不顾长远,可真正能使一个国家长治久安,需要利、义平衡。 讲到平衡便又不得不提道家,道家古时遗留下的许多残章断简和孤本,并非全然是现在读书人以为的无为而治…… 道家的《经法》、《十六经》、《称》、《道原》四篇世人难见的孤本,白家都有。 其中,《经法》讲的便是治国必须依靠法制,而《十六经》所述是政治军事的策略,《称》则说得是施政行法所需权衡度量,《道原》便是说宇宙观。 白卿言以为,这四部书中,前三部更讲求实际运用,将文字和治国理政具象化,虽然依照这个世代不能完全运用,却也可以取其精华而自用。 这些书册她以前都看过,却从未用心研究过,如今重新将这些书籍捡起来细细研读,是要在各学派中取其精华、剔其糟粕,取诸子百家之长,造就来日天下归一……于国于民有益,且能君权民利平衡长远的为政之道,这是一项极其耗时耗力之时,她只觉日短心长。 沈青竹跨入房内,朝着内室方向长揖一礼:“大姑娘,萧先生,月拾回来了,说安置在客栈的贵客听说大姑娘与萧先生是未婚夫妻,想要求见大姑娘。” 萧容衍站起身理了理衣裳,心知西怀王为何想要见白卿言,便同白卿言道:“大约是为了魏国的事情,你若是不想见,我去同他说。” “你是打算带着这位贵客,同晋军一同走,还是先行离开去安顿这位贵客?”白卿言起身,坐在床边穿好软底鞋。 第八百一十四章:无动于衷 白卿言身边带着十几万人马,而且还要生病要安顿,要攻城掠地不说,出发前往下一个城池之前更是要做详尽的谋划,自是不如萧容衍那么来去自如,若萧容衍跟随晋军走,怕是会耽误时间。 “在大名府修整一日,明日一早出发前往韩城,西怀王派人来唤我之时,说……那位戎狄的鬼面将军约莫会在三月底四月初到韩城,他想提前赶过去,能有足够的时间打点上下,好让他同那位鬼面王爷见一面。” 白卿言点了点头,萧容衍也需要赶去韩城对诸事安排一二的。 若是阿瑜三月底四月初的样子赶到韩城,那留给白卿言的时间的确是不多了,她原本是想迁就白锦稚的时间,在今年六月拿下韩城,可如此看来……怕是不行了。 “你请西怀王过来吧。” 白卿言理了理衣袖,站起身来,却被萧容衍按着肩膀坐回床边。 他俯身看着白卿言尽是红血丝的双眼,捏了捏白卿言的肩膀,道:“你多休息一会,西怀王那边我去说,他所求本就是没有希望之事,你不必为此耗费时间,多睡一会儿。” 萧容衍语声温柔,屈尊蹲下替白卿言脱了鞋子,又吩咐沈青竹将小厨房给白卿言炖的鸡汤端来,这才起身去应付西怀王。 沈青竹已经知道萧容衍身份,瞧着萧容衍在自家大姑娘面前丝毫不拿架子……虽说还未正式成亲难免有些逾矩,但对自家大姑娘是真的关心,心里很为白卿言高兴,也为白卿言担忧。 白卿言志在天下……那将来,若是与大燕对立,岂不让大姑娘为难。 萧容衍走后白卿言并未休息,她起身问沈青竹:“小四可有来信?” “未曾……”沈青竹跟在白卿言身后摇头,见白卿言在案几前坐下,拿起毛笔,沈青竹跪坐在一旁磨墨,“可是出了什么变化?” 小四冲动善战……蔡子源能谋全局,若是真的让小四和阿瑜碰上,小四和蔡子源不知阿瑜身份,若阿瑜此行带兵,他们必定会先设法阻断戎狄助梁的援兵,想着即便是拼尽全力全军覆没……还有刘宏或是白卿言可以拿下大梁。 若是阿瑜未曾带兵,以蔡子源的眼界……定会将戎狄的鬼面将军视作来日劲敌,除之后快。 可已经提笔,白卿言却还是不敢以用送信这样的冒险的方式,将鬼面将军便是阿瑜之事告诉白锦稚,以免给阿瑜带来麻烦。 白卿言在心中将白锦稚率部所走路线算了一遍,又算了算若是阿瑜三月底到达大梁此时应当行至哪里,将笔放下,同沈青竹道:“算时间小四应当已经走到福域,你即刻出发快马加鞭前往大泉,在大泉候着小四……告诉小四,戎狄鬼面将军是自家人,切不可动手!” 沈青竹一脸意外。 戎狄这位鬼面将军自从平复戎狄之后,声名大噪,没想到竟然是自己人。 白卿言没有同沈青竹细说,只道:“此事写信太过冒险,只有你亲自走一趟,我才能放心!” 沈青竹抱拳,郑重应声:“大姑娘放心,青竹这就出发!请大姑娘务必照顾好自己!” 沈青竹正要起身却被白卿言攥住了手腕:“信传到之后,你便留在小四身边,她莽撞冲动……有你在我更放心。” “是!大姑娘勿忧!”沈青竹起身朝着白卿言长揖一拜,转身离开。 时间上沈青竹定然是来得及赶在阿瑜和小四碰上之前,将此事告知小四。 只是,西怀王又是如何得知阿瑜的具体行程? 戎狄有魏国的密探细作,这白卿言并不觉得奇怪,哪一国没有往别国安插过细作? 可魏国的消息竟能具体到阿瑜到大梁的时间?那便说明……阿瑜身边就有魏国的细作。 白卿言手心收紧,萧容衍与西怀王关系亲近,且心智超群,定然是知道的。 上一次萧容衍便告诉白卿言他也要见鬼面王爷,谈一谈关于被俘燕军之事。 若是白卿言猜的没有错,萧容衍或许是想拿细作当做条件与鬼面王爷做交易。 并非白卿言小人之心,或许必要的时候,萧容衍甚至会拿阿瑜白家子的身份做筹码。 萧容衍如今需要阿瑜身边的魏国细作传递消息给西怀王,可她却不能容忍阿瑜身边有任何威胁。 白卿言拳头收紧,下了决心高声道:“来人!备马!” “是!” 萧容衍知道戎狄的鬼面王爷是她的弟弟,却还是如此隐瞒她,甚至想要挟她的弟弟,她生气吗? 是有的。 当初她辛苦洪大夫救治燕帝,可以说是为萧容衍。 而这位与自己情投意合的爱人刚刚还同自己亲密无间,转头便要去难为她的弟弟,甚至是拿捏她的弟弟,她无法做到无动于衷。 可她也明白,萧容衍作为燕国九王爷,为燕国考虑一点错都没有。 更何况,他们两人曾经有言在先。 从前白卿言就知道,这世上万世都有道理可讲,唯独情感讲不得道理。 理智上,她理解甚至赞同萧容衍的做法,换是她……她也会如此去做。 但情感上,她还是有些许难过。 · 在大名府客栈小院子内焦急等待的西怀王,全然没有往日在魏国时的煊赫排场,他坐立不安,不知此次能否借着萧容衍的关系顺利见到镇国公主。 上次魏国遣使入晋,想求晋国援手,可晋国太子却称如今晋国主力皆在梁国征伐,腾不出手。 但,魏国密使曾送回魏国的奏报之中称,晋国太子对镇国公主几乎到了言听计从的地步,若是此次他能劝得动镇国公主答应助魏,也不用真的大举进攻燕国,只要调兵遣将在燕国边界骚扰骚扰,做做样子让燕国忌惮也就是了。 西怀王相信只要魏国送上丰厚的财宝金银,陪着笑脸儿,把话说的好听些,再加上镇国公主和萧容衍的情义,应当是能成的! 毕竟这镇国公主和萧容衍有婚约,女人嘛……又多喜欢听些好听的。 第八百一十五章:心荡神摇 西怀王私以为,只要萧容衍肯为母国出力,对镇国公主动之以情,这事就一定能成。 听到门外叠声呼唤萧先生,西怀王沉不住气起身拉开的二楼雕花隔扇,朝楼下院门处张望,瞧见萧容衍正拎着长衫下摆从院子外进来,忙唤了一声:“容衍!” 虽说这家客栈后面都是给出得起银钱的贵客居住的,可萧容衍还是命月拾将整个客栈全都包了下来,闲杂人等一律驱逐,以免混入来暗杀西怀王的杀手。 这客栈外三层是萧容衍的护卫,内三层也有护送西怀王的死士,防守十分严密。 尽管如此,守在西怀王门口的护卫还是担心不已,将要冲出门的西怀王护住:“王爷……还是谨慎些吧!上次也是在客栈,若非萧先生……” 西怀王听到这话,烦躁立在房门口,眼巴巴望着正在上楼的萧容衍,道:“你快些!” 见眉目含笑温润如玉的萧容衍走至客房门外,正要对他长揖行礼,他一把抓住萧容衍的手腕:“你我之间哪里来的这么多虚礼!” 将人拽进了客房里,西怀王便急不可耐地问:“你和镇国公主什么时候定亲了?这么大的事情你可从未告诉过本王!” 西怀王在黄花梨木的圆桌前坐下,望着对面的萧容衍,眉目间有喜意:“本王若是早知道你同晋国的镇国公主是未婚夫妻,做什么还要舍近求远去求戎狄的什么鬼面王爷,本王找自家弟妹请晋国太子向燕国施压便能救国了啊!” 西怀王说得面色发红,仿佛他已经找到了救国良策,双眸放光看向镇定自若坐在圆桌旁的萧容衍,只待萧容衍点头。 萧容衍对西怀王还是那副含笑温润的模样,拎起茶壶为西怀王倒了一杯茶水,推至西怀王的面前开口:“王爷当真以为,镇国公主那样连十万降俘都能轻易焚杀之人会讲情义?” 西怀王被萧容衍说得一愣:“可你不是……” 萧容衍亦是为自己斟了一杯茶,将茶壶搁回去正襟危坐同西怀王说:“衍是魏人,王爷当真以为……衍未曾向镇国公主求过情吗?可此次晋国就是要趁着大燕攻魏之时灭梁的!” 西怀王表情茫然看向萧容衍:“容衍,你知道我是个只会吃喝玩乐的,你说些我听的懂的!” 萧容衍用手指蘸了茶杯里的水,在黄花梨木的圆桌上画出了列国地图,点了点居于正中央的晋国:“王爷你看……晋国所处的位置,四面都是他国,晋国若是想要一统天下,那么要么是灭梁、要么灭了戎狄、要么就是灭了燕国,如此才不会陷入腹背受敌的困顿局面之中。” “那晋国打燕国也行啊!”西怀王抬头看着萧容衍。 萧容衍摇了摇头:“晋国起初攻梁,是因为梁国拒不交出上次和谈之时承诺交出的土地城池,晋国打梁国……这叫师出有名!而后……晋国奉上治疗疫病的药方给梁国,可梁帝为子复仇心切不肯投降,非要死战!故而晋国灭梁,更是师出有名!连列国也说不出晋国地错处,可晋国不论是灭燕也好,或是灭戎狄也罢!都是师出无名,弄不好便会陷入众矢之的,晋国不会为了魏国舍弃此次灭梁地最佳之机。” 西怀王脑子乱成一团,又觉萧容衍的话有道理,他起身急得在房间内团团转:“那怎么办?只有去求那个戎狄鬼面王爷了吗?也不知道太后能不能坚持到那个时候,不然我们给晋国送礼……举全国之力送厚礼?!” 西怀王话音刚落,就听到月拾在放门外低声道:“主子,大姑娘来了,已经快到院子了,带着兵!” 正焦躁不安的西怀王听到“兵”字,一脸惊惧地看向萧容衍,见萧容衍不紧不慢站起身来,他忙问:“谁?谁带兵来了?” “镇国公主……”萧容衍解释道。 还不等萧容衍起身相迎,西怀王先一步拉开雕花隔扇,不顾门口护卫阻拦欲下楼相迎,谁知刚走到楼梯口处,便看到长发束于头顶,一身银甲,英姿飒飒的女子,手握腰间佩剑,跨入这院落大门,西怀王扶着红木镂雕的手骤然收紧,心荡神摇。 夕阳横斜,橘红色的光芒映着一身甲胄的白卿言…… 入目的,分明是一个冰肌玉骨,极清极艳的绝色女子。若非那女子眸色幽沉,满身杀伐凌厉的威严气魄,西怀王但真无法将眼前的如同仙女一般的女子,同晋国杀神联系在一起。 西怀王从未见过白卿言,只是听说过白卿言美貌非常,曾经在晋国宴会上,被大梁四皇子魏启恒误认做晋国第一美人儿柳若芙,当时拥有柳若芙画像的西怀王还在怀疑,这白卿言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美人儿,竟然能比那美若出水芙蓉的柳若芙还要美。 今日一见,当真是倾国倾城,惊艳的摄人心魄。 若非她那通身比他兄长还要肃穆的……居高位者气魄,和身上内敛又倨傲的气势,西怀王当真会生轻渎之心。 萧容衍跨出客栈房门,见白卿言仰头朝他看来,眉心微微收紧,明明嘱咐让她好生歇着,怎么还是来了,也太不爱惜自己的身子了。 可转念一想,萧容衍便明白,或许白卿言这是为了鬼面王爷那位白家子。 “镇国公主这边请!”西怀王身边的护卫只道自家主子一心要见镇国公主,忙疾步上前对白卿言做了一个请的姿势。 白卿言视线从萧容衍身上挪开,看向身着霜白色金线祥云滚边,腰系暖玉玉带,身姿颀长却过于削瘦苍白的男子。 她猜那应当便是西怀王了。 白卿言按规矩解下腰间佩剑递给西怀王的护卫,抬手示意随行将士在外等候,这才抬脚朝楼上走去。 西怀王唇瓣微动,有事相求又处在弱势,他将姿态放得极低,朝着白卿言行礼:“见过镇国公主。” 白卿言低头走上台阶:“西怀王不必多礼。” 第八百一十六章:刮目相看 再抬头,她见西怀王还挡在楼梯口,唤了一声:“西怀王?” “哦……”西怀王回神,忙让开楼梯口的位置,笑着同白卿言做了一个请的姿势,“镇国公主请!” 她未曾同西怀王客气,略略对西怀王颔首,看向立在客房门前朝她行的萧容衍,只听他吩咐月拾去准备茶点,便抬脚朝她走来,在外人看来倒是恭敬有礼。 “镇国公主请……”西怀王上前再次请白卿言。 她抬脚跨入敞亮的二楼屋内。 “镇国公主请上座……”萧容衍含笑开口。 倒是西怀王瞧了眼萧容衍,又看向镇国公主:“容衍和镇国公主是未婚夫妻,何需如此客套,毕竟本王也不是外人。” 白卿言绕过黄花梨木的圆桌,在楠木山水画屏风前的正堂主位上坐下,同西怀王开口:“我听月拾说,西怀王要见我,正好……我也有事请教西怀王,便未曾提前派人通报冒然前来,还望西怀王海涵。” “哪里哪里……本王这一路都是容衍做打点安排,镇国公主与容衍有婚约在身,本王与容衍也是至交好友,托大……将镇国公主视作自家弟妹。”西怀王掏空心思的想要同白卿言拉近关系,好开口请白卿言帮忙。 她含笑望着西怀王,也没有客气,先行发问:“即是如此,还望西怀王直言相告,西怀王是如何得知鬼面王爷的具体消息?何以如此肯定戎狄的鬼面王爷必在三月底四月初达到大梁都城韩城?魏国……在戎狄有可暗探,或是在鬼面王爷身边安排了细作?” 西怀王没想到镇国公主一上来,便问的是这样凌厉的问题,但他既然是有求于镇国公主,自然以诚相待,不能同镇国公主有所隐瞒,魏国的确是在这位鬼面王爷身边有细作,而且掌握了这位鬼面王爷的一些秘密,然这些……都是此次西怀王来找这位鬼面王爷,请戎狄相助魏国的筹码。 他朝萧容衍看了眼,见萧容衍正接过侍从送上来的茶递给白卿言,这才郑重同白卿言说:“本王拿镇国公主当做自己人,便也不转弯抹角了,魏国的确是在戎狄和戎狄这位鬼面王爷身边有细作,倒也不是故意安排,说来也算是巧合……是戎狄王无意将人安排到了鬼面王爷身边伺候的!此次大燕攻魏,我皇兄惨死……太后不得已扶持幼帝登基,如今魏国内忧外患,几次遣使前往大燕求和……可大燕拒不接受,还请镇国公主在晋国太子面前帮忙说说情,能援手魏国,魏国上下感激不尽!” 白卿言略略调整坐姿,单手搭在座椅扶手上:“听说此次西怀王不惜长途跋涉要前往韩城,就是为求鬼面王爷出手相助魏国,但……我想西怀王千里迢迢而来,对鬼面王爷不会只是用一个求字这么简单的手段吧?或许……这位被安插在鬼面王爷身边的细作,手中还有鬼面王爷的把柄?” 西怀王心头一惊,对待白卿言越发郑重起来,他没有想到这位镇国公主竟如此厉害,窥一角便可知全貌。 他没有立时应声,怕的是镇国公主万一让他将细作握了戎狄鬼面王爷什么把柄告知于她,他该如何是好。 以前西怀王有一个好皇兄,国家大事轮不到他操心,他吃喝玩乐了半辈子……从不知谨慎是何物,可这一次面对白卿言,他难得谨慎了起来。 “西怀王与镇国公主有要事详谈,衍……先退下。”萧容衍站起身来,起身同白卿言与西怀王浅浅一拜。 “容衍你留下!”西怀王摆了摆手,示意萧容衍坐下,“你是本王的挚友,是镇国公主的未婚夫婿,今日所言……没有你不能听的。” 萧容衍看向白卿言,见白卿言颔首,这才点了点头重新坐下,摆手让立在屋内的仆从退下。 略作思索,西怀王朝着白卿言拱了拱手,不敢再因白卿言是女子而掉以轻心,打起十二万分精神开口:“镇国公主若是想知道这位鬼面王爷的把柄,倒也不是不能说!只是……此乃魏国请鬼面王爷发兵助魏筹码!自然了若是镇国公主有信心劝服晋国太子襄助魏国,这个秘密就算是告诉镇国公主也无伤大雅,可若是镇国公主目下还不敢肯定,这个秘密……于公本王不能告诉镇国公主,于私……” 西怀王声音顿了顿,才望着白卿言开口:“容衍知道的,本王是一个只善于吃喝玩乐的闲散人,但是……闲散人也有闲散人的道义!既然是要同鬼面王爷做交易,那么出于道义……我便不能将这个秘密告知镇国公主!还望镇国公主海涵!” 虽然吃喝玩乐的半辈子,当初在皇兄庇护下做事也难分轻重缓急,可西怀王自认纨绔……却不愿做个小人,既然要去交易,就要尊重诚信二字,断没有一个把柄做两家生意的道理。 白卿言并不了解西怀王为人,曾也只是听说过这魏国的西怀王是个游手好闲的闲散王爷,此次与西怀王相见更是意料之外的事,还来不及派人去详查这位西怀王。 但……这位西怀王如此重道义,倒是让白卿言刮目相看。 刚才西怀王如此说,也让白卿言放下心来,想来西怀王并不知道阿瑜和晋国的关系,自然也就不知道阿瑜和白家的关系,否则西怀王何以要将这个秘密对身为晋国战将的她守口如瓶。 西怀王应当用这事来反要挟晋国,要挟她才是。 即便西怀王是个同梁王一般善于扮猪吃老虎的,可眼下魏国已经是迫在眉睫,西怀王没这个余地揣着明白和她装糊涂,他应在见面之时……当及时亮刀,逼她就范。 她朝西怀王颔首:“西怀王所言有理,不过……白卿言虽然目下无法肯定能劝动我晋国太子襄助魏国,但……却有一计能够助魏国存国。” 萧容衍手收紧,不动声色,眉目含笑朝白卿言的方向望去。 第八百一十七章:率兵死守 “不知镇国公主有何妙计,不妨说来听听。” 萧容衍话音一落,西怀王便跟着连连点头:“是啊,镇国公主若有妙计不妨直言,本王感激不尽!” “既然是魏国同大燕在打仗,魏国还需在燕国方面下功夫!比如之前西怀王所言的求和……魏国是打算付出什么样的代价求和?”她问。 “魏国求和时,曾对大燕明言,将如今燕国已经打下来的土地城池尽数割让给燕国,并且将昌城以北的城池悉数割让,只求梁国休兵停战,让百姓休养生息避免生灵涂炭!可是……燕国还是不愿停战,灭魏之心坚定!我……” “两国邦交上,魏国还可退让吗?”她问。 “只要能够停战,两国邦交……魏国也愿私下为燕国马首是瞻,可燕国还是不愿意。” “那就再退一步,称臣纳贡。”她转眸看向西怀王,“可昭告天下,魏国愿臣服燕国,每年纳贡……只求休战,以令百姓得以休养生息!” “称……称臣纳贡?!”西怀王脸色一白,似觉受到了奇耻大辱,“对燕国?!” 萧容衍紧紧攥着衣摆的手松开,顺着西怀王的话说下去:“两年前……燕国还是臣服于列国脚下的卑微小国,如今镇国公主却让我魏国臣服于此等小国?西怀王所言私下为燕国马首是瞻,我魏国已觉蒙受奇耻大辱……更遑论称臣纳贡。” “但偏偏,魏国就是被你们所瞧不起的此等小国打得毫无招架之力,甚至亡国之危近在眼前!”她望着萧容衍,“固然魏国曾经依靠地理优势,雄立一方!可世道变幻何其迅速,魏国若是仍然沉浸在旧时……以强国大国自诩,被灭国也是早晚的事情。” 她收回视线,又看向西怀王:“想想曾经的燕国,被晋国打得无法招架之时,对晋国称臣纳贡,难道燕国不觉得蒙受奇耻大辱?先得存国,才能图强!如今燕国缓过来,不照样将魏国打得招架不住?” 西怀王表情迟疑。 萧容衍见西怀王似乎被劝动,故作风淡云轻浅笑:“镇国公主所言固然有理,可身为魏人,却不能看母国受此等大辱,明明可以求援他国,为何要做出此等卑躬屈膝之态?且衍知镇国公主有吞并天下列国的志向,难免会怀疑……镇国公主如此劝说西怀王,是有旁的目的。” 西怀王看向萧容衍,只觉萧容衍到底是魏人,处处为母国着想,甚至不惜与未婚妻针锋相对,心安了不少。 闻言,白卿言转头看向萧容衍,不急不躁道:“没有卧薪尝胆含垢忍辱的气魄,谈何励精图治发奋图强?又何谈明日?我劝说魏国昭告天下愿向燕国纳贡称臣,如此燕国若执意灭魏,便会成为众矢之的,燕国难道不会掂量掂量?” 她轻轻叹了一口气,端起茶杯,用杯盖压着浮于清亮茶汤之上的茶叶,轻抿了一口茶水,接着道:“我有吞并天下列国的志向不假,也从未隐瞒过!的确……让燕国暂时无法灭魏,燕国无法扫清难免阻碍,便不能放心大胆的逐鹿中原,于我晋国一统天下有好处!可如此魏国也能暂时存国,此乃一举两得,不好吗?” 她看向萧容衍:“容衍你深为魏人,难道非要为了尊严,母国被灭才能甘心?或许魏国得一时喘息之机,便能崛起,这谁也说不准!毕竟这天下人人皆可逐鹿……鹿死谁手,且还要看最后。” “镇国公主的计策衍不敢说不好,可若是能求得戎狄鬼面王爷出兵相助,或是晋国愿意出手襄助,逼迫燕国不得不与魏国停战岂不更好?为何非要选称臣纳贡这屈膝折节的一条路?”萧容衍看向西怀王,笑着问,“退一万步说……就算是晋国和戎狄都不愿意相帮,这个时候魏国再走一步也不晚!王爷觉得呢?” “容衍所言有理!”西怀王朝白卿言拱手,“本王知道镇国公主的确是好意,既然镇国公主无法做保……晋国能助魏,为母国不必折节,本王愿意前往韩城面见鬼面王爷一试,实在不成……再谈称臣纳贡之事也不晚。” 今日前来,白卿言的主要目的便是证实阿瑜身边是否有细作,对于西怀王是否要去见阿瑜,是否要向燕国称臣纳贡,白卿言并不介意。 “如此,倒是我多事了……”白卿言将手中的茶杯搁在手旁桌几上。 “镇国公主切勿责怪,原本……本王以为可以求得镇国公主与晋国太子说情,可刚才容衍同本王分析过了,此次晋国灭梁势在必行,是为来日晋国一统大业打基础,故而绝对不会为魏国分心,魏国虽然无称霸天下或者一统天下的宏愿,可不管魏国太后和陛下也好,还是本王,都不愿意魏国就此在我们这一代人手中成为他国属国,若是如此……死后无颜面对列祖列宗。” 西怀王话说得极为诚恳,眼仁发红。 “西怀王所言,白卿言明白,那西怀王便先去试试吧,不过……依白卿言来看,戎狄出兵助魏的可能性不大,戎狄与魏国土地并未接壤,要么要借道西凉,要么借道晋国,戎狄一族……可不擅长远线作战。” “所以,届时还希望晋国能协助一二!”西怀王话接的极快,直径起身朝白卿言长揖一拜,“原本是打算同鬼面王爷谈妥之后,再让容衍牵线搭桥,求镇国公主说情,既然镇国公主先提起,本王便替魏国先在这里求镇国公主了。” “这不是难事,就怕……魏国坚持不到那个时候了!我算过燕军的行程,估摸着此时……燕国战将谢荀与燕国二皇子慕容平所率两路大军或许已经汇合,过不了多久……甚至是现在已经打到昌城城下了!”她垂着眸子,手指摩挲着座椅扶手,“魏国即便是派出名将……魏国大将军宋冠旭率兵死守,又能守多久呢?” 第八百一十七章:十分了得 她抬眸望着西怀王:“能守到三月底四月初……西怀王见到戎狄鬼面王爷的时候吗?能守到戎狄鬼面王爷率兵越晋国……攻打燕国吗?三个月将近四个月,西怀王敢用魏国安危赌?” 在顾着自己征战的同时,白卿言从未停止过关注大燕和魏国的战场情况,消息不断送来……善于征战的白卿言,早已经看破了燕国的征战计划,甚至是路线都与白卿言所料无差。 按照上一次到手的军情情报,和白卿言对燕军行军速度的计算,再算上急行军的时间,此时的谢荀与二皇子慕容平必定快要汇合,甚至已经汇合,兵临昌城城下。 而魏国,可用的大将……已经不多了! 昌城,那可是魏国的国都! 即便是魏国已经迫不得已迁都卫暑城,可昌城在魏国百姓的心中还是国都! 燕国若是得到昌城,就等于已经将魏国完完全全踩在脚下,魏国不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就只能派出多年未曾披挂上阵的大将军大司马宋冠旭率兵护卫昌城。 萧容衍早已经知道白卿言对战局判断,堪称料事如神,倒也没有被说中的慌乱。 白卿言所言不错,若是按照他临走之前订下的计划,此时二皇子慕容平与谢荀应该已经合兵,甚至兵临昌城城下。 燕国拿下昌城势在必行,但不是要即刻拿下昌城,毕竟……燕国就算是拿下了昌城,只要魏国皇室还在,魏国大可继续迁都往后撤,魏国还在。 拨本塞源,燕国是要将魏国的主力尽数吸引到昌城来,而后绕袭魏国新都卫暑城,将魏国皇室斩草除根。 西怀王被白卿言那双沉静又幽深的眸子看得心头发慌,自从被追杀随着萧容衍东躲西藏以来,他已经太久没有收到战报了,可……燕军真的会打的这么快,快要逼到昌城?甚至已经到了昌城了吗? 魏国的大将军大司马宋冠旭率兵?可是魏国吃了这么多败仗都没有派出大将军宋冠旭出战,除了因为宋冠旭的年纪太大之外,更是因为宋冠旭缠绵病榻如今是靠药物续命,此事魏廷上下瞒得密不透风,是因宋冠旭乃是魏国的定海神针,魏国当时正与燕国关系吃紧,便不敢外传。 若真如镇国公主所言,那么……宋将军又能坚持多久? “自从被追杀之后,本王已经太久没有收到魏国传来的消息!”西怀王慌了神,看向萧容衍,“若是如此,便不能耽搁了,容衍我们恐怕得即刻启去寻戎狄的鬼面王爷!” 萧容衍对西怀王颔首。 “西怀王也不必太过着急,依我看……燕国一时半会儿是不会攻昌城的!”白卿言唇角噙着笑意,“我若是燕国主帅,便会陈兵在昌城最前来吸引魏国将主力尽数放在昌城,而后派猛将……绕过昌城,奔袭魏国新都卫暑城!” 西怀王心里咯噔了一声,睁大眼瞧着白卿言。 萧容衍藏在袖中的手也微微收紧,如芒在背,眼底的笑意却愈发浓烈,想到来日……与白卿言做较量时,那仗想来会打得非常艰难。 可那种不舒坦的感觉转瞬即逝,萧容衍内心也因有这样一个爱人而欣慰,因有这样一个对手,而热血沸腾。 “魏国皇室只要还在,只要不称降,国都换一个便是!魏国还算在!即便是燕国拿下无数个魏国国都……也只是扬汤止沸,只有屠尽魏国皇室,才是釜底抽薪,彻底平定魏国。” 白卿言这一席话,让西怀王胆战心惊,险些从椅子上滑下来。 这话哪怕是换作旁的任何一个人同西怀王说,西怀王都不一定能听得进去,可这时晋国战神……白卿言所言,西怀王怎能不毛骨悚然。 若真如白卿言所言,魏国危矣! 要救魏国,怕只有昭告天下称臣纳贡,方能保国啊! 见西怀王吓得脸色煞白,她低声道:“自然了,这或许……也是我杞人忧天,但愿燕国制定灭魏大计之人,并非这样想的,那西怀王还是有足够时间求得戎狄援手!” 西怀王再次站起身,真心实意朝白卿言长揖一拜:“多谢镇国公主指点,令本王醍醐灌顶!” “该说的,白卿言已经都说了,西怀王……就此别过!”她起身对西怀王拱手。 西怀王对白卿言态度恭谨非常,拿出他曾经对他皇兄的那副恭敬模样将白卿言送至楼下,又吩咐萧容衍好生将白卿言送出客栈。 萧容衍同白卿言并肩而行,穿过客栈雕梁画栋的长廊,见身后护卫离得极远,他这才开口:“阿宝对战局,果然是洞若观火,若是来日你我为敌,我得打起十二万分精神才是。” “这么说,燕国果然是要将魏国主力引至昌城,而后派兵直攻卫暑城……灭魏国皇室了?”她侧头看向萧容衍。 “燕国不似晋国麾下强兵如云,只能取巧……”萧容衍脚下鹿皮靴子踩着青石地板上的夕阳橘光,影子被拉得老长。 她点了点头,又问:“我听青竹说,月拾手中的那把宝剑十分了得,穿透了曹仁义的护胸甲,后来军医去给曹仁义包扎,说是伤得不轻。” 她望着萧容衍:“这宝剑可有来历?” 她是想问,那把宝剑是不是就是用墨粉炼就的。 之前曾善如说,他曾翻阅一些杂集古籍,觉得墨粉就是精钢粉,这粉末出自姬后之手……以此粉炼就地宝剑无坚不摧,可以真正做到削铁如泥,吹毛断发。 “月拾手中的宝剑叫问月,因问月和月拾的名字里都有一个月子,皇兄便将这宝剑赐给了月拾,若说其来历……这宝剑是当初我母亲命人为我父亲打造的,可惜……后来宝剑还没有铸成,我母亲就已经不在了。” 橘红的芒映着他眉目轮廓,他黝黑深邃的眸底尽是平静,喜怒难测,冷寂的半寸暖光都无法照射进去。 白卿言没想到追问这把剑的来历,竟然会触及萧容衍的伤心事,停下脚步,转身面向萧容衍望着他。 第八百一十九章:我不负君 “嗯?”萧容衍望着停住脚步的白卿言。 跟在两人身后十步之遥的月拾见状,忙让自家护卫和白卿言带来的将士转身,压低声音道:“非礼勿视!非礼勿视!” 她垂眸,伸手攥住萧容衍骨节分明有力大手,仰头望着他,低声道:“姬后若是知道,这把宝剑如今在护卫你的月拾手中,知道这把宝剑曾护卫过你无数次,一定会觉得欣慰。” 萧容衍垂眸双手握住白卿言的手,眸中的沉寂逐渐被暖意驱散,低头轻轻亲吻白卿言的手背,抬眸凝视着她:“阿宝是我母亲的知音,阿宝如此说……母亲定然是如此想的!” 白卿言点头:“嗯!” 想到自己的父亲,萧容衍难免想到母亲的结局,郑重同白卿言道:“我此生定不负阿宝!” 四目相对,白卿言被萧容衍攥在手心中的手微微收紧,耳根也忍不住发烫,低声道:“君不负我,我不负君。” 他克制着将白卿言拥入怀中深吻的冲动,用力捏了捏白卿言的手,牵着她未曾松手:“走吧,送你出去……” 她点头,未曾挣脱。 将白卿言送到客栈门前,萧容衍亲自为她牵马,在白卿言上马前,他突然轻轻攥住她的手腕,低声问:“阿宝,戎狄鬼面王爷的事情,你可怨我?” 闻言,她静静凝视萧容衍的双眸,唇角浅浅勾着,扶着鞍马一跃上马,从萧容衍手中扯过缰绳。 萧容衍毫无防备,手中一空,指尖被缰绳刮的有些疼。 骏马之上的白卿言瞧着萧容衍错愕的模样,好似出了一口气心里舒坦不少,眸底显出极浅的笑意来,问他:“西怀王的事情,你可曾怪我?” 白卿言释怀,是因她知道萧容衍无错,也相信以自己弟弟能耐,萧容衍不会那么轻易达到目的。 萧容衍诚实道:“有,但转瞬而逝,毕竟你我曾有言在先,遇大事不论私情。” 话音一落,他已经明白,白卿言的心情同他一般。 他也终明白白卿言曾经那句,万事都有道理可讲,唯独感情不可以道理衡量。 人心皆是如此,没有人能例外。 可……他和白卿言都非寻常人。 他心中释怀,笑着后退一步,朝白卿言长揖行礼。 “告辞!”白卿言抬手朝萧容衍一拱手,扯住缰绳调转马头,带兵疾驰而去。 萧容衍头一次这样小心翼翼揣测一个人的心思,他看了眼自己泛红的指尖,唇角勾起笑意,手指微微收紧,见惯了白卿言镇定自若的模样,他很是贪恋白卿言这样毫无顾忌在他面前使小性子的模样,尽是女儿态…… “主子……”月拾上前,低声同萧容衍道,“西怀王将董贵安唤了过去。” 董贵安是西怀王身边最得力的暗卫,看来……西怀王因为白卿言的一番话,行程要有变动了。 可萧容衍的目的,是让西怀王远离魏国,在梁国找一处山明水秀之地,让西怀王度过余生,继续过他以前喜欢的……富贵闲散人的日子。 若西怀王因为白卿言一席话,打算折返魏国,或者让董贵安回去传信,他也就只能是用非常手断了。 “你去命我们的人盯住董贵安,若是董贵安要回魏国,中途找个机会了结了,做干净一点。”萧容衍语声淡漠。 “是!”月拾颔首。 直到白卿言的身影消失在视线之中,萧容衍这才转身回去,打算再劝一劝西怀王。 萧容衍进门之时,只听见西怀王叮嘱董贵安说:“将消息尽快送到公孙丞相手中,告诉公孙丞相本王有负公孙丞相所托,怕是请不动戎狄相助,魏国已经到了存亡之际之时,请公孙丞相务必答应西凉的条件!一定要快!路上千万不要耽搁,魏国安危就系于你一人之身了。” 话音一落,西怀王便看到了萧容衍,抬手拍了拍董贵安的肩膀。 “王爷这是要让董大人回卫暑城传信吗?”萧容衍跨进门槛,“太后和公孙丞相除了让王爷前来寻戎狄鬼面王爷之外,和西凉也还有后手?” 经过萧容衍拼死救西怀王一事,西怀王包括西怀王身边之人早已经将萧容衍视作可以信任之人,但还是未曾交代事公孙丞相的安排。 董贵安只抱拳同萧容衍道:“贵安走后,还望萧先生多加照顾王爷!” 萧容衍对董贵安颔首,目送董贵安离开之后,才望着西怀王问:“王爷这是打算兵分两路,让董贵安回去报信,王爷继续去求戎狄的鬼面王爷?” 西怀王点了点头:“镇国公主一番话让本王如梦初醒,虽然说本王不太懂行军打仗上的事情,可镇国公主名声在外,不管是不是都要派人回去告知卫暑城知会一声,好让太后和陛下有所防备!本王还是要继续去求戎狄的鬼面王爷,若是那戎狄的鬼面王爷不应承……” 西怀王声音顿住,唇瓣嗫喏着半晌都没有发出声音。 “若是不应承?”萧容衍反问,“王爷难不成要抖出鬼面王爷的秘密,鱼死网破吗?” 不见西怀王回答,他又追问:“衍……刚才听王爷的意思公孙丞相有后手?” 西怀王点了点头:“公孙丞相乃我魏国肱骨之臣,不到万不得已公孙丞相不愿意用此法,事关重大,本王便不同容衍细说了!” “若是公孙丞相的办法也不管用呢?”萧容衍又问。 “不会不管用的!”西怀王说到这里,语声难见的坚定,“就算是最后真的不成,本王赶回卫暑城与陛下和太后同生死就是了。” 萧容衍颇为意外看向目光坚韧的西怀王,他没想到一向贪图享乐的西怀王会说出这样的话,着实让萧容衍刮目相看。 萧容衍抿了抿唇:“王爷,若是董贵安赶回去可能已经来不及,魏国……灭国了,王爷要给自己想好后路,衍愿意助王爷一臂之力。” “就是灭国了本王也要回魏国去!”西怀王身子绵软无力坐在椅子上,仿佛已经看到了魏国的灭亡。 第八百二十章:我信 西怀王双眼泛红,话音有气无力:“回去……为陛下和太后收尸也好,或是守墓也罢!总得回去的!” “王爷难道就没有想过,若是真的来不及了……便不回去了,继续往南而行,就在那山清水秀,四季和暖之地,安定下来,做一个富家翁?”萧容衍认真望着西怀王,趁机将自己的想法告知于他,“在魏国,王爷助容衍之事良多,容衍真心愿意为王爷置产……定能满足王爷曾经只愿一辈子当个闲散富贵人的心愿。” 西怀王看向萧容衍,眸子更红了,已经染上了一层雾气的眸子带着笑意:“容衍,本王这辈子交过的朋友虽多,可真正能在本王危难之际拉本王一把的,就只有你!本王这辈子……交你这个朋友,真的不亏!” 说着,西怀王的眼泪就掉了下来,他连忙用衣袖去擦,长长出一口气,悲凉的低笑一声,才调整好情绪,抬头认真望着萧容衍。 “容衍,你就不要再回魏国了!你虽然是魏国人,可你商铺遍布列国,对……你还是晋国镇国公主的未婚夫婿,虽说这镇国公主子嗣上艰难,可的确是一个难得的美人儿,你日后入赘白家,也算是晋国的皇亲国戚,定然没有人敢轻看你!” “你若是太过在意子嗣,也千万别纳妾,更别在晋国境内拈花惹草……”西怀王话说到这里又笑了一声,“我忘了,你不好这个!也好……也好!你若是真心喜欢这镇国公主,将来子嗣上过继一个!” 西怀王絮絮叨叨的说着,话有些语无伦次,却都是发自内心,想要最后交代萧容衍这个朋友的。 萧容衍拳头收紧,道:“王爷不是非回魏国不可,太后和公孙丞相此次命王爷出来为魏国求生路,何尝不是希望王爷能为魏国皇室保住一支血脉,以图来日!” 西怀王听了萧容衍的话,跟个孩子一样,目光中露出茫然之色,片刻又恢复清明。 他摇了摇头,自嘲似的笑着:“我是个什么材料我心里明白,太后和公孙丞相更明白!就我这肩不能挑手不能提的……指望我图来日,这是个笑话!说来我对不起公孙丞相,公孙丞相那么忙,还要奉皇兄之命来教导我,可我每一次都将公孙丞相气得吹胡子瞪眼,从没有让公孙丞相满意过!” 西怀王哽咽叹气:“我是魏国的皇子皇孙,魏国有难,我无能……不能举剑杀敌护卫国土,我也没有殉国的那个勇气,回魏国去听天由命,便是我力所能及对魏国最大的忠诚!” “王爷……” “容衍,我知道你是我的好兄弟,不必再劝了,我心意已决,我吃喝玩乐了小半辈子,头一次觉得我做了一个像样的决定,下了一个像男人的决心!就是……不能再和你醉酒当歌有些可惜!”西怀王吸了吸鼻子,跟个傻子一样对萧容衍笑着,“可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我是魏国的皇子皇孙,就算平日里不像个样子,这国难当头之时,总不能给祖宗丢人,否则来日见了我父皇手掌心是要挨板子的,我小时候挨过父皇不少板子,要不是皇兄……我可能手都没了!” “说到皇兄,我皇兄是个好皇帝……更是个好哥哥,可恨燕国……杀了我皇兄!其实死的应该是我!我是魏国皇族里最没用的一个人,总给皇兄惹事儿,每一次都是皇兄给我收拾烂摊子……” 西怀王一边絮叨一边掉眼泪,衣袖已经湿透了。 说这么多话,无非是西怀王预感到亡国之期已到,心里又慌又怕罢了。 “等将来见到父皇和皇兄,本王唯一能拿出来说的,恐怕就是没有在母国逢难的时候,自己躲开,本王可以告诉皇兄我回去了,虽然没能力救国……但本王也没软骨头的只顾自己逃命,这样或许会让一直对我失望的皇兄有那么一丝丝欣慰,觉得我也是有可取之处的。” 西怀王不知道说了多久,外面的天都已经黑了下来,坐在黑暗之中的西怀王这才哑着嗓音同萧容衍开口:“容衍,接下来的路,你便不要再同本王涉险了!你为本王做的已经够多了,尽到了一个魏国国民对母国之心,也尽到了你我兄弟之间的义气,从此刻开始……本王的路本王自己走,本王不想再连累你这个兄弟了。” 这话,西怀王只有在黑暗之中才敢同萧容衍说,否则他怕自己没有那个勇气说出口。 毕竟这一路以来,萧容衍是他最大的依靠,几次死里逃生都是萧容衍相助,否则他不知道已经死了几百次。 今日的西怀王,让萧容衍意外了一次又一次。 “你我今生兄弟缘分已经尽了,容衍……本王欠你的,来世必定加倍奉还!你信我!”西怀王的语气坚定。 “我信王爷。”萧容衍说。 “那就好……那就好!本王就怕你不信我了,以前在魏国,本王仗着权势从你手里诓骗过许多宝贝,可都没有能给你把事办成,现在想起来愧疚的很!本王骗了不少人的奇珍异宝……本王有时候自己都不信自己!别人不说无非是因为本王是皇兄最宠爱的弟弟!如今魏国势微本王落魄如丧家之犬,难得你还肯信我!你才是我真的好兄弟!” 这天,在这大名府客栈小院落的二楼上,西怀王像是在悔罪过去一般,将往事回忆了一个遍。 第二日天还未亮,西怀王吩咐下属不要惊动萧容衍,收拾行装离开。 月拾陪着萧容衍立在客栈最高的观景楼的屋脊之上,看着西怀王的人将马车装好,缓缓离开客栈…… 月拾问萧容衍:“主子,要阻止西怀王吗?昨夜西怀王得到戎狄鬼面将军的最新消息,此刻出发应该是想在正月十三前赶到襄凉,在襄凉拦截戎狄的鬼面王爷!西怀王有鬼面王爷的具体消息,万一要是真让西怀王拦住了戎狄的鬼面王爷……” 第八百二十一章:请安 “派人跟着西怀王,随时送消息回来!必要的时候带着西怀王绕一绕,吩咐我们的人出发,务必要赶在西怀王见到襄凉之前,见到戎狄鬼面王爷,再……让我们的人护好西怀王!” 萧容衍声音顿了顿又道:“另外传信回魏国,时机已经到了,让设在魏国朝堂的暗桩亲自面见大魏丞相公孙迟重,转告公孙丞相……若公孙丞相愿意劝魏帝和魏太后降燕,可留存性命,如若不然,公孙丞相既然此次又如此巧合与西凉联系紧密,那便成全公孙丞相,给他按个勾结西凉的罪名。” 萧容衍还未从西怀王处问出,公孙迟重和西凉达成了什么交易,若是公孙迟重不肯降燕,那便太碍事,不能留了! 燕国早早布局,在魏国准备了这么多年,卯足了劲儿设局布套便是为了这位公孙丞相。 魏国公孙家……就如同晋国白家一般,都是世代忠心不二的刚直之臣,一国脊梁,萧容衍敬佩…… 可敬佩归敬佩,燕国筚路蓝缕走到今天这一步,容不得半点差错,不论谁成为绊脚石……萧容衍都要搬开。 “是!”月拾应声从踩着瓦片迅速从屋顶跃下,去安排人跟在西怀王后面。 既然西怀王有要同母国同生共死的心,若是他真的设法让西怀王留在大梁,或许……会让西怀王终身悔恨。 每个人都有选择自己来路的权力,萧容衍视西怀王为友,便尊重他的选择。 就向西怀王所言,此次面见戎狄鬼面王爷不论成败,他回了魏国,便会觉得自己这平庸的一生还是有可取之处,并非全然是个只会吃喝玩乐的纨绔王爷。 在萧容衍看来,西怀王要比晋国的那个太子,在自知之明方面……可好太多了。 若是易地而处,晋国的太子想必会掂量不清楚自己的能力,求着萧容衍助他隐姓埋名,为皇室保留一丝血脉以图来日复国。 萧容衍垂眸,摩挲着昨日被白卿言弄疼的手指,唇角勾起浅浅的笑意,心底隐隐期待起与白卿言共同逐鹿的那日。 只是今日,他怕是来不及向白卿言辞行了。 · 白卿言昨日见过西怀王回来后,便白家护卫去追沈青竹,转告沈青竹自己人身边有细作,务必转告自己,让自己人小心应对…… 白家护卫只要将话带到沈青竹跟前,沈青竹便明白白卿言说的是什么意思。 沈青竹定会设法将这个消息送到阿瑜那里去。 白卿言并非不相信以阿瑜的心智无法发现身边细作,可她不能冒着个险,毕竟阿瑜身边无可用之人,又身在敌营,万一精力不济有所疏忽,怕给阿瑜招来灾祸。 而下一步,白卿言必须加快拿下韩城的速度。 宣嘉十八年正月初七,镇国公主白卿言率部从大名府出发,前往郢都。 宣嘉十八年正月十二,镇国公主率部,以雷电之势拿下郢都。 萧容衍一行人,于正月十五在襄凉,以燕国九王爷慕容衍的身份,在襄凉快活楼,约见了脱离戎狄部队假作商队而行的鬼面王爷。 快活楼是襄凉极为有名的花楼,名字通俗,听闻这快活楼的老板娘母亲是梁人,父亲是戎狄人,小时候在戎狄生活过很长一段时间,故而行事作风颇有戎狄人的粗犷之气,故而给花楼取了这么个名字。 虽然如今梁国战火纷飞,可晋军没有打到襄凉城来,襄凉还是一片热闹繁华,重檐挂灯的楼阁依旧烛火辉煌,快活楼更是客来客往门庭若市,姑娘们娇媚靠坐于楼阁精雕细刻的倚栏处,笑笑闹闹招揽客人,被挂在檐下红灯笼映得红彤彤的,如梦如幻。 见一辆极为榆木精制,以青锦祥云安稳做围,顶棚四角雕衔灯瑞兽,铜裹包边的奢华的马车,在灯火璀璨又热闹非凡的快活楼门前停下。 那马车,前有骑在四匹骏马之上的带刀护卫开道,后跟两列二十人之众的护卫相随。 守在快活楼门前迎客的仆从一瞧这架势,便知来的绝对是贵客,三人排成一列按规矩从金碧辉煌的快活楼高台之上小跑下来,最前那穿着灰布裋褐腰系灰布腰带的仆从忙跪伏在地,做踏脚凳供贵客踩踏。 两名着青色长衫系褐色腰带,的仆从低头垂首,将自己的胳膊高高举起,供贵客扶着下马车。 那系着金腰带身着锦衣华服男子跨出快活楼正门,拎着衣衫下摆匆匆迎出来,人未到声线先道:“哎哟,真真儿是贵客到了……” 快活楼的仆从分三六九等,长相俊美的是金腰带,只接引贵客入内。 白色腰带接引普通客人,这褐色腰带便是扶客人下马或下马车,灰色腰带的……自然就是当马凳了。 月拾替自家主子撩开马车车帘。 萧容衍入乡随俗,鹿皮短靴踩着小厮的脊背下了马车,唇角含笑,示意月拾打赏,月拾从腰带处摸出几块碎银子,随手一丢,那做踏脚的灰腰带仆从,忙膝行上前将碎银子用手拢到身边,生怕那两个系褐色腰带的仆从同他抢,忙对萧容衍直叩首:“谢贵客赏!谢贵客赏!” “贵客头一次来这快活楼吧!您快请!您快请!”那系金腰带身着锦衣华服男子,忙一脸谄媚,鞠躬哈腰请萧容衍入内。 楼上的姑娘瞧见这贵客样貌生的如此俊朗,又出手阔绰,忙将手帕朝萧容衍丢去。 巾帕入怀,肩披青蓝色金线滚边披风的萧容衍抬头,幽邃的眸子朝楼上那群姑娘望去,见有生性羞怯的姑娘用团扇挡着半张脸,娇柔宛如黄鹂鸟的嗓音笑出声,同萧容衍道:“给贵客请安。” 萧容衍低头嗅了嗅那帕子上的幽香,低笑一声,撩起长衫下摆,踏上快活楼的高阶,把个纨绔公子的模样做了个十足十。 半张脸带着面具的白卿瑜负手立在三楼雕花窗棂处,垂眸望着正踏上快活楼高阶的萧容衍,眉目清冷,飞张檐角挂着摇曳红灯,将他冰冷的黑铁面具映得幽光森森。 第八百二十二章:佳音 藏在白卿瑜身边的魏国细作他早已知晓,之所以将人留在身边让他为西怀王传递消息,为的便是引西怀王前来会面,可谁能想到……没有引来西怀王,却将大燕的九王爷给引来。 一直跟随在白卿瑜身边,扮作白卿瑜护卫的白家军王栋,瘸着腿进门,抱拳道:“主子,大燕的九王爷来了。” “嗯……”白卿瑜手指摩挲着右手拇指上的扳指转身。 他走至软榻旁,撩开长衫下摆落座,散漫道:“拷问出来了吗?” “回主子,那人称……他只给西怀王传信报告主子的行踪,并未同燕国人有来往!且那人说西怀王正赶往襄凉,在阴山被魏国杀手追杀,绕了些路,西怀王曾与他联络之人昨日还来叮嘱他……不论如何要设法让主子在襄凉多留几日,想来西怀王就这一两日便要到了。”王栋低声开口,“属下看,那人不像说假话,且燕国如今算是魏国的死敌……” “人心难测,刘焕章也是晋人,却还是害了晋国,害了镇国公满门。”白卿瑜语声冷寂,自径倒了一杯茶道,“派人去那个西怀王身边查一查!另外……当年赵家军赵老将军审问舌头的手段也可以用一用,总会审出一些有意思的东西!” 白卿瑜自小所受的教导,便是护国安民,这样的教导……让白卿瑜错误的以为,所有晋人都如同白家诸人一般,是绝不会背叛自己母国的。 是刘焕章给白卿瑜上了一课,不过……这一课的代价太大,险些让白氏满门皆灭。 “是!”王栋抱拳称是,正要出门白卿瑜却唤住了他。 “等等……” “主子还有什么吩咐?”王栋问。 只见白卿瑜凝视着手中茶杯里清亮的茶汤,慢条斯理开口:“一会儿问问这位大燕九王爷,和萧容衍……是什么关系。” 王栋一怔,颔首称是,出门将房门紧紧闭上。 此次,白卿瑜并不打算亲自见大燕的九王爷,而是派了自己的人带着面具在隔壁与燕九王爷相会。 从大燕九王爷慕容衍约见他开始,他就在想这大燕的九王爷是如何得知他的行踪…… 最开始,他怀疑身边那个魏国的细作转投了燕国。 可那人若真的并非是燕国细作,那就是西怀王身边出了燕国的细作。 他听说西怀王被大魏富商萧容衍所救,后来行程皆是萧容衍安排,且西怀王对萧容衍深信不疑。 按照时间算,原本西怀王此刻应当已经是到了襄凉的,可西怀王却至今未到,反倒燕人先到了。 什么魏国杀手追杀,白卿瑜一个字都不信。 杀手若真的这么神通广大知道西怀王所在,早就刺杀西怀王了,何需等到阴山动手? 如此……能控制西怀王的行程,安排大燕九王爷抢先西怀王一步约见他的,便只能是……这位魏国富商萧容衍。 然,这萧容衍同燕国是利益交换,还是……这萧容衍的魏国户籍乃是假的,暂时就不得而知了。 白卿瑜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在软榻小几上敲着,听到门外传来三声极短的敲门声,他才起身走至一副美人戏水图前,将那画卷摘下来,墙壁上有一极小的洞,正好让他能看到隔壁厢房的动静。 隔壁灯火通明布置奢华厢房内,一位与白卿瑜身形相似之人带着半幅面具,坐在黄花梨木的圆桌前,抬手示意萧容衍坐。 萧容衍打量着眼前带着半副面具的男子,似笑非笑抬手解开披风,开口道:“让王爷久候了……” “倒也未曾,不知九王爷约见,是否为了被俘燕军之事?”带着面具的男子问。 萧容衍颔首,将披风递给月拾,示意月拾岀去,亦在圆桌前坐下,笑着道:“不知道王爷要燕国付出何等代价,才愿意将燕国的将士们放回燕国?” 带着面具的男子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在黄花梨木圆桌上敲着,尽可能模仿白卿瑜不怒自威的姿态,平静淡漠的眼神望着满身温润儒雅的萧容衍开口:“燕国停止攻魏,许魏国割地求和,称臣纳贡……以存魏国。” 白卿瑜透过那小小的洞口,观察着萧容衍的反应。 之所以他会如此要求,并非真的以为燕国会答应,只是想试试燕国灭魏的决心…… 燕国若决意灭魏不留一丝余地,便是有逐鹿中原之心。 真是如此,白卿瑜便需设法给燕国使绊子,给长姐留下余地灭梁之后,掉头灭西凉,或是攻燕…… 白卿瑜更倾向于遏制燕国,先平西凉,只有遏制住燕国,长姐才可腾出手脚,平西凉,届时燕国若在想同晋国争雄,便不会是长姐的对手了。 “如此,本王倒要问一句,于戎狄又有何好处?”萧容衍笑着说,“王爷可还未曾同西怀王见过面,便如此为魏国,本王心中很是疑惑。” 装作鬼面王爷的男子低笑,不惧萧容衍目光,直直迎上,慢条斯理开口:“和西怀王如何谈,那是我们戎狄自己的事情,燕国想要要回降俘……也总得付出点儿代价,还是九王爷一心灭魏,连留于戎狄的燕兵都不顾了。” “王爷若相知燕国是否决心灭魏,问便是了,何需绕如此大一个圈子?”萧容衍垂眸一笑,在抬眼,眸色幽深肃穆,“不错……燕国此次决心灭魏,绝不容情!燕国被戎狄扣押的降俘,燕国也要,条件王爷尽可说来。” 白卿瑜负于背后的手微微收紧握成拳,即是如此……他还是先设法遏制住燕国吧。 “如此,那便让本王思量思量,等不日见过西怀王之后,再同九王爷详谈。”装作鬼面王爷的男子端茶送客。 萧容衍颔首:“慕容衍便静候王爷佳音。” 瞅着慕容衍起身,那装作鬼面王爷的男子陡然盖上茶杯盖子,又问:“不知……九王爷与魏国富商萧容衍,有何关系?” 萧容衍瞳仁一缩,不过一瞬便勾唇笑了笑,满身风淡云轻的架势。 第八百二十三章:心之所向 他抬起视线在这屋内环视一周:“这问题……本王还是留着同真正的鬼面王爷说如何?” 说完,萧容衍同那面露惊愕的鬼面王爷颔首告辞,拉开厢房雕花隔扇…… 花楼里热闹吵杂的嬉闹声和丝竹声立时便灌了进来,那鬼面王爷这才回神,脸色煞白下意识朝着隔壁的那堵墙望去。 正盯着花楼内的动静的月拾听到开门声,忙迎了上去:“主子,要走了吗?” “刚才隔壁可有人岀去?”萧容衍问。 “未曾!”月拾摇头。 可刚才萧容衍厢房隔扇那一瞬,分明听到隔壁房内的人离开了。 “主子可是存疑?”月拾立时谨慎了起来。 萧容衍想到着快活楼的格局,立刻察觉那位鬼面王爷应当是从窗离开,二话没说推开隔壁隔扇,果然……窗户大开。 月拾见自家主子三步并作两步冲上前,从窗口一跃而下,他立刻追了上去……只见自家主子动作轻巧落在一辆马车车顶之上,月拾也单手撑着窗户追了下去。 坐在马车内的白卿瑜眸色沉着,抽剑刺向朝马车车顶,萧容衍翻身一跃,拦在马车之前,车夫连忙勒马。 萧容衍轻笑抖了抖自己腰间禁步纠缠在一起的玉珠流苏,对着马车开口:“还请鬼面王爷能以诚相待,否则……鬼面王爷乃是晋人,还是晋国镇国王府白家人的消息传回戎狄,想来戎狄王便要重新考量,能否给鬼面王爷如此大的信任和权力,能否向鬼面王爷托付朝政。” 既然手握把柄,要想谈……便要先行亮刀,让鬼面王爷不能轻视,好放下架子和他好好的谈。 悬挂在马车四角的羊皮灯笼因马车猛然停下,摇晃不止,将马车内白卿瑜抬眼,眸色被映得越发幽沉深冷。 刚才还在驾车的马夫立在一旁,手紧紧握着腰间佩刀,戒备立在萧容衍身侧手握长剑的月拾,只等自家主子一声令下,便要拔刀朝萧容衍冲去。 “阿普鲁,退下。” 白卿瑜的声音从马车内传来,阿普鲁这才握着刀柄向后退了两步,神色依旧戒备。 “王爷不妨下车一叙……”萧容衍温声开口。 白卿瑜用手中长剑挑起马车车帘,望着立在马车前的萧容衍。 月色皎皎,清辉遍地,将萧容衍的五官映衬得越发轮廓分明。 “九王爷以为胡乱捏造一个消息,我王便会信吗?”白卿瑜语声嘶哑难听,音调平淡的像是一位饱经沧桑的老者,“尤其……还是扮作魏国富商萧容衍在列国安插暗探细作的燕国九王爷。” 这话到并非是白卿瑜诈萧容衍。 萧容衍是以燕国九王爷的身份来求见他的,可这位燕国九王爷的言行举止不经意间倒是透出几分魏人慵懒之风…… 燕国是个尚武之国,可养不出这样的王爷。 白卿瑜再想到西怀王身边那位,能够把控西怀王行程的大魏富商萧先生,将两个人联系到一起,并不难。 要么这位九王爷是魏国富商萧容衍假冒,要么……就是九王爷假冒大魏富商萧容衍在各国行商。 而白卿瑜倒更偏向后者。 萧容衍负在背后的手微微收紧,望着周身隐藏于黑暗之中的白卿瑜:“眼下燕国正在灭魏,王爷将本王同魏人混为一谈……可信吗?” “那么九王爷,将本王……同晋人混为一谈又可信吗?晋人、戎狄人……难不成我王竟分不出?”白卿瑜嘶哑的声音里带着嘲讽的笑意。 “若是如此,本王将曾于蒙城市集上救下的白家子嗣,和燕国这两年寻得的白家军送至戎狄王的身边,不知王爷可能对白家军狠得下去心啊?”萧容衍声音徐徐。 白卿瑜淡漠道:“本王从不做假设,本王只敢同你保证……从即日起,燕国使者必定无法再见我忘。并明言相告……燕国一日不停止攻魏,燕国俘军,戎狄便一日不给,若是燕国能舍得下昔日同袍,且请自便。” “若燕国非要呢?”萧容衍视线落在那个被称作阿普鲁的护卫身上,“不如,王爷屏退左右,我们好细谈?月拾……” 月拾颔首朝着阿普鲁喊道:“你,我们到巷口候着。” 阿普鲁立在马车旁纹丝不动,直到马车内的白卿瑜让他去候着,阿普鲁这才恭敬对着马车颔首,冷睨了月拾一眼,没有搭理月拾径自朝巷口走去。 “不管鬼面王爷承不承认自己是白家子都好,被扣在戎狄的燕军,我必是要要回来的。”萧容衍静静凝视马车内的方向,决定与白卿瑜坦诚相谈,“我们打开天窗说亮化,我千般手段不愿用在你身上,不是因为我怕你!” “是因你是白家子,是阿宝的弟弟!然而……我与阿宝有言在先,若遇大事不论私情!放了燕军的条件你尽可提,我们也算互相成全,你真若不松口,我也没法子,只能让阿宝伤心了。” 在护送西怀王来的见这位鬼面王爷的路上,萧容衍脑子里都是在登州时,白卿言从他口中探知这位鬼面王爷,克制不住情绪的模样。 所以,萧容衍克制住自己欲对这位鬼面王爷用那些阴诡手段的念头,选择了谈判的方式。 甚至,若是以前,萧容衍会放弃被扣在戎狄的燕卒,绝不会为了任何人而坏大局! 更不会为那不到一万燕卒,浪费时间长途跋涉来寻这位鬼面王爷谈条件。 可自从萧容衍收服南燕之时,他用白卿言的法子,又减少了多少将士伤亡,省了多少周折。 自从看过白卿言在大都城如何收揽人心,看过白卿言的带兵的方式,知道将士们口口相传的白家军道义,说白家军不会舍弃任何浴血同战的将士之后,白卿言所能凝聚起来的心之所向。 萧容衍这才愿意放弃他自认为是捷径的办法,以一种……相对平和且有道义的方式来解决问题。 或许白卿言与萧容衍两人处事方式的不同,是因的生长环境,和自小所受教导全然不同。 第八百二十五章:盛世山河 燕军入城后,二皇子慕容平按照慕容衍叮嘱,号令燕军不许烧杀劫掠百姓,在昌城颁布燕国新政。 百姓叩谢皇恩,而留于昌城……不舍离去魏国旧都的魏国皇亲,满心不忿,欲同慕容平理论,打算用他们魏国老世族的支持来要挟慕容平,但却连慕容平的面都没有见到。 所有新政的推行,都会损害旧士族的利益,当初……正式因为如此,姬后推行新政后的燕国,为列国勋贵不耻。 而列国国君在瞧着燕国因为姬后新政逐渐强大……甚至雄踞一方睥睨列国,也无法效仿燕国的原因,便是各国当权者没有如姬后那般魄力,也不敢破釜沉舟同世族较量。 世族势力在朝中盘根错节,稍有不慎皇权便会被颠覆,各国并非没有过这样的先例,所以列国自古变法图强,都是徐徐图之,显得绵软无力后劲不足,更多的往往是迫于世族压力无疾而终,且各国鼓动变法的强臣先驱,大多都结局惨淡。 姬后变法之所以能成功,是因所处环境天时地利人和。 但他国若想要效仿,当朝君王没有孤注一掷的决心,没有对被推翻皇权也无畏无惧的气魄,也难以撼动旧治分毫。 同月二十四,二皇子慕容平将魏国皇宫整理完毕,率部于昌城门外恭迎燕帝慕容彧入城。 燕帝踏入魏国都城昌城,这代表了曾经那个列国卑视的燕国已经跻身强国之列,向列国宣告燕国将曾经的强国魏国踩在脚下。 这也让晋国、西凉重新忌惮起燕国来。 彼消此长,燕国强大,就必有一国衰退。 曾经吞并小国渐有强国之势的西凉,因为与晋国南疆一战被斩杀十万精锐,而后又出云京之乱,国力衰退,兵力匮乏,哪怕如今登基的西凉女帝是明君圣主,哪怕西凉女帝有乾坤手段,也需时间来重振西凉。 先有大燕即将灭魏,后有晋国正吞大梁,这让西凉一国如芒刺在背,意欲与戎狄、晋国结盟共抗燕国。 萧容衍在踏入昌城前半个时辰,接到西凉女帝遣使入戎狄,欲与戎狄结盟之事。 不过西凉女帝怕是想不到,燕国已经与戎狄签订盟约三年内不会攻打西凉,反倒是戎狄和晋国……蠢蠢欲动,意图灭西凉。 今日盛装的燕帝慕容衍被冯耀搀扶着从大帐之中缓缓走出来,看到立在玄鸟青雀旗下,将密报点燃随手丢入水池之中的萧容衍,他负手而立……尽显王者之姿。 慕容彧苍白毫无血色的唇瓣浅浅勾起,眉目间尽是温润的浅笑。 其实慕容彧已经卧床不起半月有余了,可此次……慕容彧作为燕帝,需在百姓见证下进入魏国皇都,踏进皇城,这有着不一样的意义。 他得告诉列国,魏国……已是他燕国脚下之土。 得告诉魏国的臣民,天地换主,如今他慕容彧才是他们的主,他们的天! 告诉魏国百姓和那些世族,从此魏国国都昌城皇宫成为他的行宫,他要以燕国治国的策略,来治理这燕国新土。 所以,慕容彧哪怕已经撑不住了,还是扶着冯耀的手站了起来,头戴极重的玉质十二旒冕冠,穿着极为隆重做工繁复精致的帝王服饰,腰配帝王剑。 每走一步,慕容彧都会忍不住喘息,仅仅从床榻之上挪下来走到门口这个位置,慕容彧额头已经细汗淋漓。 他强作镇定无事,开口唤了一声:“阿衍……” 萧容衍转身,见平日里靠坐起身都费劲的兄长,竟然身着极重的礼服冕冠出来…… 璀璨耀目的金色朝阳,映着慕容彧倾城绝颜的精美五官,好似为慕容彧苍白到透明的肤色染上了一层暖,让慕容彧气色和精神状态看起来,要比昨日好太多。 “兄长……”萧容衍抬脚朝着慕容彧走去,忙扶住慕容彧另一侧,仔细打量着慕容彧,眉目带笑,“兄长今日看起来比昨日好些了。” 慕容彧不想让弟弟担心,垂眸攥了攥弟弟扶着他的手,笑道:“是啊,今日就要入魏都,心情好……人也爽利了些。” 萧容衍唇角终于有了笑意,他亦是用力握住兄长的手,道:“兄长会一日更比一日好的!燕国也会一日比一日更好!” 慕容彧道:“走吧!准备进城……” 冯耀招来四驾战车,先上车伸手扶慕容彧上去。 原本萧容衍的意思,是让慕容彧坐着马车入城便可,可慕容彧却觉得既然是要扬燕国国威,让曾经魏国的百姓和世族都知道,如今他们换新主了,就该乘战车入城,让他们都清楚的看到,谁才是他们的主。 萧容衍也明白慕容彧这是为了震慑那些意图来谈条件的老世族,只得松口。 慕容彧被前拽后扶着上了战车,气喘不止,双手撑在裹着青铜的扶手上,冯耀忙抽出帕子给慕容彧擦拭脸上汗珠,喉头哽咽:“主子,不如还是坐马车吧!” 萧容衍立在战车一旁,仰头看着强撑的兄长,心里说不出的滋味。 慕容彧摆手示意冯耀不必擦汗,视线看向满目担忧的萧容衍对他露出笑容:“阿衍……你上来!” 冯耀闻言连忙走下战车,恭请萧容衍上车,他颔首,拎着长衫下摆上了战车,扶住慕容彧,低声问:“兄长可是有什么事情要交代?” 慕容彧笑了笑,抬手攥住萧容衍的手,用力握了握,金光之下眼底尽是细碎柔光,坚定开口道:“你我兄弟二人,一同乘车入城。” 萧容衍眉头微紧:“兄长,萧容衍……魏国勋贵都见过!” “昨日我收到消息,谢荀已经到了卫暑城,灭魏近在眼前,也是时候该将你的名字还给你了。”慕容彧想要将这还在奋力向前奔赴的燕国,交给弟弟慕容衍,“这个时候,兄长需要你站在身边!” 因为他知道自己弟弟的志向,更知道自己的弟弟的能耐,有他在……才能带领燕国一统,有他在……才能开创盛世山河。 第八百二十六章:求亲 慕容彧“需要”二字,让萧容衍抿住唇,将余下的话咽了回去。 当初慕容彧需要一个能在列国打探消息而不被发现身份的细作,萧容衍毅然俩开燕国,奔赴魏国历尽艰险成为大魏富商。 如今慕容彧需要他站在身边,萧容衍更是不会迟疑。 他转头望着立在战车下的冯耀,道:“冯叔,将我马背上的面具拿来!” “是!”冯耀忙颔首。 慕容彧眉目间的笑意越发深,看着越来越稳重,越来越有王者气度的弟弟,他满心欣慰,若是母亲知道不知道该多高兴。 他忍不住抬手想要摸一摸弟弟的发顶,却力有不逮,双手扶住扶手喘息不止。 “兄长?”萧容衍扶住慕容彧。 慕容彧低声笑了笑:“很久没有摸过阿衍发顶了,没想到……我们阿衍已经这么高了!” 他转头望着萧容衍,语声很慢,因为虚弱亦是很轻,垂眸将手比在自己腰的高度:“当初,你离开燕国之时,才这么高……” “如今比哥哥还要高了,哥哥要摸我们阿衍的脑袋,都够不到了。”慕容彧笑道。 萧容衍幼时最不耐烦旁人摸他的脑袋,成日里和姬后抱怨哥哥们总是摸他脑袋,想要长的高一些。 如今……兄弟姐妹只剩下他们两人。 若是知道后来会天人永别,萧容衍一定不那么在意被兄长姐姐摸脑袋。 他双眸微红,弯腰执起燕帝的手,俯下身将燕帝的手放在自己头顶,忍住心中的难受,低声道:“哥哥想摸阿衍的发顶,阿衍俯身就是。” 只要兄长还在,只要兄长想摸,萧容衍愿意随时对兄长低下头。 燕帝眼眶顿时酸胀难忍,他轻轻摸了摸萧容衍的发顶:“我们阿衍,是真的长大了啊……” · 昌城东门大开,初升耀目的金光直射入城。 大燕二皇子慕容平率燕国众将士在东门相迎燕帝,熙熙攘攘的百姓分列长街两侧,被重兵挡在长街两侧,那条被金光铺就的道路直通皇宫东门。 二皇子慕容平一身戎装铠甲,手握佩剑带轻骑兵立在城门外。 远远看到犹如巨龙一般,高举代表着燕国皇室的玄鸟青雀旗的军队,从晨光蜿蜒而来……浩浩荡荡,气势如虹。 二皇子慕容平心潮澎湃,耐不住一夹马肚冲了出去。 他老远看到大头走在最前的重骑兵,马匹穿着黑色的锁子甲只露出一双眼来,马背之上黑色战甲的将士手握矛戈,步调整齐,看到远远飞奔而来的二皇子慕容平,为首的将军将手高高举起:“停……” 铁骑令行禁止,动作如出一辙。 慕容平朝那燕国大将颔首之后,快马直奔后方,看到自己的父皇和九叔都立在战车之上,慕容平一跃下马,抱拳单膝跪地:“慕容平恭迎父皇,恭迎九叔!” “我儿辛苦了!”慕容彧抬手示意慕容平起身。 慕容平起身,笑开来,约莫是因为晒黑了的缘故,显得牙特别白,全身透着股子生机勃勃的劲头。 “前面开路,恭迎你父皇入城!”萧容衍望着慕容平道。 “是!”慕容平抱拳称是,一跃上马,调转马头在前带路。 昌城内,百姓们听到号角声,都伸长了脖子往外看…… 先是听到重甲骑兵马蹄铿锵之声传来,而后……二皇子慕容平率先骑马带轻骑兵入城。 轻骑兵之后紧跟着重骑兵,漆黑的锁子甲和手持矛戈的重甲战士一入城,便带给百姓们极为强大的压迫感。 重骑兵马蹄声音一致,步伐整齐,每一步都让人感觉大地在颤抖。 这昌城的百姓,也算是国都见过市面的百姓,可看到这个阵仗,还是忍不住腿软。 燕国有这样军队,何愁攻不克?战不胜? 随后燕帝所乘战车入城,盛装庄重的燕帝立在战车之上,挺直脊梁目视前方,尽是帝王气吞山河的气魄。 带着银色面具的萧容衍与燕帝慕容彧并肩而立,手悄悄扶住燕帝的手肘,撑着燕帝,居高临下望着将士们和百姓。 “跪……” 听到城墙之上传来将军的高呼声。 百姓们纷纷下跪,只有好奇极重的百姓,才敢偷偷抬头朝着那有着天下第一美男子之称的燕帝望去。 将士们齐整单膝跪地,以拳击胸高呼:“陛下万岁!燕国万岁!” 燕军将士动作如出一辙,洪亮之声,似要撕裂天际,带着血性的杀伐气魄,郑重宣告……昌城已是燕国国土。 燕帝所到之处,将士们纷纷高呼…… “陛下万岁!燕国万岁!” 声震四野,让人闻之情绪激荡。 慕容彧视线有些模糊,他用力睁大眼,看向远方被朝阳映得金碧辉煌的皇宫,身子险些一软倒下去。 “兄长!”萧容衍用力扶住慕容彧。 “放心,哥哥撑得住!”慕容彧双手扶住战车扶手,强撑挺直脊梁。 慕容彧知道,他已经是强弩之末了,来日的天下……是阿衍的天下,是后世子孙的天下了。 “阿衍,哥哥唯一的遗憾,便是没有能……看到你和镇国公主成亲!”慕容彧声音极轻,“不过,那日在朔阳,哥哥已经喝了镇国公主敬的茶,也将母亲准备给儿媳妇儿的宝盒给了她。” 萧容衍咬紧了牙关,忍住心中酸胀,道:“我和她有言在先,灭魏之日便是我上门提亲之时。阿娘走得早,长兄如父,兄长……还要替我登门求亲才是啊!” 听到萧容衍如此说,慕容彧转头看向萧容衍,极为精致漂亮的凤眸之中带着惊喜的笑意,点头:“好,等……昌城事毕,为兄便亲赴朔阳,为阿衍提亲。” 萧容衍颔首:“阿衍的终身,便托付兄长了。” 慕容彧笑着点头,打起精神来,想多撑几日……撑到为阿衍提亲之后再去给母亲请安。 毕竟,若是他这个做哥哥的不到,难免会让镇国公主家中长辈,觉着阿衍不重视镇国公主。 此时,留在昌城未曾随魏帝与魏太后迁都的老世族勋贵,正在殿前的广场上等候燕帝。 第八百二十七章:麻烦不断 看到重骑兵先进入皇城,魏国的勋贵都在窃窃私语。 直到燕帝所乘坐的战车碾着金光而来,他们这才纷纷停住话音,整理着装准拿起气势,备一会儿同燕帝谈条件,他们魏国的老世族可不会接受燕国新政那一套。 燕帝战车在白玉砌成的高台之下停了下来,冯耀连忙上前大开车门从萧容衍手中接过慕容彧的手,扶着慕容彧下了战车。 慕容彧呼吸急促,立在那高阶之下,望高阶之上威严的大殿,和这数不清的台阶,视线又开始模糊。 他是燕帝,代表着燕国,这台阶若是上不去,难免会让这些降臣怀疑燕国是否能真的统领魏国。 慕容彧脊背已经被汗水湿透,若非今日重装重服,旁人定会看出此刻的狼狈。 他松开冯耀的手…… “主子!” “父皇!” 冯耀和慕容平忧心不已。 慕容彧抬头望着大殿眯了眯眼,单手握住腰间佩剑,屏住呼吸,抬脚朝着高阶之上走去。 萧容衍跟在慕容彧身后,身侧拳头紧紧攥着,他就立在兄长背后,知道兄长这每一步走得多艰难。 艳阳让人眩晕,慕容彧眼前一黑,脚下步子略有停顿…… 萧容衍立刻上前,从背后一把托住慕容彧,看似从容跨上两节台阶前扶住慕容彧的手臂,拼尽全力支撑柱慕容彧。 即便眼前已经眩晕不止,仿佛天地都在转,可慕容彧也知道他不能停下歇息。 一旦停下来,他就再也走不动了! 他抬起颤抖的腿,虚踩住玉阶却没有力气上去,全然是萧容衍咬牙将他扶了上来。 慕容彧全身的重量都在萧容衍的身上,他的力气只够抬腿,不是萧容衍相助怕一个台阶也登不上。 冯耀和慕容平快步跟在萧容衍身旁,他虽然知道慕容彧已经撑不住,也不敢与慕容衍左右扶住慕容彧,以免被这些刚刚降服的魏人看出破绽。 “直径扶陛下入大殿,陛下一入殿立刻关闭殿门!派人去唤太医从偏门入殿!”萧容衍沉声吩咐。 “是!”冯耀忍着心痛应声。 “派重兵将这些老世族的家宅全部围起来,但凡有强行欲进出者,格杀勿论,一只鸟都不能放出去!”萧容衍又嘱咐慕容平。 “领命!”慕容平应声。 冯耀这位燕帝的贴身大太监先行上前,高呼:“跪!” 燕帝登上最后一节高阶,萧容衍也已满头细汗…… “陛下万岁!燕国万岁!” 将士们高呼。 老世族左右相看,不知道应不应该跟着一同高呼。 慕容平趁着老世族们没有注意到,扶住慕容彧的左侧,同萧容衍一同扶着燕帝慕容彧疾步朝大殿走去。 燕帝刚一入殿,殿门纷纷关闭,慕容彧终于撑不住喷出一口鲜血,直愣愣朝前栽倒,抱着慕容彧的萧容衍跟着一起摔倒在地。 “父……” 慕容平吓得跪地,还未惊呼出声便被萧容衍一把推开:“闭嘴!御医呢?!” 慕容平知道九皇叔意思,紧紧咬着牙膝行到燕帝身旁,忍着哭腔,压抑着自己的声音,哽咽低唤:“父皇!” 背着药箱的两位御医匆匆而来,忙跪在慕容彧身边,一个为慕容彧诊脉,一个为慕容彧施针。 “怎么样?”慕容平红着眼问替慕容彧诊脉的太医。 那太医在萧容衍凌厉的目光注视下,忙叩首,低声哭出来:“王爷,二殿下……陛下他,已……油尽灯枯了!” 萧容衍抱着慕容彧的手一紧,冰冷肃杀之气陡然而出。 施针之后,慕容彧转醒,他抬手握住萧容衍的手腕:“阿衍……哥哥要食言了,没法替你去提亲了!” 萧容衍死死咬着牙不吭声,眼眶胀痛难忍,心口中如有罡风将他五脏六腑全部搅碎。 “阿平……”慕容彧看向自己的二儿子。 “父皇!”慕容平膝行上前握住慕容彧颤抖伸向他的手,不知所措,只一个劲儿的唤着慕容彧,“父皇!父皇!” “你大哥平庸,而你骁勇无敌,却并非治国大才!三弟才气在诗书之上,阿沥早慧,可年岁太小!你九叔志在一统,眼界格局和心智谋略远胜你等不知几筹,燕国只有交到你九叔手里……为父才能放心!不论你大哥也好,你也好,你三弟还是阿沥……都要尽心辅佐你九叔!助我大燕……一统天下!”慕容彧视线已经全然黑了下去,他还是拼尽全力握紧儿子的手。 慕容平看了眼带着银色面具,薄唇紧抿,瞧不出息怒的慕容衍,哽咽颔首:“儿子知道的!儿子……一定会辅佐九叔!” “冯叔!” “老奴在!老奴在!主子……老奴在!”冯耀跪在慕容彧身旁,含泪应声。 “拿笔墨拟召,皇位……传于九王爷慕容衍!”慕容彧艰难吞咽着要出口的鲜血,声音极为虚弱,话音里全是鲜血堵在喉头的鸣响声,“朕去后,秘不发丧,待……灭魏,大局稳定之后,再行昭告天下。” 萧容衍只觉全身发冷,他知……兄长大限到了。 冯耀亲自拟旨,又取出燕国玉玺落印,慕容彧让慕容平从他被鲜血浸湿的怀里拿出他的私章,在玉玺旁盖了印。 “阿衍……哥哥要去见母亲了。”慕容彧眸色已经涣散,他用力攥着弟弟搂着他的手臂,唇角浅浅提起似解脱一般,“燕国……一统,指望你了……” 话音一落,慕容彧终是缓缓闭上了眼,攥着萧容衍手臂的手也顺势滑落。 大殿内,是众人克制低沉的哭声,谁都不敢放声。 燕帝刚刚踏入魏国国都就驾崩,这对魏国那些本就心存不甘,意图反燕之人来说,便给了他们口实……称什么天意,或者称什么意欲顺天命反燕,届时燕国才是真的麻烦不断。 冯耀哭得脊背颤抖都不敢发出声,只将圣旨和玉玺高高捧起,恭敬朝向慕容衍的方向叩拜:“小主子……” 慕容平长长吸了一口气,忍着心痛看向带着银色面具,将情绪全部遮掩于面具之下的萧容衍。 第八百二十八章:丧家之犬 “九叔!现在该怎么办?”慕容平抬手擦去泪水,哽咽道,“魏国那些世族还在外面候着!” 大殿内,死一般的寂静,只剩下众人长短不一的呼吸声。 半晌之后,萧容衍才哑着嗓音道:“冯叔你派人将皇兄妥善安置,明日一早送回燕国。” “是!”冯耀叩首。 “阿平擦干眼泪,随我一同,去见那些老世族!”萧容衍缓缓将怀中的慕容彧放平。 “可是九叔,你身上……”慕容平见萧容衍臂弯和胸前的衣裳上有慕容彧的血,“都是血……” “派人去给本王取一套,一样的衣裳来。”慕容衍的声线极为冷寂苍凉,“要快!” 明明痛不欲生,却还得在哥哥刚刚离去之时,撑起精神装作无事的模样去应付那些魏国老世族。 萧容衍垂眸凝视着面色苍白,容颜安详的兄长,想起自己母亲去世时的容颜,疼得肝胆俱裂,紧紧闭上双眼。 从今日起,他再也……没有哥哥了。 · 魏国老世族立在大殿前议论纷纷,不知为何燕帝一进大殿,护卫就将殿门紧闭,也不召他们进去觐见。 不多时,大殿门再次打开,那位同燕帝慕容彧同乘一车而来的大燕九王爷慕容衍,身后跟着二皇子慕容平,从大殿之中出来。 魏国老世族伸长了脖子也没有看到大殿内燕帝的踪影。 慕容衍负手而立,面颊上的银色面具,在晨光之中熠熠生辉,他冷声道:“皇兄知道,诸位今日聚集于此,名为觐见,实则是要来谈条件,不愿接受新政!皇兄实在不想同诸位浪费时间,便让本王来转告诸位,也请诸位今日听清楚了,如今昌城已是燕国的昌城,凡我燕国国土,必遵循新政,谁若不从,燕法处置!” 慕容衍话音一落,便有老世族不服气站出来道:“我们魏国世代都是遵循旧治,曾经也是一方霸主!如今燕国刚刚打下昌城,应当安抚我等老世族,来稳定朝局才是,甚至应当在两国治理之法取长补短,以图让魏燕两国真正成为一家,相互融合不可分割!何以将燕国蛮横无理……竟将列国勋贵鄙夷的治国方略直接套用在魏国!” “忘了同你们说,此时……燕国大将军谢荀,已经攻破卫暑城,魏国……已灭!”慕容衍醇厚的语音带着几分散漫,故意吓唬这些老世族,并不将这一群所谓魏国世族放在眼里,“魏国遵循旧治,所以才被我燕国灭了!如今你脚下所站的土地……乃是燕国国土,站在我燕国国土之上,便要遵我燕国国法!谁若不服,大可殉国,谁敢……本王必定厚葬!来人,给这位大人剑!” 燕卒听到萧容衍的吩咐,立刻抽出腰间佩剑递于那位气得脸红脖子粗的魏国世族。 “还有想死者殉国者,皆可随意……”慕容衍垂眸理了理衣袖,再抬眼眸色冷沉,道,“尔等尽是燕国降俘,竟还敢来同燕帝谈条件,未免太过高看自己。” 说完,他视线落在那位刚才振振有词的魏国世族老者身上:“这位大人……还不请便?莫不是不敢死?不敢殉国?” 世族之中识时务者领悟这燕国国君同原先的魏国国君不同,连忙上前行礼道:“九王爷恕罪!我等仰赖世族身份……才在这世间得以立足,燕国新法……于我等老世族有害无益,我等心中自然憋闷!还指望燕帝能够将这新政调整一二,好让我等子孙能够活下去才是!” “老世族也是魏国的老世族,不是我燕国的老世族,即便是我燕国的老世族……也从不敢违抗皇命国法!”慕容衍冷笑,燕国老世族除了懂得急流勇退的,几乎没有一个能善终的,“燕国以民为本,谁都不能例外,本王还是这句话……要么你们殉魏国自行了结,要么遵循燕法,当好燕民。” “慕容衍!我等虽然降燕!但家族底蕴深厚,我们今天要是死在这里,你以为……你们燕国能四平八稳占据魏国这些城池?”有老世族又高声道。 慕容衍点了点头,抽出慕容平腰间佩剑,朝那老世族走去。 那老世族向后退了两步,还未来得及吭声,寒光扑朔的一瞬,血雾在金色艳阳之下散开。 老世族惊呼后退,又被他们身后拔剑的燕军又逼得不得停在原地。 慕容衍随手将剑丢回去给慕容平,慕容平瞅着自己的九叔都看傻眼儿了,只见九叔从袖口掏出帕子,慢条斯理擦干净了手上的血,将帕子丢在那老世族尸体旁,道:“这里……有一个算一个,谁还想死?” 魏国老世族屏息凝神,大气不敢喘。 “倒是提醒我了,你们各个家族底蕴深厚,即是如此……”慕容衍冷漠开口,“传令围困这些老世族府邸的将士,即刻抄家……凡豢养的死士一律格杀勿论,其家眷若敢反抗不必留着性命,昭告昌城百姓勿惧,老世族抄家之后,便会为百姓分发农具,每户按人头划分良田,使百姓安居乐业,如此……我看还有哪个百姓会反燕。” 压制权贵,惠利百姓。 百姓数目庞大,而权贵……到底是少数。 且那些百姓难道对这些仗势欺人的权贵心里没有怨愤吗? 以雷霆手段处置权贵,才能真正起到杀鸡儆猴的作用,再施恩百姓,使其得利,恩威并施,方能平魏国乱世,使魏国百姓心甘情愿成为燕民,不敢反燕。 “是!”慕容平抱拳称是,脚下带风,气势十足离开。 “九王爷饶命啊!”老世族忙跪了下来求饶。 “九王爷饶命啊!” 魏国老世族哭喊之声,响彻皇宫。 慕容衍冷肃的目光扫视这些魏国勋贵,看着这些曾经高高在上的熟悉面孔,声音越发冷寒:“亡国之奴,丧家之犬,不谨小慎微夹尾做人,何敢妄自尊大,谈条件?配?!” 说完,他淡漠道:“全部收监!谁若不老实,全家共赴黄泉路!” 第八百二十九章:并世争雄 “是!”燕兵高声领命。 燕国皇帝踏入昌城的同时,远在大梁的镇国公主白卿言率部杀入阳江,距梁国国都韩城仅隔月古城,梁军仓皇退守月古城。 白卿言入城之后,照例先巡营,让将士们照顾染疫的百姓和将士。 约莫是因为阳江城靠近大梁都城的缘故,这里的疫症得到了较好的控制,染病的百姓与将士并不多,但也因这个缘故,阳江也比那些染疫严重的城池更难打一些。 白卿言巡视伤兵营之前接到密报,梁廷朝臣纷纷劝说梁帝迁都保国,她思索片刻……派人去唤赵胜同赵冉来大帐候着她,等她回大帐时,赵胜与赵冉已经等候多时了。 “大姑娘!” “镇国公主!” 两人见白卿言回来,连忙起身行礼。 “让两位久等了……”她将腰间佩剑解下搁在桌几上,动作利落在桌几后跪坐下来,道,“请两人过来,是因接到消息梁廷重臣正劝说梁帝迁都,我打算派遣你二人绕过月古,直奔韩城!围困韩城东西北三门,但不要着急攻城!你们前往韩城的动作要快,必须赶在梁帝迁都之前。” 赵冉挺直脊梁:“可如今大梁陈兵月古,我同赵将军要是将重兵带走了……” 赵冉话音突然一顿,垂眸思索了片刻,又看向白卿言:“大姑娘的意思是擒贼擒王?” 虽说赵冉兵书读的少,可到底是有悟性。 他明白与其一城一城打下来,不如直接奔赴韩城将大梁皇室一锅端了,大梁皇室都没有了,梁国这些将军还抵抗个屁。 “镇国公主让我二人带兵攻打东西北三门,难不成是为了逼得韩城内得梁王……从南门出?”赵胜眉头紧皱,“如今刘宏将军已经拿下越州,等于同韩城只隔了一个中兴,梁帝不见得会从南门出,往中兴城走……” “不跑,难不成要在城内等着被灭国?”赵冉问。 “梁国并非没有能成,很可能会选……”赵胜一怔,抬头看向白卿言顿时明白了白卿言的意思。 梁帝可能会选择走东侧,而从东路前往韩城的高义郡主一直都没有消息,镇国公主这是想要将梁帝逼向东行。 赵胜立时来了精神:“梁帝可能会觉得唯一没有被围的南门,有可能刘宏将军埋伏在此,因大梁东部和北部都没有战事,所以梁帝会从东门或者北门杀出一条血路,可是……梁国若重新选都城,应当往富庶之地去,如此梁帝就只能往大泉、襄凉方向走,也就是高义郡主走的这一条路,不知道高义郡主现在到了哪儿。” “高义郡主的现在应当已经到了大泉的位置……”白卿言望着赵胜,“明日一早伤兵留下之后,我便率军攻打月古,将主力全部吸引过来!你二人稍作修整,晌午出发,赵冉……你一切听从赵胜将军吩咐!” 赵胜十分诧异看了眼赵冉,按照道理说……赵冉才是白卿言的心腹才是。 “是!”赵冉没有任何犹疑,抱拳称是。 目送赵胜、赵冉离开白卿言疲累揉了揉后颈,拿出书卷竹简,单手撑着额头认真翻阅。 不多时,白卿言便觉眼皮发沉,迷迷糊糊便趴在案几上睡了过去。 迷迷糊糊之中,白卿言好似又回到了瀛湖那日与慕容彧相见之日。 慕容彧手握折扇,立在柳枝随风飘拂的瀛湖湖畔,一身霜色绣祥云的直裰,腰系暖玉宽腰带……上面缀着与腰带暖玉同色的禁步,耀目的暖阳映照在他周身,仿若为他镀上了一层极为纯洁的圣光。 慕容彧还是那般的倾城倾国,风华绝代。 似是远远瞧见了她,慕容彧对着白卿言的方向长揖一礼,并未拿架子,直起身后笑道:“阿言,日后……阿衍为兄便托付于你,万望阿言匡正阿衍于阳谋正途,名留千秋,不使他遗臭万年。” 闻言,她手心一紧,心里明明已经有了预感,却还是问了一句:“你要去哪儿?” “去见阿娘。”慕容彧笑容温润又从容。 “慕容衍……会伤心的!”她道。 “亲兄弟无法相伴一生,但夫妻却是能走一辈子的。”慕容彧就像是一位慈祥的长者,语速不紧不慢的同她说着,“阿言,这世上一直都是有人走,有人来,我虽然走了……可阿衍身边有了你,所以我放心的很。” “你派人送于阿衍的兵书,还有你读故圣贤之书总结新的治国理念,我都看过了!”慕容彧眼底笑意更深,“阿言武能安邦,文能治国,将来这天下……不论是你的,还是阿衍的,我都十分放心,你们都会是明主,会让百姓过上好日子!” 她心生酸涩之感。 亲人离去,最是让人肝肠寸断。 此时的萧容衍,不知道该是怎么样的伤心。 而慕容彧,在她看来……的确是一个好君主,好帝王,只可惜……遇到了那样的生父,只能得到这样的寿数。 “只可惜不能同阿言这样的人物,并世争雄了……” 说着慕容彧含笑朝白卿言长揖,那身影如风消散在瀛湖边。 趴在案几上的白卿言陡然睁开眼,坐起身来…… 凉风从营房外灌了进来,屏风后的垂帷吹得轻晃摇曳。 她想起刚才的梦,猜测燕帝慕容彧是否已经离世了。 若是燕帝真的离世,也不知萧容衍如今如何了? 白卿言正垂眸静思,应当如何安慰萧容衍,赵冉便在外面求见。 “大姑娘,朔阳方向派人送来了兵器,还未到阳江,请示大姑娘这匹兵器如何分配?”赵冉进门后压低了声音问。 “这批兵器先紧着赵胜将军和你用,你派个人过去接收兵器,预先放在你们一会儿要走的路线上,带走便是……”白卿言道。 “是!”赵冉转身要走。 “等等……”她将人唤住。 “大姑娘还有吩咐?”赵冉问。 “你稍微等一下,我写一封信,你让来送兵器的人将信带回去交给曾善如,让曾善如转交萧先生的人。” 第八百三十章:父辈关爱 说着,她翻找出一张羊皮,提笔蘸墨,垂眸想了想落笔给萧容衍写了一封信。 写完,白卿言将信放入信筒之中蜡封交于赵冉。 赵冉双手接过信筒,匆匆离去,生怕白卿言手中的信里有什么紧要之事被耽搁。 白卿言见赵冉离开,将毛笔挂回笔架之上,心中隐隐有不安,静坐半晌才写了此次的军情奏报,派人送往大都。 同日,白卿言上月二十拿下江都的奏报,终于送到了太子的桌案前。 得知镇国公主已夺下大同的消息,太子喜不自胜:“镇国公主正月十二拿下郢都,二月二十拿下大同,算日子……可能已经拿下江都了。” 太子所料不错,白卿言三月十九拿下江都的消息正在送往大都城的路上,而今日拿下阳江的消息刚刚从白卿言的帅帐之中送出来。 方老闻言,难免心生警惕。 “殿下,这镇国公主不是身体已经不成了吗?怎么如此凶悍……竟然以一月夺一城的速度行进,大梁派出的可都是名将啊……”方老脱口而出的话说完,见太子脸色不好看,忙违心道,“老朽只是担心镇国公主强撑。” 太子点了点头,想起张端宁回来禀报太医所言,欣喜之余又难免又些许愧疚:“孤……倒是有些后悔当初同镇国公主说,孤意在天下,若非如此,镇国公主也不必如此拼命,定然好生在朔阳养着。” 全渔斜了方老一眼,听到太子如此说,便没有吭声。 秦尚志去修渠了,如今太子幕僚便只剩下任世杰和方老,两人一同从太子书房出来,只见方老双手抄在袖中,踩着映着长廊的刺目阳光一边往前走,一边沉思,半晌之后道:“我总觉得镇国公主的身体状况,透着古怪!” 任世杰跟在一方老一侧,负手而行,附和道:“是啊,这夺城的勇猛程度可要比刘宏将军多多了!可镇国公主那个身体……太医是诊治过的,太医总不会出错吧?” “你可不要忘了,镇国公主身边有可是有一个医术精湛超群的洪大夫,就连太医院院判黄太医也不能及!”方老眯着眼道,“若是这位洪大夫对镇国公主的脉象做了什么手脚,也犹未可知啊!” “虽然方老怀疑有理,可……毕竟镇国公主舍命救过太子殿下!”任世杰笑着道,“也说不准是镇国公主身体真的不成了,但是因对太子殿下的一片忠心强撑也说不定啊!” “说到镇国公主舍命救过太子殿下,我如今越发怀疑那只是一个局!且忠心也不能助镇国公主如此勇猛,以如此快的速度连夺大梁那么多城池,要知道……镇国公主带的是原先两国的降卒不说,梁国可是派了重兵对付镇国公主的!” 方老脚步缓慢,垂眸凝视着地上长廊檐影,突然脚下步子一顿:“镇国公主身边的晋卒,只有她从朔阳带去大梁的那朔阳的乌合之兵!” “方老可是想到了什么?”任世杰瞧着方老脸色凝重的模样,从善如流问。 “镇国公主只带朔阳那群乌合之众,就敢直接用大梁的十几万降卒,想来这朔阳剿匪的兵……必有蹊跷!否则……镇国公主难道不怕被这十几万大梁降卒反噬?她又怎能带着降卒所向披靡?那必定是……这些降卒惧怕镇国公主!不……不是惧怕镇国公主,而是惧怕镇国公主身边的兵!才不敢轻易反!不然梁国降卒怎会如此听话!” 方老说到最后,越发肯定了自己的想法,他想要掉头回书房去找太子,将此事告知太子,可又怕太子以为他还是在挑拨。 “即便是如此,我们也没有实证,太子那边儿怕也不会信呐!”任世杰说。 “是啊!”方老咬紧了牙关,一个救命之恩,让太子彻底倒向白卿言,可恨啊! 半晌之后,方老下定决心,转头看向任世杰道:“我打算今日出发去一趟朔阳,来回大约需要十天的时间,这段日子辛苦你陪着太子殿下!” “方老?!”任世杰颇为意外,“您这是要去朔阳查朔阳剿匪聚集起来的那些兵?” 方老颔首:“原本想要你走一趟,可又怕你注意不到应该留心之事,还是我亲自走一趟吧!你替我在太子殿下面前多多遮掩,千万不要让殿下知道,我去了朔阳!” 任世杰点了点头,朝方老拱手:“方老放心,我一定会设法瞒到方老回来。” · 镇国公主已经夺下大梁大同迫近梁国国都的军情传回大都,百姓纷纷击节称快,曾经晋国只是让大梁将承诺割让的城池交出来,结果大梁不交,现在好了……被打的这么惨,何苦来的! 百姓是高兴了,可大都城中有人却坐不住了,在消息传回来当晚,李明瑞趁着夜色披上黑色披风,不顾风险单人匹马来到梁王府门前。 李明瑞左右看了看见无人,正要敲梁王府角门,举起的手腕却被人一把攥住。 李明瑞转过头,看到了满头银丝一席黑衣的沈柏仲,他眼露惊喜,忙又左右看了看,压低了声音:“老翁?!你不是已经离开大都城了吗?怎么又回来了?” 沈柏仲没有吭声,戒备向四周看了看,拉着李明瑞隐到一旁的树后,道:“公子,梁王此人……公子还是少来往的好。” “老翁……我的事老翁日后就不要在管了,你快些离开大都城,大都城要乱了!”李明瑞取下头上兜帽,压低声音同沈柏仲,“是不是上次我给老翁的银钱不够勒?” 李明瑞忙从袖口掏出银票,塞到沈柏仲的手心之中:“我身上就带了这么多,不过应当是够老翁生活一段时间,等大都局势稳定之后,我一定设法接你回来!” 若说李明瑞这样的人心中还存有一丝良善,那他最后的善都给了老翁,这或许和老翁是他的救命恩人有关,又或许……是因为是老翁弥补了他曾经缺失的父辈关爱。 第八百三十一章:与虎谋皮 沈柏仲并未完全恢复记忆。 他同沈青竹去了沈家老宅看过,也去过爱妻的墓前祭拜,记忆慢慢回来,对爱妻的愧疚就越来越深,对记忆中那个徒弟的敢情也就越深,或许是因目前还见不到徒弟的缘故,所以沈柏仲多年将李明瑞当做徒弟般的感情,也未曾消失。 他此次……原本是要回来同李明瑞告别,再去为爱妻守墓了此残生的,却见李明瑞还要同梁王搅和在一起,迫不得已现身阻止。 “梁王此人毒如蛇蝎,又擅长伪装,让人难辨他话中真假,公子与此人来往,无异于与虎谋皮,万望慎重!”沈柏仲道。 李明瑞惊讶的发现,老翁竟然还会成语…… “看来,老翁的记忆真的是要恢复了!”李明瑞心中替老翁高兴之余,又陡生落寞,以前老翁没有记忆……老翁的生活里就只有他李明瑞一个人,可老翁要是恢复了记忆,找回了以前的生活亲友,那就不会是他一个人的老翁了。 李明瑞的心情,就像是要被旁人分走自己父亲的孩子,心中多少还是有些难过的。 “公子!”沈柏仲语声加重。 “老翁,我是李家的嫡长子,对李家的满门荣耀……和李氏一族的生路谋划!”李明瑞对沈柏仲笑了笑,“老翁,每个人都有自己肩上的担子,我知道与梁王合作是与虎谋皮,可如今我已经没有选择的余地!且我也相信……我一定会成功!老翁应当信我!” 李明瑞说着从衣襟之中摸出一块令牌递给沈柏仲:“亥时三刻城门将会换防,若是老翁届时来不及岀去,可用此令牌!” 沈柏仲知道李明瑞一向心智坚定,怕是再劝无意,便接过令牌,颔首抱拳同李明瑞道:“公子小心!” “老翁保重!”李明瑞对沈柏仲长揖到地,将黑色披风的兜帽带上,转身从树后走出来,敲响了梁王府后角门。 沈柏仲立在树后,眼看着后角门被拉开一条缝隙,李明瑞侧身进去后,后角门又被迅速关上。 沈柏仲反复想李明瑞刚才那句大都城要乱的话,沉吟片刻,顺墙壁而行避开在梁王府周围监视的暗卫,悄然离开,直奔秦府。 之前白卿言送信回来,让白锦绣带着望哥儿……同秦朗一同去上任,然白锦绣何其聪明,又怎会看不出长姐的用意? 她走到了倒是安全了,可长姐那便如何接收大都城的消息?将一众人手交到符若兮……白锦绣觉得有些冒险,且符若兮是个武将,心思不如她细腻,往往不能抓住消息里的关键及时反应,错失良机。 所以,秦朗离开大都城去赴任,白锦绣并未一同前往,而是留了下来。 沈柏仲未曾全然记起过往之事,但也知曾经与白家关系匪浅,而自己的徒弟一个是白家大姑娘的乳兄,一个是白家大姑娘的护卫队队长,他必定是和白家关系深厚之人。 既然知道大都城要乱,沈柏仲便不能不去通知白锦绣,让白锦绣有个防备。 而在沈柏仲前往秦府求见白锦绣之前不到一盏茶的时间,白锦绣派去盯着范府的暗卫便回来禀报,说李府有下人骑马直奔范府,随后范余淮乔装出门去了梁王府,而且……太子府派去监视梁王府的暗卫,都被人解决了。 而白锦绣派去的人当初为了不让太子的人察觉,引得太子怀疑白家,监视梁王府的距离离得非常远,故而此次没有被牵连。 来同白锦绣报信的暗卫称,解决那些太子府暗卫之人手段极高……不像是普通暗卫,倒像是顶级杀手。 白锦绣听完,心中存着的那些疑惑,陡然全部串联起来。 所以,范余淮之前联系巡防营旧部那些不安分的小动作,不是因为觉得禁军统领就是他能做到的最高位置,而是因为投身梁王门下,为的……是准备另外一场武德门之乱! 秦府正厅内,坐在灯下的白锦绣面沉如水,手指紧紧扣着座椅扶手,将近几个月的消息全部整合梳理了一遍。 李明瑞投身梁王,白锦绣能理解,梁王对白家恨之深……便来源于曾经谋逆的二皇子! 梁王若能逼宫成功,登基成为晋国的皇帝,必会为当初谋反的二皇子平反,如此……二皇子都已经干净了,白家手中握着的关于李家当初鼓动二皇子谋逆的罪证也就变成了伪证,且李家还能博一个从龙之功。 而他们选在此时动手,和征战大梁的晋军不断传来捷报有关。 长姐攻占大梁数城……眼看着逼近大梁国都,等征战梁国的大军平定了大梁,或是梁国称降,大军可就要折返回大都城了。 而现今晋国大部分兵力都在梁国,上一次平定武德门之乱的长姐也在梁国鞭长莫及,梁王有了禁军统领范余淮的效忠,再加上范余淮已经同巡防营旧部联络的差不多,梁王和李明瑞便会觉得准备已经充分。 否则大军一旦平定大梁回都,那个时候指望范余淮手中的晋军和少部分巡防营,必不能成事。 所以,对梁王来说逼宫举事已经刻不容缓。 届时,大都城大事已定,他必会按照曾经武德门之乱的说法,对外称太子囚禁皇帝,把控朝局,如今更是胆大妄为狗急跳墙提前杀了陛下意图早日登基,而他梁王是平乱的功臣又是皇子,自然顺理成章登上皇位。 一旦梁王登基,大局便定,任何人也说不出个什么来。 长姐的担忧果然是对的,大都城是要生乱…… 但,白锦绣不论如何都不能让梁王堂而皇之登上皇位,否则……白家满门危矣。 外面陡然风声鹤唳,将挂在正厅门前两盏灯笼吹得胡乱摇晃,火光明灭。 白锦绣起身对沈柏仲行礼:“多谢沈先生前来告知我此事,锦绣还有一请……请沈先生勉为其难助我一臂之力!” 沈柏仲起身:“秦夫人请讲。” “我若此时派人送我儿去白沃城寻我夫君,怕是会惊动梁王。” 第八百三十二章:不许耽搁 “既然先生手中握有李明瑞给予的令牌,出城之时必然不会有人阻拦!请先生护送我儿还有我母亲去白沃城寻我夫君!”白锦绣抬头,眸色坚韧,“锦绣曾听沈青竹言,先生是我大伯白岐山的至交好友,白锦绣信得过先生,只能求先生辛苦一趟!” 沈柏仲一怔,他来将这个消息告诉白锦绣,就是为了让白锦绣带着孩子避开,可白锦绣这意思……好似要留在大都城。 “秦夫人不走?”沈柏仲皱眉。 白锦绣摇了摇头:“我若一走,无人阻梁王,梁王若登大宝……必会将白家满门斩尽杀绝!” 沈柏仲眉头紧皱,想起刚才李明瑞所言……每个人都有自己肩上担子所言,颔首对白锦绣抱拳:“我便……护送小公子,前往白沃城寻父!” 白锦绣转头唤道:“翠碧,去给望哥儿收拾东西,你随望哥儿还有母亲,同先生一同去白沃城!翠玉你去告诉府上两位姑娘和小少爷,让他们准备准备明日一早去他们外祖家探亲!” 今夜走得人不能太多,就算是沈柏仲手中有令牌,走得人太多了也会引人注目,所以……只能是母亲、望哥儿、碧翠三人随同沈柏仲一起走稳妥。 而秦朗那同父异母的两个妹妹和弟弟,明日一早出城探亲想来也是能走掉的,毕竟白锦绣与蒋氏所生的两女不睦大都城人尽皆知,不为了那两个秦家姑娘,为了秦朗悉心教导的弟弟,能将人送出去……便送出去吧! “姑娘!”翠碧睁大了眼,“姑娘不要赶翠碧走!翠碧必定同姑娘同进退的!” 翠碧跟随白锦绣多年,明知道大都城就要生乱了,难不成还不清楚二姑娘要做什么? “翠碧!望哥儿就是我的命!我将我的命交给你了!你一定要给我护住了!”白锦绣语声郑重。 翠碧无法再便,只能含泪应声,出门去收拾细软。 “先生在此稍后,我换身衣裳,随先生一同去白府!”白锦绣同沈柏仲道。 沈柏仲颔首:“秦夫人一定要快!” 白锦绣点头跨出正厅,脸色沉了下来,吩咐翠玉道:“你去,让暗卫速速来见我!” 白锦绣在上房换衣裳时,暗卫便已经随翠玉进了白锦绣的院门,立在廊下听候白锦绣差遣。 “你即刻派人前往巡防营,告诉符将军……李明瑞、范余淮此刻齐聚梁王府,让符将军小心防备,以免再生武德门之乱!然后亲自带人以最快的速度奔赴大梁,将梁王伙同范余淮左相李茂要反的消息送到长姐手上!一定要快!片刻不许耽搁!” “是!” 暗卫领命离开。 白锦绣换了衣裳出来,翠碧已经抱好了被包裹在锦被之中熟睡的望哥儿,臂弯里挎着一个小包袱,谁都没有惊动。 白锦绣小心从翠碧手中接过望哥儿,贴了贴望哥儿的小脸,又亲了亲,这才抱着望哥儿往外走,压低了声音吩咐翠碧:“翠碧一直都很机灵,出城之后……务必想方设法将梁王与左相李茂、禁军统领范余淮谋反,欲杀太子和陛下篡位之事宣扬出去!我一会儿会求那位沈先生,出城之后……带你去清庵将此事禀报祖母接小七一同离开,你让小七派个人往朔阳送信,让大伯母防备着!明白吗?” 翠碧紧张吞咽口水,点头:“二姑娘放心!” 白锦绣同沈柏仲先坐马车到镇国公主府偏门时,刘氏都已经睡下了,听说白锦绣带着望哥儿来了,惊得连忙起身,顾不上梳妆,转头盯着窗外廊下摇晃不止的灯笼,催促罗嬷嬷先岀去迎一迎。 她刚打帘跨出上方门槛,一阵冷风便朝她扑来,吹得她眼睛都要张不开了。 缓过神见院门敞开着,罗嬷嬷正在门口等候相迎。 刘氏眉头一紧,生怕女儿或者外孙出了什么事,急急扶着丫鬟的手朝门口走。 远远望去,挑灯的嬷嬷弯着腰在前引路,白锦绣疾步快行朝着这个方向走来。 白锦绣看到刘氏出了院门,摆手示意挑灯嬷嬷退下,疾步朝刘氏走来:“娘……” “锦绣!罗嬷嬷说你带着望哥儿来了?望哥儿呢?”刘氏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儿,忙握住白锦绣冰凉的手,来回搓着,回头张望望哥儿的身影,“这个时辰,又么大的风,出了什么急事这样着急?” “娘,得罪了!” 白锦绣说完也没有详细解释,直径将刘氏打晕,吓得罗嬷嬷惊恐张大眼,忙扶住刘氏。 白锦绣知道自己母亲那个性子,母亲若知道大都城生乱,必然会拉着她一同走,她若不走……母亲是绝对不会离开的,白白耽误时间罢了。 “罗嬷嬷,大都城要乱了!我怕母亲不肯走,只能将母亲打晕了!你放心……翠碧会照顾母亲和望哥儿的!走的人不能太多,否则谁都走不了,嬷嬷便随我去秦府!” 罗嬷嬷一惊,想起武德门之乱来,脊背冷汗直冒连连点头:“老奴遵命!” 将刘氏安置在后角门等候的马车内,白锦绣又亲了亲熟睡的望哥儿,下了马车对沈柏仲道:“先生若是能够平安出城,还望先生能为我祖母报个信,将我七妹也带走!也让我祖母心中有准备。” 出城之后再带人离开,那便不难了。 “沈柏仲必不负所托!”沈柏仲朝白锦绣拱手脱口说完,脑海中似似有一个声音与他此时的声音相互重合。 沈柏仲脑海里回忆起白岐山儒雅英俊的五官,瞳仁颤了颤,心中有种极为深重的情义翻涌,他又看向白锦绣,朝她郑重道:“秦夫人放心!” 目送沈柏仲驾着马车离开,白锦绣立在镇国公主府小偏门摇曳的灯笼下拳头收紧,久久未动。 只希望母亲和望哥儿他们,能够顺利出城。 她还得去一趟太子府,她只派暗卫去给长姐送信还是不够的,还得请太子也即刻派人设法出城,最好带着太子印信,方能更加名正言顺。 第八百三十三章:安排 还有原本的禁军统领谢羽长,他被武德门之乱连累,因管束下属不力,被皇帝下旨夺了官位……赋闲在家。 可谢羽长经营禁军多年,即便是被罢免了,在禁军之中依旧有极强的号召力。 或许,谢羽长能助太子活命。 范余淮笼络之人中,也有当初长姐安排进去之人,但这些人不能让太子知晓,否则……来日大都城平定,太子必会疑心白家,疑心长姐。 而此时的白锦绣,更是陷入了一个更深的问题之中,她不知道长姐是要扶这个太子登基,还是……要改天换地。 虽然长姐从未明言过,可白锦绣却从隐隐察觉长姐意图改天换地的心思,长姐一统天下的决心比白家先辈都要强烈,然太子并非是一个有雄心壮志的君上。 若君上的志向在守土,那么身为臣者……便不能志向太过远大,太远大……便会被君上忌惮,她相信长姐十分明白这点。 故而,白锦绣猜……长姐是欲将林氏皇权取而代之。 那么,此次……太子就必须死,但不能死的太早,要将谋逆的罪名死死扣在梁王头上,而后让他们在这大都城之中相互争斗,消损殆尽。 · 梁王府。 梁王坐在案几后,全然没有平日里懦弱胆小的模样,手肘担在座椅负手一侧,被烛光映亮的半张脸冷森幽沉。 “军报从梁国传回来也是需要时间,以镇国公主攻城掠地的速度,说不准现在镇国公主已经拿下江都、阳江……甚至已经拿下月古、韩城了!”李明瑞语声深沉,“殿下不能拖了!只有陛下和太子一死,殿下名正言顺登基,镇国公主也好……刘宏也罢!就只能俯首,再也生不出什么幺蛾子了!” 说着,李明瑞看向没了一只眼的范余淮:“来梁王府之前,我已经派人通知范大人将大都城守城将士全部换成自己人,殿下……如今禁军和半数巡防营都在我们手中,且镇国公主和刘宏鞭长莫及,正是时候!” 梁王手指摩挲着座椅扶手,上一次武德门之乱,若非白卿言在,此时他必定已经是高高在上的皇帝了。 李明若说的对,如今晋国大军主力尽数在梁国,而此时大都城之中……禁军在范余淮手中,巡防营范余淮也笼络到了一半,可谓是天时地利人和。 他身为皇家血脉,只要此时将大事定下,圣旨下达至刘宏和白卿言的手中,大局便定了。 否则一旦还未成事,刘宏和白卿言便带兵回来,就来不及了。 经过上次武德门之乱,即便是梁王宫内有一个受宠的嫔妃为他说好话,可他在父皇那里的信任远不如从前,若不趁着这次机会发动兵变,他再想登上那至尊之位就难了。 下定决心,梁王抬头看向范余淮:“那么,一切就托付范大人了!” “梁王殿下放心!”范余淮朝着梁王拱手。 李明瑞眉目间露出笑意来:“范大人乃是上一次武德门之乱救驾的功臣,范大人若对外称……太子囚禁了陛下,挟天子号令天下,禁军上下必定深信不疑!等梁王殿下登上大宝……范大人就是我晋国的护国大将军!” 皇帝沉醉于丹药久未临朝,将朝政全都一股脑推给了太子,这是人尽皆知的事情。 范余淮被李明瑞说得面泛红潮,颔首,朝着梁王拱手:“微臣这便去安排!” “明日早朝之前,太子必定会先行入宫同陛下请安,再去主持早朝……”李明瑞望着梁王,“就等太子入宫之后,梁王殿下一声令下,我们便将太子拿下,扣他一个弑君的罪名!” “范大人,依计行事!”梁王对范余淮道。 范余淮起身,长揖行礼:“殿下放心!” 范余淮从梁王书房出来,眉目间全都是激动,梁王登基……他便是护国大将军! 他身侧拳头紧握着,武德门之乱时……大长公主曾经说过,陛下不会忘了范大人拼死救驾之功定有重赏!还说他前途无量。 可他拿命拼搏失去了一只眼睛,才在皇帝这里得到了一个禁军统领的位置,范余淮心中不服,却也得装作高高兴兴的模样接受。 效忠太子,他估摸着这辈子出头难,可梁王也是皇帝的子嗣……只要梁王登上大位,他这个护梁王登基之人,必定会被重用!光耀范家门楣指日可待。 · 白锦绣在镇国公主府偏门目送沈柏仲带着母亲和望哥儿离开后,让镇国公主府护卫送罗嬷嬷去秦府,自己则快马前往太子府。 在去太子府的途中,白锦绣路过谢府,竟正巧碰到了刚从外面回府的谢羽长…… 谢羽长听白锦绣说起范余淮与李明瑞跟随梁王,或许要杀太子逼宫篡位之事,谢羽长却并未显露出意外的表情。 谢羽长冲白锦绣拱手道:“不瞒秦夫人,禁军之中与我关系亲厚的下属,曾来谢府同我说过此事。” “谢统领被武德门之乱牵连,至今还赋闲在家,都说乱世才能出英雄,此次虽然是大都城危机,可也是一次机会……是谢统领戴罪立功的机会,谢统领……只要护住太子平安,谢统领可就是大功臣了!”白锦绣镇定自若同谢羽长道。 望着白家二姑娘白锦绣,谢羽长想起镇国公主来,若是旁人家的女眷听到此事怕都要慌的不成样子了吧! 对了……这白家二姑娘也是同镇国王上过战场的,白家的女子都不一般! 谢羽长抿了抿唇,迟疑片刻,拳头收紧,犹豫着开口:“就是不知道……太子还肯不肯用我!” “此事好说,若谢羽长将军愿意护卫太子,即刻去禁军之中,召集旧部!此事务必做的隐秘些!”白锦绣手心收紧,“我若是料的没有错……梁王和李明瑞还有范余淮等人,或许夜里便会有所行动。” 谢羽长颔首:“他们必是听说了镇国公主即将要打下韩城的消息,怕再晚镇国公主、高义郡主和刘将军率兵归来,他们便再也没有机会了!” 第八百三十四章:杞人忧天 “如此,我便与谢将军分头行事,我去太子府告知太子殿下,谢将军去联络旧部,符将军也已知晓必会有所防备!”白锦绣这算是给谢羽长交底,告诉谢羽长他们与符若兮乃是一家人,可切莫打起来。 “明白!”谢羽长站起身,要送白锦绣。 “谢将军不必送,正事要紧!” 从谢府出来,白锦绣直奔太子府求见太子。 太子正在红梅的芙蓉帐里睡得正安稳,陡然听全渔帐外低声说秦夫人求见,太子还没反应过来是哪个秦夫人,烦躁问道:“哪个秦夫人半夜来扰孤?!” 全渔低垂眉眼立在绣工精美的浅紫色床帐外,低声说道:“殿下,是镇国公主的嫁于秦朗的那位堂妹,与镇国公主关系亲如一母同胞一般!” 提醒太子,白锦绣与镇国公主关系亲如一母同胞,是为了让太子千万要重视一些。 帐内,红梅细白的手臂缠上太子颈脖,不瞒嘟哝:“镇国公主又怎么了,求见太子也不看看时辰,太子殿下还要不要休息了?莫不是仗着太子殿下宠信镇国公主,将太子殿下当做她家可以随意驱使的奴仆了吗?!” “别闹!” 芙蓉帐里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紧接着便是太子倒吸一口气,舒服长叹之声,明显就是红梅缠住了太子,全渔眉头紧皱,心里责怪这红梅不知轻重缠着太子殿下,这秦夫人深夜而来,定然是有极为重要的事情,可全渔是奴才……不能逾矩,只能心里干着急。 不多时,听到帐内传来女子娇媚软嗔的声音,全渔只得退出去,在外面静静等候。 可今夜这红梅就像是铁了心要阻挠太子见白锦绣一般,缠着太子一直不放,花样百出,太子痛快的全然将白锦绣抛在脑后,只顾着在温香软玉的暖帐之中肆意快活。 全渔焦心不已,却只能立在门外听着里面让人面红耳赤的声音。 直到寅时末,屋内芙蓉帐里的云雨才歇。 听到太子哑着嗓音唤全渔,他连忙带着捧着盥洗用具的小太监鱼贯而入。 全渔将拂尘放在一个小太监举过头顶的黑漆方盘之中,连蹲跪下来,将太子的鞋摆在床边踏脚上,伺候太子穿鞋。 太子穿上鞋,起身闭着眼走下踏脚,全渔忙同轻纱垂帷外的太监招手,伺候太子盥洗的太监们弯着腰一溜烟儿进来,伺候太子。 只着了鸳鸯戏水茜色肚兜的红梅挑开床帐,风情万种倚在床头,白皙的肌肤泛着被疼爱过后的粉晕,撒娇:“殿下……您怎么每一次听到镇国公主这四个字,就什么都迁就啊……奴家要吃味儿了!” 太子回头朝白皙纤细的美人儿看了眼,笑道:“头发长见识短,孤与镇国公主是君臣,太子妃都未曾说什么……瞧你那个小肚鸡肠的模样!” 红梅一听这话不依了,起身走至太子身后,纤细如白玉的手臂缠住太子的窄腰:“太子妃贤惠大度,可红梅心眼子小,只容得下太子心中存我一人!” “你呀!”太子捏了捏红梅的鼻尖,似乎很是受用,笑着叮嘱红梅多睡一会儿,便离开了红梅的院子。 穿着清凉的红梅只披了一层纱,立在廊庑下瞧见太子坐着肩舆走远,脸上的笑容立时沉了下来,侧头吩咐:“去……传信主子,镇国公主的堂妹深夜求见太子!” “是!”那婢子行礼后匆匆离开。 · 白锦绣坐在正厅之中,凝视摇曳的三十六头缠枝灯,神色肃穆。 她已经等了快两个时辰…… 分明已经说过了,有要事,可太子却迟迟未来,派人去三催四请,听说都被那个红梅身边伺候的嬷嬷挡在了院外,那些去禀报的太监连全渔的面都没有见到。 白锦绣眉头紧皱,这红梅可真是有手段啊! 她听说红梅当初入太子府,是一顶小轿子抬进来的,身边就跟了一个伺候的婢女,全身的家当凑在一起也不过是一个小包袱,没想到如今竟然连太子府的嬷嬷都能为她所用。 白锦绣闭了闭酸胀的眼睛,范余淮之子范玉甘押送粮草……就是红梅同太子殿下说的。 明面儿上,是范余淮给红梅送了礼,可实际上这个红梅是否和李明瑞或是和梁王有关呢? 原本她还指望着在城门换防之前,请太子派人带着印信直奔大梁,好让长姐持太子印信名正言顺带兵回来。 可谁知…… 看来这太子即便是继位,也不会是一个明君。 白锦绣刚站起准备再次让人通禀太子,便听到太子府正厅门外传来动静,白锦绣忙起身,瞧见太子扶着全渔的手下了肩舆,她迈着碎步上前行礼:“见过太子殿下!” “秦夫人快快请起!”太子示意全渔扶起白锦绣,这才问,“秦夫人深夜便过来求见,可是出了什么大事?” 白锦绣抬头望着太子,也没有遮掩,直言道:“殿下,梁王勾结范余淮和李明瑞,怕是要反了。” 太子乍一听,以为自己听到了什么笑话,忍不住低笑一声:“范余淮……乃是上一次武德门之乱救了孤和陛下的功臣!你说李明瑞要反……孤信,若说范余淮要反,这个孤就无法苟同了!这其中是否有什么误会?” 白锦绣身侧拳头收紧,认真同太子道:“殿下,殿下可曾派人盯着梁王府?可有暗卫回来禀报今夜李明瑞和范余淮先后入了梁王府?” “不曾……”太子同白锦绣跨入正厅,眉目含笑,还是觉得白锦绣杞人忧天。 “殿下,我祖母大长公主手中有一支皇家暗卫队!上一次武德门之乱之后,陛下心软没有处置梁王,祖母担心梁王会再次生乱,便让这支皇家暗卫队暗中监视梁王!今日暗卫要出城禀报我祖母范余淮和李明瑞入梁王府之事,发现城门换防,便来告知于我让我先行禀告太子,让太子有所防备!”白锦绣语速沉稳。 太子听到这话,才显出郑重来:“可太子府的暗卫并未回禀……” 第八百三十五章:慈父心肠 白锦绣对太子虽然失望,还是道:“或许,太子府的暗卫已经被暗中……了结了!梁王这是要在我长姐和刘将军拿下大梁国都,折返之前将弑君之罪扣在太子身上,而后顺利登基!” 她抬眸望着太子面色难看的模样,接着道:“届时……梁王乃是皇家血脉,已经登基为帝,谁又能怎么样!” 太子薄唇紧紧抿着唇,手指摩挲未曾吭声。 白锦绣只得说:“若是太子仍有疑虑,还请派人召回太子府安排在梁王府周遭的暗卫,不过我猜……肯定是召不回来了!” 白锦绣没有暴露是长姐命人监视梁王府,而且……梁王府的确已经处置了太子的那些暗卫,白锦绣不想锋芒太露,所以用了“猜”这个字,让太子自己查。 想起武德门之乱,太子手心收紧,高声道:“全渔,去派人将守在梁王府的暗卫召回来了一个,孤有话要问。” 见太子已经下令,白锦绣又道:“殿下,来太子府之前,锦绣擅自做主,已经通知符若兮将军,和赋闲在家的谢羽长将军,请二位护殿下!若殿下信得过锦绣,信得过谢将军,还请殿下……给谢羽长将军下一道谕令,好让谢羽长将军名正言顺接管禁军,若是忠于陛下和太子的禁军足够,谢将军便可护卫陛下安全。” “再等等……孤还是不相信范大人会背叛孤!”太子脸色有些难看,他自认对范余淮不错,上一次他给红梅送礼为自家儿子求前程,他还亲自见了范余淮,告诉范余淮他是自己人,有什么事找他这个太子来说就是了,他给了范余淮如此宠信,范余淮怎么会背叛他! “殿下,不是人人都是白家,也不是人人都是长姐……会对殿下忠心不二!”白锦绣越看这个太子越是失望。 她深夜而来,必然是有极为重要的事情,可这太子将她放在这里近两个时辰…… 近两个时辰啊!可以做多少事! 不分轻重缓急,又过分自信,就算是太子顺利登基,这样的人执掌国政……绝对不会比如今更好! 之前,白锦绣还猜太子有些政令,是否是因为皇帝的关系不得不这么做,现在看来……是她高看这位太子了。 太子紧抿着唇,又吩咐全渔道:“去将方老和任先生请来!” 不多时,任世杰一人匆匆而来,无法子只得同太子说方老称有事出城去了,说是十日之内必定会来。 白锦稚又将事情同任世杰说了一遍,话音刚落,太子府派去寻梁王府暗卫的人便回来了,说一个都没有找到。 太子府正厅安静的只能听到沙漏的声音,太子陡然草木皆兵,甚至怀疑方老背叛了他,否则为什么这么巧……方老偏偏在这个节骨眼儿上,出城去了。 “殿下!不可有犹豫了……”白锦绣道。 “孤立刻进宫告知父皇此事,向父皇请旨……罢免范余淮,让谢羽长重领禁军统领一职!”太子说着站起身。 “殿下!或许梁王此刻正等着殿下入宫呢!”白锦绣起身拦住太子,“如同武德门之乱一般,禁军如今还在范余淮的手上,只要殿下入宫……禁军逼宫,杀了太子,再扣太子一个弑君之罪,那才是有口难言!” “秦夫人所言甚是!”任世杰也站起身来道。 任世杰心里倒是十分高兴,这晋国乱起来才好…… 乱得越久越好,那么便只有太子活得越久,晋国才能乱得越久。 “请教秦夫人和任先生,目下,孤……当如何?”太子手心一层细汗。 “殿下应当命符若兮率巡防营,与谢羽长一同护送太子殿下出大都城!”任世杰郑重道,“禁军人数多,太子府很容易被攻下来,只有太子还活着,晋国的根基才在!梁王抓不到太子殿下罪名就无法扣在太子殿下身上!自然了……若是此次依旧虚惊一场能够平安度过,就当太子殿下出城走了一圈再回来就是了!但决不能将太子殿下放在太子府这么引人瞩目的地方,秦夫人以为呢?” 只有出了大都城……梁王才会卯足了劲儿追杀太子,晋国便有热闹看了! 白锦绣心中已有成算,道:“最危险的地方,才是最安全的地方!我的意思是让符若兮带兵拼杀出城,假作护送太子,实际上让谢羽长麾下忠诚的禁军护着太子藏于大都城内,如此让梁王派人去城外搜寻,太子殿下在大都城才能安稳。” 太子心中不安,又看向任世杰:“任先生以为呢?” 任世杰稍作思考,若是大都城真的生乱,他的目的自然是让太子活得越久越好,这一点同白锦绣一致,便当即点头:“秦夫人这法子可行,不过将太子殿下安置在哪里,又如何安排杀出大都城的路线,我们怕得从长计议。” “任先生所言甚是!”白锦绣颔首之后又道,“殿下,此事……最好同朝中肱骨忠臣如吕相知会一声。” “对!还有几部尚书,全都得通知一声!”太子手心收紧。 “殿下!”白锦绣摇头,“几部尚书里有谁是左相李茂的人,我们不清楚,不能冒然行事!如今满朝上下……白锦绣唯觉吕相可信,唯吕相深信之人可信!” 太子当即颔首,吩咐人将吕相接入太子府,对于吕相太子没有什么不能相信的。 “还有一事!”太子突然开口,他像是十分艰难才下了某种决心,开口,“太子妃和小皇孙不能同孤在一起,太过危险,二位是否有办法将太子妃和小皇孙送出城去?或者……能将小皇孙托付给可靠的人家,等……风平浪静之后,再接小皇孙回来!” “殿下慈父心肠,此事我来安排!”白锦绣想了想又道,“不过太子殿下,还需要派人带着您的印信,最好是陛下的信物,前往大梁告知长姐和刘将军一声,有陛下信物或是太子印信在手,长姐便会更名正言顺带兵回来救驾。” 第八百三十六章:风声鹤唳 白锦绣话音一转:“只是此时……城门怕都已经换了范余淮的人,想要太子妃和小皇孙岀城也好,还是殿下派去给长姐与刘将军报信的人岀大都城,都先得让谢羽长得到旧部支持,悄无声息带人将城门守将换下来。” 心慌一乱的太子点头,只想到了忠于他的白卿言,高声道:“全渔,去将虎符拿来!派太子府暗卫即刻送到镇国公主手中!” “殿下!”任世杰忙上前,“此时将虎符送去给镇国公主,万一要是出城们的时候被劫如何是好?!秦夫人说……不论是要送太子妃和小皇孙出城,还是通知镇国公主,都需要谢羽长率禁军换防,不如将虎符交给谢羽长!” 太子闻言点了点头,吩咐:“派人将虎符送到谢羽长手中!” 白锦绣同任世杰和太子商议之后,决定太子的安危由太子府谋士任先生,和太子府的护卫负责,她以为知道太子所在位置的人越多太子就越是危险,便将如何安顿太子交托给太子极为信任的这位谋士任先生,叮嘱在不确定谢羽长能收揽多少人手之前,一定不能让太子进宫。 忙碌了一夜,白锦绣赶在天快要亮之前回到秦府。 翠玉一直在院门口候着白锦绣,一见白锦绣回来,便匆匆上前,同白锦绣道:“夫人,昨夜我们去同府上的两位姑娘说了,让她们明日一早带二爷回外祖家省亲,可是……她们非但不愿意,还对夫人恶言相向,称……夫人这是打算趁着他们兄长不在,要霸占整个秦家,欺负她们,嚷嚷着要报官……” 翠玉话说得已经很委婉,没有秦家这两个不知好歹的姑娘说的那些污言秽语全然告诉白锦绣,怕污了白锦绣的耳朵。 白锦绣扯开披风系带,应了一声之后道:“既然她们不愿意走,就让她们留着吧!” “是!”翠玉应声,同白锦绣一同进了灯火通明的上房。 大都城上空黑云滚滚,全然没有要放亮的趋势,狂风呼啸,满城风声鹤唳。 · 沈柏仲带着昏过去的刘氏和碧翠怀里抱着的望哥儿出了大都城,一路策马前往皇家清庵。 翠碧抱着望哥儿深夜敲响皇家清庵的后门,见到了闻讯率先起身的七姑娘白锦瑟。 白锦瑟年纪虽小,可主意却大,听下人来报说碧翠抱着望哥儿来求见,一边穿衣起身,一边吩咐下去,不许惊动祖母,她去见。 碧翠将大都城发生的事情同白锦瑟说完,同白锦瑟道:“七姑娘,沈先生还在外面候着,您同大长公主说一声我们便走吧!” 白锦瑟坐在坐上沉默半晌,唤了一声:“魏忠!” 魏忠问询打帘从门外进来:“七姑娘。” “你人长姐为主子,如今……需要你为长姐做一件事,不知道你可愿意?”白锦瑟端着白府七姑娘的架子,望着眼前断了一指的老太监,语声郑重。 魏忠一怔,未敢抬眸子看向白锦瑟,只道:“七姑娘需要奴才瞒着大长公主吗?” 这话就是答应了。 “我要你即刻出发,以最快的速度,将梁王与左相李茂和禁军统领范余淮,勾结谋反……欲栽赃太子弑君罪名的消息,送到正在征战梁国的长姐的手中,且沿途……将此事宣扬出去!知道的人越多越好!”白锦瑟郑重道。 魏忠心头一惊,没想到白家七姑娘小小年纪心思居然如此厉害缜密,她这是在为镇国公主明正言顺带兵回大都城铺路。 “魏忠领命!即刻出发!”魏忠行礼后退了岀去,未敢耽搁,立刻出发。 白锦瑟看着焦急等待着她的翠碧道:“翠碧,你带着望哥儿去寻二姐夫!不必管我!朔阳那边儿我会派人回去通知……有劳你照顾好二婶儿和望哥儿!” 翠碧大惊:“七姑娘不同我们走?!” 白锦瑟摇了摇头:“我还有事要做,放心……我在祖母身边,祖母会护着我的!我也得好生护住祖母!” 翠碧怀里的望哥儿动了动,翠碧眼泪都要出来了,还想要再劝又怕被发现了会遭到追杀,自己死不要紧,可小主子望哥儿是二姑娘的命,二夫人也是二姑娘的命,她不敢犹疑,只能朝白锦瑟行礼,流着泪叮嘱白锦瑟:“七姑娘千万保重!” 白锦瑟颔首:“好了翠碧姐姐,别哭了!一定照顾好二婶儿和望哥儿!” “七姑娘放心!翠碧就是死,也一定会护好二夫人和小主子!”翠碧抱着望哥儿跪下对白锦瑟一叩首,起身快步向外跑去,不敢再耽搁。 白锦瑟目送翠碧身影消失在黑夜之中,转身去了祖母的小院子。 蒋嬷嬷唤醒了大长公主,说七姑娘有要事。 大长公主披着件檀色绣银色行云纹的外衫,一头银丝披散着,靠坐在拔步床床头,吩咐人将白锦瑟唤进来。 蒋嬷嬷又给大长公主背后垫了个姜黄色绣合欢花的隐囊,这才迈着碎步将垂帷撩起来挂在铜鎏金的缠枝铜钩上,请白锦瑟进来。 “祖母……”白锦瑟鸦羽般的青丝亦是披散着,疾步走至大长公主床边,跪在楠木做的金镂银花寿福踏脚上,道,“祖母,大都城传来消息,梁王伙同李茂还有禁军统领范余淮,要栽赃太子弑君篡位!二姐已经派人将二婶儿和望哥儿送出城来,可二姐还在大都城中,祖母……这可如何是好啊?二姐会不会有危险?!” 大长公主一个激灵睡意醒了一大半,惊得直起身来:“你二婶儿和望哥儿现在人呢?” “二姐打晕了二婶儿,让翠碧带着二婶儿和望哥儿去白沃城找二姐夫!刚才翠碧过来给报了个信,人已经走了……”白锦瑟握住大长公主紧紧攥着身上那条老绿色的锦缎薄被,仰头望着大长公主,“祖母,我们回朔阳吧!” “小七莫怕!”大长公主强作镇定,垂眸看着眼前跟个小花苞一半小的孙女,抬手摸了摸白锦瑟的发顶,问蒋嬷嬷,“魏忠呢?” 第八百三十七章:日暮途穷 “刚才人还在呢!”蒋嬷嬷说着就要出门,“老奴这就去唤魏忠!” “嬷嬷慢!”白锦瑟唤住蒋嬷嬷,转头对大长公主说,“祖母,小七派魏忠去给长姐报信了!如今长姐远在大梁,正在为晋国征战灭梁,大都城却出了这样的事情,得让长姐有个准备。” 大长公主垂眸看着年幼的孙女儿,疲惫苍老之态即便竭力也无法掩饰。 她不知道,是否是因为这林氏皇权已经走到了头? 自从镇国公府没了之后……大都城便动荡不止。 一个王朝气数将尽之时,和如日中天之时,有着天壤之别。 武德门之乱,已让百姓对皇室猜测纷纷,如今要是再次生乱,百姓还不知道要如何惶恐猜测。 即便大都城繁荣未改,可像大长公主这种经历过晋国辉煌鼎盛,又走到如今,她已经能够察觉曾经辉煌一时的王朝,已经日暮途穷。 大长公主轻抚着白锦瑟的脑袋,低声道:“大都城生乱,虽说我们在城外,可你长姐得到消息若是率兵勤王,难保梁王不会狗急跳墙用祖母和你……还有朔阳的白家人威胁你长姐,你收拾东西,祖母让人连夜将你送回朔阳,你回去后转告你母亲,若是朝廷下旨派人你接你们,务必不能轻信!还好朔阳有朔阳兵,可以抵挡一阵子!” 白锦瑟用力攥住大长公主的手:“祖母,我们一起走!” 熠熠烛火映着大长公主眼角的皱纹沟壑,越发显得慈眉善目,她轻抚着白锦瑟的脑袋:“祖母老了,走不动了!你二姐还在大都城内,且……那大都城内的皇城是祖母幼时长大的地方!祖母得留下守着。” 白锦瑟干净稚嫩的五官容色未改,心中却难免担忧,长姐举兵反林氏皇权已近在眼前,若是祖母知道会不会同长姐反目? “小七陪着祖母!让蒋嬷嬷派人回朔阳提醒同母亲吧!”白锦瑟下定决心,有她在祖母身边还能劝说一二。 “傻孩子!”大长公主低笑了一声,抬头看向蒋嬷嬷,“将七姑娘送回朔阳,即刻就走!” “祖母!”白锦瑟大惊。 大长公主俯身将白锦瑟搂在怀里,轻轻拍着她的脊背:“别怕,更不必担忧祖母,祖母是晋国的大长公主,生在皇室有自己的责任和担当,皇室越是危急……祖母越不能走!可你不一样,你是祖母的孙女儿……祖母必须护住你!去吧……” 白锦瑟紧紧攥着大长公主盖在腿上锦缎薄被,眼眶红胀的厉害。 她只希望祖母是真的如此想,会护住自己的孙女儿,不要同长姐反目成仇。 · 宣嘉十八年三月二十五,晋国前禁军统领谢羽长手握虎符率部护卫皇宫,先发制人,捉拿意图谋逆的梁王、李茂、李明瑞、禁军统领范余淮等人,却无力再把控大都城城门。 范余淮与梁王振臂高呼,太子囚禁皇帝,挟天子而令晋国上下,梁王范余淮意在勤王。 以左相李茂为首的户部尚书楚忠兴等左相党,拥护范余淮,把控大都城四门,围困大都城。 以吕相为首的朝中忠臣,及时携家眷入宫,誓死抵抗谋逆犯上的梁王与范余淮、左相一党。 吕相担忧范余淮梁王一干人等,会在大都城内四处搜查太子的行踪或围攻太子府,对外称太子已经入宫。 李茂的密探也称,的确见太子府车驾入宫门。 秦朗之妻白锦绣,脱下红装换戎装,身披战甲与谢羽长携手并肩,共卫皇城,范余淮屡攻不下。 梁王心生焦躁之时,镇国公主三月十九拿下江都的消息送回了大都城,梁王更是担忧不已,下令范余淮务必尽快夺取武德门。 · 三月二十七日太阳刚刚落山之际,方老终于赶到了朔阳,他撩开窗帘往外瞧,朔阳夜市灯火通明,远远望去黄澄澄一片。 满街嬉闹声此起彼伏热闹非凡,方老下了马车,瞧着来往的朔阳百姓面带笑容,互相热闹寒暄,一时间竟被这朔阳的繁华程度迷了眼。 他曾经并非没有来过朔阳,但那时的朔阳远远没有这么多的人口,百姓们的穿着也比他之前来时更鲜艳,那时百姓的脸上也未有过这么多笑容。 他沿着灯火璀璨的街道到处走走停停,只觉以前来朔阳,只有朔阳主街的热闹非凡,现在就连稍微偏一点儿的街道,都是摊贩星罗棋布,商铺鳞次栉比。 他已经走了一个多时辰,就没有见到这朔阳城哪里有黑暗的巷道,就连那偏僻少有人来往的的小巷子里都挂满了灯笼,为路人照亮前路,恍若一座不夜城。 方老坐在朔阳城最奢华的酒楼内,侧身望着楼下来往络绎不绝的喧嚣,他想不明白一个小小的朔阳,怎么会在短短几年内就发展的如此之快? 这朔阳的太守是谁?竟如此大能耐! 远处巡逻的两队朔阳军由远极近,百姓纷纷分列两道,将通道让出来…… 方老站起身朝楼下望去,只见一身穿戎装铠甲身子飒爽利落瞧着仅有十四五岁的瘦高小姑娘,正带着一队巡逻兵而来。 百姓们并非方老想像的那般,见到兵士……如老鼠见猫分列两侧,神情肃穆谨小慎微,反倒是有不少百姓同那小姑娘打招呼。 那摆茶摊满头银丝的老妇人竟然端着茶候在路边,一见那小姑娘过来,连忙喊道:“五姑娘巡城辛苦啦!喝口茶吧!” “不啦阿婆,朔阳军有规矩,巡城不能吃喝的!”那身姿飒爽的姑娘笑着同老阿婆摆手,握着腰间佩剑,带兵离开。 所到之处百姓们纷纷笑着喊道…… “五姑娘带兵巡城辛苦啦!” 方老看着那些步态齐整,训练有素的巡逻兵,就算是比禁军也不逊色。 突然,不远有护卫骑马而来,高声喊道:“五姑娘,大夫人唤您回府!” 正在为方老倒茶的店小二瞧见方老伸长脖子往楼下看的模样,笑着道:“客……是外地来的吧?” 第八百三十八章:成王败寇 方老回头,落座颔首,笑着从袖口掏出碎银子放在桌上打赏那店小二,低声打探:“这朔阳军……可就是镇国公主练的剿匪之兵?” 那店小二收下打赏,笑得更灿烂了,语气越发谄媚:“哎哟!多谢客赏!您说那巡逻的朔阳军……正是镇国公主为我们朔阳百姓剿匪所练的兵,现在朔阳兵整天在城中巡逻,别说那些土匪……就是城里作奸犯科的那起子小人,都不敢出来了!” 方老点了点头又问:“那个五姑娘……可是白家的五姑娘?” “正是嘞!不是都说那白氏嫡支有祖训,白家子嗣不论男女那可都是入军营训练的,后来啊……白家男儿不都战死沙场了嘛,这五姑娘和六姑娘入军营的事情就耽误了下来,这不……后来我们朔阳军建立起来,两位姑娘就同朔阳军一同训练,那两位姑娘可是从最普通的将士做起,现在……已经是百夫长了!要么说到底是白家的子嗣呢,就是厉害!你看咱们镇国公主和高义郡主……征战梁国那可都是所向披靡!” 店小二说起镇国公主和高义郡主……说起白家,那敬仰之情难以掩藏,笑着道:“谁说这女子不如男呢!您说是吧!” 方老的心不断向下沉,没想到镇国公主的威望在朔阳竟然是如此高。 “我在城中转了许久了,好似没有看到乞丐……”方老又笑着问,“我记得当初说,华阳城的流民都来了朔阳城,都走了吗?” 说起这个,店小二的眼睛更加明亮了:“走什么啊!咱们朔阳先前的确是接收了来自华阳城的大批流民,这镇国公主就想着将来如何安置这些流民,后来……身强力壮医治好了就入军营了,而那些身体弱的,你说……我们朔阳救了你们的命不能白救啊!这些人就被安置在朔阳城内或是朔阳城外,以劳力偿还当初救他们所耗费的药资和粮食损耗!” “其实啊镇国公主哪里是想让他们偿还什么药钱,不过就是不想让那些在灾民以为来到朔阳可以不劳而获!他们可以凭自己的劳作来偿还药资粮食,还可以赚取银钱生活。” “后来,镇国公主出了奖励措施,这些人在朔阳安定下来,不论是在哪一方有杰出表现的都会予以奖赏!比如前年那个改良农田浇灌之法,让粮食亩产增收的王仁,你看看……那王仁现在不但被官府录用,镇国公主还让人给安排了住所,一家老小都有了小院子!日子过的别提多滋润了!” “我们朔阳原本的乞丐啊,也都被安排妥当,没有户籍的……重新给入户籍,这类人入籍之后,户籍册子会被单独存档,每隔半月朔阳军都会去抽查这些人如今在作什么,即便是这些重新入籍的乞丐想要卖身也好,做买卖也好,地方官和朔阳军都不插手!唯一的就是朔阳百姓不允许给乞讨之人银钱吃食,不能助长好吃懒做的风气!自然了……有年纪实在大了,无法劳作又无儿无女的,朔阳军也会将人做妥善安排。” 店小二看在方老给的赏钱的份儿上说得有些多了,笑着道:“我们朔阳啊,现在人人日子都过的红红火火,就如同那主管朔阳军的白卿平大人所说,只要愿意努力,朔阳人人都能过上好日子!客……您慢用,需要什么您喊我!我先去忙了!” 方老点了点头,他是越听心里越害怕,这些东西朔阳当地的太守……和白卿言可都没有上报朝廷,这白卿言是要将朔阳变成她白家私有啊! 方老正在心里盘算应当如何将这件事告诉太子,边听到旁边那几桌讨论起大都城的事情来。 “听说梁王伙同左相李茂,还有禁军统领范余淮造反!要杀太子和皇帝啊!你刚从大都城回来,此事可是真的?”有人问自己的好友。 那从大都城刚回来的人错愕之余,连连点头:“你们消息竟然如此之快!是要变天了!我那天都已经到大都城门口了,一听大都城的四个城门都被封了!只许进不许出!我就没敢进去,就让活计把茶叶送进城,我找了个借口掉头回来了!我今日还正准备同你们说这件事儿呢!” “你还说什么啊!我刚从邻县回来,那里传遍了……说是太子和皇帝如今被困在皇宫之中,好像是白家二姑娘吧,正率兵顽抗呢!” “对,我从大都城回来这一路,可真是传遍了,就那休息的茶棚和酒楼里都说的是这件事儿!” “我倒是觉得不可能,这梁王真的要举事,怎么能刚有动作就传的到处都是?” “听说是太子察觉到梁王的动作,就派人将消息送出去,指望着有人能够率兵勤王!也是为了让百姓们都知道,若是有朝一日……梁王杀了陛下,将罪名扣在太子头上,希望有人能够给他正名,太子是怕死后遗臭万年!” “其实就算是太子不派人往外传消息,你说太子弑君我也不信啊!你说太子都是太子了,陛下只要一走……这皇位不就是太子的了!太子作什么非要做这弑君之事,说不通啊!” “天家争权,那可都是要命的,向来成王败寇……” 方老听到这里,再也坐不住了,猛地起身,身后凳子应声到底,酒楼内的人纷纷朝方老看来。 方老面色苍白,气息不稳…… 梁王反了? 他不敢再留,匆匆转身,朝楼下跑去。 楼下护送方老来朔阳,坐在楼下吃饭的四个护卫饭还没吃完,见方老匆匆下楼,抹了把嘴搁下银子便起身拿剑跟上方老:“先生,这是要去哪儿!” “回大都城!立刻!马上!”方老声音止不住拔高颤抖,他不敢想象……若是范余淮和李茂都成为梁王一党,此时梁王趁着刘宏和镇国公主将晋国主力带往大梁之时反了,那太子能撑多久? “是!”其中一护卫忙冲出去,去牵马车。 第八百三十九章:谋士的道义 方老几乎是被护卫扶着上了马车,他还未落座又忙掀开马车帘子,吩咐护卫:“你们……一个人先行,去打探打探,看大都城是不是出事了,得了消息立刻回来禀报!” “是!”护卫领命离开。 方老见一护卫快马先行而去,这才放下马车帘子,靠坐在马车内。 他脊背已经被汗浸透,只能不断祈祷这个消息有误。 马车出了朔阳城,一路颠簸向前驰骋,方老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儿,心里盘算着若是手握兵权的范余淮真的要反,要杀皇帝和太子该怎么办? 出城之后,马车狂奔了一个多时辰已经到了深夜,尽管是在官道之上,可出了城……道路两侧都是密集的高树,黑影幢幢,风声呼啸。 方老被颠得整个人脸都是麻的,很快方老派出去打探消息的护卫快马回来,调转马头跟在方老疾驰的马车旁,同车内方老道:“先生,属下回来了!” 在车内闭着眼的方老闻声,连忙扶着马车车窗,将车帘一把撩开,问:“怎么样?” “刚才属下去了官道之上的驿馆和歇脚的茶棚老汉处打听,说是这几天从大都城方向来的不论是行者,都在谈论梁王伙同左相李茂还有禁军统领范余淮造反的是!”那护卫说。 方老一颗心不断向下坠,马车颠簸得他脑仁儿疼。 “先生,我还问了从大都城方向来的商客,商客说,如今大都城只许进不许出,所以很多人已经不敢入大都城,都折返了!现在应该怎么办?”护卫问。 动静这么大,肯定是出事了…… 回大都城可能是死路一条。 怎么办? 能怎么办?! 他是太子府的谋士,太子是他的主子! 这么多年太子给他的信任比任何人都多,虽然是在镇国公主出现之前,可作为谋士,他既然认了太子为主,那边要终身为太子打算! 方老心里怕的要死,却还是打算回去。 太子是国之基石,太子才是国之正统,他是晋人……就必须维护晋国正统。 所以方老即便是怕……也要回去救主,这是作为晋人的责任,更是作为谋士的道义,哪怕是为了救太子而死,他也算是死得其所。 没有片刻迟疑,方老喉头颤抖着的开口:“你……身上有太子府的腰牌,你尝试四处求援……” 方老想到了朔阳,看朔阳那个架势,总觉得白家可能要反,连忙叮嘱那个护卫:“但不要求助朔阳!” 否则朔阳要是借此机会发兵大都,将皇族一锅端了,对外称是梁王做的,他们只是去平乱,那么……整个皇族都危矣。 “去别的地方,去大梁……去找刘宏将军,沿途你也可以求那些有兵的将领,我们现在没有太子手谕更没有皇帝的手谕,只能将此消息送出去,只求在刘宏将军得到消息之前,便能有忠勇的将士能来救陛下和太子!” “那先生呢?!”护卫问。 “我……”方老吞咽了一口唾液,害怕之情溢于言表,“我得回去,回到太子殿下身边,设法帮太子撑到援兵来!” 护卫看着方老这脸色苍白,分明害怕的模样,咬了咬牙道:“先生是太子身边谋士,是否先生去求援更合适?况且先生手无缚鸡之力,去了也于事无补!” 方老摇头,也不知道是在说服自己,还是在说服护卫:“即便是双手无法握刀,我也得去护卫太子!我得替太子出谋划策,撑到援兵来!” 见方老坚持,护卫不再劝,冲方老抱拳:“先生保重!” 说完,那护卫一夹马肚冲了出去,前往大梁方向去求刘宏立刻回撤救驾。 · 朔阳,白府。 此时朔阳白氏一族的白岐禾带领着几个心向白家……新推举出来的族老,都坐在白府正厅之内,白家的几位夫人和几位姑娘都在。 大夫人董氏坐在主位上,手里端着茶杯,沉着脸望着正单膝跪在正厅中央说大都城乱了事情的护卫。 白氏族人闻讯,震惊不已。 “大长公主命我等将七姑娘和大都城的消息送回朔阳,可是七姑娘担忧大长公主和二姑娘的安危不肯走,大长公主便派小人先回来传消息。”护卫道。 白锦瑟之所以要留在大长公主身边不走,是因……怕大都城内若真的梁王篡位成功,祖母为维护林家皇权设法将此事按下去,她只有在祖母身边才能及时给长姐报信,或许……还有余地转还一二。 可若是回了朔阳,真的到了梁王登基那一步,祖母的想法不明,白锦瑟才真的会坐立不安。 “大长公主已经派人送来了消息,所以才将诸位请过来一同听听,听完了……我们也商议商议,接下来应当怎么应对。”董氏用茶杯盖子压着茶杯清亮茶汤里漂浮的茶叶,轻轻抿了一口,那样子丝毫不像是心中没有成算,所以才找宗族之人商议。 眼看着大都城乱了,梁王若真的登基,那必定会来朔阳先拿了白家诸人,来把控她的女儿! 毕竟如今白卿言手握重兵,梁王又怎会不惧? 将白氏一族的族老也唤过来,董氏为的……是让这些人出银子。 大都城一乱,那么朔阳就要加紧准备屯粮,以免万一梁王要来朔阳拿人,朔阳必须撑到女儿从大梁折返。 朔阳城百姓众多,将士众多,若是被围城,那粮食便是最重要的。 虽然说,朔阳的存粮至少能够支持全城吃三个月,可董氏得为长远考虑,万一若是白卿言三个月之内赶不回来呢? 只有粮食存量达到半年,才算是稳妥。 白岐禾眼明心亮,自然明白董氏这是心中有了打算,需要宗族之人帮忙罢了,他忙拱手朝董氏道:“夫人有事但请吩咐,白氏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大事当前听凭夫人调遣。” 几个族老见族长都如此说,纷纷开口附和。 董氏将手中茶杯放下,冷肃的视线环视一圈,开口道:“即是如此,我便也不与诸位客气了!” 第八百四十章:心狠手辣 白岐禾余光瞧着那些宗族族老唇瓣嗫喏,心里对董氏这个“不客气”没底,有了退意,他适时加了把火:“大夫人尽请直言,凡我宗族之人力所能及,绝不推诿!” 白氏宗族之人见族长表态,又都纷纷点头称是。 董氏颔首:“我们朔阳虽然有朔阳兵,但无法和正规军比,所以……大都城梁王造反,我们顾不上,只能求自保!” “天下乱象已生,我们也只能力所能及照顾好朔阳的百姓!如今镇国公主和高义郡主人在大梁征战,手握重兵!梁王若夺的皇位,免不了要来朔阳将我们白氏一族控制起来,威胁镇国公主和高义郡主!” 董氏见宗族之人似乎各有盘算,心中冷笑,猜测这些人想着……等梁王兵临城下,将她们这些大都白家的孤儿寡母交出去。 她继而开口:“不瞒诸位,梁王因为当年谋逆二皇子之事,对白氏一族恨之甚深,人也不似平日里表现出的那般懦弱无能,是个心狠手辣之辈!曾言……要将白氏一族杀尽方能解心头之恨,你们若是有旁的心思,先盘算盘算,自己脖子有多硬。” 董氏一席话,惊得白氏族人立刻站起身来,朝着董氏长揖:“白氏一族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我们何敢有旁的心思!” 别的不说,就是那镇国公主和高义郡主手握重兵,回来要是知道他们将白家孤儿寡母交出去,求梁王宽恕,怕是他们九族都活不成了! 那镇国公主的心狠手辣,他们可都是见识过的。 “如此便好!好让你们心中有数,若是此时不能同心协力,一旦梁王入城,大家伙儿都活不成!”董氏话语里带着威胁。 董氏话音一落,五夫人齐氏才道:“我们大都城白家的家产,当初……因为族里逼迫,悉数变卖给族里凑了银子,不过所幸……我们还都有些嫁妆,诸位来之前大嫂已经同我们商议过了,我们的嫁妆银子只留养孩子的数额,其余的都捐出来,族里能出多少力……诸位尽力!” “自然了……”董氏慢条斯理开口,“此次若是朔阳真的逢难,大家伙儿出力了,镇国公主回来必然会回报诸位,至于怎么回报……那便要看谁的出力多。” 几位族老听董氏如此说,手指微动。 有聪明人已率先起身道:“夫人放心,我等皆是白氏族人,若朔阳有难必定不会袖手旁观,即便是倾家荡产也必会帮助朔阳渡过此次难关!” 族老们见已经有人卖乖,生怕自己落下,也跟着起身道:“几位夫人都是白家的媳妇儿,嫁妆银子怎么能动得?!此事还是交由我们白氏宗族来办,若是实在力有不逮,届时再动用几位夫人的嫁妆也不晚。” 一直没有吭声的白岐禾见状,这才朝几位夫人拱手:“族老们说的有理!还请夫人将此次出力的机会留给宗族,也好让宗族诸人表现一二!” 董氏犹豫片刻,颔首:“好吧!那就依族长和诸位族老的意思。” 还未来得及换下一身铠甲的五姑娘白锦昭上前,行礼后道:“大伯母,如今二姐在大都城,总得设法将二姐救出来!” 四夫人王氏瞧见女儿出头,怕给董氏添麻烦,忙道:“小五,退下!听你大伯母吩咐就是了!” 已经出落成大姑娘的白锦昭单膝滚地,朝董氏和四夫人王氏行李:“大伯母,母亲,二姐在大都城之中危险重重,女儿愿意率兵前往,在城外接应二姐出城!” 白卿平见状连忙开口:“五姑娘莫急,卿平倒觉得现在还不能带兵前往朔阳,一来……若是此事是梁王设的局,那么白家带兵去了就是谋反!可若梁王是真的反了……他首先最要忌惮的便是手握重兵,又战无不胜的镇国公主!” “所以梁王即便是侥幸真的能抓到二姑娘,那么至少在镇国公主回来前……二姑娘都不会有危险!梁王定会用二姑娘来威胁镇国公主!或者……是来朔阳抓白家人和白氏宗族,将白氏一族攥在手中威胁镇国公主。”白卿平语速平稳,刚才接到消息他便在静思此事,考虑让朔阳军去大都城救白锦绣的可行性,“五姑娘没有实战经验,若是带兵前去,万一不小心不敌大都城内的禁军,不是多送了一个筹码给梁王,让他要挟镇国公主吗?” 与白锦昭孪生的白锦华,抬眼朝白卿平望去:“我们白家人,战场之上……宁死,也不当旁人的筹码!就像大伯……举箭射杀我五位哥哥,为的就是不让白家子成为晋军被要挟的筹码!为的就是不让西凉军侮辱白家子乱了我军军心!” 这才是白锦昭如此着急想去大都城救白锦绣的原因,白家每一个上了战场的子嗣都知道,若是有朝一日被活捉,必须以大局为重。 白卿平忙朝着白锦昭抱拳:“卿平话中得罪之处还望五姑娘、六姑娘海涵!” “我曾听父亲说过……”白卿平看向白岐禾,“二姑娘当年也是随镇国王上过战场的,心思敏锐内秀,想来不会那么容易被梁王抓住!且……二姑娘既然能将二夫人和孩子送出城,就说明当时二姑娘是能走的,只是她或许出于什么目的,不愿意走!所以卿平以为我们如今能做……且应该做的,就是守好朔阳,不让朔阳白氏满门成为镇国公主的拖累。” “五姐,白卿平说得对!”白锦华走至白锦昭身边,将人扶了起来,“我知道你担心二姐,可是我们得各司其职,长姐有长姐的使命,二姐有二姐的……我们的责任便是护好朔阳城,护好伯母婶婶和白氏一族!” 白锦昭咬着牙颔首:“锦昭……听大伯母吩咐!” · 宣嘉十八年三月二十七,国祈福清修的大长公主回大都,官员家眷纷纷求助大长公主庇护,梁王带重兵围了镇国公主府,请大长公主助他勤王。 第八百四十一章:定下大局 大长公主明言,年纪老迈力有不支,亦是分不清楚是太子谋逆还是梁王谋反。 但太子也好,梁王也罢都是皇家血脉,大长公主此次不插手,全凭皇帝做主。 梁王遭拒,遣范余淮派人将镇国公主府团团围住,下令不许任何人进出。 宣嘉十八年三月二十九,燕国大将谢荀攻破卫暑城,魏国太后葬身火海,魏国皇帝生死不明。 宣嘉十八年四月初一,梁廷老丞相的极力劝谏之下,梁帝终于下令迁都襄凉。 一时间,达官贵族纷纷收拾行囊,韩城百姓人心惶惶,纷纷效仿,晋国大军还未到便已经显露出兵荒马乱的景象。 就连皇宫之内,也是鸡飞狗跳,梁帝后妃皇子……还有宫中宫女太监忙跟着收拾细软,生怕被落下。 然而,迁都乃是大事,先要派大批宫婢太监前往襄凉行宫,而后才是皇帝和后妃车驾。 后宫之中……就连位分较低的后妃细软行李也都要十几辆车来装,更别说,还有皇帝的行装。 只有三皇子决意留守韩城,等待戎狄鬼面王爷带援军前来,只安排妻儿妾室随梁帝迁都襄凉。 宣嘉十八年四月十一在梁帝车驾准备出城,韩城百姓人人自危兵荒马乱之际,晋军如天降奇兵,赵胜率部围堵梁国国都韩城东、西、北三门。 同时梁帝接到消息,月古城守将林鹏飞见镇国公主兵临城下顽抗三日之后,出城投降,已归顺镇国公主,此时……镇国公主正率兵往韩城而来。 梁帝闻讯吐血晕厥,被抬回寝宫,韩城大乱。 三皇子当机立断,命迁都大军轻装简行立刻护送梁帝出城,前往襄凉。 谁知,梁帝转醒还未来得及出韩城,便传来消息高义郡主率部从大泉方向奔袭而来,正在攻打韩城东门。 不到一个时辰,又有消息送来,晋国大将军刘宏已破中兴,正率大军逼近韩城南门方向。 月古守将林鹏飞已降,镇国公主白卿言也率部前来韩城…… 晋国三路夹击,且围困韩城,梁国大势已去。 而梁国皇室……因梁帝早前迟疑不肯迁都的缘故,如今被困于韩城,梁廷老丞相恳请梁帝向晋国割地求和,自此纳贡称臣,以求存国。 梁帝深知老丞相所言在理,瞧着满朝跪地不起的官员,却又不甘心,高声训斥:“戎狄的鬼面王爷已经在来的路上!只要我们能守住韩城再撑几天,鬼面王爷一到,必能解我韩城困局!” 此时,白卿言骑着匹通体雪白的骏马,带兵走在最前,已可看到韩城城池,听到韩城传来的厮杀声。 “报……” 看到探子骑快马而回,白卿言抬手,浩浩荡荡的军队令行禁止,动作齐整。 探子一跃下马,单膝跪地抱拳道:“禀报镇国公主,高义郡主正率兵攻韩城东门!” “报……” 又有探子快马而回,身后黄土飞扬。 探子下马,单膝跪地:“禀报镇国公主,刘宏将军已经中兴城,率部正赶往韩城南门。” “报……” 探子接连不断回来。 “禀报镇国公主,梁国皇族亲贵,被困韩城之中,少数逃出韩城者已被高义郡主活捉扣押!” 白卿言颔首,她紧握手中缰绳,望着艳阳之下巍峨的韩城,心中陡生一种豪迈之情…… 曾经背靠北海,坐收渔盐航运之利,富庶而强大的梁国,以后便不复存在。 而这……只是一统天下的开始。 拿下梁国之后,白卿言下一步要做的,便是将晋国已经腐朽的林氏皇权推翻,为晋国庶民立心立命,以一种全新的……以民为本,而非只利惠权贵之族的方式来治理晋国。 “启禀镇国公主,有称是镇国公主暗卫之人,称奉白家二姑娘秦夫人之命求见镇国公主!”杨武策的下属杨威领命前来同镇国公主报信。 锦绣将暗卫派了出来,难不成是大都城出了事? “人在哪里,带我去见!”白卿言调转马头,随杨威一同快马直奔大军后方。 从出了大都城,这些暗卫连日快马,昼夜不歇,日行五百里甚至将尽六百里,逢驿站换马,饿了马上吃点儿东西,困得实在撑不住了……便将自己扎扎实实捆在马背之上,让骏马跟着同伴飞驰向前。 他们用如此极端的方式,以短短十九日的时间,将消息送到了即将要到达梁国国都韩城的白卿言手中。 使命完成,这些暗卫,终于撑不住,纷纷倒坐在地上,有的甚至已经睡了过去。 远远看到快马朝大军队尾疾驰而来的白卿言,那位曾数次在大都城夜里潜入白府给白卿言送消息的暗卫星辰,忙站起身来。 星辰还未上前……就被晋军将士用长毛指着,不得已向后退了一步。 直到白卿言勒马,星辰才叫醒其他六个暗卫,纷纷单膝跪地朝白卿言行礼。 “见过主子!” “可是大都城出了什么事?”白卿言扬了扬马鞭,示意守着这些暗卫的将士退下。 “回主子,二姑娘三月二十四命属下带人前来传信,梁王伙同左相李茂、禁军统领范余淮,谋反!”星辰语速极快道。 跟在白卿言身边的杨威惊到了,从晋国大都城到此地……这些暗卫竟然只用了十九天! 白卿言手心收紧。 范余淮和梁王……和李茂。 果然,白卿言猜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可她不是老早就传信回去,让白锦绣同秦朗一同前去白沃城赴任,她怎么还在大都城?! “二姑娘还在大都城?”白卿言问。 “回大姑娘,是!” 她紧紧攥住缰绳,梁王此次再次举事,必定是想要赶大军灭梁班师回都之前扣太子一个弑君之罪,而后登基,再昭告四海,如此……便能定下大局。 此次,没有了信王作掩护,梁王没有退路,不成功便成仁……必定会倾尽全力,她即便是此刻便带兵回援怕是也来不及。 且只有自家暗卫来报,怕是不足以取信刘宏,随她一同带兵折返。 第八百四十二章:直取皇城 “镇国公主!”杨武策快马上前同白卿言拱了拱手之后,才道,“有一个自称是镇国公主府奴才的太监被我们的人捉了,说是叫魏忠,求见镇国公主!属下瞧着,人已经快不成的样子了!不知道……是不是镇国公主府上的?” 魏忠?他怎么也来了? 是祖母派他来送信,命她带兵勤王的? 白卿言闻言眉头紧皱,松开缰绳下马,问:“人呢?” 杨武策也跟着下马,朝后面喊了一声:“把人带上来!” 白卿言看到远处,两个士兵架着已经瘦脱了形,没法走路,脚尖拖地,硬是被拖过来的魏忠,疾步上前。 “主……主子……”魏忠隐隐约约看到白卿言,干裂的唇瓣动了动。 见白卿言过来,架着魏忠的两个将士忙将魏忠放下,双手抱拳行礼后退到一旁。 魏忠跪在地上,只觉头重脚轻,整个人摇摇欲坠:“主子,梁王与左相李茂、禁军统领范余淮勾结谋反,意图栽赃太子弑君罪名,属下奉命沿途已经将消息散播出去,如今晋国应当人尽皆知!” 魏忠话说完,便一头栽倒在地,白卿言三步并作两步,一把扶住魏忠……这才发现,魏忠已经瘦得只剩一把骨头。 “来人!抬他下去休息,请洪大夫过来看看他!”白卿言道。 魏忠只身一人前来,沿途还要散播消息,竟然也能紧随这些暗卫之后而来,可见其能耐不凡。 “报……高义郡主已破韩城城门!率三千人马直逼大梁皇宫!”前方探子接连不断送来战报。 白卿言不再耽搁,一跃上马,高声同杨威道:“带将士们原地休整,杨武策将军随我快马面见刘宏刘将军!” “是!”杨威抱拳称是。 “派人弄辆马车,将刚才来送信的暗卫和魏忠,都送来韩城南门!”白卿言说完,一夹马肚率先冲了岀去。 杨武策叮嘱杨威速度要快,便带着一队骑兵随白卿言而去。 魏忠乃是祖母大长公主身边的太监,要比已经归入白卿言麾下的皇家暗卫更具说服力。 白锦绣如今仍在大都城之中,大梁今日应当就能平定,留白锦稚率重兵驻守大梁把控刚刚打下的大梁城池沃土,她与刘宏率兵勤王。 只有如此才能确保大梁这一仗没有白打,否则若是她与白锦稚率兵勤王,一旦……白家举事,刘宏手有重兵,以他对皇帝的忠心,难保不会设法拥护林家皇权。 而刘宏随她同行,她有大把的时间说服刘宏,即便是最后刘宏还是坚定拥护林家,她也可以做小的损失控制住刘宏。 所以……留在大梁的只能是白锦稚。 · 刘宏所率一部,正在攻打韩城南门。 约莫是已经听说高义郡主攻入城内,而镇国公主也快到了,刘宏知道这一战必定灭梁,竟然在后方支起了茶桌喝茶。 一听镇国公主来了,刘宏忙从临时搭建的大帐之中出来相迎。 见白卿言勒马急停,刘宏迎上前,一副人逢喜事精神爽的模样:“镇国公主!” 白卿言朝着刘宏走了两步,简单拱手之后便道:“刘大人,大都城出事了!梁王联合范余淮、左相李茂,意图扣太子一个弑君之罪!杀陛下同太子登基!” 刘宏脸色大变:“怎么……怎么会?梁王那个人……” “我二妹白锦绣先派暗卫来报信,随后我祖母身边伺候的老太监魏忠也来了!”白卿言转头看向杨武策,“杨武策将军当时也在!刘将军可以询问!杨威已经在寻找马车……很快便会将暗卫和魏忠等人送过来!可我以为……事不宜迟,我们应当尽快往回赶!能早一点回去说不定还能来得及救下陛下和太子!” 这个消息来的太突然,刘宏脑子有些乱:“可……消息可靠吗?如今这大梁还未打下来,就是打下来了,很多事情还需处理!” “不瞒刘将军,我原本的意思……是想让刘将军留下来处置后续事宜,我带兵回大都城救陛下和太子,可我这个身子……刘将军是知道的,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倒下,小四到底年纪轻且不如刘将军在军中威望高不说,若是我同小四一同回大都城救驾怕陛下心里会有所忌惮,故而……只能让刘将军同我一同回大都城救驾了!”白卿言道。 白卿言没有瞒着刘宏她知道皇帝忌惮她的事情,摆事实同刘宏说话,刘宏作为皇帝稍微能信得过的将领,早在头一次出征大梁之时,皇帝就同刘宏交过底……皇帝要用白卿言却不信白卿言。 如今,刘宏相信白卿言对太子的忠心,站在臣子的角度考虑,此次救驾,要向进行的顺利,还真是不能让白锦稚同白卿言一同回大都城救驾。 “镇国公主所言我明白了!这样……我让我的副将先率两万兵马即刻出发驰援大都城!再下令全力攻城,拿下大梁,我们再率大军紧随其后!”刘宏道。 “白锦稚已经从东门攻入韩城……”白卿言转头吩咐道,“去传令赵胜、赵冉……即刻攻城!务必以最快的速度拿下韩城!” · 韩城内,脸上和铠甲上全都是血的白锦稚杀入皇城,快马冲在最前,不忘回头高呼:“全军上下,不许伤韩城百姓分毫,直取皇城!杀!” “杀!” 晋军高亢将的喊声震人心肺。 百姓们躲在家中门户紧闭大气都不敢喘,家中有幼小孩童的,父母皆将孩子抱在怀中,紧紧捂着孩童的嘴,生怕孩子哭出声将晋军引来,全家遭难。 大梁皇宫内,大梁重臣聚集在大殿之中,有的称应当死战,有的称应当出城投降,两拨人吵得不可开胶,而梁帝气得眼歪口斜,中风卧床,听说晋国高义郡主已经带兵杀入韩城,顿时脸红脖子粗又晕了过去,太医慌忙救治。 听着战报不断传来,高义郡主已经率先带人杀入城,梁廷老丞相之前心里存着的疑惑终于解开…… 第八百四十三章:万全之策 之前刘宏和镇国公主各走一路攻向大梁韩城,他还奇怪,为何镇国公主一到,这有着骁勇之称的高义郡主,竟然在后来的战役之中一直安分,未曾攻打任何一个城池。 如今看来,他们分明就是为了吸引梁国兵力,好让高义郡主能够顺利抵达韩城攻城! 老丞相再想到……他们险些就要迁都前往襄凉的方向,若是那个时候真的出城往东而去,怕是会和高义郡主遇上,那梁国才是真正的全军覆灭。 老丞相甚至怀疑,晋国当初定下这样的路线……打得就是将大梁皇室逼向大梁以东的主意! 晋国,是要让他们自己上赶着送到高义郡主的嘴边儿去。 老丞相满心的苍凉惶惶,晋国这一场仗谋划的如此周密,大梁……必败啊! 想来戎狄的鬼面王爷也赶不过来救韩城了! 要怪……就怪他们的皇帝一心复仇,全然不顾梁国。 如今老丞相等几位朝中重臣,也是被大臣吵得头脑胀痛,只等三皇子拿主意。 体态圆润的三皇子用帕子擦了擦头上的汗,终于还是下定决心,开口道:“不必……再让将士们枉送性命了!我们……出城投降!” “殿下!殿下不可啊!”主张死战的朝臣纷纷朝三皇子跪下。 “不管是投降,还是死战,最后都免不了一个被灭国的下场,何苦再让将士们白白丢了性命?” “我等愿意死战最后,若不能胜……宁可殉国!”有武将含泪开口道。 “何苦来的!”三皇子语声极轻,“咱们梁国百姓的心都已经向着晋国了,你们还不明白吗?在梁廷强抢百姓手中药材,不顾百姓死活之时,是晋国的镇国公主带着药材来救了那些百姓!那些被晋国救了的百姓就是晋国收揽的人心!” “赵家军世代忠心,为何到了赵胜就偏偏要投身于敌营?因为……我们大梁丢了人心啊!”三皇子哽咽道,“父皇卧病在床,我身为皇子,便代表父皇,捧玉玺出城投降。” 宣嘉十八年四月十三,晋国高义郡主白锦稚大破梁都,梁国三皇子率百官头戴孝布,捧梁国国玺、短剑,肉袒牵羊,跪于高义郡主马下。 满身血腥和杀气的白锦稚拿过大梁国玺,接过短剑,转手交给了沈青竹。 在北方屹立了百年之久的梁国,自今日宣告灭亡,梁国富饶的土地尽归晋国所有。 白锦稚一跃上马,高声传令:“立刻清扫战场!恭迎镇国公主、刘将军入城!” 白锦稚攻下韩城之后,跟随后续大军进城的蔡子源,看到耀目金光之下……全身是血的白锦稚,风姿飒飒,心中难以抑制的澎湃。 难怪曾有言说,百年将门镇国公府之所以世代都为晋国脊梁,是因……从不出废为。 不过是个十七八岁的女娃子,这一身杀伐的气魄,让多少男子都难以望其项背。 “蔡先生!”白锦稚命沈青竹把玉玺和短剑给蔡子源,“烦请蔡先生先行出城,将玉玺和短剑交于我长姐手中!” “是!”蔡子源颔首领命。 梁国皇宫之内,梁帝听闻三皇子待他出城投降,气得硬是憋着一口气扶住老太监的手站起身,拔出宝剑,那怒火滔天的模样似乎要将三皇子斩杀一般,可刚走出两步……竟喷出一口鲜血,睁着一双混浊充血的眼睛,直愣愣倒地。 大殿内太监们慌成一团,七手八脚将梁帝接住,太医膝行上前,竟发现梁帝断了气息,被活活气死。 白锦稚带兵在梁廷皇宫清扫顽抗之人,将梁帝一众后妃,和跪地求饶的宦官之流全部关押。 还没等白锦稚将梁廷整理妥当,恭迎自家长姐入城,便接到命令,让沈晏从接手白锦稚清理大梁皇宫的任务,白锦稚和沈青竹即刻快马出城,有要事相商。 白锦稚、沈青竹领命快马出城。 很快,白锦稚和沈青竹便出城赶到了城外营地,晋军包括后来降晋的梁国几位将军全都在刘宏的大帐之中。 蔡子源已经将大梁的玉玺和短剑交到白卿言手中,此时就放置在白卿言所坐桌案之上。 刘宏面色凝重,见白锦稚进门,对白锦稚做了一个落座的手势,白锦稚便疾步朝着白卿言走去,在白卿言身旁落座,难掩兴奋唤了一声:“长姐!” 白卿言望着又长高不少的白锦稚,抬手摸了摸白锦稚的脑袋,看向跪坐在白锦稚身后不苟言笑的沈青竹,轻轻颔首,谢沈青竹这一路对小四的保护。 刘宏见人到齐了,转头同白卿言道:“既然人到齐了,还请镇国公主做安排!” 白卿言颔首,开口道:“大都城梁王谋逆!我与刘将军将率大军赶赴大都勤王救驾!白锦稚与赵胜将军,率所有晋军与安平大军还有赵家军留于韩城,请大梁官员协助下发文书,告知梁国已归为晋土。” 刘宏手心收紧,险些坐不住,没想到白卿言竟然连大都城生乱这样的事情都告诉了这些降将,万一这些降将再生了别的心思怎么办? 刘宏能够理解白卿言将晋军全部放在大梁,就是怕他们二人走后,这些降将生旁的心思,可将这些梁国的降将降卒全部带走,万一这些人要是中途反了呢? 刘宏一向谨慎,可思来想去他自己也没有一个万全之策,不论如何大梁付出这么大的代价打下来了,自然是不能让丢了的! 将这些降将降卒带回去救驾就救驾吧,攻打梁国镇国公主带的全都是降将降卒,想来……镇国公主是有办法镇住这些降将降卒的。 见降晋的将领你看我我看你,可赵胜心里明白,这白卿言必是要反晋的! 赵胜私心里觉得这是好事,他当初降的……并非晋国而是白卿言! 如今大都城乱了好,乱成一锅粥,便能加快白卿言取而代之的脚步! 没有了晋国皇室那些心无大志只图自爆的皇族环绕掣肘,必会加快白卿言天下一统的步伐! 第八百四十四章:治理天下 赵胜也明白,白卿言将他和白锦稚放在大梁,是因为白卿言给了他这个降将最大的信任,他也必不会辜负白卿言。 白卿言见在坐之人都各有所思,又道:“以前或许我们是对手,可如今我们同为晋国大将,同为一国,所以此事我不瞒着你们,此次举兵征战百姓已经受过一茬罪了,只要平定大都城梁王之乱,至少晋土之内的百姓可以休养生息,所以还请诸位再同我辛苦一趟。” “敬听镇国公主吩咐!”杨武策挺直腰身,率先抱拳道。 杨武策已经听赵胜说过了,镇国公主有将晋国皇帝取而代之的心思,他跟着镇国公主打了这么久的仗,还能看不出镇国公主的雄心抱负和心志? 对杨武策和赵胜他们这些降将来说,他们降的是镇国公主,至于晋国的主子是谁他们不在意。 而此次白卿言要带如此之众的梁国降卒降将回去救驾,为的……就是让刘宏无法把控这些降将降卒。 白卿言转头看向刘宏,道:“刘将军……事不宜迟,点兵出发吧!” 刘宏听说梁王造反,也是心急如焚,点头。 趁着点兵的间隙,白卿言将白家护卫召集了起来。 她先派白家护卫去给白卿瑜送信,告诉白卿瑜她欲调白家军回大都勤王,让白卿瑜防着西凉异动。 又将一封亲笔信交给白家护卫:“你即刻带三人,前往登州,将信亲交登州刺史董大人!” 白卿言在信中告知董清岳,大都城梁王破釜沉舟意图篡位,她和刘宏要带着梁国的降将降卒,回大都城勤王救驾之事,让舅舅董清岳留意各州动向…… 她话未说得太过清楚明白,可她相信以舅舅董清岳的心智,能看得明白,此次她未带老晋兵,二十带着降卒回大都城,是存了取而代之的心思。 她又吩咐沈青竹:“青竹,你即刻出发前往南疆,传令白卿玦和沈昆阳、卫兆年、谷文昌三位将军,留下驻守边塞兵力之后,即刻以勤王为名……带兵回大都!兵分两路……一路赶往平阳请平阳刺史率平阳军前往大都城救驾,一路前往大都城。” “是!”沈青竹应声不再耽搁,立刻出发。 白锦稚与赵胜、蔡子源来询问白卿言大都城具体情况之事,白卿言又叮嘱三人:“不论大都城方向传来的消息是什么,你们都要看好大梁,绝不允许大梁趁机生乱,可明白了?” “子源也有一句话要同镇国公主说……”蔡子源朝着白卿言长揖一礼之后,朝着白卿言走进了一步,低声道,“公主,取而代之是一个徐徐图进的过程,若是真的不能一气呵成,镇国公主不妨……效仿古人,挟天子而令!” 蔡子源这是害怕晋国乱起来,若是晋国一乱,就怕刚刚归入晋土的大梁那些心存欲望之人会借机生事。 虽然说,他们打到现在留下将士都是精英,不惧怕打仗,可是却担心会没完没了的打。 赵胜朝蔡子源看了一眼,亦是觉得蔡子源说得有理,但是他更相信白卿言的判断,便抱拳同白卿言说:“镇国公主不论做何种决定,赵胜与赵家军必定誓死跟从!镇国公主也放心,韩城有高义郡主和赵胜在……梁国,必不会乱起来!” “如此,就托付三位了!”白卿言抱拳道。 “长姐……”白锦稚拿下大梁都城,这份激烈的欣喜还来不及同长姐分享,没想到长姐连韩城未进就要走了。 蔡子源见白锦稚和白卿言有话要说,悄悄对赵胜做了一个请的动作,两人先行离去,留给这两姐妹叙话的时间。 “小四这一次做的很好,没有冒进,稳扎稳打成为我晋国的奇兵!”白卿言眼底全都是欣慰。 “要不是遇见了戎狄军队打了一仗,我应该早就到了,我当时就瞧着那戎狄军队摆兵布阵似有白家军的影子,我还怀疑是不是有人叛国了,若非青竹姐姐及时赶到,我非要剿灭了那些戎狄军不可!”白锦稚说到这里看向白卿言,“长姐说那位鬼面将军是我们自己人吗?我此次并未见到鬼面将军,这鬼面将军是谁啊?” 白锦稚望着白卿言,她不论如何都想不到,那戎狄的鬼面将军便是她的五哥……白卿瑜。 夜风吹拂着白卿言鬓边细碎的发,她眉目间尽是温润浅笑,靠近白锦稚的耳边,与白锦稚低声耳语。 白锦稚闻言震惊睁大了双眼,用双手捂住嘴,眼泪一下就涌了出来,险些惊呼出声。 白卿言眼眶亦是湿红,她用力捏了捏白锦稚的肩膀:“你心里知道就好!如今他的身份不能曝露,但……只要我们都还活着,就有相聚的那一天!” 白锦稚用力点头,她擦去泪水:“长姐,小四知道轻重!一定会守口如瓶!” “我相信我们小四!我们小四……竟大梁韩城一战,必会威名震天下!”白卿言唇角带着浅笑,“小四……终于还是成长成了祖父和叔父们所期待的模样!” 白锦稚擦去泪水,朝着白卿言拱手:“长姐此番回大都城万望小心,白锦稚就是死……也会守住大梁不乱!” 如今的晋国,经过白家这两年来殚精竭虑的谋划布置,只要林氏皇权一倒,白家便可顺理成章取而代之,届时……不论是五哥白卿瑜也好,七哥白卿玦也好,还是九哥白卿雲也罢!全都能回来,他们也可全家团聚! 长姐有一统天下之心,更有治理天下之能! 甚至白锦稚有一种感觉,长姐不会如同刚才蔡先生建议的那般,挟天子而令,长姐会将林氏皇权取代!因为……只要白家将林氏皇权取而代之的消息传播开,白家或是白家军之中还有尚存于世之人,一定都会回来! 白锦稚无比期待着这一天的到来。 宣嘉十八年四月十三,高义郡主率重兵留守韩城,镇国公主与晋国大将军刘宏,率杨武策等猛将,返回大都勤王。 第八百四十五章:弄巧成拙 宣嘉十八年四月二十一,燕国九王爷慕容衍对魏国进行了将尽一个月的大清洗,诛杀权贵,利惠百姓。将魏国皇室斩草除根,推行新政,以雷霆手段稳住魏国大局,留大将军谢荀带重兵于昌城,九王爷慕容衍率二皇子慕容平折返燕都。 宣嘉十八年四月二十三,梁王和范余淮已经围困皇宫整整一个月了,范余淮对外是称怕攻打皇宫会逼得太子狗急跳墙伤了陛下,因为投鼠忌器,不敢攻打。 可实际上,围困皇城是李明瑞出的主意…… 这皇宫内存粮不多,而皇帝后妃和皇宫里的太监宫婢人数何其多,是人总要吃喝!谢羽长所带将士们更要吃喝,他们只要围困皇城……用不了一个月等粮食耗尽,守皇城的将士们必然倒戈,届时他们便可以最小的代价取得皇城。 可这已经整整一个月过去了,守着皇城的将士们丝毫没有断粮的情况,梁王显得有些急躁,李明瑞只觉这其中必有蹊跷,问题可能出在他们围困皇宫的将士身上。 此次李明瑞跟着梁王一起反,不成功便是满门抄斩,所以必须竭尽全力,他秘密调动左相府人手,暗中密查。 四月二十九,果然查出范余淮麾下把守皇宫西门的将领,竟然在深夜偷偷为皇宫之中送粮,人赃俱获,一问之下才知那将领是太子安插在禁军之中的暗桩。 谢羽长眼睁睁看着范余淮在皇城之外砍了那将领的脑袋,又听道范余淮高声喊他:“谢羽长,我敬你是条汉子!你若是乖乖投降……梁王殿下不但会求陛下饶你全家老小一命,还会对你委以重用!否则……你可别怪我不讲同袍之情!” 那位早早被镇国公主安排在范余淮麾下的将领,将运粮之事做的万分小心,每夜送进皇宫的也不过是少量粮食,尽管谢羽长再三要求要多送一些粮食过来,可那将领却小心谨慎,不敢多送怕被梁王察觉。 没想到如此谨慎,还是被发现了…… 若是没有粮食,谢羽长深觉自己恐怕要有负秦夫人所托,守不住皇宫,守不住皇帝了。 那日白锦绣身着戎装与谢羽长同时出现在武德门城门之上,抵御攻城禁军,的确是震慑住了范余淮一干人等。 吓退禁军之后,白锦绣便亲自前往皇宫南门找到这位将领,让其每日夜里往皇宫内送粮食,随后白锦绣从南门悄悄出了皇宫,去联系曾经白卿言安排进禁军之中的人手,打算控制了大都城出入城门之后,再请皇帝出宫…… 毕竟,若是谢羽长真的守不住皇宫,那皇帝决不能落在梁王手中。 谁知,等白锦绣好不容易悄无声息掌控了大都城南门,皇帝却不愿出宫了。 皇帝说天师有言……没有比皇宫数代真龙龙气聚集之地更适合炼丹,所以皇帝不愿意走,但好的是给了谢羽长一道圣旨,让谢羽长设法交给太子……让太子去调兵驰援。 谢羽长无法,只得让人将圣旨带给了白锦绣,称他誓死都会护住皇帝,请白锦绣放心,只求白锦绣能够带着圣旨出城求援,时机成熟他们便可里应外合,剿灭梁王一党。 白锦绣拿到圣旨简直要被气笑,有人要杀太子弑君篡位,皇帝竟然为了炼丹不愿意离开皇宫,是疯了吗? 不过也好,皇帝不愿意从皇宫内出来,反而能够将范余淮的兵力吸引在皇宫周围。 而后,谢羽长亲自陪着陛下登上城楼,陛下城楼之上怒斥梁王是包藏祸心的逆贼。 可梁王那戏唱的是极好,跪在武德门之下,高呼对不住皇帝……竟然让皇帝受太子胁迫,称虽然皇帝说了要梁王一定要拿下太子不记任何代价,可他不能眼睁睁看着父亲受辱,他就是死也要先救出皇帝。 气得皇帝一口气没上来晕了过去,谢羽长只好命人先将皇帝台回去救治,范余淮便借机对着将士们高呼,称……太子反心昭然若揭,否则为何不敢让皇帝继续说下去。 梁王更是将一个孝子演绎的淋漓尽致,一改往日懦弱无能的形象,指着城墙之上高骂太子,称太子若是敢伤皇帝一根毫毛,就别怪他不顾念兄弟之情。 于是,皇宫之内的将士们越发确信了梁王要反…… 而皇宫之外的将士们,却觉得范余淮说的对,肯定是太子胁迫皇帝上了城墙,否则为何皇帝看到梁王跪地痛哭之后,就再无什么话说,也不替太子辩白。 就连皇帝被气晕过去,也被杜撰成被谢羽长打晕了过去,不许皇帝多说。 谢羽长本是要将皇帝送出皇宫,可皇帝不肯……谢羽长才想了个折中的法子让皇帝登上城楼,可没想到……反倒是弄巧成拙了。 加上范余淮本就是平武德门之乱的功臣,梁王又一向以胆小懦弱且无能示人,围困皇宫的那些将士们就越发相信他们才是勤王之兵。 白锦绣得知皇宫南门安排的暗桩被查出来时,便明白……如今皇宫内用不了几日便会粮绝。 她如今在宫外,已经派出去了几波人探长姐行进到了那里,她能这么做……梁王也必会如此做,不过梁王的人比她的人更方便进出大都城,消息自然比她更灵通。 白锦绣如今在暗,只能盯着梁王和范余淮的行动来推测,然后做决断。 不过幸而,她手中握着皇帝亲笔所书的圣旨,可号令各地节度使和军营前来救驾,白锦绣还并未将圣旨交给太子,亦还未用。 如今能够调动的军队,除了登州刺史董清岳手中防备戎狄、西凉的登州军,和远在平阳城防备大燕的平阳军之外,再有便是远平的三万守军可以调动。 但,远平距大都城快马两日的路程,目前长姐位置不明,还不能过早让远平大军掺合进来,万一禁军不敌远平大军,过早结束大都城的这场内乱于大局并无好处。 所以,不到梁王登基之时长姐还未回来,远平大军便不能动。 第八百四十六章:难度 宣嘉十八年五月初三,左相李茂府上早早派去大梁探听大军动向的探子回到大都城,向李明瑞回报,镇国公主与刘宏正率大军疾行回国,且他送信回来之事,沿途百姓官员都已知梁王谋逆之事,热议沸腾。 李明瑞拳头紧紧攥着,知道不能再耽搁下去,他请梁王命范余淮立刻竭尽全力攻打皇城,必须即刻入宫逼迫皇帝下旨传位于梁王。 谁知范余淮刚刚下令攻打皇城,武德门城门便自行打开…… 谢羽长与符若兮从武德门之内出来,谢羽长脸色十分难看,道:“陛下有旨,请梁王入宫。” 皇宫之内昨日已经断粮,这倒不算什么,皇帝用来炼丹的硝石不够了需要从宫外运进来,皇帝便命谢羽长传令让梁王入宫。 吕相与兵部尚书,还有谢羽长同皇帝据理力争过了,可毫不管用,鬼迷心窍的皇帝竟然让谢羽长将吕相和兵部尚书一干人等拿下,吕相那么圆滑的一个臣子,气得直骂昏君。 皇帝趁势废了吕相丞相之位,又问谢羽长是不是只听太子的不认他这个皇帝,要违抗圣命……抗旨不准。 好大一顶帽子压下来,还是符若兮拉住了要死谏的谢羽长,领命陪着谢羽长出城来请梁王。 可从心底里,不管是符若兮也好,亥时谢羽长也罢,都已对这个皇帝和这个王朝失望透顶,他们也不愿意这些将士们为了这样的皇帝舍命,所以按照皇帝的要求出来请梁王。 虽然太子算不上是一个贤明之君,至少他不是梁王这样诡计和阴损善于伪装之人,有时候臣工谏言太子还能听得进去。 可梁王若是登基,这晋国还不知道要变成什么样子。 梁王为人小心谨慎,听说皇帝请他入宫生怕其中有诈,先是让范余淮派人接管了皇城几个门,又将谢羽长、符若兮拿下,这才带着重兵进入皇宫,让范余淮留在皇宫之外布防。 皇帝就坐在宝殿皇位之上,望着带重兵从殿外进来,朝他跪拜行礼的梁王,拍了拍龙椅扶手,开口:“你此次率兵逼宫,就是想要这把龙椅?” 梁王此时面对皇帝态度虽然恭谨,却全然没有了往日的惶惶和惊恐,叩首之后道:“儿臣请父皇退位……” “好!真好……”皇帝视线混浊的眼睛望着梁王,他是真的没有想到自己竟然将这个儿子给看走眼了,“梁王可真是朕的好儿子,平日里那唯唯诺诺的模样,竟然都是装出来的!” 梁王保持着跪地俯首的模样一动不动,大有任由皇帝泄愤的谦卑姿态。 “你想要这个皇位不是不可以!朕有条件……” 梁王听到皇帝这话,面露欣喜,忙道:“父皇放心,儿臣必不会为难太子哥哥!” 皇帝却摇了摇头,道:“朕要说的不是太子,而是朕的九重台!九重台……不论如何都要建成!所以……朝政你想要,朕现在就可以下旨让你领政,可皇位……你什么时候建成了九重台,帮朕找来了一千童男童女,什么时候朕退位,让你来当这个皇帝!” 梁王还以为皇帝是要为太子求情,没想到最关心竟然还是他求仙问道的九重台! 他心中竟对太子生出一丝丝怜悯来,原来……太子在父皇的心中也没有多特别,还是说舍弃就能舍弃的人。 见梁王不答话,皇帝又道:“你若是不肯,那么……便杀了朕这个皇帝,然后你登基!不过……朕已经将亲笔密旨送出宫去,让太子持圣旨调令各地驻防兵驰援!如此……将来你这个乱臣贼子的名声便永远无法洗脱了。” 梁王并不太信皇帝这话,觉得皇帝这话是呼他的,太子已经逃了一个多月,要是手中真的有圣旨可以调兵前来,早就到大都城了。 跪在梁王背后的李明瑞倒是觉得太子手中可能真的有圣旨,到现在援兵未到,说不定太子还在大都城内! 李明瑞心里咯噔了一声,抬眸朝着梁王看了眼,顿时起了私心,他想派李府的人悄悄去搜太子,若是能得到太子手中的密旨,将来梁王登基,这密旨……就是李家可以牵制梁王最有力的把柄! 李明瑞在心里盘算了白卿言大军行进的时间,压低了声音同梁王开口:“殿下……只要陛下还活着,殿下登基天下人便会觉得是名正言顺,否则如今太子还未抓到,而大都城皇帝却身死……殿下登基,旁人便会觉得殿下这皇位来的名不正言不顺,有心存他念……忠诚于太子的,比如镇国公主,就有了充足的借口反了殿下!” 梁王抿唇未语,可那九重台应该还需要一个多月才能造完,一个月多的时间镇国公主若是及时赶回来…… 梁王抬眸朝着皇帝看去。 届时,他和皇帝的位置可就变了,那时就只有他被皇帝拿捏的份儿。 李明瑞像是知道梁王的担忧,低声道:“殿下,九重台工部尚书若是加紧督造,二十天之内可以完工!” 工部尚书是左相李茂的人梁王知道,李明瑞同他一起举事,败了就是抄家灭族,想来若是二十日内不能完工,也不敢如此说。 “殿下不妨答应陛下,图一个名正言顺!九重台和一千童男童女都不是难事!”李明瑞再次劝道。 梁王闻言看向皇帝,再次叩首:“请父皇下旨,捉拿意图谋逆的太子,儿臣二十日之内必定将九重台和一千童男童女之事办妥!” 皇帝眸色冷沉:“十日之内!” 梁王咬紧了牙关,微微侧头看向身后的李明瑞。 李明瑞在心里盘算,若是能再征召更多的百姓一同修建,在三日之内赶到九重台,或许……能够来得及十日之内修建完成。 难就难在这一千童男童女,李明瑞之前听这位天师说过,要的是五岁至十岁的童男和童女,并且还要家世清白,更别说之前有风声岀去说皇帝要用这一千孩童的性命炼丹,十日之内凑齐这一千孩童,的确是有难度。 第八百四十七章:官逼民反 不过难归难,十日之内也不是没有办法做成! 只要命令传下去,不遵从重罚便是了,百姓如蝼蚁,还不是上位者说什么……他们就得遵从什么! 梁王见李明瑞对他颔首,示意他答应,梁王这才应声:“十日之内,儿臣必定将这两件事办妥!” “好!”皇帝颔首,凝视着梁王唤高德茂,“高德茂……” 高德茂忙上前:“奴才在!” “传旨,捉拿意图谋逆的太子,即日起国政交于梁王之手。”皇帝道。 高德茂眉心直跳,没想到皇帝竟然如此就将太子舍弃了。 “多谢父皇!”梁王朝皇帝叩首。 “别忘了,十日!十日之后,朕的九重台和一千童男童女都有了,朕……便退位专心研究长生之术,将皇位传于你。”皇帝说完,又道,“让谢羽长和符若兮来护卫朕的寝宫!” 梁王见皇帝拂袖离去,恭敬叩首道:“是……” 李明瑞跟在梁王身后跨出大殿,望着被阳光映照得金碧辉煌的重檐殿宇,望着远处雕刻莲花基石的红漆木柱,负在背后的拳头紧紧攥住。 很快,只要梁王登上皇位,只要梁王替二皇子平反……那么镇国公主手中的书信便没用了,更别说梁王登位之后第一个要对付便是镇国公主,甚至会灭了满门为二皇子复仇。 到那个时候整个白家都只会成为史书中的几笔墨水罢了,镇国公主手中的书信……更是无关紧要,谁还会记得? 白锦绣前脚刚得到消息……称皇帝命谢羽长开武德门请梁王入宫,后脚皇帝的圣旨便传了出来,吕相因抗旨入狱,圣旨明言废除左右丞相之位,建立内阁。 又下令捉拿意图谋逆的太子,将一应朝政交给梁王主理,紧接着梁王传令左相李茂为内阁首辅,在朝中对百官施恩。 随后,数道圣旨紧跟着颁布…… 皇帝和梁王命工部尚书在十日之内建成九重台。 又传令各地府衙,将一千童男童女的任务分派下去,要求童男童女年龄在五岁到十岁之间,且都必须家世清白,必须在本月五月十三之内全部送到大都城,若有适龄童男童女不上交者,连坐邻里,格杀勿论。 命建造九重台之地,就近征召方圆一百里的成年男子,所有成年男子需在接到诏令之后,三日内赶往九重台,误期者死,逃者……连坐全家。 如此近乎残暴的手段,将百姓当做牛马对待,这个林氏皇权也是到头了。 白锦绣正坐在刘氏陪嫁的胭脂坊后院紫藤树下,听到这个消息,心里痛恨之余……又觉得皇室是自作孽,尤其是梁王这十日之内强行征一千童男童女的消息传出去,必定会在晋国掀起轩然大波。 之前长姐便已经让她将皇帝欲用这一千童男童女炼仙丹的消息散播了岀去,若是各地官员为了完成梁王只限十日派遣下去的任务,再闹出什么强抢百姓孩童的事情来,那才真的是官逼民反。 甚至都不需要她在后面做推手,长姐要反这林家皇权,便能堪称水到渠成…… 尽管如此,白锦绣还是要做万全准备。 她想起自己手中攥着的皇帝亲笔所书的圣旨,闭眼想……若是想利用这道圣旨达到最大的目的,便要在长姐快到大都城前,让大都城乱成一锅粥,让太子和梁王两败俱伤才是。 “二姑娘……”罗嬷嬷迈着碎步从外面进来,同白锦绣行礼后道,“如今谢羽长统领手中的禁军都被梁王接手,梁王派了一堆一堆的禁军出城捉拿太子,说是陛下的命令,那带队的禁军小队率,人人手里都拿着令旗,听说大都城内开始搜查二姑娘和太子了!” “我知道了,罗嬷嬷不必忧心,我自有安排!”白锦绣安抚好罗嬷嬷,又指派罗嬷嬷了些活计,罗嬷嬷只有忙起来,才不会胡思乱想。 见罗嬷嬷颔首,去厨房忙活,白锦绣从石凳上起身,唤道:“来人!” 暗卫应声出现。 “入夜之后,带人从大都城南门出,在九重台方圆一百里的地方,多讲一讲秦朝暴政苦民害民,陈胜吴广揭竿起义的典故!范围越广越好……必要之时,你等可混在征召去修建九重台的队伍之中,号召百姓起义反林氏皇权!” 暗卫被白锦绣的话惊到,抬头望着白锦绣。 却见白锦绣一双凌厉而肃然的眸子望着她:“此事我之所以交给你这个白家暗卫去做,而非是祖母留下的皇家暗卫,是因你是白家人,皇权腐朽至此,皇家皆视百姓为刍狗,我白家世代护民……决不能看着皇家如此作贱百姓!” 暗卫在白家这么多年,并非不明白白家的大义,更是眼睁睁看着这些年皇家的所作所为,明白白家要反,暗卫不在迟疑,抱拳称是:“是!” · 正在任世杰安排的宅院之中喝茶的太子,听闻皇帝让谢羽长迎梁王入宫,随后便下捉拿他这个谋逆太子,惊得摔了手中的茶杯。 后来,消息不断传来……说皇帝已经罢免吕相,梁王顺势建立内阁,让李茂成为内阁首辅大臣。 再后来,皇帝要工部尚书十日之内建好九重台,又命各地父母官十日之内将一千童男童女凑齐。 太子顿时明白,他已经被皇帝放弃,成为弃子了。 太子跟随皇帝身边这么久,太了解自己这个父亲,他如今为了这个九重台,为了追求长生不老已经疯了。 所以皇帝应该是害怕这场乱事再拖下去,影响他九重台的建成,耽误他求长生不老,所以便拿皇位和他这个太子的命,同梁王做了交易。 这一次,太子就是想找一个借口来安慰自己,他都找不到。 “殿下……”任世杰看着太子陡然颓废的模样,低声安抚,“或许……这是陛下为了稳住梁王的权宜之计。” “孤的父亲,孤了解……”太子声音沙哑,“任先生不必劝孤,孤心里明白的很,孤……是被放弃了!” 第八百四十八章:权宜之计 “殿下不可将事情想得如此糟糕……”任世杰不知该如何劝太子,话音干涩无力。 “父皇他如今全心全意要炼丹,求长生不老,什么儿子……对他来说都无所谓了,父皇他……不要我这个儿子了。” 任世杰唇瓣嗫喏,最终还是什么都没有说。 这晋国的太子听到这些消息,首先关心的不是梁王如此行事,怕是会闹到官逼民反的这一步,从而使晋国大乱,想的竟然是皇帝不要他这个儿子了。 如此太子,如此皇族…… 任世杰都觉得,这天下要是被晋国皇室这样的草包鼠胆之辈得了,那可真是滑天下之大稽。 “任先生,你出去吧!孤知道你想安慰孤……”太子声音里透着几分难过,“可孤想一个人呆一会儿。” 他以为对他最忠诚的方老,在最关键的时刻抛弃了他,甚至背叛了他! 他以为对他最好的父亲,也在最关键的时刻抛弃了他。 太子从未如此难过过…… 可太子的确是误会方老了,此时的方老正在大牢之中被折磨的全无人形,不论旁人如何拷问太子在何处,他都称不知道,即便知道也不会说。 任世杰从房内出来,替太子将门关好,只觉梁王开始在大都城内搜查太子和白锦绣,想来已经开始怀疑太子并未出城。 任世杰还得设法同白锦绣联系,保住太子的命才是…… 白家此时应当是最想保住太子命的,毕竟镇国公主已经投入太子门下,若是太子死了……而与白家有仇的梁王继位,白家前途堪忧。 任世杰未敢耽误,立刻派人去联系白锦绣。 白锦绣得知太子意兴颓废的消息,迟疑片刻,先是派人去告知通知白卿言她决定于九日后五月初三带远平大军攻打大都城,拖延时间,请长姐速速归来。 而后又派人将身边如今仅留的两个皇家暗卫唤了过来,带上皇帝的那封亲笔圣旨,换了衣裳从胭脂铺子后门出,径直去了任世杰安置太子的小院子。 白锦绣见到眼眶发红强撑着打起精神的太子,这才将皇帝那道圣旨拿出来,递给太子:“殿下……陛下亲笔圣旨,陛下还在等着殿下带兵去救!殿下切不可如此颓废,枉费了陛下对太子殿下的隐隐期待。” 说着,白锦绣便单膝跪地,将圣旨送到了太子面前。 太子看到圣旨一怔,用手抹了把脸,扶着座椅扶手站起身,走到白锦绣面前,拿起圣旨,匆匆展开就看。 当太子看到是皇帝的亲笔圣旨,看到圣旨上说命他即刻带圣旨出城调兵驰援,太子还未来得及看日期,就听白锦绣开口…… “圣旨谢羽长早就送出来了,只是当初为了谨慎起见,我并不知道任先生同太子殿下到底藏身在哪儿,故而……没有能及时将圣旨交于太子殿下,但锦绣猜陛下定然是以为太子殿下已经出城去调援兵,所以才假意将国政交于梁王!殿下手中的可是陛下的亲笔圣旨!” 太子手指轻抚着圣旨上的国玺印章和字迹,竟不知自己的眼泪已涌了出来,他笑了一声抬眸看向白锦绣:“父皇没有放弃孤!父皇只是权宜之计……才假意将国政交给梁王的!孤就知道!顾就知道!父皇那么心高气傲的一个人,怎么能容忍梁王这个小人作贱到他的头上!” “可……”太子猛然攥紧了圣旨,“可孤如今如何岀去?如何拿着圣旨去调兵?” “太子殿下莫慌,今日一早梁王下令攻打皇宫,这就说明……长姐快回来了,否则梁王不会这么着急!”白锦绣徐徐同太子说着,“我猜测……梁王以圣旨之名下令让工部尚书十日之内建成九重台,又要各地十日之内将一千童男童女送到大都城,应当是陛下为了拖延时间和梁王敲定了期限,十日之后……梁王怕是就要登基了!” “可是从大梁回大都,所需要的时间太久……”太子喉头哽咽,心中生了惧意,“要是十日之内镇国公主赶不回来怎么办?” “我也有这样的顾虑,毕竟长姐一人回来不行,必须带兵回来!可带着大军行进……这个行进时间不好把控,但长姐必会拼尽全力。”白锦绣点了点头,“所以,我们也要为长姐回来取得时间!” 太子将圣旨卷好攥在手中,望着白锦绣仿佛看着自己的主心骨:“那孤应该如何做,还请秦夫人指教。” “接下来需要太子静心等一等!我会尽快打点大都城城门处的禁军,妥当之后,必会设法先行将太子送出大都城,届时……我等直奔远平大营,带远平大军回大都城救驾,为长姐和刘将军率兵回都城争取时间!” 太子颔首:“辛苦秦夫人了!” “还请太子耐心等候几日,锦绣一定尽快安排好殿下出城之事!”白锦绣朝着太子行礼之后,便要走,却被太子唤住。 “孤还有一事请秦夫人务必帮忙!”太子竟然朝着白锦绣郑重长揖行礼。 白锦绣忙侧身避过太子的礼,恭敬朝着太子抱拳:“殿下有事吩咐就是了!” “等秦夫人安排好可以出城了,能否……请秦夫人将太子府和小皇孙,还有……还有红梅也先送出城,派人带着他们先去安顿,我们前往远平,否则将他们留在大都城内,万一被梁王搜到,怕是他们有危险!”太子说道。 送太子妃和小皇孙倒是没有问题,可是红梅…… 白锦绣还是将心中的疑惑说于太子听:“殿下,送太子妃和小皇子,白锦绣义不容辞,可是……这红梅,我怀疑她是范余淮或是梁王的人!” “不会的!”太子眉目带着几分淡笑,“红梅的身世……孤已经查的一清二楚,还请秦夫人不要嫌弃红梅的出身,孤……很喜欢红梅。” 白锦绣眉头微紧,还是应了下来,恭敬退了岀去。 任世杰送白锦绣离开前,回头朝着屋内的太子看了眼…… 第八百四十九章:波澜 见太子怀里抱着圣旨表情不知是哭还是笑,任世杰也不知道该哭还是该笑。 不过,好歹总算是让太子振作了,他想让晋国乱……就得让太子活着,有拼劲儿的活着。 白锦绣已经计算过时间,从大都城到远平……快马需要两天,从远平带带兵前往大都城时间算宽松一些需要三天,而将士们从远平奔袭大都城休整需要一天,一共需要六天。 所以白锦绣定在四月二十七日夜里护送太子出城,白锦绣订好计划之后,便派人通知了任世杰,她告诉任世杰……一定要防着太子身边的那个红梅,先瞒着太子他们是从南门出,转告太子白锦绣打点好是从北门出,也好试一试这个红梅到底是否是梁王或范余淮埋在太子身边的暗桩。 任世杰闻讯之后,照实将白锦绣要带他们从南门出的消息转告给了太子。 太子一得信儿,就忙命任世杰派护卫悄悄回了一趟太子府,将消息告知红梅和全渔,并吩咐让护卫就留在那里……等二十七日一入夜,便带着红梅和全渔前往南门,一同出城。 任世杰在任何人看来,都称得上是对太子最忠心不二的谋士,可实际上任世杰是燕人……心系燕国,但凡有让晋国大乱的机会他都不会放过。 他盘算的,是此次若是梁王等人得信,在南门设伏活捉太子,甚至是杀了太子,杀了太子妃和小皇孙除后患,而皇帝的圣旨外传岀去,是否会让晋国那些蠢蠢欲动有反心之人有口实造反,那晋国才是真正乱成一锅粥。 任世杰双手抄在袖口里,仰头望着艳阳高照的天空,寻思着得找个机会将消息送出去才是。 四月二十七,亥时。 白锦绣一行人一身黑衣,疾步快行前往南城门。 太子妃也是一身黑衣劲装,怀里抱着熟睡的小皇孙,就连奶娘也跟着,这是怕紧要时候小皇孙醒了,可以让小皇孙喝几口奶,防止小皇孙哭啼引起不必要的麻烦。 太子妃一直都是名门闺秀何曾做过这样的事情,可如今生死一线她顾不上那么多,只双手紧紧抱着自己的孩子,心底祈求今日能够顺利出城,不要再生什么波澜。 三十名身手奇高的护卫,由白锦绣带头,将太子、太子妃、小皇孙和任世杰护在中间,太子府其余护卫早在半个时辰前被白锦绣派到了南门周围隐蔽,为以防万一。 刚到南门城下,白锦绣抬手,示意三十护卫停下,太子揽着太子妃的肩膀,护着妻儿蹲下下,静候。 “殿下,我先去同城门守卫交涉,太子稍后。”白锦绣压低了声音同太子道。 “等等!”太子急切望着任世杰,“红梅和全渔来了吗?” 被太子揽在怀中的太子妃听到“红梅”二字,脸色十分难看,全渔自小伺候太子也就罢了,没想到如此紧要的时候,太子竟然还不忘了那个娼妇,还想要将那个娼妇带上! 白锦绣朝任世杰看了眼,开口解围:“殿下,目下当以您和太子妃还有小皇孙的安全为重,梁王之前未抓全渔公公和红梅,如今便不会难为太子身边的伺候公公和小小的妾室!他们现在都没到,没有不顾您和太子妃小皇孙的安全……在这里等一个妾室的道理,先设法出城才是!” 太子心系全渔和红梅,却也知道白锦绣所言才是正理,他颔首:“孤听秦夫人安排!” 白锦绣颔首,叮嘱护卫护住太子,转身一跃上屋顶,踩着屋顶瓦片一路奔至南门下。 很快,禁军将领疾步从城墙之上走下来,对白锦绣行礼,转而高呼:“开城门!” 闻声,任世杰攥住太子的手臂:“殿下,我们走……” 太子颔首,双手扶住太子妃的肩膀,在三十护卫往前行。 白锦绣抬头望着城楼之上的将士,视线又环视四周,见四周除却商铺门口挂着的灯笼,无一丝亮光,隐隐察觉出不对劲儿。 可还未等白锦绣转身回去让太子避开,就见太子和任世杰一行人已经来到她身旁。 四面陡然火光大盛,白锦绣等人纷纷拔剑将太子护在其中,与白锦绣相对而立的禁军将领亦是拔剑率兵护住太子。 只见重兵举着火把突然从巷子四面八方涌出来,将他们团团围住,就连城门外也冲进来许多范余淮麾下将士来。 范余淮与梁王骑于高马之上,缓缓而出。 梁王冷肃的眸子望着太子,视线又落在白锦稚和守城将军身上,唇角勾起,对范余淮道:“范大人监管下属不力啊,如此重要的城门关口,怎得就出了叛徒?” 语气轻描淡写的梁王,哪里还有平日里唯唯诺诺的模样。 太子曾经对梁王的怀疑全部清晰起来,什么懦弱可欺,什么软弱无能,全都是梁王在演戏。 “王将军,范某人自认待你不薄,将你一路提携到今日的位置,更是将城门重地交给你,为何要背叛?”只剩一只眼睛的范余淮紧要牙关望着那守城将领。 守城的王将军冷笑:“你和梁王乃是叛臣贼子!人人得而诛之!” “乱臣贼子?”梁王冷笑,视线看向那守城的王将军,“从来都没有什么乱臣贼子,只有成王败寇!谁有能耐……谁则登皇位!太子哥哥……你觉得弟弟说得对吗?” 太子咬紧了牙关,不吭声。 太子妃抖如筛糠……紧紧抱着怀中幼子,眼泪吧嗒吧嗒往下掉,原本以为能够逃出城去,没想到竟然被人守株待兔,她死不要紧,可小皇孙不能有事! 范余淮沉着脸望着王将军,高声道:“弓箭手准备!” 弓箭手!太子睁大了眼…… 弓箭手齐刷刷从梁王和范余淮身后冲出来,搭箭拉弓瞄准白锦绣、太子一行人。 “不必射杀,活捉太子!”梁王觉得胜券在握,他要活捉太子,让皇帝下令杀太子,只有如此才能证明他并非乱臣贼子,日后史官记载,他才不会落得一个篡位之名。 第八百五十章:全部战死 “出城!杀出一条血路护送太子出城!快!”白锦绣护着太子不断向后退高呼道。 “将士们!梁王乃是叛臣贼子!我等誓死护卫太子殿下出城!杀!”王将军高呼,带着将士们转身迎战从城门之外冲进来的敌军,企图为太子一行人杀出血路。 金戈碰撞,杀声震天。 太子妃惊恐万分,怀中紧抱的小皇孙,随着太子被众人夹裹其中,向后退。 小皇孙被太子妃抱得太紧喘不上气,“哇”一声哭了出来,太子妃被挤着往后脚下一绊跌倒在地,险些摔了怀里的小皇孙。 “太子妃!太子妃!”太子连忙俯身去扶,没想到被护着他的护卫撞到,兵荒马乱之中被踩了手,疼得嗷嗷只叫。 梁王眸色阴沉,高声道:“弓箭!” 正搭箭拉弓瞄准太子一行人的禁军,忙将手中弓箭递给梁王。 梁王坐于骏马之上,拉弓瞄准了太子妃怀里哭闹不止的婴儿,眸色阴沉放箭…… 寒光逼近,白锦绣几乎是凭借下意识的反应,长剑斩断了冲向小皇孙的羽箭,一把将到底的太子妃拽了起来。 “啧……可惜没射中。”梁王语声冷漠又淡然。 白锦绣回眸看向梁王的目光杀气森森,成为娘亲之后,白锦绣最看不得有人对幼童出手,梁王可当真是让白锦绣厌恶到了骨子里,她当初怎么会鬼迷心窍,以为这么一个玩意儿是真心爱慕长姐的?! 梁王给她长姐提鞋都不配! “护好太子、太子妃和小皇孙!”白锦绣高呼。 这下……太子和太子妃还有小皇孙被围得更紧,太子妃都已经喘不过气了更别提怀里的小皇子。 然而,城内有狼,城外有虎,杀出去何其困难。 梁王坐在高马之上,在欣赏白锦绣和太子一行人做困兽之斗,心情十分愉悦。 护着太子的护卫接连倒下,人头落地时,热血喷溅在太子或太子妃的脸上,太子头一次尝到了鲜血的腥味,脸色煞白,腹中作呕,太子妃惊呼出声,只顾抱紧孩子哭得歇斯底里。 被推搡拥挤着往后退的太子抬头看向梁王,又看向伸手卓绝满脸是血还在沉着拼杀……要带他出城的白锦绣,他几乎是一瞬就下了决心,他将怀中的圣旨掏出来,塞到白锦绣的怀中。 “太子?!”白锦绣转头望着太子。 太子用手,抹了一把脸上鲜血开口:“秦夫人,指望你去搬救兵了!不要管孤……孤有其他人护着,你一个人杀出去应当绰绰有余!” 太子语声郑重,话音刚落,就被护着他的护卫挤得踉跄往后一步,抬眸便见城门之外设伏的叛军将他们往城内逼,护着他的将士和护卫寡不敌众,被叛军数根长矛穿胸,硬生生将人挑了起来,鲜血流了一地。 从未经历过战场残酷的太子,看到这一幕竟当场吐了出来。 “殿下!”白锦绣一把扶住太子。 恶心感让太子头重脚轻,他拼尽脑中最后一丝清明,开口:“梁王要用孤的命证明他不是叛臣贼子,不会现在就杀孤!只要你快去快回!就能救下孤!秦夫人……孤和小皇子还有太子妃的生死交于你手!” 原本白锦绣是想带着太子同去远平,如此更有说服力一些,可如今的情况也的确是无法全然将太子和小皇孙还有太子妃一同带出去。 “护送秦夫人出城!”太子推了白锦绣一把,低声同身边的皇家暗卫道。 白锦绣颔首,带着暗卫转头朝外拼杀。 任世杰亦是拔出腰间佩剑,同太子道:“任某护送秦夫人出城!” 太子一怔,看着举剑拼杀的任世杰,他这是头一次看到任世杰拔剑,也是头一次知道任世杰竟然也会武功,太子一直都以为任世杰腰上的佩剑,不过是一种装饰。 任世杰此时显露出武功,高呼护送秦夫人出城,无非是为了蒙混出城,好给燕国报信。 城墙之上,也并非全都是王将军的人,王将军高呼放箭,可城墙之上正在厮杀,弓箭手根本没有机会放箭。 梁王一行人的主要目的,是太子和太子妃还有小皇子,全然没有注意到,正在向外拼杀的白锦稚根本就不是要为太子拼杀一条血路,而是要先行离开。 白锦绣怀里揣着皇帝的亲笔圣旨,带着白家护卫和皇家暗卫一路拼杀到了城门口,只听王将军吹了一声哨子,城外的十几匹骏马闻声疾驰而来。 范余淮反应过来,白锦绣那一小股拼杀的力量是要先走,忙高声喊道:“拦住他们!” 骏马飞驰而来,撞翻了围堵白锦绣一行人的禁军…… “放箭!放箭!不能放走一个人!”梁王焦躁高呼。 城墙之上,有范余淮的弓箭手,瞄准了已经冲出城外,正在拼杀的白锦绣,王将军睁大眼推了一把白锦绣,利箭穿透王将军的肩膀,王将军紧捂住冒血的伤口,转身继续与叛军拼杀,高声道:“秦夫人快走!” 白锦绣眸色沉着收剑,一把抓住飞驰骏马的马鞍,一跃上马,疾驰而去! 跟随在白锦绣身边的白家护卫和皇家暗卫,也都纷纷抓住马鞍,一跃上马,狂奔而去。 “兄弟们!拦住他们!”王将军咬着牙,对城墙上自己的将士高呼,“关城门!关城门!快关城门!” 一定不能让放这些叛军去追秦夫人,只有秦夫人一行人不被捉住,才能去求援兵。 王将军麾下的禁军前赴后继,就像是不怕死似的冲向城门绞盘…… 城门,缓缓动了起来,城门内……和城门外的缝隙缩缩停停,但终究是越来越小。 太子望着那两扇城门的缝隙终于闭上,总算是松了一口气,险些被护着他的将士撞倒。 他只求白锦绣速度能够快一点儿再快一点儿,尽快将远平大军带来。 夜色幽深,不见星月。 大都城之中的杀声,到底是逐渐平静了下来。 护着白锦稚离开的王将军终是战死,王将军麾下的一众禁军们,无一人投降…… 第八百五十一章:百密一疏 除却最后护在太子和太子妃还有小皇孙身边的几个人,其余将士全部战死。 梁王一夹马肚,高马踩着满地的尸骨和血水,走至满脸是血……将妻儿护在身后的太子面前。 他居高临下望着太子:“一个白锦绣,就算是出城了……你觉得她能赶得及将消息送到白卿言那里,让白卿言回来救你吗?我的太子哥哥……” 太子怕的喉咙发紧,一语不发望着梁王:“小人得志!” “还是你以为,白锦绣能凭借白家的威望,在哪里给你请来救兵?你现在……是父皇圣旨之中的逆子!”梁王勾唇浅笑。 太子咬紧了牙关,知道自己不能将圣旨之事告诉梁王,否则……就怕梁王派人去追杀白锦绣,届时他唯一的希望远平大军就来不了了,而他……说不定就会真的成为晋国史上迫不及待登基,而害自己父皇的谋逆太子。 “秦夫人,一定会将镇国公主请回来!倒时候你们这些逆臣全都得死!” 见太子眼中全都是怒意,梁王低笑一声,道:“来人,好生的将太子和太子妃……哦还有小皇孙,请入天牢呆着,等候陛下发落!” 太子妃怀中小皇孙哭泣不止,太子妃抱着孩子看向太子,语声哽咽:“殿下!” “莫怕!孤……会护着你和孩子的!” 尽管太子自己也很怕,却还是抬手将太子妃拥入怀中,低声安抚。 “对了,进了天牢,太子哥哥正好可以和您最信任的那位谋士,方老相会,希望太子哥哥还能认得出方老!”梁王笑道。 如今的方老已经被梁王折磨的不成人形,想来就是太子见了,怕也认不出来。 · 白锦绣一行人不知道疾驰飞奔了多久,直到天际放亮,胯下骏马都已经疲惫喘息不止,速度减缓了下来,白锦绣这才勒马,下令休整。 白锦绣下马之后,看向狂奔疾驰一夜精神状态还算不错的任世杰,视线落在任世杰腰间的宝剑上,道:“没想到任先生还会剑术。” 任世杰忙朝白锦绣行礼:“在秦夫人面前卖弄了。” “不知道任先生可否将剑借我一观?”白锦绣问。 任世杰握着剑的手一紧,只是迟疑了那么一瞬便将腰间佩剑解下,双手递给白锦绣:“秦夫人要看,自然是可以的!” 白锦绣接过剑,抽出来看着那把宝剑,寒光森森,她问任世杰:“不知道任先生是否通知了红梅今夜我们要从北门出,让她在北门候着?” 任世杰猜到白锦绣这是因为梁王和范余淮在南门设伏之事起了疑心,便道:“此时……都怪任某!因为红梅是太子最宠爱的妾室,太子又十分相信红梅,而红梅入太子府之后并无什么异常举动,任某便认为是秦夫人太过谨慎,便……按照太子殿下的吩咐,将我们要从南门出的消息告知了红梅,让红梅准备!” “那就怪了,为何任先生通知了红梅是从南门出,却没有在南门见到红梅?”白锦绣将宝剑收入剑鞘之中,“不知道任先生可有头绪?” 任世杰心中飞快盘算,白锦绣分明是知道红梅是梁王和范余淮的人,他已经告诉了白锦绣……他同红梅说的是南门,为何白锦绣还要反问他? 任世杰不认为白锦绣蠢到,会想不到是红梅将消息出卖给了梁王和范余淮,那她这么问自己是什么意思?试探? 难不成他哪里露了马脚? 任世杰视线落在白锦绣手中那把宝剑之上,这宝剑是他来晋国之后才打得,并没有任何燕国徽记,而刚才的招数也多是普通的剑术招式,应该是没有暴露身份的。 任世杰抿了抿唇,一本正经同白锦绣分析:“要么,就是南门那里出了叛徒。红梅已经到了,可是看到梁王将太子围困,便躲起来了!要么……就是红梅如同秦夫人所料,是梁王的人。” “白锦绣还有一问,既然任先生是太子殿下的谋士,又有这么好的身手,为何不留在太子身边,反而要随我一同出城,弃太子而不顾呢?”白锦绣这话问得不客气,眼底分明已经有了杀气。 任世杰的剑在白锦绣的手中,他之能陪着笑脸道:“秦夫人怀中有关乎太子存亡的圣旨,任某为太子谋士,自然是当随秦夫人一同护送圣旨才是!” “好!任先生也算是能够自圆其说!”白锦稚随手将宝剑丢给白家护卫,冷声道,“将任世杰给我捆了!绑在马背上,让他跟着我们一同走,若是他有任何异动……杀!” 白家护卫应声将任世杰捉拿起来。 太子身边的皇家暗卫,你看我我看你,立在原地。 “秦夫人!任某乃是太子谋士,打狗还看主人,秦夫人如此是对太子不敬!”任世杰脸色大变,“即便是任某顾及太子,将此事告知红梅错了,可也是无心之失,当此时……正是太子用人之际,秦夫人何必在这里与任某自伤心肺?” “太子会从南门出之事,除了我之外便是任先生知道……红梅知道,就连南门的王将军都是刚刚见到我,才得知太子要从南门出的事情!既然我早已经告诉过任先生红梅可能是范余淮或者梁王的人,任先生又为何要告知红梅是从哪个门出如此多此一举?直接派人带上红梅就是了,难不成不告诉红梅是从哪个门出,还带不走红梅了吗?” 白锦绣一双凌厉的眸子望着任世杰:“毕竟,任先生能成为太子谋士,心智当是健全的,没有道理……蠢到这个地步!如此说来,就只能是任先生……故意告诉红梅,让红梅转告梁王或是范余淮的!” 任世杰心沉了一瞬,果然……他的确是留下了漏洞。 可如此小的漏洞,竟然还是被白锦绣察觉了。 “任先生无话可说?”白锦绣声音冷肃。 “任某是忠心太子的!此次的确是百密一疏,但秦夫人不能因此就怀疑任某的忠诚!”任世杰高声道。 第八百五十二章:白家后人 见白锦绣无动于衷的模样,任世杰又说了一句:“谋士有谋士的气节,任某既然择主,就永远不会背叛自己的主子!士可杀不可辱!秦夫人如此侮辱任某,还不如杀了任某!” 任世杰的确没有说谎,他认了大燕九王爷慕容衍为主,便永远不会背叛自己的主子。 “眼下,我不会杀你。”白锦绣冰凉入骨的视线望着任世杰,“可你也得明白,现在是非常时期,你若是敢有什么异动,白家护卫……可就宁错杀不放过了!” 白锦绣话音一落,跟随白锦绣从大都城逃出来的皇家暗卫,亲自拿了绳将任世杰捆了一个结结实实。 “抓紧时间休息一个时辰,一个时辰后,继续出发前往远平!”白锦绣深深看了任世杰一眼,用马鞭指着任世杰,“把他打晕,省得生事!” “秦夫人!” 任世杰刚高呼一声,人就被皇家暗卫打晕了过去。 · 五月初一,白卿言、刘宏还有林康乐率兵疾行至春暮山春暮城外。 白卿言和刘宏已经得到消息,吕相被下狱,皇帝下旨废除丞相之位,建立内阁,而梁王已经拿下皇宫,胁迫皇帝皇帝下旨将国政交于梁王之手,且下令捉拿太子,故而他们行军的速度又加快了,将士们跟在后面疾步快行,全身大汗淋漓。 骄阳似火,高悬于空。 好在官道之上,左侧绿柳成荫,右侧河水湍急,为疾行赶路的将士们驱散了暑热。 骑马在最前的白卿言远远就见有牵着个八九岁男童的老妇人,和怀中抱着个五六岁女童的年轻妇人,没命似的往前跑,那老妇人鞋子都跑掉,一只脚血淋淋的都不敢停下,身后似有老虎追赶一般。 看到不远处的军队,那老妇人陡然绝望痛呼一声,抱着身边气喘不止的男童倒地嚎啕痛哭。 那抱着小姑娘的年轻妇人怔愣一瞬,面色决绝,单手抱着小姑娘一手扯过男童,戒备看向急速行进的军队,二话不说就朝着水流湍急的河流方向冲去。 白卿言不知发生了何事,却也看得出这年轻妇人要是带着两个孩子冲进河流之中,即便是他们会水,也会被湍急的水流吞没,忙转头对杨武策道:“去拦住他们!” 杨武策领命,带十个轻骑兵快马朝冲向抱着女童牵着男童……往河流方向跑的年轻妇人。 老妇人见状,睁大了眼,惊呼一声冲向骑兵,张开双臂要拦杨武策,那年轻妇人更是惊慌不已地回头看了眼朝他们飞奔而来的将士,尖叫着加快速度往河流方向冲。 眼看着那老妇人抱着必死的决心迎头往疾驰的快马冲去,白卿言坐不住,一夹马肚冲了出去。 “镇国公主!”刘宏揪心白卿言那身子,忙抬手示意大军停止行进,见白卿言从快马伤一跃而下,将那老妇人扑倒护住,才免于那老妇人撞在杨武策马腿上。 还不等刘宏听清楚那对白卿言又打又骂的老妇人都骂了些什么,就见远处有拿着锄头和绳子追赶而来的百姓,还有佩刀衙役。 刘宏见杨武策所带骑兵已经将那年轻妇人拦住,两个骑兵下马将两个孩子护在怀中,谁知那年轻妇人跟疯了似的抓挠杨武策,那两个孩子也尖叫哭喊着,对救下他们的将士又是踢又是咬。 刘宏连忙吩咐林康乐命大军原地休整片刻,也跟着快马过去查看。 白卿言撇开脸,避开老妇人抓她的手,单手制住老妇人。 刘宏一下马,便听那老妇人哭骂:“你们都是狗皇帝的走狗!狗皇帝为了求长生不老,就要我们家两个孩子的命!凭什么我们家两个孩子!那挨千刀的狗皇帝怎么不去死!你们怎么不去死!” 白卿言瞳仁收紧,梁王谋反,内乱还未定,皇帝竟然就开始强行征孩童了? 刘宏脸色一白,虽然还没有弄清楚是怎么回事儿,可当下心中同白卿言是一个想法,这内乱未定……皇帝就开始征召孩童了? 杨武策让人押着那个年轻妇人,抱着两个哭喊要娘的孩子,朝白卿言走来。 远远瞧着这边儿状况的林康乐也按耐不住,也快马过来。 年轻妇人哭得不像样子,汗水沁湿了衣裳,头发凌乱,狼狈不堪,似见到白卿言是个女子,不等靠近……那年轻妇人就径直跪倒在地,膝行朝着白卿言的方向爬来,泪水就像断了线一样,哭得肝肠寸断:“姑娘!姑娘……求你,我求你了你放了我两个孩子!我做牛做马报答你啊姑娘!” 杨武策朝白卿言抱拳道:“镇国公主,刘将军,人拦住了!” “镇国公主!”年轻妇人一听是镇国公主,睁大了眼,震惊看向白卿言,“你是……是镇国公府的白家后人?你就是护民安民的镇国公主白卿言?!” 白卿言颔首:“大嫂,你先起来……” 那妇人确定白卿言是白家的后人,竟哇的一声哭了出来,她紧紧拽住白卿言银甲下摆,用力朝白卿言叩首:“镇国公主求你救救我两个孩子!我小时候就听爷爷和爹爹总同我说,白家……还有白家军是最护着我们这些平头百姓的!现在那皇帝下旨,要抓我们家两个孩子……用孩子的性命去给他炼丹!我公公和两个孩子的爹……都是战死在南疆的晋兵!家里就剩这两个血脉了啊!” 刚刚下马的林康乐听到这话,瞪大了眼,朝白卿轻言看去。 白卿言手心收紧,胸腔内怒火中烧,将士为国拼杀舍命,抛头颅洒热血,到头来……狗皇帝还要用这些将士子女的鲜血为他延续狗命,为他炼丹! 她紧跟着又想起了宣嘉十四年除夕,她爷爷和父亲、叔父和弟弟们全部战死的消息送回来后,信王恨不得将白家遗孤踩死时的情形。 年轻妇人说到这里便已经泣不成声:“求镇国公主可怜可怜我两个孩子!县令从人也子那里买了孩子替代他自家骨血,有钱人家纷纷效仿……” 第八百五十三章:诡计 那老妇人也抬头望着白卿言痛哭:“有钱有势的都想办法花钱给自家孩子买命,可我们穷人家怎么办?穷人家的孩子也是命啊!怎么能送去给皇帝炼丹啊!求镇国公主救救我两个孙子,要我作什么都行!做牛做马……就是要了我的命也行啊!求您了!求您了!” 老妇人一个劲儿磕头。 年轻妇人见老妇人对着白卿言直叩首,亦是跪着叩首,河岸之上的鹅卵石都染上了红色。 “二位!二位!”白卿言忙去拉那年轻妇人和老妇人。 林康乐红着眼,赶忙上前去扶。 刘宏忙对那老妇人解释:“两位,陛下征召孩童,是为了一同登九重台求仙丹,并非……要用孩童炼丹!你们怎可如此揣测陛下?!” 谁知那老妇人一听这话,竟然朝着刘宏吐了一口唾沫:“你就是皇帝的好狗,净拿这些话糊弄我们!孩子真的交给你们了还能活着回来?要真是如此……你怎么不把你自己的孩子交给狗皇帝!” 刘宏闭上眼,直起身用手将唾沫擦去,心里惶惶,百姓如今竟如此恨皇帝…… 来追赶老妇人、年轻妇人和两个孩子的百姓和衙役,老远看到两个妇人和两个孩子都被当兵的制服,忙指向白卿言和杨武策的方向,高声喊道:“在那里!在那里!军爷将他们抓住了!” 老妇人和年轻妇人闻声惊恐得全身颤抖,如临大敌一般转头死死抓住白卿言的胳膊…… 年轻妇人再次恳求白卿言:“镇国公主!求你救救我的孩子……救救我的孩子!您让我做什么都成啊!” 老妇人绝望无助,仰头望着白卿言声嘶力竭哭喊:“我的老头子和三个儿子全都当兵战死了!我们家就剩这两个孩子,这两个孩子是我们全家的希望啊!您是白家的子孙,您一定会护着我们这些平头百姓对不对?!只要您能护住我的孙儿和孙女儿,老身……老身愿意即刻就死!求您了!” “娘!祖母!” “阿娘……祖母……” 两个孩子从搂着他们的兵士怀中挣扎出来,跑到自己祖母和母亲身边,抱住母亲和祖母哇哇大哭。 年轻妇人松开白卿言,将两个孩子紧紧搂在怀中,回头惊恐万分望着吵他们扑来的衙役和百姓,绝望又无助望着白卿言,那种走投无路想要护住自己两个孩子,却又无能为力的心酸,极为戳人心肺。 百姓看到当兵的,脚下步子渐渐停了下来,倒是那些带刀的衙役,壮着胆子朝白卿言和刘宏的方向走来。 见衙役走来,年轻妇人用力搂着两个孩子,用手摸着两个孩子的脑袋,不知该如何是好,只能捂着他们的耳朵,哽咽道:“镇国公主若是无法违抗上命救我们母子,求您就放了我们母子,让我们母子三人死在一起!死了……也好过让我的孩子被人做成丹药!” 林康乐拳头紧紧握着,咬紧了后槽牙一语不发,皇帝怎么会如此……如此残暴! 白卿言在年轻妇人面前蹲下,郑重开口:“不仅是白家和白家军,所有军队的建立……初衷都是为了保民安民!” 来的衙役眼明心亮,一看到远处原地休整的大军所举旌旗,便知道眼前这两位,一位是镇国公主,一位是大将军刘宏,忙行礼:“多谢镇国公主将军援手!” 说着,那衙役救伸手要去抓那妇人怀中的孩子,林康乐和立在白卿言身后的杨武策拔剑,两柄长剑抵住那衙役的喉咙。 林康乐和杨武策二人,面色阴沉。 白卿言说……所有军队建立的初衷都是为了保民安民,意思便是答应了这妇人要护住两个孩子,更何况这两个孩子是将士遗孤,同为当兵的,杨武策和林康乐又怎么能眼睁睁看着衙役把孩子带走。 尤其是林康乐,心中很是气愤难当,皇帝简直把百姓不当人,他们这些当兵的浴血拼杀……留下这么点儿血脉,还要给皇帝炼丹?! 皇帝把将士们当什么!又把人当什么!把这些孩子们当什么!是他饲养的牲畜吗说杀就杀! 衙役看着林康乐和杨武策寒光毕现的利刃,陪着笑脸:“不是……两位将军,我们也是奉上命办事!圣旨上说……让十日之内建成九重台,又让我们在五月初四前将交齐五到十岁一百童男童女!我们这里就差这两个孩子了!不然的话……不止我们掉脑袋,就连春暮城的百姓也得跟着掉脑袋!” 那些跟着衙役而来的百姓一个接一个跪了下来:“将军,要是交不上童男童女,我们都要死啊!上面有令……谁家要是藏了孩子,连坐邻里!总不能为了这两个娃娃……让我们都丢了命啊!” “素芹……你行行好,饶过我们一家子老小吧!你要是不把虎蛋儿和妞妞交出去,二伯一家子老小都得跟着死啊!”又百姓朝着那年轻妇人叩首。 “你怎么不交你们家孩子!”那叫素芹的年轻妇人用力抱紧自己的两个孩子,“两个孩子是我的命!他爹死在了南疆……就剩这两个血脉了!你们怎么能这么狠心如此欺负我们孤儿寡母!” “谁家的孩子不是血脉啊!可陛下圣旨下来谁又能怎么样?谁让咱们命不好孩子正好在五岁到十岁之间!”有百姓哭着劝那年轻妇人,“我外孙昨日才刚满五岁,可还是被怕受牵连的邻里伙同拉去了府衙!我外孙……昨日才刚满五岁啊!” 那人一哭,来追赶这母子三人的百姓几乎都跟着落泪,人人都有沾亲带故的孩子被送去府衙! 白卿言咬紧了牙关,心口情绪翻涌。 “他妈的!”林康乐红着眼骂了一声,“镇国公主,林某人就算这个将军不当了!孩子也决不能交!” 刘宏见状也慌了神。 “这定然不是陛下的意思!这……可能是梁王的诡计!定是梁王!”刘宏高声道,“梁王是叛臣贼子,定然是他胁迫陛下下了这到圣旨!” 第八百五十四章:引发民乱 关于梁王和皇帝用一千童男童女和九重台,交易皇位之事,白锦绣没有让人来通报白卿言,是因担心白卿言身边还有其他将领。 要是让其他将领提前知晓,那么……回大都城途中看到百姓凄惨的景象,将领们心中有准备便不会觉得有多触目惊心,只有在他们毫不知情的情况下看到……心里的触动才会越大。 白卿言心中恼火不已,对皇帝也是对刘宏:“梁王已经把控皇城,把控皇帝!他这么做的目的是什么?难不成是梁王最初让皇帝建九重台!难不成是梁王最初让皇帝召集一千童男童女的?!” 若是白卿言猜的没错,皇帝怕是用皇位和梁王做了交易,要求梁王十日之内建好九重台,十日之内为他收集到一千童男童女,如此……皇帝便将这个皇位传给梁王! 这一点……刘宏定然已经猜到了,可是刘宏不愿意承认是皇帝的错。 白卿言转头看向刘宏,提高音量:“刘将军你并非庸人,难道推测不出来,皇帝正在用皇位和梁王做交易!” 刘宏唇瓣紧紧抿着唇,是啊……他能想到,可他不愿意将皇帝想的如此不堪。 “你是什么人?”白卿言视线落在被杨武策用剑指着衙役。 “回……回镇国公主,小的是春暮城的衙役!”那衙役回答道。 她又问:“孩子们都关在府衙内?” 那衙役小心翼翼点头:“正是!” “刘将军,让大军原地休整,辛苦你一趟……和我一同去一趟府衙吧!”白卿言同刘宏说,有些事情得让刘宏亲眼看看,刘宏才能明白。 刘宏颔首:“好!” “林将军,你在这里看着大军!我们去去就回!”白卿言说。 林康乐原本想要同去,可军令如山,只得抱拳称是。 白卿言俯身对那紧紧将孩子抱在怀中的年轻妇人说:“别怕!你们的孩子谁都带不走!” 见那年轻妇人朝着刘宏看了眼,似乎有些迟疑,白卿言又说:“我是白家人,自小承教,便是护民安民四字!我白卿言以白家先祖起誓,有我在……谁都带不走你们的孩子!” 刘宏望着白卿言,见那妇人哭着对白卿言叩首谢恩,心中隐隐生了一个预感。 很快,白卿言和刘宏、杨武策带了一百轻骑兵入城。 白卿言一行人还未到府衙门口,便听到远处传来此起彼伏的痛哭声。 等他们同衙役快到府衙前时,就看到府衙门口密密麻麻跪着的全都是人,或是妇人或是夫妇两人,甚至还有老人家,都在哀求着府衙门口守门的衙役,让他们进去再见孩子最后一面,那哭声之凄惨让人闻之伤心落泪。 看到身着铠甲的军人骑马来到府衙门口,这些百姓以为自家孩子要被带走,哭声越发歇斯底里,有几个年纪大的老妇人竟然哭晕了过去。 一时间,哀嚎声震天,那些孩子的父母亲眷不知道如何是好,捶地砸胸,有的更是膝行上前抱住那衙役的腿,称奉上全部家财,求放过孩子,实在不行见孩子一面也行。 刘宏心中情绪翻涌,怎么就将百姓逼到了如此地步?! 更有瘸了腿的血性男儿满眼含泪,站起身来,用拐杖撑着身子高声喊:“他妈的!老子为了晋国打仗,腿都没了!现在这狗皇帝竟然要我儿子的命去给他炼仙丹!一千个孩子啊!一千个孩子就为了延续这狗皇帝的命!这样的皇帝要真是长生不老了,还有我们百姓的活路吗?!乡亲们……咱们反了他们狗日的!” 不知是不是因为这血性男儿的一席话,激得百姓们都纷纷站起身来。 “反了他们狗日的!” “谁要我孩子的命!我就要他的命!” “乡亲们!我们的孩子就在府衙里面!我们奔波这一辈子不就是为了活了个孩子吗?!我们和这群狗日的拼了!能救出一个孩子是一个!” 百姓们纷纷响应,手无寸铁,可为了孩子却疯了似的往府衙隔绝了他们与孩子的那道大门冲去。 衙役们大惊,高呼:“你们这群贱民!是要造反吗?!” 那瘸腿的男人拄着拐杖上前,抡起拐杖就砸在了那衙役头上,衙役顿时倒地不起:“反?!老子今天就反了!今日谁拦着老子……老子就要他的命!乡亲们冲啊救出孩子!” 男人这话一出,那些原本垂泪不知所措的母亲纷纷上前和衙役们拼命,府衙门前乱成一锅粥。 给白卿言带路的衙役们连忙上前去帮忙,拦截百姓。 刘宏胯下骏马受惊,他用力攥住缰绳,高呼白卿言:“镇国公主!不能让百姓们乱了啊!” 杨武策见白卿言坐于高马之上未曾下令,也无动于衷,任由刘宏朝他看来,亦是不动如山。 “镇国公主!”刘宏再次高呼。 白卿言见百姓群情激动,怕百姓受伤,这才转头吩咐杨武策:“杨将军!” 杨武策领命,提缰上前,气如洪钟,高声喊道:“都住手!” 可百姓此时满心都是自己被关在府衙内哭喊叫娘叫爹的孩子,哪里能听杨武策的吩咐! 衙役衣裳都被撕扯开了,百姓们吼叫着去撞府衙大门,很快府衙大门被撞开,百姓们蜂蛹进去,哭喊着自己孩子的名字,循着孩子们的哭声和喊声冲了进去。 杨武策快马回来,冲白卿言抱拳:“镇国公主!拦不住!百姓们已经冲进去了!” “这可不行啊!会引发民乱的!”刘宏内心惶惶。 “刘将军以为这还不算是民乱吗?”白卿言并未看刘宏,声音冰凉入骨,“这是只是春暮山,晋国境内凡是下旨的地方,还不知道会生出多少这样的乱子!” 刘宏担心的也正是这个! “快!快去叫人,一定要拦住那些人,真要让他们把孩子带走了,咱们都活不成快!”府衙的衙役班头高声喊道。 那给白卿言带路的衙役见状,匆匆朝着白卿言和刘宏的方向跑来,见他们带着一百轻骑而来,长揖行礼之后道:“还请镇国公主和刘将军援手!” 第八百五十五章:人间地狱 白卿言一跃翻身下马,回头看着被骑兵一并带回来已经下马的两个孩子和两个妇人,他们满目的不确定和惊慌。 她出言安抚道:“放心,有我在……没有人能从春暮城带走一个孩童!回去吧!” 那年轻妇人闻言,顿时热泪盈眶,忙拉着两个孩子跪下给白卿言叩首:“镇国公主的大恩大德,民妇一定谨记!绝不敢忘!虎蛋儿、妞妞,快……快给镇国公主叩首!” 老妇人也跟着一起哭着叩首:“多谢镇国公主!” “镇国公主!”刘宏不赞同白卿言将这孩子放走,既然圣旨要这些孩子,那就必须将这些孩子送到九重台去,他相信皇帝用皇位和梁王做交换,却不相信皇帝会用一千个幼童的性命去炼那虚无缥缈的长生丹药。 白卿言对刘宏的声音充耳不闻,将妇人和孩子都扶了起来:“起来吧!不必如此!快回去吧!” 眼见更多的衙役闻讯赶来,各个拔刀长刀要往府衙内冲,白卿言眸色冷沉,下令:“杨武策围住府衙,不许那些衙役靠近百姓半步!” “是!”杨武策应声,带一半骑兵下马,围在府衙前。 那些闻讯赶来的衙役,见五十将士将府衙门前围住,竟然拔刀向着他们,阻止他们进府衙内,衙役们你们我我看你,不明情况。 府衙内,那些已经找到自家孩子的百姓,见自家孩子都被关在木笼里,哭骂着砸了锁头将孩子救出来,抱在怀中又是亲又是摸。 还是那瘸腿的退伍士兵高喊让大家伙赶紧撤,百姓们这才忙拉着自家的孩子往外跑。 谁知他们刚要冲出府衙,就见府衙门口被当兵的围了,可奇怪的是那些当兵的没有拔刀对他们,反而是拔刀将衙役拦在了府衙外。 瘸腿的退伍男子将百姓和自家儿子护在身后,戒备看向门外的晋军。 “这位将军,您……是不是搞反了?”来捉拿那些生乱百姓的衙役不解,“那些抢孩子的百姓在里面!” “爷爷我知道!”杨武策立在最前,手握腰间佩剑,“镇国公主有令,不许你们这些衙役靠近百姓半步!” 衙役知道硬拼拼不过这些当兵的,只好转头低声对下属道:“快去!通知县令……镇国公主来了!” 白卿言和刘宏带着余下的五十骑兵,朝府衙门前走来。 她朝着那些衙役看了眼,径直朝府衙内走去。 府衙内的百姓纷纷将孩童藏在身后,咬牙切齿看向白卿言一行人,大有谁敢抢孩子他们就死拼的架势。 “让诸位受惊了!”刘宏一进门,生怕白卿言先行答应让百姓们将孩子带回去,违抗圣旨,疾步上前朝着百姓们拱手,“诸位……诸位!我是晋国将军刘宏,今日我刘宏以性命做保,陛下绝非要用孩童性命炼就长生不老丹药,而是要挑选品行纯洁的孩童,同陛下一同登九重台求仙药的!” “呸!你这话是糊弄鬼呢!”有泼辣的妇人红着眼啐了刘宏一口,咬牙切齿道,“真要是这么好,怎么县太爷都不敢让自己的小儿子去,还有那些富贵人家……都是从人牙子那里买了孩子送过来的!” 就因此事闹得,如今人牙子手中五岁到十岁的童男童女都成了紧俏货,要价极高。 “可不是!要是真的只是让孩子们去求仙药,为何要用连坐这种酷法!谁家有孩子不上交……便要连着邻里一起杀头,你当我们都是傻子吗?!” “镇国公主!”那瘸了腿的退伍男子望着负手而立一身银甲的白卿言,睁大眼,他认出白卿言来,眼眶陡然一热。 男子瘸着腿上前,拄着拐杖单膝跪地:“镇国公主,小民乃是宣嘉十六年南疆战场受伤退下来的晋卒,有幸见过镇国公主!这里……有许多孩子都是死去晋卒留下的一点骨血!小民曾见过镇国公主在军营之中教训晋兵,称……将士们是百姓赋税供养,是百姓的兵!小民虽然没有读过许多书,镇国公主的话却一直在小民心中记着!小民恳请镇国公主,看在这些孩童的父辈为国捐躯的份儿,饶过这些孩子吧!” “镇国公主?!” “镇国公白老将军的嫡长孙女?” “真的是镇国公府白家的人吗?” 百姓们见带头带着他们抢孩子的男人跪下,七嘴八舌议论着,也都跟着跪下,争先恐后向白卿言表述……称自家孩子或叔伯或父亲或祖父为国死战之事。 “镇国公主!求您和已故的镇国公白老将军一般,护住我们这些百姓的孩子吧吧!”有受过白威霆恩惠的老人家重重叩首,哭喊道。 白卿言握着马鞭的手,几乎要将马鞭捏碎,心中情绪翻涌。 她沉声,高声开口:“有我在,没人能从你们身边带走你们的孩子!都带着孩子回家去吧!” 不等百姓们叩谢白卿言,刘宏再也忍不住高声道:“镇国公主!你要抗旨不遵吗?这些孩子……不论如何都是陛下圣旨要要的!我们身为臣子,怎么罔顾皇权君威?!这是对陛下大不敬!” “这样的皇帝,让我敬……他配吗?!”白卿言咬紧了牙,转头看向刘宏拔高音量,“不论是春暮城外的两个孩子,还是这里的这些孩子,他们的祖父、父亲、叔伯战死沙场!为保境安民抛头颅洒热血!皇帝要用他们在这世间仅留的骨血去炼仙丹,求什么长生不老!刘将军……这样的皇帝值得人敬重吗?!” 刘宏拳头紧握:“陛下是君,我等是臣……君王有错,我等可以劝谏!但不能不敬!” “劝谏?!吕相没有劝谏吗?皇帝听吗!以大不敬之罪下狱,下旨废除丞相之位建立内阁,这是因为什么?!难道不是因为吕相的劝谏!”白卿言高声质问刘宏,“这还只是春暮城!晋国上下不知道还有多少个春暮城正在征召孩童,不知道又多少城池都是这如同人间地狱的凄惨之象!” 第八百五十六章:盛行 “刘将军称敢用性命担保皇帝并非要用这些孩子炼丹药,可你凭什么敢拿你的性命去担保?!孩童……才是一国的未来!谁能保证来日或将帅……或相宰之才,不是出自这些孩童之中?!你刘将军一个人的性命……难道就比一千孩子矜贵?!你是怎么敢说出那你性命保证这种话!” 刘宏脸色铁青,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皇权君威?!呵!届时……皇权要这一千个孩子的命!君威要这一千个孩子的命!刘将军……你的死,能换回来这些孩子的命吗?!”白卿言冷声质问,“当年梁王拿孩童炼制丹药送于皇帝服用之事,刘将军忘了吗?!我们都知道此事是梁王所为,而梁王是奉了谁的命?!为什么事后皇帝要力保梁王平安无事?!刘将军!你真的都忘了吗?!” “我们身为军人,浴血厮杀为的是什么?!为的是保民护民!可你看看!你睁大眼睛看看!”白卿言指着那些满目含泪又似带着仇恨的百姓,“他们是我们舍命守护的民!可皇帝却视他们为草芥,视这些孩子的命为草芥!你若为了所为皇权君威弃百姓于不顾,你对得起死去的兄弟们?!对得起死去的将士吗?!” 白卿言所语,掷地有声,刘宏都险些被白卿言说动。 “我们那个皇帝是个什么德行!刘将军比我更清楚!自私自利,为了一己私欲……” “镇国公主!”刘宏打断白卿言的话,目眦欲裂,高声道,“你别忘了,你是晋国的臣!你这个镇国公主都是陛下封的!” “这个镇国公主我不当了。”白卿言摔了手中的马鞭,她转过身,正儿八经面对刘宏,“白家子嗣,生来就要学护民安民这四个字!白家军不战死不卸甲,是为了护卫百姓无忧无惧的太平山河!从不是为了什么皇权君威!我白卿言也好,白锦稚也罢……舍命死战,也从不是为了皇室!是为了……赋税供养我们的百姓!谁伤民害民,谁……便是我白卿言,是我白家,乃至整个白家军的死敌!” 刘宏和白卿言之间,顿时气氛紧绷,有剑拔弩张之势。 跪地叩求白卿言的百姓们还能看不出这是怎么回事儿?纷纷看向白卿言……眸中含泪带光,镇国公主这是要拼死护民了! 晋国百姓祖祖辈辈口口相传的,说白家是晋国脊梁,说白家是晋国镇国柱石,说白家军是护民爱民之军,是真的! “镇国公主!你这是要……要……”刘宏迟迟不敢说出那个“反”字,因为他不敢确定包括杨武策在内的这些带回晋国的十几万降卒,是否会听他的号令。 不……这些降卒是绝不会听他号令的,刚刚看到杨武策的反应他就知道了,杨武策只听镇国公主的号令。 “镇国公主!”春暮城的县令踮着脚尖伸长脖子,隔着杨武策等人高马大的将士朝里面喊,“镇国公主!下官乃是春暮城的父母官,请见镇国公主!” 负手而立的白卿言转头朝府衙门口望去,道:“让他进来!” 刘宏心里憋着一口气,但人微势寡又不敢真的逼着白卿言说出那个反字,负气站在一旁,心里却又在盘算他应当如何应对。 那春暮城县令,避开杨武策的刀尖,小心翼翼收腹从拦在府衙门外将士的间隙中挤进来,他拎着官府下摆,小跑至白卿言面前跪下。 “镇国公主明鉴,是大都城来了圣旨,命下官在春暮城召集一百童男童女,在五月初四必须送达九重台!可我们春暮城实在是凑不齐啊,下官和守城将军李将军凑银子买了十几个孩子,可五月初四把孩子们送到九重台是来不及了,我二人又散尽家财恳求前来接孩子的使臣宽限,那使臣这才答应只要今日下午能出发,愿意替春暮城在陛下面前美言,看看能否宽恕春暮城百姓延迟之罪,如今……就差今日被镇国公主救下的那两个童男童女,就可以出发前往九重台!” 县令抬头望着白卿言:“下官自己人头不保不要紧,就怕天子发怒,百姓都跟着遭殃啊!” 来的路上,县令已经知道白卿言在城外救下了两个孩子的事情, “镇国公主有所不知,不止春暮城,还有龙阳城、濮文城、幽化城……上面全都给分派了一百童男童女!那龙阳城的守城将军和县令听说这样的圣旨,两人巨不遵从,结果被来传旨的使臣斩了头颅不说,妻女也没有能幸免!龙阳城还有连夜带着孩子跑的百姓……被抓回去可都是全家包括邻里都被杀了头啊!”县令说到此处忍不住痛哭,真心实意的伤心,“陛下还下旨,要征召方圆百里的成年男子去修建九重台,还要限期赶到九重台,否则也是死路一条,祸及全家,也有不少百姓已经被杀了!” 刘宏睁大了眼,负在背后的拳头颤抖着,对待自家百姓,竟然永如此残暴的手段。 连坐这样的律法,早就因为残暴而被弃之不用,如今竟然又在晋国盛行起来。 “下官想着,孩子送去九重台,也说不准不是用孩子的性命炼丹呢?虽然希望渺茫,可总好过……一城的百姓都被杀啊!”县令说道此处,膝行上前,看向那些将孩子护在身后的百姓,叩首,“是在下对不起诸位,身为诸位的父母官,却无法护住我们春暮城的孩子!” 县令话音一落,就听有孩童喊着爹,朝县令的方向跑来。 百姓们这才认出,那七岁的孩童竟然真的是县令的孩子! 县令一看到自己的儿子,眼泪顿时涌了出来,抱着孩子失声痛哭,又对百姓说:“我买孩子,并非为了替代我自己的孩子,是因为我们春暮城实在是凑不够了!” 那七岁孩童躲在县令的怀里嚎啕大哭,还有那些被买来的孩童立在一旁,没有父母无人问津,显得手足无措。 第八百五十七章:不容有失 “镇国公主,下官……下官若不是担心百姓无辜枉死!也不会这样派人捉拿这些孩童,下官也是当爹的啊!人心肉长……下官又怎么忍心?”县令双眸发红,满心都是无能为力的绝望。 “爹……爹不哭!爹不哭!”县令怀里的七岁小儿伸出手,替县令擦眼泪。 “儿啊!”县令紧紧攥着孩子的手,又低头亲了亲孩子的眉心,涕泪横流,“爹……对不起你啊!爹对不起你!” 刘宏眼眶发热,撇过头去不敢再看。 白卿言咬紧了牙关,将心中翻涌的情绪压下去,伸手将双腿发软的县令扶了起来,转而看向那些跪地的百姓:“即日起,白卿言所到之地,不会再有任何一个孩子被送往大都城!” “杨武策!”白卿言高呼。 杨武策应声从门外进来,单膝跪地:“末将在!” “你即刻带人,捉拿来接孩子的使臣,不必带到我面前来,直接关入大牢!”白卿言又看向县令,“派个人给他们带路!” “是!”杨武策命杨威带了二十人,和衙役一同离开。 “守城的李将军何在?!”白卿言朝县令看去。 县令闻言,脸色一白,垂眸不敢言语。 李将军此时带着十几个忠诚的部下,在城外官道设伏,准备在使臣带着孩子们去大都的路上,舍命一搏……看看能不能救下这些孩子。 “你如实说来!”白卿言走至县令面前。 “回……回镇国公主,李将军此时带人在城外官道设伏,准备……将春暮城的孩子们救下来!”县令说完又朝着白卿言膝行两步,“镇国公主请不要怪李将军,此次征召的孩子们里,有近乎一般都是父辈战死沙场的遗孤,李将军……只是不忍心!” “好!”白卿言忍不住称赞,“这才是我辈楷模!有血性有硬骨的军人!你派人去将李将军请回来,告诉李将军……白卿言托付他守卫春暮城,一个孩子都不能让人带走!” 县令闻言大喜,忙对白卿言叩首,转头吩咐:“快去!快去将李将军喊回来!” 很快杨武策便将来春暮城接孩子的使臣带了过来:“镇国公主,这使臣非见您,人在门外,您若是不见,末将便让人将他直接关入大牢。” 那使臣伸长了脖子往里看,见府衙内身着戎装满身杀气的白卿言,便全身哆嗦,还是硬撑着硬气喊道:“镇国公主,我可是陛下派来的使臣,代表着陛下!你随随便便让人拿我,眼里还有没有陛下!你就不怕陛下治你大不敬之罪!” “不必见……关起来!”白卿言开口。 “镇国公主!”刘宏眉心直突突,“那可是陛下派来的人,你大可将人唤进来问清楚,何以如此对待陛下的使臣!你眼里……” 刘宏话音戛然而止,镇国公主眼里……已经没有皇帝了。 镇国公主怕是要反。 刘宏如今意识到了,可是也晚了…… 那杨武策也好还是那些大梁降卒也好,都不会听他的调动。 如今能听他调动的晋军全都在韩城,被高义郡主把控着。 刘宏闭上了眼,陛下下了这样的旨意,以如此强硬的手段征召这些孩子,想来这些孩子若是真的被送到九重台,怕是都活不成了! 再想到今日在春暮城所见所闻,春暮城只是一角……窥一角可知全貌,现在晋国举国上下会是个什么情景,刘宏心里已经有数。 不多时,春暮山的守城将军李将军一身劲装,带着自己的将士们回来,跪在县令身旁:“末将李天宝,见过镇国公主!” “李将军能为护民舍命,白卿言敬佩!”白卿言朝着李天宝一拜,高声,“今日起,若有人再来传令要接春暮城孩童入大都城,不论是手握圣旨也好,还是金牌令箭也罢!李将军和县令不得放行,将其扣押!李将军和县令奉我命行事,一切后果我白卿言一人承担!春暮城就拜托李将军和县令大人了!” 李天宝和县令眼仁一下就红了,他们早就知道镇国公主战神之名,却没有想到镇国公主为护民竟然什么都敢做。 县令俯首以头抢地,李天宝双手抱拳,两人郑重应声…… “镇国公主放心!末将誓死守卫春暮城。” “镇国公主放心!下官誓死守卫春暮城。” 从春暮城出来,刘宏一直沉默着,他不知道白卿言是否是要反了皇帝,然后扶持太子登基,若是如此也还好,至少白卿言是回去平乱的。 刘宏看着白卿言挺拔的背影,还是更愿意相信白卿言虽然对皇帝失望,但却不是要反了整个皇家。 刘宏想到刚才县令和那位守城的李天宝将军将他们送出城前说,此次随同要强征一千童男童女的圣旨送来的还有一道圣旨,称只有手持金牌令箭或皇帝圣旨,各守城将领才能允许有人带兵从官道通过。 若是刘宏猜的不错,这应当是梁王来防备和掣肘他和白卿言的,但如今看来……这到圣旨怕是掣肘不了白卿言。 今日春暮山之事传出去……只要镇国公主的名号和黑帆白蟒旗一亮,但凡有护民爱民之心的守城将领,便会纷纷开门。 见白卿言一行人回来,坐在路旁休息的将士们站起身来。 如今白锦绣还在大都城,皇帝和梁王拿皇位做了交易,白卿言猜……白锦绣必然不会让梁王顺利登基,她得尽快赶回去,否则……就怕白锦绣为了拖延到她回来,和梁王鱼死网破。 白卿言勒马视线扫过这些将士们,出声传令:“林康乐、杨威……” 林康乐与刚随白卿言回来的杨威立刻出列:“末将在!” “命你二人带三万将士,直奔九重台方向,务必救下已经被送往九重台的孩童,不容有失!若有人因修建九重台而残杀百姓,全军上下不必留情立斩无赦!即刻出发!” “是!”杨威一跃上马,打算一会儿在路上将在府衙内看到的事情同林康乐说一遍。 第八百五十八章:同卫朔阳 “杨武策听令!”白卿言眸色沉着,“你与刘宏将军二人,带两万将士沿途前往濮文城、龙阳城、幽化城·、天澜山、玉山关一路前往大都城,绝不允许官府强征孩童!凡有违抗着……立斩无赦!” “末将领命!”杨武策抱拳高声应道。 白卿言转头,看向抿唇一语不发的刘宏:“刘将军可有疑问?” 刘宏此人……白卿言不想与他敌对,所以让他自己去看,看看皇帝都做了些什么……看看这个皇帝是否应当让他舍命效忠,只盼望刘宏能够清醒过来。 刘宏全身颤抖,知道大势已经在白卿言这头。 虽然他是征战大梁是主帅,可一应策略全是白卿言谋划,且如今大梁的战事已结束,论尊卑……他得听白卿言的,论实力……他也得听白卿言的。 思索片刻,他抬头看向白卿言。 “刘某,只问镇国公主一句……”刘宏双眼通红,郑重望着白卿言,那想问而不敢问的话,终于还是问出了口,“镇国公主,可是要反?” 见白卿言面色冷肃不着急辩白,刘宏眼眶发热,不等白卿言回答,便高声喊道:“在龙阳城之时,镇国公主曾经同刘某人说过,白家之人……忠义之心列国皆知,晋国边民,皆是镇国公主的祖父、父亲,和数代白家军拼死所护!所以白家人绝不会反!更不会在国家危难之际盘算私利!可为何如今的镇国公主眼里却全无皇权君威?!为何?!” “那日,白卿言同刘将军说,白家人绝不会反!更不会在国家危难之际盘算私利,是因白家人忠的是晋国万民,粉身糜骨所护的也是晋国万民!白家人征战杀伐都是为了保境安民四个字!” 在龙阳城时,白卿言同他说的那些话逐渐在刘宏脑子里清晰起来,渐渐的刘宏也明白了白卿言的意思,脚下步子不住踉跄向后退着。 “护民者……白家护之!护民千秋万代者,白家护之千秋万代!害民者……白家亦当为护民,反之!诛之!”高马之上的白卿言,勒紧缰绳上前两步,视线望着朝她看来的将士们,语声铿锵,“曾经,白家、白家军为晋国万千黎庶,护林氏登至尊皇权!今日白卿言为晋国万民,举兵起义!反林氏皇权!是为还百姓无忧无惧的太平山河,让百姓过上太平日子!生死无悔!白卿言今日恳请诸位……与白卿言携手同肩,共翼天下万民!” 艳阳之下,那一身银甲的女子,此时这才真正的显露周身杀气,那是一种……只要她立在那里,便能成为军心,只要她立在那里,便能让敌军胆寒的气魄。 杨武策被白卿言高亢的语声说得热血沸腾,单膝跪地,抱拳高呼:“誓死跟随镇国公主!” 林康乐、杨威更是下马,跪地率将士们高呼。 “誓死跟随镇国公主!” “誓死跟随镇国公主!” “誓死跟随镇国公主!” 刘宏看着纷纷跪地高呼的将士们,脚下步子不断向后退,踉跄倒地。 · 宣嘉十八年五月初二,梁王以朔阳拒不上交一百童男童女为由,派李明瑞率一万将士前往朔阳,密令活捉白氏一族。 宣嘉十八年五月初三,秦夫人白锦绣手持皇帝亲笔圣旨,率远平大军攻打大都城勤王,狱中太子闻讯,振奋不已。 宣嘉十八年五月初五,李明瑞带大军抵达朔阳,攻城。 李明瑞身穿战甲骑在马上,看着不断攻城的将士们,咬紧了后槽牙,他知道白锦绣已经带着远平大军去攻打大都城了,可他没有掉头驰援,而是选择攻打朔阳! 他给自己定了目标,三天之内他必须攻下朔阳,如此才能将白家诸人攥在手心里,如此才能最大程度的把控白卿言。 更重要的是……把控了白家,便能让白锦绣不敢再攻打大都城,或许还有机会得到白锦绣手中皇帝的亲笔圣旨,如此他便有了梁王的一个把柄在手,对李家的将来有好处。 盘算完这些,李明瑞便越发坚定了攻打朔阳的心。 而朔阳城内的董氏,早已经着手准备防着有这么一天,在李明瑞率兵攻来时让白卿平传令下去,死守朔阳城。 朔阳存粮足够撑到白卿言带兵回援。 朔阳城满城上下,小至能走会跑,老至白发苍苍的老人家,都聚集在朔阳城内,帮忙往城墙之上运石头,好让将士们砸死那群爬城墙的敌军。 朔阳百姓都知道这一次朝廷派兵来攻打朔阳是为了要他们的孩子,若非白家的大夫人董氏按住了周太守,不让其将朔阳的孩童交给朝廷,他们的孩子都得死。 那日,周太守将上令捧给董夫人看,称要是不交上去,整个朔阳百姓都要遭殃。 就在朔阳百姓人心惶惶,甚至有人带着孩子要逃之际,白夫人董氏当机立断,召集朔阳百姓,慷慨陈词,表示……朔阳白氏一族和白家军源起自朔阳,数百年前为护民而建立白家军,如今皇室施行暴政,视百姓为草芥,视百姓为豢养的牲畜,白家和朔阳军亦会秉承白家先祖遗志,为保民护民而战,不战死不卸甲!绝不会让朔阳任何一个孩子被送到九重台,不允许任何人用任何一个孩子的命给皇帝炼仙丹。 董氏一席话,让全城百姓感激涕零,全城将士热血沸腾。 所以,这一次大战,朔阳城内的百姓没有一个人在大战到来之前选择逃走的,他们有钱的出钱,有力的出力,共同抵抗敌军。 这是百年来朔阳人心最齐的一次,邻里之间摒弃从前的矛盾,携手共肩,同卫朔阳。 白家护卫曾经都是白家军,此时已经冲上城楼,带领朔阳兵抗敌。 朔阳城的城楼之上,高高挂起了黑帆白蟒旗,用董氏一句话说,那便是……今日凡为护卫朔阳百姓而战的将士们,都是战无不胜的白家军!白家英灵……会护佑每一位为百姓拼杀的将士! 第八百五十九章:沸腾 白锦昭和白锦华更是一身戎装,分立两侧,带着弓弩手,朝城墙下和远处的敌军射箭抵挡攀爬城墙的敌军。 沈晏安、沈晏重也都帮忙搬运石头,带着队伍有序交替朝企图爬上城墙的敌军砸去。 眼看着李明瑞已经命人推上投石车,弓箭手也已经放箭…… 沈晏安高声喊道:“都蹲下!都蹲下!” 沈晏安话音刚落,从远处飞来的箭矢射穿了沈晏安的胳膊,沈晏安顿时倒地,他紧咬着牙不让自己痛呼出声,躲在墙壁之下,调整呼吸。 第一波箭雨停下,沈晏安又站起身,高呼:“射!射!射他娘的狗日的!” 城墙之下,有箭雨越过城墙,伤到了城中百姓,有的箭甚至穿透了临时搭建用来供大夫治疗伤兵的帐篷。 还在奔跑往城墙之上运送物资的朔阳军高喊着:“快快快!躲起来!躲起来!” 跑腿搬石头的孩子和青年人动作灵活,要么躲进桌子下面,要么躲进屋里,等箭雨一歇,又迅速抱着石头往城墙上送。 花楼的歌舞伎们,伸长了脖子往外看,见朔阳军民如此齐心对抗敌军,不免心潮澎湃…… 娜康自从见过白卿言,创作了一曲《百大将军出征曲》之后,便留在了朔阳,她推开窗看着楼下奔走叫嚷着去城门口帮自家参军孩子忙的百姓,手心收紧。 有平日里和巡城的白家五姑娘六姑娘玩儿的比较好的小儿们,相互结伴,吆喝着要去帮忙:“白家的五姐姐和六姐姐都上城墙上杀贼去了!我们也快去帮忙!” “等等我!我拿上弹弓……打死那群贼人!”有小儿高声喊道。 娜康望着团结一心的朔阳百姓,心中再次情绪翻涌,陡生出豪迈之情来,她转身朝着花楼里跑去,高声喊着,让姐妹们穿好衣裳,随同百姓前去帮忙。 有妓子娇弱靠在朱漆红柱之上,娇滴滴道:“我们这些人肩不能扛手不能拎的,去了能帮上什么忙?” “我们可以擂鼓!可以助威!可以给将士们鼓劲!”娜康高声道,“我们平日里在这花楼不是总跳白大将军出征曲吗?我们不是也艳羡镇国公主哪样的女子,可以骑马持剑,率兵杀敌吗?!今日难道不是我们的机会?!” 妓子们似乎受到了娜康话的鼓舞,有人称愿意跟着娜康一起去帮忙。 妓子们换了利落的衣裳,将长发束起,做自己力所能及的事情,哪怕是帮着大夫为将士们做简单的伤口包扎,哪怕是给将士们送一碗水。 李明瑞全然不知朔阳城内的情况,他从未真正的上过战场,这是头一次,只觉得夺城的速度远比他想想的要慢,他胯下骏马躁动不安来回踢踏着马蹄。 他转头问带过兵有经验的将军:“小小朔阳,乌合之军……为何攻得如此艰难?” 那禁军将领瞧着楼上那些将士拼命的架势,可不觉得这些都是乌合之军。 “虽然说,朔阳这些弓弩手的准头不怎么样,可是都足够敢拼命,这样的话……是难打一些。”禁军将领道。 李明瑞攥着缰绳的手收紧:“依你看需要多久?” “大人,这个真的不好说!打仗这种事情……谁也不敢说多久能把一座城池打下来!”那将领说。 李明瑞扯着缰绳,视线凝视着城墙之上白锦昭和白锦华带兵射箭的身影,调转马头,同那晋军将领道:“他们所有兵力应该都集中在这北门,你即刻带一千将士绕至西门或者南门,分散他们的兵力去布防,好让北门打得更容易一些!” 那晋军将领领命,调转马头带着将士们狂奔离去。 李明瑞手心里全都是汗,他虽然自幼读过不少兵书,可这是头一次真正上战场,真的到了打起来的时候,李明瑞还是有些惴惴不安,哪怕面对的是朔阳这些乌合之兵,他也不敢懈怠。 然而,让李明瑞没有想到的是,他刚命将领带着一千将士离开,去吸引朔阳兵力,就听到他们大军后方陡然传来震天杀声。 李明瑞转过头,只见后方竟陡然冒出高举黑帆白蟒旗声势浩大的军队来,黑压压一片潮水似的朝他们涌来。 李明瑞瞪大了眼,死死盯着那些迎风猎猎的黑帆白蟒旗,冲在最前的铁甲骑兵一字排开,人还未到,那阵势和震天的吼声,已经足以震慑这些成日在皇城内度日的禁军心胆。 震惊惶恐的李明瑞,死死扯住缰绳,目光所及全都是兵甲,粗略估计也得上万……他心头打颤,是白卿言回来了?她怎么可能如此之快?! 李明瑞在梁王向各地下达征召童男童女命令之时,硬是劝着梁王向皇帝要了一道旨意为梁王正名,称太子是逆臣,梁王平定有功,除手中握有陛下金牌令箭或圣旨擅自调兵者,决不能开城放行…… 李明瑞细细的算过,如此哪怕白卿言一行人强行回大都城,路途之中必会有人阻拦,她绝不会回来的如此之快! 可世上万事,谁又敢说绝对二字!若是朔阳城内之人看到他们援军已到,再出城来战,这一向在皇城之内少经历战事的禁军哪里会是对手?! “撤!撤退!快撤!”李明瑞高呼。 李明瑞身旁传令兵,四散开来传令,守兵撤退的号角声一响…… 朔阳城墙上还在拼死厮杀的白锦昭抬头朝着远处望去,只听到敌军的守兵号角,只看到远处黑压压一片,不知来的是敌军还是援军。 正在攻城的禁军听到号角声,纷纷撤退。 远处举着黑帆白蟒旗的将士们速度越来越快,越来越近,白锦昭睁大了眼,高呼:“黑帆白蟒!是黑帆白蟒旗!是我白家军的旗帜!” “是镇国公主回来了!镇国公主回来了!” 何止是白锦昭,当黑帆白蟒旗映入眼帘那一刻,整个朔阳军都要沸腾了! 白锦昭激动的全身热血奔腾,又放了一箭,声嘶力竭高喊:“沈晏安!带兵随我出城追杀敌军!” 第八百六十章:奇兵 “五姐等等!”白锦华出声阻止,她凝视远方扑杀仿若黑色巨浪的涌来的将士,道,“长姐远在大梁,算时间长姐不可能回来的如此快!如今不知敌我,说不准是那个李明瑞的诡计,为的就是诱我等开城门!所以五姐……还是死守朔阳城稳妥!” 喘着粗气的白锦昭深觉白锦华说得有理,一腔热血冷静下来,点了点头。 白卿平看到黑帆白蟒旗时,也是激动的险些冲昏头脑,经白锦华这么一说,忙高声道:“鸣鼓!戒备!” 很快,第一排弓箭手重新到位立在城墙之上,瞄准远处,第二排和第三排弓箭手也蹲在城墙下,随时准备替换。 朔阳的将士和百姓,趁着这喘口气儿的功夫,将更多物资运到城墙之上,准备下一场恶战。 李明瑞带兵往北逃去,那朝朔阳城扑来的将士在独臂纪庭瑜的带领下……犹如宽广的河流缓缓转了方向,奔涌向北方去截杀李明瑞所率禁军。 白锦昭紧握手中弓箭,看到朔阳城外不知道从哪儿冒出来的军队,正围追堵截李明瑞所率禁军,以极为迅速和凌厉的气势将其剿杀,那画面十分震撼人心,她心头大撼,原来这就是战场! 城外战争还在继续,蹲守在城墙上的弓箭手,额头上豆大的汗水往下掉,却没有一个人敢懈怠。 刚才突如其来冒出来的军队,战斗力如此彪悍,万一灭了敌军之后来攻城,他们不能没有防备。 直到日落西山,白锦昭和白锦华等人看到有人率一小队骑兵朝着朔阳城方向奔驰而来,白卿平抬手高呼:“弓箭手准备!” 只见带头的是一独臂将军,他快马行至城墙之下,看着满地的羽箭和禁军尸体,勒马摘下头上盔帽,高声喊道:“末将纪庭瑜,率兵驰援朔阳,已全歼敌军,活捉敌军主帅李明瑞,请开城门!” 白锦昭睁大了眼,看着城墙之下,只剩一臂,又黑又瘦的纪庭瑜,眼眶顿时就湿了:“纪庭瑜!是纪庭瑜!开城门!” 白卿平不知纪庭瑜是谁,却见白锦昭如此激动,求证似的看向白锦华,只见白锦华亦是双眸通红,对白卿平道:“快开城门!是白家军!真的是白家军!” 纪庭瑜奉白卿言之命练兵,当他听说大都城梁王谋逆之事,原本是准备带兵隐藏在大都城附近,若是大姑娘和四姑娘赶不回来……他便在大都城乱了之后,先行攻城,把控大都城。 没想到梁王竟然派李明瑞率兵来攻朔阳,二姑娘手中有远平大军可用,已经开始攻打大都城。 纪庭瑜当机立断,先行带兵驰援朔阳。 一入朔阳城,纪庭瑜没有敢耽搁,直奔白府。 董氏闻讯纪庭瑜率兵前来解了朔阳之困,眼眶陡然就湿润了,原来……她的女儿走之前,已经对朔阳做了安排。 她更没有想到,率兵来解了朔阳之困的,竟然是纪庭瑜……那个曾经为白家清白舍命,那个曾经险些被婆母大长公主悄无声息杀死的纪庭瑜。 董氏平复心中酸楚的情绪,站起身,带着白家三夫人李氏、四夫人王氏、五夫人齐氏一同在白府门前迎纪庭瑜。 纪庭瑜与白锦昭、白锦华在沿街百姓瞩目之下快马而来。 看到立在白府门前的四位白家夫人,纪庭瑜勒马,不等骏马停稳一跃下马,单膝跪地,那仅剩的一只手撑着膝盖,高声道:“纪庭瑜,见过四位夫人!” “快起来!”董氏疾步走下高阶,将纪庭瑜扶了起来,双眸发红,“这两年你不在家,我还以为是白家伤了你的心,你不愿意再回百家了!” 纪庭瑜抿了抿唇道:“纪庭瑜一日是白家军白家仆,生生世世都是白家军、白家仆!” 五夫人齐氏听到这话,用帕子擦了擦眼泪。 三夫人也忙道:“先让纪庭瑜进来歇歇吧!” “不了,四位夫人!”纪庭瑜表情沉着道,“二姑娘如今率远平大军围困大都城,纪庭瑜要赶过去给二姑娘帮忙!此次……除了大姑娘留在牛角山的八千朔阳军之外,还有两千牛角山将士会全部留在朔阳,四位夫人安心!” 董氏点头:“辛苦你了!去吧!” “大伯母!”白锦昭上前单膝跪地抱拳,“白锦昭请命,随纪庭瑜一同前往朔阳,助二姐一臂之力。” “五姑娘还是留于朔阳,以防万一的好!”纪庭瑜同白锦昭道,“朔阳是重中之重,白家的诸位夫人和白氏宗族都在朔阳,稍不留神便会被人拿捏住,成为要挟大姑娘的把柄!五姑娘守住朔阳……就是帮了大姑娘和二姑娘最大的忙!” 白锦昭眉头紧皱,半晌还是站起身来,对纪庭瑜颔首:“还请你带话给二姐,我们一定会守住朔阳,让二姐不必挂心!” · 宣嘉十八年五月初七,白锦绣所率远平大军与纪庭瑜所率白家军攻破大都城城门,梁王派人从天牢之中接出太子、太子妃和小皇孙,挟持太子,率禁军退守皇宫。 不过一月,梁王与白锦绣的势态调转,如今梁王死守皇城,白锦绣兵临城下。 梁王在四月二十三,被谢羽长和符若兮请入皇宫之后,便听从了李明瑞的建议,防着忠于太子的镇国公主率兵回大都之后……却发现梁王登基已成定局,却还执意要扶太子登基而作乱。 所以,梁王把控皇宫之后,吩咐皇宫之内屯粮,防备意外发生,并且接受李茂建议,命人带着皇帝的金牌令箭前往平阳城,号令平阳大军速速回防大都。 白锦绣效仿梁王,以皇帝和太子还有小皇孙安危为借口,围城而不攻,下令疏散大都城中百姓,以免百姓无辜受累。 白锦绣要为长姐来日将林氏皇权取而代之做打算,就要耗……耗得梁王对太子和皇帝动手,更得拖到长姐回来之时。 梁王亦是按兵不动,他的目的也是为了拖延时间,拖到平阳大军赶至大都城,成为他的奇兵。 第八百六十一章:回头是岸 宣嘉十八年五月初十,梁王携皇帝与太子登上武德门。 太子被五花大绑推上城门,一看到皇帝就忍不住哭出声,撞开押着他的禁军,往皇帝方向冲过去,跪地哭喊道:“父皇!梁王你个畜牲!你怎么能如此对父皇!” 皇帝被梁王搀扶着登上城楼,心中又难堪又恼火,他冰凉入骨的视线看了眼哭泣不止的太子,眼底浓烈的厌恶惊到了太子。 太子泪水仿佛都凝滞在了脸上,没想到自己的父皇会用那种眼神看着自己。 太子不知道皇帝这是不是怪他没有用,没有能救下他,生了他的气。 皇帝一出现在城墙之上,白锦绣所率远平大军将领纷纷下马,跪地朝皇帝行礼。 “白锦绣,谁给你的胆子围困皇城?!”皇帝高声训斥白锦绣,“太子谋逆已经被梁王捉拿,你还敢聚兵生事,眼里还有没有朕这个皇帝?!” 白锦绣视线朝着梁王看了眼,抱拳道:“陛下……白锦绣知道,陛下定然是被梁王以太子点下性命要挟了!白锦绣有愧陛下有愧太子!虽然陛下和太子叮嘱白锦绣不急任何代价一定要拿下梁王,可白锦绣却不能下令即刻攻城啊!白锦绣不能眼睁睁看着梁王这个狗东西伤到陛下和太子分毫!请陛下和太子放心,白锦绣必会想到完全之法,就是死……也一定会先救出陛下和太子!” 白锦绣将当初梁王在武德门门口唱的那出戏,反过来给皇帝和梁王唱了一遍。 皇帝一口老血堵在嗓子眼儿,差点儿又一口气没有上来,这都叫什么事儿! 梁王更是脸色难看,没想到白锦绣还有这有样学样的本事。 偏偏被五花大绑的太子听到这话,热泪盈眶,再次挣扎开押着他的将士冲上前,对着城墙之下的白锦绣高声呼喊道:“秦夫人,不必管我!请你一定要救出父皇!” 皇帝脸色气得发青,瞪了太子一眼,高声道:“谁要你救!你现在即刻撤兵!否则就你们所有人全部以谋逆罪论处!远平守军将领在哪里?!” “回陛下,远平守军将领已经战死!”白锦绣说完,抬头朝着皇帝的方向望去,高声道,“太子殿下将陛下亲笔所书……调兵剿灭叛贼梁王的圣旨给了白锦绣,白锦绣奉命率远平大军勤王!如今朔阳白家军也已来驰援,白锦绣和所有白家军、远平将士不救出陛下和太子,不斩杀梁王这个叛贼!绝不罢休!” 皇帝睁大了眼,白锦绣这是威胁! 还有白家军?!梁王心中盘算了可以调动的远平大军和朔阳白家军的数目,可是……却不知道朔阳白家军来了多少。 他咬紧了牙关,上前一步,望着白锦绣,高声道:“父皇已经说了,太子才是谋逆的叛臣,白锦绣你还是不退吗?” “若太子才是谋逆叛臣,为何不见忠心耿耿的吕相随陛下一同登上城墙?为何不见谢羽长和符若兮等忠心护卫陛下的将领!只看到了梁王!只看到了叛贼范余淮!只看到了一开始鼓动二皇子造反,而后又和你搅和在一起的左相李茂!” 白锦绣看向李茂:“李茂!你鼓动二皇子造反的书信,证据就在我的手中,寿山公和谭老帝师已经甄别过了,现在全天下都知道当年二皇子造反是你鼓动!来人……将东西拿上来!” 李茂手心收紧,喉头一阵阵发紧。 纪庭瑜领命,命人将如今还留在大都城内官员签名,证实梁王、李茂谋反的万人书锦帛拿了上来,命人展开…… 谭老帝师铁画银钩的遒劲大字,就在锦帛之上,称有书信为证……李茂先是串掇二皇子造反失败,后又撺掇梁王造反,实为晋国逆臣贼子。 那锦帛大字一旁,是如今留于大都城……或被梁王认为无关紧要的还未被关押进狱中的官员签字。 李茂负在背后的拳头紧紧攥着,有了以谭老帝师为首写的百官书,若是此次梁王不能成功,那他就是万劫不复。 “李茂,你若是觉得寿山公和谭老帝师鉴别过的书信都不够,再加上你的儿子分量够不够?李明瑞在朔阳被俘!若是他出面指证你当初串掇二皇子造反,如今有同样鼓动梁王,你认是不认?!”白锦绣又问。 在纪庭瑜带着被俘的李明瑞来大都城之后,沈柏仲回来见过白锦绣一次……想请白锦绣放李明瑞一马,沈柏仲想将李明瑞带走,远离大都城的是是非非。 白锦绣便去见过一次李明瑞,白锦绣倒也没有威逼利诱,就说了自己丈夫秦朗的亲身经历,告诉李明瑞……当初忠勇侯秦德昭在南疆军粮之上做手脚,秦朗带着所有证据举发自己的父亲秦德昭,这才保全了秦氏一门人的性命。 李明瑞听完之后,便明白了白锦绣是什么意思,舍弃父亲一人性命,大义灭亲保住李家其他人的性命。 按照道理说,李明瑞作为李家的长子嫡孙,自小受的教育便是这样,以全族利益为大,必要的时候……舍弃一人也在所不惜。 这也是李茂经常教导李明瑞的,可李明瑞不明白为何白锦绣要来同他说这些。 也是直到这个时候,李明瑞才知道……原来救了他性命的老翁,竟然是白岐山的挚友。 他陡然明白为何梁王突然举事,白锦绣却有了防备,他不放心老翁,让老翁先走……可老翁却去向白锦绣报信了。 李明瑞心痛难过老翁的背叛之余,又觉得庆幸。 因为他明白了,如今对他来说是惨败,却也是一次机遇。 他的父亲站在梁王那一头,而他站在太子这一头,最后不论是梁王赢了,还是太子赢了,至少李家可以因为一个人保全,牺牲的人不过是在他和父亲之间二则其一罢了! 李明瑞被带了上来,他并未被人捆绑押送上来,他衣着干净整洁,从将士们中间走了出来,仰头望着自己的父亲:“父亲!回头是岸……” 第八百六十二章:篡位 梁王大惊,心中疑惑不已,不知道李明瑞这是诈降白锦绣,还是真的背叛了他。 而李茂父子俩四目相对,李茂紧抿着唇,怒火陡生,可片刻怒火便消散……他顿时明白了儿子的意图,眼底怒火消散之后望着儿子的目光是欣慰,是赞赏。 只有他们父子站在了对立面,如此将来成王的不论是梁王还是太子,李家至少都能得以保全。 牺牲一人性命,全族得益,这是一笔划算的买卖。 看来,如此……此生他们父子有幸要斗上一斗,看谁压对了人。 李茂故作恼羞成怒,训斥李明瑞:“李明瑞,你怎可如此冤枉父亲!你还是不是个人!” 李明瑞眸中带着泪水,喉头哽咽难语。 李茂见皇帝瞪大眼睛朝他看来,做出一副镇定自若的模样:“陛下,微臣忠心天地可鉴,陛下千万不要被小人误导!” “误导?!”皇帝这辈子最恨两件事,一被人管束牵制,二便是被人欺骗,皇帝咬紧了牙关,怒极,“你同梁王谋反也是旁人误导?!” “众将士们!陛下说了……梁王同李茂谋反!”白锦绣高呼。 今日梁王带着皇帝露面,有些远平将士已经有些犹疑,可顾念着纪庭瑜带来的朔阳军震慑,才不得已说服自己相信白锦绣说梁王造反的话,如今……皇帝亲口说出来,远平将士便再无犹疑。 见李茂面色铁青,白锦绣又故意出言激怒梁王:“梁王你如今胁迫陛下,等我杀进皇宫,定然会·将你凌迟为陛下和太子泄愤!” “父皇,您若是再不说些什么完会,咱们被白锦绣这样围困下去,说不定我们就坚持不到平阳军来驰援可!您……也无法登上九重台!九重台那里……说不定现在童男童女已经集齐,只等父皇您和国师一到便可炼仙丹了。”梁王转头看向面色难看的皇帝。 皇帝一听这话,身侧拳头收紧,混浊带着红血丝的眸子骤然收紧问:“白锦绣你退不退兵?!” “白锦绣誓死护卫陛下太子!” 皇帝目光冷肃看向太子:“来人!给朕将太子吊在武德门之上!” 太子听到这话,不可思议看向自己的父皇,双腿发软:“父皇?!” 梁王高声道:“还愣着干什么!陛下有旨,将太子吊在武德门之上!” “父皇!父皇!父皇救命啊!”太子惊恐万分喊着皇帝,扭动挣扎还是被人推上了武德门城墙,涕泪横流。 武德门之上的禁军在太子身上系好绳子,一把就将害怕的一个劲儿往后缩的太子推了下去。 太子凌空坠落发出惊恐嘶嚎,坠落半空又被绳子死死勒住,险些吐了出来,只觉库管一热,热流顺着库管和脏污的衣衫下摆滴滴答答,羞愤欲死的心情和害怕的情绪交错,太子失控大哭:“父皇!父皇救救儿子!儿子还不想死!” “梁王!你还敢说不是你逼迫陛下!”白锦绣猛然站起身来,指着武德门之上的梁王,“虎毒尚且不食子,陛下怎会是那种如此对待亲生骨肉的畜牲?!只有梁王你这个不忠不孝不不仁不义的无耻猪狗,才会如此对待自己的兄长!” 梁王都要被气笑了,没想到白锦绣竟然比他还会唱戏。 “白锦绣!”皇帝一想到九重台便什么都不顾了,高声问道,“你退是不退兵?!” “除非陛下和太子安然从皇城内出来,否则……白锦绣誓死护卫陛下和太子安危绝对不退!”白锦绣手握腰间佩剑高声喊道,“也只有如此,白锦绣方能确定梁王不是谋逆,才能放心!” 如今梁王手中最大的筹码,就是捏着皇帝和太子,梁王会放皇帝和太子出来? 呵…… 以梁王对皇帝的了解,定然知道他这位父皇……连太子都能舍弃,更遑论他一个本就不受宠爱的皇子。 “梁王既然你称你不是谋逆,你可敢放陛下和太子出宫,如此白锦绣即刻将军权交于陛下!听凭处置!”白锦绣高声道。 打蛇打七寸,白锦绣心里清楚梁王不敢。 “朕出宫去!”皇帝心急去九重台道。 梁王转头看着自己的父皇,冷笑:“父皇出宫去九重台,好留下白锦绣专心对付儿臣吗?” 梁王还能不清楚自己这位父皇的品性?他逼宫篡位……令他受了如此大辱,若是没有任何把柄拿捏他这位父皇,他的父皇怕得将他碎尸万段吗? “朕现在就下旨传皇位于你!”皇帝压低了声音道,“这还不成?!” “父皇啊……现在是兵临城下,您就算是即刻传位于我,也要看白锦绣认不认啊……”梁王视线落在武德门之下的白锦绣身上,“再说,父皇出城之后反悔,您是皇帝,谁能奈你何?” 被吊在城墙之上的太子还在嚎叫,皇帝已经拂袖离去,他满心的愤怒,这辈子皇帝最恨的就是被人掣肘牵制,从前白威霆在的时候,处处掣肘他…… 如今他最懦弱孝顺的儿子,竟然摇身一变……成了最威胁自己的存在。 梁王深深看了眼白锦绣,高声道:“就将太子吊在这里,什么时候白锦绣撤了,什么时候将太子放下来!” 说完,梁王亦是跟着转身离开。 李茂跟在梁王身后,压低声音同梁王开口:“殿下,已经不能再拖了……得设法逼迫陛下让位,让殿下登基!平阳大军此时应当已经在来的路上了,若是平阳大军来了……白锦绣巧言令色,说服平阳大军请陛下先出城,陛下一旦脱离我们的把控,我们就输了!只有在平阳大军来之前,梁王殿下登上皇位,陛下驾崩!殿下至少能在安平大军那里名正言顺!” 梁王脚下步子一顿,转头看着李茂,眉目间带着几分嘲弄:“左相这是怕若是此次失败了,会被白锦绣等人碎尸万段吧!我二皇兄……真的是你串掇着篡位的?” 李茂知道二皇子在梁王心中的分量,心里飞快盘算应当如何说。 第八百六十三章:称帝之心 不过片刻,李茂已经想好说辞,朝着梁王长揖行礼,对梁王的态度越发恭敬:“回梁王殿下,如今不仅仅是微臣,还有户部尚书等臣子,都同梁王是一条船上的人,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微臣自然是害怕失败的!” 他抬头看向梁王,目光故作坦然:“也正如白锦绣所说,当初二皇子篡位是微臣提议的,因为二皇子才德兼备,若是当时不反,必然会被佟贵妃母族连累同皇位失之交臂,微臣不忍心!” 听到李茂如此说,梁王的脸色果然好了不少,他深深看了眼李茂收回视线,朝武德门下走去,心里到底开始认真思索起李茂的话来。 见城墙上的皇帝和梁王一行人已经离开,被吊在城墙之上的太子还在鬼哭狼嚎,白锦绣转头问纪庭瑜:“长姐到哪儿了?” 纪庭瑜根据上一次送回来的消息推算了一下,道:“最晚十八大姑娘一定能到。” 白锦绣颔首,转头朝着被挂在城墙之上哭喊的太子看了眼,听纪庭瑜问她:“二姑娘,梁王若是在大姑娘回来之前,不杀皇帝和太子呢?” “刀在我们手中……”白锦绣眸色冷沉,透着股子杀伐决断的狠劲儿,“成王败寇,都是由人说的!梁王要是不动手,我们便替梁王动手,扣在梁王头上也就是了。” 李明瑞离得远,这些话听得不是很真切,可他望着白锦绣,心中陡然生出一个极为大胆的想法,他朝着被吊在城墙之上吓得尿了裤子还在哭喊的太子看了眼,又朝着白锦绣看了眼。 李明瑞觉得有着这样骇人气魄的白家人,不应当会甘愿俯首在太子那么样一个被一吓就尿裤子的草包废物之下! 他知道梁王死守皇城是为了等待平阳军,可白锦绣围城不攻是为了什么? 虽然李明瑞实战经验不够,但也读过兵书,凡攻城者,求得都是死战速决,最忌讳拖延,白锦绣出生于将门,自幼和兵书打交道,又是曾经征战过沙场的,怎么会只围不攻任由梁王拖延时间? 想来只有一个原因,白锦绣想要拖到梁王耐不住对皇帝和太子动手,甚至想要拖到白卿言回来…… 等皇帝和太子动手,和等白卿言回来,为的是什么? 名正言顺的取而代之! 李明瑞手指一抖,白家忠义之名天下皆知,所以李明瑞从来没有将白家往这个方向想过,一直都觉得白家应当是为了扶持正统登基。 可他在一旁冷眼瞧着,白锦绣对那位挂在城墙之上的太子并未露出什么担忧之情,便知道他之前所想是错的。 白家不是想要从龙之功,而是想要那至高无上的位置! 可……白家的男子都已经死光了!她们凭什么敢肖想? 李明瑞脑中不禁想到了西凉女帝,西凉女帝也是女子,但还是登基为帝了…… 这么说,是白卿言有效仿西凉女帝,有称帝之心。 定然是这样! 以往不清楚的事情,逐渐在李明瑞的脑海之中清楚起来。 以往,白卿言所为,李明瑞都算作是白卿言为太子盘算的事情也都清晰起来,朔阳练兵也好,什么要在禁军之中安排自己人也好,还要在各地进这些……白卿言那哪里是为太子盘算,分明就是为了来日登上之尊皇位铺路。 白家好大的野心!白卿言好大的野心! 李明瑞的确是没有想到白家有这样的志向,可如今既然已经想到了,为了李家日后,他便必须上了白卿言这条船! 如今白家军权太盛,而且更是早就开始布置谋划,胜算要比这皇宫之内已经快要腐朽的皇家大太多,甚至可以说是稳胜的。 而且,若是白家真的取代了林氏皇权,那么……便是一个崭新的王朝,那个时候白卿言又怎么会揪着父亲曾经撺掇前朝二皇子谋逆的事情不放? 李明瑞下定决心,抬脚朝着白锦绣走来,长揖一拜:“秦夫人……” “李大人有事?” 身着铠甲的白锦绣,自有着平日里没有的英气和杀伐气魄。 李明瑞这才开口道:“秦夫人若是想要在镇国公主回来前,逼迫梁王动手处置皇帝和太子,光是围城是不够的,还需要一些别的刺激,比如放出风声……让梁王知道,秦夫人已经派人去与平阳军碰头,打算告知平阳军……那道调令平阳军前来大都勤王救驾捉拿太子的圣旨,是梁王胁迫陛下写的!” 白锦绣似笑非笑望着李明瑞:“这么说,梁王早已派人去调平阳军了?” “正是,就在四月二十三,陛下让谢羽长将军和符若兮将军请梁王入宫之后,便派人拿了金牌令箭前往平阳城,掉平阳守军回大都城勤王救驾捉拿谋逆太子!除此之外……还有随同发放往各地征召五至十岁童男童女的圣旨一同传往各地的,还有一道密令,便是不允许任何人带兵前往大都方向来,除非手持圣旨或是金牌令箭。” 李明瑞抬头望着白锦绣,照实说:“所以,镇国公主率兵归来之路怕是阻碍重重,不会太快回来,秦夫人还需早作准备。” 纪庭瑜瞅了眼李明瑞,对李明瑞的话可信与否表示怀疑。 “原来如此,可李大人说逼迫梁王动手处置皇帝和太子这话……”白锦绣负手而立,揣着明白装糊涂,“我就听不明白了……” 李明瑞突然投诚,白锦绣怀疑也是理所应当,他含笑长揖道:“虽然李明瑞算不上绝顶聪明,但是还算识时务。” 既然已经知道谁会成为最后赢家,他又有这个机会锦上添花,做派虽然小人行径了些,但至少可以在这皇权更替的巨浪之中保全李家。 李家满门的性命,与李明瑞一个人的性命和荣辱相比,李明瑞不会有丝毫犹豫便选李家满门。 再者,李明瑞当初与梁王本就是因为利益捆绑在一起,如今选择白卿言亦是如此。 白锦绣低笑一声,想起白卿言对李明瑞的评价,无大义……有小节。 第八百六十四章:秋后的蚂蚱 “原本我劝你,是想给你一条保住李氏满门的路,可……你和左相李茂不仅仅只是想在这乱局之中保住你们李氏满门,你们一人站一头,不论是谁输谁赢,最后成败盖棺,也就是死你二人其中之一,李家满门不但会因另一个人的功绩保全下来,还会因一人得道鸡犬升天。”白锦绣望着李明瑞的目光清明,“然否?” 李明瑞没有料到白锦绣竟然能猜到他的心思,可既然被猜透了,他便坦然承认:“不过是设法为李氏满门求活路,求好的活路!如同当初白家男丁战死沙场,陛下和信王都想让白家满门死,镇国公主设法为白家满门求活路是一样的,都是身不由己。” 双手负在背后的白锦绣平静望着李明瑞:“不一样的……” 同样都是求活路,可李明瑞如何能同她长姐相提并论? 李明瑞这样的人,根本就不明白白家,更不明白长姐。 李明瑞抬眼望着白锦绣,不太明白白锦绣是说什么不一样,但见白锦绣没有再说下去的意思,李明瑞只望着白锦绣也没有开口催问。 白锦绣笑了笑道:“李大人还是适合做文官谋臣,不适合带兵打仗。” “是……”李明瑞坦荡承认,“所以,镇国王当初在世时,命白家子嗣自幼学兵法,十岁军中磨练,沙场征战,是有道理的。” 白锦绣还是按照李明瑞的提议,将派人去同平阳大军接触的消息设法悄然送到了皇宫,而梁王也的确没有让白锦绣和李明瑞失望,很快便有了行动。 宣嘉十八年五月十一,晋帝下旨册封梁王为太子,前太子废为庶人,罪犯谋逆,择日腰斩。 宣嘉十八年五月十四,晋废太子在晋帝召见之时行刺晋帝,太医回天乏术,晋帝崩。 同日,李茂等人跪地请梁王登基主持大局,奉此紧迫时刻,登基大殿从简,定于五月十六。 还未登基的梁王,在定下登基日期后,便以皇帝的身份下旨,称已经详查当年佟贵妃之事,人证物证皆能证实佟贵妃和佟贵妃母家乃是被冤枉,御史简从文本就是罪该万死,二皇子谋逆更是无稽之谈,乃是已故镇国王白威霆栽赃陷害,故而追封佟贵妃为仁德太后,追封二皇子为八德闲王。 吕相等一众老臣被押至大殿前听旨,可百官拒不承认梁王为晋帝,更不承认佟贵妃为人的太后,吕相怒不可遏,细数二皇子八恶……何敢称八德,更是高呼宣德帝乃是谋逆犯上弑君杀父,栽赃兄长的无耻之徒。 李茂等人也劝梁王,梁王登基之初,应当先为先皇定谥号,怎么也不能先追封佟贵妃和二皇子。 一众老臣反对,梁王却称谁若反对,便送谁下去陪他的父皇,李茂一众人不敢再言,吕相、兵部尚书沈敬中、大理寺卿吕晋、鸿胪寺卿董清平等官员宁死不从。 梁王决意在五月十六登基之日,在登基之日将以太子、吕相、兵部尚书沈敬中、大理寺卿吕晋和鸿胪寺卿董清平为首的一众大臣斩首,头颅悬挂于武德门外震慑白锦绣所率远平和朔阳的叛军。 白锦绣得到皇帝崩……梁王要继位的消息的时候,正在与众将士商议攻城策略,并未觉得有多意外,只觉如今怕是不能再拖下去,最晚五月十六必须攻打皇城,否则吕相等一众朝中重臣危矣,尤其是大理寺卿董清平,他可是长姐的亲舅舅。 可如何确保梁王要了太子的命,而不伤及吕相、董清平等一众朝臣的性命,这一点上十分不好把控。 反倒是有几个远平大军有将领痛哭之后,下定决心一定要为皇帝复仇活捉梁王。 坐在长寿院树荫下教白锦瑟下棋的大长公主闻讯,手中棋子跌落,面色平静瞧不出喜悲,良久大长公主长长呼出一口气,拿过蒋嬷嬷捡起的棋子,在棋盘上落子。 纪琅华立在一旁,她知道大长公主原本是想要留皇帝的命至少三五年的,可没有想到梁王成了变数。 而如今,就连纪琅华都看出一个王朝的衰败日显,更遑论大长公主这样的人物。 此时的梁王,就如同秋后的蚂蚱,尽可能的弄出动静来,要向整个晋国证明,他有翻手云雨的本事,要向天下证明他才是晋国的主子。 “祖母……”白锦瑟迟迟未曾落子,抬眸望着大长公主,满目担忧,“要不要歇歇?” 大长公主摇了摇头,从棋盒里拿出一枚棋子,抬眸含笑望着白锦瑟:“这就要歇了,日后梁王闹出更大的动静,祖母怕要被气得一病不起了……” 梁王虽然善于掩藏伪装心思毒辣,可大长公主却不认为梁王是一个有大智慧的人,梁王身边的智囊李明瑞被抓了,行事要么听私心极重的左相李茂的意见,要么就是随着性子来,后面还指不定要闹出什么动静来。 元和初年五月十六,晋谋逆梁王于皇宫之中登基,定年号为元和。 同日,白锦绣率兵,同时从四门攻打武德门。 已经登基的梁王,身着帝袍,头戴冕旒,腰佩帝王剑,立在正殿门口,居高临下看着已经被禁军捆绑押至大殿之前的废太子和吕相、谢羽长、范余淮、兵部尚书沈敬、大理寺卿吕晋和鸿胪寺卿董清平中等一众大臣。 大臣们被剥了官服,手带镣铐,已成为一身白衣的阶下囚。 废太子一见身穿帝袍的梁王出来,全身一抖,哭着高呼:“陛下!陛下……求你饶了我吧!皇位你都已经得到了,就留哥哥一命吧!” 废太子满身脏污狼狈,头发上还沾着稻草,身上的味道也不好闻,那日被从城楼上推下去,废太子吓得尿了裤子,到现在也没有能换掉这一身衣裳。 面对梁王,一时视死如归的勇气废太子有,可自从那夜送白锦绣逃出去之后,时间拖的越久太子就越是后悔,后悔自己当时脑子到底是抽了什么风,竟然让白锦绣怀揣圣旨逃出。 第八百六十五章:兵不厌诈 当初他应该让将士们死拼,不论如何都先带着他和小皇孙还有太子妃先逃出去才是,管她白锦绣能不能带兵救下父皇。 吕相看到这样的废太子,满心失望,痛心疾首:“殿下!梁王那个逆贼弑君杀父栽赃兄长,您怎么能向这样的人求饶!” 废太子却如同听不到吕相的喊声一般,只顾着磕头朝梁王求饶。 谢羽长垂下眸子不去看,已经对这位太子死心,对整个林氏皇权死心。 符若兮更不必说,从知道皇帝和太子用皇位交易,还要一千个孩子为皇帝求长生不老殒命开始,符若兮就已经对皇室死心。 后来太子被捉,同被关在牢中,太子操心的不是那一千孩童的生死,而是担忧梁王抢在他前面为皇帝建好九重台,搜罗到一千童男童女,皇帝回对梁王另眼相看。 符若兮简直呕心不已,不知道镇国公主若是听到这个消息,得呕心成什么样子。 梁王唇角勾起,瞧着太子那狼狈如丧家犬的模样,心头十分舒爽,为了故意侮辱废太子,梁王朝着废太子招手。 废太子手脚并用,连忙爬到梁王面前,仰头望着梁王,露出讨好的笑容:“陛下……陛下你就看在我们是兄弟份儿上,饶了哥哥吧!” 吕相等一众重臣看到太子竟对弑君篡位的乱臣贼子这般摇尾乞怜的模样,强撑了如此之久的情绪终于绷不住,如同蒙受奇耻大辱,放声痛哭。 梁王拎着极重的礼服下摆,用脚尖挑起废太子的下巴,瞅着眼中全都是惧怕,却对他露出谄媚笑容的太子,突然放声大笑,一脚将太子踹开。 梁王志得意满,高声问吕相那些已经被扒了官服即将赴死的重臣们:“这就是你们心心念念想要扶上位的太子?吕相……你在朝中一向最识时务,朕再给你一次机会,你若是好好的臣服于朕,你来执刀……亲自斩了这个谋逆弑君的废太子头颅,你就还是朕的肱骨大臣!” 废太子闻言惊恐不已看向吕相,忙爬至梁王脚边,用手扯住梁王的礼服下摆:“陛下!陛下饶了我吧!废我为庶人……也好!我这辈子绝对不会和陛下争皇位的!你就饶了我吧!” 吕相不忍再看太子这毫无气节,俯首乞怜的模样,啐了梁王一口:“呸!” “好!吕相硬骨!”梁王不怒反笑,“平阳大军即将到大都城,届时……吕相看到自家子孙一个一个死在你的眼前,希望吕相还能如此硬气!” 梁王话音刚落,就有将士来报:“报……禀报陛下,平阳大军已到,王猛将军正率平阳大军攻打大都城,围攻皇宫的叛军已撤退半数前往城楼对抗平阳大军!” “好!”梁王气势大盛。 以吕相、沈敬中、董清平和吕晋为首不屈从梁王的官员们内心不安,只能在心中祈祷……白锦绣一定要大胜,祈祷镇国公主白卿言能尽快赶回来。 梁王视线扫过被禁军压着跪在大殿前,或低头痛哭的大臣,转头吩咐范余淮:“范余淮你是此次朕登基最大的功臣,你不是向朕求情想让朕饶了这些大臣吗?” 只剩下一只眼的范余淮连忙上前,单膝跪地:“陛下刚刚登基,赦免这些朝臣……方能稳固朝政啊!” “好!”梁王唇角勾起,笑容透着几分森冷,看向还在不住叩首求饶的废太子,笑道,“把你的剑拔出来!去给那些曾经反朕的朝臣,只要他们谁敢往废太子的身上戳上一剑,朕……就饶过谁!当做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废太子睁大了眼,惊恐的视线落在那些曾经为了支持他被梁王下狱的朝臣身上,生怕有惜命的拿起范余淮手中的剑往他身上戳一剑,顿时涕泪横流叩首跪求梁王饶命。 跪在大殿前的官员们你看我,我看你,不知所措。 吕相听到这话惊得要站起身来骂人,却被禁军按了回去,吕相胸口起伏剧烈:“梁王!你还是不是个人?!” 就连李茂和户部尚书楚忠兴都颇为意外,梁王竟然不顾来日史书工笔,只图自己一时痛快。 李茂拳头收紧,若是此次安平大军不能大胜白锦绣…… 后果,李茂不想去想,此次……梁王必能大胜,且梁王这样的人继位了,李茂才有那个余地去把控朝政。 一向以吕相马首是瞻的兵部尚书沈敬中拳头收紧,高声道:“我来!” 吕相扭头看向被五花大绑的沈敬中站起身来,面沉如水,道:“松绑!我来!” “好!沈大人还是识时务啊!”梁王笑着示意范余淮将宝剑给沈敬中。 大理寺卿吕晋似明白沈敬中要做什么,睁大了眼:“沈大人!” 沈敬中看也不看吕晋,趁着丢下捆着他绳子的间隙瞧了眼谢羽长和符若兮,似有暗示之意,才不紧不慢走向范余淮,拿过剑掂了掂朝太子的方向走去。 范余淮眸色戒备,几乎同沈敬中同步朝着梁王的方向走去,示意梁王身边的禁军护卫梁王。 太子吓得双腿发软不住向后退,看着面沉如水的沈敬中,喉咙像是被人掐住了一般,发不成一点声音,涕泪横流往后退,一个劲儿的摇头,用祈求的目光望着沈敬中。 “报……”有探子冲上高阶,单膝跪地,抱拳道,“禀报陛下!大都城外……出……出现黑帆白蟒旗!远平叛军和朔阳叛军都叫嚷着说镇国公主回来了!目前状况不明!” “哈哈!”董清平狂笑一声,挺直腰脊,眼底带着振奋和狂喜,他的外甥女回来了!看梁王这狗贼还能玩儿出什么花招,“梁王!听到没有!镇国公主回来了!我看你还能猖狂到几时!” “什么?!怎么会如此之快!”李茂大惊失色,“不会的!兵不厌诈……他们定然是诈我们的!陛下当初随同征召一千童男童女的圣旨送出去的,还有阻拦带兵者的圣旨,白卿言她不可能到的这么快!” 第八百六十六章:尊严 李茂是算过时间的,白卿言除非是插翅,否则决不能在五月份内率兵赶回来。 见众人因为镇国公主回来的消息缓不过神来之际,沈敬中陡然掉头,举箭朝着梁王的方向刺去,符若兮和谢羽长大喝一声猛然起身,撞倒了身边看守他们的禁军,高呼:“吕相!董大人、吕大人快跑!” “保护陛下!”范余淮将梁王护在身后,拔剑高呼。 梁王身上穿着极为沉重的礼服,被范余淮往后一扯,跌坐在地,又被禁军搀扶起来,往殿内避去。 梁王暴怒高呼:“杀了他们!一个不留!全部杀了!” 太子见状,跌跌撞撞爬起来,冲向一旁汉白玉围栏处,抱着头躲藏。 被押着跪在大殿前的朝中大臣趁乱纷纷起身,撞开身旁的禁军,胡乱逃窜,有人或毙命于禁军刀下,有人或狼狈躲开。 大殿外,顿时乱成一团。 “报……”又有探子冲了上来,哭喊道,“禀报陛下!镇国公主亲率兵正与平阳大军激战,远平叛军和朔阳叛军见状大开大都城们,平阳大军腹背受敌!” 范余淮、李茂一干人等睁大了眼,没想到白卿言竟然能回来的如此之快,这才多少天……白卿言是插翅了吗!难不成白卿言率军所到城池的守城将领们,都没有抵抗阻拦吗? “范大人!”李茂忙挤到范余淮的身边,一把拽住范余淮的手臂,“镇国公主回来了,我们的指望都在平阳大军身上,不能再死守皇宫了,应当派禁军杀出皇城,在背后牵制远平乱军和朔阳军,否则……平阳大军腹背受敌,若是平阳大军没了……我们的指望就全没了!” 梁王一把甩开护着他的范余淮:“什么指望就全都没有了,你们忘了吗?我们还有筹码!白卿言举兵勤王为的不就是我的父皇和太子,我们手中有我那位父皇……还有太子怕什么!去……将太子抓过来!” 梁王对外称,废太子行刺皇帝,太医回天乏术,皇帝驾崩,可事实上……梁王并没有对自己这位父皇下手。 他让人将晋帝软禁了起来,他要留着晋帝的命,让晋帝亲眼看着他即便是没有晋帝的支持,也能名正言顺坐稳这个皇位。 他更是要一直不肯亲自下旨为佟贵妃和二皇子平反的晋帝,好好看着他是如何为佟贵妃和二皇子翻案的。 尽管当时李茂和范余淮都不赞成,可没想到留着皇帝竟然让他们多了一个筹码。 很快,被吓得全身颤抖站不起身子的太子,被禁军拖了进来。 李茂又对梁王道:“尽管如此还是要救平阳大军啊!” “范余淮,你调派两万禁军出城驰援平阳大军,再派遣五千人将废太子推上城楼,只要白卿言敢攻城,立刻将废太子推下去!命这五千人尽可能拖延时间守住皇城。” 梁王语声沉着,似乎早已经盘算好了:“剩下的五千人……即刻护送朕还有诸位悄悄从东门杀出大都城,只要父皇在我们手里,他们就算是攻破了大都城又有什么关系!我们的根基就还在!” 李茂心中略微一盘算,颔首:“陛下所言甚是!不过微臣以为……将废太子从城楼之上推下去,怕是会激得那些反贼攻城越发迅猛,而且……先皇已经崩逝的消息传出去了,若是白卿言只忠于太子不认太上皇,届时就麻烦了!” 梁王点了点头,认为李茂说的对,吩咐范余淮按照吩咐去办事。 范余淮立刻传令。 李茂与楚忠兴凑在一起商议应当去往哪里,楚忠兴认为应当去广陵城,广陵城前面有广河渠天险,一向是易守难攻,可李茂却认为应当去洛鸿城。 李茂却觉得广陵城太靠近燕国,与其到广陵城,不如到广河渠北侧的洛鸿城,如今洛鸿城那里正在修广河渠有兵有粮,且靠近燕沃,广河渠修好……燕沃便会成为晋国巨大的粮仓,决不能丢! “虽然说我们的兵力只够从东门出,可出城之后,应当分散各个方向而去……以迷惑追兵!给陛下争取时间!”李茂手指在舆图之上点了点,压低声音道,“最好陛下的队伍轻装简行,旁的队伍声势浩大一些也无妨,以吸引追兵兵力为主!且陛下的去处除了你我二人之外,也不能让旁人知道!” 梁王全然没有听李茂和楚忠兴再说些什么,他坐在龙椅上,只盯着伸长脖子往外瞧的废太子,冷笑:“怎么……你还盼着白卿言打进来然后拥你做皇帝?你看看你现在的模样……当着那么朝臣的面对朕摇尾乞怜,还尿了两次裤子,骚味儿还在呢!你好意思坐上这把椅子?” 梁王手指摩挲着龙椅,眼神似带着刀子一般。 废太子闻言收回视线,越发觉得身下还未干……凉飕飕的感觉,让他羞耻难当。 尿裤子,对梁王摇尾乞怜……他真是抬不起头做人了! 可那个时候生死一瞬,废太子还哪里能顾得上尊严? “陛下……”李茂适时开口,“陛下微臣与户部尚书大人已经商议妥当,请陛下轻装简行,即刻便准备与臣等出发。” · 大都城外。 当黑帆白蟒旗从千军万马带起的滚滚沙尘之中出现的那一刻,平阳大军的将领就已经慌了,他知道如今在大都城内与他们对抗的是镇国公主的妹子白锦绣,所以代表着白家的黑帆白蟒旗一亮相,必然是来驰援白锦绣的。 在平阳大军的将领王猛在看到快马冲在最前,白马、银甲、红色披风猎猎,手握射日弓的女子时,顿时一个头两个大,竟然是镇国公主亲自带兵前来。 再听到大都城城墙之上叛军的欢呼声,和白锦绣命令开城门要内外夹击的命令,按照战时随机应变,此时……平阳大军应当急速撤离。 可是……平阳大军领兵的将军王猛却心里明白,此刻一撤,镇国公主所率兵马入大都城,皇城危矣!陛下危矣! 第八百六十七章:输给了人心 故而,平阳大军,只能死战,绝不能退! 王猛见平阳军因为黑帆白蟒旗的出现军心浮动,高声喊道:“将士们!陛下就在皇城之内,我等若退……皇城必将失守!我等已为我晋国最后防线!誓死不能退!那镇国公主已经是久病将死之人,哪里会是我们的对手!将士们胜了镇国公主你等便是胜了不败战神的将士!我军就是胜了不白战胜的神武之军!我等需尽快入大都城中!杀啊!” 城墙之上,纪庭瑜听到王猛的高呼,眸色肃杀,高高举起手臂:“弓箭手准备!” 呼啸带风的箭雨从大都城城楼之上冲下来,来不及躲在盾牌之下的平阳军惨叫着倒了一片。 王猛副将奔袭后方,带兵抵御白卿言所率大军,谁知刚刚举箭还未来得及瞄准白卿言,就见一道寒光朝他呼啸而来,还未来得及反应,箭簇便自他喉咙穿过。 王猛副喷出一口鲜血,只觉滚烫的鲜血全部灌进嗓子眼里,直愣愣从马背之上摔下。 “将军!” “将军!” “是……是镇国公主!”有平阳军大呼。 射日弓,箭无虚发,但凡射出……必定穿喉见血而过,放眼晋国只有镇国公主有这样让人胆寒心颤的箭法。 远处,遮天蔽日的黄沙之中,黑帆白蟒旗招展翻滚,黑甲将士们如潮水涌来,高举金戈长矛朝他们冲来,发出惊天动地的喊杀声,让人耳机嗡嗡作响。 远处未听到王猛高呼的平阳兵卒扶了扶头上的盔帽,看着远处射来的箭雨,有些发蒙:“镇国公主是不是打错人了?!” 另一个平阳兵卒忙将同伴扯回盾牌之下,喊道:“狗屁!那大都城里面的是镇国公主的妹子!人家打错?!” “可是……那可是镇国公主!白家可是忠义之家!” 这平阳兵卒的话音刚落,就听见箭雨“咻咻咻咻”从耳边刮过,四周全都是惨叫连连,他撑着盾牌的手臂能感觉到力道极大的箭雨接连不断扎入盾牌之中,他全身被震的发麻。 随着高举黑帆白蟒旗的铁骑飞速冲来的距离越来越近,他们脚下的土地跟着颤抖的速度也越来越快,石字都跟着跳动起来,速度快到如同众将士的心跳。 箭雨刚歇,平阳兵才从被扎成刺猬的盾牌后探出头来,就见一骑着白马,身穿银甲,手持长枪的身影从他们头顶上方一跃而过,他们才刚刚看到那红色招展的披风,下一刻喉咙就已被寒光划过,顿时鲜血喷溅。 披着锁子甲的铁骑已经冲到了平阳大军的盾牌阵中,大开杀戒。 白卿言一骑当先杀入平阳军中,红缨长枪所到之处必取人命,银甲染血,仿若血池罗刹,怒马扬蹄长嘶,周身杀气凛凛。 白锦绣立在城墙之上,搭弓拉箭……瞄准白卿言周遭,生怕旁人伤到她。 她看着自家所向披靡风骨傲岸的长姐,眼眶湿红,她从未想过能再次在战场之上看到长姐,没想到能看到白家军小白帅奋力杀敌的身影。 尽管白卿言周遭全都是敌军,可她身上那是真正浴血沙场,身经百战的逼人杀气,迫得敌军不敢正面敌对,她银枪寒光所到之处……无敌军存活。 从大开的城门冲杀出来的纪庭瑜,已经率小队人马冲杀到白卿言身旁,白锦绣立刻收弓,高声同远平的诸位将领道:“镇国公主已到!平阳叛军必败!诸位将军,我等应竭力攻破皇城……活捉梁王,尽快平定战事!” “听从秦夫人吩咐!”远平大军将领抱拳道。 那黑帆白蟒旗一亮,众将士就如同饮了鸡血一般,更别提如今已经亲眼看到战无不胜的镇国公主率先杀入平阳军之中,势如破竹所向无敌,简直是让心潮澎湃,热血沸腾,恨不得现在就冲上前与镇国公主携手杀敌。 大都城外,白卿言所率部众与平阳大军激战。 大都城内,白锦绣带着远平大军攻打皇城。 黑帆白蟒旗下的将士们各个气势如虹,越杀越勇。 平阳大军渐渐不敌,甚至有招子亮的已经弃械投降来保命。 平阳大军的溃败来的比王猛预料的更快更迅猛,不到半个时辰,王猛和所余的十几将士便已经被王喜平带人团团围住。 王猛手握卷边刀刃,满身是血,心口也中了一箭,被忠心的下属搀扶着才勉强站立。 杜三保虽然是晋国的将领,但与王猛平生从无交集,下手也是毫不留情面,见王猛身受重伤还不降,他用手抹去脸上刚被喷溅的鲜血,对王猛伸出拇指:“是条汉子!原本你若降了我们还是好同僚,可你非不降!念在同为晋人的情谊上,老子一定痛痛快快送你上路!” 说着,杜三保正要举刀拼杀,便听后面传来纪庭瑜的高呼声:“住手!” 杜三保转头,见白卿言从高马之上一跃而下,忙收了刀和将士们让开一条道。 白卿言随手将染血的红缨枪丢给纪庭瑜,抬脚朝王猛的方向大步走来,身后跟着气喘吁吁的王喜平。 王猛望着脚下带风英姿飒飒的白卿言,只觉之前的流言简直无稽…… 这样的镇国公主,叫缠绵病榻?叫命不久矣? 谁家缠绵病榻的人能杀他的兵跟切菜瓜似的,银枪所到之处便倒下打一大片! 谁家命不久矣的人敢身先士卒,沙场冲到最前,单人匹马冲撞破坏他的阵型? 谁家?! 这分明还是当年那个战无不胜的白家军小白帅,不……眼前的镇国公主可要比当年的小白帅凶狠太多了。 王猛眼中含泪,什么缠绵病榻命不久矣,全都是他奶奶的扯淡! “王猛将军!”白卿言朝着王猛拱手。 王猛强撑着一口气站起身来,亦是朝着白卿言拱了拱手:“早年曾有幸同镇国公主与白家军一同沙场血战过,便知晓镇国公主骁勇无敌,今日……是王猛败在镇国公主手下心服口服!” “胜了王将的军并非是白卿言,而是输给了人心。” 第八百六十八章:君子 “愿听……镇国公主赐教!”王猛再次朝白卿言拱手。 白卿言沉静幽深的目光望着王猛:“我带大军一路疾驰回来,麾下将士们见了不少官员强抢孩童之事,心中已经将这视百姓为牲畜的林氏皇朝恨入骨髓。平阳大军这一路而来,想来也见了不少,王猛将军麾下将士们不对林氏皇朝心寒吗?我所率之将士是为民而战,王猛将军所率平阳军却已动摇了维护林氏皇朝之心!胜负……早就定了!” 王猛睁大了眼,他还以为……镇国公主是要拥护太子登基,可这话的意思……是要反吗? “镇国公主此言……”王猛话头停止,镇国公主的话有错吗? 平阳大军一路来大都城看到的简直是人间地狱,人牙子那里五岁至十岁的孩童太过抢手,丢孩子的人家笔笔皆是,甚至还闹出了为官者命令衙役强抢百姓孩童的事情发生。 这些王猛看了不心痛吗? “王猛将军,你是降,还是死战殉国!皆由你意……” 白卿言同王猛说完,转头看向杜三保:“交给你了!” “镇国公主放心!末将一定会照顾好王猛将军!”杜三保抱拳,狼崽子似的视线盯着满眼不可思议的王猛。 白卿言一跃上马,接过纪庭瑜抛来的红缨银枪,意气风发,满目笃胜,高呼道:“留一小队随杜三保将军打扫战场,其余人等随我杀入皇宫,率先破门者……赏百金!” 将士们情绪激昂,跟随白卿言朝着皇宫内冲杀去。 杜三保听到白卿言叫她将军,唇角咧开……露出一口大白牙,心中无比激动兴奋。 · 此时的梁王挟持着已经“驾崩”的皇帝和太子还有大长公主,挤在一辆马车之上一路颠簸南行,远远将大都城的杀声抛在脑后。 皇帝被五花大绑嘴里塞了一块抹布,坐在颠簸的马车内,面色铁青难看。 太子已经晕了过去,眼角还挂着泪痕,嘴角带血。 梁王咬着后槽牙,用帕子按着自己被太子咬下了一块肉的虎口。 梁王在出大都城之前,下令派人去杀了太子妃和小皇孙,太子闻言惊恐不已,见求情无用……便想同梁王拼命,若非被范余淮及时打晕了过去,梁王这手得废。 年迈的大长公主身姿笔挺坐在马车内,双手交叠至于双腿上,她知道……梁王胁迫她跟随着一起出城,不过是为了用她来牵制她的孙女儿们。 原本,在白锦绣攻破大都城之时,梁王是没有来得及将大长公主一同带入宫中的,毕竟镇国公主府的护卫十分凶悍,梁王那个时候已经来不及强抓大长公主入宫。 可今日,大长公主是自己走出了被白锦绣派重兵保护的镇国公主府,上了梁王的马车,因为大长公主还想保住太子。 梁王派人传信,若是大长公主不上马车,他便杀了太子和已经“驾崩”的皇帝。 皇帝……大长公主早已经不在意了。 大长公主也不是不知道,梁王如今的保命符还是太子,他是绝对不会那么轻易杀了太子的。 大长公主是不知道应当怎么面对,要反了林氏的孙女儿白卿言。 所以她选择留下白锦瑟和蒋嬷嬷,独自一人上了梁王的马车。 她还想为林家皇权挣扎着再做最后一搏,希望不论到了什么地方,她都能够护太子一护,希望倒时候白卿言可以拥立太子登基,甚至是……拥立小皇孙登基,做一个把控朝廷的权臣,而非……谋逆的乱臣贼子。 否则,百年后她既没有护住白家她的儿孙,又没有能护住林氏江山,她无去面对丈夫白威霆,更无颜面去见自己的父皇。 她是贪心,原本希望可以两全其美,可不能。 如今,既然已经没有能护住她的儿孙,她便想要为林氏江山再尽最后一分力。 临走的时候,白锦瑟和蒋嬷嬷执意要跟,大长公主谁都没有带…… 她要舍命为林氏皇权尽最后一分力,是因为她是晋国的大长公主,可她幼小懵懂的孙女儿白锦瑟不该跟着她一起成为梁王要挟阿宝的把柄。 而她也明白,她之所以能为这林氏皇权尽力,因她是白家的媳妇儿……镇国公主白卿言的祖母。 大长公主知道自己这个身子一日不如一日,她若是能死在阿宝推翻林氏皇权前头,也算是顺应天已,若是不能……她的阿宝要以女子之身登上那至尊之位,她是赞同的,论品格……论治世大才,和杀伐果断,阿宝一样不差! 可若阿宝登位,她未必会是个好帝王。 阿宝秉承白家先辈风骨,是一个千仞无枝顶天立地且心怀大爱大志的君子,可越是璞玉浑金的君子越是做不好一个国的帝王。 曾经阿宝问她,是不是这个时间越是忠勇心存大义之士便越是不能存活,问她是不是这个世上心存良善,心存大义,心存底线之人便注定不得好死。 她那时无法回答阿宝,因为阿宝口中良善、忠勇、大义和底线这是为人……为君子、臣子的根本。可若是要成为王,成为帝王!甚至成为一代雄主……良善、大义和底线这三样东西,还如何能要得? 能成大事成王者……心底便能深藏多少污秽和肮脏,手段需不拘一格。 似先秦七子、颜回、曾子那样怀瑾握瑜高山景行的君子,心中是不容藏污纳垢,不容溃烂腐朽的,可大长公主生在帝王之家,自幼便在父皇身边长大,知道……帝王之心非君子和圣贤可比,可容天下大义大爱,亦可纳污含垢容得下天下最卑劣的肮脏。 《左转》有言,山薮藏疾,川泽纳污,瑾瑜匿恶。 山岳藏疾,所以就其大。川泽纳污,所以成其深。美玉含瑕,所以成就其独特。 可白家人都太过刚直不阿,太过重情重义,若是遇到舍义取利之事……比如舍弃她这个祖母,成就一番王业,阿宝怕是做不出来,但身为帝王她又必须做出来! 第八百六十九章:跪地俯首 为大仁而舍情、舍义,这是一个君王一个皇帝必修的一课。 帝王之心,不能是非黑即白的,帝王之心更不能是热的。 帝王的心要狠,帝王的血要冷! 帝王是不应该被情感牵绊的,帝王之术是权衡之术,以利弊取舍,而非君子衡量情义,以情义二字作取舍。 一个大国的帝王不是那么好当的,否则何以那些先辈君王总是称孤道寡…… 权力之巅的人,注定是孤独的,这个位置并没有旁人想像的那么好坐,更没有梁王想像那般,只要坐上去便可以随心所欲。 她亲眼见证了父皇、皇兄和如今这位皇帝三位帝王的盛衰,知道权柄在握的喜悦,很快会随着沉重的担子和压力,消磨不见。 冰冷的皇位,就像这世上最沉重的枷锁牢笼,将亲情、友情和爱情隔绝在外,只有舍得下这些牵绊君王,才能成为万古之君,才能成就万古王业! 说来可笑,或许只有坐上那个位置的人,才懂得那个位置的可怕。 然,一旦坐上去了,就是一生,除非是死不得解脱…… 所以,若最后她实在阻止不了林氏皇权的覆灭,那么她便要教阿宝成为帝王最重要的一课。 权衡利弊和亲情,大长公主最终做出了这么一个决定。 她打着这个主意,便决不能带上白锦瑟和蒋嬷嬷,多送给梁王两个可以要挟的软肋。 该交代让蒋嬷嬷转告阿宝的话,她都已经交代了,还得留下蒋嬷嬷为阿宝传话。 坐在马车上的大长公主,望着越来越远的大都城,却在想……如果她没有生在帝王家,或许她不是这样的,她可干干净净做白威霆纯粹的妻,可以完完整整做阿宝的祖母。 她和阿宝明明是世上最亲近的人,最后……却还是要背道而驰,站在对立一面。 · 白锦瑟和蒋嬷嬷被大长公主命人关在长寿院内不得外出,蒋嬷嬷是被祖母命人打晕了现在还没醒,她焦心不已。 看着守在长寿院外的带刀护卫,她略作思索悄悄挪到长寿院后院,爬上树……从树上一跃而下,双手撑地……掌心一滑火辣辣的疼。 她死死咬着牙不让自己叫喊出声,怕惊动了守着长寿院的人,她忍着疼痛,提起裙子就往后角门的方向跑,她得赶紧岀去给长姐和二姐报信。 白锦瑟跑到角门时,已经满头大汗,见角门处也有人把守,忙转身躲在墙角后,死死抿住唇调整呼吸。 祖母走的着急不可能下令全府上下看着她,门口守着的人很有可能是二姐派来的,她倒不必这么戒备。 想到这里,白锦瑟没有再躲,她抽出帕子擦去自己脸上的汗,尽管呼吸还有些喘,她还是镇定自若从墙后出来,高声道:“带我去见二姐!快!” 门外守着白府角门的一队兵卒的小队率认出白锦瑟,忙上前行礼:“七姑娘,如今城中战乱七姑娘不宜出门,七姑娘有什么事情,属下代为转告!” “我祖母大长公主被梁王带走了这种事情你也能转告?!”白锦瑟眸色凌厉,“备马!我要去见长姐和二姐!快!” “属下等人护送七姑娘!”那小队率转头高呼,“去牵马!” 白卿言率部杀进城后,命纪庭瑜带一队人马直奔镇国公主府。 纪庭瑜领命刚刚率兵冲入镇国公主府那条长街,就看到被一队护卫护送骑马而来的白锦瑟。 白锦瑟远远看到纪庭瑜,睁大了眼,高声喊道:“纪庭瑜!” 纪庭瑜忙抬手示意军队停止行进,提缰快步上前。 白锦瑟勒马,高声问:“长姐和二姐呢?” 纪庭瑜抱拳:“大姑娘和二姑娘正在攻打皇宫,皇宫很快就要夺下来了!” “梁王已经挟持我祖母,还有对外号称驾崩的皇帝和太子逃出城去了!”白锦瑟高声道。 纪庭瑜闻言心头大惊,吩咐留下一队人马照顾白锦瑟。 “七姑娘放心!纪庭瑜一定会将大长公主救回来!”纪庭瑜说完,便带着其余人追出城去。 “我等护送七姑娘回府!” “不回府,我要去见长姐和二姐!”白锦稚一夹马肚朝着杀声震天的皇宫方向冲去。 · 留于皇城守城的五千将士,在得知梁王已经带人逃出城去就已经没有了战心,再远远看到黑帆白蟒旗,和那白马银甲飞驰而来的身影,更是内心惶惶,深觉败局已定,缴械投降。 艳阳之下,厚重沧桑的武德门缓缓大开。 白卿言与白锦绣骑马并肩,在大军随护之下缓缓入城。 将城门打开的将士们纷纷跪地俯首,以示臣服。 就连皇宫内的将士们也已经放下手中刀戈,跪地俯首。 吕相等还活着的朝中重臣听到杀声已停,大局已定,这才相互搀扶着从躲藏的地方出来。 见那些禁军纷纷朝向武德门的方向跪地,他们也携手走至大殿前方,远远便看到穿过重重红漆宫门而来,骑马走在最前的白卿言和白锦绣。 董清平热泪盈眶,看到自家外甥女骑马走在最前的模样,陡然就想到了铁骨铮铮镇国王白威霆,还有他傲骨嶙嶙却为人温润稳重的妹婿白岐山。 虽然白家儿郎都不在了,可他的外甥女完全承袭两人风骨,文武双全,仁心傲骨兼具一身。 日光耀目,白卿言带血的银甲被映得寒芒熠熠,她一骑当先,身形笔挺,身后手举重盾的盾兵将士和重甲铁骑,振人耳膜的齐整脚步声,和将士们染血盔甲上的金属寒光,让整个皇城都肃穆下来。 百官不知是因刚才经历过生死一线,此时情绪波动较大,还是因这画面太过震撼人心,竟各个眼眶发红,有官员甚至忍不住低声啜泣,又忙用衣袖沾去泪水。 吕相拳头紧握,看着风骨傲岸的白卿言和白锦绣,难免想到那样一个皇帝……那样一个太子,和那样一个梁王。 这样的皇帝这样的皇室,怎配得上这样的白家辅佐?! 吕相由衷的替白家不值,替白威霆不值。 第八百七十章:私库 白卿言望着正对武德门的重檐大殿,琉璃瓦被映得金碧辉煌光芒万丈,仿佛这大殿并未被战火惊扰分毫,庄严宏伟坐落于万丈霞光之中,壮阔雄浑,任由朝代如何更替,皇权如何更迭它始终镇定自若,从容而沉静。 吕相携百官立在大殿前的广场上,见白卿言抬手,整肃的军队令行禁止,动作如出一辙,顿时鸦雀无声,只能听到风过之旌旗招展哗哗响动,十分震撼人心,威慑力逼人。 陡然间,狂风骤起,刚才还艳阳耀目的天渐渐暗了下来。 有官员指着高空惊呼:“快看!” 众人仰头朝着天空之上望去,只见那轮金色的太阳竟然缺了一块,黑色缓慢又稳健地吞噬高悬在空中的那轮炎炎烈日,黑暗也随之悄然将大都城笼罩其中…… 良久之后,天空上只剩光芒耀目的一轮圆环。 这千百年来难得一遇的奇景,竟在此时显现,钦天监的官员挤了出来,跪地高呼:“国无政,不用善,则自取谪于日月之灾啊!” 吕相眉心直跳,日食可不是好征兆。 白锦绣仰头望着日食,身侧拳头收紧,日食一向都是君王无德的征召,君王无德…… 既然如此,有德者取而代之又有何不可? 看来……老天爷都在助长姐,林氏这样污糟的皇室,连老天爷都看不下去了。 百官纷纷跪了下来,朝着天际太阳叩拜痛哭。 城墙之上的将士擂鼓,吹号…… 渐渐的,那遮挡住太阳的黑色渐渐挪开,大都城也跟着缓缓明亮了起来,刺目的金色光线,逼得众人低下头去,百官视线所及之处,满目的绿色斑驳,这天地绿色之间他们只能看到那立在白马旁,身姿挺拔的银甲女子。 不多时,日光大盛,又重新为大都城镀上了一层金芒。 白卿言手握腰间佩剑,抬脚朝着高阶之上走来。 谢羽长扶着满目花绿的吕相站起身,低声道:“吕相,是镇国公主!” 吕相恍若大梦初醒,被谢羽长扶着带领百官匆匆从高阶之上往下走,前去相迎带将士们而来的白卿言。 “镇国公主!”吕相喉头带着哽咽,率百官疾步朝白卿言走来,行礼。 拿下大梁都城韩城,短短时间又赶回大都城,算时间白卿言大约是率兵不眠不休而来。 可不值得的……为了那样一个视百姓为草芥的皇帝,那样一个怂包全无硬骨的太子,真的不值得! 董清平忍不住对白卿言笑着,直点头,千言万语尽在不言中,他忙示意白卿言先扶起吕相,白卿言颔首上前:“吕相不必多礼!诸位不必多礼!” “报……” 白卿言刚刚将吕相扶起,便有将士快马冲进武德门。 不等马停,那将士便一跃而下,双手捧着急报归于白卿言面前:“禀报镇国公主,汾平送来急报,汾平太守与守城将军五月初五率兵造反,拒不上交五十童男童女,传信兵见大都城混战不敢入城,消息已耽误一日。” “报……” 又有将士快马冲进武德门,一跃下马,跪地将急报双手呈于白卿言:“禀报镇国公主,五月初十崇峦岭剧烈地动,水江关水坝垮塌,淹没水江城和良田农宅,泥水石流不断,百姓死伤无数!” 吕相等人大惊,这大都城的乱事还未平定,怎么又是地动又是水坝垮塌,又是泥水石流…… 白卿言忙拿过信筒拆开,她粗略浏览之后,带着两份急报,高声道:“诸位大人,灾情紧急,还请诸位随白卿言速速入殿商议!” 吕相颔首,连忙称是。 之前被梁王扒了官服,生死一线的晋廷官员,顾不上整理仪容,满身狼狈随银甲沾血的白卿言跨进大殿。 官员们传阅着水江城太守的奏报,七嘴八舌的议论着应当如何赈灾,白卿言立在大殿玉砌的高阶上,正低头看汾平方向送来的急报…… 汾平太守之所以反,还是因为皇帝强召一千孩童之事闹的。 按照举国上下征召孩童,户部尚书楚忠兴按照人口数目要汾平交上八十童男童女,太守夫人得知皇帝要这些孩童,是为了用这些孩童的性命炼丹,怒不可遏与梁王派遣去汾平的使者争论,那使者恼羞成怒拔剑……一剑刺入汾平太守之妻的胸膛。 汾平太守爱妻如命人尽皆知,斩下使者头颅,举旗造反。 “水江城太守已经派人警示邻县,派人疏散百姓,预计水患还要持续,目前无法统计伤亡人数,粮库被淹……”吕相朝着白卿言开口,“镇国公主,当务之急……还是应当先派兵前去赈灾!” “可户部尚书楚忠兴那个叛臣已经不知所踪,跟着梁王谋反的六部官员涉及也不少,还需要先行重新提拔委派官员,才能定下赈灾之事,否则相关事宜需要调令都不知找谁!” “事急从权,现下来不及重新考核委派职务,各部暂时……按照品阶高地,由六部中凡有缺位,可暂时按照品阶依次往上替补,代上级职务。”白卿言语速又快又稳,“户部官员何在?” 户部几位官员纷纷上前行礼。 “如今户部能动的,可拨付崇峦岭赈灾的粮钱能有多少?”白卿言问。 户部几个官员相互看了一眼,正在心里盘算,毕竟今年先是修建九重台,后来又拨付银款修了广河渠,再加上又有华阳城瘟疫,户部几个官员正在想能从哪儿挪腾银子。 一位身上带血,全身狼狈,可神容镇定的户部巡官上前,抱拳道:“回镇国公主,梁王篡位谋反时曾在宫中屯粮,微臣粗劣计算定当够两万人十日之用!户部今年修建九重台,而后又是修建广河渠,所能动的银钱不多,但……微臣斗胆,请开皇帝私库,用于赈灾之用!” 这话可谓说得十分大胆了,皇帝都不在……竟然让镇国公主做主开皇帝私库,若是镇国公主开了……那皇帝问罪如何是好? “你叫什么名字?”白卿言问。 第八百七十一章:毛遂自荐 兵部尚书沈敬中见状,忙上前对白卿言道:“镇国公主,此人性子一向如此,并非有意,还望……” “尚书大人不必替下官求情。”不等沈敬中说完,户部巡官便打断了沈敬中的话,抬头看了眼白卿言,双膝跪地,一副视死如归的模样道:“下官魏不恭。” 白卿言看着目光清明干净的魏不恭,开口道:“即日起,魏不恭便是户部尚书,由你主理崇峦岭、水江城赈灾事宜,许你先行后奏之权,一切以百姓为重!此次赈灾……你若能免百姓冻饿之苦,以后这户部尚书便是你的!” 魏不恭瞳仁一颤,没有反应过来,怎么突然户部尚书的位置就落在了他的头上。 可魏不恭也听明白了,镇国公主这是说……此次赈灾,她不允许有百姓被饿死冻死!时值五月冻死倒也不会,可要免百姓饿死,就需要主理赈灾的官员有极强的手段,且耿直铁血,才能震慑下面那些意图发国难财的官员。 所以,镇国公主不能选一个有世家背景的官员前去赈灾,世家关系盘根错节,可以说牵一发而动全身,光凭着一股子蛮劲不顾及全族是不行的,而他魏不恭……寒庶出身,虽然没有顾及,可也没有依仗,这赈灾之事想办好也难! 晋国朝廷腐朽已久,那些等着发国难财的官员,如狼环伺,他一人二手……能不能拼个你死我活都不好说。 好的是镇国公主给了他先行后奏之权,只要他有铁血手腕儿,此次他就豁出这条命……等赈灾之事办好,也算是为民出力了。 “王喜平!” 门外王喜平听到白卿言的喊声,即刻进殿:“命你带三万将士,随户部尚书魏不恭前往崇山岭、水江关赈灾!一切听从魏大人调遣,护卫好魏大人的安全,魏大人之命便是我白卿言之命,有违者立斩无赦!” 魏不恭震惊抬头,他刚还在想自己没有依仗,可转眼之间……白卿言便给了他三万将士做依仗! “末将领命!”王喜平跪地领命,语声响彻殿宇。 “魏大人?”白卿言看向魏不恭。 魏不恭连忙叩首领命:“魏不恭领命!必不负镇国公主所期!” “时间紧迫,即刻就去安排运粮!要调动什么人手,尽管告诉王喜平将军!”白卿言说完,看也不看魏不恭一眼,着手处理汾平太守造反之事,她走下高阶,将手中的奏报交给吕相,“此奏报避重就轻,倒像是指责汾平太守是因其妻室之死而反!” 在王喜平同魏不恭一同从大殿内出来之事,百官纷纷传阅那份奏报,殿内议论之声越发大了起来。 魏不恭跨出大殿,忍不住回头朝着殿内的白卿言看了眼,有些茫然,镇国公主是以什么身份来号令百官?公主……还是……帝王? 魏不恭因为性子拗,被压在户部多年,向来是上令不对……他便不从,可今日镇国公主之命,他却心甘情愿遵从,明明女子之身却显露帝王杀伐决断之威。 他抿了抿唇,被“帝王之威”四字惊到,他收回视线,随王喜平匆匆走下台阶,去盘点皇帝私库,准备运粮食。 魏不恭觉得,应该是镇国公主所言所做皆是为民,让他打从心底里敬佩,所以白卿言之命他才愿意遵从。 白锦绣带兵守在殿外,刚得知纪庭瑜已经带人出城去追梁王和大长公主一行人,就接到下属来报,说找到了太子妃和小皇孙,梁王派人去杀太子妃和小皇孙,正巧被他们救下了,他们已经将消息瞒死,来请示白锦绣应当如何处置。 白锦绣沉吟片刻,垂眸道:“先将他们从牢中请出来,安排到干净的宅院居住,不要对外透了风声,对外就称……这位小皇孙和太子妃已经被梁王杀了。” “是!”白锦绣属下领命,疾步离去。 李明瑞拎着衣衫下巴匆匆上前,请白锦绣借一步说话。 白锦绣负手而立,同李明瑞站在大殿门口梢偏一些的位置,只听李明瑞说:“镇国公主称帝这件事想要做,决不能由镇国公主开口,对百官威胁也好还是循循善诱也罢,都需要一个和白家无关的人来做!” 白锦绣测某望着李明瑞:“李大人……这是想要毛遂自荐?” 李明瑞朝着白锦绣长揖行礼:“李明瑞不才,欲保住全族性命,愿意为镇国公主出力。” “好!”白锦绣笑着颔首,“那……就让我看看李大人通天的本事。” “不是我李明瑞有通天的本领,而是我太了解这官场和清贵世家的本性,他们能存续如此之久……是因为懂得顺势而为,就如同宫墙一角的爬山虎,它们从不介意这个皇宫的主人姓甚名谁,只要那个主人能够借墙让他们依附攀爬,他们便会以此为基础来生长……来壮大!绝不会做玉石俱焚之事。”李明瑞瞧着白锦绣洗耳恭听的模样,又笑了一声,“自然,白家……并非这样的世家。” 正是因为白家不是这样的世家,正是因为白家各个都顶天立地,铁骨铮铮,所以才落得满门男子皆亡的下场。 可也正因为白家有如此风骨,白家才有如今这旁的世家都没有的局面。 “那我就静候李大人佳音了。” 白锦绣话音刚落,风尘仆仆的林康乐带着一个身穿梁国战甲的将领,急匆匆朝着大殿方向而来。 林康乐看到白锦绣,抬手朝着白锦绣一拱手,又深深看了眼朝他行礼的李明瑞,便带那身穿梁国战甲的将领进入大殿之中。 “末将林康乐与杨威将军,奉镇国公主之命,率三万将士奔赴九重台,已救下被送往九重台孩童四百八十人,朝廷强令限期征召至九重台……或去解救孩童而的造反百姓,得知末将与杨将军是镇国公主派遣,前去解救被送往九重台孩童……勒令九重台停工的,纷纷归顺……共计七百九十二人!” 大殿内陡然寂静无声。 第八百七十二章:顺理成章 “林将军和杨将军辛苦了!”白卿言颔首之后,看向大殿内静默无声的官员。 她知道这些官员都在心中揣测什么,他们在揣测她白卿言竟然在还未进大都城之前,便已违抗圣旨派兵前往九重台,强令九重台停工,又救下皇帝要的那些孩童,如此罔顾君威,是否要反? 与白卿言所猜差不多,百官心中打鼓…… 虽然说,镇国公主所做无错,可如此强硬的公然违抗圣旨,罔顾皇权君威,这不免让人怀疑镇国公主有不臣之心。 若是镇国公主真的有不臣之心,有将如今的林氏皇权取而代之之心,他们这些手无缚鸡之力的文臣又能做什么? 这到处都是镇国公主的兵,许多造反的城池已经归顺镇国公主,他们还能做什么?! 在场的诸位官员,哪一个没有看到太子向梁王求饶之时的谄媚之态,若是让他们辅佐这样一个君王,在场的哪一位官员又甘心?! 林氏皇权大势已去,这是显而易见的事情。 他们敬佩镇国公主,甚至愿意拥戴镇国公主,可前提是……她是个男人,女子怎么能主政一国? “长姐……”白锦绣适时跨入正殿,朝白卿言拱手,对白卿言使眼色,“小七来了!说有急事要见长姐,事关祖母!” 白锦绣虽然不喜欢李明瑞这个人,却不得不承认李明瑞话说得很对,长姐称帝这件事……需要有人来挑头,可话不能由长姐来说。 白卿言原本打算直面众臣,可她明白白锦绣的意思,已经到了这一步,就差白卿言明说她早已决意反了这林氏皇权,但白锦绣不想白卿言背负叛臣之名,想推着白卿言名正言顺的更进一步,可她不知白卿言有自己的打算。 “我知诸位心中多有揣测疑惑……”白卿言目光清明望着大殿之中的大臣,“还请诸位稍后……白卿言定会为诸位解惑!如今民心不稳,百废待兴……还请诸位商议商议,好生拿出个章程来,如何稳定民心朝局!还有崇山岭一带受灾之地如何灾后重建,当定什么样的措施,虽然往年赈灾皆有例可循,但于百姓而言还是颇为沉重,劳烦诸位多费心。” 白卿言朝着众位朝臣拱手后,随白锦绣跨出大殿。 大殿之内朝臣们顿时如同炸开一般热议,有官员想要跟随白卿言,却被带刀将士拦在大殿之内。 兵部尚书沈敬中望着白卿言的背影,转身压低声同吕相道:“镇国公主带兵回来,若真要称帝,怕是……我们不同意也得同意!” 吕相紧紧抿着唇,半晌才道:“可你能说镇国公主做错了吗?陛下的旨意……谁人听了不心寒,我等死谏却被打入天牢,梁王呢?只在乎登基,哪里会在乎百姓死活,他甚至连史书工笔都不怕!这样谋权篡位肆无忌惮的皇帝,你敢效忠?” 沈敬中垂眸静思。 “再说那位太子殿下……”吕相提到太子就摇头。 “不提也罢!”沈敬中掩饰不住心里鄙夷,一想到太子朝梁王摇尾乞怜的模样,沈敬中就无法再认那位太子为主上。 白卿言出了大殿,脱下盔帽,白锦绣顺势接过,她看到长姐的手臂在抖,知道此战长姐是拼尽全力速战速决,身上定然有伤。 白卿言目光温柔望着白锦绣:“是祖母出了事,还是你害怕长姐直面那些大臣说出要反的意图,会被千夫所指?” “梁王将祖母和已经驾崩的皇帝,还有太子,一同带出了大都城去!” 闻言,白卿言瞳仁一紧。 “长姐勿忧,纪庭瑜已经带人去追了。” 骑着快马从宫门外进来的白锦瑟,看到高阶之上的白卿言和白锦绣,从马背一跃而下,险些踉跄跌倒,扯着嗓子喊了一声“长姐”,便拎着裙摆匆匆朝台阶上跑来。 白卿言和白锦绣两人从高阶上往下迎了几步,白锦瑟一见到自家长姐眼睛就红了:“长姐……” 白卿言凝视长高不少的幼妹,抬手摸了摸白锦瑟的脑袋。 “小七,二姐不是派了兵去护着镇国公主府,祖母怎么会被梁王带走?”白锦绣急不可耐问。 “梁王用皇帝和太子的性命要挟祖母,祖母便独自一人出镇国公主府,同他们一同离去了,可是长姐……祖母还有更深的用意!”白锦瑟用力握着白卿言的手,“祖母在临行前和蒋嬷嬷说了一些话,我都听到了,祖母知道梁王想用她做筹码,她只所以去了,一来是无法看着长姐这个她最疼爱的孙女儿覆灭林家皇权,二来……是为了教会长姐成为帝王最为重要的一课,帝王之心当无情,帝王之血应冰冷,为大仁舍小义,为大局舍私情,才能成为一个成熟的帝王,帝王之心需心容天下,而权力之巅,生而孤寡,只有国之利益,没有容纳帝王个人荣辱和私情的余地。” 白锦瑟几乎将大长公主的话一字不落背给白卿言听。 “长姐,祖母这是抱了必死的决心,要么用命护住林氏皇权,要么……用命教会长姐帝王无情。”白锦瑟用衣袖擦去额头的汗。 白卿言是大长公主一手大带,所以当皇帝下了强抢孩童的圣旨,当白锦绣带兵围困皇城却迟迟不攻,当白卿言带兵回都,大长公主就知道……这林氏皇权到头了。 白家不反,是因为不想让这晋国百姓无辜受累,不想让将士无辜丧命。 而如今,林氏皇权不但不护民,还要用百姓的孩子去炼就丹药,一个是为求长生不老……一个是为名正言顺交换皇位,而那位太子……多半会是只要皇帝开口,他必照办! 白家建立白家军之初,便是为了护民安民,如今林氏害民……白家举兵反之,顺理成章。 “长姐,祖母是林氏的大长公主,也是我们的祖母……这对祖母来说,已是她能做的最好选择。”白锦绣不想让白卿言心中难过,低声安抚,“祖母护着林家,同我们护着白家是一样的。” 第八百七十三章:心中无愧 白卿言手心收紧,她紧抿着唇,半晌哑着嗓子开口:“祖母……是错的。” 帝王无情,这是林氏的为君之道! 可她以为,治国依法,法是无情,君需有情! 国君不仅要心怀大仁,更要心有情义。 她会证明给祖母看,祖母是错的…… “长姐……”白锦瑟上前一步,低声开口,“纪庭瑜已经去追了,定然能将祖母追回来!” 白卿言点了点头:“你派人给朔阳报个平安,以免母亲和婶婶们挂心。” “长姐放心,我已经派人回朔阳报信了!”白锦绣道。 大殿之内。 “日有食之,亦孔之丑。彼月而微,此日而微;今此下民,亦孔之哀。日月告凶,不用其行。四国无政,不用其良。彼月而食,则维其常;此日而食,于何不臧。烨烨震电,不宁不令。百川沸腾,山冢崒崩。高岸为谷,深谷为陵。哀今之人,胡憯莫惩?” 李明瑞口中念着《十月之交》从大殿外进来,长揖对百官行礼:“诗经之中的《十月之交》,是周幽王当政之时朝中小官所作!日者,阳德之母也,日者亦是人君之象。如今我晋国天地不宁,警示天下,不仁者不配为君,林氏皇权……就如同周幽王皇室一般,已走到尽头。” “李明瑞!你还敢来!”兵部尚书沈敬中抽出林康乐身上佩刀就要朝李明瑞去,幸亏林康乐眼疾手快将其拦住。 “诸位,明瑞知道……因为之前明瑞相助梁王之事,诸位对明瑞心中多有芥蒂,可站在这里的官员之中,也并非只有明瑞一人助过梁王,安大人……潘大人?对吗?”李明瑞笑盈盈朝着缩在百官最后的两位官员看去。 那两位官员讪讪一笑,潘大人更是忙朝着大殿门口的方向跪地叩首:“下官日后誓死跟随镇国公主!” 李明瑞视线落在吕相身上,大有要侃侃而谈的架势:“吕相,今日先有日食,后又传来崇峦岭地动,水江关水患,这难道还不算是上天警示,这晋国的天地应当换主了?” “皇帝一心建造九重台……要用一千孩童的命来炼就长生不老的丹药,这样视百姓为草芥甚至是牲畜的君王与当初的商纣有何区别?”李明瑞语声慢条斯理,手捂心口,仿佛心痛至极,“李明瑞原本以为……梁王会是良主,可后来发现错的离谱,梁王只想要登上这个皇位,他想要坐上那个位置,为的也不是为百姓谋利,为的是他可以为所欲为,想杀谁便杀谁!这样的君王必会是下一个商纣!” “而废太子……”李明瑞摆了摆头,“诸位都应该看到了,那样的品性,那样的懦弱,又怎么能当得起一国之君?” “百年将门大都白家,护卫晋国数百年,白家一直以匡扶万民为己任,征南伐北,护我晋国边民无忧无惧!白氏一门的功绩,可以说在晋国无人可比,白氏的护民之心更是无人可比!”李明瑞环视百官,“在朝中诸位都曾与镇国王白威霆,或是镇国公白岐山为同僚,白氏一族的品行诸位有目共睹!” 李明瑞正在侃侃而谈之时,白卿言已经跨入大殿:“此事还是我亲自来同诸位大人来说,就不劳李大人费心了。” 闻言,李明瑞忙朝着白卿言一拜,姿态温文尔雅退至一旁。 他负在背后的手收紧心有不甘,李明瑞此次挑头,本是想要在白卿言面前博一点功劳,谁知白卿言却似不买账,非要直面百官。 白卿言在百官瞩目之下,朝着放置龙椅高座的台阶走去,向上跨了几步,转身面对大殿之中的百官,开口:“白卿言行事一向磊落,心中无愧,凡事没有不敢与人正面直言……” 话音刚落,百官就见刘宏,带着一位梁国降将一同跨进大殿。 “见过镇国公主!” 刘宏与杨武策同白卿言行礼。 刘宏这一路以来看了那么多的凄惨如同给人间地狱之景象,对皇帝的忠心在逐渐动摇之后……又逐渐冷却,他如今回来其实心底里还是抱了一线希望,白卿言要反皇帝可以,皇帝不仁……让他退位,好歹太子还算是个心善之人,扶太子登基也就是了。 然而,一进城,刘宏便听说……皇帝崩逝,梁王登位之事,如今也不知道太子还活着没有。 若是太子没有能活下来,或许镇国公主才是晋国最好的选择。 白卿言垂眸望着单膝跪地复命的刘宏和杨武策。 刘宏高声道:“末将刘宏与杨武策将军,奉命率两万将士,沿濮文城、龙阳城、幽化城、天澜山一线城池回大都,勒令府衙不得强征孩童,将已经征回府衙的幼童送回家中,还有无人认领被买去充数的孩童,末将和杨将军将孩子们带回了大都城。” 杨武策看了眼话不说完的刘宏,抱拳继续道:“沿途……濮文城、龙阳城、天澜山等大小十六座城池守将造反,听闻镇国公主下令不得强征孩童,且已反视百姓为牲畜草芥的林氏王朝,纷纷出城投降归顺!” 杨武策这话音一落,朝臣们顿时恍然,纷纷睁大眼朝白卿言望去…… 镇国公主反了?! 刘宏死死咬着牙关,杨武策没有一个字是瞎说的,尤其是龙阳城,听闻镇国公主已反,百姓欢呼雀跃,奔走哭喊,称终于要迎来真正保民护民之主。 那样的场景……刘宏到现在想起来,都觉荡气回肠。 白卿言单手握着腰间佩剑,身姿挺拔如松柏立于高阶之上,没有丝毫的心虚退缩,任由百官注视打量……和揣测。 她看着或若有所思、或茫然无措的官员们,视线落在吕相的身上。 吕相是个聪明人,如今白卿言军权在握已,若是朕的要反谁……这里诸人谁又有余力同镇国公主对抗? 且刘宏和这位大梁的降将带回来消息,皇帝施暴政,要用一千孩童炼制丹药之事,已经逼得多地造反…… 第八百七十四章:永不相疑 那些已反的将领,是因知道镇国公主已反……臣服于镇国公主的威名和德行。 这已经称得上是众望所归了。 “白家世代忠义!我不信镇国公主会反!”有官员跪地高呼,求证似的看向白卿言,声音带着哽咽,“白家世代忠义磊落,下官怎么都不会相信,镇国公主会罔顾白家百年的名声,举兵造反!” “多地因皇帝、梁王昏聩已反,是因得知镇国公主欲反林氏皇权,这才而臣服束手!”李明瑞笑着同那位官员说,“正如这位大人所言,白氏一族……世代忠义,镇国公主身为白家嫡长女,由大长公主和镇国王亲自教养长大,将林氏皇朝取而代之理所应当,我等应拥护镇国公主登基为女帝,护我国万千子民。” 吕相心中情绪百转千回,听到李明瑞说起镇国王白威霆,垂眸静思片刻,抬起一双如炬的眸子望着白卿言,上前两步问道:“镇国公主,真的要反?” 白卿言丝毫不避讳吕相的目光,颔首,语声郑重:“不瞒诸位,从得知我祖父、父亲、叔父和弟弟们战死南疆时,我便生了反心。白家和白家军南疆之死,全因陛下以为镇国公府白家拥兵自重,猜忌白家忌惮白家,下面的人便揣摩圣意,联合将我白家男儿置于死地之。” 大殿之内鸦雀无声,所有人都静静望着白卿言。 董清平负在背后的手收紧,心里不免替外甥女捏了一把冷汗,只觉白卿言说得也太直白了些。 “诸位可知道为何我祖父下令白家子嗣,年满十岁者便要前往军营历练?”白卿言手握腰间佩剑,眸色发红,她转头看着那象征着皇权的宝座,“在我们这位皇帝最初被立为太子之时,他同我祖父说……姑父年长孤十岁,孤自幼视姑父为父兄,不以姑父为朝臣,姑父胸怀天下万民,为天下苍生谋求海晏河清,孤亦如此!朝中有孤,战场有姑父,终此一生,托付军权,永不相疑。” 朝臣屏息,静静聆听白卿言徐徐话音。 “大晋称霸列国数十年,多少封侯得爵将门都不愿意自家子嗣再前线舍命博功名,已至我晋国拿的出手的武将凤毛麟角!既然无法强令其他将门之子入军营,我祖父……为替大晋培养后继震慑列国的将才,便之能命白家子嗣年满十岁便入军营历练,可在皇帝眼中……却觉的白家是为了将兵权把控在手心之中!” “南疆之战,面对西凉悍将云破行,我祖父决意将白家满门男儿尽数带去前线,最小的小十七……才十岁,祖父不为白门留后路,这样的赤胆忠心……就是因为皇帝当初的一句,为天下苍生谋求海晏河清!所以祖父定下如此家规……是在为来日晋国一统天下在做准备,祖父要让白家诸子成为皇帝手中最锋利的刀刃,为来日晋国一统天下培养所需将帅之才。” 白锦绣与白锦瑟就立在大殿门外,听着自家长姐并不高亢的语声,就那么如泉水潺潺细细道来,却让人肝胆俱碎。 白家的结局,是因为相信了皇帝意欲一统天下的誓言。 “我祖父字为不渝,其意在……愿还百姓以太平,建清平于人间,矢志不渝,至死方休。” “天下一统……这是我白家世代相传的志向,因为只有天下一统,才能四海太平,才能不再有骨肉分离,不再有老无所依,不再有家破人亡十室九空!天下一国,天下万民皆一国之民,海晏河清,天下太平……白家要天下百姓都过上这样的日子!” 这是白卿言第一次,将欲要天下一统这样的心思,告诉晋国诸人。 “晋国皇帝没有这个气魄,晋国的皇室诸子安于现状,只想守住祖宗基业,从未想过成为开疆拓土的明君,从无一统天下志向!” 白卿言目光灼灼:“后来又接到消息,大燕意欲灭魏,我便更加坚定了在灭梁之后,取代林氏皇权的念想!大燕灭魏……为的是不仅仅只是想要雄踞列国之首!为的……是使燕国西面和南面再无后顾之忧,为来日天下一统打好基础!燕国这样民弱国贫之国,国君都有一统天下的雄心壮志,可看看我们的皇帝我们的皇子,哪一个有这样的气魄?” 但燕国短暂的优势,在晋国灭了大梁之后便已消失了。 尽管如此……在这大殿内的百官也不得不承认,燕国……短短十数年,从当初被迫依附晋国而存的小国,到如今险些超越晋国的大国,让人不由心生忌惮。 若非镇国公主灭梁,如今的晋国……怕是屈居燕国之下了。 “再到回国途中,知道皇帝要用一千孩童炼就长生不老丹药,弄得民不聊生,我便决意举兵造反!各地如人间地狱的惨状,诸位没有看到,刘将军和林将军想必看得很清楚!”白卿言看向刘宏和林康乐。 林康乐上前抱拳同诸位大人道:“末将是个粗人,回来的途中……看到那孩童的母亲不忍心自家孩子被做成丹药,带着孩子投河自尽时,知道那两个孩子的父亲和祖父是当年战死在南疆战场之上时,便已决定……镇国公主若是遵从圣旨不庇护那些孩子,末将就反了!就是死也不能让皇帝跑来的那群狗杂碎把孩子带走!后来镇国公主说,护民者白家护之!护民千秋万代者,白家护之千秋万代!害民者白家亦当为护民,反之!诛之!” 林康乐想起那日白卿言说起要反林氏皇权的话,便热血沸腾,语声激动的哽咽:“那日镇国公主言,要为晋国万民举兵起义反林氏皇权!还百姓无忧无惧的太平山河,生死无悔!末将也愿意跟随镇国公主,生死无悔!” 说完,林康乐便抱拳跪在白卿言面前。 “白卿言已反林氏皇权,欲取而代之,为这天下一统,穷尽毕生之力!”她抱拳看向大殿之中的百官,“恳请诸位,同白卿言同舟共济,白卿言必当会让诸位看到百姓安居乐业,海晏河清的盛世之景!” 第八百七十五章:宏图大志 白卿言说完,朝着满殿的大臣郑重长揖一拜。 李明瑞见状,跪的十分快,高声道:“誓死跟随镇国公主!” “大燕已经在为天下一统筹谋行动,我杨武策降于镇国公主,为的就是跟随镇国公主一统天下!至于那些不愿意的……就老老实实窝在家里,看别人在这乱世争雄了!”杨武策说完,双膝朝白卿言跪下,“末将率梁国降卒,誓死跟随镇国公主!” “末将誓死跟随镇国公主!”杨威也跪了下来。 白锦绣紧咬着牙,眼眶发红跪下:“白锦绣率远平大军、白家军……誓死跟随镇国公主!” 白锦瑟用衣袖擦了一把眼泪,有样学样跟着跪下。 大殿内官员手足无措,游移不定,不知如何是好,只能都看向吕相,只等吕相拿个主意。 董清平见官员们眼含热泪显然已经被说动,原想当那个最先应声之人,给心中已经臣服白卿言的臣子带个头,可一想到他和白卿言的舅甥关系,又怕不够服众。 董清平亦是看向吕相,若吕相能带头跟随白卿言,百官必定再无疑虑。 吕相瞅着那立在高阶之上,朝他们长揖行礼的女娃子,又再次想到了自己的老友白威霆,他与白威霆因官职的缘由……怕被皇帝忌惮,所以来往不多,可吕相一直是很敬佩白威霆的。 能被白威霆看重的嫡长孙女,能被鸿儒关雍崇视为……此生骄傲的弟子,品格也好,谋略也好,都如此出尘拔俗,当世又有多少人可以匹敌? 就在刚才皇城之内还乱成一团,陡然接到灾报,白卿言先是临时提拔官员,以赈灾抚民为先,将能提出如何安排赈灾粮饷的小小户部巡官提拔为户部尚书,又给了魏不恭三万将士,用人不疑,有条不紊将事情安排下去。 户部这位魏不恭兵部尚书沈敬中同吕相说过多次,此人有才能,却因太过耿直被愿拍上峰马屁,被户部的官员排挤打压。 危急之时,镇国公主敢大胆启用能提出对策的小官。 再想到那位要用孩童炼丹的皇帝,再想到阴毒很辣的梁王,又或是……那位软骨头的太子,不分对错,便对权势低头摇尾乞怜,全无气节。 谁料让人意外的,想来有着犟牛之称的柳如士竟先站了出来。 柳如士朝着白卿言一拜:“柳如士曾因镇国公主焚杀降俘,心中不满!可今日镇国公主未曾惺惺作态让他人前来威逼利诱,自己装作临危受命被迫登基,而是敢直言明告我等……为百姓、为天下一统反林氏皇权,柳如士敬服镇国公主的坦荡和胸怀!柳如士虽是文人,也有血性,亦是想看到天下一统那日!柳如士……愿跟随镇国公主!” 柳如士说完,跪了下来。 虽然柳如士已经不满林氏皇权,可刚才李明瑞走进大殿,嘴里念叨着什么日者阳德之母也,着实是将柳如士给恶心坏了。 柳如士还以为白卿言道貌岸然,想要了这晋国天下……却又不想背负骂名,所以启用李明瑞这样的小人,来劝说他们推举劝说白卿言登基为帝。 柳如士都已想好,若真是如此,他宁死都不会屈从白卿言。 而他没有想到,白卿言却打断了李明瑞的话,直抒胸臆,坦然磊落……表述其欲反林氏,欲夺天下的勃勃雄心,可柳如士却丝毫没有觉得白卿言野心太大,反而被白卿言的光明磊落打动,被白卿言一统天下的言辞打动,热血沸腾,愿意跟随白卿言共创大业。 吕相上前,朝着白卿言跪下:“老臣,愿跟随镇国公主,恭请镇国公主登基为帝,匡翼天下万民!” 董清平跪下,其余官员有样学样跟着跪下,高呼:“臣愿跟随镇国公主,恭请镇国公主登基为帝,匡翼天下万民!” 刘宏亦是红了眼,终于还是跟随己心,随大臣们一同跪下。 白锦绣眉目间尽是笑意,抬头看向自家站立在玉阶之上的长姐…… 是啊,这才是她的长姐,白家人心怀坦荡,要那个皇位也要的坦坦荡荡,不愿假借他人之口,惺惺作态做出一副临危受命登位的模样。 白家的志向,白家人护民安民之心,白家的气魄和风骨,便足以让朝臣追随,何需他人相助。 这天下书同文,车同轨,度同制,行同伦,本就是一家,但凡有大志向的文官武将……谁不想完成这丰功伟业?建立者不世之功? “白卿言必不负诸位信赖!”白卿言朝着百官一拜,直起身道,“目下最要紧的是崇峦岭和水江关灾情,并昭告国境之内,不能再有征召孩童之事发生,稳定国内民心!梁王闹腾的这些日子,耽误积压下来的朝政想必已经堆积如山,虽知诸位大人这些日子受苦了,但还需吕相带领百官受累,先行整理朝政!” “应当的!”吕相拱手道。 “报……”有传信兵快步冲到大殿门口,跪地高声道,“纪庭瑜将军传信回来,梁王一行人出城之后,兵分六路而行,纪庭瑜将军已经分兵前去追赶,特命人回来禀报。” 白卿言手心收紧,招手示意白锦绣将她的盔帽拿过来,转头看向吕相:“大都城,白卿言托付给吕相,如今梁王挟持废太子和祖母逃离大都,白卿言需亲自将祖母救回……” “镇国公主不可!”柳如士站起身来,改口道,“陛下如今为我国女帝,登基大殿未定,大都城乱事刚平,怎可轻易涉险?!” “礼部和钦天监商议出登基大典的时间,由吕相拟旨昭告列国,定国号为周,元为根本……天下一统为和,故定年号为元和。”白卿言语声沉稳,说一不二的气魄,“昭告四海……宣嘉年间南疆一战,如有尚存一息的白家军,白家子,务必火速回都,共证登基大典,与白卿言共建白家祖辈之宏图大志。” 白锦绣听到这话,眼泪顿时绷不住,泪流满面。 第八百七十六章:堂堂正正 白锦瑟用衣袖抹去眼泪,喉头哽咽,转过头去还是忍不住低低哭出声来。 她知道,这……便是长姐要登上这个位置最大的推动力! 长姐一旦登基,尚存一息的白家军,白家子便会知道,回大都城来不会再连累白家,也不用他们再忍辱复仇,长姐想让让他们知道晋国改天换地为大周,一切都过去从此要掀开新的篇章,要开启天下一统之战。 长姐要白家主子和白家军,堂堂正正的回来! 白卿言朝白锦绣招手,示意白锦绣将她的盔帽拿来…… “梁王一行人刚刚出城,我救回祖母便折返,若真是事出有变,登基大典之前,白卿言必会赶回。”她接过白锦绣递来的盔帽,夹在手肘之下,道,“白卿言不在大都期间,朝政由吕相、白锦绣总领。” “陛下!”柳如士还想再劝,却被吕相拦住。 吕相知道,白卿言是她的祖母大长公主亲手带大的,她不可能弃她的祖母于不顾,且白卿言怕是还有同皇室做最后的了结的念想,可如今的大都城大乱人心不稳,十分需要白卿言留下稳定忍心,劝是要劝,但不能同柳如士这般莽撞直言,还需绕弯。 吕相习惯性用对待晋帝时圆滑的态度笑了笑,对白卿言长揖行礼:“陛下放心前去,大都城一切有老夫和秦夫人,一定不会出岔子!登基大典的日子定下之后,老臣会遣使臣去知会列国,届时列国使臣将会来贺,还请陛下务必在登基大殿之前赶回来!” 吕相话音顿了顿,又接着道:“只是……如今还有一件难事,官位多有空缺,还需要陛下在出发之前,将官员补位之事定下,此事……臣等确实不敢越俎代庖。” 白卿言朝吕相颔首,她明白吕相这是绕着弯儿劝她留下,更是在避嫌,吕相不想让人以为他会趁此机会往各部安插自己的人手,更是为了防着旁人在各部安插自己的人,最重要的是让她给百官一个施恩的机会,让她留下来稳定人心,可吕相却没有明说。 或许是因为习惯了君王不听劝,没听到白卿言应声,吕相怕事关大长公主白卿言冲动,又劝了一句:“梁王兵分六路,未得到确凿消息之前,陛下还是坐镇宫中,等确定梁王挟持大长公主逃往哪里,陛下再亲自前去不晚!” 得知梁王挟持祖母出城,白卿言脑中大致过了一遍地图,便已想明白梁王等人要去哪里,南有朔阳,梁王不会去,东有登州府……白卿言的舅舅带着登州军在那里,去东面容易腹背受敌。 北面白卿言刚刚带军回来,李茂、梁王一行人担心冒险,那便只有往西南方向走,西南方向梁王能选的……要么广陵,要么洛鸿城。 梁王手中没兵了,要想同白卿言抗衡,便需要兵力和粮草……巧不巧如今燕沃正在修建广河渠,有兵有粮草…… 且广河渠修好,燕沃便会是晋国最大的粮仓,基于重重考虑,若是逃出大都城,找一城固守,自然是广陵城和洛鸿城最为合适。 而广陵城靠近燕国,梁王一行人想必不愿意冒这个风险,那便只能是洛鸿城了。 吕相还是怕劝不住白卿言,回头扯住董清平的胳膊,拉着董清平一同上前…… 白卿言连忙从高阶之上走下来,丝毫没有拿架子,全然将自己当做晚辈。 吕相将董清平拉到跟前,语重心长对白卿言道:“做一个帝王和做一个征战杀伐的将军不同,大都乱事刚平,朝野混乱……朝政不稳、人心更不稳,如今这里……需要陛下留下来的稳定大局,陛下才是这个大都城的主心骨!” 董清平也颔首点头:“是啊,这件事上……我觉得吕相说得有道理。” “长姐,吕相和董家舅舅如此说,自然有道理,我去吧!”白锦绣道,“我一定会将祖母安然无恙救回来!” 白卿言并非是一个听不进去劝的人,白家从无不臣之心,所以……白家诸子自幼所学是如何做一个好的将帅,从未有人教过白家诸人如何去做一个帝王。 在如何做帝王这方面,她是一个学生,等着她去学的有太多。 她颔首,朝着吕相一拜,吕相连忙侧身避开白卿言的礼,直呼不敢。 “白卿言年幼,曾在祖父面前受教……学得是如何做一个好的将帅,如今要领一国朝政,还需吕相与诸位大人多多匡扶!”白卿言抬头望着吕相,“白卿言欲拜吕相为帝师,请吕相教我为君王之道。” 吕相在皇帝面前卑微圆滑惯了,这位即将登基的女帝,陡然以如此谦卑的态度求教,让吕相措手不及之余,更是心生感慨。 白家之人光明磊落,心怀天下,又肯虚心求教,比林氏皇族不知道强出多少倍,未来的大周国,有这样一位帝王,何愁不能一统天下? 白家从不出废物纨绔,是因为白家家风纯正,白家……实在是太会教孩子了。 吕相眼含热泪,心中感慨万千,郑重对白卿言长揖倒地:“承蒙陛下不弃,老朽愿鞠躬尽瘁,穷尽所学匡翼陛下……” 白卿言礼贤下士的诚恳姿态,让大殿之中的文人眼眶发热。 “白锦绣,林康乐……你二人先带兵一路疾行前往洛鸿城的方向去追,务必要保证大长公主和废太子安全,速度要快!我随后就到。”白卿言道。 “白锦绣领命!”白锦绣抱拳道。 “末将领命!”林康乐没问为何,白卿言算无遗策,三次征战林康乐已经领教的清清楚楚,但凡镇国公主有命,他绝不会迟疑。 皇宫已经清扫妥当,堆成山的奏折被抬上来。 白卿言染血的银甲未换,大臣们身上还是白衣,他们共坐大殿之内,处理堆积了太久的政务,谁都不敢懈怠。 白锦瑟派人将大殿明灯点亮,吩咐道:“派人去各位大人家中取来干净衣裳,为各位大人准备吃食。” 第八百七十七章:新法 礼部和钦天监不到半个时辰便商定,白卿言登基大典定在六月二十,并遣使即刻前往各国,邀请列国使臣前来观礼。 说是列国,其实如今也就是通知燕国、西凉还有戎狄三国。 登基的日子定下,白卿言借着大臣们用膳的间隙,走出大殿,唤来白家护卫,询问白锦绣是否有消息送回来,是否已经追上了梁王……救出了大长公主。 白家护卫摇头,白锦绣带兵奔赴洛鸿城方向,至今还没有消息送回来。 白卿言沉默片刻,才吩咐白家护卫回朔阳传信报平安…… “再告诉白家诸位夫人,我登基的日子定于六月二十,让诸位夫人不必着急赶来大都城,随后白家七子……白卿玦,会率白家军回朔阳,届时由白卿玦率白家军护卫白家诸位夫人回大都城。” “大姑娘!”白家护卫不可思议抬头看向白卿言,七公子……还活着?! 白卿言瞧着白家护卫的模样,眼眶发酸,唇角勾起笑了笑,颔首:“去吧!去给诸位夫人报信!让她们知道七公子还活着!” 如今已经不是白家危如累卵之时,白卿言与白家诸人披荆斩棘走到今天这个地步,站在今天这个位置,为的就是让她的弟弟们和白家军……堂堂正正的回来! · 刘宏与杨武策已经带人前去大都城勋贵各家宣旨,告知各家大周女帝登基大殿定于六月而是。 谢羽长和符若兮率兵维护大都城内治安。 因梁王叛乱,冷清了两个月的大都城,终于逐渐恢复往日的热闹。 皇权更替,晋国换周朝。 第二日清晨,太阳高高升起,金色的朝阳将大都城笼罩其中…… 那些被白锦绣及时疏散出大都城的百姓们闻讯,又都拖家带口的回来。 大都城城门城墙之上,贴着好几个告示,自今日起……他们便是大周的百姓,那个要用一千童男童女炼仙丹的皇帝,被镇国公主推翻了! 还有大都城城中被梁王强征送往九重台的孩子们,镇国公主已经派兵将孩子们全部接了回来,让被夺了孩子的百姓去京兆尹府门前认领自家孩子。 多少孩子的父母看到这个消息,痛哭着往京兆尹府的方向跑去,有的跑丢了鞋子都不自知,期望快些见到自家的命根子。 有商户也在朝阳之中,挪开门板……开门营业。 而大都城官员家眷,都派了人去皇宫周围打探情况。 昨日刘宏和杨武策到各家宣旨,告知白卿言要称帝了,着实是将人吓了一大跳,他们家里眼巴巴等着自家当官的老爷回来,询问情况。 可宫里又来人取了他们老爷的衣裳,说是要在宫中处理积压的政务。 这不,一夜过去了,也不见人回来,谁家家眷不担心,生怕是自家老爷不从镇国公主正在宫中受刑。 奈何如今皇宫城门换防,换下来的全都是镇国公主从大梁带回来的兵,连做人情买卖套消息的门路都没有。 皇宫内,白卿言与诸位大臣一夜未睡,此事所堆积的政务才处理了一小半。 官位较低的官员进行分拣,不重要的全部挪给六部侍郎处置,较为重要的交由六部尚书和吕相与白卿言一同商议. 吕相这一夜他算是长了见识…… 白卿言并非如她所言只懂得带兵打仗,吕相着实是没有想到白卿言对各国政事也是相当熟悉,对各部呈报上的问题也有十分妥当的处置之法,有与晋国原本律法不相同的地方,白卿言会与吕相和新提拔上来的几部尚书商讨,拿出实例……有理有据,令吕相等人折服。 借此机会,白卿言又提出推行新法之事,并且已经草拟好的变法纲要,取来同吕相等人商讨。 白卿言变法纲要之中,融合了萧容衍派人送来姬后主持国政之时推行的新法、治国策略,同当初商君推行的新法、治国策略,各取所长相互融合,讲的是以民为本,民富则国强,民强则兵强的道理。 极为符合如今大周国情民情,吕相等人为白卿言的才智惊叹,而折服。 不仅如此,白卿言在沿用晋朝的官制的同时,增设了一处校事府,但这个校事府的职能又与魏国时期的校事府有所不同,魏国的校事府是为监察百官,可白卿言要设立的校事府是在列国为大周收集情报。 随着大燕灭魏,大周灭梁国,两国版图扩大,逐鹿中原之心渐现……情报消息就来的尤为重要。 吕相和各部尚书深以为然,白卿言目光长远,能够深谋远虑,为长远做打算,他们很是敬佩。 白卿言欲将校事府交由兵部尚书沈敬中,让其领兵部的同时,兼领校事府。 而此时,白卿言与白锦绣平安拿下大都城的消息,已经送到了白府,一直跟随在白锦绣身边的白府护卫绘声绘色同白家诸位夫人讲述了此次大都城乱世,大姑娘和二姑娘夺城的英勇。 白家诸位夫人还有五姑娘、六姑娘刚松了一口气,董氏又问来报信的白家护卫:“既然,既然梁王遁走,如今大都城内无主……大姑娘和二姑娘预备拥立谁人为帝,你可知晓?” 她心中隐隐有一个猜想,此次梁王既然已经杀了皇帝,太子又将脸丢到了天下人面前,若是阿宝真有称帝之心,此时……便正是她拿下那个位置的好时候。 董氏的话音刚落,外面就又有白家护卫从大都城送信回来。 “快请进来!”董氏握紧了手中的茶杯。 很快,来送信的白家护卫进门,单膝跪地朝着诸位夫人行礼后道:“大姑娘派遣属下回来同诸位夫人报信,六月十二日大姑娘登基大典。” 登基?! 正厅中几位白家夫人除了董氏之外,皆是一脸震惊。 “嫂嫂?”五夫人齐氏睁大眼看向董氏,“这……” 五夫人话还未说完,就听那来送信的白家护卫接着道:“大姑娘请诸位夫人不必着急赶去大都城,随后七公子会率南疆白家军回朔阳,届时由七公子率白家军亲自护卫白家诸位夫人回大都城!” 第八百七十八章:借机生乱 “什么?!”五夫人不由惊呼出声,满目不可置信,声音颤抖道,“你再说一遍!” 七公子! 白卿玦! 董氏猛然握紧了座椅扶手,朝四夫人王氏看去。 白家护卫说完,抬头竟不知何时已经泪流满面,他看着震惊无比的诸位白家夫人,哽咽道:“夫人……七公子还活着!七公子还活着!” 四夫人王氏手中的佛珠顺着手腕滑落,她忙跪地捡起佛珠,泪流满面问:“你说……阿玦要回来了?!” “母亲!”白锦昭连忙上前扶起四夫人王氏,“七哥要回来了!这是好事!母亲怎么哭了?” 白锦华也忙扶住四夫人右侧,哽咽道:“七哥要回来了,母亲!七哥要回来了!” 王氏死死揪着心口的衣裳,用力点头,明明是该高兴的事情,可她不知为何眼泪如同断线。 尽管白卿玦还活着的消息,白卿言早已经告诉了四夫人,可四夫人一直都以为自己此生怕是难见自己的儿子了,她整日求神拜佛,只求在死前能够确定儿子活着就好,没想到……此时白卿言却派人送回消息……白卿玦不日就要回朔阳来,接她们回大都城。 “你……你没骗我们,真的是阿玦?”三夫人李氏急急发问。 “大姑娘亲口说的,让诸位夫人不必记着赶去大都城,七公子回率兵回来亲自护送诸位夫人前往,大姑娘叮嘱让我转告诸位夫人……七公子还活着!” 李氏用帕子捂着嘴,眼泪吧嗒吧嗒往下掉。 五夫人齐氏亦是用力握紧座椅扶手,忍住哽咽问:“七公子还活着,那……其他公子呢?还有没有……活下来的?!” 白卿玦还活着,是不是表示他们的其他孩子也活着?! 死里逃生了一个,旁的孩子是不是也有机会? 老天爷开眼……能不能将白家的那些好孩子,都还回来…… 白卿玦还活着的消息陡然传来,在白家人心中的震撼程度,要比白卿言六月二十登基还要来的震撼。 或许是因为诸位夫人很早前便已经看透,晋朝皇室早已腐朽,江山更迭是迟早的事情,且以白家诸位夫人都是聪慧的,她们早在不经意之时,隐隐窥见会有白卿言取而代之这么一日,可白家诸子……在那新军记录里,可都是死了的啊! 董氏喉头翻滚,她强压着问护卫阿瑜会不会回来的话头,坐在椅子上,死死扣着座椅扶手。 “大姑娘已经昭告四海,宣嘉年间南疆一战,还尚存一息的白家子与白家军务必火速回都,共证登基大殿,共建白家祖辈宏图大志!圣旨已经从大都城出发发往各地,想来很快举国上下全都会收到!” 五夫人齐氏长长呼出一口气,闭了闭眼又睁开,强撑着挺直脊梁,看向董氏:“大嫂,我明白了……阿宝不怕背负骂名登上帝位,为的就是让所有的还存于世的白家人、白家军,堂堂正正回来!晋国已改天换地,阿宝要让他们知道……这个国,再也没有人能让他们背负污名,这个国以后便是白家说了算!” 她们这些人以为在白家男儿都葬身南疆之后,白卿言扛起白家肩膀上的担子重,却没有想到白卿言肩膀上的担子如此之重…… 她到底是什么时候开始筹谋这些事情,她们一点儿都不知道,若是知道……多少都能够开口求一求母家,帮白卿言一把! 哪怕在旁人眼里,白卿言是如何的战无不胜,如何的无所不能,可她……在她们这些婶婶的眼里,还只是一个孩子。 董氏喉头酸胀,双眼被雾气朦胧,浅浅颔首之后道:“只希望,还存于世的白家人能回来!至少……能让孩子们都回来!也算不枉费阿宝这一番辛苦。” 李氏哽咽点头:“希望老天有眼……哪怕让阿珞、阿明、阿雲他们回来一个呢!哪怕回来一个呢……” 喜悲情绪交错,白家烛火耀目的正厅内,几位夫人哭成一团,在心底祈求上苍……希望白卿言称帝的消息昭告四海,她们的孩子都能回来! 五夫人齐氏垂泪之后,用帕子沾了沾眼角,语声郑重道:“嫂嫂,如今阿宝要登基了,还有些事情我们也能出得上力,派人给母家送信吧!我们各自母家在个地方也都有一定的势力,帮不上大忙也必定能够帮上小忙,改朝换代,稳定地方势力也格外重要,尤其是阿宝是女子,定会有心有不服之人借机生乱。” “五弟妹说的对!”李氏也反应了过来,“我这就给母家去信一封!” 已哭得不能自已的四夫人王氏也点了点头:“只是我人微言轻,不知道……母家肯不肯听我的。” 四夫人王氏随是嫡女,可嫡亲的弟弟早逝,母亲伤了身子无法再孕,王氏一族便将庶弟过继到母亲膝下,那庶子如今是王家家主,不见得会听她的。 “四嫂放心,阿宝就要登基了,聪明人都会明白何为大势所趋……”五夫人齐氏道。 消息白家没有刻意瞒着,便传的十分快…… 白氏宗族很快便知道白卿言要称帝的消息,白氏宗族的人都要高兴疯了。 白岐禾的妻室方氏,听到这个消息,大喜过后……又忍不住埋怨当初白岐禾和白卿平。 “你说这父子俩,简直就是我的冤家……”方氏拎着铜绿色襦裙下摆,一屁股坐在软榻上,冲着蒲柳发牢骚,“当初我都说让老爷和阿平有机会去白府的时候,就带上我们那两个女儿,让她们也在镇国公主面前露露脸,都是表姐的……姐妹之间就应该多多来往!” 方氏一甩帕子,气得眼眶发红:“可他们俩全然将我的话当做耳旁风!好像我这两个闺女不是老爷的女儿,不是阿平的亲妹妹,他们管都不管!都是吃里扒外的东西,不为自己妹妹盘算,就怕我借着两个女儿去白府打探消息!现在好了……人家白卿言现在要做皇帝了!我们家女儿还没有来得及在人家面前混一个脸熟。” 第八百七十九章:舒坦 “哎呦我的夫人!”蒲柳忙伸长脖子往外看了眼,这才压低了声音叮嘱,“这话您可不能再说了!如今,那位可是陛下了……夫人这样直呼其名,是犯了大忌讳!若是让老爷和少爷听到了还好说,要是让有心人听到了,这可是天大的罪过!弄不好可是要掉脑袋的。” 方氏吓得忙捂住嘴,往外瞧了瞧也没有旁人,又气恼的甩了甩帕子:“我这不是一时间改不过口么,再说了……就算是她登基成了女帝,我不还是她的婶子么!当初我同老爷提过,想为那位保媒……若是当初老爷松口,那位同我二哥家的嫡次子成了,你说现在我们还用愁什么!都是老爷……白白错过了这次好机会!” 蒲柳望着方氏,心里暗暗叹气,只觉方氏也太拎不清了些,那镇国公主别说现在已经要登基为帝了,就是当初只是镇国公主的时候……甚至是不提镇国公主,就说白家嫡长女这样的人物,哪里就能是方氏的侄子能配上的? 说到这里,方氏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又转过头去眼神明亮瞅着蒲柳:“蒲柳,你说……这白卿言不是早年伤了身子没有子嗣缘么?那以后她这皇位传给谁?” “夫人!”蒲柳瞪大了眼,“夫人这事不是夫人你能操心的!夫人也千万不要在这件事上动什么心思,小心得不偿失!” “我就是和你说说!”方氏越想这件事心里就越高兴,“你想想看,她在朔阳养病这段日子,三番四次差点儿救不过来,这次强撑着出征灭梁,应该……差不多快油尽灯枯了吧?你说……这白家嫡支一脉的儿郎都已经死光了,我的阿平……平日里又与她走的比较近,会不会……” 蒲柳再次被方氏的异想天开惊出一身冷汗来,她老早就知道方氏有时喜欢妙想天开,没想到方氏竟能匪夷所思到这个地步。 “夫人,这话您可不能再说了!”蒲柳声音压得极低,“陛下是女帝,她自然可以将皇位传给自家妹妹,别说陛下还有一个亲庶妹,就是同嫡支二房、三房的嫡出姑娘那也是情比亲姐妹!更何况那白家五夫人齐氏所出的白家八姑娘,陛下在朔阳的时候……几乎成日都要见,都要带在身边。” “可那都是女子,都是要嫁人……”方氏话说完才反应过来白卿言也是女子,她一甩帕子,皱眉低声呢喃,“是啊!怎么都轮不到我的阿平!可我的阿平为她练兵……为她守朔阳,难不成就白白辛苦了?” “夫人……”蒲柳耐着性子,语重心长劝方氏,“少爷为陛下辛苦,所以陛下才重用了少爷,您忘了上一次白家的大夫人董氏曾有言,此次白氏宗族助朔阳渡过难关,等陛下回来必然是会论功行赏的,但……此事全由陛下,陛下不论赏什么,我们都高高兴兴接着就是了,千万不能去要,要……就是逾矩,便失了分寸!所以您可千万别同老爷说让老爷去同陛下要什么!” 见方氏咬着下唇心有不甘,似受了天大的委屈,红了眼,蒲柳继续道:“您之前和老爷生了嫌隙,好不容易才挽回了老爷的心,可别再将老爷推远了,倒时候受委屈的还是夫人您不是!” “他们父子俩就知道向着那位,好像跟我有仇一样,我还不是为了他们……为了这个家!”方氏心里难受,转过身攥住蒲柳的手,“还好我身边有你!要是没有你时时陪我说话纾解,我早就让他们父子俩气死了。” 蒲柳拍了拍方氏的手,柔声叮嘱道:“夫人可千万记着奴婢的话,别一会儿老爷回来了,您忘乎所以在老爷跟前儿说了不该说的,惹老爷生气。” 此时白岐禾正被一屋子的族老围着,都在问白岐禾白卿言六月二十要登基为帝,族长准备怎么安排,他们是否需要举家搬入大都城之中,毕竟白卿言登基为帝之后,他们朔阳白氏一族便是正儿八经的皇亲国戚了。 当初白卿言出手整治白氏宗族,没有被出族的族人后怕不已,多亏当初他们自家或是兄弟或是子嗣被除族的时候,他们没有意气用事跟着一同出族,否则……如今皇亲国戚里可就没有他们了。 这些被除族的族人,听到了风声……那些白氏族老已经去找族长了,打算给族人们求一个封地,再求一个世袭罔替的王爷。 有了封地,有了封号,这在封地里就能过的和皇帝一般,谁不想要这样的好日子? 这些被除族的白氏族人,如今日子过的穷困潦倒,早已后悔不已,听说了白卿言要称帝的消息,更是捶胸顿地懊悔不已,他们见不着白岐禾,便想方设法去军营找到了白卿平,求白卿平在族长白岐禾面前说说好话,求让他们回到族内,他们再也不敢肆意妄为了。 白卿言自小生在朔阳,长在朔阳,还不明白宗族这群人的德性么?被除族他们后来的日子过的不如之前在白氏族内……可以仗着大都城镇国公府白家之威那么舒坦。 而今,知道阿姐要登基为帝了,被除族的这些人想着白氏一族都要成为皇亲国戚了,这才低声下气屈膝前来认错。 他们这样的人,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当初还只是仗着大都城白家镇国公府的威势都敢欺凌朔阳百姓,若是让他们这样的人成为皇亲国戚,还不知道要怎么欺凌百姓。 白卿平在朔阳带兵这么久,早已经不是当初那个无底气无魄力只有一腔愤懑的少年郎,那些曾经为他的长辈或是兄弟之人将他马拦住跪地叩首恳求,白卿平让朔阳军将人拉开,下令若有人再来军营门口生事,一律关押入狱,罚其矿窑劳作三十日才能放人。 将士们奉命将被除族的白氏族人拉开,白卿平扬鞭快马离去。 他知道,此时朔阳白氏族人应当已经得到消息去找父亲了,他得赶紧回去看看。 第八百八十章:主心骨 白卿平刚走到廊庑之下,还未来得及跨进白岐禾书房,就听到有族人说起此次守朔阳他们家出力最多应当论什么杨的功劳,白卿言是不是得给他们封一个王爷…… “族长,您说……现在陛下登基,咱们作为族人,还是此次守朔阳有功的族人,是不是应当好好的封赏封赏,我们在陛下面前说不上话,倒时候还希望族长您能在陛下面前说说我们的功劳,好歹都是皇亲国戚了,封个什么封地,得个世袭罔替的王爷应该不成问题吧!” “就是啊,那白家大夫人董氏……” “哎!怎么称呼的!现在应该称呼为太后了!”有族老出口纠正。 “对对对!太后!是太后!当初保朔阳的时候,那太后可是亲口说了,谁家出力最多要论功行赏,我们几家子为了给朔阳屯粮食,那可是几乎倾家荡产,族长您这都是知道的!” “可不是,为了让镇国公主顺利登基,护住白家各位夫人不被梁王的人捉去威胁镇国公主,我们可是拼死相护,出了大力的!族长你想想,若是太后让人捉走了……镇国公主能这么顺利登基吗?这要论起来,镇国公主登基我们白氏宗族当居首功啊!” 白岐禾听着族人七嘴八舌痴心妄想之语,只端起茶杯垂眸喝茶,隐忍不发。 “首功?!我倒不知道……诸位什么时候未卜先知,竟然早早知道镇国公主要登基为帝,也不知道诸位什么时候拼死相护白家诸位夫人了?”白卿平语速慢条斯理,不紧不慢从书房外进来,朝着白岐禾一礼,接着同族人道,“李明瑞带兵攻朔阳的时候,诸位领兵上城墙之上御敌了?还是亲自射杀贼人活捉李明瑞了?是白家两位姑娘带着镇国公主练的朔阳军上城墙御敌,更是白家夫人将府中护卫尽数派出,抵御敌军!也是白家护卫纪庭瑜带着白家军及时赶到,这才保住了在坐诸位的脑袋!” “白卿平年纪虽然不大,也算是见过厚颜无耻的,见过忘恩负义的,也见过以德报怨,可没见过如此颠倒黑白……将旁人给予自己的恩情,说做自己给恩人恩情的!诸位可这是让我大开眼界。”白卿平语音冷肃。 白氏族人一直都在表他们的功绩,这会儿保卫朔阳时带兵上了城墙御敌的白卿平回来,还言辞如此犀利,族人们眼观鼻鼻观心,以为白卿平这是不满他们没有替族长白岐禾和白卿平父子俩表功。 又有人吹捧起白卿平来:“当然了,族长您和卿平的功劳必然是最大的!定然要让陛下为族长和卿平封最大的封地。” “论功劳,白卿平自认不敢同奔赴韩城灭梁的将士们相比,亦是不敢同大都白家诸位夫人和几位姑娘相比!只是诸位……护住朔阳亦是为了护住你们自己的命,此次护卫朔阳你们有功的……白家诸位夫人都记在心里,等呈报于陛下,陛下自会论功行赏。” “但……诸位若是再如此颠倒黑白,以为此次护卫朔阳都尽是白氏一族的功劳,我白卿平第一个不答应,必会将诸位今日所言……原原本本告知陛下!” 族老见白卿平态度如此强硬,连拍马屁将首功推于他们父子俩都不买账,却又不敢轻易得罪这父子俩,毕竟现在能在白卿言面前说上话的也就是白岐禾和白卿平了。 年纪最大的族老见状,笑着道:“好了好了!我们不在这儿说争功的事情了,什么封不封封地……或是封不封王的,不管封不封咱们也都是陛下的亲人,陛下的长辈!” 话音一落,就见诸位族人要争辩,那年纪最大的族老摆了摆手示意族人先不要着急,随既双手握住拐杖,故作沉稳的长长叹了一口气,转头朝白岐禾的方向看去:“族长,您看……咱们都是陛下的亲人族人和长辈,有些话旁人不能说的,咱们做长辈的可要替陛下操心操心!” 白岐禾端着茶杯,抬眸含笑问:“在外陛下有百官大臣,在内陛下有白家诸位夫人,不知陛下有什么事……是需要轮到族老您来操心的?” 即便是白岐禾话语如此不客气,那位族老也不曾生气,一副老成持重的模样摆了摆手道:“这些话……大臣们不敢说,提起来恐怕会让白家诸位夫人伤心,所以也只能由我们这些长辈厚颜向陛下谏言了!” “说来听听……”白岐禾将茶杯搁在面前桌几上,示意白卿平先坐。 “您看,陛下早年伤了身子,没有子嗣缘!且这个身子为了救前朝太子上过一次,在朔阳养伤期间几次三番差点儿……”那族老似乎不忍心说下去,声音顿了顿便接着道,“陛下身子已经成了那个样子,膝下又不能再有子嗣,这要是有一个万一……大周上下可就乱了,所以为举国稳定计,还需要早日确立储君以安人心!” “是啊!”有族人连忙跟着符合,“可以让陛下从宗族之中过继幼子,立为储君养在膝下,将来若是陛下身体有一个万一,国有储君……也就有主心骨,国也不至于跟着大乱啊!” “诸位说笑了……”已经落座的白卿平冷笑,“陛下的身子也不是你们应该操心的事情,陛下更不会从宗族之中过继子嗣的,虽然陛下子嗣缘浅薄,但不代表陛下不会有子嗣,且陛下诸多妹妹都在,那白家八姑娘更是自小便与陛下处在一处,情分十分深!” “向来传位都是传于子的,哪有传位于妹妹的!这像什么话……” “世上并非没有传位于弟弟的先例,陛下为女子可以登基为帝,传位于亲妹有有何不可?”白卿平转头看向那位说话的族人,“即便是陛下真的要过继子嗣,别说陛下的几位妹妹还都未成亲,成亲的白家姑娘秦夫人膝下便有一子,论其近亲来……难道不比宗族之人的子嗣更亲近?” 第八百八十一章:风气 “那怎么能一样,那二姑娘膝下的孩子可姓秦不姓白!难不成还要白家的皇位旁落成秦家人的!” 白卿平接着问:“二姑娘难道体内流的,难不成不是白家嫡支的血?” “那不一样,女生外向的……” 那族人说话太快,嘴一秃噜,说完才想起这白卿言也是女子。 “哦……原来是看不起女子啊!”白卿平端起手边茶杯,“既然是如此,何必以皇亲自居?陛下……可是女子啊!” “阿平你也是的,还真的一样同诸位族老在这里大言炎炎谈论此事,此事是宗族可以左右的吗?”白岐禾老神在在,一副风淡云轻的模样,“别忘了宗族之人当初胡作非为,差点儿逼得陛下自请出族,如今护卫朔阳捐钱粮一事,不过是戴罪立功!陛下登基之后不怪罪都是好的了,谁有那个胆子去陛下面前请功,谁又那个胆子逼着陛下非过继宗族子嗣不可?谁又那个单子……那谁便去见陛下,反正我这个族长不敢,我可不想日子过的稍微舒坦一些,就真拿自己当个东西,做出那些不是东西的事情来。” 族人听白岐禾如此说立刻噤声。 “父亲教训的是!”白卿平站起身,心气儿倒也平稳了不少,忍着笑对白岐禾长揖一礼,“儿子以后不敢了。” 白氏族人:“……” · 整整三天,白卿言同百官一直在大殿之内处理政事。 这三天宫内忙的是热火朝天,宫外也没有消停。 清贵人家到处奔走打探情况。 如今在还被扣在宫中的官员,除了曾经是李茂一党……又被梁王抛下的官员之外,其余人都是支持太子的! 记得之前,每每消息传回来,以左相李茂为首、兵部尚书沈敬中、大理寺卿吕晋、鸿胪寺卿董清平等,都是十分坚定的立在太子一边。 还有梁王登基之前,曾称要在登基之后要斩杀吕相一干重臣,不止吕相一家,但凡事支持太子的官员家中都是惶惶不安,只求白锦绣能尽快攻下皇宫救出自家宁死不从梁王的老爷和孩子。 后来,镇国公主带兵攻下皇城,众人才高兴了没多久,宫中就又传来消息,说镇国公主要登基为女帝。 这可把大都城内这些勋贵人家可吓惨了,镇国公主是带着兵回来的不说,那白锦绣的手里也攥着兵权,这乱世中……谁握着兵权,谁就是强者,这大都城显然已经是白家天下。 各家都在怕,若是他们自家的老爷和儿子执拗就是不肯屈从镇国公主,弄不好还是逃不过被杀的命运,连他们这些家眷怕是也没法幸免。 惶惶不安的清贵人家,纷纷派家中得利的仆从去宫外打探消息,又都什么都打探不出来。 打探不出消息……这才是让人最心慌的。 还有人去了镇国公主府,谁知镇国公主外被重兵把守,他们根本就进不去,里面的人到现在也出不来,况且镇国公主的下人嘴巴一向紧,就算是能见,保不齐也是打探不出什么来。 紧接着宫中又派人出来,去往官员府邸去给诸位官员拿衣裳,这更是让大都城中清贵家女眷坐立不安,这摆明了是把人扣在宫里了啊! 也有消息灵通的,听说宫里出来的人也同样去了大理寺卿董大人家中取衣裳,众人又纷纷赶往董府打探消息。 谁知道大理寺卿的夫人宋氏,也是一问三不知,只是安抚各位,称白卿言并非是如同梁王一般滥杀无辜之人,且白家百年盛誉,子嗣各个都是顶天立地,品性方端,更别说白卿言还是连鸿儒关老先生都称作此生之傲的弟子。 宋氏只说她猜测,白卿言将人留在宫中,或许是因为这段日子大都城生乱堆积的朝政太多,便留百官在宫中处理朝政,但大多数人都以为这是糊弄搪塞的说词。 送走了前来打探消息的各路人马,宋氏也是口干舌燥,端起女儿递来的茶杯一杯接一杯。 最初消息送来,说白卿言要登基为女帝,改国号为周,着实是将宋氏吓了一大跳。 这女子登基为帝之事,可是晋国千古来头一遭,西凉就不说了,那西凉女帝可是正儿八经的西凉皇帝亲女,而西凉皇帝也的确是没有儿子,女帝这才登基称帝的。 可白卿言……虽说祖母是大长公主,到底不姓林。 倒是董葶珍,错愕之后,反倒是同母亲分析起白卿言比任何人都适合当女帝的因由,林氏一族……不论是梁王也好,太子也罢,继位都不会是明君。 晋朝接连生乱,已如桑落瓦解,其势可见。 再看表姐,命人救下九重台的孩童,那些各地已经造反的将士们,听到表姐已反便纷纷跟随,否则表姐如何能回来的如此之快? 这就叫众望所归…… 风骨傲岸的表姐白卿言,品行出众,是个顶天立地的女君子。 源洁则流清,形端则影直。 若是大周国的帝王是表姐白卿言这样一个冰壑玉壶的君子,那么大周朝朝政必然会显现朗朗风气,将会有晋朝高祖在世时……文臣死谏,武将死战的清明态势。 而且,若是晋国有一位女帝,必会大大提高女子的地位,说不准……表姐会开创先河,准许女子考科举,允许女子为官。 大都城之中才女众多,可是才女总是被困于后宅…… 犹如白家这样,不轻视女子,女儿家也可以同自家儿子一同学习……一同沙场历练的人家太少。 若是自小从这样家族中长大的表姐成为皇帝,必然会影响一朝男尊女卑的风气。 宋氏听完转头看向双眸发亮的董葶珍,握住董葶珍的手:“所以,你是希望你表姐登上帝位,可以改善女子地位?” “表姐登基为帝,大周朝女子的地位必会有所变化。”董葶珍语气肯定。 宋氏缓缓点了点头,同为女子……宋氏也知道晋国女子的地位的确是太低,可男尊女卑延续了数千年,真的能因为白卿言登基有所改善吗? 第八百八十二章:谨记 一国风气源端便是皇帝,就如同当初晋朝皇帝炼丹,清贵人家便跟着效仿,一时间往家中请道士炼丹,服用丹药,竟然在大都城形成了权贵的象征,道士丹师一下成了大都城炙手可热的。 又有多少清贵人家学皇帝……从人牙子手中买来幼童,就是为了炼制丹药,为自己延续寿命,枉死在丹炉里的孩童不知有多少。 这样的朝廷,即便是表姐不推翻,来日必会引发更大的乱象。 直到第三日傍晚,堆积在宫内的奏折处理完毕,官员们拖着发软的身子被将士护送回府,从大殿中出来的那一刻,官员们都有种回到了少年参加科举考试时的那几日,简直跟脱了层皮一般。 白卿言派将士送官员出宫回府的消息传回各府,各府上主母携家眷纷纷都立在门口迎接自家的老爷、或是儿子。 吕相子孙众多,吕相府门口此时更是挤满了吕家子孙女眷,吕元庆更是骑马去宫门口等候自家翁翁和大伯。 一见自家翁翁的马车出来就,吕元庆立刻提缰上前:“翁翁,大伯……” 吕相闻言,挑开马车车帘,抬眸朝着孙子看了眼,同孙子道:“回府再说!” “是!”吕元庆快马行至最前,在前方带路。 回吕相府途中,吕元庆看到不少下了马车的官员被自家哭泣着的女眷或是子嗣搀扶入府,心中不免打鼓,猜测这些官员是否在宫里受了大刑,是同意了白卿言登基为女帝,才被放出来。 吕相一到吕府门口,儿子、孙子、孙女和儿媳妇们都围了上去,吕元庆扶着吕相下了马车,就听三儿媳哭着道:“让父亲受苦了!” 吕相眉头一紧:“这是什么话?!处理积压的政务,陛下也同我等在大殿忙碌了三天三夜,陛下都没有没有喊苦,我等怎么能喊苦!” 吕元庆知道,翁翁这是害怕母亲口不择言说些什么不敬白卿言的话来,反到对吕家不妙。 吕元宝忙上前扶住自家父亲,同吕相道:“翁翁,爹爹,我们回家再说。” “快,给老爷和父亲准备热茶吃食!”吕相长媳喊道。 扶着吕相进门,一家子在正厅坐下之后,吕相的长子屏退左右,连贴身的长随都没有留,长长舒了一口气,看向吕相:“父亲,在宫内的时候,儿子没有敢问,父亲是真的赞同镇国公主登基?” “不赞同,你还有更好的人选吗?”吕相端起热茶喝了一口,“虽然说她是个女子,可这接连三日来……你也看到了,远见卓识、胸怀广袤,对大燕和西凉的治国之法了解甚深,甚至可以取其精华来弥补我国国策上的不足,又能礼贤下士,听得进去旁人的意见!最重要的……是有一颗一统天下的勃勃雄心。” 吕相长子点了点头,若非白卿言是个女子,这接连三日接触下来,吕相的长子必当佩服的五体投地。 “敢在这个时候提出推行新法之事,且已草拟好变法纲要,且非常符合目下国情,又敢大力推行这种……以民为本,民富则国强,民强则兵强的策略,而并非是以往的以皇族和世家利益为先!若是太子登基,怕是无法推行新法!只有朝代更迭,新任国君上位,才不会被世族和皇族掣肘!可见……将林氏皇权取而代之和变法之事,正如她所言,早在宣嘉年间白家诸人战死之时,便已经开始图谋!” 吕相自大看过新法之后,心中震撼久久不能平复:“从生了这个心思,到如今将林氏皇权取而代之,短短三年!短短三年啊……陛下灭了梁国扩大晋国地域,转而又将林氏皇权取而代之!这样的魄力……拔山超海!有这样的帝王……何愁不能天下一同!” “是啊……”吕相长子听父亲这么说,也恍然点头,“三年前白家逢难,所有人都以为白家在大都城无立锥之地,谁知道三年后……陛下带着白氏一族卷土重来,平南疆,灭大梁,推翻林氏皇权取而代之!更让人心惊的是……三年前白家正处于生死边缘之时,她竟然就已经开始为天下一统谋划!穷且益坚,不坠青云之志……这样的品性实属难得。” “此女子更是放眼于整个天下,设立校事府……不是为了监视百官,而是为了收集各国情报,以备来日!”吕相半眯着眼,凝视着微微摇曳的烛火,摇头,“这林氏皇家,谁能有这样的远见?曾经的君王没有这样的雄心,我等朝臣……也便从来没有想过,去完成那天下一统的大业。” 坐在一旁的吕元庆见自家翁翁和大伯你一句我一句,说的全都是对白卿言的赞赏之语问:“所以翁翁和大伯是赞成镇国公主称帝的?” “是陛下!”吕相手中杯盖猛然扣住,叮嘱吕家诸人,“从即刻起,你们都记住了,虽然陛下还未登基,但新朝大周已定!我等以后便是大周朝臣!尤其是你们……吕元庆、吕元宝,陛下登基之后,要推行新政,必然会大胆启用新人,你们一个是榜眼,一个是二甲第六,说不准会入陛下之眼,你们要记住翁翁的话,千万不要因为陛下是女子之身,便轻看陛下!三年能做到如此成绩的……别说是女子,就是男子怕都是凤毛麟角!陛下……是一个有真本事的人。” 吕元宝与吕元庆连忙起身同吕相长揖行礼道:“孙儿谨记翁翁教诲。” 这话,即便是吕相不说,吕元宝和吕元庆也绝不敢轻视白卿言,毕竟……白卿言战功卓著,别说此次的灭梁之战,和之前平定南疆,白卿言年幼时随镇国王白威霆出征,可是砍下了敌国大将庞平国头颅的! 不管旁人怎么说,这是镇国王为自家孙女儿做脸面,可若是白卿言没有几分真本领,是绝无可能斩下敌国大将军脑袋的。 此时不仅吕府,各朝臣回府之后都几乎都传达了这样的想法。 第八百八十三章:卑微恳求 这些晋国朝臣,不管是屈服于白卿言手中兵权的官员,还是如同吕相真的愿意效忠白卿言的官员,都叮嘱了自家人,虽然如今白卿言还未登基,但已经是大周朝,白卿言也已经是大周国的皇帝,千万要对白卿言敬之尊之,就算是背地里也不可出言冒犯,以免给家里招来祸端。 很快,白卿言重新认命官员的旨意便传达各府邸。 吕相拜为帝师,其余官员酌情提拔,陈太傅的孙子陈钊鹿、董长元、吕元庆三人被大力提拔,而这其中并没有对于李明瑞的认命。 吕相与长子刚刚沐浴准备歇下,就听说……大都城之中晋朝的皇亲贵族纷纷前来登门,称有事求教吕相。 吕相的长子闻讯,匆忙穿好衣裳便去请见自家老父亲。 “父亲,想来是这些晋朝皇亲国戚从旁人处得知了陛下意图变法之事,变法必定会伤到皇亲国戚和世家的利益,可偏偏晋朝已经改换成大周,这些皇亲国戚没法在陛下面前拿架子,只好前来求教父亲。”吕相长子立于左相书房案几前,看着正闭目由吕元庆帮忙绞头发的父亲,心中担忧不已道,“这些晋朝皇亲国戚的力量不可小觑,怕会生乱啊!” “你以为陛下带回来的兵都是摆设?”吕相老神在在闭着眼,语速慢条斯理,未曾显露丝毫担忧之意,“陛下不会想不到这些晋朝皇亲国戚会反对变法,老夫若猜的没有错……陛下定然还有后招,这位陛下虽是女子,可却从来不做没有把握之事啊!” “那……晋朝的皇亲国戚,父亲见是不见?”吕相长子问。 “不见了!”吕相调整了一个较为舒坦的姿势,“陛下要想朝政安稳……前朝勋贵必然是要解决的,此时相见无益……” 说完,吕相又看向自己的长子,似在思索什么,约莫是被父亲的目光看得不自在,吕相的长子打量了自己的衣裳,见没有什么不妥当才问:“父亲,儿子可是有什么不妥当?” “锦贤……为父问你,你来日可想做为父这个位置?”吕相突然问道。 吕锦贤一怔,明白父亲这是有事托付,他朝着父亲长揖一礼,道:“请父亲教我!” · 新皇要于六月二十日登基,皇宫要进行整体修葺,后宫之中前朝皇帝的妃嫔都要遣散出宫,还需要重新将太监和宫女登记造册,事情十分琐碎,白卿言一应交给董清平的两个儿子,董长生、董长庆负责。 白卿言命人去给从南疆赶往朔阳和大都城的两路白家军送信,命他们不必太着急,赶在六月二十日登基大典回来便好,随后就悄然挪回镇国公主府清辉院中,暂时居住。 朔阳城的白家军和白家护卫军将镇国公主守了一个密不透风,大周朝将要登基的开国女帝就住在这里,谁敢大意? 偏偏就有那不长眼的还是要往里闯。 这不,一个满身狼狈的花子竟然往白府里冲,口称自己是晋朝太子身边伺候的公公,要见镇国公主。 朔阳来的白家军瞅着眼前全身狼狈的花子,借着白府门口悬在檐角的羊皮灯笼,隐约能看清楚这花子身上的衣裳,的确是晋朝皇宫里太监的服饰。 “走走走!现在已经没有什么镇国公主了!如今已经是大周朝了!我们女帝也不是你一个前朝奴才相见就能见的,再在白府门口喧哗,小心你的脑袋!”说话的朔阳军操着一口地方方言,伸手推了全渔一把。 全渔仰头,这才发现镇国公主府的牌匾已经换成了白府。 “不会的!镇国公主怎么会反……镇国公主是忠于太子的!”全渔瞳仁颤抖,满眼不可置信,目光死死盯着那白府的牌匾不断向后退。 哪怕所有人都说镇国公主反了,全渔都不相信,他清楚的记得那日镇国公主为太子挡箭那日是多么的义无反顾,满身都是血…… 如此忠于太子殿下的人,又怎么会反了太子?!全渔不相信! 他向后退了几步又陡然定住步子,他知道……一定是梁王登基,镇国公主以为梁王已经杀了太子,所以才反的! “镇国公主!太子没死!”全渔拼死朝着白府内冲,“太子被梁王劫持,求镇国公主救太子殿下啊!” 朔阳白家军将全渔死死拦住,刚才让全渔走的小队率顿时怒火中烧,一脚踹在全渔胸口,将全渔踹得飞出去老远爬跪在地上,疼得无法撑起身子。 那小队率正要上前拎起全渔,将人丢远一点,正巧之前经常陪着大姑娘还有四姑娘去太子府多次的白家护卫认出了全渔,忙从白府小跑出来,拦住了那脾气暴躁的小队率:“兄弟!兄弟!这位公公是晋朝废太子身边的公公,一直对我们大姑娘恭敬有加,不必如此……” 朔阳白家军听白家护卫如此说,这才收了怒气,低声道:“那也不能由着他如此在这里喊。” “我来劝劝!我来劝……”白家护卫笑着同朔阳白家军的小队率说了一声,忙上前扶起全渔,“全渔公公!” 全渔抬头,双眸含泪:“镇国公主定然是不知道太子还活着,太子殿下只是被梁王挟持了!求你了……让我见一见镇国公主,我得求镇国公主救太子殿下!” 那护卫看着满目惶恐不安,目光又急切的全渔,出言低声安抚:“全渔公公,大姑娘日夜不休从韩城赶回来,后来又是一堆的朝政等着,根本就没有休息,就刚才一筐一筐的奏折抬入白府,大姑娘现在根本就抽不出时间见公公!” 全渔听到这话,竟屈膝对白家护卫跪下:“求您了,您让我见一见镇国公主!我知道镇国公主是最忠心太子殿下的,镇国公主……镇国公主曾经为了救殿下连命都不要了啊!求您让我见一见镇国公主,求你了……” 全渔仰头望着白家护卫,从语声哽咽到忍不住哭出了声,卑微恳求。 第八百八十四章:襄助 自小在太子身边伺候,哪怕当初太子还是不受宠的齐王,他也是皇子身边最得宠的太监,除了主子……很少有人能让全渔这般舍弃尊严跪下恳求。 再后来齐王被封为太子,全渔的身份也跟着水涨船高,全渔身边多的是对他献媚的人,即便是主子……他也没有再对谁屈膝过。 这是这么多年来,全渔头一次不要尊严,对一个护卫下跪恳求。 白家护卫瞧着全渔这模样于心不忍,他见过全渔多次,全渔对大姑娘也好还是四姑娘也罢,一直都是关怀又加,他不似别的奴才那样奴颜婢膝,那是发自内心的关心和担忧,还记得大姑娘受伤那次,这位全渔公公比太子还要忧虑。 听闻府外有人闹事,白锦瑟闻讯本是出来瞧瞧,想看是谁不要命了,谁知一出来就看到了太子身边那位公公全渔。 白府门前守着的朔阳白家军要行礼,被白锦瑟抬手制止。 听到白家护卫正在低声劝全渔先回去,说他们家大姑娘现在是真的没有空闲见他,大姑娘回来到现在连歇都没有歇,他们这些做护卫的是真的不忍心前去打扰之语。 白锦瑟转过头低声交代了一句:“对待那位公公客气些,将人劝走就是了,不要动粗。” 那朔阳白家军的小队率抱拳称是。 白锦瑟深深看了眼还在外白府门外痛哭恳求的全渔,转身回了白府。 全渔是晋朝太子身边最得宠的太监,按照道理说……更换新朝,这样的太监是不能留的,可全渔在废太子身边并未害过白家,反而助过长姐。 只是,全渔身份尴尬,如此坚定的以为长姐是以为太子死了才要这个皇位的,即便是真的让他见了长姐,得到的答案亦和他想的有所不同,又何必呢? 白锦瑟用小银盏端了一盏酪浆,打帘刚进清辉院上方,就见蒋嬷嬷跪在几筐奏折旁,对着白卿言直哭,她将酪浆和小银勺放在白卿言手边,悄悄退到一旁。 蒋嬷嬷语声哽咽难言,白卿言几次让珍明和珍光扶蒋嬷嬷起来,蒋嬷嬷都不起来。 蒋嬷嬷膝行上前,望着白卿言,语速又慢又悲伤道:“大姐儿,大长公主一番苦心,求大姐儿不要怪她,她是大姐儿的祖母,却也是晋国的大长公主……大长公主那是自小被捧在手心里长大的,她如何能不顾及自己父皇托付她守住的江山社稷,求大姐儿不要怪大长公主!” “嬷嬷要这么跪着,是要我陪着嬷嬷一同跪吗?”白卿言搁下笔,望着蒋嬷嬷问。 白锦瑟上前亲自去扶蒋嬷嬷:“嬷嬷……起来吧!您要再这么长跪下去,长姐可就真的同您一起要跪下了……” 听白锦瑟这么说,蒋嬷嬷才含泪扶着珍明的手站起身来,满眼泪水望着白卿言:“大姐儿……” “嬷嬷,祖母为何同梁王走,我心里已经清楚,不论是祖母想要奋力一搏希望能以她保住林氏皇权也好,还是若我反林氏皇权登基称帝,便教于我成为帝王的一课也好,我都会救回祖母,因为她是我的祖母。”白卿言柔声同蒋嬷嬷道,“且梁王如今还要用祖母来胁迫我,定然不会伤祖母分毫,蒋嬷嬷尽可放心。” 蒋嬷嬷点了点头,瞧见白卿言眼下乌青的模样,忍不住担心白卿言的身子,她攥住身侧的衣裳,低声问:“大姑娘征战大梁之时,太医传回消息说大姑娘身子不大好,不知道如今可好些了?” 蒋嬷嬷还记得当初白家大丧之时,她只顾着劝慰白卿言放过二爷在外面生的那个孽障,只顾着同白卿言絮叨大长公主有多苦,却全然没有顾及白卿言敲登闻鼓身上挨了一棍时……白锦绣说的那番话。 白卿言是蒋嬷嬷亲眼从小猫那么大一点儿看着长大的,从来都是个伤了痛了也不愿吭声的人,她那段时间揪心的事情太多,白卿言不说……她便真以为白卿言金刚不坏一般。 “嬷嬷放心,有洪大夫一直随行。”白卿言低声同蒋嬷嬷说完,又嘱咐,“嬷嬷回去歇着吧,等祖母回来还需要嬷嬷多加照顾,请嬷嬷千万保重身子。” 蒋嬷嬷湿红的眸子望着白卿言,点了点头:“大姐儿也早点儿歇着才是!” 蒋嬷嬷一走,白锦瑟就替白卿言换了一盏更亮堂的灯, 多了一盏灯,软榻小几前都亮了起来。 白卿言用笔蘸了蘸朱砂在奏折上做批注,抬头就看到白锦瑟立在垂帷旁沉香木镂空雕花的高几旁,踮着脚尖用银针挑烛火灯芯。 “你二姐还是没有送消息回来吗?”白卿言掐了掐眉心问白锦瑟。 白锦瑟摇头之后又安慰白卿言道:“长姐也不必太过忧心了,正如长姐同蒋嬷嬷所言,梁王挟持祖母……是为了用祖母要挟长姐,必不会伤祖母性命。” 见白卿言点头,白锦瑟在白卿言身边坐下:“长姐让官员们明日休整一日,自己也歇歇吧!” “看完这些奏折……”白卿言抬眸看向白锦瑟被包扎好的双手,抬手摸了摸白锦瑟的脑袋,“去歇着吧!” 白锦瑟还想在这里陪着长姐,又知道说出来长姐定会已她还要长身体为由,将她赶去就寝,便一遍为白卿言整理已经批注好的奏折,一边道:“刚才晋朝废太子身边的全渔公公来了我们白府门外,嚷嚷着要见长姐,我去看了眼……我们府上的护卫正在劝全渔回去。” 白卿言蘸朱砂的手一顿,她想起曾经小四在查军粮掺沙的案子时,全渔曾经提点过小四的事情,又想到全渔许多不着痕迹的襄助……以至于小四都错将全渔当做是她安排的暗桩。 她未曾抬头,垂眸继续用朱砂在奏折上批注,语声平淡:“你让珍明去门口瞧瞧全渔还在不在,若是在……将人带进来。” 白锦瑟点了点头,打帘岀去吩咐守在院外的珍明。 不多时,全渔便被珍明带着跨入了清辉院的正门。 第八百八十五章:健康长寿 全渔双手交叠在小腹前,规规矩矩跟在珍明身后,在跨入清辉院那一瞬,他看到窗户上映着白卿言正在低头书写的剪影,眼眶一热。 “公公稍后,我进去同大姑娘禀报一声。”珍明同全渔行礼道。 全渔颔首致谢,颇为拘谨站在廊庑之下,垂眸便看到自己头发散乱衣衫不整的狼狈影子,想到一会儿要见镇国公主,全渔忙垂眸查看,他理好衣袖,又将身上的衣裳上的浮灰派去,用手梳理头发……这里没有篦子没有水,他还未想到办法将头发梳理到影子里也瞧不出碎发的模样,便听到珍明请他进去。 全渔的朝珍明道谢,低眉顺眼跟随珍明进了上房,紧紧盯着珍明的绣鞋,饶过屏风来到软榻前,他便立刻跪下行礼:“全渔见过镇国公主。” “全渔公公不必多礼。”白卿言搁下笔,接过珍光给她送来提神的热茶,“珍明……给全渔公公拿个凳子过来。” 听到白卿言对他态度如常,全渔这才敢抬起头来看向白卿言:“多谢镇国公主!” 他见又清减不少但依旧挺拔的白卿言,看向他的目光亦是一如往常,全渔眼眶一热,不免低声问:“不知镇国公主的身体可还好?” “有劳全渔公公关心,有洪大夫调理倒是恢复了不少……”白卿言像是与全渔闲话家常一般,见珍明端了一个绣墩过来,她示意全渔坐。 全渔点了点头起身,刚落座,珍光便给全渔上了茶,全渔又忙起身道谢,随即坐回去望着白卿言说:“奴才斗胆,听说镇国公主要登基为帝,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镇国公主以为太子殿下不在了,所以要登基的?” 白锦瑟看向自家长姐,只见白卿言认真看着全渔,没有丝毫敷衍的意思:“并非如此,全渔公公跟在太子殿下身边的日子不短了,应当深知太子殿下畏惧陛下甚深,就连晋帝要建九重台这样荒谬的要求都会设法达成,来取悦陛下!如今晋帝还未死……若是太子登位,全渔公公以你对太子的了解,这一千无辜的童男童女能否逃脱命运?” 全渔握着茶杯的手收紧,几乎不用挣扎思考,全渔便知道……不能。 “再说太子殿下的才能,若是能听进去能臣劝勉,也便能勉强做一个守成之君,却无法成为开疆拓土……一统天下的明主。” 所以,镇国公主是真的要做皇帝了…… 全渔抬眸,湿漉漉的眼睛望着白卿言:“那……太子被梁王劫持,镇国公主您不救殿下了吗?殿下……一直都深信镇国公主的忠心!镇国公主您……不能见死不救啊!” 全渔哽咽难言。 “梁王挟持太子应当是前往洛鸿城了,秦尚志正在那里主持修渠之事,手中有兵,且忠于太子,梁王若是想要聚力抵抗,就必须挟太子以令秦尚志,所以暂时太子还不会有危险,况且……有我的祖母晋朝大长公主在,她不会让梁王杀了太子。” 因为祖母恐怕还报了一线希望,希望她能拥立太子登基。 “全渔公公,有件事我一直想问……”白卿言认真望着全渔,“当初我四妹白锦稚在查军粮案时,曾得全渔公公提点,后来细思……发觉全渔公公似乎对白家诸人有意多加照顾,不知是否有何因由?” 全渔听到这话,亦是抬眼认真望着白卿言,哄着眼眶道:“提点四姑娘……是因为不想四姑娘莽撞,若是惊动了太子妃腹中的小皇子,怕太子会迁怒镇国公主,至于……对白家人多加照顾,亦是因为镇国公主。” 白卿言静静望着全渔,静静等着全渔的下文。 全渔喉头翻滚,半晌才哑着嗓音道:“因为,镇国公主瞧着我的眼神,像是在看一个正常人,不像是……在看一个玩意儿,也不像那些求着我办事的人,明面上对谄媚,背地里骂我是阉人!只有镇国公主看着我的时候,让我觉得……我是个人。” 白卿言陡然恍然。 原来,白家和她什么都没有给予过这位全渔公公,不过是她的不轻视……才让全渔心甘情愿照顾白家诸人。 说着,全渔的眼泪就掉了下来,他忙垂头用衣袖擦去,又将手中热茶放在一旁,规规矩矩朝着白卿言行了叩拜大礼:“奴才斗胆,求镇国公主……救太子殿下一命!” “放心吧,我二妹已经率兵前往洛鸿城。”白卿言对全渔说完,又问了一句,“全渔你可愿意留在我身边?” 全渔没想到白卿言会让他留在身边伺候,他可是前朝太子的贴身太监! 全渔震惊之余,眼底露出喜意,可那热烈的喜意却很快又冷却下去,眸中之余悲伤,他朝着白卿言叩首一拜:“承蒙镇国公主抬爱,全渔……很想在镇国公主身边伺候,可……全渔不能抛下太子!全渔幼年跟在太子身边,是太子给了全渔体面……让全渔不受人欺负,让全渔吃饱穿暖!太子对全渔恩同再造!虽然……在太子眼中,全渔只是一个能将他伺候舒坦的奴才,可奴才却不能忘了太子的恩德!” 全渔鼻音浓重:“如今太子蒙难,全渔更加不能舍太子而去,如今大都城内全渔无依无靠,手中亦无银钱买马,厚颜恳求镇国公主能赐全渔马匹,让全渔前往洛鸿城。” 白卿言望着朝她叩首的全渔,半晌之后道:“全渔公公的忠心令人感佩,珍明……你去吩咐一声,派人护送全渔公公去洛鸿城。” “多谢镇国公主!”全渔感激不已朝着白卿言再次叩首后,抬头望着白卿言,“愿镇国公主日后,平安顺遂,健康长寿。” 这是全渔对白卿言最真诚的祝福,也是他如今唯一能给白卿言的。 白卿言对全渔颔首致谢:“全渔公公一路保重。” 全渔眼泪如断线,再次朝白卿言叩首,起身双手交叠在小腹前,弯着腰规规矩矩退出了清辉院上房。 第八百八十六章:心中有数 目送全渔岀去之后,白锦瑟忍不住感慨:“全渔公公,倒是一个重情重义的人。” 前段日子,梁王占据大都城,太子府的奴才便过的心惊胆战,后来长姐攻下大都城下旨要称帝,全渔必定是受尽冷眼。 白卿言垂眸拿起毛笔蘸了蘸朱砂,低声开口:“珍光……你去吩咐一声,让送全渔去洛鸿城之人转告二姑娘,对全渔多加照顾,务必保他活命。” “是!”珍光应声,行礼后匆匆打帘岀去。 白锦瑟知道,长姐这是感念全渔曾经对白家诸人的多加照顾,也是因为欣赏全渔的重情重义,她在白卿言身边坐下,仰头望着白卿言问:“长姐,六月二十日登基,长姐要接母亲和婶婶们回来吗?” “算日子,你七哥必然会在登基大典前回来,你七哥会先到朔阳,届时让你七哥亲自接母亲和婶婶们回来。”白卿言回头看着稚气未脱的白锦瑟,道,“有大军护送,我也放心些!” 她已经能够想象到,四婶若是见到阿玦,还不知道会怎么样高兴。 白锦瑟揉了揉湿红的眼睛,唇角露出笑容:“长姐,你说……昭告四海,长姐要登基,还活着的叔叔或是哥哥们,还有白家军……都会回来吗?” “会的!”白卿言眉目含笑,她登基除了是想要视线白家数代人的志向之外,也是为了告诉还幸存于世间的白家子和白家军,可以安心回家,堂堂正正回家了,她登至尊之位……便不会再让任何人伤他们分毫。 白锦瑟点头,眼泪向断线一般:“若是阿瑜哥还活着多好……” 白卿言直笑不语,并未将戎狄鬼面将军便是阿瑜的消息告诉小七,以她对阿瑜的了解,阿瑜必定还会留在戎狄。 因为此时还不到戎狄可以并入大周的时候,三月二十九燕国大将谢荀攻破卫暑城,魏国太后葬身火海,宣告了魏国灭亡,其国土土尽归燕国。 吞并魏国的燕国可以说一跃雄踞列国之首,让西凉惶惶不安。 如今,白卿言灭梁,得梁之沃土,使如今的大周朝版图扩张,大周国结束了燕国短暂的列国之首地位,重新成为列国之首,西凉能不害怕吗? 大周与燕国越强,势必会让西凉越弱…… 此时的西凉,要么与戎狄结盟,共抗大周和燕国,要么……吞并戎狄壮大西凉,要么依附大周或是依附大燕以求存国。 可吞并戎狄,不论是大周也好,还是燕国也好,都都不会允许! 所以西凉只有两条路可选,要么与戎狄结盟,要么依附大周或燕国。 然而,不论是大周还是燕国,都有吞并天下之心,西凉不论依附于谁都无异于与虎谋皮,逃不掉最后被吞噬的命运。 若白卿言是西凉女帝,必然会选盟戎狄…… 然,倘若此时戎狄并入大周,必会使西凉产生危机感,而逼得西凉靠向大燕,以此来对抗越发强盛的大周。 向来列国联盟,都是弱国联盟以抗强。 所以,当此三国鼎立……燕国能与大周比肩之时,还不到大周可以锋芒太露之时,以免将西凉逼向燕国,使燕不费吹灰之力取得西凉。 “大姑娘……”珍明打帘进来,朝着白卿言行礼之后道,“吕相在角门求见!” 白卿言放下手中奏折,掐了掐眉心,道:“请吕相进来……” “吕相忙了三天三夜,却未曾休息深夜到访,想来是因为今日晋朝的皇亲国戚都去了吕府的缘故。”白锦瑟站起身来同白卿言道。 晋朝的皇亲国戚,虽然白卿言未曾将人关押入大狱,却也派人盯着。 珍明还未岀去请吕相,珍光也打帘进来,禀报道:“大姑娘……董家大人和大理寺卿吕晋一同来求见。” “舅舅也来了……”白锦瑟朝白卿言望去。 “你亲自去一趟,动静小一些,将人请到木兰阁。”白卿言说着又指了指桌案上的竹简,“将我刚写好的那份竹简带上!” 木兰阁僻静,适合谈事情。 “好……”白锦瑟对白卿言行礼后,随珍明珍光一同前往角门邀吕相还有董清平、吕晋进了白府,前往木兰阁。 吕相、董清平、吕晋和吕相的长子吕锦贤到的时候,白卿言人已经到了木兰阁,正过坐在案几前候着这四人。 吕相等人都披着黑色披风,随白锦瑟一同跨入木兰院,见婢女们打帘恭敬四人入内,四人也没有客气,一进门就见白卿言拎着茶壶正为四人斟茶。 吕相连忙上前欲同白卿言行大礼,被白卿言出言阻止:“吕相,不必如此多礼!这是在镇国公主府并非在宫中!况且同来的还有我的舅舅……” “礼不可废!”吕相说完,坚持同白卿言行了大礼。 董清平、吕晋与吕锦贤也忙跟着朝白卿言行礼。 “坐吧!”白卿言将茶杯推至跪坐在自己案几对面的四人面前,“吕相喝茶,舅舅喝茶,两位吕大人喝茶!” 三十二头的铜制缠枝莲花灯下,白卿言身姿笔挺,丝毫不见一连三天三夜处置政事的疲惫之感。 白锦瑟在白卿言身后的位置跪坐下来。 “吕相和舅舅还有两位大人深夜前来,定然是有极为要紧的事情。”白卿言目光清明,“还请四位大人直言。” “陛下,老臣今日前来,是为了陛下欲推行新法之事。”吕晋并未倚老卖老,姿态在白卿言面前很是恭敬,带着长辈的慈爱笑意,“陛下欲推行新法,伤到的是世家和晋朝皇亲国戚的利益,陛下仁慈……并未将晋朝皇亲国戚捉拿入狱,可这些人心中却都有自己的盘算,仗着陛下的祖母大长公主是晋朝公主,以陛下长辈自居,这些人已有意联合世家,同陛下讨价还价了。” 白卿言点了点头:“新法推行,利国利民,但凡有新法推行就必会伤及世家和皇亲国戚,这是自然的!入城之后之所以未曾强抓晋朝皇亲国戚入狱,是为了一个名正言顺,吕相放心……白卿言心中有数。” 第八百八十七章:嘉赏 吕相笑着点了点头:“陛下如此说,老臣就放心!” “再有一事……便是梁国,梁国已被陛下所灭,梁国国土尽归我晋国,可梁国国制与我晋国不同,皇子皆有封地,又各自为政,若是想要推行陛下新政,稍有不甚便会激起兵变。”吕相转头朝着自己的长子吕锦贤看了眼,“故而……老臣斗胆,向陛下推举我这长子,陛下可派他前往大梁……主持此次推举新法之事!” 吕锦贤忙直起腰身,朝着白卿言行礼:“若陛下肯将此事托付微臣,微臣必当竭尽所能,将此事办妥当!” “吕锦贤大人正直壮年,来日便是大周朝的肱骨之臣,我原本想此次晋国内的新法推行便由吕相主持,吕锦贤大人辅佐,让吕相主要用一用也教一教董长元和李明瑞二人,刚刚收入怀中的梁地……便交由陈钊鹿和吕元庆去做的,也好趁此机会为我大周磨练磨练这些可用之才……”白卿言手指摩挲着隐几扶手。 陈钊鹿也好,吕元庆也好,白卿言曾在大都城时并非没有了解过,这两个人可都是聪明绝顶之人,尤其是吕元庆……看似冷面,手段有一些!陈钊鹿嘛……表面上是个温文如玉的公子,骨子里带着几分很辣,又都是热血青年,推行起新政来必定会比吕锦贤这种在官场混迹多年之人,更狠辣强硬一些。 吕相没有想到白卿言竟然如此看重吕元庆,忙道:“元庆到底年轻,在大梁之地推行新政当以稳妥安抚为先啊。” “吕相此言差矣,推行新政……利在百姓!”吕晋突然对吕相开口,“晋朝和已灭的梁国,虽然那些勋贵皇亲还算有势力,可陛下要的是百姓的拥戴!勋贵皇亲苦民已久,若是此次能以雷霆手段推行新政,镇压皇亲勋贵,必会使陛下在百姓心中呼声更高。” 吕晋又看向白卿言:“就如同燕国,当初收复南燕之时,打得是回复姬后新政的旗号,结果呢……燕国几乎没怎么打,大军所到之处,百姓夹道欢迎!还有魏国……魏国灭了之后,大燕九王爷雷霆手段处置了那些魏国勋贵,百姓无不拍手叫好!” “可这燕国九王爷也落得了一个残暴的名声。”正捧着茶杯的吕锦贤接话。 “虽然燕国九王爷名声残暴,可魏国百姓却对新政十分推崇,也就是说陛下所派遣推行新政的能成,心中要有会落骂名的准备。”吕晋放下茶杯朝着吕晋拱手行礼,“吕晋所言冒犯之处,还请吕相恕罪。” “哎……讨论朝政,何谈冒犯!吕大人有远见,比老臣目光更广袤,着眼于百姓,能为陛下献策,这是好事!”吕相并未有丝毫介意,反倒很赞赏吕晋,他看向白卿言也道,“陛下,吕大人所言有理,陛下新政立在百姓,是老臣目光短浅……只看到世族皇亲势力,未曾顾及到百姓!若是如此……老臣到觉得晋朝旧土新政推行也可以交给年轻人来做!也的确是该年轻人登场的时候了,此次便给他们一个崭露头角的机会,若真的遇到难事老臣也必会背后帮扶。” 吕相在晋朝做官几十年,思想难免陈旧保守,可吕相的优点在于能听得进去旁人的意见,并非那种死不认错之人。 “如此,便还是派遣陈钊鹿、吕元庆前往韩城,主持推行新政之事!至于晋朝旧土鸿雀山以南至铜古山以北的范围内嘛……”白卿言手指轻轻敲了下桌几,“就按吕相所言,试着让李明瑞和董长元来总领如何?” “长元自然是可以的!”董清平皱眉,“可启用李明瑞……会不会太冒险?况且如吕晋大人所说,推行新政的能臣,或许会落骂名,李明瑞此人……和其父亲一般十分会钻营,怕是会想要连忙讨好,不会竭尽全力,反而误事。” “李明瑞这个人,手腕有,聪慧也有,就是没有用在正道之上。其父李茂已为叛臣,李明瑞企图以一己之力保住李氏满门性命,甚至还想要让李氏一门跟着他升天,将新政迅速推行下去,保证新政顺利实施,是他唯一的机会,李明瑞一定会抓住。” “陛下识人用人之能,老臣不及!”吕相心悦诚服朝白卿言一拜。 董清平朝着吕相看去,腹诽吕相还是改不了这对皇帝拍马屁的行径。 “再有便是这几天处理政务没有来得及同陛下商讨的事情,此次陛下顺利登基……拥戴陛下的武将功不可没,还有听闻陛下已反晋朝,便纷纷跟随的各地将领,是否应该嘉赏?若是嘉赏哦……还有刚刚平定的梁国,梁国三皇子已降,陛下是打算给他一块封地让他安度晚年,还是要接进大都城……放在眼皮子底下比较好?” 白卿言转头示意白锦瑟将她早已经写好的竹简拿来,白锦瑟会意起身去取了刚才她吩咐白锦瑟拿过来的竹简。 “吕相!”白锦瑟恭敬将竹简递给吕相。 吕相致谢接过竹简展开,里面是白卿言写好的,对此次有功之臣的嘉赏…… “四位大人可以先看看,若是有什么不妥当的地方,我们再来商议。” 吕相颔首,同董清平、吕晋和吕锦贤凑在一起看竹简上白卿言的任命。 白卿言声音徐徐,继续道:“至于缺失官位的认命……我想吕锦贤大人身为吏部侍郎应当比我更清楚,所以吏部我想交由吕锦贤大人手中,官位补缺之事还需要吕大人费心。” 吕相和吕锦贤都没有想到,白卿言竟然敢将吏部交到吕锦贤的手中如此抬举吕家,忙叩首谢恩。 “大梁的三皇子,便留在故土封韩城王,但无封土,能不养兵,不可控制赋税,韩城王私产不必充公……” 如此,就是给大梁的三皇子留一个韩城王的名头,让他在韩城当一个富家翁。 白卿言给吕锦贤和吕晋添了茶,看向董清平问:“舅舅同吕晋大人一同来,又是为了何事?” 第八百八十八章:君臣相知 “是有些事情要说……”董清平说着朝着吕相和吕锦贤看去。 吕相见微知著,明白有些话不能当着他的面儿说,十分有眼色扶住案几起身告辞。 “吕相和吕大人不必着急,坐!”白卿言对已经起身的吕相摆手,示意吕相和吕锦贤坐,“在这里的四位,都是来日白卿言需要倚重的肱骨之臣,万事没有不能言的,只有如此……君臣相知,我等才能同心协力建立好大周朝。” 君臣相知…… 因为这四字吕相眼眶一红,君臣相知这是多少臣子的愿望,吕相忙朝着白卿言叩谢:“多谢陛下信任,老臣……定当竭尽此生所能,匡翼大周朝!” 白卿言颔首,同董清平道:“舅舅,说吧……” 董清平抬手摸了摸鼻子,开口:“是这样的,吕大人听到些风言风语,怕这风言风语会让大周朝不稳定,想着我们到底是一家人,便登门请我同他一同来了!” 吕晋见董清平似乎不太好意思提及,约莫是顾及白卿言是未嫁之身半晌说不到点子上,便抬手朝白卿言行礼之后,直接了当道:“陛下的身子早年受伤,子嗣方面艰难,陛下虽然如今还年轻,可朝臣们和大都城的勋贵们,不免就会想到大周朝来日继承大统之事,虽然此事说起来似乎还为时尚早,可难免不会有人动什么心思,长此以往……其实于国无利!” 吕相闻言也跟着点头,这话他虽然心里知道,可却是万万不敢同新帝白卿言说的。 “陛下为女子,与男子相比……子嗣方面本就有劣势,更不要说陛下身体本就不如常人!史上有多少乱事都是起源于储位之争,一国之君乃国本,而国之储君当为国之基石!若是按照往常……陛下登位之后,第一件事便是应该确立后宫,就连西凉女帝登基之后也是确立了皇夫,尽快为西凉生下储君。”吕晋眉头紧皱,“陛下一日无皇子,怀有其他心思的小人,就一日不会安分。” 说到这里,吕晋抬头看了白卿言一眼,大着胆子继续说:“比如说,微臣早有耳闻的朔阳宗族的所作所为……大胆揣度,白氏宗族会不会设法要将自家子嗣过继到陛下名下,强令自家子嗣尽快成亲生子,为让自家子嗣争储君之位,而闹出什么不可收拾之事,毕竟外界所知……陛下的身子缠绵病榻,此次灭梁之战都是强撑着去的!微臣提及白氏宗族若有冒犯之处……还请陛下海涵。” 到底是白卿言的族人,吕晋虽然知道朔阳白氏一族做事儿太过,可在白卿言面前该给的朔阳宗族的面子还是得给。 吕晋这话说的十分委婉,总不能直接说……陛下你假装身子孱弱,缠绵病榻两年,如今旁人都觉得陛下您快死了,那些和陛下沾亲带故的,应当都巴巴的想着怎么从陛下你手中继承皇位。 “吕大人所言有理!”吕相朝着白卿言点头,“此事陛下还需上心,洪大夫此次不知道随同陛下回来了没有,为大周千秋计……陛下还需早日调理好身子,与此同时应当先确立皇夫,以安人心。” 白卿言垂眸,摇曳的烛火映着她极长的睫毛,在白净无暇的脸上留下一道扇形阴影。 她原本和萧容衍说好了,大燕平定魏国,他便登门提亲。 而如今萧容衍要主理燕国大小事宜,虽然……到现在还未传来燕帝驾崩的消息,可白卿言猜测……十有八九是因为魏国初定,所以燕国秘不发丧。 也不知道萧容衍有否收到她的信。 见白卿言陷入沉思之中,吕相低低唤了一声:“陛下?” 她闻声抬头:“确立皇夫之事倒不着急,要想绝了这些小心思,也并非难事,就有劳舅舅与我演一场戏,吕相和两位吕大人守口如瓶,也就是了。” “你是让舅舅早朝之时提起此事,你假作训斥?甚至是贬罚?”董清平叹气,“我到不是介意贬罚训斥,可这终究是震慑得了一时,震慑不了长久,最稳妥的还是确立皇夫。” “我是想让舅舅提起立皇夫之事,我会以新政未定,国政未稳为由推拒,毕竟如今我身强体健,若真是过继子嗣,这不是告诉列国我身子不行了,于国政无益。”白卿言倚在隐几上,转动着手中茶杯,轻笑,“如今正是用舅舅的时候,我贬罚舅舅,又重新启用,旁人就算是瞧不出这是我们舅甥俩在做戏,也会以为又到了可以提起立皇夫或过继子嗣的时候了。” “陛下……为何不愿意立皇夫?”吕相对白卿言行礼后问,“古来皇帝都有通过后宫来之约前朝,或者与他国盟好的先例,老臣想着此次陛下登基大典,各国来贺定然会提出联姻之事,难不成陛下也要婉拒?老臣斗胆揣测,是否……陛下身为女子过不了心里那一关?” “到并非如此。”白卿言摩挲着手中茶杯,“不瞒诸位,我白家还有诸位妹妹在,还有弟弟活着,此次登基大殿就能回来,即便白卿言不能有孕,来日储君……大可从诸子之中挑选合适之人继承皇位,并非后继无人。” 吕相陡然想起吕元鹏寄回来的信中称,在南疆偶然碰到了一个人,和白家的七郎十分相似之事。 可若是真的有白家子在,白卿言还将自己的妹妹们也算进可以继位的人选之中,如今还好,若是真的事出有变,怕是又会让大都城陷入夺嫡的漩涡之中,吕相思及此,忙直起身:“陛下若是如此……” “我知道吕相忧虑什么。”白卿言抬手示意吕相坐下,笑着说,“就如同寻常人家,兄弟夺产一般,吕相是怕我将来若是从兄弟或者妹妹们中选一个继承皇位,怕会坏了白家的人感情,以至于兄弟姐妹相残,甚至兄弟姐妹的夫君妻室争斗不休!更会让居心叵测的朝臣先行站队,使朝局紊乱……” 第八百八十九章:白家七子 吕相颔首。 “吕相错估了我白家兄弟姐妹间的情义……” 就如同祖母错估了白卿言,如今的白卿言早已经非昨日的白卿言,她明白何为山薮藏疾,川泽纳污,瑾瑜匿恶。 她也承认能一统天下的帝王之心,应该是能既包容天下之最善,亦能包容天下之最恶,可这不代表君王就不能心存底线,不能心存情义。 吕相朝着白卿言背后的白锦瑟看了一眼,见白锦瑟并未因刚才白卿言说,要从他们兄弟姐妹之中挑选合适之人继位,而有任何喜怒。 “吕相更错估了我的身子。”白卿言浅浅笑着,“不瞒舅舅和三位大人,我的身子……已经恢复的差不多了,之前太医前去大梁为我诊治……是托了洪大夫的福,才勉强瞒过。” 吕相听白卿言如此说,这才放下心来:“那便找个机会让太医为陛下诊脉,也好打消众人的顾虑。” “还有一事……”白卿言朝着吕相看去,“命户部,将天下第一富商萧容衍在大周境内登记在册的所有商铺的文书,全都交到校事府手中,命人严加看管,再查一查……看看有没有藏在暗处的商铺宅子,以花楼酒肆为主。” 吕相等人都没有问为什么,毕竟历来商贾成为母国间者的事情不在少数,越是名声大的商贾就是越是要防备,这是情理之中的事情,没有什么可值得意外的。 就连当初晋帝也对这位魏国富商萧容衍都调查了一番,更别提本就心思缜密的白卿言。 白卿言与吕相、董清平、吕晋和吕锦贤谈到三更才结束,白锦瑟命人将四位大人送出府,随白卿言回清辉院的途中说起了萧容衍。 “通过上次萧先生带人护卫白府的事看来,这位萧先生的身份一定不简单,但……应当也是真心心悦长姐,长姐若登基为女帝,是否有考虑萧先生?” 白卿言抬手摸了摸白锦瑟的发顶,笑而不语。 · 五月二十一,陈钊鹿与吕元庆领命即刻前往韩城,主理鸿雀山以北……大周新收入怀中的新土新法事宜,董长元与李明瑞主理此次旧土推行新法事宜。 五月二十二,从南疆率兵而归的白卿玦和沈昆阳刚刚疾驰至朔阳城外,见朔阳城门外之上挂着黑帆白蟒旗,白卿玦高悬了一路的心总算是落了回来。 即便是探子来报说朔阳平安,他还是悬心一路。 他老远看向朔阳城门,不知为何陡然生出近乡情更怯的感觉来,忍不住收紧缰绳,让坐下骏马的速度慢了下来。 “七公子?!”沈昆阳扭头看向速度慢下来的白卿玦,也勒住缰绳。 白卿言派沈青竹从大梁韩城前往南疆传信,这期间沈青竹从韩城到铜古山,已经耗费大量时间,接到命令的白卿玦和沈昆阳,几乎是不眠不休率军从铜古山赶往朔阳。 即便是后来白卿言管控大都城,派人送信给分别驰援朔阳和赶往大都城的白家军送信,让他们不用着急赶在六月二十日登基大典之时到达大都城就好,白卿玦还是带着白家军不眠不休往回赶。 白卿玦一夹马肚追上沈昆阳,心中的情绪无法用言语描绘。 这是南疆战事之后白卿玦第一次回家,可他……没有能为母亲带回小十七,没有能带回十四弟和十五弟,就他一人平安回来了…… 白家祖训庶护嫡也就罢了,小十七……他一母同胞的亲弟弟,他不但没有护住,还让他死的那般惨烈。 他还记得出征之前,小十七一身铠甲站在母亲跟前,笑着攥住他的手,兴高采烈同母亲说:“母亲放心,哥哥一定会护住我的!” 可他让母亲失望了,让小十七失望了。 白卿玦紧紧攥着缰绳,手背青筋暴起。 远远看到黑帆白蟒旗,正在城楼上巡视的白锦昭立刻勒令关城门,全城戒备,兵不厌诈……白锦昭怕是梁王一行人故意用黑帆白蟒旗迷惑他们。 “弓箭手准备!”白锦昭高呼。 白卿玦远远看到朔阳城全城戒备,关了城门,抬手示意大军挺直行进,与沈昆阳二人快马先行一路朝朔阳城下快马而去。 白锦昭见声势浩大的军队停在了朔阳城外不远处,有两人快马朝着朔阳城而来,她搭箭拉弓,瞄准那疾驰而来的两人,目光凌厉。 直到沈昆阳和白卿玦已达快要到朔阳城楼之下,白锦昭高声问:“来者何人?!” 沈昆阳仰头,瞧见一个身着战甲的女娃娃,胆大妄为站在城墙之上,正举箭瞄准他。 城墙之上旌旗被吹得猎猎作响,那女娃子束发的黑色发带已被吹得胡乱飞舞,可站的却极稳,颇有股子四姑娘高义郡主的狠劲儿。 沈昆阳眼底不由露出喜意,猜测出这定是白家哪位姑娘,连忙勒马高呼:“沈昆阳奉命率白家军前来朔阳,护卫白家诸位夫人前往大都城,参加登基大典。” 听到沈昆阳的名字,白锦昭只觉有些耳熟,还未反应过来,就见沈昆阳身边的男子脱下头上盔帽,仰头朝着她看来,道:“白家七子白卿玦,奉命率白家军前来朔阳,请开城门!” 白锦昭拉着弓箭的手一抖,连忙收箭朝着城下看去…… 前天,白家诸人刚收到七哥还活着的消息,没想到今日七哥就到了! “七哥……”白锦昭呢喃了一声,忍不住双手扶住城墙,冲城墙下高声喊道,“七哥!” 白卿玦仰头望着白锦昭,泛红的眉目间带着极为温润的笑意,阳光之下……分明就是一个品貌非凡的翩翩少年郎。 “快!快开城门!”白锦昭高声喊着,就往城楼下冲去,她不忘吩咐道,“快去白府报信!就说七哥回来了!快!” “是!”守门将士得令,立刻前往白府报信。 朔阳城城门缓缓打开一条缝隙,白锦昭便已经从城门内挤了出来,朝着白卿玦的方向飞快跑来。 “七哥!七哥……”白锦昭满脸泪水,声音里带着哭腔,不断喊着白卿玦。 第八百九十章:痴心妄想 白卿玦眼眶胀痛,动作缓慢从马背上下来,喉头如同被什么堵住了一般发不出声音来,只定睛瞧着白锦昭飞快跑来,忙抬手将白锦昭搂入怀中。 “七哥!七哥你可回来了!母亲和我们都以为七哥不在了!小十七没了……那行军记录里说七哥也没了,母亲连活下去的念想都没有,成日里吃斋念佛……” 听着妹妹在怀里哭着,他一手紧紧攥着缰绳,一手轻抚着妹妹的脑袋,柔声致歉:“是七哥的错,七哥回来晚了!让你们担心了!” · 方氏坐在府中正喝茶,陡然听说白卿玦死而复生回来的消息,惊得站起身来:“你说什么?!白家七子?!白家七子……是那个白家四爷白岐川的嫡子,白卿玦?!” 原本笑盈盈来报讯的蒲柳被方氏的反应吓了一跳,点了点头道:“正是!老爷让夫人开库房挑拣挑拣备下贺礼,下午他要亲自送去白府……” 方氏听闻这话,又一屁股坐回软榻上:“白家七子回来了……” “夫人?”蒲柳见方氏脸色煞白,以为方氏身子不舒坦,连忙上前,“夫人您这是怎么了?” “这……白家七子回来了,那……将来那皇位不是没有我阿平什么事儿了么!”方氏眼眶陡然一红,眼看着眼泪就要掉下来,明明阿平和白卿言关系如此亲近,就算是将来不立阿平,阿平成亲有了孩子,也是可以让白卿言过继,成为皇帝的! 自打得了白卿言要登基为帝的消息,方氏在宗族里盘算来盘算去,都觉得将来……白卿言传位的话,要么传位给白卿平,若是不愿意传位给白卿平想在宗族里选一个孩子过继,也应当是选和她关系亲近之人的孩子,那数来数去还应该是白卿平。 所以前几天方氏已经派人回去同她兄长说过此事,想让他兄长将嫡女嫁给白卿平,尽快成亲生子,只要一举得男……将来这大周朝的皇帝就是她孙子的。 可如今,这白卿玦回来了,论起血缘和感情……这白家嫡支的第七子与白卿言的感情,必定要胜过白卿言和白卿平的感情,就算是要过继……这白卿言肯定也是过继白卿玦的孩子,这可应该如何是好? 若是如此,到手边的皇位……这不就丢了么! 蒲柳听完方氏的话,睁大了眼不可思议看着方氏:“夫人,这就算白家第七子不回来,这皇位和少爷也不相干啊!” 这都是哪儿冒出来的痴心妄想! “你懂什么!那平日里白卿言和宗族里谁走的近……那就只有我的阿平!那个时候她无依无靠之能依靠我的阿平,可现在这白卿玦回来了,我的阿平还不被她踢到一边去!” “夫人!”蒲柳惊呼,“那是陛下,您怎可直呼其名!” 方氏心里难受,甩了下帕子哽咽道:“我在自己家里说一说怎么了!” 蒲柳瞧着方氏还一脸委屈落泪的样子,也不再去劝,静静退立在一旁,不吭声。 白府。 四夫人王氏得到消息说白卿玦回来了,又惊又喜赶至前院,见大夫人董氏、三夫人李氏和五夫人齐氏都到了,她忙用帕子擦了擦眼泪,朝董氏行礼:“听说阿玦回来了,我……我……” “好了!”董氏轻轻拍了拍王氏的手,扶着她起身,“我们去门口迎迎孩子!” 王氏颔首,眼泪如同断线,和几位夫人一同走至白府门外,等候三年未归……死而复生的白家子,白卿玦。 白家七子白卿玦回来的消息很快便传遍了朔阳城,闻讯的朔阳百姓纷纷挤到白府门前,同几位白家夫人一同等着,想要看看这白家七子是怎么样的风采。 四夫人王氏不住的伸长脖子往远处瞧,突然听到有百姓叫嚷着“来了!来了!”,王氏忙拎着月华裙下摆往白府门前的台阶下走了一步,果真看到被艳阳映亮的长街尽头,有三人骑着骏马而来。 一个是白锦昭,一个是沈昆阳……还有一个便是她的儿子,白卿玦。 王氏一看到儿子的轮廓,眼泪顿时就忍不住了,明明是个高兴事儿,可她这心……怎么就如此难过,她紧紧攥着胸前的衣裳,眼泪扑簌簌往下掉。 白卿玦看到母亲,看到立在白府门口的白家诸人,眼眶发酸,视线被模糊,他忍不住加快速度朝着母亲……朝着家的方向疾驰冲去。 率先达到白府门前的白卿玦勒马,朝着母亲和诸位伯母婶婶望去,喉头酸胀,丢开缰绳一跃下马,上前几步,跪于白府门前,将盔帽放在一旁,郑重一拜,强忍着泪水,哽咽着高声道:“游龙骑兵营白家七郎……白卿玦,平安回家。” 四夫人王氏听到儿子平安回家之语,疾步从高阶上跑下来。 白卿玦脊背挺立,与母亲四目相对,终于还是忍不住泪水,哽咽唤了一声:“娘……” 王氏想要答应儿子,却不知为何心像是被刀绞一般难受,只能发出撕心裂肺的哭声,她一把抱住儿子,放声大哭,同儿子一起跪下。 她汗津津的双手捧着儿子的脸,仔细望着儿子与丈夫越发相似的挺拔五官,一遍又一遍抚摸着……似乎生怕这是一场梦。 她以为再也听不到儿子喊她娘了,她以为丈夫没有能护好他们的孩子,让孩子们全都留在了南疆…… “娘……”白卿玦抬手替母亲擦去泪水,“儿,回来了!儿回来晚了……” 都说男儿有泪不轻弹,可历经生死再见亲人,白卿玦还是忍不住,鼻翼煽动,眼泪绷不住。 王氏的心都要碎了,紧紧将儿子抱在怀中,仰头痛哭。 她曾经有多恨老天爷,如今就有多感激老天爷,她谢谢老天爷将阿玦还给了她! 董氏、三夫人李氏和五夫人齐氏都立在门口用帕子抹眼泪,还是董氏先开口:“好了!哪有这样在外面哭的道理,孩子好不容易回来了,先回家!咱们在屋内说话!” 第八百九十一章:帝王之术 三夫人李氏用帕子擦了擦眼泪:“是啊!这是高兴事,弟妹……别哭了!咱们回家说话!” 瞧见白锦昭和沈昆阳也已经下马,五夫人齐氏也低笑一声,道:“快别让孩子跪着了!小五,还不快将你母亲和七哥扶起来!” 沈昆阳抱拳:“沈昆阳见过白家诸位夫人!” “沈将军辛苦了,先回家!咱们回家说话!”董氏擦去眼泪笑着道。 沈昆阳笑着颔首,对白家军的诸位将领来说,回白府……就是回家。 “母亲,咱们回去说话!”白锦昭去扶王氏,却没有能将王氏扶起来,董氏忙拎着裙摆走下来搭了把手。 将王氏扶起来,董氏又去扶还跪着的白卿玦。 白卿玦却握住了董氏的手腕,未曾起身,只抬头用通红的眼睛望着董氏,满目歉疚:“大伯母,阿玦对不起大伯母,没有能……护住五哥。” 听白卿玦提起阿瑜,董氏眼眶又是一红,鼻头酸涩眼泪险些又忍不住,她满目温柔注视着白卿玦,轻轻拍了拍他的手,将白卿玦扶了起来,对他道:“你能回来,对我们白家来说……已经是老天爷天大的恩赐了!” “七哥不要这么说,长姐已经下令昭告四海,请宣嘉年间南疆一战还幸存的白家子和白家军,都回来共证登基大典,我相信……只要我们白家和白家军还有同七哥一般活着的人,听到长姐的诏书一定会回来的!”白锦昭说。 立在董氏身旁的白卿玦点了点头:“一定会的!” 这些年,白卿玦就找到不少当年被打散了的白家军。 “四弟妹,你瞧,阿玦又长高了……”李氏走到王氏身旁,扶住王氏笑着同白卿玦说,“你长姐送来消息,说你要回来,你母亲将这两年给你和小……” 十七二字堵在李氏的嗓子眼儿,李氏笑了笑声音低了不少,接着道:“给你做的衣裳翻了出来,我原本瞧着还觉得能穿,现在看来……想来是穿不上了!” 白卿玦一身战甲,身姿修长挺拔立在这里十分夺目,不同于沈昆阳常年行军早已经晒得黑瘦,白卿玦还是离开大都城时……那个令闺阁女儿倾心不已,惊才耀目,风骨傲岸的白家七郎,只是比起那时的意气风发,白卿玦越发显得内敛和沉稳。 哪怕经历生死和巨变,白卿玦风骨不折,精气未灭,已然成长为坚毅刚强能撑起白家门楣的好儿郎。 “回家!”王氏攥住儿子的手,紧紧地攥在自己汗津津的手中,像是怕儿子丢了似的,“我们回家!” “回家!”董氏笑着点头。 · 元和初年五月二十一,梁王挟持晋朝废太子、晋朝大长公主逃入洛鸿城中,白锦绣、纪庭瑜率白家军围困洛鸿城,梁王以废太子要挟主持修建广河渠主事秦尚志,聚集洛鸿城将士、修渠百姓,抵抗白家军。 元和初年五月二十六,大周女帝决意在登基大殿前,亲赴洛鸿城,救祖母晋朝大长公主。 元和初年五月二十七,燕国九王爷慕容衍与燕皇子慕容平抵达燕都。 因燕帝遗言秘不发丧,燕帝的遗体是被老太监冯耀一路悄悄护送回了燕都,早已经安置在了宫中,对外称病避不见人,一切政令皆由皇子沥传达。 燕后日夜守于燕帝寝宫贴身伺候燕帝,寝宫除燕帝亲信之外不得任何人靠近。 冯耀是姬后身边的老人,又将燕帝从小伺候到大,朝堂宫内之事看的多了,心思也重一些。 护送燕帝遗体回燕都之后,冯耀并未将燕帝圣旨传位于慕容衍的旨意告知燕后与沥皇子,只对燕后与沥皇子说,燕帝旨意秘不发丧,待大魏稳定之后再公布丧讯,在此期间一切政事交由九王爷慕容衍主持,燕帝的传位圣旨如今在九王爷手中,九王爷回燕都之后必会亲自交于燕后手中。 然而,燕后生性柔弱,得知燕帝驾崩的消息,当场晕厥。 冯耀将燕后安置在燕帝寝宫,燕后转醒后,交代冯耀……燕帝驾崩的消息决不能让大皇子知道,大皇子平庸耳根子也软,难保不会走漏风声。 所幸燕帝一向偏爱皇子沥,交代冯耀对外称燕帝病重,她于燕帝寝宫照顾,一切政令由皇子沥代为传达,如此方能稳住燕国朝局,等九王爷回来。 燕后心中清楚,燕帝最后定然是将皇位传给了九弟慕容衍,燕帝早在燕国决意灭魏国之时,便同燕后商议过此事。 燕帝说,燕国将来是要一统天下的,统领这样的国……阿沥还稚嫩,肩膀扛不起这样一个国,只有将这一国交于九弟慕容衍他才能放心。 燕帝还对燕后说,这件事他是同燕后商议,并非就这么定下来,因为皇室的团结太过重要,若是让燕后心生不满,将来他在有皇子的情况下传位于阿衍,难免燕廷那些心存他念之人会借机生事。 皇室自乱而自伤心肺之害,要比他国祸燕之害,更为致命,严重甚至会导致燕国一同天下的步伐从此停滞不前,甚至是给他国可趁之机,让燕国再无一统天下之力。 燕后明白燕帝的壮志雄心,也明白这些年九弟慕容衍为这个国这个家付出了什么,更明白……慕容衍与丈夫一般,自小长在姬后身边,学得是帝王之术,志向是一统天下! 年纪也好、阅历也好,还是实力也罢,慕容衍的确是比燕帝这几个孩子更为合适。 燕后便应了燕帝。 所以,慕容衍一到燕都,便被燕后召到了燕帝寝宫。 不过短短一月,燕后因为丈夫的离去悲伤过度,整个人瘦脱了形。 虚弱的燕后被冯耀扶起靠坐在床头,竟生了华发,她看着朝她行礼后起身,身着霜色直裰墨玉腰带和禁步的萧容衍,隐约似能从慕容衍的身上看出几分燕帝慕容彧的影子。 只不过,慕容彧生的与姬后极像,所以样貌精致无暇堪称惊艳绝伦,有天下第一美男之称。 第八百九十二章:居功至伟 而慕容衍五官比起慕容彧棱角更鲜明,轮廓亦更加刚毅,英俊中带着极为厚重的阳刚之气。 尤其是那双眼睛,沉静又深邃,让人看不透喜怒,周身都是极为迫人的威慑力,显得高大又深沉,让人不敢靠近,不像慕容彧眉眼间总带着极为温润的浅笑,让人不自主的想要亲近。 燕后如同燕帝那般唤了一声慕容衍:“阿衍,你来嫂嫂身边……” 话音一落,燕后鼻翼煽动,眼泪便不自觉流了下来,那肝肠寸断的剧痛再次袭来,她紧紧抓住身下锦缎,险些又承受不住晕厥过去。 慕容衍应声走至燕后身边,单膝跪下,记得几年前见到嫂嫂的时候,嫂嫂还是一副小姑娘模样,如今竟然生了银丝,人也憔悴的不成样子,他哑着嗓子唤了一声:“嫂嫂。” 自兄长离世,慕容衍忍着悲痛,以雷霆手段镇压收拾了魏国企图乱整的那些勋贵,可一闲下来,慕容衍都无法从悲伤之中缓过来,难以入眠。 后来,他收到了白卿言的来信,无法入眠的情况才稍有缓解。 今日来见燕后,为了不再次引得姬后伤心,慕容衍来之前,专程整理了仪容,让自己看起来更为精神一些,但……眼底极为深重的红血丝,还是能透露出慕容衍的五内俱焚。 “这些年在外,让你受苦了……”燕后声音极为柔和,她想要抬手如同丈夫那般摸一摸慕容衍的发顶,却发现自己胳膊酸软的抬不起来,她艰难对慕容衍勾了勾唇,“嫂嫂知道,你兄长必定是将皇位传给你了,陛下之前同我说过,我也是点了头的。” 燕后长长呼出一口气:“阿沥年纪小,尚还稚嫩,你兄长走得早只有将皇位交到你的手中他方能放心,可是……嫂嫂也有嫂嫂的私心,还望阿衍能够成全。” 燕后语气有些心虚,她满目忧愁看向慕容衍,用商量的口气询低声问:“阿衍,能否来日再将皇位传给阿沥?将叔侄传位之事……在你登基之前就定下来,可否?” “嫂嫂,我从未想过要这个皇位……”慕容衍深邃黝黑的眸子望着燕后,双眼波平如水,却仿佛能够一眼看到你的心底,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深沉,“阿沥年幼不假,但并不稚嫩,不论如何……还有我,前路……我扶着他走!” 听到慕容衍这话,燕后陡然哭了出来,她颤巍巍伸手握住萧容衍的手,是她小人之心度君之腹了。 她知道燕帝是出于对燕国考虑,所以选择传位于慕容衍,可是她是慕容彧的妻……她不愿意看着皇位旁落于慕容彧子嗣之外的人手中。 她不是向慕容彧和慕容衍这样心怀大略的人物,她只是一个女人,不忍心看到自己丈夫挣来的家业落不能由他的子嗣继承。 “是嫂嫂对不起你!”燕后哭着同慕容衍致歉。 慕容衍摇了摇头。 安抚好燕后,慕容衍从燕帝的寝宫出来,被当空艳阳刺得张不开眼。 冯耀跟在慕容衍身后出来,将殿门关好,见负手而立的慕容衍迎着耀目日光闭上了眼,他跟在慕容衍一侧,轻唤:“小主子……” “冯叔,该发丧了……”慕容衍哑着嗓音道。 “陛下让小主子继位的圣旨还在老奴这里。”冯耀抬头看着慕容衍轮廓挺拔的侧颜,“老奴以为,小主子应该按照主子的意愿,继承皇位。” 慕容衍转头同冯耀开口:“冯叔,你将圣旨拿来,再将阿平和阿沥唤来,告诉他们我在揽凤阁等他。” 冯耀恭敬应声:“是!” · 揽凤阁是姬后当初在燕国旧都匡平时,所居住的宫殿,大都城的那座皇宫也有揽凤阁只不过早已经被改了名字,燕都……也有揽凤阁,全都是按照当初姬后居住时的模样布置,与匡平旧都里的揽凤阁一模一样。 慕容衍手握圣旨,立在揽凤阁推开的窗棂前,注视着院中开得正盛的海棠花。 艳阳高照,海棠树被金色艳阳照得发亮,为那布满枝头的海棠镀上了一层金芒。 一阵风过,廊庑下勾着湘妃竹帘的鎏金铜铃轻盈作响,海棠花花瓣随风落在廊庑下……落在窗户,落在慕容衍的脚下。 慕容平和慕容沥一跨入揽凤阁的宫门,就瞧见自家九叔立在窗前,盯着那棵海棠树出神,两人对视一眼,连忙快步走了进去。 殿内,几座仙鹤铜灯,火苗摇曳,纱帐垂帷随风微微摇摆,零星的海棠花瓣落了一地。 慕容平与慕容沥绕过画着山水画的纱屏,见偌大的宫殿内没有一个伺候的宫人,自家九叔手中握着那封遗诏,两人忙朝着慕容衍的方向抱拳行礼:“九叔……” 萧容衍低低一声,转过身望着慕容平和慕容沥,走至案几前跪坐下来,将遗诏放在一旁,摆手示意两人坐,问:“来了,九叔问你们……你们以为你兄弟二人,谁最能堪当大任?” 慕容平一怔,视线落在了慕容衍手中的遗诏上:“九叔,父皇遗诏是让九叔继位的。” 慕容沥其实从知道九叔以雷霆手段整治魏国皇亲世族之时,便知道九叔兵没有继位的念想,慕容沥走至案几对面,在慕容衍的对面跪坐下来,认真望着慕容衍:“阿沥知道,九叔从头到尾都没有要继位的打算,但父皇早就交代过,燕国交到九叔手里方能放心,我兄弟几人也必当成为九叔最得力的刀刃,助我燕国完成统一大业……” 见弟弟已经镇定下来,慕容平亦是上前,在慕容沥身旁跪坐下来:“九叔继位,我们兄弟都是服气的,若是没有九叔……燕国没有今天这样的局面,九叔居功至伟。” “九叔若是担心在魏国手段太过凌厉,怕让外人揣度我燕国国君暴虐成性,阿沥愿意从今日起成为九叔刀刃……”慕容沥郑重道。 “弟弟太小!我来!”慕容平抱拳同慕容衍道,“就说当初在魏国时,事情都是我逼着九叔做的!” 第八百九十三章:不可相助 慕容衍望着一脸郑重的慕容平和慕容沥,被他们的稚气逗得眼底隐隐有了笑意。 他摇了摇头,又郑重同二人道:“要天下一统,温吞慢行定然是不行的,必要用凌厉且非常规的手段,方能推进天下一同的速度,这件事需要有人来做……可决不能是将来一统之后要统领天下的帝王来做!天下一统四海太平,百姓们所期待的君王,是心怀仁善为国为民的贤君明主!” 慕容平与慕容沥一大一小,静静跪坐在慕容衍对面,认真听着慕容衍的教诲。 “九叔……愿意做燕国那个不择手段,一手遮天的权臣,推进燕国一统的步伐,而燕国……就必须要有一位心怀仁善,被万民拥戴的贤君明主!”慕容衍看了看慕容平,又看了看慕容沥,接着道,“等天下大定,燕国功成那一日,明主贤君诛杀权臣,以宽仁厚德抚慰百姓,必能为我燕国收拢人心,使天下归顺明主。” “九叔!”慕容平一惊,挺直脊背,“九叔你这是什么话!我们是一家人,怎么能……” 慕容衍摆手示意慕容平不要着急:“做个样子给外人看罢了,届时……四海太平,你们也就都长大,成为一国柱石,九叔也能放心将燕国交于你们手中,也想过一过自己的日子,况且正如你二哥所言,你们现在都小……谁都不适合做这个只手遮天的人。” “燕国步履维艰走到今天这一步,不论是你父皇欲将皇位交给我也好,还是我欲将皇位交于你们二人之一也好,都是为了燕国的大业!不是我们在选择谁坐上那个位置,而是我们都必须选对燕国来说最好最稳妥的那条路。” 慕容沥听明白了慕容衍的话,慕容平也听明白了,两人沉默着。 “九叔,我是个武将,不适合做皇帝!”慕容平转头看向慕容沥,“阿沥虽然年纪小,却是我们兄弟之中最为出色的!当初……原本是我要去晋国做质子,是阿沥代替了我,也正是因为阿沥这位嫡子去了晋国,才使得晋国对我燕国未曾那么警惕,阿沥不论是心胸智谋,都要胜出我们兄弟许多,我以为……阿沥最为合适!” 慕容平的志向是在沙场建功立业,他有自知之明……他或许会是一个好将军,但绝对称不上是一个好帝王。 而阿沥不同,阿沥是嫡出不说,心智深,目光长远,小小年纪胆色也够,这都是作为帝王最基本的品质,阿沥都有。 “阿沥,你以为呢?”慕容衍又看向慕容沥,问道。 慕容衍背后三十二头的缠枝莲灯,火苗随夏日微风晃动, 作为帝王的品质慕容沥都有,可作为帝王的野心,至少目前……慕容衍在慕容沥的身上还看不到,所以他必须得问…… 若是慕容沥没有这个意愿,他不愿勉强,宁愿选择慕容平。 半晌,年幼的慕容沥沉默半晌后抬眸看向慕容衍,眸子坚韧又坚定,带着湿红之意:“阿沥愿意成为燕国国君,若九叔敢将燕国交于阿沥手中,阿沥必当同九叔同心同德,为燕国一统天下竭尽全力,与九叔和诸位兄弟一起完成……父皇和祖母的遗愿!” 慕容衍听慕容沥提起母亲和兄长,唇瓣微张,眼眶陡然酸涩,良久抿住唇笑了笑,抬手摸了摸慕容沥的发顶,拿起那份遗诏展开看了最后一眼,转头看了莲头灯摇摇曳曳的火苗,将遗诏放在火苗之上。 摇曳的火苗碰上绣着玄鸟青雀的遗诏,发出极为细微的滋滋声响,火舌缠绕上了遗诏边缘…… 慕容衍幽邃湛黑的眸子,映着缓缓点燃遗诏的幽蓝火苗,深不见底。 既然已经决定不登位,这个遗诏留下来就是麻烦,不如付之一炬,换燕国平安。 “九叔……”慕容沥如何能不知九叔忍痛烧遗诏的用意,那毕竟是父皇生前留下的最后一样东西,可九叔为了燕国安稳,为了他皇位安稳,还是烧了。 “今日便可以放出丧讯,对外便称……遗诏皇子沥登位,因皇子沥年幼,特命九王爷慕容衍摄政监国……”慕容衍回头看向慕容沥,“以后,九叔便是权倾朝野的权臣,所做任何事……都和你无关,你只要等……等到天下一统,找一个合适的机会问罪九王爷,再对百姓施以仁政。” 慕容沥眼眶一热,眼泪忍不住就掉了下来,他忙用衣袖擦掉不然让九叔看到,他记得九叔是最讨厌看到他们这些侄子掉眼泪的,男子汉流血不流泪。 慕容衍手中握着已经被点燃的遗诏,手腕下垂引着火苗将半个遗诏都已点燃,越来越旺的火苗将慕容衍冷硬的五官映得越发深沉,即便这黄澄澄的火光映照,也未能让慕容衍的面容比平日多一丝暖意,越发凌厉威严。 慕容平十分有眼色起身去拿了个铜盆来,放在慕容衍腿边,又规规矩矩跪坐了回去。 直到遗诏快被火苗完全吞噬干净,慕容衍这才将遗诏丢进慕容平端来的铜盆之中。 “九叔……”慕容沥开口,语声嘶哑。 “原本燕国拿下魏国,便雄居列国之首,可晋国的动作太快,晋国拿下梁国之后……便结束了燕国短暂的优势,为换回被戎狄扣押的燕国将士,我替燕国与戎狄的鬼面王爷签订了三年之内,戎狄与西凉起任何战端都不可插手,亦不可相助。”慕容衍望着慕容沥,“算日子燕使应当已经进入西凉境内,西凉女帝应当也已经知道了燕国与戎狄签订的盟约……” 慕容衍遣使入西凉,将燕国为救被戎狄扣押将士不得已与戎狄签订三年之内,不插手戎狄攻打西凉之事告诉西凉女帝,便是为了让西凉女帝提早防备北戎。 “九叔,这样会不会将西凉推到晋国……”慕容沥想起白卿言要称帝之事,改了口,“晋国现在已经是大周了,会不会将西凉推到大周那一边?” 第八百九十四章:画蛇添足 若是西凉知道戎狄欲在三年之内攻打西凉,而燕国已经签订盟约三年之内不可插手,而如今大周国独大,西凉难免会倒向大周,以求存国。 慕容衍摇了摇头:“大周……女帝,曾经与云破行有过三年之约,眼看着三年之约只剩九个月就要到了,大周女帝……可是一个说一不二的人物,她给了云破行三年的时间,三后必会攻打西凉!所以西凉就算是有意与大周盟好,大周女帝想来也不会接受,即便是能接受……怕也需要西凉送上云破行,西凉女帝不像是一个为存国而委屈朝中重臣之人。” “所以,西凉如今最好的法子,就是与戎狄盟好,连弱抗强,只可惜……戎狄那位鬼面王爷是白家子嗣,大周女帝的弟弟。”慕容衍语速极慢。 “那……那九叔让人将此事告知戎狄王了吗?”慕容平极为着急问道。 慕容平再蠢也知道,如今大周已经灭梁,若是戎狄也在大周手中……燕国要想抗衡,怕是难! 尤其要是,若让大周再得西凉,那燕国……便是亡国之危。 慕容衍摇了摇头,他在襄凉见过戎狄鬼面王爷之后,便派人前往戎狄试图接触戎狄王,谁知……戎狄王竟然完完全全被这位鬼面王爷把控在掌心里,他的人根本就没有机会。 “这位鬼面王爷手段不一般,戎狄王已经全然在鬼面王爷的掌控之中,依我看……即便是如今鬼面王爷杀了戎狄王取而代之,怕是戎狄也不会有人说什么。”慕容衍温润醇厚的嗓音徐徐,“毕竟……戎狄的风气,便是强者为尊,从不在乎血统。” 慕容沥亦是跟着紧张了起来,他垂眸思索片刻,道:“九叔……可否将鬼面王爷是大周女帝弟弟的事情,告知西凉,西凉有了防备,也会暗地倒向燕国求援。” “西凉女帝可不是个草包,她聪明……所以知道燕国的志向是一统天下,若要一统必定会要灭西凉。”慕容衍幽邃的眸子注视着即将要成为燕帝的慕容沥,“而且聪明人都自负,所以……若燕国告诉西凉,鬼面王爷是大周女帝的弟弟,西凉女帝怕是要疑心,燕国有挑拨之意防备燕国,凡事有度,两国相交亦是如此……点到即止,过……则易画蛇添足。” 慕容沥直起腰脊,朝着慕容衍一拜:“阿沥谨记九叔教诲。” 慕容平也忙跟着朝慕容衍行礼:“阿平,也谨记九叔教诲。” 提起大周女帝,慕容衍不免会想起九叔倾心白家军小白帅的事情来,如今白家大姑娘登基为大周女帝,志向同样是一统天下,这便与燕国站在了对立面。 慕容沥望着慕容衍,九叔……还能和白家大姑娘成亲吗? “九叔……”慕容沥低声同慕容衍道,“大周女帝,六月二十登基大殿,各国使臣应前往道贺,九叔以为……派谁去合适?” 慕容衍眉目平静未动,搁在膝盖上的手却缓缓收紧…… 他曾答应阿宝,在魏国平定之后,便登门提亲,眼下魏国是定了,甚至阿宝已经将梁国平定……已经将晋国林氏皇权取而代之,可他兄长却再也没有办法替他上门提亲。 且如今阿沥年幼,燕国百废待兴,他根本抽不开身。 而阿宝……亦是要登基为大周国女帝,想来也是日理万机。 慕容衍思索片刻,半晌之后抬眸道:“我亲自去……” “可九叔的身份,若是让旁人察觉,遍布天下的萧家商铺可就……” “白家大姑娘一直都知道我的身份,在晋国之时……若非白家大姑娘出手相助,怕是这个身份早就被人知晓,所以……如今遍布晋、梁两国明面儿上的萧氏商铺,怕是都已经被晋国监控起来,还要另行图谋布置。” 萧容衍望着大殿外的金光璀璨中随风沙沙作响的海棠树,低声道:“这件事急不……得慢慢来。” 他们彼此心里都清楚,西凉灭国之日,便是燕和大周两国对立之时。 · 元和初年六月初七,梁王于洛鸿城被擒,晋国已崩逝皇帝重见天日,复废太子太子之位,命人将梁王与李茂一干人等打入天牢,择日问斩。 元和初年六月初十,大周女帝白卿言率兵抵达洛鸿城。 白卿言刚到,正与白锦绣与林康乐二人商议攻城策略。 林康乐告诉白卿言,如今守洛鸿城的是秦尚志,和燕沃太守沈天之,梁王抵达洛鸿城之以太子要挟秦尚志,没成想中途杀出来了一个燕沃太守,梁王以为燕沃太守是来驰援的,开门让人进城,谁知道燕沃太守沈天之带兵一入城就将梁王和李茂等人给拿下了。 如今晋朝皇帝得以重见天日,依旧操心着自己的九重台,竟然又开始命被复位的废太子为他强行征召童男童女,亦有利用秦尚志和沈天之麾下的人马杀回九重台方向的意思。 白卿言一听沈天之,眉目间便有了笑意,秦尚志忠于太子……会被梁王拿捏不假,可燕沃抬手沈天之却不会,且沈天之是一个极具才智之人,梁王落在沈天之的手中不冤枉。 还不等白卿言告诉白锦绣和林康乐沈天之的身份,就听外面来报,说是门外有一个自称是大晋皇帝身边伺候的太监给镇国公主带来了大长公主的信,身边还跟着一个穿着黑色披风带着帽兜看不清楚长相的人。 白锦绣转头看向坐在主帅案几前的白卿言道:“之前梁王现在总喜欢以晋帝自称,皇帝自从重见天日之后便自称是大晋皇帝,也不知道他这是要唱的什么戏。” 白锦绣估摸着是因为皇帝知道长姐在大都城称帝,别人都称长姐为大周女帝,所以才自称是大晋皇帝。 “管他什么戏,活得不耐烦……我看直接砍了,将人头给那晋帝送回去了事!”林康乐咬牙切齿道。 白卿言解下腰间佩剑搁在案几上,笑着道:“那就看看这位大晋皇帝派来的人,今天要唱什么戏,把人带进来。” 第八百九十五章:自己人 “是!”传讯将士退出大帐,前去传令。 不多时,就见一个唇红齿白样貌清秀的小太监走了进来,小太监身后跟这个用黑色斗篷将自己裹得严严实实的人,只能从步伐和身形判断,约莫是一个中年男子。 白卿言看向那略显趾高气昂的太监,眉目浅笑,坐得四平八稳,她还以为皇帝是派了身边的老太监高德茂前来的。 “镇国公主,奴才奉陛下之命前来给镇国公主送请柬,大长公主于今夜在洛鸿城内设宴,宴请镇国公主……”小太监上前将信放在白卿言案几上,又笑盈盈退了回去,仿佛一点儿都不害怕,直视白卿言道,“陛下着实是没有想到,对太子殿下一向忠心不二的镇国公主,竟然会背叛陛下和太子殿下!陛下如今失望的很,但是……念在镇国公主曾经救了太子殿下有功,若是镇国公主现在肯投降认错,陛下大度定会念在太子和大长公主的情分上,对镇国公主网开一面。” “晋朝皇帝这是吃了什么了,这么大的口气……”林康乐一点儿都不怵,语声冷硬,“都已经如同困兽了,还敢如此趾高气扬同我们陛下说话。” “虽然镇国公主在大都城称帝,可到底名不正言不顺,天下能服气的又有多少人呢?”小太监笑着瞧着白卿言,“陛下还说了,等陛下登上九重台之后,便会退位……将皇位让给太子,镇国公主若是顾念着大长公主,又还对太子殿下有那么一丝忠心,还是降了的好。” 小太监话音一落,那男子也取下了披风兜帽,没想到竟然是白卿言派到燕沃做太守的沈天之。 沈天之立在太监背后,朝着白卿言行礼:“下官奉大长公主之命,前来请镇国公主的……” “沈大人也算是旧相识,怎么奉命前来……弄得如此神神秘秘?不知道还以为是皇帝自来了。”白卿言黑白分明的眸子含着极为浅淡的笑意。 “如今沈某人正在领兵抵抗敌军,可三个儿子又都在镇国公主麾下效力,沈某人若堂而皇之的来敌军营之中……被将士们看到了,怕是会动摇军心,故而神秘了些,还请镇国公主海涵。”沈天之朝着白卿言长揖一拜。 林康乐如牛铃般的眼睛瞪向沈天之,冷笑:“沈大人怕乱军心,我若砍了沈大人的脑袋,挂在旗杆上……不是正好更能乱你们的军心了!” “若是将军如此做也甚好!”沈天之一点儿都没有生气,笑盈盈同林康乐说,“如此,也算是为下官证明了清白,下官的确并未因三子皆效忠镇国公主,而背叛陛下,也算下官对得起陛下和太子的信任。” 白卿言清明的眸子望着沈天之,她听明白……沈天之是皇帝专程派来的,因为沈天之的三个儿子都在白卿言麾下,所以皇帝疑心沈天之了。 她看完祖母的书信,单手将信搁在面前的案几上,手指有一下没一下敲着,笑道:“祖母已经送来亲笔书信一封,又为何还派了沈大人过来?” 在信中……祖母说,若是白卿言愿意称降,她和太子愿意劝说皇帝,让白卿言成为摄政王辅佐太子,让白卿言入城详谈。 “大长公主和陛下怕镇国公主看了书信还有所犹疑,毕竟两军正在交战,要请镇国公主入城一聚,怕镇国公主有过多担心,而下官正巧曾经是朔阳太守,也算是镇国公主的熟人,可以来劝一劝镇国公主!” 白卿言在书信上轻轻敲击的手指一顿,抬眸看向沈天之,见沈天之对她轻轻颔首。 这沈天之话里有话。 大长公主和陛下怕镇国公主看了书信还有所犹疑…… 要请镇国公主入城一聚?谁要请? 沈天之这是在告诉她,入城一聚……是一个局。 “知道了,劳烦沈大人回去转告祖母,今晚……我必到。”白卿言说。 白锦绣手心收紧,抬眸朝着白卿言望去,连白锦绣都知道这分明是个局,长姐为何答应? “既然如此,下官也就放心了!”沈天之朝着白卿言长揖一礼,又戴好兜帽随同梁王派来的太监一同离去。 “陛下!您不能去!”林康乐道。 白锦绣也跟着点头:“长姐,这分明就是一个局!” 白卿言垂眸看着祖母的亲笔信,她确信这的确是祖母的亲笔信,祖母……也应当知道沈天之是她的人。 所以祖母才设法让梁王命沈天之前来。 祖母会在此时如此做,应当是已经的到了她要称帝的消息,想要为晋朝皇室做自己最后一搏,却又舍不下祖孙情分,让沈天之来见白卿言一面,不管沈天之是不是有人跟着……只要两人见面便有机会沟通传信,好让她知道今夜是个局。 若是白卿言选择顾念子孙情分,选着降了,从此对林氏皇权称臣,便入城与大长公主详谈,大长公主必会保证白卿言成为一朝权臣。 若是白卿言真要那个帝王之位,她的祖母大长公主势必会被晋帝拿来威胁白卿言,她希望那个时候……白卿言不要手软。 想要成为大周女帝,就必须能学会权衡利益来取舍亲情,如今她的祖母已经站立在了她的敌对面,就是敌人不是亲人。 皇权之争……容不下亲情,历来皇权都是血腥的,皇位……都是无数的将士骸骨堆出来的,通往皇权、皇位的路上的红毯,是被无数敌人、亲友血鲜血染红的。 这……便是大长公主想让白卿言明白的道理。 活到大长公主这把岁数,她早已经不惧生死。 只希望自己的死,或是为她父皇托她守护的晋国……或是为孙女的皇权之路,略尽一些力。 “总得给祖母一个交代,去还是要去的!”白卿言看向白锦绣和打算再劝她的林康乐,道,“你们也不必太过担忧,那位沈大人……是我们自己人!他来就是为了告诉我今夜是个局,我也已经告诉他今夜必去,他定然会有准备。” 第八百九十六章:敬服 “我陪长姐一起去!”白锦绣说。 祖母如今显然已经站在了长姐的对立面,白锦绣不能让长姐独自一人去涉险。 “末将也陪陛下一同去!”林康乐抱拳道。 林康乐得知那晋国那狗皇帝又在征召一千童男童女,此次还是那个废太子负责,若非白卿言的祖母大长公主还在城内,林康乐有所顾忌,他恨不得现在就杀进去,宰了狗皇帝和那个废物太子! 白卿言慢条斯理摇了摇头:“今夜……我入城半个时辰之后,你们二位便带兵攻城!不必顾及我在城内!放心行事!” 林康乐颇为意外,他朝着白锦绣看了眼,担忧道:“可陛下还在城中,若是那狗皇帝狗急跳墙,陛下怕是会有危险……” “无妨,我敢让你们攻城,便有这个信心平安无事,大周刚刚建立……朝政还不稳,我若是出事,必然会举国大乱,我不会让自己出事的!”白卿言说完,想到秦尚志,又道,“林将军,有劳你亲自走一趟,替我约见秦尚志秦先生,就说我欲在洛鸿城外见他,还请他赏光一见。” “是!”林康乐抱拳称是,转身岀了大帐去传信。 “长姐,我去调兵,晋国那些人看到我大周锐士列队在长姐身后,便不敢用什么阴诡伎俩。”白锦绣说。 “先别着急,这位秦先生还不知道能不能出城来见……”白卿言笑着说完,又对白锦绣说,“将望哥儿抛下这么长时间,一直让你奔波……辛苦了。” “长姐这是说得哪里话?”白锦绣眉头紧皱,“比起长姐辛苦,锦绣能做之事有限,而且……” 白锦绣低头看着自己身上的战甲,又抬头看向自家长姐,笑着道:“原本还以为嫁人之后,再也没有机会穿上它了,没成想……还有机会穿上它为民而战,锦绣心里很是高兴!若是能穿着它……与白家的兄弟们一同再战,长姐……我会更高兴!” 白卿言眼眶发红,她知道白锦绣和她一样……不知道最后到底能回来多少白家子而心有惴惴。 她希望每一个白家子都能与阿瑜、阿玦和阿雲一般遇到奇迹,能够生还。 · 洛鸿城内,因为白卿言率大军而来,气氛陡然紧张了起来。 秦尚志最为如今被太子和皇帝最为倚重之人,负责洛鸿城的布防。 秦尚志曾经同白卿言一同征战南疆,知道白卿言此人算无遗策……打仗方面难逢敌手。 更何况,白家军战斗力之悍勇,世间少见…… 白卿言当初用晋兵打得西凉片甲不留,大梁一战……用的是晋兵还有梁国降卒都将梁国给灭了,若是让白卿言用上白家军,秦尚志连想都不敢想。 秦尚志可以说是谋士,更可以当做治国大才来用,可若是行军打仗,他又如何能敌得过百年将门出身的镇国公主。 秦尚志双手撑着案几,正在专心与诸位将军备战,同时已经开始为皇帝和太子谋划出城的逃路了。 “报……” 正与诸位将军围在洛鸿城城防图前,重新安排布防的秦尚志闻声抬头,只见一小兵匆匆进门,单膝跪地朝着秦尚志与诸位将军禀报:“禀报秦大人,敌方将军林康乐在城门外叫嚷,称叛贼镇国公主要见秦大人。” 秦尚志闻言一怔,见众将士纷纷看向他,秦尚志缓缓直起身,喉头轻微翻滚。 · 洛鸿城外。 烈日当空,远远望去大周国的黑甲将士列阵而立,最前排的重甲骑兵,如同黑色潮水一般,甲胄熠熠生辉泛着慑人的寒光,立在随风猎猎的黑帆白蟒旗下蓄势待发,如同匍匐蓄力随时准备扑食猎物的巨兽。 那样的阵势,给洛鸿城墙之上还在顽抗的将士带来了极大的冲击,除了被调过来协助修渠的将士们之外,这里守城的要么就是临时被征召来修渠的,要么就是牢房之中的囚徒,看到大周训练有素,动静如出一辙的重甲锐士,他们怎么能不心生寒意? 明明还是一样的烈日艳阳,明明前一刻这空气还带着带着阵阵热浪,此刻却让洛鸿城上的守城将士脊背寒意丛生,不由心生惧意。 白卿言骑着一匹白马,从重甲列队之中缓缓朝着朝着洛鸿城的方向走来。 立在城墙之上的守门小队率高呼:“弓箭手准备!” 城墙之上的弓箭手,连忙回神,搭箭拉弓瞄准白卿言的方向…… 而那远处黑帆白蟒旗之下的大周将士,不知道听到了什么命令,陡然发出震天动地的“呼和”声,重甲兵迈着整齐的步伐上前,随着白锦绣再次一声令下,重甲之后的床弩车被缓缓从重甲骑兵之后推了出来,整整齐齐停在重盾兵之后。 城墙之上顽抗的晋卒,哪一个看到这样的阵仗心里不生寒意。 这哪里是大周女帝要见秦大人,分明就是大周在恐吓他们这些晋国顽抗兵卒。 林康乐跟随在白卿言身边,见洛鸿城古老又沉重的大门缓缓打开,亦是身穿战甲的秦尚志身后跟着两位晋朝将士,骑着马缓缓从洛鸿城内出来。 白卿言见状勒马,从马背之上下来。 秦尚志远远看到下马立在那里等着他的白卿言,一夹马肚速度快了些,直到与白卿言相隔十丈之距,才勒马停下。 “秦先生,别来无恙……”白卿言朝秦尚志浅浅笑着。 秦尚志下马,朝着白卿言长揖行礼:“见过镇国公主。” 再见白卿言秦尚志心中生出几多感慨来,记得他刚刚遇到白卿言时,那时……白家危如累卵,白卿言直言请秦尚志指点,而如今白卿言灭梁之后已经称帝了。 短短三年,这需要何等心智,何等气魄,何等筹谋,才能推着白家走到今天这一步? “秦先生不必多礼。”白卿言朝着秦尚志身旁的两位将军看了眼,“没想到秦先生还能领兵拒敌。” “在镇国公主面前班门弄斧了!”秦尚志并无任何自谦之意,对白卿言他心中只有敬服。 第八百九十七章:竭尽全力 “今日,在这样的状况下,请秦先生出来一见,是为了曾经你我的协定,秦先生是君子……曾经与白卿言击掌立誓,若来日卿言肩能扛起白家军大旗,以女儿身在那庙堂之高占一席之地,自当扫席以待,故而……今日白卿言前来,希望先生不弃,能与白卿言携手共肩,匡翼天下万民。” 白卿言是重诺之人,曾经与秦尚志有过这样的诺言,所以在今日……白卿言明知道以秦尚志的心性怕是不会背叛太子,还是约他城下一叙。 秦尚志望着眉目清朗,眸色分明的白卿言,曾经白卿言身穿一身孝服在大都城门外与他说这番话时的情景。 那时,白卿言家中突逢大变,满门男子皆死,可她依旧有匡扶晋国的大志,激得秦尚志热血澎湃,故而他与白卿言击掌为誓,只是没有想到最后白卿言果真如她所言…… 如今的白卿言何止在朝堂之上有一席之地,白卿言已经称帝。 “秦尚志愧对镇国公主,怕是要食言了!”秦尚志眉目含笑,望着白卿言的眸子湿红,他先是朝着白卿言长揖一拜,而后又缓慢跪下,朝着白卿言一叩首,道,“既然秦尚志已经选了太子,这条路哪怕是荆棘遍地泥泞不堪,哪怕是死路……都要走下去,半路换主,有违秦尚志的为人准则,秦尚志只能……愧对镇国公主,食言了!” 这个结果虽然在意料之中,可白卿言不免惋惜,像秦尚志这样的大才若是能为大周出力,该能够相助多少百姓:“秦先生何苦一直跟随太子,太子是个什么样的人,先生想必已经很清楚,若是太子继位……也不会是明主,如今的太子还在替皇帝征召一千孩童为皇帝炼丹,这样惧怕君上糊涂到对错不分,黑白布明的的储君……先生又何苦来的?” “秦某人知道太子很可能是个昏君,可秦尚志既然认太子为主,哪怕就是有万分之一的机会能够去匡正太子,使太子成为贤主,秦尚志都愿意一试。” 秦尚志从胸前拿出曾经白卿言赠予他防身的匕首,双手捧着匕首举过头顶,那架势分明就是要将匕首还给白卿言:“与镇国公主的诺言,秦尚志只能来生……再来完成了。” “这匕首曾经是白卿言赠予先生防身的,今日便还留给先生,若是先生随时改变主意,大周朝廷的门,永远为先生敞开……”白卿言说着对秦尚志长揖行礼。 而后,白卿言一跃上马,扯住缰绳看着还跪在地上的,眸子湿红的秦尚志:“秦先生,保重!” 秦尚志目送白卿言用力一扯缰绳,调转马头离开,心里说不出的滋味。 明知道……晋国大势已去,将来白家大姑娘定然要带领大周朝去一统天下,建立不世功勋。 可秦尚志却仍不能舍下太子。 直到看着黑帆白蟒旗下的重盾兵让开一条口子,让白卿言与林康乐回到大周队伍之中,秦尚志这才缓缓站起身来。 他用力攥紧了手中匕首,垂眸,轻抚着匕首上的雕花纹路,又动作缓慢将匕首放回胸前。 跟在秦尚志身后的将领上前:“大人……我们该回去了!” 秦尚志点了点头一跃上马,调转马头回了洛鸿城内。 秦尚志刚一入城,就见皇帝身边的大太监高德茂带人在城门之内等着他,他攥着缰绳的手收紧,下马朝着高德茂行礼:“见过高公公。” 高德茂刚才在城楼之上也算是看到了白卿言所带来的锐士,那阵势的确是震人。 此时的高德茂,已经没有了往日的笑意,望着秦尚志问道:“不知道镇国公主请秦大人岀去一会,都说了些什么?” 话音一落,高德茂又朝着秦尚志颔首行礼:“秦大人勿怪,陛下听闻镇国公主要见大人,便派老奴过来瞧一瞧,毕竟秦大人现在可是掌握着洛鸿城的兵马布防,所以老奴多嘴一问。” “也没有说旁的,曾经秦某人还一事无成之时,曾有幸得镇国公主相助,镇国公主想要秦某人效忠,秦某人拒绝了,故而向镇国公主拜别。”秦尚志说得坦荡,“若是公公不信,大可问问随同秦某人一同去的两位将军!” 那两位将军忙朝着高德茂点头:“秦大人所言属实。” 高德茂颔首,又对秦尚志说:“秦先生辛苦了,镇国公主已经答应了今夜入城……秦先生务必要做好准备。” 秦尚志手心一紧,表情错愕,白卿言今夜要入城? 秦尚志睿智,又怎么会不知道皇帝和大长公主要白卿言入城是为了什么,他能看出来白卿言也必能看出来,白卿言为什么还要来,为什么刚才不曾明言? 他还以为,白卿言在两军对垒之际突然约他在洛鸿城外见面,是因今夜不如成,在即将攻城之前约他一见而已。 见秦尚志愣住,高德茂又唤了一句:“秦大人?” 秦尚志回神,朝着高德茂行礼:“高公公放心,事关陛下和太子的安危……秦尚志必竭尽全力。” 高德茂甩了下手中拂尘带着一众太监转身离去,刚走出不远便对身边的小太监低声道:“盯着秦尚志,如果有什么异动立刻来报!” “是!”那小太监领命离去。 高德茂微微仰头眯眼望着如火盆似的烈日,忍不住叹气,晋国的气数……已经尽了,偏偏皇帝还一心扑在炼丹之上。 大长公主不知道的是皇帝已经下了死命令,只要镇国公主入了这洛鸿城就再也没有办法或者出去了,大长公主……又被陛下骗了。 而如今太子身边那个小太监正在劝太子,太子似乎已经被劝动了想要留白卿言一命,高德茂走得时候,就见太子和那个小太监立在皇帝的寝宫外,犹犹豫豫要不要去觐见皇帝,但……高德茂心里清楚太子也绝不会如同陛下答应大长公主那般让白卿言成为权臣。 高德茂真正担心的不是镇国公主,是他自己…… 第八百九十八章:摇尾乞 就算是杀了镇国公主,外面还有白锦绣,还有白家其他几位姑娘,到时候镇国公主要真的死在洛鸿城内,白锦绣一怒之下必定攻洛鸿城,若是城破,陛下定然没有活命的机会,他们这些做奴才的更是不知道还能活几天。 半晌之后,高德茂收回视线,眼前是一片绿影。 高德茂在心中暗暗下了一个决心,一个为了活命……不得已而下的决心。 若是太子没有劝得动陛下,陛下真要杀镇国公主,高德茂得设法保镇国公主一命,只有镇国公主活着他才有活命的机会。 高德茂伺候陛下这么多年,自然也不忍心看着晋国灭亡,可晋国明显大势已去,不论镇国公主死活……晋国都要灭亡了,若是认不清楚这一点,就只剩死路一条了。 高德茂叹了口气,带着太监们缓缓离去。 高德茂刚走,太子身边的人便来请秦尚志,说太子殿下请秦先生过去有要事商议。 太子在皇帝寝宫外一直拿不定主意,还是全渔劝太子派人来找秦尚志商议。 太子和秦尚志碰过面之后,将皇帝想要趁今夜白卿言来洛鸿城,要了白卿言命的事情告诉了秦尚志,秦尚志大惊,忙说服太子前去面前皇帝,阻止皇帝这荒唐的念头。 可秦尚志也明白,现在的皇帝除了他的九重台,求仙丹,求长生不了之外,什么都不在意了,不管是太子这个儿子,还是偌大一国。 所以秦尚志叮嘱太子,去见了皇帝之后,将劝说皇帝的重点放在九重台和丹药上。 秦尚志反复叮嘱,太子反复背诵之后,这才由全渔陪着一同去见了皇帝。 皇帝就歪坐在被金钩勾起的明黄色织锦垂帷之后,单手手肘枕着隐囊支撑着身体,就着热水吞下丹药之后,拿过宫女黑漆描金方盘里隔着的帕子,擦了擦嘴,垂眸睨着太子:“此事不必再议。” 太子跪在面色蜡黄的皇帝面前,叩首恳求:“儿臣为镇国公主求情,并非是为了镇国公主,而是为父皇考虑,父皇想一想,若是真的杀了镇国公主……那么那些梁国降将说不定会直接反了,晋国瞬时分崩离析不说,就那城外的白锦绣能不为镇国公主复仇吗?” 皇帝听太子如此说,眉头紧皱,手指轻抚着隐囊上的精致绣花,垂眸思索。 太子见皇帝没有继续出言训斥,又道:“如今洛鸿城之内的这些将士们,战斗力哪里比得上镇国公主手中那些战斗经验丰富的兵卒?若是镇国公主出事……白锦绣再不顾及大长公主,用不了两天必定会攻破洛鸿城,倒时候父皇……怕是我们都没有办法活命!” 全渔见太子将秦尚志与太子分析的话都说给了皇帝听,悬在嗓子眼儿的一颗心总算是放了回去。 全渔在被白卿言的人送到洛鸿城,与秦夫人白锦绣短暂的接触之中,已经听秦夫人说了,梁国投降的三皇子已经被镇国公主封了王,让其留在韩城。 听到这个消息,全渔不禁在想,若是太子能够降,或许镇国公主也会封太子一个王,让太子从此平安终老。 如此就算是太子最好的结局了,毕竟全渔也承认,镇国公主的有些话说得极为对……太子无才无志,若是肯听人劝谏……或许还能勉强成为一个守成之主,可偏偏这位太子耳根子极软。 在大都城时,很多事情都已经决定了,可那红梅枕头风一吹,立马就又变了。 “而且,只有镇国公主活着……父皇才能尽快到达九重台,尽快召集齐一千童男童女!镇国公主已经同意入城……那就是说愿意俯首称臣,父皇又何必做赶尽杀绝之事?起了战火……即便是我们侥幸能逃出城去,那也只会离九重台越来越远,这想必不是父皇愿意看到的结果。”太子道。 皇帝想到自己的九重台,再想到自己日渐糟糕的身体,也知道不能再拖下去了…… 他梁王那个畜牲不如的东西绑了他逃出大都城之时,只给他拿了一盒丹药,却没有将天师带出来,现在他的丹药已经耗尽了,他也发现自己的身体一日不如一日。 皇帝调整了坐姿,视线落在太子身上,太子说得对啊……再这么拖下去,他的身子拖不起了。 “既然太子求情,那朕就今晚亲自去洛鸿楼见一见白卿言,若是她肯,等回到大都城,父皇登上九重台之后这江山就是你的,她是你的臣……你想怎么用都是你自己的事情,若是她不肯……你就别怪父皇辣手无情了。”皇帝身体略微前倾望着这段时间,被梁王折磨的几乎瘦脱形的太子。 太子如释重负,忙朝着皇帝叩首,抬起凹陷的眼睛望着皇帝:“父皇放心,镇国公主既然选择了入城,就段然没有违逆父皇的意思!” 高几上摇曳的烛火映着太子暮气苍苍的五官,不见了原先的周正之态,不过一月……看上去竟然像苍老了十岁。 皇帝敷衍的摆了摆手,示意太子下去,人又没骨头似的靠回隐囊之上闭目。 太子行礼告退,全渔亦是朝着皇帝行礼,规规矩矩跟在太子身后往外退。 皇帝抬眸朝着全渔看了眼,眸子眯起。 太子从皇帝临时寝宫一出来,仰头望着刺目的烈日晕出一圈圈光圈,再收回视线眼前发绿,他长长呼出一口气,走出下一节台阶,脑子里又回忆起那日……他当着百官的面对梁王摇尾乞怜,尿湿了裤子的模样,悔的肠子发青,恨不能现在就找个地洞钻进去。 “殿下小心!”全渔上前扶住太子,声音柔细,“这会儿日头还正烈,殿下这么仰头看,仔细伤了眼睛。” 太子扶住全渔的手腕,想到全渔对他的不离不弃……大老远从大都城奔赴而来,太子望着全渔心中陡生暖意。 只是可惜,太子妃和小皇孙没有能跟着一起来,他到现在都没有太子妃和小皇孙的消息。 第八百九十九章:称道 不过……全渔到洛鸿城的时候就同他说过,大都城内没有任何小皇孙的消息,这应当说明了太子妃和小皇孙不在白卿言的手中。 若是太子妃和小皇孙在白卿言他们手里,他们早就用太子妃和小皇孙来要挟交换大长公主了,何苦围城……却因顾及大长公主不敢攻城。 太子估摸着……太子妃和小皇孙,可能已经造了梁王的毒手,想到此处他眼眶一瞬,鼻翼微微煽动,眼泪险些滑落。 全渔就这么静静陪在太子身边,见太子忍回泪水,长长叹了一口气,抬脚往台阶下走,全渔才叮嘱了一声让太子小心脚下。 谁知两人刚走出去没有几步,就有小太监从台阶上追下来:“太子殿下请稍候,陛下有旨……请太子身边这位公公前去问话。” 全渔一怔,看向太子。 只见太子眉头紧皱:“父皇因何召见全渔?” 那小太监低着头,恭敬回话:“回太子殿下,奴才不知……” 太子想了想,同全渔说:“你去吧,父皇若是问你关于孤的事情,你照实说就是了,早点儿回来。” 全渔应声朝着太子行礼,而后跟着那位小太监一同离开。 太子看了眼全渔,转身离开…… 全渔跟随那位小太监迈着小碎步跨进大殿的时候,纱帐垂帷自檀木横梁上垂了下来,隐隐可见里面软榻之上歪着气势极盛的皇帝。 听到全渔行礼的声音传来,皇帝这才缓缓开口:“听说是白卿言送你来洛鸿城的?” 全渔心里咯噔一声,这位皇帝一向多疑,约莫是在怀疑他。 “回陛下,镇国公主曾让奴才留在身边伺候,可奴才自小跟在太子殿下身边,那时奴才不过刚入宫,太子殿下本来能选的小太监多的是,可太子却选了倍受欺凌的奴才,奴才不论如何也不能在这个时候弃太子于不顾,故而恳求镇国公主赐骏马,让奴才前来洛鸿城寻太子殿下,伺候太子殿下!”全渔老老实实说完,朝着皇帝一叩首。 “或者……你是受了白卿言的命令,回来监视太子和朕的。”皇帝说到这句话的时候语声显露狠意。 全渔连忙叩首:“回陛下,太子殿下对奴才恩同再造,奴才就是死……也绝不会背叛太子殿下,求陛下明鉴!” “既然如此朕,就给你一个表忠心的机会。”皇帝慵懒从软榻上起身,负手朝着全渔的方向走来,全渔全身紧绷不敢抬头,只隐隐看到纱帐之后一双绣着祥云的履鞋。 皇帝略显枯槁的手挑开纱帐垂帷,垂眸望着全渔,缓缓开口:“今日白卿言入城……在洛鸿楼上,若是白卿言不愿意替朕征齐这一千童男童女,朕要你亲自将毒酒,送到白卿言的手中。” 全渔惶恐抬头,正对上皇帝平静却又瘆人的目光,寒意陡然攀爬上他的脊背:“陛下……” “若是今晚不尽如人意,那杯毒酒……要么你喝,要么白卿言喝!”皇帝说完,便撒开帐子道,“你去吧!不必回太子那里,直接去洛鸿楼候着就是了。” 皇帝根本就不信白卿言会有这么好心,将太子身边一个无关紧要的太监送到太子身边来。 这个全渔要么就是白卿言送来监视他这个皇帝和太子的,甚至是要这个全渔借机行刺。 要么……就是白卿言可以收买的人心,准备若是将这洛鸿城久攻不下,挟恩球报……让这个叫全渔的小太监劝说太子出城投降,毕竟他这个儿子……耳根子可是软的很。 但不论是白卿言出于何种因由将全渔送回太子身边,她都不会对这个小太监有所防备。 · 戌时,余晖燃尽,天际只剩一丝垂死挣扎的暗淡霞色。 大长公主立在洛鸿城景色最好的洛鸿楼高台之上,洛鸿楼重檐挂着红色灯笼,灯火辉煌,十分巍峨。 看着婢女将每隔十步台阶设立的铜制仙鹤灯逐一点亮,远远望去洛鸿楼如同一片暖色尽头。 大长公主望着远处渐渐被夜色吞噬的霞色终于消失干净,心中却是百转千回滋味万千。 她说服皇帝派沈天之去见白卿言,为的就是告诉白卿言这是鸿门宴,让白卿言做出选择。 入城,则为臣。 攻城,则为王。 可真的知道自己的孙女儿选择入城之时,大长公主心中更多的却是难过,替孙女儿有她这么一个祖母难过,也难过……为何孙女儿学不会成为真正帝王那样,择利……而非选情? 大长公主缓缓闭上眼,泪水顺着眼角滑落。 还带着热气的风吹拂着大长公主的鬓边银丝,重檐上挂着的灯笼黄澄澄的,将大长公主的影子拉长。 半晌之后,大长公主长长叹了一口气,转身回到洛鸿楼内,倚着隐囊在软榻之上坐下,手中拨动着佛珠。 · 洛鸿城的大门大开,白卿言带着不到百人的一队骑兵将士缓缓从正门而入。 守城的洛鸿城将士们低着头,不敢去看威势逼人的白卿言,只有高德茂在远处眉目含笑与以往一般在恭候白卿言。 洛鸿城内晋军手中高举着火把,火苗随风高低乱窜,映得人影也胡乱飘摇。 白卿言带着一百将士入城之后,洛鸿城的城门便缓缓关上…… 跟随白卿言而来的一百将士严阵以待,各个手握佩刀,拇指抵着刀柄,仿若利刃会随时出鞘。 白卿言从马背上一跃而下,见高德茂迈着碎步上前行礼,随手将马鞭丢给护卫,笑着道:“高公公许久不见!” “镇国公主的身子看起来是好了,果真是上苍庇佑。”高德茂笑容还是那般浅淡得体,让人看不出这句话的真假。 “不知道祖母如今在何处?”白卿言含笑问。 “镇国公主请随老奴来……”高德茂恭敬侧身让开,请白卿言随他前往洛鸿楼。 高德茂脚下迈着碎步,走得略快在白卿言身边低声道:“这洛鸿城最好的景儿,就是洛鸿楼的夜色,只是洛鸿城的美酒佳肴的确不值得称道。” 第九百章:乱臣贼子 白卿言不动声色,却听明白了高德茂的暗示…… 登上洛鸿楼看景儿就是了,美酒佳肴不要碰。 高德茂能如此提点,想来是皇帝骗了祖母,皇帝约莫是对祖母说只要白卿言放弃攻城,能入城来对林氏皇权继续称臣,便化干戈为玉帛。 然而,实际上皇帝……却想要了白卿言的命。 “多谢高公公提点。”白卿言笑着同高德茂道,在心里承了高德茂这份情。 高德茂浅笑朝白卿言颔首。 今日秦尚志回来之后,高德茂回到皇帝身边,正巧碰到太子从皇帝那里出来,于是……高德茂便也知道了皇帝已经打算好了,若是今夜白卿言不答应替皇帝弄到那一千童男童女来炼丹,皇帝就要让那个叫全渔的小太监给白卿言送毒酒。 皇帝利用的……是白卿言曾经对这个叫全渔的小太监施过恩这一点,想着白卿言便不会太防备全渔,所以才让全渔送毒酒,如今这个小太监被皇帝扣在身边。 高德茂就怕这个小太监没有脑子,为了在皇帝跟前保命,真的将毒酒送上来,若是白卿言果真因为送酒的小太监是全渔而未曾防备喝下酒出了事……那白锦绣定会攻入城替白卿言报仇,皇帝活不成了……他们这些做奴才的才真是小命休矣。 以前高德茂不知道这位秦夫人的厉害,自从见过白锦绣带着远平大军攻破大都城,围困皇城之后,似乎所有人才意识到,白家不仅仅只有镇国公主和高义郡主会打仗,白家的子嗣不论男女各个都会打仗,只是平常的时候不显山露水。 那秦夫人白锦绣出生在百年将门,早年又是随镇国公沙场征战过的,即便不如镇国公主那般厉害,但寻常将领也绝不会是白锦绣的对手。 洛鸿楼是依靠着洛鸿城城北的一座小山而建,洛鸿楼就在石阶尽头的灯火辉煌处。 石阶每隔十步,便亮着仙鹤灯,风一过火苗和石阶两侧的奇花香草便跟着摇曳,黄澄澄一片的柔和之色亦是摇摆不止,将那通向洛鸿楼的路映照得如梦如幻。 高阶之下重兵把守,将白卿言随行的一百将士拦住。 高德茂笑着同白卿言道:“镇国公主,您带来的这一百将士……怕是不能一同进去。” “怎么,高公公难不成还怕我会害自己的祖母?”白卿言侧目看向高德茂。 “并非如此,今日陛下也在,所以将士们难免谨慎了些,还请镇国公主随行的这些将士在此处等候,镇国公主以为可否?”高德茂陪着笑脸道。 白卿言带来的这些将士也都有自己的任务,他们是此次助白锦绣攻城的奇兵,白卿言也未曾打算将这一百将士带进去。 她视线落在守卫洛鸿楼的这些佩刀将士身上,约莫能猜出……若是洛鸿楼里有变,皇帝必然会让这些将士,杀了她带来的将士们,便道:“既然不让你们进去,你们也不必都守在这里,想去哪里看看便去哪里看看,一个时辰后回来。” “是!” 白卿言带来的一百将士齐齐应声,气势骇人。 沈天之就立在洛鸿楼一旁的灯下阴影里,远远见白卿言朝着他的方向看来,他浅浅朝白卿言颔首,让白卿言放心。 如此,白卿言心里就有数了,看来沈天之已经将这洛鸿楼周围控制了起来。 带兵守在洛鸿楼高阶下的将军抬眼朝高德茂看去,毕竟他们得到的命令是……若是没有谈妥,要将镇国公主带来的人全部斩杀一个不留,可强行镇国公主带来的人留在这里,怕皇帝还未和镇国公主开始谈就要结束了。 说实在的他们这些原本被派来修渠的将士们,战斗力本就不如那些身经百战的将士,更别说这些将士还是在战无不胜的白卿言麾下,他们心中如何能不害怕。 高德茂又哪能不知道白卿言已经瞧出这里面的猫腻,不动声色对那位将军颔首,示意其不要将事情闹大,让镇国公主在这里生疑。 “镇国公主请……”高德茂笑盈盈对白卿言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白卿言颔首,随高德茂一同朝高阶之上灯火通明的洛鸿楼走去。 洛鸿楼内,大长公主听闻白卿言已经进城,手指悄然蜷缩,轻轻攥住绣着云纹的黛蓝裙裾,抬眸望着立在她面前的皇帝,眉目间波澜不惊,自带着一股子皇家嫡出公主居高临下的傲骨之态。 “皇帝这意思,若是我那孙女儿不答应皇帝助陛下登九重台,不答应为陛下集齐这一千童男童男女,皇帝就要在这洛鸿楼里……当着老身的面,要了她的命?” 大长公主语速缓慢又低沉,高台上摆动的烛火将大长公主眼角香粉都无法掩盖的深重纹路映得越发清晰,气势极盛,如炬的目光如同刀锋一般凌厉:“看来,林氏江山在皇帝心中并不重要,九重台重要!长生不老重要!” 此时门扉紧闭,皇帝和大长公主两人,闭门密谈。 皇帝头一次看到自己这位姑母如此疾言厉色的模样,藏在袖中的手隐隐收紧,克制着自己的杀气:“朕……很感激姑母为了朕和太子,心甘情愿随梁王来这洛鸿城,现在白卿言兵临城下朕也感激姑母愿意出面稳住白卿言这个乱臣贼子,朕愿意给白卿言这个不拖累白家盛名的机会,也是看在姑母的面子上!可姑母不要忘了……朕是皇帝!这晋国……是朕的晋国,这国应当是皇帝说了算!” 大长公主唇瓣抿着,竭尽全力在忍耐,忍得眼仁上布满了红血丝,搁在裙裾上的手指收紧,指节发白。 她当初怎么就鬼迷心窍,觉得眼前这个畜牲会是个明君?! 偌大的洛鸿楼内,只余沙漏簌簌的落沙声,安静的针落可闻。 被安置在殿内半个人高的青铜香炉,飘着缕缕轻烟,让这洛鸿楼内弥漫着清浅的香气。 “姑母神色瞧着憔悴不少,若是姑母不好对白卿言说,那……朕就亲自来说。” 第九百零一章:鸿门宴 皇帝用混浊的眸子睨着大长公主,透出唯我独尊之意。 “皇帝的意思,不让皇帝去登那个九重台,皇帝连江山社稷都不要了,势必要鱼死网破了。”大长公主抬起下颚,唇角勾起笑意,眉目间尽是老辣的笑意,“皇帝若是打得这个主意,老身倒是觉得皇帝可以歇了这份儿心思……” 不等大长公主说完,皇帝便已冷笑着朝着那立在两盏二十三头缠枝花灯间的屏风方向走去:“那就看看……歇了心思的是朕,还是白卿言那个乱臣贼子。姑母可别忘了……白卿言一入城,可万事可就不是姑母能够控制的,至少在这个洛鸿城内还是朕这个皇帝说了算!” 大长公主余光睨着皇帝,竟然没有意料之中的勃然大怒,神色反倒渐渐恢复寻常。 虽然大长公主吃斋念佛这么多年,眉目间仿佛都带着慈悲,可生于皇室又能平安长大……甚至于在云诡波谲的皇宫后庭站稳脚跟的大长公主……皇室嫡女,怎能是个心慈手软之人? 大长公主敢让白卿言入城,自然就敢保证自己孙女儿的性命,那位被白卿言指派到燕沃的燕沃太守沈天之,早已经入了孙女儿白卿言的麾下,否则……大长公主在不能确保孙女儿性命的情况下,哪里就敢让孙女儿入城。 原本啊,大长公主是真的想要为大晋皇室再努力一把,可如今……并非她不帮这大晋皇室,而是大晋皇室已经腐朽,即便她这把老骨头拼尽全力也撑不起来了啊! 大长公主闭了闭眼,她只能愧对父皇的托付了。 算起来,阿宝身上流着她的血脉,也算是……皇族后裔,可她的阿宝学不会何为帝王无情,这可如何是好? 有婢女迈着碎步进来,朝着大长公主行礼:“大长公主,镇国公主已经随高公公往洛鸿楼来了。” 那婢女规规矩矩行礼,虽然不是宫中婢女标准姿态,却也算是调教的很好了。 大长公主连眼皮都没有掀,慢条斯理端起面前的热茶:“知道了,去吧……” 良久,那屏风后传来皇帝极为低沉的声音:“希望姑母能劝得动白卿言,可别让朕……亲自出面劝,那个时候可就不好看了。” 大长公主神色在灯下显得晦暗,瞧不出任何情绪,只慢条斯理的喝着茶,似乎已经不再将皇帝放在眼中。 大长公主背后敞开的雕花窗棂外,月亮半面都已经被隐在云翳之中,很快迷迷蒙蒙的月色便被全部遮住,四下安静无声,只剩星辰闪烁,夜虫低鸣。 很快大长公主听到脚步声,雕工精良的木门被这么一推开,屋内的烛火陡然一暗,随即又左右乱摆的亮了起来。 大长公主抬眸,看着正从大殿门口的白卿言。 她未曾佩剑,脱了靴子,白色里袜踩在被擦得油亮的木质地板,一身银甲被这洛鸿楼内的灯火辉煌映得熠熠生辉。 大长公主许是老了,竟然已经想不起来他们祖孙俩有多久未见,感觉才一恍神的功夫,阿宝分明还是曾经那般,清艳的五官没有丝毫变化,皮肤苍白透明,显得弱不胜衣,可那双眼……透着毫不掩饰一的深沉和漆黑,尊贵强大,坚韧又从容,完全不似那个曾经趴在她腿上含笑与她玩笑的小阿宝。 或许,是因为曾经她是阿宝最最亲近的祖母,所以……那怕阿宝极为早慧,也会在她面前显露孩子气。 而如今她们祖孙二人,终于还是站在了对立面。 又或许,白家遭遇巨变……阿宝要撑起白家,早已经在她无从察觉之中,褪去稚嫩和柔肠,成为能够撑起白家……甚至撑起一国的女儿郎。 大长公主眼眶湿热,雾气模糊了她的眼仁,让她之能看到白卿言颀长纤细的骨架轮廓,大长公主一向骄傲心气儿又高,不愿意当着孙女儿的面擦眼泪露了软弱之态,只靠单手手肘撑在隐囊之上浅浅对白卿言笑着。 她想起曾经宫宴之后,大梁的四皇子曾经对白卿言的评价,美丽强大兼具一身,真真儿是半分都没有说错。 她何尝不知道知道,白卿言之所以入了这洛鸿城,是为了给她们的祖孙情一个交代,她的孙女儿像极了白威霆……但凡是他们搁在心上的亲人,他们能付出任何代价,不惧怕任何艰险。 相较之下她这个祖母,实在是……太不称职了。 屏风后,皇帝亦是朝着白卿言的方向去看去,隔着纱屏……皇帝之能隐隐约约看到白卿言挺拔修长的身形,她在高德茂恭敬带领下跨入洛鸿楼,步伐平稳,哪里有一点将死之人的状况…… 什么将死,不过是……为了迷惑他和太子的障眼法。 若真是将死之人,称什么帝? 全渔就立在皇帝身旁,手里捧着的黑漆描金方盘内的翠玉酒杯内,放着一杯毒酒,全渔的手一直在抖。 从皇帝派人将他叫过去到现在,他一直被人看管着根本就没有机会给白卿言送信,他想要告诉白卿言千万不要来赴这场鸿门宴,可白卿言还是来了…… 全渔垂眸看着翠玉酒杯内的毒酒,他是不论如何都不能让镇国公主喝下这杯酒的,他还得找机会将周围设伏的事情告诉镇国公主,让镇国公主心中有所准备,哪怕是……挟持皇帝呢! 全渔想到这个余光偷偷瞅了皇帝一眼,心中惧怕,手抖得更厉害了。 他当了一辈子的奴才,对皇帝和太子这些皇家人,哪怕是在心里最深处都从来没有过半点不敬,可今日他竟然胆大妄为,想到让镇国公主挟持皇帝。 光是这个,都能让全渔惊出一身冷汗。 “祖母……”白卿言对大长公主行礼。 “阿宝……来!”大长公主笑着同白卿言招手,“来祖母身边。” 白卿言立在洛鸿楼正中央,油亮的地板上映着微微摇曳的火苗,她深沉幽如深潭平静的黑眸四下瞧了一眼,有意略过那屏风:“听高公公说,皇帝也在……” 第九百零二章:顺势而为 大长公主点了点头,却没有在意的意思,只笑着朝白卿言招手:“来……” 白卿言闻言朝着大长公主的方向走去,十分乖巧在大长公主一侧跪坐下来。 高德茂见婢女送来热茶,上前接过,抬眸仔细打量了那婢女一眼,确定没有问题,这才迈着碎步上前亲自送到白卿言面前的桌几上,又退到一旁。 大长公主忍着鼻头酸涩之意,笑盈盈上下打量着自己的孙女,爱怜地抬手摸了摸白卿言束在头顶的长发,又伸手摸了摸白卿言的巴掌大的精致小脸,一如曾经在白府那般笑着同白卿言说话:“更瘦了!” “行军打仗是清苦了些,祖母放心……过些日子就能养回来。” 坐在屏风后的皇帝听着这祖孙俩的闲话家常,心中有些不耐烦,可一想到自己的九重台还是耐着性子等着。 “阿宝,你明知此次入城,赴的是鸿门宴还是来了……”大长公主轻轻攥着白卿言的手,语声和蔼慈悲,“阿宝是打算接受祖母的意见,展现最大诚意俯首做一个权臣?” 可她的孙女儿要是不来多好啊,阿宝若不来……她心里虽然难免会落寞,可也不会如此这般愧疚。 白卿言看着祖母含笑的目光,摇了摇头:“我来……是因为得给祖母一个交代,祖母是我的祖母,更是晋朝的大长公主,祖母维护林氏皇权与我们姐妹诸人维护白家没有区别。” 她深深凝视着眼前将满心的悲凉深藏眼底,面露笑靥的白发老人:“祖母与我本应该是世界上最亲近的人,如今因立场不同……背道而驰,祖母心中亦是如钝刀割肉,所以……孙女儿必须来,好让祖母知道不论立场如何不同,祖母与我之间的血脉亲情做不了假。” 大长公主听到白卿言这话,泪水陡然如同断线,老泪纵横,再高的心气儿,再大的骄傲……都抵不过孙女儿这句话。 咸涩的泪水流入口中,对孙女儿深深的歉疚就在嘴边,她硬是咽了回去,枯槁的手抬起,轻抚着白卿言的脑袋,又落在白卿言的肩甲上:“阿宝啊,你若是真的反了,自立为大周女帝,将来史书工笔……可就是乱臣贼子了。” “祖母,平心而论,祖母以为现在的皇帝也好,还是现在的太子也好,您不求他们做一个开疆拓土,以天下一统为己任,又有雄心壮志的君王,就单单让他们守住这晋国偌大的家业,他们守得住吗?”白卿言坦诚布公对大长公主说,“祖母……心怀万民者,能王天下!可这位君主是这样的王吗?燕已经灭魏南境无忧,下一步便要着手一统天下之路,祖母以为晋国皇帝和晋国太子,能够守多久?又能够坚持传至几代而亡?” “皇室之所以高高在上,能够得百姓恩养,是因为百姓指望着皇室能够担当得起护民之责,而如今的皇室,又做到了护民爱民吗?强抢孩童送往九重台为皇帝炼丹,不将孩童送去,便连坐邻里,强征百姓在期限之内到达九重台,否则便是杀!为一己私欲施暴政,致使多地造反。” “祖母……林氏皇权已经走到了尽头,即便不是白卿言……也会有李卿言、王卿言、赵卿言起义,兵弱于外,政乱于内,此亡国之本,孙女儿不过是顺势而为罢了!” 见大长公主唇瓣嗫喏,白卿言又道:“祖母或许会说,白家可以鼎力匡扶林姓国君,可祖母……祖父难道没有鼎力匡扶晋国这位皇帝吗?可我们白家落得了什么样的下场?君主没有雄心,臣子志向过大,必定会走到君疑臣则臣必死的地步!所以……只有大权在握,才能不受掣肘,不受威胁,实现白家世代一统天下的志向。” “祖母曾言,这个世道并不存在什么天公地道,人生来就有贵贱高低之分,如今这个世道的确是如此,可阿宝愿竭尽毕生所能给百姓一个太平公道的世道!” 坐于灯下的白卿言,目光清明坚韧,仿佛永远不会被击垮一般,气场雄厚且沉稳:“为君者……食百姓恩养,就要担起掌控一国决策和推动一国发展之责,朝宰文官食百姓赋税,就要承担百姓生计谋划的安民之责,将士食百姓恩养,就必须当起戍卫边境,护百姓不受战火纷扰之责,将军食百姓恩养,担起为将者不使将士白白舍命枉死之责!阿宝要这个世上……不论是士、农、工、商,人人都能安居乐业得享太平,人人都能求一个公道,这是林氏皇权没有办法给的!” 屏风内的皇帝,心头怒火中烧,但因为没有底气……显得惶惶不安,如坐针毡。 一统天下,一个小小女子,心怎么生得这么大? 若是白卿言真的如此决绝,那他便不留白卿言了。 “白家世代忠义,列国敬服,你忍心让白家百年盛名,就这样被抹黑?”大长公主这话说得并没有底气。 她的孙女承袭白家世代的志向和风骨,继承了白家悲悯天下的慈心,在阿宝的身上……大长公主看到了一个为君王者的气魄和雄心,这正是如今的晋国皇室所欠缺的。 “白家世代,上无愧于君主,下无愧于黎民,并不惧怕史书工笔。”她望着祖母,神色坦荡,“且若真能还天下百姓以太平,就是背上这叛国之名,遗臭千古万年又有何妨?祖母和祖父夫妻几十年,应当了结祖父,若是祖父还在……必定也会同阿宝做同样的选择,在祖父的眼里……一个人的荣辱、白家的荣辱,和这万千百姓的性命和太平日子比起来,并不算什么。” 是啊…… 若是她的丈夫白威霆还在,晋国走到今天这一步,出了这样一个……只求长生不老,竟然要用一国孩童炼制丹药的皇帝,出了这么一个软骨头,对着梁王摇尾乞怜的太子,白威霆必定也不会再听之任之,必定会……带着白家军为护民而反。 第九百零三章:大势已去 白卿言所言多地造反之事,大长公主有所耳闻,听说……就因为征召孩童之事,闹得各地如同人间地狱一般。 大长公主闭了闭眼,气数尽了! 半晌,大长公主才动了动,从衣袖中掏出帕子,沾了沾眼角泪水,转而看向白卿言时,神容变换,已经没了刚才的悲凄,眉目清明,语声朗正…… “即是如此,你便不该来!既然要成为大周女帝,你就应当知道……帝王决不能以身犯险,你……是大周女帝,是大周之本!半分意外都不能出!大周初立,百废待兴,还有你从大梁带回来的那些降将降兵皆是臣服于你白卿言的,你若出事……大周就乱了!为给祖母一人交代,你这是拿一国安危来冒险,这不是一个帝王应当做的!” 听到大长公主这话,坐在屏风之后的皇帝陡然站起身来,眼底露出杀气,这是一国大长公主能对反贼说的话? 他咬牙切齿吼道:“大长公主!” 本就束手束脚的全渔被吓得噗通跪了下来,黑漆描金方盘之中的翠玉酒杯一歪……酒水撒的黑漆方盘里全都是,全渔全身都在颤抖,身子僵直跪在后头,死死盯住映着烛光的油亮地板,大气都不敢喘。 他这辈子就是个奴才,顶天儿也就是成为了太子身边的贴身太监,即便是走到顶头儿成为皇帝身边的贴身太监……在奴才里排上头一份儿也还是个奴才,惧怕主子,这是天生的,主子眼睛一斜都会惶惶不安,更别提皇帝此刻大怒。 大长公主对皇帝的吼声却充耳不闻,定定望着孙女儿,似痛心疾首,用力攥紧孙女儿的手,靠近她郑重道:“你是帝王,不是个武将莽夫!不该为了一个行将就木的祖母拿你自身来涉险!你身上压着的是一个国!从你成为帝王那一刻……你便不再是你自己的!是大周万民的!当以大周万民为重!这么简单的取舍……你不明白?!你父亲举箭射杀……你五个弟弟的取舍,你也不明白?!” 说到心痛处,大长公主几乎忍不住眼泪。 “大长公主!”皇帝怒吼一声。 可大长公主却像是浑然不知皇帝的暴怒,眼里只有自己的孙女儿:“当年项羽活捉汉高祖之父,扬言要将其烹之,汉高祖言……必欲烹而翁,幸分我一杯羹!如此才能成就大业……若汉高祖似你,如何能成就大业?!” 见皇帝正欲大跨步从屏风后走出来,战战兢兢的全渔扑上去抱住了腿:“陛下息怒!” 端着毒酒的黑漆方盘落地,沾湿了全渔的衣裳,破碎的翠玉杯碎片扎入全渔的膝盖之中本应剧痛,可全渔浑然不知,他心中只有害怕,怕得声音都跟着发颤,却还是抱着必死的决心,用力抱住皇帝的腿。 立在洛鸿楼内一直未曾离开的高德茂亦是跪地:“陛下息怒!” “贱奴滚开!” 皇帝目眦欲裂,全然没有料到全渔这个胆小懦弱的小太监,竟然也敢上前抱他的腿,皇帝用尽全力一脚踹在全渔肩膀上,却没有能将全渔踹开。 全渔生受皇帝一脚,疼得头皮都是麻的,却将皇帝抱得更紧,高声喊道:“镇国公主快跑!快跑啊!” 听到全渔的声音,白卿言转头朝着屏风的方向看去。 皇帝见踹不开这粘人的奴才,硬是是拖着跪地抱住他腿的全渔从屏风后出来,狠狠瞪着大长公主和白卿言。 “记住!”大长公主用力攥住白卿言的手,捧着她的侧脸,让她看着自己,一字一句,吐字十分清晰,“你是帝王……该学的是驭臣之术,用人之术!帝王之心……心怀包容天下,便需为大仁舍小义,为大爱舍小情,江山社稷为重,其余的都不重要。因私情至一国而不顾,稍有不慎就会毁了大周,这不应该是帝王所为。” 听到大长公主如此说,皇帝跟疯了一样,目光四下寻找可以率的物件儿,率杯为讯……洛鸿城的将士们便会冲进来,了结白卿言。 “阿宝,不必管祖母!杀了皇帝,从此……让晋国改天换地!”大长公主语声郑重。 皇帝刚刚看到放在高几之上,插着鲜花的瓷瓶,刚拿到手中……还未来得及摔破,就听外面传来撕裂九霄的拼杀声。 皇帝惊慌失措转头朝洛鸿楼外看去。 “祖母,没有把握孙女儿绝不会来冒险,此刻……锦绣正在攻城,或许已经攻破城门。”白卿言朝着皇帝的背影看去,“而城内……此刻应当已经乱了。” 皇帝猛然转过头朝着白卿言看去,见白卿言幽沉深静的目光正望着他:“率杯为讯吗?杯子已经碎了,可有人进来?” 她望着皇帝手中握着的花瓶:“你若不信大可试试,即便是砸了这花瓶,看看有没有人进来供你差遣……” 既然沈天之在洛鸿楼外,就不可能让皇帝的人进来,除非是白卿言下令。 皇帝又看向坐的四平八稳的大长公主,心中顿时明白了…… 大长公主肯为了他和太子,连命都不要,但不代表……大长公主为了他和太子什么都愿意做,包括杀了她的孙女儿。 所以,大长公主这是早有准备! 甚至,大长公主当初之所以愿意跟着一同来洛鸿城,为的……便是做白卿言的耳目打探情况,让他们心中以为白卿言会有所忌惮,好将他们皇室一锅端了,省得最后闹出和燕国灭魏时一般,魏国太后带着小皇帝逃走的事情发生。 “陛下!陛下!”高德茂膝行至皇帝身边,一手抱住皇帝的另一条腿,一手小心翼翼去拿皇帝手中的花瓶,“陛下……大势已去啊陛下!即便是鱼死网破……这洛鸿城也没有那个底气和实力!” 见高德茂都在劝皇帝,全身湿透的全渔才松了一口气,抱着皇帝腿的力道一泄,整个人都跌坐在地上,当他视线触及到扎入膝盖之中的酒杯碎片,脑子里顿时一片空白。 第九百零四章:老泪纵横 尖锐的疼痛如同闪电般窜入脊柱,全渔脑子里只剩下一个念头…… 他可能,要中毒了。 “镇国公主……”全渔面色煞白,抬眼朝着白卿言的方向看去。 全渔双手不敢触碰膝盖,上面翠绿色的碎片清晰。 看着全渔膝盖上的碎片,高德茂哪能不清楚出了什么事,惊呼:“毒酒杯碎片扎入他膝盖里了!” 高德茂和皇帝一样都猜测这全渔是白卿言的人,尤其是刚才全渔不要命了抱住皇帝,高呼让白卿言快逃,高德茂便更加确定了全渔是白卿言的人这件事。 白卿言猛然站起身,三步并作两步两步走至全渔身边,蹲下查看全渔伤势。 “镇国公主……”全渔泪水如同断线了一般,真的到面对生死那一刻,人都是贪生的,他不想死,他的话几乎没有过脑子,下意识向白卿言求救,好似白卿言无所不能,“奴才不想死镇国公主!奴才不想死!” 白卿言眸色沉着镇定,扯开头顶束发的发带,长发散落,用发带齐全渔腿根将全渔的腿牢牢扎死:“你不会死的!” 皇帝看着尽在咫尺的白卿言,心中恨意如同海啸冲天,他陡然握紧手中快要被高德茂拿走的花瓶,死死盯着白卿言的脑袋,猛然将花瓶举起朝着白卿言挥去。 “阿宝!”大长公主惊得猛然站起身来。 可猜测之中的花瓶破碎,头破血流,都没有发生。 刚替全渔将大腿扎死的白卿言,头都没有抬,便已经稳稳接住花瓶,皇帝拼尽全力也无法将花瓶夺回来,那花瓶在白卿言手中纹丝不动。 大长公主提到嗓子眼儿的心落地,人也跌坐了回去,若是那一下真的打到阿宝的脑袋上,后果不堪设想。 四目相对,皇帝混浊的眼仁望着白卿言黑白分明的清亮眸子。 “来人!”白卿言高呼。 闻声,沈天之带人推门而入,朝着白卿言行礼:“陛下吩咐!” 皇帝睁大了眼望着沈天之,那眼神恨不得将沈天之生吞活剥,这些狗杂碎……全都是一伙的!全都是乱臣贼子,全都在算计他! “速速带着全渔公公去找大夫!全渔公公伤口沾了毒,务必……保住全渔公公的命!”白卿言道。 沈天之朝着膝盖受伤,面色煞白,满目都是惶恐全身颤抖不止的全渔看去,颔首:“是!” 沈天之转头示意下属将全渔抱起来去找大夫。 全渔见这沈天之是白卿言的人,这才放下心来,可忍不住揪心太子,正欲开口求白卿言千万饶过太子,谁知还没开口,皇帝便突然暴怒。 “狗东西!全都是乱臣贼子!”皇帝欲抽出花瓶去砸沈天之,可花瓶在白卿言手中依旧他依旧无法挪动。 “果然啊!你哪里是一个羸弱之人!哪里又是为了太子挡箭……几次三番生死边缘徘徊!身体羸弱……分明就是你的障眼法!”皇帝怒极反笑,声音如同猫爪挠墙,刺耳的让高德茂汗毛直立,“你……你和大长公主,还有这个沈天之……你们早就密谋造反了是吧!” 沈天之看了眼缓缓站起身长发披散的白卿言,她眸色沉着,沈天之又看了眼被高德茂紧紧抱住双眸充血几欲疯狂的皇帝,确定白卿言不会有危险,这才行礼退出洛鸿楼,将门关上。 白卿言鸦羽般的长发散落肩头,她平视晋国皇帝,语声沉稳又漠然:“是啊,早就想反了……从你欺骗了祖父,却又在私下里忌惮白家,甚至想要将白家灭门,致使我白家男儿险些全部葬送于南疆,险些使我白家遗孀和遗孤也走上死路开始,我就想反了!” “险些全部?!”大长公主一个激灵,挺直了脊背,睁大了眼,只觉奔腾的血液都要凝滞了一般,“阿宝,可是……可是还有人……” 白卿言凝视着脸色大变的皇帝,唇角勾起,冷冷道:“白家列祖列宗庇佑,总算是让阿玦和阿雲活了下来!” 大长公主听到这话,怔愣片刻……抬手用帕子掩着唇,放声嚎啕大哭,老泪纵横。 总算…… 总算是活下来了两个! 大长公主从来没有如此高兴,也从来没有如此愧疚过,他们是那样的孝顺,可她身为白家子的祖母,却从来没有费心思去庇护过他们,以至于害得十七个孙子……十七个孙子啊!全部惨死南疆! 大长公主甚至不知道,她死后应该以何种面目,去见她的孙子! 如何告诉他们,她这一生都是以林氏皇权为重,将他们这些孙子排在了林氏皇权的后面。 “我已经昭告四海……让宣嘉年间南疆一战,尚存一息的白家子和白家军,回大都城共证登基大典!所以……这个皇位我要定了!我绝不会对林氏皇权俯首,绝不会让白家再落得几乎满门皆灭的下场!” 话音一落,白卿言一把从皇帝的手中夺过花瓶,将那精致的花瓶,稳稳当当放回了高几之上。 摇曳烛光映着气势逼人的白卿言,一时间竟让皇帝生出许多惶惶之情,仿佛回到了那时白威霆还高高在上,他只是一个因为大长公主一句话而被扶上太子之位的皇子,他打从心底里惧怕那位战无不胜的镇国公。 许是白卿言那身银甲历经百战,沾染热血无数,周身寒光熠熠,无端端让人心中生寒。 皇帝下意识向后退了一步,若非高德茂还抱着他的腿,他必会被气势大盛的白卿言逼得多退几步。 他可是皇帝!可是晋国的天!怎么能对一个小姑娘心生惧意? “你……”皇帝抬手指着白卿言,气得脸色发青。 白卿言还是那副平静又淡漠的表情,冷声道:“今日起,便再也没有晋国!再也没有晋帝!” 白卿言话音一落,皇帝就听到外面越来越近的喊杀声。 大势已去,晋国已灭,这都是注定的。 “朕……朕杀了你!”皇帝暴怒,不信邪的高呼,“来人!来人!给朕杀了她!杀了这个乱臣贼子!” 第九百零五章:插翅难逃 洛鸿楼紧闭的六扇雕花木门纹丝不动,就连一丝风也没有进来,安静的只有夜虫鸣叫之声,只有从敞开的六扇窗外卷进来的微风声。 “好!好!”皇帝气急败坏,充血的眸子四处寻找趁手的利器,“朕亲自来!朕亲自来斩杀这个乱臣贼子。” 白卿言和大长公主冷眼瞅着已经要疯了的皇帝,眸色如出一辙的冷清。 “陛下息怒啊!”高德茂死死抱着皇帝的双腿恳求,“陛下,大势已去!大势已去了!镇国公主身经百战,谁又能是镇国公主的对手?” 遮月云翳随风散去,皎月临空,清晖映亮了金戈交错,厮杀声沸反盈天,血流成渠的洛鸿城…… 白卿言带入洛鸿城的那一百将士,在白卿言跨入洛鸿楼时,便朝着洛鸿城城门方向奔赴而去,与秦尚志所率人马厮杀,打开洛鸿城紧闭的城门。 而今日……白锦绣和林康乐所率护送白卿言前往洛鸿城的大军,名正言顺出现在洛鸿城城门之下,大军未曾点亮火把,黑夜便成为了大周雄师的掩护,立在洛鸿城城楼之上的晋国将士,只能听到风声送来的猎猎军旗声响,却看不到那浓郁的墨色之中,到底站立了多少大周将士。 白锦绣一身银甲,骑马立在最前,如炬的目光死死盯着灯火通明的城楼。 陡然,洛鸿城城楼大乱,火把摇曳,守兵慌张朝城楼之下跑去。 白锦绣猛然勒住缰绳,知道长姐带入城的一百将士已动,她拔剑指向洛鸿城城楼:“将士们!攻城时机已到,我大周女帝身先士卒,深入险境……为的就是这一刻!杀啊!” 被黑暗笼罩其中的大周将士齐齐拔刀,如同苏醒的扑食巨兽,嘶吼着跟随白锦绣身后直扑洛鸿城屹立百年不破的城门。 破城,远比秦尚志想象中的更快,白卿言带入洛鸿城中的一百将士,其骁勇程度超乎所有人的想象,他们目标明确,便是打开城门。 他们不惧牺牲不惧死亡,招招凶狠,步步杀招,这些被派遣前来修渠的兵卒,本就心存惧意,看到那来势汹汹的大周锐士,几乎是不败而降,双腿发软如待宰羔羊。 秦尚志没有料到白卿言会让白锦绣在这个时候对洛鸿城发难,白卿言竟然连她自己的安危都不顾了,就这么决绝要灭亡晋国吗? 秦尚志刚开始还没有想到明白,直到不见沈天之来驰援,顿时茅塞顿开,原来……沈天之已经降了镇国公主。 身穿铠甲犹如困兽拼死厮杀的秦尚志全身是血,已经杀到双臂酸软发麻抬不起来,眼见白锦绣一马当先,带兵杀入城内,城内高高架起的两侧火盆内火苗随风高低乱窜,将骑于骏马之上气势凌人的白锦绣映得忽明忽暗。 目光坚毅的白锦绣视线扫过溃不成军的晋兵,语声铿锵有力,高声喊道:“城门已破,缴械不杀!大周全军上下,只诛顽抗者,不得惊扰百姓!违者军法处置!” 秦尚志明白大势已去……如今最重要的便是救太子出城! 秦尚志二话没说,命令副将拼死守住这里,能拖多久是多久,他一跃上马带着二十将士疾驰前往太子住所。 只要保住了太子,就等于保住晋国一丝未灭的火苗。 大牢之中。 梁王听到外面传来的杀声,缓缓抬起头。 “陛下!陛下!” 听到牢门铁链窸窣作响,听到有人在喊陛下,梁王转过头,朝着牢门外看去…… 只见打扮成老妪的红翘,正在一个一个的试钥匙,想要打开这牢门的锁头。 “红翘?”梁王开口,声音嘶哑。 红翘手中的锁随着梁王音落,打开。 红翘连忙将铁链挪开进门,从挎在臂弯的篮子里拿出一套衣裳递给梁王:“陛下快换了衣裳,随奴婢出城!红梅安排了人在城外接应!” 梁王垂眸,手指摩挲着这粗布打着补丁的衣裳,他现在已经是丧家之犬,哪里还能称得上是陛下! 即便是当初称帝,他也不过是当了几天的皇帝罢了,他哑着嗓子问红翘:“外面发生了什么事?” “白卿言今日入城去洛鸿楼见大长公主,白锦绣趁机带兵打进来了……”红翘将梁王手中的衣裳抖开,顾不上礼仪,帮梁王穿这泛着酸味的衣裳,“洛鸿城乱了!此次……皇帝和废太子定然是活不了了!陛下,我们先出城……日后再做打算!” 见梁王不动,红翘急得鼻头冒汗:“陛下,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再耽搁下去就来不及了!” 梁王用力攥紧手中的粗布裤子,咬紧了牙关,二话没说将裤子换上,这才开口:“不出城去了,去洛鸿楼……” 红翘颇为意外望着梁王:“陛下是要去杀白卿言吗?若是如此……红翘愿意效劳,陛下出城,只有陛下在……国才不算亡,只有陛下在……才能为二皇子和佟贵妃真真正正洗刷冤屈!” “佟母妃和二皇兄该追封的已经追封了,可红翘……有句话叫做成王败寇,我是晋国的皇子,即便是谋逆翻上,父皇不杀我……我就还是晋国的皇子,总有一天我也能翻身再次替佟母妃和二皇兄正名!”梁王面露狠意,“可白卿言要称了女帝,改国号为周,我们就是败寇……便再也没有机会了,你去吩咐红梅安排在城外的所有人,火速前往洛鸿楼,务必竭尽全力救出父皇!” 佟贵妃和二皇兄的罪,说到底都是白威霆扣在他们头上的,白卿言作为白威霆最疼爱的嫡长孙女儿,作为白家人,要是真的谋反了,又怎么会让白威霆名声被污。 那么……届时佟贵妃和二皇兄的清白,他就再无力去为他们争了。 所以,洛鸿楼梁王必须去。 “让红梅去找太子,务必将太子了结于洛鸿城内。”梁王一边系腰带,一边道,“之前准备防止白卿言攻城准备的火油,正好可以用在洛鸿楼上!在洛鸿楼周围点上一把火,必须保证白卿言插翅难逃!” 第九百零六章:死在南疆 红翘明白晋国已经到了生死边缘,梁王这是打算最后一搏。 他们原本都是二皇子府的奴才,后来被梁王救下,且梁王这辈子都在为佟贵妃和二皇子而努力,他们做奴才的哪有退缩的道理。 红梅颔首:“是!” “将范余淮和那些跟随我的武将全都放出来,让他与我一同去就父皇!” “那李茂那些大臣呢?”红梅又问。 “没用的东西,救了又有何用,让他们自生自灭吧!”梁王理好衣袖,抬脚从牢中走了岀去。 · 洛鸿城大乱,到处都是惨叫,火光冲天…… 有人敢入狱救梁王,也人敢趁乱救自家孩子。 孩子被太子替皇帝强行征召的百姓见洛鸿城已乱,想到自家孩子还如同牲畜一般被关在府衙内,如何能不焦心? 那些为了孩子不怕死汉子……趁乱挨家挨户叩门,喊上孩子被带走人家正直壮年的汉子,凑了二十几人,各自带着趁手的家伙事儿,冲向府衙去救自家骨肉。 府衙内的兵全部都被调去城门御敌,只留六人看守那些被关在府衙笼子里的孩童。 百姓中带头之人怕死拼伤到孩子,看到远处冲天的火光灵机一动,带着三人绕到府衙后方,将府衙后宅给点了。 大火引开了守着孩子的衙役,百姓们破门而入,用榔头砸开了被铁链锁住的牢笼,护着孩子们往外逃…… 谁知,还未出府衙,就看到有十个带刀的将士冲入府衙之中,那二十多个汉子……忙将哭啼不休的孩子们护在身后,有的举着自家镰刀,有的举着自家锄头,各个誓死如归,大有要拼命的架势。 “爹!我怕!”一个小女娃抱住一个汉子的腿,泪眼汪汪看着门口的将士,哭着道。 入城之前,白卿言曾有命,让那一百将士入城之后,分出十人前往府衙解救被关押在府衙之中的孩童,务必要护好孩童的安全。 没成想他们刚刚打开城门,前来府衙救这些孩子,就见这些孩子的父亲已经先他们一步…… 大周将士带头的小队率收了手中刀,朝着这些汉子拱了拱手:“在下是秦夫人白锦绣麾下将士,奉大周女帝之命前来解救被强行扣在府衙的孩童,既然你们已经先我们一步,就速速带孩子们回家,城中大乱……暂且不要出门!女帝有令……不得伤百姓分毫!等大战平息,定会通知诸位!” 小队率说完,也不停留,带着将士们转身离开,重新回去投入战场之中。 “大周女帝?”洛鸿城的百姓有些茫然。 “秦夫人白锦绣我知道,那是镇国公主的妹妹!” “听说镇国公主在率兵驰援大都城之时,沿途解救被强行征召的孩童,已经反了!难不成……镇国公主要登基为女帝了!” “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先赶紧把孩子们都送回去!听那个当兵的话……躲在家里不要出来!”带头来救孩子的汉子道,“快走!” 汉子们牵着一个个孩子,藏于黑暗墙影之中,以极快的速度往自家跑去。 · 洛鸿楼内,皇帝犹如困兽,他死死盯着白卿言,却并未推开将他保住的高德茂。 皇帝心知肚明,他不是白卿言的对手,外面更没有一个人可供他差遣,而且此时……白锦绣也已经率兵杀入城中,晋国大势已去。 可他是晋国的皇帝啊!白卿言怎么敢反他! 大长公主看着怒目切齿的皇帝,语速沉缓:“曾经白家未曾萌生反意之时,你疑心白家会反,朝中奸佞之臣揣摩上意,争相出力要替陛下铲除白家这个心头大患,如今便果然如你所愿……白家反了,本应是意料之中的事情,你又何苦如此生气?” “乱臣贼子!乱臣贼子!你们都是乱臣贼子!”皇帝额头青筋直跳,“你身为皇室大长公主,助你的孙女儿毁了林氏皇权,你就不怕死后无颜面见祖宗?!” 坐于灯下的大长公主 “说来惭愧……老身这个做祖母的,未曾在老身这孙女儿称帝之路上,帮过一点忙,反倒是为了林氏皇权费尽心计的在算计她!”大长公主倚着隐囊,显露老态,语声缓慢,她望着晋国皇帝,摇了摇头,目光凌厉,带着强烈的痛恨和厌恶,“反倒是你,为求长生不老,修建九重台,用孩童性命炼丹,弄得晋国天怒人怨,百姓民不聊生,各地纷纷造反!你……才是推着老身这孙女儿登基的最大助力,心知肚明的事情,皇帝……又何必自欺欺人总是怪罪他人?” “对林氏皇权,老身自问……问心无愧,它日见到林氏祖宗,老身也算是能有所交代,可这林氏偌大的家业……江山社稷交到你的手中,你却自斩臂膀,杀了镇国王白威霆,也终于将这林氏皇权断送在了你的手中。”大长公主袖中的檀香佛珠从手腕上滑落至手中,慢条斯理拨动了起来,“该担心如何对林家列祖列宗交代的,是皇帝你自己!老身要担心的,是死后如何和白家的列祖列宗交代!你我都是罪孽深重之人,一个……对不起林家,一个对不起白家!将来地下相逢……老身可得讲给你父皇听听,你父皇板子的滋味,想必你还记得。” 提起父皇的板子,到现在皇帝臀部还在隐隐作痛,他恼羞成怒,根本就听不进去大长公主的话,吼道:“乱臣贼子!乱臣贼子!你们都是乱臣贼子!必定会死无葬身之地!” 皇帝满心都是他的姑母背叛了林氏皇权,他这个祖母的孙女儿是晋国的乱臣贼子。 此时的皇帝真是极为后悔,当初就应该在白家一门男儿死在南疆之时,将白家的女流之辈全部赶尽杀绝,如此……便不会有白卿言和白锦绣这两个贱人生事,坏他登九重台的大事。 白家果然是他的扫把星,白威霆当初去南疆战场的时候,怎么不把这些白家子嗣全都带去表忠心,怎么不全都死在南疆! 第九百零七章:微不足道 “陛下……”高德茂抱着皇帝的腿,看向大长公主,恳求道,“大长公主此事怨不得陛下啊,陛下是被国师那个妖道给蛊惑了,那个妖道才是罪魁祸首。” 提起国师,皇帝想起国师曾经叮嘱皇帝必须在六月十六日登上九重台之事,他再想到自己的身子越来越糟糕,眼眶发青发黑的皇帝如同魔障了一般,强压下心中对白卿言痛恨,用商量的语气同白卿言道:“白卿言,朕……与你做一个交易!你若是肯帮朕召集一千个童男童女,助朕炼丹,助朕登上九重台,朕……便将这个皇位传给你,倒时候你名正言顺,白家便也就不是乱臣贼子了!你我各取所需。” 大长公主听到这话,绝望的闭上了眼,对这个皇帝再也没有一丝期待。 白卿言望着皇帝,目光清明淡漠,并未因皇帝的话而狂喜,也没有因为皇帝的话而发笑,曾经对这个皇帝有多痛恨,如今白卿言就觉得这个皇帝有多可笑,甚至打从心底里觉着他可怜。 竟然相信什么长生不老的鬼话。 这世上哪里有什么千古长青的人寿,真正能让人在这万古长时之中留下痕迹的,便是建功立业四个字,可惜皇帝永远也不会明白。 或许这位晋国皇帝会在史书之中留下痕迹,晋国最后一位皇帝……因为要求长生不老,兴建九重台,要用一千童男童女的炼丹,使多地造反,一国灭亡。 连抱着皇帝的高德茂都被皇帝这话惊到了,他仰头望着皇帝,满眼不可思议…… 皇帝先是用皇位同梁王交易,后来梁王被擒,忠于太子的秦尚志掌握兵权,皇帝复了废太子的太子之位之后第一件事,便是让太子为他征召一千童男童女。 现在……更是拿皇位和镇国公主做交易。 但是,举国上下多地造反,镇国公主顺势而为意图登基为女帝,哪里会有人觉得镇国公主是乱臣贼子,哪里会有人污白家名声? 就即便是列国,在这强者为尊的世道里,难不成燕国或者西凉又或者戎狄会不怕死……拒不承认大周女帝? 连高德茂都能看得明白的事情,皇帝居高位如此之久,又怎么会看不透,无非是鬼迷了心窍,又还带着几分糊弄小姑娘的意思。 不等白卿言回答,门外陡然传来杀声,刀剑碰撞传入洛鸿楼内,吓得如惊弓之鸟的高德茂全身一颤。 很快,沈天之将洛鸿楼的门推开一条缝隙,带着十几个护卫急速进来走至白卿言身边,低声在白卿言耳边道:“梁王带人杀上来了,他们有备而来周围点了火,且来的都是顶尖的高手,我的意思是我们拼死为陛下同大长公主杀出一条血路,护送陛下和大长公主离开?” 白卿言抬眼,梁王…… 她还以为梁王都已经死了,没成想梁王还活着,也是命大了。 皇帝耳朵倒厉害,沈天之语声如此小,竟然也听到了,皇帝哈哈哈大笑,在空空荡荡的大殿显得十分狰狞:“白卿言现在你还有选择的余地,只要你答应朕,朕便下旨传位与你,即便是梁王也无法奈何你,怎么样?” 白卿言并未搭理皇帝,面色沉着,抬手解开手臂两腕间缠绕的铁沙袋,铁沙袋坠地……将地板砸的通一声,吓了跪地抱着皇帝的高德茂一跳。 不等沈天之反应过来,白卿言已经抽出沈天之腰间佩剑,吩咐道:“你带人在这里护住祖母,我出去看看……” 沈天之腰间一空,忙出言阻止:“陛下不可涉险!” 沈天之是个文人,即便是带兵打仗,也是被将士们护在后方,制定策略之人,哪里经得起真刀真枪的拼杀,她示意沈天之放心:“你带人护好祖母!将晋朝皇帝管控起来,若有必……要不必留活口。” 高德茂心中震荡不已,他全然没有料到,白卿言胳膊上缠绕着这样重的铁沙袋……刚才竟然还能够以那么快的速度接住皇帝砸向她的花瓶,可见白卿言的武功早已经恢复。 完全被忽略的晋朝皇帝,面色难看,高呼:“白卿言!朕在和你说话!” 可白卿言充耳不闻,拉开两扇雕花木门往外走…… 白卿言一开门,只觉热浪迎面扑来,洛鸿楼四面冲天的火光,滚滚黑烟随风乱窜。 洛鸿楼依山而建,四面全都是峥嵘的翠绿高树,此刻已然是红彤彤一片,全都被笼罩在熊熊黑烟之中。 就连洛鸿楼两侧的奇花香草,都被热气扑的蔫了下去,毫无精气,原本晶莹的花瓣也被黑烟熏得面目全非。 皇帝见状正要上前跟,沈天之身旁的年轻护卫已经拔剑,长剑直指皇帝,丝毫没有畏惧皇帝之威的模样。 洛鸿楼外,几十将士齐齐拔剑戒备立在高阶之前,洛鸿楼护卫在身后。 浓烟翻滚的高阶之下,梁王被五十好几的高手护卫在正当中,他抬头就瞧见了立在高阶尽头灯火通明的亭台楼阁处的白卿言,梁王单手扣着护在他身前高手的肩膀,望向白卿言的目光狠辣阴森。 梁王心沉,打定了主意要让白卿言死在这里,趁着白锦绣攻城,洛鸿城内大乱,几乎将储存在洛鸿城内的所有火油都用上了。 火遇油,几乎瞬间成势,连同那百年巨树都难以幸免被来势汹汹的烈火吞噬,被烧得噼里啪啦作响,烈火缠绕灼烧的树干被烧断,带着玉石俱焚的决心缓缓倒下,可瞬息之后……那火苗又点燃了旁边草植,巨大的火舌“噌”地窜起,犹如周身带火的巨蛇张着血盆大口,在峥嵘绽放的奇花异草一路蜿蜒朝洛鸿楼方向扑来。 目光所及,除了被火光映亮的通红之色……便是黑色的浓烟,和漆黑的夜空。 就连这洛鸿楼重檐上挂着的铜铃都被热浪扑的叮当作响,浓烟将铜铃迎风那面熏的发黑。 再这样火光逼人的夜里,就连那杀声和刀剑碰撞的金戈声,都显得微不足道。 第九百零八章:狂喜 白卿言跨出洛鸿楼,含着手指吹了一个长而响亮的哨声,只身立在众将士最前。 台阶下护卫洛鸿楼的将士们,被梁王所率的亡命之徒逼得不断向后退,听到哨声还没来不及回头去看,就见不知从哪里窜出一匹如同白色闪电的骏马,一路踏人飞驰,狠狠将梁王身边杀手踩踏倒地,从众人头顶上方跃起,嘶鸣着朝洛鸿楼高阶之上……它主子的方向飞速冲去。 梁王知道白卿言箭无虚发厉害至极,哪怕此刻白卿言手中并未拿着射日弓,他还是十分谨慎的将整个身子都躲在旁人身后,全身紧绷戒备:“范余淮……白卿言就在那里!杀了她……救出父皇,不论在我这里还是在父皇那里,你就大都是晋国的功臣!” 只剩下一只眼睛的范余淮一剑砍下敌对将士人头,抬眼的一瞬,只看到一匹白马从头顶飞跃而过的身影,惊呼:“拦住那匹马!” 白马其势汹汹,才有举刀拦截者,那白马便扬蹄将人踏倒,那人喷出一口血,连惨叫都没有来得及发出就没了气息,白马并不恋战……杀声之中急速冲向主子。 白卿言三步并做两步冲上前,拽着太平的马鞍一跃而上,扯住缰绳勒马,通体雪白的宝驹扬蹄长嘶,火光映红了经历过百战的银甲,那身形颀长纤瘦的女子红色披风猎猎,眉目冷冽如刀锋,周身都是如这烈火般炙热逼人的杀气。 “陛下!”沈天之不知道从哪儿找来了一把红缨长枪,追出洛鸿楼,浓烟之中,将银枪朝着白卿言的方向丢去,“接枪!” 白卿言手腕一转,狠狠将手中利刃插入骏马脚下玉阶之中,抬手接住红缨长枪,扯住缰绳调转马头,高声下令:“守好洛鸿楼最后一道防线!” “是!”将士们高声称是。 白卿言双眸死死盯着梁王,在石阶两侧窜起的烈火之中,迎着灼人的热浪,手握寒刃,快马朝高阶之下冲去,人似从烈火之中疾驰而来。 梁王死死叮嘱马背上杀气凌人的白卿言,声嘶力竭高声呼喊:“斩杀白卿言者,赏金百两!”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聚在梁王身边的亡命之徒,一听到赏金百两四字,杀心越发浓重。 那可是百金啊,即便白卿言是战无不胜的杀神,可围剿她的人多了……她总是双拳难敌四手,总有空子可钻,谁知道自己会不会被老天爷眷顾,拿下百金,那下半辈子就再也不用过这种拿命换银子……刀口舔血的日子了。 白卿言眼神就像望不到底的幽谷深渊,丝毫未曾因为梁王身旁那些亡命之徒兴奋起来的模样有任何变化,漆黑如墨的瞳仁映着火光,却只有喜怒难测的冷寂,比黑夜更加深沉……深沉得让人心惊肉跳。 梁王下意识想向后退,可身后那些亡命之徒为了百金,嗷嗷叫着举剑往前冲,如湍急激烈的奔腾河流势不可挡,夹裹着梁王往前,无半分后退的余地。 “将白卿言逼下马!”范余淮烈火之中高呼。 火光扑朔之间,白卿言沉着脸,银枪寒光所带之处……便是鲜血喷溅,刚要迎上前想将白卿言逼下马的范余淮,见寒光逼近……连连后退,长枪红缨从范余淮眼前飘过,他只觉喉咙一热睁大了眼,捂住喉咙,一手鲜血。 范余淮用力喘息吞咽唾液……喉咙没有断!幸好是皮肉伤! 他不敢想象若刚才往后退慢了一步会是怎么样的后果,他一手捂着颈脖,一手拽着梁王,急速朝台阶下退,让那些想得百金而不怕死的亡命之徒上前去厮杀。 范余淮没有忘记当初南都闲王的尸身,是怎么白卿言用那银枪挑起来的,除了射日弓……那一杆银枪也是白卿言的拿手绝活。 他不敢迟疑,拉着梁王急速后退保命,只见白卿言坐下骏马扬蹄,将一众想要将白卿言逼下马的亡命之徒踢翻在地,有的还未靠近白卿言,便被长枪穿胸…… 有愿为百金舍命的杀手,见白卿言长枪还在同袍胸腔之中,被同袍带血的双手紧紧攥着,他趁机腾空扑起,眼中露出狂喜,只觉白卿言的人头是他的了! 高阶之上的沈天之心顿时提到了嗓子眼儿,想大喊提醒,可嗓子揪在一起,竟发不出一丝音来! 可那杀手还未靠近白卿言半分,就被长枪穿透了腹部,人……似被长枪一瞬定在了空中。 白卿言手握银枪,枪尾就抵在马鞍之上,将一跃飞起欲斩她头颅的杀手高高挑起,凌厉的视线扫过那些见状心生惧意不断向后退的杀手。 马下,刚才那个被白卿言穿胸的杀手双手还保持着紧攥长枪的动作,低下头……就看到鲜血流水似的往外冒,他喷出一口鲜血倒地,面目狰狞地倒地,致死都不能相信,白卿言怎么可能,如此快?! 国与国之间,是弱者惧怕强者。 人与人之间,亦是如此! 知道白卿言强时,他们还报了一线希望,可眼见白卿言一杆银枪杀人,快到在火光如此大盛的环境之下,双眼之能捕捉到虚影时……他们知道白卿言并非他们之力能敌的! 百金虽然诱人,可也要有命活着去花那百金才是。 高低乱窜的火舌将这洛鸿楼四周映得恍如白昼,也让那被白卿言举起来的尸体……格外清晰。 那插在长枪之上的杀手手中利刃跌落,口吐鲜血,双手紧紧攥住枪身,不过瞬息便没有了气息,就像个人偶被人高高挑起。 范余淮的心快要从嗓子眼儿里跳出来,白卿言不但像背后长了眼睛,速度……快到不可思议,他只剩一只眼睛看不到白卿言抽抢刺枪的动作也就罢了,周围那些亡命之徒……都没有看清楚,甚至不知道白卿言是以何种方式出枪的。 白卿言坐下骏马太平见周围金戈之声顿时消散,踢踏着马蹄,鼻息喷出热气长嘶,那些杀手纷纷后退,沈天之所率人马也都聚拢在白卿言身边。 第九百零九章:一个不留 不等白卿言再次下令,白锦绣便已经带人快马杀来。 白锦绣原本在城门口拼杀,看到洛鸿楼这里火光冲天,担心长姐白卿言和祖母大长公主出事,连忙带着轻骑兵杀了过来…… 白锦绣一眼便看到了梁王,高声道:“杀!” 当那些亡命之徒,本就已经被白卿言吓破了胆,此刻对上真正战场浴血过的将士,更是如同惊弓之鸟。 鲜血顺着长枪流到了白卿言的手背之上,她将长枪之上的尸体甩开,看到被白锦绣所率将士逼得向高阶上直退的梁王一行人,语声冷漠:“杀!一个不留!” 援兵已到,围在白卿言身边的将士们哪里能不士气大振,得令纷纷举刀嘶吼着朝着高阶下冲去。 白卿言用力拉住缰绳,制住蠢蠢欲动意图冲进人群之中搏杀的太平,居高临下望着惊慌失措的梁王和范余淮一流。 不过是困兽之斗,大晋也好……梁王也罢,今夜都要消失不见。 白锦绣已一跃下马,抽出白家家传宝剑青锋剑,带头率先杀了上来。 白家子嗣都未曾忘记过白家先祖的教诲,只有身先士卒……才能激发战士士气。 白卿言看着白锦绣游刃有余拼杀上前,逼得梁王捡起地上刀刃,躲在范余淮身后防备。 梁王和范余淮还有那些亡命之徒,已经被团团围住,如同待宰羔羊,垂死挣扎之后,便是惨叫和人头落地。 太平是一匹有血性的战马,它嘶鸣着……想要冲下去,可缰绳死死被主子攥在手中。 “前有狼后有虎!”梁王握着刀的手轻微在颤抖,却不愿意让人看出来,他转头朝着白卿言的方向看去,对范余淮道,“杀上去!活捉不了白卿言……只要能绕过她,也能拿捏住大长公主!总能拼一条活路,和白锦绣带来的人硬拼死路一条!” 范余淮闻言也转头朝着高阶之上看去,白锦绣带来的人太多了,他们要向正面杀出去根本不行! 但……守着洛鸿楼的兵力本就不多,杀上去虽然难……可比要面对白锦绣带来的数百轻骑兵可是要简单的多。 下定决心,范余淮低声吩咐近旁几个:“往上冲……不要恋战越过镇国公主,杀进洛鸿楼,只要拿下大长公主!便可以大长公主为人质活着离开!” 这些亡命之徒一向都是为人刀俎,上头让怎么做便怎么做,如今有人指了活路,他们自然是拼死一搏。 眼见那些亡命之徒,齐齐调转……朝着台阶上方没命似的攻来,沈天之的人显然抵挡不住不断向台阶上的方向退。 烈火之中,白卿言稳坐太平背上,目光沉着又平静,手中红缨长枪还在滴答滴答滴血,煞气凌人,说是杀神临世也不过如此了。 不必狰狞表露,那人就静静立在那里,便强大的让人心生寒意,不敢与之一战。 范余淮此刻开始后悔,后悔自己走到了这么一条路上。 可如今后悔也没有用了,已经上了梁王的船,就算是船要沉了……他也得再搏一把,若是此时屈膝求饶,只能让人更加看不起,折了他武将尊严。 杀红了眼的白锦绣还能不知道这些人打得什么主意,可长姐就在高阶之上,白锦绣相信长姐不会放任何一个人过去,否则也不会如同柱石一般单人匹马镇守在那里。 白卿言视线落在白锦绣的身上,四目相对,眸子又看向梁王…… 白锦绣会意颔首,一跃而起踩住将士们的肩膀或头颅,一路飞驰目标明确锁定梁王,带着寒光的青锋剑精准无比冲向梁王…… 范余淮只觉后脑寒风袭来,不等他反应过来一把推开梁王,白锦绣已经落在了梁王身上,双手握住青锋剑剑柄剑锋朝下,眸色沉着狠厉将青锋剑从梁王头顶扎了下去。 范余淮睁大眼了,只见白锦绣抽剑……一跃朝着台阶上越去,挽剑而立,转过身来,面色与白卿言如出一辙的冷漠,高声道:“梁王已死,全部剿杀一个不留!” 范余淮看向还立在那里的梁王,只见梁王头顶簌簌往外冒血,一张白净的脸上全都是鲜血,人也直愣愣朝后倒去。 “陛下!”范余淮扶住梁王,只见梁王双瞳涣散,竟然……是已经没有了气息。 梁王一死,范余淮带着的这帮亡命之徒立刻溃不成军。 范余淮猛地抬头,睁大了眼看着立在高阶之上的白家姐妹俩,犹如站在身处烈火之中,却有她们坚定的方向和决心,仿若任何强大的对手都不能将她们击倒! 她们立在那里,好似在告诉他们这些丧家之犬,何为强者,甚至都不愿意对他们这些蝼蚁出手了。 败了! 范余淮知道,这一次是彻彻底底的败了…… 连梁王都死了,还能挣什么? 梁王一开始要来这洛鸿楼抢人的想法就是错的,若是一开始逃出去……说不定还有机会东山再起,可如今梁王的命……和这些高手,全部要折在这里了。 困兽知道没有活路,各个都是死拼,很可惜……白锦绣带来的都是身经百战留下来的精锐将士,江湖上的亡命之徒……和真正沙场浴血留下的精锐还是有区别的。 兵败如山倒,很快以范余淮为首的这些亡命之徒……几乎被消耗殆尽。 满脸是血的范余淮终于跪倒在地上,刀瞬时架在了范余淮的脖子上。 没力气了,范余淮已经打不动了,罢了……败给了白家的子嗣,是应该的! 百年将门白府从不出废物,这话诚不欺人啊! 败在杀神白卿言的手中,范余淮认了! 好歹,曾经救过驾,也造过反…… 来过这世上,轰轰烈烈过,虽然败了,可他范余淮死而无憾了。 可生死一瞬,他却拼尽全力攥住了要挥向他颈脖的刀,手心顿时鲜血淋漓:“等等!我有话要说!说完范某立即就死……” 他抬头看向白卿言的方向,高声喊道:“镇国公主……谋反之事,是我一人做的,和我家眷无关!” 第九百一十章:活路 范余淮姿态卑微:“范余淮恳求镇国公主……念在我们曾经也浴血同战的份儿上!能饶过我的妻儿!” 周围烈火燃烧草树,到处都是火花迸溅霹破作响的声音,范余淮的五官被烈火映得通红发亮,他从未如此虔诚对人叩首,只求白卿言能饶过自己的妻儿。 他造反也好,杀人也好……都是他做下的,和妻儿无关。 不等白卿言回答,就听到有人歇斯底里的凄惨喊声从台阶下传来:“爹……” 闻声,单手握着刀刃的范余淮猛地转头,只见高阶之下衣裳皱皱巴巴,满脸脏污……鸡窝似的头发上满是稻草的范玉甘,高声喊着他。 “阿甘……”范余淮一颗心顿时提到了嗓子眼儿。 梁王登基之后,城门被白锦绣攻破,临走的时候哪怕那么着急,范余淮也带上了一直被他关在家中的儿子和妻室,范玉甘是他的独苗苗,他就是死一百次也不能让范玉甘出事。 范余淮忙转过头睁大了剩余的那一只眼,满目惊恐感盯着白卿言,重重叩首请求:“镇国公主!求你放过我儿子!我儿子还小……当初知道我跟随梁王谋反的时候,还以死要挟我收手!他是个好孩子……” “爹!”范玉甘急得眼泪都出来了,他眼瞧着那些人的刀都架在了自己父亲的脖子上,忙朝着白卿言看去,高声喊着,“白家姐姐!白家姐姐……求你饶我爹一命吧!我愿意替我爹死!白家姐姐……求你了!” “你瞎说什么!”范余淮转头怒吼,眼泪瞬间就涌了出来,“臭小子!你才多大!你替谁死!你以为你一个废物纨绔的命能比你爹的命值钱?!滚一边儿去!干啥啥不成玩意儿……凑什么热闹!” “爹!”范玉甘哭喊着,“我知道我没用,您总骂我没用,可我再没用也是你的儿子,也不能看着你死……白家姐姐!求你了!” 范余淮心中说不出来的滋味,他这辈子就这么一个儿子……虽然是纨绔一直被旁人看不上眼,可范玉甘却有一颗纯粹的心,是个孝顺的好儿子。 他知道的,他一直都知道…… 虽然他总是恨铁不成钢,总说范玉甘干啥啥不成,吃喝玩乐样样行,可他的儿子并非没有闪光点,可死到临头他才想起他从未夸奖过自己这个儿子。 白卿言看着哭啼不休的范玉甘,同白锦绣道:“将范余淮暂时关押起来,随后发落吧……” “将范余淮关押起来!”白锦绣视线又落在范玉甘身上,“连同他儿子关在一起!” “镇国公主,祸不及妻儿……求镇国公主放过我这不成器的儿子,他就是个只会吃喝玩乐的废物,留下也不会对您有什么威胁,求镇国公主饶过这个蠢东西吧!给他一条活路吧!”范余淮堂堂七尺大汉,竟哭了出来。 “白家姐姐,求你绕了我爹吧!”被烂在高阶之下的范玉甘也声嘶力竭喊着。 白卿言看着范玉甘和范余淮这对父子,半晌,低声交代白锦绣:“押回大都城,叮嘱一声……别太难为他们。” 原本,白卿言是不想留范余淮性命的。 可虽说她和范玉甘没有什么深重的情分,也知道范玉甘是一个心底善良的孩子,曾经范玉甘这孩子和阿雲交好,阿雲也说过吕元鹏那些纨绔……纨绔是纨绔了些,可大都聪明也坦诚。 她觉得,若是这样的人这样的将自己的心眼儿用到正经地方而非吃喝玩乐,不敢说能做出一番成绩,但也必然不会太差了去。 看在范玉甘的情面上的,白卿言倒是可以饶范余淮一命,只不过……范余淮这样的人,白卿言却是不敢再用了。 且即便是她还想用范余淮,那些大都层内被范余淮抛弃的下属,谁有愿意再跟? 白锦绣交代了一声,让人将哭啼不休的范玉甘和范余淮拉走,将他们父子俩关在一间牢房里。 白锦绣话音刚落,就见沈天之刚才带着全渔离开的下属匆匆跑来,朝着白卿言抱拳道:“陛下,大夫那里说,那个叫全渔的小太监,腿保不住了!那小太监已经吐血了,不能耽误,可那个小太监……” 她下马,眉心紧皱:“不愿意丢了腿?” 来的人颔首:“正是!” 听到全渔二字,白锦绣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却也知道全渔这个小太监怕是为了护住祖母活着长姐受伤了:“长姐你去看看,这里交给我!保证祖母出门的时候,绝对见不到血!” 这里需要尽快打扫,长姐和祖母也需要尽快离开,这火势太大了,用不了多久就会烧过来。 “让将士们疏散百姓,以免大火伤及百姓!”白卿言说完随沈天之的下属匆匆离开。 白锦绣瞧见自家长姐离开,视线又落在被人抓住却挣扎不休,一直喊着“白家姐姐”求长姐放过他父亲的范玉甘。 白锦绣叹了一口气,曾经这范玉甘同阿雲交好,便足以让白家人留他一命了,更别提后来白家满门男儿葬身南疆,他们白家出城迎接白家英魂之时,这范玉甘可是和吕元鹏、司马平他们一同去了。 光是这一点,不必长姐交代,白锦绣也会吩咐将士们善待范玉甘一些。 白锦绣抬脚朝着范玉甘的方向走去,路过梁王双眼睁大的尸体时,白锦绣也只是淡淡扫过一眼,并未再做停留。 在白锦绣看来,梁王不过是一只窜上窜下,且会唱戏的蚂蚱罢了,她从来都不放在心上。 就是有些恶心,她当初真的被梁王蒙蔽双眼……竟然以为梁王对长姐情根深种,这种东西……和长姐一起提起来都是侮辱长姐。 范玉甘看到……仰头喊道:“秦夫人!秦夫人……我和秦朗关系一向不错,求您看在秦朗的面子上,饶过我父亲好不好?父债子偿……我愿意替父一死!” 已经被押住的范余淮高声怒骂儿子,言语里皆是瞧不上自己这个儿子的意思。 第九百一十一章:尊严 可白锦绣知道……范余淮这是因为疼爱,是因为想要保住自家儿子的命。 白锦绣立在满脸眼泪鼻涕仰头恳求她的范玉甘面前,弯腰将范玉甘扶了起来,抬手将他头上的杂草拿下来,道:“别怕……长姐刚才交代了,让将你和你父亲关押在一起,押回大都城,还叮嘱了看押的人不要太难为你们!” 范玉甘眼睛一亮:“白家姐姐……不要我爹的命了!” “长姐建立大周朝,范余淮谋反……谋的是晋朝,既然已经改朝换代,看在你的份儿上……长姐想必也不会再追究,就是不会再用了,别担心……你随他们去吧!一会儿我让人给你送止血伤药。”白锦绣抬手拍了拍范玉甘的肩膀。 范玉甘听到这话,哇的一声哭出来,用脏兮兮的衣袖抹去眼泪,心里着实是松了一口气:“多谢白家姐姐!多谢秦夫人!” 范玉甘从来没有如此感激白家姐姐改朝换代了,正如白锦绣若是没有改朝换代,他父亲必死无疑,这可是谋逆! 但是若改朝换代了,的确是可以钻空子捡回父亲一命。 白锦绣压低了声音对范玉甘说:“先别告诉你爹,让你爹怕个几日!” 范玉甘瞧着白锦绣满目笑意的模样,朝还声嘶力竭骂他的爹爹看了眼,用力点头:“不太告诉他,让他怕上几日,谁让他骂我来着!” 白锦绣被范玉甘这混不吝的话逗笑,抬手拍了拍范玉甘的肩膀:“去吧!” · 洛鸿楼内。 全渔已经吐血了,他双手死死抓住大夫的手:“身体发肤受之父母,小时候是是在没有办法了,才净身入宫,我已经比平常人少了一样东西,我不能没有腿了!” 全渔是为了给阿娘治病才卖身入宫的,他是家里最大的儿子……父母不愿意,他是净了身后才逼得父亲没办法将他送入宫换钱的。 那个时候,全渔年纪小,也不知道将自己的命根子留下来,日后一同入土好留一个全尸。 已经丢了身上的一样东西,全渔就是死也不想再丢了腿。 白卿言推门而入,全渔那条被毒酒杯扎破的腿已经乌青发黑了。 看到白卿言,嘴角还挂着血的全渔抬头:“镇……镇国公主!” 白卿言疾步走到软榻旁看了眼,对大夫道:“保人!锯腿!” “镇国公主!”全渔声音虚弱,一个劲儿的颤抖着,“我不想没了腿,没了腿……我还不如去死!” “愚蠢!活着才是最重要的!”白卿言在软榻旁坐下,“再耽误下去,你就真的没命了,全渔……你还小,往后的日子还长,日后你就会知道活着有多幸运,我的弟弟们当初全部折损南疆的消息传回来,我宁愿他们缺胳膊少腿……也希望他们能够回来!我不知道你有没有亲人,可你问问你的亲人是希望你没了一条腿但好好活着,还是为了保住腿去死。” 全渔一怔,入宫时年纪还小……他已经记不清楚当时的情景,他只记得父亲怒火冲天打了他一巴掌,母亲……说死都不愿意用他换来的钱活命。 他以为父母是恨他伤了他们给予他的身体,所以这些年……对身体爱惜的很。 白卿言双手按住全渔的肩膀,侧眸同大夫道:“动手!” 全渔的惨叫声在这烈火之中,似要撕裂九霄。 锯腿,止血…… 这每一步都是在冒险,可不冒险全渔就不能活。 白锦绣迅速清理战场,随后抬脚朝着高阶之上的洛鸿楼走去。 洛鸿楼内,已经被控制住的皇帝听到外面大局已定,听到梁王死了,咬紧了牙关骂道:“废物!” 坐在桌案旁的大长公主看向一动不敢动的皇帝,长长叹了一口气…… 大晋皇朝,到底是败在这个东西手中了。 不多时,洛鸿楼几扇大门大开,身着战甲的白锦绣从外面跨了进来,全然无视了皇帝,朝着大长公主行礼:“祖母,外面血迹来不清理干净了,洛鸿楼火势太大,锦绣怕很快便会烧过来,虽然已经吩咐将士们救火了,可为祖母安全……还请祖母先随我离开。” 大长公主看着英姿飒飒的白锦绣有些晃神,在白锦绣率兵攻打大都城之前,她自己大概都忘了……自己这个孙女儿当初可是随同她那老夫君一同上过战场的。 再次看到白锦绣披甲上阵,大长公主难免会想起白家折损于南疆的儿郎…… 可真好啊,阿玦还活着,阿雲也还活着! 大长公主扶着案几缓缓站起身来。 白锦绣上前扶住大长公主,只见老态必现的大长公主手中拨动着佛珠,半晌之后才道:“晋朝皇帝一心想要等那设在高处的九重台,老身瞧着……这洛鸿楼也不低!不如就让晋朝皇帝将就将就,就将这里当成是九重台,让晋朝皇帝在这里专心求长生不老药吧!” 大长公主语速缓慢柔和,如同寻常人家慈眉善目的老人,可话音却透着杀伐决断和说一不二。 既然白卿言要登基为帝,那么……这个皇帝便不能留。 皇帝听到这话,睁大了眼:“姑母!你要朕死!” “去吧!”大长公主拍了拍白锦绣的手,眉目含笑轻轻推了白锦绣一把,“去吧!” “祖母?!”白锦绣大惊。 “你长姐……会是一个好皇帝!爱国爱民的好皇帝!”大长公主双眸含泪,笑得眼角的褶皱深重,“白家军有一句话生为民死殉国,祖母……是晋朝的大长公主,生护大晋,死殉大晋,这是一样的道理!” “祖母!” “祖母活到这把子岁数,知道自己大限将近了,这……也算是祖母身为晋国大长公主最后的骄傲!还是……给祖母留一丝尊严吧!”大长公主忍着眼泪,想起蒋嬷嬷来,又叮嘱白锦绣,“蒋嬷嬷自小看着你们长大,好好照顾她!” “祖母不走,锦绣也不走!”白锦绣态度坚决。 即便,白锦绣能够理解大长公主,可她也不能允许自己的祖母死在自己眼前。 第九百一十二章:伤心欲绝 “沈天之……”大长公主高声唤了沈天之一声。 “是!”沈天之上前。 “把皇帝绑在柱子上!捆扎实了!带二姑娘岀去……”大长公主身上带着极强的威势下令,而后又满目疼爱看向白锦绣,“你长姐的登基大典,祖母就不看了!告诉你长姐……别怨祖母,好好的活着。” 说完,沈天之的人已经上前来拉白锦绣。 白锦绣正欲拔青锋剑打退沈天之的人,却被冲上前的沈天之按住了:“二姑娘,你真不明白吗?大长公主是晋朝的大长公主,就如同……你的叔伯他们是白家军,为了护卫自己心中想要护卫的东西,他们死都不会退。” 沈天之认真望着白锦绣,更何况大长公主这辈子都在守护晋国,甚至为了晋国……连自己的丈夫、儿子、孙子、孙女都在防备。 如今走到这一步,大长公主知道晋国腐朽,教导孙女儿登基为帝,可她不能眼睁睁看着白卿言登基。 她今日死在此刻,就是和晋国一起死了。 可让大长公主看到白卿言登基,便是她的孙女儿覆灭了晋国,大长公主不愿意看到。 这是大长公主身为晋国嫡出公主的骄傲,这样的骄傲……对他们这种人来说,比性命更重要。 就像…… 文人气节。 武将气魄。 被绑在柱子上的皇帝还在破口大骂,想做垂死挣扎,一护卫不知道从哪儿摸到了一块抹布,直接塞进皇帝嘴里。 “秦夫人……想想已逝去的镇国王,镇国王在最后一刻难道不清楚白家落得如此下场,是因为君疑臣诛这四个字吗?可为何镇国王却未曾留下只言片语让白家人复仇,因为镇国王忠于晋国。”沈天之郑重同白锦绣道,“走吧!” 沈天之说出这些话,他不清楚白锦绣能不能听懂。 毕竟,在这礼乐崩坏的世代,能理解类似大长公主这一辈人信念和坚持的年轻人越来越少。 “去吧!”大长公主笑着在案几后坐下,手中拨动着佛珠,慈眉善目笑着,“晋朝结束了,我这个晋朝的大长公主……也就该走了。” 即便是大长公主今日随同白锦绣一起离开,其实也活不了多久了。 大限将至,人是有感知的。 人总是要死的,既然如此,又为何要在大限将至之前的那段日子……成日里陷入痛苦之中,若是如此……还不如就在今日,在今日晋朝彻底成为历史之时,也跟着晋朝的历史一起离去。 在沈天之看来,白锦绣还是个孩子,尽管白家的孩子都早慧,可白锦绣显然不同于白卿言那般心智近妖,有些话他不说透白锦绣不能明白。 白锦绣双眸含泪看向打定主意坐下不语的大长公主:“祖母……” 瞧得出白锦绣的挣扎,沈天之如同一个长辈,循循劝道:“给大长公主磕个头,我们走吧……别耽误了!” 被堵住嘴的皇帝额头憋的青筋直跳,不知道在说些什么,全部被抹布堵在了嗓子眼儿里。 白锦绣迟疑了片刻,松开按着青锋剑的手,对大长公主跪了下来,重重叩首:“祖母,锦绣……还是希望祖母能够和锦绣一同离开,祖母要是在这里出事……长姐会很伤心的!长姐是祖母一手带大……与祖母的情分比我们任何一个兄弟姐妹都要深。” “正是如此啊,所以……祖母才不愿意看到你长姐登基那日!又希望登基的是她!”大长公主垂眸看着面前还未喝完的茶杯,端起一饮而尽,“下辈子吧!祖母一定好好当你们的祖母。” 茶中有毒,是曾经大长公主命人杀纪庭瑜时用的一日眠,昨日得知白卿言要入洛鸿城……大长公主便服了这一日眠,只是用量极少,毕竟这毒……用了之后便会使人昏昏欲睡,在睡梦中死去! 故而昨日,大长公主只用了一点,今日白卿言来前大长公主才慢慢在增加。 如今喝碗这杯茶,毒便用完了,用不了多久大长公主便会感觉到困倦,而后……永远沉睡在这洛鸿楼内。 大长公主对白锦绣摆了摆手:“祖母这是要去见我的父皇、母后,要去……向你祖父、叔伯和弟弟们,谢罪了。” 说完,大长公主就如同入定了一般,闭上眼不再说话…… “走吧!”沈天之伸手去拽白锦绣的胳膊,“再不走来不及了!火势太大了!” 外面滚滚浓烟不断从紧闭的窗缝挤进来,沈天之已经忍不住咳嗽,热浪也越来越强烈,恐怕烈火很快就会吞噬掉这洛鸿楼的。 “祖母!”白锦绣眼泪如同断线,希望大长公主能够改变心意同她一同离开。 沈天之眼见大长公主的唇瓣变色,脸色大变,他抬头看到火舌已经窜到了窗口,忙同白锦绣说:“大长公主已经服毒!秦夫人……再不走真的来不及了!” “祖母!”白锦绣大惊。 “走吧!”沈天之用力将白锦绣拽起,“要是连你也死在这里,陛下才真会伤心欲绝!走吧!” 白锦绣一咬牙,也不再恳求,反握住沈天之的手臂:“立刻……派人将我祖母抬出去!不管祖母愿不愿意!快!否则祖母出现任何意外……我都会同长姐说是你害的!” “这……” 沈天之脸色一白,冒犯大长公主……大周女帝的祖母,这谁有这个胆子?! “你若不动,我亲自来!”白锦绣道。 沈天之只得颔首:“抬大长公主岀去……” 此时的大长公主尽管还留着意识,可身体已经率先散了力道,即将陷入昏昏沉沉的沉睡之中,就连睁开眼睛都费力。 被结结实实困在柱子上的皇帝,伸长了脖子,似乎是在声嘶力竭嚎叫着什么,可并没有人搭理皇帝。 皇帝看着那些将士将大长公主抬出去,看着洛鸿楼里的人一个一个岀去,只剩下他一个人,终于慌的不成样子,睁大了充血的眸子朝着白锦绣的嘶吼。 白锦绣出门,抬眸望着皇帝,亲自为皇帝将门关上…… 第九百一十三章:磋磨 浓烟滚滚不断从窗口往进涌,就连洛鸿楼顶上的横梁都被熏黑了,皇帝汗如浆出,转而看向隔扇,隔扇外火光冲天。 他没想到自己堂堂晋国皇帝,最后竟然会落得这样一个下场。 他原本是要登九重台求长生不老的,国师说了……登上九重台,献祭一千童男童女,便能见到仙人,求得长生不老药,甚至还能求仙人让白素秋起死回生。 他马上就要成功了,九重台已经建成,他不过是要一千童男童女而已,白卿言竟然就敢反了他! 苍天啊,就一步……一步啊!他是晋国的真龙天子!为何上天要如此对他?为何就不能让他如愿?!太子为何还不来救他! 此时的太子,胸前中了一刀,鲜血直流……被秦尚志和一群将士们,还有皇家暗卫护着扶着一路躲躲藏藏,终于快要到城门口了,可是太子实在是太累了,秦尚志没有办法挑选了一座人已经走光了的富庶人家的宅子,将太子暂时安置在那里,简单给太子包扎了伤口。 太子喘着粗气,靠在座椅上,全身都是血腥味…… 他怎么都没有想到,他宠爱了这么久的红梅会给他致命一刀。 听说红梅来了,太子还以为红梅也是白卿言送来的,为了让红梅劝降,谁知道刚见到红梅……还没来得及亲热,红梅就送了他这么一个见面礼。 红梅看着他的眼神,分明就是爱慕极深的,她怎么就能眼睛不眨的将利刃插入他的胸膛?又怎么能一副视死如归的表情一跃跳进河里? 什么深仇大恨啊!给了他这么一刀? 现在红梅已经死了,去追究原因也没有什么意义。 可太子是真的不想死,要是真不怕死……当初也不会对梁王屈膝卑微恳求一个活命的机会。 但太子也没有想好,这样逃出去了日后怎么办。 身无分文没法给这些暗卫银子,可能还需要这些秦尚志和这些将士还有皇家暗卫来养,这些将士和暗卫……还会为他卖命吗? 太子低头看到自己腰间的禁步,这个或许还值点儿钱,可也不知道能撑多久。 太子怎么都没想到,到了这个时候对他不离不弃的反倒是秦尚志,这个……他曾经帮着方老压制的秦尚志。 方老也是忠心,方老那不成人形的样子,太子光是想起来都觉得毛骨悚然。 任世杰……也不知道是不是死了,没有一个音讯。 只有秦尚志,原本在修渠,原本不用牵扯进来的秦尚志,却在拼命护他。 想来想去,太子下了一个决定:“不往城西跑了,我们去大周的大营,秦尚志……你去告诉镇国公主孤愿意称降!” 希望白卿言能念在往日的情分上,好歹让洪大夫来给他治一治伤,说不定他还能活命。 秦尚志听到太子这话,震惊不已:“殿下!” “我说不定就要不成了!”太子抬头看向秦尚志,昧着良心开口,“可你们都是晋国的大好儿郎,何苦为了我这个已经快要死了的太子舍命,成为亡命之徒?罢了……去镇国公主那里!以孤对镇国公主的了解……你们随我去称降,不会有什么性命之忧,她是不会赶尽杀绝的!你们还年轻……还有未来!晋国没了就没了吧……” 秦尚志一向对他深信不疑,想来……是不会察觉出他是在骗他的! 也如太子所料,秦尚志和秦尚志所率的将士,还有这一小队皇家暗卫没想到太子会说出这样的话,在他们眼中……这位太子和皇帝一般,都是极为利己的,难不成是人之将死……心也跟着善了? 不说秦尚志和那些将士同太子没有什么交集,即便是皇家暗卫队护卫太子,是出于本能和使命,即便是忠诚是他们自小便学习的东西,可这样的本能和使命也经不住没有银钱的日子磋磨啊! 太子是怕了,怕秦尚志和这些将士、暗卫在他没有办法提供衣食住行之后,会取了他的脑袋去投奔白卿言。 秦尚志还好,尤其是这些暗卫,什么皇家暗卫生死效忠皇家,那是银子给够的情况下。 太子在晋国朝堂经营这么多年,还不清楚这些人是个什么德性吗? 于其倒时候屈辱的被割了脑袋,还不如现在自己主动投降,白卿言念在旧日里他还对她不错的情分上,应该不至于太过难为他。 太子可是听说了,就那个大梁投降的三皇子,白卿言可是给封了王啊……让他安稳过完这一生,这已经很好了。 下定决心,太子紧紧按住还在簌簌冒血的伤口:“走吧!别耽搁了!去找镇国公主!” · 很快,洛鸿城中的百姓都被疏散,林康乐正带着将士们齐心协力救火,整个人被烟熏得跟从黑煤窑里出来一样。 林康乐用手抹了把脸上汗水,黑乎乎的烟被擦掉,露出半张被烤得发红的脸,他手一直在打颤,他仰头望着这冲天大火,心中直叹火势太大了…… “梁王这狗娘养的,疯了吧!火势弄这么大……”林康乐只觉全身都是汗,他紧紧攥着手中的水桶,扭头问,“已经确保百姓全部疏散了吗?” “回将军,已经全部疏散了!我们的排查了好几遍,确认已经没有百姓了!”同样大汗淋漓的将士喘着粗气跑过来,看着自家将军通红的脸,高声道。 “好!让兄弟们撤吧!”林康乐甩下手中水桶,高声喊道。 为了阻断这场大火,牺牲的将士们已经够多了,只要城中百姓已经撤出,他们就没有什么坚守的必要了。 人……可比这城池重要,城池烧没了人还可重建,可人要是没了,可就真没了! 此刻,洛鸿城外大营,全渔被锯了腿,已经晕过去了,洪大夫刚让人给全渔灌了药,得到消息大长公主服毒了,还没细问就被拉着去给大长公主诊治。 洪大夫看到大长公主的唇色,再一搭脉,神容一动,抬眸朝着白卿言看去…… 第九百一十四章:尽力 白卿言竭力稳住自己的情绪,以往沉着清明的眼神显出急躁:“洪大夫怎么样?” “来不及了……”洪大夫摇头,“大长公主应当是昨日便用了一日眠,今日逐渐增量,毒性已经深入五脏六腑,药石无灵了!” 洪大夫没有说什么尽力一试,那便是真的没有任何希望了…… 白卿言手心收紧,垂眸看着躺在大长软榻上的大长公主,陡然想起了外祖母的那些话。 或许当初,外祖母便预料到了会有今天这一日。 也正是因为当初外祖母那些话,白卿言心中便有了一些防备,也有预感……或许会有这么一日。 可祖母分明在洛鸿楼上同她说了那么多话,她以为……祖母看不下去林氏皇权已经腐朽,这才和她说……登基为帝之事,她没有料到祖母会选择在今日走上这条路。 “长姐……”白锦绣立在白卿言身旁,轻轻攥住白卿言的手,“或许这对祖母来说,是最好的归宿!祖母是晋国的大长公主,祖母姓林,她不愿意亲眼看到自己最疼爱的孙女儿,推翻林家江山这在情理之中。” 白锦绣低声劝着白卿言,却也不知道能起多少作用,毕竟沈天之刚才也没有能完全劝动她。 此时,白锦绣后悔了,她不应该强行将祖母从洛鸿楼带出来,不该让长姐知道祖母已经药石无灵……不该让长姐亲眼看着祖母离世。 或许祖母永远留在洛鸿楼内,才是祖母最好的归宿。 即便是长姐知道了祖母选着留在哪里,剧痛之后伤总会愈合。 可如今将祖母带到长姐面前,看着祖母还尚存一息,他们所有人却束手无措,随着时间的推移……长姐会越来越痛,越来越觉恨自己的无能为力,如同刀锯在心头来回拉扯,痛不欲生。 “长姐……我们尽力了!”白锦绣握紧了白卿言的手,语声哽咽,“每个人都有每个人对前路的选择,我们选择了推翻晋朝,祖母选择了死殉晋朝……” 沈天之怕就怕白卿言这样不流泪,又沉默不语的模样。 越是悲痛,表现的越是木纳,这……沈天之知道。 “与其强留大长公主活着,日日在责任和亲情之间来回磋磨,这对大长公主来说……未必不是最好的结局。”沈天之上前一步,低声劝白卿言,“大长公主活着,便是日日诛心,诛心之痛……远胜生死!陛下应当比任何人都明白。” 明白,白卿言如何能不明白? 可她也有私心啊,那是她的祖母……年幼时她被养在祖母祖父膝下,她又是嫡长……祖母对她虽然严厉,可也是捧在手里含在嘴里。 她走出的第一步,也是扶着祖母的手走的。 幼时描红启蒙,是祖母捉着她的手描的。 祖母会费尽心机编写一些故事,日日讲于她听,教她下棋,教她……祖母能教的一切。 病了,她的床边连阿娘都无法靠近,祖母没日没夜的守着。 那年战场重伤归来,原本不怎么信佛的祖母在佛前跪了三天三夜,祈求她能活命。 祖父没了,父亲没了,叔父们没了,弟弟如今活着的只有阿瑜、阿玦和阿雲…… 南疆一战在白卿言心里留下的痛楚,还未抚平,如今……连祖母也要离去,她如何能不撕心裂肺? “大姑娘,老朽真的是毫无办法!”洪大夫低声同白卿言说,“不过……这一日眠虽然毒性剧烈,倒是个十分温和的毒,让人在昏睡之中死去。” 洪大夫说着朝着双眸紧闭的大长公主看了眼,接着道:“所以就算是已经到了这个时候,大长公主神容还算安详。” 洪大夫想不出什么安慰白卿言的言语,声音低缓:“老夫跟随镇国王这么多年,对大长公主和镇国王的感情也算是了解,若当初……白家逢难之时,大长公主不是为了护住白家这些遗孤和遗孀,怕是早就追随镇国王去了!如今大姑娘称帝,大长公主也算是能对白家放下心来,了无牵挂了!这……是好事,大姑娘千万不要钻了牛角尖,不要以为大长公主这是不愿意大姑娘称帝!” 白卿言走到今天这一步,不容易…… 洪大夫知道白卿言和大长公主感情深厚,就怕白卿言以为大长公主是不愿意白卿言称帝自我了结,白卿言与镇国王白威霆一般重情重义,若是真的如此以为,为了大长公主不愿再登基,那这大周江山来日堪忧。 祖母是为了护着她们撑了下来,她知道…… 上一世,祖母得到消息,便病倒了,没过多久撒手人寰。 这一世,祖母能活到今日,白卿言已经很高兴了。 只是,倘若祖母能寿终正寝,而非以如此方式殉了晋国,她会更高兴。 疼痛顺着愧疚的藤蔓缓缓在她体内生长,聚集在胸腔,白卿言只觉胸腔内似有什么东西被重重锤砸,一股子带着腥气的粘稠一个劲儿的往上冲,都被她生生咽了回去。 平静半晌,白卿言才开口:“我知道……” 她语声沙哑,喉咙酸胀难忍,“你们出去吧……我和锦绣,陪祖母最后一程。” 洪大夫看向白锦绣,见白锦绣轻轻颔首,这才背起自己的药箱,同沈天之他们一起出了大帐。 摇曳烛火映着大长公主脸上的沟壑,白卿言在大长公主身边坐下,轻轻攥着大长公主枯槁的手,仔细看她便能够看到大长公主眼角含泪,那深沉的皱纹里还藏着泪痕。 正如洪大夫说得那般,大长公主神容还算安详。 白锦绣跪在床边看了眼大长公主,又抬手握住白卿言的手:“长姐,这是祖母的选择,谁都不能怪!” 她不知道此时祖母还能不能听见她说话,她还是忍住了情绪,垂眸轻抚着大长公主的手,低低开口:“祖母,阿宝知道……你未曾怪过阿宝。” 白锦绣忙跟着点头,看着长姐双眸发红的模样,眼泪霎时如同断线。 还好……长姐没有攥牛角尖,没有将祖母的死全都怪罪在自己身上! 第九百一十五章:平安还都 “祖母,阿宝还未曾告诉祖母,阿瑜……也还活着!只不过如今阿瑜身份特殊,阿宝便想着……等日后阿瑜回来了,再亲自带他去同祖母请安!” 但如今,祖母已经撑不住了,她想在祖母临去之前,讲这个消息告诉祖母…… “长姐?!”白锦绣睁大了眼,险些忍不住扯开嘴角哭。 阿瑜…… 白家嫡支正统的阿瑜! 白锦绣抬头看到祖母安安详的模样,她不想惹得长姐伤心,她知道长姐虽然未曾表露,可此时一定是满腔的泪水和愧疚,她硬是咬着后槽牙忍住哭声,埋首眼泪一个劲儿的往下掉。 真好,阿瑜还活着! 真的太好了! 祖母还未见到阿瑜、阿玦,还未见到阿雲…… 长姐已经传召,让南疆一战还存有一息的白家子在六月二十回大都城共证登基大典,祖母为何不等等,说不定还会等回来更多的白家子! 为何……要如此决绝,连最后一面都不见了? 白卿言察觉祖母的手指似乎动了动,她喉头胀痛哽咽,她知道……祖母听到了。 她语声柔和又轻盈:“六月二十,阿宝希望还能有白家子回来,若有……阿宝一定带着弟弟们,去给祖母叩首……同祖母说一句,平安还都。” 神容安详的大长公主眼角不知何时有了湿意,白卿言用手替大长公主擦去。 大帐外,洪大夫和沈天之一行人就立在门口,不敢吭声,也未曾言语,整个营地仿佛都安静了下来。 人人都知道,大周女帝此次御驾亲征来救自家祖母……前朝的大长公主,可谁知人救出来了,大长公主却服了毒。 多少人在揣测,大长公主这是用自己的死在表达自己的悲愤,要往大周女帝的心上扎一根钉子。 让大周女帝只要坐在那个皇位上,就会想起……这皇位是用她祖母的命换来的。 这个时候,谁敢不要命的喧闹。 洪大夫背着药箱眉头紧皱,抬眸望着洛鸿城内冲天的大火,心里说不出的滋味,洛鸿城这把火……连同腐朽的晋朝一同烧干净了也好。 杜三保急速跑来,将信递给洪大夫:“大都城方向送来消息,洪大夫……得赶紧送到陛下那里!” “给我!”洪大夫伸手接过信,拆开看了眼,“大梁旧世族不满,在大姑娘走后生乱,已经被四姑娘镇压了!大都城里……那些晋朝旧皇亲,想要联合晋朝封地的五位王爷和大长公主还有大姑娘谈条件,要保住自家的爵位和封地。” “痴人说梦呢?”杜三保啐了一口。 “这些前朝有封地的王爷翻不出什么浪花来,大姑娘从大都城来洛鸿城前,已经吩咐人传令白家军,前往广安、白水两处封地,传旨命两地世子和王爷一同前往大都城,观登基大典,由白家军接手两地布防,他们不敢不去!”洪大夫语声沉着,“且大姑娘交代了,让人在当地大肆宣扬新政,对百姓讲一讲新政对百姓之利!当地的将士多是从封地的百姓中出来,对百姓有利……便是对他们有利,谁还会为愿意封地之主卖力……继续当封地之主的牛马?” 沈天之点头,白卿言一向重视百姓,重视民心,有此举动并不意外。 杜三保也放下心来。 “大姑娘之所以没有让人去河东、安西和朔方三处封地,约莫是想着亲自去……正好从洛鸿城回大都城,绕行这三地并不费什么时间,大姑娘亲自带兵去……想来他们也不敢有什么违逆。” 听洪大夫如此说,沈天之眉心挑了挑,没想到白卿言竟然有如此作为…… 若是沈天之没有猜错,白卿言是想要趁这一次机会,彻底废除分封,从而加强集权。 说白了,主要还是看谁的兵多,谁的拳头硬。 白卿言手中兵多,围了你的封地,管控你的亲眷和王府……不由得你不服。 且白卿言意图推行的新政本就对百姓有理,那些封地处……原本为封地之主牛马的百姓,听闻新政……能不欢欣鼓舞,拥戴白卿言吗? 白卿言从接管大都城,察觉到各方势力涌动之事,便对这些皇室宗亲有所防备,且早早开始着手布置……以防有封地有私兵的前朝王爷生了别的心思。 不多时,洪大夫看到整个人黑成黑煤球似的林康乐匆匆而来,他朝着洪大夫和沈天之一拱手就要进大帐内,沈天之忙将林康乐拉住:“林将军等等!” 林康乐以为沈天之是嫌他仪态不佳,拨开沈天之的手:“都什么时候了,老子可没时间顾及礼仪,我要去见陛下,那晋朝的废太子和秦尚志来投降了!” “先别进去……”洪大夫缓缓开口。 林康乐跟随白卿言也不是一天两天了,知道这洪大夫在白卿言身边的地位可不一般,他瞅了面色凝重的沈天之一眼,连废太子前来投降都不是什么大事儿了吗? 可那秦尚志……陛下不是一直想要收为己用吗?现在送上门了,怎么还不着急了? 林康乐朝着洪大夫拱手:“请洪大夫赐教?” 洪大夫摆了摆手:“没有什么赐教,大长公主快不行了,大姑娘和二姑娘在里面,这个时候不要去打扰。” 林康乐顿时恍然,他朝着帘帐放下来的大帐看了眼,上前一步,同洪大夫说:“洪大夫,那废太子中了一刀,就在胸前,您……要不要过去看看?” “看那前朝太子做甚?有那时间还不如让洪大夫多看几个被烧伤的兄弟!”杜三保心中不服气。 刚才杜三保领命在营中候着,那因救被火烧伤的兄弟一个接一个送回来,被烧得不成样子,那些军医都救不过来大周将士,还救什么劳什子前朝太子? 晋朝都没有了,谁还还认一个晋朝太子。 洪大夫胡子一吹,朝着林康乐看了眼:“派个军医过去就是了,我得在这里守着……陛下那个身子还未完全恢复,万一要是有个什么,废太子的命能赔得起?” 第九百一十六章:征兆 林康乐也觉得洪大夫这话在理,废太子的命哪里能和即将登基的白卿言想必,他点头:“得了!我先带个军医过去给他看看,能不能活就看命了!咱们军中为了救火死伤的兄弟不少……” 不等林康乐说完,洪大夫整个人表情便肃穆了起来:“送回伤兵营了吗?烧伤人数多不多?” 林康乐还未回答,洪大夫便拎着药箱疾步离开:“罢了,我去看看……” 瞅着背着药箱匆匆离开的洪大夫,林康乐伸出手要唤洪大夫,最终却抿住了唇看向沈天之:“不是……要在这里守着陛下吗?” 沈天之抬手拍了拍林康乐的肩膀,那不过是洪大夫不想在晋朝废太子身上浪费精力,可将士们在洪大夫这样的老军医心里可不一样。 沈天之望着被阴云遮蔽的月亮,隐隐察觉到风里带着湿意,眉目间露出喜意……看来要下雨了。 大帐内蜡烛泣泪已快燃尽,安静的只能隐隐听到周围……风抚草树,夜虫低鸣的声音。 白卿言和白锦绣两人给大长公主净面,擦身。 大长公主因是抱着必死的决心,穿着的衣裳也十分考究,倒是不必再费心再换。 大帐外的风越来越大,军帐被吹得哗啦啦作响,不多时……噼里啪啦的雨便下了下来。 被安置在军营后方的百姓原本看着洛鸿城的大火,以为家要烧没了,都是欲哭无泪,这大雨一到,百姓们纷纷从帐子中出来,有的甚至跪地嚎啕大哭,感激老天爷总算是下雨给他们留了一条生路。 洛鸿城内冲天的火舌左躲右闪,却逃不过这细细密密如断线珠子似的雨滴,火遇水热气腾腾,远远望去洛鸿城水雾弥漫,仿佛被笼在云端仙气之中的仙城一般。 洛鸿楼的高阶之下,红翘在被白锦绣丢在两侧……火已经烧了一半的死人堆里寻找着梁王的尸骸,她满身焦黑,衣裳上全都是火星子烧着又被扑灭的黑色孔洞。 她双手上全都是被烈火灼烧出的血泡,又被磨烂……往外冒着血水,却还忍着巨疼和满身的汗水不停的翻找:“陛下……陛下!” 大雨一到,周围全都是热腾腾能将人蒸熟的热气,红翘只觉自己被热气蒸的一阵阵发晕,呼吸困难,可还是没有找到梁王! 她不知道是不是有忠心的下属护着梁王已经逃走,可是她真的再也坚持不下去了…… 红翘翻着翻着,眼前就开始发黑,人也陡然倒了下去。 撑不住了…… 她手指动了动,最终还是没有能撑起自己的身子。 “这里!这里有一个姑娘没撤出去!还有气!” 红翘意识完全消失之前,听到有人高声喊着,隐隐约约间红翘看到是一个穿着戎装的兵卒,眼前一黑便什么都不知道了。 暴雨下了整整一夜,火势虽然没有全然扑灭,可已经没有了昨日火光冲天的景象,如今只剩下洛鸿楼后面那高山之上还隐隐有火光,林康乐已经派遣了几批将士再次上山去扑灭那些未灭的火苗。 已是辰时,天际厚重的云霾间隙,透出极为耀目的光线,金色勾着云霾边缘…… 虽然还未彻底放晴,可已经让人瞧出大晴天的征兆。 洛鸿城内的随处可见的水洼倒映着上空缓慢挪动的阴云,和阴云中透出来的金光,时不时被大周将士的靴子踩碎,时不时被马蹄踏破。 有将士们奉命挨个排查,在城内搜寻还未逃出城的前朝余孽。 也有将士挨个检查百姓的居所,看看是否还能住人,已经被烧毁的民宅按照林康乐的吩咐,登记在册,届时重新为百姓分派住处。 林康乐的下属确定了城内已经安全,前来向林康乐禀报,林康乐一时拿不准是否应该让急于进城回家查探损失的百姓进城,踩着泥浆匆匆朝白卿言的大帐跑来。 大帐外,沈天之已经守了一夜,大帐内迟迟没有传来动静,沈天之担忧不已。 林康乐上前,朝下巴冒出青茬沈天之拱了拱手,往大帐内瞧了眼低声问:“陛下怎么样了?” “没动静,不过……应当是没有什么事!”沈天之想起晋朝废太子,又林康乐,“那个晋朝废太子怎么样了?死了吗?” 提起这个林康乐就一脸晦气:“没死,怎么就命这么大……没了那么多血还给救过来了!我还专门叮嘱了那军医,不必太尽心,随便糊弄一下就是了!谁知道还真挺过来了!不过……日后想来是离不开药罐子了。” “哦……”沈天之语气遗憾,要是这废太子死了,白卿言一直想要招揽的那个秦尚志想来也就能顺利效忠白卿言,沈天之抿了抿唇又问,“那个秦尚志呢?没有要见陛下吗?” 林康乐摆了摆手:“不知道这前朝废太子给这秦尚志吃了什么迷魂药了,那秦尚志照顾这前朝废太子,跟照顾自家老子亲爹一样!我看……还是不用想了,这秦尚志肯定不会归顺陛下的,早知道……就不带回来了,一刀一个全砍了!还省得麻烦。” 昨晚之所以把人带回来,林康乐完全是看在秦尚志的面子上…… 白卿言昨日入城之前专程将秦尚志叫出城细谈了一番,想来是十分想要收服秦尚志的,可没想到废太子胸前被插了一刀,竟然还能活下来。 “大长公主肯定是没了……”林康乐叹气单手握住腰间佩剑剑柄,“很快就要到登基大典了,陛下此时应该启程回大都城,一来……大长公主这里拖不得,二来……陛下回去还要先行准备!要不……你这会儿进去和陛下说说,我带兵留下来协助百姓回城,你护送陛下先行回大都城?” 沈天之侧眸,似笑非笑瞧着林康乐,这人还挺会分配,大长公主那可是将白卿言从小带到大的祖母,和白卿言感情非同一般,这个时候……大长公主没了,白卿言正伤心呢……他进大帐里和白卿言说这些? 第九百一十七章:夹着尾巴 但他也瞧得出林康乐粗中有细,是个带兵打仗的好材料,难怪平民出身的林康乐能在这个年纪便成为张端睿将军的副将,如今更是被白卿言看重。 听到林康乐的声音从外面传来,跪在软榻旁的白锦绣仰头看向白卿言,语声哽咽:“长姐,祖母已经走了,我们现在应当尽快将祖母护送回大都城,让祖母早日入土为安才是。” 白卿言垂眸摩挲着大长公主还温热柔软的手,点了点头。 虽然祖母没有能等到登基大典,没有能等到……见到还活着的白家子嗣那一刻,但祖母最后一程,是她和白锦绣送走的,也算是身旁有亲人了。 至少祖母去之前,知道阿瑜、阿玦和阿雲还活着,心里应该也有安慰。 白卿言哑着嗓音道:“派人……去白家报丧讯吧!” “好!”白锦绣双手撑着软榻边缘勉强站起身,只觉双腿软麻,勉强站起身子,唤了一声,“来人……” 闻声,沈天之和林康乐连忙转身走进大帐。 “陛下……” 林康乐和沈天之跪下朝白卿言行礼。 她慢条斯理松开祖母的手,将祖母的手搁在毯子里,将毯子盖好,这才转过身来瞧着林康乐和沈天之:“起来吧,以后在军中不必行如此大礼,洛鸿城已破,晋朝便结束了,今日启程回大都城,沈天之带六万将士留下,兼令洛鸿城太守一职,协助百姓修缮房屋,重建洛鸿城。” “六万将士会不会太多了?”林康乐耿直问道。 林康乐倒不是怀疑沈天之,只是觉得帮助百姓修缮房屋重建洛鸿城,留下千人足以。 “是!”沈天之领命。 “林将军带救火的将士们休整一日,明日带兵前往河东这位晋朝老王爷封地传旨……让他们的世子不得耽搁于六月二十日必须抵达大都城参加登基大典,若有不从……拿下便是!兵围河东……河东王府若有善动,不必留情。” 白卿言原本是打算亲自走一趟河东、安西、朔方这三处封地,可如今祖母仙逝……遗体需尽快运回大都城准备葬礼,白卿言便不打算三地都走一趟。 她打算,让白锦绣先行护送祖母遗体回大都城,她亲自走一趟安西和朔方,尽快回大都城。 “是!”林康乐也领命之后抬头朝着白卿言看去,“陛下,还有一事……前朝废太子和那位秦尚志秦先生,昨夜来降,废太子心口被人插了一刀,如今已经被救下,不知道……陛下要不要见一见那位秦先生?” 白卿言回头朝着祖母看了一眼,也不知道……祖母得知废太子还活着会不会有一点点欣慰。 到底是和祖母同一脉,白卿言也不欲赶尽杀绝,便道:“将废太子和范余淮等人一同押回大都城,至于那位秦先生……他若是愿意跟着太子,便让他跟着太子吧。” 后面的话,白卿言没有说,因为她心里清楚……秦尚志必然是跟随废太子的。 “那……废太子带来的那些将士和暗卫如何处置?”林康乐又问。 “暂时看押起来,回大都城之后再做处置吧!”白卿言说完又看向沈天之,“还有一事,沈大人……帮着百姓修缮好宅子之后,率兵驻扎在安西和朔方前往大都城的必经的天霞峰道上,若有人率兵前往大都,设法将人全歼于天霞峰道,放几个溃军通过就是了。” 林康乐这才明白白卿言留给沈天之六万人到底是做什么用,原来防备安西和朔方兵变。 元和初年六月初十,大周女帝亲赴鸿门宴,白锦绣、林康乐等将领一夜拿下洛鸿城,晋国废太子称降,晋朝正是宣告灭亡。 元和初年六月十六,各国前来恭贺大周女帝登基的使臣,陆续到达大都城。 各国使臣到达,最忙的就要数鸿胪寺卿董清岳了,所幸因白卿言去洛鸿城前交代过可大力提拔新人和寒庶,董清岳此次大手笔的招揽新人,为鸿胪寺注入新鲜血液。 大约是因为董清岳是女帝白卿言亲舅舅的缘故,那些亲贵倒是没有人敢说什么。 但这段日子,大都城中那些前朝皇亲国戚倒是不安分了,原本他们想着白卿言要登基为帝,他们这些前朝的皇亲国戚就算是能勉强保命,怕是也得成为庶民。 可谁知道,白卿言在大都城稳定大局之后,未曾处置他们,便奔赴洛鸿城去救大长公主了,全然没有要难为他们这些前朝皇亲的意思。 皇亲国戚里心思活泛就琢磨起来了,大周女帝白卿言的祖母是前朝大长公主,算起来……他们和女帝也是沾亲带故,还算是皇亲国戚,想来大长公主也会护着他们。 这心思一旦生出,放出风去……又不见白卿言派人训斥反驳,这些皇亲国戚胆子就大了起来,想着等大长公主回来了,不论如何要让大长公主劝说白卿言保住他们这些皇亲国戚的爵位俸禄不变。 谁知,他们还没有等到大长公主回来,就听说大长公主在洛鸿城去了,大都城内的皇亲国戚顿时惶惶不安。 甚至有人猜测,是大长公主不同意白卿言推翻晋朝登基为帝,白卿言就将大长公主给杀了。 这传言一出,了解白卿言的……自然说一声无稽之谈。 可晋朝这些皇亲国戚信以为真,全都夹着尾巴做人,生怕白卿言一个不高兴连他们一起杀了。 而那些原本就有封地晋朝老皇族老王爷,不敢同白卿言对上,生怕白卿言挥军届时损失惨重……陆陆续续来大都城,商议之后抱着一线希望准备同白卿言讨价还价,至少保住祖宗封地。 当然,这些各地有封地的老王爷也并非是孤身前来,他们早已经让自家子嗣准备妥当,若是白卿言不答应,便举兵…… 他们这些有封地,有私兵的老王爷,此次能来参加这登基大典已经给了天大面子,要是白卿言真的要夺他们祖上传下来的私产,他们就算是死也不能连累的后人丢了祖宗封地。 第九百一十八章:穷兵黩武 如今新朝建立,百废待兴,尤其是之前的晋朝皇帝为了一个九重台几乎掏空了国库,国库现在哪里还有余地攻白卿言打仗吗? 即便是国库还能够支撑白卿言打仗……但五位有封地的王爷率领各地百姓誓死不降,她白卿言能将这五地的百姓全杀得干净吗? 她难道就不怕落一个穷兵黩武的名声吗?! 打定了主意,五位晋朝皇族有封地的老王爷在白卿言回来的前一天晚上,凑在一起……商议起大事来。 大都城城西隐蔽的三进宅子内,广安王、白水王、河东王、安西王、朔方王坐在一间密室内歃血为盟,达成共识。 “既然广安王、白水王和河东王早在我们到达大都城之前便已经达成了共识,且已经秘密发兵,我与朔方王自然也没有什么好说的,一会儿便会派人回去传信,命自人在六月二十白卿言登基之前,率兵赶到大都城!若白卿言不应允,咱们就反了她的……”安西王道。 “可……”年仅二十七的朔方王攥着手中的扇子,听得胆战心惊,虽然他是打算以安西王马首是瞻,可还有所犹豫,“这白卿言战无不胜不说,手中握有兵权,且都是在大梁征战的精锐,我们那些私兵……怕是没有办法抵抗啊!” “不抵抗怎么办?那梁国的三皇子不就是一个活生生的例子!得了个王的封号……可是没有封地,不能养兵,更不能插手赋税!这是什么意思……就是得了一个虚爵,混吃等死罢了!”年过半百的安西王眸色阴沉。 “咱们这封地和王位可都是祖上传下来的,世袭罔替到现在……咱们祖祖辈辈都是靠着这封地过活的,现在要真给咱们收回去,子孙怎么办?”白水王看向朔方王,“朔方王刚刚承袭王位,怕是不能理解我们这些老人家的心思,等朔方王有了孙子便能明白了!” “南疆之战也好,北疆灭梁也好,咱们虽然没有出兵,可都是出了粮草辎重的!虽说如今大长公主已经没了,可白卿言她不能不念我们的功劳!”性子沉稳的河东王垂眸凝视着手中茶杯里清亮的茶汤,慢条斯理,“我也相信,白家人……不会是不念旧情之人,我们调兵前往大都城也不过是为了以防万一,不一定真的就会和白卿言对上。” “是啊,白卿言如今连大都城内……和旧朝皇帝没有出五服的皇亲国戚都没有收拾,我们这些与皇帝同祖且远离大都的旧朝皇亲……不过求一块儿封地养活子孙罢了,想来白卿言也能明白安抚人心的重要性。”年纪最长的广安王拨动着手中佛珠,“白卿言本身就是一个女子,想成为一国之主,没有那么容易,我们肯让步,新朝初立……她也该见好就收,稳定朝局对她来说才是关键!” 河东王笑着颔首,将手中茶杯搁在手边角几上:“自从晋高祖明昭皇帝到如今,皇帝只赐了我们五家祖宗封地,且从文德皇帝开始就有意要削弱我们这些封地王的势力,武宣皇帝许刺史……掌一方兵权对抗我们这些藩王都未能成功,白卿言此时是新朝初立之时……即便她有削弱藩王之心,局势稳定四个字,就足够掣肘她了。” “好了,事情就这么定了!”广安王手中拨动佛珠的动作一顿,抬手摸了摸花白的胡须,要站起身。 白水王忙起身扶着广安王,站起来,广安王接着道:“明日一早,白卿言回大都城,我等自当跟随百官岀去迎一迎,见到白卿言几位一定要放下架子,要比对待晋朝皇帝更恭敬,姿态也放低一些,要到好处才是实在的。” “最好……能够与白家联姻,那么就会更稳妥一些!”河东王也笑眯眯站起身,抖了抖直裰上并不存在的灰,眉目含笑,“这白家……除了二姑娘嫁于了忠勇侯原配生的那个秦朗之外,这三姑娘、四姑娘和五姑娘、六姑娘,也都到了年纪,七姑娘倒是可以先行定亲!” 说完,河东王又笑着同其他藩王道:“至于白卿言……若是诸位有本事,家中又有合适的子嗣,不妨一试,君王之畔……若有自己人,来日消息也能更灵通些,诸位可千万别被过去男尊女卑的看法给束缚住,如今女帝登基……改朝换代,世道……不同了!” 河东王心里清楚,不能将白卿言当做女子来看待,应当将白卿言当做帝王来看待,所以……用在历朝那些用在皇帝身上的手段,都可以用在白卿言身上。 “不同了她还想怎么着?难不成还想让女子当官吗?就算张狂如姬后……都没有敢让女子为官!那西凉也是一般的!”白水王眉头紧皱。 河东王儒雅的笑了笑道:“白水王何苦与我在这里抬扛,我不过是说说……愿意听则听,不听就当个笑话也就是了。” 事情敲定,几人分批从这三进的小院子悄然离开。 河东王最后才从小院角门走出来,仰头望着空中那一轮皎皎明月,也在心中猜测……这白卿言到底会不会冒天下之大不韪,让女子为官。 毕竟,他深知……白威霆从不轻看女子,对孙子和孙女儿的教导如出一辙。 也不知道会不会影响到这位即将要登基的女帝! 若是白卿言敢,河东王倒是觉得……可以在这方面做做文章,只有让白卿言焦头烂额……她才没有余力对付他们这些藩王。 先不说男尊女卑、男主外女主内,早已经深入人心,就论人性自私来说……天下学子科考晋升本就难,若是再加上女子一同参加科考入朝为官,那更多的男子便没有出头之地。 也别说什么女子不如男人,若真是如此……姬后、西凉女帝和如今的白卿言又怎么算?其实天下男人心中都清楚女子未必不如男,所以才弄出什么男主外女主内……和男尊女卑之说。 第九百一十九章:死者为大 这一点,他河东王心里明白,天下男子心中都明白,否则何以大多数男人极尽所能打压女子,却很少有如同白家这般,能给女子和男子一般的机会的人家。 天下男子谁愿意多给自己寻一些对手? 河东王倒是期盼起白卿言能够大刀阔斧的改革,大力提高女子地位,如此一来……学子们闹起来,绝对够白卿言喝一壶的。 · 元和初年六月十七,大周女帝扶灵而归,吕相率百官出城相迎。 与大燕九王爷慕容衍一同前来大都城的富商萧容衍,亦是出现在了大都城门口。 百姓被将士们拦在了城门两侧,盛况空前。 原本立在武将堆里的杨武策随便一瞅,就瞧见萧容衍被将士们拦在了百姓之中。 许是萧容衍那通身的气魄和英俊硬朗的五官太过引人注目,不止杨武策……曾经见过萧容衍的官员都注意到了。 别人不知道,可杨武策清楚啊,这萧容衍与白卿言有婚约,除夕的时候……还偷偷潜到军营之中同白卿言私会,被他和赵胜撞见了,杨武策也是后来才想明白,他和赵胜去的不时候可能坏了白卿言和萧容衍的好事。 不论如何,杨武策都能看出来白卿言对这个萧容衍十分在意,否则又怎会亲自为萧容衍伤药。 杨武策眼睛一转,那这萧容衍搞不好日后就是白卿言的后宫中的皇夫啊!就算是商人身份低贱,可就凭他那张脸想来也能混个贵妃……呸!贵夫当一当…… 贵夫? 杨武策觉得怪怪的,可又不知道找一个什么合适的称谓来称呼萧容衍。 他没管那么多,三步并作两步走过去,笑着同萧容衍行礼:“萧先生!” 被月拾带人护在中间,未曾被人挤到分毫的萧容衍愣了片刻,想来这位将军是梁国降了白卿言的降将杨武策,亦是笑着还礼:“杨将军!” 杨武策拍了拍拦着百姓的将士,示意让放萧容衍过来…… “不必烦劳将军,我在这里也是一样的。”萧容衍眉目含笑,一派温文尔雅的沉稳气场。 萧容衍话音刚落,便有一护卫挤到萧容衍身边,掩着唇在萧容衍耳边低语了几句,萧容衍神容未变笑着朝杨武策拱了拱手:“杨将军,萧某还有事得先行一步,告辞……” “萧先生不等陛下了?”杨武策意外,什么了不得的事有比他在白卿言面前露脸重要? “改日再去向陛下请罪。”萧容衍说完,在护卫护送之下从百姓之中离开。 杨武策抬手搔了搔头,转身又回了武将堆里,随众人一同等待白卿言。 旭日东升,渐盛晨光之中隐隐可见有高举旌旗,蜿蜒如长龙的队伍从金光中缓缓而来。 听到立在高处的百姓吆喝,吕相等人匆匆往前迎了几步,老远便看到骑着匹通体雪白的骏马,走在最前,身穿孝衣头戴孝布的白卿言。 她身后便是大长公主的灵柩,金丝楠木棺材以黄铜镶边,描金雕凤,极尽庄重奢华。 同样身穿孝衣头戴孝布的蒋嬷嬷,带着一众白家忠仆朝前走来。 蒋嬷嬷身份特殊,乃是白卿言祖母大长公主的贴身嬷嬷,又是看着白卿言长大的,故而蒋嬷嬷来的时候,吕相吩咐人将蒋嬷嬷所带来的白家忠仆,领到了最前。 他们是来迎大周女帝不假,可如今大周女帝能扶灵而归,他们自当体会上意,以死者为大。 吕相望着跟在白锦瑟身后的蒋嬷嬷长长叹了一口气收回视线,他……还欠着大长公主人情呢。 当年若非托蒋嬷嬷求到大长公主处,大长公主又心善出手相助,吕相的长子吕锦贤也没有办法顺利出生,他夫人曾当着他的面将簪子给了大长公主,称大长公主将来若有需要,吕家必定报答。 后来,大长公主收了他夫人的簪子,问吕相是否愿意报答,吕相回答愿意……在往后,吕相的仕途便平步青云,吕相知道……这背后少不了大长公主帮衬缘故。 而这些年,大长公主一直都没有拿那枚簪子前来求助于他,哪怕是当初白家最为困顿的时候。 如今大长公主走了,这份人情……吕相只有藏在心里,日后还给陛下了。 白锦绣跟在白卿言身侧,听完她留在大都城的暗卫小声禀报后,提缰上前靠近白卿言:“长姐,那些宗族藩王也出来迎接长姐了,长姐不在这些日子……这些人瞧着长姐未曾收拾那些晋朝旧皇亲,想着……可以依靠祖母,隔三差五的去给蒋嬷嬷送礼套近乎,成山似的珍宝往白府送,说是给大长公主请安,谁知大长公主未曾回来,让蒋嬷嬷代为收下,礼……蒋嬷嬷都一个不差的全部命人收下放入库房。” 白卿言应了一声,眸色沉静无波澜。 白锦绣朝着远处看了眼,继续道:“谁知祖母突然去了,这五位藩王心也就慌了,得到消息的时候这五位藩王想要走,却找不到理由,昨夜他们齐聚城西一个三进的小宅子,约莫是在商议如何逼迫长姐。” 白卿言当初按住心性,没有顺势收拾了那些晋朝的皇亲国戚,并非白卿言顾念他们和祖母都姓林,顾念拿点子可怜的亲戚关系。 也并非如同吕相他们所想的那般,是为了朝局稳定。 她之所以按兵不动,全然是为了这五位藩王,她是怕冒然动手,这些藩王看到动静……缩在封地里不来。 虽说将城池打下来容易,可伤的还是百姓,她只想用最小的代价来换得大周安宁。 也正如白卿言所料那般,她未曾动那些战战兢兢……都准备用家财来换活命的旧朝皇亲,这些个藩王们又得知白卿言前往洛鸿城救大长公主,便歇了称病的心思,一个一个做好安排来了大都城。 谁知刚来没多久,就有消息送来说是大长公主没了,他们再想要走……可就难了。 老藩王不在,兵围他们的封地,打他们一个措手不及,这就是白卿言想要的。 第九百二十章:不同寻常 此次,白卿言顺理成章走了一趟安西和朔方,安西王府和朔方王府不敢怠慢,白卿言自然也要投桃报李……帮着安西王和朔方王,将家人一同请了过来,好让他们一家子团聚。 白卿言亲自去请,身边还带着名声在外的洪大夫,安西王府和朔方王府的人即便是有心推脱,也找不出个理由,只得跟随一同来了大都城。 白锦绣也想到了安西王府和朔方王府的家眷,低声问:“长姐,一会儿要让安西王府和朔方王府的家眷在人前露露脸,震慑一下这些藩王吧!” “也好……”白卿言望着前方已经不住朝着他们方向冲来的蒋嬷嬷,“我们先护送祖母回白府,让杜三保将两个王府的人,安全送到两位藩王手中,至于这几位藩王,这次就不见了……让他们醒着点儿神,皮绷紧一点儿。” “好!”白锦绣应声,勒马慢了一步,派人前去向杜三保传令。 杜三保此刻正在队尾,负责护送安西王府和朔方王府的家眷。 快到大都城城门前,吕相见白卿言远远下马,看向已经带领白家忠仆迎上前的白锦瑟和蒋嬷嬷,犹豫片刻……率百官紧随在白家忠仆身后追了上去。 白卿言看着朝她的方向跑来的白锦瑟和蒋嬷嬷,停下脚步…… “长姐!二姐……”白锦瑟视线落在灵柩上,眼泪啪嗒啪嗒往下掉,上前两步对着大长公主的灵柩跪了下来,重重叩首,“白家七女白锦瑟,迎祖母回家!” “大姐儿,二姐儿。”蒋嬷嬷一直绷着的情绪,在看到白卿言和白锦绣那一刻便彻底溃不成军,她望着大长公主的灵柩,跪地哭出声来,“大长公主……老奴,来迎您了!” 原本在接到大长公主丧讯的时候,蒋嬷嬷就想随大长公主一同去了,可是一想到大长公主还未回来,想到……那起子小人污蔑大姑娘逼死了大长公主,她还得活着替大长公主告诉那起子小人,绝非如此! 见白家忠仆纷纷跪地痛哭,跟在白家众仆从身后的百官都不知道应该先向白卿言问安,还是和白锦瑟一般跪下哭迎大长公主。 百官你看我我看你,瞧着吕相已经跟着跪下,忙紧随其后。 “大长公主您离开大都城前就同老奴说过,您这次要是回不来了,让老奴一定要告诉大姑娘做一个爱国爱民的好皇帝,老奴……未曾将话带到,所以不敢就死!” 蒋嬷嬷语声哽咽,泣不成声:“如今大姑娘回来了……大长公主您稍微走慢些,等老奴将大长公主您转告给大姐儿的话都说给大姐儿听后,老奴……就立刻来追随您!” 白卿言上前将白锦瑟扶起来,又将蒋嬷嬷扶起…… “大姐儿……老奴知道,为救大长公主大姐儿和二姐儿已经尽力了,老奴都知道!大姐儿和二姐儿舍生忘死去救大长公主,大长公主一定会很高兴!这么多年……大长公主对白家对大姐儿都心存愧疚,因为她是林氏的嫡公主,没有做白家诸子最纯粹的祖母!大长公主去了是因为无颜面对白家诸人,还希望大姐儿能够体谅一二,也千万别太伤心了啊!” 蒋嬷嬷这话,是说给在场这些人听得…… 她要让这些人知道,大姐儿是不会害大长公主的,且大长公主一直对大姐儿心存愧疚,绝不会因为想要往大姐儿的心上扎一根钉子而自尽。 “大长公主曾经交代过老奴,若是她此次真的去了,一切丧仪从简,她只想早日同镇国王同穴而眠,希望大姐儿能够满足大长公主这最后的心愿!” 白卿言用力握了握蒋嬷嬷的手,蒋嬷嬷对祖母的忠诚,她从不质疑…… 上一世,蒋嬷嬷便是在祖母离世之后,自尽的。 可这一世,白卿言不想让蒋嬷嬷再重蹈覆辙。 她低声同蒋嬷嬷道:“祖母临去前,最牵挂的便是嬷嬷,祖母想让嬷嬷替她……照顾小八!” 蒋嬷嬷一怔:“八姐儿……” 她点了点头:“姐妹中祖母和小八相处的时间最少,希望蒋嬷嬷能替祖母好好照顾小八!” 白锦绣朝着白卿言看了眼,知道白卿言这是怕蒋嬷嬷跟随祖母就这么去了,所以才如此同蒋嬷嬷说,跟着附和:“是啊蒋嬷嬷,小八……还需要您帮忙照顾。” 吕相见蒋嬷嬷和白卿言说得差不多了,这才起身带着百官上前,再次跪下朝白卿言行礼:“见过陛下!” “吕相……诸位快快请起不必多礼!”白卿言虚扶了一把吕相,真诚开口,“我不在这些日子,辛苦吕相了!” “为臣本分,这都是应当的……”吕相说完又接着道,“按照陛下的吩咐,将大长公主的灵柩送入白府,此时已经命礼部准备妥当,我等恭迎大长公主回都。” 五位藩王见状,准备上前恭敬同白卿言请安,谁料……白卿言却连他们看都不看,将他们晾在了那里。 五位藩王心中惊骇,心里明白这可不是好预兆。 大周女帝亲自扶灵,大周百官和百姓跪地相迎,一路……护着大长公主前往白府。 白卿言并非不给大长公主死后最大的体面和尊荣,只是她知道,比起在宫中举行葬礼,祖母或许更想在白家…… 生前祖母一心为晋国,至少死后……她希望能如祖母所希望的那样只做他们纯粹的祖母。 丧仪从简…… 即便是再从简,至少也要等母亲她们从朔阳来! 至少,也要等到阿玦前来,送祖母最后一程。 将大长公主护送回白府,还有一大堆的政务在等着白卿言…… 舅舅董清平将两个儿子指派到白府帮忙,同吕相和吕锦贤、吕晋、沈敬中一同聚在白卿言书房内,说着这段时间堆积如山的政务。 白锦绣就在书房外,她惦记着白卿言还未用餐便开始处理政务,命人给白卿言准备了热茶了点心,眉头紧皱十分不安。 祖母走后,长姐有些太平静了……反倒显得不同寻常。 第九百二十一章:寂寞 这一路回来,长姐休息的时间很少,几乎都在处理吕相派人快马加鞭送到长姐跟前的政务,她几乎未见长姐好好休息过,吃食上也都是跟着将士们一同将就。 而今回到大都城,长姐更是一刻也不停歇,安顿好祖母之后,便立即召集朝中几位将来长姐打算倚重的重臣议事。 再这么下去,白锦绣担心长姐那身子撑不住。 白锦绣立在廊庑之下,眉头紧缩,很快便有暗卫便匆匆而来,朝白锦绣行礼之后压低了声音同道:“几位藩王在城外见到了安西王府和朔方王府的家眷,各个神容紧张,年纪最长的广安王一声不吭带着白水王离开,倒是河东王错愕之后笑着同朔方王府、安西王府的家眷见礼,安西王冲着安西王妃和世子发了一通火,还是被河东王给拦住了,这才同朔方王一同带着自家亲眷先回去安顿。” 听完暗卫详细回禀大都城门外那五位藩王的反应,白锦绣交叠在小腹前的手细微摩挲着,如此说来……这位河东王倒是有点儿意思。 白锦绣回头朝着书房内看了眼,从敞开的窗棂看到白卿言正在和吕相说着些什么,又问那暗卫:“长姐临行前,派去查这五位藩王在各地详细情况的人回来了没有?” “回二姑娘,人三天前已经回来,七姑娘已经见过了。”暗卫抬头看了眼白锦绣又问,“是否要将人叫过来……亲自向主子和二姑娘复命?” 白锦绣摇了摇头:“回头我问小七,你去吧……派人紧盯这五位藩王的动向,随时来报!” “是!”暗卫领命离开。 白锦绣望着白府被风吹得摇曳的纯白灯笼和素绢,隐约能听到前面灵堂传来阵阵悲凄的哭喊,比起当日……祖父、叔伯、父亲和弟弟不在时白府的冷清,这哭声越大便越发让白锦绣体会到什么叫做人性凉薄。 当初白家逢难,院中摆着二十三口棺材,可几乎所有勋贵都说白家日后在大都城无立锥之地,又顾及皇帝对白家的不喜,不敢前来吊唁,只有百姓在府外默默低声哀哭,真心为白家落泪。 如今,祖母大丧,大都城这些勋贵又因长姐即将登基成为大周女帝,络绎不绝前来吊唁的那些清贵女眷一个比一个哭的悲凄,哭嚎声响彻大都,可府门外看热闹的百姓,又有几个会真心掉眼泪的。 白锦绣只觉不能将小七一个人放在前面为祖母守灵,正要去前面灵堂,就听看门婆子来报,说二夫人刘氏回来了,还带着秦朗和望哥儿。 自三月梁王谋反逼宫,白锦绣命翠碧抱着望哥儿,带着刘氏随沈柏仲去找秦朗到今日,白锦绣已经三个月没有见到望哥儿了。 作为母亲她怎能不想望哥儿,她眼眶一湿,匆匆朝外走去。 · 书房内,鸿胪寺卿董清平与说起各国前来恭贺白卿言登基的使节安顿情况。 白卿言满身的风尘仆仆,眼下乌青严重,却依旧坐的笔直,风骨傲岸。 董清平话音一落,吕相便对白卿言道:“听说燕帝传旨将皇位传给曾经质于大都的皇子沥,登基大殿定在七月十九。燕国幼主登基,主少而国疑,所以……老臣以为这位很少在外露面的燕国九王爷此次亲自前来,想来除了恭贺陛下登基之外,可能还有想要定盟的意思……” “不止是大燕,恐怕西凉也有这个意思,此次来大都城的西凉使臣依旧是西凉炎王李之节,还有云破行的长孙……听李之节的意思,这云破行的长孙是来请罪的!”董清平对白卿言没有什么隐瞒,便将李之节送礼一事说了,“这炎王从到了大都城开始,便四处送礼……送到董府的礼尤其厚!” 吕锦贤点了点头:“炎王往吕府也送了厚礼,不过微臣已经按照父亲的吩咐,将西凉的礼收下,回头上缴国库……” “就连我那儿也收到了炎王的礼,还有沈敬中大人也收到了!对了……还有陈府也收到了厚礼,虽然陈钊鹿奉命前往韩城主持新政之事,但炎王还是给陈钊鹿备了礼,听说……是陈钊鹿一直求而不得的踏雪寻梅图!”吕晋语速沉而缓,意有所指,“哦……还有其父随梁王谋反的李明瑞,炎王也送了礼。” 白卿言听明白了吕晋的话,但凡白卿言正委以重任之人,李之节都送礼了,她点了点头:“看来……这位西凉炎王在大都城的消息,倒是灵通得很。” “大魏被燕国所灭,如今归入燕土,那位大魏富商萧容衍也成了燕国人,此次随大燕九王爷慕容衍一同来了大都城,炎王李之节还屈尊去见了萧先生,想来是因知道萧先生曾经对白家有恩,想要去套近乎……”董清平抬眸望着白卿言,似乎是想从白卿言的表情中判断出白卿言是否对萧容衍有情。 见白卿言垂着眸子,毫无波澜,静思的模样,董清平又说:“这位大燕的九王爷带着萧先生,估摸着也是因知道萧先生曾对白家有恩之事,说起来……这九王爷慕容衍和萧先生萧容衍名字如此相似,如今魏国并入燕国,九王爷却未曾让萧先生避忌改名字,若非是两人交情非浅,便是大燕九王爷有意利用这位萧先生。” 吕相跟着点头,他听说大燕九王爷带着萧容衍一同来时,也是这么个反应,后来得知萧容衍曾经在燕国的生意便是大燕九王爷照顾,想来交情有一些,想利用萧容衍对白家的恩情也有一些。 萧容衍的兄长刚走没有多久,如今她的祖母也没了…… 失去亲人的痛,他们都懂。 白卿言神色暗淡,将眼眶酸胀之意忍了回去。 他们曾言,燕国灭魏……萧容衍登门提亲。 可如今不管是她或是萧容衍,都没有了再说亲事的心思。 大周百废待兴,燕国幼主登基,两国都还未稳…… 她即将登基,萧容衍也定不能放下燕国。 第九百二十二章:故布迷阵 可白卿言不觉遗憾,他们虽然一时半刻无法结为夫妻,可他们心意相通……且可以并世争雄,即便不能相伴左右,也绝不会寂寞。 “还有戎狄那边似乎也有意求和,戎狄使臣先行一步来了大都城,称……随后他们戎狄的鬼面王爷会赶在登基大典之前赶来,亲自来向陛下道贺。”董清平还不知道戎狄的鬼面将军便是阿瑜,语气平和。 白卿言手心收紧,她知道阿瑜一定会回来…… 只是这一次,不知道有没有机会让阿瑜和阿娘私下见一面,不过……即便是不能私下见也不要紧,只要能让阿娘看到阿瑜平安,对阿娘来说就已经是老天爷的恩赐了。 “另外还有一件事,估摸着陛下还不知道,微臣先同陛下说一声,白家朔阳宗族有人早早来了大都城置办宅院,打着皇亲国戚的名号……私下里收受底下官员孝敬的宅院。” 吕晋眉头紧皱,将记录哪些白氏族人收受贿赂,又是哪些人行贿的详细记录,放在白卿言面前的桌上:“这只是白氏族人明面儿上收的大件儿,其余的……到底是陛下的族人,所以微臣还未敢细察。” “西凉这位炎王李之节到的早,得知白氏族人正在大都城内置办宅院,也出了一把力,还给白氏族人送了不少西凉美人儿……”沈敬中冷笑一声,抬头看向白卿言,“白氏宗族之人说到底是陛下的族人,陛下决心整治倒不是难事!但这位西凉炎王到了大都城之后上窜下跳……瞧着不是很安分!” “敬中这就古板了……”吕相摸着胡须轻笑,“大周朝初立,列国曾经结交的晋朝皇室宗亲都不得用了,而今……西凉这位炎王李之节光明正大来大都城,并非是密探,自然是要趁此机会,多结交皇族宗亲,来日方便打交道,这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 沈敬中叹了一口气,吕相这些话他也明白,就是心里不舒坦。 “此次,李茂等随梁王逃往洛鸿城的叛臣,已经都被带回来了,先交于吕晋大人关押,若是有家眷想要前往探望,吕大人可放行……”白卿言道。 “陛下这是存了轻饶的心思?”吕晋问。 “既然要以凌厉手段削藩王,便需怀柔手段来安抚人心,私以为需得张弛有度……才不会使庙堂失衡。”白卿言看向吕相,正身而坐,朝着吕相颔首,“若白卿言所言,有不妥当之处,还请吕相指点。” 吕相望着眼前虚心求教的白卿言,先是受宠若惊,又顿时反应过来白卿言这位大周女帝,与晋朝皇帝不同,紧绷的脊柱缓缓放松,朝着白卿言还礼,湿润的眸子含笑,点了点头:“陛下所言正是,不论是治国也好……还是做事也罢,张弛有度……外松内紧!陛下思虑周全,老臣敬佩!” “陛下既然有心宽恕,来日就让锦贤多多留意这些官员,不让其身居要职就是了。”吕相朝自己儿子看去。 吕锦贤连忙直起身朝白卿言长揖行礼:“陛下放心,有微臣在吏部,绝不会让这些人沾手重要的位置。” “辛苦……”白卿言朝吕锦贤颔首,又问,“魏不恭赈灾如何了?” “大劲已经过去了,还是陛下慧眼识人,亲自提拔魏不恭为户部尚书主理赈灾一事,许其先斩后奏之权,此人做事很有气魄,又有陛下指派王喜平将军带兵护卫,给他撑腰撑气儿,他在各地打了欠条,征调各地粮库存粮为赈灾粮饷,着实是个铁腕子,没有让饿殍遍地的事情发生,此次可以说……没有一个灾民是饿死的!” 吕相说完,又笑了笑,有意袒护魏不恭:“不过……也接到下面送上来的奏折,能看出这魏不恭脾气不怎么好,旁人只觉他有几分本事便眼高于顶。” 曾经在晋朝,这样的人是注定得不到重用和晋升的,可恰恰朝中最不能少的便是这样的人。 “骨头硬腕子硬,又有能力,朝中缺这样的人啊!”白卿言点了点头,听说受灾百姓没有饿死,算是松了一口气,她看向吕锦贤,“这段日子,韩城那边儿新政推行的如何?” “回陛下,推行还算顺利,就是苦沈大人和刑部众位官员……”吕锦贤朝着沈敬中看去,“按照陛下给的变法纲要,以晋法为基础,要重新编撰更改,先在韩城一地推行,大都城这边儿缓缓放出一些消息试探,而后准备在陛下登基大典之时正式颁布,可把刑部给累坏了,不过所幸……此次李明瑞在其中起了大作用,新法已于五日前,快马加鞭送去韩城,想来……陈钊鹿和吕元庆带去的那小部分新法已经逐渐推行的差不多了,剩下的送过去正好能接上。” “从陈钊鹿和元庆送回来的奏折上,可以看出……在曾经的梁土上推行新政并无太大难度,梁地举国上下皆知大梁已经被灭,所以推行起新政来,要比在大周容易!”吕锦贤眉头紧了紧,“至于大周……” 他抬头朝白卿言看去,虽然白卿言未曾问起大周国境内推行新政进行的如何,可吕锦贤被白卿言委派推行新政,他自然需要对白卿言做出交代。 吕锦贤想了想,挺直腰脊对白卿言长揖行礼,语声诚恳:“微臣斗胆冒犯,推行新法使百姓得利,但必然会使皇亲宗族和老世族利益受损,按照道理说……晋朝改大周,若是陛下的祖母并非是晋朝的大长公主,若是陛下在去洛鸿城之前便处置了旧朝皇亲宗族,或许推行起来更容易些。” 不等白卿言开口,吕晋便同吕锦贤说:“陛下当初未曾在把控大都城之初便对旧朝皇室宗族下手,为的就是不想让各地藩王有所忌惮防备。陛下离开大都城之前,已命下官着手收集整理这些年……晋朝皇室宗族所犯恶事,就等此次削藩之事尘埃落定,便要一并发落,吕大人不必着急。” 第九百二十三章:徐徐图之 吕晋从接到白卿言旨意让他搜集皇室宗族罪证之时,便猜到了白卿言是为了削藩……对那些藩王故布迷阵,这才没有动这些晋朝皇室宗族。 甚至……吕晋都怀疑,那些什么白卿言顾及大长公主所以才不曾对晋朝皇室宗族下手的消息,便是白卿言命人放出去的。 “推行新政利在百姓千秋生计……”白卿言抬起因疲惫布满红血丝的眸子,望着吕锦贤,“要向推行新政,削藩势在必行,可……若是以战削藩,手段雷霆,倒是能以最简单的方式削藩,但难免伤及百姓,耗费国力。权衡利弊……在大周朝初立百废待兴之时,我们求稳不求快!也就是在登基大典之后,吕大人推行新政便会顺利许多。” 吕相等人连连点头,承认白卿言思虑周详。 “既然吕大人说韩城那边儿推行新政顺利,为何又会闹出大梁旧世族生乱之事?我记得……之前送回大都城的消息,可都是大梁旧世族舍进家财……只求保命。”白卿言又问,声音暗哑。 此事白卿言得到消息的时候比较晚还未从洛鸿城启程回大都,且消息不甚详尽,不清楚个中缘由。 被问道这个吕锦贤下意识看向自己的父亲,见自家父亲老神在在端起茶杯,也就没有再替白锦稚遮掩,低声道:“原本是这样的,不过高义郡主在大梁主理此事时,见声称已经上缴全部家财求活路的前朝宗室离开韩城时大箱小箱的往外运箱子,高义郡主全都拦了下来,将那些宗室之人全家悉数押入大牢,其余宗室人心惶惶,这才出了乱事!不过好在……乱事已经平息,就是高义郡主受了点伤,消息和高义郡主在韩城缴获的粮钱送来大都时,来送消息的人说……高义郡主已经无大碍了。” 白卿言听到小四受伤,心顿时提了起来。 白锦稚也是一个报喜不报忧的性子,受了伤……当真已经无大碍了吗?不见得…… 她从大梁回来,韩城白锦稚最大,想来蔡子源和赵胜都没有能劝住白锦稚。 之前是事出突然,白卿言能信的只有小四,这才将她放在哪里,可眼下新政推行紧要,小四个性莽撞,看来……不能将小四留在韩城了。 在白卿言看来,能过去处置这些事的,要么就是白锦绣,要么就是白锦桐…… 可如今白锦桐远在西凉,白锦绣又太久不见望哥儿了,哪怕是在登基大典之后,让白锦绣和秦朗夫妇二人一同前往韩城,望哥儿那么小小一个小人怕也经不起这份折腾。 见白卿言垂眸静思,吕晋猜测白卿言是在考虑将高义郡主换回来,高义郡主性子冲动,留于韩城万一被有心人利用,怕对推行新政无益。 其实通过此次梁王谋反,吕晋倒觉得白锦绣比他们这些人想象中的要厉害的多,只是她十分内绣温和,瞧着也柔弱,即便是知道白锦绣厉害,也都当是在后宅那一亩三分田里。 不到这种紧要关头……不到大战之时,真会让人忘记白锦绣曾经也是上过战场打过打仗又足智多谋的白家女郎。 “微臣倒觉得,秦夫人可以前往韩城把控大局,且秦朗虽说没有雷霆手段可也算当用,陛下可派秦朗和秦夫人一同前往韩城。”吕晋适时开口,“如此一来,倒也不会使他们夫妻分离,且……这倒命令一下,对陛下将来启用女子为官,算是做铺垫。” 白卿言抬头朝吕晋望去,吕晋这话同白卿言想到了一起,简直像白卿言肚子里的蛔虫一般。 “此事再议。”白卿言得先问问白锦绣和秦朗还有二婶儿的意思再定,她转而说起此次登基大典的事情来,“大周初立,此次登基大典之上,可宣布大赦天下,明年再开科考为朝廷简拔人才,朝廷筹备在各地开设学堂,女子……亦可入学,参加科考。” 吕相打起精神,果然……白卿言变法之后,要提高女子的地位了。 作为男子,且自幼便学识超群的吕相不会认为让女子入学参加科考,会对男子构成威胁,女子若白卿言……绝不比任何男子查,否则也不会让他心甘情愿俯首称臣。 就是吕相自己的孙女儿,若非是在家族学堂内学了些字,后来……因涉及到科考,便让孙女儿退出了族学在家里同女先生学习,吕相敢说……他那孙女儿一定不会比她两个兄长差。 可吕相能如此想,不代表天下学子都会如此想,女子上学堂……参加科考,可以说是颠覆礼教。 白卿言这思想太过朝前,女帝登基已经是动摇了天下对男尊女卑的认知,吕相私以为……女子参加科考之事,应当徐徐图之。 “陛下……老臣以为此事应当从长计议!”吕相语声诚恳,“男尊女卑的观念并非一日成势,要想根除……需要有一个徐徐而进的过程,老臣怕这圣旨一下……必定会动摇天下学子之心,令天下学子不满。” 白卿言手肘搭在隐囊之上,强撑着打起精神,同吕相道:“我明白吕相的意思,可此事……白卿言以为不能缓缓图之,削藩之后……推行新政的同时,便要将此事落实下去,吕相大周初立太需要人才了,白卿言本就为女子……用人不拘男女,能为百姓谋存谋利便是可用的人才,天下学子若有疑问……我亲自前往解释!” 白卿言朝吕相一礼:“此事,白卿言想独断专行一回,若是做错了……还需要吕相相助。” 吕相抿着唇,心里十分不赞同,可白卿言都如此说了,他还能说什么? “可陛下,七岁不同席,开设学堂,男女一同学习,是否不妥当?”吕相还想垂死挣扎一番。 “陛下想在各地开设学堂,可分开为……女子学堂和男子学堂,如此便可解决父亲的问题……”吕锦贤认认真真想办法,眉头紧皱全然没有看到自家父亲朝他看来的眼神。 第九百二十四章:斩草除根 吕锦贤飞快盘算清楚,抬头郑重同白卿言道:“只是陛下开设学堂,是个如何开设法,是一县设一学堂或是一城设一学堂,还需要细细计划,且国府开设学堂,每年都需要户部拨付银两,此事怕还得等户部尚书回来。” 吕相:“……” “那就在登基大典之上,昭告天下,等户部尚书魏不恭回来,将此事落到实处。”白卿言说完又看向兵部尚书沈敬中,“魏忠已经将人交到沈大人手中了吗?” 白卿言在离开大都城前往洛鸿城之时,吩咐魏忠尽数掌控晋朝皇家暗卫……将半数交于兵部尚书沈敬中手中,为新建立的校事府所用。 毕竟这些皇家暗卫日日都在暗处,不轻易抛头露面,就连同一个小队的暗卫都不能保证彼此认识,且都是自出生起便被离开亲生父母,被暗卫扶养长大,如此生面孔又无后顾之忧的人走到人前去,最为保险。 沈敬中颔首:“魏大人已经将人交到了微臣手中,除此之外……微臣还召集了一些有能之士,经过筛选核查之后,又选了一批,随后便按照陛下吩咐,将第二批人派往燕国的人分散安排了岀去,如果不出意外……登基大典之后,第三批也可以派往燕国。” 白卿言在去洛鸿城之前就已经派去了一批人,她曾告诉沈敬中……如今燕国刚刚吞下魏国,对魏国正是底细未曾完全捋清之时,是安插人手的好时候,让沈敬中一定抓紧办这件事。 但因为安插在敌国的细作并非那么容易挑选,人要有能力……而且要耐得住寂寞,事关来日一统大业,沈敬中难免谨慎了些,所以进度要比之前预料的慢一些。 白卿言点了点头,又听吕相又对她道:“陛下,还有一事……之前修广河渠的事情进行了一半,再后来梁王谋反逃往洛鸿城,那位原本主持修渠之事的秦先生便去洛鸿城了,而且……据微臣所知那位秦先生出自晋朝太子府,如今广河渠修了一半留在那里,不知道陛下可有示下?是继续用这位秦先生,还是换人?” “秦尚志此次随同废太子一同被带了回来,修渠之事……原本我是属意让秦尚志继续负责的,登基大典之前,我会找秦尚志谈一谈,若是秦尚志不愿意,也并非没有更合适的人,就是要耽误些时日。” “陛下心中有数,那老臣就不担心了!”吕相笑着道。 白卿言提起精神说了这么多,听了这么多,已然疲惫至极,便开口说:“登基大典诸事……就劳烦几位大人了!” 话说到这里,吕相等人也知道白卿言累了,连忙起身行礼告退。 可一国之君的责任担当便是如此。 若非心胸广袤坚韧如同白卿言这般,有着一统天下的目标和志向的君王,坐上皇帝宝座那一瞬的欣喜若狂,很快便会因为没有目标和志向的支撑,被随之而来的重担压垮。 自然了,若坐其位,而不能承其重,昏庸如同晋朝皇帝那般,自我放纵,德不配位……亡国便不可避免。 守在门口一直不敢进去报信的珍明见吕相一行人出来,连忙打帘行礼,命人送吕相一行人离开之后,珍明才赶紧进门,想将夫人们即将到达大都城的事情告诉白卿言。 见白卿言手肘担在隐囊上,手撑着额头,似乎正在闭目养神,珍明有些迟疑要不要同白卿言禀报,就听白卿言说:“唤魏忠过来……” 珍明瞧见白卿言闭着眼满脸疲惫憔悴,抿了抿唇,想着等夫人和姑娘们还有七公子到达大都城城门时,再向白卿言禀报不迟,便应声:“是……” 不多时魏忠匆匆赶来,进门见白卿言闭目似乎睡着的模样,郑重叩首行礼,半晌不见白卿言应声,他转头看向珍明……正要示意珍明他先出去,就见白卿言长长呼出一口气,坐直了身子,问魏忠:“暗卫中可有誓死不降,只愿效忠晋朝皇帝的?” “回陛下,有……已经全部处理干净!”魏忠语声毫无波澜。 “除了交到校事府的,损失了多少?”白卿言又问。 “回陛下,属下交到校事府的暗卫……都是旧人,按照晋朝时的规矩,暗卫年过三十……便需要选择继任收养做徒弟在身边培养,属下知道校事府是主子用来打探他国情报之用,便将那些年过四十五的交了过去,这些人年岁长些,体力虽然不入年轻人,但当细作更稳重!所以……暗卫队新人补上,其实并未损失多少。” 魏忠也有魏忠的私心,这些人拼命了一辈子,到现在能活下来……体力已经跟不上年轻人了,魏忠想让他们有一个善终,去做细作……只要隐藏的好,就和普通百姓没有什么区别,平安终老的可能性要比一直做暗卫打打杀杀高得多。 “晋朝的太子妃和小皇孙,如何了?”白卿言又问。 魏忠凝视着面前地板:“回主子,还算安好,主子可有什么吩咐?” “好好照顾他们,去吧……” 魏忠眉头一紧,头一次违命,朝着白卿言一叩首道:“主子,虽然稚子无辜,可如今新朝已立,徐当斩草除根,否则……一旦有人存了他念,以晋朝太子或小皇孙做筏子,怕会造成麻烦。” “我心中有数。”白卿言语声疲惫,“还有一事要交给你办,从即日起你亲自带人在城门口候着,直到登基大殿那日,若有……有白家子回来,你亲自迎他们回家!要是有赶不及的……到了登基大典那日才回来,你便直接带来宫中。” “是!”魏忠领命。 “去吧……” 魏忠应声,起身弯着腰退岀去。 魏忠走后,珍明这才又打帘进门,她按耐不住激动的情绪同白卿言行礼,道:“大姑娘……夫人和姑娘们都回来了,刚才您见魏忠的时候,护卫送信说已经入大都城门了,是七公子……七公子护送夫人们回来的!” 第九百二十五章:原谅 珍明欣喜不已,可声音却染上了哭腔,鼻翼煽动,眼泪如同断了线的珠子,表情比哭还难看。 谁能想到,峰回路转,七公子……竟然好好儿的回来了,这简直是天大的喜讯。 白卿言抬眸,紧皱的眉头松开,撑着桌案缓缓站起身:“我们岀去迎一迎……” 原本她以为母亲婶婶和妹妹们应该在明日才会到,没想到今日便回来了。 珍明见状忙上前扶起白卿言,瞧着自家大姑娘面色苍白,眼下乌青,勉力支撑的模样,珍明心疼不已。 珍明双手扶住白卿言的手臂,仰头低声道:“大姑娘,夫人公子他们才入城……要不然您先歇歇,不然您这面色苍白的模样,夫人和公子姑娘们看到了也会担心的。” “我的气色很差吗?”白卿言脚下步子一顿,低声问珍明。 珍明红着眼点头:“大姑娘眼下乌青很重。” 已经许久不见阿娘和婶婶还有妹妹们和阿玦,白卿言不想今日让他们看到自己气色萎靡的样子,同珍明道:“用粉敷一敷吧。” 珍明点头应声,取了粉来给白卿言将眼下的乌青遮挡住,她望着镜子中眼下乌青已经没有那么严重的自己,这才扶着珍明的手从铜镜前起身,朝前院走去。 · 白锦绣还未到灵堂,就看到小小一只头戴孝布的望哥儿,被秦朗高高举起,伸着小胖手去够树上盛开的玉兰花。 翠碧立在一旁一脸紧张生怕秦朗摔着望哥儿了,如临大敌一般张开双手护着,余光看到白锦绣,翠碧红着眼唤道:“二姑娘!” 秦朗闻声回头,见一身孝服的白锦绣就立在长廊之中,秦朗唇瓣嗫喏,低头对抱在怀里的望哥儿道:“望哥儿,你看……娘亲来了,你不是一直吵着要娘亲呢么?” 白锦绣眼眶一湿,唇角勾起笑意,拎着孝服下摆,朝着秦朗和望哥儿走来,低声道:“瞧着我们望哥儿又结实不少,娘亲抱抱……” 望哥儿见白锦绣要从秦朗手中抱过他,忙用双手抱住秦朗的颈脖,把脸埋在秦朗颈脖处不看白锦绣,给了白锦绣一个脊背。 白锦绣喉头酸胀,一手扶着秦朗的手臂,一手轻抚着望哥儿的脊背,忍住泪水,低声同望哥儿说:“望哥儿可是生娘亲的气了?娘亲错了……望哥儿别生气了好不好?娘亲以后再也不和望哥儿分开了!好不好?” 白锦绣动作极为轻柔握住望哥儿的小胖手,低声说:“娘亲真的好想好想望哥儿,每天都在想望哥儿,娘亲抱抱好不好?” 已经换上了孝服,正准备去正厅向前来吊唁宾客还礼的二夫人刘氏,远远看到女儿哄着小外孙的模样,眼泪一下就掉了下来,她忙用帕子沾了沾眼泪,扶住罗嬷嬷的手从长廊中走出来,高声道:“我们望哥儿就是不应该理她!望哥儿……跟外祖母走,我们以后再也不要理你娘亲了!” 望哥儿一听这话,忙转过身朝着白锦绣扑去,紧紧抱住白锦绣的脖子。 秦朗弯腰笑着将望哥儿送到白锦绣的怀里,小不点儿抱在怀里沉甸甸的,可见这些日子被喂养的极好。 “小没良心的!”刘氏佯装生气嗔了望哥儿一句,“外祖母是怎么给你教的?见到你娘就不理她……也晾上她三个月,你怎么就这么不争气!” 望哥儿紧紧抱住母亲的颈脖,高兴的晃着两条退,眉目弯起,那双眼……同白锦绣几乎如出一辙。 刘氏点了点小望哥儿的额头。 “娘……”白锦绣轻唤了一声。 刘氏视线从望哥儿身上转向女儿,脸色就沉了下来:“别叫我娘!我哪敢要你这样的女儿,二话没说就给我打晕了丢马车上去,醒来时都快到白沃城!三个月……这三个月你别和我说话,望哥儿没法子量你三个月,我晾你三个月!” 刘氏说完,怒气冲冲拂袖离去…… 白锦绣求救般的看向秦朗:“娘……在白沃城很生气么?” “岳母这倒不是生气,就是整日挂心你,消息送来的又极慢,岳母成日悬心饭也吃不下,水也喝不下,最后听说大姑娘回来,拿下了大都城即将登基的消息,这才松了一口气,岳母这么生气还是因为担心你。”秦朗低声道。 “你帮我在娘跟前说说好话。”白锦绣又道。 秦朗望着白锦绣的目光温润:“还哪里用我说什么好话,只要你好好同岳母认错,岳母定会原谅你的!” 此次,白锦绣的确是让秦朗刮目相看了。 若说以前秦朗对白锦绣是疼惜是爱怜,如今……秦朗对白卿言又多了敬佩。 也是白锦绣太过温和,秦朗也是忘了……白锦绣曾经也是上过战场的,她并不比任何男子差。 得妻如此,能文能武,秦朗自己也需加倍努力,如此才能配得上白锦绣。 · 接到白府后院传来白卿言要亲自出白府门迎白家诸位夫人的消息,谢羽长立刻率领禁军将白府周围和那一整条街护卫了一个水泄不通,就连前来吊唁的勋贵马车都被先行挪开,让其在狭小的巷子里等候,等白家诸位夫人回府之后才能放行。 魏忠也命令暗卫潜伏在白家周遭,以防万一。 原本打着想要在白卿言面前表现一番……好好为大长公主哭灵的白氏族人,也被挡住不许上前靠近白卿言半分。 白家二夫人刘氏、白卿言、白锦绣、白锦瑟和秦朗、望哥儿,还有白家忠仆立在白府门口。 老远看到有车队缓缓朝白府驶来,二夫人刘氏上前一步。 骑马率护卫走在最前身姿挺拔,气度傲岸的男子……便是白卿玦,白卿玦身后跟着骑于马背之上,英姿飒飒的白锦昭和白锦华。 二夫人刘氏死死攥住罗嬷嬷的手,喉头翻滚,手一个劲儿的抖,满心激动又带着几分不可置信:“真的是阿玦吧?是阿玦吧?” 若是阿玦能回来,是不是她的阿琼、阿瑥也能回来?哪怕……让阿辉、阿风回来也好啊! 第九百二十六章:荣耀还都 刘氏全身颤抖的不成样子,原本已经死了的心,因为白卿玦回来……重新燃起了希望。 她记得那个西凉炎王李之节曾经用阿琼的消息骗过阿宝和小四,是不是……阿琼真的活着? 刘氏突然就想起白卿言下的那道诏书……让宣嘉年间尚存一息的白家子和白家军回来共证登基大典,她深信……若是阿琼他们还活着,一定会回来的! 他们的长姐登基,改天换日……如今的大周朝已经没有人再能伤害白家人,他们都可以堂堂正正回来了! 刘氏不知道为何,这一刻竟忍不住想放声大哭。 那年白家满门男儿死于南疆的消息传回来,她怎么都想不到白家走到今天这一步…… 刘氏朝着脊背挺直的白卿言望去,心中感慨万分,这得付出多大的努力,怎样的心志……才能换来白家如今的荣耀,她光是想想都觉心力交瘁,阿宝身子这般娇弱,她是怎么撑着一口气做到的? 刘氏记得曾经白锦绣在背地里全她同大嫂董氏一同回朔阳时曾言,有朝一日……长姐一定会让白家诸人荣耀还都。 刘氏视线落在那立在长街两侧铠甲熠熠生辉的禁军身上,又落在远处被大军护卫缓缓而来的马队上。 如今白家果真荣耀还都,且还是加无可加的荣耀。 说到誓言,刘氏陡然就想到了丈夫白岐英,当初公公要带所有孩子去战场之时,刘氏不赞同……那时丈夫对她说过……白家人重诺,所承诺的无不兑现,即便是战场他也会舍命护孩子们平安归来。 那应该是丈夫唯一一次对她食言,这一次食言……便是阴阳相隔。 刘氏走神的片刻,就见车队已经到了,她强忍着想要放声大哭的冲动,汗津津的手攥将罗嬷嬷的手指都给攥白了。 白锦瑟按耐不住高声喊道:“七哥!” 骑在高马之上白卿玦看到自家长姐和二姐……看到二婶儿,看到笑得比哭还难看的七妹,翻身下马。 “长姐……”白锦华跟着下马,一身戎装,英姿勃发。 白锦昭亦是少年意气风发之态,朝着白卿言抱拳:“长姐……” 一转眼的时间,就连小五和小六都长大了,能穿上铠甲……率兵在朔阳城上抵御来犯敌军。 白卿玦抬眸看着白府挂着的黑漆描金的匾额,单膝跪下,朝着刘氏和白卿言、白锦绣行礼:“二婶儿,长姐……二姐,白家七子白卿玦……平安还都!” 酸涩之感顿时冲击了白卿言的心房,让她热泪盈眶。 一句平安还都,是白家人最想听到的话。 刘氏情绪终于绷不住,紧紧揪着自己的衣裳嚎啕,她高兴……特别的高兴,但要是她的孩子也能回来,她会更高兴,她愿意折寿二十年换孩子们这一句……平安还都。 白锦瑟也哭出声来,白锦绣更是忍不住眼泪如同断线,小望哥儿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见娘亲哭了,小嘴巴一瘪也跟着哇哇大哭。 蒋嬷嬷更是哭得不能自已,若是大长公主能看到七公子回来,不知道该有多高兴! 白卿言见刘氏哭得撑不住,含泪的眸子带着极浅的笑意走下高阶,将白卿玦扶了起来…… “长姐,阿玦回来晚了!” 如今的白卿玦要比上次白卿言见到时,长的更高了些,见马车已经缓缓停下,她摇了摇头,笑着道:“去扶四婶儿下马车!先去给祖母上香……让祖母知道你平安回来了!” 白卿玦点头。 白家诸位夫人已经在马车上换好了孝服,董氏扶着秦嬷嬷的手刚出马车就看到白卿言已经走到马车旁,对她伸出手要扶她下马车。 跟在董氏马车旁的春桃和佟嬷嬷,一看到白卿言就红了眼。 “大姑娘!”春桃忙行礼,看到自家姑娘又瘦了,那眼泪一个劲儿的往下掉。 董氏眼眶发红,扶着女儿的手走下马车,只听女儿开口…… “阿娘,原本礼部想要插手祖母的葬礼,可祖母让蒋嬷嬷带话,说葬礼一切从简,只想早日同祖父同穴,阿宝便未曾让礼部插手。阿娘舟车劳顿,本应在给祖母上香后让母亲好好歇一歇,可眼下看是不行了,祖母的葬礼还需阿娘操持。” “阿娘是你祖母的儿媳,操持你祖母的丧仪本就是应该应分的!”董氏说完用力攥住女儿的手,低声道,“你祖母去了……是因为她是晋朝的大长公主,是晋武宣皇帝的嫡女!阿娘不希望你钻牛角尖……” 知女莫若母,白卿言对大长公主的感情有多深董氏如何能不明白? 女儿重感情,大长公主又在女儿即将登基的这个节骨眼儿上去了,难免会让女儿多思多想。 “阿宝知道!阿娘勿忧心……祖母有祖母的骄傲,阿宝都明白!”白卿言扶着董氏往白府高阶上走。 董氏拍了拍女儿的手,没有赘言,只希望女儿心里是真的明白。 “大嫂……”二夫人刘氏从台阶上迎了下来,对董氏行礼后拉住董氏的手,满心愧疚,“我对不住大嫂,在朔阳逢难的时候,没有同大嫂还有弟妹们在一起!” “这是哪里话!”董氏拍了拍刘氏的手,“只要我们都平安就好!” 三夫人李氏、四夫人王氏和五夫人齐氏带着白家八姑娘白婉卿从马车上下来。 白婉卿不过两岁两个多月,年纪还小,但话已经说的极为利索,只是吐字还不太清晰,小丫头被翟嬷嬷抱在怀里,黑葡萄似的眼睛滴溜溜直转,瞧见被乳娘抱在怀里的望哥儿,小胖指头指着望哥儿道:“弟弟!” 五夫人齐氏将白婉卿从翟嬷嬷怀里接过来,放下来,含泪同她道:“小八,给你长姐和二姐问安。” 白婉卿几乎天天听母亲和五姐、六姐说长姐和二姐、四姐率兵打仗的事情,虽说……白卿言走得时候白婉卿还小不记事,白锦绣也从未回过朔阳,可如今见到白卿言和白锦绣,血缘关系亦是让白婉卿觉得亲切。 第九百二十七章:跳梁小丑 跟随着白家队伍一同来了大都城的白岐禾带着夫人方氏上前,规规矩矩朝着白卿言行了叩拜大礼。 白岐禾未能管束好族人,让那些心存妄念的族人一窝蜂似的来了大都城,他心中颇为愧疚。 他听说那些族人来了大都城,便打着皇族宗亲的旗号收受贿赂,收他人赠予的房产、地产……所以他此次来,是为了向白卿言请罪,更是为了完善族法,以族法族规惩治这些族人。 族法是管不了族人来大都城,可真要将一个人除族……办法多的是! 如今白卿言要登基,能成为白卿言的族人毋庸置疑便会是皇亲国戚,可白卿言身为女子登基为帝,本就惹人非议,若是族人再不检点,就更给了旁人非议白卿言的口实,这不是白岐禾愿意看到的。 “族长一路辛苦,先给祖母上香吧!”白卿言道。 “白岐禾不敢当陛下辛苦二字,白岐禾未曾管束好族人,让这些提前来了大都城的族人肆意妄为打着陛下的旗号收受他人馈赠,白岐禾此次来……是为吊唁大长公主,亦是为了以族法族规惩治族人,该除族的必不会手下留情!”白岐禾说完,朝着白卿言重重叩首。 白岐禾这话,就是说给那些提前来大都城占便宜的族人听的。 白卿言点了点头:“既然如此,此时便交由族长查清处置。” “是!”白岐禾应声。 白氏族人远远听到除族二字,顿时惶惶不安。 白家几位夫人相携跨进白府大门,给大长公主上香叩首之后,白卿玦上前跪地磕头:“祖母,阿玦平安回来了!” “大长公主,七公子平安还都了!您若泉下有知可别再自苦,总是埋怨自己没有护住公子们了……”蒋嬷嬷跪在一旁哭着高声道,“七公子……他回来了!能回来一个……就能回来两个三个!您若真的觉得愧对白家,就请您在天上护佑着白家子孙,都能回来吧!” 蒋嬷嬷此时在这里哭喊,这话并非说给白府自家人听的,而是说给那些前来吊唁……碎嘴擅长传流言的清贵和奴仆说的,她要让这些人明白……大长公主到死都自认愧对白家。 白卿玦双眸含泪,再次对着大长公主叩首:“祖母,孙儿回来晚了!” 白卿言望着竭力想要替她洗脱逼死祖母……甚至是洗脱她杀了祖母罪名的蒋嬷嬷,看着泪流满面的白卿玦,心中酸涩,也不知阿瑜能否在祖母下葬之前赶回来。 “夫人……”蒋嬷嬷上前同董氏行礼,道,“大长公主离开大都城前,曾经叮嘱老奴,若是她不能活着回来,葬礼从简……” “嬷嬷。”董氏将蒋嬷嬷扶了起来,“阿宝已经同我讲了,我明白……我会尽快和弟妹们商议处一个章程来。” “多谢夫人!”蒋嬷嬷又朝董氏行礼,泪流满面。 · 原本在城门外迎候白卿言的萧容衍,突然接到消息西怀王也来了大都城,带着死士潜入驿馆,要与大燕九王爷慕容衍同归于尽被重伤活捉,随后不肯医治称要见萧容衍才肯让大夫诊治。 萧容衍闻讯匆匆赶回驿馆,此时的西怀王浑身是血,靠坐在屋内的朱漆红柱之上,紧捂着腹部簌簌往外冒血的伤口,脸色惨白,整个人跟刚从水里捞出来似的疼得全身是汗。 大夫就在一旁守着,西怀王疼得不行,心里也怕得不行,心里埋怨萧容衍为何来的如此之慢,又不免担忧猜测成真……怕大燕九王爷慕容衍就是萧容衍。 西怀王忍着痛,伸长脖子眼巴巴朝外面看着。 有当初在大魏都城见到过大燕九王爷的大魏旧世族说,那大燕九王爷便是萧容衍,可西怀王不信! 大燕九王爷叫慕容衍,若是更名来到魏国……叫萧容衍,这是得多蠢才能改一个如此相似的名字? 但……若是萧容衍真的是大燕的九王爷,那该显得他有多蠢! 他竟然将灭了魏国的大燕九王爷当做朋友兄弟,他曾经收了萧容衍那么多宝物和银钱,为萧容衍办了那么多事,曾经大魏打算攻燕就是萧容衍愁容不展,又对他说了那么许多,他才去劝皇兄勿莽撞出兵的。 萧容衍要真的是大燕九王爷,那他……岂不是成了大燕灭魏的最大帮手,那他有何颜面去见皇兄啊! 再说感情上…… 虽然以前西怀王和萧容衍的情分……他承认是有贪图萧容衍手中宝贝的因由在,可后来……尤其是萧容衍护着他去大梁的时候,他是真的觉得他们是兄弟。 西怀王生在帝王家,除了皇兄之外,没有人能对他那么好,他那一刻是真正将萧容衍放在了心里,将萧容衍当做真朋友了! 要是最后闹了半天,这朋友他以为是真的,实际上是假的…… 那他就是最大的笑话,最可笑的跳梁小丑了。 萧容衍一进院子,下属就迎了上去,抱拳同萧容衍道:“主子,西怀王带着死士混进了驿馆,伤了‘九王爷’的胳膊,西怀王一直想揭‘九王爷’的面具,随后我们的人发现来的人里有西怀王,才以查幕后主使为由,救下西怀王。如今西怀王说什么都不让大夫医治,非说见到了主子才愿意说幕后主使……” 西怀王不过是用这样的小伎俩来拖延时间罢了! 毕竟现在的大燕九王爷可是大燕的摄政王,对大燕重要的很,他自以为大燕很在乎谁是幕后主使,所以他以为大燕在他说出幕后主使之前不会让他去死,这才以死要挟非要见萧容衍不可。 “伤到哪儿了?”萧容衍问。 “主子放心,我们下手还是有分寸的,皮外伤……就是血流了多了点儿。” 萧容衍颔首,从小院子内荷花漂浮的小石桥走过,朝着雕花隔扇大开的屋内走去。 看到萧容衍的身影,西怀王捂着伤口,打起精神坐直,心也提到了嗓子眼儿,他拳头收紧,想摆出一副看到朋友高兴的模样。 第九百二十八章:雄心壮志 可西怀王刚坐直身子就牵扯到了伤口,疼得呲牙咧嘴。 不得不说,萧容衍身上有种连他这样真正皇室贵胄都没有的从容气度,他儒雅沉稳……如今更是藏不住身上那股子威严,和杀伐决断之感。 曾经,西怀王以为……萧容衍作为商人,若是没有点手段和本事,怎么可能成为天下第一富商,可如今若将萧容衍同大燕九王爷慕容衍联系在一起,就陡然觉得有些惊心动魄了。 此时的西怀王瞧着萧容衍,有一瞬的恍惚,觉得自己真的是蠢到被玩弄于股掌之中,不识萧容衍便是大燕九王爷。 “王爷……”萧容衍疾步上前,扶住西怀王,又看向立在一旁的大夫,“别愣着,想办法止血!” 西怀王心底存疑,有心试萧容衍是不是大燕九王爷,瞅着萧容衍的手臂,算好位置手就用力一把将萧容衍抓住:“容衍……” 西怀王几乎是竭尽全力,却见萧容衍未曾有任何疼痛的表情,只转过头来瞧着他,视线落在了他带血的手上。 “王爷是想证明什么?”萧容衍抬起幽沉平静的视线望着西怀王,将自己的衣袖推高,露出结实有力的胳膊来,“想看我的手臂之上有没有伤?” 西怀王瞅着萧容衍完好无损的手臂,抬眸朝着萧容衍望去,眼眶一红低低笑出了声,脊背靠在红漆柱子上,似松了一口气,忙道:“快……快让大夫帮本王止血!” 大夫忙上前放下药箱,跪在西怀王身边给西怀王止血,西怀王望着萧容衍开口:“你别怪我容衍,有人告诉我说……你就是了大燕的九王爷,可是怎么可能!你这么聪明的人……若真的是大燕的九王爷怎么会给自己改这么个名字!” 西怀王话音一落,就疼得倒吸一口凉气,又对萧容衍道:“你这么久没有来,我还以为……你就是大燕的九王爷慕容衍,正在包扎伤口呢!不是你就好!不是你就好……” 萧容衍唇瓣动了动,凝视西怀王惨白的脸:“今日大周女帝回大都城,我去了大都城外迎一迎,还未等到她,就听说你行刺大燕九王爷被活捉了。” 西怀王点了点头:“你也别怪我多心,有大魏旧勋贵说你就是大燕九王爷慕容衍,正巧你此次又随大燕九王爷一同来了大都城,我难免会疑心,我把你当做兄弟,所以想来看看这大燕九王爷到底是不是你!不过你和那个大燕九王爷的身形背影的确很像,我第一眼看到那位大燕九王爷时到也吓了一跳!不过后来……发现月拾不在,我就知道肯定不是你,月拾从来都不离你左右的!” 月拾听到西怀王这话,见西怀王朝他看来,忙垂下头。 西怀王叹了一口气:“就是不知道大燕九王爷为什么要带着面具,太丑了吗?你见过吗?” 萧容衍摇了摇头:“九王爷从不以真面目示人,听说是早年伤了脸,留下的疤痕!但这些都是听旁人的谣传,我此次同大燕九王爷一同……” 似乎怕萧容衍愧疚误会,西怀王忙道:“不必解释,我知道你是个商人,这多少人指望着你们萧家的生意过活,我不能要求你作为魏人应当憎恨大燕,帮我杀了大燕九王爷!我也理解你需要和大燕的九王爷打好关系,如此日后生意上才能方便,我不怪你!真的!你对白家有功,又是大周女帝的未婚夫婿,我要是大燕九王爷我也得带上你一起来!” 萧容衍抿住唇未曾说话。 “也不知道这大燕九王爷,要如何处置我……”西怀王不敢看自己的伤口,喉头翻滚问萧容衍,“容衍你和大燕九王爷关系如何?” “我会替王爷说情的,王爷放心,伤口止血要紧!”萧容衍说。 “你真是我的好兄弟!”西怀王对萧容衍笑着,眼底透出苦涩,“我都到这个地步了,别人躲都来不及,你还要替我求情,小心连累了你!” 西怀王说这话的时候眼眶又红了,他调整坐姿,声音嘶哑:“容衍你量力而为,千万不要为了我开罪了大燕九王爷,能为我求一条生路最好,求不到……就替我求个全尸吧!白绫就算了……活活被勒死我怕我受不了,就弄个什么毒酒,发作特别快的那种!你应该有办法的!” 萧容衍薄唇抿着,半晌才对西怀王道:“大燕九王爷知道你以前就是一个吃喝玩乐的闲散王爷,你这纨绔的名声早就人尽皆知了,就算是放了你……你也不会翻出什么大浪来,大燕九王爷不会在意的!” 西怀王被萧容衍的话逗笑:“纨绔……还能保命啊!” 萧容衍瞧着西怀王的模样,渐渐敛了眉目间的笑意,同西怀王道:“我派人送你走……给你找一个富足安稳的地方安定下来,这也是作为……朋友,我最后能为你做的了!” “不行啊……”西怀王声音极为虚弱,朝着围在周围的人看了眼,一副话不方便说的模样,见大夫已经替他包扎好伤口,他慢条斯理将衣裳裹好,想就这么将话题岔过去。 “你们先出去!”萧容衍吩咐月拾,“守住门口,别让任何人靠近!” “是!”月拾带着大夫和守在屋内的护卫带了岀去。 “你但说无妨……只要不是让我去杀九王爷,什么事我都能替你办妥当!”萧容衍此话出自真心,对西怀王他心中有愧,若是能够补偿,他愿意竭力一试。 “你帮不了我!我也不想再连累你了!”西怀王带血的手颤抖着系好衣衫带子,“太后死的时候,把我那侄子托付给了我,可那个小侄子雄心壮志啊!况且我已经是那小不点儿唯一一个亲人了,我要是能活着回去,总得去帮衬一二,才能对得起皇兄对我这么多年的照顾和包容。” 若非那个小不点儿是皇兄的孩子,叫他一声叔叔,他可能早都自己跑了,可他是皇兄的孩子,他为了皇兄也得照看着点儿他…… 第九百三十二章:触目惊心 谢羽长听到这话,心道……这杨武策说得果然不假,陛下果然待这个萧容衍萧先生关系不一般。 白府的大门大开,谢羽长从门内出来,盔甲上占了一层雾蒙蒙细雨,瞧着撑伞立在马车旁气度非凡的萧容衍,神色肃穆对萧容衍拱了拱手:“萧先生,陛下请您进去。” 萧容衍颔首道谢,拎起素色直裰下摆抬脚朝白府台阶上走来。 月拾要进,却被禁军拦住。 谢羽长瞧了眼月拾,同萧容衍说:“对不住萧先生,面见陛下可不许带剑,烦请萧先生让您的护卫卸剑交于我们禁军保管。” 撑着伞的萧容衍转头,看向月拾道:“你在外面候着吧。” “是!”月拾应声,退回了马车旁。 萧容衍收了伞,轮廓分明的无关,被白色稠绢灯笼这么一照,越发显得棱角冷硬,那种内敛又迫人的威慑感呼之欲出。 谢羽长记得,这位萧先生以温文儒雅而闻名,虽为商人,才气斐然,气度亦是不卑不亢,从容雍和,因而各国皇室贵胄都对这位萧先生另眼相看。 谁成想一年不见,这位萧先生竟有如此大的变化,难不成是因为成为了陛下未婚夫婿的缘故? 萧容衍跨进正门,隔着廊庑下的纱幔瞧见了白卿言和白卿玦,撑开伞,拎着直裰慢条斯理朝着白卿言的方向走去。 见萧容衍走近,春桃上前替萧容衍打起纱帘,接过萧容衍手中的伞。 萧容衍朝春桃浅浅颔首,先向白卿言行礼:“白大姑娘、七公子!” 白卿言浅浅颔首。 白卿玦郑重朝萧容衍行了礼:“萧先生。” 萧容衍为大长公主上了香,随后才同白卿言说:“今日,原本在大都城外迎接大姑娘,谁知遇到了点事情,故而深夜来访,还望大姑娘和七公子海涵。” “萧先生有心了。”白卿玦负手而立,微微向萧容衍点头,“萧先生深夜登门,怕不是只有为我祖母上香这么简单吧!” “白大姑娘,可否借一步说话……”萧容衍视线望向白卿言。 白卿言点了点头,扶着春桃的手往外走。 萧容衍正要跟上,便被白卿玦叫住。 萧容衍脚步一顿,转身望着白卿玦:“七公子还有吩咐。” 白卿玦郑重朝着萧容衍长揖一拜:“曾经不能告知恩人真名,今日以白家子的身份与萧先生相见,白卿玦自当郑重谢过萧先生救我母亲之恩,救我之恩!萧先生若有吩咐……凡白卿玦力所能及,必竭尽所能!但白卿玦希望萧先生能明白,恩情是白卿玦欠下的,并非白家!许是白卿玦小人之心度君之腹,还请萧先生莫要挟恩要求我长姐回报,否则我白卿玦第一个不答应,到时怕要愧对恩人了。” 萧容衍望着白卿玦平静又深沉的眸子,含笑开口:“今日登门绝非是有事相求,萧容衍绝不会挟恩求白大姑娘报答,今日不会日后更不会,这一点……还请七公子放心。” 风卷纱帘,雨声沙沙。 白卿玦听着萧容衍醇熟低沉的语音,不知为何他打从心底里信了萧容衍的话。 他再次朝着萧容衍行礼:“多谢萧先生。” 萧容衍儒雅含笑,朝白卿玦还礼,这才跨出正厅门槛,跟随白卿言而去。 白卿言见萧容衍没有跟出来,回头等了片刻,才见萧容衍从正厅出来……便猜到定然是阿玦留下萧容衍说了什么,怕萧容衍挟恩求报。 萧容衍见白卿言正等着他,脚下不由自主快了两步走至白卿言面前,抬眸朝着春桃看去。 “去后面说话吧!”白卿言说。 萧容衍颔首。 三人一行,来到离正厅不远的观景阁楼上。 春桃为两人上了热茶,见萧容衍规规矩矩坐在白卿言对面端起茶杯,正儿八经的喝茶,便那这黑漆描金的方盘退出去在外面守着。 阁楼灯火通明,窗户又都敞开着,可春桃立在楼下还是忍不住朝楼上张望,生怕那萧容衍做出什么轻薄他们家大姑娘的事情来。 萧容衍放下茶杯,抬眸看着一身孝服正徐徐往茶杯之中吹气的白卿言,高几上琉璃盏的光线落在白卿言脸上,在她眼下留下两道扇形的阴影。 但……白卿言眼下的青色远不止那么一点,萧容衍放下茶杯走至白卿言面前。 白卿言抬头望着俯身认真瞧着她的萧容衍:“怎么了?” 萧容衍一手撑着座椅扶手,一手捧住白卿言的侧脸,拇指在白卿言眼下轻微摩挲了几下,蹭掉了白卿言敷在眼下的珍珠粉,深重的乌青色在白卿言过分白皙的面颊之上显得触目惊心。 萧容衍瞳仁收紧,失去亲人之后无法入眠,他是有过的…… 可即便是那个时候,他也没有白卿言如此严重,她这憔悴的模样看起来像是几年都没有睡好过。 他没有问,也知道是为何…… 白卿言的祖母是晋朝的大长公主,而她……是推翻晋朝即将要登基的大周女帝,她率兵攻打洛鸿城是为了救回她的祖母,她的祖母却随着晋朝的灭亡跟着去了,白卿言怕是将这位晋朝大长公主的死,怪在了自己身上。 劝慰的话谁说都不管用,曾经他的母亲姬后也经历过,只有等时间来磨平这伤痛。 萧容衍捧着白卿言侧脸的手收紧,望着她的目光全是心疼,低声同白卿言道:“你这副模样要是让你母亲看到了,怕是要揪心了!” 白卿言如何能不知,她轻轻攥住萧容衍的手腕,将他的手挪开,低声道:“做个皇帝不容易,做个好皇帝更不容易,我自幼未曾修习过为君之道,只凭着一腔热血无法治理好一国,辛苦些也是理所应当的!” 萧容衍在白卿言单膝蹲跪在白卿言面前,双手握住白卿言的双手,低声开口:“你可知道我燕国的大将军唐毅?” 白卿言点了点头。 “唐毅将军……是我母亲的挚友,但他还有另一层身份,他是我祖父的血脉,正儿八经的燕皇室血脉。” 第九百三十二章:拍手叫好 淅淅沥沥的雨声中,萧容衍醇厚的声音正徐徐将曾经的燕国辛秘,讲于白卿言听。 “唐毅将军对外称,是旧疾复发离世的,可其实……当初燕相国一系蠢蠢欲动,欲拥护唐毅上位,杀痴傻的燕帝和我兄长斩草除根,我母亲那时之时身怀有孕无权无势的后宫嫔妃,只能釜底抽薪,唐毅将军是死在我母亲亲手递给他的一杯毒酒,为此母亲痛了一生愧疚了一生……” “燕国的大将军宁楚傲,其实是我母亲一母同胞的亲弟弟,那时……燕帝从痴傻中清醒,唐毅将军已经没了,燕国军权尽在舅舅手中,可舅舅为了护住母亲,护住我们!选择上交兵权,可即便如此……燕帝还是担心舅舅军中威望太高,朝中跟随燕帝的大臣们意图栽赃舅舅一个通敌叛国的罪名,来替燕帝排忧,忠心于舅舅的下属要护舅舅逃出燕国,但……舅舅为了母亲,为了我们,在皇帝手下那些大臣还未动手之前,命下属将他的头颅交到燕帝面前,换……我们平安!” “当舅舅的头颅被放到燕帝案前,母亲痛的恨不得杀了自己,可我母亲还是强撑了过来,以雷霆手段将那些意图陷害舅舅的佞臣,将那些佞臣全族斩尽杀绝!” “阿宝,在我看来……你是要比我母亲更为强大的女子,你与我母亲性情相近,志向相同!但你做到了我母亲曾经应该做却未曾做到的事情!带兵打仗……推翻晋朝,登基为帝!你活成了我和兄长想让母亲活成的模样!” 萧容衍这些话都是发自内心的,白卿言从不囿于情感,但凡是认定的目标便不会妥协,必要达成。 他紧紧握着白卿言的手:“相比于死在我母亲手中的唐毅将军,相比于为了护住我们母子心甘情愿将头颅送到燕帝案前的舅舅,你的祖母……晋朝的大长公主,她早已经知道晋朝灭亡势不可挡,她是死于自己的选择,她是为了殉她们林家的晋国,并非是你逼死了你的祖母!你不该这样自苦。” 萧容衍深深望着白卿言,见她浅浅点了点头:“你说的道理,我都明白,道理都明白……但祖母她是我的祖母,我以后再也没有祖母了……再也没有了。” 她说话时,鼻翼煽动,眼泪从极长的睫毛上坠了下来。 慕容彧走的时候,萧容衍也是如此…… 他动作缓慢直起身,轻轻将白卿言拥入怀中,轻抚着她的脊背,哭出来也好,哭出来也算是发泄出来了。 白卿言将头埋在萧容衍的怀里,强忍着情绪,却忍不住眼泪,脊背轻微发颤。 慕容衍双臂收紧,替白卿言挡住从未关的窗户中窜进来的凉风,想要温暖白卿言哪怕一点点。 他垂眸望着白卿言的发顶,见她竟生了华发,心都揪在了一起。 她才多大啊,竟然生了白发…… 萧容衍知道不能让白卿言这样熬下去了,得想办法让白卿言好好睡上一觉。 他不动声色,将藏在袖中……大燕御医给调配的安神膏拿了出来,在手心捂热,轻轻替默默垂泪的白卿言按摩太阳穴。 · 白卿言昨夜见了萧容衍,且天快亮时萧容衍才从白府离去之时,白卿玦勒令白府上下知情的都闭紧嘴巴,能留在白家的都是忠仆,知道这事关大姑娘名节,纷纷起誓绝不透露一个字。 而时至此时,白卿玦才反应过来,萧容衍与自家长姐的关系,怕是非比寻常。 萧容衍陪了长姐大半夜,走得时候……白卿玦分明看到了萧容衍腰间衣料上有泪痕,后来……长姐双眸通红出来,被春桃扶回了清辉院便歇下了,一直到此时还未醒来。 洪大夫诊了几次脉,都说长姐就是这段时间累极,身体疲惫,睡了而已,吩咐不让打扰长姐,让长姐睡到自然醒,如此才能恢复一些元气。 卢宁嬅也守在白卿言的床前,以备不时之需……她到底是女子比洪大夫更为方便一些。 白卿玦猜测,是否是昨夜萧容衍劝动了长姐,长姐哭了一场之后放下了,强撑着绷了这么久的弦一旦松了,疲惫便如同泄洪一般袭来,这才让长姐睡到现在。 只要长姐是睡着了,不是别的,白卿玦倒是觉得这是好事。 他未曾回来前,长姐以一人之力推着白家走到如今,是累极了,也是他该替长姐分担一二的时候了。 元和初年六月十九,大周女帝祖母晋朝大长公主出殡。 白卿言昏睡未醒,白卿玦恳请伯母和婶娘们让白卿言多睡一会儿,祭文他来写,盆他来摔。 当初,镇国王与白家诸子出殡之时,勋贵人家来的很少,可整个长街……密密麻麻全都是跪地送行,又不舍跟随的百姓。 今日,大周女帝的祖母出殡,勋贵人家挤的满满当当,百姓倒是有一些来看热闹的,却不见当初哭声震荡整个大都城的景象。 百姓们得知大长公主葬礼般的如此简单和迅速,是因为大长公主被晋朝梁王那个狗贼要挟带走之前,曾经交代了贴身嬷嬷,若是身死……葬礼从简,只求早日同镇国王同穴。 百姓们不免感叹晋朝大长公主和镇国王夫妻恩爱,又不免想起当初南疆战报传回来,白家正院摆了二十三口棺材的事情。 时至今日,百姓想起来,还是泪眼婆娑,所幸苍天有眼……让白家七郎回来了,也算是白家好人有好报,镇国王府一家子男女老少都是护国护民风骨傲岸的真君子,就连此次镇国公主举兵反了晋朝,也是因为皇帝兴建九重台,对百姓不仁,还要用一千童男童女炼制丹药。 他们都听说了,那晋朝狗皇帝用孩童炼丹不算,竟然要用当初南疆一战祖父、父亲、叔伯全都死在战场上的将士遗孤炼制丹药,那些将士为国抛头颅洒热血,到头来竟要落个连骨血都留不下的下场吗? 后来晋朝皇帝死在了洛鸿楼,百姓们无不拍手叫好。 第九百三十三章:送别祖母 身穿孝服的董氏满目含泪,跟在后面和妯娌们搀扶着缓缓前行。 不论如何,大长公主是一个好婆母,这一点毋庸置疑。 大长公主从不让她们这些儿媳妇儿在她面前立规矩,因为她们的丈夫们总是征战在外的缘故,一回来公公便给儿子们塞女人,希望儿子们能够趁着在家的时间更好的开枝散叶,多为白家生几个孩子,也为晋国多生几个可用能将。 后来,还是大长公主拦住了,公公这才恍然……亲自将几个儿媳叫到跟前来郑重致歉,承认自己考虑不周,伤了几个儿媳妇儿的心,儿子们也都埋怨他这个做父亲的。 他一心扑在为晋国来日一统天下打基础上,勋贵人家不愿意让孩子上战场,宗族人也是如此,公公只能在自家人身上想办法。 他是个男人大多时候理解不了女人,自以为只要不让庶子庶女和生母见面,妾室终身只能待在一个小院子不得出,就能不让自家儿媳妇伤心,却忘记了越是情深的夫妻,妻子越是不愿意和她人分享自己的丈夫。 后来,镇国王便再也没有给儿子们塞过妾室。 白家诸位夫人母家人听了这件事,谁不赞一句大长公主是个好婆母。 董氏不敢说大长公主将她们这些儿媳妇当成女儿一般,但绝对不会生事为难。 她头一胎生下阿宝,董氏的奶娘心里不安,怕镇国公府嫌弃董氏生了个女儿,可……大长公主和镇国王亲自取了小名阿宝,取白家这一辈男孩儿排字“卿”字取名,大宴三天,对阿宝极尽宠爱,就连紧随阿宝之后降生的阿珞和阿琼都没有能越过阿宝去。 因而,大都城人人都知道,镇国公府嫡长女……是真正被大长公主和镇国王捧在手心里的天之骄女。 放眼大都城,谁家婆母和公公又能做到如大长公主和镇国王这般,不轻看自家女娃子? 不论最后她这位婆母走的多不是时候,董氏对大长公主依旧是感激多一些。 昨夜下了一夜的细雨,长街还未干透,空气里都带着潮气。 大都长街两侧重檐楼阁瓦片被洗得青黑发亮,挂在檐角还未熄灭的长街红灯随湿风来回摆动。 满天的纸钱飘散,落在地上便被泥水弄湿,瞧不出颜色。 一身孝衣的白卿玦走在最前,怀里抱着大长公主的排位,神容哀伤,眸色发红。 跟在金丝楠木棺材后的忠仆亲眷,相互搀扶着发出哀嚎痛哭声,尤其是方氏,几乎倚在蒲柳身上,哭得比白家的几位夫人更为难过,像已痛到撕心裂肺。 蒲柳耳边隐隐听到看热闹的百姓议论猜测方氏的身份,她却没有开口再劝。 昨夜……不论是白岐禾还是蒲柳,该说的都同方氏说了,方氏也只是遥遥见过大长公主几次,又不是真的感情甚深,却非要挑这个时候摆出这副痛不欲生的架势,假的离谱。 知道方氏听不进去劝,蒲柳也就未再多言。 带着面具的白卿瑜此时正立在城外折柳亭内,他几乎在这里等了一夜,身上黑色的披风和束起的黑发上,蒙上了一层薄薄的水雾。 “主子,来了……”一身白衣的王栋瘸着腿,匆匆跑进折柳亭,同白卿瑜道,“主子!来了!” 不多时,白卿瑜便看到如长龙般浩浩荡荡的送葬队伍从城门内缓缓走了出来,他看到了白家忠仆……看到了抱着祖母排位的白卿玦,看到了祖母的棺材,还看到了挺直脊梁扶住二婶儿的母亲,看到了……双眸含泪的婶婶们。 白卿瑜黑色披风下穿着孝衣,朝着送葬队伍的方向跪了下来,以头抢地,重重叩首。 他如今还不能如同阿玦一般回家,戎狄之地……必须牢牢的把控在他的手里,让戎狄成为他们大周国的跑马场! 所以,他只能不孝,在这里……同祖母叩首,送别祖母! 他抬头望向送葬队伍的方向,低声开口:“祖母、母亲……白家五子,白卿瑜回来了!阿瑜欠的那句平安还都……会在大周一统天下之后,再同你们说。” 王栋也红着眼在白卿瑜身后跪了下来重重叩首,他知道主子有多心酸,来送别大长公主只能将孝衣穿在黑色披风之下,怕被人瞧出什么来……主子连阿普鲁都没有带。 夹杂着湿气的风扫过董氏的面颊,她几乎是下意识转头朝着高坡之上的折柳亭望去,只看到一个隐隐约约的身影一跃上马,快马离去。 董氏脚下步子一顿,后面哭嚎不休的方氏低着头没头没脑撞上来,董氏这才皱紧眉头,扶着落泪不止的二弟妹刘氏徐徐往前。 董氏眼眶酸胀,心中生了几分疑惑,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她刚才……好像看到阿瑜了。 · 白卿言醒来时,天已经黑了…… 听到床帐里的动静,春桃连忙迈着碎步跑了过去,抬手撩开碧水色的床帐,顺手挂在鎏金缠枝铜钩上,眼泪顿时就涌了出来,哽咽跪在白卿言床边的柏木踏脚上:“大姑娘!大姑娘您可醒了!” 卢宁嬅也绕过屏风进来,春桃忙用衣袖擦了眼泪,起身让开床边的位置,让卢宁嬅为白卿言诊脉。 在偏房候着的洪大夫闻声,放下茶杯照着正在数云片糕的银霜脑袋上敲了一下:“背着药箱走!大姑娘醒来了!” 银霜闻言连忙将云片糕用牛皮纸包好,匆匆塞到怀里,背着洪大夫的药箱小跑跟在洪大夫身后。 正要去偏房请洪大夫的佟嬷嬷刚跨出门槛就瞧见洪大夫过来,又手忙脚乱打起帘子,道:“路姑娘正在给大姑娘诊脉。” 洪大夫颔首,匆匆进了正房。 卢宁嬅见洪大夫过来,让开了床边…… 谁知银霜比洪大夫跑的还快,挤到白卿言面前,拿出自己怀里的云片糕放在白卿言床头,道:“大姑娘……吃!” 银霜一直跟着洪大夫,知道白卿言睡了这么久什么都没有吃过,担心白卿言肚子饿…… 第九百三十四章:活路 可洪大夫说了,太饿的时候不能一口气吃太多东西,对肠胃不好,所以银霜数了好几遍,确定了这云片糕的片数是平日里洪大夫许她吃的一半的量,这才给白卿言送来。 白卿言望着银霜浅浅勾唇:“银霜又给我拿了好吃的啊!” “嗯!”银霜用力点头,“不能吃太多,还有……下次拿!” 洪大夫在小绣敦上坐下,拿出脉枕替白卿言诊脉,良久长长呼出一口气,不免训斥白卿言:“大姑娘这也太不拿自己身子当回事儿了,这么长时间不能入眠……为什么不早早叫老夫来诊治?是信不过老夫的医术?” 见白卿言要起身,春桃忙上前扶起她。 “事情太多,不是睡不着,是不敢睡……”她靠在春桃垫在她身后的隐囊上,同洪大夫道,“以前……从来不知道,治理一国,责任如此重大,每天都有千头万绪的事情在等着商议处理。” “大姑娘这话就不要唬弄老夫了!”洪大夫一搭脉便什么都明白了,“大姑娘,心病……老夫就算医术再高朝也无法医治,可老夫跟随了镇国王这么多年,也算是了解大长公主,若大长公主知道她选择解脱,却让大姑娘陷入了心牢,怕大长公主死不瞑目!” 洪大夫将脉枕放入药箱之中:“大姑娘打小儿便聪慧,有些事情上甚至比镇国王和大长公主还要通透,应当知道……大长公主活着会比离开更为痛苦,倒不如一走了之……反倒干净!也不会成为大姑娘料理那些旧朝皇亲国戚的绊脚石!大长公主是晋朝的大长公主,大长公主在……那些人便算得上是大姑娘的亲眷!” “大姑娘自己想想……”洪大夫正襟危坐,面色肃穆望着白卿言,“大长公主此次若随大姑娘平安回来,那些人会不会来大长公主面前哭诉,求大长公主念在亲戚情分上求他们?会不会时时逼着大长公主忆起她是晋朝大长公主,倒时候……大长公主帮还是不帮?大长公主一旦开口,再难大姑娘都会办,白府上下众所周知!若大长公主硬气心肠不答应,他们又会不会故意往大姑娘身上扯,说什么大姑你那个六亲不认,以这件事做筏子,闹乱子?” 卢宁嬅上前朝白卿言行礼:“大姑娘回来之后一直在忙,宁華便有一事未同大姑娘讲,大长公主的身子……其实已经撑不了多久了。” 白卿言朝着卢宁嬅望去,颇为意外,至少她瞧着祖母还算硬朗。 “若是如此,大姑娘再想想,大长公主身子本就撑不了多久了,若是同大姑娘回来,那些人求到大长公主,大长公主硬着心肠拒绝了,回头再忧思过度撑不住,那些唯恐天下不乱的人会怎么说?会不会扣大姑娘一个逼死祖母的罪名?” 洪大夫对着白卿言叹气:“大姑娘,你跳出悲痛和愧疚之后,好好想想,这些道理以大姑娘的聪慧,应当比我这个老头子更明白。” 洪大夫又回头看了眼银霜:“银霜虽然不聪明,但也明白苦也是过一天,笑也是过一天这样的道理,所以银霜哪怕失去了一只眼睛,也过的很快乐,大姑娘……你再难过愧疚,大长公主也无法复生,不论是镇国王还是大长公主或是镇国公,他们如此疼爱大姑娘,若知道大姑娘这般自苦,该多难过?” 话说到这里,洪大夫该说的也就都说了,他起身朝着白卿言长揖一礼,吩咐银霜:“拎着药箱走吧!” “大姑娘……吃!”银霜指了指白卿言床边防着的云片糕,背起药箱追着洪大夫的脚步匆匆离开。 “奴婢送洪大夫!”春桃看了眼白卿言忙追上前,去给洪大夫打帘。 隐隐听到门外传来洪大夫叮嘱春桃先让白卿言喝一点儿粥,叫人看好了药锅上的药,熬好了及时给白卿言端过去,卢宁嬅上前:“大长公主的身子早就不如以前了,此次梁王生乱……大长公主日也难免,身体一日不如一日,大姑娘若是不信,可以问问七姑娘和蒋嬷嬷。” 白卿言垂眸拿起床边的云片糕,拆开包的款七八糟的牛皮纸,想到已经没有一只眼睛,但只要有好吃的便欢天喜地的银霜,眼眶湿红。 她撕开一片放在唇边咬了一点,全是苦味的嘴巴里……终于尝到了一点点甜。 佟嬷嬷见白卿言垂眸吃东云片糕,忙倒了杯水递给她,伸手想要将云片糕拿过来:“大姑娘,先喝点儿水吧,小厨房的火炉上煨着肉糜小米粥,大姑娘先喝一点儿再吃硬实东西,免得伤了胃。” 白卿言将云片糕递给佟嬷嬷,问:“祖母的葬礼已经结束了?” 佟嬷嬷红着眼圈儿点头:“回大姑娘,结束了,夫人们和七公子说……不让打扰大姑娘休息,大姑娘这段日子太累了。” 白卿言沉默了片刻又问:“阿雲……回来了吗?” 佟嬷嬷摇了摇头:“九公子还未回来。” “朝臣可有来府上求见的?”白卿言又问。 佟嬷嬷抿了抿唇,原本不相同白卿言说的,可白卿言现在可不仅是他们白府的大姑娘,已经是大周女帝了。 她道:“舅老爷和大理寺卿吕大人来过一次,但……知道大姑娘睡着,便未曾打扰,说是事情不仅要,等登基大典之后再说也来得及。” 她点了点头,想起废太子,掀开身上的薄被:“嬷嬷帮我更衣。” 佟嬷嬷私心里想劝白卿言好好歇一歇,可也知道如今大姑娘操心的都是国事不能耽搁,点了点头:“好……” · 废太子和秦尚志暂时被关在狱中。 不过因为白卿言特意叮嘱过,废太子和秦尚志所在的牢房干净整洁,狱卒也还算和气,只要废太子的要求不过分,狱卒都尽可能的满足。 从洛鸿城回来后,被晾了这几天,晋朝废太子甚至害怕白卿言会因为大长公主的死迁怒于他,不打算给他活路了。 第九百三十五章:真正平静 幽沉阴暗的大牢之中,越是往里火把相距越远,两侧火光阴暗,到处充斥着霉味和骚臭味,偶尔还有极为空洞的风声。 见秦尚志还坐在灯下看书,废太子望着摇曳烛火,视线又落在从极小高窗上投射进来的皎皎月色,为自己的前途担忧不已。 不多时,废太子陡然听到外面传来叠声称呼“陛下”的声音由远及近,惊得站起身来,朝秦尚志看去:“是不是白卿言来了?!” 秦尚志颔首,对废太子道:“殿下不必太过紧张,不卑不亢就是了。” 废太子身侧的拳头收紧,他为了活命……对梁王都可以摇尾乞怜,什么不卑不亢!只要白卿言能让他活命,他愿意给白卿言跪下叩首。 秦尚志立在废太子身边,他知道以白卿言的品格,废太子既然降了,她便不会在这个时候至太子于死地。 身佩铠甲的禁军高举着火把,靴步齐整一路小跑至废太子和秦尚志的牢门前停下,高低乱窜的火把亮光刺得废太子下意识向后退了一步。 废太子先看到谢羽长和符若兮,顿时只觉脸火辣辣的。 当初为了求活命,他丢掉了尊严,当着拼死护他的百官面叩求梁王,那时……谢羽长和符若兮也在。 废太子仿佛又回到了那日,恨不能找一个地缝钻进去,垂着眸子躲避视线,怕从谢羽长和符若兮的脸上看到鄙夷的神情,这些曾经臣服在自己脚下的低微之人,要是处在高高在上的位置鄙视他同情他,他受不了。 秦尚志身侧拳头紧紧攥着,瞧见披着黑色披风的白卿言慢条斯理走至大牢前,看向牢房内的神色平静而淡漠。 废太子耳根滚烫,朝着白卿言长揖行礼,唇瓣嗫喏到底是什么都没有说出来。 大约……是因为废太子心里清楚,白卿言与梁王不同,并非梁王那样的阴险小人,即便他不必向条狗似的去求白卿言,只要他不生了对抗白卿言的心思,她便不会杀他。 废太子屈辱的闭上眼,曾经……他的臣下白卿言就站在牢门之外,他也并非头一次朝白卿言长揖行礼,可这一次……他是阶下囚,他的地位急转直下,与白卿言高低易位,心境还是不能真正平静。 谢羽长立在白卿言右侧,左手握着腰间佩剑,余光瞧见下属在一旁似乎有事情禀报,焦急朝他张望,他瞅了眼白卿言示意符若兮护好白卿言,抬脚朝着那下属走去。 “怎么了?”谢羽长疾步走至下属面前,压着声音问。 “将军,五位藩王动了……” 谢羽长闻言眉头一抬,握着佩剑的手松开拉着那下属走至火光照不到的阴影里,左右看了看才道:“说……” “按照将军吩咐,我派了几个人装作不服气陛下是女子登基,偶尔对外透露一些,果然那白水王就来套近乎,我吩咐兄弟们小心应付,就在刚才……白水王给登基大典上守在大殿内的几位禁军百夫长送去了数目十分可观的厚礼,让他们将白水王的人安插在大殿之中,想要在陛下登基那天动手……对陛下不利!” 谢羽长眸色一深,冷肃非常:“刺杀陛下?” 那禁军将领点头:“说是安排进去的都是高手,只等陛下一进入大殿,便会动手!白水王还许了高位给众位兄弟!白水王还说……他是晋高祖嫡支一系,继承大统名正言顺,若是能登基几位忠义之士全都是将军之类的话。” 谢羽长再次握住长剑剑柄,手指摩挲着,低声道:“有没有谈听到明日白水王本人会作何准备?” “白水王没有细说,可听兄弟们的意思是白水王明日会称病不去参加大典,提前准备好登基用的礼服和冠冕,只等陛下一死……他便身着礼服和冠冕出现登基。”那禁军将领低声问,“要不要提前将白水王控制起来?” 谢羽长静思片刻摇了摇头:“这还得问问陛下的意思!你先去……等候吩咐!不要在白水王那里露了马脚。” “是!”那禁军将领双手抱拳,迅速离去。 牢门之内,秦尚志穿着干净的青灰色直裰,倒也不矫情,撩开下摆朝着白卿言跪下叩首:“见过大周女帝。” “秦尚志……广河渠修渠之事是你负责的,如今我来是问你……你可愿做到有始有终,继续主持修渠之事?”白卿言眉目清明,语声沉稳。 秦尚志手指一抖,抬眸朝着白卿言望去,摇曳的明亮火把映着白卿言轮廓精致绝艳的五官,一双眼极深极沉,幽邃的让人辨不出白卿言的任何情绪。 修渠之事,是秦尚志提议秦尚志主持的,他自然是想要尽善尽美的完成,可一想到废太子,秦尚志便有所犹豫。 “你可以想想,你若不愿意去主持修渠之事,我便费些功夫将水利大家司马胜先生的后人从西凉请回来,你不必为了百姓生计屈从……”白卿言说完又朝着废太子看去,“太子……” 废太子听到白卿言唤他太子,忙跪下道:“陛下,还是唤孤……唤我一声齐王吧!我既然已经降了大周,便不再是太子殿下,只求陛下看在我并无雄心大志,对大周也并无威胁的份儿上,就让我同大梁的三皇子一般,做个齐王……了此残生吧!” 谢羽长和符若兮早就见识过这位晋朝废太子,对梁王摇尾乞怜的模样,如今这位太子能不吓破胆,稳稳当当说出这番话,已经在他们意料之外了。 既然废太子不需要她多费口舌,她点了点头道:“你若能如此想,我便让人送你们一家三口,去大梁山清水秀之地,照顾你们余生,但……你们不可对晋朝小皇孙透露身份,否则怕会给那孩子带去杀身之祸。” 废太子听到这话猛地抬起头来,他睁大了眼望着白卿言,这么说……他的孩子还活着! 废太子被那刺目的摇曳火把,晃的眼眶发酸,还以为这只是一个梦。 第九百三十六章:生死与共 “可是,梁王不是下令,要将……”废太子话未说完,眼泪夺眶而出。 “原本梁王是下了命令要你妻儿的命,是二姑娘派人救下了你的妻儿。”符若兮低声开口,“陛下派人一直照顾着你的妻儿,如今他们十分安全。” 废太子忙跪直身子,真心诚意朝着白卿言叩首:“多谢陛下,多谢秦夫人!此生……我必不会向孩子透露我们曾是晋国皇室,只求能平安度日,让那个孩子成为一个普通百姓,能活命就好!” 按照道理说,新朝皇帝登基,旧朝的皇族血脉……应当斩尽杀绝,斩草除根才是。 废太子也不知道该说白卿言重情,还是说白卿言自信,她竟然真的放过他们一家三口了。 “好好活着吧!”白卿言同废太子道。 废太子若没有那么一个父皇,或许……不会成这个样子。 “秦先生。”白卿言视线再次落在秦尚志的身上,“秦先生是欲跟随齐王一同离开大都城,还是……前往广河渠继续主持修渠大事?” 秦尚志拳头收紧,他看了眼正瞅着他的废太子,对白卿言叩首:“秦尚志愿前往广河渠完成修渠大事,随后……请陛下送秦尚志去追随太子殿下。” 白卿言望着秦尚志,颔首:“可以……” 废太子顿时热泪盈眶,他曾经眼睁睁看着秦尚志被方老排挤,可没想到最终还愿意陪着自己的,竟然就是这个秦尚志。 想起秦尚志,废太子不免想起任世杰来,他犹豫着问了一句:“陛下,我府上的任先生,是不是已经没了?” 白卿言闻声黑白分明的眸子看向废太子,有些诧异废太子到现在还不知道任世杰的身份,却也不想此时戳破,既然已经决定让废太子活着,那还是让废太子糊涂些好,糊涂比明白过的更幸福些。 白卿言点了点头。 废太子哽咽应了一声,叩首致谢,目送白卿言离开。 废太子转而瞧着秦尚志,竟然真心诚意劝起了秦尚志:“秦先生,我已经不是太子……不是未来的国君,无法给秦先生发挥才能的余地,秦先生不必再跟着我……跟着白卿言吧!先生大才,是我当初不识人,没有重用先生,白卿言惜才……才会在今日屈尊来到这大狱之中,足见诚意。先生对我的情义,我铭记于心,可为先生前途计……怎么都不应该再跟着我了。” 秦尚志紧紧攥着自己身侧的衣裳,半晌手松开,对太子摇了摇头:“秦尚志既然已经择主,便必会从一而终,与主上共同进退,生死与共。” 太子听到秦尚志这话,忍不住再次落泪,他点了点头不再劝,只笑着道:“既然秦先生不弃,自今日起……我便不会将秦先生当做下属,会将秦先生当做良师益友,请秦先生做我儿的老师,教我儿为人处世的道理。” 秦尚志脊背挺直,朝着太子一拜:“必不负太子所托。” 跟随白卿言从大狱之中出来,符若兮忍不住感慨:“那位秦先生倒是个忠义之人,令人敬佩。” “就是死脑筋了些。”谢羽长也惜才,秦尚志若是没有大才,白卿言不会三番四次相请,甚至还亲自来这大狱之中。 符若兮正要为秦尚志辩解几句,就见谢羽长已经上前压低了声音同白卿言道:“陛下,白水王有动作了,他联系了我们禁军之中的百夫长,要让那几位百夫长设法在明日登基大典前,将白水王的杀手藏入大殿之中,要在陛下跨入大殿,便刺杀陛下,随即取而代之。” 白卿言闻言倒是没有太大的反应,符若兮却如临大敌身体紧绷,忙上前一步:“陛下,是否要将白水王管控起来。” 白卿言立在大狱门前摇曳的灯笼下,灯影忽明忽暗扫过她的无关,越发映得她眉目冷清淡漠:“不必,戏台子都搭起来了,总要让他们把戏唱完,等他唱完这场戏,削藩便更能名正言顺。” “至少在暗处监视着白水王吧!”符若兮还是不放心,“若是陛下不放心旁人,不如让属下来做!” 符若兮话音刚落,就见白家七公子白卿玦快马而来。 见白卿玦一跃下马,匆匆朝着高阶之上跑来,谢羽长和符若兮忙朝白卿玦行礼。 握着五金马鞭的白卿玦朝着两人拱手还礼之后,低声同白卿言道:“长姐,暗卫来报……白水王要有动作了。” 白卿言点了点头,随白卿玦一同往大狱高阶之下走去:“边走边说。” “今日,有人王白水王的宅子送去了一件皇帝登基时穿的裘冕。”白卿玦跟在白卿言身侧,下意识伸手扶住自家长姐,声音徐徐,“想来……明日白水王一定会有动静。” “将派去盯着白水王的人都调回来,不必盯着白水王了……想来青竹和谷文昌将军、卫兆年将军就快到了,他们翻不出什么大浪来!” 改朝换代,按照礼制,要埋冕服祭天,若是白水王真敢穿,她便将白水王一同埋了。 她扶着白卿玦的手,垂眸拎起霜色衣裙下摆刚踏上马凳,抬眸无意看向大狱阴森无人的西巷,身子一僵如同被定住了一般,紧紧攥住白卿玦的手腕。 一阵风过,天空之中光芒皎白似圆非圆的月亮被云翳遮挡,墙角夏虫受惊低之鸣声跟着停了一瞬,四下寂静……只能听到大狱高墙爬山虎叶子沙沙作响,和大狱门前两盏灯笼随风摇动的声音。 阿瑜…… 白卿言喉咙像是被人扼住了一般,唇瓣紧抿着,手却不自主的颤抖着,心跳跟闷雷似的咚咚直响。 就在照射入小巷之中的皎皎月光被云翳隐去前的那一瞬,白卿言分明在那性子里看到了身姿笔挺的阿瑜,她的弟弟阿瑜。 白卿玦顺着白卿言的目光看过去,认真瞅着那漆黑不见五指的小巷。 遮月云翳缓缓挪开,刹那清辉遍地,将小巷内的石子都映得一清二楚,可却再不见阿瑜的身影。 第九百三十七章:登基大典 “长姐?”白卿瑜并未瞧见小巷内有什么,轻轻唤了白卿言一声。 “回吧……”白卿言开口。 白卿言弯腰坐进马车之中,白卿玦、符若兮、谢羽长带着禁军亦是翻身上马。 白卿言坐在马车内,闭了闭酸胀的眼,不确定刚才看到阿瑜那一瞬,是不是自己这段时间太累臆想出来的。 白卿玦和符若兮谢羽长带兵前面护卫,白卿言乘坐的马车才缓缓动了起来。 她想到刚才那一瞥,不死心,抬手掀开马车车帘,抓着帘子的手陡然一紧。 那一身戎狄人装扮,带着面具男子就立在巷口清辉之下,那分明……就是她的弟弟阿瑜。 酸涩冲击了她的眼眶,她望着阿瑜越来越远的身影,眼前被雾气模糊。 明明这是他们姐弟两人离得最近的一次,却还是只能遥遥相望,不得相见,不能相认。 直到看不到阿瑜的身影,她才撒开窗帘……闭目坐在马车之中,极力压制情绪,她不想回到白府让家人看到她哭过的样子。 脑海里全是阿瑜出征时意气风发的身姿,是阿瑜曾言要给她带回最漂亮的鸽子血时,笑容自信的模样。 真好……阿瑜还活着,阿瑜……回来了! 可她还是期望,她昭告天下的诏书能让更多的白家子回来,哪怕……就再一个也好! 从大狱到白府,路不短……但也不长,等白卿言从马车上下来,春桃和佟嬷嬷迎上前扶她时候,她的情绪已然平稳。 白卿玦亲自将她送回清辉院,叮嘱:“明日便是登基大典,长姐今夜要好好休息。” 白卿言望着长高不少的白卿玦点头:“你也是,早些歇息……明日还有的辛苦。” · 元和初年六月二十日,大周女帝登基大典。 白卿言看了一夜的奏疏,天麻麻亮眯了一小会儿便被换起来更衣。 自从白卿言定在六月二十登基,宫里就开始赶制白卿言登基的裘冕,白卿言被织室令追着看了眼织室按照晋朝旧准备赶制的大典重服,白卿言只交代……不必太过华丽繁复,只得了这么一句织室令心中惶惶。 还是白锦瑟点拨了一句,让那织室令想想白家军的黑帆白蟒旗,织室令这才恍然,回去加紧赶制。 可约莫是当初晋朝皇室奢靡成性,织室令别出心裁,将银丝劈成细线,每四股银丝与四股白线拧成一股细线在玄衣上肩部织明月,将金丝劈线缠在白线之中绣龙纹、太阳。 颜色明暗皆用金丝、银丝掺杂在白线之中的多少来调和,背部的星辰、山纹……十二纹章祥纹乍一看朴实无华,可行走在日光之下……烛火之中便是熠熠生辉。 董氏亲自来替女儿更衣,替白卿言整理好裘冕,立在灯下瞧着女儿身着帝王玄服,身姿挺拔,眼前的明明还是她的女儿,她却又觉得穿上这身帝王裘冕的女儿……不那么一样了。 或许她知道,从今日之后……她的女儿便不仅仅只是她的女儿,还是这个大周国的王。 白锦绣、白锦昭、白锦华、白锦瑟和白卿言的诸位婶婶,都立在一旁含泪望着身着裘冕的白卿言,只觉她越发的威严,如有震电之威,崩山之力。 她们任何一个人都从未想过,白卿言会带着白家走到今日这一步,更未曾想过白卿言会登基称帝。 没想到白卿言会亲自来实现白家先祖一统天下的宏远,而非……将这样的志向寄托在他们臣服的君主身上。 董氏红着眼,亲自替白卿言整理好玉勾玉佩,大双绶、小双绶,轻抚着她身上的绣纹,道:“裘冕十二十二纹章祥纹,华虫……取其文理,粉米……给养百姓,藻……品性高洁,黻……明辨是非,火……光明磊落,宗彝……忠义仁孝,山……稳如山岳,日、月、星、辰……明也,自当照拂四方百姓!” 她通红的眸子望着白卿言:“阿娘希望你……能做一个德惠四方的好皇帝,不服你祖父、父亲、叔父和白家祖祖辈辈的志向,一统天下!还百姓以太平,建清平于人间。” 白卿言望着董氏,朝着董氏长揖一拜:“阿娘的话,我记住了!女儿……会做一个德惠四方的好皇帝,会带着大周……一统天下,矢志不渝……至死方休。” 白锦昭听到白卿言这话,单膝跪下朝白卿言抱拳:“白锦昭誓死跟随长姐!一统天下……矢志不渝,至死方休!” 矢志不渝,至死方休。 这是曾经他们的祖父白威霆表字“不渝”的取处。 白锦绣、白锦华和白锦瑟亦是跪地,她们身为白家血脉,从出生起……便知道他们来日必是要为天下一统出力的。 白卿言身着冕服祭天,祭拜宗庙叩拜列祖列宗。 武德门大开,城墙之上黑帆白蟒旗猎猎招展于风中,金甲银盔的禁军从长街列队护卫于两侧,白卿玦、白锦昭、白锦华戎装在最前,带着高举黑帆白莽旗的九列黑甲重骑兵提缰依序前行。 八匹通体黝黑如墨的宝驹拉着帝王车驾,车驾内身着冕服的白卿言正襟危坐。 白卿玦所率白家军重骑兵,是真正经历过战场杀伐,真正浴血疆场,九死一生而归的,白家军重骑兵黑色的铠甲远不如禁军那么光鲜亮丽,黑色玄甲,闪耀寒芒,厚重的黑甲之上还有刀斧砍出来的痕迹,他们腰间刀鞘里的刀早已有了缺口,可这是他们荣耀的象征。 平日里赫赫威严的禁军,在白家军百战而归杀气凛凛的将士们面前,全无气势,徒具光鲜。 今日白卿言让白卿玦率白家军护卫,为的就是让百姓们看看……这便是护国安民的白军,他们被是被这样的将士们守护着。 清晨的万丈霞光,跃然穿透东方天际的云海,整个大都城被笼罩于金光之中。 武德门苍老厚重的城门大开,重檐殿宇上的琉璃瓦被晨光映得熠熠生辉。 礼乐奏响,金鼓催动,号角齐鸣。 第九百三十八章:帝王之路 甲胄光鲜的禁军分立铺入正门……直直通向大殿高阶之上的红毡两侧,迎白卿言车驾。 车驾所到之处,将士单膝跪地相迎,甲胄发出齐整之声,气势极为庞大。 大殿高阶之下分列红毡两侧的吕相等朝中大臣,听到礼乐声响起,整理朝服衣冠,随吕相朝前迎了几步,面朝武德门的方向,准备恭迎大周女帝。 武德门内,擂鼓声和号角声震人心肺,立于大鼓百官身后的,全都是高举黑帆白蟒旗的白家军,将士们神容肃穆,杀气凛凛,是真正的悍兵雄狮。 各国使节随大周朝大臣们立在红毡两侧,站在璀璨的金色晨光之中,注视白卿言乘坐的车驾缓缓从武德门入,注视一身黑色裘冕白卿言居高临下走下马车。 “陛下万岁!大周万岁!” “陛下万岁!大周万岁!” “陛下万岁!大周万岁!” 迎着风和金光,猎猎招展的黑帆白蟒旗之下,白家军将士们齐刷刷跪地相迎,三呼万岁,将士们的呐喊声在擂鼓声和嚎叫声中,越发显得雄浑,气势浩大,撼天震地,响彻大都,让人不禁心旌震荡。 吕相率百官亦是朝着白卿言叩首:“恭贺陛下!陛下万岁!大周万岁!” 各国使节中……身份尊贵如同大燕九王爷、炎王李之节和戎狄的鬼面王爷,只是按照本国礼节,或以拳击胸颔首,或长揖到地行礼。 白卿言扶着白卿玦的手从马车上下来,视线落在一身戎狄装束,带着面具,颔首行礼的白卿瑜身上,视线又不动声色挪至带着面具的大燕九王爷身上,落在立在大燕九王爷身后的萧容衍身上。 四目相对,萧容衍幽邃含笑的眸子望着白卿言,对她浅浅颔首。 人精似的李之节朝着白玉高阶之上琉璃瓦金光熠熠,富丽堂皇气势宏伟的重檐大殿望去,也不知……大殿里白水王准备的怎么样。 大殿之内。 听到殿外传来号角和擂鼓声,戎装佩剑的白锦绣眸色沉重,将手中寒芒逼人的青锋剑归鞘,容色波澜不惊擦去自己脸上沾染的鲜血,戾气十足。 禁军将士们和白家军,已经将白水王安排进大殿的杀手们悉数尽斩。 此刻白家军和禁军将士们正将杀手的尸体拖出大殿,清理殿内血迹。 身着冕服的白水王已经被捆了一个结结实实,嘴里被塞着抹布,刀架在脖子上一个劲儿的抖。 他全然没有想到会是这么个结局,他明明已经准备妥当,没有想到……他竟然被禁军给出卖了! 不过,他还没有全输,五位藩王的大军必定已经道大都城外了,他还有机会! 尽管这么想着,可白水王还是怕…… 这么多身手奇高的西凉杀手和他花钱找来的江湖杀手,怎么能就被白家军如此轻易的斩杀? 难道这些白家军,都是白家军虎鹰营的人吗? 白锦绣转头,冷漠的视线朝着白水王看去,见白水王全身发抖,却还摆出一副不认输,不怕死的表情与白锦绣对视。 大殿已经清理完毕,只是浓重的血腥味还未散去。 白锦绣转身,高声道:“开殿门!” 守在门前的禁军立刻将乾坤殿六扇殿门齐齐打开,白锦绣率领虎鹰营五十锐士从大殿而出的那一瞬,李之节便知道……白水王败了。 身着银甲的白锦绣,带着虎鹰营将士从左侧的白玉高阶疾步而来,带着虎鹰营将士立在白卿言身后护卫。 白卿言手握腰间帝王剑剑柄,望着仿若直通天际的白玉高阶,脚步稳健。 举着羽扇宝幡的太监跟随白卿言身后,白锦绣、白卿玦、白锦昭、白锦华率白家军紧随,百官在吕相带领下分列两侧相伴,浩浩荡荡,在晨光大盛和鼓乐之中,朝着琉璃瓦金光逼人的宏伟大殿走去。 她望着高阶劲头金光耀目的殿宇,想起祖父曾经为她取字“鸣山”时,眉目慈祥含笑的模样。 祖父说,周之兴也,鸑鷟鸣于岐山,这是祖父为她取的小字说头。 祖父说,她只要来日不单单囿于后宅,必能在这乱世争雄,以女子之身扬名疆场,成为白家先辈那样让后人敬仰的将军,成为国公府乃至大晋国最耀目的女子! 今日,她取国号为周,踏上这帝王之路,她不知道是否已经成为最耀目的女子,她只希望能成为不让祖父失望的孙女儿。 祖父曾言,白家女儿要有包容天下百姓的胸怀,才能实现一统天下的志向。 自小她受教祖父,虽然祖父从未教导过她何为帝王之道,可却在潜移默化之中……教导她拥有来日一颗帝王之心。 能心怀天下百姓者,才能王天下。 海晏河清,四方太平。 这……是白家人世代的心愿。 天下一统,是白家祖祖辈辈的志向。 辅佐明君,开疆拓土,富民强兵,使……天下归一。 这曾经是白家世代都在做的事情,而今……她不再俯首臣服。 她要带着白家薪火相传的志向和抱负,登上那至尊之位,庇护着白家诸子,去完成……白家世世代代都在做,却没有能做成功的事情。 这一路,不管有多泥泞艰辛,她都誓要完成这一统大业。 只求白家列祖列宗,祖父、父亲和叔叔们保佑,今日……能让更多的白家子,白家军回来,共证此刻! 从此,大周一统天下之路,将要以全新的方式开启。 随着白卿言不断朝高阶上走去,立于高阶两侧的守兵纷纷跪地,恭迎大周女帝。 白卿言垂眸跨上最后一阶被红毡覆盖的高阶,缓缓转过身来,面向百官与众将士…… 清晨初升的朝阳已然高高升起,缓缓驱散宫墙被拉得老长的阴影,金光笼罩大都的碧瓦朱甍、层楼叠榭,似让整个大都城的颜色都鲜活了起来,恍如新生,熠熠生辉。 百官和白家军将士们望着周身镀上一层金光,立在最高处的白卿言,在太监的唱报声中,齐整跪地,三呼万岁,声震大都。 第九百三十九章:平安还都 半晌,不见白卿言动静,跪在高阶上的吕相抬头朝白卿言望去,只见白卿言静静望着武德门的方向,神容平静,目光坚定,不知道在等什么人…… 吕相见状,怕错过吉时,微微直起身,高声叩请:“请陛下登基!” “请陛下登基!”百官紧随其后高声喊道。 带着面具立于一旁的白卿瑜抬眸望着自家阿姐,拳头微微收紧。 他知道……阿姐是在等还未归来的白家子,阿姐希望她登基之时,如她昭告四海的诏书那般,让尚存一息的白家军、白家子都能赶回来,共证此刻。 共证……大周一统天下篇章的开启。 白锦绣、白卿玦双眸含泪,回头亦是朝着武德门的方向望去,期待着魏忠能带着尚存一息的白家子和白家军在长姐登上那高位之前赶回来。 随着时间的推移,日光渐渐大盛,大都城内外金光璀璨。 百官低声议论,吕相斗胆再请白卿言登基。 微凉的风拂过白卿言冕旒,隔着轻碰的旒珠,白卿言已经发酸发绿的眼眶,终于看到被金色笼罩的武德门外,有人推着轮椅缓缓而来…… 肖若海推着白卿雲,肖若江跟在白卿雲一侧。 “长姐!”白锦昭沉不住气猛然站起身,激动地唤了白卿言一声,眼泪霎时就冲了出来。 闻声,白卿言紧咬着后槽牙,紧紧握住剑柄,她看到了…… 看到了九弟白卿雲,看到自己的两位如兄,她克制住心头翻涌的酸胀情绪,同白卿玦道:“阿玦……你去迎一迎!” 白卿言知道,当初九弟白卿雲为身为兄长的白卿玦搏了一条生路,此事犹如石头压在白卿玦的心头,他最期盼的就是阿雲能回来。 “是!”白卿玦声音高亢,转身急速朝着高阶之下跑去。 白卿玦双眸发红,轮椅之上的是阿雲!是舍命救了他的九弟阿雲! 曾经恣意潇洒的白家九郎,此刻坐在轮椅之上,褪去了曾经的少年狂妄,只剩沉稳和从容,他望着高阶之上身着皇帝冕服的长姐,热泪翻涌,紧紧攥住衣摆。 他在罗盘山四海阁之时,便已经知道长姐来日定会登基为帝,使天下一统。 他在看到长姐昭告四海的诏书……命南疆一战尚存一息的白家子、白家军回归大都共证登基大典时,几乎忍不住泪水。 白家早该如此,可祖父太过忠君不愿做乱臣贼子。 可主上若无一统天下的雄心壮志,臣子若志向太大,必会落得君疑臣诛的下场。 白家若想要早日实现一统大业,决不能将希望寄托在能够辅佐明君之上,而是……自己能成为一国之主。 远远看到自家七哥白卿玦,白卿雲唇角勾起笑意,眼眶湿红。 能看到七哥还活着,真是太好了! 白卿玦脚下步子极快,他走至白卿雲的面前,看着坐在木制轮椅之上的白卿雲……落在白卿雲的腿上,垂在身体双侧的手收紧,双眸被雾气模糊。 “七哥……”白卿雲沙哑着嗓音唤了白卿玦一声。 白卿玦艰难勾唇笑着颔首,从肖若海的手中接过白卿雲的轮椅,推着他朝白卿言的方向走去。 轮椅停至大殿玉阶之下,白卿雲双手撑在轮椅扶手之上,想要站起来,努力了两次都没有能成功,额头已然沁出汗水,他回头示意肖若江和肖若海上前,他们二人会意将白卿雲架了起来…… 立在高阶上的李之节在看到白卿雲面容的那瞬,脸色微微一变,朝着身着冕服的白卿言看了眼,视线又落在白卿雲的身上,打开手中的铁骨折扇,有一下没一下煽着。 那个白家子到现在李之节都不知道是白家几子,但看来……白卿言一直在等的,就是这位白家子。 李之节心里微微有些吃力,白水王没有能成功刺杀白卿言,反而在白卿言登上乾坤殿高阶之前,便被白家二姑娘白锦绣料理干净,连一点儿痕迹都没有,而白卿言又如此看重这位双腿折在他手中的白家子,西凉和大周议和之事会不会有阻碍? 白卿雲紧咬着牙,缓缓直起身,又被扶着跪在高阶之下,勉强稳住身形,才抱拳高声道:“游龙骑兵营,白家九子……白卿雲,平安还都!” 白卿雲洪亮而郑重的声音,响彻天地。 虽然失去了双腿,可他还有双手……还有头脑,他不愿再在四海阁耗费光阴,他要回来……辅佐长姐,一统天下,完成白家世代的志向。 白锦昭和白锦华忍不住哭出声来,白锦绣双眸含泪,望着白卿雲露出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阿雲……终于还是赶在长姐登基之时,回来了! 平安还都四字,让白卿言险些绷不住泪流满面,她抬手示意白卿雲起身…… 阿雲回来了,还有没有可能,还有存活的白家子能赶回来?走过那被金光笼罩的武德门,说一句平安还都。 白卿瑜背在背后的手收紧,视线朝着阿姐望去,他……还欠着白家一句平安还都。 今日,白卿瑜立在这里,同白家诸位兄弟姐妹同在,他亦是想要看到更多的白家子回来,在这里……说一声平安还都。 “九哥!”白锦昭起身朝着高阶之下跑去。 白锦华也绷不住,跟随其后朝着白卿雲而去。 两个身着戎装的少女冲到白卿雲面前,紧紧抱住被肖若江肖若海扶起来摇摇晃晃几乎站不住的白卿雲,放声痛哭。 被泪水模糊了双眼的白卿言看到似乎又有人直入武德门,像是魏忠带着,她攥着帝王剑剑柄的手心顿时汗津津的…… 若说阿雲是在意料之中,可若是还能回来白家子,那白卿言真的是当叩谢上苍怜悯。 白卿言不知回来的是谁,心都悬在了嗓子眼儿。 白家众人都在屏息以待。 白锦绣惊得睁大了眼双眼站起身来,心中怀揣着希望,转头哽咽唤白卿言:“长姐……” 白卿言沉住气颔首,白锦绣亦是强迫自己沉住气,转身朝着武德门的方向看去。 第九百四十章:解脱 魏忠双手交叠在小腹前,迈着碎步领着一个带着笠帽的男子越走越近,白家的心便越悬越高,直至抵在嗓子眼儿。 带着笠帽的男子在白卿玦身旁停下,摘下笠帽…… 带着面具的白卿瑜手心一紧。 白卿玦睁大了眼,看着没了一只眼睛,鬓边生白发的白卿琦:“三哥!” “三哥!” “三哥!” 白锦华、白锦昭再次哭出声来。 回来了,真的回来了! 长姐昭告四海的诏书,真的起了作用。 面具之后的白卿瑜险些绷不住泪水,他藏在背后的手用力收紧,他的三哥也回来了! 平日里,三哥话最少,也最严厉…… 曾经,祖父玩笑说,三哥一点儿都不像五叔那样随和开朗之人的孩子,老气横秋的都快赶上老人家,对弟弟们要求太过严苛。 可就是这样的三哥,在战场之上舍命护他们这些兄弟,面冷心热,会因为他战场上的冒进罚他军棍。 三哥……也是他们众兄弟之中,最早单独领兵的。 可以说,阿姐和白家三子白卿琦,曾经是白家诸子一直想要超越的对象。 白卿琦相比当初离开之时,五官硬朗了不少,性子本就沉默寡言的白卿琦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生了白发的缘故,看起来比之前更为老气横秋。 许是昼夜兼程赶回来的缘故,白卿琦满身的风尘仆仆,下颚已长了青茬。 他将手中的笠帽交给魏忠,撩开粗布长衫下摆,单膝跪地,抱拳高声喊道:“虎鹰营,白家三子……白卿琦,平安还都!” 白卿言的泪水再也绷不住,泪如雨下…… 真好……阿琦也回来了!五婶要是看到了阿琦,不知道得高兴成什么样子! 白卿琦充血的眸子发红,他本已经投入燕军之中,准备借燕国之力……灭晋,为白家满门复仇。 可他没有想到,长姐先他一步,做到了他想做的事情。 后来,他是打算留于燕军之中,为来日做准备,等他在燕军之中爬到高位,再设法与白家军……与长姐联络。 然,在看到长姐昭告四海,让宣嘉年间一战……尚存一息的白家子和白家军回大都城共证登基大典时,他终于绷不住毅然决然离开燕军回都。 他要同白家的兄弟姐们站在一起,一同堂堂正正为天下一统而战。 如今长姐登基,必会完成白家先祖世代一统天下的志向,若长姐能有可用之人,定能加快推进天下一统的进程,白卿琦愿为长姐刀刃…… 白卿言喉头酸胀抬手示意白卿琦起身。 吕相终于明白,白卿言是在等什么…… 原来,他是在这里等白家子归来! 如她昭告四海的诏书那般,想要白家子共证登基大典。 白卿琦起身,转头深深看了眼白卿玦和白卿雲,视线又落在长高不少的白锦华和白锦昭身上,抬手拍了拍两个戎装小姑娘的脑袋,抬脚从高阶一侧而上,望着白卿言……朝她走去。 肖若江和肖若海扶着白卿雲在轮椅上坐下,抬着木质轮椅,与护着白卿雲的白卿玦、白锦华和白锦昭一同跟在白卿琦身后。 白卿琦知道,长姐还想要再等等未归的白家子。 可是白卿琦心里明白,等不到了…… 白家诸子的尸首是他含泪亲手埋的,正是因为看到了白家诸人的惨状,所以白卿琦才会发誓穷尽必胜之力,定要灭晋国皇室全族,鸡犬不留! 就连白卿琼,也是他亲手埋的…… 他追到了旧日蜀国旧土,可还是晚了一步,没有能将白卿琼救下。 时至今日,白卿琦还能清楚的回忆起他埋葬的白家子每一个人的样子,他一边埋……一边声嘶力竭的痛哭,如同疯魔,他咒骂苍天为何如此对待白家,白家的忠义是从不留余地的,这样的忠心……何以落得这般下场。 也是那时,他才明白,平日里最桀骜不驯的九弟阿雲说得对,白家若想要完成一统天下的志向,决不能将希望寄托在旁人身上。 埋葬了白家所有人……几乎耗尽了白卿琦毕生的力气,他一夜之间便生了华发,下定决心投入燕国,覆灭晋国,一生为复仇而活。 白卿琦立在白卿言面前,朝着白卿言长揖行礼,哽咽开口:“长姐!” “回来就好!”她声音沙哑,扶起白卿琦,“回来就好!” 白卿琦抬头,眸子湿红,艰难开口:“长姐,不必等了,不会……再有人回来了。” “三哥?”白锦绣颇为意外看着面色镇定的白卿琦。 白锦绣知道,她的三哥白卿琦绝不会无的放矢,可若是此言为真……那他们白家人的最后期望便没有了。 白卿琦喉头翻滚,半晌才哑着嗓音道:“其他人……都是我亲手埋的,所以长姐……不必在等了,不会有人回来了,是我……没有能护住兄长弟弟们!我连……我连小十七都没有能护住,让他小小年纪便……便遭受那般磨难,死的那般惨烈……” 白卿言脊背僵直,眼睫只是轻轻一颤,眼泪便再也控制不住。 她望着白卿琦鬓边华发,望着白卿琦那一只眼睛充血通红的模样,咬紧了后槽牙,心中全是心疼。 她还只是看行军记录,便已经痛不欲生,几欲刨心止痛。 可三弟阿琦,却是亲手埋葬了他们,他的心该有多痛?该是怎么样的撕心裂肺? 白卿言抬手用力扣住白卿琦的肩膀,死死咬着牙,破碎的哭声险些冲了出来,她哽咽道:“辛苦了,没有能护住兄长弟弟们不要紧,只要你能平安回家,对长姐……对白家所有人来说就是天大的喜讯!” 绷着脸克制情绪的白卿琦顿时泪流满面,他喉头翻滚,白卿言的话犹如千金重,他一直都以护住白家诸子为己任。 战场之上,他是最早独自领兵的,父亲曾交代过……此次出征,白家幼子众多,让他好生照顾,可他……没有能做到! 他以为他回来了,会被怪罪。 他愧疚于心,这种愧疚日日折磨着他,让他不得解脱。 第九百四十一章:男女学堂 可今日,长姐一句,他能平安回家,就是天大的喜讯,这让压在白卿琦石头终于被挪开了些许。 “可我连阿瑜都没有能护住!阿瑜……只留下了……留下了被烧得焦黑的尸体,我只能从盔甲辨认……” 一向老成持重的白卿琦竟忍不住哽咽,头一次低低哭出声来,忍不住跪下请罪。 阿瑜乃是白家嫡支正统,他是最应该被护住……最应该活下来的人! 白卿琦一向对白卿瑜最为严厉,为的……就是让他在战场之上,能够保命。 可阿瑜还是没了,被烧得面目全非,根本无法辨认…… 他一母同胞的亲弟弟只留下了身子,他徒手翻遍了战场也没有能找到亲弟弟的头颅! 大伯箭法精湛,原本他要是够快,一定能够救下阿濯他们,可是……他太慢了!让他们流血身亡! 巨大的悲痛再次席卷白卿琦全身,让他全身痛到战栗不止,生不如死。 白卿言唇瓣紧紧抿着,她看着头一次将情绪这么外露,几乎绷不住的白卿琦,她弯腰轻抚白卿琦的发顶,用力攥紧了白卿琦的手臂,将他扶起,似是在安抚一般低声道:“阿琦,不必愧疚,阿瑜还活着,只是……身份不宜透露。” 白卿琦身子一僵抬头,充血发红的眼仁望着白卿言,似乎在判断白卿言这话是安抚之语,还是真的。 白卿瑜离得远,隐隐听到“阿瑜”二字,又见三哥跪下请罪,便知……三哥以为他已经死了。 想到三哥鬓边的华发,白卿瑜闭了闭眼,忍住不让自己落泪。 萧容衍耳力极好,虽然没有听到白卿言同白卿琦说了些什么,却听到了白卿琦说……白家子都是他亲手埋的,没有人再回来了。 他幽沉的视线看向白卿瑜,那么……这位戎狄的鬼面王爷是谁?难不成……不是白家子,而是白家叔辈? 鬼面王爷声音被毁,沙哑沧桑,又带着面具,着实让人难辨年岁。 吕相见吉时已经快要过了,上前行礼,再次恭请:“陛下……吉时快要过了,恭请陛下登基!” “恭请陛下登基!” “恭请陛下登基!” “恭请陛下登基!” 将士和百官高声三呼。 白卿琦、白卿玦和白锦绣、白锦华、白锦昭亦是跪地:“恭请陛下登基!” 白卿言视线不着痕迹朝着白卿瑜看了眼,她心中清楚……锦桐怕是和阿瑜一样,阿瑜在戎狄有布置,锦桐同样的在西凉有谋划,他们眼下还都不能以白家子的身份光明正大的回来,与她共证这一刻。 白卿瑜远远瞧着自家兄弟姐妹齐聚的模样,唇角浅浅勾起,以自己的阿姐为傲!以白家为傲!以大周为傲! 坐于轮椅上的白卿雲含笑望着自家长姐,注视自家长姐率白家子,率百官踏入乾坤殿,从此扭乾转坤,改天换日,大周朝世代来了。 白卿言入殿登高阶,坐在在多少人挣得头破血流,甚至……兵弱如白水王也想要争一争的王位之上。 白家诸人是白卿言的亲眷,按照亲疏……立在大殿三排高阶的第二层,离白卿言最近。 吕相作为帝师,内阁首辅大臣,就立在三排高阶的第三层,其余将士和官员,分立红毡两侧。 沈昆阳立在众武将最前,望着白卿言的眸子发红。 他从未想过,有一天他们战无不胜的小白帅,会坐上那个位置。 曾经镇国王、镇国公和白家诸位将军,在他们这些武将心中种下的那颗……要一统天下的种子,终于要在今日发芽。 晋国的皇室,没有白家这样世代以一统天下为己任的志向,没有人有白家这样的胸怀和气魄。 沈昆阳原本以为,他此生应当看不到天下一统那日。 可如今小白帅坐上那个位置,必定会全力为一统天下而战,沈昆阳不免热血沸腾。 他深信,他此生必定能看到大周一统天下那日,定能看到镇国王和镇国公所期盼的……海晏河清,天下太平! 礼部官员高声唱道:“跪……” 白家诸人与吕相面向白卿言,率百官跪拜:“陛下万岁!大周万岁!” 白卿言望着跪地叩首的文官武将,道:“宣召。” “诏命,大周开国之初,百废待兴,朕今登基称帝,当以仁孝为先,尊生母董氏为太后,拜吕世安为帝师……匡朕于强国正途,今以平梁国晋乱之功册封……白锦绣为辅国君,白锦稚为高义君,赵胜为镇国将军,符若兮为骠骑将军,谢羽长为车骑将军兼领禁军,林康乐为卫将军,杨武策为抚军大将军。” “帝师吕世安封太尉位列三公之首……为尚书令,沈敬中封司空……为中书令,董清平封司徒……为侍中令,吕锦贤为吏部尚书,吕晋为刑部尚书,魏不恭为户部尚书,张端宁为兵部尚书,沈天之为工部尚书,柳如士为礼部尚书,其余有功之臣另行封赏。” 这三省六部官员任命颁布,将吕相吕世安晋为太尉领尚书令一职,便说明大周朝彻底废除了丞相之位。 而武将,白卿言并未在一开始便将官位封的极高,她是在给来日南征西凉留下封赏的余地。 她也未曾一味赐封白家人,为的……也是在他们将来征伐西凉建功立业之后,再行封赏,那时便更名正言顺。 “大周新朝初立,求贤若渴,当此时……朕欲广纳贤才,再开恩科为朝廷简拔人才。”礼部官员字正腔圆,语声顿挫,“朕初登王位,自知任重而道远,冥思苦想何为强国之道,观史思今,知知贤才乃兴国之本,富民之基石,朕欲在各地开设男子学堂、女子学堂,为我大周培养后继英才,许女子科考,许女子为官,用其心志共匡大周。” 大周官员早已经知道白卿言要设立男女学堂,许女子科考为官之事,即便是心里有所不满,可如今白卿言为女子登基为帝,大周女帝下旨……他们这些官员谁敢站出来反对? 第九百四十二章:两国之好 反对女子入学堂参加科考为官,这与反对白卿言身为女子登基有何区别? 大周朝的官员不敢反对,可这道诏命却在大燕使臣和萧容衍,还有西凉使臣与李之节的心里掀起了滔天巨浪。 李之节手心收紧,在西凉……女子地位要比晋国女子地位更高,可尽管这样他们西凉女帝,登基之后也没有敢冒天下之大不韪……有启用女子为官这样的心思。 白卿言初登地位就敢有这样的动作,这样的气魄,是真的胜券在握,还是……在意气用事,以为自己成为大周女帝便可以挑衅礼制? 立在“大燕九王爷”身后的萧容衍,不动声色环视四周,见大周朝臣几乎近半数脸色都不甚好看,他隐隐替白卿言捏了一把冷汗。 白卿言在启用女子为官这方面,显得太急躁了…… 急,并非是好事,曾经萧容衍的母亲姬后也曾想要提高女子地位,让女子入朝为官,可最后却弄得燕国学子反对,还弄出学子齐聚宫门死谏怒骂母亲妖后误国的事情来。 河东王低垂着眼睑,唇角浅浅勾起,果然……白卿言还是动了启用女子为官的心思。 如此一来,他这段时日派人在学子之中下的功夫总算是没有白费,可以在此事之上做做文章。 诏命宣读完毕,大周百官跪拜谢恩。 “谢陛下!陛下万岁!大周万岁!” 登基大典在列国使臣震惊之中告一段落。 大典之后,便是招待各国使节的宴会,重臣各家的女眷已经入宫到了摆设宫宴的玄明殿,她们规规矩矩坐在侍从将她们带去的位置,左右低笑寒暄。 有些饱读诗书清贵人家女子听说今日白卿言下诏,开设女子学堂,许女子参加科考,许女子入朝为官,激动的双手直颤,多年良好的家教和矜持,让她们忍住澎湃的情绪,含笑坐在位置上,畅想自己能与父亲一同入朝为官,让父亲为傲的情形。 各位清贵夫人也算是都有见识的,知道白卿言这是打算提高女子地位,这也算是在情理之中,毕竟白卿言自身便是女子。 整个玄明殿都在讨论白卿言的新政,和许女子科考为官的事情。 先前,新政中便有一条,鼓励守寡妇再嫁,妇人守寡若有子女,未曾改嫁宗族不得强夺其夫名下家产,若守寡妇人公婆健在,妇人携子女改嫁,不计嫁妆需将丈夫名下一半家产交于公婆,若女子留子女独身改嫁,不计嫁妆,需将其夫名下家产留于子女手中,此新政一出……被多少文人怒骂违背三纲五常,在百姓中亦是激起了千层浪。 可为官者都知道,白卿言此举是为了增加国家人口,毕竟如今列国征战,将士们死于沙场,增添了多少孤寡。 女人家又要带孩子,又要操持农桑,多少人家因为家中没有劳力,致使良田荒废。 又有多少女人家因为家中丈夫离世,被宗族夺了家产赶出门去,致使寡母幼子饿死街头,就连白家这种簪缨世家,也险些遭此命运。 白卿言的每一次诏令的颁发,都是对旧世俗的挑衅,可谓是轰轰烈烈。 李明瑞亲自为庶民解释,鼓励寡妇再嫁,是为了让寡妇和幼子能够维持生计,道理都明白,可天下大多数男子又有谁愿意自己死后,妻室带着自己的孩子和家产改嫁的? 大殿之中女子们讨论的激烈,各个都跃跃欲试,想要试一试科举考试,能否夺得名次。 白氏宗族之中有已经守寡的妇人今日以皇亲身份来参加宫宴,她来回绞弄着手中的帕子,垂眸心一直怦怦直跳。 之前新政出来鼓励寡妇再嫁,她还以为也不过是雷声大雨点儿小,可今日白卿言一登基便要开设女子学堂,许女子参加科考,又要启用女子为官,看起来是动了真格了,她要不要趁此机会……离开白家,她的表哥自丧妻之后一直未曾再娶,就是为了她,若是能嫁于表哥……也算是圆了了他们多年的遗憾。 白氏妇人手中全都是细汗,她用帕子擦了擦,告诫自己还不能急……这件事得十拿九稳了之后才能提出来。 不多时,各国使臣和大臣入殿,贵女们便用团扇挡住半张脸,露出双眼好奇的瞅向带着面具的大燕九王爷和戎狄鬼面王爷。 对大燕九王爷感兴趣,是因为见过风华绝代的燕帝慕容彧,至少目前为止……这些贵女们从未见过比慕容彧更加出尘绝色的美男子,他们想知道这位带着面具的大燕九王爷,容貌是否如同兄长一般出色。 对戎狄鬼面王爷感兴趣,是因为听说鬼面王爷长相极为丑陋,好奇心驱使这些不谙世事的贵女们,都想瞧瞧戎狄鬼面王爷的面具之下,到底是何等的丑陋。 至于李之节,今日能来这玄明殿的贵女们大多都已经见过,并不怎么好奇。 倒是李之节借着之前大燕曾让西凉看过他们与戎狄所立盟约书的由头,向大燕九王爷示好,同大燕九王爷谈论起大周女帝白卿言新政之事。 “这大周女帝刚刚登基,所颁布新政条条可都是在挑衅世俗礼法,挑衅世族利益,太过急进不谋全局,若非兵权在手……怕是难坐稳位子啊!”李之节跪坐在案几之前,展开铁骨折扇有一下没一下的扇扇子。 带着面具的大燕九王爷正襟危坐,语声徐徐:“谁家的帝王之位,不是因为兵权在握坐稳的?当初云京之乱……若非炎王带兵相护,怕是西凉女帝的帝位也坐不稳。” 李之节低笑一声,视线又朝着坐于大燕九王爷身后的萧容衍望去:“听说……这位萧先生与大周女帝有婚约,今日九王爷带萧先生前来,是否有存了联姻盟好的心思?若是如此,为何……不让燕帝为册封萧先生封号,抬一抬萧先生的身份,以结两国之好?” 李之节有意在萧容衍面前卖好,笑着朝萧容衍颔首。 第九百四十三章:马首是瞻 萧容衍也是一个难得一见的美男子,还是那种既有城府阳刚之气,又有儒雅雍和气度的美男子,李之节又怎么能对萧容衍没有好感。 萧容衍眉目含笑:“容衍于国无功,何敢求封号。” “萧先生若能与大周女帝联姻,稳定燕国与大周的盟约……这难道不是为燕国立的大功吗?”李之节想了想白卿言和萧容衍并肩而立的模样,只觉应当是十分赏心悦目的,笑着问大燕九王爷,“王爷您说呢?” · 白锦昭和白锦华先行去迎接董氏和白家诸位夫人,还有小七和小八,迫不及待要将白家三子白卿琦和白家九子白卿雲回来的消息告诉家人。 春桃、春枝、珍明、珍光、佟嬷嬷和一众宫婢太监正伺候白卿言更换好参加宴会的冕服,由白锦绣陪着一路朝玄明殿的方向走去。 白锦绣陪在白卿言身侧,走在最前,低声同她说着:“长姐,关于派阿玦去韩城换回小四,主理新政之事,我以为……应当派我去更合适,一来……阿玦刚回来应该多陪陪四婶,二来……长姐既然要启用女子为官,此时派去我便能更向天下人显示决心。” 最开始,白卿言就属意白锦绣,只是想着望哥儿年幼,后来白卿玦回来……这才决定派白卿玦去。 “你若去了韩城,望哥儿怎么办?秦朗怎么办?”白卿言与白锦绣款步慢行,“即便是让秦朗与你一同去韩城,路途遥远望哥儿又经得起颠簸吗?” “明日启程,这一路走慢些就是了,望哥儿虽然是个孩子,但也不能娇养,我还指望着等望哥儿长大了,能为大周效力呢。”白锦绣已经深思熟虑过了,“如今长姐已经登基为帝,不适合御驾亲征,他日发兵西凉……阿玦领兵比我领兵更合适,一来阿玦同西凉将士交手过,二来……这些年阿玦蛰伏南疆,对那里的地形比我清楚,所以韩城……我去!” 白卿言脚下步子一顿,身后弯腰跟随的太监婢女也连忙停下脚步。 她望着白锦绣清明的眸子,白家兄弟姐妹之间有些事情不必明言,就都已心知肚明。 白卿言曾与云破行有三年之约,她未曾有一日忘记过。 小十七的仇,白锦绣也未曾有一日忘记过。 战场杀伐生死由命,可云破行剖腹凌辱,肆意作践白家子,此仇不能不报! 当日,明明已经围困云破行,她却不得已忍辱忍痛放了云破行一条生路,如今白家改天换地,也是时候去找云破行报仇了。 白卿言握住了白锦绣的手,用力握紧:“走吧……” “长姐……”白锦昭远远朝着白卿言的方向跑来,气喘吁吁行礼后,道,“长姐,青竹姐姐还有沈天之都回来了,青竹姐姐押着广安王和白水王两位藩王的家眷,沈大人押着意图带兵谋反的河东王和安西王世子还有河东、安西两地的猛将,就在宫门外候着,等候长姐召见。” 白锦昭喘了一口粗气,道:“青竹姐姐说,广安王、白水王和河东王三位藩王的兵已经到了大都城外隐蔽候命,谷文昌将军已率白家军将其围困,等候长姐命令,可随时剿杀!” “你去接青竹和沈大人入宫,让他们在偏殿候着,等候传召入殿,再派人去通知你七哥……带兵出城,若这三位藩王的兵有异动,即刻剿杀。”白卿言沉着吩咐。 “是!”白锦昭应声,起身又匆匆离开。 “白水王已经被拿下,其他四位藩王怕是还想着一会儿在宫宴上,与长姐讨价还价。”白锦绣语声平和,“此次宫宴,晋朝旧皇族未曾在列,可五地藩王却在其中,朔方王惴惴不安,怕是鸿门宴,听闻白水王称病不来,原本也想称病,硬实被河东王拽着来了。” “今日削藩之事若能大定,便是杀猴敬鸡……新法推行阻力便能少许多。”白卿言负在背后的手收紧,“提高女子地位,许女子参加科考,任用女子为官,鼓励寡妇改嫁,此一众法令推行难度最大,怕是有人会利用国子监的学子生事。” “长姐放心,吕晋大人已经同我说过,他已派人去盯着国子监了,吕大人就怕有人煽动国子监生员闹事。”白锦绣说完这个,又想起今日在乾坤殿内埋伏的杀手,“长姐,今日在乾坤殿内埋伏的杀手有些奇怪,用剑的手法不像是在用剑倒像是在用刀,一些杀招倒像是西凉的手法。” 白卿言眉目未动,道:“想来与这位来了大都城便上窜下跳的炎王李之节,分不开关系!” · 白卿言亲自迎了母亲和众位婶婶,扶着母亲董氏的手,一同跨入大殿。 董氏从未想过有一日,她会成为一国太后。 如今女儿成为大周女帝,她为大周太后,荣耀加身本应是高兴事,可董氏却心疼女儿……自此登基之日开始,怕是再无悠闲日子了。 百官行礼,恭请太后陛下圣安。 白卿言扶董氏落座,见诸位婶婶也已安顿落座,这才在案几前跪坐下来。 广安王已接到消息,他与白水王和河东王的兵都已经到了大都城外,想来朔方王和安西王的兵也差不多快到了。 五位藩王合兵,至少十二万将士,她白卿言总得哆嗦一下,若是她非要削藩不可,那就是要对他们家产,他们就是死也要拼上一拼。 手中有了兵,广安王心里也便有了底气,只是不知道白水王是怕了还是怎么了,竟然到现在还未到。 白水王一向以广安王马首是瞻,今日他为诸位藩王出头,就怕白卿言态度强硬,没有白水王率先出声迎合,其他三位藩王做了缩头乌龟。 李之节见白卿言已经落座,率先朝着白卿言行礼:“大周初立,今日又是陛下登基大喜,外臣李之节奉西凉女帝之命,为大周女帝献上贺礼,我西凉愿与大周互盟修好。” 说着,李之节将国书递给身后的小太监。 第九百四十四章:以安社稷 见那小太监恭恭敬敬接过国书,迈着碎步,从黑漆檀木的圆柱后绕行至白卿言所在帝座高台一侧的台阶下方,将西凉国书递于魏忠。 广安王趁着众人都凝视那西凉国书的间隙,端着长辈的架子,摆出教训人的架势:“陛下,今日登基大典和国宴,为何不见其他亲族?陛下如此……有失礼数。” 柳如士闻言抬眼朝着倚老卖老的广安王看了眼,硬是将破口而出的话咽了回去,不想让大周的家丑让燕国、戎狄和西凉看了笑话,以免被利用。 董氏视线朝着广安王看去,目光冷清,心知肚明这广安王突然如此强硬开口,怕是背后已经有了依仗,今日怕是不撕破脸……定然不能善了。 可白卿言深身为大周皇帝,搭腔就是掉了身份架子,倒是给了这广安王脸。 削藩势在必行,觉不能给这些人蹬鼻子上脸的机会。 董氏道:“广安王所说亲族,不都已经在这里了,白氏一族已来大都城的亲族,可一个都没有少。” 广安王绷着脸,朝着董氏拱手:“太后,虽说晋朝皇室旧宗亲与陛下不同姓,但到底与我们几位藩王一般,与陛下的祖母大长公主同宗,也算是陛下的亲戚,如此盛典当与陛下同庆才是。” 见广安王给脸不要脸,非要在他国使臣面前下自家女帝的面子,端架子,广安王不怕被他国知道大周家丑,柳如士也不想再忍,冷笑开口:“八竿子都打不着也敢自称陛下亲族,旧朝宗亲,陛下允其活命已经是陛下仁慈,再奢求的多了,便叫做蹬鼻子上脸了,泥菩萨还是要懂得自保,不要给脸不要脸。” 不给广安王再次开口的机会,董氏率先出声:“广安王……” 董氏容色未变,慢条斯理道:“如今可是大周朝,若是广安王想做晋朝的宗亲,明言便是,陛下必会成全,绝不会强留。” 年迈的广安王顿时怒火中烧,仗着手中有兵还要说什么,却被河东王拦住。 河东王见白卿言没有理会广安王的意思,分明就是没有将他们这些藩王放在眼里,他怕……白卿言有什么后手,不想将事情弄到不可挽回的地步,便含笑朝董氏行礼:“太后息怒,广安王这是将陛下当做自家人才多嘴说了这么一句,有失礼之处还望太后见谅。” “自家人?广安王姓白吗?燕国、西凉和戎狄使节在此,广安王身为臣子质问陛下礼数何在……这是要为他立威,让列国知道这大周他说了算吗?” 河东王看了眼广安王,忙跪地向董氏请罪:“还望太后看在广安王年迈的份儿上,饶过广安王。” 李之节看了眼广安王和河东王,半垂着眸子,大周白卿言这皇位做的看起来并不算稳当,想来献城求和还是有希望的。 西凉国书之上,已经不是原先的献上十五城,而是十八城了,李之节献上如此厚礼只求能够打动白卿言,若是能签订盟约最好,若是白卿言非要报仇…… 李之节面上不动声色,含笑从容,攥着铁骨山的手却不住收紧。 若白卿言非要报仇,他还是得设法保住云破行的孙子才是,否则真的会让西凉国人心寒了。 见国书已经送到了白卿言的手中,李之节视线扫过白卿琦和白卿雲,笑盈盈开口:“曾经在宣嘉年间,西凉与晋国一战……着实是惨烈了些,至今我西凉大将军云破行想起白家,想起那十万西凉精锐,仍然心痛不已。” 李之节话说得十分含糊,云破行是想起白家心痛,还是想起那十万西凉精锐心痛。 白卿言正展西凉国书的手一顿,抬眸朝着李之节的方向看去,眸色深沉又淡漠,将西凉国书搁下,手撑在案几之上。 李之节握着铁骨扇的手收紧,浅浅同白卿言笑着,心中却被白卿言那讳莫如深目光看得有些发毛。 “炎王如此说,倒是让我想起……曾经我放了云破行一条生路,与他有过三年之约,曾言……三年后一战他若是不来,我便率兵叩关,眼看着三年之期可就要到了,炎王此次是来替西凉下战书的吗?”白卿言问。 李之节忙起身,恭敬朝着白卿言行礼,而后才道:“陛下误会,还请陛下御览我西凉国书……我西凉愿献大周十八城以贺大周女帝登基之喜!只求能与大周国盟好,永无战事,好让两国百姓休养生息,以安社稷。” 西凉出手便是十八座城池,着实是让大周百官诧异。 白卿言手指轻轻敲击着桌面,让内侍将西凉的国书拿下去传阅,眉目带着几分浅笑:“西凉出手如此阔绰,是想平息……云破行辱我十七弟之事?” 西凉国书最先到吕太尉手中,吕太尉看完,递给了司空沈敬中,沈敬中递给了司徒董清平,在大周百官之中传阅。 云破行的孙子云天傲闻言,抬头朝着白卿言望去,他其实也怕死……可来的时候祖父说了,若是能用他一人的命,换得西凉的安宁,那是十分值得的。 祖父还说,当年他为振奋军心,所以对一个十岁的孩童下了狠手,可那白家的孩子硬气……临死前嘴里还唱着白家军军歌,所以……祖父不但没有能逼得白家军投降,没能击溃白家军的士气,反倒让白家军士气大涨,纷纷叫嚷着要死战。 白卿言是一个极为护短记仇,且言出必践之人。 若是白卿言因为这白家十七子的死记恨了他,非要在三年之约已满率兵叩关,届时西凉必定无法同时对付大周和戎狄。 若是云天傲与李之节此行,用城池无法打动白卿言,祖父要他当着白卿言和各国使节的面剖腹自尽,还白家十七子的命。 只有如此……才能让白卿言没有攻打西凉的口实,若云天傲以白家十七子的惨烈方氏死在大周,还了白家十七子的命,白卿言还要执意攻打西凉,必会惹得朝臣非议。 第九百四十五章:行刺 白卿言本就是女子登基,又在正是在国内推行新政之时,最忌讳的就是朝堂不稳。 云天傲瞧着白卿言不为城池所动的模样,手一直在抖,他闭了闭眼想到死时年仅十岁的白家十七子,那孩子在那般惨烈的况下还在唱白家军军歌,他怎么能输给一个十岁的孩子?! 云天傲深吸一口气,起身…… “坐下!大周女帝面前岂容你放肆!”李之节脸色大变,抬手按住云天傲肩膀,将人按了回去。 云天傲仰头看向李之节,李之节挪开视线,依旧笑盈盈望着白卿言松开云天傲的肩膀同白卿言道:“战场之上,刀剑无眼,云大将军此事的确是做的过了,但两国交战论胜败不论手段,陛下也是征战杀伐的将军,应当明白这个道理。” “放屁!”白锦昭冷声道,“我白家人打仗,即便是兵不厌诈,也从不用如此人神共愤的手段,每一位敌国将军和对手,对白家人来说都是可敬的!云破行的做法……连人都不是,还配称作将军?太侮辱将军这二字。” 白卿言抬手示意白锦昭稍安勿躁,就见柳如士举着国书站起身来,笑道:“若是为致歉,陛下……微臣以为我大周大可将这十八座城池收下!至于盟好……还得再看西凉诚意。” 柳如士单手举着西凉国书,笑盈盈看向李之节:“微臣听说,戎狄似乎有意攻打西凉,且已经与燕国签订盟约,燕国绝不插手西凉戎狄之战,只做壁上观!西凉在我王登基之时献上十八座城池,是明白戎狄与燕国盟约已定,必定会攻打西凉!巧不巧我王与云破行所约定的三年之期已到,西凉怕在与戎狄开战之时,两面受敌,便想用十八座城池打发了大周,然否?” 李之节转过身面向柳如士,朝柳如士浅浅颔首行礼。 李之节对这个柳如士简直是恨得牙痒痒,越发觉得柳如士不如初见时那般眉清目秀,竟然变得面目可憎起来。 “柳大人所言,也是因由之一。”李之节笑着说完,又转过身来面向白卿言,服软道,“大周灭梁之后,已经是当之无愧的霸主,西凉如今贫弱小国,瓮山一战损失十万精锐,着实是没有余力再同大周抗衡!而大周经历灭梁之战和大都城之乱,又是新朝初立,内推行新法之时,亦是需要的休养生息,安民安社稷!两国互盟……彼此都安稳。” “听炎王这话里的意思,是我大周怕你西凉来攻了?”柳如士冷笑,“那炎王何苦屈膝递上十五座城池求和?让云破行只管率兵来攻便是了!” 云天傲猛然站起身来,三步并作两步上前,单膝跪于大殿中央,李之节措手不及拉都没有能拉住。 白卿言眸子眯起瞧着云天傲,心中已然明白云天傲要做什么,转头看向魏忠…… 魏忠颔首,悄无声息朝着高阶之下走去。 “我乃云破行嫡长孙……云天傲,此次随炎王入大都城为大周女帝献上十八座城池意在两国定盟,女帝若放不下白家十七子的仇,曾经……我祖父如何对待白家十七子,今日……云天傲就以何种方式为大周女帝解气!只求女帝顾念两国百姓,收城定盟!使百姓休养生息!” 说完,云天傲猛然从袖中抽出匕首朝着自己腹部扎去。 “铮——” 云天傲手中的匕首还未碰到他的腹部,就被不知道从哪儿冒出来的暗器打飞,整个人被那力道撞得跌到在地。 一直在出神的二夫人刘氏被这突如其来的变化惊得回过神来,她下意识握住了四夫人王氏的手,怕性子柔弱的王氏受惊,王氏缠着佛珠的手拍了拍刘氏的手,轻轻握住,含笑示意刘氏她无事。 刘氏恍惚回神,才想起……现在四弟妹是不用怕了,阿玦回来了啊! 刘氏又想起刚才跪在五弟妹面前,同五弟妹抱头痛哭的三郎白卿琦…… 想起强撑着从轮椅上下来,跪在三弟妹面前的白卿雲。 如今三房和四房还有五房的孩子都回来了一个,那他们二房呢?还有长房呢?是不是都能回来? 刘氏眼睛酸胀,朝着同白卿言坐在她上首的董氏望去,见董氏一脸镇定的模样,刘氏也打起精神来,大房的孩子也没有回来,大嫂还不是撑住了!她也得撑住了! 刘氏相信,既然阿琦、阿玦和阿雲都能回来,那其他没有见到尸体的孩子都能回来!大嫂的阿瑜……她的阿琼、阿瑥、阿辉和阿风都能回来! 如今阿宝登基为女帝,她们这些做婶婶的可要为阿宝撑住,不能让那些倚老卖老的藩王仗着年岁大,欺负阿宝! 不等云天傲再次捡起匕首,人已经被沈昆阳擒住,死死按在大殿内光可鉴人的地板上。 “炎王,西凉这怕不是想要求和……”白卿言双手抵在桌几边缘,神色肃穆,“西凉是想要在今日,给朕难堪啊!” 这是白卿言头一次用“朕”这个字眼,眸中似有加霜冰玉。 李之节单膝跪地:“陛下息怒,云天傲赤子心肠,护国心切,还请陛下包含一二。” “那么,炎王将西凉杀手借给白水王,于乾坤殿之中等待行刺朕……也是赤子心肠,护国心切吧!” 李之节手心一紧,装作一脸惊恐的模样抬头:“陛下何出此言,外臣惶恐不知所措!” “惶恐,留着你的惶恐……后面还要用得到!”白卿言吩咐白锦绣,“将白水王带上来!” 河东王更是脸色一僵,白水王谋反乾坤殿中行刺?! 是白卿言故意栽赃,为削藩找借口,还是白水王……想要借五位藩王的兵齐聚大都城外之时趁机拿下皇位? 他陡然想起白锦绣带着白家军从乾坤内出来时的情景,那些将士有人衣衫上的血还未来得及弄干净。 “陛下若是想要削藩大可明言,我等坐下来商量就是了,何苦往因病未到的白水王身上泼脏水?”广安王冷声道。 第九百四十六章:竖子不足与谋 广安王手中有兵,他怕什么?就怕失去祖宗封地,没了祖宗封地他还活什么,光脚的不怕穿鞋的! 若是白卿言执意削藩,就是让他们光脚,他们还会怕和白卿言鱼死网破不成?! 河东王看着一脸疑惑甚至是愤怒的广安王,白水王一向以广安王马首是瞻,可此次看广安王的模样,似是并不知情。 广安王的话音刚落,就见白家军锐士押着身着帝王冕服的白水王走了进来,广安王看到白水王的模样,惊得站起身来,死死盯着身着冕服的白水王。 “跪下!”白家军将白水王按着跪在了递上。 “白水王埋伏乾坤殿,带西凉杀手意图行刺,是否已经同西凉达成什么协定了?”吕太尉问道。 吕太尉也好、司空沈敬中也好,还是司徒董清平,亦或是六部尚书,都是白卿言倚重的臣子,他们自然知道……白卿言此刻将白水王押上来,为的就是削藩。 也是这个白水王蠢到了家,竟然在这个节骨眼儿上想要造反,生生将削藩的刀刃递到了白卿言的手中,不削藩都对不起他们这份折腾劲儿。 “白卿言,你就是犯上谋逆的乱臣贼子,一个女子想登基为帝也就罢了,竟然还想要削藩,做你的春秋大梦去吧!不怕告诉你……如今我们五大藩王的兵马齐聚大都城外,只要一声令下便能立即攻入大都城,杀尽这些背叛晋朝林氏的走狗!” 蠢货!河东王紧抿着唇,明明可以趁此机会说这套冕服是白卿言给他套上的,就是为了名正言顺削藩,如此……他们其他四位藩王才能有戏可唱!一切才能有挽回的地步! 可这个蠢货,一见出来就将自己的底牌掀了,还是在不知道对方有什么底牌的情况下,连他们所有藩王一起拖下了水。 河东王闭了闭眼,不……不是白水王蠢,而是他贪! 竖子不足与谋! 其他四位藩王没有想过要同白卿言争那个位置,因为……他们心里清楚不论是谁坐上那个位置,这个国……都会分崩离析,因为他们不是白卿言,不是那个平大梁定晋国的白卿言。 他们若是坐上这个位置,那些大梁降将头一个就反了。 可白水王已经不在乎了,他自认白水王一脉曾是高祖嫡支血脉,所以以为他有资格坐上那王位。 可他都没有同他们其他四位藩王商量,就敢擅自做主,还要将他们拉下水! 河东王可不会就这么让白水王把他拉下水,更何况白水王竟然敢和西凉炎王勾结,定一个叛国罪都不为过。 河东王脑子非常清楚,白卿言敢把白水王带进来,毫不留情面,怕是还有后手,他大致了解过这位大周女帝曾经的作为,知道这位大周女帝做事极为缜密,绝不是冲动行事的人。 只是一息的功夫,河东王忙从桌几后起身,跪于大殿正中央,郑重朝着白卿言叩首:“陛下明鉴,臣自知乃是前朝宗族藩王,陛下推行新政削藩势在必行,此次派人带兵前来大都城是为了向陛下上交兵权,以表明臣……誓死拥戴新政!请陛下给臣一个机会,协助陛下推行新政!” 白卿言似笑非笑看着恭敬叩首的河东王,此人……可真是聪明又狡诈! 即便这里所有人都知道河东王说得是假话,可河东王俯首给了白卿言台阶,除非白卿言非要将河东的兵斩尽杀绝,否则……还要领了河东王这份人情,还得给他官职。 “河东王!”广安王瞪大了混浊的双眼。 朔方王家眷如今都在大都城内,他又生性胆小,此刻见河东王已然对白卿言俯首,想起父亲曾言河东王笑面虎最为聪慧之语,忙从桌案后膝行爬了出来,朝白卿言叩首,忍着惧意开口:“陛下,臣到现在也不知道朔方的兵到了没有,臣与河东王一般,知道陛下要削藩,想要上交兵权,请陛下给臣一个协助陛下推行新政的机会!” “朔方王!”安西王看着一向以他马首是瞻的朔方王几乎是从桌案后爬出来的,拳头紧紧攥住,深觉被朔方王背叛了。 “卖祖求荣的东西!”广安王气得站起身来,怒骂河东王和朔方王,“封地是祖宗基业,你们说给就给了!十二万雄兵就在大都城门口,你们怕什么!软骨头的东西!你们怎么配得上身上留着的血!配姓林吗?” 白卿言坐直身子,唇角勾起,慢条斯理开口:“十二万雄兵?广安王不若派个人去城外打探一下,看看河东、广安、白水的兵……此刻是个什么情况,在派人去探一探……安西和朔方的大军过没有过天霞峰道。” 俯首跪地的河东王顿时脊背生寒,额头全都是冷汗,白卿言果然有后手,幸亏他反应快。 林康乐也忍不住白了颤抖不止的广安王一眼,上前同:“陛下,微臣此次回大都城前路过河东,听说河东王妃和河东世子思念河东王,微臣便将河东王一家子都请了过来,回来这几日事多耽搁着给忘了,不知道此时要不要宣召河东王家眷入殿?” 河东王手心骤然收紧,慌忙再次叩首:“多谢陛下体恤!” 说着,河东王强作镇定又朝着林康乐拱了拱手:“多谢林将军!” “客气!”林康乐毫不客气收下了河东王的谢。 “给河东王的家眷备座。”白卿言吩咐魏忠。 “是!”魏忠转头示意小太监为河东王的家眷在河东王身后安排坐垫。 白锦绣看了眼白卿言,起身朝白卿言抱拳行礼道:“陛下,沈天之大人于天霞峰道歼灭安西、朔方两地叛军,捉拿安西世子与安西猛将,和朔方的猛将,就在殿外候着。沈青竹也已奉命请来广安王和白水王两位藩王的家眷,只等陛下传召。” “传……”白卿言道。 安西王险些跌坐回坐垫上,他唇瓣紧抿着,他不相信白卿言还有通天只能么?能早早预料到他们的行动! 第九百四十七章:引颈就戮 年迈的广安王用混浊双眸望着白卿言,手一个劲儿的抖,唇瓣紧紧抿着。 白锦绣瞧了眼广安王,语声徐徐不急不缓继续道:“白家军谷文昌将军,与白家七子白卿玦,已率兵将城外三地藩王的大军围住,只等陛下一声令下,即刻剿杀!” “不可能的!”白水王瞳仁情缠,转头一脸煞白看向年迈的广安王,“王叔!那几个禁军将军说女子登基闻所未闻,他们心生不满,所以我让那些禁军帮忙把杀手藏在大殿里,可我没有告诉那些禁军我们城外有兵!他们不可能知道!白卿言也不可能提前知道!王叔……你相信我,我绝对没有说!” “白水王何其愚钝啊!”谢羽长不紧不慢开口,“武将……从来都是以实力说话的,而陛下……虽是女子,却是战无不胜的杀神!我等武将又怎么会因为陛下是女子而心生不满?偏偏……白水王却以这样的理由要买通我禁军将士,白水王……太不了解我等武将了。” 原来,岔子竟然是出在白水王买通禁军之上了吗? 不……不对! 河东王很快察觉时间上对不上,白卿言若是在白水王买通禁军的时候知道的,怎么会早早安排白家军和林康乐做准备……让林康乐从河东带来他的家眷,又怎么会让沈天之在天霞峰道设伏,全歼朔方军和安西军! 河东王背后冷汗直冒,但还算稳得住心神,还好他反应够快,总不至于为全家招来杀身之祸,最坏……不过就是丢了封地。 “陛下!”河东王忙叩首,“河东绝无反意!求陛下明鉴!” “陛下……朔方也绝无反意啊!”朔方王本就胆小,为求活命装作被吓得哭出声来,“这不是我的意思,都是广安王!广安王非逼着我出兵,我是看安西王出兵了这才跟随的!” 白卿言手中有兵,又早有准备,五位藩王手中所有的兵……加上留守封地的,一共才不到十八万,哪里会是白卿言的对手?! 本就对白卿言女子登基多有不瞒的安西王,此时明知道该向白卿言屈膝,可……就是心中不瞒,没有办法如同河东王和朔方那样跪地求饶,双拳紧紧攥着。 白卿言视线扫过面色难堪的广安王和安西王,朝着燕国使节和戎狄使节颔首开口:“让诸位见笑了。” 白卿言说完,视线落在颤抖不止的白水王的身上:“在确立国号定为大周之后,我并未立即派兵接手你们手中封地,未曾派官员前去交接人口、土地和兵权,以宗亲之礼请你们五位藩王入都,共证登基大典!” “旧朝换新朝,朝臣请旨……曾言你们这些旧朝皇室宗亲不能留下,以免留有后患,可念在祖母的份儿上……我原本不打算动晋朝皇室宗亲,只要你们没有反心,我是很愿意让你们平安终老,也算是给祖母一个交代!可没想到一念之仁,险些为大周朝酿成大祸!” “我们的封地都是祖宗留下来的,你要夺我们封地,难不成还要我们引劲就戮不成!”年迈的广安王自知大势已去,用力拍着面前的案几,喊得脸红脖子粗。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即便给了你们封地,许你们在封地收赋税、许你们征兵,但绝不许将封地当做自家私产!”白卿言面色冷清,“更别说,你们的封地,那是旧朝封地,如今改天换地已是大周了!老王爷……天都亮了,该醒醒了!” “陛下……”吕晋上前,对白卿言长揖行礼,“陛下宽仁,可有些人却不知感恩,反倒以怨报德,白水王便是前车之鉴,陛下万不能再心慈手软!请陛下下旨,前朝皇室宗亲三代以内不留,其余人等一律抄家流放!白水王、广安王、安西王犯颜僭越,大不敬,意图率兵谋反,其罪不容,当诛九族!” 听到吕晋这话,跟随河东王一同跪下称拥护白卿言变法的朔方王,三魂去了七魄,若非他及时跟着河东王一同臣服,怕是现在诛九族的也有他! 他死不要紧,他的妻室和孩子该多无辜,朔方王如今将河东王当做自己的主心骨,悄悄朝河东王看去,打定主意了跟着河东王行动。 “白卿言!你敢!”白水王死到临头,还在死撑,“即便是没有河东王和朔方王的兵,我白水也有三万将士在大都城外!白水将士不降……你将他们杀得干净吗?” “何苦杀干净白水的将士,杀干净了你白水王一家……还怕白水的将士们会不降吗?可笑……”柳如士冷笑,凝视白水王,抱拳朝着白卿言的方向举了举,“白水的将士,将来可都是陛下的将士!陛下可舍不得杀” 白锦绣想起白卿玦曾言,白水王手中至多一万兵力之事,轻笑道:“白水王手中何来三万兵力?一万……已经了不起了!” 白锦绣此言一出,不仅白水王……就连其他藩王也是脸色一变,白卿言竟然连他们的兵力都掌握了! 很快沈天之带着灰头土脸的安西世子,和安西与朔方还活着的猛将上殿,安西世子和这些将士……分明就是经历过激战,破碎的铠甲上全都是已经干结成黑痂的血迹,头发散乱,伤口也没有人给包扎,朔方一位将领断了胳膊,裸露在外面的伤口已经溃脓,简直惨不忍睹。 沈天之郑重朝白卿言行礼,叩首之后道:“下官沈天之,奉命在天霞峰道设伏,全歼朔方军、安西军,活捉安西世子,与朔方、安西将领一十三人,请陛下发落。” 沈天之刚才已经听说了,他人虽然不在大都城,可白卿言并未忘记他,他如今已经是工部尚书了。 “父亲!”安西世子一看到自己父亲,哽咽唤了一声,低声道,“儿子愧对父亲!儿子带这安西军和朔方军通过天霞峰道时被埋伏,我们寡不敌众,已经……已经全军覆没了。” 第九百四十八章:全国之力 安西王跌落了回去,全军……覆没!他们安西可就那么点儿家底子! 广安王脸色也极为不好看。 “沈尚书辛苦。”白卿言对沈天之颔首。 小太监引着沈天之落座之后,沈青竹便带着广安王和白水王的两家子惶恐不安的老小进了大殿。 沈青竹脚下带风,英姿飒飒,解开腰间佩剑丢给守在门口的禁军之后,便率先朝着大殿内走来,上前跪于大殿中央,抱拳道:“沈青竹奉命,已将广安、白水两位藩王家眷接入大都城,卫兆年将军和程远志将军已率兵接手广安、白水两地驻防,特来复命。” 这下,连广安王的脊背都塌了下去,白家军接手了广安的驻防,这是连老巢都让白卿言给端了! 当初,他们就不应该心存侥幸来参加什么登基大典,就应该守住自家封地,即便是白卿言派人来打,怕是也得掂量掂量,哪有这么容易就被人家端了老巢的! 大意了! “辛苦了,在沈昆阳将军身边落座吧!”白卿言同沈青竹道。 沈青竹称是谢恩,在义父沈昆阳身边坐下。 “广安王、安西王、白水王……交于刑部尚书吕大人,依律处置。”白卿言语音淡漠,“晋朝旧皇族,家产一律没收,流放永州,永世不得回大都城,违者立斩无赦!” “微臣领命!”吕晋上前领命,抬手示意禁军将白水王、广安王和安西王,连同他们的亲眷全部压入大牢。 广安王和白水王的家眷顿时哭成一团,高声求饶,按律处置……谋反就是诛九族啊! 朔方王的家眷跪在案桌之后瑟瑟发抖,大气都不敢喘,生怕下一个倒霉的就是自家! “王爷!王爷你说句话啊!”白水王的老妻高声宠广安王喊道,不见自家夫君应声又求白卿言,“陛下!求陛下饶命啊!” “河东王,朔方王……” 听到白卿言唤他们的声音,河东王和朔方王连忙恭敬叩首应声。 “你们祖上的封地是晋朝高祖皇帝封的,如今晋国旧朝已经不复存在……” 河东王不等白卿言说完,叩首之后率先表明态度:“大周是新朝,大周是新国,河东旧朝封地自然已归新朝国土,罪臣……绝无任何觊觎之心,也不敢有觊觎之心,罪臣即刻便可派人传讯命河东军投降,只求陛下给罪臣一个效忠陛下的机会。” 若说之前河东王知道白卿言手段卓绝,但还自认可以搏一搏,此时……已是满心敬服,他以为他们算无遗漏,却没想到白卿言早已打算动手,加上又遇到了白水王这么个猪脑子的同伴,简直是满盘皆输。 朔方王的兵已经都被灭干净了,欲哭无泪,不知道该怎么表忠心,只能用力叩首,道:“罪臣也求陛下给罪臣一个效忠陛下的机会!” “既然如此,希望你们两位记住,从今日起你们……便不再是河东王和朔方王,可携家眷留于大都城,也给你们机会,让你们协助董长元和李明瑞……主理推行新政一事,可你们记住了,阳奉阴违之事不可再有!”白卿言问道,“等事毕……按你二人能力任官职,你二人可有异议?” “罪臣林文山无异议,叩谢陛下!”河东王林文山叩首,“罪臣愿亲自前往大都城外,命河东军弃械投降。” 朔方王林怀素亦是忙跟着叩首:“罪臣林怀素亦无异议,叩谢陛下圣恩!” “符将军……辛苦你陪着林文山走一趟,另外告诉白水军,谋逆主犯白水王已被活捉,缴械者不杀!”白卿言吩咐符若兮。 符若兮立刻应声,带着林文山出城去招降河东军。 符若兮刚带着林文山走出大殿,肖若海便匆匆从大殿侧门进来,从大殿内的黑漆檀木柱后,疾步绕行至白卿言帝位所在的高阶之下。 白锦昭瞧见肖若海,忙走至白卿言身边,低声在她耳边说了一声,她侧头……见肖若海一脸焦急,她颔首示意肖若海上来。 肖若海稳住表情和动作,恭恭敬敬上了高阶,悄悄白卿言身后单膝跪下,瞧了眼董氏,怕让董氏担忧,用只有白卿言能听到的声音,低声道:“大姑娘,三姑娘在西凉……被抓了。。” 白卿言撑在桌几上的手一紧,片刻紧绷的脊梁缓缓放松下来,还是那副从容镇定的大周女帝模样。 “因何?”她低声问。 “传回消息来的陈庆生不知,只知西凉女帝诏三姑娘入宫,随后不知为何三姑娘就被下狱,三姑娘到底是女子之身,若是漏了破绽必定会被人怀疑。陈庆生能想的办法都想了,可到最后都没有能见到三姑娘!只得派人回来送信!”肖若海声音压得极低。 白卿言视线落在李之节身上:“送消息回来的人呢?” “不眠不休消息送回来,六个人全部倒下了!”肖若海说。 白卿言一瞬间心中百转千回,脑子里便多了无数种白锦桐白抓的因由。 最坏,便是西凉知道了白锦绣的身份。 如今西凉急于与大周定盟,知道了白锦绣的身份最好,如此……西凉便不敢动她的三妹。 只是如今西凉情况不明,冒然在这里向李之节要人,白卿言又怕乱了白锦桐在西凉的部署。 得先让人迅速去西凉走一趟查明情况,而在此之前……李之节便不要想走了。 白卿言思索了片刻,开口:“乳兄,辛苦乳兄走一趟带送信回来的人走一趟西凉,若是真的到了不已的地步,务必让西凉知道,锦桐是我的妹妹,西凉敢动锦桐……他们的炎王回不去不说,大周必倾全国之力灭西凉!” 戎狄攻西凉势在必行,除非西凉自认有这个能耐,能在对抗戎狄的同时,承受大周之威。 “是!”肖若海应声,弯着腰恭恭敬敬从高阶上退了下去。 李之节察觉到高阶之上有人为白卿言报信,却也只是淡淡看了一眼,瞧出那人是在南疆战场上一直跟随白卿言之人,便没有放在心上。 第九百四十九章:宝驹 李之节手心收紧,掌心里全都是细汗,此时此刻他才猜到……恐怕从白卿言攻下大都城宣布改朝换代,但却未曾收拾晋朝皇族宗亲时,就已经开始为今日削藩铺路。 不动那些晋朝皇族宗亲,为的是让几位藩王,以为她忌惮大长公主,而放心入大都城…… 白卿言这算计的,是人心。 就连白水王要谋反白卿言都知道,甚至故意纵容,为的便是以最小的代价,名正言顺削藩! 经此一事,天下谁人不赞一句白卿言仁慈,她连前朝的皇族宗亲都留下了,谁知道……前朝皇族宗亲偏偏不知好歹要在白卿言面前拿架子,要谋反,白卿言这才在无可奈何忍无可忍的情况下处置了前朝皇族。 云天傲还被魏忠压在大殿之中,白卿言望着眼眶发红,表情屈辱的云天傲,开口道:“魏忠……放开他,还请炎王看管好你西凉的人,这里是我大周的玄明殿,神圣不容鲜血玷污。” “是!”李之节将云天傲拽了回来,敬告似的看了一眼,按着云天傲坐下,这才装作一脸不知所措继续同白卿言道,“陛下,白水王造反之事,是大周的家事……我西凉没有插手的道理,陛下所言将杀手借与白水王之事,外臣实在冤枉!还请陛下明鉴!” “是吗?”白卿言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在桌几上敲着,“西凉公主李天馥曾派杀手入朔阳,意图刺杀朕,被朕安排去新兵营教新兵去了,不巧今日在乾坤殿同白水王一同设伏的杀手,情急之下的杀招……便是这样的招式。” 李之节心头一跳,忙道:“外臣惶恐,但此时外臣的确不知!外臣所带来的随行人员都登基在册,陛下可以派人细察,外臣绝无怨言!” “杀手无一活口,你不承认……那此事暂且搁下,朕再问你……”白卿言还是那副慢条斯理的模样,望着李之节,“四月份炎王秘密前来大周,于五月十六在寺庙与白水王碰面,不知道都说了些什么?” 李之节攥着铁骨折扇的手用力收紧,脑中似有一道闪电闪过一般,顿时脊背生寒,他的行踪……大周竟然掌握的如此精准! 难不成……他身边出了叛徒?! “回陛下,五月十六那时认识晋国旧朝,那时……白水王便因皇帝炼制丹药之事生了反心,西凉愿助白水王一臂之力,是因为知道晋国气数已尽,想着若助白水王登位,能够拿回曾经割让给晋国的幽华道、秋山关、铜古山等城池!” “后来,晋朝改天换地成为大周,西凉自知无法同陛下抗衡,便歇了同白水王合作的念想,这才决定割让十八座城池,且派云破行嫡长孙前来,为的就是向大周求和!”李之节抬头做出一副坦然的模样望着白卿言,“陛下若是不信,可唤白水王回来与外臣对峙。” 李之节的话,说得合情合理,倒是让人挑不出什么毛病来。 白卿言唇角浅浅勾着,只似笑非笑望着李之节。 此时将此事提出来,白卿言并非打算以此事难为李之节,不过是要在李之节心中种下一颗怀疑的种子,他与白水王见面的日子被大周掌握的如此精准,李之节定会怀疑西凉有细作,甚至是身边有细作。 万一锦桐是因此次递送李之节的消息回来,而被怀疑为大周细作而下狱……西凉真要查也应当重新考虑从李之节身边查起。 多少能为白锦桐争取一点时间。 听完李之节的解释,白卿言沉默了一会儿,这才笑着道:“炎王也不必太过紧张了,不过是五月十六那日,朕的二妹婿配二婶儿去寺庙上香,正巧碰到白水王与炎王密会,今日……朕便问了一句。” 白卿言眉目和善,仿佛刚才的疾言厉色并不存在。 秦朗也略微直起脊背,朝着李之节拱手。 李之节连忙还礼。 “定盟之事,正如柳大人所言……十八座城池大周暂且收下,至于如何定盟,随后……便由柳大人同炎王详谈。”白卿言声音徐徐。 “微臣领命!”柳如士朝着白卿言行礼后,又彬彬有礼朝着李之节一拜,礼数上挑不出半点儿毛病。 不等李之节对柳如士还礼,便听那沙哑沧桑的声音在玄明殿中响起:“西凉想与大周定盟,我戎狄人此次来……也是来同大周女帝定盟的。” 董氏手心收紧,紧紧攥住自己的衣裳…… 她的阿瑜,声音怎么会成这个样子?! 董氏进殿之前偷偷看了眼带着面具的阿瑜,她知道……戎狄的鬼面王爷就是阿瑜,可是现在的阿瑜还不能回家! 所以,从跨入大殿之后,到现在……董氏连一个余光都不敢瞟向阿瑜的方向,她怕自己忍不住露了破绽,反倒耽误阿瑜。 可陡然听到儿子的声音成了这个样子,不知道儿子受了多少苦,这让她这个做阿娘的如何能不揪心? 白卿言轻轻扣柱桌几边缘,克制住对白锦绣担忧的情绪,调整坐姿,笑着问:“戎狄打算如何与大周定盟?” 戎狄使臣站起身,朝着白卿言的方向一拜:“戎狄愿双手奉送大周十万宝马,愿与大周结好互盟,我王知道大周女帝曾与西凉辅国大将军云破行曾有过三年之约,愿与大周合兵共灭西凉,均分西凉,若大周愿意出兵与戎狄合力浇灭西凉,戎狄愿再赠大周十万宝驹。” 戎狄使臣此话一出,李之节脸色越发难看:“戎狄好大的口气!” 阿瑜这是知道大周缺马匹,便光明正大以这种方式给大周送来。 “另外,外臣还有一礼赠予大周女帝,贺大周女帝登基之喜!”白卿瑜开口,将搁在案几上的锦盒递给背后的小太监。 小太监恭敬接过锦盒,弓着腰双手举过头顶,迈着碎步走至帝座高阶下方。 魏忠接过锦盒,送至满脑子都是锦桐被抓之事的白卿言面前,替白卿言打开…… 看到锦盒内鸽血宝石的那一瞬,酸涩袭击了白卿言的心肺。 第九百五十章:制衡前朝 像陡然有一只大手扼住了她的咽喉,她险些绷不住眼泪。 阿瑜……欠着她一块鸽血宝石呢。 阿瑜……把鸽子血给她送来了。 白家人,都是言出必践的。 董氏在看看到鸽血宝石的那一瞬,便确定了那鬼面王爷是她的阿瑜,阿瑜走之前曾和他阿姐说,要给她阿姐送一块最好看的鸽血宝石,她是知道的! 董氏眼泪险些没有绷住,她装作含笑的模样低头用帕子沾了沾唇角和眼睛:“的确是,好漂亮的鸽血宝石!在这烛光下格外好看呢,让阿娘看看……人年纪大了就喜欢这些喜庆的东西。” 白卿言闻言,忙双手将宝石递给董氏。 董氏一副很喜欢的模样,抬手摸着鸽血宝石,好似……这宝石之上还有儿子的体温。 白卿瑜眼眶酸涩,他有些看不清楚母亲的模样,大火烧毁了他半张脸,几乎也夺走了他的一只眼睛,尽管现在白卿瑜已经适应了,可另一只眼一旦被雾气模糊,他眼前边只剩下一片朦朦胧胧的光。 是他让母亲难过了。 戎狄使臣见大周太后都说宝石好看,自家鬼面王爷却没有一点儿反应,忙道:“若是太后喜欢,外臣来日……必会为大周太后献上更好的鸽血宝石。” “戎狄、西凉……”白卿言手指点了点案几,看向柳如士唤了一声,“柳大人……” “微臣在!”柳如士应声。 “国宴之后,辛苦柳大人同戎狄使臣还有西凉使臣好好谈一谈,明日早朝之上,与众朝臣商议商议,如何定盟。” “是!”柳如士领命。 西凉和戎狄的事情说完了,燕使也笑着起身朝白卿言拱手:“大燕此次来,一来是为了恭贺大周新立、女帝登基之喜,二来……也是为了同大周修好定盟,大燕新帝登基……外臣来之前,我王曾专程叮嘱,在大都城为质时曾受女帝点拨答疑,女帝于我王有半师之谊,让外臣定要代我王向陛下同女帝说一声恭喜!” 白卿言颔首,她对慕容沥亦是印象深刻。 带着面具的大燕九王爷,转而看向白卿言,朝白卿言颔首:“陛下,如今我王已经登基,后位空悬,我王和九王爷有意与大周联姻定盟。” 四夫人王氏手心收紧,虽说白锦华和白锦昭并非是她亲生,可也是她亲手抱大的,如今阿宝登基……这燕国一张嘴就是以后位来联姻,这不就是冲着阿宝这几个未嫁的妹妹么! “说到联姻……”董清平知道白卿言绝不会让自家妹妹外嫁,便笑着看了眼大燕九王爷身后的萧容衍,视线落在大燕九王爷身上,故意道,“我们陛下也初登大宝,皇夫之位空悬,听闻燕九王爷还未娶,九王爷又是燕国先帝一母同胞的亲弟弟,不知可否愿意同我大周联姻?” 董清平是白卿言的亲舅舅,这话吕太尉都不敢说,可他敢说。 带着面具的燕九王爷手心一紧,就见燕使忙长揖同白卿言与董清平道:“九王爷如今是我燕国的摄政王,主理燕国政事,直至我王亲政,且在我燕国先帝驾崩之前,已为九王爷定亲,还请陛下、司徒大人海涵。” 燕使反应极快,开玩笑……自家摄政王要是成了大周皇夫,这不是闹呢么! 虽说定亲是假,好歹大周女帝是个女子,总不至于追问九王爷与大燕哪位千金定了亲吧! 约莫是之前大燕曾向西凉示好,李之节也希望能够助燕国定下婚约,若是如此……燕国也能为西凉说说好话,李之节忙道:“本王曾听闻,大周女帝还未登基之前,似乎与萧容衍先生定了亲,若是两国欲结姻亲之好,这不是现成的吗?” 白卿瑜不大高兴,扫了一眼萧容衍,眉头紧皱,阿姐……同燕国九王爷真的有了婚约,他看向自家阿姐,薄唇紧紧抿着唇。 消息来的虽然突然,可董氏和白卿言几位婶婶和妹妹之前都隐隐约约听到了一些风声,表现的还算镇定,可白卿琦和白卿雲都是头一次听说,看了眼自家长姐之后,视线齐刷刷落在萧容衍身上。 杨武策也是拳头紧了紧,对嘛……陛下和萧容衍那是两厢情愿,有情有义,真要联姻……那也得联到陛下的心坎儿上才行啊。 萧容衍轻轻攥住直裰,从容朝着李之节颔首,又抬眸朝着白卿言看去。 白卿言知道他的身份,知道阿沥还小……也知道他如今还无法离开燕国。 阿沥年幼,有些事情阿沥不能做,阿沥将要做明君,所以只能他来做。 在兄长还未离开,白卿言还不是大周女帝时,两人即便是成了亲……他仍旧能够以生意为借口四处走动,可若是真的与白卿言成了亲,他再以萧容衍的身份走动,便不会那么容易了。 四目相对,白卿言缓缓开口:“大周初立,事情千头万绪不说,祖母刚去,我决意为祖母守孝,此事……还是以后再提吧!” “正是,皇夫之事……不必如此着急!且几位妹妹要么年纪长于燕国新帝,要么……就是小七年岁还太小,大伯母和长姐想来是不会舍得小七小小年纪离家。”白卿雲语声缓和。 萧容衍直起腰脊:“陛下与九公子所言甚是。” 董清平这就不明白,白卿言是不满意萧容衍了?还是想要用皇夫之位……来制衡前朝? 宫宴还未结束,白卿言以太后董氏身子不爽利,送太后回寝宫为由先行离席,白卿琦和白锦绣察觉长姐似乎是有事想要脱身,这才让大伯母装作身子不爽利的模样先行离开。 两人也起身,称要送董氏,便一同与白卿言离席。 一出大殿,还未到董氏所居住的寿安宫,董氏便捏了捏白卿言的手,看向白卿琦和白锦绣道:“好了就送到这里,你们有事尽管去忙……有秦嬷嬷陪着,玄明殿有你婶婶在,都放心去吧!。” 秦嬷嬷扶住董氏的手,行礼后不紧不慢离开。 第九百五十一章:焕发生机 魏忠眼明心亮,在董氏离开后,也带着一众太监、宫婢,向后退出五丈以外的位置。 见白卿言目送董氏离开,面色沉了下来,白锦绣不免担忧问:“长姐,可是出什么事了?” 白卿言转身,没有瞒着白锦绣和白卿琦:“锦桐在西凉入狱了,原因不明,若是被发现女扮男装,或是因为锦桐的大周人士身份,西凉女帝怀疑锦桐别有用心,倒不会有什么大问题,同为女子……西凉女帝也明白女子在世立身不易,女扮男装做生意避免许多麻烦,就怕锦桐打探消息露了什么马脚。” 白锦绣的心一下提到了嗓子眼儿:“锦桐一向机敏……” 白卿言点了点头:“我已经派乳兄肖若海赶赴西凉,必要的时候告诉西凉锦桐是我们白家的三姑娘,如此……西凉便会有所忌惮,可我还是不放心,肖若海怕是接触不到西凉皇室,且即便是肖若海将锦桐是白家三姑的事情说出去,西凉若装作不知,暗地里对锦桐做出什么来也犹未可知。” “所以,肖若海一路走暗,我打算再派一路走明,以大周使节的身份前往西凉商谈盟约之事,如此……肖若海在暗,一路走明,若实在无法,便已大周使节的身份代表大周女帝要人,若西凉不给,便是宣战!” 白卿言语声铿锵。 白家的人,一个都不能再出事。 “定下前往西凉的使臣人选之后,便让沈昆阳将军回南疆,等候命令,若是最后只能以暴露锦桐身份来要回锦桐,便让沈昆阳将军调二十万人马,陈兵西凉边界,威慑西凉。”白卿言一边想一边说,语速又快,又沉稳。 与此同时,她还需要阿瑜的配合,要让戎狄做出即将攻打西凉的架势。 如此,将西凉逼到灭国之危的境地,白卿言就不相信……西凉真的就为扣住白锦绣,连灭国都不怕了。 最好……能有萧容衍助力,萧容衍在众人眼里如今已经是燕国人,同样是做生意的,白锦桐与萧容衍有交情不足为奇,且萧容衍在西凉已有根基,甚至可以比他们大周人更容易打探出白锦绣到底因何被下狱。 白卿言拳头紧了紧,可若她冒然请萧容衍出手,会不会坏了锦桐的布置。 交通不便,所得消息迟缓,白锦桐在西凉情况不明,她不能冒然做决断,还是得让可靠之人出使一趟西凉才是。 在白锦桐安危之上,白卿言不计较要付出多少代价,只求白锦桐的稳妥。 “长姐,明线这一路,我去吧……”白卿琦开口,“如今西凉要面对戎狄,不敢再对上大周,我是阿周女帝的弟弟,去了之后视情况,随机应变,若是三妹身份没有被发现,我便称是旧友,想来西凉女帝很愿意给这个面子放人,我即刻出发!” 白卿言唇瓣动了动,阿琦才刚刚回来……刚刚才与五婶儿见了一面,还未曾好好陪一陪五婶和小八。 良久,白卿言点了点头,又叮嘱白卿琦:“还有一事,锦桐之前送回消息来,说……西凉女帝似乎在组建一直效仿虎鹰营的队伍,你留心一二,但首要任务是锦桐。” “长姐放心,我明白轻重。”白卿琦道。 · 宫宴结束,西凉炎王李之节和戎狄鬼面王爷还有两国使节,竟然被柳如士一同请到鸿胪寺,说一同去谈定盟之事。 别看柳如士瞧着文弱书生一个,性子也古板,可脑子绝对够用,如今……不论是西凉也好还是戎狄都挣着与大周定盟,既然如此不如就将两方人马凑在一起,跟做买卖一样,价高者得。 萧容衍刚与燕九王爷刚走出宫门,便被魏忠拦住。 魏忠朝燕九王爷行礼后,同萧容衍道:“萧先生,陛下有请……” 正欲上马车前往鸿胪寺的李之节回头朝萧容衍望去,心里猜测这萧容衍同大周女帝的婚事是否要有所变化,也是……萧容衍不过是商人,即便是有着天下第一义商之称,也还是个商人! 从前的白卿言只是一个只有虚爵的公主,萧容衍又对白家有恩,萧容衍入赘白家倒也算是说得过去,可如今……白卿言已经成为大周女帝,一夕之间地位在大周最为尊崇,又怎么能立一个商人为皇夫。 想到这里,李之节又动了别的心思,若是此次同大周的盟约定不成……他们倒不如还是同燕国定盟,城池献于燕国,只求燕国在西凉陷入与戎狄大战中时,能够牵制大周主力,给他们西凉时间灭戎狄。 当初大燕灭了魏国,将魏国沃土、百姓尽收囊中,实力一跃成为列国之首,谁知大周紧随其后灭了大梁,结束了大燕短暂的优势,如今燕国最不想看到的就是大周再灭了西凉,否则燕国便无法再同大周抗衡了。 李之节深深看了眼大燕九王爷,头也不回上了马车。 他在马车内闭着眼,手中的铁骨扇有一下没一下敲着手心,他知道与燕国定盟……只是退而求其次,毕竟……燕国穷了这么多年,在收复南燕之后富了,灭了魏国之后跻身强国之列,未必见的愿意为了西凉消耗自家国力,所以最好还是能直接同大周结盟。 萧容衍看向燕九王爷,只见负手而立的燕九王爷颔首,同萧容衍道:“你去吧!” 萧容衍恭恭敬敬朝九王爷行了礼,这才随同魏忠一同离开。 · 碧空如洗,万里无云,重檐巍峨的殿宇和白玉雕琢的丹陛,在耀目艳阳之下熠熠生辉。 萧容衍拎着直裰下摆,随魏忠踏上台阶,目光所及……是重新涂了金的莲花柱基,金光下愈发显得熠熠生辉,比起当初死气沉沉的晋朝,仿佛重新焕发生机。 魏忠带着萧容衍刚走上高阶,就见吕太尉从大殿内出来,魏忠连忙行礼:“见过吕太尉……” “吕太尉……”萧容衍也笑着行礼。 “魏公公、萧先生!”吕太尉和和气气同魏忠颔首。 第九百五十二章:求见 吕太尉本都要走了,却像是想起来什么似的,道:“刚才陛下已经下旨,将前朝皇帝的后宫嫔妃放出宫,送回各自母家,此事……会交由魏公公来办,就要辛苦魏公公了。” 吕太尉刚来是询问白卿言,前朝皇帝的后宫妃嫔如何处置…… 但当初晋朝皇帝的孩子,和生了孩子的后宫嫔妃都已经被梁王杀了干净,剩下的都是入宫之后并未生育的后妃。 若是按照旧朝更替的惯例,一般新帝登基……后宫会留下前朝皇帝后宫中喜欢的貌美的后妃,或是入宫后未曾受过宠幸长相美貌的后妃,其余的一个不留。 可偏偏白卿言是女子,那些还想要在后宫延续荣耀的后妃,就是有千般本事也无处施展,能够被送回母家……已经是最好的归宿了。 白卿言特别叮嘱了,那位秋贵人便不用留了。 毕竟,秋贵人是梁王的人,留下谁知道会不会成为后患。 “太尉这是哪里话,为陛下效力,是奴才的本分!”魏忠笑着朝吕太尉长揖行礼,“奴才听说吕元鹏公子和司马平公子,此次随白家军回来了,想必等料理完城外众位藩王带来的兵,便能回家了,奴才偶尔听沈昆阳将军提了一嘴,听说吕小公子极为能吃苦,隐姓埋名凭借一己之力,现在已经是千夫长了。” 听魏忠夸奖自己这个孙子吕元鹏,吕太尉脸上多了几分笑意:“那个小子……在大都城时,成日的惹是生非招猫逗狗!还是沈昆阳将军教的好!” 白家军可是白卿言手下的兵,能在白家军中成为千夫长,可是大幸。 “不论如何,还是恭喜吕太尉!”魏忠侧身让开让吕太尉先请,“太尉请!” 魏忠带着萧容衍进殿时,见白卿言手肘搭在隐囊之上撑着脑袋,手中还握着奏折,似是在闭目静思,又像是……睡着了。 他迈着碎步上前,低声唤了一句陛下,道:“萧先生到了。” 白卿言猛然惊醒,心跳的速度极快,她颔首合了奏折放在面前的案几上,吩咐魏忠:“你带其他人岀去在殿外候着,没有吩咐不要进来。” “是!” 萧容衍独自一人进殿,魏忠命人将大殿的雕花殿门为二人关上。 四目相对,他耐不住思念,抬脚朝着白卿言走去,脚下步子不受控制,越来越快…… 瞧见白卿言亦是起身朝他走来,他喉头翻滚,用力将白卿言拥入怀中,低头亲吻白卿言的发顶。 兄长撒手而去,留下一个偌大的燕国,嫂嫂柔弱……阿沥年幼撑不起偌大一国,他那时悲痛焦躁无法入眠,若非有阿宝来信……他不知道自己还能不眠不休撑几日。 可从看过阿宝的信,他便越发控制不住的思念她,连梦中都是阿宝的影子。 白卿言鼻息间全都是萧容衍身上熟悉的味道,她闭着眼不自主紧紧攥紧萧容衍窄腰两侧的衣裳,只觉萧容衍比上次见要瘦了不少:“你瘦了……” “上次见面,还问阿宝何时要取而代之,如今再见……阿宝便是大周女帝了。”萧容衍醇厚的嗓音徐徐,他轻轻咬了咬后槽牙,低沉的嗓音带着歉疚,“曾言,平定魏国便登门提亲,可如今……我只能食言了。” 白卿言抬头望着他:“我知道,你兄长刚走,我祖母也刚走。大燕幼主登基……大燕离不开你,如今我又登帝位,也走不出大周……” 他们两人都有彼此的难处,是真,可感情……也是真! 望着白卿言美好恬静的五官,动情难耐,骨节分明的干燥掌心捧住白卿言的侧脸,拇指摩挲着她的唇角,思念如同暴雨潮水涌来,淹没了萧容衍,他注视着白卿言的木光里,温情脉脉根本就藏不住。 萧容衍的气息萦绕在她鼻息之间,这样安静的注视,让她心跳陡然快了起来。 沉默与几乎要破茧的情愫,在两人之间无声蔓延着,随着时间的推移……几欲喷涌而出。 萧容衍克制着粗重的呼吸,慢慢低头……凝视着白卿言的眸子,哑着嗓音开口道:“阿宝,我们成亲吧!” 白卿言瞳仁轻颤,有些懵:“可是你……” “不是大周女帝和大燕九王爷,就是你我……白卿言与慕容衍,我们成亲。”萧容衍温热的唇瓣碾压住白卿言的唇瓣,浅尝辄止,声线醇厚动人,“天地为证,我慕容衍此生只求白卿言一人为妻,终此一生,绝不负你!苍天为证!你的亲眷为证!” 在这母亲所建的大都城内,萧容衍想与白卿言成亲,与他心中早已经视为妻室的女子,定下夫妻之名…… 兄长已经没有办法来替他求亲,他便自己来! 白卿言的思绪略有些混乱,若是白卿言的亲眷为证……那萧容衍的身份就藏不住了。 萧容衍说话时滚烫的热气擦过她的唇,让她呼吸也跟着滚烫了起来,有些难以启齿的情话,几乎脱口而出:“在我心里,你已经是我的丈夫了……” 否则,白卿言也不会在赵胜和杨武策的面前,说萧容衍是她的未婚夫婿。 也不会,敬了燕帝慕容彧那杯茶,唤慕容彧了一声兄长。 成亲与不成亲,他们早已在一起。 不能如寻常夫妻日日相伴,可他们更深层次的思想却从未分立过。 他们之间不必拘泥于一个仪式。 “燕帝曾去朔阳见过我,我收下了燕帝替姬后送的锦盒,敬了燕帝茶……唤了燕帝兄长,阿衍……你在我心里,早已经是我的丈夫,此生……我亦绝不负你。”白卿言本就因为疲惫而充血的眼仁,越发红了起来。 燕帝的离去,虽然白卿言心中没有萧容衍那么痛不欲生,却也是难过的。 燕帝是一个好兄长,好皇帝…… 提起兄长,听到白卿言说起这些话,萧容衍眼眶发热,再次吻住白卿言。 “陛下……”魏忠的声音突然在殿外响起,“吕太尉、司空和司徒还有谢将军,有要是求见!” 第九百五十三章:兴风作浪 白卿言见萧容衍眉头紧皱,不想松手的模样,推着萧容衍的心口:“吕太尉去而复返,必有要事!” 萧容衍这才满脸不悦松开了白卿言,见白卿言整理衣衫朝着坐榻后走去,也走至席位,撩起直裰下摆跪坐下来。 不多时,魏忠推开殿门,请吕太尉、司空沈敬中、司徒董清平和谢羽长一同走了进来,朝白卿言行礼。 白卿言看了眼规规矩矩朝各位大人颔首行礼的萧容衍,问道:“帝师去而复返,又与司空、司徒谢将军一同过来,可是有要事?” “陛下!”吕太尉朝白卿言长揖一礼,“老臣得到消息,国子监学子们打算聚众闹事,准备敲登闻鼓,跪于皇宫外死谏,请陛下收回……允许女子科考为官的诏命。” “几位大人一同过来,都是为了此事吗?”白卿言问。 沈敬中点了点头:“正是!” “国子监生员事关重大……”董清平朝着白卿言一礼,“吕太尉接到消息的时候,微臣与沈大人碰巧也在,便专程请了谢将军一同过来,请示陛下……是否先让谢将军带禁军将国子监生员们先管控起来,以免在陛下登基之日闹出大乱子。” 皇帝登基第一日,各国使臣都在,登闻鼓若是响了……面子上不好看。 白卿言在颁布诏命的时候,便知道学子们会心生不满,却没有想到……国子监的生员们会这么快就要闹起来。 若说这背后没有人兴风作浪,白卿言不信。 “这样,辛苦帝师与司空、司徒还有谢将军走一趟国子监,告诉国子监的学子们,明日我亲赴国子监,不论学子有何意见想法,都可当面说与我听!国子监的各位学子都是来日朝廷的栋梁,朝廷十分重视,白卿言必以国士待之,让他们稍安勿躁。”白卿言说完,又叮嘱吕太尉,“帝师和司空、司徒一定要好生安抚学子们。” “是!”吕太尉颔首应声。 白卿言明日亲临国子监,想来国子监学子今日也不会再来敲登闻鼓。 董清平原本还要同白卿言说登州的事情,见萧容衍在这里,便行礼同吕太尉等人一同告退。 见殿门再次关上,萧容衍放下手中茶杯,同白卿言说:“阿宝……你此次下诏许女子科考,许女子为官是否急躁了些?我知道你希望女子能得到公证的待遇,但数百年来……男尊女卑,这种思想深入天下人骨髓,就连女子……也是如此!一时半刻是改不过来的!” “且阿宝是大周的女帝,应当谋全局,先紧着紧要的新政推行才是!不谋全局,何以谋一国?” 担心萧容衍是真的担心,哪怕知道白卿言的强大,知道白卿言的坚韧…… 可因为她爱,哪怕只是看到她手执蜡炬,也怕蜡油烫了她的手。 “新朝建立,若此时不更替律法,许女子入学堂、许女子科考为官,来日再徐徐推行,将会更难。”白卿言知道萧容衍在担忧什么,“正是因为大周是新朝,所以我才敢如此做!就如同削藩王……若我是继承皇位,而非开创新朝,绝不会如此顺利。” “想要做成一件事,需天时、地利、人和,时不我待……错过了这次时机,便是永远错过了!”白卿言只是顺从自己的心,想要将大周建立成她理想中的那个样子,“历史永远在前进,绝不会大周还未准备好便停下,再难这件事都得做,因我知道……这是正确的!” 萧容衍做事一向急进,此次却无法赞同白卿言的说法。 燕国的治国理念,和大周的治国方式,不尽相同。 燕国,求得是快速使国力增强,一统天下。 而白卿言在一统天下的同时,却想尝试一些前人做过没有成功,或是前人未曾做过的事情,打破这个世道对男尊女卑已经固化成型的认知。 虽然太冒进,可若是如今新朝初立不动手,日后一旦朝局稳定,再动……怕没有如今这般借着新朝新规的由头便利。 “阿宝,这会很难……比你灭蜀、灭梁更难!”萧容衍想起了自己的母亲,在提倡女子可参加科举,可入朝为官失败的事情,“平等……正如你所言是正确的,可实行起来……会触碰到天下大多数男子的利益。” “我母亲后当年废除奴隶,获利的是大多数百姓,所以……即便是有坎坷有磨难,最终还是能成功。”萧容衍语声徐徐,“女人在世间大多数男子看来便是他们附属品,有一天附属品突然可以与你同朝为官,有几个男人谁能接受?” “且先不说,男子能不能接受……”他望着白卿言据实分析,“打破固有的男主外女主内,那么家族、家庭内外如何平衡?对一个家族来说,男子传承香火,女子总归是要嫁人成为他家妇人,改变这种思想,这需要十分漫长的时间来矫正,毕竟不是谁家都能如同白家一般不轻看女子,让女子与男子一般拜名师求学?” “家中能让女子去学堂……费银钱供女子考科举,入朝为官,必是要招婿入赘来光耀自家门楣,若女子为官,夫妻分工……便需女主外男主内,女子地位得到提高,男子地位降低,”萧容衍摇了摇头,“阿宝,不是所有男子都有这个气量,甚至天下男子没有几个人有这样的气量。” “你说的没错,讲求男女平等,这是正确的……”萧容衍语声郑重,“这一点我比你体会更为深刻,因为我知道我的母亲,比我父亲更适合做皇帝,可就是因为这个世道对女人的偏见,以至于各种新政推行,若是男子来做……便是功在万世,我母亲来做便是罪在当时。” 到现在萧容衍都记得,母亲死后……人人拍手称快,叫嚷着他的母亲姬后是妖后,说他母亲牝鸡司晨死有余辜的情景,其重就包括受惠于母亲新政的百姓,就因为……他的母亲是个女人。 第九百五十四章:不世功勋 萧容衍平静深沉的眸子望着白卿言,所言发自肺腑:“许女子读书、科举、为官,这事……定是要做!但不是现在,更不应该由你这位一国的帝王来做!你的目标是一统天下,此时最忌讳的便是国内不稳!若是此次……因此事让大周生乱分崩离析,大周就失去了同燕国逐鹿天下的机会了。” 按照道理说,这话萧容衍作为燕国九王爷,不应该同白卿言说,可他还是说了。 母亲姬后是萧容衍心中一生的痛,所以……许女子读书、科举、为官这事萧容衍也想做,可阻力太大…… 所以他选择在天下一统,举国安稳之后,观望分析后能做再做。 毕竟这件事一旦做了,必定举国哗然。 萧容衍调整坐姿:“在我看来,做这件事,至少大周目前不具备这样的条件!” 甚至燕国都比大周具备这样的条件,毕竟登上燕帝之位的阿衍现在还不能亲自主政,等天下一统之后,他这个摄政王将这样的政令下发下去,实行起来之后,成年后的阿沥再以凌厉手段处置了他这个亲叔叔,称伤痛在心而不朝,避开群臣逼他取消许女子读书、科举、为官的锋芒。 他这个罪魁祸首一“死”,群臣必不会再将阿沥逼得太紧。 而后,拖到一切都成定局,拖到百姓和官员习惯之后,阿沥再告知天下……许女子读书、科举、为官之事可行,也就不会激起太大的反对声浪。 这……便是萧容衍认为最稳妥的法子。 萧容衍望着白卿言透着疲惫的充血眸子,望着她眼下的乌青,心疼不已,心底翻涌起情绪:“推行新政,提高女子地位,还要征战西凉……桩桩件件都是大事,阿宝你把自己逼的太紧了。” 白卿言知道萧容衍是心疼她,唇角带着浅浅的笑意:“你说的这些我都想过,吕太尉他们也劝过,可这件事我还是要做。我并未想过这法令一颁布便能够立即将女子地位提高,正如你说的……改变固有的男主外女主内,改变数百年来嫁出去女儿泼出去水,女儿总会成为别家妇的这种思想,需要时间!但……得有人先提出来,先以强硬的法令为依托,强势做出改变!” “多少新政推行一开始都会遭到强烈的反对,可咬牙坚持下来了,随着时间推移便会有越来越多的人遵守,可若是一遭到反对便退下来,以后这条新政再被提出便会遭受更猛烈的反对!因为众人会知道,反对是有效的!”白卿言对萧容衍浅浅笑了笑,“且这件事要是做成了,大周的人才……便会不再局限男女,所得各类人才,也定会比燕国更多!” 白卿言敢想,也敢做。 凡益之道,与时偕行。 她已经打定了主意,要许女子科考、为官,便必不会退。 萧容衍只得道:“若是因此事,大周分崩离析,燕得天下……阿宝也不悔?” “祖父曾经教导过白家每一位子嗣,民惟邦本,本固邦宁,我深以为然。”白卿言定定望着萧容衍,“天下一统,海晏河清,不论是燕国做到的,还是大周做到的,对百姓来说都是好事!大周和燕国两国之间的较量,应当是……哪一国的国策,能真正做到富民强国这四个字,哪一国便能名副其实的一统天下。” 四目相对,萧容衍听出了白卿言话里更深层次的意思。 如今的大燕是按照当年姬后制定的国策,来统御大燕百姓,在实践中稍作更改,其方针大略不变。 白卿言摸索而行,为大周新政提纲挈领,在大周以极为强势的手段推行新政。 两国的国策和法令大部分不尽相同,甚至背道而驰。 但两国都有一统天下的雄心壮志,一统天下之后也必当是用自家国政方针来统御一国。 “阿宝的意思,是有意……等来日若,天下只剩大周和大燕两家,以综合国力……来定谁输谁赢?”萧容衍问。 萧容衍曾经想过,若真的到了天下只剩他们两国,真正刀兵相见的时候,他们应当如何来平衡家国利益与两人的感情。 以谁能使民富国强的竞赛,来作为争雄的方式,是否可行萧容衍不知道…… 可萧容衍明白,若真的到了那一日,两国不见刀兵合而为一,若是大周低头并入大燕,大周朝臣会不会同意他不清楚,可若是易地而处,让大燕低头并入大周,大燕朝臣必定誓死不从。 两国合一国,这并非是他与白卿言两个人,甚至是慕容家和白家的事情,而是燕国和大周两国的大事。 即便是他明白白卿言不想看到生灵涂炭,不想看到将士白白牺牲流血……只为他们两个皆有一统天下雄心的强国争夺地盘,才想要以这种竞赛的方式来定谁输谁赢,他也不敢答应。 他是大燕的九王爷不假,可大燕不是他慕容家一人之国,而是大燕臣民之国。 燕国和大周最大的不同在于,燕国慕容家世代统治燕国……他们慕容家的子嗣生来便知道他们是燕国的主子,学习和通晓的是御民御国之术,他们天生就是来统治燕国的。 燕国完成一统大业,是为民……更是为了建立不世功勋,让慕容家的姓氏永远留存在史册之上。 而新建立的大周,第一任皇帝白卿言,生在世代为臣的白家,自幼承教镇国王膝下,以完成天下一统为己任不假,可身为臣子,他们自小学习的白家志向……是护卫山河,还百姓海晏河清的太平盛世,是为了护民安民,所受的教导是食民一粟护民一世。 或许白卿言最初意图登上至尊宝座之位是私心作祟,是为了能够在这个位置上,昭告四海……让宣嘉年间南疆一战尚存的白家子回家,为了向这腐烂的晋国朝廷和皇室复仇。 可她后来也是为了百姓而反,在如何治国之上也是用了心的,她读诸子百家,读《商子》,读史…… 第九百五十五章:保持初心 昼夜不歇,阅览各家变法书籍,不断在书籍和史记之中,摸索利国利民且适合大周的新法。 所以,白卿言敢同萧容衍说,哪一国能真正做到富民强国这四个字,哪一国便能名副其实的一统天下,萧容衍……不敢。 萧容衍自问没有白家这样的心胸,故而……对白家敬佩非常,对那位已故镇国王的品格,更是打从心底里拜服,若论真君子……当属镇国王白威霆。 但萧容衍也明白,镇国王白威霆也是死在品格高洁远胜君主不知多少倍,死在了坦荡忠直之上。 “还未到那一步,我未敢如此想,西凉虽然如今实力大不如前,尤其是在大燕灭魏、大周灭梁之后,可大周女帝称得上是明君贤主,大力提拔寒庶对抗西凉足以把控朝局的世家,如今更是奋发图强,大力振兴军事!这世道变换极为迅速,稍不留神……西凉便能抓住时机奋起!” 白卿言提到西凉态度谨慎:“史上,弱国突起灭强国的例子并非没有!当年列国争雄,秦被列国卑视,几度在亡国之危徘徊,而后却能一统天下!大燕也是……僻处一隅,随时有灭国之危,如今却能成为雄霸一方强国,前车之鉴我时时自警,不敢轻视。” 萧容衍脊背略略挺直,心中敬佩白卿言能在这个时候,还保持着谦卑的心,他见过许多登基……还并非是立国的君主,初登皇帝宝座,即便是没有认为自己天下无敌,也自是倨傲的,能如同白卿言这般,还保持初心,谨慎对待每一位敌人的成功者,并不多见。 “阿宝所言……让为夫汗颜。”萧容衍眉目含笑,望着白卿言的目光满是柔情。 见白卿言微怔,萧容衍问道:“阿宝这般诧异,刚才说早已视我为夫,莫不是诓我的?” 白卿言眼底是藏不住的笑意,他摸了摸藏在衣袖之中的簪子,撑着桌几起身走至白卿言身边,单膝跪下,一手搭在白卿言背后的隐几上,一手撑在她面前的桌几上,垂眸凝视白卿言清丽明艳的五官:“还未将恭贺阿宝登基成为大周女帝的贺礼送于阿宝……” 说着,萧容衍将玉簪取出,替白卿言戴在发间,端详片刻,他笑着道:“好看……” 白卿言抬手摸了摸,是簪子…… 猜到这应当是萧容衍自己雕琢的,上一次是雁簪,这一次……是并蒂莲。 送给白卿言的东西,要么是萧容衍用心寻来的……要么是对萧容衍来说意义非凡,要么……便是萧容衍亲手做的。 对白卿言而言,珍玩宝物唾手可得,最难得的是萧容衍的心思。 反观自己,从两人定情到现在,她却未曾为萧容衍抽出哪怕一点点空闲,为他准备过什么,于萧容衍她心中有愧。 “比雁簪雕工更精进了。”白卿言摸着头上的玉簪,仰头去看萧容衍,黑白分明的眸子里映着萧容衍近在咫尺的刚毅五官,映着萧容衍安静注视她的模样,映着萧容衍温情脉脉的视线落在她的唇角,和他眼底炙热灼人的热焰。 男人呼吸的热气扫过她的额头,她搭在桌几上的手略略撑起自己的身子,一手扶着萧容衍棱骨分明的手臂,仰头轻轻触碰萧容衍的唇:“我很喜欢!改日……” 话还未说完,唇瓣便被情动难抑的男人封住,齿关冷不防被撬开,白卿言视线朝门外看了眼,怕被人瞧见,伸手去推萧容衍的胸膛,却被他攥住细腕。 吻,并未停止,萧容衍带着白卿言细如无骨的小手环住他的窄腰,吻得越发深入,白卿言趁着换气的间隙轻呼:“阿衍……” 可她所有的声音都被萧容衍堵住,男人熟悉的气息强势入侵心肺,让白卿言不自觉闭上眼,大脑空白了一瞬,全身的汗毛都跟着战栗。 整个大殿里,都是沙漏细沙簌簌落下的声音。 不知吻了多久,呼吸粗重的萧容衍松开白卿言的唇。 她克制着错乱的呼吸,睁开眼,见萧容衍漆黑如墨的眸子望着她,深情地要将她溺毙其中,她不自觉攥紧了萧容衍腰间的衣裳。 萧容衍瞧着白卿言如玉般白皙晶莹的面部肌肤染上了极深的红晕,忍不住向白卿言凑近了一些,再次亲了亲她的唇,深情的目光凝视白卿言,灼人的爱意呼之欲出。 他单手捧住白卿言无暇的五官,拇指摩挲她的唇角,再次试探靠近她的唇…… 鼻头相碰,她下意识屏住呼吸,心……怦怦直跳。 两人近到,白卿言能感觉到萧容衍粗重呼吸里的每一分克制。 萧容衍是白卿言前世今生两辈子加起来,唯一如此亲密过的男人,这种陌生又令人欢喜的悸动,都是萧容衍给她的。 大概,这就是和爱人亲密的感觉,让人如坠云端,整个人都是晕晕乎乎的。 唇瓣再次触碰上的那瞬,她心神俱乱,整个人被萧容衍吻倒在坐榻之上,双眼紧闭。 萧容衍手紧紧抓住白卿言身下的软垫,手背青筋凸起直跳,十分艰难才关住即将冲破理智牢笼的野兽,呼吸都在颤抖,眼前的……是他的阿宝,是他疼爱之人,疼惜之人,亦是他敬重……他心尖儿的姑娘。 他还未曾取得白卿言长辈的同意,他们还未曾拜堂,他……就这么要了她,何谈尊重……何谈疼惜? 萧容衍望着双眼紧闭屏住呼吸的白卿言,闭了闭眼,几乎是用尽了自己毕生的自制力,才低声道:“阿宝别怕,未成亲之前,我不会做出更逾矩之事,别怕……” 白卿言紧攥着萧容衍手腕的掌心里,全都是细汗,她睁眼望着竭力克制的萧容衍,唇瓣嗫喏,不知哪里萌生的勇气,勾住萧容衍的颈脖,仰头吻了上去。 她面红耳赤,睫毛轻颤,眼神闪躲,低声向萧容衍坦诚道:“不是怕……是从未经历过,阿衍……在我心里早已将你当做夫君这话,不是诓骗你,我只是……很是紧张。” 第九百五十六章:只争朝夕 明明没有经历过,她却知道萧容衍竭力隐忍的是什么,她惴惴不安,更因从未经历对此事,对此事一无所知而恐慌不安。 可她从未惧怕过和萧容衍真正在一起。 她从不怀疑萧容衍对她的感情,也明白自己此生除却萧容衍之外……心里再容不下他人,她亦是知道尽管此时此刻他们还无法成亲,可等天下大定之后,他们必会在一起,而天下大定那日什么时候会来,她也不知道。 他们之间聚少离多,所以,她不愿古板的拘泥一纸婚约,她愿意顺从自己的心,同萧容衍只争朝夕。 白卿言的坦诚,让强行被萧容衍按住的欲望蠢蠢欲动,几乎要了他的命。 她环着萧容衍颈脖的手臂收紧,耳朵红得能滴出血来,再次吻上萧容衍的薄唇。 萧容衍再也按耐不住,吻并未中断,他拽下腰带上的几颗珍珠…… 珍珠撞上大殿内钩挂织锦纱帐的缠枝铜钩,珍珠落地的细微弹响声中,垂帷纱帐从铜钩上轻扬落下,层层叠叠将大殿尽头遮挡的严严实实。 大殿之中半人高的鎏金博山香炉,带着白檀香气的轻烟袅袅升腾,不知清风从哪里窜了进来,撩得那直上轻烟恍惚了一瞬,分列大殿两侧的三十二头缠枝灯,火光跟着摆动,一层一层自大殿横梁垂下的织锦纱帐垂角轻扬,好看的如同一朵稚嫩生涩却极为艳丽的花苞,在风中犹自颤颤巍巍绽放。 · 白卿言惊醒时,正好端端睡在黑檀床上,她挑开床帐,瞧见窗外天已半黑,萧容衍长发披散正坐于案几旁替白卿言整理奏折。 殿内并未亮着许多盏灯,只有萧容衍面前的案几上有一团黄澄澄的亮光。 听到床帐内传来悉悉索索的动静,萧容衍抬头朝着白卿言方向望去,含笑起身撩开纱帐朝白卿言走来。 见白卿言正在垂眸系衣衫系带,他上前攥住白卿言的手,低声道:“我来……” 四目相对,白卿言耳朵还是红的。 她眼底藏不住笑意,点了点头问萧容衍:“你还未走……” “发簪摔断了,衣裳那个样子要是穿岀去,怕我前脚走后脚……便会传出萧容衍被大周女帝强行宠幸的消息!这里是大周皇宫月拾进不来,只能等阿宝醒来,命人悄悄为我准备衣裳了。”萧容衍凝视白卿言笑着道。 白卿言耳根更红了,垂眸只笑不语。 “身子可有不适?能忍受吗?”萧容衍低声问。 男女欢好这方面,萧容衍也没有什么经验。 情动难以自持时,全然凭着一股子蛮力横冲直撞,事后才后悔自己的莽撞,怕伤到白卿言。 白卿言是有一些不适,可这点小小的不适,又如何能同战场之上受的伤相比较。 她摇了摇头:“还好,你不必担心。” 萧容衍将白卿言拥入怀中,就像拥着这时间最珍贵的珍宝,低头轻轻亲吻她的发顶,闭着眼享受这一刻的宁静和温馨:“希望天下太平那日能早点到,这样……我便能日日守在你的身边,日日这样拥着你!抱着你!” 白卿言环住萧容衍的窄腰,低声说:“不会太远的……” “刚才有大臣前来求见,我让魏忠拦了……说你在休息。”萧容衍低声同白卿言说着,刚刚她睡着后的事情,“奏折我已经帮你整理,吕太尉他们送上来重要的奏折我未动,只将其他奏折按轻重缓急分列整理,方便你看。” 白卿言颔首望着他:“辛苦了……” 萧容衍拥着白卿言往案几旁缓缓走去:“我瞧着这些奏折,应当是吕太尉他们挑选了一遍,但因你是新帝登基,摸不清楚你的脾性……是要事无巨细亲自处理,还是只把控大事大局,便将那怕只稍微需要做决断的折子都送了送来!” 他抬手撩开纱帐,拥着白卿言前行:“我整理出来放在一旁的那几摞折子,你可以原封不动派人送到吕太尉那里去,让吕太尉将折子分会各处,让各级官员自行决断,如此……吕太尉他们便也知道,以后什么样的折子需要往你这里送,什么样的折子他们做决断,否则所有的折子等着你来做决断,你会太累的。” 在这方面,萧容衍自幼跟在姬后身边,对官员的心里……对官员揣摩上意的手段十分清楚。 而白卿言,从未被人教导过如何做一个皇帝,如何正确的应对官员为琢磨上意用的技巧,白卿言还在摸索。 萧容衍说的问题,白卿言自然是发现了,她本意是打算将尚书令吕太尉、中书令沈敬中、侍中令董清平,和六部尚书请到一起,将此事开诚布公说一说。 白卿言希望,在大周的朝堂,臣子不需要用手段去揣摩她的心思,新朝新气象,她不想晋朝旧时的恶习被带到大周朝来。 为臣、为君,都坦诚布公,如此才能免去中间许多曲折,更好的为国谋利,为民办事,白卿言想要的,是将相和睦,君臣一心的局面。 大道至简,她只要以身作则,必能……源洁流清。 白卿言点了点头,同萧容衍道:“别担心,我心中有数。” 白卿言命魏忠悄悄给萧容衍拿了一身衣裳,换衣裳的间隙,白卿言问起萧容衍西凉的情况。 萧容衍套上直裰,一边系盘扣,一边道:“西凉那几大门阀世族,并不难打交道,但想要触碰到各世家门阀的核心人物,也没有那么简单,尤其是以一个商人的身份,这在各国都是一样的,商人地位卑贱,除非能给到世家门阀足够份量的好处,反倒……与皇族之人打交道便更为简单一些。” “你在西凉可与西凉那几大门阀世族有来往?”白卿言问。 瞧着白卿言眼下乌青的模样,萧容衍望着白卿言片刻,走至白卿言对面跪坐下来,认真望着白卿言问:“你这是在为攻打西凉做准备,还是……准备在西凉布置什么?若是准备攻打西凉或是在西凉布置什么,不如派可靠的人走一趟。” 第九百五十七章:各凭本事 萧容衍在西凉的根基并不稳固,这和他之前并未将重心放在西凉……也未曾花时间在西凉经营有关。 之前大燕的重中之重,是稳住晋国,收复南燕,而后灭魏,所以萧容衍将大部分的精力都花费在了这些事情上。 说起来……如今萧容衍在西凉的根基,还不如那位名唤崔凤年的年轻商人,那个叫崔凤年的晋人去到西凉之后不知怎么就入了西凉女帝的眼,听闻那位女帝时常称呼崔凤年的表字……恭行,可见其关系非比寻常。 “在西凉,我倒是觉得……有一个人你可以派人去接触接触,或可收为己用!”萧容衍抬眸望着白卿言。 白卿言一副洗耳恭听的模样望着萧容衍。 “晋国有一个商人,名唤崔凤年……字恭行,此人不知是如何入了西凉女帝的眼,听闻那为女帝时常将这位晋国商人唤入宫中,听这位商人讲述晋国风貌,且称呼这个崔凤年的表字,可见其关系非比寻常。”萧容衍醇厚的嗓音徐徐,“如今晋国已经改换为大周,他人又未在大周国内,若是你能派人去接触一二,给这位商人吃一颗定心丸,让他顺利回大周,许以重利,说不住能够收为己用,自然了……大燕也会去争取这个人,谁能争取到,阿宝……我们各凭本事。” 白卿言垂眸沉默未语…… 崔凤年,便是白锦桐。 可白卿言未将此事告知于萧容衍,如今西凉情况不明,锦桐的情况知道的人越少越好,免得坏了锦桐的布置谋划。 萧容衍的话,倒是让白卿言得到了些许有用的消息,西凉女帝……喜欢召锦桐入宫讲述晋国风貌,且称呼表字…… 萧容衍刚换好衣裳不过片刻,白卿玦便来求见。 萧容衍只得依依不舍亲吻了白卿言的眉心,同白她告别,叮嘱她好好休息。 她点了点头,亦是不舍的攥住萧容衍的手,想起今日大燕使臣为燕国登基的新帝慕容沥求亲之事,道:“燕国求亲之事,我不能答应,若让几个妹妹远嫁,必定会让婶婶们难过,宣嘉年间白家诸子葬身南疆的事情,已经让婶婶们千疮百孔……我坐上这个位置最初的初衷,便是为了护住她们,所以……绝不会让她们再伤心。” 来之前,这个结果萧容衍是料到的,毕竟白卿言护短,她如此疼爱幼妹之人,又怎么会让自己的妹妹只身远嫁。 燕国如今也是强国,以后位迎娶,燕廷上下必定不是想要大周官宦家眷为自家皇后的,要的……便是白卿言的妹妹,最好……是亲妹妹,白家七姑娘。 “我知道……”萧容衍点了点头,“此次来前,我已能预料到这个结果。” 于燕国来说,萧容衍要得也就是这个结果。 燕廷上下翘首以盼,希望大周女帝的妹妹能够嫁入燕国为后,以此来巩固慕容沥的地位,以此……来对抗把控朝政压制慕容沥的九王爷慕容衍。 此次若是不能求得大周女帝的亲妹妹,回去后让人传起来……说是大燕九王爷慕容衍破坏了此次求亲,那么……燕国的朝臣乃至燕国的臣民,都会知道幼帝慕容沥自幼受摄政王九王爷慕容衍的欺压,慕容衍亦是不希望慕容沥强大起来。 只有如此,来日慕容沥处置起他来,旁人才会深信不疑,相信慕容沥真的与慕容衍反目,真的不赞成慕容衍的种种国策。 于私来说,阿宝是他的妻…… 阿宝的妹妹嫁给他的侄子,将来如何称谓?难不成要让小阿沥唤阿宝长姐吗? 白卿玦已经随魏忠入殿,萧容衍这才起身规规矩矩朝着白卿言行了一礼,又转过身来朝白卿玦行礼。 白卿玦长揖还礼:“萧先生。” “七公子已到,容衍便不多做打扰,先行告辞了……”萧容衍再次行礼。 “萧先生请!”魏忠对萧容衍做了一个请的姿势,带着萧容衍出殿。 跨出殿门前,萧容衍忍不住回头朝着白卿言看了眼,见白卿言眉眼含笑,深沉的眸底亦尽是温润,而后才撩起直裰下摆,跨出大殿。 白卿玦负在背后的手微微收紧,他瞧出这位萧先生身上这身衣裳,虽然已经很大程度上与他入宫时穿的那身相似,却有很多不同之处。 白卿玦虽然不通男女之事,可也不是个榆木脑袋,从听说今日宫宴之上西凉炎王李明瑞曾言萧容衍与自家长姐已经定亲,长姐未曾否定,便知……长姐与这位萧先生怕已经定情了。 而后,这位萧先生被长姐唤入宫中,一直到现在……又换了一身衣裳。 白卿玦注视着萧容衍的背影,眸色冷沉,这位萧先生能言善道,瞧着便是个会哄人的。 若是……撒了茶水换了身衣裳也就罢了,若是还未成亲就敢对他长姐动手动脚,即便是恩人……白卿玦也不能轻轻纵过。 “阿玦……” 听到白卿言唤他,白卿玦这才回神,转过身朝白卿言行礼:“长姐……” 白卿言抬手示意白卿琦在自己对面坐下,问:“可是已经将几位藩王的兵,都安置妥当了?” 白卿玦撩着直裰下摆在白卿言对面坐下,颔首:“已经都安排妥当,安排在程远志将军麾下,程远志将军和卫兆年将军,还有沈良玉将军都回来了,原本他们想来觐见长姐,可宫门重重,等到了听说长姐睡了,便没有前来打扰。” 住进了皇宫,自然是不如住在宫外白府时那么方便。 白卿言听到这几个名字就如同听到了亲人的名字,眉目间全都是温暖的笑意,眼眶发酸:“我正在等他们,阿玦你亲自去请几位将军过来,我在将军亭备酒候着他们。” 白卿玦眉目间也露出笑意来,轻快起身长揖:“我这就去!” “魏忠……”白卿言对殿外唤了一声。 魏忠立刻跨进大殿迈着碎步上前:“陛下……” “在将军亭备酒席,让人请锦绣和阿雲,还有锦昭、锦华、锦瑟一同过来。” 第九百五十八章:脊梁 白卿言难掩喜悦,又高声嘱咐了一声:“还有沈青竹和肖若江。” 天际最后一丝残血霞辉彻底被黑夜星尘覆盖,整个大都皇宫已是灯火辉煌。一座接一座气势宏伟的重檐殿宇,庄严矗立在耀目璀璨的灯火之中,远远望去那恢宏肃穆的景象令人震撼。 沈昆阳和谷文昌、卫兆年还好,早年也是跟着镇国王进过宫的,可程远志、沈良玉在外面瞧过皇宫无数次,这入宫还是头一遭,不免看哪儿都觉得稀奇。 程远志只觉皇宫果真是富丽堂皇,就连那通向白玉高阶之上的阶梯上,每隔五步阶梯便设有半人高的青铜仙鹤灯,将这一尘不染的玉阶通道映得黄澄澄的。 程远志左瞧瞧右看看,刚到大殿高阶之下时,就看到负手立在高阶尽头之上的白卿言。 白卿言已换了平日里的练功服,在这里迎候白家军几位将军多时了,一瞧见他们眉目笑意便舒展开来。 “小白帅!”程远志难掩激动,伸手指向高阶上的白卿言,扯着粗犷的嗓门儿高喊了一声,引得护卫在高阶两侧的禁军侧目。 今日白卿言登基,除了沈昆阳之外,其他四位将军都在城外防备几位藩王的军队未曾入城,可他们的小白帅推翻了晋国皇帝,登基为帝……这让他们怎么能不激动? 南疆之时,白卿言更是明告他们几位白家军的将军……要养私兵,是为存白家军,亦是为了将来……若遇昏君,反君护民。 白家逢难之后,他们曾经看着长大……鲜衣怒马的敢为先锋,锋芒毕露的小白帅,一力担起白家军的担子,变成沉稳、内敛、坚毅之人,身处困顿不忘大志,不忘白家军建立的初衷,不忘白家的初心,气吞山河。 而今,他们的小白帅做到了,她反了晋国那为求长生不老弄得民不聊生的皇帝,座上了帝位,为白家军报了仇,为白家报了仇,甚至还开创了大周国。 没有人能比他们这些,看着白卿言长大的白家军将军们更高兴。 “老程!”谷文昌忙将程远志指着白卿言的手按下来,示意一旁还有禁军在,“小白帅现在已经是陛下了,这是在皇宫……你守礼一些!好生生的行礼唤陛下!” 谷文昌话音一落,就见白锦绣推着白卿雲,还有一身戎装的白锦昭、白锦华都立在了白卿言身旁。 他们望着曾经与他们同战过的二姑娘……看着死里逃生的白卿雲,眼眶发热,仿佛曾经与他们这些白家子嗣浴血而战的情景还在眼前,一眨眼的时间,他们就都长大了! 就他们连出征前头上还扎着两个小包包,被嬷嬷抱在怀中的五姑娘和六姑娘,如今都已经身着铠甲,英姿飒飒立在那高阶尽头。那白家七姑娘,立在小白帅身边,年纪虽小,却已隐隐有了小白帅的风姿,将来定然也是白家军的一员猛将。 在白家长辈都战死之后,以小白帅为首的白家子嗣,撑起了白家军的脊梁。 那一瞬,谷文昌热泪翻涌,甚至有一种,他是不是老了的感觉。 明明……哪怕此时上阵杀敌,他还能以一敌百,可瞧着白卿言,瞧着白锦绣……瞧着白卿雲,瞧着白锦昭、白锦华和白锦瑟,还有身边的白卿玦,谷文昌竟然觉得自己老了。 还好……苍天有眼,为白家留下了人! “沈叔、谷叔、卫将军、沈将军、程将军……走吧,长姐还在等着我们。”白卿玦说着,在前带路。 随白卿玦踏上高阶的程远志不见身旁的谷文昌,他知道谷文昌腿脚不方便,正要去扶谷文昌,一回头竟瞧见谷文昌正低头用衣袖抹眼泪,不可置信地吼了一嗓子:“老谷,你怎么哭了?” 谷文昌:“……” 谷文昌抬头瞪了眼程远志,没好语气道:“哭个屁!我这是沙子眯眼了!” “我就说嘛!堂堂七尺大汉……不就是腿脚不好没我们走的快嘛!你哭我瞧不起你!”程远志走下高阶,“我扶你!” “腿脚不好也能踹飞你二十个!”谷文昌说完,抬脚朝高阶之上走去。 “你这话就是吹牛了!”程远志用拳头砸了砸自己的胸口,往下走了几步,伸手扶住谷文昌,“我这么大的块头,你腿好着的时候都不见得能揣飞,现在的你想踹飞我二十个,也不怕风大闪了舌头。” 已经脱去戎装,换了一身霜色直裰的卫兆年垂眸轻笑,望着随风摇曳的黄澄澄灯火之中,扶住谷文昌的程远志,又回头朝着高阶之上的白卿言望去,心中感慨万千。 走在最前的白卿玦回头看着笑笑闹闹的谷文昌、程远志,夜风带着白日里残留的一丝热浪,将白卿玦碎发与束发的发带吹得飘扬,缠绵在他尽是温润笑意的眉眼旁,他已经很久……很久没有看到过这样的白家将军了。 就算是他在南疆,也从未……见过他们这几位将军凑在一起,如此欢声笑语过。 白锦华、白锦昭和白锦瑟从未跟随这几位将军出征过,以前也只是在出征前遥遥见过,或是从自家长辈……兄长姐姐口中听说过这几位将军的名字。 尤其是白锦瑟,她还未曾领过兵,甚至未曾入军营,瞧着那几位将军……心中除了好奇之外,更多的是敬佩! 宣嘉年间南疆一战白家军那么惨烈,如今剩下白家军功勋无数的将领就只剩下这五位了。 几位将军往高阶上走,抬头看向灯火通明的尽头处,立在宏伟肃穆重檐殿宇的白卿言,只觉白卿言的气势丝毫没有被这庄重的殿宇压下去,不动声色之中尽显内敛浑厚的威严。 “青竹和肖若江还未来吗?”白卿言问魏忠。 魏忠迈着碎步上前,恭敬同白卿言道:“沈姑娘同陛下的乳兄派人来回禀,稍晚一些到。” 见几位将军已经快要上来,白卿言点了点头迫不及待走下高阶迎了几步,沈昆阳带着几位将军在高阶之上单膝跪下行礼。 第九百五十九章:猛虎落泪 刚还嘲笑谷文昌落泪的程远志,望着朝他们迎来,又瘦了不少的白卿言,鼻头一酸,没忍住心中的情绪,抱拳哽咽着高声同白卿言喊道:“小白帅,白家军程远志奉命回都,见证登基大典,与小白帅共建白家祖辈、白家军的之宏图大志,与小白帅……为一统天下而战,不战死!不卸甲!” 程远志激荡难抑的心情被压了一路,此刻见到白卿言再也忍不住了,他粗犷浑厚的声音,响彻这皇宫上方,铁骨铮铮的汉子,定定望着白卿言,黝黑的面部线条紧绷着,眼泪无声掉落。 他的话,不仅让白卿言……也让白家所有人,让这几位白家军将军全都红了眼。 此次所有白家军,都是听到了白卿言的诏令,听到白卿言让他们回大都城共证登基大典,要与他们完成白家和白家军祖祖辈辈所谋所图的志向。 沈昆阳将眼泪忍了回去,通红的眼底都是欣慰的笑意,比起陛下这个称呼,对白家军来说……白卿言更是他们的小白帅,是镇国王白威霆和镇国公白岐山的后继者,是白家军的扛旗者! 沈昆阳被程远志的情绪感染,抱拳行礼:“我等白家军,愿追随小白帅!为一统天下而战!不战死!不卸甲!” 谷文昌差点儿因为程远志一番话,再次忍不住落泪,他与卫兆年、沈良玉跪地抱拳:“誓死追随小白帅,为天下一统而战!不战死不卸甲!” 当初白卿言的诏命传到南疆,白家军的老人们……谁听了不落泪? 军营里,跟着沈昆阳、程远志他们从南疆战场的尸山血海里回来的白家军,堂堂铁血汉子,各个都哭成了泪人儿。 因为他们的小白帅,还惦记着他们这些南疆一战尚存一息的白家军,要他们回大都城,共证登基大典。 他们白家军的小白帅,如今……站在了更高的位置,成为大周的女帝,要带着他们一统天下,开创万世太平。 宣嘉年间南疆一战,镇国王白威霆、镇国公白岐山,和白家的诸位将军之死,就像是阴沉沉的霾,一直压在每一个白家军的头顶和心上,让他们无法释怀。 而白卿言对所有白家军而言,就如同黎明前最深沉夜空中……越过了所有黑暗的那道霞光,驱散了黑暗阴霾,让他们看到了新的希望,有了新的方向。 如今,他们的希望和方向,更是站在了大周国最耀目的位置。 “沈叔、谷叔、卫将军、程将军、沈将军……都快起来!”白卿言接连将几个人扶了起来,“去岁听说谷叔的腿阴天下雨便会痒痛难忍,用了洪大夫的药可曾好了?沈叔、卫将军……程将军,沈良玉……你们身上的伤可都好了?” 程远志用手背抹去眼泪,用力砸了砸自己的胸膛:“小白帅放心!都好了!结实着呢!” “都好了!都好了……”沈昆阳笑着颔首,今日登基大典之时,沈昆阳和白卿言没有机会单独说几句话,此时不免挂心起白卿言的身子,“南疆时,听闻小白帅又是替前朝太子挡刀,又是几度生死徘徊,着实让人捏了一把冷汗……” “是啊!小白帅可都恢复好了?”谷文昌上下打量着白卿言,“怎么瞧着比上次还瘦了,是不是还未恢复好?” “都好了!谷叔放心!”白卿言眉目间的笑意越发温和。 卫兆年抬眸朝着坐在轮椅之上的白卿雲望去,却不见白卿琦,不免问了一句:“听说三公子也回来了,怎么不见三公子?” “阿琦有事先行离开大都了。”白卿言瞧了眼双眸通红的沈良玉,又看向沈昆阳和谷文昌、卫兆年和程远志,笑着开口,“我在将军亭备了酒席,我们过去说话……” 几个人纷纷点头,随白卿言一同往将军亭的方向走。 谷文昌看到程远志擦眼泪的模样,忍不住还嘴回去:“哟,你这脸上挂的什么?堂堂七尺大汉……你哭什么?” “老程这不叫哭,叫……猛虎落泪!”沈昆阳打趣笑道。 程远志:“……” 本应是肃穆庄严的白玉高阶之上,几个男人粗犷的笑闹声,在这黑夜之中显得格外温馨。 白卿雲坐在轮椅之上,瞧着几位白家将军,轻轻攥住了直裰下摆,想起曾经同长辈坐于篝火之前,畅快拟战……他们兄弟在长辈面前插科打诨笑笑闹闹的模样。 许是因为白家的长辈都没有了,白卿雲看到沈昆阳、谷文昌和卫兆年这三位常伴家中长辈左右,与他们父辈年纪相当的白家军将军们,打从心底里将他们当做长辈一般。 沈昆阳等人一见白卿雲,又忍不住红了眼,可他们没有如同关切女娃子一样,与白卿雲说什么保重的话,只对白卿雲说来日再一同血战沙场!游龙骑兵营不能没有白卿玦和白卿雲…… 白卿雲哽咽颔首。 几人刚到将军亭,沈青竹和肖若江便前后脚到了。 沈青竹向白卿言和白家几位姑娘、白卿玦行了礼,又郑重同沈昆阳行礼:“义父!” 沈昆阳点了点头,忙道:“快坐吧!我们父女之间哪有这么多礼数!” 沈青竹与萧容衍同其他几位将军行过礼之后,这才落座。 白卿言大致询问了几人关于南疆练兵之事后,便让白锦昭、白锦华和白锦瑟同几位将军见礼。 沈昆阳忙站起身摆手:“使不得使不得!” 坐在圆桌前的白卿言却浅笑着,示意沈昆阳坐下,道:“这礼……几位将军都是受得的!祖父和父亲、叔父们在的时候,我们每一个入军营的白家子,都曾向各位将军行礼,你们对我们白家子嗣来说,不仅仅只是长辈……更是前辈!小五、小六、小七……行礼。” 白锦昭、白锦华和白锦瑟,正正经经朝着几位将军行了礼。 几位将军也坐不住,起身还礼。 卫兆年一向睿智,在白家军其他几位将军还未反应过来时,便已经察觉出白卿言的用意。 第九百六十章:率兵叩关 卫兆年朝着白卿言看去,不再如最初一般同白卿言绕弯说话,直抒胸臆:“小白帅这意思,是要五姑娘、六姑娘和七姑娘入白家军?” 白家子嗣不论男女,年满十岁都要入军营历练,因为白家蒙难之事……此事也就跟着耽误了下来。 如今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走,白卿言也还是想将这样的传统继续下去。 白卿言颔首:“小五……个性与小四最为相近,所以我想让小五跟着沈叔,沈叔得好好磨磨她的性子,有沈叔看着我也放心。” 沈昆阳望着白卿言有些许晃神,怔愣片刻,才点了点头:“小白帅放心!” 曾经白卿言被白岐山安排道沈昆阳麾下时,白岐山也是这么同沈昆阳说得……让沈昆阳好好磨磨白卿言的性子,说……有沈昆阳看着白卿言他放心。 沈昆阳发红的眸子看着坐于灯下,内敛稳重,将白锦华安排到谷文昌麾下的白卿言,唇角浅浅勾起…… 如此,副帅白岐山应当能够瞑目了,曾经最让副帅担忧的小白帅……如今已经成长为副帅沉稳的模样。 “至于小七,我想让小七跟着卫将军。”白卿言看向卫兆年,“小七年纪虽然小,可在我们姐妹之中算得上是极为早慧的,四叔曾经称赞过卫将军是他麾下最有谋略的将军,四叔十分倚重,所以……我想将小七交于卫将军,希望卫将军能好好带带她!” 白卿言这话的意思很清楚了,白锦瑟不擅长与程远志、沈昆阳这样的将军擅长上阵杀敌,所以白卿言是想让白锦瑟跟随卫兆年学习兵法,学习如何成为能领兵还能谋划的将领。 卫兆年朝着年幼的白锦瑟望去,白锦瑟立刻起身,朝着卫兆年长揖一拜:“请将军教我!” 卫兆年忙起身,相对还礼,又朝着白卿言长揖行礼:“小白帅信得过,卫兆年必定舍命护七姑娘,倾囊相授。” 安排好了三个妹妹,白卿言这才缓缓开口:“宣嘉十六年,白家军围困云破行,仇人近在咫尺……为了存活,不得已放走了仇人,那时……我给了自己三年的期限,也给了云破行三年时间,许诺白家军众位同袍兄弟们,会带着他们为白家军和白家众位将军复仇,三年之期只剩几个月了……” 沈昆阳等几位将军,正襟危坐。 凉风入亭,从亭外圆柱横梁之间垂落下来遮挡蚊虫的纱帘轻轻摇曳,夏虫鸣声戛然停了一瞬,似在屏息等待白卿言接下来的话。 “时间一到,若云破行不来,还请诸位将军随白卿言一同,带着白家军率兵叩关!”白卿言语声铿锵,语音之间便能让人感到她报仇之心坚定,“为白家军报仇!” 卫兆年明白了,此次不论西凉开出什么样的条件,白卿言都不会同西凉议和。 他拳头紧了紧,若是站在大局之上看来,此次……白卿言应当接手西凉议和,让戎狄和大燕去同西凉斗。 可作为白家军,曾经白卿言起誓要在三年之后带他们复仇,若白卿言为国取利而食言,他们都能理解,却……会失望。 “时间还有,在大周叩关西凉之时,一定不能让大燕闲着……”卫兆年语声不紧不慢,“燕国从国君到百姓,骨子里都有着一股子狠劲儿,若是大周陷入大战之中,让大燕趁机休养生息,怕会渔翁得利。” “燕国与戎狄签订了盟约,三年之内戎狄攻打西凉,大燕不得插手不得分羹。”白卿言手指摩挲着石桌边缘,“而如今大燕虽然国力强盛,与大周相比还有差距,也不敢冒然开战!所以……若大周与西凉一旦开战!大燕首选便是攻打戎狄!” “大周与戎狄一同攻打西凉,燕国绕行攻打戎狄皇庭将战线拉直戎狄北侧,必会逼得……戎狄撤军回防,而此时……大周陷入西凉,即便是能腾出手去助戎狄,燕国就在大周的西面,必会发兵……”白卿言甚至能想到那个时候的乱局,“四国……必会乱成一锅粥。” 程远志咬了咬牙,他是真的很想同小白帅一同杀入西凉复仇,可若是大燕生乱的确也是防不胜防…… 程远志想起最近名声大噪的大梁悍将谢荀,还有那位大燕的二皇子慕容平。 “小白帅若是担心大周西面,程远志愿带兵扎在大周燕国边界,就是死也不会让燕人越过边界半步!想去戎狄……除非从我程远志的尸体上踏过去!”程远志起身,单膝跪地请命。 一统的大业,需要有人冲在最前,血战留名,也需要有人在后方侧影防备,既然小白帅带着他们白家军一脚踏上一统天下这条路,决计不能出现任何意外。 强敌在侧……程远志愿意做那个在后方,为小白帅和白家军断后顾之忧的人。 “我去守燕国边界吧!”卫兆年紧紧攥住的手松开,似下了决心一般缓缓开口,“程将军是白家军的勇猛悍将,战场之上……程将军之名便足以让西凉人闻风丧胆,而牵制住燕国,我比程将军更为合适。” 卫兆年就差明着说,牵制燕国要用脑子,程远志打仗时脑子虽然好使,可到底是个粗人,难免会忽略一些事情。 “我去吧……” 轮椅上良久未开口的白卿雲突然道。 白卿雲看向白卿言:“长姐若信得过阿雲,大燕我来守……必将其锁于燕界之内,不让燕人沾染大周国土半分!” 这些年,白卿雲在罗盘山四海阁未曾闲着,这一点没有人比肖若江和肖若海更清楚。 白卿雲几乎是日以继夜,没有了双腿……他便要在别的地方不足自己的不足。 罗盘山四海阁存在了不知道多少年,它的存在就如同鬼谷子一般,对普通人来说……一直都是一个传说,几乎无人能在迷雾重重的罗盘山找到四海阁……窥见四海阁的真颜。 世人都说罗盘山四海阁乃是仙山仙阁,包罗天下学文和武功绝学,更有奇门遁甲。 第九百六十一章:蠢蛋 传言中,罗盘山四海阁会因弟子的天赋来教授弟子课业,但凡……罗盘山的弟子下山,要么如同顾一剑一般成为天下闻名的剑客,要么如同燕国曾经的水利大家司马胜声名大噪,要么如同魏国公孙丞相一般,执宰一朝。 白卿雲决定去四海阁的时候,是抱着一线希望……希望传闻中精通奇门遁甲的四海阁能够医好他的双腿。 可到了四海阁之后,顾一剑却告诉白卿雲,所为奇门遁甲绝非外界传的那般神乎其技,能肉白骨生断肢,他让白卿雲做出选择,是耗费十几年光阴才可能勉强站立,从此却不再是个武者,还是……放弃双腿,学习一些白卿雲在旁的地方学不到的东西。 白卿雲想到了自家长姐,想到了白家的一统大业,舍弃了双腿,学的……是兵器改良制造和各种战术,若是此次不是白卿言昭告四海,让白家子回大都城共证登基大典,白卿雲便要正式接触奇门遁甲,继续学习如何排列阴遁九局与阳遁九局。 “这不行!”程远志第一个站出来反对,表情难得一见的认真,“攻西凉,是为了一统,也是为了复仇……九公子是白家子,我们几个人谁都可以不在西凉战场之上,九公子不行!” 在程远志心中,复仇和一统天下同样重要,他以为这个珍贵的机会谁都可以缺席,就连他们都可以……可白家人不能! “老程平时说话不着调,这次倒是说的对了……”沈昆阳赞同的点了点头,“攻西凉,九公子绝不能缺席。” 白卿言瞧着白卿雲点了点头:“沈叔和程将军说的是,攻西凉……白家人一个都不能缺席,但几位将军也不能缺席!此事……我会妥善安排。” 白卿雲垂眸,搁在腿上的手轻轻收紧,攥紧了衣裳,缓慢开口:“这些年……我在四海阁学了些本事,距离长姐和云破行约定的三年之期还有数月,虽然来不及替换所有大周将士手中所握的兵器,但应当来得及替换白家军手中的兵器,和攻城器械。” 白卿雲如今手上就有一批图纸,可大大改良将士们的兵器,增加兵器杀伤力。 “此事,可以让军器监曾善如来同你商量。”白卿言道。 白卿言登基任命了一大批大小官员,之前在白家得用的,自然也都领了官职,比如曾善如……如今领了军器监一职,主管兵器监造。 “小白帅打算什么时候让五姑娘、六姑娘和七姑娘入军营?”卫兆年又问。 “此次几位将军回南疆,便将她们三人带走……”白卿言视线落在幼妹身上,抬手摸了摸离她最近的白锦瑟的脑袋,“就拜托诸位叔叔了!” 白卿言眉目带着温润的笑意,将三位妹妹交给白家军的几位将军,她没有任何不放心,对白家与白卿言同一辈的白家子嗣来说……他们都是长辈。 “另外再有一事……”白卿言郑重望着沈昆阳等几位将军,郑重道,“阿琦和肖若海都已经奔赴西凉,若是西凉方面阿琦和肖若海传来任何需要调动兵马的消息,几位将军不必派人回大都城请旨,一切兵马调动听从阿琦命令。” 白锦绣自然知道白卿琦去西凉是为了什么,白卿言将南疆所有兵马的调度之权给了白卿琦,为的就是不惜一切代价救出白锦桐。 “小白帅放心!我等明白!”程远志对白卿言的命令从无犹疑。 此时皇宫之内,白卿言带着白家子同白家军的几卫将军在将军亭内,细细说着这些年各自过的如何。 沈昆阳不免说起吕太尉的孙子吕元鹏,和御史中丞司马彦的儿子司马平。 “吕元鹏这个小子和那个司马家的小子改了名字,一个叫吕三,一个叫马三,两人都是不错的苗子,那个吕元鹏虽然有点儿蠢,还娇气,可关键时候倒是撑得住,还有那个司马家的小子……跟个泥鳅似的,滑不丢手……但好歹从未耽误过事情,也算是重情重义!那个吕元鹏要不是司马家这个小子在军营之中护着,那屁股怕是早就被军棍打开花了!” 沈昆阳说起这两人,到底是欣赏更多一些,即便是吕元鹏和司马平这两个人身上有千万种纨绔公子的缺点,可就重情重义这一条……就能让沈昆阳心上。 此时,在南疆历练回来,整个人被晒得黑瘦的吕元鹏正跪在自家祠堂里,瞅着自己那位负手而立,手中握着戒尺的祖父,嘿嘿直笑:“翁翁,我可没给翁翁丢脸,我现在已经是千夫长了!翁翁你看……我哥总是说,鸡蛋不能放在一个篮子里,我这绝对不是不告而别,而是……去参军给咱们吕家寻退路了!” 吕元鹏特别骄傲挺起胸膛,同自家祖父说:“翁翁你不知道!我特别出息!我改名为吕三,没靠家里……没有靠翁翁的名声,现在已经都是千夫长了还没人知道我是翁翁的孙子!” 吕太尉太阳穴突突直跳,他怎么就有了这么个孙子?! 吕太尉都不知道该说他单纯好,还是蠢蛋好! 还有脸在这里说没有人知道他的身份,就连魏忠都知道吕元鹏成了千夫长,他还好意思得意洋洋说自己将身份藏的极好。 见吕太尉绷着脸不说话,面色似乎更阴沉了一些之后,又几不可闻的叹了一口气,很是无可奈何,吕元鹏怕祖父是因为他不告而别的事情气坏了身子,他挺起的胸膛缩了缩,跪在蒲团上又干笑了一声,干脆直接将自家哥哥给卖了…… “翁翁,这事儿不能赖我!这都是我哥的主意!是他让我偷跑的!我攒了好久的银子也被我哥诓走了!翁翁你都不知道我有多可怜!我哥塞给我几身乞丐穿的衣裳,骗走了我的所有银子,连匹马都没给我留啊!要不是我聪明直接去新军营,就靠我这方向不分两腿不勤……人家白家姐姐都登基为女帝了,我可能还在讨饭去南疆的路上!” 第九百六十二章:长脸 说着说着,吕元鹏简直委屈的不行,眼泪吧嗒吧嗒往下掉。 他用袖子抹了下眼泪:“翁翁你可得好好教训教训我哥!他差点儿耽误了咱们吕家一个千夫长!” 吕太尉原本还想要好好教训一下自家这个孙子,可瞧着自家这孙子虽然是朽木不可雕,不过……也算是傻人有傻福,也就歇了这份儿心思。 算了,儿孙自有儿孙的造化,让吕元鹏留着这一份傻气,说不准对吕家是好事。 相比担心吕元鹏,吕太尉此时更担忧的是明日白卿言去国子监见那些国子监生员的事情。 吕太尉将手中戒尺放在一旁,长叹一口气,在椅子上坐下。 “翁翁……”吕元鹏用极低的声音唤了一声,见吕太尉脸色不好,心虚道,“要不要我让人给翁翁请个大夫?” “好生在这里跪着!”吕太尉瞅了眼吕元鹏,站起身跨出祠堂。 吕太尉一从祠堂出来,就见吕锦贤还有吕元鹏的父亲吕三爷和母亲吕三夫人匆匆上前,吕元鹏的母亲瞧见公公手里的戒尺,眼泪一下就掉下来了,心里不免埋怨……元鹏那孩子回来的时候都黑瘦的没个人形了,公公怎么还这么狠心打孩子! 吕元鹏的母亲敢怒不敢言,只能委屈巴巴的掉眼泪,吕元鹏的父亲也不免在心里埋怨父亲对吕元鹏太严了些!那孩子打小儿就被宠坏了,可好赖现在是白家军之中的千夫长,也算是给吕家长脸了啊! 吕太尉一瞧自己三儿子和三儿媳妇的表情,便知道两个人是个什么心思,直接将手中的劫持丢到儿子怀中,吩咐不许任何人进祠堂去看吕元鹏,便唤了长子吕锦贤一声,两人沿着廊庑缓缓离去。 “父亲,我听说陛下打算在荆河边上为宣嘉年间南疆一战,战死在南疆的将士们立碑。”吕锦贤低声同吕太尉说,“今日儿子听工部的人提了一嘴。” “为白家军吗?”吕太尉问。 “是为所有战死南疆的将士,听说……陛下的意思,是要让大周世世代代的国君和百姓,永远记住这些为国为民而死的将士们。”吕锦贤道。 吕太尉知道白卿言出身将门,也是一位血战沙场的将士,愿为已死的将士们立碑这也在情理之中。 “此事你若是觉得不妥当,便去同陛下进言,我们如今这位女帝,并非晋帝,她心怀坦荡,凡事你直言便是了,不必与为父商议如何应对!”吕太尉脚下步子停下,立在灯下,语重心长同吕锦贤道,“为父老了,来日……大周的朝堂,是陛下和你们这些臣子的朝堂,你总要明白你如今所效忠的君上是个什么样的人,总要学会如何同你的君上相处,如此才能更好的为国出力,为民尽心。” 吕太尉已经年老,即便是归位太尉……被尊为帝师,他也知道能留给他立在朝堂的时间其实不多了。 吕太尉其实很羡慕自己的儿子和孙子,他们比他幸运……虽然遇到是个半路出家的女帝,可这位女帝的品格和心胸着实让人难以望其项背,坦荡磊落的有时甚至让吕太尉都措手不及。 可相处下来,吕太尉却不免感慨,他年轻时……怀着满腔的热血步入仕途,曾经梦想的便是遇到这样一位君主,哪怕他不是明君,至少要有一颗为民且磊落的心,不需要官员费尽心思揣摩君上的心思,只要官员费尽心思富国强民就好。 可他将大半一辈子奉献给了晋帝,揣摩上意和圆滑绕弯处事已经深入骨髓,很难再改。 他的儿子和孙子们都很幸运,能够遇到这样的皇帝,所以……他不希望他们再学会他身上的恶习。 他只希望,在他从朝堂上退下来那日之前,能够让他看一眼,他曾经未曾步入仕途之前,想象中的那个……朝堂。 · 第二日一早,大周女帝要前往国子监的事情都已经传遍了。 河东王听说此事,命令他手下之人不要在掺合此事,将他们的人手干净利落抽出来,绝对不能留下任何痕迹。 既然现在一切已经成为定局,河东王要做的便是最大程度上藏住自己所作所为的痕迹,以免被白卿言抓住把柄,否则怕是活命都难。 现在他和朔方王两家子的人都在白卿言的手里攥着,能不能活……怎么活,全都在白卿言的一念之间。 义愤填膺的国子监生员们,凑在一起,点灯商议了一整个晚上,将今日见到白卿言之后要说的问题全都用笔记下来,静候巳时。 天刚刚亮,白卿言早早便已出宫。 昨夜白卿言与白锦绣坐在灯下促膝长谈直到后半夜,白锦绣已经同秦朗说定了,要带着望哥儿一同前往韩城,她也知道韩城那边儿事急……毕竟白锦稚冲动,她怕白锦稚再做出什么不可挽回的事情来。 韩城归降,大战过后……边必须用怀柔的手段,收揽人心,而非一味要强。 所以白锦绣昨夜便同白卿言商定,今日一早出发前往韩城,白卿言连夜下令,命林康乐带兵随同白锦绣一同前往韩城,与白锦稚和赵胜换防回大都城。 和白卿言长谈之后,白锦绣又去见了她的母亲,几乎一夜未睡,所以出城时她与望哥儿和秦朗一同乘坐马车出了城,与在大都城外扎营的林康乐大军汇合。 白锦绣没有想到白卿言会来城外送她,她听翠碧说东面山坡之上的好像是白卿言时,忙撩开马车窗幔朝着高坡之上望去,果真瞧见自家长姐一身劲装,骑着白马,身边只带了沈青竹。 白卿言手握缰绳背光而立,静静望着白锦绣越走越远的车队。 颠簸的马车未停,白锦绣瞧着立在那片初晨霞光之中的白卿言,忍不住朝着白卿言挥了挥手。 曾经她在这里送长姐离开,如今……长姐立在那里送她。 她希望自己这一次离开大都城,回来之时也能像长姐那样……给白家和这个国带来不一样的改变。 第九百六十三章:以高位相报 瞧着大军如长龙般缓缓而行,越走越远,沈青竹提缰上前,低声同白卿言道:“大姑娘,回吧!巳时还要去国子监呢。” 白卿言颔首,扯住缰绳,调转马头:“回吧!” “大姑娘,得到消息……昨夜有国子监的生员去请关雍崇老先生了。”沈青竹骑马跟在白卿言身旁,低声同白卿言道。 白卿言垂着眸子抿唇不语,手悄然握紧缰绳。 她自然知道,这些学子去请她的恩师是为什么,但白卿言相信……恩师能理解她允许女子入学堂、考科举和为官的意图。 当初恩师能在武德门外,当着那么多学子的面维护她,称她是此生之傲,所以她相信恩师必能理解,她这么做的意图。 毕竟,若是能够允许女子读书、科举和为官,那么……整个大周朝可选拔的人才,便会多一半。 不以男女论尊卑,不以男女论高低,人人平等……各自以己身所长来为国出力,为民出力,这个国家将会以数倍的速度强大起来。 “无事,回吧,让魏忠准备准备出发前往国子监。”白卿言说。 · 国子监的祭酒、司业,带着国子监上下早早便立于国子监门前迎候女帝。 晨阳初盛,细碎的金光从层翠叠绿的高树,落了国子监生员们一肩,生员们未曾发觉,立在国子监祭酒和司业身后,窃窃私语,还在商讨一会儿如何不畏强权与白卿言辩驳。 国子监高阶两侧的青草叶片上,缀着几滴要掉不掉的露珠,各个光芒璀璨,似嵌入了一方小小世界,将这这耀目晨阳和国子监的青黑屋瓦的重檐屋舍,与这些衣着齐整朝气蓬勃的生员们全都容纳其中。 忽而有人快马来报,称女帝即将要到了,国子监祭酒忙扶着司业的手,朝台阶下走了两步,远远瞧见从大盛晨光之中骑马而来的白卿言,连忙撩起直裰下摆,带着国子监一众教员和生员匆匆迎了下来。 生员们以为今日白卿言会穿着龙袍,做男子装扮前来……毕竟西凉女帝登基之后,穿着西凉帝服,便会做帝王装扮上朝听政。 他们昨夜反复推敲此事,今日还预备拿这件事来说事,没成想白卿言骑在马背之上,并未穿着帝王服饰,她一身素白色劲装,一头鸦羽般的乌发梳着绿云高髻,满头无珠翠,只簪了一根白玉雁簪,远远瞧着分明是位让人一眼惊艳的清丽美人,可那清丽淡雅之中就是带着股子极为厚重的沉稳威严之感,让人不敢因为她的美貌,而生半分轻慢亵渎之心。 白卿玦带着重甲骑兵相护,一路缓缓而来,在国子监高阶之下勒马停下。 “参见陛下!”年迈的国子监祭酒率先跪了下来,朝着白卿言行礼。 国子监上下无人敢拿乔纷纷下跪叩首。 白卿言下马,弯腰亲自将年迈的国子监祭酒扶了起来:“诸位皆是我大周来日栋梁,不必多礼,我知道诸位生员有诸多疑问想问,有诸多意见想提,还请诸位先行入国子监落座,今日白卿言将一切朝政交于吕太尉,与诸位生员在这国子监共疏心中块垒,日后……齐心协力共翼大周。” 一身劲装窄袖胡服的女子朝着众人拱手,语声从容温雅,立在这些褒衣博带,宽袖随风摇曳,手持麈尾风度翩翩的国子监生员们之中,倒显得格外清雅秀逸。 白卿言并未粉饰太平,她知道国子监的生员们有一肚子的怨愤,未拿架子,未曾威逼,说得坦坦荡荡,舍出今日一日光景,就为了与他们这些还未入仕的学子们共疏心中块垒,而后摒弃前线,共建大周,气度胸襟着实让众生员们心服。 曾经因为敲登闻鼓为天下学子叫屈抖出科举舞弊案的薛仁义,因为此事名声大噪,也破例让其进入了国子监,今日他也要与白卿言辩驳的生员之列,诚心实意再次跟随祭酒和教员们朝白卿言行礼。 白卿言在国子监众生员的簇拥之下一同进了纳贤馆讲堂。 国子监祭酒早就命人做了准备,在岁久繁柯,树荫满园的纳贤馆内设满了坐席,往常清幽的纳贤馆,一楼二楼的诸多席位挤满了国子监生员座无虚席,那几位存了死谏白卿言心思的生员跪坐于一楼席位,就连纳贤馆外都是人头攒动。 白卿言跪坐在一泓清泉中央,耳边是潺潺流水声,和接满水的醒竹一下一下敲击石之声,在这炎热的夏季,沁凉之意袭来,似是能抚平人焦躁的心。 落座之后,白卿言先行行礼,道:“诸位对新政有何不满,今日尽可说来,若真是能流惠下民,白卿言当以高位相报。” 一生员高声同白卿言道:“不佞斗胆,对陛下……许女子科举、为官之举,甚为不解,并非迂腐低看女子,而是自古男主外女主内,若女子可参加科举可为官,谁来相夫教子?” 白卿言笑着颔首,徐徐开口:“从古至今……那条律法曾有,男主外女主内的条律,又有那条律法明文,女子当相夫教子?女子入学堂、考科举、为官……何以会让诸位学子生员如此愤愤不平?白卿言大致分析,有这几个因由……” “其一,正如这位生员所言,自古男主外女主内,女子若可参加科举入仕为官,家中无人侍奉长辈,无人教子,更甚者需要男子主内,如此便会大大降低了男子的地位。其二……科举乃是寒门学子进仕途的唯一出路,女子若能科举、入仕为官,必会取代一些学子,毕竟官位有限,难免会让天下读书人多了对手!其三……”白卿言浅浅笑了笑,“恐怕是因,对白卿言登上帝位而不满,然否?” “女子祸国,史上不在少数!妲己、褒姒……她们哪一个不是祸国殃民的妖姬!女子何能堪当大任?!”听到白卿言提起帝位之事,薛仁义要紧了牙关,报着必死的决心站起身。 第九百六十四章:弊端 他倒是规规矩矩朝着白卿言长揖一礼,而后又接着道:“女子领一国朝政,在我们国内史上更是闻所未闻,晋皇帝晚年炼丹如同疯魔不假,您本应扶太子上位,可您却因白家私仇覆灭晋朝,全然不顾君臣之义,你的德行何在?” 薛仁义的视线又看向跪坐在白卿言身边,风骨清隽的白卿玦:“即便是最后官逼民反,白家不得不饭,可白家七公子……难道不能登位?您何德何能登帝位?您一意孤行,以女子只身登位,以推行新政,治国全然不尊崇圣贤治世的手段,推行严苛新法!如今更是以权谋私,许女子科举、入朝为官,想要打破从古至今的习俗和定理,难道不是因为担心女子之身登上皇位名不正言不顺,这才想要以最快的速度提高女子地位?” 薛仁义声音高亢。 “薛仁义!”国子监祭酒脸色煞白,站起身高声道,“将薛仁义拉出去!” “祭酒不必如此,今日这纳贤馆没有君臣,大家都是就事论事罢了!”白卿言缓缓站起身,环视四周,笑着同满腔愤怒的薛仁义道,“薛仁义,我记得你……为天下学子敲登闻鼓,揭发科举舞弊案,为天下学子讨了一个公道,实乃名副其实,高义之士!” 白卿言朝着薛仁义一拜,语声如潺潺流水,开口:“大夫治病救人,难不成就因为大夫是女子,便医治不好病人?早有我白家姑姑白素秋,交州大疫,举国上下束手无策,是我白家姑姑白素秋自请入交州,灭疫救民!谁又敢说我姑姑是女子,她的医术不行?” 交州大疫之事,在座各位生员的确都知道,想起白素秋……那位尊贵的镇国公府嫡女,镇国王白威霆与大长公主的嫡女,为了百姓入交州,为国为民而死之事,众位生员明抿唇沉默,似是已经明白白卿言要说什么。 “治病……治国,都是同样的道理!我治国救天下人,只要我能使百姓不受冻苦饥寒,即便我是女子,谁又敢说我不是一个好国君?” 白卿言环视四周,眉目浅含笑意,不急不躁:“就如同,我是女子……谁又敢说,带兵打仗……我不如男子?” 白卿言在带兵打仗之上的成就,放眼整个大周的确是无人能敌,薛仁义脸色难看,他的条条质问被白卿言逐一否认,心里的愤懑不满,却心服口服。 周围学子屏息凝视白卿言,整个纳贤馆安静无声,只有流水潺潺,接满水的醒竹不断敲击石头的声音。 “若说女子祸国,可又是谁将妲己、褒姒留在身边的?纣王是一国之君谁能号令?沉湎酒色……不是君王之错,反倒怪女子美貌?这是何道理?”白卿言在坐席旁慢条斯理来回挪动步子,转而看向或楼上,或院中的那些学子,“周幽烽火戏诸侯,难不成是褒姒以周幽王性命相逼?她不假颜色于周幽王,其气节难道不值得诸位敬佩?历来只有国君、佞臣乱朝祸国之实,从无女子祸国之事!” 有国子监生员头一次听到这样的见解,却又不得不说,白卿言所言……不无道理。 将亡国之国推到一两个弱女子的头上,的确有些牵强。 “若非要将亡国之过怪在一个女子头上,岂不是正好说明了,身为男子的纣王、周幽王和两朝那么多男子朝臣,还不如一个女子的能量大?若是如此……大周启用女子为官,错了吗?” 薛仁义瞪大了眼,唇瓣嗫喏,却找不出什么话来反驳。 白卿言又看想了薛仁义:“说我无德不配君位,可何为德呢?何种德性之人才能坐上这至尊之位?在我看来能实惠百姓家国之人,便是有德之人。说我手段不堪,不尊崇圣贤治世的手段,白卿言才疏学浅,不敢说圣贤便错了……” 她环视四周,感慨:“可诸位……世道变换,已经早已不是圣贤在世时那个礼乐未崩的时期,治世之道……应当顺应历史推进,依照国力、民情来完善,而非……拘泥于俗流,只尊崇圣贤的治世手段,不顾国力、民情,只会延续曾经错误,曾经对的安民策略,若与如今的世道和国力不匹配,受苦的还是百姓……” 有学子已经缓缓点头,承认白卿言所言是对的。 就包括律法,都是在时代推进之时,反复修改而得,哪有一蹴即成的律法。 白卿玦望着自家长姐立于树荫之下,艳阳穿透层绿叠翠的树叶,细碎的金光与白色的槐花落了自家长姐一身,她只含笑望着学子,音韵平缓温雅得体,语峰犀利又不恃才傲物,语声潺潺如这纳贤馆的流水,已然让这些国子监的大半学子折服。 “白卿言才浅德疏,承认正如薛仁义所言,一开始……取代晋国皇庭的心思,是出于私仇不假!可这是在晋国林氏所作所为早已不能担起一国之重担的基础之上!”白卿言坦然直言,“白家历代先祖为一统的宏图大愿,舍生忘死,马革裹尸,白卿言身为白家血脉,亦是从未忘记。白卿言自认并非只会空谈高论之徒,所推行新法无一不是流惠下民之策,新政总结四字便是……利国利民。” “今日若是诸位中有谁能说出新法之中的弊端,能与白卿言共同商讨改之,白卿言必视为上卿!”白卿言朝众位生员长揖一礼,可谓礼敬有加,将这些生员当做国士对待了。 “陛下!”又有生员站起身来,朝着白卿言行礼,可此时已经再无因白卿言是女子,便轻视之心,“陛下要许女子参加科考,女子为官,可陛下可有想过,除了勋贵人家,普通人家……谁家会让自家女子去学堂,去科考为官?毕竟……女子将来嫁人生子便不是自家人!即便是让女子招婿入赘,比起耗费银钱让女子去学堂,家族中必定还是更愿意为男子耗费银钱。” 第九百六十五章:男尊女卑 见白卿言点了点头,那国子监生员又瞧见同窗同他颔首,这才继续大着胆子道:“陛下颁发此新政,必会让女子心生念想,但家中长辈不愿在女子身上耗费银钱,女子定然会反抗家中,说不定会引发大周乱象!” “故而,不佞愚见,男女当各司其职,许女子入学堂即可,这目前对大周来说才是最好最稳定的,大周人才济济,代代皆有人才出,就算是只从男子中选拔,又何愁选不出大才,毕竟从古至今……管仲、商鞅等惊世之才都为男子!” 说到这里,那生员似乎是担心白卿言心里不高兴,又忙补充道:“不佞之意并非以为女子便不能出经世之才,不佞亦有母亲,对母亲敬之爱之,从无轻视女子之意!” 生员抬头看向白卿言:“不佞只觉……大周男主外女主内数百年,男女各司其职才能家庭和睦,女子相夫教子,男子无后顾之忧才能在外拼搏!陛下只有百姓家和,大周才能安宁,大周初立……又在推行新法,应当以大周百姓和朝堂安稳为重,许女子科举入仕这样的新法恐会引发大周乱象,还请陛下三思!” “所言不错!女子就该安分守己……男女各司其职方能使大周太平!”薛仁义又道。 同禁军一同护送白卿言过来的程远志和沈昆阳立在小院子外,听到这话,程远志又按耐不住,撸起袖子险些再次冲进去,幸亏被沈昆阳给拦住了。 “你别拦着我,让我揍死那个小白脸儿!他娘的……”程远志气得胸口呼哧起伏,“要不是咱们小白帅南疆战场上大败云破行,这小白脸还有在这里说嘴的命!说不定都被云破行切成几百段儿了,那个时候不说什么各司其职,这会儿扯什么各司其职!你有种……他娘的倒是提刀去砍了云破行啊!干什么让我们小白帅上战场!他倒是惜狗命躲在这大都城里!” 程远志嗓门粗,声音大,引得纳贤馆内的学子们纷纷朝着程远志看去,就连围在纳贤馆外看热闹的文人也都朝程远志侧目。 杨武策瞧了眼情绪激动的程远志,不免在心中感慨,果然是白卿言的嫡系白家军,忠心的很,都容不下旁人反驳,也不想想看……那大周女帝是什么样的人物,能轻易被人辩驳倒? 白卿言的那个口才,杨武策是领教过的……能把赵胜那样世代忠于大梁的武将策反,这口才绝能一般? 赵胜只是传达了白卿言劝他的话,就把他杨武策给说动了,这口才……能一般? 杨武策抱着剑睨了眼程远志,余光一下就瞄见了立在人群中格外醒目的萧容衍。 杨武策打着和未来皇夫或者贵夫打好关系的念头,见沈昆阳正训程远志呢,忙挤出禁军绕行跑去同萧容衍拱手:“萧先生也来了!” 立在树荫之下的萧容衍浅浅颔首,视线落在白卿言身上…… “程将军急躁了些,还望海涵!”白卿言朝着众位生员长揖行礼,随后又摆手示意那长揖到地的国子监生员坐下,而后才缓缓开口道:“这位学子所言,我听出来了……一是觉得延续男主外女主内如此甚好,担心许女子科考会引发乱象!二,是觉得大周的人才够多了,不必再从女子之中选拔人才,然否?” 那为生员忙直起身子,朝着白卿言长揖,表示白卿言所言正是他意。 “那便先来说说男主外女主内……”白卿言笑着在坐榻上坐下,眉目带着极为浅淡的笑意。 醒竹一下又一下敲击着石头,所有国子监的生员都屏息看向白卿言,希望白卿言能够被这位生员说动,或是……能说动他们也好。 风过,婆娑树影的细碎光阑之下,白卿言语声缓缓:“男主外女主内,真的能家和吗?在这里的诸位都是男子,你们真的认为……你们的母亲或是妻室,真的就喜欢困于后宅,相夫教子吗?还是说……你们以为,雄心壮志只有男子有,女子每天想的都是那一亩三分田?” 白卿言调整了坐姿,就像是与这些学子在阳光明媚的日子里坐于树荫之下闲谈一般:“你们又有谁问过你们的母亲,或是妻室,或是姐妹,她们可曾有什么志向?” 国子监的学子们愣住,似乎……从未有人想过去问问他们的母亲和姐妹,或是妻室有什么的志向,好似天生便觉得,女子生来就是为了嫁人和相夫教子的。 比如姐妹们在幼年时,家中长辈便会让其学女红,而他们启蒙学的是诗书。 “为了能够困住她们,才有了男主外女主内的说法,希望女子守拙安分,照顾后宅,如此男人才能无后顾之忧腾出手脚去拼搏,可女子真的就不如男子吗?”白卿言望着众位学子反问,“诸位……白卿言所识如我外祖母董老太君,如符若兮将军的母亲符老太君,还有韩城赵胜将军的母亲赵老太君,哪一个不是巾帼不让须眉?丈夫离去之后以一己之力撑起一个家族!若这些女子能够入朝能够为官,必将有大作为!可因为不许女子入仕为官,她们只能被囿于后宅之中……” “她们要守住一个家,通常要付出比男子十倍百倍的努力,根本……便是因为女子地位低下。”她见众学子都静静望着她,接着道,“说出来,也不怕诸位笑话,就是因为男尊女卑……女子不能继承家业的古之定理,当初白家蒙难之时,我们这些白家的孤儿寡母的家产,被自家宗族以此等理由要得一干二净,只能依靠我母亲和婶婶们的嫁妆度日。” 此事谁人能不知,那朔阳白氏宗族之人就是因为白家无男子了,宗族之人来大都城……连大长公主都不放在眼里给气吐血了,那大长公主是何等尊贵,这白家嫡支祖辈又是何等功勋,宗族敢如此不就是因为白家没有男人了么! 第九百六十六章:利国利民 想当初白家被白氏宗族欺负时,他们一个个也都是怒气在胸,感叹一代忠臣良将之家……全家男子为国为民战死,竟落得如此下场。 然,几乎每一族都有这样的规矩,称女子不能继承家业,若家中无子……要么就将家产交于宗族之中,要么就是过继一个同族亲眷家的儿子来延续香火。 “白家尚且如此,那么……寻常人家的孤儿寡母又当被欺凌成什么样子?”白卿言声音徐徐,“白家经历过,深知其害,所以新法要变,男尊女卑更要变!白家女儿郎受上天眷顾,生于镇国王府白家这样从不看轻女子之家,与男子一般读圣贤书,学兵法,十岁奔赴沙场历练!所以……有言称,大都城镇国公府白家,从不出废物!” 白卿言的语声变得郑重起来,学子们的情绪仿佛被白卿言感染,脊背挺直,认真听着。 她挪动脚步:“试想一下,若是镇国公府白家与寻常人家一样轻看女子,晋朝梁王于大都城谋反,我已嫁人生子的二妹,如何能率军拼杀,从梁王手中夺回大都城百姓的性命?夺回百官家眷?” 白卿言提起自家妹妹与有荣焉,语气很是骄傲:“我四妹高义郡主白锦稚又如何所向披靡,攻入韩城,成为灭梁的最大功臣?” “诸位再试想一下,若非白家女儿各个都是被父辈悉心教养长大,如同家中男儿一般自小学习家族志向,继承白家风骨,护民安民,宣嘉年间南疆一战之后,白家怕是会被扣上叛国之罪……不复存在了!而那时……我白家人自顾不暇,又怎么还会奔赴一团乱的南疆战场?那时若白家人退缩,不要说后来灭了梁国,如今我们脚下的这片土地是西凉还是大周,便是两说了。” “此言并非白卿言居功自傲,而是想同诸位说,白家哪怕仅剩女儿家,也会奔赴战场……是因白家女儿郎与白家男子一样不曾被轻视,同样传承了白家的志向,是因祖父和父亲、叔父们从未认为白家女子不堪重任,每每教导我们以护国安民为己任。” “白家长辈大战归来……必会与白家子嗣一同分析战场,与我们细说同他们交手过的每一位将军,与我们拟战,并不因男女而区别对待,因此……我等对南疆主帅战局了解甚深,对南疆地形了解甚深!便会比其他将军取胜的几率更大!” “这只是白家,若是……有更多的而人家,不再轻视女子,让女子与男子一般读书识字,而女子中……愿意相夫教子,难道不会因为满腹经纶更好的督导子女,教育子女?女子多了仕途这条路,不单单只是生来便为嫁人,依附男人而活,将来若是家中有难,或国有大患,何愁家族不兴旺……国家不强盛?何愁孤儿寡母被人欺凌?” 白卿言再次看向刚才同她说,许女子科举入仕会使大周大乱的生员:“再说回这位生员觉得大周人才够多了,不必再从女子之中选拔……” 听到有国子监的生员低声应和,白卿言低低笑出声来,又站起身面朝向议论声音最多的地方,问道:“大周的人才够多了吗?人才并非只是指……读过些书,认识些字便算的!我相信论做学问……在座各位都是个中翘楚,可若是要你们在以前的大梁旧土上推行新政,再做各位生员谁能拿出一个相对完整的章程来?是应当用怀柔之策,还是应当用强硬之策?” 她环视四周,见生员们脸色未变,似坐立不安,她又抬头看向二楼之上跪坐的生员们,问:“如今,西凉和戎狄大战在即,两国都欲同我大周结盟,我大周……又当如何应对?与西凉结盟,还是与戎狄结盟对我大周更为有利?” 她笑着转身,朝着跪坐在东面的生员们望去:“崇峦岭、水江城大灾之后,如何重建,可有人能有建议,可减免百姓之苦?” 在坐生员还是无人回答,不免又都手心收紧,心中陡然明亮…… 他们知道了,白卿言要为朝中取的人才,并非是学识超群之人,而是能办事实之人。 正如白卿言前面所言,她要得……是利国利民这四个字! 白卿言面色郑重了起来:“人才对一国来说……永远是不够的!诸位的眼界和格局应当更开阔些,哪怕大周的国土只有当初晋国那么大,我亦不敢说大周的人才够了!如今大周将大梁国土尽数收入囊中!且要以此为底气和依仗,一统天下,创建那个万世太平的时代,如此……大周的人才能够吗?” 这是白卿言在军队之外和百官之外,头一次向学子……向天下明言一统的志向。 果然,学子们如同炸开了锅,议论纷纷。 “一统天下?!” “这不是又要打仗了?” “如此穷兵黩武……年年打月月打!口上说着为了百姓,可打仗倒霉的还不是百姓!就不能盟好休战,两国互不侵犯吗?” “大周刚刚灭了大梁,尽得大梁国土,就不能让百姓休养生息吗?” “你们这群成日只会读书的都知道个屁!若是真正为了百姓好……就要天下一统,只有天下一统,天下一家才能开创万世太平!”程远志再也忍不住,推开拦着他的沈昆阳,大步流星朝着纳贤馆内走来。 程远志对白卿言抱拳一礼,如牛铃般的眼睛瞪大,气势汹汹扫过那些国子监的学子们:“你们这些只会读书的酸儒,知道边疆百姓过的是什么日子吗?你们在这锦绣繁花的大都城,看到的就是满眼的纸……啥啥迷的鬼玩意儿!” “纸醉金迷!”有国子监生员替程远志补了这个词。 “对就是这个金迷!他国一旦犯境,那边塞百姓就如同牛羊一般被敌国杀来杀去!戎狄年年来抢粮食……一入城便是屠城,狗和鸡都活不下来!你们谁在戎狄的弯刀下死里逃生过?” 第九百六十七章:我辈图强 程远志想起战时百姓的种种惨状,眼眶发红:“你们谁因敌国来攻,而不得已带着一家老小逃出城,沦为流民成为乞丐?谁又因为没有粮食啃过树皮……甚至交换孩子……来活命!” 程远志不忍心说,易子而食,喉头哽咽。 “西凉屠城的时候你们在哪里?边塞百姓祖祖辈辈被杀得人数是多少你们知道吗?男人被当做牲畜斩杀……女人被凌辱致死的多不胜数!大燕当年攻打我们的城池,残杀我们的百姓,他们倒是不允许有奴隶,可却将我们的百姓当做牛马,去为他们修建皇宫,除非是死了不然不能停止劳作,他们连孩童都不放过,你们都忘了吗?” “当年燕国是绝对的强国,那时我还只是一小小兵卒,燕国攻占我们的城池,强征百姓修建燕国狗皇帝的皇陵,你们或许不知道……为何白家军差点儿将燕国斩尽杀绝!是因为燕国……攻下所有城池后,将男人跟牲畜一样带走,女人充作军妓,孩子……那些孩子力气小无法劳作,养活又嫌浪费口粮,他们那些燕狗将孩童吊在树上,让燕军练箭!你们谁见过那么小小的孩童身上插满箭的惨状?我见过!” 那时还是兵卒的程远志,跟着白岐山将那些孩子从树上放下来埋葬,那时……程远志这个大老粗才明白为何主帅总是说,天下一统……才能天下太平这样的话。 程远志眼含热泪:“燕国现在强大了,连我一个粗人能知道,燕国灭魏……就是为了一统天下!为的是使大燕的西面和南面再没有什么后顾之忧,而放心大胆的为一统天下而战!燕国若开始一统之路,就凭大燕九王爷对魏国做的事情,你们自己想想……大周的百姓!还有你们这些大周的读书人,还有活路吗?!” “居安思危……这四个字,是我白家军主帅白威霆在世之时,时时同我们白家军讲的!我一个没读过几天书的粗人都知道是什么意思,你们难道不明白吗?真的以为灭了梁国……大周从此就可什么高无忧,天下太平?” “高枕无忧……”又有生员替程远志补上。 “好好睁大你们这用来出气的眼睛看看,好好用你们这脑子想想!你们倒是想停战定盟,可燕国会让你们定盟休战吗?西凉如今是陷入困顿了,西凉腾出手脚会让你们定盟休战吗?戎狄能不来烧杀抢掠我们的边民百姓吗?” “我程远志深信我主帅白威霆所说,只有天下一统,方能还百姓万世太平,只有天下一统才能还百姓无忧无惧的太平山河!副帅曾言,只要谁能还百姓以太平,白家军便是谁手中的刀!亦是甘做此人手中棋子,这就是为什么白家军愿意誓死追随白家诸位将军,敢死敢战且生死无悔的缘由所在!” 程远志的话说得并没有条理,想到哪儿说到哪儿,可那一腔赤诚便足以打动人心。 偌大的纳贤馆内,再也没有了学子们的窃窃私语之声。 没有人比将士们和边塞百姓更懂得战争的残酷,也没有人比将士们和边塞百姓懂得天下一统的重要性。 打仗……在最前方舍命的永远是将士,他们今日舍命……是为了来日自己的子孙不必再舍命。 白卿言不急不躁瞧着这些只敢低声怒言的学子们,缓缓开口:“定盟、修好、停战,都是短暂的,你们也读书也读史,应当知道……列国盟好都是为了利益而盟好,利聚而来利尽而散,终究是治标而不治本,即便是列国国君都不喜开战,和平定盟,那这些国君的子孙后代呢?谁能保证这一纸盟书能够千秋万代?” 学子们手心收紧,若是盟约管用,何来那么多战争杀伐…… 就拿晋国来说,曾与列国定下的盟约没有一千也有八百,最后呢,还不是打来打去! 学子们在沉默中,陷入了深思。 白卿言这才接着说:“今日诸位与我来辩女子是否可以科举、为官之争,与当初的寒门与士族之争其实并无区别,上品无寒门,下品无士族,科举证明了寒门能出人才,出大才!如今许女子参加科举入仕,我深信也能如同当初科举一般……为大周选拔大量人才,壮大大周!” “列国之中,有平定天下志向之人何其多,可又能出几个平定天下的不世之才?如今燕国蓄势待发,野心勃勃意欲一统天下,大周虽然眼下实力最强,却也不敢说便能成为最后一统之国,所以大周取人才,不拘男女……不拘寒庶,大周上下才戮力同心,才能使天下一统,实现真正的太平山河!” “兴办学堂,使男子女子皆能读圣贤书,少年发奋,我辈图强,何愁国家不能兴盛?”白卿言双手抱拳,朝着楼上的生员,和楼下的生员行礼,“敢请诸位,与白卿言一同,共建盛世!” 学子们齐齐起身,长揖朝白卿言行礼。 就连最初满心愤懑不平的薛仁义,此时亦是被白卿言说服,被程远志一腔热忱打动,长揖朝白卿言行礼。 因为白卿言给他们立了一个新的目标,是天下一统海晏河清,有了共同的目标,细枝末节反而显得不那么重要。 萧容衍立在树下凝视着白卿言,白卿言那句……即便是列国国君都不喜开战,和平定盟,这些国君的子孙后代谁能保证这一纸盟书能够千秋万代,便已经证明了,白卿言此生必要完成天下一统之愿。 他想起昨日白卿言曾言,大周和燕国两国之间的较量应当是……哪一国的国策,能真正做到富民强国这四个字,哪一国便能名副其实的一统天下。 他闭了闭眼,心中不免有所动摇…… 白卿言不在乎谁君临天下,只在乎谁能富国强民。 白家当真是将“护国安民”四个字刻进了风骨里,白卿言在用她的方式来为百姓争取最大的利益。 第九百六十八章:步入仕途 若是燕国的政策能够让燕国的百姓比大周的百姓活的更为富裕,他相信白卿言真的敢率大周并入燕国。 可若是大周的政策真的强于燕国,慕容衍是真的无法如同白卿言一般,能有那个魄力率燕国并入大周。 最初萧容衍想要一统天下,是因为母亲的遗愿…… 后来他是眼见各国战乱不休,或因君主私欲,或因争夺土地和百姓,以致十室九空,添孤寡,多离乱,他那时才体会到母亲想要一统天下的因由,所以立志要在有生之年,完成天下一统,还百姓太平盛世。 而今,白卿言也是为了太平盛世,也是想要一统天下,可她愿意与燕国在国策上较量,定输赢,论成败,以此来避免战乱,避免将士流血,避免百姓颠沛流离吃苦受罪。 又或者,白卿言只是有那个自信,政绩之上论成败……大周会赢! 可不论如何,慕容家想要一统天下之心,目标还是在那至尊之位上。 萧容衍心中也明白,若是真的与大周开战,抢占地盘……以成败论谁王天下,必定会使将士流血,使百姓离乱。 但,这又是萧容衍以战止战的初衷所在。 毕竟,让慕容家让出皇位,为天下百姓俯首……他没有这个心胸。 同样做大周人文人雅士装扮隐在人群之中的李之节,手中紧紧握着铁骨扇,他瞅着白卿言的方向,久久都未曾再露出平日里的笑颜。 白卿言明知道各国使臣都在大都城,却在他们大周的国子监里公然坦诚意欲一统天下之意,借此为大周学子们树立一个清晰的目标,让学子们为此而奋斗努力,如此便能凝聚人心,如此……她所推行的新政之中,波及或是伤害到大周学子和世族利益的举措,都能因这个天下一统的目标让步。 李之节陡然想起一个成语,叫大道至简…… 在他们西凉,要改革要变法,他们西凉女帝一系……还在费尽心机谋划与世族大姓周旋,千方百计争取百姓的支持,可白卿言却用最坦荡最直白的方式,将国政方针大策告知于国子监的生员们,告知于大周百姓,让举国上下奋起为这一目标努力。 但,大周可以用的法子,西凉却不可以。 因为西凉没有大周这样的底气和实力,西凉现在是勉力存国之事……而并非能与大周、大燕相护较量逐鹿中原之时。 如此,李之节更加明白,西凉与戎狄一战绝不可避免! 要么西凉灭了戎狄,从此便可勉强形成与大周、大燕三国鼎立的局面。 要么,就是戎狄灭了西凉,从此戎狄可勉强与大周、大燕三国鼎立。 李之节想到这里不敢耽误,转身就走…… “王爷,我们不等结束吗?”李之节的下属问。 “不了,去见柳如士柳大人……带上厚礼!”李之节想了想转过头对下属说,“将之前给那位富商萧容衍准备的厚礼,一并带上给柳大人送去!” “是!”李之节的下属抱拳称是。 李之节回头又朝着白卿言的方向看了眼,这才带着自家属下匆匆离去。 此时,关雍崇老先生也在人群之中,他带着兜帽……望着他引以为傲的嫡传女弟子,眉目间尽是浅笑。 曾经,关雍崇老先生与这些学子一般,认为……男女应当各司其职,女子的心胸气量也就在后宅,可后来……老友白威霆将他的孙女带到他的面前,请他教授孙女儿学文。 而老友这个孙女儿却做的比谁都好,战场归来之后那番话……彰显其心胸广袤,连他这个老师都自认不如。 所以,并非女子天生不如男子,而是女子和男子接受的教育不同,这才限制了女子的眼界,限制了女子的心胸。 若是大周的女子都能入学堂读书,将会培育出多少如白卿言一般的女子?正如白卿言所言……少年发奋,我辈图强,何愁家国不能兴盛?何愁不能一统天下! 天下一统啊…… 这话,白威霆说过多次,并且一生都在为这件事做准备,至死不渝。 关雍崇老先生的眼眶有些湿,老友没有做到的事情,或许……就要在他孙女儿的手上做成了,他希望自己活得久一些,能够看到天下一统那日。 关雍崇老先生转身,身旁小童忙将关雍崇老先生扶住,要与关雍崇老先生离开。 没成想关雍崇老先生刚走出人群,就看到了立在槐花树下负手而立,眉目带笑的魏国大儒闵千秋老先生。 闵千秋老先生朝关雍崇老先生含笑长揖一拜,关雍崇老先生忙笑着回礼。 只听纳贤馆内,又有生员对白卿言说:“敢问陛下,为何要鼓励寡妇再嫁?女子守贞乃是美德,谁家能接受自家子嗣随母再嫁成为他家子嗣,谁家孩童又愿意与母亲分离,故而不佞以为此新法,有违人伦,不应推行……” 两位老人听到纳贤馆内传来学子恭敬的询问声,相视一笑。 关雍崇老先生为白卿言师长,自是从不怀疑自己的学生,他相信白卿言会说服这群学子,便与闵千秋老先生相携离去,要找一处清幽之地叙旧。 白卿玦早就看到了关雍崇老先生,但一直坐在白卿言的身边未曾出言提醒。 他知道,学子们去请关雍崇老先生前来,为的是让关雍崇老先生以老师的身份斥责白卿言,他也确实为长姐捏了一把冷汗。 如今瞧见关雍崇老先生离去,便知道……长姐或许是连关雍崇老先生都说服了。 白卿言从国子监出来时,刚至未时。 国子监祭酒带着国子监生员们一路送白卿言出了国子监,只听白卿言同国子监祭酒道:“从下月起,再为国子监的生员们开一门课程,我会安排朝中要员前来讲课,与学子们探讨国政,这些生员来日都是国之栋梁,早日让他们接触这些,对来日步入仕途,为国出力有好处。” 拿时政来同国子监的生员们探讨,或许能探讨出更多更好的国策方针。 第九百六十九章:别无二致 这也是白卿言要开设学堂……提倡百姓不论男女都要入学堂读书的原因,她要为大周选拔人才…… 人才对于一个国家来说,永远是不够的。 跟随在白卿言身边的国子监祭酒点了点头,应声道:“陛下放心,微臣一定安排妥当。” 白卿言出了国子监的门,一跃上马,调转马头离去。 吕太尉等人还在宫内焦急等待着,今日一早他们本来是要跟着白卿言一同来的,可她未曾准许,反而让吕太尉等朝中重臣处理国政,想来他们已经等的很焦急了。 此时,国子监的事情已了,她得便派人先去同吕太尉他们报个信,也好让他们放心。 白卿玦亦是朝国子监祭酒长揖行礼,上马带着禁军同白卿言一同离开。 今日长姐亲自来国子监与生员们正面直言,已经将这些生员们说动,并且为这些生员们立了一个新的目标,让他们为大周天下一统而努力,想来日后大周朝堂必会形成生机勃勃的新局面。 一行人刚离开国子监没有多远,白卿玦就瞧见白家护卫快马而来。 白卿玦提缰上前同白卿言道:“长姐,是我们白家的护卫,我去瞧瞧……” 白卿言颔首。 见白卿玦快马上前,那护卫忙下马,朝白卿玦长揖一礼。 白卿玦不动声色下马后,牵着马示意那白家护卫跟上他,不紧不慢走至偏僻处,将道路让开,不妨碍禁军和白卿言一行人通行。 他问白家护卫:“神色匆匆可是出事了?” 白家护卫点了点头:“七公子,卢平大人从朔阳回来了,结果刚刚入大都城在回白府的路上……遇到白氏宗族一妇人身边的丫鬟,那丫鬟向卢平大人求救,说是她家主子守寡已久,听闻大姑娘颁布新法鼓励寡妇改嫁,昨日回去后便向婆母提了要改嫁之事,没想到婆母和公公大怒,将她家主子关了起来,要在今日午时末沉塘,此刻就在城外。” 白卿玦面色阴沉,明知长姐正在推行新法,身为白氏族人……这个头要是让他们开了,长姐锁推行的新法必定会受阻。 那护卫声音极低:“卢平大人已经带着人赶过去阻止,特来请示大姑娘,应当如何处置。” “你去告诉平叔,不论如何都要将人救下来!再告诉白氏族人,若谁敢在陛下推行新政之时,违法抗法,不但要依法处置,且白氏宗族不容!”白卿玦低声道。 “是!”白家护卫抱拳称是,匆匆离开。 白卿玦没有耽误,一跃上马,加入到行进队伍之中,快马上前同白卿言说:“长姐,白氏宗族那边儿要将准备改嫁的寡妇沉塘,此刻就在城外,平叔已经赶过去了,长姐可要过去看看?” 新法刚刚推行,白氏族人就如此迫不及待的挑战她的底线! 白卿言还正想如何为新法立威,甚至还想到了以身试法……来为新法立威,让百姓知道法为何物,知道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 谁知,白卿言还未想好如何实施,白氏族人便一头撞了上来,她就只能勉为其难用他们为新法立威了。 白卿言握着缰绳的收紧:“去看看。” 话音一落,白卿言一夹马肚迅速冲了岀去,禁军见状连忙加快速度跟上。 · 城外,原本准备悄悄将自家儿媳沉塘的白氏族老手握拐杖,面色阴沉,他眼睁睁瞧着卢平带白家护卫将他儿媳从河里捞出来,又把人从猪笼里放出来,这会儿更是将人护在身后,顿时气不打一处来。 原本这族老是打算夜深人静的时候,悄悄将人沉塘了事,可她的老妻说他们一家大都城之后认识了一位仙姑,说那仙姑算命极准,就是那仙姑同她说,会有人给他们家送宅子,后来果不其然便有人来给他们家送宅子了,那位仙姑还说了自家儿媳是个大富大贵的命,能兴家宅。 族老的老妻不免担心,儿媳的命格如此好,就这么将儿媳沉塘会不会家宅不宁,便去找仙姑送上大礼,那位仙姑说……她家儿媳阳寿未尽,若强行沉塘怕是会心有不甘化作恶鬼作乱,让他们家宅不宁,便说他们若非要将此妇人沉塘,便要在午时末、未时初,骄阳大盛欲转衰之时行事。 这族老怕引人注目,早早便将儿媳弄来人烟罕至的河边,带着自家族人,连族长白岐禾都瞒着,预备等到午时和未时交接之时,将儿媳沉塘。 谁能想到,这白家的护院卢平带人赶到不说,还弄出这么大的动静将周围劳作的百姓都引了过来看热闹,这下家丑要藏不住了。 那被从猪笼里救出来的女子,劫后逢生哭得上气不接下气,面色惨白,她以为自己要溺死在水里了,她身旁的丫鬟接过卢平的披风,道谢后披在年轻妇人身上,将妇人裹住,哭着用力揉搓那年轻妇人的双臂:“小姐,对不起,是我来晚了!是我来晚了!” 年轻妇人眼泪吧嗒吧嗒往下掉。 若非参加宫宴回来,她听公公说白氏一族要不遗余力支持陛下新政,以此来在大都城立稳脚跟,又听婆母说……改日要回娘家劝她母亲,让守寡又无子的庶弟媳改嫁,她也不敢同婆母和公公说想要改嫁一事。 谁知道她刚将话同公公和婆母说完,就被婆母打了几个耳光,大骂她是荡一妇……要将她沉塘。 那族老的老妻,恶狠狠指着被护卫护在身后,站都站不起来的儿媳怒骂:“你个不要脸的小浪蹄子,黑心肝的小娼妇!下流胚子!我儿子才死几年你就想着改嫁,就知道和别的男人勾勾搭搭,不和男人睡你个小娼妇就活不成是不是!我那可怜的儿……说不准就是你这个贱人和土匪勾搭害死的!” 被百家护卫救下的年轻妇人气得浑身打颤,怎么也想不到自家婆母这样一个富家老太太,这样臭烂的话竟然能从她的嘴里说出来,简直与市井泼妇别无二致。 第九百七十章:条条当诛 年轻妇人被气得浑身乱颤,明明满腔愤怒,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将年轻妇人紧紧抱住满脸泪水的婢女,实在是气不过,撕心裂肺喊道:“举头三尺有神明!你如此污蔑我们家小姐就不怕被雷劈吗?我们家小姐嫁入白家这么多年,日日尽心尽力侍奉公婆,从无办点不尽心,你们口口声声视我们家小姐为亲女儿,就是这么对待女儿的?!” “呸!你个不要脸的腌臜货!我要是有你这么个女儿,早就掐死了,还容得她苟活!”族老的老妻面子也不要了,扯开嗓门大骂。 眼见已经聚集了不少看热闹的百姓,纷纷站在河边张望议论,族老知道……这一次是无法将儿媳沉塘了,毕竟现在白卿言在推行新法,他们要是强行将人沉塘,以白卿言六亲不认的作风,必会拿他们家开刀。 “行了!”族老深深看了眼卢平,开口道,“这件事……就这么算了!” “老爷!”族老的老妻睁大了眼,不能相信丈夫竟然真的就让就这么算了,“她要改嫁啊!” 族老双手握着拐杖,看向全身颤抖不止的年轻妇人道:“你既然铁了心不想做我白家妇,那我便成全你,替我儿给你一封休书!” 那白氏族老虽然不得不低头,可仍然气不过,慢条斯理开口:“我白氏一族如今已经是皇亲国戚!你今日离开白家,希望你来日不会后悔!我将话放在这里……你母家得罪不起我们白家,你被休弃之后母家定然是回不去的!且日后……不论你嫁于谁,白家都不会忘记这份奇耻大辱,不会让你们的日子好过,这话……传到你表哥的耳朵里,希望你表哥还有这个能耐敢娶你!” 那族老话音刚落,就听见背后传来怒马嘶鸣之声。 族老转头一看,带头快马而来的就是白卿言,顿时慌了神,忙拽着自家老妻和自家仆从下跪相迎,顿时满脑门子的汗。 不是说今日白卿言要去国子监么?多少百姓都去国子监看热闹了,怎么白卿言又出现在这里了? “恭迎陛下!”白氏族老忙叩首高呼,姿态尊敬。 看热闹的百姓也没有想到,大周女帝竟然会亲临,纷纷下跪叩首相迎。 卢平见白卿言到了,亦是带着百家护卫,单膝跪地行礼:“大姑娘!” “平叔辛苦了,起来吧!”白卿言说着看向被白家护卫护在身后,哭得不能自已,紧紧抱在一起的主仆两人,“先扶你们家主子上马车,将湿衣裳换了。” 那年轻妇人回神,忙带着看呆了的婢女朝白卿言叩首:“多谢陛下!” 白岐禾紧赶慢赶,还是比白卿言晚了一步,他到的时候,正好瞧见那年轻夫人被扶上白卿言命人带来的马车,立刻下马向白卿言行礼。 “此事,族长可知?”白卿言视线落在跪地叩首的白岐禾身上。 “回陛下,白岐禾刚刚才得到消息。”白岐禾知道自己这又失职了,忙向白卿言叩首,“白岐禾身为族长未曾管理好族人,还请陛下降罪!” “族长先起来吧……”白卿言手握马鞭负手而立,冷淡的目光睨着跪在地上的族老,“明知如今新法鼓励寡妇再嫁,身为白氏族人,不但不拥护新法,还要将欲再嫁的妇人沉塘,族老……是要同大周新法做对吗?” 白卿言语速轻缓,每一个字却都似有千金重,陡然压垮了那族老的脊梁,族老连忙叩首,声音带着几分颤抖:“回……回陛下,虽有国法,但族有族规,我按族规处置并无错处!” “族规……”白卿言眯了眯眼,“白氏族规……不许白家寡妇改嫁?” 白岐禾连忙上前:“回陛下,并未有过,族法规定……女子不守妇道与人通奸,当沉塘!若女子与族内之人或家仆通奸,则两人一同沉塘。” “陛下!”那族老再次叩首,“将此贱妇沉塘,并非因为此贱妇要改嫁,而是这贱妇还未改嫁便与她表哥勾勾搭搭,与旁的男人不清不楚,坏我白家声誉,按照族规……此等贱妇应当沉塘。” 白卿言踱着步子走到那还挂着水草的猪笼旁,问:“可捉到奸夫?奸夫何人?” 族老压根儿就没有料到这件事情会闹大,他也是刚听到白卿言问话,这才随口说了这个理由。 “陛下,她要改嫁她丧妻的表哥,还不算是实证吗?他表哥丧妻……我儿子也死于非命,说不准……就是她和她表哥联手,害死了我儿子,害死了她表哥的妻室!”族老的老妻哭着喊道,“陛下,您可要为我们做主啊!” 白卿言凝视那猪笼,眸色越发的冷:“实证呢?” 族老不敢抬头跪地转过身来,朝白卿言叩首,全身颤抖不止:“还……还没有拿到实证。” “未曾拿到实证,便是私自用刑,草菅人命了。”白卿言转过头来看向族老,手指摩挲着乌金马鞭,“以族法族规处置,那是族长的权利,可你等在这里私下处置白家妇人,白氏一族族长却不知道……” “违抗新法、草菅人命、意图杀人、条条当诛!”白卿言抿了抿唇,视线看向哭啼不休的族老和族老的老妻,“来人,把他们给我绑了,送到京兆尹府,依法从严处置!” 卢平立刻带人上前,将那族老一把提起。 族老喉头一阵阵发紧,狼狈哭着开口:“陛下,我那儿子成亲之后,他是为了我那儿媳妇儿和未出世的孩子拼搏出一份家业,这才出远门的!结果我儿子死在了土匪的手中,我孙子也没了!我那儿子是真的喜欢这个媳妇儿,我这个当爹的不能眼睁睁看着儿媳妇儿改嫁啊!” 族老的老妻也声嘶力竭的哭了起来:“这是什么新法,凭什么非要逼着寡妇改嫁啊!那是我儿子的女人啊!” “对啊,新法为什么要逼寡妇改嫁?” “就是,这要是我媳妇儿在我死后带着我的孩子改嫁,我可真要死不瞑目了!” 第九百七十一章:风光大嫁 围观看热闹的百姓议论纷纷。 白卿言望着说说笑笑,用汗巾抹着脸上汗水的百姓。 今日在国子监,那些生员也问了白卿言这样的问题,为何要鼓励寡妇再嫁。 对那些学子们,白卿言说得很清楚,其实数百年来列国打来打去,争得……便是土地和人口,人多了才有生产力,有了生产力才能民富国强。 白卿言只要稍微点出,学子们便立时明白白卿言鼓励寡妇再嫁是为了增加人口,其目的最终还是要富民强国,依旧是在为一统天下做准备。 可这些学子们听得懂,不见得百姓能听得懂。 “没有人逼我改嫁!是我自己想要改嫁的!我不想一个人就这么过一辈子!”刚才被沉塘的年轻妇人已经换了一身衣裳,她头发是湿漉漉的,可在听到她的婆母在喊新法逼着寡妇改嫁,还是沉不住气从马车里出来。 那年轻妇人立在马车车头,满身的狼狈,见这河边已经遭聚集过来看不少热闹的百姓立在树下,她害怕……害怕这么一闹,白卿言觉得这条新法推行有难度,便改了……不再许寡妇再嫁!那便会有更多如同她一般的女人被困在牢笼里,连她也出不去! 所以她愿意站出来。 年轻妇人下了马车疾步上前,在白卿言面前跪下,泪流满面:“陛下,没有人知道寡妇的日子有多难熬,丈夫死了……孩子没了!我不想这样一辈子,我还想有自己的孩子!我还想当娘!我不能就这么在白家磋磨完我这一辈子!所以新法鼓励寡妇再嫁的时候,我……我真的想好好给陛下叩首谢恩!” “我们女人不是男人摆在家里的一个物件儿!我们也是人!也有感情!怎么能守着牌位过一辈子!有孩子也就罢了,守着孩子过日子总没有那么难过!可如今这日子……简直是生不如死!”年轻妇人痛哭流涕,“我被关在那个家里,不允许出门,连家中男性仆从都不允许见!说是寡妇门前是非多!我就成日被关在那个小院子里……” “凭啥我们有孩子的女人就不能改嫁!”扛着锄头前来看热闹的寡妇听到险些被沉塘的年轻妇人如此说,放下臂弯里挎着的篮子,和肩上的锄头,不服气道,“我没了男人,又要下地干活,又要照看娃娃,你一个富家太太……有丫鬟伺候着,好意思说生不如死,我们穷苦人家这些没了男人的寡妇,连死都不敢死,死了……娃娃没人照看,保不齐就要被人生吞活剥了!那些实在过不下去的……都是带着娃娃一起死了!” 那前去劳作的妇人说到了伤心处,用衣袖抹了抹眼泪,哽咽难言:“我这都算好的,家里有两个男娃娃,族里还算是肯帮扶,我表姐嫁到临县去……她男人和我男人都死在了战场上,可她男人只给她留下了一个碎女子,家里的田和房子都被族里霸占,实在是活不下去带着娃投河了!” 白卿言望着来看热闹的百姓因为那妇人的话安静下来,这才缓缓开口:“这些年列国伐战频频,将士也好、百姓也好,死伤无数……有许多正值生育年纪好姑娘,因为旧时礼教被束缚,有很多连自己的新婚丈夫都没有见过,便抱着牌位过完一生。” 她的话说到了很多妇人心坎上,只见许多女人家纷纷点头。 “还有许多女子因为丈夫离去,家中耕种这样的体力活一人无法支撑,劳作致死……留下孤苦孩童的更是比比皆是。”白卿言视线扫过那些表情麻木的男子,“只有鼓励寡妇再嫁,使家中有壮劳力,有男人帮扶寡妇养育子女,才能减少母亲带着孩童一同自尽的惨剧发生!以保证失去父亲的幼童能够顺利长大。” 话说到这里,已经有男子缓缓点头。 即便是自己留下的血脉只是女娃娃,那也是他们的血脉,他们要是真的没了……自然是希望自己的孩子能够平安长大。 “再往大了说,寡妇再嫁生育才能使国家人口增多,家里人多了劳动力多了,闲置的耕地减少……百姓家中才能有富裕的存粮!民富国强,这就是为何新法会鼓励寡妇再嫁的因由。”白卿言语声徐徐。 推行新法立在百姓,只有百姓富裕了,一个国家才能强盛! 白卿言说完,视线落在那位要将自家儿媳沉塘的族老身上。 “在新法推行期间,公然违抗新法,草菅人命,送到京兆尹府,让京兆尹严查严办!”白卿言看向白岐禾,“国法、族法,先国后族,族法当以国法为基准,该改的地方……就要改。” “是!白岐禾领命!”白岐禾忙长揖道。 白卿言上前,将那跪地的白氏一族的年轻妇人扶起,又吩咐卢平:“卢平,先将这位安顿在大都城白府,她的婚事……白府来承办!” “是!”卢平抱拳领命。 白卿言望着眼前的年轻妇人,轻轻拍了拍那妇人的手:“放心,丧夫之后再嫁,合情、合理、合法,今日你所受的委屈白家必会加倍补偿,定要让你风光大嫁!” “多谢陛下!多谢陛下!”年轻妇人跪下再拜。 就连那年轻妇人背后的丫头也跪下重重朝白卿言叩首:“多谢陛下救我家小姐!多谢陛下!” 不到太阳落山,白卿言在国子监与学子们辩驳之言传遍了大都城。 加上白家护卫大张旗鼓将白氏族老和族老的老妻一同送往京兆尹府,引得百姓围观,送去白氏族老和族老老妻的护卫明言,白卿言希望京兆尹严查严办,要让一切抗新法,违背新法之人,从此引以为戒。 大周女帝护新法的决心,在白家护卫将白氏亲族送到京兆尹府,要求京兆尹严惩之时,百姓们便明白了,新法不可违。 而正因白家这位守寡不久的寡妇,敢迈出这一步,想要改嫁,且白卿言还承诺要让白家这位寡妇风光大嫁…… 第九百七十二章:两全其美 大都城内不少守着夫君牌位过日子的寡妇听了后,难免心动,纷纷试探着想要迈出再嫁那一步。 穷苦人家的夫妻和达官贵族的夫妻还是有所不同的,穷苦人家的几乎都是盲婚哑嫁,大多数人一辈子为生计,为绵延血脉而奔波,夫妻之间能日久生情……且情深到生死相依的并不多。 且即便是夫妻有感情,丧妻之后男子都会觉得日子难挨,无人相伴太过清苦,再娶续弦,而女子丧夫便需要守贞到死,多少女子心中不忿,却又无可奈何。 而今有新法做依仗,她们或是为了自己一人无法养育的孩子,或是为了不想再忍受孤寂,思量着想要勇敢踏出那一步,有人已经大着胆子先同母家商议起再嫁之事。 自白卿言国子监舌辩学子,处置要将自家儿媳沉塘的白氏族老之后,新法的推进速度逐渐快了起来。 大都城内的勋贵望风而动,纷纷放自家守寡的儿媳回母家,许其再嫁。 董长元抓住机会,与大都城内的媒人都通了气儿,让媒人着重为寡妇做媒,做成一桩姻缘,便三赏媒人三金。 一时间,寡妇倒成了炙手可热的说亲对象,尤其是年轻还在生育年纪的,几乎被媒婆踏破了门槛。 · 李之节看着推行新法进行的如火如荼的大周,心里十分不安。 从白卿言登基到现在,大周朝廷也没有给出来一个明确的回复,到底是……和戎狄定盟,还是和西凉定盟,两边都拖着。 且那位西凉的鬼面王爷不走,李之节也不敢离开…… 李之节歪软榻之上,手肘撑着姜黄色绣合欢花的隐囊,凝视随风轻轻摇曳的薄纱幔帐,有一下没一下用扇子敲着掌心,眉目冷肃:“我们已经来大都城整整十八天了,大周女帝登基也已经八天了,可到现在盟约无法定下来,诸位有什么建议?” 李之节带来的西凉谋士,分列坐在李之节两侧,对于此事显然也束手无策。 “听说这位主持和谈的柳如士柳大人,将那日王爷给他送去的厚礼,一股脑交到了吕太尉的手中,看起来此人十分顽固。” “这位柳大人将我们西凉使臣和戎狄使臣聚在一起,不就是想要价高者得盟约么,可如今我们西凉愿意割让二十座城池,珍宝赔付不计其数,可大周女迟迟不与我们定盟,某倒是觉得……大周女帝似乎有意要在西凉和戎狄开战之时,插一手!”李之节身边的谋士分析。 “若真是如此,我等当立即回国,与西凉共存亡!”又有西凉谋士道。 李之节用扇子敲击手心的动作一顿,抿了抿唇开口:“莫急,派个人回去送信给陛下,就说大周似乎无意与我们西凉定盟,大周这边儿还未得到确切消息,我们便不能走!” 李之节身边年纪最长的谋士面向李之节开口:“王爷或许可以见一见大燕的九王爷,若是最后大周真的要同戎狄一同攻打西凉,看看大燕愿不愿意在晋国西面掣肘大周。” 这个办法,李之节早在白卿言登基大典结束那日便想到了,只是……这是万不得已才能用的法子。 眉目深沉的李之节,放下手中的扇子端起茶杯,抿唇不语,显然现在还不想用此招。 “王爷,以在下愚见,不如单刀直入去见那位戎狄的鬼面王爷,戎狄其实与我们西凉并无深仇大恨,要攻打西凉怕是与之前王爷说得一般,想要戎狄尽快形成同大周、大燕三国鼎立的局面。”那谋士见李之节并没有出言反对,便接着道,“他们无非是为了抢地盘,我们将原本割让给大周的土地尽数给戎狄,求一个喘息的机会,争取拖过大燕和戎狄盟约的三年之期!等和戎狄盟约确立,戎狄要是再来攻西凉,便名不正言不顺,我们倒时候再请燕国帮忙就顺理成章了!” 李之节抬眼,眸色越发寒凉:“照你这意思,不如我们西凉对大燕称臣纳贡……是不是更稳妥一些。” 瞧出李之节这是在说反话,那谋士连忙跪下请罪:“属下失言……” “起来吧!”李之节语声沉稳,搁下茶杯后坐起身,“我亲自去求见大周女帝,此次必要大周女帝给我们西凉一个准话,定下了和大周是打……还是和,随后再来商议应对之策。” “王爷英明!”谋士们朝着李之节长揖一拜。 李之节并不觉得自己英明,如今西凉的实力实在是太弱了…… 当初先帝在世时,西凉国力鼎盛,自觉可以和晋国抗衡,尽管李之节也曾劝过,可是先帝一意孤行,非要同南燕一同攻打晋国,可结果呢……将西凉十几万精锐尽数折在了南疆战场之上,西凉百姓听闻白家军的名号瑟瑟发抖。 那一战,让西凉由盛转衰,至今还未缓过神来。 若是没有南疆那一战,如今的西凉何惧戎狄?! · 柳如士正坐在白卿言的下首,向白卿言回禀此次与戎狄和西凉定盟之事。 白卿言拎着茶壶为自己倒了一杯茶,将手中的竹简放在一旁,认真听柳如士说话。 “虽然下官按照陛下的吩咐,未曾回复戎狄和西凉与谁定盟,可……这样拖下去不合适,毕竟两国邦交并非儿戏。”柳如士一向是无所畏惧,所以大着胆子同白卿言道,“陛下,微臣知道陛下与西凉云破行有深仇大恨,但……对两国邦交来说,如今西凉给出的条件的确是于我大周有利,陛下不妨考虑考虑!” 魏忠亲自端着热茶给柳如士上了茶,又退到一旁,低声吩咐小太监将宫殿内的灯芯都挑高些。 “我们大周万全可以等西凉和戎狄两败俱伤之后,再渔人得利……”柳如士怕白卿言心里放下不下白家的仇恨,便道,“与西凉定盟,复仇只是晚一两年,却可以削弱戎狄和西凉的兵力!届时我们大周再出兵……便可以避免将士无畏的伤亡,微臣以为这是两全其美之策。” 第九百七十三章:头等大事 柳如士并不知道戎狄如今尽数被白卿瑜掌握在手中,已经是大周的囊中之物,身为大周臣子柳如士有这种想法并不奇怪。 可阿瑜的身份,白卿言暂时还不能向柳如士透露,白卿言只道:“之所以让柳大人拖住西凉炎王李之节,是因我们在西凉打探消息的人被抓了,但如今并不清楚是因为身份暴露被抓,还是因为别的!白卿琦已经启程前往西凉,盟约签订与否……交由白卿琦全权做主,但……在一切尘埃落定之前,李之节得先留在大都城。” 柳如士一怔,随即点了点头:“陛下如此说,我就明白了,可……西凉炎王李之节入大都城是为贺陛下登基之喜,冒然将李之节扣在大都城,怕是会遭人非议。” “李之节在盟约敲定之前是绝对不会离开大都城的,他只有三条路,要么同大周定盟,要么便会选择同那位戎狄的鬼面王爷携手共抗强国,要么……就是要与大燕的九王爷定盟,一旦戎狄西凉开战,要让燕国掣肘我们大周!” 柳如士正要开口,便见白卿言摆手示意他听完:“我们大周的目的是一统天下,所以决不能看着西凉和戎狄任何一国灭了其中一国,与我们形成三国鼎立的局面,否则那时要一统天下的难度便要比今日更大!” 柳如士耿直,他知道白卿言所言是从大局出发,但……柳如士以为即便是为了大局,也不能舍弃道义二字。 “微臣没有站在陛下的高度,所以不懂陛下对全局的布置把控,但陛下的话微臣还是听得明白的。”柳如士态度十分严谨,“尽管如此,微臣还是要向陛下进言,若是他人阻西凉炎王离开大都……也就罢了!可我们大周泱泱大国,若是挟持来恭贺使臣不许其离开大周国都,传出去必会受人非议!失道义于西凉,又如何得西凉?还请陛下定要三思而行!” 柳如士话音刚落,就听外面来报,说户部尚书魏不恭求见。 柳如士起身,走至大殿中央朝着白卿言长揖一拜:“微臣便先告辞了。” “柳大人,还有一事想要托付于你。”白卿言眉目浅含笑意,看向柳如士,“下月开始每三天朝中便会派遣一位要员,去与国子监的生员们探讨国政,柳大人先去……与生员们探讨探讨,是否该与西凉和戎狄定盟。” 柳如士没有想到白卿言竟然要他拿国政大事去与学生们探讨,但还是应了下来,长揖告退。 大殿外柳如士与魏不恭遇上,两人相互行礼,刚寒暄了两句,就见白锦瑟带着汤羹和点心来见白卿言,忙侧身让开大殿门口,让白锦瑟先进。 去赈灾回来后的魏不恭人黑瘦了不少,他一回大都城就知道到了白卿言要在各地兴建学堂的事,这事白卿言让尽快着手去办。 要出银子的事情,最先动起来的就是拿银子的户部,魏不恭这几日也是不眠不休精打细算,将所需耗费的银钱全都算了出来,特来求见白卿言。 白卿言的意思是每一个县,都要设立男学堂和女学堂,可目下国库一时拿出这多银子还是有困难的,魏不恭想来同白卿言商议商议,想要将学堂的数量消减一半。 听完魏不恭的意思,白卿言突然想起祖父还在世时,为白家军伤亡将士讨抚恤金回来,气恼地摔了马边,说过这样一句话…… 祖父说,说各国的户部尚书管着一国的钱袋子,可要说谁最会哭穷,那各国户部尚书称第二绝对没有人敢称第一。 爹爹端了茶安抚祖父,说户部尚书也有户部尚书的难处,管着一国的钱袋子,可并非那么好管的,这话还是曾经祖父教导他们的,怎的越老越回去,倒显得比阿宝一个孩子还要孩子气。 祖父无言以对,气恼地指着父亲……说爹爹胳膊肘往外拐。 回忆起旧时事,她没有忍住浅浅低笑了一声。 跪坐在软榻上面向白卿言垂眸的魏不恭不知所措,抬头朝着白卿言看去。 白锦瑟瞧见了,将汤羹放在白卿言的手边,同魏不恭道:“长姐想来,应当是想到祖父曾言……户部尚书最会哭穷之语。” 见白卿言点了点头,魏不恭哭笑不得,只得同白卿言说:“陛下,兴办学堂之事毕竟并非十分要紧之事,可以稍微放一放,下官这才斗胆来向陛下进言,还请陛下三思。” “将这点心分一半给魏大人端去,汤羹也给魏大人端过去。”白卿言眉目含笑,“魏大人向来还未曾用膳,先将就用点心垫垫,我们一边吃一边说。” 魏不恭什么时候见过如此随和的皇帝,忙叩首称不敢。 “魏大人不必如此拘谨,虽说是为公事,也不能废寝忘食……你要是真的熬坏了身子,我上哪儿再找一个户部尚书!一起用一点吧,君臣之间虽说要守礼,也不必太过苛刻!” 白卿言从国子监回来到现在也没有歇下,也未曾用膳,所以白锦瑟才过来给自家长姐送吃食。 魏忠端着点心和汤羹送到魏不恭面前的桌几上,魏不恭连忙道谢,瞧见白卿言用银筷子夹了一块点心,一边吃一边翻看他送上去的详细账目,这才用筷子夹起点心小口小口的吃着。 不多时,白卿言看完了魏不恭送上来估算的详细账目,她放下手中茶杯:“嗯,我看完了……” 正在吃点心的魏不恭听到白卿言这话,连忙放下筷子,朝白卿言行礼,话还没说出口,就被点心噎住了,用力吞咽了一下,才道:“陛下,这还是微臣从工部尚书那里借了人,按最省检的方式估计出所需的银钱,大周初立百废待兴,应该紧着头等大事先来。” 白卿言点了点头,又将一旁的竹简展开,道:“魏大人觉得,见学堂和修建皇陵相比……修皇陵是头等大事?” 魏不恭抬头看向白卿言,满脸不解,这自然是头等大事…… 第九百七十四章:长盛不衰 历朝历代皇帝登基开始,便要进行皇陵的选址开始修建皇陵,这都是定数,白卿言又是大周的开国皇帝,按照章程……这就是大周的头等大事。 “皇陵关乎来日国运,自然是头等大事。”魏不恭郑重道。 “若是皇陵真的能让来日国运昌盛,为何晋国最后还是没落了呢?”白卿言将魏不恭递上来的竹简卷起放在一旁,“真正能让国运昌盛的,不是皇陵……而是人,是即将长成的少年才俊。” 白卿言曾在萧容衍派人送来姬后所留下的书籍著作上看到过,这样的内容…… 姬后如此写道,少年强则国强,若要少年强,则需更多的少年开智,需要更多的少年发奋读书,开阔眼界和思想,从百家诸子所遗留的精粹之中,取其精华去其糟粕,领悟他们所认为的兴国之道,再集思广益,通过实践来检验摸索适合一国的兴邦之法,如此往复循环……一代又一代的有志之才孕育而生,一国……才会顺应时局世道的改变而变,生生不息。 白卿言深以为然,所以她以为……兴办学堂,让少年读书,让少年启蒙开智,开阔眼界和思想,才是大周的头等大事。 魏不恭头一次听到一个皇帝说这样的话,忍不住抬头朝着坐于案几前的眉目含笑的大周女帝望去。 “大周初立……求贤若渴,为何?因为贤才稀缺!人才、大才,魏大人说不重要吗?若是不重要当年列国为何对他国而来的学子许以高位,留住人才?开设学堂,是为了开民智,让更多的大周少年去学习古之圣贤风骨,从而立心、立志,学习圣贤留下的书卷文章,掌握利国、利民的治世手段!”白卿言举起魏不恭送上来关于设立学堂花费的竹简,“这是为了给大周来日培养英才,就是为大周在培养来日,这才是国运,而不是……皇陵!” 白卿言的话让魏不恭目瞪口呆的同时,却又不知为何,心底似翻涌起滔天巨浪,犹如醍醐灌顶,仿佛打开了一种新的格局的观念。 是啊,想将一国建设强大,需要有人才,与其招揽人才,不如对症下药……为自家培养人才。 她放下手中的竹简:“试想一下,我大周国若是人人识字,人人都是人才,都是大才,大周将会如何强盛?国之本,为民也!民强……则国强!当每一位大周百姓,都有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的领悟,何愁不能天下一统?所以魏大人说说,这办学堂和修皇陵,哪一件……才是头等大事?” 白锦瑟这也是头一次听自家长姐说起办学堂的意义所在,竟然被说得热血沸腾,仿佛已经看到了未来强大而强盛的大周。 人人识字,人人都是人才…… 读圣贤书,承袭圣贤风骨,立志、立心,百姓不再在鸡毛蒜皮上计较,不再仅仅只关心自己的一亩三分田,万众一心,为国家强盛而出力,这大周将会是另一番天地,另一番模样。 魏不恭唇瓣紧紧的抿着,诚心实意朝白卿言一拜,不知为何眼眶泛红,郑重道:“陛下目光之长远,微臣所不能及,今日听陛下一言,犹如醍醐灌顶,必定会将兴办学堂之事办妥,力求滴水不漏。” “如此,便辛苦魏大人了……”白卿言将竹简递给魏忠,让魏忠送去给魏不恭。 “但陛下,修建皇陵之事,按照旧例……” “我还活得好好的,有那些修建皇陵的银子不如用来多开设些学堂,它日若我真的不在了,入白家祖坟便是了。”白卿言语速轻缓,“我并不是清高,更不是高尚,身在红尘都是俗人,谁坐上这个位置,内心……也不可能对修建皇陵一事毫不在意,只是比起奢华的皇陵,我更想同我的亲人们在一起。” “可陛下……”魏不恭抬头还想再劝,想起这位女帝说一不二的脾性,终于还是叩首,接过魏忠递来的竹简,恭恭敬敬退下。 从大殿内出来,魏不恭眼眶湿红,他是真的没有想到……这辈子会遇到一个女皇帝,这女皇帝并非如他想象中那般只会打仗,这位女帝的思想和眼界远远要比他想象中的更为远大超前。 白锦瑟跪坐在白卿言身边,替白卿言斟了一杯茶:“看来长姐已经找到了治理大周之道了。” 白卿言摇了摇头,抬手揉了揉白锦瑟的发顶:“哪有那么容易!” “长姐意在开民智,为生民立心、立志,培养贤才……这还不算?”白锦瑟问。 “我们读了那么多各学派所流传下来治国治世的书简,或曰……弱民强国,或曰……仁德治国,可看来看去都没有找到想要的,甚至不知道这些传承下来的百家精粹思想和理念中,哪些才是最适合大周的。”白卿言看向白锦瑟,语声中带着疲惫,远远不如往日那般胸有成竹,“其实,到现在长姐都不清楚,治理大周……需要我们和满朝有才能的大臣在时间行进中慢慢摸索。” “但……唯有开设学堂培养后继英才,长姐敢肯定一定是对的!大周有了足够多的人才,总能有人才、大才在历史向前推进或是改变之时,敏锐察觉到,迅速调整大周国策,知道大周国策应当怎么变如何变,如此大周才能长盛不衰!” 这世道时时刻刻都在变,唯一不变的就是改变,所以白卿言时时惕厉自省,不敢有丝毫懈怠。 祖父和父亲曾经教导过白家所有子嗣,他们在边塞护卫生民……一寸不能退,不仅仅是因为要护这山河,更是因为数万生民在后,他们一退,数万生民无人护。 而如今,白卿言的背后是整个大周的百姓,她更是不敢怠慢。 因为她远没有自己所展现出来的这么胸有成竹,她害怕,会让祖父失望……会让父亲失望,会让弟弟和妹妹们失望。 第九百七十五章:如数奉上 白卿言望着白锦瑟唇角勾起,低声道:“路漫漫其修远兮,吾辈当上下而求索……” “长姐的话,小七都记住了!上下而求索治国兴国之道……吾辈责无旁贷!”白锦瑟朝着白卿言一拜。 见白卿言点头,白锦瑟将茶杯递给她,低声道:“长姐喝杯茶,也该歇歇了!明日等白府安排妥当,春桃姐姐和佟嬷嬷她们也就能入宫来照顾长姐了。” 白锦瑟早慧,所以白卿言在她面前说话,从来都不曾藏掖,瞧着妹妹目光坚毅的模样,她心中甚为感动,抬手揉了揉妹妹的发顶,接过茶杯。 “陛下,西凉炎王求见……”魏忠上前低声道。 “都这个时辰了,炎王还来求见没说是什么事吗?”白锦瑟眉头紧皱问。 自从长姐登了这帝位,比以前还忙……忙得连一口饭都吃不上。 手中攥着茶杯的白卿言唇角浅浅勾起,看来……李之节这是着急了。 “告诉西凉炎王,今日太晚了,明日早朝之后,再请他相见。”白卿言低头徐徐吹着茶杯中的茶叶。 “是!”魏忠缓缓往大殿外退。 白卿言垂眸看着杯中漂浮的茶叶,明日见了李之节……便可以顺势可以见一见阿瑜。 毕竟戎狄和西凉都想要同大周定盟,而盟约未定,李之节前来面见大周女帝,戎狄的鬼面王爷自然也要见一见才是。 白卿言将杯盖盖上,用力攥紧手中的茶杯,决定更让人去给阿瑜传个信,可以在她见过李明瑞之后……来一趟,最好赶在她和阿娘在一起的时候。 “等等……”她抬头看向魏忠,“让李之节明日早朝一下就过来,就在……我去陪母亲用早膳之前见一见他。” “是!”魏忠应声。 只要将这个消息放出去,阿瑜便知道李之节出宫之后,她同母亲在一起用早膳,那个时候过来……可以见到母亲。 阿瑜一定会来的。 · 白卿言昨日让李之节今日早朝之后再来,李之节不敢耽误,早早便来到白卿言书房外候着,还带上了那只羽毛鲜亮的鹦鹉。 白卿言登基那日,李之节因借给白水王的杀手被发现,惶惶不安,以至于也未曾提起将鹦鹉送给白卿言的事情,今日再来见白卿言,他便将这只鹦鹉带上了,也算是来见白卿言的一个由头。 半晌,魏忠从书房走出来,笑着同李之节行礼,道:“炎王,陛下有请……” 李之节颔首道谢,塞给了魏忠一个份量不轻的荷包,说是请魏忠喝茶,这才随魏忠一同进了书房。 见白卿言正坐在软榻之上,李之节忙上前行礼,让人将鹦鹉带上来,笑着道:“原本陛下登基那日便想将这鹦鹉献给陛下,谁知出了白水王的事情,外臣惶恐不安,便将此事给忘了!” 白卿言还是头一次见体型如此巨大的鹦鹉,通体蓝羽颈部有着黄色羽毛,即便是在大殿内……都能瞧出这羽毛流光溢彩,的确是品相上乘难得一见。 两人抬入大殿的鸟笼中鹦鹉双爪紧紧抓住横木张着翅膀,直到鸟笼落地,鹦鹉瞧见李之节,这才收起张开的翅膀,喉咙里发出低鸣。 李之节见白卿言正看着这只羽色干净鲜亮的鹦鹉,笑着道:“陛下不妨让奴才给这鹦鹉喂一点东西,会有意外之喜。” 魏忠见白卿言朝他颔首,拿了瓜子,走至鹦鹉面前,给鹦鹉喂了一颗,那鹦鹉立刻扯长了脖子尖声喊道:“周女帝最美!大周女帝最美!” 就连魏忠都惊讶了。 瞧见白卿言略显吃惊的表情,李之节又道:“有劳公公,再喂一下这畜牲。” 魏忠又喂了鹦鹉,这鹦鹉吃了后又扯着嗓子尖声喊着:“大周女帝万岁!大周女帝万岁!” 李之节深深看了眼给他长脸的鹦鹉,转过身来朝白卿言一拜:“小小畜牲,为搏女帝开怀一笑,还望女帝收下。” 白卿言对魏忠颔首,示意魏忠收下:“那便多谢炎王了,给炎王赐座……” 李之节长揖道谢,坐下后才又悠悠开口:“记得初次见到大周女帝的时候,是在秋山关,遥遥瞧见女帝骑马而来,英姿飒飒……外臣惊为天人,现在想来那时或许天神便是在提醒外臣,将来改天换日,陛下将会是那万里江山之主。” 白卿言笑盈盈瞧着李之节:“炎王此来,应当并非只是为了送鹦鹉,夸赞我几句吧!” 李之节起身一拜:“西凉还是希望能与大周结盟,但……此时迟迟没有定下,外臣这才斗胆前来请见陛下。外臣知道……当年云将军对白家十七公子所作之事,的确是让陛下伤心,陛下心中记恨也是理所应当的,云将军其实回去后也后悔不已,否则不会让自己的嫡长孙前来,想着为白家十七公子偿命,我们西凉女帝也不会割舍如此多的城池。” 白卿言端起茶杯,徐徐往茶杯之吹了吹,低头喝茶,并不应声,想着如何从李之节这里试探,他是否知道锦桐的身份。 李之节见状,咬了咬牙接着道:“西凉能给大周的,要远胜戎狄,大周可不费吹灰之力……取得二十几座城池,这已经相当于大周打了一场胜仗,且不战而胜!” “戎狄有的战马,西凉也有……只不过是西凉如今要备战,一时间拿不出那么多马匹!只要大周能和西凉签订盟约,等大战之后,戎狄如今给大周多少马匹,西凉如数奉上!”李之节语声徐徐,“这对大周来说,是一笔十分划算的买卖。” “可戎狄给的骏马立时就能到,而西凉许诺大战之后……对大周来说,不过是一纸空文。”白卿言摩挲着手中茶杯,“若是西凉败了呢?岂不是……口惠而实不至?大周想要西凉的城池不假,可战马对大周来说亦是十分重要,有了战马……大周又是猛将如云,西凉主力被戎狄牵制,二十几座城池大周夺下来想必也不在话下,炎王说呢?” 第九百七十六章:还是来了 李之节拳头收紧,强撑着笑了笑,正在心里组织语言,可还不等他再次开口,就听白卿言接着道:“盟约迟迟未定的原因,炎王真的不知道吗?” “请陛下明示!”李之节行礼。 “西凉的公主李天馥派人前往朔阳刺杀,如今……炎王来到大都城后上窜下跳,将西凉杀手借给白水王,在朕登基那日意图生乱,西凉如此不安分,又对大周怀有如此大的恶意,这盟约大周如何敢签?” “陛下!”李之节脊背冒出微汗,忙起身长揖行礼,“公主派杀手之事,外臣一无所知!白水王造反,外臣从未参与其中,更未曾借予白水王西凉杀手,还请陛下明鉴!” “李之节……”白卿言搁下茶杯,望着似诚惶诚恐的李之节,“虽然杀手都死了,可白水王还活着,你真的以为你能抵赖的过去?朕如今还肯见你,已经是给了西凉天大的面子,该怎么议和……西凉该拿出什么样的诚意,你最好派人回去问问西凉女帝!” 话说到这一步,西凉若是将锦桐当做一张赌本来用,此时应该亮出来了。 “陛下……”李之节抬头,即便竭力也掩饰不住心慌。 “你放心,鬼面王爷只要被大周稳在大都城不回戎狄,戎狄便一日不会对西凉开战,大周虽然稳不了多久,可让炎王派人回西凉云京再折返大都城的时间还是有的,再长……大周就不能保证了!自然了,西凉也要保证在此期间,不能攻打戎狄,否则……戎狄鬼面王爷是大周留在大都城做客的,我们盟约还未定,西凉却因鬼面王爷不再而攻打戎狄,大周自然是不能袖手旁观。” 李之节从大殿内出来时,脊背已经湿透,心却放下了不少…… 听白卿言这意思,就是不满意西凉给大周的城池,想要借着此次西凉助白水王之事,从西凉要更多好处,白卿言怕他做不了主,才给他时间让他派人回云京询问女帝,为了这些好处……白卿瑜安愿意替西凉西凉将鬼面王爷稳在大都城。 所以,白卿言还是想要同西凉议和的,无非就是觉得好处太少。 李之节拳头紧了紧,罢了……至少白卿言还有心要议和,且如能拖一天是一天,正好也给了他时间筹划,看看若最终与大周无法定盟,该如何救西凉。 李之节抬头,望着被初晨骄阳大盛的金光笼罩其中的大都皇宫,红墙碧瓦熠熠生辉,心里着实替西凉捏了一把冷汗。 未曾来大都城见到大周女帝之前,不曾知道大周女帝的种种举措之前,李之节满心以为西凉如今在变法,不久的将来一定会重新跻身强国之列,哪怕不如大周和大燕……至少要让大周和大燕都不敢轻易与西凉开战。 可如今方知自己简直是井底之蛙。 一步错,步步错…… 若非当初西凉强行攻打晋国,折损十几万精锐,与这位大周女帝结仇,而是与燕国一般暗自图强,如今还会惧怕戎狄吗? 可惜,这世上从无后悔药。 虽说西凉女帝登基之后,推行了各种举措来强大西凉,但……有八大姓氏掣肘,西凉变强的速度,远远跟不上大周变强的速度。 大燕、大周都有吞并天下之心,如今的西凉……如砧板之肉,该如何救西凉,该如何救啊! 李之节心痛难当,陡生一种无能为力之感,心中悲凉不已,不知应当再施展何等计策才能救国于危难,不知西凉的出路在哪里…… 见李之节站在大殿门口久久未动,有小太监上前低声问道:“炎王可是还有什么事儿?” 这西凉炎王手面一向阔绰,所以小太监们都喜欢往炎王身边凑,总能得到一两个赏钱,且份量都是足足的。 可这次,李之节回神,却只是深深看了那小太监一眼,抬脚朝着高阶下走去。 小太监没得到赏,有些纳闷,叹了一口气回到自己的位置上守着。 李之节刚刚出宫上了马车闭目沉思,就听自家护卫低声在他马车旁道:“王爷,鬼面王爷似乎也要入宫求见去了!” 李之节闻言睁开眼,用铁骨扇将幔帘挑开,正正好瞧见那位戎狄的鬼面王爷从高马之上下来,视线似乎朝着他的方向看来,带着森森寒意。 他握着折扇的手一紧,干脆大大方方朝鬼面王爷颔首,而后才放下马车幔帘,脸上的笑容也沉了下来。 他前脚刚来见了大周女帝,后脚戎狄人也来了,来干什么的显而易见。 看来,李之节得再派个人回去询问女帝是否还能在盟约让步之余,做两手准备。 · 白卿瑜昨夜得到消息,大周女帝要在早朝之后……陪太后用早膳之前,见李之节,他便明白,长姐是在给他找一个名正言顺的机会,去见阿娘……见阿姐。 所以从得到消息李之节入宫开始,白卿瑜便坐立不安,他担心若是阿娘让他摘下面具,他该如何用这残破不全的脸,去面对阿娘。 他不想看到阿娘落泪的样子,也不想看到长姐落泪的样子。 在宫门前等待的时间,对白卿瑜来说十分难熬。 可尽管,满心的不知所措,还是无法按耐住他想要见阿娘和阿姐的心,所以他还是来了。 白卿瑜跟着前面带路的太监,走过长长的宫道…… 想起曾经,无数次随祖父和父亲还有叔父、兄弟们走过这条通道,望着这通道两侧半人高的烛亭,瞅着这红墙碧瓦,可没有一次如同今日这般心情复杂。 小太监们瞅着这位带着面具,却显得气宇轩昂的鬼面王爷,不免低声议论,又将这鬼面王爷同大燕的那位带着面具的九王爷作比较。 寿和宫。 从早朝之前董氏便坐立不安,昨夜白卿言来与她说了,今日或许可以让她见阿瑜一面,董氏几乎一夜未眠,精神状态稍显憔悴。 白卿言见用早膳的阿娘攥着筷子,不住的往外瞧,转头示意秦嬷嬷让其他宫婢都岀去不必在身边伺候。 第九百七十七章:回来 “阿娘,你这心绪表露的太过明显了。”白卿言低声道。 见宫婢和太监已经退出大殿,这大殿内一空,董氏便将筷子放了回去,用帕子沾了沾嘴角,眼眶发红,还嘴不承认说:“就是阿玦、和小五、小六、小七他们即将要去南疆,我这是舍不得他们罢了,哪有什么情绪?” “既然如此,阿宝给您带来了这么漂亮的鹦鹉,您好歹看上一眼……”白卿言朝着廊下挂的鹦鹉瞧了眼,只见那鹦鹉扑扇着翅膀,在阳光下羽色绚丽,引得那些小宫女和小太监都纷纷注目。 白卿言又往外看了眼,瞧着殿内外都没有什么人,这才低声开口叮嘱董氏:“阿娘,虽然可以见,但阿娘不能过分露了情绪,这宫中的宫婢和太监们都精明着呢,为了阿瑜的安危,阿娘还是要克制,只要能见到阿瑜,知道阿瑜康健便好,就是秦嬷嬷……也不能透露阿瑜的身份!” 董氏立刻打起精神,事关儿子的安危,董氏不论如何都是要克制住自己的情绪,就如同宫宴那日。 “阿娘能见到阿瑜,心中已经很满意了!”董氏忍住眼泪,含笑同白卿言说,“阿娘会克制住情绪,保准连秦嬷嬷……都不让她看出端倪。” 白卿言握住董氏的手:“阿宝相信阿娘!阿娘先吃点儿吧!今儿个一早起来就去上朝,阿宝这会儿已经饿的很了,阿娘不动筷子,阿宝可是万万不敢动的。” 董氏被白卿言逗笑,抬手戳了一下白卿言的脑门,起身亲自为白卿言盛了一碗粥:“秦嬷嬷早上起来熬的,说是怕你上朝辛苦里面还加了点天麻碎末,多喝点儿。” “好……”她笑着点头,从阿娘手中接过粥碗。 一碗粥还未喝完,外面就来报说已经将鬼面王爷带过来了。 白卿言看了眼手中的粥碗,同魏忠道:“我这儿和阿娘还未用完早膳,你去问问这戎狄的鬼面王爷,看看他要不要一起进来用一点。” 魏忠颇为诧异,抬头看了眼董氏,见董氏眉目含笑并未反对的模样,连连应声退出去请鬼面王爷进来。 白卿瑜紧紧攥着身侧的衣裳,侧头吩咐阿普鲁在殿外候着,便抬脚跨入了寿和宫的门槛。 “您这边请……”魏忠对白卿瑜做了一个请的姿势,引着白卿瑜跨入大殿。 “外臣见过大周太后、陛下!”白卿瑜嘶哑难听的嗓音响起,惊得廊庑下那只羽色鲜亮的蓝色鹦鹉拍翅扯长了嗓子惊叫。 “秦嬷嬷,将这畜牲拿远……”董氏沉不住气,发脾气掩盖自己的心疼。 秦嬷嬷忙应声,命两个小太监将李之节送的这只鹦鹉抬远。 董氏紧紧攥着自己的衣摆,看向白卿瑜竭力克制情绪。 “王爷坐吧!”白卿言对白卿瑜做了一个请的姿势。 白卿瑜低垂着眸子不敢去看自家阿娘的眼,在圆桌旁坐下。 圆桌之下,白卿言握住了董氏颤抖的手,同白卿瑜道:“不知道王爷用过早膳了吗?若是不嫌弃一同用一点?” “多谢陛下,外臣用过了。”白卿瑜不敢在母亲和长姐面前揭开面具,不敢让她们看自己这张脸。 董氏却以为白卿瑜是为了隐藏身份,点了点头:“既然王爷用过了,那也就不勉强了。” “王爷来此可是为了两国定盟之事……”白卿言做出一本正经的模样问。 “正是,外臣听说今日一早西凉炎王李之节前来拜会,外臣便也坐不住了。”白卿瑜道。 白卿言用帕子擦了擦嘴,同魏忠道:“将这些都撤了,带人退下吧。” 魏忠明白白卿言这是要私下密谈,便带着宫婢和太监们将早膳撤下去,人也都撤出殿外候着。 大殿的门一关,董氏的眼泪便再也忍不住了,凝视白卿瑜直掉。 白卿言用力握住母亲的手,董氏这才用帕子掩唇不敢让自己哭出声来。 四目相对,白卿言的双眼亦是通红,见阿瑜搁在腿上的手紧紧攥着,她轻轻拍了拍阿瑜紧攥的手,又轻轻握紧,一切尽在不言中,能活着……能见面就好。 “阿娘、阿姐……”白卿瑜本就嘶哑的嗓音越发低沉。 这一声“阿娘”如千仞万刀摧折着董氏的五脏六腑,让她痛彻心扉,却连哭……都不敢哭。 她的儿,是那样一个清新俊逸儿郎,他的声音原本那样的好听,怎么就会成这个样子,但难过之余,董氏又不免感激上苍,能让阿瑜活着,能让阿瑜回来…… 白卿言眼泪如同断线,她用力攥着阿瑜的手,强撑着露出笑颜,感激白家的列祖列宗在天上护着白家诸子,感激上苍……让阿瑜回来! 她想摸一摸阿瑜的脸,可他脸上被面具盖着。 白卿瑜反握住白卿言的手,用力攥了攥,含泪起身,朝着母亲和长姐长揖一拜,又撩开衣裳下摆跪下,重重叩首。 白家五子白卿瑜,平安还都…… 这几个字是白卿言最想说,也是白家人最想听的。 可此时…… 白卿瑜无法说出口。 他只能对着阿娘和阿姐三叩首。 董氏再也忍不住,起身冲到白卿瑜的身旁,明明已经是泪流满面却死死咬着下唇不让自己哭出声,她伸出颤抖的手,想要去摸一摸儿子的脸,却又不敢摘下儿子的面具,怕若是有人进来瞧见了,只能用力将儿子抱在怀中,用力抱紧!生怕儿子会再次消失,生怕这和曾经一样只是一场梦,醒来后什么也没有,只剩她自己。 白卿瑜死死咬着牙,抱住自己的阿娘…… 离家的时候,阿娘想要抱抱他,他却觉得自己长大了,不耐烦阿娘抱。 可后来,身处戎狄,他每每午夜梦回,都是阿娘的怀抱,都是阿姐的笑颜。 今日,他终于回来了,但如今还不是说平安还都的时候。 他会以戎狄和西凉为阿姐登基的贺礼,到天下一统,那日……他必定回来堂堂正正的跪在阿娘和阿姐还有白家人面前,说一句……平安还都。 第九百七十八章:赐字 白卿言不忍心打断母亲,看着母亲抱着阿瑜无声流泪,隐隐啜泣的吸气声,忙擦去泪水,低声道:“好了,好了……都起来吧,一会儿让外人看到了,对阿瑜不好。” 董氏听到这话,连忙松开阿瑜,用帕子擦了擦眼泪,点头。 儿子好不容易回来了,可千万不能因为她这里忍不住,露了儿子的身份。 她的女儿建立大周,她的儿子在戎狄为一统而谋划,她这个当娘的即便是帮不上忙,也决不能给两个孩子添乱。 白卿言扶着董氏起身坐下,摆手示意阿瑜坐下,许多牵肠挂肚的话都不能说,前尘往事也不能问,问了……今日这寿和宫怕是要被水淹了。 “今日你进宫不能久留,阿姐便捡重要的同你说……”白卿言定定望着白卿瑜,“锦桐在西凉被下狱了,阿琦已经奔赴西凉去救锦桐,但如今我们并不知道锦桐在西凉布置了什么,更不知道锦桐是为什么被下狱的,所以不能冒然公布锦桐的身份!” 董氏颇为意外,她早就察觉锦桐可能根本不在大长公主身边,却怎么也没有想到锦桐去了西凉。 “因为情况不明,所以需要将李之节扣在大都城,今早李之节前来面前,我以西凉定盟所能给大周的好处不多为由,让李之节派人回去问问他们的西凉女帝,还能给大周什么,若西凉将锦桐当做筹码,此时也该亮出来了,可李之节仿若不知,我答应他……会将戎狄鬼面王爷稳在大都城,给他的人往返云京和大都一个来回的时间。” 白卿瑜颔首后又道:“就怕西凉借机要做别的动作,我若不在西凉攻打戎狄,戎狄怕会乱……” “我正是担心这个!”白卿言定定望着白卿瑜,“需要辛苦你,早日做好防范,甚至……必要的时候逼西凉一把,若是西凉真的动了,我已同李之节说过,是大周将戎狄鬼面王爷留在大都城的,若是西凉借机生事,大周自然也会负责到底。” 白卿瑜明白了自家阿姐的意思,救白锦桐是重中之重,所以……她先将李之节留在大都城,将他留在大都城,一来……是找一个借口留住李之节,不至于西凉和大周此时就撕破脸面,于救白锦桐无利。 二来,鬼面王爷在大都城,西凉难免不会蠢蠢欲动想要先下手为强,可是西凉若是动了,便给了大周名正言顺与戎狄合兵攻打西凉。 白卿瑜唇瓣微张,却没有再出声,他怕他的声音再次惹得阿娘落泪,半晌……沉默着点了点头。 白卿言瞧着阿瑜紧紧攥着自己衣摆的模样,视线望着阿瑜的颈脖上未能遮挡住的烧伤疤痕,眼泪就在眼眶中打转,忍不住抬手摸了摸阿瑜的发顶,又扣住阿瑜的肩膀,垂眸不敢再看,语声哽咽道:“让你受苦了!” 白卿瑜死死咬着牙,才勉强未曾让自己哭出声来,他紧紧攥着衣裳,喉咙像是被堵了一块蘸醋的棉花,胀疼的厉害。 他受苦不算什么的,他很难想象当初白家逢难,阿姐是怎么撑起这个家,走到今天这一步的。 他没有能照顾在母亲、婶婶和阿姐、妹妹们身边,愧对祖父和父亲的教导,心里很是难过。 未见之时,曾以为满腔的话见了阿娘和阿姐要说,可是见了面……竟发现最亲的人,你什么都不用说,彼此什么都懂。 如今他嗓子成了这个样子,一开口阿娘就要落泪,就要心痛,他更是不敢说。 沉默了半晌,白卿瑜终于还是开口。 “阿娘,阿姐……”白卿瑜声音压得极低,“如今祖父和父亲不在了,阿瑜即将及冠,还请……阿娘和阿姐为阿瑜取字。” 女子及笄,男子冠礼,当取表字。 白家的传统,虽然不是长辈赐字,可父亲和叔父们,还有白卿言的字都是祖父取的,当初祖父也曾说过……等阿瑜及冠之时,定要为阿瑜取个极好的表字。 父亲字是九如…… 白卿言字是鸣山…… 董氏唇瓣动了动,忍着眼里的泪水,开口道:“就叫子安,阿娘……希望你能永远平安。” 不是取自哪个典故,就是取字一个母亲最纯朴的希望,她希望儿子能永远平安。 白卿瑜眼眶酸胀的难受,起身一拜:“多谢阿娘赐字。” 董氏忙偏过头去,用帕子沾去眼泪,已是竭力克制……都在也克制不住哭腔,用极低的声音抽泣着,脊梁都在跟着颤抖。 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白卿瑜在这寿和宫留了不过一盏茶的时间便起身离去,董氏调整好好自己的情绪,在白卿瑜离开之后至少在表面之上,没有露出任何情绪,只说……不喜欢西凉人送来的那只鹦鹉,让白卿言送走。 西凉使团得到消息的时候,慌成一团。 大周的太后与陛下,请戎狄的鬼面王爷一同用早膳,而后大周太后又命人将李之节送的鹦鹉挪走,这都是大周亲近戎狄的苗头,甚至可以说是实证了。 “不要危言耸听!”李之节稳坐在胡椅上,“本王前脚去见了大周女帝,戎狄鬼面王爷得到消息便随后赶去,正巧大周女帝与太后用早膳,依照礼仪总不好让戎狄的鬼面王爷在外面等着!” “至于说大周太后不喜西凉……”李之节抬头看向自家的使臣们,“若是你们的丈夫和儿子都死在了和大周之战中,你们能喜欢大周吗?一样的道理!凭什么人家太后就必须喜欢西凉……” “大周的女帝如今已经是的周女帝,她不会让自己局限在私仇之中,她今早透了话……目的无非就是想要为大周争取更多的城池和好处!”李之节用扇子敲了敲脑袋,疲惫的闭上眼,“临走时,陛下曾叮嘱我等,只要能与大周定盟,命本王自行估量西凉可付出的代价,但还是需要派人回一趟西凉,将此事告知于陛下,至少……大周可以为我们稳住这位鬼面王爷一段时间!” 第九百七十九章:先下手为强 “王爷的意思,是想要趁着这位鬼面王爷在大都之时,派人回去同陛下送信,让陛下发兵攻打戎狄?” “此计可行!戎狄的悍将虽然多,但都是不讲兵法布阵,而这位鬼面王爷……也算是戎狄百年来出的一位奇人,有传言说……这位戎狄的鬼面王爷,母亲是燕国人,幼年曾在燕国生活过一段时间,后来又来了晋国,在晋国学习的兵法所以才会如此厉害……” “所以,王爷,只要这位鬼面王爷不在戎狄,戎狄还有何惧?趁着大周为我们稳住戎狄,先下手为强!” 李之节一脸烦躁地展开扇子,扇了扇风:“大周稳住鬼面王爷在大都城,西凉攻打戎狄,大周便会立刻同戎狄攻打西凉。” “王爷,某以为……大周女帝不过就是想要为大周要好处,我们西凉给就是了,只要好处给的足够多,难道大周女帝还能不要吗?”有使臣道。 李之节听着吵吵嚷嚷七嘴八舌的使臣团,脑子里却都是在国子监听到白卿言说得那翻言论,大周……想要一统天下,那就势必要灭了西凉……灭了戎狄啊! 李之节闭上眼,陷入两难之中。 大周和燕国都想一统天下,那么按照道理说戎狄和西凉应该合力抗强,那戎狄是疯了吗为什么要咬着西凉不放,又没有什么深仇大恨。 可对于西凉来说,只有灭了戎狄……才能形成同大燕、大周,三国鼎立的局面,才能在来日争得一席之地,甚至与大周和大燕共同逐鹿中原。 但…… 作为如今的强国,大周和大燕,绝不会看着西凉坐大! 该如何救西凉呢? 李之节被自家使团吵得脑仁儿疼,起身径直朝着门外走去,不顾背后使团的喊声,烦躁搔了搔头,望着这大都城的似火骄阳,恨不得此刻就能来一场雨,将他淋清醒一些。 李之节刚走下楼,在花园里转了一圈,忽而听到一阵琴声,闻音而寻,竟看到了在荷花池旁的凉亭内赏花抚琴的大燕九王爷。 八角重檐的凉亭内铺设着象牙席,中间放着一乌木小几,小几上搁着个青铜瑞兽香炉,正升腾着袅袅白烟,细白的云雾纱帐从八面横梁之上垂下,阻挡飞虫,风一过……云雾纱帐轻轻摇曳,坠在纱帐两侧的铜钩银铃发出清脆的声响,与大燕九王爷的琴声相应和倒是极雅。 李之节脚下步子一顿,立在树影婆娑的桂花树下,静静听着大燕九王爷的琴声,风过……香甜的桂花落了一肩都恍然不知。 一曲接近尾声,李之节望着盘腿坐在象牙席上抚琴的大燕九王爷,视线又看向那红泥小炉子上的茶壶,又瞧了瞧大燕九王爷的面具,似是恍然一般垂眸低笑一声,在琴音嘎然而止的那一刻,抬脚朝着八角亭走去。 “九王爷好雅兴。”李之节含笑朝着大燕九王爷拱手。 伺候在大燕九王爷身边的护卫替李之节撩开云雾纱帐,李之节凝视大燕九王爷,脱了鹿皮短靴踩在那象牙席上,与大燕九王爷相对而坐:“李之节三生有幸,竟然能听到九王爷的琴声。” 大燕九王爷将古琴搁在面前的小几上,抬眸望着李之节,笑道:“还以为此时的炎王应当是焦头烂额,没想到还有心情欣赏本王的琴音。” “大燕九王爷在这里抚琴……”李之节视线又看向小炉子上的茶壶,笑着展开折扇慢条斯理扇着,“又是烹茶,不是正在等我,打算为我西凉排忧解难吗?” 李之节不傻,九王爷带着面具从不对外露真容,这大庭广众之下,怎么喝茶? 定然是知道他出门了,在这里抚琴引他过来罢了。 面具后,传来大燕九王爷的低笑声,让示意仆从将小几上的古琴收走,用帕子搁着茶壶的拎柄,将茶壶拎起来,为李之节倒了杯茶推到李之节的面前:“炎王说的不错。” 李之节端起茶杯,徐徐往茶杯中吹了一口热气,问:“大燕已经与戎狄签订了盟约,不知大燕能如何解我西凉之危,又需要西凉付出什么样的代价?” 大燕九王爷慢条斯理将茶壶放回小火炉之上,壶内茶水再次滚沸,扑出些许。 “炎王可知,这戎狄的鬼面王爷……和大周女帝关系匪浅?甚至可以说这戎狄已经是大周的囊中之物,所以……炎王你说,大周会真的同西凉定盟吗?” 李之节端着茶杯的手一紧,并未抬眸,略作思索之后,笑着道:“这话九王爷怕是玩笑了,戎狄的鬼面王爷若是和大周女帝关系匪浅,大周女帝应当在戎狄与大燕的三年之约还在期限内时,便与戎狄一同攻打西凉,何苦……要在这里白白好费时间。” “这也正是本王百思不得其解的地方!”大燕九王爷语声之中似带着几分困惑,“不过,据我们大燕得到的消息,白家刚刚回归的白家三子白卿琦已经离开大都,瞧着方向应当是去南疆的,或许已经在备战了。” 李之节做出一副沉稳的模样,抬头望着大燕九王爷:“本王今日刚刚进宫见过大周女帝,大周女帝是希望我们西凉拿出更大的诚意,才能签订盟约而已。” “为何炎王不觉得这是拖延的说辞呢?”大燕九王爷动作散漫依着身侧的隐囊,“炎王仔细想想那戎狄突然出现的鬼面王爷,恰巧是在白家南疆一战之后,其行军打仗排兵布阵和用兵手段,颇有白家之风,而这鬼面王爷的行事作风……” 大燕九王爷低笑了一声,看向李之节:“按常理,弱国应当是联合抗强才是,为何戎狄竟然与大燕签订了这样的盟约,非要打西凉?戎狄就不怕与它紧紧相邻的大周不能坐视它强大起来,在戎狄举全国之力同西凉厮杀之后,吞下戎狄吗?还是戎狄就如此相信大周不会,可这份信任又是来源于哪里?” 李之节攥着茶杯的手不住收紧,内心顿感慌张。 第九百八十章:存国 大燕九王爷看着湖面上开的正艳丽的第一茬荷花,余光却不着痕迹打量着李之节,随手把玩隐囊上的流苏:“亦或是,这戎狄本就是在为大周拿下西凉?” “怎么就没有可能,是戎狄瞧出了大周和大燕都有吞并天下之心,可戎狄又并非是这两国的对手,想要吞下西凉,来与你们形成三国鼎立之势呢?”李之节问。 大燕九王爷轻笑医生:“还是那句话,大周会坐视邻国西凉强大与它形成三国鼎立之势吗?大周女帝雄心壮志,目标是一统天下!目前大周不能攻打燕国,是因为燕国在收复南燕……灭魏国之后,国力大增,大周不能冒然出手!” “且若是大周对燕国出手,那这场仗必定是旷日持久的!这……便会给戎狄和西凉两个弱国留出喘息时间,谁也不能保证西凉或是戎狄不会同燕国一般逆转局势。” “要想一统天下,大周应当做的……是吞并西凉、戎狄,最后灭燕!对燕国来说也是一样的,要做的是吞并西凉和戎狄,而后灭大周!”大燕九王爷说的十分坦诚。 李之节紧咬着牙关,弱国便是强国砧板上的鱼肉…… “所以,大燕九王爷今日引我前来,不会就是为了告诉……大燕和大周一样,都想要灭西凉吧?”李之节放下手中茶杯,故作轻松对大燕九王爷浅浅笑着。 “本王想给西凉指一条生路。”大燕九王爷慢条斯理开口,“西凉……对大燕称臣、纳贡,如此便可存国。” 李之节听到这话顿时怒火攻心,拍案而起,难见的脸上露出怒意:“九王爷好大的口气。” “炎王勿恼,本王此言并非是为了羞辱西凉,毕竟……曾经的燕国,便是这样过来的。”大燕九王爷声音徐徐,倒是让李之节怒火平息了不少。 “能存国,才有一线生机!也只有如此……西凉才能图来日。”大燕九王爷说着起身,朝着李之节长揖一拜,“炎王还是好好想想本王的话,当然了……若是西凉向大周称臣、纳贡也是一样的,但西凉的云破行可是与大周女帝有私仇的。” 大燕九王爷朝着李之节一礼,走至李之节的身边轻轻拍了拍李之节的肩膀,走出凉亭穿上鞋履,正欲款款离去,却又像是想起什么似的,停下步子。 他转过头来,搁着摇曳的薄纱,道:“听说……百姓舍弃耕种如今热衷于织翡翠锦,热衷于猎猛兽皮毛,西凉可要多谢大周的勋贵们喜欢这翡翠锦和西凉的兽皮,大周境内无织就翡翠锦的能力也没有西凉的兽皮,这可是让西凉发了一笔大财啊!” 李之节听到这家脊背挺直转头看向大燕九王爷,只觉大燕九王爷这话里有话,可不等他再问……大燕九王爷已经先行离开。 李之节闭上眼,耳边是炉火上茶水被煮沸的声音,只觉如今的西凉便如这茶壶,真真正正是被架在了火上。 那鬼面王爷,真的是……白家的人吗?这个消息是否可以利用? 很快,这一点就被李之节否定了,听说如今戎狄万全被这位鬼面王爷把控,有人想要见戎狄王没有这位鬼面王爷的允许,谁都见不到,名义上是保护戎狄王,实际上早已经将戎狄王架空。 若这为戎狄的鬼面王爷真的是大周白家的子嗣,那么……西凉的周围就真的是群狼环伺,危在旦夕了。 虽然大燕九王爷的话说得不错,当初大燕就是这么过来的,也只有存国才能图来日,可是当今天下的形势,与燕国那时已经大不相同。 大燕弱时,那时列国林立,相互牵制,相互掣肘,而今……列国都没了,只剩下大周、大燕和西凉,还有或许已经在大周囊中的戎狄,西凉如何在两个都有一统天下雄心的强国之中求存,求强国? 可李之节对大燕九王爷的话并未全然相信,毕竟……以大周如今的实力,若是戎狄已经是大周的囊中之物,大周如今应当让戎狄先行与西凉打,待西凉的兵力被削弱之后,便一举灭了西凉。 但是,眼下大周女帝白卿言却在帮着西凉拖延时间,这一点……李之节百思不得其解。 看来得派个人去查一下白家三子白卿琦,去南疆到底是做什么,只要弄清楚了这个……想来事情就明朗了。 大燕九王爷回到小院之中,不许任何人跟着,推门而入,瞧见萧容衍正立在桌几前练字,关了门,走至案几前对萧容衍长揖行礼:“主子,该说的都说了。” 萧容衍颔首,直起身看了眼自己的字:“就端看李之节想不想得明白……商人逐利的本性,被大周给利用妥当了,将来可是能不费吹灰之力灭西凉的。” “若是西凉女帝和炎王够聪明,就应当归顺我大燕。” 萧容衍听到这话,只笑不语。 · 元和初年七月二十九、三十,肖若海与白卿琦先后到达云京。 先一天到达的肖若海带着陈庆生一同来客栈见白卿琦,此时情况未明,白卿琦还未冒然以大周使臣的身份去见西凉女帝。 陈庆生看到白卿琦鬓边的白发,先是一怔,随即又是热泪盈眶。 白卿琦坐在胡椅上,手摩挲着座椅扶手,静静望着还在说事情来龙去脉的陈庆生。 陈庆生如今已经蓄了胡子,整个人看起来稳重不少。 “那日毫无征兆,几个大掌柜的回来正与凤年公子正在对账,宫里突然来了家里,说陛下请凤年公子入宫,可那日也并非是陛下同凤年公子说好,要入宫讲奇闻异事的日子,但来人拿着西凉宫中令牌,凤年公子让我照顾好几位掌柜,主持对账,便随西凉皇宫来的人离开了!” 陈庆生语速沉稳,交代白锦桐被下狱的事情:“到了夜里凤年公子还没有回来,我将对账的事情交给方大掌柜负责,带着厚礼前去了平日里与凤年公子交好的西凉皇亲贵族那里打听消息,但都是一头雾水一问三不知。” 第九百八十一章:正常不过 “三日前……小的又借着对账结束给西凉白大家族送红利的借口各府都走了一趟,但八大家族那边儿都是说,女帝承诺不会凤年公子在西凉的影响生意,至于公子如何得罪了女帝不得而知,不过想来西凉女帝已经将凤年公子关了这么些日子,应当用不了多久就会将凤年公子放出来,他们让小的不必担心便将小的打发了,小的无能……到现在都不知道凤年公子为何被下狱。” 白卿琦眉头紧皱,摇了摇头,手指有一下没一下敲着身旁桌几:“话不能这么说,你能打听到西凉的皇族勋贵都不知道西凉女帝为何将凤年公子下狱,这也算是一条线索了。” 来之前白卿言同白卿琦说过,这个陈庆生……在人脉方面天赋卓绝,三教九流……只要陈庆生更想要结交都能结交,且打探消息是一把好手。 陈庆生若是打听到西凉皇亲勋贵都不知道白锦桐为何被下狱,那想来……便是西凉女帝未曾对外透露过一个字。 陈庆生显得有些懊恼,大姑娘让他来跟着三姑娘,就是希望像这种关键的时候,他能够打探来可靠的消息,可是他竟然到现在连三姑娘因何入狱都打探不到。 陈庆生懊恼道:“银子也花了,关系也拖了,但到现在为止也见不到凤年公子,只打听到凤年公子被关在天牢之中,西凉女帝中间去探望过三次,小的连凤年公子受刑与否都没有能打探到!实在是惭愧。” 白卿琦沉住气,端起手边的茶杯,又问:“凤年公子在大周的生意,自入狱之后可是真的未曾受影响?” “果真未曾!”陈庆生老实回答,“起初,几个掌柜建议先关了铺子,可小的以为……开着铺子才能证明凤年公子问心无愧,且……一旦铺子出了问题,便表示凤年公子那里出了大问题,小的想着……若是西凉女帝未曾对铺子动手,想来……凤年公子那里不至于太艰难。” 已经在云京调查了一番的肖若海开口:“也说不准,毕竟……凤年公子从天凤国带来了造纸的技术,还有翡翠锦的制造技术,如今大周勋贵之间盛行翡翠锦,翡翠锦价格高昂且西凉的皮毛在大周的价格也是十分高昂,以往西凉耕种的百姓……能依靠粮食获利。” “可如今西凉百姓通过制造翡翠锦捕获猎物剥其皮毛交于凤年公子的商铺,再由凤年公子的商队运往大周,从大周获重利,曾也有人想从凤年公子的生意里分一杯羹,可大周那边和大燕那边儿还有天凤国那边,几个收翡翠锦和皮毛的大商人,只收凤年公子的货。” “而因天凤国的造纸技术先进造价又极低,燕国需要的数量极大,西凉几大世家贵族都在凤年公子这里出银子参与了造纸,征召百姓造纸,送往燕国获利!可以说凤年公子的商铺在这短短的时间内,能够渗透到西凉百姓的生计之中,即便是西凉女帝要难为凤年公子,也不能轻易的动凤年公子的商铺。” 白卿琦敲桌几的动作一顿,像是陡然抓住了其中关窍,如此他便明白锦桐在西凉是要做什么。 白锦桐参与到了西凉百姓的生计之中…… 是要以商道来若西凉,捏住西凉人口粮的命脉。 “凤年公子可还做粮食生意?”白卿琦问。 陈庆生颔首:“凤年公子将从大周和燕国收来的粮食,卖给西凉人……” 白卿琦脑中思路越发清晰,追问:“所获利润如何?” 陈庆生似是也想到了点儿什么,他望着白卿琦道:“凤年公子将粮食运分别运到天凤国和西凉,天凤国的粮食生意倒是赚的,但……西凉的粮食生意,是正正好可以收支平衡。” 肖若海之前便有所怀疑,此时已经能肯定三姑娘被抓,约莫就是因为这件事…… 白卿琦薄唇紧抿着,想来这位西凉女帝怕是也派人去调查过了,甚至想到了白锦桐要用这种方法来弱化西凉,所以才将锦桐抓了起来。 看来这位西凉女帝,读了买鹿制楚、买狐降代的故事,对白锦桐生了戒心。 肖若海望着陈庆生又问:“那么,其他生意呢?凤年公子高价收购翡翠锦和皮毛送往晋国的生意可曾获利?” 陈庆生看向肖若海连忙点头:“是赚的,而且是重利!” 肖若海转头,看向白卿琦,长揖一礼:“三公子,若海以为……凤年公子并无错处,毕竟……商人逐利,既然翡翠锦和皮毛,还有纸张可获得重利,凤年公子自然是想要更多的西凉百姓参与到其中,粮食价格低一些,百姓愿意花费更多的时间在翡翠锦和皮毛之上,凤年公子所得利润自然也就多了。” “是啊!商人逐利这是最正常不过的!”陈庆生道。 白卿琦点了点头看向陈庆生:“你们凤年公子肯定也是如此说的,否则……便不仅仅只是关押这么简单。只不过……如今西凉女帝将你们凤年公子关押的时间太久了,这西凉八大家族大约是见你们凤年公子在大狱之中,这商铺在你手中运转的仍然很好,他们利益未有丝毫损害,故而对八大家族来说你们凤年公子便显得可有可无,便不会去西凉女帝面前去为你们凤年公子争取。” 陈庆生面色一白,忙长揖向白卿琦告罪:“是小的考虑不周,还请三公子责罚。” “你是按照你们凤年公子命令行事,凤年公子不在之时你能将商铺运转的如此之好,可见能力非同寻常,是有功的!”白卿琦敲了一下面前的桌几,撩起直裰下摆,翘了二郎腿,端起茶杯,面色沉着冷肃道,“今日起……逐步将粮食的价格抬高,每日翻倍,其他做粮食生意的商人总会望风而动,总有西凉女帝着急的时候!再派个人回大周,传令即日起边关严查粮商出入,找个由头扣了尤其是往西凉方向!” 第九百八十二章:不可食 “公子……”陈庆生同白卿琦交实底,“凤年公子在西凉的生意做的如此顺风顺水,与西凉的八大家族有脱不开的关系,早在凤年公子让八大家族的人参与到这生意之中时边说了,翡翠锦、皮毛和纸张会给八大家族分利,可最重要的是要等到西凉农田无耕……百姓对粮食的需求旺盛之后,八大家族可以将屯粮以高价售粮,如此西凉百姓用翡翠锦、皮毛和纸张赚来的银子,便会不费吹灰之力进八大家族的口袋,就相当于西凉百姓如今忙忙碌碌,都是为八大家族在赚银子!” “所以八大家族都有屯粮,且屯粮数目不少,若是我们开始将粮食提价,八大家族必然也会开始售卖粮食,若是比我们低上那么一点点,我们的粮食可就没人买了。” “若是如此,我们继续将粮食价格翻倍,八大家族逐利……必然会继续跟的!将粮食提价,是为了让西凉女帝看到她抓了凤年的代价,从而逼着西凉女帝放凤年出来稳定粮食价格……”白卿琦语速平缓,“我们的目的在于救出凤年公子,让凤年公子回大周。” “是!”陈庆生连忙站起身行礼,“小的这就去传令安排!” 白卿琦站起身,端起身旁小几上的茶杯,语声冷肃:“别急,你派些人……将西凉缺粮,粮价大涨,大周百年城守将接到上命,即日起要扣了送往大周的粮食,待个把月后西凉国内粮食快要耗尽之时,大周便会举兵攻打西凉的消息……给大燕送一份儿。” 白卿琦垂眸喝了一口茶,将杯盖盖上,视线看向艳阳高照的窗外…… 八大家族都是逐利的,否则也不会和崔凤年“同流合污”,用这种几乎要把西凉百姓逼到死路的方式敛财。 逐利之人大都贪心,白卿琦也很贪心…… 虽说这次主要是来救锦桐的,而在他看来锦桐此次入狱是危急,却也是机会,他想要的是趁着次机会,将大燕拉下水。 这个消息送到大燕,无非是两种结果,燕国的商人不贪心……会趁此机会将粮食运过来,以西凉每日见涨的市价卖给西凉百姓谋利。 要么,就是燕人贪心,准备囤积粮食,等到西凉弹尽粮之时,再以高价卖给西凉。 不过白卿琦猜大燕那位九王爷,必定会给西凉供粮,哪怕是高价…… 因为大燕和戎狄签订了盟约在先,不能毁约又不能眼睁睁看着大周和戎狄灭了西凉,如此便会让大周更为强大,来日燕国想要一统天下难度就会更大。 所以,大燕一定会助西凉渡过难关,定然会准许燕国商人将粮食运往西凉,高价卖给西凉…… 届时,燕国粮食价格大涨,只要大周派商人前去大燕略高价收粮,为生计而奔波的百姓就会为利所动而卖粮,燕国商人见有利可图,为逐利……必会跟风高价在燕国收粮又以更高的价格卖给西凉。 如此,大燕为西凉提供大量的粮食,又从西凉处得到高额的财物来弱化西凉,使西凉断断续续吊着一口气,不能让西凉缓过神来,又不至于让大周用粮食掐住西凉的咽喉。 因为大燕最想要的,是让西凉拖过燕国和戎狄的三年盟约,届时便可以与戎狄、大周同分西凉。 此事一旦成了,对燕的策略就要改。 大周与戎狄定盟,掐住西凉的粮食,襄助戎狄的同时,派少量兵马与戎狄一同攻打西凉,如此西凉百姓更无法安心耕种……怕到头来白劳作一场,给敌军种了粮食,燕国为利也好……为使西凉能够苟延残喘也好,必会继续将粮食不断送往西凉。 等到大燕的粮食往西凉送的差不多,新的粮食又未曾接上之时,大周掉头攻燕,那么粮草辎重……便是燕国最大的软肋。 那个时候,戎狄和大周是盟友,且戎狄本身自己就缺粮,大周攻燕必是不能为大燕提供粮食,如此燕国这块儿最难啃的硬骨头,大周打下它便指日可待。 白卿琦在燕军之中待了两年,虽然未曾参与收复南燕之战,却参与了灭魏之战…… 他知道,燕国的粮食一向短缺,是在灭了魏国之后才稍有好转,燕国每次攻入一个城池最闲去检查的便是粮仓。 三年内,大燕先是缝灾,后又处于战乱之中,可以说扩张了土地得到了魏国的城池、人口和存粮之后,才缓了过来,可魏国曾经的大部分粮仓,却因粮食陈陈相因,致腐烂而不可食。 这主要是因为魏国当时的地理位置可谓是地利,少有战端,百姓安居乐业的缘故,所以存粮也就没有怎么动过的缘故。 燕国的灭魏之战打到今岁的四月份才算结束,燕国人心惶惶耕种者极少,可燕国却正好赶上了魏国五月份和六月份丰收,但……以魏国的粮食养整个大燕,还要给西凉粮食,一旦大周掉头来打燕国,燕国粮食……可就要吃紧了。 趁此机会,大周即便不能灭了大燕……也要将大燕打残!打得大燕再无能力同大周抗衡,如此一统之路将会容易许多。 白卿琦决定下了之后,迅速写了一封信,吩咐暗卫将信送回大都城给白卿言。 白卿琦到的头一日,西凉云京崔家所有粮食商铺的粮食价格陡然翻了三倍,百姓闻讯……纷纷转而去其他商铺购买粮食,同行听闻崔家商铺粮食陡然翻了三倍,一时间也是惶恐不安,猜测崔家商铺是不是掌握了什么要紧的消息他们还不知道,见来买粮食的西凉百姓越来越多,数目越来越大,有的粮食商铺干脆挂了牌子歇业一日,有的干脆跟风而动,也将粮食的价格翻了三倍。 粮食商铺齐齐涨价关门,百姓听闻也是慌了……此时又不知是谁放出风来,称明日粮食还要翻一翻。 一时间,家中没有多少存粮的百姓们惶恐不安,竟然匆匆去粮食店铺门口排队购买粮食。 第九百八十三章:屯粮 粮食店铺见来的百姓数目如此之多,纷纷效仿同行涨价,有的干脆直接将店铺门给关了,这下……百姓们更是慌张无措。 自从西凉百姓因为翡翠锦、皮毛和纸张富裕起来之后,耕地本就少的西凉百姓,便更不愿意费力去耕种,转而都去在翡翠锦、狩猎和造纸上下功夫,又因粮食的价格便宜而且供价还稳定,百姓便觉得耕种粮食收益不高,久而久之耕地便荒废了。 可就在这时,云京的粮食店铺突然涨价不说,又突然一个接一个的关门不对外售卖,粮食乃百姓的头等生计大事,百姓奔波可不就是为了温饱问题么,粮食涨价就如同掐住了西凉百姓的咽喉,这让百姓如何能不慌? · 已是深夜,明阳大殿内灯影幢幢,被赤金铜钩挂红珠两侧的碧色云雾纱帐随风清浅摇曳,西凉女帝坐在翠玉珠子穿成的珠帘之后批阅奏折,女帝将一头长发束于头顶,头戴玉冠,做男子装扮,可那眉目却美的浓烈,犹如在锦绣盛里绽放的牡丹花王,光艳摄人。 两位大臣跪于轻微晃动的珠帘之外,同西凉女帝禀报今日云京粮食陡然涨价引发的乱象,云破行强忍着咳嗽,面色凝重立在一旁始终不语。 西凉女帝得到消息时,反倒一副意料之中的模样,放下笔,端起茶杯,露出一小节白皙的皓腕,抬头朝着前来禀报消息的户部尚书和户部侍郎看去:“终于还是来了……” 只是可惜,她和朝廷的官员们察觉的稍微有些晚,崔恭行又抵死不承认。 但,古有一句话,叫做亡羊补牢。 越早发现这个问题,就越是能够及时补救,虽然这个窟窿已经很大了,总比一直看着它越来越大的好。 在上个月将崔恭行抓入大牢之后,西凉女帝便发布了一系列的诏令,鼓励农耕,可是收效甚微。 西凉女帝想下狠心收拾掉崔恭行的那些商铺,可如今西凉百姓可以说大多都以翡翠锦为生计,少数是依靠皮毛,而在西凉收购量最大的便是崔恭行的商铺。 若是冒然将崔恭行的商铺给关了,西凉没有这么大的商贾可以吞下百姓们每日都在造的翡翠锦,会断了百姓生路。 再者崔恭行是个聪明人,她的生意大……且还拉了西凉最有势力的八家族参与其中,虽说八大家族两族已经不成气候,可其余六族的视力不容小嘘。 这其中关系错综复杂不说,崔恭行此人在西凉勋贵和几大家族的帮扶之下,已经成为为西凉提供粮食的最大商贩,这也是西凉女帝迟迟没有杀崔恭行的原因,杀了崔恭行……西凉一半的百姓恐怕都要喝西北风。 从前轻商、贱商的西凉女帝,是因为崔恭行能为她讲晋国风情,和她游历列国还有出海时遇到的奇闻异事,崔恭行不轻贱女子,言语间更有男女平等这样的言语,十分得西凉女帝的心,所以……到后来,即便是西凉女帝未曾将崔恭行视为知己,也是视为一个可以说话的人。 没想到,就是这样一个人……竟然包藏祸心要害西凉。 果然就如同父亲说的那样,晋人……和燕人,都是最诡计多端的。 也是因为这些年西凉如同列国一般,太过轻贱商人,以至于从未将一个小小商人放在心上,没想到这商人竟然也能有如此大的能量,悄无声息中能弱一国。 在崔恭行被下狱的这段日子,不断的有八大家族来求情,后来还是得到了大周女帝的承诺,称不会去干涉崔恭行名下商铺生意影响八大家族收益,八大家族这才消停。 “明日,将朕之前命户部尚书从大燕运来的粮草,以正常市价售卖给百姓……”西凉女帝说完,又问云破行,“大将军以为,如此持续一段时间,可否将粮食的市价调整回来?” 云破行用力忍住咳嗽,转身朝着珠帘内的西凉女帝行礼之后道:“陛下,老臣以为……当务之急应当是放了崔凤年,崔凤年与八大世家利益盘根错节,这段时间因为未曾影响到八大家族的生意,一切都还好说,如今崔凤年的人提高粮食价格,就怕只是开始,若是还不放崔凤年,定然还有下一步举措,或许会是翡翠锦。” 西凉女帝抿住唇,漂亮而浓艳的眸子半垂着,语声带着几分笑意:“想不到,我西凉曾经叱咤风云的大将军,竟然也会惧怕八大家族。” “咳咳咳……”云破行在也忍不住咳了几声,又继续忍,忍得脸颊通红,“老臣不是怕,而是通过这件事,明白了这八大家族……懂得了藏势让步,并非如老臣和陛下所想的那般,拔擢寒素已经起了作用,可以与八大世家抗衡,还不是时候啊。” 西凉女帝不忍心云破行强撑着和她说话,示意身边伺候的太监给云破行赐座奉茶。 云破行接过茶杯喝了两口,轻咳两声,将咳嗽压了回去,接着道:“比如此次……若非八大世家被利益诱惑,遮住了满朝的视线,谁又知道本就少有农田的西凉,百姓竟纷纷舍弃耕种,都去织什么翡翠锦,去猎野物了!咳咳……咳咳咳……” 西凉女帝心寒的闭上眼。 云破行咳嗽严重,忙掏出帕子掩着唇,越发撕心裂肺。 “大将军快坐!”西凉女帝很是担忧云破行的身子,瞧见云破行实在撑不住坐下,西凉女帝这才缓缓开口,“国之利益,还不如他们赚银子重要!朕想……八大家族此次故意瞒报,是看重了这翡翠锦能够带来重利,更是看重了……翡翠锦之后,能用粮食能将百姓手中用翡翠锦赚来的银子,再次搜刮到他们的口袋里。” 良久,西凉女帝睁开眼:“若是朕料想的没有错,这八大家族的手中怕是有不少屯粮!八大家族等的就是粮价突然翻倍的这一天,又这么会在意一个崔恭行的死活。” 不是崔恭行这个商人本事大,而是八大家族太过贪。 第九百八十四章:座上宾 云破行颔首:“正是如此,若是朝廷将粮食按照平日里的价格卖出,怕是不等百姓买到手,八大家族便已经先行将粮食买走了,再高价卖出,白白便宜了八大家族,实惠到不了百姓手中,可若发放粮食到百姓手中,又恐怕助长了百姓们荒废耕地。” 西凉女帝拳头紧紧攥着,心中满是愤怒。 崔凤年……崔恭行!用一个利字,借八大家族的手……将整个西凉玩弄于股掌之中,虽然崔恭行不承认,可西凉女帝敢断定,她不是大燕的人,便是大周的人,为的就是用这样的方式拖垮西凉啊。 可八大家族这些见利忘义之徒,全然不顾家国大义,只顾着为自己敛财,甚至不考虑一下如今西凉已经在灭国的边缘,只想私利。 “朕,这就去见崔恭行!”西凉女帝无力道,“如今只有放崔恭行岀去,让崔恭行来稳定粮食价格,还得继续想办法来鼓励农耕,绝不能因为粮食被他人掐住喉咙。” “微臣愚见……”户部尚书突然开口,“倒认为此次的事情是个好事,百姓们知道了手中屋无粮,赚到的银钱会因为粮食价格的变动成为粮商的银子,便会明白粮食的重要性,定然会有百姓继续耕种的。” 云破行也跟着点了点头:“正是如此,如今西凉危如累卵,即便是陛下怀疑这崔凤年是大燕或是大周派来,乱我西凉的,早日未曾发现,如今倒是动不得了,只能慢慢来!” 慢慢来…… 大周、戎狄、大燕,这三个哪一个国,能容得西凉慢慢来? 西凉女帝的心里……却从未这么憋屈过。 自从坐上这个位置,她一心想要重现西凉往日辉煌,可这八大家族却如同附骨之疮,在整个西凉各方都有他们渗透盘踞的势力,不能轻易拔除。 西凉女帝只觉自己好似被一张无形的大网网住,不论怎么挣扎,都无法挣脱,甚至无法同八大家族真正意义上斗一个你死我活。 · 大狱之中。 所幸西凉女帝还念旧情,对白锦桐还算是照顾。 至少已经入狱这么久,白锦桐身上的衣裳还算干净整洁,牢房里的被褥还算干净,平日里吃食上也不曾怠慢不说,白锦桐想要个什么书和笔、墨,狱卒都给的很痛快。 今日白锦桐更是从来给她送饭的狱卒嘴里知道,今日粮价都涨了…… 白锦桐算了下时间,心中已经笃定,定然是长姐已经知道她被下狱的消息,派人来了西凉,且人已经与陈庆生碰面了。 以西凉的八大家族逐利的本性,绝不可能为了她一个崔凤年,在现在这个时候开始提高粮价。 毕竟现在还未曾到西凉百姓手中存粮耗尽的时候,八大家族可是为了利益连西凉这一个国都不顾了的,又怎么会为她“崔凤年”让自己的利益受损。 而,按照陈庆生的性子,定然是会将商铺经营的好好的,越是打探不到消息,他便越是小心谨慎,断不会做出这种冒然提高粮价的举动来。 除非是……陈庆生接到了谁的命令。 会是谁?难道柳先生回来了? 不……柳先生虽然是智者,但是曾与白锦桐有言在先,他是看在大伯白岐山的份儿上,所以愿意出山助白锦桐出海,作为白锦桐的向导,甚至可以任由白锦桐驱使,但……白锦桐若是出了危险,他老人家不会救,只会脚底抹油,毕竟还有孙子要养,不敢死。 那么就只能是长姐派来的人,可长姐派谁来能直接命令陈庆生?难不成……是二姐? 想到这里,白锦桐又不免担心,如今西凉百姓手中的存粮还未彻底消耗完,还是……长姐现在就要发兵戎狄了? 白锦桐的手心收紧,应当再等等的……哪怕再等一个月,都会更为稳妥一些。 听到有脚步声靠近,坐在方桌摇曳烛火旁的白锦桐拿起竹简,装作读书的模样,余光朝着牢房门口看去。 半晌之后,一身男子装扮的西凉女帝缓缓走了出来,她负手立在牢门口,望着镇定自若坐在黑漆方桌旁专注看竹简的白锦桐,轻轻踱了几步开口:“没想到这个时候,恭行还能沉得住看书。” 白锦桐唇角勾起,起身朝西凉女帝一拜:“不知陛下驾临,有失远迎。” 西凉女帝转头示意狱卒打开牢房的门,从牢房之外走了进来,视线落在黑漆放几上的竹简,笑着将竹简拿起来随意翻看,问道:“恭行啊……你还不打算与朕说实话吗?” 白锦桐又恭敬朝西凉女帝行礼:“陛下,恭行就只是一个商人,只知道如何逐利而已,是真的没有陛下说的那么多心思,且恭行的身世可查,陛下想来也派人去恭行的老家查过了,否则现在怕是也不能同恭行在这里说话。” 西凉女帝美艳的眉目笑意越发浓郁,摇曳烛火之下,如同盛开的锦绣繁华:“你来我西凉,与八大家族搅和在一起,又与八大家族的利益又捆绑在一起,稳扎稳打的,到不像是为自己逐利,倒像是帮着八大家逐利,这……可不符合商人本性啊!” “陛下,恭行初来西凉乍到,深觉西凉八大家族势力盘根错节,要想在西凉谋利,那……便必须拉上西凉的八大家族,虽说在西凉……恭行将利润都让给了八大家族,看似白忙活一场,可在西凉却有了人脉,能在大周、大燕和天凤国,可以出海……去那些岛国做生意,谋大利!” 白锦桐见西凉女帝点了点头,躲着步子绕她而行,含笑面对西凉女帝小步挪着恭敬转身,始终让自己以最为恭敬的姿势面对西凉女帝…… “再比如,在西凉……如今应当已经无人不知我崔凤年,崔凤年隔三差五便被西凉女帝召入宫中常坐长谈,这在西凉不是什么秘密,自然在各国也不会是什么秘密,那么崔凤年不论走到哪里,都会成为他国座上宾。” 第九百八十五章:不敢不孝 白锦桐笑了笑,谦卑道:“这一点……恭行还是同天下第一义商萧容衍取了取经。” 西凉女帝脚下步子一顿,视线望着从狭小高窗照射进来的月光,皎白之色下,尘埃飞舞,低声道:“朕……接触了你很长一段时间,甚至视你为友,觉得你藏的很深,与朕……有很多相似的地方,年纪不大……沉得住气,背后似乎还藏着秘密,令朕十分好奇。” 白锦桐连忙长揖,连声地称不敢。 西凉女帝闻言低笑一声。 “崔凤年,崔恭行……朕派人查了,的确有这么一个人,也的确说是出海做生意去了!”西凉女帝脸上的笑意缓缓沉了下来,她随手将竹简搁在方桌上,转而用冷肃的目光看着白锦桐:“可崔凤年……可是个男人!” 西凉女帝撩开衣衫下摆,在方桌前坐下,带着睥睨天下的气势,望着白锦桐:“恭行,已经到了今天这一步,你还不说实话吗?是打算……让朕在这牢里将你验明正身?” 白锦桐唇角勾起笑了笑,亦是撩开衣裳下摆在西凉女帝的对面坐下,眉目清明没有丝毫怯懦慌张,只道:“陛下既然知道了,恭行便也不满着陛下,同为女子……陛下当知道女子立世的艰辛,都是不得已而为之。” “那么,恭行……姓甚名谁,家住何处,可否明言?”西凉女帝定定望着敢于她平视的白锦桐。 “陛下,在下姓崔……名凤年,既然陛下派人去查过凤年,应当知道凤年的母亲早年差点儿惨遭休弃,若非生下了凤年这个儿子,我那父亲就要扶外面样的那外室为正房了!”白锦桐声音徐徐,“这……便是为何恭行明明女儿家,却要扮做男子的原因,后来嘛……自然是为了不让家中产业被族里占了去,再后来……便是为了出外行走方便。” 这个理由倒是能说的通,若是西凉女帝记得不错,晋朝男尊女卑最为严重,女子全然依附男子而活,很少会出类似大周女帝那样的巾帼人物。 可问题是,西凉女帝找来了崔家族人,那日西凉女帝专程派人将崔凤年接入宫,就是为了他们二人见上一面,可崔凤年不识崔家族人,崔家族人更是指认她并非崔凤年。 崔恭行……没有说实话啊! 但这话西凉女帝却没有当白锦桐的面说出来,西凉女帝就当相信了崔恭行的话……然后放她岀去,随后再派人留心崔恭行属下的来往行踪,再结实的墙也会透风,再结实的纸也包不住火。 “恭行,朕……给你一次机会,如今晋国已经改了大周,不如……你成为西凉人如何?”西凉女帝试探道。 “陛下,母亲的坟还在大周,恭行不敢不孝。”白锦桐婉拒。 西凉女帝点了点头:“好吧,就当是朕多心了,如今你被朕扣在这里这么久,外面粮食铺子便乱套了,的确是不能再将你留在这里了,朕已经派人去崔宅通知了你那个管家,此刻……马车已经在大牢外候着你了,去吧……” 白锦桐也没有矫情,站起身朝着西凉女帝长揖一礼:“恭行,多谢陛下!” 西凉女帝摆了摆手,见白锦桐随太监一同离开大狱,回头睨着黑漆方桌上白锦桐留下的竹简书籍,随手拿起来坐在灯下翻看了起来,慢条斯理开口道:“派人盯紧崔凤年,和崔凤年身边那几个得力的大掌柜。” “是!”跟随西凉女帝而来的太监长揖应声。 白锦桐身侧拳头紧紧攥着,克制着自己的步子从那泛着霉味和潮湿的大牢内出来,一跨出大狱的正门,迎面扑来的凉风里带着牢狱里不曾有的清新之感。 “凤年公子!”陈庆生一看到白锦桐出来,拎着直裰下摆迎了上去,含笑对送白锦桐出来的两位狱卒行礼,递上两个牛皮钱袋子,“辛苦!辛苦!这点儿小意思,请两位兄弟喝茶!” 狱卒掂了掂手中的钱袋子份量不轻,笑着揣进怀里,朝陈庆生笑道:“陈掌柜客气了!这段日子陈掌柜总来,可我们兄弟是真的得了上命不得透露崔公子的事情,还请陈掌柜海涵。” “哪里哪里!二位兄弟先忙,我先送我们家公子回去!”陈庆生只笑着拱手,而后扶住白锦桐的手肘,朝台阶下走去。 白锦桐垂眸看着台阶,一边往下走,一边问:“是你将粮食的价格提上来了?” “公子先上马车,我们回去再说……”陈庆生态度公谨,扶着白锦桐走下台阶,忙示意马夫将马凳端过来,低声叮嘱,“公子一会儿上马车,千万不要太过惊讶!” 白锦桐听陈庆生这么说,心头陡然一紧,颔首踩着马凳跨上马车…… 榆木裹铜的精致马车,四角悬灯,幔帘被掀开的那一瞬,白锦绣瞧见茶案对面的软垫上正坐着一气宇傲岸,风骨清隽的男子。 黄澄澄的暖光,从白锦绣挑起的幔帘外照射进来,落在男子墨青色长衫之上,偏偏将那男子英俊疏朗眉目隐没,他食指压住唇,对白锦桐做了一个悄声的动作。 这内敛而沉静的男子,在入目的一瞬,险些逼出了白锦桐的泪水。 白锦桐不敢犹疑进入马车内,跪坐于白卿琦对面,眼泪如同断线的珠子,竭力克制着自己的哭声。 马车外传来陈庆生的声音,他嘱咐车夫去前面牵马,他要亲自为公子驾马车,那马夫应了一声。 白卿琦瞧着一身男装跪坐于自己对面,英姿飒飒的白锦桐,含笑的眼眸发红,抬手摸了摸白锦桐的发顶:“锦桐……长大了,没想到三哥走了几年,锦桐已经能给长姐帮忙了。” “三哥……”白锦桐一开口便忍不住哭腔,她想到了长姐会派人来,猜测长姐或许会派二姐来,甚至是长姐自己为了救她涉险而来,却从未想过……她的三哥竟然活着回来,还来西凉救她了! 她以为三哥没了!她以为……她在也见不到三哥了! 第九百八十七章:抗衡 而前一阵子……看似八大家族受到了重创,实则……八大家族不过是以退为进,联合崔凤年这个商人,扰乱西凉。 等西凉大乱之后,八大家族便可以顺理成章将这罪过都推到西凉女帝的头上,称这是西凉女帝推行新政给西凉带来的再难,如此……便可理所当然将女帝拉下帝位。 可是八大家族会推举谁登上那个帝位? 炎王李之节? 最初就是炎王李之节拥护西凉女帝登基的,当初李之节没有趁乱登上地位,如今便不会。 白锦桐陡然想到了一个人:“三哥,西凉的先帝……可不仅仅只有西凉女帝女一个女儿。” 听说自从李天馥被李之节从晋国带回来之后,在西凉便一直安分守己,缩在宫中不出来,成日的守在太后身边,伺候太后和西凉女帝…… 而能让西凉女帝这样的人物不设防的,怕也只有这位一母同胞的妹妹,李天馥可以随意进出西凉女帝的书房,可以在女帝与朝中重臣探讨新政的举措的时候在一旁听着,然后将消息送到八大家族那里。 虽然西凉外患交迫,可对于八大家家族来说……西凉女帝的新政仍然对他们这些世族大家的利益迫害巨大,八大家族反对西凉女帝的新政,所以才会以这种方式让西凉陷入混乱之中,趁机推翻西凉女帝夺权。 估摸着八大家族心里对戎狄要攻打西凉,大周虎视眈眈有所忌惮,所以应当是想等李之节与大周签订盟约之后,但李之节未回云京之前动手。 白卿琦和白锦桐一对视,便明白了其中关窍,白锦桐冷静道:“三哥,得给长姐送个信回去!” 可如今白卿琦想的是,在这种情况下还能不能顺利将燕国拉下水。 若不能趁这个机会,除去燕国这个大周一统之路上的最大绊脚石,来日等拿下西凉、大周再回过头去出力燕国,这场仗就难打了。 白卿琦坐了下来,手肘担在扶手上静思:“这个消息得设法让西凉女帝知道!” 这个消息能促进西凉内乱的形成。 白锦桐知道这话不能她去说,她去说恐怕会被西凉女帝认为是别有用心,万一西凉女帝直接抖出是她说的,反倒连着八大家族一起得罪了。 “要是李之节在,只要稍微不着痕迹透露一点口风,李之节便会去同西凉女帝说,李之节的话……西凉女帝还是会重视的,但我的话……就不一定了。”白锦桐眉头紧皱。 白卿琦秘密进入西凉,其实手中还握有大周使节的符节和文书,白卿琦倒是可以入西凉皇宫提醒提醒这位西凉女帝,可仅仅如此还不够…… 白卿琦看向白锦桐:“你可知,这八大家族将存粮都放在了哪里?” “派陈庆生去查了,到现在只查出了五家的粮仓……”白锦桐道。 白卿琦手指在小几上点了点:“让陈庆生和肖若海一起去查,务必要将其他粮仓查出来,速度要快!” 肖若海曾经在白家军中时,查粮仓画地图就是一把好手,就算是放在白家军之中这方面能比得过肖若海的都是凤毛麟角。 陈庆生此人,又是三教九流的人和八大家族的仆从都能搭上话。 他们两人联手,查出其余几个粮仓不是什么大问题。 等肖若海和陈庆生查清楚了粮仓,白卿琦便已大周使节的身份入宫,对西凉女帝稍作提点,等西凉女士出手之后,他们再让人烧了八大家族的粮仓,等西凉彻底没有了粮,戎狄大周再向西凉开战,大燕绝不会坐视西凉就这么因为粮食……被掐住咽喉。 而戎狄得到西凉粮食没了的消息,也必定会尽快攻打西凉,如此……只要戎狄西凉打起来,整个战局的速度就会加快。 “还有一事!”白锦桐望着白卿琦,“西凉女帝在组建一支类似于白家军虎鹰营的军队,我曾经派人暗中跟随去送补给的队伍,去打探试探了一番,也算是巧了……我派去的这几个白家护卫之中,有一位是便是虎鹰营受伤之后退下来的老兵,他发现这西凉这支叫做火云军的军队训练方式,是按照我们虎鹰营的训练方式来的!” 这件事临走前,白卿言同白卿琦说过…… 白锦桐眉头紧皱:“之前一直没查出来,那日从大牢出来,我知道长姐的乳兄肖若海来了,便托付肖若海先去查,想着这件事儿要是能查出眉目来再同三哥说,可现在显然让肖若海去查粮仓的事情要紧,但虎鹰营的事情也不能放松,我倒是有一个新办法,不知道合不合适,还请三哥听听。” 白卿琦望着白锦桐,手心不免收紧,虎鹰营是他父亲创办,虎鹰营的人可以说是他们一个一个选的,虎鹰营的汉子都是站着死绝不跪着生的,他不相信虎鹰营之中会出现叛徒,为苟活而教授这些曾经残杀他们百姓的敌人。 他对着白锦桐点了点头:“你说……” “让肖若海去查粮仓的同时,让三哥身边的人去查火云军的事,不要害怕露马脚,三哥现在有大周使臣的身份,目下西凉还不敢给大周找不痛快,若是三哥身边的人能在肖若海查出粮仓之前,查出来这火云军便好是怎么回事儿最好!” “若是查不出来……三哥以大周使臣身份入宫面见西凉女帝之时,问一问这西凉女帝,看这是这训练火云军的人是曾经的白家军,三哥可以诈一诈这位西凉女帝,西凉女帝想要与大周盟约,便不敢不放人!”白锦桐眸色郑重,“因为如今的西凉,没有和大周抗衡的资本,西凉女帝抗衡不起……” 白卿琦心中一动,如此也可以掩饰白卿琦此次虽是大周使节却悄然入云京之事,让大周女帝以为……白卿琦刚刚回到大周,便即可前来云京,为的就是火云军之事。 白卿琦转头看向自家幼妹清明的眉目,心中不免感慨,幼妹长成…… 第九百八十八章:火云军 三妹锦桐,已不再是曾经那个在学堂上答不出先生问题,需要白卿琦打掩护的小姑娘了。 或许曾经的妹妹便是心中有谋算之人,只是有家中兄长和姐姐庇护,她乐得做被庇护的那个,后来白家逢难,便不得不长大。 不知为何,白卿琦倒是期待气见到小四白锦稚那日,不知道……白锦稚是否已经改了那风风火火的脾气,是否也如同白锦桐一般成长为可以襄助长姐的白家女儿郎。 两日后。 云京,安山客栈。 肖若海快马而来,马还未停稳便一跃下马,匆匆朝着客栈内跑去。 西凉女帝派人监视了崔府,白卿琦和肖若海为了方便便搬出了崔府,暂时在客栈居住。 脊背和胸前全都是汗的肖若海不敢耽误,径直朝着白卿琦所住的院子跑去。 陈庆生这两日按照正常生意流程行走,却有意偶遇或是巧遇八大家族管理生意的那几人,稍作打听,梳理出有用的消息,派人将消息传递给肖若海。 肖若海又通过地形和一般选择粮仓的规律,还有隐秘程度,加上陈庆生的消息来判断,两日之内便找到了八大家族的所有粮仓。 听说肖若海回来了,白卿琦坐不住迎到了院子门口,瞧见肖若海……白卿琦让人给肖若海备茶备点心。 “三公子!”肖若海气喘吁吁朝着白卿琦拱手。 “辛苦了,进屋说!”白卿琦拍了拍肖若海的肩甲,转身带肖若海朝屋内走去。 一进门,肖若海便将绘制好的地图递给白卿琦:“三公子,这是八大家藏粮食的地方,属下让人在这八处候着做好准备后静待时机,只要三公子一声令下,立刻可以烧毁。” 白家护卫端了茶上来递给肖若海,肖若海用衣袖擦了把额头上的汗,道谢后接过茶杯咕嘟咕嘟一饮而尽。 白卿琦看完肖若海绘制的详细地图,抬头镇定自若同肖若海道:“今日我便以大周使臣的身份进宫面见西凉女帝,既然八大家族将粮仓藏在城外,今夜烧完八大家族的粮仓之后,你带人先回秋山关。” “是!”肖若海领命。 “你好好歇一歇,吃点儿东西,还得辛苦你带着曾从白家军虎鹰营退下来的白家护卫,走一趟火云军的训练地。”白卿琦定定望着肖若海,“你再派人在通往火云军大营最快的路上设伏,若是在我进西凉皇宫之后,有人要去火云军大营报信,格杀勿论!一个都不允许放过去!” 肖若海颔首:“三公子放心!肖若海必不会放一人通过!” 当日,大周使臣已经抵达云京的消息着实让西凉女帝和八大家深感意外。 如今西凉上下最想的不就是想同大周签订盟约么,李之节那边儿还未又消息,这大周使臣却到了,不免让西凉朝廷猜测纷纷。 这位大周使臣的来头不一般,他是白家子嗣,大周女帝的堂弟,是曾经南疆一战杀西凉悍将无数的白家少年将军虎鹰营……白卿琦。 御医刚为云破行诊脉,云破行这是咳疾未愈,腰上的旧伤又复发了,御医告诫云破行要好好歇息,消息便传到了云府,云破行大感意外,那日大周女帝登基之时,白家军存活的几位少年将军都在当日回归大周的事情,西凉也是几日前才知道,谁知道后脚白卿琦便以大周使臣的身份到了。 是为什么呢? 若是为了定盟之事,西凉已经派遣炎王李之节去了大周啊。 云破行不敢耽误,双手撑着软榻边缘要站起来,第一次却没有站起来…… 老仆从看到连忙放下手中的茶壶去扶云破行:“大将军,您要什么吩咐老奴就是了,御医嘱咐了您要好好歇着!” 云破行扶着老仆从的手勉力站起身来,道:“更衣,我得入宫一趟!” “大将军……”老仆从满脸愁容,“您……您这还没喝药呢,二爷正在给您煎药,还得过一会儿才能煎好,您再歇一歇,等喝了药再走不迟!” “不了!拿官服……”云破行道。 换了官服,云破行已经咳得满头细汗,老仆从递上拐杖:“大将军,拄着拐杖您能轻松些。” 云破行唇瓣紧抿着,用帕子擦了擦自己的额头,不想服老,推开了老仆从递来的拐杖:“我还没老!” 他攥紧拳头疾步朝着府外走去,正要上马车,云破行的二儿子便端着药碗追了出来,将药碗高高举起递到云破行的面前:“阿耶……阿耶!阿耶……您喝了药再走!” 已经跨上马凳的云破行端起药碗,咕嘟咕嘟一口饮尽,皱着眉头将药碗递给儿子,这才弯腰坐进马车里。 云破行坐在马车内,想到了自己只身去大周赴死的嫡长孙,得知白卿言并未要自己孙儿的命,云破行又高兴,又心酸…… 若是孙儿死在大周,那么大周就彻底没有了攻打西凉的口实。 他只能期望,此次这位大周使臣白卿琦入西凉是来和谈的,哪怕要了他云破行的命都行,西凉是真的打不起了! 然而,当云破行驱车赶到皇宫求见时,西凉女帝身边的大太监却将云破行拦在殿外,让他稍后,因为这位大周使臣要单独见西凉女帝。 知道云破行腰上的旧伤犯了,女帝身边的大太监让人给云破行端来的椅子,让云破行坐在外面候着。 可云破行却如做针毡。 殿内。 因祖母仙逝还在孝期,白卿琦的衣着极为素雅,他跪坐在西凉女帝下首的位置,一身傲骨,气质从容沉稳,眉目疏朗,五官精致而挺拔,哪怕是他鬓边生了华发,也丝毫不影响他俊美的容颜。 他语声徐徐同西凉女帝说起西凉的火云军之事,话音一落转,而看向西凉女帝。 西凉女帝手心微微收紧,可那双明艳逼人的双眸却依旧含笑,不动声色望着白卿琦:“听说贵使是在大周女帝登基那日才回到大周的,想来……来西凉的日子并不长,如何知道火云军之事。” 第九百八十九章:措手不及 “既然,女帝知道外臣是在大周女帝登基那日才回到大周的,就没有想过……外臣未回大周之前的这些日子,或许会在西凉吗?” 白卿琦平淡的视线亦是看向大周女帝,明明看起来是个淡漠又冷情的人…… 可即便他话锋锐利并不客气,但或许因为那张温其如玉的面容和从容的气魄,依旧让人觉得此人风度翩然。 西凉女帝手心略微收紧,装作一副平静的模样,笑容更深:“贵使倒是坦诚。” 白卿琦浅浅朝着西凉女帝颔首:“外臣也不是有意为难陛下,也并非舍不得白家军虎鹰营的训练方式外传,只是……白家军绝不允许同袍被强行扣在他国!白家军一向护短,还望陛下能够理解!若是误会……派人带着外臣的下属去火云军训练之地找一找,若是真的没有,外臣和大周女帝都会记住西凉女帝这份人情。” 西凉女帝心中清楚,火云军大营的位置白卿琦刚才说得准确无误,想来早已经调查过了,如今前来就是找一个名正言顺将人要回去的借口罢了。 白卿琦刚刚折返大周,不等李之节与大周签订盟约,便以使臣的身份悄然入了云京,或许……就是为了此事。 “自然了,若是西凉女帝不允许,这也在情理之中。”白卿琦唇角似勾起了极为清浅的笑容,“外臣不是不能理解,但难免也会……记住。” 这就是威胁了。 西凉女帝想起曾经秋山关与晋国签订的盟约,顿感耻辱。 国弱,没有与强国讨价还价的余地。 她突然想起李之节从秋山关拿着议和盟约回来,曾言这个白卿言说……屈膝求和就要拿出求人的态度,不要在胜者面前摆什么姿态,弱者……没有这个资格!她还说若西凉亡国世上不存,还哪来的脸面和底气,谈什么辱不辱的话来! 弱国,是没有这个底气和脸面,同强国谈什么耻辱。 可今日之耻,她记住了,西凉这个烂摊子……她一定要撑起来,她一定要让西凉重新回到强国之列,强到能与大周和大燕争雄,与他们共逐中原。 西凉女帝撑着笑意,颔首道:“既然贵使不放心,派个人走一趟也并非不可以。” 白卿琦朝西凉女帝行礼:“外臣带来的人如今正在国外候着,劳烦陛下即刻便遣人带他们走一趟,如此外臣才能安心。” 得寸进尺…… 然而,西凉式微,她毫无办法颔首,只能转头同身边的太监道:“去告诉云将军,带随大周使臣的人走一趟火云军大营,让大周使臣的人瞧瞧……咱们火云军里,到底有没有白家军的人,好让大周使臣安心。” 西凉女帝含笑望向白卿琦,白卿琦从容挺直腰脊,颔首向西凉女帝致谢。 “是……”小太监应声退出宫殿。 宫殿外,云破行听完小太监的传话,立时就明白了西凉女帝的意思。 他没想到这白卿琦才刚来西凉,便已经知道了火云军,他抿了抿唇,抬手示意小太监靠近,低声在小太监耳边道:“去传令李将军,迅速前往火云军大营,绝对不能让人看到云岚……” “是!”那小太监立刻小跑离开。 云破行瞧见小太监跑远,这才不紧不慢吩咐身边的禁军:“你去一趟云府,就说是我的命令……让云府的二爷亲自带着大周使臣去一趟火云军大营。” “是!” 云破行转而看向那雕花木门紧闭的大殿,心中不免觉得沉重。 大殿内。 白卿琦再次对西凉女帝一礼,道:“陛下投之以桃,大周自然报之以李,有一事说与陛下听一听,但绝无坏西凉朝廷之意……” “贵使请讲!”西凉女帝正色看向白卿琦。 “西凉炎王前往大周,以厚礼……欲与大周签订盟约,可我大周女帝之所以迟迟未曾答应,是因……曾经西凉八大家族曾遣人秘密入晋求见太子,想与晋国定盟,在西凉推举新帝登基,请求晋国助西凉一臂之力,可恰巧那时事情还未定下,便出了梁王生乱之事!” 西凉女帝眉目清明望着白卿琦,似在判断白卿琦话的真假。 “陛下应当是知道,我大周女帝未曾登基之前,晋国太子凡事必与我大周女帝商议,故而……这才是我大周担忧,迟迟不能与西凉定盟的缘由!”白卿琦望着目光平静毫无波澜的西凉女帝,接着道,“大周女帝此次遣外臣入西凉云京,给了外臣可自行决定……是否定盟之权,所以外臣到了云京之后,未曾及时请见,是在考虑……女帝能否真正把控住西凉。” “即便是西凉这帝位有变……”西凉女帝唇角勾起,“不论何人登上西凉帝位,必然都是十分急迫地想与大周定盟,难不成……大周女帝,是害怕若西凉有变……朕这个西凉皇帝许诺割让的城池,会被继任皇帝收回不成?贵使这话……大有挑拨朕与八大家族关系之意。” 西凉女帝像是突然想到什么似的,眉头抬了抬:“又或者,贵使将此事告知于朕,是为了让朕与八大家族斗起来,引我西凉朝廷内乱?” 白卿琦浅浅含笑,直起腰脊朝着西凉女帝一拜:“女帝慧眼如炬。” 西凉女帝没有想到白卿琦竟然就这么轻而易举承认了,坦诚的……简直出乎她的意料。 或许……这就是因为大周强国,所以他不惧西凉,更不惧她这个女帝。 “那么贵使此番,出现在这西凉皇庭之中,是要与西凉定盟,还是……只为挑拨西凉朝廷内乱?”西凉女帝又问。 “自然是若能挑拨西凉朝廷内乱,便用不着定盟了,若是挑拨不了……那便定个日子,与贵过主持和谈之事的使臣商议和谈之事。”白卿琦道。 “贵使……还真是坦诚的让朕措手不及!”西凉女帝笑着道,“定盟之事,宜早不宜晚,先请贵使回驿馆歇息,朕即刻安排议和大臣与贵使商议议和之事。” 第九百九十章:报仇 白卿琦颔首,刚准备起身行礼告辞,就听西凉女帝问道:“既然贵使意图挑拨西凉朝廷内乱,可否告知……你原本预备告诉朕,八大家族想要推举何人为帝?难不成……是远在大周的炎王李之节吗?” 白卿琦浅笑道:“西凉先帝的骨肉,可并非只有陛下一人,若是要将陛下拉下皇位,推平阳公主自然是情理之中的事情,陛下若追问……外臣自然会说平阳公主。” 西凉女帝唇角勾起极浅的笑意,点了点头。 望着白卿琦的背影离开大殿,西凉女帝脸上的笑容终于还是沉了下来。 白卿琦越是这样坦然承认他是来挑拨的,西凉女帝心中便越是疑窦丛生。 云破行与从大殿之中出来的白卿琦打了一个照面,看到白卿琦云破行手心收紧,缓缓从座椅上站起身来。 虽然未穿戎装,可云破行身上的威严却没有丝毫减少,那是军人铁血百炼成钢,在尸山血海里淬炼出的威武之气,即便因为病痛腰身略显佝偻,也无法掩藏。 白卿琦的视线落在云破行身上,几年未见……云破行相比之前在战场之上苍老了不少,或许对云破行而言,战场……要比这云诡波谲的云京,更为合适,在这里……云破行身为西凉的世族大臣,既八大姓氏之一出身,又是西凉女帝新法的拥护者。 云破行夹在八大家族和西凉女帝之间,小心翼翼拿捏着两方的分寸,这比起他在战场之上舍命拼杀,路……更为如履薄冰。 于白卿琦来说,他与云破行是私仇,恨云破行战场上的卑劣手段,尤其是小十七之事……白卿琦恨不能将这云破行剥皮拆骨。 可于西凉来说……云破行是个忠臣,虽然称不上是千仞无枝,在西凉是他用自己年迈的身躯撑着西凉女帝腰,让西凉女帝能够挺直脊梁。 忠臣之路上,云破行足以得到白卿琦的敬重,他眼底无法掩藏恨意,但还是朝云破行一礼。 云破行略感意外,错愕间还未来得及还礼,就见白卿琦已直起身随小太监朝高阶之下走去。 他以为以白家对自己的恨意,这白卿琦应当恨不得将他生吞活剥了才是,瞧着他的眼神分明也是这般的,他还以为白卿琦即便不能在这西凉皇宫对他出手,或是怒骂,至少也是将他视如空气。 他怎么都未曾想到,白家这南疆战场之上存活下来的子嗣,即便大周如今有着绝对的优势,完全有这个资本和资格对他动手,也还保持着自己的风度。 相比较自己曾经对白家子嗣所为,尤其是……那个白家的十七子,日日盘踞在心头的愧疚,没有一刻比此时更让他揪心。 云破行拳头一紧,向前追了两步,高声道:“白将军,白家十七子之事,云破行……在这里,告罪了!” 云破行说着,长揖朝白卿琦告罪,因腰上发作险些摔倒,幸亏被眼疾手快的西凉禁军扶住。 云破行的声音从背后传来,白卿琦并未回头,他手心收紧…… 小十七的仇,并非一句告罪便可以烟消云散的,祖父和叔伯、父亲的仇……小十七的仇,白卿琦要在战场之上堂堂正正的报回来,只有如此才能告慰小十七和祖父他们的在天之灵。 云破行目送白卿琦走远消失在视线之中,这才转过身来,同大殿门前的太监道:“禀报陛下一声,老臣求见!” “大将军,陛下已经去后宫见平阳公主了。”小太监毕恭毕敬说道,“陛下说了,让奴才先请云将军在殿内歇息。” 云破行心中略有不安,这女帝刚见过大周使臣便去见平阳公主,难不成这白卿琦还同陛下说了平阳公主什么? 不等云破行跨入大殿,就见两队腰间佩剑的禁军匆匆朝后宫的方向小跑而去,他陡然觉着情况不对,心头如被乌云盖顶。 “大将军,请……”小太监毕恭毕敬请云破行入内。 云破行眉头紧皱,抬脚跨入大殿之中。 · 李天馥的怀香宫毗邻芬香馥郁的兰花苑,兰花苑中种植着各色名贵的兰花,每每风过……幽香便会随风飘入李天馥的怀香宫中,怀香宫亦是因此得名。 许是正午的关系,骄阳下兰花被烤灼的香气越发浓郁,如同被酿过已然发酵的浓厚醇香,随风入殿,熏得人昏昏欲醉。 人人都知道李天馥与西凉女帝一母同胞,十分受宠,端看这怀香宫的奢华便能明白此言非虚。 李天馥遣走了宫婢和太监,一人独处寝宫内,抱着陆天卓的旧衣贴在脸上,默默垂泪。 很快了,很快……她便能坐上帝位,为陆天卓报仇! 李天馥吸了吸鼻子,又将陆天卓的衣裳搁在窗上,用手小心翼翼将衣裳抚平,喉头酸胀难忍,低声道:“就快了,我一定会……杀了白卿言,灭了白卿言的大周国,为你报仇!” 听到珍珠帘子被人挑开发出的轻微响动,李天馥连忙扯过薄被将陆天卓的衣裳盖住,高声训斥:“不是说了让你们在殿外伺候,哪个狗胆包天敢闯进来?!” 李天馥隔着水色的云锦纱,隐约看到有人挑开自楠木横梁上垂下的一道道轻纱垂帷,朝她走来,全然未曾因她的呵斥而止步。 李天馥手摸入绣着摩羯花纹的枕下,握住了她一直搁在枕头下……陆天卓送她的那把匕首。 直到她看清楚西凉女帝隐约的轮廓,李天馥才松开匕首,站起身唤道:“阿姐?” 最后一层云锦纱被挑开,西凉女帝只深深看了李天馥一眼,便抬脚朝李天馥的床边走去…… 女帝在李天馥的床边坐下,李天馥紧张的瞧了眼被锦被盖住的地方,一如往常般露出娇俏的笑意:“真的是阿姐,阿姐你怎么这个时候过来了?不是说在前面见大周使臣吗?” 西凉女帝侧目看着那只乱了一头的锦被,又瞧了眼李天馥……她的妹妹还是记忆中那副看似天真无邪,又带着几分娇俏的模样。 第九百九十一章:不男不女 不论如何西凉女帝也不能相信她唯一的妹妹,这世间最愿意信任的人,会和八大家族联合要将她拉下皇位。 她转头凝视着被李天馥拉开了一半的锦被,低声唤李天馥的乳名:“娇娇,阿姐有话问你……” 李天馥的手心收紧,轻快应声:“阿姐想问什么尽管问就是了!” 西凉女帝唇角勾起笑了笑,伸手将锦被揭开看了眼,看到陆天卓旧时的衣裳她闭了闭眼,又将锦被放下,好似什么都没有看到似的,转而瞅着笑意已不如刚才那么自然的李天馥,尽量让自己语气显得平静:“娇娇,你想要这个帝位?” 李天馥听到女帝如此说,脸上的笑意渐渐沉了下来:“阿姐你都知道了……” 果然如此,西凉女帝的心顿时沉了不少,大周的使臣白卿琦的确没有无的放矢。 “自小,娇娇想要什么,阿姐都会竭力满足,因为你是我唯一的妹妹,这个帝位……你想要阿姐并非不能给!可如今的西凉,内……政局不稳,外……群狼环伺,若是这个皇位交给你来坐,娇娇可已胸有成竹能够把控局面?又要用什么样的手段去把控局面?”西凉女帝缓缓开口问。 李天馥唇角勾起低笑一声:“阿姐这话说得……好似我能说出如何把控局面,就会心甘情愿将皇位让给我一般。” “是,只要你能把控局面,只要你有乾坤手段解西凉危急,只要你能不让你自己成为八大家族的傀儡,你便比阿姐强,这个皇位你来做,阿姐没有半分怨言。”西凉女帝坦然直言,皆发自肺腑。 李天馥的笑容一僵:“阿姐话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即便是阿姐……如今有乾坤手段能解西凉危急吗?阿姐这不过是一个话说的漂亮的伪君子罢了。” “你真的以为,阿姐真的愿意坐这个皇位吗?”西凉女帝露出疲惫之色,“握住权柄之时是畅快的,可随之而来的责任担子,如同山一般沉重,想想曾经的阿耶……在阿耶还未曾登基之前,虽然疲惫可大多数时候还能在阿耶脸上看到笑颜,可后来……” 后来,她便在也无法从阿耶的脸上看到笑容,每每和阿耶在一起,听到的都是阿耶沉重的叹息,即便是一家人凑在一起,阿耶脸上有短暂的笑意,但很快也会被叹息和紧皱的眉头取代。 阿耶为如同藤蔓依附攀爬在西凉这棵参天巨树上的八大家族发愁,八大家族的藤蔓牢牢缠绕在西凉树干之上,无法轻易剔除! 阿耶也为西凉耕地太少,想拓土强国而发愁,为无法匹敌耕地最为肥沃的晋国发愁。 再后来……阿耶的笑容便只存在于她的记忆中,如今阿耶人已去,可阿耶留在她心中的模样却只剩下眉头紧皱的模样。 从最开始,她便认为这皇位……会夺走人的快乐,所以她不愿意要,可阿娘说这是她作为西凉嫡出公主的责任,说她是被阿耶抱在怀里从小以奏折为启蒙的皇长女,她就应该挑起阿耶肩上的担子,撑起西凉。 也只有她坐上这个位置,才能保护阿娘和娇娇不会受欺负。 所以这个皇位,她坐了。 而到如今,八大家族蔓草难除,强国欺压外患交迫,可最然她心寒的……还是这个唯一的妹妹,竟然要伙同西凉八大家族将她拉下皇位,她们是亲姐妹! “你要这个皇位,若是为了想握住高高在上的权力,阿姐告诉你……坐上这个位置,你才会体会其中艰辛,处处被掣肘,处处被牵制,连自由都没有……”西凉女帝语声徐徐,希望能劝动自己的妹妹。 “这个位置娇娇没坐过,怎知阿姐是不是在骗娇娇?”李天馥挺直后脊,似乎已经不再怕西凉女帝。 她与八大家族准备到了今日,就差最后一击,她还会怕吗? “阿姐今日来示弱,应当是已经知道回天乏术了吧!”李天馥唇角勾起笑意,娇艳的如同晨光中初次绽开的牡丹,“若非阿姐非要推行新政,与八大家族为难……弄得西凉内乱,娇娇也没有这个机会,看到阿姐对娇娇示弱的一天。” 西凉女帝闭了闭眼,又问:“你老实回答朕,要这个皇位……是因为不满朕的新政,还是……还是因为想要发兵与大周鱼死网破,给这个太监报仇?” 话音一落,西凉女帝一把掀开锦被,将陆天卓旧时的衣裳扫落地上,语声暴怒。 李天馥看到陆天卓的衣裳被扫落,脸色笑容亦是沉了下来,她弯腰捡起陆天卓的衣裳抱在怀中满目愤恨看向西凉女帝:“我就是要为陆天卓报仇!若非你和母后非要让我嫁去晋国,陆天卓怎么会同我去晋国?!怎么会丧命!我要整个西凉都帮我为陆天卓复仇!” 西凉女帝被李天馥的话激怒,起身扬手一个耳光打得李天馥跌到在地,一张脸火辣辣的疼。 “李天馥!你是西凉的公主!从小锦衣玉食是百姓给你的!你即便是要反我,为了百姓,为了朝局稳定!我和阿耶都会欣慰!至少……你在承担你的责任!”西凉女帝发红的眸子盯着李天馥怀里的衣裳,“可你……居然是为了一个太监!为了一个死透的太监你不顾祖宗基业,连整个西凉的百姓都不顾了!你配为西凉公主吗?” 李天馥嘴角尝到了腥味,她低低笑了一声,转头看向怒火中烧的西凉女帝,用手背擦去唇角鲜血:“什么百姓,什么朝局!什么责任!什么担当!阿姐……那都是母后说出来哄着我们当她手中棋子的!让我嫁去晋国……说什么生下晋国未来的储君,晋国就有我们西凉一半!” 李天馥抱着陆天卓的衣裳,目光直视西凉女帝,纤细的手臂撑起自己的身子,那视线如同毒蛇一般狠辣,带着让人毛骨悚然的恶意,冷笑高声道:“再看看你……听母后的话做一身男子打扮,不男不女!” 第九百九十二章:沉疴下猛药 “你以为你穿上男装,朝臣就会把你看做皇帝……当做男人了吗?”李天馥发出轻蔑的嗤笑,“永远不会的……” 西凉女帝双手颤抖,又是一耳光狠狠打在李天馥的脸上,这一次……李天馥向后踉跄了两步却没有倒下,她用怨毒的眼神望着西凉女帝:“如今八大家族联合,很快……这西凉就要易主了,希望那个时候……阿姐还能用如此气势打我!” 西凉女帝脸上血色褪去,整个人犹如置身于寒冬腊月的湖水之中,凉的彻底。 半晌,西凉女帝抬眼看向自己的胞妹,语声比她此时的感受更为寒冷:“来人……” 很快,怀香宫的殿门猛然被撞开,带着热浪和浓郁香气的风陡然涌入,殿内层层叠叠的云锦纱猛然被风撩起,半透薄纱胡乱摇曳的尽头……站着相对而立的西凉女帝和李天馥。 李天馥看了眼西凉女帝,几乎是慢了半拍才缓慢转头,从被风搞搞抛起在两侧飞扬的纱帐中,她瞧见两排戎装佩剑的禁军大步跨了进来,气场凌厉朝着她们的方向走来,脸色大变。 再回头……只见自家阿姐已经不愿意再同她说什么,只垂着眸子转身,抬脚走向那层层飞扬深深浅浅的水色纱幔之中,与疾步而来的两排禁军擦肩,头也不回。 “阿姐!”李天馥惊恐之下下意识唤了一声西凉女帝。 西凉女帝脚下步子一顿,拳头紧紧攥住,眼眶湿红……目光有些许犹疑。 那被风灌起的纱帐缓缓落下,内室里传来李天馥的怒喝声,和禁军捉拿李天馥铠甲摩擦之声,西凉女帝再抬眼,泪水从眼角滑下,可眼神中已经没有了任何犹疑,抬手撩开云锦纱,跨出怀香宫。 一直守在怀香宫门外手里捧着圣旨的小太监,见西凉女帝独自一人出来,恭敬行礼,待西凉女帝离开之后,小太监双手高高捧着圣旨跨进了怀香宫。 · 云破行人在大殿之内灯了许久,凝视着大殿两侧摇曳的青铜鸾鸟灯,心里越发没底。 不多时,面色深沉的西凉女帝跨入大殿,云破行忙扶着桌几欲艰难起身,西凉女帝对云破行摆了摆手:“大将军不必多礼,坐吧……朕有话要同大将军说。” 云破行实在是腰疼难忍,便点了点头,顺从的坐下。 “大将军满肚子的疑惑吧?”西凉女帝就立在云破行对面,神色凝重开口,“八大家族与商人崔凤年勾结,意图……引西凉大乱,将此乱推到新政头上,将朕……拉下皇位,拥立平阳公主为帝。” 云破行惊得睁大了眼:“什么?!” 云破行也是八大家族之一的云家人,可是他一点儿风声都没有听到。 西凉女帝转过头来看向云破行:“刚才我去了怀香宫,平阳公主已经承认了……” 云破行喉头发紧,半晌说不出话来,只直愣愣望着西凉女帝,他承认新政是有些问题……可哪一国的朝政不是在错误之中更正的,新政是伤害到了八大家族的利益,可不破不立,如今西凉已经危如累卵,若是不大刀阔斧的改制图强,不是被大周吞了,就是被大燕吞了,甚至会被戎狄吞了! 国若是都没有了,依靠着西凉的八大家族,还如何能存续?他们这是要往死路上走吗? 皮之不存,毛将焉附的道理,八大家族为何就不明白! 如今牺牲小小的家族利益,换来它日西凉的强大,还愁八大家族没有利益可得? 西凉女帝垂下眸子,虽然极力克制却还是露出难过的情绪来:“她是……朕最信任的胞妹,若是她是因为反对朕的新政,觉着真的新政对西凉不利,有想法强大西凉,她要将朕拉下皇位她来坐,朕……会高兴,可如今她……” 西凉女帝闭了闭眼:“她为了给一个太监复仇,竟然要拉上整个西凉,她坐上这个位置……是为了同大周开战!是要亡国啊!哪怕……她是要为阿耶向大周白家复仇,朕……”她也不会这么难过。 此事云破行知道,李天馥回来之后,便曾在西凉女帝面前跪求了一天一夜,请求西凉女帝发兵攻打晋国,说晋国欺人太甚。 但李之节同云破行说过,李天馥疯了……她为了一个太监不管不顾,要同晋国开战,甚至在和晋国太子的婚宴上刺杀白卿言,这才被李之节带了回来。 可云破行没有想到李天馥会疯到这个程度,竟然要将如此疼爱她的姐姐拉下帝位,就为了让整个西凉同大周开战。 然而,此时与大周开战无异于以卵击石。 云破行明白这个道理,西凉八大家族能人辈出……必然也明白这个道理,恐怕他们是为了扶一个傀儡上位,平阳公主根本就是被骗了。 半晌,西凉女帝开口:“不能再犹豫了,再拖下去,必然会让西凉大乱,届时……不必等戎狄和大周、大燕来攻,西凉内乱便会让西凉分泵瓦解!” 西凉女帝下定了决心,心中全都是狠意:“哪怕……让我青史留恶名,八大家族的人也是留不得了!” “陛下!”云破行明白西凉女帝想要做什么,惊得挺直疼痛的腰脊,“八大家族势力盘根错节,不是杀一些人就能解决的事情!” “八大家族钻了新政扶持商人的空子,鼓励百姓将精力全都用在翡翠锦、皮毛和造纸术上,西凉本就少有的良田无人耕种,八大家族企图用粮食谋利的同时乱我西凉,若是再等下去……百姓就要喝西北风了!”西凉女帝语声沉着,透着股子杀伐决断的狠劲儿,“沉疴下猛药,今日之事,云将军同意也好,不同意也罢,朕……都要做了!” “陛下!”云破行心中不免慌乱,“如此或许会让云京大乱啊!” “八大家族既然想要扶持一个傀儡皇帝,朕……又为何不能在八大家族之中扶持朕的傀儡,杀了那批不听话的,留下那些听话的……臣服的!又有何不可!” 第九百九十三章:肘腋之患 “咳咳咳……”云破行急得咳嗽不止,“如此凌厉手段,将来恐会反噬啊!咳咳咳咳!” “我的大将军啊!”西凉女帝转而看向云破行,语声淡漠,眉目深沉,眼底里全是荒凉,“再这么下去,西凉还有将来吗?只要西凉能存,将来不论如何反噬,就是让朕下地狱……朕也算是对得起西凉臣民,对得起父皇,对得起祖宗了!” 西凉女帝不再迟疑,下令太医院所有太乙前往寿安宫,太后身体大恙……请太后母家八大家族之一的翟家速速入宫。 西凉女帝知道,若是太后不行了,翟家人纷纷入宫,八大家族定然会坐不住跟着入宫探视。 她已经下令不许平阳公主被抓的消息外传,只要八大家族的人一入宫……便不要想岀去了。 云破行没吭声,从来没有如此胆战心惊过…… 如今已经风雨飘摇的西凉,国都云京却正在酝酿一场新的风暴,这位登基几年致力于推行新政的女帝,终于要对肘腋之患下手。 · 云破行的二儿子云凌志接到宫中传来的命令,带人快马赶到宫门口,请肖若海等一众人随他一同前往火云军大营。 云凌志猜到父亲敢让他带大周使臣的人去火云军大营,应当是已经做好了准备,他只需要稍微拖慢一点时间,带着他们绕一绕路,给大营将云岚带走的时间便够了。 肖若海身边带着的白家护卫,便是曾经受伤之后从虎鹰营退下来的兄弟,只要在火云军走上一圈,若有白家军的人定然能认出来。 毕竟虎鹰营是白家军的猛箭,统共也就那么多…… 若是训练虎鹰营的是白家的少年将军,那更不用说了,必定都认识。 肖若海带人骑马随云凌志一路前往火云军大营,走到山间小路的三叉路口,见云凌志似乎想带着他们绕路,肖若海勒马。 云凌志调转马头,笑着同肖若海拱了拱手:“大人可是累了想要歇歇?” “倒并非累了……”肖若海唇角勾起浅浅的笑意,用手中乌金马鞭指了指最右侧那条路,“云大人怕是带错了路,应当走这边更近些。” 云凌志心中警铃大作,他只接到父亲的命令,让带着大周使臣的人去火云军大营,却不知道……这大周人已经摸清楚了火云军所在的位置。 云凌志心中咯噔一声,猜测这大周人会不会已经发现了云岚的身份。 他原本的主意是将大周的人引到这最险峻的路上来,大周派来的人要是一不小心摔死一两个,能在火云军大营找人的人,也就少几个,等到夜里……更是难寻人影,谁料这大周人竟然知道路,他不免心中有些慌。 如今的西凉得罪不起大周,若是大周的人已经掌握了火云军大营位置,知道了云岚的身份,今日若是找不到云岚不会给西凉带来麻烦?! 云凌志忧心不已,面上不显,笑着道:“这条路虽然近,但是路崎岖了些,尤其是有一条路一侧是峭壁,险了些,这边这条路虽然饶了一点儿……可路途能稍微坦荡一些!也怪我未曾为大人提前解释,依照大人的意思……走哪条路合适?” 肖若海敲打云凌志的目的已经达到,便不再坚持,道:“那便听云大人的,请云大人带路吧!” 云凌志含笑应声,扯着缰绳调转马头在最前带路,拽着缰绳的手汗津津的。 一入高树林立的小道,层绿叠翠的密密枝蔓遮天蔽日,幽深的仿佛没有尽头,偶有星点金光穿隙而过,斑驳落于昏暗森凉的小道之间。 跟随凌云志快马而行,远远瞧见这林道口的亮光越来越大,云凌志的马蹄反倒是慢了下来。 出林道,金光大胜,耀目的让人睁不开眼,苍绿的林径被抛在身后,眼前的路也变窄……且十分险峻,马儿走得十分谨慎,可还是难免脚下打滑,噼里啪啦的碎石子往峭壁之下滚去,十分骇人。 肖若海盯着云凌志的背影看了眼,视线又转而观察四周的环境,这座山,崖壁陡峭,倒真是训练虎鹰营的好地方。 他悄然在心里描绘起西凉这座落霞山的地图,以备来日若真的同西凉开战,或许能用得到,不……是定然用得到。 在这峭壁的位置走了约莫一柱香,才看到前面窄路变宽的迹象,马和人也被这似火骄阳烤灼的汗流浃背,口干舌燥。 一行人行至宽路之上,大周的人没有跌下去,倒是出乎凌云志的意料之外,他为了拖延时间又放慢速递与肖若海并行:“大人,要不要歇歇?” “还是快些赶到火云军大营的好!云大人若是累了……可以在此歇息。”肖若海将这里的地形已经摸透,“我也并非不认识路,云大人将令牌给下面的人,我们前去就行了。” 云凌志只得笑了笑:“哪里,我是怕大周的诸位大人累了,大人既然不累,那么我们就加快速递,争取在太阳落山之前赶到。” “请……”肖若海做了一个请的姿势。 云凌志只好在前面带路,不多时……便有藏在隐蔽处的火云军暗哨拦住了云凌志的去路,云凌志亮了令牌,一行人这才得以通过。 一路一共设有六处哨点,过了第六处稍点总算是听到了军营里训练的呼和声。 走出下坡深林,军营顿时出现在眼前,肖若海瞧见那军营正对面那片被夕阳余晖映成火红色……如同烈焰燃烧的绝壁之上,几百将士凭借绳索从峭壁之上俯冲下来,密密麻麻,一组将士冲下去,第二组紧接着从峭壁上往下俯冲,速度快到如同雄鹰扑食,彪悍的让人震撼。 这……是白家军的虎鹰营无疑了! “肖大人!”曾为虎鹰营的白家护卫提缰上前,心中热血翻涌,定定望着肖若海,恨不能现在就冲进去看看是不是他们虎鹰营的哪位将军还活着! “不知,训练这火云军的将军……姓甚名谁?” 第九百九十四章:血流成河 肖若海用力攥住缰绳,沉住气,含笑问云凌志。 “都是我们云家的子嗣,说来惭愧……这是仿照白家军虎鹰营组建的军队,大人若对训练人感兴趣,一会儿云某可为大人引荐。” 白家军的护卫险些大骂放屁,这分明就是虎鹰营的训练方式,你们云家那些废物点心能训练出如此晓勇的悍将?! 肖若海转头对白家军的护卫使了一个眼色,白家护卫会意颔首。 一行人一进军营,白家护卫军便四散开来,云凌志正要阻止,便听肖若海道:“我们大周使臣对西凉女帝说的便是在这大营里走一走找一找,若是没有……我们便回去!既然来了云大人也要让我们安心才是。” 云凌志想着父亲应当已经安排妥当,便笑着称是:“这是自然!” 肖若海未曾下马,同云凌志道:“那么,云大人……就将训练你们虎鹰营的云家子都叫过来,让肖某人认识认识。” 白家从虎鹰营退下来的护卫目标十分明确,朝着峭壁的方向而去,都是当过兵的,这一到训练场里……谁是训练的将军一目了然。 白家护卫目标明确,在火云军中将士们的瞩目之下,快马直奔训练地。 金乌将坠,黑夜扑袭的速度就格外快,快得在猝不及防之间那原本被映成暖橘色的峭壁,便褪成茶渍般的暗淡颜色,只有峭壁最顶端还残留着一点点暮紫,周围的密林已经瞧不出颜色,远山青树只剩一片接一片黑黢黢的影子。 骑在马上的白家护卫,瞧见远处一身白色劲装,用手中竹刀挨个矫正一排双手握竹刀的将士们,那些将士直对着从峭壁之上俯冲而下的悍兵,随时等待与那些悍兵拼死搏杀,而立着位身着黑色劲装的男子,他双手握着竹剑剑柄以剑撑地而立,分明就是这一次训练的将军。 “关将军!”白家护卫瞧见人,只觉眼眶发热,声嘶力竭喊道,“快去禀报,是关将军!” 那双手握着竹简而立的将军闻声抬头,瞧见朝他骑马飞奔而来的白家护卫,抬手用竹剑指着白家护卫,威严十足训斥:“下马!军营之中谁许你们驰马狂奔的!” “关将军!”白家护卫不等马挺稳一跃下马,眼眶发红看向关章宁,“关将军,我们奉三公子之命……来接你回家!” 关章宁看着那几个纷纷下马立在他不远处,眼眶通红的白家护卫,错愕之余露出茫然的表情:“你们是什么人?” 白家护卫抱拳朝着关章宁行礼:“我等皆是从白家军退下来白家护卫军,我是从虎鹰营退下来的。” 很快,肖若海闻迅疾驰而来,一跃下马,瞧见关章宁眼眶顿时红了。 来之前,肖若海抱着希望……希望这里训练虎鹰营会是白家的少年将军,如今看到关章宁虽然有些失落,可能找回关章宁将军,对白家军来和白家来说也算是喜讯。 “关将军!”肖若海下马,含泪朝着关章宁一礼,“我是曾经跟随白家军副帅的肖若海,不知道关将军是否记得我?” 肖若海抬头,瞧见关章宁将疑惑的目光投向跟随肖若海而来的云凌志身上,心里疑惑,探究的目光看向云凌志。 云凌志深深凝视关章宁,面色十分难看,不知道为何父亲竟然没有让人将云岚转移走。 “二哥?”关章宁满目疑惑唤了云凌志一声。 肖若海眉头一紧,转而看向已经下马的云凌志。 云凌志背在背后的手心收紧,只得同肖若海道:“这位……是去年我们云家本族的族叔带回来的族弟,说是从外面救回来的,觉得有缘分便认作自家孩子,也算也是我们云家子。” “二哥?你说什么呢?”关章宁眉头紧皱,随手将竹剑插在一旁,“我是父亲和母亲亲生的,战场上受伤被我爹带回来的,怎么成了认作儿子?” “云大人……”肖若海轻唤了一声。 云凌志手心收紧,只瞧了关章宁眼,立时露出尴尬之色。 “将军可是伤好之后,不记得前尘往事了?”肖若海问出了心中的疑惑。 关章宁用戒备的目光打量着肖若海,抿唇不语。 “关将军,你被西凉骗了……”肖若海毫不留情面,当着云凌志的面对关章宁开口,声音平静,“西凉应当是想利用你为他们练兵,所以才告诉你,你是云家的人,你并非云家人,你姓关……家在丰县,当年就是为了抵御西凉人才加入白家军中,关将军的妻儿便是死在西凉人的刀下的!” 关章宁原本被晒得黑红的脸色煞白,又看向云凌志:“二哥?!” 云凌志看着关章宁,点了点头。 关章宁僵立在原地一动不能动,似这消息仿若晴天霹雳一般。 “关将军!”肖若海上前试探着伸手想要扶住关章宁,“小白帅已经登基为帝了!现在晋国已经是大周国,小白帅派了三公子前来……接你回家!” 云凌志深深看了关章宁片刻,垂下眸子将路让开,不打算再阻拦。 “关将军,我们回家……”肖若海扶住关章宁语声郑重。 关章宁从肖若海的手中抽出胳膊,道:“我要回云家问清楚。” “云岚……不用问了!”云凌志望着关章宁说,“你就没有想过,为什么我们云家你的名字和我们兄弟们都不一样吗?我们都是姓云……取凌字,可你……叫云岚。” 林中微风一过,树叶婆娑作响,乌金已坠,黑云从东面不急不缓带着星尘点点压了过来。 关章宁唇瓣紧紧抿着,神色被阴于黑暗之中。 只听云凌志说:“回去吧!如今西凉无法对抗大周,所以……只能放你走了!也多谢你为西凉训练了这火云军。” “关将军,走吧!” 这夜,肖若海带着关章宁疾驰前往秋山关。 这夜,西凉太后病重,懿旨请八大家族领头人进宫,托付身后事。 这夜,云京城外的八处粮仓齐齐起火,云京成皇宫内……血流成河。 第九百九十四章:情理之中 头戴玉冠的西凉女帝就坐在太后寝宫之内,看着西凉锐士将八大家族这些所为领头人斩尽杀绝,太后的宫殿顿时惨叫不断。 西凉女帝面色阴沉如水,鲜血喷溅在西凉女帝脚下向前着明珠的聚云履上,她垂眸瞅了眼,只觉那鲜红太过刺眼。 八大家族长和反抗的男人们被杀尽,只留下了满身是血在尸体堆里瑟瑟发抖的妇人和孩子。 “李天骄!你今日杀了我们八大家族的族长和家眷又有什么意义!”八大家族族长之妻怀里抱着幼子,紧紧将幼子护在怀中,瑟瑟发抖,哭喊着,“族长都是八大家族推着前行的,你以为杀了一个族长,杀了族长的家眷八大家族会散吗?不会的!” “所以……”西凉女帝李天骄抬头看向那云家族长的妻子,“我扶持你儿子当族长,你觉得如何?” “什么?”云家族长之妻似乎没有想到李天骄会如此说,表情诧异。 李天骄转头示意身边的禁军统领,那统领带着捧着两杯蜜露的太监上前,二话没说掰着那云家族长之妻的嘴,将蜜露灌了进去,又命禁军将云家族长之妻扯开,捏着那哭啼不休孩子的脸,将蜜露灌了进去。 “啊!啊!”云家族长之妻,看到自家儿子小胳膊小腿拍打着禁军统领的手臂,却还是被灌进去了蜜露,尖叫着哭喊出声,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从推开将她拉开的禁军,·冲过去一把夺回自己的儿子,顾不上自己也被灌下了蜜露,伸手去抠孩子的嗓子眼儿:“吐出来!快吐出来!” 孩子哭着挣扎。 “放心……不是什么立时就能要命的东西!”李天骄语声淡漠,“你让他吐出来了,还得辛苦再灌何苦?” “李天骄!你不得好死!”那云家族长之妻歇斯底里哭骂着。 “都喝了吧!以后只要你们乖乖听话,每月都有解药,若是不听话……便等死!”李天骄这是将曾经给皇家死士用的秘药用在了八大家族的身上。 “这秘药的调制方法只有太后知道,你们若是有信心说服太后,为你们杀了朕……可以试试不听话!反正八大家族人多的是,对朕来说扶持谁上位都一样!”李天骄嗓音淡漠又凉薄。 “李天骄,你如此残暴,杀人如麻……你一定不得好死!”有人高声咒骂西凉女帝。 李天骄垂眸,不过瞬息,鲜血喷溅……那妇人便倒地不起。 杀鸡儆猴,大殿内顿时安静无声。 没想到八大家族对她这个西凉女帝的敬畏之心已经全无了,幸亏啊……今日她下定了决心,否则还不知道来日会酿成什么样的大祸! “这八大家族愿意交出粮仓,以后乖乖听话的就留下,不愿意的……就送他们全家一起上路!”李天骄说完,站起身朝外走去。 八大家族剩下这些人臣服的很快,有的知道自家粮仓在哪儿纷纷告知,不知道的也称回去之后问出立刻来报。 可他们的速度远远没有肖若海的速度快,天将放亮之时,一夜未睡的大周女帝接到消息,八大家的粮仓被烧了。 大周女帝惊得站起身来:“你说什么?!” 满身烟黑的报信将领抬头:“八大家族的粮仓被人浇上猛火油,又放了把火,我等原本是赶去接管的,救了一夜的火,粮食……怕是不能吃了!” 李天骄拳头紧紧握住:“八个粮仓,全都烧了?” “是!全都烧了!八大家族的人也赶去救火……可还是没有能救下来!” 这动作如此之快,除了崔凤年……李天骄不做第二个怀疑。 最初李天骄就觉得这崔恭行是伙同八大家族来搅乱西凉风云的,也是她给八大家族出主意鼓动百姓放弃农耕,将精力投入到翡翠锦、皮毛和造纸上,又让八大家族用必不可少的粮食来收割百姓拼尽全力赚来的银两。 所以,若说有谁能是除了八大家族之外知道八大家族粮仓所在地的,那便只有崔凤年。 又有谁,会在这个节骨眼儿上烧了八大家族屯粮的粮仓,也只有……可能为敌国细作的崔凤年! 李天骄拳头紧紧握住,高声道:“来人!去将崔凤年给朕抓了!若遇反抗格杀勿论!” “是!” 西凉禁军统领率五百人前去崔府捉拿崔凤年,将崔府围的水泄不通,禁军撞门而入, 崔府的下人们从睡梦中惊醒,衣裳都没有穿好,出门就看到高举着火把的佩刀禁军冲进崔府,各个吓得如同鹌鹑立在原地不敢动。 “陛下有纸,捉拿细作崔凤年!崔凤年在何处……速速将人交出来!”禁军统领高声喊道。 火光摇曳之中,崔府的下人大着胆子上前,低声道:“这位大人……公子昨夜去大周使臣哪里赴宴,未曾归来!” 禁军统领一听这话,顿时愣住,禁军不敢冒然前去大周使臣的那里要人,只能派人回去禀报西凉女帝,看此事应该如何处置。 李天骄听完之后,闭目在龙椅上坐了良久,之前想不通的终于也想通了。 这崔凤年或许就是晋国派出来的,她想要利用八大家族分化西凉的细作,可没想到大周取代了晋国,如今崔凤年在火烧粮仓立功之后,这才去找大周使臣投诚。 她低低笑了一声,满身的疲惫感压来,她险些撑不住被压垮,她不知道如今她应该怎么做,若是阿耶还在,阿耶又会如何做。 半晌之后,李天骄又打起精神,道:“备车,朕要去见大周使臣。” 李天骄更衣,轻装简行悄然出宫,决定要亲自会一会这两位。 · 昨夜听说西凉太后病重恐撑不过当晚,有懿旨请八大家族之一的翟家入宫托付身后事,八大家族闻风而动,纷纷携家眷入宫,白卿琦和白锦桐便察觉到了不同寻常的味道。 白卿琦思虑再三,决定让白锦桐光明正大来他这里,毕竟他现在是大周使节,而崔凤年以前是晋民,现在是大周的百姓,白卿琦护住崔凤年在情理之中。 第九百九十五章:纳贡而已 西凉女帝突然便装来到驿馆,刚下马还未跨进驿馆正门,禁军统领便快马来报,称炎王李之节从大都城送回来了新的消息。 李天骄闻言脚下步子一顿,立在驿馆门前,伸手从禁军统领手中接过装着密信蜡封的信筒。 她打开信筒,从里面倒出两张薄薄的羊皮纸,将信筒丢给禁军统领便立在驿馆门前细细看了起来。 看完信后,半晌李天骄都未曾缓过神来,禁军统领瞧着女帝的模样,小心翼翼问了一句:“陛下……是不是炎王出了什么事?” 她闭了闭眼将信重新叠好,在手心里用力攥了攥,将信放进心口的位置,未曾回答,转身跨进驿馆。 李天骄一身窄袖素衣,头戴白玉冠,负手而行,即便是穿着打扮像个平常人家的英俊公子,仍然掩不住那通身逼人的威势。 她到达正厅外时,白卿琦和白锦桐已经早早立在门前迎候,虽然白卿琦鬓边已经生了华发,可丝毫不掩饰其出色的外貌,他眉目冷清,气质说不出的飘逸深沉。 李天骄瞧见白锦桐站在白卿琦身后一步的位置,瞧见了她,忙率先长揖行礼:“见过陛下!” 她脚下步子一顿,看了白锦桐一眼,视线又落在白卿琦身上,在心里猜测白卿琦是否已经知道这崔凤年是个女子。 白卿琦理了理衣袖,这才对李天骄行礼:“不知陛下驾临,有失远迎……还望陛下恕罪。” 李天骄唇瓣紧抿,抬脚跨上高阶,径直朝着厅内走去。 白卿琦这才直起身,与白锦桐对视一眼,跟在西凉女帝的身后一同跨进了正厅。 李天骄动作飒爽利落落座:“坐吧!” 白卿琦和白锦桐应声,在李天骄的下首坐了下来。 李天骄视线来回在白锦桐和白卿琦之间看着,半晌之后才开口:“今日,朕一人前来,有一句话想要问清楚……” “陛下尽管问。”白卿琦颔首,一派淡然。 “恭行,你我相交,可以称作是友,今日我想问你一句,你到底是晋国派来的细作……”李天骄含笑垂着眸子,撩起长衫下摆,翘起二郎腿,手肘担在座椅扶手上,抬眸再看向白锦桐的视线暗藏杀机,“还是大周女帝提前安排派来的细作?” 李天骄用的是我,而并非朕。 白锦桐起身,朝李天骄一拜:“陛下,崔某人只是一个商人罢了!” 李天骄望着白锦桐只笑不语,半晌才问白卿琦:“周使可知崔凤年是个女子?” 白卿琦浅浅颔首:“昨夜,恭行已经据实相告外臣,毕竟这世道对女子不公,女子在外行走多有不便,倒是能够理解。” “是了,是朕忘了……”李天骄低笑了一声,“百年将门白家,是从不轻看女子的,否则……又怎么会出大周女帝这样的人物,战场上算无遗策,战无不胜。” 同为女人,李天骄知道白家在晋国的事情,故而……十分倾佩白卿言,将白家从摇摇欲坠,推着走到了今天的位置。 可论起推行新政,在大周的阻力的确是要比西凉更少。 “朕还想问问周使,八大家族粮仓起火之事,贵使可知道?”李天骄又问。 白卿琦点了点头:“昨夜恭行的下属来报便知道了,不过只知道云家和翟家的粮仓起火,正是因此……我才将恭行留在了驿馆。” “这么说,火……果真是崔凤年放的了?”李天骄看向白锦桐。 “陛下……”白锦桐再次朝着李天骄一拜,“恭行的下属,因为和云家还有翟家打交道多,所以知道云家和翟家粮仓的位置,曾经还帮忙运过粮食,昨日因为云家的人手不够,我的下属就帮忙将粮食运过去了,又留在那里和守粮仓的仆从喝了点儿酒,没想到要走的时候云家的粮仓着火了,他们人手太少……粮仓又被浇了猛火油,他们只得去向离得较近的翟家粮仓求援,谁知翟家粮仓也着了火,他们察觉不对就,便立刻来报……” 白卿琦跟着点了点头:“当时我们正在宴饮,还有几位云京的勋贵在,陛下可以问一问,后来八大家族粮仓都着火的消息入城,恭行怕被牵扯,惶惶不安,外臣想着……不论如何恭行如今已经是大周的百姓,外臣作为大周使臣,总不能看着大周一个本本分分的生意人被牵扯其中,便做主将恭行留下了。” 李天骄眸子眯起,笑意越发森冷:“这么说,周使的意思,是要护住崔凤年了?” “这是自然!”白卿琦语声没有丝毫犹豫,淡漠而决绝,“若是陛下知道白家和白家军,就应当明白……我们大周女帝当初推翻晋朝登基,便是为了护住我们大周百姓,白家军征战四方也是为了护住百姓!所以……大周的百姓,一个……都不能受他国欺凌。” 白卿琦这话的意思带着点儿威胁的意味在,若是西凉真的敢将这崔凤年如何,大周绝不善罢甘休。 李天骄低笑一声:“好……很好!崔凤年大周可以带走,大周和西凉的盟约能定吗?” 李天骄的意思,若是定不了,大周非要开战,那么崔凤年和白卿琦都别想走了。 如今西凉已经危如累卵,李天骄只想做最后一搏,哪怕是败了……也认了。 “我大周女帝的意思,自然也是想定盟,端看西凉拿出什么样的诚意了……”白卿琦语声淡漠。 “二十五座城池……” “陛下,外臣以为,西凉若是能够向大周称臣、纳贡,最为妥当,毕竟如今戎狄虎视眈眈,大燕只等与戎狄的三年之期一到,便会扑上来,凭借西凉……能抵抗吗?定然免不了被分而食之的命运。”白卿琦说。 李天骄手心骤然收紧,怒火直冲天灵盖,她强行将自己心中的怒火压下来,控制不住自己的表情:“这和要亡了西凉有何区别?” “区别就在于,西凉还是陛下您自己治理,不过是称臣、纳贡而已!如此还能免百姓遭受战火……” 第九百九十六章:回家 见西凉女帝面色肃杀,白卿琦抿了抿唇,又道,“若是如此,西凉百姓便是我大周百姓,大周可为了百姓……忍下当年云破行对我白家诸子,和我十七弟的所作所为。” 李天骄用力攥紧座椅扶手,缓缓站起身来,冷眼睨着白卿琦:“痴人说梦……” “若是陛下如此说,那……外臣便要收拾收拾回大周了。”白卿琦也站起身来。 “你以为……你走得了?”李天骄眸色阴沉。 白卿琦听到这话,淡漠的脸上居然勾起了极浅的一抹笑意:“外臣要是走不了,怕是西凉炎王也从大周回不来,哦……女帝还可以派人去铜古山探一探大周军队的动向,看看是不是已经朝着边界逼近了。” 李天骄顿时一身杀气,转而看着白卿琦。 “戎狄看到大周一动,又是否会动呢?”白卿琦据实同李天骄分析,“陛下,外臣以为……如今的西凉并没有选择的余地,可谓四面楚歌!自十几万精锐尽数折损南疆战场之后,人口本就不多的西凉如何能再征召一支攻必克守必坚的军队?火云军虽然晓勇,可到底是仿照白家军的虎鹰营而训练,真正碰上虎鹰营的将士不堪一击!” 白卿琦挪动步子,走到西凉女帝面前:“而八大家族之前在南疆战场上也是损失惨重,若是有战,他们定然是在保存自家实力的同时再谈应战,你们西凉的兵……能够齐心协力权力应战吗?而大周吞下大梁之后,兵力强健,又遇到了大周女帝这样出身将门为将领的皇帝,新法推行自然是有对将士们有利,如今百姓们纷纷入伍,将士们嗷嗷待战,为的就是立军功得爵位,陛下……西凉敢战吗?” 李天骄咬紧了后槽牙。 白卿琦句句中要害,李天骄之前接到密探快马送回来的大周新法,当时李天骄便感叹……白卿言不愧是将门出身,又是打兵打仗的能手,所推行新法的确是能够激励将士们勇战夺功。 白卿琦朝李天骄长揖一礼:“并非外臣要在这里数落西凉,可陛下细想,西凉如今就是大燕、戎狄和大周眼中的肥肉,即便是陛下有通天之能,可八大家族如同西凉附骨之疽,西凉已经病入膏肓,陛下要救谈何容易。” 李天骄瞳仁轻颤,她何尝不知道,这压力已经压得她昼夜无法入眠了。 西凉决不能称臣纳贡,而如今大周的使臣和崔凤年……不能扣下。 “若是西凉不称臣纳贡,大周便会攻打西凉吗?”李天骄问。 “不然欺瞒陛下,若是不称臣纳贡,即便是大周收下城池,盟约签订,等到戎狄打散了西凉的兵力,燕国攻打西凉的时候,大周必然不会坐视,那个时候……即便是西凉想要称臣都来来不及了。”白卿琦说。 “戎狄……和大周,不就是一家子么!那位鬼面王爷,不就是白家人么!”李天骄冷冷笑着。 白锦桐一脸错愕,白卿琦也是措手不及,颇为意外…… 李天骄瞧着白卿琦的表情不像是知道的,心里对李之节送回来的消息有了疑惑,信里……李之节说,大燕的九王爷同他说,戎狄鬼面王爷是白家人,但这为周使白卿琦也是白家人,他看起来也像是头一次听说。 人初次听到一个消息,那一瞬的表情和眼神做不了假。 白卿琦想到了自家长姐登基那日,他曾对长姐表达没有护住阿瑜的愧疚,可长姐却说阿瑜还活着,只是目前还不能回来。 白卿琦当初并未认真留心那位鬼面王爷,现在回想起来,似乎……是有那么一点相似。 但,既然长姐说……阿瑜还不能回来,不管这位鬼面王爷是不是,白卿琦都不能承认。 “外臣也希望这位鬼面王爷是白家人!比陛下还希望!”白卿琦抬眸定定望着李天骄。 “可这纯属无稽之谈,如今鬼面王爷把控整个戎狄!戎狄的风俗……一向是强者为尊,按照道理说,这位鬼面王爷即便是要取代戎狄王,也是轻而易举的事情!若这鬼面王爷是白家人,应当称王之后率戎狄归顺大周,即便是不归顺大周……自己称王为来日回归大周打下基础不好吗?”白卿琦眉头紧皱,“没有人比白家人更希望有更多的白家子回归,白家人在看到大周女帝登基时昭告四海的诏书之后,谁又能忍住不回大都城……” 话说完,白卿琦又道:“外臣还会在云京逗留一日,若是女帝愿意称臣纳贡,便皆大欢喜,若是不愿意……外臣之好回大周之后,将女帝的意思转告于我们陛下。” 李天骄深深看了白卿琦一眼,转而抬脚朝着大厅外走去,语声坚定:“贵使不必再等了,西凉是绝对不会纳贡称臣的。” 骄阳炫目,李天骄的脸色却十分不好看。 大燕给的条件,也是纳贡称臣,大周给的条件也是纳贡称臣,西凉能选的就是对大周称臣,或是对西凉称臣,好似除了称臣这条路,西凉已经无路可走了吗? 目送李天骄离开,白锦桐一把抓住了白卿琦的衣袖:“三哥,真的吗?!戎狄的鬼面王爷……是白家的人?是谁?!” 白卿琦眼下也不敢确定,便道:“或许……是阿瑜,长姐说阿瑜还活着,只是如今还不能回去,西凉女帝定然是接到了什么消息,她绝不会无的放矢。” 他转过头看着白锦桐,不免攥紧了自己身侧的衣裳:“若鬼面王爷真是白家子,应当就是阿瑜了!” 白锦桐紧紧咬着牙,想笑可表情比哭还难看,五哥还活着……那太好了! 这样的惊喜,白锦桐一点儿都不嫌多,她甚至希望所有的白家人都能回来! “收拾收拾!!”白卿琦看着情绪难忍的白锦桐,抬手摸了摸她的发顶,笑着道,“我们回家了……” · 白卿言要兴办学堂,大都城作为国都,最先将女子学堂开了起来。 第九百九十七章:四面楚歌 因着用的是大都城郊外,晋朝勋贵人家刚刚重新修建好的宅子,工部稍作修葺之后便能使用,所以女子学堂进行的十分顺利,于元和初年八月十三,朝中大臣纷纷将自家姑娘送去学堂之中。 沈天之正坐在白卿言对面,同白卿言一同用午膳,一边说着此次女子学堂的盛况。 “朝中重臣官员家的姑娘先去,随后等女子学堂扩建,便可以容纳更多的女子来学堂……”沈天之道。 白卿言点了点头:“扩建的事情,还请沈大人多多费心……” “陛下……”魏忠迈着碎步凑到白卿言身边,低声道,“西凉炎王请见,似乎是想要辞呈回国。” 沈天之见状,忙放下手中的筷子,用帕子擦了擦嘴,起身走至大殿中央朝白卿言行礼:“陛下,微臣吃好了,这就先行告退……” 白卿言颔首,拿起帕子擦了擦嘴:“扩建的图纸,还请沈大人多多费心,我就不再过目了。” 沈天之忙朝白卿言长揖行礼,而后退出大殿外。 “收了吧!”白卿言放下帕子,接过春桃递来的蜜露漱口。 稍作整理,佟嬷嬷和春枝伺候白卿言更衣后,由魏忠和春桃陪着去了前殿接见西凉炎王李之节。 大殿内,李之节紧紧握着自己的折扇,今日便是他为西凉的最后一搏,既然燕国敢同他说戎狄那位鬼面将军是白家的人,他又为何不能将这个消息告诉大周女帝呢?若是能挑得大周和大燕打起来,西凉至少能暂时安稳。 拼尽全力试一次,若是实在不行,他得要回西凉再另想办法了。 听到太监唱报声,李之节起身朝着殿外长揖行礼。 白卿言瞧了眼垂着眸子,面色并不怎么好看的李之节,抬脚跨入门槛,道:“炎王不必多礼,听说炎王是来辞行的?” 李之节恭敬弯着腰,直到听到白卿言落座,这才挺直了腰脊,点了点头道:“如今燕国留在大都城,是为了联姻之事,而西凉留于大都城是为了定盟之事,可……外臣得到了一个消息,迟疑犹豫了近一月,还是决定向女帝辞行,若女帝真的愿意同西凉定盟,请女帝派遣使臣随外臣回云京签订盟约。” 她看着李之节一本正经拿捏着腔调的模样,低笑一声问:“可是因为……大燕九王爷告诉你戎狄鬼面王爷是白家人之事?” 李之节猛然抬头…… 看着李之节意外的表情,她手指摩挲着座椅扶手,笑着开口:“大燕因为与戎狄签订了三年内不可攻打西凉的盟约,得以让大燕的军队归国,所以没有名正言顺的借口攻打西凉,我来猜猜……大燕那位九王爷,是否告诉你……西凉得以保全的方法,就是对大燕纳贡称臣?” 李之节手心起了一层细汗,甚至怀疑在他和九王爷谈话之时,白卿言派人在一旁偷听。 “炎王这是被大燕九王爷吓唬之后,打算回国同西凉女帝说要向大燕纳贡称臣了吗?”她似笑非笑的接过春桃递来的天青色甜瓷宽口茶杯,瞧见春桃同她使眼色,摆了摆手示意李之节坐,“炎王坐下,喝口茶再说。” 李之节立在原地不动,十分抗拒,她也未曾勉强,只笑着道:“且先不说,若是西凉要纳贡称臣西凉女帝会不会答应,西凉真正掌握着西凉的八大家族会同意吗?就算……真的按照大燕九王爷所言,戎狄鬼面王爷是我大周的人,那么……真的要纳贡称臣,西凉对大周纳贡称臣岂不是更好?” 听到这里,李之节那种砧板之肉的感觉更甚,他抿了抿唇,终于还是在白卿言下首的位置落座。 “炎王如何想啊?可以说来听听……”白卿言笑着道。 李之节只觉如今的西凉已经是内忧外患四面楚歌,苦笑着抬头朝白卿言看去,道:“想来,如今陛下议和的条件又要变了吧?” 她笑着颔首:“既然戎狄都是我大周的,大燕都能提出让西凉纳贡称臣,大周又为何不能呢?” 李之节闭了闭眼,满腹都是……大燕九王爷害我这几个字。 “纳贡称臣国将不在,李之节不敢做西凉的千古罪人!”李之节挺直腰脊,朝着白卿言一拜,“故而,外臣只能向陛下告辞,回国与西凉共存亡。” “炎王不必着急,我已派遣我三弟白卿琼去西凉云京,与西凉女帝谈定盟之事,算日子想来已经在返程途中,炎王可先在大都城与我静候消息。”白卿言笑着说。 李之节一怔,这才想起之前大燕九王爷说,大周女帝刚刚回来的堂弟白卿琦奔赴南疆方向的事情,原来……竟是去西凉了! “为何,之前未曾听陛下提起?”李之节皱眉问道。 “自然是,为了防止大燕探听消息……”白卿言将手中茶杯搁下。 “陛下派去的使臣,若是……要让我们西凉纳贡称臣。”李之节定定望着白卿言,“那么,外臣便可以肯定的告诉陛下,我西凉女帝是绝不会同意的。” “能否同意,我们静待就是了!毕竟即便是如今炎王回国也于事无补,留在大都城……还能与大燕周旋周旋,哦……或者与戎狄的鬼面王爷商议商议,戎狄和西凉之战能否避免。”白卿言一副丝毫不在意的模样,徐徐往茶杯之中吹了吹,“炎王尝尝吧,这是萧先生送来的云雾茶,我记得西凉萧先生的商铺没几个,应该没有将这样的好茶送过去。” 白卿言看似不经的话,让李之节心头陡然一动…… 或许,可以尝试和戎狄鬼面王爷谈一谈定盟之事,按照道理说弱国就是应该联合以抗强,可为何戎狄要咬住西凉不放,大燕的九王爷正是利用了这一点,让他相信这戎狄的鬼面王爷便是白家的人。 枉他自诩睿智,竟然从未想过在戎狄的鬼面王爷面前认真的问一问此事。 想到此处,李之节强作镇定站起身,慢条斯理朝着白卿言一礼。 第九百九十八章:正有此意 抬头后,李之节缓缓开口:“既然如此,那外臣便等周使回大都城之后,再来向陛下辞行!” 她浅笑着颔首:“好……” 春桃瞧着李之节的背影,手不断的搓着,显得有些着急。 直到李之节跨出大殿,身影完全消失在视线里,白卿言才问:“怎么了?” 春桃忙同白卿言道:“大姑娘,萧先生来了,说要求见姑娘。” 在春桃看来,虽然几次白家逢难萧容衍都曾出手相助,可难免过于孟浪,是个能做出闯她们家姑娘闺房行径的登徒子。 可春桃听说似乎大姑娘已经和这位萧先生定亲了,也不知道是真是假,她这段日子一直在学宫中规矩,还未曾问过大姑娘。 春桃心里有些着急,现在大姑娘已经登基为帝了,若是真的和这位萧先生有情,应当尽快成亲,如此也就再不怕被别人说闲话了。 白卿言犹豫了片刻,点头,坐直身子理了理衣袖道:“请萧先生进来吧。” 萧容衍被春桃请进殿中,春桃正要跟着进去,却被魏忠伸手拦住:“春桃姑娘,我们这些做奴才的还是不要进去了。” 春桃初到宫中来佟嬷嬷叮嘱过,她不熟悉宫中的规矩,让她在大姑娘身边伺候一切听魏忠的,瞧见殿门被四个小太监拉上,春桃虽然焦心,却还是点了点头同魏忠一同守在门外。 大殿内。 白卿言正襟危坐,见一身霜色直裰白玉腰带的萧容衍从殿内外走进来,毕恭毕敬朝她行礼,端起茶杯开口:“坐吧!” “和李之节谈妥了吗?李之节更愿意归顺大周,还是愿意归顺大燕?”萧容衍拎着衣裳下摆,抬脚朝着白卿言走去。 “他应当更想和戎狄和谈,联合戎狄抵抗大周和燕国。”白卿言搁下茶杯。 萧容衍挑破戎狄鬼面王爷是白家人的事情,萧容衍在当天要在李之节面前戳穿时,派月拾进宫把信送到了白卿言手上。 而那时,萧容衍已经在做了。 白卿言恼火了片刻,便很快让自己平静下来,事情发生生气恼火是最无济于事的,她得尽快想对策和后招,静下心来想好怎么扭转乾坤,将此事转化为对大周有利的局面。 而后,白卿言又派人卢平亲自去见阿瑜将此事告知阿瑜。 对白卿言来说,如今阿瑜已经人在大都城,即便是真的阿瑜是白家人的身份传回戎狄,大不了便是大周发兵强夺戎狄。 且戎狄一向是强者为尊,鬼面王爷振臂一挥跟随者必然众多。 如今大燕因为和戎狄的盟约不能对西凉下刀,自然是想尽办法给大周找些事情,最好在这三年内……让大周和戎狄对上,如此西凉得到喘息之机,能顽抗到三年之后,大燕便可对西凉出手。 萧容衍作为大燕九王爷,如此做无可厚非。 她能理解萧容衍,可这也让白卿言对萧容衍生了警惕之心,这段日子萧容衍三番两次求见,她都迟迟未见,有因推行新法之事和学堂之事忙的不可开交的缘故,也有白卿言要重新梳理对燕策略的缘故。 曾经白卿言觉得,征战损将士们性命,使百姓颠沛,她的许多新政出自姬后,但有些观念又与姬后不同,加上萧容衍的缘故,所以对燕国的情感也不同。 她本是想,以来日两国政策五年为期,哪一国国策更能富国强民,两国合而为一,便以哪一国为尊,如此便可以实惠百姓,也可避免将士无谓送命。 但……她忘了,慕容家世代为燕国主宰,其壮志雄心亦是一统天下,慕容一家的为百姓谋利,前提是慕容家为至高无上的统治为前提。 曾经是白卿言天真了,这也是因白卿言自小生在白家,所受教导是护民安民以民为重,而萧容衍是生在皇家,所受教育乃是稳固皇权,如何权衡朝局如何御民。 对燕国的一统策略定错了,白卿言不怕,能及时察觉错误及时更改才是最重要的,这一次也算是给白卿言敲了一个警钟,能让白卿言及时更正对燕策略,她应该将这个问题搬到明面儿上来,与慕容衍这位大燕九王爷深刻的谈一次,以大周女帝的身份。 哪怕大燕九王爷慕容衍有这个自信能胜过她,将她的设想能定下来,正式签订盟约,大周也要做好与燕一战的准备。 萧容衍从心口掏出给白卿言药,放在白卿言面前的桌几上,立在白卿言身边道:“阿宝,你我曾言……若遇大事,不以感情衡量,我是大燕九王爷,以燕国之利为重,抖出这位鬼面王爷是白家人的事,对燕国有利,所以我做了!” “可扪心自问……我并非未曾考虑过这位鬼面王爷的安全!”萧容衍以为白卿言这几日不见他,是因为在生气的缘故,“如今鬼面王爷已经把控了整个戎狄,戎狄王能见到谁……能听到谁的声音,全都在这位鬼面王爷的掌控之中,你是因为关心则乱,太过忧心了,你应该相信白家人的能力。” “且,将此事告诉西凉炎王李之节,要么……就会逼着西凉对燕国称臣,要么就是逼着西凉对大周称臣,如此便会加快天下的一统的脚步,即便是不成……也算是一种尝试,再打不迟。”萧容衍语声从容。 白卿言放下手中茶杯:“这几日不见你,并非是因为生气的缘故,你身为燕国九王爷做有利于燕国的事情,无可厚非!我作为大周女帝,自然也要静下心来改变对燕策略,思考什么样的对燕策略于我大周有利!你先坐下……我们谈谈,以大周女帝和大燕九王爷的身份。” 萧容衍见白卿言黑白分明的眸子从容和平和,目光里并未夹杂对他的情愫。 白卿言向来说一不二,萧容衍也觉得此事需要同白卿言好好谈一谈,颔首:“我也正有此意……” “那就请九王爷先落座,我们来详谈。”白卿言说。 萧容衍含笑点头,转而在白卿言的下首坐了下来。 第九百九十九章:入赘 “燕国的志向同大周的志向都是一统天下,如今燕国跻身强强国之列,虽说与大周实力还有说相差,但雄心不减,不知道……大燕九王爷,是要同大周打,还是同大周和?” “女帝曾言,以两国国力强盛来定输赢,恕慕容衍不敢苟同。”萧容衍浅浅朝着白卿言颔首,“慕容家数辈人筚路蓝缕所得之基业,慕容衍绝不敢拱手……” “如此说来,九王爷不确定燕国的国策,可以胜过大周!”白卿言撑在案几上的手有一下没一下敲着,“所以……九王爷更偏向于以武力定输赢。” 白卿言并非没有搜集大燕的治国策略,大燕的治国政策是在原本大燕的国策律法上,按照姬后的治国方针取对皇室有利的,即便是萧容衍心里清楚,也不愿意更改。 萧容衍要得是天下太平,天下一统,而白卿言想要的是天下一统之后,百姓富强,认为民强则国强。 萧容衍也不相瞒,却也不想承认,他只道:“大周可逐鹿,大燕亦可逐鹿,毕竟……如今鹿死谁手,不到最后谁都不知道。” 白卿言点了点头:“九王爷既然不赞同我提出的以国策论输赢的方式,那从今日起,便各凭本事了!” 白卿言是错在未曾经学习过帝王之术,错在以为和萧容衍志同道合……忘记了萧容衍出身皇室。 这都不要紧,所幸……白卿言醒悟的够快。 “陛下……”春桃在殿外唤了一声。 “进来……” 春桃闻声,将殿门推开一条缝隙,抬头见白卿言和萧容衍各自坐在席位上,那萧容衍更是规规矩矩的,这才放心,迈着小碎步走至白卿言的身侧,单手掩着唇,低声说:“戎狄的鬼面王爷求见,魏大人将人请到了偏殿喝茶。” 鬼面王爷的身份春桃至今都还不知道,瞧见那青苗獠牙的鬼面面具她心里难免害怕。 春桃虽然不清楚为何魏忠要将敌国的王爷带到后殿去,可知道魏忠这么做一定有魏忠的道理。 阿瑜应当是听说李之节入宫,所以这才匆匆前来,正巧她也有话要同魏忠说。 “你说,魏忠将人带到偏殿去了?”白卿言倒是有些意外,看起来关于阿瑜的身份魏忠似乎是知道了些什么。 “嗯!”春桃点了点头。 白卿言看了眼萧容衍,说:“你去将人请进来……” “好!”春桃行礼后,迈着碎步朝偏殿走去。 不多时,戴着青面獠牙鬼面面具的白卿瑜被魏忠恭敬请入大殿,瞧见萧容衍也在大殿中,坐在自家阿姐下首的位置,白卿瑜错愕的表情被掩在面具之后,撩起鸦青色滚云暗纹的长衫,进殿朝白卿言一礼。 “王爷不必多礼,坐……”白卿言一看到风骨傲岸的阿瑜,眉目间露出几分温润的笑意。 白卿瑜颔首一副倨傲的模样,看都不看萧容衍,在白卿言另一侧落座。 “不知王爷进宫,可是有什么事?”白卿言笑着问白卿瑜。 白卿瑜余光瞧了眉目深邃的萧容衍一眼,沉声道:“我王派人来传信,西凉军队动向不明,命外臣回戎狄备战,外臣特来同陛下辞行……” 说完,白卿瑜又一本正经看向萧容衍:“没想到这位大魏……大燕第一富商在这里。” “今日也算巧合,不如就重新为王爷介绍一下这位天下第一富商萧先生。”白卿言视线看向萧容衍,“这位便是大燕九王爷……慕容衍。” 白卿瑜眉心一跳,手心下意识抓紧了衣摆。 这么说……阿姐真的是在知道这萧容衍是大燕九王爷的情况下,承认了与萧容衍是未婚夫妻,阿姐对这大燕九王爷真的有情? 还是……这大燕九王爷故意,骗了他阿姐。 “曾有幸同鬼面王爷在襄凉见过,定下了燕国三年内不可染指西凉的盟约,算得上是旧相识了。”萧容衍笑容更深了些,挺直腰脊,朝着白卿瑜一拜,他对这位戎狄鬼面王爷的真实身份也好奇得很,“既然今日我等坦诚身份,不知……鬼面王爷又是大都白家的哪位将军,也好让衍心中有个数?” 当初这位大燕九王爷曾经舍命前往登州和戎狄交界救大燕的和亲公主,能从排兵布阵之中看出蹊跷也不足为奇。 后来襄凉相遇……两人签订协约时,这大燕九王爷同他说过……看在阿姐份儿上这样的话,他还以为这大燕九王爷知道了他的身份,看来高看他了。 白卿瑜紧攥着衣摆的手缓缓松开,他笃定长姐即便是和这位大燕九王爷生情,也决计不会主动告诉这位大燕九王爷他的名字,想来这为九王爷只以为他是白家人罢了。 白卿瑜慢条斯理道:“九王爷高看我了,我只是白家军中一员而已……” 这话不算是假话,白卿瑜从生下来便是白家军。 萧容衍转而看向白卿言,见白卿言端起茶杯喝茶,又联想到白卿琦回来时的那番话……虽然对白卿瑜的身份还是存疑,却也没有再揪着不放。 毕竟,凭萧容衍对白卿言的了解,若是这位只是普通的白家军,白卿言在登州那日……来问他关于与这鬼面将军交手细节之时,为何会那么失态。 萧容衍不愿意再细揪,点了点头。 “既然如此……”白卿瑜薄唇抿了抿,抬眸定定望着萧容衍,“作为白家军,我们也算得上是小白帅的亲人,斗胆问九王爷一句,大燕有一统天下的壮志雄心,来日燕国与大周对立面,不知九王爷该如何做抉择?是打,还是和?” “大燕……绝不能臣服他国。”萧容衍转而看向白卿言,“但,衍……可以入赘。” “这是九王爷的交换条件?”白卿瑜沙哑的烟嗓发出一声嗤笑,神态轻曼调整了坐姿,带着几分倨傲之意,“你燕国有一统天下的决心,我大周……亦有平定天下的壮志!且我大周已经将戎狄攥在手心之中随时可以纳入周土!” 第一千章:不敢苟同 “再说国政,相比燕国的制定的国策,我大周的国策更有利于百姓,燕国将皇权放在第一位,而大周是将百姓民生放在第一,就说……登基之后不修皇陵,将银子省下来用在建学堂之上,大燕皇帝能做到吗?”白卿瑜嗓音难听,但字字铿锵,“用你一个人……换我大周偌大山河?九王爷可真看得起自己。” “大周国策新政将百姓放在第一位,衍承认!白家爱民之心衍更是敬佩不已,可建立学堂使百姓读书这件事,我母亲姬后在小范围的实践过,发现并不见得是好事!商子的驭民五术……第一条便是愚民,百姓众多一旦都读圣贤书,有了自己的思想,如何把控?” “老子也曾言,古之善为道者,非以明民,将以愚之。民之难治,以其智多。故以智治国,国之贼;不以智治国,国之福!”萧容衍看向白卿言,“不论燕国也好,还是大周也好,天下一统为的是天下太平,可若是百姓所学太多,便会思考的更多,无法将百姓的思想统一……怎么统一一国上下?” “拿大周来说,此次女帝登基,许女子读书、科举、为官,这样的大事发生,最先聚集到武德门准备死谏的,便是那些读书的学子!这还好阿宝说服了那些学子,可若是往后每一次国家推行新政……难不成都要当朝皇帝去同学子解释一次吗?否则便来死谏那一套,多了……阿宝青史上会留何名?” 萧容衍幽邃的目光越发深黑,他摇了摇头:“想要御民,便要愚民,我母亲实践之后曾言,在将来的某一日,这个世道……一定是人人都能读书的,但不是现在!现在这个世道不许要百姓知道太多,只要能让他们温饱,没有战乱,才是皇帝对百姓最大的照顾。” 白卿言静静望着萧容衍,未曾打断他,洗耳恭听。 白卿瑜也是头一次听这些有关帝王之术的东西,他承认白家在这方面的确是没有经验,所以他愿意听萧容衍多说一些。 “读书人要有,因为偌大一国,不能缺能士帮皇帝治理,但决不能是百姓皆读圣贤书!” 萧容衍也并未藏私,权术、御民这都是曾经慕容皇家子的必修之客,都是慕容家祖祖辈辈积累下来的治国经验,而白家并没有过如此经验,紧凭着一腔护民安民的使命感,是远远不够的。 “再说一句冒犯的话,白家军中有几个是读过书的?正是因为白家军中未曾读过书的将士们众多,所以相对容易管控,再加上……白家军致死不忘护民安民的初衷,加上白家军的军歌,加上白家军将军们的为护百姓誓死不退的决心!” 萧容衍手指在桌几上点了点:“这些可以说……都是白家对白家军灌输的思想,让他们以护民安民为己任,并且以此为荣!” 话说完,萧容衍似乎觉得不妥当,又朝着白卿言和白卿瑜拱了拱手:“我这话并非说这是白家人故意为之,衍所见……知白家人赤子之心,爱民护民……可为民舍生忘死,南疆一战带给衍的震撼,衍至今难忘!” “衍的意思,是白家人在无意之中的行为,其实……也是帝王家御民御人之术的一种。”萧容衍内心对白家是真的十分敬佩。 白家的爱民之心要比帝王之家更为纯粹,想要一统天下的目的也比帝王之家更为干净,就像……白卿言敢说以两国朝政为赌注定输赢,他不敢。 白家人许多顺应其心的行为,其实都误打误撞……用的是帝王之术,即便是出发点不同,可方式是一样的。 “可若是阿宝你将这些讲于读书人听,有几个能够真正做到如白家军般的?仗义每多屠狗辈,负心多是读书人,百姓书读多了,并非好事!” “或许阿宝会说这次大周国子监生员闹事,阿宝以为你出现在国子监与学员们一辩便能平息,是因为学子们读书明理的关系吗?”萧容衍摇了摇头,语声平淡,“之所以能平息,除了是因为阿宝身为帝王礼贤下士的态度,和你的品格之外,更多的是因为你给他们定了一个目标,便是天下一统……你告诉他们开设学堂,甚至是女子学堂,许男子女子都能读书、科举、为官,是为了为天下一统争取更多的人才!如今大周上下都在为这个目标而努力!其余一切皆可让路。” “可若是,天下一同之后呢?百姓读书的变多了,思想变多了……朝廷还能好好管制吗?不能好好管制,那便失去了天下一统的意义,纷争多了之后……紧接着便会有如同白家这样有号召力和兵力之人生乱,防不胜防。” “关心百姓的民生,这是每一个皇帝都应该做的,这无错!”萧容衍望着白卿言,“可不能让百姓太强,百姓强……则国弱!燕国实践出来的治国理念,与阿宝所言民强则国强的说法,南辕北辙!” 萧容衍轻声道:“帝王之路上,阿宝还处于摸索的阶段,可能是之前……派人送来我母亲所遗留下的书籍太多,那里面闻所闻文的平等之语……影响了你。” 白卿言听萧容衍说完,才徐徐开口:“初读《道德经》这一篇时,我与大燕九王爷所想是一样的御民之术便是愚民之术,但……后来再反复研读《道德经》通篇,再去理解圣贤心中大义,私以为……圣贤老子所言,古之善为道者,非以明民,将以愚之。民之难治,以其智多。故以智治国,国之贼,不以智治国,国之福,这句话……这愚……乃是指淳朴、敦厚之意,而智……则是指谋略诡诈之术!” 白卿言眸色清明望着萧容衍:“其意乃是说……君王不要用谋略来治理,而要以淳朴、敦厚为民着想的方式来治国,才是国家之福!如此才合老子主张无为而治、不言之教,在权术上,究物极必反之理,白卿言自幼读《老子》,至今仍不敢离手,推行新政之时,每每读来都有收获,故……不敢苟同九王爷所言。” 第一千零一章:正统传承 话刚说完,白卿言心脏突然猛烈跳动了一下,撞得她心口突然没由来一窒,心脏扑通扑通快速跳着,像要冲出胸腔一般,她撑着案几的手一紧,强撑着平静的模样。 萧容衍含笑道:“大燕和大周治国理念不甚相同,就如同对圣贤所言……皆有不同的理解,且都以为自己的治国方式才为正道,即是如此……大周和燕国之间一战想来不可避免。” 大周和大燕之战无可避免,两国治国理念上尖锐的矛盾不可调和。 白卿言赞同姬后所留书籍中说……要为百姓开智的重要的性。 可燕国却以为应当以愚民的手段来御民。 白卿言忍着整个胸腔的不舒服,点了点头,道不同不相为谋,如此便只能较量谁的拳头硬了。 “既然如此,我想与大燕九王爷做一个君子协定。”白卿言紧紧攥着拳头,尽力让语声澄澈,“攻城掠地可,但绝不屠城伤及百姓!” 战争对百姓的伤害本就巨大,燕军之中并非没有破城之后便屠城的先例,白卿言此言是为了防患于未然。 萧容衍略作思索之后,抬头望着白卿言,见白卿言脸色他撑着案几正要坐起身,余光瞧见对面的鬼面王爷亦是有了跟着他起身的动作,只得又坐回去,对着白卿言颔首:“攻城掠地,绝不屠城!” 此次来大都的西凉和大燕之中,论私……大周同燕国的关系更近一些,可没想到却未能定下盟约,反倒是最先下了战书的。 既然已经确定站在了对立面,那从今往后……便是各凭本事,能者一统了。 “阿宝?”萧容衍看着白卿言的脸色心提了起来。 白卿言摆了摆手,示意自己没事,调整坐姿,竭力保持表情正常,可心口剧烈的跳动并未停下,好似随时都会炸开,她道:“大周是最值得大燕敬畏的对手,大周必竭尽全力,还请九王爷不要容情。” 萧容衍见白卿言无恙,用眼神询问,见白卿言浅笑颔首,又盯着白卿言看了片刻,见她眉目舒展没有异常,这才稍稍放松了挺直腰脊,颔首:“陛下放心,定当如此。” 两国既然要战,原本联姻之事自然告吹,这也合了萧容衍本身就打算让“九王爷破坏燕周”联姻之事。 而今日这一番谈话中,萧容衍的话又给了白卿言很多启发…… 比如,萧容衍说如今大周上下能够一心,是因为白卿言给国人树立了目标,所以才能让大周上下放下细枝末节为同一目标而努力。 在这条摸索治国之路上,白卿言需要打起万分精神和警惕,时时纠正。 白卿言闭了闭眼,耳边只剩下心脏不点跳动,血液奔涌的声音,随着心脏跳动血液一阵阵朝头顶急涌,意识也跟着闪闪烁烁,眼前逐渐发黑。 两人坐下来相谈将话坦白说出口,达成一致,萧容衍心中的石头反而放下了,他看向白卿瑜,道:“以大周女帝和大燕九王爷的身份说完了正事,再来说说你我之间的私事……” 萧容衍话是对白卿言说的,目光却望着卿瑜的目光,分明是希望白卿瑜识趣一些先行离开之意。 白卿瑜装作未曾看到萧容衍的目光,垂眸拍了拍鸦青色长衫上并不存在的灰,大有坐在这里不走的意思。 见白卿瑜装傻,萧容衍笑着看补充了一句:“另外,今日进宫还想去拜见太后,一来是向太后坦诚身份,二来是向太后表明对阿宝的心意。” “九王爷您这公私倒是分明的很……”白卿瑜语声里带着几分讽刺之意,“又要敌对两国交战,又舍不下儿女情长,九王爷就不怕太后怕会觉得九王爷太过贪心令太后生厌?。” “肩有重担,不敢辜负皇兄托付,心有阿宝,亦是决不能放手对阿宝情谊。”萧容衍朝白卿瑜的方向颔首,“还请五公子海涵。” 白卿言用力眨了眨眼,视线模糊,呼吸越来越困难,汗水顺着颈脖后缓缓流入衣领之中,已经做不出镇定的模样。 白卿瑜转眸看向萧容衍,眼底尽是肃杀之气。 萧容衍眉目带着笑意,从这位鬼面王爷踏入大殿开始萧容衍就在观察白卿瑜,他对白卿言的态度来看,应当并非是白家的长辈,否则以白卿言的性子即便是登上帝位也不会受这一礼。 他又故意提起太后,若是寻常白家的子嗣,提起太后应当是敬意大于亲密,而这位鬼面王爷的语气并非如此。 再观这位鬼面王爷的气度,联想到当时在襄凉初见时这位鬼面王爷给他的感觉,萧容衍更倾向于这位是白卿言的亲弟,当今大周太后的亲子,大都白家的嫡支正统传承……白卿瑜。 白卿瑜心中已起杀意:“萧先生聪明的……怕是不想走出这个大殿了。” 话音刚落,白卿言桌案上的甜瓷茶杯陡然落地碎开,茶水溅了一地。 萧容衍转头,只见刚还一副镇定自若模样的白卿言,不知什么时候紧捂着心口站起身来,如陡然被人抽走了魂魄一般,竟直愣愣朝着瓷片碎开的方向倒去。 “阿宝!”萧容衍睁大了眼身体比喊声反应更快一步,一个健步上前,几乎是扑身过去,才勉强用手接住了白卿言险些碰上碎瓷片的头颅,碎裂的瓷片狠狠扎入萧容衍的手背和胳膊之中,他疼得闷哼一声。 白卿瑜惊得站起身来,三步并作两步两步朝白卿言跑去:“阿姐!” 萧容衍要牙单膝撑起身子,将面色惨白好无血色的白卿言抱在怀中:“阿宝!阿宝!” 他此刻才发现白卿言的后背已经湿透,咬牙抱起白卿言高声道:“快叫洪大夫!” “阿姐!”白卿瑜本想一把推开萧容衍,可此时阿姐要紧,他即便是对萧容衍敌视也不想耽误时间。 门外,春桃闻声顾不上佟嬷嬷的叮嘱,冲到门前一把将门推开,还未看清楚是怎么回事儿就见萧容衍抱着白卿言从门内跨出来。 第一千零二章:凶恶之意 “大姑娘!我们大姑娘这是怎么了?!”春桃眼泪都要吓出来了,一路小跑跟在萧容衍和白卿瑜背后,“大姑娘!” “快!速速将洪大夫背到偏殿!快!”魏忠高声吩咐身边的禁军,他跟着跑了两步,又回头道,“再去将太医院院判黄太医一同请来!快!快!快!” 大周女帝在与萧先生和戎狄鬼面王爷相见之时,晕厥过去的事情很快便传遍了皇宫。 董氏正和白家二夫人刘氏、三夫人李氏和四夫人王氏、五夫人齐氏凑在一起,逗弄小八,顺便同董氏说说这段日子母家不断派人送来的消息,同董氏说各家往女子学堂送去生员的事情。 乍一听白卿言在大殿中晕倒的事,吓得手中的茶杯都给脱手了,撒了一身的水。 “我就说不能让阿宝太操劳!不能让阿宝太操劳!阿宝之前身子就弱!”三夫人李氏急得眼眶发红,转身同身边的嬷嬷道,“你去!将之前家里派人送来的那几根百年山参拿来,指不定用得上!” 董氏吓得脸色血色褪尽,却还算稳得住,问道:“洪大夫过去了吗?” “魏公公已经派人去请洪大夫和黄太医了!”前来报信的小太监声音里透着惶恐。 她放下茶杯,汗津津的手扶着秦嬷嬷站起身:“我先过去看看!” “大嫂,我也去!”二夫人刘氏也忙跟着站起身,手死死揪着帕子。 五夫人齐氏也将自己手中的八姑娘递给了贴身嬷嬷:“我也去瞧瞧!” 董氏担心白卿言心切,也没有拦着……扶着秦嬷嬷的手拎着裙裾下摆就往外走,二夫人、三夫人和四夫人、五夫人纷纷跟上。 · 萧容衍顾不上自己鲜血直往外冒的手臂,将白卿言搁在软榻之上,鲜血淋漓的手去摸白卿言颈脖处的脉搏,能感觉到白卿言的脉搏强劲有力,但是……太快了! 难道是……中毒?! 萧容衍记得皇兄发病时,脉搏便极快! 白卿瑜转头吩咐:“将窗户都打开!快!” 一回头,白卿瑜见萧容衍伸手去解白卿言的衣领,白卿瑜一把扣住萧容衍的手腕,眸色阴沉。 “我这是在救人,不是轻薄!”萧容衍一把甩开略有迟疑的白卿瑜,动作迅速忍着疼痛,稍微将白卿言的领口解开。 春桃跪在软榻旁帮不上忙正不知如何是好,猛然就看到了从白卿言后衣领上的鲜血,春桃吓得一下哭出声来,惊慌失措抱住白卿言的双腿:“血!大姑娘后颈脖上全都是血!大姑娘!姑娘……这可怎么办!” 春桃转头哭着朝门口方向看去,又回头看向白卿言,无措地哭喊:“洪大夫!洪大夫怎么还没有来!洪大夫救命啊!快来救命啊!” “阿宝!阿宝!”萧容衍低声唤着白卿言,只恨自己为何不懂医术。 洪大夫一把老骨头趴在禁军的背上,一路急奔冲到偏殿,下了气喘吁吁的禁军脊背就往里冲。 春桃看到洪大夫,哭着爬起来往前冲了两步,跪下哭喊:“洪大夫快救救大姑娘啊!” 一看到洪大夫,白卿瑜眼眶都红了,恨不能快两步冲过去将洪大夫抬到阿姐面前。 见洪大夫来了,萧容衍这才起身让软榻旁让开,同洪大夫道:“脉搏极快,与我兄长中毒时情况相似!可未曾吐血!” “大姑娘后颈脖都是血!洪大夫……”春桃压抑着哭声说着。 这话将面色凝重的洪大夫吓了一跳,他踩着踏脚,将白卿言的头侧过去检查,白卿言脑后有血,但并非是白卿言受了伤,洪大夫视线落在萧容衍正向下嘀嗒着血,微微发颤的手,便明白是怎么回事儿,吩咐跟在他身后的小银霜:“去给这位萧先生包扎伤口。” 说完,洪大夫直接在踏脚上坐下为白卿言诊脉。 萧容衍将受伤的手挪到身后,眉头紧皱:“还请洪大夫先为大姑娘诊脉。” 银霜死死拽着药箱的背带,一动不动,她怀里鼓鼓囊囊的还揣着好吃的点心,刚才听说要来见大姑娘她还给大姑娘带了好吃的点心呢,大姑娘怎么就一动不动的躺在那里了? “大姑娘……”银霜低声喃呢着从胸前将点心拿出来,走到床边,展开油皮纸,喊白卿言,“大姑娘……吃!好吃!” “去给萧先生包扎伤口,老头子说话不好使了?!”洪大夫凶了银霜一句。 银霜将点心放在白卿言的枕边,这才应了一声,转过头上下打量了这萧先生一眼:“包扎伤口!” 洪大夫摸着白卿言的脉象,一直没有吭声,能清楚感觉到白卿言脉搏的速度缓缓在降低……趋向平稳。 春桃跪在一旁,哭都不敢哭出声,怕影响了洪大夫。 不多时黄太医也到了,黄太医见洪大夫已经在给白卿言诊脉,阶梯了粗手粗脚的银霜替萧容衍包扎伤口。 许是洪大夫诊脉的时间过久,白卿瑜焦急不已,问道:“洪大夫……” 洪大夫抬手,示意周围的人不要出声。 大殿内寂静无声,已经止住血的萧容衍见洪大夫满是沟壑褐色斑痕手搭在白卿言的手腕儿上一直未动,向黄太医道谢后……便从黄太医手中接过纱布自己随意缠了两圈,起身走了过去。 谁知还未靠近,就见洪大夫陡然抬眼,转头朝他看来,眼神不善,带着几分凶恶之意。 萧容衍脚下步子一顿,又朝着洪大夫走去:“大姑娘这是怎么了?是不是中毒?” 不等洪大夫发火,就听白家二夫人刘氏的声音从偏殿外传来:“阿宝怎么样了?!洪大夫可到了?” 白卿瑜手心一紧,转头瞧见母亲董氏扶着秦嬷嬷的手跨进大殿,负在背后的手收紧。 偏殿内的宫婢太监跪了一地。 “怎么回事儿?!”董氏进门,视线落在跪于一旁的春桃身上问。 春桃这会儿难受的跟剜心似的,哭着说:“奴婢在殿外守着,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儿!早知道……早知道会出事,奴婢死都不会离开大姑娘半步!” 第一千零三章:成全 身上带血的萧容衍怕董氏不明情况更担忧,便郑重朝董氏长揖行礼:“大姑娘正与容衍……还有戎狄鬼面王爷说话,突然就倒下了,还请大夫人……太后勿忧,洪大夫已经在给大姑娘诊脉了。” 洪大夫深深看了萧容衍一眼,起身朝着董氏长揖一礼,道:“大夫人放心,大姑娘已经没有什么大碍了,不过……” “不过?!”一直不停拨动佛珠的四夫人王氏手一顿,紧紧攥住佛珠,“不过什么?!” 洪大夫咬牙切齿朝着萧容衍看了眼,再次长揖后道:“大夫人,借一步说话。” 萧容衍手心收紧,不明白洪大夫为何突然似对他恨之入骨一般。 董氏心提到了嗓子眼儿,点头与洪大夫走到大殿一角立着三十二头缠枝灯的角落,洪大夫才道:“大夫人,大姑娘……是有孕了。” 董氏睁大了眼,震惊望着洪大夫,脑子嗡嗡直响,下意识朝着萧容衍看去,见衣袖被鲜血染红大半……受伤缠着纱布的萧容衍正俯身给白卿言盖薄被,又沉住气问洪大夫:“可是,不是说阿宝那个身子,子嗣……” “子嗣艰难,但不代表没有可能,更何况……大姑娘的寒症其实已经好了。”洪大夫表情凝重,“但,大姑娘的身子如今还不太适合孕育,加上一直未曾休息好,操劳过度的原因,这才会心悸晕厥。” “可……可会有危险?”董氏嗓子一阵阵发紧,名节什么的董氏可以不在意,阿宝现在已经是大周女帝,多少人盼着阿宝立皇夫,诞下子嗣,但她不能不在意阿宝的身子! 自古以来女子怀孕就如同一脚踏入鬼门关,更何况她的阿宝身子早年受伤,洪大夫又说不适合孕育,她这么做娘的如何能不忧心。 这个杀千刀的萧容衍,若非他曾对白家有恩,董氏真怕自己会忍不住现在就让禁军把他丢出去! 董氏拳头紧紧攥着,回头瞧见几位弟妹正眼巴巴望着她,满目的担忧,董氏硬是让自己忍下情绪,同洪大夫道:“此事,先不要张扬。” “老夫明白轻重。”洪大夫颔首。 董氏长长呼了一口气,抬脚朝着白家几位夫人的方向走去,道:“洪大夫说,阿宝无事……不过是这段日子操劳过度,睡一觉就好了,你们都别守在这里,先回去吧!等阿宝醒了……我派人统治你们,五弟妹……快回去照顾小八吧!” “可……”三夫人李氏正要开口,就被五夫人齐氏一把拉住。 五夫人齐氏何其聪明,若是阿宝真的是操劳过度,洪大夫何需借一步说话,想来大嫂是要将她们先行支开有话要说,随后大嫂定然会和她们通气儿的,不急在这一时。 “大嫂说的是,我们这么多人杵在这里也没什么用处,大嫂先照顾阿宝,若是需要……遣人来告诉我们一声。”五夫人齐氏朝董氏行礼。 目送几位夫人离开,董氏又看向自家儿子白卿瑜,外人在……她不能表现的太过明显,便对白卿瑜说:“王爷,陛下已经无事,王爷还是早些回驿馆歇息,今日让王爷受惊了。” 白卿瑜负在背后的拳头紧紧攥着,朝董氏行礼:“如此,本王便先告退了!” 董氏颔首,依依不舍目送儿子离开,脸色顿时沉了下来,看向萧容衍。 萧容衍立在软榻旁,瞧着董氏看向他的目光,便知道董氏有话要同他说。 “魏忠……我有话要同这位萧先生说,你将所有人都带出去,洪大夫留下便是了!”董氏冷肃开口,威严十足盯着萧容衍。 萧容衍手心微微收紧,恭敬退到一旁,做出晚辈……悉听长辈教诲的姿态。 董氏咬着牙走至白卿言软榻旁坐下,摸了摸白卿言的额头,替白卿言盖好被子,眼睛一下便被雾气模糊了。 以前因为阿宝子嗣艰难的事情,她不知道在背后偷偷掉了多少眼泪,如今阿宝有孕了……董氏又忧心不已。 万一因为此次有孕,让阿宝有一个万一,董氏宁愿阿宝这一辈子都没有孩子! 董氏想着泪水就忍不住掉了下来,她用手背抹去,满目愤恨看向萧容衍:“你何时……同阿宝有了夫妻之实?” 萧容衍瞳仁一颤,目光落在白卿言苍白的脸上,想到刚才洪大夫的反应,和此刻白卿言母亲的反应,萧容衍心中隐隐生了一个念头。 不见萧容衍回答,董氏咬紧了牙,在也忍不住,拎着裙摆上前扬手就给了萧容衍一个耳光,打得萧容衍半张脸火辣辣的疼。 董氏眼泪如同断线,咬着牙怒问:“什么时候?!” 萧容衍喉头翻滚,几乎是电光火石的一瞬便什么都明白了。 他后退一步,撩开直裰下摆在董氏面前跪了下来,对董氏郑重叩首:“今日,原本衍是要亲自前往太后宫中,与太后坦诚,萧容衍……本命慕容衍,是大燕九王爷,燕国先帝慕容彧的胞弟!” 董氏睁大了眼,陡然觉得眼前的男人陌生了起来。 “慕容衍……初见大姑娘是在蜀国皇宫,对大姑娘十分欣赏,而后……大姑娘带着大都白家绝处求生之余,更不忘白家世代人为之奋斗的志向,心生敬佩。大姑娘早便知道慕容衍的身份,却未曾揭发,曾言……侠之小者,拔刀助弱,侠之大者,匡救万民,大姑娘以为慕容衍能匡救万民。”萧容衍眼眶发红,一字一句皆发自肺腑,“慕容衍敬佩之余更是心生倾慕之情,此生……非大姑娘绝不娶妻!” 慕容衍再抬头,眼底已有热泪:“慕容衍与大姑娘两情相悦,于慕容衍而言……大姑娘便是我的妻,此生……唯一!还请……夫人成全!” 董氏听完慕容衍的话,脚下步子踉跄一退,跌坐在软榻上:“你说……你是大燕九王爷,阿宝……也知道你是大燕九王爷!” 慕容衍望着董氏,颔首之后,又向董氏叩首:“还请大夫人成全。” 第一千零四章:缘分浅薄 洪大夫亦是一脸意外,他知道这位萧先生不简单,更是知道这位萧先生同大燕关系密切,甚至猜到萧容衍是燕国派往魏国的细作…… 可万万没想到,他竟然是慕容彧的胞弟,是那位……手段毒辣的大燕九王爷。 偏殿内灯火轻微摇曳,董氏坐在白卿言身旁,望着态度诚恳请求她成全的慕容衍,带着满腔的怒火问:“你想让我怎么成全?让阿宝……带着大周嫁于你?还是……你离开燕国,与我阿宝在一起?” 慕容衍半晌未曾开口,反倒是董氏先说:“你说你非阿宝不娶,然……大燕幼主登基,你是大燕的摄政王,让你放下燕国同我阿宝在一起,丢下你的侄子不管,你能做到吗?” “阿宝现在是大周的女帝,有雄心壮志想要富强大周百姓,她不可能舍弃大周,你告诉我……你们两个人这样的身份,现如今大周和燕国的局面怎么在一起?”董氏心中闷疼。 若是兄长还在,慕容衍为了白卿言,为了白卿言腹中的孩子……定然会选守在白卿言身边。 可阿沥还小,他得扶着阿沥前向,直到燕国一统,完成母亲和兄长的遗愿。 但如今他也放不下如今怀有身孕的白卿言。 “衍……”慕容衍喉头翻滚,对白卿言的情是真,此生非白卿言不娶是真,想与白卿言厮守更是真,然,如今这样的身份……如今这样的局面,他该怎么做才能两全? 他所倾慕的白卿言,并非普通女子,她心志不输男子,她有自己的理想和抱负…… 阿沥年幼,燕国离不开他! 可阿宝有孕在身,身为人夫、人父他不能陪在阿宝和孩子身边,又怎么可以?! 更别说阿宝这身子本就弱…… “阿宝身子一向羸弱,现在的这个身子未曾恢复好不说,整日操劳,本不适合孕育,可你们……”董氏抿住唇不想说那些于事无补事后抱怨的话,眼下最重要的还是如何去解决这个问题,“外面都在传你和阿宝有婚约,阿宝在国宴之上也未曾否认,如此……你便以萧容衍的身份同阿宝成亲,随后回你的燕国去,阿宝腹中这个孩子不管能不能生下来,都和你慕容衍无关,是我们白家的孩子!” 大周女帝初立,后宫的制度章程也未曾定下来,此时这个状况,后宫制度参照西凉便好,皇夫除了大节庆一般不轻易露面。 “只是,你萧容衍的身份既然成为了大周皇夫,便不能再用萧容衍的身份四处行走招摇撞骗,萧容衍此人要彻底消失在这个世上!”董氏余怒未息,说话自然不好听,“如此,便也算是两全了。” 皇夫的位置定下来,朝中大臣也就不会再想着法子给阿宝送青年才俊的画像,逼着阿宝选皇夫,如此应付这些过于热心的朝臣……比如董氏的兄长董清平,阿宝也能轻松许多。 可萧容衍关心的并非是身份,或是这个孩子的归属,萧容衍更在意白卿言的身体状况,他早已说过,他是求妻而非求子,他怕白卿言的身子受不住。 洪大夫拳头紧紧握着,想着白卿言的脉象一颗心就七上八下的,若是按照洪大夫来看……这个孩子来的不是时候,不应该要,随着孩子月份越来越大,对白卿言自身消耗也会越来越大,若是身体强健的女子自然是无恙,可白卿言这身子…… 董氏眼含热泪,咬牙看着萧容衍之时,余光见白卿言动了动似乎要转醒,忙用帕子擦去眼泪,转头朝白卿言看去,替白卿言掖了掖被角,瞧见女儿眼睫颤了颤似乎要转醒,董氏忍住眼泪,唇角勾起浅浅的笑意,摸着白卿言的小脸和脑袋,满目的怜爱。 白卿言缓缓睁开眼,模糊的视线缓缓变得清晰,她先是瞧见高几上琉璃罩子里摇曳的烛火,又听到阿娘低声唤她的名字,这才看清楚眼前眼眶发红轻轻抚着她面颊的阿娘。 听到白卿言醒了,萧容衍想要上前,可瞧着董氏的模样,萧容衍松了一口气,跪在原地未曾挪动。 她抬手……轻轻将手心覆在阿娘手背上,孩子气的脸在阿娘手心里蹭了蹭,低声叫她:“阿娘……” “哎!阿娘在呢!”董氏低低应声,忍着声音里的哽咽道,“你可吓死阿娘和几位婶婶了!让你好好休息就是不听,那国事千头万绪的靠你一个人能做得完吗?!” 怕董氏担忧,白卿言避重就轻,未曾同董氏说自己失去意识前的不舒坦,只道:“让阿娘担忧了,我睡了一觉,已经好多了,阿娘勿忧。” 洪大夫也上前,就坐在刚才的踏脚上,给白卿言诊脉,眉心紧紧皱着。 白卿言余光看到跪在一旁的萧容衍,心中疑惑的同时……也明白萧容衍大燕九王爷的身份阿娘或许已经知道。 原本,白卿言是想找个机会同阿娘说这件事的,可是大周初立百废待兴,国事朝政千头万绪,白卿言分身乏术,一直没有得空同阿娘说。 “脉象暂时平稳……”洪大夫抬眸看着白卿言,将余下的话咽了回去,起身走至一旁,似乎不愿多言。 “洪大夫别生气,往后我一定会注意休息。”白卿言撑起身子,董氏忙在白卿言的背后垫了一个隐囊。 她看了眼萧容衍,心里清楚约莫阿娘已经知道了,便握着董氏的手问:“阿娘,怎么让阿衍跪着?” “阿宝,你感觉好些了没有?”萧容衍低声问,可碍于董氏不敢上前,老老实实跪着。 听到白卿言称呼慕容衍“阿衍”,董氏气得差点儿忍不住,克制着情绪问她:“你知道你有孕了吗?” 白卿言面露错愕。 洪大夫清了清嗓子,道:“的确是有孕了,虽然月份还小,可这喜脉……我还不至于摸错。” 白卿言从未想过自己这辈子能有孩子,她当初受伤,就连洪大夫都说能捡回一条命已经是万幸,子嗣方面怕是缘分浅薄。 第一千零五章:严于律己 她一直以为,子嗣缘分浅薄不过是洪大夫一种委婉的说法,可谁能想到……她不过和萧容衍有了一次夫妻之实,便有了孩子。 这……她从未想过。 白卿言手覆在小腹上,这种感觉非常的奇妙,她腹中有一个全新的小生命,是她和萧容衍的孩子。 她转而朝萧容衍望去…… 看到萧容衍深邃的眸子里满是担忧,覆在小腹上的手又不自觉收紧,她是真的没想过自己这辈子能有孩子,更没想到这个孩子会来的如此不是时候。 燕国和大周因为两国的治国理念和方针国策不同,而不能相容,将来势必要有一战,甚至如今就要为两国来日之战做准备。 而她身为大周女帝,却和燕国的摄政王有了孩子,想来此刻的萧容衍应该陷入了两难之中。 “如今虽说白家已经不似曾经那般危如累卵,而你也已经登基为帝,可登基为帝之后不是你能肆意妄为之时,你应当更加克己复礼,为大周万民做表率。”董氏心中怒气陡增,定定望着女儿,语速又急又快,“泾溪石险人兢慎,终岁不闻倾覆人,却是平流无石处,时时闻说有沉沦!满则虑嗛,平则虑险,安则虑危!居高思危,盛满戒溢!君子以思患而豫防之……可你呢?!你可有做到!” “如今你以女子之身登基为帝,有多少人不服气,多少人正眼巴巴的盯着你的小辫子,你倒好……还未成亲先有身孕,这要是传出去,不知会有多少心怀叵测之人以此做文章,设法将你从这高位上拉下去!”董氏因为生气,语声极高,“倘若你被拉下来了,你可对得起誓死追随你的白家军?对得起拥护你的百姓?如此……你所设想的那个大周还能否到来?白家数代人的志向还能否实现?你的抱负……你的壮志,又如何去实现?你可有想过?!” 训完白卿言,董氏的眼泪吧嗒吧嗒往下掉。 白卿言抿唇,心中惭愧,自知此次是她情难自已,未曾约束好自己的后果。 “更何况你选的这个男人,还是大燕的九王爷……”董氏心口起伏剧烈,“这让大周上下如何想?不但会动摇支持你的军心,更会动摇朝廷和百姓!” 萧容衍紧紧攥着身侧的衣裳,明白他的情动不能自持,的确是给白卿言带来了极大的麻烦。 “你如今走选择走这一条路,不仅仅只是你一个人在走,我们白家上下都跟着你再走!阿娘的母家董家……还有你四位婶婶的母家都在跟着你走,每一个人都在拼尽全力的支持你!再往大了说……大周的百姓都在跟着你身后走!阿宝……你如今不是你一个人!”董氏眼眶发红,用力握住女儿的手,“你是大周万民的皇帝!是他们的王!但凡坐上了这个位置……便为所欲为的,那是昏君!” 董氏说到这里,已经哽咽难语,泪流满面:“阿娘希望能看到你祖父、你父亲和你曾经描述的那个太平山河,阿娘不希望你因为一时不慎,卷入与阴险小人争斗的漩涡之中,你不该被这样的事情拖累了脚步!你的心智不该用更广袤的地方!所以……才更要谨言慎行,严于律己!” 从登上帝位之后,白卿言的确是有些失了曾经白家危在旦夕之时的谨慎,或许因为境况不同,所以白卿言的心态也发生了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变化,从以前手中全无筹码,他走的小心翼翼如履薄冰,到后来……手握兵权,再到如今登上帝位,白卿言背后的力量越大,做事便越来越游刃有余,随之而来的便是警惕心的放松。 居安思危这四个字,是白卿言懈怠了。 她手心收紧,掀开薄被,郑重跪于董氏面前,叩首:“阿娘教训的是,阿宝知错了!往后定当惕厉自省。” 萧容衍望着与宿友快又稳训斥白卿言的董氏,静静跪在那里望着董氏,心中不知为何生出酸涩之感。 萧容衍记忆中的母亲已经离他很远很远,甚至脑海里只剩下一个模糊的轮廓,看着董氏训斥白卿言的画面,他心中很是艳羡。 他视线落在白卿言的背影之上,不得不承认董氏说得极对,是他没有克制住自己,才给白卿言带来了极大的麻烦。 他承认,他也是抱了侥幸的心理,以为……他和白卿言此生不会有孩子,这才过分放肆。 董氏闭了闭眼,看着女儿还未恢复血色的小脸,心疼的将女儿扶起来:“好了!好了!现在不是一个训斥一个认错的时候,幸而洪大夫发现的早,为今之计……便是让你同与我白家有恩的天下第一义商萧容衍成亲,让萧容衍成为你的皇夫,如此也算是给孩子一个名正言顺!” 扶起女儿将话说完,董氏又看向还跪在地上的萧容衍:“你若是能放下燕国为阿宝和阿宝腹中的孩子着想,那便让大燕九王爷’病逝’,自此……你好生生做阿宝的皇夫!不要插手朝政!若是你放下不下燕国,那便以萧容衍的身份与阿宝成亲,往后找个机会让’皇夫’病逝,从此这孩子就是我们白家的孩子,与其你再无瓜葛。” 萧容衍手心收紧,心口如同被压着千金重的石头…… 一面是阿宝和孩子,一面是燕国,是母亲和皇兄的志向和托付。 而以大燕九王爷慕容衍的身份,同白卿言这位大周女帝成亲的确是万万不能的,怕是大周朝臣都不能同意。 “阿娘,此事说来是女儿的错,阿娘不要怪阿衍……”白卿言握着董氏的手。 董氏用力握住白卿言的手,用眼神敬告白卿言不要说话,董氏要看的……是萧容衍的态度。 萧容衍亦是对白卿言摇了摇头,他郑重朝董氏叩首,开口道:“白夫人,如今大燕幼主登基,我兄长临去之前将大燕托付于衍,衍不敢懈怠,更从未忘记过母亲和兄长一统天下之志!” 第一千零六章:守白家 “皇兄之子阿沥虽然早慧,可到底年幼,再者……燕国内政不稳,而大业未成,衍……不敢辜负母亲和兄长,不敢辜负同燕国一同苦出来的百姓!” 曾经为建新军,为了给他凑去他国周旋的资本,燕国举国上下捐了家中能捐之物,百姓与皇室每日一餐省银子。 萧容衍还记得燕国的一位瘸腿老翁,衣衫褴褛,将刚拿到手……儿子战死的抚恤金送到捐物处,兄长扶住那老翁,让那老翁将银子拿回去,可老翁却说,虽然未曾读过书,也知匹夫有责这句话,他是燕人……不能眼睁睁看着燕国没了,他攥着兄长的手……嘱咐兄长,一定要带领燕国重现辉煌,如此他们这些燕人才能死的瞑目,那时……萧容衍就在兄长身旁。 萧容衍语声诚恳,抬眸望着董氏:“而阿宝……对衍来说,亦是毕生所求,决不能放手!如今阿宝有孕……衍不论是为人夫还是为人父,都不能对不起阿宝和孩子!” 曾经萧容衍有那么一个父亲,辜负了他的母亲,他虽然从未想过自己会遇到阿宝,从未想过自己有孩子,可在遇到阿宝之时……他便告诫自己,绝对不能对不起自己的妻,而如今阿宝有孕……他更是要做一个好父亲! “鱼和熊掌不可兼得,若要选择阿宝和孩子,就要舍弃大燕!若要大燕,从今往后阿宝和孩子便与你没有任何干系,孩子的父亲是天下第一义商萧容衍,在和大周女帝成亲后不久就病逝,从此……你再也不许出现在我阿宝和孩子面前!”董氏的意思很明确,若是萧容衍选了燕国,这个孩子永远都不会知道父亲是谁。 “阿娘,我有我的志向和抱负,阿衍……也有他的志向和抱负,我不能以孩子为筹码捆住他的手脚,我之所以倾慕他,便是因为他的抱负他的志向,和他敢为此努力的魄力!”白卿言转而看向萧容衍,“若是将他捆在我的身边,让他只做一个围着我转的男人,慕容衍……便不再是我倾慕的慕容衍了!” 萧容衍深邃的眸子,望着坐于软榻上静静瞧着他的女人,心中暖流翻涌,愧疚犹如大网将他笼罩其中。 “曾大燕先帝慕容彧曾经替将姬后留给儿媳的宝物送给了我,我也……敬了大燕先帝茶,唤了大燕先帝兄长,对阿宝来说……唤燕帝兄长之时,阿衍便已经是我的丈夫了。” 听着白卿言不急不缓的清亮嗓音,萧容衍闭了闭酸胀的眸子,想起兄长临去之前答应了他……要替他来白家求亲之事。 “我和阿衍有过君子之约,将来天下一统……若是燕得天下,我便嫁于他为妻,若大周得天下……他便入赘为白家婿,有过……遇大事国事不论私情之约。”白卿言对萧容衍露出浅浅的笑意,转而又看向自己的阿娘,“阿娘,女儿头一次倾慕一个人,在情爱方面不懂的不多,不论是以前还是现在女儿总把更多的心思用在白家,用在大周之上!女儿也不知自己想的对不对,可……女儿看着阿娘和爹爹的感情,总觉得真正的倾慕和爱,不应该是以爱的名义,斩断他的志向和翅膀!就像阿娘即便是多不舍,都会送爹爹上战场是一样的。” 萧容衍深沉的眸低情愫涌动,红了眼眶,得妻如此……夫复何求! 董氏心疼的看着自己的女儿…… 白卿言眼眶发红:“女儿很高兴有阿衍这么一个爱人,他理解女儿的志向,未曾以相爱为名逼着女儿要非要嫁于他!女儿也理解他的,不愿以爱和孩子为理由逼他非要二选其一,我们相知,又都将彼此视为可以相互较量的对手!” 她看着母亲逐渐松动的眼神,又朝着萧容衍望去:“而且,如今大燕和大周以两种相似……却又不甚相同的理念国策去治理,女儿也很想知道,来日到底是大周的国策更胜一筹,还是大燕的治国手段更符合这个世代!那个时候也就能看出……到底是哪一国的方略对百姓更有利!” “可你……”董氏看向白卿言的腹部,心口绞疼。 “阿娘,我承认这个孩子来的不时候,也承认此次是女儿失了往日的谨慎,可孩子既然来了,女儿必会好好护着,来日生下之后……即便是没有父亲在孩子身边,阿宝也也定会悉心教导,等燕国和大周已经分出胜负之时,便是阿衍……以真正的身份走到我们身边之时。” 那个时候,不管是皇夫,还是王爷……都不重要,慕容衍便只是她的夫君,她孩子的父亲。 白卿言今日所言,皆是真心话,正如她从前所言……愿与萧容衍共同逐鹿,看谁能问鼎中原。 她也相信,最终能取得天下的强国,定然是民强、兵强、国强,哪怕大周最后要与大燕在兵将之上做较量,那么……胜出的那国,国策定然亦是胜出一筹! 萧容衍望着董氏,微微挪动方向,朝着董氏行大礼,叩首:“阿衍斗胆,唤夫人一声母亲,请母亲信我,天下大定,不论大周、大燕谁一统山河,阿衍定会守在阿宝和孩子身边,护他们一世周全!如今阿衍恳请母亲成全……让阿衍同阿宝成亲,给我们未来孩子一个名正言顺!在完成大业之前,阿衍也必会竭力用更多的时间陪在阿宝和孩子身边。” 说罢,萧容衍叩首,董氏此时已经是满眼泪水。 事情都到了这一步,她不同意又能如何…… 阿宝是真的爱慕这位大燕九王爷慕容衍,好在……这大燕九王爷并未说出让阿宝随他去燕国,或是让阿宝带着大周并入燕国之语,董氏闭了闭眼,想起白岐山来。 最初成亲之时,她是真的不想白岐山奔赴九死一生的战场,可白岐山同她讲过他的梦想,白家数代人薪火相传的志向,和白家军建立的初衷,所以……她哪怕再不舍,也送他去了战场,同他许诺……他守百姓,她守白家! 第一千零七章:绝不反悔 董氏长长呼出一口气,忍住心头的怒气,抽出帕子沾了沾泪水,没好语气道:“既然如此,那便择日成亲吧!以萧容衍的身份,随后便是皇夫病逝,等什么时候天下一统,你再用萧容衍的身份回到阿宝和孩子身边,但萧容衍的身份是决计不能再用!” “阿衍,多谢母亲!”能得到董氏的同意萧容衍感激涕零,他再次叩首,“母亲,能否让阿衍同阿宝说几句话。” 董氏看了眼女儿,又看了眼还跪在地上的萧容衍,将帕子收起来,道:“你们如今到底还未成婚,不要单独相处太久,一会儿我便吩咐人传司徒董大人入宫,商量着着手准备此事,至于萧家的亲族……大燕弄出来的假身份,大燕来想法子!” 萧容衍忙朝董氏叩首:“母亲放心!” 见董氏起身甩袖离开。 萧容衍挺直腰脊,跪地恭送董氏,直到董氏跨出门槛,萧容衍这才拎着衣摆起身,见洪大夫叹息一声,亦是要走,萧容衍忙朝洪大夫长揖一礼:“洪大夫,不知道阿宝此时孕育孩子,对阿宝的身子可有什么大的影响?” 洪大夫听到萧容衍如此问还算关心白卿言,心里总算是痛快一些了,道:“影响自然是有的,别说是我们大姑娘早年本就身体孱弱,就是身体强健的女子有孕,都会有影响。” “洪大夫……”萧容衍朝洪大夫再次郑重一拜,“敢问,是否会危及阿宝?” “危及倒不至于,只是如今大周新朝初立百废待兴,我们大姑娘有多忙有目共睹,这孩子……若是按照大姑娘此等劳累程度,必会加重大姑娘身体负担。”洪大夫眉头紧皱,看向正望着他的白卿言。 这孩子真的是洪大夫的意料之外,哪怕白卿言的寒症已经有所好转,可在洪大夫看来白卿言这辈子是很难有孕的,若是不要这个孩子,说不准白卿言这辈子都不能再有孕了。 且落胎的药物大多猛烈且都极寒,大姑娘的寒症才刚刚好转……一副药下去,孩子没了,大姑娘的身子也没了。 洪大夫也陷入了两难之中,若大姑娘身体强健,什么都好说,问题就在于大姑娘身子本就不好。 萧容衍听到这里,身侧拳头紧握,垂眸犹豫片刻,对洪大夫再拜:“洪大夫,衍不能时时陪在阿宝身边,若是此次阿宝能顺利孕育这孩子便好,若是伤害到阿宝……请洪大夫务必以阿宝为先!” 白卿言覆在小腹的手轻轻收紧。 洪大夫看着萧容衍,不知为何陡然想起秦朗来,记得他头一次听到孩子和妻室之间……让以妻室为先是秦朗同他说的,那时二姑娘早产,胎位不正,秦朗拉住他请他不论如何以二姑娘为先。 洪大夫此刻瞧着萧容衍顺眼了不少,他点了点头:“这是自然!” 萧容衍恭敬长揖送洪大夫出了殿门,转身眼眶发红看向白卿言。 “阿宝……”萧容衍缓缓走至白卿言面前,单膝跪在踏脚上,握住白卿言的手轻轻一吻,又抬抬手扣住白卿言的后颈脖,和她额头相抵,闭着眼哽咽道歉,“对不起!对不起……” “即便没有你陪在身边,我也会照顾好自己,你不必觉得有歉意,我们都有太多的事情要做,没有时间伤春悲秋。”白卿言垂眸看向小腹,“孩子来了,不管是不是时候,我都会对孩子负责,这也是我自己一时没有能克制住的后果,我总要为自己过错承担。” 她抬头定定望着萧容衍,语声平静而认真:“不乱于心,不困于情,不怠于身,不溺于错,不畏将来,不困过往。阿衍……你我要走的路还很长,如今天下并非已只剩大周、大燕两国,我说过……西凉女帝决不能轻视。” 而更重要的,是大燕被与戎狄的盟约捆住手脚不能动西凉,这是大周腾出手脚对西凉出手的好时机,这也就是为什么阿瑜至今未曾带着戎狄并入大周的原因。 白卿言现在等的……是白卿琦平安将白锦桐带离西凉,便要向西凉下刀,为复仇……亦是为天下一统。 白卿言将白家军的调度之权全部交给白卿琦,便是希望……白卿琦和白锦桐一越过西凉和大周边境便开始为来日之战做准备。 如今白卿言坐于大周,等的……是小四回来,等的……是白锦绣在韩城能顺利将新法推行下去。 只要新法推行顺利,国家朝政一切按照法度运行,即便是她这位女帝不在,一国依旧能够正常运转。 二月初二,是白卿言曾困住云破行,又放走云破行的日子,也是白卿言定下正式与西凉开战的日子,一天都不能晚。 所以,白卿言给自己定下将新法完全推行,使新法在大周国运转起来的日子,便是明年二月初二之前。 三年之约一到…… 白家现存于世的子嗣,都会奔赴南疆战场,兑现……白卿言曾经许诺白家军,带他们报仇雪恨的承诺。 曾经迫于各方压力,白卿言选择留下云破行,为白家军和白家争一条生路。 而今,她要堂堂正正在战场上,向云破行复仇。 萧容衍望着眸色坚韧的白卿言,那一瞬甚至觉得白卿言的内心要比他更为强大,许是白家对自家子嗣的教养不同于寻常人家,更不同于帝王家之家的缘由。 萧容衍环抱住白卿言的细腰:“等天下一统之后,不论是大周、燕国、西凉,谁最后得天下,我都放下权力,入赘白家,白家家风浩然,我很是艳羡敬佩,希望我们的孩子不论男女都能如阿宝一般,承袭白家风骨,成为顶天立地之人。” 白卿言听到萧容衍这话,眉目间染上浅浅的笑意:“君子一诺……” “绝不反悔!”萧容衍郑重道。 · 董氏和洪大夫立在大殿门口商议此时,董氏的意思让辛苦洪大夫之后的日子里,就在白卿言附近居住,有备无患,以免再次发生此次的事情,让人措手不及。 第一千零八章:负责 听到偏殿门缓缓打开,董氏和洪大夫回头,见萧容衍紧张兮兮扶着白卿言走了出来,董氏立时收起刚才对洪大夫商量对外说辞时平和恭敬的容色,绷着脸看向白卿言和萧容衍。 萧容衍看到董氏松开白卿言,再次朝董氏跪地一拜,道:“母亲,阿衍与阿宝已经商议妥当,对外就称……萧容衍病重,命不久矣,阿宝情重愿与萧容衍成亲,如此婚事仓促也就有了合理的解释,至于病重此时阿衍一定妥当处置,绝不会使阿宝名声受损半分,今夜萧容衍便会病重,请黄太医亲自前来诊脉,坐实命不久矣之事。” 董氏听到萧容衍这话,心里才算是真的松了一口气,毕竟阿宝是女帝……大婚并非那么简单,程序繁复,她还真是很担心,若是萧容衍病重一切从简,日子仓促便都能说得过去。 再者,萧容衍病重,阿宝依旧愿意同萧容衍成亲,对阿宝的名声还是有好处的。 董氏叹了一口气,再看自己女儿正笑盈盈望着她,气得董氏想狠狠揍女儿两下,碍于这是在大殿外又不能真的对她动手。 董氏清了清嗓子,冷声道:“如此,便回去准备吧,别出纰漏。” 萧容衍对董氏叩首:“多谢母亲!” “快走吧……”董氏似是不想再看到萧容衍一般催促。 “阿衍,告退!”萧容衍起身,恭敬再拜,回头深深看了白卿言一眼,这才离开。 “魏忠!”董氏突然反应过来,高声唤远处的魏忠,“快去拦住将去请董司徒和礼部尚书柳大人的人!” 魏忠正要走,就见白卿言示意魏忠不必着急。 “阿娘!我倒是觉得不必如此,可以让舅舅和柳大人一同前来商议商议,阿娘着急我的婚事是理所应当的,借着这一次阿宝劳累过度……阿娘想着阿宝成亲了,便能分分心,能好好休息休息,请舅舅和柳大人商议着出一个章程,谁知萧容衍突然病重……那一切都不显得刻意。”白卿言说。 她挽住董氏的臂弯:“虽然连舅舅和柳大人都诓了阿宝也过意不去,可……此刻将人召回,紧接着萧容衍病重,未免太过明显,聪明人……甚至是别有用心的聪明人或许会瞧出其中玄机,再者……阿娘想辛苦洪大夫在阿宝身旁,也得有个合适的名目,阿宝以为……萧容衍离世,阿娘担忧阿宝的身子,是个好理由。” “你这会儿倒是脑筋清楚了!”董氏心里还有气。 “阿娘,阿宝真的知道错了!今日阿娘点醒了阿宝,日后……阿宝定当谨言慎行,严于律己!”白卿言向后退了一步,对董氏长揖行礼。 瞧着女儿这模样,董氏心里就算是又再大的气这会儿也消了大半,她扶起女儿,拉着女儿的手一边往正殿走,一边道:“不过,你这是有双身子的人了,国事再繁忙,还是要好好歇息……” 廊下随微风摇曳的六角宫灯,晃动的灯影之下,白卿言挽着母亲的胳膊,随母亲一同往正殿走,听着母亲细碎的叮咛,她眼眶微湿。 宫灯黄澄澄的灯光,让董氏想起她初次怀孕的时候,想起自己的丈夫…… 曾经多少个夜晚,白岐山辗转难眠,背着董氏偷偷抹泪,后悔自己曾经让女儿跟随他一同上战场,又没有能护好女儿以致女儿此生无法再有子嗣,虽然这个孩子来的不是时候,可董氏还是忍不住想,若是丈夫知道阿宝有孕了,不知会多高兴。 当天,董清平和柳如士被请入宫,坐于白卿言和董氏下首,听董氏提起白卿言大婚之事,让两人商定流程,着实让董清平和柳如士松了一口气。 两人从大殿之中出来,柳如士笑着同董清平道:“司徒这段日子,可是辛苦了!” 董清平知道柳如士说他到处找青年才俊画像,张罗白卿言婚事之事,道:“如今陛下登基,多少人都盼望着陛下成亲,早日诞下皇嗣。” “诞下皇嗣……”柳如士拳头紧了紧,清风扫过柳如士的面颊,他碎发飞扬,低声道,“可陛下到底是女子,自古生育都是一脚踏入鬼门关,微臣……难免担心。” 自从白卿言登基,柳如士看到了朝政清明的局面,看到白卿言的辛勤,甚至十分欣赏在新政之上……白卿言敢于放权的魄力,这样坦荡又明智的君王作为朝臣遇到了便是此生之幸事,虽然知道自己这么想不对,可柳如士真的害怕失去这位君主。 董清平望着柳如士唇瓣微张,他明白柳如士在想什么,作为朝臣……能遇到白卿言这样的君主,是此生大幸…… “现在想这么多还早,毕竟……陛下的身子大都城的人大都知道,皇嗣……也只是我们的期盼,能不能有还得看天意。”董清平笑着拍了拍柳如士的肩膀,“礼部尚书,陛下大婚之事,还需要靠你出流程。” 见董清平抬脚朝高阶之下走去,柳如士微怔瞧着自己曾经的上司,忙撩起官服去追:“太后不是让大人同下官一同负责吗?” “你现在才是礼部尚书,礼部你最大……此事自然是你来负责。” “话不能这么说啊!董司徒……您可是陛下的亲舅舅!” 董清平和柳如士两人一个走一个追,争辩着朝宫外而去。 · 萧容衍刚回到驿馆,正准备回去同下属安排今夜病重之事,突然听到背后传来脚步声,他眸色陡凉,他脚下步子一顿,反应极快转身,抬手便拦住了朝他袭来的拳头,袖口滑出利刃正要朝来人系,定睛一看是带着青面獠牙面具的白卿瑜,萧容衍忙收住刀势。 “你……” 萧容衍话未说完,白卿瑜一拳狠狠打在萧容衍脸上,打得萧容衍踉跄退后,撞在树干上。 白卿瑜拳头紧紧攥着,心口起伏剧烈。 萧容衍脊背抵着大树,将匕首收了起来,问:“你真的要在驿馆同我大打出手?” 第一千零九章:知恩图报 在这里,白卿瑜可以大打出手,多余的话却不能说…… 作为鬼面王爷在这里对萧容衍动手也并非全无理由,可以说……在大周宫中为各自国家的利益争执,萧容衍为大周女帝的未婚夫婿占据优势,又因为大周女帝晕倒而争执之事不了了之,鬼王王爷气不过在驿馆对萧容衍动手,合情合理。 想到此处,白卿瑜未曾迟疑再度向萧容衍出手,白卿瑜拳头砸在树上,树叶哗啦啦往下掉,纷纷扬扬落进映着半圆皎月和银白月辉的水面,激起无数明暗交错的清浅涟漪。 刚刚躲开白卿瑜拳头的萧容衍还未站稳,白卿瑜的腿就朝他侧脸袭来,萧容衍余光见到有人影过来,一把扣住白卿瑜的腿,语速极快道:“萧容衍今夜便要病重,而后同大周女帝成亲,你此时动手让人看到了,是打算让萧容衍的死……和戎狄牵扯上关系吗?” 怒气填胸的白卿瑜听萧容衍如此说,顿时便明白阿娘和阿姐是要如何处置这件事。 余光又看到了人,白卿瑜这才收了腿,理了理自己的衣裳下摆。 端着晚膳的仆从对白卿瑜和萧容衍行礼后,一溜烟从木质拱桥之上通过,不敢逗留。 待到人走远了,白卿瑜才开口:“你该死!” “此事是我的错……” “你该死!”白卿瑜紧攥的拳头颤抖着。 这一路阿姐走得太难,若这位大燕九王爷真心相同阿姐在一起,礼数齐全,白卿瑜不会说一个不字!可两国……将来必有一战,他怎么敢! 萧容衍朝着白卿瑜长揖一礼:“我与阿宝已有约定,天下大定必定守在她和孩子身边!还望……成全。” 白卿瑜紧攥着拳头靠近萧容衍,压低了声音在萧容衍耳边道:“萧容衍死后,离我阿姐远些……” 说完,阿瑜狠狠撞着萧容衍的肩头离开。 萧容衍望着白卿瑜的背影,明白白卿瑜的愤怒,可当务之急是怎么让萧容衍病,他未曾逗留,拎起衣裳下摆,朝着燕国使臣居住的院落走去。 “王爷,恕属下不能赞同王爷之言。”一直假扮大燕九王爷之人惊得起身,一把攥住萧容衍端起药碗的手,同萧容衍道,“王爷幼小离国,好不容易将大燕的情报网络拉起来,萧容衍若是有事……” 他声音顿了顿接着道:“萧容衍同大周女帝成亲后,所有网络在大周都无法再用!更别说如我们在西凉才刚刚打开局面,萧容衍一死……我们之前铺排计划了那么久,投入了那么多人力物力的的西凉策略,就等于白做,需要从头再来!毕竟西凉八大家族只认萧容衍!” 萧容衍抬眸看着紧紧攥着自己手腕儿下属,将他的手掰开,声音沉着:“本王……这是命令,不是商量!” 萧容衍说完,仰头将药一口饮尽。 月拾忙将帕子递给萧容衍,悄悄瞧了一眼一直假扮自家主子的下属,心里感叹这简直是个傻孩子……既然都知道主子和大周女帝有情,难道就猜不到大周女帝人家可能早就知道自家主子的身份,人家登基后,难道不会处理?那些铺子……早就无用了。 萧容衍接过月拾递来的帕子擦了擦唇角:“在大周的情报网已经重新开始布置,至于西凉……就给萧容衍找一个外甥或是侄子,接替萧容衍的生意。” “西凉八大家族会认萧容衍的侄子吗?”假扮九王爷的下属心中不忿,深觉萧容衍这是为私情误国。 “这不是你该操心的事情……”萧容衍将帕子丢在小几之上,“还是……让你假扮九王爷,你便真的以为你是大燕的摄政王了?” 下属一惊,忙跪下:“属下不敢!” 萧容衍看了眼跪下的下属,半晌之后才起身走至他面前将他扶起:“本王知道你的忠心,但……凡事本王都有打算,你依计行事便是给本王帮了大忙,可明白?” 下属瞧着态度已经温和下来的萧容衍,眼眶一红,抱拳道:“属下记住了!” 就在柳如士连夜着急礼部相关官员,商议要定下女帝和未婚夫婿萧容衍婚期时,驿馆内传来消息萧容衍出宫回去之后突发高热晕倒。 女帝闻讯,在得知太医院太医已经赶往驿馆之后坐立不安,又派遣了洪大夫和黄太医一同前去驿馆替萧容衍诊治。 太医院太医同洪大夫一同诊治,皆说萧容衍情况不妙,其郑重闻所未闻。 第二日,萧容衍高热退后,人倒是清醒了过来,可脉象却十分混乱,洪大夫更是断言萧容衍怕是撑不过一个月,几位太医院太医亦是跟随点头。 消息传到大周女帝处,大周女帝下旨将萧容衍接入宫中调养,又招吕太尉、沈司空、董司徒、礼部尚书柳如士入宫,商议尽快与萧容衍成亲之事。 董清平和柳如士都十分意外,昨日太后和陛下才将他们传入宫中,让他们去准备陛下成婚之事,怎么今日就要提前了? 而后,太后董氏才解释,萧容衍病重……洪大夫和太医们束手无策,以为萧容衍怕是撑不过一月,白卿言想提前成亲,也算是冲冲喜,说不定萧容衍能好起来。 柳如士一怔,自古都是旁人给皇家冲喜的,还头一次听说,皇帝成亲给未来皇夫冲喜的。 不过,柳如士也是性情中人,倒是很敬佩白卿言的勇气,率先应了白卿言:“只是陛下,太后所言三日之内,恐怕来不及!光是陛下的礼服和皇夫的礼服,即便是织室所有人不眠不休,怕也赶不出来。” “一切从简,容衍的身子拖不起,三日内恳请几位大人将此事准备妥当。”白卿言对几位大人一拜,“辛苦几位大人了。” 吕太尉一行人连忙起身行礼,忙说不敢。 就在昨日还在操心女帝婚事的大臣,陡然听说女帝要三日内成婚,一个个目瞪口呆,而后听说女帝此举是因为萧容衍的身子怕是不行了,想要冲冲喜,众臣想起萧容衍曾对白家有恩之事,纷纷称赞白卿言知恩图报。 第一千一十章:尊贵 事情总算是往好的方向发展,董氏也能松一口气,而整个大都城却都随着女帝三日后成亲忙碌开来。 女子学堂里吕宝华听说了女帝三日内要成亲,是因萧容衍病重,颇为错愕。 听一旁的女生员都在议论说女帝重情重义之事,吕宝华便想起曾经和柳若芙在长街见到白卿言与萧容衍并肩而行的模样,那个时候吕宝华便觉得白卿言与萧容衍十分登对。 后来白卿言登基,她还猜测过,白卿言是否还会和这个商人成亲,毕竟萧容衍是个商人身份,而皇夫这个位置同皇后一般,多是皇家联姻稳固两国盟约,或是稳定前朝,获取朝中重臣支持的筹码……哪里需要有什么真感情。 没想到如今萧容衍病重,白卿言竟还是要与萧容衍成亲,且要给萧容衍如此尊贵的皇夫之位。 吕宝华曾经因为柳若芙的关系,也曾怨愤过白卿言,听到这件事反倒是对白卿言跟改观了一些。 元和初念八月十三,登州刺史董清岳之母董老太君及董清岳的夫人崔氏,抵达大都城,大周太后与女帝在宫门处相迎。 太后董氏见到董老太君已是泪眼汪汪,得知白卿言要在八月十五成婚,董老太君更是大为震惊,毕竟从登州出发时还未曾听说白卿言要成亲之事,没想到刚一到这外孙女儿后日便要成亲了,若是他们再晚一些,连女帝大婚都赶不上。 董氏同董老太君解释是萧容衍病重的缘由后,与董司徒扶着董老太君入宫,董老太君又忍不住说起已经董长澜已经一岁半的那对儿龙凤胎,安哥儿和莜姐儿。 提起两个孩子,白卿言的二舅母崔氏便笑得合不拢嘴,之前小崔氏未有身孕可愁怀了崔氏,没想到这一来就来两个孩子,且是儿女双全,这怎能让她不高兴。 “若非是路途太远,我真想将那两个心肝儿肉带在身边。”崔氏与董氏说着眉目间全都是喜意。 董长元跟在崔氏身侧,视线朝陪伴董老太君和崔氏一路往宫内走的白卿言,心中百般滋味,他知道表姐如今已经是女帝,他与表姐地位悬殊,或许有些事情轮不上他来操心,可……萧容衍病重,表姐此时还坚持同萧容衍成亲,想来萧容衍的病症已经到了太医都束手无策的地步。 表姐深义重自然不假,可日后……那位萧先生若是没了,不知表姐要如何伤心。 元和初年八月十五,大周女帝同大燕富商萧容衍成婚,立萧容衍为皇夫。 因萧容衍身体孱弱,为了照顾萧容衍的身体,,柳如士去掉了很多繁琐的流程,大婚一切从。 白卿言与萧容衍接受百官恭贺之后,随后便是宫宴。 这是萧容衍入宫之后,头一次同白卿言相见。 太后董氏下了命令,要萧容衍好好养病,大婚之前不允许白卿言和萧容衍见面,萧容衍和白卿言有错在先,不敢再惹董氏不高兴,这三日萧容衍真的就在宫中养病,白卿言亦是专心朝政。 萧容衍这病装的极像,脸色苍白到毫无一丝血色,需要被月拾搀扶着才能勉强站立,但……那通身的威势倒是未曾因为疾病,而减弱半分,竟像是天神般高高在上之人一般。 白卿言身着帝服,隆重而肃穆,萧容衍为皇夫头戴进贤冠,身着金凰龙纹锦袍,腰束玉带,与白卿言叩拜天帝敬香之后,两人并肩立于铺着红毡毯的香鼎前,接受百官叩拜。 西方天际,乌金缓坠,流霞暮紫,极尽最后一丝热烈的残阳映照着整个大都城皇宫,流云翻滚的天际之下,重檐巍峨的殿宇西侧被照得暖光熠熠,白玉石阶、金漆柱基,目光所及都成了暖金色,勾勒着那红毡毯上身着礼服的一对璧人。 百官叩拜,三呼万岁。 两人并肩而立接受百官和官员家眷叩拜,萧容衍不动声色悄悄攥住了白卿言玉管似的指尖,低声道:“累吗?” “还好……”白卿言还是那副庄重的模样,声音压得极低,“就是耽搁这一天,奏折又不知道要堆积多少。” 萧容衍垂眸心疼的搓了搓白卿言的指尖,本想说一会儿回去后他先帮白卿言将奏折整理出来,一想到之前太后说不允许他插手朝政,萧容衍不想让太后不高兴,便道:“这次虽然我不能帮阿宝分忧,但阿宝可以让吕太尉和司徒、司空一同前来处理奏折。” “说到这个……”白卿言身体轻轻朝着萧容衍的方向侧了侧,低声说,“大燕还有无姬后遗留下来的书籍?我还想看看,总觉得读完你送来的最后一卷书后,好像姬后未曾将书写完。” “是还有,只是……母亲曾言后来她所写的那些,对如今这个世代来说太超前了,不会被皇室所接受,便全都封存了起来,若是你想读……回头我派月拾给你送过来。” 白卿言点了点头:“好!” 有官员看到女帝和皇夫两人头微微凑在一起,正在低语,感慨女帝和皇夫两人感情是真的不错,又不免担心起萧容衍那身子,不知道能不能撑过去。 也有大都城贵女们悄悄往高阶上的女帝和萧容衍看去,曾经萧容衍还是商人的时候,就那一身的儒雅风度和渊博的学识,还有那英俊的容貌已让不少贵女倾心,若非身份是个低贱的商人……也不失为一个好夫君。 谁知曾经在身份上让她们却步的萧容衍,如今竟然成了高高在上的皇夫。 那夜,龙凤红烛高照。 白卿言同萧容衍规规矩矩坐在龙凤床上,走完了礼节,佟嬷嬷上前行礼道:“大姑娘和姑娘想来定然乏了,老奴这就带人下去为大姑娘和大姑爷备水……” 佟嬷嬷说着再拜行礼,转身视线一扫立在大殿之中的婢女们,清了清嗓子往外走,婢女们会意行礼后纷纷退下。 春桃眉目间掩不住笑意,她带着春枝将被金钩勾在大殿两侧的垂帷纱帐一层一层放下,轻轻退出大殿。 第一千一十一章:敬意 听到关门声,萧容衍忙取了一个隐囊安置在白卿言腰后,解开进贤冠的系带,将进贤冠放在一旁,蹲下上帮白卿言脱鞋履,又攥着她的双脚在床边坐下,将她双脚搁在腿上,替她揉捏:“怎么样?有没有不舒服?” 萧容衍记得嫂嫂曾经有身孕时,兄长说嫂嫂根本就站不得太久,久了……脚都是肿的,每日夜里兄长都会为嫂嫂揉捏缓解。 白卿言攥着隐囊的手一紧,面颊上有些许红晕…… 隔着薄薄一层足衣,萧容衍掌心灼人的温度传来,让白卿言不自觉想将脚缩回来,心跳也跟着快了起来。 或许,他们二人还没有到老夫老妻,两人亲密……白卿言还是会觉得紧张。 白卿言被萧容衍揉捏的全身不自在,忙将脚缩回衣摆之下,眼底有笑:“你别捏了,很痒……” 瞧着白卿言的脚并未有异,萧容衍这才放心,他幽邃的眉目望着今日已经成为他妻的白卿言,低声道:“虽然用的是萧容衍的身份,可我们成亲……我很高兴,阿宝……以后你就是我妻了。” 摇摇曳曳的红烛映着白卿言的侧脸,萧容衍朝白卿言挪近了些许,双手撑在白卿言身侧,缓缓靠近白卿言,想要与白卿言亲吻。 与萧容衍对视,看着萧容衍英俊的五官越靠越近,她心跳也跟着越来越快。 瞧见白卿言眉目流露羞赧的模样,萧容衍也无法再克制自己的动情,轻轻亲吻白卿言额头,静静望着白卿言瞧着白卿言的反应,视线又落在唇角,炙热的吻落在她的唇角。 萧容衍又朝着白卿言挪近了一些,行动时衣裳发出悉悉索索的声音,让她耳根发烫。 “陛下……” 不等萧容衍深吻,秦嬷嬷的声音陡然从殿外传来,惊得白卿言忙推开萧容衍。 “秦嬷嬷进来吧!” 白卿言顾不上萧容衍,穿上鞋履规规矩矩坐在龙凤床边,一副端庄持重的模样,耳朵却红得一塌糊涂。 萧容衍也只能跟着规规矩矩坐好。 秦嬷嬷独自一人端着给萧容衍的安神汤进来,穿过一层纱一层织锦的红色垂帷进来,朝白卿言和萧容衍见礼,见两人衣裳端正这才笑着道:“这是夫人让老奴来给大姑爷送安神汤。” 萧容衍一听是董氏送来的,忙起身道谢从秦嬷嬷端着的黑漆描金方盘中端起翠玉盏,仰头一口饮尽,退后一步,朝秦嬷嬷一拜:“请嬷嬷替衍谢过母亲。” 秦嬷嬷瞧着萧容衍这副丝毫不迟的模样,心中十分满意,点了点头后又笑着低声道:“如今大姑娘是双身子的人,这头三个月又是最为要紧的,夫人担心大姑娘和姑爷年轻没有经验不知轻重,所以特派老奴前来叮嘱姑爷……千万要让大姑娘好生歇着,姑爷身子不爽利也应当早些歇息。” 白卿言这才明白,阿娘是担心他们两个人情动难以自持,干脆让秦嬷嬷端了碗助眠药来,让萧容衍用了早些睡下。 明白了阿娘的用意,她耳朵更红了。 如今她在阿娘心里,约莫也不可信了。 “母亲说得是!衍必定完事以阿宝和孩子为重,还请嬷嬷让母亲放心。”萧容衍对秦嬷嬷再拜。 秦嬷嬷点了点头,对萧容衍行礼:“那奴婢就先告退,大姑娘、姑爷好生歇着。” 白卿言颔首:“嬷嬷叮嘱阿娘也早些歇息。” “哎!”秦嬷嬷见两人并未有不满的模样,这才高高兴兴应了声,从大殿内退出来。 萧容衍回过头瞧着坐在床边眉目如画,恬静又美好的白卿言,眼底也染上了笑意。 那夜,萧容衍头一次将此生挚爱拥在怀中而眠,虽然未行夫妻之礼,他心中也是无比欢喜的,从母亲过世之后,他还从未睡得如此香甜过…… 白卿言亦是如同萧容衍一般,睡得极好。 第二日,一向勤勉的大周女帝未曾早朝,朝臣们反倒各个喜气洋洋,盼望着大周女帝早日诞下皇嗣。 皇嗣亦是国事,而女子一生的子嗣有限,女帝又是个子嗣缘浅薄的,朝臣们如何能不着急,恨不得今日成亲,明日女帝便有皇嗣。 大周女帝一连歇朝两日,人人都在感叹女帝与皇夫感情深厚,然而……让人始料未及的是,这位身份为低贱的皇夫,与大周女帝成亲不过短短十天,便在当月二十六日夜间离世,举国哀。 大周女帝悲痛欲绝,几度昏厥,大周太后担心女帝身子,命洪大夫从当日起不离女帝左右。 《周书》有载,大周女帝于萧氏病重之际立萧氏为皇夫,而天不予寿,于元和初年八月二十六离世。 萧容衍是随大燕来辞行的使团一同离开的,尽管心中有不舍,更放下不下白卿言和白卿言腹中的孩子,但他不得不走。 送走萧容衍之后,戎狄的鬼面王爷也入宫辞行。 在白卿言将大殿中太监宫婢都遣岀去之后,白卿瑜视线不免落在白卿言的腹部,他克制着自己的视线,垂眸低声问:“阿姐对这慕容衍是真的有情?” 白卿言凝视阿瑜,她如何能不明白……若是今日她说一个是字,日后阿瑜为了不让她伤心,定会对慕容衍手下留情。 “我同慕容衍的情,是私情!公私不能混为一谈,他是我的爱人,也是我们大周的对手。”白卿言眉目间带着极淡的笑意,“我们都是军人,都明白遇到值得尊重对手,拼尽全力才是最大的敬意。” 听白卿言如此说,白卿瑜心里这才松了一口气,至少阿姐没有被感情冲昏头脑,他点了点头,说起正经事:“阿瑜懂了,阿姐放心!李之节已经三番两次来找过我,要同戎狄结盟以抗强国大周和大燕,我已答应李之节今日入宫向女帝此行,而后回戎狄与戎狄往商议,派遣使臣入西凉。” “如此一来……阿姐派遣三哥前往西凉定盟的结果未曾传回来,与戎狄定盟又是未知之数,李之节想来不会轻易离开大都。” 第一千一十二章:象军 白卿言点了点头,阿瑜考虑的极为极为妥当,这个时候……也应该是阿瑜回戎狄做准备的时候了。 当日,萧容衍从大都皇宫之中离开回到驿馆,燕国九王爷和燕使们便收拾行装折返回国。 而此次前来求亲的燕国铩羽而归,这让燕国更多人对九王爷慕容衍多了几分忌惮,心中安安揣测……应当是九王爷不允许大燕新帝慕容沥得到大周的支持,故而特意搅黄了联姻之事。 元和初年九月初六,白锦桐抵达大都城。 白锦桐是昼夜不歇赶回来的,根本就来不及派人提前送信回来。 她手持白卿琦给她的令牌,一路畅通无比入宫…… 白卿言正同吕太尉、沈司空、董司徒、还有六部尚书一边用午膳,一边商议朝政,就见魏忠匆匆而来。 魏忠迈着碎步走至白卿言身侧,掩着唇低声同白卿言道:“三姑娘回来了,正在殿外。” 白卿言攥着筷子的手一紧,忙搁下碗筷,用帕子擦了擦嘴角,同几位大人道:“诸位先商量着,我去去就回。” 吕太尉忙带着几位重臣朝白卿言行礼。 见白卿言匆匆离去,董清平心里打鼓:“这是怎么了?” “您是陛下的亲舅舅,您都不知道我们就更无从得知了。”沈司空笑着道。 “我们先用膳,用完了后商量商量,拿出几个对策,一会儿供陛下选一选……”吕太尉说着率先坐下,拿起碗筷用膳。 如今的兵部尚书张端宁捧着碗筷,不免感慨:“咱们这位女帝可真是不拘一格,我还是头一次……遇到这种陛下和朝臣商讨国事,一边吃饭一边商讨的。” 听出张端宁并非不满,只是觉得稀奇,刑部尚书吕晋道:“陛下幼时同长辈出征,战场之上时间紧迫,打仗又是个体力活,镇国王、镇国公与诸位将军便是这样,一边用膳,一边商讨拟战!咱们陛下不拿架子,与咱们这些朝臣一同用膳,这是陛下并未忘记初心。” 张端宁点了点头:“曾经我堂兄还在时,每每听堂兄提起陛下,都是赞不绝口,敬佩不已。” 白锦桐在偏殿,面色凝重,坐立难安,也未曾顾得上梳洗,一身风尘仆仆,还是男装就来见长姐了。 瞧见长姐跨入偏殿,不知为何白锦桐陡然眼眶一红,疾步朝着长姐的方向从去:“长姐!” 白卿言也向前迎了两步,瞧见白锦桐双眼乌青,人瘦了一圈,眼部轮廓和面颊都瘦的凹陷下去,她心疼不已,用力将白锦桐拥入怀中。 春桃跟在一旁看得心惊胆战,生怕白卿言有什么闪失,毕竟白卿言现在可是双身子。 “长姐……”白锦桐紧紧抱着自家长姐鼻音浓重,差点儿她以为自己这辈子都再见不到长姐了。 “让你受苦了!回来就好!回来就好!”白卿言轻抚着白锦桐的脊背,柔声安抚。 “三姑娘!”春桃笑中带泪,也朝着白锦桐行礼。 白锦桐笑着朝春桃点头:“春桃……你家表哥让我给你带了信回来,三哥吩咐你表哥去办一件极为要紧的事,所以此次没有能同我一起回来。” 春桃耳根一红,忙道:“为三姑娘和三少爷效命是表哥应该应分的,春桃晓得轻重!” 白锦桐颔首。 “长姐,我在南疆……见到他们了,他们还活着……我们白家的儿郎还有活着的!”白锦桐泪水如同断线的珠子。 白卿言松开白锦桐,牵着她的手往软榻旁走,又吩咐春桃去给白锦桐取热茶和点心:“见过三婶儿了吗?” “还未曾见过母亲!我着急着回来,是有要事……”白锦桐一想起正事,忙擦去眼泪,道,“长姐,我回来时西凉女帝已经派人前往天凤国求援了。” 白卿言示意白锦桐坐下,她对这个天凤国之前也是从白锦桐的信中听说的,后来她专程找了舆图。 天凤国有很多东西都让白卿言十分感兴趣,比如可以让兵器更加锐利坚韧无坚不摧的墨粉。 “我记得你在信里说……天凤国就在戎狄和西凉相接,且无人能翻越过的那座雪山之后?” 春桃端着茶点上来,上了茶后,又带人出了偏殿,在外面候着。 白锦桐点头,用手指在茶水里蘸了蘸,在沉香木小几上大致画出戎狄、西凉和那座雪山,还有天凤国的位置。 “天凤国就在这里,位置可谓是得天独厚,以前雪山隔绝……对西凉人和戎狄来说,雪山神圣不可侵犯,深觉雪山便是天际的尽头!而雪山那头的天凤国亦是如此以为,并不知道那雪山之后还有别国!” 白锦桐在雪山旁又圈出一个位置,用手指点了点:“而雪山向南的尽头便是沙漠,就在西凉,沙漠隔壁更是无人敢去!我侥幸……发现了一条路,可以来往天凤国和西凉之间,再从西凉辗转可以将天凤国的货物送往大周和大燕,还有之前的大魏、大梁!因此获利不少,但……糟糕的是在西凉时,我为了尽快取得西凉八大家族的支持,不得已将这条路也告知了他们,此路险峻,但并不严寒,故而人并非不能通过。” 白卿言心中陡生警惕:“你仔细同我讲一讲这个天凤国。” “初到天凤国之时,我觉得很多东西都让人深觉不可思议,象这种巨型动物在梁国也算是少见了,可天凤国象……却随处可见,且体型要比大梁的象更为巨大,天凤国将象称作大客、大兽,此国人口比不上大周和大燕,因而他们的军队人数不多,但却能以象为军。” “他们将躯体魁伟庞大的象训练做象军,如同我们的骑兵一般,比起骑兵……象军跋山涉水如履平地,象身配铁甲,将士骑于象背指挥战斗,而行军途中……象军还可以起到运送粮草辎重之用,我到天凤国的时间太短,还未见有幸见过象军参加到战争之中,可日常在天凤国……百姓生活也离不开象。” 第一千一十三章:节哀 白锦桐带着红血丝的眼仁定定望着白卿言:“听当地百姓说,曾经有两万人之众的军队前来天凤国生事,象军出动……滋事的军队几乎全军覆灭,自此以后近五十年,再无人敢挑衅天凤国!” 正是因为如此白锦桐才日以继夜赶回来,她低声同白卿言道:“虽然我以为天凤国不是好战之国,或许不会助西凉卷入到战争之中,但……若是西凉许以重利,不见得天凤国的君主不会同意,可我思来想去也不知道西凉还有什么能给天凤国的!天凤国地理位置优越,西凉没法给天凤国足以打动天凤国君主的利益,想来天凤国也不会为了西凉劳师动众。” “即便是如此,还是不得不防,三哥说他留在南疆,准备随时应战。”白锦桐道。 象这种动物白卿言并非没有见过,其体型巨大,若是真的投入到战争之中,数量足够的话,必定势不可挡,其破坏力可想而知。 “天凤国的象军有多少,你清楚吗?”白卿言问。 白锦桐摇头:“不清楚,不过陈庆生同肖若海两人奉三哥之命,已经前往天凤国,一来……打探天凤国的象军,而来也是为了打探……看天凤国是否会同西凉定盟。” “你三哥可将符节给了肖若海和陈庆生?”白卿言问。 白锦桐连连点头:“三哥是将长姐给他的符节教给肖若海和陈庆生,三哥说……若是实在不行,可提出相互贸易来往,商定盟好,总之给天凤国示好,天凤国总会三思而后行。” “长姐……”白锦桐轻轻唤了白卿言一声,“说句不好听的,虽然现在不知道象军的数目有多少,可是……天凤国到处都是驯象师,就是将百姓平日里用来驮运货物的大象集合起来,数目就足够庞大了。” 白卿言缓缓坐直身子,手指来回摩挲着,半晌之后:“我记得你上次心中说,是从关平出海……海上迷途一路摸索找到的天凤国,是走得那一条线?” 白锦桐又用手指蘸了蘸茶水,重新描画水渍已经干了的雪山,又画了曾经大梁的沿海,和远离大梁的岛国,她点了点岛国:“我从这里装满货物出发,在海里漂泊摸索到了这里……” 她指着雪山之后,随意画的那片土地:“后来我派人勘察之后,猜测这里就是戎狄和西凉视为神圣的雪山背面,算起来大约就是快到戎狄和西凉雪山交界的地方,我们从这里入河,随着河流而行……穿过草原,然后便发现了天凤国。” 白卿言垂眸凝视白锦桐用水画的地图:“这么说天凤国离西凉最近?” “应当是,不过我只能给出大概位置,具体的……还需要长姐乳兄肖若海去一趟,才能描绘出更为精准的位置。”白锦桐说。 白卿言点头。 “另外,还有西凉的情况……” 白锦桐将西凉八大家族之乱,还有西凉女帝是如何以凌厉手段按压住了八大家族,也说了肖若海带人将八大家族粮仓尽数烧干净,如今西凉缺粮之事,还有白卿琦原本打算。 但……若是西凉是转而去向天凤国求援,而非燕国,也不知道白卿琼曾经谋划之事还能不能成功。 “好,此事我知道了。”白卿言见白锦桐憔悴疲惫的模样心疼不已,将自己未动的茶推到白锦桐面前,“先用点儿点心,去见过三婶儿,洗个澡好好睡一觉,等你睡醒我们再谈……” 疲惫不已的白锦桐将重要的事情同白卿言说完,的确已经撑不住,点了点头,起身对白卿言一拜:“听魏忠说,长姐正同吕太尉他们在谈正事,长姐先忙,等长姐闲下来锦桐再同长姐细说。” 白卿言颔首。 “对了长姐,在西凉找到了关将军!”白锦桐险些忘了这件事。 “关章宁……关将军?”白卿言扣着小几的手一紧,问,“是五叔身边的关章宁关将军?” “对!”白锦桐颔首,“之前在信中同长姐说过,西凉女帝好似在组建一直同我们白家军虎鹰营相似的军队,这支军队叫做火云军,就是关章宁将军训练出来的,关章宁将军在南疆一站之中失去了记忆,被云家人欺骗……以为自己是云家人,所以这几年便留在了西凉。” “除了失去记忆,可还受了别的伤?”白卿言关切问道。 白锦桐摇头:“长姐放心,关将军旧伤已经痊愈,身上也没有什么大伤,所以还好,长姐放心!就是关将军回来之后,心中多有不服气,一直想要回西凉,将火云军带回来……” 白卿言点了点头:“只要人没事就好。” 白锦桐此刻才认认真真看着长姐身上的衣裳,她眉目含笑对白卿言再拜:“还未恭喜长姐终于做到了曾经所想!” 长姐登基之日锦桐虽然未曾赶回来,但白锦桐的心一直都同白家在一起的。 曾经在长姐同她说要她为白家留后路的时候,她便知道长姐定会反,却不知道长姐竟然在短短几年便推翻了晋朝,以女子之身登上帝位。 白锦桐心中有丘壑,白卿言知道当初她选择最先对白锦桐说那一番话,便知锦桐懂她,笑着道:“快去吧!三婶儿看到你不知道该多高兴。” “长姐……”白锦桐又唤了白卿言一声,低声说,“萧先生……大姐夫的事情,节哀。” 白锦桐回来的路上听说白卿言因为萧容衍病重,所以同萧容衍成亲了,又听说萧容衍还是没有能抗过,已经离世,白锦桐生怕长姐将心思全然藏在心底不表露,久而久之反而将人憋出心病来。 白卿言同白锦桐笑了笑道:“先去休息,这件事等回头长姐再同你说……” 看着白锦桐随魏忠离开,她又对春桃道:“让人给锦桐备水,准备鸡汤面,等锦桐沐浴完,看着让她吃点儿东西再睡。” “大姑娘放心,奴婢这就去办。”春桃行礼后匆匆离开。 第一千一十四章:定夺 白锦桐回来,春桃心里也高兴。 白卿言在偏殿廊下立了片刻,唤了声魏忠。 魏忠连忙上前:“大姑娘……” “你派人快马加鞭前往韩城,去查大象这种动物……怕什么。”白卿言想了想又道,“最好是能带回来几头大象。” 即便是大象体重庞大,看似无所畏惧,但总归是动物,是动物就有弱点和惧怕之物,有备无患总是没错,应当多了解一些。 白卿言正要回到殿中,就见洪大夫和银霜正立在一旁候着她,见她转过头来这才上前,朝白卿言一礼:“大姑娘!” 脸上还沾着点心碎屑的银霜也有模有样朝着白卿言行礼,乖乖唤道:“大姑娘!” “洪大夫……”白卿言瞧着银霜的眼底有笑,将帕子递给银霜,指了指银霜的嘴角。 见洪大夫转头朝她瞅来,银霜连忙用帕子拍了拍自己嘴角的点心渣子:“我没偷吃!” 洪大夫叹气转过头来,对银霜说:“去吃吧!吃吧!” 银霜一听这话,眼睛一亮,欢快应了一声,撒腿就跑,像生怕好吃的点心跑了一般。 “大姑娘……”洪大夫同白卿言说,“大姑娘您这成亲已经有一月了,也该表现出来一点儿怀孕的征兆,好将有孕的事情公布于众,最好是在吕太尉他们都在的时候,更为妥当。” 洪大夫这意思,就是今天这个时候最合适公布白卿言有孕之事,让白卿言装装样子……至少表现出怀孕的意思。 大约是自怀孕至今,白卿言身体并未有什么特殊的反应,比如恶心、呕吐或者是嗜睡这些怀孕时有的反应,她全都没有,也没机会当着朝臣的面儿传洪大夫。 “好……我知道,洪大夫放心。”白卿言道。 回到殿内,此时吕太尉几人已经正在商议奏折朝政,见白卿言进来,忙起身行礼。 “几位大人坐……”白卿言摆手。 如今大周已经在为来日与西凉一站做准备,原本吕太尉、沈司空和董司徒还有六部尚书不赞成此时与西凉开战,但白卿言与几人分析过如今天下格局,几人也明白为来日一统,西凉是必须要拿下的。 毕竟,西凉人一向都是被打怕的时候服软,可总喜欢好了伤疤忘了疼,嗜战好杀……以致大周边塞百姓与西凉人不共戴天。 曾经的大魏、晋国、大燕……哪一国百姓不曾遭受过西凉的屠戮,杀人屠城,其罪……罄竹难书。 即便如今距离白卿言要同西凉开战的时间还早,几位大人已经开始做准备。 粮草、兵力调遣,还有对燕国的布防,这些都要详细谋划。 白卿言又将西凉要同天凤国定盟之事告诉几位大人,大周需要早做防备。 与诸位大人商讨起朝政来,白卿言又将洪大夫的话抛在脑后,以为和白卿言套好了词,在外面整装等候的洪大夫,从天亮等到天黑……也未曾见魏忠派人前来宣他进殿为白卿言诊脉,就连银霜都趴在桌子上睡着了。 洪大夫叹了一口气,只好自己背起药箱,走到大殿前,同魏忠道:“魏公公,烦劳通报大姑娘一声,老朽奉大夫人之命照顾大姑娘身体,本应该午膳后诊脉已经拖到现在,实是不能再拖了。” 魏忠回头朝着灯火通明的大殿内瞧了眼,几位大人此时不知道商量什么意见不合,吵吵嚷嚷的声音极高:“洪大夫稍后,老奴进去同陛下通报。” 魏忠跨进大殿,沿着檀木漆柱后方,一路碎步疾行,轻手轻脚走至白卿言身边道:“陛下,洪大夫奉太后之命照看陛下身体,早就到了该诊脉的时间,可陛下一直忙着,洪大夫这会儿还在殿外候着呢。” 白卿言这才反应过来,她将诊脉公布有孕的事情给忘了,她不自在的清了清嗓子,故作镇定视线扫过还在争论的柳如士同沈天之,道:“请洪大夫进来……” 很快洪大夫背着药箱同魏忠进来,动作十分灵活将药箱放在一旁,在小太监铺在白卿言身边的软垫上坐下,拿出脉枕,为白卿言诊脉。 柳如士见状,同沈天之争执的声音都小了些。 只见洪大夫摸了半天脉,突然挺直腰脊朝着白卿言一拜,高声道:“恭喜陛下!陛下有喜脉了!” 吕太尉听到这话,惊喜不已,忙朝着白卿言一拜:“恭喜陛下!” 董清平喜不自胜,忍不住笑出声来,亦是朝着白卿言一拜:“恭喜陛下!若是如此……咱们别在陛下这里吵吵嚷嚷了,让陛下好生歇着,剩余的事情我们商量出章程,呈报陛下,由陛下定夺。” 这样,就能给白卿言腾出更多休息的时间。 柳如士手心一紧,心……提了起来,不免忧心白卿言的身体,但也未曾在白卿言身上瞧出异样,他记得女子怀孕……似乎会恶心呕吐的。 白卿言点了点头:“只是筹备军粮之事还需抓紧,如今西凉求援天凤国,我们还需谨慎对待!” “陛下放心!”吕太尉长揖行礼,示意沈敬中等人收拾收拾先走。 很快,大周女帝有孕的消息传遍大周,之前还在为皇夫离世的消息替女帝担忧的官员也好百姓也罢,听说这个消息都欢欣鼓舞,想着大周女帝即便因为皇夫离去再伤心,为了孩子也必定会振作起来。 白锦桐睡了一天一夜醒来,满宫里都是女帝有孕的消息,还以为自己没睡醒,昨天她一回来就去见了长姐,全然没有察觉长姐有身孕。 一时间,白锦桐竟不知该喜还是该忧。 同董氏和母亲李氏请了安,白锦桐便急匆匆前往正殿求见。 白卿言早有交代,白锦桐睡醒后若是过来了不必通报,直接让人进来,故而白锦桐一进门就瞧见自家长姐坐在成堆的奏折里,春桃和春枝跪坐在白卿言两侧,一个在给白卿言扇扇子,一个在给长姐磨墨。 “三姑娘!”春桃忙对白锦桐行礼。 春枝也赶忙放下手中的扇子,规规矩矩行礼:“三姑娘。” 第一千一十五章:家法处置 “锦桐来了……”白卿言搁下笔,从一旁的黑漆描金方盘中拿过帕子擦了擦手,“坐吧!” “奴婢和春枝去给三姑娘泡茶,端点心。”春桃笑着起身,带着春枝行礼后退下。 白锦桐跪坐在白卿言对面,担忧望着白卿言:“长姐,你……有孕了?” 白卿言颔首,将韩城快马送回来的消息递给白锦桐:“这是小四和蔡先生派人送回来的消息。” 白锦桐接过细细浏览:“之前是大梁附属国的那个海岛小国,派人去大梁上贡,小四让大梁三皇子前去接待了,这个海岛小国我去国,弹丸之地……比当初蜀国还不如。” 白卿言点了点头,将擦手的湿帕子放在一旁又道:“这海岛小国是不足为惧,蔡先生估计……想着既然大梁没了,便臣服大周,想来大周上贡,他以为……此次可以顺理成章让韩城王陪着这上贡的使臣来大都城,再将韩城王留在大都,如此那些还企图恢复梁国的宵小才会消停。” 听完白卿言的话,白锦桐点了点头,仔细将手中的密报读完,就听白卿言道:“锦桐,长姐想让你去燕国……” 白锦桐抬头望着白卿言:“长姐明言。” “那位天下第一富商萧容衍,便是大燕的九王爷……慕容衍。” 白锦桐脸色一变,视线下意识看向白卿言腹部。 “我们大周和大燕的治国理念不同,我们二人有言在先,大事面前不言私情,长姐要你记住……大燕和慕容衍当做值得敬畏的对手。”白卿言郑重提醒白锦桐,“大燕和大周因为国策上的不和,将来大燕必定会是一统大业的最大阻碍,你决不能掉以轻心。” 白锦桐见长姐言语郑重,挺直腰脊:“锦桐明白了!” 听到长姐这么说,白锦桐心中陡然松了一口气,也明白了所为萧容衍成亲后离世,不过是他遁走的一种方式,如此她便不怕长姐将伤痛憋在心里。 好歹长姐倾心的人没有死。 但,白锦桐也明白,长姐既然能如此同她说,必然是有着坚定的决心,公事不论私情,作为白锦桐自当如此。 “如今,你的优势便是大燕和慕容衍并不知道你的身份,你依旧可以用崔凤年的身份行商,来往燕国,燕国之前我们已经稍作部署,回头我将人都交给你……但不必全都归入到崔氏商行!”白卿言语速沉稳交代,“自然,慕容衍曾经以商人的身份,在列国之间穿梭,为燕国建立情报网,对商人自然会查的格外严格些,你一定要慎之又慎!” 白锦桐点头。 “我们人送消息回来,燕国虽说不是特别缺粮……但百姓的口粮依靠着南燕和大魏也只是刚刚够。”白卿言定定望着白锦桐,“西凉虽然说已经去天凤国求援,但远水解不了近渴,粮食的问题总要解决。” 白锦桐再次点头。 “所以你可以用粮食……打入大燕。”白卿言低声同白锦桐说,“价一定要高,做足商人逐利的姿态。” “长姐放心,锦桐明白!”白锦桐颔首。 “你刚刚回来,其实不应该辛苦你奏折一趟……” “如今大周正是用人之际,好歹我这崔凤年的身份有点儿用,能为大周天下一统之路出力,锦桐很高兴!”白锦桐唇角带着笑意,想到在南疆的白家子,眼眶一红,“能看到哥哥他们活着,能和自家人完成白家志向,锦桐就很满足了!” 白卿言抬手摸了摸白锦桐的发顶,对于白锦桐白卿言没有任何不放心的。 “今日好好陪陪三婶儿,明日出发,粮食我会让人给你备好,还有曾经风靡大梁的云雾茶,和其他一些大燕没有的货物。”她柔声对自家三妹道。 “嗯!”白锦桐应声。 元和初年九月初八,刚刚回大都城的白锦桐,再次以崔凤年的身份出发前往大燕。 元和初念九月二十,高义郡主白锦桐独自一人快马回都,赵胜将军率部疾行还未抵达大都。 在韩城时,白锦稚便听说长姐登基那日,三哥白卿琦、七哥白卿玦和九哥白卿雲都回来了,得到消息时白锦稚将自己关在房间里泣不成声。 后来,二姐白锦绣一到,白锦稚当晚便耐不住快马往大都城而来,连赵胜都没有等,叮嘱蔡先生同赵胜一同带兵回大都。 白锦稚回来的轰轰烈烈,当日一入城……白锦稚想着白卿言腹中有了自己的小外甥或者小外甥女,作为四姨她总不能不准备见面礼。 入城后便去给长姐腹中的孩子挑选礼物,巧不巧遇到了几个出言嘟哝不满如今女子也能读书科举的男子,白锦稚气得同那群男子理论,约莫是读书不多……遇到的还是满口之乎者也的腐儒,白锦稚抽出鞭子就是一顿抽,惊动了巡防营。 如今领巡防营的不是别人,正是卢平…… 卢平带着巡防营的人到的时候,看热闹的百姓围的里三层外三层,见自家四姑娘带回来的护卫将店门口围住,他们家四姑娘站在店内,堵着门口,把个鞭子舞的虎虎生威,将那几个腐儒困在店中,鞭子看似绵软绕过漆柱精准无比抽上了那几人的脸。 卢平感慨这四姑娘的鞭法更加精进的同时,连忙上前去拦。 好说歹说,将白锦稚给拦住,白锦稚气呼呼用鞭子指着那个捂着上痛呼的腐儒,道:“干啥啥不成,还敢嫌东嫌西的!凭什么就只有男人能当官?那你们怎么不说只有男人能打仗呢?打仗的时候躲在后面,该拼命的时候躲在后面,我长姐定了天下……女子都能当皇帝,当个官儿怎么了?!有种去考功名将女人给比下去!别给女人当官的机会啊!” “好了四姑娘!我们先去见大姑娘吧!”卢平压低了声音劝道,“您对百姓挥鞭,小心大姑娘家法处置!” 白锦稚:“……” 平叔这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不过头既然已经开了,话还是要说完的。 第一千一十六章:排闼直入 白锦稚惧怕家法,听从卢平的话收了鞭子,喊道:“以后少在这儿说什么不屑同女人同朝为官的话,别说你们现在还没有入朝为官,真有能耐……等你成了贡生,考到殿试第一名当着女帝的面儿说这话,我白锦稚就相信你们是有种的!光在嘴上逞能那是孬种!” 那些东躲西藏被白锦稚鞭子抽得抱头鼠窜的男子这才堪堪从高几后露出脑袋,瞧见身着官服的卢平正拦着白锦稚,这才大着胆子高声道:“大人,你快管管这个疯婆子,我们几人正在说话,这疯婆子上来二话不说就用鞭子抽我们!我们可都是有功名在身的,就是府衙我们见了请天老爷也不必下跪,不能用刑!这疯婆子居然敢对我们用鞭子!” “就是!堂堂大都,天子脚下!大人您可不能不管!” 本来已经将鞭子收起来的白锦稚,扬手又是一鞭,精准无误抽在那叫嚷的男子嘴上。 卢平听到“疯婆子”三个字已经不高兴了,这次白锦稚用鞭子抽人也没拦着,干脆让到一旁将门口堵住,理了理袖口四平八稳立在一旁:“你等三人,出言非议女帝新政已经有罪,又对高义郡主出言不逊,高义郡主宽宏大量,赏你们几鞭子……未曾将你们送官法办已是格外容情。” 白锦稚一听卢平帮着自己说话,那鞭子挥得更欢快了,满室都是噼里啪啦的声音,水光油亮的红木小几被白锦稚的鞭子抽得飞出去老远。 这三人一听眼前的是高义郡主,顿时想起曾经大都城人称“侠女”的白家四姑娘白锦稚,那可是连勋贵家的公子哥儿都敢抽的,更别说他们这些人。 约莫是随着白家逢难,随后又举家迁回老家朔阳,这些年白锦稚不在大都城,众人也都逐渐遗忘了这个大都城内风风火火一身侠气,一身臭脾气的白家四姑娘。 如今,这位白家四姑娘又回来了…… 外面看热闹的百姓议论纷纷,但百姓大多都对这位白家四姑娘回来之事颇为高兴,这位四姑娘承袭白家风骨,十分护民,多次挥鞭也是为民做主,从不做坑害百姓之事,百姓如何能不高兴? 再说,这位白家四姑娘小小年纪,征战沙场保家卫国,更是灭梁的大功臣,怎能不让人敬畏。 铺子里的惨叫声持续了一段时间,卢平瞧着差不多了,低声唤道:“四姑娘!四姑娘……差不多了!让这个几个人长了教训也就是了,大姑娘还等着呢……” 听到这话,气喘吁吁的白锦稚这才收了鞭子挂在腰后,道:“以后再敢非议女帝新政,敢对本君主出言不逊,挨板子事小……非议新政影响新政推行,可要受牢狱之灾,你们既然是读书人就应该知道,非议新政影响新政推行日后连考功名都要受影响,本君主念在你们是读书人,不忍心断你们前程,也是为了给你们这个机会证明你们寒窗苦读十几年,是比女子强!可前往别让本郡主失望了!” 白锦稚一番话,倒是让卢平刮目相看,以往的四小姐只会风风火火挥鞭子,哪里会说出这么多有理有据的道理。 “明年春闱……你们三个人!本郡主等着瞧,看看你们是否真要比女子强!” 外面不知是谁听到这话,突然叫了一声好,白锦稚这才神清气爽转身朝着铺子外走去。 走出铺子,白锦稚这才反应过来,还未曾给自己的小外甥或者是小外甥女挑选好礼物,眉头一斤转过头…… 那三位刚被白锦稚抽了一通,又在得知白锦稚身份后胆战心惊怕连累家里的公子,吓得三人凑在一起连连向后退,生怕白锦稚又提鞭进来。 白锦稚顿时失去了挑礼物的性质,想着回头等遇到合适的机会了再给小外甥、小外甥女挑选一样的。 白锦稚瞧了眼牵着马等她的玄衣劲装男子,唇角勾起浅浅的笑意,眼底透出些许甜蜜之意,面色微红,姿态爽朗一跃上马,扯过缰绳道:“走吧!去见长姐!” 那玄衣男子恭敬颔首,垂下头也未曾掩住唇角的笑意。 卢平瞧出些不同寻常的意味,不动声色打量着那玄衣劲装已黑色缎带束发的男子,看来……得查一查这小子的身份,可别将他们家单纯的四姑娘骗了才是。 皇宫白锦稚不是没有来过,可从未有一次脚步如此轻快过,她着急见自家长姐,一路走得飞快。 守在大殿门外的魏忠老远看到拾阶而上的白锦稚,眉目间露出笑意,连忙迎上前:“四姑娘……” “魏忠?”白锦稚约莫是没有想到祖母身边的魏忠如今会伺候在白卿言身边,错愕一瞬后道,“我来见长姐!” “陛下已经知道了,说四姑娘来了不必通禀,可排闼直入……” 白锦稚笑着取下自己腰间的鞭子丢给魏忠,快步小跑到大殿外,先是将殿门偷偷推开一条缝洗,朝着里面望去…… 瞧见自家长姐正坐在沉香木案几上批阅奏折,还未开口就听长姐的声音传来:“这一入大都城风风火火的抡鞭子,这会儿倒老实了?” 白锦稚听到这话,嘿嘿一笑,进门将殿门关上,小跑到白卿言身边,行了礼在白卿言对面坐下:“本来是去给未来的小外甥、小外甥女挑选见面礼的!谁知道被搅和了……一肚子的火!” 看着这满桌子的奏折,白锦稚又道:“长姐!你现在是有孕在身的人,怎么能这么劳累呢?” 白卿言用毛笔蘸了蘸墨水,干脆直接将笔递给白锦稚:“你来替长姐分担……” 白锦稚张了张嘴,讪讪笑着:“那还是算了吧!不是我不愿意替长姐分担,带兵打仗……小四当仁不让,可要是提笔杆子这事儿,我不能昧着良心说我在行啊!” 白卿言被白锦稚逗笑,在奏折上落笔:“那你昧着良心和我说说,怎么就将赵将军甩下一人先回来了?” 第一千一十七章:肆无忌惮 “长姐,我甩开赵将军是有原因的。”白锦稚神容难得一见的郑重起来,“长姐可记得曾经二姐刚刚嫁给二姐夫时,在秦府我曾挥鞭教训秦家那两个姑娘,拦住我的那个秦家护卫?” 白卿言听到这话,将手中的笔放下,望着表情郑重的白锦稚:“有些印象,你说……” 若是白卿言记得不错,那护卫接住了白锦稚的鞭子,她曾草草看了一眼,如今留下印象最深的约莫就是那护卫的眼睛,眸色锐利。 “这个护卫名叫孙文遥,听说是在二姐嫁去秦府没多久便离开秦府去从军了,而此次平定韩城之后,韩城勋贵生乱,这孙文遥便对我有了救命之恩……”白锦稚刻意强调了救命之恩这四字,并不像感激涕零的模样。 “这位孙文遥是故人,曾经小小护卫便敢和我动手,我想着是个铁骨铮铮的汉子,便将人放在了身旁,也可以时时与他比试较量。” 白卿言一副洗耳恭听的模样。 白锦稚抿了抿唇说:“之前大梁的宗室之人声称上缴了全部家财,想要给全家求一条活路,在加上韩城王求情,我便应允了,后来就是这位孙文遥查出来,那些勋贵宗亲离开韩城时,竟是在夜里大箱小箱子往外运,请我前去将人拦下来!” 白卿言听到这里,眯起了眼。 “蔡先生的意思是,我去警告一番,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放过他们已经运出韩城的家产,扣下还在韩城没有运岀去的,以此来先稳定住大梁,待到以后彻底将大梁掌握在咱们大周手心里之后,再秋后算账不晚。”白锦稚手肘担在桌几上靠近了白卿言一些,继续道,“我深以为蔡先生说得对,毕竟现在特殊时期,刚刚打过……大梁大多又都是归顺长姐的,我们当用怀柔手段安抚人心。” 白锦稚能说出这样的话,倒是让白卿言刮目相看了。 “我将这些人拦下来后,本打算按照蔡先生所言收了这些人的家产,吓唬吓唬放人,当时是让这位孙文遥将人带走先带回各自府中,暂时不许出城……”白锦稚声音极低,“后来,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儿,还未出城的两个大梁勋贵宗亲,在交上来家财时,送家财的仆从们竟然都是顶尖杀手,一个个冲着我来了!” “这孙文遥替我挡了一刀,那两个宗亲高呼说我食言要取他们一家老小性命,不得好死天打雷劈,便都死在了这个孙文遥的刀下。”白锦稚语声深沉。 “后来,其他勋贵见状都乖乖将家财交了上来,匆匆离开韩城!蔡先生也觉得孙文遥当时不该直接杀了那两个大梁宗亲,应当问问……何以他们都认为我要他们一家老小的性命。”白锦稚说到这里眸色越发冰冷,“我便装作恼火至极的样子训斥了蔡先生,称孙文遥是我的救命恩人!质问蔡先生是否怀疑孙文遥,若是蔡先生怀疑孙文遥就是怀疑我。” 白卿言唇瓣微张,望着白锦稚的目光越发柔和,白锦稚所表现的倒是和她之前的性子无差别,重情重义冲动易怒。 “私下里我又嘱咐蔡先生去查孙文遥将那些宗亲送回各自府上之后,都说了些什么做了些什么,后来查出来孙文遥虽然什么都没有做,可是孙文遥的下属私下里却议论说,高义郡主在榨干他们这些大梁勋贵宗亲的家财,而后将他们处置干净,听到这话……那被扣府中的宗亲才设法传出消息,才有了这场乱事。” 白卿言点了点头。 “而后,等孙文遥伤口逐渐恢复,我这才去问孙文遥,为何要对大梁宗亲痛下杀手……”白锦稚冷笑,“那孙文遥竟然说,因为他无法看着有人对我动手,因为他对我动了情,但自知身份低微不敢表露,此次宗亲刺杀我,他才实在是忍不住了。” 看白锦稚这样子,便知道白锦稚一个字都未曾相信。 “然后呢……”白卿言问。 “然后我自然是将计就计啊!”白锦稚伸手将白卿言手边喝了一半的茶拿过来,咕嘟咕嘟喝了几口,“真当我蠢没脑子呢!一个人喜欢一个人是什么样子,那双眼睛是藏不住的!我就算是没有经历过,又不是没有见过!” 白锦稚将茶杯放在一旁:“再说了,若是真的觉得自己身份低微,憋着别说啊!最好就是憋一辈子!干什么这个时候说出来?想干什么?救命之恩加上心悦……不就是想让我对他另眼相看么,不就是想要挟恩图报么!糊弄谁呢!” 白卿言点了点头:“我们小四长大了……” 白锦稚下巴轻轻扬了扬,笑着道:“我将这件事私下里告诉了蔡先生,蔡先生以为让我将计就计,看看这孙文遥到底是想要做什么,若是有了我的庇护……孙文遥定然会更加肆无忌惮,才会暴露目的,最好让我装作对这孙文遥有了旁的心思的模样,另一头蔡先生已经派人去查这个孙文遥。” “回来时,不是我昧着良心要撇下赵将军,而是这一路回来,要在各个城池重新布防,我不想让这个孙文遥知道,就装作忍不住,带人先回来了!”白锦稚又伸手去端茶杯,看着茶杯空了,孩子气道,“长姐我这说了半天了,也让春桃姐姐给我上杯茶啊!” 白卿言被白锦稚逗笑,对外喊了一声:“魏忠,给高义郡主上茶!” 魏忠闻言,匆匆端着云雾茶和白锦稚喜欢的冰镇酸梅汤进来,而后又十分恭敬的退下。 “哎呀!这个酸梅汤一尝就是春桃姐姐的手艺!”白锦稚端着酸梅汤小口小口喝着。 “春桃知道你要回来,这会儿人在小厨房给你准备你爱吃的点心呢。”白卿言道。 “还是春桃姐姐疼我!”白锦稚一口气将孙梅汤喝完,放下玉碗又道,“长姐,这个孙文遥如今我已经带回来了,我若是猜的不错,回到大都城会更加肆无忌惮……” 第一千一十八章:欣慰 “这小子,约莫是见回来的路上没有了蔡先生也没有了赵胜将军这两位长辈,觉得我脑子简单可以任他摆弄,行事越来越放肆,打着我的旗号先斩后奏!有几次气的我差点儿直接宰了他!”说到这个白锦稚就气得不行,“虽然说……都不是什么大事,但我也能看出来,他那是在不断试探我的底线,还敢干涉我的行进速度,有意试探能对他从容到何种地步。” “后来我一想,不就是演戏么!梁王那么能演,我也得学啊!我就没有管他,装作我也倾心他,就一直纵容,就等着将他纵容到底,我倒要看看,他最后想做什么!”白锦稚唇角勾起,“长姐,我觉得此人或许是他国派之人,只要能查出到底是哪一国的人,或许……还可以利用利用。” 将白锦稚独自一人放在外面,白锦稚的成长的确是出乎白卿言意料之外的。 白锦稚一直从未曾忘记,曾经有人在白府门前闹事,长姐训斥她时……说的外方内圆四个字,不失了曾经旁人以为她风风火火没有脑子一味只知道冲动的作风,内里做到心中有数。 这是她揣摩到的所谓外方内圆,三姐曾经说……只要她能做到这一点,以后便大有可为。 “如今你回来了,就住在宫里,这个叫孙文遥的……我会派人去盯着,你不必再费心!”白卿言想起三婶来,叮嘱白锦稚,“多陪陪三婶儿!” “哦,对了!那个孙文遥这会儿还在武德门外等着呢,说什么仰慕长姐的风采,只是未曾能在长姐麾下与长姐一同征战……那意思分明就是告诉我他想见长姐,我听出意思,便说一会儿见了长姐同长姐提一句,让长姐见见他!”白锦稚眯了眯眼道,“我的意思,长姐就让他在宫门外好好晒晒太阳,我就说我被母亲罚了,让他站上个一天一夜,晒秃噜皮了,然后我再派人让他回去!也算是解了这一路让他将我当成傻子的心头之恨!” 这种无伤大雅的小事白卿言也就由着白锦稚了,她点了点头,眼底带着宠溺:“好,给我们小四出出气。” “陛下……”魏忠在殿外唤了一声,“老奴远远瞧见三夫人来了。” 白锦稚一听自家娘亲来了吓得一哆嗦,忙问自家长姐:“长姐,我是不是又黑了不少?!” “没有!我们家小四……还是很漂亮!”白卿言倒没有说假话,嘱咐魏忠一会儿三婶儿到了请三婶儿直接进来。 如今的小四已经是大姑娘,个子长高了不少,已显出女儿家的玲珑体态,加上在韩城养了一段时间,恢复了不少,如今若是不说话静静坐在那里,便是活脱脱一个美丽娴静的少女。 “一会儿三婶儿一到,你规规矩矩行礼,别咋咋呼呼的,三婶必定会欣慰……”白卿言笑着道。 即便是白卿言,刚才听白锦稚说了那样一番话,心中已经很是欣慰,曾经冲动易怒的少女,已经会利用自己曾经的个性,来谋划了。 白锦稚忙拽着蒲团,在白卿言高高堆着奏折的那一侧坐规规矩矩下来。 三夫人李氏拎着裙摆,扶着嬷嬷的手疾步走上高阶,魏忠就迎了上去,李氏忙道:“你不必通传,我就在外面候着,等一会儿小四和阿宝正经事说完了,我再进去……” “陛下吩咐了,三夫人来了……让老奴将三夫人迎进去,想来正事已经说完了。”魏忠道。 李氏连连点头:“好好好!只要没打扰两个孩子说正经事儿就好!” 听到白锦稚回来的消息,李氏在宫中左等右等的坐不住,好嘛……等来了白锦稚一回大都城,就在大都城挥鞭子打人的事儿,李氏险些被气晕过去,干脆直接过来想着在殿外等着。 她生气归生气,赶过来也是太想女儿了…… 白锦稚岀去这么久,也不知道现在黑成什么样了。 如今女儿的年纪也大了,李氏少不了要为女儿的婚事操心。 李氏的母家已经入了大都城,带着白锦稚的表兄,意思是想要让白锦稚见一面,若是觉得行……就将两个孩子的亲事定下来。 谁知道这孩子一回大都城就用鞭子抽人,即便是李氏的母亲再疼外孙女儿,也定然更疼爱自己的孙子,得知白锦稚如今还是未改脾气,如此彪悍……少不了会担心自家孙子吃亏。 李氏叹气…… 罢了罢了,若是真的不成就不成吧!大不了招婿入赘也是一样的! 怎么说现在白锦稚的长姐都是女帝,还不知道有多少人眼巴巴的等着白家的姑娘招婿呢,李氏如此安慰自己。 李氏扶着胡嬷嬷的手一进门,就瞧见自家女儿规规矩矩在白卿言身旁坐着,见她入殿,白锦稚起身向前迎了两步,朝李氏长揖一拜:“女儿见过母亲,女儿不孝……韩城归来本应先去向母亲请安,可奈何公事要紧,不敢耽搁,只得先来正殿与长姐商议公事,让母亲受累前来,女儿愧疚于心。” 说着,白锦稚更是撩开衣裳下摆,规规矩矩对李氏跪下叩首。 李氏一怔,扶着胡嬷嬷的手向后退了两步,回头和胡嬷嬷对视一眼,今儿个这小四是吃错什么药了?还……还唤她母亲! 李氏又抬眼朝白卿言看去,见白卿言忍住笑意起身朝她行礼:“三婶儿……” 女儿这副样子,李氏明显不适应,忙道:“你先起来!” “母亲不原谅女儿,女儿就长跪不起!”白锦稚再次叩首。 “好了好了!你快起来!”李氏说。 白锦稚听母亲这么说,抬头瞧着母亲嘿嘿直笑:“这么说,娘不会用戒尺打我了?” 胡嬷嬷被白锦稚逗得掩唇笑了一声:“夫人,咱们四姑娘没变……还是原来的四姑娘!” 李氏瞪了白锦稚一眼:“快起来!” “好嘞!”白锦稚笑着站起身。 见女儿陡然长高不少,如今竟然比她还要高一些,李氏眼眶立时就红了。 第一千一十九章:一个模子 李氏望着女儿,上前摸了摸女儿的小脸儿,又捏了捏女儿的肩膀和手臂,笑中带泪,哽咽开口:“长高了不少……看来娘给你做的衣裳都穿不上了!” “可不是,女儿自从岀去打仗,每天饭吃得多,活动的也多,这个头想不高都难,这不是爹爹说的嘛!”白锦稚一脸得意的模样,“再给我半年,我肯定要比长姐还高!” “你个小没良心的!刚回来就又想岀去野半年!全然不顾娘想不想你!”李氏装作生气嗔道。 白锦稚当着长姐的面儿也不嫌害臊,挽住李氏的手臂,将头在李氏肩膀上蹭了蹭:“我不在……不是就没有人惹娘生气了,而且娘还是惦记我,多好呀!” 李氏用手指戳了一下白锦稚的脑袋:“你呀!什么时候能长大!哪怕就学到你长姐的十分之一……阿娘也不会这么操心!” “三婶这话,阿宝便不能同意了,我们小四……性子活泼跳脱,咱们白家若真都是稳重的,可不要少了很多欢声笑语么!”白卿言笑着说。 “就是就是!”白锦稚连连点头。 “你惯是个会顺杆子爬的!”李氏又戳了一下白锦稚的脑袋,“好了好了!正事和你长姐说完了,就别在这里淘气了,你长姐现在是双身子的人,你得给你长姐帮忙别给你长姐添乱!娘见过了你……你就在这里帮你长姐整理整理奏折!陪陪你长姐!也盯着你长姐……半个时辰后一定让你长姐起来歇一歇!” “三婶儿,让小四回去陪你吧!我这儿再忙一会儿保证好好休息!”白卿言笑道,“估摸着最多半盏茶的时间,五婶儿就遣翟嬷嬷带着小八过来了……” 自打白卿言有孕后,这几位过来人的婶婶,成日里掐着时间派人来提点她要歇着了,派来的还都是身边得力的嬷嬷……不是带着汤羹就是带着点心,还要看着白卿言乖乖听话用完了,起来动弹动弹这才回去复命。 这几位嬷嬷都是看着白卿言长大的,对白卿言来说如同长辈一般,哪里有敢不从命的,只得用过点心站起来活动。 更别说还有个洪大夫和小银霜时时刻刻盯着。 白卿言话音才刚落,果不其然翟嬷嬷就牵着小八白婉卿来了。 一进门,翟嬷嬷朝着李氏、白卿言和白锦稚行了礼,又笑着同白婉卿说:“八姑娘,这就是你四姐……” 白锦稚瞧着扎着两个小福包,佩戴红宝石项圈儿,妃色云绢交颈儒衫,霜色的罗裙,一双黑葡萄似的眼睛眨巴着,活脱脱一个小福娃,十分惹人喜爱。 白锦稚弯腰摸了摸白婉卿的发顶:“小八,我是你四姐啊!” “四姐!”白婉卿甜甜唤了一句,便撒开翟嬷嬷的手,拎着罗裙吧嗒吧嗒朝白卿言跑去,吐字还不清晰,软软诺诺唤着,“长姐,长姐不许批阅奏折啦!该松快松快啦……” 瞧见小不点儿熟门熟路跑到白卿言身边,又从白卿言胳膊下爬到白卿言怀里,往白卿言怀里一坐有模有样学着白卿言的翻开竹简阅览,若不是拿倒了……还以为这小不点儿真的能看得懂。 许是这样的画面见多了,倒也没有人呵斥小八照顾这点儿白卿言的身子,白卿言随手将竹简放在一旁,拿出一副空白竹简,任由小八抓着毛笔一通乱涂乱画,还赞着小八画的真好,喜爱纵容之情丝毫不掩。 “小白这小不点儿出生的时候难看的和小猴子一样,如今都这么好看了!”白锦稚说。 李氏立刻在白锦稚胳膊上拧了一下,疼得白锦稚惊呼一声,人家翟嬷嬷还在这里呢,说的这是什么话! “娘你掐我干什么!” “你才是猴子!现在也是个猴子!又黑又瘦,还好意思说小八!” 翟嬷嬷笑盈盈道:“小孩子出生都是皱皱巴巴的,也难怪四姑娘如此说……张开了就好啦!八姑娘这和五爷简直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白锦稚皱眉瞅了瞅白婉卿,分明觉得白婉卿和五婶更像,指着小八张口就来:“哪里就像五……哎哟!娘你掐我干什么!” “别在这里吵你长姐了,先和娘回去,你闻闻你这一身汗气,先去沐浴……”李氏扯住白锦稚的手臂就要往外走。 “三婶慢走……”白卿言将白婉卿放在一旁,起身朝李氏行礼。 “你快坐下!双身子的人这是干什么呢!”李氏忙对白卿言摆手。 “长姐我先走了,沐浴之后我就过来……”白锦稚忙道。 白卿言对白锦稚摆了摆手,心想白锦稚至少明日怕是过不来了,三婶儿瞧着白锦稚黑了不少,一定会在白锦稚沐浴之后,给白锦稚涂各式各样的香膏,想让白锦稚白回来。 毕竟,小四的外祖母和舅父、舅母带着自家次子来了大都城,准备要给两个看相的事情,白卿言心里是知道的,也不知道小四要是听说这件事儿……会不会急得和三婶儿翻脸。 翟嬷嬷毕恭毕敬送走了李氏和白锦稚,这才拎着黑漆描金的食盒快步走到案几旁,拿出里面的汤盅和一碟子精致的点心:“大姑娘您尝尝,这是五夫人新做的燕窝金丝糕,和红枣汤……” “让五婶费心了!”白卿言说完,就瞧见百万桥瞅着那燕窝金丝糕流口水,扯了扯她的衣袖。 她笑着拿了一块儿送到白婉卿的嘴边:“吃吧!嬷嬷给小八准备一碗牛乳……” “大姑娘就是这么惯着八姑娘!”翟嬷嬷嘴上这么说,心里却是极为高兴的。 而那位此次同白锦稚一同回来,名唤叫孙文遥的玄衣男子,一直立在武德门外的太阳之下,等到暮色四合宫中也没有遣人出来唤他进宫。 孙文遥手心紧了紧,终于还是于夜色降临时离开了武德门,神色郁郁,又像是松了一口气。 孙文遥牵着马,走在大都城的红灯长街之上,若是真的见了白卿言,难不成他真的要一刀结果了这位女帝么? 第一千二十一章:念旧 白卿言被白锦稚的模样逗笑,却也认真思虑起白锦稚的终身大事:“长姐来问你,大都城这么多好儿郎,你可有中意的?” “这大都城哪里还有什么好儿郎!好儿郎都在战场呢……就是那吕太尉家整天招猫逗狗的吕元鹏都比现如今在大都城这些儿郎有出息,好歹人家还知道上战场保家卫国呢!” 白卿言垂眸瞧着白婉卿在竹简上的胡乱涂鸦,漫不经心道:“这么说你是中意的是吕元鹏了?” “长姐你别逗了,我只是说如今大都城这些儿郎还不如吕元鹏,谁中意吕元鹏了!毛都没长全臭小子!除了敢从军且不怕吃苦这一点外,就没有一点儿我能看上眼的!”白锦稚连忙否认。 “这样,你再留半月,多陪陪三婶儿,半个月后你去南疆……”白卿言笑着道。 “长姐……”白锦稚一脸委屈,想了想一本正经同白卿言讲条件,“咱们一人退一步,七天怎么样!” “那个孙文遥是否有再找过你?”白卿言转移话题问道。 白锦稚在自家长姐面前毫不设防,很容易就被带跑偏了:“我一直被娘押着到处看相,哪里有时间,只听说孙文遥回来后一直在军营里。” 这个白卿言是知道的,自打小四同她说了这个孙文遥之后,卢平也在她面前提了一嘴,言语中多有担心白锦稚的意思,她便顺势嘱咐卢平派个人去看着。 听说这孙文遥倒很是乖顺,每日在军营中照常训练,也不省事,要么就是和白锦稚带回来的将士们三五凑成团吃一吃大都城有名的吃食。 后来赵胜将军带着赵家军和安平大军回来,孙文遥便归队了。 “陛下,卢统领求见……” 白卿言拍了拍小八的小屁股,对魏忠道:“有劳你将小八送回到五婶那里去。” “长姐!小八不走!”白婉卿一把揪住白卿言的衣角,眼巴巴望着白卿言,“四姐在,小八也在!小八最爱长姐……” 肉嘟嘟白嫩嫩的小不点儿,用那双水葡萄似的大眼睛冲着白卿言笑,这谁受得了? 白卿言捏了捏白婉卿的小脸,让魏忠请卢平进来。 一进门,卢平瞧见姐妹三人都在,行了礼起身后道:“大姑娘,那位叫孙文遥去见了秦府的那位二姑娘……” 白锦稚微微错愕,转头朝着白卿言看了眼。 白卿言手指在桌几上点了点:“听说,这两位姑娘……在大周年号确立,定下登基大典之后,就很是闹腾,后来便悄无声息了……” 卢平颔首:“属下留心探听了一二,秦府这两位姑娘也算是奇人了,曾经对咱们二姑娘动手,因此秦府和白家撕破了脸大都城无人不知无人不晓,这两位姑娘在知道大姑娘即将要登基之后,竟然到处说……同咱们二姑娘姑嫂情谊如何深厚堪比亲姐妹,还称……大姑娘待她们也和亲姐姐一般,后来在董家表小姐生辰宴时不请自去,厚颜蹬董司徒府的大门,口称董夫人为大舅母、董家表小姐为表妹,硬是挤进了董府。” 董葶珍生辰的时候,白卿言人在洛鸿城,自是不知道大都城发生的事情,因为这些都是微末小事,董清平也好,宋氏或者董葶珍也罢,谁会拿这件事儿来同白卿言说嘴,白卿言这一日忙的和什么似的。 卢平朝着白卿言看了眼,接着道:“这位秦家二姑娘更是胆大妄为,擅自离开宴席,追上了董家表少爷董长元,将人拦住,表白心意,说想要嫁于长元表少爷为妻,被长元表少爷拒绝,便哭闹不休,引得不少人来看热闹,大骂表少爷负心……” “好生不要脸!”白锦稚沉不住气骂了一句,气得心口起伏剧烈,“这是要往长元表哥身上泼脏水啊!” “长元表少爷也未曾客气,称头一次和这位秦家二姑娘见面,不知道这位秦家二姑娘何以要栽赃他一个负心之命,举头三尺有神明……秦家二姑娘如此睁眼说瞎话之人,长元表少爷就是今日蒙了污名此生不娶,也绝不娶这位秦二姑娘!更别说……秦二姑娘曾经对白家二表姐动手,险些至秦家二表姐殒命,真要计较起来……董家表少爷与秦家二姑娘不共戴天!” “说得好!”白锦稚松了一口气,她生怕生得如此好看的董长元面软心软。 卢平被白锦稚那模样逗笑,接着道:“而后这位秦二姑娘的名声就更不好了,好像是听说回秦府后便悬梁自尽,结果被人救了下来,好像自此之后如同变了一个人,倒是不生事了一直安安分分。” 孙文遥去见旧主倒也没什么可稀奇的,说明这孙文遥是个念旧的人…… 可这孙文遥在小四身上做文章这事,让白卿言十分介怀,正如白锦稚怀疑的哪样,白卿言也在怀疑这孙文遥如此费尽心机,是否是敌国细作,又想利用小四做什么?乱大周安宁么? “两人是通过什么人或是通过什么人送信约见的?”白卿言问。 “派去看着孙文遥的人,实在是不知道两人怎么约见上的,正是因为存疑觉得蹊跷,所以属下才来同大姑娘禀报一声。”卢平道。 “平叔,还是让人看着此人,但不必太费心思!至于这个秦家二姑娘……”白卿言思索了片刻道,“派个人盯着秦家也就是了。” “是!”卢平对白卿言抱拳称是。 “陛下……”魏忠又从殿外进来,行礼后低声同白卿言道,“陛下,董长元与李明瑞称有要事求见。” 白卿言将怀中的白婉卿递给白锦稚:“让他进来。” 白锦稚在白卿言身边坐下,抱住肉嘟嘟沉甸甸的白婉卿,奶香奶香的十分好闻,白婉卿倒也没使小性子,乖乖坐在白锦稚的怀里,一双黑亮的眸子瞅着门口。 一身官服的董长元和李明瑞并肩进门,朝白卿言和白锦稚、白婉卿行礼后,就听白锦稚唤了一声:“长元表哥!” 第一千二十二章:牢记于心 董长元再次朝白锦稚长揖行礼,而后才同李明瑞道:“李大人,还是你来同陛下说吧!” 李明瑞知道董长元这是不欲抢功,感激颔首后,同白卿言说:“陛下,新法中有鼓励寡妇再嫁的律法,微臣得到消息,如今有人在外传风言风语,说……说白家一门皆是寡妇,却不见太后和白家诸位夫人再嫁,亦不见……陛下再嫁,这新法分明就是针对他们老百姓,而非是勋贵家!” 白锦稚一听便是一脑门子的火:“我伯母、婶婶和长姐嫁不嫁的关他们什么事,新法是鼓励寡妇再嫁,又没有逼着寡妇再嫁!我娘要是想要再嫁……我白锦稚第一个举双手赞成!” “你小心三婶儿听到这话抽你……”白卿言虽然嘴里训斥白锦稚,心里却十分欣慰,对于已经长大的子女,母亲再嫁或父亲再娶,心里多多少少都有些疙瘩,不论是为自己的名声,还是为自己的感情。 而白锦稚能如此想,证明是真真儿将自己娘亲的感受放在了第一位,她很高兴妹妹的孝顺。 她想起当初提出这新政,与阿娘用早膳时说起,阿娘曾就有这样的顾虑,担心这新法的矛头会指向白家。 “陛下,高义郡主如此想乃是人之常情,但若是生了对抗新法心思之人,利用这一点生事,不许寡妇再嫁,又称是寡妇不愿再嫁,动辄拿皇家说事,怕是会将刚刚出现的良好局面打破……”李明若是真的担心。 “哪里放出的风……”白卿言问。 李之节此人,若是没有得到确凿的消息,是绝不会扯着董长元来白卿言面前说此事的。 尤其是经过了前朝左相李茂之事,白卿言不计前嫌提拔李之节推行新法,李之节惯是个会抓住机会的,断没有让他自己在白卿言这里无的放矢自毁前程的道理。 “微臣费了些周折,已经查清楚,消息最初是从秦府出来的……”李之节道。 这倒是巧了…… 白卿言手指摩挲着沉香木桌几,先是这秦府的护卫接近小四,而后又是这秦府的二姑娘同这孙文遥相见,紧接着李之节便查到了这风声是从秦府出来的。 就秦家那两个姑娘白卿言并非没有见过,断没有这样的心思和手腕儿,这背后怕是有人指点。 “依你二人看应当如何处置……”白卿言抬眸朝着董长元和李明瑞看去。 李明瑞朝着董长元瞧了眼,这才犹犹豫豫开口:“若是陛下的婶婶有人愿意再嫁,或是……陛下能够再立皇夫,或许能够缓解一二。” 董长元眉心紧皱,这是下下策……可如今他也想不出更合适的解决方法,若是真让流言愈演愈烈,势必会对整体新政推行造成阻碍。 且在鼓励寡妇再嫁上,决不能服软,一旦有一条服软了,旁人便会揪着不放来攻讦新政,尤其是那些勋贵。 “李大人答的这般没有底气,想来也是下策。”白卿言笑着道。 “微臣惭愧不能替陛下分忧,正是微臣同董大人商议不出一个法子,又觉得事态严重,这才前来将此时告知于陛下。” “其实,若是陛下能再立皇夫最好不过……”董长元是白卿言的表弟这话,自然要比李明瑞敢说,他怕说到白卿言的伤心处,忙朝白卿言一拜,“陛下因为皇夫离世伤心,微臣明白!与皇夫感情深厚,微臣也明白,但陛下是皇夫的妻,更是大周的皇帝,总得为皇室开枝散叶,子嗣越多越好,微臣所言……若有冒犯之处,还请陛下海涵。” 能听得出董长元的确是为她这位表姐的:“长元表弟不必如此谨慎,你的话我明白。” 董长元忙长揖行礼,虽然白卿言称呼他为表弟,可李明瑞在……他决不能乱了君臣之礼。 “陛下也勿忧,若是陛下觉得此法不可行,微臣和董大人定会竭尽所能将这流言压下去!”李明瑞咬了咬牙,流言向来是不好压制的,轻不得重不得,分寸十分不易拿捏。 “防民之口,甚于防川,此事想要解决,倒也并非登天难事,还有十天便是高义郡主的生辰,在此之前……两位大人当竭尽所能推波助澜。” 董长元和李明瑞一脸错愕。 “大周朝重铸新法,设学堂使更多百姓读书,广开言路,为的就是使百姓知政,论政,古言道……理不辩不明,这条新政好不好对不对,勋贵说了不算,百姓说了算,既然是为寡妇立的新法,自然是那些失去丈夫的寡妇说了算!” 李明瑞明白了白卿言的意思,朝着高义郡主瞧了眼:“陛下的意思要在高义郡主生辰时,再处置这件事儿?” “白家子嗣的生辰多在十月,就趁着高义郡主生辰办一场与民同乐的热闹,若是真有人打算生事这不就是最好的时机么!如此……倒是可以当着百姓的面辩上一辩,届时让高义郡主请了柳大人,柳大人辩才无匹,又词锋犀利。”白卿言想了想又道,“另外,可以将最近已经嫁人的寡妇请来,也同百姓们讲一讲这守寡时,同嫁人后的不同。” 董长元没想到白卿言竟然有这份心胸,敢让百姓来议政论政。 “百姓淳朴,尤其是未曾读过书的百姓,多需要引导……将道理掰开了揉碎了给他们听,等他们看到其中的好处,也就明白新政的好处。”白卿言瞧着董长元的模样轻笑,“我知道长元表弟素来高洁,总是埋头做事不喜欢夸夸其谈,但我希望长元表弟明白,能够引导百姓的言论,新政推行便会事半功倍!堵不如疏,人言可畏……但人言也可敬,端看朝廷如何引导。” 白锦稚转头看向自家长姐,就像当初……长姐不厌其烦在百姓面前历数白家功绩,将白家生育推至顶峰一般。 想到那时百姓南门相迎白家忠魂,长街跪送白家英灵的场景…… 白锦稚拳头紧了紧,这个她得牢记于心! 第一千二十三章:本能 “平叔……”白卿言朝着卢平望去。 “属下在!”卢平应声。 “将那个孙文遥带来,我要见他。”白卿言笑着说。 到底是这个孙文遥听命于秦家的那位二姑娘,还是秦家的二姑娘听命于孙文遥,她猜应当是后者。 倒是有意思…… 事情既然都已经定下,李明瑞与董长元便跟随领了差事的卢平一同告退。 怀里抱着白婉卿的白锦稚在白卿言对面跪坐下来:“长姐让我十五日之后再走,是想给我过生辰!” “自从白家逢难之后,长姐总是让你东奔西跑的,还未好好给你过过一个生辰,原本是想留你在大都城多些日子,好好给你过过生辰,也让你好好陪陪三婶,没想到此次怕还得利用你生辰这个名头……” “长姐!什么利用不利用的!只要是对大周有利!就是要了小四的命小四也在所不惜!”白锦稚语声郑重。 “说的什么混账话!有长姐在……谁也不能伤了你!”白卿言眉头紧皱训斥道。 白家决不能再有一个人出事。 “要命也在所不惜!”白婉卿瞧着自家四姐的模样,也有样学样对白卿言道。 白卿言被奶声奶气的白婉卿逗笑,抬手捏了捏小丫头肉嘟嘟白嫩嫩的小脸儿:“你知道什么意思吗就跟着学?” 白婉卿懵懵懂懂,两个黑葡萄似的眼珠子一转,咧开嘴笑跟着学最后四个字道:“在所不惜!” 白锦稚也跟着被逗笑,摸了摸自己四妹的小脑袋:“我们小八有骨气!是我们白家的好姑娘!” “只是长姐,倒时候能办个什么与民同乐的?本来秋猎倒是个不错的主意,可却非与民同乐。”白锦稚垂眸静思片刻,抬头望着白卿言,“不若在郊外办个风筝大赛如何?以我的名义来办!夺得魁首的彩头长姐出……” “好,此事你来张罗,等风筝大赛的事情结束,晚上回来我们一家人好好吃一顿饭。”白卿言笑着说。 “好嘞,长姐放心!”白锦稚笑着应下。 “一会儿那个孙文遥要过来,你带着小八先走……”白卿言同白锦稚道。 白锦稚有些不放心:“长姐……” “没事,平叔在,他翻不出什么大浪来!” · 在军营中正操练的孙文遥陡然听说陛下传召,心头一惊。 想到自己利用了那个单纯张扬的少女心里顿时过意不去,想来白锦稚一定是同女帝说了他们两情相悦之事,所以女帝才想要见他。 气喘吁吁的孙文遥忙朝着卢平长揖一礼:“小人一身汗,请大人容小人换一身衣裳,如此去见女帝才不算失礼。” 卢平握着腰间佩剑淡淡点头,瞧着孙文遥跑远,眯眼瞧着艳阳之下正在操练的安平大营将军的柳平高,忙走过去抱拳笑着打招呼:“柳将军好久不见!” “卢大人!”一身劲装的柳平高用汗巾擦了擦汗,随手丢给手下的小兵,一边拱手一边疾步朝着卢平走来。 两人曾在战场上同战,自然情谊非比寻常。 尤其是这卢平出身白家军,后来是因为受伤才退了下去在白府当护卫,如今恢复了战场上可谓是所向披靡。 “柳大人,卢平朝您打探一个人,那个孙文遥柳大人可知道?” 柳平高略微想了想,随即反应过来,笑道:“知道啊!救了咱们高义郡主那个娃子!这小子不错……是个当兵的料!还是个热血汉子,战长上绝不舍弃同袍!” 卢平听到战场上从不舍弃同袍,若有所思。 孙文遥拧了个帕子擦干了脸上和脖子上的汗,换了一身黑衣,摸了摸腰间的夺命天丝…… 觐见女帝必然不能佩戴利器,可他将天丝藏于腰间,天丝细如棉线……便没有人可以察觉。 但……孙文遥对于上头命他杀了女帝的命令,其实内心还有迟疑。 他是晋国皇室暗卫,原先被安排在朝中大臣府忠勇侯府之中,是为了替皇帝监视朝中重臣,后来……忠勇侯死后,他又被安排入安平大营但没有给具体的任务。 再后来,镇国公主就反了……登基成为如今的大周女帝。 就在他以为晋国皇室已经完了,他从此也不再是暗卫时,他的队率又找到了他,说他们皇室暗卫这辈子没有能死在晋国皇帝之前就是不忠,愧对暗卫的身份,他们没有能护住陛下的性命,但如今太子还在…… 太子被大周女帝送往曾经的大梁,一同被送往大梁的还有小皇孙,他们现在没有兵权,只能在大周生乱,破坏大周新政,使大周不安稳,才能给太子创造重新夺回帝位的机会。 孙文遥更是被委以重任,队率让他接近白锦稚,一定要取得白锦稚的信任,通过白锦稚见到大周女帝,然后杀了大周女帝! 孙文遥从出生起就是皇家暗卫,只有完成任务……才算是没有辱没“暗卫”这个称号,即便是死才能算死得其所。 他们这些暗卫从小所接受的教育便是忠于皇室,为了皇室肝脑涂地绝不惜命,一日复一日的在这种环境下长大,忠于皇室似乎已经浸润了他们的骨髓,成为他们的本能。 但是,这一次……孙文遥却有些动摇。 因为他看到了大梁将军们一个一个臣服,看到晋国民不聊生……是大周女帝改变了这个现状,更是看到了如今大周女帝推行新政,切实给百姓带去实惠和好处,他觉得……白卿言是一个好皇帝。 “孙文遥,怎么还在这里呢!” 孙文遥军中的同伴手里端着个水盆进来,瞧见孙文遥换好了衣裳杵在那里出身,笑着将帕子搭在自己肩膀上:“卢大人等了很久了,也不知道叫你去干什么,但我想肯定是好事儿!” “嗯,回来再同你说!我先走了……”孙文遥说着走出打仗。 孙文遥随卢平到武德门时,已是暮色四合。 他毕恭毕敬跟在卢平身后,被简单搜身之后,随卢平拾阶而上,低垂着眉眼瞅着脚下被夕阳映成茶渍色的汉白玉石阶。 第一千二十四章:伏低做小 孙文遥心中正天人交战,越发显得沉默。 直到听到卢平与魏忠说话,劳烦魏忠同女帝禀报时,孙文遥这才回神,抬起头来看向这气势宏伟的重檐殿宇。 霞光暮紫,天际的余晖,照亮殿宇雕工精湛的红漆隔扇。 孙文遥的心却阴沉沉的。 他规规矩矩跟在卢平身后跨入大殿,他低垂着眸子不敢乱瞅,只盯着光可鉴人的地面,自然也就瞧见了自己灰败的脸色,他想到了白锦稚…… 今日,若是他在这里杀了那个明艳张扬少女的长姐,不知道她该多难过,会不会恨他利用了她。 “见过陛下!”孙文遥叩拜。 白卿言从孙文遥进门便打量着孙文遥,她并未唤孙文遥起来:“听说你在韩城救过高义郡主……” “末将应该应分的。”孙文遥道。 “你倒是没了之前那一身傲骨,记得在秦府初见的时候……你可是攥住了小四的鞭子,那模样我要是在去晚一步,你怕是要同小四动手。”白卿言伸手接过魏忠给她更换的红枣茶,将甜瓷宽口的茶杯端在手中,用杯盖有一下没一下拨着茶杯里的红枣,语声清冷,“如今又是为了什么目的,伏低做小?” 全然没有料到白卿言会如此问,孙文遥调整呼吸,沉稳回答道:“孙文遥不敢对陛下不敬。” 立在白卿言身旁的魏忠耳朵动了动,用手掩着唇,低声在白卿言耳边道:“奴才瞧着像是皇家暗卫的呼吸吐纳法子,晋朝皇家惯有安插暗卫在朝中大臣府中的习惯。” 但白家,因为晋帝忌惮白威霆,也因为白家的护卫都是从白家军上退下来的,所以没有给晋帝留有空隙。 白卿言不动声色打量着老老实实跪在地上的孙文遥,又道:“如今,晋朝太子已经被送走,你莫非真以为……以你们这些上窜下跳的作为,能撼动大周。” 白卿言在诈孙文遥,孙文遥手心骤然收紧,连呼吸也跟着乱了起来。 从孙文遥救小四利用小四,到后来孙文遥与这位秦家二姑娘相见,而后出了风言风语……用新法针对白家诸位婶婶和她母亲,若说这背后没有一条线,白卿言不信。 前朝余孽这种事情,在建立新朝初期都有,但她并不惧怕。 见孙文遥不说话,她便明白自己猜测的恐怕是真的…… “你是皇家暗卫,对晋朝忠心,我敬你,可你不该利用高义郡主的女儿家情肠,这样的作为……令人不耻。” 孙文遥脊背塌了下去,对白锦稚他心中更多的是愧疚,只是上命难为。 “用寡妇再嫁这条新法来攻讦白家的法子,是你教给秦家二姑娘的?”白卿言又问。 此时孙文遥才知道,他竟然一直在白卿言的监控下,但约莫白卿言还不知道其中详情。 可不知道为何,孙文遥反倒是松了一口气,他叩首后同白卿言道:“我的确是旧朝的皇家暗卫,早年被安排在忠勇候府,也是我教秦家二姑娘用这个法子来攻讦白家的,我全都承认,没有能死在主子前面,孙文遥一直有愧于心,请女帝赐我一死。” 没有机会近白卿言的身,他又被发现了身份,没有得手正常,他不算背叛主子。 “看来,你想护住剩余的皇家暗卫……”白卿言将手中的甜瓷茶杯搁在桌几上。 孙文遥手心收紧:“没有其余的皇家暗卫,只有我一人!” “那么,秦家二姑娘昨夜出城也是受了你的嘱咐去买通那些再嫁寡妇的?”白卿言又问。 魏忠唇角含笑,大姑娘又在诈孙文遥了,昨个儿秦家二姑娘好好在秦府呆着何曾出过城。 孙文遥手心收紧,猜想是不是队率越过他去见秦家二姑娘了,毕竟攻讦白家都是寡妇的主意,便是队率出的,队率背着他去找秦家二姑娘完全在情理之中。 为了护着自家队率,全都应承了下来:“是……” “孙文遥,你以为秦家二姑娘会和你一般护着前朝的皇家暗卫吗?你在秦家那么久应当知道秦家二姑娘是个什么样的人。”白卿言眉目含笑,“我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说出其余暗卫在哪儿,我饶你们不死,废了武功送到太子那里去,也算是你们为晋朝尽忠了。” 孙文遥猛然抬头朝着白卿言望去:“陛下……不杀我们?” “你们想要复国,也要看前朝太子愿不愿意,前朝太子如今没有了那个心性,你们再努力也是枉然……”白卿言回答的很坦然,“废了武功,你们就是寻常人,好好活着比什么都重要。” 这话若是别人说出来,孙文遥不信,可白卿言出身白家,天然的孙文遥便会信几分,白家人一向重诺。 迟疑间白卿言低笑:“这位魏公公曾经也是皇家暗卫,皇家暗卫联络的法子还是有的,你若不说……魏公公也能将人找出来,不过那个时候就不是废武功这么简单了你可明白?” 孙文遥对白卿言一叩首:“陛下……可否让罪人去见他们一面,劝他们来降。” “此事我不想耗费精力。”白卿言说着看向魏忠,“魏公公,这事你去办吧!将孙文遥带下去。” 该知道的都已经知道,白卿言便没必要再耗费时间。 “陛下!”孙文遥忙叩首,“求陛下念在我等从小被灌输要忠于晋朝皇室,并无选择余地上,让我见他们一面,否则……他们定然会以死相拼,我们都是暗卫……最不怕的就是死,可我不想……再死人了!” 孙文遥算是暗卫之中的异类,暗卫除了忠心之外不该有别的感情,甚至必要时候连自己的同袍都会杀! 可在安平大军之中的那些日子,看到军人们同袍之间的感情,孙文遥在悄无声息中被改变,不知不觉已经更像军人,而非暗卫,所以他很珍惜同袍情谊。 “倒是不像个皇家暗卫……”白卿言这话是对魏忠说的。 魏忠忙面向白卿言的位置弓着腰,笑道:“陛下说的正是呢。” 第一千二十五章:不敢问 卢平抱拳同白卿言道:“陛下,属下跟着去吧,若是能说服最好,孙文遥若是说服不了直接拿下以免后患。” 卢平的意思是给他们见面的时间,但不给让人溜走的余地,这件事处置的话不能心慈手软,否则后患无穷。 毕竟那些皇家暗卫从不培养同袍之间的感情,或许孙文遥去劝降,反而会被杀。 不过,孙文遥能为这些彼此都未曾说过几句话的同袍求生路,卢平还是很欣赏的。 魏忠瞧见孙文遥似乎在想,便笑着同白卿言说:“陛下,老奴斗胆有话想问一问这位,不知可否?” “问吧……” 魏忠朝白卿言致谢行礼之后,才转而看向孙文遥问:“不知道在暗卫所时,你选的那三样武器?” “剑……玄玉刀,还有……天丝。”孙文遥头低的更低了。 魏忠看向卢平,卢平会意上前从孙文遥的腰间果然搜出了天丝,连忙上前交给白卿言。 白卿言正要伸手去接,魏忠连忙阻止。 魏忠用帕子垫在掌心中,小心翼翼接了过来捧在手心给白卿言瞧:“陛下,这东西厉害着呢,细细一条锋利无比,且一般都是淬了毒的。” 白卿言现在是双身子,魏忠对这些白卿言想碰的东西都十分谨慎。 玄玉刀虽然是暗器,可到底能被搜出来,不如天丝这般容易藏在身上。 她瞧了眼魏忠手中的天丝,果然发着幽绿之光。 “这么说,你接近小四是为了杀我?”白卿言笑着问,似乎并不惧。 孙文遥唇瓣紧抿着,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 卢平拳头收紧道:“是与不是都不重要,有属下和魏公公在,他别想碰大姑娘一根毫毛!” 卢平心里对这个孙文遥立时不喜,原本因为柳平高的话卢平对他还有几分欣赏,可利用女子的感情……还利用到他们四姑娘头上,这决不能忍! 白卿言颔首:“那就辛苦平叔,带着这孙文遥走一趟。” 卢平带着孙文遥离开后,魏忠将天丝收了起来,问白卿言:“陛下,那位秦家二姑娘要处置吗?” “先留着吧,到底是秦家人,若是孙文遥这些人处理干净后,她能安分守己这件事也就过去了,若是……她还要生事,也算是给秦朗留足了面子。”白卿言说着,将手边的竹简展开,不欲再谈这件事。 魏忠对白卿言行礼后,也退出了大殿,他正要派人将手中的天丝处理了,就见被派去伺候全渔的小太监气喘吁吁的朝大殿方向跑来。 魏忠忙将天丝用帕子包好揣进衣袖里,朝着那小太监的方向走了几步,白卿言对这个叫全渔的小太监很是看重,魏忠是知道的。 “魏公公!”那小太监跑过来,对魏忠行礼。 “别多礼了,可是全渔又出了什么事儿……”魏忠问。 那小太监眉目带笑,抬头望着魏忠用衣袖擦了把汗道:“全渔公公没事儿,这段日子吃的也多了,似是想开了,让奴才前来同魏公公说一声,想要请见女帝,当面叩谢女帝救命之恩。” 魏忠有些意外,自从这全渔腿没了之后养好伤就一直是意兴颓废。 哪怕白卿言登基后这么忙,也抽空去看了全渔两次,但都是悄悄在窗外看了眼未曾进去。 魏忠开始还以为全渔可能是因为白卿言让人断了他的腿记恨白卿言,后来全渔两次留信寻死,信中都是对白卿言的感激之情,只是不愿意成为一个废人。 如今这全渔要来见白卿言,想来是已经想通了。 “好……我去同陛下说一声。”魏忠应声道。 白卿言听了全渔要见她的事情,心里总算是松了一口气,她对魏忠道:“你亲自去一趟,接全渔过来。” “是!”魏忠领命。 全渔再次出现在白卿言面前时,整个人瘦得颧骨突出,眼窝凹陷,原本圆润的双颊也凹陷了下去。 这段日子以来,全渔一直计划着要来见白卿言,有好好吃饭,也有好好练习用拐杖走路,为的就是见到白卿言时状态好一些,也不枉白卿言救了他一命。 大殿内,烛火摇曳。 全渔坚持跪在大殿中央,将今日魏忠带去大太监的服饰搁在正前方,对白卿言三叩首,谢白卿言的救命之恩。 “好了……”白卿言眼眶微红,示意魏忠将全渔扶起来。 全渔忙对魏忠摆手:“我还有话,要同陛下说!” “起来再说……”她道。 “还是跪着说吧!”全渔眉目含笑,“大姑娘……其实,全渔很想伺候在大姑娘左右,但如今……全渔没了一条腿,实在是……没有这个能耐再伺候大姑娘了!所以……这大太监的位置,全渔实是不敢领受。” 他最终唤了白卿言大姑娘,觉得这个称呼更亲切些。 全渔说着,泛红的眸子就含了泪,哽咽开口:“大姑娘如今贵为女帝,应当让更有能耐如同魏公公这样的人物伺候在大姑娘身边,对大姑娘更好!” 白卿言静静望着全渔,未曾吭声,全渔眼泪就掉了下来,再次叩首:“全渔想向大姑娘求个恩典,想出宫回故里,买一个小院子,侍弄花草,为大姑娘……为大周祈福,度过一生,还请大姑娘允准。” 半晌,白卿言颔首:“你执意如此,我便让人安排。” “多谢大姑娘!”全渔再次叩首,“望大姑娘保重,全渔此生必不忘大姑娘之恩。” 全渔不知道太子还活着没有,这也是他不能伺候白卿言的原因。 按照常理,白卿言新帝登基建立新朝,旧朝的废太子……定然是不能留下来的。 晋朝废太子对全渔有恩,白卿言对他也有恩,所以他不敢问。 白卿言不说,是怕全渔现在的身子跟着废太子得不到好的照顾,曾经全渔给过白家善意,她心里对全渔便存了一份感激。 “全渔告退……”全渔行礼后,用拐杖撑着,十分艰难才站起身来。 他深深瞧了眼如今已经坐在帝位的白卿言,身体依着拐杖,眉目含笑…… 第一千二十六章:丰厚 其实全渔明白,白卿言坐上这个位置,比太子坐更合适。 他更相信总有一天,他能看到大周一统天下,白家大姑娘将这大周建立成……海晏河清天下太平的模样,他相信此生他必能看到这一天。 全渔走后,白卿言嘱咐魏忠:“派几个人去全渔的故里给全渔买个小院子,买几个仆从丫头照顾着他……” 想了想白卿言又补充说:“再给他置办一些田地和商铺,如此……便能全渔后半生无忧。” “陛下仁山!”魏忠颔首,“老奴必定办妥!” 当天夜里,白卿言就寝之前,卢平回来复命:“大姑娘逃走了一个,听孙文遥说,那位便是他们暗卫队的队率,为了不惊扰百姓,属下已经命巡防营的人暗中搜寻,但属下想着约莫会在秦府附近。” “恩……”白卿言点了点头,“倒不必再追这个逃走的,晋朝皇家暗卫都是死忠自己主子的,自晋朝皇帝死后,那暗卫无主,自然还是会一心为主子报仇,回头在小四生辰举办的风筝大赛之上捉住就是了!” “另外……再放出风去,风筝大赛那日,我同白家诸位夫人都会到场。”白卿言说。 卢平点了点头:“属下明白了,可……风筝大赛那日大姑娘还是不要去了吧!如今大姑娘有孕在身,可不能有半点马虎。” “那日再看,先将消息放出去!” “是!”卢平应声离开。 · 十月十七高义郡主生辰,皇家要在大都城郊外举行风筝大赛与民同乐,去参赛的多是官换人家,但百姓也可去凑人闹,不似往日百姓都被拦在赛场之外。 而宫中更是以高义郡主的名义,广邀大都城内守寡后再嫁的寡妇一同前往参赛,魁首可得百金,还可得陛下赏赐的彩头。 大多数再嫁寡妇家中也都不是太富裕,听到有百金自然是跃跃欲试,郊外早早就已经有人开始练习放风筝,只等十月十七一举夺魁。 商贩们最先动了心思,有人早早便去看位置,打算占一个好摊位。 心存歪念的人,此时自然也开始早早做准备。 如今大都城内,关于新法鼓励百姓中寡妇再嫁,却不许勋贵人家寡妇再嫁的消息愈演愈烈,甚至已经有人在酒馆里议论,既然寡妇再嫁有这么多好处,为何不见太后和白家诸位夫人再嫁。 柳如士本就被董长元和李明瑞托付在风筝大赛那日去当评判,若是有人生事闹事,请柳如士帮扶一二,千万不能在新政推广时出岔子,柳如士听到如今大都城的风言风语,自然是恼火不已,去找吕晋抱怨。 吕晋给柳如士稍作分析,柳如士便明白……原来此次高义郡主邀请再嫁的寡妇一同参加风筝大赛,又与民同乐,是存了与这些造谣生事,预备拿太后和白家诸位夫人未曾再嫁说嘴的人……辩一辩的意思。 柳如士当下便从吕府告辞,回去做准备。 · 方氏在屋内也是坐立不安,来回在屋内走着,直到透过雕花窗棂瞧见身条纤细穿着石绿短襦,石青下裾的蒲柳回来,这才吩咐屋内伺候的婢女先岀去,拎着裙裾在临窗的红木软榻上坐了下来。 蒲柳打帘进门,白净尖细的下巴带着些汗,用帕子擦了汗,绕过屏风穿过垂帷,上前同方氏行礼后道:“夫人,信已经派人送出去了,奴婢叮嘱了……夫人着急,让人尽快送到方家。” 方氏又问:“去送信的人可靠吗?” “夫人放心,是让叶婆子的儿子去送信的,这小子脚程快,叶婆子也是最忠心不过的。”蒲柳道。 尽管蒲柳如此说,方氏还是在心中暗暗祈祷叶婆子家的小子能快些将信送到兄长手中,不论如何都要在十月十七赶到大都城。 “夫人,可是出了什么事?”蒲柳倒是没有好奇那信中都写了什么,可瞧着方氏这坐立不安的模样,有些不放心,低声问,“要不要奴婢帮着夫人参详参详?” 话都要冲出方氏的口了,又咽了回去。 她倒不是信不过蒲柳,只是这事儿说出来蒲柳定然要阻她,蒲柳一向胆子小。 如今白家宗族那起子人都在盘算各自利益,如今大都城内那白家那一门寡妇说嘴的人越来越多,都说……皇家应当起表率作用,若是鼓励寡妇再嫁,也应当是皇室带头。 一想到白家的诸位夫人要再嫁,或许白卿言还要立皇夫,再想到能娶太后……谁能不动心? 白卿言立皇夫之事就不说了,那白氏同宗之人自然是不行,可白家的其他夫人呢?还有太后呢? 白氏宗族的人已经得到消息,此次风筝大赛上有人要借机生事,若是真的将白卿言逼的不行,白家的寡妇夫人们,保不齐会为了保证白卿言的新政顺利推行,称她们愿意再嫁…… 白氏宗族的人觉得让白家的几位夫人嫁给外人,还不如嫁给白家宗族的人,白卿言一向尊重自己的诸位婶婶,谁家能娶到白卿言的婶婶,白卿言就算是看在自家婶婶的面子上也会帮扶! 再者,白家的这几位儿媳妇样貌也都是拔尖儿的,毕竟这几位都是当初大长公主精挑细选的儿媳妇儿,而且……她们的嫁妆也极为丰厚。 还有人把脑筋动到了董氏的头上,这要是娶了董氏……那可就是大周女帝的继父了!谁若是有了这样的身份还不得是能在大周为所欲为,即便是大周女帝白卿言她也得恭恭敬敬的孝顺这个继父。 白岐禾听说了这件事后,没有耽搁已经先行进宫,要将此事先告知白卿言,而后与白卿言商议后解决,毕竟现在是白卿言推行新政的关键时候,他怕自己冒然处置宗族的人,会给旁人留下什么口实来攻讦新政。 方氏今儿个偷听到了这事儿,便也动了心思,让人给自家年前刚刚丧妻的兄长取信一封,只要能达到目的,大不了……再用些龌龊手段,成事就好。 第一千二十七章:以身作则 到时候众目睽睽之下事情出了,白卿言即便是为了她那些婶婶和母亲的名节,也没法阻止她母亲和婶婶再嫁! 方氏盘算的好,倒时候多花些银子,即便是捞不着白卿言的母亲,也能捞着白卿言那几位婶婶其中一位,省得好处都让白家宗族的人抢完了。 见方氏不愿意说,蒲柳也没有追问,朝方氏行了礼道:“奴婢先回去换身衣裳,然后再来伺候夫人。” 瞧见蒲柳鬓角有汗,方氏点了点头:“你回去歇着吧!辛苦你了。” 正如白岐禾所得到的消息一样,白氏宗族的主意已经打到了白卿言几位婶婶,和太后董氏的身上。 正如同方氏一般,他们听说高义郡主生辰那日,白家几位夫人也会去风筝大赛,他们正想着怎么做个局,能套住一个是一个…… 有人同方氏一样,动了使用龌龊手法的念头,不过这种不光彩的法子自然是关起门来自家人商议,也有人已经派人去提前布置了。 皇宫内。 听白岐禾说完白氏宗族的打算,白锦稚气得差点儿忍不住提着鞭子去将白氏宗族的人好好教训一顿。 “之所以还未做什么处置,是担心陛下这边有安排坏了陛下的事,所以进宫来同陛下商议一下,若是无关大计,回去后……我便要用族长的身份处置这些族人了!”白岐禾道。 “还商议什么,有一个是一个,全都族法处置!”白锦稚胸口起伏剧烈,声音也不住拔高。 “小四生辰那天,我不想白氏宗族的人添乱,有劳族长回去全都处置了!否则……还不知道那些心存妄念的族人要使出什么肮脏法子,总不至于在那样的场合让百姓看到白氏族内一团污秽。”白卿言语声慢条斯理,“族长可以转告这些族人,最好安分守己,否则别怪我不念同宗之情,不但要依族规处置,更要依国法查办!” “是!”白岐禾对白卿言行礼后告辞。 白卿言却陷入了深思之中…… 自古以来针对女子的肮脏法子,不过就是坏女子名节! 她鼓励寡妇再嫁,若是寡妇不愿意有人贪图寡妇美色或是家财,使用了污糟手段,便能够逼得寡妇不得不嫁。 如此,白卿言就只有将新法中,奸一**女的罪罚加重,如同姬后书卷中所写,要为民开智……尤其是要为被男尊女卑压迫数百年的女子开智,让她们学会为自己抗争。 此事……急不得。 “气死我了!”白锦稚在白卿言身边坐下,“宗族这些人干啥啥不行,钻营是头名!还总用这种乌七八糟的手段,长姐……咱们真的跟宗族的人是同宗吗?” “前任族长领族数十年,其立身不端,族人自然是影难直,老一辈受影响最深,恐难改已经形成的本性!如今换上白岐禾……小一辈还是可以掰直的,多些耐性。”白卿言说。 白锦稚点了点头,视线又落在白卿言的肚子上:“长姐这肚子里的小娃娃可真是懂事!记得五婶当初怀小八的时候,头几个月都吐的下不来床。” 提到孩子,白卿言眉目间有了笑意,垂眸轻抚着腹部笑道:“是啊,就连洪大夫都说,这孩子知道心疼人,来日必然是个懂事的!” 白锦稚瞧着长姐眉目含笑的模样,抿了抿唇…… 回来到现在白锦稚从未在白卿言面前提起萧容衍,就是害怕引起白卿言的伤心事,但瞧着白卿言似乎真的不伤心的模样,白锦稚又担心自家长姐将伤心藏在心底藏的太过好,反倒伤到了自己。 “长姐,萧先生……”白锦稚望着白卿言,“长姐若是想哭,小四陪着长姐,以后小外甥或者小外甥女出生,小四会好好疼爱的!一定不会让孩子感觉到没有父亲陪伴孤单!” 白卿言抬头瞧着白锦稚一脸担忧的模样低笑一声道:“傻丫头!没事的,萧容衍他……没死。” “没事?!”白锦稚睁大了眼,“那他……” “这件事比较复杂,回头长姐定会与你细说。”白卿言道。 见白卿言的模样不像是作假,她这才放心。 “对了长姐!”白锦稚挪到白卿言身边,压低了声音问,“大伯母,见过五哥了吗?” 白锦稚在韩城时就想着长姐登基大典,五哥肯定会到…… 后来白锦绣到了韩城,从白锦绣的嘴里听说戎狄的鬼面王爷的确来参加了长姐的登基大典,白锦稚高兴的不行,若是大伯母看到五哥活得好好的不知道该多高兴。 白卿言点了点头。 白锦稚唇角笑开来:“虽然现在五哥远在戎狄,可是……总有一天我们一家人会团聚的!” 她笑着看着自家眼眶发红的四妹:“这是自然!一家人本就应该在一起!这天不会太久的……” 白锦稚点头。 “刚才白氏族长来报的事情,辛苦你去同几位婶婶说一说,让她们那天千万小心,虽然有禁军在旁护着,也要防着些,不要着了道,那日不要同宗族的人接触。” “好,我这就去!”白锦稚起身对白卿言长揖一礼匆匆离开。 · 元和初年十月十七,高义郡主生辰,于大都城郊外举办风筝大赛,奢华的榆木马车和青锦画轮的牛车络绎不绝从南门而出,前往金辉山方向。 金辉山漫山都是银杏,一到金秋时节,金灿灿一片,十分好看。 沿途皆是青布短衣挑着扁担叫卖的小贩,追逐嬉戏的总角小儿追着推着推车卖糖糕的布衣老汉,只等老汉停下来后,买糖糕解馋。 金秋时节,晴空万里无片云,正是放风筝的好时候。 勋贵人家争相参加,早早过来试风筝,或和此次的评判柳如士打招呼,而被邀参加风筝大赛的那些新嫁寡妇们原本摩拳擦掌,可此时瞧见那些勋贵的架势,倒是有些露怯。 “听说今儿个陛下也回来!”有人低声议论。 “可不是么!听说今儿个有人要在这里质问女帝,为何只鼓励百姓间的寡妇再嫁,皇家人却不以身作则。” 第一千二十八章:与民同乐 月拾原本奉命来给白卿言送姬后的书简,结果人还没入大都城,便听人说……高义郡主今日生辰之日在金辉山举办风筝赛与民同乐,就连白卿言和白家诸位夫人也会去。 月拾还有一封主子的亲笔信要给大姑娘,所以没直接入城前往皇宫,而是来了金辉山。 沿路去的时候,月拾想到了白家暗卫,想着一会儿有机会能同几位白家暗卫见面,便买了些肉干吃食和蜜浆带上,与他们分食。 虽说是与民同乐,可到底尊卑有别,百姓们还是被一层又一层的禁军拦在外面,不过……即便是在外面,也能够看到飞到天上的风筝,又想着能够有机会一睹女帝风采,便都聚集于此。 还好月拾是萧容衍身边护卫之事谢羽长、符若兮等人都知道,在他们早早过来安排布防时瞧见了月拾,忙让人将月拾带了过来,问月拾这段日子去了哪里。 月拾朝两位大人行礼之后笑着道:“回了一趟大魏国,走之前陛下吩咐我将主子的书籍整理好送过来,这不……听说今日陛下要到这里来,我就没进宫跟过来了!” “我派个人送你去凉棚下休息一会儿,等会儿陛下来了,我同陛下说一声!”符若兮拍了拍月拾的胳膊,心里想着等回头和白卿言说一声,这月拾身手不错,等回头安顿好萧家的事情,让月拾留在军中任个一官半职的。 怎么说都是萧容衍最贴身的护卫,他们陛下已经与萧容衍成亲,那这月拾怎么也算得上是他们陛下的下属了,只要陛下念着和萧容衍的旧情,这月拾留在大周一定前途无量,说不定来日还会成为白卿言腹中皇嗣的护卫。 正如符若兮所想,萧容衍的确是动了将月拾放在白卿言身边保护白卿言和孩子的念头,可一来因为白卿言身边不缺高手,二来……是怕太后董氏会觉得他将月拾留在白卿言身边另有所图,所以未敢这么做。 不多时,大周女帝、太后的车驾浩浩荡荡而来,禁军先行将百姓拦在道路两侧。 玄色滚金边的黑帆白蟒旗在前,随风猎猎招展,一千黑甲铁骑在后缓慢依序而行,步伐一致,着实让百姓们震撼,佩刀护卫紧随其后,羽扇和层层叠叠的宝幡华盖之后,便瞧见衣着华贵的太监和挑着袅袅莲花香炉的宫婢…… 其后奢华耀目的马车一架接着一架,甲胄鲜明的禁军齐整护于车驾两侧,靴声震撼人心。 跪于外侧的百姓有胆大的偷偷抬头,想一窥坐于马车内的女帝,或白家女眷,却只能看到精致马车四周摇曳的纱帐。 场内,按照官位大小,和同女帝愿近亲疏分别安排在女帝凉棚两侧的官员家眷,纷纷从凉棚下走了出来迎接女帝。 白岐禾亦是带着白氏宗族之人从凉棚下出来,瞧见女帝的车驾,率先带白氏族人恭敬跪下。 那日白岐禾从宫中出来回府之后,将已经在大都城安顿下来的白氏族人全都叫了过来,几个动了白家几位夫人心思的,不但被白岐禾打折了腿……还除族以儆效尤。 此次白岐禾的手段着实是凌厉,也的确威慑住了这些白氏宗族之人,如今他们倒是歇了肮脏念头,可白岐禾的妻室方氏却还是一门心思的想要自家兄长,能攀上白家哪位夫人。 方氏的兄长闻讯赶来,不仅带了自家亲族未成亲的儿郎,还带了族中几个长相可人也还未说亲的妙龄少女,想着趁此机会能够这些孩子们看看相…… 他的心不大,未敢想攀上白家的夫人,只是想借着和白家的姻亲关系,好让方家的后辈在这大都城站一席之地罢了。 只要能借着白家的势,攀上大都城的勋贵,往后生意也好做一些。 再者,从白卿言登基到现在,还未曾封赏爵位给白氏族人,可见对白氏族人还是多有不满,只要方氏不行差踏错,等到过年大节庆的时候,白卿言必定会进行封赏,白岐禾身为族长……爵位定不会低,那时方氏就是诰命夫人,为这这个方氏也应当三思而后行。 这话他同方氏说了,可方氏却在心里抱怨兄长太过胆小,打算自作主张瞒着兄长行事。 她思来想去觉着这皇家女眷总要去解手更衣,即便是不去她也有法子逼着她们去! 她几乎掏空了自己的私房花出去大量银子,相信肯定能成事,倒时候只要白家女眷儿这边儿哪位夫人有动静,她就让人先拉着兄长去一旁说话,总能将两人凑在一起。 方氏最想让兄长得手的便是白家的四夫人王氏,王氏一向胆小又懦弱,不似白家其他几位夫人那般泼辣,将来真的嫁给她兄长更容易掌控一些。 且方氏也查过,这王氏的嫁妆比起其他几位夫人可谓是丝毫不逊色,好拿捏……嫁妆又丰厚,若是方家有了王氏嫁妆的助力,那生意必定会越做越大。 选了王氏对方氏来说还有更大的好处…… 之前都传白卿言不能有孕,方氏还想着自己的儿子白卿平有机会,谁知道后来白家有几个回来了。 再后来,这外面传不能有孕的白卿言也怀孕了,这让方氏如何能不意外。 方氏也瞧了,如今白家回来的儿郎里,也就王氏的儿子白卿玦是个囫囵个,若白卿言那腹中的孩子出了什么意外,或者是个女娃子,她就不相信白卿言这个不能生的还能这么走运再怀上一个! 倒时候这皇位多半是要给这王氏的儿子…… 如此,她的兄长就如同太上皇一般,那她这个促成此事的人……难不成兄长会亏待她? 方氏也是下定了决心,连蒲柳都瞒着,用的也都是当初她从娘家带来的忠仆。 白卿言本就修长纤瘦如今还不是特别显怀,行动灵活,加之衣裳宽松的缘故,倒是瞧不出有孕在身。 董氏与白卿言,还有白家诸位夫人落座后,众朝臣才都纷纷回了自家的凉棚。 第一千二十九章:秋意盎然 凉棚面对金辉山而立,落座后能瞧见那金辉山,位置是极好的。 天空湛蓝,万里无云之下,是黄灿灿的峰峦起伏,蓝是蓝,金是金,秋意盎然。 各家凉棚下的桌几都摆着秋季丰收的瓜果点心,众人寒暄说笑,讨论着此次谁家的风筝能夺魁,倒是热闹。 许是各家男子都觉这放风筝是女儿家平日里游戏的消遣,都端着不肯参加,那后来想在女帝面前出风头的人家,一听那些勋贵人家的儿郎都不参加,也就歇了这个心思。 这不,往那场上一瞧……大多都是女儿家,一个儿郎也不见。 儿郎们都同自家父亲、或是兄长、亲友聚在这凉棚下,谈诗论学。 未曾上场参赛的女眷亦是聚在一起,有已经去了学堂的年轻女子……说着去了学堂学了学问,年长的女眷凑在一起谈论着谁家的姑娘出色,或是谁家的儿郎优秀。 秦家的两位姑娘到底是秦朗的妹妹,白锦绣的小姑子,这一次也来了。 秦家大姑娘穿的十分艳丽,打扮的也格外精致,一心想要瞧一个好郎君嫁了。 高义郡主白锦稚作为此次举办风筝赛的东道主,一身劲装快马而来,宣布了风筝赛一个时辰,一个时辰之后,谁家的风筝最高谁就是获胜者。 白锦绣一声令下,缠着束袖和襻膊的各家千金手持风筝线,各个欢声笑语往前奔跑,拉扯着风筝,希望自己风筝飞得更高。 凉棚下,有闺中密友参赛的千金,揪着帕子高声喊着让自家闺友加油。 而那些新嫁的寡妇也都是卯足了劲儿,毕竟魁首的奖励丰厚,她们如何能不动心。 董氏瞧着初秋金光之下,奋力拼搏向前冲,满面笑容欢声的女子们,眉目间也尽是明媚的笑意,这世道对女子极为苛刻,讲究沉稳端庄,很少能见到女儿家能这般爽朗肆意的奔跑欢笑…… 可这样多好啊,董氏想天下的女儿家都能这般畅快奔跑,如同儿郎一般发自内心的开怀大笑。 “太后,陛下……白氏族长之妻,送来了石榴汁,说是……朔阳老家的石榴成熟了,昨日刚送来,她知道今日要举行风筝大赛,特意做了桂花石榴汁,来给太后、陛下……还有诸位夫人尝尝鲜。”秦嬷嬷上前笑着说,“老奴瞧着这族长夫人准备了不少呢。” 在外人面前,白家的忠仆还都是称呼白卿言陛下,董氏太后的。 白卿言见方氏毕恭毕敬立在凉棚之外,身后跟着抬着冰桶的仆从,颔首示意魏忠请方氏进来。 方氏拎着裙裾上前,规规矩矩叩首行礼后道:“给太后、陛下请安,虽说已经入秋,可这天气还是有些热的,正好昨日朔阳老家的石榴送到了,民妇便准备了些朔阳老家的桂花石榴汁,特拿来给太后、陛下还有诸位夫人尝尝。” “族长夫人有心了!”董氏笑着颔首,“那就尝尝吧!别白费了族长夫人这份儿辛苦。” “多谢太后、陛下!民妇这就伺候太后和陛下用一点。”方氏笑着,示意仆从将冰桶抬上来。 白卿言不动声色,望着方氏,心中猜测这方氏这般伏低做小是曲意逢迎,还是另有所图。 方氏净了手,用雕工精湛的白玉盏盛了桂花石榴汁,又十分谨慎用银针等物什儿试毒之后,才先往董氏面前搁了一碗,又从另一个冰桶里盛了一碗重复试毒流程搁在白卿言面前:“给陛下的是刚刚冰了一小会儿的不会那么凉,又加了些酸梅,想来更合适陛下的口味。” 白卿言垂眸看了眼白玉盏里漂浮着的桂花,还有沉在白玉盏清亮红汤下面的青梅,笑着道:“族长夫人有心了。” 方氏行礼后,按照顺序……给二夫人刘氏、三夫人李氏都盛了。 方氏盛了一碗,迈着碎步要送到王氏案几上时,脚下突然踩到裙摆,那一碗桂花石榴汁就朝着方氏泼去,王氏被吓了一跳躲闪不急,只抬起衣袖挡住了脸,被那桂花石榴汁泼了一身,玉碗也撞在桌几边缘碎了一地,白玉飞溅。 方氏一脸惊骇,差点儿哭出来,怕起身顾不上自己的一身狼狈,冲到王氏身边用帕子替王氏擦着:“四夫人!四夫人没事吧!可有被碎玉伤到?” 五夫人齐氏,忙转头:“去拿个披风过来!” 李氏忙放下手中的玉盏,掏出帕子递了过去:“可有伤着?” “没事,没事!没有伤着,就是将衣裳弄脏了……”王氏先用帕子擦自己手中的佛珠,生怕佛珠被桂花石榴汁给弄脏了,随后才拍了拍衣裳上湿答答的桂花。 王氏身边的关嬷嬷接过五夫人派人送来的披风,道谢后用披风将四夫人王氏裹住。 “夫人,我们先去换一身衣裳吧!”关嬷嬷道。 方氏也连忙扶住王氏起身,泪眼汪汪开口:“都是民妇不好!四夫人民妇陪您去换一身衣裳吧!否则民妇于心不安。” 王氏一向是个心软的,瞧见方氏这于心不安的模样,便点了点头:“那就辛苦族长夫人了。” 白卿言瞅着四婶这边儿动静,视线落在方氏身上,见方氏正看向立在凉棚外的一个嬷嬷,那嬷嬷对方氏颔首,她转而叮嘱魏忠:“远远跟上去瞧着,护好四婶儿……” 魏忠颔首:“陛下放心!” 前脚方氏和关嬷嬷扶着裹着披风的王氏刚走,后脚魏忠就跟了上去。 “这族长夫人还是挺有心思的,桂花石榴汁冰镇之后,放在这个白玉碗里,倒是别有一番风味!”二夫人刘氏唱着很喜欢,“味道也不甜腻,还带着桂花的芬芳,着实不错……” “二婶儿要是喜欢,回头让罗嬷嬷去跟着族长夫人学一学。”白卿言说。 太监们十分利索将碎片收拾干净,好似刚才什么都没有发生一般。 白卿言喝了一口这桂花石榴汁就放下了,董氏瞧见问:“一直瞧着你不喜欢酸的,这酸甜口味的也不喜欢吗?” 第一千三十章:高兴 “嗯……都不大喜欢。”白卿言说,倒是最近很喜欢吃一些鲜辣的东西。 虽然古语有言,酸儿辣女,董氏瞧着白卿言这怀孕后无比灵活的模样,又觉得是个哥儿,一时间还真不知道如何给即将要出生的小孙准备什么衣裳了。 秦嬷嬷用帕子掩唇笑了笑:“太后可是操心,该给还未出生的皇嗣准备什么什么样的小衣裳。” “前头那几匹鲜亮的尺头怕是用不上了,换一些素色,不论男女都能用得上!”董氏笑着道。 如今董氏满心里都是白卿言肚子里这个孩子,眼巴巴盼着孩子出生呢! 董氏笑着摸了摸白卿言的肚子,视线看向外面尖叫嘻嘻的少女们,有人风筝缠绕在了一起,眼看着飞不高……只能退出,又嚷嚷着让自家表姐争口气。 “陛下……”符若兮快步从铺着红毡毯的木质台阶下上来,单膝跪在凉棚外同白卿言道,“陛下,皇夫身边那个护卫月拾来了,说是奉陛下之命将皇夫的书籍整理好送了过来。” 董氏闻言朝着白卿言看去,想着是不是慕容衍借着这个说头来给白卿言送信。 白卿言没想到月拾来的如此快,颔首同符若兮道:“让月拾过来吧!” “是!”符若兮应声去唤月拾。 不多时月拾便来了,他同白卿言行了礼后,开口道:“陛下,我们家主子的书籍月拾都已经整理好给陛下送来了,月拾还带来了主子的侄子给陛下的家信,请陛下御览。” 月拾弯着腰上前,将怀中的信双手递给白卿言。 侄子? 白卿言不动声色接过信,看来……在萧容衍死后,天下第一富商萧容衍的侄子就要接手萧容衍的生意了。 “魏忠,赐座……”白卿言一边拆信一边道。 魏忠应声给月拾送来了软垫,让月拾跪坐。 萧容衍在信中问了白卿言和孩子是否安好,又同白卿言说起西凉已经遣使入燕国求粮食的事情,燕国准备用高于市价数十倍的价格卖给西凉。 顺便也说了他已经让人将姬后的全部书籍都整理妥当,此次一卷不剩全都让月拾带来了,他叮嘱白卿言……就连姬后都说这些治国之道太过超前,不建议他们兄弟翻看研习,所以他认为白卿言看过也就是了,其实并不具有参考价值。 再后面,便是萧容衍诉说对白卿言的思念,让白卿言千万保重之语,又表达了深切的爱意。 白卿言看的耳尖略有些发红,看完后将信重新叠了起来,抬眼瞧着正襟危坐的月拾,笑道:“这样,我给皇夫的侄子回信一封,还有劳你带回去。” “月拾定不辱命。”月拾挺直腰脊抱拳道。 · 方氏和关嬷嬷扶着王氏离欢闹的声音越来越远,方氏同关嬷嬷说:“嬷嬷……劳烦您先去马车上给四夫人取衣裳,我扶着四夫人先去更衣的帐篷,省得一会儿四夫人着凉了,若是如此民妇就真的罪该万死了。” 关嬷嬷瞧了眼方氏,心中生疑,却听王氏道:“嬷嬷将我那套铜绿色的衣裙拿来……” “是!”关嬷嬷还是不大放心,嘱咐灵云和灵秀照顾好夫人便去取王氏的衣裙了。 方氏瞧着关嬷嬷离开,又笑着道:“四夫人一会儿要穿铜绿的衣裙,那瞧着就同头上的首饰不是特别搭配,正巧我那儿带了一套首饰,还请四夫人不嫌弃收下!” “不必如此……”四夫人宽和道,“族长夫人也不是有意的!” 方氏顿时眼中含泪:“求四夫人还是收下吧!不然……民妇回去定然要被族长责怪的!民妇心中也愧疚不安,一套首饰值不了几个钱,怕是都顶不上民妇毁了您这一套衣裳的银钱,却能让民妇心安,还请四夫人成全。” 王氏只得应下,想着回头找个机会赏这族长夫人套首饰,加倍还回去就是了,省得让族长夫人心里总记挂这件事儿,心里不安。 方氏忙转头笑着道:“那就辛苦二位姑娘哪一位,去我那凉棚下找一个叫蒲柳的婢女,让她将我带来的那一套白玉镶绿宝石的头面拿来!” 灵秀瞧了眼灵云:“那奴婢去吧!灵云你照顾好夫人……我马上就来!” “辛苦姑娘了!”方氏笑着道。 在偏僻处搭建的几个临时帐篷内,铺着细软的五福毡毯,供贵人们更换衣裳用…… 再往后,便是贵人们小解更衣用的帐篷,这里安排的护卫并不多,禁军也都离得远,方氏早早就安排了人在这儿等着,如今王氏身边只剩下这么一个柔柔弱弱的婢女好对付的很。 方氏扶着王氏刚进入更衣的大帐,跟在两人身后的灵云只觉颈脖一疼,人便晕了过去。 方氏往后瞧了眼,见灵云被拖走唇角勾起极为清浅的笑意,她扶着王氏坐下,视线落在小几上鎏金三脚瑞兽香炉,和甜瓷茶壶上。 “我去给夫人倒一杯茶!”方氏说。 王氏点了点头,解开披风系带,随手将披风搭在一旁问:“怎么不见这里伺候的婢女和嬷嬷?” 方氏笑着为王氏倒了一杯茶,说:“可能去那儿躲懒了,不过没关系,民妇来伺候夫人,夫人不要同民妇见外,本就是民妇的错,民妇能有机会弥补很是高兴。” “你并非有意,不必如此介怀。”王氏将手中的佛珠缠在细腕上,接过方氏递来的茶杯抿了一口。 香炉中白雾袅袅,带着甜腻的脂粉味,并不像平日里勋贵人家用的香料…… 方氏在王氏身旁坐下,用帕子沾了沾唇角,不动声色轻轻掩住鼻息。 不多时,王氏上下眼皮打架,只觉得困倦无比,只来得及将手中的甜瓷描金的茶杯放在小几上,人便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方氏用帕子掩着鼻子,连忙打开瑞兽香炉的盖子,用茶水将香炉浇灭,又将香炉里的香灰倒了出来用帕子包好,泼了茶壶里的茶,这才高呼:“来人!” 很快,外面进来了几个孔武有力的婆子。 第一千三十一章:抬走 很快,外面进来了几个孔武有力的婆子。 方氏问道:“快!趁着那个嬷嬷和丫头还没有回来,将人带到马车上去!” “是!” 几个婆子应声上前。 方氏心跳极快颇为紧张,想到了自己的兄长,又忙问:“舅老爷过去了吗?” “夫人放心,舅老爷已经过去了!” 王氏纤瘦,几个婆子用麻袋将王氏套装起来,抗在肩上,装作在搬挪重物从帐篷里出来,谁知道这几个婆子扛着王氏刚出来,就瞧见大帐外立着一排佩刀禁军,吓得一动不不敢动…… 白卿言身边的太监魏忠正抱着拂尘,笑眯眯立在中间。 那几个婆子不明情况,更是不敢上前,你看我我看你…… 方氏处理好里面要出来时,瞧见那几个婆子还堵在门口未动,眉头紧皱,一边往外走一边压低了声音呵斥:“你们还立在外面干什么,还不赶紧把人抬走!” 话音一落,方氏就瞧见了外面的禁军和魏忠,她一颗心顿时提到了嗓子眼儿,紧紧攥住自己的衣摆。 如今方氏已经是骑虎难下,若是让魏忠发现那麻袋里是四夫人,她就是长一百张嘴也说不清了。 她强迫自己露出笑颜,上前几步同魏忠行礼:“魏公公……四夫人还在里面换衣裳,是陛下不放心派您前来的吗?” 不等魏忠回答,方氏又笑着道:“这儿一切都好,关嬷嬷去取衣裳了,四夫人刚打翻了茶水,这几个嬷嬷捐了毯子,正要去换呢!也没什么大事儿,魏公公回禀陛下不必忧心,我定会照顾好四夫人,还请您转告陛下放心。” 魏忠笑着弹了弹身上并未有的灰,语调轻缓:“去……派个婢女进去瞧瞧,再将这几个婆子抗在肩上的麻袋打开,让老奴瞧一瞧。” 方氏揪紧了衣裳,脸色大变,连忙出言拦住:“魏公公,这四夫人衣裳都脏了正在里面候着呢,您有什么话可以吩咐民妇去传,且……民妇是白氏族长的夫人,难不成还照顾不好四夫人吗?” 魏忠笑着朝方氏一颔首,道:“族长夫人这话……倒是说对了,夫人照顾四夫人,陛下还真是不放心!” 方氏一怔,不成想魏忠一个太监而已,竟然也敢这样同她说话,她心里吃劲儿,咬着牙不知如何是好。 · 秦家二姑娘今日打扮的极为素净,一直坐在凉棚下,安静的像是不存在一般,她那位大姐倒是想和别的贵女凑在一起,可别家贵女也只是碍于白锦绣的面子和秦家大姑娘颔首打个招呼,谈笑说话,并没有带着秦家大姑娘的意思。 偏那秦家大姑娘也是个不识趣儿的非要杵在那里,听到贵女们的笑声,自己也用团扇挡着嘴笑。 有刻薄的贵女瞅了眼跟着一起笑的秦家大姑娘,似笑非笑道:“秦家大姑娘这是笑什么呢?我们说的是那日吕家姐姐生辰宴上的事情,秦家大姑娘又未曾去,不知其中缘由,跟着我们笑什么?” 吕宝华眉头一紧,用团扇轻轻拍了一下说话的贵女,示意她不要那么刻薄。 秦家大姑娘自觉被伤了脸面,露出难堪的神情,许是见吕宝华有意护着她,便泪眼汪汪瞅着吕宝华道:“吕家姐姐若是设宴,能请我一同前去热闹热闹,我也不至于什么都不知道了。” 吕宝华被秦家大姑娘委委屈屈的话说得一怔。 黄太医家的小嫡孙女儿阿蓉和白锦稚交好,一向都是个有话直说的性子,对着一脸委屈的秦家大姑娘翻了个白眼儿:“你难不成还是在怪吕家姐姐的没给你下帖子不成!哪有你这样厚颜无耻的人,你说你平日里也未曾与吕家姐姐来来往,人家生辰叫的都是手帕交,你脸多大啊……凭什么吕家姐姐生辰还得想着你!” 秦家大姑娘听到这话挺直了腰杆子:“我兄长如今得陛下重用,我嫂子可是辅国君!” “哟,这秦家大姑娘约莫是忘了当初辅国君刚同你兄长成亲,还未熬到回门就差点儿死在你们姐妹手中的事情?你的亲生母亲……对待原配嫡子,使尽了龌龊的捧杀手段,又将手伸到儿媳妇儿的嫁妆里!都说龙生龙凤生凤,什么的种会打洞……” 那贵女的话还没说完,就瞧见一身劲装的白锦稚抬脚朝她们这凉棚下走来。 “高义郡主!” “高义君!” 贵女们连忙起身朝白锦稚行礼,有人称呼白锦稚高义郡主,有人称呼白锦稚高义君,纷纷贺白锦稚生辰。 秦家大姑娘也起身,一直用帕子抹泪。 白锦稚装作没瞧见,摆了摆手:“都起来吧,我过来不是为了打搅你们,阿蓉……” 黄家阿蓉一听白锦稚叫她,脸上露出太阳花似的灿烂萧容,应了一声拎着裙摆,拿起桌几上的团扇就朝白锦稚走去。 “你们玩儿吧!”白锦稚一把牵住黄家阿蓉的手,拽着黄家阿蓉就往外走,低声问黄家阿蓉,“出什么事儿了,老远就看到你怒目横眉的!” “你是没瞧见那秦家大姑娘的做派,气死我了!”黄家阿蓉将刚才凉棚里的事情说与白锦稚听,刚说完就瞧见秦家二姑娘正朝白卿言的凉棚方向走去,她忙扯住白锦稚的衣袖,“你瞧!你瞧!一个在这里埋怨人家吕家姐姐不叫她去参加生辰宴,还拿自己是锦绣姐姐小姑子说事儿!那一个估摸着也要借着锦绣姐姐同陛下去套近乎了!不信你就看着!” 黄家阿蓉就是看不惯秦家姐妹这做派。 白锦稚脚下步子一顿,艳阳下眯着眼,瞧见那秦家二姑娘穿过正风筝场地,在长姐的凉棚外跪下,叩拜行礼。 “噹——” 一声锣响,风筝大赛的时间到了。 小太监们从各家千金和受邀来参赛的寡妇手中接过了风筝线,各家千金和参赛的寡妇也都忙立在了白卿言的凉棚之下。 被禁军拦在外面的百姓听到锣声,也都纷纷停下了手中的活计,往天上看去。 第一千三十二章:歪念 更有有胆子大的小儿,不顾母亲的训斥的声音,手脚极快爬上了树,往场内眺望,给树下的百姓说着内场的情况。 秦二姑娘这是掐好了时间过来的,为的就是所有人的目光聚集在这里是,将这件事挑出来,总能让白家人喝一壶的。 如今的秦二姑娘已经不是从前的那个秦二姑娘了,她都是死过一次的人了,还有什么可怕的? 正如那位大人所言,既然要死……何不在死前给白家人添堵,能让白家人不痛快她也算是为母亲报仇了! 白锦稚拉着皇家阿蓉绕过赛风筝的场地,朝着白卿言的凉棚跑去,刚一到就听那秦家二姑娘高声道:“故而,还请皇家做出表率,如此鼓励寡妇再嫁的新法才能顺利实行,否则百姓难免揣鼓励寡妇再嫁……是只对百姓不对清贵,觉得这鼓励寡妇再嫁并无好处,否则为何皇家和亲贵家的寡妇不抢着嫁出去。” 所有人都正眼巴巴瞅着白卿言凉棚的方向,等着看谁是此次风筝大赛的获胜者,谁能想到就听到秦家二姑娘说了这么一通。 大家伙屏息,朝着白卿言、董氏和白家其他几位夫人看去。 董氏倒是不见丝毫慌乱,摇着团扇似笑非笑瞧着秦家二姑娘,转而看向神色紧绷的二夫人刘氏和冷笑一声的三夫人李氏,还有一脸镇定自若的五夫人齐氏:“瞧瞧,这是冲着我们来了,想拿我们做筏子攻击新法呢……” 五夫人齐氏倚着隐几,有一下没一下摇着象牙团扇:“这秦家二姑娘可是真的操心的多啊!也不知道这背后受了谁的指使!” 秦家二姑娘已经视死如归,朝着白卿言和董氏的方向叩首道:“太后、陛下明鉴,绝无人在背后指使,这些都是我的肺腑之言,一切也都是为了大周!” 秦家二姑娘低垂着眉眼,按照那位大人教他的话说:“如今陛下许女子科考,也许女子为官,我虽然不才,却也想替陛下出力,平日里见不着陛下,只能今日趁这个机会向陛下提出此事,请陛下以新政大局为重,准许白家诸位夫人再次成亲。” “这话我就听不懂了!”五夫人齐氏冷冷笑着,“请陛下准许我们再次成亲,说得好似陛下不允许我们成亲似的。” 柳如士经过吕晋的点拨,已经知道白卿言的意思,拎起衣裳下摆朝着白卿言的凉棚方向走来,先对董氏和白卿言行礼后,这才开口:“早就得到消息,说有人意图在今日高义君举办的风筝赛上……拿鼓励寡妇再嫁的新法生事,我还当谁有这么大的胆子这么大的能耐,不成想……原来是差点儿害死辅国君,又常以辅国君小姑子自居的秦家二姑娘。” 秦家二姑娘跪在那里,倒是也不惧这大都城里嘴巴出了名毒辣的礼部尚书柳如士,抬头朝着柳如士看去:“我这怎么能算是生事?如今此事在大都城传的沸沸扬扬,大都城内平常百姓人家的寡妇倒是一个接一个都嫁了,可白家这几位夫人哪一位又不是寡妇呢?为何如今还不嫁?就不怕惹人非议吗?” 前几日白岐禾将对白家夫人动了歪念的白氏族人除族了,故而今日来这里的白氏族人早就歇了要娶大都白家这些寡妇夫人的念想,谁知这秦家二姑娘倒是胆子大竟然当众提出这件事儿,做了他们原本打算做的事情…… 如此,若是白家的夫人们被逼得不得不嫁,那他们是不是就有机会?好歹他们都是白氏族人,让这几位白家夫人嫁给白氏宗族的人,也算是肥水不流外人田。 想到这里,白氏族人在心底已经开始盘算…… “如今外面都是如此说的,几位夫人守寡而不嫁,是皇室也深觉寡妇再嫁败坏门风,对自家没有好处……所以才不允许白家的寡妇再嫁。女帝新政强令百姓的寡妇再嫁!只顾皇室的面子,不管百姓的尊严,小女子不服!”秦二姑娘说得义正言辞。 已经准备好的柳如士正要开口,就听五夫人齐氏唤住了他。 “柳大人……”五夫人齐氏扶着翟嬷嬷的手站起身,对董氏行了礼,笑道,“大嫂……既然秦二姑娘话里话外直指我们白家的寡妇,那我作为白家的寡妇……我想由我说几句是最合适不过的。” 五夫人以白家寡妇自居,眉目风淡云轻,自有一股风骨在。 董氏知道自己这位五弟妹可是不逊色于柳大人的,点了点头:“五弟妹请……” “五婶儿……”白卿言眉头一紧,她已经知道五婶要说什么,她不愿为了新法推行顺利让五婶自损名誉。 五夫人齐氏对白卿言笑了笑,摇了摇头示意白卿言安心。 董氏拍了拍白卿言的手,示意白卿言安心。 柳如士也站在一旁,静静候着,若是五夫人齐氏说不到点子上他再补充也是一样的。 魏忠人匆匆而来,抬手掩着唇在白卿言的耳边低语了一会儿,做出敬听吩咐的模样。 “你先将族长请过来,我随后就过来……”白卿言对魏忠说完,又道,“让洪大夫去瞧瞧四婶儿。” “是!”魏忠应声退下去请白氏族长白岐禾和洪大夫。 “你四婶儿怎么了?”董氏问。 “没事儿,阿娘不必忧心。”白卿言笑着道。 五夫人齐氏摇着团扇,在众人的注目之下,走到这位秦家二姑娘的面前笑着道:“你可知,我们白家的妯娌们,为何不愿意再嫁吗?” 秦家二姑娘不知道五夫人齐氏这是打的什么主意,索性不开口。 五夫人齐氏却笑着道:“我们是不愿意再嫁啊……” “五夫人这么说,就不怕被百姓质疑鼓励寡妇再嫁的新法?皇家人都不愿意以身作则……如何能让百姓们服气?”秦二姑娘一拜,道,“为新法……几位夫人还是嫁了的好。” 二夫人刘氏听到这话,正要起身怒骂这秦家的二姑娘,却被三夫人李氏拦住,对她摇了摇头。 第一千三十三章:腰杆子硬 刘氏早就对这秦家的两个姑娘满肚子的火,早就想骂了,但三嫂既然劝她……她还是忍了下来。 齐氏还是那副风淡云轻的从容模样…… “我等不愿再嫁,并非身为皇家人不愿意以身作则,而是作为寡妇,我总得判断如何选择对我是最好的!”五夫人齐氏清浅在凉亭木阶上踱着步子,扇扇子,“若是我嫁的是平常百姓家,丈夫没了……为着我那孩子,为我的有男人撑腰的舒坦日子,自然也是要再嫁的,可我嫁的是白家……从先前的镇国王府,到如今的皇家!是拖了我这侄女的福!我如今是女帝的婶娘,这个世上谁有皇帝的腰杆子硬?” 白卿言听到五婶的话,垂下含笑的眉目。 “陛下是个重情重义之人,又是女子,明白我们这几个白家媳妇儿的苦楚,把我们当做亲娘一样照顾,如今我住的是皇宫,但凡是贡品只要太后有的,绝对少不了我们这些婶娘的,甚至太后没有的我们这些做婶娘的也有。我的女儿……成日在她长姐身旁,姐妹感情甚深,陛下几乎将我那女儿当做自己孩子照顾,而我的母家齐家,也因为我如今的身份,得到我侄女的照拂,这些话我可有一字说错?” 那秦家二姑娘没想到这五夫人齐氏是不要脸面,竟然如此敢讲利字放在前头说,震惊的瞪大了双眼。 可旁人听到五夫人齐氏的话,倒是未觉得五夫人逐利,反倒觉得这五夫人是个实诚人,说得……都是大实话。 “普通百姓家的寡妇改嫁,是为了活路,为了……能多一个人帮忙养活孩子,又或者是觉得这无数个寂寞的日日夜夜难熬!若是我是寻常人家的寡妇,自然也会改嫁。可如今我这日子过的如此逍遥,白家妯娌都是一同携手大风大浪里过来的,感情胜似亲姐妹,没有勾心斗角,只有相互扶持,每日凑在一起都舍不得分开!这样清明干净的家风……旁人家不一定会有!” 说着,五夫人齐氏视线朝在场勋贵家的凉棚扫视一圈:“至少我目前没有发现……能适合我再嫁的男子,且其后宅又能够如同白家一般,没有过勾心斗角。一旦再嫁……我怕啊,怕便要搬出皇宫,卷入到后宅争斗之中!” “想当初我们二姑娘嫁过去……也是一团污秽,婆母朝着儿媳嫁妆伸手,小姑子联手谋害新嫂性命,令人不耻!”五夫人又看向这秦二姑娘,目光冷肃,“若是嫁入了好人家也就罢了!若是嫁到……如同你们秦家一般继婆母污秽小姑子无耻的人家,那可真是给自己寻了一条死路!” “既然如此,我们又……为何要给自己找麻烦再嫁?”五夫人摇着团扇,“而寻常百姓的寡妇和我们又不同,她们那些寡妇,没有同我夫家侄女一般争气且一般孝顺的侄子、侄女!且一般来说多是寡妇得不到家族照顾,若是身旁没有孩子傍身,或者是只有一个女儿,家产被族中夺去的更是比比皆是,或是寡妇一人独自无法扶养孩子,被逼着带孩子一同寻了短见的也不在少数!” 白氏族人听到这话,脸上火辣辣的。 “新法之中,鼓励寡妇再嫁,是为了向百姓传达一个十分明确的观念,那便是大周女帝治国,力求男女平等!”五夫人齐氏声音高了起来,“男子丧妻之后可以续弦,而女子守寡之后便要孤单终生,这是何其不公平?所以……男子可以娶续弦,寡妇也可以再嫁!这有何不对?” 在场女子纷纷跟着点头,五夫人齐氏这话说到了她们的心坎儿上。 “再说新法为何鼓励寡妇再嫁……”五夫人齐氏条理分明,“鼓励寡妇再嫁,也是为了增大大周的人口,就说寻常百姓家,多一个孩子就多一个劳力,孩子只要长大一些便能为家里出一份力,帮扶家里!勋贵人家……多一个孩子,将来兄弟姐妹间就多一个人帮扶!新法说到底……是为了民富,因为只有民富……才能国强!女帝为何推行新法,为的不就是让百姓过上好日子,使我大周强盛他国不敢来犯!” 许多人听完五夫人齐氏的话,纷纷跟着点头,又不免想起国子监时女帝那一番话,顿时心头生热血。 柳如士望着五夫人,心中陡然对这位五夫人生了敬佩之情,他原以为白家就只有陛下是个满腹才华,有经天纬地之才,没成想这位五夫人也是心有丘壑。 “而不论是太后也好,还是白家的二夫人、三夫人……四夫人都好,孩子不在了……也没有心思再生孩子,而我……在生白家八姑娘的时候,更是伤了身子无法生育!既然现在的日子如此舒心,侄女整齐给我们撑腰,将我们当做亲娘,且已经是皇帝之尊!我们或是不想或是不能再产下子嗣……为何还要再嫁?” 五夫人齐氏似乎并不在意外面如何说道自己的名声,摇着团扇,语调轻缓,一副不紧不慢的模样:“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我等白家的夫人不嫁,是因为如今不再嫁的生活于我们而言十分舒坦,又对我们母家有利!改嫁必定不如现在过的好!” “同样的道理!大周新法是给了寡妇们选择嫁与不嫁的权利,不至于让寡妇被迫抱着贞节牌坊孤独终老!我们守寡的寡妇们这么大岁数了……难道不会自己衡量利弊得失?”五夫人齐氏扫了眼在场神色各异之人,“新法一直都是鼓励寡妇再嫁,而并非是强迫寡妇必须再嫁!我选择不嫁……因为对我有利,可而那些选择再嫁的寡妇,自然也是觉得再嫁对自己有利!我这话可有说错?” 众人纷纷跟着点头,新法从颁发到现在,的确一直是强调鼓励寡妇再嫁,并未做勉强。 三夫人李氏也摇着团扇开口:“可不就是这个道理……” 第一千三十四章:教唆 正埋头吃点心的白家八姑娘白婉卿,抬头,白嫩嫩肉乎乎的小脸儿上还沾着点心渣子,就奶声奶气开口:“阿娘说得对!” 李氏被小不点儿逗笑,用帕子替白婉卿擦了擦脸上的点心渣子:“哎哟,我们小八吃的这满脸都是……” 小不点儿仰着头,乖乖等着李氏给她擦干净了脸,又奶声奶气道:“谢三伯娘。” 李氏笑着摸了摸白婉卿头上的小包包,这才将手中的团扇搁在一旁,端起茶盏,似漫不经心道:“我听说今日高义君的沈城,邀请了不少再嫁的寡妇,再嫁……对她们这些寻常百姓的妇人来说好与不好,不防在柳大人公布此次魁首之前,让她们来同秦二姑娘说说,她们会不会因为我们这些白家的寡妇不嫁,便对陛下的新政产生了疑心,毕竟新法便是为她们设立的。” 那些刚刚新嫁不久的寡妇,哪里会觉得新政不好?哪里又会产生疑心,她们各个都对白卿言这个鼓励寡妇再嫁的新政感激不已,觉得白卿言的确是为她们办了大好事!谁要是和这条新政作对……那就是和她们的好日作对,这谁能忍? 毕竟能最先迈出那一步出嫁的寡妇,那性子都是要强的。 听到白家三夫人李氏的话,有胆子大的寡妇已经站了出来,跪地叩首高喊道:“民妇就是此次再嫁的寡妇,民妇从心底里感激陛下能专门为我们寡妇设立新法,鼓励我们再嫁!没有当过寡妇的人……哪里能知道我们寻常百姓家的寡妇日子有多难熬?都是站着说话不腰疼!民妇不会说话……可打从心底里感激陛下,若是谁敢拿新法说事,要和陛下的新法作对,民妇第一个不答应!” “民妇也不答应!”又有寡妇站出来,跪在凉棚前。 不多时,接二连三的新嫁寡妇都跪上前,称新法救了她们的命,让她们过上了好日子。 有看不惯这秦家姐妹俩做派的贵女冷笑:“这鼓励寡妇再嫁的新法,是为着这些守寡的妇道人家设立的,秦家二姑娘分明就是个在室的姑娘,又不是个寡妇,竟然好意思站出来非议鼓励寡妇再嫁这新政!说出来也不怕人笑话!瞧瞧,人家守寡的妇人都说这新法好……不知道她出的什么幺蛾子!” “这秦家两位姑娘做派可真是……让人不耻!突然跳出来公然和陛下的新政作对,不就是为了博人关注么!” “可不是!陛下新政为国为民……曾亲自去国子监同学子们辩过,就连国子监的生员都说不出一个不是来!她倒是脸大的很,竟然用新政逼着白家诸位夫人改嫁!” “对啊,这陛下新政……许守寡女子改嫁,意在提高咱们女子的低位,她倒好……身为女子,不帮忙也就罢了,为了出风头还在这里拖后腿,如此自甘下贱,简直丢了我们女子的脸!” “得了吧!这秦家的姑娘还要什么脸啊!她那亲娘在儿媳刚进门就敢将手伸到儿媳嫁妆里,她们两个先是差点儿要了辅国君的命,后来竟然还敢恬不知耻给自己脸上贴金,和陛下攀扯关系……” “有这个闲心操心别人嫁夫人再不再嫁,怎么不操心操心她那被关起来又守寡的母亲,怎么不关心关心自己那名声还有没有人敢娶,真是狗拿耗子!” “秦家这般家风……出了秦家姑娘这般人物,还知道要脸?怕都不知道脸是何物!” 秦二姑娘跪在那里,听到旁人的议论纷纷,拳头用力收紧,脸色十分难看,虽然她已经视死如归看淡生死,不惜舍命也要给白家人添堵,可她还没有全然不要脸面的地步,被人这样说……她简直羞愤欲死。 “若是真的知道脸面是何物,也不会在险些害死我家锦绣之后,又对外称和我家锦绣关系亲如亲姐妹,竟然还恬不知耻说我们家阿……”刘氏差点儿顺嘴说了白卿言的乳名,话到嘴边立时改口,“我们家陛下把她们二人也当做亲姐妹,小小年纪便如此做派,这以后可得了啊!” 刘氏心里痛快的想多吃几碗饭,要么说人在做天在看呢,这不……秦家这两个姑娘的名声,如今也算是让她们自己作践完了。 她们既然敢和新法作对,以后也就不要想再扯着她女儿锦绣和阿宝的大旗,在外面耀武扬威,招摇撞骗。 “我好歹还是辅国君的小姑子,二夫人如此羞辱我……就不怕我与哥哥告状吗?”秦二姑娘双眸发红,说完眼泪吧嗒吧嗒往下掉。 刘氏本就是个脾气火爆的,听到这话更是来气,直接从桌几后出来,立在这秦二姑娘面前:“你还好意思提我那可怜的女婿,你扪心自问……我女婿对你们这同父异母的弟弟和妹妹如何?!我那女婿的名声……先是被你母亲恶意捧杀,后又被你们姐妹俩作践,你也不想想为何秦朗和锦绣去韩城,带走了家里的二哥儿,却不带你们姐妹俩!” “爹……”那秦二姑娘脸面都不要了,放声大哭,仰头望天,“你都听见了吗?秦朗故意不带我和姐姐!秦朗这是要害死我们姐妹,让我们姐妹活不下啊!我们姐妹没了爹爹……没了娘亲照拂!就没有人管了!” 白卿言抬眸瞧着那装腔作势哭喊的秦二姑娘,缓声开口:“既然……这秦家两位姑娘说无亲娘照拂,那就派人送秦家的两位姑娘去寻她们的母亲吧!” 秦二姑娘忙着哭天喊地,秦家大姑娘听到这话膝盖一软,她娘可是待罪之身,终身都不能在出来了,她连忙跪下膝行上前:“陛下饶命啊!我什么都没有做啊,是二妹她鬼迷了心窍,听从别人教唆来对抗新法的,全都是二妹的错,我什么也没做啊!” 听到秦家大姑娘的话,白卿言也从案几后站起来,唤道:“吕晋大人……” 吕晋应声上前:“陛下吩咐!” 第一千三十五章:行刺 白卿言定睛望着哭喊不休,却支起耳朵的秦家二姑娘似笑非笑,慢条斯理说:“你可听到了,这秦家大姑娘说,有人教唆秦家二姑娘……这秦家二姑娘我就交给你了,务必要查出是谁,在背后教唆秦家二姑娘意图阻挠新法,定要依法查办!” 这吕晋可是刑部尚书,曾经还是大理寺卿的时候,那审犯人的手段便是五花八门让人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她哪里能吃得了那样的苦?还不如现在就杀了她! 秦二姑娘被这么一吓,眼泪悬在眼睫上,屏息不敢哭出声,正犹豫要不要求饶,她低垂的视线下意识在寻找着谁,不知看到了谁……她目光一定,抬头露出求救的目光。 白锦稚已经按住了腰后的鞭子,见秦家二姑娘视线瞅着那一个小斯装扮的男人,抽出鞭子就朝那男人抽去。 那男子反应速度极快,几乎在鞭子破空声响起的那一瞬,便一跃躲开了白锦稚的鞭子,袖中暗器射出,朝白卿言的方向冲去。 “护驾!”卢平舍身冲向白卿言的方向,时月拾已经拔剑朝白卿言冲去。 卢平拔刀挡住暗器,那淬了毒的钉子贯穿卢平的刀身,卡在那里,离卢平的眼睛只有半寸,幽光森森。 符若兮和谢羽长、杨武策也都最先护在了白卿言所在凉棚之前。 “阿宝!”董氏惊得起身,面色苍白,忙慌乱将怀着身孕的白卿言护住,视线又朝着董家的凉棚看去,瞧见董老太君被嫂子、弟妹和兄长扶着,董长生、董长元和董长庆也忙护在妹妹和长辈面前,这才放心。 禁军纷纷拔刀,将凉棚内的白家诸位夫人,和各位重臣家凉棚守住,以防不测。 “没事阿娘!”白卿言眸色冷清,反而攥住董氏的手,将董氏护在身后,语声镇定从容,“拿下!” 随着白卿言一声令下禁军和白家护卫出动,围剿那一人,显然轻而易举。 今日此人要生事原本就在意料之中,白卿言早就通知了白锦稚和几位武将将军,他们早早在等晋朝皇家暗卫中逃走的那位……孙文遥的队率,跳出来。 这人约莫是教唆秦二姑娘到白卿言的凉棚前生事,他好找时机趁乱对白卿言下手,却没有想到五夫人起身走到了白卿言桌案前面,摇着团扇来回走动,他这才不敢冒然下手,毕竟他只有一人势单力薄,如果一击未中,就在也没有下手的机会了…… 而白锦稚和符若兮、谢羽长还有杨武策、卢平,在看到这秦家二姑娘过来时,就已经开始防备。 没想到这个前朝皇家暗卫还真是视死如归,真敢重兵把守的地方下手。 白卿言眸色冷清,眼看着那如同困兽的前朝皇室暗卫被团团围住,却还在垂死挣扎,不过是几息的功夫,那前朝暗卫忠于还是倒下,杨武策刚制住那暗卫,就见那暗卫口吐鲜血直愣愣倒地。 “陛下!这厮应当是咬破了藏于口中的剧毒!”谢羽长转过头来,对白卿言高声喊道。 这个魏忠同白卿言说过,也说了……孙文遥想来是因为一直藏在暗处,未曾回皇家暗卫处领任务的缘故,所以手上没有能藏于口中即刻发作的毒药…… 而孙文遥更是瞧着晋国已经没了,想给他的那些兄弟们争一条活路,所以那日被认出身份,不曾自我了断,而是想先行去劝一劝那些暗卫。 秦家二姑娘瞧见一直给自己出谋划策的大人已经死了,整个人跌坐在地上,脸色煞白。 “这人……可是秦家二姑娘带进来的?”白卿言视线转回秦家二姑娘身上。 “秦二姑娘心很大啊,不但要阻碍新法,还想要行刺陛下!”白锦稚手里攥着鞭子,都不屑用给自己的鞭子抽这位秦家二姑娘,慢条斯理将鞭子缠了起来,挂在腰后,高声道,“来人,将秦家姑娘抓起来,好好审问审问,是否还有行刺陛下的同谋!” 秦家大姑娘脑袋嗡嗡直响,行刺皇帝……这可是株连九族的死罪,她哭着手脚并用向前爬,用力叩首:“陛下!陛下我什么都不知道!这一切都是二妹妹自己做下的和我无关啊,求陛下看在辅国君的份上儿放过我!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白卿言转而看向吕晋:“吕大人,就交给你了,将人带下去别影响此次风筝大赛……” “陛下,出了这行刺的事情,况且您还有孕在身,还是先回宫吧!”吕晋忙劝道。 “无妨,吕大人不必太小心谨慎!既然说好了与民同乐,便没有因为一两个宵小扫兴的道理!再者……我问心无愧,又有诸位在身边相护,我和孩子,自是什么都不怕的!”白卿言笑着道。 满大都城的百姓都看着,若是因为此事匆匆中断行程,反倒让百姓胡乱猜测,且卢平那日抓人也就逃走了这一个,先下已经抓住,死了这一个……禁军加强戒备,就算是有人还有什么旁的心思,也都起到了威慑作用,不敢妄动…… 此时反倒是最安全的,她心里有数。 “陛下放心!”吕晋招手,示意将秦家两位姑娘拖下去。 很快,哭喊着的秦家大姑娘和面如死灰的秦家二姑娘被拖了岀去,柳如士也将此次风筝大赛的前三甲都给评判了出来。 头三名竟然都是根据此次新法再嫁的妇人,这也不算是意料之外,这些妇人成日里做活计不论是体力还是耐力都要比清贵人家的姑娘更好一些,她们在最开始放风筝的时候就凭借体力抢占了先机,后面自然是能稳稳领先。 但清贵人家的姑娘目的也不全在夺得魁首,奖赏对她们来说真贵,却也并非太缺,可这些对普通人家的妇人来说可以算得上是巨资了。 白卿言亲自将头三名的奖品给了她们,嘱咐她们回去要好好过日子,又给此次参赛的所有人都赏了一些小巧玩意儿,都是女孩子家和夫人们喜欢的首饰,做工极为精致难见,一看便不是寻常之物。 第一千三十六章:泼天大祸 不过一会儿满场都是放风筝的姑娘们,到处都是欢声笑语,好似刚才秦家两位姑娘闹出的风波不复存在。 白卿言因为身怀有孕,要去帐篷里歇息,瞧着白卿言一走之后……这些贵女们就玩儿的更欢脱了,那笑声欢快勿忧好听极了。 有些新嫁的守寡妇人手中是有些手艺的,用那草叶编出蚂蚱或是鸟雀,引得这些贵女们一个个都惊喜的不得了,主要这些来自百姓家的普通妇人面对贵人都谨慎谦卑,又不曲意逢迎,贵女们就算是为了给新政面子,也十分愿意同这些妇人接触一二。 · 白卿言说着去歇着,实际上此时白家四夫人王氏正躺在帐子里,隔着垂下的纱帷和八宝屏风,方氏和她的兄长被太监押着跪在外面全身哆嗦,她心中飞快盘算着,看起来白卿言早有防备却没有将事情闹大。 没有闹大好,没有闹大说明白卿言顾及她四婶儿的名声,都说投鼠忌器,白卿言定然不敢杀她,否则……闹大了在旁人那里说不出一个一二三四来,还得连累她四婶儿。 最多……就是让白岐禾休了她一口恶气罢了,但是现在白卿平兄弟俩都是正在说亲的时候,女儿也渐渐大了,老大不争气,可白岐禾看在白卿平和女儿的面子上,定然求白卿言缓一缓这件事…… 只要白卿言允准了缓一缓,她总能设法重新挽回白岐禾的心,倒时候要是能怀上个孩子,白卿言总不至于连白氏一族的血脉都不顾了! 到底她那个四婶儿油皮也没伤着一块,且她那个四婶儿又不姓白……而她只要怀上孩子,那可就是正儿八经的白氏宗族血脉。 方氏脑子转得飞快,白岐禾身体僵直立在那里,拳头紧握,面色惨白。 瞧见白卿言进门,白岐禾已经无颜面对白卿言了,他忙对白卿言跪下叩首,可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他防了白氏族人,却没有能防住自己的枕边人,他还以为方氏这段日子没有作怪,是因为学乖了,知道怕了……所以白岐禾看在儿子白卿平能干孝顺的份儿上,也愿意为了儿子包容方氏。 他实是没有想到方氏竟然敢如此胆大妄为,连白家的四夫人都敢算计! 是他的错,他不该心软,不该害怕休了这贱妇无颜面对儿子女儿,经此一事,本就对白家宗族没有什么情分的陛下,怕是更厌恶白氏族人! 而他阿平那么好一个孩子,和陛下的情分……和前途都让这贱妇给耽误了! “夫君!夫君救命……”方氏看到白卿言缀着南珠的履靴忠于怕了,带着哭腔唤白岐禾,膝行上前想要拽白岐禾的衣角,却被太监死死按住,让她动弹不得。 “夫君……”方氏低声哭着。 “妹夫!妹夫你看在阿平的面子上,救救我们……你向陛下说说情,妹妹是一时糊涂啊!”方氏的兄长也忙道。 白岐禾听到这兄妹俩的话, “白岐禾……对不住陛下!管束了族人,却没有能管束好自家妻室,不但不能为陛下分忧,反而险些让这贱妇酿成泼天大祸,不配为白氏族长!”白岐禾重重叩首。 白卿言望着哆哆嗦嗦的方氏兄妹俩,那兄长已经怕的不行了,撑在地上的手臂都在抖。 她看了眼白岐禾,轻声道:“族长先起来!” 说着,白卿言就在桌几前跪坐下来,白岐禾称不敢起身膝行转挪身子始终面向白卿言跪着。 方氏抖如筛糠,听到白卿言让白岐禾起来,想着白卿言到底还顾念着白岐禾的族长身份,忙哭着求白岐禾:“夫君你为了阿平和女儿……你也替我求求情啊,我是一时猪油懵了心,都怪……都怪……白氏族人先动了这个念头,我这才如同着了魔一般啊!” “方氏兄妹二人,合谋害我四婶儿,想污我四婶儿清白……逼我四婶儿下嫁,这本就是死罪,谁求情都没有用!”白卿言语调平淡,却莫名透着股子杀意,“还是你以为事情没闹大,我就打算轻轻放过你们兄妹俩?” 方氏陡然被看破心事,全身哆嗦的更厉害了。 “我想要你们死,方法多的是……悄无声息就让你们消失在这个世上,或者是病死在这个世上,十分容易……” 方氏不怀疑白卿言这话是吓人的,皇权君威……只要皇帝有这个念想,帮着办事儿的人海了去了,她就是有一百条……一千条命,也不够死的。 那一瞬方氏心中百转千回,顿时泪流满面。 “陛下!陛下……我兄长什么都不知道!”方氏忙对白卿言叩首,眼泪吧嗒吧嗒往下掉,“之前同我兄长说这件事时,我兄长是不同意的,还劝我安分守己,今日也是我让人将我兄长诓骗到马车那里去的,不关我兄长的事情!求您明鉴啊陛下!” 事情是方氏自己做下的,她知道只要能保住命,拿白卿平和女儿说是……就算白岐禾再不愿意,也得先暂时留她在白家! 可她若是连自家兄长都牵扯其中,兄长就必死无疑了! 再者,白卿言万一真的非杀她不可,她还连累兄长,那她死以后……白岐禾娶了继室,继室若是诞下孩儿,便再也没有人帮扶白卿平了! 况且兄长家里侄子、侄女一大堆,总不能让他们都跟着她去死!不管是死……还是休,到她这里就行了。 春桃咬牙切齿瞪着那方氏,给白卿言端来一杯金银花茶,给白卿言败败火。 她伸手接过茶杯,慢条斯理开口:“你哥哥不敢,你的胆子倒是大的很,心也大的很,连皇家的人都敢算计……” “陛下饶命!”方氏一个劲儿对这白卿言叩首。 方氏的兄长瞧见妹妹这模样,知道妹妹也是为了方家,连忙跟着叩首:“陛下……求您饶了我妹妹吧!我妹妹她自小没有什么坏心眼子,她就是听了白氏族人想要利用新法娶白家几位夫人,这才一时糊涂!” 第一千三十七章:四平八稳 方氏兄长又朝着白岐禾叩首:“妹夫!妹夫求你看在……看在妹妹为你生儿育女份儿上,向陛下求求情吧!我妹妹为你生下的这几个孩子,大哥儿就不说了……可这平儿这么好的孩子总是我妹妹教出来的吧,妹夫求你……求你求求陛下,容她一条生路吧!” 白岐禾绷住了没有开口求情,反而开口道:“方氏做下的错事,何止这一件……桩桩件件加起来,死一百次都够了!” 方氏听到这话,跟天塌了一样:“你……” “妹夫!一日夫妻百日恩啊!”方氏的兄长堂堂大男人哭出声来,“求你看在……看在阿平的面子上,求求情吧!” 白岐禾脊背挺直,并非他要大难临头各自飞,他给过方氏太多次机会,可方氏不知道收敛……一次比一次胆子大。 “若是真的心里有阿平,她就不该做出这样的事情来!”白岐禾气得声音都在颤,他绝望闭了闭眼道,“方氏做这些出格的事情,已经不是一次两次了!当初为什么回的娘家……舅兄不是不知道!” 白岐禾深吸了一口气:“我和她的那点子夫妻情分,早就被她消磨的一干二净了。” 白卿言喝完了杯中的茶,随手将茶杯搁在一旁,开口道:“既然,族长说已经和方氏没有了夫妻情分,那就给方氏一封休书,让其兄长将人带回去!如此……看在族长和白卿平的面子上,我倒是可以饶过方氏和方氏兄长的死罪,可死罪可免活罪难逃!你们方氏兄妹一人领五十板子,此事便算揭过去。” 方氏兄长一听这话,至少保住了他们兄妹的命,连忙叩首:“多谢陛下!多谢陛下!” 方氏被白岐禾的话,伤透了心,他竟然说夫妻情分已经消磨干净,她为什么要这么做……除了帮扶娘家之外,还不是为了白岐禾和白卿平,可白岐禾竟然这么对他。 心凉几乎是一瞬间,方氏突然直起身子低笑了一声:“你想休了我,我偏不会让你如意!我就是死……也要占着你原配的位置!” 说着,方氏突然挣扎开押着她的太监,就要往支撑着帐篷的木柱上撞去,谁知刚冲出去就被魏忠一把拎住后衣领。 白岐禾惊得一身冷汗,他虽然恨方氏,可却不想让方氏死,他们是少年夫妻……曾经也恩爱过,白岐禾不忍心! 然,方氏不能让自己变成被休弃之人。 若是她被休弃……白卿平以后如何能抬得起头来,现在的白卿平已经是说亲的年纪,因着在朔阳白卿言器重的关系,多少好人家的姑娘都想嫁,但方氏都没有同意,无非是想让自己的儿子在大都城安定下来,娶大都城亲贵家的高门嫡女。 可若是母亲被休弃了,白卿平还能娶到高门大户的嫡女家吗? 她是白卿平的娘啊!怎么能不为白卿平想! “放开我!让我去死!让我去死!”方氏哭喊着,“我不能让阿平有一个被休弃的娘!他现在已经到了说亲的年纪,白岐禾……你怎么忍心让阿平有一个被休弃的娘亲!还有我们女儿……还未说亲,你是要逼死我们女儿吗?!有个被休弃的娘亲她以后能嫁个什么好人家!” 方氏哭得撕心裂肺歇斯底里,白岐禾想到自己的儿子和女儿们,眼眶也跟着发红,转过头来吼道:“你现在知道想到儿子和女儿他们了?你做下这些畜牲不如的事情时,怎么不想想孩子们!你总是说……所做的事全都是为了我为了孩子!错了……也是为了我为了孩子!你自己就没有一点私心?!与其让阿平有你这么一个娘亲,到时再算计高门显贵之女当自家媳妇儿,还不如早早将你打发了省得丢我白家的人!” 白卿言只不动声色的喝茶,让他们夫妻自己掰扯。 总之这方氏是不能再留在白家,且不说为人立身正不正,可蠢却不自知,作为族长之妻是万万不可的。 如今白氏宗族满族上下,也就白岐禾能当这族长之职,而白卿平到底还是年纪轻,还需要几年历练有些功绩,这族长职位才能做得四平八稳。 白卿言明白,白岐禾定然也是明白其中道理的。 “族长要处理家务事,还是等行过刑之后,慢慢处理……我这儿就不留族长了!”白卿言不想让她们在这里吵着了四婶儿。 魏忠见状应声堵了方氏的嘴,带着方氏和方氏的兄长一同出了帐子。 白岐禾重重对白卿言一叩首道:“陛下,自成为族长以来,未曾为陛下分忧,后宅反倒频频为陛下添乱,白岐禾是在难堪族长重任,按照白家的规矩,族长都应当是嫡支的嫡次子来担任的,陛下陛下的弟弟们已经回来,还请陛下……” “你先起来!”白卿言打断了白岐禾的话,“如今让你做族长的位置,是因为现下只有你合适,我很看好白卿平,等日后白卿平年纪再大些,便让白卿平来领好全族,在此之前……还请族长为我,也是为了白卿平看好白氏宗族!” 白岐禾听到这话不可思议抬头看向白卿言。 “先不要告诉白卿平,让他放平心态历练!”白卿言说。 白岐禾朝白卿言叩首,心里总算是明白了,白卿言心里是有白卿平这个族弟的。 白岐禾退出帐篷后,白卿言交代道:“今日的事情,都不许告诉四婶儿,四婶儿本就胆子小,不知道为好……” 四夫人王氏身边的贴身嬷嬷用帕子擦了擦眼泪,连忙行礼应声:“大姑娘放心!老奴和灵云灵秀一定会守口如瓶!” 关嬷嬷到现在还后怕不已,也是她太不小心了,因为白家妯娌之间没有什么算计,她跟在王氏身边这么多年,也就失了谨慎二字。 “关嬷嬷不必自责,以后看护好四婶儿!”白卿言笑着道。 关嬷嬷用力点头:“大姑娘放心,以后除非是老奴死,否则绝不离开四夫人半步!” 第一千三十八章:称是 白卿言起身,进去看了眼还在熟睡的四夫人王氏,坐在床边给王氏掖了掖被角。 洪大夫看过了,还好方氏只是给四婶儿下了一点儿蒙汗药,并未下别的药,睡上一觉也就没事了。 白卿言陪了四夫人王氏一会儿,魏忠便迈着碎步进来,他隔着屏风低声同白卿言说:“陛下……那方氏扛不住打到十几板子的时候就晕了过去,其兄长称愿意替方氏挨剩下的板子,刑官不知道应该怎么办,老奴便来问问陛下的意思。” “谁的板子谁自己领,生死全看老天爷。”白卿言淡淡说了一声。 “是!”魏忠应声。 关嬷嬷听到这话恨恨咬了咬牙,恨不得生啖方氏血肉,方氏不过一个小小的民妇竟然也敢打他们家夫人的主意。 “另外还有一事,洪大夫说四夫人恐怕得到明日才能醒来,不知……今夜陛下还要请各位夫人的母家女眷,今夜入宫同宴吗?”魏忠低声问。 原本白卿言派人通知了各位夫人多年未曾相聚的母家亲人,今夜携家眷入宫与白家诸位夫人相聚,算是给母亲还有各位婶婶一个惊喜,但四婶儿若是昏睡着不出席,怕徒引旁人揣测,如实相告……谁又知道会不会有嘴巴不严实的。 白卿言瞧了眼,还在熟睡的四婶儿,道:“照常!” 否则临时取消,反而更引人怀疑。 届时就称四婶儿身体突然不适,改日再让四婶儿单独请母家的人入宫也是可行的。 · 高义郡主生辰那日的热闹,百姓间已经传遍了,说是秦家二姑娘的仆从行刺陛下,陛下看在辅国君的面子上,没有即刻杀了那秦家二姑娘而是收监了。 又说……有人劝陛下回去,陛下反倒说问心无愧不怕,便留在这里与民同乐,不曾回去。 那一日的热闹,直到女帝的车驾在暮紫之中被禁军护送着缓缓离去,这金辉山郊外的热闹也才渐渐的散去。 今日佟嬷嬷未曾跟着一同来,便是在宫中盯着今夜各位夫人母家入宫之事。 董氏走前将夜宴地点安排在了宫中的碧水阁内,这里夏日是宫中最为凉爽所在,佟嬷嬷带着宫婢和太监将这里打扫一新,又将廊下和二楼露台拦着蚊虫的纱帐更换一新,再将那分列两侧半人多高的铜雀灯点燃,整个碧水阁恍若白昼一般。 佟嬷嬷立在最前头,瞧着正往高几上摆放花瓶鲜花的婢女,又瞅了眼沙漏,估摸着大姑娘和诸位夫人,还有诸位夫人的娘家人就快要到了,交代春枝去御膳房瞧瞧,看看最先要上来的冷碟儿都准备好了没有,这才又拎着裙摆下楼,准备在门口迎一迎。 碧水阁外,五步一亭灯,映着被擦洗的青黑发亮的青石板。 入秋百花杀尽,菊花盛放。 这青石板两侧种植着名贵的菊花,茂盛又齐整,被这亭灯照的十分清晰,风一过……芬芳馥郁。 那碧水湖边的垂柳已是金碧参杂,虽说不如春夏时那般翠绿动人……枝蔓婀娜多姿,却也金碧成妆,被这亭灯映着……别有一番美景。 不多时,佟嬷嬷边瞧见挑着宫灯的宫婢和太监弯腰在前引路而来,她最先瞧见挽着董家老太君臂弯的大夫人董氏,连忙笑着迎上前,对众人行礼后才道:“都已经安排妥当,请诸位老太君、诸位夫人、姑娘们入内。” 白卿言请各家女眷都入宫,各家夫人难免会带上自家的儿媳和姑娘们一同来,能入宫一趟那也是天大的荣耀,尤其对未出阁的姑娘们来说,将来议亲也可说来装点门面。 更重要的若是让自家的姑奶奶看上了,接到宫中来小住,那将来前途定然不可限量。 自然了,虽然都有自己的小算盘,但……想念自家女儿那定然是真,也是想让自家女儿与自家侄女儿多多亲近。 董氏招呼自己母亲的同时,转过头来笑道:“诸位老太君、夫人……请!” 白卿言先回寝宫更衣,毕竟在外要顾及皇帝威仪,穿着帝服,行动起来着实不便,今日又是自家人家宴,白卿言想换身寻常衣裳,也不至于给婶婶母家的诸位老太君和夫人高高在上之感。 更衣后往碧水阁去的路上,白卿言才一边理着衣袖一边问魏忠:“方氏那个兄长是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吗?” 魏忠点了点头:“老奴一直派人盯着马车那里,方氏身边的婆子带着方氏的兄长去马车那边儿时,方氏的兄长一直在追问方氏是如何受伤的,似乎也是察觉出来一点儿不对劲儿,当下就不肯走了,说是要叫上白氏族长一同前往,却被那婆子带着的人拦住。” 白卿言点了点头,再抬眼眸色清冷望着魏忠道:“派个人去盯着,若是挨了五十杖这方氏缓不过来也就罢了,若是缓过来了……三日之内族长还未休弃方氏,那便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但不必闹大,必须给白卿平留几分颜面。” 魏忠明白了白卿言的意思,应声称是。 若是方氏想尽办法让白岐禾心软了,白岐禾不忍心休弃,那么……方氏原本想要如何对白卿言的四婶儿,白卿言就要照原样还回去,但顾念方氏是白卿平的生母,就逼得白岐禾不得不休弃方氏就是了,不必让旁人知道。 以前方氏怎么蹦哒都好白卿言都未曾放在眼里,可现在胆子越来越大! 她既然敢往她四婶儿头上泼脏水,就别怕这盆脏水落在她的身上。 “还有月拾……”白卿言又吩咐魏忠,“你派人将他安顿好,他快马而来想来未曾休息好,派人告诉他,明日早朝之后我见他。” “是!”魏忠应声。 白卿言到的时候,董家老太君、刘家老太君、李家老太君和王家老太君、齐家老太君已经带着自家女眷落座。 八姑娘白婉卿被齐家老太君抱在怀里爱不释手,小丫头也乖乖巧巧坐在外祖母怀里吃点心,小胖手抓着点心喂老太君,逗得老太君开怀大笑。 第一千三十九章:家底子 齐老太君也不嫌弃小丫头小手上都是口水,一口吃下,再看小丫头白嫩嫩的小脸上满都是点心屑,笑着用帕子给白婉卿擦着嘴,一通心肝肉的爱着。 齐家老太君身后跪坐着一个富态的嬷嬷,约莫五十岁出头的模样,穿着件青墨色的绸面洒金,明明是笑着同五夫人齐氏说话,却忍不住一个劲儿的擦眼泪。 “好了嬷嬷!我这不是好好的么!”五夫人齐氏安抚道,“都说了今日说生八姐儿的时候伤了身子是诓他们的,不然他们定然要说嘴,嬷嬷就别掉眼泪了。” “哎!哎!”那嬷嬷红着眼眶,用帕子沾了沾眼睛连声应着,“老婆子知道!知道!这是见到姑娘高兴的!” 白卿言进来时未让人通报,这魏忠喊一嗓子,碧水阁内的老人家可都要跟着起身行礼,毕竟是家宴……她不想弄出这么大的动静。 还是董葶珍先瞧见了自家表姐扶着春桃的手进来,忙起身道:“表姐来了!” 一听这话,老太君们连忙要扶着自家女儿媳妇儿起身行礼。 “各位长辈不要多礼,今日是家宴……卿言是晚辈。”白卿言笑着先同董老太君、母亲和两位舅母行礼,而后又对其他几位老太君及其家眷还有婶婶行礼,随后陪着董氏在主位上坐下。 这几位老太君都是心思透亮的人,之前想着自家女儿的夫君已经没有了,便想为自家女儿求一封放妻书,就算是以后女儿不再嫁,在家中有父兄庇护日子也要比在白家当寡妇强,可如今再看……这白卿言登基为帝,可对她们女儿是的确好,她们不但放心,还对白卿言心存感激。 · 第二日白卿言刚下早朝从正殿出来,便来人禀报……从大梁带回来的大象送到了,不仅如此……辅国君白锦绣在接到白卿言要大象的消息后,还派人搜罗了驯象师一同送来。 然而从大梁出发时带来的而是多头大象,在路上因为越往大都城来天气不如大梁暖和的缘故,病的病……死的死,驯象师拼尽全力用棉被皮毛拼接替大象保暖,到了大都城只剩下奄奄一息的九头大象,因为体型巨大如今在城外的军营之中安置着。 白卿言让魏忠准备车马她见过月拾之后,便启程前往城外军营去看看这巨兽。 她刚刚更衣未来得及去见月拾,又接到南疆白卿琦送来的消息……西凉出现白锦桐说的天凤国象军,但并未正面同白家军对上,只是在两国边界出没,据探子回报天凤国的象军身上有皮毛,似乎是拼接做成的皮毛衣裳。 白卿琦已经让白家军全部戒备,也已经送信去登州,若有不测便请白卿言的舅舅登州刺史董清岳驰援。 白卿言握紧了白卿琦的信,既然阿琦已经给舅舅送信,那么……舅舅定然会设法将消息送到阿瑜的手上,这个时候阿瑜说不准已经知道了此事。 她又想到之前天凤国需要皮毛,白锦桐便借此事……在西凉做文章,使西凉百姓放弃耕种,将心思都用在了翡翠锦、和兽皮上。 白卿言暂时还不了解天凤国的具体地形,但……天凤国难道就没有兽皮吗?竟然需要白锦稚从西凉想办法! 而此时,看到白卿琦送回来的消息,她心里也就约莫猜到了,或许在那个时候,天凤国就已经考虑到为象军做皮毛,为象军保暖避寒,好使象军不惧寒冷能来西凉,甚至……来大周、大燕! 可见,天凤国的国君,绝不会是个安于现状的君主。 她沉默了片刻,又吩咐魏忠:“派人将去请吕太尉、沈司空和董司徒,还有兵部尚书张端宁,户部尚书魏不恭,半个时辰后城外等候,随我一同前往军营。” “是!”魏忠应声。 月拾早早便在白卿言的书房候着,瞧见白卿言嘱咐太监宫婢们在外候着独自一人进来,月拾眉目间露出笑容,上前同白卿言行礼:“见过陛下!” 白卿言颔首,问月拾:“他在燕国一切可好?” 听说,大燕九王爷慕容衍回燕国之后,花了大力气整治皇室宗亲,弄得慕容氏怨声载道,还出了刺杀慕容衍的事情,最后小皇帝慕容沥出来向九王爷慕容衍求情,慕容衍便严惩了行刺他的这一家子,其余人从轻发落,这才安抚平息了这件事。 虽然知道是萧容衍在和自家侄子做戏,可白卿言还是有些担忧的。 “陛下放心,主子……一切都好,就是挂念陛下,和陛下腹中的小主子!”月拾抬手摸了摸脑袋,憨憨笑着。 白卿言从桌角抽出一封已经写好的信,那在手中对月拾道:“还有一件事,需要你尽快赶会燕国转告他,天凤国……已经决意出兵助西凉,天凤国有一支象军队伍,如今一定抵达西凉,在南疆两国交界边缘盘桓!” 月拾一怔,神色顿时肃穆起来,这个天凤国月拾是听主子提起过的,听说天凤国的武器无坚不摧,一支象军所向披靡。 “一旦拥有象军……且掌握锻造无坚不摧武器的天凤国插手西凉之事,不论对大周来说,还是对大燕来说……都不是好事!”白卿言在月拾面前停下,将信递给月拾,“天凤国的象军提前到达西凉,你让他小心应对……我估摸着,说不定西凉女帝是引狼入室了。” 月拾双手接过信,忍着望着白卿言,自从白卿言点拨他们大燕兵不血刃依靠百姓收回南燕之后,月拾对白卿言对与战情和列国局势的分析便深信不疑。 “若是如此,那么……天凤国的象军不见得会先同大周打起来,毕竟大周现在已经是最大的强国,国富兵强,他们不敢冒然动手,必会选择大燕……或是戎狄。”白卿言声音沉着,“大概率会选择戎狄,可大周是绝对不会人碰戎狄。” 而大燕,虽说先是收复南燕后又灭魏,家底子到底不如大周厚,要想试刀只能是对燕国了。 第一千四十章:时候到了 从白卿言得知这个天凤国开始,白卿言就一直对天凤国存着一份戒心…… 这天凤国能够锻造无坚不摧的利器,这么多年却安分守在国内,这可以说是君主安于现状,可如今又知道天凤国有象军,且早在之前就开始准备给象军的皮毛,又在大燕和大周都对西凉虎视眈眈之时,派出象军来西凉,图什么? 难不成就图西凉能给的一点点好处,便甘愿付出这么大的代价,替西凉征战?这天凤国的君主是圣人……难不成朝臣全都是圣人? 白卿言让月拾将消息送去给萧容衍,也好让萧容衍提前准备,又或许是她操心太过,以萧容衍的谍报大网现在有可能也已经得到了消息。 “去吧!”白卿言同月拾道,“尽快将消息送回去,晚了怕是天凤国的象军都要动了!” “是!”月拾抱拳退出大殿,匆匆离开,将消息送往大燕。 月拾走后,白卿言喊道:“来人!” 魏忠闻声进门:“陛下……” 白卿言垂眸,展开一张羊皮纸,提笔蘸了墨:“让卢平速速过来!” “是!”魏忠见白卿言面色沉着,立刻遣人快些去唤卢平。 白卿言坐在案几后,略作思索,在羊皮纸落下最后几字,装进信筒之后卢平便气喘吁吁的来了。 “平叔……”白卿言起身绕过案几走到卢平面前,将信筒递给卢平,“平叔,别人我不放心,你带上咱们白家的人,速速前往戎狄去找阿瑜,告诉阿瑜……他回家的时候到了!” 卢平听到这话,眸子陡然一湿,接过信筒用力攥紧:“是!属下这就带人去找五公子!大姑娘如今有孕在身,务必保重,出门在外一定要让魏忠跟着!” 魏忠的武功身手深不可测,只有魏忠护在白卿言身边卢平才能放心。 “放心吧,我心中有数。”白卿言说。 目送卢平快步离开,白卿言身侧拳头收紧,形势已变,之前对西凉的策略便不能再用,只有让西凉和天凤国知道戎狄已经是大周国土,天凤国和西凉若是想对最强大国大周出手,也得掂量掂量。 随后,白卿言轻装悄然出宫,乘马车前往军营查看这几头巨兽。 吕太尉和沈司徒沈敬中、司空董清平、兵部尚书张端宁和户部尚书魏不恭,先后出现在大都城城门外,相互行礼之后询问……都是一头雾水,只知道陛下让他们去军营,却不知去军营做什么。 不多时,就瞧见一六驾奢华的马车从城门外出来,身着便装的白锦稚、符若兮、谢羽长与魏忠骑马在最前,马车旁骑马佩刀相护的皆是身着裋褐的护卫。 白锦稚提缰上前,几位大人连忙向白锦稚行礼。 她下马对几位大人还礼后道:“太尉、司徒、司空,两位尚书大人,陛下请五位大人上马车,去军营还有一段路,陛下路上还有要事同几位大人商议。” 听白锦稚如此说,吕太尉颔首,带着其余四位大人一同上马车对白卿言行礼后,都在桌案对面跪坐下来。 白锦稚见状高声喊道:“走……” 马车缓缓动了起来,跪坐在一旁的春桃忙给几位大人斟茶,然后乖巧跪坐在白卿言身后,姿态恭敬。 “陛下如此着急叫我等前来,可是南疆出了事?”吕太尉极为敏锐。 白卿言将白卿琦派人送回来的信放在案几上,推到武威大人面前:“几位大人看看,这是阿琦派人送回来的。” 几位大人凑在一起将信细细浏览之后,颇为意外,吕太尉抬头瞧向白卿言:“天凤国老臣倒是有所耳闻,只是……这象军,大象真的能训练成军?” “自是可以……”白卿言颔首,“我早在九月初便得到消息,西凉女帝前往天凤国求助,而天凤国不但兵器无坚不摧,而且拥有一支数目极大的象军,所以我派人送消息前往韩城,让辅国君送来的大象,和驯象师,这会儿就在军营,所以带几位大人过去看看。” 吕太尉摩挲着手中的信,又道:“如今象军已经在我国边界盘桓,可是预示着要开战了?” “下官倒是觉得不会……”沈敬中开口,“大周如今是西凉、戎狄、大燕之中最强之国,估摸着……西凉是怕戎狄对西凉开战,而我大周趁火打劫,请天凤国前来相助,用象军威慑大周罢了!毕竟……西凉如今能有什么给天凤国的。” “土地、人口,还有骏马!”户部尚书魏不恭眉头紧皱开口,“列国征战图的不就是这些么,尤其是天凤国所处的位置,虽说有雪山和沙漠隔绝,但却不似西凉还有耕地,更不似……我们大周和燕国尽是平原。” 魏不恭听说过这个天凤国之后,便来了兴趣,详细查阅了很多资料:“就怕……天凤国象军已经进入西凉境内甚至到达我大周边界,这西凉已经不是西凉女帝和西凉的八大家能做主的西凉了!” 自古以来,都是手握军队者便是强者,魏不恭也猜到……西凉女帝应当是引狼入室了,毕竟……如今象军在西凉境内,拿下西凉对天凤国来说,也是瞬息之事。 “所以下官以为,或许天凤国已经视西凉为自家禁脔,意在依靠象军强夺他国沃土和百姓才是真!”魏不恭说完,似是怕白卿言不信,又道,“毕竟,若是天凤国无征战他国之心,何必花费如此大的力气在象军之上,守城……可用不上象军!除非是两军对垒需要用象军破阵,破城。” 魏不恭看着白卿言:“可即便是如此……养着象军的耗费巨大,只为自保不被他国欺凌,也断不会养太多!天凤国富裕,但所处的位置便注定了粮食……没有那么富裕!然,天凤国养了数目庞大的象军,又是为象军佩甲,又是为象军做皮毛!其心昭然。” 张端宁也跟着点头:“象何等巨兽,为其缝制皮毛……又佩甲,若说这样的国没有征伐他国之心,下官也不信!” 第一千四十一章:备战 “正是……”白卿言颔首,“天凤国早在很久之前便已经开始搜集皮毛,由一个叫崔凤年的商人再各国采买,运往天凤国。几位大人应当记得,西凉百姓因为翡翠锦和皮毛可得重利放弃耕地,转而去织翡翠锦……猎兽,听说那段日子西凉的野兽都要被杀完了。” “这是……早有准备啊!”董清平拳头收紧,心中不免担心,象可是庞然大物,真若是用身着铁甲的巨象攻城,那城门便必定不堪一击。 “叫五位大人过来,便是为了此事……我们大周此刻就要枕戈待旦,备战了。”白卿言手指在桌案上点了点。 几位大人听到白卿言这话,脊背下意识挺直互相看了眼。 “兵力调度,需要沈司空和兵部尚书张大人一同商议,尽快拿出一个章程来!戎狄方面不必担忧,在防备韩城那边儿生乱的同时,还要防备燕国……更要尽可能多的调兵前往南疆,哪些将军可用,还请二位尽快给出一个名单!” “沈敬中领命!” “张端宁领命!” 两位大人抱拳领命。 “还有粮草方面!大周国土广阔,天灾也是常有,还需要董司徒和户部尚书魏大人,在确保国内若遇天灾粮食可保不会饿殍满地的情况下,尽可能多的分批次运往南疆,供调去南疆的将士们用!切记……绝对不能让将士们饿肚子!”白卿言又对自家舅舅和魏不恭道。 “董清平领命!” “魏不恭领命!” 两位大人亦是抱拳领命。 “吕太尉便坐镇,四位大人有任何紧急之事无法立即呈报我的面前,可与……帝师吕太尉商议,直接定下随后再报。” “陛下……”吕太尉陡然抬眼朝白卿言望去,抱拳挺直腰脊,“老臣斗胆问陛下一句,如此安排……陛下可是要去南疆御驾亲征?” 白卿言端着茶杯的手摩挲着甜瓷茶杯边缘:“暂时还没有这个打算,太尉不必太过担心。” “陛下如今有孕在身,切不可涉险!”吕太尉又劝了白卿言一句之后,道,“陛下放心,我们得到消息较早,且看白将军送来的信……白将军应当是早有所准备!如今白家军最能征善战的将军都在南疆,绝对不会劳动陛下亲赴战场!陛下应当为皇嗣着想!” 董清平连连点头:“且陛下可是我们大周的战神,有着战无不胜之称,可以说是我们大周国的士气,若是没有必胜的把握,陛下奔赴南疆,一旦败了……对我们大周的士气不利!” 白卿言点了点头·:“吕太尉、舅舅放心,目前我真的没有这个盘算。” 董清平听白卿言这么说,这才松了一口气,点头。 即便是白卿言战无不胜,可如今可是有孕在身,若出站太过危险。 不多时,马车在军营之中停下。 林康乐得到白卿言和几位大人要来的消息,带着王喜平和杨武策在军营门前恭迎。 同白锦稚见礼后,又同先行下车的五位大人见了礼,瞧见白卿言扶着春桃的手正下马车,林康乐忙带王喜平和杨武策迎上前行礼。 “大象安置在哪儿?情况都怎么样了?”白卿言一下马车便问林康乐。 “陛下这边请!”林康乐对白卿言做了一个请的姿势,带着白卿言一边往前走,一边道,“那些个驯象师都说大象受不得冷,帐篷又进不去,所以只能安顿在演武场,将演武场围起来挡住风,又点了火盆,不过帐篷已经在搭建了,一会儿就好。” 白卿言点了点头,跟着林康乐去了演武场…… 别说几位大人,就连刚才见到这些巨兽的将士们都吓了一跳。 白卿言瞧着这些体型巨大的大象神色都蔫蔫的,那二十几个驯象师上前同白卿言见礼后,说了这些大象的习性,因之前也从未有象群越过玉山关,所以此次过了玉山关之后……而是多头大象陆续死了一半之多。 驯象师也明白了大象畏寒,所以后来凑来了皮毛连夜给大象缝制套在身上,才让这些大象挨了过来,不过也是因为大周的天气逐渐降低,和原本大象生活的气候不太一样,所以大象们都是蔫蔫的没精神。 “还请诸位随我进帐,同我讲一讲这大象的习性,和平日里喜欢吃什么……又怕些什么。” “草民遵命!” 大帐内,白卿言坐在上首的位置,几位大人和将军分列两侧,这些驯象师跪坐在大象中间,一个接一个同白卿言说大象的习性。 杨武策曾经是大梁人,对象也有所了解,自己也说了一些自己的知道的…… 白卿言听完后同驯象师道谢,请驯象师下去歇息,手肘搭在隐几上,手指在隐几上点着,若有所思开口:“按照驯象师所言,象……惧火,也畏惧不熟悉的声音,因为生活习性的缘故更怕寒冷,可经过训练……大象便不会再畏惧火,也不会畏惧声音,寒冷……也可用天凤国的法子给大象缝制皮毛弥补大象无法御寒的短板。” 若是如此,披上战甲的大象,便是战争之中无坚不摧的庞然巨物,很容易便能占据绝对优势。 白锦稚听得拳头都攥在了一起,打仗内摇曳的灯火将白锦稚一张脸映得忽明忽暗。 “如此便真的没有胜算了吗?”吕相眉头紧皱,“不过大象体态笨重,战场上不见得能够灵活行动。” “长姐,我请命立刻前往南疆!”白锦稚单膝跪地抱拳道。 “高义君莫急,就算是要去南疆……也得等我们探寻出这巨兽的弱点才行。”谢羽长其实内心也十分焦急,想要奔赴战场。 都是军人,越是战场上将有重大挑战的时候,越是想冲在最前线,保护他们边塞百姓,用他们的才能去大破敌军的依仗。 “是啊……”林康乐也是咬牙切齿想要即刻奔赴战场,“得知己知彼才能百战百胜,好的是现在天凤国那边儿还不敢冒然动手,我们当务之急得先弄清楚这个象军的弱点!” 喜欢嫡长女她又美又飒请大家收藏:()嫡长女她又美又飒新书海阁更新速度最快。 第一千四十二章:嘱托 符若兮和王喜平跟着点头。 “大象虽然笨重,可大象的鼻子却十分灵活,那长鼻子卷住人……或者马甩出,后果可想而知。”想了半天的沈敬中将茶碗放下,望着白卿言开口道,“且按照白将军送回来信中所言,象鼻带着锁子甲,也很难成为弱点。” “鼻子……”白卿言敲着隐几的手一顿,撑着隐几站起身来,跺了两步,“大象嗅觉如何?” 吕太尉等几人顿时明白白卿言的意思。 “陛下是打算利用大象的嗅觉,来作为象军的弱点攻击?”张端宁倒是觉得这个可以试一试。 “快去,叫两个驯象师过来!”董清平转头高声对帐外喊道。 很快几位驯象师去而复返,听张端宁问他们大象的嗅觉是不是十分灵敏,那几位驯兽师怔了片刻。 其中一位想了想道:“是,或许……是因为鼻子长的缘故,大象的嗅觉很是灵敏,听之前的老驯象们口口相传,告诉我们之前有大象病了将草药掺杂其中,大象会用鼻子精准的挑出来……” 另一位驯象师又连忙补充:“所以需要我们驯象师同大象建立深厚的感情,告知它们这些可以治疗疼痛,才能避免自己驯养的大象因病死亡。” “我们都是驯象师,这些大象自小便同我们在一起,但……我祖上是替东家捕象的,东家是做贩卖象牙的生疑,我小时候曾经听祖父说,大象在野外是靠鼻子来寻找食物的,所以他们捕象的时候经常用大象喜欢的食物做陷阱。”那驯象师大着胆子抬头瞧了眼白卿言,又抵下头去,“且人要离得远远的,有了动静才能过去,说否则大象会知道人在那里,所以草民在想,或许大象的鼻子比猎狗还灵敏。” 白卿言点了点头:“辛苦二位了,林将军派人送这两位驯象师去休息。” “多谢陛下!” 两位驯象师齐齐叩首。 “将消息整理一下,先派第一波人将消息送到白家军诸位将军手中,或许……可以在还未开战之前,让几位将军找机会试上一试。”白卿言说。 “此事微臣来办!”张端宁将事情揽下来,“今日之内必定将消息送出去。” 白卿言颔首:“辛苦!” 事情敲定,白卿言也要回宫了,她叮嘱林康乐一定要派人照顾好这些大象,若是来日真的开战,大周的战胜象军的胜机就在这些大象身上。 白卿言打算即刻便让人按照这些大象的身体尺寸来缝制兽皮,给这些大象穿戴上,等这些大象缓的差不多了,便动身将这些大象和驯象师一同往南疆送,就近将这些大象安置在荆河以北,如此……便能以最快的速度,将大象的弱点传到前线。 天凤国大象军的出现,让大周国几位重臣心弦紧绷了起来,打起精神开始为即将要出现的大战做准备,调动粮草……调动兵力,紧张感从吕太尉到六部尚书传达到各地,大周上下的官员和将士们紧绷起来。 原本秋收之后这一年的农忙也就结束了,正是百姓为窝冬做准备的时候,便见有兵力驻防的几个城池和大营开始调动兵力。 为了避免南疆一旦开战,刚刚成为大周国土的大梁……有手握兵权之人生了不该有的心思,除了大梁的水师之外,白卿言将旧时梁兵主力全部调往南疆,让王喜平带兵去换防。 原本梁兵多有不满,但听说白家军全都在南疆,也就未再多说什么,听从命令前往南疆。 百姓们瞧着这兵力换防的样子,心思透亮的隐约嗅到了要打仗的气息,有亲戚在府衙当官的倒是听到了一点儿风声,说是西凉又要生乱了,所以陛下才调兵前往西凉。 有些当地的太守倒是听说了象军之事,但上面严令暂时不允许将此事告知百姓,以免引起百姓不必要的恐慌。 而大都城内到底是靠近皇城,朝廷大院的家眷多已经知道了象军之事,不免替南疆捏了一把冷汗。 因为象军的缘故,白锦稚和肖若江这些日子都在郊外大营之中,同这些驯象师整日陪在大象身边…… 白锦稚以为,即便是西凉和天凤国暂时不敢和大周对上,但大周必须要有克制象军的对策,如此才能稳操胜券。 元和初年十月二十九,奉命奔赴天凤国的肖若海陈庆生,同被白卿言秘密遣去南疆的沈青竹一同回了大都城,巧不巧在城门口遇到了从军营回来的白锦稚,四人一同入宫。 肖若海和陈庆生回来的突然,未曾提前派人来报,春桃正陪着白卿言批阅奏折,骤然听魏忠说陈庆生回来了,正在一旁替白卿言磨墨的春桃手一抖,忙抬眸朝着殿外张望。 白卿言搁下手中的笔,笑着同魏忠道:“快请他们进来!” 说着,白卿言就看想了正眼巴巴看着殿外的春桃,说:“这次你表哥回来,就给你们办事,如此……我阿娘也能放心了!” 春桃面颊一红,羞怯嗔了一声:“姑娘……” 春桃是白卿言母亲董氏乳母的女儿,虽然不是亲生,但董氏乳娘将春桃当做亲生女儿一般看待。 董氏的乳娘在临死前拉着董氏的手,将女儿托付给了董氏,才将实情告诉董氏…… 春桃是董氏乳娘幼妹的亲生女儿,那时春桃的亲娘生春桃时气绝,是董氏的乳娘察觉妹妹腹中孩子还有胎动,便剖腹取子,将春桃从幼妹的腹中救了出来。 可她幼妹婆家觉得晦气不要春桃,董氏的乳娘这才将春桃放在身边,当做亲生女儿一点一点养大,且春桃也是她在这个世上唯一的亲人了。 董氏还一直当乳娘是因为膝下寂寞所以才养了春桃,不曾想还有这段故事,故而乳娘过世后董氏就将春桃接到了白卿言身边,又告诉阖府上下,春桃是董氏乳娘的女儿,所有人不得慢待。 春桃的亲事董氏也很操心,总觉得给春桃说一门好亲事才算是对得起乳娘的嘱托…… 第一千四十三章:肥肉 后来董氏还是听白卿言说,春桃与陈庆生相互倾心,只等着陈庆生回来白卿言就打算给两人办事,董氏这才歇了给春桃说亲的念头,只是成日里惦念着陈庆生为何还不回来。 如今陈庆生回来,即便是白卿言不操心着给春桃办事,白卿言的母亲董氏也定是要押着陈庆生和春桃成亲的。 不多时,白锦稚和肖若海、沈青竹、陈庆生四人便从殿外进来。 没瞧见肖若江,白卿言问白锦稚:“肖若江呢?” “还在那里找大象的弱点呢!”白锦稚朝白卿言一礼,“如今几个大象已经佩戴上了锁子甲,他还在找突破办法。” 几人跟着对白卿言行礼后,就见白锦稚拎着衣裳下摆匆匆跑到白卿言的案几前,端起白卿言面前的茶杯咕嘟咕嘟喝。 “魏公公,带着其他人下去吧!不必在这里伺候了……”白卿言对魏忠说完,又摆手示意肖若海他们,“坐吧!春桃奉茶!” “是!”春桃应声,先给白锦稚和肖若海、沈青竹上了茶,最后才走到陈庆生面前,端着茶杯垂眸放在陈庆生的面前。 陈庆生蓄了胡子,看起来更为硬朗稳重,他瞧着自家表妹,心中激动不已,可也知道此时不是儿女情长的时候,他颔首道谢,看着春桃红透的面颊,下意识捏了捏藏在袖中的簪子,那是他为春桃选的礼物。 “长姐,肖若海和陈庆生此次去天凤国有些收获,刚才回来的路上同我大概说了一下!”白锦稚说着转头看向肖若海和陈庆生。 陈庆生连忙面向白卿言的方向,开口道:“此次去天凤国,小的和肖大人查清楚了天凤国这些年的变化……” 肖若海也从胸前拿出了绘制的详细舆图递给春桃,请春桃交给白卿言。 白卿言拿过地图,白锦稚也凑过去挤在白卿言的身边,看展开几乎占了整个案几的舆图。 “这天凤国早年被隔绝在雪山之后,也当雪山便是天的尽头,从未想过雪山的西边会有戎狄、西凉、大梁还有大周、大燕!”陈庆生语速适中,徐徐道来,“肖大人的舆图上,标记着我们打听到的……曾经在天凤国周围的国度,最出名便是悍鹰国和猛蛇国,天凤国一度遭受两国的欺凌。” 白卿言垂眸瞧着肖若海画的舆图是雪山的东面,如同白锦桐说的,从海沿长河而入,长河两侧都是草原,在距离天凤国还有一段距离的时候,长河便分为两条。 而曾经和天凤国相邻的有悍鹰国和猛蛇国,可这两国如今已经全部消失不见…… “以前,小人跟随三姑娘到天凤国的时候,因为是忙着生意上的事情,倒是听说了,但未曾过分关注过,毕竟做生意和将消息网铺开才是最重要的!” 白卿言颔首,两次去的目的不一样,自然关注的也不同。 “这一次同肖大人前往天凤国的途中,我将此事告诉了肖大人,肖大人觉得,既然悍鹰国和猛蛇国如此强悍为何都消失不见,如今只留下了一个天凤太过诡异!便让我去探查!”陈庆生语声郑重,“后来,我才从与三姑娘有生意往来的勋贵嘴里打听到,悍鹰国之所以没了,是因为当初悍鹰国的大巫师,制造出了墨粉这种东西,可以使武器无坚不摧!天凤国便出动象军……历尽千辛万苦,从悍鹰国那里得到了墨粉的制作配方,后来掌握了墨粉的制造方法之后,又以悍鹰国屠杀他们天凤国百姓为由,灭了悍鹰国。” 白锦稚顿时怒火中烧,这摆明了就是为了强夺人家的墨粉,后来拿到墨粉竟然还要灭国,太可恶了! “猛蛇国畏惧天凤国的象军,联合周边弱国抵抗天凤国,却还是没有抵抗过天凤国的象军,后来猛蛇国的国王称降,猛蛇国和那些小国的百姓全都充作天凤国的奴隶,天凤国的人自以为高人一等,给他国百姓带上脚镣,成日劳作,让他国百姓替天凤国,开矿、放牧、侍奉大象……做一切累活!称呼他国百姓为奴种!只有天凤国的姓氏是高贵的……” 陈庆生说着抬头看向白卿言:“听说天凤国最辉煌的时候,最普通的天凤国百姓家里都会一两个奴隶,而那些从他国带回来,年幼和老弱无法成为奴隶的,便就地斩杀!侍奉大象的奴隶……让大象生病的也会斩杀!去放牧的,牛羊被狼叼走,或是病死,放牧的奴隶也是死!总之因为奴隶数目实在太多,他们对奴隶十分苛待,完全不将他国人视作是人……” “后来约莫是七十年前,因为畜养的牛羊太多,导致草原变成荒漠,天凤国人便以为是天神降下的惩罚,便将所有放牧的奴隶杀了,以此来平息天神之怒,不见成效便继续杀奴隶……” 春桃听得瑟瑟发抖,怎么会有如此残暴的国度。 陈庆生接着道:“天凤国要用那些奴隶的血染红整个荒漠,奴隶们不想死便奋起反抗,天凤国发生大战,用了六年时间才彻底平息这次动乱,后来天凤国本国人口减少,又觉得这些外种姓的奴隶是个祸患,进行了长达十年……对他国留存的百姓进行屠杀,直到天凤国新的国君继位才停止!就是这十年……几乎将除了天凤国之外的其他族人全部杀了个干净。” 白锦稚已经怒不可遏:“长姐!这天凤国的人还是人吗?” 白卿言眉目沉着,手指轻轻敲着隐几思索,有着这样历史的天凤国,如今已经带着象军进入西凉,他们骨子里有那样的血脉传承,若真是开战……必定会使百姓遭殃。 而如今,耕土广袤和矿石丰富的大周、大燕,或许已经成为天凤国眼中的肥肉。 肖若海见白卿言的模样,直起腰脊朝白卿言一拜:“如今天凤国上下对武器管控的非常严格,悉数运往西凉,这可不像是仅仅只为了帮助西凉的样子!” 第一千四十四章:归我大周 帮助别国,都是量力而行,哪有倾全国之力的? 还好回来的路上,肖若海已经看到大姑娘调兵为抵抗外敌做准备了,心里着实能松一口气。 “奉大姑娘之命去了趟南疆,又瞧瞧潜入西凉,西凉百姓奉天凤国来的将士们为上宾,但……西凉女帝似乎已经明白自己是引水入墙,可请神容易送神难,西凉女帝如今已经无力将天凤国的人赶出西凉,又不能对百姓言明真相,实属进退两难。”沈青竹亦是道。 还有一事,是白卿言让沈青竹私下去查的,如今众人都在,沈青竹不好直说。 “大姑娘,如今天凤国进入西凉,反复在我大周国界试探却未曾犯境,想来也是莫不清楚我们大周的实力,所以还在犹豫,我想……他们安耐不了多久便要拿戎狄或者大燕试上一试了。”肖若海道。 “你们查到的这些消息阿琼都知道了吗?”白卿言问。 “回来前同三公子说过了……”肖若海颔首。 殿外,魏忠的声音传来:“陛下,太后派人来请您过去用膳!” 今日是白卿言的生辰,原本礼部的意思是应该大办,可白卿言却说将银子全部省下来挪作军资之用,她生辰一家子在一起吃顿饭也就是了。 所以今年白卿言生辰是董氏来张罗。 “乳兄、青竹和庆生都刚回来,先去梳洗歇息!一会儿直接来太后宫中……今日是家宴,都是自己人,我们好好吃顿饭……”白卿言又看向春桃,“趁着这一次庆生回来,将春桃和你的事办了!” 春桃顿时面红耳赤,跪坐在那里一声不吭。 倒是陈庆生,立刻上前,对白卿言行叩拜礼:“多谢大姑娘!” · 正如肖若海所言,此时天凤国的象军饶过大周和西凉的边界,带着身着皮毛披着重甲的象军绕过川岭,朝西凉与戎狄的边境逼近。 一直盘踞在戎狄和大周、西凉边界的董长澜得到消息,立刻派人将消息送回登州。 董长澜消息到的时候,卢平也刚刚到登州,卢平带人一路快马昼夜不歇敢到登州,原本准备更换骏马和衣裳便奔赴戎狄,没想到竟听到天凤国象军逼近戎狄的消息。 大姑娘为何说五公子白卿瑜回家的时候到了,无非就是让戎狄归入大周,震慑西凉、天凤不敢来犯。 戎狄是大周的马场,谁都别想染指! 且若是戎狄真的丢了,那么……大周就会处于两面受敌的情况,所以戎狄决不能丢! 卢平也不再遮掩,抱拳对董清岳道:“不瞒刺史大人,此次……卢平是奉大姑娘之命前往戎狄寻五公子,告诉五公子……回家的时候到了!” 董清岳听到这话,手心一紧,常年行军打仗董清岳自是知道白卿言的目的。 董清岳没有耽搁,立刻道:“我派人送你,你即刻出发去找阿瑜,将消息告诉阿瑜!告诉他……有我在,绝不会让象军跨入戎狄半步,让他一定要将戎狄拿下!” “是!”卢平也不休息了,随董清岳派出护送他的人,直奔戎狄。 “董长茂!即刻去军营!擂鼓!点齐全部人马!出战!”董清岳高声道。 “是!”董长茂应声急吼吼往外冲。 董清岳正要去更换战甲,想到什么往外追了两步高声道:“将登州军和大周的旗帜全部带上!” 一时间,登州军营号角鼓声震人。 董长茂按照董清岳的吩咐,命人将登州军的军旗和所有大周的旌旗全部带上。 登州成的百姓全都凑在城外围观,逢人就问是不是戎狄又来犯了,还是头一次看到登州军如此浩浩荡荡出发,还是由登州刺史董清岳亲自披挂佩刀,带兵而出,。 有百姓已经匆匆回家收拾细软,若是真的打起来,他们有所准备也不至于太过被动。 · 已是黄昏。 远处翻涌云海之中,壮阔巍峨的山脉露出千年不化的峰顶积雪,被夕阳映照成耀目金紫色,圣洁而雄浑。 无际旷野仿若没有尽头一般,绵延数百里,至雪山之下……至远处目光所及的天际尽头。 随着乌金西沉,黑云不紧不慢挪动朝着西方挪动,正带着黑暗和星辰逐步吞噬和笼罩整个草原…… 随风翻涌的云海之下,登州军和大周的旗帜一字排开,随风猎猎作响,如同这草原一般看不到尽头。 董清岳一身战甲,手持长枪骑马立在最前,身后登州军和大周翻滚的旗帜之下,重盾军各个神色镇定,弓箭手也已经准备好,再往后便是黑压压一片登州铁骑,气势磅礴。 相隔半里,骇人的象军亦是整装待发,巨兽嘶嚎,场面震慑人心。 从未见过如此巨兽参与到战场之中的登州骑兵,各个握紧了腰间刀柄,只觉心头沉甸甸的,额角也淌下冷汗。 大风骤起的草原上空,象征着死亡的秃鹫盘旋尖叫,声音刺耳。 天凤国的将军阿克谢坐在最大的那头巨兽身上,人倚着靠背,瞧向远处招展的登州军军旗和大周旗帜,他想起那旗曾经在西凉和大周边界看到过。 探兵快马而回,勒马高声同阿克谢道:“将军!是大周的军队!” 大周怎么跑到戎狄来了…… 董清岳红色披风翻飞,他抬臂,用长枪指着天凤国象军,浑厚的嗓音喊道:“西凉人和天凤国的人听着,这戎狄……已归我大周!若敢来犯便是同我大周开战!” 董清岳浑厚粗犷的声音一落,登州骑兵齐齐拔刀,弓弩手呼和着上前一步,拉开弓箭,带火的箭簇瞄准天凤国象军的方向,只等董清岳一声令下,便是万箭齐发! 阿克谢拳头紧握,听到董清岳的声音,瞧着远处高低乱窜的火光,险些沉不住气,可一想到主上的安排和嘱咐,硬是将紧攥的拳头缓缓送开。 “去传信给那个大周的将领,告诉他……我们天凤国无意与大周为敌,只是戎狄要攻打西凉,西凉女帝与天凤国结盟,请我天凤国制服挑衅的戎狄……” 第一千四十五章:震惊 “是!” “等等!”那探兵调转马头,正朝着董清岳的方向狂奔而去,就听阿克谢再次将他唤住,“客气些,告诉那位大周将领,还请大周不要插手此战!否则就是与天凤和西凉为敌!” “是!”天凤国探兵快马奔至董清岳面前,高声将阿克谢的话转告董清岳。 董清岳闻言笑出声来,坐下战马来回踢踏着马蹄嘶鸣着想要冲上前,董清岳单手勒住缰绳制住坐下骏马,冷笑道:“我说的还不够清楚吗?从即日开始……戎狄便是我大周的马场!胆敢犯我大周边界者,我大周锐士必血战到底!” 天凤国的探兵调转马头,又一路狂奔回去给阿克谢传话。 阿克谢眯着眼身体前倾,单手手肘搭在膝盖上,瞧着大周骑马立在最前的董清岳,表情肃杀。 “将军,我们是否要撤?”阿克谢的下属问。 以阿克谢的个性此刻非要让那狂妄自大的大周将领领教领教象军的厉害,可主上说了,对付这大周和大燕人,不能用曾经他们天凤国祖上对付悍鹰国和猛蛇国的法子。 阿克谢高声道:“传令,先撤出六里扎营!” 天凤国的象军响起号角声,巨象扬鼻长啸,又都慢吞吞掉头,跟随在阿克谢坐下头象身后离开。 可董清岳没有敢放松,派出探兵…… 天际只剩下最后一丝暮紫,整个草原上空被星辰取代,只有火把随风乱窜。 不多时,探兵快马而归:“报……” 董清岳打起精神。 三名探兵不等马停稳便一跃而下,单膝跪地抱拳道:“天凤国象军撤出六里扎营!” 六里……这距离可不算远。 董清岳咬了咬后槽牙,高声道:“董长澜、董长茂!” 在白卿言登基之后,登州军便知道董长澜还活着,不但活着……而且还在戎狄的地界儿上训练出来了一支极为强悍的骑兵。 董长澜和董长茂一同提缰上前:“末将在!” “董长茂……回登州运粮草辎重,登州军在此地扎营!派人迅速往大都城方向送信,告诉陛下勿忧,只要我董清岳活着,就不会让天凤国跨入我大周国土半步!”董清岳沉声道。 “是!”董长茂领命,调转马头一路狂奔带骑兵回登州方向。 “董长澜!”董清岳又唤道。 “末将在!”董长澜立刻应声。 “命你即刻带一万人马急速前往戎狄皇城,助戎狄鬼面王爷拿下戎狄皇权!”董清岳道。 “领命!”董长澜目光灼灼,正要调转马头,便听董清岳将他唤住。 董清岳要紧了牙关对董长澜招手,董长澜立刻提缰上前,低声询问:“父亲?” 董清岳一把攥住了董长澜的手臂,声音压得极低:“一定,要护……阿瑜平安!这孩子吃了太多苦……” 董长澜知道鬼面王爷便是他的表弟白卿瑜,用力点头:“父亲放心,儿子一定舍命护住表弟!” “去吧!”董清岳眼仁发红,用力拍了拍儿子的肩膀,“小心些!” “将军放心!”董长澜朝董清岳一拱手,带着麾下骑兵策马疾驰而去。 · 白卿言同母亲和诸位婶婶,和白家忠仆一同用了膳,便算是过了生辰。 宴席间,魏忠低声同白卿言禀报说,大燕驻周使臣请见,白卿言手心收紧,估摸着应当是萧容衍派人来送生辰礼,便让魏忠带人先候着,家宴之后她就过去见大燕使臣,又吩咐魏忠一会儿家宴结束后,同肖若江说一声,让他来书房见她。 洪大夫和佟嬷嬷还有几位婶婶还拿白卿言当孩子看,给了生辰礼物,白锦稚和其他白家忠仆也都没有落下……给白卿言送了礼,就连此次跟着白锦稚从韩城回来的纪姑娘也给白卿言奉上了自己抽时间绣的双面绣。 那顿家宴吃的极为热闹,宴后白锦稚自告奋勇送长姐回书房,想在路上求一求长姐让她出发去南疆,她已经迫不及待要见一见那天凤国的象军。 谁知回去的路上听沈青竹说起,自家长姐派她去南疆调查之事,颇为震惊。 “难怪青竹姐姐这段日子都没有在,长姐是派青竹姐姐去查关将军了!”白锦稚又有些疑惑,“可……关将军是五叔麾下,是白家军,是我们的同袍啊!失而复得多不容易,长姐为何要让青竹姐姐去查关将军?” 白卿言沿着挂满六角宫灯的长廊一边缓慢的走着一边道:“我们得到的消息是关将军失忆,被西凉云家人骗了,说他名唤云岚,可若是真的失忆,为何又记得虎鹰营的训练方法?若说……关将军是迫不得已装作失忆,也应当在回到白家军中时,将此事说明才是,可关将军却气愤不已要去西凉带回火云军……” “我详细问过肖若海当时初见火云军训练的场景,若是关将军都能回忆起一套完整的训练方式,又为回忆不起他姓甚名谁?即便是想不起这个……总该能想起白家军的军旗!然……关将军后来回去与肖若海详谈时,竟说自己一点映像都没有,我心中总是存着疑惑。”白卿言瞧着眉头紧皱的白锦稚,“的确如你所言,按道理说……关将军能寻回来不容易,可白家军也不容易,须得谨慎才是,所以我便未让人声张,只派了青竹前往南疆去探查。” 白锦稚想了想点头:“长姐思虑的是,若是如此的确是该好好查查。” 沈青竹听白锦稚如此说这才开口:“我到了南疆之后,发现在关将军的身上查不出什么来,就去了趟丰县,在丰县打听关将军的事情,只知道早年关将军入了白家军是因为妻儿被西凉军害了!关将军算是丰县小有名气的人物,只是……关将军却没有什么亲友,再后来我在一位教书先生那里打听到,关将军是十三四岁的时候随父母来了丰县,正巧遇到戎狄袭击,他们帮忙救下了村民后,便在丰县落地生根,之前也有人知道关将军的故乡的,后来这些人陆陆续续没了……” 第一千四十六章:第一位 听说,当初关将军妻儿被戎狄人杀害后,他在白家军军营外跪了一夜求白家军收下他,因为他想复仇,后来五叔心软收下了关将军,让关将军当了个火头军,或许因为他妻儿被屠杀……只是让他做火头军的缘故,五叔未曾详查过这个关将军吧。 “后来,关将军的父母和妻儿相继离世,关将军入伍,关家人也就没了!”沈青竹见前面有台阶,扶住白卿言的手臂走下几层台阶后接着道,“丰县查不出什么,我便冒险去了一趟西凉,查关将军在西凉的名字云岚,这才查出了蹊跷……” 白卿言颔首,示意沈青竹直说。 “听说,这个叫云岚的云家子是存在的,不过在十三岁的时候便离家说是去游学,而后二十多年都未曾回过云京,算起来倒是和关将军的年纪相仿,而当初云家将关将军带回云京的时候,就谎称关将军是云岚……” 白卿言闻言脚下步子一顿,看向被摇曳的六角宫灯映得忽明忽暗的沈青竹…… 沈青竹浅浅颔首,因为过去二十多年了,当初那云岚也没有留下画像,所以沈青竹并未找到什么有利的证据证明关章宁就是云岚。 说来,云岚和关章宁年纪相仿倒是没有什么,可这位名叫云岚的云家子十三岁的时候离家,二十多年都未曾回云京,又这么恰巧关将军是十三四岁的时候到了丰县,这是不是有些太巧合了。 再加上白卿言之前对关章宁的怀疑,沈青竹已经觉得关章宁不得不防,故而……在回大都城同白卿言禀报之前,沈青竹已经先行将自己查到的告诉了白家三公子白卿琦,让白卿琦小心提防。 “都是十三四岁!青竹姐姐,你这意思……是这关将军,便是这云岚!”白锦稚也反应了过来。 沈青竹点头:“但也只是怀疑,并未拿到实证,白家军一向都是没有实证便绝不会怀疑自己的同袍,可……之前南疆一战给白家军的教训太大了,这一次我宁愿怀疑同袍,也不愿再看到曾经的惨剧发生!所以在回来之前,我将此事告诉了三公子。” 听沈青竹提起南疆之战,白锦稚的手紧紧攥成拳头…… 当初祖父便是对刘焕章深信不疑,所以才让白家落得如此下场。 风过,垂在长廊两侧的珠帘和纱幔轻微晃动,垂在红漆柱两侧的铜钩摆动和铜铃碰撞发出细碎声响。 “青竹姐姐的怀疑是对的!告诉三哥也是对的,最好能让三哥试上一试,若是真的能排除了关将军的嫌疑,算我们白家亏欠他,回头补上就是!可……白家和白家军都不能再冒险了!”白锦稚语声坚定,“毕竟信错一人……十几万白家军,我们输不起!” 难得白锦稚会如此想,果然是……长大了。 白卿言抬手摸了摸白锦稚的脑袋,他们自小所学,便是同袍是和血亲一般最值得托付后背的。 所以,让白锦稚怀疑白家军中的将军,尤其是曾经跟随五叔的将军,就如同怀疑自己的亲人,这对白锦稚来说内心是极其纠结的。 “所以这一次你去南疆,对这位关将军多留一份心眼儿,但不要表露出来……”白卿言叮嘱白锦稚。 白锦稚一怔,一脸惊喜笑开来:“长姐,你同意我去南疆了!” 白卿言浅笑道:“今日你送了如此重的礼,拿人手软……自然得让你去啊!” 白锦稚忙对着白卿言一拜:“多谢长姐救我!再不让我走……我娘又要压着我去看相了!实在是受不了!” “明日一早你就带兵出发,别陪着我了……去陪陪三婶儿。”白卿言抬手摸了摸白锦稚的发顶。 白锦稚应声,笑着转身拎起衣裳下摆就往自家母亲寝宫方向跑去,若是告诉娘亲是长姐让她去南疆的,娘亲肯定不会阻止。 瞧着白锦稚欢快的身影走远,白卿言扶着沈青竹的手随她往寝宫方向走,轻声说:“你同乳兄和好了?” 扶着白卿言的沈青竹点头,垂下眸子道:“之前一直因为师父的死,迁怒师兄,如今既然知道师父还活着,也就都放下了……” “此次回来,让你和乳兄好好歇息几天,你们一同去看一看你们师父。” 从白家出事开始,不论是沈青竹还是肖若海都未曾好好歇息过,一直都在忙。 “我还是留在大姑娘身边听候大姑娘差遣,如今大业未定,大姑娘正是用人的时候,青竹不能走。”沈青竹态度坚决。 “大业未定,但不能耽搁你的亲事,这些年……乳兄一直记挂着你,你又因为师父的缘故与乳兄不再来往。”白卿言拎着衣裳下摆抬脚走上长廊台阶,“连我阿娘都说,可惜了你们这对青梅竹马。” 沈青竹垂着眸子,只听着白卿言的话并不反驳,直到白卿言说完了,她才道:“自从大姑娘立誓要完成白家祖辈志向一统天下开始,青竹也对诸天神佛立誓……不护着大姑娘完成大业,绝不成亲给自己找另一个牵绊!有了牵绊就不能舍命为大姑娘办事!青竹的命是大姑娘给的,对青竹来说……大姑娘才是第一位,其余的不重要。” 白卿言脚下步子一顿,回头望着沈青竹,虽然她心中一直都知道青竹永远将她放在第一位,可瞧着沈青竹如此郑重说出来,白卿言心头还是忍不住发酸。 青竹武功高强,上一世若非是为了替她留下一个弟弟,也不会被白卿玄那个畜牲…… 白卿言用力握住沈青竹的手,同沈青竹开口:“好,那便等击退天凤国,天下大定,我亲自为你和乳兄办婚礼!” 沈青竹只道:“我送大姑娘回去歇着。” 送白卿言回了寝宫,沈青竹刚准备要走,就见魏忠带着肖若江过来了。 肖若江见到沈青竹,先对沈青竹行礼:“沈姑娘……” 沈青竹抱拳还礼:“大姑娘叫你回来的?” 肖若江颔首:“许是为了军营外那几头大象的事情。” 第一千四十七章:错愕 “大姑娘有孕在身,不要说太久,让大姑娘好生歇着才是。”沈青竹说完,朝肖若江拱了拱手,先行离开。 一进殿,肖若江就瞧见自家大姑娘正坐在灯下看竹简。 这几日白卿言一直都在看姬后所留下的书籍,对姬后描述的那个自由平等的世界极为好奇,一旦拿起书本就舍不得放下。 今日陈庆生回来,为着让多年不见的春桃和陈庆生多说会儿话,白卿言命春桃送陈庆生出宫,春枝伺候在白卿言身旁,不敢劝白卿言去歇息,只能命人将整个寝宫的灯点亮,怕伤了白卿言眼睛。 “春枝,你先出去……”白卿言合起竹简同魏忠说,“燕使也候了很久了,魏忠你去请燕使过来吧,我和乳兄几句话就说了完了……” 春枝和魏忠应声退了岀去,白卿言将竹简放在一旁,对肖若江说:“乳兄,有件事……需要你尽快跑一趟韩城。” “大姑娘尽管吩咐!” 白卿言将肖若海绘制的天凤国大致地图拿了出来,肖若江连忙上前接过,拿在手中细细看着。 “你去一趟韩城,让二姑娘在推行新政的同时,将精力都用在训练水师之上,来如或许将要派上大用场!” 拿到地图的肖若江大致一猜便明白了白卿言的意思,如今天凤国的象军逼近,根据肖若海和陈庆生带回来的消息,天凤国已是倾尽全国之力备战,若是有朝一日天凤国和大周开战,必定会倾巢而出! 届时天凤国国内空虚,大周带水师从临海渡口出,入长河……直达天凤国后发突袭,定会让天凤国措手不及。 “肖若江明白!”肖若江陡生斗志,将地图收好,“我这就出发,定会将地图交到二姑娘手中!” “辛苦乳兄了!消息送到后……乳兄就在二姑娘身边,还请乳兄多多帮扶锦绣……”白卿言想了想又道,“军营中大象的事情,便交给青竹负责,乳兄不必挂心。” 肖若江点头,不放心又道:“大姑娘也要照顾好自己,如今大姑娘是双身子定要多多休息,南疆战场上的事情,有公子和姑娘们在,陛下不必太过忧心!” 瞧着肖若江关切的眼神,她点了点头:“好,我知道了!乳兄放心!” 肖若江从大殿出来,没有耽搁,即刻收拾行装,带了人出发前往韩城。 肖若江前脚刚走,后脚魏忠便带着大燕驻周使臣请见。 瞧见燕使身后跟这个穿着燕国太监服饰,带着帽子,弯着腰姿态恭敬看不清楚五官的男子,白卿言眸子眯了眯,就听那驻周燕使对白卿言行礼后道:“陛下,外臣奉我大周九王爷之命来给陛下送生辰礼,祝大周女帝千秋万岁。” 跟在燕使身后的太监亦是对着白卿言长揖行礼。 “多谢燕就王爷挂念……”白卿言颔首。 “另外九王爷派人给陛下送来了信……”燕使转头看向背后的太监,示意将信拿出来。 那太监忙将信递给魏忠。 从魏忠手中接过信拆开看了眼,白卿言便道:“魏忠请燕使在偏殿喝茶稍后,这位……公公,暂且留下,我有话要问。” “是……”魏忠含笑对燕使做出一个请的姿势。 关门的声音响起,那一直垂着头的太监才抬起头来…… 大殿内灯火摇曳,光可鉴人的地板映着晃动的烛火,满室都是暖融融的颜色,也将男子轮廓挺拔的五官映得越发分明。 他幽邃黑漆的眸里映着这满室的烛火,亦是映着坐在重重垂帷纱帐尽头的白卿言,仿佛天地之间他双眸只能容下那坐于灯火之中的美丽女子。 “你怎么来了?你和月拾碰到了吗?”白卿言撑着隐几要起身。 萧容衍忙朝白卿言走去:“你坐下别动!” 他解开帽子系带,将帽子放在一旁,又扶着白卿言坐下,静静凝望着白卿言:“放心,来的路上碰到了,象军的事情我已经知道……” “知道了不回燕国部署,你还过来?”白卿言眉头一紧。 萧容衍轻笑用手指抚了抚白卿言紧皱的眉头,笑道:“你的生辰,我不想错过……” 瞧着一身太监服饰的萧容衍白卿言忍不住唇角勾起,这一次白卿言的确是没有想到萧容衍回来。 萧容衍低头瞧了眼自己身上的衣裳道:“成亲之后没了萧容衍的身份,入宫就是难些,只能穿成这样。” “如今天凤国带着象军出现,燕国正是需要你坐镇的时候,你真的不必为了一个生辰专程赶过来。”白卿言同萧容衍道。 萧容衍抬手将白卿言鬓边的碎发拢在耳后,又忍不住用手指摩挲着她的面颊,动作温柔又克制。 他低头瞧着白卿言腹部,轻轻抚了抚:“女子怀孕最是辛苦,都是我不好,未曾克制住……在这个时候让你有了身孕。” 她眉目带笑,手心轻轻覆在萧容衍的手背上:“既然孩子来了,我们就不说怪谁这样的话。” 萧容衍抬头望着笑容恬静从容的白卿言,想起慕容沥得知“萧容衍”同白卿言成亲,白卿言又有孕之事,同他说的那番话。 “说到孩子……”萧容衍抬眸望着白卿言,眉目染上了一层浅浅的笑意,“阿沥知道你我成亲,且已经有了孩子的事,倒是十分赞成你曾言……两国以谁家国策能使民富国强来定输赢,避免战火,合为一国的法子。” 白卿言一怔,略显错愕望着萧容衍…… 慕容沥年纪虽小,心里却很是有主意。 当初大燕临危之际,是百姓撑着大燕过来的,萧容衍一直觉得若是丢了燕国……对不起陪着燕国皇室苦过来的百姓。 可阿沥说,百姓为护燕国是因为知道燕国的新政对他们有好处,能让他们过上好日子,两国以谁家国策能使百姓富强来定输赢,百姓必然会拥戴。 “我还未曾回国,成亲的消息便先传回了大燕,后来你有孕的消息跟着传来,阿沥亲自来找我谈了一次。” 第一千四十七章:气魄 萧容衍徐徐将按日发生的事情告诉白卿言…… 那日慕容沥跪坐在萧容衍的对面,同萧容衍说:“如今白家姐姐有了九叔的孩子,那孩子……可是大周皇室和大燕皇室的血脉!九叔的骨血!阿沥这皇位便是九叔给的,阿沥一直在想……等有朝一日,将皇位再传给九叔的孩子!可是……阿沥知道九叔对白家姐姐用情至深,白家姐姐又子嗣艰难,为此……忧愁了好一阵子!” 在慕容沥看来,这大燕皇位原本就是父亲要传给九叔的,可九叔却把皇位给了自己……且甘当那个恶人来成全大燕的强大,成全他这个大燕皇帝,这是九叔为燕国为他所作出的牺牲,而心性纯良如慕容沥,他也愿意将来日那个强大的燕国交到九叔骨血的手中。 “阿沥以为,此次白家姐姐有孕,便是上苍给我们两国的一个启示,所以……白家姐姐同九叔所言,两国合并,天下一统,来日……由九叔和白家姐姐的骨血登上皇位,并非不可!” 慕容沥虽然年纪小,可其心胸的确让萧容衍自认不及。 而在慕容沥看来,白卿言所言的确是对的,慕容家天生也并非就是帝王,当初也是从别人手中夺下的燕国皇位。 而如今他们燕国有雄霸天下的壮志心胸,为的是建立万古工业不假,可也是天下太平,百姓安居乐业。 慕容沥目光纯正,镇定自若同萧容衍说:“若是两国以谁家国策能使百姓富强来定输赢,避免百姓受战乱之苦,合为一国,这对后世来说……定会是千古流传!毕竟没有谁家帝王,有这样的胸襟,若燕国和大周敢开先河,必能被万世敬仰,慕容家……亦会因为气魄而被后人铭记!” “九叔,这江山……从来不是一家之姓!我们谁又敢保证来日我们慕容家不会被别的姓氏取代?”慕容沥郑重望着萧容衍,语声郑重,“可若是,两国为百姓富强而和为一国,重新定立国号,由九叔和大周女帝的骨血继承皇位,这江山能得百姓拥护,必能走得更长远!太平的日子越长久……百姓就越是能记住两国皇帝决意为民合为一国的功绩!” 萧容衍听完慕容沥这一番话,对自己的这个侄子有了新的新认识。 慕容沥虽然年幼,可心胸和远见卓识……如今竟是比他还更胜出许多。 或许,是萧容衍肩上背负的“大燕”二字太重,一直将大燕当做自家的,太过看重自家得失。 而慕容沥年幼在宫中受母亲姬后所留下的书籍影响更多,他小小年纪见过燕国百姓的苦,虽为皇子……但也同百姓一起吃过苦,看过燕国百姓为了存国而付出过什么样的代价,因为百姓们相信燕国的国政能让他们过上好日子! 慕容沥自小便在心中立下了志向,那便是让百姓们都过上好日子。 见萧容衍未语,慕容沥又道:“而且九叔,阿沥也有这个信心,相信我们慕容家世代皇族,我们燕国的国政……必定要比半路成为皇帝的白家姐姐所定下的国策,更好!” 慕容沥目光坚定:“故,阿沥愿意和白家姐姐一赌输赢!” 若燕国赢了,那么将来……大周归于大燕岂不是更好,这个皇位慕容沥还是会交给九叔和就婶婶的骨血,如此大周朝臣想来也就不会有什么异议了。 萧容衍瞧着慕容沥自信的模样,又同他说:“阿沥,你自信是好事,可……正是因为卿言是半路当的皇帝,所以才会比任何人都刻苦都用心,且……白家家风护民为民早已深入白家人的骨血之中,所以……大周的新政定然会从百姓利益出发,这一点你可明白?” “我明白,也明白白家的家风,更明白白家姐姐……”慕容沥声音一顿,抬头看了眼萧容衍又笑着改口,“更明白九婶婶的心胸和护民之心,但……纵观史书和祖母留下的书籍,正如祖母曾言,祖母留下的那些之国之法,对于如今的世道而言太超前了!不见得真的能实施好,至少在燕国无法实施!” “所以,若是九婶婶真的在大周推行新法之后,使大周民富国强,那和大周合为一国对燕国百姓来说也是好事啊!”慕容沥坦然道,“阿沥输的甘愿,总归是百姓得利。” 自那日同慕容沥谈过之后,萧容衍便一直在思考此事,今日前来大周也是想要再深彻地同白卿言谈一谈此事。 倒是白卿言小瞧了慕容沥,没想到他自幼生在皇家,但小小年纪……却能愿为民止刀兵。 她垂眸望着自己的小腹,又问萧容衍:“你此次来,也是想要同我说一说此事?” 萧容衍颔首:“小阿沥是自信大燕的国政,也是心疼百姓……” 还有一部分原因是慕容沥想来日,能将皇位还给萧容衍的孩子。 “所以,我有一个想法,说来与阿宝听听……”萧容衍在白卿言身边坐下,攥住白卿言的手轻轻揉捏着。 白卿言颔首。 “周和燕……不如定个日子,在两国交界来一场会盟,由大周女帝带着大周重臣百官,燕国皇帝和九王爷带着燕国百官,与两国交汇之地定下盟约,定下以几年为约……如何判定几年之后谁家白家更为富强的方式!”萧容衍认真道。 白卿言陡然听萧容衍如此说,心口快速跳了几下,她实是没有想到慕容衍和慕容沥真的会下这个决定。 “可是大燕朝臣会同意吗?大燕的皇族会同意吗?一旦提出此事……燕廷反对的声浪必定巨大,或许……会动摇燕国!对于大周也是一样的!”白卿言说。 最初,白卿言的意思是在两国安稳之后,然后再做这件事,但听萧容衍的意思……是尽快将此事定下来。 萧容衍点了点头,表示自己明白白卿言的顾虑,道:“所以就需要我们来做一场戏!不论是燕国还是大周,能兵不血刃拿下另一个强国,皇帝动心是人之常情!” 第一千四十八章:先定盟 “且,还能博得一个……皇帝和朝臣心怀天下,为百姓着想美名,哪一国朝臣又能不心动?你我……可以尽量将朝臣和皇族往这一面来引导!” 她瞧着萧容衍胸有成竹的模样,浅浅笑着,他所言不错,兵不血刃拿下另一个强国,还能博得为百姓着想的美名,自然是会让人心动的! 萧容衍的办法很好,她是赞成的。 “至于大燕,此事由阿沥这个小皇帝提出来,燕廷朝臣们定然有反对的,也有支持,反对的……不必说,自然是来找小皇帝的死对头大燕九王爷慕容衍,如此……九王爷慕容衍自然是也表示同意,以……大周女帝是个半路出家的皇帝,哪里比得上大燕正统为由劝说朝臣!” “正好顺便以皇帝年幼……两国国策较量事关大燕命运为由将权利抓在手中,将朝中主要位置都安排成九王爷麾下反对小皇帝的臣子,叮嘱这些人一定要争气,大燕国运就掌握在他们手中了,若是真的输了……丢了大燕,他们便是千古罪人!” “如此……燕廷上下,反而会为了同一个目标,摒弃前嫌,为同一个目标而努力,就像你曾经为那些官员和学子们立下了一个天下一统的目标,他们便会为此而努力,细枝末节也就不重要了。”萧容衍手指屈起在桌几上轻轻敲了一下,“这还是从阿宝这里学来的,阿宝当为我师……” 白卿言被萧容衍的话逗笑,她望着萧容衍沉静而漆黑的眸子,又问:“这件事……你也下了很大的决心吧?你是因为心中动摇妥协了,所以才将我同你说……以两国国策定输赢的事情说给了阿沥听?” 她低头看着自己的腹部:“因为我……和孩子?” 萧容衍不想骗白卿言,手肘搭在白卿言背后的隐几上,轻抚着白卿言的脊背,点了点头,低声道:“的确……你和孩子都是动摇我的原因,但最后让我下定决心的,是阿沥。” 嫂嫂有多在意阿沥的皇位,萧容衍不是不知道。 皇兄走前最放心不下的便是嫂嫂,萧容衍也是知道的,那个时候萧容衍未曾答应白卿言……有出于燕国皇室对燕国占有的自私性,更有对嫂嫂的顾忌,对已经登上帝位小阿沥的顾忌。 但慕容沥的反应的确是出乎萧容衍意料之外,他没想到慕容沥居然比他还能看得开,且也能够理解萧容衍,他说……此事若是萧容衍提出来,怕是会气死他阿娘,若是慕容沥提出来……他阿娘才不会觉得,这是慕容衍在设法从慕容沥手中夺权。 慕容沥还叮嘱慕容衍,让慕容衍一定要去找他阿娘,让他阿娘劝一劝阿沥收回成命,这样他阿娘才会为了维护皇帝的尊严,而反过来劝慕容衍答应。 “阿宝,我生来就是慕容皇家人,所以有些事情上……我无法赞同你的想法。”萧容衍语声极低。 “但你也承认,这的确是避免两国之战的最好方式……”白卿言笑着道。 萧容衍点头:“抛开身为大燕皇室的私心来说,完成一统……此法对百姓而言,对将士而言,的确是最好的!” 她点了点头,调整了一个极为舒坦的姿势靠在隐几上:“在最初,你兄长来找我,问我……若来日只剩下两国时,我应当如何抉择,是战是和,我便一直在想这个问题,后来……吞并大梁定国号为周,大燕也灭了魏国,我就在想如何能避免百姓生灵涂炭,早日完成一统大业!我很高兴你和阿沥赞同我的说法。” “好,那事情就先定这么一个大概!”萧容衍笑着望着白卿言,“明天一早我便回大燕,找机会让阿沥将此事提出来,然后向大周送上议和盟书……如此你可以直接同大周朝臣说,这是一个兵不血刃拿下大燕的机会,告诉大臣们应该对你们的新政有信心,你也就不会难做了。” 不论如何,事情还是按照白卿言最初所想的解决方式发展,白卿言还是很高兴的,既不会让百姓受战乱之苦,也不必让将士们做无谓的流血牺牲。 白卿言想了想道:“这件事……我看得尽快办!即便是暂时还没有机会提出两国以国策较量之事,也要先定盟。” “你是担心……天凤国的象军?”萧容衍问。 白卿言颔首:“天凤国的象军已经在西凉盘桓许久,如今天凤国已然将西凉当做自家底盘,下一步……必然就是要试探着出手,舅舅在登州绝不会让天凤国染指戎狄,就只剩下燕国了,若是此时,燕与周两国皇帝出面结盟,天凤国也必会哆嗦一下子。” 既然两国已经决定最后要以国策来论输赢,彼此就应当同舟共济,共对外敌。 桌案前的烛火被风撩得一暗,复又明亮了起来。 萧容衍点了点头,若有所思道:“如此……两国以国策论输赢之事,还需要往后再拖一拖,先定盟吧!倘若现在提出此事,就怕两国别有心思的朝臣,愿意看到的……是天凤国象军与其中一国纠缠,来削弱一另国的实力,反倒不利于结盟对抗象军。” 白卿言也是有这方面的顾虑,所以才同萧容衍说可以先定盟。 “好,那明日我回大燕,先定盟共退象军!等退了天凤国象军,我便同阿沥演一场戏……尽快将此事定下来!” “好,等退了象军,大燕的邀约送到,我也同大周朝臣演一场戏。”白卿言笑着应声。 萧容衍攥着白卿言的手,轻轻摩挲着白卿言的手腕儿,将白卿言揽在怀里,满心愧疚:“对不起,不能陪在你和孩子身边……” “孩子很乖……”白卿言靠在萧容衍怀里,轻抚着腹部低声同他说,“怀了这个孩子,我既没有害喜,也没有难受,胃口也还好,有时候若不是阿娘和婶婶她们不厌其烦的提醒,我甚至都忘了我怀着个孩子,你不必太过担忧。” 第一千四十九章:白卿瑜 听白卿言这么说,萧容衍心里反倒更愧疚。 他眼眶发红,将白卿言的手放在唇边一吻,低声道:“阿宝放心,等我们的孩子出生时,我一定会在你身边的,就像今日一样,陪着你,紧紧握着你的手!” “孩子出生,大周国必定上下瞩目,你怎么出现?”白卿言低笑了一声,“你真的不必太过挂心,大事为重!” 她轻抚着腹部,原本以为这个孩子来的不时候。 可如今看来,这孩子的出现,可以慕容衍和慕容沥退一步,不见得不是好事。 两国各退一步,齐心协力退象军,来日……平定西凉之后,以国策论输赢,对百姓和将士们来说是最好不过。 说实在的,听到萧容衍送来的这个消息,白卿言的确是松了一口气,这对她来说便是今岁最好的生辰礼了。 倒并不是说,大周害怕同大燕打起来,她是心疼百姓,幸而……大燕有慕容沥这样一位心疼百姓的皇帝。 萧容衍垂眸在白卿言眉心上落下一吻,轻轻揉着白卿言的肩膀,大手又覆在白卿言的腹部:“我会想办法的!都说女子生产都是一脚踏入鬼门关,这种时候我一定要在你身边陪着你,还有一件事希望阿宝能答应我……在你生产之前,决不能涉险去战场,知道吗?” 白卿言仰头对上萧容衍湛黑的眸:“我知道……” 瞧着白卿言被烛光镀上暖光的无瑕面容,他忍不住用手指轻抚着她乌亮的青丝,摩挲着她的唇角,轻轻落下一吻,浅尝辄止,生怕自己控制不住,只静静瞧着怀中的挚爱。 萧容衍身上总有种让人安心又让人沉沦的气息,明明目光平静,可就是能让人感觉到极强的侵略性。 她用视线勾勒着萧容衍更加分明的五官轮廓,颇为心疼:“你瘦了……” 萧容衍捏了捏白卿言的手,低声在她耳边说:“那定然想阿宝想的。” 醇厚迷人的声线带着热气窜入她的耳朵中,耳根便悄无声息红了起来。 瞧着白卿言面泛红坨的模样,萧容衍情动不能自抑搂着她的腰,让她紧贴着自己,再次将她吻住,吻得越发深切,掌心轻轻摩挲着她的脊背。 案几上摇曳的烛火突然发出轻微的火花爆破声,白卿言忙偏头躲开萧容衍的吻。 萧容衍也未曾勉强,再这么下去他怕会把持不住自己,他吻落在白卿言的眉心,落在白卿言的眼睛上,再次将她揽入怀,克制着粗重的呼吸道:“我不能在大周皇宫久留……” “嗯,我知道!今日你能来,我已经很高兴了……”白卿言说。 “这是给你的生辰礼……”萧容衍从怀中拿出一只雕工极为精湛的白玉老虎,“去岁就开始准备,可事情太多,总是有事耽搁,总算是赶在阿宝今年生辰雕完了。” 白卿言属虎…… 这白玉老虎玉质通透纯粹不说,最难得的是白虎额头有灰色飘花,恰到好处的如同老虎纹理,这玉石……是萧容衍花费了极大的功夫才找到的。 白卿言将白虎拿在手中端详,这白玉老虎雕工要比上次萧容衍做的簪子精致不知道多少倍,显然是萧容衍苦练过…… 正如她所猜的那般,萧容衍不知道雕废了多少玉石,才开始动手用这块玉给白卿言雕白虎。 “燕国事多,生辰而已……你不必如此费心的!”白卿言将白虎捧在掌心中,爱不释手。 “给阿宝的生辰礼,必须出自我手,哪能敷衍了事?”萧容衍手覆在白卿言的腹部,“爹爹不能陪在你和阿娘身边,你要好好疼爱阿娘,可不能折腾阿娘……” 白卿言含笑的眸子被烛火映得发亮。 萧容衍不能多留,与白卿言待了不过办个时辰,便带着议和国书随燕使恋恋不舍出了宫。 萧容衍走后,白卿言坐在灯下把玩萧容衍送她的白虎,又从腰间解下一直装在荷包里随身佩戴的玉蝉,与白玉虎放在一起,想起上一世萧容衍将白玉玉蝉给她让她自去逃命的情景。 白卿言拿起那枚玉蝉轻轻摩挲着,又拿起姬后留下的书简开始详读。 案几上的烛火摇曳,白卿言手中的玉蝉在黄澄澄的烛光映照下,仿若被镀上了一层流光,十分漂亮。 此时,远在千里之外的戎狄皇城刚刚经过战火,将士们正在清理尸体和鲜血。 白卿瑜坐在戎狄王王位之上,青面獠牙的鬼面面具上的鲜血粘稠的结痂,他双手握着长剑剑柄,剑尖撑地,瞧着跪在地上被卢平制伏颤抖不止……怒骂他的戎狄王。 “是我给了你尊荣!是我给了你机会!所有人都告诉我……你是草原上的一匹饿狼,绝不会认主,可我还是如此信你!你就是这样回报我的吗?”满脸是血的戎狄王怒吼着。 “所以,我要多谢你的自负!从此……戎狄便为我大周的跑马场!”白卿瑜戎狄话发音极为纯正,纯正到说出我大周三个字,让戎狄王错愕不已。 “你……你说什么?”戎狄王满目不可置信,“你不是戎狄人?你到底是谁?!” 被烛火映得恍如白昼的大殿内,白卿瑜缓缓站起身来,居高临下睨视着戎狄王:“我是大周女帝的胞弟,白家五子……白卿瑜。” 戎狄王睁大了眼:“不!不可能的!你的戎狄语说得如此纯正!你怎么会是大周人?!你骗我……你骗我!” 对戎狄王来说,戎狄的一向是强者为尊,他被人取代,虽然怨恨……也痛心白卿瑜的背叛,但……若白卿瑜是异族人,他识人不明……可就是戎狄永远的罪人了! “你是因为我强占了苏沐那个丫头的身子?还是……还是记恨我不顾你的恳求杀你那个几个同伴,所以……你才骗我的对吧!你是想要为他们报仇故意骗我,想让我死不瞑目是不是!你是戎狄人啊!你想要这个王位没有什么不可以的!可不能给大周啊!”戎狄王高声道。 第一千五十章:触怒神灵 白卿瑜冷眼看着目眦欲裂的戎狄王,脑海中闪过那些拼死救他出火海的白家军将士们……他们是怎么一个一个被戎狄王大笑着射死,他们每一个人临死前的模样他都记得。 他脑海中还有里在羊群中笑容明媚的苏沐,还有苏沐被戎狄王凌辱后,举刀自尽后鲜血流尽全身惨白的模样。 他嘶哑难听的声音透着森森凉意:“今日之乱,是因戎狄王惧怕天凤国象军要归顺大周,鬼面王爷举兵冒死反抗,死于戎狄王之手,戎狄归入大周,戎狄王被大周女帝请入大都城为王。” 白卿瑜的话,几乎是将戎狄王钉在戎狄的耻辱柱上,戎狄若是真的自他的手中交出去,他便是戎狄一国的千古罪人。 戎狄王整个脸憋得通红,却被堵的一个字都说不出来,只能:“你……你……” 白卿瑜在戎狄王面前蹲了下来,低声同戎狄王道:“至于你,我会让你在大都城好好活着!” 说完,白卿瑜站起身来,同卢平道:“让人带走,别让他死了……” 卢平应声,押着那戎狄王离开后,白卿瑜解下自己铠甲上的披风,抬手缓缓摘下面具,露出那半张完好,半张被烧得人不人鬼不鬼的面容,将面具和披风交给王栋:“去办吧!” 即日起,鬼面王爷就不复存在了。 白卿瑜要以他的名字堂堂正正的出现在人前。 王栋知道自己主子的意思,抱着披风和面具离开…… · 于此同时,远在西凉和戎狄交界的天凤国营地。 驻扎营地四周高高架起火盆,火舌摇曳,将营地映得恍如白昼。 刚刚去巡视大象的阿克谢手握腰间佩剑,一边同他的西凉向导学习西凉、大周和燕国通用的雅言,一边朝他的帅帐走去。 在崔凤年出现在天凤国的那段日子,他们天凤国的主上……还有大巫师都对崔凤年所描述的这块土地有着极为强烈的兴趣。 他们派人跟随崔凤年来到西凉,抓了些西凉人回去,才知道……这片土地,曾经统一过,所以他们车同轨,书同文,行同伦,虽然他们各地依旧保持着各地的方言,可他们的雅言官话也都是一样的。 这也就为天凤国提供了极大的便利,只要学会了他们的文字,就能够看懂西凉、大周和大燕的书籍,只要学会他们的官话雅言,就能够听懂这片土地上任何人的语言。 阿克谢是一个冲动,但勤奋且好学的将领,即便是在去巡视大象的时候,也要将自己的向导带在身边,勤奋的学习这片土地上的语言。 “将军……”阿克谢的下属焦急在大帐外来回走动,一瞧见阿克谢就匆忙迎了上去,“将军,主上和大巫师的大弟子来了!” 阿克谢脚下步子一顿,抬眸瞧见他帅帐外立着主上的亲卫,忙解下腰间佩剑丢给自己的下属,匆匆朝大帐内跑去。 一进大帐,阿克谢就瞧见自家主上正坐在他的虎皮椅上,一身华贵的劲装,缀着宝珠的靴履踩着虎头,手肘懒散支在膝盖上,正俯身同坐在他下首处的大巫师的大弟子说话。 阿克谢瞧见自家主上和巫师大弟子,忙上前单膝跪地捶胸:“主上!” 天凤国的主上生了一双极为深邃漂亮的眼眸,那眼睫长而卷翘,五官要比西凉人更加立体挺拔,或许眉骨与鼻梁天生高挺,让天凤国都拥有浓眉大眼,粗犷又透着野性之美。 “阿克谢起来吧!”天凤国主上将脚从虎头上挪开,摆了摆手示意阿克谢起身,眉头紧皱的模样像是心里有事一般。 阿克谢一向最忠于自己的主上,瞧出主上似乎有烦心事,心中不安,他最不能看到主上闷闷不乐的模样,只要能让主上开心,他愿意做一切能做的事情:“主上,您这个时候赶来是为了督战?还是……有什么烦心事需要阿克谢效劳?” “大巫师病倒了,到现在都没有醒!”天凤国主上抬起双眼看向阿克谢。 “怎么会?!”阿克谢意外。 “师父在占卜时吐了一口血,忙让我将主上请了过去……”天凤国巫师的大弟子徐徐同阿克谢道,“大巫师说,神有旨意……我们天凤国还不是这块土地的主人,拜神雪山这一侧的主人还活着,若是强行侵占,那天神便会降下神怒。” 阿克谢脸色大变,虽然阿克谢不喜欢大巫师总是以神的名义限制他们君上,就连君上娶妻都要干涉,可却不能不承认,大巫师的力量强大。 天凤国人十分尊敬大巫师,因为大巫师是最接近神的人,历代大巫师都会教授他们所不知道的知识,让国人的生活过得更好。 在最初天凤国还没有如今这么强盛的时候,是大巫师的出现让天凤风国逐渐强大,不论是墨粉……还是训练象军,亦或是一些给人提供便利的技巧工具,还是精炼盐,都是出自大巫之手,所以大巫师在天凤国有着非同一般的地位,有时甚至比国君还要受人尊敬。 历代国君都是经过大巫师占卜,而选出来的…… 巫师的大弟子看着阿克谢的模样便道:“我知道,阿克谢将军想带着象军替君上征服这片土地,让君上成为这个世上最伟大的王,可凡事都需要循序渐进,尤其是……拜神雪山上的天神为这片土地选择的主人还未死,我们强夺便会触怒神灵。” 提到拜神雪山上的天神,整个大帐的人包括天凤国的君主都做出虔诚的姿势。 与西凉信奉天神一般,天凤国也是信天神的,甚至比西凉还要虔诚…… 这原本是西凉以为可以天神打动天凤国,请天凤国出手救他们西凉的原因,谁知后来天凤国的象军踏入西凉国境后,西凉就不再受西凉女帝的把控了。 天凤国的国君双手搓了搓他一直把玩的白玉玉蝉,长长叹了一口气道:“罢了!大巫师吐血昏迷之前就留下了这么一句话,看来是真的触怒了天神!” 第一千五十一章:邀约 “打仗的事,我们还是……还是先缓一缓。”天凤国国君极为艰难才说出这句话,明明出发前信誓旦旦对这片土地势在必得,以为天凤国可以挪到这片沃土,而且还能再次拥有奴隶。 “可天凤国撑不了多久了!”阿克谢有些着急,单膝跪了下来,“那些沙子正在逐渐吞噬我们的天凤国,若是天神降下惩罚,便来惩罚我阿克谢吧!我一定会为主上拿下这片美丽的沃土……” “阿克谢大人,沙子……那便是天神对我们天凤国降下的惩罚,如果我们还是不顾神的意志,强行要将这片土地占为天凤国的,我们还是会继续被沙子吞噬!倒时候我们还能去哪儿?”巫师的大弟子朝阿克谢行礼接着道,“我知道阿克谢大人永远忠于主上,甘愿为舍命,是主上最忠诚的勇士,可对神来说……神绝会因为阿克谢大人的忠心心软半分。” “这件事我和大巫的大弟子已经商议过了,象军先不撤回……”天凤国国君搓着玉蝉的手一顿,抬眸朝着阿克谢看去,“让西凉女帝遣使邀请大周和大燕的皇帝……还有那个戎狄王,就说我们天凤国是来促进他们四国和平共处的,选一个地点,来一个几国会盟,把他们凑在一起,倒时候让大巫的大弟子好好看一看,到底是谁这片土地的主人,再做打算!” 大巫的大弟子点头,看向阿克谢。 天凤国国君一锤定音,搓了搓玉蝉站起身准备走:“我们既然不能强行夺下,那就可以暂时先互盟、互市、通婚,再把寒食散……送给这些国家的皇亲贵族,慢慢来!就这么定了,我先回云京。” “主上,这戎狄已经归大周了!”阿克谢同天凤国国军道。 天凤国国君听到这话颇为诧异,大周女帝的动作竟如此之快? 难不成,大周女帝就是大祭司说的……这片土地的主人? 天凤国国君想到这里十分烦躁,若是大巫此刻在他的身旁就好了,大巫便能大致帮他算出一个方向。 不过现在这种情况也好,戎狄归入大周,那么这片土地的主人定然就在燕国皇帝和大周女帝之间,倒时候只要大周女帝和大燕皇帝出现,大巫的弟子看出来到底是他们之中哪谁,再设法便将人杀了!如此这片土地便是无主之土,他们天凤国便能顺利拿下这片沃土。 元和初年十一月初十,大周昭告四海,戎狄归顺大周。 元和初年十一月二十一,西凉与天凤国遣使,分别前往大周、大燕国都,面见大周女帝与大燕皇帝,称欲举行五国会盟,主持定盟之事,地点可定在西凉、大周和燕国的交界之处,并呈上标注了会盟地点的地图。 天凤国的使臣神情倨傲,西凉使臣态度十分谦卑。 坐在高坐之上的白卿言,看着天凤国和西凉两国递来的国书,轻笑一声,抬眸朝着立在大殿之中的天凤国使臣和西凉使臣看去…… 眼前的西凉使臣可是面生的很,不是之前李之节带来的任何一个,看来西凉果然是变天了。 她望着神情倨傲的天凤国使臣,手指有一下没一下敲着案几,她可不相信天凤国会派来这样傲气的使臣请她去四国会盟…… 一旦大周应允参加由天凤国主持的会盟,对外来说……可就是承认了天凤国强于大周,天凤国可借此机会在列国之中立住脚,所以……想要面子,里子上天凤国应当谦卑一些,力求打动她前往会盟才是。 要么,就是天凤国还有除了象军威慑大周之外的其他依仗,要么……便是这天凤国使臣是想要试探大周,且手中亦是有力挽狂澜的资本。 白卿言不动声色问:“不知道炎王李之节,如何看待这会盟邀约的?” 那西凉使臣听到这话,下意识朝着天凤国使臣看了一眼,这才道:“炎王自然是乐见其成,毕竟……炎王也不想真的打起来让百姓生灵涂炭,不过是因为之前戎狄出言要攻打我西凉,如今戎狄又归入大周,我西凉女帝十分不安,请来天凤国这个局外之国……帮忙从中说和,之图与大周和燕国和平共处。” 果然啊,西凉现在要看天凤国的脸色了,想来李之节大概是不服气天凤国,所以……此次来的才并非是以前的西凉使臣,那么忠于西凉女帝的云破行应当也一样吧。 “西凉如今倒是听天凤国的话……”柳如士慢条斯理开口。 天凤国的使臣朝着柳如士瞧了一眼,仗着天凤国有象军,腰杆子硬,轻笑一声道:“我天凤国君主意在帮扶大周、大燕和西凉和平共处,所以此次会盟由我天凤国君主主持,还请大周女帝务必于十二月初五抵达。” 白卿言眉眼含笑,定定望着那天凤国使臣未语。 这话的意思……就是威胁了。 一箱随和吕太尉闻言转而看向那天凤国使臣,面色亦是沉了下来。 大周的朝臣一下就火了,那脾气暴躁的武将怒气冲冲你一言我一语,对天凤国使臣嚷嚷。 天凤国使臣同白卿言说话的态度,激怒了柳如士:“哪儿冒出来的天凤国,自说自话要主持什么四国会盟,还要我大周女帝十二月初五务必抵达,谁给天凤国的脸?” 有大周武将立刻附和:“就是!什么天凤国……也不知道是哪个犄角旮旯里冒出来的,又和我大周从无来往,也敢觍着脸让我堂堂大周女帝务必参加!凭的是什么?凭被我大周锐士打得连秋山关都守不住的西凉吗?” 也有文臣冷笑道:“若非你这什么劳什子天凤国使臣跟着西凉国使臣一同入周,你以为你能顺利入我大周秋山关?你以为你们天凤国的符节值几个钱!” “哪里冒出来的小国,敢自大要主持几国会盟,敢要我们陛下务必抵达,怎么就不敢要点儿脸!依仗的什么使你如此嚣张?依仗你们天凤国脸皮厚么?” 第一千五十二章:依仗 天凤国的使臣在西凉被一直捧着习惯了,瞧见大周朝臣各个怒目恒美,尤其是那武将眼睛各个瞪的和铜铃一般,仿佛随时都要将他给吞了,还口口声声称他们天凤国是小国,心中怒火也上来了,绷着脸道:“天凤国嚣张……依仗自然是实力,拿实力说话,我们天凤国有战无不胜的象军。” 白卿言眉目含笑,垂眸看了眼面前摊开的竹简,随手将竹简重重搁在桌几上,语速不紧不慢:“贵国依仗象军,大周依仗我国一次又一次浴血奋战的骁勇锐士,天凤国使臣若想较量一二,大周绝不扫兴。” 天凤国的使臣自知话说得太嚣张引得白卿言不快,长揖一礼之后道:“天凤国象军虽然是我天凤国的依仗,可天凤国并无与大周开战之意,我们是来寻求和平的,也请大周朝臣主意言辞,我天凤国只是希望西凉、大周和燕国能够和睦相处,也算天凤国对得起西凉的殷殷嘱托。” 西凉使臣一脑门子的汗,弓着腰立在后面一声不吭。 “天凤国的象军就在大周的边境驻扎着,此时又遣使入周……且以如此高高在上的姿态,是威胁我大周吗?”董清平睨着那天凤国使臣,端着架子缓缓开口,“主持会盟,一向是强国调停弱国之间战事,天凤国使臣口称依仗象军,摆着高姿态同我大周女帝态度强硬,竟敢用务必抵达四字,怎么……以为我大周怕你天凤国象军不成?” 刚才听到这什么天凤国使臣同白卿言说话的态度,董清平就已经十分不满了,可作为曾经的鸿胪寺卿,董清平以前便是同这些各国使臣打交道,如今位列司徒,自是不能在轻易开口,这会儿是实在忍不住了,什么狗鼻子猫脸的玩意儿也敢在他们大周的地界上,同他们大周女帝说务必……呸! 大周司空沈敬中侧头看向身边的董清平,笑道:“董大人可能还没听明白,可这天凤国使臣的意思,我听明白,无非就是说他们有象军,所以想要当几国的老大,让我们都乖乖听话些,这一次天凤国使臣抬出象军,便是威慑我大周的意思,大周和大燕要是去了,就是承认了以天凤国为首。” “沈司空董司徒息怒。”那天凤国使臣还是笑眯眯的模样,可不等他话说完,就听见大周情绪激愤的武将直接充到了那天凤国使臣面前,吓了那使臣一跳。 瞧着身材雄壮高大的大周武将,被逼得向后退了一步。 那武将眼睛瞪的如同铜铃一般:“沈司空和董司徒说话也太客气了些,对这种恬不知耻,不知脸面为何物的宵小……让人丢出去也就是了。” “就是!就是和他说什么!都不知道哪儿冒出来的小国,在我大周也敢狂妄自大!丢出去了事!” 坐在帝位之上的白卿言,神态坦然含笑瞧着被大周朝臣天凤国使臣,调整了一个较为舒坦的姿势轻抚着腹部,饶有兴趣这场愈演愈烈,连沈司空和舅舅也参与其中的骂战。 那天凤国使臣求救似的目光朝着帝位之上眉目含笑的白卿言望去,忙道:“陛下,难道这就是大周的待客之道?” 白卿言笑着道:“在别人家做客,便要有做客的自觉,客无自知之明妄自尊大,我大周朝臣的脾气已经算好的了,没有动手……那真是朕这些朝臣们涵养太好,心太软。” 天凤国使臣想起来之前阿克谢将军的叮嘱,让他和另外一位赴燕的使臣,不论用什么样的方氏一动要让大周女帝和燕国的小皇帝去参加此次会盟。 “陛下,天凤国绝无妄自尊大之意,外臣也绝无藐视大周的意思,天凤国与大周、燕国和西凉隔着巍峨的拜神雪山,不过是希望看到邻居友好罢了!再者我天凤国的君王亲临,也是想要同大周和燕国的陛下见一见,深觉此次是一次好机会而已!” 天凤国使臣终于还是放下姿态,竭力保持不卑不亢的模样:“此次外臣初次来大都城,雅言学的也不是很好,言语上若有得罪的地方,还请诸位海涵!另外,天凤国还有意同大周通商、贸易,这些我王十分想同陛下和燕国皇帝见面之后细谈。” “使臣若是早这么说话,也不会发生刚才那一幕。”白卿言理了理一衣袖,还是那副眉目含笑的模样望着天凤国使臣,有意试探,“使臣雅言说得极好……” 那使臣听白卿言这么说,笑着道:“还未前往西凉之前,我王在知道有大周、燕国、西凉存在之后,便已经派人请了西凉人来教授我们这些臣子学习雅言,以免来日出使列国无法沟通,可见我王诚意!” 白卿言手心轻微收紧,这就是早有绸缪了…… “天凤国学习雅言不久,有……几个月?使臣便能说得如此好,可谓是天赋异禀。”白卿言继续笑着试探,摆手示意准备围殴那位天凤国使臣的朝臣先退下。 “倒没有陛下说得这般只学了几个月,外臣算不上厉害,我们陛下才是真的厉害……如今不但会说雅言,还通晓文字,就连各国皇室的古文字也有所涉猎。”天凤国使臣提起自家君上,崇敬之情溢于言表,“我王幼时便聪慧,能文能武,乃一代雄主……” 见白卿言只笑不语,那天凤国使臣清了清嗓子,停止吹嘘自家的陛下,再次朝白卿言一礼道:“此次劳烦大周女帝舟车劳顿,我王心里也过意不去,所以也会奉上礼金,还请女帝过目!” 魏忠见白卿言颔首,这才从高阶之上下来,接过天凤国使臣递上的礼单。 天凤国使臣袖子里藏着两份礼单,若是大周女帝好说话,给的礼就轻,若是不好说话,便奉上重礼。 白卿言垂眸看过礼单之后,笑着将礼单搁在桌几上,原来……这礼单才是天凤国使臣的的得罪了大周,又能力挽狂澜的依仗。 第一千五十三章:实力 她望着那使臣,似笑非笑道:“天凤国奉上如此厚礼,实在是人让人心动啊!” 天凤国使臣听到白卿言这话,以为财帛打动了白卿言的心,毕竟上面有很多大周和燕国传闻中的好东西……可大周也好,燕国还是西凉都好,可都不曾见过,更重要的……其中还有能使炼制出来的武器无坚不摧的墨粉制作方子。 “还请使臣先去驿馆歇息,等我周廷朝臣商议过后,尽快答复使臣。”白卿言说。 “外臣告退!”天凤国使臣笑着道。 “外臣也告退!”西凉使臣也跟着告退离开。 两国使臣一走,朝中百官忍不住骂骂咧咧。 白卿言将天凤国的礼单递给魏忠:“拿去给大家伙儿瞧瞧。” 吕太尉看到礼单颇为意外,没想到天凤国出手如此大方,墨粉之事……白卿言已经同吕太尉他们说过,没想到天凤国既然要将墨粉的制作方法告知他们,不仅如此还要送大周二十头战象,珍宝就不必说了,不计其数。 没有看到礼单的朝臣们还在吵吵嚷嚷,就听白卿言笑着说:“你们不会真以为这天凤国的使臣是个没有脑子,来耀武扬威的?” 白卿言话音一出,武将们都安静了下来,朝着白卿言看去,只见白卿言靠在隐囊上,开口:“这个天凤国使臣可是个聪明人,他刚才那般话……似有意凌驾于大周之上,又不至于太过火,分寸拿捏的很好!” “一国的底气足不足,依仗的是一国实力!若是今日朝堂之上,我们朝臣底气不足……”白卿言看向正看礼单的董清平,“舅舅手中的礼单应当就是另一份,来日……天凤国必会轻视我大周。” 董清平笑着将礼单递给自己身边的官员,道:“陛下的意思,就是今日我们朝臣骂的好嘛!” 董清平话音一落,朝堂里发出哄笑声,白卿言也跟着笑出声来,点头:“对,舅舅说不得不错,骂的好!” 因为白卿言的话,朝堂的气氛越发的活跃,还有武将撸起袖子问白卿言:“陛下,这会儿末将只出去将那天凤国使臣打一顿,还来不来得及?” 吕太尉看着这样的朝堂,不知为何眼眸竟然有了湿意,他从未见过白卿言这样如此不像皇帝的皇帝,也从未见过这样不像样子的朝堂,可……现在这样的朝堂又是他所想要看到的,文臣武将和睦,朝臣们亲如一家,上下一心,这样的国……何愁不兴盛? 皇帝不见得非得高高在上端着架子,让群臣敬畏的朝堂才是最好的朝堂! 这样的朝堂,才是每一个入仕者最想要的朝堂。 白卿言这样的皇帝少见,也只有白卿言这样的皇帝能以如此方式将朝臣凝聚起来。 “咳咳!”吕太尉故意绷着脸清了清嗓子,“这会儿冲出去把人家使臣打了,我们大国威仪在哪里!要有气度和涵养!” 武将听到吕太尉这话,笑着搔了搔头,朝吕太尉拱手:“吕太尉说不打,那末将不打了!” “先看看这礼单,我们在议一议……我们大周去还是不去!”白卿言道。 传阅完天凤国的礼单,沈天之先开口:“如此厚礼,天凤国怕是为了表示诚意之外,还是要展示实力吧!” 沈天之朝着白卿言的方向一拜,道:“微臣以为,陛下不妨去一趟,陛下一直在找大象的弱点,在天凤国的战象身上下功夫,想来会更对症一些!再者……也可以看看这天凤国的君主到底是耍什么花招。” 沈敬中也点了点头:“这个地点,就在平阳成外,也靠近燕国边界,想来天凤国也不敢冒然。” “是啊,这个地点若是我们不去,怕是天凤国会以为我们怕了!”吕锦贤朝着白卿言的方向拱手,“可陛下如今有孕在身,微臣以为……遣使遣去就是了,陛下不必亲去。” “老臣倒以为,此行应当没有什么危险,陛下可以去一趟,会一会这天凤国国君!”一向保守谨慎的吕太尉竟然说出这样的话,倒是让人意外。 许多朝臣都朝着吕太尉看去,表示不赞成吕太尉所言,毕竟现在陛下有孕在身,一小点差错都不能出。 吕太尉不紧不慢道:“陛下识人之明……就连老臣也不能及,只有陛下见了知道这天凤国国君,知道这天凤国国君的真正意图,我们才好提前做准备。” 吕太尉此言发自肺腑,识人之明……他也自认不及白卿言。 敢邀请大周女帝和大燕国君一同去,天凤国就算是有象军也绝不敢轻举妄动,这一次是让白卿言去会一会这为天凤国国君的绝佳好机会。 白卿言垂眸若有所思,她其实还想趁此机会同慕容沥再见上一面,将两国以国策定输赢的事情,再详谈一次。 “也是,去了也好让天凤国知道,谁才是真正的强国!”柳如士肚子里的火还没有散。 白卿言手指相互摩挲着,垂眸思索片刻,道:“那,我便去会一会这为天凤国国君!吕太尉一会儿派人通知大燕驻周使臣一声,让他递个消息回燕国,告诉燕国皇帝和九王爷……若是燕国去的话,就趁此机会当着天凤国和西凉的面儿,两国将盟约趁此机会签订下来,也算是警示天凤国。” “陛下这主意好!”柳如士表示赞同。 下了早朝,白卿言将吕太尉和沈司空还有舅舅董司徒三人请到了书房,商议此次前往平阳城之事。 随着天凤国的出现,又为天下一统之路树立了新的阻碍,打乱了白卿言原本按部就班的计划,但这并不足以动摇白卿言要一统天下的决心,反而让白卿言燃起了新的斗志。 她心中有一杆秤,能和的,比如大燕……她不愿意让将士无谓流血。 但不能和的,如同天凤国……这骨子里充满了暴虐和杀伐之国,她绝不会让这样的国染指大周土地半分,不会他们将大周百姓当做奴隶,肆意凌虐,让大周百姓落得猛蛇国和悍鹰国百姓的下场。 第一千五十四章:危险 只可惜白卿言对这个天凤国的了解实在是太少,而上一世又从未同这个天凤国正面接触过,也从未交过手,所以见一见天凤国的君主探一探他的野心,看一看那象军是很有必要的。 白卿言命吕太尉和舅舅董司徒留在大都城主持大局,除此之外,为了以防万一,白卿言留了一封诏书,若是她有任何意外,便由胞弟白卿瑜继承大统。 虽说此行天凤国还不敢生事,可总得留着后手。 也是到此时,吕太尉、沈司空和舅舅董清平才知道白卿瑜居然活着,而且早早就把控了戎狄! “原来如此!我就说戎狄为什么突然就归顺了大周,原来……是白五公子!”沈敬中一脸恍然。 董清平唇瓣嗫喏半晌没有发出声音来,自是眼眶发红,他偏过头去用衣袖沾了沾眼角,一个劲儿笑着点头,努力睁大眼,生怕自己不争气掉眼泪。 外甥死而复生,这让董清平怎么能不高兴。 “阿瑜应当快押着戎狄王回来了,所以我不在的这段日子……吕太尉和舅舅若是有什么拿不准的,可以同阿瑜商议。”白卿言说。 “好!那老臣和司徒大人还有五公子,就在大都城等候陛下平安归来。”吕太尉道。 · 白卿言要去平阳成的消息传到后宫,几个婶婶全都坐不住了,纷纷去了董氏宫中。 “大嫂,这你可得劝一劝阿宝啊!”三夫人李氏皱眉道,“这要是阿宝未曾怀孕,也就罢了!可这怀着身孕,怎好舟车劳顿?万一要是有个什么万一,我们哭都来不及!” “是啊大嫂,阿宝虽然说已经坐稳了胎,这胎怀象也极好,没遭什么罪,可这要是一路颠簸去平阳城,再颠簸回来,路上出点儿什么事可怎么得了!”二夫人刘氏也急得不行,“大嫂,咱们快去劝劝阿宝!这孩子头一回怀孕,不知道轻重,咱们可得看着点儿啊!” 四夫人王氏极为赞同地点头。 “阿宝原本就身子弱,这胎怀的咱们全家上下提心吊胆的,大嫂真的不能让阿宝去平阳城啊!”四夫人王氏一个劲儿的拨动手中佛珠,“一听说阿宝要去平阳城,我这心就慌的厉害,这眼看着入冬……要是遇上大雪可怎么得了!” “二嫂、三嫂、四嫂你们也别太担心了!”五夫人齐氏扶着婢女的手进来,同董氏和几位嫂嫂行礼后坐下,“阿宝不是寻常女儿家,她是大周的皇帝,一向沉稳持重的吕太尉都说阿宝得去一趟,那必定有需要阿宝去的因由,而且吕太尉并非是那么不知轻重的人!” 五夫人齐氏见董氏拍了拍二嫂刘氏的手,安抚一脸焦躁的刘氏,又笑着同三嫂李氏和四嫂王氏说:“朝堂上的事情,我们未曾参与也不知道,帮不上忙也决不能拖孩子的后腿。” “倒不至于拖后腿那么严重!”董氏浅浅笑着,“我也担心阿宝和孩子,可正如五弟妹说的,阿宝是大周的女帝,有些事情她应该做……必须去做的,咱们不能拦着,能做的就是准备做的足一些,再者……便是为阿宝守好后方。” 立在廊下的白卿言听到阿娘和众位婶婶的话,心中暖流翻涌,眉目间染上了一层极为浅淡的笑意,她扶着春桃的手从门外进来:“阿娘和几位婶婶不用忧心,此行不会有什么危险。” 刘氏原本还想说什么,可一想到刚才五弟妹齐氏说不能给孩子拖后腿,硬是将话咽了回去,满目担忧。 “正巧几位婶婶都在,今日来……是想要告诉母亲和几位婶婶,阿瑜就要回来了。”白卿言笑着道。 听到这话,几位婶婶陡然挺直了腰脊,各个儿攥紧了座椅扶手,表情惊喜又像是快哭出来。 “阿瑜!阿瑜要回来了?!”五夫人齐氏眼眶一红,转而朝着董氏望去,瞧见董氏一脸惊喜却又没有她所想的那般震惊的模样,便立时明白阿瑜活着大嫂早就知道。 “阿瑜还活着?!”刘氏揪紧了帕子,心扑通扑通直跳,想到了自己的孩子,如今……大房的儿子也回来了,是不是她的孩子也快了! 之前没有阿瑜的消息,刘氏就还好,如今陡然听说阿瑜也回来了,心中不知道为何突然就焦急了起来,现在就剩下他们二房了的孩子没回来了! “太好了!太好了!”四夫人王氏喜极而泣,看向董氏,“大嫂这下日子就有盼头了!” “是啊!”三夫人李氏用帕子沾了沾眼泪,“真好,希望孩子们都能回来……” 刘氏原本想说一句恭喜的话,可是就像被什么堵住了嗓子眼儿一般,说不出口,又不想在这个时候泼冷水,追问白卿言可有二房子嗣的消息。 刘氏觉得老天爷不会对她如此残忍,没道理其他四房的孩子都能回来,她的孩子却回不来一个! 白卿言看向紧紧揪着帕子的刘氏,虽然明知道或许希望渺茫,可……人活着总得有一点希望。 “二婶,我永远不会停止寻找咱们家人,只要没有见到尸首……就总有机会。”白卿言同刘氏道。 原本还绷得住眼泪的刘氏,听到这话,立刻绷不住了,她哽咽点了点头:“我知道!我知道!咱们家活着的人……永远都不会放弃寻找!婶婶知道!” 几位婶婶略坐了坐,就相继离开,白卿瑜要回来的喜讯冲……淡了怀着身孕的白卿言要前往平阳城的忧愁。 白卿言同董氏交代要去平阳城之后的事情,白卿言希望母亲能垂帘上朝,在她不在的时候主持朝政,稳住大局。 董氏点了点头握紧白卿言的手:“你放心,大都城有阿娘守着,还有吕太尉和你舅舅,你不必忧心,专心应对天凤国的人就是!阿娘虽然人在后宫却也听说,这天凤国早早便开始学习列国通用的雅言,还有文字,可窥见其野心!不过……你也要给阿娘透个实底,你此行到底有没有危险?” 第一千五十五章:如此重视 “阿娘放心,此行……我反倒是最安全的。”白卿言同董氏分析,“大周、燕国、西凉三国君主都在,若是在会盟时天凤国出手,西凉先不必说,定然会激起大周和燕国民愤,届时……两国将士死战,天凤国仅仅依靠象军,双拳难敌四脚……怕是不能敌,天凤国再猖狂,也不敢在还未摸清楚大周、燕国家底之前如此做!” 董氏点了点头,战场上的事情她不懂,但是却相信白卿言:“不论如何你都要记住自己是双身子的人,一定要千万小心!” “阿娘放心!”白卿言攥住自家阿娘的手,笑着道,“陈庆生和春桃的婚事准备的怎么样了?” “秦嬷嬷和佟嬷嬷都去帮忙了,放心吧……春桃的嫁妆也都准备好了,两日之后必定给春桃一个风风光光的婚礼。”董氏轻轻拍了拍白卿言的手,春桃出嫁也算是了了董氏的一桩心事,算是给乳娘有了交代。 “说到这个,等春桃他们俩成亲了,你可要多给陈庆生和春桃些相处的日子,别小两口刚成亲,你就又将陈庆生支远了。”董氏叮嘱。 “阿娘放心!这一次一定让陈庆生好好陪陪春桃,不叫他们夫妻分离。”白卿言笑着说。 十一月二十三,宜嫁娶,是春桃出嫁的日子。 董氏的奶娘人已经没了,春桃自幼在白家长大,对春桃来说……大姑娘和白家的诸位夫人就是她的亲人。 白卿言问过春桃想从哪里出嫁,春桃说想从白府出嫁。 一来是怕从宫中出嫁给白卿言添麻烦,二来也是因为自幼在白府长大对白府有感情,所以白卿言便准了春桃的所请。 白卿言不方便出宫,成亲前一日还专程将陈庆生叫到宫里,叮嘱陈庆生一定要好生对春桃。 下了早朝,身边没有春桃的陪伴她难免觉得空落落的。 白家的旧仆……就连沈青竹,也回白府去送春桃了。 她立在廊庑之下,眯眼望着耀目秋阳,算着时辰还来得及,便不顾魏忠的劝阻,换了身寻常衣裳,悄悄乘坐马车回白府,去送春桃。 这日白府很热闹,哪怕春桃只是个婢女,但却是太后董氏乳母的女儿,又同当今女帝一同长大,太后和陛下虽然无法出宫,但反复叮嘱了一定要好生办好春桃的婚事,白府上下如何能不尽心。 几位夫人将身边老成持重的嬷嬷都派了过来,太后身边的秦嬷嬷和女帝身边的佟嬷嬷也都在,带了太后和女帝给春桃的添妆,为春桃做脸。 私下里,佟嬷嬷又塞给了春桃白卿言私下给的田产、商铺、房契地契和银票,春桃忙推辞不要,说嫁妆都是大夫人让秦嬷嬷一手办的不说,还给自己准备了添妆,大姑娘也添过了。 佟嬷嬷却拍了拍春桃的手同她说:“好孩子,明面儿上的添妆是明面儿上的,这是大姑娘给你傍身的!这大姑娘说了,让你呀不必成亲之后就着急回宫伺候她,好生的休息几个月。” 春桃手里捧着大姑娘让佟嬷嬷带来装着田产和房产、商铺、银票,雕着百子千孙图的红木匣子,眼泪吧嗒吧嗒往下掉,仅仅将盒子抱在怀中。 “哎哟!我的小姑奶奶!”佟嬷嬷见状忙抽出帕子轻轻给春桃沾眼泪,“这大喜的日子可不兴哭的!又不是成亲后不让你伺候大姑娘了,快别哭了,不论如何你还是白家的人!日后啊……好好过日子也算是对得起夫人和大姑娘对你的一份心了!” “嬷嬷……”春桃仰头望着佟嬷嬷,“夫人和大姑娘对春桃这么好,春桃……春桃都不知道该怎么报答!” “好了不哭了!”佟嬷嬷笑着道,“我们春桃是个记恩的,往后多用心伺候大姑娘就是了!嬷嬷现在身子一天不如一天,没法一直陪着大姑娘,以后嬷嬷要是没法在大姑娘身边伺候了,就要辛苦你了!” “春桃知道!”春桃用力点头,“日后,春桃一定更用心同嬷嬷学!” 春桃擦干了眼泪,坐在铜镜前,嬷嬷们正七手八脚给春桃梳头,梳一下便说出一句吉祥话。春桃面色泛红,紧张的睫毛一个劲儿的颤。 春枝手里端着盖头,立在红色垂帷旁,满目艳羡望着妆容漂亮的春桃,期待着有一日自己出嫁时的情景,她用力攥紧手中的黑漆描金方盘,知道只要忠心伺候大姑娘……来日大姑娘一定不会亏待她。 陡然听到外面传来叠声的“大姑娘”,正坐在铜镜前的春桃转头,就见白卿言一身家常打扮,打了帘子从外面进来。 “大姑娘!”春枝连忙行礼。 “大姑娘!”春桃惊得站起身,眼眶一下就红了。 大姑娘现在可是女帝之尊,竟然专程出宫来送她,这万一……万一要是遇见了危险了可如何是好,见沈青竹就跟在白卿言身边春桃才松了一口气。 瞧着春桃身着喜服,在嬷嬷们巧手打扮下,清秀的眉目已然有了成熟端庄的气韵。 白卿言笑着走到春桃身边,按着春桃的双肩坐下:“今儿个可是你大喜的日子,可不兴掉眼泪……” “大姑娘!”春桃紧紧攥住白卿言按在她肩膀上的手,哽咽呜咽了一声,眼泪就止不住往下掉。 在白卿言心里,春桃和沈青竹都是一样的,对她来说都如同妹妹一般,春桃出嫁她不能不来。 “好了,又不是嫁人了就在也不见了,趁这个机会休息一段时间,养精蓄锐还要打起精神回宫来呢。”白卿言说。 春桃这才忙用帕子沾去眼泪,发誓一般郑重:“那是一定的!春桃就是嫁人了……也要伺候大姑娘一辈子!” 白卿言望着春桃,抬手轻轻抚了抚春桃的发顶,这辈子……春桃还好生生的活着,嫁给了她心上的郎君。 她的春桃,日后定会越来越好…… 白卿言突然到了白府的事情,陈庆生敏锐察觉,却也没有敢声张,他知道大姑娘对他们家春桃十分重视,却没想到如此重视。 第一千五十六章:强人所难 昨日大姑娘先是将他唤入宫中赐了不少赏,叮嘱他好好对春桃,今日又出宫来送春桃…… 陈庆生生出与有荣焉之感,也下定决心好好回报大姑娘,如此才能对得起大姑娘对他们夫妻二人的厚宠。 送走春桃,白卿言没有着急回宫,她坐在清辉院上房内,瞧着这里被擦洗的一尘不染的家具,连一个小摆件儿都没有挪动过,还是保持着白卿言居住时的模样。 地龙也是和她以前在时一样,早早就烧了起来,暖意融融,高几上的茶花开的越发艳丽,就如现在正如日中天的白家。 那皇宫虽然巍峨,却无法给白卿言如同清辉院这样的归属感,她知道自己有一天还是要回这里的,那个时候或许已经天下一统,或许她已白发苍苍。 她贪恋这里给她的温暖,却也知道现在还不是她能够卸下担子歇一歇的时候,在这里短暂的停歇之后,她便得打起十二万分精神来应对在前世未曾出现过的天凤国。 沈青竹就立在一旁陪着自家大姑娘,见白卿言闭着眼轻抚腹部,沈青竹视线也落在了她的小腹处,冷清的眼底似乎也有了些许暖意。 沈青竹隔着雕花窗棂瞧见立在院子外的魏忠似乎有些焦急,又不敢催促,才上前低声道:“大姑娘,回宫吧,不然大夫人该忧心了。” “好……”她这才缓缓睁开眼,低低应声,“回宫吧!” 回去的路上,佟嬷嬷坐在马车内同白卿言说:“陈庆生说他瞧见大姑娘了,但大姑娘是微服出宫,他又怕过来给陛下磕头给大姑娘引来不必要的麻烦,就托老奴同大姑娘告个罪,还说定会好好待春桃,请大姑娘放心。” 闻言,倚在隐囊上的白卿言眉目间笑意更深了些:“他们自幼一起长大,青梅竹马,这么多年陈庆生在外闯荡,也算见过世面,却对春桃痴心不改,我没有什么不放心的。” 春桃敦厚,陈庆生活泛,她瞧着很好。 · 天凤国将会盟日子定在十二月初五,柳如士却告知天凤国使臣让改日子……将日子定在十二月十五以后,称大周女帝最快会在十二月十五达到平阳城,并且已经将消息送去给燕国,让燕国皇帝不必着急启程。 柳如士知道燕国和大周即将定盟共抗天凤国,陛下又提出两国国君亲自在此次会盟上,签订盟约威慑天凤国,燕国必然是会去的。 柳如士此举就是要告诉天凤国,别以为自己有个象军,就以为天凤国天下第一,会盟可以……日子得大周说了算。 天凤国使臣没办法,只得派人快马加鞭赶回去将此事报告给自家陛下。 此次跟随白卿言一同前往平阳成的,有司空沈敬中、柳如士、沈天之,武将有谢羽长、杨武策,吕太尉亦是送信给远在秋山关的白家军,让调人前往平阳城护卫陛下周全。 一切安排妥当,白卿言才启程前往平阳城参加四国会盟,与此同时,大燕皇帝和摄政王也动身前往燕国与大周还有西凉的边界。 沿途这一路,白卿言走得并不快,途中让队伍绕行去了一趟燕沃查看秦尚志的渠修的如何。 修渠是一个大工程,尤其是到了冬季,土都冻住了,着实是耽误工期…… 可若是不修,又怕来年引发水患,修渠的百姓和将士们都是咬牙在寒风中劳作。 白卿言放心不下,亲自去查看,吓得谢羽长立刻带人想贴身护在白卿言身边,生怕白卿言会有什么闪失,不过好在沈青竹已经带着白家护卫将白卿言严严实实护在其中,谢羽长才算松了一口气。 入冬之后,人的身体也不如秋季不冷不热时那般灵活,可修渠的将士和百姓没有一个人懈怠。 将士们是因为上命,百姓们则是不想因为水患背井离乡。 身披大氅一身寻常衣裳的白卿言迎着风,同秦尚志在堤坝上方高低不平的路上行走,她看着辛苦劳作的百姓和将士们,全身都冒着热腾腾的热气,让秦尚志陪着走了一段。 她同秦尚志说:“吩咐下去,每日给劳作的百姓们和将士们准备姜汤,最重要一定要让大家伙儿吃饱,天气本就寒冷,干的都是体力活,不能饿着,回头我会让户部给你拨银子,要不惜一切代价在明年汛期来临之前,将渠修好。” 燕沃冬日寒冷,此时白卿言说这话,嘴边全都是白雾,风声呼啸,将她耳朵被风刮得生疼,:“给将士和百姓都配上厚耳罩……” “陛下放心!我知道轻重!”秦尚志朝白卿言拱了拱手,“百姓们都说之前燕沃洪灾之后,反倒让本就肥沃的燕沃土地更加肥沃,种田的热情很高,只要在汛期来临之前将渠修好,明年定是一个丰收年。” “另外……”白卿言看了眼劳作的百姓,踩着脚下凹凸不平的石块一边往前走,一边道,“如今已经是冬季,天冷又黑得早,我想……可以缩短百姓和将士们的劳作时间,每日腾出半个时辰或一个时辰,让百姓们来学字!就如同当初朔阳军,可以用肉来奖励,不要吝惜!银子户部会拨。” 秦尚志明白白卿言的用意是为民开智,让白卿言放心,又问了白卿言如今废太子的情况,说等着修渠的事情完成之后,去陪伴废太子。 秦尚志早已经将话同她说得明白,即便是再惜才,她也不会强人所难。 耳边是锄头铁秋的声音,远处是伙夫来送饭的吆喝声,带队的小队率闻声率先将铁秋插插进土里,高声道:“吃饭啦!” 正在劳作的百姓闻声,纷纷放下手中工具,用搭在脖子上的毛巾擦了把汗,拍了拍身上的灰土,朝着食棚的方向跑去。 领了餐食,坐在食棚外临时搭建的棚子里吃饭的百姓和将士们瞧见一个身着大氅,装扮利落的女子在秦尚志大人的陪同下进了食棚,低声猜测着白卿言的身份。 第一千五十七章:步步蚕食 又有人瞧见秦尚志和那通身贵气有护卫相护的女子,一同用了些他们吃的这些饭菜,这倒是让人惊讶了,富贵人家或是勋贵人家的男子怕是都吃不惯这大锅饭菜,那位姑娘一看就是贵人家的女子,却半点没有嫌弃,像是个能吃苦的。 已经有人怀疑这位就是他们大周的陛下,可又觉得陛下怎么可能会亲自来这里? 皇帝就应该是坐在金殿里接受百官朝拜才是,就算是出门也应当是百官跟随,那戏本子里都是这么唱的。 同这些百姓和将士们一同用过饭菜,白卿言用帕子沾了沾嘴,看了眼坐在临时搭建的棚子吃饭的将士和百姓,同秦尚志说:“餐食再给大家伙儿加些肉,力气活不吃肉哪里能行,银子不够的尽管向户部要。” 秦尚志点头:“好!” 秦尚志话音刚落,就见谢羽长手里拿着奏报急速冲进食棚中,气喘吁吁将送信的竹筒递给白卿言:“陛下,登州的急报!” 白卿言接过信筒,拆开倒出信纸…… 谢羽长稍微平静了一下粗重的呼吸,按照刚才送信人的话传达:“在西凉和戎狄边界,登州军同天凤国象军发生冲突,我方死伤共计三十六人,对方死伤共计十三人,一只大象被登州轻骑射瞎了眼睛。” 秦尚志手心一紧,转而看向正仔细阅览急报,面色陡然沉下来的白卿言:“陛下……” 舅舅在信中说,此次是天凤国故意挑衅,但是在出事之后仅仅不到半个时辰,天凤国阿克谢派其副将前来大周军营中致歉,将那只战象的头颅抬了过来不说,还将带着战象来边界挑衅的二十多个将士的头颅一并送上,包括了那死了的十三个人。 不仅如此,天凤国还送上了厚礼,还有二十匹战马,请求原谅,还说……可以承担大周死去将士的抚恤金,伤者、残疾者都可以按照大周国十倍的抚恤赔偿。 天凤国的态度反倒是让大周没有揪着不放的余地,且这算是大周头一次天凤国的象军交手,哪怕是骑兵在大象面前都不堪一击,将士们面对那庞然巨物,即便是再勇猛也束手无策,且若是真到了战场,大象狂奔起来,眼睛真的不好射中。 白卿言攥着信纸的手一紧,心中顿时明朗。 她将舅舅送来的信纸卷起来,用黑漆方桌上的烛火点燃。 秦尚志看着明明灭灭的火光,将白卿言的冷冽的眸子映得忽明忽暗,手心收紧,亦是垂眸静思,消息从登州送到这里怕是也需要时间,而几国会盟是天凤国和西凉提出来的,天凤国将领难道不知道?又为何要在几国会盟的关口做这样的事? 白卿言看着几乎要燃尽的纸片,眼底尽是冷意,不到半个时辰便能干脆利落,斩了他们天凤国引以为豪的战象头颅,毫不犹豫将他们的将士头颅一并送上,还有厚礼和二十匹战马,处理的如此干脆利落,甚至没有丝毫犹疑,若说这没有提前准备,她绝不相信。 她知道……天凤国这是出手试探大周了。 几国会盟是天凤国提出来的,所以此时动手试探,将此次行动推到双方意外摩擦之上,又放低姿态送上厚礼和战象还有天凤国将士们头颅,又要赔抚恤金,即便是大周心中恼火也还真不至于真的打起来,还能表明他们真心定盟。 天凤国处理的如此利落,想来……曾经也用这种方式试探过别国的实力,好拟订攻占方针吧。 舅舅信中还说,天凤国最近在大周边界以高价收粮草,许多粮商因为白卿琦封锁秋山关,不允许粮食出秋山关,转而绕行戎狄与天凤国交易,天凤国出价极高,完全是在不计代价的收粮食。 商人逐利,这是正常的。 想必……也有粮商将粮食送到燕国,而后从还未对西凉关闭商道的燕国,再将粮食送往西凉,高价卖给西凉。 “舅舅派来送信的人呢?”白卿言问。 “急报送到人就昏了过去,洪大夫已经过去看了!”谢羽长说。 “青竹你挑几个人,即刻前往登州,告诉舅舅……不必阻止粮商卖粮,将粮商召集起来,告诉他们要想取利,便需要每日限制卖给天凤国粮食的数量,且但凡卖给天凤国的粮食,按照现在天凤国收粮食的价格二十倍逐日叠涨……” “是!”沈青竹领命正要去挑白家护卫前往…… “沈姑娘等等!”谢羽长颇为诧异望着白卿言,“陛下,您的意思是每日……涨前一天的二十倍?” “对!让舅舅就这么告诉粮商,只有他们开始限量给天凤国供应粮食,且给天凤国的越少……才越是有涨价的余地!商人逐利……会明白我说的意思!” 天凤国从雪山那头而来,且国内土地沙化严重,粮食产量虽然能够维持国内运转,或许也有存粮,但也经不住天凤国远征这么耗费,且将粮食运过来代价也极高,天凤国只能从西凉取,或从大周和燕国商人处买…… 但西凉有没有粮食这些商人想必早已经清楚,不然也不会绕过秋山关将粮食往西凉运,物以稀为贵,少了……价格才有往上涨的理由,商人们都精着呢! “沈姑娘陪着陛下,我去挑人送信!”谢羽长对着白卿言行礼后,又快速离开。 白卿言起身,在秦尚志的陪同下,沿着河堤走了一段,向秦尚志交代了修渠之事,便被沈青竹和春桃扶着上了马车。 瞧着已孕的白卿言比以往更加纤瘦的模样,秦尚志身侧拳头紧了紧,上前一步同白卿言道:“此去平阳城,陛下不必忧心,天凤国在戎狄边界出手试探之后,又放低姿态赔偿,所以想来如今天凤国最想要的是借势站稳脚跟,同大周和大燕定盟建交,然后再步步蚕食,目下还不敢乱来!” 话说完,秦尚志又觉得以白卿言的心智怕是早就了然于心,便抿住唇朝着白卿言长揖一拜:“陛下保重!” 第一千五十八章:生龙活虎 她朝秦尚志颔首:“多谢秦先生体型,秦先生,保重!” 秦尚志再次长揖,直到听到车轮碾压土地的声音走远,这才直起身来,在内心祝福白卿言。 白卿言兑现了她的承诺,不仅仅只是在朝堂占有一席之地,而是屹立在朝堂之中,成为大周皇帝,可秦尚志此生……最终也还是要走上一世的老路,忠于晋朝废太子。 · 白卿言抵达平阳城时,迎来了平阳城的第一场雪。 边关百姓对白家军和白家人的感情一向深厚,得知白卿言要来,百姓们早早便冒雪出城迎接白卿言的车驾。 这段时间象军频繁出现在边界,对于平阳城这些从未见过大象这种巨型动物的百姓来说,心中自然会恐惧。 平阳城外两国交界的山中有很多猎户,他们都遭了殃不说,城内有些大周百姓在山中狩猎时搭建的临时居所,也有被大象踩塌的。 百姓们口口相传将大象传的十分凶恶,如同传说中的那些怪兽一般,无人能抵抗,百姓人心惶惶。 平阳城内有钱有势的在象军到达边界的时候,就已经拖家带口离开了,就连那些老出来安抚他们的当父母官,也都早早将钱财和家眷转移出了平阳城,没有人知道百姓们瞧见这样的场面有多绝望。 他们以为,一旦战事开始,他们一定是被大周最先抛弃的。 甚至已经有百姓咒骂白卿言登上帝位之后,心就变了,早就没了老镇国王白威霆和白家诸位将军誓死护卫他们这些老百姓的硬骨。 他们犹豫要不要撤出平阳城,可一旦背井离乡他们就成了流民,又逢冬季,饿不死说不定也会冻死,所以一直抱着一丝侥幸的心里,想着还没有开战的迹象,便一直没有真的离开自己的家。 边塞的老百姓,不像大都城的老百姓,朝廷里吹什么风……大都城的老百姓还能听到那么一点点风声,可远在边塞的老百姓什么风声都听不见,只能自己猜,越猜便越觉得吓人,只觉得他们这些不值钱的贱命早就被朝廷抛弃了。 后来高义君白锦稚和沈昆阳带着白家军先行来了平阳成,这才让百姓安心了一些,让他们明白了朝廷并没有抛弃他们! 朝廷将大周国最勇猛的白家军派来了!还是由灭了大梁的高义君亲自带白家军过来! 百姓们那日哭着在街道相迎,他们知道……只要有白家军在,只要有白家将军在,他们一定会拼死护住他们这些边城百姓! 如今,大周皇帝要亲临,那可是大周的皇帝啊!就在那些平阳城的富贵人家和官员纷纷转移家眷外逃的时候,他们的皇帝亲自来了,与他们这些边城百姓在一起,这让他们如何能不振奋! 他们的陛下,可是曾经威名赫赫的杀神。 白卿言的到来,让百姓如饮鸡血一般! 即便是大雪他们也不怕,非要来迎一迎护着他们的皇帝陛下。 老远看到黑色重甲骑兵举着黑帆白蟒旗缓缓而来,那黑色旗帜在暴雪中猎猎招展,头上身上已经落满积雪的百姓不知是谁眼尖先看到了,兴奋高喊了一声:“是黑帆白蟒旗!陛下来了!” 百姓们纷纷朝着门口聚拢,议论的声音也越发的高亢起来。 “是陛下!陛下真的来了!” “陛下来了我们就再也不怕象军了!陛下真的没有抛弃我们这些边城百姓!陛下亲自来了!” “就是!太好了!我们有救了!” 喜悦和振奋的情绪是最能感染人的,百姓们发出激动的欢呼声。 “我就说白家军和陛下绝对不会抛起我们这些边城老百姓的!你们当时还不信!”说这话的那汉子被冻的脸蛋儿发红,双眼却极亮,表情极为骄傲,“陛下可是白家出身,白家的将军都是死战护民的!陛下就是白家儿女,就算登基了也绝不会变!” 沈昆阳带着程远志、吕元鹏和司马平,与平阳城守军将领瞧黑帆白蟒旗,吕元鹏听到百姓的欢呼,已经按耐不住提缰上前:“沈将军,我去迎一迎白家……陛下!” “白家陛下是个什么称呼!”程远志瞪了眼满身是雪的吕元鹏。 “之前不是一直叫白家姐姐,习惯了么!”吕元鹏嘿嘿笑着。 “在这儿候着,这么大的风雪,你过去了我们小白……” 程远志差点儿说秃噜嘴,还没来得及改口,就听吕元鹏高声嗷嗷:“噢噢噢……程将军你这是个什么称呼!” “你个小兔崽子!”程远志抬手做出要抽吕元鹏的模样。 “别闹了!”沈昆阳转头怒喝一声。 程远志和吕元鹏都乖顺了下来,程远志对着沈昆阳嘿嘿笑了笑,吕元鹏本就害怕沈昆阳将军忙闪躲这眼神揉了揉鼻子,总之两人总算是老老实实骑马立在后面不动。 司马平歪着头瞅了眼和他并肩的吕元鹏,叹气摇了摇头,吕元鹏也算是傻人有傻福吧,至少入了程远志将军的眼,就是这军棍没少挨……连累得他也没少挨。 想到这里,司马平就觉得自己的臀部还是有些疼,他张了张腰,再瞧生龙活虎的吕元鹏,这家伙是属狗的吗?怎么恢复的这么好? 沈昆阳一抬手,将士们立刻将百姓拦到两侧,高声让百姓向后退,怕一会儿车马过来伤到百姓。 下着雪的缘故,白卿言的车驾在城门口未停,只有沈昆阳快马上前同白卿言打了招呼,同她说了白锦稚带着人出城去接两国交界处猎户入城。 “这些猎户都住在交界处,有我们大周的百姓,也有大燕的百姓,还有西凉的,都是以狩猎为生,听说我们来之前,象军就在山中行动,让猎户们损失惨重,有的猎户连房子都没了!这不……一下雪,四姑娘担心百姓无法抵御严寒,便带人去接百姓入城了。”沈昆阳同白卿言道。 闻言,她点了点头 白卿言听到白锦稚去接百姓入城,心中满怀安慰,低声道:“小四长大了……” 第一千五十九章:感激涕零 马车车驾便一路朝着城内行驶而去。 百姓们分跪两侧,高呼陛下万岁,也有胆子大的,忍不住带着哭腔高呼:“陛下没有抛起我们这些贱民!多谢陛下还念着我们这些贱民!” “陛下万岁!陛下万万岁!” 闻声,她挑开马车车帘往外看了眼,寒风夹雪扑了进来,她没想到这么早便有百姓在城门口等她,百姓头上身上全都是积雪,不敢抬头,一个个只激动的高呼,有的情绪的激动哭喊着,肩膀不住耸动。 以为被放弃,都做好了最坏的打算,没想到大周国最尊贵的陛下竟然亲临最危险的边城,绝望之中看到希望,百姓们如何能不激动? 见跪在雪地里的还有孩子,白卿言眉头一紧:“沈叔!” 沈昆阳闻声,调转马头回来:“陛下……” “百姓在这里跪了很久了?”她问。 沈昆阳点头:“知道陛下要来,所以都来这里等着陛下,也是这段日子象军频繁出现,吓到百姓乐,陛下一来就像定海神针,所以今儿个一早,我们来城门口迎接陛下的时候,百姓也都跟着来了。” 她透过马车车窗看了眼低着头跪地高呼万岁的百姓,他们撑在地上生了冻疮的手早已经通红肿如萝卜,她同沈昆阳道:“沈叔,让将士们劝百姓别在这里跪着了,都回去吧!” “好!”沈昆阳应声,提缰上前唤程远志去传令。 白卿言手撩着帘子,眉头紧皱往外看,将士们蹲下身劝跪地俯首的百姓回去。 “大姑娘……”春枝颇为担忧,将茶杯搁在白卿言面前,低声道,“您身体弱,千万别被寒风扑着了。” 白卿言未曾应声,见将士们无法劝动的百姓,又往队伍后方看去,见百姓们都跪着不肯离去。 这是百姓仅有的,能表达对他们的皇帝陛下尊重和敬意的方式,陛下车驾未离开他们怎么能先走? 白卿言放下马车车帘,同春枝说:“让队伍停一停。” 春枝应声,敲了敲马车车门,同外面的人道:“陛下让队伍停一停!” 很快,行进的马车队伍缓缓停了下来,吕元鹏调转马头朝着白卿言车驾的方向而来,但还没靠近就被白家护卫拦住了。 “都快回去吧!别在这里冻着了!”士兵们劝着百姓,“陛下肯定不会不管咱们平阳城的!陛下这不是都来了么!快起来吧!” 只见白卿言扶着春枝的手从马车内走了出来,沈昆阳和谢羽长就护在白卿言的身边,正在劝说百姓回去的将士看到白卿言纷纷单膝跪地朝白卿言行礼。 “陛下出来了!陛下出来了!” “陛下!” 瞧见白卿言从马车内出来,百姓更加激动,纷纷哭喊着陛下…… “都别在雪中跪着了,我知道这段日子以来天凤国象军的出现,让大家受到了惊吓,但请诸位放心,若真的有危险,将士们自然会先护着大家退出平阳城的!” 大雪之中白卿言语声铿锵:“此次我来平阳城,很快便会同大燕、西凉、天凤国会盟,不论结果是战是和,只要是我大周的百姓,大周英勇的战士们,便绝不会让人欺凌分毫!一个都不能!” 给百姓吃了定心丸,这才道:“都起来,回去吧!” “陛下!我们跪在这里并非只为了求陛下庇护,这个时候陛下能亲临平阳城坐镇,我等百姓……只是不知道如何感激!只能叩首了啊!”有老人家哭喊道。 几国伐交之上的事情,白卿言不知该如何同百姓解释,见百姓铁了心要跪,最终什么都没有说进了马车内,让队伍行进的快一些。 春枝还是头一次见到这样的情景,扶着白卿言回到暖和的马车车厢里,忙递给白卿言一个套着暖炉套子的手炉,道:“奴婢还是头一次见百姓如此坚持跪拜呢!” “百姓大都淳朴,从象军出现惶惶不安过了这么些日子……”白卿言眉头紧皱,“估摸着富贵人家或者官宦人家,已经将自己可家财和家眷送出了平阳城,所以加剧了百姓的恐惧,如今白家军和我们一来,百姓们感激不已,紧绷了这么久总算能松一口气,便找了个途径来宣泄情绪。” 越是吃过苦的人,心中便越是会对哪怕那一点点维护和庇护,感激涕零。 其实百姓要得并不多,无非是……吃饱穿暖,无争无战。 · 在白卿言下榻在平阳城太守府之时,早已经和慕容沥到达临川城。 临川和平阳城本就离得极近,月拾几乎成日里都在眼巴巴望着平阳城的方向,一看到黑帆白蟒旗便快马回临川禀报。 正同慕容衍用膳的慕容沥眨巴着圆圆的大眼睛看向慕容衍,心情有些激动:“九叔……” 慕容衍用帕子擦了擦唇,克制住心里的喜悦,可上扬的唇角已经出卖了心情,他将帕子放在一旁转头同慕容沥道:“用过膳,好好做完九叔留给你的午课。” “九叔你是要去见白家……九婶婶是不是?”慕容沥一双黑亮的大眼睛盯着慕容衍,“我也要去!九叔成亲后我还没有见过九婶婶,我还……我还给九婶婶肚子里的小弟弟或者小妹妹准备了礼物呢!我这就去拿……” 说着,慕容沥起身就要走。 “坐下!”慕容衍沉着脸道。 慕容沥忙坐了回来,有些怕慕容衍低声道:“九叔……” “阿沥,你是大燕的皇帝,不是个孩子了!”慕容衍看着慕容沥害怕的模样,知道自己的表情过于严厉,便缓和了声音,同慕容沥说,“你知不知道……有很多双眼睛盯着你?不是说你离开了国都,这些眼睛便不存在了!你要时时刻刻记着!你如果是普通孩子,可以随心所欲,哪怕是我与你九婶婶刚成亲的时候,你要去见你九婶婶,你冯爷爷也会送你去!可你现在代表着燕国……” 慕容沥一直都是一个聪明的孩子,立刻明白了慕容衍的意思,他连连点头。 第一千六十章:摸索 “我明白了九叔,我要是想见九婶婶……至少明面上,应当是以两国皇帝的身份相见,而不是冒然前往,否则要是被有心人知道,怕会大做文章。” “尤其是……”慕容沥搁在膝盖上的拳头收紧,“此次出来,我应当做一个被摄政王掌控在手中的皇帝,摄政王一手遮天把控朝政,哪里会带我去见大周皇帝。” 慕容衍颔首,他抬手摸了摸慕容沥的脑袋:“不要着急,这一次……你一定会见到你九婶婶。” 慕容沥点了点头,是他刚才孩子气了。 “九叔要去吗?”慕容沥抬头望着他的九叔。 “自然是要去的。”他同慕容沥浅浅颔首,“大周和燕国本就有意结盟,上一次遣使去我燕国国都已经说的很清楚了,我是把控燕廷的摄政王,自然要在四国会盟开始之时先同大周女帝见一面,借此机会详说定盟之事,也让天凤国和西凉知道,大周也燕国是一体的。” 如同慕容衍所言,当大燕九王爷带着一队人马前往平阳城之后,不到两个时辰,消息便传到了天凤国皇帝的帐篷里。 帐篷里,烧得通红的火盆发出火星爆破的“吡破”声,李天馥作为取代了李天骄的西凉新帝,跪坐在小几旁,紧紧捏着手中的杯子。 “我不管大燕和大周是不是已经联合,你们将我姐姐囚禁,将我放出来……代替我姐姐成为西凉新帝的时候,我就已经说明了,让西凉听你们的话可以,但你们必须帮我灭了大周,否则……就别想我再听你们的!”李天馥站起身,头也不回出了大帐。 “这个西凉皇帝!”天凤国的将领拍桌而起,“我去把她抓回来!” 坐在上首铺着白虎皮椅子上的天凤国君主,用冷冽的目光盯着李天馥负气离去的背影,他搓了搓手中的玉蝉,摆手示意自家将军坐下来,随后懒散靠坐在虎皮椅上:“这个女人图的是眼前一时痛快,而我们图的未来,目标不一样,何必与她计较,只要她听话就好。” 听到自家君主这么说,天凤国的将领这才忍下了这口气。 “若想要图来日,首先……得让我们天凤国在这个地方站稳脚跟,我们在这个地方没有土地,还要面临大周、燕国这样还不清楚家底子的大国,只能一步一步,慢慢蚕食。”大巫的大弟子说。 “我们天凤国的祖辈都是以战养战,打着打着……土地和奴隶就都有了,杀掉那些不听话的,留下听话的使唤,我们天凤国照样强大,何必弄得如此麻烦!” 那位天凤国将领越说越气愤。 “现在粮食还要从这些低贱的人种手中高价买!给的越来越少不说,价钱还越来越高!不如让我们象军将这些低贱的人种全部踩死,抢走他们的粮食!”有天凤国将领义愤填膺道,“我们天凤族是强者!怎么能向贱种低头?” 想到这些日子周国和燕国商人的嘴脸,他们恨不得现在就杀了这些贱种。 “以战养战的确是快,我何尝不知道如此最快!可天神为这片土地选中的主人还活着,你要违背天神吗?”又有将领朝着那嘟嘟哝哝的将领看去。 大帐内听到天神二字,众人都做出恭敬的模样。 半晌,天凤国国君这才道:“最近管束好你们的下属,都不要在会盟期间生乱!” 说着,天凤国君主朝着大巫的弟子看去:“明日,辛苦你亲自走一趟燕国和大周,问问这位大周皇帝和大燕摄政王……既然他们都不想让天凤国定会盟的时间和地点,看他们今日见面会不会已经商议出了地点和时间,将此事尽快敲定。” 对天凤国来说,这片土地简直是天赐的沃土,要耕种土地有耕种土地,要人有人!只要天神选中的那位主人死去,他们天凤国便可以杀掉那些不听话的,让这片土地上的人惧怕,才能好好的统治这片土地。 然而,如今更让天凤国君主困然的,是如果杀掉天神为这片土地选中的主人,会不会也会带来神的惩罚。 如今大巫受到惩罚倒下,大巫的弟子又太过稚嫩无法聆听神谕,麻烦! · 入夜,白卿言正倚在软榻上看书,听沈青竹来报说,原本许多收拾了细软打算离开平阳城暂时去避难的百姓已经安下心来,之前是家家户户都看不到炊烟,因为百姓们都准备好了干粮,准备随时逃命,但今天白卿言到了,百姓们松了一口气,开始生火做饭,平阳城上空也是炊烟袅袅。 白卿言将手中竹简搁下,掐了掐眉心,又将逐渐拿起来继续看:“这就好……” “大姑娘,别看了……”沈青竹心疼白卿言,眉头紧皱着说,“大姑娘现在是双身子,舟车劳顿了一路,这会儿得多休息。” 白卿言被沈青竹逗笑,抬眼看着眉头紧缩的沈青竹:“不容易啊,我们一向话少的青竹,被春桃传染了……变得这么能唠叨?” 虽然嘴上这么说,白卿言还是依言将手中的竹简放下。 姬后留下的这些书籍……留下的是不止一种的治国理念,但是并没有框架,即便是熟读史书的白卿言,也无法在历史上找到以这种治国理念来治国的国家。 比如,姬后书籍中记载的君主立宪制,只说立宪二字的意思……便是确立国法纲要,保留皇权的同时,宪法是保护百姓权益,限制君主权利的,而国家实际上的最高领袖是丞相,皇帝成为仪式性的存在,如此便不会出现庸主误国的事情发生。 姬后书中还说,还有一种治国之法,共和制……共和制的最高领袖由选举产生,而共和制又分议会共和制,还有总统共和制。 这几段白卿言已经看了很久,仿佛陷入某种瓶颈之中,每一个字都认识,组合在一起却云里雾里,她大约也能猜到一点点意思,又领会不全,姬后的书籍并未记载如何详细实施,这得白卿言在字行摸索。 第一千六十一章:知恩图报 “大姑娘……”魏忠跨进门槛,隔着山水画纱屏同白卿言行礼后道,“燕国九王爷听闻陛下到了平阳城,带着人前来请见,想与陛下商议定盟之事。” 萧容衍来了…… 白卿言眉目间多了一层极浅的笑意,正好,她正在为姬后留下的这些书籍内容发愁,萧容衍是姬后的儿子,想来比她更清楚一些。 “你先请九王爷前厅等候,我换身衣裳就来!”白卿言说着,将手边的竹简拿起在手中攥了攥。 春枝闻言,不动声色去取白卿言的衣裳。 · 戴着面具的萧容衍被魏忠请到前厅用茶,月拾和随燕国九王爷一同前来的护卫被留在太守府正厅门口,正拍着身上的落雪便被白家暗卫的口哨声吸引。 月拾借着内急要用茅厕的说辞,寻着口哨声绕到后面的偏方,就见那位白家暗卫在树后等着他。 月拾刚露出笑颜,那白家暗卫就拎着月拾的后衣领,将人带到了黑咕隆咚的偏房里将门关上。 “小崽子!你是怎么回事儿?姑爷没了……你不来大姑娘身边,怎么跑去给那燕国的什么摄政王当护卫?”白家暗卫在月拾脑门上敲了一下,“你是姑爷的贴身护卫,大姑娘还能亏待你?大姑娘是大周的皇帝,跟着大姑娘的前程,难不成还不如跟在一个燕国王爷更远大?” 这件事之前萧容衍同白卿言提过,他原本想要月拾在白卿言身边护卫白卿言和孩子,可又怕岳母董氏以为他留月拾在白卿言身边是为了刺探情报,所以还是将月拾带在身边,但出门在外时……萧容衍让月拾混在护卫里,只做普通护卫。 月拾知道这白家暗卫是将他当做自己人了,所以才将他叫到一旁来说这番话,心里很是感激。 月拾朝着那位白家暗卫长揖一礼:“大燕九王爷曾经救过我们家主子一命,可是主子还没有来得及报恩人就没了,所以……月拾想留在大燕九王爷身边,也算是替主子报恩!” 早在打算让月拾留在身边的时候,萧容衍就已经想好了说辞,月拾照样来说就是,只是……欺骗真心待他的白家暗卫,月拾心头难免愧疚。 瞧着月拾藏不住愧疚的模样,白家暗卫张了张嘴最终又抿住唇,不管怎么说……月拾是一个知恩图报的好孩子。 白家暗卫大手扣在月拾的脑袋上,最终只说了一声保重,便先行从那偏房溜了岀去。 月拾立在偏房之中未动,廊下挂着的灯笼从隔扇之外透进来,映着月拾满目愧疚的半张脸…… 半晌之后,月拾才从偏房出来,他望着被灯笼火光映得黄澄澄的纷纷落雪,握紧了拳头,甚至不知道等以后主子与大姑娘重新在一起时,他该怎么面对如此信任他的白家暗卫。 · 萧容衍手边热茶换了两盏之后,才见白卿言扶着春枝的手跨进正门门槛。 萧容衍望着清艳从容的白卿言,从容拎着衣裳下摆起身,朝白卿言一拜:“外臣,见过陛下……” 白卿言颔首:“青竹在外面守着,其他人不必跟进来……我有事同大燕九王爷密谈。” 说完,她松开春枝的手。 春枝忙应声退出正厅之外,替白卿言和萧容衍将们关上,规规矩矩退到沈青竹身后,却还是忍不住朝屋内瞧。 抱着拂尘立在对面的魏忠轻轻咳了一声,笑着道:“春枝姑娘……” 春枝忙吓得缩回脖子不敢再看,她对魏忠还是充满畏惧的。 魏忠还是那副笑盈盈的模样:“陛下素来畏寒,春枝姑娘不如先行回去用汤婆子给陛下暖一暖床榻,一会儿也能让陛下睡得舒坦些。” “是!”春枝双手交叠在小腹前,应声行礼后,缓缓退下。 此时,灯火辉煌的正厅大门紧闭,魏忠和沈青竹守在正门两侧,大燕九王爷带来的护卫立在廊庑下,迫于沈青竹身上比风雪更加冷冽的气场,静默无声。 萧容衍原本以为多日不见,白卿言应当是很想念他的,至少……两人坐在一起说一说思念的话应当是有的。 可一见面,他刚问了几句白卿言和孩子的情况,她便将竹简摊开,招手让萧容衍过来看,询问萧容衍姬后在竹简上记录的君主立宪制和共和制的问题,白卿言问题一个接一个和连珠炮似的。 萧容衍摘下面具,侧头望着灯下指着竹简上文字,正逐字较真的白卿言,她精致漂亮的五官被映得发亮,尤其是那双黑漆沉静的眸子认真起来带着光彩,让人忍不住深陷。 萧容衍笑着扶着她在椅子上坐下,在白卿言的面前单膝跪下,轻轻抚了抚白卿言已经逐渐明显的腹部,这才扶着她身体两侧的座椅扶手,直起身,用挺鼻碰了碰白卿言的鼻尖,凝视她被摇曳灯火勾勒着的无瑕肌肤,深眸静静望着她,醇厚低沉的声线响起,声音压得很低:“多日不见,阿宝可念过我?” 还沉浸在姬后留下的那些文字中的闻言,瞅着萧容衍的深目,这才恍然回神。 不知是否因为灯火的缘故,她只觉萧容衍的声音越发显得迷人,心跳不自觉快了起来…… 两人距离很近,彼此呼吸时气息都纠缠在一起,她整个人鼻息间全都是男人身上熟悉沉稳的气息,让她手心发痒,耳根也逐渐热了起来,她克制心中羞赧,做出一副坦然的模样望着萧容衍:“自然是想的。” 得到肯定的回答,萧容衍垂眸轻轻握住她的手,轻轻亲吻她的掌心后,又将她的手搁在自己的肩膀上,低头靠近她…… 当他的挺鼻再次碰到她的鼻尖,她下意识屏住呼吸,还未吻上……浑身的力气便似在悄无声息流失。 唇瓣上传来碾压的力道,她攥住萧容衍结实的手腕,仰头迎合。 因为白卿言怀着身孕的关系,萧容衍不敢深吻,也不知道会不会对孩子有什么影响,也怕自己情到深处克制不住伤到白卿言和孩子。 第一千六十二章:虚妄 吻,浅尝辄止。 萧容衍克制着粗重的呼吸,墨深黑眸灼灼望着呼吸凌乱的白卿言,再次吻了吻她的唇瓣,才低哑着声音道:“阿宝心里都是母亲留下的这些书籍,还有余地想我?” “说到这个……”白卿言望着萧容衍又问,“你知道姬后这些书中,这些文字的意思吗?” 萧容衍瞧了眼母亲留下的竹简,直起身拿起竹简看了眼,道:“这些书籍,我看过……曾经也追问过母亲,母亲说……这些并不适合现在这个时代,她留下这些是希望在有朝一日,那个适合的时代到来时,能够给当时的君主得到启示,不至于让大燕亡国。” 白卿言唇瓣微张,所以……萧容衍最初不答应两国以国策定输赢,也有姬后的缘故? 她不想再引萧容衍想起伤心事,起身从萧容衍手中接过竹简:“既然如此,那我们以后再讨论,先来说说此次四国会盟之事。” 萧容衍颔首,将白卿言卷起的竹简随手放在一旁:“来……” 萧容衍拉着她走到座椅旁,他坐下后将白卿言揽在了怀里,让白卿言坐在他腿上。 四目平视,萧容衍同白卿言说:“天凤国此次之所以举行这个四国会盟的原因,是因为他们的大巫师……得到了神的启示,说神为这片土地选择了主人,所以他们要是强占这片土地,会受到来自神的惩罚!” “神的惩罚?”她朝着萧容衍看去。 萧容衍颔首:“天凤国有一片沙漠,据说那就是神为了惩罚天凤国才将原本最适合放牧的肥沃草原,变天凤国人不可轻易涉足的沙漠,而且……据说如今天凤国的沙漠每日都在扩张,吞噬掉天凤国的耕地,这才是天凤国踏入西凉的真正原因,并不是因为西凉与他们所信仰的神相同。” “你怎么知道的?”她问。 “西凉对大燕并不那么防备,所以大燕粮商还是很好混到西凉去探听消息的。” 她点了点头垂眸细细思索:“神的惩罚……” 听到白卿言的低声喃呢,萧容衍攥住白卿言细若无骨的手把玩着,用低沉的嗓音问白卿言:“你信有神吗?” 她抬眸望着萧容衍似乎并不相信的眼眸,坚定道:“我不知道西凉人和天凤国所信的天神会不会真实存在,但我尊重他们信仰的神,也并不认为他们的信仰虚妄,我信苍天有眼……” 否则,何以她在经历绝望死不瞑目之时,能够重生,重新回到锦绣出嫁之前? 所以,白卿言一直都是信苍天有眼的!信苍天正是因为不忍白家这样的忠义之家满门落得哪样的下场,这才让她回来,让她的几个弟弟回来! 萧容衍没想到白卿言回答的会如此坚定,颇为意外,他低声说:“神佛之说,向来是抚民、安民……引导百姓向善的手段之一。” 言下之意,萧容衍其实心中并未非常相信。 这些都是成为皇帝之后,帝师会教导皇帝的,可以说……是历代皇家不外传之语,因为一直把神佛之说当做引导百姓的手段,所以久而久之……皇家真正掌权者,对神佛的敬畏便会越来越缺少。 尤其是,姬后在她这几个孩子还年幼时分析事物,总能通过带着他们来实践而破除他们对未知事物的恐惧,教导他们这个世上并无鬼怪之说。 没有了对鬼怪的惧怕,对神佛的敬畏自然也会少。 重生之事,她还未曾想好如何同萧容衍说,且事到如今……这列国格局和世道已经同白卿言上一世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她说出来也没有办法证实自己所言是真,而不是她的一场大梦。 正在静思的白卿言只觉自己腹内突然动了一下,她忙扶住萧容衍的手臂。 “怎么了?”萧容衍神色紧张。 “孩子动了……”白卿言手覆在腹部,露出惊喜的神色。 萧容衍听白卿言说孩子动了喉头翻滚:“我试试……” 他小心翼翼将掌心贴在白卿言腹部,等了半晌也不见腹中孩子再动,萧容衍略有些失望,他起身将白卿言扶着坐在椅子上,单膝跪在白卿言身边,将耳朵贴在她的腹部想听一听动静,就感觉白卿言腹中的胎儿动了一下。 “动了!”萧容衍抬眸看向白卿言,湛黑深邃的眸子难见的沉不住气,惊喜不已。 白卿言唇角勾起,就见萧容衍双手捧着她隆起的腹部,低声对着白卿言腹中小不点儿说:“爹爹听阿娘说了,你很乖,没有让阿娘受罪!爹爹很高兴,爹爹……不在你和阿娘身边,但是……是念着你和你阿娘的!你一定要好好疼疼阿娘,等你出生,爹爹会好好谢你!” 说完,萧容衍又忍不住耳朵贴在她腹部听孩子的动静…… 要说之前,萧容衍对孩子的感觉还并不是那么清晰,只是知道他要护好阿宝和他的孩子,决不能让自己变成他父皇那样的父亲,可刚刚感觉到腹中孩子的动静,就像是有一根羽毛撩动了萧容衍波平如镜的父爱之情,让他心生涟漪。 她望着萧容衍满目兴奋的模样,抬手轻轻抚了抚萧容衍的发顶:“你别担心,孩子真的很乖,这话不是安慰你的。” 她扶住萧容衍的手臂:“你先起来,我们坐下商议商议定盟之事……” 大燕和大周定盟之事,说来也简单,便是定下一个盟约,他国不论是犯燕国还是大周哪一国,另一国都会出兵相助,以此来威慑天凤国不能轻举妄动。 “今夜九王爷过来,与大周女帝先行敲定此事,接下来……便需要阿宝和阿沥走一个过场。”萧容衍在白卿言下首的位置坐下。 白卿言点头:“另外……既然如今大周和燕国的皇帝都到了,接下来天凤国必会派人来商议会盟的时间,所以我们定盟倒是不需要太过提前,回头天凤国派人询问,我们两国只要说出同样的日子,他们心中定然就有数了。” 第一千六十三章:诚意 “不如,就在四国会盟之时,我们两国先单独定盟,或者干脆在四国齐聚会盟时……先行定盟。”萧容衍笑着道,“也就是明着告诉他们,大燕、大周同进退,让他们识相一些。” “好……”她点头,这都是小事,本是就是两国内定的,“此事,让你们负责此次定盟事宜的官员同柳如士定下就是了,另外还有一事我要问问你……” “嗯,你说!”萧容衍颔首。 “曾经晋朝废太子身边的幕僚……任世杰,此人你还要不要了?”白卿言问。 萧容衍唇瓣微张,已经很久很久没有任世杰的消息,他派出大量人马去查,可没有一点消息,他还以为任世杰死在了晋朝梁王的那场宫变之中。 “你关了他这么久?”萧容衍颇为意外。 “是啊……”白卿言想起任世杰唇角勾起一抹浅浅的笑意,“他原本应当是想利用锦绣脱身,却被锦绣识破手段,等大都城平定之后,锦绣便让人将他关在地牢之中,原本那地牢是用来审细作用的!倒没有什么伤及皮肉的手段,只是那里……没有一点声音,也没有人,更没有光亮,安静无声。” 萧容衍知道这个地方,大都城曾经是萧容衍母亲姬后建造的,他们大燕有大都城的构建图,对大都城一清二楚。 被关进那个地方的人,身体上虽然不曾受刑,可对精神上……才是最深的折磨,在那里的人感觉不到时间的流动,全然不知道过了多久,不知道白天还是黑夜,眼前只有一片漆黑。 萧容衍不免担忧起任世杰来。 白卿言说:“等我想起他的时候,已经是出发来平阳城前了,我还以为这位任先生和之前被关进这地牢中的人一样,要么已经自尽,要么已经疯了,没想到人还活着,所以我把人给你带来了,自然……也要用在此次盟约签订之时,再交到燕国手中,也算是我们的诚意。” 能在那样的条件下活下来,且活了这么久,可见其心智。 听白卿言如此说,萧容衍松了一口气,点头…… 但凡萧容衍派出去的人,他都希望他们能活着平安归家,不要再落得关先生那样的下场。 且如今,燕国已经不需要他们这些忠心为国的忠义之士,以牺牲性命的方式为燕国求存机了。 “好,劳烦阿宝……好生照料他。”萧容衍说。 白卿言颔首:“放心吧,洪大夫已经给他诊治过了,虽然人消瘦的不像样子,好在精气神儿还在,听洪大夫说……大有若是大周要用他威胁燕国,便自尽的架势,对燕国十分忠诚,这样的人……我们也是十分敬佩的。” 白卿言同萧容衍将四国会盟的日子定在十二月十五,便是之前柳如士告诉天凤国使臣和西凉使臣的日子。 大周和大燕统一口径,都将会盟的日子定于腊月十五,天凤国和西凉即便是再迟钝也知道大燕和大周已经怕已经穿上了一条裤子。 元和初年腊月十五,大周、大燕、西凉、天国风,四国会盟。 会盟地点,定在距离平阳城城外十里地外。 白锦稚和沈昆阳、程远志早早便去点兵,准备出发事宜。 用过早膳,春枝伺候白卿言换上大周皇帝的服饰,今日是四国会盟,穿着上应当正式一些。 春枝正跪在软榻旁为白卿言穿缀着南珠的奢华履靴,魏忠便匆匆进门,隔着屏风也难掩激动,开口道:“陛下,五公子来了!是五公子!就在门口候着!” 白卿言猛然抬头,阿瑜?! 她不是已经让人送信给阿瑜,让阿瑜回大都城吗?阿瑜怎么来了! “请进来!”她嘴上这么说着,人却已经站起身来,拎着帝服下摆朝着外间走。 阿瑜……终于能用自己的身份堂堂正正回来了。 还未见到阿瑜,她便已经双眸通红。 见白卿言疾步朝外间走来,太监宫婢跪了一地。 “大姑娘您慢着些!”春枝忙跟在后面小跑。 厚实的加棉帘子被掀开,她一跨出上房,便被一股酸涩的热流冲击了眼眶。 院子中积雪已经被打扫干净,只有枯树上的积雪,随着风过便扑簌簌往下落。 身披黑色披风,着霜色直裰翠玉腰带的白卿瑜,身姿挺拔负手立在院门外,仰头瞧着院中落了积雪的树,一头墨发梳得一丝不苟,带着半张银色面具,将自己面颊被烧伤的那一侧遮挡住,只留下完好无损的那一半…… 温其如玉,有匪君子。 那眉目如朗月青云,身姿如孤松之独立,郎艳独绝,世无其二。 哪怕仅仅是露出这一半五官,便足以让人窥见,这少年郎曾经是怎样芝兰玉树,让人想到……当时少年春衫薄,骑马倚斜桥,满楼红袖招,这样的诗句。 余光看到自家阿姐立在廊庑之下,白卿瑜唇角勾起笑意,眸子泛红,远远朝着阿姐一礼。 跟在白卿瑜身边的王栋喉头哽咽,在白卿瑜还是鬼面王爷的身份时,王栋一直窝在驿馆之中都不敢露面,怕被大都城熟悉的人认出来,给主子带来麻烦,只能朝着宫里的方向遥遥给大姑娘和白家诸位夫人磕了头。 见白卿瑜已经撩起直裰下摆,跨进小院门槛,王栋忙跟在白卿瑜身后。 白卿言唇瓣嗫喏,瞧着阿瑜已经褪去稚嫩,越发深邃挺立的五官轮廓,她眼眶酸胀。 之前在宫中见阿瑜,听到阿瑜嘶哑的嗓音,她知道阿瑜被烧伤了,所以未曾勉强阿瑜摘下面具,怕阿瑜自尊心受不了,也是怕阿娘看到了跟着伤心,如今看到胞弟半张脸完好无损的脸,她一直悬在嗓子眼儿的心有所回落,心里却越发难受。 眼眶被雾气湿润的间隙,白卿瑜已经走到她面前,站在廊庑高阶之下,撩开衣衫下摆跪下,哽咽道:“阿姐,阿瑜用自己的名字,回来了……” “大姑娘……”王栋双膝重重跪地,对白卿言叩首,“王栋没用,没有护好主子,请大姑娘责罚。” 第一千六十四章:雄鹰 白卿言上前扶起白卿瑜,又示意魏忠将王栋扶起来。 她替白卿瑜拂去肩膀上的落雪,通红的眸子含笑着同王栋道:“你们能活着回来,已经是老天爷的恩赐,我知道……你们所有人已经拼尽了全力护着阿瑜,是我该向你们道谢!多谢你们……舍命护住了他!将阿瑜带了回来!给了白家……给了我和母亲希望!” 王栋已经哽咽难言,他们终于……还是回家了! 她紧紧攥着白卿瑜的手,语声关切:“不是让你回大都城主持大局吗?你怎么来这里了?” “阿姐放心,我已经让平叔押着戎狄王回大都城了,大都城有吕太尉和舅舅还有阿娘,不会出乱子和危险,我只是不放心阿姐,所以擅自抗命带人过来了。”白卿瑜视线落在白卿言的腹部,“现在没有什么比阿姐,和孩子的安危更重要。” 她抬手摸了摸白卿瑜的墨发,触碰到白卿瑜面颊上冰冷的银色面具,哽咽道:“一会儿让洪大夫给你瞧瞧,说不准洪大夫能治你的伤。” “今日四国会盟,阿瑜先陪阿姐去,等回来阿瑜再去找洪大夫。”白卿瑜未曾告诉白卿言,他对自己脸上的烧伤已经不报任何希望,能活着……能回家已经很好了。 一身戎装,脚踩鹿皮靴子的白锦稚英姿飒飒跨入院门,前来同白卿言禀报一切准备妥当,刚进院子,就瞧见长姐立在廊庑之下,轻快唤了一声:“长姐……” 瞧见那披着黑色披风的挺拔身影转过头来,哪怕只是半张脸,依旧让白锦稚双眼瞪得老大,她在大梁的时候就知道五哥还活着,可没想到能在这里见到五哥! “五哥!”白锦稚不可置信轻轻唤了一声,瞧见白卿瑜眉目间的浅笑,白锦稚眼泪顿时夺眶而出,疾步朝着白卿瑜跑去,险些被雪滑倒,高声喊着,“五哥!五哥!” 白卿瑜将险些滑倒的白锦稚扶住,小姑娘已是泪流满面,用力攥住自家五哥双臂,垂下模糊的视线反复用手摸着自家五哥的手臂,不知是哭还是笑,仰头望着失而复得的五哥,还未张口便先“哇”一声哭了出来。 活生生的五哥,不是在梦里……真的是活生生的五哥,没有缺胳膊短腿,五哥……好好的回来了! “五哥!五哥!五哥……”白锦稚像是失去了说话的能力,嘴里反复叫着五哥,扑进自家兄长怀里,放声大哭,又忍不住用拳头砸自家哥哥的胸膛,“五哥你怎么才回来!你怎么才回来!” 白卿言眉目含笑长长呼出一口气,看着白卿瑜轻轻抚着白锦稚的发顶,却迟迟不开口安抚,明白白卿瑜是怕自己的声音吓着白锦稚。 洪大夫得到消息,五公子白卿瑜来了平阳城时,前往会盟地点的队伍已经出发。 洪大夫红着眼眶站在城墙之上,瞧着蜿蜒如龙在皑皑白雪中远去的队伍,手指用力扣住城墙上的砖石,长长呼出一口气,唇角雾气升腾,他在心里感激上天能让五公子回来了,又十分贪心的希望能有更多的白家少年将军回来。 · 作为主持此次会盟的天凤国早早便达到,在这里搭设帐篷,准备宴席和歌舞。 天凤国大巫的弟子陪着身着天凤国国君萨尔可汗立在大帐外,抬头看着天空之中在飞扬飘雪之中盘旋鸣叫的雄鹰。 萨尔可汗身着一身天凤国国君的金线滚边的白色长袍,在天凤国白色是最圣洁的颜色,只有皇室的人才可以穿着,他转动手指上象征着权利和尊贵的红宝石戒指,深重浓眉之下的眼睑垂着,不知再想些什么。 “陛下放心,天神一定是站在我们天凤国这一边的,因为没有比我们天凤国对神更虔诚的信徒!”天凤国大巫的弟子对萨尔可汗道。 “当初,大巫说……这西凉的气数已经尽了,天神放弃了西凉……不再庇护西凉,我们这才带着象军来了这里,后来大巫就受到了神的惩罚……”萨尔可汗抬眼,偏褐色的眸子仿若一潭幽水,深不见底,“我在想……若是我们杀了神为这片土地选中的主人,会不会也会给天凤国带来惩罚。” 大巫的弟子瞧着萨尔可汗的模样,沉默半晌才对萨尔可汗行礼,之后道:“神为天空选择了雄鹰为主人,神为草原选择了雄狮成为主人,但……最凶悍的天鹰之王,不但会捕食草原上的牛羊,有时也会将神为草原选择的主人雄狮视作食物捕食。” 萨尔可汗转头朝着大巫的弟子看去:“你这话的意思,是不赞同大巫担心神会降罪之说?” 大巫的弟子摇了摇头:“我的王,我的意思是……即便是神为这片土地选择了主人,但您也是神为天凤国选择的主人,若是您杀了神为这片土地选择的主人,有可能会让天神发怒,也有可能天神并不会惩罚天凤国。” 萨尔可汗眉头皱的越发的紧,并不觉得大巫弟子的话能为自己解惑,大巫的弟子再次朝萨尔可汗行礼:“陛下恕罪,我还没有如同大巫那般时时聆听神谕的能力,也只能为陛下略作分析。” “神……是站在强者那边的。”萨尔可汗仰头望着还在天空中盘旋的雄鹰,眯着眼……半晌之后才道,“我们天凤国,一定会是雄鹰!” 大巫的弟子未曾吭声,只垂着头不语,他已经从萨尔可汗的话中听出了他的决心,他还是要杀掉神为这片土地选择的主人。 天空中盘旋不歇的雄鹰突然发出长尖锐的啸…… 大巫的弟子看向北方,忙唤道:“陛下!” 萨尔可汗转头,只见大巫的弟子朝着北面指去。 茫茫一片漫天飘雪之中,望不到尽头的地平线尽头,陡然出现了一条黑线缓缓朝着四国会盟的方向逼近,很快萨尔可汗就看到了走在最前,骑在高马之上……戴着半幅面具的戎装男子,风雪掠起他的风氅。 第一千六十五章:铁腕治国 大周的黑帆白蟒旗在那一片白色夹雪的寒风之中猎猎招展,那戴着面具的男人身后,是黑压压看不到尽头的大周黑甲骑兵,浩浩荡荡,气势如虹,如同风雪中苏醒后缓缓站起身的巨兽已亮出爪牙,无人敢逆其锋芒。 萨尔可汗拳头收紧,微微抬起下颚看着地平线乍然出现的那一条黑线,风雪中他似乎可以听到大周军队整齐划一步伐,不知大周这是什么意思,心骤然悬了起来。 虽然今日是四国会盟,难保大周和燕国不会联合伺机发难。 这样的风雪并不利于象军作战,大象畏寒,曾经又未曾经历过风雪中作战,或许会不配合。 “备战!”萨尔可汗高声道。 不等萨尔可汗身边的将士前去传令,萨尔可汗便看到率兵走在最前的男子抬手,数万将士瞬间静止,犹如风中黑石,动静竟如出一辙。 萨尔可汗又喊住了准备去传令备战的将士,眸色深沉叮嘱道:“传令,悄悄备战以防不测。” “是!”那将士连忙小跑去传令。 大周这是……有备而来! 萨尔可汗拳头收紧,他看过《大燕通史》、《晋史》还有《西凉政史》,他知道这片土地上,但凡是国与国之间会盟之时,将士停战,这是最基本的道德准则。 可如今,大周带着重兵而来,不得不让萨尔可汗新生戒备,虽然他们的象军也在不愿的地方蛰伏。 不多时,西方也出现了乌压压铺天盖地而来的重甲骑兵,大燕玄鸟青雀旗随风猎猎,燕国大将军谢荀率军而出,如黑色潮水的大军,停在不远处,波澜壮阔,荡气回肠。 是四国会盟,可又和萨尔可汗想的不太一样,同历史中记载的也不尽相同。 列国会盟,各国君主会带兵,但从没有……军队离得这般近的。 仿佛是瞬息之间,萨尔可汗便感觉到了迎面而来的压力,大周……大燕,看来并不好对付。 萨尔可汗还想占据主导地位,吩咐身边的骑兵道:“派几个人去两方,请大周和大燕皇帝入帐,告诉他们……大帐里很暖和。” 两队骑兵领命朝着西和北两个方向飞奔而去,萨尔可汗转而瞧着大巫的弟子,同他道:“瞧今日这架势,想来也不会再有第二回,你一定要看清楚……这大燕和大周的皇帝,到底哪一个是这片土地的主人。” 大巫弟子忙朝萨尔可汗恭敬行礼:“陛下放心!只不过……即便是今日看出来了,瞧着大周和燕国率兵而来的架势,怕是不好动手!” “今日动不了手不要紧,最重要的是知道是谁,如此我们日后也好做准备!”萨尔可汗说。 李天馥描眉打扮后,披着一件火红的狐毛大氅出了大帐,朝会盟大帐的方向走来,见萨尔可汗正立在大帐外等候白卿言和燕国那个小皇帝,她径直朝火盆烧得极旺的大帐内走去。 萨尔可汗身边的护卫多有不忿,这李天馥是被他们天凤国的君主扶上位的,要是没有他们陛下……李天馥还被关在那不见天日的鬼地方出不来呢!还敢对他们陛下无礼。 萨尔可汗对身边的护卫队队长道:“今日你在李天馥身边,别让她有什么异动,破坏了今日的会盟。” 李天馥就是一个疯子,能为了一个男人……就要拉着整个西凉复仇的疯女人,萨尔可汗要用……也要防着她坏事。 很快,白卿言奢华的的八驾马车,由一千黑甲骑兵护卫缓缓而来,白卿瑜、白锦稚、沈青竹护卫左右,沈昆阳留于后方以防不测…… 慕容衍和慕容沥的榆木精制的画轮马车,在一千锐士和谢荀的护卫下也到了营地门前。 天凤国大巫弟子上前相迎,萨尔可汗立在大帐门前,瞧着留五百骑兵在营地外,带五百锐士朝大帐方向而来的大周马车,和同样留五百锐士在营地外,带五百锐士进营地的大燕皇帝车驾。 马车停下,大周将士们护着柳如士与沈敬中、沈天之从马车上下来。 他们几人拢了拢身上的大氅,瞧见谢羽长带人守在营地外,杨武策和白卿瑜、白锦稚就守在白卿言的马车旁,这才算放心。 大周皇帝的马车在大帐门前停稳,沈青竹一跃下马,见白锦稚已经上了白卿言的马车,扶着白卿言的从马车内出来,她冷清的视线看向那位天凤国的国君…… 今日,指不定会愚见什么危险,所以白卿言未带春枝,以免真的有什么不测,连自保能力都没有的春枝遇险。 身材高大挺拔的萨尔可汗立在大帐前,瞧着先弯腰从马车内走出来的大周女帝,眼角眉梢都挂着看似纯良温和的笑意,他向前迎了两步,做足东道主的模样。 却在白卿言直起身,那黑白分明的沉静眸子朝他看来时,脚下步子一顿。 萨尔可汗听过关于这为大周女帝的传言,但以为这些不过是无知百姓对这为皇帝的赞美之词,毕竟成王败寇,书写历史之人总会美化当权者。 他认为,真正的美人儿都是娇养出来的,如他的妻妾,她们娇嫩的就如同花儿一般,还有这李天馥……即便是有武艺傍身,但到底还是一朵儿娇花。 所以,在萨尔可汗心里,大周女帝这样有着杀神之称……又能以铁腕治国的女人,或许有英气,但不会如传言那般美丽。 可陡然见到这位大周皇帝,她美的让人心惊,美的清艳,而那双黑白分明的眸子……沉着内敛,分明就是一个浑厚而强大强者,这让萨尔可汗措手不及。 此刻萨尔可汗承认,美丽强大……兼具一身,便是用在大周女帝身上的最恰当形容。 她美丽,但美丽的让人丝毫不敢轻视,不敢有亵渎的念想。 爱美之心人皆有之,萨尔可汗也不例外,是个男人都对美丽的女人感兴趣,前提……是这个女人不会自己国家的敌对。 萨尔可汗欣赏大周皇帝身上这种他从未见过的美丽,却也并非是色令智昏之人。 第一千六十六章:海涵 见白卿言下了马车,萨尔可汗上前,将自己的态度放低,朝白卿言颔首行礼:“有幸一睹大周女帝的风采,实乃三生有幸。” 她沉静的眸子含笑望着萨尔可汗,浅浅颔首:“早就听天凤国使臣说,天凤国国君雅言说得极好,果然……” 萨尔可汗笑容温润如玉,侧身让开大帐门口:“女帝请……” 白卿言对萨尔可汗颔首,却未动,视线反而是落在正在下马车的萧容衍身上。 萧容衍今日戴着面具,身着蟒袍,佩白玉腰带,或许是人靠衣装的缘故,整个人看起来比平日里更加威势逼人,通身都是帝王之威。 大燕幼帝慕容沥跟在慕容衍身后下了马车,老远瞧见白卿言,唇角勾起笑意,一下马车便率先朝着白卿言一拜,同身边的摄政王慕容衍恭敬行礼:“九叔,阿沥曾在大都之时,大周女帝对阿沥多有照顾,想先同大周女帝打个招呼。” 有大燕朝臣从马车上下来,瞧见大燕幼帝对摄政王毕恭毕敬的模样,痛心地直摇头,认为慕容沥应当拿出当皇帝的架子对萧容衍才是。 而效忠摄政王的大臣深觉习以为常,认为理所应当。 “去吧……”慕容衍开口。 得到应允,慕容沥又朝慕容衍一拜,这才疾步朝白卿言走去。 萨尔可汗看到这样的情景,视线不由落在大燕摄政王的身上,心里已经明白……在大燕真正的无冕之王,便是这为大燕九王爷。 “长姐,是慕容沥!”白锦稚高兴道。 跟在白卿言身后的白卿言,负手而立,眉目平静,他看着迈着轻快步子朝自家阿姐走来的大燕皇帝,视线最终落在了身着蟒袍的萧容衍身上,负在背后的拳头收紧。 四目相对,萧容衍浅浅对白卿瑜颔首。 瞧见慕容沥清朗含笑的温润模样,白卿言唇角也勾起笑容,朝慕容沥迎了两步。 慕容沥先唤了一声白家姐姐,两人便相护行礼。 “在大都城时多得白家姐姐提点,听九叔说……我们两国已经定下盟约,就差盖印了!阿沥很高兴……” 慕容沥装作天真无知的模样,实则是将这话说给萨尔可汗听得。 “两国签订盟约,于两国百姓来说都是好事。”白卿言笑着同慕容沥说完,看向萨尔可汗,“这位是天凤国的国君。” 慕容沥与萨尔可汗相互行礼,萨尔可汗请两位先行入帐,自己倒是慢了一步,笑着与慕容衍颔首:“久闻大燕摄政王大名……” “天凤国国君客气了。”慕容衍对萨尔可汗做了一个请的姿势,“请……” “请……”萨尔可汗也笑道。 歪靠在隐几上的李天馥一见白卿言入帐,那似淬了毒的目光就死死盯着白卿言。 她已是朝着一身皇帝服饰,跪坐在上首摆放的两张桌左侧那张,架子十足。 白卿言有些意外西凉这一次来的会是李天馥,心里对西凉的局势变化也隐隐有了猜测…… 若是李天馥不顾念姐妹之情,西凉女帝怕是凶多吉少,而以西凉女帝为首的云破行和李之节,若是此次没有出现,便足以说明西凉因为天凤国的出现……政权发生了大波动。 但,是什么时候的事?他们大周竟然一点儿风声都没有收到,大燕应当也没有收到,否则萧容衍那日相见就应该告诉她才是。 或许,是在来四国会盟之前吧。 如白卿言所猜想,四国会盟之事西凉女帝李天骄不太配合,天凤国国君萨尔可汗又知道了李天馥的存在,这才将人换掉。 李天馥对上白卿言的眸子,做出一副懒散的姿态,强行压抑着心中滔天的恨意,似笑非笑的看向白卿言:“我们又见面了,没想到……会意这种方式。” 负手跟在白卿言身侧的白卿瑜朝李天馥望去,李天馥视线触碰到白卿瑜寒凉如冰霜的视线,手心微微收紧,白卿言身边什么时候多了这样一个人物? 她先是看了眼一同入帐的大周官员,一看到柳如士就心生厌恶,又用视线扫过白锦稚、沈青竹、魏忠,只觉自己身边只有两个贴身宫婢,气派上好似要比白卿言弱了许多,心中不悦。 都怪那个天凤国的萨尔可汗,说什么他们西凉做什么东道主,应当更为低调一些。 慕容沥瞧了眼李天馥,在白卿言对面的桌几落座。 扶着沈青竹手的白卿言落座,她理了理衣袖这才笑着问李天馥:“怎么是公主来参加列四国会盟,西凉女帝可是身子不舒坦?” 李天馥咬了咬牙,略略坐直身子:“你当了大周皇帝了,眼神也不好了吗?看不到我穿的是帝制服饰……” “这么说西凉女帝是退位了?”白卿言端起面前的茶杯,用杯盖压了压茶叶,徐徐往茶杯中吹了吹。 “我长姐身体不适,不适宜在担当西凉重任,所以……以后我便是西凉女帝,与你……平起平坐。”李天馥倚着隐几,“白卿言我从没有忘记过天卓的仇,从没有忘记过……他是怎么死的!” “记着那个死太监的死干什么?你也想那么死吗?”白锦稚给了李天馥一个白眼,“你想死等会盟结束之后我成全你!” “你是个什么东西也配同朕说话!”李天馥被白锦稚的话激怒,险些怕案而起。 “西凉新帝登基,未曾昭告四海,大周也未曾遣使去贺,便等于未曾承认西凉公主你的帝位,皇帝的架子……公主还是留着回你们西凉再拿!”白卿言将茶杯盖子盖上,随手将茶杯放在一侧,全然不在意,视线落在已经跨入大萧容衍和萨尔可汗身上,慢条斯理开口,“今日,西凉女帝不出现……定盟之事,大周首先便不会算上西凉!” 同萨尔可汗一同跨进帐篷之内的萧容衍也笑着开口:“西凉新帝登基也未曾遣使来报,大燕也未曾遣使去贺,故而……今日也不能承认西凉公主的帝位,得罪之处……还请西凉公主海涵!” 第一千六十七:盟约 “大燕九王爷这是什么意思?”李天馥咬紧了牙关。 萧容衍不紧不慢道:“西凉公主身份不明,若是来日西凉女帝证实此次……是西凉公主您篡权夺位,我们大燕还有大周……岂不是要白白成为西凉公主的依仗!故而……今日盟约大燕亦不能算上西凉。” 说完,慕容衍撩开衣裳下摆,在慕容沥的身边坐下。 慕容衍说话有理有据,温和而从容。 李天馥一张脸气得扭曲,猛然站起身来:“怎么……大周和燕国难不成还想仗着国力强盛,插手我西凉国政吗?!” “陛下、燕帝……”柳如士起身朝着自家陛下和大燕皇帝一礼,这才看向李天馥开口道,“既然西凉公主说不想让别国插手你西凉国政,那便不要将你西凉国政……带到列国会盟大帐中来!” “西凉公主一人前来,口称以西凉女帝的身份参加会盟,可列国却不知您什么时候登基的,您这身边一无向来负责对外邦交的炎王在侧,二无西凉辅国大将军云破行在侧,难不成仅凭西凉公主一张嘴,就能摇身一变成为西凉女帝?若西凉公主真的已是西凉女帝……那么西凉国政未免太过儿戏!” 柳如士朝着白卿言一拜:“陛下,微臣进言,此次四国会盟我大周断不可与西凉为盟,西凉视国政为儿戏之国,盟约也定然为儿戏,我大周绝不能信。” 李天馥拳头紧握,越发讨厌这个柳如士,她第一次见到这个柳如士时,便恨不得撕了柳如士这张嘴。 白卿言唇角勾起,瞧向慕容衍和慕容沥的方向:“燕帝与九王爷以为呢?” 萨尔可汗在与李天馥并排的桌几前坐下,转头看了眼跪坐在他身后的天凤国大巫弟子,那弟子颔首,抬眼朝着慕容沥的方向看去…… 慕容沥仰头看向自家九叔,做出幼子无知全仰仗自家九叔做主的模样,九王爷慕容衍颔首:“这为大人所言极是,可既然来了便不能白来一趟……” 慕容衍抬手,一直跟在慕容沥身后的老太监冯耀连忙弓着腰,恭敬捧着手中的议和盟书迈着碎步走至白卿言桌几前,将议和盟书交给魏忠。 魏忠接过盟书,颔首退回白卿言桌几旁,将盟书递给白卿言…… 盟书内容原本就是柳如士他们都看过的,今日来不过是走一个过场罢了。 白卿言略略看了眼,便吩咐魏忠:“将盟约拿给沈司空和柳大人、沈大人看看。” 魏忠应声将盟书交给沈敬中他们传阅浏览。 “盟书的内容和之前商议的没有察觉,两国结盟之后从此互为一体……若有人征伐大周或是大燕任何一国,另一国便需出战全力相助。”大燕的鸿胪寺卿开口道。 大周和燕国似乎将西凉排除在外之后,并没有带着天凤国一同签盟约的意思。 萨尔可汗唇角勾起,眸色冷冽,如何能瞧不出大周和大燕这是要全然将天凤国和西凉排除在外。 他费了这么大的功夫,弄出这么大的场面,难不成就是为了给燕国和大周提供一个签订盟约的场合吗? 什么都捞不着,他天凤国难不成是吃饱了撑的?! 萨尔可汗朝李天馥看去,示意李天馥坐下。 李天馥这才心不甘情不愿的坐下。 萨尔可汗唇角勾起笑意:“今日是四国会盟,签订盟约,也应当是四国一起签,天凤国虽然并不大,但象军凶悍,又有意同大周、燕国、西凉永结盟好。” 萨尔可汗对立在自己身后的护卫抬手,他背后的护卫将三份盟约,分别放在李天馥、白卿言和萧容衍面前:“我这里也有一份四国盟约,还望周帝和燕帝、九王爷能看一看,什么地方合适什么地方不合适我们商量着来,请……” 含笑瞧着白卿言和慕容衍的萨尔可汗做出一个请的姿势,但却不见白卿言和萧容衍翻开那份盟书。 “这四国盟约看与不看都签不成,还是……不要浪费我们陛下的时间了。”柳如士撩着自己的官服起身,将手中大燕的盟约送到白卿言的案几前,恭敬道,“陛下,大燕盟约……沈司空带着我们商议过了,可以签。” 见柳如士丝毫不将天凤国国君放在严厉,天凤国的将士们已经心生怒意,各个咬牙切齿,恨不能将柳如士活撕了,可柳如士却似看不见一般。 “我大周一向同燕国盟好,我的夫君临去前,最希望看到的便是两国盟好……”白卿言转而看向沈敬中,“沈司空,签字盖印吧……” “是!”沈敬中恭敬接过盟约,按照白卿言吩咐盖印签字。 果然是完全将西凉和天凤国排除紫外,萨尔可汗强压下眸中的肃杀之气:“慢着!” 慕容衍抬眸朝着萨尔可汗看去,面具之下幽沉的目光望着他:“难不成天凤国国君,要插手我们两国国政?” “不敢!不过此次是四国会盟,哪有只有大周和燕国签订盟约的道理?”萨尔可汗笑着抬头看向白卿言,“周帝……不肯同西凉定盟,莫非是因曾经与西凉的辅国大将军云破行有过三年之约,三年之期眼看着就要到了,周帝还是想要复仇?” 不等白卿言回答,萨尔可汗又道:“此次会盟,就是为了让列国之间化解仇恨,共谋和平……” “若是本王记得没错,天凤国的国土并不与大周和燕国接壤,甚至与西凉都隔着巍峨的拜神雪山……” 听到拜神雪山四个字,天凤国包括萨尔可汗在内的其他将士,都做出恭敬的模样垂首,那姿态要比西凉人更加虔诚. 慕容衍抬了抬眉朝着白卿言看去,只见白卿言朝他颔首,他才接着道:“若非大周一位名唤崔凤年的商人到达天凤国,天凤国甚至不知道雪山的这头……还有大燕和大周、西凉的存在,既然国土都不在雪山这头,不知道天凤国是危机意识太强,还是别有目的,竟要与大周和大燕签订盟约?” 第一千六十八章:有会无盟 “莫非是怕大周和大燕……劳师远征,征伐天凤国不成?”白卿言端起茶杯,笑着开口,“若是要远征天凤国,大周还需得从西凉借道,长途跋涉……这笔买卖可不划算,且天凤国与西凉盟好,西凉想必也是不会借道于大周和燕国的。” 萧容衍接着开口:“远征借道便不说了,就说天凤国周围一片沙地,且沙地每日都在吞噬天凤国国土,大周不感兴趣,我大燕……也不感兴趣,天凤国国君大可放心。” 萨尔可汗听到这话,心中暗惊,他没有想到大周竟然对天凤国的情况如此了解,他想到了……那个初到天凤国的大周商人崔凤年,难不成这些都是崔凤年打听到的? 若是那个崔凤年打听到的,为何大燕也知道,大周女帝告诉大燕的? 不过,这也不是什么不可外传的要紧秘闻,倒也不那么重要。 就在说话间,沈敬中已经签好了同大燕的盟约,由柳如士亲自拿过去放在燕帝和九王爷慕容衍的桌几前,萧容衍看了眼便递给自家使臣,让他盖章签字。 萨尔可汗不想让此次会盟只为燕国和大周做嫁衣裳,拳头收紧,低笑一声道:“既然大周和燕国已经知道天凤国如今的情况,我便也就照直说了……” “天凤国的沃土逐步被沙漠吞噬,再这么下去,终有一日天凤国或许会因为耕地不够,使百姓难以温饱,所以为了避免此等情况发生,天凤国愿意高价租下大燕、大周和西凉的土地城池,一次性交付十年的租金,每年粮食丰收之后上缴两成于大周、大燕和西凉。”萨尔可汗笑着道,“这就是天凤国在此次会盟之中所图。” 好聪明的计策…… 白卿言端起茶杯,不动声色抬眸朝着慕容衍看了眼,唇角笑意越发明显。 天凤国君主这是要用如此冠冕堂皇的说法,来蚕食大周和大燕啊! “天凤国租的土地城池,打算以大周、大燕和西凉交汇处为中心,三国占地,只求立锥之地,能耕种出足够的粮食供养我天凤国百姓。”萨尔可汗说着起身朝着白卿言和慕容衍、慕容沥一拜,“我身为天凤国的国君,只想为百姓谋求一条活路,否则也不会斗胆办着四国会盟,请诸位看看盟书……若是租金方面不满意,还可以再谈!” 燕国跟随萧容衍和慕容沥前来会盟的大臣议论纷纷,大周的司空沈敬中同柳如士和沈天之也将头凑到一起,说了两句。 见状,萨尔可汗又是一拜:“如今西凉已经应允,还请周帝和燕帝……九王爷相助,不要让此次四国会盟……有会无盟,如此我将无颜面对天凤国臣民!” “天凤国想要租土地城池,是否要让大周和燕国迁走百姓?”白卿言问。 “又是否要在城池之内驻兵?”萧容衍跟着问。 萨尔可汗坐下之后道:“租下城池之后,便需要迁入天凤国百姓来安顿,耕种土地!自然了若是租金能够低一些,天凤国也可以雇佣大周、大燕的百姓来耕种也是一样的,那便不需要大周或是大燕的百姓迁走一部分。” “至于驻军与否,若是雇佣的大周和大燕百姓来耕种,便只需要留下部分象军来维护秩序,进行监督,和将粮草运送回天凤国。”萨尔可汗声音顿了顿,“若是迁入天凤国国民,天凤国留下象军来维护天凤国百姓的安全,和我们天凤国在租赁期间的利益,也承担运送粮草的职责。” 怕这么说会引起大周和燕国的戒备,萨尔可汗接着道:“自然了,虽然是我们租下的城池和土地,但国土始终是大周和大燕的,大周和大燕完全可以派遣驻军,在租期内……天凤国的军队管理城池和土地,大周和大燕的军队可以起到监督作用,以确保天凤国别无他念。” 分明还未得寸便想进尺,却还做出一副进退有度的模样…… 白卿言垂眸看着眼前天凤国送来还未展开的盟约,若是猜的不错,天凤国给的租金应当是足以打动人心的。 天凤国如今土地被沙漠吞噬的情况日益严重,这个关口……天凤国提出租赁城池和土地倒是也不算刻意,若是再加上愿意给高额的租金,的确是很容易让人动心。 看来这为天凤国的君主为了大周和大燕,还是下了一番功夫,也舍得付出的…… 越是如此,白卿言便越是能够看出天凤国国君的野心不小。 她抬手将天凤国送上来的盟约展开,见状萨尔可汗脸上露出笑意,端起茶杯……他相信,即便是尊贵如周帝和燕帝在看到租金时,也会心动。 “一次付十年租金,天凤国就不怕这十年间会有什么变数?”大燕的使臣咋舌之后,忍不住问道。 “这位大人问到点子上了,所以……天凤国才会留下一些象军,以免租期还未到就会被赶出去,想来……周帝和燕帝还有燕国九王爷也是能够理解的!”萨尔可汗笑道,“且我们天凤国是在大周和燕国还有西凉的国土上,租的城池和耕地面积并不大,若是天凤国真的有什么异心……大周和燕国已经签订了盟约,也算是威慑天凤国。” “正如天凤国国君所言,天凤国在燕国和大周的地界儿上,就不怕,我们收下十年租金之后,再将你们赶出去?”慕容衍面具后传来的声线低沉,带着几分似笑非笑的戏谑之意。 “燕国与大周都是大国,只要今日能签订盟约,天凤国上下都愿意相信!”萨尔可汗说。 “天凤国国君何必如此麻烦!不就是想要粮食这点儿事儿么!”柳如士抬眸朝着天凤国国君的方向看去,“天凤国缺粮,那便买粮食就是了,这十年的租金改成十年粮食的订金,我们两国收下,十年之内这几个地方的收成八成送往天凤国,天凤国若是不放心可派四五名官员常驻巡视便是了!” 第一千六十九章:闹剧 “是啊……”沈天之跟着添了一把火,“就是要粮食那点事,何苦又是驻军,又是迁入天凤国民,还要雇佣我们的百姓!折腾不折腾!” 萨尔可汗:“……” “燕国以为呢?”柳如士说完,还朝着燕国朝臣的方向看去,寻求意见,全然不管天凤国是如何想的。 慕容衍唇角勾起笑意,端起面前的茶杯,大周这位名嘴柳如士果然是从不让人失望,难怪大周的沈司空坐四平八稳在那喝茶,一点儿都不担心的模样。 “柳大人说的是!”燕国朝臣也纷纷点头,“如此简单的事情,何苦弄得那么复杂!又是他们驻军,又是让我们派兵的!” 萨尔可汗看了眼柳如士,心头也不大痛快:“租地……不管是逢天灾人祸都好,粮食收获多少,全是我们自家认,但若是买粮食……” “买粮食,不论是天灾人祸,你要多少我们还是给多少,难道不是你们天凤国占便宜?”柳如士反问,“天凤国国君如此坚持,难免让人怀疑,天凤国想要租下我们大周城池,是别有意图。” 燕国官员跟着点头,越发觉得柳如士说得对。 “这盟约要定也简单!”柳如士双手抄在袖子里,挺直腰脊,“天凤国如今看起来和西凉的关系可是非同一般的好,西凉愿意租城池和土地给你们,我们大周管不着!但……天凤国的军队决不能越过我大周国界半步!每年挑一个日子,我们将粮草送到边界交于你们,钱货两清,干脆利落。” “说得是……”燕国官员看向慕容沥和慕容衍,“陛下和九王爷觉得呢?” 慕容衍手指摩挲着茶杯,笑道:“本王以为……甚好。” “陛下以为呢?”柳如士亦是请示白卿言。 “甚好!”白卿言颔首。 “若天凤国国君也认为可行,便重新起草盟约!”柳如士开口道。 要是天凤国只是想要粮食,这法子对天凤国来说是最好的,若是天凤国不愿意重新起草盟约,便足以暴露野心,来这里的大周官员和大燕官员又都不是傻子。 萨尔可汗正想办法,唇瓣紧抿着,转头看向大巫的弟子。 大巫的弟子视线落在白卿言的身上,死死盯着白卿言,他嘴里默默念着什么,只觉得白卿言像是神为这片土地选定的主人……又像不是。 萨尔可汗眼睑一跳,抬眉询问大巫的弟子,又见大巫的弟子看向大燕九王爷。 大巫的弟子紧紧攥着衣角,这为九王爷给他的……是同样的感觉。 大巫的弟子此时背后已经湿透了,难不成要告诉陛下,他不确定大燕九王爷和这位大周女帝之间哪一个是神为这片土地选择的主人。 他觉得,或许……他们这片土地主人的父母?他们的骨肉都可能会成为这片土地的主人? 也不对…… 大巫的弟子陷入某种让人错乱的思绪之中。 神选中的主人一定是已经出现了,否则……大巫不会受到警告。 难不成,这片土地的主人或和大周女帝还有燕国九王爷有关,但今日未到。 李天馥一直坐在那里不吭声,她瞅了萨尔可汗一眼,在心中冷笑,她早就告诉过这个萨尔可汗,与其磨磨唧唧在这里定盟约用蚕食的方法,不如直接依仗象军攻打大周,只有靠手中军队打下来的城池和土地,才是能真正攥在手中的土地。 现在好了,大燕和大周两国签订了盟约,打一国……另一国必然出手。 李天馥站起身来,看向白卿言道:“白卿言……你与云破行的三年之约想来未曾忘记过吧?” 白卿言颔首。 “而陆天卓的大仇我更是没齿难忘,西凉和大周必有一战!” 白卿言风淡云轻望着李天馥,一副洗耳恭听的模样。 “西凉女帝……”萨尔可汗眉头紧皱。 李天馥置若罔闻,又转而看向慕容沥和慕容衍:“曾经燕国和戎狄有过盟约,三年内不允许染指西凉……” 听到这话白锦稚忍不住笑了一声,她朝着李天馥看去:“戎狄已经没了,如今已经归入大周……西凉公主是不知道吗?” “这我不管!但……燕国既然曾经与戎狄签订过这样的盟约,那么三年之内便不能动西凉!”李天馥蠢得气势十足。 萨尔可汗拳头仅仅收紧,几乎收敛不住身上的杀意,这世上怎么会有李天馥这么蠢的女人,成事不足败事有余,西凉的先皇难不成是将聪明全都给了李天骄,只留给了李天馥娇纵和愚蠢吗? 克制不住杀意的萨尔可汗从衣袖中拿出玉蝉,攥在手中摩挲着,不想参与到李天馥的愚蠢中去。 白卿言抬眸朝着李天馥看去,唇角清浅的笑容若有似无。 白锦稚被李天馥一句“这我不管”气得笑出声来。 “你倒是想管,谁让你管啊?你凭什么管?凭的西凉人都不要脸吗?”白锦稚真不知道这李天馥是吃什么长大的,“以为谁都是你娘啊,惯的你!还这你不管!要撒泼……要撒娇,滚回西凉去!别在这里恶心人!这里是四国会盟的大帐,国事邦交,容你撒泼?” 李天馥脸色难看,瞧着慕容沥像个软柿子,问:“燕帝这是打算不遵守盟约了?” 没等慕容沥开口,慕容衍便先行出声…… “盟约是相护约束的,如今戎狄已经没了,怎么西凉公主以为……这盟约竟然还能单方面约束我们大燕?”慕容衍冷肃的目光朝着李天馥看去,戏谑道,“借大周高义君一句话,本王倒想问问西凉公主,难不成……是凭西凉人都不要脸吗?” 萧容衍本就低沉冷冽的声音,带着戏谑,简直刺耳的让李天馥想提剑砍了这燕国九王爷。 七窍生烟的李天馥冷笑:“燕国这是傍上大周的大腿,想要同大周合起伙来欺负我们西凉啊!” 萨尔可汗紧紧攥着玉蝉,杀意已经克制不住,他闭了闭眼,一场会盟……竟然让李天馥变成了闹剧。 第一千七十章:出格 “本就是戎狄和燕国签订的盟约,如今戎狄灭国……盟约自然便没有了约束力,若是西凉公主还想在这个盟约上做文章,那便先从我大周手中夺走西凉,重新为戎狄建国……” 柳如士话说到这里突然一顿,笑道:“是我忘了,即便是戎狄重新建国,若不是当初与大燕签订盟约时的那位戎狄王在位,也是不作数的!不如……西凉公主先试试能不能带兵杀到大都城,抢走已经定居大都城的戎狄王?” 李天馥脸色一阵青一阵白:“好啊,现在大周和燕国是一伙儿了是吧!难不成我们西凉就没有结盟吗?西凉如今与天凤国结盟,你们欺辱西凉,等着西凉天凤国联军发兵吧!” 说完,李天馥又瞅着萨尔可汗:“天凤国国君,我们西凉与天凤国定盟之后,敞开国门让你们天凤国的军队进来,举国上下供养你们的军队,献上财宝和美女,请求你们来援,将你们视作亲如亲人的盟友,如今大周和燕国定盟,必定要对我西凉开战,朕……希望天凤国能遵守承诺助我西凉。” 慕容衍端着茶杯的手指一动,看来……这李天馥不是真如所表现的那般是个蠢的。 她这是利用蠢而无知的表象,将天凤国拉到与他们西凉同一战线之上。 这是慕容衍头一次同李天馥打交道,可白卿言曾经在南疆一战后与西凉议和时……便领教过这为西凉公主,绝不认为李天馥是个娇纵到毫无头脑之人。 相反,李天馥很会利用自己的娇纵,来达到自己的目的。 比如,曾经南疆议和之时,利用她的娇纵达到不嫁入晋国皇室的目的。 而今日,更是用这种娇纵的姿态,点明西凉对天凤国这位盟友已经做到了敞开国门,举国供养的地步,若是此时……天凤国不愿意同西凉站在同一战线,谁又敢再同天凤国定盟呢? 西凉如今扬言要同大周开战,大周又和大燕签订了共战盟约…… 李天馥,这是仗着她的娇蛮,坑了原本想利用此次四国会盟……在这片土地站稳脚跟的天凤国。 萨尔可汗摩挲着玉蝉的手一顿,几乎是顿时从头寒到了脚,他侧头看向李天馥,大意了……居然让这么一个女人算计了。 已经被萨尔可汗视为囊中之物的西凉,竟然反过来坑了天凤国,想要天凤国大乱原本的计划,为她李天馥的复仇大计与大周开战。 李天馥这个满心只有复仇的疯女人…… 萨尔可汗咬了咬牙,眉目间的笑意已经消失不见:“当初西凉女帝派人前来天凤国求援定盟,是因惧怕大周和戎狄共同攻打西凉,请天凤国出动象军护卫西凉!若是……他国欺凌西凉,天凤国自然不会坐视,可……若是西凉擅自寻衅,天凤国总不能也甘当马前卒吧?” “九叔……西凉和天凤国这是内讧了吗?”慕容沥低声询问慕容衍。 “好!”李天馥颔首,“眼看着大周皇帝与我西凉辅国大将军云破行约定的三年之期就要到了,大周女帝必然是要攻打西凉为他们白家人复仇的,届时还请天凤国助我西凉!” 说完,李天馥似乎是怕白卿言畏惧象军,还故意挑衅似的问白卿言:“大周女帝不会因为知道天凤国要助我戎狄,就退缩了吧!” “若是西凉真同大周开战,这粮食送到与西凉关系如此密切的天凤国手中,就如同将粮食送到了西凉人手中!大周……可不愿意为自己寻这样的麻烦!” 听白卿言如此说,萨尔可汗抿了抿唇说:“没错,天凤国与西凉是有盟约,受西凉相邀而来,可当初说明了……天凤国只负责帮西凉抵御,绝不会帮西凉打过国界。” 萨尔可汗抬眸朝着李天馥看去:“也希望西凉女帝能够理解。” 李天馥做出一副大惊的模样:“我天凤国举国上下供养天凤国,天凤国就是这般对待盟友的?” “看来四国盟约怕是签不了了,所幸……这一趟总算没有白来,至少燕国和大周已经签订盟约!”白卿言笑着扶着白锦稚的手起身,“西凉同天凤国的事,我们大周就不参与了,就此告辞……” 大周朝臣也都跟着站起身来。 “那么燕国也就此告辞了!”慕容衍率先站起身,慕容沥也跟着起身,大燕朝臣也未曾迟疑。 萨尔可汗再次看向大巫的弟子,只见大巫弟子苍白的脸上全都是汗,虚弱无力朝他颔首,萨尔可汗这才跟着站起身,做出要送白卿言和慕容衍、慕容沥的姿态,保持风度含笑道:“我送周帝和燕帝……” 或许是觉得女人比男人更好下手的缘故,萨尔可汗走在白卿言身侧,替白卿言撩开大帐棉毡帘子,道:“女帝不防考虑考虑将城池和土地借租给我们天凤国的事情,银钱方面不是问题,都好商量。” “那我不防同天凤国国君打开天窗说亮话……”她弯腰从大帐内出来,飘雪之中,抬脚不紧不慢往大周车驾的方向走,声音徐徐,“天凤国土地逐年被沙漠吞噬,土地面积减少,将城池租借给天凤国……来日天凤国被沙漠吞掉了,天凤国的人留在我大周国国土之上,如何解决?” 萨尔可汗拳头收紧:“十年也不至于让沙漠完全吞噬我天凤国,十年之期一到,要么继续租借,若是大周不愿意……我们也可撤出大周。” “天凤国国君约莫是想着……现以十年租借期为由,先占着我们大周的国土城池和土地,等天凤国土地被沙漠吞噬,你们将更多的人送来你们所租借的城池,大周也无权干涉!”白卿言没有留情面,眉目带着浅笑,嘴上却不饶人,“大周是礼仪之邦,十年还未到,只要你们不是太出格,必定不会强逼你们离开!” “十年时间……足以使城池中的百姓,被天凤国人同化。”白卿言一语中的。 第一千七十一章:国宝 “十年的时间,也足够让原本租借的城池,真正意义上成为天凤国的城池!如此你们才算是在这片土地扎了根!”白卿的话毫不留情,直戳天凤国君主萨尔可汗的图谋,“如此天凤国便才能以这些城池此为据点,用象军攻城掠地,扩大版图。” “周帝多虑了!”萨尔可汗笑着否认,“若真是如此,我们现在拿下西凉,以西凉为据点,用象军攻城掠地不也是一样的?” 白卿言脚步在马车前停下,转过头望着萨尔可汗,唇角勾起,天凤国国君是不想将这一层窗户纸捅破,还想给两国留一些余地…… 象军对大周来说的确是一个威胁,但……今日见了这为天凤国国君,她心里也十分清楚,以天凤国国君的野心,以天凤国现在的状况,此一战绝无法避免。 对天凤国来说,如今已经进入冬季,大象畏寒……不是开战的好时机,而对大周来说,最好的战机就是现在! 故而,白卿言笑道:“是否多虑,天凤国国君自然是心知肚明的,可对我而言……天凤国国君所言却是人心隔肚皮,我身为大周的皇帝,自然要为大周考虑,不能用大周偌大一国来赌自己是否多虑,故而……天凤国国君所提出的盟约,大周不能赞同!且大周与西凉不共戴天,必会开战,天凤国插手与否,对大周而言无关紧要!” 雪花落在白卿言如羽扇般的密长眼睫上,白卿言黑白分明的沉静眸子,喜怒难测,笑意浅然,从容温和,就像只是在同萨尔可汗说再寻常不过的事情,并未带任何敌对情绪。 隔着茫茫落雪,看着这样的目光,让萨尔可汗焦躁的心也渐渐平缓。 白卿言已经将话说得如此明白,但……此时冬季大雪,气候不利于象军,萨尔可汗抿了抿唇:“若是,云破行已经死了呢?” “那也有云破行的云姓亲族在,尽管应战便是……” 白卿言说完,正要扶住白锦稚的手上马车,萨尔可汗却伸出手:“小心……” 白卿言视线落在萨尔可汗手中的玉蝉之上,脚下步子一顿。 不等萨尔可汗碰到白卿言,白卿瑜便先一步扣住了萨尔可汗的手腕儿,杨武策拇指警觉抵住刀柄,寒芒立现,沈青竹和白锦稚更先一步挺身护在了白卿言面前。 萨尔可汗身后的护卫立时拔刀,大周将士利刃纷纷出鞘。 一时间气氛顿时剑拔弩张。 “九叔!”慕容沥神色紧绷。 慕容衍眸色沉了下来:“过去看看,大周刚与我们签订盟约,可不能在这里让人对大周女帝出手。” “是!”月拾领命带着几个护卫朝那便走去。 虽然有白卿瑜在白卿言的身边必会护住白卿言,可他还是不放心。 “没事……”萨尔可汗先抬手示意自己的护卫将刀收回去。 白卿瑜这才松开萨尔可汗。 他长揖同白卿言致歉,“让女帝受惊了。” 白锦稚表情怪异看了眼想伸手扶自家长姐的萨尔可汗,毫不客气将人挤开,扶住自家长姐。 白卿言看到萨尔可汗手中的玉蝉时,几乎是下意识便攥紧了自己腰间佩戴的荷包,玉蝉正躺在里面…… “这是……”白卿言凝视着萨尔可汗手中的玉蝉。 “哎?这不是……姐夫的玉蝉吗?”白锦稚睁大了眼朝着萨尔可汗看去,“你这个哪儿来的?” 那玉蝉白锦稚见过,以前萧容衍总是拿在手中把玩的。 萧容衍虽然看不大清楚,可听力一向好,听到姐夫和玉蝉两个词,打算一会儿找机会问一问是怎么回事…… 萨尔可汗低头看了眼自己手中的玉蝉,听萧容衍如此问,神色紧张起来:“这玉蝉,高义君见过?” 白锦稚正要开口,察觉自家长姐捏了捏她的手,她道:“自然是见过的,所以才问你……你这是哪儿来的?” “这玉蝉是天凤国的国宝,是历代天凤国国君的象征,原本是有一对的!”萨尔可汗朝着白锦稚长揖一拜,“敢问高义君,这另一枚玉蝉如今在何处?若是能让玉蝉重归天凤国,天凤国愿意付出任何代价!” “这玉蝉,我过世的皇夫曾经有一枚,不过后来不知所踪了,所以……高义君见到这枚玉蝉,还以为是我皇夫的那枚玉蝉,现在看来……不是。” 说完,白卿言对萨尔可汗浅浅颔首,扶着白锦稚的手上了马车。 天凤国的国宝? 白卿言不相信这为天凤国君主的话,可是……从这天凤国君主进帐的表情来看,这玉蝉一定对天凤国意义非凡。 白锦稚将白卿言扶上马车,便出来,她瞧了眼攥着玉蝉朝她走来的天凤国国君,表情不太友善。 谁知那天凤国的国君竟然对白锦稚一拜:“敢问高义君,女帝皇夫的玉蝉是同我手中的玉蝉一模一样吗?是不见了,还是陪葬了?” 白锦稚一听这话就火了:“怎么?陪葬了你难不成还要去挖我姐夫的坟吗?我长姐说丢了就是丢了……” 说完白锦稚一跃上马,逼得急切想知道另一枚玉蝉下落的萨尔可汗向后退了两步。 白卿瑜也注意到了萨尔可汗对玉蝉的进帐,他上马高声道:“出发!” 大周的骑兵队伍护卫着大周皇帝的车驾,缓缓从四国会盟的营地出发,朝着北方黑帆白蟒旗招展的黑色铁甲军队而去。 大燕的重甲骑兵也护卫着坐着大燕九王爷和大燕幼帝的马车,从会盟营地出发,朝西方玄鸟青雀旗招展……望不到尽头的重骑勇士行进。 李天馥从大帐之中出来,看了眼萨尔可汗的背影,唇角勾起…… 如今天凤国就算是不想卷入到这场战争之中,也得卷入到这产战争之中了! 这天凤国的国君一天到晚都把她当成傻子,当她真的蠢到什么都不知道吗?如今天凤国的国土不断被沙子吞没,只有开辟新的国土,他们天凤国的百姓才有立足之地,否则沙漠吞噬天凤国,他们的百姓就是死路一条。 第一千七十二章:更为重要 可现在天凤国又摸不清楚大周和燕国的深浅,也怕同时对付天凤和大燕太过吃力,便想用租借的方式慢慢蚕食西凉、大周和燕国。 但蚕食之法……天凤国有时间可以耗,她却等不到那个时候了! 她绝不能让天凤国如意,非要逼得天凤国不得不和西凉联合在一起,对大周开战,或者……吞了西凉对大周开战! 她要的是复仇,天凤国要的是土地,他们各取所需,这才叫做合作…… 只西凉单方面被利用,最后还得被天凤国吞下,这样的合作只要不傻都不会乐意! 她一直隐忍到今日,当着大周和燕国的面儿将那些话说出来,最后无非得到两种结果…… 一种,天凤国便不敢对西凉下黑手,毕竟西凉举全国之力供养天凤国军队,天凤国军队却将西凉给吞了,大燕和大周就更不能容天凤国了!天凤国就必须同大周和大燕死战! 第二种,便是天凤国吞下西凉,而大燕和大周已经定盟,难不成就看着天凤国吞下西凉之后,再来攻打他们?天凤国的国君可不是一个西凉能满足的,到时候还是避免不了一战!天凤国还是得去打大周和燕国。 但不论是哪一种结果,李天馥的目的就达到了。 她深深看了眼萨尔可汗,冷笑一声,扶着西凉宫婢的手款款离开。 大燕和大周的队伍一离开,萨尔可汗便在也耐不住,一头扎进帐篷里,负在身后的拳头紧握,高声道:“岀去!” “陛下……”大巫的弟子见萨尔可汗急急折返,以为是君主着急想知道谁才是神为这片土地选择的主人,忙扶着桌几强撑着自己酸软的双腿站起来,“那位大周女帝和……” “另一枚玉蝉或许在大周!”萨尔可汗压低了声音道。 大巫的弟子一阵,不过片刻脸上顿时煞白。 · 白卿言坐在摇晃的马车内,拿着那枚玉蝉来回看着,反复在手中摩挲,可以说十分确定这玉蝉的确是与萨尔可汗手中那枚玉蝉一模一样。 可为何萨尔可汗对这玉蝉的事情如此感兴趣? 他说这是天凤国的国宝。 萧容衍说,这是姬后的遗物,是当初姬后挂在他脖子上,说能保他平安的,所以……萧容衍才将这预配赠予了她。 白卿言拿着玉蝉,在桌案上铺了一张白色的帕子,将玉蝉凑到琉璃灯盏旁,想看看玉蝉过了光,是否会在帕子上留下什么痕迹,可到底是没有看出什么蹊跷来。 她想,天凤国的君主那么紧张这玉蝉,后来又专程拦住小四询问玉蝉的下落…… 那是否说明,这玉蝉对天凤国来说,要比此时立稳脚跟更为重要。 有关这玉蝉的事,还得问问萧容衍。 她将玉蝉重新装回荷包里,重新拿起姬后留下的竹简。 今日白卿言离开前陡然生变,萧容衍也惦记着此事,在回大燕国境的中途,便亲自带着一队护卫去追大周的队伍。 白卿言人刚到平阳城太守府,萧容衍人便到了平阳城城门下。 萧容衍倒是守规矩的很,他用大燕九王爷的身份前来,在城外先让人通传,随后才由谢羽长派人接引,往平阳城太守府而来。 白卿言换了一身松快衣裳,准备去暖花阁同白锦稚与白卿瑜用膳,魏忠便来报大燕九王爷到了。 闻言,她理了理衣袖,道:“让人再添一副碗筷,请燕国九王爷去暖花阁,与我们一同用一点。” “是!”屏风外的魏忠应声退下。 阿瑜本就已经知道了萧容衍便是慕容衍,小四如今也已经更稳重,且两国最终还是要合为一国的,早些让小四知道也好,省得最后闹出……自己人打自己的事情来。 春枝跪在白卿言勉强,将荷包替白卿言系好,这才起身替白卿言将垂帷撩起,瞧见白卿言出来,她上前扶住白卿言的手臂往外走,眉头紧皱同白卿言说:“奴婢有一事不敢不向大姑娘禀报……” 春枝一向少话,突然这么说,定是有事,她颔首道:“你说……” “今个儿陛下走了之后,这太守夫人身边的嬷嬷来找奴婢,说了好通一话,奴婢虽然愚钝,也知道这嬷嬷是想透过奴婢的嘴,将话传到大姑娘的耳朵里……”春枝生怕大姑娘误会,急切道,“奴婢是不愿意的!可偏偏那嬷嬷走得时候塞给了奴婢一副红宝石的头面,奴婢还没来得及将头面送回去,大姑娘就回来了!只能将此事告诉大姑娘了。” “都说什么了?”她拎起衣裙下摆,走下廊庑台阶。 “那嬷嬷说这太守夫人因为大姑娘要来下榻,特意让人将这宅子好生拾掇了一番,不过因为太守是寒庶出身,太守夫人娘家也是沽酒的出身,所以陈设上就缺了些章法,满屋子的朱紫、明黄,就连那摆出来的金玉器玩,都是掏空了太守府和太守夫人娘家的家底子,才新制的,就想问奴婢大姑娘是否怪罪。”春枝眉头紧皱,“奴婢也想不明白……这太守夫人这嬷嬷想让奴婢传这些话,是想要来找大姑娘讨银子,但一定不是真的告罪。” 春枝虽然知道自己蠢笨,可在大姑娘身边呆了这么久,又在宫里和宫里那些人精相处了么这些日子,总还是能察觉到一些这嬷嬷的用意,但再往深了春枝就想不明白了。 白卿言被春枝讨银子这三个字逗笑,道:“想不明白就不必想了,头面你好生收着,这事我知道了。” “哎!”春枝欢欢喜喜应了一声,扶着白卿言,沿着九曲十八拐的廊庑朝着暖花阁走去。 换好了衣裳的白卿瑜和白锦稚,正在暖花阁候着白卿言,就瞧见魏忠将大燕的那位九王爷请了进来。 端着茶杯的白锦稚瞧了眼带着面具的大燕九王爷,又侧头看向自家五哥:“自家人用膳,魏忠怎么将大燕的九王爷带过来了?” 见自家五哥坐的四平八稳,白锦稚顾着两国刚刚签订盟约,放下茶杯起身。 第一千七十三章:铭感于心 瞧着跨进暖花阁门槛的大燕九王爷慕容衍,白锦稚本着来者是客的态度,先行拱手行礼:“九王爷……” 慕容衍解开身上那件风毛成色极好的墨狐大氅,亦是颔首向白锦稚还礼:“高义君。” 婢女迈着碎步上前,恭敬从慕容衍手中接过大氅,恭敬捧着退下。 “九王爷请落座……”白锦稚笑着对慕容衍做了一个请的姿势,言行举止间沉稳不少,已然有了高义君的派头,不似以前在萧容衍面前那般天真稚嫩。 慕容衍明白,白卿言让魏忠带他过来同白卿瑜和白锦稚一同用膳,便是有意将两国来日合并之事告知白卿瑜和白锦稚。 白卿瑜早在大周还未建立之前便已经知道了他的身份,而一直在撮合他和白卿言的小四白锦稚,恐怕还不知道…… 慕容衍颔首,撩起直裰下摆,在白卿瑜的对面跪坐下来,面具下墨色深眸静静宁望着白卿瑜。 婢女刚给慕容衍上了茶,就听白锦稚同他介绍:“这是我大周女帝的胞弟,也是我五哥……” “本王有幸,曾与五公子见过……”慕容衍浅笑。 想到慕容衍最后还算是有担当,同阿姐成了亲,也废掉了萧容衍这个名字,白卿瑜心里也算舒坦了不少,再者阿姐让慕容衍来同他和小四一起用餐,看起大有要告诉小四慕容衍身份的意思,想让他们和睦相处吧! 白卿瑜不想让阿姐失望,十分给面子道:“是啊,白家与九王爷缘分深厚。” 白锦稚听出这两个人似乎在打哑谜,还没来得及问自家五哥,婢女们便迈着碎步鱼贯而入,捧碟子的、捧蜜露酒壶的,冷碟、鲜果、点心、蒸糕,流水似的捧上来。 “长姐呢?长姐不来了吗?”白锦稚转头问正盯着彼女们上菜的魏忠。 魏忠忙面向白锦稚,姿态谦卑:“回高义君,陛下刚才派人吩咐了先上菜,陛下即刻就到。” 白锦稚点了点头,瞧了眼戴着面具的大燕九王爷慕容沥,又瞧了眼自家五哥,这……两人都戴着面具,一会儿怎么用膳? 五哥这遮了一半还好,这大燕九王爷可怎么吃啊? 白锦稚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差点儿笑出声来,忙用手掩住唇。 见春枝打了帘,请白卿言进来,白锦稚忙站起身:“长姐!” 白卿瑜和慕容衍也跟着站起身来。 “自家人用膳,就不要这么多礼了,都坐吧。”白卿言笑着看了眼慕容衍,抬脚在首位上坐下。 “自家人?”白锦稚颇为意外抬眉,一边坐一边朝着慕容衍看去。 什么时候这大燕的九王爷也能算自家人了? 当着人家大燕九王爷的面儿,白锦稚没好意思问。 捧盆、执壶、端着巾帕的婢女迈着碎步,从偏门两侧进来,跪在桌案后侧伺候白卿言、白卿瑜、白锦稚和慕容衍净手的间隙,两个仆从抬着个双耳瑞兽铜炉进来,搁在暖花阁正中央。 铜炉两侧镂空,能瞧见炉内炭火被烧得通红,两个婢女抬了一整只的炙豚上来,那炙豚色如蜂蜜又似琥珀,老远便能闻到那带着些许甜丝丝的诱人肉香。 用露水净了手的婢女跪坐在火炉旁,将豚肉片的极薄,用琉璃盏装着送到白锦稚他们各自案几前,便又恭敬退下。 “魏忠,这里不用人伺候了,你带人下去吧!”白卿言用巾帕擦了擦手道。 “是!” 魏忠带着满屋子的婢女侍从退下后,白卿言便望着白锦稚道:“阿瑜、小四,这位大燕的九王,便是你们的姐夫……” 白锦稚睁大了眼:“长姐要同燕国联姻?!” 可……这姐夫才没了多久?! 政治联姻? 白锦稚拳头一紧,看向大燕九王爷的目光带着敌意:“长姐,这是为了两国盟约吗?若这是大燕与我大周定盟的条件,我不同意!” 长姐曾经说过,大周不会有女子和亲,可不能因为这个就牺牲长姐的幸福。 “长姐同姐夫感情深厚,小四相信……若是姐夫知道长姐要再立皇夫,定会希望长姐是立自己心仪之人,而非为国屈己!”白锦稚义愤填膺,突然想到萧容衍病重离世之事,心里甚至怀疑会不会是这大燕九王爷捣的鬼,“这大燕九王爷整日戴着面具,谁知道是丑是好看!” 但,即便是怀疑没有实证,白锦稚也不能冒然说出来,否则影响两国邦交。 白卿瑜听到小四的话,薄唇抿住,感情深厚?所以……长姐是真心心悦这为大燕九王爷。 白锦稚挺直腰脊,朝白卿言抱拳行礼:“此事……还请长姐三思!” 慕容衍抬手摘下戴在脸上的面具,抬眸看向白锦稚:“小四这般维护,衍……铭感于心。” 白锦稚听到慕容衍的声音转头,在看清楚慕容衍浅然含笑的面容时,惊得站起身来:“你……” “萧容衍是慕容衍的化名,为了方便行走列国,你的大姐夫……便是慕容衍。”白卿言同一脸震惊的白锦稚解释。 慕容衍将面具搁在一旁,起身朝白锦稚一拜:“往日身份上欺瞒小四,实属有不得已的苦衷,需要隐藏身份为燕国谋划,还请小四海涵。” “可是……”白锦稚还是不能相信自己看到的。 在白锦稚的印象里,慕容衍和萧容衍根本就是两个人……一个是手段毒辣的燕国摄政王,虽然之前没有见过,可光是听传闻就知道这摄政王心黑手黑,简直可以称得上是冷血无情,杀人如麻! 而萧容衍是大魏第一富商,对白家有恩……与长姐有情不说,更是一位义商,温文尔雅,与他相处起来如沐春风,而且萧容衍更是一位才高八斗的才子,所作诗词流传于世,还被许多文人雅士敬佩,与各国勋贵多有往来,朋友遍布天下。 这两个人……怎么都无法让人将其联系在一起啊! 白锦稚看着自家五哥稳坐泰山的模样,便知道五哥怕是早就知道了,只有她还被蒙在鼓中,心中有些生气的白锦稚转而看向自家长姐…… 第一千七十四章:玉蝉 她想到长姐腹中的孩子,再看长姐望着慕容衍时眼角眉梢都是温软的笑意,心中的怒气顿时消散了一半。 之前知道萧容衍没了,白锦稚难过了好久……为自家长姐担心,也为长姐腹中的孩子担心,如今萧容衍还活着这是喜事,她应该替长姐高兴才是。 白锦稚抿了抿唇坐下,还是一副气鼓鼓的模样道:“为了我长姐,你骗我这就算了,可是……你是大燕九王爷,我长姐是女帝,等小外甥或者小外甥女出生,这件事你又打算如何处理?也要瞒着孩子父亲还活着的事情吗?要是让我大伯母知道你是大燕九王爷……长姐要受罚不说,我大伯母能扒了你的皮!” 见白锦稚瞪着自己,慕容衍坐下道:“小四放心,母亲已经知道了。” 白锦稚:“……” 好嘛!连大伯母都知道了,闹了半天就她不知道! 枉她还因为萧容衍的死难过了这么久! “不过如今两国还未合并,阿衍的身份不宜公开……” “两国合并?”白卿瑜抬眸朝慕容衍看去,拳头收紧,神色带着戒备和冷意,“阿姐……两国如何合并?” 白卿言将曾经与慕容衍商议好,以两国谁家国策能富民强国论输赢,并入一国。 这论输赢的方式自家阿姐提出来,白卿瑜并不意外,这是白家时代薪火相传的护民安民之心,他意外的是慕容衍竟然会答应,他满目探究望着慕容衍。 慕容衍知道曾经在襄凉时,他和白卿瑜之间有误会,后来……也是因为他没有克制住,又以为阿宝不会有孕而过分放纵,在大婚之前便与阿宝有了夫妻之实,作为阿宝的胞弟对他心存怀疑这是理所应当的。 所以,慕容衍将姿态放低:“天下一统是两国都有的目的,可我们两国既然已经是一家人,且大致的治国方向相同,只是有些国策所不同,既然如此,便没有必要使百姓再受战火涂炭,更没有必要使将士们白白流血牺牲。” 虽然萧容衍和白卿言都没有明说,将来两国合并皇位由哪一国来坐,但白卿瑜已经想到了白卿言腹中的孩子。 两国合并之后,由两国皇室共有的血脉继承大统,如此两国皇室都不会有什么怨言,而以哪一国国策能使民富国强,便用哪一国国策,这也很公道。 白卿瑜心中的怒火平复了不少,心中也清楚……慕容衍做出这个决定,应当也和阿姐有了他们骨肉的缘故。 如此说来,这个孩子的到来……或许是上天的启示,也是上天的帮助,能够使天下一同早日完成。 思索片刻,白卿瑜抬头,瞧见自家阿姐正看着他,他浅浅对白卿言颔首,表示自己的赞同。 白卿言唇角勾起笑开来,轻抚着自己的腹部,两国合并……使有两国血统的孩子承担起君王之责,这要比两国合并一国俯首更容易让人接受。 白锦稚听说两国合并已经露出兴奋的表情:“那……长姐肚子里的孩子,就会成为新的国君吧!长姐放心……等小外甥或者小外甥女出生,我一定把我的一身本领没有保留的传授!” 白卿瑜被白锦稚的话逗笑,他可想象不出,若新国的国君是小四这么个风风火火的个性,会是什么样子。 白卿言拿起银箸:“来尝尝,这炙豚可是太守夫人专门准备的,可不要辜负了这为太守夫人的心思。” 今日去参加四国会盟,结果连饭都没有吃上,白锦稚早就饿了,她用银箸夹起一片豚肉,送入嘴中,单手掩着唇露出惊艳的表情。 每片肉都带着已经被烤得焦脆的豚皮,抿唇即化,口中有梅子的香味,却又未曾遮盖掉豚肉应有的滋味。 “长姐!好吃!” 白卿言用银箸夹着豚肉,这为太守夫人……可真是处处费心思,就是不知道图谋的是什么。 来之前,春枝同白卿言说了太守夫人身边嬷嬷想借她嘴传话的事情,又从魏忠的嘴里听说了此次太守夫人专门求了御厨,亲自给白卿言做这道炙豚的机会。 这可就不仅仅只是想要讨好,而是已经明确的表达的了……想要一个见面的机会。 不过,正如小四所言,这炙豚肉……的确是美味,尤其是中间有一股淡淡的梅子味,极为好吃。 “长姐,这应该不是宫中带来的御厨做的吧?” “嗯,是啊……”白卿言端起盛着蜜浆的翡翠盏,抿了一口,“你若是喜欢,回头我让人将方子记录一份给你,你想吃的时候让胡嬷嬷做给你吃,但方子不要外传,别抢了人家的饭碗。” “长姐放心!这点分寸我还是有的!” 白锦稚端着小银碟子,自己动手片了几片炙豚肉,想着等回大都城,让娘亲还有大伯母婶婶她们尝尝。 “阿宝,今日临行前,那个天凤国国君萨尔可汗,似乎在问你玉蝉的事情?” 白卿言颔首,放下手中的银箸:“这件事,我正想问你,天凤国国君手中也有一枚玉蝉,同你送我的这枚玉蝉一模一样,不过因为没有详细看……也不是很确定,但……这块玉蝉我带在身边也不是一日两日了,乍一看……我还以为就是你送我的这枚玉蝉。” 她从荷包中将玉蝉取了出来:“这两枚玉蝉,我觉得像是出自一块玉石,不知道你知不知道更多?” 慕容衍起身走至白卿言身侧跪坐下来,接过白卿言手中的玉蝉,道:“这枚玉蝉自我记事起,我母亲便随身佩戴,后来母亲在危急时刻将玉蝉交给我,说是玉蝉能够护我平安,其他的……我便不清楚了。” 护人平安? 白卿言盯着慕容衍手中的玉蝉,心中生了无数猜测。 上一世,玉蝉是慕容衍身份的一种象征,所以萧容衍才会将玉蝉给她,让她自去逃命。 那么是否,萧容衍那个时候也不清楚这玉蝉和天凤国有关? 又或者,需要两枚玉蝉凑在一起,才能知道这玉蝉到底有什么作用? 第一千七十五章:信物 “我以为这玉蝉之中是否藏着什么文字或者是图,在回来的路上,对着琉璃灯试了一下,但没有什么反应。”白卿言瞧着慕容衍,“可在小四以为这是你的玉蝉时,那天凤国国君的表情……我觉得这玉蝉似乎对天凤国国君的意义非凡,或许……需要有两枚玉蝉凑在一起,才能知道这玉蝉到底能做什么?” “这玉蝉和那个天凤国国君手中的真的一模一样哎!”白锦稚也凑到白卿言案几前,饶有兴趣盯着那枚玉蝉,“不然……用火烤一下试试?” “别瞎闹!”白卿瑜说。 “我说笑的!”白锦稚嘿嘿一笑,问慕容衍,“姐夫你们大燕是不是早就知道天凤国的存在?” 慕容衍摇头:“若非那位叫崔凤年的商人发现了天凤国,并且将天凤国造纸……还有鞣制兽皮的技术带到了西凉,大燕也不知道雪山那头竟然还有一个天凤国。” “相隔一座雪山,大燕姬后手中……和天凤国国君手中,居然有一模一样的玉蝉,这玉蝉还是天凤国的国宝……”白卿瑜眉头紧皱,“以前在姬后身边伺候的人,是否有还在世间的?” 慕容衍想到了冯耀,颔首:“有位一直照顾我母亲……兄长的长辈如今还在,现在在阿沥身边,此次他人也来了。” 慕容衍将玉蝉放在白卿言的手心里:“玉蝉你先拿着,我回去问问冯叔,看冯叔是否知道些什么。” 白卿言点了点头。 用晚膳,慕容衍心中惦记着玉蝉的事情,未曾久留,先行告辞…… 白锦稚自告奋勇送萧容衍出城,白卿瑜陪白卿言在书房批阅快马送来的奏折时,白卿言将姬后留下的竹简递给他,让他看。 白卿瑜几乎是拿到手里就放不下了。 这是白卿瑜头一次接触到姬后留下的书籍,震撼之余也有很多不大明白,与白卿言一同讨论。 “阿衍说,姬后将这些书籍封存了起来,是觉得……这些治国之道,并不适合这个时代,太过超前。”白卿言扶着隐几略略撑起身子,伸手给白卿瑜指了指竹简一旁的一行小字,“你看,这里……虽然字迹相同,但是姬后在这里写道……改革变法需要循序渐进,步子若扯的太大触及世族利益,皇权亦可被颠覆。” “燕国世族割据的局面由来已久,改革变法自然要小心翼翼,可我大周新朝初立,又以天下一统为目标正是万众一心之事,所以阿姐……若是要改革变法,对我大周而言此时反倒是最合适的!”白卿瑜将竹简卷起来攥在手心里,“别说我白家本就是世族出身,阿姐是以兵权和民心夺得了大周,如今军心凝聚,可以说长姐凡有调动,将士们无不从命,所以长姐不必太受姬后这记录影响,两国形势不同……” 自古手握军权者才有话语权,而今……军权尽在白卿言一人手中,不论是大梁降将所率领的兵马,还是前朝旧时的林康乐、王喜平……谢羽长等等这些领兵大将,如今也是誓死效忠白卿言。 她皇帝之位,是从军权之中来的,又逢举国上下目标一致之时,所以此时改革变法,对白卿言来说阻力最小,一切都是水到渠成的。 “阿姐,真以两国国策论输赢,我大周比起燕国占据天时,一定会赢!”白卿瑜更相信自家长姐。 书房内三十六头的莲花灯摇曳着,春枝换了个更亮的琉璃灯盏过来,又给他们二人换了酽茶,又端了几碟点心过来,才绕过屏风,打帘退了岀去。 夜雪越下越大,春枝关上隔扇从棉毡帘子里退出来,裹着雪花的东南风便扑在了她的身上,春枝同守在外面的宫婢太监一同立在廊庑下,搓了搓双臂,余光瞧见敞着的院门外一团柔橘色的光摇摇晃晃晕开在鹅毛大雪之中,缓缓朝着小院的方向而来,忙唤魏忠:“魏公公……” 抱着拂尘的魏忠应声,已然朝着门口的方向看去。 不多时,那挑着羊皮灯笼的白家护卫便疾步走至院外,行礼后道:“魏公公,有人自称是炎王李之节要求见大姑娘,这是那人送上的信物!” 魏忠将拂尘递给身边的小太监,拎着衣裳下摆走进雪中,拿过白家护卫捧在手心的一块雕工精致的印章,举起,眯着眼在灯下仔细辨别后,道:“稍等,我同陛下说一声。” 魏忠一手拿着印章,一手拎着衣裳下摆,转身走上台阶,春枝已经替魏忠打起了帘子。 魏忠推开隔扇进门,立在山水画屏之后,开口道:“陛下,白家护卫说有一位支撑室炎王李之节的人在太守府门外求见,还带来了李之节的私章,老奴辨别过了,是真的。” 白卿瑜抬眸看向白卿言,说出了今日他在四国会盟之时便有的猜测:“阿姐,估摸着西凉怕是出现了内乱,李天馥篡位,李之节……或许是来找阿姐求援,要么是想要阿姐助他登位,要么就是助李天骄复位,阿姐见吗?” 白卿言手指摩挲着隐几,唇角勾起一抹极浅的笑意:“人既然来了……那便一起见见,看李之节到底想做什么。” “魏忠你亲自去请李之节在前厅稍坐,我和阿瑜一会儿便到。”白卿言说。 “是……”魏忠应声退出门外。 · 披着黑色披风的李之节立在太守府门前摇曳的灯笼之下,脸被风雪吹得发红,忽明忽暗的灯光之下他面色映得愈显憔悴,充满红血丝的眸子紧盯着那六扇金钉黑漆木门,却还保持着皇族应有的优雅做派,脊背挺得笔直。 听到太守府正门打开的声音,李之节负在身后的拳头一紧,见是魏忠出来,李之节总算是松了一口气。 “炎王……”魏忠笑盈盈朝李之节行礼。 李之节颔首,十分客气道:“魏公公……” “陛下请您在前厅稍坐,陛下稍后便来……”魏忠侧身让开正门口的位置,“炎王请。” 第一千七十六章:成全 李之节转头,吩咐随他一同而来的两个护卫在门外候着,撩起直裰下摆,跨进了平阳城太守府的大门。 正厅。 李之节手边的茶已经换了两盏,青琐窗被风吹得发出轻微的磕碰响声,他沉不住气起身在炉火旁来回走动。 不多时,他听到外面传来叠声称呼“陛下”的声音,步子站定,见棉毡帘子被挑开,身上披着加棉披风的白卿言从被一个婢女扶着进来,身后还跟着位脸上只戴着半张银色面具,身姿挺拔的男子。 李之节没有多想,先行上前同白卿言行礼:“外臣见过陛下!” “炎王冒雪深夜来访,不知有何要事?”白卿言解开披风递给春枝,在主位落座,吩咐春枝先下去不必上茶,抬手示意李之节坐。 李之节明白,白卿言不让婢女上茶的意思……是不会留给他太多时间。 “陛下,此次李之节前来,是来请求大周相助的。”李之节不敢耽搁直奔主题。 白卿言倚着座椅扶手,笑着道:“炎王这话我便听不懂了,西凉如今同天凤国定盟,又有天凤国象军相护,还需要大周出手相救?” “今日四国会盟,想必陛下已经看到李天馥那个西凉叛徒了!”李之节提到李天馥本就透着风尘仆仆和疲惫的脸色越发难看,“李天馥是被天凤国扶持上位,是天凤国的傀儡,她为了替陆天卓复仇不惜葬送整个西凉,只为覆灭大周!天凤国和李天馥将我西凉女帝囚禁于行宫之中,我等拼死才将女帝救出,还请陛下出手,助我西凉夺回国土。” “这算是西凉国政,我们大周又如何好插手?”白卿言点了点头,转而又笑着问,“再者助西凉女帝夺回帝位,于我大周来说,又有什么好处?” “天凤国的目的,以陛下的英明睿智想必已经清楚,天凤国土地日渐被沙子吞噬,天凤国现在急于寻找新的土地,天凤国国君是个极具野心之人,他想要的不是西凉这立锥之地,而是大周沃土。”李之节朝白卿言一拜行礼,“如今正逢冬季,也正是天凤国象军在战场上无法发挥大作用的时候,若是等到隆冬过去,夏季一到,天凤国的象军所向披靡,那个时候……在想要将天凤国赶出,可就难了!” 白卿瑜抬眼看着表情郑重的李之节,李之节的说法倒是没有错,大象天生畏寒……若是无法避免必须一战,这个时候开战对大周来说的确是最好的时机。 “这么说,炎王是来劝说……我们大周和天凤国开战的?”白卿言抬眉。 “西凉可以助大周一臂之力!”李之节忙道。 “哦……原来炎王不是来求助的,而是来助大周的。”白卿言朝着白卿瑜看了一眼。 “算是互助。”李之节没有绕弯子,直接将自己的底牌亮给白卿言,“如今火云军已经救出了我们陛下,我们可以拖住李天馥手中的兵马,以保证……李天馥绝对腾不出手脚来相助天凤国!如此……大周便可以专心的对付天凤国!” 火云军…… 白卿言手指摩挲着座椅扶手,这火云军可是关将军给西凉训练的。 “天凤国是西凉请来的救兵,没想到如今西凉却要联合大周,来对付天凤国,阿姐还是小心些,以免……被人背后捅了刀子。” 这嘶哑难听的嗓音响起,李之节猛然朝着白卿瑜看去,这声音……他是熟悉的,且非常熟悉! 戎狄的鬼面王爷! 李之节看着那只戴了半幅面具的脸,视线聚集在那银色面具之上,那面具之后的眼睛让李之节见过! 他陡然想起大燕九王爷同他说,这戎狄鬼面王爷是白家人的事情…… 他身形一僵,死死盯着白卿瑜,他刚才听到……这戴着半幅面具的英俊男子唤白卿言阿姐! 他猛地站起身来,睁大了眼:“你是……鬼面王爷?!” 单手手肘倚着座椅扶手的白卿瑜眸色波澜不惊,唇角浅浅勾起弧度,抖了抖直裰上并不存在的灰,双腿交叠翘起二郎腿:“炎王慎言,戎狄的鬼面王爷此次因为抵抗戎狄王归顺大周,已经战死,若我是鬼面王爷……又怎么会反对归顺大周?” 李之节知道这话虽然没错,可那一瞬听到眼前这人的声音,看到眼前这人的那双眼睛的一瞬,李之节可以肯定,这位……便是曾经见过的鬼面王爷。 他喉头翻滚,问:“你是……” “这是我的胞弟,白家五子……白卿瑜。”白卿言简单介绍了白卿瑜之后,便站起身来,同李之节道,“今日四国会盟虽然不欢而散,但并非没有接着谈的余地,大周征伐多年正是需要休养生息的时候不说,我……亦是从没有忘记过,曾许诺白家军将士们三年之后带他们复仇。” 摇曳烛火勾勒着白卿言冷清的五官,她眼神淡漠又冷冽:“我曾放云破行离开,许他三年时间做准备,三年之后他若不敢来,我便率白家军叩关,不敢有违此誓!炎王要是没有别的事情,那便先请回吧!” 李之节瞳仁一颤,忙转过身来,朝白卿言一拜:“陛下!西凉火云军可以同大周里应外合,陛下若是错过这次机会,等到春夏一来,就再也没有机会同天凤国象军抗衡了!天凤国野心勃勃陛下玩不能上了天凤国的当!” 生怕此次不能说服白卿言,他就在也没有机会见到白卿言,李之节破釜沉舟开口:“只要陛下愿意出手助我西凉,等赶走天凤国,我西凉愿意向大周称臣!” 说完,李之节撩开衣裳下摆,对着白卿言单膝跪了下来:“请陛下成全!” 西凉称臣,免将士流血牺牲,百姓枉死,这自然是好,但前提是……西凉得坦诚。 比如,埋在大周的那颗钉子……云岚! 白卿言望着单膝跪地的李之节,与白卿瑜对视一眼,垂眸瞧着面色难看……似乎一寸一寸被人折了脊梁的李之节。 第一千七十七章:无防备 烛影晃动,白卿言黑眸之中的亮光,亦是闪动,半晌之后,她掀起眼皮说:“既然如此,西凉就先拿出诚意来吧!” “请陛下拟订盟书,可写下赶走天凤国之后,西凉便对大周称臣、纳贡,我这就盖章签字。” “炎王签字?”白卿言唇角勾起。 李之节抬眸望着白卿言:“我们陛下说,只要大周能够同西凉联手,一切交由我李之节负责,西凉……不计任何代价!陛下曾经打得我西凉全无还手之力,西凉上下皆知大周女帝骁勇,若是同陛下称臣,西凉无人不臣服。” 白卿言笑意未改,视线望着李之节,绕着他踱步走了半圈,在炭火烧得通红的瑞兽铜炉前停下,细白如葱管似的手从广袖之中伸了出来,在瑞兽铜炉前烤了烤火,凝视着隔扇外廊庑之下,隐隐约约可见灯笼光团,问:“西凉在大周可有细作密探?” 李之节拳头一紧,双膝跪地,额头紧贴着地面,闷声道:“陛下,西凉未曾有任何细作和密探在大周,请陛下明鉴!” 李之节不老实说,便是对关章宁这步暗棋还有所期待,便是……绝非真心实意的愿意称臣。 白卿言眸子眯起,关章宁潜入白家军中的时间不算短,李之节和云破行又都是大周女帝的心腹大臣,若说李之节什么都不知道,白卿言可是不相信的。 看起来……西凉这心中也是有自己的小算盘。 或许,在西凉女帝和李之节是想先用称臣骗得大周出手,利用大周将天凤国赶出西凉,稳固李天骄的皇位……最后是否能真正向大周称臣,端看他们西凉最后要如何用化名为关章宁……且放在白家军中多年的暗棋。 早有秦相张义,以六里封地愚弄楚怀王,更别说这李之节本就是西凉皇室,为了西凉个人名声扫地又算什么。 可楚怀王会被张义愚弄,是自认楚国强大秦人不敢,也是因为贪心……想兵不血刃得到血性秦人的六百里商於之地,白卿言可不敢妄自尊大,认为西凉人真如李之节所言南疆一战真的被她打得甘愿臣服。 不过……冬季是对抗的象军的最好时候,这话不假。 西凉存了利用大周的心思,大周难道就不能利用西凉吗? 火云军怎么说都是用他们白家军虎鹰营的方式训练出来的,让火云军为大周卖命也是理所应当的。 她字正腔圆,道:“你起来吧,让魏忠带你去见柳如士柳大人……好好谈谈这盟约应该怎么立。” 白卿言没有将关章宁点出来,且让西凉以为他们还未发现,如此关章宁才能为他们大周所用。 听到这话,李之节闭了闭酸胀的眼,如释重负,总算是达成了此次来平阳城的目的。 李之节对白卿言叩首后站起身来望着眼前眉目平静内敛的女子,他初见白卿言时从未想过,有一日……会如此跪在她的面前,这世道……是真的说不清楚会如何改变。 “魏忠!”白卿言唤了一声。 魏忠应声进门,白卿言将意思同魏忠说了一遍,让魏忠带李之节去见柳如士。 见魏忠已经将李之节带走,白卿瑜这才走至白卿言身旁,低声道:“阿姐若是决定与西凉人合作,怕是得设法找机会掌控西凉人才是。” “怕是西凉人,会以为……他们有人掌控着我们白家军呢!”白卿言拎着衣裙下摆同白卿瑜一同跨出门槛。 春枝几人远离白卿言和白卿瑜十步之距,不打扰白卿言姐弟两人说话。 “还没有来得及告诉你,五叔麾下的关章宁将军已经找到了,可是……关章宁却是很多年前西凉云家迈入我们白家军之中的暗棋,原名应当叫云岚。”白卿言压低了声音同白卿瑜说,“此事青竹已经去西凉查过了,虽然说没有十足十的把握,也有十成九的……” 白卿瑜脚下步子一顿,立在长廊红灯之下望着白卿言,低声问:“南疆一战,是否与关章宁有关?” 看到白卿瑜拳头紧握的模样,杀气凛然的模样,她心中心疼,抬脚走至白卿瑜身边,轻轻握住弟弟紧攥的手。 “不论和这个西凉的云岚有没有关系,我们白家和云破行的仇,都要报!阿瑜,南疆一战已经结束,白家落得那样的下场,不仅仅只是白家军中出了一两个叛徒的缘故,还有晋帝的心思,晋廷朝廷的风波,还有祖父毫无保留的忠心,全心全意为晋国来日的谋划,更有敌国对白家军的忌惮!” “如今,让关章宁活着,比让关章宁死了更有价值,细作暗棋……在没有察觉自己被发现时,对我们才是最有利的!”她轻轻将白卿瑜紧攥的手舒展开,垂着眸子说,“更何况……我们白家军从不怀疑自己的同袍放心交与后背的,如此关章宁才会更无防备,更好的为我们所用。” 白卿瑜颔首:“我明白阿姐的意思。” “如今大周新立,我们能做的……就是不要让大周朝出现下一个白家!”白卿言唇角勾起对自己的弟弟笑着。 曾经白家吃过的苦,他们大周朝廷不能让忠心大周的臣子去承受一次。 白家曾经蒙过的难,他们大周朝听不能让为国抛头颅洒热血的将士们,也跟着经历一次。 白卿瑜眼眶微红,他颔首,如果是阿姐……他相信,阿姐绝不会让白家的惨剧在大周朝臣身上上演,更相信阿姐能对朝臣做到绝对信任,所以阿姐才敢按照姬后所留的竹简中所描述的那般,主动消减皇帝的权利,将权利下放给官员。 天下除了他阿姐这个皇帝,怕是没有其他皇帝有这个气魄和魄力,就连姬后的子嗣都没有。 一身风雪的白锦稚颈脖上缠着被鲜血沁湿些许的细棉布,脸上带伤,捂着胳膊一路朝着内院狂奔,远远瞧见白卿言和白卿瑜立在红灯长廊之下,白锦稚一跃从长廊中跳出来,冒着风雪疾步而来…… ------题外话------ 第三更要稍微晚一些,小祖宗们先去睡,早上起来再来看哦! 。手机版网址: 第一千七十八章:记恨 “长姐!五哥!”白锦稚喊了一声,朝白卿言和白卿瑜的方向跑来。 白卿言回头瞧见白锦稚狼狈的模样,神色震惊。 白锦稚去送萧容衍迟迟未回,但她未曾担心……毕竟有沈青竹跟着小四,可谁能想到竟然看到白锦稚这副模样回来。 全身寒气的白锦稚顾不得礼仪,从长廊外翻进来就道:“我和青竹姐姐回来的时候,瞧见李天馥带着象军朝平阳城而来,她想要抓了我和青竹姐姐,白家护卫拼死护我和青竹姐姐杀了回来,青竹姐姐这会儿正在城墙布防!” 白锦稚说到这里,露出后怕的表情:“长姐……那象军着实可怕,庞然大物的……” “没事!别怕!”白卿言攥住白锦稚的手,听到白锦稚倒吸了一口凉气,道,“你先去找洪大夫给你看看胳膊,其余的事情别担心!春枝……” 春枝闻声连忙上前:“奴婢在!” “带着四姑娘去找洪大夫!” 白锦稚不放心,刚开口:“可是长姐……” “手臂要紧,去让洪大夫瞧瞧,一会儿在说!”白卿言语气不可置否。 白锦稚这才颔首,同春枝一同离去。 即便是要和长姐并肩作战,也得先将胳膊治好。 “借着大雪和天色掩护……”白卿瑜敛容,神色镇定看向白卿言,“他们怕是要围城!” “凡事都要讲求一个师出有名,尤其是在这四国会盟还未谈妥当的时候,天凤国和西凉冒然出兵,只会激起大燕和大周有力的反扑,更何况在这隆冬之际,对天凤国的象军并不太友好!”白卿言手轻轻捏了捏挂在自己身上荷包内的玉蝉,“且天凤国那位国君还惦记着你姐夫的玉蝉,在没有打听到玉蝉的下落,会冒然出手吗?” 所以白卿言以为,天凤国让李天馥带着象军,约莫是为了起到震慑的作用,而不是真的让李天馥利用象军打平阳城。 “去城墙上看看!”白卿言眸色冷肃道。 “阿姐,你就别去了,我去看看!”白卿瑜视线落在白卿言腹部,“阿姐现在是双身子,不为自己想也要为孩子想想!” “放心,虽然让李天馥带来了象军,可冬季开战对天凤国唯一能依仗的象军不利,天凤国不是个傻子!今日不会有战!”她望着自己的弟弟,“阿姐绝不会让自己涉险,让阿娘和你担心!” “我陪阿姐去!”白卿瑜扶住白卿言的手臂。 “好,我们姐弟一起去!”白卿言握了握白卿瑜的手。 · 李天馥坐在巨象驮着的棚子之下,厚实的火红狐皮大氅将她裹得严严实实,只露出容色浓艳的动人五官。 巨象背上的奢华棚子一角挂着一盏灯笼,朦朦胧胧一团,将李天馥本就惊艳漂亮的面容映衬的更加惊心动魄。 三十头大象身后跟着重甲西凉骑兵,骑兵在三十头巨象的衬托下,竟显得如同蚂蚱一般脆弱。 平阳城古老的城楼之上,沈昆阳带着白家军弓箭手齐齐拉弓搭箭瞄准在平阳城外停下的队伍。 茫茫雪夜之中,城楼之上的将士们只能借着火光看到巨象隐约的轮廓,他们从未见过如此巨大的巨兽,甚至不敢想象,若是这样的巨兽冲击城门,那厚重结实的城门会不会在这巨象的面前如同糟了的旧布。 将士们各个表情紧绷,用箭簇瞄准那些巨兽,不敢有丝毫懈怠。 驮着李天馥的那头巨象在驯象师的驱使下,向前走了几步。 “李天馥再往前一步,小心利箭无眼!”吕元鹏高声喊道。 沈青竹表情冷肃,不想啰嗦一把夺过吕元鹏手中的大弓,顺手从司马平的箭筒中抽出一支羽箭,一跃踩在城墙之上,拉弓……射出! 锐利的箭簇破空而去,直直朝着大象冲去,却在碰到大象身上的铠甲后,被撞开…… 李天馥发出一声轻蔑的嗤笑,抬手,巨象停下脚步。 “朕今日率兵前来并非为了同大周开战,大周不必如此紧张!”李天馥细白的手指卷着自己的长发,姿态慵懒倚在座椅上,“西凉叛臣李之节,带人逃入了平阳城,还请大周交出李之节,我们便即刻退兵。” “放你娘的屁!你们西凉丢了王爷就是在我们大周!”程远志嗓门大又粗,一点儿面子都不给,“我还说我程远志三百万两金子长了腿跑到了你们西凉,这西凉公主长的细皮嫩肉脸皮薄……肯定要脸,把三百万两金子还给我老程先!” 李天馥听到程远志的话,脸色沉了下来,她倒是想趁这个机会开战,可是来之前那个萨尔可汗交代过了,绝不允许她利用象军开战! 且这一次控制大象的都是萨尔可汗的人,她即便是想要即可开战也做不到,只凭她的西凉将士,怕是没有办法打下平阳城。 李天馥硬是压下怒火:“这是大周的条件吗?三百万两金子……便将我们西凉叛臣交出来?” “你先给金子!”程远志说。 李天馥拳头收紧:“看来大周这是穷疯了啊!三百万两金子,换一个西凉叛臣,大周未免太看得起李之节了。” “公主你这话说得不对,我们程将军可没有说你给了三百万两金子,就把李之节给你!我们程将军脸皮厚!”吕元鹏还是那副吊儿郎当气死人不偿命的模样,“哎呦,西凉公主你可别用那种眼神看着我,我害怕!难不成说实话还得被你记恨吗?” 程远志照着吕元鹏后脑勺就是一下,又冲楼下的李天馥喊:“西凉公主,你放心……我老程脸皮薄着呢!三百万两金子送到,我一准给你一个姓李名之节的人!” “将军你真的要把李之节交给她?”吕元鹏低声问。 “她要是真能给咱们贡献三百万两金子做军饷,牢里关押的西凉人那么多,我说谁叫李之节谁就叫李之节,敢说不叫打到变成李之节为止!要是一个不够……我老程做主全部送她!管他男女老少……全叫李之节!” 第一千七十九章:为难 程远志的大嗓门隐隐约约传到李天馥的耳中,李天馥简直受到了奇耻大辱,高声道:“你们大周到底放不放人?!若是不放……便是与西凉和天凤国宣战,如今象军兵临城下,你们当真不顾你们大周百姓的死活,执意为维护一个他国叛臣?!” 司马平听到李天馥这话,眉头抬了抬,心里倒觉着这位娇蛮的西凉公主似乎也不像传闻中那般全无脑子,唇角勾起低笑道:“这话说得诛心了……” “什么?”吕元鹏回头看向司马平。 司马平抬手就将吕元鹏的脑袋推了回去,让他盯着城墙之下:“让你好好盯着外面那些象军,想想怎么收拾它们,想到了就是大功一件!” 司马平话音刚落,就听到城墙楼梯处传来叠声的陛下,沈昆阳和程远志也连忙转身朝着城墙口迎了过去。 “小白帅!五公子!”程远志神色紧张喊出口才想起这是在外面,忙道,“陛下和五公子怎么来了!这么大的风雪,这里有我们就够了!” “是啊……”沈昆阳担心白卿言的身子,有因早年白卿言在其麾下的缘故,便多说了两嘴,“陛下现在是双身子的人,行事更要稳妥才是,这里太乱了,万一要是打起来伤了陛下可怎么得了?五公子……还是先护着陛下回去。” “没事沈叔,打不起来的。”白卿言问,“对方可说明来意了?” “陛下,是西凉那个公主李天馥,说是来找西凉叛臣李之节……”吕元鹏忙挤到白卿言跟前同白卿言道。 “李之节可真是会添麻烦啊!”白卿言转头吩咐身边的白家护卫,“去告诉李之节一声,也让李之节也来看看,他给大周带来了多大的麻烦!” 白卿言唇角的笑意冷冽,心中怒火并未平息,捉拿西凉叛臣……便要围捕小四和青竹,若非白家护卫拼死相护,现在小四和青竹怕都已经落在李天馥的手中了。 “程远志!” “末将在!”程远志抱拳。 白卿言眸色冷肃看着这漫天飞雪,语声清列:“你即刻从东门出带一万五千白家军,绕行西凉军和天凤国大军的后方,若真的打起来,务必让他们有来无回,省得……当我们大周是软柿子!速度一定要快!” “末将领命!”程远志领命带着司马平和吕元鹏匆匆朝着楼下跑去。 白卿言看到低着头正要跟着程远志一同离开的王秋鹭,又道:“王秋鹭,即刻带六千人马从西门出,不必犹疑直接动手,今日敢来平阳城下的……便别想活着离开!” 王秋鹭脚下步子一顿,转过头来不可思议望着白卿言…… 当初王秋鹭跟随南都闲王造反,本来是死罪,是他爹爹王江海用白家四爷的玉佩诓骗了白卿言去狱中,求白卿言救他一命,后来……他谨记父亲的话让他认白卿言为主,后来在太子面前王秋鹭助了白家一把,白卿言便果然将他救出牢狱,送到了南疆白家军中。 只是,他以为身上带着过往的污点,此生能在白家军之中混一个不高不低的位置也就到头了,绝对得不到重用,白家军也绝不会让他单独带兵,他也打定主意好好跟着程将军也就是了,没想到白卿言会让他单独带兵。 “愣着干什么?去吧!” 王秋鹭眼眶一红:“多谢主子信任,王秋鹭必肝脑涂地!” “阿瑜……”她转而看向白卿瑜。 “白卿瑜明白!”白卿瑜抱拳应声,“我必会带着戎狄军,以最快速度袭击他们东翼。” 白卿言用力攥了攥白卿瑜的手臂,叮嘱他小心,便冒着风雪登上层楼,视线盯着城楼之下的巨象。 “陛下!”沈青竹见白卿言来了,从城墙上一跃而下,一边扶住白卿言往前走,一边道,“这大象身上的铠甲十分坚硬,箭簇根本穿不透!” 见沈青竹脸上还有伤痕血迹,白卿言抿唇不语。 这是自然的,天凤国有墨粉,可以将武器打造的无坚不摧,象军对天凤国来说又如此重要宝贵,自然会将墨粉用在为象军打造盔甲之上。 西凉军、天凤大军手举火把,火苗在风雪中胡乱摇曳高低乱窜,白卿言借着火光能勉强看清楚天凤国的巨象。 许是因为要组建象军,天凤国的这些大象明显要比大梁的大象更为健硕,体型也更为庞大,再为这些大象穿上皮毛,套上战甲……越发显得大象身形庞大,让人望而生畏。 这样的象军,若真是遇到两军对垒之时,就立在那里……便足以给对方带来极强的压迫感。 坐在大象背上的李天馥瞧见了已经登上城楼朝着中间方向走来的白卿言,唇角勾起一抹弧度:“白卿言,把李之节交出来吧!否则……就是要开战了!” 白卿言并不搭理喊话的李天馥,只对沈青竹道:“让弓弩营准备,悄悄登城墙,箭矢带火,一旦下令……不要犹疑就对着那大象的眼睛,给我射!” “是!”沈青竹领命转身朝城楼下奔去。 天凤国带着象军来的将军听到李天馥这话,本着有言在先想法,脸色不悦,转而看向李天馥道:“我们国君派象军同您来的时候,只说帮您讨回西凉叛臣,可从未说过要同大周开战。” “要你啰嗦!”李天馥一双眉目朝着那天凤国将军瞪去,“刚才路上,你们象军可是差点儿要了大周女帝妹妹高义君的命,这会儿想要撇清关系……怕是已经来不及了!” 天凤国的将军听到这话,立时怒目看向李天馥,刚才李天馥可没说让活捉的那几个人中又大周女帝的妹妹高义君! 那天凤国的将军抬头朝着城墙上,看去只见白卿言面色冷清,忙以拳捶胸行礼,高声道:“尊敬的大周陛下,我是天凤国国君麾下的将领,末将奉我王之命,陪同西凉女帝前来讨要逃入平阳城的西凉叛臣,还请陛下交出西凉叛臣,不要让末将为难!” 第一千八十章:无人求饶 跟在白卿言身后的沈昆阳脚下步子一顿,握紧腰间佩剑,朝着城墙外走了几步,底气十足问:“怎么……天凤国这是要同我大周开战吗?!” “是又如何!”李天馥冷笑,她要的就是同大周开战。 白卿言停在与李天馥正对的上房,冷清的眸色看着城墙之下的象军,冷声道:“天凤国带着三十头大象前来,就想同我大周开战,也太自不量力了……” 弓弩营得令,在沈青竹的带领下紧贴城墙,一个接一个猫着腰登上城墙。 “三十头象军,加上一万西凉精锐,攻破你这平阳城绰绰有余!识相的就将李之节交出来!”李天馥高声冲白卿言喊着。 天凤国带来了三十头象军不假,可她带来的西凉军队不过六千而已,否则……天凤国国君又怎么派象军随行。 天凤国将军看向李天馥,这个疯女人……分明就是想要借机开战! 李天馥那里管得了此时天凤国将军警告的眼神,冷笑:“怎么……天凤国竟然如此惧怕大周!” 天凤国那位将军冷冷看了李天馥一样,他们天凤国的国人从来不知道什么叫做怕! 但是他们的象军在冬季的确是会受到限制不说,他们的国君既然对大周有别的安排,他忠于他的君王,所以……不论任何人都不能利用天凤国的象军来破坏他们陛下的安排。 那天凤国大将双手扶住座椅扶手,凑近李天馥的方向:“我们天凤国是强者,从来不知道什么叫做怕!但……我绝不允许你坏了我们陛下的谋划!否则你别怪我不客气!” “你们陛下谋划,不就是想要先买几座城池,等到大象惧怕的冬日一过,来年入夏之后你们天凤国象军可以抖威风了,便攻打大周吗?” 李天馥说话时丝毫不避忌,大有让城墙之上大周人听到的意思,那天凤国将领将座椅扶手攥得更紧,看向李天馥的目光阴冷又冰凉。 李天馥美艳动人的眸子带着浓烈的妩媚笑意,同那天凤国大将道:“你说……今日咱们带着你们天凤国的巨象前来,白卿言心里怕不怕?若是不怕的话……为什么立在城墙之上绷着脸不说话?你今日若是拿下了平阳城,在你们陛下那里就是大功一件!” “大周女帝可在这里呢!”李天馥示意那西凉象军将军朝城墙之上看,“要是活捉白卿言,你还怕大周不降?” “大周女帝一旦被活捉,以此要挟……大周就只剩下溃败了,大燕和大周如今定盟,不就是因为惧怕天凤国的象军,天凤国和西凉要是再对大燕示好,难保大燕不会动心与我们一同瓜分大周!”见那天凤国大将眼中似有犹疑,李天馥唇角笑意越发浓郁,“你可想清楚了,错过这次机会,你们天凤国再想活捉大周女帝可就难了……” 就在李天馥说话的功夫,大周弓弩营已经按队排列,各个手中拎着已经点燃的小火油桶,随时准备攻击。 李天馥死死盯着那天凤国将军,见那天凤国的将军已然被她说动,只是嘴巴上不愿意承认,笑着坐直了身子,转头吩咐西凉将士道:“把刚才活捉的那些人都给朕带上来!” 李天馥口中的那些人……便是白家护卫。 白家护卫拼死护白锦稚和沈青竹逃走,除了死去的,他们是剩下的便被抓住了。 那大象着实是骇人,长鼻子那么一卷,任凭你多大力气都无法逃脱,哪怕是曾经在战场上厮杀活下来的白家护卫,被那象鼻子缠上了,也是无可奈何,甚至被勒得吐血,也反抗不得。 被五花大绑的,还有深受重伤浑身是血的白家护卫被西凉兵架出来,直接丢在地上! 白家护卫各个都是硬汉子,有的已经晕厥过去倒在血泊之中的,可但凡能撑着一口气挺直了脊梁站立的,绝不屈膝跪下。 冰凉锋利的刀就架在白家护卫的脖子上,但无人求饶。 白卿言上前一步,瞧见浑身是血,眼睛高高肿起,甚至还有腿被折成诡异扭曲形状不知死活的白家护卫,心头如热油沸腾,眼底尽是杀意。 她紧咬着牙,不动声解开手臂上缠绕的铁砂带,沙袋重重砸地,视线又朝着远处看去,只希望阿瑜、程远志、王秋鹭能尽快带兵到位。 沈昆阳只觉那沙袋落地,自己脚下的石砖地都有感觉,不可思议看向面色冷沉的白卿言,没想到白卿言这已经有了身孕,竟然手臂竟然还缠着铁砂带。 这可是当初白卿言为了捡回射日弓时,为了增加手臂力道,迫不得已用的法子! 白家护卫瞧见白卿言已经已经立在城楼之上,被风雪吹得胡乱摇曳的灯下,她眸色亦是忽明忽暗让人看不清楚神色。 “白卿言,就端看在你的心里,是我们西凉叛臣李之节对你来说重要,还是你们白家这些忠心耿耿的护卫对你来说重要!不过……或许你留着李之节想要对付我们西凉,毕竟嘛……狗没了还可以再培养,可是敌国叛臣要是没了,可就没法利用了!你说是不是?” 白卿言垂眸活动了一下手腕,从一个将士手中拿过一把大弓,轻轻拉了拉……太轻了,不如射日弓。 带头的白家护卫吐出口中的鲜血,仰头望着白卿言,陡然就想起白家军副帅白岐山举箭射杀白家五子之事,他们白家军决不能让自己拖累同袍! 那白家护卫对着白卿言喊道:“大姑娘!不要管我们!我们就是死……也绝不会让自己成为这群狗娘样的威胁大姑娘的筹码!大姑娘来生……属下还做白家军!” 那白家护卫话音一落吼着就要用颈脖朝颔刀刃上撞去…… “咻……” 箭矢破空,寒煞呼啸,干净利落洞穿了用刀抵着白家护卫颈脖西凉军的喉咙,直直插入雪地之中,带血的箭羽颤动着。 撞向刀刃的白家军没有碰到冰冷锐利的金属,反而被滚烫的咸腥的鲜血喷溅了一脸。 第一千八十一章:枉死 用脖子撞刀刃的白家护卫,扑了个空,脊背撞在西凉将士的胸膛上,摔倒在地…… 背后垫着西凉将士的尸身,抱着赴死决心的白家护卫,隔着茫茫大雪仰望白卿言,却只能看到灯笼下白卿言拉弓搭箭的轮廓,眼眶发热。 “保护陛下!”西凉将士大吼着,驮着李天馥的巨象匆忙后退,重盾军急速上前,做出备战姿势。 “白卿言!尔敢杀我西凉将士!”李天馥双手紧紧攥着座椅扶手,几乎要站起身来,高声冲白卿言喊道。 沈昆阳瞧着李天馥手指白卿言的样子,恨不得跺了那个女人的爪子,紧紧握着腰间佩剑,浑厚的嗓音拔高:“弓箭手准备!” 弯着腰紧贴城墙的大周弓手和弩手听到命令,箭矢从颜色火焰摇曳的火油桶中一蘸,纷纷拉满弓直指城墙之下围城的西凉军天凤军。 风雪呼啸,箭矢上嘀嗒的火油带火跟着大雪纷纷落地,西凉重盾军看到从城墙上方不断跌落的火光,落地还在燃烧,不断向后退。 城墙之上陡然亮起的无数火光,勾勒着这狂风大雪之中屹立百年而不倒的巍峨城墙,竟是让坐在巨象背上的天凤国将领心生极为强烈的压迫感。 身为将士,天生对战场危险的敏锐感,让他感觉到似乎有危险……如同高深草丛之中蜿蜒而来,悄无声息靠近他的毒蛇,正嘶嘶吐着信子,蓄势待发,随时都会一口咬住他的脚踝…… 他觉得这是天神给他的启示,心生退意,却又难免被李天馥刚才的那些话蛊惑,想着若能活捉大周皇帝那必定是大功一件,他是天神为天凤国选定的将军,天凤国又誓死效忠天神,天神定然会护着他的! 脸上纹着天凤国勇士纹路的天凤国将军,露出挣扎的神情。 李之节刚踏上城墙,就听到了李天馥的喊声,和沈昆阳的浑厚有力的嗓音。 和柳如士刚说了没有几句的李之节被带到城墙上,看到天凤国和李天馥带着象军围城这一幕时,手心收紧…… 刚才来的路上,他便听说了,天凤国和李天馥在竟然在大周高义君回来的路上,大军围捕,是白家护卫拼死才给高义君杀出一条血路,让高义君逃回平阳城。 这会儿再看城楼之下,李天馥手下的西凉将士,竟然将白家护卫活捉来威胁白卿言,分明就是要开战!天凤国是疯了吗?就跟着李天馥这样瞎折腾! 他承认,他的确是打算利用自己进入平阳城,挑起大周和天凤的敌对,如此他们才有机会扶李天骄重登帝位。 但毕竟如今是四国会盟的时候,他怎么也没有想到天凤国会在隆冬不利于他们象军的时候,以宣战的强势姿态来向大周要他! 李之节视线落在那些白家护卫……和被白卿言一箭射死的西凉将士身上,在寒风中手心竟然起了一层粘腻的汗液。 他们西凉的辅国将军云破行和白家打过的交道多,曾经说过,白家人是最为护短的,在可以的情况下绝不会让自家将士枉死。 想来……白卿言为了那几个白家护卫,会拿他去换吧? 一定会的,否则白卿言为何要让人带他来城墙之上? 白卿言睿智李之节早就领教过,或许此事白卿言已经猜到了人是他引来的,他给大周带来了这么大的麻烦,如今又有白家护卫在李天馥的手中,按照白卿言的个性必会用他去换人。 李之节不怕死,只要他的死能够让天凤国和大周对上,他也算是死得其所。 可他怕得是……大周将他交出去,然后便与天凤国修好定盟,那李天馥必然会全力搜寻绞杀李天骄,西凉落在李天馥的手中便没有未来了! 这李天馥可是一个为了给陆天卓复仇,什么都不管不顾的疯子,她会为陆天卓那个太监毁了西凉的。 柳如士虽说是个文人,可如今陛下在平阳城,大军围城他如何能坐得安稳?他又听说白卿言已经登上城墙,二话没说拿了件披风便快马跟着来了。 从白卿言处领命要带兵前去疏散百姓,将百姓们转移至北门……以防天凤国和西凉攻城的小姜军与柳如士擦肩,一路往下跑一路高呼点兵疏散百姓。 柳如士被风雪吹得几乎张不开眼,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儿,大战在即的紧迫感逼得从未上过战场的柳如士心跳加快,他想要借一把刀,倘若一会儿真的拼杀起来,不论如何都得先护着白卿言走,毕竟白卿言现在有身孕在身,可不能和从前那般舍命拼杀,但……将士们谁有多余的刀借给他这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弱书生。 李天馥瞧见了李之节,本已经冲上天灵盖的怒火又被压了下去,冷笑看着李之节,又高声道:“李之节……你以为,你逃入大周的地界儿上,我就无可奈何了吗?大周皇帝白卿言还不是害怕天凤国的象军,准备将你交出来!” 李天馥故意挑拨,想要逼着大周出手。 李天馥的话也的确是激怒了大周的将士,可白卿言和沈昆阳未曾下令,即便他们再想也决不能放箭。 白卿言为了白家护卫的安危,克制着心中的怒火,得再等等……给程将军和阿瑜他们争取时间。 她冷眼睨着李天馥,吩咐沈昆阳:“带人押着李之节下去,将我们的白家护卫换回来……” “是!”沈昆阳领命。 白卿言转而看向面色灰败的李之节,似笑非笑道:“人是你引来的,我白家护卫在西凉和天凤国的手里,我只能用你换我白家护卫安然无恙,至于你能否活下来,那就全看你的命数了!” 李之节脸色越发难看,果然……白卿言心里什么都清楚,他朝白卿言长揖一礼:“对不住,我只是……害怕大周不敢同天凤国开战,所以才想着……”想着逼他们两国一把。 白卿言不想再听李之节辩解,转过头去同沈昆阳说:“带他去吧!” 第一千八十二章:偿还 沈昆阳一挥手,两个大周将士立刻上前,将李之节押住…… 知道自己或许活不成了,李之节倒没有多害怕,可他若是不能达成使命让天凤国和大周打起来,对不起西凉啊! 李之节双眸发红,想挣脱开大周将士,高声道:“陛下就真的如此害怕天凤国吗?” “白卿言只要你乖乖将李之节送下来,我就将你们白家护卫这些废物还给你……”李天馥冷冷笑着,“否则,天凤国的象军必然踏平你们的平阳城!” “李之节,你的激将法……还不如李天馥高明!”白卿言眸色清列。 天凤国的将军听李天馥将天凤国牵扯进其中,心里也觉着觉着不舒服,唇紧紧抿着,危险正在迫近的感觉越发明显。 他不想由着李天馥扯住天凤国的大旗耀武扬威,高声道:“陛下,天凤国并无与大周开战的念想,只要大周愿意将西凉叛臣交出来,我们天凤国绝不与大周为难,还请陛下放心!” 听着天凤国这位将军,还略显生硬的通用雅言,柳如士咬紧了牙关,心中也越发清楚了天凤国的野心,从参加四国会盟的时候,柳如士就诧异天凤国国君的雅言竟然说得如此好,毕竟他查过……天凤国的语言可和他们的语言不同。 而今,就连天凤国的将军都会说雅言,即便是不那么纯正,可能看得出这天凤国对这片土地的野心,否则……为何连打仗的将军都要学雅言?! 很快,沈昆阳押着李之节从城墙之上下来。 平阳城大门缓缓打开,李天馥眸色阴沉,十分不甘心,她今日来的本意可不仅仅只是要拿下李之节,更重要的是要是得让天凤国同大周打起来! 沈昆阳吩咐身后的将士,道:“去将我们的人扶回来!” 见大周将士过来,将白家护卫架起,扶起往回走,沈昆阳也推了一把李之节,让李之节去西凉和天凤国的阵营。 西凉的将士也将李之节五花大绑,押了回去…… 李天馥正要开口,就听那天凤国的将军道:“今日不适合开战!我收到了天神的启示,所以还请西凉女帝安分一些……” “大周不敢同天凤国开战,难道不是说明大周畏惧天凤国吗?区区三十头战象他们就已经害怕了,天凤国还担心什么呢?” 李天馥瞧了眼那天凤国的将军,歪在软榻座椅扶手上,用毯子盖好自己的双腿。 她又故作轻蔑望着白卿言,开口:“没想到……白家人一向硬骨,曾经白家副帅白岐山,可是亲自举箭射杀了白家五子稳固军心,维护晋国尊严,可大周尊严……在大周女帝的心里竟然还没有几个白家护卫重要,白家真是后继无人了!” 白卿言正视李天馥,应声:“是啊,在我的心里……在大周所有人心里,尊严什么的,永远比不上我大周忠勇之士的性命重要!” 大周将士们听到白卿言这话,各个握紧了手中的弓弩,仿佛在这寒冷的风雪之中喝了一碗热血,暖到了四肢百骸。 被大周将士搀扶着、抬着跟随沈昆阳回到平阳城城门之内的白家护卫已经是泪流满面,白家军从来不会舍弃任何一个同袍! 李天馥脸上笑意一僵,没想到嘲讽白卿言的话,反倒让白卿言踩着她的话激励了大周士气。 此次奉命随李天馥前来平阳城的天凤国主将,心中只觉不安的感觉越来越强烈,便开口:“大周女帝既然已经将西凉叛臣交出,那么……我们便告辞了!” 平阳城大门已关。 “且慢!”白卿言语声平淡,竟是比这呼啸寒风还要瘆人的冰冷,“我大周国界,岂是你们想来便来,想走就走的?” 李天馥一听这话,立刻来了精神:“怎么,大周难不成还想要同天凤国开战不成?你就不怕天凤国的象军将你们大周这些所谓锐士和贱民踩成肉泥吗?” 天凤国的将士和西凉将士,顿时戒备起来。 “天凤国与西凉捉拿西凉叛臣这本为西凉国政,大周不欲掺合其中。”白卿言视线扫过视线扫过天凤国使臣,顺手从箭筒之中抽出两根羽箭,“然……天凤国和西凉却在我四妹回城途中,意图劫杀!伤我四妹,杀我白家护卫,将我白家护卫折磨至此,天凤国这是新仇,而与西凉这是旧恨……新仇旧恨不共戴天!今日既然来了……那只能留下你们的命来偿还了!” 说完白卿言眸色一沉,将弓拉满:“放箭!” 白卿言一声令下,两支羽箭最先划破滞涩冰冷的空气,以电击雷震之速,最先找准那两支巨象漆黑的眼珠子直直而去…… 不过是一息的功夫,天凤国的将军只听到极为短促的一声响,还没有看清是怎么回事儿,他坐下和李天馥坐下的大象就同疯了一样,突然仰鼻长发出凄惨嘶声,胡乱甩着鼻子,脚下步子踉跄朝着两侧撞去。 坐在巨象背上的天凤国将军和李天馥险些被大象甩下来。 “退!快退!”天凤国那位将军惊呼,重盾兵立刻合拢,用重盾护着纷纷后撤。 带火箭雨之下,象军顿时乱作一团,三十头巨象你撞我我撞你,巨象嘶鸣声不绝,脚下不着不留神便会踩踏到靠近巨象的天凤国将士,不少重盾营的将士被踩死。 李天馥双手紧紧抓着座椅扶手,脸色煞白,还不等她发出惊呼,就见……带火的箭矢从城墙之上急速朝着城楼之下的天凤军和西凉军扑来! 没有料到大周会真同他们开战的天凤国将军,紧紧扶住座椅,高声喊着:“退!退!退!快退!” 然而此时的大象还哪里还会听从坐在它们头顶的驯象将士们指挥,撞来撞去已经团城一团,看到铺天盖地而来……不断向下跌落流火的箭雨,仰鼻长嘶,不断向后退。 在最前被白卿言羽箭射中的两头巨象的眼睛紧闭,只剩带血的一小节箭羽留在眼睛外面,大象卷起鼻子,试图将羽箭从血淋淋的眼睛里拔出来…… 第一千八十三章:杀 然而象鼻佩戴着锁子甲,要将对大象来说如同细签的羽箭简直是难如登天。 城墙之上,第一组弓弩将火箭射出,蹲下重新用箭矢蘸取火油搭箭拉弓的同时,第二组交替站起身来,箭雨如一张巨网,成千上百的冲出去,想流火将平阳城上空点燃了一般,火光一茬接着一茬在白雪纷飞的夜空亮起,恍如白昼…… 还不等那些身形巨硕的庞然大物站稳身子,随之而至的带火箭雨带着呼啸声而至,即便是大象身穿盔甲,可无数带火羽箭呼啸而来,又都撞在盔甲上跌落,可箭矢是带着火油,火油只要碰到天凤国给大象穿得野兽皮毛之上,顿时便会起火。 巨象胡乱摇头,险些将天凤国将军甩下去,他忙拿起胸前挂着的骨哨不断吹响那些乱成一团的大象竟然像是被是施了法术一般,逐渐停止了乱撞,仿佛身上的伤都不复存在了,烧着了的皮毛在皮肤之上的灼烧好似也感应不到,纷纷掉头,后撤…… 坐在巨象身上的驯象军,忙用衣裳替还在行进的大象扑火。 被巨象乱撞吓得面色惨白的李天馥心有余悸,双手死死抱住座椅扶手,眼看着顶棚已经被带火的利箭穿透,那一箭堪堪从她头顶而过,扎进支撑着顶棚四角的木头里…… 所幸顶棚落了积雪,火到底是没有燃着,箭羽从顶棚积雪穿过……那带着火油的火苗就被湮灭,可箭雨不断,谁知道什么时候就会要了她的命。 巨象掉头之后跑的极快,将两条腿跑的将士们踩在脚下,不管不顾的往后跑,险些又将李天馥颠下去。 领命回撤的将士们在雪地里狂奔,滑倒的……被同袍踩踏而过不说,运气不好的……便会被巨象踩成肉泥。 李天馥死死抱着顶棚木柱,回头朝着那不断射出火箭的城墙之上看去,她亲眼看到那带火的箭矢不断撞在身着铠甲的巨象身上,无法穿透铁甲跌落下去,可带着油的幽蓝火苗就在铠甲之上燃烧着,可不过因没有可燃之物附着,又被大片大片的雪花袭击而熄灭。 她咬紧了牙关,耳边只剩呼啸的风雪声,脸和手被吹得通红,转过头去高声道:“已经撤出他们羽箭攻击的射程!你还不停下?!白卿言就站在平阳城城楼之上,这么好的机会,用巨象撞击平阳城大门,只要我们进去就必定能活捉白卿言!你现在回去是懦夫是失败!抓到白卿言就是大功一件!你们天凤国才能换取立足之地!” 一直吹着哨子的天凤国将领能领会李天馥的意思,可他也明白,李天馥是个只想报仇的疯子! 天神早已经给了他警示,他那个时候就应该退,不该心生贪念!此次大周皇帝可是带兵而来,虽然目前还不清楚大周带来了多少兵力,但想一想今日四国会盟只是,在会盟之地远远看去那黑压压的一片,绝对不在少数! 天凤国来是为了帮西凉要回李之节的,加之是冬季,所以未做开战准备,冒然开战太过仓促,三十头象军不见得顶用。 “杀——” “杀——” 就在天凤国将军打定主意骑着巨象带自家将士们撤走不搭理李天馥之时,东侧鹅毛大雪之中陡然亮起火光乱窜的火把,杀声震天。 远处带着骑兵正在狂奔的要赶着堵住天凤国去路的程远志闻声,回头朝平阳城方向看去,只见带火的箭雨接连不断,如同无数流星,接连不断飞出,又听到大象嘶鸣之声响彻黑夜,他高声道:“放烟火!” 跟在程远志身旁的司马平被风雪的打得睁不开眼,应声后从胸前摸出报信的烟火,直冲天空…… “咻——嘭——” 红色的烟火升空。 一万五千白家军将士,得令纷纷勒马,黑夜之中调转马头。 戎狄最健硕的汗血宝马跑出了一身的汗,在大雪之中,全身热气蒸腾着,喷出粗重的白色鼻息。 程远志骑马走至队伍最前,高声喊道:“点火!” 骑于骏马之上的白家军将士们,掏出火折子……将随身携带的火把点燃。 带着象军和将士们后撤的天凤国的将领,陡然看到远处忽而亮起如同火龙一般两头看不到尽头的火把,睁大了眼高声喊道:“停!” 三十头巨象缓缓停了下来。 李天馥双眼发亮,兴奋溢于言表:“看吧!以白卿言的聪明睿智早就看出了你们天凤国的意图!一个能推翻晋朝登基为帝之人,她会是一个心慈手软的草包吗?!她是绝对不会给你们天凤国机会的!今日这么好的时机你们要抓不住白卿言,大周大燕联盟你们天凤国绝讨不了任何好处!” 那带着象军前来的天凤国将领,紧咬着牙。 “现在离城墙还不是很远,白卿言肯定是让带来的军队倾巢而出来堵截我们的!只要让象军冲开城门,便能活捉白卿言,我们才有一线生机!” 李天馥见天凤国的将领还有迟疑,明白那将领是担心来之前萨尔可汗叮嘱了,只帮着李天馥要人,不能打起来,又急急道:“现在是白卿言先出手的!你是迫不得已开战,你们陛下不会怪你的!今日我带来六千将士,你们天凤国只有三十头巨象和不到一百的将士,到底在怕什么怕什么!是我们西凉人在搏杀舍命为你们天凤国活捉大周皇帝白卿言啊!” 那天凤国将领抬眼,咬牙重新吹响骨哨,天凤国控制着巨象的将士闻声,纷纷调转象头。 坐在巨象背上的李天馥察觉巨象掉头,眼中露出狂喜的神色,高呼:“掉头!全力攻城!” “天神护佑的西凉的好男儿啊!”李天馥猛然从巨象之上站起身来,双眸翻涌着疯狂,风雪之中歇斯底里高呼,“今日大周皇帝的军队倾巢而出,想要在城外绞杀我们!城内兵力空虚,这是天神在庇佑我们西凉好男儿!让我们的西凉勇士能杀入城去活捉大周皇帝白卿言,为我们死去的父亲、兄弟们报仇!天神在上!让巨象为我们冲破城门!活捉大周皇帝!杀!” 第一千八十四章:必不会破 西凉兵卒听到李天馥的喊声,一个一个如同打了鸡血,呐喊着奋勇赴死,誓要为亲人复仇,活捉大周皇帝! “杀!” “杀——” 从平阳城上朝远处望去…… 茫茫大雪之中,三十巨象动作缓慢掉头,载着天凤国将领的巨象和李天馥坐下的巨象脚下步子逐渐停住,因为一只眼睛被射伤……脚下积雪打滑的缘故,动作缓慢而不稳当。 西凉将士们见巨象掉头,又受到李天馥的鼓舞,嘶吼着不断从巨象两侧急速冲出,举刀举矛朝平阳城的方向攻去,仿佛有天神庇佑就再也不怕死亡。 天凤国将领咬住嘴边的骨哨,隔着茫茫大雪,目光死死盯着平阳城楼上的灯火璀璨,他手紧紧扶着座椅扶手,用骨哨吹出极为高昂的音调。 坐在巨象颈脖处的驯象师听到骨哨声,朝着自家主将的方向看去,高昂的骨哨声再次响起,驯象师们纷纷拽住逃生绳索,一手攥成拳头……嘶吼着砸开紧紧缠绕在巨象颈脖之上束缚巨大的项圈暗扣。 项圈暗扣被打开,束缚着巨象的沉重项圈在巨象的嘶鸣声中纷纷落地,砸得大地都在颤抖,巨象也开始狂奔,朝着平阳城冲击。 巨象越跑越快,险些将李天馥颠下去,操控着李天馥所乘坐巨象的驯象师因为语言不通的缘故,未曾多言直接将李天馥抗在肩上,拽着绳索,从脚下步子越来越快的巨象身上滑下,李天馥耳边全是风声,她朝地面看去……只能看到残影,风雪打在脸上生疼! 李天馥脑子里一根弦紧绷起来,她睁大眼看着他们离地面越来越进,以为这天凤国的驯象师要带着她跳下去,高声喊道:“太快了!跳下去会摔死的!” 驯象师听不懂李天馥在说什么,只一手拽着绳索,双脚踩住巨象身上铠甲的凹槽稳固身形,瞧见骑兵已经快马追上,他直接将李天馥丢了下去…… 李天馥睁大了眼,眼前只剩下风雪,她尖叫着以为自己要死在这里了,以为天凤国疯了连她也要杀,却没想到,那天凤国骑兵稳稳将李天馥接住,李天馥的心都要从嗓子里跳出来了。 李天馥看了眼接住他的骑兵,朝一旁望去,见那天凤国的象军将军也被骑兵接住,急速勒马,又眼见巨象朝着平阳城的方向攻去,劫后余生心跳还未平复的李天馥忍不住露出极为疯狂的笑容,这一次有巨象开道,白卿言必死无疑! 平阳城城墙之上,沈昆阳见巨象掉头朝着平阳城冲来,紧握腰间佩剑,步伐沉稳朝着床弩方向走去,高声喊道:“床弩准备!弓箭手准备!” 床弩手转动绞盘,三根粗壮的弩箭已被置放妥当。 “放!” 沈昆阳一声令下,巨大的弩箭混在箭雨之中直冲天际黑暗之中,不过片刻又从高空之中急速冲向西凉军和天凤军的方向,利箭如雨,比落雪快出十几二十倍不止,让人无法躲避,惨叫声混着箭雨呼啸声响彻雪夜。 “小白帅,你先走!这里攻城不安全!”沈昆阳担心白卿言的身子。 却见立在摇曳大灯笼之下的白卿言面色冷沉,道:“沈叔放心,有阿瑜和程将军在……城门必不会破!” 话音一落,白卿言又转而郑重望着沈昆阳:“沈叔,让人下令往城门内堆积雪,将积雪抹平磨滑了……以防象军真的入城!” 白卿言在楼上观战了半天,发现这些象军来时虽然步履稳健,可是乱起来之后,这积雪被踩平踩实,巨象的脚下就开始打滑,只要这些巨兽摔倒了,还愁没法拿下么? 白卿言这么一说,沈昆阳便明白了是什么意思,双眼发亮,应声转头下令。 “陛下!”一满头是汗的将领跑到白卿言面前单膝跪地,“已经按照陛下吩咐,让将士们将百姓送往北门,去城中铺子拉干椒和花椒的将士也已经回来!不过白五公子带兵离城的时候,搬空了东门附近的调料铺子,所以属下搜集这些干椒花椒花费了点时间……眼下已经全部拉来在城楼下!” 白卿言闻言抬头朝着头顶的风中摇曳的灯笼看了眼,这风向是朝着西南方向刮的,所以效果不见得会最好,但总比束手无策强。 “让人将所有的辣椒花椒点燃,挂在南门东侧城墙外,烟雾越大越好!”白卿言语声沉着嘱咐,“戴好面巾以免被呛到!” “是!” “给辣椒花椒上喷上水,和干柴火一起烧,烟雾更大!”沈昆阳一把拽住领了命令就要跑的小将叮嘱。 “沈将军放心,末将懂得!”那小将应声朝朝楼下跑去。 小将语速快声音又大,命人用铁链将铁锅绑住,花椒喷湿放进锅里和柴火一起烧。 平阳城南城门将士们乱中有序,手下动作十分麻利,拎锅的拎锅,浇油的浇油,点火的点火! 他们将锅里的柴火浇上火油点燃,撒上喷湿的花椒和辣椒,拎着就往城楼上跑,呛得自己只咳也顾不上! “现在先别撒花椒辣椒!上了城楼再撒!快!快!快!快!快快快!”小将立在登城楼梯口声嘶力竭喊着,突然被点燃的花椒花椒呛了一口,摇曳的火把映得他脸色咳得发红,他用湿帕子掩住口鼻,忍住咳嗽,被呛得额头青筋爆起,抬手示意将士们速度加快,又挪开帕子高声喊道,“用湿帕子遮住口鼻!快!” 有的没有锅子的将士们,直接用绳子绑住暖用的红泥炉子,抓起喷湿的花椒和辣椒就往城墙之上冲。 年轻勇武的将士们用湿漉漉的布条遮挡住口鼻,冲上南城城门东侧,将花椒辣椒撒入锅或者红泥炉子通红的火中,沿着城墙将红泥炉子花椒放下去悬在空中,另一头的绳或绳索绑在长矛之上,用垛口卡住长矛,腾出手脚为弓弩手们系上湿面巾遮盖口鼻。 巨象速度极快,哪怕白卿言立在这城墙之上,也已感觉到了脚下震动……如同滚地雷似的巨响不断靠近。 第一千八十五章:提头来见 白卿言手心收紧,眸色沉着无丝毫惧怕,她握紧了手中的大弓,抽出一根羽箭,闭眼在黑暗之中寻找那控制大象的骨哨声,可声音太过吵杂…… 她身边的将士们战意沸腾地嘶吼着,弓弩队三队有序交替着,铺天盖地的箭雨呼啸声不停歇,又有大雪影响视线,白卿言抓不准位置。 西凉那些将士发现无法靠近已经躲在巨象身后,跟随全身佩甲不惧箭弩的巨象向前移动。 可不等巨象和西凉大军靠近,东侧突然亮起冲天火光,那骑着骏马在最前带头的……竟然是大燕那位戴着面具的摄政王九王爷,他背后……如同有火海一般,亮起看不到尽头的火把,在狂雪暴风之中胡乱窜动。 “大燕的将士们!”谢荀拔剑高呼,“都说天凤国有象军战无不胜,今日……是我们第一次同这象军交手,小试牛刀,务必要让天凤国知道,我们大燕国的锐士便是这象军的克星,让雪山那头的蛮夷之军,滚回他们的天凤国去!杀!” 谢荀高声之后,一马当先率先冲了岀去。 “杀——” 大燕将士们争先恐后,朝着远处巨象的方向扑去。 扮做普通骑兵的慕容沥也想冲出去,却被戴着面具的慕容衍按住。 “九叔!”慕容沥被谢荀的话说得已然热血沸腾,想要同天凤国的象军一较高下。 “月拾!”慕容衍冷声道。 月拾立刻提缰上前:“主子!” “看好陛下!不许陛下冲到前去!” “是!”月拾领命,从慕容衍手中接过慕容沥坐下骏马的缰绳,“主子放心!” “九叔!”慕容沥扶了扶自己头上的盔帽,“九叔,不是说好了让我看看什么叫战场吗?” “让你看看,没有让你冲锋陷阵!别忘了……你是燕国的皇帝!”萧容衍说完,又看向月拾,“陛下若是伤了一根头发……你提头来见!” 月拾紧紧拽住慕容沥的缰绳,郑重应声,“属下领命!” 慕容衍深深看了眼慕容沥,一夹马肚在风雪之中飞奔而去。 · “将军!”正将红泥炉子往城墙之下放的将士突然看到紧贴着城墙之下移动的将士,高声喊沈昆阳,“将军!” 沈昆阳趴在城墙之上往下一看,戎狄骑兵已经在夜色……和箭雨的掩护之下随白卿瑜到达城墙之下,正面面对天凤国和西凉。 一身银甲戎装的白卿瑜一手拿着红英长枪,一手提缰上前,他前面不过几丈之地,便是箭雨纷纷落下的位置,犹如密密麻麻的扎在土壤之中的杂草一般,被烧得焦黑的箭身还有未被积雪和落雪扑灭的,只剩火苗奄奄一息的摇曳着…… 大周皇帝,他的阿姐便在这城墙之内,白卿瑜就是死,也决不能让西凉和天凤国的人挨到这平阳城城墙分毫。 慕容衍还算有心,已经带着大军赶到,白卿瑜也不怕天凤国和西凉的人从东侧逃走,便可放心大胆的直面天凤国象军。 此次象军来的并不多,只有三十头,正好让白卿瑜试一试,他在奔赴平阳城路上,琢磨的对付象军的法子到底管不管用。 “是五公子!”沈昆阳头皮一紧,立刻明白了白卿瑜的意图,生怕箭雨伤到白卿瑜,转头高声喊道,“弓箭手停!床弩手……速度快起来!给五公子开路!” 弓箭手领命收弓,床弩手加快了速度转动绞盘。 白卿言闻言上前两步,果真看到白卿瑜就在最前,她未曾犹豫,冷静沉着搭箭拉弓,瞄准远方传来巨象长鸣和将士嘶吼的黑暗之处,余光紧紧锁定白卿瑜,要为戎狄军和弟弟保驾护航:“弓箭手准备,求准不求快,为我大周勇士护航!” 弓箭手听到白卿言沉着高昂的声音,高声呼和应着,纷纷拉弓……瞄准远处,这一次不再是漫无目无差别的箭雨攻击,而是找准敌军精准射击。 听到风雪中自家阿姐的声音,白卿瑜盯着那巨象的眼神越发冷沉。 “将士们!”白卿瑜长枪指向最前,眸色冷沉,“杀!” 白卿瑜一声令下,戎狄最英勇强壮的骑兵一字排开,正面急速朝着象军和西凉将士正面迎击而去。 沈昆阳疾步朝着东侧跑去,双手撑着城墙眺望,若是五公子在这里,那么东侧是谁? 火光之中,沈昆阳隐约看到了玄鸟青雀旗。 “陛下!东侧是燕国!玄鸟青雀旗!”沈昆阳转头同白卿言喊道,“陛下!是大燕!” 白卿言没有想到燕国会来,难怪阿瑜要正面迎战象军,若是她猜的不错,阿瑜或许是想要趁着此次来的象军少,来实践他预备对付象军用的方法。 一如白卿言所预料的那般,只见戎狄骑兵交错跑开,两人手中拉着一条绳索向前冲,大有想要用绳索绊倒象军的意思。 可完全无用,天凤国的大象要比大梁的大象更为巨硕强大,面对骑兵冲刺企图绊倒它们的绳索,对巨象而言根本无法撼动它们分毫,只要巨象迈腿那牵着绳索两头的戎狄勇士便会被甩飞岀去。 而城墙之上飞来比将士们手中长矛还要粗壮的弓弩,撞在大象的武装到蹄子的铁甲上,冲力也只是让巨象略微摇晃,未能伤到巨象,被火箭射中的……裸露在铠甲之外的皮毛也随着铠甲上积雪融化被扑灭。 不论是白卿言的烟熏法也好,还是白卿瑜的绳索法也好,这都是大周头一次和象军正式交战,头一次尝试用从未实践过的方式对抗象军。 两军短兵相接,霎时杀声震天。 天凤国和西凉国身后是程远志所带精锐,已然追上了西凉落在最末的将士,展开厮杀. 前面,是白卿瑜所率戎狄悍兵,奋力杀敌,白卿瑜冲在最前,堪称以一敌百,但太过深入敌军,身旁危险重重…… 城墙之上的白卿言视线被风雪影响,但接着箭雨落地后被燃着的火光,勉强能看到白卿瑜的身影,见白卿瑜身后似有寒光扑了过去。 第一千八十六章:四面逢敌 白卿言稳住呼吸,放箭,立刻抽箭搭弓,沉着锁定白卿瑜的方向…… 羽箭擦着白卿瑜的右臂而过,直直将那马上的西凉将士一箭射下马。 白卿瑜回马一枪,将西凉将军喉咙刺穿,拔枪便是鲜血飞溅。 白卿言余光察觉白卿瑜身侧似有寒芒,箭头一转,放箭……煞气逼人的箭矢旋转,飞速而去……射中那举着弯刀的西凉将军骏马颈脖,烈马凄厉长嘶倒地,围堵白卿瑜的西凉将军顿时死在白卿瑜的马蹄之下。 戎狄将士们初见城墙之上的大周弓箭手放箭,心中生惧,但见那弓箭都跟长了眼睛似的,并未伤他们……反倒是帮着他们射杀那些险些要了他们性命的西凉军,这才放心。 白卿言在城墙之上为白卿瑜护航,白卿瑜深信自家阿姐的箭术,越发能放开手脚…… 见象军即将要冲到城楼之下,白卿瑜高呼:“拦住象军!” 戎狄军以舍命的方式朝着象军方向冲去,一条绳索拦不住,那就两条、三条、五条……十条! 白卿言目光不敢离开白卿瑜半分,只高声下令:“弓箭手,火箭准备!” 护在白卿言身边的沈昆阳高声传令喊道:“弓箭手火箭准备,对着那大象往死里射!” 传令兵分散在城墙两头跑开,传令:“弓箭手火箭准备,对着大象往死里射!” “弓箭手火箭准备,对着大象往死里射!” 高亢的传令声在平阳城城墙之上响起,第一波弓箭退下,蘸取了带火火油的弓箭手上前,放箭,火箭对准了巨象密集飞去。 王秋鹭所率一部,也已加入战场。 谢荀带着燕军杀入大战之中。 区区六千西凉兵,根本就不够杀的…… 天凤国的将军四下望去,浑身发冷,如今西凉天凤四面楚歌,唯一能依仗的便是象军,故而只能背水一战。 天凤国将军心一横,再次吹响咬在唇边的骨哨。 正紧紧盯着阿瑜的白卿言耳朵动了动,抓到了! 她猛然调转箭头,目光凌厉,干脆利落放箭。 箭矢飞速而出,与巨象身上的铠甲上方擦出火花,急速前冲,嘴里咬着骨哨的天凤国将军只觉头上的盔帽被极为猛烈的力道砸中,箭矢没法全然穿透添加了墨粉做出的盔帽,只没入了箭尖,与盔帽两败俱伤,天凤国的将军也眼前一黑,从疾驰的马背上跌落…… “将军!” “将军!” 天凤国的骑兵瞧见自家将军从马背之上跌落,惊得用天凤语高呼着下马,见自家将军满头是血,将已经晕过去的天凤国将军驼上马背,高声喊撤。 可是现在哪里还有给他们彻的余地,四面被围只有依靠象军才能突破,可……会用骨哨控制象军的将军此刻晕了过去,满头鲜血不知死活。 天凤国其中一头巨象已经率先冲到了城墙之下,伸长了象鼻长嘶着朝城门方向冲去…… 巨象的第一次冲撞,便让平阳城古老城门……被铁皮包裹着的门栓险些折断,变得弯曲,将士们抓紧时间在入城门之地布置,将积雪压得实实的,将士们来回在积雪上滑动,打造出滑得站不住人的冰道…… 手持利刃列队站在冰道之后的将士们,全身紧绷,就等巨象冲进城摔倒的一瞬。 巨象第一次冲撞之后,浓烈刺鼻的辛辣空气,随着冷空气灌入嗅觉灵敏的大象鼻子内,将那撞城门的巨象受了刺激疯了一样,甩着长鼻子乱撞,全然没有了章法,一头撞在墙上,又一头撞在门上。 城楼被巨象撞得晃动,沈昆阳打了一辈子的仗,也从未见过这样可怕的巨兽,忍不住上前扶住白卿言:“陛下!您先走!” “这会儿子下城楼来不及了!”白卿言的视线跟丢了白卿瑜,抽出羽箭来回寻找着,眼见有西凉悍兵举刀要斩杀他们大周的锐士,她仰着下颚,瞄准,咬着后槽牙拉弓射出…… 不等西凉悍兵的刀落下,羽箭便洞穿了西凉兵的颈脖,那大周将士朝着城墙上看了眼,知道同袍们站在城墙之上护着他们,他们的君主……赫赫有名的杀神,正站在城墙之上,搭弓射箭与他们同在! 那将士忍不住热血翻涌,迅速爬起,捡了大刀再次冲入肉搏拼杀之中。 萧容衍剑锋所到之处,便是血雾喷溅,在这极为寒冷的隆冬之夜,那喷溅的热血落地便成了冰碴子,怒马扬蹄长嘶,他一手扯住缰绳稳稳坐于马背之上,他手持滴血长剑,护在城墙之下,厉声高呼:“射大象的眼睛,将它们逼回去!” 不等燕军朝着大象的眼睛放箭,空气中飘散的刺鼻气息,就已经让嗅觉灵敏的大象难过不已,象群疯疯癫癫跌跌撞撞,其中一只大象甩着长鼻子……脚下来回踩踏结实的积雪已经打滑,片刻便重重摔倒在地,甚至能让人感觉到大地的颤动。 巨象一倒,将士们嘶吼着飞速冲上去,找准巨象身上盔甲相接的缝隙,用尽全身的力气将利刃从缝隙扎进去,一插到底,巨象疼得凄厉嘶鸣,挣扎着要起身……将好不容易攀爬上巨象身体的将士们甩下去,可还未站起身,又被滑倒,大周将士们再次蜂拥,齐心协力往这巨象身上铠甲缝隙内插刀子。 眼看着天凤国的一头接一头的巨象倒地,很快便被大周的将士爬满覆盖,如同密密麻麻的蚂蚁奋不顾身挑战巨兽。 “陛下!”西凉八大家族翟家的将军快马上前,向李天馥伸出手,道,“陛下,大燕已经带兵前来驰援,我们四面楚歌,大势已去,不可恋战,末将设法护陛下杀出去!” 李天馥紧咬着牙,朝着那灯火通明的平阳城门看了眼,咬牙下决心,一把拽住翟家将军的手,道:“撤!” “西凉的将士们,我们要不惜一切代价,为陛下杀出一条血路!杀啊!” 西凉的将士原本热血沸腾而来,但此时的确已经陷入四面逢敌的局面…… 第一千八十七章:结束 已经被逼得不知道应该对哪面才好的西凉军,无云破行哪样威名赫赫……经验丰富老道的将军在,早已经溃不成军。 此时的西凉军听到撤退号令,按照翟将军所指……大周军防守薄弱的方向拼杀,却正遇上王秋鹭所率部队。 王秋鹭没有忘记白卿言的话,这些人来了……就别想走,他一马当先杀在最前,紧盯李天馥,誓要斩下李天馥的头颅,只觉如此才能对得起陛下对他的信任! 谢荀被不要命顽抗的西凉军砍中马蹄,从马背上跌落下来,一剑穿透了那西凉兵的胸膛的同时,又抬脚踹飞了举刀朝他扑来的天凤兵。 他还未从那西凉军胸膛拔出剑,只觉迎面一到寒光直冲而来,正要躲闪就见那呼啸的罡风从他耳边刮过,身后传来一声利刃入肉的闷响,他回头一看……竟是一杆银枪直直插在朝他举刀的西凉兵胸膛之中,那要偷袭他的西凉兵露出死不瞑目的震惊神情。 怒马疾驰而来,嘶鸣着从谢荀身旁扬蹄一跃,声震九霄,如有雷霆万钧之势。 骑于马背上风骨清隽傲岸戴着半幅银色面具的男子,红色披风翻飞,如雄鹰展翼,一手攥缰绳,俯身一手攥住红缨银枪。 银枪从那西凉兵胸膛抽出,血雾喷溅…… 骏马落地,西凉兵也应声倒下。 马背上居高临下的银甲男子调转马头,单手勒缰,一身银甲带血,一人一骑……火光之中,仿若地狱罗刹,杀气凛然。 四目相对,谢荀生出一种熟悉的感觉,那银甲将军的眼中炙热凌厉之色十分逼人,但还不等他想到这大周将领是谁,便觉扑朔寒光袭来,凭借本能反手挥剑,刀剑碰撞之声刺耳。 谢荀一脚踹飞朝他挥刀的西凉兵,很快那西凉兵便死在了燕军的刀下。 白锦稚脱臼的胳膊被洪大夫接好,便登上城楼高声吆喝着,让弓箭手看准了再射……别射到自己人了。 她更是立在了城墙上,举着弓箭往下瞄准,但目光所及……不是大周将士就是燕军,她只能收了箭,心中恼恨,若不是胳膊脱臼了,她也能跟着五哥杀得那些西凉兵天凤军片甲不留。 远远望去,到处都是厮杀声,到处都是金戈声,成片的火光跳跃,映照着被白茫茫积雪覆盖了的大地,这积雪被鲜血染红……烫化,又被刺骨的寒风凝结成冰,目光所及皆是红彤彤一片,如同血海。 我众敌寡,平阳城之战,甚至都没有持续到后半夜,便已经结束。 燕国九王爷慕容衍带着慕容沥和燕国几位主将入城,大周将士们在城外清理战场。 六千多西凉兵,几乎全歼,逃走的不过半百之数而已。 天凤国的三十头巨象,逃了十二头,伤了六头短时间内至少不能再参战,死了八头,还有四头被活捉。 这一仗,天凤国没有准备,大周和燕国更没有准备,但……因为天时、地利、人和,大周和大燕胜了,但……此次是惨胜。 巨象冲击了一次,便将平阳城城门撞得摇摇欲坠,还有那弯曲的木栓,都让大周和大燕明白巨象的威力。 更让他们明白,这场仗若是不能在冬季结束,持续到夏日,那么……天时地利将会被天凤国占据,大周和大燕就只有被动挨打的份儿。 三十头巨象,再加上西凉和天凤国此次带来的兵力六千多,大周独自就可以全然包围西凉军和天凤象军……甚至可以说是能压着西凉兵打的情况下,粗略统计大周至少损失了三千多兵力,燕国快马加鞭赶来时大周已经开战,损失也不小,至少一千五往上。 平阳城太守府正厅内,火盆内炭火“吡啵”作响。 仆从端着一盆一盆热水鱼贯而入,又端着一盆一盆的血水从正厅内出来。 月拾就在廊庑之下跪着,低着头,像个犯了错的孩子。 除了白卿言、沈昆阳和白锦稚,还有司空沈敬中未曾下城墙厮杀,身上没有血渍之外,不论是慕容衍也好,白卿瑜……程远志、王秋鹭、谢荀都没有来得及洗去铠甲上的血迹,只用热水洗去了脸上和手上的血迹。 白卿言也用热帕子擦了擦被冻得发红的脸和手,吩咐魏忠让人将给将士们熬的热汤给他们也端几碗过来。 慕容衍想扶着白卿言坐下,又怕与白卿言举止太过亲密引人怀疑,便道:“陛下有孕在身,经历一场大仗想必也累了,还是先坐下歇歇。” 白卿瑜一身血气还未沐浴,不想往阿姐身边凑,怕血气冲到阿姐:“陛下先歇歇。” 她点了点头,坐下,同慕容沥和萧容衍道:“此次……多谢燕国来援。” “大燕和大周本就有盟约,必然是共进退,来援是应该的。”慕容衍一本正经对白卿言颔首,接过魏忠捧来的热茶,对魏忠点头致谢。 见自家王爷落座,立在火盆前烤火的谢荀也跟着在一旁落座。 程远志和王秋鹭搓了搓手,也从火盆前挪开,挨着在沈昆阳下首坐下。 “以前从未和天凤国交手过,那庞然大物的确是让人望而生畏,而此次头一次迎战……却也觉那巨象并非不可战胜,但……虽然是胜了,我们的损失亦是很惨重。”白卿言面色沉着,手用力捏着甜瓷茶杯,“若是不能趁着冬季巨象畏寒将天凤国赶回雪山那头,夏季回暖……我们这仗会很难打。” 萧容衍点头表示赞同:“如今天凤国象军还在西凉境内,若是我们主动出击,仗……在西凉国土上打,便不会伤到我们大燕和大周的百姓,可要是别国来战……可就要在我们家门口打了。” 白卿瑜看了萧容衍一眼,也十分赞同萧容衍的说法,仗在谁家打……谁家的百姓遭殃,更别说西凉一向有屠城的习惯,天凤国又有奴隶他国百姓的风俗。 “开战之事,宜早不宜晚……”白卿瑜转而看向自家阿姐,“如今已经是腊月,立春之前一定要结束。” 第一千八十八章:刻骨铭心 洪大夫正在位坐在屏风后的圆桌边替慕容沥包扎伤口,他被天凤国骑兵伤了右臂。 慕容沥手到现在还在轻微发抖,经历过一次才明白,战场上不是你死就是我活,枉父皇和九叔都觉得他稳重,今日若不是月拾,他怕是要死在战场上了。 在慕容沥心中,他很是敬佩征战沙场的白家,他以为……白家最小的十七子都能上战场,他比白家十七子年长,又跟着二哥学了一身的武艺,即便是不能所向披靡自保也是可以的。 没想到,第一次上战场,就让敌国将士给他教了乖。 也是直到此时,他才明白……战场之上哪有什么绝对的安全,思及此……心中越发敬佩白家,敬佩镇国王,敬佩白家视死如归的第十七子。 洪大夫亲自给慕容沥上了药后,用热水将手上的鲜血洗去,道:“没有伤到筋骨,只是皮外伤……不打紧,回去好好换药,不要让伤口沾到水,很快就能好。” 白锦稚坐在慕容沥身旁,将热茶推给慕容沥,装作看不到慕容沥轻微颤抖的手,悄悄同慕容沥道:“你比我强多了,我头一次跟长姐上战场的时候,被长姐护着,可回去别人瞧不见的时候吐的一塌糊涂,想起战场上那些残肢断骸,我恶心的连肉都不想吃了。” 慕容沥听到肉这个词,腹部顿时翻江倒海,硬是咬牙克制着,端起白锦稚推过来的茶杯,喝了两口,可热茶下肚那股子翻江倒海的感觉更重了,他忙捂着嘴起身冲到外面,左手扶着廊庑旁的漆柱,哇哇的吐。 月拾瞧见慕容沥这样子,正要起身上前,就见自家主子挑起棉毡帘出来,又老老实实跪了回去。 慕容衍手里端着杯茶水,轻轻抚着慕容沥的脊背,等慕容沥吐干净了,将水杯递给慕容沥。 漱了口,慕容沥直起身,用袖子擦了擦唇角,一脸愧疚唤了一声九叔,左手紧紧攥着杯子,觉得自己没用极了。 “头一次上战场这是正常的,即便是九叔……即便是如今的大周皇帝,第一次上战场的时候也都会如此,看到了战场惨烈,就要明白打仗不是儿戏,明白一天一统,四海下太平的意义。”萧容衍抬手摸了摸慕容沥的脑袋。 正是因为慕容衍见过,慕容衍才明白天下太平的可贵。 正是因为白卿言经历过,白卿言才比任何人都懂得,要想天下太平,只有天下一统。 今日上了战场的慕容沥,真正见识了战场的残酷,也真正明白了……当战报送上来,那些死伤数目,不仅仅只是数字,而是……将士们活生生的生命。 这才是慕容衍今日允许慕容沥一同跟过来的原因,口传身教……远不如亲身经历来的更让人刻骨铭心。 慕容沥是个悟性极高的孩子,他抬头目光坚定望着慕容衍:“我明白了九叔!” “走吧!”慕容衍同慕容沥道,“与大周皇帝商议战事,你这个皇帝不能少。” 慕容沥颔首,将手中杯子里的水饮尽,强压下自己胃里还在翻涌的感觉,同慕容衍一同跨进正厅。 棉毡帘子被撩起,带着寒气的风便窜了进来,撩得屋内高几上的烛火一暗,复又明亮了起来。 白卿言让魏忠给慕容沥上了杯酽茶,苦涩的味道能缓解慕容沥心口翻涌的感觉。 “还有几日就是除夕了,不若等过了除夕,再开战?”程远志说。 沈敬中却摇了摇头:“微臣不赞同,大象畏寒,现在正是冬季……且过一天少一天,兵贵神速,应当越快发兵越好!” 今日大战,沈敬中去的时候,已经是尾声了,但也看到了大象蹄子打滑摔倒,这才能被蜂拥而上的将士们制服的情景。 所以,沈敬中以为,要战……宜早不宜晚。 “可是除夕都是举家团聚的日子,将士们大多会思念家乡思念亲人,二十九开战,怕将士们心中会有不满。”程远志是根据自己的经验而谈。 “这就要看陛下……与燕帝,如何鼓励战士们了!”沈昆阳倒是很赞同尽快出战之语,抬手朝着慕容沥的方向拱手。 燕帝慕容沥颔首,又看向慕容衍的方向:“九叔以为呢?” 慕容衍略作思索片刻,又抬眸望着白卿言:“周帝刚才也说了,冬季结束之前必须结束战事,每拖一天……对我们来说便少一天,故而……本王同意二十九开战。” 燕国皇帝、摄政王、大将军谢荀,与大周定下共同征伐西凉和天凤国的日子就在后日,大周与燕国共同出战。 但为避免不论大周的将领挂帅,还是大燕的将领挂帅,都不能让两国将士们全然服气,而引发不必要的冲突,所以两国各自为战,相互通报军情战报。 定好了诸般事宜,燕帝慕容沥便携摄政王慕容衍、大将军谢荀,与周帝白卿言告辞。 因为白卿言有孕在身,慕容衍和慕容沥不想让白卿言劳累的缘故,由白卿言的胞弟白卿瑜和妹妹白锦稚送燕帝和燕国摄政王出城。 谢荀临上马之前,转而朝着白卿瑜一拜:“多谢白将军救命之恩。” “谢将军客气,应该的。”白卿瑜负手而立,浅浅颔首。 谢荀原本想问白卿瑜为何带领的是戎狄军,可一想……戎狄已经归顺大周,且鬼面王爷已死,周帝让自己的胞弟接管戎狄军也在情理之中。 只是,从晋朝宣嘉年间白家出事,谢荀一直没有听说白家五子白卿瑜回了白家,白家军中也再未曾听到过白家五子的消息,就连周帝登基的时候,这白家五子白卿瑜也没有回大都城,怎么就突然冒出来了。 且……戎狄才归顺了大周多久,可白卿瑜用戎狄军却用的是得心应手,这不禁让谢荀怀疑,这位大周皇帝的胞弟,怕是早早就潜伏在了戎狄军中。 又或许,戎狄鬼面王爷是死在他的手里也说不定。 若是那个鬼面王爷真的是死在白卿瑜的手中,那谢荀便欠了白卿瑜的人情。 第一千八十九章:君前失仪 今日是谢荀同白卿瑜第一次见面,他也不方便问白卿瑜曾经去向…… 不论如何,白卿瑜此次救了他命的这份恩情是实实在在的,谢荀铭感于心,他对白卿瑜再次长揖一礼,这才上马跟随慕容衍和慕容沥带燕军离开。 送走燕国皇帝和摄政王,白卿瑜同白锦稚回来时,听说白卿言已经前去巡营了,白卿瑜一怔……便想起父亲白岐山在世时的习惯,不论一场仗打下来多累,父亲总是会在巡了伤兵营之后才能放心休息,如今阿姐也是一样。 “小四,你回去歇着吧!”白卿瑜转头同白锦稚道,“后天发兵,五哥还指望着你呢!” 白锦稚听到这话,眉目间露出笑意,用力点头:“五哥放心,小四一定拼尽全力!” “去吧!”白卿瑜对白锦稚颔首。 · 雪越下越大,将平阳城外被血水染红的土地和积雪遮挡的严严实实,让人瞧不见银妆素裹之下鲜血的和残肢断骸,一派山河太平的景象。 城内,将士们忙着为同袍包扎敷药伤口,百姓们帮忙运送石头木料修葺被巨象撞坏的城门…… 昨夜的大战,大周牺牲的将士多,伤了的将士更多,毕竟被那巨象踩上一脚,可不是闹着玩儿的。 吕元鹏的马被受了辣椒烟雾刺激的逃窜巨象踢飞,吕元鹏当时便吐血晕了过去,若非司马平拼死将晕厥的吕元鹏从巨象蹄下拽了出来,此刻的吕元鹏怕是已经成了肉饼。 可司马平背上也挨了西凉兵一刀,此时趴在营房内,忍着疼让军医帮忙上药。 “吕元鹏怎么样了?”司马平看了眼还未醒来的吕元鹏,忧心忡忡问。 “马将军放心,吕将军没事儿……昨夜陛下让洪大夫亲自过来看了一次,洪大夫说伤着了肋骨,但问题不大,没有内伤。”军医替司马平盖好了被子,立在水盆旁净手,“马将军您伤好之前,怕是都得趴着睡了。” 司马平化名马三参军,军中都管司马平叫马将军。 司马平又看了眼双眼紧闭的吕元鹏,不免担忧:“那他怎么还没醒?” “吕将军这是睡着了……”军医用帕子擦了擦手,一边收拾药箱一边笑着道,“陛下来巡营的时候吕将军还醒了一次。” 司马平:“……” 正说着,躺在窗上的吕元鹏突然呢喃一声,从被子里伸出双手准备伸个懒腰,却抻到了伤口,顿时疼得呲牙咧嘴。 魏忠打帘进来,正瞧见吕元鹏疼得呲牙咧嘴的模样,笑着开口:“吕将军这可是醒了?” 军医忙向魏忠行礼。 吕元鹏瞧见是魏忠进来,忙一骨碌从床上爬起来,就穿着一身亵衣,动作利索向魏忠行礼:“魏公公,可是白家姐……可是陛下派您来的?” 呵…… 司马平瞅着吕元鹏无声冷笑,转过头去接着趴,他是白白为吕元鹏担心了,这家恢复能力好的和打不死的臭虫一样,还用他担心? “正是,陛下派老奴来请吕将军和马将军,说……若是两位将军能够起身,便前去面驾。”魏忠笑着道。 “能能能!自然是能起身的!”吕元鹏伸手拽了拽司马平的被子,“快起来!陛下要见我们!” 司马平:“……” 吕元鹏拿了衣裳就往身上套,司马平从小大到也没有受过这么重的伤,慢吞吞从床上爬起来,还被吕元鹏嫌弃动作慢,也不知道司马平这伤是为了救谁受的! 两人穿好了衣裳,便随魏忠一同去后院见白卿言。 书房内,白卿言正同白卿瑜、白锦稚、沈昆阳、程远志和王秋鹭一同商议对抗象军之法,魏忠直接将两人带了进去。 两人正要行礼,就听白卿言道:“你们身上都有伤,不必行礼了!” 吕元鹏听到这话,捂着肋骨的位置,喜滋滋应声:“好嘞!” 司马平却是忍着脊背的疼痛跪下,又一把将吕元鹏扯着跪下,规规矩矩朝白卿言行了礼。 刚从城外巡视回来的白锦稚手中乌金马鞭还没来得及搁下,笑着用马鞭指了指司马平:“这还是我认识的司马平么?这才多久未见啊,就变了一个人!” 司马平还是那副恭敬的目光垂首:“以前是以前,如今是面见陛下,该守的礼数还是要守的!” 以前不论吕元鹏同白卿言的关系多么亲近,那个时候的白卿言只是镇国公府的嫡长女……只是有一个虚爵的郡主或者是公主,而如今白卿言已经是高高在上的大周皇帝。 史上有太多草莽皇帝,登基之前许诺与将领们此生为兄弟,登基之后……那些曾经与皇帝关系亲密的兄弟,真以为可以和从前一般和皇帝以兄弟之义相处,不懂得何为君臣之礼,不懂何为尊卑有别,不懂何为进退有度,只论情谊,结果呢?那些论情谊的人,有几个是全须全尾而终的?多半都落了个家破人亡的下场。 如今吕元鹏的祖父在朝中已是太尉,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吕元鹏就更应该懂得尊卑有别,君臣之礼,否则皇帝高兴了觉得吕元鹏耿直坦率,不高兴了……吕元鹏便是仰仗家世不分尊卑,君前失仪。 吕元鹏听到这话,看了眼司马平又偷偷去瞧白卿言。 白锦稚被司马平这一本正经的模样逗笑:“行了司马平,你在大都城是个什么德行,咱们谁不清楚……” 白锦稚话还没说完就被自家五哥的目光制止,白锦稚抿住唇缩了缩脖子。 见到故人,白卿言心情还是很不错的,尤其是……这吕元鹏也好,还是司马平也好,虽然被人称作纨绔,却是赤子之心,后来又能在白家军中坚持下来,作为从小娇养长大的贵公子,的确是难得。 “都起来吧!”白卿言转头对魏忠颔首。 魏忠笑着走至一旁,将白卿言的那一杆银枪取了过来…… 吕元鹏看到那红缨银枪,脊背猛然挺直,身侧的拳头收紧,眼里露出狂喜。 他知道……那是白家姐姐的红缨枪。 第一千九十章:宠辱不惊 白家姐姐一向都是说话算话的,曾经在大都城城门前,白家姐姐说过……等他从军建功立业,便将她的红缨银枪枪送给他! 白卿言还未说会将红缨银枪送给吕元鹏呢,吕元鹏便已经预感到他将会成为这杆红缨长枪的下一任主人,不自觉将手心中的汗在衣裳上擦了擦。 “看起来……元鹏这是已经知道我唤他过来干什么了?”白卿言瞧着吕元鹏的表情,眉目间全都是笑意。 吕元鹏嘿嘿干笑,见白卿言从魏忠手中接过那杆红缨银枪,脊背挺得更直了。 “曾经说过,等你有一天入伍了,我就将这杆红缨银枪送与你,如今你做的比我想象中的还要好,连沈将军和程将军都对你们二人赞不绝口!”白卿言爱惜地理了理红缨枪上的红缨,这才走至吕元鹏面前,笑道,“这杆枪是我上战场时,沈将军请人为我打造的……” 沈昆阳听到这话,眉目间笑意越发深,视线瞧着吕元鹏。 “沈将军曾说,希望我用这杆银枪多多杀敌立功!”她含笑的眸子认真看着吕元鹏,“今日……我便将这杆银枪送给你,也希望你能多多的杀敌立功!” 吕元鹏发亮的黑眸看了沈昆阳一眼,再次将手心在衣裳上擦了擦,双手接过白卿言递来的红缨银枪,紧紧攥在手中,郑重道:“白家……陛下放心!元鹏一定会多多杀敌!一定要成为陛下这么厉害的将军!给这杆红缨枪争气!也给我家翁翁争气!” 见吕元鹏认真的表情,白卿言颔首:“你一定会成为一个好将军,以后跟着程将军要多学!” “是!”吕元鹏将红缨银枪抱在怀里对白卿言做了一个抱拳的动作,自己又憋不住嘿嘿直笑。 白卿言转而看向姿态恭敬……全无曾经在大都城和时懒散肆意模样的司马平,道:“沈将军同我说,你是个将才,昨日我在城墙之上……看到你剑用的极好。” 昨日吕元鹏极为勇猛,一路驰马狂奔甚至抢在了程远志的前面,一路冲杀,逼近城楼的方向…… 司马平不放心一直在后面跟着。 正是因为吕元鹏冲杀的速度太快,这才没有来得及躲开巨象,以致坐下战马被踢飞了岀去。 司马平听到白卿言昨日在城墙之上看到了他,手心收紧,内心也是高兴的,可他还是低垂着视线,态度恭敬,仿若宠辱不惊。 魏忠捧着一把长剑,迈着碎步上前,将长剑递给司马平。 “这长剑是昨日缴获的,是用天凤国的墨粉混合锻造而成,堪称吹毛断发,今日借花献佛赠予你。”白卿言笑着说。 司马平抬头,双手接过宝剑,轻轻用拇指抵住剑柄,还未拔剑便已经能感觉到剑气逼人,果然是……极为难得的宝剑。 司马平忙单膝跪地:“司马平谢过陛下!” “身上有伤起来吧!不必行礼了!”白卿言又同二人说,“回去好好养伤,很快……我们大周便要同天凤国开战,届时你们还要多多杀敌才是。” “是!” 吕元鹏和司马平高高兴兴带着各自新得的武器离开后,负手而立的白卿瑜慢吞吞上前,说:“阿姐,既然明日便要同西凉和天凤国开战,我以为……定下大致战略之后,阿姐应当回大都城坐镇才是。” “大都城有阿娘和吕太尉他们,我很放心。”白卿言知道阿瑜这是担心她的安危,镇定自若同白卿瑜道,“我在这里,也是为了让你们知道,此战……我们大周无路可退,春季一到,我们的优势便都没有了,所以必须在冬日结束之前,将天凤国赶回去!” · 刚刚抵达蒙城的燕国太后,听说慕容沥昨夜随军驰援大周平成受伤的事情,顿时慌的不行,下马车时险些腿软摔倒,多亏贴身婢女眼疾手快将燕国太后扶住。 慕容衍知道嫂嫂已经抵达蒙城,颇为意外,没想到他竟然一点儿消息都没有收到,嫂嫂人便已经到了蒙城。 作为权倾大燕的摄政九王爷,在外人面前,至少应当是和皇帝、太后不和的,故而慕容衍并未出城相迎,慕容沥是正喝药得到的消息,披了件大氅就往外面赶,刚跨出正门,太后的马车便已经停在了黑漆金钉的六扇大门前。 慕容沥忙走下高阶相迎,燕太后瞧见慕容沥,冲过去一把扣住他的双肩来回打量…… 她摸了摸慕容沥的脸,又不敢随便触碰慕容沥的身体,生怕触碰到慕容沥的伤口,不知如何是好,只哽咽问道:“伤到哪儿了?啊?告诉阿娘伤到哪儿了?!” “阿娘……儿子没事!”慕容沥笑着用左手握住自家阿娘的手,“伤在胳膊上,是皮外伤,洪大夫已经帮忙看过了,说只要按时换药不碰水,养个三五天就能好。” 说着,慕容沥动了动手臂:“您瞧,真的没事儿。” 燕国太后眼泪吧嗒吧嗒往下掉,抬手摸了摸慕容沥的脑袋,用力攥着慕容沥的手,与慕容沥一边往府内走,一边训斥慕容沥:“你胆子怎么这么大,你是燕国的皇帝,你要是有了什么三长两短,燕国怎么办?阿娘可怎么活?” “阿娘放心,月拾在旁边护着儿子呢,而且还有谢将军和九叔在!”慕容沥笑着为自己开脱。 说到这个,燕国太后心中就大为恼火,不满慕容衍让阿沥跟随一起上了战场之事,可宫婢太监和护卫都在,燕太后不能说什么…… “阿娘怎么突然来了蒙城?我和九叔一点儿消息都没有收到。”慕容沥笑着问自家娘亲。 燕太后扯了扯唇角:“马上就要除夕,阿娘不忍心你一个人在外过除夕,担忧不已,这不……你舅公知道阿娘惦记你,便设法让阿娘悄悄出宫,派人将阿娘送了过来。” 燕太后来蒙城的消息瞒得死死的,就这会儿……燕国都城的大臣还都以为太后病重在卧床静养。 听到舅公二字,慕容沥的眉头紧了紧。 第一千九十一章:不经风雨 慕容沥知道阿娘一向性子软弱,故而在慕容衍和他决意对外假装叔侄俩人因权利日渐生了嫌隙之时,慕容沥选择假装倚重自家舅公。 但……自家舅公的能耐慕容沥清楚,想要瞒着九叔的人将阿娘送出宫,是万万做不到的。 燕太后一路拉着儿子的手去了慕容沥的书房,掀开慕容沥的衣袖,瞧着用细棉布包扎的伤口好似真的是皮外伤的模样,这才松了一口气,眼眶忍不住又红了。 见四下无人,燕太后这才摸了摸儿子英俊的小脸,同慕容沥说:“你呀……长点儿心吧!以后那战场可是千万去不得了!你现在就命人收拾东西,除夕一过便随阿娘回都城!” “阿娘?”慕容沥表情错愕,阿娘刚到就要他收拾东西随她回都城,是都城出事了? 他攥着阿娘的双手蹲在自家娘亲的面前,仰头望着阿娘:“是不是都城出什么事了?阿娘您别怕……有儿子在!” 燕太后唇瓣嗫喏,迟迟没有说出口,只道:“你随阿娘回都城就是了,你留在这里阿娘不放心。” “我和九叔在一起,阿娘有什么不放心的?” “就是……”燕太后话头陡然一止,硬生生又将话音咽了回去,眼泪吧嗒吧嗒往下掉,“你若是心里还有我这个阿娘,就同阿娘回去!” “阿娘,不是儿子心中没有阿娘,只是现在大燕和大周合兵征伐西凉和天凤国,大周皇帝身怀有孕都还在平阳城,就是为了鼓舞将士士气,儿子堂堂男儿怎么能走?”慕容沥不赞同,“阿娘,到底出了什么事?您说出来我们同九叔商量……” 燕太后还未开口,就听见外面叠声的“九王爷”传来,她忙抽出帕子沾了沾眼泪,就见她的贴身嬷嬷进门禀报,说九王爷来了。 燕太后理了理衣裳道:“请王爷进来吧!” 萧容衍一进门,便朝燕太后行礼:“阿衍见过嫂嫂,刚才天凤国遣使前来致歉,阿衍在书房见天凤国使臣,便未曾出门相迎,还望嫂嫂不要怪罪才是。” “九叔!”慕容沥朝慕容衍行礼。 “阿衍坐吧!”燕太后唇角勾起笑容,装作一如往常的模样,先开口,“这一次来,没有提前通知你和阿沥,是不想给你们添麻烦,就想着来和你们过一个除夕,随后带阿沥先回都城,毕竟国不可一日无君,阿沥是皇帝……在前线要是有什么万一,我们谁都担待不起,你说是不是?” 他在列国行走多年,阅人无数,自家嫂子虽然装作和往日一般,可神色变化他能瞧不出来? “嫂嫂可是因为此次阿沥受伤之事,生气了?” 对自家人,他愿意推心置腹,不想同嫂子绕弯子说话,便有话直言:“嫂嫂,这里没有外人,嫂嫂要是有气打阿衍两下都是行的!长嫂如母……不论嫂嫂如何教训阿衍都会受着!但……阿衍以为,阿沥作为燕国的皇帝,作为我慕容家的男儿,战场是他应该去见一见的。” “而且,有我、有谢荀在……还有月拾在,必不会让阿沥真的受重伤,男子汉流点血……皮外伤这都是成长路上必须经历的,不论是兄长也好,还是我也罢,我们都上过战场,阿沥身为燕国的皇帝不能让他涉险,至少也得让他见见,不能只待在帝都的锦绣堆里不经风雨。” 燕太后紧紧攥着手中的帕子,她不是不明白慕容衍这是想要同她推心置腹说话,她也承认慕容衍的话自有慕容衍的道理。 既然慕容衍坦诚,燕太后也不想藏着掖着,她转而同慕容沥道:“你先出去,就在外面候着,我有话同你九叔说。” 慕容沥犹豫着看向慕容衍,燕太后顿时大怒:“怎么,阿娘说的话不管用,非得你九叔下令才行?” 慕容沥这才对燕太后和慕容衍行礼后,跨出书房,却在书房外支起耳朵往里面探听。 “嫂嫂有什么话尽可直言,我们是一家人,没有什么不能说的。”他望着燕太后,“嫂嫂若是觉得阿衍有什么地方做的不对,尽可指出。” 燕太后双手紧紧揪着帕子,几乎要将帕子扯烂,半晌酝酿好情绪才道:“阿衍,当初嫂嫂刚嫁给你兄长……咱们大燕是个什么情况你是知道的,那个时候的大燕是个烂摊子,父皇杀了母后,又要来杀你兄长,那时嫂嫂已经四个月身孕,拼死逃出行宫回母家,以死相逼求父亲带兵救你兄长和你,我和你兄长的第一个孩子就是那个时候没的,我父亲也是那个时候没的……” 燕太后说到这里语声哽咽,身体轻微发抖,那年的情况对燕太后来说,如同噩梦一般,每每午夜梦回还会惊出一身冷汗。 也正是因那时没了那个孩子,燕太后的身子才一日不如一日,以至于多年后才有了大皇子,甚至怀阿沥的时候险些命都没了。 慕容衍身侧拳头微微收紧,也被拉入了那惨痛的回忆之中去。 他撩开衣衫下摆,在燕太后面前跪了下来:“嫂嫂……阿衍没忘。” 燕太后看着他的模样,不忍心,伸手将他扶了起来,眼泪吧嗒吧嗒往下掉,哽咽着开口道:“后来,阿衍你志气高,说要为燕国布置一张大网,消息网,所以想要成为他国商人,以商人的身份游走在列国之间,而那时的燕国银钱悉数送往晋国,穷得……就在亡国边缘徘徊!” “你兄长一筹莫展,只能屈膝恳求官员百姓共渡国难,举国上下为你筹措银两,我母家家产悉数捐出,我所有的嫁妆首饰全部交于你,身上连一样珠翠都未留。”燕太后摸了摸自己腰间不知道换了多少绳结的玉佩,“只留了……你兄长当年聘我时,送的这枚定情玉佩。” “嫂嫂……”他抬头望着自家嫂子,眼眶泛红,“阿衍没未忘记过。” 虽说后来嫂嫂的嫁妆,萧容衍都全部找了回来,可危难时嫂嫂倾囊相助的恩情,慕容衍没忘。 第一千九十二章:怀疑 “大魏富商萧容衍,是你的化名,假身份!而今……大魏富商萧容衍又是大周皇帝的亡夫,且大周皇帝的腹中……还有了遗腹子!”燕太后定定望着慕容衍问,“大周皇帝腹中的孩子,是你的骨肉,还是……迫不得已只借用你的身份?” 听到这里,他隐约知道了,嫂嫂在担心什么,坦诚直言:“不敢欺瞒嫂嫂,卿言腹中的……是阿衍的孩子。” “那嫂嫂再问你……”燕太后通红的眸子里尽是凌厉之色,“大周皇帝,知不知道你是燕国的九王爷?” 慕容衍点了点头,未曾欺瞒:“早在晋国宣嘉年间卿言便知晓了阿衍的身份,还曾助阿衍隐瞒身份,助阿衍脱困,卿言知道阿衍的目的是在列国扬名,更是给了阿衍这个机会,借着白家打出了义商的名号,也正因此……阿衍在列国行走起来才更容易了些。” 燕太后一副果真如此的表情,眼里有了更深的戒备:“你兄长曾经同我说,阿衍有了心意的女子,那女子对阿衍说过……唯有天下一统,方能还百姓万世太平,是个同阿衍有着一样志向和抱负的女子,这女子……可是大周皇帝?” 慕容衍颔首。 燕太后见慕容衍点头,瞳仁骤然一紧缩,猛然站起身来:“是了!这就是了!你兄长身体孱弱世人皆知!她早就知道你的身份,所以早有谋划……想着你兄长若是不在了必定是你登上燕帝之位,所以早在大都城的时候就卖人情于你!” “嫂嫂……”慕容衍不可思议望着燕太后,不知道燕太后哪里来的这些猜测。 燕太后神色紧绷,来回踱着步子:“后来她推翻了晋朝,自己登基为帝,可她的目标是天下一统!所以又开始打燕国的主意……” “嫂嫂!” 慕容衍企图大殿燕太后的话,可燕太后完全听不进去,自顾自说着:“那个时候晋朝的大长公主没了,虽说那个时候是她祖母的孝期,可皇家的孝期和百姓守孝时间不同,所以她勾着你用萧容衍的身份成亲,又怀了你的孩子!分明是想要用孩子来逼迫你威胁你……打动你,从而占据大燕!” “嫂嫂!事情并非嫂嫂揣测这般,阿宝也不是这样的人。” “我看你是被那个白卿言迷的昏头了!”燕太后眼泪掉的越发厉害,她极力克制着自己的声音,不想让外面的人听到,“白卿言不能有孕的事情,是人尽皆知,可为何同你成亲之后便有了身孕?这分明就是她算计的!” “嫂嫂……我知道你是怕我会因为这个孩子,将阿沥从皇位上拉下来,可嫂嫂不能如此侮辱卿言,阿衍行走列国多年,自诩看人的本事还是有几分的,白家人各个品性高洁,甚至……胜出我们慕容皇室不知几筹,阿衍一直自愧不如!”慕容衍定定望着燕太后,“所以,还请嫂嫂不要侮辱她!不要用……我们燕国皇室的心,去揣度白家人的心!即便是白家人真的想要燕国,也一定是用最光明正大的方式,而非如此龌龊的阴谋诡计。” “也请嫂嫂不要怀疑阿衍的承诺,若是阿衍真的会为自己的孩子就将阿沥拉下皇位,早在兄长留下圣旨传位于我的时候,我便登基了。” 燕太后听到这话,顿时泪流满面,她哽咽,拎着裙摆在慕容衍对面跪下,紧紧攥着他的手:“嫂嫂并非怀疑你阿衍!你是我的弟弟,我信你!可我不信大周皇帝!或许如你说的……大周皇帝是个心胸磊落之人,可阿衍……我的经历告诉我,人心隔肚皮!就连亲生父亲都会为了权利和皇位对自己的儿子下毒,更何况是……敌国的皇帝?!” 嫂嫂说的是父皇对兄长下毒的事情。 那时,兄长受百官拥戴,都说兄长贤明,眼见兄长在官员和百姓间的声望日渐高涨,父皇便对兄长下了毒。 可……有一件事嫂嫂并不知道,父皇之所以对兄长下毒,除了兄长的声望太高之外,更是因为老早便怀疑兄长并非是他亲生骨肉,不想让燕国江山被他人骨血得到。 见慕容衍面色阴沉,沉默不语,燕太后又戚戚然道:“即便是,大周皇帝和你都是正人君子,可……阿衍,你兄长原本是要将皇位传给你的这件事,在阿沥心中一直都是个疙瘩。” 听到这里,慕容衍抬头望着燕太后,刚才着急辩解的神色逐渐平静下来,心底微微发寒,醇厚深沉的嗓音响起:“嫂嫂想让阿衍如何做?” 燕太后摇了摇头,语气带着期盼和恳求:“不是嫂嫂想让你如何做,是……若有朝一日那白卿言用腹中孩子逼迫你,你要怎么做?若有朝一日阿沥想要将皇位让给你的孩子,你还会不会和今天这般……只坚定的拥护阿沥坐稳皇位?啊?” 慕容衍抿唇不语,只定定看着自己的嫂子,看到嫂子这样反应,两国合并之事……他反倒不能坦然直言。 “阿娘!”慕容沥掀开棉毡帘子从外面进来,他在外面支着耳朵听见不少,见阿娘和九叔相对而跪,不想让自家九叔为难,又怕九叔将两国来日以国策定输赢合并之事毫无隐瞒对阿娘说出来,便上前在自家阿娘和九叔身边跪下。 “阿娘说错了,九叔让位给阿沥,在阿沥心中并非是疙瘩,九叔当初将皇位让给阿沥时,告诉阿沥……如此做是为了同阿沥分工,让大燕更好!阿沥明白……九叔想让阿沥做一个至少外人看来是正直善良和仁慈的皇帝,九叔承担了阴暗的被人唾骂的那一面,只有如此……才能在推动大燕发展和变革的同时稳固阿沥的皇权!” 慕容沥目光认真坚定望着自家母亲,替慕容衍心痛,语声止不住上扬:“九叔所作的一切,全都是为了燕国……全都是为了阿沥坐稳这个皇位,为此……九叔连自己身后骂名都不顾了,阿娘怎么能如此揣度怀疑九叔?” 第一千九十三章:清白 燕太后听了慕容沥的话,瞳仁颤抖…… 若是慕容衍和大周皇帝没有孩子,燕太后自然是全心全意相信慕容衍,愿意将一切都托付给慕容衍! 可……慕容衍有了孩子,她也是一个有孩子的人,怎么能不理解为人父母的心思,谁家的父母不想将世上最好的东西送到自家孩子面前。 慕容衍没有孩子,就会将阿沥当做自己的孩子疼爱,自然是愿意为阿沥付出的,可以后呢?等他的孩子出生,阿沥该怎么办? 燕太后不是不相信慕容衍,她是不相信人性,不相信白卿言。 她摇了摇头,思绪在心中百转千回之后开口:“阿娘怎么会不信你九叔?阿娘是怕……那大周女帝会用你九叔的孩子要挟你九叔!” 燕太后望着慕容衍:“到时候,一头是自己的骨肉,一头……是嫂子、侄子,你九叔……难免动摇对燕国的忠心,动摇对你的疼爱。” 慕容衍想起之前说起两国合并,阿沥曾言让慕容衍反对,让他在燕太后面前演一场戏之事,原本慕容衍心中还有愧疚,觉得欺骗了自家人,心里过意不去。 现在看来,还是阿沥了解自己的母亲。 “阿娘!”慕容沥觉得母亲这话诛心了,“白家……大周女帝的人品贵重!绝不会用孩子做什么要挟!白家人的品格阿沥深为敬佩,阿娘不能如此怀疑大周女帝,更不应该凭借自己的臆想来怀疑九叔!难不成……九叔为了燕国需要终身不娶,终身不能有自己的孩子才算是忠心大燕?才算是疼爱阿沥?阿娘……这是哪里的歪理?” “嫂嫂,阿衍自问对燕国无愧,反而是为了燕国……数次对不住卿言!”慕容衍身侧拳头收紧,郑重开口,“阿衍以前未曾做过对不住燕国百姓和阿衍的事情,也愿起誓日后……也绝不会做对不住燕国百姓和阿衍之事,如此嫂嫂可算安心?” 燕太后听到这话,喉头翻滚,道:“嫂嫂不是说忠心燕国和阿沥,阿衍便必须终身不娶,终身不能有自己的骨血!只是……你的妻不能是敌国人,更不能是敌国的皇帝!你兄长在世之时……曾有意将孟尚书之女孟昭容指给你,阿衍娶了孟昭容为妃,成亲生子……这也是你兄长想要看到的!如此嫂嫂也能安心……” “阿娘!”慕容沥睁着圆圆的眼睛,“九叔为燕国付出的还不够多吗?为何还要九叔牺牲终身幸福来换阿娘一个安心?阿娘我们是九叔的亲人……并非那些朝臣和敌国要在合作之中相互制约,何以如此逼迫九叔?阿娘你是怎么了?白家姐姐和九叔两情相悦,彼此……” 慕容衍抬手制止慕容沥再说下去,只望着自家嫂子:“我以为……嫂嫂和兄长鹣鲽情深,自是明白若真心相爱,中间是容不下他人的。” 大燕太后紧紧揪着帕子:“你和大周皇帝,竟然已经到了这一步!” “当初,母亲一心扑在一个男人身上,落得那样的下场,之后……兄长同我便发过誓,只要是自己认定的妻,便一世只求一心人,绝不负自己的妻!”慕容衍眉目平静,“否则兄长身为燕国皇帝,后宫……不会只有嫂嫂和贵妃两人!兄长之所以有了一个庶出的二皇子,也是因嫂嫂听从了母家兄长的话……认为作为皇后就有替皇帝开枝散叶的职责,骗了兄长,给了嫂嫂自家庶妹机会。” 后来,慕容彧不留情面,将燕太后的庶妹赶出宫去,直到二皇子慕容平落地,为了不让二皇子难堪,这才在将孩子接回宫中的同时,将燕太后的庶妹也接回宫中,可这么多年……慕容彧给了二皇子生母尊荣,却从未踏入过二皇子生母的寝宫半步。 听到慕容衍这些话,燕太后想起已经离世的丈夫,心如刀绞,用力攥住胸口的衣裳,哭出声来。 “阿衍这辈子,只要白卿言为妻,也只会有这么一个妻,绝不再娶,更不会纳妾侍,还请嫂嫂不要难为阿衍。”慕容衍对着嫂子叩首,“该说的话,阿衍都说了,还请嫂嫂如同兄长和阿沥这般……信阿衍,若是嫂嫂还是不能信阿衍,阿衍也无能为力!只有死后去向兄长谢罪……” 说完,慕容衍站起身来,又朝燕太后长揖一拜。 “阿衍!” “九叔!”慕容沥眼眶发红瞧着自家九叔,目送九叔转身离开,他差点儿忍不住眼泪,只回头瞧着自己母亲,“阿娘,你这是真伤了九叔的心。” “阿娘不是不信你九叔!阿娘只是不信那大周皇帝!如今你九叔对大周皇帝情根深种,谁知道将来会不会……”燕太后欲言又止,满目含泪望着慕容沥,“阿娘……阿娘怕守不住你父皇留下来的江山啊!” “阿娘!且不说原本父皇就是要传位给九叔的!父皇和九叔的志向……从来都不是守住燕国,而是天下一统!”慕容沥握住自己母亲的双手,“阿娘,你应当信我,应当信九叔的,因为我们是一家人,在九叔的心里……家人才是最重要的。” 燕太后看着儿子的模样,没有再说让儿子为难的话,可心里……却还是担忧,毕竟……如今的大周皇帝也是慕容衍的家人,腹中更是有了他的骨肉。 燕太后抱着儿子哀哀地哭了一会儿,连日来旅途奔波劳累,加上身子本就不好,便由贴身婢女伺候着睡了。 慕容沥坐在床边,瞧着母亲睡着了还眼角含泪的模样,想起父皇还未离去前说起打算将皇位传给九叔时,曾言……母亲性子软弱耳根子又软,若是他不在了,遇到母亲撑不住局面……大哥又指望不上的时候,就只能指望他帮着九叔。 然而,没想到后来……九叔烧了父皇的传位圣旨,将皇位给了他,甚至不在乎身后骂名史书记载,将一切黑暗和龌龊用身躯挡住,只为给他这个燕国皇帝留一身清白。 第一千九十四章:玉蝉的秘密 九叔为燕国,为慕容家……为他这个燕帝鞠躬尽瘁,他绝不能寒了九叔的心。 也幸而,当初同九叔商议大周和大燕两国合并之事,他劝住了九叔,未让母亲知道,否则……母亲还不知道要将九叔误会成什么样子。 此时,慕容衍面色冷清坐在书房内,吩咐王九州派人回去查,为什么太后已经到了蒙城,而他们的人却一点儿消息都不知道。 不多时,安顿好燕太后的慕容沥便来了萧容衍的书房。 他想进去却不知道应当如何同九叔致歉,立在廊庑之下,看着屋顶青瓦上白茫茫的积雪,低垂着脑袋,未曾进去。 冯耀端着酽茶过来,正要给慕容衍送进去,就瞧见了阿沥,忙行礼:“老奴见过陛下……” “冯爷爷!”慕容沥如同父亲还在世时那般朝着冯耀长揖行礼,并未拿帝王架子。 冯耀忙侧身避开了慕容沥的礼,笑着道:“陛下来了怎么不进去?” 慕容沥朝书房内看了眼,又低下头:“我……” “阿沥进来吧……” 听到自家九叔的声音,慕容沥这才应了一声:“来了!” 冯耀一手端着热茶,一手替慕容沥打起棉毡帘子,跟在慕容沥身后走了进去。 慕容沥进门,隔着纱屏瞧见自家九叔坐在案几之后,手里握着紫毫笔写信,瞧了凤眼一眼,从冯耀手中接过热茶走到桌案旁,将热茶放在慕容衍面前:“九叔,今日的事情……阿沥替阿娘来向九叔陪个不是!” 慕容沥也未曾避讳冯耀,对慕容衍长揖一拜。 “都是自家人,不必如此……”慕容衍将给白卿言的信写好,吹干之后装进信封里封好,递给冯耀,“冯叔,你亲自走一趟,将信送到大周皇帝手中,她若是问你关于玉蝉之事,冯叔切勿隐藏,全然告诉她,她能信得过。” 冯耀双手接信,白卿言冯耀自然能信得过,她不但是先帝认可的弟媳,更是小主子的心上人,如今还有了小主子的骨肉:“小主子放心,老奴对周帝必然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辛苦冯叔了!”萧容衍颔首。 冯耀应声离去。 萧容衍并未因刚才的事情迁怒慕容沥,只道:“太后出宫到这里,我们却全然没有接到消息,此事九叔会严查,你不要有什么动作。” “嗯!”慕容沥点头。 萧容衍将比挂回笔架之上,用帕子擦了擦手才端起茶杯:“明日大燕和大周同时发兵,大燕的将士们还需要你亲自前往鼓舞士气,去换身衣裳我们一同去!” “是!”慕容沥应声。 · 李天馥和天凤国那位将领从平阳城外的战场逃回来后,当天夜里……萨尔可汗就砍了那还未来得及醒来的将领头颅,以此震慑那些急于立功的将领们,绝不允许再有违抗他命令的事情发生。 虽然天凤国是以战功论爵位,可不听从他命令的将领……萨尔可汗不要,更别说……此次因为这将领的贪功,使他的一次就损失了十二头巨象,要知道天凤国最宝贵的财富便是这巨象,巨象的命在萨尔可汗看来,可要比这将领珍贵多了! 更别说,因这将领的莽撞,将他想要先占大周和燕国土地……再蚕食他们国土的计划全部打乱。 早知道,他绝不会为了抓李之节,派象军跟随李天馥那个疯子去要人。 可不派人去大周要人也不行,萨克可汗担心李之节对大周皇帝说出……玉蝉的秘密。 萨尔可汗满心烦躁。 如今,大周和大燕的国见识到象军的厉害,必然不会再将土地租给天凤国,说不定……还会合力将天凤国锁在西凉境内,甚至是赶回雪山那一侧,而后再在天凤国通往西凉本就狭小的通到之处建立关卡…… 那个时候,天凤国再想来到这片土地,怕就不会那么容易了。 若是大周和燕国更聪明一些,或许便已经开始准备对天凤国动手了。 都是这个该死的蠢货听了李天馥的煽动,想要抢功,结果……却打乱了天凤国的计划和步伐,这将领就是死一万次也难消萨尔可汗的心头之恨。 更重要的,还有玉蝉…… 玉蝉在大周,曾经还是大周皇夫的所有物,所以玉蝉一定还在大周,他不论如何都要得到玉蝉。 萨尔可汗坐在火盆前,拿出玉蝉在手中摩挲着,玉蝉在火盆红彤彤炭火的映衬下,泛着暖融融的光泽。 天凤国《天书》之中记载,这玉蝉曾经是活生生的蝉,因为能说会道又会唱歌……给天神没有尽头的寂寞生命中带来了些许乐趣,从而成为了天神的宠物,深受天神喜爱,可蝉的生命终究是有尽头的,从幼虫成长能说会道的成虫之后,便只剩下短短三个月的寿命。 蝉知道自己深得天神的喜爱,便祈求天神赠予它永恒的生命,天神说……即便赐给蝉永恒的生命,蝉也挨不过寒冬。 蝉又祈求天神赠予他永恒生命的同时,让季节永远留在夏季,天神说……无法赐予蝉永恒的生命的同时又让季节永远留在夏季,但他可以赋予蝉时光回溯的能力,可时光回溯是要付出代价的。 蝉未曾追问清楚付出什么样的代价,便欣然恳求天神赐予它这样的能力,它愿意永远侍奉神,为神歌唱。 此后……蝉得到了时光回溯的能力,因此天凤国才会没有寒冬,常年处于适合蝉生存的温暖气候。 而蝉这种时光回溯的能力,并非蝉自身能够控制,只是每每在蝉的生命即将要进入倒数之时,时光便会回溯回到蝉刚刚成为成虫之时。 起初,蝉拥有了这样的能力很是高兴,它会利用时光回溯自己对未来已知这一点,来在蝉群中得到任何它想得到的东西,改变任何它想改变的事情。 可蝉的每一次时光回溯……都并非都没有代价,时光每回溯一次它都会失去对它来说格外珍贵的东西,比如它的喜欢的大树、它的朋友、甚至兄弟姐妹…… 第一千九十五章:坐立不安 直到它遇到了它心爱的母蝉,它害怕下一次的时光回溯会让它失去它的伴侣,它去求天神赐予母蝉同样回溯的能力,可天神拒绝了。 蝉又祈求神收回它时光回溯的神力,天神又拒绝了,因为最开始……天神就告诫过蝉,时光回溯是要付出代价的,即便是天神心爱的宠物蝉,也要为自己的选择而负责。 蝉拥有没有尽头的生命,可不愿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妻因它永生而永远消失,若是没有母蝉的陪伴,生命越长……它只会越孤单。 从此蝉郁郁寡欢,再也没有唱过歌曲…… 后来,天神答应蝉,在它生命快要走向尽头之时,会将蝉与它的母蝉变作玉蝉,让它们永远在一起。 再后来,天神将这对玉蝉交给他忠诚的信徒天凤国国君保管,偶然的一次机会,天凤国国君的王后不小心将国君供奉的一对玉蝉打翻,捡起握在手中之时发生了时光回溯之事。 天凤国王后也因此帮天凤国国君避开了几次刺杀,且最早天凤国灭悍鹰国大战之时,王后就是利用玉蝉时光回溯的能力,提前预知了悍鹰国的几次布置,使得天凤国大败悍鹰国。 王后称,为此……她失去了她的三个孩子、父母和兄弟姐妹,后来又早早失去了她的夫君,她以为这玉蝉是诅咒,所以派人将玉蝉一东……一西,送得远远的,不允许天凤国皇室再碰玉蝉。 就在所有人都以为这玉蝉只是天凤国古老的传说时,天凤国的大巫却找到了其中一枚玉蝉。 萨尔可汗的祖父和大巫一直在研究,却都没有能成功让时光回溯,大巫便猜想……或许是需要集齐两枚玉蝉才能使时光回溯。 若是天凤国有这两枚玉蝉,哪怕是打输了仗……只要能够时光回溯,便能战无不胜,而且国君还可以得到永恒的生命,这如何能不使人动心? 自从另一枚玉蝉丢失之后,三代天凤国的君主都在天凤国范围内寻找…… 也是因为历代天凤国君主都不知道这天神居住的雪山之后,竟然还有这么一片土地。 现在既然知道另一枚玉蝉曾经在大周出现过,大周皇帝亡夫曾经有一枚一模一样的,那么即便是没有在大周皇帝亡夫的墓穴之中陪葬,应当也还在大周才是。 所以眼下对萨尔可汗来说,找到另外一枚玉蝉……和拿下大周、燕国的国土,在这片土地上站稳脚跟,是一样重要的。 也因为这个,在知道李天馥他们对大周动手又惨败而归之后,萨尔可汗即刻遣使前往大周,又派使臣前往大燕…… 毕竟大周和大燕两国已经定盟,昨夜燕国也出兵了,所以两国都要走一趟的。 这会儿两位使臣都还未回来,萨尔可汗心中有事坐立不安。 不论大燕如何,一定要将大周稳住,能同大周定盟,才好进一步打探玉蝉的下落。 否则若真的打起来,想要找到这玉蝉的难度必然会增大。 萨尔可汗将玉蝉攥在手中,伸出一只手烤了烤火,听到外面传来脚步声,抬头就见兵卒进门禀报,说大巫的弟子来了。 “让大巫弟子进来吧!”萨尔可汗将玉蝉藏进袖口里,抬眸朝着掀开棉毡帐帘的大巫弟子看去,调整了坐姿,用帕子隔着拎起火盆之上架起茶壶给大巫的弟子倒了一碗茶,示意他坐,“去致歉的人都回来了吗?” 大巫弟子摇了摇头,对萨尔可汗行礼后在,萨尔可汗对面坐下:“昨夜我们损失惨重,丢了四头巨象不说,我去看了眼逃回来的巨象身上有烧伤,想来大周和燕国已经找到了对付我们巨象的方法,冬季……我们巨象都需要皮毛御寒,这一次大周和燕国人准备不充分,我们巨象烧伤不是很严重,可经历这此一战,大周和大燕想来心中已经明白可以用火油对付身着皮毛的巨象!” “要是大周和燕国人不惜一切代价,用足够量的火油……”大巫弟子满目担忧,“冬季我们巨象行动起来本就相对缓慢,且一旦下雪地面十分滑,根据逃回来的将士所言,巨象体重庞大身着重甲摔倒再起来也很艰难。” 萨尔可汗听到这些话,垂眸看着被烧得吡啵作响的通红炭火,问大巫的弟子:“若是真的开战,能打的过大周和大燕吗?” “回陛下,我不是大巫,没有与天神沟通的能力,所以……我不敢确定。”大巫的弟子看向萨尔可汗,“但陛下,通过将士们的话,我觉得……若是真的开战,在适宜巨象活动的天气下,我们可以战无不胜,可冬季……不好说。” “你索性直言,若是冬季……我们赢不了!”萨尔可汗语声冷硬。 大巫弟子垂首,以拳捶胸:“我天凤国有天神护佑,是天神的宠儿,天神赐予我天凤国巨象……我天凤国必定是战无不胜的,只是……天神为这片土地选择了主人,且主人并非我天凤国,所以我才斗胆说冬季或许不好说。” 萨尔可汗伸出手烤火,半晌之后闭上眼:“有没有可能破坏大燕和大周的盟约,和大周定盟,或者和大燕定盟,只攻打一国?” “西凉的皇帝李天馥,和大周……势不两立。”大巫的弟子开口道。 萨尔可汗抬眼:“既然如此,等前往大周和大燕致歉的使臣回来,若是两国决意开战,那就让李天馥亲自去大燕,让她不论用什么办法一定要同大燕定盟,还有昨日……那个西凉炎王李之节,到现在都没有找到吗?” 大都的弟子颔首:“是的,到现在都没有找到,要么就是死在了战场,要么就是被他逃走了。” “李天骄活着是个隐患,西凉几大家族表面上畏惧天凤国臣服,可背地里还有支持李天骄,想要李天骄重掌帝位的!”萨尔可汗咬了咬牙,眸色越发深冷,“所以到现在李天骄、云破行等人在哪里我们全然不知!” 第一千九十六章:时光回溯 萨尔可汗拿起裹铜的碳夹拨了拨火盆:“只要能抓住李之节,我们便能顺藤摸瓜找到李天骄和云破行……还有那支火云军。” “陛下放心,已经派出将士们岀去找了,只要李之节没有被大周和燕国的人藏起来,我们就一定能找得到!”大巫的弟子道。 而大巫的弟子最不愿意看到的,就是李之节被大周和燕国的人藏起来,因为……李之节和李天骄已经知道了天凤国玉蝉的传说,万一要是告诉大周皇帝,大周皇帝也开始搜寻玉蝉,这对天凤国来说极为不利。 天凤国在大周搜寻一枚玉蝉,定然不如大周皇帝更为方便。 甚至,若是那玉蝉在大周皇夫的墓穴之中,大周皇帝很容易便会得到。 大巫的弟子只希望,派往大周去探寻大周皇夫墓穴的人尽快查明玉蝉是否在,若是不在……也能尽快找到丢失的玉蝉。 天凤国的国君萨尔可汗和大巫的弟子,最担心的事情已经发生了,此时……在平阳城被巨象踩废了一条腿,勉强捡回一条命的李之节,在白卿言的逼问之下……已经准备要将玉蝉的故事,告诉白卿言了。 白卿言正坐在临窗软榻之上,搁在黑漆小方几上的琉璃灯盏,映着白卿言神容淡漠的半张脸,6她垂眸,用甜瓷描梅的茶杯盖子有一下没一下压着清亮茶汤里漂浮的茶叶。 昨日大战之时,白卿言就疑惑……一个李之节而已! 若说李天馥要闹这么大阵仗来要人,是故意如此,想要挑起大周和天凤国的战火,借天凤国的手替陆天卓报仇。 那天凤国呢? 天凤国的原本意图是先占地,然后再蚕食,应当和大周和大燕打好关系的同时……让大周和燕国看到天凤国的实力,但……绝不是一边想要打好关系,一边派兵攻打大周的城池。 再者,白卿言不相信在四国会盟之时,天凤国的国君萨尔可汗蠢到没有看出来李天馥是想挑拨天凤国和大周打起来,以此来为她复仇。 在这样的情况之下,萨尔可汗还让人带着象军同李天馥一同来要人,那便是……天凤国也不愿意看到李之节留在大周,有必须帮李天馥要回李之节的缘由。 天凤国派来致歉的使臣,此刻就在院子外面候着,李之节抬眼透过窗棂便能隐隐约约看到立在院中,身着天凤国服饰,静静等候的天凤国使臣。 李之节又看向白卿言…… “炎王给我大周带来这场灾祸,我大周将士没有将炎王留在雪地里自生自灭,已经是大度!若是炎王再不识好歹,不将话说明白了……我只能将你交给天凤国使臣!”白卿言依旧垂着眸子未看李之节,慢吞吞端起茶杯抿了一口,“这场无妄之灾是炎王带来的,而平阳城大门也被巨象撞坏,若是再来几头大象,大周可吃不消!” “陛下这是要对天凤国服软了?”李之节不甘心,故作讽刺问。 脸上毫无血色的李之节靠坐在简陋的厢房软床上,额头上和脊背全都是汗,脸上青紫带伤,颈脖处的伤口也被细棉布包裹着,而他云纹锦缎杯子下的右腿已经没了,疼得简直让人无法忍受。 “炎王这挑拨激将的功夫,真的不如李天馥到家!大周从来不惧怕和他国打,只是觉得……”她将茶杯搁在黑漆小几上,抬起清冷淡漠的眸子望着李之节,“为一个敌国王爷,不值得很!” 李之节藏在锦被之中的手紧紧攥着,白卿言这话说得没错…… 他醒来之后,听说大周之所以和天凤国带起来,是因为李天馥要杀他们白家护卫,所以白卿言出手了。 白家人一向护短,但不会护他一个敌国王爷。 “若是,外臣说了对陛下来说有用的事,陛下……愿意顶住天凤国的压力,护住外臣?”李之节问。 “这要看你说的是什么,又是否是老实交代了。”白卿言回头往窗棂外看了眼,“天凤国使臣还在瞪着,炎王还是快些做决断,不要在这里同我讨价还价了。” 李之节顺着白卿言的目光朝外看了眼,他闭了闭眼,终于还是慢条斯理将听到玉蝉的传闻说与白卿言听。 白卿言半垂着的眸子,不着痕迹看了眼挂在自己腰间……装着玉蝉的香囊。 时光回溯…… 她的心猛然快了一拍。 上一世,阿衍将这枚象征着大燕摄政王身份象征的玉佩给了她,让她去逃命,可她在去找小七的途中被梁王抓住,梁王又以小七的性命要挟,她只能就俘。 她死的时候,这枚玉蝉还在身上…… 后来,她便重生了,重生回锦绣出嫁前一天。 她散漫理了理衣袖,手肘担在黑漆桌几上,转头定定望着李之节:“这些传说,你是从何处听说的?” “陛下以为,天凤国冒着这么大的风险,将我们西凉女帝换下去,找一个……一心只想为一个死了的太监报仇的疯子上台,难道就是因为我们西凉女帝不好掌控吗?”李之节说这话时,咬牙切齿,“是因为我们女帝知道了这个秘密,天凤国的国君害怕我们女帝想要打玉蝉的主意,所以想要将我们女帝赶尽杀绝。” 李之节见白卿言似乎没有什么表情,又道:“看起来,陛下并不信玉蝉的传说。” “这个神话故事漏洞百出,若是当年的玉蝉真有时光回溯的能力,天凤国也是因此四季才都处于夏季,那么……一年时光回溯四次,天凤国人又何以繁衍至今?天凤国人也应当是在不断回溯之中茫然无知往复过着数百年……甚至数千年前的生活才对。” 白卿言手指在小黑几上点了点,笑道:“还有你口中那个天凤国王后,她称……是她利用玉蝉时光回溯之能得知了悍鹰国的布置,带着天凤国大胜,为此失去了她的孩子……亲人甚至最后连丈夫也失去了,可天凤国的臣民们却因为时光回溯全无记忆,然否?” 第一千九十七章:句句肺腑 李之节不知白卿言要说什么,疑惑地点了点头。 白卿言唇角勾起,神色淡然:“那么,这个故事,为何不能是……天凤国的王后在死了丈夫之后,却没有能同自己的丈夫留下子嗣,怕被心存异心之人夺了皇位失去对天凤国的控制,所以为了延续她统治天凤国的权利,天凤国王后才借着玉蝉,编造出这么一个故事,让她成为天凤国百姓的信仰,也为接下来要迎战猛蛇国的将士们鼓舞士气呢?嗯?” 抛开这故事之中的神话色彩,只站在一个当权者的政治角度来看,白卿言的分析……可以说十分具有政治说服力。 李之节错愕片刻,自嘲似的轻笑:“大周不信奉天神,自然也不会相信这个故事,可我们西凉……是信奉天神的,对天神的神力深信不疑!天凤国……更是对天神的信奉到达了狂热的程度。” 李之节说到这里,抬头瞅向白卿言:“想必……陛下早早安排到西凉的细作崔凤年,都已经告诉陛下了吧!” 李之节回去之后,已经从李天骄那里听说了,那位晋国商人崔凤年是个女子,她若非是白卿言提前派来的细作,便是晋国派来西凉的细作,但不管崔凤年是晋国的人还是大周的人……如今的崔凤年已经投入大周女帝三弟白卿琦门下,算来……也是大周的人了。 白卿言手指轻轻敲击着黑漆桌几,李之节这话也有威胁的意思…… 若是她将李之节交给天凤国,那么李之节便会将崔凤年是大周细作的事情告诉天凤国国君,废掉崔凤年在天凤国的布置。 “陛下……”魏忠在外面低声说,“肖若海回来了,请见陛下!” “知道了。”白卿言应声。 李之节身体紧绷着,定定望着白卿言等着白卿言的回答。 “我向来不喜欢被人威胁……”她黑白分明的眸子看向李之节,“更何况,炎王说的这个关于玉蝉的故事我并不相信,更不相信天凤国的国君就为了炎王知道一个传说和故事,便要放弃占地蚕食我大周和燕国的盘算,不惜对我大周出手要抓炎王,炎王未免……将这个神话传说看的太重要了。” 说着,白卿言站起身来。 见白卿言抬脚走下踏脚转身离去,李之节睁大了眼,焦心朝外面的天凤国使臣看了眼,转而又看向白卿言的背影,高声道:“若是陛下见过天凤国的国君应当知道,天凤国国君手中有一枚玉蝉,陛下是否觉得那玉蝉眼熟?那玉蝉……陛下的皇夫萧容衍也有一枚一模一样的!” 闻言,她停下步子,微微侧头,用余光睨着李之节:“那又如何?” “陛下定然是见到了,那枚玉蝉萨尔可汗从不离身,时时拿出来把玩,可见萨尔可汗是对玉蝉的传说深信不疑的,若是萨尔可汗知道陛下的皇夫也有这样一枚玉蝉,会不会去翻皇夫的墓穴?会不会将大周翻过寻找?” “陛下……”李之节焦心不已掀开锦被扶着床边,却因为太过虚弱力道还未恢复跌落床榻之下,可他顾不上那么多,拖着短腿向前爬着,“陛下和天凤国一战绝不可免,若是现在将外臣交给天凤国,以求和平相处,夏季一到……那就是天凤国屠戮大周的时候了!外臣所言句句肺腑!” “明日……大周和燕国便要合兵攻打西凉和天凤国了,所以炎王不必再在设法让大周与天凤国对上费工夫,而应该好好想想能提供什么消息让我留下你,比如……李天骄和云破行带着火云军藏在了哪儿?比如……西凉是否在燕国和大周安排有细作。” 李之节手心拳头收紧,听到白卿言说明日就要出兵,提到嗓子眼儿的心终于能放下去了,若是如此……他李之节死而无憾了,只要大周、大燕和天凤国对上,他们西凉女帝和云将军一定会卷土重来。 “外臣虽然爱惜自己的命,可却不能因为爱惜自己的命而背叛我西凉陛下,恕外臣不能将我西凉女帝所在之地告诉陛下!至于陛下所言是否在大周和燕国安排有细作,李之节实在是不知!”李之节垂下头。 “敢对你们西凉人信奉的天神起誓吗?”白卿言又问。 李之节拳头一紧,瞳仁骤然紧缩,还不等他开口,就见白卿言望着他灿然一笑,抬脚朝着门外走去。 风雪已停歇,小院子里,仆从将积雪扫的干干净净,树上的落雪也一并清走,连屋檐下青石地板滴水穿石的凹点里都是干干净净的。 见白卿言打帘从小屋子内出来,天凤国使臣忙上前行礼:“外臣见过陛下……” 今儿个天凤国使臣一到,便被带到这个小院子里,在冷风里站了半晌,偶有风过,青瓦屋顶的碎雪花就落他一脸,天凤国使臣自小在天凤国那样温暖的地方长大,何曾经受过这样的天气,冻得直哆嗦。 “让贵使久候了……”白卿言立在廊庑之下,从魏忠手中结果准备好的手炉揣着,看着那天凤国使臣问,“昨夜贵国刚刚派象军袭击我平阳城,今日突然遣使上门,是……天凤国的习俗是先打然后再递战书吗?” 白卿言话音一落,一排小太监抬椅子的抬椅子,抬小桌几的抬小桌几,拎火盆的拎火盆,端热茶的端热茶,捧点心的捧点心,一溜烟上前准备妥当,魏忠便上前请白卿言坐。 天凤国使臣抬眸瞧了眼廊庑下看起来极为暖和舒适的白卿言,再次行礼后道:“昨日原本是西凉女帝求了我们天凤国君主,前来大周讨要西凉叛臣李之节,来之前我国君专程叮嘱了,一定要同陛下好好说……” “天凤国使臣的雅言说得也极好,话听着也让人舒坦。”白卿言将手中手炉递给立在一旁的春枝,端起茶杯抿了一口,再抬眼眸中杀气凛然,“可天凤国已对我四妹出手,以为就几句漂亮话就能糊弄过吗?” 第一千九十八章:无价 “陛下息怒!”天凤国使臣将姿态放的极低,“对贵国高义君出手之事,我们天凤国的将军也是受了西凉女帝的蛊惑,还有攻打平阳城之事,都是这将领自主主张,我天凤国国国君听闻此事大为震怒,已经将那将领头颅斩下,让外臣亲自送来!” 说着,天凤国使臣看向身后,身后的护卫捧着一个木盒子上前,将盒子打开……里面正是那为天凤国将军的头颅。 “外臣来之前,陛下交代了,对于另高义君受伤……还有让贵国将士受损一事,该给大周的赔偿,天凤国绝不会少!还请陛下看在我天凤国国君如此诚意之上息怒,考虑租借土地城池予我天凤国土一事,我天凤国愿意与大周通商,两国互利友好。” 天凤国使臣抬头,瞧见白卿言眉目含笑的模样,以为白卿言很满意这样的赔偿,紧跟着道:“自然了,平阳城若是也在租借城池之中的话,平阳城修葺也由我们天凤国全部承担!” 白卿言端着茶杯瞅着想要得寸进尺的天凤国使臣,低笑一声。 这冷风之中,白卿言冷不丁发出笑声,着实让天凤国使臣头皮绷紧。 她将手中的茶杯搁在一旁的阔叶黄檀小几上,站起身来从春枝手中接过手炉,向前走了两步,定定望着天凤国使臣:“大周高义君的伤你们能用银钱赔,我白家护卫的命……你们天凤国用什么赔?我大周昨夜战死的锐士你们天凤国用什么赔?用你们天凤国区区一个将领的头颅?用银钱?朕来告诉你……我们大周将士的命,无价!” 天凤国使臣低垂着头,不知应该如何是好,全然没有了刚才轻松的心态,忙道:“陛下若是不满意,我们可以再商量!” “商量?!好啊……”白卿言声音冷若冰棱,“那便先将你们天凤国所有象军的头颅送来,我们再来商量!” 天凤国使臣明白,这就是没有谈的余地了。 “这么?轮到你们天凤国象军的性命就舍不得了?”白卿言眉目冷清,“天凤国没有打算付出代价便想将此事轻轻揭过去,还恬不知耻来和朕谈什么租借城池,回去告诉你们天凤国的君主萨尔可汗,既然敢对大周出手,就要能承受大周的愤怒。” 天凤国使臣听明白了这句话,却又不是很明白,抬头朝着白卿言望去。 “魏忠,送客……”白卿言冷声说完,抬脚沿着廊庑朝外走去。 天凤国使臣抬头朝着白卿言看了眼,面子上挂不住,不等魏忠请便转身朝外走去,他从白卿言的话里隐约听出了要开战的意思,他得快些回去告知自家陛下做准备。 屋内,跌落床下被仆从扶起来,重新安置在床上的李之节心里松了一口气,到底……白卿言还是没有将他交给天凤国。 可他心里又不免担忧,白卿言的每一个动作都绝不是无意义的,她将自己的命留下……是否还有什么别的打算? 在院子外面听了半天的沈敬中、沈天之和肖若海,见白卿言率先从院子内出来连忙行礼,跟随在白卿言之后,说起今日送来需要白卿言决断的奏报。 沈天之回头瞧了眼天凤国使臣,刚跟上白卿言的脚步,就听沈敬中同白卿言说:“陛下,天凤国真的会同我们大周开战吗?他们天凤国远在雪山那头,即便是有西凉托底,可西凉的粮食也不多,否则也不会高价在我们大周和燕国收粮食了,或许……打不起来呢?” “正是因为没有粮食,所以天凤国才更会打……打下来一座城池,粮食就有了!我们从天凤国的历史便可以得知,天凤国人信奉……以战养战,曾经与天凤国相邻的悍鹰国和猛蛇国哪一国又都不是强国呢?” 白卿言脚下步子站定,转而定定望着沈敬中:“沈司空……我们决不能抱有侥幸心理!明者远见于未萌,智者避危于无形,我们不能拿大周的百姓性命去赌天凤国真的只求和平!毕竟冬季一过……我们就在无法占据主动了!” 白卿言出生于将门之家,对战争的敏感程度非常高,更十分清楚这个世上为何会有战争,不过就是因为两点……一是为了抢夺土地,而是为了抢夺人口。 如今天凤国的土地逐渐消减被沙漠吞噬,是天凤国急缺的。 天凤国的人口少,且有奴隶他国百姓的前例,现在天凤国各家都有奴隶……奴隶便是天凤国的生产力! 所以,天凤国的象军越过雪山来到这片土地为的是什么?不过就是……夺得大周、燕国的土地,奴隶大周和燕国的百姓! 沈司空退后一步对白卿言一拜:“陛下所言甚是,是臣心气儿老了。” “沈司空也是心疼大周将士,我懂!如此……就请沈司空和魏大人,即刻启程赶回大都城,负责粮草调度之事。”白卿言视线落在沈天之的身上,“只记住一点,前方打仗的将士们不能饿肚子!” “还有一事微臣得在临行前请示陛下!”沈天之望着白卿言说,“关于天凤国和西凉高价向大周和燕国购买粮食之事,微臣以为……或许还需要适度以极为高昂的价格卖给天凤国,如此……才不会逼得没有粮食的天凤国狗急跳墙,攻打我大周防守薄弱的城池,让边塞百姓遭殃。” 白卿言颔首:“此事你来负责。” “是!”沈天之长揖行礼。 “事到如今,我大周便要举全国之力,发兵攻打天凤国,沈司空和沈尚书带话回朝中,举国上下务必戮力同心,共克强敌,护我大周疆土百姓!” “老臣领命!” “微臣领命!” “两位大人先去准备吧!”白卿言同沈司空和沈天之颔首。 两人离开之后,白卿言才问一直跟在他身后的肖若海:“找到了吗?” 肖若海从衣裳里拿出绘制好的舆图,双手递给白卿言:“正如大姑娘所料,火云军在距离平阳城和平渡城不远来鞍山。” 第一千九十九章:迷惑 白卿言接过舆图看了眼,唇角勾起:“果然,这就是云破行的作风。” 肖若海立在白卿言身旁低声道:“我这就传令沈良玉……” 白卿言颔首:“去吧!” · 天凤国使臣从白卿言临时居住的太守府出城的路上,撩开了马车帘子,见城中百姓和将士们一同修修复城门,瞧见他这挂着天凤国象旗的马车,纷纷露出仇视的目光,心中大战在即的感觉越发强烈。 刚出平阳城城门,天凤国使臣就看到了挂着燕国旗帜的马车与他的马车疾驰擦肩,心情越发凝重。 冯耀到的时候,白卿言与白卿瑜、白锦稚、沈昆阳、程远志、谢羽长、杨武策等一众武将立在巨大的舆图前,商议大周出战路线。 魏忠让人将冯耀请去前厅喝茶,拿了萧容衍的信进门递给白卿言。 白卿言刚看完萧容衍的信,就听程远志说:“从昨夜的情况来看,我老程以为……用火油对付巨象是可行的!天凤国的人给巨象的铠甲之下穿着极为厚实的皮毛,只要火油的量足够,一定能够烧起来!就算是不行……只要有足够多的火油总能在巨象的铠甲上面烧上一烧,倒时候还不得将那些巨象变成烤象!” “用火油对付象军的确可行,但……必须要占据高地优势!”白卿言将萧容衍的信叠好,放在一旁,起身朝舆图旁走来,语声平稳,“昨日火油起到作用,是因我们在城墙之上,占据高地,火箭齐发自然占据优势!” 杨武策上前手指点了点来鞍山:“可以提前在来鞍山设伏,设法将象军引到来鞍山,或者逼入来鞍山,用火油攻击,可能不能堵住来鞍山两侧的出口是个问题!” “堵住出口也还好说……”白卿瑜立在白卿言身旁,望着舆图道,“提前将巨石和被火油浸泡过的拒马安置在山谷两侧,难的……是如何将象军引入来鞍山,或者逼入来鞍山峡谷。” “我更赞成引进来!巨象庞然大物,只可能是巨象将我们逼入峡谷才会显得更真实一些!”沈昆阳道。 白卿言摇头,表示不赞同:“来鞍山距离平渡城虽然不远,可同样的距离平阳城也比不远,即便是天凤国的将领未曾看出我军故意将人往来鞍山峡谷引,也会直接来攻平阳城,引前往来鞍山‘溃逃’的大军回撤防守,如此更能一举拿下大周军队?” “若是,真的非要将天凤国的象军引到来鞍山,首先我们攻打平渡城的一定要是主力,且一定要损失惨重,才能让天凤国穷追不舍!”白卿言望着舆图,沉声道,“而今不是在万不得已之时,且在这来鞍山设伏变数太多!” 她走至巨型舆图前,视线落在平渡城以南,丹水河以北的韩文山。 “真的要设伏……也不应该在鞍山峡谷!应该在……这里!”白卿言点了点平渡城后面的韩文山。 如今大周和大燕急于开战,除了是要抢在春季到来之前将天凤国赶出这片土地之外,更是为了不让战争和危险在他们各自的国土上发生,以此来避免本国百姓受苦。 所以要打……就要将站线往南拉,离大周和大燕越远越好。 “阿姐心中已有成算?”白卿瑜转眸看向白卿言,眸子里已经有了笑意。 祖父曾言……阿姐是天生的将帅之才,其意……便是阿姐即能为帅统筹战局,又能为将……血战沙场! “可由两位将军各率领两万将士,在平渡城北门和东门摆开阵势,天凤国想要解除危机自然是要派出巨象来迎战!在开战之前,让将士们积雪踩实磨滑,只要他们派巨型出城……便要他们的巨象有来无回!”白卿瑜大致看了眼地形,手指在平渡城的南门和西门,道,“燕国,会在南门和西门围城!” “围城!困死他们!”程远志撸起袖子,“这西凉缺粮,想必用不了多久,他们就得投降!等他们投降看我不打死那个狗娘养的天凤国皇帝。” 白卿言瞧着程远志咬牙切齿的模样,笑着道:“届时,让燕国在南门让开一条口子,给天凤国突围的机会,让天凤国往南走……” “往南走……便是韩文山,韩文山两侧高山,中间峡谷,并不适合安营,而过了韩文山,就是丹水河,背水扎营兵家大忌!”白卿言点了点丹水河南侧,“而渡河之后扎营,丹水河便会成为天凤国的第一道天险,所以……天凤国若是溃逃出平阳城,必要过丹水河在丹水河南扎营!” 杨武策攥着腰间佩剑剑柄,连连点头,望着白卿言的眼神发亮。 程远志朝白卿言抱拳:“我老程必定听从小白帅调遣,小白帅请下令!” 闻言,沈昆阳、白卿瑜、白锦稚和谢羽长、杨武策纷纷抱拳请命。 “白锦稚和杨武策将军,即刻各率两万将士在平渡城北门和东门摆开阵势!攻城前让将士们积雪踩实磨滑以防巨象出城,明早卯时开始攻城!”她手指点了点平渡城。 “陛下,我们不是和燕国约定了……明日对天凤国和西凉发兵吗?现在我们先一步发兵,明日一早攻城,那我们今夜围城之时……天凤国和西凉不就有所准备了?”杨武策不解。 白锦稚也不解:“是啊长姐,难不成长姐不打算和燕国合作了?” 白卿言看了眼白锦稚,开口:“阿姐让你们提前围城的意思,是要给天凤国一种……我大周重兵围困平渡城,只是因昨日西凉和天凤国攻城面子上过不去,并不是想真的打!做出围而不攻的姿态,不过是为了泄愤,也是为了逼着天凤国给我们更大的好处!” 白卿瑜见自家长姐颔首,才继续道:“是大周在向天凤国展示我们的实力的同时,也告诉天凤国我们大周并不惧怕天凤国,可实际上大周还是因天凤国有象军……多少有些惧怕,给他们一种大周色厉内荏的错觉。” 第一千一百章:残兵 “天凤国依仗象军本就自傲,我们围而不攻,也是一种迷惑天凤国的一种方式!”沈昆阳道。 听完白卿瑜和沈昆阳的话,杨武策和白锦稚茅塞顿开。 白卿言笑着说:“所以,天凤国若是要遣使前来面见我,你们尽管放他们过来,不必拦着!怎么谈……能将他们稳住,又能找到合适明日攻城的借口打他们一个措手不及,就要看柳如士的了。” “白锦稚领命!”白锦稚要紧了牙关,仗还没有开始打,已然激动不已。 “杨武策领命!” 白卿言视线落在白锦稚的身上:“白锦稚,你带纪庭玉训练出来的朔阳军精锐攻城,明日攻城务必要在一个时辰之内攻上城墙!这个时候的天凤国应当还未反应过来,定会以为是因昨日他们天凤国突然发难,大周才予以还击,必然还心存想要租借大周和燕国城池之心,不会顽抗,而会溃逃!逼他们出城……是你的的首要任务,能做到吗?” 白卿言就是要在天凤国还未反应过来之时,便抢先下手! “长姐放心!”白锦稚望着白卿言的目光灼灼,“做不到白锦稚提头来见!” 白卿言颔首,视线又落在白卿瑜和谢羽长的身上:“白卿瑜、谢羽长!你二人各率五千将士带火油,今夜出发……直奔韩文山北口设伏,切记明日卯时开始攻城,一个时辰,只要北门攻破……甚至不等北门攻***于四面被围的天凤国必定会往西凉撤退,你们把握好时间,务必在在辰时之前做好埋伏准备!” “白卿瑜领命!” “谢羽长领命!” “沈昆阳将军……”白卿言踱着步子走到沈昆阳面前,“命你率一万五千将士即刻出发,在韩文山南出口,丹水河以北处设伏,阻击天凤国从谢将军和阿瑜手中逃走的溃兵!” 沈昆阳错愕,为何要让他带如此多的兵力,但也未曾提出质疑。 “沈昆阳领命!”沈昆阳抱拳应声。 “阿瑜和沈叔留一下,小四……谢将军、杨将军你们先去做准备!”白卿言说完,又对魏忠道,“去前厅将那位冯公公请进来。” “是!”魏忠应声离开。 屋子内,就剩下白卿言、白卿瑜和沈昆阳之时,沈昆阳忙同白卿言说:“我们都走了,平阳城内只剩下陛下,若真有意外,恐有不妥,陛下如今有孕在身,不如先行后撤?” “沈叔……难道沈叔以为若真有意外,我连平阳城都守不住?”白卿言知道沈昆阳是关心她,轻声道,“沈叔放心,我有分寸!” 负手而立的白卿瑜知道内情,便同沈昆阳说:“沈叔,你要相信阿姐!” 沈昆阳见白卿言坚持,抿了抿唇,思虑了片刻,抬头道:末将只是带兵去韩文山南口和丹水河以北阻击溃军,用不了一万五千人,带五千人足够!” “让沈叔带一万五千人,最然有我的意图,沈叔或许会在这里有意外收获,有备无患!”白卿言唇角浅浅勾起。 沈昆阳将军所带的一万五千人,在这里……可不仅仅只是为了截杀天凤国和西凉溃逃的兵力。 “意外收获?”沈昆阳看了眼白卿瑜,一脸茫然。 白卿言清亮的目光看向沈昆阳,道:“沈叔,我之所以让你带一万五千人走,为的是让西凉以为大周要拼尽全力对付天凤国,平阳城没有兵力了。” “西凉?”沈昆阳错愕。 白卿瑜闻言视线转而落在舆图之上,看了一圈最终落在来鞍山的方向:“阿姐?” 她点了点头,不紧不慢开口:“西凉的火云军去哪儿了?李天骄和云破行去哪儿了?这段日子我一直在想,西凉女帝李天骄在国政上从来不瞒着李天馥,如今李天馥被天凤国扶持上位,为何到现在天凤国都没有找到李天骄,后来我想到云破行……觉着以云破行的性子,应该在知道天凤国象军之后就有所防备开始准备。” “如今天凤国和李天馥都急于抓住李天骄,和西凉这股反叛力量,但国内大肆搜捕而不得,四国联盟回来的路上,便想到了地处于大周和西凉两国交界,实则是无人看管的来鞍山!云破行与我们交战多年,之前一直要么主攻平阳城,要么主攻丰县,对这两地的地形比较熟悉。” 白卿言将肖若海绘制的舆图拿出来,摊开在小几上,白卿瑜和沈昆阳围了上去查看,两人对肖若海和肖若江两兄弟十分清楚,一看就知道这舆图出自肖若海之手。 “所以,我让乳兄去查探一番,没想到……云破行将火云军,和西凉八大家族不愿意臣服天凤国的家族将士,竟然真就藏在这来鞍山。”她手指在舆图上点了点头。 “小白帅的意思,让我谎称带着一万五千人去韩文山和丹水河中间堵截天凤国溃兵,实际上是要我去来鞍山剿灭火云军?”沈昆阳问。 白卿言摇了摇头:“沈叔就带着一万五千白家军前往韩文山和丹水河方向,一会儿我会放李之节回去,让李之节告诉李天骄和云破行,若是诚心想要合作,那就让火云军入韩文山山道,在这里等着天凤国,斩杀阿瑜和谢将军这边儿没有完全剿灭的天凤国溃兵,要是他们去了……沈叔在这里就带着我们的将士看一场热闹,但……务必要让火云军损失超过大半,要确保火云军不会成为大周的威胁!若是火云军未去,就要靠沈叔将这些天凤国残兵消灭……” “若火云军未去韩文山山道,怕就要来平阳城了!”白卿瑜从开始就不信任西凉,更不信任李之节。 李之节说是来与大周合作,等来日赶走了天凤国称臣,背地里却将天凤国引到了平阳城,其心当诛! 她浅浅颔首。 “那可不行!”沈昆阳脸色一变,“火云军是关将军按照虎鹰营的法子训练出来的,若是来了平阳城,平阳城危矣!小白帅还在平阳城!这绝不行!” 第一千一百零一章:诱饵 见白卿言正要开口,沈昆阳面色难堪,抬手制止白卿言:“恕末将大胆,若是小白帅未怀孕之时,小白帅如此安排,我沈昆阳绝对没有异议,可……如今小白帅有孕在身,本就行动多有不便!若火云军来攻城……后果不堪设想!” 沈昆阳一副恭恭敬敬的模样,道:“沈昆阳是看着小白帅参军,小白帅曾经更是我的麾下,小白帅您唤我一声沈叔,今日沈昆阳托大,拒绝领命,一万五千人,末将带两千人走,否则末将就是领军棍,也绝不从命!” 白卿言听到沈昆阳的话,酸涩而温暖的热流冲击了她的心房,她低声道:“沈叔,李之节是一个极为狡猾聪明之人,西凉女帝和云破行也都非泛泛之辈,必须让他们看到平阳城兵力是真的空了,才能试出他们是真想合作,还是另有所图!” 沈昆阳听完这话更着急了:“那也不能拿小白帅来做诱饵!拿你和孩子的安危来冒险!” “沈叔,您别担心……”白卿言低声安抚情绪激动的沈昆阳,“沈良玉已经带着虎鹰军,在距平阳城外不足三里的地方候着了,肖若海……此刻已前去传令。” 如今的虎鹰营已经不是虎鹰营,而是虎鹰军,壮大不少…… 既然要收拾那冒牌的所谓火云军,自然要让正牌的虎鹰军上。 沈昆阳一怔,看向白卿瑜。 白卿瑜浅笑颔首,不止沈良玉……远在韩城的白家二姑娘辅国君白锦绣也已经动身前往平阳城了。 在白卿言动身从大都城来平阳城之前,更是派人给远在南疆秋山关的白家三字白卿琦,和登州的舅舅董清岳,分别送去了密信,将他们所知道大象畏寒等消息送了过去,要他们不要被天凤国的示好所麻痹,说不准平阳城这边会开战,让他们务必要提前做好准备! 当白卿言到达平阳城,下定决心要同天凤国开战之时,又派人往南疆和登州再次送信,告诉白卿琦和舅舅董清岳腊月二十九要与天凤国开战,让他们准备给天凤国东部象军来一个措手不及。 在重创天凤国象军,将天凤国赶走之后,下一步就是全面进攻西凉。 白家人和白家军报仇,他们白家诸子和白家军,一个……都不能少! 远在平阳城三里之外的营地里,沈良玉嘴里咬着根干枯的稻草,带着几个人骑马在山坡之上,如鹰隼的眸子正遥遥望着平阳城的方向,只等小白帅一声令下,宰了那群冒牌虎鹰军……火云军,让他们见识见识,白家军虎鹰军……绝非他们西凉所能复制。 白卿言看着肖若海所绘制的详细舆图之上,看似平淡的眸低,杀意翻涌:“这是我给西凉的最后一次机会!若是不想好好合作……敢先动手,那就新仇旧恨一起算,他们不想等到三年之约到期,我大周自然不能扫兴,必当奉陪!” 沈昆阳此刻才恍然,明白白卿言这么排兵布阵是为了什么…… 白卿言这是在做两手准备! 虎鹰军就是白卿言安排的后手。 白卿言可以先放下仇恨,与西凉共同抵御天凤国,前提是西凉真的能够臣服大周,而不是背后耍阴招。 若是西凉背后耍阴招,那么白卿言就在此役,与大燕合力攻打天凤国使大周有能力分兵的同时,用虎鹰军将西凉的火云军灭了。 要是西凉配合愿意归顺臣服,那么她这一战,不但要将天凤国的象军和精锐尽数折损于韩文山,还要让沈昆阳所率一部……确保西凉的火云军折损至再也没有威胁大周的能力。 收拾掉火云军,是为西凉没有能力反抗,乖乖臣服。 宰杀天凤国象军,是为天凤没有能力再战,只能滚回天凤国。 毕竟培养一头战象可并非一朝一夕能够成事的!且所耗费的财力物力更是无法计算,没了象军的天凤国,就如同被拔了齿牙的老虎,不足为惧。 白卿瑜目光沉着:“要是西凉到如今还看不清自家实力,妄图趁着大周与天凤国开战,在背后搞小动作,我们大周就先斩尽天凤国战象,将天凤国赶回去,再灭西凉,而后……再举全力对付天凤国。” “我还有一点不放心!”沈昆阳眉头紧皱,“万一天凤国没有如同小白帅预料那般,还妄图与大周打好关系,而是打算鱼死网破,转而从平渡城南门出,往平阳城杀来呢?” 沈昆阳想起昨夜那巨象只撞了一下,便摇摇欲坠的城门,心中颇为忌惮:“象军只来了三十头,我们大周的将士和燕国一同合力,也是损失惨重!那巨象只是撞了一下城门,城门便成了那副模样!我们将兵都带走了,平阳城就算是有虎鹰营,末将也怕守不住啊!” “沈叔,首先……辣椒和花椒、胡椒等燃烧之后,可以对付巨象我们实践过!再者……我已经交代了小四,这一路过去务必要将积雪踩实抹滑,刺鼻的气味和打滑的雪地,是如今我们摸索出来对抗象军最见效的方式!” 见沈昆阳还要说什么,白卿言不得不将有些本不想说的事情直言相告:“最重要……我敢赌天凤国不敢与我们鱼死网破的原因,是从大都城出发前往平阳城前,收到的一封从天凤国送来的密信!” 白锦桐的人以商人的身份在天凤国设立商社,白家那些老道的掌柜都被白锦桐留在了天凤国,打探消息,这一次果然打探到了十分有用的消息,他们冒着巨大的危险将信送到了陈庆生的手里,陈庆生又转交给了白卿言…… 信中说,天凤国的大巫接到神谕,说天神已经为这片土地选择了主人,这片土地的主人还在时天凤国若是在这边土地上主动开战,会被天神惩罚,随后便吐血昏迷了过去。 后来,大巫的大弟子赶往天凤国国君萨尔可汗身边,想要帮萨尔可汗找到天神为这边土地选择的主人,杀了这片土地的主人,再开始掠夺土地。 第一千一百零二章:看热闹 天凤国对天神十分信奉,要比西凉更为狂热。 这一点,曾善如从白锦桐最早送回朔阳那位……会制作使用墨粉的天凤国人那里,已经得知。 学习了天凤国语言的曾善如,甚至早在天凤国进入西凉之前,便知道……天凤国土地逐年被沙漠吞噬,是因为受到了天神惩罚之事。 所以,白卿言敢相信密信中的内容。 四国会盟之时,白卿言带了那么多将士前往,就是在防萨尔可汗出手。 而后,四国会盟有会无盟,萨尔可汗却未曾动手,而对大周的态度越发软和,她心里便清楚……萨尔可汗这是没有找到天神为这片土地选定的主人,所以还是忌惮天神发怒,只能用租借土地之法先站住脚跟,再慢慢寻找。 沈昆阳听完白卿言的话,十分诧异白卿言竟然早早就已经在天凤国安插了细作,更是对天凤国如此狂热的信仰感觉到不可思议:“可……仅凭他们大巫的一个预言,天凤国当真不会转而攻打平阳城?” “沈叔,战场上从来没有万全之策,战场和赌场没有什么区别!我们只能利用所掌握的消息布局谋划。”白卿言望着那巨大的舆图,“天凤国的信仰,天凤国缺粮怕大周或燕国断其粮路,西凉百姓对天凤国的暗潮汹涌的抵抗,不知所踪却在西凉有着号召力的西凉女帝李天骄,还有天凤国想要的玉蝉在大周,他们一旦和大周开战天凤国的商队就无法进入大周搜寻……这些种种加起来!我赌天凤国没有那个胆量攻打平阳城!” 白卿言一口气说了这么多根据,沈昆阳总算是想通了,有虎鹰营沈良玉在,他也不用太过担心白卿言的安危,不过一个仿冒虎鹰营的火云军,虎鹰营收拾这些冒牌货不在话下! 他抱拳朝着白卿言一拜,笑道:“镇国王在的时候,曾言……小白帅能查人于心,观事于微,而面面俱到总揽全局,沈昆阳信小白帅断言,敬佩叹服。” 白卿瑜唇角勾起笑意,与有荣焉:“没想到,沈叔也会拍马屁了。” 沈昆阳和白卿言被白卿瑜逗笑,察觉到胎动,她轻轻抚着自己的腹部开口:“我们的战法布置,自然我也会告知燕国,合两国之力,若是没有办法将天凤国的象军折损于韩文山,那燕国和大周成笑话了不说,还会在两国将士的心中埋下恐惧的祸根,认为象军的确不可战胜,所以此战决不能败!” 沈昆阳应声:“小白帅放心!” 很快魏忠便将冯耀请了进来,冯耀与白卿言之前见过,算是熟人了,他知道如今白卿言身份不一样,又是小主子的妻室,正儿八经的朝白卿言行了大礼:“老奴,见过陛下!” “冯公公起来吧!”白卿言望着冯耀道,“九王爷送来的信,我已经看过了,还需要冯公公即刻派人回去给燕九王爷送个信。” “陛下请说……”冯耀道。 白卿言将大周布局同冯耀说了后,道:“劳烦公公转告九王爷,燕国需在不影响大周布局的情况下,竭力阻杀天凤国,合两国之力若是还不能将天凤国拿下,那便成了笑话了。” “老奴一定将话带到!”冯耀直起身,想起自家小主子说要将玉蝉之事告知与白卿言,又问,“九王爷让老奴将玉蝉之事转告陛下,不知道……” “公公先回去将此事传达,而后等战事结束,我们再细细慢说……”白卿言笑着同冯耀道,“如今大战在即,冯公公身手卓绝,自然是应当护在燕帝和九王爷身边才是。” 慕容衍在信中说,让白卿言将冯耀留在身边,冯耀身手奇高,万一有什么不测冯耀必定会拼死护住白卿言,且叮嘱白卿言不要忧心他……他身边有月拾。 可白卿言还不知道慕容衍吗?他一定会让月拾护着慕容沥,如今……大燕可用的将领不过就是一个谢荀,今日或许慕容衍会亲自带兵上阵, 而她在城内不用面对巨象,的身边有魏忠……有沈良玉就够了。 沈青竹白卿言打算让她跟着小四,乳兄肖若海在传令回来之后,便让他去追阿瑜,如此她才能放心。 冯耀恍然,他陡然反应过来,这个时候……小主子将他派到白卿言身边,是为了让他护着白卿言,可同样的……白卿言也担心他们家小主子的安全,便连忙领命告退。 毕竟白卿言是在平阳城内还算安全,可他们家小主子是要上战场的。 目送冯耀离开,白卿言才对沈昆阳和白卿瑜道:“你们先去准备点兵,我见过李之节就来……” “是!”沈昆阳和白卿瑜应声离开。 白卿言就书房见了李之节,也未曾将挂在书房内的巨大舆图收起来,只端着茶杯看着被人抬过来的李之节,将大周此次对天凤国开战的详情安排告知李之节,但隐去了沈良玉所率的虎鹰军,也隐去了沈昆阳所率一万五千将士设伏之事。 李之节连连点头,他看着舆图大致想了想之后,望着韩文山以北丹水河以南的山谷位置,道:“天凤国的象军并非那么容易对付,为了彻底将象军消灭,让天凤国再无还手之力,应当在韩文山以北丹水河以南再派兵设伏,以保证彻底剿灭。” 白卿言朝着李之节所说的位置看了眼,装作思索了片刻,才道:“如此的确最好,可大周可腾不出兵力了……” “如今大燕和大周定盟,可以请大燕派人在此设伏!”李之节眼睛发亮,几乎要看到天凤国象军被灭的惨状。 白卿言笑着将茶杯放在一旁小几上,似笑非笑瞅着李之节:“且不说燕国此次来的得力的将领只有一个谢荀,我们大周和燕国替你们西凉打天凤国,怎么……你们西凉倒想要保存兵力看热闹?” 李之节微怔,抿了抿唇道:“西凉的兵力几乎全部归于李天骄的手中,我们的确是没有兵力了!” 第一千一百零三章:占山为王 他似是想到了什么,抬头看向白卿言:“再者……大周和大燕选择此时开战,也是担心等到春夏一到,天凤国将战场推到你们两国国界,使周、燕两国百姓遭殃,所以才决定在此时出兵,也并非全然为了西凉!唇亡齿寒……西凉亡了,大周和燕国的百姓也是要倒霉的!” “唇亡齿寒?”白卿言眉目笑意越发深了些,“不如我们大周和大燕先暂且不与天凤国开战,将火云军藏于来鞍山之事告知天凤国,想必……天凤国很高兴能在来鞍山抓到西凉皇帝,和辅国大将军云破行!李天馥更高兴……能灭了火云军这个对她帝位最大的威胁力量。” 李之节脸色陡变,却也没有立刻否认,毕竟……白卿言能拿到明面上来说,就是她已经掌握了他们的动向,此时否认已经没有任何意义。 见李之节薄唇紧抿的模样,白卿言理了理衣袖接着道:“所以……还请炎王即刻返回,转告你们西凉皇帝和辅国大将军云破行,即刻出兵……在韩文山以北丹水河以南的山谷出口设伏,以保证彻底剿灭天凤国象军。” 李之节仰头看向白卿言,这才明白……白卿言摆了一个明显的破绽让他看出来,就是给他挖坑让他跳,为的就是让如今他们手上仅有的火云军在这里设伏。 “若是周、燕两国弄出这么大的动静,却因火云军未到,让天凤国剩余的象军逃了……”白卿言唇角勾起,笑意不达眼底,淡漠凝视着李之节,“一切后果,西凉自行承担。” 白卿言话音一落,白家护卫就将随李之节一同来平阳城的几个使臣和护卫,带了上来。 “马车已经备好,炎王还是速速回去告知西凉女帝李天骄一声!”白卿言说完,起身是以护卫将李之节抬走,便带着魏忠朝外走去。 李之节的面色凝重,他不知道是他们内部出了叛徒将火云军和西凉女帝李天骄所在位置告诉了大周,还是白卿言真的这么厉害,能精准无误的猜到火云军藏在来鞍山。 · 白卿言从太守府出来,便直奔军营。 天空中又零星飘起雪花来。 大周将士们已经准备妥当,整装待发,身着帝服的白卿言拎着衣裳下摆走上点将台。 她看着一张张或坚定,或带着害怕的年轻面孔,开口道:“天凤国的象军,昨夜一部分将士已经见识过了,或许……心中还有恐惧,还在怀疑我们是否可以战胜那身披战甲,武装到无坚不摧的巨兽!但……我们没有退路!” 白卿言语声铿锵而郑重:“因为我们的背后是无数大周生民!是我们的亲人!我们的父母妻儿!若是此时我们不将那些象军消灭在西凉的国土上,来日……这些象军踏入我们大周的国土,便会肆意屠杀、奴役我们大周的百姓!” “所以,今日大周与燕国合并,共同抵御天凤国象军,誓要将天凤国所依仗的象军消灭在大周国界之外!”白卿言抬手做出抱拳的姿势,高声道,“大周的锐士们!此役……白卿言将所有大周百姓的安危托付诸位了!” 将士们被白卿言一番话说得热血沸腾,吕元鹏率先举起自己手中的红缨银枪,声嘶力竭高呼:“杀敌!” 将士们纷纷高举手中刀戟,齐声高呼…… “杀敌!杀敌!杀敌!” 将士们声裂九霄,其雄浑之声,震撼人心。 坐在马车上之上出城的李之节隐约听到从军营之中传来的高亢喊声,抬手撩开马车车帘,隔着细碎的雪花望去,心情十分沉重。 放下马车车帘,李之节心中担忧不已,他让人将马车停在一旁,撩开马车车帘吩咐护卫:“你悄悄的去看看,此次大周将士是否倾巢而出!而后速速回来鞍山禀报!” “是!”那护卫抱拳应声,快马离去。 很快,李之节便回到了他们在来鞍山安营扎寨之地,见到了李天骄和云破行。 李天骄和云破行看到李之节没了一条腿,大惊。 李之节却未曾太过在意,被云凌志和云天傲破行的扶进山洞中,将李之节安置在软榻之上,给李之节的腿上盖上厚厚的狐皮,将火盆放在李之节的跟前。 “这是白卿言做的?”云破行问。 李之节摇头:“这是大周和天凤国打起来,巨象踩的,也算是……大周的人救了我!” 李天骄望着脸上没有什么血色的李之节问:“大周放你回来,是答应出兵天凤国了!” 李之节点头,将白卿言今日所言悉数转告李天骄,包括大周已经知道他们藏身在来鞍山,若是此次不听从白卿言的调遣,等大战过后,白卿言必定会找西凉清算之事。 “白卿言即便是发现我们在来鞍山也没什么!”李天骄美艳的五官被跳跃的火苗赢得发红,“我们又不是打算一辈子窝在这里占山为王,总要瞅准了时机重新夺回西凉的。” “火云军……可是我们全部的家底了。”云破行拳头收紧,皱眉用火钳子拨了拨炭火,“要是白卿言只是将天凤国逼出平渡城,故意让我们西凉火云军与天凤国的象军在峡谷决战,我们怕是连火云军都保不住!以后就再也没有同大周和燕国抗衡的资本了。” “可是白卿言已经知道我们带着火云军藏身在来鞍山,等他们赶走了天凤国,怕是要回过头来对付我们了!”李之节本就苍白的脸色越发不好看,“我们只有不到八千火云军,很多还都还是训练的半吊子,真要同大周硬碰硬怕是不行,藏也是肯定藏不住了,若不想同天凤国打,偷偷离开来鞍山……就只能回我们西凉的城池固守,或许大周和天凤国互相纠缠住,便无力来攻打我们了!” 云破行的孙子云天傲不赞同:“可缠住只是暂时的,此战不论是大周占据优势,还是天凤国占据优势,只要我们出现在城池之中,便必定会有一国前来攻打我们!大周还好,天凤国那巨象若是攻城,城门根本挨不住!” 第一千一百零四章:坐以待毙 “这一次,大周和燕国两国联军合力攻打天凤国,若是大周真的敢倾巢而出,想来燕国必然也是!大周和燕国既然见识了象军的厉害,也就明白……一旦真的开战,就必须一战将天凤国的象军剿灭大半,否则后患无穷!”云破行将手中的火钳子放下,抬眸看向李天骄,“所以我赌,此次大周和大燕必定会倾尽全力绞杀天凤国巨象,平阳城内肯定是空的!” “那么,父亲的意思……是我们听从白卿言的调遣,去韩文山南丹水河北设伏吗?”云凌志问。 不等云破行回答,李天骄便道:“我们天凤国能选择的,难不成就只有臣服吗?要么大周……要么燕国,要么就是被天凤国欺凌?为什么要如此窝囊?” 云凌志看了眼云破行,恭敬问:“陛下的意思是?” “若是大周和燕国真的倾巢而出,我们与其听从大周的调遣,从此臣服被动,为什么不能攻打平阳城,活捉白卿言?” 云天傲也一脸意外看向自己的祖父。 “大周和燕国要打赢象军可不是那么容易的,那种武装到蹄子的巨兽……即便是大周和燕国赢了,也必定是惨胜!”李天骄伸手烤了烤火,垂眸盯着跳跃的火苗,“就让天凤国和大周去打,让他们两败俱伤!而李天馥没有了天凤国的象军做依仗,我们又活捉了大周女帝白卿言,西凉本就因天凤国威慑而选择臣服李天馥的势力……必定会转而重新回到我们麾下!本就在暗中支持我们的西凉势力,更能光明正大回来。” 云破行直起腰身,李天骄的话不无道理! 没有了天凤国象军的威慑,李天馥不成气候,那些曾经被迫或自愿臣服于李天馥的西凉家族,看到李天骄带着火云军活捉白卿言,必然会重新臣服在李天骄的脚下,因为西凉人都不愿意西凉成为别国的附属国。 “但这一切的前提,是大周真的倾巢而出,平阳城真的没有多少留守兵力。”云凌志说。 云凌志还有担忧,却也不得不承认,李天骄的法子是解除目前困境……且能让火云军损失降到最小的法子。 之前,在李天骄派李之节前往平阳城面见白卿言的时候,云破行就已经想好了,等到大周打退了天凤国,西凉恢复平静之后,若他的陛下真的要臣服于他周,他必然以身殉国,来维护国之尊严。 所以今日李天骄的法子他虽然担忧,但很是愿意支持。 “我已经派人去打探了,人应该很快便会回来!”李之节道。 李天骄转而看向李之节,眸色中又难见的柔情,视线扫过皮毛之下李之节腿空了的地方,眼眶发红:“炎王为了西凉,着实是受苦了!” 李之节摇了摇头:“李之节身为西凉皇室,为了先皇,为了太后……为了陛下,做什么都是在为家族尽忠,都是应该的!” “都是西凉皇室,朕的胞妹……却要为了一个太监将整个西凉至于万劫不复之地!”李天骄想起自己的妹妹李天馥,眼中雾气深重,她长长呼出一口气,道,“这一次,只要能重新夺回西凉,朕绝不会再对李天馥心软,就当……从来没有过这个妹妹!” 虽然关于李天馥的是,是国事……也是李天骄的家事,李之节也好,云破行也好,都不能插嘴置喙。 “等吧!”李之节先开口,“等派去查探大周是否排除全部兵力的护卫回来,陛下就知道下一步应当如何安排了!” 李天骄颔首,吩咐李之节好好休息,便先行离开李之节的山洞,又派人去盯着燕国的军营,若是燕军有前往平阳城的军队,一定要来报…… 疼痛让李之节的背后已经全部汗湿,更别提心理上……接受不了失去一条腿的难受,失血过多带来的疲惫虚弱之感,和阵阵眩晕让他想要躺下,可他强迫自己撑住,他明白去打探大周是否倾巢而出的将士回来之时,便是决定西凉未来……到底是臣服大周,还是拼搏一把之时。 李之节不敢倒下,也没有多余的心思难受。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在天即将要黑下来时,李之节派去探查大周兵力的将士终于快马而回。 李之节听闻那将士直接被人带去了李天骄那里,立刻命人将自己也抬了过去。 李之节到的时候,正听那将士同李天馥说:“属下在雪地里窝了很久,看着军营里走空了,只剩下了看守营地的将士,又折返平阳城,谎称炎王落下了东西让属下去取,看了一圈,平阳城内除了守城的那几百将士之外,一点儿多余的兵力都没有了。” 山洞内烛火摇曳,火盆中炭火发出爆破声。 李天骄拳头紧紧攥着:“白卿言也知道,战事不能拖过冬季,所以这一次要全力一战,将天凤国赶回雪山那头!” 说完,李天骄抬头,一双眸子明亮而坚韧:“此次大周和燕国全力将天凤国赶走之后,下一步应当就是瓜分西凉了,我们西凉决不能坐以待毙!派人去盯着平渡城的动静,一旦大周和燕国攻城,我们西凉便要趁着大周和燕国军队陷于与天凤国纠缠时,一举拿下平阳城,活捉白卿言!由云将军领兵!” 云破行听了李天骄的话咬了咬牙,决定还是舍命为西凉的前程一博,高声道:“让将士们准备!” “祖父,只要我们能活捉白卿言,向着叛贼李天馥的将士们一定会支持陛下的吧!”云天傲紧紧攥住自己腰间佩剑。 云破行颔首:“自然!” 云天傲抱拳单膝跪地,仰头望着云破行:“孙儿敢为先锋,为陛下活捉白卿言,为大伯报仇!” 云破行听到孙儿提起自己的嫡长子,眼眶发红,将云天傲扶了起来:“好孩子!” · 萨尔可汗立在城墙之上,见大周将士已经将平渡城围住,却没有要攻打的架势,便派遣天凤国雅言说的不错的将士骑着巨象出城,请见大周主将。 第一千一百零五章:张狂 他咬紧了后槽牙,瞧着乌压压高举黑帆白蟒旗的大周将士,冷笑:“围而不攻,不过是没有胆子攻城,但却忍不下之前我们天凤国带着象军围了平阳城开战之事,死要面子,强行在我们天凤国面前摆出并不惧怕的模样!” 大巫的弟子跟在萨尔可汗身边,不知道为何,看着那黑帆白蟒旗,心中升腾起一种极为不详的预感,他道:“陛下,不如我们先撤出平渡城?向大周服软,放低姿态……赔上金银财宝和笑脸,迷惑大周……让大周以为我们天凤国不是他们的对手,或许大周和燕国便愿意租借土地和城池给我们!” 放低姿态迷惑大周,是萨尔可汗的对周策略,可此时在被大周围城的当下,听大巫的弟子提出来,心中不知为何竟极为不痛快。 “服软撤出平渡城,是一定要撤的,但……需要大周和大燕提出来,我们才能将撤出平渡城也当做条件之一,设法让大周租借给我们城池!”萨尔可汗双手撑住平渡城城墙,视线落在大周将士们身上,“哪怕逼着李天馥将这平渡城和丹水河全部都给大周,我们就在丹水河对面犬牙城扎根!” 只要能和大周通商,让天凤国的商队入大周去寻找玉蝉,萨尔可汗甚至也可以将他们落脚的犬牙城都当做向借大周的,以此来同大周打好关系! 萨尔可汗想的很清楚,犬牙城前面就是天险丹水河,退到丹水河之后对他们天凤国来说反倒有好处。 大巫的弟子看向远处平阳城的方向,视线又落在从黑压压的重甲骑兵之中骑着白马走出来的白锦稚身上,说:“据我们掌握的情况来看,大周并非一个好战的种族,我们只要将诚意摆出来,竭力展示我们的友好和善意,想来……大周也是愿意同我们和平共处的!” 萨尔可汗摇了摇头,他想到四国会盟之时他以为女人心软,上前同白卿言套近乎,却被白卿言毫不留情戳穿天凤国盘算时的情景,说:“不一定啊,那位大周皇帝可聪明的厉害,很是明白我们天凤国的谋划,就怕她……是软硬不吃啊!” 偏偏啊,这玉蝉在大周,实在是让人为难。 “让将士们准备,将石头火油全部运上来,以防大周攻城!”萨尔可汗咬着牙,想了想又道,“让西凉兵上城墙来防守!告诉他们我们天凤国是为了给他们打仗,要是丢了平渡城,天凤国可不管!” “是!”天凤国小将应声领命。 · 白锦稚骑着白马上前,抬起手臂,用红缨银枪指着骑在巨象上的天凤国将领,态度散漫喊道:“要谈?可以!先从这大象身上滚下来,姑奶奶我不喜欢仰着脖子说话!” 骑在大象背上的天凤国将领被白锦稚傲慢的模样激怒,可想起自家君上嘱咐,想起之前带三十头象军就攻打大周平阳城……被他们家君上砍了脑袋的象军将军,他忍着怒火拍了拍大象的脑袋。 巨象长鸣一声,前蹄缓缓跪下。 等巨象卧在雪地之上,天凤国将领这才站起身,踩着巨象的头颅,扶着巨象的鼻子从巨象身上下来,又解下自己身上的佩刀递给跟随而来的将士,这才上前,行礼:“还请将军下马一叙。” 白锦稚看着这天凤国将领走下巨象的方式,眉头挑了挑,只觉这样从巨象身上走下来还蛮唬人的,等打赢了回去,她也想要一头巨象作为坐骑,打仗时还是很出风头的。 骑马跟在白锦稚身旁的沈青竹,视线来回打量着那天凤国将领,确定那天凤国将领身上已经没有其他武器,对白锦稚颔首。 白锦稚将手中握着的红缨银枪用力钉在脚下,借着红缨银枪的力道一个侧翻下马,稳稳落地朝着那天凤国将领走去。 沈青竹也跟着下马,护在白锦稚的身边。 “不知今日大周高义君带大周将士前来围城,可是因昨日……我天凤国将领陪同西凉女帝前往平阳城要回叛臣李之节时,莽撞攻城之事?” “我长姐的话,你们天凤国的使臣没有带回来吗?你们天凤国的人敢对我出手……敢杀我白家护卫,这件事想要轻飘飘揭过去,也不问问我白锦稚答不答应!”白锦稚目光朝着平渡城城墙上看去,“我白锦稚今日,就是来报仇的!大梁我都灭了,还怕灭不了一个小小天凤国?” 按照率兵离开之前自家五哥的嘱咐,白锦稚面对天凤国要张狂一些。 她得拖延足够多的时间,让五哥和沈昆阳将军他们做准备!也得拖延到燕军来!还得拖延到火云军前往平阳城。 天凤国将领却笑了笑道:“高义君少年英雄,自然是不怕的!不过我们天凤国的象军的确也不是那么容易能被灭的!三十头象军……面对大周和燕国的围追堵截,尚且能回来十几头,可想而知巨象的威力!” 见白锦稚抬手指他似乎恼羞成怒,天凤国将领连忙行礼,接着道:“但……我们天凤国受西凉相邀而来,原本就是为了替西凉解除戎狄之患,而如今戎狄已经不复存在,我们天凤国本着友好的态度,想与大周通商……以利好两国百姓,并不想同大周发生战事!万事都有解决的方法,不如我们两国先坐下来谈谈?” 白锦稚要的就是天凤国说坐下来谈谈。 “好啊!可以谈,不过……这事儿我做不了主!不如让你们天凤国国君亲自去一趟平阳城同我长姐和我们大周柳尚书谈一谈!”白锦稚唇角勾起。 “高义君这又是说笑了,即便是我天凤国国君愿与大周友好共处,可大周如今重兵围城,又要我王入平阳城,我们天凤国实在是害怕啊!”天凤国的将军说。 “那你说怎么谈!”白锦稚一脸烦躁问,“我们打进去再谈?” “大周陛下如今身怀有孕,这又下雪了,不如请柳大人前来,我们就在平渡城下谈……” 第一千一百零六章:隐蔽 天凤国将领朝着白锦稚和沈青竹身后看了眼,接着道:“大周重兵围城,想来谈不到满意不会撤军,也不必担心我们耍什么花招!而我们的使臣也在平渡城下,背后靠着我们天凤国象军,心里也有底气一些,对双方也更公平一些,高义君您说是不是?” 白锦稚装作思考的模样,半晌之后,道:“你……就在这里等着别动!我也就在这里不动!我派人回去问问我长姐和柳大人,这一来一回要耗费一些时间!你动了我就当你反悔!” “好,不过……外臣得派人同我王说一声!”天凤国将军说。 “行!去吧!”白锦稚大度的摆了摆手。 很快,天凤国的将士登上平渡城的城楼,同萨尔可汗说了自家将军与大周高义君商议出来的结果。 双手撑着城墙的萨尔可汗低笑一声,直起身来,摩挲着手中的玉蝉。 “能谈……就说明,大周本来的目的就是要谈,不过出动这么大的阵仗,想必要的代价也不低!”大巫的弟子道。 “大周要什么就给什么!除了我们的象军……务必要与大周打好关系就是了!反正给的土地也不是我们天凤国的!”萨尔可汗说完,转身朝城墙之下走去,已经不将大周围城放在眼里。 大巫的弟子跟上萨尔可汗,“可若是大燕闻讯敢来也围城要好处,我们给是不给……” “若是想要西凉的土地和城池,就告诉他们……只要他们自己能拿下,我们天凤国不干涉,我们天凤国只想租借大周和大燕适合耕种的沃土之地!”萨尔可汗说完又道,“不过,为了以防万一,我们还是先从北门撤出一部分,先去丹水河北侧的犬牙城!万一大周真的开战,大燕也来搅和于我们不利!吩咐将士们准备,先带一批象军撤离!” “是!”大巫的弟子应声,又道,“我心中不安,不如……陛下先走!” 萨尔可汗摇了摇头,手中攥着玉蝉来回摩挲着:“我不着急,我得留在这平渡城,才能让大周看到我们天凤国的诚意,先让驮着物资的象军先走!” 萨尔可汗想了想,眯着眼道:“就先走……三分之一先行渡河去犬牙城准备,动静小些,别被大周知道了,算是以防万一!对了……监视燕国动向的探子,有没有回来禀报燕军异动?” 大巫的弟子摇了摇头。 “虽然燕军目下没有动静,可属下以为陛下还是先走吧!”大巫的弟子不放心,“我留下便是了!” 萨尔可汗摆了摆手:“既然燕军没有动作,我赌大周不敢开战,不过是要好处!要土地……让李天馥盖章给就是了!反正……西凉沃土不多,对于我们天凤国来说,给了也无防,最重要的是要大周和燕国的那些沃土之地。” 李天馥得到大周围城的消息,先是兴奋不已,后来见天凤国的将军集结了不分象军,要从平渡城北门撤走。 李天馥焦急去寻萨尔可汗,萨尔可汗却未见李天馥,反而担心李天馥这个疯子生事,干脆将人软禁了起来。 · 白卿瑜和谢羽长刚刚带人埋伏在了韩文山南入口,还未准备妥当,哨兵便远远看到有火把靠近,立刻禀报,白卿瑜命大周将士放下手中准备,即刻隐蔽。 不多时天凤国举着火把的探子从韩文山南口进入韩文山峡谷,白卿瑜和谢羽长命将士们按兵不动…… 那几个天凤国探子穿过韩文山峡谷,又疾驰了回去。 作战经验丰富的白卿瑜知道,这是探子来探路……说明天凤国的象军就要来了! 但,这个时辰分明就还未到白锦稚攻城之时,难道天凤国要提前撤了? 一会儿若天凤国真的撤军,打与不打成了一个大问题。 白卿瑜吩咐暂时按兵不动,先看来多少象军再做决定,亦是派肖若海去同沈昆阳通气儿…… 若是天凤国大部队撤退,等天凤国的象军入了峡谷,他们便即刻封死两头出口,决不能让天凤国的象军全须全尾从峡谷里逃出去。 若是小范围撤退,甚至是试探性撤退……为了不影响大局,只能先放他们过去。 同时,白卿瑜派人将消息送到平阳城,和白锦稚的手中,又派人前往大燕,将天凤国派人前来探路的消息诉大燕,催促燕国出兵,不能等到明早行事。 然而,白卿瑜派去前往蒙城给燕国报信的将士还未到燕国,就已经遇到了慕容衍和谢荀所率燕国大军。 慕容衍在带着燕军出发之前,早已经派人设伏在从蒙城前往平渡城最快的那条路上,将天凤国的准备去报信的探子全部杀了个干净。 此时听白卿瑜的下属来报,天凤国有动静,慕容衍即刻派人给白锦稚和白卿瑜送信,半个时辰之内一定堵住平渡城北门和西门。 谢荀和慕容衍兵分两路,慕容衍带着三万将士冒雪疾驰去围平渡城北门,谢荀带着五万将士直奔西门。 燕国大军前来的速度快到天凤国措手不及,就在天凤国将士和三分之一的象军整装准备撤离还未来得及走,萨尔可汗就接到了消息燕国大军已经快要到达西门的消息。 天凤国监视燕国动向的哨兵没有提前来报,想来已经死了。 大巫弟子心中不安的情绪更加明显:“我们的哨兵可能提前被解决了,燕国是有备而来!” 大巫弟子转头看向坐在火盆前面色冷清的萨尔可汗:“或许大燕和大周是知道了我们象军的厉害,所以联合起来要对付我们象军了!陛下……趁现在大周没有攻城,我们从南门杀出去渡过丹水河,前去与阿克谢将军汇合!” “大周和燕国敢吗?”萨尔可汗紧咬着牙,眼里露出不屑神色,“阿克谢所带的象军才是我们天凤国的主力,他们为了对付我们这一点象军便要倾尽两国之力,难道就不怕阿克谢报复,不怕我们天凤国与他们鱼死网破?” 第一千一百零七章:以战养战 萨尔可汗紧紧攥着手中的玉蝉,半晌之后转过身来,冷声说:“不过是燕国见大周围而不攻,看出大周是想要好处,所以也想来分一杯羹罢了!” 大周还愿意谈,就表示不愿意打,燕国凑上来……能为了什么?不就是为了分羹吗? 萨尔可汗面色难看,他们天凤国何时如此憋屈过? 即便是冬季,他们象军并非不能打,如今被蝼蚁一般的贱种骑在头上,是因必须为了神谕而忍耐。 天神降下的惩罚,让沙子吞噬他们的土地,这在天凤国每一个人心中都是极大的恐惧,身为天凤国的君主萨尔可汗除了恐惧之外,更多的还有焦虑,他是天凤国的王,有让天凤国百姓摆脱恐惧的责任。 他来这片土地,也是为了替天凤国的百姓寻找到合适的居住地,不让他们每日沉浸在不知道什么时候,种的粮食和家园会被沙子吞噬的恐惧之中。 大巫弟子知道萨尔可汗现在十分憋屈,好言好语说:“陛下所言也有道理,可还是要防备才是,陛下先走,我来同大周皇帝派来的使臣谈,再将李天馥留下,不论大周要哪块土地哪个城池我们都让李天馥给!” “报……”天凤国的将士冲进来,“大周开始攻城了!” 战场之上情况瞬息万变,最是考验为将者的应变能力,白锦稚收到燕国送来要围城的消息,便不再耽搁即刻开战,并让人给白卿瑜送去了消息。 “他们怎么敢!”萨尔可汗目眦欲裂。 大巫弟子转而看向萨尔可汗:“陛下,您若是还想要和大周留有余地搜寻玉蝉,现在就撤吧,让西凉人留下来打!” 虽然为了玉蝉……为了能在这片土地上站稳脚跟,萨尔可汗可以忍大周,可现在大周简直是骑在他的脖子上撒野,他拳头紧紧攥着,真想直接同大周开战,打得大周爬不起来……打得大周皇帝在他面前跪地求饶为止! 此时大周的皇帝就在平阳城内,只要活捉大周皇帝,看大周还怎么张狂! 瞧出萨尔可汗逐渐高涨的战意,大巫弟子忙道:“陛下,您不要忘了玉蝉还在大周,更不要忘了……神谕啊!” 萨尔可汗闭了闭眼,神谕不可违抗! 再想到还在大周的玉蝉,想到他们天凤国毕竟是拉长了站线,越过雪山来这片土地上作战的,若是真的不顾一切打起来,他们被切断了粮草,这些巨象可没有办法养活。 这也是天意吧,之前他们天凤国急切的需要各种皮毛为巨象缝制御寒冬衣,以便方便巨象抵御寒冷,让崔凤年想法设法的搞来打量动物皮毛…… 结果天凤国没想到西凉这个本就耕种土地面积不广阔的国度,百姓竟然放弃了农耕,都将心思用在了动物皮毛和大周皇室喜欢的翡翠锦之上,彻底将本就少的耕地荒废,用赚的银子买粮食。 等天凤国来到西凉,还没来得及大展拳脚,就发现……西凉比他们天凤国还缺粮食。 加之大巫说天神神谕为这片土地选的主人还在,不能强行侵夺土地,故而天凤国只能想出一个租借的法子,先站稳脚跟,有了粮食……杀了这片土地的主人,再以战养战。 然,大巫的弟子到现在都不知道这偏土地的主人到底是谁,对于一向信奉天神的天凤国国君萨尔可汗来说,实在是不敢冒然违背神谕。 萨尔可汗便闭了闭眼,之前天凤国引得天神发怒,天神便让沙漠吞噬天凤国的土地作为惩罚,如今他若是再违背神谕,在这片土地的主人还在时,对这片土地发起战争占地,天神又会降下什么惩罚,而天凤国有能否承受,他不敢肯定! 想到此处,萨尔可汗泄气一般靠坐在椅子上,满脸疲惫:“留下西凉军守城!天凤国象军和将士都撤,留下一头巨象和天凤国的使臣,等到我们安全渡过丹水河之后,让使臣骑着巨象亲自开门迎大周高义君入城,向他们展示我们想要和平共处,通商互利的诚意,让象军即刻收拾准备,先派人喊话同燕国交涉,若是燕国不让……那就杀出去!” 萨尔可汗说得咬牙切齿。 “是!”前来报信的将士立刻岀去传令。 但,出乎天凤国意料之外的,大周并非如同他们曾经遇到的那些攻城部队,只是凭借云梯攀爬城墙。 大周重盾护着大部队逼近之后,便从重盾两侧接连不断窜出六人一队的轻盾队伍,只有四人带着轻盾,四盾相扣,将其中两个后背包囊的将士护在其后,迅速朝城墙两角逼近。 天凤国人从来没有见过那样奇怪的盾牌,其中一人带着最普通样式的盾牌,其余三个盾牌样式怪异,居中的是一四边齐棱的方田形轻盾,另外两个是三边齐棱的圭田形轻盾。 朔阳牛角山训练出来的这批将士们,手里拿着的盾牌都是曾善如添加了墨粉打造出来了,那些箭矢根本穿不透。 如同当初拿下青西山关口时一般,在城墙夹角,小队率命三人盾牌相扣,三个盾牌内有暗扣,暗扣相接,便是三位一体,组成箕田形的大盾抵住城墙强逼,背着包裹的两人即刻上前,往城墙墙缝之中嵌入擀面杖粗的铆钉。 那唯一一个举着正常大防盾的大周将士,就缩城墙与盾牌与墙面的夹角之间,在城墙下钉了带环铆钉,脚踩住铆钉,将防护绳的这一头从环扣中穿过去拉在手中,这是经过青西山关口之战后,纪庭瑜和赵冉商议着改良的战法,如此可大大增加爬城墙将士们的安全。 身上系着防护绳,举着箕田盾的三位将士配合默契,踩着铆钉巨盾向上,两个铆嵌铆钉的将士紧随其后,稳扎稳打向上一步,便往城墙里铆嵌入一根铆钉…… 眼见箭矢无法奈何城墙之下……密密麻麻不紧不慢从城墙根有序爬上来的大周将士,天凤国的兵和西凉兵南面惊慌。 第一千一百零八:至暗 “快!石头!石头!火油!快!”西凉兵高声叫嚷着。 所幸萨尔可汗还算是有先见之明,在被围城之时,让人做了准备,将抵御攻城的可用之物都搬了上来。 然,盾牌斜着挡在几人头顶之上,不但挡住墙之上的箭矢,就连城墙上投掷的石头都无法奈何他们分毫,只能砸得盾牌往下滑两三寸的距离,便卡在嵌入城墙缝隙中的铆钉上,石头也从盾牌斜面滚落下去。 朔阳军牛角山的将士们配合默契,向上的势头不猛,但稳。 西凉兵将点着的火油倒下,点着的火油顺着盾牌缝隙跌落在将士们的身上,有的将士被点燃还来不及扑灭身上的火便从高空坠落,有的的流火有的烧断了防护绳,可这却没有能阻止大周将士们攀爬城墙的速度,反而让将士们加快速度,他们紧咬着牙关,嘶吼着要冲上去和这些西凉军还有天凤军决一死战。 骑马立在最前的白锦稚,瞧见如雨后春笋一般从城墙根窜起,越爬越高的将士们已经密密麻麻占据了半面城墙,咬紧了牙,高高举起手中的红缨枪,双眼发红,语声高昂,震耳发聩:“大周的将士们!朔阳军的兄弟们已经为我们开道,此战我等必须在半个时辰内拿下平渡城!杀!” 白锦稚语声一落,率先冲了岀去。 将士们高举刀剑杀声震天。 朔阳军牛角山的将士们最先一批已经冲到城墙之上,与西凉军和天凤军展开厮杀,又将软梯抛了下来,供冲杀过来的将士们登城。 云梯亦是被推倒了城墙之前,大周将士们杀入城中的越来越多。 白锦稚骁勇当仁不让,甘做先锋冲向城墙之上的举动,极大鼓舞了将士们。 白锦稚清楚她这里将那些巨象杀的越多,到后面五哥就更容易打,她下令,将士们杀入城中占据城墙高地,打开城门! 在被将士们踩实打磨的滑得立不住的地方,她可准备了大礼给天凤国的象军,所以他们杀上城墙要做的,是占领高地,将那些巨象分散逼出城外。 萨尔可汗没有料到大周攻城的速度竟然如此之快,快到他们连准备的时间都没有。 朔阳军将士们登上城墙的速度和诡异的方式,是天凤国和西凉从未见过的,受到了极大的震撼,难免心中萌生退意。 而看到朔阳军稳扎稳打,以极为迅速又能将伤亡降到最小的方式登城,再看到他们大周高义君的骁勇,大周将士们各个如同饮了鸡血一般英勇异常,他们杀上城墙,不惜一切代价与天凤国和西凉兵血拼,杀的满身血浆……杀红了眼! 正如他们的陛下所言,他们所有人……都没有退路,他们的背后是大周的数万生民!是他们的亲人妻儿! 若是不想让战火延续到大周国土之上,他们便必须将敌军消灭在西凉的国土之上! 身边的同袍倒下了,他们捡起同袍的刀剑弓弩继续拼杀,连带着同袍的那一份,只求死前多杀几个敌军,如此来日……大周百能少死几个百姓! 他们是大周的锐士,遇险便应当勇敢的站在大周百姓最前面,用生命来护卫大周百姓的安全,不论他们面对的是怎么样的强敌,怎么样的巨兽! 他们将天凤国准备的火油点燃朝着那巨象身上泼去,弓弩手拼命用火箭射杀象军,全身被点燃的巨象嘶鸣尖叫声在周围胡乱碰撞,撞塌房屋和长街上的篷子,将火苗引得到处都是,天凤国和西凉的将士被波及,四处打滚,火苗碰到哪里……哪里便被点燃,平渡城内火势越发大了。 有身上带火的巨象疯了死的朝着城门方向撞去,一下子就将平渡城厚重的城门撞开,全身带火嘶吼冲出城门,滑倒后在雪地之中满地打滚。 平渡城虽然大,可因为大象畏寒的缘故,天凤国将这些宝贝象军全都带进了城内躲避风雪,因此让城内显得极为拥挤。 也是天凤国百年来未曾有过敌手,在他们天凤国所在的那片土地,没有冬季……也从未有人敢主动攻打有象军在的城池,所以从未考虑过将象军悉数带入城中,若是遇到攻城象军一窝蜂往城门处拥挤,反倒是一个都出不去,就连城墙都跟着被撞得晃动。 能够号令这些象军的骨哨声响起,可身上大面积被火苗包裹烧得吡啵作响的大象根本不受控制,只有身上还未染上火油,或是……火苗已经扑灭的象军听从骨哨声的指挥,跟着骨哨声列队前往平渡城南门。 大周将士们只抢占城墙,并不冲下城池拼杀,他们疯狂用箭弩射击象军,之前萨尔可汗让人运送上城墙抵御石头、火油……反倒成为已经占据城墙的大周将士们用来对付被逼下城墙的西凉军和天凤军,甚至还有未曾准备好撤退象军的利器。 萨尔可汗大感意外,这是天凤国从来未曾遇到过的敌人,他听说大周有奇兵,可以攀着城墙而上且速度极快,不怕石头和箭弩的攻击,他本想要去看看,却被大巫的弟子拉着坐上了巨象…… 天凤国的退路在丹水河南面,所以如今天凤国只能从南门冲出去。 北门……已经被大周攻破! 南门,天凤国派出象军已经同守着平渡城南门的燕军展开搏杀,誓要杀出一条血路。 坐在巨象之上,随时准备南门打通杀出去的萨尔可汗拳头紧紧攥着,憋屈……愤怒,从来没有这么强烈过。 他抬头看向飘着细碎雪花的至暗夜空,很想问问天神为何要如此对待天凤国,天凤国可是他最忠诚的信徒。 他真的很想此刻就下令,转而攻打平阳城,活捉白卿言,逼问她玉蝉的下落,再当着白卿言的面杀光所有大周贱民! 可他不敢…… 天凤国人对天神的畏惧和尊敬,自古深入骨髓,尤其是……天神降下惩罚让沙漠吞噬天凤国土地开始,天凤国人对天神的敬畏和恐惧达到了最高。 第一千一百零九章:宝贵 经过平阳城一战,燕国也知道……体型巨大的巨象无法奈何打滑的雪地滑道,军队一到便先将积雪踩实做成冰道。 打仗经验丰富的将军也都明白,所有对抗的办法在头几次用是最为管用的,一旦多用几次对放就会找到破解之法,所以慕容衍的命令是……此一战必须尽全力将天凤国象军斩杀,能斩杀多少就是多少。 “陛下!不能等了,让象军冲出去吧!”大巫的弟子焦急喊道。 萨尔可汗紧紧扶着象背上的座椅扶手,闭着眼道:“冲出去!” 如今天凤国的象军被堵在城内,狡诈的大周军不下城墙,燕军在城外不进来…… 象军冲出去就会被他们提前踩实抹平的积雪滑倒,而后被蜂拥而上不惧胜似的大周和燕国兵卒用刀剑插入象军甲胄间隙,或者直接往巨象身上泼倒火油点火。 这简直是大周和燕国将士们,针对巨象的一场舍生忘死的屠杀。 体重巨大的巨象,又穿着极为沉重的铠甲,一旦倒地将士们就会如同蚂蚁一般扑上去,刀剑齐用,在这湿滑的地面上巨象想要再次站起身,十分困难。 萨尔可汗咬紧了牙关:“杀出去!” 一声令下,号令巨象的骨哨声此起彼伏在平渡城上空响起。 银甲染血的白锦稚立在平渡城北门城墙之上,用力将旗帜插上,一瞬黑帆白蟒旗便迎风猎猎,她抬手擦去脸上的鲜血,束在头顶的长发和红色的发带被寒风吹得飞舞。 见慌不择路从北门逃窜出来又被滑倒的几头巨象,已经被不怕死的大周将士们用十几条铁链困住,上百人攥着铁链嘶吼着将铁链拉紧,非要制服这巨兽,她又转头看向城内…… 城内几乎沦为火海,到处都是惨叫声。 也幸而,因为天凤国要给这些巨象腾地方,所以将平渡城的百姓早早赶出了平渡城,只留下了伺候这些巨象的人,否则这巨象胡乱冲撞还不知道要死多少普通百姓。 平渡城东门。 因白锦稚率先夺下北门,将士们已经杀了过来,杨武策所率一部登上城门的动作也加快,很顺利占据了东门。 巨象撞得城墙颤抖,向下掉落碎石墙灰,城门以一种极为扭曲的姿态还顽强横在东门城门洞内,城门内传来巨象凄厉的长鸣声,下一撞蓄势待发。 骑马立在平渡城东门之外的杨武策,高声喊道:“准备!” 队伍南北两侧拎着铁链的骑兵,立刻狂奔朝着城门两侧出发,铁链与已经被打磨的极为顺滑的冰道摩擦着,只等巨象冲出来滑倒便将巨象控制起来。 平渡城西门。 燕国最先一批将士已经攻上城门,他用的同样是之前白卿瑜用过的法子,要用绳索绊倒可能冲出来的巨象,但他将平阳城小试牛刀之战中……戎狄军用的普通麻绳,换成了铁索,若是有巨象从北门出来,他要活捉这些巨象,带回去查探这些象军的弱点。 平渡城南门,厮杀格外惨烈。 象军正不惜一切代价,从南门杀出血路,渡过丹水河在犬牙城扎寨。 萨尔可汗将大部分西凉将士全部调到南门,逼着那些西凉兵冲出城去与燕军厮杀,让天凤国将士紧随其后,用马匹拖着点着了火的可燃物在雪地上奔驰,企图融化积雪,好给象军拼杀出一条可走之路。 巨象在骨哨的指挥之下,有序从南门急速奔跑而出,而用马拖着可燃物品火融化被踩实积雪的法子好像起到了作用,随后出来的巨象在奔跑之中很少再有打滑的意外发生。 带着面具的慕容衍骑马站在远处,只觉地面颤抖的厉害。 他转头高声喊道:“骑兵准备!” 骑兵们立刻用湿面巾围住口鼻,立在骑兵马尾后举着火把的将士们,往骑兵马尾后拖着湿花椒和湿辣椒的细铁网浇上火油,用火把点燃,不过片刻,浓烟四起。 “杀!” 随着慕容衍一声令下,骑兵将士们一个个仿佛拖着冒着烟雾的火炉,正面朝着象军的方向冲去。 战马灵活,来回在战象之间穿梭,别说是嗅觉灵敏的巨象,就连坐在象背上的驯象师都被呛得眼泪直流,巨象们跟疯了一样,甩动着长鼻子胡乱碰撞,在浓烈的烟雾之中不知应该往何处逃窜。 有的巨象踩到积雪滑倒,有的巨象在烟雾中互相撞到,还有的难受的一头撞在城墙之上,嘶鸣倒地,只要这些巨象倒下……很快便被将士们一拥而上齐心协力斩杀。 平渡城南门呛人的浓雾之下,鲜血漫延,脚下全都是泥泞的红色,血腥气和辛辣气息搅和在一起,让人作呕。 萨尔可汗险些受了刺激的巨象从象背上甩下来,他用帕子捂着口鼻,看向南面方向,拿出脖子上挂着的骨哨吹响。 萨尔可汗所坐这头巨象的驯象师控制巨象不要命似的往南方冲,那些疯狂嘶鸣的巨象紧随其后冲刺。 与此同时,得到大周和燕国已经开始攻打平渡城消息的李天骄,命令云破行即刻率领火云军攻打平阳城。 云破行认为虽然平阳城的南门经过巨象的撞击,如今定然是最薄弱的位置,可是……今日大周正在攻打平渡城,白卿言需要防着平渡城的象军冲向平阳城,所以必然会将平阳城余下的那么一点点兵力全部署在南门。 若是带着火云军绕一大圈从北门开始攻击,倒是可以拖延平阳城守兵来援的速度,可长途奔袭之后再战是兵家大忌不说,也影响他们掌握大周是否已经攻打平渡城消息的快慢。 火云军人数又不多,不适合分兵,所以云破行决定将平阳城东门当做火云军的突破点。 云破行和云凌志、云天傲还有几个西凉将领,坐在火堆旁,手中拿着平阳城的地图,在商议如何进攻。 现在的西凉已经有了自己的“虎鹰军”打仗便不能再用那种拿人硬上的法子,毕竟火云军的将士们都是千里挑一,宝贵着呢! 第一千一百一十章:耻辱 “之前云岚说过白家军虎鹰营的用法,如今我们有这么多火云军锐士,此次必能旗开得胜!”云凌志道。 “凌志命你手下副将你带着精锐,悄然从东门设法进入城内,兵分两路,一路潜入太守府活捉白卿言,一路将城门打开……”云破行对自己儿子道。 “是!”云凌志领命。 云天傲已经按耐不住:“祖父,我可以先带着第一批火云军出发,在南门摆开阵势,吸引大周的注意力!等到平阳城东城门悄悄一开,祖父带火云军冲进成去,我带火云军登城吸引他们主力。” 云破行摇了摇头:“打仗之上白卿言很是厉害,若是你带人从南门吸引注意力,说不定弄巧成拙反而会让白卿言防备起来!甚至会派人前往平渡城命令将士回援!对我们来说得不偿失!我们应当让火云军潜入城内,等城门大开……再杀入城内。” 云凌志也跟着点头:“我们手中兵力不多,分兵对我们西凉来说并无好处!” 大事刚刚商定,探子便送来了大周开始攻打平渡城的消息。 “祖父!”云天傲神情激动,“我们大军已经准备妥当!” 云破行拳头紧紧的攥着,半晌没有吭声,也不知道是不是自己老了,最近他总能想起当初和白卿言南疆一战,如今还心有余悸。 白卿言用兵,往往出乎人意料之外。 “祖父!”云天傲唤了云破行一声,道,“不能再等了!平渡城已经打起来了,等他们的仗打完,我们这边儿攻打平阳城还没结束,或者是有人跑出去通风报信,到时候两面夹击,我们再打就难了。” 云破行抬头往山外的方向看了眼:“再等等……” “祖父我们大事已经商定,再等什么啊?”云天傲已经沉不住气。 “白卿言最喜用伏兵,我们出山入山……两侧地势高,我担心会有埋伏!”云破行用手中木棍挑了挑火堆道,“我已派出一营人岀去查探,等他们回来,确认没有伏兵,或者探子,我们再动身不迟!” “祖父,炎王不是已经派人去探过了!”云天傲少年气盛,只觉自己祖父这是瓮山、荆河,被白卿言给打怕了。 “行军打仗谨慎一点没有错处!你不要太着急了!”云凌志同云天傲道,“等你祖父派出去的人回来,我们再出发不晚。” 云天傲听到这话,摔了手中的棍子坐在石头上,满心愤懑。 不多时云破行派出去四处搜查的一营人回来,禀报云破行,并未发现伏兵,也未曾发现探子。 云破行将手中的木棍掷在地上,一跃翻身上马,疾行之军队最前方。 白雪纷飞之中,云破行调转马头,看着背上背着包囊的火云军开口:“西凉的勇士们!我们曾经在瓮山败得惨烈!知道为什么吗?因为我们没有虎鹰营那样悍勇的将士!所以我们十万西凉勇士全部被白卿言斩杀在那山谷之中,那燃烧着我们西凉勇士的大火,将那片天都烧得通红,烧得滚烫!如同我们沸腾的仇恨和热血!我们的父亲、我们的兄弟、全都投降却全部死在了那场大火之中!这样的仇恨!我们能忍吗?” “不能!” “不能!” “不能!” 火云军年轻的将士们,高声嘶吼。 云破行坐下战马踢踏着马蹄,在火云军前来回巡视:“白卿言让我们大周臣服他们大周!让我们为大周去用我们西凉勇士的性命与象军搏杀,来证明我们愿意臣服他们大周的决心,可我们西凉勇士从来都是宁愿站着死,不愿意跪着活的!” “今日……我们更是有了火云军这样无坚不摧的锐士!火云军的每一个勇士都是我们西凉插入敌人心脏最锋利的弯刀!我们的仇人现在就在那平阳城内,谁是西凉最英勇的将士,谁便与我一同杀入平阳城,斩下白卿言的头颅来祭奠我们西凉死去的勇士!用他们周人的鲜血……来洗刷我们瓮山一战的耻辱!” 云破行看着各个跃跃欲试的年轻将士们,勒马拔出腰间佩刀,高声道:“出发!” “杀!” 云破行一声令下,火云军一个一个嘶吼着跟在西凉将军身后朝平阳城方向而去,他们誓要将大周皇帝的头颅摘下,来洗刷他们瓮山一战的耻辱。 · 白卿言立在东门城墙之上,望着远处白茫茫飘雪后寂静无澜的黑夜,转头问:“百姓都已经走了吗?” “陛下放心,已经全都安置在了虎鹰军驻扎的营地之中,只告诉百姓们今夜大周和燕国合力攻打平渡城,让他们先出城在营帐安顿不过是为了以防万一,明日一早还要回来的。”魏忠浅浅笑着同白卿言说,“刚开始还有百姓闹,后来听说陛下要在城中坐镇,就真的没有带任何家当,趁着夜色悄悄随将士们走了。” 魏忠没说,有不愿意走的百姓,都是沈良玉拔了剑逼着走的。 白卿言点了点头,她对于今日西凉来袭平阳城的把握虽然只有八成,可她不能拿百姓的性命冒险,所以哪怕冒着被云破行发现的危险,她也得先将百姓送出城去。 且,即便是被发现了,以云破行对白家人的了解,或许会明白她是怕平阳城起战火连累百姓,可那位胆子大到敢请拥有象军的天凤国入西凉的李天骄,作为西凉的皇帝……她已经没有多少选择的余地了。 大周、燕国一起同天凤国开战,赢了……瓜分西凉,败了……天凤国占据西凉。 别说李天骄不知道白卿言手中只虎鹰军这一支蛰伏未曾露面的奇兵,就算是知道……也只有放手一博,只有活捉她这个曾经斩杀了西凉十万降俘的所谓“杀神”,才能重振李天骄的声威,才能凝聚西凉涣散的人心! 若是大周和燕国此时再打败了天凤国,那么……曾经跟随李天馥的西凉家族,机会转而支持李天骄,重聚李天骄的麾下,她才能重新坐稳西凉皇帝的位置。 第一千一百一十一章:精锐 所以攻打平阳城,对李天骄来说……是她目前能做,且困难程度最小的。 他们西凉人,将火云军当做同白家虎鹰营一般的存在,可火云军从来都没有对上过真正的虎鹰营将士,凭借关章宁掌握的那些训练方式,在这么短的时间内,真的能如同白家五爷一般训练出真正的虎鹰营锐士吗? 虎鹰营的哪一个锐士不是经过多年训练,哪一个不是从在白家军中效力几年的尖子中拔尖子? 为什么虎鹰营只有一个营?那是因为虎鹰营的锐士极难培养,哪怕虎鹰营因为当初晋国太子的要求和支持,已经训练成为虎鹰军,可真正能上战场上当做曾经虎鹰营将士用的,除了之前的白家军虎鹰营之外……人数并不多。 很快,身着战甲的沈良玉走上城墙,他拍去自己身上的雪,带兵疾步走至白卿言的面前,单膝跪下行礼:“陛下,果然如同陛下所料,云破行果真派人来来回寻找试探,想要看我们是否设伏!属下已经按照吩咐准备妥当,我们的将士已经到达来鞍山,就在雪地里窝着不动,只等西凉火云军出发一个时辰后,杀过去,活捉西凉女帝李天骄!” 从来鞍山到平阳城不过二十公里,火云军出发一个时辰之后……他们捉拿西凉女帝,等李天骄派人将消息送到云破行手中时,要么……云破行已经快到平阳城,要么就已经到了平阳城甚至已经开始行动。 有了之前白卿言知道他们藏身于来鞍山,又逼迫他们前往韩文山和丹水河之地设伏在先…… 这个时候,云破行必然会坚信这是白卿言以为他们火云军已经尽数前往丹水河方向,也存了和他们一样要活捉对方皇帝的心思,用仅剩的兵力前来捉李天骄,却让平阳城空无兵力。 越是如此,以云破行的性子就越是不会放弃攻打平阳城的机会,甚至会破釜沉舟分出多半兵力入城活捉她这位大周皇帝,用她来为西凉换取好处。 再者,云破行可没有行军打仗冲在最前的习惯,必然会派别的将领先入城拼杀,等火云军一半入城,他们将城门一关,将火云军分裂开来。 云破行必能回过味儿来,以云破行对李天骄的忠心不二,哪怕怀疑有伏兵,他也只有一个选择,丢弃城内的火云军,折返去救李天骄。 “别将李天骄围的太死了,也别打得太猛,控制好了分寸,一定要给他们留出一条路来给云破行报信,让云破行分兵明回去救驾。”白卿言道。 “陛下放心,属下已经交代过了!”沈良玉说完后又道,“陛下,您还是先行出城,这里交给我们就是了!” “是啊!小白帅你先走!”程远志说。 耳边是呼啸的风声,她望着这黑夜中的茫茫飞雪,低声开口…… “曾经,我们白家军围住了云破行,可那个时候,为了白家能存,为了白家军能存,不得已放走了云破行,曾经我对程将军和程将军所率的白家军起誓,三年后必定带着你们报仇雪恨!所以今日我不能走!”白卿言转而看向程远志,“程将军,我未曾将你派出城,将你留下……为的就是将云破行交给你!” 程远志紧紧握着腰间佩刀的刀柄,眼眶陡然被酸涩的热流袭击,他睁圆了眼睛,不让自己眼中的湿意漫出来,他全身的血液都沸腾了起来,整个人发烫发麻,这一日他不知道等了多久! 她没有忘记,程远志曾言,他苟且偷生至今,不是贪生,只想斩云破行头颅复仇,才有颜面去见她的父亲! 她也没忘记,曾经程远志将他的刀举到面前,说……他不怕云破行的血脏了他的刀,洗洗还能用的话。 当日,她放走了云破行,对着白家军众将士立誓,会带着他们复仇,让他们信她。 她忍辱含恨如此之久,也辛苦那些瓮山陪她一战的白家军的将士……这些曾经跟随祖父和父亲、叔父们的将军,陪着她忍辱含恨了如此之久,所以云破行的脑袋,当由他们取下才是! 她视线落在程远志腰间佩戴的大刀上,湿红的眸子含笑望着程远志:“程将军不怕云破行的血污了你的宝刀,可以洗洗再用,所以……就辛苦程将军此刻便带一千将士在山中设伏,斩下云破行的头颅!为了白家军死去的弟兄,为了白家的诸位将军,为了……被云破行侮辱的小十七!” 程远志听到这话,终于明白白卿言将他留在平阳城中的意图,想到当初他带着白家军将士们抱着逼死的决心奔赴瓮山峡谷,只想同云破行同归于尽之时,白卿言刚到的场景,他喉咙胀痛忙撇脸去用手搓了搓脸,单膝跪下,语声铿锵,声嘶力竭高声喊道:“小白帅放心,拿不下云破行的头颅,我老程用这宝刀割了自己的脑袋向副帅谢罪!向白家英灵谢罪!向十七公子谢罪!” 白卿言将程远志扶了起来:“去吧!” 程远志应声疾步冲下城楼带兵离去…… 白卿言之所以没有提前派程远志过去设伏,是因知道云破行经过南疆一战,面对她会更为谨慎,甚至会缝隙她的打法,所以定然能发现她瓮山一战几乎都是在用伏兵,从而心存忌惮,派人岀去查探,只有确定没有伏兵,云破行怕是才敢出兵。 所以,他们要动,就要在云破行查探结束之后再动。 此次,白卿言打算用分割两段而食的法子,将云破行手中这点火云军彻底消灭…… 云破行手中只有火云军,所以要进攻被他们探明并没有多少兵力的平阳城,必然会挑选精锐,按照正常虎鹰营的法子,精锐小队率先入城,分头行事,一路捉她这个大周皇帝,一路……打开城门! 从平阳城南门进攻,若是消息传出去很容易会让火云军落入两面夹击的被动状态,而绕行北门又太耗费时间不说,会让将士们处于疲惫状态。 第一千一百一十二章:媲美 而从来鞍山而来,平阳城东门距离是最近的。 她笃定,平阳城东门大开之前,云破行是绝不会让他的火云军露头出现在大周军队的视线和防备中。 毕竟……火云军要是入平阳城前就被发现,大周便可以即刻派人前往平渡城调兵回援,那个时候他们要是还没有进入平阳城,大周援军又回来了,西凉火云军才会真正陷入被动。 故而,白卿言会让他们火云军的精锐入城,也会让他们打开城门…… · 风雪黑夜之中,平阳城楼上亮着摇曳的灯笼,将城门楼映照的暖色融融,仿若这冷风大雪之夜最温暖所在。 云破行所率火云军犹如匍匐在黑夜之中的巨兽,将自己的身形藏在阴暗之地,却如同盯着猎物一般紧盯着这平阳城门楼。 很快,火云军精锐小队已经全部到了城墙之下,脊背紧贴着城墙根,三十多个后背背着行囊的火云军,率先借助工具动作灵巧的向城墙上攀爬,如同黑暗之中的壁虎,步调稳健,几乎保持一致。 就在他们已经爬到城墙顶端,准备一跃翻入城墙内时,大周巡逻的将士高举着火把踩着齐整的步伐而过,爬上城墙的火云军全部屏息让自己的身体紧贴在城墙上,被冻得青紫的手紧紧攥着攀爬工具,咬牙屏息,还怕呼吸间的白雾会让敌军发现端倪。 他们人数太少,不能和大周的巡逻兵发生正面冲突,否则还在城墙之下等候的一百多火云军兄弟上不来不说,城门都打不开! 来之前他们的主帅云将军交代了,此战成败的关键,就在他们了! 可……三十多个火云军精锐不知道的,与他们一墙之隔的城墙之内,虎鹰营的锐士们埋伏蹲跪在城墙之内,巡逻兵举着火把而过就是给虎鹰营将士们准备的信号,他们各个手中握着寒光熠熠的匕首,肌肉紧绷,屏息不让自己呼吸的白雾显露,只等那些个冒牌货从城墙外翻进来。 等到巡逻军摇曳的火把走远,那三十多个火云军精锐动作齐整从城墙外一跃进来,可还不等他们有所反应,就被埋伏在城墙内的虎鹰营锐士一把捂住嘴,干净利落抹了脖子,好似这个动作虎鹰营的将士们做过无数次,即便是闭着眼睛也能精准无误,毫不给对方反应的余地结束,并将三十多具尸体迅速被拖入城门楼之中。 三十多个火云军的精锐,在风雪中死的一点声息都没有。 还蹲在城楼之下等待的火云军抬头朝着城楼之上望去,却只能看到飘雪和寂静的风声。 楼上。 虎鹰营的锐士们果真在这三十多个人的背囊中翻出了软梯等,虎鹰营锐士蹬城墙时必带的物件儿。 “他奶奶的!还真是学的像啊!咱们的家伙事儿带的挺齐全!”有虎鹰营锐士拿出抓钩掂了掂,压低了声音说,“奶奶的,瞧着比我们用的要好啊!” “你!你……你!就你们的三个小队!”虎鹰营小队率下令,“就……横七竖八倒在这血堆里装死人!” “干脆把衣裳给那些火云军的尸体穿上,咱们就别装尸体了,太晦气!” “哪里来的时间?少废话!快点儿!” 说完,队率命令将士们将刚才那些火云军背上来行囊中的软梯子抛下去。 见软梯被抛了下来,火云军几乎没有犹豫,一个接一个小心翼翼顺着梯子向上爬。 最早顺着软梯上爬上来的火云军看了眼倒在血泊之中,穿着大周服饰的将士,却不见他们火云军的最先爬上来的锐士。 想着他们可能是去解决巡逻兵了,带队的小将军低声吩咐负责去活捉白卿言的小将,道:“不论如何,一定要不惜一切代价活捉大周皇帝!” “是!”那小将应声,带着将士们猫着腰走至城墙另一侧,用抓钩勾住城墙,顺着绳索滑下去,避开了城墙楼梯这种有兵力把手的地方。 而任务誓要打开城门的将士们,也紧跟其后顺着绳索滑了下去,却是隐蔽到黑暗之中,静静等着去活捉白卿言的几十个将士走远,再开城门。 正在火云军屏息等待之时,带领他们的将军忽然头皮一紧,转过头来……就见黑暗中一道寒光带风呼啸而来,还不等他出声,箭矢便猛然穿透了他的喉咙,羽箭洞穿他的喉咙而过,直直插入地面,带血的箭羽颤动不止。 他睁大了眼睛,几乎还没有来来得及反应过来,人就已经倒下…… “将军?!”火云军将士回头低唤了一声。 那西凉将军恐惧还未消散的黑色眼仁里,映着比雪还密集的箭雨,他还来不及出声提醒自己的同袍,就被密密麻麻扑来的箭雨遮挡住了视线。 惨叫声在这距城墙最近的黑暗小巷短促响起,又很快冬季狂风消散,只留下让人胆战心惊的血腥味。 身着银甲的白卿言就立在城墙之上,如同看着蝼蚁一般,睨视着那些被射成刺猬的火云军,眸低尽是冷意。 与虎鹰营相媲美的火云军? 呵…… 西凉人太高看自己了。 沈良玉就守在白卿言身边寸步不离,如今白卿言有孕在身不同于平日里,沈良玉难免担心,可见如今白卿言摘下铁砂袋,还是那般的箭无虚发,沈良玉放心不少。 “让将士们做好准备!开城门!进来的……一个都不能放出去!”白卿言下令。 带着大军藏在黑暗之中的云破行远远看到灯笼摇晃的城门之下,那两扇沉重而沧桑的城门缓缓打开…… 云凌志顿时血气冲上头顶,拔刀正要下令将士们冲进去,却被云破行按住了手。 “阿耶?”云凌志不解看向自己的父亲,“城门已经开了!” “先等等,我们的人……速度如此之快进入平阳城,几乎可以说是不费吹灰之力。”云破行摇了摇头,“我心里不安啊,那可是他们大周皇帝白卿言所在的城池,防守薄弱至此,我总觉得透着些许诡异之感。” 第一千一百一十三章:蹊跷 云天傲着急攻城,忙道:“他们为了防着象军过来,所以将兵力都重点布防在了南门,这也祖父选择攻打东门的原因之一啊!” 云破行还是摇头,心中惴惴不安:“可……还是太快了!连厮杀都没有,城门就打开了……这恐怕是!” 云天傲盯着已经敞开的城门,焦心的不行,只觉自己的祖父是真的被白卿言给打怕了。 他说:“祖父要是怕!我先带人杀进去!没有危险祖父再进来!不能再犹豫了!” 云凌志听到这话,正要训斥云天傲,就见一位西凉将军快马上前。 “大将军!大将军出事了!”西凉将军快马上前,同云破行行礼后道,“将军,奸诈的大周人去了来鞍山,正在攻打我们的驻地,说要活捉陛下!” “人呢?”云破行攥紧了缰绳问。 “人全身是血,消息送到就没了气息!”那西凉将军道。 “阿耶!”云凌志的心提了起来,他看了眼可以算是近在咫尺的平阳城城门,生怕云破行转而放弃攻城直接回去救女帝,“城门已经打开了,我们这个时候要是走的话,入城的火云军精锐小队怎么办?” “可不回去的话,陛下怎么办?!”云天傲听到李天骄遇险,脸色都白了,“祖父!” “此时我们只有破釜沉舟,杀入城中去,只要活捉了白卿言,还怕换不回我们的陛下么?”云凌志高声道。 “话怎么能这么说呢!那可是我们西凉的陛下,我们的女帝!要若女帝都被人抓了!我们西凉就完了!”云天傲抱拳同云破行请命,“祖父,让我带人回去救陛下!” 身边吵吵嚷嚷的儿子和孙子,云破行没有在意,他脑子飞快的盘算着,半晌之后,他抬头,目光坚韧:“云凌志和云天傲留下带半数兵力攻城!我带半数兵力回去救陛下!” 云破行看向自己的儿子和孙子:“刚才我们的人那么迅速进入城内打开大门,我便觉得有蹊跷,白卿言一定是自大到以为我们西凉真的惧怕大周,乖乖去丹水河以北去对抗象军了,想要趁此机会抓住陛下,来进一步控制西凉!城内定然防守空虚!” “城门已开,我命你二人,不论如何都要活捉白卿言!这关乎我西凉未来!”云破行高声道。 “阿耶放心,儿子不能活捉白卿言,自刎谢罪!”云凌志双眸发红,只觉洗刷西凉耻辱就在今日。 “去吧!给你兄长报仇!”云破行到现在也没有忘记过自己儿子头颅被白家军斩下的事情,他提缰上前,抬手扣住云凌志的肩膀道,“但,你记住……战场上杀人归杀人,要对我们的对手心存敬意,不要再做侮辱对手泄愤之事!那样虽然激励了我们的士气,同样的会让对方破釜沉舟视死如归!明白吗?!” 云凌志将不甘和愤怒藏在心底,应声:“知道了阿耶!阿耶放心回去救陛下!这里交给我了!” 云破行交代了儿子之后实在是焦心李天骄那便的情况,调转马头,带了半数火云军奔赴来鞍山救驾。 城墙之上,身影全然藏在黑暗之中的白卿言看到火云军一分为二,一路向东来鞍山的方向,一路朝着城内的方向冲来,静悄悄的没有发出任何嘶吼声,看起来……是想要杀大周一个措手不及。 立在白卿言身边的沈良玉紧紧握住腰间佩剑,正好,他们进来后,就是关门打狗!希望程远志那边一切顺利。 云凌志已经想好了,要悄无声息冲入城内,然后大军直逼太守府,接应先入城的火云军活捉白卿言。 火云军跟随云凌志的脚步一入城,几只小队就先从队伍脱离,从左右两侧登上城墙戒备。 黑暗之中,屏住呼吸埋伏的虎鹰军蓄势待发,盯着那些手持弓弩的火云军,如同盯着自己的猎物。 凌云志入城后放慢了脚步,提缰缓缓向前而行,他闻到了冰冷空气中的血腥味,却没有看到尸体,已然察觉出有些许不同寻常。 可还没有等他反应过来到底不同寻常在哪里…… ,平阳城的东城门突然关上。 云凌志正要让人去传令不要关城门,就听到城墙之上又传来一声极为短促的惨叫声。 紧接着,城楼上的火云军突然尖叫了一声:“将军!” 凌云志抬头就见在城墙之上防备的火云军小队消失的干干净净。 道路两侧的城墙和重檐青瓦的屋舍上头陡然冒出弓箭手,连招呼都不打,丝毫没有给火云军反应的时间,齐齐放箭。 “保护将军!”云天傲反应极快一把将云凌志从马上扯下来,盾牌兵立刻上前,盾牌组合相扣,严严实实将护住了云凌志和云天傲。 入城的骑兵坐下骏马身上被箭矢射中,扬蹄长嘶,有得疯了似的狂奔向往城门之外跑,瞧见城门已经紧闭,又撒开蹄子往能躲箭雨的方向狂奔,踩死不知道多少毫无防备的火云军。 无数利箭撞击盾牌,那噼里啪啦如同大雨砸下来的身影让人心生寒意。 此时的云凌志终于明白……中计了! 他父亲云破行最开始的自觉是对的,火云军进来的太容易,城门打开的太快! 此时的虎鹰军占据高地,用弓弩射杀火云军,是最好不过的选择。 惨叫声在平阳城上空此起彼伏。 箭雨一波接着一波,根本就不给火云军喘息的机会。 “冲上城墙!强夺高地!快!”云凌志高声下令。 白卿言手握射日弓,与沈良玉就站在城墙之上,神色清冷望着云凌志躲在盾牌军之下,下令让火云军强夺城墙和屋舍。 她微微偏着头,沉静深沉的目光紧紧锁定将云凌志和云天傲护卫其中,被羽箭射成了刺猬的盾牌,寻找空隙…… 这还真是云家人的作风,躲在重盾之后……不肯来露头。 不过火云军按照虎鹰营的法子来训练,到底算得上是训练有素,很快便组织重盾护住周遭,用弩箭攻击站在高墙之上的虎鹰军。 第一千一百一十四章:见证 但,火云军手中的弓箭也好,弩也好……处于低位,根本无法发挥出来的作用,即便是能用效果也是大打折扣。 火云军也算是英勇,奋不顾身舍生忘死地不断向城墙冲击,尸体堆积在登上城墙的楼梯口处,他们用自己的身体为后来的同袍当下箭雨,哪怕让他们再向前一步,哪怕只有一个人冲到大周虎鹰营的面前,哪怕……只能杀掉大周将士的一人。 但虎鹰军的将士们如何能让他们这些冒牌货进一步?他们大周的皇帝……他们的陛下可就在城墙之上! 虽然如今白卿言有孕在身,不能同以前一样拼杀在最前,可这战场的第一线,他们的皇帝与他们同在! 若是他们死了,危险便要到他们大周皇帝那里去。 “这火云军将士们的勇气……也算是可嘉了!”沈良玉对这些陷于困境还在不断拼杀的火云军心存敬意,此时已经全然没有了当初因为这群火云军是仿冒虎鹰营而生的怒气,反而激起了斗志,“陛下让虎鹰军和他们正面拼杀!” “我们的将士们都很宝贵!已经占据了优势,是压倒性的胜利,没有必要耗费我们将士的性命!不过……我也会尽力留下这些你敬佩的火云军将士性命!” 白卿言抽出羽箭,瞄准那如同龟壳一般的盾牌,只要让她找到间隙,射杀云凌志,这场杀戮便能结束! 天下归一,西凉军也就是大周军,白卿言亦是不想让他们损失太过惨重。 也正是因此,白卿言未曾让虎鹰营用火,若是用上火油这场战场会结束的很快,可人……还有平阳城内百姓的房屋怕都要跟着倒霉。 只要一点点间隙,让她看到…… 风声在白卿言耳边呼啸着,她鹰隼般的盯着那几乎毫无间隙相互连接在一起的盾牌,静候机会。 平阳城东门的乱战还在持续,而太守府此时已经是血流成河,虎鹰军将火云军的尸体处理干净,有人问队率,要不要前往这会儿杀声震天的东城门支援。 “我们还是听从命令,结束这场战斗原地待命!”虎鹰营队率道。 很快,在箭雨猛烈的袭击之下,里面撑着最上面盾牌的盾牌兵显然已经体力不支,脚下全是滑腻的鲜血,走一步滑一步,他整个人咬牙硬撑,可已经开始摇摇欲坠,几次三番露出破绽和空隙。 白卿言轻轻呼出一口白雾,凝视白雾被风吹散的方向,隐隐瞧见盾牌晃动的间隙,稳住,放箭,抽箭搭弓又是一箭…… 身为战将,天生对危险的感知要比普通的将士更为敏锐,云凌志猛然回头一把扶住那火云军将士城不住的手臂,他刚将缝隙合上……一箭直直从缝隙穿了进来,一箭又穿透缝隙,一箭紧接着直直插入云凌志的右眼中,又一箭穿破插入凌云志右眼羽箭的箭尾,贯穿了云凌志的右眼,直插入一个盾牌兵腿骨的箭雨上,还带着一颗骇人的血淋淋的眼珠子。 刚还完整如龟壳的盾牌阵顿时乱了…… 战场之上,只要露出破绽,便是必死! 箭雨齐发,火云军的盾兵几乎是用自己的身体将云破行的孙子云天傲护住,将云凌志护住……可谁都没有发现,此刻软绵绵倒在血泊之中的云凌志,早已经没有了气息。 沈良玉心中热血翻腾,他从将士手中拿过火把,一跃踏上城墙,浑厚如钟的嗓音响起:“箭雨停!西凉主将已死!火云军缴械者不杀!” 怀中抱着已经死透凌云志的云天傲,抬头便看到了白卿言,顿时睁大了眼:“白卿言!” 原本,云天傲还寄希望在火云军精锐的身上,希望他们能活捉白卿言来解除如今的困境,可是看到白卿言出现在这里,云天傲什么希望都没有了! 是了,一开始这就是一个局,白卿言引他们入瓮,又怎么可能还乖乖待在太守府等着他们的精锐去抓! 可白卿言这些兵到底是哪里来的?明明炎王打探到的消息是平阳城已经倾巢出动! 而且,大周还派了人去突袭他们在来鞍山的驻地,想要抓住他们的陛下李天骄啊! 云天傲想到李天骄,立时想到了回援救驾的祖父云破行,他脸色大变……所以陛下遇袭会不会也只是白卿言的诡计,为的就是诱祖父回援在半途对祖父设伏? 不!不会的…… 祖父生性谨慎,在率兵出发之前,已经派人搜查过了,根本就没有伏兵! 至少,祖父可以带着半数火云军回去护着陛下逃走,只要陛下还在,西凉就没有亡! 沈良玉听到云天傲直呼白卿言的姓名,干脆再次高声喊道:“大周女帝在此!缴械不杀,顽抗者死!” 高低乱窜的火把将白卿言的五官映得忽明忽暗,极为清艳的五官冷漠,尤其是那双眼,看着这尸山血海,竟然无半点波澜。 曾经她拿到行军记录的时候,知道云破行伙同刘焕章利用了信王那个蠢货,将白家军逼到峡谷之中,云破行就是用这样的方法占据高地,用一波又一波的箭雨来射杀白家军,围困白家军和祖父、叔父和她的弟弟们。 若是白卿言的心再狠一些,必定要将曾经白家军兄弟们和祖父他们承受的,数百倍的还给西凉。 但……她想要复仇,不愿杀戮。 沈良玉这话一出,原本就知道中计受困的火云军纷纷生出怯战之心,加之刚才听到云天傲悲伤不已歇斯底里呼喊云凌志的声音,再看到大周皇帝在城墙之上,火云军的战心和士气就都散了。 沈良玉看着纷纷停下抵抗,丢下手中兵器投降的火云军,转而看向白卿言…… “留下人收拾残局,先将这些降俘关押起来,带着云凌志和云天傲,我们去看看程将军是否已经拿下云破行的人头!”白卿言说完,转身朝着城墙之下走去。 云破行的死亡,她也要见证! 哪怕不为了战死沙场的祖父他们,也要为了小十七……亲眼看到云破行的死亡。 第一千一百一十五章:情理之中 沈良玉应声跟在白卿言身边,他余光看见白卿言已经空了的箭筒,心中生出难以抑制的澎湃敬意。 他一直贴身跟在白卿言身边,离得如此之近,竟然连白卿言抽箭射箭的残影都看不到……白卿言腰间箭筒就空了。 沈良玉心中极为震撼,哪怕是当初的副帅白岐山,怕是也达不到如今小白帅这样的程度! 他忍不住攥了攥拳头,想起白卿言解开臂弯沙袋,沙袋坠地时脚下传来的震动,想来那铁砂带一定不会轻,可却能带来锻炼的奇效,沈良玉已经想到了回头将小白帅平日里训练的窍门用在虎鹰营将士身上,说不定也会有奇效。 · 来鞍山。 黑影幢幢,飘雪纷纷的深林之中,火光忽隐忽现。 远远边能听到谷道中金戈碰撞之声,和惨叫喊杀声。 一轮又一轮箭雨过后,火云军已经所剩无几,虎鹰军的将士们从高坡之上冲下来,与火云军血战肉搏。 云破行已经被射下马,他紧捂着心口,鲜血不断从他指缝冒出来,火云军拖着重伤的云破行不断向后躲闪,吃力的用刀剑砍断朝他们射来的箭矢。 云破行紧咬着牙,口腔里全都是血腥味,心头颤动,这到底是哪里冒出来的白家军?! 刚刚他察觉埋伏之后,想着或许这是平阳城的守军,战斗力定然比不上他的火云军,便以自己做诱饵,让一部分火云军先行杀回去救他们的西凉皇帝李天骄。 可谁能想到,这突然带兵杀出来的竟然是白家军程远志,他分兵之后反而让他们西凉陷入困境中。 这程远志所率的白家军,战斗力……要比火云军更厉害。 他们都是埋伏在山谷两侧,埋伏在树上,悄无声息,连个呼吸声都没有……以至于他都已经走入了包围圈没有退路了,才反应过来自己中计了! 而此时,云破行更担心的,是自己的儿子和孙子! 若是程远志在此处埋伏,想来平阳城的大门打开的那么容易也是白卿言设下的陷阱。 瓮山之战他仅剩几人被白卿言困住的恐惧,再次袭来,这一次……要比之前更强烈! 如今,云破行没有退路了,向前继续往来鞍山深处走去救李天骄,不但会碰上白卿言派去活捉李天骄的大周军,还会被程远志所率的白家追着打。 而转而朝平阳城方向,结果也是一样! 但,作为西凉的辅国大将军,他不能放着西凉皇帝不救。 云破行紧咬着牙,高声道:“将士们,杀回去救陛下!我西凉皇帝决不能被大周活捉!我们没有退路,不惜一切代价杀出一条血路!杀啊!” 程远志从一个火云军将军的身体里拔出自己的宝刀,顿时鲜血飞溅,他已经分不清楚身上的血,到底是自己的还是火云军的。 “还不投降吗?!”程远志本就声音粗犷,拼尽全力的一喊,让人只觉连树木都在颤抖,积雪簌簌往下掉落,“云破行,今日你们西凉败局已定,你若投降……舍你一命还能保全你这些将士们!” 可云破行不是白家将军,更不愿意将自己将士们的性命寄托在敌方将军的承诺之上,他甩开搀扶着他的火云军,掰断心口上的羽箭,拔出弯刀,他知道自己不能再退了! 他咬紧牙关,不顾箭伤伤口簌簌往外冒血,带着将士们向前冲杀,似乎有意要与程远志正面对上。 程远志瞧见头发散乱浑身是血的云破行朝他的方向正面杀来,战意越发逼人,手中握着白卿墨改良后的削铁如泥吹毛断发的大刀,一刀一个火云军。 他体内沸腾着仇恨,想起自家副帅被云破行挂在西凉军营之中的头颅,想起被剖腹的白家小十七…… 程远志双眸血红,今天他要用云破行的血,来祭奠副帅……祭奠白家十七少,祭奠死去的白家军兄弟们! 他双手紧握大刀,发出骇人的大吼声,拼尽全力朝着云破行杀去。 双刀碰撞,金戈摩擦的声音伴随着火花,云破行手中的弯刀已经断成两截,他拼死握住刀柄抵挡程远志,眼看不敌匆忙向后退了一步,一把扯过一个火云军将士替他挡住了程远志舍命攻来的杀招。 喘息剧烈的云破行向后退了两步,丢下手中的断刀,从身旁火云军的尸体上拔出一把,做出迎战程远志的姿态。 程远志最厌恶的就是云破行这种用自己同袍挡刀的行为,曾经在战场之上,云破行已经不止一次将自己手下的将士当做挡箭牌! 白家的将军都是护着他手下的兵的,程远志就被他们白家军副帅救过。 程远志承认一军主帅很重要,将士们身为下属应当也都会舍命去保护主将主帅,这和云破行一遇险就将自己的下属扯过来挡刀挡箭结果虽然一样,可就是让人厌恶! 西凉有这样的主帅,败……完全在情理之中。 程远志对待云破行越发不留余地,几乎是拼尽全力,招招都是舍命的杀招,凶狠的那股子劲头让人心头生畏,他完全不惧周围火云军兵卒会给他带来什么样的伤害,他的目标就只有云破行。 虎鹰军的将士将程远志护在其中,为程远志清理障碍…… 程远志目标明确,他看着因为失血过多身形摇摇欲坠的云破行,一跃而起,踩着火云军的肩膀和头颅拼尽全力朝着云破行扑去。 云破行看着双手握刀从天而降……直直朝他砍来的程远志,连连后退…… “噹——” 两刀碰撞,云破行手中的刀再次断成两截,程远志手中的利刃穿透了云破行的铠甲,死死卡在云破行的肩膀上,若非云破行用最坚硬的手肘铠甲挡住……他的手臂都要被削掉。 云破行瞳仁颤抖着,他没有想到这才多久未见,程远志手中的刀竟然锐利至此,甚至比天凤国的刀刃还要锋利!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儿? 程远志发红的双眼死死盯着云破行,用尽全身的蛮力将云破行压得跪倒在地。 第一千一百一十六章:报仇 云破行拼尽全力嘶吼着抵抗着,但也无法将程远志的刀从肩膀上挪开分毫。 他抬头,看到程远志发红的眸子,那架势像是必要将他置于死地才能泄心头之恨。 到底是云破行年纪大了,在瓮山一战时,又被白卿言两箭射伤膝盖,至今都没有完全痊愈,他又如何能抵挡程远志这饱含着仇恨的奋力一击? 等今天这一日,程远志等了太久,他以为报仇真的要等到三年之后,没有想到……这个云破行这么着急投胎,既然他这么赶时间,程远志不成全他都对不起小白帅的绸缪和安排。 “云破行,我们小白帅给你了三年时间,可你偏偏不识好歹要在我们大周和大燕合力为你们西凉对抗天凤国的时候要上赶着送死,那今日……我程远志便要取下在你肩膀上寄放了两年多的人头,来告慰我们副帅……十七少爷和白家军的兄弟们!” 程远志双手按住刀柄,咬紧了牙关拼尽全力将刀刃往下按,云破行显然已经撑不住,他抬眼看了眼与他拼命的程远志,眼中带着破釜沉舟和视死如归的决绝,猛然松开当着程远志刀刃的手…… 程远志的大刀整整齐齐将云破行的手臂削下来的那一瞬,云破行左手从腿间抽出匕首,以舍弃了一条手臂的代价,换得片刻空隙,用泛着幽森绿光的匕首朝着程远志的心口刺去。 耳畔尽是怒吼和厮杀之声,程远志余光看到了朝他袭去的寒光利刃,可他今日是抱着必死的决心,哪怕和云破行同归于尽也再所不惜,根本不顾上设防…… 就在那锋利无比的匕首距离程远志的心口只剩下半寸的距离时,云破行只觉一股罡风从他耳根处飞过…… “噹——” 锐利的箭头好不留余地撞在天凤国打造的利刃之上,云破行连同他拼尽全力握紧的匕首,被飞矢撞倒倒在一侧,也让程远志冲着云破行头颅的一刀砍歪了。 云破行的手连同脑袋都被震得发麻,侧目便看到箭头卡在天凤国利刃中间的箭矢,他猛然转头,真正好看到那一身银甲骑在白马之上,五官冷清冰凉的白卿言! 白卿言这个时候出现在这里,是因为有孕在身怕危险让程远志当了先锋,还是……已经解决了他儿子和孙子所率的火云军? 不可能是解决了云凌志和云天傲带的火云军,那可是火云军……仿照白家军虎鹰营训练的火云军!怎么可能这么快就被解决?! 那么大周意图活捉西凉女帝李天骄的消息,是不是本来就是一个局,是假的?就如同当初他们联系上了刘焕章,利用刘焕章将白威霆困住一样,白卿言如法炮制就是为了将他也困住,好给她的祖父和叔父兄弟报仇! 不过一息的时间,云破行脑子已经百转千回,乱成一团。 “白卿言!” 云破行前一刻凄厉地喊出白卿言的名字,后一瞬程远志便一脚踩住云破行的心口,泛着森森然寒光的大刀架在了他的脖子上。 “我儿子呢?我的孙子呢?!” “你派人活捉西凉皇帝是不是假的!你是要为你的祖父和叔父、兄弟们报仇,所以故意设了圈套?叛徒是谁?你让我死个明白!” 浑身是血的云破行目眦欲裂,他心中之前那隐隐不好的预感如今已经成为现实,他知道自己今日必死无疑,但……只求死个明白! 至少,当初他也让白威霆死了一个明白啊。 这一次的云破行,要比白卿言之前见到的任何一次都要狼狈。 她不知道当初自己祖父下令拼死为她的弟弟杀出血路,送行军记录的时候,是不是也是如此狼狈绝望。 骑在马背上的白卿言,一手攥着射日弓,一手提缰,神色淡漠望着云破行,侧头看了眼沈良玉:“带上来……” 沈良玉颔首,命人将云破行的孙子云天傲带了上来,还有……云凌志的尸体。 “祖父!”云天傲高声喊道。 云破行断肢不断在往外流血,他只觉自己已经濒临死亡边缘,可在看到儿子的尸体,和孙子的时候,他的心再次被撕裂,就如同几年前的亲眼看到自己儿子被斩下头颅,站在他身边的孙子被一箭射穿。 “白卿言我杀了你!”云破行挣扎,他因急速失血而苍白的面色,又因悲愤和暴怒涨的通红,“我要杀了你!” 此时云破行已经深信,他们西凉火云军之中出了叛徒,白卿言派人活捉陛下,本就是个圈套! 他心中惶恐不安,将他曾经对付白威霆的法子如法炮制,那么……她杀了他的儿子云凌志,留下他的孙子云天傲是定然是想要当着他的面剖腹!就如同当初他对白家第十七子做的事情一模一样。 光是想到那样的情景,云破行就已经觉得承受不住,甚至毛骨悚然,恨不能现在就死,即便是当初他派孙子去大周,想要孙子以死来偿还当初他剖杀白家十七子的罪孽,可那也是在他看不见的地方…… 他的心就不会那么痛,如今白卿言分明是要他和当初的白家人一般,看着自己的孙子被剖腹,他怎么能忍心?这还不如即刻就让他去死! “不过一报还一报而已,你当初对白家军下手的时候,可要比这个重多了。”白卿言冷肃的眸子凝视着云破行已经混浊的眸子,“我给过你机会,你今日若是乖乖的去丹水河以南同天凤国逃窜象军交战,今日也就不是你的死期,可你非要着急去投胎,我只能成全你。” “程远志!你杀了我!”云破行挣扎着起身,死死盯着程远志高声喊道,“你还在等什么!你不是要为被我斩杀的白威霆,被我摘了头颅挂在我们西凉军营中的白岐山,还有那个死前还在唱白家军军歌的十岁娃娃报仇吗?来啊!杀了我啊!” “祖父!”云天傲看到祖父的模样,歇斯底里哭喊出声来,“祖父!祖父你不能死!” 第一千一百一十七章:回天之力 白卿言目光沉静看着一心求死的云破行,听到他故意激怒程远志所说的话,心中恨意沸反盈天,叫嚣着让她用千百箭……将这云破行折磨致死,叫嚣着让她当着云破行的面……将云破行曾经加在小十七身上的痛苦,全部算在孙子云天傲的身上。 可白卿言,不是云破行……她不会这么做。 程远志听到主帅的名字和副帅的名字从云破行的嘴里说出来,听到小十七公子的遭遇,那双眸子充血,仇恨简直要将他理智全部摧毁,仿佛从地狱归来满身杀气的罗刹,高高举起利刃,干净利落的一刀斩断了云破行的脖子。 云破行狼狈带血的人头,滚落了岀去…… 人头已断,他视线还在,他看到了从黑暗的天际白茫茫飘散下来的雪花,看到自己的血雾在白茫茫飞雪中喷溅,仿佛染红了即将落地的晶莹洁白。 一瞬一息瞳仁里的光华消散之前,云破行的思绪仿佛回放了他的一生。 他生在西凉八大家族之首的云家嫡支,当初如果没有从军……而接受家族安排入朝为官,必然会接替父亲的衣钵,成为把控西凉朝臣与西凉皇帝对抗的领军人物。 早在先帝还没有出生的时候,他已经是内定的皇子陪读,说白了……就是未来皇帝的陪读,即便是他的年纪要比当时的所有皇子年纪都大。 先帝是嫡子,出生那年他十岁,先帝自幼聪慧且深受大臣和他父皇的喜爱,可以说是内定的储君,天之骄子……偏偏很是粘他,不是那种想收服或者是讨好的粘,而是将他当成亲人和兄长一般。 那时父亲对他教导极为严厉,因为他是云家的未来,父亲要求太过高他达不到,经常被父亲用鞭子惩罚,他好面子不愿意让人知道,可先帝每每都会察觉…… 他记得那也是西凉难见的一个大雪天,他从太医院偷了药,在他进宫后偷偷塞给他,用一双黑亮黑亮的眼睛仰望他说:“哥哥你放心,我可聪明了,都没有让人发现,偷偷给你带来的!绝对不会让人知道哥哥又被罚啦!” 那时,先帝三岁,偌大的雪花落在他极长的睫毛上化成水珠,让他眼睛湿漉漉的,那眼底是云破行见过的……世界上最纯净所在。 十七岁那年,是比他小了整整十岁的先帝,更是不顾自己安危,舍身在猎场上为他挡了棕熊一掌,才给了他余地将棕熊斩杀,而先帝也是因此……险些丧命。 先帝昏迷了三日,云破行在宫门口跪了三日,先帝醒来后第一件事竟然是央求他的父皇不要责罚他。 再后来,先帝的身子便大不如前,小小年纪便需要药汤吊命,可先帝丝毫没有因此而后悔救过他,反而总是在他在的时候忍住不咳嗽,小脸憋得涨红还安慰他说自己没事。 时间过的很快,先帝到了二十岁弱冠之年,但因为身体的缘故……迟迟没有办法同当时的太子妃圆房,没有办法诞下为皇室开枝散叶,没有办法皇嗣,朝中曾经支持先帝这位嫡支的臣子和家族转了风向支持大皇子和二皇子,他们以为……先帝这位嫡支身体如今成了这副模样,不知道什么时候怕就会一命呜呼。 就好似,先帝身上曾经被他们称赞的仁慈和善良,都变得不重要,重要的是皇帝只要有一个健康的体魄,能长时间在位稳定西凉朝局,受八大家族和臣子而摆布。 因此,云破行为此下定决心要护着先帝登位! 他依仗云家和岳丈……两大家族的势力,在朝堂站稳脚跟,又把控西凉军权,誓要将八大家族和朝臣们都不看好的陛下推上皇位。 后来,他成功了,他不负众望将西凉的政权和军权牢牢把控在手中,他杀了大皇子和二皇子,将被八大家族和众朝臣遗忘的皇室嫡子扶上皇位。 他发誓要守护他的陛下和西凉,发誓要成为陛下手中的一把刀刃,对于陛下所有的命令他都无条件执行,他臣服者先皇,压制着八大家族,让陛下成为西凉真正的掌权者,但他同八大家族的矛盾也日益增大。 所以,先帝遇刺身亡,他陷于战场之时,以先皇没有嫡子只有嫡女为为爆发点,才会发生云京之乱,才会有八大家族夺权之事。 他回到云京,看到李天骄,听李天骄说……她的父皇临去之前,曾经和她叮嘱过,这个世界上如果任何人都不能相信了,也可以放心的相信云破行,也只有云破行能够护住西凉。 云破行听到这话忍不住落泪,所以他坚定不移的扶着李天骄登基,他还想同以前一样八大家族哪个不服他就打服,可这一次他发现,八大家族已经不是以前的八大家族,但好在先帝的骨血李天骄也是个有手腕儿的,她提拔寒庶以此来对抗八大家族。 然而,即便是李天骄再有才能,天赋再好,即便是他再不顾一切,内有……如同西凉附骨之疽的八大家族,外……强敌环伺,内忧外患,他们已经没有回天之力了。 是他对不住陛下,没有替陛下守好西凉…… 纷纷落雪之中,他好像又看到了陛下幼年时那双纯净而清亮如同黑宝石的眼睛。 云破行的视线逐渐涣散,最终身体挺直了抽搐,一切都结束了。 “祖父!” 云天傲凄惨的哭声响彻了来鞍山山谷,可他的祖父听不到了。 西凉一代名将云破行,最终死在了来鞍山。 程远志在斩下云破行头颅之后,大口大口的喘息着…… 他眼泪险些都要涌出来,似乎那一刀用尽了他全身的力气,还嘀嗒着鲜血的锋利刀刃落地,程远志迈着虚浮的步子走到了云破行的头颅前,弯腰将云破行的头颅捡起,转而面向瓮山的方向跪下,高高将云破行的头颅举起,已经是老泪纵横,他哽咽着高声喊道:“副帅……我老程,为您报仇了!十七少……白家军的兄弟们!老程……老程为你们报仇了!” 第一千一百一十八章:欺负人 程远志高声喊完,已经是忍不住痛哭出声,终于……报仇了! 白卿言强压着自己翻涌的情绪,忍着眼眶中酸涩的泪水,她望着曾经南疆战场的方向,拉紧了缰绳,私仇报了…… 祖父和父亲还有叔父和弟弟们,可以安息了。 接下来,她将要完成白家时代先辈的宏远,完成一统大业。 让这世上,有兵……无战! 白卿言用力拽了一把缰绳,道:“沈良玉,即刻前往来鞍山深处活捉李天骄!” “沈良玉领命!”沈良玉应声,率兵狂奔而去。 · 远处,韩文山峡谷。 萨尔可汗没有想到大周竟然在这个地方预先埋伏了伏兵,无数的火箭和火油从两侧扑下来,巨象们被烈火缠绕,胡乱碰撞,撞得山体都在颤抖。 空气中充满了松油和火油,还有辣椒焚烧后冲鼻呛人的味道,大周军像是将能点燃的油都运到了这里一般,不惜一切代价用火攻击他们。 大周军对占据优势在山上不下来,只是用箭和火猛攻,这让一直以来只依仗巨象的天凤国顿时也乱了章法。 到处都是烧焦的味道,哪怕隔着他们天凤国最坚硬的铠甲,大象的皮肉也被覆在铠甲上同火油一起燃烧的热度烤焦,那呛人的气息……让本就嗅觉敏锐的大象发疯死的乱撞嚎叫。 萨尔可汗被呛的眼泪直流,一身白衣被燃烧的烟灰弄得狼狈不堪,脸上、头上全都是汗水、泪水和灰烬,不断窜高的火苗将他狰狞的面目映成黄澄澄的颜色,仿佛也在燃烧一般。 到处都是天凤国将士撕心裂肺的哀嚎,和象军嚎啕仰鼻嘶鸣的声音。 他天凤国的国君何曾如此狼狈过?! 退回平渡城的路已经被封死,那里拒马燃烧着熊熊烈火,即便是损失巨象让巨象撞过去,平渡城也已经沦陷,此时能做的就是去渡过丹水河! 巨象可以趟过去丹水河,但这些大周军不行! 箭矢铺天盖地一波又一波密密麻麻而来,留给萨尔可汗的时间已经不多。 打定了注意,萨尔可汗不再迟疑,高声喊道:“即刻冲向丹水河渡河!快……” 骨哨声再次吹响,还没有被烈火燃烧的全然失去心智的巨象驮着物资和天凤国将士疯狂的向前冲,好似那黑暗蜿蜒的山谷前头,便是它们的生路。 吕元鹏用力眨巴着眼睛,泪水不断从他眼眶中流出,太辣了…… 他见到白家五郎白卿瑜高兴的和什么似的,知道白卿瑜要出战主动来找白卿瑜,让白卿瑜将最危险的任务交给他,于是……白卿瑜那个混账小子,一本正经说一定将最重要的任务交给他! 结果……他竟然将此次伏击战中,负责带着将士们焚烧辣椒和胡椒的任务给了他! 就连司马平都能带着弓弩手在最前方袭击巨象,他只能在这里带人对着火堆撒辣椒和花椒玩儿!这个骗子白家五郎……也太欺负人了! 一转念,他又觉得白家五郎恐怕还将他当成大都城里那个纨绔废物看待,可他明明已经得到了白家姐姐送的红缨银枪啊!得到了白家姐姐的认可啊!为什么白家五郎要让他来干这种活儿! “主要,太他娘的辣了啊……”吕元鹏用衣袖擦了把眼泪,又吸了吸鼻子。 在白卿瑜所率大周军在山谷之中袭击之下,原本从平渡城出来时还颇为壮观的象军队伍,折损了一大半,此刻正往沈昆阳伏击的地点跑去。 吕元鹏命人停下了撒辣椒胡椒的动作,伸长脖子往远处看了眼,瞧见司马平率队拼尽全力终于将最后一头还在垂死挣扎的巨象宰杀。 见他们小队的队员还在不停的将湿辣椒和花椒往火堆上倒,吕元鹏眼睛被辣的已经给睁不开了。 “结束了啊!都别他娘的烧了……”吕元鹏如同哭过一般,声音里带着浓重的鼻音,这都是眼泪流得太多了的缘故。 第一阶段任务完成,白卿瑜收兵,命令将士们抬着物资前进,他要在韩文山峡谷中段继续设伏! 一会儿象军就要遇上沈昆阳将军了,届时若是象军眼看着出不了韩文山谷口,要调转回来,真好再让他杀一波。 白卿瑜立在峡谷之上,垂眸看着峡谷之中堆积的巨象尸体,巨象有的是被冰道滑倒,有的是被花椒和辣椒气息刺激的胡乱碰撞,倒了之后又被同伴踩死的。 可以说,目前来说……火、花椒和辣椒还有积雪压实打滑做成的冰道,是对付天凤国巨象的利器! 在大周的西南边界,他们此时已经折损了象军大半,而在大周东南边界还有一大批象军,希望三个白卿琦能够妥善应对。 白卿瑜半张银色面具被山谷之中冲天火光映得发亮,他心里清楚……若是前面沈昆阳和他能将象军尽数杀完,天凤国的实力便会大大减弱,或许不出冬日,就能将这些天凤国的人赶回雪山那头去! 没有了象军,至少十年内,天凤国可就再也没有能力来这片土地了。 司马平拽着绳索而上,上了山坡之后,气喘吁吁解开覆在脸上的湿面巾,擦了擦黑的只能看到眼睛的半张脸,回头瞧见眼睛已经肿成核桃,正在吸鼻涕的吕元鹏腋下夹着自己的银枪,在帮忙将那些花椒之类的呛鼻的东西往马背上放,吩咐自己的下属去帮吕元鹏他们小队抬东西。 司马平走到眼睛肿成核桃的吕元鹏身旁,瞧着吕元鹏鼻音浓重指挥下属快点儿搬东西,他握着腰间佩剑,倚住树干休息,笑着开口:“哭成这个样子,难不成是以为我冲下去死了?” 吕元鹏回头:“啊?你冲下去了?” 司马平:“……” “那你哭什么?” “你是有病么?小爷我什么时候哭过!我翁翁请家法把我打个半死小爷都没哭过!”吕元鹏将腋下夹着的一枪一下钉在脚下,握着银枪一脸骄傲的模样,“是这些花椒、辣椒太他娘的辣眼睛了!也难怪那些大象会疯……” 第一千一百一十九章:硬招 司马平直起身拍了怕身上的灰,忍不住对吕元鹏翻了个白眼,便跟随大部队往前走:“你还挺骄傲啊。” 吕元鹏嘿嘿一笑追上司马平,可眼睛还是被辣的一阵一阵发酸:“你有帕子吗?借我用一下,我这眼睛辣的不行!可我出门没带帕子!” 司马平原本想问吕元鹏是个姑娘吗,出门还要带帕子,突然想起刚入平阳城的时候,有个五六岁的小姑娘知道他们是白家军,专门用帕子包了点心给他们分着吃,帕子他随身带着,原本还想还给那姑娘来着。 他摸索了半天从衣袖中找到了那个帕子,随手塞到吕元鹏怀里:“我先走!” 吕元鹏用帕子包了一点路边的雪,擦了擦红肿非常的眼睛,舒服的叹息:“啊……舒服多了!” 王栋快马而来,原本是督促后面的队伍加快速度,冷不丁就瞧见吕元鹏正用帕子擦眼泪,他没认出吕元鹏,高声道:“大男人哭哭啼啼像什么样子!” 吕元鹏挪开按在眼睛上的帕子抬头,鼻音浓重喊道:“老子没哭!老子是被辣了眼睛!” 已经走到前面的司马平忍住笑声。 王栋见是吕元鹏,一怔,装作吕元鹏即便是鼻音也极有说服力,颔首道:“白将军传令,先不必打扫战场,让队伍速度加快,以防天凤国象军回撤。” 传令之后,王栋调转马头,一路朝着前方狂奔而去,心里不免盘算,等这场打仗结束还是要和自家主子说一声,还是别让吕太尉的孙子上前线了,让当个火头军头头吧!三个战场瞧把孩子吓得……都哭成那个样子了。 · 带着巨象一路狂奔的萨尔可汗咳嗽了一阵之后,察觉空气中辛辣呛鼻的味道已经消散,在疾驰狂奔的巨象背上大口大口喘息着,巨象的速度也缓缓慢了下来。 有的巨象向前没走多久就已经倒下,呼吸起伏剧烈,不论他们车怎么吹骨哨,巨象都没有再站起来。 可萨尔可汗他们的脚步不敢停下来,停下来就怕追兵赶来。 大巫的弟子被熏的满脸泪水,用衣袖擦去脸上的泪水,先回头清点他们的损失,道:“损失大半!我们的战象……大半部分都死在了刚才的伏击中,燕人和周人实在是太无耻了!不敢正面对抗,只能玩这种阴招子。” “战场上哪有什么阴招阳招,能赢才是硬招!”萨尔可汗眼底燃烧着熊熊烈火,“冲过丹水河,派人传令让阿克谢带象军来汇合!” 天时地利人和,他们天凤国没有占据一样,是他太自负了,以为对付这种寒冷的天气只要给巨象穿上皮毛,巨象照样可以在这片土地横行,可他从未见过雪……也不知道这雪地会如此滑。 巨象身形巨大,又穿着铠甲,滑倒之后还想要在滑溜溜的地面上站起身还是颇为艰难的。 再加上周人和燕人奸诈,选择占据高地用火攻,又用这样的毒辣的烟气攻击,象军不但没有用武之地,还会成为累赘。 此时萨尔可汗心中多少有些后悔,当初天凤国不应该杀了那么多奴隶,若是没有杀掉那么多的奴隶,现在他们不但有象军,还有可以与周人和燕人肉搏的军队。 而到这个时候,萨尔可汗也总算是明白,想要摆低姿态同大周和大燕和谈肯定是不可能了,燕国和周国这是存了灭了他们象军的心思…… 是他把周国和燕国国君想的太过简单了,也是因为这些年天凤国依仗象军从来没有遇见过敌手的缘故。 不过这些都不要紧,牺牲多少象军都不要紧,要紧的是找到玉蝉……只要能时光回溯,他的象军就都能回来。 只要时光回溯,他一定不再心急,一定先让大巫来这片土地找天神选定的主人,杀了这片土地的主人,再让西凉百姓好好的给他们天凤国种粮食,等到寒冬过去,等到这片土地回暖开春,再带领象军一口气灭了大周和燕国,将这片土地变成他天凤国的粮仓。 萨尔可汗没有一刻,比现在更想要找到那枚遗落在大周的玉蝉。 埋伏在韩文山山谷两侧的沈昆阳,已经感觉到他脚下土地的颤动,这是大象奔跑带来的震动。 不止沈昆阳,大周所有埋伏在两侧的将士都感觉到了山体的震动。 一万多人埋伏在这山谷两侧,而山谷出口早就被浇了松油的拒马和巨石挡住,就等着巨象一到动手。 松油、火油,但凡能够起火的油,包括平阳城在内的其他几个临县全都送了过来,为的就是对付巨象。 沈昆阳眸色沉着,只等象军全部进入他们攻击的范围,便一声令下。 “快点儿!快出去了!”萨尔可汗高声道,“快速跨过丹水河!快!”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刚才在入韩文山谷口时被伏击留下的错觉,风中好像送来的松油和火油的味道,大巫的弟子紧紧扶着巨象身上的座椅,转头看向面色深沉的萨尔可汗:“前面……” “停!”萨尔可汗比大巫的弟子反应更快,不等大巫的弟子开口,便高声喊停,萨尔可汗周围将士忙吹响骨哨。 急冲的象军队伍缓缓停了下来,萨尔可汗抬起湿红的眸子,来回看着山谷上方,大周在前面已经埋伏过了,不会……又在这里设伏吧? 沈昆阳沉住气,看着缓缓停下来的象军没有着急动手,现在天凤国的象军一半在他们的攻击范围,一半还在外面,现在要是一动手,后面的可能会折返,万一五公子正带人打扫战场,这些象军杀回去,难免会让他们损兵折将。 沈昆阳要一次将这些象军都消灭在这里。 “或许……”大巫的弟子耳边只能听到风声,和大象还有他们的喘息,和脚步声,他以为是自己多心了,便望着萨尔可汗道,“或许是刚才闻到的味道,被风带过来了!” “陛下!后面追兵来了!”在最后面断后的将军骑着大象赶来,高声从萨尔可汗喊道。 第一千一百二十章:猛烈 听到这话,萨尔可汗电光火石之间便盘算妥当,后有追兵……且平渡城已经被攻破,没有退路了。 前面或许有埋伏,但过了丹水河就是犬牙城,他们有巨象渡河简单,可伏兵却不见得能过河,所以他决意冲出去,即便是这里有人设伏,他们冲的快一些,向来也能保全不少!而留在这里停滞不前认命便会被一锅端了! 想到这里,萨尔可汗下令,让象军急速冲过丹水河对岸。 骨哨声再次响起,巨象一个个仰鼻长鸣,将载着萨尔可汗的巨象包围在中间,齐齐朝着韩文山的出口狂奔而去。 沈昆阳脚下的震动越发剧烈,眼见萨尔可汗的象军已经全部进入他们的恐惧范围,沈昆阳猛地站起身:“攻击!” 一瞬,韩文山山谷两侧火把陡然亮起,身上落满了积雪的将士们纷纷起身,对着山谷下象军的方向疯狂射出弩箭,火油松油齐齐往下泼倒,带火的箭矢密密麻麻朝着山谷下落去。 带火的箭矢插入被倒了火油的地面,箭矢上幽蓝的火苗一暗,如同熄灭一般……不多时那幽蓝的低焰又如同鬼魅一般迅速从箭矢周围漫延四散开来,在与同样扩散的蓝焰碰撞后,轰然拔地而起,将人和象的腿部全部吞噬,让处于山谷之中的所有活物处于炙烤之中。 火舌乱舞,随风高低乱窜寻找着猎物,好似饿极了的猛兽稍不留神就会扑上。 将士们见大火已经起来,将和雪包裹好的辣椒花椒一股脑丢了下去。 烈火将花椒和辣椒烧得噼里啪啦作响,呛鼻的浓烟拔地而起,有直冲九霄之势…… 到处都是巨象的惨叫,和人的惨叫,比刚才还要猛烈凄厉。 萨尔可汗睁大了眼,他实在是没有想到,这里竟然埋伏了如此多的兵力! “冲过去!”萨尔可汗当机立断,忍住强烈的咳嗽声,用帕子捂住口鼻,“立刻冲过去!” 不冲过去,等到追兵一到……他们就更没有希望了! 火一起,脚下的冰道倒是化了,巨象不必如同冰上行走那么战战兢兢,巨象在哨声的指引之下撒开蹄子狂奔。 天分国象军全力冲刺,沈昆阳搭箭拉弓,瞄准了黑暗谷口的方向,将箭矢带火的羽箭射出,撞在距马之上,火苗好似偃旗息鼓消散在这黑暗的风雪夜中一般。 可就在天凤国象军都要冲到谷口之时…… “轰……” 被浇了火油和松油的拒马猛然燃起冲天大火,火舌直冲天际,将周遭一切全都照亮。 没有给萨尔可汗留下思考的时间,他明白在这里设下带火的拒马,为的就是将他们拦截在谷道内,要是真的从不出去就全完了,所有人和巨象都要是在这里,他也不例外! 他不能死,他是天凤国的王! 即便是巨象珍贵,可在这里的被杀死全部的珍贵,还是以一部分的珍贵死亡,来换取一部分的存活,这十分好选择。 萨尔可汗坐下巨象猛然停下,他用盾牌当着自己的身子抵挡火箭,高声喊道:“冲过去!让巨象先冲开一条路!” 随着骨哨声想起,那些身上带火的巨象不怕死一般,嘶鸣着朝着拒马冲去。 一头巨象……两头……三头…… 身上带火的无数头巨象如同着了魔一般,冲进火光热烈的拒马之中,将拒马的轮廓撞碎,好让后面的象军能够活着冲出来。 “不能让他们跑了!射!快射!砸!火油上!用辣椒和胡椒堵住出口!快!” 将士们听到沈昆阳的喊声,反应迅速,搬运着装运辣椒花椒的袋子一股脑往拒马的方向丢。 浓烈呛鼻,简直要摧毁人心肺的辛辣逼得人无法呼吸,人好歹能控制自己屏住呼吸,可是本就嗅觉灵敏的大象,即便是裹上了锁子甲,可经过一次又一次的辛辣气息袭击,此刻已经被刺激疯了。 大周带火的箭雨撞在萨尔可汗所坐的巨象身上,又都跌落,只能在铁甲之上燃烧一小会儿,将箭矢上带来的一点点火油燃尽了便灭了,萨尔可汗已经抛弃了可燃的座椅,就坐在巨象颈脖处,一手死死拽着巨象的绳索,一手举着盾牌阻挡箭雨,声嘶力竭让巨象加快冲击拒马的速度。 眼看着巨象一头一头倒下,眼看着护在他身边的巨象疯了似的撞向身旁的巨象,撞向山体…… 在敌军占据高地的情况下,甚至都不用他们的人冲下来拼杀,巨象便自己乱了阵脚。 “快啊!快!” 在萨尔可汗的催促下,一头又一头巨象冲进着火的拒马之中,发出凄厉而刺耳的嘶鸣,用自己的生命撞开了拒马。 箭雨攻势越来越猛烈,萨尔可汗一声令下,不管不顾带着象军往外冲…… 他们冲出带火的拒马,几十头身上光带着火的巨象有的刚从山谷之中冲出去,就被烧得再也承受不住躺在地上打滚,绊倒了后面冲出来的巨象。 就连萨尔可汗身上的衣裳也被点燃,他感觉到了自己皮肉绽开的疼痛,感觉到了自己的眼泪流过面颊带来的刺痛感,他死死盯着丹水河,只要倒了丹水河一切都结束了! 就在萨尔可汗坐下巨象快要到达丹水河之时,他坐下的巨象终于支撑不住,被前面摔倒的巨象绊倒,萨尔可汗也跟着摔了下去。 “陛下!”大巫的弟子睁大了眼,几乎是不管不顾拽紧了巨象身上的绳索滑了下来,松开狂奔而去的巨象,摔在地上打了一个滚,忍着头晕眼花这才一把扶起被率的眼前一黑的萨尔可汗,对着后面而来的将士喊道,“带陛下走!” 跟随其后而来控制巨象的将士降低了巨象行进的速度,拽着绳索滑下来,一把抱住晕过去的萨尔可汗,回头却看向大巫的弟子:“巫师……” 后面已经没有他们天凤国的巨象了!大巫的弟子怎么办?! “带陛下走!不要管我!”大巫的弟子高声喊着。 只有陛下活着,他们天凤国才有希望! 第一千一百二十一章:一触即发 很快巨象淌过丹水河,或许是因为被烈火攻击受了烧伤,又被炙烤太久,乍然一碰到水,让这些巨象感觉活过来一般,立在水中不想出去。 可不多时身上的热度就被奔腾的河水带走,又冷得它们不得不上岸,跟随着骨哨声,朝犬牙城而去。 沈昆阳带人追杀下来,消灭了留在尾部的天凤国将士,活捉了不少俘虏之后,看向丹水河对面,瞧见仅剩十几头大象狼狈从河里出来狼狈逃窜的身影,让人鸣金收兵。 至此,这一战……天凤国萨尔可汗所率的巨象大军只剩十几头了,这一仗他们损失的将士极少,也算是大获全胜了! 沈昆阳让人停下,不止是因为穷寇莫追,更是因为他们本就没有准备淌过丹水河对面去。 “清扫战场!”沈昆阳调转马头高声道。 白卿瑜一路过来,知道战事已经结束,便收兵先行回城,留下了半数将士打扫战场,吩咐将没有被烧完的象肉带回去,看看能不能变成军粮。 “除夕夜,让火头军试试这象肉能不能包饺子!”白卿瑜说完调转马头,带兵回城。 元和初年腊月二十九,周燕联军合力攻打占据平渡城的天凤国象军,天凤国惨败逃窜。 一夜神经紧绷的大战之后,将士们沉浸在打赢了巨象的喜悦之中,毕竟这些巨象之前在他们眼中是不可战胜的,没想到一夜之间……这些巨象全都死在了平渡城和韩文山。 天亮之后,灭了火,下去收割象肉,和大象身上铠甲的,兴奋的嚷嚷着除夕夜能吃上巨象包的饺子,那就像是吃到了自己亲手打得猎物一样。 腊月三十,除夕夜,将士们难免会想到家人,看到正在收割的象肉,眼中有湿意……要是自家的爹娘妻儿也能尝到这象肉该多好。 就在两军将士忙着清理战场,白锦稚看着被将士们运回来的巨象铠甲,想着这些能够打造多少兵器没时,就听说大周将士和燕军在城外已经快要打起来了。 白锦稚一股子怒火就冲到了头顶,后来一想将来两国就是一家了,硬是将怒火压了下去,派了个人去给正在平渡城内,与燕国九王爷和燕国大将谢荀议事的长姐和五哥说一声,便一跃上马道:“在哪儿带我去瞧瞧!” · 听白卿言说完这一次关于象军身上铠甲,两国如何分配的方法,沈昆阳欲言又止,看向戴着银色面具的大燕九王爷。 慕容衍静思了片刻之后道:“虽然说,此次是两国合力,可燕国出兵的数目并没有大周多,且在韩文山设伏的也是大周,我们燕国比大周分得的巨象还多,这对大周不公,所以大燕拿从城北门外到韩文山前的象军即可!” 谢荀拳头收紧,心中又觉不满:“王爷,若是如此……怕是下面的将士们不答应。” 虽说大燕是出兵少,可若是没有大燕出兵,也没法在象军到韩文山之前,就让天凤国损失如此惨重不是? 而且,不论是大周高义君和杨武策率兵夺城也好,还是韩文山设伏也好,大周的将士都是居高临下,也就在高义君和杨武策率兵夺城的时候损失大一些,在韩文山设伏的大周军居高临下根本就没有多少兵力损失。 但燕国不一样啊,燕国的将士们都是正面迎击冲出来的象军,损失可谓是惨重! 城池是大周攻下来的给了大周谢荀没有怨言,可巨象不说多拿,总得平分才是。 白卿言不是不知道燕国的情况,燕国的地理位置缘故,他们出产的矿石并没有大周多,而如今晋朝该换为大周,自然之前萧容衍在晋国买下的山,也就回到了大周的手里。 即便是如今可以从魏国开采,但是做成兵器也还是需要时日的,可这一次从这巨象身上扒下来的天凤国铠甲,可以做成尖锐的兵器不说,象肉也可以做成肉干成为军粮,虽然是杯水车薪缓解不了大燕也缺粮的现状,但也是作为大周的一点心意。 “此次燕军在北门没有能依靠高地,正面对抗天凤国象军,可以说是损失重大!况且……本就是两国合作,大周率先攻下城池,得了平渡城,在象军上……大周还是多拿一些的好。”白卿言想的比较长远,“毕竟我们两国接下来还要合作,这次我让一点,下次你让一点,如此我们才能走得跟长远,否则分这些战利所得时都死守自家利益,时间久了都会觉得自家吃亏,怕会内讧。” 谢荀听完白卿言的话,转而朝着白卿言看去,心底很是佩服白卿言的气度,生怕自己王爷拒绝,谢荀率先挺直腰脊,朝着白卿言一拜:“周帝心胸,谢荀敬佩!谢荀铭感于心!” 谢荀觉得这白卿言的心胸宽广或许和大周的底气有关,大周前身晋国本就富裕,后来白卿言打下大梁又因给百姓提供了治疗疫病的药方和药,可以说降的多,战的少,没有损多少元气。 而燕国是实打实打下来的。 可以说,大周有底气这么大房,可燕国没有这样的底气。 · 平阳城外。 还未来得及换下铠甲,身上带血的大周将士,和亦是没有来得及回去的大燕将士分列两边,泾渭分明,吵吵嚷嚷指指点点地相互靠近,各个怒目横眉,火药味十足,大战仿佛一触即发。 “天凤国难不成是你们大周一家打下来的吗?凭什么平渡城你们大周占了,平渡城内的巨象你们也占了……韩文山里的巨象也是你们的!我们大燕出兵就白出吗?”大燕将士声音高昂,嗓子都要喊劈了。 大周将士不甘示弱,上前一步,怒吼道:“我们高义君杀入城中,把这些巨象都逼到平渡城南门来,你们燕军不就在南门设伏,你们想要巨象,你们倒是自己杀啊!你们自己没本事让象军跑了,现在又眼热我们收获多!想要……你们怎么没舍得带更多兵力去韩文山设伏呢?” 第一千一百二十二章:急切 “既然是两家合兵攻城,那说得就必须平分!”燕军将士满脸不服。 燕军将士纷纷附和:“对!就是!平分!必须平分!” 大周将士怒火再次窜上头顶,撸起袖子就破口大骂:“平分你娘个腿!我们大周出了多少兵力,你们燕国才出了多少兵力?我们大周出兵多早?我们出兵的时候你们还在被窝里睡着呢,好意思和我们大周谈平分!不过是后来想要捡便宜……还真拿自己当盘菜,要我说……给你们一个屁!” “就是!平渡城是我们大周夺下来的,韩文山伏击战是我们大周打下来的,你们过来助个威就想要平分一半,做什么梦呢!” 大周将士们越说越气愤:“上一次象军围攻平渡城,你们等到我们都快打完了,就忙赶过来捡便宜,分走了我们两头活着的巨象,我们大周死了那么多将士,那个时候怎么不见你们说以阵亡人数来分战利品?合着不论战怎么打,人怎么死……好处都必须让你们燕国占了!你们大燕还要不要点儿脸!” 大燕将士被羞辱的脸色战功,带头那位亦是上前一步,踮起脚尖,手指几乎快要戳到那个大周小将的脸上:“这一战,我们大燕死了多少将士!是你们大周的数倍!这些巨象本来就是我们死去的兄弟们用命换回来了,就该属于我们!” 大周小将一副被燕军恶心到了,一把拍开燕军指着他的手,冷笑喊道:“这话成笑话了,哦……你们死的人多,就要拿的多?那天凤国死的更多……我们是不是还得把这些巨象身上的铠甲搜集好了给天凤国送去,你们主帅没本事,让你们死了这么多人,你们还骄傲了?” 那被拍开手指的燕军瞬间拔刀:“你敢说我们九王爷!兄弟们和大周这些杂种拼了!” 两军将士齐齐拔刀…… 突然,鞭子破空之声,在平阳城北门外响起。 清脆响亮的凑在那两个带头拔刀的大燕兵卒和大周兵卒手上,两人手中的刀应声落地。 白锦稚单手勒马,一手拿着极长的鞭子,面色冷沉看向差点儿打起来的大周将士和燕军。 “怎么?刚把天凤国的人打过丹水河而已,就以为我们大获全胜,自己盟国间就开始准备内斗自相残杀了!”白锦稚面色冷沉,声音威严而高昂。 一看来的是高义君,大周将士们咬紧了牙,将手中的刀刃收了回去。 燕军见大周将士已经将刀都收了回去,也纷纷收了刀,虽然还都是一脸不服气,但……高义君虽然是女子,可当初灭梁的名声在那里放着,作为军人……即便是燕国的军人,对强者天生就有着敬畏。 加上白锦稚来了之后没有一开始就偏帮大周,而是各打一棍,倒也让燕军没有那么抗拒。 “如何分此次战胜所得,我们陛下正同燕国九王爷商议,一切自有陛下和九王爷做主,你们在这里争什么?”白锦稚不紧不慢将鞭子收了回来,挂在腰后。 “高义君!”燕国的将士对白锦稚行礼,“我们燕国这一次损失惨重死的将士最多,我们提的也不是什么无理要求,只是要求平分这些战象身上的这些铠甲,毕竟打仗这种事情,虽然是合作……大周也总需要我们燕国的配合吧!既然是分工合作,那自然应当平分!更何况我们燕国死了这么多将士。” “呸!见过不要脸的,没见过你们燕人这么不要脸的!分工合作也得讲究一个多劳得得,少劳少得吧!”大周将士刚被压下去的火,再次窜高,“要按照你们燕国这不要脸的说法,下一次打仗的时候我们大周军队往后面一躺,等你们快打完了派人上去送死就行了!反正都是死人……死的人多就能分到的好处多!我们大周也省心了,兄弟们说是不是!” 大周将士纷纷附和。 “好啊!你们大周下次就躺在后面!等快结束去送死啊!”燕国将士也不服气怒喝,两军再次陷入剑拔弩张的状态之中。 “陛下到!” “九王爷到!” 远处突然传来魏忠和冯耀的唱报声,谢荀率先快马上前,高声喝退燕军,与白锦稚并马而立:“都干什么!造反啊!才刚刚小胜了一场,就着急着对自己的盟友挥刀了?!” “谢将军!我们就是不服气!既然是两国合兵,我们死伤还如此惨重,凭什么我们不能和燕国平分巨象!我们死了那么多兄弟,就只得到这一点点!那些巨象虽然都在韩文山里!还不是我们兄弟们舍命打伤了它们,才能让周军埋伏成功!”那将士说着哭着跪了下来,“将军,我们营……打得就剩下我们兄弟七个了!这样惨重的牺牲,若是换不来我燕国的好处,我们为什么要打这场仗啊!” 燕军纷纷跪了下来。 “是啊将军!我们那些已经死去的将士们,若是知道他们的死,只能换到这么一点点所得其他的都归大周,他们也会死不瞑目的啊将军!” 燕军将士们想到自己失去的战友同袍,一个个眼眶发红。 谢荀回头看了眼骑着马正缓缓朝这个方向而来的白卿言和萧容衍,又收回视线看着自己的将士们,高声道:“你们都起来吧!九王爷同我此次入平渡城与大周皇帝谈的,本就是巨象分割之事,原本……我的意思也是巨象大周应当同我们平分!可大周女帝大度,称愿意将大半数的巨象分给我们燕国,所以都不要在这里闹了!” 燕国的将士们颇为意外,没想到他们在这里闹想要平分的时候,人家大周皇帝却已经表示大半数分给他们燕国,这是不是他们小人之心了? 大周将士们一听睁大了眼,又都满脸不甘心朝着白卿言的方向纷纷跪了下来。 就连白锦稚也攥紧了缰绳,唤了一声:“长姐……” “陛下,我们不服!” 大周将士们仰头望着白卿言,眼中全都是急切。 第一千一百二十三章:占尽优势 “陛下!不能啊陛下!”带头的那位大周小将直叩首,高声道,“陛下,我们不服!要是按照谁家死伤惨重就照顾谁家,那以后我们大周将士都不打了!我们就派人送死,反正哪一国死的人多,哪一国得利!” 大周将士们连忙应声,恳请白卿言三思:“难道我们大周就没有死同袍吗?陛下如此划分战利所得,那些舍命拼杀的牺牲的将士们又怎么甘心啊!” 大周带头的将士摆了摆手示意大家伙儿安静,继续同白卿言说:“若陛下真的如此处置,我们大周将士还有什么心气儿打仗啊!主帅谋略好,我们打的好……战死的兄弟少,反倒成了我们的错了!这是什么道理?我们从军开始就没有怕死过,打仗也是为了为国取利,今日燕国九王爷也在,若是九王爷敢说,日后打仗时,哪一国死的人多,哪一国得到的战利就多,我们都敢为大周舍命!” 那小将直视慕容衍,语气诚恳。 “是啊陛下!小人朔阳时有幸同子源先生读过几天书,知道两国互盟是为了两国利益,可难道我们与燕国互盟,就是要让我们自己吃亏吗?末将不服!” “属下不服!” “属下不服!” 没有军衔的普通大周兵卒也跟着嚷嚷:“这两国定盟是要考验两国胸襟吗?那小的心胸小,绝对不服!大不了不定什么盟了!我们大周将士难不成还打不过天凤国那群宵小吗!” 大周小将又道:“我们此次妥协……将多数战象分给燕国,来日合作之中,我们此次的退让难道不会激起燕国将士的贪欲吗?这个头不能再开了!” “这一次燕国敢嚷嚷着要平分,不就是上一次天凤国象军围了平阳城,我们都快打赢了他们才搅和到战场之中,却分得了半数的巨象,才使他们贪心不足,这一次来要求同我们平分这些巨象的吗?!” “对!两国所得不能同能力还有付出对等的收获,谁还愿意在往后合力抗敌之时出力!与其如此还不如不定盟!” “不定盟就不定盟!”燕国将士也开始嚷嚷。 谢荀紧紧攥着缰绳,换个位置……若谢荀是大周的将士,的确不会服气这样的分配,他高声喊道:“燕国将士安静!” 白卿言提缰上前,抬手示意大周的将士不必激动:“的确,这一场战大周投入的兵力很多,两国将士各自取各自所得,这对你们来说才算是公平,燕国九王爷也是如此说的!” 大周将士朝着白卿言身后那带着银色面具,骑在通体黝黑的黑马背上,甚至挺拔的男人看去,忍不住点头,这燕国的九王爷是个明白人,不想传言中那般是个心狠手辣唯利是图之人。 白卿言骑在马背上,一手攥着缰绳,一手攥着马鞭,控制着色泽纯白的骏马在两军将士前面站定,面色冷肃:“我们两国是为了什么定盟的?是为了共抗天凤国象军!你们以为……这一次对天凤国象军的重创就结束了?就可以分战利所得了?天凤国这里的象军只是一小部分,还有主力象军或许已经在赶来的路上,我们竟然要为分这巨象尸体而自伤心肺?” 沈青竹跟在白卿言身后,沉默不语,她心中因为燕国的行为也多有不痛快,毕竟他们家大姑娘还在想着多给燕国分一点儿呢,燕国的兵卒倒好……竟然因为想要平分和大周闹。 大燕将士和大周将士们都不吭声,但这并非是因为发自内心的服气。 白卿言望着自家将士,看着他们一个个不服气的面庞,提缰上前,视线扫过自家将士,开口问:“这一战之后,你们或许觉得象军也并非如此难对付,即便是不同燕国定盟,我们大周也可以独自灭象军,可是如此?” 带头的那位大周小将抬头,大着胆子朝白卿言叩拜行礼之后,仰头看相白卿言:“正是如此,高义君率兵攻城,逼得天凤国不得不从城中逃出,杨武策将军也已率兵在东门堵住了天凤国东侧去路,往西就是燕国的地界儿没有天凤国的退路!” 这位大周小将脑子十分清楚,目光沉着,语声笃定:“所以,即便是燕国不来围攻西门和南门,天凤国的象军依旧是过韩文山渡丹水河,以犬牙城作为退路!” 说完,这位大周将领朝着燕军看了一眼:“陛下用兵如神,早已经安排妥当,燕国不过是来捡了个现成的,所以陛下如此分配,末将不服!” 白卿言没想到朔阳军中还有这样的人物,是个将才,问道:“你叫什么?” “回陛下,末将安青山!”安青山忙道。 “你分析的不错。”白卿言倒是觉得这个安青山很有意思,视线从安青山身上挪开,望着大周将士,“今日一战,的确燕国出兵人数并不多,甚至是燕国不出兵,天凤国都会过韩文山渡丹水河,可是……若无燕军在平阳城门外,舍生忘死不惧强敌的一战,能否让天凤国明白,我们大周已经与大燕合兵,是铁了心共同对抗天凤国的?能否在气势上让天凤国知道我们两国英勇的将士不怕死,哪怕同归于尽都要将天凤国的象军赶走!” “高义君带着朔阳军攻城,这是战端的开始,而后让天凤国得知燕国的加入攻城之中,才会使他们乱了方寸,明白大周和燕国一体,一国战……另一国必战!” 白卿言坐下太平踢踏着马蹄,鼻息喷出粗重的白雾。 她制住太平,语声高昂接着说:“再有燕军在这里伏击视死如归一战,才能打乱天凤国将士的心!那韩文山中死去的象军,多少是被燕军重伤之后在韩文山倒下的,你们算得清楚吗?打仗……拼人,更拼的是将士们的战意和士气!燕国南门伏击就是在乱天凤国的士气,接下来……韩文山的两处伏击,才能打得天凤国士气全无只知逃窜,我们才能占尽优势!” 第一千一百二十四章:舍不得 安青山刚要开口辩驳,就见白卿言的视线落在他的身上:“你对战局的分析没有错,但你却没有理解两国互盟到底是为了什么……” “两国互盟,是为利而盟这么说没有错!可互盟……更是为了相互扶持而盟!”白卿言视线又落在抬头看向她的燕国将士,“燕国如今比我们大周更缺这些可以重新打造成御敌利器的铁甲,比我们更缺粮食,所以……燕国将士才会在战后,同我们大周将士争抢这些天凤国的战象,否则都是硬骨铁血的汉子,谁又愿意为了这点子东西,来伤同盟将士之间……一同舍生忘死浴血奋战的情分?我们都是军人,难道理解不了军人的尊严和情谊无价?” 燕国将士听着白卿言的话,垂下头颅,或许在争抢这些巨象尸身的时候,他们从未想过什么军人尊严,从未顾忌过同盟之间浴血奋战的情分…… 可白卿言点出来,有燕国将士便想到昨日他们在平渡城南门之下战斗之时,大周将士奋力夺下北门,在城墙之上用弓箭射杀那些巨象,改变那些巨象的方向,也救了他们燕国不少将士,的确算得上是有过命的交情了。 再想到人家大周皇帝正和自家王爷商量,要将大半数的巨象都给他们燕国,而他们却在这里吵吵嚷嚷,甚至险些同大周将士打起来,只为将事情闹大可以为燕国争得一半巨象。 燕军带头闹事的小将眼底,已经有了愧疚之意。 “我们大周今日在战利所得上,让一让燕国,来日战场上缴获我们大周所缺的,燕国也自然会让一让大周,这才是结盟的意义,这才能使两国在相互扶持之中走得更远些!”白卿言看着情绪已经逐渐平静下来的燕军和大周将士,“既然两国为互盟,两国将士就该视彼此为兄弟!战场上可以放心交托后背,战场下……可以互为对方让步,若是私心太重只顾母国利益,这盟约又有何意义?难道就是为了聚在一起打一座城池,然后再让自己打起来吗?” 慕容衍提缰上前,冷冽的目光看向燕国将士:“按照各自战区来划分战利所得,不公平吗?这是最公平的!因为我们并没有派出那么多兵力,哪怕如周帝所说……很多重伤的巨象在韩文山倒下,那也已经出了我们战圈范围!” “周帝顾念互盟之义,正在劝说我们大燕收下大半数的象军,你们倒好……反倒在这里争夺战利品,我们燕国是缺粮食缺铁,可没有缺到让我们大燕去惦念不属于自己的东西!没有缺到脸皮都不要了同自家盟国争抢!你们是我们大燕的锐士!应该是我们大燕的脊梁!可你们做出的事情却让大燕蒙羞!”慕容衍语声低沉,“你们应该感到羞愧。” 白卿言和萧容衍都明白,这样的风气决不能助长! 将来两国是要合为一国的,即便是现在还不能同将士们明言,也要在接下来的相处和共战之中,让他们相处如同兄弟,这样等来日两国合兵,甚至是周军和燕军和兵,军队的阻力才会最小。 的确,周帝正在劝说他们九王爷收下多数战象,比他们闹腾想对半分还要多,这的确让燕国羞愧。 “抢夺战利品,只能让盟军分心,甚至闹到敌视的地步,将来如何能堪同象军一战?”白卿言清亮的声音,要比萧容衍更为和煦一些,她的话是对两国的将士说的,“互盟变成了互仇,来日象军主力来袭攻打燕国或是大周中的任意一国,另一国冷眼旁观,难不成要等象军灭了一国,掉头再灭另外一国吗?” “陛下!我们错了!”安青山朝着白卿言抱拳,“是我们气量小了!” “是我们错了!”燕军带头闹事的将领也对慕容衍和白卿言叩头,“是我们小人之心,周帝大度,今日又教会了我们何为盟国盟军!” 燕军带头闹事的将领,转而看向安青山和大周将士:“在这里,我向大周兄弟们道个歉!” 燕军小将一带头,燕军将士们都抱拳朝着大周将士致歉。 安青山也带着大周将士,对燕军像是还礼:“我们陛下说得对,既然互盟……应该是你帮帮我,我帮帮你!就像是一家子兄弟,齐心协力把日子过好,而不是在这里为争夺战利品自己先打起来!对不住了!” 两头这么一道歉,都不好意思的笑开来,刚才还剑拔弩张的气氛,一下就消散。 谢荀心底偷偷松了一口气,看向白卿言的目光除了因白卿言战事上算无遗漏敬佩之外,对白卿言对两国之间关系的预见也敬佩不已。 此刻,别说是下面这些将士,就是谢荀,也很是愿意同大周这样不计较自家得失,愿意帮扶盟国,为大局着想的国家共同浴血而战。 白卿言看着大周和燕国的将士面对面傻笑,笑道:“好了,将战象数目统计,多半数送到燕军手中的事情就由安青山负责!” “是!”安青山抱拳领命。 “你叫什么?”萧容衍问那位燕国小将。 “回九王爷,小的叫王大狗!”王大狗忙道。 白锦稚听到这名字忍不住低笑一声。 瞧见白锦稚笑,那王大狗不好意思的搔了搔头道:“我娘说,名字取的贱一点儿好养活!小的曾经也为这个名字苦恼了好久,想改名字,后来……后来我娘和我爹在西凉骑兵抢粮之后饿死了,什么都没有给我留下,就给我留下了这么个名字,我就舍不得改了!” 王大狗似乎也想起了爹娘,带着憨笑的眼睛发红。 听到这话,白锦稚脸上的笑容僵住,而后消失,瞧着那王大狗憨笑的模样,竟然也觉得没有那么讨厌了。 “从周军手中接收巨象……且运回的事情,就交给你负责!”慕容衍同王大狗说完之后,转而对白卿言道,“周帝,我们还要尽快商议这仗下一步应当如何打!” 第一千一百二十五章:回都城 “九王爷请……”白卿言调转马头,对慕容衍做了一个请的姿势。 慕容衍亦是一本正经的模样,对白卿言做了请的姿势:“周帝请!” 目送白卿言、慕容衍、白锦稚和沈青竹、谢荀走远之后,王大狗站起身,对安青山说:“如同周帝和我们九王爷说的,若非我们燕国实在是太缺铁和粮食了,我们也不会这般斤斤计较,但一次大周帮了我们燕国,来日咱们再战……我们也愿意帮大周的!” “好说好说!”安青山忙道。 · 回去的路上,慕容衍同白卿言并肩骑着马,因为惦记着白卿言有孕在身,慕容衍速度很慢:“西凉女帝李天骄抓到了没有?” 白卿言摇了摇头:“派出去的人还未曾回来禀报,也不知道这李天骄有没有留后手,不过这一次……倒是有意外之喜。” 如今云破行已死,李天骄是压不住西凉八大家族的,即便是让李天骄逃走了,也无伤大雅,他们原本要对付的就是李天骄请来的天凤国。 “什么?”萧容衍问。 “李天馥被抓住了,还有一位……是天凤国大巫师的大弟子。”白卿言笑着道。 天凤国当初因为李天骄的邀请,才能排闼直入西凉,后来又因为李天骄不听话,将李天骄拉下位,给了李天馥西凉皇帝的身份,带着李天馥这位西凉皇帝……以西凉皇帝做幌子尽是为天凤国找好处。 而今,李天馥在大周的手中。 若是李天骄不再冒出头便罢了,要是她冒出头来,大周为何不能如法炮制?用李天馥这个名正言顺的借口来捉拿李天骄,回头等到战事结束,将李天馥如同戎狄王一般处置,封一个西凉王,终身幽禁在大都城也就是了。 自然了,若是李天馥找死,白卿言也不介意送李天馥一程。 而这位大巫师的大弟子嘴巴也并非那么紧,稍微用了邢,便将玉蝉的秘密说了出来。 因为白卿言在李之节处已经得知了这个秘密,知道大巫师的弟子并未撒谎…… 而后经不住酷刑的天凤国大巫弟子,又说了些萨尔可汗其他事情,说萨尔可汗不敢直接强夺大周和燕国土地的原因,是因为大巫预言天神为这片土地选择了主人。 慕容衍听白卿言说起天神之事,倒是没有感觉到震惊,只觉好笑:“就因为他们大巫说,天神已经为这片土地选择了主人,所以……他们便不敢打了?恐怕不会这么简单吧?” “我原本正要去问问,你就带着谢荀来了!”她侧头望着萧容衍,“你若是感兴趣,一会儿不妨一同去审一审。” 但白卿言不怀疑天凤国人对天神的信仰,更不怀疑天凤国人会对天神忠诚到这种程度,但要确定这话是真是假,白卿言要亲自见了这位大巫的弟子再说。 慕容衍略微想了想颔首:“好,我让谢荀带人先走,今夜……我陪你过除夕!” “那阿沥呢?”白卿言看着慕容衍道,“你是他的叔叔,除夕还是陪着他吧!阿瑜和小四、青竹,还有白家军的几位将军都在,我除夕倒不会寂寞。” “燕国太后来了蒙城,今夜……就让他们母子一起过吧,这么久未见,想必他们母子之间还有话要说,我也想多陪陪你和孩子。”慕容衍克制着想要攥住白卿言手的冲动,低声同她道。 “你嫂嫂来蒙城许就是想陪着你们过除夕的,你留在这里合适吗?”白卿言说。 瞧着白卿言清明的眸色,慕容衍想到自家嫂嫂同他说得那一番话,他目光沉了沉同白卿言笑道:“除夕之夜,我还是想陪在你和孩子身边。” 看出慕容衍情绪上的细微变化,她并未追问,今日除夕他能在……白卿言自然是高兴的。 几人回来时,白卿瑜和沈昆阳正立在舆图前,商议这仗下一步应当如何打。 沈昆阳的意思是乘胜追击,渡过丹水河攻打犬牙城,在象军主力到达之前活捉萨尔可汗,如此阿克谢若是想要救萨尔可汗便只能束手就擒。 白卿瑜却道:“萨尔可汗不蠢,昨夜进入犬牙城得到了喘息的机会,想来已经离开犬牙城了,毕竟他所率的天凤国象军几乎全部损失殆尽,李天馥又被我们活捉,即便他们称天凤国是西凉的盟友,此时对西凉的控制定然大不如前,除非……” “除非?”谢荀看向白卿瑜。 “除非,沈良玉将军和程远志将军没有能抓到李天骄,还让李天骄和萨尔可汗碰上了!李天骄已然和大周撕破了脸,若如同墙头草再次倒向天凤国,天凤国就有兵力同我们周燕合兵抗衡!”白卿瑜望着犬牙城,“可我倒觉得可能性不大。” 白卿瑜对沈良玉和程远志的战斗力还是清楚的,虎鹰营老兵前去捉拿李天骄,要是这样还捉拿不到,那李天骄未免也太走运了些。 沈青竹打帘从门外进来,低声在白卿言身边耳语道:“三姑娘送来了信,送信的暗卫说比较紧急,大姑娘要不要避开燕国的人去偏房看一看?” “给我吧!”白卿言灯下跺了几步,接过沈青竹递来的信,立在灯下将信纸展开仔细浏览了一遍。 白卿瑜和沈昆阳、谢荀他们还在讨论着下一步这仗应当如何打。 信中,白锦绣说……大燕太后悄然出城,是前往蒙城的,如今燕国上下都以为太后在宫中养病,她的人也是因为一直盯着燕国太后母家的缘故,才发现燕国太后悄悄出城之事,她故意接近燕国皇帝慕容沥那位喜欢吃喝嫖赌的表兄,费了好大的功夫终于打听到,燕国太后不放心大燕九王爷慕容衍带着燕帝在前线,怕九王爷慕容衍是要害死燕帝,故而是来蒙城要带皇帝慕容沥回都城的。 旁人不知道燕国皇室内错重复杂的关系,白卿言可是清楚的…… 慕容沥和慕容衍两人叔侄情深,不睦也不过是对外人演的一场戏罢了。 第一千一百二十六章:心病 还在大都城时,慕容衍就同白卿言说过,慕容沥非常赞成两国合并之事,还说要同慕容衍演一场戏,来说服自家母亲。 是因为慕容衍的嫂嫂提前知道了此事?白卿言倒觉得可能性不大,慕容衍也好慕容沥也好,都是生性谨慎的人,没有开始动作,绝不会走漏风声。 她联想到今日慕容衍说留下来陪她过除夕的话,敏锐的垂眸落在自己的腹部上…… 虽然慕容衍和慕容沥不会走漏风声,可若是慕容衍的嫂嫂知道他曾经有一个大魏富商慕容衍的身份,且还用这个身份同她这个大周皇帝成了亲有了孩子,怕是内心也会惶惶不安,怕慕容衍为了他自己的骨血,将整个燕国设法笼络到自己手中。 白卿言回头看了眼立在舆图前侧头正同谢荀说些什么的慕容衍,又觉得自己可能是小人之心了,慕容衍的兄长慕容彧……还有侄子都是能为百姓着想之人,尤其是慕容沥能被教养的如此之好,想来同燕太后必然有脱不开的关系。 她将白锦桐的信叠好,又递给沈青竹:“你先拿好……” “是!”沈青竹应声。 白卿言端起桌几上的茶杯喝了两口,搁下茶杯时瓷杯与桌几磕碰的轻微声响引得白卿瑜回头,他望着白卿言问:“下一步这仗应当如何打,阿姐心中已经有数了?” 白卿言颔首,穿过垂帷朝舆图的方向走来。 带着十几头巨象逃到犬牙城的萨尔可汗,如今独木难支,定然会前往同阿克谢所率领的主力象军汇合。 “先不管李天骄能不能抓住,若是萨尔可汗派人传信给阿克谢,让他带象军与他汇合。”她立在这硕大的舆图前,笑着道,“对我们来说……这仗反而好打了!” 慕容衍同白卿言并肩而立,看着舆图道:“你的意思是借助地形,在他们汇合之前再打一仗?” “阿克谢所率象军数目庞大,若是萨尔可汗下一步是要同象军汇合,那么他的速度就要同阿克谢所率象军的速度都快一些!”白卿言转而看向慕容衍和白卿瑜,“而阿克谢若是得到消息,萨尔可汗所率象军是在山谷之中被伏击的,他会怎么做?” “避开山谷,在择最快的路和萨尔可汗汇合。”白卿瑜抬眸朝着舆图望去,唇角勾起,“让人快马加鞭给三哥送给个信儿,让三哥在山谷伏击一次,以确保逼得阿克谢不敢图快再走山谷。” 白卿瑜这倒是同白卿言想到了一起,她笑着颔首。 “陛下……沈良玉将军和程远志将军回来了!”魏忠在门外低声说道。 “请沈将军和程将军进来。” 白卿言朝外迎了两步,就见一身风雪寒气的沈良玉和程远志进门,两人对白卿言行礼后,沈良玉道:“陛下,末将有负陛下所托,虽然剿灭了来鞍山中剩下的火云军,可没能抓住李天骄,让她给跑了,后来抓住了李天骄的贴身宫婢才知道,李天骄在云破行出发之后,就带着高烧不退的李之节出了来鞍山去求医了,具体去了哪座城池求医那婢女也不知道,我和程将军按照留下的痕迹追了一夜,也没能将人抓回来!” “不打紧。”白卿言吩咐魏忠给程远志和沈昆阳准备热汤和餐食,又让人去请军医过来给程远志包扎伤口,“你们先歇一歇,今天除夕……我们先过个好年!” 目送两人应声告退之后,她盘算了一下李天骄如今的出路,如今萨尔可汗手中的象军折损,李天骄又已经和大周撕破了脸,或许会找燕国合作,又或许会直接回云京号召八大家族,趁着大周和燕国与天凤国象军打起来,好图谋自己的小算盘。 她转而看向慕容衍:“大周和燕国两国说好了各自为战,互通战报,所以……我们大周在除夕过后,便要兵分两路,我带着一路动身前往大周与西凉边界以南与白家军汇合,同阿克谢手中象军作战,沈昆阳将军带着一路越过丹水河攻打犬牙城而后进军云京。” 她踱着步子走到慕容衍面前,道:“昨日西凉派火云军攻打平阳城,已然同大周撕破了脸,下一步或许会前往燕国求和或是求援,你们燕国打算如何?” “燕国既然已经同大周定盟,自然不会朝秦暮楚。”慕容衍视线在舆图上掠过,望着白卿言道,“燕国援兵已经在路上,明日便能抵达泉州,现下大燕手中十万人马,留下驻防兵力,渡过丹水河后,沿丹水河一路东进,与大周一同正面迎击天凤国象军。” 谢荀跟着点头,大周与燕国定盟之后如此仁义,而且白家世代将门,家声又摆在那里,比起和首鼠两端的西凉合作,谢荀这样的战将定然是更愿同大周合兵定盟。 慕容衍走至舆图前,点了点泉州的位置,又指向云京:“本王即刻派谢荀率兵回蒙城,遣人前往泉州送信,让燕军从泉州出发,进军云京!” 谢荀点头之后反应过来,问了一句:“王爷,我率兵回蒙城?您呢?” 慕容衍转而看向谢荀:“两国定盟之后,本王还有些事情要同周帝商议,你先带兵回去……” “九王爷,今日是除夕,我们诸事都放一放,毕竟燕帝还在蒙城,九王爷合该回去陪陪燕帝,一家子好好过一个除夕才是,燕国先帝不在了,您这位做叔叔的没道理让燕帝一个人过除夕。”白卿言笑着道。 慕容衍错愕回头看向白卿言,见白卿言对他颔首便知道白卿言是有意想让他回蒙城,又强调了一家子三个字。 嫂嫂已经到了蒙城之事,他刚才已经同白卿言说过,她心思向来敏锐想来是察觉他情绪不高,担心他和嫂嫂有了什么矛盾,所以才催着他回去过除夕。 慕容衍知道嫂嫂的心病,是担忧他来日会为了白卿言腹中的孩子将慕容沥拉下皇位,若今日他留下陪阿宝,恐怕会让嫂嫂心病更重,阿宝这是在担心他。 第一千一百二十七章:火急火燎 他眉目未动,心中却又难以言喻的暖意,抬眸望着白卿言点头:“周帝所言甚是!” 将慕容衍和燕国一众将军送出府后,白卿瑜往白卿言手里塞了一个手炉,沈青竹又送上了一个细白貂绒的手笼:“这平渡城虽说离平阳城不远,却冷上许多,大姑娘还是带上手笼的好。” 她笑着依言将手炉和手都藏进手笼之中,往回走。 富贵天成的奢华府邸,朱瓦飞檐被积雪掩盖,游廊两侧挂着夹棉的竹帘,还未点亮的六角羊皮灯随风摇曳。 一身霜色滚云纹镶边斓衫的白卿瑜,跟在白卿言的身侧,陪着她在九曲长廊上缓慢前行。 他问白卿言:“阿姐为何要将多数巨象分给燕国?按照此次战况……长姐即便是照顾燕国,平分已经算很不错了,多数给了燕国,我们大周将士们心里多是不服的,否则城外也不会闹事!” “这我知道……”白卿言笑着颔首。 “五哥!虽然说咱们将多数巨象让给了燕国,可长姐说这样能让我们两国更好的合作!”白锦稚绘声绘色将今日在城外安青山和王大狗闹事的后续同白卿瑜说了。 白卿瑜略略思索了片刻,心中顿时清明,他看向白卿言:“阿姐这是在……收买燕军之心?” “不错,是收买燕军之心!”白卿言点了点头,“人心不足,即便是公平分配都会觉得自己吃了亏,觉得公平了,对方必然是吃亏的!既然图的是长远合作,就不能斤斤计较,我们大方一些接下来两国能够更好的协作,打好接下来的仗,将天凤国赶回天山那头!而更重要的是……来日两国要合为一国,可真正最难合二为一的,不是朝臣和世族,朝臣世族都会望风而动……” 白卿瑜见前方有台阶,一手拎着衣衫下摆,伸手扶住自家阿姐的手臂。 阴沉沉的天空又纷纷扬扬飘起了雪花,落在抄手游廊一侧石台上摆放着的矮子松盆景上。 廊外落雪小片小片梨花似的簌簌落了下来,远远望去,白卿言、白卿瑜和白锦稚三人走在最前,沈青竹与魏忠带着一众太监在身后远离十步的位置不紧不慢跟着,倒是显出几分悠闲来。 走上台阶之后,白卿言才同白卿瑜接着说:“但你也为军人,必然明白何为军人铁血……宁折不弯,两国合并真正令人头疼的,往往都是军队,若是兵将心生不满,再有……有身份家事之人借机生事振臂一挥,那便会凭白惹出许多麻烦来!但若是燕国的将士念及大周曾经的仁义,或许能避免再战让百姓受苦。” 白卿瑜点了点头,总算是明白了白卿言的意图:“阿姐的意思我明白了。” 白锦稚也恍然大悟:“原来长姐背后还有这层深意!” “小四,这件事如今还未定下来,决不能外传。”白卿瑜叮嘱白锦稚。 白锦稚点头保证:“五哥放心,我知道轻重。” 白卿瑜相信,自家阿姐所带领的大周若同燕国以国政相较量,必定会胜出燕国,在白卿瑜的心里将来必然是燕军并入大周,若是如此……他们待好一些也是应当的。 “另外,我瞧着今日城外那个安青山不错,算和燕国那个叫王大狗的小将不打不相识,你将这安青山收入麾下,日后和燕军打交道之事倒是可以交给这个安青山来办。”白卿言叮嘱道。 “好,这件事阿瑜来办,阿姐不必忧心!”白卿瑜听白卿言说完之后,又道,“阿姐等过完除夕,还是回大都城吧!二月底三月初就要春闱,殿试需要阿姐主持,且算日子……阿姐四五月的样子就要来临产了!留在战场阿娘和婶婶们也不会放心,朝臣们怕是也不会放心!” “是啊长姐,这里有五哥和我,二姐也在赶来的路上了……”白锦稚话刚说完,突然想起白卿言之前命她将任世杰给燕国送回去,结果她将这件事儿给完了,提起二姐这才想起来,面色一怔,脚下步子也顿住,满脸歉疚看向白卿言,“长姐,你让我把那个任世杰给燕国送回去的事儿,我给忘了……” 白卿言:“……” 瞧见自家长姐这欲言又止的表情,白锦稚眉头紧皱道:“这也不能怪我啊!这一个大活人到现在还没给燕国送回去,他燕国自己也没有提,燕国的人燕国自己都不操心,我这一天天的忙成这样,又是个马虎的性子……” 白锦稚底气十足的声音在自家长姐的注视下越来越小,最后偃旗息鼓,怯生生望着自家长姐。 “趁着燕国的人还未走远,将人提了追着送过去吧!也让任世杰回故里过个好年。”白卿言说。 白锦稚连忙领命,抱拳前去提人。 “快点儿追上,就赶紧回来了,今天晚上除夕,咱们一起吃饺子!”白卿瑜对着白锦稚的背影道。 “知道啦!” 沈青竹看了眼白锦稚不放心,上前同白卿言行礼后道:“大姑娘,我陪着四姑娘一同去!” “好,有你在我更放心些!”白卿言点头。 目送风风火火的白锦稚离开,她又听白卿瑜说,火头军那边儿试着用象肉包了饺子,味道不错,她想了想都是在外面过除夕,今夜她想同祖父、父亲他们一样,与将士们一同吃饺子,凑在一起过个年。 白卿瑜笑着点了点头:“听阿姐的!” · 吕元鹏一行人刚刚入城,就瞧见白锦稚快马横冲直撞的往城外狂奔,高声喊着让开,正在入城的将士们连忙让开门口…… 吕元鹏瞧见是白锦稚,放下手中包着雪敷眼睛的帕子喊了一声:“白锦稚,你火急火燎干什么去?” 跟在吕元鹏身边的将士们都倒吸一口凉气,没明白他们将军怎么如此生猛,竟然直呼人家高义君的名字,这高义君可是陛下的妹妹! 闻声,白锦稚勒马回头,瞧见眼睛肿成核桃的吕元鹏,笑着道:“去给燕国送个人!你没事儿吗?没事儿一起去啊……” 第一千一百二十八章:女儿家 吕元鹏看了眼跟在白锦稚身后的沈青竹,顿时眼睛放光…… 别人都说沈青竹是个冷面女罗刹,可他知道这沈姑娘是自小跟在白家姐姐身边的护卫,身手极好,还是白家姐姐的女子护卫队中的一员。 几次他看到这沈青竹在战场上杀敌,那叫一个干净利落,他本想好好请教请教,只是苦于这位姓沈的女护卫成日在白家姐姐身边,他没个机会请教。 白锦稚突然相邀,这可不是瞌睡送枕头么! 吕元鹏二话没说,一跃翻身上马:“走着!” 任世杰在大军攻下平渡城之后,就被押上了囚车,这会儿还没有来得及入城,白锦稚还得先去城外接人。 此时的任世杰坐在摇摇晃晃的囚车内,靠着囚车木栏,伸着手接那簌簌落下的雪花,想着一会儿雪大了能不能接满一捧,可以让他垫垫肚子,他实在饿得受不了了。 白锦稚不仅忘记将任世杰给燕国送还回去,还忘了给任世杰送饭。 主要是这看守任世杰的兵卒已经接到了上面的命令,说高义君会在腊月十五四国会盟的时候将任世杰带走,所以腊月十五之后便没有人再给任世杰送饭。 后来见高义君迟迟不来提人,这看守认识的两个兵卒还以为这是高义君故意给任世杰下马威,也不敢冒然将自己的饭菜分给任世杰。 可他们作为任世杰的看守,又不能真的让任世杰死了,任世杰要水的时候有时候会偷偷摸摸给点儿干粮,但都不多,一直让任世杰苟延残喘到今日。 短短十几天,本就已经瘦得不成人形的,加上这几天几乎一天就一口干粮,即便是任世杰的意志力如同铁打,可这身子也撑不住,已经虚的连站起来都费劲,饿得心慌的不行。 从听说自己要被送回大燕开始,任世杰的心态就发生了变化,毕竟背井离乡这么多年,他从未想过有一天自己能活着回到母国。 人在绝望的时候,最不能有的就是希望,有了回去的希望却又迟迟没能实现,这对任世杰来说比将他关押在那一点声音都没有的牢狱之中,更让他绝望。 突然,摇摇晃晃的囚车停下,身上和睫毛上落满了雪的任世杰抬眼朝着前方看去,见几个骑在高马之上的将士拦住了囚车,很快负责看管任世杰的两个将士就小跑了过来,一边从身上翻找出钥匙将囚车打开,一边道:“任世杰,高义君要送你回燕国了!” 任世杰听到这话,扶住囚车木栏想要站起来,却因为饥饿又头晕眼花的跌坐了回去。 “可赶紧将人送走,我们兄弟两人也就能松快了!”其中一个看管小卒同自己的同伴说道。 带着镣铐的任世杰被扶住,下了囚车。 白锦稚提缰上前,用马鞭指着任世杰脚上和手上的镣铐:“镣铐打开,不必如此!” 两个小卒应声,将任世杰手上和脚上的镣铐打开,吕元鹏也提缰上前,问:“怎么放出来了?那要怎么送回去?他这小身板能骑马吗?” 说着说着,吕元鹏眯起自己肿成核桃的红眼睛瞧了任世杰几眼,又道:“我怎么瞧着这人有点儿眼熟啊!” “自然是眼熟的,晋朝太子身边的谋士任世杰……”白锦稚望着任世杰说,“如今燕国和大周互为盟国,长姐命我送你回燕,我不想用囚车伤了你的脸面,能骑马吗?” “见过高义君,吕公子……”任世杰朝着白锦稚和吕元鹏行礼之后才道,“虽然身体不适,可骑马还是勉强可以的,多谢高义君!” 吕元鹏点了点头用包着雪的帕子往眼睛上敷了敷,对任世杰伸出大拇指:“小爷都成这个样子你还能认出小爷,厉害了!” 白锦稚一回头,就瞧见吕元鹏用一个粉色的帕子在眼睛上左右沾了沾,抬眉盯着那绣着个展翅飞鸟的帕子,心中顿时了然。 飞鸟?大鹏展翅……吕元鹏! 白锦稚忙收回视线,觉得自己好像又发现了什么不得了的大秘密。 这帕子要说是谁家姑娘送的,可也不能送一个这么娘气的帕子给一个汉子,还绣个大鹏展翅的! 这孩子……内心难不成还是个娇滴滴的女儿家?竟然用如此娘气的帕子! 白锦稚瞧着吕元鹏用那粉色的帕子,一脸十分舒坦的模样,心中越发肯定了自己的想法,也越发肯定了为何吕元鹏每次都能把吕太尉气得吹胡子瞪眼。 这吕元鹏纨绔样子都是装出来的吧?从军也是为了增加男子气概吧! 白锦稚是个好姑娘,她绝对不会嫌弃自己的战友,即便吕元鹏内心如此娘气,可好歹也是入了白家军的,她和吕太尉那个老顽固不一样,她应当包容吕元鹏,将他当做兄弟……呸!当做妹妹!好好照顾他! 余光瞧见白锦稚看他,盯着一双核桃眼的吕元鹏回头瞅向白锦稚,丝毫没有意识到自己用这个粉色的帕子有多么不妥当:“怎么了?” “没事儿,眼睛疼吧?”白锦稚笑着问。 吕元鹏说到这个就来气,点了点头:“你不知道,你五哥太坏了!竟然让我去烧辣椒……太辣眼睛了,弄得旁人都以为我是瞧见死了那么多人被吓哭了!你来评评理……我吕元鹏好歹也是大都城的混世魔王,是那种会被吓哭的人么?” 白锦稚装模作样的表面附和道:“那你当然不是!都是我五哥的错!” 吕元鹏见白锦稚这么好说话,说她五哥的不是都跟着附和,朝着身后一言不发的沈青竹瞧了眼,得寸进尺凑近白锦稚,低声道:“你要是真替你五哥觉得过意不去,等送完人回来,帮忙让青竹姑娘指点指点我几招呗!” “小意思,包在我身上!”白锦稚越发同情吕元鹏了,肯定是战场上把他吓哭了,这会儿才知道战场多么残酷,想要同别人学两手,又怕被人嗤笑娘气,所以才想请青竹姐姐指点,这点儿小忙白锦稚怎么能不帮? 第一千一百二十九章:撑得住 见任世杰已经爬上马背,白锦稚调转马头,带着任世杰一路快马驰骋去追燕国回去的大部队。 任世杰虽然身体虚,眼前也一阵阵发晕,可一想到要光明正大的回燕国了,心中还是难以抑制激动,他紧紧攥着缰绳快马跟在白锦稚身后一路狂奔,生怕被落下。 谢荀和慕容衍带着军队回蒙城,速度到底没有白锦稚快马飞奔来得快,很快就被白锦稚追上。 慕容衍听说是白锦稚将任世杰送回来了,连忙戴上面具调转马头亲自去迎。 白锦稚一见到慕容衍就拱手致歉:“对不住,长姐命我把人送回来,结果我这个人一遇到要打战就什么都顾不上了,耽误了这么多日子,还请九王爷见谅。” “高义君客气,任先生能回就好!辛苦高义君了!”慕容衍亦是朝白锦稚拱手。 吕元鹏瞧着这大燕九王爷,只觉有种极为熟悉的感觉,却又说不上来熟悉在哪儿,交接完任世杰调转马头回去的时候才和白锦稚说了一声:“这大燕九王爷我怎么觉得特别熟悉?” “慕容沥以前不是同你交好么!这侄子像叔叔正常的……” 说完,白锦稚就催促吕元鹏道:“咱们快些回去,今日是除夕,五哥说晚上吃饺子,咱们白家军的传统……若是在外面过年,主帅过年的时候会同将士们在一起过除夕的!” “对对对!听说是象肉饺子!我还没吃过象肉呢,你等等我!”吕元鹏快马去追白锦稚。 · 入夜,雪越下越大。 昨夜平渡城大战之后的痕迹已经被清理干净,灯火通明,平渡城内还未被巨象撞毁的重檐屋舍到处都亮着灯笼,在茫茫大雪之中晕开一团又一团红色的光晕。 将士们还在红光灯火之下,热火朝天忙着清理昨夜被巨象撞毁的屋舍。 “都快这点儿!清理完这些咱们就要回去吃饺子了!” “我可是听说了,听说小白帅这会儿就在伤病营里包饺子呢,还给饺子里包了铜钱!我一定要吃到咱们小白帅包的饺子,这样一年都有福气!” 将士们说说笑笑,手下动作更快了些。 伤病营轻伤已经包扎好的将士们都凑在一起,在火头军送来拌好的饺子馅后就开始动手包饺子。 白卿言和白卿瑜、白锦稚、沈青竹、肖若海、沈昆阳、杨武策还有程远志、沈良玉,包括吕元鹏和司马平都在伤兵营内,和将士们一同包饺子过年。 白家军的将士们早就知道白卿言会来,因为这是白家军在外过除夕的传统。 自白家军的主帅白威霆和副帅白岐山还有白家诸位将军走后,他们的小白帅便扛起了白家军的大旗,成为他们的主帅! 即便现在小白帅已经成为了大周的皇帝,可在所有白家军的心中,小白帅……依旧是小白帅,他们知道小白帅一定会延续白家军的传统。 大战之时,必定会身先士卒! 大战之后,必定会巡视伤兵营! 除夕之夜,必然会同被她当做家人的将士们一起过。 伤兵营外搭了大棚,火头军又在外面用泥巴糊了炉子,大锅都是热气腾腾的,烧开了准备下饺子。 将士们的人数多,不可能人人都同白卿言坐在一起吃饺子,可白卿言在努力让更多的将士吃到他们包的带着铜钱的饺子。 白卿言与伤兵营轻伤的将士们包饺子的速度很快,等到将士们清理完平渡城后,回来就已经能吃上热腾腾的饺子。 白卿言就坐在伤兵营的上首位置上,洪大夫、白卿瑜和白锦稚、沈昆阳、沈青竹、程远志、沈良玉、杨武策他们依次落座。 饺子一盘一盘往上上,不少将士都说自己迟到了带着铜钱的饺子,高兴的不得了。 伤兵营内,烧得火红的炭火轻微作响,即便是那们敞开着将士们也不觉得冷。 今年因为不在长辈身边,白卿言为长姐,便给白卿瑜和白锦稚准备了压岁红包,早在来伤兵营包饺子之前,便给了两人。 洪大夫照旧乐呵呵的准备了几个红包,给白卿言、白卿瑜和白锦稚这几个孩子分了下去。 白卿言忙推辞:“洪大夫……我这都已经成亲了,怎么还能算是个孩子呢!今岁我就不拿红包了吧!” 洪大夫笑呵呵将红白放在白卿言的手心里,道:“大姑娘就算是成亲有孕,即便是将来当了祖母,在老朽眼里也还是个孩子,老朽能活着陪大姑娘过几个除夕,这红包……就要给大姑娘几个,这有一日老朽要是去追随镇国王了,就是想给也给不了啦!” 摇曳烛火之下,白卿言看着曾经头发花白的洪大夫,如今已经是一头银丝,许是跟着军队风吹日晒的缘故,脸上褐色的老人斑也越发的明显。 白卿言紧紧攥着手中的红包,忍住眼底湿红,同洪大夫道:“洪大夫可要长命百岁,将来……不止我要收洪大夫的压岁红包,这腹中的孩子也等着收洪大夫的压岁红包呢!” “长姐要是生上十个八个的,洪大夫您老人家的小金库还能撑住吗?”白锦稚手里攥着洪大夫给的红包掂了掂,“我瞧着这压岁红包的分量不少呢!” 洪大夫听到白卿言这话,笑得越发高兴:“撑得住!撑得住!一定给!一定给……” 说着,洪大夫转头去看沈昆阳:“你瞧瞧,大姑娘和四姑娘这就要为肚子里的小人儿来要红包了!” “我觉得四姑娘说得对,就为了您老人家这红包,我们小白帅也一定要多生几个,这红包……怎么给都高兴!给的越多……越高兴!”说着,沈昆阳也从笑着从胸前拿出红包来,递给白卿言,“我与副帅是生死之交,小白帅又唤我一声沈叔,托大……便自认同副帅是一辈人,这是我给小白帅的压岁红包,小白帅千万不要推辞!” 白卿言眼眶湿红,笑着点头,朝沈昆阳行了晚辈礼:“多谢沈叔!” “五公子,这是给你的!” 第一千一百三十章:妄自菲薄 沈昆阳正要让人将红包递过去,白卿瑜忙起身朝沈昆阳行了晚辈礼,恭恭敬敬双手接过红包:“多谢沈叔!” 沈昆阳笑着点了点头,还不等他说,白锦稚已经起身率先朝沈昆阳行了一个晚辈礼,笑着道:“沈叔,过年好,祝沈叔平安康健,百岁不老!” 一群人被白锦稚这小皮猴的模样逗得哈哈大笑,沈昆阳立刻将红包递了过去:“四姑娘也年好,新的一年里要平安喜乐!自然了……要是能找到一个护住咱们四姑娘的好儿郎,就更好了!” 白锦稚双手接过红包,笑着道:“我还用男人家的护么!我已经天下无敌了!沈叔你要是不信,咱们一会儿比划比划!” “越说越没规矩了!”白卿言笑着嗔了白锦稚一句。 “肖若海,这是沈叔给你的红包,我这儿的红包没有洪大夫的厚,可不要嫌弃啊!”沈昆阳笑盈盈望着肖若海,对于肖若海能够跟着白卿言重回战场,心中十分安危。 肖若海连忙上前同沈昆阳行礼后说了吉祥话,双手接过红包。 “副帅要是知道如今你已经成长的如此出色,一定会心怀安慰!”沈昆阳十分欣赏肖若海,他又朝身边的沈青竹看了一眼,接着同肖若海道,“副帅之前,一直希望看到你成家,可要抓紧啊!” 肖若海垂着眸子,余光瞧了眼低着头吃饺子的沈青竹,瓮声瓮气应了一声,便退下了。 沈昆阳又笑着看向坐在自己身边的沈青竹:“青竹,这是义父给你的红包!义父……也希望看到你早日成家啊!” 沈青竹双手接过红包道谢,大过年的她不想扫义父的兴致说她这辈子都不打算成亲,只守在大姑娘身边,便道:“等大姑娘平定天下之后,青竹定然会好好考虑终身大事,义父不必忧心。” “小白帅!您看……这洪大夫给了红包!老沈也给了!我老程的红包,可不能不收啊!”程远志也拿出给几个孩子准备好的红包来,笑呵呵给他们分了。 “哎呀!你们准备红包怎么也不通个气儿!”杨武策一脸懊恼,“我这儿什么都没准备!” “我们几个这是仗着年纪倚老卖老呢,你一个小伙子凑什么热闹!”沈昆阳笑着同杨武策说道。 吕元鹏瞧见洪大夫和沈昆阳还有程远志给白家姐姐和白家五郎还有白锦稚……就连沈青竹都发了红包,有点儿眼热,怂恿司马平同他一起去要红包。 “吕元鹏你丢不丢脸?人家洪大夫认识你是谁么?”司马平用眼睛睨着吕元鹏,“你家翁翁要是知道,你朝连你都不认识的洪大夫要压岁钱,非抽你不可!” “洪大夫不认识,可沈将军咱们认识啊!咱们去找沈将军要!”吕元鹏倒不是想要什么红包,就是想自家翁翁和爹娘,还有兄长和姐姐他们了。 去岁过年的时候他人在南疆,没有看到白家姐姐他们这样热热闹闹的发红包,和下面将士们过的到也算是热闹,思乡情少一些。 今日,瞧着白家姐姐他们在上面热热闹闹发红包,他就难免想到自家亲人,要是他这会儿子在大都城吕府,少不得祖父和伯父、伯母、父亲、母亲要给他红包的,姐姐和兄长也会,谁让他小呢! “吕三、马三……”沈昆阳朝着下面喊了一声。 刚把热饺子放在嘴里的吕元鹏就被司马平一把给拽了起来,吕元鹏几乎是将刚出锅的烫饺子囫囵吞下去的,烫得直捶胸。 “属下在!”司马平上前单膝跪地行礼。 吕元鹏也跟着行礼:“属下在!” “来……”沈昆阳对着两人招手。 两人连忙上前,再次行礼起身后,吕元鹏搔了搔头道:“沈将军,您就别吕三吕三的叫了!我都快臊死了!我还以为没人知道我是谁呢!结果好嘛……全军上下都知道我是吕元鹏,就我一个人不知道,还真以为别人打从心底里敬佩我,结果都是陪着我闹着玩儿!” 白卿言瞧着吕元鹏的模样笑道:“这都是后来的事情了,你在军中能吃苦是真的!沈将军和程将军都看在眼里,同我夸了你!” “这是你们两个臭小子的压岁红包!来年要多多努力奋勇杀敌啊!”沈昆阳将红包朝着吕元鹏和司马平扔了过去,瞧见两人接住之后道,“军中将士们可不是你们在大都城中见到的那些趋炎附势之徒,你们二人若是没有一点真本事,他们是不会服你们的!他们能服就说明你二人还是有些真本事的!不必妄自菲薄!” 白卿言也笑着点头。 见状,吕元鹏露出自己一口大白牙,笑着道:“我信沈将军!” “今岁你们二人不能回家与亲人团聚,可同你们一起浴血同战的将士们,也是我们的家人!”白卿言说着,也抛出两个红包给两人,“你们两人比我年纪小,又唤我一声白家姐姐,阿瑜和小四有的,你们也有……” 司马平抬头朝着白卿言看去,见白卿言眉目间尽是温情平和,摇曳烛火将白卿言无瑕精致的清艳五官映得暖意融融,司马平一时也捉摸不透白卿言是想要通过他二人收买吕家和司马家的人心,还是真的把他们二人当做弟弟。 吕元鹏见司马平望着白家姐姐愣神,压着司马平的脑袋给白家姐姐行礼道谢。 “去吃饺子吧!”白卿言瞧了眼司马平,这孩子心眼不坏,可心思似乎越发多了,不过没心没肺的吕元鹏身边有这么一个朋友在,两人也算是互补。 热热闹闹的伤病营之中,不知道是谁忽然起了个头,唱起了白家军军歌。 “佩护我之甲胄,与子同敌同仇。” 白卿言和白卿瑜抬头,朝着那最先开口的将士望去。 更多的将士跟着唱了起来…… “握杀敌之长刀,与子共生共死。” 沈昆阳和程远志听到白家军军歌,表情肃穆,亦是放下筷子跟着唱:“卫河山,守生民,无畏真锐士。” 第一千一百三十七章:人物 燕太后见状,拂袖而去。 虽然她心中踏实了,知道阿衍不会离燕国和他们母子而去,可她作为阿衍的嫂嫂,又少不得因阿衍喜欢上这么一个蛇蝎冷血的女人,而替阿衍心寒,怕来日阿衍会被白卿言伤到。 自古一个情字,是世人最无可奈何的。 她不知道自己到底该不该将这件事告诉阿衍,让阿衍防备着白卿言。 冯耀瞧见燕太后跨出正厅门槛,连忙朝燕太后行礼。 看到被慕容衍派到这里来的冯耀,燕太后越发替慕容衍不值,将怒气全撒在冯耀的身上:“九王爷为国率兵征战,冯公公武艺高强不护着九王爷,却到大周皇帝跟前来献殷勤,怎么……冯公公日后是想要跟着大周皇帝了吗?” 这是燕太后头一次对冯耀发火,冯耀还是那副不卑不亢的模样:“九王爷身边有月拾护着,必然安全!老奴已老,是不中用了,厚颜向九王爷求了个差事,九王爷这才派遣老奴前来,当个两军之间传信的信使,老奴并未存侍奉周国皇帝之意。” 燕太后用力攥紧阿奴的手,冷哼一声,拂袖离去,心里却对慕容衍越发愧疚。 她之前还怀疑阿衍对燕国和阿沥的忠心,岂不知……阿衍才是夹在中间最可怜的那个,她一定不能让这大周皇帝利用阿衍。 送走了燕国太后,白卿言也从正厅中出来,但愿她这一席话可以让燕太后放下对慕容衍的疑虑,让慕容沥将来提起两国合并之事,能够更加顺利进行。 “陛下……”冯耀朝白卿言行礼后道,“此次,太后前来平渡城寻陛下之事,九王爷怕是不知,若是有什么得罪陛下的地方,还请陛下海涵!” “得罪倒不至于,冯公公大军出征在即,我们边走边说……”白卿言道。 “陛下先行,老奴就在陛下身后。”冯耀对白卿言的很是谦卑,他跟在白卿言身后,先行开口,“陛下是想知道玉蝉之事?” “正是,我想问问冯公公,姬后曾经送给阿衍的那枚玉蝉,是自小就带在身边的,还是后来有人赠予姬后的。”白卿言朝斜后方瞧了眼,见冯耀还是微微弯着腰,一派恭敬的模样。 “回陛下,老奴伺候姬后的时候,姬后已经是入宫,那个时候姬后身上便带着这枚玉蝉,老奴曾听姬后说这枚玉蝉就是一把她能回家的钥匙,也是姬后母亲送给她的平安符,姬后还说……若非这玉蝉救过姬后一命,姬后也没有办法入宫!后来……宫中生乱,姬后便将这玉蝉带在了九王爷身上。”冯耀如实回答道。 姬后母亲送给姬后的,还救过姬后一命…… 白卿言不动声色轻轻拽住装着那枚玉蝉的荷包,难不成姬后曾经便用这枚玉蝉时光回溯过? “我看过许多记载,说姬后母家不详?”白卿言又问。 “姬后母家并非不详,而是当初姬后的父亲宠妾灭妻,将姬后的母亲赶出家中,此后……姬后便跟随母姓,改了姓氏为姬,而燕国曾经赫赫有名的大将军宁楚傲,便是姬后同父同母的亲弟弟。”冯耀说道。 这个之前慕容衍同她说过,可她没有想到大将军宁楚傲竟然和姬后是同父同母。 宁楚傲将军可是出身燕国的簪缨世家啊。 有慕容衍的吩咐在先,冯耀可以说是知无不言,将燕国密不外传之事悉数告诉白卿言。 “那么,姬后的玉蝉有无可能是宁家的?” “这个老奴就实在是不清楚了。”冯耀道。 白卿言点了点头:“我不过是好奇罢了,多谢冯公公知无不言,还请冯公公这便传信给九王爷,我们大周军即刻启程,沿丹水河以北,与燕军一同东上。” “是!”冯耀应声。 “青竹,你送送冯公公……” 沈青竹对冯耀做了一个请的姿势:“冯公公请!” “还烦请姑娘暂且稍后……”冯耀朝着沈青竹行礼后,又转身同白卿言行礼,“陛下,小主子当初让老奴将姬后所留下竹简书籍都整理出来,派人悉数给周帝送了过来,老奴又听说了些陛下在大周实行的新政,突然就想起曾经姬后在世时,曾经同老奴描述的那个……人人平等的国度!假若姬后知道,她的那些治国理论能被自己的儿……” 儿媳二字险些脱口而出,冯耀又将这二字咽了回去,眼眶湿红,笑着低声说:“能被自己盟国的君主看重,且已经进行了改革,定然会十分高兴!老奴是真的很想能在活着的时候看到,将来去追随姬后,也好告诉姬后,她曾经描绘的那个人人平等的世界,已经实现了!老奴……也想告诉负了姬后的那位,姬后的治国之法是对的!” 白卿言定定望着眼前这位慈眉善目的老人家,他的眼里已经全然没有了曾经对她的戒备,反而是满目的期许,甚至是在向白卿言表达他的善意。 “关于那些竹简书籍,都是老奴磨墨……姬后书写的,姬后总是喜欢在一边书写之时,一边同老奴絮叨,老奴知道许多那竹简上并未写下的内容!这也是小主子派老奴来陛下这里的原因!若是陛下需要,可随时派人来召老奴,老奴必然知无不言!指望着……能为陛下的新政出一份力,而早日达成姬后想要看到的那个国度。”冯耀再次朝白卿言一拜,才道,“老奴告辞!” 白卿言瞧着冯耀已经略显佝偻的背影,唇角浅浅勾起,这冯公公对姬后当真是忠心不二,在姬后离世之后,护着姬后的孩子,如今……看到她用姬后所留下的那些治国理论变法治国,更是表达了想要为死去姬后正名的遗愿。 他恐怕不止是想要让负了姬后的那位燕国皇帝看到……姬后是对的,还想要天下人都看到,姬后的治国之法才是对的! 忠心至……连姬后的治国理念都拥护,可见冯耀是个非常重情重义之人。 姬后能得这样的忠仆,可见姬后又是怎样的人物。 第一千一百三十八章:沸反盈天 瞧见冯耀走远了,魏忠这才上前道:“陛下,春枝姑娘的帕子奴才的人还没去找,那平阳城太守的公子便送来了,说是今日无意中捡到的,还递话说想要参军,随行陛下身边伺候。” 这平阳城太守的公子倒是有意思,也不知是真的心悦春枝呢,还是只心悦春枝大周皇帝贴身侍婢的身份。 “带着去找杨武策将军吧,杨武策将军若愿意收,就当作普通兵卒对待,让人告诉他……即便他是太守的公子,这御前护卫的差事也不是他能想的,就连吕太尉的孙子都是从最普通的兵做起,几次出生入死,险些丢了性命,敢不敢去参军……让他自己掂量清楚。” “是!” · 大雪已停,奔腾的丹水河两侧亦是银妆素裹白茫茫一片。 丹水河东侧大周蜿蜒而行的军队犹如黑色潮水一般,在这白雪皑皑之中格外醒目。 衮着金边的黑帆白蟒旗高擎,猎猎作响于风中,白卿瑜与杨武策率重甲骑兵走在最前,之后便是大周皇帝的车驾,步兵大军紧随其后,铠甲耀目。 犬牙城派出的探子先是看到燕国大军先行从丹水河北侧东上,如今又看到大周的军队从丹水河南侧东进,总算是松了一口气,周军和燕军已走,至少目下犬牙城算是保住了。 而此时在犬牙城内的大巫弟子,用黑色披风将自己裹得严严实实,只露出兜帽下的一张脸。 正如他所预料那般,他们天凤国的国君因还怕大周和燕国攻城,已经先行离开了的犬牙城,但好在……他的陛下在离开之前,命人给他留下了指引。 现在他们的陛下正东进要与阿克谢将军汇合,可他已经的到消息……大周和燕国大军也已经动身前往东部,若是阿克谢将军着急同陛下汇合,反而迎头撞上大周和燕国联军,反到不妙。 他以为,此时应当先撤回雪山那头,以求保存实力,等到这片土地的主人降生,春暖花开之后……天凤国再率领象军来攻,那时天凤国才算占尽天时地利和人。 他需要快一步赶上萨尔可汗,建议萨尔可汗折返往雪山通道的方向,再派人送个消息给阿克谢将军,让他带象军回天凤国。 抛开天神为这片土地选择的主人还未出现不说,现在是寒冬,大周和燕国已经学会了用刺鼻的气味来对付巨象,在这个时候与大周和燕国两国开战,实在不是明智之举。 大巫的弟子朝犬牙城守城将军借了匹马,撑着高烧绵软的身体,出城去追萨尔可汗。 临走前大巫的弟子告诫犬牙城的西凉守城将军,千万不要以为大周和燕国的大军走了,就可以安枕无忧,大周和大燕是不可能让他们西凉守住丹水河天险的,按照燕人和周人的话……这犬牙城是兵家必争之地。 可显然,这犬牙城的西凉守军,并未将大巫弟子的话放在心上,只觉这天凤国的人离了象军也不过如此,这是活生生被大周和燕国打怕了! 夜幕降临之时,四周安静的只有风雪声。 犬牙城的哨兵因为大燕和大周的主力撤走,到底是松散了下来,他们都凑在一起,坐在篝火旁,架着个煮茶的铜吊子,用还带着热气儿的草木灰煨花生和土豆吃。 正用木棍从碳灰中拨弄出烤熟的土豆的哨兵,隐约察觉周围有些不对劲儿,他将土豆丢给一个同伴,站起身往丹水河旁走了走,其余几个哨兵都跟着站起身来,将脚下花生壳踩的噼啪作响。 丹水河对岸的黑暗之中,透着些许诡异的气息。 还不等那哨兵有所反应,突然破空而至的箭矢射中了那哨兵的心脏。 高低乱窜的篝火火苗,将站起身的三个哨兵的脸映得通红发亮,紧跟着而来的无数箭矢直冲那三人而去。 篝火被箭矢射得左躲右闪,胡乱摇曳。 那三人连发出尖叫的机会都没有,便被射成了刺猬,倒地。 很快,有舟船悄悄从丹水河对岸过来,拉起了浮桥,将士们一个接一个迅速而有序的渡过丹水河,又朝着犬牙城的方向而去。 篝火火苗随着将士们朝着犬牙城方向冲刺,被风带动……颤巍巍指向犬牙城的方向,仿佛在给犬牙城最后的警示。 可犬牙城的将士们紧绷了几天,以为大周和燕国会来袭,接过今日先后瞧见燕国大军和周国大军沿着丹水河离开,心中的那根弦陡然松了下来,戒备竟然比往日里更低,丝毫没有注意到篝火的异常,反而以为是风所致。 以至于大周将士们已经到了城楼之下,他们才发现大周攻城,鸣号警示。 “大周攻城!弓箭手准备!火油准备!” 号角声伴随着西凉将士惊惧的高声喊声,刚还平静的整个犬牙城如同热水入油,顿时沸反盈天。 那些窝在营房里烤火谈天的西凉将士立刻抓起手边的武器,朝着城楼之上冲去。 可是已经晚了…… 白锦稚在夺取平渡城时,西凉就知道大周有一支很奇特的盾兵,堪称攻城利器,不知道用了什么法子,刀箭和火油都不管用! 眼见这个传闻中,奇特的盾兵已经开始攀爬城墙,西凉将士们也是卯足了劲儿往下砸石头射箭,可是那组合起来的盾面是斜坡,石头也奈何不得分毫。 沈昆阳与白锦稚就骑马立在大军之后,看着朔阳军已经快要攀上逞强,白锦稚立刻向沈昆阳请命:“将军,让我带兵杀过去!为将军打开城门!” 白锦稚坐下平安马蹄踢踏着,恨不能现在就冲出去,比白锦稚更加激动。 沈昆阳却对立在他左侧的程远志喊道:“程远志!攻城!” 程远志应声,目光坚毅,猛地抽出腰间佩刀,浑厚如钟的声音在犬牙城外响起:“大周的将士们!西凉狗贼期我大周子民甚深,今日……我们便要为死去的百姓和兄弟们报仇!杀啊!” “杀!” 大周将士们各个战意沸腾。 第一千一百三十九章:藏不住 程远志快马冲出,司马平率兵跟随其后,浩浩荡荡如奔涌的浪潮朝着灯火通明的犬牙城扑去。 “沈叔!”白锦稚瞧着司马平都冲出去了,心里火烧火燎的提缰上前,再次同沈昆阳请命,“沈叔!我……” “你忘了你答应小白帅什么了?要一切听我的!”沈昆阳眸色沉着。 五公子走之前专门叮嘱了沈昆阳,白锦稚虽然勇猛,但是性子太过急躁,此次要让沈昆阳磨一磨小四的性子,沈昆阳亦是觉得五公子说得对,若是能将四姑娘的性子磨下来,将来必定会成为白家军中一名有勇有谋的虎将。 “沈叔!”白锦稚急得不行,却只能骑着平安团团转。 吕元鹏也骑马从后面跟了过来,一脸高高兴兴的模样,朝沈昆阳一行礼,道:“程将军让我跟着高义君!沈将军……我和高义君是绕行从旁的门杀进去吗?” 吕元鹏可是知道的,这回回打仗白锦稚都是冲在最前面,跟着白锦稚……这一定能冲到最前面奋勇杀敌。 可这一次,吕元鹏算错了。 他哭唧唧的模样三番两次被人转告程远志和沈昆阳,沈昆阳认为将士最要不得的就是害怕,若是害怕难免会影响其他将士的士气,所以沈昆阳命程远志将吕元鹏从攻城队伍里撤出来。 “杀个屁!”白锦稚肚子里窝火,白了兴高采烈的吕元鹏一眼,视线又落在正在攻城的将士们,坐下平安来回踢踏着马蹄,“咱俩冷眼瞧着别人杀吧!” “啥?!”吕元鹏瞪大了眼。 元和二年,正月初一,高义君白锦稚与大将军沈昆阳,夺下西凉犬牙城,歼敌五千,俘虏敌军一万二。 着急忙慌率领象军前去接应萨尔可汗的阿克谢,在接到萨尔可汗第二封信之后,命令象军扎营,第二日竟改变路线,朝西凉南的方向而去。 白卿言和白卿瑜收到白卿琦送来的消息,说阿克谢所率象军改了路线,结合之前魏忠派去跟着天凤国大巫弟子找到萨尔可汗,萨尔可汗也改了路线往西凉南部而去的消息,白卿言猜测天凤国这一次是要保存实力,退回雪山另一侧,等到春季到来再率巨象攻来。 可现在……已经不是天凤国说来就来,说走就能走的时候了。 既然已经开始打,那么……就要打得天凤国损失惨重,如同当初西凉一般至少十年之内再无侵犯他国国界的能力,之后再在天凤国通往西凉的唯一路径建立关口,抵御巨象,方能使百姓安稳。 拿定主意,白卿言起身走至舆图前,同白卿瑜道:“天凤国要走,不可能过我们大周境内,如今铜古山以北道中山城都已经是我们大周管辖之内,按照他们如今所在地点,只能绕行川岭……从中山城以东的留香山过。” 同沈青竹道:“派人通知燕军,天凤国要撤了,我们务必要在天凤国撤走之前,使其主力象军重创,巨象成长需要时间,只要我们杀得数量够多,他们能组织起下一次进攻的时间就会拖的越久!我们会即刻赶往留香山东面设伏。” “是!”沈青竹立刻遣人去给燕军送信。 “中山城以东,当初因多是山脉所以我们大周未曾接管,虽说此次经过韩文山一战天凤国会象军会刻意避免山谷之路,可真的要是撤回西凉南部,回雪山那头,想来也只剩下这条路了。”白卿瑜手指点着川岭山地途径留香山,画至舆图上标注的西凉与天凤国仅有的一条穿过雪山的缺口之路。 “天凤国既然要撤走,这一次便是最后一战,必须拼尽全力一战!”白卿言同白卿瑜说。 “阿姐,这里就交给我了,我率兵前往留香山。”白卿瑜扶着白卿言的手臂,安顿她在座椅上坐下,“如今慕容沥已经随燕太后回燕国国度,只等两国平定西凉,便要开始两国合并一国之事,阿姐还是早早为这件事做准备的好,再者……阿姐有孕在身,除外太久阿娘怕是也不能放心!” “阿姐回大都城的消息,再加上三哥率兵掉头前往西凉城池,大周兵分多路攻打西凉城池的消息,都传到天凤国萨尔可汗和阿克谢的耳中,必会让他们放松警惕,以为只要他们离开我们比不会与他们纠缠,而是和燕国抢夺西凉城池!” “他们肯定不会想到,距离留香山路途要比三哥他们更远的这只军队,会奔袭前往留香山设伏!只要他们放松警惕,我们打起来也会更容易。” 白卿言笑着颔首,她没有传令让白卿琦去留香山设伏便是这个缘故。 “我要回大都城的消息可以先放出去!”白卿言说着转过头朝着被烛火涂上暖色的舆图看去,“自我们取得铜古山之后,西凉全境唯一可守山脉天险就只剩下叶城关了!且叶城关守将叶守关,虽然多年未曾打过仗,但却是有些本事的!等你二姐一到,打下叶城关……我便回大都城!” 只要打下叶城关,这西凉对大周将士们来说就会如同坦途一般。 西凉叶家世代守着叶城关,听说当初西凉先帝要伙同南燕一同挑战晋国,便是这位叶守城叶将军极力反对,后来因为反对的太过激烈,倒置西凉先帝不满还被训斥。 白卿瑜想了想点头:“等二姐一到,阿姐先去与三哥汇合,而后往叶城关走,我和二姐带兵与燕国前去埋伏天凤国象军,而后在叶城关同阿姐汇合!” 白卿言又道:“此次留香山之战,若有战利所得……” “阿姐放心!”白卿瑜唇角尽是浅浅的笑意,“多数让给燕国,收买燕国将士之心。” 白卿瑜办事,白卿言没有什么不放心的。 · 元和二年,正月初六,高义君白锦稚与沈昆阳将军夺下单关,当日辅国君白锦绣抵达南疆,与周帝所率一部汇合。 在路上白锦绣就已经听说白卿瑜人已经回来的消息,从进入军营开始泪水便已藏不住。 第一千一百四十章:必灭西凉 瞧见自家长姐和身姿挺拔的白卿瑜立在营帐门口,白锦绣不等马停稳便一跃而下,忍不住喉头哽咽,她分明是想要唤一声阿瑜,可张口便是痛哭,喉头胀痛竟是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她紧紧盯着白卿瑜……脚下步子越来越快,朝着白卿瑜和白卿言的方向飞奔而来。 白卿言瞧着白锦绣满脸泪水的模样,笑着同阿瑜说:“你去迎迎你二姐!” 白卿瑜应声,亦是朝着白锦绣走去。 姐弟相见,相对而立,白锦绣紧紧抓住白卿瑜的手臂,看着比出征时窜高了两头的白卿瑜,抬手摸了摸白卿瑜冰凉的半副面具,鼻翼煽动,泪水如同断了线的珠子,低声问:“还疼吗?” 白卿瑜攥住白锦绣的手,双眼湿红,摇了摇头:“不疼了,二姐……” 听到白卿瑜的声音,白锦绣心里越发难受,不知道阿瑜这到底吃了多少苦。 “这些年……戎狄你过的定然若是如履薄冰!”白锦绣看着自己这本应是大都城最尊贵的贵公子的弟弟,他本应该在家中所有人的重视和疼爱下长大的嫡支传承,可因为祖父丝毫不为白家留余地的忠心上了战场,落得这副面貌。 原本他们阿瑜,是那样一个倾城公子,大都城内不知多少闺秀都倾心不已。 他们白家的儿郎个个都是英雄,为何……就要落得如此境地。 “二姐,阿瑜能活着,是因为无数白家军兄弟舍命相搏的结果,是他们用命换来了阿瑜的一线生机,比起他们……阿瑜吃再多苦,都不算苦!” 白锦绣点头,用力攥了攥白卿瑜的手:“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在大都城长姐登基的时候,白锦绣还不知道阿瑜的身份,后来长姐要收回戎狄,派人送信来她才恍然,原来登基大典的时候阿瑜便回来了,如同长姐昭告四海的诏书,共证登基大典,不仅如此……阿瑜还为大周拿下了戎狄,让大周一统天下之路走得更为平稳。 白锦绣紧紧攥着白卿瑜的手不肯松开,直到走至白卿言面前,才笑中含泪朝白卿言行礼:“长姐!” 跟着白锦绣一同从韩城过来的纪琅华也从马车上下来,她瞧见白卿言热泪翻涌,朝着白卿言的方向跑来,一步一滑小跑过来,对白卿言跪拜行礼:“大姑娘!” 见白卿言拎着衣裳下摆从营帐台阶上下来,沈青竹连忙扶住白卿言,怕地上的积雪将白卿言滑倒。 她笑着将纪琅华扶起来,见纪琅华的面纱都被积雪弄脏了:“快起来!快起来!都是自己人做什么要行这么大的礼!让青竹先带着你先去安顿……” “是,大姑娘!”纪琅华红着眼应声。 见沈青竹带纪琅华离开,白卿言又攥住白锦绣的手道:“我们进帐子里说,外面太冷了……” 白锦绣笑着颔首,同自家长姐和五弟一同入了大帐。 姐弟三人将与天凤国大致说完之后,白锦绣又同白卿言说起韩城之事:“如今秦朗也算是上手了,加上吕元庆和陈钊鹿配合,新政推行下去百姓很是欢欣鼓舞,那些世家大族也因为惧怕赵将军手中兵权也不敢妄动,不过我同秦朗说了,多用怀柔政策,恩威并施……那些大世族也不敢太过分!此次我过来时让赵胜将军暂且留在平阳城,随时驰援各方。” 白卿言点了点头:“望哥儿呢?” “来的路上将望哥儿送回大都城了,一来秦朗忙起来我怕他顾不上望哥儿,二来母亲也想念望哥儿了!我想着伯母还有几个婶婶和我母亲身边有望哥儿和小八陪着,定然不会寂寞!”白锦绣说起望哥儿来,眉目间全都是温润的笑意。 可一想起没有能亲眼看到云破行的死,白锦绣还是有遗憾:“就是可惜……没有能赶得及和长姐和阿瑜一同手刃云破行!” “云破行死在程将军的刀下,也算是为祖父……小十七他们报仇了!可这仅仅只是开始,当年西凉联合南燕挑衅,又与朝中奸佞勾结,让我白家军死伤无数,这个仇……除非灭西凉,否则都不算得报!” 哪怕是如今云破行已死,可提起当年南疆一战,白卿言还是恨得咬牙切齿。 她望着白锦绣道:“二月底便是春闱,所以……拿下叶城关之后我便要赶回大都城去,虽然之后我不能同你们并肩而战,三妹也有她更为重要的任务要做,但……其余的白家子,在灭西凉之战上,一个都不能少!” “长姐已经杀了云破行,等叶城关一破,其余的……就交给我们吧!”白锦绣战意满满,“有云破行的时候或许西凉还能稍微阻拦我们灭西凉的时间,没有了云破行的西凉,只要破了叶城关,拿下叶守关,西凉是挡不住我们大周铁骑的!” “西凉先有内乱,而后又有天凤国掺和,又是让李天馥登基,将李天骄拉下皇位,不论是西凉百姓还是将士们都正是迷茫惶惶的时候,这个时候最好打!李天馥已经在大周手中,我们就认李天馥是西凉皇帝,叶城关拿下,三个月内,必须灭西凉!回头给李天馥封一个王,永远留在大都城就是了!” 白锦绣挺直腰脊,抱拳道:“长姐放心,拿下叶城关后,三个月内,必灭西凉!” 当晚,白卿言便轻装简行出发前往叶城关与白卿琦、白卿雲、白锦昭、白锦华和白锦瑟汇合。 白卿言将沈良玉留了下来,让沈良玉带着虎鹰军与白卿瑜配合,等赶走天凤国,再同白卿瑜一同来与大军汇合。 之前白锦稚带着朔阳军走得时候,她留下了十五支朔阳军小队,打算用于攻城。 白卿瑜和白锦绣亲自送白卿言,见白卿言上了马车,白卿瑜这才同白锦绣开口:“二姐,今夜拔营,我们得尽快赶往留香山!大燕已经拿下方中城了,一旦决意退出西凉的天凤国得到消息,必然会加快速度撤退,为了以防万一,我们还是快一些的好!” 第一千一百四十一章:控制 白锦绣深觉白卿瑜说得有理,笑着颔首:“好!” 瞧着五弟白卿瑜负手而立的挺拔姿态,白锦绣眼眶又湿了,她忙侧头将眼泪擦去,笑着道:“有弟弟在真好!” 真好啊,阿瑜也回来了…… 之前只靠长姐撑着的难熬的日子,都过去了,白家……必然会越来越好! · 大周南疆的白家军已经掉头往南走,似乎要同燕国一同争抢西凉底盘,似乎对同天凤国纠缠已经不感兴趣,加上萨尔可汗接到大周皇帝从南疆动身回大都城的消息,和燕国已经夺下方中城的消息,短暂的松了一口气。 他吩咐道:“即刻派人去给阿克谢将军送信,让他不必迟疑加快速度返回天凤国!” 说完,萨尔可汗将信纸丢进面前的篝火里,看着火苗吞噬信纸,他眯起眼,慢吞吞呼出一口长气,开口同大巫弟子道:“寒冷的气候巨象都不适应,原本以为给巨象穿上皮毛就够了,可是……巨象从未离开过温暖的天凤国,我们呼吸的气息都是冰凉的,阿克谢送来消息,说……接连病倒了不少巨象。” 大巫弟子过着黑色的披风坐在萨尔可汗对面,往篝火里添了几块柴火,道:“先撤出大周对我们来说是有利的,等到大巫醒来,确定了天神为这片土地选择的主人到底在哪儿,派出我们的精锐杀了这片土地的主人,再等春季一到开始备战,夏季出兵,象军所到之处可以称得上是所向披靡,那个时候这片土地就会尽归我们天凤国!” 萨尔可汗点了点头:“当初大巫让我再等一等,是我自己没有听大巫的……” “那个时候西凉皇帝前来请求我们天凤国出兵襄助西凉,我们出兵正是名正言顺的时候,陛下选择那个时候出兵,也是理所当然的!”大巫弟子道。 “好了!错了就是错了!你就不要再替我找理由了!”萨尔可汗对大巫弟子笑了笑,“过去的就不说了,我们回去,重整旗鼓……等几年再来!” 萨尔可汗看着眼前跳跃的火苗,叹了气:“这片土地太肥沃了,人口也多……只要能成为这片土地的主人,我们就有源源不断的粮食,和源源不断的奴隶,才能让我们天凤国的百姓过上以前那种日子!” “陛下为天凤国,为百姓可谓是殚精极虑!就算是天神都会感动。”大巫弟子笑着道。 萨尔可汗笑了笑道:“你就别在这里捧我了!” “眼下,大周已经知道了玉蝉的事情,不过……我告诉大周皇帝只有我们天凤国皇室血脉才可以用玉蝉,而且另一枚玉蝉就在陛下手中,若是大周皇帝真的想要用玉蝉的话,应当会派人来同陛下商量,那个时候……我们就占据主动地位了!” 萨尔可汗眉头紧皱:“若说,大周皇帝有什么遗憾,想来就是自己的皇夫早亡吧!” 大巫弟子点了点头之后又道:“不止是皇夫早亡,还有我听说当初与西凉还有那个亡了的南燕,在荆河一带打得那一仗,让大周女帝的祖父、父亲、叔父和弟弟们都死在了那里,她必定想要时光回溯,然后救回她的亲人和丈夫!” 说到这里,萨尔可汗反到长长呼出一口气:“如此,我们就要占据主动了!我们先回吧!” “好!先回天凤国!”大巫弟子点头。 · 阿克谢接到命令的时候,也觉得是时候该退出这片土地了,他是象军的最统帅,出征的时候陛下因为信任她,让他带领着象军主力。 这段日子以来,阿克谢看着巨象一头接一头倒下病倒,心里比看到自己亲生骨肉倒下还难受,生怕这些巨象有一个万一。 可来到这片土地,是他们陛下的命令,他不能去质疑他的陛下,所以一直在硬着头皮强撑。 如今陛下下旨让他们撤,他心里就踏实多了,再加上如今大周和燕国两国跟狗一样争抢西凉的城池和土地,他们应当尽快撤回天凤保全实力。 这个鬼地方,阿克谢还会回来的,那个时候……他一定要让大周和燕国匍匐在他坐下巨象的蹄子下! 阿克谢一想到那个叫董清岳的,就恨得牙痒痒,还从未有人敢在他们天凤国象军面前如此嚣张。 “将军!陛下已经下令!拔营,撤吧!”阿克谢的副将开口道。 阿克谢知道现在已经得到陛下的命令,应当迅速撤离,可不知道为什么他心里有些隐隐不安。 见阿克谢抿唇不语,副将又着急补充道:“将军不能迟疑了!我们速度得快些!越快回去……我们的巨象就能少病倒几个!” 阿克谢闭了闭眼,半晌才呼出一口气道:“不是我不着急,而是之前陛下率领的象军在韩文山损失惨重,我们要快些回撤,就要途径留香山,我怕大周或者燕国会分兵在这里设伏!” “可是我们的探子,不是已经说,大周的军队调转往南进军了吗?”副将道。 “我还是感觉到不安!”阿克谢想了想道,“这样,让将士们拔营迅速回撤,加派人手盯着大周军队,快到留香山的时候,便停下来扎营,直到……大周这只军队开始攻打西凉的城池!我们就快速通过留香山,一路回天凤国!” “是!”兵卒下去传令。 阿克谢这边拔营出发,很快消息便已经送到了白卿瑜和白锦绣的手上。 “按照天凤国巨象的行军速度,估摸着后日便会到达留香山。”白卿瑜望着舆图道。 “燕国九王爷也送来消息,说他们明日就能到达留香山这里。”白锦绣手指在舆图上点了点。 白卿瑜唇角勾起:“这个地形和韩文山的地形还是很像的,那就再用韩文山的打法打一次,这一次他们巨象众多,只要巨象被辣椒花椒呛得一乱,光是巨象自己都能撞到踩死不少,反倒不必费我们的功夫!” 韩文山一战,白卿瑜打出了经验,倒觉得这些巨象并非那么好控制…… 第一千一百四十二章:自作主张 哪怕是天凤国人用骨哨可以控制巨象,然而,一旦巨象被呛得无法呼吸之时,便顾不上骨哨声,只顾着乱叫乱踩,这一点……韩文山一战已经证实。 “只要燕国配合得好,我们便能让天分国的象军全军覆没在这里!”白锦绣握着腰间佩剑,语声郑重。 · 此时,白卿言已经与白卿琦、白卿玦和卫兆年所率白家军汇合。 白卿琦和白卿玦带着白卿雲和三个妹妹,连同卫兆年将军,老早便在军营前等着白卿言了。 同样身着一身银银甲的白锦华焦心不已:“长姐怎么还没有来,会不会路上出什么事?” “呸呸呸!”白锦昭连忙道,“别胡说八道!” 白锦瑟给坐在木制轮椅上的白卿雲拢了拢毯子,正要问自家九哥冷不冷,就隐约瞧见远处冬日大雾中隐约可见的队伍和车马轮廓。 “来了!三哥!七哥!九哥……来了!”白锦瑟指着远处。 白锦昭露出笑容:“哥……我去迎一迎长姐!” 说完,白锦昭吹了一个口哨,一匹棕色的骏马从军营之中冲了出来,她一把拽住骏马的缰绳一跃而上,朝着远处飞奔而去。 骑马走在最前的沈青竹先是听到浓雾中有人打马而来的铜铃声,再靠近一些她瞧见一快马飞奔而来的身影,还未辨别出来者是谁,便听到白锦昭高喊长姐的声音。 沈青竹按住腰间佩剑的手松开,转头同一白家护卫道:“去同大姑娘说一声,五姑娘来迎大姑娘了!” 白家护卫应声调转马头,走至马车旁,低声同马车内的白卿言说:“大姑娘,五姑娘来迎大姑娘了……” 正倚着隐囊看竹简的白卿言唇角勾起笑意,将手中竹简放下,道:“让五姑娘上马车来。” “是!” 白锦昭快马而来,头一个瞧见的就是沈青竹,快马鸿雁飞驰而过,只留下了一声极为清脆的“青竹姐姐”就朝着马车的方向狂奔而去。 沈青竹抬手示意队伍停止行进。 “吁……”白锦昭一到马车旁,便勒马停下。 春枝已经从车厢内出来,笑盈盈瞧着动作利落飒爽一跃下马的白锦昭:“五姑娘!” 白锦昭对春枝笑了笑,随手将马鞭丢给护卫,便上了马车:“长姐!” 白卿言已经坐起身,瞧见又长高了的白锦昭,她掀开盖在腿上的细绒毯子,将自己手里的手炉递给白锦昭,眉目浅笑:“我们小五看起来又高了不少!” 白锦昭接过手炉,怕自己一身寒气过给长姐,就坐在火炉旁伸出一只手烤火:“不止我长高了,长姐没见小七……这小丫头比我和小六还能吃苦,来南疆这短短几个月,这个头儿简直是一天一个样,现在比我都高了!” 虽然来了边塞,白锦昭黑瘦了不少,可看起来却比在那热闹繁华的都城和朔阳更为开心,双眼都是亮晶晶的。 “长姐瞧着你也高了不少!”白卿言伸手将白锦昭拉到身边来,抬手摸了摸白锦昭冰凉的小脸。 看着曾经梳着两个福包,白白嫩嫩对着她撒娇,给她摘红梅的小姑娘,如今抽了条身量高挑纤细,一身银甲,长发束于头顶,英姿飒飒,有种吾家有女初长成之感。 “五姑娘喝完热油茶暖和暖和!”春枝笑着将盛着油茶的碗盏送到白锦昭面前。 白锦昭笑着端起油茶咕嘟咕嘟喝完,果然整个人都暖和了起来。 “长姐,趁着还没到军营,我得偷偷和长姐告个密!”白锦昭觉着自己身上寒气没有那么重了,这才凑近白卿言,低声说,“长姐,卢姑姑随我们一同来南疆的时候,路上救了一个坠了马车的姑娘,那姑娘醒来后什么都不记得了,连名字都忘了,卢姑姑就收那个姑娘当徒弟,还给那个姑娘起了名字叫卢了尘,教她医术,是个很聪明的姑娘,人也很是心善就是胆子大的很,这姑娘……看上三哥了!” 白锦昭一副幸灾乐祸的模样,眉飞色舞同白卿言告密:“现在整个军营都知道这了尘姑娘喜欢三哥,喜欢三哥喜欢那叫一个轰轰烈烈,即便是三哥总是对人家冷鼻子冷眼睛的,人家了尘姑娘一点儿都没有退缩!小七说……了尘姑娘的性子和火似的,和我们三哥冰山似的性子倒是很相配,而且虽然什么都不记得,但身上的配饰还有刻入骨子里的举止,不会是普通富庶人家,我一听小七这么说,瞧着也很不错!长姐我们最近正在撮合这了尘姑娘和三哥,长姐您来了也好好说说三哥,对人家姑娘也客气一些!” 白卿言一听来了兴致,白卿琦的年纪也却是不小了,她离开大都城之前,母亲和还有意想将吕太尉的孙女儿说给阿琦,五婶却说我们白家已经是皇家,她反到不希望阿琦的岳家低位太高,否则难免会让人朝臣猜测,她只想让阿琦找一个心怡的姑娘也就是了。 其实白卿言明白,五婶这是在为她考虑,她女子之身坐在大周皇帝的位置上,五婶是怕阿琦的岳家背景太大,若是有人生了将她拉下皇位的心思,必要扶持另一个白家子。 “性子如火,如此说来……的确和你三哥性子互补,不过……”白卿言抬手点了一下白锦昭的脑门,“娶妻的是你三哥,还是要你三哥自己喜欢,你切莫自作主张胡乱拉红线!” “可我瞧着三哥其实是挺喜欢人家了尘姑娘的,就是死鸭子嘴硬,尤其是当着我们这些弟弟妹妹的面儿,就喜欢端着!长姐可一定要好好说说三哥,三哥就听长姐的!”白锦昭跟个孩子似的挤到白卿言的面前,“不信长姐一会儿到了瞧瞧就知道了!我要是瞎说八道,长姐尽管罚我!” 白卿言眼底笑意更深了些:“你若是瞎说,我也不必罚你,将你送回四婶儿身边也就是了!” 姐妹俩正说着话,车队便已经到了军营门口,摇摇晃晃的马车便停了下来。 第一千一百四十三章:上战场 白锦昭先钻出马车,转身朝白卿言伸出手:“长姐,我扶你下车!” 春枝忙给白卿言披上狐裘大氅,又将重新换了炭的手炉递给白卿言,这才替白卿言打帘…… 白卿言弯腰从马车内出来,就瞧见白卿琦、白卿玦、白卿墨和白锦华、白锦瑟都围了过来,纷纷唤她长姐。 戴着黑色眼罩的卫兆年也上前行礼:“小白帅!” “卫将军!”白卿言笑开来。 她扶着白锦昭的手从马车上下来,摸了摸白锦瑟的脑袋:“我们小七果然长高了!瞧着小五晒黑了,小六倒是没有被晒黑多少……” “小六和小五本是孪生的,来的时候军营里的将士们还有些分不清谁是谁,现在可好了……瞧着黑的便知道是小五,瞧着白的那定然是小六!”歪坐在轮椅上的白卿雲笑着打趣道。 “九哥!”白锦昭指着白卿雲跺脚嗔道。 “别在冰天雪地里站着了,长姐……我们先回大帐!”白卿琦眉目间带着极淡的笑意。 “长姐这一路可还顺利?”白卿玦推着白卿雲跟在自家长姐身侧,笑着问道。 “走得还算顺利,不过这一路过来,略在几座城池停留,打听了下西凉百姓如今对天凤国和西凉朝廷的看法,故而走得慢了些。”白卿言视线又落在白卿雲的身上,“我听说,阿雲将弩箭做了改良,改成了连弩……” 白卿雲笑着点头:“如今我不能随兄长和姐妹们上战场,也只能在这些事情多出些力,只可惜阿雲能力有限,又不似三哥和七哥、五哥那般聪慧,在四海阁学到的并不多,若是七哥当初同顾一剑去了四海阁,想来现在能为白家军做的必定比我多!” “我怎么听着阿雲这意思,是想让我去四海阁找师父,将这战场留给你?”白卿玦笑着伸手想拍白卿雲的脑袋,却被白卿雲轻巧躲过。 “虽然我这坐在轮椅上挪动是不方便了,可四海阁也不是白待了这么久,虽然没有拜顾先生为师,可顾先生却将连给七哥都没有教的看家本领交给了我,七哥想要动手揍我,怕是不成的!”白卿雲笑着道。 听着弟弟们笑笑闹闹的样子,白卿言就想起了当初祖父和父亲还在时候,她和叔父们笑笑闹闹的情景,那个时候可真是热闹,如今……这份热闹又回来了。 卫兆年负手而行,瞧着这些白家少年将军们,心中满怀安慰,也是想起曾经同白家诸位将军出征时的情景,那时……白家的将军们围在主帅和副帅身边,也是这样说笑着。 这大概就是传承。 主帅和副帅,还有二爷、三爷和四爷、五爷走了,但是他们的孩子都成长了起来,能抗得起白家军的大旗。 只要白家的这种传承还在,白家……和白家军就永不会灭。 卢宁嬅带这个身穿玄色劲装的小姑娘,正同卢宁嬅一起往营帐内的几个火盆里添炭。 听到帐外笑闹声传来,那小姑娘扭头,兴高采烈冲着卢宁嬅喊道:“师父!肯定是陛下来了!” 卢宁嬅笑着颔首,她将铜制雕梅的火炉罩子罩上,又用帕子擦了擦手,叮嘱卢了尘:“你这个性子太跳脱,话也太多了,一会儿在陛下面前一定要收敛一点儿!记住了?” “师父放心,您这话已经说过百遍了!从知道陛下要来的时候您就反复叮嘱,我耳朵都起茧子了!肯定是牢记于心的!您放心!” 见卢了尘再三保证,这才带着卢了尘一同往帐外走。 远远瞧见白卿言,卢宁嬅带着卢了尘一同迎上前,行礼:“大姑娘!” “卢姑姑!”白卿言冲着卢宁嬅颔首,“此次纪姑娘也随锦绣从韩城回来了,不过因为锦绣和阿瑜接下来还有硬仗要打,边让纪姑娘跟着锦绣……没能带她过来同你想聚,不过相聚之日也不会远了。” “多谢大姑娘惦记!只要她平安活着,这对我来说便够了!见不见得都好!”卢宁嬅眉目里是温柔的浅笑。 卢了尘瞧着白卿言都愣住了,还是听到白锦昭偷笑的声音,这才忙同白卿言行礼:“见过陛下!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卢了尘规规矩矩跪下,行了叩拜礼。 白卿言瞧着这姑娘动作流畅标准,丝毫不比她见过大都城内的大家闺秀差,口头行礼每一个动作分寸拿捏的极为得当,这绝非寻常人家女子可以做到的。 她瞧了眼眉目冷清未动的白卿琦,笑着道:“起来吧!你就是卢姑姑新收的小徒弟……” 卢了尘抬头,望着白卿言的眸子亮晶晶的,丝毫不扭捏娇柔,爽朗道:“是的陛下!我可算是见到陛下了!我这一路以来听师父说了好多陛下的事情,也听不少将士和边塞百姓说过陛下,心里十分仰慕,尤其是听到那个康娜写的那个《白大将军出征曲》我都想和陛下一同拔剑上战场了!今日得见陛下,是了尘三生有幸,了尘……了尘很是高兴!” 卢了尘的语速极快,说话又吐字清晰,声音清脆而干净,如同黄鹂鸟一般,长相清秀可爱,尤其是那双极大的眼睛,纯净而明亮,还有一对小虎牙,很是可爱,正如白锦昭所言,这姑娘……的性子像是一把火,热烈得很,这样子倒不似平常人家的大家闺秀。 不过若是三弟真的喜欢,那还真如小五所言……也能让阿琦的日子多些欢闹和乐趣。 “了尘!”卢宁嬅呵斥卢了尘,这卢了尘性子太跳脱,实在是让卢宁嬅头疼。 白卿言笑着点了点头:“快别跪着了,起来吧!” “哎!”卢了尘应了一声,起身拍了拍自己身上的脏污,又道,“陛下,师父说陛下畏寒,刚才师父带着我已经将大帐内的火炉全都点上了,可暖和了呢!我师父还专门给陛下做了点心,可偷偷尝过了,可好吃呢!” 白卿言瞧着卢了尘的模样,笑着点了点头:“好,我一定尝尝!” 第一千一百四十四章:兵贵神速 卢宁嬅扶额,看来是白叮嘱了,好在大姑娘似乎并未介怀。 “了尘姐姐,我看你对我长姐……可要比对我三哥用心多了!”白锦昭故意瞅着白卿琦道。 白卿琦冷冽的目光朝白锦昭看去,白锦昭忙缩脖子。 “那是肯定啊!”卢了尘亮晶晶的眼睛望着白卿言,自打白卿言出现,这眼睛就跟粘在白卿言身上一样,“我原本以为白卿琦将军已经是世界上最好看的人了,可陛下……可要比白卿琦将军好看太多了!” 白锦瑟:“……” 合着一直闹着说喜欢三哥,是因为三哥长的好看? 白锦华一时间竟也是无言以对,就卢了尘这样……能拿下三哥才怪! 白卿玦忍不住捂着嘴直笑。 “那完了……”白卿雲转头朝着自己面无表情的三哥望去,“那咱们兄弟当中,就五哥长的最为英俊,那是多少大都城闺秀的梦中情郎,那上街都是要被丢无数荷包的!了尘姑娘要是见了五哥,三哥……那可怎么办?” 白卿琦一脸淡漠不关心的模样,只对白卿言说:“长姐,先进帐吧!” 卢宁嬅对自己收的这个弟子也是头疼不已,一把将卢了尘扯到自己身后,行礼后道:“大姑娘和几位公子、姑娘想必还有话说,我同了尘就先退下了!” 白卿言笑着颔首,视线又落在了尘的身上,见了尘用那双亮晶晶的眼睛盯着她,依依不舍被拽走,忍不住笑:“性子很是活泼!” “和三哥正配!”白卿雲接了一句。 几个人笑着进了大帐。 帐子内卢宁嬅烧了好几个火炉,暖和的和春天似的 白卿言一边脱大氅,一边朝着挂在帅帐之中的巨大舆图走去:“今夜攻城可有把握?” 她将手中暖炉递给接过她手中大氅的春枝,示意春枝先出去。 春枝行礼后走出大帐,先带着人去白卿言的帐子安顿。 “今夜?”卫兆年朝着白卿琦看了眼,道,“会不会太着急了?小白帅刚来,不妨休息一日!” “兵贵神速!而且……这次我带来的十五支朔阳军小队,非常擅长攻城,拿下遂宁后,直奔叶城关,取德阳,再拿下乐安,泸全……经荣,便可将云京踩在脚下!”白卿言手在地图上画出一条线来。 她转过头来看着卫兆年和自己的弟弟妹妹们:“在来的路上我已经得到消息,阿克谢说带领的象军在距离留香山二十里的地方扎营不动了,估摸着他是担心韩文山之战再次上演,我们如今正吸引着阿克谢的目光,若是再耽搁,让他反应过来,怕是宁愿花费打功夫绕行都不愿意再走留香山了!” “只有我们这边打起来的消息,越快传到天凤国人的耳朵里,他们便越是会觉得,大周现在是在和燕国抢地盘!这几座城池……关系着西凉的商道,我们动作越快,天凤国返回天凤国的动作也就会更快!” 白卿琦颔首:“小四和沈将军捷报传来,将士们早已经按耐不住了,打一场也好!可以壮壮士气!” “今日入夜之后,朔阳军小队打头,大军紧随其后……杀遂宁一个措手不及!”白卿言一语定音。 · 遂宁城。 入夜之后天空下起了零星的雪花,雪不大,风却呼啸不止,颇有风声鹤唳之感。 城内的狗不知怎的狂吠不止,吵得人脑瓜子疼,主人呵斥自家看门犬的声音此起彼伏,可不知道是怎么了狗叫一直不停。 滴水成冰的夜里,遂宁城刚被换下来的巡城将士,哆哆嗦嗦往手里哈着热气,撩开营房满是补丁的夹棉灰布帘子钻了进去。 “嚯……还是营房里暖和!” 巡逻队的小队率脱下盔帽,解了甲,催促着将士们过来围着烧得火红的炉子坐下暖和暖和,又拎起铜吊子给兄弟们倒了几碗热茶:“快来暖暖身子!” “今儿个这些狗都怎么了?都嚎了快半个时辰了,不会出什么事儿吧?”守城小将端起热水喝了一口。 “这些个畜牲不就是这个样子么,只要一个叫……那挨家挨户的就都跟着叫,跟起哄似的!”队率搓了搓手,就着火炉烤了烤,“都赶紧喝了热茶睡吧!这大周军队在不远处扎营,还不知道什么时候就要打起来!咱们可得养好精神了!” 那小队率话音刚落,狗吠声便越来越大了。 “这群畜牲是疯了不成!”正在剥花生的守城兵皱眉骂了一句,“明儿就把这些畜牲都宰了!” 有听力极好的小卒突然做了一个“嘘”的手势,只见掉了漆的黑方桌上的花生壳,突然跳动了起来,滚地雷一般的声音似乎朝着遂宁城的方向冲来了! “有人攻城!有人攻城!” 号角声陡然响起。 城墙上的守城将士高声声嘶力竭敲着锣,刚才解甲的将士们又迅速套上战甲和盔帽,抄起家伙冲出营房往城墙之上冲。 已经在睡梦之中的守城将士匆匆披上战甲下炕,冲上城墙,严阵以待,自高处朝着快要爬上城墙的大周军射箭,丢石头,可是全无用处! 他们发现的还是晚了,他们的探子在途中被埋伏射杀,哨兵也被悄悄解决了。 城内犬吠也没有能提醒他们,当他们感觉到轰隆隆滚地雷朝着城门奔袭而来时,朔阳军将士们已经快要爬上城墙,而大周大军已经快要到城下了,就那么在狂风中而来,没有任何丝毫,专注而安静的攻城。 沉重而沧桑的城门再被撞开,黑帆白蟒旗插在城墙上的那一刻,这遂宁城便大势已去,守不住了。 守城将军在将士们的护卫之下弃城而逃,百姓们惶惶不安,连细软都来不及收拾,就往南门冲想要在大周军队杀进来之前冲城去逃命。 大周的大队人马冲了进来,城墙之上还在顽抗的西凉兵发出凄厉的惨叫。 白卿琦最先快马冲入城中,瞧见满眼惶惶抱着钱财逃窜躲藏的百姓,勒住坐下战马,高声道:“遂宁城已破,缴械不杀!” 第一千一百四十五章:巡视 白卿琦没有下令不允许伤害百姓…… 西凉民风彪悍,百姓亦可为兵,且打下西凉城池和他们自己的城池不一样,到底……他们大周人在西凉人眼里算是异族人。 所以他们必然会全力反抗,而西凉的人只要拿起了武器就是就与要反抗大周无异,若是下令不许伤害西凉百姓,这西凉百姓拿起屠刀对大周将士动手,岂不是要大周凭白损失将士性命。 但只要西凉百姓放弃抵抗,他们大周便很愿意接纳西凉人,毕竟……白家世代的志向是一统天下,而非灭尽天下异族,只剩大周之民。 卫兆年和白卿玦、白锦昭、白锦华和白锦瑟带兵杀入城中,清扫残余西凉溃兵,让将士们清理出官员府邸供白卿言居住。 天快亮时,载着白卿言和白卿雲的马车缓缓入城,将士们立在城门两侧,恭迎大周皇帝入城。 卢宁嬅带着卢了尘坐上了白卿言的马车,却见自家的傻徒弟一个劲儿盯着大姑娘看,又十分热络抢了人家贴身侍婢春枝的活儿,给大姑娘奉茶,弄得春枝哭笑不得,活脱脱之前扬言喜欢白家三公子,要嫁给人家白家三公子时的模样,还一个劲儿的同大姑娘问青西山关口那一战是如何打的,简直没眼看。 白卿言对卢了尘倒是温和,并未苛责,可卢宁嬅心里十分不安,大姑娘自从来了之后还未曾好好歇息,偏偏这丫头这样聒噪。 “那首曲子太震撼人心了,我和师父路过边城的时候,边城的百姓几乎都会唱……瀛湖舫中会娇客,只闻琵琶不见人。丝竹美酒正交错,忽而急转震雷乐。重弦铮铮摧五岳,轻弦滔滔断江流。指尖霹雳风云聚,耳有铿锵金戈音。曲终热血急冲天,将军已破青西山!” 卢了尘唱完握了握拳头:“陛下,我也想同陛下一般,做一个将军!征战沙场!做一个女子将军!陛下觉得我现在学武,还有这个希望吗?” 白卿言替白卿雲拢了拢搭在腿上的绒毯,眉目温润浅笑,话却让卢了尘心惊:“所以,你骗卢姑姑失忆,就是为了留在军中成为女将军?” 白卿雲垂着眸子给自家长姐换了一杯热茶,似乎对这件事也了然于心,并未觉得有什么奇怪。 卢了尘一怔,忽闪的大眼睛有些闪烁,卢宁嬅却眉头一紧整个人都戒备了起来,若说这姑娘是装失忆,留在军中,那可别因为她的一时心善,给白家军带来什么麻烦。 瞧见卢宁嬅的模样,白卿言对卢宁嬅摆手,示意卢宁嬅不必着急。 白卿言端起茶杯白卿雲搁在她面前的茶杯,用杯盖压住杯子里面的浮茶抿了一口:“不急,我没有逼你的意思,你这么做定然有你的难处,你慢慢想……愿意说了再说也是可以的。” 人都说言多必失这话不假,这一路卢了尘那个小嘴就没有停过,白卿言不着痕迹同卢宁嬅提起大都城中的纨绔吕元鹏和司马平,说没有想到曾经人人避之不及的纨绔如今也成长了起来,能成为堪当重任的大将,这话如此多的卢了尘却沉默了一会儿,未曾追问吕元鹏和司马平的身份,更没借着这个话题接着同白卿言讨论,很是反常。 但,白卿言倒也不能确认卢了尘就一定是撒谎,不过是心存疑虑之后诈了她一下,就同她当初诈那位天凤国大巫弟子一般,不成想还真是假装失忆的。 之所以不逼着卢了尘即刻说出,或是离开,倒真是出于对这个小姑娘的喜爱,都说人心隔肚皮……可这双眼却能透露出许多东西,白卿言从这个小姑娘的眼中看到了曾经在自己妹妹眼中看到的亮光,所以她愿意相信这个小姑娘心存善意。 即便是她假装失忆混入白家军之中真的是另有所图,阿琦这样谨慎的人一直派人盯着这个小姑娘都没有找出什么破绽来,她这里……再找人严加看管就是了,闹不出什么大乱子。 马车一到当地官员府邸门前停下来,卫兆年、白卿琦和白锦瑟已经在门口相迎,白卿琦带着白锦昭和白锦华去安顿伤兵,各处巡视。 “长姐!”白锦瑟上前,伸出手要扶白卿言。 沈青竹笑着道:“七姑娘,还是我来吧!” 白卿言扶着沈青竹的手走下马车,瞧见白锦瑟脸色还恢复,抬手摸了摸白锦瑟的脑袋:“这一次如愿跟着你三哥上了真正的战场,是不是还有些不适应?” “嗯!”白锦瑟点了点头,她没好意思告诉长姐,真正看到死尸和残肢断骸,她吐的一塌糊涂,现在想起那箭矢从她耳朵旁呼啸而过的声音,她都会觉得心有余悸忍不住脊柱打颤。 若非三哥拽了她一把,现在她的眼睛就被射瞎了。 白锦瑟原本以为战场之上,如同长姐和二姐、三姐还有四姐那样拼杀是一件很威风的事情,可这威风后面还藏着危险,她还是学艺不精,还得更努力才能在战场上不拖累旁人。 有白家护卫快马入城,一跃下马,在沈青竹耳边低声耳语之后退下,沈青竹连忙上前同白卿言说:“大姑娘,阿克谢的象军知道白家军攻打遂宁城已经动了!” 白卿琦将白卿雲扶了下来,和魏忠架着白卿雲在轮椅上坐下。 白卿言眉目间露出笑意,就怕阿克谢不动,阿克谢动了阿瑜和锦绣就能尽快打完留香山一仗。 她转头望着白卿琦和白卿雲说:“让将士们整顿,今日歇息一日,明日一早留下伤兵我们出发前往叶城关,与阿瑜和锦绣汇合!叶城关会是整个西凉最难啃的硬骨头,只要打下了叶城关,让阿玦和小五小六回来,我们商议一下如何攻破叶城关。” “是!”白卿琦对白卿言抱拳。 卢宁嬅拽着卢了尘,打算一会儿将这个小妮子拽到一旁去问清楚,这小妮子到底是什么来路,费尽心机的混进白家军中,又大张旗鼓的说自己喜欢白家三公子,到底想要干什么! 第一千一百四十六章:安抚 卢宁嬅心中是喜欢了尘这个小丫头的,可若是这个小丫头要对白家不利,她就是豁出命去也不能让这个小丫头得逞! 否则怎么对得起大长公主对她的恩情,怎么对得起白家和大姑娘救助她表妹的恩德! “卢姑姑……”白卿言又转头看向卢宁嬅和卢了尘,“不必难为了尘,我很喜欢这个孩子……” 若是这了尘真的有什么问题,阿琦不可能会被蒙在鼓里,阿琦定然是查过这个叫卢了尘的孩子,知道她的来历干净,这才留在身边的,对自家弟弟的这点儿自信白卿言还是有的,等闲下来……她再问问阿琦这姑娘的来历,还有阿琦为何要将这姑娘留在军营之中。 万一这阿琦是喜欢这个姑娘,她现在冒然将这姑娘赶走,阿琦岂不是要伤心了。 白卿琦朝自家长姐看了眼,却也没有说什么,推着白卿雲进门。 西凉这官员府邸是仿着燕国旧时的规格建的,黑漆金钉的大门,入门便是山水壁影,粉壁青瓦,丹楹刻桷,百子戏春的雕甍,若是不知道还以为是入了旧时燕国哪位官员的府邸。 原在这府邸里伺候的奴仆,哆哆嗦嗦跪了一地,他们本就是主子可随意打骂发买的奴婢,主子出逃也未曾带上他们…… 那些趁乱拿了主家财物出逃的,被周军抓了回来,眼下还生死不明,他们这些还没有来得及逃出去的更是慌得六神无主。 如今府邸里到处都是带刀的将士,他们生怕一不留神就被砍了。 将白卿言一行人送到烧了地龙暖烘烘的房内,魏忠接过春枝从白卿言身上取下的大氅,这才笑着说:“陛下同几位将军要商议军政大事,老奴便去盯着厨房给陛下和几卫将军准备完善,西凉的羊肉不错,今日晚膳不如就用羊肉汤锅,不知道陛下意下如何?” “那就辛苦魏公公命人准备,今夜我们兄弟姐妹和卫将军就用羊肉汤锅了。”白卿言又笑着问卫兆年,“卫将军觉得呢?” “小白帅安排,都好!”只剩了一只眼睛的卫兆年笑着道。 坐在舆图前的白卿雲盯着叶城关的方向:“昨夜太守已经逃了岀去,想来用不了多久叶城关的叶将军叶守关,就能收到遂宁城已经被攻破的消息,必然会加强防御,而放弃叶城关两侧绕行恐怕要比攻打叶城关所好费的人力物力更大!” “最主要的……还是士气二字!”白卿琦转而看向自家长姐,“长姐要打下叶城关,是因叶守关是西凉人人除却云破行之外,几乎人尽皆知的一个将领,早年也是常胜将军,不过是因为得罪了西凉先帝,所以将叶守关派回了叶城关守城。” 白卿言颔首:“若是叶城关还在,李天骄再回到云京振臂一挥,西凉人中或许还有热血护国之人,会拼死一博!但……当云破行和叶守关相继被打败之后,不敢说西凉人人都会畏惧大周,至少大部分人不敢和大周正面打起来!” 隔扇外隐隐传来婢女的哭声,白卿言朝着隔扇外看了眼:“城中还有没有来得及逃出去的百姓,和奴仆……” 她转而看向沈青竹:“让人重新将人口登记,打下一座城池,就在一座城池之中推行我们大周新政,将西凉的百姓当做自家百姓对待,告诉他们免除税赋三年,朝廷还会派人送来粮食,只要他们安心成为大周子民。” “可西凉与我们和燕国不一样,西凉本就是异族,当初天下还未分裂之时,西凉便屡屡生事,融合起来怕是十分困难……”卫兆年颇为担忧。 “百姓不过是想要过上好日子!虽说……西凉人与我们外貌上本就有所不同,可这么多年过去了,书同文、车同轨,我们此时一统要比曾经先辈走得路简单,是在他们早已经为我们铺好的路上行走,只要刚柔并用,定然会让一方平安。” 卫兆年听完点了点头,对白卿言抱拳:“小白帅思虑是比我更妥当!” “卫将军曾经是我四叔麾下的智囊,我将卫将军当做自己人看,咱们就不说这些虚着吹捧的话了。” 白卿言带笑的话音刚落,白卿玦便带着白锦昭和白锦华来了。 “长姐……” 三人齐齐朝着白卿言行礼。 立在舆图前的白卿言颔首,招手让三人过来,顺手接过春枝递来的茶水,在一旁坐下:“看看这叶城关的地形图,我们凑在一起都好好想想,怎样才能一最快的速度将这叶城关拿下来,我们拿下叶城关的速度越快西凉的士气便会散的越快!” 白卿言话音刚落,就听外面来报说是肖若海有要是求见。 “长姐的乳兄不是跟着四姐吗?”白锦昭整个人都紧绷了起来,“是不是四姐出了什么事!” “不会的,若是四姐出了什么事,长姐的乳兄这会儿肯定闯进来了,咱们白家军的人怎么会不认识肖若海……”白锦瑟安抚表情紧张的白锦昭。 白卿玦揉了揉白锦昭的脑袋,吩咐:“快请进来……” 很快,一身西凉人装扮的肖若海便走了进来,他贴上了西凉人的大胡子,瞧着倒是有西凉人的那几分味道,就是一身的风尘仆仆,眼睛也充血泛红,一看就知道定然是日夜兼程赶路,没有顾得上休息。 “乳兄不是跟着小四吗?”白卿言问,“可是沈将军和小四那边儿,有什么消息让乳兄送过来?” “大姑娘走后,四姑娘说,属下留在她的身边发挥不出更大的作用,她所要攻打的城池守将都并非名将,便将属下派往叶城关,让属下去绘制叶城关的详细地图,以此来确保大姑娘可从详细地图纸中找到叶城关的可攻之法……” 说着,肖若海将揣在怀里的叶城关地图拿出来,递到白卿言的跟前,向后退了两步。 肖若海除了武功卓绝之外,最大的本领就是绘制详细地图,还有打探敌方粮库和兵器库的所在位置…… 第一千一百四十七章:荣华 这,也是为什么白卿言将肖若海……留给白锦稚和沈昆阳将军的原因。 显然,白卿言是因忧心白锦稚将肖若海留给白锦稚,白锦稚亦是担忧自家长姐要打整个西凉最难打的叶城关,所以又悄悄将肖若海送回自家长姐身边。 瞧见白卿言将肖若海绘制的地图放在一旁桌子上,与自家弟妹们一同细看,肖若海又接着道:“属下再从叶城关回来的路上,碰到了遂宁城弃城而逃的太守一家子,说来也有意思,这太守一家子逃了出去,半道上不知道为什么又打算折返回来!” “属下那个时候正好也是要来遂宁城,便混入太守一家子的队伍之中,直到进了遂宁城太守一家子才知道属下是大周的人,此刻太守一家子人已经被押了起来,他们嚷嚷着要见大姑娘,说是有破叶城关的妙计献上,而且不见到大姑娘不说,不知道大姑娘见不见?” 入城之后,遂宁太守知道肖若海是大周人,先是惊愕,而后又破口大骂。 白卿言看过肖若海所绘制的叶城关地图,转过头看着自家乳兄,笑着道:“好啊……那就见见,看看这位弃城而逃的太守有何高见。” “那长姐先去见这位弃城而逃的太守,瞧瞧这位太守到底何有妙计,我们兄妹几个人就研究研究肖若海绘制的这份详细舆图,看看有什么破城之法能够迅速破城的。”白卿玦笑着同白卿言道。 “好……”白卿言点头,命人将太守带到正厅,又对肖若海笑着说,“乳兄这一路辛苦了,洗把脸眯一会儿,魏公公说西凉的羊肉极好,晚上咱们吃羊肉汤锅。” “属下陪着大姑娘见了这太守,再去歇着。”肖若海坚持道。 听出肖若海这或许是有话要说,白卿言颔首:“那便辛苦乳兄了。” 肖若海跟着白卿言沿着九曲回廊往前厅去的路上,低声说:“这回来一路,我瞧出这太守惧内,又发觉不论是出逃还是折返一应主意都是这位太守夫人在拿,便留心打探了一二,这才知道这位太守夫人不是旁人……是叶城关守城将军叶守关的庶妹,听说早年在叶老将军还在世时,这位太守夫人和她的姨娘很是得宠,叶老将军英明一世……临老了却想将一个妾侍扶正,因此还气死了叶守关将军的母亲,叶守关将军差点儿和叶老将军恩断义绝,后来还是叶家宗族的人出面,才将此事压了下去。” 这些话,肖若海当着白家的其他几位公子、姑娘的面可不能说,这九公子和五姑娘、六姑娘、七姑娘可都是庶出的,所以肖若海刻意避开才同白卿言说起这件事儿。 “这太守,曾经是武将出身,叶老将军将自己心爱的女儿嫁给了信得过的下属,因为遂宁是商道……油水多,叶老将军又用叶家在朝中的关系,将女婿安排在这遂宁城当个太守。这些年这位太守也算是捞了不少好处,但银钱都是妻室在管着,在妻室面前很是唯唯诺诺,一点儿主意都没有。”肖若海瞧见前面有台阶扶住白卿言下了台阶,又接着道,“所以……属下估摸着一会儿来见大姑娘的,应当是太守和他的妻室。” “叶家是武将世家,除了领兵打仗之外,可以说世代镇守叶城关,想来……这位太守夫人自小在叶城关长大,对叶城关的情形应当是了如指掌了。”白卿言细细琢磨, “属下也是如此想的……”肖若海点头,“既然这位太守夫人曾经又是叶老将军心尖儿上的女儿,或许知道叶城关内的密道也说不定。” 白卿言摇头:“这个倒不会,普通城池建城之时或许会留下暗道……防止被四面围城的时候,好有人岀去求援,可是叶城关的地形图你已经画好了,可以说比当初的青西山关口和秋山关还要占地利,完全不担心被围城,后方……便是半个西凉,哪一国能花得起这个代价,绕行叶城关到后面去围住叶城关?有着功夫……还不如直奔云京,等拿下云京之后,叶城关便是独木难支了。” “大姑娘是打算让四姑娘和沈将军绕行?还是让五公子和二姑娘绕行?”肖若海有些错愕。 “我们打叶城关,是为了打散西凉的士气,而且要快,就如同当初拿下青西山关口,大梁的士气就散了是一个道理……”她望着肖若海,“所以叶城关必须打。” · 太守夫人叶英婻眸色坚毅,抬手拢了拢自家女儿鬓边碎发,望着女儿眼眶通红的模样,沉着声道:“如今大周来势汹汹,而西凉注定是不成了,你弟弟只有七岁,娘亲会先要大周皇帝那个妹妹嫁给你弟弟,可事情总有万一,若是大周皇帝借口你弟弟年纪太小真的不成,娘亲也只能借着这一次机会让你嫁给大周皇帝的弟弟,如此……才能保住我们全家的荣华富贵!才能保证你弟弟将来的前途!多余的阿娘不想再劝,你是个聪明的孩子,一定想得明白。” 叶英婻的女儿垂着眸子,克制着眼底的精光,抬头又是那副柔柔弱弱的模样,攥着自家娘亲的手,眼中泪光扑朔,仿佛眼泪随时都会掉下来。 她知道母亲一定会先尽最大的努力,让大周皇帝将妹妹嫁给她弟弟,有大周皇帝的妹妹在手……就等于拿住了大周皇帝的一个把柄,让大周不能轻易对他们一家子动手,还能最大程度为弟弟的前程铺路。 可是,这么好往上爬的机会,她怎么甘愿让给自己的弟弟? 她道:“女儿知道,外祖母和舅舅的积怨已久,我们即便是现在回去舅舅不见得会接纳我们,女儿没有什么怨言,若是用女儿一个人的幸福换我们满门的荣华,女儿很乐意!只是娘亲……万一要是大周女帝不肯将妹妹下嫁,又要女儿嫁给那个庶出……还没了腿的弟弟怎么办?” 第一千一百四十八章:姻缘 看到女儿焦急的神色,叶英婻连忙拍了拍女儿的手:“你放心,娘亲也不是吃素的,娘亲的女儿要嫁,自然是要嫁他们皇室最出色的男儿!可若是实在不行……你也不能怪娘亲!这都是为了我们全家活命!” 见女儿咬住下唇,叶英婻又道:“双腿残废也有残废的好处,这样的夫君……将来还不是由你拿捏!” “娘亲……”叶英婻的女儿攥着自己母亲的手,又瞧了眼立在一旁满脸着急又不敢催促母亲的父亲,同自己母亲走到一旁,低声说,“娘亲,女儿有一个想法……” “你说……”叶英婻点了点头。 “娘亲,您一直都说女人怀孕生子其实就是一觉踏入鬼门关,您说……若是我能嫁给大周皇帝的亲弟弟,这大周皇帝又没有能安然将腹中孩子生出来,真要是一尸两命,娘亲……您说这大周皇位能落在谁的头上?” 叶英婻的女儿低声同自己母亲道,她知道外祖母那里有很多这种神不知鬼不觉的法子,否则外祖母还在世时,不可能在叶家的低位稳如泰山,让外祖父觉得外祖母贤淑温良,一直荣宠不衰。 叶英婻一怔,转眸朝着自己女儿看去,见她还是那副小姑娘的模样,竟是低笑了一声:“娘亲没有看出来,你还有这份儿心胸!” 她忙一脸惊慌的模样退后一步,对母亲行礼:“女儿也只是说出来给母亲听听,为了一家四口的命也是为了日后荣华,母亲要是觉得不可行,全当是女儿在胡言乱语。” “夫人,来请我们的人已经在外面等了半天了!”太守怯懦懦催促了一声。 叶英婻拍了拍女儿的手,整理了衣襟,端起架子,用眼尾睨了眼自己的丈夫道:“走吧!” 这里到底是太守府,太守夫人的家,太守夫人又自认为自己是能助白卿言夺下叶城关的关键,不等白卿言到太守夫人便已经先坐在了主位上,理着衣袖。 太守想让自家夫人起来,又不敢太过勉强,只立在自家夫人身侧拽着自家夫人的衣袖,低声说:“你快起来!一会儿人家皇帝就来了,咱们即便是有法子,可这般无礼,万一被拉出去砍了脑袋怎么办!” 叶英婻瞪了眼自家没出息的夫君:“瞧你那点儿出息,咱们这是在自己家里!再说了……她这不是还没来吗?” 话音一落,说着话白卿言和肖若海,已经到了前厅。 那太守也顾不上惧怕妻子,一把将妻子拉了起来,上前行礼:“见过陛下!” 叶英婻也笑盈盈冲着白卿言一拜:“见过陛下,还请陛下上座!” 白卿言看了眼拘谨守礼的太守,又瞧了眼叶英婻,在主位上坐下:“听说太守夫人是叶城关守将叶守关将军的妹妹?” “正是……”叶英婻笑着应声后接着道,“妾身有法子助陛下夺得叶城关。” 叶英婻说完之后,便抿唇浅笑,似乎在等着白卿言追问。 可白卿言只瞧了她一眼,接过魏忠端上来的热茶,徐徐往茶杯里吹着气,似乎并没有要追问的意思,叶英婻手心收紧,又笑着上前再次行礼后道:“妾身也可以将夺下叶城关的法子告诉陛下,不过……只希望陛下能给个恩典。” “看来,太守夫人想要的这个恩典不小。”白卿言语声淡漠。 叶英婻朝着自己丈夫看了眼,那太守立刻上前,恭恭敬敬行礼后同白卿言说:“陛下,您有所不知,贱内乃是叶城关守将叶守关的亲妹妹,贱内所求恩典实则和此次拿下叶城关大有相干,叶城关易守难攻,城内又有粮库,即便是守城不开,叶城关坚持几个月不成问题!” “下官那女儿唤叶守关一声舅舅……”太守偷偷瞧了眼白卿言,垂眸接着道,“若是……陛下能给一个恩典,让下官的女儿与陛下的弟弟成亲,如此……两家便是姻亲关系,再让贱内带着下官的女儿回叶城关劝说叶守关投降。” “你们当朕兄弟们的婚姻,是谁想高攀就能高攀的吗?”白卿言拨弄着清亮茶汤里起伏的茶叶梗,语声还是那般温润如常,再抬眼,眸色却如同廊下挂着的冰棱一般,寒意瘆人。 太守吓得膝盖一软直接跪了下来。 白卿言眸子眯了眯:“再者,朕可是听闻,当年叶老将军宠妾灭妻,叶守关和令夫人的关系可谓是仇深似海,还劝说叶守关投降?朕看……你们是想将朕当成个傻子糊弄!” 那太守匆忙叩首,又急乎乎说道:“陛下,下官万不敢糊弄陛下!若是叶守关不愿意,凭着贱内的身份,在叶家也有自己经营的人脉关系,必能策反这些人,让他们将叶城关的城门打开,任凭大周军队进入!” 叶英婻闻言,也连忙上前行礼:“陛下,叶家世代守卫叶城关,臣妇父亲还在世之时,最疼爱的便是臣妇这个女儿,临去前还担心臣妇被叶守关欺负、报复,留给臣妇了一些人脉,为的就是若是将来父亲去后,叶守关若敢报复,臣妇也好有自保的能力!臣妇敢对天神起誓……绝无虚言,否则全族肠穿肚烂而亡!臣妇的儿子无后而终,女儿沦为娼妇,永世不得超生!” 白卿言调整坐姿,脊背靠在椅子上,冷眼瞧着这位敢对天神起誓的西凉妇人,西凉人信奉天神,敢以天神起誓倒是能信上几分,更何况是用自己儿女起了这么毒的誓。 再者,这位太守夫人所言叶老将军为她留下人脉也是可信的,她的母亲作为宠妾……在世之时,自然会多方经营,她们母女俩手中握着一两条人脉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 但是,即便是如此,白家也断断没有拿自家子嗣姻缘来换方便的道理,可这太守夫人这么一说,倒是让白卿言有了旁的想法。 “太守和太守夫人这上下嘴皮子一碰,就要我们白家儿郎用姻缘来换。”白卿言端着手中的茶杯,手指摩挲着茶杯边缘。 第一千一百四十九章:留一手 她望着叶英婻笑着道:“若是朕猜的不错……太守夫人和太守,约莫还会提出先要朕的弟弟与你们女儿成亲,而后你们才会愿意设法帮大周拿下叶城关,然否?” 叶英婻膝行两步正要上前,就被绷着脸的肖若海给拦住…… 叶英婻狠狠瞪了眼肖若海,又同白卿言说:“陛下若是信不过我们夫妻两人,可先行下圣旨,定下我家女儿和陛下您亲弟弟的白家五爷的婚事,并且昭告天下,等拿下叶城关之后,再让两人举行婚礼也是使得的,陛下……我们不过就是为了求一个心安!用一段婚姻换将士们不死,这同公主和亲一般,划算得很!” 白卿言重重将茶杯放在桌几上,眉目冷清,语声越发寒凉:“丧家之犬,连保命都成问题,还有胆子肖想将女儿嫁入我大周皇室!就是西凉公主、郡主想要嫁入大周皇室,朕都要考虑一二,不过是一个弃城而逃的敌国太守之女,母亲还是个庶出的,你们……也配?” “陛下饶命!陛下饶命!”太守连忙叩首。 叶英婻也心中惶惶,可是已经走到了这一步,难不成半途而废吗? 她克制着恐惧的清晰,忙叩首道:“正如陛下所言,我们连保命都成问题,所以更需要陛下这圣旨来保命,臣妇承认……臣妇是贪心,除了想要保住全家性命之外,还想要保住我们满门的荣耀,只有让女儿嫁给陛下的弟弟,我们才能安心啊!” 肖若海见白卿言的视线看过来,会意开口道:“现在圣旨给你们了,来日你们拿不下叶城关,反倒是我们大周打了进去,难不成还要我们陛下的弟弟娶你们一个敌国弃城而逃的太守之女?说说吧……你们夫妻二人的筹码!” 叶英婻不解地抬头朝着肖若海看去。 只见肖若海对她道:“我跟在你们队伍里也不是一天两天了,之所以正好同你们碰上,就是刚从叶城关回来,叶城关防守极为严苛,寻常将领可管不上城门开关之事,尤其是两国开战之后,如今开关城门都需要叶守关将军的令牌,这叶城关之中有谁能够从叶守关将军处拿到令牌开城门呢?” 叶英婻听明白了,肖若海的意思是想要圣旨,就要给大周亮出自己的底牌。 这也是应当的,她抬头朝着白卿言的方向看去:“陛下,叶守关的副将便是我最大的筹码!不但有叶守关的副将,还有叶守关的爱妾也是臣妇的人,叶守关的副将与其父曾经在臣妇父亲临去前向天神起誓,此生必会护臣妇平安周全!” “若是让我女儿以臣妇和夫君被抓,她投靠舅舅为由入城,命叶守关的爱妾偷出令牌交于叶守关的副将,告诉他只有在大周皇帝选定的时间打开城门大周皇帝才能放我一条命,如此……这城门必然会打开!”叶英婻很自信。 “太守夫人这话说得不实在,我在叶城关里待了这么久,可没有听说过叶守关将军有什么了不得的爱妾!叶守关将军的夫人是八大家族的翟家嫡女,只有两个妾侍……一个是叶夫人的陪嫁,一个是当初的通房,但也没听说有多得宠!”肖若海还是那副浅笑的模样,“毕竟,当初叶老将军宠妾灭妻,让叶守关将军的母亲愤懑而终,谁都有可能有宠妾,唯独叶守关将军……绝不会!” 叶英婻十分错愕,没想到肖若海竟然对叶守关的情况打听的如此清楚,她原本是还想要留一手,没有想到这么轻易被戳穿。 白卿言站起身来,肖若海连忙也跟着站起身,朝着白卿言的方向长揖行礼:“朕没有兴趣在这里浪费时间,听旁人净说些废话!” “恭送陛下……”肖若海再次行礼。 太守已经吓得不能动弹了,叶英婻膝行跟随还想要拽住白卿言的衣裳,却被魏忠用拂尘扫开,那手顿时就是刺骨之痛。 “陛下!陛下!”叶英婻捂着手腕,望着白卿言的背影高呼着,“陛下难道宁愿让你们大周的将士们舍命,都不愿意让您的弟弟迎娶我的女儿吗?死几万甚至是十几万将士,和娶一个西凉的姑娘,陛下难道算不出怎么做最划算吗?” 不见白卿言回答,也不见白卿言脚下步子停顿,叶英婻越发慌张,声音越发大:“陛下!你这么做……传出去就不怕让大周将士们寒心吗?他们这些大周将士的性命,在大周皇帝的心里竟然比不上自家弟弟的婚姻!” 肖若海直起身来,道:“夫人有什么还是老老实实同我说了,我也好如实去禀报陛下,否则……别说太守夫人您想守住的荣华富贵,就是你们一家子的命……怕是都保不住!” 瞧见白卿言已经走了,太守忙回头唤着夫人,叶英婻已经有点儿慌了,谁知她还在心里盘算,就听肖若海对外面喊道:“来人,去将太守的儿子和女儿都带来!” 叶英婻一听连儿子都要带来,一个激灵,整个人挺直腰脊:“你要干什么!” 肖若海拎着衣裳下摆在椅子上坐下来,道:“太守夫人放心,请公子和姑娘过来坐坐,只要太守夫人老老实实的交代,您到底是通过谁……才能拿到叶守关将军的令牌,您在叶城关之中又有那些可用之人,如何用的!否则……我就不能保证公子和姑娘的安全!” 叶英婻陡然挺直腰脊,高声喊道:“你们敢!大不了鱼死网破!我就去告诉你们大周将士们,他们的皇帝不愿意自家弟弟娶我的女儿,就让他们去流血……去舍命!看你们大周的将士们还愿不愿意为这般不顾及将士们死活的皇帝效命!” 肖若海点了点头,一副十分相信太守夫人的模样:“太守夫人敢鱼死网破肖某人自然是信的,可太守夫人凭什么这么自信,今日……肖某人会让你们走出这太守府?区区一个叶城关,大不了我们打下来就是了!” 第一千一百五十章:以己度人 肖若海唇角笑意越发大了些,话锋一转道:“只是……太守夫人若是不如实交代,公子和姑娘的手或者鼻子眼睛要是没有了,可就长不出来了!” “夫人!夫人!”太守一听这话,整个人抖如筛糠,忙求自家夫人,“夫人你就如实说了吧!我就说不能贪心,只要能保住太守的位置就不错了,可你非要儿子娶大周皇帝的妹妹,非要女儿嫁入皇室!” 肖若海垂着眸子,转动着拇指上的扳指,眸色极冷…… “太守夫人还真是心大啊!曾经……燕国皇帝用后位相迎想要娶我们陛下的妹妹,陛下都没有答应,你儿子是个什么东西?也敢肖想我们陛下的妹妹?”肖若海还是那副笑盈盈的模样,可画出口却莫名让太守和太守夫人脊背生寒,“我们白家的公子,也不是什么脏的臭的都能要的,就你们女儿这身份,给我们白家公子当洗脚婢女都是抬举!” 肖若海抖了抖衣裳上并不存在的灰尘,单手枕在座椅扶手上,道:“这一次是你们自己贪心撞了上来,又以为凭借一个攻城的法子就能那捏住我们大周,可你们实际上全然没有为自己保命的筹码,毕竟你们的法子,对我们来说有最好,没有也不是不行!打仗……我们白家军从来没有怕过谁!越难啃的骨头,我们白家军越是感兴趣!” 肖若海笑着:“事到如今……太守夫人若是好好说,这一次城门真的打开,我们大周赢了,我倒是可以保证你们一家子性命无虞,可若是中间出了一点点的差错……” 他手指在桌几上点了点,威胁的意味十足。 叶英婻脸色是十分难看,肖若海这么一点,自作聪明的她才明白,她贪心想要自己儿子娶大周皇帝的妹妹也好,还是让自己的女儿嫁给大周皇帝的弟弟也罢,自己并没有拿捏住大周皇帝的软肋! 对大周皇帝而言,自己不帮忙……她打下来就是了。 她不过是以己度人,以为大周皇帝会觉得用自家弟弟或者自家妹妹的婚姻,换一个轻而易举拿下叶城关是一笔很划算的买卖,到时候她便可以扯着大周天家的幌子,为自己的儿子和全族谋求富贵,可她估错了大周皇帝对自己弟弟或者妹妹婚姻的看重程度。 全然忘记了给自己留一个退路,让大周皇帝不敢杀他们一家子的理由。 是她太自作聪明,太自信,结果聪明反被聪明误。 竟然就这样轻而易举的将自己一家子的命,交到大周皇帝的手中! 可她不服啊! 难道这大周皇帝就如此不顾及声誉,不顾及会寒了大周将士的心,不怕大周将士们知道她舍得弟弟的婚姻,让那些将士们去送死?! 太守抖得不像样子,脸色吓得惨白,以为若是出了差错他们全家都要去见阎王,连忙叩首:“我家内人一定知无不言!求大人饶我们全家一命!” 叶英婻故作镇定,呵斥太守:“没出息的狗东西!求什么!我是那种不给自己留退路的人吗?” 她做出一副毫不畏惧生死,甚至胜券在握的模样:“你们真以为我是个傻子不成!我既然入了这太守府,自然已经在城外面留了人,若是我们一家子死在了这里,我的人必会宣扬的人尽皆知,让你们大周将士们都知道,你们大周皇帝的所作所为!” 肖若海低笑了一声:“太守夫人怕是忘了,我跟了你们一路,是同你们一同入城的,你们随行包括太守和您还有您的一儿一女在内加上护卫,一行一共一百六十四个人,一个不少……全都被笼住了,您……哪儿还有人?” 叶英婻不知道肖若海的本事,当下听到肖若海报出准确数字,脸都绿了。 肖若海叹了一口气:“我们陛下说得对,果然不该同你们在这里浪费时间!我给你们一柱香的时间,若是不说……我也就不在这里陪你们了!若是说了……说得是假的,让我们大周死了多少将士,我就将你们家四口的肉片成多少片,放心……不片完我是绝对不会让你们死的!” “爹……娘!”太守的儿子年纪还小,吓得双腿直哆嗦。 “父亲,娘亲……”太守的女儿此时也是惶惶不安,一张小脸煞白。 听到儿子女儿怯懦懦唤她们的声音,太守顿时毛骨悚然,手脚并用膝行上前对这肖若海直磕头:“大人,大人!我说我什么都说!内人说叶守关将军的副将曾经向天神立誓要护我内人周全,不论付出任何代价!叶守关身边的长随曾经爱慕我家夫人,为了我家夫人至今未娶,只要拿着他赠予我夫人的……贴身玉佩去见他,他一定会为夫人偷出令牌的!大人我说得全都是实话!求大人明鉴!绕过我们一家四口吧!” 叶英婻原本还想垂死挣扎,可看到女儿和儿子都被拽了过来,除了配合之外,似乎也没有别的法子,只能面如菜色,跪坐在那里一声不吭。 “很好!”肖若海手指在身旁小几上敲了一下,示意将太守的儿子和女儿带下去,又道,“多谢太守大人配合,还劳烦太守夫人将贴身玉佩赠予在下,在下用完即可返还!自然了……事情办的顺利,太守一家子不但性命得保,立了功还可得到妥善安置!” “会安排我们一家子去大都城吗?会给我们安排宅子和官职吗?”叶英婻当即问道。 “这不是难事,只要太守夫人不要再肖想将女儿嫁给我们公子,你们既然是立了功……自然是会得到应有的嘉奖!”肖若海笑道,“而且……想必太守夫人也听说了,在我们大周是允许女子读书,允许女子科考的!这一路肖某人跟着太守一家子回来,路上瞧见太守的千金,谈吐似乎是读过书的,若是此次的事情成了,肖某人也可向陛下求一个恩典,让贵千金试试参加科考,或许还有入朝为官的机会!” 第一千一百五十一章:螳臂挡车 太守一听,眼睛都亮了,回头朝着自家夫人看去:“夫人!这可是我们全家的活路啊!” 叶英婻藏在袖中的手紧紧攥着,这玉佩现在是她唯一可以同大周讲条件的东西,她必须好好利用。 “我丈夫的官职呢?我要让你们安排我丈夫入大都城当户部尚书,还要保证永远不会撸了我丈夫的官职!”叶英婻高声道。 户部尚书可是个肥差。 肖若海笑容越发的深:“太守夫人……这可就是得寸进尺了。” “不是我得寸进尺,而是这个玉佩随便一个人拿去怕是那人不会信,毕竟这可是掉脑袋的事情,需要我女儿亲自拿着我的玉佩冒险跑这一趟!”李英楠目光坚毅,“求一个名额,让我女儿科考,这是应该给我女儿的,那我呢……我丈夫呢?难道不应该都安排好?” 叶英婻咬了咬牙,又道:“我退一步,可以不是大周皇帝的亲弟弟娶我女儿,换一个也可以!要么就让大周皇帝的妹妹和我儿子定亲!否则我就是砸碎了玉佩也绝对不会交出去!我叶英婻……宁为玉碎不为瓦全!这辈子还从未向谁低过头!” 太守睁大了眼看向叶英婻,只觉叶英婻是不是疯了,大周皇帝的态度摆在那里,她还不愿服软放弃自己的野心。 “难道你要害死全家吗?!”太守在叶英婻面前低声下气了一辈子,头一次如此强硬对叶英婻,“你是这辈子从未向谁低过头,可你也不想想你面对的都是谁!都是你的亲人!这一次……我们面对的是大周!是岳父和我把你纵得不知天高地厚,你会害死全家的你知不知道!” “我不知道!”叶英婻高声道,“我这一辈子都在为你打算!为孩子打算!你有什么资格来怪我!” “太守夫人当真糊涂啊!”肖若海语声淡漠,“即便是定了亲又怎么样,若是陛下不高兴亲事,让你女儿或者是儿子早亡,那都是轻而易举的事情,难不成……我们大周还不敢杀一个敌国叛臣的子嗣了?” 叶英婻脊背一僵。 “只要我们陛下不高兴……不喜欢,甚至都不用暗卫,稍微透个风岀去,杀你们全家的人便会如过江之鲫!”肖若海摇了摇头,“全家安危,还是要亲事,夫人还是自己选吧!” 叶英婻顿时跌坐在地上,整个人仿佛被人抽走了魂魄一般。 太守跪爬到太守夫人跟前,一把扯下玉佩,又膝行至肖若海的面前,高高举过头顶:“大人,求您……一定要在陛下面前美言几句,求陛下绕过我夫人冒犯冲撞之罪,一切罪责罪人一人承担!求陛下放过我夫人还有两个孩子!下官愿意就死!” 叶英婻瞳仁一颤,视线朝她一直看不上眼的丈夫瞧去。 肖若海接过玉佩,将那太守扶起来,又问叶英婻:“夫人……除了这个玉佩之外,还有什么话可以取信叶守关将军身边的长随?” 叶英婻眼泪啪嗒啪嗒往下掉,还是撑着最后一份倔强,不肯将话全部说完。 “夫人!”太守忍不住,再次急急唤了声自家夫人。 叶英婻手心收紧,留了一个心眼儿,抬头看向肖若海道:“需要我女儿亲自带着玉佩去,我女儿与我年轻时生得极为相似,只要看到我女儿拿着玉佩去找他……他定然是什么事都愿意替我做!” 太守手指一动,他可不觉得女儿生得像叶英婻年轻的时候,她明白自家夫人一定是打什么算盘,却又不好当着肖若海的面儿拆穿,只一个劲儿的给自己夫人使眼色,可叶英婻像是没有看到丈夫的颜色一般,只定定望着肖若海。 肖若海瞧了眼叶英婻,对外面喊道:“来人……带太守和太守夫人下去休息!” 被人架起来的叶英婻见肖若海手中拿着那枚玉佩正在细看,她又道:“你拿着玉佩去找他,可信度也不高,只有我女儿假装是从遂宁城逃出去,拿着玉佩找到他,他才会信!” 肖若海唇角勾起,要是这位太守夫人不如此说,肖若海还心存疑虑呢,她如此说了……肖若海才能放心相信这枚玉佩不会带来危险。 他笑着道:“多谢太守夫人告知,先将太守夫人请下去,我还有话要同太守说!” 说完,叶英婻就被人架了下去,临走之前她死死盯着自己的丈夫,示意丈夫不要乱说话。 叶英婻走后,肖若海笑着看向太守:“太守可是有话要说?事关全家人的性命,太守夫人若是有什么没有说完的,太守可补充一些,只要这一次拿下叶城关,太守一家子算是立了大功,不但性命无虞,而且还有荣华富贵在后面等着呢!” 太守心中惶惶不安,老老实实说:“荣华富贵都不要紧,只要我们一家子都能平平安安就好,下官的心不大,只求大周拿下叶城关之后,可以放我们一家子平安离开!” 肖若海瞧着态度诚恳老实的太守,颔首:“这个我就可以答应你!” 那太守朝着肖若海一拜之后才道:“我女儿同贱内年轻时候长的并不像,而且这些年因为叶守关不允许贱内踏足叶城关的关系,贱内已经十几年未曾回去了,下官的女儿人长得漂亮,心思也多……下官倒是觉得大人不应该让下官的女儿拿着玉佩去叶城关,否则下官那女儿生出别的心思来,怕是会影响大局。” 如今大周已经是大势所趋,太守虽然是西凉人,却也不愿做那螳臂挡车之事。 他不想让自家女儿去叶城关,也是担心……女儿去了会出什么意外。 真的若是一家子都活不成了,太守也希望一家人能在一起。 “好!我知道了……”肖若海对太守颔首,“请太守这几日就在太守府好好歇息,我会吩咐人好好照顾你们一家四口,若是有什么要求……只要不过分,他们都会答应!太守身上还有伤且先安心养着,我们大周从不滥杀无辜。” 第一千一百五十二章:心善 “多谢大人!多谢大人!”太守长揖一拜。 肖若海点了点头,对这个不贪心的太守还是有些好感的,他接着道:“对了,另外还得劳烦大人先去偏房,将太守夫人夫人和令千金平日里都喜欢什么,还有令夫人平日里都有哪些习惯详细的写下来!” “是,下官写好了便派人给大人送去!”太守忙朝肖若海一拜。 肖若海回去的时候,春枝已经按照魏忠的吩咐将铜锅子准备妥当。 用晚膳的地方安排在花厅,羊汤铜锅子上氤氲着热气,和扑面而来的羊汤香味。 见肖若海来了,白锦昭笑着道:“肖若海来了!咱们终于可以吃了!可谗坏我了!” “辛苦乳兄了,咱们边吃边说……”白卿言笑着同肖若海又说了一句,“青竹不喜食羊肉,而且城中事情较多,就先走了!” 肖若海耳朵一红忙应了一声,便挨个同白家诸人行了礼,挨着卫兆年将军坐下,都是军旅之人,又都是自家人,出门在外便不讲究男女不同席。 肖若海将玉佩交给魏忠,烦请魏忠交给白卿言,这才缓缓开口:“这玉佩是当年叶守关将军身边的长随送给太守夫人的,太守夫人说是……只要让她的女儿带着玉佩去找叶守关将军身边的长随,便能够偷出令牌来!因为她的女儿与年轻时候的她长的很相似,但太守后来同属下说了些话,意思是……他的女儿与太守夫人年轻时并不相似,且她的女儿心思重,万一中途生了什么别的心思,会添乱,让全家丢了性命。” “他女儿多大?不如我假扮那太守夫人的女儿,带着玉佩潜入叶城关去找人?”白锦昭忙转头看向自家长姐请命,“长姐,让我去试试吧!” “五姑娘怕是不合适,这太守家的姑娘是养在闺阁之中的,不似五姑娘这么神勇上阵杀敌,身上带着杀气,恐怕会被人戳穿。”肖若海说得十分委婉,五姑娘这训练和征战被晒得如此黑,哪一家娇养的千金,会被晒成这副模样。 也只有他们白家,不把千金当千金,不论男女都要上沙场历练。 说起来,肖若海还是很心疼他们大姑娘……和白家其他几位姑娘的。 “那我去?”白锦华有些拘谨,“可我不太会演戏!” “此行有危险吗?”白锦瑟皱眉问肖若海,“若是没有危险,我倒是有一个人选!” 白卿琦抬眸朝自家七妹看去,他心中也有一个人选,约莫和七妹想的一样,这个人的演技可谓是如火纯青,从被卢姑姑捡了之后就开始演失忆,就连他的弟弟妹妹都给她骗过去了。 卢宁嬅听白锦瑟这么一说,就知道说得是卢了尘,有些忧心:“可……可这了尘的身份还不明,都是我不好,我本想着这个小姑娘无依无靠又什么都不记得了,所以……” “卢姑姑不必如此!姑姑心善是好事!”白卿言笑着同卢宁嬅说。 “卢了尘,应该叫司马若丹……”白卿琦缓缓开口,“是大都城司马家的人,和那个来白家军中参军的司马平是堂兄妹。” “原来三哥早就知道了!”白锦昭睁圆了眼睛。 “否则,你以为三哥会将人留在咱们白家军中?”白卿雲笑着道。 “也是啊……”白锦昭笑着挠了挠脑袋。 “司马家,是御史中丞司马大人?”卢宁嬅在大都时跟在大长公主身边,对都城官员还是清楚的,尤其是这位御史中丞司马大人,当初可是鬼精的很,梁王闹事之前,便告假在家……彻底避开了梁王那滩子浑水。 后来,因为和秦朗家的关系,在新朝建立的时候,便没有被免职,还是在御史中丞的位置上。 “难道是司马家宗族的人?” 卢宁嬅话音刚落,就听外面来报说卢了尘求见。 白卿言笑着用热帕子擦了擦手,又将帕子放回春枝捧着的黑漆方盘里:“看来是想清楚了,让她进来吧,给了尘姑娘添一双碗筷。” “看来长姐是真的很喜欢了尘……司马姑娘啊!”白锦昭笑着道。 春枝将司马若丹请了进来,此时的司马若丹已经换上了自己被卢宁嬅姑姑救下时,穿的那身妃色苏绣茶白缀粉兰香花绫袄,领缘交叠,下着霜色襦裙,头上只簪着一根白玉簪子,看起来十分苏静,又黑又亮的眼睛都是红的。 她是下定了决心才来找白卿言的,她的确没有料到身为一国君王的白卿言,竟然那般随和,不但没有治她的欺君之罪,反而还和师父说她定然是有自己的难处。 司马若丹眼眶湿红,她也不想瞒着白卿言,心一横便换好了衣裳,也收拾好了行囊,准备将实情道出之后便离开。 她进门,视线先落在白卿琦的身上,见白卿琦望着她的神情还是那般平静无澜,便郑重对下对白卿言叩首:“陛下,民女装作失忆一路跟着师父来到边塞,是因为从那个家里逃出来便无家可归了。” 卢宁嬅心提了起来,合着还是一个富家千金出逃的故事,这傻姑娘是画本子看多了吧! “不敢欺瞒陛下,其实了尘是司马家的姑娘,御史中丞司马彦是了尘的二叔,民女本名唤司马若丹……”司马若丹俯首不敢抬头,刚说到这里便已经语声哽咽。 御史中丞司马彦这可是司马平的父亲,司马彦和秦朗的父亲可是正儿八经的表兄弟,若是这么说……这司马若丹是司马平的堂妹,还是秦朗的表妹,可白卿言记得这司马彦……可是司马家的独子,怎么就成了二叔? 若是按照宗族排辈司马若丹也不会专程拎出来司马彦了,毕竟司马家还在世有权有势的可不止司马彦一人。 正在给白卿言换热茶的魏忠闻言,低声在白卿言耳边说:“说起御史中丞司马大人一家子,老奴倒是知道一些,司马中丞虽说是司马家的独子,可前面……其实司马老大人曾经过继过一个儿子的。” 第一千一百五十三章:杀人 白卿言转头朝着魏忠看去。 见白卿言感兴趣,魏忠接着道:“老奴听说……是司马老大人年轻的时候糊涂了些,沉迷烟花之地,后来生了一场大病,太医诊断说不能有孕了,便从宗族过继了一个……父亲早逝,母亲正准备回娘家改嫁的孩子。” 司马若丹用衣袖擦了把眼泪,低垂着头,十分难堪。 “谁知道六年后,司马老太君竟然有孕了……生下了司马中丞,所以司马中丞在家中应当排行二老。”魏忠乔了一眼司马若丹笑着道。 白卿言朝白卿琦看去,见白卿琦垂着眸子,想来白卿琦已经查清楚了。 “春枝,将司马姑娘扶起来……”白卿言对司马丹若露出笑容,“坐下我们慢慢说。” 司马若丹受宠若惊,对白卿言叩首,却推辞了春枝要扶她起来的动作,她哽咽着说:“民女有欺君之罪,陛下还是让民女跪着说完吧!自从二叔降生之后,我父亲在司马家的地位便十分尴尬,原本曾祖父想让祖父和祖母将父亲送回本家的,可父亲的亲生父亲已经没了,亲生母亲也已经改嫁,所以祖父便在我父亲十岁那年……将他送到庄子上养着,从此司马家对父亲不闻不问,全当没有父亲这个人。” 在她七岁之时,父亲病了……她偷偷跑离庄子想去求祖父母施以援手,却被司马家的下人给打了出来,说司马家从未有过什么大爷。 当父亲看到全身淤青的司马若丹,泪流满面,只说让司马若丹以后再也不要去司马府了。 那时司马若丹心中对司马府充满了恨意,可是他的父亲总是说不能忘记司马家的恩德,不论如何祖父母都将他衣食无忧的养大了,也没有让庄子上的人苛待他…… 所以久而久之的司马若丹便对这素未蒙面的祖父母多了几分感激,觉得定然是那些下人狗眼看人低,祖父和祖母根本就不知道她去求见过。 父亲病了之后,她的母亲为了父亲的药费便更辛苦了,可就是这样父亲也没有能撑过第二个夏天,就那么去了…… 白锦昭微微张着嘴巴,忍住没有打断司马若丹的话,可做人怎么能这样呢?因为生不了过继了孩子,现在自己生了孩子,就又把曾经过继的孩子送走,当做没有这个人! 难怪这么多年,从来没听说过司马平的父亲还有一个哥哥。 “我以前经常听父亲提起这位薛伯父,父亲说薛伯父虽然是一个商人,但很是重情重义!就在父亲去了没有多久,薛伯父就到了,薛伯父原本是接到父亲的信知道父亲病入膏肓,所以带了银子来救父亲的,谁知道还是没有赶上!薛伯父拿出父亲亲笔信,说父亲在临去之前写信给他,将我托付给他,想要将我的终身托付给他的儿子,若是薛伯父能成为我的公公,他就放心了……”司马若丹提到父亲语声哽咽的不成样子。 “薛伯父说,他虽然是个商人,可是儿子书读的很不错,名唤薛仁义,还说……若是我母亲愿意,他想等儿子科考之后,娶我过门,母亲想着这是父亲的心愿便应了下来!” 司马若丹没有忘记薛伯父走的时候,将身上所有的银子都留给了她和母亲让她们日子好过些,她是打从心底里感激薛伯父的。 薛仁义,白卿言没想到这司马若丹的未婚夫,还是一个熟人。 白锦瑟自然也是想起了这个人,转而朝着自家长姐看去,她记得……长姐登基之后,国子监带头闹事的便是这个薛仁义,不过最后还被长姐给说服了。 “后来闹出科举舞弊案,薛仁义被牵扯其中,案子当时闹得大……我母亲一听便去了司马府求见御史中丞司马彦,求司马彦救薛仁义一命!顺带着将我和薛仁义婚约之事,说与了司马家,谁知……祖母竟然让人将我母亲赶了出来,说当年父亲已经被除了名,已经不是司马家的大爷了!” 司马若丹也是那个时候才知道,母亲曾经也是正经官宦人家的千金小姐,可一家子被当年的妖妃的母家害得家破人亡,是父亲求了司马家……以将名字从祖父母名下划掉,从此不再登司马家大门为条件,让司马家救下了母亲。 “再后来重考之时,薛仁义又因薛伯父突然病重,没能参加科考便回乡照料薛伯父了,但……薛仁义在考前已经展露才华,看过薛仁义文章的人都说原本薛仁义应该在三甲之列,他虽然没能参加科考,却进了国子监,陛下又要在今岁举办科考为大周选取人才!所以司马家就动了婚约的心思……” 司马若丹眼泪吧嗒吧嗒往下掉:“司马家知道我与薛仁义有婚约,便让人将我接回司马府,同母亲说……祖母当年是恼恨父亲为了母亲就离家,所以才不喜欢母亲,可我到底是父亲的女儿……将来薛仁义定然会榜上有名,倒时候我从司马府里出嫁,也算是给薛仁义锦上添花,毕竟薛仁义的祖上都是从商的!” “母亲也想着,我若是回到司马家,从司马家出嫁……也算是圆了曾经父亲为了母亲离家的亏欠!”她喉头翻滚哽咽,“我原本是不愿意的,我与薛仁义素未蒙面,我并不在意最后是否能嫁给薛仁义,可是不忍母亲为难,也感激薛伯父,就随那嬷嬷去了司马府,谁知道他们竟然让司马家庶出的女儿顶替我的身份去见薛仁义,还设计让贴身婢女将我的贴身衣物偷出去给一个老鳏夫,扣我一个淫乱之罪,要将我押去永州同那老鳏夫成亲!” 司马若丹说到这里目光显露狠色,仿佛有着滔天的怒意,积聚在心口,恨不能杀人。 “我逃了岀去,回到家才知道……我走的第二天,我母亲就被他们逼死了!他们说我母亲是当年的罪臣之女漏网之鱼,将来薛仁义或许会是状元,状元郎的岳母怎么能是原本要被送往官窑的罪臣之女……” 第一千一百五十四章:血债血偿 曾经的司马若丹虽然有些泼辣,但是个单纯而心善的姑娘,对人……尤其是对亲人,她根本就没有防备之心,她本就和薛仁义没有见过面,婚约被抢走了就抢走了,她也不是那么在意,可他们逼死了自己的母亲,这……司马若丹决不能原谅! 司马若丹已经泣不成声,仰头望着白卿言,满目的悲痛欲绝:“什么我都可以不要,可我不能不要我娘亲!我娘亲被他们骗得尽了!” 她紧紧攥着自己的衣裳裙摆,哭的不能自抑:“我娘亲……自尽了!她满心以为她自尽了,司马家会让我成为真正司马家的千金!是他们骗了我娘!是他们杀了我娘!我再也没有娘了……他们杀了我娘!逼死了我娘!我一定要让他们司马一家血债血偿!” 听到司马若丹歇斯底里的喊声,卢宁嬅双眼通红,罪臣之女要被送到哪里去,她心中自然是清楚的。 司马若丹这样的情绪,让满屋子的人都沉默了下来。 这屋子里,除了早已经将司马若丹调查清楚的白卿琦之外,其余人都是头一次知道司马若丹背后竟然还背负着仇恨。 白锦昭听完司马若丹的故事已经气得不行,她站起身将司马若丹扶起来,红着眼道:“了尘姐姐,不管你是了尘姐姐还是司马姐姐,总之……你都是我白锦昭认定的朋友,等回到大都城我一定会替你和你娘讨回公道!还有那个薛仁义,我也会带着你去找那个薛仁义,告诉薛仁义你才是他的未婚妻!” 白锦昭和白锦稚的脾气最像,都以侠女自居,喜好打抱不平,听到这么惨的故事……心中早已经忍不住,想要此刻就杀上司马家大门! 做人怎么能这么干呢!要人家当养子的是司马家,不要人家的也是司马家,最后抢了人家女儿的姻缘不算,还要把人家嫁给老鳏夫,这都是什么妖魔鬼怪,简直和他们朔阳白氏宗族那些人没有什么区别。 司马若彤含泪望着白锦昭,她和白锦昭也相处了一段日子了,知道白锦昭是个十分有侠气的人,她含泪摇头:“没关系的,我的仇我来报!而且……我也不稀罕这个婚约,全都是为了我爹爹和娘亲,现在我爹爹和娘亲人都已经没了,这个婚约对我来说也不重要了。” 最开始司马若丹是真的什么都不记得了,可半个月之后……她便陆陆续续想起来不要少,但她还是装作失忆,留在在白家军中不肯离去,她害怕旁人知道她恢复了记忆便要赶赶她走,承认自己害怕露出破绽,所以还是装作和没有想起往事时傻乎乎的模样。 她也承认自己有那么一段时间是存了歪心思……因为这里是当今陛下的弟弟和妹妹,她若是能嫁给大周皇帝的弟弟,荣耀返回大都城,必定能让司马家付出代价! 可……她并非全无真心,她是真的喜欢白家这些将军和姑娘,真心……喜欢白卿琦,喜欢这个在生死一瞬奋不顾身救下自己的男人,喜欢他的霁月光风,他的不萦于怀。 她没有指望着能成为白卿琦的正妻,哪怕只是侍妾也好,她只想陪在他的身边。 但这种想法,随着同白家的女儿郎接触的时间越久,便越是淡,她更想要同白家的女儿郎一般,建功立业…… “我想要报仇,所以我留在了白家军中!我承认最初自己心思龌龊……想要嫁给陛下的弟弟!成为高高在上的皇室儿媳妇!我每日都在幻想将来返回大都城时,司马家的人匍匐在我脚下求饶的场景!”司马若丹从未对一个人如此坦诚过,“可我看着五姑娘、六姑娘和七姑娘,再看到陛下,我便醒悟了过来,或许以前世道身为女子想要报仇,需要依附男子,可现在陛下主政!我能走的路多了……我可以和陛下一样在战场上立功!我也可以去考科举,不枉费父亲和母亲教我一场!” 父亲给她起名的丹字……取自丹青不渝,希望她如丹青之色永远纯正,她不能让父亲失望。 司马若丹再次对白卿言跪下叩首,亦是对白家其他人叩首,又对卢宁嬅叩首,她望着白卿琦,决定将这份爱意深藏在心底,郑重对白卿琦叩首一拜:“司马若丹与陛下和白家诸位将军坦白,这些日……给诸位带所有的麻烦,司马但若在这里向各位叩首谢罪,师父……还有白家诸位将军救命之恩,司马若丹没齿难忘,必会报答!今日……就此拜别诸位恩人和师父!” 司马若丹挺直腰脊,含泪再叩首。 白卿言看着司马若丹,能对司马若丹的恨感同身受,当初她带着白家的血海深仇回来,那时的恨意……是何等的滔天。 她扶着春枝的手起身,走至司马若丹面前,弯腰双手将司马若丹扶了起来:“既然已经想明白了不愿依附男子,想要建立工业……那便不必离开白家军,更何况卢姑姑已经是你的师父,算起来你也是白家军自己人。” “陛下……”司马若丹语声哽咽。 “眼下,有一件事情需要你去做,事关拿下叶城关,不知道你可愿意?”白卿言笑着问道。 司马若丹听到这话,用力点头:“司马若丹万死不辞!” “好……先坐下!我们边吃边说……”白卿言将自己的帕子递给司马若丹,又拍了拍她的手。 司马若丹与司马家的仇,该怎么报如何报,这是司马若丹自己的事情,白卿言只希望这个孩子不要被仇恨太冲昏了头脑,不要在报仇的同时……让污秽沾染了她的心和品格。 肖若海将要冒充叶英婻女儿,潜入叶城关之事告知了司马若丹。 司马若丹点头:“这个我能做!但是……我需要见一见这位姑娘和夫人,另外若是能知道这位夫人日常有什么延续了很久的习惯,还有吃食上的偏好,最好!以防若是潜进去了之后,那长随试探。” 第一千一百五十五章:如法炮制 这是司马若丹头一次为大周陛下办事,务必要将事情办的漂亮,如此才有下次为大周皇帝办事的机会。 “司马姑娘放心,一会儿我便命人将太守夫人和太守千金的详细习惯,给司马姑娘送过来!” 隔着铜锅子氤氲的热气,肖若海对司马若丹浅浅颔首后又道:“司马姑娘若是想要瞧一瞧这太守夫人和太守的千金,一会儿我也可命人安排,让姑娘在暗中瞧上一会儿子。” “多谢大人!”司马若丹起身对肖若海行礼。 肖若海不敢托大,起身还礼:“同是为白家军办事,不敢领受姑娘的谢字。” 用完晚膳,肖若海带着司马若丹去见太守夫人和太守的女儿时,司马若丹突然让肖若海等等,她走至卢宁嬅面前,双眸含泪望着卢宁嬅:“师父……我不该骗你!” “好了,人人都有自己的苦衷!”卢宁嬅对于自己这个徒弟还是很喜欢的,“只是,为师希望你不要被仇恨蒙蔽了双眼,希望你永远不要忘了自己的本性,永远是那个性子纯真的小姑娘了尘,即便是要报仇也要用最光明正大的方式。” 司马若彤颔首:“我知道了师父!” 白卿言带着弟妹们接着商议怎么打叶城关…… 虽然司马若彤假冒太守之女入城,可还是要有两手准备,万一……中间发生了什么意外,偷不到令牌,就要强攻了。 “青竹,你多派几个人护着司马若彤,若是真的除了什么岔子,告诉他们务必要护司马若彤安全!”白卿言叮嘱沈青竹。 “是!”沈青竹应声。 “当初西凉一战,他们买通了刘焕章,这一次若是能拿到叶守关的令牌,直接杀进去,灭了西凉的士气,灭了西凉的国,才能出了我这一口恶气!”白锦昭道。 “陛下……”魏忠打帘进门,行礼后,“二姑娘和五公子留香山大获全胜,活捉了阿克谢,正在来遂宁城的路上,估摸着明日就到了,燕国也从东往西一路攻打西凉城池,往云京方向而去!” 白卿言闻言走至舆图前,白卿琦拿起桌上的烛火走至白卿言身边,替白卿言将舆图照得更亮…… 她大致能猜到慕容衍要带着燕国大军走哪一条路。 “二姐和五哥真厉害!”白锦昭眼睛都亮了。 “我早就知道二姐和五哥能赢!”白锦华眉目间全都是笑意。 白卿雲也点头,他已经知道五哥之前便是鬼面王爷,五哥和二姐两人一起,能赢是理所应当的事情。 白卿玦转而看向自家三哥,之前三哥一直在为没能救下阿瑜自责,后来听说阿瑜回来了……三哥虽然面上不显,可他知道自家三哥是最高兴的,甚至开始在心中期盼着,有其他白家子能和五哥一样被白家最忠诚的白家军将士们救出来,被他错埋了。 白锦瑟知道要见到自家五哥了,眼眶湿红:“明日一早就到吗?” “回七姑娘正是!” “二姐和五哥带着大军一到,我们人数上就能占据最大优势,即便是正面硬碰硬也是可以的!”白锦昭高声说。 “叶城关可不是人数多就能拿得下来的!”白卿琦语声带着浅笑。 卫兆年也跟着点头。 “叶城关两侧峭壁上都建了高墙,就算是我们的虎鹰营真正要爬上山再杀入城中也是困难重重!”白卿雲转动轮椅来到白卿言的身边。 白锦瑟拳头紧了紧,就见自家七哥揉了揉她的脑袋:“你有什么法子就说给长姐听!自家长姐面前,你有什么可怕的?” 白锦稚用力点头,快步走到白卿言的面前:“长姐,我有一个法子!若是司马姑娘的法子失败了,或可一试!” “小七说来听听!”白卿言用鼓励的眼神看着拳头紧握的白锦稚。 “长姐觉得……让人假装李天馥怎么样?反正现在这的李天馥就在我们大周手中!” 白锦瑟说完,走至舆图前,手指在叶城关的城墙和叶城关两侧峭壁上的城墙点了点,接着道:“这叶城关,年年都在修高加固,越发的易守难攻,但……叶家世代对西凉皇室忠心不二,和云破行一样!当年云破行可以羞辱我五位哥哥,只为动摇父亲守城之心,动摇我白家军的军心,逼着父亲出城决战!我们为何不能如法炮制?” 白锦瑟转过头来看向白卿言,仇恨在她的心中一日都没有消失国,如同熊熊烈火烧得她日夜难眠,她目光坚韧:“这一次,叶家面对的是他们西凉的女帝,叶守关将军必然会带兵出来救人,可以让我们白家军的将士提前埋伏好,趁乱更换上西凉军的衣裳,让这些将士一同跟随叶守关回城,届时叶守城若是不敌必定会回城,一旦他率领我们的白家军入城,便让这些将士与关城门的西凉将士们厮杀,我们带兵杀进去!” “不论司马姑娘能否成功,对于我们来说,这都是多一重保险,万一司马姑娘这边儿露了马脚,我们也能快速进城救下司马姑娘!”白锦稚说完,垂眸搅弄着自己两只手,“就是法子有些不光明正大……” “两军交战各显所能,只要拼尽全力,不侮辱对方将士和将军,就是光明正大!”白卿琦缓缓开口,“更何况兵不厌诈,叶守关若是出城救’李天馥’是忠心为主,不救……便会大大影响西凉守城将士的士气,不论如何对我们都是有好处的!长姐以为呢?” “或许可以三管齐下!”白卿言双手负在身后,笑着道,“请司马姑娘……装作太守夫人的女儿前往叶城关,进城之时就将大周已经活捉李天馥之事告知叶城关的将士们,随后再拿着太守夫人的玉佩前往叶城关寻找叶守关将军的长随,告诉他西凉皇帝李天馥就在大周的手里!就说……遂宁城的太守和太守夫人本来都在去叶城关的路上了,中途听说了大周活捉了李天馥之事……” 第一千一百五十六章:歇一歇 “太守夫人叶英婻本就担心会被叶守关拒之门外,又想着西凉皇帝都在大周的手中,西凉想来是大势已去,便干脆博了一把,掉头回了遂宁城……想要以叶守关妹妹的身份,用劝服叶守关投降或是偷到令牌打开城门为条件,让自己的女儿嫁入大周皇室。” 白卿言轻抚着腹部,缓缓踱步:“可大周皇室可不是任由叶英婻欺骗的蠢人,自是不见兔子不撒鹰,而叶英婻也因为贪心……和李天馥一样被抓了起来,所以叶英婻才让她带着令牌来求这个长随,只有长随拿到令牌才能暂时保住李天馥和太守夫妻俩的性命,要是他拿不到令牌,打不开城门,那么……我们大周便会在攻城之时,用西凉皇帝李天馥和太守还有太守夫人当做盾牌前进!” 白卿言心里清楚,偷令牌不是那么简单的,令牌调度城门开关,那可是关乎一城存亡的东西,叶守关又怎么会轻易让人偷了去? “叶英婻的女儿,深知母亲这一次在大周跟前栽了跟头,她也怕叶守关因为和太守夫人叶英婻多年积怨,会想要趁机除掉自己的母亲,然后杀了李天馥,自己占山为王为由,请求长随帮忙!” “只要叶守城将军的长随作为西凉人,不担心伤到他们西凉的皇帝,作为太守夫人多年的爱慕者,不害怕伤害到他心尖儿上的人,便可以不顾李天馥和叶英婻的死活!” 白卿言语声慢条斯理,很快将整件事情的来龙去脉都给理顺……定性了。 整件事情真假半掺,只要其中一两件事情能够对得上,便会大大增加整件事情的可信度。 比如遂宁城的太守和太守夫人叶英婻在去叶城关的路上折返,定然有逃入叶城关内的西凉人看到知道,那么……叶守关从这些人这里稍微打听一下,便知道此言不虚,其他事情的可信度也会大大提高。 听白卿言如此说,白卿玦道:“长姐的意思,是要减轻这个长随的负罪感,让他觉得他偷令牌不仅仅只是为了救自己的心上人,还是为了就西凉的皇帝,是在尽忠……” “还有就是,叶守关或许会对李天馥在我们大周手中之事生疑,怀疑叶英婻的女儿是怎么通过重重把守到达叶守城的!”白卿言眉目间带着浅浅的笑意,“万一此事中间出了什么差错,这长随只要在偷令牌时或之后被逮住了,或许会顺势将李天馥在大周军营,并且将他们要是偷不出令牌将城门打开,我们就会杀了李天馥和遂宁太守夫妇的事抖出来……” “长姐是想要用这个法子,让叶守关将信,李天馥在我们手中?”白锦昭皱眉,“可……这能行吗?” 白卿言笑着摇了摇头。 “整件事不是为了让叶守关信,而是为了让叶城关的将士们……对李天馥在我们大周手中的消息深信不疑!所以事情最好闹大,闹得越大越好……让更多的叶城关将士们相信李天馥在我们手中,如此……当我们带出假的李天馥,叶守关若说李天馥是假的会被自家将士们怀疑。”白卿言眉目浅笑,看向提出这个主意的白锦瑟,“与此同时,我们按照小七说的,让将士们提前埋伏好,用’李天馥’来引叶守关带兵出城迎战!” 白卿琦点了点头:“派遣内应入城、正面迎敌、虎鹰营将士入叶城关!三管齐下……定能成事!” “长姐的法子好!我就说有长姐在,我们一定能打胜仗!”白锦华听白卿言如此说完,仿佛已经胜券在握。 “法子是小七想的,我不过是照着小七和阿玦的法子,将事情想得更细一些。”白卿言抬手摸了摸白锦瑟的脑袋,“这一次……正面出征,小七就跟在我的身边!” “是!”白锦瑟抱拳应声。 “那就今夜让司马姑娘启程前往叶城关,我们大军明日一早出发!摆开阵势即便是不攻城……也吓一吓那些西凉兵!”白锦昭用力攥着拳头道。 当天夜里,观察了叶英婻一家子很久的司马若丹连夜出发,上了马车赶往叶城关,她本来心里不安怕自己要是演不好坏了陛下和白家军的大事,可陛下不但派了人保护她,还同她说事情办不好不要紧,一切以她自己的安危为重,让她自己随机应变。 陛下还说,在明日大周军队辰时开拔前往叶城关之前,她要是便是真的避不开叶守关的人,也就不必避开,故意甩开叶守关的人去找那长随依计行事,哪怕是让叶守关知道了,他也不会难为一个姑娘家,或许会将她关入大牢,或许会念在舅甥情分上将她软禁,这都不要紧,大周军一入城便会来救她。 司马若丹对白卿言深信不疑,陛下可是当初灭蜀和平定南疆、北疆的大英雄,战无不胜,论打仗……这世间又有几个人是他们大周皇帝的对手! 这是陛下头一次给她任务,她一定要漂漂亮亮的完成。 坐在颠簸马车内的司马若丹紧紧握着手中的玉佩,闭着眼想着那位太守千金的言行和姿态,头一次假冒别人,而且也没有时间给她练习,她只能在脑海中一遍又一遍模拟太守千金说话的强调和动作。 她走之前七姑娘白锦瑟和她一同顺过了,她是被家中忠仆护着逃出来的,途中抢了旁人的马车才一路逃了过来,形容自然要狼狈些才显得真实,所以她的衣裳上有被挂开的痕迹,头上还沾着枯叶。 叶城关。 已经子时,叶守关的副将还在城墙之上巡视。 “将军,您去歇着吧!这大周刚刚打下遂宁城,不见得会立刻就来我们叶城关,而且叶城关是天下难攻的关口,也不是他们大周想啃就能啃的!”城门守正跟在副将身后,低声道,“这风这般大,您还是回去歇一歇吧!” 巡城副将突然脚下步子一顿,紧紧攥住腰间佩剑的剑柄,高声道:“弓箭手准备!” 第一千一百五十七章:谅解一二 随着副将一声令下,立在城墙上冷得直打哆嗦的将士们陡然脊背紧绷,纷纷搭箭拉弓瞄准远处。 黑暗之中,只见一队人马,护着辆马车檐角挂着盏灯笼的简陋马车狂奔而来。 “快开城门!” 带头而来一身劲装骑着屁黑马的护卫勒马高呼:“马车里是遂宁城太守之女,叶将军的外甥女!遂宁城被攻破,大周已经活捉了我们西凉女帝,太守之女冒死逃出报信!还请也将军开城门!” 一听这话,跟在副将身边的城门守正忙看向副将:“将军?要不要上报叶将军?” 副将看着那马车,咬了咬牙,半晌之后才道:“开城门!虽说自从老将军没了之后,叶家的姑奶奶再也没有回过叶城关,可到底是也将军的外甥女!眼下遂宁城被攻破,这叶家表姑娘冒死跑出来告诉我们陛下被抓,事关军情不能耽搁!这样,开一条缝隙……让叶家表姑娘进来,我带着叶家表姑娘去见将军,其余人在外面候着,敢有异动直接射死!” 曾经被老将军让他们父子向天神起誓要照顾叶英婻,这些年叶英婻从来没有来找过他们,如今叶英婻的女儿在楼下,即便是明知可能有违军令,他还是不得不伸出手,不过也仅限这小姑娘一人。 “可是叶将军有令,不见令牌不得开城门啊!” “派个人去给也将军报个信!就说是我说的……开个缝隙,让叶家表姑娘进来就是了!”副将道。 “将军!”那城门守正单膝跪地,“卑职万万不敢违抗军令啊!我这就派人急速去通报将军,耽误不了多久的!还请将军暂且等一等!” 说完,那守正便转过头同下属说:“快去!给将军报信!” 副将握了握手中的佩剑,手用力拍了下城墙,道:“算了,我去吧!你同叶家表姑娘说,让她稍后,我去禀报,马上就来!” 副将说完,转身朝城墙下走去。 叶将军对叶英婻和叶英婻的母亲恨之入骨,万一要是一听是叶英婻的女儿不允许进城岂不是糟糕! 若是他去说,叶将军不允许这叶家表姑娘进城,他还能劝上一劝,若是旁人去说……说不准将军一个不准,这姑娘就入不了城,怕是要成为大周的刀下亡魂了。 很快,副将将消息送到叶守关那里。 面部轮廓挺立,一脸胡子拉碴,披着件大氅坐在火盆前的叶守关绷着脸,听到叶英婻的名字眼底就已经翻腾着杀意,可祸不及子孙,叶英婻和她那个贱人娘是她们,孩子是孩子,叶守关不至于连一个孩子都容不下。 只是,现在正是特殊之时,他又从未见过叶英婻的女儿,万一是大周派人假扮的…… 副将见叶守关半晌不吭声,凑近了些道:“现在主要是陛下被大周军抓了,就怕这表姑娘能被护着冒死逃出来,也带着陛下的消息,我看这样……让那些护着表姑娘来叶守城的人后退,不准妄动,让表姑娘一个人入城!否则就将那些人全部射死!” 叶守关一张脸被火光映得忽明忽暗,他点了点头:“就按你说的办,先让那姑娘进城……带她来见我!” “是!”副将应声站起身,抱拳行礼后转身疾步往外走去。 司马若丹坐在马车内,手心紧紧攥着衣摆,扯了扯自己的头发和已经被她扯破的衣裳,调整呼吸…… 很快,城墙之上就有人高声喊道:“你们这些护卫后退出十丈之外!让表姑娘一个人下马车!不许有任何异动,否则就别怪刀箭不长眼。” 司马若丹一听这话,猛然抬头,这么说……只能她一个人入城了! 白家护卫也是你看我我看你,他们为了做戏做的真一些,身上都带着伤。 “将军,我们兄弟几个为了护着姑娘过来,身上都有伤!可否让我们兄弟先入城疗伤?”白家军高声冲着楼上喊道。 那副将也不是铁石心肠,高声道:“我会带药岀去给你们,但是……在确定表姑娘的身份之前,你们决不能入城!特殊时期还望各位谅解一二!” 听到城墙之上的副将如此说,白家军无法只得调转马头,对马车内的司马若丹低声道:“姑娘,我们在城外候着姑娘!” 司马若丹本就心慌,此刻更慌了些,她抬手将马车窗帘撩开,朝着那白家军兄弟看去,那白家军对她轻轻颔首示意她安心。 司马若丹这才点头。 瞧见那些护送马车前来的护卫已经后退,城门这才缓缓打开一条缝隙,副将带着戒备的弓箭手从门内出来,城墙上的弓箭手箭指远处的白家护卫,副将带来的弓箭手箭指马车…… 副将在离马车不远处停下,拇指抵着刀柄,戒备地望着马车,高声道:“表小姐,请您下马车!” 司马若丹只觉自己自己脊背紧绷,她柔弱的语声中带着劫后余生的颤抖:“将军,我的衣裳破了……能否给我一件披风?” 副将听到这话越发戒备,他解下自己身上的披风,示意身边的弓箭手戒备,他上前用刀将披风递到马车内。 只见一只颤抖着的细白小手从马车帘子内伸了出来,上面还有被刮伤的痕迹,她拿过刀上的披风,不过片刻,便紧紧裹着披风走下马车…… 抬头,就见一个柔柔弱弱满脸泪痕,发髻凌乱还沾着枯叶的清秀女子从马车上下来,她双手从里面紧紧裹着披风,朝副将行礼:“多谢将军!” “表姑娘这是……”副将还以为叶英婻的女儿遭到了凌辱。 “逃出来的时候太过匆忙,都怪我……自小肩不能挑手不能提,还连累了护卫们。”司马若丹学着叶英婻女儿的模样地垂下头。 “表小姐先入城,将军要见您!”副将说。 司马若丹连连点头:“我也要见舅舅!” 很快满身狼狈的司马若丹被接进城中,副将也让将士将给白家军的伤药放在城门之外,还让给留下了一点儿吃的和干净的水。 第一千一百五十八章:践踏 司马若丹随同副将进了叶府大门,去见叶守关的路上,副将介绍了自己是叶守关的副将,姓赵,她这才如同见到亲人一般,低声说:“来之前,我母亲说……外祖母还有母亲和舅舅的关系很糟糕,让我有事可以求赵副将。” 赵副将听到这话,对司马若丹的是叶英婻的女儿已经深信不疑了,他安抚司马若丹:“那些都是长辈恩怨,将军是一个襟怀洒落之人,不会将上一辈的恩怨牵扯到晚辈身上,表姑娘放心。” “可我还是害怕!”司马若丹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哭哭啼啼道,“如今母亲和父亲还有弟弟都在大周那里,本来我们都要来叶城关了,可是走到半路上,母亲接到消息说我们陛下人已经被大周抓了,母亲就觉得我们西凉大势已去,又担心来到叶城关恐怕舅舅也不会收容我们,这才非要逼着父亲掉头回遂宁城的!” 说着,就已经到了叶守关的书房门前。 司马若丹看到胡子拉碴,眼睛里充满红血丝的叶守关,上前行礼,怯懦懦唤了一声舅舅,又将事情来龙去脉和叶守关说了一遍,跪下求道:“还请舅舅出兵救我父母和弟弟!” 叶守关望着跪地叩首的司马若丹,眯了眯眼,直到听到火花爆破的声音才问:“你母亲怕我不让你们一家子进城,可为何非要回遂宁城?你们已经提前逃出来……就算是不来叶城关,也可以去别的城池躲一躲,为什么非要回去?” 司马若丹听到这话,身体一哆嗦,装作心虚的模样朝着叶守关看了眼…… 叶守关瞧见司马若丹这模样,神色越发冷冽:“天神在上,你最好照实说,否则……我就拿你当细作,直接剁碎了喂狗!” 司马若丹一张小脸顿时吓得惨白,这才慌张叩首道:“是我母亲听说咱们西凉陛下被抓了,觉着西凉大势已去,便想着趁大周军队还没有打到叶城关,我们一家子回去,以她是叶守关叶家的女儿……舅舅您妹妹的身份,诓骗那大周皇帝说她能说服舅舅开城门。” 司马若丹偷偷抬头瞧了眼叶守关,忙收回视线,怯懦懦道:“若是……大周想要免战,就必须让我与大周皇帝的弟弟成亲,她才愿意前来劝说舅舅投降!母亲……母亲……原本是想只要我同大周皇帝的弟弟生米煮成熟饭,倒时候就算是舅舅不愿意降她也已经尽力了,若是我再能怀上大周皇室的骨血,我们一家子的荣华富贵就不担心了!” 听到这话,叶守关冷笑一声:“这还真是叶英婻的作风!” “可是舅舅,不管怎么说,我母亲也是您的妹妹啊!求您发兵……救救我母亲吧!” 叶守关的长随进门,给叶守关换了一杯热茶,视线落在跪在地上哭得脊背直颤的司马若丹身上,一下就瞧见了司马若丹身上佩戴的玉佩,他瞳仁一紧,起身立在一旁不敢再看。 他没想到,他们家小姐竟然将他送与小姐的玉佩给了她的女儿,这是不是说明……小姐一只都是惦记着他的?也不知道小姐现在如何了! 叶守关看着哭得全身颤抖的司马若丹,又问:“你母亲算盘打得如此响,为何你又出现在这里?” 司马若丹伏地颤抖:“大周皇帝说……她弟弟的婚姻不是什么人都能高攀得上的,不但没有答应,还将我们一家子都关了起来,母亲原本是让我和弟弟两人逃出来的,可是最后只逃出来了我一个!” 说着司马若丹就哭了起来:“是我没照顾好弟弟,求舅舅开恩,在救我们陛下的时候,顺手救救我母亲、父亲还有弟弟!求舅舅了!” “你怎么确定,我们西凉的皇帝就在大周手中?”叶守关身体前倾问道,“你过一个小小的太守千金,即便是有幸进过云京,也无缘面见圣颜!如何就一口咬定陛下在大周手中,莫不是……想要诓我出兵救你母亲和父亲?” “舅舅,外甥女绝对不敢拿此事欺骗舅舅啊!”司马若丹连连叩首,“当年我们西凉北疆一战大败,云将军所率精锐尽数折损在瓮山,我们西凉求和的时候,当时陛下还是要被送去大周的和亲公主,那个时候陛下就下榻在太守府!外甥女有幸见过陛下一面!” “而这一次,我们一家子回去的时候,陛下就被关在我们隔壁的院子,陛下在那个院子摔东西大骂!说要杀光那些周人!要为什么天卓报仇……”司马若丹好似在一边回忆一边说似的,“只是那个时候看守我们的人太严了,外甥女就没有敢和陛下搭话!可我逃走的时候听那些大周军说了,听说大周皇帝他们很快就要来攻打叶城关,倒时候还要效仿当年的云将军,将陛下和我爹娘挂在他们大军最前挡箭!” 赵副将睁大了眼,转头朝着叶守关看去:“将军!” 叶守关手陡然攥紧,手背青筋直跳,脸色铁青,将他们西凉的皇帝挂在最前面挡箭,这是在羞辱他们西凉,践踏他们西凉! 赵副将单膝跪下:“将军,属下请命率一队人马前往遂宁城救出陛下!不论如何我西凉的皇帝,决不能被周人侮辱!” 叶守关何尝不知道西凉皇帝决不能受人侮辱,可西凉被侮辱的还少么?先是李天骄引了个天凤国来,几乎将整个西凉都拱手给天凤国。 后来八大家族和天凤国又扶李天馥上位,虽然叶守关心中多有不满,可李天馥不管怎么说都是先帝的血脉,他也认了! 可李天骄非要同天凤国搅和在一起,去参加什么四国会盟,他上奏阻止李天馥,可李天馥却一意孤行,非去不可! 四国会盟没有结果,她作为西凉皇帝,反倒落入了大周的手中! 先是天凤国傀儡,后要是又被大周挡箭,西凉皇室如此令将士和百姓寒心,人心一散……西凉就要散了啊! 第一千一百五十九章:谨慎 一国的皇室,就是一国的凝聚力。 叶守关垂眸看着还在哭哭啼啼的司马若丹,半晌之后才转过头,对自己的长随开口:“去,将她先带下去,严加看管!” “是!”叶守关身后的长随应声走至司马若丹跟前,道,“表姑娘,请吧!” 司马若丹应声,又给叶守关叩了个头,哽咽着再三请求叶守关尽快去救自己的父母和弟弟,这才随长随一同退出书房。 那长随带着司马若丹沿着九曲长廊往前走,问起司马若丹她母亲的情况来。 司马若丹听到这话,脚下步子一顿,她看了眼身后跟着她的带刀将士,想起白卿言的话,算一算现在这个时候应当已经快丑时末了。 她低声开口:“能否烦劳您,借一步说话?” 长随微微一怔,朝着身后的带刀将士们瞧了眼,笑道:“表姑娘有什么需要直说便是,小的能办的一定为您办,毕竟您是将军的外甥女。” 司马若丹摇了摇牙,手拿着自己腰间佩戴的玉佩,含泪问道:“您……知道这我母亲这玉佩的来历吗?” 长随手心收紧,笑着对司马若丹做了一个请的姿势:“小的自幼便在叶府自然是知道的……” 司马若丹一边走一边掉着眼泪,压低了声音说:“母亲让我拿着玉佩来找您,说您是这个世界上唯一我能信任的人,求您救救我母亲!舅舅和母亲积怨甚深,是绝对不会愿意救母亲的!我如今能依靠的只有您了!我本应跪下恳求,可这里人多眼杂,我怕给您带来麻烦,只能如此和您说了!” 长随喉头翻滚,他没想到自家小姐,竟然对她的女儿说,他是这个世界上唯一可以信任的人。 司马若丹知道那些白家军的将士们没有入城,便放心大胆道:“我带着弟弟逃走的时候,其实被大周皇帝抓住了,大周皇帝扣下弟弟,派人将我送了过来,为的是让我来偷舅舅的令牌,在他们来攻城的时候将城门打开!否则……大周皇帝就要杀了我的父母、弟弟,还有陛下!” 长随只觉的脑子嗡一声,回头朝着跟在后面的带刀将士们瞧了眼,克制着心中的不可置信道:“表姑娘,您知道您在说什么吗?” “除了您,我谁也不敢说,他们已经剁了我父亲的一只手,我害怕他们会伤害母亲,所以就答应了赶紧过来,母亲说让我找您,您是我唯一可以相信的人,求您了……帮帮我!我必须……救娘亲爹爹还有弟弟!求您了!”司马若丹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大周皇帝答应了,城门一开绝不会伤害百姓,也不会伤了舅舅!求您看在我娘亲惦记了您一辈子的份儿上,救救她吧!” 长随听到这里,只觉得热泪盈眶,惦记了他一辈子啊…… 他还记得姑娘出嫁前,狠心和他说尽了断情决义的话,后来还是无意中听到姑娘和贴身侍婢谈话中说,宁愿他恨她,也不希望他惦记着她一辈子,为她终身不娶守着。 就因为姑娘这番话,他这辈子都没有娶妻,他其实一只盼着熬着……希望什么时候能把那太守熬死了,他说不定可以和姑娘双宿双栖。 但是,眼下姑娘生死一线,要是她不帮姑娘的女儿,别说他们双宿双栖,姑娘的命都要没了啊! 长随脚下步子沉稳,应声道:“我知道了!此事我来办!表姑娘安心歇息!” “多谢您!多谢您!我父母和弟弟的命,就全看您了!” 司马若丹被安顿在客房,还有带刀护卫守着,根本就出不了屋子。 而此时,叶守关的副将,还在跪地请求叶守关让他带兵前往遂宁城救李天馥。 听着赵副将的再三请求,叶守关坐在火盆前沉默不语了半晌之后,才开口:“且先不说大周皇帝就在遂宁城之中,大周定然是重兵把手,带兵的大周皇帝白卿言本身就是一个带兵的能手,曾经被白威霆称赞过的将帅之才,就连云将军都不是这个白卿言的对手!叶英婻的女儿从遂宁城逃出来,难道她派来追叶英婻女儿的人……看不出叶英婻来了叶城关?说不准白卿言现在就正等着我们带兵去救陛下,早在中途派兵埋伏了!” 叶守关研究过白卿言的打仗手法,此人打仗似乎不擅长阵法战,喜好设伏耍诈。 但战场上兵不厌诈,能赢……才是硬道理。 赵副将一想,似乎是这个道理。 “再说那个白家三郎……白卿琦,虽然年纪不大,可几次大战却也是个厉害的人物!”叶守关摇了摇头,“所以我们应当更加谨慎才是!” “可难道不救陛下了吗?将军……那可是我们西凉的皇帝啊!若是不救,真的让大周将陛下挂在他们大军最前挡箭,这让西凉将士们和百姓……该如何看待我们叶城关的将士们?”赵副将再次抱拳,“属下愿意舍命前往遂宁城,救出陛下!请将军恩准!” 叶守关抬眸看向自己的副将,道:“你起来吧!我知道你对西凉……对陛下忠心!可是越是紧急的时候,我们越是要沉住气,不能着了别人的道儿!叶城关不同于其他城池,是除了云京之外最重要的城池,最重要的关口,如今西凉内忧外患,群狼环伺,若是丢了叶城关……西凉的士气就都丢了!” 更重要的是,叶守关隐约觉得这件事里偷着古怪,若是大周真的已经将他们西凉皇帝攥在手中,现在难道不应该遣使前来与他谈条件吗? 而且重兵把守的遂宁城,怎么就能让叶英婻的女儿逃出来?叶守关的心里还存疑未解。 “将军!”赵副将喉头翻滚,眼眶发红,为西凉皇帝在大周手中着急,也为叶英婻的命着急,现在叶守关将军为了守住叶城关连陛下都不顾了,更不会在意叶英婻的命了,“如今守城将士都知道陛下被大周抓了!估摸着这会儿已经传遍了,我们不去救,必会让全军上下猜测纷纷啊!” 第一千一百六十章:出征 叶守关猛然抬头:“守城将士是怎么知道的?” “表姑娘一下马车,就求属下去救陛下……还有她的父母、弟弟。”赵副将说。 叶守关拳头一紧:“刚怎么不说?!” 赵副将错愕看着叶守关:“刚才表姑娘已经同将军说过了啊!” 叶守关面部轮廓紧绷着,全军都知道了,这可不是个什么好事:“你先出去吧!让我想想法子!” 赵副将还想再请带兵前往遂宁城,可瞧着叶守关若有所思的模样,还是应声从叶守关的书房退了出来。 赵副将出门时叶守关身边的长随已经回来,他大致询问了一下是否将司马若丹安顿好,便先行离开。 长随进门,见叶守关还坐在火盆前,上前低声道:“将军还是先眯一会儿吧,万一明天大周大军来袭,将军才有精力抗敌啊!” 叶守关点了点头:“若是有什么事,记得叫我起来!” 长随颔首:“将军放心!” 伺候着叶守关躺下,长随朝着书架上的暗格瞧了眼,替叶守关放下垂帷,候了好一会儿,听到叶守关的呼吸变得匀称,这才试探着将垂帷挑开一条缝隙,唤了一声:“将军……” 不见叶守关回答,长随克制着猛烈的心跳,走至叶守关的书架前,打开藏在竹简后面的暗格,将令牌从里面拿了出来,紧紧攥在手中。 可拿到令牌他心中也十分紧张,表姑娘说大周皇帝要她偷到令牌在大周攻城的时候将城门打开,但却没有说大周何时攻城,若是时间隔得太久怕是会让将军发现。 长随想了想,决定去找表小姐,还得设法将拿到令牌的消息送到大周皇帝那里去,最好……是能用令牌将叶英婻换回来。 想到这,长随不再迟疑,他悄悄从叶守关的书房中出来,将书房门关上,又匆匆朝着安置司马若丹的客房小跑而去。 司马若丹坐在摇曳的烛火旁并未睡,她不知道长随在辰时之前有没有办法偷到令牌,她盘算着不能将希望寄托在一个长随的身上,成败的关键一定要在自己这里攥着才是。 她闭了闭眼,若是辰时……长随那里还没有消息,她便哭闹撒泼求见叶守关,告诉叶守关她是其实是被大周威胁着来的,也告诉叶守关她求长随偷令牌的事情,就说她是个西凉人,最终还是抵挡不过良心,不愿意大周夺下叶城关,可眼下西凉皇帝在大周手中,请叶守关在救陛下的同时,看在她全盘托出的份儿上,一定要救一救自己的父母和弟弟! 走之前,陛下交代了,事情要闹得越大越好,一定要让更多的西凉将士都知道李天馥在大周的手中,只有如此……若是大周用“李天馥”当做挡箭牌前进,西凉将士才不敢射箭! 若是西凉有将士沉不住气,也必然会有人杀出城中与他们大周开战,救下李天馥。 就在司马若丹正在想如何将戏做的真一些事,就听到外面传来长随的声音。 “我奉命来问表姑娘几句话!” 长随是叶守关的亲信,两个看守司马若丹的将士也没有怀疑,便开门让长随进来。 长随将门关上,这才从胸前拿出令牌递给司马若丹看:“表姑娘,令牌已经到手,不知道大周什么时候攻城?怎么将消息传到遂宁城?小的想着应当用这个令牌先将陛下……姑娘和姑爷还是表少爷换回来才是!” 司马若丹没有想到令牌竟然这么容易就到手了,她接过令牌攥在手中,手指抚摸着令牌似在辨别真假,良久才抬头问那长随:“您怎么会如此快拿到这令牌?会不会有诈?事关娘亲性命,还是谨慎一些好!” “不会的,我伺候着将军睡着之后,便拿了令牌!”长随说。 见长随说得肯定,她这才放下心:“大周皇帝的人将我送到叶城关,他们的人没有能进来,定然会回去给大周皇帝报信,我想着……他们或许很快便会来攻城!” 她垂眸看着令牌说:“我们将这令牌交给赵副将,赵副将曾经在外祖父的强迫下,对天神起誓会护我母亲周全,我想他敢对天神起誓,他必然是会护住我母亲的!我们去找他!让赵副将派人出城和送我来的那些周人说一声,再悄悄拿着令牌,等到大周攻打叶城关之时,他手持令牌打开城门,我母亲父亲和弟弟就有救了,陛下也不用再受被挂在敌军阵前之辱,你能带我一起出去吗?” 长随想了想点头:“我带你去找赵副将!” 长随以叶守关之命为由将司马若丹带出府,前往城门方向去找赵副将。 · 天还未亮,遂宁城灯火通明恍如白昼,黑帆白蟒旗风中咧咧作响。 城墙之上被高高架起的火盆内,火苗来回摇曳,随风乱摆,将这古老的城墙映得忽明忽暗。 将士们整装待发,身穿黑甲的骑兵将士们坐在高马之上,手握火把,披着锁子甲的骏马鼻息喷出白雾,跃跃欲试的踢踏着马蹄。 大周的将士们都知道,此次需一战拿下叶城关对大周的意义重大,更明白叶城关的重要性。 他们大周的皇帝,大周的战神……与白家诸位将军亲自带兵出征,必须一战攻破。 白卿言、白卿琦、白卿玦、白锦昭、白锦华、白锦瑟,皆是一身银甲,就连坐在轮椅上的白卿雲也身着战甲,要同自家长姐一同出征。 白卿言没有阻止白卿雲,也正如白家诸人没有阻止白卿言一般,攻下叶城关……再往北去,西凉就尽如坦途,灭了西凉才是真正给当年南疆一战的白家军兄弟和白家诸人报了仇,才能真正在西凉这片土地上开启一统之路。 她率先上马,白家诸人纷纷跟着一跃而上,白卿雲被肖若海扶起,拽着马鞍也一跃而上紧紧攥住缰绳。 她扯着太平的缰绳,调转马头,看着面容被高低乱窜火把映照的弟弟和妹妹们,看着大周的将士们。 第一千一百六十一章:灭国 “知道为什么……这叶城关只能我们白家军打下来吗?”猎猎招展的军旗之下,她挺直腰脊,高声问将士们,“因为西凉和我们白家军有着血海深仇!” 白卿琦他们紧紧攥着缰绳,看着自家长姐坐下通身雪白的太平马蹄来回踢踏,在最前排的骑兵面前走动,各个心中都激动难耐。 “三年了!当年南疆一战……白家军几乎全军覆没!只剩下沈昆阳将军和程远志将军所率的一万将士,而南疆一战结束后,白家军将士不到八千!”白卿言语声极高,字字清晰而铿锵,“今日在这里的,有曾经白家军的老将士,也有后来才加入白家军的新人!我们身着戎装站在这里,为的就是为白家军复仇!我们要让西凉人知道,如今他们在无法在我们白家军身上使用阴谋诡计,便绝不是我们白家军的对手!” 白卿言坐下太平,似乎也被白卿言的话感染,发出长嘶之声。 她勒住缰绳,高声道:“我们要让西凉人知道,他们的西凉的号称西凉铁壁,号称第一雄关的叶城关,在我白家军的不堪一击!拿下叶城关……西凉与我大周来说便是囊中之物!三年前我们羽翼未丰隐忍仇恨,三年后的今天……唯有灭西凉,才能为南疆一战死去的百姓,死去的将士,死去的白家将军报仇!” “灭国!报仇!” “灭国!报仇!” “灭国!报仇!” 白家军将士们各个热血沸腾,恨不得现在就杀出去,灭了西凉! 尤其是白家军的老兵,早已经热泪盈眶,他们的小白帅曾经说,三年之后带他们复仇!曾经他们以为他们的小白帅登上帝位,便再也不会带着他们复仇了。 可如今哪怕她已身怀有孕,依旧在践行她的诺言! 他们这些白家军的老人,无时无刻都在盼着这一刻,他们没有参与到斩杀云破行的那场大战之中去,今日他们便要舍身勇战叶城关,灭西凉,以此……来告慰主帅和副帅还有白家诸位将军,白家军将士们的在天之灵。 白卿言将手中射日弓高高举起,声嘶力竭喊道:“出发!” “出发!”白卿琦高声传令。 “出发!” 传令出发之声,犹如浪潮,由最前方开始一浪高过一浪的传了下去。 她调转马头,一夹马肚走在最前,白卿琦带着弟弟妹妹紧紧跟在白卿言身侧,黑色铁甲的重骑兵紧随其后,马蹄和黑甲摩擦……声震巨大。 犹如庞然巨龙的白家军,带着一往无前的气势,浩浩荡荡朝着叶城关的方向而去,身怀有孕的大周皇帝亲自挂帅而出,誓要在此一战,拿下叶城关。 这广袤的西凉之地,再次出现白家诸位将军的银甲身影,再次出现黑帆白蟒旗猎猎作响之声,不论是已经成为大周皇帝的白卿言,还是失去了双腿的白卿雲,他们……都是承袭了白家世代人的志向,他们的目标……是要在这一代,便完成先辈天下一统的目标。 与此同时,霞建城风起云涌,上空乌云包裹着忽明忽暗的闪电,伴随着轰隆隆的雷声,滚滚从远处扑来,在这正月里似有暴雨即将要降临,绝非好兆头。 霞建城守城将军,看向远处朝霞建城逼来的黑云,他们甚至看不到闪电撕裂黑云,只能看到云团闪闪烁烁。 就在霞建城所有的将士注意力被天空那裹雷的黑云吸引时,城门之外哨兵快马而来,高声呼喊。 “敌军来犯!敌军来犯……” 来报信的哨兵,喊完便从马背上跌落倒在了血珀之中 霞建城守城将军看到快马而来报信的哨兵,猛地上前疾步,朝着远处望去…… 又是一道闪电撕裂了夜空,霞建城的守将终于看清楚,那翻涌黑云下……竟然是猎猎招展的黑帆白蟒旗,一身银甲的白锦稚手握红缨银枪,手持平安的缰绳,身后跟着黑甲铁骑,一眼望不到尽头,犹如黑色潮水,乌压压朝着霞建城的方向而来,犹如将将苏醒的巨兽。 “敌军来犯!鸣鼓备战!快!”霞建城守将高声嘶喊,“努床准备,弓箭手准备!火油准备!快快快!” 轰隆雷声之中,白锦稚高举手中红缨银枪,黑甲骑士齐齐拔刀,冲杀声冲天震地。 · 叶城关内。 叶守关双眸猩红,猝然拔刀直指自己的心腹:“我如此信任你,你为何背叛我!你是西凉人啊!为何要背叛西凉!” 长随全身颤抖,却死死咬着牙不吭声。 “舅舅!”司马若丹顾不上自己满身狼狈,膝行爬上前叩首,“都是我不好!是我求了他去偷舅舅的令牌!大周皇帝已经知道叶城关城门开关需要舅舅的令牌,大周皇帝用我父母和弟弟的命要挟我,让我来偷舅舅的令牌!否则就要杀了我父母和弟弟!舅舅……我们西凉的陛下已经被周人抓了,我亲眼所见,西凉气数已尽!舅舅……求你粘在你与娘亲同是叶家血脉的份儿上,救救我父母和弟弟吧!求求你了舅舅!” 司马若丹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字字句句说得情真意切:“我是西凉人不假,可是我们的皇帝都被抓了!西凉还有什么希望!舅舅不是也害怕大周吗?所以即便是知道陛下现在就在遂宁城,就在大周的手里,可舅舅都不敢发兵去救陛下!即便是舅舅想要占城为王,自立门户,不想再顾忌陛下的死活,那也要设法保住我父母和弟弟的命啊,她不管怎么说都是您的亲妹妹啊!” 司马若丹声嘶力竭哭着,让来捉拿长随和她的将士们也是惊慌不安,是啊……自家皇帝都被抓了,西凉还有什么希望,有什么前途? 跟随而来的守城将领们,你看我我看你,思索着司马若丹的话,难不成……也将军真的要占城为王,自立门户?所以才不允许赵副将带兵去救陛下? “你放屁!”叶守关目眦欲裂,长剑直指司马若丹,吓得司马若丹瘫软在地,不断向后挪。 第一千一百六十二章:动摇 “将军!”赵副将一把攥住叶守关的胳膊,将他拦住,又瞧了眼哭得梨花带泪,满目惊恐的司马若丹,道,“将军我们西凉勇士都是为了保护百姓而存在的,断断没有因为几句话……便向手无寸铁的本国女娃娃挥刀剑的道理。” 叶守关强压下火,闭了闭眼道:“我叶守关曾经向天神起誓,我此生只拥护李家皇室,绝不会背叛!若非念在你年幼无知,我定然让人将你拉下去砍了,以免你乱了我西凉军心!” 司马若丹只顾着发抖和哭,好似被叶守关吓得不轻。 叶守关将长剑收回剑鞘,高声道:“将这个这两个叛徒给我带下去关起来!随后发落!” 司马若丹睁大了眼,忙再次恳求:“舅舅,舅舅求你了救救我父亲和母亲还有弟弟吧!” 突然,城北的战鼓突然响了起来,所有人都震惊地朝着城北的方向看去。 “报……”一城北将士快马而来,一跃下马单膝跪地抱拳道,“将军!大周来攻城了!” 听到这话正拖着司马若丹和长随的将士也都停了下来,错愕看向叶守关。 “舅舅!舅舅投降吧!主动开城门能救下陛下,也能救下我的弟弟和父母,舅舅!”司马若丹高声喊道,“否则……大周真的将陛下挂在战车前挡箭,难不成你要将士们朝着陛下射箭吗?!” “把他们给拖下去!”叶守关厉声喊完一跃上马,带着将士们朝被城门狂奔而去。 叶守关带着一众将军登上城门时,远远便瞧见一眼望不到尽头……如巨龙蜿蜒而来,高举着火把的大周军队。 以白卿言为首,还有前来汇合的白卿瑜和白锦绣、白卿琦、白卿玦、白卿雲、白锦昭、白锦华、白锦瑟,这白家九人一字排开,带骑兵走在最前。 被十几个将士推着的两架登云梯,在最前面,上面分别绑着太守夫人叶英婻和一个披头散发的的女子。 赵副将一看到叶英婻,视线又落在那披头散发的女子身上,高呼道:“将军,是陛下和姑娘!” 叶守关用力攥住腰间佩剑,高声喊道:“努床准备!弓箭手准备!” 大周军这样大的声势过来,哨兵竟然没有来报,那就说明大周提前将哨兵给杀了,分明就是有备而来,叶守关不得不防。 “将军!那可是陛下!”赵副将一脸不可置信看向叶守关。 “我知道!”叶守关转过头来狠狠看向赵副将,“准备迎战!这是命令!” 赵副将单膝跪地抱拳道:“将军!属下请求出战,救回陛下和姑娘!” 见赵副将已经跪下请命,叶守关麾下更多的将领纷纷咬牙切齿的跪下,请命:“属下请求出战,救回陛下和姑娘!” 因为司马若丹闹出了那么一场,现在将士们几乎都认定了被挂在登云梯上的便是李天馥,各个恨得牙痒痒要出战将自家皇帝救回来! 毕竟,将他们西凉的皇帝挂在那云梯之上,跟将他们整个西凉的脸面挂在云梯上没有任何区别,作为军人他们怎么能忍?! “都别慌!慌什么!”叶守关拳头紧握,“那云梯上绑着的是不是我们西凉的皇帝还是两说,说不准这就是大周人的奸计!带兵岀去迎战,只会让大周将岀去的兵力吞掉,然后再来攻打叶城关!叶城关是我们西凉最后的防线!叶城关要是破了,西凉就要亡了!” 将士们瞪大了眼看向叶守关,陡然想起刚才司马若丹说叶守关要占城为王之事。 有人两两对视,心中对叶守关存了疑。 赵副将抬眸朝着死死盯着远处的叶守关看去,他知道以叶守关对叶英婻的恨意,是绝对不会出兵去救叶英婻的,他现在几乎是明着说云梯上的西凉皇帝是假的,看起来誓要罔顾皇帝和叶英婻的死活了。 赵副将缓缓站起身来,他是西凉的兵,他发誓效忠皇室,他更是对叶老将军起誓,会护叶英婻平安,若是真的到了万不得已的时候,他即便是反了也绝不会让叶将军占城为王的! 其他将领,见赵副将已经站起身,也都跟着起来…… “大周军队已经逼近,万一他们推着帮着陛下的云梯朝城门逼近,将军难不成要让我们弓弩全都对准大周军队?这要是误伤了陛下,谁能担得起这个责任?”赵副将难见的同叶守关如此强硬说话。 其他将领也跟着点头:“是啊将军!那可是我们西凉的皇帝!我们这些将士……不就是为了保家护国才存在的,若是皇帝都没有了,还拿什么说国?” “将军,您……是不是要占城为王,打算自立门户?”有胆子大的将领干脆直接问叶守城,“若是如此,恕属下不能同将军同行了!” “老翟!”赵副将转过头呵斥。 叶守关猛然转过头看向那名叫老翟的将领,视线又扫过其他将领:“造反啊?!我叶家世代守卫叶城关,我叶守关也是对天神起过誓……誓死效忠皇家和西凉的!” “那将军为何不许我等带兵岀去迎战,救回陛下!”老翟声嘶力竭问。 “你自己看!”叶守关指着远处,“大周主力尽在此处!你怎么救?只有我们死守住叶城关,陛下才能安全无虞!这你难道不明白!” “将军说的不对!”赵副将带头道,“表姑娘已经说了,大周要推着陛下和姑娘一路前进,逼着我们不敢对大周用箭!” “是啊!如果大周真的这么做,我们将士必定束手束脚!”又有将领开口,他朝着远处看去,大周军越来越紧近,即将要进入他们弓箭射程范围,“将军,您得尽快拿个主意!” 叶守关强迫自己镇定下来,他拳头紧了紧,知道因为刚才那么一闹,他若是不派兵岀去尝试救李天馥,叶守城内必然会出现军心动摇的情况。 大敌当前,若是军心动摇,这仗不必打就已经败了,所以……他现在只能派兵先出去救李天馥! 第一千一百六十三章:阴险 可这是下策!下下策! 大周军队距离已经很近了,现在派兵出城救人,救不回来不说,出城的将士恐怕也回不来了。 “将军!不可再迟疑了!末将愿领兵去救陛下!”赵副将再次请命。 “末将愿领兵去救陛下!” “末将也愿意领兵前往!若将军不是打算自立门户,请让末将前往救陛下!望将军允准!” 叶守关转头看向神情焦急的赵副将,视线又落在其他或不服气他的将军身上,既然他们都这么着急去送死,他也就不拦着了。 “将军!”赵将军语声着急。 叶守关抿了抿唇道:“赵将军你是我叶城关最英勇战将……命你带五百人马出城,不要恋战,救到陛下就往回撤!” “将军,只有五百人会不会少?”有人问。 叶守关冷冽的视线朝那将领看去,厉声训斥:“我们现在出兵是为了救陛下,不是为了真的和大周军打起来!如今大周军队已经离我们很近了,若是人太多反而会来不及回城!堵在城门口会延误关城门的时间不说,说不定还会让我们来不及关门……让整个叶城关的百姓遭殃!” “可是五百人怎么可能杀到大周军前!”有将领和叶守关争辩。 赵副将怕再争辩下去就来不及救李天馥和叶英婻,抱拳匆匆朝楼下跑去点兵。 “床弩手、弓箭手都给我打起精神,一旦赵将军就下陛下,就不要客气,给我往死里射!一定要阻挠大周追兵!让陛下平安入城!”叶守关高声喊道。 生气归生气,可到底都是自己的将士,叶守关也不想将士们枉死。 “是!”将士们应声。 赵副将带着死士们骑马立在城门之后,手中紧紧握着长枪,高声喊道:“开城门!” 被火光映得忽明忽暗的沧桑城门缓缓打开,赵副将带着五百骑兵轻装上阵,连铠甲都脱了,且不许将士带火把,就是为了能在大周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就快速救回李天馥和叶英婻。 赵副将死死盯着那两架云梯上的人,一个是西凉皇帝,一个是他在叶老将军面前起誓要护之人,两个人他都要救下来! 马背颠簸,速度越来越快! 很快,大周打头的将士装作才发现带着西凉将士来抢人……且已经很近了的赵副将。 卫兆年算好了距离,一把扯住缰绳,高声喊道:“戒备!准备迎战!” 推着李天馥和叶英婻的云梯车突然一停,紧随其后的重盾军跟着停下,重盾军两侧陡然冲出身披锁子甲重甲骑兵,朝着赵副将带来的将士冲去,重盾兵跟在重甲骑兵之后冲上去。 被挂在云梯之上的叶英婻缓缓醒来,她看到自己被绑在云梯之上,吓得尖叫出生,她明明和自己的儿子在一起,怎么会被绑在云梯之上?! 再看远处,分明就是叶城关! “救命!救命啊!”叶英婻声嘶力竭大喊,转头看向那个一身西凉贵族服饰的女人,她转头朝着大周军慌乱喊道,“我和叶守关有深仇大恨,他不会为了救我开城门的!求你们放了我!放了我!” 眼看着脚下重甲骑兵和重盾军纷纷冲了岀去,叶英婻都能感觉到云梯的晃动和脚下土地的震动,她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生怕一会儿自己会受牵连死在这战场之上。 叶英婻闭着眼睛不敢看,耳边尽是金戈碰撞之声,和惨叫声。 赵副将让将士们脱下战甲,轻装上阵,原本是为了尽快抢回李天馥和叶英婻,没想到……大周军早就有所防备,重骑兵冲撞,重盾兵攻击,他带来的西凉将士一个一个被撞下马,拉入重盾之后,便被了结。 拼杀了一阵的赵副将全身是血,抬眸视线看向被高高挂在云梯之上的叶英婻和李天馥就近在咫尺,正要高声号召让将士们拼死一搏,可突然不知道从哪儿冒出来一把利刃从背后穿透了他的胸膛。 白卿言拿起射日弓,搭建瞄准赵副将的肩膀,控制着力道,放箭…… 箭矢呼啸而来,干净利落贯穿赵副将的肩膀,卡在那里,疼得赵副将紧紧扯住缰绳,骏马扬蹄而立,险些将赵副将甩下马背。 只见一个西凉小将一把拽住缰绳,将骏马扯住,高声喊道:“护着将军撤!快撤!快撤!” 赵副将一手攥着将手,一手捂着伤口,还弄不清楚是怎么回事儿,可也知道自己这个情况怕是暂时救不下,他紧咬着牙关看了眼李天馥和还在嚎叫的叶英婻,调转马头:“撤!” 他现在这个状况,即便是拼杀到跟前救下叶英婻和陛下,也没有办法平安将陛下再带回去,说不定还会连累陛下和叶英婻失去性命! 眼下,不论是陛下还是叶英婻对大周来说都还有利用价值,大周不会冒然杀陛下和叶英婻。 赵副将忍着剧痛,带着剩下的兄弟们往叶城关内狂奔而去,却并未注意到……他们回来的人似乎有些多。 “开城门,让赵副将进来!弓箭手准备,拦截追兵!”叶守关立在城墙之上,拳头紧紧握着对赵副将高呼:“快!” “开城门!”赵副将高声喊道。 城门缓缓打开,叶守关高呼:“放箭!” “放箭!” 城墙之上,被冻得身体发硬的弓箭手立刻放箭,阻击追兵。 城门被半开,赵副将带着将士们骑马而入,刚要松一口气,突然城门口传来惨叫声,他捂着肩膀转头,竟然看到刚刚随他一同入城的将士们,同守门将士们拼杀了起来。 “杀!” 刚才与他们拼杀的重甲骑兵,根本不惧怕箭雨,已然朝着城门方向冲杀而来,赵副将睁大眼看着刚才跟他回来的那些兄弟…… 赵副将心中已经明白是他中计了,大周故意将李天馥和叶英婻挂在云梯之上,分明就是等着他们带兵岀去救人,好借机让他们大周的人混入其中入城开门! 太狡诈了!太阴险了! “叛贼入城!杀啊!”赵副将调转马头,转回去同那些假扮成西凉将士的白家军拼杀。 第一千一百六十四章:国尽忠 “为白家军兄弟们复仇!”大周白家军将士们亦是高声嘶吼,“杀啊!” 城楼之上的叶守关在还没有听到赵副将喊声时,便已经嗅到了不同寻常的味道,他高声喊着让关城门…… 可将士们看到赵副将入城之后,见自家同袍还正在快马往城内赶来,不忍心关门让自家同袍成为敌军刀下亡魂,竟不顾及军令如山,高喊着让自家同袍再快一些,迟迟未曾关城门。 听到赵副将的喊声,叶守关再次抬头朝着远处看去,只看到黑甲骑兵如同海啸潮水扑来,大周军队手中的摇曳火把,映亮了远处的黑暗,大周一字排开密密麻麻的登云梯,冲车,声势浩大…… 叶守关头皮一紧,立刻拔刀,高声喊道:“床弩!放!” “将军!陛下还在……” 叶守关额头青筋爆起,转头一刀砍下了那将领的头颅,高声喊道:“叶城关一破,西凉就亡国了!避开陛下的方向!床弩!放!” 叶守关喊得声嘶力竭,床弩将士不敢迟疑,高举抡锤,用力朝着床弩发射机关砸去。 叶城关城墙之上整齐排列的三弓床弩,手臂粗壮的弩箭朝着远处大周的军队呼啸而去…… 大周军阵型牢固,重盾军护着推云梯的大周兵不紧不慢向前而行,床弩的弩箭即便是穿透了某个重盾队形,打乱了他们的脚步,很快便会有重盾军补上,继续向前整齐的一字推进,气势极为骇人…… 而大周军后面的投石车此时还没有用,叶守关不知道一向善用奇兵的白卿言还在等什么,留着投石车要在什么时候用,他甚至觉得大周现在还不用投石车,为的……就是等一个契机用投石车出奇制胜。 “报……”之前跟随赵副将一同杀出城,又杀了回来,全身是血的将士踉跄冲上城楼带来战报,“大周主力尽出!大周皇帝亲自领兵,白家将军都在!最小的那个就跟在大周皇帝身边!” “报……右锋叶守将将军来报,并未见大周军队攻城,请示将军是否来援?” “报……左峰叶守门将军来报,并未见大周军队,请示将军……是否增援?” 叶守关派出去沿着城墙爬上叶城关两侧高峰之上的探兵回来,气喘吁吁禀报。 听到白家军高喊复仇的声音,几乎是一瞬叶守关便已经做出决定,他转头看向自己的下属将领:“谁愿带兵出城抗敌,以保证城门顺利关上?此路……只死无生!” 他的意思很明确,需要有人带兵岀去送死,抵抗到城门关上。 “末将愿意!” “末将愿意!” “末将愿意!” 将领们纷纷单膝跪地抱拳称愿意。 谁都知道叶城关的重要性,没有国……便没有家,他们身为西凉人……一定要守住西凉最后一道防线。 叶守关的堂弟深深看了眼自家堂哥,将自己手中银枪钉在脚下,扯开衣裳下摆的布条绑在头上,目光坚毅,高声道:“哥!告诉我娘,孩儿不孝……要为国尽忠了!来世再为她老人家尽孝!请堂哥代为照顾好我娘!” 说完,叶守关的堂弟一把拔起脚边银枪,急速朝着城楼下冲去…… 若是这场仗总是要有人死才能抵挡住大周的大军,才能给兄弟们换来时间关上城门,叶守关的堂弟知道……他作为叶家人,责无旁贷! 他的表哥叶守关是守城大将,不能死……可他只是一个武夫,可死! 他更是知道,这么多年……叶家死守叶城关,很久没有打过硬仗了,所以下面的人都很不服叶家,堂哥叶守关也有快要被架空的危险,他希望他作为叶家子嗣,他身先士卒能够让这些将军们能够和堂哥协力抗击大周! 西凉的第一雄关啊,绝对不能丢在叶家人的手里! 叶守关瞳仁瞪大,想要唤住自家堂弟的话音刚到齿边,又被他咽了回去,只高声道:“杀到后方,烧了大周的投石车!你便是西凉的最大功臣!” 叶守关的堂弟未曾回头,举刀抬手,表示自己明白。 只听城墙楼梯之上传来叶守关的堂弟高声呼喊:“叶守关乃我西凉最后一道防线,敢为国……为家舍命者,随我来!” 叶守关顿时热泪盈眶,他紧咬着牙:“都起来!这一战……要是真让大周攻入叶城关,我们就对不起甘愿赴死的将士们!拿起你们的弓箭!搬石头!火油!我们今日与大周决一死战!” 说完,叶守关转头一把看着那两个从叶城关两侧高峰上下来的探兵,高声传令道:“派人悄悄往两侧山上传令,不必往城内增援……立刻出兵绕至大周后方,烟花为信,届时……我会放大周部分大军入城,两面夹击,务必要将大周主力折损,最好能活捉大周皇帝,换回我西凉皇帝!” “是!”传令兵领命即刻去传令。 叶城关左右两侧的峭壁高山之上,也建立了大高的城墙,城墙从山下城门而起……一直蜿蜒至山上,护卫山上城墙的将士们早就听到了下面叶城关的动静。 可是他们的任务是守住上面的高墙,曾经也叶守关下过命令,若是遇战事……没有他的命令,山上的将士不得下山援救,需要关闭从山下城墙通往山上的城墙道路,以免敌军上山让叶城关全军覆没,所以两侧山上的将领都没有妄动。 但两侧高峰之上的将领,都已经派人沿着城墙下山,来打探战况。 白家军将士们就在城门口与多于他们百倍千倍的敌军厮杀,他们挡在门口不让寸毫,哪怕是要用他们的尸体挡住这城门,他们也一定要完成任务,不能让这城门关上,要让白家军兄弟们顺利杀入城中。 叶守关的堂弟带着西凉将士,高举弯刀,纵马一跃,从城门内飞跃而出,杀声撕裂九霄,正面朝着白家军的方向冲去,他知道此战必死,只高声喊道:“西凉的勇士们!就是死也要多换几个周狗的命!杀啊!” 第一千一百六十五章:再无杀戮 快马带兵向前驰骋的白卿玦抬头,瞧见破空而来的弓弩从头顶飞过朝着云梯车的方向,看到还在叶城关城门口拼死搏杀的白家军兄弟已经快要抵挡不住,城门正在被缓缓关上,再看到朝他们大周正面冲杀而来的西凉兵将…… 他猛夹马肚,一骑当先,高声喊道:“迅速杀入城中!杀!” “杀!”白锦昭快马追来,紧随自家三哥之后,誓要如同当初的长姐那般,成为急先锋率先杀入城中。 弩箭呼啸而来,白卿言听到声音,连抬头看的时间都没有,凭借本能一把拽住身边的白锦瑟的缰绳,紧急勒马…… 护在白卿言身边的沈青竹,猛然拔剑,一扯缰绳,侧身用自己和坐下骏马挡住白卿言的方向,一剑斩落朝白卿言飞来的箭矢。 白卿言坐下太平与白锦瑟坐下战马扬蹄而立,白锦瑟几乎是下意识双手紧紧抓住马鞍,让自己的身体尽量贴紧马背。 刚刚将一个西凉骑兵斩落马下的白锦绣高呼:“小七!” 弩箭几乎是一眨眼的速度便插入白锦瑟骏马前蹄的位置,紧随其后……一根如同银枪般大小的弩箭擦着白锦瑟的腿,甚深扎入脚下,白锦瑟紧紧拽住马鞍,咬紧了牙不让自己被甩下去,心脏险些要从心口跳出来,脊背全都是冷汗。 若是长姐没有拉住她,此刻……她怕是已经被两根弩箭贯穿了。 白卿瑜已经杀上前,护在自家长姐和七妹身边,手中银枪犹如游龙袖出,出枪必取人性命。 “小七!” 马蹄落地,白锦瑟听到长姐喊她,一转头手臂就被自家长姐抓住,将她整个人拽到了长姐的马背上。 白锦稚还太小,即便是让她骑马跟在身边,白卿言也不放心。 跨坐在白卿言后背的白锦瑟怕勒到她的腹部,紧紧抓住她的铠甲…… 太平驰骋的速度并不快,始终在重盾军和云梯之后,动作十分灵活,左躲右闪,避过弩箭,白锦瑟转头朝后面看去,听见自家将士被弩箭射中传来的凄厉惨叫声,一回头……自家长姐一枪将带头在最前冲杀的西凉将领穿透。 羽箭从白卿言的脸上擦过,她反手重重将身后的白锦瑟压到右侧,护着白锦瑟躲过一箭。 拔枪……骏马飞驰之中,滚烫的鲜血喷溅在白锦瑟半张脸上,她鼻息间全都是浓烈的血腥味,嘴里能尝到敌军鲜血腥咸的味道,作呕的感觉再次涌上喉咙,她强迫自己压下去,告诫自己……这就是战场! 这样的杀戮,是为了日后……再无杀戮! 巨大的床弩弩箭接连不断急速呼啸而来,白卿言目光深沉如同阴鸷,丝毫不惧,骑马快冲的速度并未减慢…… “小七!”白卿言一手拿过背后射日弓,将手中银枪丢给白锦瑟。 白锦瑟一把抓住银枪,就见自家长姐抽箭在箭雨之中瞄准了城楼之上的西凉军旗,放箭……再抽箭,搭弓放箭……速度极快! 沈青竹生怕白卿言有什么闪失紧紧跟随,却全然没有顾着自己。 已经冲到最前的西凉骑兵带血的弯刀,直直朝着沈青竹的方向砍来,沈青竹单手用长剑挡住,鬓角有风呼啸飞过,那西凉骑兵耳孔被羽箭左右贯穿,掉落马下。 沈青竹转头朝着白卿言看去,只见白卿言沉稳瞄准城楼,不过眨眼,马背上的一个箭筒已空,自家大姑娘不断抽箭搭弓,护送白家军往前冲杀。 叶城关城楼之上猎猎招展的军旗,一杆接一杆从城楼之上倒下,有的直接掉到城墙之下,有的砸到了西凉的弓弩手。 “将军!我们西凉的军旗倒了!”有将领转头高呼。 “射!射死这帮狗娘养的!不要吝惜箭!”叶守关紧紧握住腰间佩剑,大步朝着西凉军旗的方向走去,将自家军旗捡了起来,随手拿过靠在墙边的长矛,将军旗穿上去,紧紧攥在手中,插在城墙之上,高声鼓舞将士们,“哪怕是军旗倒了,我们士气也绝不能倒!我们的背后是我们家!决不能让周人或者进来一个!” “是!” 将士们应答之声震裂九霄,原本被冻僵的身体内热血翻涌,奋力朝着大周军的方向疯狂射羽箭,想要阻止大周军逼近城门的脚步。 原本正在城墙另一头抗敌,最忠心于叶家的将领,听说叶守关下令让叶城关两侧高峰上的将士们绕至大周军后方,抹了把脸上的血,匆匆而来…… “将军!冒然让两侧高峰之上的将士们倾巢而出,是否不妥?”那将军不安问道。 “不然怎么救回陛下?”叶守关目视前方,沉声问道,“难不成要让大周一直将陛下挂在登云梯之上,来威胁我们西凉将士吗?” 叶守关心中原本的盘算,是不论如何都要守住两侧叶城关两侧的高地,只要守住了高地……即便是此刻大周打下了叶城关也不敢入城,否则随时都有可能被占据高地两侧的西凉将士包了饺子。 所以,叶守关原本已经做好了放弃叶城关,带着军队转移两侧山峰之上,不惜一切代价死守住两侧高地,以此来做最后保全叶城关的手段。 但哪怕是有退路,叶守关也要将这场仗当做没有退路来打,毕竟……要是真的被打得退回山上,西凉士气可是要大损的! 可是偏偏,西凉的皇帝李天馥在大周军的手中! 叶守关仔细盘算了,自负的白卿言怀着身孕亲自率领白家军全部主力军队出动,白家剩下的那些子嗣连最小的都在战场上了,就是为了复仇! 如此,白家的子嗣应该率领白家军主力,尽数都在这里了! 叶守关咬紧了牙关,道:“两侧山峰上的哨兵没有发现有军队爬上山攻城的迹象,而白卿言和白家那些子嗣已经都在这里了,他们想要为曾经死在云破行手上的白家军……和白家将军们报仇,所以要一鼓作气拿下西凉从未被人攻破过的叶城关,从而直逼云京,灭了西凉!白卿言必定将全部主力都放在了这里!” 第一千一百六十六章:一雪前耻 “曾经燕国强盛的时候……就打开过叶城关的大门。”叶守关冷冷道,“但,即便是当初战无不胜,真正有着战神之称的大燕名将唐毅,在我祖父和父亲手里打开了这叶城关的大门,却也最终没有敢入叶城关,为何?” “唐毅怕入了叶城关,会被两侧高峰之上……绝难攻破城墙壁垒中的西凉将士包饺子!”叶守关朝着两侧山峰之上灯火长明如长龙的城墙看去,“而直接穿过叶城关前往云京……叶城关就会被西凉大军重新占领,那么燕国大军后续粮草辎重过不去,难不成让大军喝西北风打云京?” 这……才是叶城关真正难以攻破的因由所在!攻破叶城关绝对不是打开叶城关的大门就算是占领!而是要拿下两侧山峰高地的城墙壁垒才算是真正拿下叶城关! 可能是因为还从来没有人顺着城墙攻到两侧山峰之上,所以白卿言错估了两侧山峰的防御,哪怕是最后他们西凉兵只剩下百人,周人想要杀上去也是难如登天,城墙之上,有早已经打磨好几十年未用的巨石,若是有人顺着城墙强攻……就会接连不断滚下来,将敌军砸死! 所以,叶守关才敢让两侧山峰的将士们出动,绕行至大周军的后方…… 叶守关咬牙切齿:“白卿言她太自信了,她以为……以为压上全部主力打开叶城关的大门,一来……可以顺着我们修好的城墙而上拿下两侧山峰,二来……还可以穿过叶城关,打下德阳、乐安、泸全和经荣就能直逼云京了!简直是做梦!” “可,若是大周军发现被我军两面夹击,会不会直接从叶城关南门杀出呢?!要是他们带着我们西凉皇帝,通过了叶城关去打德阳!”忠心叶守关的将领生怕这叶城关丢在叶守关的手中,“效仿当初的戎狄,打到哪里就抢到哪里,如此……整个西凉就都知道我们叶城关的将领没有能救下陛下!举国上下怕都会猜测……将军您是降了大周!” 叶守关也考虑了白卿言可以不管不顾杀过去,不考虑大军的粮草辎重,可以效仿当初的戎狄,打到哪里就劫掠哪里百姓手中的粮食,可……如今西凉缺粮食,百姓食不果腹……饿殍遍野也只是时间的问题,就算是杀过去抢百姓,也什么也抢不到。 “白卿言还没有蠢到那个地步!”叶守关拳头紧紧攥着,“用翡翠锦和皮毛,弄得西凉百姓不再耕种的……便是大周的商人,白卿言不会不清楚西凉现在缺粮的情况?为了给天分国军队弄粮食,西凉百姓都已经到了啃树皮的境地,还有什么能让他们大周抢的!” “所以,白卿言定然是不愿意耗费将士们的体力和精力攀爬高山,分散兵力先行攻打根本就无法拿下来的山峰城墙和堡垒,还不如集中兵力攻打叶城关!”叶守关视线落在云梯上被挂着李天馥和叶英婻身上,“她将我们西凉皇帝挂在云梯之上,是为了……逼得叶城关两侧山峰之上的将士们,不得不顺着城墙而下来援!” 叶守关指向远处的投石车,语声肯定:“大周就是要用我们西凉皇帝,引两侧山峰之上的援军下来救驾驰援,你看那些投石车大周竟然忍到现在都没有用,为何?!” 叶守关自以为看透了白卿言的战法,冷笑:“为的,就是等两侧高峰上的将士顺着城墙之上往下冲时用来攻击我们驰援将士的,大周要将决战的地点放在叶城关外和叶城关内,等将我军消耗的差不多了!大周必定会顺着城墙攻上去,如此便很容易拿下两侧山峰之上的城墙壁垒!我赌她就是打了这么盘算的!” 白卿言虽然作战骁勇,可到底年轻,又因为坐上了大周皇帝的位置,再有一个杀神的名号被人捧得太高,经验不足,恐怕是仗着手中有他们西凉的皇帝李天馥,想着只要集中精力拿下叶城关这个城池,用西凉皇帝吸引他们兵力前来驰援……以叶城关内外为战场消耗他们西凉兵力,进而从他们西凉修建的连接在一起的城墙杀上去! 年轻!张狂! 若是此一战,不能将白卿言……和白家这些侥幸存活下来的所谓少年将军活捉,他都对不起这个小女娃子的嚣张劲儿。 叶守关没有忘记当初瓮山一战,带给西凉的耻辱…… 此次,这个大周皇帝,所谓的杀神白卿言率兵而出,若是将她斩杀在这里,大周群龙无首不说,西凉必定会士气大振,还能为西凉一雪前耻! “快!射!火油!火油!射!”叶守关高声喊着。 然而,他们的羽箭将重盾射成了刺猬,将云梯也设成了刺猬,火苗在重盾和云梯上跳跃,却半点没有能阻止大周的脚步。 西凉将士不怕死,是为了守住叶城关! 大周的白家军也不怕死,他们是为了复仇!为了平定天下……平定西凉,为了打下那个天下百姓都在期待的太平盛世。 而要平定天下,先要平定西凉,想要平定西凉……就必须拿下叶城关! 白卿琦已经小部队杀到了城门之下,与多余数倍的西凉军展开厮杀。 卫兆年坐下骏马被弩箭射中,从马背上跌落下来,他滚地而起一剑斩断敌军马腿,将敌军骑兵斩下马,一剑砍掉了那人头颅,他仅剩一只的眸子通红,一把拽住飞驰而来的无主战马一跃而上,勒住缰绳,掉抓马头,高声喊道:“城门近在眼前,为我们死去的白家军兄弟复仇!誓灭西凉!杀!” 将士们跟随卫兆年嘶吼着向前冲去。 白卿言率大军在后,大致计算出距离差不多,而城墙之上的西凉军箭羽攻势已经疲软,看来白卿琦和白锦昭已经按计划杀入城内,拖住了西凉兵往城墙之上运送箭羽的速度。 刚才为阻大周军前行冲进大周军中的西凉兵已经被全部消化干净,白卿言已经将站线推进的极为靠前。 第一千一百六十七章:势不可挡 她勒马,抬手…… “停!” 顿时,浩浩荡荡的大周军令行禁止,动作如出一辙。 白卿言调转马头,高声传令:“白锦绣、白卿玦,带兵右侧登城!白卿瑜、白锦华,带兵带兵左侧登城,半个时辰内,务必要将我大周黑帆白蟒旗插在城墙之上,壮我军声威!” “白锦绣领命!” “白卿玦领命!” “白卿瑜领命!” “白锦华领命!” 四人领命,各自带着部下撒开,犹如两条巨龙急速朝叶城关左右两侧狂奔而去。 “重盾上前,依序前行,护送登云梯上前!” 听到白卿言再次传令,传令兵应声四散开来,快马而行传令。 重盾兵上前护住藏身重盾之下的将士,跟在云梯之后向前推进…… 城门到底是没有关住,大周军一股力量已经杀入城中,云梯也到了城墙边,大周躲在重盾之下的将士们举刀杀出,有的杀出城去,有的已经爬上云梯。 叶守关明白,西凉军被憋在城内,施展不开,而城外的大周大军集结……他们小股军队冲出去还不够大周军杀的,他沿着蜿蜒的城墙朝两侧山体上方看去,只希望他们能快一些绕到大周军后面,内外夹击,必定能够覆灭大周。 叶城关右侧山峰隐蔽处,杨武策嘴里咬着稻草,带兵埋伏在黑暗之中,紧紧盯着灯火通明的城墙…… 叶城关左侧山峰隐蔽处,赵冉匍匐率兵在黑暗之中,静静等待城门打开。 白卿言明目张胆带着白家诸位将军,在正面强攻叶城关,为的就是让叶守关以为……大周主力尽数出动,仗着手中有西凉皇帝无所顾忌也好,或是用西凉皇帝逼着左右两侧山峰上的西凉兵驰援也罢,总之要让左右两侧山峰上的西凉兵动起来。 否则,左右两侧山峰上的西凉兵不动,拿不下这叶城关左右两侧山峰,叶城关就算是打下来也是百搭! 这……才是白卿言让司马若丹装作李英楠女儿,不论如何都要西凉将士们深信西凉皇帝在大周皇帝手中的原因!左右两侧山峰的西凉兵……必须动起来! 不多时,正嚼着嘴角稻草的杨武策突然脊背绷紧,调整姿态,如紧盯猎物的猎豹一般死死看着城门。 只听到铁链绞盘搅动的声音传来,古老厚重的城门缓缓打开,城门内……是西凉将军叶守将鼓舞士气的声音。 “我们守城大将叶守关将军,此时已开叶守关城门,正面吸引敌军主力,我们的任务就是绕至后方……与叶城关内的兄弟们里外夹击,誓灭大周!活捉大周皇帝!救回我西凉陛下!为当初死在瓮山的兄弟们报仇雪恨!” “报仇雪恨!” “报仇雪恨!” “报仇雪恨!” 城门内的西凉将士们嗷嗷嘶吼着,杀气腾腾。 城墙之外隐蔽埋伏的大周将士们屏住呼吸,生怕呼吸喷出的热气会被人发现,那便会让大周整个战局布置前功尽弃…… “西凉的勇士们!拔出你们的大刀!天神会护佑我们最勇敢的勇士!杀啊!” “杀!” 西凉将士从大开的城门内冲杀出来,从山上往山下冲杀,借着山体的坡度急速往下冲…… 埋伏在两侧的大周军一个个紧紧盯着城门,只见接连不断的西凉兵从城门内冲杀出来。 西凉叶城关的主力,竟然真的在山峰之上! 守在叶城关左侧山峰处的赵冉,因为本就是白家军的人,从来没有怀疑白卿言的判断。 而杨武策……却实实在在的被镇住了,这叶城关竟然果真如白卿言所料,将主力全部藏在了两侧山峰之上。 等两侧山峰上的主力纷纷冲杀而出,朝着两侧山峰之下的大周军后方奔赴,杨武策和赵冉率先发起攻击…… “杀!” 杨武策一声令下,大周将士们朝着还未关的城门杀去,誓要夺下城门! 两侧山峰之上,顿时杀声震天。 白卿言交代过,等西凉主力出来的差不多时,就要赵冉和杨武策不计任何代价夺下两侧山峰之上的城门,将黑帆白蟒旗插在城门之上! 山峰之上的杀声传来,已经埋伏在下山之路匍匐多时的将领陡然站起身,声嘶力竭高呼:“拉!” 下山的必经之路上,无数的大周将士将手中绕着树干的绳索猛然拉紧…… 无数条绳索拔地而起,西凉最先带头向下冲杀的将士们一回头,就看到身后从高坡之上往下冲杀的西凉将士被绳索拦腰绊倒,竟纷纷朝着他们的方向滚来,倒下的将士所到之处,将他们自家将士碾倒! 还不等率兵将领叶守将高呼让将士们左右两侧闪开,早就埋伏在两侧……全身都快要冻僵的大周将士猛然起身,举剑朝着西凉兵杀去。 叶城关城墙之上的叶守关听到两侧山峰之上突然传来的杀声,猛然睁大了眼快步上前,先是朝左看去,又朝右看去…… 两侧山峰之上的杀声,和叶城关城门之前的杀声交织在一起,形成一张极为巨大的……被称作恐惧的巨网,仿佛从天而降,严严实实将叶城关全部笼罩其中,让叶守关窒息。 他猛地朝着远处挂着李天馥和叶英婻的云梯中间看去,只能在刚刚透出一丝亮光的天际之下……隐约看到,火光中……一身银甲的白卿言,手持射日弓,骑马立在中间,西凉将士们不敢朝着李天馥和叶英婻射箭,白卿言在那个地方最是安全。 白卿言耳边除了杀声便是风声,背后披风猎猎,发带飞扬。 她脸上带伤,铠甲染血,骑于骏马之上,手握射日弓,一双锋芒毕露的眸子望着这有着西凉壁垒雄关之称的叶城关,势在必得,如同对西凉。 很快,白家军的黑帆白蟒旗率先在右侧山峰高耸的城墙之上立了起来,紧跟着……黑帆白蟒旗又在左侧山峰城墙之上一杆接一杆的立了起来,西凉军旗一杆一杆跟着倒下。 白家军的将士们从山峰之上,沿着城墙冲杀下来,势不可挡。 第一千一百六十八章:铁血锐士 西凉……大势已去。 此时,天已经大亮。 一个时辰,两个时辰……四个时辰。 这一场仗,从天还未亮,打到了天彻底黑了下来。 整个叶城关左右两侧山峰上修建的高墙已经全部被占领,就连叶城关也被拿下,叶守城带着剩余部队撤到叶城关南城墙,却誓死不退,还在坚守,似乎已经拿定了主意,不战至最后一人……绝不退出城去! 这样顽强的精神,让白卿言想到了白家军…… 不论是白家军也好,还是西凉的将士们也好,从戎或是为了保家卫国,或是为平定天下,今日战死的不论是白家军的将士,还是西凉的将士,在白卿言看来,都是值得敬畏的铁血锐士。 白卿言远远看到看着带着残兵败将,占据南面城墙……摆出架势死守南城墙的叶守关,心中感佩不已。 白卿言让大军停止进攻,两军僵持着。 城墙之上高低乱窜的火光,映着叶守关狼狈的五官,他全身是血头发散乱,可眸色却坚毅沉着,将西凉军旗插在城墙之上。 这军旗是叶守关和西凉最后的坚持和顽抗,好似……只要叶城关内还有一杆军旗未倒,西凉……就还没有丢了叶城关。 白卿言轻轻提缰上前。 “长姐!”白锦绣要拦白卿言,不想白卿言到最前面去,怕叶守关狗急跳墙伤到长姐。 白卿言却含笑示意白锦绣放心。 白锦绣、白卿瑜、白卿琦、白卿玦、白卿雲和白锦昭、白锦华、白锦瑟,跟随提缰……紧紧跟在白卿言身后。 正在戒备的大周将士让开一条通道,白卿言骑着平安走至最前,仰头看着扶住西凉军站在城墙之上的叶守关。 她知道叶守关手下兵将的弓箭已经射光了,他们的刀刃也都卷了,叶守关和他的将士们现在剩下的也就只有他们的血肉之躯。 她高声冲城墙之上的叶守关喊道:“叶将军,白卿言……敢请将军下城一叙。” 叶守关望着身上带血脸上带伤,语声铿锵有力,周身尽是杀伐狠厉气魄的白卿言,紧紧攥住手中的西凉军旗。 是他小看了这个白家的女娃娃啊,可是他败的……很是不解,他想知道白卿言如何就敢断定他一定会派兵绕行大周后方,而在两侧山峰设伏? 见叶守关犹豫,忠心叶守关的西凉将士连忙劝道:“将军,恐怕有诈!将军……还是您撤!我带着将士们拖延住时间!” 叶守关摇了摇头,他松开紧紧握着的西凉军旗,转身用带血的手拢了拢自己凌乱的头发,保持着一个将军该有的体面,整理铠甲,解开已经破败的披风,抬脚朝着城墙之下走去。 “将军!” “叶将军……” 西凉残兵已经人人带伤,轻声呼唤着自己朝城墙之下走去的将军。 叶守关腿已经受伤,有西凉将士上前想要扶住叶守关,叶守关却摇了摇头,将人推开…… 他缓缓走下城墙,脚下步子顿了顿,看着此时的白卿言……莫名就想到了白岐山,想到了当初他在云破行将军麾下历练之时,曾与白岐山交手。 那时,他们西凉军刚拿下丰县,就被赶来驰援的白岐山……带着白家军和他的弟弟们,将丰县重新夺了回去,他被叶家的忠仆带着逃离战场之时,回头看向立在城墙之上身穿银甲的白岐山,他也是这么带着他的弟弟,立在城墙之上看着他跑远。 见白卿言带着几个白家将军下马,魏忠忙将轮椅推了过来,扶白卿雲下马坐在轮椅之上。 叶守关咬着牙,调整呼吸走下城墙楼梯,踩着碎石、鲜血……和将士们的残肢断骸,朝着白卿言的方向走去。 在距离白卿言两丈之距,叶守关停了下来,这是他第一次清清楚楚看到大周这位皇帝,这位……有着白家军小白帅之称的白卿言。 他低笑了一声,道:“你这个小女娃娃胆子不小,挺着个肚子也敢来战场!” “西凉第一的雄关壁垒,白卿言不敢不来。” 白卿言示意魏忠给叶守关看座,魏忠颔首上前将厚厚的蒲团搁在叶守关的面前,又退下。 “叶将军请……”白卿言对叶守关做了一个请的姿势,率先跪坐下来。 明明只要再最后一击便能将叶守关和其残部彻底消灭,可白卿瑜知道,阿姐之所以命令将士们停止攻击,亲自来见这位叶守关将军,是因……打从心底里敬佩,也是因为在叶守关将士们的身上看到了白家军的影子。 叶守关见状与白卿言相对而坐,不等白卿言开口,叶守关先行开口,诚恳道:“我有一事不明,还请……大周皇帝指点。” 白卿言姿态恭敬:“叶将军请将……” “你是怎么知道,我会派两侧高峰之上的将士们,绕行你们周军后方内外夹击,而提前设伏的?”叶守关诚心诚意请教,“你就不怕,我直接命叶守城内所有将士装作败退,退到两侧高峰之上?等你们入城……再给你们致命一击?或者干脆就让你们过去了?” 白卿言摇了摇头:“西凉皇帝被大周挂在阵前,叶家世代忠良,是绝不会允许自家皇帝,被大周如此羞辱,更何况……因为叶家守关,已经多年未曾参与过大战,叶守城被西凉八大家族各方势力渗透,尽管大家都会舍命守卫叶城关,但……军权之上,叶将军已经逐渐被架空。” 叶守关心惊肉跳,没想到白卿言竟然对叶城关内的情况如此清楚。 “再加上叶英婻的女儿入城,质问叶将军是否打算占城为王自立门户,军心难免会被动摇。”她定定望着叶守关,“所以这一战……不论是出于忠心,还是自证清白,叶将军都必须拼尽全力救下西凉皇帝李天馥。” 叶守关点了点头:“仅仅凭借我必须救下我们西凉皇帝,你就敢肯定我必然会让左右两峰上的将士们绕行你们大周后方?万一我让两侧山峰之上的将士们顺着城墙而下呢?” 第一千一百六十九章:后生可畏 叶守关抬手指着两侧山峰:“到时我西凉将士们都来城中与你们大周作战呢?这可是我们西凉的地界儿,到时你们进来多少,我们正好杀多少,将大周分而食之,你就不怕吗?” 白卿言唇角勾起,笑着同叶守关道:“若是如此,那么……投石车就会派上用场。” 叶守关顿时恍然,明白了白卿言一直未动的投石车到底是做什么用的。 和他猜的一样,若是他让两峰上的将士下来支援,白卿言就要用投石车了! “按照叶城关的地形,对叶城关来说的……最重要的不是叶城关这个城池,而是叶城关两侧的高峰,所以叶城关的主力一定在两侧高峰之上,不会在城内!”白卿言认认真真同这位前辈说自己的打法,“只要西凉的探子出城来探,必然知道包括我在内的所有白家将军都在攻城……” 叶守关视线落在白卿言身后,皆是一身银甲的白家诸位少年将军身上,不可否认白卿言说对了。 一看到白家诸位将军都在,他便认定了大周主力就在叶城关门前,大周定然是要全力攻打叶城关,好引得叶城关两侧高峰之上的将士来援。 “按照排兵布阵的方略,投石后会是主力大军,天又黑……西凉军只能看到投石车,却看不到投石车后其实根本没有大周军,大周军主力……都在两侧高峰之上埋伏着!”白卿言语声徐徐,“若是叶将军派人绕行后方要里外夹击大周,便正中埋伏!” 叶守城心中恍然。 “若是叶将军心不大……保守的打,让山峰两侧的将士们延城墙而下来援,大周的投石车必动!投石车一动……埋伏的大周主力,便会孤注一掷攻下城墙!” 白家军如今已经有了攻下城墙的尖峰部队,又了结叶城关内的详细构造,拿下城墙也只是时间问题。 可白卿言不到万不得已,不想动投石车…… 投石车投火石入城,难免会伤及百姓。 叶守城点了点头:“若是我命山峰两侧的将士延城墙来援,大周的投石车折损一部分兵力,反倒是可以为两峰之上攻城的大周军减轻负担,更会为攻打叶城关的大周军减轻负担!好……好!两手准备!叶守城……输的心服口服!” 白卿言颔首:“战场之上局势瞬息万变,能多留后手让自家将士们随机应变,总比一次打不下来,第二次再来攻打付出的代价小一些。” 叶守城赞成的白卿言的话,他望着身姿笔挺的白卿言,笑着抬手拍了拍自己的腿,仰头望着天,口中呼出一口热雾,感慨:“后生可畏啊!都说……镇国王白威霆和镇国公白岐山,还有白家将军死后,白家军便后继无人了,现在看来……白家的后人青出于蓝胜于蓝啊!” “叶将军……西凉败局已定。”白卿言视线看向城墙之上几乎全都受伤的西凉将士们,“顽抗已经没有任何意义,西凉很多将士还都很年轻。” “怎么能没有意义啊……”叶守城通红的双眸看向白卿言,笑着说,“孩子,我们这些西凉兵的身后……是我们的国!我们的家啊!” 白卿言搁在膝盖上的手缓缓收紧,这种感觉没有人比白家军更为清楚,因为背后是国,是家……所以决不能退。 “叶将军……”白卿言忍住心中翻涌的情绪,由衷的敬佩眼前这位老前辈,“我带着白家军攻打叶城关,和从前将军和我们大周所有将士所经历过……或是侵占他国土地城池,或是抵御外敌的战争都不同!” “我祖父白威霆,字取不渝,其意……愿还百姓以太平,创清平于人间,矢志不渝,至死方休!”她挺直腰脊,“有天下一统才,方能还百姓万世太平!白卿言和白家诸人……还有我大周将士们,都是带着这样的目标而前行的,所以……大周将士入城不得伤百姓!缴械投降者不杀!而之前被大周拿下的西凉城池,皆推行大周新政,使百姓能富足安稳的生活。” 叶守关低笑一声,似乎是认为白卿言用这样的话来劝服自己,他说:“难不成,你推翻了晋朝,登上皇位,不是为了复仇,而是为了天下一统?” 白卿言没有隐瞒:“推翻晋朝登上皇位,是为了复仇不假,也是为了护我大周百姓,更是为了实现天下一统!曾经有人说……太平本是将军定,不许将军见太平,我坐上大周的皇位,就是为了再也不让这样的事情发生,再也不让白家和白家军的惨剧,在任何一个……为国舍命的忠勇之士身上重演。” 白卿言抬手指向身后的叶城关:“就像今日,我带着白家众人,带着白家军攻破叶城关,也是为了向西凉复仇不假,但也是为了一统天下!让四海之内……从此有兵,无战!” 叶守关错愕看向眸色郑重坚定的白卿言,她的目光沉静而深邃,不是为了说服他投降编造的谎言,似乎这……就是她心中的信仰。 他没有想到这个看起来瘦弱的小姑娘,心志……竟然如此大。 四海之内,有兵无战! 叶守关甚至想要在有生之年看看,眼前这个姑娘能否真的建立出她所想要的一统山河。 察觉自己竟然险些被说动了,叶守关望着白卿言低笑,半晌之后他缓缓站起身来…… 白锦绣上前将自家长姐也扶起。 白卿言望着叶守关:“将军若是不信,可静待来日……看白卿言是否夸口。” “我知道,你是想留我一命……”叶守关说话时唇角漫出白雾,他笑道,“好意,我叶守关心领了。” 这就是还要接着打了…… 白卿言眉头紧皱,心中不忍。 叶守关双手抱拳,朝着白卿言长揖一拜,由衷的拜服,也是由衷的敬佩,他直起身,眉目间尽是笑意,从容开口:“不才,愿以区区八尺之身,与大周一战,护我西凉一寸一土。” 第一千一百七十章:一触即发 白卿言拳头收紧:“叶将军,何至于非要到你死我活的地步?” “不仅白家军有不战死不卸甲的气节,我西凉……也有死战殉国的铁血硬骨!”叶守关语声掷地铿锵,“若大周皇帝真视我为可堪一战的对手,便无需多言,我等西凉将士……宁死战殉国,也绝不活着,让出我西凉一寸土地!” 城墙之上西凉将士们紧抿着唇安静无声,唯剩西凉军旗,猎猎作响。 白卿言眼眶湿红,半晌之后,亦是对叶守关长揖一拜:“可舍区区八尺身,不让西凉一寸土,白卿言敬佩……” 白卿瑜亦是抱拳,朝这个对手长揖行礼。 白卿琦、白卿玦、白卿雲、白锦绣、白锦昭和白锦华、白锦瑟,亦是抱拳行礼。 叶守关转身朝着城墙之上走去。 白卿言也带着白家诸子转身,朝着大周军中而去。 最后之战,一触即发。 “西凉的勇士们!”叶守关扬声高呼,“国难当头,吾辈当舍命护国!誓死不退!” “誓死不退!” “誓死不退!” “誓死不退!” 城墙之上所剩不多……几乎人人带伤的西凉将士高声呐喊,誓死不退的嘶吼声此起彼伏,他们都有为西凉捐躯的觉悟。 白卿言双眼含泪。 同为军人,她明白叶守关誓死不退的决心,和缘由…… 而她对叶守关最大的尊重,便是尽全力打完这场仗。 身后杀声骇人,本就不多的西凉残兵,很快便被大周军队拿下…… 叶守关死前,全身是血,拼尽最后一口气,将手中的西凉军旗,牢牢插在城墙之上,人在……旗在! 这西凉军旗,就是西凉的信仰!比他命还重要千倍万倍的信仰! 可他太累了,他看着这尸横遍野的叶城关,跪倒在了军旗旁。 狂风呼啸之中,叶守关逐渐模糊的视线里,是已经杀上城墙……就站在他对面迟迟未曾靠近的大周白家军,逐渐涣散的瞳仁中带着笑。 寒风吹过,漆黑的夜空飘洒着雪花。 他好像看到了娘亲,她就慈祥的坐在那梨花树下,还有被父亲那个妾侍害得早夭折的弟弟,正摇头晃脑拍掉头上雪白的梨花,对他露出纯粹而单纯的笑容,唤着他哥哥…… 叶守关唇角呼出白雾,心口血腥翻涌。 守不住了!也打不动了! 罢了…… 若是白家取得西凉,一统天下,他也想在天上看看,白岐山女儿所说的有兵无战的太平山河。 阿娘,没守住叶城关……没守住我们的家,您会不会怪儿子? 阿娘,儿子心底里,也想看看那个有兵无战的太平山河啊! 阿娘,儿子以后再也不去打仗,能好好陪陪您,能好好的护着弟弟了! 阿娘,弟弟,我来了。 很快,叶守关因急促呼吸从唇角喷出的白雾消失不见,笑容在叶守关的脸上仿若凝固了一般,没人知道他死前看到了什么。 元和二年,正月十二大周高义君、沈昆阳将军,率兵拿下霞建城。 元和二年,正月十四大周皇帝率白家军,拿下西凉雄关壁垒叶城关。 白卿言命人将叶守关厚葬在叶城关的山峰之上,在叶守关的墓碑刻下了“愿以区区八尺之身,护我西凉一寸一土”这句话。 不论是大周也好,西凉也好……从不缺这样热血护国的好将士! 这一仗白家人几乎人人都受了点轻伤,他们简单做了包扎之后,白卿言便带着白家诸子,给此次大战牺牲的白家军将士上香,随后也去给叶守关上了三根香。 远远的,白卿玦瞧见杨武策似乎想要说什么,他看了眼正在上香的长姐和兄弟妹妹们,转身朝着杨武策的方向走去。 从山上下来时,白卿瑜与白卿言说起启程返都的事情:“如今大周两天便拿下叶城关之事,想来已经传到了西凉其他城池,接下来这仗就好打了,阿姐也应该折返大都城了……” 白卿琦双手负在背后,跟在白卿言一旁也道:“是啊,长姐如今有孕在身,的确不适合再带着白家军在阵前拼杀,咱们白家这一辈里的第一个孩子,总不能在战场长出生,就是吕太尉和朝中百官……也不能让长姐的头一个皇嗣在战场上降生。” “原本计划也就是打下叶城关后,我便折返回大都城的!”白卿言转而看向白锦绣问,“同你还有阿瑜汇合之后,还未曾问……留香山一战活捉了阿克谢,天凤国的象军逃走了多少?” “后续是燕国在后面收尾,不过想来逃走的并不多,毕竟是燕国九王爷亲自领兵,敌军大将又已经被活捉,能逃走恐怕不多,当时因为急着要来同长姐一起攻下叶城关,所以让安青山带人打扫战场,负责战利品两国划分之事。”白锦绣扶着白卿言的手臂,一边往山下走,一边道。 “阿姐放心,已经交代过安青山,现在正是燕国缺粮的时候,可以多分燕国一些也没有关系,笼络住燕军的心才最重要。”白卿瑜明白长姐的布局,现在舍小利……是为了换得来日两国顺利合并的大利,“两国分完之后,就让安青山将所有战利所得,送到叶城关来。” “长姐……”白卿玦匆匆回来,道,“李天骄已经重新回到云京登上皇位,称李天馥是被天凤国扶持起来的傀儡皇帝,她才是先皇遗诏传位的皇帝!现在西凉已经知道我们活捉了李天馥,想来……等消息传到西凉其他城池,那些守城将军可能会舍弃李天馥转而支持李天骄。” 坐在肩舆上的白卿雲听到这个消息,倒并不在意,散漫开口:“现在叶城关已经打下来了,就算是李天骄回去重新拿到皇位,西凉的士气也已经散了。” 白卿言笑着看了眼白卿雲,抬手替白卿雲掖好搭在腿上的细绒毛毯,颔首:“小四和沈叔应该已经拿下霞建城,下一步就是打唐古,所以接下来你们便要一往无前,直奔云京!我留在叶城关,做好布防便折返大都城。” 第一千一百七十一章:火烧火燎 “长姐放心!”白卿琦应声。 年纪最小的白锦瑟,经过昨日一战,似乎还未缓过神来,紧紧跟在白卿言身后,什么东西也没有吃下,小脸煞白煞白的,人也显得没有精神。 白锦瑟一吃东西就觉得嘴里全都是血腥味,就会忍不住想起战场上的残肢断骸,想起血流成河的场景,反胃的厉害。 白卿瑜瞧见自家妹妹缩在长姐身后,很难受的模样,他脚下故意慢了半步,白锦瑟并肩而行。 他目视前方,大手扣在白锦瑟的脑袋上:“我们小七可要比大燕的小皇帝厉害多了,能为长姐出谋划策,上了战场没有吓哭,下了战场更没有吐的一塌糊涂!” 听到这个“吐”字,白锦瑟连忙用双手捂住自己的嘴。 白卿瑜回头,那未被半张面具遮掩的明润五官带着最温和的笑意道:“爹要是还在,定然以你为荣!” 白锦瑟听到这话,大滴大滴的眼泪争先恐后往外冒,父亲若是还在……看到她上了战场,真的会以她为傲吗? 白卿瑜揉了揉白锦瑟的脑袋:“母亲,还有哥哥和阿姐,也以你为傲!” 白锦瑟放下捂着嘴的手,用手背擦了擦眼泪,点头:“嗯!” 白卿言听到身后阿瑜安抚小七的声音,眉目间的笑意更深了些…… 若是祖父和父亲……还有叔父们,白家先祖们,看到如今白家子齐聚叶城关,正在努力去打下他们所期盼的那个太平山河,定然会以他们白家所有子嗣为傲。 今日是正月十五,白卿玦带着白家军的将士清理完叶城关,在城墙之上挂上了花灯,白锦昭和白锦华与将士们一同包元宵,白卿言、白卿琦、白锦绣和白卿瑜……还有白卿雲,长在舆图之前确立之后的攻城方略。 “破了西凉叶城关之后,西凉可以说再无天险可守,云京……已然唾手可得!”白卿琦手指在云京的方向点了点,“就看我们和小四还有燕国……谁先攻入云京了。” 白卿言视线落在云京之上,想到了李天骄:“如今李天骄已经回到了云京,她可绝非是一个遇见强敌就退缩,任人宰割的皇帝……” 她想了想道:“派个人去将李天骄回到云京的消息告诉小四,让小四和沈叔将此时告诉李天馥,与李天馥达成协议,若是李天馥还想要当西凉的王,就和我们大周配合……” 但白卿言觉得,李天馥大概是不会同大周配合的,她巴不得大周这仗打得越艰难越好。 “李天馥登上皇位是已经昭告了西凉四境的,即便是李天骄站出来,也总会让西凉的将士们心存疑虑,只要他们心中稍有疑虑,这仗我们就赢了!”白卿雲说。 白卿瑜想了想,不紧不慢开口:“就怕这李天馥为了那个陆天卓,不愿意配合,毕竟……李天馥是个疯子,一心只想要覆灭大周。” “陆天卓?”白卿雲颇为不解,拳头紧握,“蜀国庞将军的义子,杀了……二哥的那个狗东西?” 白卿琦点了点头:“这个陆天卓后来入了净身西凉皇宫,不知用了什么手段……竟让李天馥对其生死相许,之前小七同你说在晋国太子纳李天馥为妃时,她在婚宴之上刺杀长姐,就是为了给陆天卓报仇。” 白卿雲一脸错愕。 “李天馥若是配合最好,若是不配合,人人都知道李天馥如今在大周,借用她的名也就是了……”白卿言不以为然,“小四和沈叔,接下来要打唐古和冈底,大燕的从方中城前往云京的大军也快要逼近云京了,所以李天骄会被逼得不得不将重心暂时放在西凉西侧的城池。” 白锦绣点了点头:“如此,我们便需趁着西凉不得不先抵御西面,加快速度拿下云京……” “如今东有燕军,西有大周和燕军同时进宫,南有三个方向,可以说都有大军逼近!”白卿言在云京以南的方向点了点,“我倒是觉得,应当让锦绣和阿琦带兵悄悄绕行至云京以南,堵死李天骄南撤的退路!否则……李天骄南撤迁都,这仗可就要没完没了的打了!” “锦绣听从长姐调遣!”白锦绣抱拳道。 “阿琦听从长姐调遣!”白卿琦亦是开口。 白卿言点了点头:“如此,杨武策将军和阿雲率兵留下,把守叶城关,阿雲要在叶城关以北的城池……推行大周新政,尽快让西凉的百姓知道大周新政的好处,只有如此才能避免百姓生乱!” “阿雲领命!”白卿雲应声。 “白卿瑜、白卿玦,带着白锦昭、白锦华,按照原定路线,前往的德阳……”白卿言看向白卿瑜,“明日一早出发!” “阿瑜领命!”白卿瑜应声。 为哥哥和姐姐们准备了茶点端进来的白锦瑟进门,替白卿言换下已经半凉的茶,道:“长姐,洪大夫来为长姐请脉了,叮嘱了说让长姐不要耽搁,我瞧着洪大夫很生气的样子。” 白卿言亲率白家军攻打叶城关时,洪大夫心就悬在嗓子眼儿,到底白卿言现在是有孕在身,他如何能不揪心。 打下了叶城关,洪大夫就听说白卿言受伤了,急着来看白卿言…… 可她倒好,去巡营了! 洪大夫挨个营帐去逮白卿言没逮着,回来就听说白卿言就又亲自上山去埋葬此次战死的白家军将士,这也是要紧事,洪大夫也不能说什么。 说好了等白卿言一下山,就派人来唤他,谁知好不容易等他们下了山洪大夫却睡着了,一醒来就听说白卿言没让人叫他,说让他好好睡! 洪大夫再一问,好嘛……这白卿言真的把自己当成铁打了,竟然还在研究接下来的行军路线,这到底还有没有一点儿自己是有双身子的认知? 气得洪大夫穿上鞋,火烧火燎就来了。 白卿言笑着接过白锦瑟递来的茶,瞧着白锦瑟问:“小七,你是同长姐一起回大都城,还是跟着你五哥他们……继续去下一个城池?” 第一千一百七十二章:从心即可 白锦瑟到底年纪还小,白卿言不想将小七逼得太紧,毕竟……在白卿言看来,小七以后战场上不会是一个擅长冲锋陷阵的猛将,但一定是一个排兵布阵的能手。 白卿言转而看着白锦瑟,目光柔和。 白锦瑟手心一紧,见自家兄长和姐姐都看着自己,还以为是这次战场上差点儿被那弩枪射中,让长姐担心了,抿了抿唇,小心翼翼问道:“长姐,小七……想和五哥一起去下一个城池,能行吗?” “当然可以!”白卿言笑着颔首,“小七聪慧,定能为你五哥出谋划策,长姐便和母亲还有各位婶婶……小八,在大都城等着你们凯旋归来!” 白锦瑟听到这话唇角露出笑容,用力点头:“小七不会让长姐和母亲还有婶婶失望的!还有小八!” 白卿言笑着揉了揉白锦瑟的脑袋,将手中的茶杯搁在一旁:“既然如此,就准备吧!送你们离开后……将叶城关安顿好,我便出发回大都城,在大都城等着你们凯旋!” “长姐放心!”负手而立的白卿琦颔首。 在门口候着的洪大夫瞧见白卿言出来,白胡子都要翘到天上去了,带着怒气同白卿言行礼。 “洪大夫……”白卿言同洪大夫笑着,忙向洪大夫长揖一礼,“让您忧心,是卿言的不是!” 白卿瑜立在白卿言身后,忍着笑,握拳清了清嗓子:“洪大夫……阿姐许久没合眼,还受了伤,还请洪大夫好好替阿姐诊诊脉。” 一听这话,洪大夫脸色微变:“不是说脸上有些小擦伤吗?还伤哪儿了?快快快……先进偏房!” 白卿言乖乖跟在洪大夫身后进了偏房,十分配合让洪大夫诊脉,又配合着让洪大夫给她脸上重新上了药包扎伤口。 “大姑娘……”洪大夫坐在白卿言对面,一边收拾药箱,一边语重心长叮嘱,“就算是不为着你自己,你也要为腹中的孩子想想……” “是孩子不好吗?”白卿言脊背立刻紧绷了起来,她手护着自己的腹部,“可……我没有感觉到不妥当。” “要是真等大姑娘感觉到不妥当了,就晚了!”洪大夫气得长长呼出一口气,“大姑娘不能仗着腹中孩子乖巧懂事,大姑娘就真当自己和从前一般无二?” 白卿言连连点头:“我记住了洪大夫,接下来的几场大仗我就不参加了,安顿好叶城关之后就出发回大都城,还想和洪大夫商议商议,洪大夫是回大都,还是留下……与阿瑜他们杀入云京看一看?” 其实白卿言心中已经有答案,洪大夫心志未老,曾经祖父还在世的时候,就曾言……希望有朝一日祖父能带着白家军杀入云京,让他也看看西凉的都城是个什么样子。 并且,有洪大夫在白卿言才能放心弟弟和妹妹们在这西凉战场上,她只是担心行军速度太快,洪大夫到底已经年迈,怕洪大夫吃不消强撑。 洪大夫陷入迟疑之中,作为白家军的一员……他很想同白家军一同杀入云京看看,也担心白卿琦和白卿瑜他们,战场上毕竟刀剑无眼,若是他们受了伤没有好大夫在一旁,必然是十分凶险。 可白卿言又有孕在身,虽然说胎相极好,可女人生产就是一脚踏入鬼门关,这让洪大夫如何能放心? 白卿言轻抚着腹部:“洪大夫不必担心我和孩子,大都城内有洪大夫的师弟黄太医在,且……洪大夫也说了,我腹中这孩子乖巧懂事,必会平安生产。” 洪大夫一向也是,师弟的医术他是信得过的。 “洪大夫,您也不必担心我们几个兄弟姐妹,咱们白家军中的军医都是您手把手带出来的,况且西凉能征善战的大将,一个云破行,一位……叶守关,都已经战死!”白卿瑜不放心白卿言,也是不想让洪大夫这把年纪还跟着他们奔波,想让洪大夫跟着白卿言回大都,故作轻松笑着道,“西凉总不至于让已经年逾八十的崔老将军上战场,接下来的仗不会难打!” 洪大夫左右为难,下意识攥住自己的山羊须…… “洪大夫,不必考虑我和阿瑜说的这些,从心即可。”白卿言笑着道。 半晌之后,洪大夫道:“老夫已经这把岁数了,若是不趁着此次机会随咱们白家军踏入云京,以后还不知道有没有机会,此次……老朽愿意跟着五公子去云京,又老夫跟在五公子和诸位公子、姑娘身边,想来大姑娘也能安心待产。” 白卿言点了点头:“就是辛苦洪大夫还要跟着阿瑜他们奔波。” “若是能杀入云京,将来……老夫见了主帅,也好跟主帅吹嘘吹嘘,想到这个……便不觉得辛苦了!”洪大夫眉目间尽是笑意。 听洪大夫如此说,白卿言起身对着洪大夫一拜。 洪大夫连忙侧身避开白卿言的礼。 “洪大夫,阿瑜他们……就拜托您了!”白卿言轻声道。 “大姑娘放心!”洪大夫颔首。 除了除夕,正月十五是在外过年的白家军一年最热闹的时候。 白锦昭和白锦华带着白家军的火头军和伤兵包元宵,有伤兵说起除夕的时候给饺子里包铜钱,又问白锦昭能不能给元宵里包。 白锦昭笑着说:“那咱们就包一个!看看全军谁能吃上这有铜钱的元宵,谁能吃到……那肯定是来年最有福气的人!” “好嘞!” 火头兵笑着将一枚铜钱洗的干干净净包进元宵,混在那一锅白胖白胖的元宵起起伏伏的锅里。 · 白卿言用了药后,就睡下了。 睡梦之中,白卿言走到一片迷雾之中…… 她心中十分清楚,自己这是在做梦,却不论如何都醒不来。 白雾笼罩的登山台阶上,有鲜血缓缓流下来,犹如一条条蜿蜒的红色小蛇。 白卿言护着腹部握紧了手中的射日弓,向后退了两步,听到石阶上传来极为细微的响动,立刻抽箭搭弓瞄准浓雾之中逐渐显现出轮廓的黑影。 第一千一百七十三章:本分 “什么人?!”白卿言呼吸略显急促。 “阿姐……” 闻声,白卿言脊背一僵。 “阿姐……” 黑影又往台阶下走了两步,轮廓逐清晰,竟然是全身带血的白卿瑜。 “阿瑜!”白卿言睁大了眼,头皮一阵阵发紧。 白卿瑜头上的玉官掉落,头发粘着快要干结的鲜血凌乱散开,甲胄上全都是羽箭,鲜血从白卿瑜的银甲之上流淌到石阶上,流淌到白卿言的脚下…… “阿姐,救我!” 白卿瑜说完,口中喷出鲜血,直愣愣朝着前方倒来…… “阿瑜!”白卿言听到白卿瑜嘶哑的嗓音丢下射日弓,三步并作两步要扶住白卿瑜,却扶了一个空,自己踉跄摔倒在台阶之上。 她猛地睁开眼:“阿瑜!” “阿宝!” 坐在床边的萧容衍神色紧张,双手攥住白卿言的肩膀。 满头冷汗的白卿言看清楚眼前是萧容衍深邃挺立的五官,松了一口气…… 哪怕她刚才就知道自己在梦中,可一想起梦中看到白卿瑜全身是血的模样,她便头皮发紧。 “做噩梦了?”萧容衍用温帕子擦了擦白卿言额头上的汗,见白卿言要坐起身,忙将白卿言扶起来,又往她背后垫了一个团枕,“别怕,做了一个梦而已!” 是啊,一个梦而已…… 阿瑜如今好好的在叶城关呢。 “你怎么来了?”白卿言接过萧容衍手中的帕子擦了擦颈脖。 “今日是十五,除夕未曾陪你我心中一直惦记着。”萧容衍顺手将白卿言擦过颈脖的帕子搁在一旁,攥住白卿言的手,又轻轻抚了抚白卿言的腹部,“孩子还乖吗?可有淘气……” 白卿言垂眸看着腹部,眉目间带着极浅的笑:“很乖。” 缓过神来之后,白卿言才注意到萧容衍眼仁里带着红血丝,人也清瘦不少,五官轮廓越发清晰了。 “其实你不必巴巴儿赶过来……”她垂眸看着与萧容衍相握的手,用拇指轻轻摩挲了几下,又抬头瞧着萧容衍,“有赶来这功夫,你还不如多睡一会儿,后面还有几个城池要打。” “留香山的战利所得已经分了,这一次我是跟随你们大周的安青山一同来的,主要是两国合并之事也应该准备起来,你我商议出一个章程来,也好给小阿沥去信一封,让小阿沥准备起来。顺便也和你通一通气,这后面的仗……燕国和周国应该怎么配合着打!”萧容衍说完便笑盈盈望着白卿言,也不说要通什么气,后面这仗要如何打。 “你这么瞧着我做什么?”白卿言催问,“这仗接下来你们燕国打算如何打?” “阿宝不想我么,一见面就只问战局不问问我好不好?”萧容衍靠近了白卿言一些,压低了声音问,漆黑深沉的眸子就那么深深凝视着她,“也不问问我好不好?” 她一怔,随即忍不住笑开来,她调整了坐姿,攥着慕容衍的手没有松开,眼底有细碎的亮光:“哪有你这么倒打一耙的人,分明是你来了之后便说要通气,说这后面的仗如何打,怎么反倒成了我的错了?” 话音刚落,便冷不防被萧容衍吻住。 窗外传来魏忠吩咐仆从,动作轻一点儿的轻声叮咛,耳边是萧容衍靠近时,锦缎被子发出悉悉索索的响动,又听到窗外的仆从克制着的轻轻脚步声。 她慌神,伸手想要推人,却被萧容衍攥住了手腕,他带着剥茧的手指轻轻摩挲着她的细腕。 熟悉的气息萦绕在她周遭,让人心乱。 萧容衍只是轻轻浅吻便松开了她的唇,静静看着他无时无刻不在思念的爱人,看着她红透的耳朵,视线又落在她的唇角。 他捧着白卿言的侧脸,滚烫的唇瓣再次压了上去。 这一次,不是浅吻,他的气息强势侵袭她的心肺。 “大姑娘还在睡吗?” 沈青竹的声音传来,白卿言忙侧头避开,克制着喘息道:“青竹来了……” 两人明明已经成亲,可瞧着白卿言还是怕被人撞见的羞赧模样,萧容衍忍不住低笑:“放心吧,有魏忠在外面守着,不会让旁人进来的。” 萧容衍话音一落,白卿言果真透过窗棂瞧见魏忠走下廊庑,笑着同沈青竹道:“陛下怀着身孕打了这么一仗,后来又没怎么休息,让陛下好好睡一会儿吧!” 沈青竹看着黑漆方盘里,她刚刚给白卿言煎好的安胎药。 “青竹姑娘将药就给老奴吧!老奴让人用小火煨着,一会儿陛下醒来就能喝。”魏忠连忙从沈青竹的手中接过黑漆方盘里,又低声叮嘱沈青竹,“青竹姑娘你也不是铁打的,也快去歇着吧!你要是倒下了谁护着咱们陛下呢?” 沈青竹点了点头,叮嘱魏忠照顾好白卿言,便去休息了…… 这几天,白卿言多久没合眼沈青竹就多久没有合眼,白卿言躺下了,她又不放心别人碰白卿言的安胎药,亲自盯着,这会儿已经疲乏至极了。 “那就辛苦魏公公了!”沈青竹说完,同魏忠行礼后退下。 萧容衍眉目里带着笑意,似乎颇为得意的模样瞅了眼白卿言,又在她唇角轻轻啄了啄,说话时呼吸的热气扫过白卿言的鼻尖,让人鼻尖发痒:“你自己的人你自己都信不过,嗯?” 信不过…… 白卿言对魏忠始终有所保留,就是因为……没有完全信得过,却又愿意去相信他。 或许这和当初魏忠曾经跟随祖母,而她与祖母目标相同,立场却不尽想同的缘由有关。 魏忠是一个非常本分而且忠心之人,跟着祖母的时候对祖母忠心不二,跟着自己……哪怕知道自己对他有所保留,却还是甘愿追随她左右,尽着他的本分。 或许白卿言是时候该改变对魏忠的看法。 “想什么呢?”萧容衍和白卿言额头相抵,惩罚似的顶了顶白卿言,又亲了亲她的唇角,“半个月未见,好不容易见着了,你竟然在我跟前走神?就这么不想我?嗯?” 第一千一百七十四章:心疼你 白卿言眉目带笑:“日后大周和燕国如何打这场仗,你可以和阿琦、锦绣还有阿瑜、阿玦他们商议。” “嗯?”萧容衍静静望着自己的爱人。 她轻轻扶着腹部,说道:“接下来的仗,我便不参与了……回大都城安心待产,等我们的孩子降生。” 萧容衍喜欢白卿言说我们的孩子时,眉目间那温润的华光,他抬手用手指轻轻勾勒着白卿言的眉目,低笑同白卿言开口:“等以后,天下大定,新政推行稳当了,你我……带着孩子在白沃城安居乐业,当个真正的商户怎么样?” 这是这么久以来,萧容衍杀人最多的一段日子,死在萧容衍手上的人不计其数,刀光剑影,血海尸山,不论是西凉兵还是天凤国的兵,还是饿疯了敢扑上来抢燕国军粮的西凉百姓死在燕军刀下,在萧容衍的心里激不起半点波澜。 他杀那些将士,杀那些胆敢抢军粮的西凉百姓,杀得心安理得,因为他这是在为天下太平铺路,谁……都不能阻挡他评定西凉。 可在此之后,萧容衍就会想起白卿言。 若是白卿言,必定不会对手无寸铁的西凉百姓刀兵相向…… 因为白卿言的心胸容得下大周的百姓,也容得下天下的百姓,不会以国、族不同,便区别对待。 她对大周百姓可以推行新政,也会在大周打下的西凉城池之中,努力推行新政,使西凉百姓也过上和大周百姓一样的生活。 他总会想起在大都城折柳亭外,他与白卿言相对而坐时,白卿言眼里那悲天悯人的神色,想起白卿言小侠拔刀助弱,大侠匡扶天下之言。 从白家艰难走到如今,白卿言似乎从未忘记过初心…… 若是没有白卿言在,他或许不会觉得自己的所为有何不妥当,可当白卿言待人待事的做法立在那里,萧容衍看着白卿言……就觉得能看到这个世界上最干净的将军。 虽然大周军也在杀戮,可他们的身上不沾无辜百姓的血。 若是没有遇到白卿言,若是不曾将这个人放在心尖儿之上,他或许不觉得自己的做法有什么不妥当之处,可因为了解……因为深爱,他会站在白卿言的角度去想问题。 而后,他命令燕军上下停止杀戮,将巨象肉分给西凉饥民,孩子妇孺优先,随后安排壮年的西凉饥民以劳工换取巨象肉充饥,或许是之前杀了一大批抢军粮的西凉饥民,随后西凉这些饥民倒是安分不少,听到可以以劳工换取巨象肉,十分踊跃也肯出力…… 将这些安排妥当,他便急不可耐的来白卿言身边,好似只有在白卿言的身边他才能安心。 他很感激上苍,让自己遇到了白卿言,白卿言在……她不必言语上规劝他,他只要在路越走越远的时候回头看看白卿言,便知道自己的路到底有没有走偏。 白卿言轻抚着腹部,笑着点了点头:“好啊!白沃城乃是大周最富庶的所在,四季气候也温和,我们就在那里定居,不过……至于孩子,端看孩子自己的志向,若是想要同我们一起在白沃城过富家翁的日子,那便同我们在一起,若是……想要为这世道做些一些,能够庇护天下寒庶,那便让孩子留在大都城。” “嗯,都听你的!”萧容衍靠近白卿言,鼻尖相碰,他再次吻住白卿言的唇,含糊不清说,“什么都听你的!只一点……等到了白沃城之后,让为夫成为能为你遮风挡雨的人,阿宝……你有凌云壮志,曾经想护住白家……如今护住天下,所以我从不拦着你,可往后天下太平,不要再这么累了,为夫……心疼你,以后让为夫护着你!” 白卿言心头被一股子酸涩的热流袭击,心中感动的无以复加,她知道……这些话萧容衍发自肺腑。 她从来都是一个要强的人,她是白家嫡长女,是弟弟妹妹们的长姐,所以一直以来都以护住弟弟妹妹为己任,想要如同祖父、父亲和叔父那般,成为弟弟妹妹们的依靠,成为他们最强大的后盾和力量,为他们遮风避雨。 从小祖父和父亲曾经说,他们作为长辈,甘愿为晚辈遮风挡雨但不会溺爱小一辈……要让他们这些孩子在他们的羽翼范围内……经历风雨,努力成长。 所以她一直想成为祖父,想成为父亲…… 想让自己的弟弟妹妹们,在她所能庇护的范围内经历风雨。 她是白家军的小白帅,她更要强大到成为白家军的依仗。 后来,她还是大周的皇帝,她必须强大到成为大周臣民的依靠。 萧容衍是除却她的祖父她的父亲,她的血脉至亲之外,头一个……同她说,想要护住她的人。 她一度以为,祖父和父亲还有叔父们走后,她就再也不能指望旁人护着了,她就是咬碎牙也得从容站立着,为白家……撑出一片天地来。 萧容衍语声沙哑,带着几分诱哄的意思,趁着白卿言面颊发烫,失神的间隙,便撬开了她的齿关,越吻越深,让她心跳速度不受控制的加快。 他扣在白卿言肩头的手臂不知何时已经到了白卿言腰后,将白卿言往怀里揽的动作极为克制,害怕伤到孩子。 她脊背轻微发颤,试探着想要将人推开,却被吻得更为用力,不知道是是不是因为缺氧,一阵阵的晕眩让她意乱情迷,刚还推人的手臂已经环住了萧容衍的颈脖,轻颤的手指轻轻碰到萧容衍后颈领口,她受不住萧容衍强势的吻,手心无力地攥住了他的衣领,整个人软成一摊水似的地靠在团枕上,面色猩红滚烫。 “阿宝……我很高兴有你!”萧容衍克制着粗重的呼吸,语声越发的沙哑,在这要黑不黑又未点灯的屋内,显得格外醇厚,如同陈年醉人的美酒。 若是没有阿宝,他不知道自己会变成什么样子,或许真的就会成为一个杀人不眨眼,为达目的,不吝惜人命之人。 第一千一百七十五章:一言为定 “我也很高兴,能遇见你……”白卿言低声回应萧容衍,换着萧容衍颈脖的手收紧,轻轻吻了吻喘息剧烈的萧容衍。 前世,今生,她很高兴……能遇见萧容衍。 前世他救她一次。 今生他与她携手。 她很高兴…… “魏公公,长姐醒了吗?”白锦昭风风火火从院外进来,“我们都包好元宵了,就等着长姐了!” “五姑娘,陛下还在睡着呢。”魏忠笑着同白锦昭说,“青竹姑娘刚来送安胎药都没有忍心吵醒陛下,” 白卿言透过窗棂看了眼快要黑下来的天,同萧容衍道:“今日是元宵节,我还得等城楼,安抚这叶城关中的百姓,得起来了。” 萧容衍将她鬓边碎发拢在耳后,点了点头:“好……” 萧容衍没有拦着白卿言起身,只让魏忠将安胎药端了过来,白卿言一口饮尽,坐在床边的萧容衍接过药碗,又端了蜜水让她漱口,末了还往她嘴里塞了颗蜜饯,把她当成个孩子似的照顾。 魏忠笑盈盈立在一旁,瞧着萧容衍细心照顾白卿言穿鞋,穿衣裳,丝毫不拿王爷的架子,是打从心底里的爱重白卿言,眉目间笑意更深了些。 萧容衍将白卿言扶起来,将他给白卿言带来的白狐皮大氅披上:“在留香山偶然遇到了两只毛色极为好看的狐狸,正巧我哪儿还有两张狐狸皮,就让人给你做了大氅和袖笼。” 白卿言抬起下颚任由萧容衍给她系大氅的系带,望着他深邃的眉目,耳根更红了些。 她素来畏寒,萧容衍是知道的。 萧容衍将雪白的袖笼递给白卿言,她手一伸进去就摸到了里面的玉石。 “嗯?”她低头将袖笼里子翻了出来,就瞧见是玉石雕琢的一对正在打架的……虎头虎脑的小老虎。 “这是暖玉玉石,触手生温,是小时候母亲得的一块好料子,却一直没有动过,这是咱们有了孩子之后的头一个年,我一直在琢磨着送孩子个什么好,想来想去,什么也没有我这个爹爹亲手准备的礼物更好了。”萧容衍轻轻抚了抚白卿言的腹部。 “你怎么总是喜欢送玉?”白卿言忍不住笑,心里却很是喜欢这对小老虎,萧容衍的雕工越发精湛了,活灵活现的。 “那等改明儿,我再学一学这做宝石簪子的头面的手艺,将来好给阿宝亲手做一副头面。”萧容衍笑着道。 “九王爷这是打算以后去了白沃城,当一个手艺人啊?” “这手艺,也只为博爱妻一笑!”萧容衍攥着白卿言的双手,将她拽到跟前来,低声说,“只要阿宝高兴,以后闲下来了,我天天琢磨着给阿宝做首饰,哄阿宝开心,只要阿宝不嫌弃我手艺粗苯。” “一言为定!”白卿言笑着道。 “一言为定!”萧容衍低头靠近白卿言,差点儿克制不住吻上去,就察觉白卿言紧贴着他的腹部动了一下。 萧容衍睁大了眼,看了眼白卿言又看向白卿言的腹部。 “胎动,这是正常事……”白卿言笑着道。 “你先坐!”萧容衍紧张兮兮将白卿言扶着在临床软榻上坐下,自己也不顾什么仪态,单膝跪在黄花梨木雕百子戏春的踏脚上,双手捧着白卿言的腹部,低声同腹中孩子说话,“好孩子,你知道爹来了是不是?你和阿娘一样都想爹爹了是不是?” 白卿言垂眸看着双眼明亮的萧容衍,笑意更浓了些。 “你乖乖的在阿娘肚子里,不要欺负阿娘,等你将来出生……爹爹会好好奖励你!”萧容衍认真同白卿言腹中孩子说话,说两句还将耳朵贴在白卿言腹部,听里面的动静,好似她腹中孩子能回答他似的。 头一次当爹,其实萧容衍也紧张得很,并没有他表现出来的这般从容。 尤其是他们夫妻两人分隔一方,萧容衍很怕孩子在出生前就不怎么听到他的声音,出生之后和他不亲,不知道他就是亲爹。 “爹爹给你亲手做个小木马,你爹爹往后……可打算要带着娘亲,靠手艺过活了。”白卿言轻笑一声打趣萧容衍。 “好啊!做个小木马……还有什么?再做把木剑?”萧容衍兴致勃勃说完,抬头瞧着白卿言,“要是个闺女呢?木剑不太好?阿宝你说做个什么好?” 瞧着萧容衍的神色,还真打算给孩子做的模样,白卿言忍不住笑,没想到一向从容自若的大燕九王爷也有这般手足无措的时候。 白卿言俯身将萧容衍扶了起来,笑着道:“不拘什么,爹爹送的就是最好的!我小时候爹爹忙,记得唯一收到爹爹亲手做的礼物,是马鞭,我特别高兴,都舍不得用,我爹爹说我傻,说用坏了他还会给我做的……” 后来,她体弱……马鞭是没法用坏了,现在她可以用马鞭了,爹爹也没法再给她做了。 瞧着白卿言眉目带笑,声音平淡的模样,萧容衍握了握白卿言的手:“以后,我给你做!给我们的孩子做!” 白卿言眼底笑意更深,点了点头:“好!” 魏忠就跟不存在似的立在一旁,连呼吸声都没有,听着人家夫妻俩说完了话,这才轻着脚上前道:“陛下,这将士们还等着您吃元宵,打了几天仗叶城关内惶惶不安的百姓,怕是一会儿就会聚集到城楼之上,时间有点儿紧了。” “好……”白卿言点了点头,“多谢魏公公提醒。” 魏忠颇为错愕看了眼白卿言,忙笑道:“这都是应该的!” “一会儿我去伤兵营,阿衍你先在这里等等,一会儿我走了……你随后同魏公公一同来!”白卿言这是怕在两国还未曾合并之前,若初传出她和九王爷什么闲话来,于两国合并的事情无益。 “我知道轻重,不会让人看到的!”萧容衍笑着道。 白卿言颔首,出门的时候,沈青竹已经换了一身衣裳,在外面候着白卿言了,见白卿言穿了一件她未曾见过的狐裘大氅,她上前扶住白卿言。 第一千一百七十六章:落座 沈青竹一边走,一边和白卿言说起之后的打算:“大姑娘回大都城,青竹就不和大姑娘一同回去了,青竹留下来,替大姑娘护着几位公子和姑娘,大姑娘放心……青竹会用自己的命护着几位公子姑娘,大姑娘回去后专心待产,切不可优思过度,不必记挂西凉战场。” 沈青竹太了解白卿言,即便是她现在起身回大都城,也决计放心不下在战场上征战的弟弟和妹妹,所以她愿意留下,换白卿言一个安心。 白卿言紧紧握着沈青竹的手,眼眶一红,转而看着沈青竹:“你要护好你自己!青竹……你我一同长大,你也是我的亲人,你也决计不能出事!他们总要学会自己在战场上护好自己,总不能一直指望着你护着!” “我知道大姑娘!”沈青竹点了点头,脸上难见露出了一点点笑意。 “还有一事,乳兄和你之间的误会已经解开,不如……等云京打下来之后,我将你们师父请回来,再让母亲派人去和沈叔商量商量,给你们把事情办了,可好?”白卿言低声问沈青竹。 “青竹……想一辈子守在大姑娘身边!”沈青竹垂着眸子,看着脚下摇曳的灯影,小心翼翼扶着白卿言前行。 “你和乳兄成亲了,难道就不能守在我的身边了?春桃和陈庆生成亲之后,我还是离不开春桃,这并不冲突。”白卿言随沈青竹走下长廊台阶,接着说,“你和乳兄心中都是有彼此的!误会了这么多年,沈叔……看着也心疼,你们成亲了,沈叔……你们师父,我母亲和我才能放心。” “大姑娘,此事以后再说吧!”沈青竹避而不谈。 白卿言没有将沈青竹逼得太紧,点了点头,随沈青竹一同前往伤兵营。 白卿言刚到门口,白锦昭便欢欢喜喜迎了出来,笑着同白卿言道:“长姐,元宵都煮好了,这十几万个元宵里,只有一个元宵里面有铜钱,谁吃到了……可就是我们大周最有福气的了!现在元宵都搅和在一起,谁都不知道那个藏了铜钱的元宵在哪儿!大家都好奇得很,就等着长姐来了好上汤圆,看谁能吃到呢……” 白锦华也跃跃欲试,笑着道:“三哥和五哥还出了彩头,这一次谁能吃到这带一枚铜钱的元宵,就能得三哥和五哥一两银子呢!” 一两银子对白锦昭、白锦华来说虽然不多,可是这彩头却是都想要。 “好啊!公平起见一会儿元宵送上来,就让大家伙儿自己去挑一碗吧!”白卿言笑着说。 白卿言话音刚落,就听到萧容衍的声音传来:“好热闹啊,不知道本王能否一同来凑一凑这热闹!” 白锦华瞧见带着面具而来的大燕九王爷,先行行礼:“九王爷……” 萧容衍颔首,抬眸朝着立在大帐内,刚还眉目含笑……这会儿便冷如冰霜的白卿瑜看了眼,这才正儿八经的同白卿言行礼:“见过大周皇帝。” 白卿言颔首:“九王爷不必多礼,听说九王爷此次随同安青山一同押送此次战利所得过来,辛苦了!” “此次,主要还是来同白家诸位将军通通气,看接下来这仗我们两军应当如何配合着打,谁知道正巧遇到这样的热闹,不免想要一同热闹热闹。”萧容衍笑着朝白家诸人拱了拱手,“本王,就厚颜打扰了。” “九王爷请上座……”白卿言同萧容衍做了一个请的姿势。 “陛下先请!”萧容衍姿态恭敬,深邃的眉目望着白卿言笑意愈发的深。 白卿言颔首,率先朝着伤兵营内走去,白卿瑜见状抬脚朝着白卿言走来,扶住白卿言,用自己的身体挡住萧容衍紧跟着自家阿姐的身影。 面具下,萧容衍唇角浅浅勾起笑意,倒是没有同这位小舅子计较,不紧不慢跟在他们姐弟身后。 白卿言一看到白卿瑜,就想起刚才那个梦,她不自觉紧紧攥住阿瑜的手。 “阿姐?”白卿瑜察觉白卿言攥着他的力道有些大,低声询问,“阿姐可是不舒服?” “没有……”白卿言笑着摇了摇头,手上却将白卿瑜拽的越发紧,没见到白卿瑜还好,这一见到白卿瑜,她脑海中便又清晰无比的想起那个梦。 梦中,阿瑜的五官,声音都清晰无比,恍如就是真实发生的事情…… 历经白家血脉至亲的生死,她的弟弟们都是失而复得,她不能再一次承受失去弟弟的痛。 还好,那只是一个梦! “今日是十五吃元宵,本就应该是正在团圆的日子,阿姐只是想阿娘了,阿娘此事在大都城定然是思念我们的。”白卿言笑着同白卿瑜说。 白卿瑜点了点头:“阿姐回去后替我同阿娘说一声,阿瑜不孝……等平定西凉之后,回去一定好好陪着阿娘。” “好,阿姐一定替你将话带到!”白卿言侧头看着已经高出自己许多的弟弟,笑着说完,余光瞧见跟在她身后望着她的萧容衍,视线又朝着萧容衍看了眼,眼底笑意更深了些,在主位落座。 萧容衍被白卿琦请至白卿言下首的位置,陪着萧容衍落座。 白锦昭瞧了眼正盯着自家长姐看的大燕九王爷,又瞧了眼正在侧头低声同自家五哥说话的长姐,扯了扯白锦昭的衣裳,脑袋同白锦昭凑在一起,低声说:“我怎么瞧着这大燕九王爷一直盯着咱们长姐瞧,这九王爷该不会喜欢咱们长姐吧?” 和白锦昭长的一模一样的白锦华抬起头,朝大燕九王爷看了眼,又朝自家长姐看了眼,低声道:“应当不会,长姐是咱们大周的皇帝!这九王爷虽说只是一个王爷,却是燕国的无冕之王,这是人尽皆知的事情,长姐定然是只能招婿入赘咱们白家,九王爷也不会为了长姐就甘愿舍弃燕国入赘我们大周,所以你就别想这些没影儿的事情了。” 白锦昭点了点头:“我就是看着大燕九王爷一直瞧咱们长姐!” 第一千一百七十七章:注目 很快,元宵就送了上来…… 白卿言看着碗里白胖白胖的元宵,扶着沈青竹的手起身,笑着同将士们说:“今日是元宵节,咱们在外过节,全军上下一同吃元宵,吃了元宵一会儿去看看花灯,自然了……在叶城关临时做的花灯,比不上咱们大周境内各个城池精心准备了一个多月的花灯!不过……等到天下太平之日,我们必会在每年十五看到最美的花灯,我深信……有我们大周将士们舍命为百姓搏太平,为百姓定天下!这日定然不会太远!白卿言替大周百姓……谢过诸位了!” 说完,白卿言对伤兵营的将士们一拜。 将士们纷纷挺直腰身,朝向白卿言的方向叩首。 萧容衍看着大周的伤兵营的伤兵们哥哥眼眶发红,再一次忍不住感叹白卿言鼓舞人心的能力。 白卿言落座之后,将士们便开始元宵。 大帐内十分热闹,原本能一口一个元宵的将士们用勺子盛着汤圆,一个一个小口咬,都盼望着自己能吃到这整个军营之中,唯一那一个带着铜钱的元宵。 萧容衍也得了一碗元宵,却迟迟没有动勺子。 白锦昭死死盯着萧容衍,十分好奇这大燕九王爷带着面具怎么吃…… 谁知,萧容衍瞧见白锦昭正盯着自己,视线朝着白锦昭看去,瞧见白锦昭一双黑亮的眼睛望着自己面前的元宵,想到了白锦稚,笑着让人将自己那一碗元宵端过去给白锦昭,说他不喜欢甜食。 白锦昭知道自己盯着人家九王爷瞧,可能让九王爷会错了意,以为她惦记着人家的元宵,这会儿人家把元宵送过来她也不好意思不吃,便用汤勺盛了一个送到嘴里,一咬…… “嗯?!”白锦昭将元宵里的那枚铜钱吐了出来,睁大了眼,忙给白锦华看,“铜钱!我吃到了铜钱!” “呀!五姐吃到了铜钱,看来五姐会是今岁咱们白家军中最有福气的人了!”白锦华眉目笑开来。 兴高采烈的白锦昭突然朝着燕国九王爷看去,这碗元宵可是九王爷让人送过来给她的,那……这到底算是她的福气,还是大燕九王爷的福气? “我这碗元宵是大燕九王爷送来的,这福气……应该是大燕九王爷的!”白锦昭起身走到萧容衍面前,将手中的铜钱递给萧容衍,“九王爷,您的!” “既然是五姑娘吃到的,自然是五姑娘的福气!”萧容衍朝着白卿言看了眼,才道,“本王,已经是天底下最有福气之人,这福气就留给五姑娘,希望五姑娘战场平安……” 有了白卿言,他们还有了孩子,想要一统天下的志向也在逐步的推进,他可不是世界上最有福气之人吗? 白卿言会意,垂眸浅浅笑着。 白锦昭心里觉着这大燕九王爷人还挺随和的,不像传闻中那般,便高高兴兴收下铜钱,对萧容衍拱了拱手:“那……白锦昭就在这里谢过九王爷了!” 说完,白锦昭拿着铜钱欢快回到自己的位置上,将铜钱递给白锦瑟:“小七,今岁的福气五姐给你啦!你要戴好……这枚铜钱可以保你战场平安的!” 白锦瑟接过铜钱,笑盈盈对白锦昭一拜:“小七谢过五姐。” 将士们瞧见这铜钱最后给了白家最小的小将军,纷纷道贺,都说白锦瑟这一次战场一定能够立功多杀几个敌军。 热热闹闹吃完了元宵,白卿言又带着白家诸人和大周的将军们给叶城关的百姓分元宵。 叶城关的百姓生怕大周会像当初西凉军杀入大周城池那般屠城,都已经在家中地窖躲了好几天,猛然听到外面说大周皇帝和将军们正在给叶城关的百姓分发汤圆,并没有要屠城的意思。 有已经饿狠了的百姓,看着自家已经饿得受不住的孩子,叮嘱自家婆姨看住孩子,他先去试试若是大周真的不杀人,还给东西吃,他再回来叫自家婆姨和孩子,要是他一去不复返,让他们一定不能出地窖。 在孩子们低低的哭泣声中,男子走出地窖,瞧见邻里纷纷拉着自家孩子,拿着碗往城墙的方向跑,说是大周真的给吃的,不杀人。 男子也顾不上其他,转而折返,将自家婆姨和孩子唤出来,拿着碗就朝城墙的方向跑去。 远远的,西凉百姓看到身披狐裘大氅的白卿言立在城墙色彩斑斓的摇曳花灯之下,眉目带着温润的浅笑,正在为排队的西凉百姓盛元宵。 萧容衍立在城墙之上,瞧着眉目清艳绝伦的白卿言,她就在那喧嚣吵闹的感谢声,孩提的哭喊声中,融入其中成为最夺目的所在,又始终显得沉静超凡。 分明是名声在外的战神,却将极为逼人的气势内敛,弯腰抚摸孩童时眉目间的笑意,五官越发显得柔美和煦,彩灯之下说不出的清丽惊艳。 热乎乎的元宵被源源不断送过来,瞧着西凉百姓来的已经很多,都端着冒着热气的碗在一旁吃,吃完了接着排队来要。 白卿言将盛元宵的勺子递给白卿琦,拎着衣裳下摆,朝着城墙之上走去。 西凉百姓们目光跟随那位大周皇帝,瞧见大周皇帝走上城墙,各个神情紧绷,有的怕这元宵就是一顿断头饭,大周皇帝一登城墙,就要下令将他们斩杀,有的是被白卿言那让人无法逼视的惊艳容颜吸引,忍不住仰头注目。 她立在城墙之上,望着纷纷仰头朝她看来的西凉百姓,开口道:“诸位,我是大周皇帝白卿言,我知道你们心中多有疑虑,甚至还有很多百姓未曾来,生怕大周将士们将你们诓到这里来,就是为了屠杀……” “虽然大周和西凉有世仇,曾经西凉兵攻入大周……屠城残杀我们大周的百姓,可……这都和两国的百姓无关!手无寸铁的百姓,才是这世道最苦的,兴百姓苦,亡……亦是百姓苦!所以我白家先祖常常在想,如何能让这天下再无战乱,再无百姓妻离子散十室九空的惨状!” 第一千一百七十八章:多学 白卿言语声坚韧而有力:“后来,白家先祖明白,只有天下一统才能还百姓太平山河!所以白家……白家军,乃是大周将士们,都已天下一统为己任!而今……大周必须攻下叶城关的因由,是为了拿下云京!统一山河,让两国的百姓不再受战乱之苦,绝非为了屠杀百姓!” 白卿言看着静静仰头望着她的西凉百姓,接着道:“不论是大周也好,还是西凉也罢!我们书同文,车同轨,度同制,行同伦!我们本就是不可分割的一家!如今叶城关以北的城池都已归大周,百姓……自然也都是大周的百姓!我们大周军存在的意义便是护民安民!” “而后,大周朝廷会在已经划入周土的城池推行大周新政,免赋税、拨粮食,让每一个百姓都有田可耕,每一个百姓都能吃饱穿暖!诸位尽可安心!” 城墙之下的西凉百姓议论纷纷,真的不屠城……还要给他们免赋税,拨粮食? 听到有西凉百姓说不可能,肯定是大周皇帝诓他们的。 白锦昭急脾气扯着嗓子吼道:“诓你们……你们也得有东西让我们大周诓!你们有什么可诓啊?” “诸位也不必疑虑,你们本是西凉的子民,心系西凉……也在情理之中,若是你们不想成为大周子民,想要离开,明日便可去府衙登记,给你们一日时间,要走的百姓大周可以给你们通行木牌,放你们离开!仅明日一天!”白卿言笑着道,“愿意留下成为大周百姓的,大周必然会将你们当做自家百姓对待,给予户籍、耕地。” 西凉百姓听到这话,还是不能相信,有人小声议论,若是不当大周百姓会不会领了盘缠出城就被杀了。 有的则说,他们愿意成为大周百姓,毕竟……现在西凉朝廷自顾不暇,哪里还有余力给他们送粮食! 听到百姓们争论不休,白卿言再次高声道:“大周的将士们必会护我大周子民,还大周百姓一个没有颠沛流离的太平山河!言尽于此……诸位何去何从,自行选择!我以大周皇帝的名义起誓,绝不阻拦任何一个想离开叶城关,想继续做西凉的人百姓,我大周放你们平安离开!” 说完,白卿言便转身,朝着城墙之下走去。 白卿言这一言激起千层浪,今夜注定是一个不眠之夜,今夜西凉的百姓就要决定到底是成为大周百姓,还是继续做西凉人……离开已经成为大周的叶城关。 · 给叶城关的百姓分完元宵,白卿琦、白卿瑜和白锦绣、白卿玦、白卿雲随同萧容衍先去府衙上衣接下来的仗如何打。 白锦昭、白锦华和白锦瑟随白卿言回下榻官邸,路上白锦昭皱眉问:“长姐,为何要放不愿意成为大周百姓的西凉人离开?他们在城中或许已经知道我们的兵力,出城之后说不准会给西凉人报信!将这叶城关内的情况说给西凉军听!” 白锦瑟笑着道:“五姐,长姐就是让这些离开叶城关的百姓告诉其他西凉百姓,和西凉军,叶城关内的情况。” 白锦昭朝着白锦瑟看去,又朝着自家长姐看去,见自家长姐眉目带着浅笑,颇为不解:“啊?为什么?” “因为,长姐想要想的百姓啊!”白锦瑟仰头望着白卿言,“对吧长姐!” “是啊!”白卿言抬手摸了摸白锦昭的脑袋,将道理揉碎同白锦昭讲,“长姐就是让这些离开的西凉百姓将消息传出去,被战火摧残愿意成为大周百姓的西凉人都可以来!自古以来打仗要么是为了粮食……要么是为了城池,要么就是为了人!但长姐以为……人才是最重要的,建设城池也好,耕种粮食也好!都是需要人的!所以人最重要!” “原来是这样啊……”白锦昭点了点头,也能够理解了。 “而且,西凉已经长时间缺粮了,军粮都缺……更别提会给百姓粮食!长姐也是有意让其他城池的百姓和将士们都知道,大周不会屠杀西凉百姓,而是会将西凉百姓变为大周百姓,给西凉百姓如同大周百姓应有的待遇!”白锦瑟顺着长姐的思路分析。 白锦华也恍然大悟的模样,仰头望着白卿言说:“这样的话,西凉城中的西凉百姓就不会抵死抵抗,西凉的兵也不会为了护着身后百姓抵死抵抗,我们的接下来的仗也就好打很多,因为就算是败了……也不是必死无疑!说不定还会觉得能被大周接手……就不会被饿死!是不是长姐?” 白卿言笑着摸了摸白锦华的脑袋:“我们小六很聪明!” “我们之间还是小七最聪明,一下就明白长姐在做什么!厉害……”白锦昭毫不吝啬给了白锦瑟一个大拇指,“小七是我们中间的女诸葛!” 小姑娘被夸的不好意思,双眼亮晶晶的,耳朵都红透了,她扶着白卿言走上廊庑台阶,同白卿言道:“长姐,小七知道自己战场上没有五姐和六姐厉害,可能还……还会在战场上拖哥哥姐姐们的后退,可是……小七会更加努力,努力让自己不要成为哥哥和姐姐的拖累!” 天空飘着极为细碎的雪花,白卿言看着眸色坚定的幼妹,抬手扫落幼妹头上落雪。 “哪有!谁说你是拖累了!我们小七棒的不得了!”白锦昭点了点白锦瑟的脑袋,“你这小脑袋都在想什么呢?我们打下叶城关的法子都是我们小七想出来了!我和你六姐都想不到,是不是?” 白锦华连连点头:“是啊!我们都没有想到,小七多厉害,我们可都是按照小七想的法子打仗呢!” “听到到你五姐和六姐说什么了吗?”白卿言看着白锦瑟,笑道。 弟弟和妹妹们都在,白卿言心中暖意潺潺,她伸手将三哥妹妹揽在怀中:“就送到这儿吧!去营帐里听一听你二姐和兄长他们,是怎么同那位大燕九王爷商议接下来的仗应当如何打,多听……多看,多学!” 第一千一百七十九章:指日可待 “知道了长姐!”白锦昭仰头望着自家长姐,率先回答。 “去吧!”白卿言直起身,拢了拢大氅,笑道。 “长姐好好休息!”白锦华牵起白锦瑟的手同白卿言道,“听说这叶城关有一片红梅,等明日长姐醒来,我们三个就给长姐摘回来了!” 白卿言点头:“好……” 目送三个妹妹离开,魏忠上前笑着道:“陛下,您也该歇着了。” 白卿言点了点头,笑着应声:“魏公公辛苦了,您也歇着吧!” 魏忠错愕了一瞬,忙应声:“陛下放心,老奴……不累,还能伺候陛下就寝。” “休息吧!好好休息才能护着我……”白卿言转而看向魏忠,轻抚着腹部,“我和孩子回大都城这一路的安危,还要托付给魏公公!” 魏忠愣住,却见白卿言笑着转身要回屋内,魏忠忙上前替白卿言打帘:“陛下床铺已经暖好,热水老奴也让人送进去了,陛下稍后老奴唤人来伺候陛下。” “不必了,我自己来。” 白卿言颔首跨进屋内,解开狐裘大氅搭在屏风上,用热水洗了把脸,手里攥着袖笼,在软榻上坐下,轻轻抚摸着萧容衍给孩子雕琢的两只小老虎,眉目间尽是温和。 余生,白卿言最大的心愿,就是家人和爱人平安……新政推行顺利,就足够了。 白卿言对面的窗户猛然被推开,白卿言抬头就见萧容衍一跃而入。 她睁大了眼看着从窗外进来,又将窗户关上的萧容衍,问他:“你怎么突然过来了?你不是正和阿瑜他们商议战法吗?” 萧容衍身上带着寒气,并未靠近白卿言,他摘下面具解开披风,随手将披风搭在屏风上,伸手在火盆上烤了烤,笑着道:“你都已经安排好了,还有什么可商议的,不过走个过场。” 白卿言瞧着萧容衍伸手烤火的模样,拿起倒扣的杯子给萧容衍倒了一杯热茶,见萧容衍朝她走来,将茶杯推到身边坐榻的位置。 萧容衍却未坐,他搓了搓手,单膝在白卿言面前跪下,双手搭在白卿言的腹部:“得让孩子先熟悉熟悉我的声音,否则……真的要不知道我才是爹爹了。” 察觉孩子动了一下,萧容衍惊喜抬头朝着白卿言看去:“动了!” “洪大夫说,这个月份孩子动的频繁很正常,不过孩子很乖……平日里我忙着的时候,都在乖乖睡着!”白卿言说。 萧容衍将耳朵贴在白卿言腹部,仔细听着白卿言腹部的动静。 他双手轻轻环住白卿言的腰身,心中无比感激能够遇到白卿言,感激上苍给了他和白卿言孩子,只有白卿言和孩子能平复他心中的戾气和杀戮,让他坚如磐石的心逐渐柔软。 “明日一早,我就要走了……”萧容衍抬头望着白卿言,“阿宝,今夜让我搂着你和我们的孩子睡好不好?” 白卿言点了点头。 萧容衍将白卿言抱起,将她安置在床榻上,又绕过屏风将铜壶里的热水导入盆中,兑好了水,试过水温,将铜盆端过来,搁在踏脚上,替白卿言脱了靴袜…… “我自己来!”白卿言忙道。 “你大着肚子不方便,我来……” 白卿言怀孕至今,萧容衍能陪在白卿言身边的时间极少,所以在一起时,但凡是能为她做的事情他都愿意去做,哪怕这样他都觉得不够。 萧容衍攥着白卿言白玉雕琢似的脚,只觉白卿言的脚十分凉,轻轻用热水淋了淋,这才将白卿言一双脚放在水中:“烫吗?” 白卿言摇了摇头,看着屈尊单膝跪地给她洗脚的萧容衍,倒是觉得这人身上多了几分人间烟火气,并非那个高高在上万事都胸有成竹从容应对的大燕九王爷,而是她再寻常不过的爱人,夫君……将要同她走过一生的人。 将她伺候妥当,萧容衍才同她一同躺下,让她枕在他的臂弯里,躺在他的怀里,轻抚着她的腹部,同白卿言低声说着:“虽说现在西凉的城池都被打下来了,可是你回去的路上还是要小心,尽快回大都城不要让母亲担心。” 白卿言躺在萧容衍怀里,疲惫感袭来,已经有些迷迷糊糊,闭着眼应了一声:“嗯……” “两国合并的事情,我已经派人送信给在城外候着的月拾,让月拾将刚刚商议好的两国拿下云京打法送到阿沥手中,我们两国合力,估摸着也就是在最晚三月中旬也就能拿下云京了。”他轻抚着白卿言的腹部,低声道,“阿沥会在得到拿下云京的消息之时,提出想要两国合并的想法,并且遣使前往大都。” “嗯。” 这件事已经都是早就商量好,虽然没有细致化,可白卿言和白家人……还有萧容衍和慕容沥都在准备当中。 天凤国已经被赶回雪山那头,天下一统,指日可待。 萧容衍低声说:“等我们的孩子长大的那一天,一定会看到一个太平盛世。” 话音一落,他便听到白卿言清浅的呼吸声已经变得缓慢,他知道这些日子白卿言的确是累了,怀着孩子上战场,即便是孩子再乖白卿言也是累的。 他用手肘撑起身体,将白卿言侧脸上的碎发拢在耳后,轻轻亲了亲白卿言的耳廓,紧紧拥着白卿言闭上眼。 第二日一早天还未亮,白卿言便已经醒来,察觉身边已空,又摸了摸……早已经凉透,想来萧容衍很早就走了。 她掀开被子,刚刚刚起身,就听魏忠的声音从门外传来:“陛下时辰还早,可以再睡一会儿!” “不了……”白卿言揉了揉酸痛的颈脖。 “可是要传人进来伺候陛下起身?”魏忠又问。 “嗯……”她撩开床帐,瞧见亮着盏微弱小灯的软榻小几上搁着的一方帕子,垂眸穿上穿上鞋子起身,拿过小方几上的方帕,在灯下看着。 方帕上绣着一株红梅,萧容衍亲自在方帕上提了字——有美人兮,见之不忘,一日不见兮,思之如狂。 第一千一百八十章:一夜白头 她唇角止不住上扬,在软榻前坐下,将萧容衍留下的方帕捧在手心里,在灯下仔细瞧着他铁画银钩的笔迹。 隔扇被推开,婢女们捧着铜盆、白帕等盥洗用具鱼贯而入。 等白卿言洗漱妥当,魏忠又命人传膳。 魏忠为白卿言盛了一碗粥后,低声在白卿言耳边说:“三更天的时候有消息传来,说西凉李天骄亲自去请年逾八十崔老将军率兵抵抗大周和燕国盟军,大燕九王爷因为不放心战场上的事情,来向陛下辞行,听说陛下刚刚睡下,便没有让老奴打扰,只叮嘱让老奴同陛下说一声燕九王爷来过了。” 白卿言知道魏忠心里清楚,昨夜萧容衍一直在这里陪着她,不过是装糊涂将事情同她说清楚罢了。 她用勺子盛了一勺粥,想到曾经崔山中老将军战场上的神鬼手段,又想到阿瑜全身是血的那个梦,眉头一紧魏忠道:“派个人去请阿琦和阿瑜、锦绣还有阿玦过来。” 西凉名将崔山中老将军曾经有“玉面银枪”之称,战功赫赫,不止同祖父交过手,同曾祖父也交过手,后来因未曾禀明云京假意降了戎狄,被西凉皇庭疑心,妻女皆丧命皇族刀下。 也正是因为此事,崔山中老将军对西凉皇庭心灰意冷,解甲归田,多年不出,此次李天骄请崔山中老将军出山,那么接下来大周和燕国的仗怕是要比预计的难打一些。 白卿言着实是没有想到,崔山中老将军这么大岁数了,竟然还会出山。 不过,西凉国难当头,崔山中老将军放下家恨私仇,仍率兵护国,白卿言心中很是敬畏这位老将军,可敬畏归敬畏,仗还是要打。 谁都不能阻挠天下一统的脚步。 魏忠派去请白卿琦和白锦绣他们的人刚走没多久,得了信知道白卿言已经起身的兄妹几人便一同来了白卿言的院子。 魏忠给白卿琦、白卿瑜、白卿玦和白锦绣添了副碗筷,便让其他人退了岀去,自己一个人留下来伺候。 白卿言给白锦绣夹了一块蒸糕,皱眉开口:“这位崔山中老将军,战场之上手段诡谲,就连祖父面对这位崔老将军都会万分谨慎,你们之后的仗……要更为小心些。” “没想到,竟然让五哥一语成戳……西凉真的让年逾八十的崔老将军领兵挂帅!”白卿玦笑着朝白卿瑜看了眼,“这崔老将军今年得八十有八了吧?” “切不可因为崔老将军年纪大就轻敌。”白卿言叮嘱白卿玦。 “长姐放心,阿玦明白!”白卿玦从来不敢轻视任何敌人,“当初云破行就是轻视长姐为女子,才在南疆之战败的那么惨,阿玦谨记于心时刻不敢忘。” “今日府衙那边儿,情况怎么样?”白卿言喝了一口粥问。 “阿雲在那边儿看着……”白卿琦说,“我刚刚也去看了眼,已经有百姓分列两队排队,一队是入大周户籍,一队是准备离开!留下准备入大周户籍的人多,准备离开的也不少,阿雲说……一会儿时辰一到便按照长姐的吩咐,发了盘缠和通关木牌让他们离开,也会说明了离开之后便不能在入大周城池了。” “如此,阿瑜和锦绣你们先带半数兵力出发……”白卿言想了想后说。 “长姐是想借这些离开叶城关的百姓的嘴,将叶城关的兵力说给西凉人听?”白卿瑜问。 她点了点头:“你们先出发,这些离开叶城关的百姓看到了,自然以为你们便是大周派去打云京的队伍,一来可以让西凉人知道叶城关内有半数大周主力,不敢轻易来夺叶城关。二来……也是让西凉人以为我们只派出半数主力,不会太过防备,随后阿琦和阿玦还有锦昭、锦华、锦瑟带剩下半数兵力再出发,打西凉一个措手不及。” 白卿琦颔首:“长姐说的有理,叶城关好不容易拿了下来,决不能被西凉人再次夺回去!” “如此,我和阿瑜就早做准备!”白锦绣说着端起粥碗,打算用完早膳便随白卿瑜一起点兵出发。 “你们打得时候不用太着急,就按照和燕国商议的方略稳步前行,若是遇到崔老将军切记,打法上……千万谨慎。”白卿言还是略有些忧心的,转而看向阿瑜,“千万不要以为崔老将军年迈便轻敌。” “阿姐放心!”白卿瑜颔首。 对于那个梦,虽然白卿言知道是个梦,却还是耿耿于怀,生怕阿瑜出事。 当日,白卿瑜与白锦稚带着大周半数主力从出叶城关,前往德阳。 雪已停,远处渐盛晨光穿透翻涌的云海,由远及近的缓缓将叶城关外古老的城墙照亮。 一列列重骑兵列阵,依序而出。 这些饱经战火洗礼的铁血锐士,眸色坚毅,手中举着戈矛,手中金戈寒光熠熠,步伐动静如出一辙,无人敢逆其锋芒。 白卿瑜和白锦绣率兵走在最前,黑帆白蟒旗猎猎作响,庞大的队伍如同黑龙,浩浩荡荡朝着远处走去。 白卿言就立在城墙之上,裹紧了身上的狐裘大氅,不知为何,望着阿瑜离去的背影,脑海中总是不断的想起那个梦。 “长姐不必担忧,阿瑜和二姐是连祖父都夸赞过的谨慎,定然不会轻敌莽撞。”白卿琦低声同白卿言道。 她转而望着自己这鬓边已生白发的白卿琦,知道他心底也是担心的,尤其是此次……她让白卿瑜先走,白卿琦心中不安。 因为阿琦和她一样,都怕再次失去他们的弟弟和妹妹。 甚至,阿琦比她更怕…… 曾经的阿琦以为他们的弟弟死了,亲手“埋葬”了他们,自此一夜白头。 失而复得……再失去,是比失去更令人痛彻心扉之事。 “祖父、父亲和叔父们,还有白家英灵都会庇佑我们白家子嗣,不会有事的,我们都不必太过担心!”白卿言转身,和白卿琦一同往城墙楼梯方向走去。 白卿琦小心翼翼扶着白卿言,不紧不慢从走下城墙台阶。 第一千一百八十一章:刀箭无眼 “今日这些西凉百姓离开之后,最晚不出十天,估摸着西凉的饥民就要来了……” 白卿言这么一说,白卿琦便立时明白。 他点了点头,当初白锦桐抬高翡翠锦和皮毛的价格,使百姓放弃耕种,又和西凉八大家族联手不允许消息送到皇帝案前,又囤积粮食,打算以粮食来遏制百姓喉咙……收割百姓用翡翠锦和皮毛赚来的血汗钱,以至于西凉缺粮的厉害。 后来天凤国来到西凉,更是到处搜刮粮食,西凉的百姓苦不堪言,多了不少流民不说,有的地方已经开始爆发了饥荒,听说人过之处寸草不生,树皮都被扒光了。 而叶守城因为一直以来都是叶家的地盘,大多数时候都是叶守关说了算,所以叶守关虽然没有能阻止大部分百姓放弃耕种,可好歹叶城关存粮不少! 再加上当初叶城关里叶家的势力世代盘踞的缘故,不论是西凉朝廷也好,还是天凤国也好都没有敢来叶城关搜刮粮食,这才让叶城关的百姓能够过活。 可西凉其他地方的百姓,可就没有叶城关的百姓这么走运,能够靠着地方官府渡过粮荒。 “燕沃饥荒的时候,阿玦将人引到了南疆,所以有了阿玦手上的小部分白家军!燕国……也是知道人的重要性的,所以那个时候就偷偷将灾民引到燕国去!”白卿言注意脚下,单手扶着肚子,与白卿琦往楼下走,“若是我猜的不错,燕国之所以也选择兵分两路攻相云京,并非是为了和我们大周抢占地盘,而是为了将更大范围的西凉百姓引到燕国!” “兵……来自于民,而若想成就大周兵力之大之强,就必须要人多民众,我们大周虽然已经私下同燕国达成两国以国政较量,合并一国的说法,但还需要做两手准备,不可孤注一掷!”白卿言语声轻缓有度。 白卿琦唇角露出极浅的笑意:“可长姐今日将这叶守城中的百姓放出城去,为的是让这些西凉百姓将叶守城内的情况,和大周如何对待西凉百姓的情况说出去!” 她点了点头:“比起燕军给西凉百姓各种承诺,你说西凉百姓是更愿以相信他们西凉百姓自己说的话……来叶城关,还是愿意和燕军走?” “自然是,自家同胞的话更可信一些!”白卿琦眉目间笑意更深,长姐自来都是看清楚人心之后,用最光明正大的阳谋正道。 其为气也,至大刚。 以直养而无害,则塞于天地之间。 大周有长姐这样的皇帝在,来日必定会是白家先祖和祖父所期盼的那般,朝廷内外,举国上下,皆是浩然正气,都用阳谋正道,而无阴谋诡计。 “若是届时,再有从叶城关岀去的百姓折返,那便更加能够吸引各地西凉百姓前来叶城关了。”白卿琦说。 “是这个理……”白卿言笑着颔首,“浩荡百川,海能纳之,成就其博大浩瀚!民为邦本,一国能纳百国之民,便能成就其繁盛兴旺的千古盛世。” 从城墙上走下来,白卿琦松开白卿言,不紧不慢跟在白卿言身边:“所以,长姐打算留到引流民来,然后将流民安顿好……甚至带到其他城池安顿好,再启程回大都?” “嗯,我已经派人回大都送信,我回在殿试前赶回去,将殿试的日子定在三月十五。”白卿言仰头望着艳阳高照的天空,呼出一口薄雾,“希望那个时候,我们已经平定西凉,若是……是我们兄弟姐妹一同回大都城,祖父若是看到,必定欣慰。” 听到这话,白卿琦垂眸抿唇想了想,跟随白卿言走出了一段距离之后才道:“长姐,三月十五之前,阿琦拼尽全力……平定云京!活捉李天骄!” “不要冒进!”白卿言想到崔山中老将军挂帅出征,心中还是不放心,“你们面对的是足智多谋的崔老将军,祖父曾言……崔山中将军诡计多端,战场之上不择手段!又不似叶家将军这般刚直不阿,云破行那点子手段,在崔山中老将军的面前都不够瞧的,所以万事还需小心谨慎,以大局为重,切莫强赶时间!” 白卿言不想因为自己顺嘴一句感慨,阿琦便非要在这个日子之前灭西凉,做出什么冒进之事,让他和弟弟妹妹受伤,那才真的叫得不偿失。 “阿琦知道的长姐,没什么……比家人俱在,无伤平安,来的更重要!”白卿琦眉目间露出笑意,“长姐,我真的很高兴……还有弟弟活着,很高兴阿瑜还活着!比什么都高兴!” “长姐知道!”白卿言抬手已经够不到白卿琦的发顶,瞧着白卿琦的白发,心中酸涩,若教眼底无离恨,不信人间有白头。 自从白卿琦回来之后,除却登基大典之上,头一次回来,从未这样同任何人这样说过心里话。 她含笑拍了拍白卿琦的肩膀:“你们都能回来,都能平安,长姐也是……比什么都高兴!” · 当日,要离开叶城关的西凉百姓并不少,最开始白卿雲还让人一个一个办理,后来发现人实在是太多,白卿雲干脆让他们在城门口排队,发放盘缠离开。 这一日,大周发放盘缠一直到天都黑了,排队的人还是源源不绝,大周丝毫没有阻拦的意思,不少原本不敢走……怕大周会背地杀人的西凉百姓见邻里都走了,心中动摇不也,也同家中人商量着想要离开。 谁知,还没等更多的西凉百姓排队离开,就见有早上领了盘缠出城的百姓折返回来,想要入城,却被拦在了叶城关门外。 叶守关的守门将军睨视着要进城门的西凉百姓:“你们并非我大周百姓,速速离去莫要在我大周城池边缘徘徊,否则别怪刀箭无眼!” 守城将军话音一落,立刻就有将士拔刀搭弓,这普通百姓哪里见过这样的阵仗,当即跌倒在地,双腿发软颤的根本就站不起来。 第一千一百八十二章:回家 正在排队等待出城的西凉百姓瞧见自己的邻居折返,心里咯噔一声,忙扯着脖子问城门外相熟的西凉百姓:“老朱,你们一家子不是第一个离城的吗?怎么回来了?” “求将军开恩,让我们一家老小进去吧!”老朱顾不上回答邻居的问题,拽着自己的妻儿跪下,恳请守城将军让他们进城。 只见那守门将军二话没说,命令弓弩手放箭,弓弩齐刷刷扎在老朱一家人的面前,吓得老朱抱着儿子狼狈向后退,险些吓尿了,脊背顿时被冷汗湿透。 那大周守门将军面目冷清:“选择成为大周百姓……或是西凉百姓的机会给过你们了,是你们自己选择出城继续做西凉百姓,那么就别想进我们大周城池!我数是十声……若是再不离去,莫怪刀箭不长眼!一……二……” 不等大周将士数出三,老朱连忙拽着妻子女儿连滚带爬哭着离开。 最早离城的老朱一家子回来,让原本排好队打算出城的西凉百姓,顿时犹豫不决。 虽然老朱什么都没有说,可瞧着老朱不惜跪下相求也想要入城,看起来是遇到了什么事了啊! 见老朱一家子走远,大周将领这才转过身来,同将士们道:“继续办理出城!不过有言在先,出了大周城池的西凉百姓,不要以为这几天我们陛下给了你们善意,就以为大周什么都能包容,出了叶城关必须速速离开,若是再有折返的……一律当做西凉细作探子处置格杀勿论!你们好自为之!” 那位将军说完,正在办理出城的将士抬头,瞧着面前牵着孩子身体不断颤抖的西凉百姓,准备登记:“叫什么?家住哪里?家里几口人,此次出城需要全家一同离开,这你可知道?” 那人不断颤抖,见到大周将士正在翻看西凉户籍,等着寻找他们官府登记户籍的大周将士,忙道:“我……我不出城了,我们一家子愿意成为大周百姓!” “那你来捣什么乱!去府衙那边儿登记!”大周兵训斥了那人一句,高声道,“下一户!” 可此时,原本急着出城的西凉百姓都迟疑了。 “你办不办?不办让开,下一个……”大周兵冲着下一户喊道。 “孩子他爹!我们要不然不要出城了,谁知道出城后会是什么样子,我们做老百姓的不管是做哪一国人,只要活着就好了!你看老朱他们一家子岀去之后都进不来了!”妻子扯着自己丈夫的衣袖,眼泪吧嗒吧嗒往下掉着,劝道,“孩子还怎么小,我们背井离家,到底是为了什么啊!” “快点儿!快点儿!还有哪一户?”大周兵不耐烦催促道。 丈夫原本还有些犹豫,猛然听到大周兵的催促,最终咬牙将自己的孩子和妻室从队伍中拽了出来,道:“说的对,我们做百姓的能活着就好,要是大周皇帝想要杀我们何苦这么麻烦,大周军入城的时候就屠城,一刀杀了也就是了!既然大周皇帝说了会将我们当做大周百姓对待,我们何必背井离乡!走……回家!” “是啊!我们何必背井离乡,哪个皇帝能给我们这些普通老百姓活路,哪个皇帝就是我们的主子!走!回家!” 更多的百姓扯着自己的妻儿从队伍中出来往回走。 这前面的队伍突然都散了,后面排队的一问是怎么回事儿,知道有出了城便是西凉百姓想要回来,差点儿被当做细作处置射杀,百姓们顿时惶恐不安。 再看前面越来越多的百姓离开队伍,都带着妻儿子女回了家,后面的队伍也开始动摇,不多时跟着散了一大半。 而叶城关的城墙外,竟然真的有出城后又陆陆续续折返回来的西凉百姓。 那些百姓求情想要入城,谁知却被告知西凉人入城会当做细作处置,有人还想要强闯,被大周军一刀便结果在了城墙外,这也极大震慑了那些心存侥幸的西凉百姓,大周军说一不二,他们护大周百姓,但不会对西凉人手软。 很快,还在城门口等待出城的小部分西凉百姓也纷纷带着家当,牵着妻儿回家,不敢再出城,生怕出城之后遇到什么再想回来,就回不来了。 毕竟家都在叶城关内,出了叶城关……就如同浮萍不知该去往何方。 只要大周皇帝不杀他们,哪怕不会将他们当做大周自家百姓对待都不要紧。 乱世……百姓们求的不过是活命而已。 用晚膳时,城门口的消息便送到了白卿言和白卿琦、白卿玦、白卿雲和白锦昭、白锦华、白锦瑟处。 白卿言垂眸给白锦瑟夹了一筷头菜,应声:“守门将领做的很好,明日估摸着还有要回来的西凉百姓,还是按照此法处置,回来的都赶走,敢硬闯,杀无赦!接下来,就是要重新登记人数、户数,推行新政,这些就要辛苦阿雲了。” “长姐放心,阿雲一定办好!”白卿雲应声道。 “估摸着再等两三天,回来的西凉百姓会更多……”白卿琦想了想道,“长姐,我担心若是明日我们走了,怕是消息也会很快传出去,不如……晚几天再走,长姐以为如何?” “不必……”白卿言接过魏忠递来的帕子,摇了摇头,“明日照常出发,我已经让杨将军出城,杨将军已经在城北门外等着了……” 白卿琦握着筷子的手陡然一紧:“长姐的意思……” 白卿言点了点头。 “长姐和三哥打什么哑迷?什么意思啊?”白锦昭听得云里雾里,顿时心痒难耐,转而看向白锦瑟,“小七,长姐和三哥说什么呢?” 白锦瑟抬头瞧了眼自家长姐和三哥,低声说:“长姐的意思,是不是让三哥带着兵力出城,然后绕一圈,又将兵交给杨将军带入城?” 白卿玦颇为赞叹朝着白锦瑟看去:“小七真不愧是在大伯母身边长大的!” “可是长姐,为什么要这么干?”白锦华也有些不太明白。 第一千一百八十三章:杀无赦 “为的是让西凉以为叶城关陈兵数目巨大,而不敢轻易攻打叶城关,让西凉以为大周正在往叶城关源源不断的调派兵力过来……”白卿言语声郑重,“既然知道是崔山中老将军挂帅,我们就千万不可懈怠,叶城关不论是对大周还是对西凉来说都太过重要,可以说是是比秋山关更重要的兵家必争之地,崔山中老将军喜欢玩儿兵不厌诈那一套,我们也可以效仿一二。” “阿琦明日再带剩下半数兵力离开,分出半数转而让杨将军带兵回来,阿玦再隔两天带着小六、小七再带军出发,接着分出半数回来,这么着也就能撑到赵胜将军带赵家军抵达叶城关!”白卿言看向白锦昭,“届时,小五就跟着赵将军一同出发,去增援阿瑜和锦绣。” “长姐是什么时候命赵胜将军率赵家军前来驰援了的?!”白锦昭双眸发亮,“长姐真是厉害!” “如此消息传到西凉人……和崔山中年老将军的耳朵里,我们大周就凭白的多了将近十万大军!”白卿雲端着粥碗,“崔山中老将军和大周对阵,总是要掂量一二,甚至会怕叶城关会有源源不断的援军,从而不敢正面来攻打叶城关。” “我昨夜翻看了崔山中老将军曾经几场大仗的记录,发现这位崔山中老将军为了胜仗可以说什么法子都敢用,祖父用不择手段四个字形容崔山中老将军十分贴切,但……我还发现崔山中老将军不到万不得已,不会与对方大军正面对抗!”白卿言又接过魏忠递来的热茶杯,端在手中,“所以,只有叶城关的有源源不断的援兵,崔山中老将军才不会冒险先行来夺叶城关!但如此……你们就要千万小心!” “长姐放心!”白卿琦并不惧怕。 第二天,正如白卿言所预料的还有已经离开叶城关的百姓折返回来,想要重新回到城中,又都被赶走,这一日……城门口杀了三人,再也没有人敢闯叶城关。 这也让叶城关内的百姓更加心有余悸,只觉幸亏他们没有冲动之下出城。 这天中午,白卿言又下令,两日之后,叶城关会逐户排查未曾前往府衙登记,更改户籍……依旧拿着西凉国籍的百姓将会被逐出叶城关。 叶城关内每一条街道,都有大周军把守,为西凉百姓重新办理大周户籍,白卿言的命令是两日之内,必须将户籍登记完毕,否则会阻碍推行新政。 军队办事,人手派足,又下了大工夫,且还是夜里也继续办理,第三日下午,总算是将户籍全部整理清楚。 而后,白卿墨又派人挨家挨户排查,若是还有心存侥幸未曾登记的百姓,逐出叶城关,若敢不从……以西凉细作论处。 如此铁血手腕,倒也见了成效。 第四日,大周新发在叶城关张贴出来,有专人为已经成为大周百姓的叶城关民众讲解新法,而后又有专人带着百姓去分地。 大周免了百姓三年赋税不说,随后还会有赈灾粮食送来,白卿雲同百姓们说绝不会让大周百姓饿肚子。 叶城关百姓一瞧,这大周是真的动了真格的,而且……这都是有利于百姓的新法顿时对大周皇帝感恩戴德,心中越发庆幸自己未曾出城,选择成为了大周百姓。 叶城关的官员除了口碑较好的,其余的大周也换了一茬。 大周这样声势浩大在叶城关有所动作,就说明了,绝不会放弃叶城关,百姓们也都安了心,不怕今日刚刚成为大周百姓,明日便又得重新成为西凉百姓,说不准还会被西凉军当做细作处置了。 很快,大周便迎来了第一波流民,其中还有当初选择离开叶城关的西凉百姓。 西凉其他地方被饿得连树皮都吃的百姓就跪在城外,都是说听从叶城关离开的百姓那里听说大周军队仁慈,不杀百姓,还准许西凉百姓成为大周百姓,来请求入城……只求活命,称愿意成为大周的百姓。 更有已经被饿得不不成人形的母亲,抱着自家奄奄一息的孩子,跪在城外请求给口吃的,救孩子一命。 得到消息后,白卿雲按照白卿言之前的吩咐,先派人给城外的百姓每人分发一顿的口粮,又让大夫出城给奄奄一息的百姓诊治,随后才对外宣布……要成为大周百姓的机会只有一次。 若是想要进城得到大周的户籍,得大周官府给他们分的房子,便需要听从大周的安排,并且房子和地都不是白给,粮食也不是白给,需要给官府打下欠条,在明年第一茬粮食生产出来开始……就要以粮食或者是银子的方式,还给官府,三十年为期,而且每年还有利息,自然了越早还完利息自然也是越少。 现在西凉军队到处搜刮粮食,百姓都没有活路了,现在只要入了这叶城关,就有粮食可以活命,大周还给房子给地,别说让他们偿还二十年,就是偿还一辈子也愿意啊! 城内百姓听到这个消息顿时恍然,难怪大周军不允许选择离开叶城关的百姓再入城,原来是为了给这些流民腾地方,他们也庆幸他们没有走,他们着实没有想到西凉其他地方现在已经艰难成这个样子。 听那些流民求着要入城时嚷嚷,说他们来的的地方,都已经有了吃人的事情,他们只求活命,请大周收留。 很快,在白卿玦带着第二批大周将士出城之后,叶城关内的大周将士们也开始挨个给流民录户籍,而且大周手程将军说的很清楚,流民之中若是曾经从叶城关离开的百姓,是坚决不允许入城的,否则……入城后被查出,一律按照细作处置,杀无赦! 有着之前离开叶城关后又妄图进城而被杀的叶城关西凉人做例子,还哪里有人敢再擅闯城门。 当然,也有原本家就在叶城关的西凉人混在队伍之中,谎称自己是从旁的地方逃过来的。 第一千一百八十四章:鲲鹏之志 自然了,他们也知道……一旦不承认自己曾经是叶城关的百姓,进城之后之前自己的宅子是要不回来了! 可若是不进叶城关,那可是连命都没有了啊! 既然当初离开叶城关已经舍弃了自家屋子,那现在为了活命房子没有了就没有了吧! 而一直留在叶城关未走的百姓,瞧见相熟的邻里回来,却为了活命连自家的房子都不敢要,重新要个房子还要给官府打欠条,心里越发的舒坦,越发觉得自己当初没有走,选择成为大周百姓是对的。 白卿言和白卿墨都知道,流民之中定然会有很多当初离开叶城关的百姓混迹其中,却没有拆穿…… 她本意就是要人,没有真的将叶城关百姓拒之门外的道理。 她这么做不过是为了让所有来投奔大周的百姓知道,投奔了大周成为大周的百姓……大周并非无条件接纳和照顾,总要付出些什么。 人都是越容易得到的东西越是不珍惜,只有给他们压力,才能让他们将压力转化为动力,努力劳作,早日还清欠了官府的粮食和分得房屋的银两,便能少给些利息。 如此,等到明年……本就免除赋税的叶城关,便不需要朝廷在拨付赈灾粮饷,能够自给自足不说,还能够反哺朝廷。 白卿言这个法子,想来户部尚书魏不恭便不会来给她上折子抗议和哭穷了。 混在百姓之中的西凉探子,瞧见白卿玦再次率兵前往德阳方向增援,又听说叶城关北门又来了大周军,看旗帜……竟然是降了大周的赵家军,听说五万赵家军已经入城了,那西凉探子悄无声息离开队伍前去给西凉大军报信。 白卿言带着杨武策亲自去迎赵胜带着赵家军入城,赵胜早已经是心痒难耐,当初赵胜跟随白卿言,为的就是跟白卿言打下这个天下,可是此次来灭西凉,白卿言带了杨武策却没有让他一同来。 后来,南疆战场之上捷报连连传来,他心中正百爪挠心呢,就接到了白卿言的密信,让他率赵家军来叶城关。 当时赵胜还以为白卿言会让他和白家军汇合,然后一同攻打这个西凉最难打的叶城关。 谁知道赵胜刚带着赵家军到翁城,就听说白家军由白卿言亲自挂帅,不过两天就已经拿下了叶城关。 赵胜当时脑子嗡嗡直响,莫名就想到了当初大梁青西山关口之战。 其实当初,赵胜觉得当初晋国打下了青西山关口运气比实力更大,可如今……的叶城关可是要比青西山关口更难打的存在,这叶城关就连两侧山上都是高墙壁垒,白卿言带着白家军竟然两天……两天就打下来了! 目瞪口呆的赵胜,在打从心底里佩服白卿言和白家诸子之外,心中也颇为遗憾,他快马加鞭竟然没赶上叶城关这一仗。 赵胜对白卿言行礼之后,看着神采奕奕的杨武策,道:“当初还是我劝你降了大周,同陛下一同定天下的!可结果倒好……陛下带着你打下了叶城关,我反倒没有能参与到这一战中来!” 杨武策瞧着赵胜的模样,心情别提多痛快了,握着腰间佩剑哈哈大笑,抬手在赵胜的胸前砸了一下:“你瞧你这满腹幽怨的模样跟个娘们儿一样!陛下说了……接下来的仗,陛下不参与,让你去打!我要为陛下守好这叶城关!以后的仗都是你打,可满意了?” “什么仗也比不上这叶城关一战啊!”赵胜看着叶城关的高墙壁垒,忍不住叹息,“真的好可惜没赶上!” 白卿言眉目间尽是笑意,低声道:“若非为了平定天下,其实我最不想打仗,将军一夕带兵出,百姓几年生死劫!” 这话若是别人说,赵胜或许心中还有不信,可若是白卿言说……赵胜信。 此次在大都城,他听说……曾经白卿言被国子监的生员攻讦,白卿言的恩师关雍崇老先生,曾经说过,白卿言头一次从战场归来,他问白卿言心中所感。 白卿言答说,白骨成山曝荒野,坟冢遍地无处埋,千亩良田无人耕,万里伏尸鸟踪灭。 那是在繁华都城……绝看不到的惨状。 所以,白卿言愿尽己所能,舍一己之身,还百姓以海晏河清的太平山河。 听说,白卿言说这句话的时候才一十三岁,其襟怀之广袤,悯世之仁心,就连身为人师的关雍崇老先生都自认不及。 能说出这样话的皇帝,赵胜相信……她是真的疼惜百姓!真的愿意还百姓海晏河清的太平山河。 赵胜对白卿言拱手:“是末将失言,臣下明白陛下的意思!若非必要……陛下并不愿意兴兵!接下来……赵胜必定竭尽所能尽快平定西凉,也让百姓少受些苦!” “白卿言替百姓,多谢赵将军了!”白卿言含笑朝赵胜一拜。 赵胜连忙侧身避开白卿言的礼,又道:“对了陛下,此次蔡子源蔡先生也随末将一同来了,不过蔡先生在瓮山同末将分别,前往丰县,说是……去看看新政推行的情况,过两日便来面见陛下,同陛下详禀。” 白卿言没想到蔡子源也来了:“蔡先生不是在韩城,协助秦朗推行新政吗?” “在大梁旧土之上新政推行的极好,之前末将还在韩城的时候,其实陛下的妹夫秦朗已经上手,听蔡先生说……是陛下的妹夫担忧陛下和辅国君这里人手不够用,又怕高义君身边没有蔡先生规劝,让陛下和辅国君担忧,所以让擅自做主让蔡先生从韩城赶来南疆!”赵胜一边同白卿言往城墙之下走,一边笑着道,“自然了,这蔡先生和末将一样,也是不想错过这平定西凉的战场,所以便同太后请命,跟随末将一同来了!” 白卿言点了点头,她知道蔡先生其实是有鲲鹏之志的。 “其实不止是末将和蔡先生,之前末将出发的时候,多少将领都眼热的不行,这可是灭西凉之战啊!为将者谁听了不热血沸腾!” 第一千一百八十五章:安顿 赵胜极为高兴,好似如今已经胜券在握。 白卿言笑着同赵胜点了点头,又问:“赵将军这一路过来,有没有留心……我们大周拿下的西凉城池之中,府衙官员新政推行的如何?” 提到这个赵胜的表情略有些不自然,他抬手摸了摸自己的鼻子,还是着实说同白卿言说了:“不少西凉的百姓知道大周军来接手城池,都跑了……” 赵胜没敢说,这些百姓之所以跑了,是因为西凉百姓都没有忘记当年瓮山之战白卿言烧死了西凉十万降俘,所以西凉百姓都怕这大周军来了之后,会将他们斩杀,这才跑了。 白卿言点了点头:“跑了好啊……” 赵胜听到这话,满脸诧异,转过头看了眼杨武策,这才看向白卿言:“陛下何意?” 杨武策忙将白卿言在叶城关实行的对西凉百姓的政策同赵胜讲了一遍,赵胜顿时恍然…… “如此,户部尚书魏大人,定然不会来找陛下哭穷了吧!”赵胜露出笑意。 白卿言笑着颔首:“我们是必定会让西凉百姓成为大周的百姓的,但不能因为西凉百姓刚刚归入大周国籍,就给予优待,让西凉百姓觉着……反正能够依靠着朝廷的救济过活,便懒散度日。” “陛下所言甚是!既然他们如今知道了当西凉的百姓活不下,必须成为大周子民才有活路,那就得让他们自己动起来,自给自足才行。” 赵胜在梁国时曾经也被委派岀去赈灾,后来良田被毁,百姓只能靠着朝廷拨粮饷过活了一年多,再然后就将有些百姓养成了懒骨头,跟着……原本勤劳的百姓们也有样学样,最后好好的沃土之地,被荒废在那里,年年需要朝廷拨发粮饷,最后反倒让本是大梁的粮仓的土地,变成为了朝廷的负担。 所以白卿言这项举措,可以说是十分必要的。 “这第一批流民入城之后,再过不久便会有更多的西凉流民过来投奔大周。”白卿言慢条斯理说,“届时叶城关住不下了,正好在我回大都城时可以带上,沿途将这些流民分别安顿在各个城池,给他们新家……新地,让他们安心成为大周的子民,从此安居乐业。” 赵胜跟着点头。 “赵将军今日刚到,歇息一日,明日一早率兵出发……”白卿言说。 听到要率兵出发去打仗,赵胜浑身都是力气,抱拳称是:“是!” 目送白卿言走远,杨武策拉着赵胜说去坐坐,其实是想和赵胜显摆自己跟随白卿言打得这几仗。 这几仗下来,杨武策对白卿言已经是佩服的五体投地,也就明白为什么曾经大梁还在时,赵家军总是输在白家军的手中。 白家的将军中,白卿言能征善战,善于用兵伐谋,白家其他几位少年将军各个都是英杰,就连那年纪最小的白家七姑娘,都是个小诸葛,更别提白家其他将军了! 杨武策觉得这位白家七姑娘年纪还如此之小就这么厉害,长大后可不就是另外一个白卿言么。 · 接下来的几日,涌到叶城关的西凉流民越来越多,城内的百姓瞧着每日跪在城门口祈求想要进城的百姓,后怕不已,叶城关的房子已经住满,地也已经都分完了。 就在西凉百姓们以为,接下来来的这些百姓怕是都进不了城之时,白卿言决意留下杨武策将军率兵镇守叶城关,她则率兵带着流民前往遂宁城、丰尔兰城和江孜城等城池安顿。 赵胜经过几个城池时仔细留心过,这几座城池都已经和空了没有什么区别,与其倒时候将大周的百姓迁过来,不如将西凉的流民安顿进去。 这也向西凉百姓传达了一个消息,那便是越早成为大周的百姓,得到的好处越多,不但能得到大周的赈灾粮食避免他们饿死,还可以得到房子和田地,这样的好事……对经历饥荒西凉朝廷又拿不出赈灾粮食,反而要抢百姓手中的粮食作为军粮的西凉百姓来说,简直是天大的好事。 西凉朝廷不顾他们死活,他们又怎么还会忠贞不二的与西凉站在一起,自然是谁能保证他们吃饱穿暖,他们就做谁家百姓,承认谁是他们的皇帝君主。 西凉流民跟随大周的军队出发,前往下一个城池前,出发前大周将领同那些西凉流民说的很清楚,不论这些流民原本是西凉哪一个城池的,如今对大周来说……都是即将要入大周城池还未正式成为大周百姓的西凉流民。 大周将他们安排在哪一个城池,他们就去哪一个城池,不愿意的现在就可以离开,但凡跟随大周走了,就要听从大周的安排,否则便还是会将其驱逐出大周境内。 主要,还是怕这些流民有从遂宁城出来的,想要回自己的宅子又不愿意给府衙打欠条。 其实只要能有口饭吃,不被饿死,这些饥民还哪里顾得上房子怎么样,若是人都没有了,房子还不是要给别人住。 很快,白卿言将叶城关交给白卿墨和杨武策之后,便带着军队和西凉流民出发前往遂宁城。 这些西凉流民看到过叶城关百姓在大周新政之下,得到的土地和房子,知道大周那些利国利民的国策,都带着对未来的骐骥,尾随在军队之后,浩浩荡荡往遂宁城的方向而去。 军队抵达遂宁城之后,白卿言发现遂宁城的确是空了大半个城。 之前白家军攻打遂宁城之前,就已经走了一大半拖家带口的百姓,再后来……白家军打下遂宁城,又去攻打叶城关之时,城内的百姓见大周军不阻挡他们离开,想着趁大周还要攻打叶城关没办法腾出手脚来收拾他们这些普通老百姓,也以各种借口走了不少。 自然了,守城将军得了白卿言的命令,并未阻拦想要离开遂宁城的普通百姓,这会儿子瞧见白卿言带着浩浩荡荡的百姓回来,再听说白卿言要给百姓入大周户籍,手程将军有些懵。 第一千一百八十六章:道义 再听说白卿言要给百姓入大周户籍,分房子分田地,让百姓给官府打欠条,分三十年还清不不说,这每年百姓都要向官府上交利息! 守城将军顿时脑子清明过来,原来他们大周皇帝让放走之前的西凉百姓,就为了在这里等着,为的就是在不拖累大周财政的同时,将这些西凉百姓全都归入大周…… 果然,他们大周的皇帝就是不一般,用这样的法子,能够让西凉百姓感恩戴德不说,还能不增加户部压力。 白卿言在遂宁城耽搁了三日,叶城关又送来了不少西凉流民,还有从大燕打下的城池跑来遂宁城的百姓,显然……遂宁城也装不下了。 于是,于正月二十一,白卿言安排好遂宁城新政之事,又带上了一直在遂宁城候着她的春枝、军队还有流民一同前往丰尔兰城。 时至正月二十七,已经有更多的西凉百姓知道,成为大周百姓的好处,自然也知道了成为大周百姓要付出的代价。 西凉百姓之间的口口相传,西凉的百姓的争相前往,这要比大燕将士们向西凉百姓再三保证来的效果更好,百姓们几乎是蜂涌前往已经被大周将士占领的城池,希望大周能够给一口吃的,给他们一条活路。 萧容衍听说此事,手中摩挲着那支雁簪,眉目间全都是温润的笑意。 曾经顺利收回南燕,便是白卿言点拨他……民心所向所能得到的浩瀚之力,所以在民心这方面他们大燕的确不是大周的对手。 “王爷,咱们打仗是为了夺城池土地,也是为了夺人口百姓啊!这大周和我们是盟国,怎么能不讲道义背后捅刀子?这他们大周将百姓都给弄走了,我们要个空城干什么!”大燕的将领同萧容衍抱怨,“以末将看,打下城池之后就别给他们那么宽松的待遇,直接就扣在城中,不允许离开!离开的就杀了!还得派个人和大周说一声,别太过分了!” 抱着剑的月拾视线扫过说话的大燕将军,眸色清冷,觉得这位将军说的话虽然是向着燕国,可他怎么那么不痛快呢。 这位宋将军出身燕国世家,明面儿上和背地里都是燕国皇帝慕容沥的坚定拥护者,因全然不知萧容衍和慕容沥的不和是演出来的,为了表示对慕容沥的忠心,三番两次同萧容衍作对。 “宋将军这话说的不妥当……”有大燕将领听到这话,自发替大周说话,“这西凉百姓也不是人家大周派人强行带走的,这是人家愿意去做大周百姓的!怎么能怪到人家大周的头上?人家能让西凉百姓主动去做大周百姓,那是人家大周的能耐,咱们大燕不能让西凉百姓心甘情愿成为大燕百姓,不反躬自省看看自己比大周差在哪里了,反倒要仗着两国是盟国,让人家别收西凉百姓了,这站不住理啊!” “正是这个理!”又有燕国将领想起分战利所得之事,接着说,“就说咱们几次大战……分战利所得之时,人家大周惦记着咱们大燕缺粮,每一次都多分给咱们,已经是仁义至极,咱们做人不能不知足,处处都让人家让咱们,那成什么了!” “那你们说,怎么办!现在百姓都跑了!我们打个空城要干什么!你们自己说!”宋将军烦躁不已,“若是将我们燕国的百姓迁移过来,你看看多少百姓愿意抛家舍业过来!你们自己说!” 萧容衍唇角弧度越发明显,他动作懒散靠坐在椅子上:“我们燕国之所以没有能让百姓留下,是因为我们的燕国的傲慢,是因我们都觉得,不屠城……让城内的百姓活下来,就是我们大燕对西凉百姓的恩赐,在坐的诸位可是如此想的?” “那可不就是我们燕国给他们天大的恩赐嘛!”宋将军接着道,“那西凉军队杀入我们燕国地界儿可是见人就杀的!屠城、烧城!抢女人杀老弱,我们已经很仁慈了……” 宋将军说完,抬眸朝着萧容衍看去。 “可是大周呢,大周皇帝亲自在叶城关同西凉百姓说……若是愿意入大周籍,留下分土地分房子,若是不愿意的还发发放盘缠离开!”萧容衍视线扫过大仗之中的燕国将领们,“大周的口碑是西凉百姓口口相传,且真实做了的,而我们燕国……是将士们在同西凉百姓说我们能给西凉百姓什么!若是你们自己,你们选择成为哪国百姓?” 见众将士们都不说话,萧容衍又笑着道:“你们自己都会选大周,更遑论那些西凉百姓?所以西凉百姓去大周求活路,不是没有道理的!我们燕国也该学起来了!” “学大周?”宋将军眉头紧皱,“王爷,那大周皇帝……根本就不是正统皇室出身,若是我们堂堂大燕学大周的方式,这不是摆明了告诉旁人,我们大燕不如大周,还得跟在大周屁股后面学治国的策略吗?” “那么,以宋将军之见……”萧容衍手肘搭在座椅扶手上,撩起自己衣裳下摆,翘起二郎腿,抬起幽邃含笑的眸子朝着宋将军看去,“我们是要西凉百姓呢,还是要燕国皇室的面子?” 宋将军被萧容衍皮笑肉不笑的模样看得脊背寒意丛生,可凭着股子心中对慕容沥的忠诚,挺起胸膛道:“自然是面子不能丢,百姓还得要!九王爷是我们大燕的摄政王,必定有办法两全其美,否则……若是真的学习大周那个半路出家的女娃子皇帝,就是将我们大燕皇帝的脸面按在泥里踩,摄政王恐怕担待不起!” 宋将军说着,朝着燕国皇帝的方向拱了拱手,言行间全都是对慕容沥的恭敬。 月拾抬眼朝着宋将军看去:“宋将军还知道我们家王爷是摄政王,即便是陛下和太后也从无以如此强硬姿态同我们家王爷说话的,宋将军倒是脸大,扯着陛下的大旗……这是要不遵从大燕摄政王的命令吗?” 第一千一百八十七章:等明日 冯耀端着热茶上来,萧容衍手指点了点身旁的桌几,示意冯耀放下。 萧容衍倒也没有生宋将军的气,反而示意月拾不必再说,只望着宋将军抖了抖衣裳下摆,说:“既然宋将军如此忠心陛下,想来必定能想到两全其美的办法,否则……又怎么能算是毫无保留全心全意为陛下尽忠呢!是吧……宋将军!” 宋将军被萧容衍堵的一噎,正要反驳,可对上萧容衍的眸子竟像是被人扼住了喉咙。 萧容衍手指手指有一下没一下敲击着桌几:“那……本王就给宋将军一柱香的时间,想不出来,可就要军棍伺候,五十军棍算是便宜宋将军了!” 说完,萧容衍将手中雁簪藏起来,端起茶杯,命人点了一柱香,徐徐往茶杯之中吹着热气。 月拾看着宋将军难看的脸色,心里这才舒坦了一些。 “王爷息怒!”有将领忙为宋将军求情,单膝跪地抱拳道,“宋将军冲撞王爷本应重罚,可现在正是用人之际,宋将军战场上最是勇猛,请王爷看在宋将军此次都是最先冲入城内的份儿上,网开一面,饶宋将军一次吧!” 萧容衍笑着道:“这怎么能是饶呢?宋将军口口声声为陛下尽忠,本王不过是给宋将军一个机会,办法想出来了,就是大功一件……冲撞本王之罪,本王定然不能计较!可若是宋将军想不出来……” 萧容衍唇角笑意越发冷冽,眸色里尽是骇人的杀气:“我燕军之中,身为将领自己都做不到的事情,却扯着陛下的大旗,给本王扣帽子,本王也就罢了,若是给下属扣帽子……下属做不到还不得被他逼死?这样的将军就是战神,我慕容衍也不要。宋将军若是真的想不出来,打完了五十军棍没死,就给本王滚回燕都去!” 宋将军气得脸色发红:“王爷如此做,未免有要架空陛下在军中势力之意!” 这话说的就严重了,整个打仗里的将军们脸色顿时都难看了起来。 “宋将军,你说什么呢!”与宋将军交好的将领连忙训斥,又跪地求饶,“请王爷绕过宋将军,宋将军这是气糊涂了胡言乱语!” “怎么,本王让你想你说的这个两全其美之法,就是架空陛下在军中势力,还是说你以为……你在军中就能代表陛下?”萧容衍低低笑了一声,笑得人毛骨悚然,“宋将军,你该庆幸,本王还认你对陛下的忠心,否则……你的脑袋现在已经不在脖子上了!” 很快一柱香燃尽,宋将军面色难看,被兵卒拖出去打了五十军棍,月拾亲自行刑,刚打完宋将军就晕了过去,是被下属抬回了硬仗。 此时,萧容衍已经喝完了手中的茶,随手将茶杯搁在一旁:“你们呢,有什么两全其美的办法?” 帐内将军们左右看了看,都不吭声。 萧容衍漫不经心理了理自己的衣:“若是你们都没有什么两全其美的办法,那么……就按照大周的做法,笼络西凉百姓,看看……能为我们大燕争取多少西凉百姓!” 说完,萧容衍站起身来,抬脚朝着大帐外走去。 将领们连忙起身,朝着萧容衍的方向恭敬长揖行礼,送萧容衍出了大帐。 · 二月初一,白卿言带着军队和流民抵达江孜城。 江孜城外本身就有很多闻风而来的流民,但是守城将军没有得到上面的命令,所以不敢擅自放这些西凉流民入城,却也因为得到叶城关的消息,没有主动驱赶。 白卿言人一到,立刻命人为西凉流民登记入城,分住宅和耕地,又让将士们将有破损的房屋修整妥当,以保证百姓们可直接入住。 分到房屋和粮食的百姓,带着妻室子女回到自己在江孜城的家看了眼,激动的热泪盈眶,从此他们有家了,不会和前几个月一样,颠沛流离随时担心自己会饿死不说,还要防着天凤国军队和过活不下去落草为寇的土匪劫掠,每日都胆战心惊的! 现在好不容易安定下来,成为大周百姓,有朝廷拨粮食,不会饿死,还有房子住,有地耕种,虽然欠了府衙银子和粮食,但好歹是活下来了。 战乱年代,对百姓来说,能活下来就是一切,更别提大周还为他们提供了这一份安稳。 白卿言一到江孜城,将事情安排下去之后,便由春枝伺候着歇下了,前线送来的战报因为是捷报的缘故,被魏忠压了下来,想着等白卿言醒来了再让人禀报。 这段日子,白卿言一直都没有好好歇着,到底是怀着双身子的人,魏忠也不忍心将白卿言叫醒来。 白卿言这一觉已经睡了三个时辰,膳食早已经准备好,春枝来来回回来看了十几趟,白卿言都没有睡醒,只能让厨房将膳食都用火煨着,等白卿言醒来立刻传膳。 她醒来时已经子时,厨房里的厨子都是枕戈待旦没敢去休息,一听陛下醒来了,立刻派人将膳食装入黑漆描金的食盒内,往白卿言下榻之处送去,厨房也跟着忙活起来,准备菜式。 隔着屏风和垂帷,白卿言里间更衣漱口,婢女们拎着食盒鱼贯而入,由魏忠亲自将餐食摆在圆桌之上,试菜之后,婢女们又一溜烟退了岀去。 “陛下,可以用膳了。”魏忠在屏风外低声提醒。 春枝为白卿言系好霜色兰花盘扣,双手交叠在小腹前,碎步退到垂帷之前替白卿言将垂帷撩起,随后同白卿言一同从里间出来。 “可有战报送来?”白卿言落座之后,用热毛巾擦了擦手问。 “是捷报,所以老奴没有打扰陛下歇着。”魏忠从身后小太监捧着的方盘之中拿拿过捷报递给白卿言,“德阳城已经被拿下了……” 白卿言大致浏览一下,战报之中并提及她的弟弟妹妹们有没有受伤,白卿言又问魏忠:“来送战报的将士何在?” “已经歇着了,陛下若是有什么想要问的,不如等明日?”魏忠笑着道。 第一千一百八十八章:传令 白卿言点了点头,战报是马不停蹄送来的,送信的传信兵想来一定是累极了,还是让传信兵好好歇一歇,明日再问也来得及。 “另外,还有消息送来,崔老将军的军旗挂在了西凉国度云京城墙之上,看起来崔山中老将军是打算死守云京。”魏忠一边帮白卿言布菜一边道,“云京如今也已经封锁城池,只许进不许出。” 白卿言听魏忠说完,放下前线军报,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在桌几上敲着,若有所思。 春枝和魏忠两人立在白卿言身后,也不敢催促白卿言用膳。 按照崔山中老将军的习惯,挂出军旗才更像是故布迷阵。 崔山中老将军打了一辈子仗,不可能别人都打到家门口了,却还只防守而不进攻,不将敌军从自家赶出去。 这也同以往崔山中老将军打仗的作风不相符。 或许,崔山中老将军在云京挂出军旗,是为了掩饰西凉军的其他军事动作和目的。 若是大周……如今陷入两国联军合围,四面受攻的局面,她绝不会只守都城,必定会在都城故布疑阵,然后逼得两国大军,或者是至少一国大军,不得不回撤防守,如此才能减轻云京的压力。 在燕军和周军之中,自然是能逼退……兵多将多的大周最好。 目前,大燕的皇帝已经在燕国帝都,崔山中老将军鞭长莫及。 而她身为大周的皇帝,此时并未回到大都城,而是还在未曾全部被大周军掌握的西凉地界儿上…… 白卿言闭上眼,在脑中勾勒出西凉的地图,又在地图上算着大周和燕国的行军方向还有路线。 半晌之后,白卿言猛然抬头,站起身来。 “陛下?”魏忠忙上前。 “传令,守城将即刻派出探子从南门出,前往丹水河天洪城的方向打探,看是否有西凉兵……” 白卿言话音还未落,就陡然听到了城门方向传来了鸣鼓声。 白卿言疾步往出走,高声问:“哪个城门?” “陛下,老奴听着……像是北城门和东城门还有西城门!三个方向都有鼓声!”魏忠忙道。 先围住东、西和北城门,留下南城门,这不就是为了堵死三个门的出路,给她这个大周皇帝留下时间,逼得她一时间只能下令派兵出城前往遂宁城和叶城关……云京方向报信吗?! 只要崔山中将军围住了她这个大周皇帝,西凉就不怕大周主力还死磕云京,不掉头回来救驾。 更何况,此次带兵的都是白家将军,白家人自来在意亲情,她的弟弟妹妹们绝不会放任她这个身怀有孕的长姐被西凉重兵围住,而执意攻打云京。 若是白卿言没有猜错,西凉的全部兵力就在崔山中老将军的手中,他留下了少部分兵力守护云京,将大部分西凉兵都带了出来,就是为了围住她这个大周皇帝! 等到大周军来救援,崔山中老将军必然会在从叶城关通往江孜城方向最快的路上设伏,等打败了大周,在掉头回云京与大燕决一死战。 还有一种情况,最好就是大周将士们听到围城的消息,在南门还未曾被围之时,拼死护着她这个大周皇帝出城,只要她一出城,便会立刻被西凉的伏兵活捉,到时候大周军还未拿下云京,自家皇帝反而被活捉,这仗大周就没法打了。 这……应该就是崔山中老将军最想要的结果。 李天骄定然是早就找到了崔山中老将军,从那个时候两个人就在设计今天这样将她围住的局面,后来传来消息说李天骄请动了年逾八十的崔山中老将军出山带兵时,想来那个时候崔山中老将军已经都动身了。 崔山中老将军是个老将,曾经与白家军交手过,怕就是崔山中老将军故意交代了李天骄在他出发之后做戏! 他们大周得到崔老将军军旗挂在云京城上的时间还是晚了。 “陛下!如今陛下就在城中,得即刻派人前往叶城关报信求援!”魏忠遇事极为冷静,“不,还是老奴此刻就护着陛下出城,前往叶城关!” “现在出城,怕是我即刻便会被崔老将军的伏兵活捉,成为大周攻打云京的负担!”白卿言沉默了一息,电光火石之瞬,便下定了决心,抬眼眸色坚韧,字句铿锵,“白家暗卫何在?” 一听到白卿言的命令,隐藏在暗处的白家暗卫纷纷现身,为首的小队率跪地行礼:“大姑娘!” “派一个人,从南门出城,若是到达叶城关的话,让杨将军守住叶城关大门不可贸然出兵救驾!让杨将军派人前往唐古传令四姑娘和沈昆阳将军前来救驾,务必避开易设伏的地点,求稳不求快!” “是!”小队率领命。 白卿言话未说完,接着说:“随后,直奔云京方向去通知二姑娘、三公子、四公子和五公子,我会在江孜城牵绊住西凉主力,云京空防,让他们不必牵挂,务必要在全力拿下云京,活捉李天骄之后,再来驰援江孜城,同样的一定要避开易设伏的地点,求稳不求快!” 白卿言说完,视线朝着白家暗卫的小队率看去:“可若是到不了叶城关,你就遇到伏兵,不必抵抗,束手就擒保命要紧!要是敌方问我让传的说什么令,便告诉他们我让人前去叶城关求援!可记住了?” “属下亲自去!”暗卫小队率抱拳道。 小队率也是白家军出身,他明白白卿言为何只派一个人去传令。 若是西凉军是故意露出南门,为了让人去叶城关报信好设伏埋伏前来驰援的大周军,那为了戏做的够真必定要假意拼杀一番,然后放出一个前去报信。 若是为了困住江孜城,活捉他们大姑娘,那必然就要活捉其中一个报信的,好打探打探城内的情况。 所以若只派出一个人,不论如何活命的机会都大一些。 “传令,让守城将军关城门……”白卿言抬脚就朝府邸外走,“让人备马,我去几个城门看看!” 第一千一百八十九章:亲自来见 “陛下!即便是您不愿意此时出城,也应当在府邸啊!西凉军万一攻城,这府邸里到底比城墙上更安全!”魏忠追在白卿言身后劝阻。 “若是江孜城被攻破,这小小的府邸又怎么能抵挡得住西凉军?”白卿言脚下步子未停,余光瞧见神色紧张的春枝也跟在她的身边,转头同春枝说了一声,“春枝不必跟着了!” 不论是活捉她这个大周皇帝,还是为了设伏剿灭前来救驾的大周军,崔老将军都不会选择在这个时候攻城。 一来,崔老将军应当来没有来得及摸清楚江孜城内的大周军人数,不能冒然攻城。 二来,若是为了给大周军设伏,应当围而不攻才是。 春枝听到白卿言的话脚下步子顿了一瞬,又连忙跟上,同白卿言说:“奴婢知道奴婢没有用,也不会武功,可是……奴婢想要跟在大姑娘身边,必要的时候奴婢可以为大姑娘舍命!” 春枝说这话的时候全身都在颤抖,突然被大军围城,她这个一直生活在繁华帝都的奴婢怎么能不怕? 可她的主子要登上城墙,她作为奴婢怎么能躲在主子的后面?她知道自己没有用,不像春桃姐姐可以将大姑娘照顾的特别顺心,也不像青竹姑娘那么武艺高强可以在战场上护住白卿言,甚至有时候她还得成为大姑娘的拖累。 但是,现在敌军围城,她想要跟在自家主子的身边,哪怕就是舍了这条命为主子挡一箭,也算是她尽到了一个忠仆的本分! 府衙外到处都是举着火把的将士们行色匆匆依序往城墙方向而去,刚刚入城不久的百姓也都忙扯着自家孩子往家中跑,街上乱成一团。 白卿言跨出府邸大门,扭头看着眼泪吧嗒吧嗒掉的春枝,好似看到了一个年纪小一些的春桃,她一跃上马,对春枝道:“在府邸候着!” 说完,白卿言一夹马肚冲岀去,魏忠也连忙跟上…… 春枝连忙追在马匹后,可到处都是惶惶乱窜的人,和喊着让百姓回家的将士们,春枝还没追出长街,就已经跟丢了,被人撞倒在地,只能眼眶红红,噼里啪啦掉着眼泪满双手合十,祈求上苍能够保佑白卿言平安。 白卿言率先来到西城门,也正如白卿言所预料的那般西门的西凉大军众多。 以白卿言多年的行军经验来看,西凉军摆出的架势,是打算围而不攻,她心中隐隐松了一口气。 不多时,南城城门口的号角也吹响,守城将军派人来通报白卿言的时候,白卿言已经在西城墙之上观察远处多时了。 听到西凉军已经将南城门围住,白卿言转而询问来传信的传信兵:“白家护卫出城了吗?” “回陛下,出城了!”传信兵道。 传令兵话音刚一落没多久,就见有快马从围城的敌军阵营之中冲出来,朝着城门的方向狂奔而来。 西门守城将军攥紧了腰间佩剑高声喊道:“弓箭手准备,敌军敢越雷池,不必客气给我射成马蜂窝!” 白卿言眸色冷清注视着越来越紧的马匹,随手拿过身旁将士手中的大弓,抽箭,沉稳搭弓,放…… 羽箭呼啸,瞬间插入那疾驰而来的骏马马蹄之下,骏马受惊扬蹄长嘶,将背上的西凉骑兵给甩了下来。 西凉骑兵惊出一身的冷汗,瞧着距离差不多了,高声喊道:“西凉崔山中将军,请见大周皇帝!” 白卿言随手将手中的搭弓丢给身边的将士,身姿笔挺,垂眸望着距离城墙不远处的西凉骑兵:“崔山中老将军在西凉云京挂起了帅旗,怎么又出现在了江孜城?若是崔山中老将军真的在此,那便请崔山中老将军亲自来见吧!” 说完,白卿言转身朝着城墙之下走去,嘱咐守城将军:“让将士们千万不要放松戒备!” “是!” 白卿言一边下城墙一边道:“传令城内所有的将领,即刻来西门!另外告诉刚刚在江孜城安家的百姓,立刻回去,特殊时刻若是一柱香后还有在外逗留的,皆以细作看待,格杀勿论!” “是!”跟在白卿言身后的传令兵立刻上马,快马前去传令。 白卿言刚从城墙之上走下来,大周派来守城的将军柳平高便快马来了。 柳平高曾经是安平大营的小将,后来几次立了战功,升了官护卫大都城,此次请命来前线原本是为了上战场的,没想到一来就先被安排在这儿守城,今儿个白卿言进城之时,他还向白卿言请命想让白卿言派他去前线,没想到这晚上江孜城就被围了。 “陛下!”柳平高行礼后走至白卿言的面前,语速极快同白卿言道,“目前还不知道西凉来围城的兵力是多少,可我们城内只有五千多兵力,刚刚我去点查过粮库,所幸之前陛下让将送往叶城关的赈灾粮草暂时存放在江孜城,所以粮草方面末将粗略统计可供将士们用两个月不成问题,但……若是加上带入江孜城中的那些西凉百姓,怕是支撑不了多久!” 柳平高到底是常年在外征战,经验丰富,得知四面围城,即刻便去清点了粮草,命人严加看管后,便立刻前来向白卿言禀报。 “江孜城内的百姓人数倒是不多,后来陛下带来的西凉流民,还有闻讯赶来江孜城的西凉流民加起来人数就不少!”柳平高满目担忧,“末将担心,既然西凉人早有准备,只等陛下入城之后围城,很可能这流民之中就有他们的人!不得不防!” 柳平高的担忧正是白卿言的忧虑,所以白卿言才下令给百姓一柱香的时间回各自家中,否则格杀勿论的命令。 “如今大军围城,我们江孜城内不能乱,即刻你派麾下可信之人,带五百将士,二十人一队,按照今日户籍登记每家每户的人数,在各家巡查,但凡家中少了人的全家关押入狱!一柱香之后还在街上逗留的,将其家眷也都押入大牢!”白卿言吩咐道。 第一千一百九十一章:恩威并施 “曾经……我们大周军并非没有遇到过被围城之事,我父镇国王白岐山,曾经被三万大军困于凤城,兵少粮绝的情况下照样坚守了下来!”白卿言直起身看着围在她周围的大周将领,“更何况,我们不仅仅只有五千将士,我们还有这江孜城中的三万多百姓!” 杜三保走到白卿言面前:“这些西凉百姓虽说已经舍弃了西凉人的身份,入了大周,可到底不是土生土长的大周人,真的能和我们并肩而战吗?” “这些西凉百姓正是因知道若是继续做西凉百姓会有多苦,所以才选择成为大周百姓,他们今日得到的房子也好,粮食也好……都来之不易,经历过生死,经历过饥荒,他们才更会感激成为大周百姓有家有粮的日子!” 白卿言望着各位将领:“换个角度来想,若是你们西凉百姓,西凉军队搜刮百姓的粮食作为军粮,大周却能将自家粮食给你们……让活命!此刻西凉在外围城,大周皇帝在城内,你们是选择和大周皇帝一战守住江孜城之后,免除欠了府衙分田分屋的银两,还是愿意大周皇帝死在这里,任由西凉攻入城中……再等大周军攻过来,屠城为大周皇帝报仇?” 白卿言的意思很明确,对带这些刚刚成为大周百姓的西凉人,要恩威并施,让他们明白……此次不跟随大周一同抵抗西凉大军,他们也没有活路。 “可是这些百姓都没有受过训练……”王金表情担忧。 “没有受过训练不要紧,帮忙往城墙之上运送东西,帮忙包扎伤员,这些都可以减轻我们大周军的负担!”白卿言见柳平高已经疾步朝着营房内走来,开口道,“先排查已经入城的西凉细作和混在流民之中的伏兵,随后说服百姓,让百姓分工合作!” “末将明白!”杜三保应声。 柳平高跨进营房之后,同白卿言行礼后,白卿言说:“柳将军安排吧……” “是!”柳平高领命开始下令,“诸位将军回去之后传令,所有大周将士左臂缠细棉布,以防西凉敌军随同流民入城。” 柳平高看向杜三保:“两千将士负责东南两面城墙防御,由杜三保调度,今日城防口令……无畏!” “是!末将领命!”杜三保抱拳道。 “两千将士已在西北两面城墙防御,由王金调度,城防口令……无畏!” “王金领命!”王金抱拳领命。 “五百将士负责城内巡防由黄安成负责,巡防口令……无惧。” “黄安成领命!” “五百将士已分组,正挨家挨户查询入城细作,由李江调度,李江人已经去了,巡查队口令无贼!”柳平高高声道,“诸位请转达将士们,记住自己的将军,记住各队的口令。此时乃是特殊时期……碰到意图不明穿着大周军战服的大周将士,务必看清楚他们手臂是否缠绕细棉布,问清楚是何处的兵,由哪位将军负责,务必要对清楚口令!” “是!” 将领们齐齐应声,立刻分头行动。 “陛下……”柳平高见众将士已经离开营房,转而看向白卿言,“陛下在城门下不安全,还是先回官邸,万一打起来这里也不安全。” 白卿言在椅子上坐下,手肘搭在扶手上道:“我就在这里等着,估摸着一会儿……便能查到西凉提前潜入城的细作,甚至是暗兵,我还得用这些西凉兵交换我们白家军的护卫。” 到此刻,白卿言心中有八成的把握,她派出城的白家军已经被抓了。 或许,过一会儿那位崔老将军就会带着白家护卫,亲自上门来耀武扬威,打击他们大周军的信心,让所有的大周将士觉得消息送不出去,死守这里必败无疑。 崔老将军是非常擅长攻心的。 大军围城,军心坚固城墙城门才能牢固,才能成为铜墙铁壁,所以接下来的日子……这位崔老将军会想方设法的打击动摇大周的军心。 柳平高听到这话就知道白卿言怕是来城门之前,就已经派人从未曾被围的南城门出……去报信,也是为了试探南门那里是不是有伏兵,现在想来恐怕是南门有伏兵,当时崔老将军没有让大军围住南门,就是为了留一个口子让他们陛下从南门出逃,以此来活捉他们大周皇帝。 这个崔老将军的大名柳平高作为战将自然是听说过的,之事这位崔老将军当年因为诈降的事情,被西凉皇帝杀了全家,自此淡出了众人的视线。 没有想到这一次竟然亲自领兵,神出鬼没的出现在了江孜城的周围。 到底这是西凉的底盘,他们大周军目前还未熟悉,崔老将军作为行军打仗多年的老将军,自然是清楚他们会在哪里方哨兵,知道怎么巧妙的避开,甚至是……杀了他们大周的哨兵。 他国国土之上作战,对地理环境不如本国将士们和将军清楚,这都是必然的。 柳平高决意守在白卿言的身边,不论如何都要护住他们大周的皇帝。 · 江孜城外大军围城。 江孜城内,各个街巷火把摇曳,大周军正在挨家挨户的搜人,按照登记户籍查看此刻家中的人数和当初入城时登记的是否一样。 这不查不知道,一查果然出了问题不说,在白卿言下榻的官邸附近巡逻兵同小股敌军交战,活捉了十几个随流民潜入城的西凉兵。 百姓先是知道西凉大军围城,而后又听说大周军正在挨家挨户的查,若是查到有家人不在便会将全家下狱,之前收了别人银子……让他们假扮城自己家人随同一起指望着可以多分一些地,能分一个大房子的西凉百姓顿时惶惶不安。 他们此时也明白了,自己是被利用了,那些西凉兵早早潜伏进来,就是为了西凉军围城的时候,好替外面的西凉军打开城门。 这不,只要大周兵查到自己家中,还不等大周军详细询问,凡是带了人进来西凉兵的人家就都跪地老实招了。 第一千一百九十二章:未能完成 但凡是老实招了的,大周军的态度倒是很好,说先将他们带去大牢之中,也已经将他们将事情已经登记在案了,鉴于他们主动坦白,等到此事过了再放他们出来让他们放心,那些百姓千恩万谢的跟随大周将士离开。 很快在越来越多的人家查出了问题,也在江孜城内查出了很多有问题还未回去的人,自然了有的是没有来得及赶回家的百姓,有的……则是有些身手的西凉将士,消息每每都以最快的速度送到柳平高那里,柳平高整理后又送到白卿言的案前。 过了不知道多久,白卿言坐在案前看着江孜城的舆图,和江孜城周围的大地图,正在思索后面的仗应当怎么打,就听外面来报……说是崔山中老将军人已经到了城下,请求面见大周皇帝。 柳平高眉头紧皱看向白卿言道:“陛下若是打算出城去见崔山中老将军,末将陪同陛下前去!” “潜入城的西凉细作捉拿了多少了?”白卿言问。 “回陛下,到目前为止,活捉了四十一个,死了二十七个!”柳平高道。 主要是白卿言下令及时,所以让那些细作措手不及,而西凉百姓又怕引细作入城让他们自己担上责任,查到他们家……他们就坦白,有的西凉细作还没有来得及从家中岀去就被活捉了。 后来大周军查流民的将领李江,又故意传出……西凉细作为了掩饰自己的身份怕被出卖,干脆杀了掩护他们入城西凉百姓的消息。 百姓一听更加惶恐,更不敢因为一点儿银子将素昧平生的西凉细作留在家中,纷纷将那些西凉兵出卖。 虽说人人都银子,可银子也要有命花才行, 白卿言冷笑:“没想到崔老将军在这江孜城布置的人还不少!接着查……恐怕还有。” “是!那……陛下可要将人都带上?”柳平高问。 “尸体也带上!”白卿言说。 “是!” · 崔山中老将军已经下马,膝下铺着软垫,身旁的两个小童,一个挑着灯,一个捧着茶具,身后还跟着两个牵着马的西凉大将军。 崔山中老将军仰头,看着这城墙巍峨的江孜城,带着褐色老人斑痕,眼角沟壑纵横的脸上表情凝重,花白的头发被束于头顶,胡子被吹得飞扬。 三十年后,他再次披挂上阵,没想到第一个要打的竟然是他们西凉的江孜城。 很快,江孜城城门缓缓打开,只见骑着白马,一身寻常姑娘家装束,身披狐裘大氅的白卿言骑着白马,缓缓而出。 崔山中老将军身后的西凉大将看到白卿言身后似乎跟着一队人马,顿时警惕了起来。 一位西凉大将走至老将军的身边,单膝跪下道:“老将军,瞧着大周是带了军队出来的,来者不善,不如先撤……” 崔山中抬起枯槁的手,摆了摆:“这位大周皇帝是白家后人,绝不会在我请见的时候使阴招子,这是为将者的品格,更是白家人的傲骨。” 西凉大将听到崔山中老将军这么说,咬了咬牙起身退到一旁。 这一次,是他们西凉的最后一博,可以说是举全国之力,若是败了就是亡国,西凉的这位将军心中很是担忧,生怕仗还没开始打,崔山中老将军就折损在了这里。 瞧见白卿言身边跟着一个将军,和一个太监,身后还跟着大周的将士们,不知道抬着什么,他咬了咬牙,低声同身边的同僚道:“你去回去传令,让弓箭手准备,若是真的有什么变化,听我号令行事,务必要护好崔老将军!” “是!”那将军领命悄悄转身回到大军之中。 崔老将军看到白卿言骑着白马缓缓而来,笑着让小童将他扶起来。 挑灯小童忙上前,将颤颤巍巍脊背都直不起来的崔山中老将军扶了起来。 白卿言下马,就见崔山中老将军抱拳朝着白卿言行礼:“见过大周皇帝!” 白卿言也未曾托大,双手抱拳对崔山中老将军还礼:“老将军年逾八十,在西凉国难之际挺身而出,白卿言敬佩!” 崔老将军望着白卿言,就像是看到了白岐山,白家风骨自当如此,打仗归打仗……但白家人从不吝惜自己对敌军将领的敬佩和赞美! 崔老将军看到白卿言身后被押过来的将士和,抬过来的尸体,便明白这些大概就是他预先放在江孜城之中的伏兵,看数目……怕是已经被白卿言捉拿了超过半数。 和白家人打仗,果然是要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 “大周皇帝请!”崔老将军扶着小童的手,对白卿言做了一个请的姿势,然后又吩咐立在他身边的那位将领道,“去将人带上来!” 白卿言看着崔山中老将军提前为她准备好的软垫,笑着扶住魏忠的手坐了下来。 崔老将军亦是坐下,笑着同白卿言道:“陛下,如今我们西凉六万大军围城,老夫知道陛下如今有孕在身,也知道我们西凉不过是勉力残喘,不如这一仗咱们就不打了,陛下让大周主力撤回,不要去攻打云京,目前大周所占领的城池我们西凉双手奉送,百姓也不再强要,两国就此止住刀兵,可好啊?毕竟现在云破行已死,陛下得饶人处且饶人啊!” 白卿言眉目带着极为清浅的笑意,在魏忠手中挑着的灯笼映衬下,忽明忽暗,可唯独那双眸子清澈而坚韧,深沉又平静,丝毫让人看不出惧怕的情绪。 “崔老将军恐怕没有明白大周此次发兵西凉的主要原因……”白卿言声音徐徐,并不高亢,带着对崔山中老将军的敬意。 “难道不是为了替白家复仇吗?”崔山中老将军问。 白卿言倒是没有摇头,她定定望着崔老将军:“崔老将军,大周出兵西凉……是为了报仇,更是为了完成天下一统,实现我白家先辈所期盼的那个太平山河!如今大业未能完成,白卿言岂敢为了自身安危言退?若是如此……怎么对得起白家先祖?” 第一千一百九十三章:较量 她抬手指着身后火把摇曳的城墙,指着城墙上拉弓搭箭全身心戒备的大周将士们,语声铿锵:“怎么对得起,与白卿言并肩……远离故土,为家眷百姓搏太平而舍命的大周将士们?” 崔老将军看着白卿言,想起白威霆来,心底有对这位大周皇帝的欣赏,可欣赏归欣赏,到底两军还是站在对立面。 “若是陛下非打不可,或许并没有赢面啊!”崔老将军转而吩咐,“把人带上来!” “是!”一直守在崔老将军身后的将军领命,又快马而去。 崔老将军望着白卿言说:“陛下派去前往叶城关方向求援的西凉兵,已经被我们活捉了!” 崔山中抬头望着江孜城道:“四面围城,这江孜城又是我们西凉的城池,国都之中保留着这座城池的建造图纸,对于这江孜城的密道我们西凉大军了如指掌,可以说……若是我想要将陛下困死江孜城,大周军就绝没有办法将消息送出去,这江孜城中都是我西凉的百姓,陛下以为自己能够坚持多久?” “崔将军,狼烟传信难道不行吗?”白卿言唇角勾起,“更别说我并不需要大周驰援,我只要坚持到,大周杀入云京,活捉李天骄,西凉就永远消失在历史之中了。” 崔山中手心微微收紧,还是那副笑容慈祥的模样,道:“那么,陛下有没有想过,一旦大周攻破云京,甚至是……扣住了我们西凉皇帝之时,我们西凉大军,为了救自家皇帝必定会全力攻城,那个时候凭借这城中的兵力,陛下守得住吗?” 老将军话音刚落,就见那位西凉将军命人将那位浑身是血的白家军的暗卫小队率拖了出来,押着跪在了崔老将军的身侧的位置。 “大姑娘……”暗卫小队率双眼肿胀,整个人如同被从血里捞出来的一样。 白卿言视线从小队率的身上扫过,眉目含笑望着崔山中,在呼啸的寒风之中拢了拢狐裘大氅,道:“崔山中老将军怎么就确定,我只会死守……而不会主动出战呢?虽说崔山中老将军兵力上占据优势,但不比我们在高城之中更安全踏实,我们若夜里偷袭,想来总有疲乏守不住的时候!” 她不等崔山中老将军回答,视线又朝着崔山中老将军身后举着火把的西凉军看去:“这里应当就是西凉军的主力……也是西凉的全部家底,老将军还要指望着这点儿家底子同燕国对抗,所以只能围困我这个大周皇帝,而后又将城池拱手大周,软硬兼施逼得大周不得不和西凉停战,来换取西凉的喘息之机,随后西凉再去同燕国求和,若是燕国愿意停战,至少西凉能够存国,若是燕国不愿意……西凉也可腾出手脚对付燕国!” 崔山中老将军知道白家人都聪慧,哪怕自己这一次不来见白卿言,她也能清楚的分析出西凉的整个战局,知道自己这一次并未打算直接攻城。 要么和谈成功,同大周签订盟约,好让崔山中老先生腾出手脚对付燕国,毕竟以现……哪怕穷尽西凉全部之力,也绝对无法一次对抗当下最强的大周和燕国。 李天骄不是李天馥,崔山中也绝不是一个盲目乐观的将领,权衡之后,自然是先与最强的大周修好停战,破坏掉大周和燕国的盟约,再去同燕国求和,若是能求得燕国停战最好,若是不能……他们西凉便拼死与燕国一战。 崔山中老将军点了点头,“陛下何不换个思路想一想,此次同西凉停战,唾手可得如此众多的城池,甚至还可以再谈!先解了眼下被围城的燃眉之急,保存兵力,而后若是燕国和西凉谈不拢再打起来,西凉坐收渔翁之利不好吗?” 白卿言摇了摇头:“老将军,既然同燕国定盟决意共伐西凉,大周便不能失信于燕国!作为一国皇帝,个人生死事小,国家信义为大!作为白家人……个人生死亦是小事,失格事大!老将军……大周的志向是取天下,若失信于燕国……又失信于西凉,只想着大周之利,大周……又如何取得天下?” 失信于天下,便不可得天下! 没有想到白卿言年纪轻轻竟然明白这个道理。 崔山中老将军听到这里定定望着白卿言,心中不免感慨……大周有这样的皇帝,何愁不能一统天下啊! 她转头示意柳平高将人带上来…… 柳平高转身传令让将人带过来。 很快,大周将士们押着崔山中老将军派遣跟随西凉流民混进江孜城的西凉将士被押了上来,尸体也被抬了上来。 “这是老将军让跟随流民混入城中意图生乱的西凉军,就在今日交还给崔老将军,也请崔老将军将我们大周的人还回来。”白卿言道。 崔山中老将军刚才在看到白卿言身后大周军押着那么多人出来,就知道自己埋在江孜城之中的暗兵被发现了,他想到了或许白卿言会发现他预先埋伏的暗兵,却没有想到白卿言发现的这么快,大大出乎崔山中的意料之外。 他朝着白卿言拱手:“曾经听闻外界都在传,大周皇帝是天生的将帅之才,果然不假,竟然能在如此短的时间内,将老夫预埋的暗兵挖出来,老夫佩服!” 说完,崔山中老先生摆手让自家将士先将白家暗卫送到白卿言面前。 白家暗卫小队率被拖上来,柳平高亲自上前将人扶住,说了一句:“受苦了兄弟!” 白家暗卫的小队率摇了摇头,被柳平高扶到白卿言身后,立刻让大周将士带小队率入城去找军医医治。 西凉兵和尸体大周也交换给了西凉。 白卿言扶着魏忠的手站起身,就见崔山中老将军身边的小童也将崔山中扶了起来。 “陛下志在天下,老夫明白!如此……老夫便只能同陛下较量较量了。”崔山中老将军朝着白卿言长揖一拜。 白卿言同崔山中老将军颔首,转身率先朝城内走去。 第一千一百九十四章:惨不忍睹 目送白卿言离开,崔山中老将军这才转身同身边将领道:“让将士们今夜做好准备,大周或许要袭营!” 跟在崔山中老将军身边的将士回头朝着江孜城看了眼,说:“老将军,大周并未全然抓住我们派遣入城的暗兵,末将以为,应当趁热打铁……里应外合破城活捉大周皇帝,我们有大周皇帝在手难不成还害怕大周不速速投降吗?” “大周在城内,我们在城外,真的要攻打江孜城,我们西凉不见得能讨得好处……反而损失兵力,且以大周皇帝的带兵的才能,我们一战不能直接夺下江孜城反而于我们西凉士气不利!”崔山中老将军说完,人已经被小童扶上了马。 他若是刚才还以为白卿言真的是只派了一个人前往叶城关求救,是为了弱化目标,那么现在崔山中老将军可以确定,白卿言若是真的想向外界求救,以她的心智定然有无数种方式。 她派了一个人出城,无非就是想要试探江孜城南城门是否有伏兵,来证实她对他这个西凉大将行动的预判。 又因……只有一个人出城,他才会留住这个传信人的性命来审问城内的情况,和传信的内容。 这个小女娃娃要比他想象中的更为厉害,且十分珍惜她身边将士的性命,他必须小心应对。 崔老将军扯住缰绳,朝着江孜城城墙之上瞧了眼道:“既然大周非打不可,那便等着大周点狼烟报信求援,若是白卿言打算硬抗不点狼烟求援,我们便将西凉大军围困大周皇帝的消息散播岀去,派探子盯着叶城关的动静,一旦大周军来援,便设伏能歼灭多少大周军就歼灭多少大周军!” “若是叶城关的守城将军没有得到命令不来呢?”有西凉将军问。 “那就困死江孜城,等到城内弹尽粮绝,我们一举活捉大周皇帝,还有大周的皇嗣!”崔山中道。 若是叶城关此时的守城将军带兵前来驰援,他们西凉就先歼灭大周部分兵力,而后夺下叶城关,将大周主力隔绝在叶城关那头,没了粮的大周主力……饿得久了也就不是主力了。 崔山中刚才从那个前往叶城关求援的大周将士那里隐约猜到了城内的兵力布防。 那大周将士是个硬骨头,说城中有十万二十万将士,粮草也足够城内的将士用十年二十年,不管他们怎么用刑,就是不说实话,也算是硬汉子了。 可这硬汉子也在审讯的过程中暴露了不少问题让崔山中瞧了出来,若是城中粮草真的足够,自信心便会让那将士直接说出来……城中粮草足够撑半年或是一年,足够撑到大周主力拿下云京之后折返救驾! 而不是抱着逼死之心,说些天马行空不可能的事情来糊弄他们西凉军! 大周一直在救济西凉灾民,粮食源源不断的给流民送去,江孜城不过是作为送往叶城关的粮食的中转站,六天前……大周的粮食刚送走了一批,他为了不惊动大周,引得大周主意,在西凉军缺粮的情况下都没有前去劫掠。 虽然没有探子详细去查,可大周总不可能每六天就从大周境内往西凉送一批粮食,所以城内的粮食必不会多! 接下来崔山中要做的,困住江孜城,然后派人去劫大周的粮食,从大周境内送往大周主力的军队粮食,兵马未动粮草先行,没有了粮食……看大周云京这仗如何打! 崔山中选择在江孜城将白卿言围起来,不是没有经过详细谋算的。 接下来他们要防的,就是大周的突袭。 今日是他们西凉围城的第一日,若是想要挫他们西凉军的锐气今夜是最适合偷袭的。 崔山中虽说这是头一次同白卿言交手,可却已经详细研究过白卿言从白家诸子战死沙场又重新回归战场之后的每一场战役,尤其是和云破行的几场大仗,知道白卿言此人打仗几乎算无遗漏,一点点细小的动作,白卿言都能准备判断出他们的动向。 所以,此次崔山中老将军需要西凉全军上下打起十二万分精神来应对。 · 同白卿言一回城内,柳平高就道:“陛下……点狼烟求援吧!即便是我们不点狼烟求援,恐怕崔山中也会将围城的消息放出去!” “崔老将军将消息放出去大周军不一定会信,可我们要是点了狼烟,大周将士必定会来救援,西凉在途中设伏……后果你可想过?”白卿言随手将马鞭丢给柳平高,面色冷沉。 她脑子极为清楚,崔老将军现在或许就等着大周点燃狼烟:“若是叶城关内的杨武策将军带兵前来驰援,崔老将军必定会重新夺回叶城关,届时……我们和正在前往云京的大周主力才真的是被一刀切为两段!” 只要叶城关,不丢粮食还能从丰尔兰城运到叶城关。 现在白卿言担忧的不是江孜城的安危,而是崔老将军会在中途设伏劫大周送往叶城关的粮草,断大周主力粮草先不说,西凉如今可是缺粮的厉害。 白卿言手指轻轻摩挲腰间佩戴的荷包内的玉蝉,坐以待毙不是她的作风,最保守的就是拖住西凉的主力好让阿琦和阿瑜他们顺利拿下云京。 可白卿言即便是手中还有五千兵力,就绝不会只满足于拖住西凉主力,等着大周主力拿下云京之后再掉头回来救援,如今江孜城并非到了绝路,她要在牵制住西凉主力的前提下,想想怎么利用狼烟,将西凉主力折损在这里。 西凉主力在这没了,西凉就再无回天之力…… 可以说,崔山中老将军所率领的西凉兵,是西凉最后的希望。 白卿言脚下步子缓慢,脑海中一遍又一遍过着西凉的舆图,还有江孜城周围……和江孜城到叶城关的舆图。 白家暗卫的小队率被安顿在白卿言下榻的府邸,军医正在给小队率伤药,所幸没有伤到骨头,都是一些皮外伤,但……看起来还是有些惨不忍睹。 第一千一百九十五章:不起了 听到外面奴仆和将士们向白卿言行礼的声音,暗卫小队率忙要站起身,却被正在为他上药的军医阻止:“别动!” 暗卫小队率又坐了回去,好声好气同军医道:“陛下来了!定然是要问我西凉大军的事儿,我这儿赤裸着上身不合适……” “马上就好!”军医动作慢腾腾将药膏涂在细棉布上,然后按在白家暗卫小队率的肩膀上,疼得小队率倒吸一口凉气。 白卿言还未进屋,巡查城池和挨家挨户查人的将士便前来禀报,说……巡逻城池的队伍发现了穿着大周军战甲,却没有能说对口令,被大周的将士抓了,在杀了两个做样子的拷问之下,知道他们便是崔山中老将军命令混在流民之中混进来的,和前面那些被抓的西凉将士说的一模一样。 “他们也不知道崔山中老将军到底派来了多少人,和之前被送回去的西凉将士们说的一样,都说以为崔山中老将军只派了他们这一支队伍入城!经过审问……我们还发现,这些队伍入城的目的各不相同!”来禀报的小将说。 白卿言眸子半垂着:“粮仓和兵器库都安排好了吗?” 柳平高朝着白卿言拱手:“按照陛下的吩咐,假意转移粮仓和兵器的动作还没有落停,想来等到转移完毕,那些在暗处躲着的老鼠就该乖乖的自投罗网了!” 白卿言抬眸看向这漆黑的深夜,所有能想到的预防措施,白卿言都已经想到了…… “大姑娘!”白家暗卫小队率扶着门框踉跄从门内出来,单膝跪在白卿言面前,抬头望着白卿言道,“大姑娘南门城外的确是埋伏着伏兵,属下刚一出城门没跑出多远,马就被打断了马腿,伏兵还不少,瞧着像就是在等着大姑娘出城的样子!” 柳平高手心收紧,果然和白卿言预料的一样,崔老将军之所以刚开始没有西凉兵围住南城门,为的竟然就是放一条口子,让白卿言从南门出……活捉白卿言! 此时,柳平高后怕不已,若是当时他真的护着白卿言出城,怕此时白卿言已经被西凉活捉,自家皇帝被活捉,这仗……就不用再打了! “你辛苦了!”白卿言将人扶了起来。 “属下也已经大概摸清楚,此次崔老将军带来了五万多的西凉兵力,但是粮草方面应当是跟不上,属下听那些兵卒说……似乎是因为今夜要围城,在南门外设伏的西凉兵才勉强吃了顿饱饭!”白家暗卫小队率深陷困境的时候,也没有忘记留心打探消息,“审讯行刑的小兵刚打了没几鞭子就换人,力道也并不大,从鞭子甩在身上的力道看起来,倒不像是装着没有吃饱饭,挥五六鞭之后力道就没法稳定控制。” 柳平高听得一愣一愣的,这白家的暗卫在别人对他行刑的时候,竟然还能捕捉这种细微的差别来摸索情报,这也是……相当了不起了! 都说白家的护卫都是白家军退下来的,难怪曾经的白家军让人闻风丧胆,长胜不败,若是白家军中各个都是这样的铁血汉子,又有什么军队是他们不可以战胜呢? 白卿言点了点头,立在摇曳的羊皮灯笼下吹着眼睑,看着廊庑红漆木柱被灯影拉长晃动的影子,半晌之后抬头问柳平高:“下一次大周粮食送过来是什么时候?” 柳平高上前一步道:“下一次粮食送来应当是在二月十一……最晚二月十二,陛下是担心西凉军抢粮!” 柳平高的心也砰砰跳了起来,他握紧了腰间佩剑同白卿言说:“此时,除非是点燃狼烟警戒求援,否则二月十一……或者十二,粮食照常送来,这不是便宜了西凉人吗?” 总不能让西凉兵吃着他们大周的粮食,然后来围攻他们大周皇帝。 白卿言闭了闭眼,细细思索着:“二月十一……十二……” 西凉既然这么缺粮,连打仗的将士们都吃不饱,那势必就要抢粮食! 她知道大周接下来粮食什么时候送来,可崔老将军可不知道,这就是他们的优势。 而崔老将军现在等粮食,还要等白卿言撑不住点燃狼烟求援,他们好率兵前去伏击。 白卿言藏在狐裘大氅之下的手轻轻攥住了荷包里的玉蝉,心中有了这一仗应该如何打的大致轮廓。 她转而看向柳平高道:“让城内巡逻的将士打起十二万分精神,务必要将西凉派进来的暗兵全部抓住!城墙之上的将士们不必全部上阵戒备,轮班巡逻,让将士们休息好!” “陛下心中已有对策?”柳平高瞧着白卿言眸色镇定的模样,便知道白卿言心中已有成算。 白卿言颔首:“告诉将士们虽然崔老将军暂时不会攻城,可以好好歇息养足精力,但也切不可太过放松警惕。” “是!”柳平高抱拳应声,抬头双眼亮晶晶等着白卿言下令准备今夜偷袭西凉军的命令。 “至少今天晚上,我们的将士可以安安稳稳睡个好觉!”白卿言如此说。 柳平高一怔:“陛下,难道今夜陛下没有打算让将士们偷袭西凉军营吗?” 柳平高还以为白卿言在崔老将军面前说绝不坐以待毙要主动出战,打算袭营,就是为了让西凉人以为她没有打算这么做所以才说出来,今夜他们陛下必定要让他们去偷袭西凉! 白卿言唇角勾起:“崔老将军或许也和你一样,以为我今天提起夜里袭营之事,就是为了麻痹他们,今夜必定会袭营!就让他们西凉军好好戒备,我们大周的将士们都睡一个好觉,哦……对了,别忘了……让各个城门今夜开合一次,不必固定时间,让西凉人的皮都绷紧一点。” “是!”柳平高应声。 都以为袭营是夜里最为合适,白卿言偏偏要反其道而行,夜里大周军弄出动静,却不袭营……让西凉兵全身心戒备睡不好,白天再派出小股骑兵骚扰,让他们也无法安眠。 第一千一百九十六章:出兵之时 真真假假虚虚实实,等到白卿言真的出兵时,才会让西凉防不胜防。 也正如白卿言所料,崔老将军回去之后,下令全军戒备,做好埋伏等待大周夜袭…… 崔老将军觉得白卿言诡计多端,之前和云破行的几场仗,都是带着小股人马夜里袭营,烧粮草,烧兵器营。 现在白卿言既然明目张胆说了夜里回来袭营,他们若是不当回事,说不准正中白卿言下怀! 现在西凉最缺的粮食粮草,崔老将军不得不防,与此同时……崔老将军还想要折损白卿言派出袭营的小股力量,城内的将士越少对西凉来说越有利。 毕竟,若是真的到最后不能引得大周主力回援救自家皇帝,真的快要打到云京时,崔老将军就不得不改变策略攻城抓住白卿言,来挽救白局了。 他此时更希望的,是他派人将西凉围城的消息送到叶城关,叶城关的守将能够尽快的派兵来探,再将消息传到大周前线主力那里去,倒时候叶城关的大周守将来救驾被伏击,那大周主力便不能不回头前来救驾。 崔老将军长长叹了一口气,抬头看着阴云密布的天空,下令:“让探子悄悄盯着,一旦大周军城门打开……立刻来报!” “是!” 柳平高放心不下,亲自登上几个城墙巡视…… 杜三保瞧见柳平高来了,朝柳平高拱了拱手后道:“柳大人,听说他们西凉缺粮啊,你说要不要我让兄弟们在这儿城楼上架上一头烤猪,这风向是往西凉军营方向吹的,闻到肉味儿,可不得馋死他们!” 柳平高双手负在身后,握着马鞭的手轻轻晃动着马鞭,开口:“好嘛!人家饿着……你这儿烤猪!那饿极了的人什么做不出来,你这是催着人家攻城,还是着急投胎?” 柳平高不冷不热的训斥杜三保。 杜三保抿住唇,皱眉说:“我这办法想的不好,将军不用就是了,也犯不着这么说话,那以前末将跟着王喜平将军的时候,王喜平将军就最喜欢我们想办法了,哪怕法子不能用,总说明我们动脑子了!” “那我是不是还得夸夸你!”柳平高用马鞭轻轻在杜三保肩膀上抽了一下,又靠近杜三保,话音倒是软了下来,“陛下如今在城中,我们万事以稳妥为重,你脑子活泛我也很喜欢,可就是先斩后奏喜欢乱来!眼下陛下在……就是不是活泛的时候,好好按照陛下的命令行事!等回头陛下不在……咱们打仗的时候,你随便出主意!” 听柳平高如此说,杜三保抱拳朝着柳平高拱手:“柳大人的话在理,杜三保一定不会先斩后奏,万事听从柳大人和陛下调遣!” 柳平高低笑一声又握着马鞭点了点杜三保的盔帽:“陛下都能记住你,以后你前途无量,千万别乱来,知道了吗?” “唉!”杜三保应声,心中对柳平高那点子不服气也悄然消散。 目送柳平高离开,杜三保的下属小跑过来,扶正了头上的盔帽问杜三保:“将军,咱们啥时候开城门?” “急个啥……”杜三保朝着远处绕城扎营的西凉军道,“瞧着这西凉军中还灯火通明的,等到他们睡了,咱们再开城门,吓不死他们!” 寒风呼啸,颇有种风声鹤唳之感。 江孜城楼上的灯笼,被风吹得胡乱摇曳,而远处西凉军营的灯火却如同摧残星河一般,严严实实将江孜城环绕其中,若非两军将士都是严阵以待,远远望去当真是一副美景。 二月十一便是白卿言定下要反攻的日子,那日……她要让崔老将军不论是抢粮食,还是埋伏从叶城关方向前来的大周军全都实现,将他五万西凉兵分化开来,如此便好对付了。 再此之前,白卿言希望尽可能的得到城内百姓的帮助。 这一夜,在高墙之内的大周军倒是睡了一个好觉,可城外的西凉军就没有这么好的云运气了。 崔老将军也是一夜未眠,让将士们熄了灯之后,便静静坐在营帐之中等待白卿言派兵夜袭。 果然,他们西凉军熄了灯没过多久,他们的探子便来报说大周的西城门开了…… 西凉军上下顿时严阵以待,尤其是围住洗城门的西凉军手紧紧握着刀箭不敢松开。 可谁知道等了一个多时辰都不见大周军来攻,又听说东城门开了,围住东城的西凉军再次开始戒备,但已久是等了很久不见来攻。 崔老将军坐于帅帐之中,传令让围住江孜城四个城门的将军全部戒备,这一定是白卿言的诡计,为的就是麻痹他们西凉军。 但,等到北城门打开过了一个时辰之后还是不见大周军来袭营,崔老将军便察觉出不对劲儿了。 此时,这大半夜已经都过去了,戒备了半夜的西凉军没有等来敌军袭营,反倒是各个都露出了疲态。 吃不饱不说了,这还不能睡好,军营之中甚至有人开始怀疑崔老将军对战局的判断,嘟哝着崔老将军是不是老了。 大周军这样动作频频开城门,让已经吩咐将士们坚守防备了如此之久的崔老将军……越是觉得这是白卿言故布疑阵。 她定然是为了扰乱他们西凉大军,让西凉以为大周每一次开关城门都是吓唬他们,并没有真的要袭营的意思。 崔老将军对西凉众将领说:“接下来,大周便要开南门了!我若是大周皇帝,南门一开……必定还是不会有大周军袭营,装作戏弄西凉军,等我们西凉放下戒心之后,必然会再次开城门派兵出来袭营!去……再派几个探子盯着南门,看江孜城南门开了之后有没有大周兵出来!” 很快西凉往南门加派了探子,南门大开又缓缓关上,果然是不见大周派兵出来袭营。 探子回禀之后,西凉将士们纷纷赞叹崔老将军料事如神。 崔老将军咬紧了牙关,站起身,肯定道:“下一次大周城门再开,便是出兵之时!” 第一千一百九十七章:厉害 “传令下去!让我们西凉勇士全体戒备,今夜……只要大周的人敢来,就绝对不能让他们回去!” “是!” 崔山中老将军笃信白卿言回来袭营,除了正率兵戒备埋伏的西凉将军之外,其余将领都随崔老将军坐在营帐之内,一直等…… 泣泪的蜡烛已经换了一茬,天际也渐渐放亮,可大周却始终没有来袭营。 别说已经年迈的崔山中老将军,就是跟崔山中老将军一同在营帐中等候的西凉壮年将领,也已经开始昏昏欲睡。 直到天际肚白,终于有将领看向崔山中老将军:“将军,看来这一次大周是不会袭营了,他们开关城门,为的就是让我们以为他们接下来将要夜袭,消耗我们西凉军休息的时间。” 崔山中老将军并非是一个顽固的人,看到如今天际大亮,心里也明白他上了白卿言的当,白卿言根本就没有想过今日便要夜袭。 她有一句话说的很对,他们大周在高高的城墙之内,自然是不害怕突袭的,可他们西凉军是围住城池,没有高墙作为屏障,突袭西凉……要比突袭他们大周更容易。 崔山中老将军一向小心谨慎,想到这里松口让人去传令:“让将士们轮换休息,切不可全都睡了过去,以防大周皇帝出其不意在白日里袭营。” “是!” 很快打着哈气的西凉将军岀去传令。 “崔老将军,您也歇着吧,您跟着熬了一夜这样下去身体一定吃不消!”有西凉将军低声劝道。 崔山中老将军点了点头,摆手示意其他将领都回去休息,又忍不住再次叮嘱道:“一定要留出足够的人手警戒,江孜城内的大周军又任何异动,随时来报!” “老将军放心,有我看着呢!”一位西凉将军十分恭敬道。 将军们从崔山中老将军的营帐中出来,有年轻气盛的难免抱怨:“这崔老将军是不是年纪大了太过谨慎了些,这才让我们被人家大周皇帝耍的团团转!就他们城中那一点点兵力,还敢袭营?怎么不上天?” “你慎言!”那位将军的同伴回头朝着老将军的营帐看了眼,低声道,“你可不要忘了,虽然江孜城内的兵力少,可我们面对的可是大周的皇帝白卿言,当年瓮山一战,还有后来的云破行将军不都死在了这位大周皇帝的手中,就连炎王最后也没有能撑过去!” 听到这话,那位西凉小将抿了抿唇点头,想起李天骄是带着炎王的尸身回到了云京,而后不惜下跪才求得崔老将军出山。 他们西凉最勇猛的辅国大将军云破行,死在了这个大周皇帝手中,炎王也没了,这个大周皇帝的确是不可轻视,而他们的西凉女帝既然能跪请崔老将军出山,想来西凉也就只有崔老将军能够赢这位大周皇帝了,否则……他们西凉的陛下何以要对一个臣子下跪。 想到这里,他点了点头道:“我们回去好好歇着吧!万一大周主力折返前来救驾,后面说不准还有硬仗要打呢!” 大周军安心休息了一整夜,精力充沛登上城墙的时候,折腾了一夜的的西凉军已是疲乏得很了,西凉将士大半数都在营帐里睡去,而没有能去休息的,也已经是困倦至极,又累又饿,勉力支撑,提不起劲儿来。 白卿言在城墙之上巡视之后,转而吩咐柳平高:“今日让将士们中午造饭提前半个时辰!” 柳平高一怔,想到白卿言可能要在今日派兵岀去袭营了,兴奋的抱拳应声。 也是,吃饱了才好打仗! 这西凉军昨天夜里以为他们要去袭营,强撑了一夜,这会儿正困倦,这个时候大周军去突袭再合适不过,定能打得西凉军屁滚尿流。 很快,大周军提前半个时辰造饭的消息送到了刚睡没多少功夫的崔老将军帐中,崔老将军扶着小童的手坐起身,身上披着大氅,用冰帕子抹了把脸。 “果然啊,昨夜开关城门弄得我们西凉军不得休息,为的就是这个时候突袭!幸亏崔老将军派人提前盯着大周的动向!”西凉将军愤愤道。 崔老将军被冰帕子一激,这会儿人感觉清醒了不少,提前半个时辰造饭……定然会有炊烟,这么明显的漏洞,白卿言会犯吗? 或许,白卿言就是要露出这个漏洞让他以为,他们大周和昨夜一样都只是虚晃一枪呢?毕竟西凉枕戈待旦一夜,这会儿已经疲惫不堪,正是偷袭的好时候。 哪怕此次白卿言还是徐晃一招,崔老将军都不得不防! 因为西凉没有大周那么能输得起! 崔老将军知道自己犯了一个错误,为将者都应该知道最好的防守便是攻击。 可西凉如今的情况,却容不得崔老将军主动攻城。 一来攻城代价太大,而且攻城之后势必会闹出动静来,城墙上的狼烟一点,很容易让西凉陷入几面夹击,西凉可没有大周兵多粮多。 更重要的,还是崔老将军有自己的打算。 可这么着打西凉太过被动,还需要给大周一个警告,让大周安分些才是…… “马将军,传令围堵江孜城四门的将军,带兵就在城门处设伏……务必要让大周人看到!以此来威慑大周!让我们的将士们今夜好好的休息,饭吃不饱总得让人休息好,休息好了我们才能从大周人的手里抢粮食,才能打大周援兵一个有来无回!” 帐中将军们你看我我看你,最终还是应声抱拳岀去。 很快,崔老将军安排人在故意露出破绽在四城门设伏的消息,也送到了白卿言的案前。 “哎呀!”柳平高一拍脑门自责了起来,“都怪属下不好,太高兴了没有交代清楚,提前造饭有炊烟,这就明摆着告诉西凉人,我们要去袭营啊!” 柳平高也在心中感叹,崔老将军真是厉害。 “我什么时候说今日要岀去袭营了?”白卿言握着手中的竹简,语声里带着浅笑。 柳平高表情错愕。 第一千一百九十八章:活命 “可是……陛下不是说让提前造饭,这不是要袭营所以才……” 白卿言摇了摇头,她就没有想着今日攻城:“提前造饭燃起炊烟,不过是为了引起崔老将军的警觉,让刚刚睡下没多久的西凉兵再次被弄起来,为的是让西凉军吃不饱又休息不好。” 可没想到崔老将军倒是厉害,江孜城内的大周军人少,若是明晃晃设伏他们倒是不能出城袭营,也能让一大部分西凉兵休息好。 但,能拖累一小部分西凉兵也是好的。 “陛下,那接下来我们怎么办?”柳平高问。 “派人在城门之上盯着,若是那些明晃晃埋伏在那里的西凉兵撤了,就打开城门让骑兵岀去晃一晃,逼得那些西凉军再回来,瞧见他们重返,就赶快进城……千万不要交战!”白卿言说。 柳平高这才反应过来,白卿言是在消耗西凉兵,不让西凉兵好好休息,他应声离去。 “对了,杜三保被我派去做别的事情了,你看着换一个将领负责东南城墙的防守。”白卿言抬头看向柳平高。 “好,末将明白!”柳平高应声退下。 瞧见柳平高离开,春枝端着顿好的燕窝进来,放在白卿言的案几上,道:“大姑娘,用了燕窝您就去睡一会儿吧!您不为自己想想也要为自己肚子里的孩子想想,洪大夫不在……您要是休息不好哪里不舒服,奴婢都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嗯,放心吧,我心里有数!”白卿言抖了抖手中的竹简,突然想起什么似的转过头看向春枝,“你去歇着吧,守着我很久没有合眼了吧!” 春枝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奴婢不争气,守着大姑娘的时候靠着柱子就睡着了,魏公公守着大姑娘才辛苦了,刚才还是奴婢再三同魏公公保证一定不会离开大姑娘半步,魏公公才去歇息的!” 白卿言端起燕沃用勺子搅了搅笑着同春枝道:“你已经很厉害了,出乎我的意料之外。” “春枝以后会更努力的!”春枝笑着同白卿言道,“只要大姑娘不嫌弃春枝愚笨就好!” 白卿言尝了一口燕窝,垂眸细思如果杜三保失败,如何在二月十二之前,将西凉军先消耗一部分,且还不能太过……以免逼得崔老将军不得不舍弃粮食攻城,毕竟城内也有粮食。 得有两手准备才是。 如今围城,看似大周被动,可西凉输不起……崔老将军顾忌和想要的又太多,便造成了西凉比大周更为被动的局面。 此时的杜三保带着人进了江孜城的密道。 密道出口已经被封死,当初柳平高是为了防止西凉军入城,自然了密道的出口必然也会有西凉军把守,大周的将士也没有办法真的岀去。 杜三保怕惊动了密道出口处把守的西凉兵,几十个人静悄悄的慢慢从密道右侧挖地道,按照白卿言吩咐借这个密道的结构挖出一条通往西凉包围圈外的地道,好派人去往白龙城送信…… 还要给叶城关的叶守关将军送信,要这两城守将配合白卿言打一场仗,将西凉主力全部歼灭。 杜三保不敢弄出大动静来,所以挖地道的速度就特别慢,每天都是灰头土脸精疲力竭的回去,第二天一早又精神奕奕带人出发。 与此同时,城内崔老将军早早派遣随流民入城的西凉军也已经逐一被抓住,但白卿言并未让将人送回去,也未声张,只命人将关押在牢狱之中。 而柳平高也带着人去游说百姓,同他们一起保卫江孜城。 这些百姓正如白卿言所说的那般,经历过饿死……甚至看到过易子而食,他们以为大周能给他们粮食和房子让他们活下来,他们很是愿意成为大周的百姓。 虽然他们前半生都是西凉人不假,可要是真的让西凉大军得到了江孜城,他们又会过回以前那种没有粮食,反而要被西凉大军强夺粮食的日子,那还有活路吗? 现在大周皇帝就在江孜城内,大周军定然回来驰援,他们跟着大周皇帝一同守城,立功之后还可以免除欠了府衙的银子和粮食,这是好事情,他们又怎么会不愿意。 但柳平高也同他们说了,若是他们不愿意和大周同生共死,想要离开江孜城来逃避战火,柳平高也可以放他们出城,想来他们都是西凉的百姓崔老将军也不会太过为难,可但凡离开的再想成为大周百姓可就绝无可能了! 很快,整个城池的百姓都动了起来。 有的百姓们愿意在西凉大军还没有开始攻城之前,便主动帮助将士们往城墙之上运送抵御敌军的物资,还有的百姓思虑再三决定出城避免战火。 柳平高亲自骑马出城,说了西凉百姓要出城之事,可崔老将军担心大周军会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让将士们混在百姓之中岀去送信。 而将那些百姓接过来关押起来,每日又需要给百姓口粮,西凉大军口粮都不够,哪里还有粮食养百姓? 反而,西凉百姓在城中,大周给粮食吃才能活命! 所以,西凉大军不许百姓出城…… 柳平高回来之后,耍了个心眼儿,一脸愤慨同西凉百姓说:“西凉的将军说了,不允许你们出城!你们入了大周的城池就是大周的百姓,和他们西凉再无瓜葛!来日他们攻入城中也必不会对你们这些西凉叛徒留情!我们敢放你们出城……便立刻射杀!” 那些身上挎着包袱准备出城的百姓们惊慌失措不知道该如何是好,有人高喊着:“将军你是不是不想让我们出城骗我们?!” “是啊!你是不是骗我们!” 柳平高一脸心痛的模样:“既然你们不相信,我也没有办法,这样……想要离开的现在就可以出城,但是……出城之后就不能再入我们大周的城池,如此……愿意出城的请排列在右侧!” “王金!”柳平高转头看向王金,“你带着这些百姓们登上城楼好好看看,看看到底是我们大周不放人,还是人家西凉根本就不会让他们离开!” 第一千一百九十九章:死有余辜 有的西凉人不死心,不想留在城中与大周军一同等死,便抱着侥幸之心站在了右侧。 毕竟江孜城四面被围,城内的粮食有限,现在他们大周军还愿意给百姓粮食吃,谁知道是不是养着他们……等到没有粮食了,就将他们当成两脚羊吃! 他们在逃荒的路上不是没有遇见过…… 为了活命他们杀了那些快死的人,分肉给大家伙吃,这些想出城的人中……就有吃过人肉的。 虽然每每午夜梦回都会梦到自己也被人吃了,或者被梦见被他吃掉的人向他索命,可醒来发现自己还活着,他们已经觉得很幸运。 如今城内四门被堵死,为了避免他自己变成大周军的粮食,他们不论如何都是要出城的。 一部分百姓听到柳平高还让将士带他们去城墙上看的话,终于还是信了柳平高的话,想跟随王金上城墙去看看…… 还有一小部分坚持要出城的百姓和妻子争吵之后,将妻儿留在城中,称自己先岀去试试,若是真的能出去,让妻儿再出来不晚。 很快城门打开,那些百姓缩在一起,缓缓朝着西凉军的方向走去,用西凉土话高喊着:“我们是西凉的百姓,从城内出来只为求一个活命,请将军放我们离开吧!” 城墙之上,刚刚成为大周百姓不久的百姓们紧张不已,他们看着远处越走越远的出城百姓,心中暗暗祈祷他们能够顺利过去,这样他们也就可以出城了。 谁知,不等他们靠近,西凉骑兵狂奔而出,举着弓箭逼迫他们回去…… 那些百姓朝着西凉兵跪下,哭求着说:“我们不想和大周死在城里!我们原本也是西凉百姓,不过是为了一口饭吃,不过是为了活命这才入城成为大周人,可我们是土生土长的西凉人啊!” “是啊,若不是为了活命谁愿意成为大周人啊!求将军给我们一条活路放我们走吧!” 骑在马背上的西凉将军知道,决不能让这些百姓离开,否则真的有岀去传信的大周将士混在其中顶替了西凉百姓的身份,那个时候可要坏了西凉的大事! 他将弓拉满:“我再说一次,滚回去,否则杀无赦!” “将军!将军求您看在我们都是西凉人的份儿上,让我们走吧……” 那恳求西凉将军的百姓刚刚膝行上前,就被那一箭穿心顿时倒在血泊之中。 顿时百姓们惊慌失措挤成一团。 杀了百姓的西凉将军手微微颤抖,紧紧攥着缰绳高声道:“再敢往前这人便是你们的下场!” 虽然知道这些人可能大部分西凉的百姓,可是他是真的不能放这些百姓离开,更不能让大周皇帝知道他们西凉在意这些百姓,否则……大周皇帝必然会用这些百姓来要挟他们西凉大军! 西凉将军认为,白卿言放这些百姓出来,就是在试探西凉,他决不能露怯。 只有西凉不在乎这些百姓,让这些百姓留在城中消耗大周的粮食,大周由得时时刻刻防着这些百姓,才能消耗大周军。 百姓们看到这个状况,连忙掉头朝着江孜城城墙的方向跑来。 “弓箭手准备!”柳平高高声喊道。 那西凉将军听到柳平高的声音睁大了眼,险些都要出声将那些百姓叫回来…… “将军!将军不能啊!求你了,我孩子还小不能没有爹啊!” “将军求您让他们进城吧!” 眼看着西凉不让百姓走,还杀人,大周这边儿刚才有言在先出城之后就不是大周百姓,不能进城了,现在已经让弓箭手准备,作为手无寸铁的百姓除了跪地恳求还能做什么? “我们有言在先……”柳平高做出痛苦挣扎的表情,“出了城,就不是我们大周的百姓了,是他们要弃我们而去,难不成我们江孜城只能成为你们的退路吗!” “我们再也不敢了将军!我们以后安安分分当大周的百姓!” “将军,我们一定和大周军合力抗敌,西凉要杀我们,可是大周给我们粮食,还给我们分房子,谁是好的谁是坏的我们分的清楚啊!求将军再给他们一次机会,让他们回来吧!” “将军,求你了!” 百姓们纷纷叩首恳求,而在城墙之下的百姓暂时还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议论纷纷,不知道城墙上的百姓是哭求让他们离开呢,还是别的什么! 很快那些百姓已经跑到了城墙下,跪着恳求柳平高开城门让他们入城…… 远处,西凉将军骑在马背之上静静看着,若是大周杀了这些百姓,那说明这些人的确都是普通百姓,他说不准这一次不让百姓们离开错了! 可是,若大周开了城门让那些百信入城,就说明这百姓之中有他们大周的人,他杀的就没有错! 军人自古以来,就是为了保护百姓而存在的,可他这一次却为了西凉不得不亲手杀了一个,他不希望自己杀错了。 很快,柳平高咬了咬牙道:“罢了!他们都已经成为大周百姓了,我们身为大周锐士没有道理将自家百姓拒之门外的道理,开城门让他们进来!” 话音一落,城墙之上全都是叩头谢恩的声音。 远处西凉将军看到城门开了一条缝隙,大周军让那些百姓入城,冷笑一声……心肠顿时也冷硬了下来。 果然,大周让他们自家的将士混在西凉百姓之中,欺骗他想要让他放那些百姓离开。 幸亏他杀了一个! 否则真的让他们过去了还不坏了西凉的大事! 这些人作为西凉百姓,却通敌叛国,帮着大周对付西凉,死有余辜! 想到这里,那将军狠狠看了眼倒在血珀之中的尸体,调转马头,带兵回去。 他将尸体留在那里,就是为了震慑大周军,看他们还敢不敢送人出来。 · 柳平高握紧了腰间佩剑从城墙之上下来,百姓们紧随其后。 那些从城外死里逃生的百姓一进城门,就瘫倒在地,背后已经汗如浆出。 瞧见柳平高过来,连忙拖着吓到虚脱的身子跪好,朝柳平高谢恩。 第一千二百章:必死无疑 “多谢将军!” “多谢将军啊!” 柳平高绷着脸开口:“我们原本有言在先,你们出了城就不能进来了,可本将军念在你们到底已经是大周百姓的份儿上,自作主张,还是允许你们进城来,你们要明白这样的好事绝不会再有第二次!” “如今你们也算是知道了……对西凉军来说,你们已经是大周的百姓,西凉军的习性你们应该知道,夺城之后便是屠城!”柳平高视线扫过这些百姓,高声道,“所以,诸位要是想活命,便要与将士们同心协力守住江孜城!” “而你们!”柳平高再次看向跪在地上,刚从城外回来的那些百姓,“你们这一次的事情,暂且给你们记着!这一次抗击敌军能够立功也就罢了,若是不能立功……” 柳平高声音一顿:“若是不能立功让西凉攻打进来,就真的得死了!” 说完,柳平高转身离开…… 时至此时,城中的百姓深信,若是江孜城被攻破,他们就必死无疑。 是个人便有求生的欲望,人哪有不想活着的? 所以百姓们干的越发卖力,将城中能够抵御敌军的物资拼命往城墙上运送。 柳平高兴高采烈来向白卿言复命,自然也将怎么激怒了那些西凉将军,又怎么引得那西凉将军怀疑,百姓对西凉大军心死,都详细复述了一遍。 “这件事你办的很好!”白卿言眉目间带着浅浅的笑,“瞧着现在城中的百姓齐心协力,即便是西凉真的攻城,怕是一时半刻也拿不下江孜城。” “陛下说的是!” “另外今夜组建一支小队伍,悄悄岀去,随便在西凉军营放几把火,扰乱他们之后便回来!”白卿言的目的就是不让西凉的将士们休息好。 “是!”柳平高领命。 · 西凉大军围城的消息传到了叶城关,杨武策一听忙派人去打探,打探的人回来称西凉的确是围住了江孜城,但是沿途的城池问了,并未看到陛下点燃狼烟。 杨武策虽然跟随白卿言不久,心中也清楚,白卿言做事一向有分寸。 既然白卿言没有让点燃狼烟,那便是说明,白卿言不想让他们去救驾,她有自己的打算。 杨武策想了半晌之后,派人时时刻刻盯着江孜城的状况,若江孜城中有任何异动,立刻派人来报。 如此,杨武策还不放心,命人带了小部队过去,每半日派人送个消息回来。 崔山中老将军得知叶城关方向终于派人来打探情况,顿时心绪大振,他就害怕叶城关没有动静。 可是杨武策派人来探,却迟迟没有带兵来援,崔山中老将军不得不安抚军中的将领沉住气,不要妄动。 后来没多久从叶城关来了一小队不过五十人的人马,这还不够西凉军塞牙缝的不说,若是真的打了……反而让叶城关的守将警觉。 今日,叶城关方向又来了一百人的队伍,频繁往叶城关送消息。 叶城关的西凉探子也送来了消息,说杨武策已经整合大军,看那个架势随时准备前来救驾。 “派人盯紧叶城关,他们派来的探子来回去报信不要阻拦,将军我们明日攻城吧,让叶城关的探子回去禀报叶城关守城将军我就不相信他们不来救驾!”崔山中老将军麾下的将领高声请命,“只要他们来……我们就能设伏以最小的代价剿灭叶城关的兵力!而后夺回叶城关……大周往我国都云京去的主力可就断粮了!” 崔老将军沉默着,可……他们西凉大军的粮食也不多了啊。 他原本是打算为了粮食原本想要再坚持对峙一段时间,先抢了大周的粮食,然后再利用被困在江孜城之中的大周皇帝,引叶城关的守军前来救驾,他们西凉军好设伏一举歼灭。 可这段日子以来,他们实在是被那高墙之内的大周军搞得很狼狈。 大周军时不时开关城门,要么造饭时间更改,要么就是派出骑兵溜达一圈放把火,等到西凉军冲杀出来又回去。 隔着高墙,西凉军奈何不得前来捣乱的大周军,让人很是恼火,弄得西凉军将士们都休息不好,却也只能无可奈何地怒骂大周军胆小窝囊废,。 再这么下去休息不好也就罢了,就怕西凉将士们都以为大周只会这么小打小闹,反而轻视了大周,一旦大周真的袭营便是灭顶之灾。 崔山中老将军算着日子,差不多大周也该给前线送粮食了…… 思及此,崔老将军转而问自己的副将:“让你派人去几个还未被大周攻占的城池调兵,可有回复?” “回老将军,他们听说老将军出山,都愿意跟随老将军,已经启程在路上了,加上我向他们保证,只要带够路上的军粮,来带前线之后军粮由我们攻击,所以……我们抵达江孜城之前,他们便日夜兼程赶路,虽然现在还未到,可是每日都派人前来回禀,估摸着最晚明日中午就到了!”副将回答道。 听到这里,崔老将军心中有了底气,道:“派刘将军即刻出发与援兵碰头,直接带着援兵绕江孜城前往大周粮道设伏!让围城的将士们今夜吃饱,好好休息,明日……攻城!逼叶城关守将前来江孜城,” 再想到这几日西凉每日只升一次炊烟,崔老将军又道:“今日晌午造饭的时候,让火头军将下午的干粮赶出来,晚上将士们就吃点儿干粮,不要再造饭了,否则被大周军发现恐怕会有防备,一定要表现的同平日里一样!” “是!” 听到终于要攻城了,西凉的将军们振奋不已。 · 这几日,白卿言将善于观察敌军动向的白家暗卫都派了岀去,监视着对面的西凉军。 白家军先是看到,安生了几日的西凉军……先是有传令兵从崔山中老将军所在江孜城南门外的军营出发,又见东门外、北门外、西门外的西凉军营在接到传令兵传令之后,都动了起来,明显是有什么行动。 第一千二百零一章:肥肉 白家几个暗卫没敢耽搁,速速回城,将此事报给了白卿言。 白卿言闻言放下手中的竹简,估摸着应当是崔山中老将军将她被困江孜城的消息送到了叶城关方向之后,此时……要么是杨武策听到消息派兵来援,要么就是……杨武策知道江孜城没有点燃狼烟,心中猜测她有别的安排又不放心,频繁派探子来查探江孜城的情况,所以崔山中老将军要攻城逼迫杨武策带兵来援,打算做做样子攻城。 白卿言算着杜三保办事的事情,这几日她一直在给杜三保加派人手,应当是差不多了。 她起身,从桌几上找出那封早已经写好的密信交给白家护卫:“派一个人带着这封信,去找杜三保,命杜三保不论如何今日一定要挖通!带着密信的人岀去后,即刻去找杨武策将军的探子,若是找不到不要耽搁时间,直奔叶城关,将密信亲自交给杨武策将军,西凉现在巴不得叶城关出来的探子回去报信,所以绝不会拦我们去报信的人!” “再派一个白家护卫,一同从密道出城,直奔北方务必要在今日天黑之前赶到白龙城,告诉白龙城的守将,接到信就大张旗鼓做准备……一定要让西凉探子以为后天他们就会往江孜城来送粮,务必要小心西凉军的埋伏,仗怎么打我不管,但一定要赢……不但要赢,还要让去埋伏他们准备抢粮的西凉兵有去无回!” “是!”白家护卫领命,接过白卿言手中的信岀去办事。 白卿言换了身衣裳,在白家暗卫的陪同下,登上四个城门仔细瞧了瞧。 她算了算时间,今日西凉炊烟袅袅直升的时间,可要比前几日都长啊…… 难不成……是为了不让炊烟两次升起引起大周的戒备,所以要在今日晌午造饭的功夫将夜里和明日一早吃的干粮,好让将士们明日攻城? 柳平高紧随白卿言身后,他倒是没有瞧出这远处的西凉军营有什么变化,好像还和平日里一模一样。 白卿言转过身来,算了算自从围城那日她同崔山中老将军见面拒绝和谈之后到现在的时间,若是杨武策出兵来援……早就来了! 柳平高听着猎猎作响的旗声,上前一步,同白卿言道:“陛下不必太过担心,末将一定将江孜城牢牢守住!” 这几日白卿言一直在殚精极虑的布置,这几日每到西凉造饭之前陛下就要登上城墙仔细盯着,听魏公公说陛下下了城墙就立在舆图前一看就是几个时辰,陛下到底是怀有身孕的人,哪能这么操劳。 “估摸着,叶城关的杨武策将军应当已经得到了江孜城被围的消息,且已经派了探子前来打探几次,但……因为担心我这里有什么安排,他冒然出兵救驾会坏了我的谋划布置,所以才按兵不动!”白卿言转而再次看向远处的西凉军营,“崔老将军明日怕是要攻城,逼迫杨武策将军带兵救驾,他们好中途设伏!” 西凉军想要重夺叶城关,断了大周主力的粮道。 柳平高颇为诧异朝着西凉军营瞧了眼:“攻城?” “按照我之前对崔老将军迟迟围而不攻的猜测,是因崔老将军在等白龙城往江孜城送的粮草,崔老将军原本……应该是想抢了粮草之后,西凉大军手中有粮,而后再逼迫叶城关守将前来驰援,西凉趁机设伏。”白卿言语声慢条斯理。 柳平高点头,如此西凉这场仗就打活了。 “崔老将军如此谨慎的人,竟然会下令明日攻城,难道就不怕惊动了白龙城,粮食送不过来了吗?毕竟白龙城和江孜城相隔不远……”白卿言抿了抿唇,细细想着,“我们比崔老将军的优势,是……知道白龙城下一次送粮的时间约莫在本月十一或者十二,而崔老将军是全靠之前白龙城每次送粮的间隔时长来猜测。” 柳平高想了想之后道:“可是,之前送粮间隔短,是因为叶城关要救济西凉百姓,如今叶城关的粮食可是充足了,我们送粮的时间肯定不会像之前那样频繁。” “要么就是崔老将军已经截到了军粮……”白卿言盯着西凉军营的方向眉头紧皱。 “末将觉得这个不可能!白龙城守将是个十分守规矩的人,陛下有没有派人前往白龙城命令送粮,他是吃多了撑得……有粮没出送了还是怎么的,非要送到江孜城来?”柳平高和白龙城的守将相熟,“再说了,白龙城的守将戚将军本就反感西凉人!最开始还想要给陛下上折子,不想用大周的粮食救西凉人,硬是被我拦了下来!” 这样一个人,怎么可能急吼吼送粮食让大周救西凉人,他不拖着不送来就不错了。 “那么……”白卿言抬头,轻轻呼出一口气,“就是崔老将军请来了援兵,崔老将军会派援兵在粮道设伏!” 这是白卿言最不愿意看到的结果。 “西凉还哪里来的援兵?”柳平高一脸不可思议。 “还有些大周和燕国没有打到的城池,援兵怕就是出自这里,一个城池的守兵不多,两个城池……三个城池……四个、五个呢?加起来就不少了!” 白卿言的话,让柳平高脊背陡然紧绷了起来:“陛下,粮食要是让西凉人抢走了,那我们……” 怕给柳平高压力,白卿言转而看向他道:“不过,也有可能是我多虑了!或许崔老将军只是想假意攻城,做给杨武策将军看的,毕竟西凉可就这点儿家底子了。” 白卿言语声并不大,却十分清晰:“崔老将军可舍不得让西凉将士们真的用命攻城。” “陛下,不管明天西凉是佯装攻城还是真的攻城,我们都得提前布置……力求尽可能多的折损部分西凉兵力!”柳平高立在白卿言的身边,“即便是明日他们不攻城,我们也要提前做好准备,等到他们真的攻城的时候让他们喝上一壶!咬下他们一口肥肉!” 第一千二百零二章:鞭炮 白卿言眉目间露出浅浅的笑意,她发现柳平高越来越贪心了,之前言语间担心城内只有五千兵力,现在竟然还想要咬下西凉一口肉,这个心态很好。 柳平高看了眼西凉军营,又同白卿言说:“陛下,这些日子咱们小范围骚扰,开关城门,造饭时间不定,将害怕西凉兵力折损的崔老将军折腾的够呛!再加上……这么长时间咱们大周都是小打小闹,令西凉军疲惫恼火,警惕性一次比一次小,末将以为今夜就是袭营的最好时候,在他们为明日蓄力之时,我们先捣个乱!。” 白卿言摇了摇头:“今夜,让我们的将士和城中百姓也睡个安稳觉吧!” 柳平高没有想到白卿言竟然没有准许偷袭,还想再争一争:“西凉军警惕性变低,正是偷袭的好时候啊!而且……属下以为我们可以在今夜偷袭之时,趁机让我们的将士杀出重围,前往叶城关,通知一下杨武策将军千万不要来救驾!否则就中计了!” “虽然杨武策将军跟随陛下的时间不算短,可是到底不是白家军那般和陛下有默契,万一着急上火来救驾……”柳平高欲言又止。 白卿言摇了摇头:“不必凭白的葬送我们大周将士的性命,明日攻城凭借我们城中的兵力,必定是一场苦战!” 如今,白卿言只希望杜三保能尽快将事情办好。 柳平高虽然不放心,可心里还是认为自家陛下这么安排必然有这么安排的道理。 今日已经二月初六,白卿言观察西凉的军营每日只有一次炊烟,看起来西凉的粮食已经撑不住了。 现在就怕西凉狗急跳墙来攻城抢粮,可实际上城中的粮食也不多了,柳平高算过……最多也就是再支持几天。 正在白卿言垂眸细思之时,杜三保粗犷有力的声音率先从城墙下传了上来…… “陛下!” 白卿言抬头,就见满脸土……又壮又脏的杜三保从城墙之下跑了。 魏忠瞧见是杜三保,笑着从白卿言身后走上前,示意护卫不要拦着杜三保。 看杜三保这么高兴的模样,白卿言知道杜三保的事情应该是成了。 白卿言实是松了一口气。 “陛下!”杜三保跑到白卿言面前,身上全都是潮湿的土味,“陛下,挖通了!” “挖通?”柳平高满目疑惑。 杜三保顾不上解答柳平高的疑惑:“两个白家护卫都已经岀去,一个按照陛下的吩咐带着密信去找杨武策将军派来的探子,让杨武策将军出兵按照陛下密信所书行事!一个已经前往我大周城池,嘱咐粮食提前送来!也按照陛下的吩咐,送白家护卫出去后,将洞口又给封死了!” 白卿言长长呼出一口气,看来老天爷是站在大周这边儿的,否则怎么不早不晚偏偏这个时候让杜三保挖通了通道。 “辛苦了!”白卿言抬手拍了拍杜三保的肩膀,这几天杜三保带着人没日没夜的干,还不能发出声音被西凉军知道了,实在是辛苦。 “陛下这是哪里的话,军队里军令如山,若是杜三保没有完成那才真的是对不起陛下!”杜三保挺起胸膛道,“而且也不是我杜三保一个人挖通的,兄弟们都跟着我一起加油干,这才急时挖通了!” “好,回头等这场仗打赢了,你们都有功一起赏!”白卿言笑道。 柳平高这才恍然,闹了半天杜三保是被白卿言派去挖地道了,如此将送信的人派去出,就可以白龙城、江孜城和叶城关三城一起联动来打。 虽然柳平高到现在也不知道这杜三保到底是怎么从这高墙壁垒之下挖通的地道,可能挖通就好。 明日西凉还是会攻城,那么……就得想办法让西凉折损一部分兵力,如此……白龙城、叶城关就更加容易将西凉军消化。 柳平高和杜三保目送白卿言离开后,柳平高还是耐不住问杜三保:“你是怎么挖通的?” “陛下让我们利用这江孜城原本的密道来挖,说是容易一些,果然……就是我们连大气儿都不敢喘,生怕守在那头的西凉兵听到!”杜三保得意洋洋,“怎么样……牛吧!这么快就挖通了!” “是是是!你厉害……要不要给你放挂鞭炮,再披红挂彩游个城?”柳平高笑着拍了一下杜三保额头,“不过,你能在明日西凉攻城之前挖通通道的确是大功一件。” “鞭炮游街那倒不用!”杜三保用脏手蹭了蹭脸上的汗,道,“可柳将军怎么也得请我喝个酒吧!” 柳平高笑着应了下来:“等打赢了请你喝酒!” “别等打赢了,今天晚上我去偷袭西凉军营,回来你请我喝酒怎么样?” “陛下刚说了,今日不许袭营。”柳平高叹气。 “为啥呀?西凉被咱们耍了这么久,也是时候见真章了啊!”杜三保一脸不理解,“而且,既然咱们都已经知道明日西凉要攻城了,咱们这个时候不骚扰骚扰让西凉疲惫不堪,难不成还等他们睡得饱饱的然后来打我们吗?” “这是陛下的命令,你我遵从就是了!快回去洗洗,换身衣服……好好歇一歇!”柳平高同杜三保说完,便先离开。 杜三保望着柳平高的背影,皱眉想了想,觉着今日这个机会若是不偷袭那就太便宜西凉了,他得想个办法。 杜三保突然想到了刚才柳平高提起放鞭炮,像是突然通了什么,低声嘟哝着:“鞭炮……” “将军,您快回去洗洗吧!”守在城墙下的守城兵同杜三保道。 “嗯好!”杜三保敷衍的应了一声之后,若有所思的模样摸了摸下巴,转而同那个将士说,“你……派个人去查一下,这江孜城里有没有过年没有放完的鞭炮!要是有的话通通给我拿过来!” 守城兵太守搔了搔头:“将军要鞭炮做甚啊?” “让你去查你就去查你就去查!我这是给陛下办事儿,不该你打听的就不要打听!”杜三保说。 第一千二百零三章:为国尽忠 那将士被杜三保这么一吓唬,连忙应声,称马上去查…… 当天夜里,杜三保接替了南门守城将军,让他去守好北门即可,随后又悄悄叫了二十四个平日里和他一起挖通到的兄弟,准备等到西凉兵都歇下之后出城袭营。 虽然柳将军说……陛下说了不允许他们大周军今夜去袭营,可作为大周的将军,杜三保怎么能错过这一次好机会? “陛下说了不允许袭营,所以带着队伍出城肯定是不可能的,只能我们几人偷偷行事。”杜三保压低了声音说,“明日西凉就要攻城了,今夜不给西凉人捣乱,难不成真的让他们睡饱了……明日来打我们吗?这决不能够!” “可是……将军,我们就二十多个人,就算是舍了这条命不要,恐怕也在西凉军营之中闹不出大多大的动静啊!”有人一脸难为同杜三保说。 “所以啊,我让人去将这江孜城过年没有放完的鞭炮都搜集了过来,咱们可以带上,等到西凉军睡得正好的时候,什么火油、火把……鞭炮,全都给他丢到军营里去!总是够他们喝一壶的!”杜三保提到西凉军就一脸咬牙切齿的模样,道,“咱们呢,在城内留下两个人,然后从南门出发,我们一走……这两个人便要立刻去找柳平高将军,将我带人分别前往东、西、南、北四个方向去袭营的事情告知柳平高将军,一旦四面的西凉军同时遇袭,西凉军营着起火来,我们就往回撤,柳平高将军一定会给我们开城门的!” “将军,您说的这个能行吗?”有大周将士犹犹豫豫,“不是末将怕死,可我们这样先斩后奏……回头会被军法处置的!” “放心吧!柳平高将军也想要偷袭西凉军营的,不过是……陛下怕我们将士们白白殒命舍不得!”杜三保一副明白白卿言深意的模样,“可我们大周将士是怕死的人吗?明天西凉可就要攻城了,我们必须搅和搅和他们!再说我们又不正面交锋!” 看到其他将士还在犹豫,杜三保又道:“再说了,我杜三保都干了多少次先斩后奏的事情,哪一次是把事情办砸了的?咱们下面的人要懂得为陛下分忧,陛下现在可是有孕在身啊!” 听杜三保如此说,几个将士又想起白卿言单独命令杜三保带着他们去挖通道的事情,说明白卿言是信任杜三保的。 他们抬头望着杜三保,郑重道:“我们听杜将军的,愿意舍命为陛下尽忠!不过……将军,属下以为咱们不必连柳将军都惊动,点了火之后咱们从咱们挖的通到跑回来就是了!那通到我们可没有封实,到时候留下两个兄弟看着洞口也就是了。” 杜三保想了想,嘿嘿一笑:“你小子这是想要做好事不留名啊!” “反正都是为国尽忠,不留名也免得受罚嘛!”那小将笑着道。 “不过,岀去还得从南门出,不然马和我们要带的东西,可没有办法从那么小的洞口带出!”杜三保抬头看着这些将士们道,“到时候看情况,要是西凉人咬的紧……开关城门会威胁到城内安全,我们就设法从洞口回来,如果西凉人没发现,我们最好还是从城门回来,马也很宝贵的!” “你小子就留在城内,你射箭还是很有准头的,到时候我们出城后,你要是看到西凉探子动了!就直接射死不必留情!”杜三保转头对那个做好事不想留名的小将道,“带着城墙上咱们自家兄弟将戏做足了,吓死西凉那帮狗日的!” 事情杜三保拍板,他带着二十二个人骑着挂满了火油和鞭炮的马匹,假传上命骑快马出城…… 西凉探子瞧见江孜城的城门再次打开,派了一个人回去报信,可这些日子以来,大周总是这样戏弄西凉,不过小打小闹。 可谁知还没等探子回去报信,刚起身一动,城门之上不知道从那儿呼啸而来的箭矢,直接从那西凉探子的心口,那探子还来不及发出一声惨叫便倒地没有了气息。 因着这几日连续被戏弄,已经散漫了的西凉探子见状顿时打起十二万分精神,仰头朝着江孜城城墙之上看去,大气都不敢喘,僵直着身子,听到成楼上有个粗声粗气的将军喊道:“快快快!都打起精神来,今夜袭营务必要打散西凉的士气!快!” 那西凉探子悄悄的匍匐往弓弩的射击范围值外退,退到射击范围之外,高声喊着:“大周要袭营!大周要袭营了!” 这边儿西凉探子扯着嗓子高喊起来,杜三保带着骑兵已经将火油、火把和鞭炮通通都丢尽了西凉的军营之中去。 大周将士们冲出来,火油坛子一扔,火把一扔,鞭炮丢进去就急速往江孜城内狂奔。 西凉军营之中火猛然窜起老高,鞭炮噼里啪啦炸开,先是惊了西凉的战马,又是四处起火。 很快北城门的西凉军营和东城门西凉军营,还有西门的西凉军营全都火光冲天,鞭炮噼里啪啦的炸开作响。 杜三保出城之前让人去打过招呼,让守门将军给他们留着门,因着杜三保之前是给白卿言去办事的,又强硬说要出城去有任务,守门将军也不敢问把人放了岀去之后,到底是没有敢耽误前去给柳平高报信。 躺在床上的柳平高一听,惊得衣裳都没有穿好,趿拉着鞋就从内室冲了出来:“杜三保人已经走了?!你们就那么给他们放出城去了?!” “将军,杜将军非要出城不可,说有任务,让我们不该问的不许问!我们也是拦不住啊!”守门将军苦哈哈道。 柳平高想了想道:“杜三保一定是出城袭营去了!这个杜三保带二十多个人就敢去袭营,简直是胆大妄为!传令四个城门我们前往西凉军营的将士们折返时,务必将城门打开!” “将军,要给陛下禀报一声吗?”守门将军问。 第一千二百零五章:解困 城中的百姓们,都是为了活命有口饭吃,不得不勉强成为大周百姓,他没有想过西凉的百姓会真的帮着大周军抵抗西凉。 再加上长途跋涉的西凉军……并未带着投石车这样的攻城重器,攻城必然会吃力。 所以在第一波攻城开始之时,城墙之上的大周军有条不紊用弓弩射击。 白卿言瞧着不怕死朝江孜城冲来的西凉大军,高声喊道:“柳平高!命在床弩箭的箭矢上缠着火油罐子,箭矢点燃!” “是!”柳平高领命转而吩咐将士冲下城墙,去给百姓传令。 魏忠还想要将白卿言护在身后,可白卿言却抽出羽箭瞄准了远处,放箭……便是箭无虚发。 柳平高的命令一下,百姓们在城楼之下往瓦罐之中装火油,缠死,又派脚程快的百姓送上去,大周军丝毫不担心阻挡敌军的利器会跟不上。 床弩的弩箭最前端,缠着装着火油的瓦罐,带着火光,呼啸扎入西凉大军之中,所到之处就是一片火海。 有的火油罐子在空中碰撞撒了下去,沾染着弩箭上的火,就跟天上下火雨似的,西凉军惨叫连连。 远方天际已经露出了一丝白,眼看着天就要方亮了,可大周的攻击太猛,到现在位置靠近江孜城城墙之下的西凉兵都已经成了尸体。 白卿言的动作已经显得吃力,头上身上全都是汗水。 崔老将军远远看着大周抵挡西凉军攻城的气势,惊得死死攥住战车的扶手! 难道,城内的大周军数目要比他猜测的多?! 不可能啊!白卿言未到之前,城中不过守城那点儿兵力,白卿言来了带了两千人,加起来绝对不会超过五千啊! 可是四面城墙同时进攻,这样的攻击速度,这样有条不紊,绝非是只有千人可以抵挡! 但是现在已经开始攻城,要是连江孜城的皮毛都伤不到,这对西凉的士气来说绝不算是好事,所以只能一打到底。 原本崔老将军只是想着佯攻江孜城引叶城关守将带兵来援,他好设伏,灭了叶城关的大周兵! 可现在,瞧着江孜城楼上越发猛烈的攻势,崔老将军又在心中改变了策略,反正现在他们西凉的援兵已经在粮道设伏,很快就会抢到大周的粮食! 他们西凉现在士气正盛,且明显越挫越勇带着股子不怕死,誓要拿下江孜城的气势,他此刻要是将西凉将士们都叫回来,怕是会打击士气。 之前他一直围而不攻也不过是为了等粮食,如今粮食既然快要到手,改变策略攻下江孜城活捉大周皇帝,转而再设伏前来驰援的叶城关大周军,即便是设伏失败……有大周皇帝在手,他们难还怕叶城关不降? 崔山中老将军算了一下叶城关探子折返报信,和叶城关守将率兵前来驰援的时间,高声喊道:“西凉的勇士们,此战我们退无可退,大周主力已经逼近云京,云京若失我西凉必亡!勇士们!我们务必要在今日晌午之前夺回我们西凉的江孜城!活捉大周皇帝为我西凉云京解困!杀啊!” 西凉将士们听到崔山中老将军的喊声,都知道此战可以说输赢事关西凉存亡,又有谁想要做这亡国奴丧家犬,他们都没有退路,想要护住西凉……就必须拼死搏杀。 西凉将士们背水一战,都抱着舍命护国的决心,不怕死地往前冲。 城墙之上的大周将士们,知道自家皇帝在这里,江孜城也决不能有失! 而城中的百姓,更是惧怕西凉屠城的传统,怕西凉军杀入城中之后,将他们当做西凉叛徒处置,杀之而后快,更是卖力的运送可以御敌的一切物资。 仗打到下午,西凉军露出了疲软之态,城墙上的大周军也已经累的拉不动弓箭。 杜三保冲到白卿言的面前,抱拳道:“陛下!我们的火油快没了,就连城中能够引火的酒也快没了,坛子末将瞧着也用完了!末将刚才去兵器库看了眼,要是西凉还保持这样的攻击强度,兵器库的箭恐在明早就会射光了!” 杜三保现在后悔的要死,早知道他为什么要提前去袭营,引得西凉提前攻城…… 原本若是按照陛下原本的计划,应当是等到消息送到再开始打,那么西凉分兵去应付叶城关方向的援兵也好,还是去打劫白龙城来的粮食也罢,都会减轻江孜城的压力,可因为他的冒失激怒了西凉,导致西凉提早攻城! 杜三保自责不已,这都是他的错! 陛下可是白家军的小白帅啊,难道不知道在西凉军攻城前夜袭营好,想来是因为陛下曾经去兵器库和粮库看过……计算过了,就是怕突袭会引得西凉提前攻城他们江孜城撑不住,可他却自作聪明冒失了。 白卿言喘息粗重,因为大周军阻挡的攻势逐渐弱了下来,所以西凉军已经突破了他们的射程范围,远处城墙之上已经有西凉将士扛着云梯,将梯子搭在了城墙之上。 看来崔山中老先生现在想的已经不是佯装攻城,他在确定了白龙城粮食会在今日送出之后,想要在拿到粮食的同时,在叶城关守将杨武策带援兵快到江孜城之前就拿下江孜城,活捉她这个大周皇帝,再转而设伏灭了叶城关的援军,挟持她再去打叶城关。 “陛下,杜三保已经挖通了暗道,不如让杜将军带人去重新将通到打开,白家护卫护着陛下先走!”魏忠上前道。 杜三保用力点头:“陛下!您先出城去,您放心……杜三保已经死守江孜城!城在人在!城亡人亡!” “还没到走这一步的时候!”白卿言调整呼吸道。 她知道,如今她在就是大周将士的军心,若是她真的丢下了江孜城自己逃了,大周的军心就散了! 这仗打了一夜,才刚刚开始。 曾经白家军多少次被困城中,她的爷爷、父亲和叔父都能带着缺粮少武器的白家军坚守,她又有什么理由后退? 第一千二百零七章:中计了 萧容衍面具下一双眸子幽沉寒凉,不带半丝温度,凶神恶煞的面具被鲜血喷红,整个人就如同地狱归来的罗刹。 骑着骏马而来的月拾,终于冲破层层叠叠的西凉军,杀到了萧容衍的身边,将萧容衍左面全然护住。 城墙之上,看到援军的大周将士们振臂高呼。 白卿言转头语声又急又稳,高声道:“大燕援军已到!传令不必再往城墙之下丢掷烟包,大周的将士们不要吝惜羽箭,务必要在此一战!让西凉有来无回!” 城墙之上,不止大周的将士们,还有百姓纷纷发出高亢的喊声,声震四野。 大燕援军的突然出现,就如同让大周将士们饮下一碗鸡血,他们一扫刚才的疲惫,各个热血沸腾,情绪激荡,嘶吼着要和西凉军拼命。 “柳平高!”白卿言抽出羽箭,瞄准萧容衍的方向。 “末将在!”正在射箭的柳平高连忙应声。 白卿言朝着萧容衍方向放了一箭,高声下令:“命你和杜三保抽调城墙之上防守的半数兵力,即刻出城……与大燕里应外合,不惜一切代价,活捉西凉主将崔山中!” “柳平高领命!” 当柳平高看到大燕军旗的时候就已经热血沸腾,早就等着白卿言下令了。 很快,城墙大门缓缓打开,柳平高和杜三保快马而出在最前,率领大周将士们蜂涌而出,拼死搏杀。 一时间,江孜城外沙尘四起,杀声渐沸。 烈马对撞,两军将士厮杀,金戈交错,火花四溅。 比起刚才杀声震慑四野,此刻的杀声和嘶吼声,简直是沸反盈天,声震九霄。 大周将士见自家将士杀了岀去,弓箭手立刻收敛了箭势,不似刚才卯足劲儿往下射,他们怕伤到自家将士,此刻都是瞄准再射。 百姓们死死攥着城门绞盘,怕的全身在颤抖,只等将士们一出门便将城门关起来,他们可不想西凉军进城。 燕国带来的两头铁甲巨象在战场上横冲直撞,万全不分敌我,所到之处都是一片死尸,血肉模糊。 崔老将军意外的睁大了眼,燕国……燕国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那是……大燕皇室的旗帜! 燕国不应该正在前往云京的路上,和大周争夺谁先攻破云京吗?怎么会来江孜城就大周的皇帝?! 眼瞧着在那两头铁甲巨象的面前,他们西凉军就和蝼蚁一般,全然没有反抗余地,不是被踩死就是被撞死! “燕国来了多少兵力?”崔老将军高声问,“探子呢?!探子为什么没有来报?!” 这燕国都带着人杀到了屁股后面了,探子是干什么吃的竟然没有发现! “将军!燕国人来的太快,我们的探子根本来不及过来报信!”护在崔老将军身边的西凉将领高声喊道,“将军我们撤吧!江孜城内绝对不止五千兵力,他们已经开车门杀了出来,说不准就是掩藏实力等着和燕国里应外合,我们眼下这点儿兵力,已经是西凉最后的希望了!” 自从两头铁甲巨象和燕国大军的旗帜出现在战场之上开始,西凉的军心就乱了。 人天然的就会对比自己庞大的动物产生恐惧,更别说那两头嘶嚎着胡乱重装的铁甲巨象突然出现在战场上,西凉将士们没有准备,也从来没有和铁甲巨象正面冲突过,全然没有办法,只能被动被踩死,连一点点反抗的机会都没有,这谁不怕! 就在崔老将军还在犹豫的时候,就听到探子来报…… “报……” 背插旌旗的西凉探子快马穿过战场冲到崔老将军面前,一跃下马单膝跪地道:“崔老将军,我们前去设伏抢粮食的大军被骗了,粮食袋子里装的都是石头,我们的军队一下去,大周军就冲了上来,此刻两军正在交战,请求援兵!” 崔老将军心口一股腥甜直冲嗓子眼儿,他瞪大了眼……一张脸被憋得通红。 中计了! 崔老将军紧紧捂着心口朝着江孜城城墙之上望去,是那个白家的女娃娃吗? 她是不是早就猜到了他的打算,所以早早就做了准备! 此刻,崔老将军也明白了,他是何处被白卿言看出的破绽,他宁愿分散兵力也要将江孜城团团围住,不允许一只苍蝇飞出去,反而暴露了抢粮食的目的。 昨夜袭营,也是因为知道今日燕军会到,所以有恃无恐! 阵阵眩晕袭上崔老将军的头顶,崔老将军几乎支撑不住。 “将军!” “老将军!” 守在崔老将军身边的将领纷纷喊着崔老将军。 崔老将军捂着心口,援军……哪里还来的援军?! 可是西凉现在就这点儿家底子了,现在要是去救劫掠粮食的西凉兵,说不准会被大周和燕国合围,若是现在撤退……或许还能保住一点儿兵力。 “将军!”崔老将军身边的将领用力握住崔老将军的手臂,高声道,“不能再犹豫了!我带兵留下掩护,老将军您带着大军撤退!” “撤!撤退!”崔老将军高声喊道。 西凉传令兵骑马朝着前面狂奔而去,高声喊着:“撤退!撤退!” 立在城墙之上的白卿言瞄准刚刚接到撤退命令调转马头的西凉将领,放箭…… 羽箭呼啸,一箭射掉了那西凉将领头上的盔帽,他转头朝着城墙之上看去,可还没有看清楚第二箭便紧跟着呼啸而来,不偏不倚洞穿了他的喉咙,血雾刹时喷溅。 她余光扫到萧容衍身边意图偷袭的西凉兵,手速极快沉稳抽箭搭弓,放箭! 意图偷袭萧容衍的西凉兵刀还没有碰到萧容衍的铠甲,人就在血雾之中倒地。 白卿言握着射日弓,单手抓了个箭筒挂在腰间,目光锁定萧容衍,随着萧容衍坐下骏马方位的变换调整方向,力求让萧容衍在她的可视范围内。 柳平高带着杜三保出城拼杀了没多久,就瞧见挂着主帅的战车要跑,杜三保高声喊道:“西凉狗贼要跑!兄弟们……杀啊!活捉崔山中……戴罪立功了!杀!” 第一千二百零九章:怕等不到 春枝连连点头,却又不放心,靠近魏忠低声道:“陛下和燕国九王爷共处一室……” 魏忠朝着四周看了眼,用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说:“外敌来袭这种时候还顾忌这么多做什么,只要咱们做奴才的将嘴巴管严实一些就是了!” 春枝觉得魏忠说的有理,连忙去小厨房烧水。 魏忠看了眼院子里的仆从,干脆将人全都换成了白家护卫。 白家护卫都是自己人,嘴巴紧。 魏忠一走,白卿言便道:“洪大夫给我准备了药箱,里面有止血药,我先给你敷上。” 说着,白卿言就要去屏风后给萧容衍拿药箱,她刚走出没两步,萧容衍便站起身三步并作两步一把扯住白卿言的手臂,将人扯过按在墙边的柱子上。 已经摘下面具的萧容衍面部线条紧绷着,双手紧紧扣着白卿言的肩膀,手还有轻微的颤抖。 “不点狼烟求援,是因为舍不得丢了叶城关,可你就不怕你出事?!”萧容衍面色苍白,呼吸略显急促,整个人看上表情十分阴沉,声音低沉严厉,冷肃又威严,“白卿言……你当真不把你自己的命当命!” 他不敢想象,若是今日他没有及时赶到,这城破之后会是个什么局面。 白卿言肩膀被萧容衍抓的很疼,抬手轻轻扣住萧容衍结实的手腕,这才发现萧容衍的体温烫的惊人。 “你怎么这么烫?”白卿言抬手覆在萧容衍的额头上,眉头紧皱,“你发烧了,你带伤来的?伤到哪儿了?” 要是刚受的伤,人绝对不会这么烫! 萧容衍看着眼前眼底全都是担忧的白卿言,瞳仁颤了颤问:“我受伤你担心,你自己呢?” 白卿言望着萧容衍瞳仁轻颤,四目相对,她眼底有热流涌动,心口不知为何酸胀的厉害:“你伤到哪儿了?让我看看……” 萧容衍瞧着白卿言的模样,到底是心软了下来,他咬紧了牙关,喉结滑动,垂眸望着她的唇角,低下头吻住她,惩罚似的狠狠咬住她的唇。 白卿言心头又酸又胀,当萧容衍滚烫的薄唇敷上她的唇瓣,咬住她的唇,强势撬开她的齿关,眼泪不自觉从她眼角落了下来。 嘴里全都是腥咸的味道,唇瓣也很疼,可她不敢推开萧容衍……怕碰到他身上的伤,想起萧容衍不顾生死率先冲杀进西凉军营之中,持剑斩杀西凉敌军时全身染血的模样,她双手紧紧抓住萧容衍身上的铠甲。 两人的身体紧紧贴着,萧容衍顾忌着白卿言的肚子,到底没有将人狠压在柱子上。 尝到白卿言的泪水,萧容衍松开白卿言,深邃的视线定定望着她:“不在意你自己的生死,也不在意我们的孩子,阿宝……你的心里是不是只有白家,只有天下一统?” 萧容衍语声有些哽咽,即便现在看到白卿言安安稳稳站在自己眼前,他还是后怕不已。 白卿言想解释,可瞧着萧容衍疲惫充血……满目失望的眸子,她像是被人扼住了喉咙。 “遇大事不论私情,这话……是曾经我说的!我们达成了共识!可阿宝,你在真正遇事的时候可有……可有想过我哪怕一点点?嗯?”萧容衍靠近白卿言,疲惫的同白卿言额头相抵,“你可有想过,你若是出了什么事,孩子若是出了什么事,我……该怎么办?嗯?” 白卿言唇瓣嗫喏,半晌答不出来。 “我不如你……”萧容衍嗓音疲惫,似带着低笑,“阿宝,我是真的不如你!” 遇大事不论私情,若是他真的能做到,也不会不顾阻拦……带兵前来江孜城了。 能为对方舍命,但不会为对方舍国,这原本是他们彼此都明白的默契,可此次明知道放弃了云京意味着什么,可在燕国和白卿言的安危之间,他选择了白卿言。 他知道,白卿言是绝不会让消息送到前线,也是绝不会让大周丢了叶城关的。 所以他来了,因为他不知道如果没有了白卿言,他会是什么样子,他想象不出,他只知道自己决不能失去。 “我真怕,怕等不到我们白沃城定居,做个小生意……过自己日子的时候。” 撑到极限的萧容衍低声呢喃,眼前阵阵发黑,撑不住身体在白卿言面前软软地跪倒了下去。 “阿衍……”白卿言惊呼,“魏忠!魏忠!” 魏忠闻声冲了进来,瞧见大着肚子的白卿言跪倒在地,紧紧抱着染血铠甲还未脱的萧容衍,三步并作两步上前,帮白卿言将萧容衍扶到床上。 “军医来了吗?”白卿言面色煞白问。 魏忠抬头瞧见白卿言唇瓣上的伤,错愕一瞬忙道:“还没有,老奴这就派人去催!” “快去!” 白卿言坐在床边,一点一点将萧容衍的铠甲解下,他内里的腰部的衣裳已经被脓血沁透。 白卿言瞳仁颤抖,轻轻掀开他腰腹上的衣裳,缠绕着腰腹的细棉布早已经卷在了一起,粗绳子似的缠绕着在他无一丝余赘的窄腰上,愈合又被生生挣开的伤口套在铠甲之下,没有及时换药清理,早已经溃脓…… 白卿言看着全身冷汗,五官轮廓紧绷着的萧容衍,眼泪如同断线一般。 他就是拖着这样的身子,来救她的! 白卿言紧紧攥着萧容衍的手,站起身高声同外面喊道:“魏忠!军医来了吗?” “陛下,已经派人去催了!”魏忠也着急的不行。 很快,看到军医跨进院门,魏忠连忙进门,拿起萧容衍的面具,匆匆绕过屏风进来,双手将面具递给白卿言:“陛下来了!” 白卿言拿过面具,轻轻覆在萧容衍的脸,将萧容衍的手搁在床上正要起身,手却紧紧被萧容衍攥住。 “阿宝……” 听到萧容衍的呢喃,白卿言在床边坐下应声:“我在!我和孩子都好好的没事,让军医瞧瞧你的伤!” 萧容衍好似已经听不到白卿言的话,攥着白卿言的手越发用力,生疼,将白卿言的指尖都攥白了。 第一千二百一十章:外男 眼瞧着军医已经进门,魏忠颇为着急,低声唤她:“陛下!” “陛下……”军医进门搁着屏风行礼。 白卿言握住了萧容衍的手,看了眼萧容衍溃脓的伤口,转头哑着声音道:“进来!” 军医背着药箱进来,瞧见白卿言在床边黄花梨木的踏脚上坐着,愣了一瞬,便连忙走了过去:“陛下……烦请您让一让,属下给九王爷诊脉。” 白卿言用力也没有能将手抽出来,望着军医问:“就这样能诊脉吗?” 军医忙道:“不如属下先给九王爷处理伤口?” 白卿言颔首。 军医打开药箱,魏忠在一旁帮忙。 她亲眼看着军医将原本缠在萧容衍腰间的细棉布剪开,又将刀子考热就那么生生将腐肉从萧容衍的身上一点一点剜下来。 睡梦中的萧容衍疼得全身都是汗,死死攥着白卿言的手,她亦是用力握住萧容衍的手。 清理完前面的伤口,军医给萧容衍上了药,又同魏忠说:“劳烦魏公公帮忙将九王爷侧过来,九王爷这是贯穿伤口,背后也一定溃脓了,还得将腐肉挖出来!” 魏忠应声上前,可萧容衍紧攥着白卿言的手未曾松开分毫,军医也看向被萧容衍紧紧攥着不撒手的白卿言:“陛下……” “我来吧!”白卿言身上盔甲未脱,从萧容衍的身上跨了过去,将萧容衍侧过来。 果然如同军医说的一样,萧容衍的伤口是贯穿伤,背后也溃脓了,简直惨不忍睹。 白卿言望着面具从脸上滑落的萧容衍,不知道他是怎么支撑着带兵赶来救她的,再想到刚才萧容衍晕过去前,问她是否有想过他哪怕一点点的话,她眼眶再次被一股酸涩的热流袭击。 军医处理好萧容衍背后的伤口,又在魏忠的帮助下给萧容衍重新包扎好伤口,魏忠这才将军医送出去,低声叮嘱军医:“洪大夫能让您跟着陛下回大都城,就证明信得过您的医术和人品,说起来您也算是洪大夫的徒弟,是白家军的自己人,所以不该说的……千万不要往外传。” 说完这话,魏忠又笑盈盈朝着军医拱手行礼,道:“我知道这话对您说,是多此一举,人老了就免不了唠叨,还请您海涵一二!” 军医连连摆手:“魏公公客气了!即便我不是白家军出身,也是大周的人!九王爷为救江孜城带兵驰援受了伤,陛下信得过我才请我过来为九王爷疗伤,这都是应当应分的!一会儿九王爷的药我亲自来煎,煎好了送过来。” 魏忠听军医这么说,就知道……军医对外就只会说这么多,欣慰点了点头,将人送出院子。 小厨房里的热水已经烧好了,春枝见魏忠回来,询问热水要不要送进去,魏忠想了想亲自将热水兑温了端进去:“陛下,热水来了,老奴伺候九王爷擦一擦身子,换身衣裳!” 白卿言本来想亲自来,可手被萧容衍紧紧抓着,她抬眸朝着屏风外恭恭敬敬的魏忠看去,应声:“好……” 很快,魏忠端着热水进来,换了好几盆水,才给萧容衍稍微清理干净了一些,上衣因萧容衍死死攥着白卿言的手不松开的缘故,没法给萧容衍穿上,只能先给盖上被子。 魏忠见白卿言还是一身铠甲,道:“陛下若是信得过春枝姑娘,老奴让春枝姑娘进来伺候陛下拖了铠甲,也能松快一些!” 白卿言颔首,又从床内下来,坐在魏忠给她端来的小绣敦上:“让春枝进来吧!” 春枝虽然胆子小,但是个忠心的。 魏忠应声岀去,换春枝进来时,因为魏忠已经同春枝打过招呼,所以春枝瞧见白卿言的手被萧容衍紧紧攥着倒也没有大惊小怪,她替白卿言脱下盔甲,身上披了一件大氅,端了个火盆搁在白卿言的身边,低声问白卿言要不要用一点吃食:“奴婢喂您?” 进来前,魏忠同春枝说,燕国九王爷此次带兵而来救了整个江孜城,晕过去前抓着他们大姑娘的手紧紧不松开,大姑娘为了报答救命之恩便任由燕国九王爷抓着手,春枝就信了。 “大姑娘也乏了吧!”春枝看了眼白卿言被紧紧攥着的手,道,“要不然奴婢试着扒开燕国九王爷的手。” “算了,你出去歇着吧,给我拿一个隐囊过来,我就靠在这里歇会儿!”白卿言说完,又道,“今夜你和魏忠都不必外面守着,都去歇一歇吧!” “那怎么成!”春枝朝着萧容衍看了眼,“这……到底是外男!” “院子里都是白家护卫,不打紧!去吧!” 春枝不敢违拗白卿言,只得应声退下。 听到关门声,白卿言这才将轻轻覆在萧容衍面颊上的面具挪开,她替萧容衍掖了掖被角,垂眸亲吻萧容衍紧紧攥着她的手,轻轻抚了抚萧容衍轮廓挺立的五官,眼泪就在眼眶里打转。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有孕在身的缘故,白卿言从未觉得自己如此喜欢掉眼泪过。 打了一天,昨夜半夜就被弄醒来,白卿言也是疲累极了,她坐在踏脚上,枕着隐囊没一会儿便睡着了。 直到萧容衍的药被魏忠送了进来,白卿言才惊醒,她看了眼还在熟睡的萧容衍,轻轻从萧容衍手中抽回自己被攥得青紫的手,接过药碗同魏忠说:“你把他扶起来,我来喂。” “是!”魏忠拎着衣裳下摆踏在踏脚上,将萧容衍扶了起来。 白卿言用勺子喂发现不成,魏忠忙道:“陛下,现在九王爷高烧不醒,怕是得用灌的!老奴来吧!” 白卿言瞧着脸上好无血色的萧容衍说:“我来!” 她将勺子放在一旁,轻轻捏着萧容衍的下巴,将汤药一点点慢慢倒入萧容衍的口中,见萧容衍喉头翻滚将药吞咽了下去,白卿言这才小心翼翼灌第二口。 很快一碗药见底,魏忠将萧容衍平躺放下,又同白卿言说:“军医说,喝完药半个时辰他过来给九王爷用针!” 第一千二百一十一章:一瞒到底 白卿言点头:“好!” “大姑娘……”春枝立在门外没有进来,低声禀报,“姑爷之前身边的那个护卫月拾,求见大姑娘!” 白卿言打起精神:“请进来!我正好有话要问他!” 魏忠见状退了岀去。 白卿言穿好衣裳,从屏风后出来,听见魏忠和月拾说话的声音道:“让月拾进来!” 魏忠亲自给月拾打帘。 月拾一进来,瞧见白卿言已然坐在主位上,立时红了眼便跪下叩首行礼:“大姑娘!” “你们家主子身上的伤到底是怎么回事儿?”白卿言问。 月拾不敢抬头看白卿言,道:“前几日在开战前,我听说了大姑娘被西凉崔山中将军率西凉主力围困江孜城的消息,拦着没有让人告诉主子,谁知我自己却没留神,是主子替我拦下了一箭,自己却露出了破绽让西凉咬了一口,都是我不好!” 消息在开战之前送来,月拾怕萧容衍担心白卿言和白卿言腹中孩子分心,就硬是压着消息,没成想他自己分了心,反而让主子救了他。 月拾说到这里语声已经哽咽,朝着白卿言重重叩首:“月拾请罚!” 白卿言沉默半晌,对月拾开口:“既然瞒了,为何不一瞒到底?怎么让他带着这么重的带伤来了?” “我……”月拾喉头翻滚,“我怕瞒着主子,回头大姑娘这里真的要是出了什么事,主子会抱憾终生,就……就说了……” 月拾也没有想到,他说完之后,萧容衍会直接带兵日夜不歇朝江孜城的方向来。 他明白主子对大姑娘的心,所以这一路也不敢拦着,只能咬牙跟在主子身后,从战场上下来到江孜城这一路,萧容衍几乎就没有下马背。 月拾知道他们家主子心中带着一股子怒火,一直沉默不语,他以为主子是生气他没有早早将大姑娘被围困江孜城的消息告诉他,这一路乖的和鹌鹑一样,站在主子身边大气都不敢喘。 看着月拾的模样,白卿言知道他定然也是一路跟着萧容衍,萧容衍多久没睡他也多久没睡…… “你放心吧,你们家主子没事,军医已经替他诊治过了,你们家主子就是太累了,刚才药也喂下去了,只要高热一退就会好起来!”白卿言垂眸望着月拾干净湛黑的湿红眸子,声音也不自觉柔和了下来,“你们这一路过来辛苦了,去歇着吧,你们主子这里我守着就行了!” “属下……想要跪在外面守着主子。”月拾哽咽开口。 “去歇着吧,你就算是跪废了膝盖,于你主子也没有助益!”白卿言的声音里带着疲惫,“魏公公对外会说燕国九王爷被安排在了我隔壁的院子,你在那边院子也好掩人耳目,去吃点儿东西就过去歇着,明日好好来贴身伺候你们主子。” “是!”月拾领命,退了岀去。 月拾刚出去,春枝就端着燕窝打帘进来,瞧见白卿言手肘担在桌几上,闭眼疲惫的模样,迈着碎步上前,低声说:“大姑娘用点儿燕窝粥吧!” 春枝看着白卿言的样子心疼不已,可她只是一个小小的女婢,就连战场上去了都是拖累,只能在府邸内守着,半点不能替大姑娘分担。 白卿言深深吸了一口气,直起身道:“给月拾拿去吧!让门口的白家护卫不必都守着,留两个人便好,其他人去歇着,你也去歇着吧!另外……派个人去叶城关给杨武策报个信,就说燕国来援,江孜城困境已解!” 春枝见白卿言疲乏,将孤男寡女共处一室的话咽了回去,想起话本子上说英雄救美,美人儿以身相许的段子,心中顿时恍然。 约莫是这位九王爷此次率兵驰援相救,让他们大姑娘生了将这位大燕九王爷立为皇夫的心思? 春枝没有敢多问,所幸他们大姑娘住的院子里,守着的全都是白家的人,到也不担心旁人说嘴。 “大姑娘,奴婢就在外面守着,大姑娘有什么吩咐喊奴婢!”春枝说完端着燕窝粥退下。 白卿言长长呼出一口气,走到桌案上,提笔给前线的弟弟妹妹们写了一封信,又写了此次守江孜城将士们的封赏,直到军医过来为萧容衍时针,她这才停笔歇下。 那夜,白卿言守了萧容衍一夜,给萧容衍换了一夜的冰帕子,直到天蒙蒙亮的时候,烧总算是有降下去的迹象。 白卿言终于放心,也趴在搁在床边的隐囊上睡了过去。 春枝支着耳朵听到屋内半晌都没有了白卿言在水里摆帕子的声音,便轻轻唤了一声:“大姑娘……” 没有听到有人回答,春枝悄悄推门进来,寒风扑进来撩的烛火忽明灭闪动。 隔着屏风瞧见白卿言睡着了,忙在火盆前烤了烤自己的寒气,这才搓了搓手拿了件大氅轻手轻脚披在白卿言的身上,又蹑手蹑脚灭了几个蜡烛,将挂在鎏金缠枝铜钩上厚实的锦织垂帷放下退出屋内。 春枝一出去,就见白家护卫手里捧着几卷竹简从院门外跨进来,同春枝道:“大姑娘可醒了?” 春枝忙做了一个悄声的姿势摆了摆手,朝屋内看了眼,示意护卫走到一旁说,别扰着大姑娘。 “出什么事了吗?”春枝同白家护卫走到一旁低声问。 “柳将军带兵去追西凉溃兵还没回来,这不……白龙城送粮食来了,下面人没有做主的王金将军就送到了大姑娘这里来,我想着陛下刚睡下没多久,便自作主张带着两个兄弟去点对交接清楚了,想着过来将文书给大姑娘送来。”白家护卫道。 春枝双手接过:“给我吧,一会儿大姑娘醒来奴婢再给大姑娘送去,您也快去歇着吧!” 仗打了多久,这些白家护卫就跟白卿言一同多久没睡,这些护卫也都是因为疼惜自家大姑娘想让大姑娘多睡一会儿,所以自己强撑着去交接粮食,交接完了这才来回禀。 “好,那就辛苦春枝姑娘了。”护卫说完就打了一个哈气。 第一千二百一十二章:辛苦了 一夜之间,江孜城外的尸山虽然被清理干净,可浸入土地之中的鲜血没法处理,城外的地面血和泥搅和在一起,看起来是大片大片的暗红色。 很快,柳平高和杜三保带着大周军和燕军,迎着从东方天际翻涌云海之中跃出的耀目晨光,快马而回,身后是被大周军和燕军抓住的西凉俘虏。 城墙之上的哨兵看到大周军和燕军的旗帜,高声喊着:“回来了……将军和援军都回来了!还带着俘虏!” 大周将士们朝着远方看去,欢呼雀跃,他们盼望着柳平高和杜三保能将西凉的主帅崔山中老将军给抓回来,这才是大振士气,传到前线去……必然能让前线将士们更加奋勇杀敌。 杜三保胳膊上的伤口,是用披风撕碎的布条胡乱缠上的,胸前的盔甲上还有箭矢卡进去后被折断箭身的羽箭。 杜三保虽然没有受重伤,外伤也不少,表情不大痛快,耷拉着脑袋表情自责。 他原本想要活捉崔山中老将军戴罪立功的,可是最后还是能没有抓住崔老将军,他都不知道回来该怎么给陛下交代。 柳平高回头看着跟在自己身后的杜三保,用马鞭轻轻在杜三保的盔帽上拍了一下,训斥:“行了!打起精神来!”。 马背上摇摇晃晃的杜三保扶正了自己被柳平高拍歪的盔帽,对柳平高的话顾若罔闻。 这一次,杜三保自作主张袭营,导致西凉提前攻城,是真的怕了,以后就是有人鼓动他先斩后奏,他都不敢了。 也是之前他在王喜平将军麾下每每先斩后奏,都会歪打正着,王喜平将军也就没有罚过他,反而杜三保这个勇于杀敌的将士很是喜爱,也很是抬举,这才养成了杜三保这样的性子。 柳平高扯住缰绳降低了速度,和杜三保并肩而行,道:“回头,我替你向陛下求个情,派你去前线做个先锋,你好好的戴罪立功!以后……万不可先斩后奏!听到了没有!” 杜三保听到派他去前线做先锋,连忙应声:“好!” “我们胜仗回来,将士们正高兴呢,你别耷拉个脑袋。”柳平高见惯了杜三保洋洋得意模样,这样同霜打的茄子一般,他实在是不习惯,“不知道的还以为我们吃了败仗!” 杜三保紧紧攥着缰绳说:“我一会儿去跪在陛下府邸前请罪!柳将军……您可一定要替我求情啊!” “先去找军医包扎伤口!陛下是最见不得我们这些将士受伤的!”柳平高安抚杜三保,“放心吧,我一定会替你说好话的!” 城门越来越近,杜三保打起精神,同柳平高还有燕国的将军一同入城。 将士们好百姓都在欢呼,为他们打了胜仗,为他们逃过一劫。 看到王金带着人在成楼上朝他招手,杜三保这才露出笑意,也朝着王金挥手,谁知扯到了伤口,疼得呲牙咧嘴。 · 太阳缓缓攀升,日光渐盛,耀目的金光从青黑发亮的屋瓦之上,挪至西院墙上,不多时又为廊庑檐下的红柱子镀上了一层金光,笼罩着地板有着细小雨坑青砖,和雕花镂空的窗棂。 光柱从外面照射进来,映出微尘浮动,慢慢从柏木雕镂福寿纹路的木床上,挪到……坐在木床踏脚趴在床边隐囊上睡着的女子额头上,眼睛上。 察觉到亮光,白卿言睫毛颤了颤,想睁眼,可眼皮似有千金重似的睁不开,她迷迷糊糊的梦中看到了萧容衍,陡然睁开了眼,缓过神来连忙直起身去摸萧容衍的额头。 已经不似昨天那般滚烫,热度到底是降了下来。 白卿言松了一口气,这才感觉到这么着趴了一夜,腿麻的厉害。 她双手称在床边缓了缓唤了一声:“春枝……” 守在门外的魏忠连忙进来:“陛下,春枝姑娘守了一夜,刚去睡下!陛下有什么吩咐?” “我腿麻了,扶我起来……”白卿言道。 大着肚子,白卿言不敢大意,怕就这么站起来摔着了。 魏忠听到这话,才绕过屏风,用手挑开垂帷进来,将白卿言扶起,又道:“陛下要不要用点儿鸡汤,小厨房里小火一直煨着,老奴也喂九王爷用一点。” 魏忠没说,今儿个一早月拾就来了,说要过来伺候他的主子,让魏忠给劝了回去,毕竟现在对外都说九王爷在隔壁院子里养伤,月拾杵在白卿言这里难保不会让人看出破绽。 月拾觉着魏忠说的也对,便耷拉着脑袋回去了。 白卿言正要开口说给萧容衍盛一碗就行了,便察觉腹中的孩子动了动,她垂眸轻抚着腹部,颔首:“好,柳平高将军他们回来了吗?” “刚入城,抓了不少俘虏,但是没有能抓到崔山中老将军,具体战报柳将军说等陛下醒来了亲自来报!燕军入城也都安置妥当,陛下放心。”魏忠照实回答完之后,又说,“昨夜白龙城粮食送来了,陛下睡了,是白家护卫去点对了粮食,已经收了,册子春枝姑娘已经放在了陛下桌案上。” 她颔首:“桌上有封信,派人送到前线阿瑜的手中!还有关于此次守城的奖赏标准,杜三保擅自带人出城夜袭西凉军营的处罚,交给柳平高将军,让他自行处置便是。” “是!”魏忠颔首,“那老奴先下去,让人将热水送进来伺候陛下洗漱,随后让军医过来为九王爷诊脉。” “嗯!”她应声,转而看向还未醒来的萧容衍。 很快,婢女们鱼贯而入,将热水和盥洗用具搁在屋内又退了岀去,也没有弄清楚为什么今日陛下不让人伺候。 军医知道白卿言挂心萧容衍,早早就准备好了,魏忠这边儿刚遣人过去,军医便背着药箱过来了。 诊了脉,又见萧容衍的热度已经退了下去,军医松了一口气,同白卿言行礼后道:“陛下不必忧心,高热已退,九王爷接下来只要好好用药,就无碍了。” 白卿言点了点头:“辛苦了!” 第一千二百一十三章:妥协 送走了军医,魏忠这才笑着说:“陛下,燕国将领回来后,本来想要来看九王爷,被月拾挡了回去,但……燕国将领要来看自家王爷,咱们也不好总拦着,依陛下的意思,看……要不要将九王爷挪到旁边的院子去?” “先不挪,等他醒来再说吧!”白卿言在床边坐着,轻轻攥住了萧容衍的手。 “是!”魏忠应声。 晌午,萧容衍才缓缓睁开眼。 伤口处的钝痛让他倒吸一口凉气,他陡然想起江孜城,捂着伤口猛然坐起身,一把撩开床帐…… 自横梁之上垂下的厚重垂帷已经被鎏金缠枝的铜钩挂在了两侧,隔着山水楠木屏风,萧容衍瞧见白卿言坐在主位上,正在同白家护卫下令,似乎是察觉萧容衍醒来了,她朝着屏风内看了眼,同白家护卫道:“去吧!” “是!” 白家护卫领命退了岀去。 “魏忠,把药端进来!”白卿言拎着裙摆站起身朝屏风内走来。 白卿言绕过屏风,瞧见捂着伤口坐在床边的萧容衍,面色依旧很是苍白,略微弓着腰。 她立在屏风旁,脑子里都是萧容衍晕过去之前问她的那些话,攥着裙摆的手不自觉收紧,对萧容衍露出一个难看的笑容,朝萧容衍走来:“伤口还是很疼吗?” 萧容衍看着平安无事的白卿言,松了一口气,这才想起他已经到了江孜城,还派月拾去追击西凉逃兵了。 “还好。”萧容衍哑着声音回答后,将敞开的亵衣拢好系上带子,起身拿过搁在一旁小绣敦上的套祥云暗纹的霜色衣裳,自行动手穿上。 白卿言立在那里瞧着萧容衍,虽然他不说,可她能察觉到萧容衍心中有气。 萧容衍倒像是不在意自己身上的伤,开口问道:“月拾回来了吗?可有剿灭西凉主力?” “抓到了些俘虏,但是没有能抓住崔山中老将军,想来接下来崔山中老将军还会设法来对抗大周或者大燕。”白卿言瞧见萧容衍单手系盘扣,伸手去拿面具,先一步替萧容衍拿了起来。 “多谢。”萧容衍接过面具,道谢后接着同白卿言说,“此次西凉损兵折将,崔山中老将军接下来或许需要重整旗鼓,护卫云京,江孜城暂时安稳了!” 他深沉幽邃的眸子望着白卿言,一边整理面具系带,一边道:“西凉流民知道大周会收留他们,必然会源源不断的朝大周打下的城池涌来,现在大周收留西凉流民已经有了章程,你大可不必再担心!你是大周皇帝为了避免横生枝节,还是早日回大都的好!” 说完,萧容衍便要将面具带上。 白卿言抬手轻轻攥住萧容衍拿着面具的手腕,阻止了他戴面具的动作,低声问:“你去哪儿?” “去谷峰……”萧容衍就那么盯着白卿言的眸子,“之前同大周军商议过云京的打法,估摸着大周军距离云京也就是相隔两三个城池了,我得率兵尽快赶过去,或许……还能提早进入云京。” “你身上的伤比较严重,高烧刚退,这个时候要长途跋涉,不要命了?”白卿言攥着萧容衍结实手腕儿的手收紧。 听到这话,萧容衍静静看着白卿言,仿佛要看透她的心。 四目相对,白卿言的手心收紧,竟有种不知所措的心虚感。 男人纯熟厚重的嗓音带着自嘲似的低笑,挺拔高大的身影靠近了白卿言半步,身影将她笼罩其中,抬手抚上她的侧脸,浅笑着同白卿言额头相抵,语声轻缓有度:“说的……好像你很在意。” 萧容衍的声音很温柔,可她的心像是被蝎子轻轻蛰了一下。 她紧紧握着萧容衍的手腕,没有急着辩解,只认真道:“阿衍,我是在意的!” 萧容衍敷衍的“嗯”了一声,轻轻亲吻住白卿言的唇,复又松开她,拇指在她唇角摩挲着,平静望着白卿言,唇瓣再次压了下来。 鼻头相碰,白卿言看到萧容衍半垂着极长极密的睫毛,没有了之前让人心悸的紧张,心口反而闷闷的疼。 正端着药要进来的魏忠,隐约瞧见两人站在一起的轮廓,连忙退出去,想了想让人将药端到小厨房用火煨着。 她迎合着萧容衍的吻,紧扣着萧容衍手腕的手松开,想要环住萧容衍又顾忌萧容衍身上的伤,双手只能扣在他轮廓坚实的肩膀,踮起脚尖。 因为白卿言的迎合,萧容衍克制不住浅吻变成了深吻,齿关被撬开,他的气息强势侵袭她的心肺,吻得她的身子不住不住向后退…… 她是在意萧容衍的,若是不在意……怎么会和他成为夫妻? 她似乎是想要用这个吻来证明。 两人脚下步子错乱,白卿言的脚跟碰到踏脚,整个人后倾,萧容衍一手揽住白卿言的腰,一手猛地撑在雕花木床的床柱,两人必定会跌倒在床上。 白卿言惊魂未定,抬眸就见萧容衍正深深注视着她。 刚站稳要问他的伤,萧容衍便捧起她的侧脸,唇瓣再次压了下来,这一次浅尝辄止。 萧容衍拇指摩挲着她的面容,低声说:“我走了,你早点儿回大都。” “阿衍,你在生气……” 他浅浅点头安抚白卿言,苍白的唇瓣带着温润的浅笑:“我都明白,你不必解释,我们本就有言在先,要是生气会显得我很无理取闹!你是一个有着雄心抱负……心怀天下的姑娘,你睿智聪慧,有手腕、铁血,有时狠辣,可你心系百姓,更心系白家,为了你的家人你的弟弟妹妹们可以舍弃一切,这些都是我爱上你之初便知道的。” 一直以来,萧容衍都以为自己同白卿言是同一种人。 可直到听到江孜城被围,直到他率兵一路快马而来,探子时时来报都称白卿言未曾点燃狼烟,他才知道他大约和白卿言不一样。 她一旦认定了一个目标,不达目的誓不罢休,有着自己的原则和坚持,并且绝不会因为他……因为他们还未出生的孩子,妥协半步。 第一千二百一十四章:即刻出发 当他得知白卿言被困江孜城,便毫不犹豫从安汾率兵前来江孜城的时候,他就知道,他们不一样。 “我得走了……”萧容衍低声说。 “你身上的伤刚刚重新包扎好……” “我得去替燕国拿到云京,这是我欠大燕的。” 萧容衍眼底的笑意温柔又冷静,他因为放不下私人情感,带着原本应当在西凉城池征战的燕军来到江孜城。 现在,他就得重新会到战场之上去,替燕国拿到云京来弥补。 否则……消息传到他嫂嫂的耳朵里,还不知道嫂嫂要如何想,怕是又要弄出将阿沥夹在中间左右为难的事情来。 “阿宝,我不想勉强你给你负担,但……下一次遇到危险,就算是不为我,不为我们还未出世的孩子,也为了你的母亲和婶婶们,和你的弟弟妹妹们多多考虑考虑,若是他们知道……你为了让他们专心打云京,不点狼烟求援,而在江孜城出了什么事,他们会不会悔恨终身?嗯?” 萧容衍的语气很是温柔,比以往任何一次同白卿言说话时都要温柔,却让她心头又酸又疼。 她不是没有察觉到萧容衍掩藏在浅淡笑意之后的,是深到浓稠的情绪。 “我没有不在意你,不在意我们为出生的孩子……” “那么……在你决意不点狼烟求援时,你想什么呢?”萧容衍笑着说,“你想的是不能让叶城关来援,否则会被西凉崔山中老将军设伏,从而丢了叶城关!丢了叶城关就断了给你弟弟妹妹们供给粮食的粮道?想的是一定要拿下作为西凉中心的云京,为来日两国以谁家国策能使国力强盛百姓富强时……打下基础。” “阿宝……”萧容衍轻抚着白卿言被他吻得嫣红的唇,“你可有那么一瞬,想到你还怀着我们的孩子,你和孩子要是出了事,我也活不下去了?嗯?” 白卿言唇瓣微张,眼眶被热流冲击,所以……萧容衍才会不顾重伤带着燕军前来江孜城的吧!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白卿言在萧容衍的心中的位置越来越重…… “我想过的阿宝。”萧容衍的眉目间带着眼藏不住的疲倦,“我想过,要是我死了,或许你会痛不欲生,又或许你会很难过……甚至这辈子都忘不了我这个人,但是你还是会打起精神来,去完成你想要完成的所有事情!可但凡有一点会让你痛苦的可能,我都告诉我自己再难也不能让自己遇险!让你忧心,你呢阿宝?” 不见白卿言回答,他叹息道:“这点上……我不如你!” 他的嫂嫂曾说,她不放心他,是因为姬后是那样一个深情的女子,萧容衍是姬后的儿子,所以嫂嫂才怕,萧容衍会和姬后一般,最后将自己将整个国都葬送在一个“情”字上,也怕白卿言会成为老燕帝。 他不觉得阿宝会成为下一个老燕帝,可他会不会成为母亲,他以前不知道…… 现在,似乎有一点知道了。 “阿衍,我是有把握的!”她双手攥住萧容衍的手腕,“只是出了点差错,崔老将军派人去劫白龙城送来的粮食,但我已经提前通知白龙城守军,会反将西凉一军,而后前来江孜城驰援牵制西凉军北面!崔老将军在得到叶城关守将率兵前来江孜城驰援的消息,必不能放叶城关的援军前来驰援打西凉军一个措手不及,便需要分兵前去设伏……” 她仰头望着萧容衍:“西凉提前攻城,始料未及……” “如果我没有来,你会点狼烟吗?”萧容衍问。 白卿言抿住唇…… “狼烟一点,其他城池便知道江孜城求援之事,必然会有消息送到前线大周主力手中!影响你的弟弟妹妹们……”萧容衍望着她,“阿宝,你真的会点吗?你不擅长说谎……” 白卿言没有吭声。 “你打了多少次仗?难道不知道战场上你算的再准确,只要稍微有所变动,就会改变全局?说到底,是没有把你自己的安危……”他垂眸看着白卿言隆起的腹部,“和孩子的安危放在心上!” 他望着白卿言的腹部,无数次想过,若是当初……那么多大夫没有断定白卿言这辈子无法有孕,白卿言还会不会和他那么草率的在一起。 答案是肯定的,白卿言不会…… 这个孩子来的意料之外,即便是在白卿言的腹中,白卿言会拼尽全力保护这个孩子,可对她来说恐怕也没有白家人和大周这个国家来的重要。 他从不否认白卿言同样也是爱他和孩子的,但他们只是没有那么重要。 萧容衍笑着将白卿言鬓边碎发拢在耳后:“阿宝,我是可以对旁人狠得下心,你是可以对自己狠得下心,虽然都是狠心,还是不同的。” 白卿言含泪摇头。 “不过这样也好……”他苍白的唇瓣勾起,再次亲吻了白卿言唇角,轮廓分明的五官,乍一看上去俊美又温润,“这样,即便是我真的出了什么事死了,也不用太担心你!” 白卿言听到死字如此轻而易举从萧容衍的口中说出来,头像是被人敲了一闷棍,用力抓住萧容衍的手腕,眼泪一下就涌了出来:“阿衍,你别说这样的话!” “别哭阿宝!”萧容衍用手指拭去白卿言脸上的泪水,眼看着擦不干净,他便亲吻她的眼睛,“不说了,我以后再也不说这样的话了,别哭了,嗯?” 白卿言双臂紧紧环住萧容衍的颈脖:“你是我的丈夫,我怎么可能不在意你,怎么可能不在意我们的孩子!” 萧容衍轻抚着白卿言的脊背:“是我不好,我不说了,好了……我真的该走了。” “可你身上的伤很重,你……” “若是易地而处,你受了这样的伤,你难道不会为了大周即刻出发吗?” 知道阻止不了萧容衍,她缓缓松开萧容衍,又抓住他的手腕:“药熬好了,我让魏忠端进来,你喝了再走,军医你带上……处理这样的伤,他比较在行。” 第一千二百一十五章:要求 不等萧容衍开口,白卿言便道:“你不要拒绝,有军医跟着能放心一些,我和孩子……都等着你回来。” 很快,魏忠将药端了进来,萧容衍深深看了眼白卿言,还是单手拿起碗一饮而尽,戴好了面具。 他从白卿言院中走出来,就瞧见大燕的将领在隔壁院子门口候着。 一看到萧容衍,大燕将领都围了过来,七嘴八舌询问萧容衍身上的伤。 白卿言立在院门内,听着萧容衍同那些燕国将领说:“无事了……” “王爷,末将听说与宋将军交好的王将军已经派人送信回咱们大燕都城,将王爷擅自带兵前来江孜城驰援的事情禀报了上去,说要劝太后和陛下收回王爷的兵权,这事太后知道了肯定要怪罪王爷的,王爷不如快快写一封折子,末将派脚程快的将士送回都城!”跟随萧容衍的将领着急的不行。 太后耳根子软,如今王爷不在都城,要是太后真的被小人利用,那他们燕国才是一统天下无望了。 “本王知道了。”萧容衍应了一声,吩咐道,“你们去点兵,大军即刻出发前往谷峰!” “是!” 燕国众将士领命离开。 月拾上前凑到萧容衍的跟前,担忧又自责的望着自家主子:“主子……” 萧容衍抬手在月拾脑袋上揉了揉:“走吧!” “九王爷请留步。”白卿言抬脚从院门内跨出来。 萧容衍转身,带着月拾一同正经朝白卿言行礼:“陛下……” 她转头从魏忠手中接过洪大夫给她准备的药箱,走到萧容衍面前:“这个药箱里有洪大夫研制的一些伤药,对战场上的刀伤箭伤十分管用,还望九王爷不嫌弃带上。” 月拾上前替萧容衍接过来,又规规矩矩立在萧容衍身后。 “我送九王爷……”白卿言对萧容衍做了一个请的姿势。 萧容衍颔首,负手同白卿言在最前方通行。 长廊之上,魏忠和月拾走在后面刻意将白卿言和萧容衍的护卫压在后面,不让他们靠近。 “阿衍,我没有你说的那么不在意你的感受,不在意我们的孩子。” 白卿言的步子很慢,上台阶时,萧容衍下意识伸出手将白卿言扶着跨了上去,轻轻应了一声:“嗯!” 她轻抚着自己的腹部:“我只是觉得战局还在我能掌控的范围,即便是脱离了掌控,也我有把我重新掌控战局。” 萧容衍沉默不语跟在白卿言的身旁。 “阿衍,你和孩子对于我来说,都是我的家人……”白卿言声音很轻,“你一直都在我的心里,我承认在江孜城被围之时,我想到了所有,却没有想到你,是因为……阿衍我没有想过你会放弃燕国率先攻入云京的机会来救我。” 负手而行的萧容衍脚下步子一顿,白卿言也跟着停了下来。 魏忠连忙将身后的护卫们拦住,又向后退退出几步,笑着让众人转过身去。 “你不必这样费心解释!”面具后萧容衍那双深沉又肃穆的眸子望着白卿言,上前一步轻轻攥住白卿言的肩膀,“有些事我做了,是我自己的事,我不能要求你必须也做到,阿宝……你做你自己就好。” 说完,萧容衍又同她道:“不必送了,早早做准备,你越早会到大都城……你母亲也好,婶婶也好,还是弟弟妹妹也好……放心!” 他松开白卿言的肩膀,喊了一声月拾…… 母亲、婶婶、弟弟妹妹,他独独没有将他自己算进去。 “阿衍!”白卿言攥住他的手,仰头望着萧容衍的眸子,低声说,“你是我的丈夫,我也很在意你,就像你在意我一样!” 抱着药箱月拾转过头来,瞧见白卿言攥住了萧容衍的手,又忙转过身去,装作没有听到自家主子的喊声。 “若是我要你……在你的弟弟妹妹之间,或是在大周之间做出一个选择,阿宝……你会怎么选?” 白卿言表情错愕。 见白卿言答不出来,萧容衍又问:“要是我和你的弟弟或者妹妹同时被西凉围困,都是命在旦夕,阿宝你手中兵力只能救一人,你会救谁?” 面具下萧容衍却浅浅勾起了唇,他轻轻上前一步,逾矩将白卿言用在怀中:“我怎么舍得真的让你,做这样为难的选择……” 白卿言双手就在萧容衍的胸前,隔着衣衫她能感觉到萧容衍结实肌肉下,强而有力的心跳。 他低头,面具紧贴着白卿言的左耳,用极为低哑的嗓音说:“更别说……我也很怕,怕你会选择舍弃我啊!所以阿宝,如果真的有我和你的弟弟一同被困的那一日,你一定要去救你的弟弟,这是我的选择和要求。” 骄傲如萧容衍,这辈子他从未向任何人低头示弱过,可这一次……他在白卿言面前输的一败涂地。 白卿言眼眶顿时湿红,十指微微收紧,几乎要控制不住的泪水。 他轻轻松开白卿言,再次叮咛:“早日回大都城,不要再耽搁了,别让我担心,知道吗?” 不等白卿言应声,萧容衍再次唤了一声月拾。 月拾这一次不敢耽搁,立刻带着萧容衍的护卫疾步上前:“月拾在!” 萧容衍后退一步,长揖同白卿言行礼:“陛下身怀有孕,不必再送,慕容衍就此告辞,还望陛下多多保重。” 同白卿言说完,他带着护卫抬脚朝着前方走去。 月拾匆匆对白卿言行了礼,便抱着药箱跟上。 望着萧容衍疾步而行的挺拔背影,万全看不出萧容衍受了伤,若非白卿言亲眼见过,她无法想象。 害怕她会为了大周,为了弟弟妹妹们,舍弃他…… 白卿言从不知道萧容衍心里竟然是这样的想的。 在白卿言的印象里,萧容衍是那么的高高在上,那么的强大,强大的无所畏惧,不可一世。 她到现在还清楚的记得,上一世大都城的城门前,他一身白衣身披黑色皮毛大氅,斧凿般深刻的硬朗五官,平静无澜,却似有着极为逼人的戾气。 第一千二百一十六章:惊心动魄 他骑于马背之上,居高临下望着她,目光深如寒潭,高深地看不出情绪,但眼神之中带着身居高位者对弱者的怜悯,将玉蝉递给她,让她自去逃命。 这样的一个男人,竟然会对她说怕被她舍弃…… 她曾经以为,在萧容衍的世界里,这个字从来没有存在过。 他是白卿言心里这个世上最强的强者。 她眼眶湿红,她反复在想萧容衍说的那句……若是弟弟或者妹妹和他同时被围,她会去救谁。 她想一定会先去救弟弟妹妹,然后再去救萧容衍,可这绝不是她二选一的舍弃,而是因为她相信萧容衍的能耐,知道他的强大,知道他一定能够制胜。 因为上一世,至少在她重生回来之前,这个天下归于燕国……是大势所趋,燕国那样的局面都是萧容衍带去的,他率领一个快要亡国的燕国,让列国闻风丧胆。 可若是如此回答,萧容衍定会觉得她是在诡辩,必然会心寒吧! 这一次,她是真的伤了萧容衍的心。 瞧着萧容衍已经走远,魏忠这才缓缓上前,低声唤道:“陛下,九王爷已经走了,老奴扶您回去歇着吧……” “嗯。”白卿言望着萧容衍应声,手轻轻覆在腹部,“准备准备,回大都城吧!” 白卿言将殿试的日子定在了三月十五,这一路回去估摸着还要耗费不少时间,是得启程了。 “是!”魏忠应声。 · 前线,白卿瑜收到白卿言的来信,说了崔山中老先生挂帅为了江孜城,但好在萧容衍急时带着燕军驰援,江孜城困境已解,她已经准备启程回大都城,让白卿瑜和其他弟弟妹妹们不用担心,专心攻城。 并且还告知白卿瑜,如今崔山中老先生在江孜城败北,必定会重整旗鼓,让白卿瑜小心后方偷袭,崔山中老先生战场上手段从来不拘一格,这一次吃了败仗不过是因为西凉缺兵缺粮,崔山中老先生想要的有些多。 可吃了此次败仗,想来崔山中老将军心中定然会对大周军产生极为深的戒备,防着大周的同时还会防着燕国,下次若是遇上崔老将军一定要慎之又慎,可与燕军联合互动,务必要在这一次大战,彻底平定西凉。 白卿瑜看完将信递给白锦绣,心中不免后怕:“依阿姐的性子定然不会让消息传到前线来,若非燕国九王爷及时赶到,西凉提前袭营后果不堪设想。” 白锦绣看着信中白卿言的轻描淡写,也只觉惊心动魄。 白卿琦手指摩挲着,眯着眼道:“若是我记得不错,之前燕国九王爷率兵正在打安汾,他是怎么知道长姐被困江孜城的消息?怎么会……转而率兵前往江孜城?这对燕国来说似乎并不合算。” 因为大周兵多将猛,势强的缘故,西凉着重抵抗的就是大周,燕军这一路前行反倒受阻很小。 燕国九王爷慕容衍当时已经带兵打到了安汾,这就说明燕国其实是有机会先大周一步打入云京,可燕国九王爷又是为什么放弃了继续进军云京,带兵掉头去驰援长姐? “看来这位燕国九王爷,在我们大周安排了不少探子啊!”白卿玦手中握着茶杯,“竟然如此快就知道长姐受困江孜城的消息!不论如何这一次都是我们大周欠了燕国一个天大的人情,毕竟燕国救了我们大周的皇帝。” 白卿玦若是单纯站在政治的角度上来看,如此想的确没有错。 可白卿瑜心里却明白,萧容衍放弃云京,选择带兵前往江孜城救长姐,其中有对长姐情深义重的缘故。 之前,白卿瑜怎么看这位燕国九王爷都不顺眼,经此一事……倒是对萧容衍有所改观。 若是萧容衍能为阿姐舍弃云京,这样的人是有资格成为他姐夫的。 “燕国九王爷救下长姐这份人情,我们大周可以以旁的方式偿还,但……云京决不能让。”白卿琦缓缓开口,“西凉与我们白家积怨甚深,所以灭西凉的只能是我们大周!” “三哥所言甚是!”白卿玦颔首。 “那就都打起精神来,长姐已经平安无事,白龙城是我白家军的地盘,他们会护着长姐过荆河,之后就安全了……”白卿琦站起身道,“我们在这里耽误了太久,今夜必须拿下泸全,过经荣,直达云京!” “是!”白锦昭和白锦华、白锦瑟齐齐应声。 · 在荆河旁,白卿言祭拜了曾经战死在这里的白家军将士们。 过了荆河到凤城,过凤鸣山,快到天门关之前,白卿言算时间来得及在三月十五前赶回大都城,便轻装简行,带着白家护卫和魏忠、春枝,扮做商人出行,想一路看一看大周境内推行行政之后到现在,百姓的生活是否有大的改善。 快入天门关之前,魏忠在晌午安排在驿站修整用了午膳再出发。 白卿言在将萧容衍的事情来回来去想了几天的白卿言,终于提笔给萧容衍写了一封信,同萧容衍说那日他走的太着急,所以她没有来得及说,斟酌了几天她觉得等不到萧容衍平安回来再说,便提笔写一封信。 她答应萧容衍日后,遇事一定会多为自己的安危,多为孩子考虑,也请萧容衍一定不要让自己再受伤。 这几日里,她睡不好,她说她以前从未想过若是萧容衍没有了她会怎么样,她以前不去想,因为在她的心里,萧容衍强大到无坚不摧,她一直在努力向他看齐。 而今,她想了却不敢深想,因为她不想再经历失去爱人的痛,也请萧容衍为了她和孩子千万保重自己。 白卿言笔尖在纸上停留了片刻,最终还是收了笔,有些话写出来都让她心像被磨盘来回碾压一般疼。 她在信中没有办法同萧容衍说,她一直都是在努力做到前世萧容衍做到过的事情,不过是以她自己的方式。 祖父、父亲、叔父和弟弟们的死,还有上一世母亲和婶婶们的死,曾经时时刻刻折磨着她。 第一千二百一十七章:旧相识 哪怕到这一世,每每午夜梦回,她都怕这一世的一切只是一场梦,怕她还是没有能护住母亲和婶婶们,没有能救下妹妹们。 上一世失去过,那种痛让她承受不住,她是凭借着要为白家翻案所以才撑着不让自己死,可过的每一个时辰都是生不如死。 所以上天垂怜重生回来,她是将弟弟妹妹们,将母亲婶婶们放在了最前,将白家先祖未能实现的大志向也放在了前面。 和萧容衍在一起,相爱……成亲,这是白卿言的意料之外。 遇大事不论私情,这一点上,她一直觉得萧容衍其实一直做的比她要好。 利用阿瑜的身份,将阿瑜的身份透露给西凉…… 那个时候,白卿言心中也有怨气,可都被以前他们约定“遇大事不论私情”这句约定,劝服。 毕竟他们一个是大周人,一个是燕国人,各为母国各出其力都是应该应分的。 是她动了私情,一直没有忍心将萧容衍的真实身份抖出来,这不代表萧容衍就必须要为了她也这么做。 若非这一次江孜城被围,萧容衍来了,白卿言会一直这样觉得。 或许不论是出卖阿瑜身份,还是利用阿瑜身份,都没有危及她的安危,所以萧容衍会做的毫不犹豫,一旦关乎她的安危,萧容衍便会奋不顾身……甚至不顾燕国。 白卿言突然想到了姬后,想起萧容衍同她说起姬后时的表情,他的母亲这辈子受困于一个情字,他的父亲老燕帝又是那样一个男人,他看过自己的母亲,所以立志要护自己的妻一辈子,因为他是姬后的子嗣,所以骨子里……他是一个内里十分深情的人。 她将信封好,又让人带着伤药,一并给萧容衍送去。 魏忠接过信,正要岀去派人去给萧容衍送信,就听白卿言说:“魏忠,让人准备准备,入天门关前,我想去丰县看一看。” 丰县曾经是每一次西凉越境便会首当其冲的城池,白卿言一直挂心不已,曾今叮嘱过推行新政的李明瑞和董长元,要给丰县更多的支持和照顾。 现在既然已经走到了天门关,她便想去看看,也等等……萧容衍给她的回信。 自从大周的边界因为南疆一战推到了铜古山,丰县的日子就好过多了。 可距离上一次南疆之战过去也没几年,所以百姓们都还记得当初的凄惨日子,自然也不曾忘记白家军。 白卿言的马车进城时,城门内正在征兵…… 毕竟平定西凉这一仗需要很多病,占领的城池也需要将士们去驻防,大周其他大营的军队也不是说动就能动的,只能征召新兵。 坐在马车上的白卿言抬手撩开,湛青色的马车窗帘,瞅着外面排了长队前来应征的百姓,队伍里竟然还有拿着木剑的小娃娃,不知道从哪儿冲出来一个还围着围裙的盘发妇人,伸手扭住那小娃娃的耳朵,就往回提溜。 “哎呀!娘!您别拧我耳朵,春生哥哥都能去当兵,我为啥不能去!我要去找春生哥哥!” 妇人气得扯着小儿的胳膊,用力在那小儿屁股上拍了几下:“胡闹什么!你才几岁!”再说了春生那是有军队里的将军做保,才去从军的!你以为你这小小年纪人家会收你!让你上战场干啥,给咱们白家军添乱吗!” “娘……” “赶紧给我回家!” 妇人二话没说,扯着小儿的胳膊把人往回拽,小儿的哭喊声,和妇人的训斥声渐行渐远。 春枝听到那夫人和小儿的对话,笑道:“没想到,丰县这么小的娃娃竟然也敢去从军。” “如今还能留在丰县的百姓,都很是勇敢!”白卿言眉目带着浅笑,“南疆之战以前,丰县这敌方……每年西凉都会来抢粮,百姓们可以说过的苦不堪言,但他们最终选择留下,是因为相信白家军会护住他们。” 春枝点了点头:“奴婢以前也听咱们白家护卫说过。” “冰糖葫芦!卖冰糖葫芦嘞……” 看到扛着冰糖葫芦叫卖的小商,白卿言突然想起曾经萧容衍给她买冰糖葫芦的事情,眉目间染上了笑意。 “魏忠,停了马车下来走走吧!”白卿言放下窗帘同马车外说了一声。 魏忠应声抬手,马车缓缓停下。 护在马车前后的白家护卫纷纷下马,春枝扶着一身寻常富贵人家夫人的装扮,下了马车…… 到底是这护卫气度都不一样,引得百姓们频频朝白卿言的方向注目。 路过草安堂,白卿言记得这是纪琅华的父亲开的。 草安堂的伙计瞧见大着肚子的白卿言带着护卫和婢女立在草安堂门外,还以为是慕名而来请他们先生诊脉的富贵夫人,忙迎了出来:“这位夫人可是来找我们纪大夫诊脉的?真是不巧……我们家纪大夫外诊去了!” 伙计话音刚落,就见一辆马车缓缓停了下来,那伙计忙笑道:“哎呀!巧了!我们纪大夫回来了!” 说着,伙计忙迎了下去。 马车夹了棉的青黑车帘被掀开,一个带着漆纱笼冠,身着月白色宽袖祥云滚边长袍的中年男子拎着药箱,被车夫扶着走了下来。 伙计连忙从纪大夫的手上接过药箱,笑着道:“先生回来了,正巧……有人来找大夫诊脉!” 留着山羊须的纪大夫抬头,便瞧见通身尊贵气场,且有护卫相随的白卿言。 他倒是没有认出白卿言,却认出了跟在白卿言身边的魏忠,脸色顿时一白,再看腹部高挺的白卿言,立刻便猜出了她的身份,连忙弓着身子疾步上前,撩起衣裳就跪。 “纪先生在外不必多礼!” 白卿言话音一落,魏忠便上前扶住了单膝刚跪下去的纪大夫,魏忠笑着道:“纪大夫,一别多年……别来无恙!今日老奴陪我们家大姑娘来丰县走走,不成想竟然碰到了旧相识。” 纪大夫唇瓣颤抖,他瞧着白卿言生怕失了礼数,连忙弓着身子上前对白卿言做了一个请的姿势:“陛……大姑娘请!” 第一千二百一十八章:新政 知道白卿言便装而来,便是不想让旁人知道身份,纪大夫话到嘴边连忙改了口。 “那就叨扰了。”白卿言扶着春枝的手,一手拎着自己的衣裙下摆,在纪大夫恭敬带领下往里走。 纪琅华的父亲纪大夫在丰县这一带也算得上是名医了,医术高明不说,经常为实在拿不出银子的百姓诊治不收诊费不说还送草药,百姓们对这位纪大夫都很是尊重。 而这位纪大夫和医术一样出名的,是出了名的不畏惧权贵,看诊都是按照顺序来,决不允许权贵插队,除非人命关天,最开始有些权贵还给纪大夫使绊子,再后来纪大夫的女儿纪姑娘后来成了当今陛下身边的红人,权贵也不敢再找草安堂的麻烦。 草安堂内前来求诊的百姓,瞧见纪大夫竟然恭恭敬敬将一位身怀有孕的年轻夫人往里请,顿时对这位年轻夫人的身份猜测纷纷。 纪大夫将白卿言请到后宅正厅主位上坐下,正要恭恭敬敬朝白卿言行礼,就听白卿言笑着道:“纪先生是琅华的父亲,按照道理说也算是长辈,这不是在朝廷上还要论君臣之分,私下里纪先生心意到了就好。” “要跪的!”纪大夫眼眶通红,坚持跪下道,“当年若非大长公主让魏公公解围,我们一家子……怕是活不到这个时候,后来白家的将军又在西凉人刀下救了我女儿琅华,琅华来信都说了……白家不仅救了琅华,还救了宁嬅!我定是要叩谢白家的。” 纪大夫跪地重重叩首,心中对白家有说不尽的谢意。 谢大长公主给他们一门留了性命,谢白家少年将军和白卿言救了纪琅华,更谢白家军护卫丰县,从来没有放弃过丰县的百姓。 “那我就斗胆,替祖母和我弟弟受了纪先生这一拜。”白卿言示意魏忠将纪大夫扶起来。 纪大夫起身,忙对魏忠道谢,而后又同白卿言道:“陛下带领白家军夺下叶城关,后来又被西凉主力围困江孜城,事情都传遍了,这两天丰县的年轻人都闹腾着要参军,要护卫陛下,护卫大周呢!” 虽然白卿言现在身怀有孕,不论是为大周计,还是为自身计……都不应当去战场,可她去了! 这极大的鼓舞了大周热血百姓的参军之心。 毕竟他们的陛下身怀有孕都在征战沙场,堂堂七尺男儿又怎么能缩在陛下的身后? 白卿言笑着点了点头:“进城的时候看到了。” 她又同纪大夫说起了纪琅华的事:“纪姑娘如今跟着白家军在前线,她医术很好,回头等平定了云京,大军折返之时,我会命人送纪姑娘回来,让你们父女团聚。” “陛下能用得上琅华,是琅华的福气!”纪大夫笑着道,“我这个女儿,心气儿高,医术尽得她祖父的真传,若是寻常嫁人生子,倒是埋没了她的志向,如今她能跟在陛下身边分忧,草民很是高兴!说到这个……” 纪大夫大着胆子朝白卿言望去,由衷道:“陛下在丰县设立学堂允许女子读书,还允许女子科考,给了女子凭借自身出人头地的机会,草民以为这是对女子来说是天大的恩赐。” 春枝从门外纪家仆从手中接过热茶,倒出一些试了之后,这才送到白卿言手边的桌几上。 白卿言瞧着纪大夫似乎对新政有些简介的样子,端起茶杯,问:“说到这个,我想问问纪大夫,这新政推行以来……丰县的百姓过的可好,还有什么地方是需要改进的,纪大夫尽可说说自己的想法。” 纪大夫朝着白卿言长揖一拜:“陛下每一条新政都是为民着想,以民为出发点,可以说……没有一条是不为百姓的好的,可是……唯独这许女子读书,许女子科考的新政,推行起来自然是有些困难的,当然草民并非说陛下此举不好,只是……历来都是男尊女卑,陛下此举可以说是将女子抬举到了和男子一般的地位,可便损害了有些男子的利益,这是其一!” 纪大夫见白卿言点头接着道:“之前丰县来过一位蔡先生,听说是高义君身边的幕僚,这位蔡先生在丰县待了很久,几乎日日去学堂,有一次这位蔡先生病了,来草安堂诊脉时,同草民说过一点担忧。” 蔡子源来了丰县白卿言是知道的,想来现在蔡子源已经同白锦稚汇合了。 “都说十年寒窗,为的就是一朝登科,我大女子原本是及笄之年便可出嫁,但若是读书参、加科考,及笄之年怕是嫁不了,即便是登科之后成亲,可女子要经历怀孕生产这一遭,入朝为官之后……遇到怀有身孕害喜不适,是否还能继续胜任?生产便是鬼门关,可否平安渡过,坐月子之时职责所在的政务该如何?这是其二。” 纪大夫知道白卿言是一个包容心极强,且能听的进去意见的君主,所以才敢在白卿言面前说这么多。 见白卿言点头,纪大夫便接着道:“这些,我们大周并没有颁布明确的法令,而这……也是百姓们觉得,即便女子参加科考,即便是胜过男子状元及第,也不会得到重用的缘由,也都正在用这个说辞来劝服自己和自家女儿放弃读书,都觉得不过是如今出了一个女皇帝,所以皇帝急于抬高女子地位的措施而已,推行不了多久。” “纪大夫所言正是这个道理,为女子开放科举,就要为她们实行配套的措施,来鼓励。”白卿言摩挲着茶杯边缘,又问,“其他新政呢?在丰县实行的可好?” “其他新政,最开始的时候,有一些百姓或许还有不理解,但因为陛下是白家军出身,所以丰县的百姓们都是照做了!后来大家渐渐体味到其中好处。”纪大夫笑了笑,“再加上蔡先生来讲解了一番,百姓这才明白陛下是真心实意为了百姓好,越发起劲儿了。” 白卿言笑着道:“看来蔡先生来丰县,还做了不少事情。” 第一千二百一十九章:天门关内 说着,白卿言将手中的杯子搁下,站起身来:“多谢纪先生告知我这些事情,我还打算在丰县转一转,就不在此叨扰纪先生了。” 纪大夫连忙颔首,让开门口,又忍不住提醒道:“算日子,陛下还有两三个月就要临盆了,这一路回大都城……切不可太过颠簸劳累,要多多保重才是。” “好,我记下了!”白卿言扶住春枝的手,抬脚朝外走去,“纪先生留步。” 纪大夫亲自将人从纪府后门送了岀去,望着白卿言一行人离开的背影,纪大夫对着白卿言的背影再次长揖一拜,直起身不免在心中感慨,他从未见过白卿言这样的皇帝,全无高高在上的架子,怀着身孕还来丰县询问新政之事。 他想起白卿言刚刚登基之初,纪琅华来信中所书……她说白家大姑娘一定会是一个好皇帝,现在纪大夫信了。 纪大夫若是大周日后的皇帝都如白卿言这般,何愁大周不能兴盛,何愁大周国祚不能不朽绵长。 春枝扶着白卿言上马车后,瞧见纪大夫还立在门口,低声问白卿言:“大姑娘怎么不叫纪大夫一家回大都城?若是让纪大夫去太医院任职,这样纪姑娘回大都城也能一家子团圆,必会更好的为大姑娘办事。” 白卿言依在隐囊上,低声道:“纪姑娘一家,在当年御史简从文的案子中起到了关键作用,若是现在让纪姑娘一家会到大都城,纪大夫去太医院任职,被人翻出了家世,他们一家子以后还怎么在大都城做人?别人又会怎么想?御史简从文这样的忠直之臣全族尽灭,陷害忠良之人的后人还能再入太医院,岂不让世人寒心……” “再者,纪大夫医术高明,留在丰县这样偏远的敌方行医救人,要比入太医院发挥的作用更大!我相信……当初他们选择在丰县落脚,也是大有为曾经长辈之错赎罪的意思。”白卿言垂眸笑着道。 春枝点了点头:“大姑娘说的都对!” 白卿言抬眸看着傻的和春桃如出一辙的春枝,笑着道:“大姑娘把你也卖了,也对?” 春枝想了想,认真回答白卿言:“大姑娘要是卖了春枝,肯定是遇到什么难事,为了春枝好才把春枝给卖了,不想连累春枝,春桃姐姐说过……大姑娘就是这样的好人!” 她被春枝逗笑:“瞧瞧春桃都把你给教成什么样子了,活脱脱另一个傻春桃!” · 白卿言在丰县逛了逛,瞧着百姓们日子过的似乎是比以前好了些,至于要看到新政真的见成效,还得两年后。 白家护卫和魏忠、春枝陪着白卿言在各个街道走走买买,白卿言会时不时同百姓们交谈几句,还会去村落旁百姓们凑仔一堆做农活的地方讨水喝,百姓瞧见白卿言是个大着肚子的,也都很客气的给了水。 喝了水,白卿言让护卫给了银子,之后也不嫌弃不干净,坐在树墩子上和纳鞋底子的妇人们聊起之前来丰县的模样。 一提起这个,妇人们就笑得合不拢嘴。 “这位夫人说的可不就是么,以前我们这些人哪能穿个囫囵个儿衣裳!这啊……都是咱们大周陛下的新政好!”老妇人笑着在用锥子穿透鞋底,手上动作利索的勾线抽锥,“要不说,这白家将军是老天爷派来救我们丰县百姓的呢!那以前……白家军将军带着白家军护卫我们丰县百姓,现在陛下当了皇帝之后推行新政,也都是为了让我们过上好日子,那个蔡先生怎么说的来着……” 老妇人转头问自己的儿媳妇儿。 “娘,那蔡先生说,陛下的新政是减少权贵的好处,提高百姓的好处!所以那些不愿意让新政顺利推行,说新政不好的,都是富贵人……”儿媳妇儿笑着说。 “对对对!就是这句话!”老妇人眉眼具笑,“我们家现在不缺劳力,就让二妞带着弟弟去学堂读书认字,那可是朝廷出银子让我们孩子去学认字啊,那要是放在以前我们可给教书先生出不起那束脩,十里八村的能出一个读书人,那就是了不起的事情!现在我们孩子以后都能当读书人了!这可不是天大的好事儿么!” “可不是,要是真的读书读得好,将来科举考试能榜上有名,那我们全家可都跟着翻身了!”有年轻泼辣的媳妇儿插话,“那蔡先生说了,像我们这些穷苦人家,想要出人头地,除了考科举也没有旁的出路,现在陛下做主给免了束脩,我们只要给孩子们挤出一点儿时间,让他们去学堂就行了,这是天大的好事儿!” 丰县百姓最开始让孩子们去学堂,是觉得以前那束脩出不起,现在不用出就能去,是自家占便宜,后来发现孩子走了家里缺了劳力,又把孩子给喊了回来给家里帮忙做农活。 还是蔡先生来了丰县,游说了一番,百姓们才明白,让孩子读书,才能摆脱他们祖祖辈辈面朝黄土背朝天,地里刨食的命运。 谁家晚上睡觉的时候没有做过状元梦,以前束脩出不起,现在要是舍不得孩子那点儿劳力,非要孩子回来干活,那才是正儿八经的把一家子的前程给耽搁了。 “顾大娘,我们家二虎子要下学了,我得回去做饭了!走了啊!”一个妇人端起自己的簸箩,起身同那位老妇人告辞,又拘谨的同白卿言点了下头,红着脸就走了,乖乖……她长这么大还没有见过这么好的夫人呢,跟仙女下凡似的,还没有一点儿架子。 和丰县百姓聊的差不多,白卿言起身告辞,说想要在丰县再转转。 “奇了,竟然是燕国的商铺……”白卿言在长街上看到店门招牌下写这个燕字的招牌,“燕国怎么会把商铺开到了丰县?” 按照道理说,燕国商人入周,尤其是这种买衣裳铺子应当开在繁华的城池才是,至少也应当在天门关内。 第一千二百二十章:贵人 “瞧着是卖燕国当下时兴服饰的……”魏忠立在白卿言身旁,恭敬问,“大姑娘要不要进去瞧瞧?” 推行新政之后,白卿言同吕太尉商议过,但凡他国商人来大周开商铺,除了需要在官府登记备案之外,还要在招牌上注明是燕国商人的铺子,如此是为了方便监管。 原本白卿言不怎么感兴趣,准备走,却听到那脖子上缠着软尺的裁缝笑着道:“对对对,我们九王爷的准王妃喜欢的就是这样的样式,这样的样式在大都城卖的极好!” “你们九王爷的准王妃?你们燕国的九王爷定亲了?”那夫人像是听到了什么奇闻,忙问。 “可不是,都说我们九王爷是个手段狠辣之人,可对我们准王妃可是百依百顺的,我们燕国倒出都是我们九王爷和准王妃的画本子!夫人要是感兴趣,回头等衣裳做好了,小的一并送到您的府上。” 九王爷的准王妃? 白卿言脚下步子一顿,笑着道:“我们也进去瞅瞅,我倒是对着九王爷和准王妃的画本子很感兴趣。” 扶着春枝的手抬脚跨进了衣裳铺子,那店小二一瞧便知道白卿言绝非寻常的富贵夫人,又瞧着进来的夫人长的跟天仙似的,愣了片刻……不禁想他们做衣裳的,若是能在富太太的圈子里得到肯定,那以后还不是财源滚滚,连忙迎了上去。 “哎呦夫人!快里面请!快给夫人上好茶!”说完那店小二忙招呼到,“您先坐,您有没有喜欢的布料或是衣裳样式,我们这儿什么都有。” 说这话,茶就上来了。 白卿言端起茶杯闻了闻,云雾茶……好茶。 她并未喝,随手放在一旁的小几上,笑着道:“听说,你们店里有你们燕国九王爷的准王妃喜欢的衣裳样式?” “哎呦,这位夫人您可真会挑!”说着,那小儿就忙去招呼人将成品衣裳给捧了过来,笑着道,“我们九王爷那个是个出了名的冷情人,谁知道就是看到我们准王妃穿着这套衣裳,就动了心,非在太后那里请旨赐婚的!这不……我们这云裳铺子,就这么出了名,才敢斗胆开到大周来。” 春枝想起那位九王爷带兵来驰援,受伤昏倒之后,大姑娘一直守在身旁的事情,顿时倒吸了一口凉气,却又忍不住替自家大姑娘抱不平。 她看了眼白卿言,忍不住问:“你们这九王爷的准王妃,是你们燕国哪家千金?” “是我们燕国孟尚书之女,我们燕国的第一美人儿孟昭容,当年和晋国的郡主柳若芙齐名,想来很多人都知道,那和我们九王爷可是郎才女貌,天作之合,等到西凉战事结束,九王爷荣耀回国,估摸着我们燕国太后就会做主,就为九王爷和孟姑娘把人生大事办了呢!” 春枝更着急了,她忍不住替白卿言揪心:“你们九王爷……” “听说你们这里还有九王爷和你们准王妃的话本子?”白卿言不等春枝说完,便笑着道。 “是呢!您要是感兴趣,回头等衣裳做好了,小的一并给您送到府上……”店小二笑着道。 “我这怀着身孕,要做也得等到生了孩子之后再做才是,否则肚子一天一天大了,怕是不合身不是……”白卿言侧目看向魏忠。 魏忠会意上前,从袖口摸出银子送到小二的手中,笑道:“我们家夫人,孕中喜欢看一看话本子打发时间,您看能不能将那话本字卖给我们一本,等回头我们夫人顺利生产之后,定然再来做衣裳。” “这……”小二有些犹豫。 “给这位夫人拿一本。”一个清亮的嗓音从后面传来。 白卿言抬眸,瞧见一个身形窈窕纤细,身着素色流云缎,带着面纱的姑娘。 “是,孟姑娘……”小二连忙朝着那姑娘行礼。 那姑娘朝着白卿言看去,看到白卿言清艳的五官时一怔,而后略略颔首,便带着婢女进了后方。 “姑娘,那位夫人……生的当真是好看。”扶着那位姑娘的婢女低声同自家主子道。 “是啊,当真生的倾国倾城!坦坦荡荡毫不遮掩。”那姑娘轻轻抚了抚自己脸上的面纱,“如此,带着面纱……反倒显得我故弄玄虚了。” “姑娘这是哪里话!到底那位夫人已经成亲的妇人,姑娘您还未出阁,自然是要注意些的!”婢女忙道,“姑娘,要是崔公子在,定然会将衣裳送给那位夫人,那夫人若是穿上咱们家的衣裳,那走出去就成活招牌了,崔公子将这铺子送了您,这就是您的铺子,您得为这个铺子打算才是!您说……要不要将衣裳送给那位夫人?” “我们又不会在这里久留!”孟姑娘低声说。 “久不久留的,这铺子是崔公子送给您的,怎么说都是您的铺子,您也得上心才是!”婢女劝道,“就算我们之后就会走,这铺子生意好才能卖个好价钱啊!” 听到这话,孟姑娘低笑一声,像是被劝服了一般:“那位夫人有孕在身,现在量了尺寸等做出来也不合身了,不如现在结个善缘,等来日那位夫人生产之后,为那位夫人量身定做,送与那位夫人就是了。” “还是姑娘聪明!那奴婢派人个去跟着,也好知道那位夫人到底是哪家的贵人!” “嗯!” 管事儿的已经吩咐了,小二忙将魏忠递过去的银子推辞了回去:“夫人您稍后,我给您去拿。” 原本做衣服送书,等衣服做好了送话本字,是为了提高销量的,没成想来了一个只想买话本字不要衣裳的。 · 魏忠定好了一家酒楼的雅间儿,正好在楼上,推开窗就能看到外面长街的街景儿。 白卿言在窗边坐下,翻看今日从那云裳铺子里拿到的话本子。 白家护卫同魏忠说从那家叫云裳的铺子出来后,那铺子里的人一直在跟着他们,魏忠估摸着应当是那铺子瞧见白卿言气度非凡,所以想要瞧瞧是哪家的夫人,日后好攀交情做生意,便没怎么在意。 第一千二百二十一章:赐婚 魏忠给白卿言倒了热茶,看着这丰县夜市的热闹景象,笑盈盈说:“丰县百姓的日子过的好不好,其实从天黑之后的街景就能看得出来!穷苦的地方,一到夜里……都是黑漆漆的,哪里会有小摊贩摆摊子,就是有小摊贩摆摊子,百姓手中也没有余钱来逛不是!可如今您瞧瞧,这灯火辉煌的,如同白昼,虽然不能同大都城比,可也是热闹得很了。” 她应声接过魏忠递来的茶杯,攥着杯盖,视线从话本子上挪开看向外间的市集,热闹又喧嚣,吆喝声和嬉戏声此起彼伏,充满了人间烟火气。 白卿言目光落在一个卖馄饨的小摊上,油布棚下泥糊的炉子里柴火旺盛,烟囱里往外冒着滚滚热浪,有总角小儿扯着自家娘亲要吃馄饨,伸手就在夫人的衣袖里抹铜板,被夫人揪着耳朵好一阵教训。 这样的市井喧嚣,白卿言很喜欢。 一国真正的繁荣,就是庶民繁荣。 她希望百姓们都能过上这样太平且市井的日子,这对百姓来说……才是真正的民富国强,才是真正的海晏河清。 在酒楼用过晚膳,魏忠的本意是让白卿言今夜在丰县落脚,白卿言却道:“走吧,看过也就放心了,先入天门关。” 按照回大都城的路线,她现在就应该在天门关,那日萧容衍虽然还是一如既往的温柔,可却是那样走的,他身上还带着那样重的伤。 她知道萧容衍定然是知道她记挂着他身上的伤,她怕萧容衍会让人给她递信……送到天门关她却不在。 萧容衍递信过来,她想第一时间看到。 车马出了丰县,到达天门关的时候天门关的城门已经关了,魏忠出示了令牌,方才进了城门。 可白卿言到的消息到底是没有瞒住守城将军,一进城守城将军便请白卿言去府邸下榻。 “陛下放心,算着日子知道您要来,府邸早就给腾空收拾了,就等着陛下入住,绝对不会有闲杂人等扰到陛下!” 白卿言摆了摆手道:“在驿馆歇着也就是了,便不去将军府邸叨扰了。” 安顿好,她问之前她让先行入天门关的白家护卫:“可有前方送来的消息?” 算日子,若是萧容衍给她来了信,也应当到了。 “有战报,说是公子和姑娘他们已经拿下了泸全城,现在正在去经荣的路上,估摸着这个时候应当已经到了经荣!”白家护卫说。 白卿言点了点头,现在整个西凉除了崔山中老将军之外,其他的将领都不是白家军的对手,更何况还有最善于攻城的朔阳军在。 她又问:“还有没有别的消息送来?” 白家护卫以为白卿言是问白锦稚的消息,忙道:“有的,还有四姑娘和沈将军送来的消息,说是他们已经到了冈底,却迟迟没有攻打,就是为了等大周主力到达经荣,四姑娘如今和沈将军已经兵分两路,一路已经偷偷前往云京北面,万一要是李天骄出逃,也好直接抓获的。” 她看着那白家护卫,护卫被看的心虚,摸不着头脑朝着魏忠看了眼。 魏忠笑着问道:“燕国的消息呢?有吗?” “暂时还没有,一般来说……燕国的消息应是直接送到前线的几位公子姑娘那里,估摸着是公子和姑娘们担心大姑娘这身怀有孕,不想让大姑娘操心,所以就没有将消息送过来。”白家护卫笑着道。 “好,我知道了……去歇着吧!”白卿言笑道。 “是!” 白家护卫退下后,白卿言坐在软榻上沉默了良久。 也不急,她的信才刚刚送出去,等萧容衍看到了信,定然会给她回信的。 “魏公公也去歇着吧,春枝留在这里伺候就是了。”白卿言说。 “是!”魏忠应声退下。 春枝见白卿言又翻开了话本字,便给白卿言换了盏更亮的灯,端来今日买的点心和参茶。 瞧见白卿言看的津津有味,春枝担心让白卿言伤心,便道:“奴婢后来学会的识字,也跟着旁人看过几个话本子,里面大多都是胡扯的!” “嗯……我知道。”白卿言又翻了一页,反而研究起这话本字用的纸。 纸向来价贵,可这云裳铺子竟然将用纸记录的话本字这样送人,看来燕国是找到了将制纸成本降下来的法子。 话本字并不厚,白卿言很快看完,里面记载的内容,大约说的就是……早在慕容彧在世的时候,便有意想要将这位燕国第一美人儿孟昭容指给燕国九王爷,但是这位九王爷个性暴戾,根本就没有娶妻的打算,连见都不愿意见。 后来,大燕九王爷便装出行,在长街碰到了将被勋贵马车撞倒……抱着孩子的乞丐妇人,让人将其送到医馆,还给银子,九王爷便对这位姑娘一见倾心。 两人相识后都瞒着自己的身份,九王爷对他人狠辣却对这位孟昭容宠溺包容。 而后,燕帝慕容彧离世后,太后本意完成先帝遗愿为九王爷和孟昭容赐婚,孟昭容抵死不从被孟尚书禁足在家中不许其外出。 九王爷怎么都找不到孟昭容,一怒之下几乎将整个燕国国都翻过来,更是抗旨拒婚,甚至称若是太后执意赐婚,他就将自己的侄子拉下皇位。 孟昭容被拘谨在家中几个月,而九王爷以为孟昭容是弃他而去了,也成为了燕国人人惧怕的摄政王,因孟昭容的“抛弃”个性更加暴戾可怕。 谁知,偶然一次,在御花园内碰到了被太后召见的孟昭容,这才知道闹了一个天大的误会,闹了半天他们本就应该是未婚夫妻。 原本他们二人都要成亲了,却出了西凉的事情,九王爷迫不得已带着大军出发,太后答应九王爷,等西凉的事情平定了,就为两人赐婚。 故事到这里,写了一个。 白卿言看完话本字,用帕子擦了擦手心,端起热茶喝了一口,难怪这样的话本字会出现在大周,若是放在燕国……怕是已经成了禁书了。 第一千二百二十二章:大周皇帝 不过是为了提高衣裳销量的一个手段,而且称得上是好手段。 若是话本字看到这里,自然是有人想要知道后续,这样就又得去做衣裳了…… 对于高门大户来说,做一套衣裳不过是小事情,可后宅无事可做的妇人和姑娘们,可是靠着这些话本字打发时光的。 她想了想,同春枝道:“将这个话本子收好。” 等下一次同萧容衍见面的时候,她一定要让萧容衍好好看一看这个故事,可真是曲折呢。 “是!”春枝瞧着自家大姑娘似笑非笑的模样,心里难过,小心翼翼将话本子收好,也不知道该不该恨这个燕国九王爷,毕竟人家带兵来解了江孜城的困境。 可他们家大姑娘是个什么样的人春枝还能不知道吗?大姑娘本就和已经过世的姑爷感情深厚,否着也不会在姑爷病重的时候和姑爷成亲。 要不是这个九王爷同大姑娘说了什么,或者表达了什么,即便是救命恩人,大姑娘也绝不会什么都不管不顾的守在那个燕国九王爷身边。 这可怎么办啊,他们姑爷刚走没多久,大姑娘还怀着身孕,都怪这个杀千刀的燕国九王爷,都已经和那么孟姑娘定亲了,干什么要趁着大姑爷刚走……大姑娘伤心的时候趁虚而入,撩拨他们大姑娘! · “姑娘,咱们的人没有回来,人还在城外,托守门将士给递了一封信,说……似乎今天来我们店里那位夫人很有来头。咱们的跟着出了丰县,眼看着到了天门关,咱们的人就不敢跟了,可远远瞧着……天门关如此重要的关口,那位夫人身边的仆从不知道说了什么,竟然就打开了!”孟昭容身边的婢女忙将纸张已经处理好,原本文字显现出来的信递给自家姑娘,“那可是天门关啊!竟然为那位夫人开了!姑娘……您说那夫人可得是个什么身份。” 长发披散在肩头的孟昭容接过信细细浏览了一遍,垂眸回想今日见到白卿言时的情景,再想到白卿言身边那个缺了一根手指的男人。 她手心陡然收紧,太监! 没错,那个男子虽然极力掩饰,可瞧着那姿态倒像是标准的宫中太监礼仪。 那么……那位气度非凡,长相出尘绝艳,又怀着身孕的夫人,应当是大周皇帝?! 孟昭容抬起头来,真是想什么来什么。 原本她是算好了大周皇帝必然会赶在大周科考之前回大都城,在丰县落脚之后,便计划着找机会甩开崔凤年的人,去天门关堵白卿言,然后再去找慕容衍,没成想白卿言竟然轻装简行来丰县。 一个多月前她骗了崔凤年……说太后不日就要下旨赐婚,她不想嫁给九王爷,母亲也不想让她嫁给那样冷血薄情的男人,所以要带着母亲的暗卫逃婚逃出来,还请崔凤年帮她安排一条出路。 意料之外的是崔凤年对她竟然如此上心,不但利用他的商道护着她这才来到丰县,还在这里安排了铺子给她,说是至少能够保证她手里有用不完的银子。 若非崔凤年是个商人,其实孟昭容倒不是不能考虑崔凤年。 只可惜,商人身份始终低贱了些,且她早已决定要去征服九王爷,心里再也容不下其他人了。 太后说了,九王爷之所以连一向敬重的兄长都可以忤逆,拒不接受和她的婚约,就是因为这位大周皇帝,因为这位大周皇帝……美的让人过目难忘。 那个时候,一向以自己容貌和才气为傲的孟昭容十分不服气,她是燕国的第一美人人儿,甚至还要比那个什么晋国的第一美人南都君主柳若芙更美上几分,那个大周皇帝又能有多美? 可太后说,大周皇帝比她还要美上三四分不止,说这位大周皇帝应当是她这辈子除却姬后和先皇之外见过美丽的人,可又和姬后还有先皇那种美不同,大周皇帝的美,正如当初西凉炎王形容的那般,美丽强大兼具一身。 孟昭容虽然也不喜欢婚姻就这么被太后决定,可她也不喜欢九王爷连她见都没有见过便拒绝她。 她是很喜欢九王爷的,虽然人人都说九王爷心狠手辣,做人做事好不留余地,可孟昭容却觉得这样的男子很有男人味儿和阳刚之气,要比那些满嘴仁义道德的伪君子更为高尚,更觉得若是能得到这样的男子倾心,这男子此生必定只对她一人好宠她,觉不会像她爹爹那样娶几房妾侍。 所以她不想放弃九王爷。 既然她不能放弃,那她便只有先逃出来,若是真的运气好能见大周皇帝一面,让大周皇帝知难而退,再去找九王爷,就冲她这份儿决心,九王爷也必定会对她另眼相看。 “那位哪里是普通人家的夫人,分明就是……大周皇帝!”孟昭容道。 孟昭容的贴身婢女睁大了眼,一脸震惊,她是自然知道孟昭容的打算,若是能见到大周皇帝最好,见不到……就直接去找九王爷。 婢女忙道:“姑娘,这大周皇帝入了天门关,接下来就是要回去了,姑娘要去见吗?这大周皇帝既然是便装,想来要比姑娘之前预计的要好见很多,姑娘……打算明日就去见这位大周皇帝,还是修等两日甩开崔凤年的人,直接去找九王爷?” “现在就算是我们要走,丰县的城门和天门关都已经关了,我不是大周皇帝,城门可不会为我开关。”孟昭容抬眸朝着自家婢女看去,“不过,可以准备起来了,明日一早……城门一开就走!今夜你带着母亲给我的暗卫,小心行事。” “是!”婢女应声之后,突然想起了崔凤年,小声同孟昭容说,“可姑娘,崔公子为您安排了这么多,还有这个铺子,我们就这么走了,崔公子会不会着急?” “你放心,我会留一封信,就说不想连累他。”孟昭容盯着轻微摇曳的烛火低声呢喃,“我也是真的不想连累他,他……是真心对我的,我知道!” 第一千二百二十三章:安全 “那是自然了,我们姑娘这么好又这么漂亮,当初还帮过崔公子在我们燕都立住了脚,崔公子自然将我们姑娘放在心上,就是可惜身份低贱了些。”婢女摇了摇头,也认为崔凤年不是一个好的选择。 “好了,别说了,去准备吧!明天一早,城门一开我们就走!”孟昭容道。 “是!”婢女应声。 · 这夜白卿言睡得还算踏实,或许是压在心底的话写出来让人给萧容衍送了过去,也下定了决心为了萧容衍和孩子,日后尽量避免让自己遇到危险,心中多少会松快了一些。 魏忠和春枝见白卿言睡得香,也没有喊白卿言起来,直到魏忠听到了里面传来细微的动静,这才隔着雕花隔扇低声询问:“大姑娘,您起了吗?要不要派人进来伺候大姑娘洗漱?” “嗯……”白卿言应了一声。 春枝连忙去准备,伺候白卿言洗漱停当,魏忠这才将白锦桐派人送来的信递到白卿言手边。 “是三姑娘派人送来的,昨夜信送到的时候大姑娘已经睡了,老奴就没有吵醒大姑娘。”魏忠笑着道,“来送信的……是之前大姑娘派去护着三姑娘的暗卫,说奉三姑娘之命,早早就在天门关内候着大姑娘了,想着大姑娘从西凉战场上回来,必定要过天门关。” 白家的人一向聪慧。 春枝还在摆膳的间隙,白卿言将信拆开…… 信中,白锦桐说燕太后先后通过母家派人秘密前往西凉,不知道做什么,而后又有西凉人秘密入燕国国都,甚至还入宫见了燕太后。 如今燕国与大周结盟,却又和西凉暧昧不清,目的不明,让白卿言小心留意多加戒备,她已经派暗卫去前线给兄长送信,让白卿言不必忧心。 再一个,便是现在燕军和大周军都已经逼近云京,西凉灭国已然势不可挡,燕国朝廷现在对来日如同与大周分西凉做准备,朝臣争论不休。 白锦桐在信中列出了如今燕国朝堂之上,认为……在大战之中大周仁义将战利所得多数分给燕国,所以在城池分割之上,燕国不能只管燕国私利的大臣。 又列出了和大周似有血海深仇一般,要求寸步不让,认为可以还给大周重利来报答,但土地寸步不能让的大臣名单。 还分别列出了两方阵营之中在燕太后那里有分量的大臣,白锦桐以为趁着现在云京还没有打下来,应当尽早做准备以重利争取一二重臣向着大周,请示白卿言是否要现在开始做准备,冒险一试争取争取。 还有第二件事,她同白卿言说,曾经出身罗盘山四海阁的水利大家司马胜的后人司马明道,她已经攀上交情,听说大周在修广河渠,在她的劝说和鼓动下,司马明道已经启程前往大周燕沃,若是长姐要用此人可以提前给主持修建广河渠的主事之人打个招呼。 广河渠原本就是司马明道的祖父设计修建的,她在同司马明道谈聊之中了解到,当初水利大家司马胜留下广河渠修建的完整图纸,后来司马明道又对图纸加以改良。 当初司马胜从四海阁出来,因为一条广河渠名扬四海,如今司马明道愿意完成祖父遗留的图纸,成就真正的广河渠,再度为司马家扬名。 另外,白锦桐还在信中说,大燕太后决意要给九王爷慕容衍赐婚,对象是孟尚书的女儿燕国第一美人孟昭容,据孟昭容说太后拿到了她父亲的把柄,打算逼她嫁给九王爷以美色来拉拢九王爷,甚至逼着她成为太后的细作。 孟昭容不愿意,孟夫人也不愿意女儿嫁给九王爷受制于太后,就想要安排孟昭容逃走,找到她又给了她许多银子,求她帮忙利用商道神不知鬼不觉将孟昭容送出燕国。 她觉着女子处世不已,便推辞了银子,帮着将孟昭容送出燕国送往丰县落脚,给她安排了一个店铺将来也好过活,并且让人严加看管。 更重要的是……她打算将孟昭容失踪的事情,做局推到九王爷慕容衍的身上,以此来引起太后对燕九王爷更强烈的警惕,让燕国朝局分割更大,燕国朝局不稳对大周来说便是好事。 白锦桐又在信的末尾,絮絮叨叨叮嘱白卿言要主意身体,觉得白卿言身怀有孕还带着将士们打仗很是草率,要为腹中孩子多想一想,别让她担心。 看到白卿言已经将信看完了,叠起来,魏忠又笑着道:“三姑娘还送来了一箱子给孩子玩儿的小玩意儿,说是送给未来小外甥小外甥女的,老奴已经让人装在车上了。” “好……”白卿言笑着颔首,略作思索,起身走至桌几前给白锦桐回了信。 她在信中让白锦桐暂时按兵不动,她会送信过去让大周驻燕使臣去办这件事情。 白卿言迟疑着,最终没有告诉白锦桐燕国皇帝和燕国九王爷不和本就是假象的事情,只叮嘱白锦桐不要贸然行动,她已经同燕国皇帝和九王爷达成了协约,这一次不论是燕国还是大周哪一国拿下云京,燕国皇帝都会有所行动,让白锦桐一定要保护好自己的安全,不要冒进。 再者,西凉李天骄那里已经知道了白锦桐的身份,按照李天骄那个性子,要么就会将白锦桐大周细作的身份出卖给燕国,要么就是希望白锦桐这个大周细作搅和的大燕也不安生,对白锦桐的身份闭口不言。 但不论如何,白锦桐都要做好身份已经被大燕知道的准备,留好后手,必要的时候现在就提前将铺子盘出去,一切以她的安全为先。 让魏忠将信送出去,白卿言接过春枝递来的热帕子擦了擦手,这才用早膳。 她反复想着白锦桐信中所言,燕太后要给萧容衍和孟昭容指婚之事,不免又想起当初燕太后来找她说的那番话。 这一次萧容衍放弃云京,转而带兵前来救她,消息若是传回燕国国都,怕是燕太后又会找萧容衍麻烦。 第一千二百二十四章:打发了 萧容衍重情重义,尤其是对他的兄长……可以说长兄如父,故而对这位嫂子,萧容衍也是十分敬重的。 云京…… 白卿言攥着粥勺的手轻微收紧。 或许……可以用云京给两国合并铺一条路,但前提是大周必须夺下云京。 在白卿言愣神细思之时,魏忠瞧见护卫进了小院子,正与守在门外的护卫说什么,他岀去问了问,之后回头朝着白卿言瞧了眼,想起昨夜白卿言看的那个话本子,犹豫了一瞬还是进门,低声同白卿言说:“陛下,外面来了一个姑娘,说是孟昭容,求见陛下,这姑娘知道陛下的身份。” 白卿言想起白锦桐信中所书,头都没有抬起来,轻笑一声:“这也值得你来同我禀报一声?她一个他国尚书府的姑娘,就算是在燕国见他们燕国皇帝怕都没有这么容易,竟然来求见他国皇帝,她怎么就觉得我一定会见,打发了。” “护卫说,那姑娘说是以燕国九王爷准王妃的身份求见的。”魏忠低声说。 “她说她是燕国九王爷的准王妃就是了?去查查她可有通关的文书,可是用孟昭容的身份入城的,若不是……告诉天门关守将,一律按细作处置。”白卿言垂眸喝粥,完全没有要见这个孟昭容的意思,“收拾收拾吧,用完早膳我们就启程回大都,这一路我想去看看的城池还有几个。” 约莫是在燕国的时候,孟昭容是孟尚书之女,又有着燕国第一美人儿的身份,再加上之前慕容彧有意将孟昭容指给慕容衍,所以被捧的高了些。 估摸着孟昭容入燕皇宫相对容易,便以为她在大周也同样吃得开。 同样有着第一美人儿的身份,就算是柳若芙怕是也比这个叫孟昭容的有分寸多了。 “是!”魏忠应声。 门外,孟昭容孤身一人,还等着白卿言见她,谁知没有等来白卿言,却等来了巡城的官兵,让孟昭容出示文书。 孟昭容将崔凤年给她准备好的文书递给巡城官兵,官兵一边看一边念:“丰县人士,名唤江盼儿?” 在外面的白家护卫高声道:“这不对啊,你不是说你是大燕九王爷的准王妃,要求见我们家大姑娘的吗?” 孟昭容脸色一变,还没来得及开口,那巡城官兵就将文书一合:“燕国来的!那对不住……姑娘您得和我们走一趟!带走!” 蒙着面纱的孟昭容怎么说都是大家闺秀,尚书府的千金,哪里受得了这样的折辱,高声道:“你们放肆!我是燕国九王爷的准王妃,正在等着你们大周皇帝召见,你们敢抓我!” 白家护卫忙道:“这位姑娘您可别乱说啊!您来求见我们大姑娘……我们家大姑娘姓白不错,可也不敢冒认是当今陛下啊!” 已经被巡城官兵拿住的孟昭容气急败坏:“你……” “再说了,看你的打扮还是个未出阁的姑娘家,怎么说话这么不害臊,到处嚷嚷你是燕国九王爷的准王妃,我看你是失心疯了吧!”白家护卫上下打量着孟昭容。 “你们放开我,我是燕国孟尚书之女孟昭容!” “瞧见了没有,承认了……是燕国人,捏造身份入我大周,身份多可疑!”白家护卫指着孟昭容高声嚷嚷道。 “形迹可疑带走!”带头的巡逻官兵道。 “放开我!放开我!” 孟昭容正喊着,就见一辆宽敞奢华的马车缓缓停在门前,再往里一瞧,就见白卿言在魏忠、春枝,和护卫簇拥之下,不紧不慢朝着门口的方向走来。 春枝瞧见孟昭容一怔,低声在白卿言耳边说:“大姑娘,是昨天那个燕国制衣坊的那个姑娘!” 孟昭容已经被巡城官兵们拖着走远,她扭过头来伸长了脖子高声喊着:“大周陛下,我是燕国孟尚书之女,大燕九王爷的未婚妻!” 白卿言扶着春枝的手跨出驿馆,又慢条斯理上了马车,丝毫没有搭理孟昭容的意思。 孟昭容瞧见白卿言上了马车,白家护卫纷纷上马,缓缓离开,一颗心不断向下沉,再想到自己是被当做燕国细作抓的,顿时头皮发麻,惊慌失措喊道:“这城内有没有崔氏商行?你们大周富商崔恭行……崔凤年的商铺!劳烦你们给崔氏商行带个信,崔氏商行会证明我的身份!” 巡城将士哪里会管那么多,上面有命,他们不过是领命办事,照规矩抓人罢了。 白卿言坐在马车内对孟昭容的喊声无动于衷,倒是春枝气撩开马车车帘超外面看了眼,心中别提多痛快了:“燕国的闺阁女儿家都这么不知羞耻的吗?什么叫准王妃,都没有定亲就在这儿嚷嚷着是人家的准王妃,还有没有一点廉耻心。” 白卿言眸色淡漠,平静无澜,所以锦桐帮忙将这个孟昭容送到丰县的时候,应当已经隐约有预感这孟昭容的话有骗人的成分在,但因为同是女子,觉得女子在这世道上不容易,所以帮了一把的同时,也将人监控了起来。 不过锦桐或许是小瞧了这位闺阁千金……否则这孟昭容是怎么摆脱了锦桐的人,还有胆子来天门关见她的。 想起在丰县制衣铺子里,孟昭容说让小二送她一本,店小二就应了…… 如此看来,那个话本子,应当也是这位孟昭容的手笔吧! 真是……好一出郎情妾意,阴差阳错。 白卿言唇角浅浅勾起,她让春枝将那本话本子找出来,撩开马车车帘喊道:“魏忠……” 骑着马的魏忠听到白卿言唤他,忙扯住缰绳慢了几步,与马车并行,恭敬道:“老奴在!” “你再派人给大燕九王爷传个……口信,将我们在丰县遇到孟昭容,和孟昭容赶到天门关来求见我之事都告诉九王爷,好好的详细的说清楚。”白卿言声音不冷不热,将手中的话本子递给魏忠,“还有这个话本子的事情。” “是!大姑娘放心,老奴一定会让人将此事说的清清楚楚!”魏忠忙双手接过话本子。 第一千二百二十五章:层出不穷 入夜,萧容衍正跪坐在军帐案几后,他看完大周军那便送来此次制定如何进军云京……和需要燕军如何配合的打法。 打法是白卿瑜制定的,白卿瑜的意思燕军和大周军相互配合,白卿瑜会诈败诱西凉来活捉他,燕军早早设伏,将西凉主力消耗差不多之后,大周和燕国就各凭本事攻打城门,谁先杀入云京皇宫,谁家就得云京。 萧容衍倒是没有想到,他这位小舅子写的打法倒是同他想到了一起。 只不过,萧容衍原本是想自己诈败诱敌,毕竟他是燕国的摄政王。 他将白卿瑜的信搁在一旁,正想着一会儿怎么给白卿瑜回复,燕国都城的密报就到了。 萧容衍又详看来自燕国都城的密报,药放在一旁已经凉透了还没有喝。 密信上称,在他舍弃云京带兵去江孜城救白卿言之前,燕太后便频繁召见孟尚书之女孟昭容,甚至从宫中传出太后意图为他和孟昭容赐婚之事,而后孟昭容竟然不见了,但是太后不让消息外传。 有人给太后吹耳边风,说是九王爷现在连太后脸面都不顾了,太后说要给九王爷赐婚,九王爷不满意……就胆大包天行这釜底抽薪之计,将孟昭容给弄不见了,明着打太后的脸。 甚至还有人说,九王爷是要将孟昭容藏了起来,等到西凉胜仗回去之后,向太后要人……到时候明着打太后的脸。 分立在萧容衍背后的青铜仙鹤灯,雕刻的栩栩如生,火光摇曳,将萧容衍轮廓分明的五官映得忽明忽暗。 “主子!主子!”月拾手中拿着白卿言给萧容衍送来的信,和白卿言送来的伤药匆匆进帐,笑着道,“白家大姑娘的信,还有给您送来的伤药。” 萧容衍抬头,朝着月拾看去。 只见月拾兴冲冲在萧容衍的案几前跪坐下来,将信和伤药都推到萧容衍的面前:“主子,大姑娘让人送来的信和伤药。” 说完,月拾瞧见自家主子的药还没喝:“主子,您药还没喝啊?” 萧容衍没有回答,他拿过白卿言的信……拆开,是白卿言的亲笔信。 月拾很有眼色的将灯挪到萧容衍的跟前,还杵在那里不走,打算等主子看完大姑娘的信,好劝主子喝药,这样不喝药怎么能行。 萧容衍将白卿言的信来回来去的看,眉宇间连日的阴霾好似被什么逐渐驱散。 虽说白卿言在信中狡辩,她是真的对战局有所把握,所以才敢已身犯险,绝非不顾及自己的安危,还说杜三保已经挖通的通道,最后是在不行她也有退路。 萧容衍知道爬地道走这话是白卿言哄他的,可是细细想来,白卿言做的每一件事都有她的目的和作用,就像当初在大都城带着白家死里求活,手段环环相扣层出不穷,的确……不是一个冒失的人。 白卿言是一个自信但不狂妄,强大却不刚愎的人,只是萧容衍关心则乱了。 这一点,在路上他便已经想明白了。 尤其是在看到信的最后,白卿言说以后做任何事之前,都会为他……和他们的孩子多加考虑,一定不会再拿自己的安危冒险,让他也好好照顾自己,一定要按时换药喝药,萧容衍眼底总算是有了极为浅淡的笑。 瞧见自家主子的情绪总算是有了些笑意,月拾忙道:“主子,为了不让大姑娘担忧,这个药……您还是喝了吧!否则下一次见面,要是您这伤还没好,大姑娘肯定要找我算账的,毕竟您这伤是为了救我受的!” 萧容衍攥着白卿言的信,轻轻摩挲了下信纸,随手端过药碗,仰头将那一碗已经凉了的药喝了下去。 “唉……主子!”月拾瞧见自家主子已经咕嘟咕嘟喝完,要去给萧容衍将药热一热的话最终没有说出口。 药苦的人舌头发麻,萧容衍心头却丝毫不觉得苦,他将白卿言的信叠好,放在桌几上的一个锦盒里,同月拾说:“大姑娘让跟着来的那位军医,是不是还在等着给本王包扎伤口?” “是,主子!”月拾应声,心里只觉还是白大姑娘的信管用,这不……大姑娘的信一来,主子立马就让人家军医换药了。 之前人家军医来,总是嫌人家烦,现在还主动想起要换药。 “去叫过来吧!”萧容衍低声开口。 “是!”月拾连忙起身,欢欢喜喜去喊军医。 军医正在愁完不成大姑娘交给自己的任务,这燕国九王爷也太不配合了些,而且威势极为逼人,军医哪敢强硬换药。 正琢磨着,再过一会儿就背着药箱再去一趟,月拾就来请他了。 军医还有点儿不能相信,这九王爷怎么突然转性了,这平日里都需要他去个七八五六趟的……还要被九王爷训斥她扰乱行军,才勉勉强强让他伤药,今儿个让护卫来请? 迟疑归迟疑,大姑娘交代的任务还是要完成的,军医忙背上药箱哼哧哼哧跟着月拾去萧容衍的大帐内给萧容衍换药。 换完药,军医还觉得顺利的有些不可思议,背着自己的药箱就走。 月拾在萧容衍一旁,等了半晌,不见主子让他派人去给大姑娘送回信,终于还是忍不住问:“主子,您要给大姑娘写封回信吗?” “不必……” 从信中萧容衍能看得出白卿言放低了姿态来致歉哄他,这似乎证明了萧容衍在白卿言的心中也是很重要的,他很喜欢这种被白卿言牵挂的感觉,他想让白卿言多牵挂几日。 萧容衍话音刚落,就听外面又有人来报,说是有白家护卫求见。 萧容衍脸色陡然一变,白卿言的信刚送来没多久,紧跟着便又有白家护卫过来,难不成是白卿言出事了。 “请进来!”萧容衍手心收紧,薄唇紧紧绷着。 很快,白家护卫进了大帐,对萧容衍行礼:“见过大燕九王爷。” 月拾一瞧,熟人! 他也是担心白卿言出了什么事儿,忙问道:“大姑娘的信刚过来,您怎么就来送信了?” 第一千二百二十六章:定夺 白家护卫还没回答,月拾又拔高了音量嚷嚷:“是不是大姑娘有什么不妥当?是不是大姑娘要生了?” 月拾胡乱猜测。 萧容衍想到了早产,惊得险些站起身来,他拳头紧紧攥着,沉住气问:“大姑娘出什么事了?” “多谢九王爷惦念,大姑娘和姑娘腹中孩子都安然无事,还请放心。”白家护卫表情沉稳回答,“此次前来,是因大姑娘在回大都城的路上临时去丰县查探民情,正巧遇到了燕国孟尚书的女儿,大燕九王爷的准王妃……” 月拾瞪大眼,准王妃?什么时候的事儿?他怎么不知道! 白家护卫抬头瞧了眼萧容衍的表情,接着垂眸说:“所以,魏公公便派小的前来同九王爷说一说这件事,顺便……” 白家护卫从胸前掏出一本话本子,示意月拾给萧容衍拿过去。 月拾忙上前接过话本子,他正要瞧这话本子的名字,就瞧白家护卫示意他把话本子递上去,月拾连忙将话本子恭恭敬敬递给自家主子。 “这是九王爷的准王妃孟昭容,在丰县开的制衣铺子里送的话本子,我们大姑娘随意逛到这家制衣铺子外面,就听到里面的店小二说起燕国九王爷和准王妃的爱恨情仇,便进去听了一耳朵……” 白家护卫见萧容衍速度极快翻看着那话本子,原原本本将白卿言到了丰县之后的事情说了一遍,还同萧容衍说了从那制衣铺子出来,就有人跟踪他们到天门关外,而后第二天一早这孟昭便已九王爷准王妃的身份来求见大姑娘。 自然,白家护卫也将孟昭容被当做细作关入天门关大牢的消息,也一并告诉了萧容衍。 萧容衍听完,也大致将这乱七八糟的话本子浏览完毕了,这话本子里面丝毫不避讳他的名字,也不避讳孟昭容的名字,想来在燕国是没有传开的。 可…… “你说,这孟昭容……是以燕国九王爷准王妃的身份,去求见大周皇帝的?”萧容衍淡漠醇厚的嗓音,带着漫不经心的冷冽。 “正是,在被天门关的巡城官兵带走的时候,还在高喊着她是燕国九王爷的准王妃,应当是没错的。”白家护卫多老实,自然是如实相告了。 萧容衍随手将手中的话本子丢在桌几上,同白家护卫道:“辛苦你过来将此事告知于我,月拾……你带这位护卫下去歇一歇,吃点儿东西!一会儿还得辛苦你将给大姑娘的信带回去。” “是!”白家护卫应声。 月拾瞧了眼自家主子,刚才还说不给人家大姑娘写信,这会儿又巴巴的要写信了。 萧容衍瞧了眼那话本子,正准备丢进了火盆里之后给白卿言写信,想了想又将那话本子放下。 他将信写完封好之后,放在一旁,手指在信封上敲了敲,喊道:“传王九州过来!” 很快,王九州领命前来。 萧容衍抬眸看向王九州:“你回一趟都城,告诉皇嫂……就说,本王听今日来送粮的将军说,皇嫂有意想要将孟尚书家的孟姑娘指给我,若是皇嫂真的有意关心我的终身大事,等云京大胜之后……可以找个名头举办宴会,届时我若真的看上了哪家姑娘,长嫂如母……自会向皇嫂开口请皇嫂赐婚,但……这个大燕第一美人儿孟昭容绝不行。” 萧容衍将那个话本子朝王九州的方向推过去:“本王,不喜欢变成旁人茶余饭后的谈资!” 萧容衍之所以让王九州回去如此禀告燕太后,是为了给嫂嫂吃一颗定心丸。 毕竟有他舍弃云京……带兵前往江孜城救白卿言在先,嫂嫂难免会怀疑他将来会为了白卿言弃燕国于不顾,他只有答应了嫂嫂回去之后愿意谈亲事,嫂嫂才能放心。 二来,那些人在耳根子软的嫂嫂跟前成日里挑唆,他只有将态度摆出来,嫂嫂才知道他从未想过与嫂嫂和阿沥站在对立面,这孟昭容他不要,但他并没有拿孟昭容来打嫂嫂脸的意思。 可以说,阿宝送来的这本话本子,送的很及时…… 他相信在燕国定然也有,只是在燕国流传的版本,不会将名字写的这样清楚。 “是!”王九州领命,上前拿过那本话本子,视线从大周白卿瑜送来的信上扫过,退出了大帐。 很快,月拾和白家护卫又回来,拿了萧容衍给白卿言的信,又快马出发回去给白卿言送信。 月拾双手负在身后,瞧着驰马而去的白家护卫,眉目间全都是笑意,以前这送信的活儿可都是他干的,现在总算是有人替他给大姑娘给主子当信差了。 · 魏忠和白家护卫护着白卿言一路往回走,路过燕沃的时候,白卿言又停了下来。 几个月没见,秦尚志又消瘦不少,听说白卿言来了,匆匆而来面见白卿言的时候还病着,虽说强忍着咳嗽,但咳嗽是忍不住了,说话时时不时就会带两声咳嗽声出来,脸都憋红了。 白卿言让人随行的大夫给秦尚志诊了脉,开了药去煎,又让魏忠给秦尚志拿了一件厚实的大氅,这才让秦尚志陪着在堤坝上走走看看,说着修渠的事情。 “修渠的进度倒是在微臣的计划范围,但是有一件事还需要陛下定夺!”秦尚志忍着咳嗽转身。 一直跟在秦尚志身后的下属连忙捧着羊皮图纸上前,秦尚志接过图纸,同白卿言说:“陛下,前面不远处有休息的棚子,还请陛下挪步去那里,微臣详细同陛下说……” 白卿言颔首,同秦尚志走到了稍微能遮挡一些寒风的棚子里。 秦尚志在已经掉漆的方桌上将图纸展开,恭敬请白卿言上前来看:“陛下,这是水利大家司马胜的孙子……司马明道送上来修建广河渠的图纸,听说是司马胜先生留下来的,然后司马明道在司马胜先生的图纸添改了一些!” 白卿言看过司马明道的图纸,笑道:“这和秦先生给我看过的图纸,好像也并没有什么太大的差别。” 第一千二百二十七章:野心勃勃 司马明道来燕沃的事情,白锦桐在信中已经同白卿言说过了,只是没有想到司马明道来找的是秦尚志。 “有些小地方的改动……咳咳咳!”秦尚志用衣袖遮住口鼻,咳嗽了几声平静后手指指着图纸上的几点,“这几个地方的小小改动,倒是可以让广河渠的作用发挥的更大,只不过……所要花费的人力物力也就要更多。” 白卿言点了点头·:“依秦大人所见,值不值得?” 秦尚志一怔,抿了抿唇之后说:“依微臣之见,从如今大周的情况来看,暂时……是不值得。” “说来听听!”白卿言扶着春枝的手在一旁小凳子上坐了下来。 秦尚志又猛烈咳嗽了一阵子之后,才道:“陛下要的是天下,而不是仅仅局限在大周,一旦天下一统,广河渠能修的可就不仅仅只是这一段,而是可以延长到燕国境内,若是如此陛下便不仅仅能将燕沃这一带变为大周粮仓,连通燕国境内的晴碧城一路延伸至荆河,陛下想想……这些土地可都成为大周粮仓了啊!” 说起这个,秦尚志双眼发亮,似乎早有规划,言辞中透露出野心勃勃和跃跃欲试。 秦尚志是一个全才,白卿言早就知道。 白卿言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在桌几上敲着,半晌之后笑着道:“那么……此事便还是交由秦大人负责。” 秦尚志一怔,猛烈咳嗽了几声之后,后退两步朝着白卿言一拜:“陛下,秦尚志曾言修好了这条渠便告辞离开,去陪伴晋朝废太子,我已经答应了废太子……会成为前朝废太子子嗣的老师,修渠之事陛下可以委派给司马胜先生的孙子司马明道。” “秦先生是一个心怀大志的人,我并没有逼着秦先生非要弃了晋朝废太子,跟随于我!只是……秦先生既然已经规划了天下一统之后这渠该怎么修,难道就不想亲手将它修出来?”白卿言听到秦尚志改了对他自己的称呼,也笑着改了对秦尚志的称呼,称他为先生,半晌之后她又道,“自然了,我也不勉强秦先生。” 白卿言扶着春枝的手站起身:“秦先生若是愿意,待天下一统之日,便来主持修渠,我必然会让户部工部鼎力相助!若是秦先生不愿意,正如秦先生所言……还有司马胜先生的孙子在!” “修渠,乃是利在千秋,能够万古留名之事,可以说渠在……便会有人记得曾经这个世上有过一个人叫做秦尚志!可若是先生不愿意,也不过是茫茫长时,滚滚历史之中毫不起眼的尘粟,百年……几百年之后,又有谁会记得先生这位忠义之士。” 白卿言笑着望着秦尚志:“主持修建广河渠的人是秦先生,秦先生若是觉得这个司马明道可用,那便用!我说过修渠之事秦先生全权负责,朝廷配合!秦先生要用什么人自己决定,不必事事都来请示!” 秦尚志忍不住咳嗽了几声,长揖行礼:“是,多谢陛下信任!” “秦大人如今广河渠还未修完,修渠之事还需仰仗秦大人,若是大人身体不适还是要多加休息,否则秦大人若是倒下了,反而耽误事。” “是!微臣记住了。”秦尚志说完,又看向白卿言问,“陛下要见见这位司马明道吗?” 秦尚志见了这个司马明道,似乎因为自己是司马胜的后人,自视甚高,说是不愿意去大都城以祖父的名义走捷径,所以便来了燕沃。 但秦尚志以为,这个司马明道的确是有几分真材实料,倒是很愿意引荐给白卿言。 “他托付你,求见的?”白卿言问。 “那倒没有,这位司马公子有本领,人也自然就清高一些,绝不会托微臣求见陛下。”秦尚志道。 “那就不见了。”白卿言回答的干脆,“等到什么时候,他真的立下大功,不负司马胜先生的盛名,什么时候再见吧!秦大人还是回去好好歇息歇息,魏忠和护卫陪着我在这堤坝上走一走看一看就是了。” “微臣……咳咳咳,微臣还是陪着陛下吧!也能沿途为陛下讲一讲,咳咳咳……”秦尚志忍不住咳嗽。 “秦大人还是好好回去休息,往后修渠之事还要仰仗大人!老奴和护卫们陪着陛下走走,也要出发回大都城了,大人不必担心。”魏忠笑着说。 秦尚志实在是咳的难受,一张脸通红,半晌之后也觉得自己的状况确实无法陪着白卿言,这才领命告辞。 白卿言扶着春枝的手,在魏忠的陪伴下掩着堤坝走了一圈之后,便准备启程回大都城,萧容衍的信也到了。 马车上,白卿言将信拆开。 “阿宝吾妻,见字如晤……” 白卿言看到前四个字,唇角已经忍不住勾了起来。 许是萧容衍见她那封信字句恳切,态度也是极好的,说他明白白卿言对战局的把握总是超乎寻常,他关心则乱但也是真的担心,因为不论白卿言再强大,对他来说也只是他身怀有孕的妻子。 萧容衍还说,他们禀告过上天,叩拜过天地,已经是夫妻他作为丈夫,应当为白卿言挡风遮雨,如今身在两国有很多的身不由己,可他还是希望白卿言不要用自己和孩子冒险。 到最后,萧容衍好不隐瞒如今燕国都城的事情,他说他打算先给燕太后吃一颗定心丸,表示等西凉的事情了结,让燕太后举办个宴会,有了心怡的姑娘一定同燕太后说,让燕太后为他做主,但是这个孟昭容不行。 并且萧容衍已经让人将那个话本子带回去给燕太后瞧瞧,告诉燕太后他不想成为别人的谈资。 以此来表明,他并未掳走孟昭容。 而他也算好了,等西凉战事一了,回去之后阿沥就该提出两国合并之策,到时候萧容衍请燕太后劝阿沥收回成命,再称没有心情想终身大事,再加上燕太后也会烦,便绝不会找萧容衍婚事的麻烦。 第一千二百二十九章:明显 信中萧容衍只字未提……要如何处置被天门关守将当做细作抓起来的孟昭容,显然是不打算管的。 白卿言看着萧容衍的来信,越到后面眼底的笑意便越是淡了些,虽然萧容衍信中只有聊聊几笔,可白卿言知道之前萧容衍便被他嫂嫂的防备伤得措手不及,这一次瞧着是习以为常了,可心中想必还是极为难受的。 萧容衍本是一个善于算计人心之人,可从他对慕容彧和慕容沥来看,他是一个不会将手腕儿用在自家人身上的人,但……这一次他是迫不得已,算计了自己嫂嫂的心。 慕容彧何等人物,竟然会娶了这样一个耳根子软的皇后。 他留下旨意,让萧容衍和燕太后辅佐慕容沥,真的就不怕燕后将慕容沥耽误了吗? 白卿言不知道的是,这个燕帝的位置原本是萧容衍的,是萧容衍假传皇兄的旨意,让慕容沥继位,也是他因为念着嫂嫂,怕嫂嫂因为思念兄长跟着娶了,所以才在会在假圣旨里加上的燕太后。 其实这些,就算是萧容衍不再信中同她解释,她也是能够理解的。 毕竟,燕太后知道她和萧容衍成了亲,知道他们有了孩子,萧容衍总得安抚燕太后一二,否则……燕太后整日提防萧容衍,燕国本就分裂的朝局就会更加鲜明的分裂成摄政王党,和太后党。 这是萧容衍作为摄政王也好,作为慕容沥的叔叔也好,都不愿意看到的。 不过,等到两国合并的事情敲定再无回旋的余地时,想来不论是太后党还是摄政王一党的燕国大臣,又会拧成一股绳齐心协力共建燕国吧! · 因着白卿言有身孕,所以这一路走的比较慢,到白沃城时,已经是三月初三。 军报成日不断的快马送到她的手中,今日得到的消息……燕国和大周此时都已经到了云京城外,只等最后一战。 白卿言估摸着等她回到大都城,云京到底鹿死谁手就有定数了,而后便是两国合并之事。 这件事,白卿言需要在慕容沥那边儿遣使来大都城之前,先和信得过的大臣通气儿,白卿言觉着先同吕太尉通个气就是了,旁人不能多说。 倒并非是白卿言信不过沈敬中和舅舅董卿平,只是在这件事儿拍板之前,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已经傍晚,金乌西沉,天际一片火烧似的霞光,满天金紫。 这白沃城城外的官道,驮着货物的车马依旧络绎,行人如织,马车旁打马而过的铜铃声不绝于耳。 她挑起马车帘子往外瞧了眼,车水马龙的官道两侧,树木已经有抽芽的迹象,冒出点点青绿。 她想起萧容衍曾说,等到天下大定想要在白沃城定居的事情,莫名对白沃城好感倍增。 半晌,她唤了一声:“魏忠……” “大姑娘!”魏忠提缰上前,靠近马车车窗,“大姑娘有什么吩咐?” “等我们走后,你派个人留在白沃城,看看白沃城里的宅子,遇到合适的就买下来。”白卿言说。 魏忠一怔,又忙问:“老奴冒昧,不知道大姑娘买宅子是做什么用,知道了用处,去买宅子的人才好掂量清楚,不会办砸了大姑娘的差事。” “住人,宅子不必太过打眼,平常一些、宽敞一些便好。”白卿言说。 魏忠一听便明白了白卿言的意思,就是在这个白沃城里找一个中上等的宅子。 “老奴明白了,这就会吩咐下去。”魏忠笑着道。 “此事不必太过着急,瞧准了再买。” “是!”魏忠应声。 春枝给白卿言倒了一杯热茶,轻声问:“大姑娘要在白沃城买宅子干什么?” 白卿言笑了笑端起茶杯未答话,察觉腹中胎儿动了动,白卿言垂眸轻轻扶着腹部眉目间笑意更深了些。 连孩子都喜欢这白沃城,可见……白沃城是个好地方。 那夜,白卿言在白沃城下榻,第二日一早出发前往曲沣,没想到陈庆生和春桃早早就在曲沣迎候白卿言了。 陈庆生凡事想的妥帖,也知道白卿言是轻装简行回来的,并不想扰民,早早就将一家客栈包了下来。 跟着陈庆生和春桃来的,还有洪大夫的师弟……太医院的黄院判。 春桃已经将头发盘了起来,简简单单插着个白玉簪子,铰了个齐刘海,穿了窄袖绣喜鹊落枝的上杉,月白色的襦裙。 一瞧见白卿言从马车上下来,春桃立时就红了眼,拎着裙摆就迎了上来:“大姑娘!” 白卿言扶着春枝的手下了马车,就被春桃扶住,她拉着春桃仔细打量,半晌才扭头对行礼还未起身的陈庆生道:“不错,没有瘦,看着气色好了不少,可见陈庆生对我们春桃不错。” “姑娘!”春桃嗔了一句,刚刚见到自家姑娘的泪眼汪汪立刻就变成满面羞赧。 春枝用帕子掩着唇低笑一声:“可不是么,春桃姐姐可要比成亲的时候,看起来整个人都红润了不少!” “呀!你个小蹄子也打趣我!”春桃佯装生气在春枝胳膊上拧了一下,又扶着白卿言往客栈里面走,“大姑娘,一路风尘仆仆辛苦了,大姑娘先歇一歇,用盏酪浆,奴婢给您准备沐浴的水,伺候您沐浴,便能睡得安稳些。” 这些小事上春桃一向细心。 “好……”白卿言轻轻握了握春桃的手,同春桃一起朝里面走去。 陈庆生定的是曲沣最好的客栈,往后是个单独的小院子。 知道白卿言这一路回来,带的都是白家护卫和暗卫,这一次陈庆生过来迎白卿言奉命带来了很多皇家暗卫,这不是董氏太过谨慎,而是白卿言如今有孕在身,目标太过明显。 “夫人不放心大姑娘,所以让小的将黄院判一同请了过来。”陈庆生笑着同白卿言说,“黄太医正等着给您请脉呢。” 白卿言颔首:“好!” 春桃带来的都是之前白卿言在白府用惯了的婢女,白卿言一到便按照平日的规矩,将白卿言一切伺候的妥妥当当。 第一千二百三十章:胡闹 沐浴过后,黄太医来给白卿言请了脉,因为太后早有交代,洪大夫也叮嘱过黄太医,黄太医对白卿言身孕比大家知道的月份要大这件事,心知肚明。 诊过脉后,黄太医见屋内只有白卿言,这才低声开口:“陛下,您的胎像安稳,一切都好!但……微臣会对外说,陛下因为颠簸劳累胎像不稳,脉案一式两份,陛下这里放一份,微臣这里留一份,自然了安胎药也是两份,回头微臣会叮嘱春桃姑姑不要弄错了。” 黄太医这是在为白卿言来日提前生产做准备,白卿言明白,道谢:“辛苦黄太医了。” “这都是微臣应该尽的本分!”黄太医已经将药箱收拾妥当,对白卿言行礼,“微臣就先告退了,陛下早些歇息。” 白卿言颔首。 黄太医从屋内出来,瞧见端着燕窝正准备进去的春桃,笑道:“春桃姑姑,陛下的安胎药,还要劳烦春桃姑姑随老朽去去一趟。” 春桃明白黄太医的意思,将手中的燕窝递给春枝,同黄太医一同离开。 春枝进门,将燕窝放在白卿言手边笑着道:“春桃姐姐现在成了亲,奴婢听见旁人都称呼春桃姐姐姑姑了。” 春桃成了亲,又提拔了身份,旁人自然尊称一声姑姑。 白卿言尝了一口燕窝,笑道:“春枝这是盼嫁了?” “哎呀姑娘!”春枝咬了咬唇,“姑娘快别打趣春枝了,来日只求姑娘把我指的近一些,我想一辈子伺候在姑娘身边。” 这话春枝说的实心实意,没有一味的表忠心说自己愿意终身不嫁,大有终身大事让白卿言做主的意思,她只求一点就是别将她指的太远。 “这还是盼嫁了……”白卿言用帕子沾了沾嘴角,笑着道,“你放心,我会让魏忠给你留意个合适的人选!” 春枝红着脸,不吭声。 白卿言看着春枝这模样,眉目间笑意更深了。 “我……我先去看看给大姑娘的晚膳准备的怎么样了。”春枝逃似的跑出来,紧紧握着手中的黑漆方盘里,低垂下眉目露出喜悦的表情。 春枝知道自己蠢笨,但她能瞧得出,有不少人打她的主意,不是因为喜欢她这个人,而是喜欢她有大周皇帝贴身侍婢这个身份! 她瞧着陈庆生对春桃姐姐那么好,她的确是也生了想要嫁人的心思,只要她嫁了……那些心术不正的人就能打消念头,不然以她这个脑子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被骗,自己也就罢了,要是给大姑娘带来了什么麻烦她便是万死难赎。 可她也不想离开大姑娘,希望她也能遇到和陈庆生对春桃姐姐那般……对她好,且不是想要利用她在大姑娘这里讨好处的人。 在曲沃歇了一夜,队伍又浩浩荡荡出发,于三月初九终于回到了大都城。 白卿言没有让声张,只给母亲和婶婶们去了封信说了回宫的时间。 小八白蜿卿从五婶齐氏那里知道白卿言今日回来,今儿个晨起便一直对着乳母长姐长姐念叨个不停。 乳母笑着给净了面的小八肉嘟嘟白嫩嫩的脸上擦香膏,笑着说:“咱们八姑娘最喜欢的就是陛下了,只要大姑娘在……就赖在大姑娘的怀里!” “可不是,大姑娘就算是批阅奏折也会抱着八姑娘在怀里,咱们八姑娘将来一定会像大姑娘那样,能文能武!”乳母笑着在小八的鼻子上点了点,“是不是啊八姑娘!” 白蜿卿抬起下巴,乖乖让乳母给她系盘扣,望着自己的乳母,坚定道:“长姐说……只要小八足够努力!小八一定会比长姐更厉害!” 白蜿卿肉嘟嘟的小脸都是坚定,长姐的话从来都没有错,母亲说了……长姐为了撑着白家一直很苦,母亲让她好好的努力,等长大了便能为长姐分担一二。 母亲还说,不求她能有长姐那么厉害,至少能有长姐五分就好。 可白蜿卿觉得自己有一日一定能比长姐还厉害,为整个白家挡风遮雨。 分明是个小小稚女,可那双眼睛却明亮又坚韧,让人不敢轻视。 乳母望着白蜿卿这般模样,只觉得将来或许白蜿卿真的可以成为如同他们大周皇帝白卿言那样的人物。 “好!我们八姑娘只要努力,一定会比大姑娘更厉害!”乳母哄着白蜿卿,“那今日奴婢给我们八姑娘梳两个顶顶漂亮的小福包,大姑娘看了定然会高兴!” “嗯!”白蜿卿用力点头。 “回来了!回来了!”一个十一二岁冒冒失失的小宫女跑进了白蜿卿的宫殿,高声道,“八姑娘!陛下回来了!这会儿马车已经从武德门进来,正往寝宫的方向去了!太后和夫人都过去候着了!” 白蜿卿听到白卿言回来了,一跃从床上跳了下来就往外跑。 “唉唉唉唉!八姑娘……这头发还没梳呢!”乳母拎着衣裙下摆小跑着去追白蜿卿。 石莲柱基红漆长柱的金瓦长廊之下,小不点儿跑的极快,身后宫婢和乳母根本就追不上。 董氏和几位夫人立在白卿言的寝宫门前,焦急的朝向武德门方向张望。 “不是说都过了武德门了吗?怎么还不来……”四夫人王氏不断拨动着手中的佛珠,焦心不已,“大着肚子上战场,又连日颠簸的,不知道阿宝和孩子都好不好。” “大着肚子上战场,简直是……胡闹!”董氏一想起这件事心就像悬在嗓子眼儿一样。 还有西凉崔山中老将军率兵围困江孜城,她不点狼烟,董氏看到那战报的时候……虽然萧容衍率兵驰援已经解了困境,她还吓得要站不起来。 她自己生的女儿还能不明白么,她每每都能接到前线战报,大约也能分析出一二来,女儿是害怕自己被困的消息传到叶城关,在叶城关的阿雲沉不住气率兵而出,让崔山中老将军打个伏击不说,叶城关一空崔山中就能带着西凉主力夺下叶城关,从而断了阿瑜他们的粮道。 第一千二百三十一章:生死不明 这一点连她这个后宅妇人都能从军报之中猜到,更别提是白卿言了。 虽说,从大局出发,董氏也认为不点狼烟是对的,可白卿言胆子也太大了,她可是怀着身孕啊! “大嫂……”五夫人齐氏笑着伸手拍了拍董氏的臂弯,“阿宝是最有分寸的孩子,您一会儿见了孩子,可别凶她!孩子劳累了一路了。” “是啊大嫂!”三夫人李氏忍不住笑,“这阿宝和锦绣可是咱们家最值得人放心的孩子了!不像小四那个莽撞的!” 二夫人刘氏牵着拿着块点心啃的望哥儿,笑着弯腰给望哥儿擦了擦嘴角:“阿宝已经是咱们家最让人省心不过的孩子了,这一次江孜城的事情,阿宝的确是做的让人担心,大嫂少少的说上一两句就是了!毕竟现在阿宝是有身孕的人!” “你这是给阿宝说情呢,还是希望嫂子说一说阿宝?”三夫人李氏忍不住笑着道。 二夫人刘氏尴尬一笑,随即板着脸说:“还是要说说的!太让人操心了!你说那江孜城围城多危险!阿宝胆子也太大了,若非人家燕国九王爷率兵来援,真要是出了什么,我们这几个孤儿寡母的就是哭死了也不顶事!” 刘氏是真的担心,听到西凉兵围城的消息,还是那个崔山中老将军挂帅,阿宝一个人在城里弟弟妹妹们都不再,她险些吓得晕过去,后来得知是人家燕国九王爷得到了消息率兵解围,刘氏当月就去寺庙里给燕国九王爷点了一盏长生灯祈福。 瞧见马车缓缓而来,二夫人刘氏一惊一乍道:“来了!来了!回来了!回来了!” “小八怎么还没有来?”五夫人齐氏转头看向翟嬷嬷,笑着说,“是不是还在贪睡啊?明明昨日说要比长姐小时候还要努力,还起的早,结果今日还是懒在床上。” 马车之后,符若兮拿着战报急速追赶白卿言的马车。 宫内除非得了命令,否则不允许驰马,符若兮本就只剩一条手臂,追得很是吃力。 “陛下!”符若兮穿着粗气,“陛下!陛下西凉战报!” “西凉战报陛下!” 符若兮的声音隐隐传来,马车内正在整理衣裳的白卿言手一顿,头皮立刻紧绷了起来:“魏忠,停车!” 走在马车旁的魏忠连忙抬手,马车立刻停下。 魏忠朝着背后看了眼:“陛下,是符将军,好像拿着西凉军报!” 算日子,西凉云京之事应当是大定了。 “大姑娘!必定是云京的捷报!”春枝一脸高兴。 白卿言掀开马车车帘:“去迎一迎符将军!” 老远,董氏她们瞧见马车停了下来,心口陡然一紧,忙扶着秦嬷嬷的手朝下走了两步:“怎么了?马车怎么停了?可是有什么不舒服?秦嬷嬷快……我们过去瞧瞧!” 董氏一刻也等不了,领着一群太监宫女朝着马车的方向而去。 刘氏也一手拎着裙摆,一手牵着望哥儿跟在董氏身后,朝着马车的方向疾步跑去。 白卿言刚从马车内弯腰出来,还来不及下马车,便一把抢过魏忠递来的西凉战报,是白卿琦的亲笔信,她正逐字逐句地看,瞳仁紧缩,脸上的血色也逐渐消失,心口绞痛如撕心裂肺般,一阵血气涌到心口…… 正午晴空如洗,不见片云。 马车所在偌大广场的四周,尽是耀目日光之下的重檐巍峨,白玉台阶都被金阳染成了最辉煌的颜色。 四匹骏马的马蹄踢踏着,却迟迟不见白卿言下马车。 她死死盯着羊皮军报,指节泛白,几乎要将羊皮纸穿透,喉咙发紧,要透不过气来。 春桃瞧见自家大姑娘惨白若纸的脸色,小心翼翼唤了一声:“大姑娘……” “符若兮!”白卿言抬眸看向气喘吁吁的符若兮,紧紧攥着军报,抬脚就往马车下走,语声掷地,怒恨如滔天烈火,如同嚼穿龈血,“即刻调安平大军,即刻出发,与我踏平西凉……” 一脚踩空…… “陛下!” “大姑娘!” 天旋地转,白卿言重重从马车之上摔倒在广场上光可鉴人的青石地板上。 腹部传来剧痛,密密麻麻的痛死死缠绕在腹部、腰部,她紧紧捂着肚子,痛呼出声。 可身体上的痛,远不敌心里万蚁钻心般难受,叫她生不如死。 “阿宝!阿宝!”董氏亲眼看到女儿从马车上摔了下来,惊得头皮都要紧绷裂开,顾不上规矩撒开秦嬷嬷的手,拎着裙摆急速朝着白卿言的方向跑去,“快!快宣太医!宣太医!” 白卿言的几个婶婶也被吓到了,五夫人齐氏惊得睁大眼,她心跳险些从嘴里跳出来,稳住心神,转过头语速极快道:“快去!陛下要生了!准备接生用具,烧热水!让提前准备的接生嬷嬷全都过来!快!” 魏忠不敢耽误,上前一把将白卿言抱了起来,送上马车:“快!回陛下寝宫!” “阿宝!阿宝……”董氏跟着一起上了马车。 马车动了起来,直奔白卿言的寝宫。 董氏将白卿言抱在怀中,瞧见白卿言面色惨白,紧捂着腹部,蜷缩在一起,眼泪吧嗒吧嗒往下掉:“阿宝!阿宝不怕!阿娘在!阿娘在呢!” 白卿言痛的说不出一句话来,她手中紧紧攥着白卿琦亲手所书西凉战报…… 大周与燕国原定计策,是白卿瑜率兵诈败,因西凉军入燕国伏击之地,灭之! 可不知道从哪里走漏了风声,西凉人提前得知,在还不到燕国伏击之地处由崔山中率兵设伏,据白卿瑜麾下逃回去送信的白家军说,白卿瑜身中数箭。 等白卿琦带兵赶到之时,遍地都是尸身,白卿瑜已经不知所踪,就连跟着白卿瑜一同去战场上见识的小七白锦瑟,也未曾找到,两人生死不明! 大周知道两军打法的只有他们几个人白家子,绝无可能对外透露,若是消息走漏定然是在大燕那边。 如今白卿琦已经派人去打探,看白卿瑜和小七是否被崔山中老将军给活捉了。 第一千二百三十二章:不得有误 他让白卿言放心,一定会拼尽全力找到白卿瑜和小七白锦瑟。 生死不明…… 白卿言此时,脑子里是那个梦,阿瑜身中数箭,全身是血,唤她……求她救他!脑子里,是小七白锦稚的仰头望着她笑的模样。 她早该有所戒备的! 她能重生回来就是老天的恩赐,老天这一次又给了她梦警示,可她竟然只当那是个梦! 生死不明四个字,绞的她五内俱焚。 白卿言唇瓣紧抿着,疼得全身已经被汗水湿透,她死死攥着军报,不愿意让母亲看到,不愿意让母亲担心。 燕国…… 真的是燕国吗? 是萧容衍吗? 若是萧容衍…… 疼痛袭来,白卿言疼得要昏死过去,硬生生忍住一声也没有喊出来。 不,不是萧容衍! 难道是……燕太后? 白卿言想起白锦桐信中所书,说燕太后似乎秘密派人前往西凉,西凉也有人秘密进了燕皇宫。 那么,是不是萧容衍为了让他的嫂嫂安心,所以将大周和燕国商议好的战法一并告诉了燕太后,才让白家军……让阿瑜和小七遭此横祸。 不等白卿言混沌混乱的思维将此事想明白,她便已经被送入了早就备下……安排在寝宫偏殿产房里。 董氏就坐在床边,用帕子给白卿言擦汗,白卿言的几位婶婶也都在,到底都是生过孩子的,都有经验,接生嬷嬷没有来之前还是能顶上用的。 刘氏让罗嬷嬷把望哥儿带了回去,安排人去熬浓浓的参汤,必要的时候给白卿言用。 李氏低声同白卿言说:“阿宝,这个疼……肯定是一阵一阵的,不疼的时候你就喝两口水,别喊……保持体力,等接生嬷嬷来了,说让用力的时候你再使劲儿用力啊!千万不要提前用力,提前用力会伤到你自己的!” 李氏说完又觉得自己说了一句废话,阿宝是最能忍不过的人,以前不管受了多重的伤,总是一声不吭。 八姑娘白蜿卿还没有靠近白卿言的寝宫,便被五夫人齐氏身边的翟嬷嬷给拦了回去。 很快,白卿言接到西凉军报,意外坠落马车的消息传开来。 吕太尉、沈司空、董司徒也已经知道了西凉的战报,没敢耽搁立刻同入宫。 吕太尉出门时,户部尚书魏不恭和刑部尚书吕晋、并不尚书张端凝得到消息不约而同来了吕太尉府上,将正要入宫的吕太尉给堵住了。 “吕太尉,您说这我们要不要一同进宫?”魏不恭恭恭敬敬询问吕太尉,“按照规制,陛下要是龙体不适,咱们这些品级的大臣都要入宫的!可咱们从来没有遇到过女皇帝,也不知道这皇帝产子,是否要入宫啊!” 白卿言产子,那就是一脚踏入鬼门关,算得上是生死攸关了,他们这些大臣在皇帝生死攸关之际是应当入宫的。 “是啊!礼部尚书柳大人去了董司徒那里!工部尚书沈大人去了沈司空府上。”刑部尚书吕晋跟着朝吕太尉长揖行礼,“还请吕太尉明示!” “老夫没有让锦贤入宫,就是担心太乱了!这样……几位尚书大人,先入吕府稍后,老夫这就入宫询问太后如何定夺!”吕太尉朝着三位尚书大人拱了拱手,拎着官府下摆,上了马车离去。 跟在吕太尉身后的吕锦贤,对几位尚书大人做了一个请的姿势:“几位大人请!” 魏不恭还正在犹豫,就见吕晋同吕锦贤还礼:“那就叨扰了!” 到的最早的是司徒董卿平,随后吕太尉和沈司空都到了,可是他们都去不了白卿言的寝宫,只能在前殿候着。 吕太尉忍不住同厉声训斥符若兮道:“你怎能如此莽撞!你至少也得等陛下到了寝宫再将战报呈上去!陛下是有身孕的人你不知道?即便是陛下没有身孕,这军报里不见的可是陛下的亲弟弟和亲妹妹,你……” “是末将的错!”符若兮低着头,他现在都快后悔死了。 瞧见符若兮认错的模样,吕太尉堵了一肚子的火不知道该朝谁发。 因为白卿言一向看重军报,他这才着急将军报送了过去,要是早知道白卿言看完军报之后会从马车上摔下来,就算是砍了他的脑袋他也不会那么着急将军报送去! 太医都已经去了白卿言的寝宫,吕太尉急得团团转。 他望着天空,默默祈求老天爷保佑白卿言平安产子,毕竟……偌大一个国,能出白卿言这样一个明君贤主太难了! 白卿言登基之后,他好不容易看到了自己曾经期盼过的那个清明朝堂,好不容易能看到天下一统的希望。 他不希望这个时候白卿言出什么事! 哪怕……让他折寿十年,二十年!哪怕现在就将自己这条老命拿去也好!他都希望上天能保佑白卿言平安! 当了一辈子的官,吕太尉太知道一个好皇帝对一国能够产生作用,要比十个百个甚至千个万个太尉要更为重要,一朝的皇帝就是一国的源头。 白卿言的寝宫里,太医给白卿言开了助气力的药,让佟嬷嬷亲自去煎的浓浓的给白卿言服下。 董氏衣袖被襻膊束起,在床内守着自己的女儿,瞧着女儿明明痛苦不已,却死死咬着牙不曾韩出声的模样,心绞痛。 “魏忠!”白卿言高声喊道。 魏忠连忙上前,隔着屏风应声:“陛下!” “即刻派符若兮持兵符前往安平大营,调两万安平大军直奔西凉,踏平西凉,即刻出发!”白卿言疼得齿关打颤,脑子里一阵阵的空白,惨白的面颊全都是豆大的汗珠子,她用手肘半撑起身子,气息紊乱,凌乱的发丝全都沾在呼吸间凹凸明显的纤细颈脖上,还条理分明下令,“命吕太尉即刻传旨,调韩城守军赶赴燕国边境,石攀山将军、甄则平将军领兵在周燕交界的广陵驻兵,燕国有若异动直驱燕都不必来禀!江如海将军奔赴平阳城,备战燕国,不得有误!” 白卿言愿意不是萧容衍出卖了大周,可不代表白卿言能相信燕太后。 第一千二百三十三章:抗旨 她从一个前朝无权的嫡女,走到今天大周皇帝的位置,为的……就是护住白家的每一个人,护住白家军不再遭受陷害和背叛。 此事若和燕太后有关,她绝不善了! 要是阿瑜和小七出了任何事,她定会将燕太后剥皮抽筋,灭国泄恨。 董氏死死咬着后槽牙,想让女儿这会儿就别担心军务了,可是她的女儿又不仅仅只是她的女儿,她还是大周的皇帝,是弟弟妹妹们的长姐。 儿子和小女儿下落不明,大女儿如今又是生产在鬼门关,董氏才是真的心如刀绞,不知应当如何是好。 魏忠立刻应声,匆匆而去。 一阵剧痛袭来,白卿言疼得用力抓紧了身下褥子,手背青筋爆起突突直跳,脑子一阵阵空白,全身都跟着颤栗,高声喊道:“星辰何在!” 暗卫星辰听到白卿言唤她,屋内烛火一闪,陡然出现,跪在屏风之外。 “你带着人现在就去西凉,务必……要找到五公子和七姑娘!不论用什么法子都给我把人找回来!不惜一切代价!”白卿言疼得最后一句话近乎尖锐。 “属下领命!”星辰顿时又消失在大殿之中。 “好了!好了!阿宝……”董氏眼泪啪嗒啪嗒掉着,语声却很是沉稳,“好了!先生孩子,我们先挺过眼前的难关!” 董氏给女儿擦着汗,问接生嬷嬷:“汤药呢!” “呃……” 剧痛袭来,白卿言再次紧紧抓住锦被,董氏听到了锦帛断裂的声音。 接生嬷嬷看了眼,高声说:“陛下可以用力了!陛下……陛下一会儿老奴让您用力的时候时候,您就接着那股子劲儿用力,您看着自己肚子尖儿的位置向下使劲儿!” 白卿言点头,深深吸了一口气,呼吸错乱的不像样子,长发全都粘在了满是汗水的身上。 疼痛再次席卷而来,她耳边除了尖锐的嗡鸣声之外,还有接生嬷嬷喊用力的声音,白卿言扣住木床边缘,咬紧了牙,向下用力…… 四夫人王氏实在担心的不行,干脆回到自己寝宫,跪在佛龛前不住的磕头。 李氏和齐氏也在产房外团团转,两人互相安慰,女人家生第一胎是比较慢。 一直在前殿候着的董卿平远远瞧见魏忠匆匆而来,喊了一声:“魏公公来了!” 吕太尉和沈司空还有董卿平连忙围了上去。 “怎么样,陛下生了吗?”董卿平问。 “陛下这是头一胎,怕是没有这么快!”魏忠如实相告,又道,“陛下有旨,符若兮将军持兵符,即刻前往安平大营,调安平大营守军两万,即刻前往西凉,踏平西凉!” 符若兮听到这话,立刻跪地领命:“符若兮领命!” 符若兮领命疾步离开,魏忠又看向吕太尉:“吕太尉,调韩城守军赶赴燕国边境,石攀山将军、甄则平将军领兵在周燕交界的广陵驻兵,江如海将军奔赴平阳城,备战燕国,燕国若有异动直驱燕都。” 吕太尉一个激灵,怔了片刻和沈司空对望一言。 司空沈敬中上前一步,低声问魏忠:“魏公公,陛下这可是盛怒之下做的决定,燕国和大周两国刚刚定盟……” “定盟什么!”董卿平眼睛发红,满腔的怒火,“定盟就是让燕国在我们大周背后使刀子?!” 董卿平情绪失控,抬手抹了把脸,语声哽咽颤抖,用手指着戎狄的方向:“那阿瑜……九死一生,是多少白家军兄弟舍命才抢了回来的!自己都满身的伤……又为大周拿下戎狄!那是陛下的亲弟弟!亲弟弟!那七姑娘……才多大!他燕国害我们大周,开战怎了?开战怎么了?!我们大周是打不起,还是软骨头!” 想起自己在外受苦的外甥,董卿平不知道心里有多少愤懑,他到现在还没正儿八经的见到自己刚刚失而复得的外甥,现在又告诉他……他的外甥生死不明! “我甚至觉得,就是燕军故意走漏的风声!”董卿平越说越激动,“毕竟西凉平定之后,要想一统天下,大周和燕国就必有一场关乎生死存亡之战,燕国这是要在我们大周毫无防备,还信任盟约的时候,给我们一刀子!沈司空难道你连这个都看不出来!” “董司徒,您先别激动!”沈敬中知道董卿平难过,语声难见的温和,“我沈敬中也是军旅出生,军人血性还是有的!只是事情还没有完全弄清楚,即便是我们认定了是燕国做的,也需要拿到实证,再出兵方能名正言顺!” 董卿平喉头翻滚:“这还用查!三公子军报写的不够清楚?难不成还是白家人自己害阿瑜和七姑娘?!” “三公子军报之中也只是说猜测!”沈敬中低声安抚,“如今陛下盛怒,又是在生产的关口,思绪混乱,我的意思不是不打,可以先让符将军调安平大营的兵去西凉,灭西凉这都是应该的!但……陈兵燕国边界这件事,让魏公公先回禀陛下缓一缓,等陛下生产之后若是陛下还是执意如此,我们再行动不晚。” 吕太尉此刻没有见到白卿言人,也不知道白卿言到底是一时意气用事,还是真的要和燕国开战。 魏忠见状低声开口:“三位大人都是朝中柱石,老奴也知道三位大人对大周的忠心,但……陛下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吕太尉和沈司空应当知道,当初白家传来消息男儿尽数葬生南疆,陛下可有行差踏错过?沈司空让老奴回禀陛下缓一缓之事,老奴便不替沈司空带话了,毕竟陛下现在正在生产,一脚正在鬼门关,老奴已经将陛下的旨意带到,至于三位大人是否要抗旨,那是三位大人自己的事情,老奴告退!” 魏忠点到为止,朝着三位大人颔首,转身离去。 沈敬中唇瓣微张瞧着魏忠的背影,背后拳头收紧,想起当初白家惨烈消息传回大都城时,那时的陛下应当比现在更为悲痛,可她的所作所为……看似冒险却都恰到好处。 第一千二百三十五章:略尽绵力 刚才,因着白卿言坠马早产,几位夫人一颗心都扑在白卿言的身上,生怕白卿言和孩子出什么意外,哪有心思去操心什么军报,也没有细想,就以为可能是打了败仗,也不曾派人岀去问问。 这会儿白卿言平安生产,人心一放下来,察觉出不对味儿来。 白卿言是一个什么样的人,旁人不了解,她们这些做婶婶的还能不了解吗? 胜败本就是兵家常事,白卿言是久经沙场之人不说,又饱读兵书,受镇国王白威霆和镇国公白岐山悉心教导,怎么会接受不了一次败仗。 董氏刚刚在助白卿言生产时,就已经看到了被白卿言紧紧攥在手中的军报,听到五夫人问起这件事儿,眼泪就忍不住了,她强撑着将眼泪咽下去,道:“阿瑜和小七不见了。” 几位夫人都怔住。 “怎么……怎么会?!”四夫人王氏睁大了眼,“阿玦和阿琦,他们不应当好好的将阿瑜护好吗?” “此次需要有人诈败诱敌深入,好设伏,阿瑜带着小七去诱敌,谁知道崔山中早已经得到了消息在中途设伏。”白卿言声音哑的厉害。 “是燕国不小心走漏了风声?!”五夫人齐氏陡然想到刚才白卿言调兵前往燕国边界,称燕国若有异动,直驱燕都之事,指尖深深陷入掌心嫩肉之中,眼眶湿红,试探问道,“还是……燕国故意?!” 白卿言摇了摇头,没有吭声。 几位夫人虽然听到这个消息都焦心不已,可是……她们再焦心也没有大嫂和阿宝更难挨,尤其是现在阿宝才刚生完孩子。 五夫人齐氏伸手从四夫人王氏和二夫人刘氏手中接过两个孩子,走到床榻旁,将两个孩子放在白卿言的身边,看着董氏和白卿言说:“大嫂,阿宝……你们放心,阿琦是兄长,有阿琦在,阿琦必会拼尽全力,即便是舍命也定会找到阿瑜和小七的!” 五夫人齐氏忍住情绪,弯腰握住白卿言和董氏的手:“阿宝生了龙凤呈祥,这是吉兆……阿瑜和小七都是足智多谋的孩子,一定会平安无事的!” “是啊!”三夫人李氏也道,“都说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咱们白家经历的生死之事还少吗?哪一次不是平平安安过来了!阿宝你现在是月子里,切不可太过担心,好好坐月子!知道了吗?” 她转头看着自己的两个孩子,伸出手指轻轻在两个孩子的小脸上碰了碰。 “好了,阿宝累了一天一夜,也是时候该歇着了,我们就别在这里扰阿宝清净了!大嫂你也辛苦了这么久,好好歇一歇。”五夫人齐氏起身侧头用帕子沾了沾泪水,同其他妯娌说,“咱们先走吧!” 二夫人刘氏和三夫人李氏,四夫人王氏随五夫人齐氏从白卿言的寝宫里一出来,齐氏便转过头同自己的嫂嫂们道:“阿瑜是大嫂和阿宝的精神支柱,阿宝现在正是月子的时候,不能让大嫂和阿宝因为阿瑜和小七的事情太过伤心,西凉出了这样的事情,军报肯定是瞒不住了!消息很快就会传开,这样……嫂子们,咱们母家多少都有些能人,全都派出去去西凉找阿瑜和小七!多一个人就多一点希望,这也算是我们这些做婶婶的为阿瑜和小七,略尽绵力。” “我也是这个意思!”三夫人李氏不等五夫人齐氏话说完,就已经连连点头,她急不可耐拎起衣裙下摆,扶住嬷嬷的手就走,“我这就去给母家写信!” “我也去给母家写信!”二夫人刘氏也连忙回去。 四夫人王氏听到这话唇瓣动了动,可她回头瞧了眼寝宫,还是用力点头。 “四嫂!我知道你母家的情况。”五夫人齐氏挽着王氏的手臂,同她一同往高阶下走去,“你写信回去,就说……若是能找到阿瑜和小七,就是大功一件!因着王家对四嫂不好的缘故,阿宝登基并未提拔王家,你同他们说,此次就是王家的最好机会,若是王家抓不住就是没有富贵命!你再告诉往家……就说我们其他几个夫人为了抢这份功劳,已经都写信回母家求援了!” 四夫人王氏手心里都是汗:“这能行吗?” “四嫂还不知道您那个庶弟吗?最喜欢以己度人,要是说咱们几个妯娌抢功劳,他必定抢着去!”齐氏轻轻拍了拍王氏的手。 王氏拨动佛珠的手一顿,点头:“好!我听五弟妹的!” · 寝宫内,白卿言本已经困倦到不行,应当好好睡一觉,可因为挂心阿瑜和小七,即便是身体疲倦到极致,脑子还是十分清明。 佟嬷嬷带着春枝让宫婢太监们将窗户封严实,又添了几个炭盆进来,白卿言刚生了孩子不能受风。 地龙也烧了起来。 董卿平作为白卿言的舅舅先行进宫,毕竟白卿言才刚生产完,他没法进去看白卿言,却能隔着轻纱垂帷同白卿言说几句话。 白卿言生了一对龙凤胎,是一件让人极为高兴之事,董卿平将刚才白卿言生产前东方天际的祥瑞之兆说给了白卿言听:“有这样的大吉之兆,阿瑜和七姑娘肯定会平安的!阿宝……你好好坐月子!我已经让人回去给你外祖母送信,让外祖母和舅母明日再过来,今日你好好歇着。” “去报喜吧!让朝臣们都知道,陛下生了……龙凤呈祥!”董氏叹了一口气,缓缓开口。 “好!”董卿平应声,克制住自己心中对阿瑜的担忧道,“我这就去!” 说完,董卿平行礼后都要走了,又同白卿言说:“阿宝,你吩咐的事情,吕太尉已经去办了!你不要太过忧心,董家的暗卫我已经悉数派去西凉寻阿瑜和七姑娘,你小舅舅那里……你祖母也去了信,让长澜亲自带着人去西凉寻人!你放心!” “多谢外祖母和舅舅……” “这话就外道了!”董卿平说完,不想打扰白卿言休息,行礼后先去给朝臣报喜。 第一千二百三十六章:残忍 春桃端着早就煨在炉子上的鸡汤,挑开垂帷进来立在床边,红着眼低声道:“大姑娘,您喝点儿热鸡汤,就快些歇下吧!” 白卿言这一摔,突然早产,着实将许多人吓了个半死。 整个太医院和接生嬷嬷都提着脑袋接生,这会儿白卿言生了,不论是董氏还是太医院都松了一口气。 陈庆生已经回白府报喜去了,也好让郝管家和卢平他们都知道……大姑娘已经生了。 董氏给白卿言喂了半碗鸡汤,回来送军报的白家军就被带到了,正在大殿外候着。 白卿言轻轻挡住董氏给她喂鸡汤的手,低声说:“阿娘陪了我一夜,先回去歇着,替我照顾好两个孩子。” 听到白卿言这话,董氏便知道白卿言要做什么,抬眼神色肃穆看着她:“阿宝……你现在刚生完孩子,还在月子!” “我弟弟妹妹的命,交给谁,我都不放心!阿娘……是我的错!我不应该回来,上天给了我启示,可我以为那就是个梦!”白卿言语声哽咽,说不下去,抬手抹去眼泪道,“阿娘,我要去救他们!” “阿瑜是我的骨肉,小七是我一手抱大,难道我不比你担心?!”董氏声音止不住的拔高,“可你……可你也是阿娘的心肝!你这刚生完孩子,哪里受得了路途颠簸?!万一……万一阿瑜有个什么!阿娘就只剩你了!你要是再出什么事,阿娘还活不活了?!” 白卿言听到这话酸涩袭击眼眶,眼泪就在眼眶打转,董氏的声音连忙软了下来,抽出帕子给白卿言擦眼泪:“好了好了!刚生完孩子不能哭!对眼睛不好!听话!” “阿娘,我知道你心疼我,两个孩子才刚出生,这些我都知道,可我得去找阿瑜和小七,我是阿姐……”白卿言紧紧咬着牙关,“西凉很可能已经抓了阿瑜和小七,只有我这个大周皇帝不顾自己刚刚产子,即刻赶赴战场的消息传出去,西凉才会明白我对阿瑜和小七有多么看重,有利用价值……西凉便必不会要了阿瑜和小七的命!” 更不会让阿瑜和小七自尽! 阿瑜和小七都是白家子,白家的孩子……绝不会让自己在战局上成为白家军的拖累,这才是白卿言最怕的! 董氏听到这话,连忙偏过头去,不想让女儿看到自己的泪水,她咽下泪水,转头哄着眼眶望着白卿言,再次盛了一勺鸡汤送到白卿言的嘴边:“阿娘知道,你这个孩子性子最是固执,阿娘阻止不了你!鸡汤喝完,来……已经不烫了,阿娘喂你!” 现在别说白卿言,董氏都恨不得就去战场上找儿子! 她刚刚失而复得的儿子,要是再次失去……这比要了她的命还残忍,还不如一开始就不要让她知道儿子还活着。 看着女儿垂眸喝鸡汤的模样,董氏抑制不住,鼻翼煽动着眼泪直往下掉。 “陛下,人带到了。”魏忠隔着楠木八宝嵌翠玉的屏风同白卿言说。 “末将叩见太后、陛下!”白家军的嗓音十分沙哑,他衣裳也没有换,更没有来的及洗漱,全身都是风尘仆仆。 战报送来,导致白卿言坠下马车意外早产的事情他已经听说了。 如今五公子和七姑娘生死簿明,要是小白帅这里在出现任何意外,那他真的是万死难赎。 董氏将鸡汤放在一侧,用帕子沾了沾泪水,端庄坐在床边,隔着朦朦胧胧的纱织垂帷望着那位白家军将士。 白卿言靠坐在隐囊上,转头看向在纱织绣金羽垂帷外跪地叩首的白家军,开口问:“三公子在军报中说,五公子和七姑娘还没有到燕国的设伏地点,就被崔山中老将军伏击了,具体什么情况你可清楚?” 提到这个,白家军悲愤极了,他抬头朝着垂帷内的白卿言看去,语声哽咽,满腔的怒火不知道应该怎么宣泄:“燕军设伏的地点,离燕国设伏的敌方虽然还有一段距离,可难道燕国就没有探子前去看看吗?小白帅……定然是燕国出卖了我们,否则崔山中怎么会那么巧在那个敌方设伏!” 说到最后,这位白家军的声音近乎哽咽:“等到五公子派的人回来报信,我们大周援兵赶到的时候,燕国大军已经在那里了!五公子和七姑娘都已经不见,白家军的兄弟没有一个活口!若是真的只是同西凉厮杀,怎么会连一个活口都没有!” 说到这里,白家军的将士已经忍不住哭出了声。 这些,是白卿琦的信中没有同白卿言说的。 白卿言手紧紧攥住了身下的床褥,咬紧了牙关,呼吸急促,想到了萧容衍她稍稍平复了自己的怒火。 哪怕萧容衍曾经利用过阿瑜的身份,可他也同自己说了,是在确保不会真的伤害到阿瑜! 这一次带兵的不仅仅是阿瑜,还有她的妹妹小七白锦瑟,萧容衍知道阿瑜和小七……和她所有的弟弟妹妹对她来说意味着什么,所以断断不会真的将大周出卖给西凉。 她哑着声线问:“燕国带兵伏击的……可是燕国九王爷?!” “正是!”那位白家军咬牙切齿,“虽然三公子不允许我们乱猜,怕坏了两国同盟,可小白帅……西凉一灭,云京大定,我们大周和他们燕国都要天下一统,就站在了对立面,我们大周坦坦荡荡,将他们当做盟友对待,战利所得都紧着燕国分,可难保燕国不会早做打算,我怀疑就是燕国抓了五公子和七姑娘做要挟!小白帅我们大周要早做打算啊!” 这些都是白家军各为将军的猜测,但三公子白卿琦觉得,或许西凉就是要让他们大周这样猜测盟友。 白卿琦和白卿言一样,他们都愿意相信,能够为救白卿言而舍弃率先杀入云京机会的大燕九王爷,是断断不会出卖盟友。 可大燕九王爷不出卖,不代表旁人不会出卖…… 她要去问问萧容衍,此次伏击的计划,除了他和她的弟弟妹妹之外,还有谁知道! 第一千二百三十七章:安危 她要知道,是谁……要害她的弟弟和妹妹!她必将此人千刀万剐,剥皮抽筋! “魏忠,备马车!”白卿言哑着声音道,“传吕太尉、沈司空、董司徒即刻入宫!” “是!”魏忠应声连忙去准备。 跪在地上的白家军将士猛然抬头:“小白帅……” 小白帅难道是要去西凉? 可是,小白帅才刚生完孩子啊! 董氏知道白卿言这是……要动身去西凉了,她紧紧攥着自己手中已经湿透的帕子,眼泪涌出,不知道如何去劝,也不知道该不该劝。 白卿言垂眸看着两个孩子,俯身在两个孩子柔软的面颊上亲了亲。 两个孩子看着就要比一般婴孩小,而女儿更是明显要比儿子还小很多,刚才的哭声小的……和那刚出生的小奶猫似的,她心中满是心疼,猜测都是她怀着孩子上战场,让孩子在胎里受苦了。 太医和董氏一直瞧着白卿言的肚子并不大,没有想到竟然双生胎,就连白卿言自己都没有想到,她记得四叔的侍妾怀上小五和小六的时候,她瞧过一次,那肚子十分大,可她似乎并不是很显肚子。 白卿言心中懊恼反思,之前她总觉得孩子在腹中很乖,都不怎么动,怕是……因为她劳累,且又不注意饮食,让孩子在娘胎里就亏了身子,自己还不自知。 “你别担心……”董氏低声同白卿言说,“太医瞧过了,说是两个孩子虽然生下来小猫似的,体质比旁的婴孩虚弱,可后面咱们好好给两个孩子调理,慢慢就能养回来。” 两个孩子双生出生本就体弱,哭声都跟小猫似的不大,不像其他孩子出生时声音洪亮,而小外孙女的体质弱的不是一星半点,刚才乳母喂奶……还吐了一次奶。 说出来,怕白卿言担忧,董氏便让太医瞒了下来。 只希望上天保佑,白家的列祖列宗保佑,太医调理一阵子两个孩子能好起来。 “阿娘,两个孩子……哥哥叫白海宴,妹妹叫白河清,取自海晏河清,乳名……就叫喜乐和康乐。请阿娘代为照顾喜乐和康乐,阿娘……我一定会将阿瑜和小七平安带回来!让阿瑜好好的跪在阿娘的面前,说一句……平安还都!” 董氏再也撑不住泪水如同断线,抱着自己的女儿失声痛哭。 佟嬷嬷带着春桃上前,跪在董氏和白卿言的面前。 “夫人、大姑娘,这一次大姑娘刚刚生产要去西凉,老奴拦不住,老奴请命跟着沿途照顾大娘!”佟嬷嬷语声坚定,重重叩首,“若是夫人和大姑娘不答应,老奴今日就不起来了!跪到大姑娘回来为止!” “奴婢也是!”春桃跟着叩首,眼泪吧嗒吧嗒往下掉,“大姑娘要走,春桃是一定要跟着的!大姑娘身子现在这么弱,没有人照顾怎么可以!大姑娘一定要带上奴婢!” “奴婢也是!”春枝连忙跟着跪下,“春枝已经跟大姑娘去过一次,这一次会比较熟,大姑娘请一定要带上奴婢!” 董氏转头看向佟嬷嬷和春枝,看到这样的忠仆心中感慨万千。 “佟嬷嬷就不要跟着了!”白卿言含泪看向佟嬷嬷,春桃肯定是要带的,不带……母亲不放心,春桃也整日挂心,可佟嬷嬷到底年纪大了,经受不起那样的颠簸。 她见佟嬷嬷挺直腰脊要争辩,道:“两个孩子,还需要佟嬷嬷忙帮照看!我是佟嬷嬷一手带大,嬷嬷对照顾孩子有经验,我不在孩子身边……已经很愧疚了!还请嬷嬷帮我母亲好好照顾好两个孩子!” 听到这话,佟嬷嬷果然不再争辩,她颔首朝着白卿言叩首:“大姑娘放心,老奴……一定拼尽全力!” 白卿言点了点头:“春枝和春桃,我带上!” 董氏点了点头:“好!但阿娘要叮嘱一点,阿娘知道你心系阿瑜和小七,可你要记得你是刚刚生产完的,不能骑马……一定要乖乖坐马车!春桃、春枝你们二人一定要照顾好大姑娘!旁的时候也就罢了,现在大姑娘刚刚生产,不能受风,不能受凉,绝不允许她骑马!若是她骑马……回来我知道了,我奈何不了你们大姑娘,但定会唯你们二人是问!” 春桃表情郑重叩首:“夫人放心,春桃就是拼了这条命也绝不会让大姑娘骑马!若是大姑娘要骑马……就先从春桃的尸身上踏过去!” “春枝也是如此!”春枝也忙跟着磕头。 董氏紧紧握着女儿的手,点了点头,转而又吩咐秦嬷嬷:“秦嬷嬷你去给阿宝收拾马车,不能让马车透风,炭要带够!对了……还有卢平,卢平呢?” 秦嬷嬷忙道:“卢平昨日休沐回白府了,想来这会儿已经得了大姑娘顺利生产的消息。” 董氏颔首:“去让卢平这一次跟着阿宝一起去!我们在宫中不需要卢平守着!” “夫人放心,老奴明白,一定安排妥当!”秦嬷嬷行礼后匆匆出门去给白卿言收拾行装。 回过头,董氏瞧见女儿正盯着两个孩子看,她知道女儿舍不得两个孩子,毕竟孩子才刚刚出生,可她也放不下她的弟弟妹妹。 董氏忍不住开口劝女儿:“你可以不去的阿宝,你刚刚生产,你舅舅已经派出了董家暗卫……” 白卿言摇头:“哪怕有万分之一的可能,阿瑜和小七是被西凉抓了,我就必须去!还得让人将消息传出去!” 她对两个孩子的不舍之情,又怎么抵得上阿瑜和小七的性命攸关。 她重生一世回来,就是为了护住她的母亲婶婶和弟弟妹妹,她怎么能让阿瑜和小七出事! 而且,两个孩子在大都城内,安危不必担心,母亲和婶婶她们不论如何也不会让两个孩子受半分委屈。 她望着两个孩子,他们刚刚出生她便要同他们分离,以后……等天下大定,她定然会好好补偿他们,陪在他们身边,好好教导他们。 黄太医和端着汤药的太监进来。 第一千二百三十八章:走狗 黄太医行礼后才起身入内去给白卿言诊脉。 小太监将汤药交给春桃。 “陛下原本是不适宜怀孕生子的,这一次又是双生子,身子亏了不少,随后还需要慢慢补着急不得!”黄太医语声缓慢同白卿言说,“陛下要切记不能劳累,不能优思……” “黄太医,两个孩子我瞧着要比旁的孩子出生时瘦小很多,是不是因为在母体内被亏了身子的缘故?”白卿言低声问,“之前生小五小六的时候,洪大夫都能摸出怀的是双生胎,为何……洪大夫一直给我诊脉,却没有察觉是双生胎?” 黄太医从药箱拿出洪大夫派人和他交接的脉案。 “陛下,师兄之前……日日给陛下诊脉,有一两次从脉象之中隐隐察觉陛下怀的是双生胎,可瞧着陛下的肚子并不大,加上大姑娘早年旧伤和寒疾的缘故,脉象本就和寻常不同,这脉象也只是出现了那么一两次,所以师兄很是拿不准,故而没有说出来,但师兄都记录在案……”黄太医手中捧着洪大夫记录的脉案。 白卿言想起洪大夫曾经为她诊脉时有时候会诊很久,皱眉之后又的欲言又止,想来……洪大夫可能是有那么一两次隐隐察觉有双生胎,可两孩子体质本就弱,女儿更弱,所以不敢确定,怕让她白欢喜一场。 洪大夫除了将脉案让人带给了黄太医,还给黄太医写了封私信,告诉黄太医,白卿言的身子虽然说后来去战场历练,成日又不曾懈怠的练习,日渐恢复,可身体内里亏了这么多年,不是一下子能补得回来的,而且补身体是一个极为缓慢的过程,加上白卿言怀孕怀的有些不是时候,若是怀一个孩子,或许还能给孩子供给上,若是真的是两个,恐怕有一个不是死胎……就是生下来活不久。 所以洪大夫叮嘱黄太医,若是在给白卿言请脉的时候又碰到了这种脉象,什么都不要说,就按照正常给白卿言进补的方子温和进补,否则白家人和白卿言以为怀着双生胎,到时候只生了一个还好,若是只活了一个孩子,怕期盼了如此久,他们心理上受不了。 还好,这一次双生胎落地,小皇子和小公主身体虽然弱,可都活下来了! 小公主的身子恐怕麻烦些,但黄太医也不是全然束手无策。 白卿言看到脉案上洪大夫的字迹,视线又落在两个孩子身上,点了点头……心中愧疚不已,若是她对孩子再多上心些,察觉孩子动的不是很频繁,就应该多多休息,而不是觉得孩子乖,或许……现在两个孩子体质能更好些。 “陛下……”魏忠急匆匆进来,恭敬行礼后道,“姑爷曾经的护卫月拾,说是奉燕国九王爷之命前来求见。” 白卿言听到月拾来了,心沉了沉,月拾竟来的这么快。 对于这件事的始末她也很想知道,到底是燕国哪里除了纰漏,还是燕太后所为,白卿言总要弄清楚。 “传进来!”她调整了坐姿。 佟嬷嬷连忙起身往白卿言背后垫了一个隐囊,就听董氏说:“两个孩子还睡着,让乳母先抱下去吧!佟嬷嬷你跟着,今日开始你和秦嬷嬷轮换,你寸步不离守着两个孩子,尤其是康乐……” “是!”佟嬷嬷应声。 白卿言又亲了亲两个孩子,这才交给乳母抱走。 这两个孩子一直都是这么乖,之前白卿言去西凉战场,他们在肚子里就乖乖的,如今出生了也是这么乖, 孩子被抱走没有多久,风尘仆仆的月拾便进来了。 月拾在来的路上也看到了东方天际的异象,听说白卿言早产生了,心里咯噔了一声。 主子就是因为怕大姑娘担心,所以才让他快马加鞭过来,没想到大姑娘还是出了事…… 女人生孩子本就是鬼门关转一遭,更别提是早产生子了。 月拾一进门,只能隐约看到纱织垂帷后床影和人影的轮廓。 那白家军将士瞅向月拾,尽管知道这位月拾曾经是自家姑爷的护卫,可他现在已经成了燕国九王爷的走狗,白家军将士恨不得生咥了月拾。 “月拾叩见大姑娘!”月拾恭恭敬敬对白卿言叩首行礼,“月拾奉燕国九王爷之命,来给大姑娘送信。” 说着,月拾从胸前拿出信,恭敬高举过头顶。 魏忠从月拾的手中拿过信,上前走到垂帷前,挑开纱织垂帷又将信递给春桃。 春桃瞧了眼低眉顺眼跪在那里的月拾,疾步走至白卿言跟前,将信递给她。 她接过信,拆开…… 信中,萧容衍说此次与阿瑜制定的伏击计划知道的,只有他和燕国朱、楚两位将军知道,白卿瑜和白锦瑟出事之后,萧容衍便立刻将二人捉拿,严刑审问,才知道是楚将军是因担心拿到云京之后,大周下一个要灭的就是燕国,所以将大周军出卖给了西凉,为了让西凉和大周两虎相斗,燕国渔翁得利。 而在他已经带兵去鹤壁设伏之时,他得到了王九州送来的消息,西凉可能已经知道大周和燕国联合,打算诱西凉入埋伏的事情,他命月拾独自一人快马绕行,在中途截住了正在引西凉军入埋伏圈的白卿瑜。 白卿瑜却想将计就计,不愿意错过这次机会。 他说,西凉此次得到他们燕国和大周打算引他们入局伏击,应当不仅仅只是想激怒大周,导致大周不顾一切的攻打云京,更大的目的怕是要破坏燕国和大周的联盟,最好趁这个机会,让大周恼怒之下攻打燕国,好给云京一个喘息的机会。 他重新制订了计划,让萧容衍只需配合他,白卿瑜的计划是让自己和白家军假装被西凉活捉入云京,与他里应外合来拿下西凉云京。 他们以烟花为信,只要白卿瑜准备好了,便会立刻放出烟火,白卿瑜会设法开云京北城门和东城门。 但为了使西凉真的相信他们西凉的计策奏效,他让月拾带话给萧容衍,暂时不要告诉他们白家的兄弟姐妹。 第一千二百三十九章:止刀兵 崔山中老将军经过江孜城一战之后,必定会万分谨慎,也一定会派人盯着大周军营。 只有让西凉人心想他真的是意外被抓,大周军营乱成一团,他这边儿才好行动! 否则,哪怕让崔山中老将军看出一点点端倪,他必定会被严加看管,无法施展。 此计,务必要让西凉上下相信,他们大周和燕国被离间了。 因当时时间紧迫,白卿瑜没有同七姑娘白锦瑟解释,便让月拾带走白七姑娘,自己带着白家军继续引已经追来的西凉兵,没想到西凉兵来的如此之快,月拾也被卷入大战之中,等到他拼死杀出包围圈,一路狂奔出来后,他牵着缰绳的马背上已经没有了白锦瑟的身影。 萧容衍说,他已经派出大量人手岀去寻人,或许白锦瑟也被西凉活捉了,他也必会拼尽全力将白卿瑜和白家七姑娘救出来,让白卿言不要着急,他对天起誓会用自己的性命护白卿瑜和白锦瑟的平安。 如今这位楚将军他已经以通敌之罪,斩首示众,且等平定西凉的大战过后,他会让燕国给白卿言一个交代。 他还同白卿言说,让她信他一次,安心在大都城养胎,他一定会在白卿言生产之前,平平安安将白卿瑜和白家七姑娘救回来,且带着他们平安回大都城,陪着白卿言生产。 白卿言看完信心情起起伏伏,阿瑜知道此事,故意让自己被抓入西凉,身中数箭或许也是阿瑜的手段,可小七呢? 小七一向听从阿瑜的话,尤其是在战场上,小七明白什么叫做军令如山,阿瑜让小七走,小七必定一个字都不会多问跟随月拾走。 小七能在月拾毫无察觉的情况下不见了,或许……是坠马了!或许是被人直接从马上拉了下来…… 白卿言光是想到这些脑子就一阵阵嗡鸣作响。 月拾抬头隔着纱织垂帷朝着内殿里的白卿言看了眼,手紧紧攥着自己的衣裳,心中愧疚难当…… 是他着急着回去给主子说白家五公子重新制定的战法,所以没有太留心身后那匹马,他原本在发现白家七姑娘不见的时候,就应该直接回去找! 可他……可他却害怕耽误白家五公子的计划,先回去将白家五公子的战法同主子禀报之后,这才掉头去找白家七姑娘。 他带着人找了遍了那附近,都不见白家七姑娘,还想着七姑娘回了大周军营,他匆忙去大周军营问时,被白锦昭带着群情激愤的白家军给打了出来,后来还是主子亲自去了,才知道白家七姑娘并没有回去。 白卿言沉默了半晌,想起白锦桐信中说……燕国太后与西凉人过从甚密之事。 她半晌才抬起头,看向老老实实跪在外面的月拾:“九王爷推出一个楚将军,是这个楚将军真的有这么大的胆子敢与西凉勾结,还是……你们九王爷为了护住燕太后?!” 她尾音不住抬高,随手将萧容衍的信丢了岀去。 月拾一个激灵,连忙叩首:“不是的大姑娘,真的是楚将军所为,请大姑娘明鉴……” 春桃上前将白卿言丢出的信捡起来,递给董氏…… 董氏看完信之后,的心又提了起来,原来儿子是知道的! 她明白自己的儿子一身涉险,是为了大周和燕国能以最少的兵将损失来拿下云京,可他却在用自身涉险!小七竟然也不知所踪了! 董氏用帕子掩着唇,强忍着才没有让自己哭出声来。 所以身中数箭,也是为了取信西凉吧! 不过好在知道儿子有所准备,必定不会让他自己受太重的伤,否则还要怎么在云京里行动。 董氏真的是恨死了战争! 她不止心疼自己的儿子女儿,也心疼所有的大周将士,那些年轻儿郎……谁不是自家父母的心头肉! 嫁入白家到如今,董氏才明白……为何白家祖上世世代代的目标都是天下一统。 因为只有天下一统,才能真正的止刀兵停战火啊! “那么,我就再问一句,这个楚将军效忠的是萧容衍,还是燕太后?”白卿言心中怒愤难遏,强压着急促的呼吸,眸色冷清,开口,“回去告诉你们九王爷,我即刻便要出发前往西凉!我到西凉之时……若是九王爷还没有交代,我大周军便会直驱燕国,届时……我大周叩开燕国皇宫大门,必会将燕太后本人请到我的面前来,我会亲自问燕太后,和西凉勾结这事,是楚将军自己狗胆包天擅自而为……还是燕太后所为!” 白卿言去西凉干什么?想救阿瑜和小七平定西凉是真!困住此时分别由萧容衍和谢荀所率的……皆在西凉的燕国主力,而后使大周军直驱燕都,更是真! 月拾喉头翻滚,大姑娘的语声平稳克制,但他还是能听出大姑娘此刻早已经怒不可遏。 “月拾走之前主子还让月拾给大姑娘说,主子猜到大姑娘会怀疑我燕国太后。主子说若是大姑娘怀疑到太后,让月拾告诉大姑娘,这件事主子会详查,若是真的查到太后的身上,主子定然会给大姑娘一个交代。”月拾忍不住替自家主子说话,“大姑娘,九王爷是绝对不会骗您的!您应该知道的啊!” 白卿言冷笑:“你们九王爷会不会骗我我不知道,可燕太后和西凉人来往之事我是切实知道,回去吧月拾!今日要不是你,来人的脑袋就没了!” “大姑娘,都是月拾的错!当时主子让月拾去给五公子报信,月拾应当多带几个人的……可是……可是月拾嫌别人慢,会拖累月拾的速度,所以……”月拾语声哽咽,“所以我就自己一个人去了,要是多带几个人,也不会丢了七姑娘!大姑娘……你打月拾板子吧!都是月拾的错!求大姑娘不要迁怒我家主子!我家主子……我家主子……” 他们家主子,夹在大姑娘和自家嫂嫂中间,真的很难!他成日跟在主子身边,看在眼里难过在心里。 第一千二百四十章:监视 可白五公子却说,主子当初带着重伤驰援江孜城,重伤还未痊愈,不如他行动方便,他不想自己的外甥或者外甥女一出生就没有了爹,说完便调转马头离开,事情也就这么着定了下来。 苍天知道出事之后,主子他多希望带兵诱敌的是他自己。 “我家主子按照和白五公子的约定,没有告诉在西凉的大周军营,但是怕大姑娘担心,所以才让月拾快马加鞭赶过来告诉大姑娘,说不准……这个时候五公子和我家主子已经拿下云京了!而且主子说了……此次若是能定云京,五公子居功至伟,云京应当是大周的!” 白卿言手心收紧,摆出语声冷硬的模样,缓缓开口:“岀去吧月拾……” 云京对白卿言来说是重要,可是没有她的弟弟妹妹重要! 月拾紧紧咬住牙关,眼眶湿红的厉害,他原本还想问问孩子怎么样了,可现在想来大姑娘在气头上,他问了也不会说,只能对白卿言叩首,退出了大殿。 “既然知道阿瑜是将计就计,可能小七也被西凉活捉了,不如……你就别去了,有阿琦和锦绣他们在,阿瑜和小七一定会没事的!好不好?你这身子……阿娘实在是不放心!” 董氏心疼自己的女儿。 不得不承认,知道阿瑜是将计就计白卿言心里着实是松了一口气,也明白以阿琦他们和阿瑜的默契,这一次云京一定能拿下来,她相信她弟弟妹妹们的能耐,更相信……阿衍会救出阿瑜和小七。 董氏察觉女儿握了握她的手,似乎是有什么话要私下同她说,视线却不动声色落在黄太医的身上:“黄太医,您同我说一句实话,两个孩子我交给您,您能将他们身体调理好吗?” 黄太医连忙叩首道:“小皇子身子弱还好,好好调理应当是能好起来的!但是小公主身子更弱一些,要更加用心照料,不过陛下放心,微臣必定拼尽全力,使尽看家本领护住小皇子和小公主平安无恙!” 白卿言颔首:“好,如此黄太医即日起就住在宫中,照顾好两个孩子,我将两个孩子托付给黄太医了!” 黄太医听到这话,忙称不敢,起誓一定竭尽全力。 从白卿言的寝宫出来,月拾抹了一把眼泪,大姑娘还从未对他如此疾言厉色过。 都是他不好,要不是他弄丢了白家七姑娘,也不会让大姑娘伤心至此。 他走之前主子同他说,大姑娘要是怀疑太后,让他告诉大姑娘……要真的是太后所为,他会给大姑娘交代。 可月拾知道,再怎么交代……主子也不能真的要了太后的命,但大姑娘这样是肯定不会轻易放过太后的。 此次的事情要是真的同太后有关…… 他们家主子重情重义,必定会为了先帝和如今的燕帝护住太后,那就表示要同大姑娘决裂了啊! 不论如何他得快些赶回去,将消息送到自家主子那里。 月拾正准备走,就瞧见白卿言寝宫之中太监宫女和太医也都退了出来,就连春桃和春枝也从殿内出来。 月拾这才大着胆子上前询问春桃:“春桃姑娘,大姑娘还有小皇子和小公主是否都好?” 宫殿内。 “阿娘,你是不是觉得我这一次因为燕国出卖了大周,导致阿瑜和小七出事,被气得失智,连刚出生的孩子和自己的身子都不顾,非要亲自去西凉算账,找燕国算账?”白卿言握住董氏的手,目光清明,柔声询问自家阿娘。 董氏听到女儿如此说,便听出女儿另有打算。 “阿娘是顾着我是大周皇帝,所以才没有同以前一样,强硬阻止我是不是?” 董氏开口:“阿娘知道,你已经知道阿瑜将计就计之后,还要启程去西凉,是为了让西凉以为阿瑜和小七是他们对付大周的底牌,但还有阿琦他们在!你就算是你不顾着自己的身子,也应当顾着两个孩子才是,孩子还那么小……那么弱!” “阿娘,你说的只是其一!”白卿言用力握着董氏的手,“我是要让西凉这么以为,更是要燕国……也这么以为!让燕国以为我因愤怒失智,连孩子和自己的身子都不顾了,在刚早产生下孩子就着急奔赴西凉!接下来更会和疯子一样什么都不管不顾,铁了心打燕国。” 她这一次没有瞒着自己娘亲,将和萧容衍、慕容沥商议出来的两国合并之策说与董氏听。 董氏颇为震惊,她没有想到慕容沥小小年纪竟然有这样的心胸。 “但,燕国有这样一个太后,难保这件事不会有变数,燕国真的要同大周开战……也不是打不起,只是燕国同大周还是有差距,加上燕国可用的将军不多,大周就胜出燕国不知几何!”白卿言一点一点同董氏说着,“若是此时,大周皇帝因燕国出卖大周之事震怒失智,早产产子之后,抛下孩子不顾自己的身子直奔西凉,又仗着自己兵力强盛陈兵燕国边界……” “做贼心虚的燕国太后会不会在西凉被灭之后,哆嗦一下子,会不会让整个燕国朝堂哆嗦一下子?这个时候慕容沥再提出要以两国国策定输赢,两国合并之事时,朝堂上的阻力也就会小很多!”她语声沙哑,“还有燕太后,我估摸着……燕太后因为阿衍舍弃云京去江孜城救我之事,已经对阿衍有了防备和监视,我表现的……对阿衍和阿衍的孩子越是不看重,越是为了弟弟妹妹不顾我和阿衍之间的夫妻之情,燕太后就会越觉得阿衍是她可以争取的,便会越信任阿衍!” 因她和萧容衍的关系,因他们有了孩子,燕太后对萧容衍已经是防备很深了,尤其是经过江孜城萧容衍舍云京救她之事,定然会对萧容衍更加严密的监视。 萧容衍心怀坦荡又重视与慕容彧的兄弟情谊,肯定会坦然接受自家嫂子放在他身边细作,因为燕太后对萧容衍来说,也是他的亲人啊! 第一千二百四十一章:草率 就像……如果是她身边被自己在意的亲人安排了细作,她必定也会坦然接受。 这个时候他派出月拾来给她送信,月拾未带回去书信,反而带回去她的怒火,这是燕太后要看到的。 月拾是个藏不住心思的孩子,若是将事情原原本本告诉月拾,她怕月拾兴高采烈回去,会引起燕太后安排在萧容衍身边的细作怀疑。 燕太后最要的结果是……她和萧容衍反目,这个时候慕容沥再提出两国合并的策略,慕容衍也假意反对,燕太后才会在两国合并这件事上给萧容衍最大程度的信任。 燕国朝廷里虽然有不服大周的的官员,可大周真的陈兵燕国边界,真的敢支持燕国同大周打得却并不多,毕竟两国实力还是有差距的。 更何况这一次,还是燕国有错在先,在两国盟约还在时,出卖大周,以致大周损失惨重,使大周皇帝的亲弟弟和亲妹妹被活捉,而后大周皇帝怒火中烧之下如同气疯了,连孩子和身子都不顾了,可见灭西凉,灭燕国的决心。 大周展现出来打燕国的决心越大,燕国朝堂的风向就会越趋向于求和。 董氏不是听不懂白卿言的话,她点了点头,表示明白:“可……既然是如此,何须真的出宫去西凉?放出消息……让西凉和燕国,以为你去了也就是了!” “这大都城中可有不少西凉和燕国的探子。”白卿言轻轻攥着自己娘亲的手,“做戏就要做全套,所以这个大都城女儿肯定是要岀去的,也只有如此才能引得大都城的密探动起来!” “你……” 董氏正要劝,就听白卿言接着开口。 “阿衍的身份旁人不知道,但阿娘是知道的!”白卿言轻声说着萧容衍的名字,眼角微微湿润,“江孜城被围之时,阿衍舍弃了燕国率先攻入云京的机会,身受重伤,昼夜不歇带发高烧来救我,他曾问我……在被围困江孜城的时候,有没有那么一瞬想过我还怀着我们的孩子,他说……我和孩子要是出了事,他也活不下去,我信的阿娘!” 董氏听到这里,眼泪就忍不住扑簌簌往下掉。 她也忘不了……阿衍说她没有那么在意他,说若是他和自己的弟弟妹妹同时被围困,都是命在旦夕,他让她一定要去救弟弟,说这是他的选择和要求,是因为……他不想做被她舍弃的那一个! “阿娘,阿衍是我的丈夫,也是我的亲人,他的话让我心碎心疼!我从不知道阿衍那样一个骄傲的男子,竟然因为我委曲求全成这个样子!我从那天起便起誓,为了阿衍……日后绝不会拿自己和孩子的安危冒险!”她望着自己的母亲,眼泪克制不住往下掉,“所以阿娘你放心,我出了大都城往南走,走到下个城池就会换马车回来,乖乖在白府坐月子,让卢平他们带着车架继续前行。” 在得知阿瑜和小七生死簿明时,白卿言的确是怒极攻心,想去救阿瑜和小七,想去踏平西凉!甚至是萌生了想要困住燕国主力,让大周军直驱燕都,灭燕国的念头,但她心里清楚那不理智,也不是明智之举! 打……是下下之策,可以用打来作为最后的手段,但决不能是首选。 且,即便是燕太后一人有错,可阿衍和慕容沥都是尽全力要促成两国合并之人,白卿言不至于真的迁怒到阿衍和慕容沥的身上。 在看过萧容衍的信之后,她知道白卿瑜是将计就计之后,并非生死不明,小七也可能被抓入了云京,她便放下心来,快速根据之前的布局做出反应,冲月拾发火……让燕太后看到她最想看到的。 董氏忙用帕子给白卿言擦眼泪:“好了!阿娘知道的!不哭了啊!你才刚生完孩子!你放心……阿娘会让郝管家安排好,一定让你能好好在家里坐月子!你也别担心阿瑜和小七了,阿琦和锦绣他们都是你祖父和叔父他们教导出来的,一定会救回阿瑜和小七!” 白卿言点了点头,她不仅仅相信阿琦、锦绣、阿玦和小五、小六他们,她还相信她的丈夫萧容衍。 阿衍知道弟弟妹妹对她的重要性,所以她相信……阿衍一定会救出她的弟弟和妹妹。 · 元初二年,三月初十,大周皇帝诞下皇嗣,皇子公主出生之时,天生祥瑞之景,紫金流云,霞光满天。 知道陛下产下了龙凤呈祥双胎,大臣们纷纷入宫在前面大殿候着,等待太后过来宣布这个喜讯。 谁知等大臣们进宫了,却得知他们刚刚生产完的皇帝疲累的睡了过去,只等出行前往南疆队伍准备妥当,便要出发前往西凉去了,顿时大惊失色。 聪明的大臣一猜,便知道白卿言刚生产完就要去南疆,是因西凉送来的战报。 白家五公子和七姑娘生死不明,所以他们的陛下一刻也不愿意耽误,即刻前往西凉。 吕晋听说白卿言生产完就派人快马加鞭先去西凉,将她因白家五公子和七姑娘不知所踪导致坠马早产之事,还有生完孩子即刻启程去西凉的消息送过去,吕晋便猜到白卿言的意思。 西凉抓了五公子和七姑娘,她这个大周皇帝对待此事越是紧张,西凉便越是会拼尽全力保住这两个筹码。 吕晋没过一会儿,又听说白卿言让调兵燕国边界,并且下令……燕国若是有异动不必请旨,直逼燕都,还有将燕国九王爷派来送信之人骂出皇宫之事。 他琢磨出些许不对味儿,抄在宽袖官服中的手摩挲着,总觉得这次的事透着古怪。 他们大周皇帝是个什么样的人,吕晋还是有所了解的,不会因为怒不可遏就做出如此草率的决定,有什么深意呢? 这条圣旨一下,与燕国大战在即之感越发迫近。 户部尚书魏不恭就犯愁了,他立在吕晋身旁,与吕晋一般双手抄在袖子中,眉头紧皱,盘算起粮食和国库的银子。 第一千二百四十二章:安分 他们的陛下用大周的粮食来供给西凉百姓,尽管艰难,他这个户部尚书还是照办了,因为他知道陛下的目标是天下一统,他们的陛下已经将西凉的百姓当做自家百姓对待。 如今若是大周又和燕国开战,这粮草方面……对他来说可真是个天大的难题。 但,难题也得解决,坐在户部尚书这个位置上他不解决难题陛下要他做什么?总不能两手一摊只会对陛下哭穷吧! 而且就现在这个状况,陛下刚下皇子睡了,醒了就要出城,他就是哭穷也没地儿哭去,还得想办法…… 他想来想去,觉着恐怕得对着大周境内的商人下手了。 毕竟,现在最强国就是大周,一旦大周决意和燕国开战,商人嘛!不用想……大多数肯定都是往大周跑。 但陛下现在只让陈兵燕国边界还没有真正下旨让攻打燕国,他也不好找借口找商人们要银子啊! 管他呢,得未雨绸缪起来,反正陛下已经调兵了,就说快要打了,找他们要银子,先准备起来。 到时候若是不打,那就银子原路返回,再向陛下给他们求个嘉奖什么的,想来他们也会很高兴。 魏不恭仰头望天,长长叹了一口气,人人都说户部尚书是天底下最肥的官儿,可这位置谁坐谁知道,难啊!再加上有一个想要一统天下的主子,那是难上加难。 · 宫中的太监传令吕太尉、沈司空、董司徒三人入宫,可三人入宫之后,却被太后董氏拦在了白卿言寝宫之外。 说白卿言累极了,刚刚用了药眯着了,让三位大人先回去,一切都白卿言醒了再说。 董氏已经知道阿瑜是故意将计就计入云京,小七可能也被抓入了云京,所以想让女儿先歇一歇,尽早出发尽早了事,好安安心心坐月子。 谁知,吕太尉、沈司空、董司徒三人刚回府,连官服都没有来的及脱下,就听说陛下的车队已经准备出发了。 三人不敢耽搁,不约而同赶到了城门外候着,瞧见彼此便连忙相互行礼。 见白卿言的马车从城内缓缓而来停下,三人上了马车同白卿言行礼。 “陛下,马上就要春闱了,您这一走……殿试该怎么办?”吕太尉满目担忧,“再说,您这刚生下公主和皇子,还在月子里,长途奔波去西凉,怕是玉体也撑不住啊!” 这白卿言何尝不知道,只是……当初晋国管理大都城疏漏,还有很多埋藏很深的细作难以清除,这一次……白卿言要趁着这个机会,让校事府将这些埋藏深的细作全都揪出来! 大周皇帝刚刚生产结束,便因为西凉战场之事奔袭西凉,又调兵前往大燕边界,要攻打燕国,这么大的消息放出来,西凉和燕国的细作肯定会动起来尽快将消息传出去。 白卿言陈兵燕国边界做出要攻打燕国之势,也会让西凉深信,燕、周两国会因此事决裂。 再一个,白卿言从不是一个将希望寄托在一处之人,即便是当初同萧容衍商议好了,平定云京之后以两国国策定输赢,来避免百姓战火,两国合一国,但……也要做最坏打算。 退一万步说,到最后若是两国以国策定输赢之事,真的被燕太后的势力左右,无法推动顺利发展,那就只剩下打了。 陈兵燕国边界也算是做准备,到时候……两国在前线具体怎么打,燕太后就不一定能左右,她可以和阿衍商量着来,总能天下一统! 可不论如何,慕容沥和阿衍都在为合并之事努力,她也要全力为两国合并之事铺路。 “让太尉挂心了,我一路坐马车去,不要紧!”白卿言长话短说,“殿试之事,就交给吕太尉、沈司空和董司徒三人一同负责,殿试当日由太后和三位大人在大殿监考,卷子收上来选好之后,由太后定名次。” “是!”三人应声。 出大都城绕个圈子就回来的事情,白卿言没有同三位大人说,阿娘想让她好好做个月子,且三位大人的能力她是信得过的,事情交代清楚,回大都城后她就好好的休息养身体,为了阿衍……也为了能长长久久的陪着两个孩子。 “沈司空……”白卿言朝着沈敬中看去,“我们大周与燕国这一战,沈司空要以会打来做准备,粮草方面就由沈司空和魏尚书哪里想办法!总之一点……不能让将士们饿肚子。” 调兵、调粮这样的大动作,燕国很快会收到消息,等出了大都城她也得派人去给慕容沥和萧容衍送个消息,她能为两国合并而做的,也就只有这么多了。 “陛下放心!微臣知道轻重!”沈敬中说完,又接着道,“但微臣还是以为,此次灭了西凉之后,我们大周应当休养生息不应再战,应当好好消化刚刚收入大周不久的大梁土地和人口,自然……微臣知道陛下有陛下的考量,微臣只希望陛下不必非打不可的情况下,能够多加考虑微臣之言!” “我明白沈司空的意思!”白卿言又转而看向董卿平,“灭西凉之后,若是我们大周和燕国在有所动作,大梁方面包藏祸心之人怕是会蠢蠢欲动,必会借机生事,舅舅一定要谨慎处理,安平大营的兵我并未全部调走,必要的时候杀一儆百,自然了还有远平大营的守军我没有调动,就是为了留下远平大军必要的时候……清除大梁心怀不轨之人。” 沈敬中连连点头,这也是他担忧的。大梁才归入大周不久便将梁地驻兵调走,必然会让包藏祸心之人觉得有机可乘,若那个时候大周和燕国打再起来,那些企图复辟大梁的人定然会生事。 白卿言语声沉稳:“对刚刚收回来的大梁之地,怀柔政策我们已经用过了,再敢生事,必要严惩,让他们知道即便是大周分兵西凉和燕国,还是有余力收拾他们的!如此才能让心存幻想和妄念的人看到大周的强大……彻彻底底安分下来。” 第一千二百四十三章:丝毫未变 大梁到底是后面才打下来的,并非一开始就是大周国土,如今还有多少大梁的旧勋贵心中不服,这个白卿言都是知道的,如今她将驻扎在大梁的兵调往大周燕国边界,难保不会有心存异念之人借机生事。 “好,微臣知道了!”董卿平点头,这也正是他担心的。 “另外,将……我昨日在接到战报,得知只有大周和燕国知道的战法从燕国走漏了风声,以致白家五公子和白家七姑娘下落不明时,下令陈兵燕国边界,且刚产子抛下孩子出发前往西凉的消息,也劳烦三位大人不着痕迹放出去!”白卿言目光清明,“随后戒严大都城,让校事府开始排查从大都城岀去的人,尤其是之前形迹可疑记录在案者,这一次务必要将能揪出来的西凉和燕国细作……全部铲除!” “是!”吕太尉应声。 “另有一件事三位大人知道就好,阿瑜此次重伤被俘,是燕国有人和西凉人勾结不假,也是阿瑜提前得知此事,将计就计,为我们大周军入云京打开城门,减少大周军的伤亡!而我借此事调兵燕国边界,是为云京平定后的天下之争做准备!” 白卿言字据铿锵,提到了天下之争……顿时让吕太尉这位年迈的老者都热血沸腾了起来。 是了,这才是他们大周的陛下! 即便是遇到困境,仍然不忘了为前路谋划,他们的陛下,从来都没有忘记过山河一统这四个字。 沈司空见白卿言思虑周全,也就放下心来,看来白卿言并非是一时被仇恨冲昏了头脑,所以不顾一切。 “朝中余下诸事,就有劳吕太尉了!吕太尉凡事同太后商议,来不及送到西凉等我批复的事情,太后准了就可以办……”白卿言说。 “是!”吕太尉应声。 “好,如此大周和大都城,白卿言就托付给三位大人,尤其是此次春闱之事,多多提拔一些有才能的女子入朝为官,让百姓知道,让女子读书入朝并非我一时戏言!再一个……让董长元他们商议出女子入朝为官相对对策,包括女子成亲、生子、坐月子等等,这个时候女子的担任职位的职责应当由谁来暂代!” “还有女子入朝为官,能做什么官……原本老臣还想着等陛下回来后,也好好商议商议的!”吕太尉说。 白卿言只冷静道:“男子能做什么官,女子就能做什么官,暂时都走同样的流程,尽量不要男女区别化,在中间实施时,再遇到什么情况,再来商讨更改就是了。” “是!”吕太尉应声。 “那么,大致我就说这么多,后续还有什么事情,咱们再议!”白卿言又在脑中盘算了一遍,确定没有什么需要补充安排的,才对三位大人说,“如此,我便先行出发了!” 三位大人连忙朝白卿言行礼,告辞从马车内出来。 董卿平望着白卿言欲言又止,最终只叮嘱了一声:“多注意身体!你不是铁打的!现在既然知道阿瑜是将计就计,你也打算将计就计,但为你的身体着想,也不必赶的太急了,你要是实在放心不下,就给登州去封信,让你舅舅去西凉,毕竟现在戎狄已经归入我大周,也不需要在防备了!” “我知道了舅舅。”白卿言同董卿平点头,心中尽是暖意。 董卿平这才叹了一口气,从马车内出来,与吕太尉和沈司空同立在一旁,恭恭敬敬送白卿言的马车离开。 刚才在马车内,他们是舅甥,现在是君臣。 目送白卿言的马车队伍走远,吕太尉才直起腰身道:“陛下刚说,要定下女子入朝为官相应的对策,这件事已经迫在眉睫了。” “董长元虽然年轻热血,也聪明!但到底还是太嫩了些,倒是可以让吕晋这个老狐狸带一带,吕晋这个人……可是聪明的厉害!”沈司空说。 董卿平也跟着点头。 吕太尉虽然想要扶持自己的儿子,可说实在的……吕晋要比自己的儿子吕锦贤更强,这一点就连吕太尉都不能否认。 所以,吕太尉也是时候考虑着,将吕晋推到前面来,为大周和白卿言培养好下一个太尉,这一次的事情……就当做是对董长元和吕晋的一次小试牛刀的考验。 · 大都城白府。 在白卿言出发去“西凉”第二日,宫里传来消息,称小公主再次吐奶紧接着小皇子也吐奶,黄太医束手无策,太后特招来钦天监询问,她已经连着三日梦到外面传说小皇子和小公主出生时的异象是在大都城白府上空发生,问这梦境是否和小皇子、小公主体虚吐奶有关。 钦天监见微知著,回禀太后说,白府乃是陛下潜龙之时所居住之地,乃是整个大周福气最盛之地,可以试试先将小皇子和小公主养在白府。 太后很满意钦天监的回答,便将吕太尉、沈司空、董司徒叫了过来,将事情缘由说与三人听,三人也认为应当以小皇子和小公主的身体为重,住哪里都是其次。 自然了太后带着小皇子公主回白府居住的事情,还是要瞒着的。 但天家之事,大周上下都盯着,哪有一点儿风声都不漏的,几个尚书也都知道了太后要带皇子公主回白府住一段时间之事。 吕晋听说这件事,捏着刚蓄的胡子想了想,紧皱的眉头陡然松开,心中已然明了,怕是陛下并未去西凉,不过是绕了一圈回来了。 太后要带着小皇子和小公主悄悄回白府住上一段日子,这让白府上下忙碌了起来。 正如吕晋所料,白卿言已经悄悄回了大都城。 春桃和春枝、卢平、魏忠,正在慢悠悠往西凉去。 魏忠此行还有旁的任务,让卢平、春桃、春枝一同前去,不过是为了做的真一些。 白卿言登基之后,已经很久没有回过清辉院了。 清辉院还是原来的模样,丝毫未变。 白卿言倚着隐囊,靠坐在床榻上怀里抱着女儿,头上被阿娘强行带上了防风的帽子。 第一千二百四十四章:干净 “你放心,昨日说两个孩子吐奶未进食,那都是对外面说的!两个孩子虽然是体弱,尤其是康乐,但有黄太医在必能好起来。”董氏一边拍着怀里的孩子,一边低声同白卿言说,“黄太医给两个孩子的乳母分别开了些温补的药和药膳,用**慢慢来调理两个孩子的身子,我觉着这个法子好得很。” 白卿言瞧着睡着女儿的小脸,心疼不已,轻轻将女儿放在床内。 “阿娘,今夜让两个孩子同我睡吧!”白卿言说。 “孩子刚出生,一夜要吃几次奶,若是放在你身边你休息不好的!你忘了怎么答应阿衍的,要为了阿衍照顾好你的身子!”董氏知道白卿言心疼孩子,低声劝着,“你听阿娘的,好好歇息,乳娘就带着孩子在偏房,等你做完了双月子,阿娘绝不反对你亲自带孩子。” “阿娘,就今夜好不好……”白卿言舍不得两个孩子。 董氏瞪着白卿言,半晌之后心还是软了下来,想当初她刚刚生下白卿言,也是舍不得乳母白卿言抱走。 “好吧!好吧!就今日一夜……”董氏小心翼翼将怀里睡着的喜乐放在白卿言的身边,又叮嘱同佟嬷嬷和乳娘夜里警醒着点儿。 董氏走后,白卿言侧身倚着隐囊,看着睡在床内的两个孩子,也不知道这两个孩子是像她多一点,还是像萧容衍多一点。 后来想起有一句话是说,外甥像舅舅,她已经记不起来阿瑜刚出生的时候长什么样子。 她替两个孩子拉了拉被子,心中又是沉甸甸,也不知道阿衍和阿琦、锦绣他们救出阿瑜和小七了没有。 刚出生的孩子,夜里醒来的次数多,要吃奶……要换尿布。 孩子刚刚哭啼白卿言便率先惊醒,佟嬷嬷和乳娘进来时,就瞧见白卿言已经将孩子抱在怀里。 这双生胎,一个哭醒……另一个也就跟着哭醒。 乳母将两个孩子抱去喂奶,换尿布,佟嬷嬷劝白卿言赶紧躺下睡一会儿,可正如董氏所预料的那般,白卿言被惊醒就睡不着了。 出生没几天的孩子吃奶都慢,白卿言等了半晌……又不免挂心起西凉的战局,同佟嬷嬷道:“嬷嬷……你帮我取一张西凉的舆图过来。” 佟嬷嬷一脸难为:“大姑娘,您可别难为老奴了,您这屋子里别说是舆图……就是书,大夫人都让郝管家全部挪走了,为的就是怕您月子里瞧坏了眼睛。” 夜里睡不着不放心的董氏刚要打帘进来,便听到白卿言要舆图,跨进门,撩开垂帷走进来,板着脸同白卿言说:“找什么舆图,坐月子的时候最要仔细眼睛,孩子你也不能多抱,小心将来手腕儿疼!” 瞧见乳母喂完了奶将孩子送进来,董氏连忙接手将孩子抱了过来,坐在白卿言的床边。 白卿言也从乳母手中接过儿子。 “阿娘,我只是习惯了,这才让佟嬷嬷帮我找西凉的舆图来看看!”白卿言到底还是挂心西凉战场……担心阿瑜和小七,她瞧了眼阿娘怀里的女儿,“阿娘还说我,你自己还不是大半夜的过来,抱着孩子不撒手。” “有句话叫做抱孙不抱儿!”董氏看着小孙孙眉目间带着宠溺的笑意,转头来劝女儿说,“你答应了阿娘不胡思乱想好好坐月子的,再说……你要相信阿琦他们能救出阿瑜和小七!相信以阿瑜和小七的聪明才智,定然能够化险为夷。” 董氏语声顿了顿接着道:“也要相信阿衍!” 白卿言抬眸朝着母亲看去:“阿娘……相信阿衍吗?” “阿娘信!连阿瑜都相信他的姐夫,阿娘为何不信?” 董氏对当初的事情已经释怀,虽说当初让女儿怀孕她恼了萧容衍,可后来萧容衍江孜城救女儿,想到慕容衍对白卿言说的那一番话,再看如今怀里这一对可爱的孙子孙女,董氏心中对萧容衍哪里还能有不喜欢? 她想起曾经萧容衍唤她母亲时,对亲情渴望的那眼神,如今想来也是心疼不已,小小年纪没有了母亲,萧容衍过的……应当很辛苦吧! 董氏不免心疼起女婿来,她想着等女婿回来,一定好好的做他的母亲。 “小小年纪便离开母国为母国谋划,奔走各国,以商人的低贱身份,在各国勋贵之间游走的游刃有余!”董氏听闻女婿那些事情,也觉得心中敬佩,“阿衍,很厉害!不过阿娘最喜欢的……是他对阿宝的感情!” 白卿言眉目间露出笑意。 “你看,你的弟弟和妹妹……你的丈夫都带兵在前线,你又有什么不放心的!阿娘也要学着放心,学着相信你们这些孩子们!”董氏笑着道,“阿娘知道你是长姐,一向都已照顾弟弟妹妹为己任,你已经做的很好了,阿娘很欣慰!” 白卿言点头。 董氏垂眸望着怀里的小孙女儿,低声呢喃,像是说给白卿言听,又像是说给自己听:“你爹爹在世的时候,总是不放心你战场上横冲直撞的,你再厉害……他也担心不已!后来……因为你独自追赶蜀国的庞将军,你父亲生了大气,一直不理你,是你祖父劝你父亲,雏鸟总有长大的时候,不放手让雏鸟去飞,又怎么能知道雏鸟能飞的比父母还高!” “同样的道理,阿宝……你应当让所有的弟弟妹妹,包括现在的阿瑜和小七,让他们自己去历练,去展翅飞翔,而且要相信他们一定比你预料的要飞的更高,更稳!不要太担心了!阿娘也一直这么告诉自己。” “阿娘,我记住了!”白卿言认真同董氏说。 白卿言话音刚落,就见秦嬷嬷打帘进来,隔着垂帷低声开口:“夫人,大姑娘……五夫人传信过来,宫里有人动了!” 她抬起眸子,声音冷肃:“动了好,我就怕他们不动!” 这一次董氏带着小皇孙和小公主出宫在白府居住,董氏和五夫人齐氏也利用此事做了做文章,想要将皇宫内肃清干净。 第一千二百四十五章:喜讯 虽说当初推翻晋朝……他们白家入住皇宫之前,已经对皇宫内的所有奴才都排查了一遍,可谁知道会不会有藏的更深的。 千里之堤,往往毁于蚁穴。 董氏的意思是,白卿言这一次既然用自己引蛇出洞,让大都城的细作动起来,不如趁此机会将皇宫内也再清理一遍! 董氏请五夫人齐氏在宫中坐镇,将他们的人提前撒出去,又由五夫人不经意透露太后董氏在白府,但照顾皇子公主的黄太医其实并不在白府,因刚刚早产生子的大周皇帝路上出了事情,太后以小皇孙和小公主为借口带着黄太医出宫,实际上是为了掩人耳目让黄太医去救治大周皇帝。 因为是从五夫人齐氏的嘴里传出去的,所以可信度会很高。 “秦嬷嬷,您同五婶派来的人说一声,这个时候……宫中的奴才若是给朝中大臣传信,便将此人拘谨起来!”她声音顿了顿,接着道,“等母亲回宫之后按宫规处置,也算是明着给朝中敢在宫内安插人手的大臣一个警告,让他们的手不要伸的太长!” “是!”秦嬷嬷应声。 “若是敢给商户传消息,或者给燕国、西凉传消息,那就留下性命,不拘用什么手段一定要让人活着拷问清楚,说不准还能摸出大鱼。”白卿言想了想又说,“此事,让五婶请吕晋吕大人帮忙,吕大人审人很有一套。” “好了!这件事你就别操心了,交给阿娘和你五婶,你乖乖坐月子!”董氏柔声叮嘱。 白卿言闻言抬头朝着自家阿娘看去,眉目带着温润的浅笑:“好……” · 燕军和大周军联合作战,白卿瑜被活捉的消息被西凉人送到燕都时,燕太后正在鱼缸前喂鱼,她眉目间一喜,将手中的鱼食全都撒了下去,瞧着鱼缸内的几尾锦鲤争食时尾巴乱拍的模样,她笑着从婢女手中接过帕子,擦了擦手。 当初将消息给西凉人的时候,可是说好了的,西凉人抓住大周皇帝的弟弟或者妹妹要送到燕国来,没想到这一抓……就抓到了大周皇帝一母同胞的亲弟弟。 不是都说,这位大周皇帝最是看重自己的弟弟妹妹,若是他们燕国将大周皇帝的亲弟弟攥在手心里,还怕大周皇帝不就服? 即便大周皇帝不为了自己弟弟的命着想,那必然也会同阿衍决裂,这样……她就再也不担心大周皇帝生了孩子之后,阿衍对那个女人和孩子牵肠挂肚了。 这一次阿衍舍弃云京去江孜城的事情,就像是重重在燕太后的脑袋上敲了一闷棍,虽然后来阿衍来信说了愿意听从她的安排,等平定西凉之后,选一个正妃,可她还是不放心。 燕太后扶着婢女的手坐在主位上,隔着屏风瞧向那西凉人,伸手端起婢女递来的热茶,道:“你们先退下!在门外守着!” “是!” 很快,燕太后的贴身侍婢带着太监宫女退出大殿。 燕太后抿了一口热茶,这才道:“你是押着那个白卿瑜来燕都的,还是……快马而来先给我报这个喜讯的?” 那西凉人依旧低垂着眸子,不卑不亢道:“回燕太后,我们崔老将军的意思,是白卿瑜便留在西凉云京了,不必给燕太后送过来,但……处于道义,我们还是要来同燕太后说一声!” 燕太后正要喝茶的动作一顿,抬眸朝着西凉人看去,眸色肃杀:“这可和当初与你们崔老将军答应哀家的,不一样啊!” 那西凉人似乎丝毫不惧燕太后,道:“燕太后给我们西凉的情报,是大周和燕国联合打算要将西凉主力引到佛平,大燕会在佛平设伏,让我们去沿途埋伏解决掉大周一部分兵力!可最后却是燕国在鹤壁设伏的,若非我们崔老将军发现的及时,这一仗……我们打不赢不说,也抓不到白卿瑜!既然燕太后给的消息不对,那么……我们西凉自然也就不用如同当初商议的那般,将白卿瑜交到燕太后的手中了。” 佛平和鹤壁就在一起连着,又不是相差十万八千里,佛平设伏和鹤壁设伏有什么区别? 燕太后心怦怦直跳,不免担心萧容衍受伤。 “哀家也看过你们西凉的舆图,鹤壁和佛平本就相连!而且……仗都打完了,你们西凉赢了,空口白牙这么一碰,就说我们燕国给的消息不对?若是真的是哀家给你们的消息真的差了十万八千里,你们能抓到白卿瑜?”燕太后重重将茶杯放下,冷笑,“西凉若是打算食言,我燕国可不是吃素的!” “正如燕太后所言,仗已经打完了,若是燕太后不信,大可去燕国皇帝那里看一看具体的军报,看看燕国大军到底是在佛平设伏,还是在鹤壁设伏,打仗这种事情,消息失之毫厘便会谬之千里,折损的可都是我们西凉人的命啊!”西凉人抬头朝着屏风内瞧了眼,接着道,“我们陛下和崔老将军说,此次燕太后给的消息差的可不是毫厘,恐怕也是给您消息的人骗了,所以我们陛下和崔老将军就不同燕太后计较了!话外臣已经带到,若是燕太后没有其他事情,外臣就先回西凉了。” 燕太后咬紧了牙关,这摆明是西凉不想按照原本约定给人找的借口,半晌之后才道:“回去告诉你们西凉皇帝和崔山中那个狗东西,从今往后燕国和西凉绝无盟约,此一战必倾尽全力灭西凉!滚!” 西凉人恭敬行礼后离开。 什么狗屁失之毫厘谬之千里!佛平、鹤壁跟同一个敌方有什么区别! 想了半天之后,燕太后突然有些后怕…… 这一次燕国和大周商议的策略,没有能重伤西凉,反而让负责引敌军入埋伏的大周被伏击,大周必会察觉是燕国出卖了大周,她本意也是希望白卿言知道此事和阿衍一刀两断,但……前提是他们燕国手中握有大周皇帝最在意的弟弟或者妹妹,可以拿捏大周。 第一千二百四十六章:价值 可现在从燕国处得到消息的西凉赢了,又找借口不将白卿瑜交给他,为的……恐怕是让燕国和大周的合盟瓦解,大周皇帝白卿言怒火中烧之下同燕国开战,而燕国又无白卿言软肋在手,那便解了西凉的危局。 所以,这才是西凉的目的,让大周转而攻燕。 而且,若是她猜的不错,平定西凉之后,接下来便是大周也燕国的天下之争,大周即便是猜不到是她在背后和西凉合作,也正好可以借燕国背叛盟约出卖大周为由,顺理成章出兵燕国! 燕太后心口没由来重重跳了两下,她是盼着白卿言和萧容衍决裂,可是……至少在灭西凉之前,至少在他们燕国手中攥住白卿言软肋之前,两国合盟不能决裂啊! 要是大周掉头来打燕国,西凉趁机暗自图强还好,若是倒向大周一同来打燕国呢? 想到西凉的实力,燕太后稍微放心了一些…… 西凉必定是保存实力的,若是大周真的和燕国打起来,灭了燕国下一个不就轮到西凉了,西凉不会白白消耗自己兵力成全大周。 再说,大周皇帝白卿言对他们阿衍定然还是有情谊的,她都肯为阿衍怀孕生子,再加上阿衍放弃云京奔袭江孜城救她之事,她也必然要念及阿衍对她的恩,应当……不会轻易同燕国开战吧。 西凉更不会让白卿瑜死,就如同她若是将白卿瑜攥在手里,必然会想要用白卿瑜威胁大周皇帝,而不是要至白卿瑜于死地,白卿瑜活着要比死了价值更大。 燕太后想到这里,稍稍放松了一些,就听外面跌声唤着“陛下”。 她忙扶着座椅扶手站起身来,还未从里面迎出来,就瞧见了气喘吁吁面色煞白的慕容沥。 燕太后连忙上前,抽出帕子要为一路跑来的慕容沥擦汗:“这是怎么了?脸色这么差,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慕容沥拍开了燕太后的手。 燕太后震惊望着慕容沥:“阿沥?!” 他举起手中记录着军报的羊皮纸,哑着嗓音问:“之前有西凉人进宫越过我这个皇帝,直接面见母后,母后说……西凉人是来求和的,可是母后拒绝了,但现在……燕国原本预备合力剿灭西凉主力,由大周将军白卿瑜负责诱敌入包围圈,可西凉却提前设伏,母后……这件事你知道吗?” 燕太后听到阿沥唤她母后,而非娘亲,错愕之余眼神略微闪躲:“你这是什么意思,你觉得是母后将大周出卖给西凉的?” “整个燕国皇宫,此事我只说给了母后听!”慕容沥面色冷肃。 “王九州难道不知道吗?你沙盘拟战的时候……难道没有旁人在吗?”燕太后恼火询问。 王九州闻言,连忙躬身回话:“奴才就是有一万个胆子,也绝不敢越过太后和九王爷出卖大周啊!” 更何况,王九州明明知道大周皇帝白卿言和自家主子已经是夫妻,他怎么会出卖自家的女主子! “既然母后不打算承认,那也好,我就去问问刚才从母后宫中岀去的西凉人……”慕容沥转身就要走。 “你给我站住!”燕太后拳头紧紧攥在一起,几不可察的颤抖着,阿沥一向是一个孝顺孩子,从来不曾在她的面前如此强势说过话,她语声哽咽,“你就是这么和阿娘说话的?!你父皇才走多久,你才坐上皇位多久,就敢在阿娘面前耀武扬威了!” 慕容沥脊背僵直着,正午阳光照在他的身上,他却感觉不到丝毫的暖意。 他不敢相信,自己那个柔弱善良的母亲,怎么会变成如今这个样子! 他知道之前九叔让母亲辅佐他,是为了给母亲找点事情做,让母亲觉得她是被他这个儿子需要的,不会随父皇而去。 可如今,慕容沥已经弄不清楚,九叔的好意……是不是无意间改变了自己的娘亲,将她变得面目全非,自己都已经快不认识她了! 她怎么能对自己的盟国做出如此事情! 失信于盟国,失信于天下,又何以能得天下,这么简单的道理……他懂、九叔懂,几乎全天下的人都懂!他的母亲却不懂。 半晌之后,慕容沥缓缓转过身来。 他望着燕太后,眸色冷沉说:“母后敢说没有害大周吗?” “我没有!你这是失心疯了!连你的母亲都不相信!”燕太后声音止不住的拔高,语气冷硬。 “那么,母亲可敢用死去的父皇发誓,可敢用阿沥发誓!”慕容沥步步紧逼,眸色认真又执着,“若是母亲真的害了我们燕国的同盟大周,害了白卿瑜,那么父皇魂魄不宁!阿沥死无葬身之地!” 燕太后听到这话全身的寒毛都竖了起来,想也不想上前就给了慕容沥一个耳光,目光里全都都是惊恐,声音尖锐:“你怎么敢?!你怎么敢!” 慕容沥被打的头偏过去,半张脸火辣辣的疼,耳朵也嗡鸣作响,甚至口腔里尝到了腥甜的味道。 他眸色越发冷了下来,眼底不见委屈和半点泪水,余下的就只有浓的化不开的失望。 他转过头来瞧着自己怒目横眉的母后,低声道:“若是这不是母后做的,母后又何必恼羞成怒,又怎么听到这个誓言就如此失态?” 燕太后刚才打了慕容沥的手颤抖着,张了张嘴却没有能说出一个字来。 “母后,阿沥……对您真的是太失望了!”慕容沥声音略带哽咽,“父皇在天有灵,看到母后如今的所作所为,必定会更加失望……” 阿沥说完,头也不回的转身离开。 燕太后眼泪吧嗒吧嗒往下掉,她忙追了两步,扶着门框唤道:“阿沥!” 可慕容沥并未转身,径直走出了燕太后的寝宫。 燕太后紧紧咬着下唇,像是被人抽干了全身的力气,扶着门框滑缓缓跌坐在地上,紧捂着心口,低声呢喃:“阿娘这都是为了你,为了燕国啊!阿沥怎么……怎么能如此说阿娘呢!你怎么能如此不理解阿娘呢!” 第一千二百四十七章:失望 慕容沥从燕太后的寝宫出来,王九州连忙跟上。 快步疾行的慕容沥仿佛想要通过快走将满腔的怒火发泄岀去,他面色深沉,不断的告诫自己他是燕国皇帝,应当如同白家姐姐那般喜怒不形于色。 可是他怎么都做不到! 走了半晌,慕容沥走得满头大汗,走得累到不行,终于还是缓缓停了下来,立在湖边望着波光粼粼的湖面一语不发。 随行的侍卫太监远远跟着,只有王九州立在慕容沥身后三步的位置,弓着腰静静等候慕容沥平静下来。 慕容沥闭了闭酸胀的眼,同王九州说:“传旨,太后病重……即日起养病,任何人不许打扰。” “可……”王九州上前两步慕容沥身后,“陛下,这太后是辅国太后,只有您的圣旨怕是阻止不了大臣见太后。” “那就告诉那些大臣,朕……才是燕国的皇帝!若是谁敢违背朕的旨意,扰了太后养病,赈要了他的脑袋!包括朕那位舅舅!”慕容沥说完拂袖而去。 九叔在前方舍命,大燕这边他得立起来,不能再纵容阿娘了。 慕容沥这道旨意就是让大臣们自己选,看他们是选他这个皇帝还是选太后。 “是!”王九州应声。 慕容沥满心的懊悔,王九州明明提醒过他燕国和大周的战法不能刚让别人知道,可他对阿娘没有设防……这才害了白卿瑜将军! 慕容沥不知道若是将母亲出卖大周的事情告诉了九叔,九叔会不会恨他母亲! 要是让白家姐姐知道了,白家姐姐会不会连他一起恨! 慕容沥用衣袖擦了把眼泪,长长呼出一口气,现在说什么都为时已晚,想的应该是如何补救。 他要亲自去审那个从母亲宫中走出去的西凉人! 王九州得了慕容沥的圣旨,立刻去下旨。 其实,王九州在从西凉回来之前就知道,这一次去诱敌深入的并非是自家主子,而是大周…… 所以在王九州看到慕容沥将之前主子交上来打法的密信,就告诉慕容沥,白家将军白卿瑜同样也给主子写了一封,用的也是这个打法,只不过是大周诱敌深入,让慕容沥放心。 慕容沥当时颇为高兴,说既然白家的白卿瑜将军和九叔想的打法一样,那必然是稳赢的打法! 然后慕容沥便拿着萧容衍写的打法,在沙盘上拟战了好几次,十分尽兴,就好似他也参与到了这场大战之中一样。 后来,太后来了…… 慕容沥对太后毫无防备,王九州本来都悄悄将那战法收起来了,慕容沥却在沙盘之上给太后拟战。 太后走后,王九州便同慕容沥说了僭越之言,让慕容沥要有防人之心,慕容沥却说燕太后是他的母亲,这世上他任何人都要防,唯独自家亲人不必。 慕容沥也不知道就是他一次拟战,竟然会造成这样的结果。 他对自己的母亲没有丝毫隐瞒和怀疑,可他的母亲……让慕容沥太失望了。 王九州不知道这算不算是好事,至少从今日开始,慕容沥经了这一次教训,便再也不会轻易相信他的母亲了。 只是苦了自家主子! 迎着艳阳行走的王九州只觉的自己眼前全都是绿影斑斑,他也后悔,早知道就不告诉陛下……白家将军也用的这个打法,他不说……陛下就不会一时兴起去沙盘拟战,就不会有太后向西凉泄密之事,白将军和白姑娘也不会出事。 即便是后来他将陛下和太后说了战法之事,还有太后和西凉人来往密切之事都写在信中,派人快马加鞭给主子送去,让主子一定要多加留意。 但是,不知道去给主子送信的人到底是晚了一步,还是路上出了什么意外,大周和燕国竟然还是按照这个打法打了。 说到底,这都是他的错。 王九州觉得等主子回来,他得向好好向主子请罪,还得找白家大姑娘请个罪,这事儿不怪主子,希望白大姑娘看在主子江孜城救人的份儿上,能够不要迁怒主子。 半个月后,白卿言产下一对龙凤呈祥,刚刚生产便启程前往西凉的消息,和大周陈兵燕国边界的消息,传入燕都。 燕太后得到消息时,怔愣了片刻,忍不住笑了笑又后怕的抿住唇。 白卿言果然是对她弟弟妹妹的在意程度,远超阿衍和她与阿衍的孩子,阿衍对白卿言用情如此之深,又怎么会接受白卿言这么对他?难道不会想到当初老燕帝是如何对姬后的吗? 阿衍和白卿言决裂是不可避免的,可……燕国缺粮食不说,主力都在西凉,大周要是真的攻打燕国,燕国能撑得住吗? 燕太后顿时又焦躁了起来,不论如何她得将白卿言抛弃孩子去西凉救她的弟弟妹妹,还有调兵燕国边界的事情告诉阿衍,阿衍一向厉害……定然会有办法的! 慕容沥和燕后是同时得到消息的,他忍不住替萧容衍和白卿言欣喜之余,又想到……若非自己母亲,白卿言也不会刚刚生产,就拖着虚弱的身子连两个孩子都顾不得了,直接奔袭西凉。 慕容沥提笔准备给自家九叔写信,可笔尖在锦帛上迟迟没有落下,墨汁都滴在了上面,他最终还是搁下了笔。 被抓住的西凉人那里,王九州用尽了手段,那西凉人也只说……当初他们西凉与他的母后达成的约定,便是燕太后将大周和燕国联合交战之法告诉西凉,西凉在剿灭大周军之后,将活捉的将领送给燕太后,他用西凉天神起誓,说自己所言每一个字都是真的! 慕容沥去问了燕太后,可燕太后却说西凉根本就没有将白卿瑜和白家七姑娘交给她,因为西凉说……她说与的大周、燕国联合战法有误,所以合作不能算作达成,甚至愿意和西凉的人对峙。 可,慕容沥不知道该不该信自己的母后。 他现在已经不清楚自己母后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良久,慕容沥还是重新拿毛笔,蘸墨在锦帛上书写…… 第一千二百四十八章:做自己 他先是恭祝自家九叔喜得龙凤呈祥,而后又说了自己到今天为止还是没有从西凉人的嘴里审出什么,所以让王九州将人带到九叔的跟前去,让九叔亲自审。 另外请九叔代他向白家姐姐致歉,说此事是他母后的错,他定会设法弥补大周和白家。 他还会在母后这里继续想办法的同时,派出燕国的皇家暗卫去寻找,若是白卿瑜和七姑娘在母后的手中,他一定好生生将白卿瑜将军和七姑娘送回去。 若是,白家将军和七姑娘在西凉手中,希望九叔能够不惜一切代价,一定要将白将军和七姑娘救出来,也算是弥补一二。 他想了想又将大周陈兵燕国的边界的事情也告诉了萧容衍,他猜……要是这一次白家七姑娘和白将军真的出了事,白家姐姐必定会踏平燕都。 他还是不希望这样的事情发生,不论是于公还是于私,燕国都对白将军和七姑娘之事责无旁贷。 “陛下……”王九州端着一盏酽茶进来,轻轻搁在慕容沥的身边。 “王九州你来的正好!”慕容沥将信装好,“你替我将这封信送去给九叔!” 王九州一怔:“陛下,主子派奴才回来是伺候您的,专程叮嘱了让奴才寸步不离守着您!” “这个宫中,除了你我谁都不信!”慕容沥将信递给王九州。 这个宫中都是曾经跟随着慕容沥父皇慕容彧的人,慕容沥不怀疑这些人的忠心,但……父皇走后,这些人全都倒向了母后,都觉得九叔觊觎他的皇位,防备着九叔。 他给九叔的信,能替他去送的人不多。 “陛下……”王九州悄悄从袖子中抽出一封信,声音压的极低,“这是大都城送来的。” 慕容沥惊喜的睁大眼,接过信,一看字迹:“白家姐姐!” 他忙将信拆开一目十行的浏览,眼睛里都是光…… 慕容沥看着白卿言的来信,一颗心终于落地,白家姐姐并没有怪他,白卿瑜将军也是将计就计,所以白家姐姐也将计就计,陈兵燕国边界是为了给慕容沥两国合并的计划助力,也是为了让慕容沥的母后放下对萧容衍的戒心。 “原来如此!白家姐姐……真的太厉害了!”慕容沥忍不住感慨,“那样的情况下,还不忘了为来日铺路,比九叔还厉害!” 王九州看到信的内容也松了一口气,低声问:“陛下的信还送吗?若是还送……老奴安排可靠之人去给陛下送信!” 慕容沥看着自己写好给九叔的信,想了想开口:“随便派个护卫去送信!” 若是配合白家姐姐的计策,这封信让母亲看到了,反倒更好…… · 云京,皇宫。 李天骄坐在圆桌前,看完手中大周密探送来的信,视线转而看向屏风后。 太医正在给躺在床上双眸紧闭的白卿瑜诊脉,她搁下信,手指有一下没一下敲击着圆桌。 密探送来消息,大周皇帝知道自己的弟弟被抓了,早产生下孩子竟然就来西凉了,还调兵前往燕国边界,可见对这个弟弟的重视程度! 这白卿瑜……可是西凉的一张好牌,决不能死了。 瞧见太医给白卿瑜换药施针之后,收拾药箱从屏风内出来,朝她行礼,李天骄瞧着白卿瑜的目光并未挪开,漫不经心问:“人中针灸你试过了,说什么十指连心针挑指甲盖你也试过了,可到现在人还是没有醒,你给朕一个准信儿,他还有多久能醒来?” “回陛下,按照道理说,这位将军身上的伤并不致命,可脉象实在是太乱了,这位将军到现在没有醒,许是引发了什么旧疾。”太医规规矩矩同李天骄答话,“微臣医术浅薄,实在是诊断不出来,可一个人脉象若是长久这么一直乱下去,怕是撑不过半个月啊!” 李天骄眉头紧皱,起身绕过屏风,立在床边的柏木踏脚上,朝着白卿瑜看去,细细打量着。 通过白卿瑜并未被烧毁的半张脸,李天骄可以判断出白卿瑜是怎么样一个美男子,也是……这位可是大周皇帝白卿言的亲弟弟,以白卿言那样的容貌弟弟自然是不能差到哪里去! “这样的美男子,虽然只有半张脸,也是赏心悦目的,真死了就太可惜了!”李天骄低声说完,转头瞧向屏风外的太医道,“朕再给你三天时间,三天之后若是这白卿瑜醒不来,你就洗颈脖子谢世吧!” 更何况,也只有白卿瑜好好活着,才是西凉的退路。 进一步,可以用白卿瑜要挟大周不得攻城,能给崔山中老将军腾出手脚对付燕国。 退一步,可以将白卿瑜送回大周,用白卿瑜向大周求和,将燕国太后出卖了大周的事情告知于大周,然后做出……李天骄最不愿意的事情,向大周称臣以此来保国,再徐徐图之。 可这前提是这个白卿瑜得醒来。 太医听到“谢世”二字,惊得慌张跪在地上叩首:“微臣……一定拼尽全力!” 李天骄仔细瞧着白卿瑜的模样,想到白卿言,又想起自己的妹妹李天馥来。 同样是一母同胞,白卿瑜始终都和她的姐姐白卿言站在一条战线上,即便是从戎狄回大周,也从未想过……将自己的姐姐推下皇位,由他取而代之。 可她的妹妹…… 李天骄在心中冷笑,她的妹妹或许巴不得她真的死了才好。 她想起李天骄联合天凤国将她拉下皇位时,说的那些话…… 李天馥说,她这个姐姐是父皇抱大的,父皇什么都教姐姐却没有教过她这个妹妹! 她说……即便是李天骄这个西凉皇帝样样都比她厉害,可是最后还不是被拉下皇位,还不是要被她踩在脚下。 其实,李天馥不知道李天骄是很艳羡李天馥的。 因为李天馥是幼女,所以父皇和母后给的宠爱多,苛刻少!给的放纵多,要求少! 李天馥也不知道,她多么羡慕李天馥有一身的好武艺和好舞艺,能够随心所欲的做自己。 第一千二百四十九章:大国之象 李天馥说一句想要学跳舞,父皇和母后便给她请来了西凉最好的舞者教导她,只求她能高兴! 李天馥说想要武艺,父皇和母后便让西凉最厉害的勇士去教导她! 可她呢?就因为她是长女,她也说想学跳舞的时候,父皇却说她有一天或许得担起西凉的重担,不应当按照自己的喜好去学东西。 她也想同李天馥一般,好好的学习武艺,可父皇却说……她有人保护,会就行了,不必在武术上下功夫,有这个时间应当多读一读史书。 她疼爱自己的妹妹,也艳羡自己的妹妹,所以才想尽自己最大的能力,疼爱妹妹,守护住自己妹妹的无忧无虑,让她永远做西凉最快乐的公主,好似看着她快乐,自己便也能体会到那份快乐。 李天骄想到这里,摇了摇头,强迫自己不去想,将心中的阴霾驱散,就当……自己的妹妹为了皇位连母后都杀了的时候,那个妹妹就和母后一起死了。 从一开始,母后让李天馥去和亲就错了。 如果没有让妹妹去和亲,而是让妹妹留在身边,给她招一个驸马,她愿意和陆天卓怎么胡闹就这么胡闹,或许……她们姐妹俩不会走到今天这样你死我活的结局。 如今,西凉的城池大周军之所以打得如此轻松,就是因为李天馥就在大周的手中。 李天馥之前在天凤国扶持下已经登基称帝,她李天骄却被当做引天凤国入西凉的庸主。 现在很多西凉人和西凉驻守城池的将军,都认为是西凉先帝的嫡次女李天馥联合大周和燕国,赶走了天凤国,李天馥才是为西凉赶走了天凤国的英雄,故而他们都愿意效忠李天馥,推翻她这个西凉的罪人。 若非她最后请动了在西凉号召力极强的崔山中老将军,她现在哪里来的这么多兵力,但……这也是西凉最后的家底子了。 她希望这个白卿瑜,能成为西凉最后的存国希望。 李天骄想起李之节临去前,拉着她的手,拼尽最后一口气同她说,若是最后实在不行,就向大周称臣,至少可以存国! 因为李之节觉得,燕国有那样的太后和幼主,摄政王又虎视眈眈,不像是能够一统天下之国。 反而大周白家,一家子齐心协力,军民同心,才是能够使天下归一的大国之象。 后来李之节神志不清的时候便开始说胡话,说早知道就早早答应向大周称臣,这样就不会死那么多将士! 李之节希望来世能看到一个太平盛世,不要再打仗了。 想起李之节的死,李天骄眼眶胀疼,她深深吸了一口气,转身从安置白卿瑜的寝宫之中离开。 奢华描金的雕花木床上,白卿瑜的眼睛紧紧闭着,搁在沉香木高几之上的烛火突然一灭复有亮了起来,摇摇曳曳。 肖若海已经从大殿横梁之上悄无声息落地,他单膝跪在木床踏脚上,从胸前掏出一个白玉瓷瓶,倒出一粒药,送入白卿瑜的口中,在一旁静静候着。 半盏茶的时间,床上的白卿瑜突然睁开眼,他眉头紧皱捂着心口的为止,坐起身来,朝着外面瞧了眼。 肖若海压低了声音低声道:“五公子,都已经清楚了!云京和云京皇宫……大致与九公子给的图纸差不多,只不过可能是因为有九公子之前行刺西凉皇帝在前,所以有些地方有所改动,小的已经摸清楚了,包括西凉城门换防的时间……” 说着,萧容衍从自己的胸前拿出自己绘制好的云京图纸,和云京皇宫图纸,甚至标注出了很多详细到恐怕连李天骄自己都不知道一些狗洞之类的地方。 云京和皇宫的图纸,是大军出发时白卿雲给的。 白卿雲曾经在西凉皇宫蛰伏,给了西凉皇帝致命一击,才引得西凉发生了云京之乱。 白卿言强忍着刚醒来的不适,展开肖若海画好的图纸看了眼,眉目间露出笑意,他一直都知道长姐的乳兄厉害,之前父亲也说过,但没有想到如此厉害。 “接下来就是弄到西凉兵的衣裳,将我们白家军将士们神不知鬼不觉从牢里弄出来,牢里好进吗?”白卿瑜问。 “还好,通过当初三姑娘留在西凉的人打点,我已经去大牢中探过一次了,咱们白家军的兄弟们说一些简单的西凉话差不多,但要是说多了还是会露馅儿!”肖若海说。 “那就可以了,就定在明日吧!”白卿瑜手指点了点云京的粮草,又点了点兵器库,“先放火烧了这两处,再去烧了崔山中老将军在城中藏粮食的其他地点,与此同时让我们的人换好西凉的兵衣裳,假作捉拿逃跑的白家军,混水摸鱼逃出来!” “那就需要提前将西凉兵的衣裳送进去,这件事十分冒险啊……”肖若海也有担忧,“送东西进去,三姑娘留下的人怕是会暴露!” “这就要考验三姑娘留下来的人能耐如何了,告诉他们这是最后的生死一战,一定要拼尽全力!这件事……只需成功不许失败,且不能暴露,成了就是平定云京的功臣!” “是!”肖若海应声,瞧着白卿瑜难受的模样连忙又从胸前拿出一个褐色瓷瓶,“五公子,先吃了这个药……” 白卿瑜摆手:“估摸着太医明日开始就要来的频繁了,脉象还是乱着好!你先去办正事,将药磨碎抹在他们给我熬药的药子里!” 药丸抹在熬药的药锅子里,只要煮药,药力就会渗透到药中去。 肖若海怕洪大夫给的药,会同西凉太医开的药反应,低声说:“可是……万一这药中要是有什么药物与西凉太医开的药有所反应,是不是不太保险?还是我找机会亲自喂五公子吧!” “不要将时间浪费在这些小事上!去做最重要的事情!”白卿瑜望着肖若海,“一切安排妥当,你便立刻从护城河小心岀去,告诉三哥,让三哥在你定好的时辰前,带兵去北门!” 第一千二百五十章:明明白白 当初临时决定将计就计入云京的时候,他没有来的及多做安排,只能做戏做全套,让萧容衍的护卫传信回去先不要告诉大周军营他的兄弟姐妹们,以免露出什么破绽,反而让崔山中瞧出什么,让他白白被西凉捏在手中。 三哥他们,一定担心坏了! “可是……五公子,真的要将您留在宫中吗?太危险了!”肖若海还是不放心。 白卿瑜将自己放在皇宫之中,为的就是白家军在云京城里闹腾起来的时候,李天骄觉着白卿瑜还在这里,觉得有退路,如此才不会让西凉将士们舍命一博,或者干脆逃出云京去。 如今李天馥已经在大周手中,只有在云京彻底解决了李天骄,西凉才能算是彻底平定,否则……要是让李天骄和当初的魏国小皇帝一般逃出去,大周还要到处围堵李天骄不说,李天骄所到之处,若是集合起反周的势力,还得派兵剿灭,虽然难成气候也十分恼人。 所以,白卿瑜要在这一次替大周解决所有的后顾之忧,只要白家军在云京点火开城门的事情一成,白卿瑜会亲手捉拿李天骄。 “另外,让我们的人行动之前,尽可能多的在西凉将士们用的水瓮之中下药!不必要了西凉将士的性命,将来这些将士或许能归我们大周所用,蒙汗药、泻药……这些不致命,又能减弱西凉将士战斗力的药物,在城中搜罗,能用上的都用上!”白卿瑜一边想一边道,“时间控制好,不要太早,太早容易让崔老将军发现端倪,这只是辅助手段……不是我们攻城的主要手段,主要就集中在几个城门的守城将士,还有皇宫中的御林军!” “是!”肖若海颔首,“那便在他们用过这天最后一顿饭之后在水瓮中下药,换防之后西凉他们的将士总要喝水。” 白卿瑜点头。 “还有一点务必告诉我们白家军的兄弟们!”白卿瑜靠近了肖若海一些,低声说,“一旦城门打开,看到我们大周军或是燕军进城之后,若是兄弟们……还活着,就假作西凉军高声投降!” 既然白家军的将士们……能够穿上城中大周人好不容易弄来的西凉军铠甲,那就必须将他们这份辛苦发挥到最大作用。 打仗打得其实就是士气,一旦守城军中有人投降,那么……恐惧就会如同洪水,将每一个守城的将士卷入其中,怕死……是人的本能! 若是所有人都不畏死,死战!那么将士们心中即便是怕,也会跟着一同血战到底。 若是有人畏死不战而降,那么除了个别意志坚定的,心中有着守护信仰的将士和将领能够坚守,其余普通兵卒怕是都会跟着投降。 投降这件事,只要有人开了头,后面的人做起来就轻而易举,毕竟……死和活,是个人都会选择活下来。 而且大周又并非是入城就要屠城,想必西凉军也听说了,大周入西凉的城池,收西凉的百姓,还给分粮食,将西凉百姓当做自家百姓一般分给田地,还推行新政,也正是因此,大周拿下的城池……十分稳定,没有叛乱发生。 何为兵将?就是四个字……护国保民! 既然民不用他们舍命护,国已经要亡了,这个时候他们自然是要护着自己的命! 肖若海明白白卿瑜的意思,点头称是。 · 萧容衍日日夜夜派人盯着北城门和东城门。 自然也知道私底下大燕军和大周军小摩擦不断之事。 但……好在萧容衍随后已经私下同白卿琦通过气,告诉白卿琦,白卿瑜会以烟花为信,开北城门和东城门。 白卿琦知道后,原本准备让人往大都城送了一封信给长姐,让长姐不必担心,萧容衍却说他已经派人去送信了,并且叮嘱……这件事白卿琦自己知道便好,切不可再外传,以免走漏风声威胁到云京城内白卿瑜的安危。 白卿琦知道轻重,此事连白锦绣他们都没有告诉,只是在暗地里做准备。 萧容衍看着手中的雁簪,月拾回来后……说白卿言早产生下了一对龙凤胎,且不顾孩子和自己刚刚生产,要来西凉救白卿瑜和白家七姑娘,甚至已经调兵前往燕国了。 他手指摩挲着雁簪,闭了闭眼,阿宝答应过他,以后一定以孩子和她自己的身体为重,她一向都是一个言出必践之人,这一次……真的要对他食言了吗? 看过他送去的信,知道白卿瑜是将计就计,还是如此的不放心,不相信她的其他弟弟妹妹能将白卿瑜和白家七姑娘救出来,不相信……他会护她的弟弟妹妹周全? “主子!”月拾板着脸匆匆进来,单膝跪地行礼之后,上前从袖子里掏出一封信递给萧容衍。 月拾刚刚被白家护卫给截住,专门叮嘱他将信交给萧容衍,还专门叮嘱了,说大姑娘说过月拾是一个藏不住心事的人,让他一定要板着脸进去,别被燕国太后派来盯着萧容衍的人发现了,坏了大姑娘的事情。 月拾这才板着脸进来,不过心里却很是高兴,大姑娘能派人给主子送信,肯定是已经想通了。 萧容衍见信封上是白卿言的笔迹,连忙将雁簪放入盒子里,拆开信,白卿言清秀的字迹入目。 阿衍吾夫,见字如唔…… 看到这八个字,萧容衍的唇角已经不自觉扬了起来。 月拾瞧着自家主子的表情,也不免高兴了起来。 信中,白卿言详细同萧容衍说了两个孩子的状况,言辞间充满了自责。 白卿言还说,她并没有来西凉,她说……她要为了萧容衍好好的养身体,也会好好的照顾他们的孩子,因为她相信萧容衍一定会将她的弟弟妹妹救回来,因为他是那个……愿意为她挡风遮雨,可以让她依靠的人!阿娘和阿瑜也都相信他! 萧容衍眼角的笑意越发深。 关于调兵燕国边界和对外宣称来西凉的事情,白卿言也在信中写的明明白白。 第一千二百五十一章:全力救人 当萧容衍知道,白卿言这么做……是为了让他的嫂嫂燕国太后,以为白卿言为了弟弟与萧容衍决裂,从而不在难为萧容衍,甚至信任萧容衍,为来日两国合并铺路时,一时间竟是百感交集。 他的嫂嫂原本也是萧容衍最信任之人,如今……竟然也要他的妻子同他演戏,来欺骗嫂嫂派来监视他的人。 她让萧容衍也要为了她和孩子照顾好自己,不要让自己受伤,尽力在燕太后的面前,演好一个被白卿言抛弃满心愤怒和白卿言决裂的弃夫。 萧容衍看到这句话忍不住低笑出声。 到信尾,白卿言还提到了月拾,说这一次让月拾受委屈了,只是月拾虽然武艺高强,却是一个心思纯真之人,有什么事都表露在脸上,所以此事瞒着没有告诉月拾,之后也要叮嘱月拾一定要藏好心思。 他拿着白卿言的信反复的看了好多遍,压在心头的一颗大石头终于挪开,又因白卿言相信他能救回白卿瑜而欣慰。 “主子……大姑娘怎么说?”月拾低声问。 萧容衍虽然舍不得,可这封信不能留,他细细摩挲着白卿言的亲笔信,而后又亲手点燃,同月拾道:“你就当做我们没有收到过这封信,该做什么就去做什么!别被人瞧出什么端倪。” 月拾点头:“主子放心,白家护卫已经交代过我了!” 两人正说这话,萧容衍在白卿瑜被抓当晚便派岀去……沿河寻找云京城入口,并且在云京城内打听到消息的暗卫就回来了。 “主子!”全身湿透的暗卫披着同袍给的披风,身上还嘀嗒着水跪在萧容衍的大帐外。 萧容衍见状忙站起身,吩咐月拾:“去取火盆和干净衣裳过来!” 暗卫起身进门正要再次行礼,被萧容衍拦住:“不必多礼,说要紧的!” 萧容衍的大帐内没有火盆,点火盆还需要一段时间,他给暗卫倒了一杯热茶。 “主子,我们的人现在就在云京城内,已经找到了白家军被关押的敌方,他们将所有活捉的白家军全都关入了大牢之中,每日水管够,但只给一小口吃的,”暗卫哆哆嗦嗦,舌头都是直的,“不让饿死,但绝没有力气逃走!所以看守也相对来说松一些。” 很快月拾让人将火盆端了进来,自己去取了他干净的衣裳拿过来给暗卫穿。 “你先去里面换衣裳,换完衣裳再说!”萧容衍对暗卫指了指屏风内。 暗卫伸出发青的手接过衣裳,进去屏风后换了衣服出来,坐在火盆前,继续同萧容衍说:“属下已经动用了主子放在西凉的暗线,结果去打点牢狱那边的时候,遇到了大周皇帝的那位乳兄!之前属下见过!” 萧容衍颔首,他听月拾说了,肖若海也在白卿瑜的身边。 “但没有主子的命令,我们没有擅自接触大周皇帝的乳兄,发现大周也动用了一些商铺!” “白卿瑜和白家七姑娘呢?打听到了吗?人怎么样?”萧容衍问。 “白将军已经被带入皇宫了,我们埋在皇宫里的暗线说,西凉皇帝和崔山中都对白将军很是看重,太医几乎就守在那个宫殿的偏殿,但……白家七姑娘的确是没有在宫中,也没有在牢狱中!”暗卫说。 萧容衍手心一紧,白家七姑娘不在,那去了哪里? 白家七姑娘既然没有被抓住,就不可能在云京,如今云京管控如此严,应当还在外面,是遇险了?还是……坠马受了伤,一时间不能回大周军营去? 萧容衍已经派了大批人马去找白锦瑟了,他略作琢磨……想起他和白卿瑜联合设伏那一日,有大燕饥民要来云京,结果发现云京打仗又绕开了云京往南去了。 萧容衍即刻吩咐月拾,即刻派人岀去沿着这些流民离去的方向找白家七姑娘,而后又让暗卫继续说。 “我们的人已经安排入宫了,随时能够将白将军救出来!属下本来是回来请命,询问主子是否现在就动手将白家军给抢出来,可在从城中的排水管道沿护城河出来时……又碰到了大周皇帝的乳兄!我们二人碰了一个正着!”萧容衍的暗卫似乎心中有愧,“属下被跟了一路还不自知,后来那位肖先生同属下说,白将军是打算明日卯时,点了西凉的粮仓和兵器库,救出白家军兄弟,然后放烟火开城门!” “而白将军,就打算留在皇宫之中,那位肖先生说……白将军留在宫中是为了让西凉皇帝和崔山中老将军以为自己手中还有一张底牌,没有到山穷水尽之时!让他们觉得白家军真的要逃走也一定会先去皇宫救白将军,而有所犹豫,给大周和燕国大军争取时间!” 其实,在暗卫听到肖若海说白卿瑜的打算时,心中是既敬佩又吃惊。 他没有想到白卿瑜孤身一人在皇宫之中,还想着利用自己的身份,给大周军和燕军争取时间,不至于让西凉军拼死一搏。 吃惊的,是白卿瑜一个人竟然也敢! 萧容衍手心用力收紧,这个白卿瑜……当真是胆大! “主子,那……我们什么时候去抢白将军?”暗卫担心不已,“若是……若是按照白将军的计划,明日我们燕国和大周真的杀入云京,打入皇宫,怕是白将军也危险了,即便是白将军再骁勇也只是一个人,怕是……” 暗卫到现在还记着大周的好处,大周知道燕国缺粮、缺武器,在和天凤国大战时,每每出力多……还将战利所得分给他们燕国更多,来缓解他们燕国的困境。 这一次还是他们燕国出了叛徒,才害得白卿瑜深陷险境,作为同盟来说……他们燕国理亏的厉害。 萧容衍单手手肘支在膝盖上,紧盯着火盆里的炭火,思索着若是白卿言……她会怎么做! 半晌之后,萧容衍开口:“明日,城内的白家军配合攻城,我们的人……负责全力救人!” “是!”暗卫放下手中的杯子,起身就回去传令。 第一千二百五十二章:责无旁贷 大周军营。 在外寻找白卿瑜和白锦瑟整整一天的白锦绣刚刚回来,情绪不是很高。 白锦绣跪坐在白卿琦的对面,表情低落:“青竹到现在也没有回来,不知道找到阿瑜和小七没有!” 浑身湿答答的肖若海,冻得全身发白哆哆嗦嗦出现在白卿琦的大帐外。 瞧见肖若海白锦绣惊得立刻站起身来,白卿瑜去引西凉军的时候,肖若海也是跟着的! “肖若海!”白锦绣满目惊喜,疾步迎上前,“阿瑜呢?小七呢?你们一起回来了吗?还是阿瑜让你先回来报信!你们这么久了到底在哪儿?” 白锦绣的问题和连珠炮似的,这段时间她真的是急坏了。 白卿琦拿过搁在一旁的披风,上前替战栗不止的肖若海披上,猜到肖若海是从城中出来替白卿瑜送信的,冷静道:“先换身衣裳,喝杯热茶再慢慢说!” 肖若海很快换了衣裳从屏风后出来,身上还没有缓过劲儿来,白卿玦和白锦华、白锦昭,便都过来了。 肖若海行礼后,坐在火盆前,将最初萧容衍派遣月拾过来拦住白卿瑜,还有云京城内的事情事无巨细全部告诉了白家两位公子和三位姑娘,还说了明日开城门的时间定在了丑时。 具体以烟花为信,届时燕国会同大周一同攻城。 “刚才回来的时候,我碰到了大燕九王爷的暗卫,那暗卫认得我的身份,将令牌给我看了之后,我将五公子的安排同那暗卫讲了,让他回去同燕国九王爷说一声,那暗卫告诉我……他们的人已经入了皇宫,他是回去请命看什么时候救五公子的!”肖若海说。 “大燕九王爷……派人去救人?” 这倒是出乎白锦绣的意料之外。 肖若海颔首:“那暗卫说,是他们燕国中间出了叛徒,才让五公子不得不将计就计,将自身至于险地,他们燕国责无旁贷!” “算他们燕国还有点儿良心!”白锦昭气消了一些,但是还是心中憋闷。 “那小七呢?”白锦绣眼巴巴望着肖若海,“你说了半天,我都没有听你说到小七,小七在哪里?” 肖若海一怔:“七姑娘……没有回来吗?七姑娘不是同已经过世大姑爷身边那个叫月拾的护卫回大周军营了吗?” 盯着火盆的白卿琦抬起眸子,缓声开口:“那个叫月拾的护卫带着小七离开的时候,被西凉军围住了,等到他杀出来,一回头发现马背上已经没有了小七的身影,我还一直以为小七被西凉抓住了!” “一直以为?!”白卿玦朝着自家三哥看去,言辞中压不住的怒火,“三哥你早就知道阿瑜将计就计入了云京?那你还给长姐送军报回去?就不怕惊着长姐!长姐现在可是怀着身孕的!” “我也是后来才从九王爷那里到的消息。”白卿琦低声开口,“不过,燕国九王爷紧随其后派人去给长姐送信了,你不必太过忧心,现在重要的是小七在哪里!” 白锦华给肖若海倒了一杯热茶,肖若海哆哆嗦嗦伸出手,将热茶一饮而尽,才道:“七姑娘肯定是没有在云京,不论是生是死,若是七姑娘入了云京,属下不会不知道!” “那就是外面了,我和三哥带人去了阿瑜被俘的敌方,也没有看到小七的身影!想来……定然是小七机灵逃走了!”白锦绣忍不住焦急起身,“可小七这是头一次出远门,小七要是丢在那种敌方……定然是找不到回我们军营的路!” “我去找小七!”白锦昭火急火燎站起身,就冲出了营帐。 白卿琦没有阻拦,毕竟他心中也是担忧不已。 虽说因当初天凤国需要大量皮毛,在白锦桐的运作下,西凉百姓将野兽捕杀的近乎绝种,可如今已经是三月,冬眠的蛇虫鼠蚁都已经逐渐苏醒,万一要是小七被毒蛇咬了,身边又没有人,那才是真让人害怕! “小七一向聪慧,即便是回不来,说不定已经找到农户家住下,等着我们去找她……”白锦绣这话说的十分不肯定。 白锦瑟此时已经离开云京,向西凉南部行进了不知道多远多久,身边都是逃亡的流民,她被人结结实实的捆着,缩在破庙角落。 破庙里全都是从云京逃出来的流民,大家挤在一起,围着破庙中央快要熄灭的火堆,将就着依靠睡去。 白锦瑟是从马背上摔下来的,摔下来之后一路躲避西凉军的追杀,逃入深林之中,很快便失去了意识,再醒来就被一家西凉人给困的结结实实的托在木板上前行。 来了西凉这么久,白锦瑟学会了不少西凉话,但说的还不是很好,索性就装听不见说不了。 她从这家子西凉人的对话里连听带猜得知,他们是从肃宁逃荒到云京的,老百姓都是这样,遇见饥荒或者是瘟疫,都想往国都逃,总觉得国都哪里一定能救他们的命! 谁知道到了云京,云京就被大周和燕国围了起来,他们便绕行打算继续往南去。 这些饥民身上的粮食吃的七七八八,树皮啃了……连草都让他们拔干净了! 这段日子,他们带着白锦瑟,每日只给一口草或者树皮吃一吃,连水都给的很吝啬,是因为自己也快没有吃的,也是因为害怕白锦瑟逃走。 他们带着白锦瑟的原因,是打算真的到了什么吃的都没有了饿得不行的时候,就将白锦瑟给吃了。 想想大周,再看看西凉,白锦瑟知道西凉到了这种人吃人的时候,便是气数尽了。 白锦瑟是白家最小的姑娘,从小在大都城长大,即便是曾经挺过饥民吃人的故事,可万万也想不到事情会发生在自己身上。 她知道,别说自己现在被绑着,就算是没有……她现在饿得头晕眼花,也是逃不掉的。 先得吃饱有了力气才能逃,而她身上绳子的另一端,就在那个所为一家之主的男人身上系着,还需要有利器将绳子割断。 第一千二百五十三章:戒备 白锦瑟一双黑亮的眼睛往男人枕在头下的包袱看去,那个包袱里还有干粮,是那个男人给自家五六岁的儿子准备的,他们夫妻二人都很少吃。 经过白锦瑟的观察,他们二人已经不吃干粮了,而将每日给孩子的两次干粮,降到了给一次……大小也减少了,说明他们的干粮已经快要不足。 要是吃完了干粮,再往前走连草都没有了,陪就要轮到她了。 可她不能死! 她要是死了,母亲、长姐和兄长姐姐们,该得多伤心。 尤其是五哥,恐怕会自责一辈子,毕竟是他将她带上战场的,要是她死了连尸骨都找不到,五哥怎么受得了! 要活着!必须活着! 哪怕不为了自己,也要为了白家为了白家所有的亲人们! 白家已经死去太多人了,长姐说了……白家不能再有任何人出事! 她在心中盘算走了这些日子,大概会离云京会有多远,也在猜测此时会不会大周或者燕国已经拿下了云京。 不能再往远走了,这样走下去离云京越来越远,也就离大周军营越来越远。 白锦瑟抬头,瞧见不远处有一个同她一样被捆得扎扎实实的瘦弱男孩儿,看起来只有七八岁的念及,和她一样……男孩儿也被饿了很久。 似乎是察觉到有人看他,他漆黑的眸子被快要熄灭的火光映得红光忽明忽暗,悄无声息透出了狠辣的劲儿,仿佛随时要同旁人你死我活,眼神里有着最深的戒备。 白锦瑟挪开视线,无意中看到了破庙草堆里被稻草遮掩了一半的破碗,她瞧了眼自己身上绳子的长度,往稻草堆挪了挪,转过身去,用背后还能活动的手摸到了碎瓷片,手也被割破了一个小口子。 她拿到碎了的破瓷碗,没有耽搁立刻开始用瓷碗割绳子,因为多日没有好好进食,全身都是虚软无力的,拿着瓷片的手都在颤抖,绳子还没有磨断手腕上已经伤痕累累鲜血腻腻。 她屏住呼吸,紧紧咬着牙关,事关生死……一切疼痛白锦瑟都能忍住。 或许也是因为饿了太久没有吃东西,就连痛感也变低了,瓷片一次又一次从她细嫩的手腕皮肤划过,她都感觉不到疼。 没一会儿,白锦瑟还没有将绳子磨断,自己已经出了一身的虚汗。 她一边割绳子,一边在心中盘算,现在应当是深夜,人睡得最熟的时候,她只要现在静悄悄逃走,即便是身体虚弱至少能先保住命! 这期间,白锦瑟瞧见那眼神和狼崽子似的小孩子一直盯着她。 想到那个孩子被绑着恐怕也是这些西凉人准备的食物,她明明是泥菩萨过江却还不适时宜的生出恻隐之心,她说服自己……那个孩子醒着,要是她逃走不带那个孩子,他嚎叫一嗓子,自己也逃不了。 手腕感觉一松,白锦瑟知道成了,她顾不上擦自己脸上的汗,松开自己身上的绳索便对那个孩子做了一个“嘘”的手势,全身绵软无力扶着墙壁撑起自己的身子,攥着手中的瓷片走到那个男孩儿的身后。 男孩儿似乎是知道白锦稚要救他,十分乖巧没有出声。 很快,白锦瑟割开了男孩儿身上的绳子。 明明也跟着饿了这么久,男孩儿却和狼一样动作矫健的冲了岀去,白锦瑟都没有反应过来。 男孩炯炯的目光盯着男人头下枕着的干粮包袱,动作小心的一点一点……将包袱往外抽。 白锦瑟瞧着男孩儿的目光微暗,心不自觉提到了嗓子眼儿,人她已经救了,他不趁着这个时候逃跑,反而去偷别人的干粮,自作孽不可活,白锦瑟不再犹豫轻手轻脚朝着破庙外走去。 她刚走到破庙门口,那枕着干粮的男人陡然睁开眼,一把抓住了男孩儿的纤细的手腕,怒目横眉喊道:“你干什么!” 这一嗓子,将破庙中大多数人都给惊醒。 已经走出破庙的白锦瑟扶住墙喘息着,人已经都醒了她不能再耽搁,得赶紧走…… 破庙内,男孩儿紧紧抱着包袱,一口咬住男人的手。 男人猛地站起身,一把将男孩甩开,从男孩儿的手中强夺装着干粮的包袱,用脚狠狠踏在男孩儿瘦弱的身子上,用力碾着男孩儿心口,这些干粮是他儿子活下去的希望,哪里能被这个不知道从哪儿来的小畜生夺走! “包袱里有白面干粮!” 女孩儿不是很标准的西凉话在破庙之中响起,破庙之中蓬头垢面满脸蜡黄的西凉百姓眼睛顿时都落在了男孩儿怀里的包袱上。 这个破庙之中,多少人别说白面干粮,就是好生生的树皮用抢的才能吃赏一口,这个时候谁还有干粮,那就是怀璧其罪。 用脚踩住男孩儿心口的男人心中一慌,他的妻子已经抱着儿子起身躲在了男人身后,满目惊慌:“他爹……” “谁在这里胡嚷嚷,我们一家子跟着大家伙儿一路过来,吃树皮嚼草根大家伙儿不是没有看到,要是真的有干粮何必受这份苦!”那男子高声道。 “是不是的,你把包袱打开让我们瞧瞧!” “就是,没有干粮你倒是把包袱打开让我们瞧瞧!” 说这话,破庙之中的男人们已经都起身朝着那个男人靠拢,男人松开踩着男孩儿胸膛的脚,太守护着包袱和妻儿往后推,可背后是墙壁已经退无可退。 突然,男孩儿拼尽全力朝着男人的包袱冲去,包袱被扯开,外面裹着衣裳的干粮顿时落了一地…… “是干粮!” “干粮!” “抢啊!” 破庙顿时乱成一团,蓬头垢面的西凉百姓纷纷不要命似的强夺落在地上的干粮,有人已经朝着男人动手,撕扯男人一家子的行李和包袱,男人不知道从哪儿抽出一根粗壮的木棒胡乱轮着,护住自家妻儿和行李。 瞧见男人这架势,这些早已经饿急眼的西凉百姓已经看到了他们有干粮,加上已经有人去抢到了干粮,原本立在原地没有动的人,也都加入其中…… 第一千二百五十四章:双管齐下 有人撕扯他们的行李,有人凶神恶煞撕扯他们一家子的衣裳,想看看他们身上有没有藏干粮,女人尖叫不止,孩子哭得歇斯底里。 去而复返的白锦瑟在门口看着破庙里的情景,视线搜寻那个男孩儿,果然……她看到男孩儿嘴里叼着个干粮饼,手脚并用从人群脚下爬了出来,朝着白锦瑟跑来。 见男孩儿已经趁乱出来,白锦瑟转身就走,男孩儿小跑着跟上白锦瑟,将压的极为实在的干粮饼撕成两半,将多的一半塞给白锦瑟。 白锦瑟垂眸看着正仰头望着她双眸明亮的小男孩儿,见白锦瑟不接小男孩儿将干粮往白锦瑟的手塞。 “吃……”男孩儿说。 这干粮是男孩儿用命抢回来的,白锦瑟原本不想吃,这应当是属于男孩的,可太久没有吃东西的白锦瑟需要力气逃走,就必须得吃。 她顾不上男孩儿脏兮兮的手,顾不上干粮上或许沾着男孩儿的口水,接过干粮,道谢后一边走一边吃。 突然有东西进入到肚子里,白锦瑟整个人仿佛都活了过来,她克制着自己大口吞咽的动作,小口小口的咀嚼,她没有忘记洪大夫的叮嘱,饿了太久需要喝粥来让五脏六腑适应,可现在没有粥,也没有水,她便只能将干粮嚼的细致些。 白锦瑟和男孩儿掩着北的方向,边走边吃…… 月亮高高悬在天空之上,繁星点点。 清辉照着未抽芽的枯树,白锦瑟和男孩儿两人走在黑影狰狞的树影下,不让自己的身形暴露在月光之中,以免被歹人看到,瞧见他们一个弱一个小生了什么邪念。 今日若是白锦瑟一个人走这条路,她或许会怕,可有人陪着,哪怕只是一个孩子……白锦瑟似乎也有了些许胆量。 这大概就是为什么那些西凉饥民要挤在一起前行,为什么……那一家人明明身上怀揣着干粮,却不独自行动,而是跟着这些流民一起走。 所幸白锦瑟生在白家,她有机会学习很多知识,所以她利用天空中的北斗星不让自己走偏了方向。 他们不敢走管道,怕被别有用心的流民抓住,又要成为旁人的盘中餐,只能从高林云耸立,树丛密集的小道往被走。 白锦瑟如今无比感谢那位弄得西凉百姓都去捕猎,让西凉百姓几乎将野兽杀绝的商人崔凤年,至少他们不用担心会从看不见的黑影里窜出穷凶极恶的野兽,让他们命丧于此。 两人脚下步子没有停,直到天际方亮,白锦瑟已经气喘吁吁,回头就看到那小男孩儿紧紧跟着她,也是胸口起伏剧烈。 “我们就在这里歇歇吧!”白锦瑟同男孩儿说。 男孩似乎有些听不懂黑亮的眼睛直直望着白锦瑟,白锦瑟这才改了西凉语,用官话说:“我们在这里歇一歇!” 男孩儿点了点头,见白锦瑟坐下自己也跟着坐下,目光却在四处打量,想要找到能吃的东西。 但……那些饥民走过的地方,还哪里能留下能吃的东西,就连树皮……都被扒干净了。 “你不是庶民!”白锦瑟从男孩儿能听得懂官话判断出男孩儿并非庶民,“听不懂西凉语,你是大周人?” 男孩儿没有吭声,白锦瑟也没有勉强,萍水相逢,不过是一路通行而已,这种时候不信任旁人也是理所应当的,就算是男孩儿问她的身份,她同样也不会同男孩儿说,这是一样的道理。 白天不比夜里有北斗星指引,白锦瑟只能带着男孩来到官道,沿着管道一侧的山路行走,用管道作为自己行进的参考,这样虽然路难走一些,可却能避免再次遇到危险。 有时候也会遇到路断了,前面是十三四尺的峭壁,白锦瑟跟着白家军学了些功夫,倒是能够爬下去,那男孩儿看着瘦小,可手脚却麻利,比白锦瑟爬的还快,在下面仰头望着试探落脚的白锦瑟,等到白锦瑟下来,两人又一同前进。 小孩男儿不知道要去哪儿,可白锦瑟走到哪儿他就跟到哪儿,或许是因为在身处绝境的时候,是白锦瑟帮他割开了绳子,又是白锦瑟没有舍弃他,关键的时候喊了一嗓子那个包袱里有干粮又救了他一次,所以小男孩儿就一直跟着白锦瑟。 两个人都不是多话的人,只是一路相互结伴而行。 到了夜里,两人点了火堆,就凑在一起小小的眯一会儿,便起身要继续出发。 小男孩儿突然拽了一下白锦瑟,从自己胸前掏出一张被揉的不像样子的饼,撕开成两半递给白锦瑟一半。 白锦瑟没想到小男孩儿还藏了干粮,她想了想接过干粮又将自己手中的干粮分成几分,之前逃走的时候男孩儿给的干粮,白锦瑟一下子全吃了,是因为不吃没有力气,脚程不快容易被追上! 这会儿得为之后考虑,万一这一路过去找不到吃的,他们唯一的吃食就是这饼了! 原本正在狼吞虎咽的男孩儿,瞧见白锦瑟将干粮分成几分,停了下来,也跟着有样学样将干粮分成几分,收了起来。 察觉小男孩儿的动作,白锦瑟忍不住摸了摸小男孩儿的脑袋:“走吧!” 小男孩站起身,将火灭了,跟在白锦瑟的身边一路前行。 · 云京。 崔山中老将军刚看了白卿瑜,太医说……白卿瑜错乱的脉象已经有所好转,应当就是这几日便能醒来。 崔山中老将军心中的一块石头总算是落地了。 “崔老将军,您说……我们现在是等大周皇帝白卿言来了,将燕国太后出卖大周消息给我们的事情告诉她,再以个白卿瑜为礼给她送回去,然后称臣以求存国!还是……和燕国合作?”李天骄和崔山中老将军沿着红灯长廊缓缓走着。 “正好,老臣也要同陛下说这件事……”崔山中老将军语声徐徐,“老臣倒是觉得,可以双管齐下!” 李天骄来了兴致,转而看向崔山中老将军:“老将军说来听听。” 第一千二百五十五章:恩德 “现在大周和燕国,已经因为此事闹翻了!大周皇帝同自己的胞弟情深,为了胞弟连生下的孩子都不顾了要来西凉,可见她已经愤怒到了何种地步!”崔山中老将军又想到了另一件事,忍不住低笑了一声,“不过……老臣可是知道,燕国和大周合力攻打天凤国的时候,人家大周念在燕国缺粮少兵的份儿上,出力最多是人家大周,可每每分战利所得的时候,大周都会将多数给燕国!” 他转而望着李天骄:“陛下试想一下,大周这样赤诚相待燕国,燕国却在背后捅刀子,这事要是放在谁的身上,谁能受不了?” “所以,这位大周皇帝便被愤怒冲昏头脑,失智了,不顾自己身子也就罢了,连早产的孩子都不管不顾,也要莽撞来西凉……”李天骄总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崔山中老将军摇了摇头:“这位大周皇帝定然是愤怒,但绝不莽撞!她一面来西凉,一面调兵燕国边界,分明是为了……灭了我们西凉之后,在这里困住由燕国九王爷和燕国大将谢荀所率的两路大军,而后让燕国边界的大周军攻打燕国!将燕国变成占板之肉啊!” 李天骄经崔山中老将军一点,顿时清明,连忙长揖朝崔山中老将军一拜:“还是老将军厉害!” 崔山中连忙避开李天骄的礼,还礼:“老臣算不得厉害!真正厉害的……是这位大周皇帝啊!陛下……您如今可知道了,咱们西凉面对的是什么样的对手?” 李天骄以前虽然佩服白卿言,但同样是皇帝她并不觉得自己比白卿言差在哪里,只是觉得西凉交到她的手中便已经是个烂摊子,她已经尽力了。 可如今,却是知道了,这位大周皇帝可比她厉害,至少用兵之上是这样的。 “所以,老将军的意思,是等大周皇帝到了之后,我们就称……甘愿俯首大周称臣!再将白卿瑜送回去,再挑拨一下燕国和大周的关系!让燕国和大周打起来!”李天骄双手负在背后,“在大周皇帝到西凉之前,可以去找燕国九王爷,说愿意向燕国称臣,来稳住燕国。” 崔山中点了点头:“不论是对大周还是对燕国来说,灭了西凉之后,他们任何一国想要一统天下,都是要和彼此对上的,自古都是弱国共盟以抗强国!他们与其耗费兵力和我们已经快要亡国的西凉打,不如率先灭了比西凉强大的另一国!只有他们都如此想了,我们西凉才能夹缝求存!” “老将军打算如何做?”李天骄问。 “老臣,想此时就去会一会这位大燕九王爷。”崔山中老将军说。 “一切听老将军安排!”李天骄道。 目送崔山中老将军离开之后,李天骄突然开口:“去传令我们西凉隐藏在各处之人,要是这一战我们西凉输了,在我死后……要不惜一切代价救出李天馥!” 李天骄话音一落,只见她头顶的灯影晃动,好似……刚才的话,只是李天骄的自言自语。 如果,崔山中老将军的算计不能成功,如果大周和燕国最后还是会攻入城中…… 李天骄虽然知道宫中逃生密道在哪个殿宇,却不知道具体在哪里。 不过,即便是知道,李天骄也有身为西凉皇帝的骄傲,她决不能看着西凉灭亡自己却苟且偷生。 如果,西凉国破,她以身殉国,就让李天馥活着吧! 算是……给他们西凉李家留下一点血脉,愿她成为一个普通人,平安顺顺的过完这一生,不要再惦记着那个死去的太监,这算是她这个做长姐的,最后能为她做的了。 · 就在萧容衍为今夜配合白卿瑜行动做准备的时候,他派去盯着云京的探子回报,说崔山中从城内出来往他们燕军的方向来了。 萧容衍立刻传令,让所有将士停止准备,出帐一跃上马朝云京方向而去。 萧容衍和崔山中老将军在中途碰到,崔山中老将军笑着道:“燕军的消息很灵通啊!” 坐在马背上的萧容衍提缰上前,朝着崔山中老将军拱了拱手,笑着道:“崔老将军这是要去我们燕军大营?” “正是,老朽听说了大周陈兵燕国边界,特来见一见燕国九王爷,想同燕国九王爷谈一谈西凉称臣之事。”崔山中老将军笑着道,“老朽带了酒,若是九王爷不嫌弃,不如……下马同老朽共饮一杯?” “承蒙崔老将军看得起,慕容衍自当奉陪!”萧容衍一跃下马。 崔老将军的随从带着软垫和小桌几,两人相对而坐。 “九王爷可知道,刚刚生产的大周皇帝正在快马加鞭往云京赶的同时,又陈兵燕国边界,打得是什么主意?”崔老将军拿起火炉上温着的酒给萧容衍和自己分别倒了一杯。 风中乱舞的火把将萧容衍五官映得忽明忽暗,他不动声色笑着道:“愿闻其详。” 崔老将军将酒壶搁回火炉之上,缓缓开口:“燕国和大周都是有雄心大志之国,都想要一统天下!大周皇帝虽然是女流之辈,可绝对能称得上是当世豪杰,要胜出我等男子不知道多少倍!也自然比我等男子能够狠下心肠,否则也不会将刚刚早产的一对孩子抛下,赶往西凉!” 萧容衍不吭声,幽邃黑深的眸子只望着崔老将军。 崔老将军端起面前的酒杯喝了一口,笑着道:“大周被燕国太后在背后捅了刀子,可这个时候愤怒至极……连孩子都可以抛下也要来西凉复仇的大周皇帝,却没有直接攻打燕国,而是陈兵燕国边界,为什么?不就是为了……让您这位燕国九王爷觉得,她还点惦念着九王爷驰援江孜城的恩德,这样……九王爷和燕国的谢荀将军,就不会立刻带兵回去驰援燕国!” 萧容衍低笑一声,端起面前的酒杯抿了一口,继续听这位崔老将军说,不得不说……这位崔老将军的口才很好,说的……他都要信了。 第一千二百五十六章:渔翁得利 “九王爷不信?”崔老将军爽朗笑了笑道,“九王爷信不信,大周皇帝灭了西凉之后,头一件事就是将九王爷和谢将军所率的燕军主力困在这里,而后让已经驻扎在燕国边界的大周军挥师西去,直驱燕国国都?” 萧容衍放下手中酒杯,望着崔老将军说:“所以崔老将军的意思,是我们燕国的敌人不是西凉,而是大周!” “正是!”崔老将军颔首,“如今西凉愿意向燕国称臣,只求存国!今日我们两国应当秘密签下国书,在大周皇帝到来之前,与我们合力将大周军消耗殆尽!” “崔老将军为何选择燕国,而不是大周!论国力……现在的大周,可要比燕国强一些啊!”萧容衍淡漠道,“而且,若是西凉投靠大周,以大周皇帝的心胸,必会供给粮食给西凉!燕国……可没有那么多粮食养西凉。” 崔山中老将军听到这话,露出一副苦笑的表情:“九王爷忘了,我们西凉还有一位皇帝李天馥在他们大周的手里,若是大周只想让我们西凉称臣,大可同李天馥签订国书,将国书昭告天下,而后再来攻打我们西凉也算是名正言顺夺回自家土地!可大周没有……就是存了灭西凉的心思,我们西凉怎么敢向他们称臣?” 萧容衍没有吭声,若是早早和李天馥签订国书,昭告天下,再来攻打西凉,那大周的仗必定会比现在难打几倍! 白卿言利用的就是西凉人知道李天馥也是西凉皇帝,摇摆不定,不知道李天馥和李天骄到底谁才算正统,所以有些城池才会打得那么容易。 早早签订国书,那就坐实了李天馥卖国,西凉守城的将士和将军必会抵死反抗! 崔老将军这是亦真亦假的,糊弄他呢! 若是他没有同白卿言相知相爱,怕还真就要信了这位崔老将军的鬼话了。 萧容衍也没有拆穿,装作被崔山中老将军说服了似的点了点头,道:“既然,崔山中老将军要与我们燕国签订国书,向我燕国称臣,那么……今夜就大开城门让我们燕军入城吧!我们共抗大周军!” 崔山中老将军眉毛跳了跳,认真盯着萧容衍。 “怎么?崔山中老将军说要合力共抗大周军,却不打算让我们燕军将士进城?难不成让我们燕军在城外当活靶子,然后和大周军两败俱伤,你们西凉好渔翁得利?” 崔山中老将军眉头紧了紧:“九王爷不必恼火,此事太大,老朽还得回去与我们西凉皇帝商议商议!” “好……”萧容衍点了点头,“那就请老将军和西凉皇帝尽快给我们燕国答复!” 说完,萧容衍起身,朝崔山中老将军颔首后一跃上马,带着护卫快马而去。 崔山中老将军却久久坐在原地,望着萧容衍消失在黑暗之中的背影陷入沉思之中。 “将军……”跟在崔山中老将军身边的护卫要扶崔山中老将军起来。 老将军却摇了摇头,双手撑着桌几自己站了起来。 “老将军,您说……这燕国的九王爷相信了您刚才的话吗?”随行拎着红泥小炉子和酒壶的小童仰头问崔山中老将军。 不见崔山中老将军说话,那小童又问:“您真的要回去劝陛下大开城门,让燕军入我们云京城吗?” 崔山中摇了摇头:“怕是这位九王爷已经听出了我的挑拨之意,反倒是对我们西凉有所防备了!这位大燕九王爷……应当是一个重情重义之人!想来他还相信大周是仁义的,念在当初将多数战利所得分给他们情谊,想要等这位大周皇帝来了之后,好好解释一番,和大周化干戈为玉帛。” “这人怎么如此油盐不进!”小童生气道。 “这位大燕九王爷不和我们西凉合作不要紧,但是要是对大周没有防备之心,这天下恐怕就要归大周了!”崔山中老将军其实心里也隐隐有感,西凉怕是气数尽了。 这天下,最后要么就是大周的,要么就是燕国的! 如今的西凉,是在做困兽之斗,犹如……垂死挣扎。 可崔山中他是西凉人,生在西凉长在西凉,西凉是他的家,他的国!即便是知道大势所趋并不在西凉这边,可他还是要拼尽全力为西凉谋划争取一番,才能对得起自己的心啊! 萧容衍和崔山中见面之事,很快就传回了大周军营。 白卿琦听到消息不动声色,倒是找小七白锦瑟找了一天一夜都没有找到的白锦昭窝火的不行,气急败坏道:“上一次燕国在我们背后捅了刀子,害得五哥被抓,小七不见了!这一次又要捅刀子吗?!” “你先别生气,之前出卖大周的那位将军燕国九王爷已经将人斩了!”白锦绣抬手拍了拍白锦昭的脑袋安抚,“这一次是九王爷亲自去见的,想来应该是没有什么问题的!” “既然没有什么问题,他怎么不派个人来和我们说一声!”白锦昭梗着脖子,眼眶都红了,心里牵挂着小七,难免迁怒燕国,迁怒燕国九王爷,“还和那个崔老将军坐在一起喝酒!他们怎么不干脆将燕军大营搬进云京,和西凉共抗大周!” “这位崔老将军恐怕是打得想要离间我们大周和燕国的主意,这才让我们的人故意发现他去见了燕国九王爷!”白卿琦转头眼眶发红的妹妹,道,“三哥知道你担心小七,可这样的情绪你不能带到将士们面前,再过一两个时辰,燕国和我们大周军就要配合你五哥攻城,不能出任何差错!这是为了你五哥!” 白锦昭听到这话,拳头收紧,擦了把眼泪点头:“三哥放心,锦昭知道轻重!” “消息给沈将军和小四送去,他们那边儿可有派人回信?”白卿琦问白卿玦。 白卿玦颔首:“已经回信了,小四现在就在南门设伏,若是攻城之时李天骄出城即刻活捉,沈将军和谢荀所率的燕军都在西门……” 第一千二百五十七章:一叶障目 白卿琦颔首:“那就按照原定计划行事,白锦华随白卿玦率兵攻城队做先锋!城门一开……白锦绣立刻率近战骑兵杀入城中!” “白卿玦领命!” “白锦绣领命!” “白锦华领命!” 白锦昭眼神急切看向自家三哥。 白卿琦视线果然落在白锦昭的身上,犹豫了半息还是开口:“白锦昭紧跟白锦绣身侧不得离开寸步,违令军法处置!” 白锦绣抱拳:“白锦绣领命!” “三哥……”白锦昭有些犹豫,“我想杀入皇宫去救五哥!” 白卿琦望着表情坚定的白锦昭道:“你五哥孤身一人在皇宫里,届时若是你五哥无法脱身,西凉皇帝和崔山中老将军必会挟持你五哥,你应付不来!” 至于救白卿瑜之事,白卿琦要亲自来! 自幼白卿琦就知道,他不论是作为兄长还是作为白家人,都要护住阿瑜,不惜一切代价! 肖若海熟知白卿瑜被关在哪里,云京城门一破,他便要以最快的速度,将阿瑜从云京皇宫之中救出来。 白锦昭想了想也是,便没有强争这个任务,心服口服领命:“白锦昭领命!” 大周和燕国大军都已经十分隐秘的准备妥当,只等着时辰一到,配合城中的白卿瑜行动。 · 天幕阴沉,不见星辰明月,有风雨欲来之势。 今夜崔山中老将军不知为何心里十分不安,便守在皇宫之中没有岀去,陪着李天骄下棋。 大殿内,灯影幢幢,层层叠叠的金帐被金钩拢在大殿两侧的红漆柱上。 “既然燕国九王爷如此说,想来就是不愿意同我们西凉合作了!”李天骄眉头紧皱。 “不过,燕国九王爷和老臣相见的消息应当已经传到了大周军营,经过燕国出卖大周导致大周皇帝的亲弟弟白卿瑜被抓之事,这一次燕国九王爷和老臣相见的消息再传出去,两国的盟约也就名存实亡了!大周必定要对燕国起疑心!” 说着,崔山中老将军骨瘦如柴的手缓缓落了一枚棋子。 李天骄盯着棋盘,手握白子想了半晌才落子,之后道:“既然和燕国谈不拢,那就等大周皇帝到了之后,我们拿白卿瑜为礼,向大周称臣吧!” “就怕……大周和燕国,不会等到大周皇帝到,便会攻城啊!”崔山中老将军不知道为何,今夜心一直惴惴不安,总感觉有大事要发生。 “我们在城内,他们在城外,云京城有崔老将军守着,也不是他们能轻而易举攻破的!”李天骄倒是十分信得过崔山中老将军。 宫殿外,风声鹤唳,窗棂被吹得直响,重檐殿宇廊庑之下挂着的六角宫灯被吹得光影摇曳,在窗上映出狰狞的影子,崔老将军像是感应到了什么似的转头朝着大殿外看去。 “报……”门外突然传来西凉兵尖锐的嗓音。 年迈的崔老将军手中棋子跌落,猛地站起身来,向外迎了两步。 因为是军报,公门外的太监将店门推开,狂风随着西凉兵一同入内时,崔山中老将军已经看到南方漆黑的天际变成了火红色,虽然看不到张牙舞爪的火舌,可瞧着那天际红彤彤一片又是黑烟滚滚,便知道火势有多大! “陛下!崔将军,我们城东粮库着火了,将士们已经去灭火了!可……可东面的兵器库也着火了!”崔山中老将军麾下的小将慌张禀报。 “调集兵力!不惜一切代价救下粮仓!快!”崔山中听到粮仓被烧,已然头皮发麻! 只要这云京城内有粮食,崔山中有信心可以坚守,若是没有了粮食……这云京城内,就只剩析骨而炊,易子而食了! 后怕之余,崔山中又十分庆幸,他让人将西凉城中的粮食分散开来,但……城东粮仓可是重中之重! 然而,更快的……又有将士来报,城中其他几个敌方的粮仓也被烧了! 崔山中一个踉跄险些跌倒。 多个粮仓突然被烧,这绝不是意外! “报……”又有西凉将士快速从宫殿高阶之下冲上来,声嘶力竭的喊着,“大狱着火,关押的俘虏全部不知所踪!” 崔山中老将军瞳仁瞪大,脑子嗡一声:“快!快去看看白卿瑜是不是醒来了!还在不在!快!若是人还在,让御林军立刻将白卿瑜带过来!没醒就给我抬过来!” 随着崔山中老将军浑厚的嗓音响起,几个太监立刻行动。 “老将军!”李天骄也跟着站起身来,面色晦暗不明,心已沉了下来,“看来是那些白家军逃出大狱,在粮库和兵器库放火了……” 中计了! 崔老将军闭了闭眼,终于知道自己这惶惶不安到底是从哪里来的! 白卿瑜和这些白家军被活捉,的时候他就觉得哪里奇怪,却没有想明白! 白家军向来是不战死不卸甲的硬汉子,怎么会有人活下来被他们西凉俘虏! 是他自负了,一叶障目,只顾着用计策可以挑拨燕国和大周,大意了! “快去!让城墙上的将士们戒备!”崔老将军高声对前来报信的西凉小将喊道,“大周……要攻城了!让将士们守好城门!” “没想到,我们云京竟然早就成了筛子!”崔山中老将军拳头紧紧握着,紧的发抖,“这云京城里……有大周的人!否则指望那些一天只有一口粮的白家军,绝对没法纵火逃走!他们大周在这云京城中有帮手!白卿瑜……恐怕也是将计就计,假意被我们西凉活捉的!” 白卿瑜要和外面的大周军里应外合,打开云京城的大门! “咻——砰!” 崔山中老将军话音刚落,就看到黑云翻滚的夜空之中,一簇红色的烟火升空,猛地炸开! “要攻城了!”崔山中老将军犹如隆冬被人推入了冰窟里,冻得全身僵直,迟疑片刻,他转头看着李天骄道,“陛下,一定要牢牢将白卿瑜抓在手中!决不能让白卿瑜逃了!” “老将军放心!”李天骄颔首。 崔山中二话没说,抬脚就朝大殿外走去,他得去北城门……去抵御大周攻城的大军! 第一千二百五十九章:有恃无恐 崔山中不甘心啊! 他满含热泪! 兵败如山倒,崔山中的这种无力之感……没有人能体会。 “老将军守不住了!大势已去!我们得快速退守皇宫!或许还能守一段时间!属下这就派人岀去求救兵!”崔老将军的副将见崔山中不动,高声道,“老将军不能迟疑了!我们现在撤大部分兵力回宫,说不定还能守到援军倒来!” 撑不到了…… 崔山中知道! 即便是现在退回皇宫,也不过是困兽徒劳挣扎而已。 他崔中山挂帅之时,便给各个城池送了调令,让调兵过来! 愿意来的都来了,不愿意来消息就石沉大海。 更别说,如今大周燕国联军,攻入了云京,怕是其他城池的守将听到消息,都会盘算着到底是降了大周,还是降了燕国吧! 谁还会愿意以卵击石,带着那连大周军和燕军塞牙缝都不够的兵力,来救驾啊! “报!燕国正在东门攻城!” “报!大周燕国联军正在攻打西门!” “报!大周正在攻打南门!” 战报不断被送到崔山中老将军和皇宫李天骄那里,西凉的将士们听到城门四处被围,心中都有了怯战之感。 不管是西凉将士还是其他国的将士,其实打仗打的是什么,打得是士气!士气有什么……是希望! 或来自于他们战无不胜的将军主帅! 或来源于他们死战能够为身后百姓博得一线生机! 或来源于胜利在望! 可西凉有什么? 他们的崔山中老将军是名将不错,可多年不曾带兵,年逾八十……战场上时时显露出力不从心之态。 护西凉百姓?可大周每攻下一座城池,从不屠城,反而给百姓粮食,分土地分房屋,推行新政,将百姓当做大周百姓对待!引得不少知道大周仁慈的西凉百姓投奔大周,只有少数百姓担心大周会屠杀,而早早逃往了西凉更南方。 胜利的希望吗?现在西凉云京四面被围,城门甚至已经被打开,哪里还有什么胜利的希望,即便是退回皇宫也只是负隅顽抗罢了! “传令,让将士们撤回皇宫,保存实力!”崔山中下令之后,调转马头朝着皇宫的方向奔驰而去,准备回去重新布防,死守皇宫。 如今崔山中只寄希望于等到大周皇帝白卿言……能在他们皇宫内粮食消耗干净前来,那么他们西凉将白卿瑜送回大周为礼,向大周称臣吧! · 皇宫内,依然能听到外面的杀声。 跪在宫殿内的太监宫女哆哆嗦嗦不敢抬头,偶有刺耳的惨叫声传来,都会然人一哆嗦,生怕大周军和燕军已经打到西凉皇宫门外了。 李天骄跪坐在大殿上方,垂眸瞅着已经醒来,但人明显还很虚弱的白卿瑜,他就那么散漫的坐在抬着他来的肩舆上,用手捂着心口,丝毫没有阶下囚的觉悟,那半张温润俊美,半张狰狞烧痕的面颊没什么表情,就是让李天骄莫名的不舒坦,甚至感觉到了轻蔑。 “看来……白将军诈降入云京城,是抱着视死如归的心态。”她双手撑在桌案边缘,笑着道,“亦或是,有恃无恐?” 白卿瑜掀起眼皮瞅向李天骄,嘶哑骇人的声线不紧不慢响起:“西凉皇帝这是哪里话,西凉和燕国勾结,出卖了大周,我是被崔山中老将军抓回来了,身受重伤险些丧命,又怎么会是有恃无恐?” 李天骄笑意发冷:“听听这外面的杀声,这不正是……大周正在攻城吗?大周攻城你是我们西凉握在手中的最后一张底牌,你知道朕不会让你死!” “西凉皇帝实在抬举。”白卿瑜语速轻缓。 “朕也就不同白将军卖关子了,如今西凉大势已去,我西凉只求能存,愿意向大周称臣!”李天骄站起身,从高阶之上朝着白卿瑜走来,“还望……白将军念在不论如何,西凉救了你一命的份儿上,回去后带话给大周皇帝,如今燕国也好大周也罢,都想要率先得到云京,只要大周愿意在西凉称臣之后,不在西凉境内驻兵,免西凉十年纳贡,西凉便俯首大周!” 白卿瑜垂着眼睑,掩住眸底的冰冷之色,摩挲着手指,慢条斯理开口:“云京如今四面楚歌,灭国近在眼前,陛下以为……西凉还有和大周讨价还价的余地?” 李天骄已然从高阶之上走了下来,定睛望着白卿瑜笑道:“都说滴水之恩涌泉相报,不过让白将军说一两句话的事情,白将军不会不答应吧!” “陛下这帽子扣的再大,白卿瑜怕是也无能为力……”白卿瑜语声带着浅笑。 李天骄笑了一声,她负手而行,绕着白卿瑜转了半圈,突然弯下腰来,在白卿瑜的头顶说道:“白将军是大周皇帝的胞弟,在大周皇帝心中的分量极高,以至于大周皇帝得知白将军被活捉的消息,惊得早产生子,刚生下一对孩子,又不顾自己的亲生骨肉和身子,生完当天便启程前来西凉,可见白将军在大周皇帝心中的分量……” 白卿瑜手心陡然收紧,阿姐早产?! 是因为知道他被抓的消息,还是……真的以为燕国出卖了大周,萧容衍呢?他没有将消息送到阿姐那里吗? 瞧见白卿瑜身体微微僵硬的模样,李天骄唇角笑意更深了些:“若是白将军能答应,朕……现在就可以送白将军出宫。” 和崔山中老将军想的不同,李天骄既然知道大周燕国合力攻城,且已经打开了东、北城门,就没有再抓着白卿瑜等白卿言的意义了。 不如将白卿瑜送出去,先和大周停战,昭告天下称臣大周,那么……燕国再打西凉就是动大周的国土。 这……才是西凉的一线生机! 否则,就靠只有少量存粮的西凉皇宫,怕是撑不了几天。 既然现在已经是大势所趋,那么李天骄不想再让西凉的将士做无畏的牺牲了,毕竟只要能谈下来十年不纳贡,大周不驻军,她依靠这些兵力还可以再慢慢发展起来! 第一千二百六十章:狼狈 十年的时间……足够她再翻盘了! 白卿瑜身子缓缓倚着肩舆,也不装那病怏怏的模样,唇角笑意凛冽,拎起衣裳下摆,双腿交叠散漫而坐,连着声音里都是毫不掩饰的轻慢:“我又……为何要替西凉说情呢?西凉皇帝怕是忘了三年前南疆一战,我阿姐曾经如何对云破行说的,三年后……便是我白家军复仇之时!陛下一定要好生的记住今日,今日……大周必灭西凉,没有任何余地!” 李天骄瞳仁陡然紧缩,可不等李天骄恼火,空旷的大殿外陡然传来令人惊心的惨叫,和甲胄刀剑碰撞之声。 “护驾!护驾!有刺客!”殿外的西凉御林军高声喊道。 李天骄脸色煞白,反应极快抽出腰间匕首,伸手就去抓白卿瑜,要以白卿瑜为人质。 可她手还未扣住白卿瑜的肩膀,就被白卿瑜扣住了手腕,他眸色幽沉,用力反转…… “啊!”李天骄发出一声惨叫,疼得单膝跪在地上。 大殿门外一穿着李天骄贴身暗卫衣裳的男子踉跄将殿门撞开,倒地……头颅滚落出老远,血溅三尺,浓稠滚烫的鲜血喷射在光可鉴人的青石地板上。 大殿之中的宫女太监瞧见那眼睛都没有闭上的人头,尖叫着胡乱逃窜找敌方躲藏,一时间竟然没有一个人上去帮李天骄的。 “杀进去!救五公子!” 第一批白家军已经通过肖若海所画舆图已经进宫,他们都是白家军,不论如何都要护住他们的主将! 哪怕,五公子的命令是尽全力开城门,不必进宫救他,他们也不能真的将五公子一个人放在宫中! 即便是死,他们也要抢回自家主将。 在肩舆上坐的四平八稳的白卿瑜,幽邃湛黑的眸子朝着单膝跪地的李天骄看去,不带丝毫情绪。 两扇殿门大开,寒风灌入殿内,将殿内金色垂帷猛然撩起,本就昏暗的灯影忽而一灭之后,随风激烈摇曳,忽明忽暗,映着白卿瑜那爬满了烧伤的狰狞疤痕,让他看起来整个人诡异骇人的如同地狱罗刹。 李天骄只觉自己被白卿瑜攥在手中的手腕儿断了一般,她咬紧了牙关,手中的匕首高高举起,狠狠朝着白卿瑜扎去,白卿瑜眸色未动侧头躲开匕首,一把扯过从自己面前飘过的金色的垂帷,用力扯下…… 不等李天骄反应之际,白卿瑜已经用垂帷金色锦织祥云的布料将她紧握插入肩舆匕首的手缠住,紧接着便是李天骄的另一只手,颈脖。 白卿瑜的速度极快,李天骄自小在武功上没有下过功夫,哪里是白卿瑜的对手,她的暗卫都在殿外抵御偷袭的敌军。 “来人!救驾!”李天骄高声喊道。 李天骄话音一落,白卿瑜攥着布料的双手收紧,李天骄陡然张大了嘴,拼命呼吸,心肺却无法触碰到空气。 殿外正在与月拾拼杀的男子猛然转头,避开月拾的长剑鬼魅似的朝大殿内冲去,高声喊道:“派人去催援军来护驾!快!” 平时只要大殿有动静,便立刻赶来的御林军,今日不知道为何竟然如此之慢,外面都打了这么久了,竟然才来了这么一点儿。 面沉如水的白卿瑜刚刚用垂帷缠绕住李天骄的颈脖,那暗卫就已经冲了进来,还滴着血的长剑剑锋寒气逼人,还未到杀气已临。 白卿瑜又用布料绕了李天骄几圈,猛地收紧布料,起身一把扯过李天骄挡在身前起身,顺手打了一个死结,那暗卫见状并未收剑势,白卿瑜只能强忍着伤痛,带着李天骄急速向后退。 李天骄双手和颈脖顿时被束缚住,白卿瑜的动作又丝毫没有留情面,险些将李天骄勒的背过气去。 带血的长剑剑锋没入缠绕着李天骄双手的祥云布料之中,正要上挑撕裂布料解救李天骄,白卿瑜绷着脸用力将李天骄拽回,顺手向后甩去,李天骄狠狠跌倒在高阶上,腰如同断裂了一般,疼得面色发白,痛呼的力气都没有。 白卿瑜没有给暗卫挑开布料的机会,甩出李天骄刚才用来对付他的匕首,匕首扑来的速度又急又狠,那暗卫眸子一紧忙向后退了两步,立刻收剑去挡。 趁着这个间隙,白卿瑜点脚一跃而起,抓起李天骄挂在大殿之中装饰的宝剑,寒芒从剑鞘中滑出,寒煞逼人。 李天骄顾不上许多,想要从布料之中抽出自己的双手,可她双手越是挣扎,颈脖处就收紧,几乎让她喘不上气来。 暗卫挡住匕首,视线朝自家主子看去,不顾一切冲过去一把抓过自己主子,白卿瑜的剑气已经到了…… 灯影幽暗,扑朔间,剑锋碰撞摩擦出火星子,暗卫护着李天骄狼狈后退。 白卿瑜……剑用的是最好的。 手握长剑的白卿瑜整个人的气场都不一样了,全身上下都是股子傲岸不群的凌厉杀气,那护卫抓过李天骄的一瞬就已经感觉到,所以下意识就将李天骄护在身后。 “抓住他!要活的!”李天骄高声道。 暗卫吹了个口哨。 殿外的暗卫闻声,纷纷朝大殿内冲来。 已经带护卫登上大殿高阶,全身湿透,不知是嘀嗒着血还是水的萧容衍收剑抬头,被血雾喷溅星星点点的面具之后的一双眸子像是摸不着底的深渊,他高声传令:“拦住这些暗卫和护卫,一个都不许放进去!” 月拾领命,瞧见已经有抵挡他们的西凉暗卫冲入大殿中,二话没说,急速带人朝着宫殿冲去。 可这到底是西凉皇宫,到处都是西凉的御林军侍卫和暗卫,即便有的御林军腹痛难忍……有的昏昏沉沉,但胜在人数多,萧容衍带来的人和白家军再厉害,以一敌几十,也是有些困难的。 殿内的暗卫小队率带着李天骄,动作就慢了下来,根本就避不开白卿瑜的剑,只能被动接招用长剑偶尔挡住白卿瑜的剑势,又因护着李天骄身上中了白卿瑜数剑,喷出一口鲜血,险些踉跄摔倒。 第一千二百六十一章:共存亡 那些暗卫舍命朝着大殿内冲杀,只为护住他们西凉的皇帝,勇往直前,不惧死亡,加入到大殿内的战局之中,只求舍命能护住自家陛下。 因护着李天骄而被重伤的暗卫小队率,瞧见从殿外冲进来的暗卫纷纷前赴后继朝着白卿瑜扑去,将白卿瑜缠住,捂着簌簌冒血的胳膊,握着长剑护李天骄缓慢向后,已然退到了大殿角落。 白卿瑜眸色沉静漆黑,剑气汹涌,人挟风雷之势,出手便是急攻的杀招,寒光所到之处滚烫的血雾喷洒,招式如同湍急迸溅的潮水,快到让人看不真切,连残影都应接不暇,完全看不出是一个重伤未愈之人。 这些西凉顶尖的暗卫,竟然都不是白卿瑜的对手,几人合力才能绊住白卿瑜的脚步,李天骄咬紧了牙关,冷静沉着向后退,心中后悔不已,早知道就直接杀了白卿瑜。 只见暗卫小队率挥剑斩开捆绑着李天骄的金色布料,郑重开口:“陛下,属下等人会尽全力拦住敌军,陛下快走!” 西凉皇宫之中有密道,一般都密不外传,只有当朝皇帝知道。 为的就是非常时期,皇帝可以逃生,为西凉留下希望。 皇帝的贴身暗卫几乎都知道密道所在的宫殿,却不知道密道具体在哪里,这也是为了以防万一暗卫背叛。 此时,暗卫小队率说出这样的话,让李天骄从密道逃走的意思已经十分明显。 门外现在肯定是出不去的,密道就在这座宫殿里,李天骄只要进入密道便可以平安出城。 但……暗卫不知道的是,李天骄根本就不知道密道在哪儿。 当初西凉先帝是因为白卿雲行刺而死,根本就来不及将密道的位置告诉李天骄。 后来,李天骄登基之后,独自一人在这里时,到处寻找却从来没有找到过,还有藏书楼里这座皇宫的图纸,也没有标注出密道所在。 当初设计建造这西凉皇宫的人,早就在皇宫建成之日,被李天骄的高祖全部屠杀干净了。 更何况,即便是李天骄知道密道在何处,也绝不会走! “朕不走!”李天骄双手挣脱束缚着她的布料,紧紧咬住牙关,“朕……与西凉,共存亡!” 这是她作为西凉皇帝最后的骄傲。 她可以跪下求西凉将军崔山中老将军出山,但决不能狼狈弃国逃走苟活于世。 云京若破,西凉亡国。 国在人在,国破人亡。 她早在去请崔山中老将军出山之时,便已有以身殉国的觉悟。 李天骄冲上前,捡起地上死去暗卫的长剑,愿如同那些至今还在为西凉舍命将士们一起为西凉做最后一战,就是死……她也要死在西凉国土之上! 或许是因为李天骄不惧死的坚持,激发了这些暗卫死战殉国的决心,竟然有了越挫越勇的架势。 暗卫小队率护着李天骄立在后面,看着暗卫一个接一个的扑上去,却都死在白卿瑜的剑下。 但,白卿瑜到底身上带伤,再加上洪大夫的药是融在西凉大夫给开的药中,虽然勉强让白卿瑜醒来了,可到底还是有些无法预料到的反应让白卿瑜痛上加痛,此时又要同时对付七八个西凉最厉害的皇家暗卫,虽然面上不显,可他自己知道已经是勉力支撑。 “他不行了!陛下……活口怕是留不成了!”一直护在李天骄身旁,鲜血顺着手臂流淌至剑尖的暗卫小队率同李天骄说,“但杀了他,属下或可拼命一试!” 李天骄黑眸黯淡无光,却没有丝毫迟疑,干脆利落下令:“杀了他!” 如今大周的人已经攻到了她的大殿门外,她还留着白卿瑜干什么!即便是留着白卿瑜现在……西凉也没有机会和大周讲条件了。 与其如此,还不如让大周皇帝的胞弟给西凉陪葬!给她陪葬! 暗卫领命,吹了一个口哨,正在围攻白卿瑜的暗卫其中两人立刻撤了回来,将握着长剑的李天骄护在身后,自己以极快的速度冲到了白卿瑜的面前,趁着白卿瑜刚刚一剑穿透了一个西凉暗卫的胸膛,还未来的及抽回长剑,急速出剑…… 白卿瑜耳朵动了动,听到了剑锋破空的滞涩之声,不等从那暗卫尸体上拔出长剑,踩着被鲜血喷溅的红柱金莲柱基,一跃而起,凌空侧翻,躲过剑气,鬓边碎发被剑气削落。 不等白卿瑜落地,刚与白卿瑜缠斗的暗卫,连同蓄势待发的暗卫小队率,齐齐朝着白卿瑜将要落地的地点袭去。 大殿外陡然有利刃带风呼啸而来…… 已经朝白卿瑜袭去的暗卫小队率,被那陡然从紧贴着眼睫冲过凌厉剑气逼得踉跄后退。 长剑带着雷霆万钧之势,狠狠扎入红漆圆柱之中,白卿瑜踩住长剑剑柄,接力再次一跃而起,余光看到了一脚将西凉御林军将军踹入殿中……戴着面具的萧容衍。 他咬紧了牙关,一脚将长剑踢向萧容衍的方向,他虽然借着萧容衍长剑的力道跃出了几个暗卫的包围,却因将长剑踢给萧容衍的动作,落地踉跄后退脊背狠狠撞在一旁的柱子上,紧捂着心口单膝跪地,在也忍不住喷出一口腥甜。 萧容衍一跃而起接过白卿瑜踢来的长剑,以风雷之速冲杀而去,招招杀伐凶狠,这些皇家暗卫根本就不是萧容衍的对手。 李天骄瞪大了眼,瞧着这面具,准确的判断出萧容衍的身份……燕国九王爷! 不是白家军,而是燕国九王爷来救大周皇帝的胞弟?! 她顿时身心俱寒,所以……崔山中老将军的挑拨之计根本就没有起作用,而燕国和大周分明都在争夺谁先拿下云京,身为燕军主帅的九王爷竟然亲自带人以身涉险来救大周皇帝的胞弟! 若是之前大周皇帝被困江孜城,燕国九王爷带兵救援舍弃云京,是因为他是个十分有道义之人,而如今不在外面带领大军攻城,反而涉险来救白卿瑜,这……可就不是道义二字可以囊括的。 第一千二百六十二章:杀声更盛 这燕国九王爷到底和大周皇帝,还有这白卿瑜是什么关系! 李天骄心里产生了一个荒唐的想法,总不至于……这燕国九王爷和当初的戎狄鬼面王爷一般,是白家子吧! 云京城之中满城烟火,飞石遮天蔽日,到处都是混乱,到处都是浓烟滚滚和火光冲天,到处都是恶战,乱的一塌糊涂,此刻却乱不过李天骄的心。 那暗卫小队率瞧见白卿瑜已经吐血,而萧容衍已然和其他暗卫纠缠在了一起,视线落在白卿瑜的身上,举剑朝着白卿瑜杀去。 月拾已经带着人进门,瞧见捂着心口的白卿瑜,再看那朝白卿瑜冲去的暗卫小队率,睁大了眼急速朝着白卿瑜的方向冲去:“五公子小心!” 紧跟进门的白家军意识朝着自家主将的方向冲去:“五公子!” 白卿瑜抬头,漆黑的眸子紧盯朝他出剑的暗卫小队率,猛地起身用剑挡住那暗卫小队率的全力一击,脊背再次撞在柱子上,他反应极快……依靠着圆柱一脚踹在暗卫小队率的胸膛前,踹得那暗卫小队率退出好几步。 “去抓李天骄!”白卿瑜冷冷侧首,对朝他冲来的月拾和白家军喊道,凌人的杀气迫人。 白家军听到命令,立刻转头朝李天骄的方向袭去,月拾一咬牙也掉头去抓李天骄。 李天骄的身边有两个暗卫护着,暗卫小队率并不担心,他今日的任务是取白卿瑜的命,他再次提剑,舍命朝白卿瑜攻去。 白卿瑜挽剑而立,手中染血的宝剑冷光森然。 金戈碰撞,火花四溅,寒光在两人之间穿梭。 李天骄紧紧握着手中的剑,一边抵挡白家军和月拾的攻势,一边在两个暗卫的护卫下直直往后退。 陡然间,穿着西凉铠甲的将士们从大殿后殿冲了出来…… 与冲进大殿之中的白家军和月拾展开厮杀,将李天骄护在一其中,率兵而来的将军举剑拼杀间喊道:“末将救驾来迟!让陛下受惊了!” “将士们!崔山中将军有令,不惜一切代价带陛下退守!杀!” 李天骄听到崔山中将军的名字心总算是安了一些,她抬眸朝着白卿瑜的方向看去,猛地睁大眼…… 李天骄亲眼看到白卿瑜徒手抓住她暗卫小队率的长剑,一剑贯穿了她暗卫小队率的喉头,手腕一转……便是血雾喷溅,她的暗卫小队率跪倒在地。 白卿瑜双手握住长剑,高举挥下,她暗卫小队率的头颅滚落之时,鲜血喷溅几尺高。 李天骄血气一阵阵往头顶涌,那暗卫小队率是她父皇亲自给她挑的,可以说除了西凉那暗卫小队率便是父皇唯一留给她的了! 李天骄沉不住气,提剑就要冲出去找白卿瑜拼命。 “陛下!”护在李天骄身边全身是伤的暗卫一把扯住李天骄的手臂,“现在还不到陛下舍命拼杀的时候,我等护陛下前往后殿,崔山中老将军正带兵在那里候着陛下!没到最后一刻啊!” 他们这些暗卫还没有死绝,御林军还没有死绝!西凉的军队还没有战至最后一人,西凉人还没有死绝!什么时候轮到他们的陛下上战场了?! 见李天骄眼底迸溅着浓烈的恨意,一动不动。 “陛下!大周此次主帅白卿琦已经带人杀进来了!燕国和大周的人冲进来的越来越多了!走!”那暗卫头一次壮着胆子将他们的皇帝往后推了一把,旋即便加入到战局之中。 门外杀声更盛,陡然沸反盈天。 白卿琦铿锵的声音响起:“白家军已入皇宫,凡西凉将士,缴械不杀!顽抗者……全族不留!” “陛下快走!”带兵而来的将军听到白卿琦的声音,高声对里李天骄喊道。 现在的大殿内,他们人多对付燕国和大周的人还游刃有余,可白卿琦已经带着白家军来了! 他们的西凉皇帝不知道现在外面的状况,多少西凉兵看到大周和燕国联军攻进来,都觉得西凉大势已去,立刻缴械投降。 大战之时,最忌讳的就是自家兵将之中有人投降,只要有一个人开了头,就像是洪水冲破的堤坝……难以收住,将士们的畏死之心都会被激发出来,从而不战而降。 李天骄被将士们护着朝着后殿方向退去,萧容衍、白卿瑜和白家军、月拾他们杀光了留下来抵抗西凉军,白家军和月拾正要去追去,萧容衍和白卿瑜却异口同声开口。 “不必追!” “不必追了!” 萧容衍和白卿瑜对视一眼,全身湿透的萧容衍朝着紧捂心口的白卿瑜走来:“没事吧?” 白卿瑜摇了摇头,他手上的鲜血顺着垂地的剑尖不断往下嘀嗒着。 “主子!为什么不追了?!这要是让西凉皇帝从密道跑了还得派人出城去追!”月拾焦急道。 “跑不出去的!”白卿瑜冷静开口,视线落在那被他斩下透露的西凉暗卫小队率看去,“密道就在这座宫殿里!得派人杀出去……控制皇宫北门或者东门!” 刚才,这小队率让李天骄先走,李天骄迟疑了一下……说自己不走。 那个时候,白卿瑜就已经知道,西凉皇宫那仅皇帝知道的密道,怕就在这座宫殿里。 云京城破,皇宫的正南门外有入城的强敌攻打,内……若是有萧容衍带的人和白家军设法打开皇宫北门或者东门,放大周军或者燕军进来,那么西凉的败局就定了。 “放心,得益于大周送来的舆图,此时燕军已经去开皇宫北门和东门了,或许……你阿姐那位乳兄也已经带人去开皇宫门了。”萧容衍同白卿瑜道,“否则我们贸然进宫,岂不是要处于随时被围困的窘境。” 原本白卿琦是要亲自带人进来救白卿瑜的,但萧容衍却将救白卿瑜的事情揽了过来,说是燕国出的纰漏,燕国就必须得完完整整将白卿瑜救回来。 既然要救人,萧容衍自然得将一切都安排妥当。 听萧容衍如此说,白卿瑜放心地点了点头。 第一千二百六十三章:中招 “现在崔山中老将军能做,就是将李天骄送出皇宫,一会儿崔山中老将军要是知道密道就在这座宫殿,想来还会送李天骄回来!我们可以守株待兔,不过……我料想李天骄,怕是不会愿意走的,作为皇帝她有她的骄傲。” 一身银甲染血的白卿琦带兵从大殿外进来,一手握着被血浆染红的银枪,一手拿着从一个西凉将军手中夺回来的宝剑……白卿瑜的宝剑。 瞧见自家五弟正同大燕九王爷站在一起,似乎刚刚经过了一场激烈的恶战,喘息剧烈。 白卿琦眼眶发红,决定等回去之后再教训自己这个胆大妄为的弟弟,他随手将宝剑朝着白卿瑜的方向丢去。 白卿瑜抬手接过,看向薄唇绷成一条直线的三哥,开口:“三哥,现在需要拿下几个皇宫城门的控制权!李天骄这里交给我!” 现下的确是拿到皇宫几个城门的控制权比较重要,可以防李天骄杀出城逃走,也是断了放弃守云京城门转而来救李天骄的西凉兵将。 但抓崔山中将军身边亲信的事情,也很重要! 如今长姐已经陈兵燕国边界,不论这一次攻城他们大周和燕国如何合作,可将来定天下,燕国和大周必有一战,若是长姐将这一次大战的时机选在灭西凉之后,那么白卿琦就要为此事的名正言顺铺路。 燕国有人背着大燕九王爷和崔山中老将军密谋,哪怕燕国承认了,并为此砍了一个楚将军,大周也要能拿出切实的证据,进可攻燕国,退可和燕国谈条件。 而崔山中老将军身边的亲信,便是最最重要的人证。 白卿琦见立在白卿瑜身边的萧容衍浅浅朝他颔首,似乎意思他会照顾白卿瑜,便点头叮嘱了白卿瑜一声:“小心点儿!” “三哥放心!”白卿瑜强撑着让自己神色自若。 白卿琦刚一走,月拾便瞧见李天骄桌几上隔着的一副银色面具。 认出那是白卿瑜的,月拾上前将面具拿了过来,双手递给白卿瑜:“五公子,这是您的!” “不必了!”白卿瑜看了眼面具,摇了摇头,吩咐道,“让我们的人尽快清理完这里的战场,守株待兔!” 大殿外厮杀声还在继续,白家军和萧容衍带来的人听说要在这里守株待兔,便冲出去继续和同袍并肩而战。 而肖若海带来的白家军在确保北门的控制权已经在大周手中之后,也杀来了。 萧容衍将手中长剑入鞘,随手撕下这大殿内摇曳的明黄垂帷,扯下布条走至白卿瑜的身边:“手……” 白卿瑜抬起眸子瞧向萧容衍面具后幽沉的眸子,将剑换了一个手拿,刚才徒手握住那暗卫的剑锋,白卿瑜的手心两道剑痕深到露骨,皮肉外翻,鲜血不住往外冒。 萧容衍从胸前掏出止血散的白玉瓶子,动作粗犷倒在白卿瑜的掌心里,用布条将白卿瑜的手紧紧缠好,肖若海带着身上冒着热气的白家军杀了过来,一边杀一边喊:“云京城皇宫已破,缴械不杀!缴械不杀!” 听到肖若海几句穿透力的浑厚声音,让白家军的将士们和燕国的将士顿时热血沸腾,而西凉御林军瞧见原处杀来的敌军,顿时慌了神,不知谁用西凉语喊了一句:“敌军杀进来了!快逃啊!” 被例外夹击的西凉军顿时大乱。 率领西凉御林军拼死抵抗的西凉将军一剑砍了弃剑投降的西凉将士,高声喊道:“谁若敢退,立斩无赦!” 那西凉将军气喘吁吁,手中的剑已经有些提不动了。 萧容衍这一次带来的全都是精锐不说,早早就埋伏在皇宫内的燕国细作在城中的水井里下了能下的毒药、泻药、蒙汗药! 白卿瑜的人和萧容衍的人分别行动,有的水井还被下了两次药,西凉兵也是凡胎肉体,如何能承受得住。 有的西凉军叫不醒,有的已经拉的站不起来了,何谈提剑来救援。 西凉将军眼看着自己手下的西凉兵一个接一个倒下,迟迟不见御林军来援,即便是来了少量援军也都是各个表情痛苦不堪,不知道是怎么了,很快被解决,他朝着殿内的方向看了眼,高声喊道:“将士们杀入大殿之中,活捉白卿瑜就是我们的生路,杀啊!” 杀出大殿外的月拾和燕军、白家军严阵以待。 白卿瑜和萧容衍亦是握紧了长剑,随时准备开战。 · 已经被护着退到后殿的李天骄,终于见到了崔山中老将军。 崔山中老将军率兵原本准备从皇宫北门入,可到了皇宫北门……就是箭雨招呼,他的副将高喊是崔山中老将军回宫,可城墙上箭雨却越发猛烈了。 已经知道西凉军被人下了泻药的崔山中老将军立刻意识到皇宫北门已经沦陷,当机立断从东门入皇宫。 在得知李天骄所在宫殿已经陷入大战之中,崔山中老将军立刻派人去救李天骄,又在后面的大殿重新做布防,留退路,派兵守住皇城西门,打算先将李天骄救过来,若是实在不行就送李天骄出城。 “不论是守城军还是御林军,都有中招的!中毒药的上吐下泻根本就站不起来,还有中蒙汗药的睡不醒,中泻药的拉的到处都是……根本就没有办法来前来护驾!”崔山中老将军的副将同崔山中老将军报告如今西凉军的状况。 崔山中老将军脸色铁青,不可置信再问了一遍:“连御林军都中招了?!” 副将擦了把头上的汗颔首:“没中招的都去城门口抵御敌军了,还是要尽快送陛下出城才是!” 大意了!真的是大意了! 大周到底在云京城内安排了多少人,又在宫中安排了多少人,晚膳的时候将士们都还好好的,怎么突然就有将士中毒、中蒙汗药,中泻药! 更让崔山中老将军没有想到的是,就在崔山中老将军去见过萧容衍之后,萧容衍竟亲自带人趁着夜幕的掩护,从城外入城,又在燕国细作的接应之下,入了皇宫。 第一千二百六十四章:气数尽了 此刻,李天骄终于意识到,或许在崔山中老将军将白卿瑜和白家军活捉入城之时,他们自以为是铜墙铁壁的云京……就已经成了人家大周军和燕军眼中的筛子! 不知为何,李天骄突然再次想到了女扮男装行商的崔凤年。 这一刻……李天骄敢肯定崔凤年绝对是大周的细作而不是晋国的,从一开始入西凉给百姓高利收皮毛和翡翠锦,同时又放低粮价,为的就是给来日大周攻打西凉做准备! 所以白家军和白卿瑜被抓进城中之后,对那些埋藏的极深的大周细作来说,就相当是主心骨进了城,可以动了起来! 再想起当初太医说白卿瑜的伤并不致命,但是脉象很乱,一直没有醒来恐怕是引发了旧疾,现在李天骄想明白了,并非是白卿瑜的伤引发了什么旧疾,白卿瑜不过是在装昏迷而已! 呵……这个男人也真的是能忍得住,躺在床上那么久,承受着太医用针灸各个穴位,和挑指甲盖的痛楚身体纹丝不动,可真是够能忍啊! 他们的皇宫屹立百年,太监、婢女无数,这期间多少细作混迹其中,将白卿瑜带入宫中之后……白卿瑜恐怕是一直装着不醒来,又让皇宫之中的细作将消息不断传出去,这才有了火烧粮仓之事!这才有了投毒之事。 那么……白卿言又是多久之前就开始计划着推翻晋朝的?或许白卿言推翻晋朝,根本就不是因为晋朝皇帝要用孩童炼丹,那根本就是借口,她或许早就为一统天下做准备了! 这需要多早? 电光火石的生死一刻,李天骄脑子涌入千头万绪,心也跟着凉了半截。 现在想到这些已经没有什么用了,西凉……最终还是要亡在她的手上。 “陛下,如今只剩下出城一条路了,我西凉皇宫有一条密道就是为了今日的情景而修的,陛下密道在何处?”崔山中老将军语声郑重,“老臣这就送您过去!” 李天骄握着剑的手几不可查的颤抖着,亡国之君的名字,将会永远耻辱地扣在她的头上挪不开了。 而且,大周皇帝和西凉皇帝,同样都是女皇帝……又在同一时期称帝,她怕是少不了要被后世用来同白卿言作比较。 不过,若是白卿言真的早在那么久之前就已经开始绸缪一统天下,那么她李天骄输的心服口服。 “老将军,原本您应该远离战火安度晚年的!”李天骄的语声沙哑,“是朕……跪求,请您出山的,让这些将士们护着您出宫吧!不论是大周也好还是燕国也好,对待您这样的名将只要降了,他们定然会让您有一个优渥的晚年……” “陛下!”崔山中老将军大惊,“您说的这是什么话!” 其实,李天骄也是怕的,她握着剑的手都在颤抖:“老将军,父皇当年去的突然,朕并不知道密道在哪里,但……即便是知道朕也不会走!朕李天骄是西凉的皇帝,当与西凉共存亡!朕……宁战死,也绝不苟且偷生!” “陛下何至于此!”崔山中老将军一把握住李天骄握着剑直颤的手臂,“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陛下还年轻,还有机会重来!” “这话老将军自己信吗?”李天骄摇了摇笑道,“是我引天凤国进入西凉,纵容天凤国在我西凉搜刮粮草,弄得百姓……易子而食,析骨而炊!此次……即便是崔老将军出山,多少将领不愿意来,是为什么?是因为大周手中握着李天馥,大周利用李天馥称他们是李天馥请来赶走天凤国,为李天馥这个正统皇帝夺回西凉的,多少守城将军因此都不愿意来支持我这个西凉皇帝!” 李天骄忍不住感叹:“我一开始,竟还因大周皇帝竟然将大周的粮食送来给我们的百姓而觉得大周皇帝蠢,浪费粮食养我们西凉的百姓,可后来我反应了过来,大周皇帝白卿言不是蠢,而是有这个心胸接纳天下百姓!大周的朝臣同样也有这个心胸,所以愿意不遗余力将粮食运到西凉来。” “曾经父皇在世时曾言,若有称霸列国之志,先要有容纳列国有才之士……立于西凉朝廷的广袤心胸!如同秦国接纳商鞅、张仪!如此……朝堂之外才,西凉才能拥有他国之民,拥有他国疆土!”李天骄语声哽咽,“大周的皇帝,和大周朝廷上下一心,其心能容下的……是天下之民,所以大周必定能得天下,西凉已经没有垂死挣扎的余地了!” “老将军!”李天骄闭了闭酸胀的眼,“西凉气数尽了。” 李天骄说的这些崔山中老将军何尝不知道? 崔山中老将军看着李天骄,低声开口:“陛下能意识到自己同大周皇帝相比的不足,能有这个勇气说出来,前途便还是不可限量的!陛下……老臣带着剩下的这些将士送您出城!或许短时间内陛下无法卷土重来,可老臣相信我西凉有您这样的皇帝,迟早……会复国的!老臣……等着看这一天!” 崔山中老将军语重心长道。 李天骄却像心意已决,摇了摇头:“朕已决意死战殉国,老将军是朕连累你了!老将军快快出城吧!” 崔山中老将军沟壑纵横的眼角露出动容的神情来,他迟疑良久,陡然对李天骄笑开来,如同长辈对晚辈说话那般,露出从未对李天骄露出过的慈祥笑容:“没想到,陛下一个女娃娃竟然有死战殉国这样的胆魄!好……” “老臣已经年逾八十,今日老臣便舍命陪陛下一次!”崔山中老将军说着,双手抱拳郑重朝李天骄长揖一拜,直起身双眸炯炯望着李天骄,“死战殉国!” “老将军……”李天骄一直以为崔山中老将军是一个心肠冷硬之人,后来是因为她这个做皇帝的舍下脸面跪求,崔山中老将这才迫于无奈答应出山的。 没想到,崔山中老将军竟然说……舍命陪她! 第一千二百六十五章:埋伏 刚才知道要亡国之时李天骄都忍住了眼泪没有哭,此时听到老将军如此说,却是再也忍不住了,喉头胀痛哽咽难言。 崔山中老将军拔出腰间佩剑高声喊道:“西凉的将士们,我们生于西凉长于西凉,西凉的水……西凉的粮食养育了我们!西凉的天神护佑着我们!我们的陛下决意为国死战!我等西凉将士能不能退?!” 空旷宏伟的大殿内,回荡着崔山中老将军如同洪钟的高亢语声。 “不能退!” “不能退!” “不能退!” 殿内殿外的将士们高声嘶喊着,喊声震大,振聋发聩。 “若是天神庇佑我西凉,今日一战我们就是誓死护卫西凉的功臣!若是天神的旨意,是让我们西凉不复存在,我们也为自己的国自己的家……自己的陛下拼杀过了!虽死犹荣!虽死无憾!”崔山中老将军环顾四周,见西凉将士们的士气已经被鼓舞起来,视线落在李天骄身上,“陛下,下令吧!” 李天骄紧紧握着手中的长剑,将长剑高高举起,声嘶力竭喊道:“西凉的勇士们!为了西凉……杀!” “杀!” “杀!” “杀!” 在将士们三呼的杀声之中,李天骄与崔山中老将军带着将士们朝着前殿方向冲杀而去。 李天骄眸色沉着,突然的就不怕了! 死又何惧,这么多西凉将士陪着她! 可,就算是死,她也要多杀几个周贼,多杀几个燕狗,要是能带上大周皇帝的亲弟弟和大燕九王爷,那可真是再好不过了! 前殿,李天骄和崔山中老将军带着将士们赶到的时候,原本光可鉴人的青石地板内外堆满了西凉军的尸体,从前殿白玉石阶到殿内全都是,鲜血汇聚成小溪从玉阶上缓缓流淌下来。 称这里是尸山血海万全不为过。 “糟糕!”崔山中老将军惊呼一声,还来不及解释,箭雨便呼啸而至。 崔山中老将军动作利落转身将李天骄护在身后,高声喊道:“退!退!往大殿之中退!” 李天骄抬头,就看到四周重檐殿宇上方陡然亮起火光,敌军手持弓弩,不断朝他们射箭! 崔山中等人将李天骄护在中间,哪怕知道只有殿宇那里没有埋伏弓箭手,大周和燕国这是诚心想要将他们逼入大殿之中,可如今他们也只能往大殿之中退,毕竟敌军居高临下……他们没有多少选择的余地! 退回殿中还有余地,要是站在这毫无掩护之地,绝逃不过死于敌军箭雨之下的宿命。 崔山中怎么都想不通,正面迎敌是他和李天骄临时决定,燕国和大周是怎么知道他们要来而提前设伏的?! 没有时间给崔山中老将军多想,他们护着李天骄,不断后退…… 率先冲入大殿之中打探的西凉将士出来,高声道:“没有埋伏!” 崔山中不再迟疑,一把拽住李天骄的手臂,在众将士的掩护下终于冲回大殿之中。 绕了一圈,李天骄没有想到她竟然又回来了。 殿内李天骄的所有暗卫尸体都在这里,李天骄眼眶发酸。 她提起这辈子最大的勇气提剑杀了出来,想着能多杀几个敌军,能够死在战场上,没想到竟然又被逼回了这里。 这让李天骄不免想起如同西凉附骨之疽的西凉八大家族,她当初抱着极大的信心要收拾掉父皇都头疼的西凉八大家族,拔擢寒门人士来与世家抗衡,想要循序渐进将大权收揽到她一人手中,可她没有想到八大家族的能量远比她想象中的更大。 殿门外,火光摇曳…… “小心他们火烧宫殿!”崔山中高声道。 将士们以身抵门,即便是大周和燕国并没有要杀进来的意思。 肖若海与月拾跟随在白卿瑜和萧容衍的身后,从将大殿团团围住的大军之中走了出来。 火光将萧容衍冰冷的面具映得通红,他转头示意月拾。 月拾上前,高声喊道:“西凉皇帝、崔山中老将军,只要你们束手就擒,不论是投降燕国还是大周,里面的将士们都能活命,西凉今日被灭已经是定数,不要再做无谓的牺牲,投降吧!” 之所以将他们逼入大殿之中,是因为崔山中老将军也是将门出身……和大都城白家一般都是百年将门后来遭到了君王怀疑忌惮,落得家破人亡的下场,让萧容衍想到了白卿言,想到了白卿言的祖父镇国王白威霆! 所以,萧容衍愿意给这位八十多岁一个安度晚年,寿终正寝的结局。 是因为,白卿瑜身为将门之子,也对崔山中这样的老将军留了一丝慈心。 不见里面回应,月拾转头朝着自家主子瞧了眼,就见萧容衍抬脚朝台阶上走来,高声对里面崔山中喊道:“崔老将军,大周五公子念在崔老将军也是出生于百年将门簪缨世家,和白家一般因为君王疑心而走到家破人亡的地步,故而……给将军留了一线生机。” 白卿瑜听到这话,朝着萧容衍看去,顿时便明白了萧容衍的意思…… 萧容衍这恐怕有将云京让给大周之意。 他手心收紧,这是为何? 若是燕国手中握有云京,在来日两国以国政论输赢定天下归属之时,赢面就更大一些。 上一次阿姐被困江孜城,萧容衍舍弃云京奔袭江孜城救援,是和阿姐情深义重,是担心阿姐的安危,担心孩子的安危。 那么这一次呢?他为何要将云京让给大周? 在白卿瑜看来,大燕的九王爷除了面对自家阿姐之外,绝非是一个能被儿女情长困住之人,别有目的? 大殿之内,李天骄听到这话,朝着崔山中看去。 只听崔山中笑着开口:“燕国九王爷能将老夫与大都城白家相提并论,老夫幸甚!白家军曾有军歌言道……不战死不卸甲,家国好儿郎!老夫虽已八十有余,可护国爱国之心不老,亦愿为国不战死不卸甲!燕九王爷和白家五公子不必多言,尽管放马过来,老夫接招便是!” 第一千二百六十六章:后生可畏 李天骄听到崔山中老将军这话,热泪盈眶,咬了咬牙关,高声道:“开殿门!杀出去!就算是死……也要在死之前,多杀几个践踏我西凉圣地的狗贼!” 崔山中点头,既然他们已经抱了必死的决心,就绝不会龟缩在大殿之中,等着大周和燕国出手狼狈死去。 很快,殿门大开…… 李天骄和崔山中还有西凉的一众将领率先从殿内出来。 围在大殿外的白家军和燕军,纷纷握紧了手中长剑戒备。 “九王爷、白五公子……”崔山中朝着两人拱了拱手,“没想到老夫自以为从燕太后那里得到了燕军和大周军作战的消息,俘虏大周皇帝的胞弟白五公子,就算是不能挑拨的两国打起来,至少同盟关系也不会太过稳固,没想到……竟然是马失前蹄,白五公子……后生可畏,老夫敬佩!” 崔山中这话说的很是真诚,就凭白卿瑜躺在窗上任由太医如何折腾都纹丝未动这点,就足够让崔山中敬佩。 “对于崔某人敬佩之人,崔某人愿意正面一战!我西凉皇帝也愿意正面一战!死战殉国!还请燕九王爷和白家五公子,务必不要手下留情!”崔山中老将说完,举起手中的剑,仍旧下意识的将李天骄护在身后,高喊,“杀!” 西凉军齐齐拔刀,高呼:“杀!” 虽然此事的西凉军已决心赴死气势骇人,但白家军和燕军都知道,他们不过是强弩之末罢了,嘶吼着冲上前去。 这是李天骄头一次真正面对战场厮杀,刀光剑影,凶险异常,尽管崔山中和众将士都护着她,可她还是受了伤,全身都是粘腻的鲜血,她以为会很疼,可真正上了战场才知道,人竟然可以没有痛觉。 一剑又一剑,李天骄头发散乱,脸上、身上已经分不清楚哪里是自己的血,哪里是别人的血。 不知过了多久,西凉军被杀的已经退到了大殿门口的位置。 “陛下小心!”崔山中老将军一把拽住李天骄,随手将手中的长剑丢甩了岀去,刚解决了一个对李天骄挥剑的敌军,那中剑的敌军手中利刃擦着李天骄的玉冠而过,玉冠顿时裂成两半,同碎发一统落地。 老将军又见又寒光利刃朝着李天骄袭去,转身用年迈的躯体护住了他们西凉皇帝。 长剑没入已经破烂的铠甲之中,崔山中老将军喷出一口鲜血,本就已经人数不多的西凉军立刻军心大乱,纷纷叫喊着老将军! 头发散乱的李天骄从背后抱住崔山中老将军,咬紧了牙关,将崔山中老将军拖入大殿之中,高喊着:“关门!关殿门!” 退入大殿所剩不多的西凉将士立刻关门,用身体将门抵住,不知道这算不算做垂死挣扎。 月拾刚准备破门而入,就被萧容衍唤住:“月拾!” 月拾转过头去。 只听自家主子高声喊道:“西凉女帝,如今你若投降,或许崔老将军还有救。” 殿内寂静无声。 李天骄低头看着唇瓣张合的崔山中老将军:“老将军,老将军你怎么样?” “陛下,人……都有一死,老臣能为西凉战死,这对老臣这个军人来说,是最好的归宿!我高兴的很!”崔山中老将军气若游丝。 “老将军先走,朕……随后就到!”李天骄眼泪跌落,竭力稳住自己的声音,“我们,都为西凉尽力了!” 崔山中老将军低声劝道:“陛下,降吧!老臣死不足惜,陛下还正年轻,如同梁国的三皇子一般,平安渡过余生,也留下来看一看……大周和燕国逐鹿中原,到底鹿死谁手,百年之后陛下一定要来同老臣说一说,大周或是燕国是否完成了天下一统!他们治下的百姓……又是否要过的比列国各自盘踞一方,更好!” 崔山中老将军这个时候不论说什么,都是希望李天骄能活下来! 降,李天骄必定会在史上留名,成为被西凉人唾骂的君主,但至少能活着。 不降,或许李天骄能得到后人的敬佩,可在崔山中老将军看来那是不值当的,自从自己的亲人都死了之后他才明白,什么都比不上活着重要。 说完,崔山中老将军便在李天骄的怀里没了气息。 抵着门的西凉将士们满目含泪,又看向他们如今的主心骨李天骄,等着李天骄决定是降还是死。 “可老将军,朕……是西凉的皇帝,朕只想看到西凉一统天下,看到西凉治下的百姓丰衣足食,若是他国一统,这样的天下不看也罢!” 李天骄将崔山中老将军放在地上,将明黄色的垂帷撕出一条布条来,将自己的长发一丝不苟的拢起束在头顶,从胸前掏出她早早就给自己备好的毒药,仰头灌下…… “陛下!” 抵着门的西凉将领,飞速跑到李天骄面前,打翻了李天骄手中的毒药,可还是来不及了。 李天骄看着其他的西凉将士道:“你们别陪着我一同死了!如同崔将军说的,能活下来不容易,出去吧!” “陛下!” “陛下!” “我等与陛下同去!” 那些西凉将士们不愿意离开,跪在李天骄的面前叩首,同死之言不是儿戏。 李天骄看着这些满身是伤,真的是死战到了最后的西凉将士,点了点头,站起身来,忍着毒药带来的剧痛朝着自己的皇帝宝座方向走去。 西凉将士们跪在地上,目送李天骄捂着腹部,一步一步登上高阶,拿过放在高几上的烛火走至垂帷前,似乎是要放火将这宫殿付之一炬。 她手中摇曳的烛火靠近明黄的祥云锦织垂帷,火苗摇晃之后,试探着朝锦织垂帷靠近…… 就在火舌要舔到垂帷那一瞬,李天骄突然将手中烛火挪开,忍着剧痛将烛火丢在一旁,扶着桌案……坐在了自己的龙椅上。 原本想要将这西凉皇宫付之一炬,让大周和燕国什么也得不到,可是将这西凉皇宫烧没了,西凉就真的只能在历史上留下一个名字了。 第一千二百六十七章:叩首痛哭 李天馥意识已经开始模糊,她几乎是拼劲了自己最后一丝力气,才勉强坐在龙椅上,视线望着大殿正门的方向,眼中似有热泪涌出,逐渐模糊了她的视线,她不禁感慨:“空有匡扶社稷心,但无扭转乾坤力啊……” 话音一落,她瞳仁里的光芒便涣散消失。 “陛下……”殿内的西凉兵叩首痛哭。 有将士拿起利刃高喊道:“将军!陛下……末将前来追随陛下和将军!” 说完,便抹了脖子。 那天夜里,火光冲天的云京城四处都有降俘,而皇宫大燕九王爷和白卿瑜围困的皇宫正殿却无人称降,亦无一人生还。 在大殿内全无动静之后,白卿瑜松开了肖若海扶着他的手,缓缓走上高阶,要将殿门推开…… 萧容衍怕里面里面有什么埋伏,一把攥住了白卿瑜的手腕,将全身是伤的白卿瑜护在身后向后退了两步,示意将士们将门踹开。 月拾带人上前,一脚将殿门踹开…… 灯火辉煌,尸体满地的大殿内,李天骄就坐在最上方的龙椅之上,双眼睁着看向门的方向,若非她眼睛一动不动,都无法让人相信她已经死了。 胸口疼痛难忍的白卿瑜朝着护在他身前的萧容衍看了眼,再也支撑不住,人直挺挺向后倒去。 “五公子!”肖若海睁大了眼上前一把保住白卿瑜,这才避免了白卿瑜脑袋撞在地上。 “快叫洪大夫!”萧容衍蹲下身将白卿瑜背了起来,冲肖若海喊道,“快去啊!” “是!”肖若海即刻转头吩咐人去请洪大夫,自己这才急速朝着之前西凉安置白卿瑜的寝殿方向跑去。 · 大都城,白府。 清辉院内,两个孩子在白卿言身边睡得极为香甜。 可这一夜,白卿言却是无眠。 或许是因为姐弟间的感应,不知为何今夜白卿言哪怕是稍稍眯着便会梦到阿瑜小时候,梦到阿瑜小时候学骑马时被甩了下来,肋骨断了都没有哭一声,只是摇头不说话的小模样。 实在睡不着的白卿言起身。 垂帷外的佟嬷嬷听到动静连忙进来,见白卿言已经披着衣裳坐在了床边正穿鞋,佟嬷嬷连忙迈着碎步走过去,随手将床帐挑开瞧了眼两个孩子,低声说:“大姑娘怎么起了?还早呢!” “睡不着……”白卿言声音显得有些沙哑。 佟嬷嬷连忙去给白卿言倒水,水是温热的,送到白卿言嘴边刚刚好可以入口。 见她起身,佟嬷嬷忙扶着她坐在软榻上,就在佟嬷嬷将床帐拢好的间隙,就瞧见白卿言已经挑开垂帷岀去,绕过屏风在书桌前落座。 “大姑娘您现在得多歇着!”佟嬷嬷举着盏灯走到桌案前,将灯放下,就见白卿言提笔蘸墨,在纸张上大致勾画了一个城池的样子,看着图纸细思。 佟嬷嬷陡然觉得自家大夫人失误了,当初因为怕大姑娘看书,将大姑娘屋内的所有书都给收起来了,可没有收笔…… 算时间,阿瑜被俘到现在已经过去了这么久,云京那边儿已经当已经打起来了吧! 因着上一世,白卿言太过放心,祖父和父亲、叔父们带着弟弟们上了战场之后,她就没有操心过,后来才会在白家满门男儿折损南疆的时候措手不及。 哪怕现在萧容衍也在前线,他必会护她的弟弟妹妹们平安,白卿言也还是会担忧,会猜测阿瑜会在城中怎么配合。 白卿言一遍又一遍在脑海中梳理战局,以她对自己亲弟弟的了解,他一定会将自己置身于最危险的地方……可以让崔山中和李天骄看到的地方,用他自己来稳住李天骄和崔山中,让西凉以为他可以成为西凉的底牌。 白卿言起身立在窗前,将窗户推开……看向南方天际,心中莫名担忧了起来。 “哎呦我的大姑娘!”佟嬷嬷连忙上前将窗户关上,“这会儿正是冷得时候,当心寒风扑着您了,回头落下了见风头痛的毛病哭都来不及!” 她同佟嬷嬷笑了笑,抬手摸了摸自己头上的雁簪,又相信阿衍不论如何都会替她护住弟弟妹妹们的。 大概是因为上一世的经历,所以她对亲人面对的任何危险都保持警惕和戒备的心态。 但,正如当初祖父劝爹爹的那般,雏鸟总有长大的时候,她不学着放手怎么知道她的弟弟妹妹们一定要她飞得更高呢? “大姑娘……”暗卫在窗前轻呼。 许是见白卿言房子里灯亮了,暗卫这才在窗前开口。 白卿言要将窗户推开却被佟嬷嬷阻止,用严厉的眼神瞧着白卿言:“老奴会告诉大夫人的!以后暗卫也不让过来!” 白卿言:“……” 她只得收回了手,问:“何事?” “密探来报,大梁中兴城和阳江城的人准备动了,吕太尉已经连夜派人悄悄调兵过去了!”暗卫犹豫了一下,“夜里的事情,因着怕打扰大姑娘坐月子,便没有来报。” “好,我知道了,辛苦了!”白卿言说完之后又道,“派个人以太后的名义告诉吕太尉,此番要将这些准备挑衅我大周之人按死,手腕要硬,要让其他蠢蠢欲动之人再也不敢妄动!” 白卿言知道,吕太尉直接调兵这件事肯定是得到了阿娘的首肯的,阿娘是为了让她安心坐月子,不让她烦心所以没有告诉她罢了。 窗外树影晃动,暗卫又消失在清辉院中。 正如白卿言之前所言,大梁怀柔的手段用过了,不来点儿强硬的,怕是大梁那些人还以为大周软弱,随时想起来了闹点儿事情,也够让人头疼的。 虽然白卿言是将门出身,从不怕打仗,可自从登上了大周皇帝的位置,考虑的就比较多,她如今仍旧不怕打仗,但……不愿意没完没了的打! 所以,这一次胆敢生事的大梁人,即便是敬佩他们对大梁的忠心,白卿言也绝不会再留情。 未来的大周必会发展的越来越好! 这一次殿试结束之后,母亲还是将殿试的卷子全都给她拿了过来。 第一千二百六十八章:冷嘲热讽 白卿言发现了很多可用之人,包括吕晋的女儿吕宝华,吕太尉的孙女儿……自然了还有几个十分冒尖的寒庶。 此次殿试,白卿言所出的题目,便是让这些一层一层选拔上来的学识渊博的学子,根据新政新推行的新政……军功制度、农田分地制度、兴修水利还有开设学堂,许女子如学堂参科举等等新政,陈述利弊,和解决之策,也可以是自己对新政的见解,不必拘泥。 许是走到了殿试这一步,多少人都想用花团锦簇的锦绣文章来给太后留下印象,便极力的对白卿言的新政进行吹捧,恨不能将新政吹出新花样来。 可白卿言既然出了这样的题目,为的就是真正能找到有才学,能做实事的官员,自然了……文学造诣极高的饱学之士白卿言也是需要的,毕竟修订书籍,对大周来说也是十分重要的。 其中最让白卿言意外的,是谭老帝师的孙女儿谭姚茽,谭姚茽出生于谭家,学识渊博白卿言不怀疑,没想到谭姚茽和谭老帝师一般,竟然生了一副铮铮铁骨。 谭姚茽在试卷中提出了几点,着重说明了白卿言新政实施太操之过急之处,且旁征博引,以历史典故来说明,后又提出自己的见解,可谓一针见血,处置之法也十分得当。 还有一位,是白卿言的熟人……薛仁义。 薛仁义虽说迂腐了一些,可白卿言让阿娘带去的题目,薛仁义答的却很好。 他字句珠玑,除了提到了给百姓分田之后如何鼓励农耕的措施,他以《农爵法》为基础,提出了既然白卿言可以开设学堂教授百姓识字,亦可以开设学堂教授百姓农耕之法,如此必能提高粮食产量。 他还光明正大提出,白卿言并没有在官员考核方面提出强有力的措施,朝中虽然不太明显,可结党之事也是多不胜数。 也是他提出了女子为官之后,女子成亲之后生子容易意外,若是位高权重,不利于大计发展,而过早的培养副手,又恐副手知道自己可以取而代之,反而生出许多阴诡之事。 薛仁义是头一个,也是唯一一个,敢将朝堂之上那些猫腻和争权夺利之事搬到台面上来说的考生,试卷结尾还似有意犹未尽之意。 吕晋在看到薛仁义的卷子,想到薛仁义当初为天下学子敲登闻鼓鸣冤,揪出科考舞弊案之事,笑着说……这薛仁义天生就是御史台的人,什么都敢说。 白卿言看过薛仁义的卷子,让太后董氏点了薛仁义为状元。 榜眼为吕太尉的孙女吕凤琅,吕凤琅人如其名……人中之凤,其心志已经大到装下了整个天下,竟然已经开始盘算,大周继灭西凉之后应当如何应对燕国。 她将燕国如今用的姬后那一套,和白卿言所推行的新政放在一起作比较,没有盲目夸赞也没有过分担忧,只是在冷静陈述,如何在大周刚刚打完云京之后,利用新政来吸引燕国百姓来大周,提出民对一国的重要性。 探花白卿言给了谭老帝师的孙女儿。 而二甲魁首白卿言点了董婷珍,倒不是白卿言任人唯亲,或者抬举自己外祖家,而是董婷珍的卷子太和白卿言心意了。 董婷珍是沾了同白卿言为表姐妹,太清楚自己这位表姐是何等的雄才大略,当她听到姑母的殿试试题时,立刻就明白试题是表姐出的,更明白表姐在这朝中是为了寻真正能提表姐解决问题的有能之士,而非想看旁人对新政的夸赞。 董婷珍提笔一舒心中所想,提出白卿言虽然已经许女子科考,但还需不拘一格用人才,有很多才学惊艳之人,因为一次意瘸了腿,便不能参加科考,满腹才华空付,或许只能做一个教书先生,十分可惜。 除此之外,董婷珍胆子很大的在试卷之中写了《大周官员考核纲要》详细筹划了官员考核的制度,虽然不十分详尽,但也言简意赅的阐明了官员奖罚、升迁或是罢黜、降职的制度,不再以年纪和资历作为升迁的重要衡量。 而为了让年迈的官员心甘情愿为后来的年轻翘楚让路,可以在官员荣退之后根据任期内的考核发放高于在任数倍的荣养俸禄。 等到大周平定西凉,与燕国定下两国合并的大计,大周的朝堂需要涌入一大批新鲜血液,如此才能更加的生机蓬勃。 白卿言点了董婷珍为二甲魁首,为的就是将信息传出去,眼明心亮还打算倚老卖老的老臣必定清楚,朝堂要变了,但凡跟不上变化的老臣都会被清退。 平大梁,定西凉,削藩,军权在手,民心所向,如今的白卿言已然是大周绝对能够说一不二的君王,她朝堂上的臣子,不论是才能还是雄心,都必须要能跟得上大周前进的速度。 这一次还有一个人让白卿言颇为意外,便是曾经和吕元鹏关系极好的范余淮之子……范玉甘。 范玉甘曾经和司马平、吕元鹏等人同为纨绔,曾经也跟着司马平和吕元鹏参军,但后来因为吃不了苦让自己父亲想办法将其弄回了大都城。 白锦绣曾经因为前朝废太子派范玉甘押送粮草至青西山关口,查过这个范玉甘,听说……范玉甘觉得考科举也很辛苦,所以曾经扬言这辈子只想当一个富贵闲散人,没想到这一次因为白卿言登记后格外开了恩科的缘故,也参加了考试。 其辞藻虽然不华美,但可取在务实用词也准确,能看得出也是下了一番功夫的。 白卿言母亲董氏那里听说,舅舅上次来看母亲的时候曾和母亲提起过范玉甘,因范玉甘的父亲范余淮曾经是反贼,所以从范玉甘回大都城后,除了往日和范玉甘、吕元鹏和司马平他们厮混在一起的纨绔,没有人同范玉甘再来往。 这一次范玉甘要参加科举,多少人冷嘲热讽,甚至最开始还因为其父是范余淮的缘故,差点儿没有能参加科举。 第一千二百六十九章:别怕 后来,多亏被吕晋的女儿吕宝华给知道了,回去后同自己父亲说了说这件事,希望父亲若是方便可以出手帮一帮范玉甘。 吕晋便将这件事放在了心上,第二日正巧在街上碰到了范玉甘,因着范玉甘曾经和吕元鹏这些纨绔成日招猫逗狗生事,倒是和吕晋也相熟,吕晋便唤住范玉甘,问了他为何非要参加科举。 范玉甘说……虽然白卿言没有要了他父亲的性命,可他父亲到现在还在大牢之中关着,如今更是旧疾又犯了,不知道能撑多久。 牢里的狱卒知道他父亲曾经是前朝叛臣,他们家的亲戚为避免被连累,都不愿意和他们家来往,他想让父亲在牢狱之中过的好一些,就只能参加科考。 他不奢求有了官职能够救父亲出来,只求……有官职在身之后,那些狱卒看在他有官职的份儿上,能让他父亲能在牢狱之中过的好一些。 吕晋听了后训斥了范玉甘怎么能用官职徇私,若是抱着这种念头参加科举,还是不要参加了为好。 可训斥归训斥,吕晋还是念在范玉甘为人纯真的份儿上,同吕太尉说了声,想让吕太尉让下面的人抬抬手给范玉甘一个机会。 毕竟范玉甘也是一副孝子心肠,而且心底纯良并非大奸大恶心思深沉之徒。 范玉甘这一次也在二甲之列,算是吕元鹏他们那群纨绔之中,考的最好的了。 · 元和二年三月末,大周、燕国合军攻破云京,西凉皇帝李天骄服毒殉国,盘踞南地百年之久的西凉灭国。 此时,白卿瑜躺在窗上,高烧烧得一个劲儿在说胡话,嘴里唤着祖父……唤着父亲,唤着自己兄弟们的名字,好似回到了那年的南疆战场。 白锦昭就趴在白卿瑜的身旁,不断的给白卿瑜换冷帕子,眼泪就在眼眶里打转,时不时转头看正在一边闻药渣,一边给白卿瑜配药的洪大夫。 小七如今没有找到,五哥高烧不退,这让白锦昭心里如何不难过担心。 躺在窗上的白卿瑜突然露出极为难受的表情,整个人身体陡然僵硬,嘴里呢喃着:“火……快跑!别管我……” “五哥!五哥我是锦昭!五哥……你别怕,没有火!”白锦昭再也忍不住眼泪吧嗒吧嗒往下掉。 “阿姐,救我!阿姐……救我……”白卿瑜虚弱无力喊着。 白卿琦眉头紧皱,想起自己在那被烧成灰烬的营地翻找到被烧焦的“白卿瑜”时的情景,转身走到外间问洪大夫:“洪大夫……五弟怎么用了药之后,越来越烫了?” “还不是肖若海胡闹!不知道药物和药物有的会相克吗?要不是找到了西凉太医给五公子的药渣子,我看肖若海怎么办!”洪大夫说着朝着门外看了眼。 也幸亏肖若海留了个心眼儿,在白卿瑜晕过去之后,跑去之前西凉安顿白卿瑜的宫殿,找到了西凉太医给白卿瑜煎药的药渣,否则即便是医术出众如洪大夫怕是也需要费一番功夫。 肖若海正在跪在门外,心里也难受极了,他宁愿现在躺在床上受苦的是自己,也不愿意是五公子。 白家的所有人都知道,五公子是受了多大的苦回来的,五公子还没有正儿八经的在白家说一声平安还都。 这一次肖若海一直陪在五公子身边就是为了护住五公子,谁知道却将五公子护成了这个样子,他对不起副帅……对不起大姑娘! 还有七姑娘,他也没有护住七姑娘,也不知道青竹有没有找到七姑娘。 跪在艳阳的下的肖若海脸色越来越白。 “肖若海你起来吧,事情不能怪你!”白锦绣端着刚熬好的药过来,看到肖若海还在这里跪着,想了想道,“你与其在这里跪着,不如岀去找找小七吧!云京城都快被白家军和燕军翻过来了也没有找到小七!恐怕小七被那些流民带走了,随时有危险!” 肖若海一听到这话立刻就明白了,现在还没有入大周攻占的西凉城池的西凉流民,已经和野兽无异了,易子而食的事情,而白锦瑟是养在大都城白家的姑娘,即便是现在来战场历练,细皮嫩肉的对那些西凉流民来说,可是很好的储备食物……甚至是食物! 正是因为如此,白卿玦和白锦华也已经带着大批人马岀去找白锦瑟了。 肖若海头皮发紧,猛地站起身,差点儿又一个踉跄跌回去,幸亏被眼疾手快的白家军将士扶住。 “不要着急,先休息好了再去!”白锦绣望着肖若海,“我曾经听大伯同我父亲说过,你们兄弟俩不仅在绘图方面厉害,找人方面也厉害,是不可多得的人才!” 肖若海听到副帅同二爷夸赞他们兄弟俩的话,喉头翻滚,越发觉得对不起副帅的信任。 白锦绣没有耽搁,话说完,便撩开帘子进门将药端了进去。 “二姑娘这药没用了……”洪大夫头上是细汗,“忙糊涂了忘了让人给二姑娘说一声,药我亲自来煎,辛苦二姑娘了!” 白锦绣朝着屋里看了眼,随手将已经用不上药放在一旁,点头:“好!辛苦洪大夫了!” 沈昆阳和白锦稚也打听到了如今白卿琦他们在皇宫落脚的敌方,带着人赶了过来…… 白锦稚显得很兴奋,这一次她又灭了西凉,即便是没有亲自杀到皇宫来结果李天骄和崔山中,可能参与到这场大战之中,白锦稚就已经很满意了。 就在白锦稚和沈昆阳、程远志他们高高兴兴进来的时候,遇到了正带着人清扫战场的卫兆年和赵胜,听说了白卿瑜的事情,白锦稚二话没说就往这里赶。 白锦稚人还没到,声音都就道了:“五哥!” 风风火火的白锦稚冲进来一头扎尽了原本要出门迎她的白锦绣怀里,她捂着心口柔声训斥白锦稚:“都已经单独带兵了,你怎么还是这么毛毛躁躁!” “二姐,三哥!五哥怎么样?”白锦稚看了眼白锦绣和白卿琦眼眶发红。 第一千二百七十章:阅览 白卿琦刚才已经问过洪大夫了,虽然说现在的白卿瑜情况看起来凶险,但好在洪大夫还是很有把握的,便道:“放心吧,有洪大夫在,不会有事的……” 白锦稚听到白卿瑜安不会有事这才一口气,正准备进去瞧瞧,就被白卿琦拽住手臂,视线落在她颈脖上。 见白锦稚脖子上还缠着带血的细棉布,白锦绣心提到了嗓子眼儿,不等白卿琦开口便问:“你这怎么回事儿!” 想起自己脖子上的伤,白锦稚用手摸了摸道:“没事儿,就是被箭咬了一口,伤口不深!后来我把那个弓箭手给抓住了,我觉得这个人以后可以带回大都城……给我们小外甥女和小外甥教箭术!” 当时若不是吕元鹏眼疾手快拉了白锦稚一把,白锦稚现在可能就被一箭穿喉了。 一箭穿喉,完全是长姐的用箭手法,白锦稚当时就来了兴趣,不管不顾杀上城楼,抢先从自家兄弟手中将这弓箭手救了下来,命人留下活口,她要带回大都城…… 原本灭了西凉,应当正是庆祝的时候,大周军却因为他们涉险入云京城的白五公子高烧不退之事,悬心不已。 沈昆阳他们也跟着赶了过来,瞧见了白卿琦,从白卿琦的嘴里听说白卿瑜不要紧,这才安心下。 白卿琦让沈昆阳他们快去休息,可沈昆阳他们又哪里能睡得着。 压在他们心头三年的耻辱,今日……灭了西凉总算是洗清了,今日他们总算是为主帅、为副帅……为白家的将军们,和死去的白家军兄弟们报仇了。 “属下听说三公子让人准备了香烛?”沈昆阳握着腰间染了血的佩剑,低声问白卿琦。 身上铠甲未脱的白卿琦颔首:“拿下云京,灭了西凉,总要给祖父和伯父、叔父,还有……白家军的兄弟们说一声!” 卫兆年喉头翻滚应声道:“属下同三公子一同去!” “属下也去!”沈昆阳高声道。 “我老程也去!”程远志连忙也道,“就是谷将军这一次没有来,要是谷将军在高兴的能跳起来!” 沈昆阳想到高烧还未退的白卿瑜,低声问:“三公子,要不要等五公子醒来,一同去?” 五公子是副帅的儿子,在沈昆阳的私心里,灭西凉祭奠白家军主帅、副帅、诸位将军和白家军兄弟,这件事不能少了白卿瑜,更何况白卿言还是首攻,若无白卿瑜舍命将自己置身于险境,攻下云京还不知道要死多少大周的将士。 戎狄也是,若不是白卿瑜,哪里能收服的那么容易。 白卿琦缓缓开口:“让五弟好好休息吧!” 白卿琦想起阿瑜在窗上难受的喊着他们兄弟们的名字,想起阿瑜喊道三哥时……他心口如同被一把刀来回的翻搅。 若是当初南疆之战时,他去的再快一些!阿瑜不会受那样的罪! 想到这里,白卿琦心中升起一阵烦躁的自责和懊恼:“几位将军去歇着吧!” 说完,白卿琦转而回了大殿之中。 沈昆阳见一向喜怒不形于色的白卿琦一时失态,不免担心起白卿瑜来。 “是不是五公子有什么不好?三公子怎么……” 程远志一向有口无心,张口就来却说出了沈昆阳的担忧。 “你瞎说什么呢?主帅和副帅还有白家诸位将军的英灵,在天上护佑着五公子呢!”卫兆年眉头紧皱训斥了程远志一声。 “呸呸呸!是我狗嘴里吐不出象牙!一天到晚的胡说八道!”程远志懊恼的在自己嘴巴上拍了两下,转而紧紧握住自己腰间佩剑道,“五公子一定会平安无事的!” “呀!”程远志突然呀了一声转头看向沈昆阳将军,“刚才忘了问三公子,这云京现在到底是我们大周的还是燕国的!” “燕国九王爷退出皇宫居于云府,而让五公子和大周军接管了皇宫,这态度已经很明确了!”沈昆阳说道,“行了,我们都别围在这里,回吧!” 三人转身正要走,就瞧见白卿言身边的大太监魏忠在护卫的带领下,正往里走来…… 沈昆阳握着长剑的手一紧,想起白卿言刚刚产子就奔赴西凉的事情,以为白卿言到了,连忙迎了上去:“魏公公!” 魏忠瞧见沈昆阳、卫兆年和程远志三位将军,连忙拱手:“老奴见过三位将军!” 还不等魏忠开口,大块头的程远志立刻挤了过来,将沈昆阳挤的一个踉跄,他忙问:“可是小白帅到了?!魏公公你成日在小白帅身边怎么也不知道劝着点儿?小白帅早产生子已经很惊险了,为何不拦着!” 沈昆阳:“……” “陛下人还未到云京,程将军放心,陛下已经在中途停下了,正在安心坐月子。”魏忠还是那副不紧不慢的模样开口,“还未恭喜几位大人平定云京之喜。” “小白帅怎么样?”程远志问,“小皇子和小公主可还好?” 魏忠知道程远志一直是这么个性子,笑盈盈说:“程将军放心陛下和小皇子小公主一切都好,陛下若是得知诸位将军平定了云京,肯定会很高兴!老奴这次前来是替陛下送信给几位公子姑娘的,不敢耽误,改日再同三位将军叙。” 程远志原本还想问,被卫兆年拉住,侧身让开大殿台阶的位置:“魏公公请……” 魏忠笑着同三位将军颔首,这才随同带他进了云京皇宫的护卫,朝着大殿内走去。 此次,魏忠来是替白卿言给白家的公子、姑娘,还有萧容衍送信来的。 白锦绣听说长姐派来了魏忠送信,立刻迎了岀去:“魏公公……” 魏忠没有耽搁,将一直藏在衣袖中的信抽出,恭敬举过头顶递给白锦绣:“二姑娘,这是陛下让老奴日夜兼程送来的亲笔信!请几位公子和姑娘亲自阅览。” 白卿琦闻言从内室走了出来。 魏忠连忙行礼,白卿琦却摆了摆手示意魏忠不必多礼,人立在白锦绣身后,看着白锦绣将信拆开,两人一同阅览。 第一千二百七十一章:志向 在信中,白卿言将已经与燕国国君慕容沥和燕国九王爷慕容衍商议好……将来要以国策论输赢两国合并一国之事,告诉了自己的弟弟妹妹们。 白卿琦和白锦绣看了信,对慕容沥这位年纪小小的燕帝,生了几分敬佩之情,没有想到燕帝年纪如此小,竟然有这样的心胸和气魄,能将百姓放在权力前面。 在信中白卿言还说了陈兵燕国边界,就是为了给慕容沥向朝臣提出两国合并之策铺路,所以云京他们大周一定要拿到,届时等慕容沥提出两个合并的策略时,大周再以云京为礼送与燕国。 白卿琦看着信,明白长姐为何要同燕国用以两国国策……谁能使百姓富强为赌注来定两国国运,这样不论谁家国策更胜一筹,不论谁得天下,对百姓来说是有益而无害的! 国策能使百姓富强的那一国,在两国合并之后必然会推行本国的国策方针,而这样较量出来的国策,定然是已经经过实践且行之有效的,只会让另一国百姓日子过的更好! 长姐这是在实践白家军建立之初时,白家人的初衷…… 白卿琦看着自家长姐的亲笔信,一刻浮躁的心竟也缓缓的平静下来。 就在刚才,白卿琦还在想,瞧着如今燕军上下对白家人入住西凉皇宫颇有不满,他是否要早作准备。 是他一叶障目了。 他们白家军打仗,从来都不应该是为了争地盘。 他们打仗,应该为天下一统,和百姓福祉,这是白家人来这世上一遭的意义,不庸庸碌碌,不随波逐流,不争权夺利,但……要为存于他们心中的那份志向,为这份足以能够被后世铭记的功业,为青史留名而战,为将这个世道变成他们心中所期望的那个世界而努力。 这,才算是没有白来这世上一遭。 魏忠朝着屏风内瞧了眼,低声问:“五公子可有危险?” “有洪大夫在,应当是无大碍的!”白锦绣这话不知道是安慰魏忠,还是安慰她自己,“魏公公一路奔波也累了,先去歇着吧!” “眼下老奴还不能歇着,老奴奉命还得去见大燕九王爷。”魏忠恭敬道,“另外还有一事陛下让老奴问问三公子,西凉崔山中老将军身边……知道燕国太后同崔山中老将军有交易的人,可有活捉到的?” 白卿琦颔首,这件事白卿琦早早就留了心眼儿,在杀入西凉皇宫之前,就派人盯紧了崔山中老将军身边那几个亲信,命人将这些亲信活捉,且一定是要活的。 他当时倒是不知道燕国和大周要以国策论输赢合并之事,只是觉着长姐既然已经陈兵燕国边界打算攻打燕国,那出兵的理由就要一定师出有名,且证据确凿。 这证据不说让天下人信服,至少要让为大周征战的将士们信服,如此他们大周才能凝聚士气。 “抓住了崔山中老将军身边的亲信,阿玦昨日连夜就已经审过了……”白卿琦朝外面的护卫招了招手,“我让人带魏公公去见见。” “多谢三公子!” · 萧容衍在白卿瑜运到被大周将士们安顿好之后,下令让将李天骄和崔山中老将军厚葬。 但萧容衍并没有安顿在西凉皇宫之内,而是退了出来,在大周军和燕军清剿了西凉的八大家族宅邸之后,入住了最为宽敞的云家。 这让大燕上下猜测纷纷。 毕竟当初大周和燕国说的是,谁家先攻入大周皇宫,这云京就谁家得。 而,虽然是大周军的白卿琦救人先到了西凉皇宫主殿的位置,可他们九王爷比白卿琦更早,而且在大周军控制了皇宫的北城门的同时,他们燕军也控制了皇宫的东城门。 燕国大军和大周军应该算是同时抵达皇宫才是,九王爷又同大周的五公子一同立在殿外见证了西凉皇帝李天骄的死亡,所以这云京到底应该是燕国的还是大周的,这不仅大周将领心里存疑,燕国将领心中也是一样的。 随后……燕国和大周的下面的将领都开始为谁先打入云京,又应该是大周得云京……还是燕国的云京争论不休,险些打起来。 若非白锦稚去的及时,及时将自家兵将拦住,怕是刚打完西凉大周和燕国就得打起来。 白锦稚是知道燕国九王爷是自家姐夫的,可她心里也正如现在两家将士们一样打鼓,这云京到底归大周还是归燕国。 但白锦稚倒是觉得归大周的可能性大一些,不说旁的就说这一次……要是没有她五哥和白家军的拼死相博开北门和东门,燕军和大周军都进不来! 更何况,大周原本可以只开北门,或者开北门和南门,那么三哥带的人和她带的人杀入云京,恐怕等他们都已经杀入皇宫了,东面进宫的燕军也不见得能进来。 吕元鹏也差点儿和燕国的将领打起来,虽然被成员制止了,可心里还是老大不高兴,跟在程远志身后回去领军法。 一进临时的营房,程远志随手将马鞭丢在桌子上就问:“你知道错了没有?!” 吕元鹏梗着脖子:“我不知道错!我没错!燕国背后使刀子害得白卿瑜和咱们白家军被活捉!害得白家姐姐早产!这一次打入云京要是没有咱们白家军那么多将士舍命开东城门,他们燕国进的来吗?他们有什么资格和咱们大周抢云京!那东门绞盘下……全都是咱们白家军的尸体,将军你去看过吗?!” 吕元鹏越说越激动,眼眶子都红了。 程远志大手狠狠拍在桌子上:“老子是问你,在那里嚷嚷了半天,听着燕军那么说咱们白家军,你为什么不动手?那燕国人就在那里杵着,贱嗖嗖的让你打他……你怎么不打?!他说咱们白家军乐意给他们开城门不是他们要求的时候,你怎么不打?!你要这手要着腿是干嘛使的?!” 吕元鹏一怔,随即撸起袖子:“我这就去把燕军按在地上狠狠地打!打到服了为止!” 第一千二百七十二章:兴师问罪 “你别和我说,我什么都不知道!也什么都没有听见!”程远志连忙捂住耳朵,“我本来是带你来训你的,结果一转身你就不见了,沈将军问起来我什么都不知道!” “得嘞!”吕元鹏撒丫子就跑,谁知道速度太快,竟和白锦稚来了一个头碰头。 “啊……” 吕元鹏弯腰捂着下巴,一抬头瞧见白锦稚捂着自己的脑袋,正要开口,就见白锦稚顾不上自己被撞疼的额头,立刻捂住自己的耳朵后退:“我也什么都没有听到!你要去就快去!我没有碰见过你!” 吕元鹏:“……” 吕元鹏也顾不上下巴疼了,和白锦稚输了一个大拇指,疼的也不想说话,匆匆就往刚才的方向跑去。 见吕元鹏走远,白锦稚再次捂住了脑袋,只觉这吕元鹏的下巴是铁做的。 燕国将士们不是不知道他们是在这里无理搅三分,不过和大周争云京话赶话说到那了,便说是人家白家军上赶着给他们燕军开城门,并非燕军求着白家军给他们开城门。 程远志刚将吕元鹏带走,燕国刚还吵得热火朝天的将士们就很快冷静下来,心中懊恼不已,再想到当初人家大周将战利所得多数分给他们燕国之事,顿时无地自容。 而且这一次大周皇帝的胞弟被活捉,的确是他们燕国出将军出卖了大周,才让人家白将军被抓。 就这样,人家白家军在两国合力攻城之时,还分出人手给他们开东城门,东城门绞盘下的白家军尸身他们不是没有看到,不是不震撼,怎么能说出这样的话来? 很快,刚才和吕元鹏吵架的将士瞧见吕元鹏又气势汹汹来了,抿了抿唇,也迎上前,不等吕元鹏动手开骂,那燕国小将对着吕元鹏长揖一礼:“对不住了这位将军!刚才话赶话说到那里,是我不对,我还正准备去找您给您致歉呢?” 这是什么情况? 吕元鹏是来打人的,这燕军突然又是作揖又是道歉的算什么? 道了歉,那燕国小将又道:“其实燕国上下都知道,白家军的白将军被活捉,是我们出将军出卖了大周的缘故,我们燕军上下都觉得很羞愧,毕竟……大周待我们燕军这个同盟国不薄!我刚才……就是,就是……” 那燕国小将军说不下,就朝着吕元鹏拱了拱手:“这位将军,这云京到最后具体是燕国的还是大周的,那都是上面大周皇帝陛下和我们燕国陛下定,咱们都是下面的,其实我们就算是在这里吵翻天,咱们说的话也不算话!” “你这话我不同意,这云京是我们大周打下来的,就是我们大周的!以前什么战利所得陛下让我们让你们,也就让了!但总不能次次都让我们大周让你们吧!我告诉你……云京我们大周不让就是不让!”吕元鹏倔脾气上来才不吃那一套。 那已经致歉说好话的燕国小将也火了:“让不让也不是你一个大周小将说的算的!” “老子说话就算话!老子的翁翁就是大周的吕太尉!老子这就回去给我翁翁写信,云京我们大周誓死不让!”原本要来打架的吕元鹏转身就走。 司马平:“……” 不是来打架么,架没打……这吕元鹏就把自己给卖了。 很快,吕元鹏的翁翁是吕太尉之事便传遍了大周军营,还有传的比较离谱的,说吕元鹏是吕太尉的私生子,总之乱的一塌糊涂。 谢荀将两国将士发生摩擦的事情压了下来,没有让闹到萧容衍那里去,可萧容衍还是得到了风声。 攻入云京城之后,定然是要举办庆功宴的,只不过因为白卿瑜昏迷之事,到现在庆功宴也没有动静,萧容衍觉得倒是可以趁着这个机会将庆功宴办起来。 他想到了白卿言在信中叮嘱他,扮演好被白卿言抛弃的弃夫。 那么,这一次他这个弃夫就借着这个机会和“大周”一刀两断。 “主子!”月拾疾步冲入萧容衍的临时书房内,语声带着难以掩饰的高兴,“白家五公子醒来了!” 有洪大夫在,萧容衍倒是没有担心过白卿瑜会醒不来,不过听到这个消息到底还是松了一口气。 “对了,还有白家大姑娘身边那个魏公公也到了!”月拾想起自己刚刚见到那位魏公公在白家军的带领下快马入西凉皇宫了。 萧容衍握着笔杆的手一顿,墨迹顿时在纸上沁开来,魏忠到了……阿宝的信应当也到了吧! 他心头有着说不清的喜悦。 他正巧在给白卿言写信,将这一次攻城之事的始末同白卿言说了一遍,信已经快要到结尾了,没想到白卿言身边的贴身太监就来了,正好那信就由魏忠给白卿言送回去,送信这件事……再也没有比老成稳重又对白卿言忠心的魏忠,更让萧容衍放心的人了。 魏忠是以大周皇帝身边大太监的身份来求见萧容衍的,萧容衍听下面的人如此来报,便明白其中意思,将面具拿过来,吩咐道:“请魏公公入前厅用茶,本王随后就到。” “是!” 月拾一脸兴奋瞧着自家主子:“主子,大姑娘派身边的魏忠前来,主子怎么不私下见?说不准大姑娘还有私信给主子呢。” “没听到么?魏忠是以大周皇帝身边贴身太监的身份求见……”萧容衍将面具戴好,语声中带着浅笑,“说不准是来兴师问罪的。” 月拾想了想觉得自家主子说的有道理,想起之前白家暗卫来给主子送信的时候,说过他……就算是不能给主子和大姑娘帮忙,也别给他家主子和大姑娘添乱,好歹将自己的表情遮掩遮掩好。 他跟在自家主子身后,低声问:“主子,一会儿要是真的演戏,要不要我替主子和魏公公吵架?” “那倒不必,这段日子你能将自己情绪藏好不外露,我已经很欣慰了。”萧容衍同月拾说完负手而立,抬脚朝着外面走去,唤了一声立在原地不动的月拾,“走了!” 第一千二百七十三章:得寸进尺 月拾连忙跟在萧容衍身后,心中难免自责,难怪大姑娘什么都不告诉他,原来……他藏不好情绪,也让主子挺头疼的。 月拾下定决心,等西凉这边儿的事情了了,他就回去好好请教请教王九州,看看王九州平日里都是怎么藏着情绪的。 萧容衍到达正厅的时候,魏忠正端着茶杯喝茶,听到外面唱报:“九王爷到……” 魏忠这才不紧不慢放下手中茶杯,起身朝着萧容衍见礼:“老奴见过九王爷。” 萧容衍身后跟着燕国二皇子慕容平,和大将军谢荀,还有其他怒目横眉瞅着魏忠,恨不得将魏忠生吞活剥的燕国将领,魏忠倒是丝毫不怵,依旧是那副笑盈盈的模样。 “魏公公,许久不见……”萧容衍颔首在上首落座之后,便道,“都坐吧!” 燕国的将领道谢后落座,魏忠却直起身面向萧容衍,双手交叠在小腹之前开口道:“此次,老奴奉陛下之命前来面见燕国九王爷,是因当初我大周军与燕国合力灭敌之时,我大周被出卖……以至于我们陛下的胞弟白家五公子身受重伤被活捉,至今还未醒之事。” 萧容衍听魏忠如此说,便知道……他将燕国的将军带来的恰到好处。 “不对啊,我听说大周的五公子已经醒来了!”燕国将领高声道。 “老奴到的时候,五公子是醒来的一次,但又昏了过去,若是燕国将军不信,大可亲自去瞧瞧。”魏忠语速适中。 萧容衍抬手阻止了燕国将领,装作态度诚恳开口:“此事,我已经派月拾亲自送信给大周皇帝解释,且……出卖了白家五公子的楚将军已经军法处置,不知道大周皇帝还想要如何处置,魏公公可说来听听,能满足的我大燕必定满足。” “九王爷,据我们大周所知……将两国战法出卖给崔山中老将军的,并非是楚将军,而是大燕的太后,我大周自问对盟国燕国问心无愧,燕国太后却在两国合力攻打云京灭西凉之时,担心大周先得云京,而背后捅刀,向西凉出卖两国战法。”魏忠不卑不亢,见有燕国将领站起身来,丝毫未曾受影响,接着道,“且要求崔山中在伏击大周活捉大周皇帝弟弟或妹妹之后,送往燕国……” 二皇子慕容平握紧了腰间佩剑,一脸紧张看向自家九叔。 旁人不知道九叔不是真的和小阿沥争权,慕容平是知道的,若是九叔想要皇位,当初便不必推小阿沥登基,自己拿着父皇的圣旨登位便好。 九叔和小阿沥表面上不和,是做给旁人看的,自然了九叔和母后的不和,也是给旁人看的。 这一次……若真的是母后犯了糊涂,和崔山中老将军联合,九叔身边的臣子肯定要鼓动九叔,趁次机会将母后从辅政的位置上拉下来,九叔应当如何应对? 若是真的趁此机会将母后拉下来,那么九叔想要将小阿沥藏在身后,让外人和燕国臣子看到的是太后和摄政王之争,有些国策就无法在将小阿沥藏在九叔和母后身后的情况下顺利实施。 一面是大周已经陈兵燕国边界,上门兴师问罪。 一面是大燕朝廷如今的平衡局面,九叔门下臣子野心勃勃想要将太后赶下辅政之位。 这简直是将九叔架在了火炉之上。 “崔山中现在已经都死了!死无对证,你们大周是不是以为如此,就能你们说什么就是什么?”燕国将领情绪激动。 “就是!听你们这意思,怎么……还想拿我们燕国的太后如何不成?” “简直是得寸进尺!我们燕国虽然出卖你们大周在先,可我们九王爷难道没有亲自潜入城中冒着生命危险救人?而且你们五公子这不是还没死么!”燕国的一位将领情绪激愤,撸起袖子朝着魏忠靠近,高声嚷嚷,“我们燕军攻入云京皇宫之后,退出了云京皇宫,你们却在两国还未曾确定云京到底谁得之时,便已经留在了皇宫内,这又怎么说?” 魏忠在听到“你们五公子这不是还没死么”瞳仁顿时收紧,唇角带笑,眸中的冷意却毫不掩饰。 别说魏忠,就是谢荀和慕容平听到这话,都是心里极为不舒服,慕容平率先开口:“将军慎言!” 魏忠直愣愣盯着说话的那位将领:“听这将军的意思是,只记得你们燕国攻入云京,却不记得你们燕军是怎么攻入云京的,东门的绞盘下……你们燕军能入云京,是大周白家军用尸骨换来的!” 魏忠唇角笑意更深了些:“不错,就是被你们出卖的白家军……他们拼死一战,为你们打开了城门,你们燕军谁去数过东门绞盘之下有多少白家军尸骨?正是……被你们燕国太后出卖,身受重伤被活捉入城的白家五公子,惦记着两国盟约,将城中牢狱之中的白家军分出一半,去开了东城门!而不是……大周高义君埋伏的南城门!” 这话一出,倒是让刚才情绪激动的燕国将军们稍微平静了些许。 燕军不得不承认,他们的确是踩着白家军的尸骨入城的,若非白家军拼死开了城门……他们燕军并没有大周朔阳军那样善于攻城的军队,必然没有那么快打开城门。 其实,燕国出卖了大周,这个时候大周即便是不顾着给燕国开东城门,燕国也是没有什么怨言的。 “自然了,大周一向是一码归一码,既然两国是盟国,开城门还是要为燕国开的,但……如今已经顺利灭西凉,我们大周陛下和满朝朝臣的意思,是要算一算燕国出卖大周的账。”魏忠含笑看向刚才那位情绪激动的燕国将领,“这位将军刚说要证据,若是没有证据……老奴今日也是断断不会登门的!” 魏忠看向萧容衍:“我们大周已经活捉了崔山中将军的亲信,问清楚了,崔山中老将军的确是曾派人前去燕国,同燕国太后达成了盟约。” 第一千二百七十四章:舒坦 魏忠唇角勾起浅浅笑了笑,似是有意挑拨燕太后和燕九王爷一般,道:“想必九王爷之前就接到了消息,燕太后在燕都……可是频繁和西凉的人来往。” “魏公公这话,不知道的还以为有意挑拨我九叔和母后的关系。”慕容平忍不住开口,但对魏忠的态度还算温和。 谢荀瞧了眼戴着面具的萧容衍,缓缓开口说:“大周皇帝……和大周的将士们都是重义之人,否则白家军也不会拼死为我燕军开城门。大周皇帝也不会陈兵燕国边界,却没有直接攻打燕国,派遣魏公公来讨说法,而不是派遣使臣前来,想来也是不想两国闹得太僵,大周皇帝不过就是为了大周军和白家五公子求一个公道。” “谢将军这话说的,老奴听着舒坦……”魏忠笑盈盈道。 “之前,楚将军自行站出来,承认出卖了大周军,九王爷盛怒之下已经斩了楚将军!至于魏公公所言……是我燕国太后向西凉出卖了大周,要求崔山中老将军将活捉的大周女帝弟弟妹妹送到燕国这件事。”谢荀颔首,转而又看向萧容衍,见萧容衍手指有一下没一下敲着桌几,并没有要阻止他的意思,便接着道,“谢某人不敢说是无稽之谈,但还希望大周能给我们九王爷时间,让我们九王爷查证。” “自然了……”谢荀眉目带着笑意,学着魏忠的模样浅笑着,“若是魏公公放心得过我燕国,能否将崔山中老将军的亲信交给我们燕国,我们燕国详细审问之后,九王爷必然会给大周一个满意的交代!” “谢将军的意思,就是九王爷的意思吗?”魏忠笑眯眯问。 萧容衍颔首:“谢将军的意思,便是本王的意思,劳烦魏公公替本王转达大周皇帝,本王一定会给大周一个交代,若是大周皇帝不放心……调往燕国边界的周军可以暂时不必撤离。” “九王爷!”大燕将领站起身朝萧容衍望去,声音激动,“九王爷他们大周……” 那将领话还没说完,萧容衍便抬手阻止他的话音,接着同魏忠道:“至于云京,此次虽然说是两国一同夺下来的,但……若是没有白家五公子和白家军不计较燕国出卖大周的前嫌,给燕国开了城门,燕国进城必不会如此顺利,怕是要折损更多将士也不会先进入云京皇宫,这个情……我们燕国承了,云京当归于大周。” “九王爷不可啊!云京可是兄弟们用命拼回来的!怎么能说放弃就放弃!”燕国将领情绪激动,“就这么将云京拱手大周……怎么对得起死去的燕军将士们!怎么对得起远在燕都的陛下和太后啊!” “九叔正在说话,哪有你插嘴的余地!”慕容平握紧了手中宝剑剑柄,坚定的站在萧容衍的身侧,“来之前,太后和陛下将此次灭西凉的事宜全部交托到九叔手中,九叔的话……就是太后的话,就是陛下的话!怎么……你还有什么不满?” 魏忠见状笑着道:“九王爷的话,老奴一定带到,还请九王爷给我们大周一个准信,定个日子……什么时候能给我们大周一个交代。” “你得寸进尺!”燕国一位坐在一旁,沉默了很久的将领终于还是忍不住开口,满含杀气的眸子朝着魏忠看去。 魏忠却仿若丝毫不知一般,坦然自若立在正厅中央,任由他们怒视。 “西凉诸事已定,本王也要启程回燕都了,自然了……总得将魏公公带来的人证交给陛下和太后,将此事核实之后,再给大周交代,期限……算上快马回燕都的时间,和去大周大都城的实践,一个半月如何?” 魏忠装作仔细算了一下时间的模样,一副十分满意的模样笑着开口:“九王爷所言甚是,那么……便从即日算起,老奴这就回去给我们陛下复命,便先告辞了。” 说完,魏忠行礼后从正厅退了出来。 魏忠一走,正厅就跟炸了锅一样。 “九王爷,咱们燕国现在已经不是原来依附晋国的燕国了,为何还要对大周如此低声下气!” “是啊!即便是他们大周给咱们开了城门,可没有他们大周开城门咱们燕军难道攻不进云京吗?” “可不是,要是按照谁先入云京算,那咱们九王爷舍命入云京皇宫救人,咱们九王爷也是先杀入云京皇宫的,这大周明摆着打算利用楚将军出卖了大周的事情,想要从我们燕国手中名正言顺的强夺云京,九王爷为何连争都不争一争,就将云京拱手!属下不服!” “你不服?”萧容衍语声带着冰冷刺骨的寒意,“好……让你此刻同白家军、同大周军去打,你打不打得赢?” 那将领梗着脖子说:“打不赢就拼了,总比这么窝窝囊囊的将云京拱手的好!” “你……”谢荀正要上前,却被萧容衍抬手拦住。 “好,你有硬骨!敢和大周硬拼……”萧容衍手肘担在座椅扶手上,慢条斯理开口,“这边儿燕军和大周军、白家军对上,驻扎在燕国边界的大周军便会立刻挥师前往燕都,我问你……我们燕国主力尽数在此,燕都应当如何应对?” “让谢将军率兵回去驰援!我就不信了……他们大周军各个都和白家军一样这般生猛!”那燕国将军心里虽然没有底气,可嘴上倒是硬的很。 “你以为……谢荀还能率军回去驰援?”萧容衍面具后冷肃的目光朝着那喘着粗气,怒愤填膺的将军看去,“大周当初打大梁的时候,因为疫病的关系,大梁几乎毫无招架之力,很多大梁城池都是降了的,而后大周吸纳了这些将领和兵力,变得越发强大!我们燕国……有这么多兵吗?” 那燕国将领喉头翻滚,直接摘下盔帽砸在地上:“即便是没有那么多兵力,也不代表我们真的比大周军或是白家军弱!这样不战认怂,算什么好汉!” 第一千二百七十五章:硬气 谢荀眸色极冷,手指抵着剑柄,寒光闪现。 萧容衍一脚踩住那燕国将领砸在地上的盔帽,散漫歪着头看向那燕国将领:“就一点……如今让你带着燕军回燕都,你能否……带着燕军突破大周军离开云京。再一点……你要明白,只要云京这里的燕国将领有带着燕军回燕都的意思,必定会被拦,一旦燕军被拦截,你觉得……驻扎在燕国边界的大周军不会得到消息,不会直接挥师燕都?” “还是你们以为,大周得到了消息,还会在原地傻乎乎得等着我们燕军回援之后再进攻燕都?”萧容衍视线扫过在坐的所有燕国将军们,问,“你们谁有这个信心,在大周毫无察觉的情况下带着燕军回燕都救援?谁?!” 燕国的将领们都不吭声。 他们都知道,如今大周的兵力比他们燕国多,而且大周的将领都是出身白家,就不说早几年前便已经在战场扬名的白卿琦、白锦绣,就说白卿瑜……如今燕国谁不知道,白卿瑜就是覆灭了戎狄的最大功臣? 还有打了灭梁之战的大周高义君白锦稚,即便是个女子,那也是大周十分厉害的猛将,多少大梁的猛将都不是高义君的对手,在高义君手下惨败。 还有白卿玦,也是在这一次大战之中崭露头角,白家的五姑娘也是英勇非常,堪称是下一个大周高义君白锦稚。 对了,还有白家军早已经成名的名将,沈昆阳、卫兆年、程远志,还有虎鹰军的沈良玉,更别提还有大周在大梁收服的赵家军赵胜,和杨武策,这些……可都是早先就成名的名将。 他们燕国有谁可堪用? 一个……不必说,就是九王爷。 一个就是二皇子慕容平,还有一个便是大将军谢荀,即便是有已经开始崭露头角的小将,可到底不似白家人那般,小小年纪就在战场上历练,积累了大量经验。 “你们谁……有这个能耐,今日咱们燕国也对大周硬气一次!”萧容衍的声音里带着几分调侃的笑意。 谢荀环视一周,见大燕的将领们全都沉默着,他拇指抵着腰间佩剑的力道终于收了回去。 “如今的局面,你们以为我们燕国还有选择的余地?”萧容衍一脚将脚下的盔帽踢开,撞在丢盔帽的燕将膝盖上,那将军顿时吃痛跪在地上。 “从道义上讲,大周军在知道我们燕军兵力少……缺粮食的情况下,顾念着与我燕国是盟国,出兵比我们燕国多,而在分战利所得之时,分给我们燕国的却是多数,你们自己扪心自问,是否如此?”萧容衍站起身来,双手负在身后,轻缓有度踱着步子,“而我们燕国呢?因为担心灭了西凉之后两国站在对立面,在两国盟约还在之时,出卖大周,导致大周损失惨重,即便是如此……大周被俘的五公子,还是让白家军替我们燕国开了城门!” “那是因为他们大周也想让我们燕国替他们打西凉!”燕国将军小声嘟哝。 “将军这话,我都替将军脸红!何时我们燕国竟然也无耻到这种地步?”慕容平满脸痛惜的瞧着那位燕国将军,“难怪现在下面的将士们都说什么,白家军替我们开城门死了那么多人是他们自愿,上梁不正下梁歪,将军这话拿到天下人面前去说……觉得自己立得住脚吗?天下人会怎么说?会说……大周不计前嫌还是愿意以谁入云京皇宫谁得云京为赌注,站在同盟的角度以德报怨替我们开了城门,换来的就是这样的揣测?” “二殿下和九王爷都向着大周说话,属下不服!”大燕的将领还是多有不服,毕竟这云京城也是他们燕国的将士拿血和命换回来的。 “失信于天下,不可得天下!大周皇帝……从还是晋朝的镇国公主开始,便是得尽了民心,所以立大周才会如此的顺利!”谢荀在将领们之中颇有威望,他声音徐徐,“在道义上,大周对我们燕国仁至义尽,不是我们不服两个字,可以让天下人理解的,打仗有流血牺牲这都是必然的,不止我们燕国有牺牲,大周也有!” “可是……是我们九王爷先入云京皇宫的啊!” “要是本王开战之前进入云京,也能算的,大周是不是可以说……白家五公子比本王还要先一步入云京皇宫呢?”萧容衍声音缓慢,“别说是五公子诈俘,即便是真的被俘入云京,可却能在云京城内做这么多事情,并且助两国拿下云京,这份功劳……难道天下人会怎么看?” “我们现在说这云京应当给大周,是在向大周致歉,也是在给天下人做出姿态,我们燕军之中有人出卖了大周,那么……云京我们就打下来让给大周!”萧容衍脚步站定,望着自家将领,“我们自家人关起门在这里怎么说都可以,但……岀去说话之前要想想,你们这样的诡辩拿到天下人面前站不站得住脚!换个位置……将你们当做大周将领,你们觉得这云京应当谁得!” “燕国也好,大周也罢,都想得这个天下!但正如谢将军所言……失信于天下者,不可得天下!”萧容衍见自家将领似乎都在静思,便道,“你们自己好好想想!等大周和我们将崔山中老将军的亲信交接完毕,慕容平便随本王带一队护卫回燕都!这里的一应事宜皆由大将军谢荀处置,不得有违!还有一点……谁敢擅自调兵,让燕都蒙难……燕国蒙难,别怪本王诛其九族!” “王爷!”燕国将领睁大了眼看向萧容衍。 其实,萧容衍说的这些,大燕的这几个将领并非想不通。 若是真的换个位置,他们是大周将领,自然也觉得这云京不论如何都不能拱手,否则对不起白家五公子。 若是不算人家白家五公子诈降入云京,那九王爷偷偷摸摸带人潜入云京皇宫,怕是也不能算是先杀入皇宫的。 第一千二百七十六章:回家 要是真按照大军攻入城中的先后来算,那么应当是大周的白卿琦最先带人杀入云京皇宫才是,毕竟是大周军的白家军先行控制了皇宫的城门。 瞧见萧容衍拂袖离去,慕容平也跟在自家九叔身后朝外走去,燕国将领们便将谢荀围住,纷纷请求谢荀同他们九王爷说说好话,云京不能让。 谢荀只道:“九王爷有命,我等从命便是!九王爷的心志是天下,所以我们燕国决不能失信于天下!诸位……眼界和格局都要放远一些,放大一些。” 说完,谢荀也朝着诸位将领拱手离开。 “谢将军!谢将军!” 燕国将领们见谢荀头也不回,怒火不止,扬言要给身在燕都的太后陛下上折子。 当日下午,萧容衍派去寻找白锦瑟的人终于在郊外的河水旁,找到了在河边喝水的白锦瑟和那个狼崽子一样的小男孩儿。 白锦瑟刚捧起水,顾不上水干不干净正要喝的时候,那小男孩儿便扯着白锦瑟的手臂,躲在了树后,没过多久就见有一队人马沿河而来。 躲在树后的白锦瑟看到来者穿着燕国的兵的衣裳,并未着急着出来。 她瞧见那些将士们也下马喝水,期间讨论着再往前追赶多久能追上那些流民,多久能救回白家七姑娘,来弥补楚将军出卖了同盟周国之错。 白锦瑟还听到,那群人中有人猜测估摸着这会儿大周和燕国已经攻入云京了,就是不知道云京最后到底是归于他们燕国,还是归于大周。 带头的将领喝了水,让大家伙儿将水囊都灌满,便让将士们上马,他们早一刻追上那些流民,白家七姑娘就少一分危险。 观察了这些将士有一会儿的白锦瑟,犹豫了片刻,便从树后出来,表明了身份:“我就是白家七姑娘……” 原本,白锦瑟是不想让燕国将士带她回去的,毕竟灭西凉之后,便是大周和燕国对立,万一燕国悄无声息将自己带回去,作为人质呢? 可他们已经没有吃的东西了,再这么在荒郊野外走下去,若是遇到流民,他们又没有什么力气,好不容易逃了出来,保不齐又会成为旁人的盘中餐。 再三考量,白锦瑟还是觉得保命要紧。 再者……燕国也不见得会拿她当人质,毕竟出卖大周导致她被流民抓走是燕国的错,依照长姐对他们这些弟弟妹妹的维护,再加上对两国局面和战局的布置,若是燕国找不到她,恐怕也害怕大周以此为借口,发兵燕国,完成天下一统。 如今燕国主力尽在云京,大周真的要打燕国,调驻守在两国的兵力直奔燕都,再控制住西凉的燕国主力,那燕国这一战即便是不亡国,也会被打残,尤其是在燕国现在如此缺粮的情况下。 所以,白锦瑟赌那位看起来睿智英明的大燕九王爷,绝不会为了拿捏住她,铤而走险用整个燕国来赌,并不值得。 两国灭了西凉之后,燕国应该做的,应当是尽力不招惹大周,而后休养生息,蓄力以待来日和大周之战才是。 权衡之后,白锦瑟决定站出来同那些燕国将士一起回云京。 那些燕国将领们瞧着白锦瑟,又瞧着白锦瑟身边跟着一个脏兮兮的小男孩儿,立刻下马,同白锦瑟行礼后,将白锦瑟扶上马,问白锦瑟这个男孩儿要如何处置。 白锦瑟看着立在原处,一双黝黑瞳仁望着他的男孩儿,对男孩儿伸出手:“你要不要跟我一起回家!我是大周人……” 男孩儿站在原地不动,半晌之后才慢吞吞挪到白锦瑟的身边,用脏兮兮的小手抓住白锦瑟的手,紧紧的抓住。 立在一旁的燕军将男孩儿抱起放在白锦瑟的身后,低声询问:“七姑娘能骑马吗?” “距离云京还有多远?”白锦瑟问。 “回七姑娘,还有大约一天一夜的路程!”那燕军将士道。 “带干粮了吗?”白锦瑟已经饿得胃里绞痛,想来男孩儿也是一样的。 听到这话,燕军将士连忙将装着干粮的袋子拿出来递给白锦瑟。 白锦瑟将干两袋子递给身后的男孩儿,开口道:“先吃一点儿!我们的快些赶回去,我不想让兄长和姐姐们担心。” 小男孩儿扯开干粮袋子的系绳,用脏兮兮的小手摸出一条抹了盐的象肉干送到白锦瑟的嘴边。 白锦瑟单手扯着缰绳接过肉干,瞧见男孩儿也开始用牙齿撕咬肉干,一副饿极了的模样,同他说道:“等回去后……我让兄长派人送你回家!” 男孩儿听到这话一怔,嘴角还咬着肉干,还未说什么,白锦瑟就已经一夹马肚冲了岀去。 白锦瑟此刻已经是归心似箭,她不见了的这些日子,还不知道哥哥和姐姐们会担心成什么样子。 因着白锦瑟不知道云京如今是个什么状况,又担心有那么几分可能是自己没有考虑到的,让燕国九王爷知道她被找到了,利用她来和大周争夺云京,故而准备这一路压着这些燕国将士同她一起走,不允许这些燕国将士提前回去报信。 谁知刚快马而行不到半盏茶的时间,沈青竹便骑着白锦瑟随五哥从大周军营出发时,五哥骑的那匹汗血马,从他们后方追了上来…… 沈青竹已经都追上了那群流民,在流民那里打听到白锦瑟跑了,又一路寻了过来,没想到竟然被燕军抢先找到白锦瑟。 白锦瑟就看到来寻她的沈青竹,心里这才松了一口气,沈青竹见白锦瑟身上衣裳单薄,将自己身上的披风解开,给白锦瑟披好。 白锦瑟也没有推辞,看着为她系披风系带的沈青竹问:“青竹姐姐,现在云京是个什么情况,我们可打下云京了?” “我不清楚云京的情况,七姑娘不见之后,我原本打算入云京城去找七姑娘的,可我瞧见了五公子的马。”沈青竹摸了摸坐下的宝驹,说道,“我跟着这匹马走到了流民路过过的地方,这匹马便长嘶不止……” 第一千二百七十七章:敬佩 沈青竹坐下骏马鼻息喷出粗重的气息,转头用鼻子嗅了嗅她的手,十分有灵性。 沈青竹笑着抬头看向白锦瑟:“所以我赌了一把,猜测要么是七姑娘要么是五公子,定然是在那群流民之中,便一路追赶……” 但因为西凉这些流民中有的想要绕过军队,有的胆子大走官道,又有的选择最为难走的山路,而且选择的方向又有所不同,有的出云京之后顺着官道去了西凉的西面,有的去了南面,有的继续往北走,所以沈青竹找白锦瑟着实是费了一番功夫。 白锦瑟点了点头:“辛苦青竹姐姐了!” 沈青竹看了眼白锦瑟背后,紧紧拽着白锦瑟衣裳,满目戒备瞅着她的小男孩儿,同白锦瑟说:“七姑娘不如同我乘一匹马,可以稍微眯一会儿,让燕国将士带着这个男孩儿如何?” “不要!”男孩儿紧紧抓住白锦瑟的衣裳,声音尖锐,对燕国表现出前所未有的抗拒。 “青竹姐姐,没关系,我带着他吧!”白锦瑟回头看了眼将头低下去的男孩儿,察觉男孩儿全身都在颤抖,不知道在怕些什么,却也什么都没有说。 又往北走了不过大半日的路程,白锦瑟就看到了带着白家军来寻她的白卿玦。 一看到白卿玦和白家军兄弟们,白锦瑟眼泪顿时就绷不住了,连日来生死一线,饥寒交迫,她都撑了过来,可在见到自家七哥这一刻,委屈不知道为何顿时就攀上心头,眼泪不能自已的涌了出来。 “七哥……”白锦瑟喉头翻滚。 瞧见七妹白锦瑟平安无恙,白卿玦心头紧绷的一根弦总算是松泛了些,西凉百姓易子而食已经不是什么新鲜事儿了,在没看到白锦瑟之前,白卿玦生怕白锦瑟会遭遇不测,心里七上八下的。 总算,小七平安无事…… 白卿玦提缰上前,认真打量了白锦瑟,按耐住将自己阿妹妹扯到跟前来仔细检查检查的冲动,低声询问:“可曾伤到了哪里?” 白锦瑟用衣袖擦了把眼泪,摇头露出笑脸:“我没事儿七哥!有些小擦伤,回去找洪大夫要点儿药擦一擦就好了!七哥不必担心!” 白卿玦见白锦瑟露出了笑脸,这才转头同自己身边的副将道:“派人去通知锦华不必找了,小七找到了!” “是!”副将抱拳应声。 “回吧!”白卿玦抬手摸了摸白锦瑟的脑袋,“咱们回去再说,三哥和二姐他们都在等着你!” 白锦瑟点头:“嗯!” 在大燕的九王爷和二殿下慕容平出发回燕国的当天晚上,白卿玦和沈青竹和燕军带着白锦瑟到了云京。 白锦华因为分散去西边找人,正在往回赶的路上。 白锦瑟进云京北城门的时候,正巧北城门是白家军守着,瞧见了白锦瑟高声喊着:“七姑娘回来了!七公子把七姑娘找回来了!还有沈姑娘,快去同三公子和二姑娘他们说一声!” 白卿玦对燕军道谢之后,带着白锦瑟入云京皇宫。 白锦瑟回来的消息,让白卿琦白锦绣他们措手不及,又惊又喜。 两人刚迎了出来,瞧见被披风裹得紧紧的,满脸脏污的白锦瑟,白锦昭便一脸高兴的跑来报信,说白卿瑜醒了:“五哥这一次是真的醒了!四姐和洪大夫在那里守着,让我赶紧过来给报个信!” “五哥醒了?五哥怎么了?”白锦瑟当时坠马之后晕了过去,不知道白卿瑜受伤之事。 一向喜怒不形于色的白卿琦难见的露出了笑容,同白锦瑟说:“小七当真是我们家的福星,一回来你五哥就醒了!” “我先带小七去洗漱一下换身衣裳!”白锦绣将白锦瑟搂在怀中,不住轻抚着白锦瑟的手臂,眼眶发红笑着,“让小七干干净净去见阿瑜!” “好……”白卿琦颔首,忍不住抬手摸了摸白锦瑟的脑袋,他没想到头一次带着小七上战场,就让小七受了这么大的罪,还不知道小七在那些流民那里都经历了什么,这是他这个做三哥的失职,“要是太累不必着急过来见你五哥,好好歇一歇!你五哥知道你平安,心中必然宽慰!” 说完,白卿琦视线落在紧紧跟着在白锦瑟身后的小男孩儿身上,又看向白卿玦,白卿玦摇了摇头,表示对这个男孩儿的身份目前还不知道。 瞧见自家哥哥看向她身后,白锦瑟将身后的男孩拽到身边来,道:“三哥,这个男孩儿是和我一起被流民抓住当做储备粮食的,这一路我们两人一起逃了出来,要是没有他将吃的东西分我一半,我怕是没有力气逃走,也没法坚持到回来。” 白卿琦看着眼前这个眼睛黑亮,望着周围满目戒备的小男孩儿,点了点头:“带这个孩子去吃点儿东西,换身衣裳!” “好……”白卿玦颔首。 · 在云京拿下来的消息送回大都城之时,白卿言前往西凉的“车架”也停在了瓮山。 后来,燕国九王爷带着燕国二殿下慕容平,和西凉崔山中老将军亲信回燕都的消息紧跟着传来,白卿言的“车架”便启程回大都城。 而此时的大周朝堂,都已知道燕国九王爷做出了保证,必定会将燕国出卖大周军的事情查清楚,给大周一个交代,所以他们的陛下白卿言决意回大都城等待燕国的答复。 但白卿言并未撤回驻扎在燕国边界的大周军,亦是未曾让灭西凉的大周军、白家军和赵家军折返,两国随时可能开战的火药味,连大都城的百姓都能嗅到。 不少百姓都未曾忘记过白卿言曾经在登基之后前往国子监,与国子监生员辩论之时,说过将来大周的目标和大志是一统天下,故而百姓们倒是兴致勃勃,到处都在谈论此事。 多数百姓都说,他们的皇帝陛下此时打燕国是对的,燕国是一个极为坚韧让人敬佩的国家,否则也不会从曾经要依附晋国才能存国的小国,一跃成为现在与大周并存于世之国。 第一千二百七十八章:欣欣向荣 百姓们觉得,燕国是那种……只要稍稍给他们一点点机会,他们缓过来之后,便会成为最强大可怕敌人的国家,此事若不灭燕,将来要打燕国那必定耗费更多的人力物力,还不如现在趁着燕国本就有错在先,一举灭国,还占着人心和道义顺理成章。 而少数百姓不解,不明白两国为什么不能共存,西凉已灭……两国又是同盟国,相互修好停战,让百姓们和将士们都休养生息,岂不是两全其美,何必穷兵黩武非要拼个你死我活,非要完成这天下一统。 不仅百姓,就连学子们也都氛围两派,一派主战,一派主张和平共处。 白卿言虽然还在坐双月子,也是听说了国子监已经举行了几场清谈会,让有不同意见的学子们相互辩驳。 听闻此事,白卿言心中倒是很安慰,不论是朝堂之上还是朝堂之下,她想要的就是这种畅所欲言,各抒己见,百家争鸣的欣欣向荣之景。 让百姓们都参与到国家大事的讨论之中来,如此……才会使得他们更爱这个国家,他们上至君王下至百姓,才能齐心协力将这个国家建设的更好。 白卿言在翻阅姬后所留下的书籍时,非常喜欢姬后所言“还政于民”四字,要让百姓自发的参与到国家大事之中来,集思广益必定会让一个国家更好。 而且百姓们若是都愿意参与到国家大事中来时,这必定能说明这个国家的制度,至少是让百姓们丰衣足食的,否则百姓们关心计较的都是温饱问题,谁有这个闲工夫来操心国家大事。 而在此时,白卿言明白她为两国合并铺的路已经差不多,想必在萧容衍到达燕都之后,慕容沥也会对燕国朝臣宣布两国合并之事,既然已经到了这一步……白卿言便也不打算瞒着吕太尉、沈司空、董司徒三人。 当天中午,太后召吕太尉、沈司空和董司徒,三人来到白府的木兰阁时,倒是没有多意外,之前白卿言还没有登基之前,召他们来议事的时候就在白府的木兰阁。 直到珍明行礼后领着三人进门,他们绕过屏风没见到太后,反倒是瞧见了他们大周皇帝白卿言。 白卿言正跪坐在案几旁看慕容沥的来信,和韩城那边儿秦朗送来的奏折,他们三人你看我我看你都是一脸意外,见白卿言朝他们看来……三人才连忙叩拜行礼。 “吕太尉、沈司空和董司徒不必多礼。”白卿言将慕容沥的信和秦朗的奏折放在一旁,随手拎起身旁红泥炉子上的小茶壶,给三人倒茶,“坐吧……” 白卿言的舅舅董卿平先起身,吕太尉和沈司空才跟着起身,三人撩起官服下摆,在白卿言案几对面跪坐了下来。 “陛下回来了,为何不回宫,反而在白府?”吕太尉刚刚坐定,便忙关切询问,“陛下身体可还好?” 之前有传言说,太后带着小公主和小皇子回白府,是为了掩人耳目送黄太医去救治情况不太好的白卿言,虽然知道流言无稽,可吕太尉还是免不了会担心。 白卿言笑着道:“太尉放心,我身体无恙,今日请三位大人前来,是为了商议……一件事,关于燕国和大周合并之事。” 白卿言风淡云轻说完,三位大人一时间竟然都没有反应过来。 不是关于攻打燕国的之事,而是燕国和大周合并之事? 三位大人相视一看,沈敬中绷不住,不可置信又问了白卿言一遍:“陛下,您说的是……两国合并?不是灭燕吗?” “对……是两国合并,不战而和,而非灭燕。”白卿言笑着颔首,“这件事我同燕国皇帝慕容沥还有燕国九王爷,早在登基之初,便商议过。” 说着,白卿言将慕容沥的信推到三位大人面前,让三位大人传阅。 三位大人忙凑作一团,仔细看着慕容沥的信。 白卿言手肘担在隐几上,见三位大人还在看信,便徐徐说着:“这一次……恰巧燕国太后在背后捅刀子,向西凉出卖了我们大周以至于阿瑜被活捉,趁此机会……我们大周陈兵燕国,让我们大周将士和白家军、赵家军在西凉牵制住西凉的燕军,都是我们大周在为两国合并而做准备铺路!” 说完,白卿言又对三位大人笑着道:“之前没有将此事告诉三位大人,是因为大事未定,担心有什么变故让三位大人跟着白欢喜一场,所以我也做了两手准备!” 董卿平在信的结尾看到燕帝慕容沥说,已经遣使前往大周,打算若是没法劝服燕廷朝臣的时候,在告诉燕廷朝臣们他已经遣使来周,请求白卿言能够设法护燕国使臣王寒冰一路平安,她抬头朝着白卿言看去,等着白卿言的下文。 “这一次……燕国九王爷带着崔山中老将军的亲信回燕都,牵扯出燕太后,燕帝便可以顺理成章称是为了护住燕太后,也为护住燕国,所以定下这两国以国策论输赢合并之策,为了能使燕国在当下的局面之中求得一线生机,一个喘息之机!”白卿言眉目间带着极浅的笑意,“自然了,燕帝和燕九王爷之前敢同我定下这个以国策论输赢的法子,一来是因为燕帝和燕九王爷对他们燕国的国策十分有信心,而来……也是为了减少将士们的流血牺牲。” 她抬眼看向三位已经看完信的大人,问道:“不知,三位大人对我们大周的新政可有信心?” 吕太尉率先朝着白卿言拱手,一脸肯定道:“当初陛下要推行新政的时候,老臣曾经拜读过燕国如今在国内推行的国政,燕国国政乃是当初燕国姬后在世之时所推行的新政,虽然当初老臣也以为……姬后的新政更为稳妥,陛下新政步子跨的太大,可如今看起来……老臣以为陛下所推行的新政更胜一筹!” 吕太尉这话说的发自内心,尤其是允许女子读书,参加科举这样的举措,的确是给大周招揽了不少真正能用的人才。 第一千二百七十九章:无不敬佩 比如谭老帝师的孙女谭姚茽,比如他的孙女吕凤琅,再比如董卿平的女儿董葶珍,可以说这些女子对朝政的见地要比多少男子胜出几筹不止。 这一次科考,崭露头角的女子都是勋贵家的女子,这也在吕太尉的意料之中的事情。 因为寻常百姓家,谁家会花费这个功夫去教授女子读书,都是到了年纪准备一份嫁妆将女子嫁出去便已经算是功德圆满,只有勋贵家的女子才有同男子一般的学习机会。 但,再等十年之后……甚至只需要几年之后,当女子入朝为官的制度相应成熟之后,便会有更多能替陛下处理朝政的有才女子入朝为官,如此大周朝堂之上不仅人才多了,而且大周的人才基于数量多,竞争大……质量还会更高。 未来的大周朝堂必然会越来越好! “听吕太尉如此说,我就放心了……”白卿言笑意更深了些。 “只是,微臣有一点疑惑。”沈司空将手中慕容沥的亲笔信放下,恭敬推到白卿言的面前,望着白卿言说,“如今不论是国力,还是兵力,我们大周都要胜出燕国一些,若是真的以国策论输赢的话,岂不是说……我们大周起步就比燕国高,燕国会不知道这个?会心甘情愿的与我们大周定下国策论输赢?” 不等沈司空说完,董司徒董卿平便着急护住自己的外甥女。 “不然呢?他燕国还能怎么办?”董卿平虽然不是武将但是也能想明白一些事情,“现在我们大周实力本就强于燕国,更别说燕国主力在西凉,而我们大周军已经陈兵燕国边界,随时可以打到燕国国都!加上燕国太后这一次碰巧出卖了我们大周,我们连出兵都出的情理之中!燕国不用这个法子求存,难不成等着我们困住他们的燕国主力,然后灭燕吗?” 在董卿平看来,要是真的打起来,只要将谢荀所率的燕国主力困住,拿下燕都活捉燕国小皇帝都是轻而易举之事,毕竟现在的大周是兵多将广。 “微臣是担心,等真的到了国策定输赢的时候,燕国会反悔。”沈敬中同董卿平说了一声,这才看向白卿言接着道,“燕国现在缺粮打不起所以,给我们大周画了一个饼,而我们大周给了燕国三年,经过三年的休养生息,燕国到时候必定已经缓过来,若是反悔,我们大周再打起燕国来,可就没有当下这么容易了。” 沈敬中担心的问题,其实吕太尉也很是忧心,他们大周皇帝白卿言的品性他们是知道的,若是真的定下这个盟约,必定是会遵守,可燕国如何……他们就不敢说了。 尤其是那位燕国的九王爷,从来都是为达目的不择手段不说,手段还毒辣,会不会守信就难说了。 更别说,在大周朝臣看来,如今燕国九王爷摄政燕国,太后虚挂了一个摄政之命,其实燕国朝堂还是摄政王慕容衍的一言之堂。 “陛下,若是如此……”董卿平斟酌了一下语气,开口道,“还是不得不防啊!” “这个两国合并以国策定输赢的法子,原本就是我提出来的,倒不存在燕国给我们大周画饼,而且那个时候是在打西凉之前……”白卿言示意三位大人喝茶,自己也端起茶杯捧在手心之中,“一开始燕国九王爷也是不同意,后来燕国九王爷回去同燕帝慕容沥商议之后,慕容沥同意了,所以三位大人大可不必怀疑这是燕国的缓兵之计。” “陛下提出来的?”吕太尉深感意外。 白卿言点了点头:“若是以战止战,以将士性命血拼,你死我活灭一国,的方式一统山河,将士们流血牺牲不说,百姓们……也是苦不堪言。但若是以两国国策定输赢,说明赢的一国国策的确是对百姓大善,那么两国合一国,推行这一国国策,必能使百姓日子过的更好!” 吕太尉听到这话,瞳仁颤动,难以抑制动容的表情。 “这样就最大程度的避免了百姓流离失所,避免了将士们沙场征战……最后弄得十室九空!”白卿言声音里带着几分轻叹,“若是打,打到最后即便是一统,留下的也是满目疮痍,只能让百姓苦不堪言!重新将一个百废待兴的偌大国家建立起来,不知道又需要多少年,百姓不知道又要苦多少年。” 曾经,吕太尉也好,沈司空也好,还是董司徒也罢,他们都听国君王将百姓挂在嘴上,可真正能做到,全然为百姓着想的明君贤主又有几个。 多少君王在坐在这把宝座之前,或许是为了百姓……起义也好,造反也好,可坐上了这把宝座之后,又有多少君王为了稳固自己的权位,做出过一些让人不耻,甚至是不能坦然公布给天下人看之事。 吕太尉一直以为这都是理所应当的,毕竟好不容易坐在了权力巅峰的位置,谁愿意轻易让出来,为了百姓?呵……若是真的为了百姓,哪有那么曾经百姓被压榨的不得不反之事?否则为何哪怕自己所生的子嗣都不贤德,却还强调什么皇家血统,还要将皇位传给自家子嗣。 哪怕是真的看重百姓的皇帝,都必然会将百姓排在他们的权力和皇位之后,能将百姓排在权力和皇位之后的帝王已经算是好帝王了。 即便是吕太尉敬佩白家人的品性,敬佩白卿言的志向,却从未想过……他们的皇帝会为了百姓,定下这以国策论输赢……两国合并之策,真正的将百姓放在了皇位和权力之前。 吕太尉心绪翻涌,难以自抑,用衣袖沾了沾眼泪,忍不住失态了。 他郑重对白卿言一拜,不是溜须拍马,而是发自内心的同白卿言说:“陛下的心胸,和爱民之心,老臣等……望尘莫及,无不敬佩!” 从白卿言推翻晋朝成为皇帝以来,带给了吕太尉太多的意料之外,太多的感动,和太多太多的……激动难耐。 第一千二百八十章:舍生忘死 沈敬中听到此法是白卿言提出来的,心中顿时也是百感交集,忍不住起身朝着白卿言长揖一拜,唇瓣嗫喏竟是说不出什么来。 都说,白家军建立的初衷是护民安民,他们的陛下出身白家,即便是在至尊权力的面前,也未曾忘记过白家的初心,这又怎么能让人不敬佩。 董卿平望着自己的外甥女,眉目间全都是温润的笑意,对着白卿言长揖一拜,行君臣礼。 有这样的君王在,何愁百姓不能兴盛! 这样心怀天下百姓疾苦的君王,必定会是万民之王。 “三位大人快快请起!”白卿言将手中的茶杯搁在小几上,虚扶了一把离她最近的吕太尉。 看着三位大人直起身来,她这才道:“我对我们大周的国策十分有信心,所以还请三位大人相信白卿言,也相信我们大周的国策,辅助大周和燕国,以对百姓最为有利的方式来合而为一,完成天下一统。” “老臣必定舍命,助陛下完成这大业……”吕太尉挺直腰脊,率先表态。 “微臣也愿为大业舍命,以微薄之力……助我大周完成天下一统!”沈司空也郑重道。 “微臣自是不必说,当为大周肝脑涂地!为陛下……舍生忘死!”董卿平含泪的目光坚定。 “好……”白卿言笑着颔首,“那,后来的事情,便要辛苦三位大人了,想来等燕国的九王爷回到燕都之后,燕国那边儿就要遣使来我大周,届时我大周朝堂必然是争论不休,还需要三位大人仔细研究研究,如何巧妙的将此事承接下来,以及……说服朝中主要的那几位大臣!” 三位大人连连点头。 “另外,如今我在大都城白家的事情,还请三位大人保密,直至……大周皇帝的车架回大都城!” 白卿言的车架现在才走到白沃城,还得几天才能到,白卿言还命陈庆生到白沃城之后去瞧一瞧宅子的事情办好了没有。 正事谈完了,白卿言又笑着给吕太尉和舅舅董卿平道了喜,恭喜吕凤琅和董葶珍在此次科举之中取得名次。 “不论是吕姑娘还是葶珍表妹,此次都是实至名归!卷子张贴出去……总算是没有让太后受到非议!”白卿言笑着说。 “可不是,在卷子张贴之前,还有学子说太后这是为了陛下许女子读书的新政,才专程将榜眼、探花和二甲头名传胪都点给了女子,可前四名三名都是女子,太过了些。还有人说太后点了董姑娘为二甲头名传胪,是为了抬举母家。”沈司空笑着道,“可太后的点子好啊,卷子张贴出去之后,那些学子们看了吕姑娘和谭姑娘还有董姑娘的卷子,总算是都消停了。” “张贴所有殿试卷子,想来……是陛下的主意吧?”吕太尉笑着道。 “将卷子张贴出去,也能让学子们知道,大周朝廷取材,取的是真正能为朝廷所用的有能之士,务实之臣,给他们点出一个清晰的方向!”白卿言眉目带着浅笑,“也是让朝臣们知道,我们大周现在需要的是什么朝臣。” “陛下……这是要对朝堂官员进行一次梳理?”吕太尉很敏锐,察觉出白卿言的意图,却用了十分温和的梳理二字。 白卿言笑着颔首:“这一次葶珍在卷子中写的《大周官员考核纲要》很合我的心意,太尉可以和吏部尚书一同商议,修改之后,便可以用了。” “是!”吕太尉点头,“之前锦贤便同我说过,这个《大周官员考核纲要》修改之后便可以落实,但需要等陛下回来请示陛下。” “好……那就让吕大人着手去办吧!”白卿言笑着颔首。 · 四月中旬,燕国九王爷慕容衍与慕容平带着崔山中老将军的亲信回燕都。 燕帝慕容沥早早便带着群臣出城相迎,其排场极为声势浩大前所未见,只不过此次燕国九王爷慕容衍和慕容平却并非是大军归来,而是只带着护卫快马而归。 朝中百官瞧见这个状况,心中纳闷却都不敢问,规规矩矩跟在慕容沥的身后迎接摄政王。 “九叔!”慕容沥笑着上前,仰头对风尘仆仆戴着面具的萧容衍开口,“九叔一路辛苦了,阿沥在宫中为九叔设了接风宴,庆祝九叔大胜!” 扮演着想要掌控燕国皇帝的摄政王角色,萧容衍随手将马鞭丢给月拾,随意朝着慕容沥拱了拱手,便开口质问:“与西凉合谋,在盟国背后捅刀子的事情,可是陛下做的?” 跟在慕容沥背后的朝臣们噤若寒蝉,他们没有想到如今的九王爷竟然如此张狂,这还是当着群臣百官的面儿呢,一点儿面子都不给燕帝留,竟然就这样质问燕帝。 慕容沥早已经先一步接到慕容衍的信,所以今日专程将百官带着一同来迎接九叔,打算和九叔好好演一出戏。 只不过,虽然通敌之事是母亲做的,可这个时候慕容沥明面儿上,还是要维护一下自己的母后,哪怕……如今的燕国已经人人都知道燕国太后之前与西凉人来往频繁之事,他这个做儿子的也不能直接将自己母亲推出来。 慕容沥一脸羞愧道:“九叔,阿沥知道这件事的时候,已经晚了,是我们燕国对不住大周!” “如今大周陈兵燕国边界,我们的主力被大周军的白家军和赵家军困在西凉无法回来,大周现在又将崔山中老将军的亲信交给我们燕国,向燕国要一个交代。”萧容衍面具后那双漆黑如墨的眸子看不出情绪,声音却冷得令人脊背生寒,“不知道陛下……打算给大周一个什么交代?” 慕容沥装作脸色煞白,十分难堪的模样低下头,低声说:“九叔……” “陛下,曾经陛下登基之时,本王便同陛下说过,你父亲的心志是在一统天下,可要一统天下,决不能靠在盟友背后使刀子这种手段,否则便是将失信摆在了天下人面前!” 第一千二百八十一章:欲盖弥彰 萧容衍语声严厉,训慕容沥这位燕国皇帝,像是训自家不成器的孩子一般,全然不给留面子:“失信天下不可得天下的道理,就连三岁孩童都知道,你父皇在世时曾时时教导,陛下却犯这种错误,可对得起你父皇?” 见慕容沥低下头去不答话,萧容衍语气越发阴沉:“燕国……在与大周定盟之后,每一次分战利所得,大周都会照顾燕国,分给燕国更多,这样的情况下燕国背后捅刀,便是不义!摆在天下人的面前,就是将我燕国至于了阴险卑劣之地,让我们燕国成了恩将仇报的小人!让我燕国成为众矢之的!这样的结果……陛下可满意了?” “九王爷……”立在慕容沥身边的王九州,连忙跪地叩首,“九王爷息怒,这件事不是陛下做的!而是……” “王九州!”慕容沥厉声训斥。 王九州这才紧紧抿住唇,一副欲言又止,又不忍心替慕容沥鸣不平的模样。 王九州心里明白,这一次……不论是主子还是陛下,怕是都动了想要将太后从摄政的位置上拉下来的心思,王九州不点名太后,但也算是给朝臣们打一个预防针,让他们知道……这一次大周陈兵燕国边界的祸事,是太后惹出来的。 王九州急于替慕容沥辩白,慕容沥训斥不允许王九州出声,这……简直就是欲盖弥彰。 朝臣们你看我我看你,谁还能不明白这其中必定别有内情,甚至很有可能是前段时间和西凉人来往频繁的燕国太后做的,他们的陛下不过是想要一肩担了这件事罢了。 “罢了!陛下还是随我,去见一见太后,也让太后见一见崔山中老将军身边的亲信,到底真相如何总会清楚。”萧容衍开口。 燕国大臣们瞧着,只觉这九王爷寸步不让,应当是想要趁此机会将太后拉下摄政的位置,从此之后……这燕国朝堂至少在皇帝亲政之前,便是他九王爷的一言之堂。 原本就跟随九王爷慕容衍的朝臣,自然是喜不自胜,觉着燕太后这是自己作死,大周陈兵燕国边界反倒是帮了九王爷。 而跟随太后的朝臣,顿时愁眉不展,慕容沥的舅父钟行晓心中更是“咯噔”一声,他们心里清楚这件事便是太后做的,而如今燕国和大周的国力还是有所相差,真的要打起来……燕国怕不是大周的对手,这件事还真得给大周一个交代。 尤其是刚才听九王爷说,崔山中老将军身边的亲信是大周将交给九王爷的,那就是说……大周已经知道了背后出卖了大周的便是太后,既然要交代自然是要太后给一个交代。 如今皇帝年幼,他们这些明面上跟随皇帝的朝臣基本上都是跟随太后,所以不论如何都要保住太后才是! 太后一党的朝臣,已经下定了决心,要不惜一切代价保住太后摄政的位置。 “陛下,九王爷……”钟行晓上前,恭敬同慕容沥和萧容衍行礼之后道,“大周交给的所谓崔山中老将军的亲信,也不一定真的就是崔山中老将军的亲信。” 钟行晓抬头朝着面具冷光森然的萧容衍瞧了眼,接着道:“自然了……现在大周陈兵我燕国边界,最重要的还是解了我们燕国眼前主力回不来,国内兵力不够,万一打起来,我们燕国招架不住!还请陛下、太后和九王爷好好商议才是!若是有用的到我们这些朝臣的地方,朝臣们一定万死不辞,还请……陛下和九王爷,带上臣等一统前去面见太后,集思广益!” 萧容衍面具下的唇角浅浅勾起,瞧着这几乎将姿态放到最低的老国舅爷,并未搭腔,只问慕容沥道:“陛下看呢?” 慕容沥藏在袖中的拳头紧紧,好似很害怕自己这位九叔一般,开口:“九叔,不如就让朝臣们都跟着吧!正好……我……朕这些日子也想了个法子,想要说与九叔和各为朝臣听一听,不如让朝臣们跟着,咱们先去前殿,见母后之事随后再说,现在毕竟不是追究对错的时候,咱们总要先想解决办法才是,随后再追究也来的及。” 萧容衍知道,慕容沥这是想要趁热打铁,今日便将两国合并之策说出来与众臣听,他便颔首。 很快,崔山中老将军的两个亲信也被人从囚车上押了下来。 有之前在燕都见过崔山中老将军这个副将的官员,睁大了眼:“这不是……” 萧容衍闻言脚下步子一顿,朝着那位官员看去:“你知道什么?” 那官员被萧容衍冷肃的声音吓得一哆嗦,连忙跪地叩首道:“这……这西凉人之前微臣在燕都见到过,见到过他们……出入……出入皇宫!” 那官员眼睛一闭心一横,将自己知道的都说了出来,说完还不忘给自己拉上个人壮胆:“之前微臣和关大人、李大人一起出宫的时候,瞧见过!” 关大人和李大人被点名,连忙跪了下来…… 萧容衍转而看向跪下来的官员问道:“他说的……是真的?” “回……回摄政王,是真的!” “是真的!是真的!” 萧容衍得到肯定的答案,转而又继续随慕容沥朝皇宫内走去,大臣们立刻跟在萧容衍和慕容沥的背后,他们都知道等一会儿怕是要有一场血雨腥风,所以一个一个大气都不敢喘。 尤其是刚才透露了崔山中亲信曾经进宫之事的三个官员,瞧见老国舅爷钟行晓看向他们的幽森目光,心里满满都是懊悔,额头冷汗之冒,他们心里明白自己恐怕是卷入了摄政王和太后的争斗之中,还一不小心站在了摄政王这边。 原本他们只是想要在朝廷中混到荣退的,现在出了这个岔子,不能混到荣退也就罢了,这国舅爷一向小肚鸡肠,就怕回连累全家啊。 燕太后在宫中坐立不安,听说萧容衍回燕都的消息,连喂鱼都没有心情,手里端着鱼食盒,却迟迟没有将鱼食撒下去。 第一千二百八十二章:不利 浅水甜瓷宽口的鱼缸里,红色的锦鲤猛地一甩尾巴,鱼缸里的水溅了燕太后一手,这才让燕太后回过神来。 “这畜牲……”燕太后身边的贴身宫婢,连忙上前接过燕太后手中的鱼食,抽出帕子给燕太后擦拭手背,又吩咐人立刻去准备衣裳,伺候太后重新更衣。 燕太后却心不在焉,从婢女手中抽出自己的手问道:“九王爷……现在可已经到了皇宫外了,听说阿沥亲自带着朝臣岀去相迎了,怎么没来个人同哀家说一声,九王爷是否到了?” “现在大周军压境,九王爷一回来必定要同陛下好好商议商议对策,等正事商量完了,陛下和九王爷必定要来太后这里,太后宽心。”婢女宽慰燕太后。 燕太后垂下眸子,瞧见大殿也没有了旁人,这才若有所思低声道:“就怕……阿衍会怪我,不让人来告诉我。” 婢女神色紧张在四下打量了一下,一边给燕太后擦衣袖,一边道:“太后千万不要胡思乱想,即便是九王爷心中有气,这二皇子一向孝顺您,每一次外出回来是必定要来给您请安的,这二皇子都没有来,必然是还在前面同陛下商议如何应对大周之事!” 听到这话,燕太后点了点头,自我安慰了一番,笑着拍了拍自己贴身婢女的手道:“这些年多亏有你在我的身边时时开导我!” “太后这是哪里的话,奴婢不过是旁观者清罢了,怎么能谈得上开到主子呢!”燕太后的贴身侍婢笑了笑道。 燕太后笑了笑扶着婢女的手进了后殿去更衣。 燕太后这边儿刚换了衣裳,就听外面太监来报,说国舅爷悄悄送信过来,请太后去前殿。 “没说是什么事儿吗?”燕太后问。 “回太后,奴才不知……”来报信的太监低声说,“国舅爷便只让奴才赶紧过来请太后去前殿,旁的什么都没有说。” “太后,您去吗?”婢女问燕太后。 她想了想之后道:“去看看吧!” 燕太后的贴身婢女应声,跪下给燕太后整理了衣摆,又起身扶着燕太后的手往外走,高声道:“传轿!” 很快,燕太后坐着轿子到了前厅,还未进去就听到了大殿内吵吵嚷嚷的声音传来,她脚下步子一顿,躲在大殿外静静听着。 “面见我国太后对峙?!呵……就你们两个阶下囚,有什么资格见我们燕国太后?痴人说梦!” “你说你们来燕国是替崔山中和我们燕太后做交易,就算是证据确凿了?谁知道是不是你们西凉灭了,然后你们故意挑拨我们燕国和大周两个盟国的关系,故意这么说的!” “是啊!再不然,说不准是大周仗着自家兵强马壮,想要打我们燕国,故意找了这么个借口,你们根本就被大周收买了,或许……你们根本就不是西凉崔山中身边的亲信,而是大周的人,那我们太后见自己同盟国派来的人,也在情理之中,这说不定是你们大周在设套!” 燕国大臣们你一言我一语,言辞越来越激愤。 “所以呢?”萧容衍缓缓出声,“即便是这件事是大周设套,如今燕国主力被困西凉,大周军陈兵燕国边界,燕国给大周这么一个交代,说这件事是大周自己在设套……能退大周军吗?” 萧容衍这话一出,刚才还情绪激动……栽赃是大周自己设套的大臣们,立刻神色紧张朝着老国舅爷钟行晓瞧了眼,又连忙退入朝臣的队伍之中。 “当时军营之中有楚将军承认出卖大周在前,后又有大周抓住了崔山中老将军身边的亲信,得知是母后出卖了大周军!”慕容平负手而立,眉头紧皱,“所以哪怕是不论兵力,就是单单说理,这件事……不论说到哪里,都是我们燕国不对!人家大周给我们多分战利所得,我们却在背后捅刀子,必定会让天下人不耻,也给了大周向我们名正言顺发兵的理由。” “这件事……的确是我们燕国出卖了大周,朕已经查清楚,不必再议。”慕容沥缓缓开口,“但追究这件事到底是谁对谁错已经没有什么意义,这一次是我们燕国自己将出兵的理由送到了大周的手中,且理亏在先!” 他抬头,视线扫过大殿之上的大臣们。 “陛下,承认是我们燕国出卖了大周?”有跟随九王爷的朝臣,装作吃惊的模样睁大了眼朝着慕容沥看去,“难道这两个崔山中老将军身边的亲信所言为真,真是太后暗中命令楚将军出卖大周盟军?以至于大周皇帝的胞弟白家五公子被活捉?” 跟随摄政王慕容衍的朝臣们,都巴不得将燕国太后那个无知的后宅妇人从辅政的位置上拉下去,正经忙帮不上忙不说,成日里帮倒忙,摄政王辅佐一个幼主已经够头疼的了,还要成日里给太后擦屁股,简直是不知所谓。 慕容沥抿唇不言,半晌之后抬手示意护卫将崔山中的两个亲信带下去。 待燕廷之上,已经没有外人,慕容沥这才缓缓说道:“朕知道,当初白家五公子被活捉,大周皇帝怒火难息,陈兵燕国边界,从那个时候开始,朕就在想若是真的白家五公子和七姑娘此次殒命,我们应当如应对,燕国的前途又该如何……” 萧容衍坐在皇帝宝座旁的椅子上,身子懒懒散散倚在椅子扶手上,知道慕容衍这是要说两国合并之策,便静静听着。 “朕左思右想,盘算了我们燕国的兵力,也和户部尚书一同算了算,我们燕国如今还能抽调出的粮食。”慕容沥朝着户部尚书看去。 户部尚书连忙长揖表示正是如此。 “谢将军所率主力回不来,燕国又无足够粮草和兵力,一旦大周军挥师西进……”慕容沥语声沉重,“我燕国……实则全无胜算!” 朝堂之上大臣们沉默着,就连国舅爷钟行晓也沉默着,他知道慕容沥所言不假,现在的局面对燕来说十分不利。 第一千二百八十三章:赌性 没想到当初和妹妹说的未雨绸缪……趁着灭西凉之前损伤大周兵力,攥住大周皇帝软肋,襄助燕国之策,竟然就输的这么彻底。 “朕,苦思冥想能让燕国存国之策,左思右想决定……遣使前往大周,同大周皇帝商议两国……以谁家国策能使百姓更为富强定输赢,使两国合并一国!” 慕容沥的话还没有说完,燕国朝堂之上便是一片震惊。 慕容沥瞧着大臣们震惊睁大眼的模样,藏在袖中的双手紧紧收紧,白家姐姐能给两国合并之策铺的路几乎已经算是铺到了他的脚下,他此刻不能怕,不能退。 他强迫自己镇定下来,将话说完:“这不论对我们燕国来说,还是对大周来说,都是一场豪赌,而对于我们燕国来说……除了是一次豪赌之外,还是一次死中求活的机会!否则……大周挥师西进,燕国主力无法回援,我燕国便是继西凉之后,接下来要亡之国。” “陛下!”萧容衍抬眸朝着慕容沥看去,语声严肃,带着训斥的意味在,“陛下莽撞了!” “九叔……”慕容沥郑重朝着坐在椅子上的萧容衍长揖行礼,“还请九叔给阿沥一个机会,让阿沥说完!” “陛下不可啊!陛下!”钟行晓率先跪了下来,哭喊着朝慕容沥叩首,“陛下三思啊!” 随着钟行晓的哭喊,众臣们此次不论是太后党还是摄政王一党的大臣,全都跪了下来,叩首高呼:“陛下三思啊!” “朕……不仅三思,甚至五思、六思过了……”慕容沥在白玉高台之上缓缓踱着步子,语声铿锵,“若是不如此,你们谁又有什么办法可以使大周退兵?以国策定两国输赢,合并两国为一国……这是我们燕国唯一翻身的机会!” 见朝臣依旧是议论纷纷,声音逐渐变大,慕容沥再次高声道:“还是说,诸位朝臣对我们燕国的国政就真的如此没有信心,竟然怕我们燕国推行了几十年,且切实可以让百姓们在短时间内富强的国策,会输给头一次当皇帝……新政还在摸索阶段的大周国?” “可万一……万一要是遣使去大周,大周皇帝和朝臣不同意呢?万一要是同意了,那等到约定之期一到,我们燕国赢了,可大周却不愿意臣服我们燕国呢?”有朝臣提出异议。 “诸位,我们且先不论大周皇帝和大周朝臣……是否能说话算话,但眼下迫在眉睫的是我们燕国,而非大周!”慕容沥好似一个人在和整个燕国朝堂的朝臣们在辩论一般,“我们燕国只有如此,才能暂缓即将到来的灭国之危,利用三年……甚至是五年时间休养生息,相信我们燕国的国政定能够使百姓富强!如此三年后即便是大周输了,却拒不降于我燕国,我们也有余地和大周一战啊!” “陛下到底是个孩子,此话未免太过孩子气!”萧容衍依旧四平八稳坐在座椅上,抬头朝着慕容沥看去,眸色寒凉,人人都能听出他声音里强压的怒火,“我燕国筚路蓝缕走到今日,是燕国上下国民和先帝努力的结果,好不容易有了这么些家底子,陛下就要拿我们的家底子去和大周来一场豪赌,陛下……真是好大的赌性啊!” “是啊陛下!九王爷说的在理!”钟行晓连连符合萧容衍,“这可是拿我们一国在赌,若是真的输了,咱们燕国丢了,咱们都是燕国的罪人了啊!” “既然九叔和舅舅觉得这个法子不妥当,那么二位……又有什么法子可以应对大周的?”慕容沥眸色平淡,将萧容衍和钟行晓推到同一战线,高声问道,“还是说,这满朝的大燕朝臣,能想处比朕所言……更好的法子?” “列位!”慕容沥走至高阶最前,视线扫过燕廷的诸位朝臣,“我们燕国现在已经是大周的嘴边之肉,要么……就是让大周现在便一口咬下去!要么就是用这个法子,给我们燕国争取几年时间休养生息,日后……或是兵不血刃一统天下,或是能有名正言顺的借口和大周勉强一博,完成我大燕历代皇帝一统天下的宏愿!虽是豪赌,却也是我燕国没有选择余地的出路啊!” 慕容沥虽然年幼,可这个法子提出来之后,朝臣们认真想了想,倒是的确如慕容沥所言,以现在大周和燕国的情况来说,燕国处于劣势,真的打起来主力被困西凉,燕国就只能任人鱼肉了。 且燕国出卖大周在先,人家大周出兵攻打燕国,名正言顺不说,加上之前大周每每照顾大燕多分给大燕战利所得,大周就是攻打燕国也是占尽了人心。 这件事若是不想按照他们燕国皇帝提出的方式去解决,那给大周交代……怕就是要交出他们燕国的太后,那……才是燕国的奇耻大辱。 “可是陛下,即便是我们燕国的国策律法方面要比大周更成熟,可大周比我燕国强盛也是实事,若是最后是我们燕国输了,难不成真的要将咱们燕国拱手大周吗?” “若是人家大周国策律法没有我们成熟,国力也不如我们燕国强盛,大周会同意以国策论输赢,使两国合并之策吗?若真是如此,我们燕国今日也不必提出这个策略来争取时间了。”慕容沥眉头紧皱,“诸位……朕还是那句话,别忘了,如今是我们燕国有燃眉之急,而非大周啊!朕这个方略提出来其实不见的人家大周会同意,现在是我们燕国得设法让大周同意才是!” 燕廷朝臣都沉默着。 他们都明白,站在高台之上的小皇帝所言是真,可谁也没有办法率先站出来赞同小皇帝的想法。 “不可如此!哀家绝不同意皇帝如此荒唐的做法!” 燕太后在外面已经听了很久,听的胆战心惊,险些腿软站不住。 她没有想到,自己一时和西凉合作出卖大周,竟然给燕国惹出这么大的乱子。 第一千二百八十四章:请罪 但她也听明白了,这法子是慕容沥想出来的,因为她的儿子想要护住她这个母亲,不愿意将她这个母亲交出去给大周,所以只能想出这么一个法子来护燕国,护她。 但这个法子不管是她的兄长也好,还是萧容衍也罢,都没有同意,这UE让燕太后心中对萧容衍的疑虑减轻了不少。 她明白……白卿言早产产子之后不顾自己的身子和两个孩子,执意要奔赴西凉,又陈兵燕国边界,又让身边的贴身太监去质问萧容衍……几件事加起来,也让阿衍对白卿言心寒了。 她也终于相信,阿衍即便是同白卿言成亲成了夫妻,心里也是将大燕放在第一位的,否则刚才萧容衍提出那样一种两国合并的法子,阿衍应当当即应允,然后暗中帮助白卿言胜过燕国,那么这整个天下……都能落在他的孩子手中。 燕太后眼中含泪,有对慕容沥为了维护她愿意拿一国来赌的感动,也有对萧容衍的愧疚之情,内心是百感交集。 她强撑着太后威仪跨入大殿,每一个字都掷地有声:“出卖大周之事,是哀家做下的!若是他大周非要我们燕国给一个交代,那边将哀家这个燕国太后交出去!哀家就是死……也决不能眼睁睁看着陛下,拿一国的前途来赌!” 瞧见太后进门,燕国朝臣们纷纷朝着太后行礼。 就连萧容衍也从椅子上站起身来,对着燕太后长揖。 慕容沥瞧见自己母亲跨进殿门,见所有朝臣包括九叔都对母后行礼,这才垂下眸子,抱拳长揖,薄唇紧紧抿着。 燕太后看着高阶之上的慕容沥和萧容衍,深深吸了一口气,道:“劳烦诸位大人先行在殿外等候,哀家会劝服皇帝的!” 太后这话一说,朝臣们纷纷起身行退出大殿外。 就在钟行晓也要退出去之时,燕太后开口:“你留下……” “是!”钟行晓连忙长揖应声。 不多时,大殿内只剩下萧容衍、慕容沥、燕太后、慕容平和钟行晓。 立在大殿外广场之上的燕廷朝臣们议论纷纷,太后竟然真的和西凉勾结,出卖大周,人家大周自从和燕国定盟之后,对燕国可谓是照顾得很,这传出去……燕国岂不是要落一个不仁不义的名声。 大殿内,朝臣一走,太后的眼泪就忍不住吧嗒吧嗒往下掉。 “阿沥你是疯魔了,竟然能想出这么个法子!”燕太后拎着衣裳下摆,一边往高阶之上走,一边道,“连你九叔和你舅舅你都敢反驳,阿沥……你可真是翅膀硬了!” “太后还是劝一劝陛下吧!”萧容衍不紧不慢开口,“我燕国走到今天这一步,旁人不知道太后是知道的,为了这个国……兄长付出过什么,本王付……” 萧容衍话头陡然顿了顿,才接着道:“我们燕国的百姓付出过什么,太后应当比陛下更为清楚!” 燕太后如何能不明白,她的丈夫为这个国家付出过什么,萧容衍为燕国付出的更多……几乎是每天都在提着脑袋为燕国办事,还有燕国的百姓…… 燕太后看向萧容衍,含泪对萧容衍颔首:“阿衍,让你受委屈了,嫂嫂知道为了这个国,你辛苦了!阿沥说出这样的话,伤了你的心!嫂嫂会训斥阿沥的!阿衍你不要放在心上!” “我的法子九叔不赞同,那么九叔又有何高见?”慕容沥大着胆子转过头,一副怒火中烧的模样高声喊道,“九叔要是能用比阿沥这个燕国皇帝更好的法子解燕国目前的困局,阿沥……愿意让位于九叔,从此不做这个皇帝!” “阿沥!”燕太后手高高举起,等大了眼睛看着慕容沥,可巴掌却迟迟没有打下去。 她想起那日同阿沥争执时,她失心疯打了阿沥那一巴掌,她后悔至今,只能将扬起的手紧紧攥着拳头,拂袖转身不敢看慕容沥,色厉内荏道:“给你九叔赔不是!大周陈兵燕国边界……找我们燕国要说法之事,大不了母后亲自去大周向大周皇帝请罪!” 听到这话,钟行晓心里咯噔一声。 “母后……”慕容平不安的唤了燕太后一声。 “祸事是我引起的,便由我一个人承担,我一人的生死荣辱和我们燕国来比,不足挂齿!”燕太后说出这话,就已经有了死在大周的准备,但不论如何如她都不能让阿沥用那种法子来给燕国争一线生机。 若是来日因为这个赌约丢了燕国,她还有什么面目去见自己死去的丈夫! 毕竟……起因是因为她,阿沥这法子是为了维护她这个母亲! “那才真的是,将我们燕国的脸丢的人尽皆知!让天下人都知道……我们燕国是个以怨报德的无耻小人!”慕容沥用词犀利。 “太后!”钟行晓在太后发火之前,连忙上前叩首,“将太后送到大周去请罪,那是比丢失国土更为耻辱之事啊!这就等于向天下承认了太后您在大周盟国背后捅刀子,又让天下人觉得陛下不孝,竟然将自己的母亲推出去平息大周的怒火,这会让天下人如何看待我燕国皇室?燕国皇室就要在百姓心中失去威信了!” “那你还有什么更好的办法?!”燕太后歇斯底里的声音里带着哭腔,“还有什么更好的办法!我死不要紧,可不能丢了燕国啊!” 更重要的是,燕太后不相信白卿言真的敢杀了她! “国舅爷说的对……”萧容衍缓缓开口,难得与钟行晓意见统一,“若是将太后推出去,那么天下人不仅要说我们燕国是忘恩负义之徒,更要揣测陛下和皇室,对燕国更加不利!” “哀家真要是到了大周,就成了白卿言手中的烫手山芋!”燕太后胸口起伏剧烈,心中已经开始盘算,想到哪里便说道哪里,“她若杀了哀家,必然会激起燕国上下的怒火,到那个时候白卿言要再打大燕,燕国上下必会奋起反抗!” 第一千二百八十五章:废皇帝 燕太后说着说着,神色越发的激动:“到时候……大周损失惨重不说!还会落话柄于天下人!白卿言那么聪明的人不会想不明白!毕竟……大周皇帝的胞弟又没有死!而我们燕国也拿出了态度,让哀家这个燕国太后亲自去大周请罪!” 她长长呼出一口气,似乎胸有成竹一般,轻声道:“只要大周皇帝不敢杀哀家,便只能开出条件,然后放哀家回来,如此燕国的困境也就解了!” “大周皇帝是一个有着清晰目标,且坚定不移去执行之人,她……不会为了任何人停下自己的脚步,改变自己分毫……”萧容衍这话说的十分低沉,大有心灰意冷之意,转而清了清嗓子又同燕太后道,“大周这次若只是找一个合适的借口来攻打燕国,怕是不等太后到大周边界,大周便已经开始攻城了!或者……在太后去大都城的途中设伏,活捉或者刺杀太后之后,反而指责燕国并非诚心请罪,让燕太后入周,不过做戏!” “而同样的,还是会让天下人质疑燕国皇室!”钟行晓连忙补充,哭着叩首,“得不偿失啊……太后!” 钟行晓一百个不愿意让太后去大周,太后一走……他们钟家唯一的依仗就没有了,要是太后真的死在了大周,钟家也就完了。 所以不论如何,钟行晓都不会让太后去大周,这一点萧容衍也明白。 燕太后听到萧容衍的话时便已经手心收紧,面色泛白,紧紧转成拳头的手也忍不住颤抖着,半路……就将她杀了? “那……那该怎么办?”燕太后刚才还信心满满,这会儿又慌了神,忍不住朝着萧容衍看去。 只见萧容衍捏着腰间的荷包来回的摩挲着,半晌之后才开口:“容我……回去想想!” “九叔不必想了!”慕容沥深沉而平静的嗓音从背后传来,“朕……已经遣使入周,去同大周皇帝商议此事了,想来此时王寒冰已经带着朕的私印进入大周境内了,母后和九叔想要阻止恐怕已经来不及了!” “阿沥!”燕太后尖锐的声音颤抖,竟然……还让王寒冰带着他的私印,阿沥这到底是想干什么! “九叔!”慕容平朝着萧容衍看去,心中慌的不行。 “陛下!怎可如此莽撞啊!”钟行晓虽然震惊也意外,可心中不知道为何却略略松了一口气,至少如此便不用让太后前往大周请罪,那么他们钟家的靠山就还在。 “朕今日不过是知会九叔、母后和朝臣,这件事不管你们让不让,朕……都已经做了!”慕容沥端着皇帝的架子,在宝座之上坐下,双手扶着龙椅两侧的龙头,缓缓开口,“朕,才是燕国的皇帝,朕……要为燕国负责,要为燕国的将士和百姓们负责!若是九叔和母后真的觉得朕这个皇帝做错了,那就废了朕这个皇帝!再遣使入周,宣布带着朕这个废皇帝派遣出去的使臣王寒冰所说的一概无效,或许还来得及……” “看来陛下真的是翅膀硬了,不再需要人辅佐了!”萧容衍面具下冷肃的眸子望着慕容沥,转而拂袖离去。 “阿衍!”燕太后慌张唤了萧容衍一声,却见萧容衍头也不会往大殿外走去。 “王爷!九王爷……”跪在光可鉴人的青石地板上的钟行晓仰头目光追随着戴着面具的萧容衍,似乎想要阻止萧容衍离去,高声唤着,“九王爷您得好好劝劝陛下啊!” 萧容衍拉开大殿的门,殿外的大臣立刻跪地,可他头也不回带着满身的肃杀之气离去,燕太后也跌坐在地上。 慕容平对燕太后和慕容沥行礼之后道:“陛下,母后,我先去劝劝九叔。” 她的儿子是真的长大了,这么大的事情竟然都不和她还有他九叔商议商议,便自己做了! 如今慕容沥更是一口一个“朕”,这还是她的儿子吗? 跪在最下面的钟行晓,心脏扑通扑通直跳,想起刚才慕容沥说……废了他这个皇帝或许来得及的话,脊背陡然寒毛竖起。 钟行晓一直都觉得摄政王慕容衍一直觊觎皇位,这一次若是朝臣们都不支持他这个外甥慕容沥,慕容衍正好趁这个机会将慕容沥拉下皇位,自己登基称帝。 钟行晓想到这里,连忙膝行上前叩首道:“陛下,既然现在事情已经成为定局,微臣愿意尽权力劝服大臣们赞同陛下之意!” “兄长你也疯了吗?”燕太后训斥完,瞧见钟行晓暗暗朝她使眼色摇头。 燕太后唇瓣嗫喏。 慕容沥瞧着钟行晓,装作十分感动的模样,柔声开口:“多谢舅舅……” “陛下,太后一时想不通,微臣愿意替陛下开解开解太后,若是陛下允准,微臣想送太后回宫……”钟行晓郑重叩首,“还望陛下允准!” 慕容沥知道钟行晓怕是已经明白,若是将母后交出去对他们钟家有害而无益,甚至可以说会让钟家失去在朝堂之上……乃至在燕国的靠山,所以他这位舅舅必定会劝服母亲同意他的法子,甚至还会让母亲设法劝九叔。 慕容沥刚才将废皇帝的话说出口,对燕国朝廷的“太后党”来说,一怕九王爷真的有所动作将慕容沥拉下皇位,二怕真的将太后送往大周以求平息大周皇帝的怒火。 此时的“太后党”正是内忧外患之际,作为“太后党”的领头人钟行晓,自然是两害相权取其轻,同意慕容沥的做法了。 也正如慕容沥所预料的那般,钟行晓在陪着燕太后回宫的路上,便在劝燕太后。 钟行晓跟在燕太后身边,做出恭敬的姿态,让太监和宫婢们都在后面远远跟着不许上前,他们兄妹俩一边走,一边低声说着话。 “阿沥是皇帝,皇帝一言既出驷马难追!既然阿沥已经遣使前往大周,太后作为陛下的母亲就只能支持陛下!否则……”钟行晓声音顿了顿,瞧了眼面色难看的燕太后。 第一千二百八十六章:国策 “哥哥,你我兄妹之间……有什么话你但说无妨!”燕太后轻声开口。 “恕微臣冒犯,怕是就真如陛下所言,需要废了陛下另立新皇了!”钟行晓语速极快,好似很害怕似的说完,连忙长揖到地告罪。 燕太后脚下步子一顿,险些站不稳,手心里紧紧攥着帕子,一颗心似被利剑刺穿了一般。 “太后……”钟行晓连忙上前虚扶住燕太后,低声开口说,“微臣是太后的兄长,自然是要为太后考虑的,您想……若是阿沥被废了,大皇子可不是一个能堪当重任之人,如今朝臣之中拥护九王爷者众多,您要是紧咬着不松口,损了咱们大燕皇帝的颜面,让人觉着大燕皇帝说话不算话也就罢了,要是拥护九王爷的朝臣们借此机会,逼迫陛下退位,拥护九王爷上位,太后……到那个时候,皇位是谁的就说不准了!” 燕太后听到这话,头皮顿时发麻,只道:“不会的!阿衍……不会的!” “太后!防人之心不可无,即便是九王爷真的没有这个心思!”钟行晓左右瞧了瞧,凑近燕太后一步开口说,“即便是九王爷真的没有这个心思,可太后您想想,如今朝中分立为太后党和摄政王党,摄政王党的人……会不会想要趁此机会,以不能用燕国来与大周赌为由,而提出另立新帝登基,将摄政王推上皇位?” 燕太后险些忍不住将慕容衍便是萧容衍之事告诉自己的兄长,可她没有忘记当初丈夫还在时,和后来阿沥的反复叮嘱,慕容衍就是萧容衍的事情,除了现在已经知道的几个人之外,其余人一个都不能说。 尤其是后来,阿衍以萧容衍的身份和大周皇帝成亲,而后又诈死脱离萧容衍的身份时,阿沥再三叮嘱,从此后一定要忘记阿衍便是萧容衍之事。 燕太后紧紧抿着唇不吭声,想起那些追随萧容衍的朝臣,他们时时刻刻盯着她……盯着阿沥,恨不能将她的阿沥拉下皇位,将萧容衍推上去。 就连当初跟在丈夫身边的冯公公,在丈夫去了之后,都跟在了阿衍的身边…… “太后,凭良心说,眼下陛下想出的法子,微臣以为已经是最好的法子了!”钟行晓又同燕太后缓缓抬脚朝着太后宫殿的方向而行,边走边说,“如今摄政王也不同意陛下用燕国同大周赌,就怕……摄政王再被那些摄政王党一鼓动,生了废陛下……登上皇位的心思,以摄政王如今在燕国的威望,怕是他要登基无人能阻!” “不会的……”燕太后指甲都陷入掌心之中。 “太后曾和微臣说,相信九王爷对先皇和您……还有陛下的情谊,既然如此……那就请太后为了陛下,劝服摄政王同意陛下的主意!”钟行晓语声缓慢,“否则,真要闹出了另立新皇的乱事,在这个关口反而对燕国有百害而无一利!” “可万一……万一阿衍还是不同意怎么办?”燕太后心中突然也变得不肯定,万一阿衍觉得阿沥年少莽撞,不适合成为皇帝,生了取代之心可怎么办。 “太后可以用姬后来劝服九王爷,九王爷要是不同意,您就劝他……应当对姬后的新政有信心!”钟行晓想了想又接着说,“再者……其实陛下这法子人家大周也不见得会同意,毕竟现在大周兵强马壮,又已经制住了我们燕国主力,陛下遣使去大周……这番说辞,也算是表明了我们燕国为不使百姓生灵涂炭,甘愿将皇权放于百姓之后,若是大周不同意,那受人话柄的……就是恋栈权利的大周皇帝了,那么即便是打起来,在人心上我们燕国没有输,燕国百姓就还是会齐心协力同我们一同抗周!” 听着自家兄长掰开揉碎的分析,燕太后垂眸看着脚下的路,点了点头,余光里晃动的禁步玉坠子,如同她的心绪一般,缠在了一起。 “哥哥,你同我说一句准话,你觉得……若是真的按照阿沥所言,我们燕国和大周以国策论输赢,两国合为一国。” 燕太后不是全然不知道白卿言的性子,心中难免担忧。 曾经她的夫君还在世之时,曾经同她说过……白家人的品格高洁,是他见过活的最有风骨的一个家族,所以燕太后很怕……阿沥这法子提出来,白卿言会同意。 她需要确定,他们燕国能够赢! 正如阿沥所言,这是一场豪赌,赌上了大周和燕国的江山,赢了坐拥天下,输了底掉精光,她还是怕啊…… 怕现在她强压着阿衍同意了阿沥的法子,结果燕国却输了,那么……百年后去见自己深爱的丈夫,她没有能为他守住慕容家的江山,她还拿什么面目去见自己的丈夫。 燕太后的泪水就在眼眶里打转,一瞬不瞬望着自己的兄长,希望钟行晓能给她一个肯定的回答让她放心。 钟行晓想了想之后说:“咱们燕国推行的是姬后当初的新政,且当初在我们燕国推行,的确是短时间内就能达到富国强民的目的,这是咱们实践过行而有效的。” “至于大周……”钟行晓想了想接着道,“大周推行的新政,咱们的密探接连不断送到燕都,微臣虽然不感兴趣但是也瞧了一眼,倒是觉得……大周新政看起来花团锦簇,热热闹闹的进行着,可短时间内能不能见效,谁也不敢保证!就拿一条女子科举为官的新政,太后细想,当年姬后主政的时候不是没有尝试推行过,成了吗?并没有……” “所以你的意思是,大周多半也不会成功?”燕太后忙问。 钟行晓点了点头:“微臣是这么觉得的!而且我瞧着大周的新政之中有很多,也都是效仿当年姬后想要推行的新政,只不过稍加改动罢了。” 燕太后点了点头,其实大周的新政她也粗略的看了看,也发现了其中有许多是曾经姬后想要在燕国推行,但最后都失败的国策。 第一千二百八十七章:名留千古 “而且,微臣以为,太后也应该对陛下有信心才是!”钟行晓的语声柔和下来,连带着对慕容沥的称呼也改变了,“阿沥自小便不是一个没有分寸的孩子,早慧且睿智,胆大心细,这些都是我们知道的!再说自打大周开始推行新政,大周的新政策略每天都有人往阿沥这里送,我听阿沥身边伺候的太监说,阿沥每一册都会仔细阅览。” 燕太后颔首:“这个我也知道。” 当初太后瞧着慕容沥太辛苦,还去劝过,说大周不过是拾人牙慧,让慕容沥不必那么用心的去研究大周的国策,只要燕国做好自己的事情就好了,但慕容沥每每都是嘴上答应,回头还是会仔仔细细研究大周的国策。 “所以啊,阿沥应当是研究过大周的国策必然是比不上我们燕国的,所以才敢遣使入周,想要与大周皇帝定下这样的赌约,来救我们燕国。”钟行晓眉目间染上笑意,“不过是阿沥年纪小,又在朝堂之上被摄政王压着,加上为了护卫太后这位母亲,有些话不能明说,一着急就更说不明白了。” 燕太后手心收紧,心里又是无限感动,虽然说自从他们母子上一次吵翻了之后阿沥就再也没有同她说过话,可阿沥到底是她十月怀胎差点儿丢了命生下来的,阿沥的心里还是有他这个母亲的。 阿沥想出这样的法子,也是为了维护自己。 燕太后将眼泪吞回去,转而看向自己的兄长道:“我知道了,我回头就去见阿衍,劝说阿衍接受阿沥……以两国国策定输赢,合并一国的国策。说不准……阿沥这一次能为我们燕国,不战而得到大周广袤富饶的土地,兵不血刃重新为我们燕国夺回大都城!这……也算是能名留千古之事了!” “即便是有可能不战而得大周,但……我们燕国还是要做两手准备!”钟行晓缓缓开口,“微臣在九王爷那里说不上话,若是九王爷答应同意了陛下的法子,还请太后一定要劝着九王爷为了陛下,为了燕国,在兵力上早做准备。” 燕太后瞧着钟行晓一脸真诚忠心的模样,心中感怀,低声道:“让哥哥受委屈了!阿衍和阿沥都年纪轻,总是信不过哥哥,但我知道……哥哥是真心为了大燕好!” 钟行晓听到妹妹这话,只当妹妹是因为先帝慕容彧的缘故,单纯的还相信九王爷慕容衍是当初在慕容彧面前的那个慕容衍,他也不好过多和妹妹做争辩怕引起妹妹的反感,便将自己的姿态做足,连忙后退三步,长揖朝燕太后一拜,装作语声哽咽的模样开口…… “能为燕国尽忠是微臣的本分!只要太后能相信微臣……微臣就死而无憾了!” “哥哥长快快请起!”燕太后忙将自己的兄长扶了起来,“我知道哥哥的忠心和无奈,也知道阿沥和阿衍对哥哥的防备,日后我一定会多多劝劝阿衍和阿沥,让他们知道哥哥是好人!” 钟行晓连连摆手:“忠心哪有总这样说给别人听的,微臣只盼着若是有朝一日,微臣被人污蔑陷害,一人死不要紧,还请太后援手,救救咱们钟家满门。” “太后,还有一事……”不等太后开口再说什么,钟行晓便忙直起身,同太后道,“劝说九王爷同意陛下策略之事,太后宜早不宜迟,否则……追随九王爷的那些朝臣,若是有了什么旁的心思,背着九王爷做出鼓动朝臣扶九王爷登位的事情来,怕伤了陛下和九王爷的情分啊!” 钟行晓最是了解他这位太后妹妹,太后心底是愿意维护慕容衍的,所以他即便是要挑拨也不能明着挑拨说慕容衍的不好,毕竟慕容衍是先皇的亲弟弟,太后对先皇可谓是用情至深,自然会对慕容衍爱屋及乌。 所以,钟行晓一向的策略就是,不在太后面前说九王爷的不是,如此……太后才会觉得他并非想要挑拨九王爷和太后的关系,事事都听她的。 “哥哥你总是这样替阿沥和阿衍着想,可这两个孩子……却处处防备着哥哥。”燕太后满目心疼瞧着自己的兄长,“哥哥放心,我明日便亲自去见阿衍,劝说阿衍同意阿沥的对周策略。” 钟行晓笑着点头:“如此,微臣就放心了!” · 萧容衍一回摄政王府,便派人四处传扬说……今日慕容沥已经遣使入周,打算向大周提议,两国以谁家国政能够使百姓富强为赌,合并一国,哪国赢了输的那一国便并入赢得一国,结果惹得摄政王大怒。 而后,燕帝慕容沥更是扬言说,他不过是通知摄政王和朝臣们,他已经遣使入周与大周皇帝详谈此事,即便是摄政王和朝臣们不同意也来不及了,除非废了他这个皇帝,昭告天下……他慕容沥这个燕帝说话已经不算数了。 气得摄政王拂袖离去。 萧容衍之所以让人将慕容衍扬言不同意便将他这个皇帝废了的消息传出去,为的不过是逼“太后党”和太后一把,让太后坐不住前来找他,劝服他。 如此,太后才能打消对萧容衍的疑虑,不会怀疑萧容衍会为了将燕国的江山送到自己两个孩子手中,从中作梗。 自然了,萧容衍还要坚持不同意一些日子,他越是不松口,他的嫂嫂才越不会怀疑他。 果真如萧容衍所料,太后听说慕容衍扬言不同意便让他们废了他这个皇帝另立新皇之事,立时就坐不住了。 再加上钟行晓又派人将“摄政王党”几位重要官员背着摄政王凑在了一起,怕是要商量扶摄政王上位之事,太后终于沉不住气,轻装简行出宫,在夜幕的掩护下悄然进了摄政王府。 消息接连不断的送到白锦桐的手中,白锦桐将所有消息整理好,得知慕容沥竟然要以两国国策来定两国国运,心中虽然震撼,却也觉得这也算是燕国死中求活……最后一博的机会。 第一千二百八十八章:奉陪 对燕国而言,现在大周军压境,燕军主力又被困在西凉,燕国又不能为了平息大周的怒火将他们燕国太后交出去,那燕帝慕容沥必定会被百姓的唾沫星子淹死! 毕竟,大周吞并天下之心人尽皆知,这又是大周一个绝佳灭燕的机会,大周又怎么会放过。 只有慕容沥将以国策定两国输赢,合并两国为一国,来避免百姓遭受战火的法子宣扬出去,逼得长姐顾忌人言可畏,不能不答应,才能给他们燕国争取到一线生机。 但,慕容沥什么时候竟然派王寒冰出使大周了,她竟然一点儿消息都没有收到。 燕廷的每一个朝臣,白锦桐都知道,不但知道他们的名字家世,知道他们的妻妾有哪些,甚至有些隐秘。 但这个王寒冰,寒庶出身……是燕国上一届科举殿试的二甲头名,因为性子不大好,又恃才傲物,所以被排挤的厉害,在礼部也是全然没有施展的余地,白锦桐当初根本就没有将此人放在心上,谁知道……这人明面儿上辞官了,竟然是去大周了。 这是她的失误,竟然没有详查王寒冰辞官的原因,先入为主的以为王寒冰是郁郁不得志,所以选择辞官。 白锦桐的人,在短短不到两个时辰,便将这个王寒冰的生平个性,还有家世……甚至是喜好都查了个一清二楚。 正在沐浴的白锦桐听完下面人回禀,没有敢耽搁,起身亲自写了封密信,打算将消息给长姐传回去。 古韵雅致的书房内,白锦桐未干的长发披散在肩头,坐在临窗软榻上,倚着姜黄色西番莲花缎面的隐囊,举着密信凑近轻微摇曳的烛火,最后检查了一遍给自家长姐的信,确定没有什么问题,这才装在信桶里,吩咐暗卫送出去,这才重新翻开账本对账。 院子里的青石地板被从窗户中透出的烛光,映得黄澄澄的,就连墙角的青苔都染上了暖色,不多时淅淅沥沥的小雨落在青砖碧瓦之上,滋润着飞檐屋瓦之下摆放着的兰花细叶,发出轻微的沙沙声。 已经是一身贵妇人装扮的丹芝让下人将廊庑下的兰花都挪入暖阁,回头便瞧见窗棂上映出白锦桐纤细的剪影,她转身问贴身侍婢:“夫君的燕窝炖好了吗?” “夫人放心,小厨房早就备好了,一直炖着呢。”丹芝的贴身侍婢道。 “好,让他们送来吧!”丹芝道。 不多时,身着石榴红绣白兰月华裙的丹芝端着燕窝进来,将燕窝放在白锦桐面前放着算盘,摊开着账本的黑漆桌几上,道:“夫君,先用盏燕窝吧,大晚上的对账伤眼睛,不如今日先歇息,明日再看吧。” 这一次白锦桐来燕国,带上了自己的贴身婢女丹芝,让丹芝装作崔凤年的爱妾。 白锦桐对外称,崔凤年与丹芝自幼一同长大,家中蒙难之时丹芝也对崔凤年不离不弃,他们一同吃过苦,所以情谊非比寻常,崔凤年此生不论如何也不愿意辜负了丹芝,但是因为丹芝身份的关系,只能抬举丹芝为爱妾,但在崔凤年的心里丹芝就是他此生的妻。 白锦桐之所以对外编造了崔凤年和丹芝这么一段感情,一来是为了在外应酬时……好解释她为何不碰旁的女人,也从不在烟花柳巷之地留宿。 二来……虽然商人身份低贱,可之前白锦桐在西凉之时,西凉八大家族的翟家便看中了白锦桐做生意的能力,有意招白锦桐入赘为婿。 此次,为了以防万一要是有燕国朝臣想要招她为婿,她故意给崔凤年安排了一个有过患难之情的爱妾,且还为了这个爱妾从不碰其他女人,那想要招崔凤年为婿之人便要为自己家的女儿想清楚,一个未娶妻便先有妾,这个妾在崔凤年的心里还如同正妻一般,他们的女儿嫁给崔凤年,位置该有多尴尬。 为了避免被人瞧出什么破绽,丹芝不管人前人后都会称呼白锦桐夫君,每夜都会同白锦桐歇在一处。 “燕窝先搁着吧!”崔凤年低着头,一手翻着账本,一手噼里啪啦打着算,“还有一点就算完了。” 白锦桐手上的速度极快,她坐在灯下,单手打着算盘,让人只能看到她纤细手指的残影,只有清脆的算盘响才能让人感觉到这算盘到底打有多快。 丹芝在白锦桐的对面坐下,低声同白锦桐说:“夫君,那位孟夫人今日派人送来帖子,说这个月十五他们家老太君生辰,因着咱们崔府眼下除了妾身也没有其他女眷,所以让妾身那日过去,妾身觉得妾身的身份过去怕是不合适,不如夫君去?” 白锦桐看账本打算盘的动作未停,一心二用开口道:“帖子是给你下的,我本就是商人出身,去了反倒先得在刻意巴结孟府,且孟夫人给你下帖子也并不是真心希望你去,无非是希望能从你的嘴里打听到孟昭容的消息。” 白锦桐翻了一页账本,接着说:“你在库房挑拣些贵重的东西,明日让管家亲自去送去,先致歉便说你身份低微怕去了孟府不知礼数闹出什么笑话来,等孟老太君生辰之后,若是孟夫人什么时候得空想要找人说说话,你一定奉陪。” “是,妾身记下了!”丹芝抬眸瞧着自家三姑娘打算盘的模样,打从心底里替自家三姑娘高兴,三姑娘最终还是活成了曾经最想活成的模样。 她还记得,三姑娘曾经生辰许愿的时候,说想要成为富可敌国的商人,如今还真成了商人。 “你先去睡吧,不必等我!”白锦桐道。 “没事的,妾身就想在这里陪着夫君!”丹芝笑着道。 瞧见白锦桐的账本已经算完,丹芝忙摆了一个热帕子递给白锦桐擦手,白锦桐擦了手,丹芝就立刻将热茶送到她手边,将白锦桐伺候的无一处不妥帖。 “可算是将账本看完了,这下……夫君可以安心歇着了!”丹芝笑着说,“妾身去给夫君铺床。” 第一千二百八十九:好眠 白锦桐瞧着丹芝窈窕纤细的背影,又算了算丹芝的年纪,回过头来……想着等过了年就将丹芝送回去,让母亲瞧着给丹芝找一个好人家嫁了,总不好让丹芝这么着跟着她一辈子,将丹芝给耽误了去。 她刚喝了一口热茶,便察觉到窗棂外有动静,她随手将茶杯搁在小几上,转头朝着窗外看去,抬手将窗棂推开一条缝隙,就见暗卫立在外面:“三爷,我们盯着摄政王府的人来报,说燕太后从宫中出来后悄悄入了摄政王府。” “好,我知道了。”白锦桐面色冷清,“去吧!” 其实,白锦桐能猜到为何燕太后此时坐不住,要深夜前往摄政王府…… 还不是因为“摄政王党”私下里秘密聚在一起,又不知道从哪儿传出来风声,说……摄政王一党的朝臣们准备联名上奏,请求太后和摄政王另立新皇。 而如今若是将燕帝慕容沥拉下皇位,燕国大皇子不当用,燕国二皇子是个武夫,估摸着也就只有摄政王慕容衍能够坐稳皇位。 燕廷……可真是乱啊! 不过,在白锦桐看来,乱了好! 但,白锦桐又实在是为慕容沥可惜,哪怕慕容沥提出两国以国策定输赢合为一国,只是权宜之计,只是为了给燕国争得一线生机,可他能想到……这样的心胸也让白锦桐敬佩不已。 说实在的,白锦桐其实愿意促成这件事。 白锦桐了解自己的长姐,若是能以这样的方式一统天下,她的长姐必定是一百万个愿意。 因为是将门出身,所以他们白家人哪怕再能征善战,其实也都很痛恨让将士们的无谓牺牲,也都不想因打仗而加重百姓的负担,不想看到十室九空的凄惨场景。 白锦桐细细琢磨着,如今就端看这位九王爷的态度了,如果这位摄政王到最后都不同意燕帝慕容沥提出的法子,恐怕就要将慕容沥拉下皇位了。 只可惜,白锦桐在燕国的根基尚浅,没有足够大的能量左右此事。 但,最后要是真的走到这一步,白锦桐倒是很愿意设法保一保慕容沥这个燕帝性命。 参照历史来看,若是慕容沥真的被废了,那么登上燕帝之位的燕国新帝,必定会杀掉慕容沥这个废帝。 · 摄政王府。 燕太后一身便装,穿着黑色的披风带着兜帽,被月拾从摄政王府的角门迎入了王府,一到正厅在燕太后身边伺候的婢女忙替燕太后解开黑色披风,陪着燕太后在正厅等候。 燕太后见摄政王府的下人将热茶和点心端了上来,便明白怕是要等一会儿,她转头瞧着月拾问:“九王爷已经歇下了吗?” 月拾点了点头,恭敬说:“主子连日来赶路,回来后一堆政事送到主子跟前,还有不少朝臣追着主子问主子关于陛下说以国策定燕国和大周输赢,两国合为一国之事,主子好不容易将人打发走了,政务还没看完就趴在桌几上睡着了。” 燕太后听到这话,手心不住收紧。 这件事,燕太后也有所耳闻,听说萧容衍说让朝臣们回去不必担心,他必不会让皇帝做出拿一国做赌的荒唐事情来,这反倒让燕太后更加担心。 担心最后萧容衍会为了护住这慕容家的江山,真的将阿沥拉下皇位。 不多时,燕太后听到外面传来极为细碎的响动,转头朝着敞开的隔扇外看去。 只见挂在廊庑之下六角羊皮灯随风摇曳,黄澄澄的灯光与细雨交错在水雾朦胧中,晕出一圈圈朦胧的光圈,萧容衍也随之踏上了正厅台阶。 月拾十分有眼神,连忙迎了岀去:“主子!” 细雨沾湿了萧容衍的墨发、玉冠,霜色窄袖滚云纹长衫,他立在门口拍了拍肩膀上的水汽,吩咐月拾的声线醇厚:“你在外面守着,别让旁人进来。” “是!主子放心!” 见拎起长衫下摆跨进门槛,腰间白玉禁步发出细微声响,一直陪在燕太后身边的贴身侍婢忙低下头对萧容衍行礼,而后恭敬退出正厅,与月拾一统守在门外。 “嫂嫂怎么冒雨来了?”萧容衍进门朝燕太后行了一礼。 “阿衍不必多礼!”燕太后这一次没有四平八稳坐在那里,忙起身上前虚扶了一把萧容衍,“刚才听月拾说你已经睡下了,嫂嫂突然前来,是扰你好眠了。” 萧容衍在自家王府之中,便未曾戴面具,挺立的五官被摇曳的橙黄灯光映得越发深沉,眸色越发幽暗:“阿沥此次惹出这么大的乱子,还不知道要如何收场,何谈好眠。” 见燕太后要说话,萧容衍对自家嫂嫂做了一个请的姿势:“嫂嫂,我们坐下说话。” 燕太后颔首在椅子上坐下,便听萧容衍又道:“如今阿沥铁了心要拿燕国一国来赌,嫂嫂还需要好好劝劝阿沥!我已经派人去追王寒冰了,但愿能够追到王寒冰,或许此事还有挽回的余地,若是追不到王寒冰,让王寒冰顺利走到了大周朝堂,拿着阿沥的私章和阿沥给的文牒……” 燕太后的心陡然紧绷了起来:“那……阿衍你要如何做?” 慕容衍薄唇紧紧抿着未开口,手指却在桌几上敲了敲,眸色越发深了些。 燕太后再次想到自己兄长的话,心向下沉了一截,没有再继续同萧容衍说这件事,转而同萧容衍说起了白卿言生下的两个孩子:“嫂嫂听说大周皇帝生下了一对龙凤胎,还没有恭喜阿衍!如今我们阿衍也是要当爹爹的人了。” 萧容衍听到两个孩子,敲击着桌几的手一紧,眸色更深了些,他垂着极长的睫毛遮挡住眼底落寞的神色,半晌才哑着嗓音道:“嫂嫂,那两个孩子……是大周皇帝的孩子,我们已经说定了,和我没有什么关系了。” 燕太后心里和明镜一般,猜到萧容衍和白卿言怕是因为白卿瑜被俘,和大周陈兵燕国边界之事闹翻了,却还是开口劝道:“不论如何,那两个孩子都是阿衍的骨肉,阿衍怎么能这么说?” 第一千二百九十章:众矢之的 “嫂嫂……”萧容衍抬起头来,虽然表情平静,漆黑的眸子里还是难免露出神伤的情绪来,“我和大周皇帝一开始就是错的,如今便让这个错误彻底结束,那两个孩子的父亲是天下第一富商萧容衍,和我这个大燕摄政王毫无干系,嫂嫂若是为了我好,此事以后就不要再提。” “好好好!嫂嫂不提了,不提了!”燕太后连连应声,“阿衍不想了,你若是不喜欢孟昭容,回头……嫂嫂一定给你找一个娴静的王妃。” “此事,以后再议吧!”萧容衍道。 听萧容衍如此说,燕太后虽说放心不少,又不免担心起慕容沥来,她眉头紧皱紧紧攥着帕子,缓了缓才同萧容衍说:“阿沥这一次的确是错的太厉害了些,可是今日我仔细想了想,如今我们燕国的困局,好似……也没有更好的解决办法了!阿衍你说是不是?” 萧容衍转头看向燕太后:“嫂嫂的意思,是……阿沥将您说服了?” 燕太后紧紧攥着帕子,装作姿态轻松的模样用帕子擦了擦掌心中的汗:“不是阿沥说服了我,而是我实在是想不到更好的法子了!大燕主力如今被大周拦在云京,而大周军就在我燕国边界随时会挥师杀入燕都!” 她想到这里是实心的害怕,忍不住用帕子沾了沾眼泪,转而看着萧容衍:“到时候谢荀带着的主力回不来,大周军逼近燕都,阿衍……我不想死后去同你哥哥说,我没有帮他守住他的江山!阿沥的法子只要大周皇帝答应,不但可以为我们燕国争取到一线生机,说不准还可以完成母亲和你兄长的心愿,让天下一统!” “嫂嫂……”萧容衍眉头紧皱,很不赞同,“大周自从相继拿下了大梁和戎狄这个天然马场,可以说是将士们战力大增,且兵强马壮!大周……皇帝,又野心勃勃,志在一统天下,即便是他们同意了阿沥的法子,可我们燕国刚收回南燕没有多久,底子太差,三年或者是五年……不见得能赶得上大周。” “阿衍,你难道对母亲留下的国政没有信心吗?”燕太后按照兄长钟行晓教她的话来问萧容衍,“你是觉得,我们燕国母亲所的国策一定会输给大周?” 果然,燕太后瞧见这话倒是将萧容衍给说愣了,她连忙接着道:“大周推行的新政我也粗略的瞧过,有很多都是当初母亲在我们燕国实践过,却没有能推行的新政,在我们燕国无一例外都失败了,我相信大周也不会例外,母亲那样一位伟大之人都没有能做成功的事情,我不相信大周皇帝能成功!” 萧容衍垂下眸子,拎起自己衣裳下摆,双腿交叠,手指屈起有一下没一下敲着座椅扶手,能猜到这是他嫂嫂那位兄长教的。 见萧容衍沉默不语似乎若有所思的模样,燕太后调整坐姿面向萧容衍,凝视着萧容衍轮廓分明的侧脸,哽咽着低声说:“阿沥的那个法子,嫂嫂知道其实是想要维护我这个做母亲的!嫂嫂原也是……害怕灭了西凉之后,大周就要掉头来打我们燕国,大周兵多将广的,嫂嫂就想着能握着个大周皇帝的软肋,好歹能护住我们燕国,没成想……却闯了大祸,竟然亲自将把柄送到了人家大周手里,让大周可以名正言顺出兵,是嫂嫂对不住燕国。” 萧容衍未曾抬头,听着外面逐渐大起来淅淅沥沥的雨声,垂眸从袖中拿出白玉雁簪在手中把玩,原来到现在他的这位嫂嫂还不明白自己真正错在哪里。 “嫂嫂……你是错在不应该在我们燕国与大周盟约未散之时,率先向大周亮刀!”他眉目未动,只是声音淡漠道,“一旦灭了西凉,大周和燕国就是两国对峙的局面,而两国又本就是互盟之国,所以……谁先亮刀,谁便会成为众矢之的!” “更别说……白家诸子的品性都是宁愿自尽,也绝不会让自己成为家、国的拖累!”萧容衍语声里带着几不可察的叹息,“嫂嫂莫不是已经忘了,当初您听说白家军副帅白岐山举箭射杀了白家五子之时的感慨,忘记了您听说……白家十七子死前高呼让杀了他,他不愿意成为白家军拖累,高唱白家军军歌赴死时,曾感慨白家十岁孩子竟有如此气魄,难怪白家军战无不胜!” “所以,嫂嫂即便是抓到了大周皇帝的弟弟妹妹,得到的也只能是一具尸体,换不来大周皇皇帝的投鼠忌器,而是疯狂的报复!”他说到这里,声音顿了顿喉头翻滚,半晌才哑着声音说,“大周皇帝,她……为了自己的弟弟妹妹,连自己刚出生的孩子都能舍下,嫂嫂应当明白……若是真的让嫂嫂得到了白家自的尸身,大周必定会不遗余力覆灭燕国。” 燕太后攥着帕子的手用力收紧。 他转头朝着满脸泪水的燕太后看去:“其实,阿衍知道嫂嫂这么做,是为了拿捏住大周皇帝的软肋,以防不测之外,更重要的……怕是想要看到阿衍和大周皇帝决裂吧!嫂嫂还是不信阿衍。” 燕太后脸色顿一变,她没有想到自己的心思竟然这么轻而易举被萧容衍看破。 她眼神闪躲,正要慌张否定,却又将假话咽了回去,垂眸看着自己手中的帕子,眼泪一个劲儿的往下掉,低声说:“是,嫂嫂的确是存了这样的心思!可阿衍……你扪心自问,你当初可以舍弃云京前往江孜城救她,日后难道不会舍弃燕国吗?你兄长走了之后,嫂嫂和阿沥的依靠就只剩你了,可以说……嫂嫂和阿沥将整个燕国都托付给了你,嫂嫂是真的怕你被一个情字冲昏了头,将我们燕国拱手给白卿言了!” 正厅内安静无声。 一股子带着雨水潮气的风,从敞开的雕花隔扇外扑进来,正厅内纱帐摇曳,烛火一暗复有明亮了起来。 第一千二百九十一章:一言九鼎 晃动的橙黄色火光在萧容衍墨深的瞳仁中,不见半点光阑。 这场谈话其实萧容衍准备过,当初舍弃云京去救白卿言,的确是他将白卿言放在了比燕国更重要的位置,这一点上他无可辩驳。 但,为了保证两国合并之策顺利进行,萧容衍在回来的路上也已经想出了一套应对之策,这是即便……嫂嫂说与她那位兄长听,也挑不出毛病的说辞。 “嫂嫂以为,当初我们燕军若是提前到了云京,便能顺利拿下云京了吗?”萧容衍收回视线不去看自己这位嫂嫂,只把玩着手中的雁簪,平淡开口,“不错,当初云京是没有那么多的兵力,可即便如此我们燕军攻破云京之后,能顺利占住云京吗?” 燕太后不解朝着萧容衍看去:“当初大周和我们燕国不是说定了,谁先入云京皇宫谁便得云京吗?” “嫂嫂是不是忘了还有一个西凉的崔山中将军?西凉云京并非我们燕国和大周两国的囊中之物,谁先到谁先得。”萧容衍眯着眼凝视外面灯笼光晕之中越来越大的雨,“崔山中之所以选择围了江孜城,是因为知道大周强于我燕国,要逼大周军回援救大周皇帝,从而让我们燕国以为……西凉主力尽在江孜城,放心攻城。” 萧容衍手指在桌几上点了一下:“若是当时我带兵攻城,便恰恰是正中崔山中老将军下怀” “嫂嫂别忘了……”萧容衍转头瞧着燕太后,灯光下整个人深沉又肃穆,“西凉的崔山中老将军,最是诡计多端。” 燕太后一怔,对战场上的事情她并不是很清楚,可听萧容衍这么一分析似乎有道理,而且燕太后也在崔山中这里吃了一次亏,很赞同萧容衍说崔山中诡计多端之语。 “再者,我们燕国……的确与大周约定了,谁先攻入云京皇宫,谁得云京!可我们即便是攻破了云京城,能真的入云京皇宫吗?崔山中老将军是有多么喜欢燕国,才愿意耗费西凉的兵力替我们拖住大周,让我们燕国得云京?”萧容衍摇了摇头,“我们牺牲了无数将士的性命和鲜血,杀入云京城之中,崔山中老将军再带兵杀一个回马枪,和云京皇宫之中的西凉御林军来一个里应外合,我们燕国的主力就会被折损在那里!崔山中老将军留在云京城内的兵力可并不少!” 燕太后听到萧容衍这一番分析,顿时心惊肉跳。 “而我选择带兵前往江孜城去救大周皇帝,是因……曾经与大周皇帝份情谊在,放心不下她的安危和孩子的安危,但……更是因为燕国可以趁此机会,还了大周多分战利给我们燕国的情谊!而驰援江孜城……也可以同我们燕国将士们解释,为何我们快要到云京了却不攻打云京城!” 萧容衍语声轻缓:“否则,我们若是停留在原地不动,等大周军到了和大周合力攻城,难免会让将士们觉得我们燕国,是不是离了大周军就打不了胜仗!损了我们燕国的士气!与其停在那里按兵不动,不如带兵前去救大周皇帝,可还人情……又可以让我安心,一举两得!” “阿衍……”燕太后满目愧疚。 “曾经……我同大周皇帝在一起之事,曾明言过……遇大事不论私情!”萧容衍声音顿了顿又说,“更何况有母亲的例子在前,阿衍……是将燕国放在心上,放在感情之前的!” 燕太后眼泪吧嗒吧嗒往下掉:“阿衍,是嫂嫂的错,嫂嫂不应该怀疑你的!都是嫂嫂不好!嫂嫂只是一个妇人,实在是不了解战场上的事情,每一次听旁人一说,就心乱的不行!” 钟行晓教嫂嫂用母后来劝服他,他今日同样也要用母后来说服嫂嫂……希望嫂嫂从今日开始再也不要怀疑他,虽然萧容衍心中对嫂嫂说谎还有些愧疚,可他相信等到天下无战而一统那日,嫂嫂必定能够理解。 毕竟他的嫂嫂不是一个普通的后宅妇人,而是大燕的太后,对燕帝小阿沥来说,对燕国朝堂来说,都有举足轻重的分量。 “嫂嫂,如今我与大周皇帝已经再无干洗,阿衍希望嫂嫂以后能多信阿衍几分,如此……阿衍才能牵着小阿沥,往前走的更远一些!”萧容衍的声音柔和,“也能在阿衍有生之年,多为燕国出些力,而非……成日里要把精力用在应对自家嫂嫂的身上。” 听到萧容衍如此说,燕太后听出萧容衍没有动将慕容沥拉下皇位的心思,心里不由松了一口气。 燕太后不住的点头,用帕子擦去眼泪,哽咽开口:“日后,嫂嫂再也不会怀疑你了!都是嫂嫂的错,是嫂嫂给燕国带来了麻烦!如今咱们应该怎么做?阿沥已经遣使入周了,虽然我也不想阿沥用这种法子,可目前我们燕国是真的没有其他法子了!” “而且……阿沥他是我们大燕的皇帝啊,皇帝之言……一言九鼎!现在整个燕国朝堂上下都知道阿沥说,若是不遵从他的意思,就废了他!”燕太后越说眼泪掉的越厉害,“皇帝之位怎么可以轻言废立?这要是传出去……难保其他有了旁的心思的人借机生事!我们燕国就会更加不安稳!” 萧容衍听燕太后如此说,似乎很是烦躁……眉头皱的越发深:“这是个问题!” “所以阿衍,不如……你就同意了阿沥的法子吧!”燕太后望着萧容衍的目光里带着恳求,“目前看,阿沥的法子可以让大周不能即刻攻打我们大周,长远看来……说不准几年后,我们大燕还能兵不血刃得到大周!” “嫂嫂说的阿衍不是没有想过……”他皱眉望着燕太后,满脸的难为,“可嫂嫂,这是往好了方面想,若是几年之后我们燕国输了呢?并非我觉着母亲的国政不如大周的,但是凡事我们都要有两手准备,若是真的输了……难道要将慕容家的江山拱手大周吗?” 第一千二百九十二章:心软 “即便就是三年后大周输了,却不愿意将大周并入我们燕国,我们燕国三年后也缓过来了啊!那个时候我们燕国也就有了和大周对抗的余地了不是,总好过现在缺粮、缺兵不说,咱们主力还被扣在西凉根本回不来!”燕太后语气焦急。 萧容衍定定望着被烛火映得满面通红,表情急切的燕太后,低声道:“嫂嫂,若是真的答应了大周,我们燕国就要遵守承诺,不能只将这当成缓兵之计!不论是母亲还是兄长曾经都说过……失信于天下,不可得天下!这才是我不同意阿沥法子的因由。” 燕太后听慕容衍如此说,越发的着急:“可现在用阿沥的法子,我们燕国还能求的一线生机,若是不用阿沥的法子,阿衍……你可有更好的法子?” 萧容衍沉默着,眉头紧皱,表情就已经说明了他目前也没有更好的法子。 “你看……你也没有更好的法子!阿沥的法子虽说的确是有些冒险,可能解近忧,还有一半的机会能解远虑,我们总要试试!”燕太后极力劝慕容衍,“不论是阿沥也好……我也好,还是你,都是想燕国好!可眼下……阿衍你也没有更好法子,这就说明阿沥的法子已经是最好了!” 萧容衍还是装作若有所思的模样,将雁簪收入自己的衣袖之中,垂眸细思:“嫂嫂也说了,阿沥的法子可以解近忧,还有一半的机会解远虑,大周朝堂的臣子和大周皇帝也不傻,他们……会同意吗?” 燕太后一怔,她还真的没有想过,万一大周不同意怎么办,她手不自主抓住自己的衣摆,张口想问萧容衍以萧容衍对大周皇帝白卿言的了解,白卿言会不会同意,可话到嘴边,燕太后又咽了回去。 燕太后自己都觉得讽刺,她之前明明不同意慕容沥的这个法子,可现在……竟然又担心白卿言不答应应该怎么办? “但不论如何,我们总要一试,其他的……再来想办法就是了!”燕太后语声都地沉了下去,“阿沥是大燕的皇帝这一点不论如何都不能改变,既然如此……我们做母亲的做叔叔的,就要支持他作为皇帝的决定!相信他能带着燕国撑过去!” 萧容衍认真望着燕太后,语气平淡:“嫂嫂真的决定了吗?” 燕太后被萧容衍问得顿时心虚,手心下意识收紧:“阿沥是大燕的皇帝,总不能让人觉得……大燕的皇帝说话不算话吧!” 半晌之后,萧容衍才开口:“既然嫂嫂和阿沥都已经决定了,我再说什么恐怕嫂嫂和阿沥也听不进去,如今便只能相信母亲的新政能够胜过大周的新政!” “肯定能的!”燕太后对姬后深信不疑,“但……阿衍,目前最重要的是,怎么让大周皇帝答应啊!若是大周皇帝不愿意,我们说什么都是白搭。” 燕太后用余光瞧瞧看了眼萧容衍垂下眸子,心中已经有了盘算计较,她咬了咬唇却不知道自己应不应该说出来。 “是啊,这是一件难事,毕竟现在大周占尽了优势……”萧容衍用手指点了点额头,一副烦恼的模样。 燕太后见萧容衍这模样,咬了咬唇最终还是说出口:“其实,嫂嫂有个想法,就是不知道阿衍你愿不愿意为了燕国走一趟……” 萧容衍身体一僵,转过头来看向自己的嫂嫂:“嫂嫂的意思,是让我亲自走一趟大周?” 一时间,萧容衍倒也弄不懂自己这位嫂嫂是在试探他,还是说真的,便道:“嫂嫂,如今我和大周皇帝闹成这样,就怕去了大周会适得其反。” “可是阿衍,如今我和阿沥能信得过的人不多,而这其中……最为足智多谋,最为厉害的也就只有你了!”燕太后眼巴巴望着萧容衍,“阿沥的兄长用不上,阿平又是一个有勇无谋的,我那兄长……在燕国还好,真的要是去大周能力有限怕也是一个指望不上的!能用的就只有你了呀阿衍!” “嫂嫂,既然阿沥已经派王寒冰去了大周,想来这个王寒冰必然是有几分本事的……” “阿衍这可是我们燕国的一国国运,怎么可以托福给一个……一个外人!”燕太后表现焦急,她沉不住气站起身来,面向萧容衍,“嫂嫂知道,这件事难为了你,可你年幼离家离国,为了燕国付出很多,而眼下也是关乎燕国国运之时,嫂嫂求你勉为其难……为了母后曾经想要守护的江山,为了你兄长用心血撑起来的江山,去一趟大周吧!” 说罢,燕太后朝着萧容衍一礼。 萧容衍忙站起身来,虚扶燕太后起身:“嫂嫂,不是阿衍不肯去,而是……阿衍怕去了会适得其反。” “阿衍你去同大周皇帝说句软话,女人总都是心软的,更何况……你们还有孩子!”燕太后仰头望着萧容衍恳求道,“就当让大周皇帝为了她的两个孩子,不要在现在就那两个孩子父亲的国赶尽杀绝,兵不血刃两国以国政较量,这样对两国都好,也能减少将士们流血牺牲不是?他们白家不是号称最在乎将士性命的吗?” 萧容衍薄唇紧抿着,不吭声…… “阿衍!”燕太后双手用力攥住萧容衍结实的手臂,“你为了燕国就走一趟吧,好不好?你是燕国的摄政王,只有你去这分量对大周来说才够!” 门外月拾听到这话,身侧手收紧,让主子去大周,那不是正和主子的心意! 自打白大姑娘早产生子之后,主子最惦念就是大姑娘和两个孩子,恨不能插翅飞到白大姑娘和两个孩子身边,没想到这正瞌睡呢,燕太后就来送枕头。 月拾在心里偷偷窃喜,又忍不住掐住自己的大腿,不让自己表露出任何情绪。 不见萧容衍吭声,燕太后泪水争先恐后涌了出来,高声问道:“难道……你非要嫂嫂给你跪下求你吗?还是非要阿沥亲自去?” 第一千二百九十三章:有苦说不出 “嫂嫂……”萧容衍还是那副淡漠平静的模样瞧着燕太后,问道,“嫂嫂,阿衍如今同大周皇帝闹到这一步,嫂嫂就不怕阿衍去了大周,或许就回不来了……” “不会的!”燕太后极力想要说服萧容衍,表情和语气都显得很焦急,并没有什么说服力,“你是她两个孩子的父亲,她不论如何……也一定不会要了你的命的!而且你以大燕九王爷的身份去,你曾经还带兵驰援江孜城救了她一命!就算不顾及私情,他们大周的朝臣也不会纵容她杀你,落下一个恩将仇报的口实给天下!这些嫂嫂都已经想过了,并非毫无道理让你去送命,你也是嫂嫂的亲人,是嫂嫂的弟弟啊!” “嫂嫂……我和两个孩子,在大周皇帝的心中并没有那么重要,否则她也不会……”萧容衍欲言又止,半晌之后凝视自己嫂嫂期待的目光,心不断想下沉,才幽幽道,“既然嫂嫂心意已决,那么……我就走这么一趟,但走之前我得先安排好,若是万一最后不能说服大周皇帝接受我们燕国两国以国策定输赢的豪赌,阿衍……若命丧大周,燕国便必须做好同大周一战的准备!” 燕太后心一瞬提到了嗓子眼儿,又怕自己猜错了,怕萧容衍和白卿言真的已经到了水火不容的地步,怕白卿言心一沉真的会杀了萧容衍。 “阿衍,即便是你和大周皇帝之间已经没有了感情,可你是大燕的九王爷……曾经率兵救过她,出于道义她也一定不会加害于你的,你相信嫂嫂!”燕太后这话也不知道是劝自己,还是劝服她自己。 燕太后看着萧容衍的表情,怕自己强求萧容衍去大周之事寒了他的心,不等萧容衍开口便急急说:“不是都说白家人是最讲道义的!嫂嫂即便是想要护住燕国,也绝对不会明知有生命危险,还会求你去的!你相信嫂嫂!嫂嫂只是觉得,这么大的事情,交给外人,不放心罢了!” “嫂嫂,既然你说……大周皇帝是最讲道义的,那么在燕廷之中派出一个有才有能之人,追上王寒冰,与王寒冰一同出使大周,利用道义二字来劝服大周皇帝不可吗?” 萧容衍似乎对燕太后很失望似的,动作轻缓拨开了燕太后紧紧攥着他手臂的手:“嫂嫂说不放心外人,不过是……想要我出使大周,哪怕利用不了我同大周皇帝的旧情,至少也能让大周皇帝看在大燕九王爷曾带兵驰援江孜城救她的份儿上,同意阿沥的……以国策定输赢两国合并之策,然否?” 燕太后知道萧容衍睿智,她所想的确是瞒不住萧容衍。 她不想再为自己诡辩,只仰头望着萧容衍:“阿衍,嫂嫂这都是为了燕国!” “好,那就为了燕国我走一这趟!但嫂嫂……这一次嫂嫂的错太大了,要平息朝臣对阿沥的不满,嫂嫂怕是不能再继续辅政了,若是嫂嫂没有异议明日早朝便称病,从此静养不问朝政。”萧容衍说完抬脚朝着正厅外走去,“三日后,我安排好燕国布防,便启程……” “阿衍!”燕太后含泪唤了萧容衍一声,见萧容衍头也不回,追了两步,又停下步子,双手紧紧攥着自己的衣摆,“阿衍,你别恨嫂嫂,嫂嫂这都是为了燕国!” 月拾瞧见自家主子走了,连忙同燕太后行了一礼,紧跟着去追自家主子。 燕太后身边的贴身婢女也忙拎起自己的衣裙下摆进来,扶住直掉眼泪的燕太后:“太后……” 燕太后一副受了委屈无人倾诉的模样,转而看向自己的婢女:“我真的是为了燕国!” “奴婢知道!奴婢知道!”婢女双眸含泪,连连点头,“奴婢知道太后的苦心,相信过不了多久,九王爷也会知道太后用心良苦!知道太后都是为了这慕容家的燕国江山!太后……咱们回宫吧,您今日太累了!得好好歇一歇!” 燕太后望着门外淅淅沥沥的雨,良久终于还是点了点头,随自己的贴身侍婢一同离开了摄政王府。 月拾一直板着脸跟在萧容衍身边,听下面的人来报说燕太后已经出了摄政王府,月拾这才连忙进门,按耐不住兴奋同正在琉璃灯盏下看奏折的萧容衍说:“主子……太后回宫了!” “嗯!”萧容衍淡淡应了一声。 月拾跪在萧容衍的对面,低声同萧容衍开口说:“主子,咱们……能去大周了,您不高兴吗?大姑娘和两个小主可都在大都城,您就不想见见两个小主子吗?” 毕竟,从两个小主子出生到现在,主子还未见过呢! 萧容衍怎么会不想去大周,他恨不得插翅飞过去,可已经走到了这一步,就要更稳当一些,若是表现的太过急切,反而会引起嫂嫂的怀疑。 其实,今日和嫂嫂谈了这么一次,萧容衍心中也有稍许没落,他是将自己的嫂子当做家人的,可当初想要挑拨他和白卿言关系的他的的嫂子!如今求着他去大周,不顾他性命的,还是他的嫂子…… 若是曾经,萧容衍没有见过大都城白家之间的情亲,理智来想,嫂嫂的决定并没有错,可萧容衍总会想到,若是此事放在白家,或许白家人宁愿和敌国打起来,也绝不会让自家弟弟妹妹前去涉险。 若是兄长还在,在和嫂嫂一般不知道真相的情况下,怕是也不会允许,他去大周涉险。 月拾见自家主子没有想象之中那么高兴,向着这是在摄政王府里,便没有藏着低声问:“主子,您……是不是不高兴?” “倒也没有。”萧容衍视线从手中奏折之上挪开,看向月拾道,“在安排好燕国诸事之前,你不要走漏了风声,也不要着急的收拾咱们去大都城的行李!” “月拾明白,主子放心!”月拾点头,“别人问起来,我就叹气,摇头,欲言又止装作心中有苦说不出的模样。” 第一千二百九十四章:准备 萧容衍瞧着表情认真的月拾,被月拾逗笑,放下手中的奏折,眯眼瞧着月拾问:“你这都是和谁学的?” “冯叔啊!”月拾一脸认真,“今儿个属下同冯叔说起……在皇宫的时候主子走的太快,属下没有能找机会请教王九州怎么才能喜怒不形于色,然后冯叔就和属下说,这一次陛下和主子的计策必然会使太后前来劝主子,回头别人要是想从属下这里打探消息,就让属下叹气、摇头,然后欲言又止,做出有苦说不出的模样就对了!” 萧容衍笑着点了点头:“那你可记好了!” “主子放心,月拾都记得牢牢的!”月拾拍胸脯保证。 这一次安排好燕国的事情去大都城,萧容衍打算将冯耀也带上,冯叔是伺候母亲的老人儿了,而且……小时候也是冯叔救了他,后来又一心一意伺候在兄长身边,兄长走了之后冯叔又在他身边鞍前马后不肯歇息养老,说是闲不住。 其实萧容衍知道,冯叔不过是不放心他罢了。 这一次去大都城见两个孩子,萧容衍也想让冯叔见见,在萧容衍的心里……冯叔虽然是家仆,却也算是他的长辈。 · 第二日,上朝之时,燕国最为重要的几位朝臣,几乎都知道了昨夜太后夜访摄政王府的消息。 有朝臣猜测,太后必定是去同摄政王九王爷达成一致,绝不能以燕国做赌的。 自然……也有人猜测燕太后到底还是在乎儿子,昨夜去摄政王府是放低姿态……请求摄政王同意皇帝赌国的做法,避免摄政王真的生了换新帝的念头。 就在朝臣们猜测纷纷之时,皇帝慕容沥已经临朝,而摄政王慕容衍却还未到,倒是太后身边的贴身婢女带着太后的懿旨到了前殿,向众臣宣旨……称她身子不适已经不是一日两日,如今摄政王回来,太后便要闭门静养,从此不问朝政了。 朝臣们在惊疑中互相凝视,就见高台之上的慕容沥叮嘱太后的贴身婢女好生照顾太后,他下朝之后便去探望太后,而后慕容沥又看向高阶之下的钟行晓,开口:“母后身体不适,最需要亲人陪伴,舅舅下朝之后若是没有旁的事情,不如同朕一同去探望太后。” 钟行晓连忙上前叩首:“多谢陛下隆恩!太后凤体不安,微臣也挂心的很。” 太后一党的朝臣纷纷看向钟行晓,钟行晓昨夜便得到了太后给的消息,称已经将摄政王给说服了,却没有料到今天太后就会突然宣布从此不再问政。 但,从摄政王将崔山中老将军身边的两个亲信带回来开始,以钟行晓为首的太后一党就已隐约猜到会有今日,这已经是最好的结局。 比起之前皇帝大怒要以养病为由将太后困在后宫,至少这一次给了太后体面,既然陛下还允许钟行晓前去探望太后,那就是说燕帝和太后还是亲近的。 而对摄政王党来说,太后在这个时候突然称病静养,虽然是意料之外,但也在情理之中,太后弄出这么大的乱子,让燕国面临灭顶之灾,若是还辅政,他们这些朝臣也不能同意。 虽说有姬后的例子在前,他们不敢在朝堂之上说“牝鸡司晨”之语,可这太后和当年的姬后相差实在是太远,远不及姬后万分之一,但愿太后自此以后知道错了,再不插手朝政,好好在后宫养养花喂喂鱼也就罢了。 “摄政王到……” 就在朝臣们各怀心思之时,大殿外太监唱报称摄政王到了。 朝臣们立刻转而面向大殿门口的位置,跪地叩迎,慕容沥也跟着站起身,看向们的方向。 见摄政王穿着朝服带着银色面具朝着玉阶之上走来,慕容沥亦是长揖一拜:“九叔……” 萧容衍从侧面上了高阶,在皇帝宝座旁设立的摄政王座上坐了下来:“都起来吧!” 慕容沥一副有些惧怕摄政王的模样,缓缓在龙椅上坐下,有朝臣不免在腹诽摄政王也太目无皇权君威了,全然将陛下当做小儿对待,一点儿都没有为臣子该有的模样。 也有朝臣在心中猜测,摄政王这一次是不是打算废帝,重新扶一个听话的傀儡皇帝上位。 “昨日,本王回府之后,仔细将陛下遣使入周以两国国政定输赢从而合并一国之策想了想。”萧容衍手肘担在座椅扶手上,语声慢条斯理,“虽然还是觉得有诸般不妥当,但……陛下到底是我们燕国的皇帝,燕国皇帝说出去的话不能不算话!” “九叔……”慕容沥满脸愧疚,“可目下,已经没有更好的法子了!大周势强……灭西凉之后如今正是势不可挡的局面。” 萧容衍点了点头:“所以正如陛下所言,眼下最重要的,并不是让我们燕国朝臣同意,而是设法让大周同意。” “九叔,这么说您同意了!”慕容沥满目惊喜,仿佛一个极为信任萧容衍的孩童。 萧容衍颔首:“毕竟现在本王的确是想不出更好的解决之策,昨日太后与本王商议之后,决定……由本王亲赴大周,如此分量才足够!本王……曾率兵驰援江孜城为大周皇帝解围,大周皇帝又一向称他们大周以民为重,这一次本王便用天下万民与大周皇帝说道说道,希望能让大周皇帝顾及天下悠悠之口,同意我们燕国皇帝的合并之策。” “不可啊九王爷!”摄政王党的大臣连忙跪出来,“若是大周皇帝不同意陛下的策略,摄政王前往大周,太过冒险了!” “本王是燕国的摄政王,只有这个分量才足够!”萧容衍语声极淡,将昨日燕太后同他说的那些话说与朝臣,“本王不去,难不成让陛下亲自去?” 朝臣们都沉默着。 萧容衍转而看向慕容沥:“在本王走之前,会将燕国的布防安排好,若是……本王没有能说服大周接受陛下的两国合并之策,陛下要做好与大周一战的准备!” 第一千二百九十五章:天地可鉴 慕容沥知道,定然是昨夜母后前去摄政王府求了九叔,毕竟他和母亲都知道如今白家姐姐已经为九叔诞下了两个孩子! 只不过,母亲不知道的是,白家姐姐和九叔并没有真正如她所愿那样闹掰,一切也不过都是一场戏! 虽说,这一次母亲在九叔和白家姐姐“闹掰”之后,要求九叔出使大周,有些过分了,可实际上应当是安排到了九叔的心坎儿上,两个孩子早产出生之后,九叔一直都没有见过两个孩子,心中必定也是十分挂念的! 慕容沥没有反对,站起身,同萧容衍长揖:“九叔放心,阿沥一定会护住燕国!且……阿沥曾经在大都城居住,知道大周皇帝的心性,只要我们燕国拿出足够大的诚意,再用百姓疾苦劝说大周皇帝,阿沥相信一定能成,这一趟……就辛苦九叔了!” 叔侄俩很有默契的演戏。 皇帝都这么说了,即便是立在下面的摄政王一党有再多的不满和不愿意,也只能闭口不言,可他们也是真的担心啊! 虽然外面都传燕国摄政王手段残暴,又称摄政王独揽朝政,可他们这些跟着摄政王的朝臣们知道,他们燕国主少年幼,摄政王不过是替幼主做了残暴之事平定魏国罢了。 想当初,先帝慕容彧还在世之时,九王爷多年不问朝政,在王府之中闭门不出,后来若非是要灭魏……九王爷怕是还不愿意出府,再到后来九王爷以雷霆手段平定魏国,先皇驾崩,九王爷这才一肩扛起燕国重担。 若是大周铁了心要打燕国,杀了九王爷……燕国该怎么办? 下朝之后,陛下同九王爷还有钟行晓三人一同前往太后寝宫探望太后,朝臣们满面愁容从汉白玉高阶之上往下走。 摄政王一党凑在一起,商量着今日去摄政王府,去劝一劝摄政王看看能不能让摄政王放弃此次大周之行。 “我估摸着应当是昨夜,太后用辅政权同摄政王做了交换,摄政王此次去大周敲定此事,不替废帝之事,维护陛下尊严,太后便再也不插手我们燕国朝政!所以九王爷才决定去一趟大周。”有朝臣低声说。 “是啊,今天早上太后突然说要静养,我还觉得意外,这么一想……恐怕正是如此!” “可让九王爷去大周太危险了啊!若是……若是摄政王有什么不测,陛下年幼撑不起大局做不了主,太后……眼界有限,我们燕国怕是危矣!” 燕国朝臣不知道的是慕容沥并非做不了主,而是萧容衍将慕容沥藏在身后,打定了注意恶名自己背,他会为慕容沥在污泥之中趟出一条路来,让慕容沥来日干干净净成为人人称赞的贤君明主。 “其实……我们也不必太过于担心了!”有年纪较大的老臣缓缓开口,“毕竟,当初我们九王爷带兵驰援江孜城,救过大周皇帝,而出卖大周皇帝胞弟之人又并非是九王爷,而是太后背着九王爷所为,所以……不论如何大周皇帝应当会给九王爷几分薄面!也正如九王爷所言,只有九王爷这个摄政王份量足够让大周看到我们燕国的诚意!” “也是,大周定然知道我们燕国朝堂是摄政王做主,去和大周谈这个两国合并之策,并非陛下纸只派遣一个王寒冰就能说定的!即便是王寒冰说了,怕大周也不相信!” “就是不知道九王爷这一次去大周,会带哪些大臣去,要是带太后一党的去我们不放心大周,要是带我们的人去,燕国朝廷怕就是太后党说了算了!” “刚才摄政王不是说了,一会儿与陛下商议之后便会下旨,我们等着吧!总会知道的!” · 钟行晓跟在慕容沥和萧容衍身后半步的位置,姿态恭恭敬敬。 “钟大人很厉害啊!原本太后不同意,钟大人能说动太后入摄政王府来说服本王!就足见本事不一般!”慕容衍目视前方,语声带着几分戏谑的笑,“让嫂嫂用本王是否不信母后推行的国政能胜大周来激将本王,也是钟大人的手笔吧?” “摄政王见谅……”钟行晓腰弯的更厉害了,“微臣……微臣也只是觉着目下除了陛下提出的两国合并之策,或许能为燕国博一条出路之外,也没有旁的法子了,微臣倒并非能够左右太后的决定,只不过是耐心的将陛下的策略说与太后听罢了。” “那么……”萧容衍唇角弧度更大了些,目光凉薄,“让本王出使大周,也是钟大人的主意吗?钟大人是以为……本王走了,这个燕廷朝堂,你钟大人就能做主了吗?” 钟行晓听到这话,噗通一下就跪了下来,连忙开口:“陛下,九王爷……就是借微臣一百万个胆子,微臣也不敢如此想啊!微臣有几分能耐……微臣心中还是清楚的,陛下作证,九王爷若是不放心……微臣可以在九王爷出使大周期间,不参与朝政,在家养病!微臣对燕国朝堂一片忠心,天地可鉴啊!” 慕容沥回头瞧了眼钟行晓,猜测这是不是九叔临走前故意敲打舅舅钟行晓,让舅舅不要以为九王爷不在,就可以撺掇母后在他的背后兴风作浪。 “钟大人善于交际,留在家里养病倒是可惜了!”萧容衍在钟行晓表了忠心之后这才步入正题,“既然钟大人对燕国如此忠心,那么此次就随本王去大周,利用你这份儿善于交际的本领,替陛下……替我们燕国,敲定两国合并之策!” 钟行晓听到这话一怔,很快便将自己的情绪掩饰了过去,叩首道:“承蒙陛下和九王爷看得起微臣这点儿不入流的本事,只要陛下和九王爷用得上,微臣一定肝脑涂地在所不辞!” 说完,钟行晓对慕容沥和萧容衍重重一叩首。 “舅舅快快请起!”慕容沥连忙上前将自己舅舅扶了起来,笑着道,“有舅舅和九叔同去,这件事一定能办成!” 第一千二百九十六章:放心 “微臣必不负陛下所托,全力辅助摄政王与大周敲定此事!”钟行晓即便是心里一万个不愿意,表面上还要做出愿意的模样,心里别提多苦了。 能安安稳稳留在燕都,谁愿意冒着可能在大周丢了脑袋的风险去大周啊! 若是能留在燕都,即便是最后大周还是要打燕国,至少他们前面还有将士们挡着,还有逃命的机会,要是去了大周,人家大周皇帝一个不高兴,他们脑袋就都没了! 现在钟行晓只能寄希望于太后的身上,希望太后能说服陛下和九王爷,让他留在燕都。 三人一同去见了燕太后,燕太后听说钟行晓要同萧容衍一同去大周,一愣之后几乎是脱口而出:“钟大人不能去!太……” 太危险了…… 话到嘴边,燕太后又将话咽了回去,视线看向萧容衍,手心收紧,心里慌的不行。 她明知道太危险了,可她还是求萧容衍走这一趟,又怎么能在这个时候维护自己的兄长,以危险为由不允许自己的兄长去,如此厚此薄彼必定会寒了阿衍的心。 萧容衍手中端着茶杯,低垂着眸子,将自己的情绪都掩藏在面具之后,他如何能听不出燕太后话里的意思,正是因为听懂了才觉得没意思。 慕容沥却忍不住压着火开口:“九叔都能为了燕国去大周,舅舅又为何不能去?” 燕太后看了眼低眉顺眼立在一旁的兄长,皱眉说:“不是我不让你舅舅去,而是你舅舅向来就是一个没有本事的,让你舅舅去了怕拖你九叔的后腿。” “舅舅善于交际,随九叔一同去大周,正好在大周朝臣之中活动,助九叔一臂之力!”慕容沥已经打定了主意,不给燕太后再开口的机会,直接对着钟行晓道,“舅舅,此事就拜托你了!” “陛下放心,微臣必定为我燕国肝脑涂地!”钟行晓再次跪下叩首。 燕太后瞧着儿子和兄长,却心虚不敢去瞧萧容衍,心里明白这件事怕就这么着定下来了,没有任何商量的余地,否则她强行不让自己的兄长去,反倒会让阿衍和阿沥同她离心。 半晌之后,燕太后硬着头皮朝良久都没有说话的萧容衍看去:“阿衍,阿沥的舅舅……这一路就劳烦你照顾了!” 毕竟,这一次出卖大周的人是她,而钟行晓又是她的亲弟弟,钟行晓可没有对大周皇帝的救命之恩,万一白卿言见不到自己,就拿自己的兄长出气,怕是兄长不能囫囵个儿回来。 “太后放心,只要我慕容衍有一口气在,就定然会保住钟大人的性命。”萧容衍随手将手中的茶杯搁在小几上,低声问,“如此,太后可能放心些?” “阿衍……”燕太后愧疚的无地自容,“你也要好生注意安全!嫂嫂和阿衍……在燕都,等着你和兄长平安回来!” “太后定要好生养病!臣不在……陛下必定辛苦一些,若是未曾按时来给太后请安,还请太后谅解一二!”萧容衍说着起身朝太后行礼,“关于出使大周的事宜,臣还要与陛下和钟大人商议商议,就不在此打扰太后养病了。” “好!你们正事要紧,我这里没事儿的!”燕太后艰难勾起唇角。 “母后,那儿臣就先告辞了……”慕容沥也起身同燕太后告别。 “太后,微臣告辞,望太后好生保养,微臣一定会平安回来!太后千万不要惦念微臣!”钟行晓对自家妹妹行礼,只觉自家妹妹也太软了些,她身为太后,完全可以强硬的不许他去,如此他便能留下了! 看来,只能回去后,在出发前给太后送个信,让太后再想办法将自己留下来。 慕容沥和萧容衍商议,带去的朝臣有户部的尚书和侍郎,还有鸿胪寺的官员。 毕竟此次要商议两国一国策定输赢的策略,户部尚书是定然不能少的,鸿胪寺一向是负责接待和出使,所以自然也是要带上,再加上一个善于交际的国舅爷钟行晓,其他人萧容衍就不带了,留在国内。 萧容衍还对国内的布防做出了安排,他同慕容沥说:“估摸着一时半刻还在西凉的燕国主力还回不来,所以只能将燕国境内能调动的兵力全部调往燕国边界,尤其是从大周驻扎地到燕都的这一条线,兵力必须集中!以防不测……” 慕容沥点头,余光看着一旁伸长了脖子往舆图上看的钟行晓,倒是没有怎么在意,反倒是王九州端着热茶过来,笑盈盈给钟行晓上茶,用身子将钟行晓给挡住。 能让钟行晓听到的,萧容衍都已经安排妥当,不能让钟行晓听到的,萧容衍也已经写好了等回头出发前往大周之前,让王九州交给阿沥也就是了,剩下的萧容衍回府便能安排妥当。 三日后,摄政王出发前往大周,队伍浩浩荡荡。 慕容沥更是一大早便到了摄政王府。 慕容沥来的太早,萧容衍昨夜收拾行装,又安排国事,直到天快亮才眯了一小会儿,听说慕容沥到了,萧容衍起身命人更衣,去前厅见慕容沥。 月拾直接将慕容沥带到了萧容衍的院子,瞧见自家九叔已经洗漱穿戴妥当跨出正房的们,慕容沥露出笑脸:“九叔!” 萧容衍未戴面具,因为熬了一夜,眼底的红血丝很重,身上带着些许疲惫之感,他招手示意慕容沥过来:“你怎么来了?” 慕容沥笑着从王九州的手上接过一个分量十足的锦盒,小跑到萧容衍面前:“九叔,我们进去说话!” 萧容衍瞧了眼慕容沥,颔首,亲自为慕容沥挑开帘子。 两人入内后,月拾便让其他仆从都退了岀去,屋内就剩下萧容衍和慕容沥叔侄两人。 慕容沥这才道:“九叔,这是我给弟弟和妹妹的礼物,贺他们出生的,还请九叔帮忙带给弟弟和妹妹!” 萧容衍略有错愕,接过那极重的木匣子,打开瞧了眼,里面是一对玉佩,和一对可以刻章的玉石。 第一千二百九十七章:英勇非常 他瞧着携着都像是一块玉石开出来的,成色极好。 “前年生辰的时候,父皇送了我一对玉石,是地方上供的,据说两块玉石在同一处开采的,竟然浑然天成好似原本就是一块,不过文理略有不同,一个的文理好似飞龙,一个的文理好似凤凰!”慕容沥眉目间全都是笑意,“听说白家姐姐……不对,应该改口了,是九婶婶!听说九婶婶生下了一对龙凤呈祥,我便想到了这两块玉石,命人雕琢雕成龙凤呈祥的玉佩和龙凤印章石,送给弟弟妹妹!” 提起两个孩子,萧容衍的眉目间似乎都被烛光染上了一层暖意,他合了木匣子,抬手摸了摸慕容沥的发顶,从慕容沥手中接过沉甸甸的木盒子,低声道:“好,九叔一定替你带到,告诉你的弟弟和妹妹,这是哥哥送他们的!” “嗯!”慕容沥眼底笑意带着几分孩子气。 而后,大燕皇帝亲自陪着摄政王出府,送摄政王到城外,已然向燕国上下展示了他对摄政王的重视。 燕廷百官已经在城外久候多时,瞧见陛下竟然和摄政王一同乘皇帝车架出城,连忙跪地行礼。 慕容沥同萧容衍一起下了马车,将萧容衍送到萧容衍的马车旁,言辞间多有愧疚之意:“辛苦九叔为燕国奔波,阿沥心中很是过意不去,原本应当是阿沥亲自去才更显得重视的。” “陛下是燕国的皇帝,自当坐镇燕国,若是谈不拢大周执意要同燕国打起来,陛下人在大周反倒不安全!本王去最为合适。”萧容衍垂眸望着仰头看他的小侄子,弯腰在慕容沥耳边叮咛道,“九叔不在,朝中若有什么拿不定主意的事情,可与朝臣们商议,让他们提出办法,但最终决定,一定要是你来做!阿沥……到如今这个时候,也是你该展现能力的时候了。” 慕容沥听到这话,眼眶突然一热,原本九叔是想将他藏在身后,一切脏的污的,都让九叔替他承担,九叔说他只需要在长大后成为一个身上没有污点的贤君明主。 但如今燕国决定和大周合并,就和之前燕国定下的国策有所不同,他便需要展现出能力,让朝臣们认可和信任! “我已经交代了’摄政王党’的的大臣,一应事情都听你这个皇帝的,你放心大胆的做决定,你母后那边……我带走了你舅舅钟行晓,后面这些’太后党’你便能好好驾驭!”萧容衍用力捏了捏慕容沥的肩膀,“九叔知道你行!” 慕容沥含泪点头:“九叔放心,阿沥……必不会让九叔失望!” 萧容衍点了点头,他对慕容沥没有什么不放心的,慕容沥虽然年纪小,但其睿智远远超出年纪。 “在燕都护好阿沥!”萧容衍又转而叮嘱慕容平。 慕容平抱拳:“九叔放心,阿平一定舍命护陛下!” 目送萧容衍上了马车,慕容沥偏过头用衣袖擦去眼泪,虽然知道九叔此行倒是没有什么危险,可他还是忍不住担心。 直到护送萧容衍和燕廷大臣们的军队缓缓走远,慕容平才提醒慕容沥:“陛下,九叔已经走远了,我们回宫吧!” 慕容沥颔首:“嗯,回吧!” · 大周皇帝的车架回宫之后的第二日,白卿言便出现在早朝之上,倒是破了之前白卿言早产生子强行赶往西凉出事的传闻。 云京如今已经拿下来的消息,也已经送回了大都城,不过现在还不知道到底是燕国得了云京,还是大周得了云京,只知道两国军队都还在云京城内。 此时,不少朝臣都认为,白卿言当初因为燕国出卖大周以致白家五公子和七姑娘被俘之事,陈兵燕国边界是明智之举。 见白卿言上早朝,便有大臣提出若是白卿言不打算一举灭燕,想要百姓和将士们休养生息,便可以遣使前往燕国,要求燕国撤出云京的军队! 若是白卿言打算攻打燕国,就应当趁着现在燕军被大周军困在西凉,而大周又有发兵的理由,干脆利落拿下燕都,活捉大燕皇帝和太后,快速结束这一仗。 坐在龙椅上的白卿言笑着道:“打不打,现下倒不用太着急,高义君白锦绣和白卿琦还有白家军的沈将军他们在西凉,必不会让燕国主力离开西凉半步,在朕出发前往西凉之时,曾让魏忠先行,魏忠在西凉见到了燕国的摄政王慕容衍,燕国摄政王说……燕国出卖大周之事,让大周给他一个半月,一个半月之后必定会给大周一个交代,算算日子……也不过是再多等十日罢了。” 吕太尉、沈司空和董司徒还有吕晋,他们心里都和明镜似的,知道他们的陛下这是在等燕国九王爷那边儿送来两国合并的策略。 “再者,燕国摄政王也已经说了,云京应当是我们大周的!如今让燕军还留在云京城,为的……是方便我们大周罢了!”白卿言语速缓和,让大周朝臣感觉到了她的胸有成竹,倒是放下心来。 “陛下,既然陛下心中自有盘算,微臣等从命便是,但……有一事也应当筹备起来了!”吕太尉笑着朝白卿言行礼后道,“此次灭西凉的功臣,应该封赏的,都应该封赏了!这也是对我大周将士士气的鼓舞!” 说着,吕太尉拿出奏折恭敬举过头顶:“这是微臣和沈司空、董司徒商议后,大致拟出来的封赏,还请陛下过目修正。” 吕太尉每一次做事都会做到白卿言的心坎儿上,之前白卿琦和白卿瑜他们回来,白卿言未曾封赏,为的就是等灭了西凉,他们建立功业之后一并封赏。 自然了,这一次灭西凉的有功战将,都是要封赏的。 比如沈叔沈昆阳将军他们。 白卿言从阿琦让魏忠带回来给她的信里还提到了一个人,王秋鹭…… 王秋鹭原本也算是南都军中有名的将军了,这一次在白家军中,甘愿充当先锋,此次王秋鹭就是随白锦绣头一批杀入云京城中的,英勇非常。 第一千二百九十八章:灭口 白卿言还记得,王秋鹭十分倾心于南都郡主柳若芙,是个痴心人。 这一次等燕国和大周的事情定下来,王秋鹭回大都城,白卿言打算让人将柳若芙的长眠之地告诉王秋鹭,也算是给王秋鹭一些安慰。 原本打算无事退朝的白卿言,正准备起身离开,就见司马平的父亲御史中丞司马彦上前。 司马彦掺了白家宗族几位族老的几条罪状,其中有一条最为严重……司马彦连着刑部尚书吕晋一起参了,说刑部竟然也参与到了私放流放犯人找人顶替,又将户部也扯到了其中,说户部竟然还给被替换的凡人假户籍,且拿到了实证呈交陛下。 司马彦的参奏来的突然,吕晋和魏不恭两个人都是措手不及,两人对视一眼,都是一脸的莫名其妙,有十分感兴趣的朝着司马彦瞧去,颇有钟身正不怕影子斜的架势。 朝臣们也是心中打鼓,这御史中丞还真是一点风声都不露,就直接把他们一个刑部尚书扯到了案件里,连带着……还有户部,虽然没有点名魏不恭,可身为户部尚书,户部出事他难逃其责。 魏忠迈着碎步走下高阶,从御史中丞司马彦的手中接过奏折,又疾步回到了白卿言身边。 白卿言接过折子,展开瞧了眼。 这换囚私放流放犯,竟然还扯出两个白家宗族的族老和其孙子。 一个被判流放的,是白家宗族一位族老的孙子白卿石。 白卿石在大都城遇到了几年前自家脱了奴籍的一对下人,两人几年前赎身之后从朔阳来到大都城,成亲之后在闹市摆了个馄饨摊位糊口。 那妇人曾经被白卿石强占过几次,后来被白卿石的母亲以勾引自家儿子为由,打了个半死让人牙子带走发买,是那妇人现在的丈夫花钱从人牙子那里把人赎了回来,又用好不容赞下的银子求了恩典给自己赎身,而后带着那妇人来大都城讨生活。 原本他们都以为再也不会回到朔阳,结果没想到几年后竟然还是在大都城碰到了白卿石。 白卿石仗着是白姓的皇亲,再次强行霸占了那妇人,其丈夫回家之后看到,与白卿石大打出手,没过两天那妇人的丈夫便重伤不治离世,故而白卿石被判了流放。 还有也是白家一位族老的孙子,名唤白卿帆,只不过这白卿帆不知怎么的和秦朗的那位妹妹秦家大姑娘牵扯在一起,将曾经在风筝比赛上……受行刺白卿言刺客指示阻挠新政被判流放的的秦家二姑娘,用旁的囚犯换了出来,换出来之后还给这秦家二姑娘在户部弄了一个真的身份,安顿在白沃城。 这件事之所以被御史中丞司马彦发现,是因秦家二姑娘回大都城被司马彦发现,就找人查了一番,这才知道原来,秦家大姑娘已经委身白卿帆,但并没有做白卿帆的妻子也不是妾,两人就只是在固定的时间厮混。 当然,这些司马彦是没有写到奏折里的。 白卿言看完抬眸朝着恭敬跪在大殿中央的御史中丞司马彦瞧了一眼:“司马中丞果然是忠心不二,如果朕记得没有错,这秦大姑娘应当是司马中丞的表侄女,司马中丞能大义灭亲,朕……深感欣慰。” 司马彦连忙叩首:“臣子为陛下尽忠,那是本分,都是微臣的职责,若是履行职责便让陛下感到欣慰,那便是微臣的不是,是微臣之前没有尽到应尽的职责……” 白卿言笑了笑唤道:“吕晋大人……” “微臣在!”吕晋两忙上前应声。 “你是刑部尚书,这案子本来应该交给你来审!”白卿言语声轻缓道,“不过,既然司马中丞也参了吕大人,为了避嫌……吕大人就在家休息几天,正好朕也有别的事情要辛劳吕大人,这案子里若是有什么需要吕大人配合的地方,还望吕大人多多配合!” 白卿言这话一说,倒是让司马彦紧张了起来,这话的意思分明就是白卿言对吕晋深信不疑,他这么冒然参了吕晋一本,不知道陛下会不会对他有看法,吕晋得势之后会不会给他使绊子。 电光火石之间,司马彦心中已经是百转千回。 “是!”吕晋应声。 “司马中丞和吕大人都起来吧!”白卿言视线落在大理寺卿身上,“这件事,就交给大理寺卿来审!” 大理寺卿连忙出列应声。 瞧着退回去的司马彦,白卿言倒是想起破天门关时的功臣,司马若丹。 “听说,司马大人的爱女,即将要同我们状元郎成亲了?”白卿言笑着开口。 刚退回去的司马彦连忙再次出列,跪地叩首,略有迟疑之后道:“多谢陛下关怀,薛仁义与臣的……臣的养女自幼便有婚约,原本都要成亲了,谁料薛仁义之父抱病,薛仁义一直在其父身边侍疾,后来又回来再国子监读书,当时两家就已经定下,在科考之后不论薛仁义是否榜上有名,都在五月十五成亲。” 养女?白卿言只笑不语,手指摩挲着座椅扶手。 白卿言看着司马彦这会儿说话,并没有刚才掺人时那般底气十足字正腔圆,原本随司马若丹的话信了七分,现下便是十分了。 “那就恭喜司马大人喜得佳婿了!” “多谢陛下!” 司马彦前面那番话说的有些心虚,毕竟这婚约不是自家庶女的,可现在陛下既然问了他也只能硬着头皮回答,心中再次觉得母亲这件事做的简直不知所谓。 母亲得知薛仁义在国子监十分出色,便想起养兄的女儿司马若丹与薛仁义有婚约之事,担心将来司马若丹嫁给薛仁义,薛仁义又仕途顺利,会记恨着司马家不肯救他父亲之事害司马家,便背着司马彦将养兄的那个女儿接回来,让司马彦的庶女假装是司马若丹同薛仁义见面,还交还信物定了情。 等司马彦知道想要拨乱反正的时候,这才发现自己养兄的妻室早就被母亲逼死,而司马若丹也已被母亲派去的人灭口了。 第一千二百九十九章:良缘 司马彦的妻室建议司马彦找到薛仁义,将事情原原本本说与薛仁义听,这件事毕竟是司马家对不住薛仁义在先。 可那庶女和庶女的生母跪地哭哭啼啼说,自己和薛仁义已经肌肤之亲,若是不能嫁薛仁义就一条白绫了结自己,气得司马彦的妻室不愿再管这件事,省的落下一个苛待庶女逼死庶女的名声,将来影响自己的三个儿子。 司马彦的母亲更是俯在软榻上直哭,说……那薛仁义是个硬脾气,说当年科举舞弊案,就是薛仁义敲的登闻鼓,要是让薛仁义知道他们害死了他的未婚妻,还找人顶替,怕是她这个老婆子和家中庶女就都活不成了,不如就将自家庶女对外称是养女,对薛仁义说为了给“司马若丹”一个好出身,所以便说是司马家的养女。 司马彦被母亲和妾侍弄得不厌其烦,也气得撒手不管,母亲便一手操持薛仁义和自家庶女的婚事。 没想到陛下竟然也对这件事留了心,今日问起……司马彦赶鸭子上架,只能如此说了。 原本白卿琦是想让司马若丹随魏忠跟着白卿言的车架一同回大都城的,可司马若丹不愿意走,一来是方便跟在卢宁嬅姑姑身边学习医术,二来……白卿言猜是司马若丹想跟着阿琦。 弟弟也到了年纪,若是能成全一段良缘她也很高兴。 白卿言不愿意将弟弟妹妹们的婚姻当做政治博弈的筹码,她希望她的弟弟妹妹们愿意成亲……都是因为情之所至。 早朝的事情告一段落,下朝后,白卿言又将吕太尉、沈司空、董司徒和吕晋四人唤到书房,借着商议关于两国合并之策的细节。 毕竟等燕国的使臣到了之后,此事必然还有很多细节需要敲定,比如……约定以几年为期,如何评判哪国的国策更胜一筹等等,都要出详细的细则。 白卿言想要趁燕国使臣还没有到之前,他们大周几个重臣先要心里有数,规划出一个大致方案,剩下就两国再商量协调。 “最近吕大人闲在家中,要是得空,便唤上户部尚书魏不恭,好好筹划筹划……”白卿言笑着道。 “陛下的意思是,魏不恭可用?”吕晋问。 其实吕晋原本就想向白卿言提议此事应当提前让户部尚书魏不恭参与进来,不至于等到燕国使臣来的时候,让户部尚书措手不及,没想到白卿言便自己提起了魏不恭。 “魏不恭有能耐,手腕也狠,就是为人太过耿直了些,想来底下很多人都瞧着他不顺眼!”白卿言接过春桃递来的热茶,用杯盖压了压杯中的茶叶,说,“你适当提点着点儿,我还指望着他……好好给我管着户部,有他在我放心!别到最后被人使了绊子,咱们都没办法,毕竟我们大周现在可是依律依法治国的!” 吕晋朝着白卿言一拜,道:“陛下放心,微臣一定会时时提醒魏大人的!” 吕晋的话音刚落,魏忠便迈着碎步进来,低声在白卿言耳边说:“陛下,白氏一族的族长白岐禾在外求见。” 吕太尉朝吕晋瞧了一眼,明白这白氏一族的族长白岐禾大约是为了白氏族人来的,便笑着同白卿言说:“若是陛下没有什么别的吩咐,我等就先退下,按照陛下的吩咐准备,静候燕国使臣的到来!” 白卿言随手将手中热茶搁在桌几上,颔首:“辛苦四位大人了!等燕国使臣来了之后,不必这么遮遮掩掩,四位大人便可以找能手帮忙了。” 吕太尉四人同白卿言行礼后告辞,退出大殿。 魏忠这才低声问:“陛下,要不要宣白氏一族的族长进殿?” 白卿言端起热茶喝了几口,转头同春桃说:“春桃,你在茶里放山楂了?” 跪坐在白卿言身侧的春桃怀里抱着黑漆描金的方盘,笑着道:“大姑娘好厉害的舌头,我明明都将山楂片捡出来了,我瞧着这几日大姑娘餐食用的不好,想着山楂开胃消食,就自作主张在茶水中加了几片,知道姑娘怕酸,我又加了些蜂蜜,可还可口?” “还不错……”白卿言将茶杯放在一旁,笑着说,“一会儿给族长也上一杯这样的茶,宗族出了事情,想必咱们这位族长比我的胃口还差。” 说完,白卿言理了理衣裳下摆同魏忠说:“将族长请进来吧!” 春桃退下正要去给白岐禾准备热茶,正好和正准备拿点心去给白卿言的春枝,春桃将春枝拦住,示意春枝到后殿去。 “怎么了春桃姐姐?”春枝有些茫然。 “大姑娘正要见族长,等会再上点心,给白氏族长也上一份儿。”春桃道。 春枝听到这话点了点头,忍不住感慨:“大姑娘在西凉的时候都没有这么忙,这从回宫到现在基本上都没有片刻歇息的时间。” 春桃知道春枝这是心疼自家大姑娘,笑着道:“所以咱们这些做奴婢的,尽量将大姑娘伺候的妥帖一些,茶随时都要热的,不管大姑娘喝了没有喝都要及时给大姑娘更换,再比如这个时候大姑娘马上就要见旁人了,点心就不要现在上,免得大姑娘没留意用了,碎屑沾在嘴边失礼于人前,这些咱们都要替主子想到!等族长来了……一同上两份点心,大姑娘用一点也不会失礼。” “嗯!”春枝点头,“我一定会多多努力,做的不对的地方,春桃姐姐一定要告诉我!” 春桃点了点头,她很乐意教春枝,春枝能得用,日后大姑娘身边能多一个人在她不在,或是没留神时,妥帖照顾大姑娘她也就放心了。 · 白岐禾现在是一脑门子的汗,他已经跪在大殿外半天了,瞧见吕太尉、沈司空和董司徒还有刑部尚书吕大人,起身行礼避让到一旁,目送几位大人离开后,重新跪下心里盘算着一会儿见了白卿言应该如何说这件事。 他是白氏一族的族长,却没有能够管束好族人…… 第一千三百章:郑重 没能给陛下分忧也就罢了,还让族人给陛下添乱,是他这个族长的失职,他难辞其咎。 听到魏忠让他进去,白岐禾忙起身,拎起衣裳下摆跨进了大殿,恭恭敬敬同白卿言行了叩拜大礼。 而后,白岐禾便主动请罪:“原本陛下昨日回宫,白岐禾便应该入宫请罪,可是想到陛下刚刚回来必定疲乏便没有叨扰,故而拖到了今日。听说今日朝堂之上,御史中丞司马大人已经同陛下提了白卿石和白卿帆之事,是白岐禾管束族人不力,让陛下烦心了,请陛下降罪。” 春枝和春桃端着点心和热茶上来,给白卿言和白岐禾上茶和点心。 白卿言笑着道:“族长起来吧!你是白氏一族的族长,但你一个人也是精力有限,也不能每日什么都不敢就盯着他们……” “回陛下!其实……白卿石之事,岐禾有察觉,只是……掉以轻心了!”白岐禾闭了闭眼,诚实同白卿言坦白,“白卿石被判流放之后,其祖父前来求我看在是同族的份儿上帮忙,说不敢求赦免白卿石的罪,只求我帮忙在刑部和户部周旋周旋,他们想买个囚犯和白卿石调换一下,给白卿石换一个新身份留在都城,我告诉白卿石的祖父我们大周国依法之国,白卿石触犯了律法谁都无可奈何……白卿石的祖父恼羞成怒,当即就说白卿帆都能做的事情,我这个族长会做不到,分明是不想帮忙!” 白岐禾懊恼无比:“我当时只是觉着有些奇怪,但是却没有细想,后来查了一下白卿帆并未触犯大周律法,便未曾将此事放在心上,没想到……没想到……” “你起来吧!”白卿言开口道,“坐下用点热茶和点心,这早朝下来之后我也还未曾用早膳,我们边吃边说。” 白岐禾闻言连忙称是,起身跪坐在魏忠让人端来的小桌几之后。 其实,白卿言知道白岐禾的确是尽力了,白岐禾毕竟只是一个族长,身边又没有暗卫,能随时随地监控族人。 且如今白氏宗族的人在白岐禾的带领和管束下,已经慢慢走上正轨,族人也都开始做一些正经事,如今白氏族人不说能帮得上白卿言忙,但至少一大部分也都知道努力了! 比如这一次科举,就在殿试名单里见到不少白氏宗族少年的名单,也有不少白氏宗族的儿郎也前去参军,这些白卿言都是知道的。 若不是白岐禾,怕是这些宗族之人还打算依靠着皇亲的身份躺着享福呢。 哪一个宗族里没有一两个蛀虫,更别提是原本在朔阳横行霸道习惯了的白氏宗族。 白岐禾这个族长能在她登上帝位以来如此短的时间内,将宗族整顿成现在这个样子,已经是很出乎白卿言意料了。 “宗族的人你管的很好,比我预期的要好很多!”白卿言端起茶杯喝了一口徐徐道,“白氏宗族的毛病由来已久,能在你手中经过这么短的时间改成现在这样子,这也证明了我没有看错你!” “陛下如此说,实在是让白岐禾惭愧!”白岐禾对着白卿言叩首,他没有忘记曾经白卿言指望着他立起来成为一个好族长时的疾言厉色,他有些恍惚……不知道这是因为当初他实在是软习惯了太不争气,还是白卿言现在当了母亲性子也柔和了许多。 想了想,白岐禾觉得应当是前者,白卿言是一个杀伐决断之人,即便是怒极也不会依照自己的脾气说话做事,这一点白岐禾是领教过的。 “这样,我们来定一个标准,今岁到现在已经是四月末了,御史台逮住了白氏宗族两个犯错的,那么到今年末……我们白氏宗族便决不允许再出现犯错之人!明年……便要减到一整年最多只能有一个族人犯错误,到后年……”白卿言用银筷子夹起一块点心,望着白岐禾说,“你这个族长也应当算是当的了这么多年,犯错的机会也给过了,就必须得心应手,所以后年起……族人就不能再犯这种违背大周律法的错误了!” 白岐禾连忙朝白卿言叩首:“白岐禾明白了!多谢陛下!” “起来吃点儿点心吧!这段日子想必你也未曾吃好……”白卿言垂眸咬了一小口点心,又喝了热茶这才舒坦一些。 白岐禾瞧着白卿言真的没有怪罪他的意思,这才放心下来和白卿言一起用了些点心。 其实,这段日子白岐禾也没有闲着,他一直在反思到底应当如何管束族人,他心中已经有数了,那便是……族法一定要严于大周律法! 可要着手改族法,白岐禾就需要帮手,所以在用完了点心之后,白岐禾将准备借着这次机会修改族法的事情同白卿言说了一遍,又斗胆同白卿言叩首道:“所以,白岐禾斗胆,想将白卿平从朔阳唤过来,帮忙处理修改族法之事。” 这件事里白岐禾有私心,白卿平要是一直留在朔阳,前途上最后肯定会是白氏族长这没错,可白岐禾私心里还想让白卿平入仕。 白卿言点了点头,将银筷子放下,接过春枝递来的热帕子擦了擦手道:“这段日子我也在想这件事!” “阿平是个好孩子,他留在朔阳是为了替我看住朔阳大营,也不想我们曾经一同在朔阳做出的努力付诸东流,但这么在朔阳耗下去,于阿平的前途无益,只是一直没有合适的人选去接替阿平,这才耽搁了下来!”白卿言笑着看向白岐禾,“你放心,这件事我记在心上,一定尽快将阿平接来大都,你该准备修改族法的事情就去准备,缺人手了就去白府找郝管家和平叔,让郝管家和平叔给你派人手。” “是!多谢陛下!”白岐禾郑重给白卿言叩首,原来白卿言真的没有忘记白卿平。 白岐禾拜别白卿言之后,白卿言又唤人去请工部尚书沈天之过来,趁着沈天之没有来的间隙,她想去看了两个孩子。 第一千三百零一章:难平众怒 白卿言刚到董氏的寝宫,便听到里面是婶婶们欢快爽朗的笑声,白卿言的心情也跟着好了起来。 听到外面太监唱报说白卿言到了,五夫人齐氏转过头来,瞧向白卿言,笑着同她招手:“阿宝你快来看!这两个小家伙儿在这儿吃手呢,谁都不理吃的特别专心,快来看啊!” 白卿言穿过垂帷、珠帘,绕过屏风,瞧见婶婶们和小八,还有望哥都坐在底下铺着一层象牙席,上面铺着毯子的软垫上。 两个穿着四婶亲手做的百家衣的小婴儿被围在中间,背对着背吃手,果真是吃的十分认真的模样。 周围立了一圈的宫婢和嬷嬷,还有四个孩子的乳娘,都笑得合不拢嘴。 董氏用手中的金玲逗着两个孩子,低声哄着两个孩子说:“喜乐、康乐,阿奶都摇了半天铃铛了,你们俩也瞧一瞧阿奶啊!” 可两个孩子只顾着吃手,谁也不理,逗的婶婶她们又是一阵大笑。 小八倒是噘起了嘴:“小外甥小外甥女不好玩儿,都不和小八玩儿!” “喜乐和康乐还小,还不能和小八玩儿呢,等再过一年或者一年多……喜乐和康乐会走路了,肯定会追着小八玩儿的!”二夫人刘氏笑着摸了摸怀里只顾着啃点心的笑望哥儿的脑袋,“不过还好,现在有望哥儿陪着小八玩儿啊!” 小八看着吃的满嘴点心渣子的小望哥儿,正要伸手去摸小康乐,小八连忙爬过去拍开小望哥儿的手,有些嫌弃自己的小外甥有口水,做出一副大人的模样,板着脸教训仰头望着她的小望哥儿:“望哥儿,可不能碰弟弟妹妹哦,弟弟妹妹还小,你手上有口水……” “呀!我们小八都知道护着年纪小的小外甥和小外甥女了!”三夫人李氏用帕子捂着嘴直笑。 白婉卿一脸认真道:“康乐和喜乐是长姐早产生下的,要用心保护,嬷嬷都同我说过的!” 刘氏笑出声,从嬷嬷手中接过热帕子给小望哥儿擦手:“我们小八已经有小大人的样子了!不愧是望哥儿和康乐喜乐的小八姨。” 白卿言见状,眉目间全都是笑意,倒是想起他们兄弟姐妹几个人小时候,他们年纪小不懂事时也是这般……年纪大的欺负年纪小的,嫌弃年纪小的,可是……自家的弟弟妹妹自己怎么欺负都成,出去之后却不允许别人欺负嫌弃,别人要是欺负嫌弃了弟弟妹妹们,他们可是要揍人的! 佟嬷嬷笑着上前伺候白卿言脱了鞋子,扶着她挨着董氏坐了下来,她抬手摸了摸坐在五夫人齐氏身边小八的小脑袋,又捏了捏望哥儿的小脸,回头瞧见康乐和喜乐两个孩子吃手吃的正香眼底笑意更浓了些。 这些日子多亏了黄太医和母亲还有各位婶婶,嬷嬷们的辛苦照料,女儿康乐的身子一天一天的好起来,虽然还比不上哥哥喜乐,但好歹吃奶不吐,也不像之前懒懒的不愿意动动手脚。 白卿言瞧着喜乐和康乐的模样,想着回去给萧容衍去一封信,将这画面画下来给萧容衍也瞧瞧。 “小八,今日晨起长姐让你写的大字都写完了吗?”白卿言笑着问妹妹。 白卿言给小八布置的任务并不多,都是笔画极为简单的字,写上五张便好。 “都写完啦!”白婉卿冲白卿言露出大大的笑脸,“还多些了两张呢!” 白婉卿身边伺候的嬷嬷听到这话,也笑着道:“是呢,八姑娘今天多写了两张,说是下次陛下检查她课业的时候,她便能写的更好了!” “哟……这性子,怕不是跟了阿宝了吧!”二夫人刘氏忍不住笑开来,“我记得阿宝小时候也是这样的,你让她做三分,她能做到六分七分,我们小八长大后又是一个小阿宝!” 秦嬷嬷用小银盏端了一碗酪浆送到白卿言手边:“大姑娘用一些吧!” 白卿言笑着接过银盏,摸了摸白婉卿的小脑袋笑着说:“我们小八长大后,一定比长姐更厉害!” 白婉卿听到这话,一双黑亮的眼睛亮晶晶的望着白卿言,用力点头,暗暗下定决心明天要多写三张! “听说宗族又有人闹事了?还闹出了人命?”董氏转头看向白卿言。 “这事儿我也有所耳闻,这宗族太不像话了,若是不严惩恐难平众怒!”五夫人齐氏听说这件事儿的时候,气得不轻,一边轻轻用团扇给康乐和喜乐扇凉,一边道,“都已经脱了奴籍那就是良民了,这宗族子嗣还敢强占良家妇女,又将其丈夫打死,还当这里是朔阳呢,扯着皇室宗亲的大旗……干的这都是人能做出来的事情?” “现在在咱们大周推行新法,若是处置不妥当,这事情要是闹大了……百姓只会说皇室包庇宗亲。”董氏同白卿言柔声说,“一定要妥善处置。” 白卿言点了点头。 这件事的发生,倒是让白卿言想到了姬后留下竹简之中留下的,废除贱民制度的那几句话。 在姬后所遗留的竹简之中曾记载,姬后将燕国从奴隶制度改变为贱民制度,不过也是历史发展的一种过渡,真的想要达成人人平等,需要在燕国一统天下之后,再次进行改革,废除贱民制度,从而再次进阶到一个人人平等的制度。 姬后的竹简里留下的不过是只言片语,但却给了白卿言启示。 白卿言觉着,此次的事情给白卿言提了一个醒,要废除贱民制度了。 如今大周的奴婢、奴仆分为两种,一种是良籍,一种是贱籍……贱籍奴仆虽然相比最初的奴隶,每个月有月钱,且攒够了银子或是得了主子的恩典有机会赎身,但在还未赎身时主子能随意打卖,甚至主子打死了也是命中该死,无人能追究,且贱籍奴仆生的孩子便是家生子,与当初的奴隶区别其实并不大。 若是贱籍奴仆遇到了好主子也就罢了,若是遇见心黑手狠的下场可想而知。 第一千三百零二:重臣 “这件事已经交由大理寺来办,若是真的,那就该抓的抓,该关的关,该杀的杀!一切按照大周律法来办就是了。”白卿言同董氏说,“总要还百姓公道,也让那些权贵人家知道,现在的大周和当初的晋朝不一样……不是只要有权有银子,便可以为所欲为。” “我倒是觉得正因为他们是皇亲,应当严惩才是!”二夫人刘氏道。 “按律就是了,太过严苛了反倒让人觉得我们白家在给百姓做戏,不必如此……”五夫人齐氏笑着道。 “我也是这个意思,而且……族长已经回去着手准备更改族法族规的事情,对外应该用大周律法还得是用大周律法,族法严一些便是了。” 白卿言和母亲还有几位婶婶说话的间隙,魏忠接到小太监来报,说工部尚书沈天之已经到了。 魏忠迈着碎步进来,立在山水画屏外,低声说道:“陛下……工部尚书沈大人到了。” 刚用小银勺子盛了一勺酪浆送到嘴边的白卿言应了一声,紧着将酪浆喝完之后搁下银盏,亲了亲两个孩子便起身前去书房。 路上,白卿言想了想又让魏忠派人去将董长元和李明瑞一同唤来。 白卿言到书房时,瞧见穿着官服的沈天之就在门口艳阳下等着,用袖子里的帕子擦汗,她脚下快了两步,笑着同沈天之说:“沈大人竟来的如此快!” “微臣参见陛下!”沈天之将手中帕子收起来,笑着朝白卿言行礼,“陛下召见,怕有什么急事,所以微臣是一路小跑过来的。” “大人里面请!”白卿言率先跨入书房正门。 沈天之跟进去跪坐在白卿言下首的桌几后,听白卿言提起想让沈天之的大儿子沈晏安回朔阳接替白卿平之事,沈天之倒是很赞同。 “多谢陛下惦记着下官的儿子……” “还是沈大人会教孩子,孩子们年纪虽小但是都很当用!”白卿言端起茶杯,“沈宴从在韩城,表现的很出色,不论是之前的高义君还是现在在韩城的秦朗、吕元庆、陈钊鹿,都在奏折中提到过沈宴从,说是保证新政顺利推行,沈宴从对他们的助力很大。” 沈天之眉目间全都是笑意,忙道:“我们如此大的大周国,人才济济,不过是因为陛下提拔了宴从,宴从才有机会崭露头角,微臣在这里谢过陛下了!” 白卿言被沈天之逗笑:“沈大人,我父亲视你为挚友,曾经在朔阳时也不见沈大人如此客气,沈大人如今怎么同周县令一个腔调了?” 自从沈天之被调走了之后,朔阳的太守便已经换成了周大人,现在应当称为周太守,可白卿言还是习惯称呼周大人为周县令,毕竟那个时候周县令可是给她留下了极深的印象。 沈天之忍不住笑了一声,确定白卿言还是同以前一般,这才没了那副学周大人的姿态,笑着道:“原本想着陛下现在已经登基为帝,自然是同之前的镇国公主不同,没想到陛下还是这心性,不过说到周大人……” 白卿言来了兴致,抬头朝沈天之看去,似乎在等着下文。 “这位周大人倒是消息灵通的很,也敏锐的很,在殿试放榜将试卷张贴出去后没几天,这周大人便找上了下官,问下官日后的官员升迁贬黜,是否都要按照传胪董葶珍所写的《大周官员考核纲要》来做考量。”沈天之笑着说。 沈天之在白卿言借母亲董氏之手点了表妹董葶珍为传胪之后,沈天之便有这种感觉,到后来太后让人将殿试生员的卷子都张贴岀去,沈天之便恍然大悟,明白了白卿言下一步的动作都要做什么。 也明白,朝中在下一次考核的时候,怕是要有大变动了。 周大人之前在朔阳时,有什么就喜欢同他的上司沈天之商议,这一次拿到这些卷子心里生了一股子不祥的预感,便悄悄赶到大都城来见沈天之。 沈天之倒也没有正面回答,只是模棱两说了些无关紧要的话,又念在这位周大人除了喜欢钻营之外,倒也并非视百姓为草芥的父母官,便叮嘱周大人一定要行正道。 还叮嘱说,之前周大人在朔阳时做事喜欢迎合镇国公主,那么现在就要迎合陛下的想法和策略,千万不要和陛下对着来,否则下一个倒霉的就是他。 周大人顿时茅塞顿开,同沈天之行了礼,匆匆赶回朔阳,打算在朔阳做几件政绩突出的事情,绝对不能抱着和以前一样混日子的心态在太守的位置上混,否则太守的位置怕都保不住。 白卿言听沈天之如此说,攥着茶杯的手轻微摩挲着,转而抬头瞧着沈天之问:“沈大人觉着周大人这个人如何?” “周大人其实也算是有几分能耐的,善于钻营,也喜欢钻营,而且非常的识时务,端看上面的人怎么用,上面的人要是用的好,这个人是可以用的!上面的人要是个歪的……那周大人这个下梁也必定会歪。”沈天之说的十分中肯。 “那么这个周大人沈大人就多多留意一些,等今年年末考核的时候,若是能用……倒是可以提上来。” 沈天之听到白卿言这话,笑开来,话说的也坦然:“陛下放心,就是看在这位周大人曾经同微臣一同在朔阳城外迎接陛下的老交情上,能提拔他下官一定会提拔他的!” 被沈天之这么一说,白卿言好似回到了当初做镇国公主的时候,那个时候她每一次回朔阳或者离开朔阳,沈大人和周大人都会去相迎相送…… 不过那个时候周大人是为了自己的前程,而沈大人更多的是去打量她,看看白岐山的长女到底是什么样的一个人,值不值得他成为白家退路吧! 沈天之是被爹爹看中的人,本事自然不必说,如今让沈天之在工部尚书的位置上已经是格外提拔,不过将来的某一日,沈天之必然会是大周朝堂之上的重臣。 第一千三百零三章:嘉奖 “陛下……”魏忠上前低声在白卿言耳边道,“董长元和李明瑞两位大人已经到了。” 沈天之一直都是眼明心亮之人,见魏忠同白卿言耳语,便起身准备走,长揖同白卿言告辞:“陛下要是还有其他事情,微臣就先告辞了……” “沈大人不必着急。”白卿言冲沈天之摆了摆手,示意沈天之坐,对魏忠道:“将他们两人唤进来。” 董长元和李明瑞二人进殿,同白卿言行礼后,跪坐在了魏忠命人抬上来的小桌几后。 白卿言将准备废除贱民制的事情同董长元和李明瑞二人说完之后,又接着道:“至于这件事应当怎么实施,怎么做才能平稳实施,你们二人拿出一个章程来!” 沈天之没有想到白卿言竟然想要废除贱民制,这对那些为奴的百姓来说的确是一个好事,但这对那些拥有贱籍奴婢和奴仆的富贵人家来说,怕就不是什么好事情了。 毕竟,贱籍奴仆可以被主子随意打死发买,完全就是主人的物件儿,要是遇到好一点儿的主子,或许还可以给自己赎身脱了贱籍,但要是主子就是不放人,官府都没有办法。 曾经在朔阳时他听白岐山说,白家军的建立初衷是为了安民护民,可他看着白氏宗族的作风并不信白岐山的话,如今再看着白岐山这位已经登上帝位的长女,登上帝位之后并没有如他想像的那般大肆收拢兵权、皇权,而是推行新政,条条新政都是真的从百姓的角度出发。 并且沈天之能察觉,白卿言这是打算在新政推行完全之后,或许就要削弱皇权,将更多的权力下放……若是白卿言真的这么做了,那可谓是前无古人了。 董长元瞧着自家表姐,有些错愕,毕竟……董长元这种生于世家的子嗣,早就习惯了奴仆和奴婢属于主子私产。 但董长元心中也明白,表姐如此做必定有表姐如此做的缘由,至少在董长元看来,表姐推行新政到现在,条条都是利民之策,率先表态:“微臣一定竭尽全力!” 白卿言笑着颔首,又看向了眉头紧皱的李明瑞。 李明瑞有许多不理解,废除贱民制能让国家更强大吗?似乎不能啊…… 而且,贱民会被充当军队之中的陷阵士、马前卒,没有了这些陷阵士和马前卒,那么精锐将士就要受损,陛下出身将门,又是带过兵的,怎么会不了解? 再说,这样的新法必定会触动家中有贱籍奴仆的人家,或许会让大周生乱也说不定,就不说他们李家,就是白家也有奴仆。 为何……白卿言要大费周章改动这对富国强民,几乎没有什么利处的地方? “怎么,李大人有疑问?”她问。 李明瑞连忙上前,对白卿言叩首之后道:“陛下,恕微臣冒犯,之前陛下推行新政,微臣可以理解为……陛下是在收揽百姓的人心,可如今……” “李大人,朕的新政……并非仅仅只是为了收揽人心!”白卿言不等李明瑞说完便开口打断了他的话,语态认真而沉稳,望着李明瑞道,“朕,想要建立一个前所未有的国家,创建一个前所未有的世道,在这个是世道里……人人平等,是人人!这其中也包括了这些贱籍奴仆!因为他们也是朕的民!朕要大周的百姓都能作为人而活着!衣食无忧的活着!这是朕这辈子最大的愿望,也是朕会竭尽必胜所能去完成的事情。” 尽管,这个世道不可能真正的人人平等,有权利……牵扯到银钱就会产生不平等,可白卿言愿意尽自己最大的能力,为百姓创造出更公平的国家,让百姓活的像个人。 白卿言手中只有姬后留下的一些简单的文卷,所以实行之时就需要她和大周朝臣一同摸索前行。 李明瑞一怔,他对上白卿言黑亮干净又深沉的双眸,顿时茅塞顿开,李明瑞一向聪明,他明白自己错在不应该用揣测之前国君心思那套,来揣测白卿言。 他原本大着胆子,不惜冒犯白卿言而提出自己的疑问,是为了向白卿言表忠心,是想要告诉白卿言他愿意在白卿言这里不耍心机,做一个孤臣,直臣和一个维护皇权之臣,一个可以放心为白卿言所用之臣,可没想到今日在白卿言这番话里,才明白白卿言心思和其他一心想要收揽皇权的皇帝不同。 他上前对白卿言一拜:“微臣明白了,微臣愿意为陛下这样前无古人的志向,赴汤蹈火,希望在臣有生之年能同陛下一起,看到陛下所期望建立的那个世道。” “那便辛苦你们二位了……”白卿言浅浅朝李明瑞颔首,“若是遇到什么麻烦,你们二人可以前去请教沈天之大人!” 说着,白卿言又看向沈天之:“沈大人……” 沈天之一怔,他自成为工部尚书以来,从不结党,而白卿言眼下的意思是将董长元和李明瑞送到他手上,是什么意思? 人精一般的沈天之又进一步猜到,白卿言这是将人手光明正大送到他手上,让他帮扶笼络李明瑞和董长元成为左膀右臂,为日后对他委以重任做准备,他连忙起身对白卿言一拜:“必不负陛下!” · 元和二年,五月初一,大周皇帝对于此次灭西凉的有功之臣的第一道嘉奖圣旨便下来了。 封白卿琦为护国王。 封白锦绣为辅国王。 封白卿瑜为镇国王。 封白卿玦为忠国王。 封白卿雲为兴国王。 封白锦稚为高义王。 封沈昆阳为镇南王。 封卫兆年为忠勇公。 封白锦昭为勇毅候。 封白锦华为忠德候。 封白锦瑟为英慧候。 封谷文昌为定山候。 封程远志为勇定伯。 另,册封此次拿下叶城关的最大功臣司马若丹为襄协郡主,并且追封司马若丹的母亲蔡氏为一品诰命夫人,又下令重查司马若丹的母亲蔡氏母家之案。 这些都是爵位册封,剩下的便等大军班师,该提拔提拔,该升迁升迁。 第一千三百零四章:丢命事大 白卿言是故意在圣旨末尾加上了司马若丹,算是点一点司马彦,也点一点薛仁义。 若是薛仁义对自己的未婚妻上心,看到司马若丹这个名字总要想一想,毕竟司马若丹……这个名字并不常见。 若是薛仁义觉得妻子是谁无关紧要,那也正好,她也瞧着阿琦似乎对这个司马若丹也很照顾。 不论如何,总要让当时人知道真相。 而且,白卿言已经了解过当年司马若丹母亲母家的冤案,不过是同御史简从文一般,因为挡了佟贵妃的路,被拔除了罢了。 所以,不论最后阿琦和这个司马若丹成不成,就冲着司马若丹在那下叶城关时所立的功,就足够让白卿言还她母亲一个清白的身份,也还司马若丹一个清白的身份。 白卿言这倒圣旨一下,倒是有不少人上门恭喜司马彦,谁都知道这司马彦收了一个养女名唤司马若丹,之前早朝之上白卿言还关心起司马彦养女和新晋的状元薛仁义的婚事,然后就下旨册封司马若丹为襄协郡主,不知情的朝臣们还都以为……这襄协郡主司马若丹就是司马彦的养女司马若丹。 只是,不少人都好奇,这司马彦的养女分明就在大都城,到底是怎么襄助大周军得到了叶城关,还是首功,得了一个郡主的爵位。 这几日本就惴惴不安的司马彦,知道皇帝册封司马若丹为襄协郡主之事差点儿惊得喘不上气,他强撑着应酬送走了同僚,只含含糊糊说可能是重名了,襄协郡主的确不是他们家养女。 等同僚一走,司马彦白着一张脸,扶着座椅扶手,颤巍巍在椅子上坐下,他心里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司马彦妻室在后院得了消息,也是惊得跌坐在了软榻上,二话没说连忙让婢女扶着她来了前院,她看到自家夫君面色难看坐在椅子上,倒也没有显出慌乱来,心里倒是稳了一些,摆手十一身边的婢女退下,自己拎着裙摆跨进正门门槛:“夫君,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儿?” “母亲这一次闯大祸了!”司马彦还算沉得住气,他抬头朝着自家妻室看去,“陛下下令重查司马若丹母亲蔡氏一家当年的案子,你说……这襄协郡主是谁?” 司马彦的妻室喉头翻滚,想起那日丈夫回来说,朝堂之上陛下过问薛仁义和自家养女婚事的事情,原先司马彦的妻室还以为只是陛下关心新科状元,现在看来哪里是陛下关心新科状元,分明是陛下在试探。 司马彦的妻室也扶着座椅扶手,坐了下来,声音带着轻颤:“难怪……难怪陛下那日会过问薛仁义的婚事!陛下……这是都知道了!夫君,这可怎么办?” 司马彦闭了闭眼,气得砸了手边的杯子:“我司马彦自入御史台,一路做到御史中丞,从无行差踏错,总是在参别人,这下好到,这一次竟然要参到我自己头上了!” 他当初就不该因为母亲寻死腻活便心软,纵容了这件事…… 但凡做事,要么就不做!要做……就要做到万无一失,这是他从小就知道的道理。 可他的母亲说司马若丹已经被她派去的人结果了,他就信了,结果这司马若丹就这么凭白的在叶城关冒了出来,还成了帮大周军拿下叶城关的首功之人。 司马彦沉住气,知道现在不是生气的时候,而应该想办法解决。 首先要去向陛下请罪,这是刻不容缓之事,二来……也要对薛仁义那边有个交代,虽说薛仁义现在还没有被委派官职,可薛仁义是一个有真材实料的,否则也不会被点为这一次的状元,像薛仁义这些年轻人,将来都会被陛下重用,这从被点为传胪的董葶珍所写的《大周官员考核纲要》就能看出一二来,陛下下一步必会大胆启用年轻人。 想到这里,司马彦不敢耽搁,同自家夫人说了一声,便更换官服进宫求见白卿言请罪了。 司马彦的妻室李氏不似司马彦那般沉得住气,气得已然是在心里将司马彦的糊涂老娘恨上了,她送走了司马彦,便朝司马老太君的院子走去。 李氏原原本本将事情同司马老太君说一遍,司马家老太君惊得脸色发白,整个人都软在了软榻上,不可置信的望着李氏,声音止不住的向上扬::“你说……那个司马若丹没死!还成了攻破叶城关的大功臣,被封了郡主?!你确定是那个司马若丹?” 李氏坐在绣敦上,双手交叠放在小腹前,还是平日里对婆母的那般恭敬模样开口:“正是,陛下还下旨要重查司马若丹母亲蔡氏母家当初的案子,母亲细想……这可是要为司马若丹洗清身世,正清白的意思。” 司马老太君险些昏死过去,她强撑着坐定,又问:“阿彦呢?” “回母亲,夫君已经换了官服进宫请罪去了。”李氏咬紧了牙,低声说,“可他身为御史中丞若承认做出这种事情,官位是肯定保不住了,谋害他人性命能不能活,也还是两说……” 李氏抬头,怨怼的目光朝着司马老太君看去:“母亲为了家中的一个庶女,不听夫君和儿媳的劝告,非要做出这换亲之事,眼下……家破人亡就在以前,母亲……可满意了?” 对她一向恭敬的儿媳突然这么同她说话,司马老太君诧异朝着儿媳看去,却也明白儿媳心中的愤怒。 对待儿媳一向严苛的司马老太君,这一次倒是一反常态的坐在那里不吭声,心里想着如何弥补。 “听说刚才那个庶女已经出门了,对府上的人是未婚夫婿相约,薛仁义这个时候约她岀去相见是为了什么,母亲心里应当有数!”李氏说完站起身来,同婆母行礼,“夫君是母亲的独苗,是我孩子的父亲,我了解他!他在陛下面前一定会替母亲全部承担下来,丢官是小,丢命事大!夫君能不能救,就端看母亲了!” 第一千三百零五章:异心 说完,李氏起身同司马老太君行了礼,退出司马老太君的上房,表情冷肃。 该说的话李氏已经同司马老太君说过了,该怎么做就就看司马老太君的了。 上房内,司马老太君面如死灰,她手紧紧攥着撑在手肘下的隐囊,司马彦是她唯一的儿子,怎么会为了一个庶出的孙女儿,连儿子都不顾了。 可眼下,既然陛下要为司马若丹母亲家平反,那便是说已经在司马若丹那里知道了始末,狡辩肯定是没有用的,且陛下身边能人众多,怕是早已经查清楚了。 司马老太君闭了闭眼,现在儿子已经入宫去了,她的儿子一向孝顺,必定会将此事一力承担下来,即便是他不承担……选择同陛下实话实说,旁人也只会觉得他不孝,让母亲出来顶罪。 该怎么办?怎么办…… 司马老太君司马彦这个儿子是她吃尽了苦头好不容才怀上的,自小便是捧在手心里长大,好在这孩子也争气并没有被他们夫妻俩养歪,不但凭真本事入了御史台,还成为御史中丞。 她已经黄土埋到脖子根的人了,没有几天活头,可她的儿子司马彦……还有孙子们的前程不能毁,她做下的事情,她必须自己承担。 想到这里,司马老太君不再迟疑,命人给她更衣备车。 · 司马彦跪在大殿中央,视线盯着地上光可鉴人的青石地板,等待白卿言召见。 白卿言批阅完奏折,才听魏忠说司马彦在外面跪了很久了,原本魏忠是要进来通报的,可司马彦却说不敢扰了陛下,没有立刻让魏忠通传,只求魏忠在白卿言忙完的间隙,替他通传一声。 魏忠自然是知道司马彦此刻为何跪在大殿之外,估摸着是因为知道了那册封的圣旨,明白司马若丹的事情瞒不住了,这才来陛下这里请罪。 白卿言正在批阅奏折,魏忠也没有打扰,直到白卿言搁下笔,接过春桃递来的热毛巾擦了擦手,起身活动活动要去看看两个孩子的时候,魏忠这同白卿言说司马彦在外面跪着。 “来的还挺快的!”白卿言转了转手腕,理好衣袖又坐了回去,同魏忠道,“唤进来吧!” “是!”魏忠应声岀去传司马彦。 不多时,满头细汗的司马彦从殿外进来,进门便同白卿言请罪。 白卿言视线从司马彦身上扫过,垂眸端起热茶不紧不慢喝了一口,道:“司马大人不是糊涂人,也有一颗公心,参起人来也是毫不手软,朕……倒是不信司马大人能做出如此糊涂的事情。” 司马彦听白卿言如此说,惭愧的低下头去:“微臣惶恐……” 司马彦正等着白卿言发落自己,就听白卿言突然转了话题:“司马平和吕元鹏二人入了白家军,深得镇南王的喜爱,司马平是个重情重义的孩子,吕元鹏在军中多亏司马平护着,司马平这样重情重义,睿智而内敛……且有远见的孩子,可不是一个眼皮子浅到连旁人婚约都想占的人能教出来的。” “陛下……”司马彦听到这话喉头发紧,心中又莫名的发热。 “司马大人有三子,司马家的大公子如今在工部,听沈尚书夸赞说,做但凡分派下去的任务,令郎都完成的十分妥帖!司马家的二公子被调去了韩城,在军中听说也颇有威望!”白卿言用杯盖有一下没一下拨弄着茶杯清凉茶汤中漂浮的茶叶,“司马大人居安思危,有远见,没有让自家儿子都入仕,而是将鸡蛋分别放在三个篮子里,只留一个在大都城,剩下两个……一个放去远处,一个在大都城之中装纨绔……” 司马彦听到白卿言轻缓的声音,脊背陡然冒出一层冷汗来。 白卿言说的,分毫不差。 司马彦当初如此安排自己的三个儿子,就是为了不将鸡蛋放在一个篮子里,大都城已经有一个儿子在这里随他一般入仕,但这里万一出了什么事情,他还有一个远在边塞军中的儿子,司马家便有被救出的一线希望。 安排司马平这个幼子装作纨绔,同这些纨绔混在一起,不怎么打眼,不会被人认为是威胁,或许还能助家中一臂之力。 司马彦是一个做事永远留有几条退路的人,司马彦自入仕以来,看到过太多高楼起高楼塌,当初佟贵妃害了多少忠良,司马彦不得不给司马家留后路。 “陛下……”司马彦从来没有和白卿言有过深入的接触,即便是别人再称赞白卿言如何睿智,如何贤德,如何得尽天下人心,如何雄心壮志,可司马彦在心底里从来没有服气过这个比他次子年纪还小一些的小姑娘。 在司马彦看来,什么天下一统……不过是这个小姑娘在登基之初,为了凝聚人心的一种说辞。 大梁那些名将如赵胜,如杨武策,不就是被这个天下一统的说辞笼络了。 还有大周朝堂之上那些朝臣,哪怕他们曾经有对立、有矛盾,可一提到要天下一统,好似所有人都可以摒弃前嫌,一同携手为了这个目标让路努力,让整个大周朝堂看起来都是一派欣欣向荣的情景。 后来他甘愿俯首,也不过是因为白卿言登基,大势所趋,且白卿言也没有大肆屠杀前朝的朝臣,甚至大多数朝臣都是前朝的。 可这一点司马彦便觉得白卿言错了,现在这些朝臣臣服于她不过是因为她是真正的手握兵权和政权,这个世道……本就是军权大于一切,更遑论白卿言这样军权和政权集于一手。 而,司马彦一直没有动,也没有想着借着秦朗的关系向上爬,是因为并不看好白卿言热热闹闹的推行的新政,他不知道白卿言这个朝廷有能坚持多久,爬的越高……将来再次改朝换代就会死的越惨。 更是因为,白卿言的几个弟弟都回来了,白卿言又十分大胆的将自己的兵权分散给了她的弟弟们,若是她的弟弟哪怕其中一个生了异心,这个朝堂就乱了。 第一千三百零六章:姑息 可今日,他竟莫名对白卿言生了惧意。 他不敢说自己城府深沉,可至少他要比白卿言年长,甚至要比白岐山更年长一些,总能做到掩藏心思,但现在却被那个高高在上……他认为是小姑娘的白卿言,看的如此透彻。 若说司马彦不意外,那是不可能的,他甚至有一瞬间的慌乱。 “所以……”白卿言将手中茶杯重重放在了桌几上,瓷杯磕碰出极重的声音,“司马大人就不要以为朕年纪不大好,可以随便糊弄,还是老老实实说了吧!” 司马彦脑子嗡嗡直响,立时朝着白卿言叩首,脑门重重叩地撞得眼冒金星:“微臣惶恐,微臣万死都不敢糊弄陛下!” 其实,司马彦也明白,白卿言既然看重司马若丹,回来之后必定会派人将此事的前因后果查一查,当初他因为母亲已经事情做下,且已经肯定要了司马若丹的命,想着人死如灯灭,一切都不会有人知道,是心存侥幸……也是不想再管,便没有再派人去收尾。 母亲不问府上的事情多年,手中可用的能人不多,必定会留下种种破绽,而白卿言现在正是手下能人众多的时候。 短短一瞬,司马彦心中百转千回,脊背冷汗直冒,连忙叩首道:“陛下,不论是谁做的,事情都是出在我们司马府,司马彦身为司马家家主,自然应当一肩挑起一切,请陛下谅解司马彦之心,治罪司马彦,饶过我的家人吧!” 司马彦话音刚落,魏忠便匆匆进来在掩着唇在白卿言的耳边道:“陛下,司马中丞的母亲,司马老太君此刻人在大理寺,说是自认曾经害过襄协郡主,请求大理寺治罪,还自带了供状……大理寺那边还在对,就暂时没有送过来。” 这在白卿言的意料之外,也却在情理之中。 白卿言颔首表示自己知道了,转而看向还跪在地上的司马彦,手指有一下没一下敲着桌几:“司马大人,司马老太君已经前去大理寺,承认害过襄协郡主,还自带了供状。” 司马彦知道,母亲这是知道他来宫中向皇帝请罪,怕他受牵连,所以率先去大理寺认罪了,不知道为何原本打定主意替母亲顶罪的司马彦,竟然莫名的松了一口气,但却又难免眼眶发热。 “陛下,请您念在微臣母亲年迈的份儿上,一切罪责由司马彦承担,司马彦愿辞官……白身替母伏法。”司马彦再次叩首,诚心实意。 “司马大人国有国法,不是说你想替母伏法,便可以替母伏法的,再者……你母亲的命是命,襄协郡主母亲的命就不是命了?襄协郡主的命就不是命了?”白卿言声音顿了顿,语气放缓和了同司马彦说,“司马大人,我很看重司马平……” 司马彦听到这话,撑在地上的手收紧,明白这句话意味着什么。 “司马平同司马大人一般,都谨慎的很,正是这份谨慎在战场上救了不少将士们的性命。”白卿言见司马彦脊背僵直,开口,“国法不能乱,但……你若想要司马平前程顺畅一些,至少司马平的父亲不能给司马平添乱,你可明白?” 司马彦脊背绷紧,喉咙像是被人扼住一般发不出声音来,只能重重对着白卿言叩首,表示自己明白。 她点司马彦,是因为想用司马平,也是因为……想用司马彦。 司马彦是个有能耐的,如今大周需要人才,不论年纪大小。 她该说的都说了,司马彦是个聪明人,不管愿不愿意为她所用,该怎么做想来他心中都是有数的。 不论如何谁都不能违背国法。 “既然明白,就去吧……”白卿言重新端起茶杯,“你可以尽孝心,但不可以插手此事,就如同白家宗族犯了错,我也不能插手,自有国法处置,决不能姑息!” 司马彦含泪再次叩首,恭恭敬敬退出了大殿。 从大殿出来,司马彦瞧着被耀目金光映照的金碧辉煌的重檐殿宇和红墙金瓦,心中却发寒,国法处置…… 这对曾经在晋朝为官,只要钱权在握,即便是杀了人,也能将人保出来,甚至曾经救过几个族人的司马彦来说,如今却救不了自己的母亲,心中如何能不恨,如何能不难受? 若是做官做到御史中丞这个位置,却还是救不了自己的母亲,他这个官做的又有什么趣味。 可司马彦想到自己自幼聪慧的幼子,再想到刚才白卿言的话,心被煎熬着。 按照律法,母亲逼死了司马若丹的母亲,又派人追杀司马若丹,虽然没有成功……但一个流放是免不了的。 母亲年迈怎么承受得住啊! 司马彦闭着眼,负在身后的手缓缓攥成拳头,想到了一个两全其美之策,不但可以护住司马平的前程,或许……还能给他三个孩子的前程助力。 想到这里,司马彦撩袍朝高阶之下走去。 春枝给白卿言端来一盘点心,柔声同白卿言说:“大姑娘还要去夫人那里去看小皇子和小公主吗?刚才奴婢听说今日董老太君也入宫了。” 被司马彦耽误了这么久,原本想要继续批阅奏折的白卿言,听说外祖母来了,便起身去了母亲那里。 慈宁宫。 董老太君进宫之后,脱下诰命服,换了一身董氏给备下的常服,说是怕抱孩子的时候孩子不舒坦,其实是为了让董老太君舒服些。 董老太君轮换着抱两个孩子都不肯撒手,越看越喜欢:“我这隔三差五就入宫来看两个孩子,还是怎么都瞧不够!这孩子比当初长澜的孩子出生都要瘦小,担心的我哟!这下好了……两个孩子眼看着越长越结实了!” 两个孩子董老太君爱的和什么似的,一日不见就想的慌,但到底董老太君还是顾着宫里的规矩,哪怕女儿和外孙女都说不必忌讳,她也怕外面说他们外戚成日入宫,董家有坐大的嫌疑。 所以董氏隔三差五就派人去接董老太君,说是思念母亲。 第一千三百零七章:赏花宴 董氏看着母亲怀里的孩子,眉目间也都喜爱:“是啊,这要说起来还多亏了黄太医,这段时间黄太医几乎寸步不离,一直照料两个孩子!” “说到黄太医,我倒是想起一件事请来……”董老太君笑着摇晃轻拍怀里快要睡着的孩子,“黄太医家有一个小姑娘叫阿蓉,已经及笄,我打听过了还没有定亲,我上次在街上偶然遇见过一次,快人快语是个热心肠,你觉得配长元如何?” 董氏略有错愕看向母亲,顿时就明白了母亲的用意。 自己的母亲董氏还是了解的,董长元算是董家里读书最好,目前最有出息的晚辈,若是阿宝没有成为皇帝,母亲挑孙媳妇儿必定还是会挑世家的。 但是阿宝当了皇帝,要是给董长元挑一个朝中做官且得力的岳丈,依照阿宝的性子必然会照顾一二,而且若是有了得力的岳丈……董长元替白卿言办事之时,牵扯到朝中各方关系,难免会掣肘董长元。 董老太君虽然已经年迈,但头脑一直很清楚,她倒不是说疼爱外孙女胜过疼爱自己的孙子,而是……董老太君虽然女流之辈,却也有壮志雄心,想要看到白卿言说的山河一统,天下太平那一日。 更何况,早在登州……董老太君和董清岳知道白卿言有登顶之心的时候,便同白卿言说过,董家上下倾尽全力助白卿言。 董家人既然立誓,便会不遗余力,绝不参假。 “母亲若是瞧着好,不如我找个名头,举办个什么赏花宴,让各家待字闺中的女儿家都来,母亲也带着葶珍她们一起来!”董氏想到了白家的那几个孩子,“正好,除了阿雲之外……其他几个也都还没有定亲,也让我那几个妯娌一同瞧一瞧,看看没有没有可心的儿媳妇。” “好好好!”董老太君一连说了好几个好。 “这是有什么好事,外祖母这么爽快就答应了母亲?” 白卿言人未到,声先到,拎着裙摆跨进大正殿。 同董氏一同坐在临窗软榻之上,身着织金葡萄紫色福纹襦衫,墨色下裾的董老太君,一头银丝梳的一丝不苟的董老太君怀里抱着孩子,扭头朝外瞧去。 就见一身家常窄袖素服的白卿言,穿过被缠枝金钩勾在大殿两侧圆柱之上的浅色金幔垂帷,朝着内室的方向走来。 “正和你外祖母说,举办个赏花宴,让大都城待字闺中的闺秀都来,给你的弟弟们瞧一瞧有没有合适的媳妇儿。”董氏笑着道。 这是白卿言“回大都”之后董老太君头次见到,见外孙女儿除了比上次见还要纤瘦之外,气色倒是不错,心总算是放了下来,连忙将怀中的喜乐递到乳母怀里,起身上前要行礼。 “外祖母!”白卿言疾步将要跪下去的董老太君扶住,“外祖母这是做什么!” “陛下的心意,老身知道,但礼还是要行的!”董老太君慈眉善目拍了拍白卿言的手,示意白卿言松开。 “外祖母,您这要是跪下去了可是折阿宝的寿数!”白卿言板着脸同董老太君说,“而且您跪了,阿宝也是要跪的,咱们一起跪在这里叩首,您说……这画面多滑稽。” 董老太君被白卿言逗得忍住笑,视线朝着周围的乳娘和嬷嬷示意:“原本老身常常入宫外面的人就有不少说嘴的,这礼要是也免了,难免让人议论……” “外祖母放心,母亲这里都是白家的忠仆,这事不会外传!”白卿言扶着董老太君在软榻上坐下,“您老人家就安安稳稳的坐着就是了。” 白卿言的母亲董氏和几位婶婶,还有白卿言身边,包括就连乳娘都是在白家忠仆之中挑选的,所以都是能信得过的。 董老太君这才放心地点了点头,又从乳娘手中接过喜乐抱在怀中,眉目间全都是慈祥的笑意:“之前还说我们阿宝子嗣艰难,这老天爷一下就给我们阿宝送来两个,我们阿宝果然是福泽深厚,有上天庇佑。” 白卿言从董氏怀中接过康乐,脸上长了些肉的小姑娘咂巴小嘴的时候,能看得出唇角两个浅浅的梨涡,很是好看,瞧见女儿睡得小脸红扑扑的,似乎是察觉到自己母亲来了,小不点儿往白卿言怀里蹭了蹭,白卿言心都化了。 董老太君笑意越发深,眼角沟壑里都是暖意:“这小康乐和阿宝小时候可真像,长大之后一定是一个大美人儿。” 董老太君刻意避开提起萧容衍,怕引得白卿言伤心。 “美不美都不重要,只要她健康就好……”白卿言笑着道。 她给孩子起乳名康乐,就是希望孩子能一生健康快乐,除此之外的其他……白卿言都不强求。 这大概是每一个为人母者,对孩子最大的期望。 “外祖母既然入宫了,就在宫中小住几日就当是陪阿娘了!”白卿言抬头朝董老太君看去,“外祖母千万不要觉着有什么不妥当,这点小事……我还是能做主的。” 董老太君瞧了眼女儿,又瞧了眼怀里的小不点儿,点头:“好好好,我就住几日,好多抱一抱我这两个小重孙。” “赏花宴的事情,阿娘可以交给三婶和四婶去操办,如今阿娘身边有两个孩子,二婶身边有望哥儿,五婶身边有小八,四婶是个喜静的性子,一整天几乎半日都在佛堂里泡着!三婶一向闲不住,如今难免膝下寂寞,让三婶操持赏花宴,四婶帮着,也算是给两位婶婶岔心慌。” “好,你说的有理,就这么办!”董氏颔首点头。 当夜,燕国使臣王寒冰与燕国先帝身边的贴身护卫平邑,在大周平阳军的护卫下悄悄抵达大都城。 当初萧容衍让慕容沥率先将王寒冰派往大周,后来又让平邑带着自己的亲笔信假装去追王寒冰,实则是让平邑护卫王寒冰先到大都城。 王寒冰知道随后摄政王也要出使大都城,便趁着夜色悄悄入了大都城,但未曾表明燕使身份。 第一千三百零八章:爱意 王寒冰入住客栈之后,通知此次随他一同入周的使臣团,决等着九王爷到了一同前去面见大周皇帝,他们先在大都城安顿下来,替九王爷先行打探打探消息。 而平邑因为身上带着九王爷给大周皇帝的亲笔信,当天夜里到了白府便让人传话,说要面见大周皇帝。 白家护卫曾经见过燕国先帝慕容彧身边的护卫平邑,便派人去宫中向魏忠传信,来的是燕国先帝身边的贴身护卫。 坐在灯下批阅奏折的白卿言掌了掌腰,春桃连忙上前给白卿言揉捏肩膀,春枝也凑到跟前给白卿言揉捏右手手臂。 “大姑娘要么明日再见吧,您今日批了一天的折子,得早点歇着了……”春枝低声劝着。 她摇了摇头,让魏忠悄悄带平邑入宫。 若是没有记错慕容彧身边那个不苟言笑的护卫叫平邑,也算是熟人了,他这么晚还来求见虽然没有明说,白卿言也知道……必定是萧容衍的信到了。 上次魏忠从云京带回来萧容衍的信,萧容衍写的很简单,主要是交代了这一次回国之后他要如何应对,又对白卿言说了他会演好被白卿言抛弃的“弃夫”,让白卿言见了燕国使臣也不必给大燕九王爷留情面,他都明白。 他还说,因为他没有能让月拾将消息几时送到,才导致白卿言早产,而白卿言生产的时候他也没有能陪在白卿言身边,心中有愧。 如今更是要辛苦白卿言照顾两个孩子,他很是不安,所以他会尽力将两国国策定输赢两国合并之事,压在五年之内完成,五年之内两国合并,他便要时时刻刻陪在白卿言和两个孩子身边,再也不分开。 萧容衍的信白卿言不能留,可当初的每一个字都像是刻在了白卿言心里一般,每一个字的勾画她都能回忆的清清楚楚。 白卿言面有红砣。 “两个孩子都睡了吗?”白卿言问春桃。 春桃一边给白卿言捏肩膀一边道:“回大姑娘,刚才佟嬷嬷来说,小公主和小皇子都已经睡了,大姑娘放心。” 白卿言点了点头,要不是阿娘说什么也不让白卿言将两个孩子带在身边处理政务,白卿言必定是要将两个孩子放在眼皮子底下的。 “派个人去同佟嬷嬷说一声,晚上我去陪两个孩子睡。”白卿言说完又叮咛道,“千万别让阿娘知道了。” “是!”春桃偷笑应声,大姑娘几乎每晚都留着寝宫不睡,跑去和两个孩子挤在一起,“估摸着佟嬷嬷都已经知道大姑娘晚一会儿要过去,都已经准备好了,大姑娘先用一盏牛乳炖燕窝吧,是佟嬷嬷刚才送过来的,一直用小火煨着。” “好……”白卿言颔首。 她用完牛乳燕窝,又看了些折子,平邑便入宫了。 和白卿言想的一般,平邑身上带着萧容衍的亲笔信。 原本平邑带的是另一封信,后来因为燕太后想求的关系,萧容衍需要亲自来大周一趟,便让人追上了平邑,换了一封信。 白卿言一边拆信一边问:“这一次你们摄政王要亲自过来?” 平邑颔首。 端着酽茶从后殿进来的春枝见白卿言举着信凑近灯下,连忙拿了一盏更亮的灯过来,搁在白卿言的桌案前,桌案那里一下就亮堂了起来。 萧容衍在信中写了对白卿言和两个孩子的思念,说准备了礼物给白卿言和两个孩子。 萧容衍写了满满两页,其实倒是没有什么重要内容,都是十分露骨的表达对白卿言的爱意,和对他们母子三人的思念,其他的便说等到他到了大都城之后再说,还说他叮嘱平邑一到大都城立刻将信送到她的手上,平邑约莫还以为是什么重要的事情,让白卿言千万别在平邑面前出表露出什么,让平邑置疑他这个九王爷,日后不当信差了。 在信的结尾,萧容衍再次叮嘱……他演好了“弃夫”,还请白卿言一定演好信中是正经事。 这么着急让平邑送入宫的信,闹了半天就是为了送一封表达他思念的信。 白卿言猜的到,应当是萧容衍太思念她和孩子,想着她定然是同他一般,所以信一到,片刻都不能耽误,便让平邑送了进来。 眉目含笑,抬眸便瞧见平邑眉头紧皱,十分紧张的模样朝她看来。 她清了清嗓子,将信叠起来,同平邑道:“平邑护卫一路辛苦了,朕让人送你回驿馆歇息。” 平邑朝白卿言行礼,退出大殿。 一旁的春枝怀里抱着黑漆描金的方盘,瞧着抱拳正儿八经退出大殿的平邑,低声同白卿言说:“大姑娘,那护卫是不是不会说话?奴婢自打进来就没瞧见那护卫开口过。” “人家是不爱说话罢了,刚才给咱们大姑娘行礼的时候,那雅言可是纯正的很。”春桃低笑着跪在案几前帮白卿言将奏折整理好,“大姑娘,现下是不是能休息了?” “嗯……”白卿言颔首,将萧容衍送来的信叠好,藏在衣袖里,道,“可以歇着了,剩下的折子明天再批。” 白卿言到两个孩子的寝殿时,两个孩子睡得正香,她在偏殿洗漱后,进正殿搂着两个孩子睡,她亲了亲两个孩子的小脸,眉目间全都是甜蜜的笑,低声说:“很快,你们爹爹就会来大都城了。” 用不了几年,两国合并之后,他们一家人便再也不分开了。 三天后,司马家老太君暗害襄协郡主的案子便定了下来,司马老太君逼死了襄协郡主的母亲,又将之情的人灭口,听说……灭口之事有司马家的家生子前来顶罪,说是自己自作主张逼着司马老太君将知情人灭口,是为了独吞司马老太君给知情人的封口银子。 不管如何,林林总总下来,司马老太君一个流放是逃不掉的。 白卿言看到案宗时,心里明白……这出来顶罪的司马家家生子,多半是被逼得出来为自家主子顶罪,这种事也是在勋贵人家和清贵人家常见之事。 第一千三百零九章:惬意 司马老太君的案子判下来之后,御史中丞司马彦也辞官了。 司马彦辞官的说辞是……一来因愧疚悔罪,二来是打算辞官一路照顾母亲去流放之地,他怕母亲这一路熬不到流放之地。 在早朝上,司马彦跪地叩首,请白卿言全了他的孝心。 白卿言再三挽留,可司马彦却心意已决,头都磕红了,只求能辞官照顾母亲去流放之地,否则任由母亲受苦他留于大都城享福,此生难安。 白卿言心中暗暗赞叹司马彦聪明,如此虽然司马彦折损了前程,可一个孝子之名便坐实了,日后对他的三个儿子晋升,都有好处。 看来,司马彦是真的明白了她那句,看重司马平的意思。 “既然司马大人心意已决,那朕……便成全司马大人。”白卿言慢条斯理说道。 “多谢陛下成全!微臣感激不尽!”司马彦再次叩首。 不到半日,司马彦辞官要陪同母亲前往流放之地的消息便在大都城传开来,虽说司马彦的母亲之前逼死襄协郡主的母亲,还派人追杀襄协郡主,就为了强夺人家襄协郡主和金科状元薛仁义的婚事不说,就连当年过继子嗣,生子之后又不要继子这种陈芝麻烂谷子的事情都被翻了出来,大都城百姓都到从心底里鄙夷这位司马老太君。 但……听说御史中丞司马彦,因为心中有愧,身为御史中丞竟然没有能明察自己母亲背后作恶,所以辞官,又为了尽孝打算陪同母亲一同前往流放之地,一时间,前几日案子闹出来时,还在大骂司马家百姓便转了风向,经觉得司马大人人还是不错的。 司马彦坐在家中,听到忠仆来报,说大都城中风向已经变了,不似前几日那般到处都是骂司马家的,司马彦总算是松了一口气。 牺牲他一个人的前途不要紧,毕竟他现在已经年纪大了,重要的是三个孩子的前途,尤其是司马平,陛下既然说看重司马平,将来必定会重用司马平,陛下已经是皇帝了,没有必要骗他。 司马彦缓缓在椅子上坐下,倒是觉着自己退下来也好,等到陪着母亲在流放之地走一遭,伺候母亲终老后,他回来教一教小孙子写字,自己侍弄花草,倒也惬意。 只要司马家的名声没有全然被败坏,将来他三个儿子的前途都不会差。 大儿子他已经交代过了,接下来就是要给二儿子和司马平一人去一封信。 想到这里,司马彦提笔写了两封信,司马平的信要厚一些,一来是因为司马彦一直都比较偏爱小儿子,二来也是白卿言看重司马平,他免不了多交代一两句。 很快,白卿石和白卿帆的案子大理寺雷霆之速审了下来。 除了白卿石流放之外,包括白卿石的祖父和其他涉案的官员也都关入大牢,罚去做苦役。 白卿帆救出的秦家二姑娘依旧是判了流放,白卿帆也因收买朝廷命官私还囚犯被关入大牢。 而白卿石和白卿帆两个案件之中,涉案的族人,也被白岐禾以族长之名除族。 五月十三,是这一批流放犯被押送走的日子,就连押送流放犯的狱卒都在感慨,这一批流放犯曾经可都是金贵之人,可都是不知道惜福的,难怪落得这样的下场。 这日司马彦在早早到城外,准备随司马老太君前往流放之地时,燕国使臣的车队也缓缓入了城。 司马彦一身普通富贵人家老爷的装扮,立在马车旁,身后跟着护卫和仆从还有两个大夫,他看到正在进城的燕国使臣护卫队伍中,有一位手背上有烧伤疤痕的护卫,总觉得好似在哪里见过这个护卫,而且还很熟悉,一时间却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 司马彦的妻室李氏立在一旁,红着眼圈不住的抹眼泪:“虽说马车老爷您不打算用,可也得备着,万一母亲或是您有个头疼脑热的,也能歇息歇息,更何况马车里还有母亲和您的换洗衣裳,妾身还准备了些母亲爱吃的点心,还有治疗常见病症的药、金疮药,这些护卫们带上也不方便。” 听到妻室如此说,司马彦才回神,他转过身来看着自己的妻室,从胸前掏出帕子给自己的妻室擦了擦眼泪,表情是难见的温柔:“好了好了,我走之后家里就要靠你支应,那个不孝女和她的生母我已经打发到了庄子上去,也已经叮嘱过了,不让饿死也就是了!若是他们母女托人来求你,你就说是我的命令,决不允许她们出庄子半步,吃食上也是不饿死就是了,不许优待,你也没有办法!” 司马彦知道他的妻室什么都好,就是一点太爱惜名声,为了名声可以委曲求全,就为在外面博一个贤德的名儿,那庶女不就是拿捏到了这一点,所以敢用死来逼迫她。 所以,司马彦走之前已经安排好了,上至大儿子、儿媳,管家……下至下人,谁若是去伺候那对母女,谁敢收那对母女的好处往外传话一律打死。 他这一走不知道需要多久,总得安排妥当了。 “夫君放心,我知道轻重!”李氏攥住司马彦替她擦眼泪的手,叮咛,“老爷出门在外,一定要照顾好自己,千万不要吝惜银子打点,家中老爷不必担心,妾身一定会照顾好,老爷若是缺什么了,就遣人回来送信,家中定会派人快马给您送去。” 司马彦颔首:“我估摸着,燕使来了之后,关于燕国出卖大周之事给了交代,阿平就该回来了,我想着阿平也到了年纪,你瞧着若有合适的姑娘就给阿平定下来,修身齐家这是人生大事,来个信同我说一声也就是了,其他的你来定。” 说着,司马彦又朝李氏靠近一些,低声说:“只一点,阿平将来前途不可限量,岳家一定要好好挑选,要在朝中能助阿平一臂之力的,不必觉着阿平是嫡出便必须要嫡女,只要人品贵重,不论嫡庶都好。” 第一千三百一十章:轻而易举 李氏闻言,擦了擦眼泪,连连点头:“抬头嫁人,低头娶妻,这些我都懂得,老爷放心,我有分寸,若是拿不准主意,便会母家和我母亲商议。” 正说着,司马彦就瞧见押着一群流放犯人队伍从城内出来,为首的押解兵卒给守城门的将士瞧了眼文牒,便一跃上马不紧不慢朝城外走来。 “如此我也没有什么好交代的了!”司马彦同自家妻室说完,又长揖一拜,“家中托付夫人,要辛苦夫人了。” 李氏颔首:“夫君一路保重!” · 燕国使臣摄政王萧容衍抵达大都城,早朝之时,白卿言便接见了萧容衍一行人。 摄政王萧容衍当庭提出以国策定输赢,两国合并之策,大周朝堂立刻沸反盈天。 大周朝堂文臣武将各个情绪激动,叫嚷着让交出燕国太后,否则大周朝堂必定死战,毕竟……现在打起来战局优势的是大周,两年之内彻底灭了燕国也不是没有可能。 白卿言就坐在高台之上,瞧着作为燕国使臣立在大殿中央的萧容衍,眉目间带着浅浅的笑意。 即便他们是夫妻,可现在他们各自代表着各自的国家,大事不论私情,白卿言倒是没有出言阻止大周朝臣对燕使一行人怒目横眉。 钟行晓战战兢兢立在萧容衍的左侧将头低的很低,生怕被大周朝臣知道他是燕国太后的兄长,将他生吞活剥了。 钟行晓更害怕白卿言知道他的身份,他怕明面上白卿言不敢拿他怎么样,背地里伺机报复,毕竟他们现在是在人家大周的地盘上,大周皇帝想收拾他那可谓是轻而易举。 “燕九王爷……”礼部尚书柳如士上前,朝着戴着面具身形修长的燕九王爷一礼,“我们大周,是要燕国……就两国合力灭西凉之时出卖大周之事,给我们大周一个交代,九王爷要一个半月,我们大周便给了九王爷一个半月,可九王爷不但未曾给我们大周一个交代,反倒还提出什么以国策定输赢两国合并之策,这对燕国有利,可对我们大周可是无益的!燕国的算盘未免打得太响了!” 柳如士话说完,大周朝堂的文臣武将情绪越发的激动,叫嚷着让燕国给一个交代,还有脾气不大好的武将已经在说燕国无耻。 白卿言垂眸浅笑,其实不止是柳如士和大周的朝臣,若是这以国策定输赢两国合并之策不是她最先提出来,他们又是在决定灭西凉之前定下的,白卿言也要怀疑这是国策定输赢是燕国的缓兵之计。 好在,整件事都是白卿言把控布置,不论是她还是萧容衍或是慕容沥,他们都是在为这件事做准备。 燕国那边儿,慕容沥和萧容衍已经安排妥当,接下来就要看大周朝堂她和吕太尉、沈司空和舅舅董司徒怎么应对了。 “燕国这不但没有给我们大周一个交代,反倒还要占我们大周的便宜!是还没睡醒么?”有大周武将,将怒火写在了脸上,大殿之中喊声极大。 “真是不要脸!兵力不如我们大周,就说要用国政同我们大周较量……”有武将说完,将视线又落在月拾的身上,抬手指向萧容衍背后的月拾,“你……你个吃里扒外的狗东西,你是我们大周皇夫的护卫,皇夫不在了,你本应当好好守护陛下和小皇子小公主,却跑去给灭了你们魏国的燕人当走狗!你就不怕皇夫在天有灵知道了心寒。” 月拾:“……” 原本月拾不今日不想入殿的,可冯叔非要他跟着,他又不能扯着那位将军说……他从来没有换过主子。 月拾只能按照之前套好的说辞,朝着那位将军长揖一拜,道:“将军息怒,当初燕九王爷对我们家主子有恩,主子离世之后月拾必须得替知足报恩,还请将军见谅。” “见不了谅!”那武将伸手指向背影挺拔的萧容衍,“这燕国差点儿害死镇国王和英慧候,那可是我们陛下的胞弟和亲妹妹!” 月拾一副手足无措的模样,抬头朝着在高台之上坐的四平八稳的白卿言看去。 “陛下!”兵部尚书张端宁上前,抱拳同白卿言道,“微臣以为,燕国的法子不过是在为他们争取时间罢了,国策定输赢他们即便是输了……也绝不会将燕国拱手,眼下不过是因为燕国的主力被我们大周困在西凉回不去,而我们大周只要挥师西进,他们燕国国内剩下的老弱病残便绝不是我们大周的对手。” “尚书大人……”萧容衍浅浅同张端宁颔首,随即慢条斯理开口道,“尚书大人又如何知道,我们燕国便只剩下老弱病残?张尚书可曾去我们燕国瞧过?” “倒也不用辛苦我们尚书大人亲自走一趟燕地,燕国这些年天灾颇多,粮食本就不够,饿死不知道多少百姓,逃来我们大周的也不知道有多少燕民!虽然后来收复南燕,可这才几年,燕国能缓过劲儿来吗?”柳如士语气平淡,“可想而知……国内的光景怕是不好过,兵力自然也是有限。” “燕人自古热血硬骨,若是真的到了生死存亡的时刻,被困在西凉的大燕主力,是不论如何都会回燕都救驾的,更别说……国内百姓都是宁死不做亡国奴!”萧容衍转而看向高台之上的白卿言,“这一点,想必大周皇帝心中清楚,毕竟……曾经便是白家军一寸一寸夺走了我们燕国的城池国土,还有这大都城!” 白卿言望着萧容衍面具后那双幽邃深沉的眸子,手肘担在隐囊之上,静静听着。 “大周皇帝也必然知道,要拿下我们燕国的城池有多难,百姓不论男女老少齐心协力一同抵抗,即便是勇猛如长胜不败的白家军,想要打下一个城池也是损失惨重。”萧容衍负手而立,缓缓在大殿之中踱着步子,像是在说故事一般,“更别提……打下来的城池也早已经被毁的不成样子,城中百姓也大都会战死。” 第一千三百一十一章:永享太平 萧容衍面向大周朝臣们摊开手:“强打下来的城池,需要重建不说,百姓也都打了!何苦来的?” 群情激愤的大周朝臣纷纷嚷嚷,说燕国是迫于无奈,还说的这么冠冕堂皇。 “本王承认……”萧容衍转而再次看向白卿言,“这两国以国策定输赢之策,是迫于无奈,若不是燕国的确现在已经无计可施,也不会提出这个策略与大周一赌!毕竟若是真的打起来,不论是大周灭了燕国,或是燕国灭了大周,都是要成为一国的,既然如此,为什么我们不选一个不必将士们流血牺牲,不必百姓们妻离子散的法子?” “不论是大周陛下也好,还是我们燕帝也罢,都想要天下一统,或为这千古留名的功业,或为百姓安居乐业,永享太平,还百姓一个海晏河清的世道,那我们便不需要捣毁两国的城池,屠尽两国的百姓!而应该……将城池、百姓,都完整的留下!”萧容衍又朝着吕太尉看去,“这样即便不能成就千古功业,名留青史……也算是我们两国一桩前无古人的美谈。” “再者……”萧容衍不等大周朝臣反应,便接着道,“我们燕帝正是因为知道大周皇帝爱惜百姓,爱惜大周将士的性命,燕国又愧对大周在先,所以我们燕帝和太后商议之后,便做出让步来弥补大周皇帝一二,愿意以国策定输赢,合并一国!陛下要知道……我们燕国慕容家世代皇室,对于皇室来说燕国就是自家的决不能更改,若非这次有错在先,大周在同盟期间又待我们燕国将士不薄,不论是燕帝还是我们燕太后,或是我这个摄政王,都不会答应两国国策定输赢之策,毕竟目前来看,我们燕国各个方面都弱于大周,输的可能性极大。” 白卿言头一次知道,萧容衍的口才竟然如此了得。 “陛下若是不信,可以问问我们燕国的老国舅,太后的胞兄……”萧容衍侧身,将一直躲在他身后的钟行晓暴露了出来。 钟行晓只觉顿时一个头两个大,连忙迈着碎步上前,同白卿言行礼:“外臣见过陛下,摄政王所言即是,我们太后悔恨上了崔山中那个老匹夫的当,不小心将两国合并之策泄露了出去,原本是让楚将军传信给摄政王,阻止大周的镇国王和英慧候前去诱敌的,可谁知道那楚将军……竟然阳奉阴违!虽说楚将军也是为了燕国,但破坏了我们两国同盟之情,实在是可恨,太后和陛下思来想去,心中愧疚难当,故而……愿意以国策同大周较量,避免两国将士流血牺牲,避免百姓生灵涂炭,和睦而友好的合为一国。” 眼见大周朝堂的官员情绪已经不如刚才激动,正在交头接耳,白卿言清了清嗓子,摆手示意大周朝臣安静。 偌大的大殿内,很快便安静了下来,朝臣们都朝着白卿言望去。 她这才缓缓开口:“此事事关重大,我们君臣商议之后,再给燕国九王爷答复,还请燕国九王爷先去驿馆歇息。” “那……本王就静候陛下的好消息!”萧容衍带着随行的使臣朝着白卿言长揖行礼。 “等等!”有武将上前同白卿言行礼,“陛下,燕国太后出卖我们大周,导致镇国王昏迷不醒,这一次他们将燕国太后的胞兄送来,不知道是不是任由我们处置的意思!” 钟行晓顿时瞪大了眼,一脸紧张看向萧容衍。 白卿言摆手示意那武将退下,而后道:“摄政王先去歇息!” “外臣告辞……”萧容衍颔首。 月拾心里急得不行,大姑娘怎么也不找个借口说要详细聊一聊将主子留下,主子也就能尽快见到两个小主子了啊! “请……”魏忠抱着拂尘,笑着同萧容衍做了一个请的姿势,将人从大殿之中请出去。 月拾也只能藏着心事,同萧容衍一同往殿外走。 刚出大殿,钟行晓就腿软的不行,幸亏有同僚将他扶住,他心里明白摄政王刚才将他的身份点出来,分明就是不怀好意! 萧容衍带着燕使们才刚一走,柳如士的脸就沉了下来,上前一步行礼道:“陛下,咱们大周现在士气正盛,加上他们燕国有错在先,这一次也未曾给我们大周交代出卖镇国王和英慧候应当如何处置,上来便提两国合并之策,看似好像是屈服我们大周,实则燕国这分明就是拖延之计!陛下万万不能答应!” “是啊陛下!我们大周军已经陈兵燕国边界,随时可以攻入燕都!”大周朝堂的武将十分赞同柳如士的话,“燕国已经是我们的嘴边肉,这次决不能放过!” “是啊,陛下!”张端宁也上前开口,“机会我们给过燕国了,可燕国却明着给我们交代,暗地里为燕国拖延时间,如今我们大周应当趁着燕国白没有缓过劲儿来,应当即刻挥师西下直取燕都!虽说我们大周刚刚灭了西凉,如今再打燕国军粮方面有些吃紧,但……为微臣相信户部尚书魏大人,一定会想办法!灭燕的机会近在眼前,陛下千万不可心慈手软啊!” 张端宁转而朝着户部尚书魏不恭看去。 魏不恭静静站在一旁也不敢说话,也不敢看张端宁的眼睛,只顾着低头看自己的脚尖。 其实他早已经从刑部尚书吕晋那里知道了,陛下已经与燕国敲定了两国合并之策,他原本也是担心这是燕国的拖延之策,后来才知道这个策略最早还是陛下提出来的,且定下时在两国灭西凉之前,这才勉强放心了一些。 所以,他此刻还真不能上前同张端宁一同劝陛下与燕国开战。 不见魏不恭上前同自己一同劝谏陛下,张端宁心中纳闷,干脆抬头望着白卿言道:“微臣也是军旅出身,所以很明白……但凡是想要天下一统,就必会有流血牺牲,将士们其实也不怕流血牺牲,而是怕牺牲的没有价值而已。” 第一千三百一十二章:前车之鉴 “陛下!”又有武将上前,跪地叩首,“若是陛下心疼我等将士们……不想将士们白白流血牺牲,就应该着现在灭燕国,否则等到燕国缓过来,我们将会更加难打,只会牺牲更多的将士!燕国提出的这个两国合并之策,对我们大周来说并无好处,陛下切不可心慈手软……” “吕晋大人……你怎么看?”白卿言端起手边的热茶问道。 吕晋连忙上前,朝白卿言行礼之后道:“这件事有利有弊,正如诸位大人们说的那般,有可能这只是燕国的拖延之策,他们以三年为期,就是为了借着这三年的时间缓过来,而后同我们大周一战,这不是没有可能!” 朝臣们纷纷附和。 吕晋却话锋一转:“但……若是真如摄政王所言,燕国是出于愧疚和想要报答大周,我们大周三年后,说不定真的能够兵不血刃拿到燕国,前提……是燕国没有诓骗我们大周,真心诚意同我们打这个赌。” “所以呢?”吕太尉看向吕晋,“吕大人是赞成打,还是赞成赌?” 吕晋朝着吕太尉恭敬一礼,而后才道:“这个兵不血刃得到燕国的诱惑……实在是太大了,正如燕国摄政王所言,曾经白家军打下的所有燕国城池,约莫除了这个大都城之外,其他城池上至官员下至百姓誓死抵抗,每每打下来的城池都是城墙被毁的差不多了,百姓也死的差不多了,武将们应当都知道!” 朝中武将纷纷点头。 “当初百姓为何拼死抵抗,不就是因为燕国的国策对百姓好,而那时的晋国国策对百姓来说,可不算是友善。”吕晋声音徐徐,“所以当我们接收了燕国城池,还活下的燕国百姓竟然都离乡背井跟随燕国离开自己的家!” 这件事,如今站在朝堂之上,年纪较大一些的朝臣都还记得。 “可我们大周现在的国政,对百姓来说可要比燕国好啊!”有官员道。 “是如此,可燕国的百姓又怎么能知道呢?”吕晋笑着道,“燕国有多少识字的百姓,识字的百姓之中又有多少人能关心他国国政,关心他国国政的读书人之中又有多少……能够接触到我们大周的新政?”吕晋见无官员再说什么,才接着道,“所以……打,我们就要做好惨胜的准备!且惨胜之后还要接收一个烂摊子似的燕国。” “那要是不打呢?”沈司空配合着吕晋演戏,问道。 “若是不打,同意这两国合并之策,那么……就要确保两国以国策定输赢的合并之策,输的那一国不会耍赖,也就是确保燕国不会耍赖!”吕晋不紧不慢将话题,往之前白卿言交代他的方向引,“只要能确保燕国不会耍赖,微臣倒是觉得以我大周的实力,可以赌国一试……” “吕尚书说的轻巧!赌国一试……怎么感觉吕大人不是大周人一样!还一试!你怎么确保他们燕国不能耍赖!站在这里的诸位谁又敢保证?”有武将忍不住对吕晋翻了一个白眼,心中一肚子的火,觉得这吕晋说了和没说一样。 “咱们这是自家人在这里商量,没有对自家人发火的道理……”白卿言笑着开口,“不瞒诸位,燕国提出的这个以国策定输赢,赌国之言,我倒是很心动啊!将士们的性命是宝贵的,若是真的能兵不血刃而取燕地,对两国百姓来说也是好事!” “陛下!”刘宏上前,“将士舍命……是为护国,陛下不能本末倒置!赌国来护将士性命,微臣为武将,实难认同!” “刘洪将军是老将,您的话我能听得进去。”白卿言朝刘宏颔首,“不过,若真的能在保证燕国输了之后不耍赖,我倒是觉得吕大人说的很对,可以赌国一试!” “陛下不可啊!” “陛下,这分明就是燕国的奸计,切不可答应啊!” “陛下莫要忘记当年张仪出使楚国,曾言楚国退兵便奉送商淤六百里,结果楚国退兵之后,秦国主力回国,立刻背弃盟约!燕国两国互盟之时出卖大周,前车之鉴,陛下千万三思啊!” 大殿之中,不赞成赌国的朝臣纷纷跪地,恳请白卿言三思。 “都起来吧!”白卿言笑着道,“朝堂之上各抒己见这很正常,别动不动就跪,咱们大周朝堂不兴这个!” 朝臣们知道白卿言这话不假,大周朝堂气氛一向热闹,君臣和睦,白卿言也从不是一位听不进去人言的皇帝,这还是头一次发生群臣叩求白卿言三思这种事情。 魏忠连忙示意立在大殿两侧红漆殿柱后的小太监们,将大人们都扶起来。 “吕大人说的要确保燕国输了之后不会不不认账,我倒是有一个想法。”她站起身来,幽幽开口,“让燕国将三位能征善战之人质于大周!” 朝臣们心中打鼓。 “一位就是这位大燕的摄政王慕容衍,一位是他们燕国的大将军谢荀,还有一位便是他们的二皇子慕容平。”白卿言立在高阶之上,双手负在身后,眉目笑容清明,“我们大周同燕国合盟灭西凉,故而明白……行军打仗之上,这位摄政王慕容衍的本事可是很厉害的,再就是曾经收复南燕成名的大将军谢荀,还有一位……也是在大燕收复南燕之时崭露头角的慕容平,若是这三位能征善战的大将被扣在我们大周朝堂,我们还会怕燕国解释不守盟约吗?” 谁都知道行军打仗之时,主帅的重要性。 将士再勇猛,遇见一个糊涂蛋主帅,也是枉然。 而一个勇猛的主将,只要手中有兵便能化腐朽为神奇,比如当年白卿言南疆之战,以少胜多……大挫西凉的瓮山之战。 朝臣们又开始低声讨论这件事的可行性。 “若是我们告诉燕国……想要我们大周同意这赌国之约,便必须将此三人留在大周为质子……”董司徒抬眸朝着白卿言望去,“陛下,恐怕燕国也会要我们大周质子于燕国啊。” 第一千三百一十三章:恃强凌弱 “我们大周兵多将广,就算是质三人在燕国,又有何妨?该打的时候……我们也不会缺良将!”那武将朝着白卿言的方向拱了拱手,“更别说我们陛下,本就能征善战,乃是我们大周的战神。” “如今求我们大周同意这赌国之策的是燕国,有亡国之危的也是燕国,又不是两国签订平等盟约,燕国又凭什么要求我们大周送质子入燕?”白卿言笑着开口,“既然我们大周势强,那就要拿出势强的姿态来……恃强凌弱,怎么咱们的朝臣还和燕国讲上公平了,舅舅你也太实诚了……” 白卿言这么一说,朝堂上的气氛都缓和,有朝臣因为白卿言那句“恃强凌弱”笑出声来。 “对!陛下说的是!咱们是强国……就要拿出强国的气势来,不恃强凌弱还叫什么强国!董司徒您太实诚了!” 董清平听到这话,也笑出声来,摸了摸鼻子道:“是我的不是!咱们就按照陛下说的,恃强凌弱欺负欺负燕国……” 紧绷的朝堂气氛消弭,连吕太尉逗人忍不住勾起唇,与沈司空对视一眼。 “自然了……”白卿言在高阶之上不紧不慢的踱着步子,“恃强凌弱也要张弛有度,不能做的太过火,我的意思是……燕国必须将他们的摄政王、皇子慕容沥还有大将军谢荀质于我们大周,我们大周可以将云京奉送燕国。” “云京不是大事,城池嘛……今日得之明日失之,反正迟早是我们大周的!”有武将底气十足说,“不过,就是镇国王为了这云京险些……这云京就这么给了燕国,我等心里还是不舒坦。” 他这个在大都城没有能参与到灭西凉之战的武将,都觉得心里不舒坦,那就更别提那些在西凉征战,好不容易拿下云京的大周将士们,更别说……镇国王白卿瑜挥下的将士们。 “别得了便宜还卖乖了!”白卿言望着那武将笑着说,“一个云京,换一个燕国,这买卖不亏!” “陛下说的是!”沈司空点了点头,“只要将燕国能征善战的将军扣在大都城,来日就算是打起来,我们大周也没有什么可怕的!这个赌国的机会……倒是值得一试。” “可这燕国能同意吗?” “燕国现在可没有选择的余地,要么现在大周即可发兵灭国!要么……乖乖将人送来大都城,苟延残喘三年。”沈司空朝着吕太尉看去,“太尉你说,是你……你怎么选?” “我若是燕国,这三年之期……便是能蓄力殊死一博的机会,为什么不要?”吕太尉语声沉稳,“或许,燕国还抱着侥幸心理,觉着三年后若是国政上真的赢了我们大周,我们大周会乖乖的将大周双手奉上呢。” “不过,老臣倒是觉得,燕国是想要用三年蓄力一博的可能性更大!”吕太尉道。 白卿言也点了点头:“不论如何,如今迫在眉睫的是燕国而非我大周,燕国必然比我们更着急,且让他们候着吧!” 说完,白卿言又看看向柳如士:“柳大人……” 柳如士连忙上前:“微臣在!” “此次两国定盟之事,便交给你来谈,就说他们燕帝的国策赌国之约,咱们大周同意了,但前提和要求都要同燕国说清楚!若是燕国不同意我们就没有其他法子,只剩下打了!也免得燕国拿我们大周不爱惜将士性命,不在意百姓的生命,穷兵黩武为由头说嘴。” “微臣明白,陛下放心!”柳如士应声。 “对了……那个燕国太后的兄长,这一次也在燕国使团之中,那就将燕太后这个兄长也留下来吧!”白卿言笑着说,“不着急去谈,先晾上他们几天。” “微臣明白,陛下与微臣想到一起了!”柳如士笑着道。 “好,那这件是就全权交给柳大人负责。” 柳如士这张嘴从来不会让白卿言失望,就让他们去谈吧! 白卿言开口就要将燕国的摄政王留在大周做人质,恐怕整个燕国朝堂都不会答应。 但大周不给燕国出难题就顺顺利利的同意了慕容沥的两国合并之策,怕是会让燕国朝堂和燕太后生疑,即便是不生疑也会觉得她这个大周皇帝和大周朝臣都是蠢蛋。 这一次燕国来谈的越艰难,燕太后才会明白她与萧容衍闹得有多僵。 若是……若是燕太后真的为了存国,允准将萧容衍留在大周,那也好……那他们一家子也可以提前团圆。 只不过,若是燕太后没有据理力争,想方设法让萧容衍回去,怕是会伤了阿衍的心。 她知道,阿衍一向敬重自己这位嫂嫂。 很快,燕国此次来周,想要以国策论输赢,定两国合并之策的消息,就传了岀去。 不仅国子监的学子们议论纷纷,就连大街小巷关心政事的百姓在议论。 这件事学子们大多数倒是不赞成国策定输赢合并两国之策,毕竟现在大周的军队就在燕国边界蓄势待发,随时都能灭了燕国,到嘴的肉为什么不吃,非要等三年。 而百姓却觉得,若是能够不打仗就两国合并,成为一国,完成天下一统倒是件好事,这样便再也不会有为了两国各自利益,伤及边塞百姓的事情发生。 自然,也有部分百姓以为,两国各过各的,也不一定非要一统,互不侵犯也就是了。 大都城是天子脚下,百姓们也自然会更关心政事一些。 萧容衍为了给燕国使团做做样子,便派人岀去,在大都城的各个地方打探消息,去探听各家勋贵家中奴仆对这件事的看法。 家仆的看法往往都会受主子的影响,所以从奴仆这里多少能够透露出来一些勋贵对两国合并是否赞成,然后让钟行晓前去打点。 钟行晓连声称是,也私下里派了人岀去打探,他怕萧容衍本就不同意两国合并之策,是被太后逼着来了大都城,万一要是背后捣鬼,想要搅黄了这次两国定赌的事情给他错误的消息,最后还要他来背锅。 第一千三百一十四章:急不可耐 钟行晓打算再派自己带来的人去探听,但凡是在大周朝堂上赞成慕容沥两国合并之策的大臣,他都打算带着重礼前去拜访一番,必须竭尽全力促成此事。 很快萧容衍的人先回来,据说在大周朝堂之上大周皇帝比较赞成这个赌国之约,还有吕晋似乎也在朝堂之上为这个两国合并的赌约说了好话,还有大周皇帝的舅舅董清平介于同意和不同意之间,吕太尉和沈司空似乎也倾向于赞成赌国之策,认为大周必胜。 听完回禀,萧容衍坐在椅子上思虑良久开口道:“既然如此,就劳烦国舅爷……带着厚礼亲自走一趟吕晋吕大人的府上,可以问问吕大人有什么建议,我们燕国接下来应当同那些大臣走动走动,至于吕太尉和沈司空,一向与大周皇帝同心同德,可以再等等……不必着急去。” 钟行晓连忙起身恭敬应声:“是,摄政王放心,此事微臣一定竭尽全力!” “九王爷,若是消息准确大周皇帝那边儿比较赞成咱们陛下这个赌约,不如就趁热打铁,咱们私下里求见大周皇帝,与大周皇帝再说一说赌国合并的好处,或许就能成了呢?”燕国的随行官员朝着萧容衍走进两步,神色笃定道,“毕竟最后拍板定事的,肯定是大周皇帝。” 萧容衍的五官被遮挡在面具之后,让人瞧不出表情,只能看到他那双幽深的眸子,似乎透出不大愿意的意思。 钟行晓见状,想了想上前道:“是啊,摄政王!既然大周皇帝也很赞同咱们陛下的这个法子,不如九王爷亲自进宫面见大周皇帝,如此我们说服大周的几率就更大一些。” “王爷……”燕国户部尚书朝着萧容衍拱手,“王爷可以让人往大周皇宫里递消息,若是大周皇帝愿意私下相见,便说明此事谈成的机会极大,若是……若是大周皇帝不愿意私下见我们燕国使臣,说明此事我们还需要更加努力一些才是,王爷您说呢?” 萧容衍搭在座椅扶手上的手,有一下没一下敲击着,似乎陷入了沉思,半晌之后开口:“这样吧,让户部尚书、鸿胪寺卿和王寒冰进宫去面见大周皇帝,本王……就不去了。” “摄政王……”钟行晓见状,连忙站起身来同萧容衍长揖到地,“此次我们大周之行正如我们临行前陛下所言,是我们燕国求着大周答应此事,我们燕国的姿态应当放的更低一些,摄政王并非燕国普通的王爷而是我们大燕的摄政王,且此次是摄政王领队已经来了大周,份量并非普通使臣可以相比!” 钟行晓说完,回头朝着跟随燕国使臣队伍而来的太后党朝臣看了一眼,那朝臣立刻上前说:“王爷,国舅爷说的在理,若是摄政王您没有来也就罢了,您来了……却只让户部尚书和鸿胪寺卿还有王寒冰去见大周皇帝,难免会让大周皇帝觉着我们燕国怠慢大周!” 话说完,那朝臣又朝着其他同僚行礼:“微臣并没有觉得户部尚书和诸位同僚官职低的意思,不过是有摄政王在前,咱们就算不得什么了!” 面具后,萧容衍唇角浅浅勾起,这一次……可是太后党逼着他入宫去见阿宝的,可并不是他自己要去的。 虽然……他已经急不可耐。 萧容衍沉默了半晌,随后才开口道:“让人去安排吧!本王……就亲自去一趟!” 钟行晓听出萧容衍的语气并不怎么心甘情愿,心中越发笃定请萧容衍入功去见大周皇帝是对的,萧容衍肯定也知道只有他的份量去见大周皇帝,这件事情才能谈成。 但为了避免萧容衍不尽心,钟行晓又道:“那就辛苦户部尚书和鸿胪寺卿,还有陛下定下的使臣王寒冰亲自随摄政王走一趟了。” 萧容衍并没有反对,只是沉默不语。 见萧容衍没有反对,钟行晓便借口下去给吕晋准备礼物离开了前面的议事厅,他一回到自己的屋子,便让跟在他身边的忠仆将门关上,自己扶着圆桌坐了下来,细细思量着。 忠仆上前问:“主子,我们即可就要出发去吕大人府上了吗?需不需要属下去备车……” “先别急!”钟行晓抬手示意忠仆,表情郑重地垂眸静思,“等我们的人回来,要是打听到的和摄政王的人打听到的一样,我们再去也不迟!你这样……先去准备礼物,越贵重越好。” “是!”钟行晓的仆从应声,转身出门去准备给大周官员送的重礼。 很快,大周皇宫传来消息,说大周皇帝只愿意见燕国的摄政王一人。 钟行晓目送萧容衍离开驿馆之后,忙叫来人打探,问大周皇帝是让谁来传萧容衍的,态度又如何。 听说,就是普通的禁军将士过来的,连个车马都没有给准备,钟行晓心中咯噔一声,顿时惴惴不安,这大周皇帝也太慢待他们大燕摄政王了,这可不是一个好信号。 直到他派出去的人回来,查到大周朝堂上的消息与摄政王的人查到的没有差别,钟行晓这才连忙伤了马车,前往吕晋的府邸。 · 皇宫内。 白卿言早早便让乳母将两个孩子抱了过来,在明安殿候着,魏忠将其他宫婢和太监全部都遣走了,只留下他和春桃、春枝伺候。 魏忠对萧容衍的身份心知肚明,他老远看到带着银色面具,拎着直裰不紧不慢朝拾阶而上,朝着气势恢宏的明安殿走来的萧容衍,眉目间染上了笑意。 魏忠迎上前,就立在栩栩如生的青铜仙鹤灯旁,笑着行礼:“九王爷……” 萧容衍颔首,银色面具被摇曳的灯火映得忽明忽暗,他心跳的速度极快,他的爱妻和孩子都在那大殿之中,他从燕国出发开始就恨不得插翅飞过来,几乎是拼尽全力才按耐住自己冲动。 今日在朝堂之上虽然遥遥一见,虽说算是见到了,可对萧容衍来说是远远不够的。 第一千三百一十五章:措手不及 阿宝早产生子的时候,他没有在身边陪着,总是愧疚于心,再加上对阿宝的思念,让萧容衍来大都城的路上恨不能插翅,却又必须从容克制,故而来大都城的路,对他来说每一刻都是煎熬。 “陛下和小皇子、小公主已经在大殿内候着九王爷了。”魏忠笑着同萧容衍说。 殿外没有御林军守着,几乎都被安排在了高阶之下。 萧容衍颔首,示意跟在他身后的月拾就在这里候着,随后便随魏忠一同朝着重檐巍峨,灯火耀目的明安殿走去。 看着越来越近的殿门,萧容衍不知道为何,竟然生出一种紧张之感,他已经是爹爹了。 曾经,萧容衍从未想过有朝一日,他会有孩子,他会成为父亲,他以为自己会将一声的精力都给燕国。 阿宝……是他的意料之外,两个孩子更是他的措手不及。 萧容衍不确定自己会不会是一个好父亲,因为他的父亲对自己的骨肉那般冷血无情,他的体内流淌着那个人的血脉,他怕自己也不会是一个好父亲。 明安殿殿门被魏忠缓缓推开。 殿中自横梁之上垂下的一层又一层明黄垂帷和纱帐,被缀着宝石的牡丹花金钩过挽在两侧的金柱之上,博山香炉中白檀的幽香袅袅升腾,那重重垂帷金纱的尽头,在铺着绣龙和福纹的红色地衣铺着象牙席,白卿言和董氏怀里分别抱着两个孩子,不知道跪在象牙席边缘的春桃说到了什么,白卿言和董氏两人眉目间俱是笑意。 萧容衍立在原地,瞧着这温馨的画面,一时间心中的忐忑被抚平,竟不忍心打扰这让人心中暖意融融的一幕。 魏忠正要上前同说笑未曾注意到殿门开了的白卿言和董氏禀报,就被萧容衍抬手拦住了。 这画面,好似触动了萧容衍尘封在心底的记忆,隐隐约约之中,他好似记得,他年幼之时……母亲和那个还未从痴傻中清醒的父亲也会在夏日,在殿内铺一层象牙席,放一个黑檀小几,小几上搁着果子和点心,母亲会抱着他们兄妹玩儿翻绳,灯火摇曳之下……母亲笑容也是那般的动人好看。 董氏用帕子掩着唇低笑了一声,余光注意到立在大殿门口的萧容衍。 萧容衍连忙回神,摘下面具递给一旁的魏忠,远远的恭敬朝董氏一拜。 “阿衍回来了……”董氏眼底的笑意更浓了些,带着满目的慈爱,朝慕容衍招手,“快来!” 说完,董氏又吩咐春枝:“给阿衍酸梅汤拿来。” 大都城五月份已经热了起来,酸梅汤是佟嬷嬷的手艺,早早就给备下的,不过白卿言这里没有冰镇的,只有温的,知道萧容衍要来,董氏专门让人给萧容衍冰了一碗。 萧容衍听到“回”字受宠若惊,姿态恭敬疾步朝着董氏的方向走去,甚至没有抬头看白卿言一眼,只顾着在距董氏不远处停下,再次叩首行大礼:“阿衍见过母亲!” 白卿言视线凝着萧容衍,瞧见他拘谨的模样,不免在心中偷笑,她装束简单,只穿着一身素服,头戴雁簪的白卿言垂眸看了眼怀中的女儿,又看着面对董氏神情拘谨的萧容衍,眼底笑意越发深了些。 “好了,自家人快别这么多虚礼了!”董氏笑着同萧容衍招手,“快来瞧瞧两个孩子……” 魏忠上前,伺候萧容衍脱了鞋子。 萧容衍跪坐在白卿言身旁,湛黑的深眸朝着白卿言看了眼,视线这才落在孩子的身上,瞧着白卿言怀里那白白嫩嫩的小不点儿,萧容衍心口像是被一根羽毛轻轻划过,说不清楚这到底是一种什么感觉。 “快,把喜乐也抱过去给阿衍瞧一瞧……”董氏将怀里的小不点儿交给春桃。 春桃小心翼翼接过喜乐,走至萧容衍身边,低声说:“姑爷,您瞧瞧小主子,长的很好!” 春桃作为白卿言身边贴身伺候的忠仆,自然已经知道了萧容衍的身份,也大致从陈庆生的嘴里知道了大姑娘和姑爷的事情,错愕之后春桃倒是觉得,若这燕国九王爷真的对大姑娘如此真心,她也愿意认这个姑爷。 毕竟,当初她人在大都城,听说大姑娘被困江孜城便是这位大燕的九王爷舍了云京,又带着重伤,昼夜不息快马去为大姑娘解困的。 姑爷能将他们家大姑娘放在第一位,春桃即便是有再多的不满也都消散,甚至很为姑娘高兴。 萧容衍看到两个孩子,此时才仿佛有了那么一点儿当爹的感觉。 之前知道白卿言生了,知道白卿言早产……他更担心的是白卿言,就连着急来大都城,更多的也是因为思念白卿言,对于这两个素未蒙面的孩子有思念,但并没有如同思念白卿言那般沸腾。 如今见到两个熟睡的孩子,萧容衍才觉得心底最柔软处好似被这两个白白嫩嫩又肉嘟嘟粉嫩嫩的小家伙,掀起了涟漪,忍不住想要亲一亲两个孩子,可他还未曾梳洗,又怕将风尘仆仆的疲惫之气带给两个孩子。 他伸手摸了摸两个孩子藏在袖子中,蜷缩着的小手,只觉那小手如同水做的似的,柔软的不可置信。 “要抱抱孩子吗?”白卿言问。 萧容衍脊背僵直,抬眸充满细碎温柔的眸子和白卿言对上,手心莫名就起了一层细汗,低声说:“我这一身衣裳都没有来得及换,就这么抱孩子不要紧吧?” 白卿言笑了笑,将康乐递到萧容衍怀中,小丫头看着一点点,萧容衍小心翼翼抱在怀中的时候,觉得小丫头比他想象之中更有份量一些,沉甸甸的。 或许是换了一个怀抱,小丫头有感觉,粉嫩的小嘴咋吧了一下,在肉嘟嘟小脸留下扇影的睫毛颤动两下,又睡了过去。 萧容衍脊背僵挺,尽量让自己手臂轻一点,怕伤到孩子,又忍不住抬头看向白卿言,请教姿势:“我抱的可对?” 董氏用帕子掩唇直笑:“没有哭,便是对的!” 第一千三百一十六章:心疼 萧容衍连连点头,手臂紧绷着保持姿势,生怕稍有差池,就会让怀里的孩子不舒坦。 很少见一向从容自若的萧容衍竟然会有如此拘谨的时候,白卿言轻笑同萧容衍说:“康乐生下来的时候小小一点,所以黄太医格外照顾,小孩子养回来也快,听母亲说两个孩子都比我小时候乖巧懂事,我像康乐和喜乐这么大的时候很娇气,很喜欢哭闹,可康乐和喜乐却很是乖巧,除非饿了或是需要换尿布,一般都乖乖的,要么睡觉,要么便是睁着大眼睛四处看,要么吃手。” “想来,咱们喜乐和康乐这长大后的性子,应当都很稳重……”董氏说话间,春枝已经将冰镇酸梅汤端了上来。 “男孩子倒也罢了,阿衍倒是觉得,女孩子还是应当活泼些!”萧容衍认真同董氏说完,又垂眸看着怀中的女儿,他一直觉得女儿家如果能够一直活泼可爱,那必然是因为父母和亲眷都很疼爱。 就如同白锦稚,哪怕是白家出了事,还依旧是那样一个天不怕地不怕无所顾忌的性子,是因为上面有自家长姐给撑着,有伯母、婶娘和母亲疼爱着。 萧容衍一直都很心疼阿宝,他的阿宝一直过的很辛苦,旁人看着阿宝都觉得好似胸有成竹,什么都尽在掌握,可她有多累有多苦,萧容衍知道! 他更知道,白卿言为了守护白家,为了重新捡起射日弓,付出过什么样的努力,那些在旁人看来的所有轻而易举,都是白卿言的拼尽全力。 哪怕时至今日,白卿言的手臂上还缠着沉重的铁砂袋,没有过一日懈怠。 “先用盏酸梅汤,佟嬷嬷的手艺,很是不错……”董氏同白卿言说,“你先抱着孩子!” 萧容衍虽然还想抱孩子,却也不愿拂了董氏好意,小心翼翼将孩子送到白卿言的怀中,双手接过酸梅汤:“多谢母亲!” “阿衍……好孩子,以后你同阿宝一般,唤我阿娘吧!”董氏眉目和善,“如今你同阿宝成了亲,咱们便是一家人,你能为阿宝舍弃先入云京的机会,阿娘很是感动,也明白了你对阿宝的心有多重,所以对我而言……你同阿宝还有阿瑜和锦瑟都是一样的!都是我的孩子!在阿娘面前不必如此拘谨。” 还有些话,董氏没有说,是怕勾得萧容衍伤心…… 萧容衍自幼失母,为燕国奔波,最后竟然还不被自己嫂嫂信任。 且,这一次在白卿言和萧容衍装作闹翻,甚至陈兵燕国边界准备随时开战之时,萧容衍却来了大周,董氏稍微想一想就明白,定然是萧容衍那位嫂嫂让萧容衍来大周的。 否则,以萧容衍的心性,绝对不会是那种因为一时的儿女情长,不为大局着想,执意来大都城,引得燕国太后怀疑。 萧容衍的嫂嫂也知道萧容衍的身份,更知道萧容衍和白卿言已经成亲有了孩子,在她背着萧容衍出卖大周害得阿瑜险些命丧西凉,以此挑拨萧容衍和阿宝不和之后,又让萧容衍来大周,他就不怕阿宝恼羞成怒要了萧容衍的命! 萧容衍那个嫂嫂,根本就没有拿萧容衍真的当做自家孩子,自家亲人。 不过这都不打紧,萧容衍已经和阿宝成了亲,都说一个女婿半个儿,他的嫂嫂不拿萧容衍当亲人,那么……萧容衍以后就是她董氏的儿子,他的嫂嫂不心疼,董氏心疼! 萧容衍听到董氏这话,眼眶陡然一热…… 之前,他同白卿言一同犯下大错,董氏板着脸教训白卿言时,萧容衍便心生艳羡,也希望他的娘亲也能这样教训他。 没想到,今日……岳母竟然同他说了这样的话。 萧容衍也明白,白卿言聪慧便从岳母那里来的,岳母定然也猜到他是被嫂嫂求着来了大周,萧容衍一时间不知道应该觉得窘迫,还是应当感激,心中百感交集。 自己尊敬的嫂嫂将他推来大周,岳母却说……日后便是他的阿娘。 萧容衍将未喝完的酸梅汤放在春枝手中的黑漆方盘上,郑重向董氏一拜,语声略显哽咽:“阿衍……见过阿娘!” 董氏唇角勾起,眼眶也有些红,她拿起一直搁在身旁的红木锦盒,笑着说:“算起来,阿娘还没有正儿八经的送过阿衍见面礼,这玉佩是你爹爹的心爱之物,今日……阿娘便将这玉佩赠予阿衍,以后咱们家……就要指望着你和阿宝了。” 萧容衍膝行上前,双手高举过头顶接过玉佩。 “如今天下还未大定,为了以防万一,你的身份……也就这殿内的几人知道,你婶婶们还不知道,等将来天下大定,阿娘再将你引荐给你的几位婶婶,你的婶婶们人也都是极好的!”董氏笑着同萧容衍说。 “阿娘思虑周全,阿衍听从阿娘安排……”萧容衍再次一拜。 “好了!”董氏扶住萧容衍要拜下去的手,攥着他的手轻轻拍了拍,“好了……咱们家不兴这个!” 萧容衍唇瓣嗫喏,只觉心田暖意潺潺。 “两个孩子我先带走,你和阿宝夫妻许久未见,也定然还有正事要说,阿娘……就不留在这里打扰你们了!”董氏说着就扶着春枝的手起身。 “阿娘……”白卿言起身同董氏说,“孩子先留下吧,阿衍还没有怎么看两个孩子!” 已经穿上鞋的董氏回头朝着姿态恭敬的萧容衍看了眼,点头:“是阿娘想的不周全,好……回头若是说正事了,就让乳娘将两个孩子给阿娘送过来!” “好!”白卿言笑着颔首。 目送董氏离开,萧容衍迫不及待从白卿言怀中接过康乐,白卿言从春桃怀里接过喜乐,走至萧容衍的身旁,吩咐春桃和魏忠道:“你们先下去吧!” 魏忠和春桃、春枝应声退下。 萧容衍亲了亲白卿言怀里的喜乐,这才抬眸看向白卿言,哑着嗓音开口:“阿宝……辛苦了,原本说好了,你产子时我定会在身旁陪着你,可我却没有来得及。” 第一千三百一十七章:反悔 “没关系,虽然产子的时候你不在我身边,等以后天下大定,你可以日日都陪在我和孩子身边,补偿我们母子三人就好。”白卿言笑着道。 萧容衍朝着白卿言挪近几步,弯腰同白卿言额头相抵,一字一句认真道:“天下大定,便日日都陪着阿宝和孩子,有违此誓,天打雷劈,死无葬身之地!” 白卿言眼底笑意更深了些,踮起脚尖,吻落在萧容衍的唇角,又低声说:“我准备,把你这位燕国摄政王留在大都城做人质,还有大燕还未封王的皇子慕容平……大将军谢荀,全都留在大周,如此来说服大周朝臣,接受这个如今听起来对我们大周并无好处的赌国之策。” 萧容衍一愣,白卿言瞧见萧容衍的表情低笑道:“燕国这赌国之策……利燕国而损我大周之利,难不成你真的以为,我们大周会痛痛快快答应!我若是真的痛痛快快答应,怕是朝臣们都要怀疑,我这个大周皇帝是不是被你这个大燕九王爷灌了迷魂汤。” “你是想,借这个机会将我留在大周……”萧容衍抱着女儿的手微微收紧,又垂眸看他们二人怀中的孩子。 “放心不下燕国?”白卿言知道燕国对萧容衍的意义,“还是……放心不下慕容沥?” “放心不下燕国,也放心不下阿沥!”萧容衍眉头紧皱,“燕国是母后的心血,母后临去前托付给了兄长,兄长去前托付给了我,而阿沥……我若是不在,朝中唯嫂嫂独尊,阿沥一向孝顺,即便是早慧,也怕是难以应付!” “而且,阿宝……我很想和你较量一次,不是在战场上,便是在国政上!”萧容衍说完,凝视着白卿言,“阿宝,天下大定之前,我怕是……只能对不住你和孩子了。” 原本,为稳妥……两国赌国应当是五年为期,可萧容衍太心急,太想尽快守在白卿言和孩子的身边,所以定下了三年之期。 “我理解的!”白卿言眉目间带着极浅的笑意,低声同萧容衍道,“不过提出这个要求,也不过是难为难为燕国,为难为难你,让你那位嫂嫂知道,即便是你来大周……想要促成赌国这件事,也是很难的!” “阿宝……”萧容衍眼眶微红,他和阿宝都明白,在大周萧容衍受到多大的难为,将来他的嫂嫂……燕太后便会多信任他,他在燕国处理朝政时,嫂嫂便不会多加掣肘。 阿宝其实早都替他想到了,甚至已经为他做了…… 提出让他质于大周,但阿宝其实并未真的想过要将他扣在大周。 “但是,慕容平和谢荀二人,我是肯定要扣在大周的!”白卿言低声开口,“我信不过你那位嫂嫂,怕到时候燕国输了,你那位嫂嫂却觉得燕国已经渡过最艰难之时,想要拼死和我们大周一博。” 萧容衍点了点头之后,又道:“既然燕国质子,为了表示诚意……大周也应当质子才是!” 两人怀中抱着孩子,相对而立,是一个极为亲密的剧烈,却是立在不同的立场在说和谈之事。 “大周可以……以云京为礼当做此次同意赌国的诚意,但绝不质子!”白卿言认真同萧容衍说,“燕国我大周本就可以现在便一口吞下,但燕国既然提出赌国之策,为显示诚意和来日不会反悔,自然要将能征善战的战将质于我大周!” 萧容衍反问白卿言:“若是将我燕国战将质于大周,我们燕国又怎么保证大周不会反悔?” “九王爷,两国合盟之时……被判盟约暗地里咬了同盟国一口的,可不是大周,而是燕国……”白卿言眉目带着浅笑,“而在两国合盟之时,我大周对燕国可谓是尽到了盟国能尽的心,照顾有加!前例在先……大燕要想让大周同意,除了将得力战将质于大周,别无他法,一丝商量的余地都没有!” 萧容衍顿时语塞,白卿言这话没错,同盟之时……燕国出卖了对燕国照顾有加的大周,这是不争的事实。 即便是他后来有所弥补,出卖了就是出卖了,这是不争的事实。 “所以,九王爷现在要想的是燕国能用什么,将你这位摄政王换回去……”白卿言眉目间笑意更深了些,“自然了,在国言国,九王爷既然来了,大周自然是没有那么容易将九王爷放回去,端看……你们燕国皇帝和燕太后愿意付出什么样的代价了。” 白卿言神色带着几分狡黠,颇有种若是燕国皇帝和燕国太后不愿意将萧容衍赎回去,倒是很合她的心意。 萧容衍瞧着白卿言的神色,黝黑的眸子仿佛也被烛火染上了一层黄澄澄的暖意,他想要伸手将白卿言搂在怀里,又怕单手抱不住女儿,便低下头轻轻碰了碰她的鼻子,吻住她的唇,忍不住朝着白卿言又近了半步。 白卿言怀中的喜乐突然动了动,哇哇哭出声来…… 萧容衍以为自己挤到了孩子,连忙后退两步,面色紧张的看着白卿言怀中的喜乐,没成想他怀里的康乐也跟着哥哥一起哇哇哭出了声。 萧容衍不知所措看着孩子,又求救似的看向白卿言。 只见白卿言动作娴熟的单手抱着孩子,手指在孩子的唇边试了试,笑道:“看起来应当是饿了。” “春桃……”白卿言对外面唤了一声。 春桃应声带着春枝进门,迈着碎步走到白卿言身旁,笑着道:“算时辰小皇子和小公主应当是饿了,奴婢抱小皇子和小公主先去找奶娘。” “好……”白卿言将怀中的孩子交给春桃。 春枝也立在萧容衍跟前,伸手想要接过小康乐:“姑爷,将小主子交给奴婢吧。” 萧容衍有些舍不得,可也不忍心这么看着孩子哭,只能小心翼翼将孩子交到春枝的怀里,低声叮咛:“小心些!” “姑爷放心!”春枝瞧着头一次当爹,一副紧张模样的萧容衍,忍不住偷笑。 第一千三百一十八章:上药 许是瞧着萧容衍脾气很好,春枝大着胆子说了句:“奴婢日日都要抱小主子,必定会比姑爷更为娴熟一些。” 看萧容衍一副舍不得撒手的模样,白卿言同春桃说:“喂完奶再将两个孩子抱过来。” “是!” 萧容衍好不容易入宫,白卿言也想让两个孩子同萧容衍多待一会儿。 春桃和春枝抱着两个孩子,从殿内连接着偏殿的小门进入偏殿,奶娘一直在里面候着。 两个孩子被抱走后,萧容衍再也忍不住攥住白卿言的细腕,把人扯进怀里,紧紧抱住,低头亲吻白卿言的发顶。 “阿宝,我从未觉得日子如此难挨过,有时候我甚至想……不如放下燕国,放下什么天下一统,就带着你和孩子,我们过些平淡的生活!”萧容衍语声里带着疲惫,“永远不分开!” 尤其是,当他敬重的嫂嫂怀疑他防备他的时候,他很是疲惫,不过还好……有阿沥全身心的相信他,还有阿宝的支持和理解。 “用不了几年了,原本五年是最为稳妥,你却定了一个三年。”她换着萧容衍的窄腰,仰头望着他说,“既然如此,那我们就努力,争取三年之内,将此事敲定,在这三年之中筹备和推动两国合并的方略,你在燕国……我在大周,我们互通消息,共同努力!” 白卿言没有说,这只是一种极为理想化的状态,顺顺利利的进行两国合并。 但,从白卿言观燕太后的这几次形式,若是大周输了也就罢了,若是燕国输了……燕太后怕是不会那么心甘情愿的让两国顺利合并,必然是要出幺蛾子的,届时……还有麻烦。 这话,白卿言不说萧容衍也明白,所以白卿言是为了“难为”燕国,才会有将燕国摄政王扣在大周为人质的说法,可实际上白卿言还是会将萧容衍送回燕国,因为只有萧容衍在燕国,才能确保燕太后生的幺蛾子能在掌控之中。 她和萧容衍要做的两国合并,是前无古人之事,也是最理想的一统天下的方式,可这种最理想方式的一统,中间稍微有什么人出现异心,就做不成。 说不准,最后还是要靠打……才能完成一统。 然而,尽管很难,白卿言和萧容衍都愿意尽最大的努力,拼尽全力用对天下百姓最温和的方式做尝试,哪怕是失败了,最后还是要打,她和萧容衍也努力过,也算是无愧于百姓,无愧于将士们,无愧于己心,无憾了。 但,白卿言还是要做第二手准备,将燕国最善战的二皇子慕容平和谢荀扣在大周,若是将来有一日真的要打,燕国也会无将可用。 三年内,燕国要培养出第二个慕容平和谢荀,可并非易事。 这一点萧容衍也明白。 可如今的局面,是大周势强,燕国式微,且燕国若是不答应,大周拒绝赌国之策,挥师西下……燕国亡国尽在眼前。 白卿言要燕国付出代价换回萧容衍,也并非是玩笑,现在优势在大周,在国言国……白卿言作为大周的皇帝,自然要为大周的胜局考虑。 萧容衍眉目间全都是笑意,白卿言的每一步都算的很清楚。 而且,这一次将优势交给大周的,是他的嫂嫂,若是他的嫂嫂没有在背后算计大周,大周便没有借口陈兵燕国边界,也没有借口让燕国给一个交代,更没有借口将燕国的主力扣在西凉。 这都是天意…… 他的阿宝心中记挂的是民,哪怕是征战为的都是百姓的太平日子,为的是天下一统,甚至当初提出两国赌国合并之策时,也是为了百姓安宁和减少将士流血。 若是当初,嫂嫂不在背后捅刀,哪里来的大周如今这尽占优势的局面? 这约莫就是寻常百姓所说的,老天爷是有眼睛的吧! 走到今天这一步,将来若是大周得了这天下,萧容衍也毫不意外。 但,哪怕如此,萧容衍也要竭力一博,力求扭转乾坤,为燕国尽自己最大之力,也能畅快的与白卿言一斗。 赌国啊…… 这是何等的豪气,旷世豪赌,即便是百年……哪怕是千年之间,怕是也再难见,更难逢,这么大的手笔,若是无他参与,那得多可惜。 曾经他深爱的女子在白家绝境之地,带着白家翻身,走到今天万人之上的位置,那么他又为何不能带着燕国翻身,走出绝境? 萧容衍抬手将白卿言鬓边的碎发拢在耳后,看到她头顶上带着的雁簪,心中泛着蜜意,将怀中的人搂的更紧了些:“不说国事了,我们说一说私事……” 萧容衍拉着白卿言在坐榻上坐下,将人揽在怀里。 五月份白卿言和萧容衍穿的都不算厚,搁着薄薄的衣衫,白卿言就坐在萧容衍结实滚烫的腿上,耳根难免发烫。 这离得近了,白卿言才发现萧容衍耳朵上因为久戴面具,竟然被磨破了皮。 “是不是面具的系绳太糙了些?”白卿言瞧着萧容衍的耳朵上破皮的地方,道,“你先坐一坐,我这里有洪大夫给小八配的擦伤的药,药膏擦上十分清凉,能舒坦一些!” 萧容衍没有阻止白卿言,他看着爱妻从柜子里拿出药箱,又小心翼翼用棉球取了药膏,一边吹着一边给他的耳朵伤药…… 白卿言身上的阵阵幽香窜入鼻腔,他仰头望着白卿言轮廓优美的下颚曲线,抬手攥住白卿言给她上药的手,将人扯入怀中,低头……要吻白卿言的意图明显。 “别闹……”白卿言耳朵红的能滴出血来,“上药呢!” 这么久不见,若说白卿言不想念萧容衍那是不可能的,爱人英俊的五官近在眼前,熟悉的男性气息强势入侵她的心肺,让人心跳都快从胸腔里跳出来,她只得克制着嗓音道:“一会儿乳母喂了两个孩子,春桃就要抱进来了……” 唇上突如其来的一重,白卿言挣扎抗拒了一瞬,便放松了身子,软软地依在萧容衍怀里,承受着萧容衍侵略性十足且霸道的吻。 第一千三百一十九章:稀罕 怕碰到萧容衍刚擦了药的伤,白卿言手不敢搂萧容衍的颈脖,只能紧紧攥着手中的棉球,将手搭在萧容衍的肩膀上,整个人都提不起一丝力气。 都是饮食男女,与真心相悦之人,她如何能抗拒萧容衍。 藏在心底对萧容衍的思念好似都被放大,脑子里一片空白,只觉整个人被萧容衍身上的气息包裹晕晕乎乎的。 她抵在萧容衍胸膛的掌心下,是萧容衍有力的心跳,和他身上灼人的热度,她只觉胳膊上也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唇齿上的悸动让她意乱情迷,连脊柱都跟着颤动…… 萧容衍瞧见白卿言紧闭双眼,睫毛颤动的羞涩模样,挺拔滚烫的身躯贴上她的,将人压在软榻之上。 奶娘已经给两个孩子喂完了奶,春桃和春枝抱着两个孩子正要从偏门回大殿,将两个孩子送去给自家姑爷好好疼爱疼爱,魏忠便笑盈盈拦住了春桃和春枝。 魏忠抱着拂尘,笑着说:“大姑娘和姑爷许久不见了,两位小主子这吃完奶又睡了,不如就在偏殿候着,等到什么时候主子传召了,咱们再进去!” 春枝一向听话,点了点头。 春桃也是成了亲的人了,不似春枝那么傻乎乎的,魏忠这么一点便立时明白,大姑娘和姑爷约莫是小别胜新婚,他们怎么好抱着两位小主子进去打扰,连忙红着脸应声:“魏公公放心!我们就在偏殿候着……” 春桃说着话耳朵都红透了。 春桃一向稳重,瞧着她的模样也明白一二,魏忠便颔首去正殿外面候着,不让人打扰白卿言和萧容衍。 殿内。 白卿言到底还没有全然被情动冲昏头脑,在萧容衍意乱情迷,大手欲解开她的腰带时,她忙一把扣住萧容衍的手,偏过头去,喘着粗气道:“一会儿,喜乐和康乐就要过来了,阿衍,你别闹……” 萧容衍越发幽邃的眸子望着白卿言,喉头翻滚着,半晌松开扯住白卿言腰带的手,呼吸粗重,极为艰难平复着自己的情绪。 虽然这个时候被打断,作为男人萧容衍心情不是很愉悦,可一想到白卿言拼了命为他生下的两个孩子,萧容衍心中的那点子不愉快便消失不见,只余愧疚。 他吻了吻白卿言的侧脸,低声说:“你生子的时候我没有陪在你的身边,这是我这辈最大的遗憾,和对你的亏欠!阿宝……我欠你良多,只希望等到天下事大定之后,我能够用剩下的一辈子来补偿你!” 白卿言凝视着萧容衍深邃的眸子,眉目间是比蜜还甜的笑意,萧容衍掷起白卿言掌心遍布茧子的手,放在唇边一吻,低声同她说:“阿沥这一次给弟弟妹妹带来了礼物,我回头让月拾偷偷送进来,不好太明目张胆!” “阿沥有心了!”白卿言很是喜欢慕容沥这个孩子,有骨气也有气节,小小年纪很是难得,慕容彧将慕容沥教的很好,若是慕容彧还在世……一定会将慕容沥教导成一位明君。 听到白卿言夸赞慕容沥有心,萧容衍认真望着白卿言,凑近了些,压低了声音说:“我也给两个孩子和阿宝准备了礼物,我也很有心……” “萧先生贵庚啊?怎么还吃一个孩子的醋!”他瞧着萧容衍的模样忍不住打趣。 萧先生这个称呼,萧容衍还真是许久没有听到过了。 陡然听到白卿言如此称呼他,萧容衍倒是想起和在大都城相逢之时,她不似曾经在蜀国皇宫那般,银甲飒飒,红色披风猎猎,快马穿过重重宫门,而是一身浅色素衣,身量纤细,看起来如弱柳扶风似的脆弱,可唯独那双眼,幽沉坚韧的让人心惊,仿佛任何艰难和苦痛都不能将她纤细的脊梁折弯。 “阿宝这么久没有见到我,可有用心为我准备生辰礼?” 不知是不是因为深夜的关系,萧容衍的语声显得格外有蛊惑力,低沉醇厚……让人耳根不禁生出酥酥麻麻之感。 “有的……”白卿言低声说,“阿娘,也准备了,只是我想着你身边必定会有燕太后派去的细作,不想给你惹麻烦。” 不仅白卿言有准备,董氏也有准备,又因为董氏记挂着萧容衍七岁便没有了娘亲,想了想便将这二十年母亲应当给自家孩子备下的生辰礼,按照往日里给阿瑜准备的规格,都给备上了。 自从经历了萧容衍舍弃云京带兵前往江孜城救白卿言之事,董氏又知道萧容衍和他那位嫂子的事情,便打定主意将萧容衍当做自家儿子疼爱,她每每想起萧容衍在自己面前跪下请罪……望着自己和阿宝时眼底的艳羡,就很是心疼。 董氏也是一个做母亲的,又非铁石心肠,萧容衍对女儿如此真心,她又怎么能不动容。 萧容衍表情错愕,心底更多的约莫是欣喜和受宠若惊。 萧容衍是燕国的王爷,曾经还是天下第一富商,什么样的奇珍异宝没有见过,什么样的奇珍异宝不是唾手可得,可为他准备生辰礼这样的事情,若非亲近的人怕是不会做。 以前母亲在的时候,母亲会给他准备,后来母亲不在了……兄长就是再忙也会为自己准备,让人快马加鞭送到自己身边来。 如今有阿宝,只不过他和阿宝的身份悬殊,他身边又有嫂嫂的人,所以阿宝是不方便将生辰礼送到自己跟前来的。 萧容衍强压下心中对董氏的感激和那种受宠若惊之感,转而瞧着白卿言,抬手将她的碎发拢在耳后,低声问:“阿宝准备了什么生辰礼,我倒是好奇的很!” “奇珍异宝你见过的未必就比我少,怕是也不稀罕,所以……我都是抽空亲手准备。”白卿言从萧容衍怀里站起身来,将手中的棉花团和药放在一旁的小几上。 萧容衍注视着白卿言拎着衣裙下摆,走至她平日里批阅奏折坐的案几后,从沉香木案几下方拿出一个锦盒,朝着萧容衍的方向走来。 第一千三百二十章:也应如此 不知道为何,萧容衍瞧着白卿言耳朵比刚才还红的模样,竟然心中略有些紧张,坐直了身子,将自己直裰下摆理好。 白卿言捧着锦盒站在萧容衍的面前,将盒子打开…… 里面是一枚绣着双雁的荷包,绣工谈不上精致,但是很细密,可以看得出绣荷包的人很用心,荷右下角还绣着一个“衍”字。 “这是……你亲手绣的?”萧容衍燕帝藏不住的喜悦,抬头瞧了白卿言一眼,伸手将锦盒里的荷包拿起来,这才发现荷包沉甸甸的,里面似乎有东西,他像是发现了什么新奇物件儿的孩子,眼底掩不住的兴奋问,“里面是什么?” 白卿言只笑不语,萧容衍搁着荷包摸了摸,觉着里面是一块玉,拆开荷包……一枚玉蝉就出现在萧容衍的眼前,白玉玉蝉,虽然与萧容衍送白卿言那一枚大小一般,极为像似,但确非之前萧容衍送白卿言的那一枚。 “玉蝉?”萧容衍一向深沉如幽潭的眸子,毫不掩藏喜欢和笑意,“你亲手雕的?” 不论是玉蝉还是荷包,给萧容衍的礼物,哪怕是小到丝线,都是白卿言亲手准备的…… 白卿言不想让春桃她们发现,怕她们非要帮着她做,就将绣线和荷包放在这个锦盒里,每每批阅奏折的间隙,便拿出来绣上几针,好不容易将荷包绣好了,又着手挑玉石。 萧容衍赠予她的玉蝉,这样纯透几乎没有什么杂质的玉石实在是难寻,好不容找到了成色稍好一些的玉石,白卿言又要从头学起如何雕玉石。 不得不说,骑马射箭白卿言倒是一把好手,可这捉绣线和雕玉石……就如同让白卿言修剪花枝一般,实在是难为白卿言了。 绣废了多少个荷包……手指被针扎了无数次就不说了,这原本好好一块玉石,切割成好多块,让白卿言也耗费光了才得了这么一个满意的玉蝉。 “你怎么就知道是我雕的?”白卿言将锦盒放在一旁,拎着衣裙下摆在萧容衍身边坐下,“说不准是我让人雕的呢!” 萧容衍举着玉蝉和荷包凑在灯下,爱不释手反复的瞧着,低声说:“这么差的雕工,想来应当是阿宝头一次雕玉……” 白卿言一听这话,伸手就去去夺玉蝉,却被萧容衍攥住了手,转而瞧着故作羞恼瞪着他的白卿言。 烛火轻微摇曳,映着白卿言精致动人的五官,他喉结翻动,缓缓朝白卿言靠近,想要吻她,语声低沉而郑重:“阿宝的礼物,我很喜欢,这是我这辈子……收到过最好最好的生辰礼!” 萧容衍说话时,薄唇几乎擦着白卿言的薄唇,话毕便在白卿言的唇角轻轻落下一吻:“这样的阿宝,我也很喜欢,这辈子……最喜欢!” 他再次轻啄白卿言刚才就被吻的嫣红的唇,弄得白卿言屏住呼吸面色越发通红。 家国大事,哪怕是天塌了……白卿言都能镇定自若,唯独面对萧容衍的亲昵,明明都是孩子已经有了的夫妻,她却还是这般放不开手脚。 察觉到羞赧的白卿言要推开他,萧容衍攥着玉蝉的手握住了白卿言推他的手,身体前倾将她整个人都圈在了怀里。 “你入宫不能久留,估摸着奶娘已经喂完两个孩子了,我让春桃抱过来,你多多抱抱他们,这还是他们出生后头一次见到爹爹。”她柔声同萧容衍说。 想到两个孩子,萧容衍的心里跟有蜜糖溢出一般:“好!” 很快,春桃和春枝将两个小主子都抱了进来。 再次进来,刚刚吃完奶熟睡的两个小不点儿竟然都醒来了,睁着两个大眼睛瞅着萧容衍抱着他们的萧容衍看,也不哭闹,小嘴和小舌头动着,全然是懵懵懂懂的模样。 “眼睛长的可真像阿宝……”萧容衍看了眼白卿言的怀里的女儿,又低头看看怀里的儿子,笑着同白卿言说,“希望……我们的康乐的双眼能永远这么纯净无尘。” “喜乐呢?”白卿言瞧出萧容衍的偏心。 “女儿是要娇宠着长大的,男孩子自然是要好好习武同爹爹一同保护阿娘和妹妹!”萧容衍低头瞧着怀里瞅着他的小喜乐,“我们喜乐要快快长大,同爹爹一同保护阿娘和妹妹!” 说着,萧容衍又疼爱的瞧着康乐:“我们康乐也要快快长大,爹爹定然会将一身武艺交给你和你哥哥!” “女儿不是要娇养长大,你教她武艺不怕她吃苦?” “武艺是一定要学的,不论是爹爹和娘亲还是兄长,都不能无时无刻护在她的身边,若是我们都不在她身边,她又遇到了危险,武艺高强才能自保!” 萧容衍这算是体会到了当爹的滋味,想要娇养孩子,又觉得有些东西必须要学,而且必须出类拔萃,心里也是十分矛盾,毕竟他和白卿言都是习武之人,自然知道习武……要吃多少苦头。 萧容衍忍不住又想起母亲来,母亲是最疼爱他的,可是也会在他惫懒的时候,毫不留情用的戒尺惩戒他,又会在夜里偷偷去他床榻前,给他两只手上药。 如今,萧容衍也算是能体会到母亲那份用心良苦。 他抬眸朝着白卿言看去:“我们做父母的,将他们带到这个世界上来,虽然有心想要护他们一生一世的周全和安稳,可人寿数天定,意外和明日我们自己也不知道哪个会先到,所以……该学的东西,还得让他们二人学起来,如此……我们才能放心!阿宝以为呢?” 白卿言垂眸看着怀中的女儿,笑道:“端看他们自己,在白家……祖父、祖母、父亲、母亲、叔父和婶婶们,从来不逼迫我们应当做什么,他们不因我们是女儿身而过分宠溺,对我们白家的所有子嗣一视同仁,只要想学他们便教,但学了……必须要学到最好,不可半途而废!他们为我们指路,怎么走……是我们自己的事情,关于如何教两个孩子……我以为也应如此。” 第一千三百二十一章:慈父严母 祖父曾经总是同他说,阿宝……你是长姐,所以要更能吃苦,要为下面的弟弟妹妹做榜样,要有长姐的样子,护住下面的弟弟妹妹,不要因为你是女儿身便以为,自己定然不会比男子做得好,你只要肯吃苦……即便是男子也比不上! 白卿言对女儿也是这样的期望,希望康乐不会因为自己是女儿身,便觉着自己应当被家中亲眷护着,她想让女儿和儿子都能成长为一个能够顶天立地之人。 萧容衍略有错愕,没想到白家竟然是这样教子女的。 半晌之后,萧容衍眉目带着笑意:“白家家风衍十分钦佩,看来日后如何教两个孩子,得靠阿宝多辛苦了,那……日后我们家,便是慈父严母!好人让我这个父亲来做吧!” 白卿言忍不住笑出声来:“好,我做严母,你做慈父。” “一言既出,驷马难追!阿宝是皇帝,说话可要算话啊!”萧容衍抱着怀里的孩子满心欢喜,“等以后,我们一家子团聚后,他们俩要有什么做的不好,为夫便告诉阿宝,让阿宝来教训他们二人,为夫便出来护着他们!” “摄政王怎的如此会算计,恶人我这个阿娘来做,好人你这个爹爹来做。” 立在红漆圆柱一旁的春桃忍不住掩唇轻笑,倒是想起自己娘亲曾经同她说过,他们夫人刚刚生下大姑娘出生的时候,老爷也是这般,抱着大姑娘爱不释手,大姑娘还是个奶娃娃呢,老爷便同妇人说,以后要让夫人千万做一个严母,让他来做慈父,这样女儿就必定会多同他亲近。 春桃瞧着白卿言和萧容衍抱着两个孩子凑在一起,说笑的模样,不知为何想起已经过世的白岐山,眼眶便红了,若是老爷还在,瞧见大姑娘和姑爷还有两个可爱的小外孙,必定高兴。 这头一次进宫,萧容衍不能待太久,哄着两个孩子睡着之后,萧容衍便要回去了。 “这次入宫,带的护卫队里面有嫂嫂的人,我不能久留……得回去了!”萧容衍攥着白卿言的双手,放在唇边吻了吻,低声道,“不过好在我人在大都城,总算是离你还有孩子更近了些。” 春桃和春枝见状,笑着抱着两个小主子退下,不打扰自家大姑娘和姑爷。 “若是在白府多好,若是在白府,我还能让月拾调开人去清辉院寻你和孩子!”萧容衍忍不住感慨,当初白卿言还在白府的时候,有眼明心亮的白家护卫,他进去很容易,如今白卿言住在这偌大的皇宫,他要掩人耳目进来,很不容易,白卿言又不能将人调开……否则必会引人猜测。 “好了……”白卿言垂眸将她绣的荷包从萧容衍的腰带上解下来,放入萧容衍怀中,“在大都城,相见法子多的是,这几天我两位婶婶正在操持赏花宴,到时候必然会邀请来大周做客的燕国使臣,到时候便能见了!” 这个荷包不能让萧容衍这么光明正大带出去,否则燕太后安排在萧容衍身边的人瞧见了,传回燕太后那里,知道阿衍来宫中一遭身上倒是带了一个双雁荷包岀去,难免会心生疑窦。 白卿言和萧容衍都知道这两国合并,是他们最为理想的一统之策,但正因为太过理想,所以一点差池都不能出,出了一丝意外怕都要功亏一篑。 很快,萧容衍从大殿内走出来,月拾也匆匆应了上去:“主子!” 已经戴上面具的萧容衍对月拾摆了摆手,道:“走吧!” 魏忠亲自将人送到高阶处,瞧了眼在高阶之下候着燕国护卫,似乎是见燕国九王爷走了,直起腰身来甩了一下拂尘,转身离开。 燕国护卫神色各异,彼此对视一眼,摄政王进去了这么久,出来之后瞧着那大周的太监似乎对摄政王不怎么恭敬,也不知道大殿内发生了什么事。 萧容衍回了驿馆后,燕国护卫就瞧见月拾慌慌张张从萧容衍房里出来,不一会儿端着伤药又进了萧容衍的房间。 燕国护卫猜测萧容衍怕是受了伤,转而回去写了封信,让人快马加鞭送回燕国。 听闻萧容衍受伤,王寒冰匆匆赶了过来探望。 户部尚书和其他官员都跟随钟行晓去大周的吕尚书府上拜会去了,王寒冰或许是因为出身低微,虽然被陛下钦点来大周,却在朝中没有什么实质性的官职,便被钟行晓忽略了。 王寒冰进门的时候,正瞧见月拾手中端着黑漆方盘上,有带血的细棉布和伤药,脸色顿时就不好看了:“九王爷入宫之后受伤了吗?大周皇帝怎么会如此无礼?” “不碍事……”萧容衍理了理自己的衣袖,在主位上坐了下来,摆手示意月拾岀去,“是个意外,你突然过来有什么事?” “一来是听说九王爷受伤了,二来……是孟尚书送来的信!”王寒冰从胸前拿出孟尚书派人秘密送来的信,恭敬送到萧容衍的手边,“原本信送来是要直接交给九王爷的,但九王爷不在,钟大人也带着其他他人去拜会大周的吕尚书了,所以就将信送到了属下手上,信送来的隐秘,旁人不知道。” “在本王面前,你不必自称属下,本王从未想过收你当下属!你是燕国的臣子,是陛下的臣子,就应当对陛下尽忠,而非本王!”萧容衍说完,将信拆开…… 王寒冰唇瓣嗫喏,是九王爷救了他母亲的命,他的命就是九王爷的,他本意是投入九王爷门下,可……好似九王爷的下属不是只要有一颗忠心,就够的。 王寒冰有些失落,垂下眸子不吭声。 孟尚书信上所书,是知道孟昭容人在天门关大狱之中,被当做了燕国细作抓了,请求萧容衍此次入大周来敲定两国赌国之时,能够施恩顺手将孟昭容给带回来,不至于让他老年失了爱女,至于孟昭容冒犯九王爷之处,等孟昭容回了燕都,他定然会给九王爷一个交代。 第一千三百二十三章:阳奉阴违 “天色不早了,估摸着钟行晓也快回来了,冯叔你早些歇着……”萧容衍还要在这里等着钟行晓带回来见过吕晋得到了哪些有用的消息,也得让钟行晓知道,他去了皇宫,讨了一个没趣儿回来。 萧容衍话音刚落,月拾便急匆匆跑了进来,喘着粗气道:“主子,出事了,咱们使团里的人……刺杀大周礼部尚书柳如士,人如今已经被柳府的人拿住了!柳如士大人伤势应该不轻,柳家已经让人拿着名帖去请太医了!” 萧容衍听到这话手心一紧,眸色陡然沉了下来:“谁的人?” “是……是国舅爷带来的人!”月拾说的咬牙切齿,这个国舅爷贯会给自家主子找麻烦,简直没有一日安生。 萧容衍稳坐在椅子上,缓声开口:“冯叔,派平邑亲自走一趟,代本王去探望柳大人,另外……告诉柳府的人,即便是燕国人在大周的地界儿上行凶,便应当交给大周处置,我们燕国绝不护短,也绝无怨言!” 但愿柳如士无事,否则……这个关口上钟行晓的人去刺杀人家主持赌国之事的礼部尚书,这简直就是不想和谈了,想直接打! “另外,月拾你去查一查,这护卫的来历,查清楚为何对柳大人动手!”萧容衍手在桌几上敲了一下,眸色冷肃,“钟行晓回来了,让他滚来见我!” 若非这个钟行晓是嫂嫂的兄长,依着萧容衍的作风,这个钟行晓和他儿子,坟头上的草恐怕已经三尺多高了。 萧容衍冷肃的声音传来时,已经得了消息的钟行晓正要进门,听到摄政王冷的和冰碴子似的声音,连忙拎起衣衫下摆做出诚惶诚恐的模样往摄政王的屋内跑,还以为跑的太快太慌张,险些被门槛绊倒,多亏被眼疾手快的冯耀给扶住了。 冯耀还是那副笑眯眯的模样:“老国舅爷要当心才是!” 钟行晓一个头两个大,想着自己是得当心,当即就撩开衣衫下摆跪在萧容衍面前叩首请罪:“摄政王恕罪啊!微臣也不知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儿,微臣可是最先赞成陛下的赌国之策,来之前太后和陛下殷殷嘱托,微臣就是万死也不敢阳奉阴违,做出让人行刺大周重臣的事情来啊!” 钟行晓是一个十分识时务的人,他明白如今和摄政王一起在大周,他又是害过大周皇帝胞弟的燕太后的兄长,要是摄政王想要除去他,这会儿子他的护卫闹出刺杀大周朝廷重臣的事情来,摄政王顺水推舟将他交给大周,他还能有命焉? 萧容衍瞧着钟行晓的模样,一语不发撩起直裰下摆,双腿交叠,睨着跪在自己脚下的钟行晓:“按照道理说,钟大人此次带来的护卫,应当都是心腹!周大人的心腹去刺杀大周朝廷重臣,焉知不是钟大人你当面一套,背后一套,故意和陛下作对,阳奉阴违呢?” “摄政王微臣冤枉啊!”钟行晓重重叩首,“微臣自知是太后兄长,自来大周这一路战战兢兢,生怕行差踏错,引得大周皇帝一个不痛快,怕是命都要交代在这里,毕竟如今我们燕国式微,求着大周,若是真的大周皇帝开了口,微臣为了燕国也不得不死,可微臣也是人……也怕死,何苦自寻死路,求摄政王明鉴!” “行刺柳如士的人,底细你可知道?”萧容衍端起手边的茶杯问,好似并不着急。 萧容衍这般态度,钟行晓却越发着急了,生怕萧容衍顺水推舟将他交出去,忙转头示意贴身的老奴将那护卫的详细出处送到了萧容衍的跟前。 月拾接过竹简递到萧容衍手上,萧容衍这才慢条斯理将竹简展开仔细认真的往下瞧着,眼睛没有闲着,萧容衍嘴也没有闲着:“钟大人还真是动作利落,这儿才出了事儿,连我这个摄政王也是才得了消息,钟大人就将此人的一应身世文书拿来了。” 钟行晓再次惶恐叩首:“回九王爷,这次带来的人都是千挑万选的,来之前怕出什么岔子,所以都带上了身契和来历文书。” “是怕出什么岔子,还是方便你差遣,护你逃命……”萧容衍视线未曾离开手中竹简,只道,“钟大人在本王面前就不要故弄玄虚了。” 钟行晓只顾着喊冤枉,叩首,旁的一概不敢说。 萧容衍将竹简看完,随手丢在钟行晓的面前,吓得钟行晓一个激灵。 “钟大人一向是聪明狡猾,怎的这么漏洞百出的身世,钟大人就深信不疑,还将人带到大周来闹事!”萧容衍语声严厉。 “求摄政王恕罪,给微臣指一条明路!臣死事小,耽误了陛下的赌国之策,钟行晓就是有一万个脑袋也担待不起!”钟行晓将自己的姿态放的极低,说完又萧容衍就是盼着赌国之事不能成,便再次对萧容衍叩首,装作心疼至极的模样,忧心忡忡开口,“而且太后自幼柔弱,自先帝去了之后,太后更常常悲伤过度,臣死不要紧,就怕太后知道了!若是太后凤体因为微臣之死抱恙,臣真的就是万死难赎了!” 来大周之前,钟行晓便知道,自己的这一条小命全都系在了摄政王的身上。 他原本求太后设法别让自己来大周,可他这位太后妹子不愿意寒了摄政王的心,便让人传了口信给他,说是摄政王看在她的面子上,也不会让他在大周出事。 眼看着自家妹子指望不上,他这才在挑选了十几个高手护卫他,谁知道这护卫他娘的来了人家大周,竟然刺杀人家大周朝廷重臣,钟行晓找谁说理去! “活路嘛……”萧容衍似笑非笑瞅着钟行晓,“也简单,出了这么大的事情,想必现在大周皇帝已经得到消息,你现在就带着这文书亲自去找你刚刚拜会过的吕大人,拿出诚意来,无任何条件配合大周调查此案,就说……让你入狱你也没有怨言,坦荡一些!” 第一千三百二十四章:背信弃义 其实,关于此次钟行晓手下的人行刺柳如士,萧容衍倒不担心会给两国赌国之策真的带来什么麻烦,或许要在大周朝臣那里多费一些个口舌,可两国只要君王都铁了心要赌国,倒也没有什么。 甚至,可以趁着这一次机会,直接将钟行晓名正言顺扣在大周,如此……有钟行晓留在这里做质子,太后身边没有心怀不轨之人鼓动对阿沥来说是好事不说,也能让嫂嫂多少有所忌惮,不敢冒然再对大周做出什么背信弃义之事。 毕竟……来大周之前,嫂嫂知道钟行晓要跟着一同前往的时候,那担忧和抗拒是他亲眼所见,对于她的一母同胞的亲兄长,嫂嫂应当是很在意的。 “这……这能行吗?万一真的下狱了呢?这可是在大周,微臣下狱打得可是燕国的脸面。”钟行晓仰头瞧着萧容衍,心里打鼓。 萧容衍身子前倾,面具后那双平淡又深邃的眸子凝视着俯首跪地的钟行晓:“你若不去,坏了陛下的大计,那咱们……就回了燕国之后算账,那个时候看太后护得护不住你们钟家。” 萧容衍的语声波平无澜,却在钟行晓心中翻起滔天巨浪。 这话的意思,钟行晓这样的人精怎么会不明白,若是这一次大周拿这件事做了借口不同意赌国之策,回到燕国钟家满门就要跟着倒霉! 现在可是他们燕国处在危险之中,是燕国求着人家大周答应赌国啊,要是大周此时拿了这件事做筏子,让陈兵在燕国边界的大周军挥师西进…… 钟行晓倒吸一口凉气。 “看着钟大人的模样,想来是明白了,不可耽误……现在就去!”萧容衍说完,转身便离开。 电光火石之间,钟行晓在心中权衡了利弊,心中怕的不行,却还是毅然决然的捡起地上的竹简,再次前往吕府,路上钟行晓手都在颤抖,脸色发白。 钟行晓虽然贪生怕死,可若是将他的性命和全族荣耀来比,那他的性命便不重要,此次若是因为此事破坏了赌国之策,国破家亡尽在眼前不说,正如摄政王所言,回到燕国就是太后也护不住整个钟家。 这一次是他走了眼,他自己贪生怕死惹下的乱子,若是用他的命……用他的命填了,只希望太后和陛下能够看在他舍身的份儿上,保住钟家满门荣耀。 钟行晓抱着必死的决心,手里捧着那护卫的来历身世坐在轿子里,心里惦念着自己远在燕都的儿子,希望儿子能争口气,他这个爹要是死了,可千万别再混吃等死游手好闲,好歹收敛点儿太后也能在朝廷里给他谋个一官半职。 想到自己的儿子,钟行晓眼眶红的厉害,这一次自己怕是老命休矣,早知道临行前就揍那臭小子了,现在他活着回不去了,也不知道那小子会不会因为顶撞了他后悔。 钟行晓自己的儿子自己知道,没什么本事,吃喝嫖赌样样精通,但却是真的有着一个赤子之心,虽然总气他……却也是真的孝顺。 还有自己最小的女儿,虽然是庶出,可是乖巧可爱,他不在了……也不知道母老虎会怎么磋磨自家小女儿,希望儿子这个做长兄的一定要护住他有小可爱的小妹才是,别叫人欺负了她。 就在钟行晓腹中百转千回,视死如归地赶到吕晋府上时,却听说吕大人去了柳如士柳大人的府上,听说……大周皇帝亲自去了柳府。 这下,钟行晓心凉了一个透彻,只觉得自己命休矣,匆匆忙忙朝着柳府赶去。 今夜的大都城注定不平静。 · 白卿言一身常服,坐在柳府正厅,手里拿着月拾送来的信在看。 柳府老太君带着家眷迎了出来,拘谨地坐在白卿言下首的位置,倒是不见多担心儿子,反而是面对白卿言诚惶诚恐。 不多时,包扎好伤口的柳如士也匆匆进门,要同白卿言行礼。 “柳大人不必多礼,坐吧!”白卿言示意柳如士坐。 柳如士同自己的母亲行了礼,又对已经挺着肚子的妻室浅浅颔首示意她安心,这才在另一侧坐下。 “微臣小伤还惊动了陛下,实在是微臣的不是!”柳如士满目的愧疚。 算时辰宫门早已经关了,陛下听到自己遇刺的消息便立刻赶来,这要是放在前朝……哪怕是吕太尉夜里遇刺,怕是皇帝也不会登门,顶多遣贴身太监出来问一句已经是天大的恩赐了。 他们这位皇帝,的确是……与其他皇帝不同。 白卿言随手将信纸用烛火点燃:“旁人行刺你,怎么成了你的不是了,这是何道理!不过……燕国既然敢对我大周朝堂重臣出手,就要敢承担我大周的怒火。” 柳如士听示意正襟危坐的母亲不必留在这里,他有话要同陛下说。 柳老太君也是个明白人,连忙起身告辞。 “老太君……”白卿言也跟着站起身来,笑着同柳老太君道,“虽然柳大人这一次受的是皮外伤,可为着我们大周好,对外怕是要称柳大人重伤了!” 柳老太君一怔,立时明白了白卿言的意思,连忙道:“陛下放心,老身明白,我儿今日遇刺命在旦夕,如今还昏迷不醒,生死不明,身怀有孕儿媳受不了打击动了胎气卧病在床,老身也被吓得晕过去,一病不起,必要让燕国给我们一个交代!” 白卿言什么都没有说,柳老太君便已经安排的明明白白,刚才白卿言来时,老夫人虽然拘谨,却也自有接待白卿言的章程,虽然略有拘谨,可无一处不妥帖,也并未因为白卿言是皇帝而畏首畏尾,果然是能教导出柳如士这样好儿郎的夫人。 “老太君深明大义,当受白卿言一拜!” 白卿言长揖朝柳老太君一拜,柳老太君吓得连忙避开白卿言的礼后,朝白卿言还礼:“陛下如此折煞老身了,老身和我儿、儿媳都是大周子民,为大周做什么都是应该的!” 第一千三百二十五章:提拔 送走了柳老太君,柳如士倒是同白卿言举荐起一人来:“若是微臣倒下,此次和谈之事微臣倒想给陛下举荐两人,虽然其中一人名声不大好,但此事上应当能为陛下分忧,只不过……” “不用只不过,你说来听听!”白卿言摆手示意柳如士坐,她一向都是不喜欢心腹大臣说话还同她绕弯子,直言直语爽利一些才好办事。 “其中一人是范玉甘……”柳如士似乎是怕白卿言对范玉甘的父亲是范余淮这件事心存芥蒂,忙道,“这范玉甘虽然以前是个纨绔,大概……也正是因为以前是个纨绔,所以这胡搅蛮缠的本领倒是高明的很,无理搅三分还让人挑不出错来,这就很难的了!” “范玉甘啊……”白卿言眉目间染上了一层薄薄的笑意,这些个平日里和吕元鹏混在一起的纨绔,倒是各有各的本事,“你想提拔他?” 对于范玉甘,其实白卿言也有意照拂,范玉甘的父亲范余淮虽然是叛臣,却是前朝晋国叛臣,又并非大周叛臣,如今范余淮已经是废人一个人,若是范玉甘立功,白卿言也不介意将范余淮放出来,许范余淮一个安度晚年。 柳如士听不出白卿言话里的意思,知道自家这位皇帝不是一个听不进去人言之人,也没有揣测圣意斟酌用词,只叹了一口气,自顾自低声道:“提拔倒谈不上,原先,也是觉着这范玉甘可怜,后来瞧着这范玉甘嘴皮子利索什么都能给你绕上三绕,也是让人烦的很,但……对付燕国,便是需要范玉甘这样的人去绕,燕国的使臣越是正人君子,这范玉甘越是能将人气个七窍生烟,还得挑不出理!陛下不妨让范玉甘跟着一同去谈此事,即便是没有大作用,好歹能弄得燕国心烦气躁,这对我们大周也是有利的。” “嗯!”白卿言点了点头,“还有一人呢?” “还有一人,便是吕太尉的孙女儿吕凤琅!”柳如士提起吕凤琅眼底有了实打实的笑意,“一来,启用吕凤琅可以显示陛下用女子为官的决心,二来……吕凤琅之前因为陛下许女子读书科举之事,在醉天楼与几位反对此事的学子一辩时,敲的是微臣也在,口才实在了得,旁征博引,字字珠玑!为此……微臣还专程和吕锦贤大人打过招呼,想将吕凤琅要到鸿胪寺,可巧的是这刑部的吕大人和大理寺卿也要抢人。” 这吕凤琅可不得了,在春闱之前,帮着大理寺卿破了一宗极为复杂的案子,这可让大理寺卿给惦记上了,一听说这吕凤琅殿试得了榜眼的好名次,当即就登门去和吕锦贤商量,说是打算将吕凤琅要到大理寺来。 “柳大人这可算是夹带私货了!”白卿言忍不住笑,“此次若是让吕凤琅也去参与和谈,这吕凤琅便是板上钉钉的鸿胪寺的人了。” 柳如士被白卿言看破了心思也不心虚,一如他往常的作风,抢人也说的坦然:“这学子搏功名是各凭本事,各部抢人才嘛……也应该是各凭本事呀!” 白卿言被柳如士逗笑:“好,看在柳大人为国受伤还不忘抢人的份儿上,此事我应了。” “多谢陛下!”柳如士听到白卿言这话,是打从心底里高兴,连忙朝白卿言行礼。 “虽然黄太医说柳大人这是皮外伤,但也要好生养着,我便不打扰了。”白卿言说着便起身要走。 柳如士因着一会儿就要装伤的很重,没有将人送到院子门口,在院子里时四两再三,还是同白卿言说:“陛下,微臣倒是觉得这个刺客来,不像是想要微臣命的,当时薄剑距离我喉头不到一寸,稍微使力便能要了我的命,偏偏那么利落的身手,竟能被自己绊倒,这戏演的也忒差了些,不过微臣想着……人到了大理寺,看此人吐出些什么,估摸着也就能猜出此次他们项庄舞剑指的……是不是沛公。” 白卿言脚下步子一顿,原本萧容衍刚才让月拾送来的信中,便提到说此事不简单,钟行晓虽然人不聪明,但也没有蠢到这个地步,在这个关口上派人顶着大燕护卫的名字来刺杀大周朝廷命官,他知道白卿言聪慧必然会想的通其中关窍,但现在那护卫在大周的大牢里,他插不上手,让白卿言千万注意些。 毕竟现在是两国即将要谈“赌国”之事的关口,任何小事都要留心,以免功亏一篑。 白卿言本就留了一个心,这会儿柳如士这么一说,倒是更显得古怪了。 她笑了一声道:“先让大理寺去审吧,要是审不出个什么名堂,就让吕晋亲自去审……” 不多时,吕锦贤奉了自家老父亲吕太尉的命前来探望柳如士,沈司空和董司徒也来了,没多时一向同柳如士交好的吕晋也来了。 再后来,或许是听闻白卿言这个皇帝亲自来了吕府,更多的官员都坐不住来了柳府,一时间明明是深夜,柳府却好不热闹。 柳如士自然是躺在窗上双目紧闭,装作昏迷不醒的模样,柳老太君那里也是哭声一片,柳如士的夫人柳胡氏的母家也等不到第二日,即刻便过来探望身怀六甲的柳胡氏。 这热闹持续到白卿言走了之后还不散,第二日登门的人更多了…… 不过柳老太君不堪重负,懒得应酬演戏,便让管家全部推拒了。 虽然说钟行晓是燕太后的嫡亲哥哥,但到底是手下人犯了事,虽然被活捉的刺客在大理寺卿的手上遭了几次刑,先是一口咬定报私仇。 钟行晓虽然没有入大牢,却也被关在驿馆之中,门前有大周的将士们把手,在案子查清楚之前不得轻易见人。 钟行晓使了银子,听说大周皇帝早朝之上大发雷霆,将摄政王等一干燕国使臣全都唤了过去,要摄政王本人三日之内给一个交代,否则……什么赌国只谈免了不说,别怪大周翻脸无情,挥师西进。 第一千三百二十六章:税费 钟行晓听说之后,腿都要软了,先是他的妹妹燕太后背叛盟国,给了人家大周陈兵燕国边界的借口,后好不容易以为天下百姓和将士们着想的赌国之说……暂时稳住了大周,又是他的护卫刺杀大周朝廷重臣,这是把人家杀燕国的刀送到了大周手上啊! 这百年之后,他们钟家兄妹怕是要被唾沫星子淹死,钟氏一族也再抬不起头来了。 跌坐在椅子上的钟行晓心里只打颤,想着想着又觉得自己还心疼什么钟氏一族太不抬得起头,他应该先心疼心疼自己还活不活得了。 就在钟行晓心疼自己的时候,就又传来消息,大狱之中钟行晓的护卫在吕晋的手上没有半个时辰便招认了,说是钟行晓指使自己前去刺杀这个柳如士,因为知道柳如士是大周的名嘴,想要在和谈之前除了这个绊脚石,务必要促成两国赌国之事。 钟行晓当即就又跌回椅子上,心里直喊着完了,颤颤巍巍提笔安排后事。 与此同时,吕晋换下了一身带血的衣裳,穿了官服妥妥帖帖的入宫去给白卿言复命。 “是个硬汉子,嘴很硬,微臣头一眼瞧见那人,便知道那人是个狠人,应当最后酷刑受尽也不会吐出什么来的,没想到最后竟然松口了。”吕晋立在大殿中央,皱着眉认认真真同白卿言道,“这事儿微臣总觉着透着古怪,不过还是派人去给哪位钟大人送了一个信儿。” 这段日子,守在钟行晓门前不允许外人见的,便是吕晋的人,吕晋自然是知道这位燕国的国舅爷是何等的坐立不安。 这燕国太后害得他们镇国王差点儿在云京回不来,吕晋折腾不了她燕国太后,还不能折腾折腾送上门的太后胞兄吗?自然是得让人给钟行晓传个消息,说刺客招认是钟行晓要刺杀柳如士,要是吓死了这位国舅爷,可就和他们大周没有关系了。 白卿言看着吕晋送来的供状,手指有一下没一下敲着案几,半晌抬头朝吕晋看去:“这个刺客……带来,我亲自见一见。” 说着,白卿言视线又朝魏忠看去:“去将大燕九王爷请来,一同见一见这位燕国护卫,也算是我们大周没有冤枉了他们燕国。” “是!”魏忠将茶杯放在白卿言面前又道,“陛下,工部尚书沈大人得陛下传召,已经在外面久候多时了。” 白卿言点了点头:“请进来吧……” 是白卿言让人将沈天之叫过来,这一次白锦瑟三封信先后送了回来。 第一封信里面是燕国使臣团里王寒冰的出身。 第二封信里,是使团里面这些个官员的个性、家世和软肋。 第三封信送回来的竟然是秘符信,看似一封极为寻常的家书,可将信纸放入药水中之后,秘符便会显现,待白卿言解开密语之后,才知道白锦瑟都写了些什么。 与此同时,叶城关方向白卿雲的信竟然也到了,且白卿雲的信内容,便是白锦瑟第三封信之中写的造纸方法。 白卿言算了算时间,也知道白锦瑟这封信寄回来想来也是十分曲折的,她定然是同时给白卿雲和她寄了信,白卿雲看过白锦瑟的信后,将造纸方法都寄了回来,白锦瑟的信才到,可见白锦瑟如今在燕国怕是已经被慕容沥给监控了。 第三封家书中,白锦瑟说……如今她已经在燕国扎住了脚,用的便是这制纸的法子,她大幅度降低了纸的造价,之前纸只能是皇亲贵胄和官员用,如今……寻常读书富贵人家也能用的起纸了。 因为纸……崔氏商行一下在燕国打响,白锦瑟倒是聪明,并没有一味的压低纸的价格,而是将纸分为三六九等,最贵的纸要比之前还要贵,造纸的法子嘛也要复杂一些,白锦瑟说是白卿雲教的。 崔氏商行最贵的纸,名为纸中四君子,唤作君子纸。 君子纸有幽香,有梅香、竹清之香、和菊香、兰香,且这种纸,若是配上崔氏商行的专用的梅、竹、菊、兰四种名称的墨,可保持香气经久不散,因此很受燕国勋贵和读书人,还有后宅千金的追捧。 在燕国,甚至还有勋贵专门买了梅香纸配兰墨,可让画作散发出旁的香味。 最近就是崔氏商行价比黄金还贵的纸经常都是销售一空,预订的订单甚至到了明岁,供不应求。 而白锦瑟之所以写信过来,是因为她这个低贱的商人竟然得到了燕国皇帝慕容沥的召见,言谈间,她觉着这个慕容沥绝不似外面传言的那般,主少被欺,反而觉得慕容沥主意大的很,不像是庸庸碌碌之辈,让自家长姐千万小心。 她还说,慕容沥没有细细同白锦瑟说,只是问了关于制纸之类的问题,但是也没有姿态强硬让“崔凤年”将造纸的方子交出去,只是开玩笑似的问“崔凤年”成为燕国人,她拒绝之后慕容沥就让人将她放出宫了。 可没过几天,二皇子慕容平便找上了她,说是他想要给崔凤年一个富贵的机会,说他会设法在燕国范围内推广纸张,还可以设法免除了崔凤年的税费。 但只有一点要求,让崔凤年一定要在燕国造纸,且要崔凤年不允许私自将纸卖到大周去,因为他打算在大周开卖纸的铺子,打着崔氏商行的名义,自然日后……他在大周卖纸铺子卖的所有纸张,还会全部从崔凤年手中拿。 在这期间,“崔凤年”人也就不能离开燕国,二皇子慕容平说……这是一个大家一起发财的机会,他打了这么多年仗到头来连个王爷都没有封,所以现在只想多弄些银子。 崔凤年是商人逐利,他也是逐利,应当一拍即合,他还想要和崔凤年多多合作,所以他在燕国给崔凤年好处,让崔凤年将在大周的好处让给他,互利互好。 白锦瑟为了试探二皇子,便将慕容沥召见询问纸张的事情告诉了二皇子慕容平。 第一千三百二十七章:难以取舍 慕容平却似乎早有准备,散漫说正是因为这个崔氏商行的纸张连慕容沥都感兴趣,所以他才上了心,稍微打听了一下,没想到打听之下才知道,一个纸中间还有各种各样的门道,他是个粗人不动什么君子纸之类的东西,但却知道这个行当很赚钱,所以才动了心思来寻白锦桐。 白锦桐又同慕容平说,燕国皇帝上了心,这件事要是逃税怕是不大可能…… 慕容平却满不在乎,说他好歹是一国的皇子,这点小事他还是能设法的,况且帮崔氏商行逃税这是他的事,只要“崔凤年”愿意与他合作,其他的……都是他这个二皇子的事。 自然了……若是“崔凤年”不答应,慕容平也会利用皇亲的身份,让崔凤年不能顺顺当当在燕国做生意。 这一番话下来威逼利诱,“崔凤年”只好被迫答应。 但白锦桐岂是慕容平这一番话可以糊弄的,当下就猜出慕容平怕是得了慕容沥的授意,故意来找她说了这么些子话,慕容沥怕是看重了纸的用处,在为来日两国赌国之策想办法。 所以白锦桐猜测,估摸着大周会提出选出几个城池,以这几个城池作为试点,来验证两国的赌国之策,若是燕国和大周全国上下都算上,怕是算起来太过庞大不好算。 她叮嘱长姐要主意后来入燕卖铺子,卖纸的商人。 另外,白锦桐并未同白卿言说自己现在就已经陷入被人监控的困境,只说自己要和慕容平合作之后,少不了要被慕容平人监视,送信回来的次数必定会少,还请自家长姐同母亲李氏多说一说,千万别怪她不经常寄信回来。 其实,就算是白锦桐不说,她信回来的如此晚,白卿言便明白,白锦桐人现在已经被监控了起来。 她已经派暗卫去“崔凤年”的家乡,那个已经败落又被扶持起来的“崔家”,届时以家中长辈给“崔凤年”送东西为由,一半明一半暗去到白锦桐身边,保护白锦桐,听从白锦桐的差遣,也算是让白锦桐手上有可调动的……且不在燕国监控范围内的人手。 慕容沥聪慧她一直都是心知肚明,可到底是个孩子……在白锦桐这里露出了马脚,若是这一次燕国使臣真的谈赌国之策时提出选择几座城池来赌,估摸着就是想要用这纸张做文章。 她眉目间带着极浅的笑意,手轻抚着白卿雲送回来的造纸方法,白卿雲送回来造纸方法是在给白锦桐的几种法子上加以改造做成的,比之前的还要减省成本一些。 白卿言真的是感慨不已,不知弟弟在罗盘山四海阁到底都吃了什么样的苦头,竟然学习到如此精妙的造纸技术。 如今白家军所向披靡,也离不开白卿雲的功劳,白卿雲先是改良了登云梯,又改良了将士们手中的武器,将士们手中有了连弩不说,连弩可以二十连发,且还可以提前准备好装好箭的箭匣子,到了战场上真的用起来,就不必耽误时间,一个箭匣子射光了,便直接更换新的箭匣子。 就连沈昆阳看到了都连连称奇,程远志瞧见白卿玦和白卿雲的本事,原本也想要取罗盘山四海阁求学个什么本事。 可是,关于罗盘山四海阁的传闻从来都没有停过,罗盘山四海阁的弟子们也会下山收徒,比如白卿玦的师父顾一剑,可真正能找到罗盘山四海阁的人却寥寥无几。 光是罗盘山下常年盘桓的毒瘴,就没有人能穿过去。 沈天之一进来行了礼,同立在大殿一旁的吕晋拱了拱手,就见白卿言让魏忠将白卿雲信中附带着的造纸的法子递给沈天之,沈天之一看眼睛都亮了。 “陛下……”沈天之抬头朝着白卿言看去。 白卿言眉目含笑,低声同沈天之说:“这是阿雲在四海阁学的一些东西,沈大人先不要动声色,回去试一试,若是成了……等到两国赌国之策敲定之后,可以在我们大周逐渐推广开来,自然了……这是我们兴国王在四海阁学的本事,可别忘了宣扬出去。” 沈天之一听是从四海阁回来的兴国王白卿雲的法子,当即郑重一拜:“兴国王当真当的起兴国二字,兴我大周啊!” 但凡四海阁出来的学子,哪一个不是名满天下? 旁的不说,就说水利大家……司马胜。 还有忠国王白卿玦的师父,杀人只用一剑的顾一剑。 兴国王从四海阁修习回来,怕是又要带给大周一个新的面貌了。 “如此,沈大人就要找一个信得过的人,来做此事!” “陛下觉得薛仁义可堪用?”沈天之也没有同白卿言卖关子,笑着道,“若是陛下觉得薛仁义可用,微臣倒是想将薛仁义要到工部来。” “薛仁义当朝状元当然是可用的,只是薛仁义是个热血激昂又书生意气的性子,先磨一磨,可又不能太过,若是沈大人亲自来……想必能将把控火候使璞玉耀目,就依沈大人所言,回头我同吏部尚书吕大人打声招呼。” 热血激昂?书生意气? 沈天之只觉得白卿言说的这个人,和他现在见到的这个薛仁义不沾边呢? 不过,沈天之倒是听说过薛仁义为天下学子敲登闻鼓,还有在国子监和白卿言辩论,倒觉得可能是真的给白卿言留下了这样印象。 再者,白卿言看人的眼光一向准,沈天之觉得自己许是和薛仁义接触不多,加上薛仁义最近因为那个真假未婚妻的事情,很是消沉的缘故。 薛仁义从司马家那里知道了真相,一面是信以为真付出真心……却诓骗了他诡计多端的假未婚妻,一面是被司马家追杀……好不容易活命而且立下奇功的真未婚妻,薛仁义难以取舍。 “多谢陛下!”沈天之从善如流捧着手中造纸的法子,如同捧着至宝退出了大殿。 很快,大理寺卿就问询带着刺杀柳如士的燕国护卫来到了白卿言的面前。 第一千三百二十八章:伏诛 和吕晋一样满腹疑问的白卿言,在看到这位所为的燕国护卫时,蹭的一下站了起来,失态的样子让吕晋和大理寺卿都错愕。 “陛下?”吕晋轻声发问。 但白卿言却仿佛未曾听到一般,死死盯着那“刺客”。 那全身是血的“刺客”在跨入大殿门槛之时,瞧见白卿言震惊的神色,猛然收回视线不敢再看,跪在光可鉴人的大殿中央,低垂着头,似乎想将自己的脸藏起来。 白卿言身侧的拳头紧紧攥着,转而从桌几后走了出来,直直朝着跪在大殿中央的“刺客”走去,吕晋和大理寺卿不明所以,连忙上前,生怕这“刺客”伤到白卿言。 “陛下!”吕晋护着白卿言。 白卿言却对高将军摆手,上前两步,眼眶发红看着低着头满身血痕的这位“刺客”。 眼前这个“刺客”不是别人,正是白卿言二叔白岐英的副将……高育行,白家军的武卫将军,是为了替白家军送回行军记录丢了性命的吴哲……他的舅舅。 “高将军……”白卿言俯身要扶起高育行。 高育行却忍着身上的伤痛膝行向后退了两步,艰难抬起被镣铐扣着的双手,抱拳开口:“大周皇帝认错人了。” 吕晋和大理寺卿满脸错愕。 高育行的声音嘶哑堪比阿瑜,与阿瑜一般仿佛是被烟熏坏了嗓子,甚至比阿瑜听起来更严重一些。 高育行与二叔白岐英是挚友,因为非大都人,故而很少来大都城,但对二叔白岐英忠心不二。 看到高育行脸上带着烧伤痕迹,几乎毁掉了高育行曾经的英俊容颜,她一阵心疼。 南疆一战,所有人都以为高育行和二叔一同死在了南疆。 白卿言却坚持着上前,单膝跪地,双手紧紧扣住高育行因为受刑而鲜血淋漓的手臂:“高将军,白家军每一个……曾经与白卿言浴血同战的同袍,白卿言都不会认错!” 见白卿言这么单膝跪下,大殿里吕晋、大理寺卿和魏忠还有一众太监匆忙跪地。 高育行紧咬着牙,听到白卿言说白家军……浴血同战和同袍这三个词,险些控制不住情绪热泪翻涌。 “魏忠!让人速速去请黄太医过来!”白卿言忍着热泪翻涌高声道。 高育行再次膝行后退,地上被膝盖拖出一条血痕,他再次叩首:“大周皇帝认错人了,吾乃燕国国舅爷的护卫,奉了国舅爷之命刺杀大周朝廷重臣,甘愿伏诛,求大周皇帝成全。” 不知道高育行为何不肯承认自己的身份,白卿言咬了咬牙,只当高育行有着什么难言之隐,转头吩咐道:“魏忠,你先请两位大人去偏殿用茶……” 这话的意思,便是要同高育行私下谈了,吕晋和大理寺卿会意连忙行礼退出了大殿。 大理寺卿一脑门子的汗,一出大殿就忙问吕晋:“吕大人,这刺客到底是什么来头,您审问的时候……就没有审出个什么?瞧着陛下和这刺客像是旧相识。” 吕晋摇了摇头,只道:“等着吧,这件事总要有了断,一会儿那位燕国的摄政王还要过来,到底是怎么回事儿总会有个说法。” 大理寺卿点了点头,随魏忠去了偏殿候着。 大殿之内。 白卿言还保持这单膝跪地的姿态,红着眼望着面前曾经被她当做长辈的高育行将军:“高将军,这大殿之内只剩下我们两人,高将军为何活着却不回来?当初我登基……昭告四海,为的就是让我们白家军都堂堂正正回来!为何……为何没有回来?” 她哽咽的语声,让高育行也红了眼,他缓缓抬头看向白卿言,唇瓣嗫喏,半晌才开口:“小白帅,高育行……愧对主帅,愧对副帅,没能……护住二爷,没能护住阿琼,实在是没脸回来。” 一声小白帅,已经让白卿言险些泪流满面。 她用力握住高育行的手臂,紧紧握着,摇了摇头:“没有什么,比高将军回来……更能让我们白家军上下高兴的了!可高将军既然回来了,为何不去白府,反而要行刺柳如士?” 白卿言没有忘记,柳如士同她说,行刺他的人好像并不想要他的命这件事。 而白家军的人要是回来,必然知道要去白府寻白家人,或者是……去南疆寻白家军才是。 白卿言之所以后来决定让卢平留在白府,为的就是怕白家军的旧部回来,却回家无门,所以白家牌匾他没有摘,白家一直都在。 “小白帅,如今大周势强,将其主力困在西凉,又已经陈兵燕国边界随时可以挥师西进……灭燕!此乃是上天赐给我们一统天下……完成主帅、副帅和白家军上下心愿的最好机会!”高育行嘶哑难听的嗓音,却坚定非常,“可燕国,却用小白帅最在意的百姓太平和将士性命,妄图要挟小白帅同意他们的赌国之策,这分明就是他们害怕亡国的拖延之策!” “若是小白帅不答应,就是为了自己的功业,不在乎百姓牺牲,不在乎将士生死,这样大的帽子扣下来,会让大周朝臣顾及人言可畏……不想同意也必须同意这所为的赌国之策!”高育行咬牙切齿,“高育行就是舍了这条命,也绝不会让燕国小皇帝的奸计得逞!” 原本,高育行知道燕太后在燕国和大周合盟之时,在大周的背后捅刀子,害得白卿瑜生死不明,便打算孤注一掷为白卿瑜报仇,凭借身手进入了钟家,准备找机会得钟行晓青眼,成为钟行晓的护卫,有机会接近那位燕太后,要了那燕太后的命。 后来,知道白卿瑜平安无事,松了一口气,打算给即将要攻入燕国的大周军做内应,没想到这钟行晓便开始召集高手,护送他出使大周。 自然了,出使大周是为了什么,高育行也探查的一清二楚。 得知这摄政王和钟行晓打算用百姓太平,和舍不得将士性命为借口,弄出一个什么赌国之策,高育行恨得牙痒痒。 第一千三百三十七章:亲事 正如曾经晋朝时,有不少家世不凡又有才华和美貌的女儿家,也会步步为营想要登上全天下女子最尊贵的位置……皇后之位,自然也有怀有野心的男子,想要登上皇夫之位。 只不过,到底晋朝之时……整个晋国上下男尊女卑的思想还是极为严重的,男子们不管心里怎么渴望皇夫的位置,骨子里还是担心用手段登上皇夫之位会被人背地里戳脊梁骨,所以做的比女子们更含蓄了一些,没有将自己打扮的太过,却也都是花了不少心思的。 原本以为这一次来大都城的燕国使臣,出了刺杀大周朝廷重臣的事情,这一次花宴白卿言必然不会让人请燕国使臣,可没想到宫中竟然还是邀请了燕国使臣团,还按照国礼先行请燕国使臣入宫。 已经五月,白日里日头还是厉害的很,各家打扮的如同娇花一般的小姑娘们,从宫门外便下了马车,按照规矩随着自家长辈一路步行入宫,有的因太过追求衣裙的华丽,本就被捂出了薄汗,这会儿子又随着太监走了这么久,额头上也已经出了细汗,妆都有些花了。 反倒是如同董葶珍、吕宝华之流,打扮的极为素净,衣着也简单,虽然也出了汗,但反倒让未施粉黛的小脸上多了几分红晕很是好看。 李氏和王氏将此次赏花宴定在了品香殿,这品香殿原是佟贵妃在世盛宠之时,晋朝的皇帝为佟贵妃建造的…… 品香殿建在群花环伺,香气袭人的百花之中,四面无墙,只有粗且重的数十根涂了金漆的汉白玉仰莲为柱基,雕凤的沉香木柱,支撑大殿重重巍峨的殿顶,琉璃金瓦不说,就连椽梁两头的都是金凤雕兽。 大殿檐椽下缀着铜铃,和内含着草药的镂空桐球用来驱赶蚊虫,风过便能听到细碎的铜铃错落作响,很是悦耳。 自大殿圆柱之间垂下的一重一重的轻纱薄幔,被金钩拢在圆柱两侧,色泽由深至浅,如同逐渐绽开的花瓣一般。 大殿地面是用香木铺就,未有倚栏阻挡视线,只在边缘每五步立了一只半人多高的青铜仙鹤灯,百花就近在眼前,只要立在大殿之中,便能闻到芬芳馥郁的花草清香,可以说无一处不雅致。 晴空之时,这品香殿立在这外面难得一见的臻品百花丛中,以湛蓝的天空和白云为衬,被日头的金光一朝,那便是名副其实的璀璨耀目,比这四面环绕的百花更为抢眼。 今日女儿家打扮的都十分巧丽,不少花骨朵似的青春少女眉心贴着金桃花的花钿,穿着各色的漂亮的裙衫,极为好看。 花宴还未开始,太后董氏让各家女眷自行赏花,到处都是说说笑笑之声,好不热闹。 以品香殿为分界线,左侧……是在朝为官的都与相熟的同僚立在一处品茶说笑,或是将自家子弟介绍给同僚认识,有的还有请同僚指教自家子弟学文的,时不时文声朗朗,谈的都是圣人言。 右侧,是各家老太君和夫人带着自家的女眷,小姑娘们与相熟的手帕交凑在一起,笑声轻灵,欢欢闹闹。 凉亭内,董老太君就坐在董氏的下首处,瞧着这些花儿一般的小姑娘,只觉得各个都是好的,就是不知道哪位姑娘同他们家长元有缘分。 之前董老太君便看中了黄太医家的小姑娘黄阿蓉,黄阿蓉的祖母是知道的,今日专程将小姑娘打扮的俏丽,小姑娘穿了一身霜色罗衫,水绿色的裙裾,倒很是清爽。 黄阿蓉正与甄家三姑娘站在一处,两个小姑娘像是许久不见了,凑在一起拉着对方的手相互行礼,而后就见那甄家三姑娘用团扇掩着唇在黄阿蓉的耳边说了什么,黄阿蓉一脸不可置信长大了眼,一双眼睛又黑又亮十分可爱。 董老太君心中更是喜欢的不行,都说眼睛最能透露一个人的本性,黄家阿蓉这样欢快活泼又无城府的性子,一定能同长元和和睦相处。 甄家三姑娘用手给黄阿蓉比划着:“我专程让人做了这么高的长枪,不然再长了就有些沉手不方便咱们用,反正我爹信里答应我了,等我练出个样子就允许我从军,到时候咱们就可以一起去投了白家军!” “我倒是和白家小四学了几手,等明日拿到长枪,我教你……当做我对你的谢礼了!不让你什么都不要我心里怪过意不去的!”黄阿蓉道。 “行呀!”甄家三姑娘想到当初瞧见白卿言大胜归来时,一身银甲寒光熠熠手握银枪的模样,那叫一个英姿飒飒,她在心里艳羡了好久。 想到明日就能拿到自己定制的红英长枪,她手里攥着团扇便想像着自己握住长枪的模样,忍不住胡乱摆了两招:“什么时候我也能同我们陛下一般,成为大将军!” 甄家三姑娘想着她们站的地方偏,不会有人注意,没想到却被董老太君看了一个正着。 “咱们一定行的!”黄阿蓉倒是很有信心,“白家小四说了,只要肯下苦功,人人都行!现在陛下登基,允许咱们女子入朝为官……允许女子建功业!咱们不似吕凤琅和董葶珍还有谭姚茽那般会读书,要想不被人轻看了,就只有从军了!” “其实你家世代行医,你何苦吃这个苦……”甄家三姑娘是知道黄阿蓉的医术的,这个年纪已经跟着她祖母去给内宅夫人诊脉了,是真的厉害。 “我和小四是挚友!她后来从军就总是不在大都城,我们好久都见不到,我要是也从了军就能日日和她在一处了!我们说过的……好姐妹不分离!”黄家阿蓉学着白锦稚平日里负手而立的模样,挺起自己的胸膛道,“再说了,我也得让小四瞧瞧,我不是她想的那么弱,总要她护着!我要去南疆吓她一大跳。” 黄阿蓉没说,她知道今天祖母专程将她打扮的花枝招展,说不准是和哪家说了她的亲事。 第一千三百三十八章:如此之快 她猜,今日祖母将她打扮成这模样是来让人相看的,她可得早点儿计划起来,否则怕是要糊里糊涂嫁了。 董老太君老远看到黄家阿蓉仰着小下巴,一脸骄傲的小模样,忍不住掩唇轻笑一声,越发喜欢这个有着侠义之心的姑娘。 “母亲看到了什么有意思的事情?”董氏摇着手中的象牙团扇,凑近了母亲一些,低声问。 董老太君用帕子掩着唇直笑,将黄家阿蓉指给董氏看。 黄阿蓉的祖母自然是注意到了董老太君的动作,顺着董老太君的视线瞧了过去,顿时脸色一白,和甄家三姑娘凑在一处的黄阿蓉,竟然大大咧咧的扎起了马步,甄家三姑娘也不甘示弱的扎起马步来…… 怎么让这两个缺心眼儿的凑在了一起,黄阿蓉的祖母眼前一黑,差点儿气的一口气上不来。 很快,董老太君让人将黄阿蓉招到跟前来,问了些子话,觉着这小姑娘是真的单纯可爱,将手上的镯子带在了黄阿蓉的腕子上:“瞧瞧,这镯子带在年轻小姑娘的腕子上,这才叫相得益彰!” 黄阿蓉倒是没有明白董老太君的意思,只当是前阵子董老太君请祖母去诊过脉答谢祖母的,推辞了几次之后,见董老太君坚持,便笑着收下了。 目送黄阿蓉行礼离开,董氏才笑着同自家母亲说:“是个实诚孩子!” 花赏的差不多了,李氏让人给朝臣和各家夫人姑娘上了冰镇酸梅汤和各色用鲜花做成的点心,撤了点心之后,便准备着要进入午宴,众人都被请回了品香殿中。 如今五月大都城已经热了起来,李氏和王氏想得周到妥帖,大殿每个相邻的案几旁都用半高的瑞兽三脚双耳鼎搁着冰山,人坐在案几之后,一点儿也不觉得热。 穿着天青色直裰,系着青玉宽腰带的萧容衍坐在白卿言这一次下首的位置,依着隐几,倒是显出几分漫不经心的懒散来,引得那些贵女用团扇挡着脸低声议论。 不多时,太监唱报说白卿言到了…… 大殿诸人连忙起身跪迎,萧容衍也带着燕国使臣站起身来。 白卿言已经换下上朝时所穿绣工繁复的朝服,换上了一身天青色的便衣长裙,白玉腰带上个做工繁复的禁步,越发显得白卿言身姿修长挺拔。 她头上攒着一支白玉雁簪,行动间皓白的腕子上,隐约可见水头极好的帝王绿镯子,那镯子隐隐有红色显现,虽说这镯子与白卿言今日这一身不是很相配,不过还好留神当真注意不到镯子。 大臣们瞧见自家陛下穿了一身天青色的长裙,再看高台之上的萧容衍亦是一身天青色的衣衫,心中盘算着,这燕国九王爷要是知道分寸,就应该借口去更衣换了这一身衣裳。 可萧容衍面具之下的唇角却浅浅勾起,不论是白卿言头上的雁簪,还是她腕间不仔细瞧看不到的镯子,或是白卿言这一身与他一样天青色的衣裳,都让他如同吃了蜜糖一般,心情极好。 白卿言眉目带着浅笑,在主位上坐下,让众人平身,尽力克制着没有让自己的视线飘向萧容衍处。 白卿言来之前,董氏赏了姑娘们花,为表示感恩,有的小姑娘已经将花攒在头上。 有意想要继“萧容衍”之后争夺这皇夫之位的儿郎,今日有意仿了曾经萧容衍还在世时的打扮,白卿言一眼望过去,便品出几分意味来,垂眸只笑不语,也不知道这位正主如今带着面具坐在这里,瞧着这画面,心里是个什么滋味。 随着白卿言一到,陡然的鼓声响起,就见舞姬们穿着大周军的铠甲,手持木剑和木盾,迈着碎步入内。 鼓声一响,倒让殿内的人提起精神来。 自白卿言登基之后,很久没有过宴会,舞姬也一直没有用武之地。 这一次,好不容易要举办花宴,这些舞姬们也想在今日花宴一举得到白卿言的欢心,故而……这舞和曲子,便是《白大将军出征曲》。 待舞姬们入殿列阵后,如同雨打琵琶之声缓缓由小而变大,舞姬们也如同要上战场搏杀的将士们一般,呼喝着整齐地挥起木剑。 白卿言坐在高台之上,瞧着舞姬们融合了力量和优美的舞姿,倒是想起那首诗来…… 瀛湖舫中会娇客,只闻琵琶不见人。 丝竹美酒正交错,忽而急转震雷乐。 重弦铮铮摧五岳,轻弦滔滔断江流。 指尖霹雳风云聚,耳有铿锵金戈音。 曲终热血急冲天,将军已破青西山。 她要是记得不错,这一次殿试,做这首诗名唤阴白衣的才子也在二甲之列。 这《白大将军出征曲》早就风靡大都城,多少教坊都用这曲子排了舞,这些公子哥儿们大多已经看过,倒是觉得看多了听多了,倒是也没有了那热血沸腾的尽头,反倒是这些成日里被长辈拘在家中的姑娘们,看的津津有味。 尤其是武将家的姑娘们,挺直腰脊,眼眶都红了,恨不能自己也提剑上前线。 “《白大将军出征曲》果然是好曲子!”萧容衍看着最中间领舞的银甲女子,只觉矫揉造作同真正血战沙场的白卿言相差太远,这舞他并不满意。 “听说昨日两国谈赌国之事,似乎谈的不是很好?”白卿言笑着转头看向萧容衍,“听说贵国的户部尚书,似乎被伤了手腕儿?” 萧容衍倒是也不恼,只道:“陛下,如今我们两国是在谈赌国之事也是在和谈,自古以来和谈都是你来我往,伴有吵嘴,这都是寻常事。” 白卿言点了点头,昨日和谈的消息不间断的送到白卿言案头,那范玉甘可真是个活宝,气得燕国户部尚书险些沉不住气骂娘,拍桌子的时候碰到了手腕儿,听说当时疼得脸都白了,偏偏范玉甘得理不饶人,猖狂的拍桌狂笑,又故意拖长了腔调幸灾乐祸喊道:“老天有眼,报应来的就是如此之快!哎……它就如此之快!” 第一千三百三十九章:拨冗召见 范玉甘那贱兮兮的模样,让人想打,又不能打,气得燕国人品端方的户部尚书险些背过气。 都说秀才遇见兵有理说不清,这一次来大周……这燕国的户部尚书才是真真儿的体会到,秀才遇见不要脸又有才学的兵,那才是真的有理说不清。 白卿言也是看了太监送来的鸿胪寺两国商谈记录,才明白为何柳如士要范玉甘,除了同情范玉甘此人之外,大约是因为范玉甘相较于自诩君子的文人来说,脸皮比较厚,这倒不是对范玉甘有什么贬低的意思,只是在两国扯皮的时候,范玉甘这种舍得下脸面,放得下清高的人,的确是能将对方气得七窍生烟而方寸大乱。 今儿个花宴,吕太尉人也没有来……他老人家带着吕凤琅和范玉甘等一众与燕国商谈的朝臣还在鸿胪寺,与燕国几位重要的使臣商议赌国之事。 所以燕国使臣团里,除了萧容衍之外,也只来了两三个无关紧要之人。 吕凤琅是柳如士点名要的人,但昨日从头到尾都未曾开口,倒是做了不少记录,白卿言还盼着今日吕凤琅能给她带来什么惊喜。 歌舞已歇,四夫人王氏手上缠着佛珠,端起茶杯正要饮茶,坐在四夫人王氏斜后方的王柳氏便轻轻扯了扯王氏的衣袖,示意王氏趁这个机会上前同白卿言说忠国王白卿玦和自家女儿的婚事,争取求一个赐婚,她也就心安了。 四夫人王氏瞧了眼高台之上,魏忠正掩着唇在白卿言的耳边说什么,心中慌的厉害,实际上她并不想让母家的侄女嫁给自家阿玦,但……若是不答应这王柳氏,又怕母亲在这一对黑心肝的夫妻手上日子艰难。 白卿言拆开白卿琦送来的信。 白卿琦在信中说,天凤国想要遣使前来与大周修好。 她一时间倒是闹不清楚天凤国这是什么打算。 为了防患于未然,白卿琦派了程远志前往天凤国和西凉的通道,将那里给封了,但并没有要攻打天凤国的意思,天凤国这个时候想遣使前来修好,是什么打算? 白卿言将信放下,低声交代魏忠,一会儿花宴结束之后,请吕太尉和沈司空、董司徒一同去她书房商议大事。 白卿言话刚说完,就听到大殿内传来瓷片碎裂的声音,循声望去就瞧见关嬷嬷正跪在四婶身旁,用帕子给四婶儿擦衣裳。 那王柳氏原本瞅着四夫人王氏的眼神如同带着毒一般,似乎是瞧见白卿言朝这个方向看来,连忙收回视线,装作关切的模样道:“怎么如此不小心。” 关嬷嬷一双眼睛恨不得将那黑心夫人给活吃了,可念及自家的老太君,怕此时惹恼了他们回头这对夫妻暗地里磋磨他们老太君,硬生生忍住了。 所幸丝竹声再次响起,舞姬已经进殿,倒是没有多少人再主意这小插曲。 关嬷嬷亲自到董氏和白卿言身后,说王氏的衣衫湿了,得去更衣。 白卿言颔首,没有揪着关嬷嬷细问,只淡淡瞅了眼这会儿规规矩矩坐在那里的王柳氏和其女儿,还有她身后那几个妙龄少女。 她侧头吩咐春桃:“你去同四婶儿身边的灵云和灵秀打听打听,到底是怎么回事儿。” 春桃颔首,交代了春枝一声,便离去找四夫人身边的贴身婢女打听。 王柳氏的侄女似乎注意到白卿言的视线看向她们这边,连忙伸手扯自家姑母的衣袖,低声将此事告诉了王柳氏,王柳氏大惊连忙抬头,见白卿言似乎是瞧她,紧张的攥紧了双手,朝着白卿言的方向露出一个自认为得体的笑容。 白卿言却神色淡淡,视线挪开,注意到坐在一旁神色凝重的韩城王身上。 她笑着同韩城王道:“今日的酒菜是不合韩城王胃口吗?” 韩城王闻言惊得连忙起身朝白卿言行礼道:“回陛下,并非今日酒菜不和胃口,只是……微臣忧心一些事情,今日宴会之后,还请陛下拨冗召见,微臣有事启奏!” 韩城王作为当初大梁的三皇子,他是主动投降,所以白卿言才给封了一个韩城王的封号,将人留在大都城,也是为了防止大梁旧地有人心存异念妄图重建大梁,但韩城王到底不是大周的朝臣,只挂着一个虚爵无实权,并不能上朝。 白卿言颔首:“好……” 见白卿言答应召见,韩城王松了一口气,再次恭敬叩拜行礼,跪坐回自己的席位上。 不多时,白卿言瞧见自家四婶儿回来,春桃也跟着一同进来。 春桃悄悄跪在白卿言身后,低声将王柳氏要挟婶婶以白卿玦战功向白卿言求赐婚圣旨,再给作为白卿玦“未婚妻”的自己的女儿抬一抬身份,封一个郡主什么的。 “那王柳氏说,既然陛下能封一个襄协郡主,忠国王那可是立了天大的功劳的,未来王妃封个郡主也是理所应当的。”春桃说这些话时都免不了生气,“这王柳氏还用王老太君来要挟四夫人,关嬷嬷说那两口子贯会做戏的,外面人人都说两人孝顺,可每每那对夫妻有什么要求四夫人不答应,他们便在背地里难为老太君。” “后来四夫人回母家的时候,也曾说过要将老太君接出来,可王老太君知道自己一走,王家就倒了所以不肯,王老太君这一辈子都在为未曾为王家为自己的丈夫生出儿子来愧疚,觉着自己对不住逝去的夫君对不住王家,老太君怕事情闹大影响了王家声誉,将来没有面目去地下见自己的夫君,硬是忍受着那对夫妻,老太君还劝说四夫人不要估计她,她也活不了几年了。”春桃眉头紧皱,“可四夫人那个性子,哪里真的能放下老太君,那可是四夫人的亲生母亲。” 那对夫妻也是怕王老太君人没有了,便没有什么来拿捏王氏,所以一天到晚用上好的补药喂王老太君,成日里的去请大夫早晚给王老太君请脉,这在外人看来那可是亲儿子都比不上的孝顺。 第一千三百四十章:愤愤不平 可若是真的孝顺,为何要大张旗鼓在府外给老太君请脉,借口说什么回春堂的李大夫厉害,不过是为了方便做给外人看罢了。 而回春堂的李大夫是个嘴巴紧的人,即便是去了府上诊脉知道王老太君心中有郁结,对外也是不会多说的,外面的人又都是怎么知道的?还不是这两口子自己宣扬出去的。 王老太君不肯挪出王府,白四夫人王氏便会一直被那对夫妇拿捏在手心里,王老太君也知道这事儿,三番四次的同女儿说不要再管她了,甚至也让嬷嬷转告女儿不要回府,可王氏自小跟着王老太君相依为命长大,又怎会铁石心肠连自己的母亲都不顾了。 白卿言听春桃愤愤不平说完,心中已经有了几分计较。 她的四婶儿不能违拗母亲的意愿,白卿言虽然如今已经是大周皇帝这种小事一道圣旨就可以替四婶儿解决了那对黑心肝的夫妻,但作为晚辈白卿言不能来硬的,否则……若是真的因为此事让王老太君心里因心里不痛快出了什么事,那便是她好心办坏事了。 她视线朝着四婶的方向看了眼,见那王柳氏正神情焦急的同四婶说着什么,白卿言道:“春桃你亲自过去同四婶儿说一声,就说我请她过来同母亲说说话,亲自扶着四婶儿过来,别让闲杂人等同四婶儿说些有的没的。” “是!”春桃应声。 春桃走后,白卿言又侧身同母亲董氏耳语了几句,董氏往弟媳王氏那边瞧了眼,颔首示意白卿言放心,她的弟媳谁敢欺负?董氏不知道弟媳受欺负也就罢了……知道了,以她这个护短的个性,是断不会让王柳氏难为王氏的。 一转头,董氏便让秦嬷嬷亲自去扶王氏了。 春桃一过去,笑眯眯同王氏行了礼,笑着说白卿言请王氏过去陪太后说说话。 那王柳氏是个精明的,一瞧这春桃是白卿言身边的贴身婢女,如今是宫中的掌事大宫女,连忙起身笑着道:“春桃姑姑,我们家姑奶奶可真是好福气,有陛下惦记着……” 春桃唇角略勾了勾,侧身将那王柳氏挡住,弯腰扶起王氏起身往高台的方向走。 王柳氏瞧见这个机会哪里肯放弃,急忙扯了自己的女儿想要跟上,要是自家女儿能在太后和陛下面前露了脸得了赏,再得赐婚……那说起来自家女儿可就不是凭借着忠国王白卿玦得了郡主的封号了。 王柳氏的侄女们也心思活络想要跟上,谁知连带着王柳氏都被春桃带过来的太监抬手拦住。 王柳氏一着急,连忙喊道:“姑奶奶!” 王氏心里一慌,正要回头,就见秦嬷嬷也笑盈盈走了过来,扶住了王柳氏:“四夫人,大夫人都等您半天了,却不见您过去,特让我来迎一迎……” “姑奶奶!姑奶奶……”王柳氏唤着王氏,却又不敢大声嚷嚷怕惊扰了宴会被赶出去,只能看着那秦嬷嬷含笑扶着王氏越走越远。 “姑姑……”王柳氏的侄女上前低声唤着自家姑姑,嘴里免不了埋怨,“这表妹的姑母怎么也不带着您和表妹去面见天颜,实在是太不将您和表妹放在心上了。” 王柳氏听到侄女这会儿,只觉丢了面子,心里越发恨王氏,气得甩了帕子,又讨好的同拦住她的太监笑了笑,拎着裙摆带女儿和侄女们跪坐了下来,可她又忍不住往高台之上瞥了眼,见王氏竟然在太后和白卿言身旁的绣敦上坐了下来,拳头紧了紧,眼前的舞和美食都没有滋味了。 她端起面前的酒盏,想了想,之后怕是要加紧想办法让王氏尽快向太后也好……陛下也好,赶紧求一道赐婚的恩纸,将自己女儿和忠国王的婚事定下来。 王柳氏喝了一口冷酒,突然想到,陛下一向疼爱弟弟们,定然会觉得忠国王岳家的身份太低对忠国王不好,要么就会抬一抬自家女儿的身份,要么就会提一提自家男人的官职,总之看在王氏和忠国王的面子上,陛下定然不会薄待了他们王家。 再等忠国王回来女儿一过门,他们王家飞黄腾达指日可待。 喝了两口酒的王柳氏心里飘了起来,面上也露出了笑意。 萧容衍瞧着白卿言侧头同王氏说话时,交叠的鸡心领微微敞开,露出颈脖白皙又优美的曲线,怎么看怎么赏心悦目。 别说引得萧容衍挪不开眼,就是那些还未娶妻的儿郎都挪不开眼,偏偏这白卿言身上王者之气极强,他们即便是心生爱慕之意,也是三分爱慕……七分敬爱,只敢远远瞧着,不敢妄图上前。 那些有野心也不惧人言……还未娶的郎君,倒是想方设法博取白卿言的瞩目,又是吟诗又是作对,可惜同高台之上的白卿言相距太远,那些花团锦簇的诗文一时半刻也是传不到白卿言耳朵里去,他们即便是打扮的再像萧容衍也无济于事。 正与董氏和白卿言说这话的四夫人王氏,瞧见大燕九王爷的视线似乎一直盯着白卿言,低声同白卿言说:“阿宝,如今……姑爷也去了这么久,阿宝可有考虑再立皇夫?四婶瞧着今日来了不少青年才俊……” 王氏是真拿白卿言当亲女儿疼,这才说了这番话。 萧容衍是王氏的救命恩人,当初白卿言不嫌弃萧容衍病重与萧容衍成亲立为皇夫,还有了两个孩子,她怕白卿言一直陷在与萧容衍的感情之中走不出来,如同她一般……夜夜难熬,夜夜思念夫君。 不论如何,王氏还是希望白卿言身边能有个伴儿。 尤其是白卿言如今身居至尊之位,难免高处不胜寒,她这个做婶婶的无法为白卿言排忧解难,总希望有人能时时宽慰白卿言的心。 再加上这大燕九王爷瞧着阿宝的目光毫不遮掩,王氏觉着敌国王爷想要成为大周皇夫就算了,此人心狠手辣心计又深,所以还是提早安排,也免得这大燕九王爷惦记着。 第一千三百四十二章:仁义君子 韩城王心底怕的要命,可想了想自己自从降了之后苟活至今,一直战战兢兢,与其如此不如就死,他闭了闭眼:“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 “你起来!”白卿言看着缓缓直起身来,视死如归的韩城王,低声开口,“朕不是好杀之人,” “你能来找朕说这件事,说明你是在意沿海百姓性命的!”白卿言凝视着韩城王,慢条斯理开口,“自从降了大周之后,有许多人数次煽动你复国,你都未曾答应,这些……朕都知道!朕也知道你之所以到现在都不曾与王妃育有子嗣,是怕若生下子嗣来日你和王妃不在了,孩子难免会被人利用,让大梁旧地好不容易得到太平的百姓,再次陷入战火之中去!” 韩城王眼眶发红,正如白卿言所言,甚至他来大都城之前他以为自己必然要死在大都城,便想同王妃和离,可王妃却对他不离不弃。 “你有爱民之心,有爱下属之心,不管你心里是否真的想要效忠于朕,你都是个仁义君子!”白卿言语声清亮又平静,用最温和的言语,给了韩城王信任二字,“所以,这些人从今天开始东夷国的细作由你负责联络,东夷国那边有什么消息你亲自给朕送来,不为效忠朕,只为沿海百姓的太平。” 韩城王听到白卿言这话不可置信抬头朝着白卿言看去:“陛……陛下?” “朕……信得过你!” 韩城王哽咽难言,重重同白卿言叩首:“陛下……” “朕知道,自来大都城最挂心的便是曾经大梁的百姓,那么……朕便给你这个机会,让你来守护沿海的百姓,用曾经梁王布置在东夷国的这些密探。”白卿言起身缓缓朝着韩城王走来,亲自俯身将韩城王扶了起来,“可若是如此,为了那些密探在东夷的安全,沿海的百姓不会知道是韩城王在背后默默守着他们,而东夷那边出了岔子,朕还要唯你是问,你可愿意?” “微臣愿意!”韩城王又要跪,被白卿言扶住了手腕。 她看着韩城王唇角带着笑意,将那名单放在了韩城王的手心里,声音柔和下来,似是正在同亲近之人说发自肺腑之言:“沿海城池的情况,和东夷国的情况,你比朕熟悉,朕相信你一定能做好!朕,将沿海百姓的安危交到你的手中,也替沿海的百姓多谢你,谢你愿意与朕一同守着百姓!” 韩城王或许曾经没有忠于这位女皇帝之心,可经过今日这一场谈话,他愿意效忠这位敢于用人的女皇帝。 他可是大梁的三皇子,若是放在别的皇帝,早就将他杀了以绝后患,可白卿言不但留了他性命不说,竟然还敢用他。 相比之下,这位皇帝……要比他的父皇曾经的梁王要胜出多少! “微臣,肝脑涂地,必不负陛下!”韩城王后退两步,再次跪下叩首,“也谢陛下,给微臣机会,不让微臣只当一个混吃等死的废人!” “好了,起来吧……”白卿言又将韩城王扶了起来笑道,“别拜了,朕和吕太尉他们便没有这么多的礼数,你回去后朕自会派人去你府上从此以后听你调遣,需要什么你只管开口!” “是!”韩城王长揖行礼。 “去吧……”白卿言拍了拍韩城王的肩膀。 韩城王恭敬退出大殿,仰头看着只剩云霞的天际,满心都是白卿言那句……不为效忠朕,只为沿海百姓的太平。 没想到,这位女皇帝,是真的心怀百姓,心胸……当真广袤啊。 韩城王转头瞧着大殿,再次长揖,这才随着太监离宫而去。 送韩城王离开白卿言刚喝了一口热茶,魏忠便将吕太尉、沈司空和董司徒三人请了进来。 白卿言看到吕太尉笑着道:“辛苦吕太尉了,来回奔波,鸿胪寺那边儿送来的记录我都看了,难怪柳大人向我要吕凤琅,不急不缓说的燕国哑口无言,让人刮目相看,辩才无匹。” 吕太尉听白卿言跨在吕凤琅心里哪有不高兴的,忙自谦道:“陛下过誉了!凤琅哪里就有辩才,不过是咱们大周占着理,又势强!她年纪还小,还需要同柳大人好好学着才是!” “吕太尉便不要在我面前说这些虚的了,吕凤琅和吕元庆都是我大周前途不可限量的人才,还有吕元鹏,战场之上也是十分晓勇!”白卿言笑着同沈司空和董司徒道,“吕太尉为我大周培养了文武人才啊!” “陛下过誉了!”吕太尉笑得眼角的褶皱更深了些。 这话若是旁的皇帝说出来,吕太尉这个老狐狸此刻怕是要吓出毛病来,必得诚惶诚恐,可从白卿言的嘴里说出来,吕太尉知道白卿言这是高兴,便没有那么紧张。 沈司空也笑着开口:“微臣也是着实没有想到,吕太尉家那个不着调的吕小六,竟然能在战场上闯出名堂来,这倒是显得我家里那几个不成器了!” 董司徒也跟着笑出声来:“瞧瞧这一比,我们家的岂不是更不成器了!” 魏忠让人给说说笑笑的君臣四人上了茶,便带人退下。 白卿言这才同吕太尉他们说起正事来。 “天凤国要来和谈?”沈司空倒显得有些错愕,“我大周目前没有攻打天凤国之心,想来天凤国也能看得出来,为何此时要来和谈?” “在西凉打的那几场仗到底是天凤国输了,估摸着是怕了吧!”董司徒琢磨了半晌之后,慢条斯理开口。 “陛下是在犹豫让不让他们来?”吕太尉抬眸看向白卿言。 白卿言手轻抚着自己腰间荷包里装着的玉蝉,笑道:“这倒不是,我倒是能猜出在这一次天凤国来大周的目的所在。” 吕太尉三人做出洗耳恭听的姿态。 白卿言将玉蝉的传说同三位大人说了一遍:“这天凤国国君手中有一枚……与皇夫曾经不离手的玉蝉一模一样的玉蝉,这天凤国此次名义上说是来和谈,实际上怕是为了找这枚玉蝉。” 第一千三百四十三章:作践 “这时光回溯……在我们大周看来是荒谬的无稽之谈。”沈司空眉头紧皱,“所以,微臣很是相信陛下所言,以为当初这位天凤国的皇后是在没有子嗣的情况下,为了稳住朝局才拿这玉蝉说事,说自己失去了丈夫和孩子,否则皇后非皇族血脉绝对无法把持朝政!” “西凉人信奉天神十分虔诚,天凤国和西凉隔着一座雪山,信仰相同必然会加深天凤国对这神话故事的深信不疑。”董清平也缓缓出声,“那么,陛下打算如何应对?让他们来吗?” 白卿言颔首:“让他们来!不让他们光明正大的来,怕是他们也会偷偷摸摸想办法,既然如此不如先让阿琦听听他们打算如何和谈,将要求抬到明面儿上来。” “那要先派人守好皇夫的陵墓才是!”吕太尉担心这些天凤国的人为了这玉蝉不择手段,去掘萧容衍的墓。 不管怎么说,萧容衍都是他们大周的皇夫,要是真被人掘了墓,那对大周来说是奇耻大辱,就算是再不想开战都得开战来维护大周尊严,而如今要与燕国赌国,就决不能让大周在刚刚拿下的西凉地界儿上有战事。 “这是自然……”白卿言看向吕太尉,“此事就交给符若兮去安排。” “符将军一向心细,这事定然能办好。”沈司空也点头。 吕太尉和沈司空还有董司徒离开之后,萧容衍才被魏忠从偏殿请了进来,这一晃……萧容衍可是扎扎实实在偏殿等了白卿言一个半时辰。 萧容衍是燕国的摄政王,自然是知道这政务有多忙,并未着急。 等他进殿的时候,白卿言已经让人将两个孩子抱了过来。 白卿言的案几下铺设着盘金九龙的绒毯,两侧自横梁之上垂下的轻薄鲛绡被缠枝金钩钩在两侧,沉香木案几上一旁是高高垒起的奏折,一侧是紫檀笔架,白卿言抱着两个孩子坐在正当中,在两侧三十二头的莲花灯火光摇曳之中对着他浅笑,美不胜收。 见魏忠和春桃十分识趣儿的退出去,萧容衍疾步走到白卿言身边,接过孩子在她身边坐了下来:“时至今日才知道,你一人带着孩子还要操心政务是何等辛苦。” “所以,我盼着两国合并,将来与你一同去白沃城过松快日子!”白卿言说着单手从案几下拿出一个沉香木的盒子,递给萧容衍。 “阿宝又给我准备了什么礼物?”萧容衍笑着将木盒打开。 里面放着白沃城一处宅子的房契和地契。 萧容衍略显错愕:“这……阿宝,你这宅子买的,和我已经买下的宅子隔了一堵墙。” 白卿言听萧容衍如此说,也难免错愕,半晌之后,笑起来:“那正好,两座宅子打通了,更宽敞些。” 白卿言这想法倒是和萧容衍不谋而合,萧容衍上个月其实想要将旁边那座宅子买下来,谁知道动作慢了,宅子居然已经卖出去了,他的人再去许以高价,可对方却怎么都不卖,没想到竟然是白卿言买下来的。 她抬头瞧着萧容衍抱着孩子眉目间尽是慈父温柔的模样,低声开口说:“天凤国的人想要来大周和谈,我已经准了……” 萧容衍抬眸看向白卿言:“估摸着,是为了那个玉蝉之事。” “我也是这么想的。”白卿言轻轻抚着腰间的荷包里装着的玉蝉,“所以吕太尉的意思,是要守好皇夫墓。” “我也会让人留意,绝不会让皇夫墓被掘,给你带来什么麻烦……”萧容衍额头与白卿言额头相抵,低声说道。 那皇夫墓里可是什么都没有,萧容衍是知道的,要是皇夫墓真的被盗,让人知道棺椁里并没有萧容衍的尸身,定然会给白卿言带来麻烦。 “嗯……”白卿言耳朵泛红,轻轻应了一声。 “陛下!”魏忠小心试探的声音从门外传来,“陛下,四夫人母家的王老太君出事了,四夫人连衣裳都来不及换,哭着同太后说了一声,便出宫去了。” 若非十分紧要之事,魏忠也不敢来打扰白卿言和萧容衍夫妻相聚,太后也没有派人来通知白卿言,可白卿言一向在意自家婶婶,魏忠可不敢将消息瞒下来。 白卿言皱眉转而看向大殿外的方向,问道:“谁跟着四婶出宫的?” “回陛下,太后派了身边的秦嬷嬷陪着四夫人出宫的。”魏忠道。 一听有秦嬷嬷跟着白卿言倒是放心不少,不担心四婶会被欺负,她理好衣裳,与萧容衍分开而坐:“你进来。” 魏忠应声跨进大殿,又将殿门关上,上前立在大殿中央:“陛下……” “怎么回事儿知道吗?”白卿言问。 “说是王老太君吐了血……” 白卿言手心收紧,倒并不疑心是那对夫妻对老太君做了什么,毕竟那对夫妻一直都是用老太君来要挟四婶的,若是王老太君真的没了,他们手中便没有了压榨四婶儿的筹码。 但不论如何,王老太君都是四婶儿的母亲,阿玦的外祖母,断断没有被这两个小人一直作践的道理。 白卿言垂眸仔细琢磨了片刻,开口道:“魏忠,你亲自走一趟,去王家……先同那对夫妻说,王老太君是朕弟弟的外祖母,朕的弟弟在外为国血战拼杀,若是谁起了利用老太君的心思,朕一定不会坐视不理,既然是过继的子嗣,若是不孝顺又起了不该有的贪念,那便由朕做主换一个眼明心亮的重新过继,并非难事!” “见了王老太君若是老太君的情况还好,你便问问王老太君有何顾虑,若是王老太君是在意王家的荣耀,你便将我的话转告王老太君,朕可以做主在王氏宗族里挑选心地良善且孝顺的过继,一定保住王氏的满门荣耀,君无戏言!可这对黑心夫妻若是再敢惦记阿玦的婚事,朕这个人护短的紧,对这两人是绝不会留情,要是伤到王家,还请王老太君谅解则个。”白卿言说完,又补充了一句,“背着四婶儿说,别让四婶儿为难!” 第一千三百四十四章:情宜 她让魏忠给老太君带的话,最后一句可以说是十分强硬的威胁了。 若是王老太君心思清明,必然明白……若是舍不得这继子,王家的富贵也就到头了,白卿言现在是一言九鼎的天子,虽然是晚辈,却也能说到做到。 其实,原本王家的事情只要不牵扯到阿玦,白卿言都不想管,可偏偏这对夫妻的心太大了,竟还敢惦记起阿玦的婚事来。 魏忠应声,领了口谕匆匆离去前往王府。 王府。 王老太君被气得吐了血,实在是王柳氏的意料之外。 不论如何,王老太君现在是他们王家唯一的依仗,虽然说他们夫妻二人并没有从心底里将这位王老太君当做母亲来孝敬爱戴,可却也是打从心底里希望王老太君长命百岁的。 平日里,王柳氏两口子好吃好喝的伺候着,不管是连自家亲娘都舍不得送的极品燕窝、鹿茸、人参也罢,还是养身的药膳也罢,他们也都是流水似的送到了王老太君的院子里。 今日,不过就是在王老太君面前抱怨了王氏被唤去太后和陛下那里,也不知道带上自家侄女,又央求老太君同王氏说一说,尽快将自家女儿和忠国王白卿玦的婚事定下来。 谁知道王柳氏那不成器的女儿,竟然在王老太君面前数落起王氏的不是,王老太君教训了几句,说她这般不知道进退,如何配得上忠国王,这不孝女心里不服,便嚷嚷说不是亲的祖母就是不亲,就见不得她好,立时将老太君气得吐了血。 这两夫妻现在慌的和什么似的。 王氏回来,身边带着太后的贴身嬷嬷秦嬷嬷不说,身后还跟着成群的太医和御林军。 王柳氏夫妇二人吓得肝胆俱裂,他们的女儿更是吓得躲在闺房的床上裹着被子瑟瑟发抖。 “娘……”王氏拎着裙摆,什么都顾不得快步冲到王老太君的床边。 床上,一头银丝的王老太君双目紧闭,晃动的烛影映照着王老太君蜡黄的脸色,王氏心如刀绞。 王氏跪在雕着百子千孙的柏木踏脚上,双手紧紧攥着母亲形如枯槁的手,哽咽唤着:“娘……娘,女儿回来了!娘……” 秦嬷嬷和关嬷嬷一左一右扶住王氏,道:“四夫人,您快起来,让太医给老太君诊治!” 王氏连连点头,被扶着侧开身,便瞧见黄太医上前给王老太君诊脉。 黄太医诊了脉后,又瞧了瞧老太君的眼仁,掰开嘴巴瞧了瞧,而后才道:“四夫人莫着急,老太君这是平日里又进补过度,体内燥热,加上怒极攻心,才会吐血,微臣这便给老太君开方子,而后再施针……想来不会有什么大碍。” “多谢黄太医!”王氏连连点头。 “长姐……您可听到了,我们夫妻二人平日里很是孝顺母亲,成日里给母亲送补品,可是我们也不知道这补品吃多了也是不好的!”王定坤上前同王氏行礼,这话多是说给秦嬷嬷听的,“我们夫妻二人,也只是盼着母亲长命百岁罢了!” 关嬷嬷的眼神像是能将这对夫妻给吃了,秦嬷嬷立在一旁一声不吭,但看着那夫妻二人的眼神却彬彬冰凉的。 如今老太君还没有醒来,四夫人担心的和什么似的,秦嬷嬷这个时候不想扯着大夫人的大旗在这个时候发作,让四夫人心中烦乱。 来之前董氏叮嘱了秦嬷嬷,一切都等王老太君醒来再说,若是王老太君求太后做主了,那个时候秦嬷嬷在代表太后出面。 黄太医给王老太君施针之后,王老太君逐渐转醒,瞧见母亲长长舒了一口气,四夫人王氏连忙上前,眼泪吧嗒吧嗒往下掉,看着黄太医收了针,她这才上前…… 可四夫人王氏还没有来得及开口,王定坤和王柳氏这对夫妻就赶忙哭着跪在王老太君的床边。 “母亲,母亲你可吓死儿子了!”王定坤膝行上前,“都怪儿子没有教导好那个不孝女,居然敢顶撞母亲,母亲放心……儿子这就请家法!” “母亲!母亲求您饶了柔儿吧!”王柳氏一听王定坤要请家法,顿时惊得脸色惨白,慌忙朝王老太君叩首,她知道自家夫君是个什么样的人,为了做戏给这位太后身边的嬷嬷看,一定会真的请家法的,“母亲求你说说话啊,老爷真的会打死柔儿的!那可是您的孙女儿啊!” 关嬷嬷咬着牙关冷声道:“老太君这才刚醒来,哪能经得起这样的哭闹?” 秦嬷嬷也瞧着这夫妻俩缓缓道:“老奴是太后身边的贴身嬷嬷,就托大说上一两句,老太君刚刚醒来,王大人和夫人这般跪在老太君床前哭闹,也太不成体统了,家里的姐儿不论是要怎么罚,那都是做父母的责任,原是不必来特意禀了老太君的,尤其是老太君刚刚被气吐血,这会儿太医施针才将将醒来,正是需要静养的时候,怕是听不得这般吵闹。” 秦嬷嬷的话让王定坤和王柳氏都是一脑门子的汗。 “是是是!嬷嬷说的对!”王定坤转而盯着自己的妻室王柳氏,怒喝道,“你还有脸哭,你哭什么!把个女儿教成那个样子,竟然还敢顶撞祖母,你还有脸哭!” 王氏瞧着自己面色蜡黄的母亲,眼泪如同断了线的珠子:“母亲!母亲……” 都是她没有用,护不住自己的母亲。 她今日没有在宫宴上求大嫂和阿宝赐婚阿玦,这对夫妻晚上就将母亲气吐血了,若是她不从……他们三番四次这样折腾母亲,她的母亲还有命在焉? 王老太君眼神空洞,她一声不吭是因心寒的厉害,她自问对过继来的子嗣,和儿媳……孙女儿尽心尽力,比对自己的女儿还好,就怕被人戳脊梁骨。 她那孙女儿自出生起,她便疼着抱着长大,祖孙情宜是有的。 可她的孙女儿脱口就说,不是亲祖母就不是亲祖母,可见……这话这王定坤和王柳氏曾经是同这孩子说过的。 第一千三百四十五章:千头万绪 这孩子将这话说的如此顺嘴,就算不是在背后说过数次,也必然是听过数次的。 王老太君自知这一家子与她都没有血脉关系,为了王家一直对这一家子掏心掏肺,甚至有时候还纵容了他们去胁迫自己的亲生女儿,女儿来诉苦她也只能狠心说让女儿再也不要管她,可他们竟然还是不知足。 他们想要阿玦娶了他们的女儿,却也不想想……当今陛下是多么在意自己的弟弟,如今阿玦又是忠国王,怎么可能在阿玦还未回来之前,便自作主张替阿玦赐婚? 毕竟一旦赐婚就无法反悔,皇帝是金口玉言,一言九鼎,陛下心思那么谨慎的一个人,是断断不会下旨赐婚的。 “老爷……陛下派身边的魏公公来了!”王家的管家匆匆跑来,在门外高声道,“老爷您快去迎一迎吧!” 秦嬷嬷一怔,没想到事情竟然传到了白卿言的耳朵里,她知道自家姑娘一向护短儿,既然派人来了,必然是要有所动作,但…… 秦嬷嬷视线落在一脸担忧握着王老太君手的四夫人身上,怕白卿言要是出手,误伤了王老太君会让四夫人难受。 王定坤听到当朝皇帝派人来了,脊背僵直,这才明白自己女儿怕是捅了天大的篓子。 因着太后身边的秦嬷嬷在这里,王定坤忙给王老太君叩首,道:“母亲,儿子先去前面见陛下身边的魏公公,一会儿再来向母亲请罪!” 说完,王定坤对着王老太君叩首,又叮嘱王柳氏好好照顾老太君,这才拎起自己的衣裳下摆匆匆往外跑。 王定坤满头大汗跑到前厅,就瞧见正翘着二郎腿四平八稳坐在前厅喝茶的魏忠,连忙迎上前:“哎哟,魏公公,您老人家这么忙……怎么还亲自过来了,太后身边的秦嬷嬷也在,我母亲突然一病,着实是让陛下和太后担心了,是下官的不是。” 魏忠似笑非笑瞧着鞠躬哈腰的王定坤,垂眸随手将茶杯放在一旁,慢条斯理站起身来:“王老太君是我们陛下的弟弟忠国王的外祖母,老太君被气得吐了血,陛下抽不开身,自然是要派遣老奴来瞧一瞧的!” 王定坤听到这话,脊背僵直,喉咙发干,只陪着笑脸:“都是家里女儿不懂事,被母亲娇惯坏了,还请陛下和公公放心,等母亲大好之后……我一定狠狠罚这个孽障!” “罚不罚的那是王大人的家事,老奴并不关心!”魏忠摔了一下拂尘,笑着道,“老奴来,是替陛下传话的……” 听到这话,王定坤连忙撩起衣裳下摆跪地叩首。 “王大人可听好了!”魏忠扫了姿态恭敬的王定坤一眼,开口“陛下说,王老太君是朕弟弟的外祖母,朕的弟弟在外为国血战拼杀,若是谁起了利用老太君的心思,朕一定不会坐视不理,既然是过继的子嗣,若是不孝顺又起了不该有的贪念,那便由朕做主换一个眼明心亮的重新过继,也并非难事……” 王定坤脑子嗡嗡直响,汗出如浆,也就是说他们的打算陛下已经知道了? 重新过继一个!若是真的由陛下做主给王家重新过继一个,这王家偌大的家产没有了他的份儿不说,他的前程也就完了! 王定坤不是不知道,他现在能在礼部混一个闲职,完全是因为白家四夫人王氏的缘故,他要不是王家的子嗣,不是四夫人王氏的弟弟,官职怕也保不住了。 王定坤不免在心里埋怨起妻室和女儿,蠢妇害我啊!当初王柳氏想要将女儿嫁给忠国王的时候,他就有犹豫,结果扛不住妻女的央求,便同意了这蠢妇去找王氏说,没想到竟然给他惹来塌天大祸。 想到白卿言收拾白氏宗族时,那些凌厉的手段,王定坤更是腿软如泥,白氏宗族可是和白卿言一脉相承的,可是白卿言该动手的时候丝毫不手软,更何况他这种原就是王家过继子嗣的。 瞧见王定坤全身僵硬的模样,魏忠又是那副笑眯眯的模样问:“王大人,陛下说的话,您可都听清楚了?” 王定坤连连叩首:“微臣……微臣听清楚了!” “既然王大人听清楚了,还烦请王大人遣个人带路,老奴得代陛下去瞧瞧老太君。”魏忠道。 “微臣……微臣来给魏公公带路!有劳魏公公了!”王定坤想要起身,可双腿发软一个踉跄差点儿摔倒,管家偷偷瞧了眼慈眉善目笑容满面的魏公公,壮着胆子上前将王定坤给扶了起来。 王定坤几乎将全身的重量都依在了管家的身上,一路带着魏忠穿过垣墙廊庑,粉壁丹楹,绕了许久才到老太君的长松院,王定坤立在门口,恭敬对魏忠做了请的姿势。 魏忠含笑,随着王定坤入上房时,四夫人王氏正红着眼坐在绣敦上给王老太君喂药。 许是知道魏忠要来,王老太君被王氏伺候着换了一身衣裳,头上带着绣凤穿牡丹的抹额,虚弱的靠在姜黄色绣寿文的团枕上。 瞧见魏忠进来,老太君忙掀开锦被要起身相迎。 “老太君不可动!不可动!”魏忠连忙上前制止了老太君要起身的动作,同王氏和老太君行了礼,态度恭敬了不知道多少,“老奴奉陛下之命来探望老太君,若是劳累了老太君,那便是老奴的不是,回去恐怕陛下要罚老奴的!” 王老太君哪里是那不识趣的人,明知道白卿言这是在给她做脸,老太君也的确是身子沉的厉害,便没有勉强下床,恭敬道:“国事千头万绪,还要陛下在百忙之中牵挂老身,是老身的不是!” “陛下让老奴给老太君带来了许多实用的药材,特令太医院的方太医在老太君痊愈之前,日日来给老太君请脉。”魏忠见王氏手中的药碗已经空了,征用帕子给王老太君擦嘴角,这才笑着说,“陛下有几句话,让老奴私下里带给王老太君,也不知道方便不方便?” 第一千三百四十六章:恩重如山 王柳氏心里不明所以,还想着一会儿设法偷听一下,看白卿言要同这老东西说什么,余光就见自家夫君退一软差点儿跪下去:“夫君?” 要是刚才魏忠没有同王定坤说那些话,他也不会这么焦急,可显然陛下这是让魏公公私下同老太君说换一个子嗣过继的事情,他如何能不怕。 王定坤凶狠的眼神朝着王柳氏看去,只想给王柳氏一个耳光。 秦嬷嬷瞧了魏忠一眼,虽然和魏忠接触不多,但也知道魏忠是一个有分寸的,断不会在这个时候将王老太君气出一个好歹来,坏了白卿言和四夫人之间的情分,便同四夫人说:“四夫人不如我们先岀去候着,大姑娘有话同老太君说呢。” 王氏猜也猜到白卿言此时让魏忠过来带话,定然是要对这过继过来的庶子出手了,可……王氏担心母亲身子受不住,唇瓣嗫喏。 还是关嬷嬷上前低声劝王氏:“四夫人,您要相信大姑娘才是!” 王氏手心里紧紧攥着刚刚给母亲擦嘴的帕子,瞧见母亲对她颔首,这才站起身来,又不放心同魏忠说:“有什么缓缓同母亲说,母亲才刚醒来……” “四夫人放心,陛下专门叮嘱过的。”魏忠侧身对王氏做了一个请的姿势。 王定坤面色苍白,一步三回头随王氏出了上房,刚进偏房,王定坤就在四夫人王氏的跟前跪下了:“长姐,您救救弟弟!弟弟一向孝顺啊!而且弟弟养在母亲身边这么多年,早就视母亲为亲亲生母亲,是万万不能离开母亲的啊……” 魏忠隐约听到了偏房传来王定坤求饶的声音,魏忠这才将白卿言让带给王老太君的话,缓缓说与王老太君听。 王老太君紧紧攥住身下的锦被,面色比刚才还难看。 “老太君……”魏忠声音缓和开口,“老奴曾经在大长公主身边伺候,有幸是见过王老大人的,老太君和王老大人鹣鲽情深,老奴知道……王老大人最后之所以妥协,同意过继祖宗的庶子,其实是担心您老来没有依靠。” 王老太君听到这话,眼眶陡然一红,闭了闭眼,她知道啊,正因为知道……所以才更加不能对不起王家,对不起丈夫。 “但,这王定坤却以为将您拿捏在手心里,以此频繁要挟四夫人,四夫人的个性柔软,为了老太君屈服了不知多少次,老太君……我们大夫人和大姑娘瞧着都心疼,四夫人是您的亲生女儿,是您和王老大人唯一的血脉,老奴相信,您要比我们大夫人和大姑娘更为心疼。”魏忠语声柔和,徐徐与王老太君讲着道理,“我们大姑娘也是气狠了,才会说这对夫妻若是再打我们七公子的主意,恐怕会伤到王家这样的话!” “四夫人是王老太君您的女儿,孝顺您那是应该,我们大姑娘虽然心疼婶婶但却不能插手。可老太君要明白……七公子是我们白家的七公子,没道理受王家人拿捏的道理。”魏忠话里软硬都有,王老太君不是不明事理之人,自然是明白的。 “大姑娘如今登上帝位,七公子也封了忠国王!若是如此还受人拿捏,那传出去倒成了笑话……”魏忠瞧着王老太君眼神清明的模样,这才接着道,“所以,若是从王氏族中,选了生性纯良,能记着恩德,孝顺您的,既能让王老大人明目,也能让四夫人放心,更重要的是……大姑娘看在四夫人和七公子的份儿上,一定会给王家一个光明的前途,这也算是顾及到了老太君想要守住王家荣耀的心思,一举三得,老太君说呢?” 王老太君抬眸朝着魏忠看去:“因为王家的事情,让陛下费心了啊!” 这意思就是应了,魏忠眉目带着笑,应了就好……就怕老太君一时转不过弯来。 魏忠笑着道:“老太君这说的是哪里的话,您是七公子的外祖母,对我们大姑娘来说就如同自己的外祖母,陛下也希望您能得一个舒坦的晚年。” 王老太君点了点头…… 若说之前王老太君知道这黑心肝的两夫妻要挟自己的女儿,为了对外粉刷出一个太平门面,想要维护住王家的昌盛,如今听到自己巴心巴肝的孙女儿说出那样的话,想到女儿一直以来为她所受的委屈,再想到白卿言让魏忠带来的话…… 还留着这两夫妻,王家怕是再也没有什么荣耀,反而要跟随那对烂心肝的夫妻,被踩到泥土里去。 有了白卿言让魏忠带来的话,王老太君反倒觉着决定没有那么难做,到底她和女儿背后有着皇帝撑腰,就算是要换一个子嗣,王氏宗族里的人也不敢说什么。 王老太君想通之后心里满是感激,想要下床来行礼又被魏忠拦住:“老太君不可!不可!” 见魏忠坚持,王老太君也没有坚持,只道:“魏公公,劳烦替老身多谢陛下费心!” “既然老太君能想得通,那是最好了,老太君可得好好的养着身子,等忠国王回来选王妃的时候,还得王老太君给把把关呢!”魏忠笑着说完后,又道,“老太君成日里在内宅,想来也打听不到王氏族中有什么合适的人选,若是老太君信得过,此事陛下会找信得过的人替老太君去寻,如此想来宗族的人也不会不同意。” “陛下思虑周全!”王老太君连忙应声。 魏忠见王老太君已经应下,便没有再出温情牌,对白卿言改了称呼,接着说:“陛下的意思是,这一次四夫人带来的护卫就留在老太君这里,防着那对夫妻生了什么旁的心思,关嬷嬷和四夫人也留在王府照顾老太君,等此事大定之后,这些护卫再召回去,不知道王老太君觉得是否方便?” “一切有陛下做主,老身感激不尽!”王老太君没想到白卿言连这个都考虑到了,越发感激,“陛下待老身恩重如山,等老身好了,定然进宫谢恩!” 第一千三百四十七章:刀刃 “此事既然已经说定,老奴也就不在这里打扰了,王老太君好生将养,王家的好日子……在后头呢!” 魏忠说完,同王老太君行礼后退出了上房,又去偏房同四夫人王氏行了礼,这才告辞。 那王定坤和王柳氏夫妇面无人色,一个劲儿的求四夫人王氏,关嬷嬷将王氏护在身后,见魏忠一走,又护着王氏入了上房去看王老太君。 王定坤和王柳氏夫妇还想要跟,却被护卫拦了下来,两人刚喊了一声姑奶奶,那护卫便拔了刀,两人吓得连忙从长松院出来。 王氏担心白卿言为了护住白卿玦的婚事,说了什么那王家开刀的话……母亲会受不住,王氏刚进去,王老太君就拉住女儿的手哭了起来,将王氏吓了一跳,秦嬷嬷也跟着眼皮子一跳。 却见王老太君抬手抹了抹女儿的发顶,哽咽道:“原以为我女儿苦命,嫁了如意郎君……郎君却总是在外征战,如今姑爷年纪轻轻就去了,连小十七……” 王老太君提到小十七就是剜心的疼,她老泪纵横,扯出一个难看的笑容:“可没想到……即便是姑爷不在了,我女儿也是有人护着的!陛下……对你和阿玦,当真是情深义重,阿玦不在也好好儿的将你护住,我这个做娘的惭愧的很!” 她是王氏的亲生母亲,明明知道王氏性子软弱,却任由王氏被那对夫妻拿捏,反倒是女儿婆家的侄女看不过去,出手相护。 “幸亏啊,当初你是嫁入了白家这样家风的人家里!你父亲该瞑目了!”王老太君拍了拍女儿的手。 “娘,您别吓女儿……”王氏脸色惨白,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怕母亲想不开。 “别怕!”王老太君给女儿擦去眼泪,“咱们王家的好日子在后头呢!这是陛下说的,娘……要调理好身子,还要看着阿玦成亲呢!” 听到母亲这么说,王氏顿时泪流满面,连连点头。 · 萧容衍为了不引人猜测,并未在宫中久留,陪两个孩子玩了一会儿便出宫回驿馆去了。 驿馆内,今日与大周险些谈崩的燕国使臣愁云满面等着自家摄政王回来。 听说自家摄政王被大周皇帝留在宫中了,燕国使臣更是担心不已。 得知萧容衍的马车回来了,燕国使臣连忙下楼去迎,一见萧容衍从马车内出来,燕国的户部尚书亲自伸手将萧容衍扶了下来,问道:“王爷在宫中没有受难为吧?” 户部尚书没有忘记摄政王上一次从宫中出来,就受了伤之事,虽然摄政王不说,可他们这些燕国臣子还是难免担忧。 “无事,做不过是钟行晓的事情罢了。”萧容衍一边往院子里走,一边问,“今日与吕太尉他们谈的如何?” “大周提出了几个要求,其一……国舅爷要留在大周,直到大周查清楚了大周吏部尚书柳大人行刺案,其二……大周要求质子,要我们燕国将二皇子慕容平和大将军谢荀……还有……” 萧容衍脚下步子一顿,侧头看着燕国户部尚书,银色面具之下的黑眸深沉:“还有?总不至于是想要太后吧?” “大周想要摄政王质周。”燕国户部尚书眉头紧皱,心里怒火难以遏制,“听说过质皇子的,还从未听说过要质摄政王和大将军的!” “现在大周以我们燕国曾经背弃盟约,背后捅刀为由,说怕我们燕国再次出尔反尔背后捅刀,故而一定要将大二皇子和大将军谢荀和您这三位能挣善战之人质于大周,否则……就是我们燕国明面儿上要赌国,背地里却是打算缓过眼下这个关口,让主力回燕都回防,便要与大周开战,如此……他们大周就亏了!” 最让燕国户部尚书恼火的是,人家大周说的这个有理有据,他们燕国有背后捅刀的前例在先,如今大周说为了展现燕国的诚意,燕国就应当将将军质于大周,双方都能放心。 “可不是,我们说将我们燕国能占善战之人质于大周,万一大周当面一套背后一套,扣住了我们大将军就开战,我们燕国又如何自保。”户部尚书的副手开口,“大周那个口齿伶俐的女子吕凤琅便说,自大周立国以来,从无背弃盟约之事,反倒是我们燕国有背弃盟约之实!这说的好听……他们大周立国才多久?!还立国以来……也好意思说出口。” 萧容衍算是听出来了,这一次燕国的朝臣都很窝火。 “二皇子也就罢了,谢将军也还好说……”户部尚书声音里的火气压不住,“有谁家是质摄政王的?如今陛下年幼,太后……” 燕国户部尚书“糊涂”两个字在舌尖儿打了个旋被他吞了回去,他只道:“太后体弱,燕国一切都得摄政王拿主意,将摄政王扣在这里,我们燕国还赌什么,干脆直接认输得了!” 之前在鸿胪寺,燕国户部尚书气恼,这句话一出,那范玉甘便说:“行啊……直接认输也不是不行,但之前燕国天灾人祸的,也不知道户部的账面上有多少烂账,要是想直接认输,还烦请户部尚书将燕国国库的账目整理好,若是国库空了……甚至还亏欠地方,那就请燕国补齐了,再谈直接认输并入大周的事,大周不收破烂!” 燕国去谈此事的官员差点儿和范玉甘打起来,后来近半个时辰都是双方互戳肺管子的骂战,根本就没有谈出个什么来。 后来还是王寒冰出言镇住了场子,双方才继续进入正题。 这几天和大周谈赌国之事,实在是……他们燕国有错在先,切实被人拿住了把柄,没有底气,就只能天天受气。 “摄政王,这件事还是得好好拿个主意,大周如今寸步不让,您不论如何都是不能质于大周的,二皇子和谢将军乃是我们燕国如今能用的大将,若是真的质于大周,我们燕国便等于将杀敌的刀刃交给了大周!”王寒冰语声沉重。 第一千三百四十九章:厚颜 消息传回燕国,燕太后得知钟行晓因下属刺杀大周朝廷重臣,人已经被下狱之事,燕太后惊得险些晕过去,直嚷嚷这是大周的奸计,是白卿言的奸计,说白卿言这根本就是为了报复当初她出卖大周,故意拿她兄长开刀。 燕太后得到消息自到大周头一次入宫受了伤出来,并未为了钟行晓入宫去向白卿言求情,反而将要逃回燕国的钟行晓拦住,让钟行晓回大周去,她一下坐不住,面色惨白被贴身婢女扶着,匆匆去了慕容沥的寝宫。 慕容沥刚同自己的兄长慕容平谈完,正在给大周那边儿回信,听到母亲的声音给王九州使了一个眼色,随手将翠玉笔杆的毛笔搁在一旁,起身去迎燕太后。 王九州顺势将慕容沥写的回信用奏折盖上,这才跟在慕容沥身后一同前去迎燕太后。 “阿沥……阿沥得设法救救你舅舅啊!”燕太后一跨进慕容沥的书房便哽咽着开口喊道,“娘亲就那么一个哥哥啊!” 慕容沥行了礼,扶着眼泪吧嗒吧嗒直掉的燕太后坐下,这才开口:“护卫都是舅舅出发之前亲自选的,这一次舅舅的护卫刺杀柳大人被柳府护卫当场拿住,后来受尽了酷刑才吐出舅舅来,证据确凿……” “不会的!”燕太后声音尖锐,“阿沥你忘了,是你舅舅最先同意你这赌国之策的,也是你舅舅劝服了娘亲的啊!你舅舅怎么会在去求人家大周同意赌国之策时,蠢到去派人刺杀大周的重臣!” “那刺客说……是舅舅忌惮柳大人那张嘴,柳大人能言善辩列国皆知,不论是西凉也好还是当初的大梁也好,都曾在柳大人这里吃过亏,舅舅是太想促成两国赌国之策,故而才派人去刺杀柳大人,如今大周的柳大人还躺在床上昏迷不醒……” 其实,至于钟行晓是否真的派人去刺杀柳如士,慕容沥并不感兴趣,不过……若是能将钟行晓留在大周,母后身边少了人蛊惑,对燕国未必不是好事。 “即便如此……即便是如此,那你舅舅也是为了我们燕国好啊!能不能设法救一救你舅舅!”燕太后用力攥住慕容沥的手,又像是突然想起什么似的同慕容沥说,“你九叔呢?你九叔怎么说?是他劝你舅舅回大周的,他可有对你交代?走之前……你九叔可是保证过的,他怎么能让你舅舅出事!他怎么不去求一求大周皇帝,毕竟他们两人育有孩子……” 慕容沥眸色一沉,刚才劝慰燕太后的柔和声音显得有些冷硬:“母后,前几天到的消息,九叔入宫一趟……受了伤出来的,母后之前在两国合盟之时在大周背后捅刀子,不就是盼着九叔和大周皇帝一刀两断吗?现在九叔和大周皇帝已经到了水火不容的程度,母亲可以说是如愿了,可现在……舅舅一出事,母亲又指望着大周皇帝想起和九叔的情谊来!” “母后……”慕容沥从燕太后的手中抽出自己的手来,“天下的好事,不能总让你占了吧!因为当初母后背后捅刀之事,大周不肯善了,现在要我们燕国质二哥和大将军谢荀,还有九叔于大周,才同意赌国之策,说是将我们燕国能占善战之人质于大周,才相信我们燕国是真心诚意赌国,而不是想要以赌国之说稳住大周,等主力回援……想同大周一战。” 燕太后脸色惨白,瞪大了眼看着慕容沥:“他们大周怎么能这样?我们燕国愿意赌国,已经是……” “我们燕国愿意赌国,是因为已经到了生死存亡之际,不得不这么做!可大周……完全可以困住我们燕国的主力,而后攻到燕都来!母后……难不成到现在您还以为,我们燕国提出赌国之策,是对大周的恩赐吗?”慕容沥因为心中有怒火,言辞上也刻薄了些。 这……还是这么多年来,慕容沥第二次同燕太后如此说话。 “母后再想想,大周皇帝为何要将九叔扣在大周?”慕容沥声音冷肃,“大周皇帝恼了九叔,留下九叔……怕是为了磋磨九叔,这母后都想不通吗?” “可阿衍是她两个孩子的父亲!” “母后一出手,便让九叔和自己的骨肉和爱人分离的彻彻底底,甚至站在了对立面,现在又让九叔用两个孩子去求大周皇帝放过舅舅,九叔……得有多厚颜,才能开这个口?母亲你让大周皇帝顾忌孩子,那么当初您当初同西凉合谋的时候,可曾想过……大周皇帝怀着舅舅的亲生骨肉?” 眼前的若非是慕容沥的母亲,慕容沥真的想问一句……如何能做到如此厚颜? “还有出使大周之事,九叔可去……但舅舅不能去,这话也是从母亲嘴里说出来的,说穿了便是舅舅是母亲的亲兄长,而九叔虽然是母亲的弟弟,但非血亲,在母亲这里舅舅和九叔到底还是亲疏有别!阿沥替九叔寒心!”慕容沥挺直自己的脊梁,望着面色比刚才还惨白的母亲说,“可母亲也别忘了,九叔姓慕容,阿沥也姓慕容,对阿沥来说……九叔是和母亲一样亲近之人,朕也绝不允许九叔出事!所以这一次朕……只保全九叔!” “阿沥!那可是你的舅舅啊!他和你有血亲!” “阿沥这皇位是怎么来的,母亲怕是忘了吧!”慕容沥面色无澜,“母亲扪心自问,若是换作舅舅……他会将皇位让给阿沥吗?” 燕太后手心收紧,指甲陷入掌心嫩肉之中。 “说到底,母亲和舅舅是为了钟氏,而朕和九叔是为了慕容皇室。”慕容沥周身都是帝王气魄,“母亲年纪大了,还是回去侍弄花草,为燕国祈福吧!之后燕国的国事便不要再插手,朕……自有主张!” “阿沥你为何如此狠心啊?那可是你的舅舅……你就这样不管了,任由你舅舅冤死他乡?”燕太后哭出声来,“你舅舅那么疼你……” 第一千三百五十章:公主府 “太后……”燕太后的贴身侍婢低声劝慰了一声,“陛下还在忙,回头再说吧!” 燕太后却泣不成声,还想要再争一争:“你舅舅为燕国……在大周出生入死,阿沥啊……你一向都是一个心地善良的耗子,为何要说出这种姓钟还是姓慕容的诛心之语来?你莫不是忘了,娘亲也姓钟啊!” 慕容沥拳头收紧,母亲总是这样,有什么好事的时候就说九叔舅舅一样,有什么难事就是九叔厉害…… “钟行晓是真的舅舅不假,但也是燕国的朝臣,若是为国而死……也算是死得其所,朕……一定会重赏钟家,母后不必烦忧,至少……朕在一日,只要钟氏不自寻死路,朕……也会念在母后的份儿上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慕容沥说完,大步朝着案几的方向走去,“朕还有公事,母后请回吧!” 燕太后还要说什么,却被自己的贴身婢女拦住:“太后……陛下有大事在身,您还是先回去歇歇,到底是陛下的亲舅舅,陛下不会看着国舅爷冤死他乡的!您得容陛下想一想办法。” 燕太后瞧着慕容沥已经在沉香木桌几后跪坐了下来,并没有反驳自己贴身侍婢的话,这才哭哭啼啼站起身来,依在自己贴身侍婢的身上离开大殿。 听到殿门被关上,慕容沥怒不可遏直接摔了手中的玉杆紫毫笔,晶莹剔透的翠玉顿时四分五裂。 王九州连忙跪了下来:“陛下息怒!” “王九州,我不是生气,是心寒……替九叔心寒!都说长嫂如母,祖母去的早,九叔对我母亲一直都敬重有加,拿我母亲当做亲母一般!可我母亲……”慕容沥拳头紧紧攥着,半晌之后又松开,重新拿了一根笔,提笔将刚才未写完的信写完。 信中,是慕容沥让王寒冰想办法,务必要留钟行晓一条命。 作为孩子,慕容沥自然是希望母亲和九叔两人之间没有间隙,他知道若是钟行晓死了母亲必然会怪九叔,到时候母亲和九叔之间的裂痕就更加没有办法修补。 所以,钟行晓还不能死!即便是慕容沥很想让他死在大周,也不能让他与九叔同行的时候死。 · 元和二年六月初十,李天馥被押送抵达大都城。 正如白卿言曾经所言,她给李天馥封了一个云京公主,还赐了公主府。 这样做,不过是为了稳住西凉百姓的民心罢了。 有大梁三皇子这个韩城王做先例,这位云京公主倒是不寂寞,只不过……公主府再富丽堂皇,李天馥都如笼中鸟一般,再也飞不出去了。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西凉亡国的缘故,李天馥被押来大都城的路上倒是安静了不少,甚至有暗卫来救她,她也不走。 倒不是李天馥舍不得荣华富贵,只是……李天馥还是没有忘记陆天卓的仇。 当她得知要来大都城之时忍不住狂喜,虽然西凉亡了……虽然她没有能颠覆大周,可是她若是来到大都城,就定然有机会刺杀白卿言为陆天卓报仇。 李天馥听说过降了的大梁三皇子韩城王,韩城王来了大都城之后,因为表现的很顺从,所以有时候也会跟随一同出现在大的庆典或是宫宴上,李天馥想……只要她能忍得住,多一点耐心,总能杀了白卿言。 故而,这一路李天馥都表现的很温顺,就连到了大都城,被要求不能出公主府半步也没有闹,自发的将自己关在院子里,成日里的侍弄花草,好似认命了一般。 看守李天馥的暗卫还说,李天馥有时候会坐在院子里的桂花树下发呆,一坐就是一两个时辰,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难不成这云京公主这是……认命了?”春桃将点心碟子搁在白卿言面前,忍不住说了一句。 对李天馥,春桃没有什么好感,当初在和晋朝废太子的婚宴上,还想要杀他们家大姑娘来着,春桃到现在都记得大姑娘回来时,衣摆上带着血,险些将她真魂都给下没了。 “不见得……”白卿言眉目浅笑同暗卫道,“好好看着她,公主府的大门半步也不能让她岀去!” “是!”暗卫应声离去。 在李天馥被送来大都城的第三天,王氏一族重开祠堂,将原本记在王老太君名下的王定坤除名,添了王定顺的名字上去。 因为此事有当朝皇帝派人盯着,所以事情办的很顺利,毕竟没有人会同一国之君作对。 而王定坤在王老太君吐血的第二日,便被御史翻出了早年收受贿赂,以白家亲戚自居草菅人命的案子,王定坤当天连王府都没有回,就被下了大狱。 按理说王定坤被参奏,王府应该跟着倒霉,可陛下却将流水似的赏赐送到王老太君那里,这是什么意思还不清楚吗?王氏族里的人连忙给办这重新过继之事,哪里还敢拖? 王定顺此人白卿言是考量过的,不同于当初王定坤是族人硬压着让王老大人和王老太君认下的,这王定顺自幼没有了双亲,但是人品算是过得去,家中贫寒,可读书方面很是刻苦,早年只是在族里的族学里学了几年,后来总是因为天资聪颖被同族的孩子排挤欺负,便也不去族学再加跟着家中祖父学的,学文也算过得去。 王定顺和家中瘫在床上祖父相依为命,因此拖到了二十三岁还未成亲。 毕竟好人家的姑娘都怕嫁过去,就要过苦日子,还得伺候瘫在床上的老人家。 加上王定顺此人平日里少言寡语,不算是能讨女儿家欢心,所以就这么耽搁了下来。 今岁,王定顺的祖父过世之后,他便成了孤家寡人一个,也有热心的邻里瞧着王定顺人品不错,想要给王定顺说一门亲事,王定顺却决意要苦读考科举,拒绝了热心邻里的好意。 白卿言派人暗地里去考教过这个王定顺的学文,的确不是泛泛之辈。 而后,郝管家便亲自去找这个王定顺,说了想要将他过继王家的意思。 第一千三百五十一章:讨公道 郝管家同王定顺说,他们看重的是王定顺的教顺,都说久病床前无孝子,可王定顺一直照顾自己年迈瘫痪的祖父从无怨言,耐心又细心,且祖父还在时放弃了科考伺候祖父,是等到祖父去了之后才想要好好读书,可见是个有孝心的,说有这样的人照顾在王老太君身边,他们白家四夫人便能放心了。 天大的馅饼儿砸在王定顺的头上,王定顺还有些反应不过来,后来还是族里的族老和族长来同王定顺谈此事,王定顺才相信这是真的。 后来,王定顺被族长和族老拾掇利索了,去见了一次王老太君和白家四夫人王氏,两人都很满意,便定下了这个王定坤。 四夫人王氏为着这件事十分感激白卿言,旁的王氏也不知道能怎么帮白卿言,便只能日日跪在佛前为白卿言祈福,关嬷嬷每每来前殿与佟嬷嬷说起王家的事情,都说如今王老太君膝下有了一个还没有功名在身的儿子,倒是打起精神来,卯足了劲儿教导儿子。 王定坤的学文倒是可以请名家授课,很快便能补回来,只是他自幼欠缺的世家子弟的礼仪,要从细微处一点一点的纠正,倒是要费些功夫,除了有平日里给王定顺教导礼仪的老师之外,王老太君也会指点指点王定顺。 这王定顺性子极好,从来没有什么不耐烦,对王老太君也很是感恩,知道他今日得来的这一切都是托了王老太君的福。 “关嬷嬷说,王老太君打算等过些日子,教导好了礼仪之后,想要给四夫人的弟弟定一门亲事。”佟嬷嬷一边给白卿言揉捏肩膀,一边笑着道。 “老太君精神状态好,四婶这边儿也少操些心。”白卿言笑着同佟嬷嬷说,“好了嬷嬷,按了这么久嬷嬷也累了,我得看折子了。” “陛下……”魏忠迈着碎步进来,忍着笑同白卿言说,“陛下,鸿胪寺那边儿送来消息,说范玉甘大人同燕国的户部尚书打起来了。” 白卿言对范玉甘打起来倒是不意外,只是难免担心吕太尉和舅舅,她眉心紧皱:“吕太尉和董司徒呢?可曾受伤?” “那倒是没有,两人是在出鸿胪寺的时候打起来了,听说范玉甘大人是被抬回府上的,一路哎呦哎呦的喊……说被燕国户部尚书打了,要入宫求陛下做主!一直喊着欺人太甚,就那么游街回去的。”魏忠垂下头,克制着未曾笑出声,“据说,半个大都城都知道范大人被打的事情,有情绪激愤的都要去堵驿站的门,向燕国讨公道了。” 魏忠还听说范玉甘就差让自家仆从敲锣满街嚷嚷了,还特意从驿馆门前过去。 白卿言光是想都能想到范玉甘那无赖样。 王寒冰一直在使臣队伍之中却闭口不言,白卿言怕王寒冰是在观察大周的商谈使臣,背地里藏着什么后招,所以让范玉甘想个办法,让那燕国的户部尚书无法参与到商谈之中,范玉甘做的不错! 只要这燕国户部尚书不能参与到和谈之中,那么……范玉甘便就能和王寒冰纠缠上。 就让范玉甘试一试这个王寒冰的深浅,若是最后实在不行,便让柳如士亲自来会会这位状元郎……王寒冰。 她抿了抿唇,笑着道:“去将燕国九王爷招进宫来,就说……燕国先是行刺我们大周朝廷重臣,后又殴打我们大周朝臣,打算给朕一个交代,还是打算开战?另外……再派人大张旗鼓去给范玉甘送赏赐,就说……他为了大周受委屈了,朕都记着呢!” “是!”魏忠领命退下。 驿馆内。 一向沉稳的燕国户部尚书气得拿起花瓶要砸,想了想又放下在屋内找了半天,最终砸了桌上喝茶的杯子:“欺人太甚!我何曾碰到过他?哪有这样的人!从鸿胪寺出来横冲直撞朝我撞来,我还没说什么,他倒是直接往地上一摔,我好心去扶他,他竟然揪着我的衣袖,大喊我打他!明明是她自己摔破了脸皮与我何干!简直是岂有此理!岂有此理!” 户部尚书气得直发抖,他活了半辈子,就没有见过如此无赖之人。 “尚书大人,摄政王请您去一趟……” 萧容衍的护卫前来请户部尚书。 户部尚书铁青着脸,理了理自己的衣袖,又命仆从将地上的碎瓷片收起来,这才去了萧容衍哪里。 一见萧容衍户部尚书便将一肚子的苦水倒了出来,又忍不住道:“这大周到底是如何认命官员的,怎么能让如此品行不端之人为官!就不怕祸害百姓吗?” 萧容衍将手中慕容沥的回信放下,开口道:“这范玉甘曾经是大都城有名的纨绔,你以为大周皇帝为何让此人来与我们燕国商谈赌国之事,此人手段无赖,也不甚在意脸面,无礼都能搅三分!” 萧容衍视线落在王寒冰的身上:“依本王看……倒不像是特意针对你,像是冲着王寒冰来的。” 王寒冰也感觉到了,他颔首。 之前王寒冰闭口不言,除了为了弄清楚这几位大周朝臣的本事和能耐,后发制人之外,也是在使臣团开始商谈赌国之事前,萧容衍交代的…… 萧容衍说,让他缓几日,等到大周将牌都出完了之后,王寒冰在上,他怀疑柳如士被刺杀之事有蹊跷,王寒冰一旦发力,便要逼出柳如士来。 柳如士若是平安无事,那么钟行晓也能被放出来,钟行晓被放出来之后……萧容衍让王寒冰可以与大周商谈,将钟行晓质于大周,再奉上土地,诚意给足,让大周不要再难为燕国非要质他这个摄政王,大周也就有台阶下了。 故而,王寒冰一直三缄其口。 可这个范玉甘却三番四次的将话头往他身上引,尤其是这几天言语上对人的侮辱都往外蹦,也多亏了户部尚书全部挡了回去,王寒冰这才忍住没有开口。 这一次……范玉甘竟然干脆做了被他们户部尚书打了这出戏。 第一千三百五十三章:明白 直到下面小太监来禀报,说燕国的九王爷来了,刘氏这才压低声音道:“这燕国九王爷,估摸着是因为今儿个范玉甘被打的事情来请罪的吧?听说这个事儿闹得挺大的,几乎整个大都城都知道了。” 白卿言笑着接过春桃递来的毛巾擦了擦手,道:“是我派人将燕国九王爷唤进宫来的,范玉甘被打的事情,燕国总要给我们大周一个交代才是。” 董氏瞧了眼女儿,心里还有什么不明白的,便同白卿言道:“如此我和你二婶便先走吧,你一天好不容易抽个时间见两个孩子,让佟嬷嬷和春桃、春枝带着两个孩子在这里候着,你尽快打发了那燕国九王爷,好好陪陪两个孩子,也好好歇一歇。” “还是大嫂的法子好,将康乐和喜乐留在这里,不怕阿宝不抽时间歇着!”刘氏笑着将怀里的康乐交给佟嬷嬷,只当董氏是因为怕白卿言忙起正事来,忘记休息,便故意将两个孩子留下来。 “阿宝,切不可只顾着批阅奏折,一定要歇一歇!”刘氏起身叮嘱了一声。 从前刘氏只觉得当皇帝大权在握,风雨都是那一人说了算,如今看着自家侄女登上皇帝之位这才知道做皇帝是何等的不容易,做一个好皇帝更是不容易! 若是谁说做皇帝舒坦,那一定是一个昏君! “小八,望哥儿,我们走了……”刘氏笑着对两个孩子招手。 小八站起身同白卿言行礼:“长姐,小八先告退啦!” 望哥儿也有样学样,手脚并用撅着小屁股站起身来,同白卿言行礼:“大姨母,望哥儿先告退啦!” 白卿言笑着颔首:“好,小八和望哥儿慢点儿走,下楼要小心。” 董氏和刘氏相携带着小八和望哥儿离去不多时,萧容衍人便到了…… 他瞧见这棵千年紫藤树,脚下步子顿了顿。 据说,当初母亲让人出了图纸建造大都皇宫的时候,得知这里有一棵千年紫藤树,负责都建皇宫的大臣原本想要将这棵紫藤树砍去,母亲却舍得让这活了千年的紫藤树就这么被砍去,便将之前要建在这里的宫殿挪去了别处,留下了这棵紫藤树,让人环绕这棵紫藤树建造环形楼阁。 萧容衍听兄长说过,那时在大都城……兄长年幼时,每每到了夏日,母亲最喜欢的便是遣走太监宫女,赤着脚带着孩子们一同在这里玩闹。 三层环绕的楼阁,孩子们也跑得开,没有太监宫女和嬷嬷们跟在后面护着,孩子们也玩儿的畅快。 萧容衍想到此刻白卿言同两个孩子也在这里,脑海中难免会想着等两个孩子长大之后,他和白卿言带两个孩子在这里玩耍的情景。 可再一想,到时候或许他和白卿言便带孩子去白沃城的宅子了。 白沃城的宅子如今正在重新修建,萧容衍希望到时候能够给白卿言一个惊喜,希望她和孩子能够喜欢。 不过若是两座院落打通的话,萧容衍倒是觉得,可以让人挪植一棵紫藤过去,也环绕紫藤树建造楼阁,等到夏日便可以带着阿宝和孩子一同玩闹打发时光。 正想着,萧容衍便已经随魏忠到了三楼。 魏忠伺候萧容衍脱了履靴,便带人退到了外面,将雕花隔扇关上。 萧容衍见春桃将两盏热茶搁在桌几上,朝他行礼后退下,萧容衍走至白卿言身边,在白卿言的对面跪坐下来,就见正在奏折上批示的白卿言问:“关于燕国户部尚书殴打我们大周朝臣之事,不知道燕国摄政王打算给我们大周一个什么样的交代?” “此事,外臣倒也问过了,倒是觉着……此事分明就是范玉甘想要将我们燕国户部尚书踢出商谈队伍,好对王寒冰发难,陛下……外臣说的可对?”萧容衍坦诚问白卿言。 “王寒冰是谁?”白卿言将毛笔搁在一旁,合了奏折放在一旁,用帕子擦了擦手,这才端起茶盏,“在燕国是任了什么官职?” 瞧着垂眸喝茶的白卿言,萧容衍笑着道:“难不成陛下这里没有我们燕国使臣团所有人的……所有详细身世和经历吗?” “如今大周占尽优势,又何苦在耗费人力物力去做这些功夫。”白卿言将茶盏放在一旁,望着萧容衍幽邃深沉的眸子,“我们大周将要求摆在那里,谈的拢就谈,谈不拢……大周军挥师西进,大燕燕都危矣,虽说要耗费些兵力,可只要擒住了燕帝,又扣住了你这位燕国摄政王,燕国还有什么余地?” 白卿言这话倒不是威胁,不过是陈述事实罢了,萧容衍心知肚明。 他抬手将自己面颊上的面具摘下来搁在一旁:“正如阿宝所言,如今是燕国求着大周,大周开出的一切条件,燕国都没有拒绝的余地。” 白卿言再次端起茶盏朝着萧容衍示意:“摄政王明白就好。” “今日不见两个孩子,阿宝……” 萧容衍话还没有说完,就听白卿言笑着道:“乳母抱走了,一会儿就送过来,你好不容易进宫一趟,自然会让你见到两个孩子的,放心不会不让你见孩子的……” “比起和两个孩子想处,我更想和阿宝多待一会儿。”萧容衍攥住白卿言细如玉管的手,“问起孩子,不过是因今日瞧见这秋华阁,我想起兄长曾经对我说,他年幼时母亲会带着他们在这里玩耍很尽兴的事情。” “只要我们两人都在孩子身边,不论是在哪里玩耍,孩子们必然都会尽兴!”白卿言不知道等孩子长大后他们还在不在大都城皇宫,说不准他们便去白沃城定居了。 “阿宝说的对!”萧容衍眉目间全都是笑意,没有什么比父母都陪在身边,父母恩爱不疑能让孩子们更加幸福高兴的事情。 “今日陪两个孩子,我们不说国事,国事放在鸿胪寺去说,今日……我们是一家团聚。”白卿言牵起萧容衍的手起身往内室走,“前几日母亲收拾宫中库房,找出一幅画,我觉得应当送与你。” 第一千三百五十四章:交代 萧容衍被白卿言牵着走入内室,轻纱薄帐最前头挂着几副名家画作,在他看到最中间的那副时脚下步子一顿。 画作上,他的母亲姬后梳着家常发髻,头上带着白芍玉簪,身着茶白色的上衫,茜色绣白蝶的罗裙,微微显露出肚子,腰间缀着玉蝉,身边环绕着他的兄弟姐妹们,就在这到处垂缀着紫藤帘子的秋华阁内。 萧容衍眼眶发热,唇角的笑意更深了些,他抬手撩开纱幔,不由自主加快步子朝着那幅画的方向疾步走去,如同看着自己母亲站在那自沉香木横梁上垂下的重重纱帐尽头,对他浅浅笑着。 他最终立在画卷遣,定睛望着画中人,摇曳的三十六头莲花灯摇曳映照着略有些褪色的画卷。 画这幅画的时候,萧容衍还未出生,可他的兄长和姐姐都在,她瞧着画卷上母亲和兄长姐姐他们的笑容,都是发自内心的高兴和幸福,这让记事起便对母亲笑容没有了印象的萧容衍脑海中,母亲笑颜轮廓逐渐清晰了起来。 “画卷在晋朝的时候,被丢在仓库的深处,受了些潮,不过好在当初用的颜料都是极好的,所以还是能看出当初的色泽。”白卿言立在萧容衍的身边,“画上没有署名,干净的连一个印章都没有,瞧着也不像是名家的画作,但应该是因为出现在皇宫……所以才晋朝入宫的皇家仆从丢在库房角落,母亲身边的秦嬷嬷翻找出来这幅画,瞧着说不错,本来想让母亲瞧瞧是出自是哪个名家之手,正好我在母亲哪里,我瞧见这个玉蝉猜到了姬后的身份,便向母亲要来了这幅画。” “多谢……”萧容衍目不转睛瞧着这画,仿佛能想象到兄长说的那些欢乐时光。 听说这幅画,是在他的父亲那位燕国皇帝……还未清醒的时候,给母亲他们画的,那个时候出的母亲无疑是幸福的,在父亲还未清醒之前,母亲是全心全意爱着父亲的,父亲也是全心全意爱着母亲的。 外界传言中母亲的种种不堪,其实正如白卿言当初在宫宴上所言……擅权专政蛇蝎心肠也好,妖媚惑主也罢,他的母亲不过是一介小小后妃,宫内无权前朝无势,携痴傻皇帝波谲云诡中求存,罢了! 最开始母亲求得是她和父亲得以活命,后来又将大燕推上霸主地位,心智坚韧……绝非外界说的那般,是一个以风姿弄权的妖后。 白卿言笑着握住萧容衍的手,与他站在一处,低声说:“你我之间不必说谢,不过世人的传说当真不假,姬后不止才能天下难寻,美貌……亦是是人间难寻。” “美人在骨不在皮……”萧容衍轻轻攥住白卿言的手道,“母亲在世时,常常说……这所为骨,是风骨的骨,衍以为……母亲和阿宝不论是皮相还是风骨,都是世间难寻的!” “这幅画,要不要我找画师修复后再让你带回去?”白卿言问。 “阿宝不用再费心了,我自己来修……”萧容衍转过头瞧着白卿言,“等两国赌国之事定下来之后,抽一日……我想给阿宝和两个孩子,画一幅画像,阿宝可抽得出时间来?” “那自然是好的!”白卿言转而望着萧容衍,大约也能猜得出这幅画到底是谁画的了,她靠近了萧容衍半步,低声说,“都说我这一手画画的不怎么样,想来阿衍的画定然是不错的,等回头阿瑜他们回来,我便推了阿衍岀去与他们比试,看他们谁还敢拿我作画水准不高来说嘴。” 萧容衍凝视白卿言笑容恬静,美目似水的模样,煞有其事应了一声:“我们夫妻一体,为夫自当为娘子争回这一口气。” “那就多谢相公了。”白卿言笑声低浅。 · 因着范玉甘被燕国使臣团中的燕国户部尚书给打了,燕国使团中能言善道的户部尚书不得再去鸿胪寺。 原本都猜这一次大周必定要在赌国之事上占尽便宜,却不曾想到……燕国使团之中一个仅有使臣身份,没有在燕国朝堂任职的王寒冰,竟然是一个比燕国户部尚书更为难缠之人。 但尽管如此,大周依然是要求燕国质摄政王慕容衍,二皇子慕容沥和大将军谢荀于大周。 鸿胪寺中,大周使臣团和燕国使臣团,因为此事来回拉锯,谈了几日都谈不下来。 王寒冰跪坐在案几对面,瞧着大周使臣慢条斯理开口:“我燕国可以将在西凉打下的所有城池双手奉送给大周,但绝不能将我们摄政王质于大周,更不能将我们大将军质于大周的道理,若是大周不放心我们也愿意让我们二皇子质于大周,给大周一个安心,也让大周看到我们燕国的诚意……” “燕国最大的诚意,便是将你们摄政王和大将军同二皇子一般也质于大周!如此才算是你们燕国诚心与我们大周赌国,并不是想要拖延时间,好让主力回防,杀我们大周一个措手不及!”大周官员道。 “毕竟……”一身官服,身姿清瘦颀长的吕凤琅双手抄在袖中,缓缓开口,“二皇子不必说,大将军谢荀也不必说,燕国的摄政王……除却是你们燕国的摄政王之外,更是能征善战的猛将,这一点在西凉之战上我们大周深有领略!且有被燕国捅刀的锥心之痛在前,如今燕国希望我们大周放下戒心,又藏着将大周真正忌惮的大将不肯拿出诚意,天下的好事总不能都让你们燕国占尽了!” 吕凤琅那与吕元鹏像似的圆眸带着几分肃杀之气:“燕国可别忘了,这一次……燕国来不仅仅是要谈赌国之事,更是要就燕国太后在我大周背后捅刀之事给我们大周一个交代!” “吕大人说的即是!”王寒冰听吕凤琅如此说,眼底笑意更深了些,他颔首,“那事情便一分为二来谈,我们燕国在大周背后捅刀的事情在前,那就先来将这件事交代了。” 第一千三百五十五章:一味进取 “我燕国太后被奸人诓骗出卖了大周,既然如此……我们燕国便将此次大周和燕国定盟共伐西凉时得到的土地,尽数献给大周,寸土不占!让大周一国独自占得西凉全境,以此来赎罪!”王寒冰看向吕太尉,眉目含笑,“想必……也没有什么,能比这个更显现得出我们燕国……此次出卖大周想要赎罪的诚意了吧!” 王寒冰语声还是那样不紧不慢:“打的时候两国一起打,原本说好的是一同分西凉,出卖大周原本不是我们陛下和摄政王的意思,这也是在我们燕国意料之外的,所以……这一次虽然我们燕国也出兵与天凤国和西凉兵交战,但我们自认有愧大周,双手奉送西凉!” 吕凤琅眸子陡然一紧,知道自己上了王寒冰的当。 这个一直在燕国使臣队伍中少言寡语的王寒冰,果如陛下所料,之前是在观察他们大周使团中的每一个人,如今已经摸清楚每一个人的脾性,怕是就在这里等着,故意要将两件事分拆开来谈。 不过好在,如今大周势强,而燕国的确是失信在先,此事怎么定还是大周说了算了。 想到这里,吕凤琅心中定了定,还未开口,便听到柳如士的声音从外面传来…… “两国若定下赌国之约,赢的一国自然会得到另一国的全部国土,所以如今不论是我们大周还是你们燕国,奉上土地是最不值钱的!”柳如士撩着官服下摆从门槛外跨进来,眉目清朗,唇角亦带着浅笑,“若说这是燕国的诚意……怕是燕国只有献地拖延时间好将西凉主力调回燕都的诚意,无赌国的诚意啊!” 被燕国国舅钟行晓护卫刺杀,昏迷不醒的柳如士在六月十六醒来,突如其来出现在鸿胪寺,与王寒冰对上。 王寒冰在燕国使团之中,除了这位不怎么开口的吕太尉之外,其余人的性格和商谈手段已经摸的差不多了,唯独对这位大周的礼部尚书柳如士,却是不知道的。 “柳大人……”吕太尉带着官员们站起身来,朝着柳如士迎去,“柳大人怎么来了?不说是刚醒来没有多久,怎么不在家中好好将息?” 吕太尉这举动,弄得燕国使臣也连忙都跟着站起身来,看向门口。 吕凤琅和范玉甘也作揖朝着柳如士一拜。 “就是啊柳大人,您受了这么重的伤,命险些都没有了,这刚刚醒来应当好生休养才是,怎么就匆匆赶来鸿胪寺了!”范玉甘是真心关心柳如士的身体。 他并不知道柳如士被刺的内情,如今瞧着柳如士好像瘦了不少,本就生的白净的脸,也好似越发苍白了,范玉甘自然担心。 “吕太尉……”柳如士恭敬朝着吕太尉行礼之后,才看向范玉甘,一幅恨铁不成钢的模样,“我若是不来,我们大周的脸都让你们这个不成器的给丢尽了!如今我们大周势强,困住他们燕国主力不说,大兵压境就在他们燕国边界,只要一声令下就可以拿下燕都,灭燕!你在这里和他们费什么精神饶舌?条件摆出来……谈的拢谈!谈不拢……那就打!” “柳大人息怒,是我们的不是!”吕凤琅连忙行礼告罪,垂眸忍不住偷笑。 范玉甘眼睛珠子一转,就知道这是闹的哪一出,他做出委委屈屈的模样,像是小孩子打架找自家长辈陈情做主一般,扭头指着燕国使团说:“可他们动不动就拿什么将士性命和百姓说话,咱们陛下是最爱惜百姓和将士性命的柳大人您又不是不知道,我们这里少不得要有所顾忌!” “少拿什么将士性命百姓生计说话!”柳如士凌厉的视线精准捕捉到大燕使臣团里,面色沉着的王寒冰,冷笑,“将士厮杀浴血舍命,为的是什么?为的是为国取利!我大周上至陛下……下至兵卒,没有一个将士是怂货!只要是为国而战……各个敢死!” “要说百姓,大周的百姓,我们自然是要护的!可如今燕国百姓还不是我们大周的百姓,我们陛下心怀天下万民,可也必须要以自家百姓为重!这是陛下这个大周皇帝的责任!”柳如士举手投足之间自带着忠直诤臣的风骨,“心疼别家百姓的事情,那还是等到天下一统之后再说吧!” 王寒冰听着柳如士的话,便知道柳如士是有备而来,他尚且还没有同柳如士交手,而柳如士怕是已经通过几次范玉甘的试探,摸清楚了他的和谈套路。 但,正如柳如士所言,如今大周势强,他们燕国只有俯首才能求苟存,才能有赌国一博的机会,只是若真的将战将质于大周,将来燕国赢了也就罢了,若是输了……那燕国就完了。 可好在当初慕容沥决定赌国,说的是为了百姓,也为了燕国取得一线生机,将来即便是输了,史书上,对燕国这位幼年国君的记载也不会同太差。 王寒冰手心紧了紧,心里还是对自家摄政王和自家皇帝有信心的,大周那位皇帝他没有接触过,可他以为大周皇帝原本是武将之家出身,且新政推行步子夸的太大,许是因为打仗的手法一直都是速战速决十分激进,在国政之上也不知道缓缓图之,一味进取! 之前大周皇帝推行新政顺利,不过是因为大周晋朝初立,而大梁那边儿也是因为刚刚收复,西凉还未见收效,光是一个西凉的八大家族怕是都要让这位皇帝头疼应对。 西凉八大家族势力渗透整个西凉,大周皇帝想要收拢西凉,就绕不开这西凉八大家族,而西凉这八大家族是绝不可能同意大周皇帝的新政,这新政对于世家来说……是有害无益的! 摄政王虽然没有明说,可王寒冰明白……这才才是摄政王将整个西凉拱手大周的原因。 “燕国使臣这么喜欢拿天下百姓和将士性命说嘴……”柳如士声音更冷了些,“怎么不在当初燕国太后出卖大周之时说?” 第一千三百五十六章:国则无宁 “你们燕国自家人都不顾惜百姓和将士,却拿百姓和将士来我们大周说嘴!你们敢以百姓和将士性命架我大周于水火……”柳如士朝着皇宫的方向拱了拱手,“不就是知道我们大周皇帝向来疼惜百姓,即便是对当初还不是大周百姓的梁国百姓,还是后来的西凉百姓,都当做自家百姓对待!” “就是!”范玉甘出声附和柳如士。 柳如士凌厉的视线扫过面色各异的燕国使臣:“但你们燕国需要给我记住了,将天下百姓当做自家百姓看待,那是我们大周皇帝仁德,可我们大周皇帝的仁德,不是用来给你们利用的!更不是让你们用来将我们大周架在火上的!” 王寒冰见状,上前朝着柳如士行礼:“柳大人既然来了,那就请入座,我们坐下细细商谈……” “我来自然是来商谈的,在开始商谈之前,我还有几句忠告要同燕国使臣说一说,若是说的有什么得罪的地方,还望各为大人海涵!”柳如士朝着燕国使臣一拜,直起身之后才道,“诗经有言……相鼠有齿,人而无止!人而无止,不死何俟?诸位,做官先做人……人不端,官不直,国则无宁!望诸位好生知些羞耻!” 燕国使臣被如此侮辱如何能忍得住? “你……” 有一燕使正要出声反驳,却被王寒冰拦住。 “他如此羞辱,你也能忍得?”那燕国使臣气得脸红脖子粗。 “你若理论,就中了这柳大人的计了!”王寒冰眸色未动,仿佛这侮辱并不算什么。 只要能将赌国之事谈妥,这点侮辱对王寒冰而言不算什么,即便是让他唾面自干,他也是愿意的。 柳如士见燕国使臣被王寒冰拦住了,这才转过身,对自家官员开口…… “我们大周向来不以强凌弱,但……你们要记住,我们现在是站在为我们大周……扣住大燕主力的白家军将士之前的,站在燕国边界的大周军将士们之前的,我们的背后是我们大周的万众一心在给我们撑着脊梁!”柳如士视线扫过这一次被派来商谈赌国之策的礼部官员们,“我们大周的将士们不怕浴血,怕的是他们在沙场不惧生死舍命,我们却在这里软了骨头!” 范玉甘拳头缓缓收紧,脑海中不免闪现出,将士们各个手握金戈,战意肃杀,战马嘶鸣,旌旗猎猎的画面,整个人也都热血了起来。 不止范玉甘,其他官员们亦是被柳如士一番话,调动起了情绪。 如今他们在谈判桌上的优势,全都是将士们浴血争取回来的,而不管是将士浴血还是他们坐在这里谈判,都是为了大周取利,他们大周是爱惜百姓和将士性命,但不能被燕国当做枷锁套在大周的头上,让大周束手束脚。 “我们大周人的骨头宁折不弯!你们……都给我把你们的脊梁骨给我挺起来,今日起谁在商谈时,谁敢折腰……我就让陛下赐给我的禁军折断你们谁的腰,这辈子都别在想挺起来了!”柳如士长相清秀,虽然平日里脾气臭硬,却很少见到如此冷硬肃杀的模样,他高声问,“听到了吗?” “听到了!”范玉甘率先响应,“我们大周人的骨头宁折不弯!” “宁折不弯!” “宁折不弯!” 官员们受到了感染,一个一个纷纷表示宁折不弯。 柳如士颔首,转而看向燕国使团,身上带着丝毫不逊色于浴血将士们的杀气…… 王寒冰手心不断收紧,难怪摄政王会如此忌惮这个柳如士。 今日一见,王寒冰才知道是为何,这位柳大人当真是厉害,几句话便破了当初燕国以民生和将士性命……来逼迫自诩疼惜将士和百姓的大周让步之策略。 这柳如士一来,大周这些大臣的气势都不一样了,一个个眼神凶狠,就像是刚从笼子里放出来的狼崽子一样。 吕太尉见状,眉目间全都是笑意,便道:“既然柳大人回来主持大局,那么老夫就先走了……” 吕太尉说完,又笑呵呵同燕国使臣们道:“此次商汤赌国之事,我大周陛下原本就交给了吕大人负责,老夫不过是在柳大人重伤之时暂代柳大人职责,柳大人如今回来,老夫便不陪各位了,陛下有言……柳大人全权负责此事,柳大人所言便是大周大周上下的意思!” 王寒冰看着之前一直都坐在这里喝茶,没有怎么开口的吕相,心里其实早就知道,大周派周廷最大的官员吕太尉来,其实就是来看场子,让两国不要闹出什么乱子。 如今商谈扯皮进行到今日,差不多也该速战速决了,所以吕太尉便撤走……将这里交给正主柳如士,这都是大周早就计划好的,即便是没有国舅爷钟行晓的护卫刺杀柳如士,怕是柳如士一开始也不会出现。 “吕太尉慢走!”柳如士颔首,对吕太尉做了一个请的姿势。 燕国使臣还不的不出于礼节送吕太尉离开,想到一会儿要面对这个柳如士就头疼不已。 送走了吕太尉,柳如士回头,视线落在王寒冰的身上:“王大人……那么,我们就开始吧!” 既然已经知道燕国使团这一次谈判的正主是谁,柳如士也就不装作自己不知道了。 “柳大人请……”王寒冰也笑着道。 柳如士已经来了,王寒冰也不想再同大周扯皮,毕竟柳如士怕是寸步也不会让。 坐下之后,王寒冰不等柳如士开口便道:“大周给的云京,我们燕国也不要,正如柳大人所说,赌国之事一旦定下来,输的那一国土地便会尽数归于另一国,土地和城池的确不值钱!大周想要我们质摄政王是万万不能的,就如同我们燕国不会要求大周的陛下质于我们燕国一样。” “王大人这意思,是你们燕国的摄政王……就是你们燕国的皇帝了?”柳如士说着朝着自己两侧看了看,“若是如此说,你们燕帝说的赌国之策,怕是做不了数吧!” 第一千三百五十七章:质人 说完,柳如士又同正在记录两国商谈的官员道:“愣着干什么,记下来,燕国摄政王等同于燕国皇帝,以后我们大周要是与燕国商议什么国事,直接去燕国摄政王府即可!” 王寒冰眸子眯了眯笑着道:“柳大人何苦曲解王某人的意思,如今我们燕国陛下虽然睿智有决断,但若是两国真正赌国之时,陛下定策……而如何去实施便需要我们摄政王来掌控,这是我们燕廷上下人尽皆知的事情,就如同跟着一次……我们陛下定下赌国之策,即便是摄政王再不同意,也还是带着燕国使臣来了大周,统帅我们与燕国商谈赌国之事。” 柳如士瞧着王寒冰的模样,也没有揪着不放,只道:“你们燕国的摄政王、二皇子慕容沥、大将军谢荀,这三个人都必须质于大周!其一……这三位都是你们燕国能征善战的战将,留于燕国……我们大周不放心!大将军谢荀到底是燕国外姓人,届时你们燕国又要背弃盟约,燕国皇室牺牲起谢将军此人来,必定不会手软!” “再说回这位二皇子慕容沥,你们燕帝登基至今,却迟迟没有封王,可见这位燕国先帝庶出的二皇子并不得太后和皇帝的欢心,你们燕国背弃盟约自然也不会顾及!” “所以,只有你们燕国摄政王质于大周,我们大周才能放心与你们燕国赌国!” 柳如士语速又快又稳,丝毫不给燕国使臣插嘴的余地,说完了之后他端起面前的茶杯,还没有送到嘴边,又补了一句:“毕竟赌国之策,对我们大周来说……并不划算,我们大周朝臣几乎都不同意,不过是陛下疼惜将士和百姓这才同意了谈一谈,谈不拢对我们大周来说也没有什么损失,不过就是晚打几天罢了。” 说完,柳如士端起茶杯慢悠悠喝了一口茶,仿佛并不在意,也不是特别想要谈成这赌国之事。 燕国使臣这边儿反倒是着了急,低声交头接耳,柳如士全当听不见。 王寒冰明白之前吕太尉温温吞吞坐在这里,见柔和的慢慢谈不行,柳如士一来便上硬的,也的确人家大周没有什么可担心的,打与不打……煎熬的都是燕国。 很快,王寒冰便做出反应,他抄在袖中的手微微收紧:“柳大人说二皇子不得太后和陛下欢心,这句话属王某人不敢苟同,二皇子虽然还未封王……但是我们燕国的得力战将,我们燕国太后和陛下如何能不喜?再说……与我们陛下一母同胞的大皇子也还未曾封王,难不成也是太后和陛下也是不喜大皇子?” “至于谢将军,谢将军的父亲还是我燕国的文卷候,我们将谢将军质于大周又怎么会随意牺牲?” 王寒冰言语间,就见柳如士抬起头,合上了手中茶杯的杯盖,似乎是跃跃欲试想要和王寒冰较量一番。 王寒冰就是在此时大胆做出一个决定,抬眸望着柳如士说:“摄政王是决不能质于大周的,但……正如柳大人所言,如今大周占尽优势,想要我们燕国给诚意,那么……这个诚意我们燕国必须给,如此便将二皇子和谢将军质于大周的同事,将我们燕国太后亲生,与我们燕国皇帝一母同胞的大皇子也质于大周,能不能显示出我们燕国的诚意?” 王寒冰这件事没有和旁人商量,却早早在心里盘算了起来,陛下信中也说了……不论如何摄政王不能质于大周。 既然如此,那便将太后的亲儿子,皇帝的亲兄长推出来,总比摄政王质于大周来的强。 柳如士眉头一抬,将手中茶杯收紧,瞧着王寒冰。 何止柳如士,就连燕国使臣都惊到了,这王寒冰可没有和任何人商量,便直接将大皇子推了出来,这万一要是太后怪罪,这算谁的? 可偏偏,王寒冰这话一出,燕国使臣都不敢开口反驳。 毕竟坐在这里商谈桌上,两国之间互相讨价还价的要好处,自家人开口已经说出去了,他们燕国使臣自然不能拆台,更何况来之前他们便知道这一次和谈之事,是由王寒冰做主。 “大周担忧的无非就是,我们燕国这赌国之约乃是拖延之策,担心赌国之约一定,大周撤兵……燕国主力回燕,燕国便要毁约,既然如此……与其将我们摄政王质于大周,不如将我们太后亲子,陛下胞兄质于大周,比起摄政王……我们燕国皇帝的叔叔,更为有说服力。”王寒冰抬眸望着柳如士,“这诚意,大周觉得……足吗?” 柳如士其实心中清楚,到最后不论如何燕国也绝不会将摄政王质于大周,却没有想到大燕最后会将燕国太后亲生的大皇子推出来。 柳如士点了点头:“这个……倒算是燕国的诚意,可还有一人我大周也要留下……” “柳大人放心,国舅爷钟大人……在护卫行刺柳大人的案子查清楚之前,定然是留在大周配合大周查案,这一点我们燕国心中还是有数的!”王寒冰缓缓开口。 “这就奇了怪了……”柳如士转头看了眼范玉甘,又看了眼吕凤琅,视线扫过其他同僚,“这燕国使臣团,不是很好说话嘛!怎么你们就谈不下来……” “这……这是我们的不是!我们就是面太软了,关键时候还得看柳大人的!”范玉甘笑着道,那逢迎的姿态做的也是吕凤琅没眼睛看。 柳如士白了范玉甘一眼,接着道:“既然燕国如此诚意,那我们就来谈一谈,两国赌国的详细事宜,两国上下所有城池土地和百姓加在一起,盘算起来,怕是没有半年一年的盘算不完,便在两国的城池之中挑选十几座相连的城池划出来,如何?” 之前柳如士没有来,两国谈判一直打绊子,双方揪着这质人之事商谈了如此之久都谈不下来,如今柳如士一来,事情顺顺当当谈到了划出十几座城池来赌国。 第一千三百五十八章:资格 “柳大人所言甚是,如今天下一为大周,二为燕国,两国占地甚广,西凉方面的城池又是刚拿下来还需要费时去整顿,故而……挑选十几座城池划出来,最为妥当!但在划分城池之前,质人之事我们还未曾说完,还请柳大人容我说完才是……”王寒冰还是那副冷静自持的模样,缓缓开口,“既然我们燕国决定要将大皇子、二皇子和大将军质于大周,那么……大周是不是也应该质人于我们燕国?” 不等柳如士开口,王寒冰便又道:“我们燕国质两位皇子与以为大将军于大周,是为了显示我们燕国的赌国诚意,自然了……我们燕国之前有错在先,大周不放心是情理之中的事情!可如今大周军陈兵我燕国边界,就怕我们燕国将能真善张的大将质于大周,大周却因为之前燕国背后捅刀之事……发兵燕都,届时我们连御敌的将军都没有,岂不是全然要任由大周宰割,连还手的余地都没有!” 王寒冰说完起身,恭敬朝着大周各为朝臣一拜:“此举其实也并非是要真的需要大周质人于我们燕国,不过是给我们燕国吃一颗定心丸,让我们燕国上下知道大周也是诚心赌国的!还请诸位大人抬抬手,毕竟……我们燕国这要求乃是情理之中并不过分。” “我们陛下早便有言,大周绝不质人……”柳如士手担在桌几上,望着王寒冰,“大周皇帝金口玉言,说出来的话就决不能改!就如同我们这些大周朝臣,自认我们大周军如今已经占据极大优势,灭燕国是迟早之事,何苦做着赌国带有风险的和谈,可陛下说让我们来谈……我们便来谈了!” 说着,柳如士也抬手朝王寒冰拱了拱手:“也希望燕国诸位使臣也抬抬手,别难为我们!毕竟……我们大周如今占据优势,你们燕国却有亡国之危,就别再这些细枝末节计较了。” 王寒冰这才意识到这位柳如士的厉害,这位大人口才的确是了得,话里话外软硬兼施不说,又再一次将他们燕国使臣推到了尴尬的位置,点明了……是他们燕国求着大周同意赌国之策,其实他内心是不同意的,不过是碍于皇帝的命令才坐在这里和他们谈。 见王寒冰似乎有所思,柳如士又笑着开口…… “突然想起当初,我们陛下南疆一战大获全胜之后,与西凉和谈时说的一句话,如今想来……倒是可以改一改说来与燕国诸位使臣大人共勉。”柳如士端起茶杯,笑着说了一句,“既是来屈膝求和就拿出求人的态度,不要在强者面前提什么公平和要求,弱者……没有这个资格!” 燕国使团听到柳如士这话顿时炸了锅,拍桌子站起来质问柳如士这是什么意思。 范玉甘原本都要撸袖子往上冲了,却被柳如士拦住:“这话是戳到燕国使臣的心窝肺管子了吗?反应如此之大?两国邦交向来如此,柳某人不过是将这话抬到明面儿上来说说罢了,何以就引得燕国使臣们暴跳如雷?” 王寒冰也抬手将燕国使臣团的使臣们拦住,笑道:“都急什么,这不是在谈么,我们慢慢来谈就是了!” 当天,燕国使臣团和大周朝臣吵吵嚷嚷了一下午,最终还是没有将大周是否要质人于燕国谈下来,大周朝臣倒是还都心平气和,可燕国使臣回到驿馆之后,关起门自家人还是吵了起来。 有太后党责怪王寒冰擅自将大皇子推出来,他们这一行人回到燕国之后该如何同太后和陛下交代。 摄政王一党的燕国官员,也嚷嚷开了…… “不推大皇子出来,大周就不松口,难不成真将摄政王放在大周,你们是想让摄政王在大周摄燕国政事吗?摄政王若留在大周那么燕国的国政定会全数被大周知晓,我们还赌什么国……干脆直接将大燕送给人家大周得了!” “为……为什么非要答应大周质人于大周呢?质了二皇子和谢将军还不够!还非要推出一个大皇子来!”太后党这话说的底气不足。 “不推出大皇子,大周能够答应赌国?”王寒冰重重搁下手中的茶杯,“大周立时便会挥师西进攻打燕都,谁去抵挡大军……你吗?我吗?你我上战场是要给大周送人头吗?我们送了人头大周机会退军吗?若是能退……我王寒冰现在就自刎护燕国太平!” 摇曳的烛火映着王寒冰清秀冷肃的面容,他这话不似作假,目光熠熠,让其余的燕国使臣都抿唇不再言语。 大厅内只剩烛火摇曳的光影,和火花爆破之声,王寒冰这话里的道理,其实人人都懂,可他们不过是想要维护太后的利益罢了。 但即便是维护太后的利益,前提也是要燕国还在,燕国的太后还是燕国的太后,若是国都没有了,还替什么太后党摄政王党,全都是空谈。 燕国的户部尚书听完今日在大周鸿胪寺发生的事情,想了想道:“王大人推出大皇子来,的确是最合适不过,毕竟我们燕国是真心诚意与大周赌国,绝不是敷衍,大皇子、二皇子和谢将军在大周想来也会平安,就担心大周会在我们质人之后发难啊!” “此事话已经说出口,一会儿摄政王回来,我亲自同摄政王回禀此事,也会写密信告知陛下和太后,若是陛下和太后还有摄政王都不同意,那么我便以项上人头向大周皇帝谢罪,称这是我王寒冰一人信口胡说,与我燕国无关。” 王寒冰话音刚落,萧容衍便拎着衣裳下摆跨入正厅大门开口道:“王寒冰所言是为了燕国,不论是陛下也好,还是太后……或是本王,都为王大人撑腰,王大人在商谈桌上对大周做出的承诺,我们燕国全都认。” 瞧见萧容衍进门,燕国使臣团的使臣们连忙跪地相迎。 萧容衍在主位上坐下,理了理直裰下摆,这才道:“都起来吧!” 第一千三百五十九章:定国柱石 冯耀给萧容衍上了一杯热茶,便立在一旁不吭声。 “听说今日柳如士出面了?”萧容衍开口。 “正是……”王寒冰颔首,“这位柳大人当真是厉害。” 萧容衍端起茶杯问:“今日除了谈到要将大皇子质于大周之外,还谈到了什么?” “回摄政王的话,已经谈到了要划出几座相连的城池来较量,毕竟两国要是全盘清算,怕是不容易。”王寒冰恭敬回答。 萧容衍垂眸用茶杯盖子压了压里面漂浮的茶叶,并没有摘下面具喝茶的意思:“那么……让大周质人的事情谈的怎么样了?” “摄政王!说到这个就来气……”有燕国使臣上前白了王寒冰一眼,拱手道,“大周不但不愿意质人于我们燕国,还说什么……弱者没有没有资格和强者提要求,简直是欺人太甚了!” 正厅中摇曳的烛火映着萧容衍寒光熠熠的面具,那双深不见底的黑眸越发的阴郁。 他沉吟片刻,才道:“虽然觉着屈辱,可大周说的这话却没有错。” “可两国如今正在和谈赌国之事,大周怎么能如此不顾邦交礼仪出言羞辱!”那燕国使臣还是不忿。 “邦交礼仪,说白了就是强者谦卑,糊弄弱者的一个说法,从古至今也没有见过哪家强者真的在和谈桌上退让过,都是弱者屈膝,忍辱求和。”萧容衍将手中的茶杯搁在手边的小几上,语声听不出喜怒。 “王爷,如今大周不愿意质人与燕国,对于我们燕国而言实在是太过危险。”王寒冰声音如同他的目光一般沉静,“求兵易,求将难!所以我们得做最坏的打算,若是将二皇子和谢荀将军全部质于大周,我燕国主力得以从西凉回来,可大周却突然反悔发兵攻打,王爷……您能否全盘调度我们燕军来抵挡大周?” 萧容衍心中清楚白卿言想要温和一统的想法,知道只要燕国同意了质人,白卿言不会发兵,但也要以防万一。 作为白卿言,作为萧容衍和慕容沥,都是愿意愿赌服输的,可万一要是下面的人生了乱子,还是要他们来收拾的。 萧容衍手指有一下没一下敲着桌几,想了半晌之后开口道:“既然大周不愿意质人于燕国,那便换个说法,换个名目……” 王寒冰一时间没有能明白萧容衍的意思,起身对萧容衍长揖一拜:“还请王爷赐教。” “既然划了城池,要以这些城池来赌国,那大周必定要派人前去监管……以防我们燕国在其中做手脚!”萧容衍抬头朝着王寒冰看去,见王寒冰眼眸一亮便知道王寒冰懂了他的意思。 “王爷所言甚是!”王寒冰敬佩萧容衍的才思,他当时怎么就没有想到,“大周皇帝要派人去监管,自然是要派他信得过之人。” “届时,你不必说要大周派人前去,只要说我们燕国需要派人来监管,以防大周在其中做手脚,若是问……便说必然是派皇亲前去,暂时不便向大周透露,若是大周不放心也可以派人前去燕地监管。”萧容衍抖了抖衣摆上的并不存在的灰尘,站起身说了一句,“就怎么谈吧!将此事早日定下来,陛下也就能安心了!” 说完,萧容衍抬脚朝着正厅外走去,冯耀也跟上。 燕国使臣们连忙长揖拜别萧容衍,听到萧容衍带着护卫走远,这才站起身来议论纷纷,各个都表情兴奋。 “你说我们怎么当时就没有想到这么好的法子!”有燕国使臣兴奋道,“我们在大周赌国的城池派人监管,情理之中,既然我们派人来监管……自然了大周也要派人去我们燕国监管这些城池,大周皇帝那么多弟弟妹妹,自然是要派自己信得过的人过去!” “废话,你若是能想到……那你也能当摄政王了!”那燕国大臣兴奋说完,连忙用手挡住自己的嘴,朝外看了眼,嘿嘿一笑,“在下失言了!失言了!不过此事若是能敲定,陛下和太后……还有摄政王都能放心了。” “摄政王真乃是我们燕国的定国柱石!” 接下来的几天,两国商谈都特别顺利,就是在划城池之时多番商议不下。 白锦桐的消息源源不断送回来,分析了燕国的各个城池。 而燕国这边,萧容衍行走大周多年不说,在大周也有根基,对于大周城池的概况自然也是有所了解的。 两国选定的城池,要与对方所选城池实力差不多,就算是相差也不能相差太远,且还要相连在一起的,如此才会比较好管理清算。 白卿言将柳如士唤到宫中,同她一起用晚膳。 柳如士跪坐在白卿言下首的位置,同白卿言说着今日在鸿胪寺就双方选定城池发生的纠缠。 宫婢上前给柳如士添上热米酒,柳如士扶住杯子,浅浅颔首同那宫婢示意可以了之后,这才跪坐端正同白卿言接着道:“微臣瞧着燕国使臣在我们大周选城池之时所言所语,似乎对我们大周的城池有所了解的样子,尤其是大梁旧地,怕是比微臣了解的还要清楚,陛下……我们大周境内有他们燕国的探子!” “这个是自然的,我们大周在燕国也有探子,不然……燕国那些城池的情况又是怎么送到柳大人的手上的!”白卿言笑着夹了一块头的肘子,心里十分清楚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儿,燕国使团背后有一个萧容衍,能不清楚大周城池的情况吗? 原先萧容衍在晋国旧土上安插的钉子,白卿言倒是了解,但后来萧容衍在大梁旧地安插的人手,白卿言还真知道的没有那么清楚。 柳如士见白卿言好似不怎么上心的模样,放下筷子,朝着白卿言一拜,郑重道:“此事,陛下还是要重视起来才是!” “柳大人放心,这是校事府的事情,校事府如今就是在查这些燕国的耳目。”白卿言笑着同柳大人说,“再者,水至清则无鱼……所以有时候留下这些耳目,或许还会派上大用场,不必忧心。” 第一千三百六十章:惦念 柳如士听完这话,品出白卿言话里的不同寻常,可见白卿言自顾自用餐的寻常模样,他也没有问,琢磨了片刻才挺直腰脊,像是来了精神:“陛下此话……像是有深意?” 白卿言唇角勾起,同柳如士道:“这段日子你不要露了情绪,就照常和燕国他们讨价还价的商量定下那几座城池,不要全部让他们定下我们大周的城池,我们也要定他们燕国的城池,定燕国城池时若遇到他们据理力争不愿意的……那就装作退一步随便指了旁边富庶一些的城池!” “陛下这是何意?”柳如士知道白卿言这心里是有主意的,兴奋的眼睛都亮了。 “等到一切都谈妥,这几座城池详细情况交接清楚,将要盖下国玺之时,就同燕国说……既然是较量国策赌国,那便应该在我们大周这些城池推行燕国国策,我们大周应当在燕国这些城池之中推行大周国策,如此才算是真正较量!”白卿言用汤勺盛了一勺粥,喝了一口,“就看燕国心沉不沉,若是燕国心沉给我们大周选的都是些穷困的城池,那就交给他们去烦恼!但切记一点……千万不要在燕国使臣面前漏了痕迹!那燕国的王寒冰可不是吃素的!柳大人……你回去之后还得好好研究研究燕国那些城池的情况!” “陛下这是釜底抽薪啊!”柳如士起身走至大殿正中央朝着白卿言长揖一拜,“微臣这就告辞出宫,去安排这件事!” “不着急,柳大人……吃完饭再走!”白卿言笑着同柳如士说,“别浪费粮食。” “是!”柳如士红光满面坐下,同白卿言一起喝粥,“如今我们大周为刀俎,燕国为鱼肉,想来到时候我们提出这法子,他们不同意也得同意!不同意就是有猫腻!” 白卿言拿了一块牛乳馒头掰了一小块送到嘴边,咀嚼咽下之后又说:“我这也是有意……想要燕国百姓体会一下大周的新政,百姓知道了大周新政的好处,自然也就愿意成为大周百姓,届时两国合并之事,才会免去许多麻烦,燕国百姓之间口口相传……比我们大周费力同百姓解释给百姓好处要更得人心的多。” 白卿言最担心的就是将来燕国百姓不愿意成为大周百姓,三天两头的聚众闹事,到时候派兵镇压倒是容易,却也会让百姓畏惧的同时对大周产生抗拒。 柳如士听了白卿言的话点了点头:“陛下思虑周全!” “此事你心里知道就好,先别告诉旁人,尤其是范玉甘沉不住气,难免会让燕国使臣察觉。”白卿言垂眸喝了一口粥,看向柳如士又道,“你好生留意这个王寒冰,燕国最初没有定下摄政王来大周的时候,燕国皇帝和摄政王便是让王寒冰作为主使来大周的。两国坐下来和谈的时候,我们给燕国挖坑,燕国自然也会给我们挖坑,这都是理所应当的。” 白卿言说到挖坑自己笑了笑,倒是让柳如士的心情也放松下来,柳如士瞧着坐在奏折堆积的案几之后用餐的白卿言,如此家常的模样同他在这里谈两国赌国之事,倒是觉得皇帝好似也并非都那么高高在上,不沾人间烟火。 正是因为白卿言这份坦然和寻常,让柳如士明白,白卿言的成功不是运气和意外,他们大周的这位皇帝虽然是半路坐上皇位的,可比任何人都努力勤奋,一个有胸襟抱负又有能力和勤奋之人,注定是不凡的。 柳如士自打从吕太尉口中得知白卿言早在攻打西凉之前,便与燕国商定好要赌国时……一直到刚才,都觉得白卿言这位皇帝太过理想化,他一个文人都明白城池和土地要真刀真枪的拿回来,才是真的属于自己,可白卿言居然寄希望与燕国皇室会信守承诺,他觉得白卿言除却真的疼惜百姓和将士性命之外,也是对大周新政的自信,跟对燕国皇室过分的信任,柳如士很是敬佩便打起了十二万分精神。 可如今与白卿言这样家常用着晚膳,说起和谈桌上的事情,白卿言如此轻松……倒让柳如士也放松下来。 赌一赌又有何妨呢?赌赢了……燕国若拒不履行承诺,再打也不过是晚打几年而已。 赌输了,那便是大周的国政不如燕国国政,白卿言一直都是一个不怕承认错误,也非常善改之人,定然是要换国策,那个时候……更换国策,必然要比更换一个皇帝来的艰难。 而白卿言也是正因如此,才要在定下赌国之策,也只有如此……才能做到推行真正的利民惠民的国策。 若说有人不相信这世上,有人会为百姓连皇位都不在意,那么定然是此人的思想境界和追求还未达到这个高度。 柳如士也明白,白卿言的肩上不是祖宗基业,所以没有那么大的担子和压力,可以全身心的去做自己想做的事情,她的肩上是白家世代相传的护民安民之责,她由始至终都没有忘记过白家的祖训。 听见白卿言让他尝一尝馒头,柳如士忙放下粥碗,拿起馒头尝了尝,颔首:“这馒头新奇,有一股子牛乳味道。” “这是我五婶身边的翟嬷嬷给小八做的,因着味道不错,十分松软,便派人送到我这里来,让柳大人尝个新鲜……”白卿言笑着道,“上次去柳府瞧着柳夫人有孕却很是消瘦,翟嬷嬷说,对孕妇和孩子都比较好,方子我已经让春桃抄了一份儿,回头柳大人带回去,可以让府上的嬷嬷做给柳夫人用一些。” 柳如士的夫人从怀孕起身姿便不舒坦,如今月份大了,胃口还是不见好……柳如士很是着急,毕竟女人生产都是鬼门关走一遭,他就怕夫人如今身体跟不上生产的时候出什么意外。 听白卿言这么说,柳如士如何能不感激,忙搁下牛乳馒头,起身朝着白卿言一拜:“多谢陛下惦念,微臣替拙荆谢过陛下!” 第一千三百六十一章:立传 “柳大人……我已经说过多次,我们大周君臣之间不必如此多礼!吃饭吧!”白卿言在一顿饭间又同柳如士说了天凤国使臣要来的事情,柳如士倒是觉得没有什么可担心的,天凤国既然来和谈,那就让他们来谈,要求摆到明面儿上,要比他们阴着来更好防范。 柳如士走了之后,白卿言让春桃撤了晚膳,派人将曾善如唤了过来。 当初和天凤国一战之后,白卿言让人将那些天凤国的兵器和巨象身上的铠甲拆解了一部分给曾善如送了过去,让曾善如看一看,这巨象铠甲和兵器,是否和当初白锦桐带回来的墨粉打造出来的兵器和铠甲一般坚不可摧。 白卿言以为,天凤国或许当初对崔凤年这个外来的商人有所保留,并不会让崔凤年将军用的墨粉带出天凤国,所以……白卿言才会让曾善如带着天凤国的兵器和巨象铠甲,与白锦桐送回来的那位炼制兵器的天凤国师傅一同研究研究。 谁知曾善如人还没到,白卿言的恩师关雍崇老先生便来了。 白卿言连忙搁下笔,亲自到宫门处相迎,与关雍崇老先生一同前来的还有闵千秋老先生。 听闻这段时间,闵千秋老先生一直同关雍崇老先生住在竹林小筑,两人切磋学问,闲来下棋,关雍崇老先生也会讲一些白家的事情同闵千秋老先生说,闵千秋老先生如今还在为白家立传忙碌,主要是白卿言后来所做之事,很多都是惊世骇俗的,值得闵千秋老先生记录在书文之中。 白卿言亲自将两位老人家请入大殿之中,并没有以帝王自居便坐在上首的位置,而是同两位鸿儒相对而坐。 魏忠给两位鸿儒上了热茶,便退下,吩咐春桃守在一旁随时听吩咐,魏忠自己个儿倒是拎着热茶和点心去见关雍崇老先生和闵千秋老先生的长随马夫去了。 听说两位老先生前来为的是赌国之事,白卿言倒也没有插嘴,静静听关雍崇老先生说完,才将自己的想法细细说给关雍崇老先生说。 闵千秋老先生盯着白卿言,能听得出白卿言有前因有对这件事的铺垫,也有对这件事后续的把控,不像是为了糊弄关雍崇老先生临时编造的借口,而是……真的心怀天下万民,和将士性命。 尽管如此,闵千秋老先生还是开口问白卿言:“可陛下就不怕大周输了……这大周大好的江山便要拱手他人?陛下也要从这至尊之位沦为燕国朝臣?甚至……若是燕国皇帝或者是摄政王心狠,便不会留下陛下这个祸患,毕竟……大周的白家军还是很让人忌惮的。” 闵千秋老先生炯炯有神的双眸望着白卿言,双目如炬仿佛任何的虚伪都在他老人家面前无所遁形:“或者,老朽换一种问法,若是大周这一次赌国输了,大周可会真的认输?” 白卿言挺直腰脊,恭敬朝闵千秋老先生一拜,继而开口:“若是此次大周输了,那么便表示大周的推行的国策的确是不如燕国,那个时候大周天地易主,再推行起燕国的国政来,才会更为顺利,否则……大周刚刚推行新政并没有多久,便重新换新政推行,难免会让百姓对朝廷失去信心,反而引起动乱!也只有是因大周改天易主而重新推行大燕朝政,大周的百姓才会更容易接受。” 闵千秋一怔,倒是没有想到这一层…… 他看着对面眸色沉着无澜的女子,心中波澜陡升:“陛下……舍得这,大好的大周江山?毕竟现在燕国的形势在大周之下,大周若想要一统天下,征战杀伐,恐怕不出五年,这天下便会尽数成为大周国土,陛下乃是将门出身难道还惧战。” “可征战杀伐之后呢?百姓生灵涂炭,将士血流成河,新的大周需要多少年才能重现辉煌?闵千秋老先生所言不错,白卿言出身将门,正是因为出身将门见多了百姓颠沛流离,见多了将士们尸骨成山,所以才更想要以温和的方式一统天下!” 白卿言眉目间带着和煦温润的浅笑。 “若说舍不得这大好的大周将山,是啊……我舍不得!也正是因为舍不得,才更不愿意这片土地再燃战火!再者……这天下从来都不是谁家的天下,几番易主,曾经姓林,如今姓白,又为何不能改做他姓,在白卿言看来,只要此人有治世之能,只要此人能使百姓丰衣足食,不受饥寒之苦,此人便能做这天下之主!”白卿言转而看向高台之上的龙椅,“那个位置,不是大权在握便可以随心所欲,而是更大的责任和担当。” 闵千秋老先生知道白卿言的眼界和见识非凡,却没有想到白卿言心性竟然豁达至此,当真是……将百姓放在了第一位。 白卿言对这自己的恩师,对这闵千秋老先生不远隐瞒:“或许所有人都以为我想要这种温和的方式一统天下太过天真,可我还是想要尽力去一试,从未有人尝试过的事情,总要有人去尝试,才知道能不能做成!” “天下分久必合,合久必分……陛下如何就能保证燕国和大周合而为一,就能让百姓永享太平?”闵千秋老先生倒不是步步紧逼,既然要为白家著书立传,那么有些话他必须问清楚了。 “是啊,天下合久必分,分久必合……”白卿言眉目间带着浅笑,“但合之事要有人去做,分之事……那是后人的事情,白卿言不敢做保证,可白卿言只要活着一日,便要为这天下太平尽一份力,生而为人……又生在白家,既然享了富贵,就要有所担当才是。” 关雍崇老先生转头看向闵千秋老先生,笑着道:“怎么样?老朽……可有说错?老朽这嫡传弟子,自一十三岁之时,便立志要承袭白家祖训护民安民,赌国之说……并非是为一己赌性!千秋兄,你是真的是错看老朽这弟子了。” 第一千三百六十二章:忠心 闵千秋老先生笑着起身,朝关雍崇老先生一拜,又朝白卿言一拜。 白卿言连忙直起身还礼。 “陛下为民之心,老朽感佩,如今……老朽信当初镇国王白威霆大权在握却不恋栈权位,一心只为天下一统而战!也能明白……为何当初镇国王不给白家留后路,将全家男儿尽数带上战场磨练!”闵千秋老先生心中感怀,“白家诸人风骨心志,老朽敬佩!多谢陛下解惑……” 说完之后,闵千秋老先生又担心会这一次来会破坏了关雍崇和白卿言之间的师生情谊,便又同白卿言说了一声,道:“由始至终,雍崇兄都对陛下深信不疑,此次带着老朽前来问了陛下这许多,全是为了为老朽解惑,从而更好的为白家立传,还请陛下海涵。” 说完,闵千秋老先生又是郑重大礼一拜。 白卿言连忙跟着还礼:“老先生不必如此客气,不论是恩师也好……还是老先生您也好,但凡对白卿言所推行的朝政或是白卿言的决策,只要有疑惑,尽可来询问,白卿言必定知无不言。” 白卿言亲自送走了恩师关雍崇老先生和闵千秋老先生,一直跟在她身侧的魏忠才开口低声说:“陛下……今日关雍崇老先生和闵千秋老先生来也是有缘故的,大周有些学子名流因着见不到陛下,便前去求见关雍崇老先生,指望关雍崇老先生阻止陛下与燕国赌国之事。” 魏忠已经将话美化了不少,可仍听得白卿言脚下步子一顿。 她瞧着魏忠问:“都有谁去找了恩师,可知道?” 魏忠连忙从袖口拿出刚才记录下来的名单:“这是从关雍崇老先生仆从嘴里知道的,听说还有些,随后老奴会派人去细查。” 白卿言大致浏览了一下名单,魏忠记录的很详细,约莫是第一个去拜见关雍崇老先生的人仆从记得尤为清楚,魏忠记录的也就很详细。 名士……卢中信。 白卿言半垂着眸子,这卢中信消息还真是灵通啊,竟然在燕使来大都城当日,便去拜见了她的恩师。 她将名单交还给魏忠,细细琢磨了片刻开口:“让校事府去查查这个卢中信先生,看看平日里和谁都有往来,弄弄清楚这位卢中信先生是从哪里得到了消息,竟然这么早便去拜见恩师,又将赌国之事告诉恩师,再查一查……朝中或者是朕的周围是否有多嘴多舌之人,小心着些,别打草惊蛇,也别弄得人心惶惶。” “老奴明白,陛下放心,一有消息老奴便立刻告知陛下!”魏忠颔首。 这段日子,魏忠在白卿言身边,着实是为白卿言省了不少力气,魏忠心细办事能力又强,难怪当初祖母倚重。 立在六角宫灯之下的白卿言,瞧着魏忠佝偻着腰的恭敬模样,低声说:“这段日子,辛苦你了魏公公……” “陛下这是哪里的话,这都是老奴应该应分的!”魏忠忙道。 “公公的忠心,我都记在心上,回吧!”白卿言抬脚沿着九曲回廊往回走,魏忠连忙跟上,面上倒是宠辱不惊不见喜怒。 白卿言刚到大殿门口,就瞧见有小太监正在引颈张望,一瞧见白卿言和魏忠回来,连忙规规矩矩立在大殿门口,低低垂下去的脑袋上全都是汗,生怕被魏公公训斥。 曾善如已经到了,不过是刚才白卿言同两位鸿儒在殿内说话,后来又亲自将两位鸿儒送到公门口,魏公公派人将曾善如请到偏殿用茶,曾善如灌了一肚子的茶水,这会儿子这曾善如已经去了三四趟茅厕,小太监这才想着替好说话又面善的曾善如瞧瞧,看陛下什么时候回来提前报个信儿,也好让佟嬷嬷记他一个好。 没成想陛下和魏公公竟然是从回廊回来的,并未乘坐轿辇。 “曾善如到了吗?”白卿言跨入大殿,问道。 “回陛下已经到了!”魏忠摆手示意小太监去唤曾善如,“刚才陛下与两位鸿儒在宫中说话,老奴便让人将曾大人请到偏殿喝茶了,还有曾大人新打造武器,陛下刚才送两位鸿儒时,老奴已经让人送到陛下桌案前了。” “好……”白卿言颔首,“一会儿曾善如进来,你派人去将佟嬷嬷请来,一会儿结束后让佟嬷嬷和曾善如好好聚一聚,不要催着曾善如出宫。” “是陛下!”魏忠应声。 不多时,曾善如进入大殿,瞧见白卿言正拿着他重新锻造出来的武器,连忙跪下行礼。 “吹毛断发……果然是好利器!”白卿言看着手中的刀刃不仅感慨,“似乎份量也轻了不少,不是两侧凹槽,而是中间镂空,如此一来……便可以直接加肉搏时大敌军的创面。” “大姑娘所言甚是!”曾善如知道白卿言一向对兵器了解很深,“减轻了重量,也就能替将士们节省体力,这样就能多杀几个贼人,而且用的是巨像身上铠甲打造的,很是锋利,就是遇上比这刀份量重的兵器,斩断也不在话下!” “这么厉害……”白卿言眉目间染上了笑意,随手将手中的刀丢给曾善如。 曾善如连忙抬手接住,见白卿言抽出挂在墙上的宝剑,曾善如立刻将剑刃反转,握紧…… 大殿中响起“铮”一声,金戈碰撞之声,单手握剑的白卿言挥刃之下,顿时手中宝剑断成两节。 白卿言看着曾善如手上纹丝未伤的宝刀,心中震惊不已。 “但有一点奇怪的是,天凤国给巨象用的铠甲可要比这些兵器要坚固多了,用从巨象身上拆解下来的铠甲打造出的兵器也格外锋利坚固!”曾善如见白卿言朝他走来,忙跪下将手中的刀刃反转,高高举起宝刀,刀背向着白卿言。 “这也正常的,在天凤国看来,他们天凤国的巨象可要比将士们的性命重要的多。”白卿言从曾善如的手中接过宝刀道,“坐吧,你之前腿受过伤,以后别见了就跪,我这里不兴这个。” 第一千三百六十三章:铺路 “是!”曾善如笑着应声,他一直都知道大姑娘和以前一般。 曾善如从善如流,按照白卿言所言,在软垫上坐了下来,瞧着白卿言欣赏宝刀的模样,笑着道:“对了大姑娘,善如本想要告假两个月,可上司不批,只能厚颜来找大姑娘求情走后门了……” “什么事让你找门路找到了我这里?”白卿言笑着同曾善如玩笑。 “几年前曾奉命去照顾稻田出了些问题,善如想要去看看,帮忙处置了之后再回来。”曾善如笑着道,“算上来回的时间,至少需要两个月,还望大姑娘恩准。” “对……”白卿言抬眸朝着曾善如看去,“你是料理农田的一把好手。” 白卿言将宝刀搁在一旁:“善如,你更喜欢如今炼制兵器,还是更喜欢农田呢?” “曾善如是大姑娘的下属,大姑娘需要善如喜欢什么,善如便喜欢什么!” “我知道你的忠心,也知道你能力非凡,不管是你做什么都会做好!但我们白家现在已经不是危如累卵之时,不需要你勉强自己,即便是你喜欢农田也没有什么不好,你若是能增加粮食产量,将你的方法推广开来,说不准还能得爵位。”白卿言其实心中已经猜到曾善如心中喜欢的是种田,她笑着同曾善如道,“以前让你们委屈护着白家,如今你们大姑娘坐在这个位置上,若是还没有能力护着你们去做你们喜欢做的事情,那这个皇帝也算是白当了,你若是真的喜欢……就去吧!” 曾善如听到这话,重重朝着白卿言一叩首,抬头露出笑容来,又低声道:“那,我娘那边……” “放心吧,佟嬷嬷会以为我需要你过去!”白卿言被曾善如的模样逗笑,“不说你,我也很怕佟嬷嬷。” “多谢大姑娘……”曾善如连忙笑着叩首,他这辈最害怕的就是自己的亲娘,即便是他现在已经如此大了,他娘二话不说就上来拧耳朵,实在是……让曾善如害怕不已,“可,要是微臣要是走了,这兵器之事谁能来负责?” “如今大周上下皆是能人,你还怕没有人负责兵器之事?”白卿言笑着道,“你放心,若是真的没有人,我可不会放你走,且……若是能增加粮食产量,将方法推广开来,对我们大周也是一桩好事。” “是!”曾善如感激不已,连连朝白卿言叩首,“善如一定不负大姑娘信任!” 瞧着曾善如的模样,白卿言就知道曾善如是真的喜欢在农田方面下功夫。 · 白卿平与沈晏安交接好朔阳之事便从朔阳启程,于六月十七抵达大都城,就在城外与前来迎他的父亲白岐禾、蒲柳见了一面,将妹妹托他带给白岐禾的信交给白岐禾之后,便匆匆进宫去见白卿言了。 如今,白卿平的母亲方氏已经被休回了母家,但蒲柳却留了下来,如今已经是白岐禾的姨娘,帮着白岐禾打理府上的事情。 蒲柳原本也是方氏有意留在白家的,目的是让蒲柳帮帮衬自己的儿女,没成想蒲柳竟然以方氏意想不到的速度成了白岐禾的姨娘不说,还有了身孕,这让远在母家的方氏咬碎了一口银牙。 方氏的女儿也是个沉不住气的,得知蒲柳有了身孕,恼羞成怒还将蒲柳当做寻常仆从对待,大打出手,险些害得蒲柳小产,被白岐禾送回了朔阳老家,日后没有白岐禾的命令……是断断不能出家门一步的。 得知女儿被送回了朔阳老家,方氏匆匆赶去,求着白卿平见了女儿一面,听完女儿的哭诉,方氏越发恨白岐禾和蒲柳,尤其是蒲柳……直说贱人一步登天就露出了张牙舞爪的面目对她的女儿下手,还咒骂白岐禾有和新欢背弃儿女是个负心人。 咒骂归咒骂,可方氏被休,还是担心自己孩子的,所以便想着,即便是她被白岐禾休了,也一定要找一个新的主母压住蒲柳,以免蒲柳那个有心机的贱人一举得男之后,作践自己的孩子! 方氏又觉得这个法子不稳妥,还需要让白岐禾的新夫人不能生下孩子才成,这样她的孩子才能稳稳当当的,甚至不止白岐禾的新夫人,怕是要白岐禾身边所有的女人剩不下孩子,白岐禾的心才能一直在自己孩子身上。 想到这里,方氏又开始撺掇女儿给白岐禾写信,认错服软,说女儿毕竟已经到了要议亲的年纪,请白岐禾开恩,又说之前是因为蒲柳原本是母亲最信任的贴身婢女,如今陡然成了父亲的姨娘她接受不了,如今受了罚冷静下来也能接受了,愿意回去给蒲柳致歉。 白岐禾看完了信,觉得女儿也算是知道错了,到底是自己从小捧在手心里的嫡女,想了想白岐禾当天便派人回朔阳去接女儿回来。 可白岐禾并不知道,自己的女儿已经在方氏的挑唆之下,恨毒了白岐禾这个有了新人在侧,便连她这个女儿都不顾了的父亲,她这一次回到白岐禾身边,身上肩负重任,要让自己的父亲从此以后再也没有办法有孩子。 · 宫中,白卿言见了白卿平,觉得白卿平虽然黑瘦了不少,却又长高了些,摆手示意白卿平坐:“别跪着了,自家人不必多礼,将你放在朔阳如此之久,如今来大都城,我打算让你先任军器监主管兵器之事。” 白卿言既然说先,那便不会让白卿平在军器监待很久,可白卿平并不打算就在军器监混日子等着白卿言提拔,既然阿姐给他铺路,那么他要更争气一些才是。 “阿姐放心,卿平一定做好!”白卿平抱拳道。 其实对于白卿言一直将他放在朔阳,白卿平并没有怨言,毕竟朔阳是白家的根,也是朔阳军的根,白卿言登基为帝,朔阳自然是要有信得过的人替她看着,白卿平都懂。 白卿言笑着点了点头,吩咐春桃给白卿平端一碟子点心过来,问:“见过你父亲了吗?” 第一千三百六十四章:遗憾 “见过了!”白卿平应声就见春桃端来的点心,连忙颔首表示致谢。 春桃行礼后恭敬退下。 “对了阿姐,这一次……我将一直在朔阳白家老宅的古老也带来了,古老年纪大了,之前阿姐成亲和生子古老病了没有能来得及赶来,这一次来,说是……”白卿平语声一顿,“说是想要见见大姑娘和两位小主子,也算是圆了他老人家一个心愿,但因舟车劳顿老人家撑不住,身体虚的很,我便托父亲将古老先送回白府了。” 古老的原话是说他觉得自己应该没有多少日子,就要下去伺候镇国王了,所以想要再来见见大姑娘和两位小主子,等回头去了地下也能好好同镇国王说说,大姑娘有了两位小主子,也算是了了镇国王一桩遗憾。 “好,辛苦了……”白卿言浅笑应声。 古老是白家资历最老的忠仆,自幼便跟着祖父,白卿言也十分敬重,当做自己的半个长辈来看,就如同洪大夫一般。 且古老一直都是一个不怎么愿意给人添麻烦的老人家,这一次要跟着白卿平来大都城,想来……身子骨怕是也不是太好了。 白卿言正在心里盘算着今日抽个时间悄悄回一趟白府,先去看看古老,就见魏忠迈着碎步从偏门进殿,绕至她的身边,低声说:“陛下,定勇侯府传来消息,一个时辰前,定勇侯殁了。” 她闻言一怔,半晌之后应声:“你去准备准备,一会儿轻装简行,我亲自去上香。” “春桃,给我拿一身素服。”白卿言转头吩咐。 白卿平听到这话站起身来:“阿姐,可是出了什么事?” “定勇侯殁了,定勇侯曾在白家蒙难时,对白家施以援手,我得去看看。”白卿言望着白卿平,“原本你刚到大都城,今日晌午应当留你用饭的……” “阿姐有事尽管去忙,如今卿平来了大都城,我们姐弟有的是时间相聚。”白卿平长揖行礼告辞。 白卿言没有忘记,当初白家蒙难之时,除夕夜定勇侯派了世子前来白家问询,后来又让管家将自己备下的棺椁拉来借于白家用,在旁人都因为忌惮晋帝不敢来白府吊唁,是恩师和崔老先生先到,定勇侯后脚也到白府前来上香。 对于在白家困苦之时没有落井下石,甚至是帮过白家的人,白卿言都铭记于心,从来不曾忘记过。 白卿言换了一身素服,只带了魏忠和春桃、春枝三人出宫。 如今的白卿言虽然是皇帝之尊,但并非全然手无缚鸡之力,而且魏忠更是身手卓绝,一行四人悄悄出宫倒也并不引人注目。 定勇侯到底是有爵位在身的,加之大都城勋贵都知道当初白家缝难之时,定勇侯曾将自己的棺椁送到白家,可以说在当朝皇帝式微之时帮衬了一把,故而知道定勇侯殁了,勋贵纷纷上门吊唁。 白卿言到的时候,定勇侯府阖府上下都已经是白绢素缟,府门前高高吊起白色的灯笼。 她刚下马车便听到了里面女眷撕心裂肺的哭声。 “大姑娘……”春桃朝白卿言伸出手要扶他们家大姑娘下马车。 白卿言瞧着着定勇侯府满目白绢素缟,便想起了那年白家办丧事时的情景…… 定勇侯府的仆从下人已经换了衣裳,垂手立在门口,瞧见又有马车前来,管事的红着眼拎着素服下摆从高阶上迎下来,魏忠上前在那管事的耳边耳语了一句,那管事吓得的腿直发软,匆匆跪地一叩首,转而连忙让人去禀报主家,又不敢喊出白卿言的身份,只得姿态万分恭敬将白卿言一行人往里请。 灵堂内,一听说当朝皇帝来了,定勇侯世子惊得站起身来,忙和世子夫人一左右扶着老侯夫人,带着二房三房和孙子辈儿的孙子孙女儿匆匆往外迎,身后还跟着乌泱泱的一群前来吊唁的亲戚勋贵。 见白卿言已经扶着春桃的手,拎着裙摆跨入定勇侯府正门,定勇侯夫人忙放下手中拐杖,当即带着儿孙跪地叩首行礼:“老身见过陛下!” 身后勋贵也都跟着跪地叩首,有细心的发现白卿言穿着素服,心里不免开始估量起这定勇侯府在白卿言心中的份量。 “不知陛下驾临,下官有失远迎!”定勇侯世子忙道。 “侯夫人快快请起!”白卿言上前将侯夫人扶了起来,看着眼眶发红老泪纵横的侯夫人,让定勇侯世子和一众人起来,低声安抚老侯夫人,“老夫人节哀!” 侯夫人听到这话又是一阵热泪翻涌:“其实,老侯爷活到这个岁数,也算是喜丧了!老身……不难受,老侯爷走的时候没有受罪!老侯爷要是知道他走后,陛下竟然亲自来送他……必然感激涕零!” “哪有什么感激不感激的话,当初白家蒙难……幸亏定勇侯大义将自己的棺椁借于白家,这份情……我一直没有忘记过!”白卿言扶着侯夫人缓缓朝着灵堂方向走,“如今老侯爷走了,做晚辈的是不论如何都要来送送老侯爷的!” 侯夫人听到当朝皇帝这话,哪里还有心中不熨帖的? 如今的皇帝是一个念旧情的,当初老侯爷执意要将自己的棺椁送去白家,这个决定是对的。 一行人陪着白卿言进了灵堂,白卿言亲自上了香,外面就来报说燕国的九王爷来了…… 定勇世子夫人一个激灵,下意识朝着白卿言的方向瞧了眼,却见白卿言似乎并在意的样子,这才略略松了一口气。 燕国九王爷来者是客,可这客……与定勇侯府并无往来啊! 这又是在两国商谈赌国的节骨眼儿上,公公殁了燕国九王爷却前来吊唁,要是陛下以为他们定勇侯同这燕国有来往,他们定勇侯府吃排头是小,就怕以后仕途就断了啊! 定下心思,定勇侯世子夫人故意扭头问侯夫人:“母亲,这燕国九王爷……与我们家也不曾有来往啊!怎么前来吊唁?” 第一千三百六十五章:旧部 侯夫人紧紧攥着手中的佛珠,定了定心神说:“不管有没有来往,来者是客……” 很快大周皇帝素服亲自来吊唁定勇侯的事在大都城传开来了,多少原本准备下午再来吊唁的勋贵清流纷纷套马赶来。 就连素日与定勇侯府没有什么来往的韩城王竟然也来了。 韩城王刚收到东夷国那边儿送来的密信,便听说白卿言在这里,思索了片刻便让人套车来了定勇侯府,倒并非他也同其他人一般上赶着和定勇侯府套交情,他是有正事要同白卿言说。 韩城王上了香被请到后堂的时候,见白卿言与戴着面具的九王爷坐在一处正在说着什么,隔扇敞开着,门口守着魏忠和春桃、春枝,倒是没有人敢不长眼的上前打探,韩城王也不好上前,只能唤了魏忠,同魏忠说他有要事要同陛下说。 魏忠回头朝着白卿言看了眼,心中大致有数,同韩城王道:“估摸着陛下最多再坐半盏茶的时间也就要走了,韩城王若是真的有急事,不妨委屈在马车旁候着,定能很快见到陛下。” “多谢魏公公提点!”韩城王长揖行礼,转身离去。 大厅内,白卿言坐在正位上,手中端着茶杯,与萧容衍说:“你今日来定勇侯府,或许会让不少流言蜚语缠上定勇侯府。” “我猜到你会来,所以耐不住就来了……”萧容衍幽深的眸子望着白卿言,“是我的错,倒是没有想那么多,只想着……过来能见到你。” 说完,萧容衍放下手中的茶杯:“刚瞧着韩城王似乎找你有什么急事,我在城外等你……” “城外?”白卿言颇为意外。 “在过几日想必两国赌国之事就要定下来了,届时我也要启程回燕都。”萧容衍站起身来,一本正经朝着白卿言行礼,在旁人看来倒像是告辞,“你难得抛开政务出宫,我们夫妻岀去走走。” “我已经出现在定勇侯府,与你一同出城怕是会被人瞧出什么端倪。”白卿言也站起身来,“在你走之前,我一定抽出时间陪你,为稳妥你我二人还是各自回去的好。” 萧容衍知道白卿言的顾虑有道理,却还是难免有些失落。 白卿言上前一步,低声同萧容衍道:“阿衍,只要赌国之事结束,两国合并一国,我们有大把的时间,不着急的。” 萧容衍很想上前握一握白卿言的手,将她拥入怀中,到底还是克制住了:“好,那我们一同岀去……” 白卿言颔首,两人一同往外走时,又听萧容衍说:“阿沥和谢荀那边儿都来信,说天凤国并没有遣使去燕国的意思,所以……估摸着你猜的不错,天凤国是冲着玉蝉来的。” “估摸着还有那位天凤国的大巫的弟子,那位大巫的弟子就是在韩文山被抓的,若是天凤国对此人很是在意的话,或许会设法要回这位大巫的弟子。”白卿言拎着衣裙下摆,同萧容衍一起跨出厅堂门槛,“若单纯只是为了玉蝉,等天凤国使臣来的时候,他们必会在大周的大街小巷都看到像似的玉蝉,他们若是聪明便知道……我已经有所防备了。” “天凤国还是有些古怪的,算算时间,等他们来大都城我定然已经离开,你小心应对。”萧容衍紧随其后,也跨出厅堂。 “多谢九王爷关心,此事……朕心中自有分寸。”白卿言当着外人的面,对萧容衍还是十分客气生分的。 两人被定勇侯府的人送出府邸大门,目送白卿言上了马车。 魏忠扶着白卿言出来的时候,已经同白卿言说了,韩城王在马车上,白卿言一上车,瞧见跪在马车内的韩城王。 白卿言不动声色坐下,马车动了之后才同韩城王说:“起来吧!什么事让你如此着急赶到了定勇侯府上?” 但韩城王并没有起来,只是重重朝着白卿言叩首之后开口。 “陛下,东夷国那边儿来的密报,东夷国已经开始调动水师了,虽然目的不明,但……也说明或许海边那些以捕鱼为生的边民会有危险,大周自建国以来,南征西凉又与天凤国交战,之前的大梁水师被接管之后并未受到重视!”韩城王满目忧心,“陛下怕是得加紧操练起来了,否则……东夷国要是在咱们家门口打,伤到的就只能是我们大周自家百姓。” 白卿言知道韩城王其实还是心系百姓的,她将韩城王扶了起来:“就在那日你来同我说燕国出使东夷国之后,我已经让魏忠给兵部尚书张大人传了信,你放心……” 之前张端宁这边儿不重视水师也是有原因的,因为之前晋国境内没有海域,所以没有操练水师的能人,故而水师这一块儿,他们大周便插不进去手,用的还都是当初大梁的将领,后来再派人去也都没有没有什么用,即便是官职大……下面人一句操练水师之事大人不懂,交给下官就是,什么脾气都没有。 张端宁有意在打压水师,所以自打大周拿下了大梁之后,消减水师用度,裁剪水师人员,自然了张端宁的主意是先消减,拔除忠于大梁不听调度的旧时大梁水师将军,而后慢慢替换上大周的人,可如今东夷国突如其来有所动作,怕是等不及张端宁慢慢动作。 此事是张端宁与吕太尉禀报,吕太尉批准了的事情,并没有报到白卿言这里来,毕竟打下一国之后,对于其军队收拢列国用的一直都是这个法子,十分常规的运作手段,也犯不着报到白卿言这里。 韩城王瞧着现在的状况,要是真的打起来,还真是害怕边民会跟着遭殃,他没有忍住将张端宁消减水师用度和裁剪水师兵员之事同白卿言说了说。 “陛下心里有主张,微臣自然是放心的,可是如今水师被消减的太厉害,陛下还需要派位高权重又可靠的人前去主持大局,将水师旧部招揽回来才是!” 第一千三百六十六章:我信你 韩城王的意思是,白卿言的弟弟妹妹们都有军功在身上,去了大约是能够震慑住那些水师将军们。 白卿言同韩城王道:“你也不必太过忧心,张尚书一向是谨慎有分寸的,消减……也必定是逐步消减,同时逐步招揽,不会让水师兵员人数相差太大,只不过怕是作战熟练程度不如老兵。” “陛下所言正是,作战熟练程度不如老兵,打起来会吃亏的!”韩城王克制着自己的声音,连连点头。 白卿言手指来回摩挲着,半晌之后看向韩城王:“若是我派你去将水师旧部招揽回来呢?” 韩城王一怔,瞪大了眼:“陛下……” 韩城王喉头翻滚,他可是……大梁的皇子啊!白卿言让他去招揽旧部,就不怕他手中有了军队,就反了? 他没有孩子,至今也和王妃不敢要孩子,就是不想让自己的孩子将来被人利用,他若是去了沿海招揽部队,白卿言手上只留一个王妃,按照道理说……是要挟不了他的,毕竟若是真的能成大事的人,不会在意一个妻子,等到功成名就要多少妻子没有? 韩城王盯着白卿言良久,哽咽问:“陛下……就不怕,我招揽旧部,手中有了兵,便不受控制了?” “我说过我信你,既然已经开始用你,我便不会疑你……”白卿言定定望着韩城王,“你是仁义君子,牵挂大梁百姓,与其将你困在大都城,不如让你带着旧部去护住沿海的百姓,我知道爱护百姓之心,你不比我少!” 大都城正午璀璨的日光,在摇晃马车帘子后躲躲藏藏,时而团团金光落在马车之中这位年轻的皇帝如白瓷一般的脸上,她极长的睫毛上,这精致清艳的五官平静淡漠,语气分明平静非常,却让韩城王感受到了这位皇帝给予他的信任比他想象中的多更多。 许是白卿言已经强大到,即便是他反……在她的眼里也是以卵击石。 可他一个降国皇子,能得以活命已经是万幸,竟然还能被重用,这辈子还能做一些他想做的事情,这是以前他想都不敢想的。 “陛下信任,微臣感激不尽,亦愿意为了陛下肝脑涂地!”韩城王跪地一拜,抬头后红着眼道,“可陛下,一旦陛下让微臣掌握了兵权,那些蠢蠢欲动之人,怕是会心生他念,那时微臣麾下若有人反,再有人司机参奏微臣……” “我信你,韩城王!”白卿言定定望着韩城王,“不论别人说什么,除非……是你到我的面前同我说你反了,否则我谁都不信!你若愿意去……辅国君曾经小试牛刀小范围的培养过水师精兵,数量不多,也一并交给你调遣。” “陛下……”韩城王不可置信的双眸满含热泪,不仅将原来的大梁水师交给他,竟然还要将辅国君培养的水师精兵交给他,他哽咽,“微臣……微臣何德何能,能得陛下如此信任!” 白卿言身子前倾,定定望着韩城王的眸子,想要将他扶起来,认真开口:“我清楚在我面前的人,是和白家人一般,心系百姓生死之人!一个敢舍一己荣辱替梁帝背负骂名,向他国称臣之人,定然是心怀天下百姓和将士性命之人,所以我信你!” 韩城王膝行后退向白卿言行大礼:“士为知己者死,微臣斗胆……陛下知微臣甚深,微臣愿对陛下起誓,此生只认陛下为主,终身为陛下……为百姓而生,绝不辜负陛下!” 说完,韩城王再次一拜。 “既然说定了,明日早朝之后,韩城王便启程去你想去的地方,去召回你的旧部,守护……沿海的百姓!”白卿言又问,“明日就走,可觉仓促?” 韩城王摇头:“微臣,恨不能插翅!” “好!”白卿言笑着颔首,扬声对外面的魏忠喊了一声,“去韩城王府。” 韩城王连忙用衣袖将眼泪拭去:“不必,陛下将我在前面放下便是了,以免让旁人知道了。” “就是要让旁人知道,这一次……是我来请你出面去沿海的。”白卿言示意韩城王安心。 那日,白卿言亲自将韩城王送回韩城王府,便回了白府探望古老。 古老比起在朔阳时,精神状态远没有那么好,瞧出古老是强撑着同她说话,白卿言只笑着叮嘱古老好好养着,说等古老养好了身子,便接他进宫去看两个孩子。 不是白卿言不将古老接进宫,一来是宫中的规矩太多,二来……古老更习惯白府,这里又有府医照看,白卿言还是很放心的。 从古老的小院子出来,白卿言又去看了养伤的高育行,只不过高育行的伤太重了,如今还在卧床,府医说右腿大约是废了,好在高育行的心态还是很好的。 从白府出来,白卿言交代郝管家:“若是定勇侯府有什么需要,我们白家都要鼎力相助。” “这个大姑娘不叮嘱老奴也定然会这么做。”郝管家笑着道,“咱们白家上下,都不曾忘记过定勇侯当初借棺于白家的恩情。” 白卿言点了点头,快走到门外时转而同好郝管家说:“郝叔,用不了多久……阿瑜他们就要回来了,咱们白府还是要重新修葺一翻,以新气象迎接阿瑜、阿琦和阿玦、阿雲他们回家!” 郝管家听到白卿言这么说,眼眶子一下就红了:“这是应当的!” “那这些日子就要辛苦郝叔了!”白卿言看着郝管家的模样眉目间多了笑意。 “不辛苦!不辛苦!只要公子们能平安回来,老奴一点儿都不辛苦!”郝管家笑出声来,若是能夺回来几个公子,他累死也是高兴的。 “白府和古老还有高将军就交给您了!”白卿言抬脚跨出白府门槛,“我得先回皇宫处理政务。” “大姑娘也别太辛苦了,到底朝中还有肱骨大臣在,大姑娘身子骨本就不好,不必凡事亲力亲为。”郝管家这话从白卿言回来已经说了不下三遍了。 第一千三百六十七章:看管 “知道了郝叔,放心吧!”白卿言笑着说,“我先走了……” “哎!大姑娘慢着些……”郝管家立在门口,目送白卿言上了马车,直到连马车扬起的灰尘都瞧不见了,这才转身回了白府,又打起精神来准备重新修葺白府,迎接白卿瑜、白卿琦、白卿玦和白卿雲几位公子的事宜。 · 马车内,春桃用团扇轻轻给白卿言扇着风,低声说:“瞧着高将军像是大好了,大姑娘也能放心了。” “恩……”白卿言笑着应声,“等锦绣回来瞧见高将军,一定会高兴的!” “只可惜,二爷再也回不来了。”春枝低沉沉声说了一句,又反应过来怕惹白卿言伤心,转头撩开车窗轻纱朝外面瞧去,“大姑娘,您瞧……这么热的天,咱们大都城还这么热闹人来人往的,这都是大姑娘治理有方的缘故。” “我们春枝也学会拍马屁了!”白卿言虽然这么说着,视线也难免从春枝挑开的狭窄窗缝朝大街上的熙攘人群望去。 陡然,一个梳着大周男子发髻,头戴玉管的男子从马车旁走过,白卿言眸子陡然紧了紧了起来…… 萨尔可汗?! “停车!”白卿言脸上笑容一沉,“魏忠!” 魏忠应声,连忙命车夫勒住缰绳一跃下了马车,走至马车车窗前:“大姑娘……” 白卿言细白如玉管的手指挑开窗帘,低声同魏忠说了几句,魏忠立刻应声:“是!大姑娘放心!” 白卿言将车窗放下,魏忠恭送马车离开之后,也跟着离开。 “大姑娘……怎么了这是?”春桃明显瞧出自家大姑娘的神情不对,满目的肃杀之气。 她着实是没有想到,萨尔可汗竟然已经混到了大都城…… 南疆那边儿有阿琦和阿瑜、锦绣他们,绝不可能让萨尔可汗过来,那么……就是萨尔可汗发现了那条锦桐发现的河,从那里绕过来的。 白卿言手指有一下没一下敲着马车内的桌案,同外面的马夫道:“将马车驾到背巷。” 很快,马夫将车驾到了背巷。 “白家暗卫何在?”白卿言出声。 很快,只见马车窗帘晃动,几道身影已经跪在马车外:“大姑娘请吩咐!” “星辰去了南疆,如今你们谁领队?”白卿言抬手将马车窗帘挑开一条缝隙。 “属下尾宿!” 白卿言看着尾宿道:“带一半人去追上魏公公,若是魏公公捉拿之人反抗,不必留命,就地斩杀!另一半人去皇夫的皇陵看看有没有什么异常。” “是!” “在派一个人即刻去韩城王府,让韩城王即刻出发……防御沿海一代,告诉他不止要防东夷国,还要防着天凤国从沿海进入!” 白卿言放下车窗帘子,这才同马夫道:“回宫吧!” 马车重新动了起来,春桃和春枝两人乖巧坐在白卿言身边不吭声,不打扰白卿言垂眸静思。 不动声色来了大都城,这可真是……神通广大啊。 白卿言手心收紧,如今大周和燕国两国赌国在即,天凤国国君却出现在大周的都城,萨尔可汗……是想做什么呢? 白卿言回宫之后,先是派人快马给远在韩城的秦朗送了一封信,又将之前白锦桐送回来的地图交给了秦朗,让秦朗防备一二,又给在南疆的弟弟妹妹们写了一封信,将萨尔可汗到了大都城的事情告知弟弟妹妹们,让他们也有一个准备。 在白卿言批阅奏折之时,魏忠已经处理完萨尔可汗的事情,回到了宫中向白卿言复命:“包括萨尔可汗在内的一行十三人,一个不漏全部投入大狱之中,不过瞧着萨尔可汗也未曾反抗的样子,恐怕用不了多久,便会自行将身份抖出来求见陛下。” 魏忠的话音刚落,这边儿小太监就来报,说是京兆尹求见。 白卿言唇角勾起轻笑一声,道:“这不就已经着急将身份抖出来了!” 魏忠颔首你:“陛下要宣吗?” “宣吧!”白卿言将折子合上,示意春桃再拿一本折子过来。 跪在白卿言身侧的春桃连忙展开折子送到白卿言的面前,规规矩矩跪在一侧不吭声。 京兆尹一进来,行大礼后道:“陛下,今日微臣奉魏公公之命抓入牢中之人,称自己是天凤国的国君,和陛下还是旧相识,将此物交给了微臣,说陛下一看便明白,微臣这才斗胆进宫面见陛下!” 说着,京兆尹将玉蝉举过头顶。 魏忠瞧了眼还在垂眸批阅奏折的白卿言,拎着衣裳下摆走至京兆尹的面前,接过玉蝉递到白卿言的面前:“陛下……” 白卿言最后一字落笔,随手将奏折搁在一旁,视线落在魏忠手中的玉蝉上,这才将玉笔也搁在砚台上,她接过玉蝉拿在手中仔细瞧了瞧,问魏忠说:“魏忠你抓人的时候被瞧见了?” “老奴并未出面,确信并未被人瞧见。”魏忠连忙回道。 白卿言将玉蝉靠近桌案上的琉璃灯盏,凑近了些想仔细瞧着那玉蝉内里的纹路,可这玉蝉通透的一如萧容衍赠她的那枚玉蝉,通透的无半点杂质。 春桃瞧见这枚玉蝉,睁大了眼…… 这玉蝉不是姑爷的吗?怎么会在什么天凤国国君萨尔可汗的手中? 他们家姑爷不是燕国的九王爷吗?怎么又冒出来一个天凤国国君? 春桃满肚子的官司缠不轻,见白卿言看着玉蝉的认真模样也未曾开口问。 白卿言确定这玉蝉便是萨尔可汗手中的那枚玉蝉之后,便问:“给你这枚玉蝉的人,说了让你将此物交给朕之外,还说什么了?” 京兆尹也是个聪明人,听白卿言如此问,便确定来的果真是天凤国的国君,便忙道:“回陛下,天凤国国君说是想要求见陛下!” 她凝视着手中这枚玉蝉,同魏忠说:“魏忠,你随京兆尹亲自去一趟大狱,将这天凤国国君迎出来,先让他住进驿馆,晾他一阵子……就说,派人将他们一行人看管好,不论有什么异常举动记得来报。” 第一千三百六十八章:愿赌服输 “是!”魏忠领命,同京兆尹一同离去。 白卿言摆了摆手,春桃会意带着春枝也退了岀去。 大殿内只剩白卿言一人,她将一直随身携带的玉蝉拿了出来,将两枚玉蝉并列放在等下,凑近仔细瞧着。 两枚玉蝉几乎一模一样…… 虽然,大周朝臣听说玉蝉的故事,都觉得是无稽传言。 甚至,当初白卿言同李之节说过,这玉蝉时光回溯之说,乃是当初那个没有子嗣的天凤国王后为了稳住政权的说辞,可……白卿言自己却是实实在在重生之人。 那时,白卿言身上便带着萧容衍赠予她,让她自去逃命的这枚玉蝉…… 她右手握着萧容衍赠她的玉蝉,只见那玉蝉在烛火映照之下,周身有莹莹闪烁的细碎金光,她眉头一紧,凑近了些却什么都没有了。 白卿言当初重生的时候,可没有见过萨尔可汗手中拿着的这玉蝉。 她尝试将两枚玉蝉合并在一起,却也没有什么任何异象发生。 在大殿中将两枚玉蝉摆弄了半个时辰,白卿言突然醒过神来,觉得自己魔障了。 她竟然……想要找到玉蝉让时光回溯的窍门。 这种事情可遇而不可求,她能重生回来已经是上天垂怜白家,她不该奢求更多。 若是真的如同那个传说一般,每一次时光回溯都是要付出代价的,如今她的任何一个亲人都不是她能够舍弃的。 “大姑娘,暗卫尾宿前来复命。”尾宿的声音从大殿一侧传来。 白卿言视线瞧向圆柱之后的黑影:“说……” “皇夫的陵墓安然无恙,属下已派人守住驿馆,一只苍蝇也不会放出来。” “好,辛苦了……去吧!” 灯影晃动之后,大殿之中又只剩下白卿言一人。 她将萧容衍赠的玉蝉装入荷包纸中,又随手将萨尔可汗的玉蝉搁在桌几一角,稳住心神拿过奏折批阅。 魏忠将萨尔可汗一行人安顿在驿馆之后,天已经黑了。 萨尔可汗坐在主位上,手紧紧攥着座椅扶手,薄唇紧抿着,神色晦暗难测,他没想到白卿言不但没有见他,瞧门口这守卫的架势算是将他给软禁了吧? “魏公公……劳烦您,给大周皇帝带一句话!”萨尔可汗抬头,偏褐色的眸子仿若一潭幽水,勾了勾唇角道,“我这次亲自来大都城,为的……是向大周示好,有意同大周结秦晋之好,还请大周皇帝不要拒人于千里之外。” 魏忠还是那副笑盈盈的模样,颔首道:“天凤国国君放心,这话……老奴一定会带给陛下!自然了……老奴也要多嘴问天凤国国君一句,既然是来示好求和,为何不正正经经等两国互通国书之后,定下入大周的时间,再按照约定时间遣使前来?反而要用这种偷偷摸摸的行径,难免会让人怀疑。” “国书已经递交大周,之所以提前过来,是因为……对大周皇帝思念甚深啊!”萨尔可汗这句话让人分辨不出真假,目光冷静又从容。 “这话,天凤国国君需要老奴带给陛下吗?”魏忠问。 萨尔可汗笑着颔首:“那便有劳魏公公了。” 魏忠对萨尔可汗颔首,随后退出正厅。 魏忠一走,萨尔可汗脸上再无笑意,转而看向坐在他下首位置,一位穿着黑袍的银发老者:“大巫,你确定这另一枚玉蝉就在大周皇宫内?” “我王……属下以项上人头担保,这玉蝉绝不在大周皇夫陵寝,若是不再皇夫陵寝又能在哪里呢?”天凤国大巫声线十分醇厚,徐徐说话,让人觉得十分有说服力,“那玉蝉是曾经那位皇夫随身携带的爱物,难道大周皇帝不会留下做一个念想?即便是当初随那位皇夫一同下葬了,可……既然这位大周皇帝听说了玉蝉的传说,难道不会心动……派人将玉蝉取出来?” 萨尔可汗眉头紧皱,想起堪称冰肌玉骨,美目精致绝伦的白卿言,眉目间的不悦缓缓舒展开来。 “我王不要忘了,当年的南疆之战,大周皇帝的祖父、父亲、叔父和大半弟弟们都折损在南疆,得到了玉蝉之后,她难道不会想方设法时光回溯,去扭转战局?”大巫起身恭敬朝萨尔可汗一拜,“如今我王已经将母玉蝉送到大周皇帝手中,她手中若有公玉蝉,自然会尝试,尝试不得法……也必然会来询问我王的。” 萨尔可汗脊背挺直,手指屈起在桌几上敲了一下,道:“还是要让阿克谢做好再战的准备,之前轻敌……如今知道大周的厉害,且夏季对我象军极为有利,是战是和……就端看大周皇帝的了。” “如今大周和燕国赌国在即,想来……大周也不想同我们天凤国对上。”天凤国大巫琢磨着刚才萨尔可汗的话,装作低声劝萨尔可汗,说,“且……既然这位大周皇帝或许会是这片土地未来之主的母亲,我王或许可以顺势而为,若是与大周皇帝有了麟儿,我们天凤国倒是也能争一争这天下之主,倒也不必我们的公主外嫁了。” 萨尔可汗垂下眸子,随手端起面前的茶杯喝了一口,并未言语,倒是让大巫和其他随行的天凤国官员捉摸不透萨尔可汗到底在想什么。 魏忠从“软禁”萨尔可汗一行人的驿馆院子里出来,穿过回廊石林景林,魏忠碰到了正倚着假山上倚栏而坐的萧容衍,脚下步子一顿,恭敬同萧容衍行礼后,这才带着人离开。 “主子,打听清楚了,是天凤国的国君!”月拾动作轻巧落在凉亭外,单膝跪地同萧容衍说。 “天凤国……”萧容衍手中握着一把折扇,在手心中点了点,“阿沥私底下派人去联系东夷国,天凤国的人来了大周,倒是有意思。” 也不知道,这最后赌国,谁能赢。 不论最后是阿宝赢还是阿沥赢,萧容衍要做的,就是尽自己最大的能力帮燕国,并且在赌国之事有了定论之后,确保双方能够顺利愿赌服输,不会引发战争。 第一千三百六十九章:有所作为 魏忠回宫之后,将萨尔可汗他们何时来的大都城禀报了白卿言,又将萨尔可汗的话原原本本说与白卿言听,颇为担心开口:“陛下,这天凤国的国君来者不善,恐怕是冲着陛下来的。” “难不成,他还能舍了他的天凤国,来咱们大周做皇夫吗?”白卿言瞧着魏忠严肃的模样轻笑一声,用笔杆点了点桌角的玉蝉,“八成,是为了皇夫萧容衍手中的那枚玉蝉。” 魏忠一想也是,怎么说那萨尔可汗也是天凤国的国君,难不成会将国君之位让给别人来大周做皇夫,他们大姑娘更不会舍下大周去做天凤国的皇后,也是他想的多了。 也是刚才萨尔可汗那话说的太过暧昧,引人遐想,又是说想要秦晋之好,又是说思念甚深,魏忠难免不会想到萨尔可汗对白卿言生了什么妄念,说到底除了白卿言皇帝的身份之外,白卿言的容貌也是天下难有的清艳。 沈司空得了消息白卿言启用韩城王,且已在昨日命韩城王奔赴沿海,还将之前辅国王尝试训练的水师精锐交给韩城王,天不亮就在宫门口求见。 白卿言批阅奏折后半夜才睡下没多久,就听到外面小太监低声和魏忠说沈司空在外求见。 她睡眠一向浅,窗外细微的声响便能将她惊醒。 “魏忠……”她坐起身来。 守夜的春桃听到白卿言的声音连忙上前,抬手撩开床帐:“大姑娘醒了……” 魏忠闻言连忙进来,隔着楠木山水画屏,他隐约瞧见白卿言披着件外裳坐在床边,连忙行礼:“陛下……可是吵到您了?” “沈司空来了?”她一边穿衣裳一边问。 白卿言大约能猜到沈司空是为何而来,约莫是因为韩城王离开大都城去沿海之事。 “正是,说是天不亮就在宫外候着。” “快去请进来!”白卿言又吩咐春枝,“去让小厨房准备热汤饼,一会儿端去书房。” “是!”春枝伺候着白卿言穿好了鞋履,起身往外退。 伺候白卿言晨起的太监宫婢捧盆执壶,端着盥洗用具弓着腰鱼贯而入,依序伺候着白卿言净面,用细盐漱口。 春桃替白卿言更换朝服,心疼白卿言还未睡多大一会儿就起来了,可也知道自家大姑娘身为皇帝身系天下百姓的福祉,只能搁在心里心疼。 白卿言穿好的衣裳,因着还未到早朝便未带旒冠,到书房时,沈敬中也刚到没多久,一见白卿言进来便跪下行礼:“微臣见过陛下,打扰陛下安眠了。” “不碍事,一会儿也该早朝了。”白卿言虚扶了沈敬中一把,“沈司空坐,这么早过来想来还未用早膳,与我一同用一些,我们边吃边说。” “是!”沈敬中知道白卿言的性子,便没有拒绝。 太监抬着桌案进来,搁在沈敬中的面前,上了热汤饼。 “沈司空将就同我用一些……”白卿言对沈敬中做了一个请的姿势,沈敬中对白卿言一拜,将自己内心的疑惑说了出来,语重心长道,“陛下,韩城王乃是大梁旧日的三皇子,一旦其手中掌握兵权,再生了异心,怕是会成心腹大患。” “沈司空,此人我既然敢用,便有我敢用的道理,韩城王并非是一个贪生怕死庸碌无能之人,沈司空可不要被韩城王那看起来憨厚的外表给骗了!” “陛下,微臣是怕陛下被韩城王憨厚的外在给骗了啊!”沈司空焦急不已。 此事沈司空得了消息,便去找吕太尉,可吕太尉听完之后却也没有放在心上,只说白卿言识人之明早已见识过,不必太过忧心,白卿言敢用韩城王就必能制住韩城王。 沈司空被劝回去一夜辗转反侧,终于还是忍不住在天不亮的时候决定来找白卿言,在早朝之前将此事说与白卿言听。 “沈司空,从我登基至今,沈司空从未向今日这般主动来同我事关朝政之语,今日沈司空来了,我很高兴!”白卿言望着神色焦急的沈司空缓缓开口,“我从不做自己无把握之事,也从不用自己怀疑之人,沈司空……你我君臣相处的日子不算短,希望这一次沈司空能信我,也希望沈司空能拿出真本事来,不为我这个皇帝,只为这个朝廷,为……以税赋奉养沈司空的百姓,希望沈司空能和韩城王一般,有所作为。” 沈敬中抬眸看着坐在正中间,面色平静的白卿言,几乎是被白卿言一针见血揭开了他未曾拿出真本事来辅佐白卿言这位皇帝的实事。 对于白卿言,沈敬中敬佩,甚至三番此次被白卿言动摇,可……他却从未如同吕太尉他们那般拼尽全力辅佐。 坐在司空这个位置上,沈敬中心中是有愧的。 “我原以为……陛下是晋国废太子的忠心之臣,将来会扶太子上位!可陛下赶走了梁王,却自行登基了,这一点微臣做了十几年晋朝的官,还是适应不了。” 虽然适应不了,但沈敬中也不想看着百姓这得来不易的太平被毁,原本他是想要等着江山稳定之后辞官的,可白卿言种种作为……推行新政,为大周树立天下一统的目标,无不让他……热血沸腾。 沈敬中觉得自己或许太过迂腐,遇到白卿言这般难寻的好君上,应当全力以赴效命的,可每每在他蓄力准备全力以赴之时,便会在午夜辗转难免,过不了心里那一关。 今日同白卿言这样将窗户纸捅破了,沈敬中反倒觉得心里松快了不少,他起身走至书房中央,撩开衣衫下摆,对白卿言郑重行了三拜大礼,叩请辞官。 “微臣在其位却不能为陛下分忧,尸一位素餐,愧对陛下,愧对百姓!还请陛下准许微臣,辞官返乡……”沈敬中再次叩首。 白卿言手中攥着汤勺,缓缓将汤勺搁在一旁的雕莲的白玉勺托上,接过春桃递来的热帕子擦了擦嘴,不动声色,示意魏忠将沈敬中扶起来。 第一千三百七十章:兴趣 沈敬中抬头双眸通红看向白卿言,只见她将热帕子放在一旁,殿内摇曳的暖色火光,将她眉目间间的浅笑映得忽明忽暗,能让人瞧出几分落寞,她轻声道:“是我德行才能不够出类拔萃,不能得沈司空全心辅佐,这是白卿言此生之憾……” “陛下!”沈敬中膝行上前一步,“并非如此,陛下……” 白卿言抬手示意沈敬中不必再言,只道:“既然沈司空要辞官返乡,这想必……也是我们君臣之间最后一次一同用膳,坐下吃吧!朕准了。” 看着白卿言重新执勺喝汤的模样,有那么一瞬,铺天盖地的悔意涌上沈敬中心头,话到嘴边又被沈敬中咽了回去。 他被魏忠扶起来,跪坐回自己的席位,颤抖的手拿起汤勺,只觉得这闻起来美味的汤羹,入口发苦。 白卿言不论是德行还是才能或是胸襟,都让沈敬中敬佩的五体投地,若是没有才能……推行新政算什么?若是没有德行何意受万民拥戴?其胸襟更是最让沈敬中敬佩,敢早早定下赌国之策,全心为百姓福祉,而非自家权势不朽,沈敬中自问……从古至今能做到的怕也就只有白卿言这一位皇帝了。 可曾经……沈敬中入仕之时,正是朝廷风雨飘摇之时,镇国公白威霆远在边塞御敌,他是凭借从龙之功在朝堂立足的,那时的晋帝不管是演也罢,还是真的贤德,他都信了,抱着与晋帝同生共死的信念,起誓……永为陛下之臣。 后来,皇帝变了,贪生炼丹……变得不可理喻。 他明知道白卿言是明君,却总是忘不了曾经的誓言,左右为难,故而未曾对周廷全力以赴,又总是在心里想着辞官,或许在旁人看来……他这算是不识时务,算是愚忠,但沈敬中更觉自己这是愚蠢。 如今话已出口,再无转圜余地,罢了…… · 元和二年六月二十八,大周与燕国定下赌国之策,分别在两国划出的城池区域,推行对方一国国策,以三年后,谁家国策能使当地百姓富强定输赢,和为一国。 “如此,摄政王……”柳如士看向萧容衍笑着从王寒冰手中接过盖好章的盟约,道,“只等燕国的大皇子、二皇子和谢鲟将军一到大都城,大周即刻撤兵,被我们白家军扣在西凉的燕国的主力,也自然会归还。” 王寒冰的脸色并不太好,他着实是没有想今日入宫要盖章了,被大周摆了一道,竟然让他们燕国在大周的地界儿上推行燕国新政,而大周要去燕国推行新政。 但,又不能不承认柳如士说的很对,只有两国在对方的国土上推行新政,才能对比出来哪一国的新政更好。 也只有如此,等到两国合并之时,不论是燕国合并大周,还是大周合并燕国,两国的百姓都更容易接受。 萧容衍朝着坐在高台之上唇角含笑的白卿言看了眼,明白白卿言的苦心,所以在柳如士最后提出这个条件的时……燕国使臣争得脸红脖子粗,他却应了下来。 只不过,之前还窃喜大周给燕国选的城池都是富庶的城池,而燕国却使绊子选了大周几个穷困的城池……美其名曰如此才能使两国在同一水准进行较量,没想到最后柳如士这一招,反倒是让燕国坑了自己。 不论如何,大周去燕国推行新政,身为大周皇帝的白卿言还是会派她最能信任之人去,也就等于燕国有了大周质子,燕国朝廷上下也都能安心一些。 魏忠就立在一旁,瞧着两国都已经盖章,又从柳如士的手中接过了,恭恭敬敬送到白卿言的桌案前,见白卿言看完之后颔首,魏忠才道:“陛下在宫中设宴,庆贺两国定下赌国之约,为两国和平合并而贺……” 白卿言含笑的眼仁朝着台下萧容衍看了眼,面具后萧容衍唇角勾起,眼底亦是藏着笑意。 此事定下,两人虽然什么都没有说,却都放下了心中的大石头,只等着三年后,一切妥当,卸下肩上的重担,便能带着孩子一同去他们白沃城的宅子过寻常日子。 自从天凤国的萨尔可汗一行人来了大都城,被魏忠安排在驿馆,派人把手,就再也没有管过。 天凤国的人早就急不可耐,可奈何他们是悄悄潜入大都城,并非是正经递交国书之后来使,即便是被大周扣押至今,也不能说是大周无礼。 更何况,大周派人将这驿馆内外守的水泄不通,到处都是护卫和暗卫,他们也送不出消息去。 说句不好听,大周皇帝即便是将他们都杀了,天凤国也拿不住大周什么把柄,谁让他们是偷偷来的。 而今日,大周和燕国两国赌国之约定下之后在宫中设宴,这位大周皇帝终于想起一直被关在驿馆之中的天凤国国君,派人前来邀请。 “这大周皇帝果真是不害怕同我们天凤国结怨,我们天凤国的国君屈尊前来,竟然关了这些日子,现在才想起来请我们陛下。”萨尔可汗的近侍愤愤不平开口。 在屏风内更衣萨尔可汗眉目未动,只道:“我们是不请自来,又恰逢大周和燕国商谈赌国之事,将我们留到两国赌国盟约签订之后,也是理所应当的事情,你不必心中不忿。” “奴受了什么委屈不要紧,可是您可是我们天凤国的王,大周竟也对您如此不敬!”萨尔可汗的近侍越说越委屈。 萨尔可汗瞧着自己的近侍低笑道:“好了,走吧……” 原本,萨尔可汗将自己手中的玉蝉给了白卿言,还以为白卿言用不了多久便会派人来寻他,询问他这让时光回溯之法,没想到从被关进驿馆之后,他就一直被晾在在这里,也不知道白卿言是否有研究了玉蝉,还是……压根就不感兴趣。 皇宫设宴的大殿之中,燕国使臣和大臣们分品阶落座。 能瞧得出大周的臣子很是高兴,燕国的使臣虽然目的达成,却没有那么高兴。 第一千三百七十一章:恭敬 大周朝臣和燕国朝臣眼神交战之时,便听外面太监唱报:“天凤国国君到……” 坐在白卿言下首位置的萧容衍倚着隐几,转头朝着大殿门口瞧去。 只见换了一身天凤国国君服饰的萨尔可汗带着一众天凤国臣子,踩着金色艳阳铺就的青石地板走了进来,眉目带浅笑。 他身为一国国君,未能同白卿言平起平坐一同出现在大殿,而是被传了进来,这样的屈辱他也好似视而不见。 萨尔可汗瞧着坐在高台之上的白卿言,她已经换下了朝服,穿着一身水绿色的银丝暗纹的衣裙,一头鸦羽似的长发挽起,只戴了一根白玉雁簪,耳朵上缀着一对水滴似的耳坠,越发衬得五官清丽绝伦。 白卿言即便是穿着如此简单朴素,依旧挡不住她眸底不敢逼视的沉着内敛,其威势深厚而强大,与她美丽清艳的五官,呈现出一种极难用言语描述的超凡之气。 白卿言站起身来,笑着迎上前,大周的朝臣也都跟着站起身来。 见萨尔可汗朝她行礼,她亦是还礼。 “许久不见,没想到天凤国国君竟然悄悄来了大都城!”白卿言对萨尔可汗做了一个请的姿势,“不过,因着大周和燕国要签订盟约,加之要派人核查天凤国国君的身份,耽搁了些时日,还请可汗海涵。” 萨尔可汗立在白卿言面前,笑得温文尔雅,同白卿言颔首:“我等不请自来,给大周添麻烦了,要多谢女帝不怪才是。” 说着,萨尔可汗瞧见了萧容衍,亦是浅浅同萧容衍颔首:“摄政王,许久不见……” 萧容衍倚着隐几的动作未变,只浅浅颔首,仿佛并未将萨尔可汗放在眼里,这让立在高台下面的天凤国臣子极为不满。 落座后,萨尔可汗便笑着开口:“听说,西凉女帝……不,是云京公主也在大都城,今日盛宴,怎么不见云京公主?” “天凤国国君一到,便着急寻找云京公主,不知道为何啊?”萧容衍慢条斯理开口。 萨尔可汗朝着萧容衍看去,偏褐色的眸子沉了一瞬,便笑起来:“今日在大周国宴上,瞧见了女帝,瞧见了摄政王,便想起当初四国会盟,云京公主也在,故而问了一句,摄政王不必多心!” 说完,萨尔可汗又看向白卿言问:“听说陛下诞下一对龙凤呈祥,天凤国特为小皇子和小公主备下了贺礼,不知道今日是否有幸见到小皇子和小公主。” “朕还以为,萨尔可汗会问贵国在韩文山被俘的那位巫师。”白卿言笑着看向萨尔可汗,语声从容平和,“看来……萨尔可汗并不在意啊。” 已经随天凤国使臣落座的大巫抬眸朝着白卿言的方向看去,正巧白卿言幽深的目光正朝他看来,让这位天凤国的大巫心中莫名发紧,连忙垂下头去,做出恭敬的姿态。 “既然我们大巫的弟子已经降了,且天凤国也战败退出西凉,按照陛下的品格,必然不会难为一个孩子……”萨尔可汗笑着端起面前的酒杯,“这点我还是十分相信陛下的。” “那……这酒朕可不敢喝,朕怕是要让天凤国国君失望了。”白卿言倚着绣盘龙的团枕,在那一团团火似的颜色之中,唯她是那一抹淡色,却淡的那么耀目,让人无法忽视,她浅浅笑着,如同往常那些高高在上的君王,唇角带着弧度,“为了从这位大巫弟子口中审出一些东西,倒是用了一些手段,这位大巫弟子怕是不能恢复如初了。” 萨尔可汗攥着酒杯的手一紧,面上不显,笑道:“只要命还在就好,多少将士在那场大战中命都没有了,大巫的弟子能活下来,已经是天神的恩赐。” 说完,就见萨尔可汗与天凤国而来的使臣们,纷纷做出对天神恭敬的模样。 柳如士看向坐在白卿言下首处的萨尔可汗,开口道:“听说,这一次天凤国国君亲自前来是来求和的,恕在下不解,天凤国自被赶出西凉地界儿之后,我们大周并无进军天凤国的打算,不知道天凤国国君求的是什么和?” 柳如士这边刚和燕国和谈结束,又让燕国吃了这么大一个亏正是心情舒畅的时候,精力十分旺盛,倒是想要听听天凤国此来到底是为何。 “此次来大周是有意同大周结秦晋之好……”天凤国的大巫笑着开口。 “不知天凤国是否知道……”柳如士唇角勾起笑着道,“我们陛下曾有言,陛下的妹妹们绝不会远嫁他国,当初燕国以皇后之位想要迎娶我大周陛下之妹都被拒绝了,燕国摄政王和燕使尽在此处,若是不信……天凤国国君倒是可以问问。” “自然了,我们陛下的弟弟们,要娶也一定是娶心仪的女子为妻,陛下曾有言……绝不会让自家弟弟妹妹的婚姻,变成政治手段。”柳如士说完朝着白卿言恭敬行礼。 “正如柳大人所言,若是天凤国国君此来是想联姻,怕是要失望了。”白卿言颔首浅笑。 萨尔可汗高举着酒杯的手缓缓放下,却攥着酒杯并未松手,褐眸望着白卿言道:“此事,容后再同女帝商谈,今日是庆贺大周与燕国赌国定盟,此一杯……为大周和燕国贺!” 萨尔可汗冲着白卿言和萧容衍举杯,也不管这二人是否愿意与他共饮,率先将杯中酒饮尽。 萨尔可汗越是将姿态放得低,白卿言心里便越是警惕,她不着痕迹朝着萧容衍看了一眼,四目相对两人心中多少都有些数,见歌舞已起,白卿言端起茶杯笑着同萨尔可汗致意,表示感谢,又同魏忠说:“将天凤国国君的玉蝉还回去……” “是!”魏忠转身接过身后小太监捧着的托盘,含笑朝萨尔可汗走去,“国君,这是您的玉蝉……还烦请收好。” 萨尔可汗视线落在玉蝉上,原本还猜测白卿言或是换给了他一枚假玉蝉,可这枚玉蝉日夜跟着他,他自然是不会认错,的确是自己那枚玉蝉。 第一千三百七十二章:微醺 他有些捉摸不透白卿言将玉蝉还回来是什么意思,她对时光回溯……回到南疆战场之上救回自己的亲人不感兴趣吗? “多谢!”萨尔可汗将玉蝉拿在手中,笑着同魏忠颔首,视线落在白卿言身上。 见白卿言似乎因为与燕国赌国的盟约敲定而高兴,喝了几杯酒,盯着大殿中的歌舞,撑在团枕上的手也轻轻拍着团枕打拍子。 萨尔可汗垂眸拇指摩挲手中的玉蝉,复又抬起视线朝着白卿言看去,倒是觉得大巫的提议似乎也不错,萨尔可汗身边也算是什么样女子都有了,去西凉的时候旁人进献过西凉女子和大周女子还有燕国女子,滋味都不同,但他的确是从来没有遇到白卿言这样的女子。 轻渎之心,萨尔可汗对白卿言一直都没有过,有的是敬佩是欣赏,可这样下去不行……玉蝉他是一定要拿到的。 萧容衍瞧着白卿言手指有一下没一下瞧着团枕的模样,约莫猜到白卿言心里想到了自家弟弟妹妹要回来了,这会儿正高兴呢,别的事情不会让白卿言心情愉悦到都外露了。 正如萧容衍所料,白卿言高兴的确不是因为其他什么事情,是两国赌国之事定下,阿瑜和阿琦、阿玦、阿雲和锦绣、小四、小五、小六和小七他们要回来了。 终于,还是等到一家子团聚的时候了。 从南疆之战到如今,他们一家子聚在一起时,总是会少一两个,这一次……只要是她知道还活着的,都能回来了。 阿娘,也能好好的听阿瑜说一句……平安还都。 “这玉蝉原本是一对儿的!”萨尔可汗像是自说自话一般,瞧着手中的玉蝉开口,“听闻,陛下的皇夫曾经也有一枚这样的玉蝉,这段日子玉蝉在陛下的手中,不知道在陛下看来,这枚玉蝉和大周皇夫那枚玉蝉有什么不同?” 白卿言视线朝着萨尔可汗看去,果然还是冲着玉蝉来的。 “倒是没有瞧出什么不同来,不过可惜皇夫那枚玉蝉已经遗失了,不然倒是可以拿来对比一番。”白卿言露出一脸可惜的模样。 萨尔可汗攥着玉蝉的手微微收紧,难不成就是因为那枚玉蝉遗失了,所以……白卿言才没有想过要试一试时光回溯之法? “朕已经派人去寻皇夫的那枚玉蝉了,若是届时找到了,天凤国国君还在大周的话,还望国君能借手中的玉蝉一观啊。” “此次,我亲自前来便是为了两国修好之事,自然是应该的,原本陛下若是喜欢……我天凤国应当将手上的玉蝉赠予陛下的,可这玉蝉是我们天凤国国宝,倒是不敢随意相赠。”萨尔可汗笑着开口,干脆借这个机会将此事提上日程,“天凤国虽与大周隔了一座雪山,比邻而居,应当和睦相处,开放互市共同繁荣才是。” 萨尔可汗话音一落,那位大巫便上前从袖口中拿出这一次萨尔可汗带来的礼单。 魏忠连忙走下高阶,从大巫手中接过礼单,又快步走至白卿言身边,将礼单展开搁在白卿言面前。 “我天凤国的武器之所以无坚不摧,是因添加了墨粉……”萨尔可汗笑着道,“这一次,天凤国的礼物之中,便有这墨粉的方子,希望大周皇帝笑纳,也能感受到我们天凤国求和……求互市的诚意。” 互市…… 白卿言浅浅笑着,大约也能猜到天凤国要互市什么:“天凤国……需要粮食。” “正是,粮食……茶叶,丝绸,药材,天凤国缺的东西多,什么都需要!”萨尔可汗站起身来,笑着道,“还望大周皇帝,能够允许两国互市,使两国百姓共享太平。” 之前说是租借城池,后来被大周和燕国联合打回了雪山那头,现在又是互市。 “不瞒大周皇帝,我们天凤国土地逐年被沙漠吞噬,国内粮食、药材等也跟着逐年减少,实在是让天凤国上下忧心不已,而如今燕国……余粮怕是也不会对外交易,故而只能求到大周这里来了。”萨尔可汗一幅坦诚的模样道,“还请大周皇帝,能准许两国互市。” “既然天凤国国君人已经来了,也不急在这一时半刻,具体事宜还是交给柳大人如何?”白卿言笑着问柳如士,“柳大人刚刚忙完与燕国定盟之事,可愿意再辛苦辛苦?” 知道白卿言这是愿意与天凤国谈互市之事的,柳如士挺直腰脊,一拜之后道:“互市乃是对两国百姓有益之事,微臣愿促成此事。” 白卿言示意魏忠将天凤国送来的礼单收好,听着如雷般的鼓声和琵笆声,余光落在萧容衍身上,到今日……还是觉得这几年白家走到今天这样的位置,她过的如同梦一般,生怕梦醒发现如今这一切都是她的美梦罢了。 她看着眼前的歌舞升平,瞧见春枝又替她将酒杯填满,白卿言唇角带着浅笑,她能清楚的感觉到自己大权在握,坐在高位上之后,整个人心境的变化。 曾经是身上压着大山,所以如夜半临渊。 如今是身居至尊之位,所以胸有成竹,好似做什么都游刃有余。 如今,她竟然也敢喝酒了。 酒最是误事的,她酒量也不好,不该饮的,只不过今日是想到弟弟妹妹们就要回来,高兴的忘形了。 白卿言摆了摆手,示意春桃将酒收了,换一盏热茶来。 春桃会意,给白卿言换了一盏红枣茶。 捧着温热的茶杯,白卿言想起阿娘曾言……泾溪石险人兢慎,终岁不闻倾覆人。却是平流无石处,时时闻说有沉沦。 白卿言每每心绪放松下来,都会用这首诗提醒自己,让自己不要以为现在已经登上帝位,就万事大吉,距离天下一统还早的很。 几杯酒下肚,她便薄醉微醺,倒也察觉出酒是个好东西,的确是能让人心情愉悦,就连沈司空沈敬中不愿意为大周效力,辞官回乡带给白卿言的低沉,都被这微醺之感给驱散了。 第一千三百七十三章:惊醒 困倦迷糊之感袭来,白卿言眯了眯眼,春桃上前低声同白卿言说:“大姑娘可是不胜酒力了?要不然……奴婢先扶着大姑娘去歇息?” 虽然春桃自己也觉得在这个时候劝白卿言提前离开宴席十分失礼,可春桃对白卿言的心疼还是更胜一筹,便斗胆上前同白卿言说了这样逾矩的话。 白卿言看了神色担忧的春桃一眼,笑着摆了摆手:“无碍,不必这么担心……” “陛下似乎因大周与燕国定盟之事,心情极好。”萨尔可汗笑着看向白卿言,端起面前酒杯,“我再敬女帝一杯。” “对不住了国君,朕身子本就不好,已是不胜酒力,便以茶代酒……”白卿言端起茶杯,“还望国君海涵。” 白卿言本就生的白皙,此时双颊微红,瞧着说不胜酒力的模样不像作假,萨尔可汗也未曾介意,遥遥举杯将杯酒饮尽。 宫宴结束当晚,天凤国的使臣便亲自登门拜访柳如士,给柳如士送上重礼,又将此次请求大周开放互市文书送到柳如士的手上,又提出了一个不情之请,说……原本大周皇夫萧容衍手上的那枚玉蝉便是他们天凤国的镇国之宝,还请大周帮忙寻得玉蝉,能让他们天凤国将玉蝉迎回去供奉于天神面前。 柳如士与白卿言口径一般无二,说是如今陛下也在寻玉蝉,若是寻到了……只怕这玉蝉是陛下亡夫遗物,不能那么轻易割舍。 · “阿宝……阿宝!”董氏坐在床榻旁,抬手摸了摸白卿言发烫的白皙面颊,焦急扭头询问太医,“这到底是怎么了?” “太后勿忧!”黄太医上前同董氏一礼,“陛下这是醉酒了,刚才春桃姑姑已经给陛下喂了醒酒汤,酒气发散了就好,不打紧的。” 董氏本是怕白卿言只顾批阅奏折,不顾惜自己的身子,让秦嬷嬷带了汤羹来瞧白卿言的,没想到了之后就瞧见一向勤勉的白卿言趴在桌几上睡着了。 她本想给白卿言披上衣裳,结果瞧见白卿言面颊通红,一摸竟然滚烫滚烫的,唤了白卿言一声,她便傻呆呆笑了笑,唤她阿娘。 听太医如此说,董氏松了一口气。 “好好……不是病了就好!”董氏只觉腿上一沉,回头就瞧见白卿言和小时候一般,将脑袋枕在了董氏的腿上,环抱住董氏的腰身,软糯糯唤了一声阿娘。 董氏心疼的抚着白卿言的脑袋,觉得生气又不忍心教训白卿言,只低声道:“明知道自己那酒量浅的连自家妹妹都喝不过,今日外宾在,怎么也未曾将酒替换成水,还敢真喝?” 魏忠闻言连忙上前请罪:“是老奴思虑不周,还请太后责罚!” “你起来,罚你做什么,明明是阿宝自己胡闹!”董氏替白卿言拽了拽被子,将女儿裹好,轻轻拍着女儿的脊背,半晌之后,声音柔和说,“好了,快快躺好……好好睡。今儿个,就当是休息,也别起身再去看奏折了!” 董氏说完,就觉得白卿言将她腰身搂得更紧了,眉目间藏不住的温和轻笑:“自己都是当阿娘的人了,怎么好意思还在阿娘的怀里撒娇?” “阿娘……”白卿言脸在董氏的怀里蹭了蹭,仰头望着垂眸瞧着她的董氏。 “嗯,阿娘在!”董氏抬手将白卿言鬓边的稀碎发丝拢在耳后,又去了白卿言头上的玉簪,将她一头墨黑的长发放下来,轻轻用手指替白卿言梳理着长发。 “我记得祖父问过我三次什么是明君,头一次……女儿说,能使百姓吃饱穿暖是明君,第二次女儿说仁善治国不使万民含冤便是明君,第三次战场归来,看够了战火之后留下的满目疮痍,女儿觉得能还天下百姓太平的便是明君。”白卿言眉目带笑,“可真当女儿当了皇帝,才发现做一个明君实在是很难的。” 董氏替白卿言梳理着长发,柔声道:“我阿宝可是累了?” “有一点点……”白卿言同董氏笑着,“不过阿娘抱一抱就好!” 董氏笑着看着白卿言应声:“好,阿娘抱一抱我们阿宝!” 白卿言闭着眼,搂着董氏的腰身在董氏怀里闭上眼,董氏眼泪一下就涌了出来,她忙抬手擦去,轻轻拍着白卿言的脊背,低声哼唱着小时候哄白卿言睡觉时,哼唱的童谣。 她的女儿是从来不会喊苦喊累的,既然说有那么一点点累,想必已经是极累。 董氏心疼,却帮不上忙,心里非常不是滋味。 不过,既然燕国和大周两国赌国之约已经定下,三年后两国合并一国,那个时候萧容衍在身边帮趁着,想来白卿言应当会轻松不少。 “魏忠……”董氏瞧着白卿言睡着了,悄悄唤了魏忠一声,说,“你派人个去悄悄将燕国九王爷唤进宫来。” “是!”魏忠应声,转身岀去吩咐暗卫。 董氏小心翼翼将白卿言放在枕头上,替白卿言盖好薄毯,依在床榻旁,用团扇给白卿言轻轻打风,希望女儿能睡得安稳些。 白卿言睡了不知道多久,许是因为今日醉酒懒怠奏折还没有批完她心里惦念着,猛然惊醒,一睁眼就撞入如井深眸中去。 她瞧着侧躺在她身旁,单手撑着头颅瞧她的萧容衍,吓了一跳,忙坐起身来,视线越过萧容衍往外瞧了眼,见殿中垂帷放了下来,空无一人,惊讶问道:“你怎么来了?” 萧容衍坐起身,将从白卿言身上滑落的薄毯披在她身上,道:“是阿娘派人唤我入宫的,约莫是想着明日我便要回燕国了,所以给我们夫妻多一些时间。” 从进宫到现在,萧容衍没舍得叫醒白卿言,就这么在她身旁瞧着她熟睡,这对萧容衍来说,已经是莫大的幸福。 白卿言望着萧容衍细心替她拢身上薄毯的萧容衍,瞧见他佩戴在腰间绣着双雁和“衍”字的荷包,伸出手攥着荷包摸了摸,又抬头瞧着萧容衍:“这个荷包你这么堂而皇之的带着,就不怕有人告诉燕国太后?” 第一千三百七十四章:汤药 “我这是要进宫来才带上的,平日里都藏在怀中无能知晓。”萧容衍攥着白卿言的手将人拉入怀中拥着,“你所期待的天下一统,就快了!三年……三年之后,我们一家子就永远在一起,再也不分开了。” 被萧容衍身上清列的熟悉的气息环绕着,她抬手环住萧容衍的窄腰,整个人没骨头似的靠在萧容衍怀里。 “嗯,三年不算短,好在也不长。”她仰头望着萧容衍,“我们还有一辈子的长长久久,等得起的!” 萧容衍抬手将白卿言的乌发拢在耳后,低下头吻住她。 许是太过思念,萧容衍的吻极具侵略性,唇瓣上的火热几乎将她整个人点燃,只能被动仰头承受着他的吻。 唇齿间的悸动,让她的心脏快要从胸腔里跳出来,也不知是因为太久无法呼吸,让她脑袋变得混沌,她脑子一片空白,脊柱忍不住打颤。 高几之上的琉璃灯盏内的火苗发出火花爆破声,灯影摇曳。 大殿之外,月华如雪,云薄星疏。 清辉映亮了琉璃宫瓦和青石铺就的道路,越发让皇宫显得威严冰冷,只有宫殿廊下和长廊之中挂着的六角宫灯,忽明忽暗的团团暖光,好似能让这皇宫有那么一丝温度。 风过,皇宫内斑驳的树影婆娑,沙沙作响。 夏虫于宫墙和花草树根之下低鸣,高低起伏,缠绵不绝。 直至天色微微方亮,虫鸣才逐渐消停了下来。 大殿内,鎏金镶红绿宝石的傅山香炉升腾着袅袅白烟,满室木兰浓郁且芬馥的幽香。 纱帐和垂帷一层一层的垂下,层层叠叠的帐子尽头,一张香木眠床被祥云金银纹的霜色锦幛罩着的眠床,黑檀雕龙凤的踏脚上,搁着女子的绣鞋和男子的履靴,凌乱的衣衫被丢在地衣上…… 帐内云雨已歇,萧容衍搂着怀中闭目熟睡的心爱之人,轻轻在她眉目间落下一吻。 天已经快亮了,萧容衍和白卿言没有剩下多少时间,再不回驿馆怕是会被同行的燕国使臣发现,可他不忍心将白卿言唤醒。 他手指摩挲着白卿言被他吻的嫣红的唇,又在她唇角落下一吻,轻轻抽出自己的手臂,替白卿言将薄毯盖好,依依不舍注视着白卿言轮廓精致的额眼轮廓,注视着她的挺立秀气的鼻梁,注视着她的唇瓣和下颚。 对他来说,怎么看白卿言都看不够,他恨不能将白卿言藏在身上,和她永远不分离。 三年啊,若是三年都见不了,也不知道阿宝会不会思念他,孩子会不会思念他。 萧容衍又在白卿言眉心吻了吻,这才从床榻上下来,捡起自己的衣裳,将床帐给白卿言拢好,穿好衣裳,带好面具,悄然离去。 这一觉,白卿言睡得格外沉一些,许是今日喝了酒,后来又和萧容衍缠绵不休,太累了些。 白卿言人醒来时,身边萧容衍躺着的位置已经空了,若非身上留下的痕迹白卿言真当自己昨夜只是做了一场难以启齿的梦。 许是两人都忍了太久,萧容衍昨夜太凶狠了些,白卿言险些招架不住,没有沐浴便累得睡了过去。 “春桃……”白卿言一出声,才发现自己的声音已经哑了。 “大姑娘醒了。”春桃挑开重重纱帐垂帷朝着床边走来。 白卿言身上酸软,问了春桃时辰,算起来距离早朝还有些时候,便让春桃命人抬热水进来,她要沐浴。 待到春桃伺候白卿言沐浴之时,才小心翼翼问了句:“大姑娘,可要备下汤药?” 春桃口中的汤药,自然是避子汤药。 如今白卿言未曾有皇夫,若是有了身孕传出去到底是不好听。 坐在氤氲热水之中的白卿言耳根发烫,昨夜即便萧容衍那样凶狠,可最后还是顾及着怕让她有孕,也是难为他了。 白卿言低声道:“不必了,不会有事的……” 春桃还想再劝,可大姑娘做事一向有分寸,既然说不必了,那必然有自己的考量。 伺候白卿言沐浴更衣,春桃并未让他人进来,怕旁人看到白卿言身上的痕迹。 她用了一盏酪浆,便赶着去上朝,朝堂之上柳如士将夜里天凤国使臣去他府上说的那些话,尽数转告给了同僚,还将天凤国送的厚礼礼单给了白卿言。 白卿言知道柳如士这是有意将天凤国送的厚礼充入国库,以此来给朝臣做一个表率,也点一点那些收了天凤国厚礼的朝臣,不要拿人手短。 “燕国今儿个一早走了,又来了一个天凤国!柳大人着实是辛苦!”董清平望着柳如士笑着说,“不过微臣倒是觉得,对天凤国用柳大人大材小用了。” “董司徒这可是小看天凤国了。”白卿言可不觉得是大材小用,她单手撑在桌几上,看着朝堂之下的自家朝臣笑道,“天凤国在我们大周面前一味伏低做小,我们才真的应该警醒起来,天凤国的国史咱们柳大人已经辛苦同大家伙儿说了一遍了,天凤国这样一个奉行以战养战策略,且强势灭了周遭其他邻国之国,败了一场,难不成想的不是如何翻盘,而是对我们大周俯首吗?” 她手指在桌几上点了点:“天凤国历史上不是没有败过,败了求和……而后灭其国!这可是个有仇必报之国啊,他们来求和……我们应当小心!” 白卿言这话一落,吕太尉点了点头:“陛下所言正是。” “董司徒,就辛苦你好好看看这天凤国送来的互市条约,瞧瞧这里面天凤国给咱们大周挖了什么坑。”白卿言示意魏忠将天凤国送来的互盟条约拿给舅舅董清平。 董清平含笑恭敬接过羊皮纸张,颔首:“陛下放心。” “互市之事,倒也并不不可,可物品却需要好好把关。”白卿言唤了一声,“魏不恭……” “微臣在!”魏不恭上前。 “你届时派几个得力的人去把把关。” “是!”魏不恭领命。 白卿言瞧着朝臣对此事不再提建议,便道:“互市之事,不必太过着急,求稳不求快。” 第一千三百七十五章:万事小心 白卿言并不反对两国互市,互市对百姓来说是好事,且通过白锦桐的信,她知道天凤国在许多方面都优于大周,是值得大周学习的。 “白卿平……”白卿言唤了白卿平一声。 昨日在拿到天凤国送来墨粉的方子时,白卿言便让魏忠将方子送到了军器监,让白卿平让天凤国那位师傅瞧一瞧,看这墨粉是不是他们寻常百姓家用的方子。 白卿平亲自盯着这件事,昨天也跟着一夜都没有合眼,天亮在军器监换了官府便匆匆赶来,还险些来晚了。 一听白卿言唤他,白卿平上前,恭敬行礼之后道:“陛下让微臣详细询问之事,微臣已经询问清楚,天凤国给的这个墨粉的方子是要比寻常百姓家所用的墨粉方子要好一些,微臣等人打算尽快炼制出新武器,做完后……便能试出,这墨粉与象军铠甲身上所用墨粉是否一样。” 白卿言点了点头:“好,辛苦了,这件事就托付于你!” “陛下放心!”白卿平长揖行礼。 其实,白卿言倒是希望辛苦一些,能提白卿言分忧,他不如大都白家儿郎能够在战场上所向披靡,便想在其他方面能替白卿言分忧。 再者,回去之后,宗族那些人必定要登门来找他给自家孩子谋出路,白卿平不想擅用职权,能躲在军器监里也好。 昨日蒲柳派人给白卿平送吃食时,让人委婉同白卿平提了几句,说如今白卿平已经官居四品,宗族人就动了心思,以为白卿言给大都城白家的堂弟妹们封了王侯,又提拔了白卿平,下一步就应该提拔白氏族人了。 还有人坐在白府将白卿平夸出了花,话里话外想要找白卿平,给自家孩子或是亲戚在军器监找一个肥差的。 蒲柳虽然没有明说,可也怕这些人扰了白卿平给白卿言办事,所以意思白卿平要是忙,不必着急回去,一日三餐换洗衣裳,蒲柳都会派人给白卿平送过来,想来那些人迟迟见不到白卿平,时间久了也就会歇了这份心思。 · 燕太后听说,要将自己的亲骨肉大皇子质于大周,整个人如同疯魔一般。 “慕容衍是疯了吗!将你舅舅留在大周不说,还要将你兄长送到大周!我不同意!你们要是想要带走你大哥,除非一剑将我杀了!”燕太后满脸泪痕,双眸通红等着慕容沥,将自己的长子护在身后。 “母后……去大周当质子,儿是愿意的!”大皇子靠近燕太后双手扣住自己母亲颤抖的肩甲,将燕太后扶着在软榻旁坐下,跪在母亲面前,仰头望着自己的母亲,“如今燕国已经与大周签订了赌国之约,说好了……儿子要去质于大周,儿子便必须去!否则大周如今便会挥师西进,我们燕都危矣!” 大皇子五官与慕容沥十分像似,却更显得圆润一些,他垂眸握住母亲的双手:“儿……是我们燕国最无用之人,文不如阿沥,武不如阿平,阿沥曾经也质于他国,况且有阿平和谢荀将军跟着儿子一同在大周,不论如何谢将军都会护儿子和阿平平安的!” 已经换了一身皇子服饰,准备出发的慕容平上前,跪地叩首,同燕太后道:“母后,阿平即便是舍命也一定会护住兄长平安,还请母后放心!” 大皇子是燕太后身上掉下来的肉,哪怕资质平庸文不成武不成,可也是她亲生骨肉啊!若说她的兄长涉及了刺杀大周朝廷重臣暂时被大周扣下,她能理解,可是他们燕国都已经将二皇子和大将军质于大周了,这难道还不够吗? 她曾经出卖过大周,自己的儿子在大周当人质能有好日子过? 就算是将萧容衍质于大周,都比将自己的儿子质于大周强啊,至少萧容衍曾经和白卿言有情,至少……他们有共同的孩子! 可燕太后又怕开口提议将萧容衍质于大周不让自己的儿子去,从此……萧容衍寒心,帮扶大周,燕国……燕国怕是要被大周生吞活剥了! 萧容衍的能力燕太后是知道的。 “阿沥!”太后看向面色冷清的慕容沥,泪水如同断线,“就不能想想旁的办法么?非要你大哥去?母亲曾经出卖过大周,就怕你大哥去了那白卿言私底下报复,再弄出一个什么行刺案来栽赃你大哥,你大哥可就回不来啊……阿沥!” “母亲,若是没有当初你出卖大周之事,便不会有如今燕国主力被扣,大周陈兵我燕国边界之事,若是能替……阿沥很愿意代替大哥去大周做人质,替母亲认错悔罪!可如今两国赌国定天下,阿沥只能辛苦大哥!” 少年慕容沥已经初显帝王气场,端坐于燕国太后对面,寸步不让。 “你……”燕太后气得心口绞痛,她死死咬着下唇,眼泪争先恐后往外冒。 “好了母亲!”大皇子鼻音浓重,“儿子自生来享受了皇家给的安稳和优渥,也是时候承担起责任了,三年而已……三年之后,儿子定然平安回来,在母亲膝下尽孝!母亲不要埋怨阿沥和九叔,如今我们燕国危在旦夕,儿子和阿平质于大周也是迫不得已!” 燕太后唇瓣张了张,还未开口,就见大皇子膝行后退对她叩首,而后又转向慕容沥,同慕容沥道:“陛下,好好照顾母亲!” “大哥放心!”慕容沥望着大哥眼眶湿润。 大皇子一直都觉得自己是大燕皇室最无用之人,如今替燕国质于大周,他其实心底是有些高兴的,至少这样证明自己并非全无用处。 “等大哥和二哥回来,弟弟便能论功为两位兄长封王!”慕容沥道。 大皇子颔首,与二皇子慕容沥再次朝燕太后一拜,两人转身出了大殿,即刻便启程出发前往大周。 燕太后被泪水模糊的双眼瞧着儿子离开的身影,猛然站起身来:“儿啊!在大周……万事小心!若有什么难处,一定要让人送信回来!娘亲为你做主!” 第一千三百七十六章:迷魂汤 大皇子听到母亲的话,脚下步子顿了顿,未曾回头,眼泪如同断线,用衣袖抹去脸上泪水,与二皇子并肩朝着高阶之下的马车走去。 大殿内,唯余燕太后的哭声。 半晌之后,燕太后转而看向慕容沥。 “那可是你亲哥哥!将你哥哥质于大周,大周又不质人于我们燕国,万一三年后大周输了用你哥哥要挟,你哥哥命休矣!”燕太后看着面色冷肃没有丝毫变化的慕容沥,有气无力跌坐在椅子上,含泪凝视慕容沥,“那是你的亲哥哥啊!” “二哥也是朕的亲哥哥!”慕容沥望着自己的母亲,“母亲若是想两位兄长在大周平安无事,便不要在背后做小动作,我们燕国光明正大用祖母留下的国政国策与大周较量一番,堂堂正正以国策国政论输赢,以大周皇帝那般人物的品格,必然不会伤两位皇兄分毫!” 燕太后拳头收紧,像是不认识眼前这个人一般,望着自己的儿子。 慕容衍站起身同燕太后一礼:“两国皆是诚心赌国,燕质人于周不过是诚意罢了!母亲不必太过忧虑,儿子告退!” 说完,慕容沥也起身朝外走去。 燕太后捶胸痛哭:“我这生的到底是什么冤孽,我一颗心向着他向着燕国,他不信我这个母亲,反倒巴巴儿的相信敌国皇帝!我看他也是被白卿言灌了迷魂汤了!” 燕太后的贴身婢女连忙道:“太后,如今也是形势逼人,您说那大周就陈兵在燕国边界要大皇子去,咱们陛下能不准许吗?陛下到底是我们燕国的皇帝,也是要面子的,只能这么说罢了,送兄长质于大周,对陛下来说也算是耻辱,您可千万别再这样怪陛下了。” 燕太后哭声更胜了些,将头靠在婢女的身上,一个劲儿的捶着心口直哭:“那白卿言一定是想要报复我!所以才要我儿去大周!一定是想要报复我!阿沥年幼不知深浅,将自己兄长送去了,咱们燕国却没有大周的质子,将来若是大周输了耍赖,我们燕国要么就是引颈就戮,要么就得牺牲……牺牲我的儿啊!” “阿衍……还有阿衍,阿衍定然是恼了我之前坏他和白卿言的情分,所以才没有尽力争取!”燕太后咬紧了牙关,“他恨我这个嫂嫂,所以眼睁睁看着我儿被大周质于大周!” “太后话可不敢这么说啊,摄政王要知道得多伤心,奴婢听说摄政王也是尽力争取过的!您也不必太过忧心了,奴婢听那些大人说了……大周要在咱们燕国的城池推行他们大周新法,那么大周皇帝必定要派自己的弟弟来,那个时候咱们燕国也就有了大周的人质,不过是名义上换个说法罢了!”燕太后的贴身婢女为燕太后擦着眼泪,“您细想是不是这个道理?” 燕太后垂眸想了想,点了点头…… “咱们安排在陛下身边伺候的小太监说,大周那边儿送回来的密报,这就是摄政王想出来的法子。”贴身婢女端了一盏热茶递到燕太后的手心里,“摄政王已经在竭力设法了,正如大皇子说的……咱们燕国式微,这都是没法子中想法子的事情!” 提到自己的儿子,燕太后忍不住再次哭了起来。 慕容沥从太后宫中出来并未回寝宫,他匆匆赶到城墙之上,看着被护卫队护卫着离开皇宫逐渐走远的两位兄长,眼眶湿红。 他的大皇兄,虽然对燕国没有什么建树,可却是一位好兄长,对他极好。 这一次,他原本以为要让自己的兄长质于大周,他需要费一番唇舌,没想到他话刚出口,兄长犹豫片刻便坚定了应了下来,说为燕国出力是他这个皇子应当做的,他责无旁贷,且他知道如今燕国艰难,若能用一己之身,换燕国一个赌国一统的机会,他很是高兴。 就在入母亲大殿之前,兄长深思熟虑之后又同他说,若是真到了赌国定下输赢那日,大周输了……却不愿意服输,要以他的性命要挟燕国,他让慕容沥千万不要受要挟,他也不会给大周用他要挟燕国的机会,他和慕容平与谢荀真的逃不出来,他会设法替慕容沥和燕国解决他们三个软肋。 这话是什么意思,慕容沥明白…… 若是真的到了那一日,兄长会带着慕容平和谢荀一同死去,也不会拖累燕国。 兄长将一封和离书给他,说若三年后不得已真的走到这一步,希望慕容沥能将这和离给自家妻室,他的妻还年轻,若他回不来……希望她能再嫁,千万别替他守着。 比起母亲,他的兄长带给慕容沥心底的震撼何止是震荡,而是滔天巨浪。 一向温润又没有什么大志向的兄长,竟然能说出……若大周输了却不愿服输,他愿意设法解决他们三个软肋,他的兄长是报着必死的决心前往大周的。 慕容沥想起父亲说兄长不能当大任之语,却觉得父亲好似看错了兄长,他们慕容家的儿郎,与白家儿郎一般……没有软骨头。 艳阳刺目,慕容沥只觉的眼睛生疼,直到立在这高墙之上,再也看不到自家兄长的马车和卫队,这才转身同王九州说:“你去见一见那位崔凤年,就说……二皇子走前将事情全都交到你的手中,以后诸事你来负责。” 他也要对得起兄长“视死如归”舍身赴周的决心,拿出本事同大周斗上一斗,虽然就九叔还没有回来,可派遣前往大周那些城池推行新政的官员和武将都得尽快定下来。 “是!”王九州应声。 燕都长街之上,一身男装的白锦桐就立在重檐酒楼内,立在二楼推开窗户,瞧着骑于马背上,护着马车前行的慕容平。 今日是燕国皇帝慕容沥两位兄长启程前往大周的日子,将太后和皇帝的亲兄长拿捏在手中更为稳妥,而将慕容平攥在大周手中,就如同要了慕容沥一条臂膀,对于这个结果白锦桐还是很满意的。 第一千三百七十七章:张狂 白锦桐冷清的五官没什么表情,负在背后的手攥着扇子,有一下没一下敲着自己的脊背,能瞧得出心情是愉悦的。 许是余光瞧见了楼上的身影,攥着缰绳的慕容平抬头朝着酒楼瞧去,就看到“崔凤年”立在窗口。 四目相对,白锦桐眼底带笑,忙拱手无声朝慕容平行礼。 慕容平惦念着纸张生意之事,虽说阿沥说……他走之后王九州会接手,他还是有些不放心,毕竟大周突然来了一个要调换两国城池,彼此在他国推行新政,他当初和“崔凤年”谈的可是将大周境内的纸交给燕国。 慕容平原想要勒马上去同“崔凤年”再详说一番,可却又不能众目睽睽之下去找他,想了想决意回头写一封信送回来。 他亦是朝“崔凤年”颔首,收回视线目不斜视,一夹马肚,朝着城门口的方向而去。 见慕容平走远,白锦桐转身将自己手中的扇子搁在桌案上,撩袍坐下,端起茶杯……凝视着放风轮出神。 如今二皇子慕容平一走,也不知道接下来会是谁来找她重谈合作之事。 若是那位即将从大周回来的燕国的摄政王,她可得打起十二万分精神才是。 · “这新炼制出来的武器,倒是同之前咱们大周军缴获的那些天凤国兵器相同,但与咱们费力融了那巨象铠甲锻造出来的武器,还是有所相差的。” 白卿平当着天凤国国君萨尔可汗的面,将连日来研究出来的结果说了出来。 今日一早,萨尔可汗前来求见,白卿言便将柳如士他们都唤了过来,想了想将白卿平也唤了过来。 白卿言倚着姜黄绣合欢花的隐囊,转而瞧向萨尔可汗,像是玩笑一般开口:“两国通商原本是好事,即便是天凤国不献上墨粉的方子,大周也乐见其成,可……天凤国国君既然要送礼,自然应当是拿出最好的来,怎得……觉着我们大周不识货?” 萨尔可汗眉目间带着浅笑,似乎有所预料一般道:“还请女帝勿要怪罪,毕竟天凤国前来求和请求互市也不知道大周会不会应允,所以先交出一个对我们珍贵却没有那么珍贵的方子,若是谈不成也不算损失太大。” 萨尔可汗说的毫不心虚,坦白的让大周朝臣都觉得这天凤国国君是个坦荡君子。 “而且,这给巨象打造盔甲所用的墨粉……十分难得,耗费巨大,也是用在巨象身上我们天凤国才舍得!”萨尔可汗语声徐徐,“若是女帝真的想要,那么……两国盟好互市之事定下,天凤国必然双手奉上。” 白卿言浅笑瞧着萨尔可汗:“好啊,那朕就等着国君的墨粉。” “天凤国以墨粉为礼,也想要在女帝这里求一样东西,还望女帝千万割爱。”萨尔可汗褐色的眸子深深望着白卿言。 “国君放心,贵国大巫的弟子,正在送回大都城的路上……”白卿言明知道萨尔可汗说的玉蝉,却故意曲解萨尔可汗的意思。 “女帝误会,不过两国既然定盟,我们天凤国大巫的弟子自然是还回来的,毕竟……那是我天凤国下一任大巫!”萨尔可汗视线落在白卿言腰间佩戴的荷包上,笑着说,“天凤国想要的……是皇夫曾经拥有的那枚玉蝉,此玉蝉乃是我天凤国国宝遗失多年,天凤国很想迎回天凤国供奉,以此来平息天神之怒,祈求天神莫要再让沙漠吞噬我天凤国良田。” 萨尔可汗一提到天神,天凤国的臣子连忙做出恭敬的模样。 白卿言顺着萨尔可汗的视线瞧向自己腰间的荷包之上,又抬眸笑着同萨尔可汗说:“怎么?萨尔可汗对朕这荷包感兴趣?” “四国会盟初见时就见女帝带着这荷包,好似一直带在身上不曾摘下来过,故而想到这荷包是不是女帝同皇夫的定情之物?”萨尔可汗抬起褐色的眸子同白卿言浅浅笑着。 “是啊!”白卿言倒是回答的坦然。 “既然陛下已经有了荷包留念,不妨……将玉蝉赠予天凤国为礼,好定下这互市之盟。”萨尔可汗似乎是下定决心一般开口,“若是陛下愿意割爱,天凤国在税这一块儿,还可以退让。” 柳如士一听这话,转而看向白卿言,与天凤国纠缠了这么多日,不就是因为税这一块儿扯皮。 “那可真是不巧,这玉蝉遗失至今,朕也在派人找,到如今还未曾找到!”白卿言也看向萨尔可汗,“朕记得之前早就同萨尔可汗说过,萨尔可汗莫不是在难为朕?” “这倒不是……”萨尔可汗转头看着天凤国的大巫说,“我们天凤国的大巫是天神的使者,他此次随同前来,就是为了寻找玉蝉,他卜算到这玉蝉就在大都城皇宫之中,故而……天凤国才有此请。” “简直是笑话……”柳如士听到这话就恼了。 白卿言却抬手示意柳如士不要焦急,她看向已经站起身来朝她行礼的天凤国大巫:“你的占卜准吗?” “回女帝,若是天神眷顾,自然是准的!”天凤国大巫缓缓开口。 白卿言单手手肘支在隐囊上,撑着下颚:“那如此,你便给朕占卜一番,朕还有多少叔父和弟弟们……存活于世!算准了……朕敞开这大都皇宫的门让你来搜,算不准……朕也只要你的脑袋。” 说这话时,白卿言分明是笑着的,却让人感觉脊背寒意丛生。 萨尔可汗眸子一紧,没想到白卿言说话如此的……张狂。 这让天凤国大巫如何算,算说……都活着?结果人回不来,这算了没有算有什么区别。 若是说算出来都死了,白卿言说他算错了,脑袋丢了找谁说理。 说白了,白卿言便是不想给这玉蝉。 天凤国大巫站在原地未曾抬头看向萨尔可汗,也未曾回答白卿言的话,只僵直着身子立在那里,在心里盘算对策。 柳如士瞧了眼白卿言,觉得白卿言这话说的像是个喜怒无常的暴君。 第一千三百七十八章:必诛 可……柳如士也觉得对付天凤国这种别有用心之国,还真的得如此强硬才行。 “既然这位是天凤国的大巫,颈上的头颅……自然也是受天神眷顾的,开始算吧!”白卿言笑着开口。 “女帝还是不要难为我们大巫了,大巫能算的……也不过是和我们天凤国国运有关之事!”萨尔可汗缓声说,“比如原本属于我们天凤国的国宝玉蝉,如今在哪里。” “天凤国的传说,玉蝉能让时光回溯……”白卿言端起面前茶杯,“天凤国在大周面前屈膝,想要求得玉蝉,是想要时光回溯到什么时候?回溯到……与大周西凉开战之时?好打大周一个措手不及?还是打算利用曾经灭了悍蛇国法子,将五石散……还是寒石散当做药物送到我大周?” 萨尔可汗手心收紧,的确是没有想到白卿言知道的……还不少。 “茶凉了,换一盏来!”白卿言茶水沾了沾唇,便眉头紧皱将茶盏递给春桃。 春桃端着茶盏退下后,白卿言冷冽的视线才看向萨尔可汗:“发现了雪山后面那片草原的大河通向海域,又能从我大周沿海上岸,想必天凤国国君很是以为自己胜券在握了,这正好又是夏季,象军所向披靡……定然能在三个月甚至是两个月内结束战斗,对吗?” 倚着团枕的白卿言朝着萨尔可汗靠近了些,美丽漂亮的眸子里带着戏谑的笑意:“从东夷国购买的大船,够你们源源不断往大周运送巨象吗?” 萨尔可汗拳头收紧。 东夷国出卖了他们天凤国? “天凤国,好生天真……”白卿言手指轻抚着团枕,“你们天凤国载着巨象的船出不了那条河,到不了那片海域,朕便能让它们全部沉底!” “天凤国国君可千万不要以为,朕这是在说大话……”白卿言眉目浅笑,“天凤国国君算没有算,有多久没有收到从天凤国来的信件了?” “女帝这是何意?”萨尔可汗脸上的风淡云轻终于还是消失不见。 “意思是……那条河从此往后,便是我大周的河!谁想走……都要经过我大周的同意!”白卿言语声风淡云轻眸色却肃杀,“算时间,想来此时的韩城王已经派人在大河两侧建立起防线了。” 之前,天凤国因为一座雪山,将他们封锁在雪山的那一头,如今好不容易顺着崔凤年说的那条河,摸索出了另一条生路,却又要被大周锁死在那片即将要被沙漠吞噬的土地上了吗? “大周皇帝如此做,似乎过分了!”萨尔可汗眉头紧皱。 “实力说话罢了……”白卿言望着萨尔可汗浅笑。 “大周这是要与我天凤国开战吗?”天凤国大巫心急不已。 “无主之地,我大周先占了你们天凤国急什么?”吕太尉笑道。 “原来天凤国今日来,是来同大周宣战的。”柳如士虽然也没有料到白卿言什么时候竟然让韩城王带兵去占什么草原,不过也能从话中揣摩出一二来,“再说了,那片草原就在你们自家旁边你们都未曾发现,这会儿子着什么急?” “与我天凤国接壤,自然是我天凤国的国土!”天凤国大巫忙道,“大周之前也未曾说这是大周的国土啊!” “按照这位天凤国大巫的话……”柳如士看向那天凤国大巫,“雪山相连,天凤国也算是与我大周接壤,天凤国自然也算是我们大周国土……” 柳如士转而同白卿言行礼:“陛下……这天凤国原来此次来是来送国土和城池的,微臣好像误会了天凤国这位君王和大巫!陛下……天凤国国君千里送国,不收不合礼数啊!” 在赌国的当口,白卿言不愿意打仗,可真的要在这个时候打起来,白卿言并不怕。 天凤国野心勃勃留下迟早是个祸患,虽然于赌国没有什么好处,可天凤国要是不老实……白卿言也不介意再打一场。 而且,她也不想有一日等着天凤国巨象的铁蹄踏上大周国土的时候再打,那个时候损的是大周的百姓,大周的城池! 若真是要打,那便将天凤国的巨象了结在那片草原之上。 看着萨尔可汗紧绷的面部轮廓,白卿言这才慢条斯理开口:“魏忠……让薛仁义将舆图抬过来!” 魏忠应声,拍了拍手,薛仁义身后便跟着两位御林军将舆图抬了进来,就那么展开,抬起落在众人的眼前。 舆图展开,萨尔可汗险些站起身来,他看着眼前这囊括了天凤国和东夷国的偌大地图,壮阔山河……便在众人面前展开。 何为山河壮丽,这边是了! 而萨尔可汗清清楚楚看到那片沙漠之后被的草原,被标记上了周的字样,那舆图上还画了大周在大河两侧的布防地点。 这就是说……大周已经将那片草原,视作他们大周国土了。 “不负陛下所望,工部按时完成……”薛仁义对着白卿言长揖一拜。 “薛大人果然没有让朕失望!”白卿言眉目带笑,夸奖了薛仁义之后,又转头瞧着萨尔可汗,“天凤国国君可要看好了,哪些是我大周的地界儿,还要记住一句话,犯我周土者……我大周锐士必诛!” 萨尔可汗紧紧攥着手中的玉蝉,眸中不掩杀气:“大周皇帝不怕鱼死网破。” “网破不破试试才知道,可鱼入网……只要拎起来,用不了多久就蹦哒不了了。”白卿言说完,又温和笑着,“如此,天凤国国君还要谈互市之事吗?” 这算是给了萨尔可汗一个并不算体面的台阶。 萨尔可汗也是拼尽全力将自己心中滔天怒火和耻辱感压了回去,这才冷着脸说了一句:“谈!” 五石散,大周知道的也不过就是五石散而已。 等大周人尝到了罂粟的好处,还害怕打不下一个大周吗? 是,萨尔可汗就是要用当初灭了悍蛇国的法子,灭了大周,占领这片土地! “既然来了大周,自然是要谈的……” 第一千三百七十九章:宾至如归 便是萨尔可汗即便是涵养再好,也终于还是摆不出风淡云轻的从容模样来了,一张脸铁青。 “那便谈吧!”白卿言又看向柳如士,“柳大人……” “微臣领命,一定竭力促成两国互盟。”柳如士道。 春桃给白卿言更换了热茶,又立在一侧。 白卿言点了点头:“便辛苦天凤国国君在大都城再多留些日子,有什么其他要求尽可同董司徒提,大周……会竭力让天凤国国君感到宾至如归。” 萨尔可汗站起身来,绷着脸同白卿言说:“那便多谢女帝了,和谈之事交于臣子,不知女帝可有闲暇?” “自是有的。”白卿言坐在椅子上不动,“不过,若是天凤国国君有什么话要说,尽可直言……我们大周朝堂君臣之间没有那么多秘密,也免了朕辛苦回头还要同朝臣们再说一遍。” 白卿言听到萨尔可汗拳头握紧骨节发出的声音。 他还从未如此委曲求全过。 他堂堂天凤国的国君,至高无上的王!何曾如此被人对待过?! “余下便是私事,大周女帝若不愿挪步,那便算了……”萨尔可汗脸色越发难看。 “私事?”白卿言沉吟片刻,终还是站起身来,依旧是那有礼从容的模样,“国君请……” 萨尔可汗的脸色总算是缓和了过来,同白卿言颔首,两人一同离去,朝堂之上交给了吕太尉。 白卿言将萨尔可汗带到偏殿,让魏忠给将小红泥炉子端了进来,亲自煮茶,又摆手示意魏忠他们岀去,这才跪坐下来开口:“天凤国国君若是老老实实同我大周互市,我今日也不至于在大殿上给天凤国如此一个难堪。” 萨尔可汗没有想到白卿言竟然心境平和说了这么一句话,着实是让他有些措手不及。 这语气态度与大殿之上的咄咄逼人不同,好似他们就是普通的友人,刚才置气吵架寸步不让,这会儿子两个人冷静下来,她先服软说了软话,却软中带硬。 白卿言用帕子隔着将茶壶拎起,为萨尔可汗斟了杯茶,推到萨尔可汗的面前,抬眸望着他:“我是大周的皇帝,要护着大周的国土和子民,你们天凤国若是不打大周国的主意,我很愿意和你们成为很好的邻居,可你们若是执意非要染指大周国土,将我们大周的百姓变成你们天凤国的奴役,即便是拼个你死我活,我觉不会让你们得逞,你可明白我的意思?” 这话,说的好似推心置腹。 萨尔可汗垂眸凝视着杯中晃动的清凉茶汤,复又抬头瞧着白卿言,原本想要嘲弄白卿言将门出身的半路皇帝竟然已经悟到了帝王之术便是话语之术,御人之术,本想嘲弄说,可惜他萨尔可汗不是他白卿言的臣子。 可抬眼,看到的却是白卿言黑白分明且坚忍干净的眸子。 “听大周皇帝这话,倒像是个喜好和平之人,既然如此为何不能同燕国和平相处,偏偏要同燕国赌国?贪心燕国地盘?”萨尔可汗语气带着几分若有似无的戏谑。 白卿言瞧着萨尔可汗这模样,忍不住笑出声来:“你多大了?” “什么?” “你多大了?当了多少年王?你以为……我们燕国和大周赌国,是为了彼此的地盘?”白卿言摇了摇头,“所以,你永远只能做天凤国的王,做不了这个天下的王。” 萨尔可汗手心收紧,猛然想起大巫的话…… 大巫说,天神为这片土地选择的主人,不在天凤国……不是他。 今日,白卿言也说了这样的话,这让萨尔可汗心中怒火丛生。 “我们两国赌国,是为了这片土地能够无战火的一统,合而为一……也只有如此,才能长久太平!而我们赌国……分别在两国国土上推行自家国政,为的是切实试出谁家国政对百姓来说更胜一筹,如此……若哪一国赢了,能够真正一统之时,便能顺理成章推行哪一国国政!”白卿言望着萨尔可汗,“我们赌国,是为了百姓的太平和温饱,你们天凤国呢……为了要奴隶,为了让你们这些所为权贵活的舒坦!我可有说错?” “说的大义凛然!”萨尔可汗拳头握紧,做出一幅不信的模样,“借口罢了!我们天凤国曾经灭其他国,也都有过这样大义凛然的借口,大周如今势强若是赢了还好,若是输了……能保证不会用兵强夺吗?” “再说这燕国……”萨尔可汗低低笑了一声,“燕国如今是被大周逼得不得不低头,可等到三年后燕国缓过来了,燕国输了……难不成不会舍命一博吗?” “燕国我不敢保证,可大周若必不会。”白卿言眉目带着浅笑,“天凤国国君可愿意同我一赌?” “我是天凤国的国君,可万不敢拿祖宗基业来赌!也没有……女帝这么好的赌国兴致!”萨尔可汗语声郑重。 “这一点上,国君不如燕国的幼年皇帝!”白卿言端起茶杯,“我是个半路出家的皇帝,没有什么祖宗基业的重担,有的是白家护国安民的初衷,而燕帝年幼……出身慕容皇家,也敢为了百姓赌国,您这为天凤国国君却只为了天凤国权贵的利益奔波,可叹。” 瞧着白卿言喝茶的模样,萨尔可汗被那句……为权贵利益奔波触动,拳头收紧。 “不知道天凤国国君要同我说什么私事?”白卿言端起茶杯将茶水饮尽。 “所以,你登基之后,料理了藩王,不是为了不让掣肘,而是要推行新政?”萨尔可汗答非所问,“我不信天下,有如此不爱权势之人!” “在和天凤国交手之前,我也从不相信,竟然会有一国……将畜牲的性命看的比人命还要重要,给畜牲用的铠甲竟然要比自家将士用的武器还要坚固。” 萨尔可汗眉头微紧,倒也没有装出什么假仁假义的模样,难得在白卿言面前不掩饰,如实道:“不过是……一群奴隶而已,哪里能比得上巨象珍贵!” 第一千三百八十章:放弃 “巨象也不过畜牲而已,再珍贵……也是畜牲,国君心里缺少了对人命的敬畏。”白卿言语声徐徐,拎起茶壶又给自己倒了一杯热茶,“如此……也难怪天凤国会被你们口中的天神抛弃,降下惩罚让沙漠吞噬天凤了。” 萨尔可汗唇瓣嗫喏,视线再次落在白卿言腰间的荷包上,他稳了稳心神,强压着自己的怒火,再次摆出之前那副温文尔雅的模样,开口:“大周女帝所言甚是,天凤国是应该更重此错误,不知女帝可否将玉蝉借于天凤国?” “说实话了,果然是冲着玉蝉来的……”白卿言眉目笑意越发深了起来,“国君将希望寄托在时光回溯之上,已然入魔了,既然如此……若是我们大周找到玉蝉,必然赠予天凤国。” “女帝随身带着的这个荷包,可否借我一观?”萨尔可汗见白卿言还不坦诚,也懒得装了。 白卿言垂眸看了眼自己的荷包:“没想到萨尔可汗竟然对装零嘴的荷包感兴趣。” 她揭开腰间荷包,拿在手中问萨尔可汗:“荷包可以借萨尔可汗一观,可不能随随便便借于萨尔可汗,不如……做个交易,荷包借给你看,荷包里的东西你也可以带走,我……要你天凤国的大巫。” 萨尔可汗手心收紧,视线凝视着白卿言手中的荷包,猜测白卿言到底是不是徐晃他。 大巫说那玉蝉就在白卿言随身携带的荷包之中,可白卿言却说是零嘴儿。 她用这个交易……是让他知难而退?不敢伸手接过荷包吗? 大巫从来没有占卜错过,若是他拿到玉蝉,只要能让时光回溯,大巫还是会回到他的身边,而那个时候他便已经知道玉蝉在什么地方,可以直接从白卿言这里再次得到玉蝉。 玉蝉,是他们天凤国的先机。 要是这里面的不是玉蝉,那信誓旦旦的大巫就占卜错了…… 一个无用出错的大巫,就是被天神抛弃了,他也不需要一个无用的大巫。 萨尔可汗思索了半晌之后开口:“好……” 白卿言眉目间笑意更深了些,随手将荷包丢在桌几上,荷包口子敞开……里面银霜给白卿言装的梅条撒了出来。 “魏忠,将那位天凤国大巫扣起来,那位大巫……被天凤国国君用荷包里的零嘴儿换给朕了!”白卿言端起茶杯,丝毫不在意那荷包。 萨尔可汗在看到撒落在黑漆桌案上的梅条时,脸色已经大变,他忙一把抓过荷包,将荷包口子扯大将里面的东西倒了出来,胡乱拨开聚成一堆的梅条,这荷包里除了梅条还是梅条,哪里有什么玉蝉的影子。 他瞳仁颤动着,挺直的身子像是失去了力道,缓缓坐了回去。 白卿言不在意萨尔可汗的反应,萨尔可汗真以为在大周的地盘,他们能做到万无一失? 看来天凤国真的是被天山隔着,一家独大惯了,到底是失去了谨慎。 那位天凤国大巫卜算出来的结果,在萨尔可汗知道不久,便被送到了白卿言的面前来。 正巧今儿个一早银霜来给白卿言送佟嬷嬷给银霜新制的零嘴儿梅条,春桃笑着劝银霜,说白卿言要去上朝了,回来再吃,银霜便不由分说指了指白卿言腰间挂着的荷包,说想要将梅条往白轻言的荷包里装。 白卿言听了银霜的话,便让春桃将梅条装在荷包之中,以防万一,没想到今日萨尔可汗果然还是沉不住气了。 “国君真的是入魔了,玉蝉而已,即便是亡夫遗物,若天凤国说是国宝……又恰巧在我手中,我又为何不给?毕竟……我从不信什么时光回溯那等虚言!此事说来虽然不敬,可国君细想天凤国那个传说,为何不能是无子王后为了稳住政权和天凤国不乱,借助神话传说,所说的善意谎言?”白卿言语声沉稳,端着手中的茶杯望着萨尔可汗。 她信时光回溯,因为她……便是重生的! 可当着萨尔可汗的面,她不能直言相告。 更不会将玉蝉交给萨尔可汗,毕竟……若是天凤国真的有时光回溯之法,玉蝉交到萨尔可汗手中,那便是大周百姓的一场灾难。 “你我皆是一国之君,想要使家国富强,一靠……军力,二靠国政!国君常年受这位大巫蛊惑,如今大周将这为大巫扣下,还希望国君真心诚意与大周互盟,两国较好……于两国百姓都好!”白卿言这话看起来语重心长,全然都是为了萨尔可汗好。 萨尔可汗抬眼朝白卿言看去:“那可真是……多谢女帝好意了!” 大殿之上,大巫听说自己被萨尔可汗用白卿言荷包之中的零嘴儿换给了大周,一惊,心里已经顿时明白,他算出那玉蝉就在大周皇帝随身携带的荷包内,萨尔可汗是因为相信他的能力所以才答应用他换荷包。 可大周皇帝点明了要用他来换,分明就是知道他卜算出玉蝉在她的荷包之内,她感觉到了威胁,甚至可能是提前知道了……将荷包之中的玉蝉换掉,而后故意引他们天凤国国君用他来换荷包。 大巫脑子一阵阵空白,大意了! 他们在大周的驿馆之中住着,他以为只要不出声……用天凤国的文字与萨尔可汗交流,便不会有什么隔墙有耳的问题,可怎么还是被大周皇帝知道了! 大巫跟随在萨尔可汗身边这么多年,哪里还能不明白,他身为神使……绝对不能出错,出错就是被天神抛弃了,天凤国并非只有他一个大巫,从不出错这才是萨尔可汗如此器重他的原因。 如今他出错,萨尔可汗恐怕就直接放弃他了吧! 甚至……他就算是不出错,他在玉蝉的面前对萨尔可汗来说也没有那么重要,只要大周皇帝稍微示意,萨尔可汗就会毫不犹豫用他换玉蝉,这都是肯定的。 大巫不免对自己的未来感到担忧,大周皇帝将他扣在大周,会对他做什么,杀之后快,还是……想要他臣服为她所用? 第一千三百八十一章:记忆 大巫对死亡的恐惧和担忧,在被魏忠关入宫中用来关犯了错宫人的偏僻地牢之中时……便陡然消失,若是大周皇帝要杀他,又何苦将他关起来。 可大巫又开始担心白卿言想将他收为己用,他若是不从会不会被施以酷刑,这种担忧持续到白卿言亲自来了地牢。 魏忠身后的两个小太监将一把椅子安置在牢房外,魏忠用帕子擦干净之后,恭敬请白卿言入座。 白卿言凝视着低眉顺眼跪地叩首的天凤国大巫,坐下,手肘担在座椅扶手上,笑着开口:“听说你被请进来后,不急不躁就盘腿坐在这里,你是以为……将你关在这里,是大周想将你收为己用吗?” 被猜中心思,那大巫浑身僵直,头越发不敢抬起来:“外臣不敢!” “听说你这位大巫的卜算从来没有错过,进来之后,大巫……有没有给自己也卜一卦,看看朕打算如何处置你。” 听着白卿言冷清的声线,大巫将头埋的更低:“大巫不能为自己卜……” “哦……”白卿言点了点头,“那你可为天凤国占卜过,卜出……天凤国将来要么被大周锁死在那那片沙地之中,要么就是被大周纳入版图之中?” 听到这话,大巫陡然抬头,睁大眼朝着白卿言看去,却见那年轻的皇帝坐在椅子上,一身随意滚云暗纹常服,墙壁上摇曳的火光映着那女皇帝精致的五官,周身说不出的威严。 看着那大巫的模样,白卿言转头同魏忠道:“带人在外面守着。” “是!”魏忠应声带人退下。 如今这大巫被关在地牢之中,关进来前又搜了身,身上并无携带暗器,又隔着牢门,魏忠自然是不担心这大巫伤到白卿言。 她身子微微前倾:“留着你的命,不过是为了让你解我一惑,你且说说……如何才能让时光回溯?” 大巫听到白卿言问这话,便知道那玉蝉果然在白卿言的身上。 不见大巫吭声,白卿言又笑着问:“需要我让我们大周的刑部尚书亲自来问你?” 大巫手心收紧道:“公玉蝉和母玉蝉合而为一,以命祭祀,便可时光回溯。” “不老实……” 大巫话音一落,白卿言便说他不老实,显然胸有成竹,大巫拿不准,连连叩首:“上一任大巫是这么同我说的。” 白卿言重生回来,死的时候手上可没有萨尔可汗手中的那枚母玉蝉,只有萧容衍赠她的这枚。 “时光回溯的时间,是由人心意来定的吗?”白卿言没有接着追问,而是换了一个问题,问完之后,又笑着说,“想清楚了答话,你们天凤国的《国本纪事》朕这里也有一本。” 《国本纪事》这本书白卿言手上没有,可《国本纪事》里有一则关于巨象记录的故事,白锦桐却知道,她与天凤国的勋贵较好,听勋贵提起过,所以当初与白卿言说起巨象,也将这则故事一并写下送了回来。 大巫眼仁转了转,原本想说是来诓骗白卿言的话咽了回去。 原本大巫准备同白卿言说,可以由人心意而定,让白卿言去找萨尔可汗要那母玉蝉,如此萨尔可汗就会知道公玉蝉在白卿言的手上,可若是白卿言有《国本纪事》恐怕已经知道了。 “陛下既然有我天凤国的《国本纪事》,为何又要来问我?”大巫挺直脊梁,望着白卿言。 “国事太多,还未曾看完,只看到巨象原是天神坐骑,因犯了错被流放为天凤国国人的奴仆,便来问问你。” 大巫思量了一番,听白卿言说起《国本纪事》里的内容,觉着白卿言恐怕说的不是谎言,毕竟《国本纪事》也只有天凤国的几大贵族家中有,而且都是供奉在家中的,普通勋贵和平民根本就接触不到。 而此时的天凤国大巫已经开始怀疑,这些家中有《国本纪事》的勋贵,是否有人已经背叛家国,与大周联手了? “《国本纪事》乃是天分国文字书写,陛下……看得懂?” “我大周的文字,大周的语言,你们天凤国人不是也学的极好!”白卿言说着露出不耐烦的模样,“朕来问你,是不想浪费时间,可不是为了陪你在这里耗费光阴的。” 大巫瞧着白卿言不耐烦的表情,再想到大殿之上白卿言让他算一算南疆一战还有多少白家人活着,算不准就要他脑袋的那些话,只觉白卿言怕并没有外面传言的那般是个明君圣主,不过是一个有着贤臣帮扶的暴君罢了。 他心中一慌,叩首如实道:“据天凤国的记载,时光回溯的时间并不由人定,也没有什么规律,有时候会是二十年、三十年……甚至是五十年,有时候会是一天、甚至几个时辰,全看手握公蝉之人已经岁数几何,必定会在手握公蝉之人的还活着的时候,不过根据当初使用过玉蝉的王后所说记录来看,只要诚心向天神祈祷……还是有很大可能会回到拿着公婵之人想要回去的时间,只不过回溯之时……每一次回溯的时间点,应当是不会超过上一次回溯的日子。” 天凤国的大巫觉得,就算是将此事告诉白卿言也没有什么打紧的,白卿言知道了此事,若是想要同萨尔可汗联手,回溯到大周南疆之战以前救下她的亲眷,再回溯到她的皇夫离世前,救下他的皇夫,时间顺序上并无冲突。 白卿言听到这话,紧紧攥着的手反而缓缓松开来。 她低声说:“我来猜猜,母玉蝉重要,可不如公玉蝉那么重要,能时光回溯的是公玉蝉,而公玉蝉要在什么情况下才会时光回溯……” 白卿言眯眼瞧着大巫:“根据传说来猜,应当是诊视之物或者是人被毁或者消失,打碎母玉蝉?” 白卿言琢磨了良久,觉着自己当初死而复生,会不会只是一个巧合,母玉蝉摔碎,而公玉蝉恰好在她的手中,所以时光回溯时……她才带了记忆。 第一千三百八十三章:白家诸子 鳞次栉比的早点摊位上空炊烟袅袅,挂着纸灯笼的油布棚子里面都坐满了人,热热闹闹说说笑笑吃着早点,摊位的叫卖声和百姓议论此次灭西凉之战得胜的欢喜声交织在一起,市井又喧嚣。 有早早被主人家从院子里放出来的看家幼犬,早点摊位和人腿下挤来挤去用鼻子嗅着,想要找到有人不小心跌落在地上的肉包子或是旁的吃食,却被早点摊主举着汤勺驱赶,吓得夹尾而逃,引得众人哈哈大笑,将刚刚离开大都城的天凤国,比做这幼犬。 天凤国还留在大都城等待接回天凤国大巫弟子的天凤国臣子,也混在人群之中,听到大周百姓将天凤国比做这幼犬,顿时心中恼火不已,却也知道这是在大周的地盘,不能生事,硬是忍了下来,可脸色就不怎么好看了。 有勋贵人家的公子或是女眷千金在得知大军还朝的日子后,不愿意立在长街上与庶民挤成一团,便定了各家酒楼沿长街的雅间儿,约上同窗好友或是手帕交,在雅间儿内喝茶等候,想瞧一瞧这余下的白家诸位公子和姑娘们的风采。 董氏攥着白卿言的手,站在大都城南城门上眺望远处。 “怎么还不回来,不是送信回来说……城门开时就会到吗?”齐氏有些焦急。 “是啊……”三夫人李氏也伸长了脖子往远处张望,“是不是路上耽误了。” “阿瑜说的也只是大概回来的时辰,路上脚程慢一些耽搁了,也是有的!”董氏尽管心中焦急,还是出言安慰自己的弟妹们。 二夫人刘氏心里说不出来的滋味,她来这里迎接自己的女儿,可她也想如同其他妯娌一般,也能站在这里迎一迎……她的阿琼,她的阿瑥,阿辉、阿风。 如今就只有他们二房,还没有一个儿郎活下来的消息传回来。 刘氏知道自己应该再耐心一些,说不准自己的儿子不过是受了伤回不来,或许……和阿雲一般伤了腿,在哪个穷乡僻壤,或者是山中得不到如今他们长姐登基的消息,又或者伤到了脑袋忘记了一切。 她的丈夫一定会保佑他们的儿子平安,他们的儿子一定是在什么地方,总有一天会回来的。 此时,旭日东升,曙光初显,由东至西缓缓而盛。 只见远处辉光与地平线交汇处,一杆黑帆白蟒旗在那金光尽头不紧不慢冒出头,更多的旗帜紧随其后,在大盛金光之中迎风猎猎招展。 一身银甲,骑黑色骏马的白卿瑜为首率先出现在众人眼中,白卿琦、白锦绣、白卿玦、白锦稚、白锦昭、白锦华、白锦瑟,就连白卿雲都是一身银甲骑于马背之上,他们跟在白卿瑜身侧……与白卿言并肩而行。 白家儿郎与女儿郎,齐佩银甲,或一手提缰一手握住腰间佩剑,或手握银枪,各个儿身姿挺拔,各个风骨清隽,傲岸不群,行于金光之下,宛如战神归来。 没有人能想到,在宣嘉年间南疆一战之后,还能看到白家儿郎大盛归来的情景。 整个大都城的人都以为,从此煊赫了百年的大都城白家,就要从此消失在历史长河之中,灰飞烟灭。 谁能想到,峰回路转,最后更是白家诸位将军,带着白家军……带着大周军,灭了西凉,进一步扩大大周版图。 谁能想到,这代表了忠烈、磊落、耿直,代表了顶天立地,代表了浩然正气的白家,竟然要比之前更要辉煌。 谁能想到,今日竟然还能看到白家儿郎得胜还朝的风采,还能看到曾经才学冠绝大都城的白家诸子。 “来了!”董氏按耐不住心中的激动,用力握了握女儿的手,“来了!” 白家五夫人齐氏一看到孩子们出现在视野之中,泪水便如同断线,四夫人王氏更是哭出声来,三夫人李氏扶着四夫人王氏,原本是想要笑的,可不知道为什么……明明是高兴的事情,一开口却哭出声来。 反而是一向性子泼辣的二夫人,只立在一旁默默垂泪,祈求老天爷能让自己的儿子也回来…… 白卿言立在晨阳之中,望着远处寒光银甲被涂上熠熠金光的弟弟妹妹们,唇角带着浅浅的笑意,被雾气模糊的眼仁眯了眯,好似看到了曾经祖父出征带着父亲和叔父们得胜还朝的情景。 如今,她可以敬告祖父、父亲和叔父们,他们白家这一代的子嗣,他们兄弟姐妹们总算是……没有辱没白家门楣,她的弟弟妹妹们如今每一个人都能从上一辈人的手中接过责任,能够扛得起白家军的黑帆白蟒旗。 经历过大变和剧痛,他们白家诸子,精气没有灭,锐气没有沉,他们对得起白家祖训。 未戴面具以真面目示人的白卿瑜,远远瞧见自家阿姐和母亲还有婶婶们,喉头滚翻,眼仁湿红。 他能看到母亲和婶婶们用帕子掩着唇喜极而泣,他的阿姐就那么静静立在城墙之上望着他们…… 他的阿姐,就是他们兄弟姐妹身后最坚实的靠山,永远都立在他们身后,为他们这些弟弟妹妹们,撑起一片天地。 白卿瑜知道,他的阿姐……原本属于战场,是战场上算无遗策的白家军小白帅,他知道阿姐在战场上是何等耀目,他的阿姐才是真正的战无不胜! 如今,他的阿姐坐在这皇帝之位,坐在这大都城中,除了是因为承袭白家护国安民,还是为了……再不让白家的悲剧,在他们身上重演。 白卿瑜年幼时不明白,为何祖父要让庶护嫡,为何又总同阿姐说嫡长之重。 现在看着自家阿姐,他才知道为何嫡长之重,是要为家族撑起天地。 “快!快快!我们下去迎孩子们!”四夫人王氏着急想要走下城楼,刚转身又怕失礼,忙同董氏说,“大嫂!我们下去迎一迎孩子们吧!” “好!下去迎一迎孩子们!”董氏攥了攥白卿言的手,“我们去迎一迎你的弟弟妹妹们!” 第一千三百八十四章:平安还都 “嗯……”白卿言颔首,她垂眸掩饰住从眼眶漫出的眼泪,扶着董氏朝着城墙之下走去。 这大都城南门,曾经白卿言和母亲还有婶婶们在这里迎接过祖父、叔父和小十七他们的尸骨,如今她们再次立在这里,却是为了迎接从西凉大胜归来的弟弟妹妹们。 虽然母亲和婶婶们都在流泪,但两次的泪水……是不同的。 沐浴着耀目晨光,白卿言唇角的笑容越发明媚,尤其是看到自家胞弟不再戴面具,以真面目示人,不惧让人看到他一侧面颊的烧伤,倒是让白卿言心中松了一口气。 不遮掩身上显眼的疮疤,就说明她的弟弟内心已经真正放下了这件事。 为首的白卿瑜抬手,大军令行禁止,骏马、履靴齐齐停下。 他望着母亲含笑却泪流满面的模样,看着阿姐唇角带笑眼角莹莹,他翻身下马。 白卿琦、白锦绣、白卿玦、白锦稚、白锦昭、白锦华和白锦瑟跟随下马。 白卿雲也被肖若海扶了下来,就倚着肖若海而立,不愿意坐再坐轮椅。 今日白家得胜还朝,白卿雲想让母亲、自家长姐还有大都城所有的人,都看到白家诸子都身着戎装的模样,他想要告诉母亲和长姐,虽然长辈都不在了,可他们白家诸子,绝不会倒下,即便是他这个废了腿之人,也是要站着生的。 白卿瑜脱下头上盔帽,带着白家诸人抬脚朝母亲、婶婶们和自家阿姐的方向走去。 白锦绣忍住泪水,看向母亲,又看向自家长姐。 白锦稚倒是十分高兴,笑起来露出一口白牙,整个人又黑了不少,倒是想一个黑小子,哪里还能和之前俏生生的白家四姑娘相提并论。 白卿瑜和自家阿姐四目相对,半晌之后,单膝跪下…… 白卿琦、白锦绣、白卿玦、白锦稚、白锦昭、白锦华和白锦瑟跟随跪下,白卿雲也在肖若海的搀扶之下艰难跪下。 “儿啊!”四夫人王氏用力揪住自己的衣领,瞧着白卿玦泪流满面,哽咽着哭出声来。 三夫人李氏瞧着白卿雲,也是心疼的恨不得现在就冲上去将白卿雲扶起来。 几人将盔帽放在脚边,白卿瑜眼含热泪挺直腰脊,率先开口:“白家五子,白家军副帅白卿瑜……平安还都!” 祖父父亲不在了,原本白卿瑜应当成为白家军的主帅,可在白卿瑜的心里……在所有白家军的心里,他的阿姐……他们的小白帅,才是白家军的主帅! “白家三子,白家军虎鹰军白卿琦,平安还都!” “白家二女,白家军猛蛇军白锦绣,平安还都!” “白家七子,白家军游龙骑兵军白卿玦,平安还都!” “白家四女,白家军朔阳军白锦稚,平安还都!” “白家九子,白家军游龙骑兵军白卿雲,平安还都!” “白家五女,白家军朔阳军白锦昭,平安还都!” “白家六女,白家军猛虎军白锦华,平安还都!” “白家七女,白家军猛蛇军白锦瑟,平安还都!” 听着白家诸子高呼“平安还都”四字,白家五位夫人在他们还没有说完之时,便已经放声痛哭。 四夫人王氏在白卿瑜开口之时,便是哭得不能自抑,若非二夫人刘氏将王氏扶住,必定是要瘫倒在地的。 平安还都这四个字,对白家诸人来说是这个世界上最贵重,最令人期盼的,比任何宝物都来的珍贵。 强忍着的泪水的白卿言,在看着弟弟妹妹们跪地高呼平安还都之事,终于再也绷不住,泪流满面,她死死咬着牙,才让自己忍住哽咽,不让自己哭出声。 她忍不住想,若是锦桐也在这里该多好。 多少百姓看到如今白家诸子跪地高呼“平安还都”都想起镇国王白威霆在世之时,每每白家军得胜还朝之时,白家诸子归于大都城门前高呼“平安还都”的情景。 虽然,白家经过大难,如今跪在这大都城那门外高呼平安还都的白家将军没有那么多了,可如今仅存的这些白家少年将军,却依旧气势不倒,让百姓们觉得……只要有白家在,只要有白家军在他们大周便能永世太平。 也有不少百姓抹泪,觉得心怀天下万民,以护民安民为己任的白家从遭逢大难,走到今日这一步实在是太不容易。 听完孩子们的平安还都,四夫人王氏再也忍不住冲过去,将白卿玦和白锦昭、白锦华搂怀中:“可曾哪里受伤?要是受伤了千万别瞒着!” 三夫人李氏也将白锦稚和白卿雲搂在怀中,仰头放声痛哭…… “娘亲……”白锦稚红着眼唤自己母亲。 只见三夫人李氏垂眸瞧着又黑了不少的白锦稚,不知该哭还是该笑,单手抚着白锦稚的小脸,哽咽开口:“怎么又黑了这么多,脸都糙的成树皮了……” “娘你怎么老是嫌我黑!”白锦稚又哭又笑。 李氏眼泪更加汹涌,一把将女儿搂在怀里,紧紧抱住。 五夫人齐氏走到白卿琦面前,抬手摸了摸儿子的脑袋,将儿子搂在怀里,闭了闭眼泪水如同断线,哽咽道:“你爹爹若是知道你挑起了虎鹰军的大旗,他一定会高兴的!” 二夫人刘氏也抱住女儿,一肚子的话却说不出来,瞧着其他房都有孩子回来,可为什么……他们二房到现在一点儿消息都没有?若说二夫人刘氏心里不难过,那定然是骗人的。 之前白卿言登基的时候,那个时候……阿瑜还没有回来,二夫人刘氏倒觉得自己和大嫂董氏相护支应着等孩子回来,一定能等到,可现在就连阿瑜都回来了,他们二房还没有一点儿动静,刘氏难免焦心。 “娘亲……”跪在地上的白锦绣仰头望着刘氏,她知道母亲心中的苦,只将母亲抱得更紧,她想起自己已经被陆天卓斩首的兄长,不忍心告诉母亲,只哽咽开口,“娘亲还有女儿,女儿也相信我白家儿郎还有活下来的,只是目前没有办法回来罢了!” 第一千三百八十五章:求个情 刘氏哽咽点头,一个字都说不出口。 是啊,她的儿子肯定还活着,在什么地方一时回不来罢了,只要她活着……总有一天能够见到自己的儿子! 董氏走至白卿瑜的面前,笑容比哭还难看,她将自己的儿子扶起来,看着儿子半张脸布满烧伤痕迹,再不复曾经那般风华,心疼的抬手摸了摸儿子脸上的烧痕,想要问问儿子还疼不疼,可一张口就哭出了声。 她咬住下唇,将情绪吞咽回肚中,睁大眼望着自己的儿子,竭力保持声音的平稳,又看着已经被自家母亲和仆从扶着站起来身来的白家诸子,满是欣慰开口道:“你们祖父、父亲、叔伯们虽然去了,可你们已经长大,已经能担当起白家的责任,不论是你们祖父还是你父亲、叔伯,都会以你为傲!你们没有愧对你们祖父和父亲的教诲,没有愧对你叔伯们的期望!你们都是我们白家的好儿孙!” 白卿言就立在董氏身后,看着立在蓬勃晨光中的自家弟弟妹妹们,心中感怀不已,她也以她的弟弟妹妹们为傲! 她视线越过自己的弟弟妹妹们,看向远处在金色旭日中招展……一面接着一面的黑帆白蟒旗,看着白家军将士们,眼眶发热。 跟随白卿言来迎从西凉大盛归来大军的百官,以吕太尉为首,就跟在白卿言身后。 身为司徒,原本董清平是不应该越过吕太尉去的,可是如今瞧见阿瑜平安回来,他如能再忍得住? 董清平上前站在董氏身边,含泪看着自家外甥,他已经知道自家外甥就是那戎狄的鬼面王爷,他受了这么大的委屈,自己伤成这副模样却还不忘为天下一统出力!还为大周拿下了戎狄! 这孩子的心志应当是多坚硬啊!这孩子……对自己又是多狠心啊! 这让董清平如何能不心疼?! “舅舅……”白卿瑜向董清平行礼。 董清平点了点头,他一个堂堂七尺男儿,在看到白卿瑜脸上的烧伤痕迹时,瞧见自己这个曾经才学惊艳……如玉公子的外甥如今成了这副模样时,泪水不论如何都忍不住了,听阿瑜用沙哑的嗓音唤了一声舅舅,董清平心跟被万箭穿过一般。 他咬着牙管,抬手拍了拍白卿瑜的肩膀,想要露出笑容,可开口声音已经哽咽的不成调子:“回来……回来就好!能回来比什么都好!” “阿姐……”白卿瑜的声音在白卿言身侧响起。 白卿言回神,看向白卿瑜。 “长姐……” “长姐!” “长姐……” 白卿琦、白锦绣他们纷纷看向一直不发一语的白卿言,白锦稚更是冲到了白卿言的面前,仰头同白卿言说:“长姐,五哥说……他不是白家军的主帅,白家军的主帅永远都是长姐!我们兄弟姐妹们都是这么觉得的!长姐曾经是我们白家军的小白帅,如今……便是我们白家军的白帅!” 白卿言微怔,唇瓣嗫喏,却怕自己张口便哭出声来,只笑着抬手摸了摸白白锦稚的脑袋,看着弟弟妹妹们,半晌才开口道:“我们回家……” 一向沉稳的白卿琦眼中泪水险些也忍不住,高声道:“入城,回家!” 吕太尉身旁的吕锦贤伸长脖子向后看去,没有瞧见吕元鹏,眉头紧皱:“怎么不见元鹏?难不成是直接回军营了?” 听儿子提到吕元鹏,吕太尉脸色沉了下来:“那个不孝孙,一会儿回来让他给我滚到祠堂去跪着!” 吕锦贤听到父亲的话,唇角露出笑意:“父亲,我这个做大伯的替小六求个情!” 吕太尉怒火中烧已经等不及将吕元鹏关到祠堂去,用竹板将他手心打肿,不知道吕元鹏那个臭小子在西凉打仗的时候到底说了什么,外面竟然疯传吕太尉有一个私生子,被送到白家军中去打仗了! 吕太尉在府中不知道骂了多少次,说这吕元鹏混账简直不是个东西,他英明一世……老了老了让这个臭小子在外面败坏他的名声,这一次不论是谁求情都没有用,他不请家法好好教训那个臭小子……他就不是吕元鹏的翁翁! · 因着如今白卿瑜已经是镇国王,自然应当住在白府。 白府已经在郝管家的主持下,修葺一新,府邸门头上的牌匾,已经换成了黑底金漆的镇国王府。 早在白卿瑜、白卿琦和白卿玦、白卿雲和白锦绣、白锦稚,小五、小六和小七他们回来之前,几位婶婶已经同白卿言商量过,等孩子们回来就要搬回白府。 毕竟,孩子们回来之后,随她们一同住在宫中是不合规矩的,婶婶他们又想同自己的孩子们住在一起。 这都是情理之中的事情,白卿言便让魏忠安排将几位婶婶的行礼送回白家各为婶婶的院子里。 不过,白卿言是个女子,没有皇帝三宫六院的癖好,便将婶婶们住的宫殿都留了下来,说什么时候婶婶们想要回宫住,可以随时回来。 白卿言想着母亲已经惦念阿瑜很久了,便让魏忠和秦嬷嬷收拾了母亲的日用行装,送回母亲在白府的院子,叮嘱母亲在白府多陪陪阿瑜。 董氏一直没有提想要回白府居住的事情,是不忍心将女儿一个人放在皇宫,毕竟女儿现在是皇帝不可能随心所欲出宫,更不可能就住在白府,这要是让言官知道了,言官还指不定要说出什么来。 当白卿言让秦嬷嬷替董氏收拾行装的时候,董氏想了想便说,回白府住上三日……便回来照顾两个孩子,不然怕白卿言忙不过来。 白卿言当面应了下来,却还是希望阿娘能在白府多住些时日,好好陪陪阿瑜。 她一直都有母亲陪在身边,而阿瑜独身在南疆瞒着自己生的消息,默默为大周付出,为天下太平付出…… 如今西凉已灭,阿瑜好不容易回来,母亲应当多疼疼弟弟才是。 回到白家时,郝管家和古老看到白卿瑜回来不知道有多高兴。 第一千三百八十六章:退路 两位老人家,跪地叩首又哭又笑,直说是白家先祖保佑。 白家上下更是因为镇国公白岐山的嫡子白卿瑜的回归欢欣鼓舞,也为白家诸子齐心协力带领白家军灭了西凉而感到振奋,毕竟镇国王和镇国公和二爷他们过世之后……即便是大姑娘登上了皇帝的位置,旁人也还是说战无不胜的白家军怕是要不复曾经辉煌了。 可如今他们白家的公子和姑娘们,还是将白家军撑了起来! 他们没有让白家军的黑帆白蟒旗倒下,这让白家这些从白家军中退下来的忠仆,如何能不高兴? 洪大夫一到白府,稍作休息,换了一身衣裳后就连忙白卿言给白卿言诊脉,一边给白卿言诊脉一边训斥立在一旁不敢吭声的白卿瑜,连带着将自己的师弟……太医院院判黄太医都跟着骂了一遍。 训白卿瑜是又想起白卿瑜胆大妄为不通知自家人一声,便敢拿自己的命做局,害得本就身子不大好的白卿言早产。 骂黄太医,是察觉黄太医在给白卿言用药的时候,有几味药用的不是特别好,导致白卿言身体外强中干,骂黄太医学艺不精,庸医误人,让白卿言哭笑不得。 洪大夫这一回来挨个给白家人诊脉,气得要去教训自家师弟,也未曾留下来一同用午膳,说给古老诊了脉之后非要去黄太医府上,白卿言没办法,只得让卢平送洪大夫前去。 当天晌午,他们给祖父和父亲、叔父们上了香,白卿言留在白家用膳。 白卿瑜与白卿言姐弟两人并肩而行,在去韶华院的路上,魏忠、春桃和瘸了腿的王栋跟在姐弟两人身后十步之距。 “如今大周和燕国赌国,光派沈天之去不行,阿姐用人不疑敢将兵权系数交由沈天之调遣,可人心难测,兵权在握难保他不会生了什么旁的心思。”白卿瑜负手与白卿言沿着长廊缓行,语声慢条斯理,“我想,如今平定西凉之后,也就是要防着凤天国和那个什么东夷国了。” 瞧见前面便是长廊台阶,白卿瑜伸手扶住自家阿姐,姐弟两人登上台阶之后,白卿瑜才接着说:“若是海战,我们白家军使不上力,我们兄弟姐妹之中也就是二姐熟悉一些,雪山以南天凤国通往西凉的之地,有我白家军守着必不会出什么问题!可以交给三哥!” “你想去燕国?”白卿言脚下步子一顿,侧头看着如今已经要比她高出许多的弟弟。 头戴玉冠的白卿瑜转而认真望着自家阿姐,眸色认真:“前去燕国,若是稍有不慎……说不准燕国就会将人拿下当做质子,让其他兄弟姐妹去我不放心,所以此事……还是我去的好。” 白卿言深深看了弟弟一眼,垂眸继续与白卿瑜朝着韶华院的方向走,开口说:“你二姐有了望哥儿,我不想让你二姐再奔波了,秦朗也已经快要回来了,等秦朗回来……便让你二姐过几天安生日子,否则父母都不在身边,最可怜的是望哥儿,再者校事府还是要交到你二姐的手上才是。” 白卿瑜颔首深觉白卿言说的有礼,如今他和三哥、七弟、九弟都已经回来,就没有再让二姐辛苦的道理。 “沿海就交给韩城王,韩城王你想来应当没有见过,阿姐很看好这个韩城王,一个能为了百姓背负亡国骂名出城降了小四的皇子,定然是一个心怀百姓的皇子,毕竟不是人人都有背负骂名的这个勇气!”白卿言眉目带着浅笑,“我愿意相信韩城王。如今大周的版图如此之大,若是事实都要用自家人,那可不要将自家人忙坏了,该给的信任还是要给。” “可……即便是韩城王不想反,他手中有了兵权,我怕那些妄图复国的梁朝旧人生了旁的心思。”白卿瑜还是不放心,“再者军中,对大周燕国两国赌国,还有阿姐将兵权交给韩城王之事,怨言颇多,尤其是咱们白家军……反应尤为强烈。” “国君治国……并非是事事亲力亲为或差使亲信,因人而用……使人才各显所能,用水师……我敢说,咱们白家中挑不出一个优于韩城王的。”白卿言看着眉头紧锁的弟弟,“既然用了韩城王,就要能承受得起梁朝旧人复国的心思和举动,但……我相信韩城王能处理好,这一点不必太过担心!” “再说沈天之……”白卿言提到沈天之便想到沈天之是父亲给他们白家在朔阳留下的退路,她眉目间浅笑,“沈天之……原本和父亲便是知己,他是父亲给我们白家留在朔阳的退路。” 白卿言将沈天之与父亲的事情全然告知白卿瑜。 “沈天之此人能耐非凡,却能为了一个承诺,一直留在朔阳做这个太守,是一个重视诺言的君子,这样的君子,我用起来要比用韩城王更放心!”白卿言眸子垂下,“而且,我相信爹爹的眼光,爹爹不会将白家的退路,托付给一个不值得信任之人手中。” 白卿瑜听白卿言说完沈天之此人的来历之后,沉默跟在白卿言身侧向前走了几步,才道:“爹爹的眼光我也信。” “再者,锦桐人就在燕国,我会让人将大周的兵符给锦桐送去,以防有变……”白卿言防的是燕国太后。 若按照白卿言的心性,这个燕国太后是不能留其性命的,可到底……她是慕容衍的嫂子,是慕容沥的母亲,也是慕容彧的妻室。 可,若真的到了燕国输了燕太后却不愿意服输,还想捶死挣扎那一日,白卿言将兵符给白锦桐,让她可以调度在燕国的大周军和燕国边界的大周军,就是为了以防万一,也是为了保白锦桐的命。 白锦桐在燕国的事情,白卿琦已经同白卿瑜说过了。 两人说着话,便入跨入了阴逐满园的韶华院,百花齐放的馥郁芬芳带着凉气迎面扑来。 风过,铜铃声由远及近,头顶如盖绿树沙沙作响。 第一千三百八十七章:投桃报李 高树垂柳绿叶翻飞,落在白卿瑜的肩膀上。 她伸手替白卿瑜拂去,望着自家弟弟笑着说:“你刚回来,这段时间不要操心旁的事情,好好陪一陪阿娘!朝中事情繁杂……如今你们都回来了,也能替阿姐分忧。” 白卿瑜瞧着笑意莹莹的阿姐,眼底有心疼:“阿姐撑了这么久,很累了吧!” “你们回来了,我就不累了。”白卿言视线落在白卿瑜半张烧伤痕迹遍布的脸上,“你们能好好儿的回来,阿姐很高兴!比什么都高兴!” “长姐!五哥!”白锦稚在韶华院的二楼倚栏上趴着,笑盈盈朝着白卿言和白卿瑜挥手,“快来呀!我娘和四婶婶、五婶婶亲自下厨做了好多好吃的呢!” 白锦稚这么一吆喝,白锦昭和白锦华也和白锦稚挤在了倚栏处,嚷嚷着让白卿言和白卿瑜快一些。 重檐翼角飞张,红漆碧瓦的楼榭,就在那层绿叠翠之中,正午正耀眼的日光船透高树枝蔓绿叶交叠的间隙,斑驳金光落在倚栏和碧瓦和白锦稚、白锦昭和白锦华欢快的小脸儿上,这画面温暖又窝心。 听着廊下鎏金铜钩上缀着的铜铃轻灵作响之声,和夏虫鸣叫之声,窗棂内自家婶婶和弟弟妹妹的说笑声,恍然让白卿言只觉似回到了曾经祖父和父亲还在时的时候。 白卿瑜仰头瞧着三个妹妹笑颜纯真的模样,眉目间也染上了笑意,同白卿言说:“长姐,我们上去吧……” 白卿言点了点头,同白卿瑜刚刚跨入正厅,便提醒了胞弟一句:“你在西凉使诈被俘之事,你回来前阿娘已经和我说了多次要教训你!今儿个阿娘是还没回过神来,等阿娘回过神来……你可要小心些!” 听白卿言如此说,白卿瑜脊背陡然一紧,他没有忘记……他当时顺势将计就计,结果害得长姐早产,到现在白卿瑜都愧疚于心,不过后来长姐来信说两个孩子还好,白卿瑜才安心了不少,可还是会想到阿娘这一关如何过。 正如长姐所言,他这是刚回来,阿娘对他心疼都来不及,可等阿娘缓过神来,怕是他得挨手板子,阿娘教训他们姐弟俩从来不手下留情。 “阿姐……”白卿瑜伸手扯住自家阿姐的衣袖,想要求阿姐救他。 “嗯?”白卿言笑着转头,看着白卿瑜一幅想求她帮忙的模样,她抽回自己的衣袖道,“你放心,我会让阿娘在白府多住些日子,一定让阿娘好好治一治你这擅自涉险的毛病。” 见自家阿姐朝楼上走去,白卿瑜连忙追上:“阿姐,我那是将计就计!若是换作阿姐……阿姐也必定会如此,阿姐你可要替我向阿娘说说情啊!阿姐当初战场上涉险惹怒阿娘,可都是我替阿姐说情的,阿姐……投桃报李,你可不能如此对自家亲弟弟!” 立在木制楼梯之上的白卿言回头,瞧着自家弟弟急切的模样,想起幼弟小时候的模样,忍不住抬手摸了摸白卿瑜的脑袋…… “阿瑜,你我涉险……都伤了阿娘的心,好好跟阿娘认错,爹爹不在了……我们两个人要守着阿娘,别让阿娘再伤心了!” 白卿瑜将阿姐扣在他发顶的手挪开,紧紧攥着手心里:“我知道了阿姐!” “长姐,五哥……”白锦稚匆匆从楼梯上跑下来,“你们怎么半天都不上来,我们都等着急了!” 白锦稚跑下来拉住白卿言的手:“三哥和二姐他们都到了,就等长姐和五哥了!” “好……”白卿言笑着应声,拎着衣裙下摆,随白锦稚往楼上走,“你慢一点!” “长姐也真是的,怎么不让人将小八、望哥儿还有康乐和喜乐带来!”白锦稚一边拉着白卿言往楼上走,一边道,“我这儿还给四个孩子准备了礼物呢!” 望哥儿和康乐喜乐也就罢了,白锦稚将小八称作孩子……倒是让人觉得有些好笑。 白卿言望着白锦稚牵着她往楼上走的背影,柔声道:“已经派人通知佟嬷嬷将四个孩子带来了,想来也应当快到了。” 小八和望哥儿她的弟弟妹妹们都见过,康乐和喜乐还未曾,他们这些做舅舅做姨母的早就迫不及待,想要瞧瞧长姐诞下的这对龙凤呈祥,到底长什么样子,是不是与长姐像似,大家伙儿可都好奇极了。 尤其是从自家母亲或是伯母婶婶嘴里听到的尽是夸赞两个孩子,说瞧着喜乐像是个个性沉稳,与他们大伯像似,他们很是好奇……这屁大点儿的小不点儿自家伯母婶婶们是怎么瞧出个性沉稳的,竟然这么异口同声。 白锦绣就立在楼梯口,瞧见白卿言上来,笑着道:“就等长姐和阿瑜了!” 白卿雲坐在椅子上,腿上盖着薄毯,手中端着茶杯,不知道正和白锦昭说什么,气得白锦昭一恼转头扯着白卿琦的衣袖告状。 白卿琦手中茶杯的茶水险些被白锦昭晃了出来,颇为无奈叹了一口气,转头瞧白卿雲:“你惹她干什么!” “阿雲又怎么招惹锦昭了?”白卿言语音轻笑。 说着,白卿言和白卿瑜便朝母亲和诸位笑的合不拢嘴的婶婶们行礼。 “长姐!” “长姐!” 弟弟妹妹们纷纷起身,同白卿言行礼。 “长姐……”白锦昭又连忙挤过来同白卿言告状。 白卿瑜就负手跟在白卿言身后,看着如今母亲和婶婶们,还有兄弟姐妹们都坐在这楼榭之中的画面,仿佛大哥、二哥、四哥、六弟……他们白家的十七儿郎全都在。 窗外高树层层叠叠的浓绿浅青摇曳着,细碎的金光点点从窗棂外照射进来,落在众人的衣衫上……地衣上,落在他阿姐满目温情的极长眼睫上,望着阿姐倾覆白锦昭脑袋语声慢条斯理劝慰的模样,白卿瑜莫名觉着安心。 白卿瑜真是爱极了这样的时光,只希望……这样美好能多一些更多一些。 “五哥……你来评评理!”白锦昭转过头又想找白卿瑜撑腰。 第一千三百八十八章:感激 白卿瑜却还是那副含笑的温润模样,开口:“我听阿姐的……” 白锦昭佯装生气跺脚:“既然你们都不给我撑腰,一会儿我让康乐和喜乐给我撑腰!” “小外甥女和小外甥还是个奶娃娃,咱们小五可真会找人……”白卿玦笑着开口。 秦嬷嬷从楼梯上来,笑着行礼后道:“各位夫人,公子、姑娘,午膳已经备好,可以用膳了!” “瞧瞧,咱们阿宝和阿瑜跟派人盯着秦嬷嬷一般,这午膳准备好就过来了!”李氏用帕子掩着唇打趣笑道。 今日白家诸子大胜归来,白家诸位夫人都很高兴,二夫人刘氏也高兴,可高兴之余又有那么几分失落和焦心。 “娘……”白锦绣走至刘氏身旁,扶着刘氏,轻轻握住了刘氏的手,“我们走吧!” “二婶,小心!”白卿琦立在楼梯口等候刘氏。 刘氏眼泪一下就涌了出来,含笑应声:“好……” 白家诸人如同寻常百姓家一般,围了一个圆桌落座,不讲什么礼数……说说笑笑的用膳吃饭。 午膳刚用完,秦嬷嬷又给大家伙儿上了梅子汤,还未喝完,小八和望哥儿还有康乐、喜乐便被送来了白府,府内一下就热闹了起来。 小康乐和小喜乐一到,几个舅舅和姨母都不知道怎么疼爱,挨个挤在一起,这个也要抱,那个也要抱。 好在两个小不点儿一点儿都不认生,水葡萄似的大眼睛眨巴着瞧着自家舅舅和姨母。 白卿瑜很想要抱一抱自己的外甥和外甥女,可又怕自己脸上的疤痕狰狞吓到了两个孩子,负手立在白锦稚身后,含笑望着两个孩子不动。 每一次换人抱孩子的时候,他都小心后退两步,生怕孩子看到了他被吓哭。 几个舅舅和姨母都抱过了,将自己给孩子准备的见面礼塞到怀中,白卿言这才同佟嬷嬷说:“嬷嬷,让阿瑜也抱一抱孩子。” 白卿瑜一怔连忙推辞:“不了,会吓到两个孩子的。” 小八和望哥儿都大了,来之前嬷嬷反复叮嘱了,见到自己的五哥、五舅舅千万不要害怕,那是白卿瑜为救边塞百姓的勋章,故而两个孩子见到白卿瑜不仅不害怕,反倒很是崇敬。 可康乐和喜乐……太小了。 白卿瑜即便是第一面看到两个孩子,就已经难以抑制心中的疼爱,也不敢抱,不想惹两个孩子哭。 今日白家团聚大喜,不应该再有眼泪。 佟嬷嬷却不由分说,将小公主王白卿瑜的怀中送,白卿瑜手足无措向后退。 “怎么来的这么晚……”白卿言不看白卿瑜,只问佟嬷嬷。 “本来早就应当过来了,谁知道半路上遇见了洪大夫,春枝喊了一声,洪大夫听到了,知道马车上是八姑娘、小表少爷和小皇子、小公主,便挨个诊脉。”佟嬷嬷将怀里的小公主送到白卿瑜的怀里,忍不住直笑,“洪大夫给小公主诊了脉之后,好似表情缓和了一些,随卢平去找黄太医了。” 白卿瑜紧张望着怀中娇小软糯的小人儿,瞧见康乐水汪汪的眸子望着他,并没有哭,小嘴咂巴着,一瞬不瞬瞧着他,并没有哭…… “洪大夫这才刚回来,怎么得罪黄太医了?”白锦昭不明所以。 “似乎是给阿宝调理身体几味药用的不对。”李氏用帕子掩着唇,笑着说。 白卿言余光瞧着白卿瑜全身僵硬抱着孩子的模样,笑着垂眸用茶。 热热闹闹了半日,小八还有康乐、喜乐都累得睡着了,只有小望哥儿还精神奕奕的赖在锦绣怀里,好似怎么都和自家娘亲亲昵不够,磕磕绊绊给娘亲说这些日子在宫里好玩儿的事情。 白卿言坐在镂空雕花的窗棂旁喝茶,瞧着夕阳西落将楼榭和袅袅拂地垂柳高槐,涂抹成茶渍的颜色,再回头瞧着自家亲人的说笑声,只觉此生也就无所求了。 “在回大都城的路上,我们带着白家军去祭拜了长姐让人立在荆河旁为白家军牺牲将士们立的碑。”坐在白卿言身侧的白卿琦慢条斯理开口,“白家军将士们都很受鼓舞,在南疆一战存活下来……至今还在的白家军将士们也很是感激,已经有白家军将士有意想要居家迁到刚刚打下的西凉城池,去守护……我们白家军兄弟们舍生忘死守护的南疆之地。” 听到这话,白卿言心里说不出的滋味,鼻头有些发酸,她问:“伤员都安顿好了吗?” “长姐放心,轻伤的都已经回来了,重伤的留在云京养伤,等伤愈之后再回来。”白卿瑜亦是对自家长姐说。 “一会儿,我想去一趟军营。”白卿言端着茶杯,这一次灭西凉之战她没有在,可她是记挂着将士们的。 如今大周军和白家军大胜归来,虽然说赏赐的圣旨舅舅董清平已经替她已经送去了军营,可……她还是想去看看,尤其是曾经南疆之战留下的那些为数不多的白家军将士们。 再者,刚才阿瑜说了,军中对她赌国之事,还有将兵权交给韩城王之事怨言颇多,她还是亲自去一趟为他们解惑的好,尤其是程将军想必是又气又急吧。 今日在大都城门前,白卿言未曾见到程将军他们,想来定然是被卫兆年将军给压住了,不然程将军那个冲动的性子,定然要在见到她时,便追问赌国和将军权交给韩城王之事。 “我陪长姐一同去。”白锦绣怀里还抱着吃点心的望哥儿,听白卿言这么说,扭头同白卿言道。 “你才刚回来,好好陪陪望哥儿,我们望哥儿……已经想阿娘想了很久了对不对?”白卿言含笑望着望哥儿。 小八和望哥儿成日里在宫中和白卿言相处,并不惧怕自家身为皇帝的姨母,眼底唇角都是甜甜的笑:“嗯,望哥儿天天都想娘亲。” “让阿琦、阿瑜、小四陪我去吧!”白卿言视线看向单手撑着额头已经闭上眼睡着,唇角还噙着浅浅笑意的白卿玦和白卿雲。 第一千三百八十九章:麻烦 “阿玦和阿雲……想来已经是很累了,小五、小六就留下陪陪四婶儿,和几个孩子玩儿。”白卿言话音刚落,就瞧见白锦稚也正打瞌睡,又笑着道,“看来,只能辛苦阿琦和阿瑜陪我了。” “刚才魏忠来说,司马家已经去请司马若丹回司马家了。”白卿言转了话题,转而瞧着白卿琦,“你若是想要去看看,就不必跟随我去军营了。” “司马若丹回司马家与我何干,长姐这话古怪……”白卿琦端起手边茶杯,垂着眸子,不动声色。 白卿言笑着点了点头,故意道:“可惜了,这一次让薛仁义早早走了,应当让薛仁义同司马若丹见一面,两人本就是有婚约的,说不定还能给两人举办婚礼,郡主与状元郎……也算是佳话了。” 白卿琦还是那副风淡云轻的模样,不接白卿言的话,只将茶杯之中的水喝了一个干净。 “前一阵子母亲和婶婶们办了一个赏花宴,为的就是给你们挑选媳妇儿,好似各位婶婶心中已经有了钟意的人选,想来用不了多久就会同你们说。”白卿言转头示意春桃给白卿琦添茶,“你若是无心司马若丹,倒是可以好好挑挑。” “长姐,我现在还不想说此事……”白卿琦声音沉甸甸的,“南疆那里需要有人守着,我想回来陪母亲一段日子,便回南疆。” 他的祖父、父亲、伯父们都葬生在那里,他要去替他们,替百姓……替长姐守住那里。 再者,他在南疆防御虎视眈眈的天凤国,还不知道什么时候怕命就没有了,何苦连累好人家的姑娘?何苦让人家姑娘如同他母亲这般,经历丧夫之痛。 古语云,智者……不入爱河。 白卿琦还是擅自独身,不累他人,孑然世间。 白卿言没有一下否了白卿琦,只笑着将茶杯推到白卿琦的面前:“这事不急,回头慢慢安排……” · 军营。 “你说什么?”卫兆年瞪大眼睛瞧着眼前来报信……满头杂草一身狼狈的小将,双手撑着桌几站起身来。 “程将军和沈良玉将军、柳平高将军,还有吕将军、司马将军、杜三保将军、王金将军等军中大小十二位将军回大都城,说是要去向陛下请命要同燕国死战,请陛下收回让韩城王掌管水师之命!” 卫兆年只觉得自己眼罩下的右眼突突直跳,早在回大都城之时,程远志、沈良玉和柳平高得知白卿言要同燕国赌国,就是一百万个不赞同,为了防止这几个人在今日大军抵达大都城时,当着文武百官和百姓的面给白卿言办难堪,卫兆年硬是亲自压着程远志和沈良玉连同安平大军里的柳平高都,没有允许他们露面。 没想到回了大营之后,这几个人还是冲动去惹麻烦了。 “走了多久了?”卫兆年问。 “回将军,走了都快半个时辰了,他们将末将捆了丢在马槽里,若非司马平将军未曾下狠手,末将怕是这个时辰也醒不来,无法来同将军报信!”那小将军说着将垂落到眼前的稻草挪开,继续保持抱拳的姿势,“司马将军说,他会在路上拖住程将军他们的脚步。” 司马平将这小将打晕过去前,小声叮嘱让他醒来之后速速禀报忠勇公卫兆年,他会拖住这群莽夫的脚步。 半个时辰,若是寻常快马,这会儿怕是已经到了大都城了。 卫兆年知道自己得立刻赶去大都城,连忙道:“去!备马!” 一定是程远志这个四肢发达头脑的莽夫,鲁莽!太鲁莽!即便是有什么就不能等单独见了小白帅再说,非要带着一大子帮人去,说好听了这是请愿,说难听了……这就是聚众闹事! 程远志是白家军的老人,即便是去向自家小白帅请命,那也应该关起门来自己人说,哪有这样带着一众武将去皇宫说的! 这要是被有心人拿来做文章,怕是逼宫都能说出来。 卫兆年披上披风正要走,就又有人来报:“忠勇公,陛下和镇国王、护国王还有高义王来了,没有惊动旁人,身着便服只带着白府护卫,悄悄来的,也不让末将声张!” 正在扣披风的卫兆年一怔,白卿言这个时候来大营,虽然在意料之外也在情理之中,他二话没说就连忙往外小跑。 来报信的小将连忙跟在卫兆年身后,一路小跑追随。 卫兆年是白家军旧人,知道这个点儿是军中即将晩食的点儿,白卿言此时来军营定然会先去火头军那里去瞧一瞧,而后再去演武场,这都是白家诸位将军的惯例。 果然,卫兆年赶到火头兵这里,就瞧见白卿言盛了一碗肉汤尝了口,笑着夸赞了那掌勺的火头军。 “小……”卫兆年抱拳,小白帅将要出口,连忙改了称呼,“陛下!” 白卿言手中握着冒着热气的陶碗,含笑瞧了卫兆年身后一眼,笑着问:“怎么不见程将军他们?” 卫兆年上前一步,低声同白卿言说:“程远志带着沈良玉和柳平高他们……一共十二人,去大都城了,说是要面前陛下,要与燕国死战,再请陛下收回许给韩城王的兵权。” 卫兆年瞧着白卿言脸色未变,便没有瞒着:“人已经走了有半个时辰了,司马平说是会设法拖住他们,也不知道他们到大都城了没有,末将原本是要去追的,陛下就到了。” “阿姐……”白卿瑜搁下手中的陶碗,道,“我回去追程将军他们。” “不必。”白卿言晃了晃陶碗之中香味扑鼻的肉汤,喝完之后,将陶碗放下,道,“去演武场看看。” 卫兆年瞧着白卿言丝毫不担心的模样,偷偷朝白卿瑜和白卿琦瞧了眼,见镇国王和护国王也都将陶碗之中的肉汤喝完,并没有着急的模样,想着可能白卿言胸有成竹,便不担心程远志莽撞会给白卿言带来什么麻烦。 “正好,演武场这会儿正在练箭,陛下倒是可以指点指点。”放下心来的卫兆年笑着开口。 第一千三百九十章:胡乱揣测 吕太尉在府中等了良久都不见吕元鹏回来,正坐立不安,正准备遣人去军营中看看,是不是军中还有什么事情脱不开身,今日无法回来了,一身官服的吕锦贤便来了。 吕锦贤匆匆而来,连衣裳都没有换,将手中抱着的官帽递给守在吕相书房门外的仆从,摆摆手示意仆从退下,这才跨入吕相的书房,语气不掩焦急:“父亲……” 吕太尉正跪坐在桌案前借着烛火看竹简,瞧着儿子慌慌张张的模样,眉头一紧:“君子祸至不惧,福至不喜,已经这个岁数了为何还如此沉不住气?慌慌张张成何体统!” 吕锦贤原本都要开口了,听到父亲这话立在书房中央,朝着吕太尉行了礼,这才忙跪坐在自家父亲的对面,道:“父亲,咱们家小六跟着白家军的程将军在武德门里面的中门前跪着,说是要同燕国死战不同意赌国之策,还要陛下收回韩城王的兵权!” “什么!”吕太尉大惊。 吕锦贤语速极快,手扶着桌几靠近自家父亲:“许多官员都瞧见了,儿子原本是想要将小六给带回来的,可小六那个性子父亲是知道的,若是我上前……说不准小六会将事情闹的更大!陛下如今可能还在白府未曾回宫,我压住了让人不要告诉他们,免得他们去白府,但难保宫中不会有人去给陛下送信,陛下若是得了信定然是要回宫的,父亲和儿子如今都朝廷重臣,小六身为父亲的嫡孙这么做…旁人必然要胡乱揣测这是父亲的意思,再有人借故生事,恐怕就不好收拾了!” 吕太尉听到这里已经坐不住,忙扶着桌几站起身来,几乎是小跑着往外走:“长安!长安!去拿官袍!让人去备马车!我要入宫!快!” “父亲……”吕锦贤忙追在自家健步如飞的父亲身后,瞧见父亲险些被书房门槛绊倒,一个激灵上前扶住自家老父亲,“君子祸至不惧,福至不喜啊父亲!” 吕太尉此时还哪里顾得上什么君子祸至不惧,福至不喜,恨不得插翅飞往吕元鹏身边,揪着吕元鹏的耳朵将这个不肖子孙给带回来,这个蠢东西,什么都不知道瞎胡闹什么呢! 很快,吕太尉换上了官袍,和吕锦贤两人一同登上马车。 吕太尉手都在抖,心中不住的骂着子的孙子……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畜生!原本他还想着念在他此次灭西凉立了军功的份儿上,打他打轻一点儿,毕竟自家这个小畜生是个有口无心又天真性子,说不定是旁人听岔了。 现在想想,哪里是吕元鹏天真,分明就是他天真! 他自己的孙子他还不知道是个什么样子么?那是一天不给他这个翁翁惹乱子他就浑身不舒坦,非要惹了乱子他才得劲儿。 “父亲,您也别太生气了,元鹏那个孩子性子冲动又讲义气,许是跟着程远志将军瞎胡闹,再说了……程远志将军是原来白家军留下来为数不多的将军,想来陛下看在程远志将军的份儿上,也不会严惩程将军!”吕锦贤出声劝道,“小六自然也能跟着沾沾光。” 榆木精致的马车四角悬挂这的灯笼光团,将坐于车厢内的吕太尉的眸子映得忽明忽暗,这道理他懂……他不担心白卿言会重罚吕元鹏,只是正如吕锦贤刚刚回府时说的,吕元鹏是他的嫡孙,他这个时候要是不出现表态,怕是有人会拿这件事来做文章。 旁人不说了,当今陛下白卿言对他这个太尉可谓是推心置腹,如今两国赌国盟约已定,大周君臣如今应当全力以赴赢得此次豪赌才是! 任何人都能因为赌国之事给陛下找麻烦,他们吕家……绝不行! 他们吕家必须要同陛下站在一处,如此才能对得起陛下的信任,如此……才能保住吕家的前程。 想到这里,吕太尉又在心里骂自家那个爱闯祸惹事的兔崽子,整天给他惹事!没回来的时候想着他念着他,这一回来就给他惹事儿,还不如呆在边塞别回来。 吕太尉心里骂着骂着,车架已经到了宫门前,吕锦贤扶着吕太尉下了马车,守着武德门的将士认出吕太尉和吕锦贤,让开了门口,让两人入内。 瞧见吕锦贤扶着吕太尉几乎是往武德门内小跑,守城的小将握着腰间佩剑剑柄回头朝着吕太尉看了眼,同自己的同僚道:“吕太尉恐怕是知道了白家军勇定伯程将军带着众将来跪求请见之事,才着急赶来的。” “跟在程将军身后右边跪着的那个……年纪看着年纪不大的小将军,那是吕太尉的嫡孙吕元鹏。” “难怪……” 司马平扭头,瞧见吕太尉被吕锦贤扶着,一手拎着自己的官服下摆,匆匆而来,低声同吕元鹏道:“吕元鹏,你家翁翁和大伯来了。” 吕元鹏听到自家翁翁来了,皮一紧,脊背都挺直了起来,微微侧头,余光瞧见自家翁翁和大伯的身影,低声同司马平说:“你帮我看看,我家翁翁的神情如何?” 司马平闻言回头瞧了眼,回头靠近了吕元鹏,低声说:“怒气冲冲,脸色铁青。” 吕元鹏倒吸一口凉气,觉得自己的臀肉已经开始疼了:“完了……完了!我回去得被我翁翁打死!” 司马平未曾吭声,他能想的办法都想了,找了怕被拦截的借口扰了东城门进来,谁知道卫兆年将军竟然还没有能及时派人将程远志将军拦住。 如今吕太尉来了,司马平倒是觉得松了一口气,只要事情没有闹到陛下面前,没有闹到满朝臣工面前就还好。 毕竟,若是事情真的闹大了,武将聚众闹事,请皇帝收回圣旨,旁人要是再联系起吕元鹏和吕相的关系,大周朝堂必定会陡升风波。 这样的话,司马平和吕元鹏这个冲动又无城府的傻子说,这傻子是不会理解的,所以今日之事只能是……硬着头皮有难同当了。 第一千三百九十一章:逼宫 一瞧见气喘吁吁的吕太尉跑过来,程远志不等吕太尉开口,便中气十足喊道:“吕太尉不必相劝,今日我等就是跪死在这里,也要请陛下收回成命!我等武将……愿为大周死战夺平定燕国,绝不接受陛下放弃我大周优势,与燕国做这可能丢了大周的赌国之约!末将等……宁丢命绝不舍国!” “糊涂!”吕太尉怒火克制不住,“陛下深谋远虑,为民为国,哪里是你等能明白的!快起来!别在这里闹了!事情若真的闹大了……武将聚众闹事,那可是要丢命的!” “个人性命何足道哉!国家存亡胜于我等性命十万倍、百万倍……若陛下不收回成命,我等宁愿跪死在这里!” 程远志话音一落,只听背后传来快马勒缰之声。 吕太尉瞪大了眼,连忙与儿子一同跪地叩首:“陛下……” 白卿言一身利落的窄袖便装,一跃下马,随手将手中的马鞭丢给魏忠,抬脚朝着程远志这一帮子武将的方向稳健走来:“个人性命何足道哉,这文邹邹的一通话,可不像是程将军能说的出来的……” 闻声,程远志等人连忙膝行转身,朝着白卿言的方向叩首行礼。 白卿瑜和白卿琦也随同白卿言身后,正如白卿言所言,程远志书并未读过几天,还是白卿言要求在军中给将士们教授文字,这才跟着学了几个字,这样的话……绝非程远志这样的粗人能说的出口的。 “打算跪在这里,不起来了?”白卿言问。 “陛下不下令攻打燕国,不收回许于降国皇子的兵权,我等……就跪死在这里!”柳平高气十足。 “你们这是……要逼宫?”白卿言语声淡漠问道。 吕太尉和吕锦贤诧异看向自家陛下,逼宫如同谋反这罪可就大了。 但见白卿瑜和白卿琦倒是面色如常并无什么变化,吕锦贤这才放下心来,虽然说君心难测,可到底程将军他们是跟随镇国王和护国王沙场征战的,若是陛下真的要治这些将领逼宫之罪,镇国王和护国王肯定是要求情的。 柳平高、程远志几人连忙叩首称不敢,沈良玉沉声道:“末将等人前来是存了死谏之心,却万万不敢逼宫,末将等人之中多为白家军,就是死也绝不会存逼宫谋反之心,陛下明鉴。” 白卿言负手而行,踏上白玉高阶,同白卿琦说:“让禁军都退下。” 白卿琦应声转而传令,很快守在周围的禁军全部退下, 转而含笑瞧着已经转而面向自己的程远志一行人:“来宫内跪求,以命逼迫朕……撕毁两国盟约,朝令夕改收回给韩城王的兵权,谁给你们出的主意?” “陛下……”沈良玉叩首之后,又改了口,“小白帅,我们白家军也好,还是大周军也好,我们都不怕死,我们怕的是失国之辱!我们都是武将……武将本就应当为国死战,才算是死得其所,我们大周将士不怕死啊!” 包括沈良玉和程远志在内的这几位将军,今日存了死谏的心思跪在这里,是觉得白卿言登基之后,周遭环绕的都是甘言甜语,闻其誉者,誉日损而祸至,他们怕白卿言失去谨小慎微之心, “还有那韩城王,我们大周刚刚平定大梁没有几年,大梁贼人复国之心不死,跃跃欲试……陛下怎可这个时候将兵权交给韩城王,若韩城王拥兵自重,又是在大梁故土,他必会成为我大周心腹大患啊!”吕元鹏也忍不住高声喊道,“请陛下收回成命!” “请陛下收回成命!” 程远志、沈良玉、柳平高等将军一同叩首,请求白卿言收回成命。 白卿言望着跪地叩首的十二位在军中有名气,有威望的将军,眉目含笑:“文臣死谏,武将死战!我竟不知我们大周武将何时变成言官了!怎么……也想学那些沽名钓誉的诤臣,跪死在这里,好青史留名,以朕之昏聩,衬彼之忠义?” “白家姐姐……”吕元鹏仰头,忽略自家翁翁警告的眼神,叩首抱拳,“不是这样的,我们身死事小,失国事大,白家姐姐要天下一统……要燕国,我们这些武将愿意为国舍命,如今我们大周占尽了天时、地利、人和,出兵的理由名正言顺,为何要在这个时候放过燕国,与燕国赌国,给燕国喘息之机会!若是……若是白家姐姐舍不得好名声,怕担不顾天下百姓,强硬出兵灭燕引天下非议,那这恶名我们担了,就说白家姐姐是被我们这些武将逼得没有办法这才出兵攻打燕国的!” “吕元鹏!你给我闭嘴!”吕相听得心惊胆战,怒吼道。 天下哪有皇帝被臣子逼得没办法出兵的,若是真的有……这才是天下最大的笑话,这话也就吕元鹏这个蠢货能说得出口! “舍得?名声而已……有何舍不得?可舍了名声……能得到什么?”白卿言在汉白玉玉阶上慢条斯理踱着步子走到右侧,垂眸瞧着跪在程远志身后的吕元鹏,“舍了名声,得到的是大周将士为国浴血,燕国将士护国死战,得到的是百姓生灵涂炭?得到是战后满目疮痍的燕国……还需要大周日后耗尽心血再重建?” “可那也不能赌国啊!”程远志眼眶都红了,“蔡先生说,小白帅是大周的开国皇帝,所以肩膀上没有祖宗基业这四个字的重担,可小白帅……这大周江山也是我等舍命护过的!” “白家军建立的初衷,你忘了吗?”白卿言又踱着步子走到程远志面前。 “末将没有忘,护民安民,天下一统,如今我们大周势强,有……有……有那个什么吞天下……” 程远志想不起来,柳平高忙在一旁体型:“有吞天下之资。” “对!有吞天下之资!”程远志再次抱拳,“所以,末将请命,愿意率白家军奔赴燕国,必定为我大周拿下燕国,若是拿不下燕国……程远志愿提头来见!” 第一千三百九十二章:失望至极 “在登基之后,我常常在想这世道上,我何德何能能恬居帝位,我想做明君贤主,但何为明君贤主?”白卿言抬起手,伸出一根手指,“一,能使百姓吃饱穿暖!” 她再伸出一根手指:“二……不是百姓含冤受屈,三……能不使百姓受战火之苦,不使百姓流离失所,能还天下百姓太平的,才是明君贤主!” “天下一统,当真只有强兵夺国这一条路可走吗?”白卿言视线扫过抬起头来的将领们,“赌国之策,是我定的!乃是舍小利而存大义之策!” “什么是小利?是大周天下……在你们的眼里是白家的天下,这就是小利。”白卿言语声铿锵,“什么是大义!是山河一统,是天下太平,是百姓安宁!偌大一国……为何非要被冠上他人之姓,成为一家私产?能以两国策略赌国,以谁家国策能使百姓日子更好谁便王天下,有何不可?求天下一统……求的难道不是百姓的富裕日子?” 程远志挺直腰脊还要说什么,白卿言的视线朝程远志看去:“我知道你要说什么!你怕大周输了,若是大周输了那便证明燕国的国策更好,我们大周便输的心服口服!你还怕大周赢了,燕国却不愿俯首称臣,届时不论是满朝臣工还是将士们,都会对我有怨言,说我赌国之策大错特错,误国误民,然否?” 程远志被白卿言看透,连连点头。 “你们知道,为什么我有底气敢于燕国赌国?”白卿言一一看过程远志、沈良玉等人,“因为我有你们这些忠心不二的猛将在侧,即便是错了……我也并不惧怕!程远志、沈良玉宣嘉年间南疆一战,所剩的白家并不多,你二人跟随我瓮山一战,当属头功!安平大营的柳平高、飞熊营的王金,当初大梁之战,主将刘将军拦着不许我出城救高义王,是你们两人带头……率营与我出城救人!” “杜三保,西凉崔山中围困江孜城,你虽有错……可忠心朕心中有数!你们皆是我大周忠勇无畏的忠贞之将!” 被点到名字的柳平高、王金和杜三保等人,听到白卿言这话,顿时热泪盈眶。 “还有你……吕元鹏、司马平!你二人……皆是我看好的大周后继英才!”白卿言望着他们,“有你们在,有大周锐士在,即便是妄图不战而天下一统是我错了,那错又有何妨?只要有你们在就还有打这一条路可以走,你们才是我敢错的底气!大周的将士们和白家军的将士们流了太多的血,那滚滚荆河曾被将士们的鲜血染红过无数次!所以,即便赌国冒险……可它只要是利民之事且能止刀兵,我便愿意试一试!” 程远志等人挺直的脊柱缓缓塌了下去。 “我知道,将水师交给韩城王之事,你们心中也有怨言,因为大梁……曾经是你们的手下败将,韩城王是一个没有血性,出城替父降了高义王的皇子,所以你们轻看韩城王,瞧不起他,觉得他不配……也不能领兵打仗!”白卿言视线落在柳平高的身上,“然否?” 对于将水师兵权交给韩城王,属柳平高最不满意,他拳头紧握垂下头去。 “可你们都需记,大梁旧土已经尽归我大周,大梁旧民……已是我大周百姓,这大梁曾经的皇子是朕封的韩城王,他……也是大周的子民,大周的臣子!”白卿言负手望着他们,“除了韩城王,你们谁……有领兵水师的经验?你们领兵山川险塞如履平地,可又有谁能比韩城王更了解威慑虎视眈眈的东夷国?” “用之如器,各取所长!你们有什么不服气的?”白卿言声音拔高,不掩怒火,“盟约已定,圣旨已下,身为武将,擅离大营,聚众闹事,企图逼迫皇帝收回成命,你们有几个脑袋,敢逼迫君王视两国邦交盟约为儿戏!逼迫君王朝令夕改?” “你等弄这死谏一套!今日若是朕不答应,你们便要跪死在这里!你们死了……白家军和大周军会不会心寒,会不会与朕这个皇帝离心,我们大周……若是没有了强而有力的凝聚力,还能所向披靡吗?你们想过吗?” 程远志几人唇瓣嗫喏。 白卿言语声徐徐:“若是朕真的舍不得你们这十几条命,做出背弃盟约之事,便是大周先失信于天下!朝令夕改收回给予韩城王的兵权,便会立时失去在大梁收揽的民心,让大梁旧民觉得我们大周不拿他们当自家百姓,大梁必定生乱!你们谁能但带得起?” “属下知罪!”司马平连忙叩首。 程远志、沈良玉和柳如士一行人,听完白卿言的话顿时脊背冷汗直冒,纷纷跟着跪地叩首,高呼知错。 “属下知罪!” “知罪?真的知罪了吗?” “属下等不该聚众闹事,跪在宫门前,妄议国政国策,妄议陛下用人决策,死谏胁迫陛下!请陛下宽恕!”司马平高声喊道。 几人连忙跟着司马平高呼,认错。 “若是旁人今日跪在这里,的确也就是……聚众闹事,妄议国政国策的罪过!可你们几人……与旁人不同,你们都是曾与我同生共死的同袍,是我最为信重且能用之人,却听从他人挑唆……以死谏的方式打算跪死在这武德门内!”白卿言看着他们,“你们扪心自问,你们不论有何疑问,我哪次没有详解?我坐上这皇帝宝座……不是为了堵住你们的嘴,不是为了凌驾在你们之上,不是为了逼着你们顺我昌逆我亡的!是为了再不让……不许将军见太平的悲剧再在任何一个将士身上上演,不是为了让你们说句话,都只能用这死谏之法!你们当真是让我失望至极……” “今日阿姐前往军营,本就是因知道诸位将军心底多有不快,前去解惑的,不料诸位倒是来了武德门。”白卿瑜看向面色愧疚的沈良玉和程远志。 第一千三百九十三章:情谊 “程将军,到底是谁给你们出的主意,让你们来皇宫逼迫长姐的?”白卿琦问。 一听白卿言竟然专程去了一趟军营,就是为了给他们解惑,可他们竟然弄出了死谏这一出,心里顿时愧疚难当,程远志一下什么都顾不得了,转头瞪着吕元鹏,道:“都是吕元鹏这个臭小子,说说两国已经签了盟约,只有死谏才能让小白帅收回成命!” “我……我……”吕元鹏挺直腰脊,瞧见自家翁翁怒火中烧的眼神,又忙道,“我也是听那个虎鹰军里的关章宁将军说的!那个关章宁将军说,他跟随白家姐姐这么多年,深知白家姐姐!白家姐姐肯定也是想要打燕国的,只是苦于燕国姿态做的太低,又拿白家姐姐最在意的将士性命说事!我这才同程将军说了,我们就是死……也不能让燕国宵小得逞!” 关章宁……云岚! 白卿言看向白卿琦。 白卿琦上前一步,在白卿言耳边低语:“长姐,关章宁在军中……我虽然弃之不用,但还没有动手收拾,只是让人监视着,原本是为了顺藤摸瓜找出还在我们白家军中潜伏的西凉人,毕竟有人救李天馥,就说明西凉还有人,我就怕西凉不存,这些人不除,将来会在关键时刻做出什么事情来,着实没有想到会出这次乱子。” 白卿琦做事,一向有自己的考量,白卿言明白。 她眉头紧皱:“尽快处理。” 白卿言说完,转身朝着高阶之上走去,魏忠连忙跟上。 “小白帅!” “陛下!” 程远志几人瞧见白卿言朝台阶上走去,纷纷站起身来要追。 身后传来将士铠甲摩擦之声,白卿言头也不回,厉声道:“跪着!” 程远志等人连忙跪下,只望着白卿言沿着高阶上去的背影喊小白帅、陛下。 白卿琦和白卿瑜叹了口气,转而跟随自家长姐离开。 直到白卿言姐弟三人的身影消失在汉白玉石阶之上,吕锦贤才忙将自家老父亲扶了起来。 “诸位将军,你们看错了陛下了!”吕太尉叹了一口气,同程远志、沈良玉和柳平高摇了摇头,“这赌国之策,是早在征伐西凉之前,陛下就已经定下来,与燕国商量好的,陛下心怀天下万民,不为自家权位,是真正将白家护民安民的祖训刻在了风骨之中,活在了所言所虑之间!诸位将军都是陛下最为倚重和信任的自己人,故而诸位将军擅离大营,聚众形同逼宫,着实是让陛下心寒。” “吕太尉,您别说了,我已经无地自容,快要羞愧死了!”沈良玉坐在自己的脚跟上,满心的懊悔,只觉自己太冲动了。 “赌国之事,一胜一败之间,便是……一国国君为珪璋,一国国君为土芥!诸位将军都是忧心陛下,老朽是明白的!”吕太尉低声道,“但作为陛下信重之人,不该用此法来同陛下陈情,将军们常年在外,不知道我大周朝堂之上,向来是君臣有话直言的,许是就如同诸位将军在外行军之时,在已故镇国王大帐之内商议战法一般!” 程远志顿时恍然。 “诸位将军,陛下虽然如今登上至尊之位,可一直都是那位白家军小白帅,从来未曾变过!祝卫将军……不论何时,请一定要谨记才是!” 吕太尉说完,便让儿子扶着自己往武德门外走。 “翁翁……翁翁!”吕元鹏扯着脖子喊自家翁翁,可谁知自家翁翁连他看都不看。 吕元鹏觉着完了! 白家姐姐罚他跪在这里他不怕,毕竟他还是能感觉到白家姐姐这是在意他们,将他们当做自己人,这才生气罚他们。 可他们家翁翁要是不理人了,那他回去非脱一层皮不可。 吕太尉从武德门出来,忍不住感慨:“表闹事诸将之功,斥闹事诸将之过,晓闹事诸将之理,再感之以情,如今的陛下……这帝王之术用的可是炉火纯青,今日之后这群被罚的将领,必定会更加忠心于陛下。” 白卿琦走到大殿门前,正要进去时,忽而转头看向魏忠,低声同魏忠说:“武将聚众死谏跪求长姐收回韩城王兵权,长姐却对韩城王深信不疑之语,还请魏公公设法,不着痕迹将消息传到韩城王的府上,好让韩城王知道后能安心……为国效力。” 魏忠连忙应声:“护国王放心!” 只要消息传到韩城王的府上,韩城王的妻室必然会将武将死谏请白卿言收回韩城王兵权之事,告诉韩城王,只希望韩城王得了长姐的信任,能够不要负了长姐。 · 那日,以勇定伯程远志为首的十二位将军,在汉白玉高阶下跪了一夜。 早朝之时,官员们从台阶两侧而上,瞧着这十二位戎装将军,心中打鼓…… 也有人听说了昨日这十二位将军擅离大营,跪在这里是为了死谏求陛下收回赌国盟约,收回给韩城王的兵权。 后来不知道陛下说了什么,十二位将军认了错,便一直跪在这里。 大盛晨光,将汉白玉石阶映得发亮,耀目金色之中,十二位戎装的阳刚武将,身姿笔挺跪于金碧辉煌的大殿高阶之下,引得朝臣们频频回头。 早朝之上,吕太尉最先站出来,要求白卿言严惩擅离大营聚众闹事的十二位将领,也算是表明了吕家的态度,并不支持吕元鹏如此闹事。 早朝结束,魏忠前来传旨,因此次程远志、沈良玉、柳平高、王金、吕元鹏、司马平等十二位武将,擅离大营,聚众非议国政,本应是重罪,但念在这十二人在灭西凉一战时所立战功,免其死罪,一应封赏取消,又撸了军中一应职务,各自领五十军棍。 白卿言虽然知道,司马平跟着程远志他们,其实是为了阻拦他们……给卫兆年争取时间,拦住这准备闹事的几人。 可若是单独将司马平拎出来不罚,难免会破坏司马平和同袍之间的情谊,白卿言便一同罚了。 第一千三百九十四章:爱慕之心 对于白卿言的处罚,程远志等人没有任何意见,跪地叩首谢恩,就在武德门内领了军棍。 程远志受罚之后,更是拖着鲜血淋漓的身子,喊着要求见白卿言请罪,可不论他如何叩首,白卿言都不愿意见。 一群人在武德门内僵持了很久……还是魏忠出面,程远志等人这才规规矩矩叩了首,被人抬回了府上养伤。 吕元鹏的母亲瞧见自家儿子被打的皮开肉绽回来,险些哭晕过去,想要打吕元鹏又舍不得,只能在儿子被抬回住处,大夫给上了药之后,才红着眼用力戳了一下吕元鹏的脑门:“你呀!你说你跟着那个程将军瞎胡闹什么!好好的封赏……好好的将军之位就这么了没!你说你图了个什么!” 谁知吕元鹏的母亲还没有骂完,吕太尉便也怒气冲冲地冲到吕元鹏的院子,指着吕元鹏怒骂了半晌,而后看到吕元鹏身上的伤才道:“你好好给我养伤,养好了伤……去祠堂给我跪着!” 说完,吕太尉便拂袖而去。 吕元鹏的亲爹也被自家翁翁训得立在一旁不敢说话,见吕太尉拂袖要走,这才连忙长揖恭送。 “爹……”吕元鹏眼巴巴看着自己父亲,“爹你可得救救儿子!昨天晚上皇宫跪了一晚上,差点儿没把腿跪断了!我不想再去祠堂跪了!” “你这个小畜生!你还好意思说!”吕元鹏的亲爹气得不轻,“你说你回来了你不回家你也好好呆在军营里啊!你跟着程远志闹什么事!好好的封赏,好好的官位现在全都没了!你就跪死在祠堂算了!” “你说的这还是不是人话!”吕元鹏的母亲心疼儿子,不敢对自家公公发火,便将满腔的怒火宣泄在了自家夫君身上,“儿子都伤成这样了,你一点儿都不心疼,还要儿子跪死在祠堂!你干脆连我的命一起要了算了!” “慈母多败儿!慈母多败儿!这元鹏就是被你宠坏了!”吕元鹏的父亲恼火不已,看着自己的妻儿只觉心中疲惫不已,“要是吕元鹏这事儿影响的是自己个儿就罢了!元庆马上就要回来了,要是因为这个孽畜这么一闹,影响了元庆的前程……你到时候哭都没有眼泪!” 今儿个一早,吕元鹏的父亲被自家大哥吕锦贤唤了过去,吕锦贤给吕元鹏父亲说了这一次事情的严重性…… 吕锦贤坦白同自家三弟说,他们兄弟三人的能力都不如父亲,这辈子肯定是达不到父亲这样的地位和荣耀了,如今父亲着力提拔吕晋,将来这太尉之位或许就是吕晋的,吕晋将来必定是要投桃报李,而放眼他们吕家……能力最出色的便是吕元庆。 吕凤琅虽然也厉害,可到底入仕晚,并没有吕元庆如今的功绩,吕元庆年纪轻轻在韩城推行新法成绩斐然,来日前途不可限量,甚至还有机会让吕家出祖孙皆为太尉的美谈,但这一切的前提是吕家由始至终都要是陛下的人,不会惹怒陛下,与陛下作对。 吕元鹏的父亲听了立时就是一身的冷汗,吕元庆可是他们吕家最有出息的孩子了,他总是以吕元庆为骄傲,有时候还会想他这么一个什么都不如大哥的人,怎么会生了一个这么厉害的儿子。 所以对吕元庆,吕元鹏的父亲是很上心的。 一听吕元鹏这冲动闹事,可能会影响吕元庆的仕途,吕元鹏的父亲是又怒又怕,这会儿再听到吕元鹏这兔崽子不知道认错,还只想着让给他求情,一下子就火了。 吕元鹏的母亲听到这话一愣,眼泪好似都凝滞在眼眶里,语气似乎有些不太确定:“这……这不能吧!元鹏是元鹏,元庆是元庆……” “这话你去跟陛下说去!”吕元鹏的父亲一甩衣袖,转身离开了吕元鹏的屋子。 “娘……你别听我爹吓唬你,白家姐姐就不是那种会胡乱迁怒旁人的人!”吕元鹏瞧见自家母亲脸色苍白的模样,生怕连最后的靠山都会失去,“再说了,白家姐姐都说了……她之所以敢同燕国赌国,就是因为有程将军有儿子这样的战将在,所以就算是错了也无妨,打不了就是将燕国打下来,白家姐姐这么喜欢我……撸了我的官职和奖赏都是暂时的!” 听自家儿子一口一个白家姐姐,吕元鹏的母亲像是陡然想到了什么似的,转头瞧着吕元鹏,眼神带着深思。 吕元鹏瞧见自家母亲瞧着他,又连忙开始“哎呦哎呦”的嚎着,想让自家母亲心疼。 “娘……您这么瞧着我干什么?儿子都快疼死了……哎哟!哎哟……疼死我了!”吕元鹏趴在枕头上颇为浮夸地哀嚎。 吕元鹏的母亲佯装生气拧了一下吕元鹏的耳朵,吕元鹏又捂着耳朵,装作泪眼汪汪的模样瞧着自家娘亲:“我都被打成这样了,娘你怎么还能下这么狠的手!我被白家姐姐罚了跪了一夜,又打了五十军棍,现在是膝盖也疼……屁股也疼!娘你还拧我的耳朵。” “你个小兔崽子,你跟娘说老实话……你一口一个白家姐姐,你是不是……”吕元鹏的母亲话音一顿,转头朝着门外看了眼,这才压低声音问吕元鹏,“你是不是瞧见当今陛下貌美无双,所以对当今圣上生了爱慕之心?” 听到母亲这话,吕元鹏瞪大了眼:“娘你瞎说什么呢!我怎么可能对白家姐姐生出爱慕之心,我对白家姐姐那只有敬重只有佩服,那白家姐姐就如同我的亲姐姐一般!谁能对自家姐姐胜出什么爱慕之心来!娘你是不是想儿媳妇儿想疯了!” “你个死孩子!”吕元鹏的娘亲作势拧了一下吕元鹏的胳膊,“哪有你这么说自己娘亲的!” “娘,您要是真的想儿媳妇儿,你好好给我哥打算打算,我年纪还小!再说了……你说我这恐怕养好伤就要回军营,到时候就看调令将我调到哪里去,我就去哪里了,何苦耽误人家姑娘家!” 第一千三百九十六章:放心 大燕皇子如此低姿态,替燕太后请罪的态度摆出来了,就算只是做给大周那些将士看也好,他们就没有了口实去攻打燕国。 白卿言将萧容衍的信看完,同魏忠说:“那就让这位燕国大皇子来一趟吧!免得外面以为我们大周不待见这三位燕国质子,而慢待了他们。” “陛下,辅国君在外求见。”小太监进门低声禀报。 “请进来吧!”白卿言将手中的笔搁在砚台上,换了一本奏折。 白锦绣进门,同白卿言行礼后,便在白卿言身侧跪坐下来:“我入宫的时候瞧见那大燕大皇子和二皇子还有大将军谢荀三人在宫门口候着,想来应当是听说了程将军他们请求发兵燕国之事,来求见长姐的。” “回头你和阿琦、阿玦说一声,若是无事……可以请这燕国大皇子、二皇子,还有大将军谢荀去咱们白府坐一坐,也算是给外面表个态,尤其是这燕国大皇子生来胆子就小,若是在大周受了冷待,保不齐还会以为是我的意思。” “长姐是如何知道这燕国大皇子胆子小的?”白锦绣笑着对给她上茶的春桃浅浅颔首后,笑着说,“我看这燕国的大皇子胆子不小,别国质子去他国都是悄悄的藏着不敢冒头,他倒是敢来宫中求见长姐。” 白卿言笑着开口:“这……便是长姐欣赏这位大燕皇子的地方,明明胆小心中惧怕,可为了家国,却敢硬着头皮来,虽惧但行,这才是真正的勇敢,不愧为慕容彧的子嗣。” 不管是白锦稚的来信,还是萧容衍的来信,在信中都说了这位大燕大皇子的性子软糯,可性子软糯之人却敢做旁人不敢做之事,又敢舍下颜面请罪,这可不是每个人都能做的出来的。 算日子,锦桐应该收到她的信了…… 二皇子慕容平之前与“崔凤年”凑在一起商议所为生意,这回去之后怕就是要被萧容衍接手,萧容衍曾经是见过白锦桐的,所以白卿言将萧容衍的身份明明白白告诉了白锦桐,让白锦桐想方设法避着些,以免身份暴露。 自然了,这只是白卿言担忧的事情,也有可能……这件事燕国对“崔凤年”的说辞本就是和二皇子的生意,接下来燕国就只能通过二皇子慕容平的人来接触“崔凤年”,萧容衍只会在背后绸缪,并不会与“崔凤年”会面。 可将萧容衍的分身告知白锦桐还是很有必要的,毕竟如今白锦桐就在燕国。 只是,想来锦桐知道萧容衍身份之后,怕是会很惊讶,只不过两国较量,私下情谊便要放在一旁,白锦桐向来知道轻重,必定会处理好燕国之事。 “今儿个一早,小四带着洪大夫配制的金疮药,从程将军那里起……挨个走了一圈,算是替长姐去抚慰过了。”白锦绣端起茶杯喝了一口热茶,又放下道,“不过,我今天来见长姐,是为了小七……” “锦瑟?”白卿言视线从奏折上挪起,朝着白锦绣看去,倒是没有多担心,只笑着道,“小七一向是一个有分寸的孩子,什么是竟然让你放下小望哥儿,专程进宫一趟?” “之前小七在西凉被西凉被流民绑了,曾经与一个七八岁的男孩子一同逃生,长姐可记得此事?”白锦绣靠近了白卿言一些,低声同白卿言说,“小七回来后,这个孩子就一直跟在小七的身边,与小七形影不离,但也不是没有分寸,三哥还有阿瑜这一路都细细留心了这个孩子,这个孩子……装作不识字的模样,还故意当着我们的面将书本拿反了来装作自己不识字,可……其举止,可不想是一个平头百姓。” 白卿言听到这里来了兴趣,从春桃的手中接过热帕子擦了擦手,端起茶杯来仔细琢磨:“七八岁……” “不太爱说话,可巧了……让阿玦瞧出了,那孩子用餐时的险些暴露的礼仪是魏国皇室的礼仪!”白锦绣语声压的极低,“就暴露了那么一次,这个孩子是个谨慎的。” 只不过那个孩子到底是一个孩子,难免有疏漏的时候,又是在白家那样的地方……很容易便会被人瞧出不同寻常来。 “魏国……”白卿言手指摩挲着茶杯边缘,“宣嘉十七年腊月魏国年仅六岁的皇子被太后扶持继位,成为魏国新帝……算年纪,应当有九岁了!若是……孩子正长身体的时候,吃不好养分跟不上,瘦小一些也是有的,不会……这么巧吧!” “听小七说,这孩子似乎对燕国人的敌意很大。”白锦绣说到这里,又笑着同白卿言道,“这孩子在小七面前倒是没有那么强烈的戒心,想来是两人一同历经生死,那孩子对小七很是信任,小七也是!小七也是察觉了不同寻常,所以找我说了说,但小七的本意是想要护住这个孩子的。” 白卿言沉默半晌之后才缓缓开口:“不论这个孩子以前的身份是什么,既然进了我们白府,就将他当做与小七一同经历生死的朋友吧!你回去后让小七问问这个孩子……是想要留在白府,还是想要离去,若是想要离去,我白府赠予宝马盘缠,若是想要留下,就让白府护卫教他拳脚,留在小七身边当一个护卫。” 她垂眸瞧着茶杯之中清亮的茶汤,声音顿了顿了又道:“但是还是要派人暗中看着,别让他做出什么事情来,只要他想要平静过完这一生,就相安无事。” 不论这个男孩儿是不是当初的魏国皇帝,魏国现在已经亡了,那么魏国皇帝也就没有了,若是他能放下,倒是可以平平安安渡过这一生,就怕心中还存着复国之念,再同那些魏国一心想要复国的旧人遇到,这一生想要和平安,怕是就难了。 再者,如今一统在即,他们都为一统付出了太多,白卿言可不想在这个节骨眼儿上出什么乱子,将人放在眼皮底子派人看着,她更放心一些。 第一千三百九十七章:铭记于心 “对了,还有司马平……让阿玦替我去瞧一瞧吧!”白卿言笑着同白锦绣说,“这一次,他纯属被连累,可不打他不罚他,怕是会影响他们同袍浴血的情谊。” “长姐放心,今儿个早上要不是小四先去了,阿玦都要去了……”白锦绣笑着开口,“阿玦是觉着不好去的太勤快,这才打算缓一缓。” 白卿言和白锦绣的话刚说完,外面小太监就来报说燕国大皇子和二皇子慕容平还有谢荀三人已经到店门口了,询问白卿言是否要宣。 “请进来吧!” 瞧见燕国大皇子为首,带着慕容平和谢荀恭敬跨入大殿,正儿八经朝着白卿言行了礼,瞧见白锦绣,大皇子忙转头看向慕容平。 慕容平悄悄道:“辅国王!” “辅国王……”燕国大皇子朝白锦绣长揖行礼。 白锦绣亦是笑着起身还礼。 “魏忠,赐坐……”白卿言望着燕国大皇子笑着道,“大皇子与二皇子还有谢将军为两国定盟前来大周,原本应当在三位到的时候,便宴请三位,奈何事情太多便给耽误了。” 这都是场面话,人人都懂,刚刚落座的燕国大皇子连忙挺直腰脊,对着白卿言长揖一礼道:“一国之事千头万绪,陛下自然是分不出身来的,好在现在两国盟约已定,我等来大周也是为了表示燕国的诚意,让两国更好的定盟,若是因为我们三人耽误了大周朝政,那就非我燕国所愿了!” “对了!”燕国大皇子抬头笑盈盈道,“陛下让人为外臣等人准备的宅子,十分华美精致,可见陛下并未将外臣三人当做质子看待,外臣铭记于心!” “三位为了两国盟约稳固不远万里远赴大周,这都是应当的。”白卿言笑着同燕国大皇子颔首。 “正是因为陛下不计前嫌,如此大度对待外臣三人,外臣才更加惭愧,坐立不安……这才斗胆在陛下百忙之时,前来拜见陛下!”燕国大皇子抄在袖中的手收紧,“母后曾经受奸人蛊惑出卖大周,险些害了镇国王,母后后来知道被奸人蒙骗也是愧疚于心,所以外臣前来大周之前,母后曾经叮嘱……要外臣代为致歉!” 说着,燕国大皇子转头看向大殿之外:“母后知道镇国王身受重伤,特命人带来了我们燕国皇室的秘药,还有我燕国皇室对养伤都十分有裨益的珍宝!” 大殿之外,六个太监太进来了三个宝箱。 其中一个宝箱里装着的,就是大燕的秘药,只不过这些秘药都是燕太后给自己儿子准备的,但大周这里出了武将聚众请求发兵燕国之事,大皇子觉得将这些秘药献给大周皇帝和镇国王,要比留在他身边的用处大。 白卿言才不相信那位燕国太后会认错,那位燕国太后永远都只觉得旁人欠着她的。 想到燕太后白卿言的眸子冷了下来,但对待慕容彧的亲生子嗣,燕国大皇子……却还是那副随和的模样:“辛苦大皇子和二皇子不远千里将这些带来!朕……就替镇国王收下了!” 燕国大皇子松了一口气。 “二皇子和谢将军曾经都曾与朕一同战场厮杀,共抗天凤国,算起来情谊也是非比寻常了!”白卿言视线落在慕容平和谢荀身上。 两人连忙行礼。 在宫中见白卿言,对慕容平和谢荀来说,与在战场上不同…… 好似白卿言坐在那高处,便同与他们拉开的距离,尤其是在这金碧辉煌的宫殿之内,越发让白卿言显得威严十足。 从宫殿内出来,大皇子和慕容平都忍不住回头望着这朱漆碧瓦,气势恢宏的重檐宫殿,这石雕涂金仰莲的基石,粗壮的红柱,雕梁画栋……富丽堂皇,从那汉白玉石阶下拾阶而上时,都只觉自己仿佛在前往仙宫一般。 这……便是他们的祖母,曾经下令建造的大都皇宫,今日他们也算是有幸一睹了。 慕容平和自家兄长都不免在心中感慨,这大都皇宫可要比目前燕都的皇宫可气派太多了,这样金碧辉煌的皇宫,才应该是天下之主应当入住的才是! 不管是慕容平还是大皇子,亦或是谢荀,都希望这燕国姬后主持修建的皇宫,将来的诸人……是他们燕国皇帝,而非大周皇帝。 “兄长走吧……”慕容平低低唤了大皇子一声。 大皇子点头:“走吧!” · 此次关章宁挑拨的吕元鹏和程远志还有杜三保这几个没有脑子的在武德门前来闹的事情,白卿琦并未让声张,他留着关章宁这个西凉埋伏的最深的细作,是为了将西凉那些残留的……还心存复国之念,或者还想要报复的大周余孽,通过关章宁引出来。 不然,就这么放着不管,谁知道什么时候就会给大周惹出什么大乱子。 可出乎白卿琦意料之外的,关章宁竟然沉不住气今日便去了云京公主府。 关章宁与当夜轮值看守云京公主府的小将军,不知道什么时候混熟了,拎着壶酒又买了大都城燕雀楼的烧鹅,便去找那位小将军了。 原本当值的时候是不能饮酒的,但那位小将军与关章宁的关系不错,加上这燕雀楼的烧鹅可不太好买,且关章宁是白家军的将军……相当于当今圣上的嫡系,故而也就放纵了自己同关章宁一同饮酒。 白卿琦刚在母亲白家五夫人齐氏那里,哄睡了小八,又听了母亲的一番念叨,又给他看了几家贵女的画像,想让白卿琦定下一个好成家,他是哄了小八哄母亲,好不容易从母亲的院子里出来,暗卫便来报,说关章宁已经入了云京公主的府邸。 “关章宁将军与守着云京公主府的守将,进入门房半个时辰之后出来,说是那位守将喝多了睡着了,当时恰巧到了巡查的时辰,他便代替那位守将入府巡查了!”暗卫道。 白卿琦沉默半晌之后,开口说:“还是让人盯着,不要打草惊蛇。” “是!”暗卫领命退下。 第一千三百九十八章:纵容 这是关章宁自回大都城之后头一次去接触李天馥,要么就是如同之前的西凉死士一般,想要救出李天馥,要么……就是与李天馥联合起来做什么,来扰乱大周。 不论是哪一种,关章宁联系了一直被他们软禁的李天馥之后,定然是要与可用的人手联系,这一次他们有所防备,便能将这些人一网打尽,如此才能无后顾之忧。 关章宁做好了准备之后,便涉险亲自来见李天馥,毕竟……他们西凉的皇帝李天骄临去之前,派人给他送了信,唯一的心愿就是请他不论如何都要救下李天骄…… 而且,李天骄在信中也告诉了关章宁,炎王李之节临去之前说……其实白卿言已经知道关章宁就是云岚,是早些年前西凉便埋在白家军中的一枚钉子。 关章宁最初接到这封信的时候,内心的确是惶惶不安了一段时间,但……他既然要完成自家陛下的要求,要救出李天馥,就必须装作自己本就是白家军,与西凉毫无干系。 这一路,他装作问心无愧,全然是白家军的模样回到大都城,不是为了什么荣华富贵,而是为了将已经被送达大都城的李天馥救出来,如李天骄信中要求的那样……不求李天馥能复国,只求能为西凉李家留下一个血脉。 而这段时间白家的诸位将军在知道他的身份之后一直没有动他,关章宁猜测应当是还顾及同袍浴血的情谊,一来当年南疆一战剩下的白家军老人并不多了,二来……恐怕白家也猜测这是西凉的挑拨手段,三来……白家人都重情谊。 关章宁早已经通过看守云京公主府的小将,摸清楚了云京公主府的院落分布,今日他便是亲自过来见李天馥的,他听之前救李天馥的西凉暗卫说,李天馥现在已经失去了逃走的信心,一心想要来到大都城报复白卿言。 可是,到现在……白卿言也只是将李天馥软禁在云京公主府,根本就不给李天馥外出的机会,就更不要说……李天馥见到白卿言刺杀白卿言了。 他必须要要与李天馥商议出一个万无一失的法子,将李天馥带出大都城,首先还是要说服李天馥。 要不是为了说服李天馥,关章宁不至于亲自跑着一趟。 关章宁也打算好了,若是他能够逃出去便跟随李天馥一同逃出去,若是没有办法同李天馥一同出逃,反正他身份已经被知道了,那就在白家军还怀疑他的身份却念及同袍之情没有动他的时候,搞出一个大动静,比如……刺杀白卿言! 若是真的能杀了白卿言,也算是为西凉报仇,为李天骄和云家尽忠了。 可关章宁打从心底里,却是希望自己能跟随李天馥已起逃走,即便是留下刺杀白卿言……也不希望自己能够成功。 他化身关章宁在白家军之中待了这么久,在云破行联系他之前,他是真的……都已经快要将自己当成一个真真正正的白家军了。 多少次生死一瞬,白家五爷白岐景都舍命救过他,因为白家军从来不舍弃同袍浴血的兄弟。 他朝着李天馥所在的院落一边走,脑子就越混乱,想起他曾与大梁之战时身受重伤,是白家五爷带兵昼夜不息前来救了他们,他们不过一十二个人,死了就死了……他们十几个人的生死,哪里有大局重要。 要是放在西凉军,他们必死无疑,当时的关章宁也以为自己要死了。 可白家五爷昼夜不息,带大军疾驰了一天一夜,才将他们一十二人囫囵个儿从敌军手中抢了回来。 若说他这辈子最快的时光,那便是西凉未曾联系他时,他在白家军中渡过的那段时间。 同袍兄弟之间真心托付自己的性命,是完全可以将自己的后背交于同袍的。 如今,西凉已经没了,他作为西凉插入白家军之中的暗桩,若非是接到了陛下的密信密令,他当真就想这样高高兴兴的当一辈子的白家军。 恨只恨……自己体内流淌的是西凉人的鲜血。 来生吧,来生……他想做一个大周人,那个时候再堂堂正正的加入白家军。 关章宁从前面门房,前往李天馥所居别院这一路,想了很多……心底是抱了必死的决心打算将李天馥救出去后,他生死再论。 关章宁带着巡逻兵从李天馥所居别院的门前路过,借口尿遁,从后面一跃翻入了李天馥的上房。 李天馥正准备脱衣沐浴,瞧见关章宁进来被吓了一跳,她正要喊人,关章宁却对李天馥做出一个悄声的姿势,然后从胸前拿出李天骄派人给他送去的信,悄悄搁在圆桌之上,然后向后退了几步,几乎是紧贴着窗户而立,表示自己不是来害李天骄的。 李天馥将衣裳穿好,看了眼外面守着的小将,视线又落在关章宁的身上,瞧见关章宁一身大周将军戎装,对自己又全然没有胁迫杀害之意,这才缓缓走到圆桌前,她拿起信问:“你是西凉的人。” 关章宁颔首。 李天馥低笑一声,在圆桌旁坐下,如丝媚眼一边瞧着关章宁,一边将信拆开,语声压的极低:“我早已经说过了,我不打算离开大周,我有我自己的事情要做,我劝你们各自逃命去吧,别再管……” 当李天馥视线落在那拆开的信纸上时,语音一顿,入目的……是她的姐姐李天骄的字迹。 这封信,并非是李天骄写给李天馥的,而是写给关章宁的。 李天馥一字一句的往下看,看着看着……眼眶就忍不住湿红,眼泪也险些夺眶而出。 她低笑一声:“你说……这人是不是傻!我夺了她的皇位,逼死了母后……还要杀了她!她临死前给你写信不是为了让你利用现在的身份毁了白家军,却是让你来救我?” 这些话不怎么好听,说出口李天馥如同剜心之疼…… 她脑海里,全都是曾经姐姐对她的疼爱,姐姐对她的照顾和纵容。 第一千三百九十九章:疯魔 杀人不过头点地,可这封信……简直是比杀人还狠的诛心啊。 若说在看到这封信之前,有人问李天馥为了替一个陆天卓复仇,弄得母亲被逼死,和亲姐离心,她后悔吗?她定然会说不后悔。 可今日看到这封信,李天馥竟然悔了。 她不过是不甘心罢了,不甘心明明都是嫡女,可为什么长姐可以继承皇位为所欲为,她就要和亲,要和自己心爱的男人分开,即便是陆天卓已经不能算是个男人,可在她心里也是她最爱之人,想要携手共度余生之人。 她其实要的很简单,就是在西凉有一座公主府,让她和陆天卓安度此生就是了。 陆天卓死后,她恨自己的母亲……恨长姐,恨白卿言……恨白家军,恨整个晋国,恨整个西凉!恨为何要牺牲她一个人去换西凉的平安,那要那些将士是做什么的!她可是公主!她是西凉最尊贵的公主!她觉得是长姐……是母亲,是白卿言他们害死了陆天卓! 她从来没有想过,其实就算是她不去晋国和亲,以陆天卓连命根子都能舍弃的性子,还是要来晋国为他义父报仇的。 李天馥突然想起母后临去之前说的那句话,母后说她……因为一个男人疯魔了。 是啊,李天馥因为一个男人疯魔了! 却又不仅仅只是因为一个男人,她还是因为父皇和母后对她的不看重,因为……从小她都知道父皇将来是要将皇位传给长姐的,不是她!父皇对她们姐妹二人从小培养的方向便不同,长姐要学习的那些东西,父皇从来不教她。 所以,她恨! “公主……”关章宁低声开口,“陛下临去之前惦念的还是您,别再陷入仇恨之中,那是陆天卓的仇恨,并非公主的!公主……您现在是西凉皇室唯一的血脉,按照陛下的遗愿活下去才是!陛下早已经给您安排好了,有忠仆相伴,公主又还年轻,何愁此生找不到一个可心的人共度余生?” 李天馥泪水如同断线,她随手将李天骄的亲笔信搁在一旁,抬手擦泪水,手肘担在桌几上,瞧着关章宁不敢大声说话的模样,高声道:“外面的都走远一些,本公主要洗澡了你们还守在门口要做什么?偷窥吗?” 门外把手的两个小兵对视一眼,走至院门外把手。 听到那守着门的小兵走远,李天馥这才勾起唇角,戏谑瞧着关章宁道:“西凉已经没了,西凉皇帝也没了!你又不想复国,为什么放着安生的日子不过,要来救我这个被囚禁的西凉公主?若是当初你收到这封信……就烧了信,当做从来都不是西凉的暗桩,你还年轻……就算是被大周疑心是暗桩,将来不能往上爬,但大周抓不到实证,你就还是白家军的将军,定然能够平安终生。” “我是西凉人,忠于陛下……忠于云家!从不敢忘!”关章宁看着还在故作镇定的李天馥,“公主,我等都在等着您的决定,只要您愿意……重新开始一段生活不在话下!我等可以救公主殿下离开大都城,前提是公主殿下愿意同我们走。” 见李天馥不为所动的模样,关章宁又道:“公主若是还想要杀了大周皇帝报仇,在公主殿下安全之后,我一定会为公主殿下办妥。” 李天馥唇瓣嗫喏,她认真瞧着关章宁,半晌之后才一脸嘲讽道:“你可……真是忠诚的可怜。” 关章宁垂下视线不堪李天馥,只道:“属下从出生起,就被教导要忠诚,即便公主殿下……” 对李天馥不敬的话,关章宁到底没有说出口,只道:“属下的确是曾经萌生过想要做一个大周人,想要成为真正的白家军,可我是西凉啊!只要西凉陛下有命,属下还是会赴汤蹈火在所不惜。” “那就去做一个大周人,做一个白家军!”李天馥拿起桌几上的信,放在烛火之上点燃,“忘记自己是西凉人!” “公主殿下!”关章宁睁大了眼。 李天馥瞧着那明明灭灭吞噬纸张的火苗,半垂着眼睑,看着那幽蓝火苗将她长姐的字迹缓慢吞噬,变成焦黑的灰烬,她道:“就当从来没有收到过这封信,我也从来不知道你是西凉埋在白家军之中的暗桩,你就是大周白家军的将士,去吧……” 这算是李天馥,最后对这个西凉人仅存的一丝善良。 “既然已经从陛下那里领命,属下就必须救出公主,今日来便是同公主殿下商议出一个日子的!”关章宁神色未变,语声坚定,“属下今日来同公主殿下说了之后,便会岀去联系西凉旧部,五日之后来接公主殿下离开,若是公主殿下还珍惜我们这些西凉旧人的性命,就随他们一同走!公主的仇……属下舍命来报!” “李天骄从哪儿找了你这么蠢的一个人!”李天馥低笑一声,抬手抹去泪水,“陆天卓的仇,是私仇,不需要你们来报!我也不想活了,你们不必白费力气。” “公主殿下如今可是西凉皇室唯一的血脉了,公主殿下说这样的话……就不怕对不起太后和陛下,还有疼爱您的父皇吗?” 关章宁定定望着李天馥,对于这位公主的事迹他也听说过,甚至打从心底里觉得这个公主不值得救,为了一个太监就疯的弃整个西凉不顾,这样的公主……根本就不配称为公主。 可陛下既然给了他秘旨,让他来救李天馥,他是不论如何都要将李天馥救出去的。 “陛下不求您复国,不求您复仇,只求您……给西凉皇室留下一点血脉!”关章宁咬牙切齿,“作为西凉皇室公主,您前半辈子从未为西凉做过什么,如今西凉没了……难道连这一点都不能为你的母亲和长姐做到?” 关章宁心中有怒火,声音难免拔高了些,他生怕惊动已经被李天馥赶到院外的守兵,朝隔扇外看了眼,没有听到外面有动静,这才放下心来。 第一千四百章:仇人 “公主被困在这里,怕是……这辈子也没有办法为西凉皇室留下一点血脉,因为大周皇帝为了大周稳固是不会允许这件事发生的,就如同韩城王……到现在也没有子嗣一般!”关章宁认真望着好似心如死灰的李天馥,“公主只有离开了大周,离开大都城才能圆了陛下的心愿,公主……您就答应属下,和属下走吧!” 见李天馥似乎有所动容的模样,关章宁接着说:“关于公主想要复仇之事,若是属下办事不利,拼了命也没有能帮公主复仇记,公主等到为西凉皇室留下血脉之后,再回来复仇也是一样的,那个时候……不但能全了公主同陛下的情谊和身为西凉皇室公主的责任,也能全了公主与那陆天卓的情谊,两全之策。” “生一个孩子,再回来复仇吗?”李天馥陷入了深思之中。 “也或许,那个时候,属下已经替公主报了仇,公主可以忘记西凉国公主这个身份,与夫君……和孩子开始一段的新的生活。”关章宁语重心长说完,不敢在这里耽误太久,只道,“公主,您若是肯点头,属下回去后便安排,五日后救公主出这牢笼。” 李天馥撑在圆桌上的手一紧,好似还在挣扎。 “公主,我们余下的人不多了……再也经不起公主折腾了!”关章宁心中火急火燎,声音却十分凉薄,如同心死一般,“若是公主不愿意走,我等就只能拼了命将公主抢出去,拼尽这最后一点儿性命,也算是我们为陛下和西凉尽忠了。” 半晌之后,李天馥才哑着嗓音开口:“好……我走!” 关章宁颔首:“五日后,属下亲自来接公主!” 说完,关章宁又从后窗翻了岀去。 李天馥坐在烛火摇曳的桌几前,视线瞅着那一地的灰烬,可那被燃烧干净之前的信纸上所书的每一个字……李天馥都好似已经清清楚楚的刻入了脑海之中。 她的姐姐都不恨她吗?竟然还让人助她活命…… 她以为,在她不顾母后劝阻,看着母后死在自己眼前还是决心要夺了李天骄皇位开始,她们便不是姐妹,而是仇人了,可她这……到底是为什么啊? 想了很久,李天馥才隐约想明白,大约李天骄在死的时候,到底还是放不下她这个妹妹,就跟当初……原本应该将她杀了,可她最终都下不了那个狠心,只是将她软禁了起来一样! 若是当初李天骄狠心一些,不要念及什么姐妹情分,恐怕就没有后来……她伙同天凤国篡位之事了。 “傻不傻啊!”李天馥望着那堆灰烬眼泪如同断线,这话却不知道是问自己,还是问李天骄。 · 第二日,三夫人李氏便同二夫人刘氏相邀前往大都城最好的香粉铺子,给白锦稚挑选上好的香粉。 这几日,白家各房都有儿郎回来,唯独二房到现在一点儿消息都没有,二夫人刘氏难免低落。 之前孩子们都没有回来,二夫人刘氏还有一个盼头,妯娌之间相互牵挂着孩子,倒是也能撑过来。 尤其是这几日,瞧着妯娌们给儿子做衣裳,又是给儿子们挑选定亲的人家,她心里越发空落落的。 她原本也想在库房挑选几匹好料子,给自家儿子做衣裳,可一想……都不知道自己哪个儿子还活着,就顿时泪眼汪汪,什么料子也都选不下去了,更别说给儿子挑选定亲对象。 好在董氏心细,瞧出了二夫人刘氏的难过,便叮嘱了其他几个妯娌给儿子做衣裳挑定亲的对象都不要太张扬了。 今日一早,三夫人李氏正好要来香粉铺子给白锦稚挑选香粉,就将一直闷在院子里不出门的二夫人刘氏一同唤了出来。 摇晃的马车内,三夫人李氏着急的不行。 “你说这小四,原先……虽然不如阿宝和锦绣那么漂亮,但红裙一穿,也算是一个俏生生的少女吧!可现在……二嫂你瞅瞅,都黑成什么样了,那小脸儿摸起来比我这手背还要糙!”三夫人李氏刻意避免了提起儿子白卿雲,只一味的说女儿,“你说小四眼看着到了年纪说亲,可真是要愁死我了!二嫂您一向对保养有心得,可得好好帮着我给小四挑选挑选香粉,好歹……能让白回来一些。” 二夫人刘氏用帕子掩着唇只笑:“要说咱们小四也是怪了,同样是一同出征……怎么就她黑成那个样子!” “可不是么!”三夫人李氏一拍手,“瞧着阿宝,瞧着锦绣……都是晒到发红,晒的脸上脱一层皮,但不见黑啊!我瞧着……说不准这小四是跟她外祖父了,一旦晒黑便白不回来,可真真儿是愁人,再加上小四那个脾气和性子,哎……我可真不知道如何是好!” “你也不必太过担忧了,儿孙自有儿孙福!小四现在已经是高义王了!这天下能以女子之身封王的能有几人?即便是男子……能在我们小四这小小年纪便做出这番成就的,又能有几人!”二夫人刘氏宽慰三夫人李氏,轻轻拍了拍她的手,“只要儿孙平安,咱们……就知足吧!” 到了芙蓉阁,车马停稳,跟随在马车身后的两排白家护卫便上前左右两排立在了芙蓉阁门前,那阵势着实是排场十足。 两位嬷嬷上前,将二夫人刘氏和三夫人李氏扶了下来,两人一入芙蓉阁,芙蓉阁的掌柜便迎了出来。 “早知道夫人要来,芙蓉阁上下今个儿一整天都在候着两位夫人!”掌柜迎上前笑着道。 “芙蓉阁打开门做生意,大可不必如此,我们不是那种讲排场的人……”三夫人李氏说着便同二夫人李氏在椅子上坐下,语气和善同掌柜笑着说,“将你们这里上好的香粉都拿出来,我们家二夫人可是对香粉研究颇深,可得拿出些好东西来,不许糊弄我们。” “瞧夫人说的,两位夫人前来,小的怎么敢用寻常香粉糊弄两位夫人!” 第一千四百零一章:添堵 说着,掌柜笑着朝里面拍了拍手。 只见两排婢女捧着香粉从内间鱼贯而出,每人手中都捧着黑漆描金的托盘,托盘之中放着精致描花的陶瓷盒子,盖子敞开着,里面都是粉质细腻的香粉,还未靠近便已经能让人嗅到那馥郁的芬芳,一闻这香味便知道不是凡品。 两人挑选好了香粉从芙蓉阁出来,三夫人李氏想着是陪二嫂来散心的,便又拉着二夫人刘氏去首饰铺子挑选首饰。 三夫人李氏想给白锦稚挑选当下时兴的收拾,二夫人刘氏坐在一旁喝茶倒是兴致不高。 “呀!你身上怎么也戴了枚玉蝉!” “哎呀!你也戴了……” 两个声音清亮的小姑娘喜悦谈话的声音从背后传来,二夫人刘氏用帕子压了压唇角,将茶杯搁在一旁,转眸瞧了眼那两位姑娘,便收回视线笑盈盈瞅着三夫人李氏拿起的步摇。 又听背后的两个小姑娘压低了声音的说话声传来…… “你听说了吗?那天凤国的国君手上有一枚玉蝉,可以时光回溯!” “听说了!这几日不是都在传么,说是咱们皇夫之前手中也有一枚玉蝉,这两块玉蝉要是放在一起,便能够时光回溯!那个天凤国国君走之前,让留下来等他们那个什么大巫弟子的属下,曾经派人去同那些个旁门左道的人联系,说是要是谁能找到咱们皇夫之前遗失的玉蝉,给五千两……黄金!” “真的假的!五千两黄金?时光回溯这听起来玄之又玄,能是真的吗?这要是真的……咱们陛下不早就去找那个玉蝉,然后时光回溯到当年南疆一战,将自家的祖父、父亲、叔父和弟弟们都救回来了啊!” “这还能有假,人家可是愿意给五千两黄金啊!而且我听说……人家天凤国国君还说了,只要能找到除了五千两黄金还有别的不低于这五千两黄金的赏赐,我兄长不是在京兆尹当差吗,他都说,这段时间咱们大都城作乱的人都少了,都是去寻皇夫那玉蝉去了!再说了……陛下现在都已经登基成为陛下了,哪里舍得时光回溯,这不是皇位都要丢了嘛!” “也不知道皇夫那玉蝉是不是陪葬了!若是陪葬了……难不成还有人敢去皇夫的……”那姑娘说着话音一顿,连忙用团扇挡住自己的嘴,不敢再说下去。 “听说是皇夫早就遗失了,而且你瞧瞧现在……满大街都是玉蝉!”那姑娘笑着说。 二夫人刘氏听到这话,转过头瞧着那两个携手离开富贵人家姑娘,回过头来……垂眸想了想,端起身侧的茶杯,却迟迟没有入口,她攥着茶杯的手微微收紧。 时光回溯?玉蝉…… 这件事,二夫人刘氏之前也听说过,总觉得是无稽之谈。 可现在这天凤国国君竟然出五千两黄金,还有不低于五千两的赏赐,想要寻到另一枚玉蝉,这到时让刘氏不免多想了一会儿。 若是,这真的是无稽之谈,天凤国的国君犯得着弄出这么大的阵仗去找另一枚玉蝉? 等三夫人李氏给自家女儿挑好了首饰,与二夫人刘氏一同从首饰铺子出来,她仔细留心了一下街上,竟然看到来来往往的读书人,就包括那小姑娘的身上,都是腰间挂着玉蝉。 她想起萧容衍此人来,似乎当初萧容衍来白家的时候,身上是总带着枚玉蝉。 “二嫂,你想什么呢?”三夫人李氏笑着轻轻晃了晃二夫人刘氏,示意胡嬷嬷将一个红木锦盒递给刘氏身边的罗嬷嬷,笑着说,“这是我给小望哥儿的,刚才给小望哥儿和小康乐喜乐都挑了一模一样的三副项圈,现在孩子都小……正好给他们带着,等到过年的时候,三个小不点儿团团往那一立,那就是年画儿里的小人儿了!” 刚才三夫人李氏一听那掌柜说,整个大周就只有这三副,一下子就想到了自家那三个孙子辈儿的孩子,想都没想就让胡嬷嬷付了银子。 这到底是百年老店,饰品的做工都无可挑剔,不过白家的几位夫人什么样的好东西没有见过,李氏买下这三个项圈,也不过是给三个孩子带着玩儿罢了。 “你瞧这满大街的人怎么都带着那玉蝉呢?我记着……咱们阿宝的皇夫萧容衍,之前也是随身带着这样的玉蝉。”二夫人刘氏瞧着大街上的人来人往道。 “这事儿我听说了,都是那天凤国的国君瞎胡闹闹出来的!”三夫人李氏扶着二夫人刘氏上了马车,低声说,“说什么玉蝉能够回溯时光,那了一个天凤国的传说来说事,这事儿我问过阿雲了,阿雲说……就是当初那个传说中的王后因为没有子嗣,丈夫又死了,所以为了稳固政权才编出了这么一个时光回溯的借口,否则……这么好的东西,为什么又要将玉蝉分开送走呢!” 二夫人刘氏听到这话,点了点头虽三夫人李氏一同上了马车,可心里到底是惦记上了这个所谓时时光回溯的事情。 瞧见白家的车架和护卫都已经走远,一身妇人装扮的红翘这才用团扇掩着半张脸,拎起衣裳下摆从首饰铺子出来。 刚才那两个在刘氏身后嘀嘀咕咕的姑娘瞧见红翘出来,连忙迎上前挽住红翘的臂弯:“嫂嫂……怎么样,我们两个人演的像吧!” “你们两个呀!”红翘抬手在两个小姑娘脑门上戳了一下,“不过就是你们哥哥被陛下罚了,你们就在这里给人家二夫人添堵,人家二夫人招你们惹你们了!” “谁让陛下不分青红皂白的就打了我哥哥,还撸了我哥哥的官职,我可是听说陛下对这几位白家夫人都敬重的很,要是这二夫人去和陛下闹,总能给陛下添添堵!”那满脸娇俏的小姑娘道。 “你呀!你说你这个性子以后出嫁了,让嫂嫂可怎么放心得下!”红翘用团扇轻轻敲了一下小姑娘的脑袋,“好了,进去挑首饰吧,看到什么喜欢的别和嫂嫂客气。” 第一千四百零二章:不得安生 两个姑娘一听眼睛都亮了,这可是大都城的百年饰品铺子,平常她们这样的人家,也就是女孩子及笄才能来这里买上一回簪子,而且还都是普通的样式,要么就是勋贵人家给女儿准备嫁妆才来定制首饰和头面,今儿个她们也只是来逛逛,可没有真的想来买,没想到她们嫂嫂竟然让他们随便挑,要帮她们结账,这可是大手笔啊! “多谢嫂嫂!嫂嫂可真是天底下最好的嫂嫂了!” “多谢表嫂!” 两个小姑娘含笑同红翘道谢后,挽着手拎起衣裳下摆朝着饰品铺子里面跑去。 红翘立在原地,用团扇轻轻扇着,视线看向白家车架和护卫消失的方向,脸上的笑容也逐渐消失。 梁王是死在白锦绣的手上的,这仇……红翘不会忘,她到现在都还活着,为的就是替二皇子还有梁王殿下复仇。 即便是现在的旧部都已经死光了,可她还活着……她拼尽全力,哪怕不能要了白家人的命,也要白家人不得安生。 她这辈子就要和白家纠缠在一起。 红翘摇了摇团扇,转而又如同贵妇一般,单手拎着裙摆朝饰品铺子里走去,陪同自己的小姑子,和前来家中做客的表姑娘一同挑选首饰。 老天爷留她这一条贱命,不出意外还有几十年的活头,她就和白家……走着瞧! · 远处二年八月初四,辅国王夫君忠勇侯秦朗,与陈钊鹿、吕元庆,三人完成大梁旧地推行新法之事,抵达大都城。 早朝之上,秦朗和陈钊鹿、吕元庆都得了赏。 白锦绣和秦朗夫妇俩也已经是很久未见了,秦朗人在韩城……每每听到西凉的战报传来,心中很是为白锦绣捏了一把冷汗,如今瞧见自家夫人已经封了王,堂堂正正一身戎装立在朝堂之上,秦朗也是与有荣焉。 他在心里也鞭策着自己,得了这么一位……文能驾驭后宅,武能上阵杀敌的好娘子,得要好好珍惜才是。 当天早朝一下,秦朗被白卿言留下,详细问了韩城的情况。 秦朗不敢有所怠慢如实相告:“如今学堂都开设了起来,虽然一开始女子入学的并不多,但后来科举真的点了女子为榜眼和探花,陛下也委任了官职,让自家女儿家读书的人也逐渐多了起来,不过……也是有人担忧让自家女儿为官,等到成亲生子又是一脚入鬼门关,虽然官府开设的学堂不收费用,可培养一个读书人家中付出太多,最后哪怕是女儿家招婿入赘都变数太多,犹豫不决!这一点上……微臣以为若是能够立法,应当能够妥善解决。” “你说的这个我何尝不知道。”白卿言示意秦朗喝茶,自己也端起茶杯,“不过要循序渐进,否则冒然立法怕是会引起不满,还需先开设试点……而后在整个大周推行!” 立法要求所有百姓去读书这个白卿言想过,就拿务农人家来说…… 家中的劳力精力都扑在务农之上,才能在缴纳了赋税之后,保证一家子温饱,再有些余粮已经很不错了。 农计对百姓来说大于天,毕竟不吃饭会饿死,不读书却死不了,百姓们活着首要要务便是温饱,解决了温饱才有精力去想读书的事情。 白卿言与秦朗说到这里,便不免会想到曾善如,若是曾善如能想出法子提高粮食产量,百姓解决了温饱问题之后,自然会有余力关心孩子们读书的问题。 “之前长姐让李明瑞和董长元两人去研究关于女子为官之后,相应的奖励和保障章程,如今李明瑞随着沈天之沈司空前往燕国主持推行新政之事。”白锦绣笑着看了眼秦朗,同自家长姐说,“秦朗刚刚回来……长姐可以让秦朗同董长元一同负责此事如何?” 秦朗也看向白卿言,对于推行新法这里,他也有很多想法…… “秦朗若是愿意自然是好!我还想着秦朗刚回,应当让你们一家子好好团聚一段日子,准备让你二人好好歇息歇息,你们倒好……也不想着望哥儿。”白卿言瞧着这夫妻二人全心扑在朝廷上,忍不住道。 “如今大周和燕国赌国,正是需要用人之时,锦绣也好……我也好,都应当为陛下出力,这都是应当的!”秦朗连忙道。 “是啊长姐,如今大周正是用人的时候,咱们自家人更是要出力的时候!长姐就不要同我们夫妻客气了!”白锦绣眉目间全都是明媚恬淡的笑意,身上完全瞧不出战场上杀伐决断的那股子狠劲儿,十分温婉,“至少咱们一家人是要齐心协力的!” “好……”白卿言点了点头,“那就等赌国之事结束,让你们夫妻二人好好歇一歇,多陪陪望哥儿,如今边算是我这个做姨母的亏欠望哥儿了!” 说完了推行新法之事,秦朗又同白卿言说起韩城王回大梁之后的事情…… “韩城王回去之后,的确是有不少人动了不该动的心思,去找韩城王的大梁旧人,都被韩城王直接扭送到了军营,这也算是韩城王对外表明了态度,这一次韩城王回大梁旧地,为的是召集水师防御东夷国,而并非为了复国!”秦朗眉头微紧,抬头瞧着白卿言说,“可尽管如此……陛下还是需要派人盯着韩城王,防患于未然才是!” 说白了,秦朗也担心韩城王造反,破坏了好不容易稳住的局面。 “这个我倒是觉得你不必忧心,长姐既然敢用韩城王,自然就能制住韩城王……”白锦绣眉目笑容更深了些,瞧向自家长姐的目光全都是信任。 “倒不是能制住,只是如今你们都在我身边,我便不觉得那么如履薄冰,觉得……即便是错了也无妨罢了!”白卿言瞧着自家妹妹,笑意更深了些。 话说完,白卿言又抬头瞧着白锦绣和秦朗瞧去:“今日秦朗刚回来,你带着秦朗早些去白府……想来二婶儿和望哥儿还等着你们吃团圆饭呢!” 第一千四百零三章:外道 想到二婶因为二房没有儿郎回来的落寞神情,白卿言又不免多说了一句:“只不过……你们二人可以先回忠勇侯府,得先将望哥儿留在二婶儿身边!既能免得二婶儿寂寞,也能为你二人分担分担,你二人也好腾出手脚忙着朝廷的事情,可不能怪长姐不近人情啊!是你们说的一家人齐心协力。” 二婶儿本就因只有大房、三房、四房和五房的儿子回来心里难受,白卿言是怕将望哥儿从白府带走了,二婶儿心中更加没着没落的。 如今,好歹有望哥儿在二婶儿膝下,也能分散一些二婶儿的精力。 白锦绣瞧着自家长姐案头上堆积的奏折,也忍不住叮嘱:“长姐批阅奏折也别休息的太晚了,否则我可是要告诉大伯母,让大伯母从白府回宫,来教训长姐的。” 秦朗跪坐在一旁,瞧着白卿言和白锦绣姊妹俩,从未想过……兄弟姐妹之间感情还能如此之好,再想到自己家中…… 想到自己费尽心力带在身边教养的幼弟,却对他满含怨愤,如今想想……白家立足大都城百年荣耀不衰,甚至在历经大难之后,白家嫡长女能登上这皇帝宝座,这都是有原因的。 白锦绣和秦朗两人从大殿之中告退出来,白锦绣也是想起了秦朗的幼弟,低声道:“我听你身边的泰生说,弟弟还是不服你的管教,觉得是你逼走了他的母亲?” 秦朗点了点头,笑容多少有些尴尬:“回来这一路,偷跑了两次……都是想要去找他母亲的,旧相识突然变了个孩子。” 尤其是,知道自家姐姐被判了流放之后,整个人就恨极了秦朗,也恨极了白锦绣,觉着是白锦绣不曾为他的姐姐说情,嚷嚷着白锦绣不是一个好嫂嫂。 后来,得知秦家两位姑娘……一个落得给白氏宗族连个爵位都没有的人家做姨娘的下场,一个流放,秦朗的弟弟更是以为,这就是白锦绣要报复当年他两位姐姐当年险些害了白锦绣之事,故意作践他两个姐姐。 可他却没有想过,他那两个姐姐都是当着众人的面儿做死,若非秦朗是白锦绣的夫君,怕是一家子都会被连累! 旁的不说,就说伙同刺客拿白家寡妇不改嫁之事说嘴,后来……那刺客又行刺白卿言,这要是放在旁的君王,早就回判一个满门抄斩! 他小命能在?他母亲的命还能在?他们母子的命也都是托了白锦绣和秦朗的福。 “夫君是心软,纵容他与母亲和两位姑娘通信了?”白锦绣虽秦朗一边往台阶下走,一边笑着道。 秦朗垂眸点了点头:“到底是母子,我不想做的太绝。” “夫君若是信我,这件事交由我处置,夫君不要插手,便当做不知道就好。”白锦绣还是那副温婉浅笑的模样,即便是一身戎装,也显得十分贤淑,一点儿都没有杀气。 “那岂不是要辛苦娘子了。”秦朗有些不忍心,自己家里这些污糟事已经给白锦绣添了天多麻烦。 “你我是夫妻,夫妻一体……不说这么外道的话!”白锦绣含笑望着秦朗,“望哥儿一直盼着爹爹回来,都盼了好久了,回去看望哥儿吧!” “好……”秦朗忍住将自家妻室拥入怀中的冲动,抬手攥了攥白锦绣的手,“我们回家!” 魏忠刚让春桃将韩城王送回来的加急奏折送进去,转头便瞧见辅国王白锦绣和忠勇侯秦朗握了握手的画面。 他唇角含笑,若是大长公主泉下有知……得知当初由大长公主做主将这亲事换给二姑娘,反而促成了二姑娘如今的幸福日子,定然会高兴。 “魏忠……” 听到大殿内传来白卿言唤他的声音,魏忠连忙拎着衣裳下摆跨入大殿进去:“陛下,老奴在……” “派人去请吕太尉。”白卿言皱眉盯着眼前刚刚送进来的加急折子,她原本想让魏忠将白锦绣喊回来,想了想这秦朗才刚回来,好不容易一家子团聚,便又道,“去将镇国王和护国王一同请来!” “是!”魏忠领命退下,派人去请人。 韩城王送回来的加急奏折上说,萨尔可汗并没有顺原路返回,顺道看一看大周是否已经在大河两侧修建了防御,而是直接去了东夷国,如今东夷国与燕国来往密切,就怕天凤国也与燕国搭上,那么……大周必然会陷入腹背受敌之态。 韩城王请白卿言调兵前往震慑。 这奏折要是送到旁的帝王面前,怕是回以为这韩城王讨要兵力,是在为谋反做准备了。 别说旁的帝王,这奏折只要放在大周朝堂之上,必然会激起朝臣反对。 毕竟,当初白卿言一意孤行,启用韩城王去大梁旧地……将水师交到韩城王的手中时,朝中反对的声浪便颇多,如今韩城王才去大梁旧地没有多久,又张口要兵,朝臣揣测都是理所应当的,而如何处理好这件事,白卿言便需要吕太尉和自家弟弟的帮忙。 吕太尉一家子还沉浸在吕元庆回来的喜悦之中,吕元庆的娘亲拉着吕元庆左看右看,只觉儿子又长高了不少,结实了不少,又问吕元庆有没有受到吕元鹏的连累。 吕元庆一听这话,黑眸一潋,还是那副笑眯眯的模样问:“娘……他又闯什么祸了?” 吕元庆的母亲丝毫没有察觉儿子神色有变,只顾拉着儿子说话,叹了一口气,将吕元鹏跟着程远志一行人去武德门内跪着,请陛下发兵燕国,还有收回韩城王兵权的事情。 “你说你翁翁也是……”吕元庆的母亲话刚冒了一个头,连忙探头朝着外面瞧了眼,瞧见没人这才敢压低了声音说,“你弟弟在宫中挨了打,又被撸了官职,这难道还不算是教训过了,回来后不心疼心疼你弟弟,竟然还说……等你弟弟伤好了,去祠堂跪着!你爹那个没良心的也不管,还说会影响你的仕途,那陛下是那么部分青红皂白的人吗?” 第一千四百零四章:恭敬 说着,吕元庆的母亲转而看向吕元庆,满眼的欣慰抬手理了理自家儿子的衣裳,满目的笑意:“而且,这陛下正是用我们吕家的时候,就算是看在你翁翁的面子上,也绝不会与我们家为难……” “母亲,以后这话你可不要再说了。”吕元庆面色陡然变得肃穆。 知道自己失言了,吕元庆的母亲尴尬笑了笑,道:“我也就是在咱们自家说说,对你说说,对旁人……母亲是一个字都不会说的!” “母亲需切记祸从口出,而如今我们吕家的荣耀全然是因为效忠陛下,陛下用得上我们吕家!这天下之大……人才比比皆是,陛下看重我吕家,吕家上下应当感激才是,何故竟让母亲生出如此自大的看法,儿子实难苟同!”吕元庆这话说的很重。 他的母亲没有什么心机,什么都表露在脸上,一旦生了这样自傲的心思在外面表露出来,甚至……说出什么来,那才是真的至吕家于万劫不复。 “你个死孩子……”吕元庆的母亲伸手在儿子胳膊上拧了一下,“母亲不过说一句闲嘴,你就这么顶撞母亲!元鹏那个臭小子是,你也是!怎么提一句陛下跟戳了你们的肺管子似的!还有没有尊卑了!” “母亲……”吕元庆单膝跪在母亲面前,握住自家母亲的手,“我们吕家今日的荣耀,是陛下给的,若是母亲这些……所谓陛下需要用我们吕家之言,被旁人曲解成陛下必须用我们吕家,或是依靠我们吕家,眼下我们吕家的这些荣耀陛下也可以轻而易举收回去给旁人,这就是皇权君威!母亲要时时刻刻谨记!对陛下存着恭敬之心!” 吕元庆母亲被吕元庆说得一身冷汗,下意识握紧了自己儿子的手:“好好好!母亲知道了,是这段日子你要回来,到处都是逢迎巴结的,母亲也是被夸的有些飘飘然了,毕竟我和你父亲都不是很出色,却生出了你这样一个出色的孩儿,别人逢迎难免就……” “母亲知道就好,旁人逢迎未必不是在害我们吕家,母亲日后遇到逢迎之人,听其言可要万万谨慎些!我们这样的家族……一言一行说不定都是会上达天听的,一定要慎之又慎!方能保全家太平,全族辉煌。” “好!母亲记住了!你放心!”吕元庆的母亲郑重保证,“往后,母亲一定会对陛下存敬畏之心!” 吕元庆对吕家三夫人来说,和吕元鹏不同,吕元鹏是个招猫逗狗不着调的,可吕元庆这个儿子在家时,一直是他们夫妻二人的主心骨,所以吕元庆说什么,一般他们夫妻两人都是听得进去的。 “母亲记住便好,翁翁让儿子回来梳洗更衣,劳烦母亲让人备水,儿子先去瞧一瞧元鹏。”吕元庆同自家母亲道。 “好好好!”吕元庆的母亲再次笑开来,作为母亲看到自己两个儿子关系如此好,她怎能不高兴,她一脸欣慰拍了拍儿子的手,“去吧!你这个当兄长的都比你父亲强!你父亲就知道训斥元鹏,也不关心元鹏身上的伤!” “那儿子就先去了!”吕元庆还是那笑容温雅的模样。 · 这厢吕元鹏知道自家兄长要回来,既高兴又有些害怕,整个人趴在床上怂的不行,一直派人去打探消息,看看自家兄长到底到哪儿了,面色又如何。 很快,吕元鹏的长随回来,笑着同吕元鹏道:“回来了回来!元庆少爷回来了,见了谁都是笑盈盈的,心情很好的样子,已经往咱们院子这边儿来了!” 一听说自家兄长笑盈盈心情很好的模样,吕元鹏的伤口顿时绷紧,脸色一白,连忙道:“快!快去关院门!就……就……就说我伤重!快死了!喝了药睡了!快去啊!” “啊?” 见长随睁圆了眼睛瞧着他不动弹,吕元鹏急得抽出自己身下的枕头,朝着自己蠢笨的长随砸去。 旁人不知道自家哥哥,可吕元鹏了解的很,平时玉雕似的一个冷面郎君,突然见谁都笑盈盈的,那哪里是心情好,那是憋了一肚子火,来拧他耳朵了! “哦哦哦……奴才这就去!”长随连滚带爬站起身,刚一转身险些撞在了吕元庆的胸膛上。 “重伤快死了?”满身都是风尘仆仆的吕元庆眉目间温润的笑意更深了些,慢条斯理挽起袖口,“巧了,为兄在韩城的时候跟着一位名医学了一些医术,为兄来给你诊脉!” “哥!哥……兄长大人!” 重伤在身的吕元鹏瞧见自家兄长大人笑盈盈拎起衣衫下摆,跨入他的上房,吓得险些顾不得自己身上的上从床上跳起来,忙用双手撑着自己的身体直起身来缩到了墙角,又忙用双手拢住被子,艰难对吕元庆露出笑容…… “哥……哥哥!” 吕元庆应了一声,转头望着还跪在门口的长随:“去守在门口,别让旁人靠近!” 说完,吕元庆抬手将门关上。 完……完了!吕元鹏心中绝望不已,明年的今日怕就是他耳朵的忌日,也说不准明年的今日他坟头的草都一人高了,反正……今日左右是逃不过了。 吕元鹏立时捂住自己的一对耳朵:“哥我错了!我真的知道错了!我以后再也不敢了!你……你轻点儿!” “还以为你去白家军历练几年长进了,没想到还是这么的……蠢?” “哥……有话好好说,你是君子,君子动口不动手!唉唉唉……兄长大人!” 随后,守在院子门口的长随就听到自家公子的惨叫,和求哥哥饶命的惨叫,心里隐隐对自家公子带上了几分同情,不说别的……就刚才那元庆公子扭头瞅着他,让他去门口守着的时候,那黑漆漆的眼神,简直是要吓坏人了。 现在想想,这长随都觉得脊背后面冒冷风。 长随立在门口,对着天际拜了拜,希望哪路神仙路过……能够保佑一下他们家公子。 第一千四百零五章:底线 “哎呀!哥你别扯……耳朵要掉了!救命啊……” 听到自家公子的哀嚎声,那长随又朝着院门内拜了拜,希望元庆公子瞧见自家公子屁股上的伤,能心软一些,下手轻点儿。 吕府前厅,刚刚见过孙子辈里最出息的孩子,吕太尉终于将吕元鹏那个糟心的抛到脑后,正打算舒舒坦坦端起茶杯喝茶,就听外面来报,说宫里来了天使……陛下请吕太尉入宫。 吕太尉连忙起身,命人准备官服,换了衣裳匆匆入宫。 入宫时,吕太尉正巧碰到了白卿瑜和白卿琦,三人见礼之后,吕太尉忙请教:“镇国王、护国王……不知道此次陛下急召入宫,可是为了何事啊?” “好似是为了大梁旧地之事,走吧……去见了长姐便知道了!”白卿琦同吕太尉做了一个请的姿势。 三人一到,白卿言就将韩城王送来的折子递给三人浏览。 “这韩城王刚去大梁旧地没有多久,便要兵……”吕太尉抬头朝着白卿言的方向看去,“陛下,怕是有问题,不得不防!” 吕太尉话音刚落,紧闭的大殿们被推开,白锦稚弹出脑袋来:“长姐……” 白卿言抬头,就见白锦稚嘿嘿一笑,身子挤进大殿关上门哒哒哒朝着白卿言、白卿瑜、白卿琦和吕太尉的方向跑来。 “长姐,魏公公没拦我!”白锦稚说着,朝着吕太尉和自家哥哥行礼后,紧挨着白卿瑜坐下,伸长了脖子去看白卿瑜手中的秘折。 白卿言原本是觉得小四冲动,这件事就暂时别让小四知道的好,既然小四此时来了,让她瞧瞧也好。 白卿瑜将折子递到白锦稚的手上,让她慢慢看。 小四年纪也不小了,也是时候开始学着为长姐分担,学着照顾下面的妹妹们。 见白锦稚瞅着奏折皱起眉头来,白卿言接着同吕太尉说:“不论如何,天凤国国君萨尔可汗下榻东夷国,的确是一个值得我们警惕的信号,原本不将萨尔可汗扣死在大周,是不想在赌国期间节外生枝,可萨尔可汗是不怕的,估摸着也是想着我们大周与大燕忙着赌国,在频频试探我们大周的底线……” “对于天凤国这边儿,不妨将我们大周的防线,再往天凤国的方向推进一些!”白卿瑜眉目冷清,嘶哑的声音响起,“也算做是警告,再遣使前往东夷国,威逼利诱都好,总之要让东夷国的皮绷一点,长姐以为如何!” 白卿瑜的本意还是不愿意在两国正在赌国之时开战,按照签订的盟约……一旦开战提高赋税,那么……赌国之地与本国国土一般也是要提高税赋的,这对他们大周赢这场赌约可谓是毫无好处。 打,可以!但要放在赌国赢了之后再打,否则就是为他人做嫁衣裳,何苦来哉? “不行啊长姐!”白锦稚率先恼了起来,“这韩城王分明是图谋不轨,这才刚到沿海多久竟然就又向长姐要兵!要了兵……定要要粮草辎重,然后肯定就是造反啊!” 白锦稚将折子往一旁一摔:“长姐,这大梁的三皇子虽然胖着胖乎乎的忠厚老实,但内心一定是一个极为有决断之人,否则也不会捧着国玺出城降了我!” “长姐,这样的人……小四觉得,程将军、沈将军和柳将军和吕元鹏、司马平他们担忧的没有错,应当将兵权收回来!”白锦稚郑重抱拳同白卿言道,“小四愿意请命前往,定将韩城王活捉回来!” 白卿言瞧着白锦稚急赤白脸,气得胸口祈福剧烈的模样,转而看向白卿琦:“阿琦以为呢?” 白卿琦手指轻微摩挲着,半晌之后才开口:“韩城王这个人,弟弟没有接触过,不好揣测,但……阿瑜的法子可行,向天凤国推进防线做威慑,再遣使前往东夷国按住这只跳蚤,不是说燕国那个小皇帝已经遣使与东夷国接触了吗?无非就是……暗地里给东夷国提供武器粮食,好让我们大周陷入战火之中,这一次遣使前往也可以探一探东夷的虚实,瞧一瞧东夷国正面对上我们大周是个什么态度,如此我们才好做准备。” 吕太尉等白卿琦说完,又同白卿言道:“若是如此,陛下可以将韩城王的折子压一压,等到前去东夷国的使臣传信回来,再做定夺。” 白卿言摇了摇头:“韩城王要兵,给!同时遣使前往东夷国,也算是给东夷国施压。” 吕太尉有些不明白,他看了白卿瑜和白卿琦一眼,斟酌了用词之后才缓声同白卿言说:“陛下……就如此相信韩城王?” 白卿言眉目带着浅笑:“这位韩城王,曾经在老梁王手下被压的狠了,其实他对皇位没有野心,但很是想要做出一番成绩,这一次我给他这个机会,他只会拼了命做到最好!韩城王……不会以卵击石。” “陛下,当初让韩城王领水师,其实朝中便已经热议沸腾,如今再给韩城王调兵,又是在赌国之时……”吕太尉抿唇想了想之后又说,“眼下对我们大周来说,赌国才是头等大事!怕是朝臣们会忧心,觉着陛下偏听偏信韩城王!” 其实,白卿言赌国之事,朝中不同意的朝臣大有人在。 不过是因白卿言登基为帝之后,好似所做的决定他们反对了也没用,还是会顺利执行了,执行了之后发现……白卿言的确是对的,所以这一次白卿言决意赌国,朝中大臣还是逐渐被说服,相信白卿言这个将很多不可能变为可能的皇帝,可以真的用这种方式和平统一。 武将们后来开妥协,是认为,赢了最好,若是真的闹不好输了,大不了不承认,再将燕国打下来就是了,从来都是成王败寇。 也只有吕相等白卿言深信的臣子才知道,白卿言是真正将百姓放在了头位,可这话说出去不了解白家,不了解白卿言,或是他们的心志没有旷达到白卿言这个高度的人,怕是没有办法理解。 第一千四百零六章:糙汉子 “韩城王要兵,那便让人带兵去,若是韩城王要兵是为了反……正好我们的军队在,直接就地将这烂摊子收拾了就是!”白卿言话音一落,眉目笑意便更深了些,“但,我赌……韩城王要兵是为了护住沿海百姓!” 这还是对韩城王深信不疑啊,吕太尉心中隐隐担忧,但见白卿言如此坚持,作为白卿言最看重的大臣,吕太尉觉得自己也不能在说什么,只道:“若是如此,陛下打算派谁带兵前往?” “我去吧!”白卿瑜开口。 “阿瑜才刚回来,应当多陪陪大伯母,且阿瑜身上那么重的伤,才刚好!还是我去吧……”白卿琦沉稳道,“且,阿瑜是长姐的胞弟,去了难免有用身份压韩城王一筹的意思。” “三哥去难道就不是用身份压韩城王一筹了?”白锦稚这话出口才发现,自己这是将她请命去大梁的路也给堵死了,她抿了抿唇,抱拳同白卿言说,“长姐,不如……让程将军他们去戴罪立功?” 白锦稚这话一下就说到了白卿言的心坎儿上,白卿言本就有这个打算…… 毕竟撸了程远志他们的官职只是为了小惩大诫,这几个人还是要找机会启用的,这一次算是十分好的机会。 只是,白卿言和白卿琦、白卿瑜都没有想到,这话会从白锦稚嘴里说出来。 “小四这平日里都是哪里有仗打就往哪里钻?今儿个……竟然不争不抢?”白卿琦忍不住低笑一声。 “我又不是个傻子!”白锦稚挺起胸膛来,“若是那韩城王如长姐说的没有想着要反,去了就要听凭韩城王调遣,我堂堂一个王!还是被韩城王降过的王!凭什么听他调遣啊!要是那韩城王真的要反……咱们朝廷肯定要征兵,那个时候就是去打韩城王的!我那个时候再去,打得他亲娘都不认识,打得他叫我祖宗!” 吕太尉瞧着白锦稚,发现白锦稚也不如外界传闻的那般,有勇无谋,其实还是很聪明的,只不过……这张口闭口打打杀杀,亲娘和祖宗的,实在是也太爽直了些,像极了军营中的糙汉子。 他陡然想到听自家儿子说,白家三夫人李氏好似正在给白锦稚找婆家,吕太尉不免又心疼了一下高义王未来的公婆家,有这么一个儿媳妇,想来……就和家里有一个吕元鹏一样,消停不了。 白卿言清了清嗓子,示意白锦稚在吕太尉面前收敛一些,白锦稚回过神来,憨憨朝吕太尉笑了笑拱手:“太尉,在军营里待久了,都怪程将军将我带成这个样子,最近我娘正压着我改呢,吕太尉不要介意!” “哪里哪里!”吕太尉连忙朝白锦稚拱手,“高义王快人快语,是个耿直爽朗……又有侠义之气的女儿郎,咱们大都城人人都知道,老臣哪里会介意!老臣说句僭越的话,高义王年纪和老臣孙女儿相当,老臣家中孙女儿若是能有高义王这一半活泼,家中也不至于吕元鹏走了之后便清净的让人心慌了!” 吕太尉跟随晋帝的时间久,这违心又显得极为真诚的夸赞之语分寸拿捏的十分好,让白锦稚听完更加高兴得意了。 “吕太尉这太客气了!吕太尉是长姐的帝师,以后要是吕元鹏不在……吕太尉觉得府上清净,只管让凤琅给我和葶珍表姐下帖子!”白锦稚一脸义气笑着道。 从南疆回来之后,白锦稚已经和吕凤琅还有董葶珍成了莫逆之交。 吕太尉连连应声道谢。 “那就这么定了,如此……明日早朝,吕太尉便当这个恶人,带头反对派兵之事,直指韩城王别有用心!”白卿言见吕太尉颔首称是,又转而瞧向白卿琦,“派程远志等人待罪立功之事,便由阿琦提出来!” 说着,白卿言视线又落在白锦稚的身上:“主意虽然是小四提出来的,但小四平日里不太靠谱,说出来难免让朝臣不信服!” “我听长姐的!”白锦稚眼角眉梢都是甜甜的笑意。 从白卿言这里出来,白锦稚追上要走的吕太尉,询问了吕元鹏的伤,又从口袋里拿出一瓶给吕元鹏的伤药道:“这是洪大夫配的伤药,按照我以往挨了军棍的经验,上次送去的药两天就应该完了,正巧碰到了吕太尉就将这药给吕太尉带回去,我还要去程将军和沈将军还有司马平他们那里去送药呢!” “多谢高义王惦记!”吕太尉连忙行礼。 “吕太尉就不要客气了!”白锦稚对吕太尉还礼后告辞,去追自家三哥和五哥。 吕太尉瞧着手中的金疮药药瓶子,瞧着白锦稚追上白卿琦和白卿瑜的背影眉目间尽是笑意,这白家当家做主的皇室之人,偏偏都是最不像皇室的皇室,可莫名却让他们这些大臣心中生暖。 白家可是真会教孩子啊! 白卿瑜和白卿琦他们走后,白卿言写了一封密信,又附上了一个令牌,唤了一声:“星辰……” 星辰应声出现在大殿之上:“主子!” “让人将这信和令牌,送到韩城王的手中,赶在大军抵达沿海之前送到即可,送完就走不要多留什么都不要说!”白卿言点了点桌几上包裹好的令牌和信。 “是!” 星辰上前拿过令牌和信正要离开,就听白卿言说:“这件事办完,你回去歇几天,从南疆回来辛苦你了,往后用你的地方还多,养好伤再来轮值也不耽搁什么。” 星辰一怔,下意识朝着自己胸前看了眼,不知道白卿言是怎么知道他受伤之事的,难不成是敷的药味道外溢了? 瞧见星辰未动,她用笔蘸了蘸墨,道:“去吧!” “是!” 白卿言给韩城王的信中,说了此次他要兵会在朝中遇到的阻力,但韩城王要兵……并还是要派过去的,不过说辞要改改,就说让人带兵过去是为了探韩城王虚实,韩城王若是要反便剿灭,若是真的护卫沿海百姓就听从调遣。 第一千四百一十章:悸动 怎么如今在军中经常挨棍子,还值得这么骄傲了吗? “你这么高兴,可是……因为这几日母亲在给你选定亲之人的缘故?”吕元庆望着自家傻弟弟问,“这上命一来,走了就可以不用议亲了是不是?” 吕元庆知道,母亲之所以先张罗吕元鹏的婚事,无非是觉得吕元鹏走了武将这一条路,那么说不准哪里有战事就会随时被调走,当初那白家的将军们不就是这样么,所以母亲想要趁着吕元鹏还在大都城内的时候,给他将亲事定下来。 吕元鹏陡然被自家兄长看透,红着耳朵否认:“没有的事儿!哥你想到哪里去了!” “可是有了心仪之人?”吕元庆眼睛毒辣,到底是自己的弟弟,肚子里有几根花花肠子他还不清楚吗? 不等吕元鹏开口,吕元庆便漠然从口袋里掏出一个样式漂亮的发簪和一枚玉佩:“你枕头下面发现的……” 吕元鹏连忙扒开自己的枕头,果真瞧见自己枕头下面藏着的发簪和玉佩都不见了。 吕元鹏:“……” 他伸手要去够,却被自家兄长抬手给躲开了,只见自家兄长又将发簪和玉佩塞回自己的衣袖里,慢条斯理给自己倒了一杯茶,道:“说说吧,原本是打算送给哪家姑娘的?敢胡说,你就别走了,我亲自向陛下请命,等娘给你定了亲……再放你走!” “你可真是我亲哥!”吕元鹏负气似的说完这一句,转头赌气似的用被子蒙住自己的脑袋,好似自己深深藏在心底的小秘密被人发现,有点儿难堪,又有点儿紧张。 吕元鹏长这么大,还是头一次有这种感觉,患得患失,还不敢说出来……说出来怕连朋友都没得做。 想他吕元鹏吕小爷,大都城那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小霸王,曾经他放出豪言壮志……说是要娶妻,一定要娶大都城最蕙质兰心的淑女,最好要像他的姐姐凤琅一般贤淑,又不敢管着他岀去吃喝玩乐的。 谁知道……谁知道最后竟然会喜欢上一个假小子! 而且还是整天扬言将他打得娘亲都不认识的假小子! 一点儿都不会小意温柔也就罢了,偏偏打他的时候那可是下死手,这样的女子……要是真的娶回家来,他怕是一天得被打三次。 瞧着弟弟这个模样,吕元庆知道,自己这个傻弟弟怕是真的动了心。 “说说吧,是哪家的姑娘?”吕元庆理了理衣袖,“只要不是皇族贵女,即便是小门小户,只要你喜欢……我来说服爹娘。” 吕元庆能说这话,也是觉得吕元庆这种跳脱性子不可能喜欢上白家哪位姑娘,再者……吕家所得天恩厚重,得知道知足二字,不能得陇望蜀……得了君恩还指望着将白家姑娘娶回家来! 且,陛下早就有言在先,白家诸子的婚事绝不掺合到国政上来,所以吕元鹏若是真喜欢上白家哪位姑娘,他别说去说服爹娘了,怕是翁翁那一关都过不了。 听到兄长这句话,吕元鹏紧紧攥着自己的被子,将头盖严实:“没谁!那簪子和玉佩是我给凤琅姐姐的!” “你懵谁?”吕元庆语声平静,“若是给凤琅的,你回来这些日子,凤琅来看过你多少次,你一直藏在你的枕头下没给?” “我忘了!”吕元鹏嘴硬。 瞧着吕元鹏这模样,吕元庆越发好奇了:“到底是谁怎么让敢作敢当的吕元鹏变成这副模……” 吕元庆话音突然一顿,视线落在那被子鼓起来的地方,开口道:“你喜欢的……别不是白家的姑娘吧?五姑娘?六姑娘?七姑娘还太小……” 吕元庆想到吕元鹏与白家四姑娘白锦稚浴血同战,似乎在战场上还救过白家四姑娘,猛然站起身来,用力拽开吕元鹏裹住头的被子:“你倾慕的……是高义王?” 吕元鹏一张脸通红,气恼的从吕元庆手中夺过被子将头蒙上:“我才没有,你别乱说!” 吕元庆瞧着弟弟的模样,没有与他争执,反而平静了下来,他在椅子上坐下来,同吕元鹏道:“虽然说,我们吕家得到的皇恩眷顾非比寻常,可陛下也说了……白家诸子的婚姻大事不涉政治,你若是真的喜欢高义王,那就拿出你的本事,别被高义王甩的太远,这一次去大梁旧地,争取立了大功回来!” 闷在被子里的吕元鹏听到兄长这话,汗津津的手紧紧攥着被角,可他……并不知道白锦稚对他什么什么看法。 他感觉,白锦稚只当他是个能陪她练功,能挨打的活动木桩。 良久,吕元鹏才闷声开口:“可我……感觉白锦稚就拿我当木桩!” 没有得到自家兄长的回应,吕元鹏转过身…… “……” 这偌大的房间内,哪里还有自家兄长的身影! 一母同胞的亲弟弟,少男恋慕之心初次悸动,正是惶惶不安需要兄长安抚解惑的时候,他跑了…… 好样的! 第二日,程远志等人几乎都是趴在马车上出发的。 白锦稚一大早骑马在城门外相送,见吕元鹏和司马平都趴在马车里,笑得险些从马背上摔下去。 随大军一同出发的,还有柳如士、吕凤琅、范玉甘等大周前往东夷国的使臣。 白卿瑜代替白卿言前来送程远志、沈良玉等人…… 昨日程远志收到圣旨,便挣扎着要起身入宫面见白卿言,被拒绝了,只说让程远志好好养伤。 白卿瑜今日来,是安程远志心的,虽说他们是戴罪立功,其实也是重新启用他们的一个借口。 “程将军,沈将军……你二人以后做事要慎重!白家军都是自家人,以后不论出了什么心中有什么疑惑,咱们自家人关起门来说,切不可闹大!”白卿瑜声音在洪大夫的照料下已经恢复了不少,如今虽然沙哑,却不像之前那般嘶哑。 “副帅,我老程记住了!”程远志对白卿瑜拱手。 “沈良玉也记住了!”沈良玉对白卿瑜抱拳。 第一千四百一十一章:斡旋 “你们也别嫌趴在马车里难看,这都是阿姐吩咐的,到了沿海,说不准有一场硬仗要打,还是尽快养好伤的好,别逞强骑马,好好伤药!”白卿瑜又道。 程远志眼眶都红了,用力点头:“还请副帅,帮老程转告小白帅,要是真的打起来了,老程一定多杀几个敌军,向小白帅赔罪!” 负手而立的白卿瑜颔首:“好……” 时间不能再耽误了,程远志和沈良玉被扶着上了马车。 司马平也看向骑于马背上的白锦稚:“高义王回去吧,大军要出发了!这段日子我和元鹏不在没人陪你闹,你也要拿出当王的样子来,别去难为大都城那些纨绔,省的回头陛下又罚你。” “知道了!知道了!”白锦稚用马鞭挠了挠头,“说的我好像经常难为人似的!你们俩药记得擦!” 说完,白锦稚提缰上前,又与吕凤琅告别。 司马平瞧着坐在马背上,弯腰同马车内吕凤琅说话的白锦稚,笑着同趴在自己身侧的吕元鹏说:“没想到你们家凤琅姐姐那样的人,竟然能和白家小四玩儿在一起。” “我家姐姐那是涵养好,对谁都客客气气的罢了!”吕元鹏虽然嘴上不承认,唇角却忍不住提了起来。 柳如士坐于马车之内,听着外面告别的声音,只觉自己这一次出使东夷国,肩上的担子颇重。 昨夜,白卿言秘密微服柳府,与柳如士秉烛夜谈,暗地里给了柳如士一个任务,且这个任务整个使臣团只有柳如士一人知晓。 他闭了闭眼,想起昨夜明辉如织的摇曳烛火下,本应如清风皓月一般气质清澈的白卿言,微微侧头靠近他,摇曳的烛火将她黑白分明的眸子映得幽沉又肃穆,语声中带着寒冬的料峭和肃杀之意将东夷国密探之事,还有燕国的小皇帝遣使前往东夷之事,都告知了柳如士。 “如今燕国皇帝欲在我们两国赌国之时,将东夷国变为他们燕国的刀刃,在我大周背后捅刀,天凤国亦是耐不住想要对我大周出手,企图让东夷国缠住我们大周手脚,他们好从我们大周锁死的防线出来!” 柳如士虽然是文臣,可白卿言将道理说的通透他心底是明白的! 于燕国来说,两国赌国……胜者天下之主,败者丧家之犬,他们明面而上要守盟约正面赌国,但这并不妨碍他们背后出手捅刀。 于天凤国和东夷国而言,他们都是弱国,自古以来列国邦交都是……弱者连盟以抗强,这燕国、东夷国和天凤国搅和在一起,背地里算计大周,这本就是应当的事情。 “如今东夷国国君垂垂老矣,如今更是因为太子病逝之事缠绵病榻,已经不能起身,立储之事近在眼前,二皇子私下里是个性子阴鸷残暴……又不知天高地厚之人,燕国和天凤国如今目标一致,都想要推这位二皇子登位,好让东夷国绊住我们大周!”白卿言目色沉沉,“我们大周不怕和东夷这样的小国打,但现毕竟是赌国之事为大周首要之事,能不打则不打。” 她细长的手指在桌几上点了点,声音又低了几分同柳如士说:“东夷国大皇子性子温和,并非穷兵黩武之人,且又对大周存着敬畏之心,柳大人此次去,最重要的任务……便是扶这位大皇子上位!” 柳如士最开始听到这话的时候,满目的错愕,他是大周的朝臣,白卿言的意思……是让他去东夷国,干涉东夷国的国储之事,这可不是闹着玩儿的。 瞧着柳如士错愕的模样,白卿言又道:“我知道此事难为柳大人了,柳大人胸有锦绣之才,是个人品端方,堂堂正正的君子,涉及到他国朝堂立储之事,难免要沾染阴谋诡计,让柳大人这样一个高节清风之人在蛇神牛鬼之中斡旋,的确是难为柳大人,但为了大周又不得不如此。” 柳如士认真望着双眸被摇曳烛火映出深深浅浅光华的白卿言,郑重叩首领命:“臣,为大周之臣,自当为大周拼尽全力。” 而后,白卿言便让魏忠将关于东夷国朝廷要员的家世、经历和性子等等,几箱子记录抬到了他的面前。 如今柳如士坐的这辆马车之中和马车后的箱子里,装的都是这些记录,他必须要在抵达东夷国之前全部看完,并且牢牢记在心中。 曾经的柳如士,被父亲和母亲教导,入朝为官要做一个纯臣,绝不可涉党争,所以柳如士从来没有学习过那些阴谋手腕,他并非不会,而是……更愿意凭良心行事。 而今,陛下让他为了大周,去插手东夷国的诸位之争,即便是再违心……可他是大周朝臣,必须为大周拼尽全力,这是作为一个大周人,一个大周臣子,应尽的本分! 柳如士睁开眼,视线落在放置着三脚瑞兽香炉的案几上,拿过竹简展开,背诵。 目送大军走远,白锦稚这才与白卿瑜往回走…… “阿姐让你送走了程将军他们之后,速速去找她!”白卿瑜与白锦稚并肩骑马回城时说了一句。 “长姐专程找我?”白锦稚想了想自己最近回来后好像没有闯祸,“五哥……不是我闯什么祸了吧?” 瞧着白锦稚战场上神勇无敌,这会儿子小心翼翼怕被阿姐训的模样,白卿瑜唇角难见露出了笑意:“你要是闯祸,在白府……三哥教训你不是更方便!” “那倒是!那我走啦五哥!”白锦稚说着,一夹马肚冲了岀去。 白卿瑜骑着马,慢吞吞往城内走,丝毫不曾遮掩脸上的烧伤痕迹。 许多女子瞧见白卿瑜半张温润英俊的脸,跃跃欲试想要上前,却在瞧见白卿瑜另外半张脸时吓得面色苍白,仓皇而逃。 最近,母亲也在忙着给白卿瑜瞧合适的人家了,白卿瑜曾经让母亲伤心一场,也很久未在母亲膝下尽孝,不想让母亲伤心,可他从心底里……却是不想拖累旁人家姑娘。 第一千四百一十二章:嘴巴有毒 况且在他的心里,也没有人再能比得上苏沐。 白卿瑜垂下极长的睫毛,掩住眼底神色,缓缓朝着白府的方向而去。 · “长姐,五哥说你找我!”白锦稚进门的时候瞧见自家长姐正抱着康乐和喜乐玩儿。 见白锦稚过来,白卿言吩咐佟嬷嬷和乳娘将两个孩子抱走,笑着拍了拍身边的位置,同白锦稚说:“过来坐!” 白锦稚欢快跑了过去,扯着脖子同佟嬷嬷说:“嬷嬷不要将喜乐和康乐抱远了,一会儿我还要和他们玩儿呢!” 佟嬷嬷笑着应声:“知道了四姑娘,就在偏殿,您先和大姑娘说话,小公主和小皇子也该喂奶了。” 目送佟嬷嬷他们离开,白锦稚这才乖乖的跪坐在白卿言面前,黑白分明的大眼睛眨巴着望着自家长姐:“长姐可是有什么要交给我去做?” “长姐且问你……如今三婶儿在相看年纪和你相当的儿郎,想先将你的亲事定下来,你有没有心中属意的,可同长姐说一说……”白卿言见白锦稚瞪大了眼要开口的模样,忙道,“你可想清楚了,你若是说了,长姐或许还能劝一劝三婶儿,若是你不说,届时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可就没有反悔的余地了。” “长姐,你怎么也跟着我娘胡闹呢!”白锦稚认真望着白卿言,“当初说好了的,我们可不嫁人!” “当初你的兄长他们都没有能回来,那个时候需要我们白家女儿郎撑起百家门楣,如今……你大可以选择你喜欢的郎君共渡余生,这件事自然要考量!”白卿言手指在桌几上轻轻敲了敲,“你如今是高义王,成亲后有自己的王府,也不算作是嫁入他人家,更不会有后宅阴私婆母刁难这种事情,你该想想了。” “可这谁家好好的儿郎,能让和我成亲,同我一起住在王府,低自家媳妇儿一截?”白锦稚总觉得自己这个丈夫不好找,便也没有想过这里面的事情。 “若是你们夫妻二人都同朝为官呢?小四……你可知舅舅府上的长庆表弟倾心于你,后来……是因为你身份尊贵,又见你对他没有这份心思,他这才收了这份心。”白卿言提起了董清平的庶子董长庆。 白锦稚瞪大了眼瞧着自家长姐,耳根陡然就红了,她知道自家长姐从不骗她,可……可……董长庆也从来没有说过啊! “还有吕元鹏和司马平,你拿他们当哥们儿当兄弟,可你到底是女子,他们二人对你又是什么心思,你可想过?” 白锦稚连忙摇头,甚至还露出一幅见了鬼的表情:“长姐,你这话我就不信了,这吕元鹏一天不和我打一架就浑身不舒坦,这司马平和我说话恨不能将我噎死,两人总是一起想要找我的茬,要不是我将他们两个都给打服了,他们能乖顺?!” “再说了,那吕元鹏内心就是哭唧唧的姑娘家!长姐你不知道……打个仗哭得眼睛都红了不说,还用个娘们唧唧的帕子擦眼泪,我简直都没有眼睛看!”白锦稚迫不及待将吕元鹏的丑事抖给白卿言。 “那……司马平呢?”白卿言又问。 “司马平……”白锦稚认真想了想,“长姐,我觉得司马平……应当是好男风,喜欢吕元鹏的!你看他……战场上舍命救吕元鹏,每一次都被吕元鹏连累着背黑锅一句怨言都没有!就这一次武将聚众武德门闹事,以司马平那个聪明脑袋,肯定是知道不可违的,可为了吕元鹏还是来了!” 白锦稚一本正经掰着指头给白卿言细数。 “白、锦、稚!”白卿言声音陡然提高,打断了白锦稚的胡扯,“还胡扯!” “长姐……”白锦稚耳朵红红,“你说我平时都拿他们当哥们的,你突然和我说,他们对我……对我……有男女之情,我……他们关系还那么好,要不……我成全他们!” 白卿言被白锦稚的胡言乱语逗笑,抬手在白锦稚的脑门上拍了一下:“我们小四,看着是个大姑娘了,内里还是个小孩子!” “罢了……”白卿言理了理衣袖,“三婶儿肯定是还要操心你的婚姻大事的,听你二姐说……三婶儿都已经都挑好了几家,都是家中幼子,或是次子……能分府别居的,三婶儿可是为你费了心了,听你二姐的意思,估摸着最晚今岁就要将你的终身大事定下来,你心中要有数!” “啊?”白锦稚终于慌了,“长姐救我!” “长姐希望你此生,能与相爱之人相守到白头,所以……你得要看清楚你的心!你若是能看清楚你的信,长姐也好同三婶儿说。”白卿言瞧着自家妹妹傻乎乎的模样,抬手摸了摸白锦稚的脑袋,“去吧,去和喜乐还有康乐去玩一会儿!” 今日专程将白锦稚叫来问一下,原本白卿言是打算问出来,就设法成全白锦稚的心思,若是白锦稚还没有开窍,这个年纪也该点一点让她开开窍了,别总拿旁人当兄弟。 白锦稚晕晕乎乎从大殿内出来,脑子里还是长姐说……吕元鹏和司马平都喜欢她啊! 白锦稚耳根越发烫了,到底她是个女孩子被人喜欢心里还是有那么一点点欢喜的,尤其是她已经被晒得这么黑,皮肤还这么糙了,并不是大都城中漂漂亮亮的勋贵千金,怎么会有人喜欢她啊! 司马平和吕元鹏?他们两个人明明之前勾肩搭背说,这辈子要是都娶不上媳妇儿了,就打算一起凑活过一辈子了的,他们怎么能喜欢她呢? 吕元鹏就不说了,整天和她打来打去的。 那司马平,更是嘴巴有毒…… 他们大军汇合的时候,攻破云京城那一仗,听说他们在城中激战,白锦稚杀入城中快马赶去帮忙,谁知道不知道又从那儿冒出来一堆西凉兵跟在白锦稚身后追杀,一路追到吕元鹏和司马平那里,两军汇合才杀灭了狗急跳墙的西凉军。 第一千四百一十三章:例子 那司马平气喘吁吁就问白锦稚,她到底是来救命的还是来催命的! 再后来,很长一段日子里,司马平瞧见白锦稚,都要高喊……她来了!她来了!她带着敌军来要我们的命来了! 总之,那嘴巴坏的要死! 白锦稚几度都恨不得打死这个司马平。 白锦稚摇了摇脑袋,想他们两个干什么,难不成她还真的能和吕元鹏或者司马平成亲还是怎么着! 想到这里,白锦稚抛开杂念,去偏殿找康乐和喜乐玩耍去了。 · 关于那玉蝉能够时光回溯之事,二夫人刘氏回去后之后便派人去细查了一番,终究还是耐不住来了宫中。 她到的时候白卿言还正在早朝,因着满宫上下都知道白卿言对白家夫人们的敬重,二夫人刘氏焦心来到金銮殿后方往里面探看,倒也没有人拦着。 春桃就立在二夫人刘氏的身边,用帕子掩着唇笑着同刘氏说:“二夫人这才几日不见,就这般想念大姑娘了,竟然一刻也等不得,要立在这里看。” 今儿个入宫,刘氏当真不是因为想念白卿言了,这几日她因为那个玉蝉可以时光回溯之事,烦的不行,她手下的人手即便到底没有白卿言手下的人手查的快。 再者,刘氏听说现在天凤国的那位国君人就在东夷国,正好白卿言现在遣使出使东夷,若是白卿言能给柳如士去一封信,让柳如士能设法将天凤国国君手中的那枚玉蝉要来,他们再找到之前萧容衍佩戴的那枚玉蝉,说不准……能时光回溯呢! 其实,那日在首饰铺子里,在刘氏背后说……白卿言定然不想时光回溯,舍不得帝位的那两个姑娘,刘氏觉得那是胡说八道! 刘氏看着白卿言长大的,太了解白卿言的性子,她最终最后坐上这个位置,是为了百姓反了晋朝不假,但其实心底……是为了代替祖父、父亲和她的叔父们护住白家,护住自己的弟弟妹妹,护她们这些无用的婶婶! 若说,真的可以时光回溯到南疆之战之前,刘氏相信白卿言已定会比她更着急。 她今日来是因为笃定白卿言知道时光回溯之事,一定会派人出去差,再想到那个被白卿言扣下的天凤国大巫,所以刘氏今日来是想要问白卿言看白卿言这里查出了什么,给她点儿消息让她安心的。 此刻,刘氏不知道朝中出了什么事情,只见大殿之中两排列队臣工之中,有人已经跪下,全身颤抖着。 一身帝服的白卿言们面色冷清,从高台之上走了下来,群臣立刻躬身,随着白卿言走动不断转挪着身子,始终让自己保持着面对白卿言的恭敬姿势。 “朕知道,许多人对沈天之意见很大……先是因从龙之功提拔成尚书,如今更是直接成为司空,你们不服气!甚至还有人觉得是沈天之挤走了之前的沈敬中司空,但……朕要你们记住,这都不能是你们给沈天之那里使绊子难为他的因由,这一次朕点到为止不再深究这背后还有谁生事,但……朕不希望有下一次!”白卿言视线扫过群臣,“如今赌国之事,便是我们大周的头等大事,谁敢在此事之上延误、贪污,不论大小,朕定要了他的脑袋!” 朝臣惶惶,连忙称是。 刘氏就立在后面,瞧见鎏金似的晨辉从敞开的殿门外照射进来,落了白卿言一身,她语声铿锵仿若能在青石地板上凿刻出痕迹的刀锋,与以往相同的傲骨铮铮,被这晨辉衬托的更多了帝王威严。 “即日起,燕国之中划出推行大周新政之地的所有事宜,交由镇国王和护国王负责,镇国王、护国王之命,便是朕之命,不必请示……执行便是!若再有拖延,立斩无赦!” 白卿言当真是窝了一肚子的火,大周朝堂上白卿言一向不拿皇帝的架子,朝堂氛围一直很好,可大约也是白卿言太没有架子了些,曾经是沈敬中门下的臣子,竟然敢给沈天之使绊子。 在他们眼里,好似此次赌国前往燕国推行新政的是沈天之,就算是输了也是沈天之的事,和他们无关,甚至还心存侥幸……觉得白卿言赢了肯定是拿到燕国的,若是输了也没有关系,可以让晓勇的白家军打回来。 若非为了将士们的性命,若非为了百姓不受战火之苦,她真的想打……早在将燕国主力扣在西凉的时候就已经可以打了,需要赌什么国? 一国文臣失了文臣风骨,全无信义之心,两国盟约也敢说输了不认这样的言语,何配为官? “大周所有朝臣都需谨记!失信于天下……不可得天下!燕国太后曾经在我们大周背后捅刀,这是一个活生生的例子!”白卿言视线扫过还跪在地上不敢起来的那几个官员,“这几人,罢官用不录用!” 说完,白卿言便转身离开,魏忠高喊退朝…… “恭送陛下!”群臣连忙叩首行礼。 从大殿内出来,白卿言便吩咐魏忠:“告诉辅国王,让校事府去查,看这些人背后,还有谁!” 虽然白卿言明面儿上说不深究这背后还有谁,可作为皇帝她却不能不知道这背后还有谁,谁敢在这个时候生事,便说明这人不能再委以重任。 原本校事府是用来对他国用的,没想到如今白卿言还是要用在自己家官员的身上。 她拳头收紧。 这才推翻晋朝建立大周多久,朝中有些官员就固态萌发,将晋朝官场上的那股子风气带到了大周朝堂上。 “大姑娘,二夫人入宫来看望大姑娘……”春枝上前同白卿言行礼后,规规矩矩立在白卿言一侧,一边走,一边笑着道,“二夫人来的时候大姑娘还在早朝,夫人等不及就在大殿后面一直等着大姑娘早朝结束。” 二婶儿这么着急过来,白卿言担心有什么事,调整好情绪,同魏忠说:“魏忠,一会儿让镇国王和护国王还有辅国王、忠国王与高义王都来书房。” 第一千四百一十四章:牵扯 “是!”魏忠应声。 瞧见白卿言,白家二夫人刘氏便快步迎了上去:“阿宝……” “二婶儿!”白卿言立在晨辉之中,眉目间仿佛都被染了暖色,“听说二婶儿早早就来了,让二婶儿久等了。” “阿宝……”刘氏眼眶通红,眼前的阿宝和刚才在大殿之上,那个气场逼人的帝王不同,好似还是他们家那位大姑娘,她拉着白卿言的手,低声问白卿言,“阿宝,你可知道……天凤国那玉蝉能够时光回溯之事?” 刘氏这也是见白卿言周围都是自己人,这才敢直接开口。 白卿言微微错愕。 “你将那个天凤国的大巫扣在了咱们大周,是不是就是为了查这个时光回溯之事?你是不是也想若是能时光回溯便能回去救你祖父、叔父和弟弟们?对不对?”刘氏到如今已经敢百分之百肯定,而且若是真的能够时光回溯,且只有回溯之人有记忆,那么……白卿言绝对是时光回溯的不二人选。 且以白卿言这个什么都不说,一应重担自己抗下的个性,就算是查出了什么,没有十分的把握,也是断断不会将此事讲与白家其他人听的。 “二婶知道,你是一个没有把握不会将此事告知家中其他人的性子,可二婶……实在是耐不住,我派人出去查,定然没有你能查的那么全整,所以我想来问问你。”刘氏紧紧攥着白卿言的手,“你可查到了另一枚玉蝉的下落,此次遣柳如士去东夷国,是不是为了萨尔可汗手中的另一枚玉蝉?” 刘氏已经将此事信以为真了,毕竟……若是那玉蝉不能时光回溯,为何这天凤国的国君要千方百计,花费那么大的代价去寻呢? 不见白卿言吭声,刘氏一下着急了:“难不成你没有这个打算?若是这时光回溯是真的……就可以救回咱们白家儿郎了啊!萧容衍曾经的那枚玉蝉定然在我们大周,好好找也就是了!主要是萨尔可汗手中的那枚玉蝉啊!” 白卿言垂眸轻抚着自家二婶的手,抬眸笑了笑挽住刘氏的手臂,一边往前走一边道:“二婶儿,你说……若是天凤国这个时光回溯的传闻是真的,我就算是将大周拱手让给他,他能将玉蝉给我吗?若是真的能时光回溯……大周给他,我时光回溯再拿回来就是了,天凤国国君并不蠢……” 刘氏一想,可不是这个道理,若是时光回溯的事情是真的,柳如士肯定是拿不回来玉蝉的,若是时光回溯是假的,那天凤国国君在威逼利诱之下,说不定肯将玉蝉给大周,可若是假的……拿回来又有何用? “可是……那天凤国悬赏找曾经萧容衍佩戴的那枚玉蝉,若不是真的……为何要付出这么大的代价?”刘氏眉头紧皱。 “二婶儿,若是这玉蝉真的能时光回溯,天凤国藏着掖着都来不及了,为何要弄得人尽皆知?”白卿言慢条斯理同刘氏说着,“他天凤国就不怕有人得了这玉蝉,也想拥有这时光回溯之能,进一步去天凤国透天凤国的那枚玉蝉?或是……大周、燕国、东夷都想要这玉蝉,群起而伐之?时光回溯之能……难道还不比银钱来的重要?哪一国不想要?就比如说我们大周……若是赌国输了,是不是还能以时光回溯之能,回到如今,直接打燕国就是了!” 白卿言这么一说,刘氏有种恍然的感觉。 “呸呸呸!”刘氏连忙呸了几口,“我们大周赌国绝不会输!” 白卿言被自家二婶逗笑,虽然这样蒙骗二婶儿实在是心底过意不去,可与其让二婶将希望寄托在不一定能回到南疆之战前的时光回溯之上,还不如干脆给二婶其他希望。 “二婶,阿宝知道……如今只有二房没有子嗣回来,二婶心里难过!”白卿言脚步停下,定定望着二夫人刘氏,“如今阿宝坐在了这个位置上,已经派出去更多的人去寻找弟弟们!或许……他们被好心救了,但没有了记忆,想不起来是白家子,这都没有关系……我们去找他们,总能都找回来的!” 刘氏心中的苦被白卿言一语道破,顿时泪流满面,哽咽握住白卿言的手:“阿宝……二婶心里难受!” “您看……当初不是都说咱们白家儿郎一个都回不来了么!现在三弟他们不是回来了……”白卿言抽出自己的帕子给刘氏擦眼泪,“会回来的,白家列祖列宗会保佑我们白家的所有子嗣!” 刘氏哭着点头,又像是想到了什么,抬头满脸泪水瞧向白卿言:“这……天凤国将这时光回溯之事传岀去,怕是别有用心啊!你不得不防!” “二婶儿,这并非是天凤国传出的!”白卿言握了握刘氏的手,“天凤国不过是想让国宝回归天凤国,所以才悬赏寻找玉蝉,这事情是我们大周传出去的,为的就是给天凤国找找麻烦,如今天凤国国君在东夷国,您说……东夷国的国君若是知道了这玉蝉有时光回溯之能,难道会不动心,会不会打天凤国国君手中玉蝉的主意!如此……天凤国和同东夷国还能顺利定盟吗?” 刘氏脑子便更加清明了:“原来,这里面还牵扯了这么多!” “国与国之间的较量,是各个方面的较量,日后若是二婶儿有什么疑虑,就来问阿宝……阿宝必定为二婶解惑!”白卿言同刘氏笑着说。 “哪里能这样!”刘氏摇头,“你如今撑着偌大一国,已经很辛苦了!二婶儿是个没用的,帮不上忙,今日来都是给你添乱,耽误你时间了!阿宝你放心……二婶儿不论如何都是相信你的!因为……你一定是咱们家,最希望能够时光回溯救下咱们白家的人!” 听到刘氏这样窝心的话,白卿言眼眶顿时湿红,她笑着点了点头。 “好!好了……二婶儿就不在这里耽误你了!你快去忙吧!”刘氏笑比哭还难看,同白卿言说。 第一千四百一十五章:一生 白卿言握了握刘氏的手,回头叮嘱:“春桃,你伺候二夫人洗漱更衣,让魏忠亲自送二夫人回家。” “是!”春桃笑着领命。 等白卿言人到书房的时候,白卿瑜、白卿琦和白锦绣、白锦稚都已经到了,正用茶吃点心。 瞧见白卿言进来,白锦稚擦去嘴上的点心碎屑,站起身来行礼:“长姐,长姐怎么才来?” “二婶儿想我了,刚才入宫,我便先去同二婶说了几句话,又换了身常服!”白卿言笑着在案几前坐下,看向白锦绣道,“锦绣,这次要辛苦你手下校事府的人,去查一查这次给沈天之使绊子,都有哪些人在背后出了力。” 白锦绣回神,应声称是…… 其实,白锦绣倒是觉得,母亲入宫来见白卿言,绝非是想白卿言这么简单,否则什么时候来都可以,为何今儿个一早急匆匆来了。 再者,这几日母亲总是神情恍惚,白锦绣觉得母亲心中有事,只是没有同她说罢了,她陡然想到这几日在市井流传起来的,天凤国国宝玉蝉一对凑在一起可以时光回溯之事。 难不成,母亲是因为此事入宫来找长姐的? “长姐是要将这些人私下里处置了?”白锦稚问。 白卿言摇头:“留心记住名字,以后不可再用,再找机会逐渐的一一换下去,刚才已经立过威,此事明面而上就要到此为止,我们新朝初立没有多久,我不想因为此事弄得人心惶惶,让朝中官员皆成只会自保之流,一国想要繁荣昌盛,便需要集思广益,而非将朝堂变成我的一言之堂。” “长姐说的是!”白卿琦颔首,“这一次也算是杀鸡儆猴,也需要适可而止。想来之后他们也不敢在沈天之要求之事上怠慢,等这段日子过去了,在慢慢找到合适的人将其替代,不过……我倒是觉得,若是能派遣我们几个人中谁去燕国主持大局,朝中的朝臣才不敢怠慢。” “让你们中任何一个人去,那就合了燕国太后的心意了,我信沈天之他有这个能力处理好。”白卿言从案几上抽出三封密报,递给弟弟妹妹们:“安排在韩城王身边的密探,还有韩城往送来的东夷国细作的密报,和韩城王自己的折子,这东夷国……瞧着的确是不怎么安分了。” 东夷国寻衅滋事,弹丸之地的小国,竟然也敢驱赶他们大周的渔民,虽然还没有产生正面摩擦,可按照韩城王的说法,沿海的百姓都是世代在这里捕鱼,还从来没有受过驱赶。 这些渔民都是手无寸铁的百姓,对方水师出动驱赶,便之能收网回来。 “关于渔民捕鱼之事我之前查了很多典籍杂集,一般来说有长到半个月一个月的时间,也有段时间三天到五天,如此在柳如士与东夷国交涉完毕之前,让渔民们暂时短途捕鱼,由水师护随行护卫,想来东夷国便不敢妄动。”白卿瑜将手中的密折递给白锦稚,抬头看向白卿言,“除非东夷国真的想打!” “我同意五哥的说法!”白锦稚连忙出声。 在白锦稚看来,东夷国敢驱逐他们大周的百姓出海捕鱼,就应该直接打不和他们废话。 而且,白锦稚瞧着长姐的案头上,除了有关于沿海渔民的书籍和杂集之外,还有大梁几位著名水师将领所著的水师兵法,这些能瞧出长姐怕是也想要打东夷国的。 “此事还需要告诉柳如士一声,如此柳如士到了东夷国,才能随机应变,知道如何对东夷国。”白锦绣说。 “此事我会让人即刻送信给韩城王,也会告知韩城王以后不必事事回禀,让他自己拿主意。”白卿言端起手边茶杯,语声郑重,“不过,还是要做好打的准备,让将士们都皮紧起来,另外……若是真的打起来,恐怕还需要你们其中一人过去坐镇。” “我去!” “我去!” “我去!” 白卿瑜和白卿琦、白卿玦异口同声。 反倒是一向喜欢凑热闹的白锦稚这一次倒没有跟着凑人闹,毕竟长姐说了是要人去坐镇的,她有自知之明她大约是不行的。 “若是真的打起来,我去吧……”白卿瑜望着白卿琦和白卿玦,“坐镇而已,又不是冲锋陷阵。” “还是我去吧!”白卿琦开口,瞧着白卿瑜和白卿玦,“打不起来最好,若是真的打起来,还是让兄长先去!这些日子……人在家中实在是被母亲以年岁最长逼得太紧,我一走……你们两人可以以三哥还未议亲,将议亲之事往后推一推。” 白锦稚忍不住捂着嘴偷笑,转而又向白卿言告状:“长姐你不知道,咱们家中的长辈现在都忙着想要将我们的终身大事定下来,怎么说都不听,尤其是五婶儿……这段日子不知道给三哥看了多少名门贵女的画像,三哥一个不要,五婶儿就又找来那些清贵人家适龄女子的画像,三哥已经快要抵挡不住了。” 刚还严肃都说到要打仗的紧张感,一下就消失不见,白锦绣都跟着笑出了声。 “这几日在家中辛苦你们了!”白卿言也忍者笑感慨了一句。 之前弟弟们还没回来的时候,婶婶们就开始张罗了,更别说现在都回来了…… “不过,男大当婚女大当嫁,你们也该考虑考虑终身大事了。”白卿言忍住笑意,“阿琦和阿瑜还有阿玦都不能拖,我看阿雲也不能再拖了!小四……倒是可以先放一放!” “长姐,如今大事未定,何谈儿女情长之事!”白卿琦难见的耳朵泛红。 “修身齐家,而后治国平天下……”白卿言瞧着白卿琦,“你若是心中有人,便同五婶儿说,五婶儿并非那种只看家世之人,而且我们白家如今还需要看家世来定你们的婚事吗?长姐只希望你们余生……能找一个两情相悦之人,相互扶持共度一生!” “长姐,现在正是大周和长姐用人的时候,我们何敢分心?”白卿玦眉头紧皱。 第一千四百一十六章:升天 “好了……终身大事有婶婶们,我就不在这里赘言了。”白卿言将手中茶杯搁下,“此事你们心中要有数就是了!” 她转而又说起正事来:“东夷国弹丸之地或许不敢同我们大周打起来,但密报你们也看了,天凤国这位国君……在东夷国明里暗里配合着燕国使臣在东夷搅弄风云,似乎有意扶东夷二皇子上位,若这二皇子真如密报中所言是个不折不扣的疯子……” 白卿言欲言又止,其他几人却都明白自家长姐的意思。 “燕国虽然明面而上并未和天凤国有什么接触,甚至……当初西凉一战,两国也算是结了仇,可没有永远的敌人,只有永远的利益,如今天凤国和燕国的目标一致,都是给大周找不痛快,自然是配合无间了。”白卿玦低声说。 “所以,就不能让燕国和天凤国成事!”白卿言半垂着眸子,“端看柳大人能不能成功了,否则……任由燕国和天凤国扶这个二皇子上位,或许东夷国真可能被挑唆的不管不顾同我们大周打起来,不过即便真的打起来我们大周虽也不惧,只是此事还需早作准备。” “是!” · 韩城王立在礁石之上,望着海浪翻起的滚滚白沫子,望着被军队护卫的渔民接连出海远去的背影,神色凝重。 如今大周的名嘴柳如士已经抵达东夷国,大周军和白家军也已经到位,是战是和恐怕也就是这几天就能知道的事情。 韩城王知道,白家军算是白卿言的军队,所以不到万不得已的时候他万万不敢贸然动白家军,且白家军并不擅长水战,韩城王已经想好,届时陆地之上的防守交给大周军和白家军,水上的事情……交给他们水师! 韩城王垂眸摸了摸怀中的金牌,眼眶忍不住又红了…… 他不知道心中是何滋味,他一直在父皇那里所期盼的信重从来没有得到过分毫,却在他降了的敌国皇帝这里得到了。 将金牌交于他,全然不担心他反! 如此,他也要对得起陛下对他的信任才是。 以前,在真正接触白卿言之前,韩城王当真以为,白家也好……白卿言也好,不过是嘴上喊着天下一统是为了百姓永世太平,不过是他们强兵夺他人之国的借口罢了! 如今,韩城王相信,白卿言能成为皇帝,是有和普通人不同的地方,她的思维和思想,真的和他们不同。 韩城王抬头望着当空烈日,唇角勾起,如今了解了白卿言,他算是明白,人与人其实是不同的。 有些人来这世上一遭,是为了前世今生的姻缘,为情舍生忘死,如同他那傻乎乎的王妃。 有些人来这世上一遭,是为了吃苦历练,如同他麾下的这些将士们…… 有些人来这世上一遭,是为了玩乐享福,如同他们大梁那些勋贵和皇亲贵胄。 有些人来这世上一遭,是要完成某种使命和抱负的,如同白卿言。 因为她有这样的雄心和抱负,心境旷达……所以敢给他信任。 山河一统,天下太平,从来都不是一人之功,敢用人的君主……才配得天下。 若是白卿言最终能成为天下之主,韩城王是服气的。 自从得到白卿言的来信,说让水师护卫百姓岀去捕鱼之后,韩城王便成日都处在备战的状态,就怕一个不小心两国水师起了摩擦,立时就要打起来。 他每日处理完军务之后,便会立在这里瞧看有没有什么军报送回来,直到太阳下山,才会回去。 如今天凤国国君在东夷国左右逢源,似乎有意扶那位残暴名声在外的二皇子上位,燕国因为极力想要促成东夷和大周纠缠起来,估摸着也会想要这位东夷国二皇子上位。 如今东夷国老皇帝恐怕是快不成了,若是那位二皇子真的上位,大周和东夷国这一仗怕是避免不了了! 但,韩城王也明白大周正在赌国之时,其实最好还是能不打起来,便不打起来才是。 只希望,柳大人此次前去东夷国,能和东夷国定下盟约,能够约束这位二皇子哪怕是登位也不敢轻易同大周开战,哪怕是许以重利都好。 毕竟现在大周、燕国、天凤国,都想要拉拢这东夷国。 东夷国满朝上下想的和如今韩城王想的如出一辙,所以在柳如士的面前托大拿乔,因着当时他们东夷国前往大周求亲被拒之事怀恨在心,如今风水轮流转,大周到了他们东夷国的地界儿上,他们自然要好好给大周甩一甩脸子。 可东夷国朝臣不知道的是,这位大周使臣柳如士可是个硬茬子,身边跟了一个破皮无赖的后生,还有一个看起来十分清秀的姑娘家。 东夷国朝臣知道大周现在在位的是一位女皇帝,而且推行新政允许女子读书、科考、甚至为官,所以嘴皮子上还拿吕凤琅女子之身抛头露面说事。 结果范玉甘这一路跟着柳如士学了半吊子东夷语的混不吝就没客气,直接用东夷语问了三句,难不成您都不是女子生的?您家里的母亲大人……都是男子之身?还是您家母亲出个门就会被你们这些不孝子孙给骂回去? 问完这些还不算,他还笑盈盈同吕凤琅说这东夷国是个好地方,龙阳之风盛行他实在是很喜欢,气得那东夷国的朝臣险些升天,偏偏这范玉甘说完之后,还请罪说自己刚刚学了东夷国的话不倒一个月,要是用词不准确的地方,还请人家包含。 天凤国的使臣可是在这范玉甘手上吃过亏的,一个一个心里和明镜儿似的,知道这范玉甘分明就是故意的。 夜间,驿馆内,范玉甘和吕凤琅二人与柳如士坐在案几前,三人神色凝重。 “如今燕国在这东夷国暗地里活动,巴不得东夷国和我们大周打起来,这天凤国更是明目张胆的找事儿,我们给东夷国带来的这些好处,怕是将来之能充作东夷国的军资了!”范玉甘眉头紧皱道。 第一千四百一十七章:各取所需 倒是吕凤琅抬眸瞧向神色深沉自若的柳如士问道:“大人,临走之前,陛下……可有对大人有旁的交代?若是这盟定不下来……我们应当如何应对?若是有,大人提前告知我二人,我二人也好提前有个准备。” 吕凤琅对白卿言一直都很是钦佩,毕竟白卿言是他们大周开国皇帝,登基至今短短两年已经做出了许多旁人觉得不能成功之事,她知道白卿言是一个走一步看三步,且随时做两手准备之人,所以她笃定白卿言定然还有旁的交代,不可能只寄希望于能用“威逼利诱”便让东夷国乖顺下来。 柳如士垂着眸子,只盯着自己面前的琉璃灯盏…… 走之前白卿言的确是交代了,若是天凤国和燕国的动作太大,那么他们带来的这些显示诚意的财宝,就当做扶持东夷国大皇子上位之资。 事到如今,瞧着燕国和天凤国上窜下跳要扶持二皇子上位的模样,柳如士想要瞒着这两个孩子怕是不成了,此事还需要他们齐心协力做成。 “如今东夷国想来也很是惧怕的,毕竟我们大周的白家军已经抵达沿海,他们不过是觉着韩城王这位大梁投降于我们的三皇子所带领的水师,应当与我们大周并非一条心,所以才敢跃跃欲试。”柳如士跪坐在案几后,双手抄在袖子中,徐徐同吕凤琅和范玉甘开口,“如此,我们这一次所带来的这些宝物,便用来……扶持对我们大周心存敬畏的大皇子登位!” 吕凤琅与范玉甘对视一眼,陡然挺直腰脊,似是已经打起了精神来:“这是要……插手他国立储之事。” “如今恐怕已经不止是立储之事了!”柳如士抬眸,郑重望着自己的两个学生,“若是我猜的没错,老皇帝怕是撑不了多久了!今日朝堂之上召见,那老皇帝最后险些撑不住,老皇帝身边的太监假借送茶,暗地里使劲儿扶住,这才让老皇帝能堪堪能坐在龙椅上,随后老皇帝下朝,更是两人架着离开的,看着是自己走,实际上那藏于衣摆之下的脚尖,几乎拖地而行。” 柳如士知道自己这一次来东夷国任务重大,不管是什么都留了心。 “既然要推大皇子上位,那么首要任务,便是先同大皇子达成协议……不能盲目的推其上位!我们必须同大皇子达成价值互换,可以各取所需才是!”吕凤琅到底是吕太尉的孙女儿,很快就抓住了关键,且脑子里条理清楚,“大人,您可知道这东夷国的党派之争,哪些臣子拥立大皇子!皇帝身边的重臣是谁?是纯臣还是更偏向于哪位皇子!还有这东夷国国都掌管禁军的臣子,我们怕是也要了解一二才是,以防不测!” 老皇帝若是真的如同柳如士所言,已经撑不了多久,那么……这东夷国不是不会发生逼宫之事,应当早作准备! 想来……那想要东夷国皇帝宝座之位的二皇子已经早有动作,他们这些大周的外来者,动作起来怕是很难! “这个没关系,你不必太过着急,我们在东夷国朝中有人,只是藏的比较深,倒是可以经过他们来活动,且和东夷国大皇子接触!”柳如士倒是很稳,“我们如今被人盯着,行动起来多有不便,而我的意思……是暗地里同大皇子接触,明面儿上……” 柳如士话音一顿,视线朝着范玉甘的方向看去…… 范玉甘连忙朝着柳如士长揖一拜,道:“柳大人有事尽管吩咐,学生已定拼尽全力!” 如今,曾经与他玩儿在一起的司马平和吕元鹏都已经凭借自己的能力,在军中闯出了名堂,而他……父亲还是个罪臣,他如今入仕到现要不是柳大人提拔,定然还没有混出个人样来。 这一路,范玉甘受了司马平和吕元鹏的刺激,打定了主意一定要凭借自己的努力混出头,如此和自小一起长大的发小呆在一起,才不觉得丢脸。 “如今燕国和天凤国都想要扶这位喜欢穷兵黩武的二皇子上位,那么……你便利用你的优势去接近接近这位二皇子,听说这位二皇子很喜欢偷偷去烟花柳巷,满朝皆知,但无人敢提,此事便之能交给你。”柳如士同范玉甘说。 与其说二皇子是偷偷去烟花柳巷之地,不如说……是光明正大的去,不过大家都心知肚明,却没有人敢说罢了。 吃喝玩乐,这原本就是他们这些大都城纨绔都会做的事情,只是在范家出事之后,他就发奋苦读倒是再也没有踏足过那些地方。 柳如士将记录这位二皇子递给范玉甘,问:“可有为难之处?” 范玉甘摇头,拿过那记录看了眼,发现这位二皇子去的地方基本上都没有定数,好似也没有什么规律可循,就是随心所欲。 范玉甘迅速浏览完,在末尾之处……瞧见这册子上记录了二皇子喜好听琴,倒是愣了一愣,随即合了记录,双手恭敬换给柳如士后道:“柳大人放心,我会……先和东夷国的纨绔玩到一起,然后再不着痕迹同这位二皇子搭上,为避免显得刻意今夜我就去二皇子曾经踏足的这些地方走一走。” “好!”柳如士颔首接过记录,“我们必须做两手准备,不论如何你都要同二皇子搭上,我们也可以同二皇子价值交换各取所需,但必须小心……我们做的这是想要左右逢源之事,就断断不能走漏了风声!” 柳如士倒也并非是盲目的想要左右逢源,今日在朝堂之上既然他都能瞧出老皇帝已经力不从心,那么二皇子和大皇子两党之争便必定已经趋近白热,双方水火不容…… 让范玉甘去先同这些纨绔搭上,若是真的有那么一日,他们大周同时搭上大皇子和二皇子之事传出,倒是可以推到范玉甘嘴巴不紧,走漏了风声,对大皇子说……二皇子故意挑拨,对二皇子说……大皇子的人挑拨。 第一千四百一十八章:别具一格 自然了,柳如士还是首选推大皇子上位。 可,若是最后大皇子都没有能上位,至少……也要拿到二皇子签下的盟约! 如今东夷国不老实,按照道理说,应该打!也必须打! 但,打也要等到赌国之事结束之后。 他被陛下委以重任,就必须拼尽全力来稳住东夷国,决不能出意外。 见范玉甘眨巴着眼睛盯着他瞧,柳如士问:“既然没有什么难处,你这么瞧着我做什么?” 只听范玉甘嘿嘿笑着问:“大人,学生这算不算是为国舍身?是不是……可以从柳大人这里支银子?” 吕凤琅:“……” 柳如士一怔,瞧着范玉甘这纨绔的模样也笑出声来,颔首道:“那可真是辛苦你为国舍身了!银子去找我长随支吧!” “好嘞!”范玉甘朝着柳如士一拜,“学生这就换身衣裳,而后便去这东夷国的烟花柳巷转一转!” “记得带上护卫!”柳如士有些不放心。 “大人放心,纨绔的做派……学生得心应手!”范玉甘笑着道。 当夜,范玉甘便带着护卫,大摇大摆去了东夷国最有名的烟花柳巷,美其名曰……看看东夷国的风土人情,且出手豪爽大方,甚至和东夷国过的勋贵纨绔出手抢人,与当初在大都城时的纨绔做派一般无二。 这一次柳如士带着吕凤琅和范玉甘二人前来东夷国,最开始东夷国的确不知道这三人是何来头。 但天凤国是要帮着东夷国这边儿将这三人弄个清楚的,故而今日早朝见过大周使臣之后,东夷国便知道了这一次大周使臣团之中最主要的三个人是什么身份和脾性。 柳如士不必说……这是大周朝堂上的重臣,又是名人。 只是这吕凤琅他们天凤国也是知之甚少,毕竟之前吕凤琅是养在深闺之中,他们天凤国的手可伸不到吕太尉的府上去。 范玉甘就好查了,之前就是大都城有名的纨绔,之后父亲犯错被关押在牢狱之中,他便收了心性好好的读书考科举,如今到了东夷国……竟然又来烟花柳巷逛荡,想来是江山易改本性难移,这来了东夷国觉着天高皇帝远,就固态萌发了,所以旁人也没有真的当回事儿。 一连三日,范玉甘都在这烟花柳巷逛荡,东夷国这烟花之所繁多,范玉甘图个新鲜热闹,一晚上有时候走两三家,美其名曰是要多多见些美人儿,同美人儿一同学习学习东夷语。 范玉甘碰到那些东夷国都城里的纨绔,出手也大方,张扬请客毫不手软,约莫是臭味相投的缘故,范玉甘很快就和一些东夷国纨绔打成一片。 自然了有些纨绔更奉了家中之命是有意接近范玉甘,想从范玉甘这里打听一些消息。 范玉甘将一个心无城府的纨绔演绎的极为到位,旁人问什么先是三缄其口,等到酒喝多了再被套话,就搂着人家脖子悄悄说,说完还拍着人家的胸膛再三叮嘱……说将人当做兄弟才说的,让人家千万不要告诉第三个人! 故而,东夷国透过这些和范玉甘交好的纨绔,倒是打听到了不少……柳如士希望投过范玉甘的嘴告诉旁人的事情。 范玉甘在这烟花之地流连了三天,终于在第四天的时候碰到了二皇子,偏偏还发生了和二皇子明目张胆抢一个花魁之事,而后……瞧见了正主,这才嬉皮笑脸告罪,说若是知道是二皇子必然不会和二皇子抢人。 只是,估摸着用不了多久就要回大周去,到时候又得被上紧箍咒,这才放纵了些,请二皇子海涵。 一向暴戾的二皇子瞧着已经摇摇晃晃站不稳的范玉甘,剑眉一挑,倒是出乎意料的没有生气,还让人将范玉甘给扶了上来,大方说:“不过是想听一个妓子弹琴罢了!一个人是听……两个人也是听,范大人远到是客,若是赏脸……不妨一同来听听!” “好呀!”范玉甘没心没肺被人扶着上了楼,真就和二皇子坐在一起听花魁弹琴,还大言不惭的指教人家花魁弹的不好,自己亲自上手弹了一曲《白大将军出征曲》。 范玉甘虽然是酒醉之人,手下却如同有风雷之速,哪怕不是用琵笆而是用琴,竟然也弹出了那大江滚滚的庞博杀意,倒是让二皇子刮目相看了。 二皇子好琴,范玉甘可记得十分清楚。 虽然范玉甘是纨绔,可到底曾经也是贵胄家的公子,琴……并不在话下。 不过,范玉甘还是要谢谢那位叫康纳的西凉舞姬,竟然能写出这样杀伐之气的曲子,与这些烟花柳巷缠绵缱绻的曲风不同,倒是显得别具一格。 二皇子好琴,自然对范玉甘刮目相看了一回,正拍着手准备大赞一番,就见范玉甘摇摇晃晃还没有站起身来,便一头栽倒在一旁,毫无挣扎,就那么……睡了过去。 “殿下!”二皇子的护卫瞧了眼范玉甘,回头同二皇子道,“好似是睡着了!” 二皇子手指有一下没一下敲着桌几,示意自家护卫试一试是真的喝醉了,还是假的…… 护卫拍了拍范玉甘的脸:“范大人!范大人?” 范玉甘晃了下手想要拍开那护卫的手,竟然都没有拍到就重重垂落了下去,呼吸喷薄间都是浓重的酒味,嘴里打这舌头说了句说什么,护卫也没有听清楚。 护卫转头对二皇子颔首。 二皇子视线落在范玉甘的脸上深深看了眼,道:“你……将这范大人送回去!” “是!” 很快,醉到不省人事的范玉甘被二皇子的护卫送了回去。 柳如士和吕凤琅闻讯赶了过去,只看到烂醉如泥的范玉甘被二皇子的护卫搁在了床上。 “柳大人,学生就说这范玉甘靠不住,当初不要带来天凤国,这就是个只会添乱的主,没有陛下镇着,谁都管不了他!”吕凤琅跨进门槛就皱眉嘟哝,似是没有想到二皇子的护卫会在这里,话还没说完,就抿住唇,立在柳大人身后不在言语。 第一千四百一十九章:沿海太平 柳大人让人将这东夷国二皇子的护卫送出去,走至床榻前,瞧见范玉甘睁开眼瞧了他一眼,猛然起身趴在床沿边上就要吐,那长随连忙捧了盆过来,动作像是十分熟稔。 吕凤琅用帕子掩着唇后腿了几步,柳大人也眉头紧皱。 瞧见范玉甘吐的差不多了,柳如士皱眉同范玉甘带来的长随说:“去给你们家公子弄一碗醒酒汤过来,太不像话了!” 等到人都走了,范玉甘这才坐起身来,哪里还有刚才那醉醺醺的模样:“大人,今日见到了二皇子,但学生怕二皇子以为学生是有意为之,便装做烂醉一头栽倒了,什么也没说,什么也没做!回来请示大人!” 柳如士刚瞧见范玉甘睁眼双眸清明,便知道范玉甘并未喝多,没想到这个小子脑子如此灵光。 是啊,见了二皇子一面,什么都没有说醉倒了,这才是这正的误打误撞,若是说了什么……哪怕是一句,在旁人看来都是别有用心! “明日起歇息三日,而后再去……”柳如士沉吟了片刻,“对外就说你被我罚了!” “是!”范玉甘应声。 而让人没有想到的是,第二日晌午……昨夜二皇子派来送范玉甘回来的护卫便来了,替二皇子邀请范玉甘去画舫。 柳如士得到消息,低笑一声:“这二皇子,像是个有心之人啊!” 吕凤琅出声:“怪不得这位东夷国占着嫡长的大皇子,一直被这位性子暴戾的二皇子压着!” 吕凤琅常在吕相身边,瞧见这二皇子的护卫光明正大来邀范玉甘,便知道,派藏在东夷国暗处的官员替他们大周去接触大皇子的事情,被二皇子知道了。 这大皇子身边看来是有二皇子安插的细作,而且这细作……应当和大皇子关系非同寻常。 如此的大皇子,能抖得过二皇子吗? 而且……细作之事,即便是他们告诉大皇子了,这位大皇子优柔寡断又重情谊,怕是更相信自己人多一些,不愿意相信他们大周这些使臣。 “大人,今夜范玉甘去见二皇子,不如……学生私下里去见大皇子一趟。”吕凤琅当即拿出了决断,“凤琅,想要会一会这大皇子,若是这大皇子真的扶不上来,我们也就不必白费精力了,只需设法破坏这东夷国朝堂如今的平衡局面,最好让大皇子和二皇子两败俱伤,我们大周扶一个傀儡皇帝……如今年仅六岁的嫡子七皇子登基!” 大皇子虽然是嫡长,可先皇后已经早逝,继后生下这七皇子,算是东夷国皇帝的老来得子,因为生下来便腿疾,继后又没有强大的母家,故而大皇子和二皇子夺嫡,倒是并未将这位起皇子放在眼里。 他国使臣要在别过帝都搅弄风云,胆子就得大…… 吕凤琅走之前,翁翁曾经与吕凤琅说,后悔当初没有如同白家一般,将吕凤琅也当男儿一般教养。 说是等吕凤琅从东夷国回来之后,定然好好教一教吕凤琅,也叮嘱了吕凤琅……柳如士是一个人品端方的君子,或许想不到一些非常手段,若是吕凤琅在意仕途前程,必要的时候就不要吝惜名声,大胆同柳如士提议便是。 可吕凤琅也忘记了自家翁翁提点过,让她的心不可太大,谨慎为上。 柳如士转头瞧着吕凤琅眼中熠熠之光,没有想到吕凤琅竟然有这样的心性,是个狠人。 “可凭我们三人……”柳如士有些吃劲。 “大人,学生相信事在人为!”吕凤琅又拿白卿言同柳如士说事,“当初白家蒙难,陛下不过是一介女流之辈,一己之力撑起白家,那个时候谁能想到……陛下会坐上那至尊之位!” 柳如士抿了抿唇,半晌之后:“也是,那便……试试吧!” 当夜,大周此次前来东夷国的两位使臣,一位范玉甘受二皇子相邀前往画舫游湖,一位吕凤琅换了男装,扮做东夷国户部侍郎的仆从,前去拜访大皇子。 户部侍郎让大皇子屏退左右,吕凤琅这才以真面目同大皇子相见。 “大皇子身边怕是有二皇子身边的细作,且与大皇子亲密非常,故而……吕凤琅才以如此方式同大皇子相见,还请大皇子对于今日吕凤琅到访之事三缄其口,如此……大周才能更好的与大皇子合作!”吕凤琅腰脊挺直,语声郑重。 与此同时,在画舫之上,二皇子许是现在春风得意,志得意满,高高在上问范余淮:“听说……大周想要扶本王那不成器的大哥上位?” 范余淮听到这话也不慌,故作镇定,仿佛一切都在大周的掌握之中,笑着与二皇子坦诚:“大周为何要扶大皇子上位?不过是因为如今二皇子被天凤国,和正与大周赌国的燕国之流环绕着,燕国也好……天凤国也罢,可都是希望东夷能同我们大周打起来的!在下所言……然否?” 二皇子瞧着这个琴弹的不错的纨绔,倒是觉着这纨绔好似不止是个纨绔,他未曾言语,只端起酒杯,就听范余淮笑嘻嘻道:“自然了,这话是我们柳大人说的,还请二皇子不要觉着在下鹦鹉学舌!” “瞧着,你们大周……像是不怕本王知道你们想要扶大皇子上位一般?”二皇子宛如阴鸷的眸子凝视着范余淮,仰头将杯中酒饮尽。 范余淮抄着袖子笑了笑,也不怕二皇子变脸:“我们大周嘛,同东夷国隔着海,也自然是希望能在大周和燕国赌国之时,两国和睦,沿海太平!若是二皇子能签订盟约,保证登上大位之后我们两国能和平共处,大周也可以力促二皇子登位!” 见二皇子神色未变,范余淮笑道:“毕竟对我们大周来说,扶谁上位都和我们大周没有关系,又不是来当大周皇帝的!如今插手东夷国立储之事,也不过是在赌国的当口不想打仗而已!不过我们大周泱泱大国,真的打起来……也就打了,也没什么!” 第一千四百二十章:称臣 “韩城王在我们陛下面前请命来沿海带着水师,如今急切想要立功……以此来取得陛下的看重,巴不得打起来。”范玉甘说完,端起酒杯撇了撇嘴,好似十分看不上似的道,“二殿下您说,我怎么可能让一个降国皇子在我们陛下面前露脸!所以二皇子要是能够私下与大周定盟,我可以说服柳大人……助二皇子一臂之力!” 以前东夷国臣服大梁,如今就连大梁都被大周给灭了,更别说一个东夷。 东夷国如今不过是想着韩城王不会与大周一条心,大周没有水师,才敢如此拿乔。 范玉甘的话真真假假,让人分辨不出…… 但,这韩城王的确是派了军队护卫渔民出海,好似真的……巴不得同东夷国打起来。 东夷国地小人少,以前就打不过大梁的水师,如今若是韩城王真的欲拿他们东夷国向大周皇帝表功,他手下那些水师名将一同出动,东夷国不见得能招架得住。 之前被天凤国和燕国环绕,捧的飘飘然的二皇子,如今倒是多了几分心思。 皇子放下酒杯,郑重看向范玉甘,唇角勾起一抹弧度,深沉的眸子带着笑意,开口道:“若是大周……能将你们大周皇帝皇夫曾经佩戴的那枚玉蝉给本王,本王……便愿意安安分分在大周与燕国赌国之时,做好大周的附属国,继续向大周称臣!” 范玉甘藏在袖中的手收紧,笑容越发大:“没想到二皇子,竟然也相信天凤国那无稽之语。” “不知,大周皇帝肯否割爱?”二皇子眉目间的笑意越发深。 “不瞒二皇子,皇夫佩戴的那枚玉蝉到现在我们陛下还在寻找,就连天凤国的国君也是在我们大周高价悬赏,想要找到那枚玉蝉!”范玉甘还是那副吊儿郎当的模样,“二皇子若是真相信那所谓时光回溯的传言,不如趁着现在那枚母玉蝉还在天凤国国君的手上,先将母玉蝉拿过来,随后大周找到了那枚公玉蝉,送来给二皇子就是!” 二皇子瞧着范玉甘似乎并不在意那玉蝉的模样,从自己腰间拽下那枚玉蝉给范玉甘瞧:“天凤国国君已经将这枚玉蝉赠予本王了,说是他是没有本事从大周皇帝那到另一枚玉蝉了,所以也就放弃了。” “所以啊……”范玉甘手一摊,“二皇子觉得这玉蝉真的能时光回溯吗?我是个只会吃喝玩儿的,我要是有能开启时光回溯的一半钥匙,自然是想法设法得到另一半钥匙,难不成还将钥匙拱手吗?或者……” 范玉甘突然若有所思,陡然抬头望着二皇子:“或者就是这两把钥匙放在一起,需要什么法子才能让时光回溯,到时候二皇子替天凤国国君将这钥匙收集好了,去请教他……他正好将两把钥匙凑齐了!哎哟……那二皇子岂不是要白忙活了!” 二皇子听到范玉甘这话,越发觉得这个范玉甘有意思,这挑拨离间挑拨的……还不无道理,让二皇子一点儿都生不起气来。 “听说,天凤国的大巫就在大周……”二皇子单手撑着下颚,摸索着手中玉蝉,“大周应当也知道时光回溯的法子吧!” 范玉甘点了点头:“要是这时光回溯之事是真的,大周又知道了时光回溯的法子,这一次来的怕就不是柳大人和下官,而是……我大周的军队了!哦……估摸着韩城王恐怕也想得到这个宝贝,要么时光回溯复国,要么……献给我们陛下博得欢心。” 可是,大周皇帝似乎对这个时光回溯之事并不感兴趣的样子,二皇子半垂着眸子。 “不论如何,若是大周想要与本王私下签订盟约,就将玉佩送来吧!”二皇子将手中的玉蝉装了起来同范玉甘说。 “成!回去我便催促我们柳大人送信回大都城!”范玉甘说完搓了搓手,“如此,二皇子可以让我尝尝您口中那琼浆玉液了?” · 白卿言收到柳如士急信时正准备就寝,披散着长发坐于临窗软榻旁,将柳如士的信件仔细看完。 柳如士说吕凤琅已经去见过大皇子了,觉着大皇瞻前顾后犹犹豫豫,明确告知其身边有二皇子的细作,却还是不相信,吕凤琅建议扶持有腿急的七皇子上位,他们已经开始暗地里做准备。 而二皇子则是想要玉蝉,称若是得到当初萧容衍的那枚玉蝉,便愿意私下与大周签订盟约。 但吕凤琅觉着不保险,还是想要走七皇子这一条路,让七皇子成为大周的傀儡皇帝。 白卿言拿着信纸摸索着,其实当初扶持七皇子之事白卿言并非没有想过,只不过……七皇子年幼,皇帝一死,太后掌权,容易出现变数! 而且,若是动了七皇子的念头,两嫡子参与同二皇子抢夺大位,东夷国朝臣只要有人分心,怕是回逼得这个二皇子狗急跳墙。 白卿言起身,唤道:“春桃,拿笔墨来!” 她给柳如士回信,让柳如士拿捏住分寸,若是能推大皇子上位,最好还是在两个相互争斗的皇子中推一个上位,而非再引第个皇子入局,将东夷国的情况做复杂化,大周对东夷国具体情况知晓的并不多,以免出现什么不可控的新问题,让大周措手不及。 另外白卿言还说,天凤国国君萨尔可汗拿玉蝉时光回溯之事在东夷国兴风作浪,此事原本在预料之中,天凤国现在巴不得东夷国和大周打起来。 既然那位二皇子要玉蝉,就告诉那位东夷国二皇子,托天凤国国君的福,现在大周满大街都是玉蝉,寻找起来更是难上加难,大周便将最近寻到的三枚……白卿言觉得和当初自家夫君那枚玉蝉几乎一模一样的玉蝉,赠予东夷国二皇子。 写完信,白卿言密封之后,让魏忠去取来三枚她之前命人仿造的玉蝉,一并快马加鞭给柳如士送去。 “大姑娘,歇着吧!”春桃心疼自家大姑娘。 第一千四百二十一章:中毒 见白卿言端着茶杯若有所思,只是漫不经心应了一声,春桃又低声催了催:“这还有不到两个时辰就要早朝了,大姑娘还是要歇一歇,明日才有精力啊。” 白卿言点头,喝了一口茶,问魏忠:“有沈天之送回来的折子吗?” “回陛下,您忘了……您将这赌国之事交给了镇国王与护国王,后来沈大人送回来的折子便直接送入镇国王府了。”魏忠笑着道,“上次镇国王同陛下说,陛下国事千头万绪,既然这赌国之事交给了镇国王和护国王负责,让陛下掌控大局,小事便不要费神了。” 白卿言这才想起,之前阿瑜是同她说过。 她眼底有了笑意,弟弟们回来了……便不再是她一个人撑着了,有弟弟们同她分担了,这陡然间白卿言还有些不适应。 “嗯,睡吧……”白卿言笑着用五指理了理长发,起身朝床榻旁走去。 垂下的锦织床帐内,是两个正在酣睡的孩子,白卿言轻轻摸了摸两个孩子的小脸,替他们掖了掖被角,在两个孩子外侧躺下。 有自家弟弟和妹妹帮忙,白卿言干脆也撒手将事情都委派给了弟弟妹妹们,可她到底是顾及着白锦绣和秦朗还有望哥儿一家三口分别太久,便没有给白锦绣分派什么任务,只让白锦绣管着校事府。 这段日子,白卿言算是过了几天难得的轻省日子。 眼瞧着快八月十五了,除了锦桐没有回来,如今白家难得有这么多人都在大都城,得好好聚一聚,于是白卿言将董氏从镇国王府接回宫,让董氏主持筹备八月十五家宴之事。 虽说八月十五没有国宴,只有家宴,可是白氏宗族还是要请来的。 提起白氏宗族,白卿言想起白卿平已经病了两未曾来上朝,便同魏忠说:“你亲自走一趟,带着补品过去,去瞧瞧白卿平怎么样了,对了……再带上太医!” 白卿平的性子白卿言还是知道一些的,轻易绝不会告假,想来应当是病的厉害…… “陛下放心,老奴这就去办!”魏忠道。 一个时辰后,魏忠回来复命时,白锦绣将校事府查出刁难沈天之官员背后之人的名单,送到了白卿言的桌案前。 “吏部侍郎都牵扯其中,这沈天之……升迁太快看起来是得罪了不少人。”白卿言面色沉沉。 大周并非是以前的晋朝,还要论资排辈来升迁,有什么能耐做什么位置,早在白卿言将董葶珍的试卷张示之事,吏部的官员就应该明白白卿言的心思,作为吏部侍郎……若非是心量狭小,就是故意和她这个皇帝作对。 “这个吏部侍郎找个由头换了。”白卿言在名单上点了点。 “长姐放心,只要这吏部侍郎不是真的白璧无瑕,由头锦绣三日之内便能找到。”白锦绣说。 白卿言点头:“辛苦你了,好了……就不将你耽误在宫中了,回去陪望哥儿吧!” 提起望哥儿白锦绣眉目间的笑意更深了些:“好,长姐也别太累了!” “春桃……将东西拿过来!”白卿言笑着转头同春桃道。 春桃应了一声,很快将一个小竹篮子拎了过来,里面放着的都是些小孩子喜欢的小玩意儿。 “这些都是燕国那边儿小孩子喜欢玩儿的一些东西!”白卿言低声同白锦绣说,“都是……沈天之派人送回来的!” 这些小玩意儿都是萧容衍遣人送来的,说是给几个孩子玩儿,佟嬷嬷挑选了一些如今小皇子和小公主还玩不了的,分给了小八白婉卿和小望哥儿。 萧容衍如今不在白卿言和孩子身边,心中只觉亏欠的紧,瞧见什么有意思的都想送来给白卿言和两个孩子。 “二姑娘,这里面还有一张小表少爷喜欢的桂花糕的做法方子,老奴听昨儿个进宫给大姑娘送汤的罗嬷嬷说,小表少爷回去后馋这一口,如今小表少爷不在宫中,老奴做好了再让人送去就冷了不好吃,不如将方子写下来,二姑娘可以让府里的厨娘做给小表少爷吃!”佟嬷嬷笑着说。 佟嬷嬷口中的小表少爷,正是望哥儿。 “让嬷嬷费心了!”白锦绣道谢。 送走了白锦绣,魏忠这才上前低声对白卿言道:“陛下,白卿平告假在家……并非自己病了,而是……为族长侍疾。” “族长怎么了?”白卿言端起手边热茶,倒是觉得奇怪,这白岐禾的身体一向不错。 “是……中毒。”魏忠低声说。 白卿言抬眸朝着魏忠看去:“中毒?是何缘由可查清楚了?” “是族长的女儿下的毒,但是……好似她并不清楚这是毒药,只当是让男子此生不能再有子嗣的药物。”魏忠声音极低道。 白卿言表情错愕。 “此事由白卿平做主,给捂严实了,白府所有知道此事的奴仆全部已经打死,这两日……白卿平留在白府,便是在处置此事,不过对外是称他病了,也是因为老奴亲自去了,他不愿意欺君,这才将事情告知老奴,到底是家丑,白卿平说……他不欲闹大。” 魏忠恭敬立在白卿言身边,声音徐徐:“起因似乎是因族长有意重新寻一位家风清正的正妻,因着……族长乃是白氏一族的族长,故而许多人家都想将女儿嫁于族长,这族长的女儿担心新主母入门有孕之后,威胁她嫡女的地位,所以想要赶在新主母定下过门之前,下药让族长失去生育能力,谁知道……这绝嗣的药,竟然慢性毒药。” “药可是从她母亲方氏那里得到的?”白卿言问。 魏忠点头:“正如陛下所料……” “族长如今怎么样了?”白卿言问。 “还好发现的及时,不过经过这一遭……族长的身子怕是不如以前了!”魏忠将太医的话如实转告白卿言。 这方氏也是魔障了,竟然利用诓骗自己的女儿毒杀白岐禾! 即便是她因为被休恼恨了白岐禾,也不应当让她的女儿给自己父亲下毒。 第一千四百二十二章:安排 这次若非发现及时,一个女儿家背负上弑父的罪名,这一辈子可就完了。 白卿言沉吟了片刻说:“这里面有没有那个叫蒲柳的推波助澜?” 若是白卿言记得不错,这个叫蒲柳的……也是个聪明人,可就怕有了身孕之后,聪明用在了歪处。 “白卿平还在查,如今蒲柳有孕在身,故而白卿平只吩咐让将人拘在院子里。”魏忠说。 白卿言颔首,但愿这个蒲柳是干净的。 · “殿下!”韩城王的部下匆匆进入韩城王所居上房,隔着一道屏风见韩城王正在佩甲,抱拳行礼后道,“属下听说殿下今日要随水师出海,属下请殿下三思!” 如今东夷水师三番四次寻衅滋事,大周皇帝有命让他们水师护卫渔民出海,其实每一次他们都是抱着回不来的心态出发的,有好几次都差点儿打起来,两军立在自家船上叫骂,就差举箭互射了。 再者,其实水师大军们倒是希望能打起来,打起来之后,也能让那些所谓战无不胜的白家军和大周军瞧瞧他们水师的厉害! 而这个随时都会打起来的节骨眼儿上,韩城王要随水师出海,不论如何他们这些大梁旧部都不放心。 韩城王佩戴好护腕,从屏风后出来,垂眸一边整理这护腕一边道:“出海也就是三四天……最多五六天的时间,趁这个机会我去瞧瞧东夷国强硬到什么程度,如今柳大人还在东夷国,且东夷国正是争储的关键时刻,东夷国未必敢真的同我们大周打起来,放心!” 韩城王旧部瞧着韩城王风淡云轻的模样,咬了咬牙问:“殿下,是不是……那大周白家军的程远志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所以殿下您才……” 韩城王不等那旧部说完,便抬起肃杀的眸子朝着那旧部看去:“你这话,是在挑拨两军关系吗?” “属下不敢!”韩城王旧部连忙跪下请罪。 白家军的程远志将军是个火爆性子,一来听说东夷国三番两次挑衅,气得直嚷嚷着让打,可韩城王却一直按着,程远志原本就瞧不上韩城王,一腔怒火没有地方发泄,就骂人家韩城王是个孬货。 这让韩城王之前的旧部不能忍受,猜测这程远志大有讽刺他们韩城王当初降了大周高义王的举动,差点儿打起来。 最后还是韩城王将两方人马给压了下去,问他们是不是和东夷国还没有打,他们大周自家军队就先要打一场。 这件事才过去没有几天,如今韩城王就要出海,韩城王的旧部自然以为韩城王是被白家军和大周军的那几个将领欺负的没有办法了。 “本王告诉你,如今……我们水师领的是大周的粮饷,我们便是大周的水师,不论是白家军也好……还是我们水师,都是一国一家!自家兄弟关起门来吵吵两句不打紧,真的和东夷国打起来……白家军虽然不善水战,但绝对是我们水师强而有力的后盾,至少我们前方卖命……不必担心后方百姓无人护!” “属下知错!”韩城王旧部眉头紧皱,嘴上认错心里还是很不服气。 “我出海是为了去瞧一瞧,东夷国到底是什么架势,总听旁人说很难做到心中有数,亲眼看了……来日才好布防!”韩城王说着将自己的下属扶了起来,声音软和了下来,“我不在这段日子,水师就交给你节制,千万不要同咱们自家兄弟发生冲突,时刻要记住白家军兄弟也是来护咱们沿海边民的,咱们都有着一样的目标!” “属下记住了!” “行了!别阴沉个脸!最多六天我便回来,这段时间要是水师出了什么问题,我唯你是问!”韩城王拍了拍旧部的手臂,抬脚朝着外面走去。 韩城王刚到水师军营,交代了几句,准备随水军护送渔船处罚,外面就来报……说是白家军的程远志将军和那位军师蔡子源先生一同来了。 韩城王连忙亲自岀去相迎。 程远志一身戎装跟在蔡子源的身旁,瞧见韩城王不计前嫌前来相迎,程远志很给面子的朝着韩城王拱了拱手:“韩城王!” “蔡先生,程将军!”韩城王眉目带着温润的笑意。 “韩城王……”蔡子源笑着同韩城王行礼之后道,“程将军听闻韩城王要随水师出海护送渔民,故而也想同韩城王一同出海!” “蔡先生!您就别在这里替我说话了!”程远志是个直人,他朝着韩城王一拱手道,“韩城王,我老程是个只知道打仗的粗人,前几天说的话不中听还请您多多保函!那日回去之后我就被蔡先生狠狠说了一顿,蔡先生听闻韩城王要随水师出海,便让我跟着韩城王在海上呆几天,说只有我亲自体会了,才能知道水师的不容易,这不我就跟着蔡先生来了!” 跟在韩城王身后的水师将领听到这话,心里顿时就舒坦了。 这位白家军的谋士蔡先生还是很上道的,水师的确不容易,这程将军开口闭口他们水师贪生怕死,是该让这他跟着韩城王一同去体会体会其中艰难。 “程将军实诚人也!”韩城王笑着开口。 蔡先生只能笑着说:“去了船上,程将军一切听从韩城王调遣,若是程将军有不服韩城王命令的地方,韩城王尽可记下来,咱们治不了他……有陛下治得了他!” 韩城王笑着说:“那日不过是误会,话赶话说到那里了,程将军没有那个意思,本王心里明白!” 蔡子源笑着点了点头,又转而看着程远志:“程将军,当初你在武德门前为何被陛下打了板子可要记得,到了船上一切听韩城王的!” “蔡先生放心,我都记得!”程远志说。 倒是韩城王身后的水师将领们疑惑,这程远志是因为什么被打了。 不过,他们越是不明说,这些水师将领们就越是想要知道,自然会想方设法打探清楚。 蔡子源将人心摸的很透彻,故而已经做好了安排。 第一千四百二十三章:转圜 他们打探到的……必定会是包括程远志在内的十二位将军,武城门外跪请求皇帝收回韩城王兵权,皇帝却对韩城王深信不疑,甚至打了程远志等十二位将军的板子。 此次,蔡子源来沿海,也是奔着替白卿言收拢这些水师将领之心的意图。 白卿言负责收服韩城王的忠心,蔡子源负责替白卿言收服这些水师的忠心。 蔡子源跟随水师众将领,将韩城王、程远志和几位随行的水师将领送上船,目送水船走远,这才随众水师将领折返。 路上,果然有水师将领耐不住,问蔡子源……陛下在武德门前打了程远志的板子是不是因为程远志口无遮拦。 蔡子源这才叹了一口气,将十二位将领跪求白卿言收回韩城王兵权,陛下又是怎么对韩城王深信不疑的事情,事情同几位水师将领说了一遍,包括白卿言称……坐上皇帝之位,就是为了不让白家的悲剧再在其他为国舍命的将士们身上重演的话,也都说给他们听! “这一次,陛下专程派这十二位将领来,又私下里让人将金牌送来给韩城王,就是为了这十二位将军随韩城王一同建立同袍之情!不要在做出这种自家人怀疑自家人的事情来!”蔡子源低声说,“陛下军旅出身,最能明白同袍之情,只希望程将军他们不要辜负陛下!如今赌国在即,东夷又频频生事,咱们大周上下应当同心协力,方能得见山河一统,天下太平那日!” “蔡先生!蔡先生!”吕元鹏从老远处跑来,背上还背了一个小包袱,“韩城王和程将军他们已经走了?” “吕将军你这是做什么呢?”蔡子源惊讶瞧着吕元鹏。 吕元鹏咬了咬牙:“都怪司马平耽误我时间!蔡先生不是说水师不容易,让程将军去体验体验就知道了嘛!我这不……也想去体验体验,看看这水师到底比我们辛苦在哪儿!” 吕元鹏心里还是很不服气的,船谁没坐过……多舒坦,哪像他们白家军,成日里马背颠簸的。 “你就别跟着凑热闹了!”蔡子源瞧着吕元鹏的小包袱,“吕将军要是闲得慌,一日训练结束闲暇时候不如同吕凤琅大人说的一般,多看看书!” 说完,蔡子源同众位水师将军行礼后,离开。 “哎我说蔡先生!你这话我就不爱听了……”吕元鹏挎好自己的小包袱跟上蔡子源的脚步,“那程将军还大字不识几个,怎么他就能跟着出海,我好歹是从吕府出来的,又不是大字不识!我怎么都比那白家小四强一些,为什么我就得读书,程将军就能跟着出海!” 蔡子源负手而行,瞧见吕元鹏挡住了他的路,转头走另一边,吕元鹏又追了上去:“蔡先生你老实说,是不是非要我找事儿和水师那些人打一架才行!” 水师将军们凑在一起,瞧着追着蔡先生纠缠不休,甚至连和水师打一架这样话都说出来的吕元鹏,陷入了深思。 “我觉得可能人家白家军的确没有轻看我们的意思,这白家军的这些将军们打仗可以,但这……脑子好像都不大好!” 其他水师将军跟着点头。 “瞧着这样子,好似是这样,可能这白家军都是打仗勇猛,用脑子的地方都靠这位军师蔡子源先生撑着吧!” “可能是吧!” · 东夷国。 寅时末,一人偷偷摸摸来到驿馆,直奔大周使臣所在的院落,求见柳如士。 好在柳如士读书时便有寅时末起身的习惯,一听是在东夷国细作手下的人来了,立刻让将人带进来,连头发都没有来得及束起,来人便进门了。 那人一进门,柳如士就闻到血腥味,那一袭黑色劲装的狼狈男子跪地,摇摇欲坠抱拳道:“柳大人,大周与宫中皇后意图推七皇子上位之事被知晓,二皇子恼羞成怒发动宫变,我们大人府上遭屠戮,大人命小人拼死跑出来,给柳大人报信,让柳大人速回大周,二皇子已经应允天凤国和燕国,登上大位……便同大周开战!” 说着,那下属带血的手从胸膛里摸出令牌,递给柳如士:“这是同行令牌,还请大人不要耽搁,速速离开!” “柳大人!”范玉甘也闻讯赶来。 柳如士闻言脑子顿时一团乱麻,却很快抓到其中关窍,问道:“老皇帝如今如何了?是否……已经殡天?” “小人不知,还请大人不要耽搁,速速离开,才不辜负我们大人舍命之情!”那下属抬头急切望着柳如士,“再晚,怕是二皇子的人就要带人来围住驿馆了!” 柳如士手中紧紧捏着令牌,若是二皇子知道了他们大周在联合和他和大皇子之后,还想要推七皇子上位,皇后又开始对老皇帝吹枕边风,二皇子也不是不可能发疯发动宫变,可这样一来……大周就算是同东夷结仇了! 好在柳如士早有准备,曾经早早备了船,就是以备不时之需。 柳如士抬头看向正在系衣裳带子满脸茫然的范玉甘道:“范玉甘,你和吕凤琅立刻带着大周其他使臣离开东夷国,将消息带回大周!” 范玉甘瞧着柳如士递给他的令牌,瞪大了眼:“那大人你呢?” 柳如士薄唇紧紧的抿着,没有吭声…… “大人!”吕凤琅也闻讯赶了过来。 “别多说了,快去穿好衣裳,旁的东西不要带了!即刻出发!”柳如士盯着吕凤琅,“快去通知其他大臣!” “是!”柳如士应声。 “那大人你呢?”范玉甘一把拉住柳如士的手臂。 “我是大周负责此次出使事宜的主使,我暂时先不走,此事说不定还有转圜的余地!”柳如士拨开范玉甘的手叮嘱,“护好其他同僚!快走!” “不行!大人是最不能留在东夷国的!陛下一向看重大人,若是大人留下,说不准东夷国会用大人来要挟大周!要挟陛下!大人你连这个都想不到么!”范玉甘脸色凝重。 第一千四百二十四章:名正言顺 “放心!”柳如士轻轻拍了拍范玉甘的手,“若是真的如此,柳如士必不会让自己成为大周的拖累!” 范玉甘顿时明白柳如士这是存了必死的决心,正要开口劝,就见柳如士抬头看向自己愣在门口的长随:“愣着干什么,将范大人拉走!” 柳如士是大周使臣中的主使,留下或许还能和登位的二皇子斡旋,可若是他们大周都走了,任由那天凤国和燕国在二皇子身边挑唆,说不准大周和东夷真的会打起来,对于正在赌国的大周全然没有好处,他也就有负白卿言的托付。 再者,柳如士也担心这会是什么阴谋诡计,他留下……也能稳定东夷国新君的心。 “大人!”范玉甘莫名心慌。 “这是上命!”柳如士表情决然说完,垂眸看着那身负重伤前来报信之人,“你也留下!” 若是此事真的是什么阴谋诡计,到时候柳如士就将此人捆了交上去! “派个人,给他治伤,看好了……千万别让出什么差错!”柳如士交代护卫。 范玉甘被柳如士的长随拉走,裹了一件披风一行人就匆匆离开。 范玉甘、吕凤琅一行十六人,登上船之后,吕凤琅才抽空问:“为何大人让我们连夜离开东夷?” “我们大周与东夷国王后联合,意图推七皇子上位的事情,被二皇子知道了!估摸着……老皇帝怕是不行了,临了想要改立七皇子,所以二皇子这才提前举事了!”范玉甘瞧着离他越来越远的东夷国低声说。 吕凤琅脸色顿时一变,不是老皇帝临了了想要改立七皇子,是吕凤琅从东夷国皇后那里得知……老皇帝不出三日便撑不住了,便给皇后出了个主意! 她让皇后一定要昼夜守在老皇帝身边,趁着老皇帝迷迷糊糊的时候,在写好的诏书上盖国玺,等确定老皇帝快不行时,假意老皇帝有话说,从老皇帝枕头下拿出诏书,那个时候……七皇子又是嫡出,便会名正言顺。 怕是这中间哪个环节出了岔子,二皇子才会举事逼宫。 吕凤琅原本以为她只是出主意,至于这七皇子到底最后能否登位,就全看老天爷是否眷顾,且即便是这七皇子没法登上大位,他们大周还有一个大皇子和二皇子,可她没想到竟然会逼得二皇子这个疯子直接造反。 那大皇子呢?难道大皇子就没有一点反应? 东夷国的大皇子哪里还有机会来反应,皇后在老皇帝只有出气没有进气之时,慌慌张张将圣旨藏到老皇帝枕下,便让人去速传皇子和朝中重臣入宫。 大皇子怕老皇帝殡天二皇子出什么幺蛾子,便着急赶来了宫中。 皇后原本意图是在朝中重臣和皇子当面,在老皇帝还有气的时候,拿出圣旨……为自己的儿子名正言顺登上大位而铺路。 她为了让这圣旨显出有真实性,还按照吕凤琅的建议……在圣旨上添上了待太后抚育七皇子成年之后,便需前往帝陵殉葬陪同皇帝之语,却没有想到二皇子会有备而来,竟然悄无声息的将宫中的禁军、护卫全部换成了他的人。 二皇子本就是个疯子,什么造反逼宫……谋朝篡位,他才不害怕史书记载遗臭万年。 故而,当皇后拿出老皇帝枕头下的圣旨,让朝中重臣当着众人的面读完之后,二皇子说要查看圣旨真伪,恭敬接过圣旨之后,竟然直接将圣旨给点了。 二皇子冷笑着看向皇后:“皇后真是舍得下本钱,为了让七弟名正言顺,竟然连自己的命都不要了!七弟呢?” 众臣惶惶,大皇子起身训斥,殿外响起甲胄与刀剑碰撞之声,很快禁军冲入殿中,浑身戎装带血的禁军统领恭敬朝着二皇子行礼,称已经全部换防完毕。 大皇子这才明白,此刻他们齐聚宫中,正好被二皇子包了饺子。 “你疯了吗!父皇还在……你这是要谋反逼宫?”大皇子目眦欲裂。 二皇子话不多说,冷笑着直接拔剑,剑刃就抵在大皇子的颈脖上,硬是压着大皇子跪了下去,他瞧着那软塌塌跪下的大皇子满目的不屑。 皇后今夜行事,哪里敢将儿子放在身边,她也怕有一个什么万一,万一老皇帝回光返照,她这大逆不道之举,怕是要连累自己的儿子,故而将儿子托付给了忠仆,说定了若是能够成事,便让忠仆将儿子送回宫中继承皇位,若是败了……便带着她的儿子逃往大周。 灯影摇曳的大殿内,老皇帝急促的呼气的胸腔嗡鸣着痰音,似是听到了这一场乱事,气得恨不能锤床而起。 一层金色一层绛红色的床帏,被瑞兽金钩拢在天子床榻两侧,皇后坐于床榻边缘,穿着墨绿色海棠金纹织锦的上衫,配了胭脂色金线绣织的祥云的下裙,雍容端庄,丝毫没有显出如同大皇子一般的惊惧来,很是有皇后威仪。 大臣们各个都跟锯了嘴的葫芦,一声不吭。 皇后垂眸,笑着开口道:“你弟弟年幼,这个时辰已经歇下了,也幸亏是你弟弟未曾来,因为一道传位的圣旨……他的哥哥就要对手足挥剑,他若是瞧见了不知道该有多害怕。” 二皇子笑了笑道:“皇后现在不关心七弟的命还保不保得住,竟然关心七弟害不害怕。” “二皇子这圣旨烧的好!”皇后望着用剑抵着大皇子颈脖的二皇子,“没想到,我同陛下夫妻一场,虽然不敢说能越过先皇后去,也算是恪守本分,不曾想……陛下竟然要在小七成年之后,让我殉葬!自打成为这东夷国皇后,福我倒是没有同陛下享过一天,成日里后宫操劳,临了了……陛下还要物尽其用,让我抚育小七成年之后,便去死!” 二皇子瞧着皇后这认真演戏的模样,唇角的笑意越发大。 “本宫不想死,眼下这样的状况,想来小七也当不了皇帝了!二皇子若向登位……尽可随意!” 第一千四百二十五章:朝局 皇后双手交叠放在腿上,对二皇子勾唇笑着改了对自己的称谓:“只不过,今日这圣旨到底是面世了,二皇子留下小七和本宫,他日若是谁拿二皇子登基名不正言顺说事,我们活着也算是人证!二皇子说呢?” 见二皇子挑眉,皇后又接着道:“自然了……本宫要替这道圣旨保守秘密,不提陛下让小七登基之事,二皇子也要替本宫保守秘密,不提陛下圣旨上让本宫殉葬之事,如何?” 皇后这等于是将自己的把柄送到二皇子的手中,想要从二皇子这里为她和自己的孩子求一个活命。 二皇子原本五官生的极为周正英俊,大约是纵欲过度的关系,眼窝凹陷,在这满是黄橙橙火光的大殿之内,那双眸子越发被衬得狠戾,他低低笑了一声:“如今我为刀俎,你为鱼肉,竟然还想来和我谈条件!圣旨的秘密?今夜但凡在这大殿之中的人,没有一个能活着出去,你说……谁会知道那圣旨到底写了什么鬼东西!” 二皇子话音一落,那立在身旁的禁军统领对部下颔首,手起刀落,大殿之中的宫女、太监,还有这跪了满地的大臣接二连三都被砍了头颅。 “二皇子饶命!二皇子饶命啊!” “二皇子饶命啊!” “皇后救救奴婢啊!” 大殿之中,惨叫声此起彼伏,鲜血喷溅在隔扇之上,很快又归于平静。 浓烈的腥甜之气,弥漫在整个大殿之中。 皇后闭着眼,交叠搁在腿上的双手收紧,她贴身婢女被杀时鲜血喷溅到她的脸上,嘴唇里仿佛都是那让人作呕的味道。 她用帕子擦去眼睛上的血迹,这才抬头…… 大殿内说是血流成河不为过,鲜血流淌到天子床榻旁的踏脚边缘,流淌到大皇子的衣衫旁,大皇子抖得不成样子,生怕自己这个弟弟发起疯来真的连他一起杀。 “二弟!二弟……父皇将皇位传给了你!哥哥刚才什么都没有听到!”大皇子连忙跪端正了身子,朝着二皇子叩首,“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瞧着自己兄长这窝囊样子,二皇子用剑拍了拍大皇子的脸,高声道:“带下去关起来!” “是!”禁军立刻将大皇子拖了岀去。 二皇子靠近皇后,动作散漫的抬脚踩在皇后所坐的床榻边缘,歪着头朝里面已经全然没有了气息的皇帝瞧了眼:“这样……皇后将七弟交给我,而后随父皇殉葬!我便留七弟一命!” 皇后没有迟疑,应声:“好!你七弟在寝宫睡着……你别扰了他!” 二皇子听到皇后的回答,彻底失去耐心,一把揪住皇后的衣领:“还不说实话?这整个皇宫上下已经全部都是我的人!七弟在不在皇宫,我会不知道?你把七弟藏在哪儿了?” 皇后定定望着二皇子:“你七弟,在寝宫睡着了。” 为何这一次,皇后要如此决绝,非要将自己的儿子推上皇帝之位,无非是因为以皇后对二皇子作风的了解,若二皇子登基的话,自己的孩子怕是活不成! 而全力推举大皇子为皇帝,皇后又不甘心,毕竟自己的儿子也是嫡出。 “二殿下!”二皇子的人从大殿之外进来,抱拳行礼道,“驿馆已经围了,但是大周的使臣只剩下一个主使柳如士,其他人都不见了!” 二皇子瞳仁一紧,转而看向皇后:“你将七弟交给大周的人,在这儿和我拖延时间,让大周人带他跑了?是做了什么打算?打算让你儿子依靠大周军队,重新杀回来拿下皇位?” 皇后唇瓣紧抿着,一声不吭。 二皇子一把将皇后甩在老皇帝身边,鹿皮靴子踩在流了一地的鲜血上。 皇后被甩地扑在老皇帝的身上,听到二皇子带兵离去的声音,撑起自己的身子,明白二皇子这是要带人亲自去追了! “送皇后上路去陪先皇!免得先皇路上寂寞。”二皇子的声音从殿外传来。 她手心不断收紧,只希望大周使臣将二皇子引开,可以让自己的儿子能够平安抵达大周。 没关系的,虽然这一次拼输了……失了王位,大不了儿子就当一个平民,她给儿子准备的那些东西,也够儿子富贵一生了,总比等着二皇子登位丢了性命好! 二皇子身边的人询问驿站的人,说是大周的使臣偷偷摸摸离开不久,猜到大周使臣这是要回大周,立刻快马前往海边,以新皇之命调度大批水师军队,务必要赶在那群大周朝臣带着七皇子抵达大周边界之前,将其劫杀。 大周若是将他们东夷国的嫡子带回大周,来日必定会想要扶持一个他们大周的傀儡皇帝,他宁愿杀了自己的七弟,也不会让这种事情发生。 元和二年,八月初十,东夷国宫变,二皇子逼宫造反。 天已经大亮,吕凤琅坐在船内紧紧抿着唇,不知道二皇子逼宫造反之事,是不是与自己给皇后的提议有关,若是真的同她给皇后的提议有关,这一次就是她坏了大周的事情。 船舱内,大周的使臣们还在议论纷纷,猜测怎么二皇子会突然逼宫谋反,可即便是逼宫谋反……他们作为大周使臣,难不成那二皇子真的敢杀他们吗? “柳大人也是为了以防万一,所以让我们先走,柳大人留在东夷,想来东夷国不论是谁登上皇帝之位,都不会……也不敢冒然难为我们大周使臣!” “是啊!新君登基,正是要稳住朝局,稳住邻邦的时候,我们大周是强国,难不成还害怕这弹丸小国吗?” 范玉甘瞧着吕凤琅身子紧绷的模样,给吕凤琅倒了一杯热茶,说:“我知道你担心柳大人,但柳大人让我们走,也不过是为了以防万一,我同那位二皇子接触过,虽然外面都说他是疯子,但是没有疯到连两国邦交都不顾了,非要杀柳大人!” 吕凤琅抬眸瞧着范玉甘,这才低低出声:“有一件事,我未曾告诉柳大人……” 第一千四百二十六章:逃无可逃 范玉甘刚拿过一个宽口甜瓷茶杯,给自己倒了一杯茶,还未来得及送到嘴边,突然听到吕凤琅此言,问道:“什么?” “我上次入宫去给皇后献宝,曾经同皇后说过……可以推七皇子上位,皇后只要在皇帝快要不行的时候,守在皇帝身边,在传位于七皇子的圣旨上盖上国玺,藏于皇帝枕下,等皇帝快要咽气时,当着重臣和皇子的面,将圣旨拿出来!”吕凤琅紧紧攥着手中的杯子,“这样,我们大周会成为他们母子最坚强的后盾!也不知道……这一次二皇子突然逼宫,是否与此事有关!” 范玉甘瞪大眼瞧着吕凤琅,着实是没有想到,这吕元鹏的姐姐,竟然有这么大的胆子,这样直白的让别国皇后弄一个假圣旨篡权。 “你就不怕……不怕人家皇帝早有圣旨安排!”范玉甘问。 “即便是皇帝早有圣旨,也可以是在临去之前改了主意!更何况……我曾暗示皇后,欲得大位就要敢于舍,若是能将新皇成年皇后殉葬之说写入圣旨之中……可信度就更大!等到新皇登基到成年大权在握,大不了就是太后假薨出宫颐养天年,这都是由人做的!” 范玉甘心中简直翻涌起滔天巨浪来,不得不说……吕凤琅所说的这道圣旨若是拿出来,的确是没有人敢怀疑这是皇后作假,毕竟……里面可是要皇后殉葬的! 吕家姐姐的智谋让他敬佩,可……胆子却让范玉甘害怕! 范玉甘一时之间不知道说什么,只是定定望着吕凤琅。 “不知道,这一次二皇子举事,是不是皇后哪一个环节出了问题!”吕凤琅心中惴惴不安,“会不会连累柳大人。” 她只是想要替大周扶一个傀儡皇帝上位,且这个皇帝能不被燕国和天凤国妖言蛊惑,能好好听大周的话。 范玉甘没有喝手中的茶,吞了一口口水,垂眸思索……若是那位二皇子知道,大周和皇后联手,想要将一个几岁大的娃娃推上皇位,那么之前他同二皇子说的那些,所谓大周扶哪一个皇帝上位都无所谓,只求沿海太平的话,二皇子还会信吗? 更要命的,二皇子可是一个睚眦必报的人,若是真的发觉大周在背后设法帮皇后的嫡子登位,会不会一怒之下杀了柳大人? “怎么说也是皇后,做事应当不会这么不小心被二皇子发现吧?”范玉甘呼吸略显的有些浮躁。 “不好说,这位二皇子,在大皇子身边都有密探,皇后那里……”吕凤琅眉头紧皱,将手中的茶杯搁在了桌几上,“皇后那里,虽然我是请皇后屏退左右说的,可谁知道皇后信任的人之中,会不会也有二皇子的人。” 吕凤琅如今必须按照最坏的结果来盘算:“等见到韩城王,务必得让韩城王做出出兵的架势……而后,我们亲自来接柳大人,若是这位二皇子能顾念到刚刚登基,要稳定朝局,不能被大皇子有机可乘,自然会明白不能同大周找不痛快!” 范玉甘略作思索,觉得似乎目前也只有此法,只是吕凤琅和他都还年轻,在大周朝臣眼中还都是孩子,也不知道这韩城王会不会听他们二人的! “回去之后,先找蔡先生商议商议,蔡先生若是愿意出面劝韩城王,几率更大一些!”范玉甘说。 吕凤琅颔首,心中很是吃劲儿,若真的是因为她的主意才导致了这一次宫变,她真是万死难辞其咎。 因为此次他们折返大周什么都没有带,船上也只有十几日的吃食,所以速度很快,估摸着七八天左右便可以到达大周。 谁知,在第四日太阳刚刚升起时,东夷国的水师船队竟然追了上来。 舵手立在船头瞧见东夷水师飘扬的旗帜倒吸一口冷气,立刻让人打铃:“东夷国的水师追来了!快打铃!东夷国水师来了!” 船上铃声响起,管代高呼:“全速前进快!水手就位!将风帆拉起来!快!快!快!” 大船夹板上和船舱内顿时乱了起来。 船舱内,轮值休息的水手也都被喊了起来,立刻就位,六人一组划一桨,随着领头的号声滑动。 甲板上,专职看管风帆的水手十几人扯着风帆,调整到顺风的方向。 正在洗漱吕凤琅闻声,从房内出来,便摇摇晃晃撞在门板上,她稳住心神,扶着木墙往甲板上而去。 旭日东升,将天空云霞与一望无际的海面全都染成火红色,无数艘巨船从被晨光映照的红光之中声势浩大而来,如同即将要逼近且已经亮出獠牙的巨兽。 吕凤琅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儿,她扶着摇晃的护栏,放眼望去全都她看到的海平面上,更多的东夷国水师大船正在密密麻麻出现在她眼中。 茫茫大海……逃无可逃! 可她此时更关心的并非是自己的安全,而是柳如士的! 东夷国如今弄出这么大的阵仗来追他们,这和要同他们大周打起来都差不多了,就是为了追他们回去吗? 显然不是! 难不成东夷国那个二皇子篡权夺位之后,竟然是想要同大周开战吗? 那……柳大人如今怎么样了,还活着吗? “你在这里干什么!”范玉甘从船舱内一出来就瞧见吕凤琅立在护栏处往外眺望,冲过来一把抓住吕凤琅的手臂,“船的速度要快起来了,回船舱比较安全!” “不知道柳大人……”吕凤琅的声音几乎被湮灭在水手的呼喝声中。 范玉甘往远处瞧了一眼,同吕凤琅说:“来之前我答应了元鹏要好好照顾你!我知道你担心柳大人,可你站在这里对柳大人处境也无任何助益!柳大人让我们点走,就是为了保住我们的命,不能让柳大人白白做牺牲,走!” 说完,范玉甘几乎是将吕凤琅拽入了船舱之中。 两人刚进船舱,就听到船舱外有水手高呼:“是我们大周的船!是我们大周水师的军旗!快!将我们大周的旗帜上升去!快!” 第一千四百二十七章:防御 “快!快!快!”水手们叫嚷着,“快点儿把旗升上去,让大周水师知道我们这是大周使臣的船!快!” 听到这话,范玉甘与吕凤琅立时回头。 “你先回去等着,我去看看!”范玉甘说着,推了吕凤琅一把,再次叮嘱吕凤琅回去后,转而跨出船舱,摇摇晃晃扶着护栏朝着船头的方向瞧去。 只见,大周水师军旗猎猎的巨大战船在朝阳红光之中破水而来,伟岸而沉稳,庞大如同山峦。 船上原本心惊胆战的水手瞧见自家军旗,像是黑暗之中看到了曙光,激动高呼,眼泪都要涌出来了。 范玉甘脸被海风吹得生疼,眼睛睁大瞧着自家战船,心中亦是激动难耐。 “我们大周的战船,怎么知道我们遇险的?”吕凤琅不听劝阻,紧紧扶着扶手立在甲板上,眺往大周的战船。 “你怎么来了!走回去!”范玉甘扯住吕凤琅的手臂往回走。 “风帆转向!朝我们大周军全速行进!”立在高出的管代高呼。 很快,十几个水手扯着风帆的牵绳调整风帆方向,直直朝着自家水军方向而去,如同孩童奔赴母亲的怀抱。 大周水师巨大战船之上,一身铠甲的韩城王得到消息,匆匆从船舱内出来,下令让军船备战,全速前往东夷水师来的方向而去。 已经吐的七荤八素战斗站不住的程远志,一听这东夷水师来势汹汹,他强撑着站起身来要岀去看看,却因为军船突然全速前进,身体又太过虚弱,人站不稳,一下便跌回床上。 “将军!将军!”水师军兵卒连忙将程远志扶了起来。 程远志忍着难受,捂着心口的位置缓了缓开口道:“走……去看看!” “将军,您现在身体这个情况,军医说了……您得躺着好好休息!”水师兵卒劝道。 “放屁!我老程身体好着呢!”程远志面色苍白,气势却不减,“我可是大周的兵,大周的将军!敌军来了……我只要还有一口气,就不能和一个娘们似的躲在床上!” 程远志咬紧了牙关,强撑着从船舱内岀去…… 韩城王一手扶着扶手,一手握住腰间佩剑,视线瞧向远处朝他们而来的东夷国水师,立刻下令道:“全速前进,将我们大周使臣的船护卫起来,即刻让渔民掉头!快!” “是!”水师兵卒立刻冲往船尾,用令旗传令。 韩城王脑子转的飞快,额头上已经渗出汗水,又道:“派人掉头回去传令,让黄将军即刻调水师,前来支援……” “是!” “韩城王!”程远志唤了一声韩城王,超远处看了眼,东夷的水师巨船的数量多于他们大周此次护送渔民出军船的数倍不止。 连吐了好几日的程远志好似被人一下提起了脊梁,疾步走至韩城王的身边,视线又落在那飘洋着大周旗帜,朝他们而来的船上:“那是我们大周使臣!是柳大人他们!” 韩城王看了眼程远志,又道:“送程将军和渔民一同折返!” “韩城王你这是什么意思,你看不起我老程!战场上……不论什么时候白家军都不能当逃兵!”程远志表情坚定。 韩城王瞧见程远志如此坚持,也不想同程远志浪费时间,他点了点头,用力拍了拍程远志的肩膀:“也不一定能打起来!” 很快,大周军的军船队列让开一条通道,让大周使臣的船行入大周军船的保护范围。 范余淮和吕凤琅两人就立在船舱入口,仰头望着两侧军船与他们擦肩而过,将他们护在巨大的军舰之后。 若说是以前,范余淮还没有办法深切的理解一国锐士的重要性,脑子里只有一个国之锐士保家护民的概念,今日这样被大周的军船护卫,顺顺利利来到了大周军船之后,他才明白……为何边塞的百姓奉白家军为神明,为何……将白家将军视作战神,因为是白家军和白家将军们在大战之时,逆行而上……用血肉之身,为他们阻挡了敌军弯刀,为他们争得了生路。 因为战事一旦来临,百姓仓皇逃命,只有一国的将士们……会这样与他们相逆而上,将他们护在脊背之后,他们瞧见了那曾经被他们嘲笑的韩城王,就立在船头,面色决绝,半张脸被朝阳硬出冷硬之色,英武的程远志将军,身子笔挺,他们一往无前。 生死一线,他们陡然这样被自家国家强大的军队护在身后,松了一口气的同时,范玉甘忍不住朝着自家军船和军船上的水师将士们,深深鞠了一躬,发自内心的感激。 吕凤琅心中震撼之感,也是难以抑制,她是一个在大都城的锦绣繁华里长大的名门千金,遇见过许多尔虞我诈云诡波谲的威胁,却从来没有遇到了这样被敌军追赶的威胁,此刻遇到了……又在千钧一发之时,被自家水师护住,没有经历过的人不能体会这一刻他们的心情。 军船形式的速度很快,直直朝着飘洋着东夷国旗帜的大批军船而去。 东夷国军船之上,二皇子最信任的水师将军杜与郎率东夷国水师倾巢而来。 原本,二皇子是要亲自带人来追的,但如今先帝驾崩,二皇子必须回东夷国都准备登基事宜,故而二皇子将追赶七皇子的事情交给了杜与郎,让杜与郎率东夷水师尽出,不惜一切代价将七皇子斩杀,决不能让七皇子被带去大周。 杜与郎临登军船之前,二皇子将他拉到一旁,务必认真同杜与郎说,若是大周不愿意交出七皇子,那就打! 其实杜与郎也憋了一肚子的火,他一直都觉得先帝在世的时候他们东夷国太过窝囊,虽然他们东夷国是个小国,但是因为四面临海,所以东夷国的水师很强。 哪怕这么多年没有同大梁打过,但相比一直注重防御大周和燕国的大梁相比,他们东夷国对水师的投入,要比大梁多得多! 更别说,现在大周用着人家大梁的水师。 第一千四百二十八章:解释 谁能保证,这些曾经大梁的水师会同他们大周一条心,甘心为他们大周卖命? 即便是这些水师兵卒甘愿为大周卖命,他们又打得过他们东夷水师吗? 二皇子曾经带着杜与郎与那位天凤国国君彻夜畅聊过,二皇子和杜与郎都狠赞同这天凤国“以战养战,以战养国”的策略。 若是这一次能将大周的水师打趴下,而后进一步踏上大周的土地,那么他们东夷一定会比现在更强大!更别说……燕国已经答应了,若是东夷和大周打起来,他们愿意提供武器和粮食。 见那大周国使臣的船已经被大周水师护于之后,杜与郎抬手示意整个船队减速。 韩城王亦是下令,让整个船队减速。 很快,东夷国和大周双方的军船在海面对峙。 东方升起的朝阳,从两军对垒的间隙缓缓升起,将海面和双方巨大的军船都涂上了一层金色。 韩城王、程远志与杜与郎都站在最大的军船最前头。 杜与郎望着身旁的副将道:“让人传话,告诉大周让他们大周使臣交出七皇子,我们东夷水师这一次不为打仗,只为接回自家七皇子,若是大周不放我国七皇子……那就只有见真章了!” 很快传令兵,坐着小船前去大周那一方传令。 韩城王听完之后,虽然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但觉得那柳大人不是一个蠢人,若是真的将七皇子带回大周来,一定就有带七皇子回大周的理由。 “放屁!他们东夷国丢了皇子就是我们大周使臣带回来的?讹人也没有这样讹人的!我还说我老程的媳妇儿让他们东夷国给偷了呢!让他们给我还回来!”程远志身体不舒服,声音也没有以往那么大。 韩城王想了想吩咐说:“告诉东夷国,让他们等等,本王派人去问问我们大周使臣!” “是!” 很快,大周水师的小艇追上了大周使臣的船,询问关于东夷国七皇子之事。 范玉甘一脸错愕:“什么七皇子?” “这不过就是东夷国来抓我们的借口罢了!”有使臣愤愤不平开口道,“东夷国真是胆子大了,弹丸小国,竟敢挑衅我们大周!” 吕凤琅却垂眸似乎若有所思,半晌之后,吕凤琅脑中流光一闪,陡然抬头,面色煞白:“我们怕是被东夷国的皇后……利用了!” “什么?”范玉甘听着吕凤琅的话,脑子反应不过来。 吕凤琅在极短的时间内,已经将此次二皇子篡权谋反之事全全复盘。 她已经猜测到,皇后这是做了两手准备,她想要推自己亲生骨肉上位,但是又担心大皇子或者二皇子察觉,所以在接纳了吕凤琅的建议之后,皇后做了两手准备。 她一面为儿子登位做准备,一面将七皇子送出东夷国,来规避其他人登位对七皇子性命的威胁! 若是成了,便接自己的儿子回去继承皇位! 若是败了,便让自己儿子逃走活命…… 吕凤琅甚至可以预测到,皇后必然是派人将她的儿子送往大周的,一来……如今燕国和天凤国都是支持二皇子登位的,只有大周是想要推东夷国其他皇子上位。 二来,若是东夷国七皇子到了大周,东夷国大皇子登位……与大周和平相处必定会开放贸易通商,他的儿子在大周以一个富商的身份生活,也能平安喜乐! 可若是二皇子篡位,或者是二皇子登位,与大周打起来,那么……她的儿子就可以借助大周的力量,重新杀回东夷国夺回皇位。 彼时,七皇子有曾经先皇圣旨让其登位,让其母殉葬的圣旨传言,登上皇位便是名正言顺! “中计了!”吕凤琅扶住护栏,整个人摇摇欲坠。 那个派人前来驿馆给柳大人报信的所谓密探,要么……就是被皇后买通,诓骗了他们!要么就是被皇后识破密探的身份,也被皇后算计了。 吕凤琅手心里全都是汗,是她自负轻敌了! 当初陛下同柳大人说了……扶大皇子上位,她便不应在不了解这位东夷国皇后的情况下,拉着东夷国七皇子入局。 原本七皇子没有机会争夺大位,皇后怕就是有那个心思,但又在意儿子的性命,不敢妄动。 而她去见了东夷国皇后,无疑等于给东夷国皇后送去了依仗,东夷国皇后才敢这般行事,将他们大周……将大周的使臣全都算计其中。 东夷国的皇后,哪里是一个没有母家所以也没有手段的女流之辈,她这些年在东夷国不显山露水,无非是在蛰伏等一个机会。 吕凤琅此刻才明白自己错的有多离谱,心中却又有那么一丝丝的佩服这位东夷国皇后,竟然在这样的境地,为她的儿子谋出这么一条路来。 “我去见那位东夷国将军!”吕凤琅开口道。 “你去干什么!”范玉甘眉头紧皱,“要去也是我去!” 范玉甘答应了吕元鹏,是要护着吕凤琅的! “我心中有数!”吕凤琅态度坚决,叮嘱范玉甘他们尽快赶会大周,自己着坐上小艇朝着两军水师对垒的方向而去。 韩城王瞧见吕凤琅来了,一脸意外:“吕大人怎么来了?” 吕凤琅同韩城王行礼之后,道:“韩城王,要想止战,我必须去见东夷国的将军!” “为何?”韩城王没有盲目阻止吕凤琅。 “我们并没有带东夷国的七皇子回大周,可东夷国以为我们将七皇子带回来了,这是个误会,而这个误会怕是只有我能解释的清楚!”吕凤琅说。 “哪有让你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文臣去敌军那里解释的!打不了就打!”程远志开口道。 程远志倒不是觉得吕凤琅是个女人,就应该呆在他们的背后,而是觉得他们军人没道理躲在文人之后。 吕凤琅头发被吹得胡乱飞舞,她说:“此时此刻,能不打还是不要打!这军船的背后还有普通渔民,我们军船和水师的数量也不对等,我们处于弱势,要承认!” 第一千四百二十九章:十分不利 韩城王听完吕凤琅的话,颔首:“好!那就辛苦吕大人走一趟!我派两个好手跟着吕大人!” 吕凤琅同韩城王行礼,带了两个水师兵做护卫,坐着小艇又朝着东夷国水师船群的方向而去。 很快,杜与郎就瞧见了随着他派出去传令兵回来的,有那位大周使臣团里唯一的女子……吕凤琅。 杜与郎听说,这个女子……还是大周朝中太尉的孙女。 吕凤琅在大周两位水师兵的护送下,登上了东夷国的军船。 吕凤琅见到杜与郎,行礼后道:“听闻,这位将军追赶我们大周使臣的大船,是为了东夷国的七皇子?” “吕大人这是明知故问吗?”杜与郎态度并不是很友善。 吕凤琅沉住气,故作镇定笑了笑道:“看起来,我们都被东夷国的皇后给愚弄了!也是刚才将军派人向我们要七皇子的时候我这才想明白!东夷国的皇后有意推自己的亲生骨肉七皇子上位,便在我代替大周入宫向皇后献宝的时候,同我说,若是大周愿意在适当的时候推七皇子上位,皇后必然会投桃报李!我们大周对于东夷国的内政不感兴趣,只希望在我们与燕国赌国之时沿海能太平,这话……我们大周使臣范玉甘也同二皇子说过。” 见杜与郎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吕凤琅便明白,这位二皇子的近臣……怕是早就知道了皇后要与大周联手之事。 她这才有底气,接着道:“几日前,皇后派人来到我们驿馆,同柳大人谎称……二皇子发动宫变,且二皇子听从燕国使臣和天凤国国君的蛊惑,要杀了我们大周使臣,还要同我们大周开战,我们大周使臣主使柳大人有所担心,便让我等使臣先走,而柳大人则留于东夷国国都与东夷国登基新皇交涉,想来二皇子已经去过驿馆,瞧见了我们柳大人还留在东夷国都城。” “但其实,皇后早就已经让人将七皇子送走,又提前将二皇子发动宫变之事告知于我们大周,恐吓我们说二皇子要杀了我们大周使臣!这一切,不过是皇后为了骗大周使臣连夜离开东夷,吸引二皇子的追兵……好给七皇子逃离东夷国争取时间!”吕凤琅声音徐徐,用还不是非常流畅的东夷语接着道,“您算一算时间,我们大周若是真的欲推七皇子上位,在二皇子发动宫变之时才知道事情不成了,带着七皇子逃走,东夷国的水师怕是早就追上我们了,不会耗费这么多天才追上。” 杜与郎抬眸望着神色镇定的吕凤琅,抿唇未语。 “将军您再想想,如果没有东夷国皇后相助,我们怎么可能这么快准备好船逃走?这位皇后比我想象之中要厉害,从召见我们大周使臣开始,怕就已经计划了谋朝篡位之事,且……还准备好了后路,将我们大周算计了进去!”吕凤琅冷笑,转而看向了自家水师军队,“您想,若是这一次……东夷国的水师仗着人多势众,损了我们大周水师,这东夷国可便算是与我们大周结仇了!如此……我们大周泱泱大国会忍吗?即便是今日为了赌国之事能忍,赌国之后不论输赢,这个仇都是要报的!” 见那杜与郎似乎已经因为她的话生疑,吕凤琅继续道:“自然了,今日若是我们双方平安无事,我们柳大人还在东夷国都,两国开放互市相互来往必然是少不了的!若是这位将军还疑心我们带走了七皇子,我们大周也可以退一步,让将军亲自去我们大周使臣的船上瞧瞧,是否有七皇子的踪迹!” 吕凤琅的话,软硬兼施,分析的也头头是道让杜与郎信了几分,若是其他一国怕是已经动摇,可杜与郎可是从二皇子那里领的命,带不回去七皇子……就要丢脑袋! 二皇子可不是一个善茬,更不是一个会听人解释的主,只要他回去没有能带着七皇子回去,二皇子肯定拔刀就砍了他的脑袋,顺便要了他族人的命,他太了解自己这位主子。 而如今,要么就是为了两国太平不开战,拼一把,掉头回去! 要么,就是管他七皇子在不在大周使臣的船上,开战了再说,就对二皇子说大周拒不交出七皇子,他顺从上命与大周开战了,反正他也想和大周水师打一场! 杜与郎略作思索想了想,最终还是觉得自己的命丢了不要紧,但是……自己的孩子和妻室不能因为他一时心善丢命,他深深看了吕凤琅一眼,高声喊道:“将她压下去,传令,调转船头,弓弩手准备!” 吕凤琅睁大了眼,没想到一番晓以利害,这杜与郎竟然还要打。 韩城王瞧见对面令旗挥动,全身紧绷,高呼:“调转船头,弓箭手准备!船弩准备!去传令让渔船迅速撤离回去!快!” 朝阳初升。 在鎏金粼粼的浩瀚海面和云霞金紫的静谧天际之间,一南一北,对峙的船队一艘接一艘极速转向,水浪高激,接连不断响起军号声,船上水师兵卒来回奔走,转动绞盘,拉开船弩,弓箭手列队将自己身上的环扣与船身扣在一起稳定身形,举箭搭弓瞄准敌军。 被东夷国水师兵卒扣住的吕凤琅睁大了眼,挣扎着不愿意被托下去,高声呼喊:“你疯了吗!新皇登基,正是应该稳定朝局,稳定邻邦的时候,你擅自开战!就不怕新皇怪罪!” 可没有人回应吕凤琅,随她一同来的两个水师将士被斩杀,她被拖入船舱之中,被关了起来。 吕凤琅急切的撞着门,拍着门,叫喊着,却因为船身紧急转向倾斜,身形不稳撞倒在一旁,她感觉到箭矢扎入船身的声音,听到船弩飞射而来刺破船身的声音。 东夷国和大周这场战争,终于还是来了! 可如今东夷国的水师军船数目,要比他们大周多于数倍不止,在这里开战,对大周那是十分不利。 第一千四百三十章:死战 被关在敌军船舱之中的吕凤琅能想到,韩城王也能想到! 而这位东夷国的水师的将军杜与郎,自然也能想到。 既然已经要同大周开战,杜与郎打得主意,就是要趁这个机会,先将大周一部分水师折损在这里,往后大周的水师就会好对付许多。 两军已经开始互射箭弩,船数和兵力都在大周水师之上的东夷水兵已经下水,潜入海中朝着大周水师的方向潜来。 杜与郎高声呼喊从巨浪之中传来:“怀义将军、流户将军,命你二人各自代领一队水师,左右绕行去追赶大周使臣的船,务必……要将船击沉,以保证七皇子绝无活路!遇神杀神!鬼阻杀鬼!若有失,提头来见!” “末将领命!” “末将领命!” 很快,东夷国两位将军领命离开,率队绕开大周水师去追大周使臣的船。 杜与郎已经将身上绳索扣在了大船护栏之上,用手紧紧扶着负手才勉强稳住自己的身形,他看看到对面大周水师船队主战船之上的韩城王,一把拽过身边的弓箭手,指着韩城王的方向道:“给我射!射死了他们的主帅……你就是首功!” 可双方距离较远不说,海面之上战船身摇摇晃晃,瞄准本就有难度,那弓箭手的箭射偏了,倒是给了程远志一个警醒。 程远志一把拉住韩城王蹲了下来,道:“韩城王,打仗不是这么打的!你是主帅!你不应该站在最危险的地方,回后面去下令就是!” 毕竟,在程远志的眼中,韩城王不是他们小白帅,他们小白帅在战场上对危险的敏锐程度,那是天赋,旁人学不来…… “程将军!”韩城王扣住程远志的肩膀,抬头朝着自己的亲随看了眼,随后用力捏了捏程远志的肩膀,同他开口,“今日东夷国怕是故意要同我们大周打起来!对方人多势众,我方船少人寡,本王只能尽力拖延时间!” 韩城王将金牌放入程远志的怀中,郑重道:“这是陛下给的金牌,程将军替本王带回去!若是……若是今日本王回不去!请程将军代为照顾本王的妻室!同陛下说……韩城王萧如行有负陛下所托,拜别陛下,来世……再为陛下效命!” 今日,除非死战,否则……无法拖延住东夷军,别说大周使臣的船,怕就是渔民的船也没有办法回去。 这大海一望无际,没有掩体,到时候……无人通报大周东夷开战,大周势必会被打一个措手不及,沿海百姓怕是都活不成了!韩城王不能让这样的事情发生! 所以今日,韩城王……要死战! 程远志看着眼前圆润的脸上全都是汗水,却表情坚定的韩城王,正要扯开嗓门骂韩城王放屁,韩城王的亲随便直接将程远志劈晕了过去。 平日里看着和和气气,软软弱弱的韩城王,此时……拿出来曾经代父投降的勇气,愿为沿海百姓舍命!愿为大周舍命!愿为……他认同的陛下白卿言舍命! “让人带程将军速速撤离!”韩城王对自己的亲随道。 “是!”韩城王亲随领命。 “报,东夷国水师左右分两路,要绕过我军!” 见程远志被扛走,韩城王握紧腰间佩剑站起身来,转头果然瞧见东夷国船队分成三队,一队正在与他们交战,另外两队绕行,也不知道是要包抄他们水师后方,还是要去追击大周使臣的船,亦或是要去屠戮大周渔民。 不管是什么,韩城王都不能让这样的事情发生! “传令,董将军带一队阻挡左侧东夷水师!黄将军带一队阻挡右侧东夷水师!”韩城王下令之后转而看着传令兵,“告诉两位将军,就是全部战死!也绝不能让一艘东夷水师的船,追上渔民和大周使臣的船!” “是!”传令兵立刻派人前去传令。 有将士见有敌军登船,扯开嗓子喊道:“有敌军登船!有敌军登船!” 主战船的水师兵卒传来惊呼声,紧接着便是金戈碰撞之声,和杀声惨叫声! 韩城王用力扶住扶手,浑厚的嗓音穿透杀生和浪声:“水中有敌军!各船注意防备!弓箭手上火箭!” 本就在数量上不占优势的大周水师,为了防止被包抄,也是为了防止东夷国水师追上大周渔民和使臣,分成三部分,两侧阻挡东夷水师去路,韩城王所带一队则正面同东夷交战,他们为的不是突围,而是用血肉铸成高墙。 以少战多,又分散兵力,乃是大忌! 可,韩城王此战,力求拖延时间,宁战死不求活,是拼着宁为玉碎不为瓦全,也要阻挡东夷国迈向大周脚步的。 韩城王如炬的眸子盯着对面声势浩大的东夷水师,高声道:“今日!大周水师!死战!” 主战船上的大周水师受到韩城王的鼓舞,纷纷高声呼喊“死战!” 对韩城王来说,他此生在父皇那里都得不到肯定、信任和机会,这些都是白卿言给他的,所以……他愿意为了白卿言赴汤蹈火,在所不惜!为了沿海渔民百姓,百死无悔! 带着火油的箭矢插入敌军大船之中,火油在被水湿润的船体上扩散的反而更快,蓝色幽暗的火光悄悄蜿蜒慢慢啃噬厚重的船身和甲板,将士们在甲板上来回奔跑,急急踩踏着血水而过,却未能溅灭这幼小的蓝色火苗,火苗暗淡之后,反而扩散的更快,暗中燃烧木板蓄力,直到积攒足够,火光立时窜起……张牙舞爪吞噬被水浸湿的船身,甚至是将士! 明明东方正是朝阳初升,鎏金彩霞满天,海天一色的平静。 可两军南北双方对战,在这浩瀚沉静的大海之上,这一方战斗的小天地,带着火光的箭矢如雨,南、北两侧都有大船已经火光四起。 大周水师的拼死抵抗,东夷水师的竭力拼杀,让这茫茫大海之上的小小一方海域上,除了火光,到处飘着残木断箭,和两军水师的尸身。 第一千四百三十一章:拜别陛下 韩城王不断的分兵去抵挡想要突破大周水师防线的东夷水师,全然不顾主战船已经微微右倾,燃起了大火,全然不顾杜与郎已经派了更多的人登上大周主战船,要斩杀他这位主帅。 此时的主战船之上,到处可见敌军湿答答的尸身,和自家将士的尸身。 韩城王也浑身是血,左手也被杀上大周主战船的敌军将军砍了下来,之能暂时用披风胡乱包裹着,鲜血不断向下嘀嗒,疼痛让他紧紧抓住宝剑剑柄,险些直不起腰来。 “王爷,我们的弩箭和羽箭都射光了!挡不住了!”有水师小将军匆匆朝满脸是血,朝着举剑杀敌的韩城王跑来,单膝跪地,“我们的主战船火势太大,敌军登船之后破坏船体,怕是过不了多久就要沉了!您坐小船快走!末将等,不战到最后一刻绝不会退!” 韩城王忍着剧痛,疾步走到右侧,瞧了眼快要突破水师防线的东夷军,又摇摇晃晃朝着左侧走去,瞧见有东夷国的战船已经突破了防线。 韩城王转而看向那还在指挥着水师战船发动攻击的东夷国水师主战船,心一横……下定了决心。 射人先射马,擒贼先擒王! 只要东夷国的主战船沉了,只要主帅死了,东夷国战斗力就要大损。 这艘船已经不行了,与其让它沉下去,不如物尽其用! 韩城王高声下令:“传令!全速……前进,撞向东夷国主战船!” “王爷!”水师小将军睁大了眼,却只有一瞬的迟疑,站起身道,“王爷先走!我去撞船!” 韩城王摇头:“只有我活生生站在船头,东夷国才不会想到我们会如此决绝,才不会提前防备!” 小将军眼含热泪,颔首,立刻高声传令,“传令!全速前进,撞向东夷主战船!” “传令!全速前进,撞向东夷主战船!” “传令!全速前进,撞向东夷主战船!” 命令以极快的速度高喊着传下去,紧紧攥着大桨全身湿透的水师将士们,知道这一撞……他们必死! 可……他们的渔民在后方! 他们不能退! “调转船头!全速……冲!”负责划桨的小将军一身的汗,他一边快步往后走,一边歇斯底里喊着,“派人立刻堵住右侧缺口所有人都往左侧站,保持船体端正!快快快!” 海面之上,带着火光的大周巨船调转船头…… 船舱内划动巨桨的水师将士们知道,这是一场有去无回的奔赴,但他们不能迟疑,他们也知道这或许是他们有生之年最后能拼尽全力做的事情,一个个要紧了牙,嘶吼着,每一次动作都像是要榨干自己,朝着东夷国主战船的方向冲去。 杜与郎并非一个能为他人牺牲自己的将军,瞧见大周主战船调转船头朝着他们东夷国船群的方向冲来,又见韩城王就立在船头,一时间还没有弄明白韩城王这是要做什么,还以为这韩城王是要引东夷国其他军船过来的作战。 杜与郎唇角勾起,立刻下令:“让所有的弓箭和船弩朝着大周主战船射击,谁能射中韩城王,首功!” 但瞧着这大周主战船全速前进似乎没有减慢速度的意思,杜与郎也不得不防,再次下令让主战船两侧的护卫船,上前迎战大周主战船。 但也就是杜与郎迟疑的这一点点时间,那两侧的护卫船他全然没有想到,大周主战船扑过来的速度如此之快,竟然就那么直直从东夷国两艘护卫船穿了过来,两艘护卫船反应过来调转船头要拦住大周的主战船时,之能堪堪撞在大周主战船船尾上…… 船头最坚硬裹铜的部分,擦着大周主战船船身而过,别断了战船的船桨,发出极为刺耳难听的声响,立在大周主战船船尾的水师将士们,解开同船体相连的扣锁,举到跳至东夷国船上,舍命拼杀! 韩城王转而看向对自己不离不弃的亲卫,道:“来生,我们做兄弟!” “来生,属下还侍奉王爷!”亲卫不惧生死,朝着韩城王行礼。 杜与郎没有想到韩城王人还在船上,竟然就敢真的朝他撞来,高声喊道:“快退!快退!” 拼尽全力的大周水师主战船破浪而来,杜与郎惊恐睁大了眼,转身就走……想要从主战船之上撤离。 韩城王面色无惧,只在主战船全力撞上东夷国主战船那一瞬,转而看向南方,低声呢喃:“微臣萧如行,拜别陛下!” 很快,所有大周水师都发现,他们水师主战船撞上了东夷国的主战船。 大周水师将领们惊呼着韩城王,几乎所有船上的将军,都是在那一瞬做出了与韩城王想同的决定,他们……死战不退! “他奶奶的!狗日的东夷国!传令……全速前进!撞死东夷国那群狗日的!多撞毁一艘我们赚一艘!”船上的将军一把将头上盔帽掷在甲板上,红着眼歇斯底里喊道,“撞!就是撞死……也不能留一艘战船给东夷狗!撞!” 另一艘大周水师的战船,已经左倾严重,快要沉下去了,他们已经要抵挡不住,眼看着东夷水师的船已经突破他们的防守,去追他们大周的渔民和使臣,那位水师将军面色沉沉,高声道:“让兄弟们再撑一撑!咱们就是死……也要多拉几个垫背的!东夷国那艘船敢越界,我们就……撞!” 一艘……两艘……三艘…… 大周水师的船,都在无法抵抗东夷国水师之时,选择了与敌军同归于尽。 在大周水师战船和水师将士们全部消耗殆尽后,目光所及到处都是残肢断木,到处……都是鲜红。 就连东夷国的水师将士们,都大为震撼。 这一战,大周水师全军覆没,可东夷水师亦是损失惨重,主帅杜与郎身亡,无力再去追赶大周使臣。 元和二年八月十四,东夷国水师与大周护送渔民出海的水师船队于海域开战,水师将士舍身护民与使臣,全军覆没,韩城王壮烈殉国,年二十三。 第一千四百三十二章:不合适 那夜,白卿言做了一个梦,梦见早朝她正与大臣们讨论国事之时,韩城王回来了,韩城王就立在大殿门前没有进来,只是憨厚笑着看着她,身上穿着战甲,撩起直裰下摆跪下,朝她叩首。 她让韩城王进来,韩城王却笑着消失在了金光大盛的初晨。 白卿言醒来后,瞧了瞧身边还在熟睡的孩子,轻手轻脚给两个孩子掖了掖被子,起身将床帐拢好,吩咐春桃传人进来洗漱更衣。 漱口之后,她用春桃递来的帕子沾了沾唇,问魏忠:“沿海那边儿,有没有韩城王的折子送来?” “送来了,夜里送来的,老奴便没有惊动陛下!”魏忠立在一旁恭敬同白卿言道。 “拿来我瞧瞧。”她坐在临窗软榻前,端起热茶喝了一口,准备看完折子去早朝。 魏忠将折子送到白卿言手边。 白卿言看了折子,韩城王的折子大致说……这段日子派战船护送渔民出海捕鱼,东夷国倒是安生了一些日子。 柳如士从东夷国送回来的密信,是说他们已经开始接触东夷国皇后,听吕凤琅从宫中回来之后说的意思,东夷国皇后也有意想要推七皇子上位,请示白卿言是否要助。 白卿言看了眼柳如士写这密信的时间,算了算时间……柳如士将这密信送出的时候,约莫她让柳如士不要牵扯其他皇子入局信,柳如士还没有收到,所以柳如士才回问她是否要助七皇子上位。 此时柳如士应当已经收到了她的信,明白她不想拉其他皇子入局,将形势复杂化的意思,必然不会同东夷国皇后搅和在一起。 不知道为什么,白卿言很是不安,尤其是快到天亮的时候,梦见韩城王跪在大殿外朝她行跪拜告别之礼,让她不免担忧起沿海的情况。 看时辰差不多了,白卿言这才放下手中的折子,起身准备去上朝,还不忘叮嘱佟嬷嬷:“明日就是家宴,母亲今日肯定特别忙,一会儿下了早朝,嬷嬷将两个孩子抱到我那里去,今日就不要让两个孩子去烦扰母亲了。” “好!大姑娘放心!”佟嬷嬷笑着应声,将白卿言送出寝宫,这才回来照顾两个孩子。 一行人往前殿去的路上,白卿言想起韩城王的妻室来,明日八月十五举家团圆,韩城王妃膝下也没有一个孩子,难免孤单。 如今,韩城王为了大周在沿海辛苦,也不好太让韩城王担忧后方。 她同魏忠说:“明日家宴,你派人将韩城王妃请进宫来。” “是!”魏忠笑着应声。 · 第二日,中秋家宴,韩城王妃并未到。 韩城王妃领了白卿言的好意,但是也知道……这是白家的家宴,她一个外人不好在人家举家团聚的时候跟着一起去凑热闹。 她也知道,白卿言请她去家宴,是为了让大周这些瞧不起他们夫妻的人瞧一瞧,陛下是重视韩城王的,她很是感激。 白氏族人都受邀入宫,倒是一个个激动的不得了,甚至有一些白家的外嫁女也都拖家带口的回母家,想要沾光一同入宫,他们想着万一太后或者其他白家夫人瞧中了自家的女儿,这白家几位王爷可都没有婚配! 再者,皇夫之位空悬,他们这些外嫁女所生……正当龄的子嗣,也有机会在白卿言面前露脸,万一被看中,那可就是举家飞黄腾达了。 作为族长白岐禾一家子自然也是要到场的,只不过白岐禾到底是中了一次毒,又被自己女儿伤了心,整个人显得苍老了不少,精神也不大好。 关于之前白岐禾女儿下毒之事,是否有蒲柳参与其中,白卿平也以迅雷之速查清楚了,蒲柳的确是未曾参与其中,蒲柳是个聪明且有分寸的人,她知道自己身份卑微,从来没有敢肖想过主母之位,她只是一心求着白岐禾能娶一位心地良善的夫人,能善待她们母子而已。 而且白岐禾之前经历过方氏,这一次只想娶一个安守本分,且心地善良的妻室,为了不让蒲柳受委屈,还答应蒲柳,等妻室过门,三年之后抬蒲柳为贵妾。 对于蒲柳而言,这也就到头了,贵妾是她一个奴仆出身,能爬到的最高位置。 原本白卿平要去找自己的亲生母亲方氏,可白岐禾却将这件事情压了下来,一来……他在意女儿的名声,二来……他不想让外人知道白卿平有这么一个生母。 如今,白卿平的妹妹被拘在家中禁足,除非等到谈婚论嫁之时,否则是绝对不能再出她那个小院子一步,也不允许她再见家中幼妹,免得她带坏了幼妹。 而白岐禾也忠仆去见方氏,将一封信带给方氏…… 告诉方氏,这一次方氏挑唆女儿给他下毒,他们曾经的夫妻情分便彻彻底底断的一干二净,他从即日起便不再暗中庇护方氏了。 方氏收到这封信后,原本还隐隐有些忌惮方氏的嫂子,直接将方氏送到了家庙之中,再也不管方氏的死活。 今日皇宫中虽然是设家宴,可到底是皇家宴会,规格到底是不同于之前在白府。 只不过,白卿言前一阵子刚说了,要缩减用度,支援沿海戍守的水师将士们,这一次宫宴董氏便没有准备的太过奢华,只是在定菜品的时候下足了功夫,也是别有新意。 不知道是哪位族老起的头,说是自家外孙女的琴艺超凡,想给白卿言弹奏一曲。 这开了一个头,各家都挣着让自家外孙女或者外孙在御前展示才艺。 一顿午宴热热闹闹结束,白家亲族走了之后,婶婶们带着孩子去了董氏那里,白卿言几个兄弟姐妹和秦朗坐在一处喝茶。 “可算是消停了!”白锦稚一脸的无奈,“那舞剑舞的是什么啊,一个大男人……冲着长姐和我挤眉弄眼的,简直是……” “晚上,就咱们自家人,便可以好好吃顿饭了!”白锦绣看着白锦稚直笑,“如今白氏宗族都在大都城,中秋不请不合适。” 第一千四百三十三章:沿海战报 “再说,长姐登基之后,压着没有给白氏宗族的人封赏,他们已经很不满了。”白卿玦徐徐往茶杯之中吹着气,漫不经心道,“这一次家宴要是不给他们表现的机会,怕是心中会有怨言,日子久了……难免会做出一些什么得麻烦我们收尾的事情来。” “其实要说起来……够聪明的白氏族人,就应该明白还是留在朔阳快活一些,再让自家儿郎考个功名什么的最好了!偏偏要仗着长姐登基为帝了,便想着让长姐给他们封一个什么世袭罔替,或者照顾白氏宗族,最好将白氏宗族的人都拉来当官!”白锦昭撇了撇嘴,“简直是不知所谓!” “你也不能这么一竿子打翻一船人!”白卿言笑着看向气鼓鼓跟个小松鼠一样的白锦昭,“白氏宗族之中也不是没有好的,除了白卿平之外,还有已经去参军的,也有开始刻苦读书的!” 她端着茶杯,用杯盖压了压漂浮在清亮茶汤上的茶叶梗,想了想道:“如今大周境内推广读书识字,为民开智,而我们白氏宗族大多已经都来了大都城,不如让族长同族人们说一声,起一个表率作用,去官府开设的书塾读书。” “这个好!之前是鼓励女子读书,各家都已经让女子跟随男子一同在自家请了先生,学习学问!百姓中……能让女子去读书的还是在少数,白氏宗族可以起到表率作用!”白卿玦笑着开口,“说不准,还能在宗族里挑出能用之人呢!” 白卿琦也跟着点了点头。 “沈天之那边,有来折子吗?最近可需要什么帮扶吗?”白卿言又问白卿瑜和白卿琦。 “沈天之是能干!”白卿瑜慢条斯理开口,“毕竟沈天之朝朝廷每要一次帮扶,都要经过燕国这一道,所以为了避免燕国说嘴,沈天之能自己解决的……便都自己解决了。” “这么说,燕国给沈天之找麻烦了?”她抬眸望着自己的弟弟,眉目带着浅笑。 “燕国找麻烦也是意料之中的事情!”白卿雲揉了揉自己的腿,笑着道,“燕国给沈天之找麻烦,三哥反过来也能找燕国的麻烦,互相伤害……” 白卿言让白卿琦和白卿瑜负责赌国之事,两人分工合作,白卿瑜负责在燕国那边儿的大周之域,白卿琦负责在大周这边儿的燕国之域。 白锦瑟被白卿雲这话逗笑:“九哥这话,说的像个无赖。” 白卿雲笑容更盛了些,转而看向自家长姐:“长姐,说到鼓励百姓读书开智,我便想到了纸,如今燕国想要用造纸术在我们大周做独门生意,且已经在我们大周铺开架势,也到我们大周反击的时候了!” 闻言,白卿言摇了摇头:“不急,再等两三个月,让他们燕国投入更多之后,我们再动!” 白卿雲在罗盘山学了不少东西,这造纸只是其中一样,白锦桐那里的造纸技术,是从白卿雲这里过去的,之前白卿雲一直醉心于改造兵器,来增大兵器的杀伤力,如今战事已经结束,白卿雲便重新调整了造纸之术,比白锦桐如今手中攥着的造纸术更为简单,成本更低。 白卿雲打算在整个大周推广开来,如此便能冲击燕国,他转头询问白锦绣,关于校事府掌握的纸张在燕国的情况。 白卿琦和白卿瑜两人端着茶杯,正在商议着怎么给燕国不露痕迹设个绊子,白锦瑟乖乖地坐在一旁认真听着。 白锦稚和白锦昭、白锦华三人议论着沿海之事,有模有样分析若是大周和东夷国真的打起来,这海战和陆战不同,是否可以用同一种打法。 “长姐,瞧见你这一阵子看了那么多东夷国那边儿搜集来的海战兵书,长姐你觉得我说的可对?”白锦稚扬声问白卿言。 “小四说的不错!”她眉目笑意越发深,“这阵子,小四可是下了苦功,我这里的海战兵书,被她借走了一大半。” “我这是向长姐学习!我可是听佟嬷嬷抱怨了,长姐成日的要批折子,还要看那些兵书,兵书看完了又让人从东夷再搜集海战兵书,我比不上长姐的全部,一半必须是有的,不然怎么当高义王,怎么给妹妹们做榜样!”白锦稚扬起自己的下颚,声音里全都是小女儿家的娇俏。 白卿言笑着摸了摸白锦稚的脑袋,她从未如此轻松过,有弟弟妹妹在一旁,将她身上的担子一点点接过去,这让她好似又回到了曾经白家鼎盛之时,可以守着个棋盘过日子一样。 九月初六,丑时。 背插令旗信使策马狂奔至大都城北门,忍着昼夜不息的眩晕,高声呼喊:“八百里加急,沿海战报!速开城门!” 大都城北门守正匆匆从城墙之上下来,辨认过真假之后,高声喊道:“开城门!” 信使未曾下马,一夹马肚冲了进去。 大都城此时,夜深人安静到连犬吠都没有,哒哒马蹄和铜铃声一路从长街直奔皇宫方向。 魏忠听说来了沿海急报,没有敢耽误,一边让人将信使带入宫中,一边去请白卿言。 白卿言闻讯,批了一件外衣起身,连头发都来不及束起,便匆匆朝着书房方向走。 战报二字,就已经让白卿言知道东夷国同大周打起来了,她一边疾行一边说:“去派人,告诉护国王、镇国王、辅国王、忠国王、高义王,还有吕太尉和董司徒,火速入宫!” “是!”魏忠应声,转身就吩咐人迅速去传信。 只说是战报,还未曾说到底是什么样的战报,白卿言心中已经有了极为不好的预感。 她脚下步子不敢停歇,甚至是一路小跑到了前殿。 回来传战报的信使就跪在大殿外,双手高高举起竹筒,等候白卿言。 她从信使手中拿过竹筒,一边拆封条一边道:“起进说话!让人给他弄点儿水和吃的!” “是!”魏忠应声。 白卿言从竹筒之中抽出战报。 第一千四百三十四章:灭国 她一边展开,一边盯着那信使问:“败了?” “陛下,韩城王……殉国了!”信使语声哽咽。 白卿言展信的动作一顿,脑海中又是那日梦中,韩城王大殿外叩拜告别的画面。 来送信的信使几乎是哽咽道:“韩城王带着少数战船,只为护送渔民出航,没有来料到东夷国竟然出动那么多战船来活捉我们大周使臣!也没有想到会真的打起来!谁知道东夷国弹丸小国,竟然敢对我大周泱泱大国出手!” 她喉头翻滚,心中似有愤怒辛辣的情绪冲上百汇穴,她将竹筒递给魏忠,展开羊皮纸细看…… 战报上说,东夷国水师几乎倾巢而出,说是要捉拿大周使臣船上的东夷国七皇子,但大周使臣船上并无七皇子。 韩城王带着战船为百姓渔船护航,在准备折返的时候碰到了被东夷水师追杀的大周使臣的船,韩城王自知以寡敌众必败无疑,打晕了程远志,让人将程远志带走,带领所有水师战船拼死抵抗多于他们数倍的东夷水师,决议死战,为使臣船和渔民返航拖延时间。 后来,箭弩射光了,船也被东夷国损坏了,韩城王便带着战舰撞向了东夷国的主战舰。 再后来……大周水师眼看着拦不住突破防线的东夷军,纷纷以船身相撞,无一例外。 东夷国又因他们水师主帅杜与郎身死,将韩城王的尸身带回了东夷,说是除非他们大周皇帝亲自来领韩城王的尸身,否则就剁碎了韩城王的尸身喂狗。 此次,随韩城王出海的战船以及水师将士,全部战死无一生还,使臣船与渔民平安返航,吕凤琅下落不明,柳如士还在东夷未归。 白卿言看到这里已经快要绷不住自己的泪水,眼眶被雾气模糊,胸腔之中燃烧着熊熊烈火,小小东夷……竟敢?!竟敢! 信使的声音还在白卿言耳边:“陛下……一定要为韩城王,和战死的水师兄弟们报仇啊!” “陛下……这里还有这个!”魏忠从竹筒之中倒出了一枚金牌。 那金牌,是白卿言曾给韩城王,来……收卖韩城王忠心的! 信使瞧见那令牌,原本哽咽的声音终于是忍不住哭了出来,道:“这令牌是程将军放入信筒之中的,程将军说……韩城王在临去前,托他带话给陛下,韩城王萧如行有负陛下说所托,拜别陛下,来世再为陛下效命!” 听到这句话白卿言的泪水终于绷不住,她死死将金牌攥在手心之中,因为这一句……一颗心被愧疚和难过绞的生疼。 她给韩城王的信任之中,有一部分是用心计想要收此人为己用。 可她却没有想到,韩城王竟说……来世再为她效命。 她一直都知道,韩城王曾经在大梁皇帝那里得不到肯定,所以在她这里得到机会得到肯定,是喜不自胜的,忠心的…… 她明明都知道,却还是用了些心计,未曾同韩城王全然坦诚。 她未曾全然真心相待,韩城王却报以如此忠心,她如何能不愧,如何能不痛! 东夷国! 她要这世上再无东夷! “魏忠,再派个人,把魏不恭也传进宫!”白卿言哑着嗓音开口。 很快,白卿琦、白锦绣、白卿瑜、白卿玦、白锦稚和吕太尉、董司徒,先后抵达在大殿门前,在高阶之下碰到,一起往上走。 “战报?这就是沿海打起来了?”董司徒满腔的怒火,“这弹丸东夷,竟然挑衅我大周!” “既然是战报,那就八九不离十了!”白卿玦一边疾步拾阶而上,一边道。 白卿瑜和白卿琦一左一右搀扶着吕太尉,抿住唇往疾步向上。 “有程将军在,他们东夷国肯定占不到便宜!”刚才还没有睡醒的白锦稚此刻已经是跃跃欲试,“一会儿我就向长姐请命,我要亲自去,不信就收拾不了那小小的东夷国!” “东夷国四面环海,擅长海战,即便是你骁勇,去了也不见得能占得上便宜!”白锦绣唇瓣紧紧抿着。 “海战的兵书我都看了不少了!”白锦稚扬声。 几人从高阶之下上来,魏忠连忙推开殿门让几人进殿。 白卿言就跪坐在桌几后,铺开圣旨,正在书写,听到脚步声,她头也未抬,手指在搁在桌几对面的战报上点了点:“来了,这是沿海战报,看看吧!” “阿姐……” “长姐……” “陛下……” 几人行礼之后坐下,凑在一起拿起这战报传阅。 “韩城王,战死殉国?!”董司徒一脸震惊。 “如今,柳如士还在东夷国,吕凤琅……下落不明。”白卿言眸色深沉,她落笔,将玉笔搁在砚台上,抬头望着跪坐于自己对面的朝臣和弟弟妹妹们,“东夷国敢对我大周动刀,就要能承受的起我们大周的怒火!” 吕太尉看到自己的孙女儿下落不明的时候,手都在抖,拼尽全力克制着自己的呼吸,才没有让自己倒下,冷静开口:“陛下,如今陛下是打算另派使臣前往东夷,还是打?” “当然是打!”白锦稚抢先开口。 不等白卿言表态,吕太尉行礼后道:“陛下,老臣以为,如今我们大周赌国才是首要!东夷国可以先放一放,等到赌国之后……再清算不迟!” 白卿瑜看向自己眸色深沉黑深的阿姐,心中明了,自家阿姐是绝不会忍下这口气的。 “我已决意……发兵,灭国!”白卿言每一个字都掷地有声。 董司徒睁大眼朝着吕太尉看了眼,连忙挺直腰脊道:“陛下,微臣以为……吕太尉所言先将东夷国放一放,赌国之后再行清算,才是上策!” “舅舅以为我是意气用事?”白卿言定定望着自家舅舅。 “微臣知道,陛下是看到韩城王殉国,水师全部战死的消息,想到了曾经南疆一战的白家,微臣也知道陛下之所以今日坐在这个位置上,便是让白家军的惨剧再也不会在为国舍命的将士身上上演!”董清平神色肃穆,“可眼下我们大周不能打!” 第一千四百三十六章:誓死不还 “陛下的意思,是如今就要在大周推行起来?”魏不恭问。 “正是……”白卿言颔首。 白卿言的圣旨,挨个在白卿瑜、白卿琦他们手中传了一遍,白卿玦冲魏不恭拱手:“还请魏大人详解。” 魏不恭连忙挺直腰脊朝白卿玦还礼之后,这才开口:“当初魏不恭临危受命前去赈灾,因为赈灾粮饷不够,重新筹集也需要时间,微臣担心会有百姓饿死的情况发生,故而便奔赴几个城池以户部尚书的官印借粮,不但向城池借,还向粮商借,且斗胆……还许了利息,这才将粮食拉了回去!后来赈灾回来,微臣将奏报呈于陛下,陛下对这个许利借粮食的事很感兴趣。” 魏不恭抬头朝着白卿言瞧了眼,接着说:“再后来……陛下便想到了,在我大周遇到什么紧急情况,户部调不出来银子的时候,是否可以用这种打欠条许利息的方式,来从民间征集银钱,毕竟……若是如同当初晋朝时一般,总是强迫富人带头来捐,这不是长久之计,所以……便打算以大周国之名推出大周国债券,如此来筹集银钱!” 春桃带着春枝端着热茶和点心上来,很有眼色趁着间隙将酽茶和点心搁在各位大人手边,以免这大半夜的议事,白卿言和白家的公子姑娘还有吕太尉他们困倦饥饿。 “如今这个时候,推出大周国债券,让魏不恭大人统计出数目……各地百姓都可以购买,按照他们所购买的时长来返还利息和本金。”白卿言手指在桌几上点了点,黑白分明的眸子隐隐显出锋芒,“如此……在推行大周新法的燕地,若是有百姓或者富商愿意购买,等到时间一到,便将利息本金返还回去,这……便是为我们大周在燕地立信的一种法子,且是最行之有效的法子!” 吕太尉和董清平顿时恍然,如此说来……一旦开战,再在燕地推行大周国债券,对大周来说可是好事啊! 沈天之带着大周的官员去了燕国也有一段时间了,可是……燕国百姓本就爱国意识极强,并且极为不相信大周朝廷,沈天之聪慧也有法子,但推行新政之事还是有些吃力! 而今大周国要打仗,推行大周国债券筹集军饷粮草情理之中,又没有强征,而是大周所统辖的范围内,都在发售,自愿购买,这算是师出有名,又并非为了赌国获胜袒护燕地之周域,就是燕国朝廷也挑不出任何毛病来。 下一步,便是按时将大周国债券的本金和利息返还,这便是在燕国百姓之中立信!就如同古时……徙木立信,而后百姓才能相信朝廷官府是一个道理。 “情理之中,又能得到燕地百姓相信大周朝廷之心,如此看来,陛下说要灭东夷国,果真并非义气用事!”吕太尉已经服了,他挺直腰脊朝着白卿言一拜,“陛下目光之长远……是臣等所不能及的!” 董清平眼底已经露出喜意:“等我们大周将这大周国债券推行开来,燕国若是效仿……那就说明他们燕国承认我们大周的新政要比他们燕国的国策好,那他们就是输了!” 白卿言颔首。 “臣……算是服了陛下了!”董清平瞧着自己的外甥女,满目都是与有荣焉。 “妈呀,打个仗……这背后还有这么多弯弯绕绕呢!”白锦稚忍不住感慨了一句。 她想起之前三姐说,长姐是一个走一步必看十几步之人,又想起之前白家蒙难,那起子小人在白家门前叫嚣,她被气得昏头昏脑对那些小人挥鞭时,长姐的教训…… 长姐说,做人也好,做事也罢,可以锋芒毕露,但前提是必须有能力和城府将局面把控在你的掌握之中。 今日,白锦稚算是理解这句话了! 东夷国敢对大周亮刀,长姐便要灭其国,但……灭东夷,却不是以牺牲和损害赌国来做的,而是要用能力和城府,扭转乾坤,让原本应当是坏事的事,便成对自己有利的事。 “阿姐,此次灭东夷,我去!”白卿瑜再次开口看向自家阿姐,目光坚决,“虽然我未经历过海战,但……既然是灭东夷之战,便需要我们白家之人前去坐镇!” “我也去!我也去!”白锦稚连忙道。 “阿瑜说得对,若是灭东夷,没有我们白家的人坐镇不行!长姐,还是我去吧!”白锦绣开口,眸色沉沉,“我曾经训练过一支水师精锐,对于海战有几分把握,张姐将……阿玦和小四给我,锦绣……不灭东夷,誓死不还!” 白卿玦颔首:“我愿意前去东夷!” “我也愿意!”白锦稚连忙开口,她才不管谁去呢,只要带上她就行了。 “还是我去吧!”白卿琦转而望着白锦绣缓声道,“望哥儿如今很是你粘腻母亲,且你们本就聚少离多,如今更是要负责校事府之事,还是不要轻易离开。” “阿琦和阿瑜要负责赌国之事,是断断不能离开的!锦绣负责校事府……也正如阿琦所言,望哥儿和母亲聚少离多,锦绣也不能去,得留下来多陪陪望哥儿,还有二婶!”白卿言没有忘记二婶儿没有等到二房儿郎回来时那失望的表情,便更不能让白锦绣走了。 “陛下的意思,难不成……是想要御驾亲征?”吕太尉只觉自己整个人都紧绷了起来,白卿言不让镇国王去,不让护国王去,也不让辅国王去,这意图若是吕太尉还猜不到,那就妄为白卿言信重的大臣了,“陛下不可啊!” 见白卿言并未反驳吕太尉的话,董清平瞪大了眼:“这不行!打可以!但陛下身为大周皇帝,身负大周重担,怎么能轻易涉险!自古以来皇帝御驾亲征,都是只打必胜之仗来鼓舞士气,或者是到了万不得已的时候,才会亲自涉足战场!东夷不过是弹丸小国……即便是灭国,难不成我们大周没有战将了吗?怎么能让陛下去!” 第一千四百三十八章:辜负 心事重重的吕太尉、董司徒和魏不恭三人从大殿中出来,你看我我看你,虽然觉得白卿言行事有自己的道理,可还是难免担心。 只听吕太尉一声叹气:“陛下是说的都对,也的确……陛下要比我们都有远见,可这陛下涉险去东夷……老朽实在是放心不下!” 董清平也放心不下,他转而问魏不恭:“你是什么时候同陛下开始商议这个大周国债券的事情?陛下让你回去斟酌……看需要下发多少大周国债券,又怎么推行,你心里有数吗?” 魏不恭连忙向董清平行礼,而后才道:“董司徒放心下官心中大致有数。其实我们大周自从接手大梁之后,打一个小小东夷国库倒是也能支应,不过陛下要推行大周国债券的话,自然是过债券占大头。” 董清平点了点头:“此事……就辛苦魏大人了!” “董司徒客气,这都是下官的本分!”魏不恭连忙道。 送走了吕太尉和董司徒,魏不恭双手抄在袖子之中,心中仔细盘算,这个大周国债券推动,他是不是应当提前造势,让一些富商和勋贵带头,如此就比较好推行了。 · 因着白卿言天一亮就要走,白卿玦和白锦稚都已经回白府去收拾东西,安排护卫。 白卿琦、白卿瑜和白锦绣就在白卿言身边,详细听白卿言说了此次东夷国与大周打起来之事。 当他们听白卿言说,韩城王临开战……将程远志打晕前,曾经让程远志给白卿言带话说,有负白卿言所托,来生再为白卿言效命之时,都沉默了。 包括白卿瑜在内,曾经都怀疑过韩城王对大周对长姐的忠心,后来……还是长姐说了在水师之中也有细作,他们这才放下心来,不成想白卿言给韩城王新任……韩城王竟是回报了这样的忠心。 他们心中多少都因曾经未曾信任韩城王,而有愧疚。 “阿姐……韩城王之死,可是让阿姐想到了吴哲,想到了方言将军,岳知周将军?”白卿瑜抬眸望着白卿言,理解自家阿姐的心。 白卿言喉头轻微翻滚,藏在袖中的手还攥着那枚金牌,她不动声色收紧,垂眸说:“忠于大周,忠于我们白家的人,不应该……再被辜负,对韩城王……我给予的信任之中藏有手腕儿,我有愧!” “长姐,如今长姐已经是皇帝,而非曾经的白家嫡长女,对臣子……给予了信任,还有收揽人心的手腕,这都是必要的,并没有错!”白锦绣抬手攥住自家长姐的手。 “长姐既然决定要亲自去灭东夷,那么我们就守好后方!”白卿琦低声开口,“长姐……万事小心,别忘了你现在是大周的皇帝,主心骨,更是有两个孩子的人。” 春桃抹着眼泪给白卿言收拾东西,她还以为自家大姑娘当上了皇帝,总算是能安生了,没想到还要出征去打仗。 若说以前他们大姑娘战无不胜,那是在陆地上,这一次可是要在海上…… 春桃听陈庆生说了,那坐船出海可和他们在大都城郊外坐船泛舟,还有坐船走水路不同,就连陈庆生一个成日里跟着管事跑腿不是坐船就是坐马车的大男人,上了海船那半个月都是吃了吐吐了吃,腿软到站不起来。 他们家大姑娘本就体弱,若是真的去海上打仗,可怎么受得了? 春桃擦了眼泪,同正在给白卿言收拾金疮药的春枝说:“把那个……那个洪大夫给大姑娘新制的药丸,给大姑娘多带上一点儿!” 行装收拾的差不多了,春桃又去给白卿言他们更换热茶,一瞧见自家大姑娘她那眼泪又藏不住了,一边掉着眼泪,一边换热茶。 “我不在,你好好照顾阿娘!天一亮……我就不同阿娘去告别了,省的惹阿娘伤心!”白卿言对白卿瑜说完,又对白锦绣说,“如今望哥儿粘着你和秦朗,二婶在镇国王府若是寂寞,便让二婶回宫来住吧!就说……我不在,让二婶替母亲分担照顾两个孩子,二婶带过望哥儿有经验。” “长姐放心,不必担心我母亲!”白锦绣应声。 “上一次设计想借云岚将那些西凉余孽一网打尽,却逃了几个此事你们还是要留心,以免他们狗急跳墙做出什么行刺之事,最好还是要将剩下几人抓到。”白卿言又转而叮嘱白卿琦和白卿瑜。 “长姐放心,他们逃不掉的,除非装一辈子哑巴,又不去医馆买药……”白卿瑜低声说,“他们有人受了重伤,这段日子我们看医馆看得比较紧,也已经有了眉目,想来快了!” 听白卿瑜如此说,白卿言点了点头。 “好了,之后咱们家,和这个国……就要辛苦你们了!”白卿言瞧着弟弟妹妹道,“回去歇着吧!” “天已经快亮了,我留下一会儿送阿姐出城。”白卿瑜说。 白锦绣也道:“我也留下送长姐……” “让我们送长姐出城吧!”白卿琦内心还是不放心,若非白卿言让他和白卿瑜负责赌国之事,他也想同白卿言一同前往沿海。 天刚刚亮,白卿言换了一身便装,亲了亲两个孩子,给自己的母亲留了一封信,便带着身着便服的护卫队还有暗卫,身边跟着沈青竹、谢羽长、魏忠快马出宫。 白卿玦和白锦稚回去之后收拾好,便带人出城在大都城北门候着白卿言。 此次,白卿玦和白锦稚除了带上了白家的护卫队,还带上了肖若海和肖若江两兄弟,卢平闻讯也要跟着一同去,连陈庆生也来凑人闹。 陈庆生说曾经跟着商队去过那片海域,而且也到过东夷,对情况比较熟悉,非要跟着,白卿玦想了想便将人带上了。 可……这洪大夫,着实是让白卿玦很是为难,白卿玦不带洪大夫,洪大夫干脆自己背了个小包袱,带着两个护卫坐着马车追了上来,同白卿玦说……若是不让他去,他也不着急,就坐着马车在后面追,一样的! 第一千四百三十九章:一问三不知 这洪大夫在白家,并非白家的家奴仆,他对白家诸子来说就如同是自己的长辈,白卿玦实在是没有办法了,只能是等自家长姐到了,让长姐劝洪大夫回去。 远远瞧见大都城内有快马而出,白卿玦立刻迎上前。 只见骑马在最前,一身黑衣滚银边窄袖劲装的白卿言极速勒马,她扯着缰绳瞧见白卿玦和白锦稚带出来如此多的护卫,颇为惊讶。 “长姐!”白锦稚欢快唤了一声,连忙上前亲自替自家长姐扯住了缰绳,“长姐我们都准备好了!” “长姐……”白卿玦上前同白卿言行礼。 肖若江、肖若海、陈庆生和卢平还有洪大夫也都上前:“大姑娘……” “洪大夫,乳兄……平叔!”白卿言翻身下马,“还有陈庆生,你们怎么来了?” “大姑娘要去剿灭东夷国,我们兄弟二人自然是要跟随的!”肖若海眉目间全都是浅笑。 “小的曾经随商队到过那片海域,也到过东夷国,情况比较熟还会说一些东夷语,总是要跟着大姑娘出一份力的!况且小的跟着大姑娘……春桃也能放心些!”陈庆生笑盈盈说,“不然……大姑娘这么一走,春桃少不了要成天抹泪,说大姑娘不让她跟着,身边都没有一个照顾的人!小的恐怕要被春桃的眼泪给淹了。” 立在白卿言身后的沈青竹听到这话,一向冷肃的面容也忍不住露出笑意,春桃那个眼泪的确是让人受不了,刚才走的时候还抱了一个小包袱,说是要跟大姑娘一起走照顾大姑娘起居,若不是大姑娘让春桃替她照顾好两个孩子,春桃这一次怕是就算耍赖也要跟着了。 洪大夫还是那笑眯眯的模样,同白卿言说:“大姑娘要去灭东夷这可是大事情,老朽跟随老镇国王多年,灭蜀国的时候老朽在!灭西凉的时候老朽在!如今大姑娘要灭东夷,老朽不能不在,否则……等到时候去了底下,镇国王问老朽灭东夷之战大姑娘是怎么打得,老朽一问三不知那就太丢人了!” 洪大夫这是不放心白卿言才想要跟着的,白卿言明白,瞧着洪大夫这满头银丝,连眉毛也都跟着白了的模样,她将马鞭递给魏忠,长揖朝洪大夫一拜。 卢平握着自己腰间佩剑,笑着道:“这洪大夫都跟着了,自然是少不了我了!大姑娘……多一个人不多,我跟在大姑娘身边,诸位夫人和诸位公子姑娘也都能放心一些!” 谢羽长也跟白卿言一同打过仗,可这是头一次瞧见白家人非要跟着白卿言一同去战场的模样,他竟不知……原来白府上下的心是这么齐整的! 也是头一次瞧见这已经登上至尊之位的皇帝,不拿架子…… 潜邸的忠仆,还是称呼一个皇帝,大姑娘。 “长姐,就让洪大夫他们跟着吧!否则留在大都城他们也不放心!”白卿玦忍不住替洪大夫说话,“他们跟着,大伯母他们也能放心不少!” “老朽知道大姑娘和老镇国王一样,没有带兵走,为的就是快些到沿海,带上老朽势必要拖慢速度!”洪大夫指着身后的两个护卫,“这是咱们白家护卫,跟着我在后面慢慢走!大姑娘只管疾行,不用照顾,我很快便会追上来!绝不耽搁大姑娘速度。” “长姐……”白锦稚也看向白卿言。 洪大夫这话都说了,白卿言还如何能阻洪大夫…… 她看向卢平和陈庆生,吩咐道:“平叔,陈庆生……你们二人带一队护卫,护着洪大夫慢行,不必着急赶来!” “不行不行!”洪大夫连忙推辞,“我一个大夫,还要要卢平和陈庆生带一队人护着,这成什么了!卢平身手好护着大姑娘,这陈庆生熟悉那片海域和东夷国,指不定一到就能帮上忙!” “那就平叔带一队人护着洪大夫慢行!洪大夫若是再推辞……我就之能让人将洪大夫送回镇国王府了!”白卿言故意绷着脸说。 洪大夫这才点了点头:“好……” 白卿言瞧了眼跟随的护卫和暗卫,同洪大夫辞行后,一跃翻身上马:“出发!” 白卿玦和白锦稚等人也纷纷上马,快马追随白卿言前往沿海。 洪大夫也被卢平扶上了马车,一路前往沿海。 卢平上马,带队刚出发没有多久出发就听到,大都城北门外传来一阵激烈的马蹄声,转头就瞧见身着五十人之众,身着黑布裋褐的劲装武者,快马而出,与他们擦肩而过。 卢平认出带头的那位是董家死士。 他收回心思,想来是董大人明白他们大姑娘要灭东夷国的决心,又不放心大姑娘前往沿海,这才派了死士跟随,暗中保护吧! 这些死士在大姑娘出发之后,却没有跟的太紧出发,应当是想要跟在暗处保护大姑娘,只是不巧……被他这个护洪大夫慢慢前往之人看到了。 卢平眉目间露出笑意,也好……有这些身手卓绝的董家死士跟着,卢平也能更放心一些。 · 程远志自从被韩城王派人送回来之后,整个人就觉得浑浑噩噩的。 以前,程远志承认,他打从心底里是瞧不起韩城王的,觉得那个白白胖胖的胖子当初,开皇宫大门投降了高义王,肯定是贪生怕死。 可没有想到,海上……他吐的爬都爬不起来的时候,这胖子不但比他吃苦耐劳,更是在关键时刻,让人将他打晕带走,自己却在那场分明没有任何胜算的海战之中,壮烈殉国。 这不对的! 程远志在和韩城王一同登上战船的时候,就觉得真的要是打起来还得看他,韩城王一定是被吓得屁滚尿流,他那个时候一定要打晕了那个胖子,让人将他带走,别在自己面前碍眼。 为何……最后会是那个胖子殉国了? 还有那些水师将士们,他在战船上那些日子,和水师将士们混在一起,也有了几分感情,可最后除了送他的这两个……竟然没有一个活着回来! 第一千四百四十章:屈尊 东夷国!程远志咬牙切齿的要灭了东夷国,可一想到他上船之后就不人不鬼的样子,他觉得白家军将士们上船之后或许比他好不到哪里去,怕是坐船还没有到东夷国,他们先在海上倒下了。 到这个时候,程远志已经理解,水师将士们的不容易。 程远志消沉了好一段日子之后,听说东夷国那帮杂碎竟然将韩城王的遗体带了回了东夷国,竟然还口出狂言,让大周皇帝去领才能领回韩城王的尸身,程远志气得当时就要抄家伙去和东夷国拼了,还是被蔡子源给按住了。 水师将士们也都是气氛低迷,好些将士们都嚷嚷着就是死也要将韩城王尸身抢回来,要出兵,还是被蔡子源给拦了下来,说已经派人快马将沿海战报送去大都城,暂时若是东夷国未曾攻过来,就要先按兵不动。 否则,这个时候东夷国正在防备,又故意用韩城王尸身挑衅,就是为了逼着他们水师带兵去抢韩城王,去了就是中计! 若是真的想要将韩城王抢回来,就需要先按兵不动,一来……等陛下的命令,二来也可以麻痹东夷国,让东夷国以为他们大周水师怂了,连自家主帅的尸身都不敢抢回来,等到他们放松警惕的时候,就是他们出兵的时候。 再说,大周的重臣柳如士还在东夷国,不论是陛下也好,还是他们这些大周的将士也好,是绝不会让为了大周奔波的朝臣,留在他国!不会让为国捐躯的韩城王,留在他国! 水师将士们知道蔡子源是白家军的军师,也觉得蔡子源说的十分有道理,这才安分了下来。 沿海的百姓和水师将士们都伤心惶恐不已,尤其是被护送回来的百姓。 百姓们有的比较天真,在韩城王殉国将近一个月时,才听说东夷国说……让大周皇帝去才能带回韩城王的尸身,甚至还想要联名请命,请皇帝将为了护着他们的韩城王尸身要回来。 酒馆内有人说:“毕竟大周皇帝算是个好皇帝,这推行的新政,最开始咱们老百姓不理解,这不后来也都发现了这大周新政的好处了嘛!所以咱们写请愿书,说不定皇帝会考虑到民意,去向东夷国讨要咱们韩城王的尸身呢!” 可这番话,却被当地读书人打击的不轻,那些读书人在酒馆喝了酒,胆子就大了起来,说:“堂堂一国皇帝,怎么可能为了一个降了大周的外姓王爷的尸身,屈尊亲自来这沿海!即便皇帝亲兄弟的尸身……怕也是只有那么一两分可能会让皇帝带兵去东夷国讨要尸身!” 也有人说:“皇帝不来沿海,那就打啊!大不了将韩城王的尸身抢回来!小小东夷国,当初不过是我们……当初不过是大梁的附属国,大周皇帝不来,总可以下令让水师出兵攻打东夷国,抢回我们韩城王的尸身吧!” “就是!小小东夷国!打它!不怕他不交出韩城王的遗体!之前大梁还没有如今大周强盛,还不是打得东夷哇哇直叫!” 那些读书人就笑的更大声了:“现在,大周皇帝正在和燕国皇帝赌国,赌国是什么……输了,就要向对方俯首称臣!这个时候大周打仗!这不是找输吗?那高高在上的皇帝……就更不可能为了一个外姓王爷舍弃这大好的江山,心甘情愿对燕国那个小皇帝俯首称臣!” “再说了,你们要知道大周原本地处内陆,可是没有水师的,这说明了什么,说明如今的水师都是当初大梁留下的,之前就听说大周朝廷在拨付水师军资之时,便诸多刁难,后来那辅国王在韩城,更是将水师将士们遣散了不少,但迟迟没有再行征召入伍的水师,为的就是削弱之前忠于大梁的水师力量,重新建立新的忠于大周的水师力量!”与书生同坐一桌的中年男子叹了一口气,“按照道理说,这是一国接管另一国军队之后的常规手段,都是为了稳定自家政权稳固,从朝廷拨付来的粮饷,不会被水师当做造反之资,也是理所应当的!” “只可惜啊,大周还没有来得及重新建立大周的水师力量,东夷国就开始频繁挑衅!”那中年男子喝了一口酒之后,又说,“所以你们想想……现在的水师,还有以往的大梁水师那么厉害吗?东夷国又还会惧怕吗?”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酒楼里前来喝酒的屠户都快哭了,“当初韩城王为了避免我们这些百姓受战火之苦,便降了大周的高义王,背负了多少骂名!难不成,如今韩城王为了护着我们这些百姓而死!死后还要落得无法回归故土的下场?若是这大周皇帝真的狼心狗肺不管韩城王,我就……我就雇条船去东夷国把韩城王抢回来!” 所有人都沉默着,是因为……百姓也都明白,那读书人说的是对的,一国皇帝……又怎么会在赌国的关口打仗,打仗是会让大周输掉赌的,输掉了以后就没有大周了不说,这大周皇帝被载入史册,便会成为一个把国家都给赌输的皇帝。 一国皇帝,也不会就为了要回一个异姓王的尸身,拿自身涉险,前来这沿海随时都要打仗的地方。 那读书人瞧着百姓们都沉默着,举着酒杯慢慢悠悠开口:“距离韩城王战死已经过去快一个月了,算算日子……战报送回大都城,命令在快马不歇传回来,也就再过六七日的样子,就能知道……皇帝会不会为了韩城王的尸身,与那小小东夷打起来!” 突然,刚还安气氛沉重酒馆,闯进来一队腰带佩刀的官差,酒馆众人立时噤若寒蝉,都转而瞧着那突如其来出现在酒馆门口的官差。 正在打算盘的酒馆掌柜也吓了一跳,连忙从匣子里拿出几张银票,拎起自己直裰下摆从柜台后小跑出来,鞠躬哈腰笑着迎上前:“哎呦,官爷们辛苦了!” 第一千四百四十二章:敬佩 哪怕他对大周朝廷不瞒,对这些大周朝廷的走狗不满,可他们到底并非东夷人,都是自家同胞。 已经懵了的屠户被官差押走,官差一走酒馆里的酒客也都赶紧逃离这是非之地,留下了酒馆一地的狼藉,和不知所措看着地上血迹的店小二。 当夜,官差在酒馆之中抓了谈论韩城王之事的读书人,和要去东夷国抢回韩城王尸身屠户的消息就迅速传来开,且传的面目全非。 有人说,那些读书人不过是不满大周皇帝不管不顾为民牺牲的韩城王,一心只惦记着和燕国赌国,在酒馆喝了酒埋怨了几句,便被关入了大牢。 那屠户更是因为说喝完了酒便要去东夷国抢回韩城王尸身,那些官差害怕引发和东夷的战争,被朝廷和皇帝责怪,强行抓那屠户,纠缠中屠户捅死了官差,如今也被关入大牢之中了。 而后,又传来消息说,那官差没有死,说那屠户到底是个老手,看着一刀两洞,鲜血直涌凶险万分,但到底是没有伤到那官差的要害,勉勉强强算是保住了一条命。 众人这才松了一口气,和那屠户相熟的人谁不知道,那屠户是个仗义性子,如今这官差保住了命,这屠户也就能保住命了。 私底下,沿海多少百姓都跟着骂起了大周朝廷,骂当朝皇帝不是个东西。 可让人意料之外的是,第二日这屠户竟然死在了牢中。 听说是屠户的婆姨花了银子,托关系好不容易进了大牢去看自家男人,发现自家男人满身是伤,近前一看,人已经没气了。 那妇人也是个彪悍性子,见自家男人没气了,当时就要从牢中出来直接去敲鸣冤鼓。 那四个夜里和屠夫一同被丢入牢中的读书人,连忙将那哭得不成样子的妇人呼唤住:“大嫂!大嫂!您不要这么盲目的去敲鼓鸣冤,这么去敲鼓,激不起什么打水花,那些人官官相互,说不准还要拖累嫂子你家里面!将您也折在这里面!” “娘……”妇人和屠户的女儿也哭是上气不接下气,“这几位先生说的对啊!为爹爹申冤女儿不怕死……可娘,我们要是没了,妹妹还有祖父祖母怎么办?妹妹还小……祖父祖母他们年纪大了啊!” 那妇人已经是痛苦绝望至极,要不是被旁边十三四岁的女儿扶住,恐怕现在已经站不起身来:“你爹就是我们家的天!天都塌了,我管不了那么多了!要是给你爹讨不了一个公道,我就一头碰死在县衙门前的石头上!” “娘!”女儿被吓得紧紧抱住母亲的胳膊。 “都说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来时各自飞!可嫂子对屠户大哥的这份情谊,让人深感敬佩!”其中一位穿藏蓝色直裰的读书人被这屠户夫妻二人的情谊感动,深深朝着那妇人长揖一礼,“大哥和大嫂都是有情意义之人!某……愿意助大嫂为大哥申冤!” 说着,那读书人转过身,撩起自己藏蓝色的直裰,撕开了自己里衣下摆:“大嫂,您就算是要去敲鼓告状没有状子不行!屠户大哥是个有情有义之人,是为了给韩城王讨一个公道死的!我也愿意为屠户大哥尽一份力!” 说完,那读书人将地上的稻草用胳膊扫开,将碎布铺在地面,就那么跪趴在地上,咬破了自己的手,用自己的血帮那位大嫂写状子:“我来给大嫂写状子!” 另外三位读书人望着牢门外的夫人,说:“大嫂……你听我说,你去敲鼓的时候,不要只嚷嚷着你们家男人被活活打死了!要让所有人知道大哥是因为什么被打死的!” 那读书人就蹲在牢里,低声叮嘱那位妇人:“大嫂,接下来我同你说的话,你要记清楚!只有将事情闹大了……大哥才能得以申冤,才能保住你的命!” 妇人连连点头,扯住自家女儿给那四个读书人叩首:“多谢几位义士,大恩大德……来生再报!” 其中一人在写状子,三人凑在一起教那妇人敲鼓的时候如何说话,妇人的女儿一边抹眼泪一边跟着记,父亲因为韩城王的事情心中郁闷出门喝酒,结果这酒再也回不去了,若说女儿心中没有恨……那是不可能的! 状子写好没多久,三人你一嘴我一嘴的,已经给那妇人和姑娘交代清楚了,这才叮嘱母女二人:“最好是能找到更多的人陪着你们一同去敲鼓,最好是有当初被韩城王护着回来的渔民,如此……官府迫于民情民愤,必不敢动你们母女分毫。” 说完,那给这妇人母女出主意教说辞的读书人,再次起身朝着妇人母女一拜:“嫂子愿意做先锋,为夫申冤,愿意为了接回韩城王遗体出力,此乃大义,受在下一拜。” 他们曾经是大梁的百姓,韩城王也是为了沿海大梁的旧时百姓而死,就连屠夫都想要凭借一己之力,抢回韩城王的遗体,让韩城王魂归故里,他们这些读书人又怎么能不拼尽全力! 只是,如今他们身陷牢狱之中,只能因势利导……让这位嫂子出头了。 从牢狱之中出来后,那妇人稳住心神,一路哭着到了府衙门口,嚷嚷着他们家男人捅了官差,若是官差死了,偿命就罢了!这被他们男人捅了的官差人还活着,凭什么就将他们家男人活活打死在牢狱之中。 这屠户被打死在狱中的消息,如同热油入水,顿时激起了百姓的愤怒,官府仗势欺人,将人打死在牢中,这种官欺民的事情最容易激起平头老百姓愤慨,百姓们自然是要跟着去府衙,看官府给一个什么交代的。 谁知道,这件事比原本要去看热闹的百姓想的更为复杂,闹了半天……昨天这屠夫知道皇帝是不可能亲自去东夷国要回韩城王的尸身,也知道……大周如今在赌国的当口,也绝不会为了韩城王和谁是将士们之死同东夷国打起来…… 第一千四百四十三章:遮羞 可到底韩城王是为了护卫他们沿海百姓而死,不论如何都不能让韩城王落得这样一个下场,所以这屠户想去东夷国将为民战死的韩城王遗体偷回来,以免东夷国真的将韩城王遗体剁碎喂狗! 谁知道,府衙的人就派了官差去拿人,屠户喝了酒逃跑的时候不小心伤了官差,官府害怕屠户真的去东夷国偷韩城王遗体,引起两国大战,故而直接将屠户弄死在了牢狱之中! “怎么韩城王为了护大周使臣和渔民战死,就连那些个水师将士都没有能回来,现在韩城王的遗体被东夷攥在手心里,号称泱泱大国的大周都不敢要?”那妇人跪在府衙门前,双手高高举着血书状子,歇斯底里哭喊着,“东夷放了话……要是不让大周皇帝去领,就要剁碎了韩城王的遗体喂狗,这是什么样的奇耻大辱!皇帝不敢去要韩城王的遗体!朝廷怕打起来也不敢去要韩城王的遗体,我们百姓愿意自己前往接韩城王回家,错了吗?怎么就要死在牢狱之中!” 围观的百姓听到妇人的哭喊,想到为了护卫渔民回来,带领全部水师将士战死的韩城王,再想到大周朝廷的懦弱,顿时愤慨不已。 围观百姓之中有人高声冲着大门紧闭的衙门喊道:“那东夷国是个什么东西,当年在大梁跟前就是个摇尾乞怜的哈巴狗,是大梁的附属国,时时看大梁的脸色屁都不敢放一个,怎么大周皇帝就这么怕东夷国,不是都说大周更为强大吗?怎么就这么怕打仗!” “作为皇帝不会为了一个异姓王涉险,前来沿海向东夷讨要尸身,要坐镇国都,我们百姓也不是不能理解。”还有稍微读过书的立在人较少的右侧,高声质问那些拦在府衙门口的衙役们,“可为何皇帝就这么在意赌国之事,在意到连本国为民战死的王爷尸身都不敢抢回来,还不允许百姓自发去抢,就这么怕得罪那小小的东夷国,就这么怕打起来?县太爷若是不想激起民愤,还请出来给我们一个解释!” “对!给我们一个解释!”百姓高声嚷嚷。 “让县太爷出来!” “必须将韩城王的遗体接回来!必须给要去抢回韩城王遗体的义士一个公道!” “对!县太爷出来给我们一个保证!必须将韩城王的遗体要回来!还义士一个公道!” 妇人见状,继续按照那四个读书人教的高声哭喊:“我男人就因为说想去偷回为民捐躯的韩城王遗体就被活活打死,这天下还有我们百姓说话的余地吗?为国为民战死的水师将士……他们的命难道就这么不值钱!这样的国……连如此澄澈爱民,誓死护国的水师将士们都视作蝼蚁,赌国胜了……还会在意我们这些百姓吗?” 县衙内,县太爷听到那妇人这话,眼睛顿时瞪的老大,咬紧了牙关,知道事情不能再这么闹下去,再让这个妇人这么闹下去,后面就更加没有办法收场了,同衙役们说:“快!快把那个击鼓的刁妇拖下去关起来!” “这话……绝不是一个妇人能说的出来的!背后一定有人!”县太爷手指轻微颤抖着,转头瞧着自己的师爷说,“说不定,就是背后之人,弄死了这个屠夫嫁祸,故意想要挑起今日的事端!” 那师爷也是神色紧张,转而看向县太爷道:“大人,即刻派人向白家军求援吧!小人怕一会儿怕是会有人鼓动刁民闹事!” 县太爷颔首:“快!快派人去!” 妇人将那几位读书人教她的每一个字都记得清清楚楚,那些读书人说了,只有将这些话记清楚了,才能为他的男人申冤,说不定还能要回为了护渔民而死的韩城王尸身。 沿海百姓越听越愤怒,想来想去……还是觉得,大周皇帝这是没有将韩城王当做他们大周的朝臣,韩城王的死活和尸身大周皇帝根本就不在乎,也没有将他们这些大梁旧民当做自家百姓,想打就打想杀就杀! 想来,只要能让大周赌国赢了,让那大周皇帝杀了他们所有大梁旧民,那皇帝连眼睛都不会眨! 可怜韩城王,为了他们百姓……降了这么一个嗜赌成性,只顾名留青史,为了成为一统天下之王,根本就不会管百姓死活的皇帝! 当初这个大周皇帝说什么为了百姓才反了晋朝,根本就是废话,不过是打着为国为民的高尚幌子,助她自己争权夺利名正言顺登上至尊之位遮羞罢了,妄他们之前还真以为这女皇帝会是个好皇帝。 沿海百姓甚至在想,即便是当初那位白家军的程将军也死在了这场海战之中,尸身被东夷国夺走,不知道他们这位女皇帝还会不会只顾着她自己的一统大业,凉薄到……说什么顾全大局之语,连白家军程将军的尸首也不要了。 “皇帝根本就没有将我们这些曾经的大梁子民当做自家百姓!没有将誓死护着我们的水师将士们,当做自家将士!” “接回韩城王遗体!还义士公道!” 不知是谁,先喊了这么一句口号,后面情绪被激起来的百姓也都跟着大吼:“接回韩城王遗体!还义士公道!” “接回韩城王遗体!还义士公道!” 被韩城王和水师将士们护着回来的渔民汉子也在周围,越想越愤慨,跟着一起高声呼喊! 府衙大门突然打开,就在所有等待着县太爷出来时,一群衙役冲了出来,二话没说便将敲鸣冤鼓,跪在府衙门前哭喊的妇人拖起来就走…… “你们干什么!放开我娘!放开我娘!”妇人的女儿上前推搡撕扯,却被衙役一把甩开。 小姑娘被推得狠狠撞在府衙门前的石墩子上,顿时头冒鲜血,疼得直哭,又强撑着起身去拉住自己的母亲。 “儿啊!儿啊!我的儿!你们撒开手!别碰我!”妇人看到自己女儿满头鲜血,整个人跟疯了一样。 第一千四百四十四章:县令何在 妇人疯狂嘶吼推搡着拖着他的官兵,痛哭不止:“你们这群畜牲!我男人不过是想要去偷回韩城王的遗体,你们就害死了我男人,现在还想要害死我们母女!老天爷啊!你睁开眼看看!现在的官府不为民做主,反倒是仗势欺民啊!那大周皇帝从来没有将我们这些大梁旧民当做自家百姓,没有将我们当做人啊!” 瞧见小姑娘满头是血,妇人被拉扯的无法挣脱,沿海的热血汉子们一时间也忍不住,上前和衙役们撕扯在一起,拼了命救下这为丈夫申冤……为韩城王叫屈的妇人。 不知百姓之中,是谁喊了一声:“大家不要冲动!我们是是要求官府必须要回韩城王的遗体!必须给义士一个交代!不是来和官府拼命的!” 可那人的喊声却被湮灭在所有百姓的血性嘶吼中。 那妇人很快被百姓从衙役们手中解救下来,她几乎连滚带爬冲出人群去看自己的女儿,搂着女儿,捂住女儿头上的伤口,哭得十分伤心。 妇人头发散乱,全身狼狈,用身子护住自己的女儿,有些茫然害怕地望着群情激愤,和衙役们打起来的人群,她没想到事情竟然会演变到这个地步。 官民发生冲突,此事愈演愈烈,不知是谁带头,抢了衙役腰间的佩刀,和衙役对砍了起来,人多势众的热血汉子们见了血,越发的收不住,竟然提刀要往府衙里面冲。 衙役们搀扶着受伤的同僚,举着刀,却节节败退一直往后退,眼看着就要贴到府衙门板之上,好似官民间你死我活的冲突一触即发。 白卿玦与谢羽长为首带着一队便装禁军先一步快马而来,在府衙门前扯缰勒马时,百姓们已经开始往府衙里冲,衙役们被撞得抵在门板上,全无招架之力。 他厉声道:“都停下!” 可白卿玦的声音却被湮灭在百姓们往里冲的呼喊声中。 谢羽长见状,转而同劲装将士们喊道:“将他们全都制住!” “不可!”白卿玦连忙制止,他死死扯着缰绳道,“去,让人弄几桶冷水过来!泼上去!” “是!”谢羽长转而下令。 现在正是民情激愤的时候,他们现在插手去阻拦这些百姓,只会让百姓们越挫越勇。 余光瞧见白卿言已然骑马追了上来,白卿玦调转马头,看向骑于白马之上神色肃穆的白卿言:“长姐……我还是晚了一步!” 来的路上,白卿言听到不少百姓说着昨日酒馆发生的事情,言语间多时对官府和大周朝廷,甚至是白卿言这个大周皇帝的不满,便询问一位老翁酒馆事情经过,谁知提起这件事……那店小二,还有酒馆门口的小商户都凑上来数落大周的不是。 结果,话还没说完,只听说昨夜捅了官兵的屠户死在了牢里,屠户的媳妇儿哭着往府衙去,要为自家男人讨公道,就传来府衙门口百姓闹事的消息。 不少百姓听闻要去偷韩城王尸身的屠户死在牢里,便认定了这是官府的阴谋,因为官府害怕这屠户偷偷去了,到时候东夷国和大周打起来,大周如今正在赌国……所以定然是赌国最大,死了韩城王和他们这些沿海百姓算什么,便都纷纷前来或是看热闹……或是讨公道。 白卿言担心事情闹大,便让白卿玦带人先来,她与那些百姓说完话便紧跟着赶了过来,没想到白卿玦先行,却还是来晚了一步。 眼看着百姓将那些衙役撞倒在地,惨叫连连,她坐下骏马来回踢踏着马蹄,白卿言转头看着跟在身边的白锦稚,用马鞭指向白锦稚腰间的鞭子:“小四!” 白锦稚会意,抽出腰间鞭子,挥鞭…… 长鞭破空,一声极为响亮的肃穆的鞭声响起,仿若直达人心,顿时便让那些被怒火冲昏了头甚至不知道为什么要冲入府衙之内的百姓回过神来,转头朝着背后望去。 只见骑着匹白马立在最前女子,身披黑色披风,眸色黝黑深沉,一身素衣劲装,颀长清瘦,藏不住周身熠熠矜贵之气。 骄阳鎏光,勾勒着女子明艳夺目的惊鸿眉目和身形,她整个人仿若置身于烈焰之中,炎火却燃不尽这一身的铮铮傲骨,让人不敢因她超凡脱俗的美貌生任何轻渎之心,只觉那人高高在上的如同天神临世。 而护在那女子身后左右的,是……一位身形挺拔,风骨清隽的英俊青年,一位是手握长鞭英姿飒飒的姑娘家。 骑在马背上,单手扯缰制住坐下战马的白卿玦,沉沉眸色扫过那些神色狼狈搀扶着站起身来,捂着伤口的衙役,语声肃穆森然,高问道:“府衙已经外闹成这个样子,县令呢?县令何在?” 谢羽长下马,拉起身边的一个衙役,将身上令牌丢给那衙役,道:“快去,告诉你们县太爷,陛下驾到!” 那衙役捧着手中沉甸甸的令牌,吓得腿都要软了,看都不敢再看白卿言一眼,连连应声慌里慌张冲进去找自家县太爷。 白卿言想到沿海水师将士和百姓会因为韩城王之死,激起民怨,但没有想到这么短的时间,便会闹到这个地步! 若是她今日没有赶到沿海,这些百姓攻入府衙,官府必要向守军求援……到时候再发生流血冲突,便会愈演愈烈一发不可收拾。 她瞧见缩在府衙石墩下,神容狼狈的妇人,那妇人给女儿捂着头部,用身体护着女儿…… “娘……”那小姑娘依偎在母亲怀里,哽咽开口,“娘你别哭,我不疼,不要紧!” 她见那妇人手中攥着血书,便猜到那妇人应当是死在牢中屠夫的妻室。 白卿言下马,随手将手中马鞭丢给谢羽长,朝那妇人的方向走去,将母女二人扶了起来,又从袖中拿出帕子递给妇人,吩咐道:“派人即刻送这位姑娘和夫人去医馆!” “是!”谢羽长应声,一挥手,训练有素的禁军便上前,帮忙背起看着疼得眼泪汪汪的小姑娘。 第一千四百四十五章:意外 “多谢姑娘!多谢姑娘!”那妇人心里也着急想要赶紧给女儿的额头止血,连声的道谢。 她回头朝府衙看了眼,如今事情闹大,她要是这个时候走了,又怕没有办法为自己的男人申冤了。 妇人余光在人群中瞧见了相熟的邻居,妇人忙扯着嗓子冲邻居哭着恳求道:“婶子,婶子……求你跟这位大人带着我们家丫头先去医馆,我……我还要留在这里给我家男人讨公道!婶子大恩大德这辈子我当牛做马来报!” “唉唉唉!你放心!我跟着去!”那婶子应声,连忙按住那妇人按在小姑娘额头上的帕子,跟着护卫一路小跑前往医馆。 “姑娘!”那妇人瞧见女儿有熟人照顾,便直接对着白卿言跪了下来,顾不得自己手上都是自家女儿的血,伸手去拽白卿言的衣角,就像是身处绝境之人,看到了救命稻草一般,“姑娘,民妇能看得出,姑娘身份贵重非比寻常,求姑娘为我家男人做主!我家男人不过是不忍心为民而死的韩城王尸身被东夷国作践,这才想要去东夷偷韩城王遗体,可他竟然被活活打死在了牢狱之中!求姑娘……为我夫君讨一个公道,别让我夫君枉死!” 妇人重重叩首,双手举起血书。 妇人不蠢,刚才一直护在眼前女子身旁的那英俊青年,怒气冲冲询问县令何在,可见身份地位是高于县令的,那么……被那英俊男子护着的这位姑娘,必定是身份高贵,说不准是大周的那位辅国王。 “大嫂你先起来!”白卿言弯腰将那妇人扶了起来,握住那妇人的手和她手中的血书,“你放心,在大周境内,我绝不会让任何一个百姓枉死!” 那妇人抬起满目泪水的双眸,看向眼前内蕴刚强,语音铿锵的女子,想要开口问这女子的身份,想知道这女子是否真的能替自家男人做主,可喉咙胀痛哽咽,根本发不出声音来。 白卿言拿着妇人递来的血书,大致浏览后,视线看向那些胸口还在起伏,怒火还未全消的百姓,抬脚朝府衙高阶方向走去。 白家护卫和便装禁军立刻上前,护着白卿言前行,百姓们虽然不知道眼前的人是谁,可瞧着来人的架势,便知道此人身份绝不简单,许也是被刚才那肃穆的鞭声,和疾步而来的女子身上秋霜夏震之威镇住,自发让开一条路。 白卿言被护卫和白卿玦、白锦稚护在当中走上府衙高阶,转身面不明所以的百姓,他们在心底暗暗猜眼前女子带着训练有素的护卫前来是要做什么,也忍不住猜测着这女子的身份。 “血书我看了,今日诸多百姓聚集在这府衙之外,是为了替心存高义的屠户争一个公道,是为……为民战死的韩城王求一个公道,而并非为了聚众闹事!”白卿言清亮沉稳的声音极具穿透力,“打砸府衙求不了一个公道,反而会让官民误会增加,闹到一发不可收拾的地步!” 她抬手指向东夷国的方向:“如今,蛮贼东夷虎视眈眈,蠢蠢欲动,意图以韩城王遗体激发沿海百姓和朝廷的矛盾,越是此时,我们大周自家人……绝不可自伤心肺,否则只会亲者痛仇者快!” “大周朝廷什么时候将我们这些沿海贱民当成大周百姓了?皇帝根本就不会顾及我们沿海贱民的死活,皇帝只关心怎么赢了赌国!” “对!就是!韩城王为护我们这些渔民和大周使臣而战死!如今尸身被东夷国作践,大周皇帝既不敢来要回韩城王尸身,也不敢和东夷国打!难不成……还会在乎我们这些沿海贱民的死活!” “就是!说不准皇帝已经派遣使臣前往那东夷国求和去了!当年我们还都是大梁百姓的时候,何曾受过这份窝囊气!竟然连自家战将的尸身都被东夷这样的小国作践!” “说什么大周要比大梁强大,呸!” 有性子冲动的汉子刚说完,白锦稚就气不过要挥鞭:“你再给我说一遍!” 白卿言一把按住白锦稚腰间鞭子,还未开口,府衙门便大开,县令慌张拎着官府下摆跨出门,太过慌张一下绊倒在地上,朝着手握血书的白卿言瞧了眼,立刻辨明白卿言身份,连滚带爬跪至白卿言脚下,卑微匍匐:“下……下官……金莞县令,恭迎陛下!吾皇千秋万岁!下官不知陛下驾临,未曾远迎还请陛下恕罪!” 刚才被激起血性沿海百姓瞧见县太爷带着一众衙役跪地高呼万岁,皆不可思议睁大眼看向立在府衙匾额之下,风骨峭峻的女子,一时间竟是忘了跪下。 虽然东夷国说,要大周皇帝亲自去领韩城王的尸身,可沿海百姓谁都没有想到,皇帝真的会涉险亲自前来沿海。 百姓之中有人率先反应过来,连忙跟着跪下,他们难掩心中震撼,心中大受触动,甚至有妇孺跪下啜泣,他们都以为皇帝一心要赢赌国,必然会放弃他们这些沿海百姓,可没想到皇帝不但没有放弃他们,反而……来了沿海,这让他们如何能不意外。 瞧见百姓一个接一个跪地叩首,那屠夫的婆姨终于反应过来,想到刚才白卿言说,在大周境内她绝不会让任何一个百姓枉死之语,膝行上前,哭喊着叩首:“陛下……陛下请还我男人一个公道,莫让他枉死啊!” 跪在府衙门前的百姓,因为皇帝突然驾临让他们感受到了……皇帝并非像他们揣测的那般,不将他们当做大周百姓,心中情绪翻涌,有感动也有委屈,更有对东夷的憎恨,尤其是百姓之中曾被韩城王护着出海,又被韩城王护着平安回来的渔民,朝着白卿言叩首:“陛下,陛下求您一定要将韩城王接回来啊!韩城王是为了护卫我们这些渔民平安回家,才战死的!不能让英雄遗体流落他乡,不能魂归故里啊!” “求陛下接回韩城王!” 第一千四百四十六章:灭东夷 “恳请陛下接回韩城王!我等贱民受韩城王庇护,不能让英雄尸骨被东夷作践啊!” 百姓们纷纷朝着白卿言叩首哭喊,是当真……舍不得韩城王的尸身被东夷国糟蹋。 百姓都是纯朴的,谁舍命护他们,他们都记得! 就如同当初的白家军,祖父、父亲和叔父还有她的弟弟们! 谢羽长瞧着眼前的跪地叩首请愿,求白卿言救回韩城王的百姓,眼眶通红,澎湃情绪在心口翻涌着,喉头梗塞。 他知道最开始,朝中的大臣都是不希望在赌国之时,大周和东夷开战的! 也知道,若非白卿言坚持要御驾亲征提前出发,恐怕会被那些大臣死谏困在皇宫之中。 而今,他跟着白卿言来了,才知道……白卿言的到来,对沿海的百姓来说,是多么大的鼓舞,也明白只有白卿言这个大周皇帝亲自来了,沿海的百姓才会切身体会到,白卿言从未将他们和内陆百姓区别对待过。 只要沿海百姓有难,他们的皇帝……必定会出现在这里,舍生忘死护住她身后的子民平安。 这……便是他们大周的皇帝! 百姓瞧见大周皇帝都如此,更别说那些水师将士了! “诸位请起!请起!”白卿言望着跪地啜泣的百姓门,高声道,“今日,我白卿言站在这里,为的……就是迎回我大周英雄韩城王的遗体!为的……就是发兵屠灭胆敢犯我大周,胆敢欺我大周子民的东夷小国!” “小小东夷,趁我大周与燕国赌国之时,扰我渔民,犯我强周!他们以为大周会为了赢得赌国向他卑躬屈膝,以求先赢了赌国之约!可他们错了!赌国绝不会成为……大周怯战不战的理由!”白卿言向台阶下走了一步,语声逐渐增大,铮铮激昂,每一个字彷如刀锋划地,“大周赌国,是为了让百姓不再受战火之苦,而天下一统,让天下的百姓和为一家,从此让天下再无征战!百姓再也不会经受战火之苦!再也不会受他国欺凌,让天下百姓都活的像个人!不是为了让我们自家百姓受辱而忍,子民委屈求全,英雄含恨屈死的!” “南疆一战西凉求和之时,我曾起誓,若再敢有他国敢杀我百姓一人,我大周锐士便杀他百人!千人!万人!直到杀尽屠我百姓的敌国鼠贼!杀得敌国十年之内再无胆敢犯我大周!杀得敌国听到我大周之名便瑟瑟发抖!而后……西凉联合天凤国再犯我周,我大周发兵……灭国!”白卿言周身杀气凛然,锋芒必现的眸色幽暗,“韩城王也好……水师将士们也好!都是保家卫国的国家锐士不假,但更是我大周的子民!东夷杀我大周锐士,我大周……便要灭其国,绝无二念!” 白卿言每一个字都像滚烫的钉子钉入这沿海百姓的心中,让他们热血沸腾了起来,让他们热泪充盈于眶。 “好!”先前阻拦百姓攻入府衙的读书人泪流满面,忍不住叫好,声嘶力竭喊着,声音都破了,“陛下,草民愿入伍,随陛下杀尽东夷狗贼!” “草民也愿意追随陛下!” “草民曾是水师将士,如今愿回归水师,誓死追随陛下!” “草民愿意追随陛下!” 这些沿海百姓接连响应,把个小小的府衙吵得热火朝天,纷纷嚷嚷着要跟随白卿言杀尽东夷狗贼。 百姓们因为皇帝的到来,而一扫之前的消沉与戾气,一扫之前的颓废与沮丧,反而群情激荡,又因为皇帝的一番话,而热血蓬勃,恨不能立时提刀杀敌,将这一腔热血洒在东夷。 白卿玦就立在自家长姐身边,看着这些百姓,终是明白……长姐要来这沿海的因由。 这里是沿海,而并非南疆,这里的百姓……认的不是白家军,而是韩城王! 除了长姐这位大周皇帝亲临沿海,他们白家其他任何一个人来,都不会激起百姓如此强烈的战意,不会如同长姐这般有力的将沿海民心与大周凝聚在一起。 民心所向的浩瀚之力,长姐比他们任何一个人都清楚,这便是……得人心者得天下吧! 白锦稚跟在白卿言身边已久,知道长姐能凝聚民心的力量,尽管如此她还是忍不住的眼眶潮红,情绪澎湃。 “我知道诸位欲迎回韩城王遗体,护国之尊严,沿海安宁的急切,与我一般无二!但……保家护国皆有分工,将士前线浴血死战,而百姓要稳住后方!”白卿言抬手朝着在场的百姓拱手,“沿海后方的安稳,依靠诸位,而前线……我等不灭东夷贼寇,誓死不还!” 这下,百姓们总算是听明白了,他们的皇帝此来……是来御驾亲征的。 “而今……国家有战!”白卿言眸色坚韧,“大周建立之初离开水师的将士们,若热血未冷,若想复仇,三日之内赶往水师应召!与我同去迎回韩城王,灭东夷贼寇之国!” 这一路,白卿言让人将这道旨意遍发,号召曾经离开水师的将士们,若愿意与她并肩灭东夷,赶在九月二十六之前,前往水师军营报到。 她刚刚抵达金莞,还未来得及让人将圣旨广发,听说这里有之前从水师离开的将士,便亲自号召。 如今跪在这里的,便有曾经离开水师的水师军,听到皇帝这一番召集水师将士们回归水师军的激荡之语,如何还能忍住?一个个恨不得现在便回水师报到,去灭东夷!去迎回他们韩城王的遗体。 白卿言弯腰先将那屠户妻室扶了起来,手中攥着血书道:“大嫂,你的血书我收了,大周不会让义士含冤屈死,此事……我必追究到底,还义士一个公道!” “多谢陛下!多谢陛下!” 屠户妻室泪流满面,又要跪下去叩首谢恩,却被白卿言扶住,她转头唤了县令一声:“县令何在?” 金莞县令连忙拎着官府下摆站起身来,小跑至白卿言面前,再次跪下:“下官在!” 第一千四百四十七章:揣测 “大周并非是一个不许百姓议政之国,广开言路……这是新法之中再三强调的,你知法犯法,执法枉法,纵容下属……强抓百姓,又至人枉死牢中,可知罪?” “求陛下明鉴,如今沿海正是人心惶惶之时,下官……下官这也是害怕这些人吃多了酒胡乱说话,会引起民众恐慌,或者民乱,这才派人去抓胡言乱语者!原本下官也只是是想着将人关一晚上,等他们酒醒之后教训教训两句就放他们出来,并没有对人用私刑!也是实在是没有想到会闹出人命来啊!”金莞县令一个劲儿的叩首,“求陛下明鉴!” “大周广开言路,你作为父母官,既然知道百姓心中怨愤,应当及时为百姓疏解,而非抓人威慑堵住百姓口舌,不许百姓说话!这是的你的罪一!”白卿言冷眼看着跪在地上惶惶不安的金莞县令,“抓人之时闹出乱子,而后又未曾将人妥善安置,不论是私刑还是意外,人死在你的大牢之中,这都是你的失职,这是你的罪二!百姓齐聚府衙门前敲鸣冤鼓要公道,鸣冤鼓响,你作为当地父母官却躲在后堂,命衙役抓人,你藐视新法,大不敬、渎职,这是你的罪三!” 县令跪在地上不住的抖,知道自己的前程完了:“下官死罪,不敢求情,请陛下责罚!” 白卿言心里清楚,即便是这县令的罪没有那么重,也必须这么重,否则难以平息民怨民愤,尤其是在灭东夷国前,一定要收拢沿海百姓民心,她必须借这个机会,让百姓知道她这个皇帝是终是新法,重视百姓的! 魏忠转头示意随行禁军,禁军立刻上前,当着百姓的面儿摘了那县令的官帽。 “忠国王……”白卿言轻唤。 “臣在!”白卿玦上前应声。 “命你留在此地,明日之前,查清此事始末,该罢免的罢免,该下狱的下狱,该判刑的判刑,务必给百姓……给这位大嫂一个交代!” “臣领命!” “多谢陛下!多谢陛下!”那妇人哭着又跪了下来。 “陛下圣明!” “陛下圣明!” 百姓们纷纷叩首,心中对这个曾经高高在上,他们从未见过的皇帝似乎有了新的认识和看法。 白卿言将手中的血书交给白卿玦:“这血书文字激昂,可见写这血书之人也是有一腔热血的,好好查!” 这血书不论是字体还是内容,都绝非是出自这位妇人之手的,白卿言夸赞了这血书,又叮嘱白卿玦好好查,看似好像让白卿玦好好查此案,更深一层的意思……也是好好查一查这写血书的人,或者说是这妇人背后之人。 这人……到底是真的一腔热血,还是为了搅乱大周沿海安宁,还有待商榷。 “是!陛下放心!”白卿玦会意。 · 白卿言马不停蹄一到金莞,便去了府衙,军营那边儿还不知道白卿言人已经到了消息,整个水师军营和白家军军营都是愁云惨淡,猜测着大都城那边儿会下什么命令。 白家军程远志倒是对白卿言信心十足,觉得他们小白帅绝不会让自家将士受这样的窝囊气,一定会打东夷。 但有时候再听蔡先生说起如今大周若是开始打仗,那么一旦开始搜集粮草往沿海送,为了公平,自然也要在燕国的周域一同征集粮草,如此赌国怕是要输,程远志心里也很是没底,毕竟赌国只有短短三年。 程远志也不愿意大周输了赌国,但也不愿意韩城王的遗体被东夷国糟蹋,整个人烦躁的不行。 而水师那边儿,已经认定了首先白卿言不会按照东夷国挑衅说的那样来要回韩城王的遗体,更不会为了他们牺牲的那些水师弟兄和东夷国打起来,即便是愿意……恐怕也只会派人来说服他们等到赌国大胜之后,再去复仇。 水师将领们算着时间,从军报送回大都城到大都城那边儿做了决断,派人将皇帝的最新命令送过来,最晚最晚……再有七天也应该到了。 此时,六位水师将领们聚集在一起,商议着若是大周皇帝到最后还是以赌国为重,他们应当怎么做。 “还能怎么做!不论如何也不能让韩城王的遗体留在东夷国!”一位水师将领搓开手中的花生红衣,将花生丢入口中,“要是大周皇帝最后不打!或者是放着韩城王的遗体不管,我就算是偷偷潜过去,也一定要将韩城王带回来!” “若是真的如此……”另一位水师将领转头朝着外面看了眼,确定了外面没有人,这才道,“为什么要自己偷偷去,不如我们带兵过去,将韩城王抢回来!反了大周!” 这六人连忙朝门外看了眼,确定了没有人,这才有将领压低了声音说:“这话不要乱说!我们倒是无所谓,可是手下的将士们家都在这里,咱们一声令下……他们什么都不知道跟着执行命令,可就成了反贼,反贼的家眷下场会好?” “是啊,不为我们自己考虑,也要为手下的兄弟们考虑考虑!我们只想救回韩城王,没有那份儿反心!”又有将领道。 “现在大都城那边儿没有消息,我们所有的揣测,也都只是揣测!”年纪最长的那位水师将领捏开一个花生,“而且,韩城王在的时候,我们都知道对大周那位皇帝忠心不二,但愿……大周皇帝对得起我们韩城王对她的忠心!” 那年长的水师将领话音刚落,就见手下的一个小将军气喘吁吁跑了进来,道:“将……将军,咱们水师军营外回来了不少曾经离开水师的同袍,说是……皇帝让他们回来,要灭东夷国!” 六位水师将军你看我我看你,一脸意外,那位年长的将军以为自己听错了,站起身来又问了一遍:“你说什么?” 那小将军还未来得及开口,就见门口又有水师的小将军跑来,那小将军一边跑一边高声喊道:“淮生将军回来了!淮生将军回来了!” 第一千四百四十八章:不敢不来 听到“淮生将军”四字,那年长的将军立时瞪大了眼,满脸的不可置信,疾步朝着屋外走来,一把推开挡在门口的小将军,看着远远跑来的小将迎上前:“你说谁回来了!” “刘将军!淮生将军回来了!”那小将对着这位年长的刘将军行礼,高兴的眼眶发红,一幅要哭出来的模样,高声道,“淮生将军说,皇帝召水师将士们回军营,要带着水师将士们去迎韩城王遗体!发兵……灭东夷!” 刘书成听到这话,眼眶顿时集聚雾气,他忙问:“真的?!他人在哪儿?” “就在军营门口,沈将军已经前去迎淮生将军了!”那小将道。 刘书成闻言,立时朝着军营门口跑去,原本和刘书成一同聚在屋内商议对策的其他五位将军也都连忙跟在刘书成将军身后,朝着水师军营门口的方向跑去。 江淮生是刘书成的挚友,曾经是他们水师中最厉害的战将,后来因为意外断了左手,可其水战的指挥才能依旧是让人无法轻视他分毫,而在大梁投降亡国,大周接手水师之后,江淮生这个心比天高的水师将军,以自己残疾无法在留任军职为由,离开了水师回老家去了。 刘书成知道,江淮生是因为亡国而心灰意冷,没想到今日竟然应召回来! 刘书成猜测……或许江淮生是为了韩城王! 或许在消息还没有传到沿海的时候,皇帝的要打东夷国迎回韩城王的旨意已经在内陆遍发,所以得到消息的江淮生……也回来了! 老远看到沈将军正和江淮生说话,奔跑中的刘书成高声喊道:“江淮生!” 重新披上战甲的江淮生,转过头来,朝着刘书成看去,还是那般的身姿挺拔,还是那般的儒雅俊朗,冲刘书成露出笑意。 江淮生的身旁,站满了背着包袱,重新归来的水师将士们。 “江淮生!”刘书成跑到江淮生的面前,抬手用力在江淮生的胸甲上砸了一下,含泪将江淮生搂住。 他没有想到此生还能再见到江淮生。 “刘将军!”沈将军同刘将军行礼之后道,“我已经安排人,登记回来的将士们!这一次回来的还不少!” “好!”刘书成忍着热泪松开江淮生,上下打量着江淮生笑道,“没想到,有生之年还能看到你重新披甲!你是……为了韩城王回来的吧!” 江淮生点了点头,开口:“我是为了韩城王回来的,是为了灭东夷回来的!此次回来……也是因为陛下回来的。我原以为,陛下必然是赌国为重,遣使前往东夷求和,可陛下却说,赌国是为了让百姓不受战火之苦,便可享天下一统之后无忧无惧,再也不会被人欺凌的太平山河!如今东夷小国也趁机对大周出手,也敢杀大周水师,敢辱大周韩城王!使大周沿海百姓惊惧忧虑,故而大周皇帝亲赴沿海,御驾亲征誓灭东夷,召曾经的水师将士们同战,国有战……不敢不来!” 其实,江淮生心中清楚,这一路而来,这位大周皇帝大有做戏收拢大梁旧民民心的意思,他知道这位大周皇帝的过往,曾经与大梁一战……高义王被梁军困住,这位皇帝可是一路昼夜不歇,直到人都已经到了,那一路的官府都不知道她已经过去了。 而这一次,皇帝虽然也是一路快马,但进入大梁旧地之后,每过一处府衙,就让人下发召水师将士回水师军营,与她共灭东夷的诏书,又亲自前往各大船坞,下令加紧建造大船,为的就是告诉大梁旧民……她将大梁旧民当做自家百姓,哪怕在赌国这样的关口,都绝不会让自家百姓受委屈! 亲口告诉那些觉得她赌性大且不看好她这位皇帝的百姓们,她赌国不是因为自己赌性大,而是心疼百姓,不想让百姓受战火之苦,所以想用这种赌国的方式,令天下一统天下一家再无战事! 这瞬间,就能将这位女皇帝在百姓心目中的分量拉高! 当初本就打着为了百姓推翻晋国而登位的大周女皇帝,所思所想都是为民的高洁品行……也会越发的深入人心,不仅仅只是当初大周拥护这位皇帝的百姓,就连大梁的旧民都会被这位皇帝收服,将这位皇帝视为可以堪比尧舜的圣君明主。 可江淮生也明白,这位皇帝是帝王……每一个帝王都有他独特的御民手段,比如有的皇帝用苛税让百姓只能在温饱线上挣扎,顾不上其他! 有的皇帝,利用对外战争来凝聚一国民心。 而白卿言这样的皇帝,也是在用自己的法子收揽民心! 可不论如何,在江淮生看来,哪怕皇帝别有用心,她能在和燕国赌国之时,决意灭东夷国,而且在分明只要允许开战派出朝廷精兵的情况下,选择御驾亲征,亲灭东夷,江淮生还是很佩服的!不论她是为了收揽民心,还是为了收揽军心! 所以,江淮生选择回来了。 “什么?御驾亲征?!”刘书成一脸震惊。 “御驾亲征?” 跟在刘书成身后的水师将军们,也是一脸不可置信。 江淮生颔首之余又觉得奇怪:“怎么,你们没有收到消息吗?” 刘书成和其他几位将军连连摇头。 江淮生接着道:“大周皇帝一路快马疾行,大军在后方紧随其后,每到一地……便让府衙张贴告示,称若有热血未冷者,敢与皇帝同战灭东夷者,于九月二十六之前,来水师军营报到!我应当算是来的最早的一批,后面陆陆续续会回来更多将士,还是早做准备的好!其中……肯定还有身受皇帝感召,想要来入伍冒充老兵之人,时间紧迫,我们一定要严格将人剔除出来,可以留下训练,但不能让他们上战场,以免白白送命,或是连累战友!” 江淮生还是原来的那个运筹帷幄的水师将军,一到军营,身上的包袱还没有来得及放下,便已经开始做安排。 第一千四百四十九章:无不从命 这边江淮生话音刚落,就见远处一队快马疾驰而来,为首的是一窄袖劲装,英姿飒飒的娇俏女儿郎,她快马而行直至军营外才勒马,瞧见军营门外如此多回归的水师老兵,那女儿郎一跃下马,手里攥着马鞭,带一队护卫朝军营走来,亮了令牌道:“去传水师将军刘书成!” 刘书成闻声,瞧了江淮生一眼,连忙朝门口迎去,他瞧见眼前身姿挺拔,一身英气的女子,凭借年龄隐约猜测,这位便是那位当初攻入大梁都城韩城的高义王。 “末将刘书成……”刘书成朝白锦稚行礼,“见过大人!” 白锦稚手持令牌,又未表名身份,刘书成称呼大人正合适。 白锦稚收了令牌,朝刘书成拱手:“陛下有令,召大周建立之初离开水师的将士们,九月二十六前回军营,共灭东夷,命刘书成将军负责迎水师将士回营一切事宜,严加核查,杜绝新兵出战!” “末将刘书成领命!” 白锦稚瞧见刘书成跪地叩首,连忙将刘书成虚扶了起来:“刘将军请起,长姐说渔民对海域情况最为了解,便去渔民处询问询问,这里便交给刘将军负责,晚些时候长姐自会前来面见各位将军!长姐还说……东夷胆敢对我大周捅刀,胆敢杀韩城王和我大周锐士,我们便灭他的国!还请将军做好出战准备!” 刘书成看着眼前的高义王,听着高义王的话这才知道,皇帝……是真的来了沿海,是真的要御驾亲征,为迎回韩城王的尸身,也为韩城王和水师将士们复仇! 皇帝没有因为赌国,便让韩城王和他们这些水师军忍气吞声,便不顾韩城王的遗体。 刘书成咬着牙关,郑重朝白锦稚一拜,忍着哽咽,高声道:“请陛下和高义王放心!只要陛下一声令下,剑锋所指,水师将士们肝脑涂地,无不从命!” 此时,刘书成方能明白,为何……韩城王会对大周皇帝一个女流之辈,如此忠心! 大周皇帝没有让水师将士们齿寒,没有辜负韩城王的忠诚! 白锦稚身侧拳头紧了紧,装作沉稳的模样,朝刘书成拱手:“一切便拜托刘将军了!” “高义王放心!”刘书成再拜。 白锦稚一跃上马,扯着缰绳调转马头,朝白家军的方向疾驰而去。 后来,许多家在金莞的旧时水师将士们也赶来了水师军营报到,他们口中纷纷说着皇帝出现在府衙门前的事迹,称愿意为这样的皇帝尽忠,愿意同这样的真心为民,又有血性和骨气的皇帝舍命浴血同战。 白锦稚一到白家军军营,告知白家军将士们,白卿言人已到,决意灭东夷,白家军上下几乎是热血沸腾。 小白帅对白家军来说,就是战无不胜的标志,白卿言一到……白家军仿佛已经看到了东夷国的灭亡。 程远志最为高兴,他早就摩拳擦掌想要去东夷国抢回韩城王的遗体,他听白锦稚说白卿言到了,顿时热泪盈眶。 “小白帅一到,那东夷的狗杂种们死期也就到了!”程远志咬牙切齿,心中翻涌着滔天的恨意。 · 水师军营已经热闹起来,将士们因为之前战友的回归,因为皇帝决意灭东夷而御驾亲征,各个热血沸腾,恨不能现在就出战。 而水师将军们在激动之后,凑在一起,又有人难免忧虑。 “这陛下从未涉及过水战,御驾亲征倒很是给我们提气,可来指挥……会不会不太妥当?是不是应当提醒一下?否则解释君命难违,败了……可就会让我们士气大损!” 水师的将军们已经改了对白卿言的称呼,从之前的大周皇帝,变成了陛下。 刘书成垂眸认真考量之后说:“陛下从无败绩,每战必胜,即便是败也都是佯装战败诱敌深入。” “可这海战和陆战不一样!”有水师将军眉头紧皱,“陛下擅长陆地作战,且……陆地作战,常有地势可以利用,可这茫茫大海……陛下不见得能用兵如神。” 江淮生看着巨大的海域图,想了想开口:“我离开水师之后,曾经听说大周曾经的镇国王白威霆之事,知道镇国王是一个十分能听得进去下属意见建议之人,陛下承袭老镇国王风骨,想来也并非刚愎自用之人,应当是能够听得进去海战上我们提出的建议。” “刚才高义王说,陛下去找渔民了解情况了?”一位五大三粗的水师将军两手一摊,“想知道海域的情况,我们水师最为了解啊!还用得着去找渔民了解情况,这陛下难不成还害怕我们诓自家人!” “这你说错了,咱们这位陛下……可比我想象中要厉害!”江淮生看着那海域图唇角勾起,右手手指屈起,在海域图上敲了敲,“渔民出海的时间可要比我们水师多多了,他们所知道的一些地方,或许是连我们都不知道的,经验十分丰富,陛下去找渔民了解海域情况是对的!或许……能有出乎意料的收获。” 天渐渐黑了下来,水师将士们聚在一起没有散,想着白卿言一会儿要过来,都绷紧了皮等着,毕竟都是头一次见自家皇帝陛下,虽然道听途说了不少,可水师将军们中到底没有谁是了解这位皇帝的,心中自然惴惴不安。 “估摸着,陛下若是从渔村回来,或许会先去白家军的军营吧!”有水师将军说。 毕竟,白家军算是皇帝的嫡系。 内外有别,皇帝先去白家军军营,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 “将军……”门外小兵来报,“白家军的程将军,带着白家军其他几位将军到了!” “岀去迎一迎!”刘书成先行迎了岀去,远远便瞧见把个路走的虎虎生威的程远志,带着白家军和柳平高将军一行人来了。 水军军营四处高高架起的火盆中,火苗高低乱窜,将白家军十二位将军的银甲,映得寒光熠熠。 “诸位将军,蔡先生!”刘书成朝着程远志等将军和蔡子源拱手。 第一千四百五十章:轻重 “刘将军!”程远志亦是朝着刘书成还礼,“小白……陛下派人命我们过来水师军营这里,说是此次海战为主,所以在这边儿商议灭东夷之事,我等心急便未曾让人先来说一声,就自己过来了。” 蔡子源补充道:“陛下人还在渔村没有回来,只派人传信,说一会儿要直接过来,我等便奉命前来了,冒昧之处还请诸位将军见谅。” 刘宏连连点头:“都是自家人哪里有什么冒昧!我们也都一直在等陛下过来,蔡先生请,诸位将军请!” 五大三粗的程远志带着程远志和柳平高、沈良玉他们入帐,先行商议起作战策略来。 司马平和吕元鹏走在最后面,吕元鹏忍不住伸长脖子往外看,心中已经急不可耐想要见白家姐姐。 这段时间吕元鹏瘦了不少,因为担心自家姐姐吕凤琅,他三番四次要出海前去东夷找吕凤琅,却被蔡先生按住。 如今白家姐姐到了沿海,想来出战的时间也就近在眼前,他一会儿要向白家姐姐请命,一定要让他带着一小队人率先出发,前往东夷国找自家姐姐。 帐内的水师将领们,将他们认为可行的战法说与白家军的将军和大周军的将军们听,出乎刘书成将军的意料之外的,程远志竟然没有指手画脚,反而说……这是海战,一切以水师将军们的策略为主。 “主要大周军和白家军将士们上船之后怕是会和我一样,吐的找不到北,作战怕是很难!”程远志眉头紧皱,“这段日子,蔡先生试着挑选了身体强健的白家军将士,在船上试了试……十个里面约莫能有七个受得住这海浪颠簸的!所以……我们若是真的带兵登上东夷国国土,人得好好挑一挑,否则就成了拖累!” 既然是灭东夷,自然是要登上东夷国国土的,海上自然水军称霸,但到了东夷国土之上,那便是白家军和大周军的天下。 最让程远志郁闷的是,他竟然就是十个里面另外那三个,陆上老程一条龙,海中老程一条虫。 “不过东夷小国,有虎鹰军在,只要能登上东夷国土,灭国不是问题!”蔡子源说完之后,又道,“只是,如今水师军中的东夷国布防图,都是早很多年前的布防图了,如今肯定是会有所调整,若是要能有东夷眼下最为详细的布防图那就最好不过了。” 这话水师将领们也都知道,可要一两个城池的布防图,勉力还能一试,若是要整个东夷的布防图,大战在即时间又这么近,还是有些吃力的。 白锦稚今日到白家军军营的时候没有详细说,可蔡子源听出……白卿言走的时候,身边还跟着肖若海、肖若江和沈青竹,还有陈庆生! 肖若海和肖若江两兄弟的厉害,蔡子源是知道的,因为后来蔡子源入了白家,所以……陈庆生当初去过东夷国,他也略知一二。 白卿言向来不打无准备的仗,想来这些事情心中都有数。 可蔡子源没有在此时各位将军都愁眉不展时说出来,只顾着垂眸喝茶,想着一切等白卿言到了再说。 等了半个多时辰,白卿言人终于到达军营。 刘书成等一众水师将军这都是头一次见白卿言,听说皇帝已经过来了,立刻起身整理仪容,准备迎接陛下。 程远志更是率先起身前往门口去迎。 白卿言身后跟着白卿玦、白锦稚和谢羽长,还有一众白家护卫,在水师小兵的带领下疾步朝帅帐方向而来。 吕元鹏一瞧见白卿言就想要往前挤,却被柳平高给挤到了后面,又要往前挤却被水师的将军给挤到了后面,再想往前的时候竟然被司马平提溜着领子给揪了回来。 “你干什么!”吕元鹏扭头瞪着司马平。 “前面的这些将军,哪一个不比你大,你挤什么挤!好好待着!”司马平压低声音叮嘱,“如今大战在即,一切以战事为主,私事你私下说!别不分轻重!这不是在吕家!” 吕元鹏听了司马平的话倒是乖顺的点了点头,不再急着往前冲。 白卿言一身劲装,因练武的缘故,身姿笔挺,步伐沉稳,一身的凛然之气,明明生的十分纤弱,清瘦颀长,那样貌更是美的清丽绝伦,眸色却沉静超凡,倒是让一众水师将士们大感意外。 在他们心中,能征善战且能收揽上下军心,又登上皇位,且用铁血手腕推行新政的女子,应当是一个如同男子一般强壮结实,城府又深沉坚毅的女子才是,哪里就能想到……他们的皇帝竟然是这样一个美人儿。 江淮生倒是想起曾经西凉炎王李之节对这位皇帝的评价,美貌强大兼具一身,看来没有什么比李之节给予白卿言的评价更为准确了。 程远志一看到白卿言,双眼立时潮红,疾步朝着白卿言迎去,单膝跪地抱拳道:“小白帅!我没能救回韩城王,反倒……被韩城王救了!我心中对韩城王有愧!小白帅这一次杀去东夷一定要带上我!我要……亲自将韩城王接回来!要宰了那东夷国的皇帝,为韩城王报仇!” 程远志是个心里藏不住的事的,心中对韩城王有愧,对白卿言又是一片赤城,故而一见白卿言就像是见到亲人一样,一股脑将藏在心底里一直想说的话都说了出来。 白卿言俯身将程远志扶了起来,看着程远志的模样,她心中很是明白,因为对韩城王……她也有愧。 她抬手拍了拍程远志的手臂:“走吧!先商议正事要紧!” 程远志用力点头,又忙朝着白卿玦和白锦稚行礼:“忠国王!高义王!” 刘书成见状这才上前同白卿言和白卿玦、白锦稚行礼:“末将刘书成拜见陛下,见过忠国王、高义王!” “拜见陛下,见过忠国王、高义王!” 水师将士们和白家军、大周军将军们跪下行礼。 “刘将军请起!”白卿言虚扶了一把刘书成,“诸位请起!” 第一千四百五十一章:猜不透 她视线又落在其他水师将军们的身上,道:“让诸位忍了这么久,想来诸位已经急不可耐,便不要在这里多礼,我们入帐……商议灭东夷事宜要紧!” “陛下言之有理!”刘书成连连点头,“陛下请!” 吕元鹏瞧见白卿言随刘将军往里走,挺起了胸膛,可只见白家姐姐被水师将军们簇拥而入,好似根本没有注意到他,他又忙拉着司马平起身往里追,他一定要找到机会和白家姐姐说话,让白家姐姐允许他即刻出发前往东夷找自家姐姐。 不了解白卿言的水师将领跟在白家军和大周军将领身后入帐,低声同江淮生说:“这陛下还真是雷厉风行,这一到……先去了府衙,而后又去渔村,这会儿还不歇着,要商议灭东夷事宜,不歇一歇吗?” 江淮生笑了笑没有吭声,拍了拍同袍的肩膀只说:“走吧……” 江淮生能揣测到白卿言为何要这么着急,一来……是为了显示她灭东夷的决心,二来……恐怕是因为想要速战速决,最小程度的影响赌国之事。 一行人进了帅帐,刘书成连忙让人送来更多的灯盏,将挂在帅帐内的海域图照亮,刘书成又向白卿言介绍了在场的水师将领们。 白卿言看了眼海域图,解开披风递给魏忠,听刘书成他们叙述商议的几种战法,说到战船的问题,江淮生开口:“之前因为水师将士们裁撤了不少,所以很多战船搁置,如今将士们受了陛下号召纷纷回来,若是陛下着急速战速决,船坞那边儿又不能尽快将新的战船送来,想来派人去修一修启用倒也是不成问题……” 白卿言点了点头:“最新督造的大型战船在我来的时候已经开始日夜赶工,而后从水路过来,最晚二十九就能陆陆续续抵达!不过还是要有两手准备!” 肖若海、肖若江和陈庆生已经前往东夷,沈青竹随后带战船过来。 “若是如此,末将等人就斗胆将之前商议的战法说与陛下听一听,全听陛下定夺!”江淮生缓声开口,将他们之前商议,且认为是最为妥帖的的法子一一讲于白卿言听,又担心白卿言不熟悉海战,语速也极为轻缓。 白卿言听的认真,并无露出不耐烦的模样,时不时点头表示自己听明白了,有时候会抬手指出江淮生所说的海域和小岛询问指的是否正确,江淮生的确是很意外……白卿言竟没有一处是指错了的,可见是真的详细研究过海域这一块儿的。 等江淮生他们说完战法之后,白卿言这才缓缓开口:“我们大周比起东夷的最大优势,是地广物博,他东夷人口举国上下加起来还不足我们大周的十分之一……兵力、能力,自然也是如此!” 江淮生直起身瞧着被烛火映亮了沉沉眸色的白卿言,朝着白卿言拱手:“陛下心中已有战法?末将请教……” “定于十月初五出战,九月二十九……新的战船抵达,加上赶在十月初一所有修好的战船,一同从金莞出海口出发……”白卿言立在沙盘前,指着金莞出海口的位置,指向海域之中长岛的位置点了点,“大周声势浩大出兵,东夷国海域巡逻的水师定会发现,定然要出兵与大周抗衡,就在这里……大周多于东夷数倍的水师战船正面激战,不论如何都要将东夷国的战船全部折损在这里!” 白卿言这是要正面打,而非如同江淮生他们所想的,将损失降到最小的打法。 “而后,最晚十月初十……第二批巨型战船必定抵达金莞!”白卿言转而看向程远志和柳平高,“大周军由柳平高代领守好沿海一线,所有白家军将士登船,往东绕行先过关岛,而后直往东夷,十月二十一亥时末,从东夷的瓜渡城杀入东夷,三日之内,必灭东夷!” 白卿言手指重重在沙盘边缘敲了一下,直起身来:“海战上……朕不熟悉,故而不做安排只下命令,此一战……我大周全力出击,必须让东夷国在这个世上再不存在!” 江淮生听出来了,白卿言这连白家军登上瓜渡城的时辰都定下了,必然是在来金莞的路上便已经都绸缪计划好了。 “陛下的意思,是要正面以数量取胜,可若是如此……军资耗费怕就不是一星半点儿,怕是会影响到陛下的赌国大计。”刘书成心中难免忧虑,“陛下若是早有安排,白家军将士们可按照陛下计划,海战上……我们大周水师不必倾巢而出!” “诸位将军的战法,朕能瞧得出……保守了些,是因……想竭力为大周省银子,可这省银子向来都是户部尚书干的事情,诸位将军可不要越俎代庖,否则也让户部的魏不恭太清闲了些。”白卿言眉目间带着轻松的浅笑,“且此战,朕不需要省银子,倾巢而出……便是要让东夷知道!让天凤国知道!也让燕国知道,犯我强周者,周……必倾全力灭之!” 而且,白卿言也得为花银子找名目啊,如此……沈天之过债券才能推的更多一些。 “仗……不打则已,既然打……那就声势浩大!让所以都知道,大周……他们任何一国都碰不得!惹不得!”白卿言语声沉稳而有力,带着强国皇帝应有的高傲和不可一世。 大周这些将领们立在这里,听着自家皇帝的话,心里十分提气。 “就是!一个附属小国,也敢趁着大周赌国不安分,燕国在背后功不可没,就让他们知道,即便是大周在赌国期间灭东夷,灭天凤……也能赢得赌国之约!”白锦稚忍不住出声,“若他燕国输而不认,我们大周亦可以灭了他燕国!” 江淮生算是听明白了白卿言的话,白卿言打这场仗背后还有其他目的,恐怕这打给天凤国和燕国看,是其一…… 还有别的目的,江淮生没有到白卿言这个位置,所以他猜不透。 第一千四百五十二章:斗志 但,对他们水师将士来说,自然是出动的战船越多,他们的胜算越大,皇帝大方……他们做将领的再推辞就是违抗圣命了。 “陛下为何选择长岛这里?”江淮生右手在长岛的位置点了点,恭敬询问白卿言。 白卿言转头看向魏忠,魏忠会意……迈着碎步出门,让护卫将人请进来。 护卫带进来的是五六个皮肤被晒得黝黑,身形壮士的渔民,这些渔民见了诸位将军很是紧张,可约莫是之前白卿言皇帝的身份已经将他们惊住过一次,这会儿见到这么多将军虽然紧张,但是也没有如同刚刚听说白卿言是皇帝时那般惊慌失措,只是表现的有些拘谨。 几人都知道,皇帝将他们带过来,是希望他们有助于此次水师灭东夷的,他们之中也有被韩城王舍命护着回来的渔民,故而……若是能为灭东夷一战出力,很是高新兴,也很是热血沸腾,身上带着熊熊燃烧的斗志。 “这几位是朕专程从渔民之中请回来的,听他们说……长岛立锥之地的东面,海中藏着大片暗礁,不熟悉的人瞧不出来,他们的小船倒是能顺利通过,但若是大的战船说不准会卡在这里!所以……朕以为,水师若是能摸清楚这里的海域情况,这里就是对我们大周来说最合适的!”白卿言望着水师将军们,“这几位渔民兄弟,平日里都是结伴在这里捕鱼,说这里……因离海案远,两国渔民都害怕碰上他国水师惹麻烦,便都很少有去的,他们时长在这里捕鱼也从未见过东夷国的渔民,他们愿意为大战出一份力,愿意跟着我们大周水师一同出海!” “是的!我们愿意!草民的命……是韩城王和水师将士们换回来的,如今陛下要灭东夷,草民很愿意出一份力!” “草民也愿意!” “草民也愿意!” “草民在长岛这里打鱼打了快十年了,旁人都嫌这里危险不肯去……可对于我们这种穷人家的百姓来说,还是要去试试的,这不……一来二去的对这里就很熟了!” 渔民们你一嘴我一嘴的,表达着愿意同大周水师一同出战的强烈愿望。 白卿玦一直立在白卿言的身后没有说话,他心里十分清楚长姐为何将登上东夷国的时间,甚至连夺下瓜渡城的时间都已经给的如此准确,算日子按照陈庆生的保证,此时他和肖若江、肖若海应当已经快到瓜渡城了。 里应外合,以最快速度灭东夷。 这一次,长姐没有存着收服东夷百姓的心思,而是选择直接摧毁其水师力量,而后直取皇城。 白卿玦在想,或许……长姐没有想将东夷国也纳入大周的版图之中,长姐应当是想要给东夷国扶持一个傀儡皇帝。 刚才白卿玦是在水军军营外和刚从渔村回来的白卿言碰上的,关于金莞城内后来的详细事宜他还未同白卿言禀报,心里一直惦记着这件事。 “陛下既然已然心中有数了,那么……末将等从命便是!此战必灭东夷水师!”刘书成朝着白卿言拱手。 “在这一带的详细作战方略,大约得需刘书成将军提前带着这几位渔民出发,摸清地形才是!”白卿言同刘书成道,“刘将军走后,不知道还有哪位将军能领兵?” “陛下……这位是江淮生将军!”刘书成连忙给白卿言举荐,“陛下许是不知,江淮生将军曾经是我水师智囊,韩城王到水师之时,便问过江淮生将军,知道江淮生将军离开了水师,很是可惜!以为我们这些旧时水师将领之中,唯有江淮生将军能堪当大任!江淮生将军这一次也是受了陛下的感召,特回归水师,与陛下同战灭东夷的!” 江淮生朝白卿言行礼,丝毫不避讳让白卿言看到他左手已无。 “江淮生将军,早有耳闻!”白卿言冲江淮生颔首,并未因为江淮生左手缺失,而怀疑江淮生的能力,道,“那么,十月初五便由江淮生将军率水军出发,由刘将军和江淮生将军同率水师!” “陛下不觉得,末将左手已经没有,恐怕没法堪当重任……”江淮生很意外白卿言明明看到他没有了左手,竟然还认命他为此次领兵主帅。 “将帅用的这里……”白卿言点了点自己的额头,“况且,刚才听江淮生将军阐述战法,朕心信得过江将军的才能!朕向来用人不疑,韩城王信得过将军,朕便信得过!将军不必妄自菲薄。” 江淮成唇瓣嗫喏,可白卿言没有给他说话的余地,双手撑在沙盘边缘:“既然发兵时间已经定下,那我们就各自合作!海域交给水师,后方交给大周军,东夷国……便交给白家军!速战速决!” “是!” 帅帐之中,将军们热血应声,各个气吞山河。 水师将军们和白家军、大周军的将军们都知道白卿言还要回今晚成,去处置那县令之事,恭恭敬敬将白卿言送到水军军营外。 “白家姐姐!陛下!”吕元鹏终于还是在白卿言快要离去之前,沉不住喊了白卿言一声,司马平没有来得及捂住吕元鹏的嘴,满心无奈。 白卿言回头,瞧向似乎又长高了一些的吕元鹏。 白锦稚也负手而立,握紧了手中马鞭,看向吕元鹏和司马平。 他这才得以从众将军们身后挤出来,挤到了白卿言的面前,恭敬有礼一拜:“陛下,末将……末将有话要同陛下私下说!” 吕元鹏知道要去东夷国找自家姐姐这是私事,不好当着众人的面请求白卿言让他前往东夷,便说要私下说话。 白卿言颔首,与程远志和蔡子源道:“这样,让吕元鹏、司马平和蔡先生一同入城,正好有些事情要问一问蔡先生!” 蔡子源连忙应声称是。 “是!”吕元鹏连忙抱拳称是。 瞧见白卿言英姿飒爽,干净利落一跃上马,吕元鹏连忙跑去牵自己的马,跟在白家护卫之后朝着金莞城内疾驰而去。 第一千四百五十三章:没心没肺 回金莞城的路上,白卿玦与白卿言并肩而行,说着今日金莞城内的事情。 “仵作验过了,那屠户倒并非是受了私刑,本就喝多了酒,在和官兵追逐的时候,人已经受了内伤,又因为饮了酒的缘故,内出血就更快一些,当时没有发作,丢入牢中之后一直没有被发现,后来在牢中叫嚷着疼,狱卒们没有在意,人这才不在了。”白卿玦说。 白卿言应了一声,只要不是私刑就好,就是不知道百姓会不会接受这个结果。 “为了公平起见,仵作是让屠户的妻室自己举荐的,是这一带十分有名气的老仵作,为人正直,宁折不弯,所以百姓们对这个结果也是信服的!”白卿玦说。 “这就好!”白卿言颔首。 “还有给那屠户的妻室写状子,教那屠户妻室说话的,是四个人,都是读书人……也算是有功名在身的,但是并未参加上一次春闱,我查了查,在大梁这个地界儿没有参加春闱的读书人甚多,有的是在观望……还对大梁存心,想等着大梁复国,有的……则是心有不甘,还有的是不看好咱们大周,想着长姐女子之身登上帝位,皇帝宝座怕是坐不稳,故而不想白费功夫。”白卿玦语声很稳,“这四人虽然不是出身世家,可也都是书香门第,属于想看看大梁是否会复国,也觉得长姐位子坐不稳,倒和东夷那边儿没有什么瓜葛,但不排除这四人曾经被有心人引导过,所以我便查了查!” “这便查出了和长姐说的……在百姓中煽风点火之人,人……就是那酒楼的掌柜,正巧也在狱中,酒楼一应人都抓了回去,有两个招了,其余的都咬死了不承认!”白卿玦问白卿言,“长姐是等平叔来了之后,让平叔审,还是再用些手段?” 白卿言倒是没有会打,只问:“城中养伤的范玉甘你见到了吗?” 今日白卿言事情多,因为大战在即的关系,她得紧着事情一件一件办,所以便未曾来得及见范玉甘询问范玉甘在东夷事情的始末。 她之所以选择在金莞城内落脚,而非白家军军营,是担心……若是她在白家军的营地落脚,水师将士们难免觉得在她这个皇帝眼里还是内外有别,让他们心里不痛快,大战在即……军心需要强而有力的凝聚在一起,不可分散。 且她之所以要入城,也是因为刚见白卿玦,弟弟便说……抓住了细作。 再来,便是白卿言想要见一见在城内养伤的范玉甘,问问看在东夷具体发生了什么事。 故而,白卿言这才选择入城。 白卿玦亲自去见了这四人,发现这四个读书人倒是有才气,不过也有些太恃才傲物目中无人了些,性子又激进,这样的人很容易被人挑唆利用。 “长姐,阿玦想要同长姐求个情,这四个人……阿玦想要!”白卿玦眉目间染上了一层笑意,“等长姐见过这四个人,若是长姐允准,灭了东夷国之后,阿玦想将他们四个人带回大都城,假以时日再让他们回来造福百姓!” 白卿玦亲自去见了这四个人不说,还和这四个人打了赌,这四个人赌大周皇帝不会和东夷国打起来,白卿玦就赌说……大周皇帝御驾亲征。 白卿玦答应了他们,若是自己输了,便放他们四个人走,若是他们输了……就要归入白卿玦的门下。 “好!都依你……”白卿言应了下来,难得白卿玦看中了这四个人,若真是有才之士走自家弟弟这里的路子,能更早的为朝廷效力。 白家诸子之中,白卿玦性子算是沉稳的,白卿言没有什么不放心。 “金莞的父母官如今空着,弟弟做主把师爷提上来暂管,等东夷国彻底平定之后,再瞧瞧让吏部那边儿调个人过来!我瞧过了这师爷还算不错,听衙役们说……之前县太爷怕出事儿,让去抓人的时候,师爷是尽力劝过的,但奈何官大一级压死人,没有劝住!” “阿玦……家中,你三哥和你,自小便稳重,你办事长姐很放心。”白卿言侧头瞧着弟弟眉目含笑。 白卿玦笑着点了点头,没有再吭声。 他只是希望,所有的事情……他能多做一分就多做一分,如此长姐便能少辛苦一些。 因为在稳定国家,稳定民心这一块儿,他们谁都替代不了长姐,只能在其他方面替长姐分担,全家齐心协力……如此白家才能更好,大周才能更好! 司马平和吕元鹏两个人快马上前和白锦稚并肩而行,以前他们也都是如此,加上吕元鹏和司马平曾经在大都城都是出了名的纨绔公子,自从平定西凉回大都城之后,人人都知道这吕元鹏、司马平和高义王三个人处的像是哥们儿,谢羽长和魏忠便也没有多拦着。 可今日白锦稚也不知道是怎么了,任由一左一右骑马在自己身旁的吕元鹏和司马平怎么絮絮叨叨的说,她是一声不吭,若不是长姐和七哥带头在前面压着速度,白锦稚都恨不能立时打马一跑跑出三百里去。 “我说白家小四,你怎么回事儿,我姐姐临走的时候你还去送了呢,现在我姐姐消息全无,你怎么一点儿都不担心!”吕元鹏恼火道,“你简直……简直没心没肺!” “你才没心没肺!”白锦稚原本差点儿忍不住和吕元鹏嚷嚷起吕凤琅的事情,可看到吕元鹏着急的模样,立时就不想说了,让他说自己没心没肺,她还就偏不告诉吕元鹏这个大笨蛋吕家姐姐的下落,急死他! 吕凤琅人已经找到了,不过两船相撞伤的太重,又因为渔民是私自出海未曾报备,不知道吕凤琅的身份,也不敢因为救人之事暴露自己出海的事情,故而未曾好好请一个大夫看看,吕凤琅人还未醒,长姐已经让人送吕凤琅回金莞城内安顿,只等洪大夫一到……吕凤琅必定会好起来。 第一千四百五十四章:打一架 司马平是个人精,瞧见白锦稚欲言又止且又不担心的模样,抬眼朝着白卿言清瘦挺拔的背影看了眼,心中了然……白卿言作为大周皇帝,定然是已经收到了吕凤琅的消息,看样子……至少吕凤琅性命无碍。 他想到这里也放心不少,瞧着白锦稚开口:“你这一次要和陛下一同登船去东夷国吗?” “那是自然,灭东夷这样的大事,怎么能少的了我白锦稚!”白锦稚提起打仗像是被火星子点燃了一样,整个人都热烈了起来,“小小东夷,竟然还想趁着咱们大周赌国对大周出手,不打得他们亲娘都不认识,我就不是白锦稚!” “打的他们亲娘都不认识我信!”司马平笑着道,“我就拭目以待,等着我们高义王如何带着满面怒容的敌军,往自家兄弟们那里扎,吕元鹏……咱们可一定要接好了!” “好啊!那你们就等着我带着敌人的千军万马回来,千万别怂!别辜负我让你们建功立业的一番好意!”白锦稚嘴皮子突然就变利索了。 “那就先多谢高义王了!”司马平一脸诚恳的模样。 白锦稚冲着司马平翻了一个白眼,可其实还是挺喜欢和司马平还有吕元鹏在一起玩闹的,比在大都城自在些。 “原先你们是大都城的纨绔,如今各家都拿你们二人当榜样了……”白锦稚提起这件事就忍不住的自傲,“说你们竟然也能在白家军中有立足之地了!” 可见白家军在大都城那些勋贵世家心目中,还是有很高的分量的。 “真的!”吕元鹏没有听出白锦稚话中对白家军的自傲,若有所思道,“我现在都是榜样了,那我们家翁翁该对我另眼相看,下一次回去,应当不会让我跪祠堂了吧!我这一次再救回我姐姐,那翁翁不是得更疼我!说到我姐姐,也不知道我姐姐现在到底……” 吕元鹏说着,语声哽咽了起来。 白锦稚:“……” “吕家姐姐没事儿!你别瞎想!”白锦稚看不惯吕元鹏这副模样,她见过吕元鹏哭哭啼啼的样子,生怕吕元鹏当着她的面哭出来,她可受不了旁人的眼泪,便提了一句。 “真的?!”吕元鹏立刻体一夹马肚靠近了白锦稚一些,“是不是白家姐姐有什么消息!” “就不告诉你!”白锦稚白了吕元鹏一眼,一夹马肚冲上前要与自家长姐并排。 “白家小四,你这就不够意思了!”吕元鹏瞧着提速的白锦稚,也连忙提速追。 司马平含笑在后面瞧着吕元鹏和白锦稚的背影,唇角勾起,眉目间尽是笑意……若是他们两人能成,他退让一些也没什么的。 很快,一行人进了金莞城。 这夜,白卿言是在金莞城落脚,白卿玦已经打点好,金莞城守将已经将宅子收拾干净,东院的宅子收拾出来供白卿言一行人住,还专门严厉叮嘱了家眷下人,东院没有吩咐决计不能前去打扰,那县太爷刚被摘了官帽,说不定现在皇帝心中怒火还未消,让自家家眷脑子都清醒着些,千万别耍自己的花花肠子,不长眼自己往上撞。 白卿言没有着急歇息,一进正厅门,便吩咐人先将一直在等着她的范玉甘请过来。 “白家姐姐!”吕元鹏急不可耐上前,单膝跪地恳求道,“白家姐姐,我姐姐肯定是被东夷国抓走了,吕元鹏请命……立刻带一队前往东夷国,救回我家姐姐还有柳大人……和韩城王的遗体!” “柳大人和韩城王之事,你不必操心!让你带一队人去,踏上东夷国国土被发现了,反倒不妙!”白卿言说完之后才对吕元鹏说起吕凤琅,“你姐姐被渔民救了,但因救了你姐姐的渔民……并非是韩城王护着出海的那一拨,是私自出海的,后来渔民担心事情闹大官府知道他们不听从调遣私自出海,后来官府又严查细作,他们怕被怀疑,故而将此事隐瞒了下来,一直在用老一辈传下的土方子救治你姐姐,所以导致你姐姐如今还没有醒来!” 最初东夷国挑事之时,韩城王下令,便是渔民轮流出海…… 救了吕凤琅的便是第一拨出海的,可他们等了太久,觉着家里等不了便偷偷的出海了,没想到这一次就事,也幸而他们偷偷出了海,否则……吕凤琅怕是要葬身于大海之中。 “真的?!那……那我姐姐现在人在哪里?我去接我姐姐回来!”吕元鹏神情激动,眼眶都红了,天知道这段日子他因为姐姐失踪的事情难过了多少回。 “放心吧!长姐已经将吕家姐姐接回来了,如今有金莞城最有名的大夫守着,再过几天洪大夫人就到了,不会有事的!”负手而立的白锦稚瞧见吕元鹏双手紧握眸子发红的模样,到底还是开口安抚了一句。 白锦稚这是想起了当初长姐为了护着太子被重伤之事,虽然后来知道是长姐做戏,可当初着实是将白锦稚吓了一个半死,她这么坚强的人当时抱着长姐都哭得停不下来,更别提吕元鹏这内心本就是个姑娘又爱哭唧唧的孩子。 “小四,你带着吕元鹏和司马平去看看吕凤琅,也好让他们二人能放心!”白卿言看向立在司马平身边的白锦稚。 “多谢陛下!”司马平率先行礼道谢。 “多谢陛下!”吕元鹏忙跟着道谢。 “好,我先带他们过去……”白锦稚应声,同两人说,“走吧!” 白锦稚率先出了正厅,吕元鹏反应过来,同白卿言行礼告辞之后,追上白锦稚:“白家小四,你早就知道我姐姐被白家姐姐接回来了是不是,你这人太不够意思了,竟然也不给我说一声,眼睁睁看着我担心,白家小四……你太不够兄弟了!” “谁让你那么讨厌!我就不告诉你怎么样?打一架吗!”白锦稚爽朗的声音从门外传来,紧接着便是司马平和吕元鹏碰到范玉甘,三人打招呼的声音。 第一千四百五十五章:七皇子 “你快去吧!白家姐姐就在里面呢……”吕元鹏同范玉甘说,“我们有事先走了!” 范玉甘点了点头,原本还想要再次和吕元鹏因为没有护好吕凤琅的事情道歉,可却瞧着吕元鹏已经快步去追离开的高义王,他便同司马平说:“我们回头再聊!” 司马平抬手拍了拍范玉甘的手臂:“走了……” 范玉甘一进门,便红着眼叩首跪拜,称自己有负皇恩:“如今,柳大人被困东夷国,吕凤琅生死不明,只有罪臣还厚颜活着,本实在是无颜面君,可……还未曾向陛下亲自请罪,范玉甘不敢擅死。” “起来吧!”白卿言示意魏忠将伤还未痊愈的范玉甘扶起来坐下,“虽然奏报之中说了你们在东夷的事情,但到底篇幅有限,你且坐下,将事情前前后后说清楚。” “是!”范玉甘这才从吕凤琅入宫献宝,接触了皇后,包括给皇后献计,让皇后在东夷国老皇帝的枕头下藏圣旨,为了增加圣旨的真实性,吕凤琅还建议皇后加上待小皇子登基为帝成年亲政之后,需要皇后去陪先皇。 再到,皇后早在宫中发生宫变之前,也不知道是派人去杀了大周的细作,还是大周的细作背叛了大周,竟然派人来通知柳大人速速离去,二皇子宫变! 再后来,便是他们逃走,东夷国出动水师追,可到了第四日才追上他们,吕凤琅这才反应过来,他们是被皇后算计了,皇后给小皇子留了退路,一旦二皇子举事成功发现大周使臣跑了,自然是以为大周带走了小皇子,派兵来追剿灭威胁他皇位的祸患。 而小皇子怕是已经被送走。 白卿言听完前因后果,思索了片刻之后道:“你是为了回去救吕凤琅受的伤?” 范玉甘抿了抿唇,眼底难掩愧疚:“还累了四五渔民丧命,最后我也受伤晕了过去,后来的事情我就不知道了。” 后来,韩城王的尸身是被东夷国带了回去,那新任的水师将领还口出狂言……说若是大周皇帝不亲自去领韩城王的尸身,他们便要将韩城王的尸身剁碎了喂狗。 好歹吕凤琅可是大周太尉的嫡孙女儿,若是东夷国真的将吕凤琅带回去,应当有消息传回来才是,可东夷国那边儿一点儿消息都没有,茫茫大海……范玉甘只觉吕凤琅恐怕凶多吉少,心中越发愧疚,只觉没脸去见好友吕元鹏。 灯火通明的正厅内,白卿言就端坐在主位上,手中端着热茶杯。 摇摇晃晃的灯影,映着白卿言极为清艳的五官,让人瞧不出情绪。 “长姐,估摸着……这东夷国的皇后,还是将那小皇子送到了大周的地界儿上!”白卿玦低声开口,“这皇后倒是算的很清楚,大周若是同东夷开战,估摸着很快便会有人带这位小皇子找上咱们,巴巴儿的想要做我们大周的傀儡皇帝。” 白卿言眸色未动:“怕是想要借助大周的力量,登上皇位吧!” 说完,白卿言眉头一紧,突然转头看向白卿玦搁在一旁的那沓细作招认的供状,不知道是想到了什么,抽出其中一张一个伙计的招认供状。 白卿玦要求这些人将这掌柜可疑之处,和最近海战前后一个月所做事情,事无巨细全部都写出来,所以供纸就多了些,就这些……还是白卿玦挑选过,将没有重复的给白卿言递上来的。 白卿言手中拿着的这个供状……是一个伙计供出来的,这伙计并非细作,但也不知道是受了惊吓还是想要将全部罪责推到掌柜的身上,说每一次过年前的一个月半个月,掌柜都会自己做很多当地特色小吃,然后出海身边只有亲近的那几个跟着……还带很多干粮,大约也就是八天左右就回来,若说那些特色小吃都是他们吃了,可回来之后连盛放那些小吃的盒子也都不见了,他觉得很奇怪。 白卿言眯了眯眼,但八天左右一个来回,也不知道这掌柜去了哪里…… 她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在桌几上敲着,应当是去给什么人送那些吃食? 什么人能亲密到让这掌柜如此大费周章,只为去给送一些吃的?那便只有很亲密的人,很令掌柜挂心的人。 她又翻出一张,还有那些被韩城王护着的渔民回来前一天,有人来找掌柜,掌柜匆匆离开之后,派了几个人将城东许久未住人的宅子。 一条清晰无比的线陡然在白卿言的脑海里清晰了起来。 “谢羽长,立刻带人……去这掌柜城东宅子,将这位东夷的七皇子,请过来!”白卿言将供状搁在一旁,幽邃深沉的眸子抬起望着谢羽长,“记住动静要小,七皇子身边定有暗卫,一定要确保这些暗卫全部能在网中再动手,不要让人跑了!” “是!”谢羽长虽然不知道这陛下是怎么知道这东夷国的七皇子在掌柜城东的宅子里,但还是坚定的抱拳应了一声,匆匆出门,前去城东拿人,他们陛下可是从来没有错过的。 坐在椅子上的范玉甘闻言连忙站起身来,满脸的不明所以:“陛下,这是……” “我且问你,到底是哪位大人派人去给柳大人报信,说二皇子逼宫……且要杀咱们大周使臣!” 望着白卿言沉静如水的双眸,好似充满了让人信服的从容力量,范玉甘低声开口:“东夷国的户部侍郎……” 白卿言点了点头,摆手示意范玉甘坐下,又同范玉甘说:“吕凤琅已经被救回来了,你放心!” “那……那她人在哪儿?”范玉甘不可思议之中又多了几分喜悦,想到刚才匆匆离开的吕元鹏,他忙说,“是不是,吕元鹏和司马平就是跟着高义王去见吕凤琅了?” 白卿言颔首:“你要是不放心,明日一早去看看就是了!” 范玉甘听到这话,总算是松了一口气,心里又狠狠骂了吕元鹏和司马平一句,这两个混蛋,刚才见了竟然也不和他说一声,让他这么愧疚。 第一千四百五十六章:物尽其用 “你身上还有伤,下去歇着吧!养好伤……还等着你为国出力呢!”白卿言同范玉甘说完之后,又同白卿玦说,“阿玦,你派人将那个掌柜提来,我有话要问他。” 范玉甘闻言,起身行礼告退。 白卿玦让人去提那掌柜,回来之后问:“长姐要不要见一见那四个读书人?” 白卿言端着茶杯,略微抬眸看向白卿玦:“有必须见的理由吗?” 只见自家弟弟的唇角带着浅浅的笑意:“自然是让他们知道,皇帝是真的到了沿海,他们见到了,弟弟的赌约也就赢了,他们便需愿赌服输,心甘情愿同弟弟回大都城!” “也不必特意见……”白卿言笑着开口,“就让在门口候着,就等见完那掌柜之后,我瞧一眼就是了。” 能写出那样热血的文章,文风锐利而坚韧,在白卿言看来,没有参加科举实属可惜,观其文风当是可造之材。 白卿玦原本也是这意思,在外面远远瞧上一眼让他们输的心服口服也就是了。 很快,受尽酷刑,全身都是血,一张脸肿胀不堪的老者被两个禁军拖了进来,跪在正厅中央头都不敢抬头,整个人摇摇欲坠。 一个东夷国细作,劳驾一国皇帝亲自见,着实是抬举细作了些。 那酒楼的掌柜满身血迹,就跪在地上一个劲儿的哭喊冤枉,整个人抖得不像样子,初次得见天颜的升斗小民,哪有不害怕的:“小人……草民……草民就是个酒楼掌柜,求陛下明鉴!草民自幼就在金莞城,从小就胆子小,怎么可能是细作呢!” “是啊,怎么……就成了细作。”白卿言姿态雍容,慢条斯理开口,“明明是大周的百姓,为何要替东夷国卖命,哪怕是不满大周,可还是大梁的时候呢?也是对梁王不满?为何那么早就做了东夷国的细作,出卖自家同胞?眼睁睁看着韩城王和水师将士们。为了护着这些成日里和你生活在同一座城池的百姓,全部战死,却还要为东夷卖命,朕想着……什么它都有个缘由,或为财?或为色,或是……把柄被拿捏住了?又或者……是自家亲人在为东夷卖命。” 坐在上首的女子声音不大,手中的杯盖有一下没一下的拨弄着清凉茶汤里上下漂浮的茶叶,语声轻慢,却没由来的给了那掌柜极大的压迫感,比让人前来审讯给他的压迫感还强,也不知是否因眼前的女子乃是高高在上的九五之尊的缘故。 他脊背越发佝偻了下去,瞳仁剧烈颤抖着,叩首来掩饰自己的惊慌失措:“陛下,草民冤枉啊!草民是大周的子民,怎么会做出卖大周之事啊!” “你每年快过年之时,会亲自准备特色吃食,送往东夷!城东的宅子里,住着东夷国的七皇子……”白卿言说话时,杯盖与瓷杯边缘轻轻磕着,那声音像是磕在了老掌柜的脊梁上,让老掌柜越发的直不起腰来,整个人抖如筛糠,汗如浆出,人软的跟一摊烂泥一般。 “韩城王曾经给我过一份,为国而在东夷国为官的义士名单和出身详情……其中有一位,父亲便是在这金莞城开了一家酒楼。”白卿言垂眸睨着这抖得越发厉害的掌柜,“似乎……是在户部任职来着?听说掌柜你无儿无女,或许……是这位义士的父亲?” “陛……陛下……陛下明鉴,草民……草民不是的!草民就是一个开酒楼的!草民……”老掌柜已经抖得不像样子,脑子一乱,嘴巴也跟着不利索,完全没有在衙役那里受审之时,条理清楚的模样,但一想到自己的儿子,还是强撑着开口,“草民一个贱民,怎么可能和东夷国的官员有什么牵扯!陛下这全都是误会,草民……每年在快要除夕之前出海,那是去祭奠小人过世的妻儿,不是去东夷啊,若是去东夷……怎么可能七八天回来啊!那光去最快也得八天啊!” “所以,应当是有人在中途和你汇合……”白卿玦端着茶杯,不咸不淡接了一句。 那老掌柜因为白卿玦轻飘飘一句话,再次被打乱了方寸,只能高声喊着:“草民冤枉啊陛下!” “你身边那两个陪着你出海的已经招了……”白卿玦瞧着那掌柜又说了一句。 “这不可能的!”老掌柜抬头笃定说完,又连忙低下头,道,“草民没有做过的事情,他们能招认什么呢?” “那为什么老掌柜是这么斩钉截铁的说不可能,而非……他们被屈打成招呢?哦……应当是老掌柜到了地方之后,坐着小船离开,然后东西交接了之后才回来,他们根本就没有看到过!”白卿玦徐徐往茶杯中吹了一口气,抿了一口之后,才转而看向白卿言,“长姐,算是理清楚了,这一次也算是给我们大周抓出了一条蛀虫。” “蛀虫不蛀虫的也无关紧要了,本身就是要灭了东夷的!”白卿言摆了摆手示意禁军将老头带下去,“不过等灭了东夷,自然是谁背叛了大周,谁承担自己该承担的!” 白卿言话虽然是这么说的,可心中已然有了别的想法。 那老掌柜听到这话,已经抖得不像样子,他越是想要说点儿什么,越是张不开口,就那么被人拖岀去又不甘心,只能扯着嗓子喊道:“陛下!陛下草民真的不是细作!求陛下饶过草民!求陛下饶过草民啊!” 瞧这老掌柜的样子,白卿言便知道自己猜对了,这东夷国的户部侍郎便是这老掌柜的儿子,既然知道了这么有利于大周的一条线所,为何不利用利用呢?更别说……如今东夷国的七皇子还在他们大周的手里。 “长姐……这东夷国的户部侍郎既然已经上了东夷国皇后的船,他们又将七皇子这天大的把柄送到了我们手中,自然是物尽其用,为我们大周此次灭东夷,创建一个更好的机会。”白卿玦笑着道。 第一千四百五十八章:拱手 她用热帕子擦了脸,这才问道:“是那位七皇子要求要见的吗?” “倒不是,是七皇子身边的一个谋士。”魏忠如实相告。 她将帕子递给魏忠,语声轻缓端起水口的盐水:“先派人看着,那位七皇子有什么要求尽量满足便是,暂时没有见的必要。” · 在白卿言接到韩城王战死的战报之前,她早已经派使臣带着三枚假玉蝉前往东夷国,原先是想要稳住东夷,谁成想东夷国竟然如此大胆。 如今带着玉蝉前往东夷的大周使臣人早就到了,人和柳如士关在了一起,身上的那三枚玉蝉也尽数被已经登上帝位的二皇子拿了去。 穿着东夷国皇帝玄色帝服的东夷皇帝,将大周送来的三枚玉蝉摆在面前桌几上,让天凤国那双腿被毁……已经成为天凤国大巫的青年男子上前辨别。 那青年男子被护卫抱着搁在东夷国皇帝的对面,用手在玉蝉上方仔细感知,又凑近仔细辨别了一番之后,摇头:“都是假的!” 萨尔可汗听到这话,心中难免失望,抬手示意护卫将大巫抱回来。 东夷国皇帝眉头紧皱,拿起桌上的玉蝉同自己手中的这枚玉蝉做对比,又想起那大周使臣说,或许天凤国皇帝大方将玉蝉送给了二皇子,为的就是将来等东夷二皇子收集起了玉蝉,用时光回溯的法子来拿捏东夷,到时候东夷也不过是为天凤国做嫁衣。 东夷国皇帝余光瞧了眼眉头紧锁的萨尔可汗,说道:“倒是瞧不出有什么不同,不如我们用时光回溯的法子来试一试,必定能辨别真伪,不知道……两枚玉蝉在手之后,到底是用什么法子来时光回溯呢?” 萨尔可汗转而看向东夷国皇帝,瞧了眼东夷国皇帝手中的母玉蝉,他怎么可能真的将法子告诉东夷国皇帝,这个疯子要是真的摔了母玉蝉,而公玉蝉又不再他们手中,时光回溯未曾带着记忆,一切都会按照发生过的事情再来一遍,那么只会便宜拿着公玉蝉之人……此人或许就是大周皇帝。 原本萨尔可汗用这玉蝉也是为了取得东夷国二皇子的信任,再让着二皇子去挑衅大周,最好能让两国打起来。 如今这二皇子跟个疯子一样,几乎派出全部水师精锐去追大周使臣不说,没有找到七皇子竟然让杜与郎同大周开战,杜与郎死后,东夷国水师将士们还将大周韩城王的尸身带回来。 这二皇子一心觉得大周和燕国赌国,如今定然是不愿意让沿海出事,将韩城王的尸身带回来,原本也不过是打算在日后大周遣使臣来求和的时候,攥着韩城王的尸身多要点儿好处。 只是可惜了,杜与郎死后水师将领被天凤国和燕国联合收买,又擅自揣摩觉着东夷国刚登机的皇帝本身就想要同大周开战,便背着新帝,故意扬言羞辱大周,说……除非大周皇帝亲自来领,否则就将韩城王尸身剁碎了喂狗。 如此奇耻大辱……以萨尔可汗对白卿言这位大周皇帝的了解,怕是绝不会忍,即便是白卿言真的为了赌国之事,还是不愿意同东夷国打起来,那么大梁旧民难道心中不会有怨愤?白卿言沿海这里……甚至是整个大梁旧地都会很麻烦。 目的已经达成,说不定两国即将要打起来,萨尔可汗觉着他也是时候该告辞了。 于是,萨尔可汗笑着开口道:“时光回溯的法子,据说是两枚玉蝉搁在一起,若是真的……便会时光回溯,且手握公玉蝉和母玉蝉之人会带着玉蝉回溯!” 东夷国皇帝试着将分别将手中的玉蝉和白卿言派人送来的三枚握在手中,的确是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 “大周皇帝也说,这三枚是她找到的,但不一定是真的,倒是可以遣使前往大周,让大周皇帝继续寻找,或是让大周皇帝允许东夷派人前往大周境内寻找,说不准那真的玉蝉就在大周皇帝手中!东夷国的人去了才方便查出来,毕竟现在大周正是赌国之时,可不敢同东夷开战!只希望等到东夷皇帝真的能时光回溯,莫要忘了我们两国的盟约。”萨尔可汗说完之后又道,“算一算时间,朕已经出来很久,天凤国和东夷国两国也签订了盟约,也是时候回天凤国了,便借此机会向东夷皇帝辞行。” 东夷国皇帝丝毫不在意,只顾着盯着那玉蝉,一个一个攥在手心中想要尝试时光回溯。 萨尔可汗从殿内出来时,回头朝着东夷国皇帝看了眼,知道这东夷国皇帝已经对这时光回溯之法入了魔,就如同当初他刚刚知道时光回溯之法时一般无二。 在这个世界上,哪怕是他这样真正内心强大目标坚定之人,都会受玉蝉影响,想要找到另一枚玉蝉开启时光回溯,更别提是这东夷国皇帝了。 萨尔可汗带着自己的人从皇宫之中出来,回到驿馆之后才同一直跟在他身旁的护卫说:“既然我们要走了,那就设法将真的玉蝉换回来,我们回天凤国了!” “是!”跟在萨尔可汗身边的护卫应声道。 萨尔可汗望着摇曳的烛火,唇角勾起,他怎么可能跟真的将母玉蝉拱手? “如今东夷皇帝身边伺候的太监之中,有我们的人,而东夷国皇帝又并非昼夜玉蝉不离身,想来很快便能物归原主。”已经成为大巫的青年低声说。 “我们的人还是要加紧去找另一枚玉蝉。”萨尔可汗忧心忡忡,以往被隔绝在那雪山的另一头,萨尔可汗当真是没有想过到雪山之外,还有强国环伺,而他们天凤却已经失去了最好的扩张时机,如今只能依靠玉蝉了。 “是啊!”年轻的大巫低声说,“得加紧寻找了,如今大周皇帝肯定也在着急寻找玉蝉,我们决不能让他们先找到玉蝉,否则三年后大周和燕国合并,不论是燕国还是大周……都有这个实力从我们天凤国抢走母玉蝉。” 第一千四百六十章:不自量力 柳如士唇角讥笑之意更甚:“东夷不过弹丸小国,别说同西凉比……就算是同戎狄比都尚且不如,竟然妄想要挟大周,蝼蚁……竟也敢对巨人叫嚣!不自量力!” 东夷国皇帝,缓缓挺直腰脊,眯眼瞧着柳如士:“那我们就来试试,看看在大周皇帝的心里是来打我东夷重要,还是和燕国赌国重要。” 原本东夷国皇帝是想要在柳如士这里试探试探,看大周皇帝是否因为那玉蝉是皇夫的遗物所以不愿意送出来,这才拿了两个玉蝉来糊弄他。 毕竟……若是,这玉蝉没有在大周皇帝的手中,大周普通人是怎么仿造出那天凤国大巫都一眼都没有办法辨别出来的玉蝉,且这玉蝉他已经对比过了,三枚玉蝉与他手中的这枚玉蝉若是不是特别仔细辨别,当真是会让人以为是出自同一块玉石。 东夷国皇帝一夜未睡,仔细研究了三枚玉蝉之后,总觉得这真玉蝉一定是在大周皇帝手中,就算是不在大周皇帝手中,大周皇帝得到这三枚玉蝉之后,总会顺藤摸瓜……找到仿制玉蝉之人,那仿制玉蝉之人定然是有真玉蝉的,否则不可能做的如此之好,与他手中这枚几乎分毫不差。 没有在柳如士这里探出来一个究竟,东夷皇帝从充满霉味的牢狱之中出来,东夷国皇帝又回头朝着大牢门口高高悬挂的两个灯笼看了眼,开口道:“看起来,那位柳大人过的还是太舒坦了一些。” 跟在东夷国皇帝身边的太监连忙应声:“陛下放心,奴才会嘱咐人多加关照的!” 东夷国皇帝颔首,这才踩着奴才的脊背上了马车。 马车内,他闭着眼手指抚摸着玉蝉眸色沉沉,他必须要时光回溯……只有时光回溯,他才能来得及回到那个时候,救下她。 · 九月二十七,卢平护着洪大夫人到了金莞城,跟着卢平和洪大夫一同到的,还有白锦瑟……和跟在白锦瑟身边寸步不离的那个男娃娃,还有捧着好吃的点心让白卿言吃的银霜。 银霜一只眼睛罩着翠碧绣了白蝶的眼罩,就跪在低头认错的白锦瑟身旁,双手捧着点心仰头对白卿言笑的明媚,丝毫没有跟着白锦瑟一同偷偷溜出来犯了错的觉悟。 白卿言负手立在廊庑之下,看着跪在院中的三人,还有一同跪在白锦瑟身后的白家护卫,面色沉沉。 风过,院中层绿叠翠沙沙作响。 白卿言轻轻叹了一口气,从台阶上下来,摸了摸银霜的脑袋,将银霜包裹着点心的帕子收下,同魏忠道:“派个人将银霜送到洪大夫跟前。” “是!”魏忠笑着应声。 白卿言叮嘱银霜:“跟在洪大夫身边,要听话,知道吗?” “是!”银霜痛快回答道。 魏忠将银霜扶了起来,就见小姑娘动作利落的拍了拍身上的灰,便同护卫离开。 “你一向从命稳重,和你四姐呆了些日子,怎么学得净是你四姐身上的坏毛病?” 白锦瑟整个人皮都绷紧了,她仰头看向自家长姐:“长姐……小七错了!小七就是想来帮忙,也长长见识的,而且……这一路我都是追在平叔和洪大夫身后,一直都是!只是过了青西山关口才敢在平叔面前露面,不然怕被平叔派人送回去。” “你倒是聪明……”白卿言语声冷硬。 倒不是白卿言不愿意让白锦瑟来,只是她没有和母亲打招呼便留书跑了,这小七也有样学样留书跑了不说,身边一个护卫不带,就带一个孩子和银霜,万一要路上遇见歹人,见他们三个孩子,想要欺负,出了什么事怎么办? “小七知道长姐是怪小七没有带护卫出门,小七是觉着一直跟在平叔身后一定没有问题,若是真的出事,银霜先走去唤平叔,平叔很快便能带人来救。”白锦瑟抿了抿唇,余光示意白卿言朝着自己身边的男童看了眼,“再者,小七这一次来,是有重要的事情告诉长姐!” 白卿言不动声色,只用余光看着跪在白锦瑟身后,低垂着脑袋一语不发的男童,颔首:“起来吧,进来说话……” “魏忠,带那孩子去吃点儿东西,换身衣裳,都是跟着小七出来这才受了这场罪,并非他之错。”白卿言叮嘱了魏忠一句。 “是!”魏忠应声。 男孩儿闻言抬头朝着白卿言看了眼,见白锦瑟已经跟在白卿言身后进屋,被魏忠催了一句,也起身……一步三回头离去。 进门后,白锦瑟屏退左右,立在白卿言身边,压低声音同白卿言说:“长姐,我之所以带着这孩子来追长姐,是因为见到一人同这孩子接触,长姐派来护我的暗卫说,接触这孩子的人是魏国的西怀王,当初那暗卫护着长姐征战大梁时,见过一次,说是当时西怀王和大姐夫在一起!长姐……我不希望这孩子被那些心存复国之人利用,所以我只能带着他来沿海,避开西怀王。” 白卿琦和白锦瑟早先便对这男孩儿的身份有所猜测,白卿言当时觉着不论这孩子是不是曾经的魏国小皇帝,既然魏国已经没有了,那便当魏国小皇帝也已经没了,只要这小皇帝不生事,白家也不是不可以庇护这孩子平安一生,更别提白锦瑟已经同这孩子相处出了感情,想护这孩子一生平安。 他们二人一起从西凉流民的手中逃走,也算是同生死共患难了,情谊非比寻常,白锦瑟是家中最小的孩子,平日里受哥哥姐姐们的照顾,也想要照顾这个男孩儿。 白卿言瞧着白锦瑟:“所以,你没有给他同西怀王再次联系的时间,直接带着人就来了。” 白锦瑟点头:“我不想用许会伤害到余生的法子断他们联系,便只能如此了。” “余生?” “他说她不记得自己的姓名了,我给他起了名字,叫余生……白余生。”白锦瑟目光清明,“他是个好孩子,不论过往如何,余生……我希望他能平安喜乐。” 第一千四百六十二章:结果 他特意打听到了这位户部侍郎的情况,此人……果真并没有如同他派人去同柳如士说的那样,全家惨遭屠戮,他们一家子活的好好的。 被派去前往东夷之人走之前,白卿玦专程叮嘱过,来了之后先不要着急直接去见这位户部侍郎,先打听打听东夷国朝廷之中,有没有哪家大臣是在东夷二皇子逼宫篡位之时,被满门屠戮的,着重打听这位户部侍郎。 若是东夷国朝廷之中没有在二皇子逼宫当日,全家遭屠戮的,且这位东夷国户部侍郎全家都还好好的,便能够确认这户部侍郎是投靠了东夷国皇后,而东夷国皇后也借这位户部侍郎的手利用了大周,让他带着信物去找东夷国的这位户部侍郎。 故而,他打听清楚后专程等到了夜里,才带着东夷国七皇子的平安锁找到了这位东夷国户部侍郎,假装相信这位户部侍郎还是忠于大周的,让这位户部侍郎想办法去说服皇后。 第二日,这位户部侍郎的夫人,便入宫去见了如今还被困在宫中的皇后。 这皇后也算是个能人,连东夷国的大皇子都被杀了,而她这个敢往皇帝枕头底下塞假圣旨意图篡位之人,竟然还好端端的在宫中,除了如今每日都被人盯着之外,倒是和之前没有什么区别,只是迟迟没有被封太后。 二皇子现在已经登上帝位,觉得皇后已经没有了什么威胁,更何况……皇后是他此生最爱之人的姑姑,也是皇后年轻时心善,曾经护过二皇子心尖儿上的那人,所以……二皇子到现在也没有杀皇后。 当皇后亲自打开户部侍郎夫人送上来,称可以能够使皇后安睡的药包香囊时,便看到里面的平安锁,她瞳仁收紧,却不动声色,将香囊系在身上,笑道:“夫人有心了,绣工很好,想来定然是夫人亲自绣的。” “绣的不好,能入娘娘的眼便是臣妇同这香囊最大的造化!”户部侍郎的妇人细声细语同皇后笑着,“绣这香囊的丝线还是大周那边儿来的,不过可惜……韩城王死了之后,两国就再也没有通商了,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是个头,咱们东夷国好些东西都是依赖从大周沿海那边儿过来,娘娘不知道民妇那胭脂是从大都城那边儿运过来的,之前想着反正源源不断,便都是快用完了再去派人采买,早知道这胭脂我就多让人采买一些了。” 皇后听明白了,这香囊里面的平安锁是大周那边儿送来的,而且还是大都城那边儿的人找到了七皇子,大周皇室白家人吧! 皇后莫名紧张了起来,心里揣测到底是儿子被人家抓住了,还是自己找上了门,虽然都是已经在大周的手中,可两种不同的方式……会有不同的结果。 “这两国之事,到底还是陛下定,不过想来应该很快就能恢复往常,毕竟大周现在正在赌国,稍有差池整个国都要拱手燕国了。”皇后笑着端起茶杯,喝了一口,好似毫不在意的模样。 等到户部侍郎的夫人离开之后,皇后还是照理在寝宫侍弄花草,而后午睡之时这才悄悄将香囊打开,将里面的平安锁拿了出来,里面还有一张小纸条,展开后……上面言简意赅写了七皇子如今在大周皇帝白卿言手中,且白卿言很快便要派兵攻打东夷国,希望大周军抵达东夷国都之时,皇后设法将东夷国都的城门打开,如此大周皇帝就扶七皇子上位。 若是皇后不能打开城门,令大周军有损失,那就灭了东夷国。 皇后看完之后心中惶惶,大周赌国的节骨眼上,大周皇帝真的会为了韩城王发兵吗? 但,消息既然是户部侍郎的夫人送来的,想必不会有错。 对皇后来说,这是一个机会,但也不全是危机…… 但她并没有犹豫和迟疑的余地,因为比她命还重要的儿子,在大周的手中,她若是不能设法在大周军抵达之前,设法开东夷国都城门,或许她的儿子就没有命了。 这平安锁送来,并没有显示大周的诚意,而是让皇后看到了威胁。 皇后一直都是一个很冷静的女人,任何逆境她都能设法给自己和儿子谋出一条出路来。 可这一次,她却束手无策。 因为她没有与大周对等的筹码。 姑且,就认为是之前吕凤琅来找过她合作,大周这是觉得反正她的儿子在他们手中,与她有过合作基础,就算不是她也无力反抗。 儿子登基之后多数会成为傀儡皇帝,不过没有关系,只要自己的儿子能登基,到时候这种局面并非不能扭转,主要的是先设法让自己的儿子登基才对,要是不能登基什么都免谈了。 皇后拳头紧了紧,心中再次燃起了烈火,仿佛再一次找到了希望,有了斗志。 · 沈青竹带着第二批船抵达金莞出海口的时间要比之前计划的快,原本以为十月初十第二批巨船才回到,可没有想到在十月八号第二批巨船便已经到了,可以看出沈青竹也算是拼尽全力鞭策了。 沈青竹前来见白卿言复命之时,白卿玦顺嘴便问道:“既然战船提前到了,长姐……我们要不要提前出发,想来再过最多两三天水师那边儿一开战,东夷国水师顶不住,定然要将其他地方的水师将士调过去,我们提前到了便有更大的发挥空间。” 白卿言颔首,表示赞同,手指屈起重重在桌几上敲了一下:“让程将军准备,柳平高将军协助将粮草送上去,明日一早……出发!” “是!”白卿玦颔首,亲自去告诉程远志这个好消息,程远志想要灭东夷可是想的牙痒痒。 “青竹你先去歇着!”白卿言同沈青竹说完之后,又看向白锦稚,“小四去带人将洪大夫配的药送到船上去,洪大夫配出来了多少就送上去多少。” “是!”白锦稚听到可以打仗了,整个人跟打了鸡血一般飞快就跑了岀去。 第一千四百六十三章:回家 白锦瑟站在一旁,眼巴巴看着白卿言,希望自己也能出力做点儿什么:“长姐……我呢?” “明日出征,你留下……”白卿言笑着同白锦瑟说,“后方防御很重要,说不准东夷也会分兵来袭,沿海这一带百姓渔民的安危,就交给你们了。” 白锦瑟一怔:“长姐不带我去吗?” “这里也需要白家人坐镇才行,我们不能都去东夷了……”白卿言起身摸了摸白锦瑟的脑袋,“去给你四姐帮忙吧!” 白锦瑟想了想自家七哥肯定是不会留下来的,四姐那就是个哪里有仗打便会往哪里钻的性子,若是真的白家要有一个人留下来,那便只能是她了。 白锦瑟点头领命去帮着自家四姐,去运洪大夫给将士们制的药。 第二日一早,集合的不仅有白家军将士,还有要一同跟随出发的水师将士们。 出发前,白卿言没有如同江淮生率水师出征之时,那般激昂的鼓舞将士们士气,她只是站在白家军将士们最前,高声道:“白家军的将士们!我们去迎韩城王回家!” 白卿言一句话,让水师将士们泪流满面。 迎韩城王回家…… 所以这一战,大周皇帝真的是为了韩城王和战死的水师兄弟们而打的,他们的皇帝……是真的将他们也同样当做和白家军一样的自家锐士的。 元和二年十月初九,大周皇帝、忠国王、高义王亲率白家军将士,远征东夷。 之前船上一条虫的程远志早早便服下洪大夫准备的药丸,晕船的迹象倒是比上次好了不少,正如当初韩城王同程远志说的,在船上晕着晕着然后再吐着吐着,很快就习惯了。 上船之后,程远志不知道为何总是想起韩城王那个白胖子,越是想起韩城王心里就越是愧疚,越是恨不得船再快一些,好将尽快将韩城王迎回来。 程远志立在船头眺往东夷国的方向,只希望东夷那群狗东西没有凌辱韩城王的尸身,否则哪怕是小白帅下令不许杀俘虏,他也一定要杀干净那群狗东西。 若是韩城王知道,小白帅亲自来接他了,一定会很高兴吧!高兴有生之年遇到了一个这样的君王。 “程将军……”白卿玦走至程远志的身边,负手与程远志并肩而立,开口道,“韩城王之事,不是你的错,你不必成日耿耿于怀,如今长姐带我们去迎韩城王,灭东夷,也是为了复仇的!” 程远志连连点头:“我知道的!杜与郎已经死了,我一定要……亲手砍下东夷国皇帝的脑袋!七公子……请您同小白帅说说,一定要让我老程做先锋!” 白卿玦拍了拍程远志的肩膀:“长姐自有安排,放心吧!” 吕元鹏和司马平刚从船舱中出来,就瞧见白卿玦和程远志不知是说了什么,拍了拍程远志的肩膀准备走。 吕元鹏连忙开口唤白卿玦:“唉唉唉!白七郎……七郎!” “跟你说过多少次了,外人面前你别七郎七郎的,那是忠国王!”司马平提醒了吕元鹏一句。 “什么忠国王敬国王的,咱们都是一起长大的,这白七郎可不是那种升官发财了就在朋友面前拿架子的人,你这么紧张兮兮干什么呢!”吕元鹏笑嘻嘻说完,就朝着白卿玦的方向跑去。 司马平:“……” 话是这么说没错,可为啥吕元鹏这傻子就不知道客气客气? 白卿玦转而看向吕元鹏,眉目间带着笑,负手而立。 “七郎这一次是白家姐姐带兵,你能不能替我和白家姐姐说说好话,让我当先锋?”吕元鹏说完就见程远志转而瞪着他,他满脸的莫名其妙,“程将军,我那句话说错了吗?” 程远志正准备张口,可吕元鹏根本就没有给程远志开口的机会,拉住白卿玦的胳膊往一旁走了走,又说:“我刚才去找白锦稚让她替我去找白家姐姐说情,说让我当先锋,那白锦稚就说劝我别和程将军抢,我觉得这白锦稚一定是收了程将军的好处!这军中行贿受贿,这场仗……他们都没有机会上了吧!” 程远志:“……” “吕元鹏我还在在这儿呢!”程远志看着吕元鹏说,“你知不知道污蔑上司是个什么罪?” “程将军,你应该多听听沈昆阳将军的,机会……要留给后辈!”吕元鹏一本正经同程远志开口,“古有孔融让梨,你程将军这么大一尊将军,也应该让让我们这些后辈才是。” “七公子,现在派小船将吕元鹏送回去来不来得及?”程远志亦是一脸认真问白卿玦。 后来,全程白卿玦和司马平都没有说话,程远志和吕元鹏两人倒是吵得不可开交,到最后也没有吵出一个结果来。 · 战船之上,江淮生让人将水师最为精锐的三百锐士集合在一起,看着这些曾经在自己手下的将士们,要在他们之中挑出敢死队成员,说实在的江淮生很是心疼。 但,皇帝既然如此够意思,江淮生他们这些水师将士们也得意思意思,这才够意思。 江淮生是这一次海域上的主帅,白卿言说了不必省银子,可到底现在大周正在和燕国赌国,江淮生不想让白卿言这样的皇帝输,故而……他得设法为大周省银子。 “我们都明白,想要取得胜利,便少不了牺牲。”江淮生锐利沉稳的视线扫过面色决然的三百锐士,“但,我们可以用最小的牺牲,来换取战场上最大的胜利,将牺牲人数竭力控制在我们这群人之中。” “今日站在这里的都是我们大周水师的精锐!更是我们大周水师最为勇敢的勇士!”江淮生虽然是此次出征的主帅,可他将自己也算入这敢死队之中,如今已经见到了刘书成,他打算敢死队今夜出发,他将水师交到刘书成的手中,“因为……我们敢用自己的命为同袍战友,为整个大周军奠定胜利!也一定能为整个战局的关键。” 第一千四百六十四章:不干 “我知道你们都同我一般,是自愿为国捐躯的!有人是留了后,有人是有兄弟姐妹照顾亲娘老子,可我还是那句话,我们是敢死队,但……不是送死队!死要死的有价值,我们……一定要用最小的代价,为我大周赢得这场胜仗!” 该说的话说完,江淮生对着自己面前的将士们抱拳,声音极低:“兄弟们!我希望……我们每一个人都能活着回来!” 努力活着回来…… 哪怕希望渺茫。 趁着这些水师精锐将士们回去留遗书,收拾简单行囊的间隙,刘书成将江淮生拽到一旁:“淮生,不是我要阻你带着将士们去,可是你自己的情况你清楚,你一只手都没有了,活着的希望就要比旁人少一分,我四肢健全,脑子也好,你都计划好了,我依计行事就是了,我们换一换,我去你留下!” “连陛下都说了……”江淮生指了指自己的头脑,“为将帅者,用的是这里,而并非蛮力!你放心……” “我放个什么心!我能放下心吗?”刘书成气得声音都在哆嗦,“你爹当年就是为水师战死的,你半辈子都奉献给了水师,如今婶子才给你娶了媳妇儿没多久,你这种留下了没有留下还是两说,你要是真的没了,婶子怎么办,你媳妇儿怎么办?江淮生!现在不是意气用事的时候!你弟弟随赵胜将军也不知道是在云京还是在燕国边界,你要是没了,你娘怎么办?婶子眼睛一直都不好,你要是没了怕是得哭瞎!” “谁人没有娘啊……”江淮生眉目间带着极为浅淡镇定的笑意,“咱们这些水师将士们难道没有娘吗?他们能去……我为什么不能去?我有弟弟,家中还有妻室照顾老娘,我会努力为了她们活着回来,若是回不来,就劳烦你将放妻书送回去给她,就说……是我江淮生对不起她。” “我不去!放妻书要给你自己给,哦……你死了,我去当坏人!我不!”刘书成气得手直抖,“我就算是不成,还有别的将领,都能去……为什么就非得是你!你是陛下钦点的主帅!你这会儿撂挑子让我接手,我不干!” 身手奇高,且身体健全健壮之人去了,都难以保证自己或这回来,更何况是没了左手的江淮生。 江淮生知道刘书成说的都是气话,若是他真的走了,以刘书成的心性必然是要接手的。 江淮生也知道,刘书成之所以这般阻挠他去,并非是因为舍不得他这个朋友去送死,也并非觉得别人可以死,他的朋友不可以死,刘书成只是觉得他已经失去左手……若是这一次加入敢死队,怕是活着回来的希望就渺茫了。 刘书成深深瞧了眼江淮生,气呼呼转而离开,进入船舱之后,他拳头攥紧转而同身旁的副将开口:“刚才探子来报东夷水师战船距离我们还有一段距离,他们要在东夷水师抵达之前出发,一会儿肯定是要美美饱餐一顿的!将江淮生将军的饭菜给我下上药,务必将他扣在主战船上!” “那……谁去带敢死队?”副将低声问刘书成。 刘书成紧紧攥着自己腰间的佩剑,咬紧牙关说了两个字:“我去!” “将军!”副将睁大了眼瞧着刘书成。 刘书成却像是下定了决心抬眸望着自己的副将道:“江淮生将军脑子比我好,他更适合做主帅,杀敌方主帅,破坏敌军战船……做诱饵这样的事情,我来做!那三百将士都是水师精锐,不能都去……砍一半,我带一百五十人去!否则小船数量太多,即便是有夜色掩护,也容易被发现……” “可江淮生将军的意思,是一半登船,另一半以防万一,选了三百人是为了要做到此事万无一失!”刘书成的副将低声开口。 “我绝不会有失!将士们性命宝贵,一半足矣,你先别声张,等走的时候扣下一半就是了!” 刘书成正要离开,突然想到江淮生那个脑瓜子有多灵光,脚下步子一顿,补充道:“饭菜里放上药,江淮生喝的茶里也都放上药,但凡一切要入口的东西,都放上!江淮上这人精贼精贼的,就怕他有所防备!” “可一万……”副将颇为担忧,“万一江淮生将军最终吃的喝的都没有入口呢?” “那就打晕了,让他去不成!” 说完,刘书成抬脚朝着船舱深处走去,去换衣裳,收拾自己的东西。 正如刘书成所预料的那般,江淮生看到刘书成不再在自己面前劝了,便知道刘书成怕是已经想到了别的法子让人替代他,故而用饭和喝水都是万分小心,吃的之前便准备好的干粮,喝的水也是从旁人那里倒的。 原本江淮生以为这一下,刘书成就没有办法,只能看着他带敢死队将士们离开,谁成想在即将上船上时,竟然被人当着所有将士的面儿给打晕了过去。 刘书成已经脱下了一身战袍,与敢死队将士们一样,身着一身窄袖劲装,望着那些不明所以的敢死队将士们,高声道:“江淮生将军断了一只手,他若是带着你们去了,能带着你们回来的希望渺茫!所以……改换本将军与诸位出生入死!刘书成在此起誓……一定会拼劲自己最大的努力将诸位全部带回来!” 临时换将说起来倒是兵家大忌,可这换上的……是他们水师之中最善战的刘书成,这让敢死队将士们心中更加有底。 刘书成瞧了眼江淮生,示意自己的副将将人扛下去,道:“等江淮生醒来之后告诉他,我一定会尽最大努力带着将士们活着回来,让他依计行事,千万不要因为我们也在其中便心慈手软。” 这话,是当初江淮生交代他的,如今刘书成要出发,自然是将这些话全都还给江淮生。 话音一落,刘书成便一跃跳进了领头的小船之中,抬手示意出发。 此时太阳已经西斜,满天的云霞翻滚。 第一千四百六十五章:厮杀 江淮生已经算过时间和船速,他们在这个时辰出发,到夜深人静之时便会正好同东夷战船群相遇,他们再凭借夜色做掩护,登上东夷国的战船,斩杀主帅。 随后,刘书成会命人抢夺东夷国战船,将这些战船引到之前刘书成带着渔民在长岛摸索出来最适合打伏击的地方,让他们的战船冲过去,该被暗礁卡住的卡住,那个死后……就到大周水师发挥的时候了。 刘书成的同僚闻讯赶来却见刘书成已经坐在小船之上出发了有一段距离,他们站在战船最前头,高声喊着:“刘将军!活着回来!” 刘书成闻声转身,橘红色的光芒笼罩着刘书成整个人,他朝着自家同袍长揖一拜,立在小船船头,目色全都是决绝…… 他若不死,一定……会将这些水师精锐,将这些身为母亲的儿子,孩子的父亲,都带回来。 正如之前计划的那般,夜色之中,海面上的这分散小心翼翼而行,在看到东夷国破浪二来的战船之时,刘书宏一声令下,水师将士们纷纷下水,小心而谨慎的朝着东夷国战船的方向游去。 水师精锐个个都是大周谁是之中龙凤,他们速度极快,按照刘书成的吩咐,分十人一队共十五队朝着十四队朝着十四艘战船的方向分别游去,刘书成带的一队……朝着主战船而去。 还有一队留在原地候命,一旦杀东夷水师主帅和烧战船、抢战船的事情成了,他们就登上抢来的战船一路引东夷水师去长岛,若是他们抢战船失败了,这小船上的将士便要故意暴露自身让东夷水师看到,将东夷水师往长岛设伏的方向而去,引东夷入瓮。 刘书成临走之前,已经下令……让在船上留守的这队不必等他们回来,一旦有人发现了他们……就直接拼尽全力引东夷国水师朝长岛方向去,以免抢不到战船,他们也全军覆灭在这里。 他们身穿不易沾水的黑衣劲装,借助工具死死扣住船身,小心而缓慢的一个接一个爬上船身,将自己固定在船体上。 夜里……海水的冰凉可想而知,刘书成等人从冰凉的海水之中出来,如同壁虎一般贴在在快速向前行进的船身之上,他眸色坚定,瞅准了机会,带着五人一跃上船。 刘书成已经做好了安排,虽然是敢死队,但不是送死队,除了去抢战船的那一队,他在其余每一队都安排人了去抢战船上的救生小船,毕竟若是抢不到战船能抢到小船,哪怕一队抢一艘小船,他们活下来的几率也就更大一些。 另外五人紧紧贴着船身,等待接下来的命令。 他们这些将士,都知道自己的使命,为了减少接下来大周水师的损失,他们……即便是死,死前也一定要完成任务。 江淮生将军说,每一位水师将士都是家中老母亲的儿子,都是年幼孩子的父亲,他们愿意做先锋冲在最前只要能凭借自己的本事完成任务,那就是替大周不少母亲救下了自家孩子……免少一些年迈者经历丧子之痛,为年幼的孩童救下不少父亲……免年幼者经历丧夫之痛。 他们的牺牲,是为了换来一个更为强大的大周,换来一个再也没有敌国侵扰的大周,此一战灭东夷之后,大周百姓将享万世太平。 江淮生将军还说,他们这是舍生取义,他们来牺牲……他们来打仗,就是为了让他们的孩子以后再也不用牺牲,再也不用打仗。 所以他们每一个人,都没有想着能活着回去,他们想的是死前完成任务。 他们不孝父母未去,他们恐要先走,但这一切……都是值得的。 这个时辰,除了轮班开船的水师兵卒,其余的水师将士都已经睡下养精蓄锐,正是偷袭的好时机。 船上传来哨声,爬在穿身上的五人立刻爬了上去,更换了已经被杀的东夷国将士衣裳,将尸体丢入大海之中。 可湿答答的头发根本藏不住,只能暂时掩人耳目。 刘书成看着自家将士,开口道:“分头按计划行事,完事之后不要恋战,立刻脱身!各位兄弟……都要活着啊!” “将军放心!若是……此生不能再见,来生……属下还愿跟跟随将士!”水师将士郑重对刘书成一拜。 刘书成眼含热泪,抬手拍了拍下属的肩膀:“分头行事!” 很快,十人在船上散开,各自行动。 刘书成戴好盔帽,带着三人极速往里走去,他们的任务是斩杀主帅,对于东夷战船构造稍有了解的刘书成凭借自己曾经见过的东夷国战船印象,去寻自己猜测的主将所在位置。 可没登刘书成人到,不知道是他们哪一位锐士惊动了旁边的战船,已经厮杀了起来…… 海面上顿时战鼓敲响,号声长鸣。 “报……”东夷国将士高声往主将所在的厢房跑去。 刘书成四人侧身让开通道,低下头挡住脸,瞧见那将士往里跑,他使了一个眼色,四人动作缓慢跟上。 而船舱之中被鼓声和号声的惊醒的将士们都拿起自己的刀箭往外跑,却见四个小兵低着头往里走…… “你们四个人……”一个百夫长瞧见用东夷语高声喊道,“去哪里,想要当逃兵吗?” 刘书成能听懂一点点东夷语,可却是完全不会说的,跟在刘书成身后的水师将士更是不用说,几乎是一瞬刘书成便下定了决心:“走……” 他们装作听不到的模样脚下步子越发快,只盯着那个前去给东夷水师将士报信的传令兵。 “哎!你们四个是哪一队的,往船舱里面走的四个!”那百夫长握紧了腰间佩刀,追了上来,“再不停下格杀勿论!” 可这样的话说出来,还是不见前面四人停下,百夫长立时瞧出不同寻常,拔刀高呼:“抓住四个人!” 正在往外冲的东夷水师将士得令,转而朝着刘书成的方向扑去。 刘书成抬头往里跑着,便瞧见刚才那个传令小兵…… 第一千四百六十六章:快走 传令兵正跟在一个准备带盔帽的将军身旁,一边往刘书成他们的方向走来,一边叽里呱啦说着什么,瞧见一身劲装的刘书成他们,再看到追在刘书宏四人身后的自家将士,那传令兵和将军一脸意外停住脚。 只是一瞬,刘书成便知道那人……就是东夷水师的新任主将高柳君。 刘书成眸色沉沉,高声道:“杀!” 四人锁定目标。 东夷水师主帅高柳君看到四个杀气腾腾之人朝他看来,不知为何陡然毛骨悚然,下意识向后退了一步。 “将军我们来挡住!”大周锐士两人抽出腰间软剑,转身面向朝着他们拔刀扑来的东夷国水师将士,誓要将那些张牙舞爪扑来的东夷水师将士阻挡在这狭窄的通道,给刘书成他们争取时间,斩杀东夷水师主帅高柳君。 船舱木壁上灯影晃动的那一刻,刀剑撞击之声陡然响起。 刘书成与那位身手极好的大周水师亦是抽出腰间细剑,寒芒扑朔,煞气逼人,直生生朝着高柳君的方向杀去。 高柳君见状,慌张后退,那传令兵身上没有带兵器,用自己的肉身护在了高柳君的面前,高呼道:“来人啊!有人要刺杀将军!” 话音刚落,那传令兵便被刘书成一剑穿透喉咙,另一位跟在刘书成身后身手极好的大周水师锐士,一脚踩着木制墙面,在刘书成拔剑杀了东夷传令兵……血雾喷洒的那一瞬,身形宛如游龙……从刘书成身后一跃而出,软剑破空嗡鸣,剑身彷如水波纹一般晃动之后,笔直朝高柳君袭去。 擦了毒的锐利剑锋,在摇曳的火光之中折射出令人心寒的暗芒,还未至,杀气已临。 来不及带上盔帽的高柳君稳住心神,一边向后退一边拔出腰间佩刀,一直护于身后的两个暗卫亦是从高柳君身后一跃而出,一人用手中黑色沉重的佩剑挡住了大周水师将士的攻击,一人手中长剑朝着湿答答的大周水师将士胸口袭去。 刘书成见状睁大了眼,踩着那东夷水师传令兵的尸体疾步上前,避开暗卫剑锋,一手推开自家将士,侧身……整个人几乎是从两道剑锋之中穿过,软剑发出极为轻盈的破空响声,那原本要去袭击水师将士胸口的暗卫,头颅从还挺直的身体上跌落,落地的鲜血……竟然是黑的。 大周水师被刘书成推得向后退了三步,抬眸就见刘书成已经同高柳君的另一个暗卫纠缠在了一起,他身后的两位大周水师难敌东夷水师人多势众,身上不知被捅了多少刀,地上不知道是两人的鲜血,还是两人上船之后带上来的海水。 这身手最好的大周水师兵知道,留给他们的时间已经不多了,这一次……他们既舍命,就必须要拿下敌国主帅的头颅。 那水师兵此时脑海之中不知为何……竟都是临行前,母亲坐在门槛上,趁着夕阳还未曾完全落下去之前,给他纳鞋底子的模样。 他嘶吼着,朝着转身要逃的高柳君冲去,柔软的长剑如同他柔软的身体,擦着刘书成和那暗卫而过,一剑穿透了高柳君的喉咙,可他的身体同时也被高柳君的暗卫用黑剑穿透,鲜血顺着黑剑两侧的凹槽鲜血簌簌流出,速度之快让他脚下顿时一片滚烫的湿红。 刘书成出手速度极快,那暗卫也没有逃过被杀的命运。 还在前面嘶吼着抵挡住那些要往里冲的东夷水师兵的两人已经快要到极限,身种数刀而不退,是因为任务没有完成,如今眼看着高柳君已经必死无疑,两人也像是即刻就要被抽干力气。 “走啊!”两人死死挡住东夷水师兵,喊道。 刘书成喉头翻滚,冲过去一把拽住被暗卫一剑贯穿胸口的同袍往船的另一头跑。 挡着东夷水师兵的两人目光涣散,终于倒下,东夷水师兵们高声喊着让人拦住刘宏和那身受重伤不断吐血的大周水师兵。 “刘将军,我……撑不住了!”那大周水师将士突然脚下步子一顿,推了刘书成一把,用极为浓重的乡音说,“你快走!替我告诉我娘,孩儿不孝……来世再侍奉她老人家!” 能活一个是一个!刘书城将军身上无伤逃走的可能更大。 说完,他转身,不知是不是因为失血过多的原因,眼前景象仿佛天旋地转,他拼尽全力嘶喊着举剑杀敌,想用这将死之身,为刘书成拖延时间。 刘书成咬紧了牙,知道那水师将士必死,只得加快脚下步子,他刚冲到船舱出口就被守在出口的两个东夷兵拦住,他屏息举剑干脆利落结果两人,自己肩膀也受了伤,汗水已经顺着他鼻尖跌落了下来,他扶着门框气喘吁吁,换了口气便往外充,只见远处又几艘战船火光冲天。 “在那里!抓住他!” “那刺客杀了高柳君将军,抓住他!” 听到东夷水师兵卒追上来的喊声,刘书成正要往右跑,就见右侧也有追兵追了上来 东夷水师将士前后堵截,他如今也只有跳下去才能保住一命,也才能引得战船往小船那便去。 刘书成冲到护栏前看了眼距离,一个助跑,就在东夷水师兵的刀刃擦着刘书成脊背划过时,刘书成一跃跳进了海水之中。 “刘将军!”刘书成在坠入大海之前,便听到有人喊他的声音。 从高出跳下,落水那一瞬被冰冷的海水,刘书成好似晕了过去,他梦见了韩城王……甚至还梦见了那一场韩城王壮烈牺牲……且他没有参与过的海战,他好像亲眼看着韩城王撞向东夷国的主战船之后,重伤落海,他想要大声呼喊,让人去救韩城王,可是咸苦的海水却从四面八方涌来,冲进他的口鼻和耳朵里。 刘书成一个激灵在海水中睁开眼,猛地浮出海面,剧烈喘息着…… “弓箭手!不能让人跑了!弓箭手呢!” 刘书成听懂了这句东夷话,二话没说,深吸一口气朝着远处游去。 第一千四百六十七章:难当大任 刘书成明知道潜入海中可以混淆视线,可他不能这么做,那样就无法吸引东夷战船追他。 箭雨很快就从巨大的战船之上铺天盖地而来,射入海水之中,有的从刘书成的身旁擦过……从他的胳膊上擦过,从他的肩膀……脸上擦过,甚至有箭矢已经穿透了他的右侧肩甲,可是他不能停,这本就是他们用命来换的一场赌约,他就算是死也要再多往小船那里划一些,让他们跟随着他注意到那小船。 刘书成只觉的自己还没有游出多远,便听到有人再次喊他:“刘将军!快呀!” 埋头只顾着游的刘书成瞧见了那小船之上,有大周水师将士对他高喊:“快呀刘将军!” 刘书成要紧了牙关,潜入水中,身边都是簌簌而下的箭雨,他拼劲最后一口气游到船边,可他……已经没有力气了…… 船上一条结实有力的胳膊一把将刘书成从海水之中拽了起来,一把扯入小船之中,快走! 肩膀中箭,背后被砍伤的刘书成喘着粗气,累得一动不能动,整个胸腔疼得快要炸开,身体还在不住的颤抖着,酸软的连翻身的力气都没有,甚至被咸涩海水浸泡过的伤口也感觉不到疼,只能看到视线所能及的那片天空,繁星如海,银河璀璨。 “刘将军,江淮生将军派我们来接应你们了!”那人开口。 刘书成这才注意到,身边这群卖力划着小船的将士们,并非是之前他命令留在原地,最后引水师入长岛的那些将士。 他再抬头朝着火光跳跃处望去,瞧见还有许多大周将士正在救侥幸从东夷战船之上逃出来的大周水师兵。 再往南看去……只见灯火通明的大周战船正往这个方向而来。 “这是怎么回事儿?今夜就要打吗?”刘书成睁大了眼,回头看着和他说话的大周水师将士,认出此人好像是刚刚被江淮生提拔称副将的一个小将,一把揪住那人的手腕,“陛下不是说让在长岛打,长岛我们都已经准备好了,这江淮生出的什么幺蛾子!” “将军,江淮生将军原本就有筹划,原本是让这三百精锐一同出发,上东夷战船刺杀东夷主将,尽可能多的捣毁东夷国战船之后,后面会由童将军率领一支水师战船队伍,在这里接应……而后假意接应之后就跑,如此引得东夷战船去追!”那副将叹了一口气,“您今日突然打晕了江淮生将军,也不打招呼,童将军没有在主战船上,根本就不知道,等童将军按照原本和江淮生将军的约定,准备扬帆启航之时才听说了是您打晕了江将军自己来了这里,便立刻唤醒了江淮生将军,将军便亲自带着战船来接应您了!” 江淮生的副将没有说,江淮生醒来之后发了好大的脾气,直说这个刘书成是个莽夫,就算是要替他去死,也不问清楚了就走,指望着几条小船怎么能吸引东夷主力去追,当人家东夷水师的将士们都是蠢猪,还是自己从命过头了! 不仅如此,江淮生还大骂刘书成平日里看着老道聪慧,可真的打起来,脑子都丢到九霄云外去了,只靠一腔热血和莽撞,昏头昏脑,难当大任。 可是……江淮生也知道,刘书成这是想要担心他,担心他废了一只手没命回来! 同样的,江淮生也担心刘书成死在敌军战船之上,谁都知道……刺杀他国主帅,又破坏他国战船,人少对人多,活下来的可能性极小。 刘书成隐约瞧见了大周最前面那战船之上,立在船头的挺拔身姿,想要起来却牵扯到伤口,疼得倒吸一口凉气…… “将军!”江淮生的副将扶住刘书成,“将军,您这伤口出血很快,您先不要动!” 刘书成闻言,又坐了回去,回头看着果真朝着他们追来的东夷战船,也看到了没有来得及逃脱的去……去接应敢死队兄弟们的战船被撞翻。 很快小船到了大周战船的保护范围,小船被吊了上去。 童将军亲自小跑过来迎刘书成,一脚踩着护栏一手去扶刘书成:“刘将军,您太冲了!” 刘书成咬着后槽牙,一跃跳进甲板,双腿撑不住自己的身体跪倒在地,鲜血直往外冒。 “怎么能算冲动!”刘书成借着童将军扶着他的力气站起身来,“江淮生已经安排好了后面的事情,九死一生的事情……他若去了,可杀不了那个高柳君。” 童将军一怔:“得手了?” 刘书成瞧见面色阴沉的江淮生朝着他的方向走来,唇角勾起笑意:“九个兄弟的命,若是换不回一个敌军主将,那就太……太亏了。” 话音一落,刘书成眼前一黑便倒了下去。 “书成!”江淮生冲过来,一把扶住刘书成,见刘书成是真的晕了过去,高声道,“带他去见军医,传令掉头……引东夷水师前往长岛!” 江淮生华裔一落,立在被火把保卫的高杆传令岛上的传令兵,立刻挥动令旗,各船传令兵一个接一个挥动令旗,战船之上传来管代此起彼伏的高喊声,让战船掉头。 而已经被救回来的精锐,小船都已经被拉了上来,东夷水师也追了过来。 东夷水师主帅被杀,副帅瞧见大周来的水师力量并不算多,心中恼火不已…… 主帅被杀这是奇耻大辱,如今大周水师来的力量又不如东夷,若是不能将他们斩杀于此,回去见陛下,怕是陛下会杀了他全家! 副帅下定决心,立刻传令:“传令,追击大周水师!务必要将他们这些水师战船全歼于此,为主帅报仇!” “报仇!” “报仇!” 东夷水师将士们一个个也是凶狠叫嚷着,大周水师太嚣张了,竟然就这样悄无声息爬上了他们东夷水师的战船,杀了他们的主帅,破坏了他们的战船! 可恨的是他们的哨兵发现这大周国战船的时候,竟然已经晚了。 “立刻追!决不能让他们跑了!”东夷国水师副帅高声喊着。 第一千四百六十八章:安抚 很快海面上,大周战船纷纷掉头,大有杀了他们东夷水师主帅,侮辱过东夷水师就跑的架势。 东夷国水师死死咬住就在后面追,双方速度都很快,而东夷速度上好似要比大周还快,每一次两方战船队伍到了间不容发触手可及……甚至东夷水师和大周水师都已经互射之时,大周战船就立刻好似在绝望之中爆发了前所未有的力量,将东夷水师甩开。 东夷水师副将更是恼火不已,手用力砸向战船护栏,声嘶力竭喊着让战船速度加快! · 白卿言所带领的白家军船队已经到了关岛。 她决定,从关岛兵分两路,一路由白卿言率领从关岛出发按照之前的既定计划原定路线行进前往瓜渡同陈庆生汇合,一路由白卿玦和白锦稚从关岛直线行进从柳关登上东夷国土,而后……分两路攻向东夷国国都。 如此,可以让原本兵力就不多的东夷国无法分兵而行,也无法派兵驰援,这对兵力强盛且作战水准极高的大周白家军来说,打起来便会十分轻松,几乎没有什么难度。 “东夷国最大的短板,便是地少人稀。”白卿言就立在巨大的东夷国舆图前,抬手在舆图上点了点,“所以,只要我们分两路进军,便会让东夷国无暇兼顾,更无法分兵驰援……” 这对大周来说分兵两路,就等于天然的将东夷军队分而食之。 “长姐说的有理,如此……长姐和小四带着一半兵力前往瓜渡城,那里有陈庆生,我带着一路人分兵从柳关登上东夷国,这样才算稳妥!”白卿玦踱步至白卿言身边,一脸认真道,“毕竟……长姐是皇帝,出不得半点差错,从关岛到柳关要比从关岛到瓜渡更快,如此关岛必定是先打起来!万一别的地方驰援,很是危险。” “是啊长姐!”白锦稚也觉得白卿玦说的有道理,他们谁都能出事,可唯独长姐不能出事。 “放心,我会按照之前和陈庆生约好的时间,与你们同一时间开战……”白卿言说。 白卿玦还想要据理力争:“可是长姐……” “军令如山!”白卿言转而看着白卿玦,这话就是没有任何商量的余地。 因着瓜渡城中有陈庆生策应,故而白卿言带走的兵力要少一些,白卿玦和白锦稚据理力争,也还是没有能争得过“军令如山”四个字。 白卿玦和白锦稚带着多数白家军前往瓜渡城,白卿言则带着程远志和少部分白家军前往柳关。 “那就让程远志和沈良玉两人都跟着长姐吧!”白卿玦想了想又道,“否则我和小四是不论如何都不放心的!” 临行前程远志不放心,将司马平和吕元鹏叫到跟前来叮嘱:“你们两个人,司马平我是比较放心的,可是吕元鹏,你记着……你的本事不行,不要老是以为老子天下第一,每一次都要司马平给你擦屁股,连累司马平受伤!连沈将军都说了……这司马平是个为将的材料,你充其量就是个勇猛的先锋,不能因为连累了沈昆阳将军看好的人!” 吕元鹏:“……” 司马平眉目间带着笑意:“沈将军眼光还是有的!” “还有你呢!”程远志又看向司马平,“这吕元鹏顾前不顾后这毛病,还不是每次有你兜着给兜出来的毛病,本来我是想要将你们俩分开的,可是陛下没答应,不然我铁定将你们分开!” 白卿言有白卿言的考量,如今白锦稚已经知道吕元鹏和司马平对她都有意,白卿言想着应当让三个人多相处相处,如此小四才能看清楚自己的心,到底是喜欢司马平还是喜欢吕元鹏,小四的终身大事定下来了,三婶儿也就能放心了。 “程将军,要出发了!” 远处船上,沈良玉高声喊了程远志一声,程远志应了一声,再次叮嘱道:“保护好忠国王和高义王!” “程将军放心!”司马平应声。 “你我放心的很!就是他……”程远志指了指吕元鹏,叹了一口气转而朝着船的方向走去。 · 燕都刚下过一场大雨,乌云还未完全散去,耀目的金光穿透滚滚黑云,照射在燕皇宫重檐碧瓦之上,屋檐飞脊上雕刻的活灵活现的瑞兽被洗刷的干干净净,仿佛在金光之中活了过来似的,熠熠生辉。 萧容衍同慕容沥叔侄两人坐在赏雨亭之中,中间搁着一盘棋,旁边的红泥小炉子上吊着茶壶,八柱红漆,半垂着竹帘的赏雨亭外,只有月拾和王九州守着。 青瓦上的积雨正从檐角飞张的八角滴答滴答往下滴落,小炉上的茶水也已经煮沸,慕容沥手中拿着萧容衍给他送来的密报,不可思议的睁大了眼看向自家叔叔:“大周国债券!” 这真的是出乎慕容沥意料之外,两国正在赌国……他派人前往东夷去,和东夷二皇子勾结,甚至愿意提供给东夷粮食和雾气,鼓动东夷和大周打起来,为的……也不过是赢了这赌国之约。 虽然手段下作了些,可事关燕国存亡,慕容沥也说服了自己不必在乎手段如何,他以为只要大周和东夷国打起来,一旦要调集粮草,如今燕国周域之地的百姓必然会心生不满,而后便不会再配合大周的官员。 可没想到白家姐姐竟然弄出了一个大周国债券,而且九叔手下的人来报,燕地周域之中已经有人买了大周国债券,就等着一个月后,看大周会不会给利息,若是大周真的给了百姓利息,如此……大周官员的一个“信”字,就算是在百姓心中扎了根! 随后大周那位沈天之再推行起新政来,想必要比如今更为容易。 “我原想着,如今大周和燕国赌国,就算是东夷国接二连三挑事,白家姐姐即便是再因为韩城王之事愤怒,也不会同东夷国打起来!”慕容沥将手中的密报搁在一旁,“顶多就是先暂时给东夷国好处,将东夷国安抚下来……” 第一千四百七十章:公私兼济 萧容衍继续引到慕容沥:“你仔细想想……” 慕容沥垂眸静思了片刻,陡然抬头看向萧容衍:“九叔的意思,是……我们不能出兵助东夷,反而应该去给大周助阵?” 孺子可教,萧容衍颔首:“你接着说!” 得到自家九叔的肯定,慕容沥有了底气,接着说:“我们去助阵大周灭东夷,若是到时候大周要将东夷吞下去,自然也要分我们燕国一点儿好处,若是要扶持一个傀儡皇帝,我们便可以趁这个机会,签订盟约,用来保证这个傀儡皇帝至少在大周和燕国赌国的时候不能同我们燕国开战!” 萧容衍一脸欣慰看着慕容沥,手指屈起重重在桌几上敲了一下:“正是如此!” “我们出兵不用太多,毕竟那东夷国就是个弹丸小国,我们也没有大周那样的壮志雄心去灭东夷,我们燕国就是去做做样子,派出一些兵为我们盟国大周去助阵罢了!粮草调动自然也就少,从国库这边儿调动,买粮食就是的!不必举国去征粮。” 慕容沥知道萧容衍说的对,便着急问:“那这一次谁去?是不是要即刻调兵,准备粮草?” “不着急,我们燕国去,不过是一个呐喊助威的,不是主力!出力的事情让大周去做!”萧容衍语声缓慢,“到时候大周和东夷国一旦打起来,大周从南进攻……等到东夷国将兵力调往南方抵御大周的时候,我们再从东夷国西方踏上东夷,如此我们燕国这仗打起来才能赢得轻松,少些牺牲。” 慕容沥点头。 萧容衍接着道:“粮食让户部尚书来调,按照正常时间送往玉茵城,从我们燕国玉茵城出发前往东夷国,要比大周更快一些,我明日一早出发……前往玉茵城,调玉茵大营五千水师将士,随我出征就是了!” 虽然燕国是去助威呐喊的,可大周可是皇帝人都到了东夷国,燕国怎么着也得是摄政王去,如此才能在最后大局已定,扶持傀儡皇帝上位……或是分东夷国好处的时候,为燕国多争取有一些,这是公。 于私,十月二十九是白卿言的生辰,萧容衍曾经说过……想要陪白卿言过每一个生辰! 这一次能够公私兼济,萧容衍不论如何都是要走着一趟的。 而且,虽然慕容沥年纪小,可已经很有了当皇帝的样子,有些事情虽然还有不足,但的确是已经做的非常优秀了,这一次败了……实在是因为对手是白卿言。 “那,阿沥就助九叔这一趟,一切顺利!”慕容沥对萧容衍露出笑容,“九叔顺利,就是我们燕国顺利!” 萧容衍颔首,目光朝着燕国太后的寝宫方向看了眼…… 之前,嫂嫂听说大周要和东夷国打起来了,高兴得很,如今要是知道他带兵去了东夷参战,怕是会想歪。 毕竟,现在阿沥已经不会再和嫂嫂说朝政大事,嫂嫂不明白现在东夷的局势,他现在去东夷,必然会被嫂嫂误会是为了私情。 “你母亲那边……不必告诉她太多,但该解释的还是要解释解释,难免她忧思过度,又做出什么事情来。”萧容衍低垂着极长的睫毛,掩住眼底的情绪。 慕容沥知道九叔的心早就被母亲伤的不像样子,他抿了抿唇,同萧容衍保证说:“九叔放心,我母亲那边儿,我一定会解释,也一定会让人将母亲看牢了,绝不会让母亲给燕国和九叔添乱。” 萧容衍没有吭声,只徐徐往茶杯之中吹了一口热气,小口喝着茶。 立在八角赏雨亭外的月拾听到主子要去东夷国眼角眉梢全都是喜意,这一去,主子不就可以见到白大姑娘了! 月拾长这么大就没有见过比自家主子和白家大姑娘更可怜的小夫妻了,两人明明是已经拜过天地的正经夫妻,连孩子都有了,可这一年到头又能见得了几次。 当天晚上,萧容衍一回摄政王府,月拾就高高兴兴去收拾东西。 瞧见自家主子就坐软榻前,拿出还未雕刻完成的并蒂莲玉簪,笑着道:“主子,你现在都练成了玉雕大师了!” 萧容衍眉目间是极浅的笑意:“以后,等去白沃城定居之后,可以开一个玉器铺子到也不错!” “那还是算了吧主子!您要是开个玉器铺子,自己来做雕工师傅,那也太费了些,就您手上那并蒂莲玉簪,您自己算算您都雕坏了多少上好的玉石了?这玉簪摆在店里得卖多少银子才能回本?真的卖那么贵了……得富贵的人才能买得起,真正出的起这那个价的人家早就去找那些成名的大师傅做了,还不浪费玉石!” 慕容衍抬头朝着月拾看去:“怎么之前没发现……月拾现在话越来越多了?” 月拾嘿嘿一笑,将小包袱裹好:“是主子宽厚!” 摄政王第二日出发前往东夷助大周灭东夷的消息,皇帝是在摄政王人都已经出发之后,才在朝堂上告诉百官的。 皇帝在朝会之上并没有详细说,只说了一个大概,有燕国朝臣觉得大周如今推行国债劵自然是不怕打仗会影响到赌国之事,可燕国没有必要搅和到里面去,燕国搅和到里面只会拖累燕国的财政。 皇帝便说:“以大周现在的实力,灭东夷那并非难事,可若是大周灭了东夷之后扶持一个傀儡皇帝上位,让东夷的傀儡皇帝不断找我们燕国的麻烦,你们以为不会给我们燕国赌国造成麻烦吗?摄政王此时带兵去东夷,并非为大周助阵,而是去为我们燕国抢夺利益的!此事……乃是朕和摄政王一同定下的!定了……就是定了,不是商量,而是告诉你们这件事,让你们拼尽全力为此事做准备!” 燕国朝堂之上发生的事情,在下朝两个时辰之后,才被送到了白锦桐那里。 如今萧容衍派人将白锦桐看管的几乎没有一丝余地,消息送进来,送出去都是极难的事情。 第一千四百七十一章:胜利果实 白锦桐看完密报之后,沉默着将密报用烛火点燃,就坐在临窗软榻之上看着被火苗吞噬的密信,轻轻叹了一口气…… 她这位大姐夫,也实在是难对付的很。 自打萧容衍回到大燕,知道了……他在大周期间,小皇帝慕容沥和二皇子慕容平想要用纸张生意来收割大周的财富,萧容衍就险些将白锦桐抓出一个原形来,多亏白锦桐知道萧容衍的身份提前设法避开了。 可也是因为萧容衍回来,白锦桐在燕国行事越来越难,越来越不方便,如今更是被萧容衍的人暗中盯着,若非长姐派人给她送来了人手,她现在有很多事情都做不了。 而萧容衍回来之后,最终觉得即便是商人逐利,但是用崔凤年也太冒险,崔凤年是大周人不说,且当初在西凉若非这崔凤年和八大家联合,怕是西凉也不会落得那样一个下场,对她几番调查,若非她提前布置,这会儿子……怕人已经没办法留在燕都了。 可以说,曾经从商的萧容衍对同样从商的崔凤年防备极深,即便是看到白锦桐只是在兢兢业业做生意,也未曾放松丝毫对白锦桐的监视。 甚至在白锦桐打算去东夷都在收拾东西的时候,萧容衍还派来了摄政王府的管家,软硬兼施,不允许白锦桐离开燕国,甚至还说出了为了避免意外,需要等到大周和燕国赌国结束,也就是三年之后才允许白锦桐离开他们燕国的视线范围。 自然了,白锦桐若是本分做生意,燕国是绝对不会干涉的。 看完密信,白锦桐也就明白了……原本燕国在背后捣鬼,和东夷国勾结,想要在大周背后捣乱,没成想长姐出了一个大周国债券,又下定决心灭东夷,燕国这是慌了…… 燕国担心大周灭了东夷扶持一个傀儡皇帝上来,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让东夷国来找燕国的麻烦,所以燕国这是打算去装模作样出一份力,然后就分享大周灭东夷的胜利果实。 白锦桐低笑一声,她这个大姐夫不愧是个商人,精明的很! 如今白锦桐倒是可以冒险将消息送出去,可这有可能会暴露她如今能用的人手。 思虑再三,白锦桐决定这一次不冒险,不暴露她在外面的可用之人,等到更为紧要的时候再用! 毕竟以白锦桐对自家长姐的了解,消息即便是她不派人送到长姐那里,长姐只知道燕国由摄政王领兵前往东夷,便应当知道萧容衍打的是什么主意,他的长姐……可是要比她更了解萧容衍才是。 她如今要盘算的,是萧容衍走后,她应该做些什么,能够助大周遏燕国。 · 长岛之战,毫无意外的,将东夷国大半数水师主力折损大周水师的包围之中,东夷国皇帝闻讯大惊,竟还是不相信大周敢和东夷打起来。 东夷国朝堂上已经乱成了一锅粥,据回来报信的将士说,大周皇帝人已经到了金莞城,并且这一次是抱着灭东夷的打算来的。 更要命的是,一直以来支持新皇登位的燕国,他们的探子也传来消息,说燕国似乎不愿意看到大周灭了东夷独占好处,也要出兵来攻打东夷分一杯羹。 东夷朝臣连忙叩请自家皇帝向大周送降书,再将韩城王的遗体恭恭敬敬送回去求和,只要大周停止攻打东夷,燕国也定然不会再来找东夷国的麻烦。 坐在龙椅上的东夷国二皇子看着跪地献计的臣子,竟然让人将那臣子拖了岀去,就在大殿门口砍了脑袋,将东、西和北地的水师全部调遣至南方,要与大周死战,声称只要他们东夷打退了大周,燕国自然不敢来找他们东夷国的麻烦,不仅如此……东夷国二皇子还让人将助他登上皇位的燕国密使也给杀了,完全一幅疯子做派。 东夷国还未被册封太后的皇后听到这个消息,喜不自胜,如今刚刚登上皇位的新帝有多疯,她策反那些朝臣就有多容易。 当天晚上,皇后便暗中收买宦官和宫婢替她传了消息。 · 萧容衍率兵登船还未抵达东夷国时,接到密报,大周皇帝亲自率兵出发但却是往东面去了。 他眉头一紧,转而看向挂在墙上的海域图,视线落在关岛上,继而往东夷国方向看去,手指屈起在柳关城的方向点了点,视线又落在瓜渡城的方向。 若是他用兵,还用的是白家军这样的精锐,必然会在关岛兵分两路,一路前往瓜渡,一路前往柳关城和瓜渡城之间设伏,先攻打瓜渡城,堵住瓜渡城的南门,让瓜渡城只能向有柳关军营……且能最快前期瓜渡驰援的柳关城求援!他便会在这里提前设伏,等柳关城军营兵力一出,现在这里打一个伏击。 萧容衍手指屈起在柳关城的位置上点了点,只要柳关城军营的兵力被摧毁,那么最快能驰援东夷国国都的兵力,就没了! 他看白卿言的用兵手法,便知道白卿言定然是打算速战速决,直取东夷国国都。 萧容衍沉默了片刻,决定他们也改变行军途径,争取同白卿言一同拿下东夷国都城……如此不论是分东夷,还是扶持傀儡皇帝,才有他们燕国说话的余地。 再者,他这边儿尽快打起来,东夷国需要分兵来对付燕国,白卿言那边儿的压力小一些,她也就相对安全一些。 下定决心,萧容衍下令全速前进,务必要在十月二十二抵达东夷。 · 瓜渡城。 陈庆生之前和白锦桐来过瓜渡城,白锦桐因为财大气粗的关系,曾经在这里结识了不少富贵人家,还结识了守城的副将,又从副将这里知道瓜渡城的守城将军十分喜欢古籍琴谱,白锦桐曾经还给这位将军送过一本古籍。 所以这一次,当陈庆生以出来替崔凤年给守城将军送古籍为借口,见到了守城的宫将军,他同宫将军说,崔凤年知道宫将军喜欢古籍,在大周的时候搜集到了这本古籍琴谱,便让他亲自给宫将军送来。 第一千四百七十二章:精明 他还说,这一次本来崔凤年是要亲自来的,可是人在燕国实在是脱不开身,且以后陈庆生就要替崔凤年常驻瓜渡城,故而特来拜访宫将军,希望宫将军日后能对崔记商铺多加照顾。 那宫将军看着上一次来是晋国人,这一次来已经变成周人的陈庆生,笑着说:“如今大周水师和东夷水师已经打了起来,我们东夷水师在长岛折损了大部分,如今东夷举国上下都在嚷嚷着要复仇,你们东家这个时候让你来东夷开珍宝铺子,你不怕开不下去?” “这不,就是因为这个原因,所以东家才让我来求宫将军庇护,况且我们东家已经说了,如今大周和燕国正在赌国,即便是打……打到最后东夷和大周还是要握手言和,还是要坐下来谈条件的,大周因为韩城王的事情一时意气用事要灭东夷,只要东夷求和,并且将韩城王的遗体,还有大周使臣柳大人恭恭敬敬送回来,多半大周不会再计较,否则……那最后高兴的还不是燕国,燕国赢了赌国大周就连国都没有了,大周皇帝不能做这样的亏本买卖,我们东家的眼光一向准,故而让我们这个时候……趁着燕国的商人都跑了,正好来捡漏!” 宫将军听到这话,笑着感叹了一句商人精明,便收下了陈庆生送来的古籍琴谱。 不仅如此,陈庆生还说这一次崔凤年让他过来开珍宝铺子,他知道崔记珍宝铺子准备办一场鉴宝大会,他们家主子崔凤年让他带来了一颗足足有盘子那么大的夜明珠,打算当做镇店之宝,若是宫将军感兴趣,当晚可以来一观宝物。 陈庆生送了请帖并没有勉强,但是在给其他有头有脸的人物,和守城的那些将军送帖子的时候,都说亲自去给宫将军送了帖子,暗示当夜宫将军也会来观宝,而且…崔记珍宝铺子,还给各位准备了厚礼,只希望大家伙儿能去捧场。 圆盘那么大的夜明珠,谁见过? 有人说崔记珍宝阁的掌柜陈庆生扯谎,有人却说去看看就知道又没有了! 如今崔凤年的名声在外,这陈庆生又是崔凤年的掌柜,接到请柬的人,自然想要去一探究竟。 而陈庆生将赏夜明珠的宴会时间,定在了戌时末亥时初,说是夜色越深,这夜明珠就越是明亮。 这也是之前陈庆生走前,和白卿言商议好的。 宴会定在戌时末,而大周军攻打瓜渡城的时间,是定在亥时末,一个时辰过去,那些守城的将军约莫也都差不多喝的酒醉半酣,再凭借陈庆生和守城军打交道的本事和能耐,到时候再借着宴会的由头,给守城军送一些吃食,就十分妥当了。 亥时三刻,一艘艘小船悄无声息登上了东夷国国土,远处黑暗的大海之中瞧不出一点儿光亮,白卿玦在战船快要靠近东夷国只是,便灭了所有船上的灯火,悄无声息朝着岸边靠近。 在快要抵达岸边的时候,有让白家军改坐小船,一个一个的悄悄登岸。 而此时,远在柳关的白卿言却没有让白家军直接攻打柳关城,而是趁着夜色,在柳关成与瓜渡城的道路上设伏。 东夷国很小,人口少,兵力也有限。 白卿言算过了,若是瓜渡城发生战事,要求援,西面这个方向最快能前往驰援的,就是向柳关城,那么……只要柳关城的守将没有只想着独善其身,必定会派兵驰援,白卿言便可以趁着柳关成出兵驰援瓜渡的时候,在这里埋伏,先打掉柳关城一部分兵力,再攻城可就简单了。 亥时瓜渡城开战,就算是瓜渡城的守将反应再慢,半个时辰也应该发现抵挡不住大周军,继而派兵求援,从瓜渡城到柳关城……快马奔袭约莫也就是不到两个时辰的事情。 白卿言只希望天亮之前,拿下柳关城,补充物资,稍作修整之后,便继续朝东夷国国都进发。 陈庆生这边儿,既然不想要将白锦桐的身份大白于天下,戏还是要做的。 夜色正好,月明星稀。 陈庆生在这租来的奢华院子里,摆流水席,坐席沿着庭院中蜿蜒的假溪流而设。 自流水石钵处,竹子每接满水,落下敲击石钵一下,那潺潺流水之中,便会放下一盘能在溪水之中漂流的托盘,里面摆着他们这些东夷人从未见过的菜式,流水两侧紧密排列的巴掌大的小石灯,忽明忽暗映着漂流盘里的各色美味珍馐被,莹莹团团的亮光,映得那美食如同画一般好看,美的让人都不忍心下筷子。 陈庆生笑着立在那溪流环绕的庭院正中央,介绍着让众人看了一茬茬的宝物,也确实是让人知道了,这崔记珍宝阁是有些东西的。 陈庆生瞧了眼估摸着时辰差不多了,便笑着道:“接下来,便是这一次邀请各位来欣赏的,我们崔记珍宝阁的镇店之宝。” 说着,陈庆生底气十足拍了拍手,很快有四个仆从抬着被绣白鹤正红云锦盖着的珍宝台走至陈庆生身旁。 “这宝贝叫做夜明珠,白日里瞧着平平无奇,可若是在黑夜之中,皎如明月,若是在屋内,便可让屋内恍如白昼,若是在室外……那便如同地下明月,所以……这宝贝的名字叫做云间月。”陈庆生立在珍宝台旁,一幅要卖关子的模样,“这也是我们崔记珍宝阁的镇店之宝,请各位大人品鉴。” 说完,陈庆生一把掀开了修百合的正红云锦,顿时脸色大变。 宾客也都议论纷纷…… “这不就是一块圆滚滚的石头么?” “对啊,也没有见皎如明月,不发光啊!” “怎么回事儿?!云间月呢?”陈庆生看着珍宝架子上放着的圆形石头,瞪大了眼,脸色惨白,“关九!云间月呢?!” 被点名的关九连滚带爬跑到陈庆生的身旁:“这……这掌柜的,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儿,这云间月我们一直看着没有离眼啊!” 第一千四百七十三章:御敌 坐在主位之上的宫将军听到这话,再看陈庆生的模样约莫猜出这是云间月被盗了,想到崔凤年拖这陈庆生送来的古籍琴谱,站起身来,高声道:“来人,将这地方给我围起来!一只苍蝇都不许放出去!” “多谢将军!”陈庆生连忙对宫将军长揖一拜,煞有其事问关九,“除了你之外,还有谁接触过这云间月?” “报……”一传令兵快速冲了进来,气喘吁吁单膝跪在宫将军的面前,高声道,“宫将军,大周军攻城了!” “什么!”酒醉半酣的宫将军一个激灵人便清醒了过来,这大周不是正在和燕国赌国吗?怎么会真的和东夷打起来? 不止是宫将军,这传令兵嚎了这么一嗓子,在坐的将领和达官贵人都站了起来,内心惶恐。 “已经在攻城了,那是大周白家军的黑帆白蟒旗!”那传令兵提起黑帆白蟒旗,心中便打哆嗦,“那白家军来势汹汹,宫将军恐怕得赶快求援啊!” 那白家军的威名可是连大梁的将领都害怕的,更别提他们东夷还是大梁的附属国。 宫将军闻言,视线扫过在坐武将高声道:“大周攻城,所有武将即刻出发,御敌!” 虽然这里的武将都喝了酒,有的酒量浅的此时站起身都摇摇晃晃,可宫将军一声令下,还是起身追上疾步往外走的宫将军…… “宫将军!宫将军!”陈庆生连忙追上宫将军,“可是这云间月还没找到,这里的人……唉唉唉唉!” 陈庆生话还没说完,就被宫将军身边的武将一把推开,推得陈庆生从廊庑里跌倒在庭院之中,若非陈庆生的仆从眼疾手快将陈庆生扶住,怕是陈庆生得跌进小溪里。 “这可怎么办啊!这云间月丢了,我可怎么给东家交代!我全家老小的命加起来也赔不起云间月啊!”陈庆生几乎站不稳,跌坐在地上扯着嗓子哭嚎,“天爷啊,到底是哪个杀千刀的偷了云间月啊!” “掌柜的!掌柜的……现在别太伤心了!趁着天黑我们可以派自家人岀去查一查啊!那么大的云间月,一般人也藏不住啊!”抱着陈庆生的仆从忙高声道,“您的镇定下来,不然真的没法和东家交代了!” “对对对!”陈庆生就在还留下的那些勋贵瞩目之下,让这一次带到东夷国来的护卫立刻全城去查,院子里的家仆一个一个送走贵客之后,关门在府内查。 仗都打起来了,这些瓜渡城的富贵人家还哪有心情在这里看热闹,他们得赶紧回去想办法,看到底是藏起来,还是趁机从北门逃走。 陈庆生等人说的都是大周雅言,语速又悲又快,让那些即便是会大周雅言的富贵人也都只能听出一个大概。 陈庆生振作起来,忙追上正在往外走的大人们告罪,用并不娴熟的东夷语同他们说,今日出事改日再登门致歉…… 这些人走的很快,府上大门一关,陈庆生假意让人吵吵嚷嚷让仆从来院中集合,搜身搜院子。 可集合到院中的竟然全都是劲装佩刀的白家护卫,这些白家护卫也都是从白家军种退出来的,知道攻城之时有他们在城中策应是多么重要的事情。 陈庆生立在院中,手中端着酒碗,高声道:“诸位都是我们白家自己人,如今七公子和四姑娘率兵攻城,诸位要做的就是打开城门,减少我们白家军的伤亡,诸位兄弟都是英雄,陈庆生敬佩不已!此次……虽然九死一生,可陈庆生还是希望诸位兄弟拼尽全力活着,我们……一同回家!” 说完,陈庆生高举酒碗,一饮而尽。 立在院中举着酒碗白家护卫,仰头将碗中酒饮尽,在领头队率一声令下之后,集体出发。 陈庆生咬紧了牙关,若非他武艺不行,而且他若去了会暴露出“崔凤年”,让燕国知道了在燕国的三姑娘定然处境艰难,他也想要同这些白家护卫一同前往,一同为白家军出力。 白家护卫一走,陈庆生又安排在这院子里装作仆从之人,立刻带着人以全城搜捕盗了云间月的奴仆为名,能帮上那些舍命去开城门的白家军将士们,便设法去帮。 陈庆生知道,但凡打仗便必有牺牲,可若是他们能出一点力,能多从阎王殿里拉回一个白家军兄弟,他们愿意拼尽全力。 宫将军抵达城楼之下之时,白家军竟然已经开始攀爬城墙了,宫将军大惊,立刻下令拼尽全力阻挡白家军攀爬城墙…… 以前只是听说过白家军种种战绩,知道白家军几乎战无不胜,可这真的落和他们东夷国打起来,这宫将军才知道厉害。 原本这东夷国便是大梁的附属小国,所建城池的规格都比不上大梁,就连这城墙都要比大梁的矮上一小半,打一个东夷对白家军来说,那简直是就是杀鸡用的宰牛刀。 此时领命前往有驻兵的柳关城求援的快马已经出城,直奔柳关…… 东夷国被称为弹丸小国,是这国土是真的不大,两座城池之间的距离也不似大梁和大周那般距离那么远。 早早就埋伏在必经之路的程远志,瞧见快马前往柳关求援的瓜渡城守兵立刻挪到白卿言身边:“小白帅,这报信的人去了,您先去休息,这里交给我老程,不会出什么岔子的!小白帅先由沈良玉和虎鹰军的将士护着会船上休息,一会儿打赢了末将立刻让人去禀报,杀鸡用不着宰牛刀。” 白卿言想了想颔首:“这里交给你了,必不能让他们通过前往瓜渡城!” “是,小白帅放心!”程远志应声,“老程绝不会让一个人过去!” 白卿言带着沈良玉和两百人离开,程远志这才放下心来,却没有想到白卿言带着两百人并非是回船上,而是往柳关城的方向行进了一段路,然后派人去盯着程远志那边儿,说等那边儿一开战,便将东夷军和白家军的战况报过来。 第一千四百七十六章:好兄弟 “末将领命!” “末将领命!” 沈良玉和程远志各自领命带着人马,极速离开。 柳关城的守将只知道如今白家军正在攻打瓜渡城,也已经派人前往东夷国都报信,却完全没有想到大周会突然攻打柳关城。 与此同时,瓜渡城因为迟迟等不来援军也已经被白卿玦和白锦稚所带的白家军拿下。 活捉了守城将领和城中官员之后,白锦稚一脸闷闷不乐的模样,与白锦稚并肩而行的吕元鹏也不大高兴,转而问司马平:“你说这东夷国到底是凭的什么对我们大周如此嚣张的?凭他们不知天高地厚,凭他们不要脸吗?这么不耐打,也敢挑衅大周,这东夷国皇帝脑子里装的是浆糊吧!” 吕元鹏为了今天这一仗,准备了很久,打算为韩城王和自家姐姐报仇,这好嘛……他打起了十二万分精神,结果白家军的军旗一出现,敌人自己先从内部乱了起来,这感觉就如同,原本是想要去体验打猎的乐趣的,结果一到猎场兔子就直接跳到了你的口袋里,你说还有什么趣味。 吕元鹏说出了白锦稚想要说的话,白锦稚眉头紧皱,恨恨道:“韩城王竟然是死在这种不知死活的小国手中,难怪长姐如此接受不了!” “东夷国才不傻。”司马平负手而行,低声同两人说到道,“首先这东夷国是个四面环海之国,故而……海域的水师才是东夷国最强的,步兵不行情理之中!而且如今大周正在赌国,输了……陛下就要从至尊之位之上走下来,东夷皇帝以己度人,觉得陛下一定会为了赌国大胜容忍东夷国,这才敢如此挑衅的!” 白锦稚脚下步子一顿,转而看了眼司马平,这话……她听自家长姐和二姐还有哥哥们说过。 长姐还说,若是这一次不灭东夷国,东夷国一定会想法设法的要好处,同时还会拼尽全力阻止大周赌国赢了,因为东夷国也担心大周赢了之后第一个便会去找他们东夷算账。 白锦稚望着司马平的眼底都是亮晶晶的笑意:“可以啊司马平!我家姐姐和哥哥们都是这么说的!我知道你这脑袋瓜子聪明,没想到竟然聪明的可以和我们家哥哥姐姐媲美了!” 司马平听到白锦稚的夸奖一怔,随即唇角露出笑意,仗着自己身高的优势抬手拍了拍白锦稚的脑袋,微微俯身同白锦稚平视,开口道:“白家人,各个都是人中龙凤,怎么偏生高义王就一点儿都没有咱们陛下的一点儿睿智?” 白锦稚等着司马平:“司马平,就你这抹了毒的嘴巴,你这辈子都找不到媳妇儿,只能和吕元鹏凑做一对过一辈子!” “关我什么事儿,我还想要娶媳妇儿呢!”吕元鹏耳根泛红,“我才不要和司马平过一辈子!” 白锦稚理了理自己的刘海,警告似的指着司马平和吕元鹏:“你们俩以后再敢动我脑袋,就是以下犯上,我打你们军棍!” 说完,白锦稚握着腰间佩剑转身就走,气鼓鼓的嘟哝着:“长姐还说这俩货对我有意,我看是有敌意!他们就凑做一对千万别去祸害别家好姑娘!” 司马平看着白锦稚气鼓鼓离开的模样,掩不住的笑意。 “你说你惹她干什么!”吕元鹏眉头紧皱,低头看了眼自己带血的手,“我最喜欢揉她脑袋了,这下揉不成了!” 司马平勾住吕元鹏的颈脖,将人拉到自己的跟前,吊儿郎当同吕元鹏开口:“我说……你要是真的喜欢高义王,就别怕别人说你是个吃软饭的,回去之后赶紧让你翁翁去提亲,眼看着白家小四越长越漂亮了,你就不怕……旁人跟你抢?” 吕元鹏耳朵滚烫,明明将司马平的话听进去了,却还是死鸭子嘴硬,抬手撩了一下自己鬓边留的那一小撮头发,道:“那不能!白家小四就是个假小子,除了我会喜……” 意识到自己说漏了嘴,话音一顿,整张脸都红了,指着司马平:“我们好兄弟,你不许说出去!” “你放心,我自己也喜欢这白家小四呢,怎么会说出去,我回去就托我那个堂妹襄协郡主帮忙……去说亲,我不怕别人说我吃软饭,反正我们司马家也没有以前显赫了,我就去当个王夫……”司马平玩世不恭的模样同吕元鹏畅想未来,“哎,说不定我们司马家就又能抖起来了!” “我去你的!”吕元鹏一把推开司马平,握住自己腰间的剑柄,故意板着脸和司马平闹,“拔剑吧!” 司马平握住剑柄,唇角带笑:“怎么,这是想要打一架,谁赢了谁娶白家小四?” “你想娶白家小四……就从我的尸骨上踏过去!”吕元鹏假装严肃拔剑,“谁也别打白家小四的主意。” 司马平唇角笑意未改,眼底的笑意却沉了下去,猛然拔剑袭向吕元鹏,速度极快,招式又猛又急,吕元鹏只觉鬓边寒光一晃,鬓边的碎发便纷纷落地。 看着司马平架在自己脖子上染了血的剑,吕元鹏睁大了眼,眼底全都是惊艳和艳羡,没心没肺笑开来:“司马平!你什么时候这么厉害了!我都还没有看清楚你怎么拔剑的,你这就把剑抵在我颈脖上了!” 吕元鹏用拳头砸了一下司马平的胸膛:“你有这身手,何愁司马家不能在你的手上起来!” 他收了长剑,一把勾住司马平的颈脖,头和司马平凑在一起,低声说:“我家翁翁都和我说了,白家姐姐非常看重你!” 司马平瞧着眼底笑容干净又纯粹的吕元鹏,抬手将他推开,笑着敛了杀气,收剑,双手抱臂往前走去:“这是自然,不看重我……难道看重你这个到处闯祸的刺头!” 吕元鹏嘿嘿一笑,连忙追上司马平,再次勾住司马平的颈脖,和司马平勾肩搭背往前走:“我知道,每一次闯祸都是你给我收拾烂摊子,好兄弟!” 第一千四百七十七章:共识 吕元鹏回头看了眼,见周围都是忙忙碌碌的白家军没有人注意他们,便道:“你不用管了……你的终身大事我吕元鹏包了!你觉得我家姐姐怎么样?” 司马平脚下步子一顿,挑眉看向吕元鹏。 “我跟你讲,我翁翁他特别……” “滚滚滚……”司马平再次将吕元鹏推开。 “哎!我和你说真的呢!我翁翁真的很看好你!”吕元鹏又粘了上去。 司马平脚下步子一顿,保持着双手抱臂的动作,认真看着吕元鹏:“吕元鹏,我和你说一件事儿……” “什么?”吕元鹏傻乎乎瞅着司马平。 司马平视线落在吕元鹏鬓边断了的那一撮风流毛上:“刚才你鬓边留的那一撮毛,撞到了我的剑上,断了……” 吕元鹏忙低头看了眼自己专门留的那一小撮头发,顿时怒火中烧,拔剑高呼:“司马平小爷宰了你!” 司马平转身躲开吕元鹏的剑,左躲右闪,跟逗猫似的逗着吕元鹏跳脚乱窜。 巡营回来的白卿玦远远瞧着司马平和吕元鹏缓缓闹闹的背影,低低叹了一口气,这两个都不是省油的灯,也不知道最后谁会和小四凑做一对。 元和二年十月二十一,大周白家军兵分两路,当夜拿下东夷瓜渡城与柳关城,两路白家军汇合。 元和二年十月二十一,燕国大军登东夷国土,强攻东夷城池。 元和二年十月二十二,江淮生将军所率大周水师,登上东夷国国土。 元和二年十月二十三,大周皇帝所率白家军连夺东夷国三城,直逼东夷国都。 · 东夷国皇后人在宫中,听说前方战事不断传来,虽然高兴却也隐隐有担忧。 皇后先是借着大周势如破竹之势,动摇了东夷国禁军统领,而后东夷国水师大败,人家大周水师也已经登上了东夷国国土,而大周皇帝所率的白家军,自打从瓜渡和柳关那里开始,这一路就跟畅通无阻似的很快就要到都城了。 故而,东夷国禁军统领最终决定投靠皇后,选择拥立如今在大周的七皇子登基为帝。 禁军统领倒戈之后,又去游说镇守国都的守城将军…… 这二皇子自从登基为帝之后,但凡不顺他意的朝臣,无一例外都被他杀了,此人和疯子没有什么区别,朝臣们都是战战兢兢。 若非新皇逼宫造反之后,非要追杀人家大周使臣,最后弄得人家大周韩城王战死,后来将人家韩城王尸身带回来,还让人扬言除非大周皇帝亲自来领,否则就要将人家韩城王尸身多岁了喂狗,人家大周怎么会来打东夷。 现在好了,人家大周皇帝真的亲自来了,却是带着军队一路打过来的。 二皇子自己自不量力,整个东夷国却要为他的狂妄而遭受灭顶之灾,朝臣们怎么能同意。 如今有了别的出路,大周带兵攻打东夷,入皇城之后便会拥立皇后所出的嫡子为东夷国新皇,东夷国朝臣哪里会有不同意的,更何况……早有传闻,说先皇临去之前,原本就是要立嫡子为新皇的,若非二皇子带兵逼宫造反,现在皇位上的便是嫡子七皇子。 东夷国皇帝坐在龙椅上,听着战报不断传来,几夜未合的双眼充满了红血丝。 “你们不是都说我们东夷国水师是最强的!竟然会被大周的水师打的一塌糊涂!你们还怎么有脸活着回来!”东夷国皇帝看着跪在脚下,战败回来的水师将领,恨不能将眼前的几人撕碎。 “陛下明鉴,我们东夷国的水师是厉害,可大周人狡诈,将我们分而食之,我们的战船数量不如大周多,战船损毁了,国内短期也造不出一艘可以用的战船来,这……才吃了亏!大周地大物博……不是我们东夷可以比的啊!” 那战败的水师将领不顾自己身上带伤,以头抢地,额头已出血。 东夷国皇帝眯起眸子,看着那叩首的水师将领身后抖如筛糠的其他将军,紧紧攥着手中玉蝉,乌青发黑的眼底隐隐显出烦躁和癫狂来,开口道:“败了就是败了,东夷容不下败军之将!全都拉出去砍了!” “陛下!陛下不可如此啊!” “陛下饶命!陛下饶命!” “现在正是我东夷用人之际,陛下三思!请陛下三思!” “陛下,求您给他们一个戴罪立功的机会吧!大周军怕是很快就要打到国都城外了,让他们战死,总比砍了脑袋好!” 朝臣们跪了一地,纷纷恳求东夷皇帝三思。 在朝臣们看来,这皇帝果真是疯了,眼下已经是兵临城下,皇帝不思怎么聚拢军心,竟然还要杀人!疯了!果然是疯了! 皇帝却不为所动,甚至看着那些禁军不动手将人拖出去,瞬间情绪暴动,一脚踹翻了面前的桌案,高声说:“怎么,朕使唤不动你们了!都想死吗?” “陛下,这是失心疯了!”还未被册封太后的东夷皇后出现在大殿门外,唇角带着冷冽的笑意,跨入大殿之中,“如今大周兵临城下,陛下想的不是如何御敌,而是在这里打杀自家臣子,还有一个皇帝的样子吗?” “谁放这个贱人出来的?你们要反吗?”皇帝站起身来,恶狠狠盯着皇后,他身边忠心不二的护卫早已经拔刀护在了皇帝身前。 “反?反的不就是你吗……二皇子!”皇后站在群臣最前头,“当初陛下曾经留下圣旨,让嫡子七皇子继位,二皇子你当夜带兵逼宫,杀了大皇子,杀了在场的所有重臣,烧了圣旨……你以为就没有人知道了?” 东夷国皇帝咬紧了牙关瞪着皇后,抬手一指:“给我杀了这个贱妇!” “谁敢!”禁军统领带兵入殿,拔刀将皇后护在身后,直面东夷国皇帝。 如今大周兵临城下,皇后也已经和大周达成约定,投靠皇帝还是投靠皇后这已经不难抉择。 “都站起来,皇后已经同大周皇帝达成共识,大周将会扶我们嫡子正统的七皇子登基为帝!”禁军统领高声道。 第一千四百七十九章:谋划 可是……长姐让沈青竹将这魏国小皇帝带来东夷国做什么? 白卿玦沉默了片刻,想到沈青竹说那魏国小皇帝说愿意以余生之力与燕国鱼死网破的话来,脑子陡然一瞬清明,转而朝自家长姐看去,恍然之余却又有几分不明白…… “原来如此……”白卿玦一脸恍然。 “什么啊?什么原来如此啊?”白锦稚更懵了,圆圆的眼睛望着自家七哥急了眼,“七哥你别跟着一起打哑谜啊!你告诉我是怎么回事儿啊!” “白锦稚、程远志……”白卿言调转马头,唤了一声。 程远志立刻应声上前:“末将在!” “长姐!”被点名的白锦稚亦是精神奕奕上前。 “你二人带大军在此地原地修整,等候命令。”白卿言说完又看向白卿玦,“随我来!” “是!”白卿玦提缰上前,与白卿言快马离去。 “唉……长姐!七哥!”白锦稚追了两步,却吃了一嘴的灰,“这叫什么事儿啊!总得和我说明白了再走啊!” 后面的吕元鹏和司马平也快马追了上来,询问白锦稚:“怎么回事儿?” “不知道,说是我们家小七来了,然后长姐就让我留在这里,她和七哥走了,不知道打什么哑迷!”白锦稚眉头紧皱。 “应当是和那位传闻中……逃到我们大周的东夷国七皇子有关!”司马平脑袋很是清楚,“你们想想,刚才那东夷国皇后派人来说,东夷国篡位的二皇子已经被射杀,东夷国皇后会亲自带着百官来迎我们陛下和白家军入城,这说明了……东夷国皇后或许早就和陛下有了什么约定,估摸着就是推这位东夷国的七皇子登基为帝吧!” “那和白余生有什么关系?”白锦稚听司马平这么一说,好像是明白了可细想又觉得更迷糊了,“刚才青竹姐姐过来,可是说白余生说……要和燕国鱼死网破之类的!” 刚才司马平没有在前面,不知道沈青竹来说了什么,听到这话……司马平也疑惑了,白余生是白家七姑娘捡回来的孩子他知道,和燕国鱼死网破和这个白余生有什么关系? 瞧着司马平眉头紧皱的模样,吕元鹏一脸幸灾乐祸:“我们司马大聪明也有迷糊的时候?” “陛下心思深远,并非我能揣测,瞧着吧……总会知道的!”司马平开口。 “这话我承认,司马平再聪明也聪明不过我家长姐!”白锦稚能从这个嘴巴里从说不出谁好话的司马平嘴里听到自家长姐的好话,一脸与有荣焉。 · 白锦瑟和白余生在卢平的陪伴之下,于大军修整处不远的送别亭等候白卿言。 卢平老远瞧见白卿言快马而来,从送别亭内出来,从土坡上跑下来,同白卿言行礼后,替白卿言扯住缰绳:“大姑娘、七公子!” “平叔一路辛苦了!”白卿言说完,视线朝着送别亭看去,见自家妹妹似乎正在安抚那魏国小皇帝,她侧头同白卿玦说,“走吧!” 白卿玦握着马鞭的手负在背后,跟在白卿言身侧,低声问白卿言:“长姐让沈青竹将那个魏国小皇帝带来,可是打算偷龙转凤,让那魏国小皇帝成为东夷国的皇帝?” 白卿言倒是没有瞒着自家弟弟,抬脚跨上台阶开口道:“临行之前,我便想着燕国皇帝给我们大周找了东夷国这么一个麻烦,虽然我们大周顺势……以大周国债券扭转乾坤,甚至占据优势,可这么轻易放过了燕国,岂不是太过便宜燕国了!我们大周也得给燕国找一找麻烦!” 白卿玦点头:“可若是这么简单,扶持七皇子登位即可,长姐不必大费周章将魏国小皇帝变为东夷国皇帝,长姐是早就预料到……这燕国会来东夷国分一杯羹!” “这燕国的皇帝不必说,是一个心智超群的孩子!那燕国的摄政王更不是省油的灯……” 白卿玦听到自家长姐这话,忍不住笑出声来:“长姐,这么说是不是不太好……” 毕竟,这燕国的摄政王可是长姐的夫婿,是他的姐夫。 “实事求是,在国言国不论私情!”白卿言倒是拿的很稳,“我出发前大致盘算了一下,以燕国摄政王对我的了解,他必然知道韩城王出事……我定会灭东夷,我们大周灭东夷之后无外乎两种结果,彻底灭了东夷,或者是在东夷扶持一个傀儡!所以……他们燕国必定会来!” “若是灭东夷,他们燕国可以分一杯羹,若是扶持傀儡皇帝,他们燕国在……算是出了一把力,将来即便是我们大周扶持这七皇子登位了,这七皇子会全心全意为了我们大周去找燕国的晦气吗?”白卿言一边不紧不慢同白卿玦往台阶上,一边缓声同自己弟弟说,“更别说,那东夷国的皇后可不是一个甘于俯首认输的人物,若是燕国搅和在其中,这东夷国皇后定然会想要从中谋利,我们大周辛苦打了这么一场仗,决不能给他人做嫁衣裳。” “所以,长姐打算让这魏国小皇帝装作东夷国七皇子登位,魏国与燕国愁怨甚深,如此……东夷国皇后耍不了手腕,也破了燕国摄政王的谋划。”白卿玦眉目间全都恍然,“可若是这东夷国皇后不依呢?” “那就是东夷灭国,杀东夷七皇子……”白卿言笑了笑道,“这东夷国……皇后不在意,这七皇子她能不在意吗?这……七皇子可是她亲自送到我们大周手上的,不用一用都对不起她这份绸缪!” 大周可不是随随便便能被东夷国皇后利用的,既然她自以为聪明,利用了大周为他儿子做盘算,那么就要做好承担后果的准备。 白卿玦瞧出自家长姐每一步都算的很稳,便放下心来。 见自家长姐和七哥已经走到送别亭台阶下,白锦瑟看了眼白余生,上前行礼:“长姐、七哥……” 白余生一见到白卿言,身侧的拳头就不住收紧。 第一千四百八十章:安稳 他的确是没有想到,这大周皇帝如此厉害……竟然早就识破了他的身份,甚至……也看出了他心中强烈的仇恨,和想要报复的心思,他以为自从跟在白锦瑟的身边,他已经掩藏的很好了。 白锦瑟对他有恩,最开始的时候他不知道白锦瑟的身份,想着国已亡,就留在白锦瑟的身边报恩罢了。 后来,知道了白锦瑟的身份,知道她是大周皇帝白卿言的亲妹妹,便想着……燕国和大周结盟,只要跟在大周皇帝的亲妹妹身边,日后定然会有机会见到燕国的皇帝和摄政王,到时候自己可以行刺杀之事。 再后来,他知道大周皇帝因为胞弟镇国王被燕国出卖,大周发兵燕国,藏不住骨子里的兴奋,谁知……后来两国竟然将这件事放下,开始赌国。 他明白燕国在那个时候提出赌国不过是死中求活,可他不明白大周皇帝为什么会答应。 后来,他从白锦瑟的嘴里知道,赌国之事其实最早是大周皇帝提出来的,因为大周皇帝有一统天下之心,又不忍心看到百姓因为战乱流离失所,不想看到将士白白殒命,可那时燕国并没有答应。 他心中的震撼难以言喻,他从未见过白卿言这样的皇帝,登基之后不修建皇陵,反而是让户部将银子省下来建私塾,所推行的新法……是损害世家利益成全百姓好处的,她却能高瞻远瞩,在推行新法之前便干净利落的将藩王收拾了,强势为推行新法铺路。 而后,又能不计较这江山是谁家之姓,提出国策赌国,看谁家国政国策能令百姓富足,天下便用谁家国策律法。 这样的胸襟,他很为感佩,也自认若是自己做不到大周皇帝这一步,甚至……若非跟在白锦瑟身边知道了这么多事情,他也不能相信这世上真的会有白家这样风骨纯净的家族存在,更不相信竟然会有真的为百姓谋福祉……而非为了巩固自己皇权的皇帝存在。 毕竟这跟他们自小接受的教导,有很大的不同,他们学得是如何守住祖宗江山的帝王制衡之术,御民之术! 后来看着白卿言以他从不曾在帝师和皇祖母那里听到学到过的法子……凝聚朝臣之心,凝聚民心,他也不明白,白家世代为臣,他们武将之家,能征善战战无不胜,他理解,可白卿言又身为女子,哪里学得……这凝聚朝臣之心,收揽民心,治国治世之法? 直到他跟在白锦瑟的身边久了,听说过很多白家的事情,知道白家的祖训……白家的庶护嫡,嫡子嫡女的重任和担当,知道白家世代辅佐君王一统天下,使天下海晏河清,百姓永世太平的宏愿,这才明白……白卿言哪里是用的什么制衡之术和御民之术,她不过是牢牢记住了……民为邦本这四个字,一切以民出发。 他因白家而感动,也为曾经效忠晋国的白家而不值,后来……又因为白家有了白卿言这样的嫡长女而由衷的敬佩白家家风。 也难怪他们魏国的鸿儒闵千秋老先生,不愿意为他们魏国皇室立传,而愿意为白家著书立传,白家当得起。 他似是下定了决心一般上前,跪地同白卿言叩首:“拓跋耀见过大周皇帝。” 拓跋耀身为魏国皇帝虽然年幼,可皇家人应有的傲骨还是有的。 以前作为白余生的时候,他行礼跪拜那都和魏国皇帝无关,是一个寄人篱下的可怜虫应当有的姿态。 可今日……他以自己的本名向大周皇帝屈膝跪拜,这表示了魏国向大周皇帝屈膝跪拜,哪怕魏国已经没有了。 拓跋耀以为,若是最后白卿言真的能够天下一统,他心服口服,心甘情愿向白卿言称臣,甚至愿意为白卿言这宏图大业贡献一份自己的力量。 除了和燕国有私仇之外,拓跋耀以为……只有白卿言这样真心为民的皇帝登上皇位,百姓才能真正过上富足太平的日子。 又凭如今西凉划分在大周和燕国两国的百姓际遇,还有大梁旧民的际遇,拓跋耀相信以白家风骨,是真的将那些归入大周的西凉旧民和大梁旧民当做自家百姓,日后魏国旧民归入大周,他更相信他的百姓也能得到如同大周百姓一样的富足日子。 若真能如此,他也算是对得起魏国的百姓,对得起……祖宗了。 白卿言看着真诚叩拜的拓跋耀,明白他以真名与自己相见,说明……这个孩子自己是想明白了。 她上前,亲自将这半大的孩子扶了起来:“好孩子,起来吧!不必行此大礼!我与西怀王相识,你又与小七同历生死,我们算是自己人了。” 拓跋耀被白卿言站起身来,仰头望着白卿言,再次同白卿言长揖行礼:“白家七姑娘对耀有救命之恩,白家又有收容之恩,可耀未曾以真面目相对恩人,是耀的不是。” “你身份特殊,不能明言姓名情理之中。”白卿言对拓跋耀做了一个请的姿势,让拓跋耀坐在卢平早就安置好的软垫上。 见白卿言已经跪坐下来,拓跋耀这才跟着跪坐在白卿言对面。 “想必事情青竹已经同你讲清楚了,这一次是让你假装东夷国七皇子,登上东夷皇帝之位,因为你与东夷国七皇子年纪相仿,且同样是出身皇族,你本就是魏王骨子里有王者之气,这是旁人比不了的,二来……魏国与燕国有仇,燕国此次在大周背后捅刀,在大周发兵灭东夷之时又想要来分一杯羹,大周自然不能轻轻放过。”白卿言并未瞒着拓跋耀,可以说是与拓跋耀坦诚相对,“将你放在东夷国皇帝的位置上,大周便会安稳。” 拓跋耀直起身朝白卿言一拜之后才开口:“耀明白,陛下放心……从沈姑娘同我说过这件事后,我便开始学习东夷语,如今不敢说精通,应付东夷人短时间内不会露出破绽,耀会加紧学习,绝不让自己成为累赘!” 第一千四百八十一章:重获新生 他声音顿了顿,抬眸郑重望着白卿言,又接着说:“陛下能给拓跋耀这个报仇的机会,耀……铭感五内,故而……愿拼尽全力助大周得天下!愿助陛下这样的皇帝得天下!” 白卿言点了点头:“好,你的安全不必担心,我会派人暗中保护你,而且东夷国七皇子在我们大周手中,东夷国皇后也会不遗余力的护住你。我已经安排江淮生将军带着水师靠岸,从此江淮生将军会听由你调遣,可是江淮生所率水师,明面儿上大周的兵……不能直接和燕国对上,你可明白?” 拓跋耀颔首:“耀明白!耀年幼,若是有难以抉择之事,耀会让人送信给陛下,由陛下定夺。” “还有一点,见过东夷七皇子的人不少,你怕是不能以真面目示人了。”白卿言转而看向卢平。 卢平忙拿出早就准备好的面具递给拓跋耀。 “对外,就说……是东夷国二皇子派人追杀七皇子,点燃了船,你毁了容貌和嗓子……” 白卿言话音一落,沈青竹就将一小瓶药丸送到了白卿言的手中。 “这是洪大夫为了医治我弟弟的嗓子时,意外配出来的药,会让人嗓子沙哑,但不至于发不出声音来。”白卿言垂眸摩挲着药瓶,而后推至拓跋耀面前,“这药……你暂时先用着,等到后面……东夷国七皇子逐渐长大,声音慢慢治好,旁人也就忘了东夷国七皇子原本的声音了。” 拓跋耀没有犹豫,接过药来打开倒出一粒干脆利落吞下。 白卿玦略显错愕:“魏王就不怕……这是大周用来控制你的毒药?” 白锦瑟神色紧张看了眼拓跋耀,又看向自家长姐:“长姐!” “如此也是理所应当!”拓跋耀很沉得住气,“如今我身无长物,陛下将我放在东夷国皇帝的位置,总要用什么来控制我这枚棋子。” “余生……”白卿言轻轻唤了白锦瑟给拓跋耀起的名字,“小七给了你新的名字,叫余生……白余生,你姓白便是我们白家人,不是棋子,白家……不会对自家人用龌龊手段!” 拓跋耀虽然很沉得住气,可到底是个孩子,表现的再镇定,轻颤的瞳仁还是出卖了自己的内心,他紧紧攥住手中的药瓶子。 他望着白卿言温和的笑容,视线又落在白锦瑟的身上。 “赌国三年……三年之后,我亲自来接你回家!”白卿言转而看了眼白锦瑟,“如同小七说的那般,让你平安喜乐过完这一生!” “长姐……我留下陪余生吧!”白锦瑟说。 “不行!”拓跋耀第一个反对,他神色紧张,看向白卿言长揖一拜,道,“七姑娘是陛下的亲妹妹,若是被东夷国皇后知道了七姑娘的身份,那么东夷国皇子被大周握在手中的优势便会荡然无存,请陛下三思!” “我知道你不放心余生!”白卿言攥住白锦瑟的手,“我会让星辰带人护着余生的!” 白锦瑟眼睛睁圆:“可是……星辰可是长姐暗卫之中最厉害的!” “陛下不可!”拓跋耀叩首,“拓跋耀贱命一条,陛下万金之躯,怎可将最得力的暗卫放在耀的身边!” “我说了,你是白家人,你若愿意成为白余生,便听从安排,你若只愿成为拓跋耀,我便不再勉强。”白卿言定定望着拓跋耀说。 拓跋耀叩首不起,手紧紧攥住身下的蒲团,犹豫不决…… “星辰!”白卿言唤了一声。 很快,星辰便出现在了亭子外,单膝跪下:“属下在!” “见过你的新主子,从即日起……你带着暗卫队跟随白余生,务必要护白余生平安。”白卿言道。 星辰几乎没有犹豫,转而朝着拓跋耀行礼:“星辰见过主子!” 拓跋耀抬起头看向白卿言。 “愣着干什么啊!还不谢过长姐……”白锦瑟开口催促。 拓跋耀眸子泛红:“谢过……长姐!” 白卿言眉目间笑意更深了些:“如此,东夷便交在你的手中,这三年……你可以尽情做完拓跋耀想要做的事情,三年后……你便要忘记拓跋耀,成为白余生,可能做到?” 白卿言希望三年后的拓跋耀,能够放下仇恨,重获新生。 “能!”拓跋耀重重点头。 “好,那就这么定了,我们……入东夷国都!”白卿言扶着沈青竹的手起身,“小七……走吧!” 白卿言唤了白锦瑟一声。 白锦瑟颔首,转而看向拓跋耀:“你……万事小心,有事就让人给长姐送信。” “嗯!”拓跋耀颔首,“你放心!” 拓跋耀也拿着面具起身,目送白卿言走出送别亭,他长揖到底拜别白卿言,直起身来后,看着自己手中的面具,将面具戴上。 “七皇子,我们……也上马车吧!”卢平同拓跋耀说。 拓跋耀颔首,只觉的嗓子已经开始发痛,他忍着不适随卢平往马车的方向走去。 · “长姐……”白锦瑟跟在白卿言身边,“我替余生,多谢长姐……” 白锦瑟早慧,在知道长姐要拓跋耀成为东夷国七皇子,登基为东夷国皇帝的时候,便明白……长姐将她之前说希望拓跋耀能平安喜乐渡过余生的话放在了心上。 白锦瑟并非全然不知道拓跋耀心中的仇恨,可是……燕国摄政王是她的姐夫,她哪怕已经猜到拓跋耀或许想要复仇,却也愿意相信拓跋耀忘记前尘往事的说辞。 堵不如疏…… 长姐给拓跋耀三年时间,让拓跋耀借用东夷国去报仇,三年之后……让拓跋耀放下做回白余生,这才是让拓跋耀从仇恨之中彻底解脱的法子。 “他还小,人生路还长得很,与其让他这辈子将仇恨日久天长的藏在心底,不如……让他痛痛快快报了仇,等到燕国赌国输了……燕国不复存在,这里面也有他的一份功劳。”白卿言攥着自家幼妹的手,不紧不慢同她说道,“如此……他才能彻底迈过这个坎儿,真正的成为白余生!” 第一千四百八十二章:渔翁得利 白卿言还记得,萧容衍曾经同她说过,西怀王曾言……他还没有他的小侄子有野心,所以白卿言即便是没有同拓跋耀细聊过,也知道这孩子内心对燕国一定是充满了仇恨,这孩子总不至于对西怀王这个叔叔设防。 且这拓跋耀为了曾经小七救过他的恩情,分明是魏王之尊,却心甘情愿成为小七的护卫,足见……是个重情重义之人。 又或许,是因为这拓跋耀家破人亡,明明弱小的一个孩子,却存了那般强烈的复仇之心,甚至能为这份仇恨隐忍,让白卿言想到了曾经还未曾重生之前的那个自己,她想拉一把这个孩子,却也不想如同当初梁王利用她那般,尽是好言哄骗,哪怕他还小……白卿言也是将自己心中所想,要利用他做什么如实相告。 “西怀王怕是还得寻拓跋耀,且西怀王已经知道拓跋耀在我们白家,回去后还得设法应对!”白卿玦想到了之前小七为何带拓跋耀到金莞城的事。 “等东夷国这边的事情了了,我回去后亲自去会一会西怀王。”白卿言说着一跃上马,“燕国摄政王如今率燕军到哪儿了?” 白卿玦跟着上马,道:“估摸着现在应当距离东夷国都西门四五里地左右,不论如何是快不过我们白家军的。” 她颔首,瞧了眼自己一身劲装的幼妹,笑着问:“来的时候带甲了吗?” 白锦瑟颔首:“带了!” “青竹,给小七换上!与大军一同进城!”白卿言说着调转马头朝着大军的方向而去。 “是!”沈青竹应声。 白锦瑟换了银甲,和沈青竹一起刚与大军汇合,就被白锦稚给拉了过去。 “你赶紧给四姐解解惑,你带着你身边那个护卫来这里是做什么啊?那余生……什么余生要和燕国鱼死网破的到底是怎么回事儿?”白锦稚和白锦瑟并肩骑马,压低了声音问。 白锦瑟知道自家四姐是个藏不住事的,便笑着说:“余生是我从西凉捡回来的四姐应该知道,余生的爹娘都是死在燕军的剑下,和燕国有仇!长姐的意思是将余生留在东夷国做眼线,毕竟余生年纪小不会被人怀疑,且我们白家对余生有恩,余生不会背叛,就是这么回事儿。” “哦……”白锦稚点了点头,便不在追问,只跟在自家长姐和兄长身后,一路前往东夷国。 远远的,立在东夷国都城楼之上的将士瞧见了黑帆白蟒旗,和如同黑色潮水一般浩浩荡荡的白家军,立刻从城楼之上跑了下来,同皇后行礼道:“娘娘白家军来了!” 一句话出,让刚刚经历了新皇被乱箭射死的朝臣们都挺直了脊梁。 皇后拢了拢自己外裳,手心里不知道为何起了一层粘腻的细汗,她又问自己身旁的禁军统领:“燕国摄政王率领的燕军到哪里了?” “估摸着距离都城西城门还有五里地,怕是快不过白家军了。”禁军统领道。 皇后故作镇定笑了笑:“燕国和大周都想第一个带兵入我们东夷国国都,占据话语权,一会儿且让他们去争吧,他们争起来……我们才能渔翁得利!” “皇后说的是!”禁军统领说完之后,又不免担忧,他握紧了手中的佩剑,“可如今燕国也来了,不知道大周会怎么想,这一次大周有没有将七皇子带回来,会不会是诓我们开了都城城门,却是灭我们东夷的?微臣实在是满脑子的官司。” “放心吧,大周不会的!”皇后自信大周皇帝定然是会留下东夷国去找燕国的麻烦,“留着我们东夷国对大周来说,比灭了东夷更为有利,尤其是赌国之时,曾经燕国皇帝支持二皇子谋反登基,为的不就是在赌国之时,让我们东夷国去找大周的麻烦么!如今易地而处……大周自然也想让我们去找燕国的麻烦!不要以为大周皇帝是个女子,就胆子小没有报仇的心胸,女子……更记仇!不然也不会为了一个韩城王,亲自领兵来打我们东夷国!” “皇后说的是!”禁军统领听完皇后的分析,觉得十分有理,便放下心来。 很快,又有将士从城楼之上跑了下来,同皇后行礼道:“娘娘,末将瞧见大周皇帝是骑着马来的,后面有马车跟随,或许是咱们七皇子!” 皇后听到这话,手心不自觉收紧,眉目间有期盼和喜意,也有几分担忧,她转身同自己的贴身侍婢说:“你登上城楼去瞧瞧,看有没有看到七皇子的护卫江口。” “是!”皇后的贴身侍婢立刻跑上城楼,往远处眺往,可也不知道是不是日光太盛的关系,竟然什么也看不清楚,只得下来复命说日光太刺目瞧不清楚。 皇后听到这话,又看了眼吞吞吐吐的侍婢,手心里原本粘腻的细汗变冷,她紧紧攥着手中的帕子,强作镇定,唇瓣紧紧的抿着。 很快,那在炎炎秋阳照耀下,仿若被镀了层金光的黑帆白蟒旗招展于天地之间,就那么声势浩大出现在东夷国皇后和百官眼中。 数万大军动静如出一辙,气势如虹,大戟士于重装黑家骑兵之后,齐步而来,浩浩荡荡,无人敢逆其锋芒。 东夷国朝臣议论纷纷,也难怪……有如此训练有素的精锐部队,东夷国才会被打的这么惨,大周皇帝才敢说,三日之内便要拿下东夷国都,灭东夷。 之前他们东夷朝臣还在说大周太过嚣张,可大周的确是有嚣张的本钱,也有这个能耐。 他们东夷国最引以为豪的水师军队,被大周水师打的差不多了,步兵又根本就不是人家大周这种重装步兵的对手,哪里有什么胜算。 到底还是那谋逆篡位的皇子太过张狂,害了他们东夷国。 那大周毕竟是曾经灭了大梁的大周,他们东夷也不过是大梁小小的附属国啊! 很快,东夷国朝臣们就瞧见一身银甲,骑马走在最前的大周皇帝白卿言。 第一千四百八十三章:感激不尽 东夷国皇后这也是初见大周皇帝,因为日光太盛又离得远,只能隐隐看到那骑白马踏金光而来的女子轮廓,可仅仅一个轮廓也让东夷国皇后心提了起来,她转而吩咐:“大周的柳大人和大周其他使臣都带过来了吗?” “皇后娘娘放心,已经伺候几位大人梳洗用餐,因为身体虚弱的关系,奴婢自作主张让人安排几位大人在凉棚之下歇着。”东夷皇后的贴身侍婢道。 “你做的很好!”东夷皇后点了点头,看了眼跟在白卿言身后的马车,忙道,“快去将人请过来吧!” “是!”那贴身侍女应声,连忙让人去请柳如士他们过来。 很快,白卿言抬手,示意大军停止行进。 数万大军令行禁止,动静如出一辙,若非那黑帆白蟒旗还在猎猎招展,将士们脚下轻纱随风飘散,这队伍整齐停下那一瞬,让人觉着……眼前的不过是一静止的画卷,着实震撼。 柳如士和大周使臣十分虚弱,被人搀扶着从人群之后走出来,他们瞧见自家陛下亲自领兵而来,看到自家白家军的将士们,看到自家陛下骑于马背之上银甲戎装的模样,忍不住热泪盈眶。 “周使让你们受委屈了!如今谋逆的二皇子已死,大周皇帝也送我们七皇子回来了……我们东夷举国上下都对大周皇帝感激不尽,本宫大周的雅言说的不好,还请周使代为传达!”皇后笑着同柳如士道。 柳如士冷笑瞧了这东夷国皇后一眼,这皇后先是利用他们周使平安将七皇子送到大周避祸,害得韩城王战死,如今大周灭东夷,这皇后趁机杀了篡位的二皇子,想要大周推她儿子上位,这算盘打的可是叮当响啊。 见柳如士不吭声,东夷国皇后倒也不惧怕,如今事成定局,燕国摄政王也快要到东夷国都了,大周皇帝只要不想让曾经给大周找麻烦的燕国占便宜,便不能灭了东夷与燕国平分东夷,否则仗大周打了,便宜燕国占,这怎么也说不过去。 如此,就只能扶她的儿子登基了。 东夷皇后也不与柳如士计较,瞧见白卿言带着那些身穿战甲的将军们下马,东夷国皇后带着东夷百官,与柳如士他们上前相迎。 见白卿言负手而立,就立在原地等着他们过来,东夷国皇后迎上前将自己的姿态放的极低:“见过大周皇帝……” 有东夷国会雅言的朝臣立在东夷国皇后身边,行礼后开口:“见过大周皇帝,我们皇后娘娘雅言说的不好……” “无妨,朕对东夷语略通一二……”白卿言不等那官员说完,眉目含笑张开,说的竟是东夷语。 东夷皇后错愕抬眸看向眼前眉目惊艳,风骨清隽的女子,这大周皇帝的东夷语说的怎会如此好? 那东夷朝臣也是显得十分错愕,连忙恭敬颔首退下,立在东夷国皇后身后。 “臣,拜见陛下!”柳如士上前被人搀扶着,要带大周使臣们跪下。 白卿言却抢先一步扶住了柳如士:“柳大人和诸位大人受苦了!” 柳如士担心白卿言会被这东夷国皇后蒙骗,如今自家大军临城自然是什么都不怕,开口道:“陛下……此次东夷国追我大周使臣船只,以致韩城王战死,起因……” “我都知道,放心!”白卿言示意自家将士扶柳如士下去歇息。 可柳如士却不愿意离开,被搀扶着立在白卿言身后。 白卿言又看向东夷国皇后,用东夷语慢条斯理开口:“东夷国皇后斩杀了那谋逆篡位的二皇子,也算是替韩城王和我们大周水师将士,还有……七皇子,报仇了!” 皇后原本听到白卿言前面说替韩城王和大周水师将士脸上还有笑意,可听到替自己儿子报仇这样的话,脸色顿时大变,她视线落在远处的马车上稳住心神:“我儿……我儿可还安好?” “皇后知道的,我们大周使臣带着七皇子逃走实在是不易,为了护七皇子周全,我们大周韩城王战死,韩城王所率大周水师将士全部战死,他们虽然护住了七皇子,可那杜与郎得到了二皇子的命令务必要斩杀七皇子,放了火……”白卿言语声沉稳,带着几分悲痛,“后来又派人追杀到了金莞城,七皇子身边的熊嬷嬷,还有江口护卫,和其他十四个护卫全部战死,七皇子命虽然保住了,可伤……我们大周名医医好了七皇子身子,可被烧伤的脸怕难以痊愈了。” 白锦稚一脸意外,东夷国二皇子什么时候烧了脸,她怎么不知道? 东夷国皇后听到这话睁大了眼,她的儿子明明是被她送走的,怎么能是被大周的使臣带走的?! 愣了一瞬之后,东夷国皇后陡然睁大了眼看向面色肃穆,眼神幽沉深冷的白卿言,想起户部侍郎妻室送到自己手上自己儿子的长命锁,陡生毛骨悚然之感。 或许,并非是陪在自己儿子身边护卫江口觉得时机已到,让人去联系大周皇帝的,而是大周皇帝抓住了自己的儿子,而这户部侍郎也背叛了她,或者是……这户部侍郎也是被大周皇帝利用了。 大周皇帝说什么自己的儿子脸被烧伤了,恐怕是想要安排一个人毛病顶替自己的儿子成为东夷国皇帝! 大周皇帝会用自己的儿子作为要挟,若是她不同意这个假冒自己儿子的人登上皇位,那么……必定会杀了她的儿子。 东夷国皇后手猛然攥住自己的裙摆,脸色煞白,险些要站不稳,东夷国皇后身边的婢女地吹着眸子,瞳仁颤抖着,明白自家皇后娘娘的谋划,怕是早就被人家大周皇帝看破,大周皇帝将计就计,要让自己的人成为东夷国的皇帝,从而掌控东夷国。 皇后稳住心神,她让自己不要慌,燕国摄政王人也来了,两虎相争……她就还有谋划的余地。 皇后艰难扯出一个笑容,同白卿言行礼:“多谢大周皇帝为我儿费心,东夷国上下感激不尽。” 第一千四百八十四章:荣耀还乡 白卿言也没客气,浅浅颔首又问:“我大周韩城王的遗体,不知道皇后可曾妥善安置。” “大周皇帝放心,韩城王的遗体……本宫已经命人妥善保管在冰棺之中。”东夷国皇后紧张的攥着双手,心中十分没底,却还是笑着侧身让开给了白卿言做了一个请的姿势,“陛下先请入城,稍作歇息。” 白卿言颔首,转而同白卿玦道:“让人护送柳大人和其他使臣,先在驿馆安顿,请大夫去看看!大军驻扎城外,一千人接管都城防御,五千人随朕入城……” 白卿言这话,让东夷国朝臣顿时慌张不安,又是接管都城防御,又是五千人入城,这城外还有大军驻扎,看起来并不是只替东夷国将七皇子送回来,他们大周就完成任务的样子。 可如今这局面,也不是东夷国不让,大周皇帝就不会这么做的,如今东夷国存亡也就是人家大周皇帝一句话的事情。 “如此不妥!”东夷国有朝臣还是壮着胆子站了出来,“这到底是我们东夷国国都,皇后带着百官亲自出来相迎,已经显示了我们东夷国的诚意,可大周皇帝带兵入城,还要接管我们东夷国的城防,这恐怕不妥当吧!不知道的还以为大周是来灭我们东夷国的!而非帮我们东夷国的!” 白卿言冷冽的视线朝着那东夷国朝臣看去:“是朕当初发兵的时候没有说清楚吗?原本……朕是要灭东夷的,不过……” 白卿言又看向皇后,东夷语每一个字都说的很清楚:“是贵国皇后称,东夷国愿意无条件向大周称臣,并且赔付我大周所有将士的抚恤十倍,还我大周此次开拔之资十倍,又说向我大周纳贡之数会多于当初东夷向大梁纳贡之数十倍,我大周这才愿意扶持七皇子登位,留东夷国一条活路,怎么……皇后是以为燕国也一同来了,所以就可以在我们大周面前抖起来了?” 她早就说过,既然这东夷国皇后敢利用大周,就一定要为此付出代价。 皇后脸色难看,却又只能眼睁睁看着白卿言空口白牙的胡说,她视线扫过白卿言背后跟随的大周将军和白家军军,又扫过那辆马车,知道自己如今只能打落牙齿和血吞。 儿子在大周皇帝的手里,如今大周又兵临城下,燕国摄政王……恐怕也只是会看着大周的决定行事,大周要是扶傀儡皇帝他们就从中为燕国绸缪,大周要是灭东夷,他们便要分一杯羹,皇后心里清楚。 东夷国臣子听得眼睛瞪大,直直看向皇后。 “这……这怎么能够啊!给东夷国进贡的已经够多了,怎么还能……还能十倍之数!” “皇后,这不能答应啊!” “皇后不可如此啊!” 东夷国臣子顿时跪了一地…… 皇后身侧的拳头收紧,眼泪就在眼眶中打转看着白卿言的目光,像是恨不能将白卿言撕碎一般。 白卿言笑着抬手示意皇后看她背后的白家大军,眸色越发森冷,语声散漫:“灭国,或是存国……东夷国自己选!” “都起来!大周当初是要灭了我们东夷的,白家军势如破竹我们东夷大势已去你们不知道吗?现在白家军现在已经兵临城下,要么就是现在退回城内,与大周和燕国死拼然后亡国,要么就是俯首称臣付出大的代价!”皇后保持着自己端庄持重的模样,缓声开口,“众臣要如何选?” 东夷国臣子听到皇后如此说,都垂下头去…… 倒是有武将不怕死,可还没有开口,就听东夷皇后接着道:“只要国存,我们就还有家,国破家亡,东夷就不复存在了!” 武将听到这话,又纷纷垂下头去。 负手而立的白卿玦见状与一旁柳如士耳语一句,柳如士便用东夷语开口催促道:“我们大周将士的耐性有限,还请皇后速做决断。” 东夷皇后脊背挺直,高声道:“都让开,恭迎大周皇帝……入城!” 白卿言闻言,唇角笑意冷冽,转而带着自家弟弟妹妹和白家军武将一跃翻身上马,又转而同白卿玦道:“阿玦,你和小七率兵留在城外,以防不测!程远志……带人接管城防,白锦稚、沈良玉率五千人马随我入东夷皇宫。” “是!” 白家军将领们高声领命,气如洪钟,声震巨大。 白卿言扯着缰绳,看向程远志,低声同程远志耳语:“一会儿,你去西门,若是燕国的摄政王来了,让他带一队人马入城便是,大军不得入城!” 程远志知道自家小白帅这是防着燕国呢,连连点头:“小白帅放心!” 很快白卿言便骑马带着白家军入城,程远志接管了东夷国都城的四城门城防,白卿言带入城的五千人马也接管了皇宫的防卫,沈良玉被白卿言派去按韩城王的名单寻人,通知这些人就在今日,趁乱相见。 既然白卿言要安排拓跋耀做东夷国的皇帝,自然要替他的安危着想,日后管城防的人……包括禁军统领,自然都要换成自己的人才是。 趁着萧容衍还未入城,白卿言要在之前见这些人一面才对行,这个时候东夷国很乱,越是应该隐秘的事情,就是要趁乱而为。 这一次,白卿言亲自来迎韩城王的遗体回家,再亲自见一见这些细作,让这些人知道他们的底细白卿言全都知道,要么就是背叛大周……全家死无葬身之地,要么就是咬牙坚持三年,三年之后荣耀还乡。 这个东夷国,要是白卿言没有办法全盘掌握,宁愿灭了! 白卿言入东夷皇宫之后,单独在大殿之中见了东夷国皇后,东夷国群臣就在大殿外等候,皆都是内心惶惶,不知道皇后和大周皇帝会说些什么…… 白卿言看着刚刚被洗刷干净,似乎还残留着血腥味的东夷国龙椅,倒是并没有坐,她一手负在身后,一手握着腰间佩剑,立在白玉雕琢的高阶之上,看向立在大殿中央的东夷国皇后。 第一千四百八十六章:虎狼窝 白卿言满脸沉重看了眼拓跋耀,目光深幽,满眼的不赞同,希望拓跋耀能明白……日后决不能如此轻率对待自己的性命。 “好了!”白卿言说了这两个字,拓跋耀这才放开剑柄。 沉重的长剑从东夷国皇后带血的手中跌落,东夷国皇后瘫倒在地,被侍婢紧紧抱住,她双手的五指和掌心之中……可见白骨,骨头上都有了清晰的剑痕,可见刚才拓跋耀是真的不怕死要往自己身体里扎去的。 瞧着自家皇后像是被吓傻了的模样,那侍婢慌忙撕扯下自己身上的衣裳,给皇后包扎手上的伤口,又转而对白卿言叩首:“大周皇帝!求您让御医进来给娘娘包扎啊!娘娘要是失血过多死在了这里于大周也是无益的啊!” 白卿言却对那侍婢的哭求视若无睹,只看着东夷国皇后。 东夷国皇后举着鲜血直冒的双手,看着那带着面具的孩子,心跟刀绞似的难受,这个孩子敢这么不要命,定然是……·之前在大周的时候已经实验过了,他受伤……自己的儿子就会受更重的伤,他若死……自己的儿子便要替他去死,换他一命。 他的儿子在大周不知道吃了多少苦,受了多少罪,她的儿子是被她金尊玉贵养大的,长这么大油皮都未曾破过几次,他在大周……不知道过的是什么样的日子,不知道受过了什么样的罪啊! 皇后差点儿忍不住痛哭出声,心痛难当,却又无能为力。 她只后悔,后悔为什么将自己的孩子送到大周那个虎狼窝里去。 “那么……皇后日后应当会好好配合我们大周吧,若是配合的好,三年后……我许你们母子团聚!也许你东夷存国,附属大周,若是不好好配合,我也送你们母子团聚,不过那个时候……就是黄泉团聚了。” 白卿言的话让东夷国皇后全身打了一个冷战,她面色苍白转而看向白卿言:“如今我什么倚仗都没有,你让我怎么相信你?” “正因为你什么仪仗都没有,你只能相信朕!”白卿言唇角勾起,“燕国摄政王或许很快就会到,或许还会想着要和你们东夷签订什么盟约,你若是想着利用燕国来对付大周,便要有本事做到密不透风,否则……一旦让朕知道了,你儿子什么下场你要明白!” 东夷国皇后知道白卿言是一个连十万降俘说杀就杀的残忍之人,自然不会对她的儿子容情,身体轻颤之后,应声:“我知道了……” “顺便提醒皇后一句,你们东夷朝堂上……我们大周有的可不止是户部侍郎。”白卿言眉目带着笑意,“皇后你的身边,还有那朝堂之上更高的位置……也有我们大周的人,等七皇子登基之后,这些人都将会成为东夷国的朝廷重臣,所以皇后成为太后之后,千万不要同大周玩儿花样,弄不好真的会母子阴阳相隔的。” 东夷国皇后瞪大了眼,白卿言这是要将东夷国朝廷变成他们大周的掌中之物,随她掌控! “烦劳皇后,告诉你们的官员,准备皇帝登基大典,待新帝登基之后,朕……也要折返回大周了。”白卿言说完又同皇后的贴身侍婢道,“扶着你们家皇后下去包扎一下伤口,该怎么和你们东夷国朝臣解释手上的伤,是你们自己的事。” 说完,白卿言朝外走去,白锦稚立刻跟上。 “是!”那侍婢膝行挪动面向白卿言叩首恭送不敢起身,直到大殿们打开,她这才转身刚要扶起自家皇后时,却见那带着面具的“七皇子”已经将皇后扶了起来。 看到一身银甲的白卿言和白锦稚出来,守在门前的沈青竹还有白家军将士立刻跟在白卿言身后,一同向高阶之下走去,东夷国朝臣这才连忙进了大殿,朝着皇后和七皇子叩首。 白卿言负在身后的拳头收紧,将拓跋耀一个人留在东夷朝堂,让他自己去面对这些东夷朝臣,也不知道那个孩子怕不怕。 拓跋耀虽然还是一个孩子,可他也是大魏的皇帝,白卿言希望三年之后……拓跋耀已经消失,只留下白余生。 东夷国皇后侧眸看着眼前扶着他的“儿子”,咬牙切齿,却又无可奈何。 “皇后娘娘,您的手……”禁军统领睁大眼看向东夷国皇后。 皇后沉住气开口:“不要紧,我刚向大周皇帝以血脉起誓,我们东夷国永远臣服大周!这……是我们东夷国唯一的活路!否则……燕国摄政王一到,我们没有大周庇护,就会变成大周和燕国共分东夷了。” 朝臣们听到这话,都沉默着垂下头去。 正如皇后所言,如今他们东夷国除了臣服大周,已然没有了别的出路。 “国不可一日无君,还请七皇子登基!”禁军统领率先跪下,请七皇子登基。 “请七皇子登基!” 皇后心里哪怕有千万分不甘,却还是得同这“七皇子”说:“儿啊,你父皇临终前将皇位传给的事情,朝臣们都知道了,你才是嫡出正统,应当登上这皇位,如今你回来了,就应当坐上这皇位了!” 拓跋耀见群臣跪地叩请,又听到东夷国皇后如此说,郑重朝着朝臣们长揖到地,用沙哑难听的嗓音开口道:“多谢诸位大人不弃,匡扶朕于强国正途,朕年幼,共翼东夷之事只能仰赖诸位了!” 礼仪,言辞,无可挑剔。 东夷众臣热泪盈眶,听到幼主还有强国的志向,心中百感交集,重重朝着幼主叩首。 皇后握紧了疼到心尖发颤的手,大周……这是早有准备! “母后为护东夷,以血脉起誓,儿臣记住今日母后所流的血,必不负母亲护东夷之心!”拓跋耀朝着皇后行了叩拜大礼,又道,“快扶母后前去包扎双手!” “是!”内侍连忙扶着东夷皇后离开。 东夷国皇后转而看向那假儿子,一时竟不知道大周皇帝到底是从哪里找来了这样一个,举止言行比那个大周皇帝更像皇室出身的人? 第一千四百八十七章:背叛 皇室之人自打出生起言行便会遵照规矩礼仪,这些东西是浸润入骨的,那是没有经过皇室长久熏陶之人决计不会有的,大周皇帝到底是什么时候就开始策划这件事的? 难不成,这大周皇帝有未卜先知之能? 东夷国皇后被内侍搀扶着往外走,眼睛却死死盯着拓跋耀…… 她脑海之中陡然就有了一个大胆的猜想,难不成那天凤国国君说的什么时光回溯都是真的,所以这白卿言才早就有了准备? 不等皇后多想,她人已经被内卫搀扶离开,她脑子里一片混乱,想到二皇子之前向大周要的另外三枚玉蝉。 东夷国皇后脑子里乱的一塌糊涂,不管如何强迫自己冷静下来,都无法冷静…… 她不自觉总是往时光回溯之上想,觉得若非白卿言经历过此时之事,以她这样的年纪,怎么会算的这么尽,她是妖怪吗? 再想到之前接到消息,从晋国白家蒙难,到白卿言南疆战场战无不胜,再到与大梁之战,连荀天章那样的当世名将都被她打的吐血而亡,后来她又推翻晋朝登上帝位,收戎狄,灭西凉…… 若是白卿言没有时光回溯的能力,是不是这一路走的也太顺了? · 如今东夷国皇宫的城防都已经被沈良玉带的五千人接手,白卿言倒是可以安安稳稳的在这东夷皇宫内来去。 白卿言刚从东夷国正殿高阶之上下来,就见沈良玉带着一队人马极速而来,他瞧见白卿言连忙小跑了两步,立在白卿言面前行礼:“小白帅,接到消息的细作人都已经到了,就在东夷皇宫南门的营房里,如今城防都是我们的人,绝对安全!按照小白帅吩咐,没有立刻赶过来,或是准备逃窜的,都已经解决干净了。东夷国所有禁军还有闲杂内侍、宫婢已经以排查谁是谋逆二皇子人手的名头,都聚在了几个广场,正在逐一排查!” 白卿言颔首,一边和沈良玉往皇宫南门方向疾行,一边问:“肖若江和肖若海人回来了吗?” “刚才七公子遣人来说,见到了肖若海留下来的人,将这东夷国都的建造图和皇宫的建造图留下之后,说是两人去摸地形了。”沈良玉道。 白卿言点头,又问:“大燕的摄政王到哪儿了?” “老程没有派人来说,不过估摸着怎么也应该到了!”沈良玉说。 “好!”白卿言看了眼沈良玉,“程远志那边有人送信即刻来报!” “是!”沈良玉应声。 那些曾经被大梁安排在东夷国的细作,在接到沈良玉消息后,几乎不敢迟疑……趁乱各自找了借口来到了沈良玉指定地点。 可当他们都到了之后,才发现到了这里的不仅只有他们,还有其他朝中官员,甚至是皇宫之中的太监、宫婢…… 以前他们都是单线联系,即便是两人都是细作,面对面可是谁都不知道谁底细的! 也就是当初柳如士来的时候,联系了几个人凑在一起了解情况,那几个人才知道彼此的存在。 刚才去传唤他们的人说,大周皇帝已从韩城王那里得知他们的身份,召他们密会,他们都以为是私下会面,却没想到是将所有细作都集合在了一起,他们内心打鼓这难道是要接他们回大周了? 户部侍郎立在角落,整个人汗如浆出,他的确是没有想到在东夷国,竟然有如此多的大周细作。 竟然还有工部侍郎! 虽然他本人也是大周的细作,可他已经背叛大周,如今大周皇帝却将他们这些人集合在一起,难不成……是因为没有发现他背叛了大周? 户部侍郎心里飞快盘算着,一般来说,细作互相不见面,这才是对他们人身安全最好的保护,如今竟然让大家就这么坦然相见,那就只有一种可能,就是白卿言要灭东夷,然后将他们这些细作带回大周了! 不止东夷国户部侍郎这么想,就连其他人也都是这么想的,有人感慨终于可以回家了,有人却早已经在这里安家,担心若是此时去大周,该如何向自家妻室和孩子解释。 他们主意留心观察着身边的人,没有一个人上前攀谈,各自立在一处,仔细打量着今日被聚在这里的人,也打量着外面守着门的大周白家军。 不多时,他们瞧见沈良玉率先进来,坐在椅子上的人忙站起身来,只见沈良玉打帘侧身,让开门口…… 戎装银甲的白卿言负手从门外进来。 在这些大周细作正不知所措之时,不知是谁率先跪下同白卿言叩首,细作们纷纷跪下同白卿言叩首行礼。 白卿言望着众人没有吭声,转而问沈良玉:“户部侍郎是哪个?” 户部侍郎听到白卿言点他的官职,额头有细汗冒出,连忙膝行上前重重叩首:“下……下官便是!” 白卿言看着眼前这个倒戈向皇后的叛徒,眸色冷沉瞧着沈青竹看了眼, 沈青竹绷着脸拔剑,金戈之声让人胆寒,户部侍郎更是脊背僵直不敢动弹分毫,他只觉那还带着血腥气的长剑剑尖抵在他的下颚处,将他的脸向上抬。 户部侍郎大气都不敢喘,只能顺着沈青竹的力道缓缓将头抬了起来,连口水都不敢吞咽,生怕喉结滚动这泛着寒光的利刃便会划破他的喉咙。 “你的护卫不是去给大周使臣报信,说二皇子谋逆造反……屠了你满门吗?怎么……你现在却好端端的跪在这里,还魂了?”白卿言眼底的沉静深不见底,让户部侍郎看不到真切之感,而正是这份沉静让他脊背颤抖不止。 “你的背叛,让东夷国七皇子平安抵达了大周,却让韩城王和一众水师将士将士战死!”白卿言看着直抖的户部侍郎,在他的身上看不出一点胆色,顿时就连追究他为何出卖大周的兴致都没有了。 白卿言同沈良玉说:“把人提出去杀!别污了旁人的眼!” 听到这话,户部侍郎睁大了眼:“陛下饶命啊!陛下饶命啊!” 第一千四百八十九章:细作 有骨头软的,撑不住已经跪了下来。 白卿言却像是没有看到一般,接着说:“韩城王已死……朕更不想失信于韩城王,所以看在韩城王的份儿上,愿意再给你们一次机会,若是你们不珍惜,就不能怪朕不守信了!” 白卿言视线扫过几人,眼底的笑意,只让人感觉有些惊心动魄:“愿你们,分得清楚如今的大势所趋!” “朕离开之前,会留耳目在东夷国都,你们若为大周尽力,他们自然是倾力相助,若是背叛大周……自然也活不到回去!”白卿言站起身来,道,“希望你们擅自珍重,也希望有些人好自为之!若能戴罪立功……朕会既往不咎!” 说完,白卿言抬脚朝外走去,白锦稚看了里面这些细作一眼,皱眉跟上白卿言,只听白卿言出门之后便同沈青竹说:“一会儿,将里面这些愿意留下之人的名字和官职登记在册,你亲自将名单悄悄给白余生送去,让他好好用,也好好甄别。” “是!”沈青竹抱拳应声,转而去办事。 白锦稚瞧见沈青竹离开,双手负在身后,跟上自家长姐,压低了声音问:“长姐,你明知道那些人之中有细作,还让他们见面,不怕给咱们自己的细留后患?就为了曾经答应韩城王给这些细作留一条活路,这……这要是有个万一,死的可就不止是一个人了!” 白卿言看和白锦稚含笑道:“连东夷国皇帝都是我们大周自己的人,我们大周还要细作做什么?我们要的……是自己人成为东夷国朝堂上手握实权的重臣!且他们互相知晓了身份,才能劲儿往一处使,我刚才不是已经告诉皇后,我们大周在东夷有许多细作,皇帝登基之后会成为朝廷重臣!” 白锦稚瞪大了眼:“我还以为……长姐你那是气她的!” “我气她做什么?”白卿言脚下步子一顿抬手在白锦稚的脑门上敲了一下,“我们大周如今占尽优势,将余生留在东夷国,自然要给他在朝堂之上留下可用且能说得上话的重臣,将东夷国皇后排挤出朝堂!如此余生才能尽情去做自己想要做的事情!” 白锦稚恍然,连连点头。 她同白锦稚一边往外走,一边接着同白锦稚说:“自然了,暗地里是也要有人,但之前大梁安排进来的细作,我们并不知道这些人到底谁忠于大周,谁因为大梁的灭亡而背叛了大周!与其费时费力将这些人全都查一遍,恐怕赌国之事有了定论也不见得能查完,不如将一部分带回,愿意留下的就将他们全都放在明面儿上来,为我所用!暗处……重新安插人手!” 白锦稚思索了片刻,陡然恍然:“所以,长姐刚才让青竹姐姐将名单交给余生,就是为了让余生去用这些人,这些人中……是自己人的,必然会尽心尽力办事!若不是自己人明面儿上也不敢使绊子!真有在余生委任之事上使绊子的也会被瞧出来,再收拾不晚!再有……就是长姐顾念韩城王,真的给了这些人回头的机会。” 白锦稚又突然想到了别的:“皇帝是白余生的事情旁人肯定不知道,要是这其中有人去向皇帝告密……告到白余生那里那才是有意思!或者是告密到皇后那里去!长姐……皇后那里我们怕是要安排人盯着啊!” 白卿言瞧了眼白锦稚,替白锦稚理了理头发:“这真的动了脑子……还是什么都知道的,以前是太冲动,如今家里兄长回来了,你这是又被惯的不愿意动脑子了!” “有长姐和哥哥们在我自然不用动脑子!”白锦稚眉目间露出明媚的笑意,“可要是只剩下我的时候,我肯定还是会动脑子的!上一次那个孙文遥想诓我,不是没有诓成,反过来还让我给收拾了!” 见自家长姐抬脚离开,白锦稚连忙去追:“长姐,那我们暗处要留谁下来才稳妥?” 原本白卿言还是比较属意陈庆生的,可一想到让春桃和陈庆生分离,白卿言就心疼春桃那个傻丫头,若是最后实在不行,白卿言就将沈青竹和肖若海放在东夷,如此……也算是撮合撮合两人。 白卿言安顿好了宫里之事,第一时间便去看望了柳如士,他瘦得两颊凹陷,都瞧不出当初从大都城出发的清秀英俊模样,皮相看上去比之前老了十岁不止,可一双眼却明亮的很。 柳如士同白卿言说这东夷国登上皇位的二皇子是如何疯魔,非要寻找这玉蝉时光回溯之事。 “这天凤国和我们大周签订盟约的时候,微臣曾了解过,天分国人对这天神十分信奉,故而对着时光回溯之事必然也是深信不疑的,微臣打听裹了……这萨尔可汗将自己手中的玉蝉送给东夷国二皇子,全然是因二皇子临时起意,所以天凤国断断不可能给这二皇子的是假的玉蝉!”柳如士手指在桌几上点了点,凑近了白卿言一些,接着说,“可天凤国国君却没有要回玉蝉就走了,旁人不知道微臣可是知道,这天凤国国君在我们大周时,因为想要皇夫遗物之中的那枚玉蝉愿意付出多大的代价!之前这天凤国国君将玉蝉送给东夷国二皇子,可以说想要试试利用我们大周赌国之时不愿意东夷国这边儿生事,能不能换来真的玉蝉,那走的时候没有道理……就将玉蝉留下了!” “你是怀疑,东夷国皇宫之内有东夷国的细作?”白卿言端起茶杯,徐徐往茶杯之中吹着热气。 “正是……”柳如士颔首,“若是天凤国在东夷国留下细作,又与燕国联手,对我们大周来说东夷就有了变数!陛下还是要有所防备才是!” 白锦稚见自家长姐端起茶杯,自己也端起茶杯来,竟是十分喜欢起这种自己什么都知道别人不知道的感觉,这柳大人是不知道,如今东夷国皇帝都是他门大周的人了…… 第一千四百九十章:周折 柳大人肯定更想不到,再过不了多久,半个东夷朝廷也都会是大周的人,就算是十个东夷国和天凤国联合起来,怕是也无用了。 白卿言点了点头:“好,此事我知道了!你且安心养伤……” “好!”柳如士这才算是真的放下心来,“陛下心中有数,微臣也就放心了!” “陛下……”沈良玉从门外进来,同白卿言拱手,“燕国九王爷到了,程远志已经派人回来禀报,这会儿也已经派人去禀报东夷七皇子和皇后了。” 白卿言放下手中茶杯:“该来的……总是会来的!那便先会会这位燕国摄政王,东夷国皇后和朝臣那边儿,可派人来说……登基的日子是否商量出一个所以然来?” 沈良玉道:“听说是还在商议,说是皇后包扎完伤口之后,人已经镇定下来,做主让钦天监的人去卜算了。” “若是去见燕国的九王爷,微臣陪陛下一同吧!”柳如士起身同白卿言长揖,“燕人狡诈,不得不防,这一次见我们大周出兵,他们想来是来分羹的!” “柳大人歇着就是了,无碍!又不是同我们大周和谈。”白卿言摆手示意柳如士坐下,“如今我们大周已经接管了东夷国都的城防,还有东夷皇宫的城防,又有大军驻扎在城外,又有什么可惧的。” 白卿言让柳如士好好歇着,并没有让他起身相送。 刚从柳如士的屋子出来,沈良玉就立刻同白卿言说:“小白帅,肖若江回来了!” “只有肖若江一个人?”白卿言有些意外。 “正是!正在外面候着,说是有要事来禀报!”沈良玉应声。 “去看看!”白卿言带着白锦稚到外面时,正瞧见肖若江一手拿着肉饼,一手端着热汤喝,样子瞧着像是饿狠了。 听到白卿言行走时铠甲发出的声音,他忙将手中肉饼和热汤放在一旁,起身顾不上礼仪用衣袖抹了嘴,硬吞下口中没有嚼碎的肉饼,上前行礼:“大姑娘!” “乳兄不必多礼!”白卿言扶了肖若江一把,问,“乳兄有何急事?” “我与兄长二人原本是想在最短的时间内,替大周摸清楚这东夷国都周边城池布防,画出详细的舆图,以防不测,可没想到……发现了燕军的驻扎地点!”肖若江直起身望着白卿言,“这燕国九王爷,约莫带来了不到八千人马,五千人扎扎实实窝在翡翠河旁的山窝里,他只带了不到三千人来了东夷国都,东夷国都城外扎营,兄长已经在翡翠河旁盯住了他们,就担心这燕国有别的盘算,兄长以为……我们应当带兵前去,将这五千人马制住,如此城外这三千人马就不足为惧了。” 萧容衍生性谨慎,留了后手这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只是没有想到竟然让她的两位乳兄误打误撞给撞见了。 白卿言看了眼肖若江道:“乳兄你先用点汤饼,我让人去通知阿玦派人前往翡翠河,切断他们燕军的呼应之路。” “还是我带兵去吧!”肖若江声音沉着朝白卿言一礼,“我熟悉路!” 白卿言抿唇:“你先用汤饼歇一歇,我让阿玦点兵,一会儿由你亲自带人走!燕国摄政王才刚刚到东夷国都西城门,不急……” “是!”肖若江应声。 · 萧容衍骑于骏马之上,瞧着一本正经立在东夷国都城门之前拦住他的程远志,抬头朝着城楼之上看了眼,语声中带了笑意:“程将军,大周这是接管了东夷国国都的城防?这……可不像是来助东夷的。” 程远志敬这燕国九王爷之前曾经舍弃云京,驰援过自家小白帅的情谊,对萧容衍还算恭敬,可心里是不服气燕国来占便宜的。 程远志只笑着朝萧容衍拱手,道:“我们陛下本来我们大周是打算灭了东夷国的,后来这皇后哭哭啼啼的将东夷国七皇子送到了我们大周,说愿意向我们大周称臣,而且赔这个赔那个,纳贡之数也是之前给大梁的十倍之类的,我们大周地广人多,也懒得管这弹丸小地,所以就答应了!但我们大周皇帝入城,安全得由我们自己管控不是!” 萧容衍攥着缰绳,瞧着程远志笑问:“那……本王能进去吗?” “燕国与我们大周是盟国,自然是能进去的!只不过这到底是人家东夷国的底盘,摄政王稍后……我已经派人快马去报信了!”程远志笑着说。 萧容衍面具之下的笑意敛了敛,大周之所以让程远志带兵接管了城防,除了因为是白卿言人在东夷国都之中外,怕是还有意防着燕国吧! 他不用脑子便能知晓,一会儿即便是他们燕国人能入城,也一定是只会让他带着护卫进入这被大周全权把控的东夷国都之内。 这世道,谁的拳头硬,谁的拳头大,谁说了算,这都是理所应当。 不过也无妨,既然大周如今不是要灭了东夷,而是要推一个傀儡皇帝上位,他们燕国便和东夷国签订一个和平共处的盟约,要好处就是了。 只不过…… 萧容衍唇角浅浅勾起,依着阿宝的性子,阿沥给大周找了麻烦,她既然出手……一定会以牙还牙,还以颜色给燕国,扶持傀儡皇帝也定然是要对付燕国的,这个盟约签起来怕要费周折。 东夷国皇后倒是他们燕国可以下手的突破口,她利用大周使臣让自己儿子逃过一劫,却害得大周折损了韩城王还有那么多的水师将士,可见心计深沉。 “好,那本王便候着,等到有了信儿,还劳烦程将军派人通告一声。”萧容衍说完调转马头朝着自家军营的方向而去。 萧容衍回到军营刚下马,他的人才好不容易从城中出来,将今日东夷国皇后亲自带着百官在东夷国都城外迎大周皇帝的事情,一五一十如实告诉了萧容衍。 大帐内萧容衍跪坐在案几前,瞧着紫檀木桌几上冒着袅袅轻烟的三脚瑞兽香炉,唇角提起浅笑…… 第一千四百九十一章:未形之患 七皇子在被二皇子追杀的时候伤了脸?伤的……可真是时候啊! 萧容衍看着跪在大帐中央,禀报东夷国皇后亲迎大周皇帝之事的细作,道:“你辛苦了,月拾……让人带他去领赏。” “多谢摄政王,为国效命是小人的本分……”那人连忙道谢。 月拾刚带着人岀去,就听萧容衍同护卫说:“你们都先出去吧!” 大帐之中只剩萧容衍一人时,他将自己脸上的面具摘了下来,给自己倒了一杯茶,端起茶杯,瞧着这清亮的茶汤,笑意更深了些。 看起来……阿宝是打定主意要反击小阿沥曾经给大周找麻烦之事。 这个所谓的“七皇子”恐怕是个假的,而真的七皇子定然已经被阿宝攥在了手中。 东夷国的皇后以为自己是天底下最聪明的人,在阿宝面前卖弄聪明,可……她根本就不知道自己的对手是一个什么样的人物,她为了护住自己的命根子,设计了大周使臣,如今还想让大周替她儿子打江山,却不知阿宝可不是一个为了赌国大胜,便会含辱忍垢什么亏都吃的人。 如今软肋被大周攥在手心里,这东夷国皇后只能捏着鼻子认下这个假儿子,让这个假儿子登基为帝,如此东夷国朝堂尽在大周的掌握之中,就会不遗余力的找燕国麻烦,甚至不惜将燕国拖入战局之中。 他带兵而来,原本是为了防止这样的事情发生,可阿宝却用了釜底抽薪的法子。 明面儿上东夷国还是东夷国,可东夷国内里却已经是大周的东夷国了! 燕国能为了赌国大胜而唆使东夷国找大周的麻烦,如今……大周为了赌国大胜,自然也会命令东夷与燕国为难。 从前是大周被动,如今燕国算是被动了! 燕国现在恐怕只能在尝试收买这东夷国皇后和这假东夷国七皇子的同时,派人找出这位东夷国七皇子,将其攥在手心里才行。 “冯叔……” 萧容衍唤了一声,冯耀闻言掀开大帐帘子进来:“主子……” “冯叔,你挑选精锐,前往大周,尽力……找到东夷国七皇子!东夷国七皇子应该是先逃到了金莞城……”萧容衍闭了闭眼,抬头看向冯耀,“这会儿定然在回大都城的路上,冯叔让人直接去大都城,问问我们的细作……看看最近从金莞城前往大都城被官府护送之人被安置在了哪里,确定了是东夷国七皇子,不惜一切代价将人救出来!” “是!”冯耀应声退了岀去。 冯耀岀去没有多久,月拾便进来,行礼后道:“主子,那位程将军亲自来了,说是请主子入城,但……只允许主子带一队护卫,大军是不能入城的,还让主子放心,说燕国和大周是盟国,如今还在赌国之中,大周一定会护主子的安全。” 月拾也不担心自家主子的安全,旁人不知道主子和白家大姑娘是夫妇,他可是知道的,白家大姑娘和主子感情深重,不论如何白家大姑娘也不会伤害主子,只不过……主子若是只带一队护卫入城,国事上必会被束手束脚。 “好……”萧容衍落笔,将桌上重新写好的盟约卷起来丢给月拾,这才拿起桌角的面具戴上,于公这原本也在萧容衍的意料之中,他此时急着见阿宝,便起身让月拾去点一队护卫入城。 只是,萧容衍没有想到……白卿言一身戎装银甲还未脱下,竟然就在宫门前候着他。 萧容衍幽邃的眼底掩不住的笑意,一跃翻身下马,克制着步子朝着自己日思夜想之人走来。 天际的紫金西霞,为整个东夷国都城镀上了一层暖色,瑰丽之光铺满这红墙金瓦,朱门金钉的皇宫,越发显得庄重辉煌。 秋风凉淡,蓝白天空之下,飞鸽成群掠过,直往西方的霞光曜日追逐而去,留下空旷的回声。 四目相对,萧容衍紧紧攥着手中的马鞭才克制住了自己想要将白卿言拥入怀中的冲动,瞧见白卿言清艳的眉目在光芒之中舒展开,同他浅笑,极长的眼睫好似都染上了细微的璀璨,让这天地为之失色,整个人立在黄昏光华中别样的绝艳动人。 倒是萧容衍身后的月拾,率先长揖同白卿言行礼。 萧容衍转身将手中的马鞭丢给月拾,上前,恭恭敬敬同白卿言行礼:“见过大周皇帝。” 在外人面前,该有的礼数还是要有的。 负手而立的白卿言看着萧容衍这一本正经的模样,笑着开口:“摄政王不必多礼!燕国当初可是鼎力支持东夷国二皇子登上皇位,不知道为何……燕国此次出兵竟然不是助东夷国抗大周的,居然也是来打东夷国的!” 萧容衍直起身来,面具之下的深邃眼仁,带着柔光浅笑:“当初燕国支持二皇子为储君,可并非支持二皇子用弑父杀兄这样的手段,登上皇位,这样连对自己的父亲、兄弟都能下下手的盟友,对燕国来说也是未形之患啊!” 白卿言浅浅颔首,表示同意了萧容衍的说法,便听萧容衍接着说:“再者,我们燕国本就与大周是盟国,如今两国更是定下赌国之约,既然大周出手要打东夷,不论如何我们燕国都不能不出手相助。” “摄政王这意思,是……不论如何都不能看着好处被我们大周一家拿了,而不心动……不出手吧?”白卿言笑着说完,对萧容衍做了一个请的姿势。 萧容衍身姿从容再次朝白卿言行礼,这才随白卿言一同往东夷皇宫内走:“大周皇帝当真是快人快语。” 白卿言笑着与萧容衍并肩往东夷国皇宫正殿的方向走:“东夷国七皇子登基大典就定在明日,东夷国钦天监算了算日子,明日便是黄道吉日,再有就是下个月了,东夷国朝臣以为……国不可一日无君,与皇后商议之后,来询问大周的意思,朕……建议定了明日,故而今日整个东夷国都忙了起来,朕倒是闲着……便亲自来迎摄政王了。” 第一千四百九十二章:杯弓蛇影 “大周果然是厉害,如今这东夷国朝堂……算是尽在大周的掌握之中了,就连登基这样的事情,东夷国都得听陛下的……”萧容衍负手随白卿言而行,语声稳健,“本王在这里,先同陛下道喜了。” 瞧见脚下台阶,萧容衍伸出手要扶白卿言,她只看了眼萧容衍的手,负手踏上台阶,回首笑着问萧容衍:“如今燕国摄政王也率兵前来,也是想要分一杯羹的吧……” 萧容衍被夕阳映红的手攥起收了回去,他余光瞧了瞧在他们身后停下的燕国护卫和大周护卫,笑着踏上台阶,道:“大周势强,燕国势微,凭借着大周陛下对将士和百姓的慈心才能死中求活,求来了一线生机,怎敢同大周分羹?不过是给大周助助威,还请大周皇帝相助……让我们燕国和东夷国签订盟约,不让东夷在我燕国边界生事就是了。” 白卿言眉目笑意更深了些。 东夷国皇后和东夷国七皇子还有朝臣,亲自立在台阶尽头相迎,一看到并肩而行的白卿言和戴着面具的萧容衍,先是一怔,只觉这斜阳金辉之下,这身姿挺拔,气质超尘拔俗,都是人中龙凤的二人并肩而行,很是好看。 可再瞧见这燕国摄政王脸上的面具,东夷国皇后的心头一跳,再看白卿言眉目间的笑意,她竟然猛地生出一种不可思议的念头,她紧紧攥住了扶着她的贴身侍婢的手,疾步走至最前方,呢喃着:“这燕国摄政王……怕不是也是大周的人吧?” 东夷国皇后扭头望着自己的侍婢,又看了眼身后不远处带着面具的七皇子,低声问:“该不会……也是大周的人假扮的吧?” 这贴身侍婢是知道关于七皇子的内情的,连忙反握住自家主子的手,吓得不敢回头看,只低声说:“主子,这燕国摄政王咱们早些年就听说了,说伤了脸和身子一直都养在府上不愿意见人,后来是因为燕国没有战将可用才被燕国先帝逼着出府带兵,那个时候就是带着面具的!这消息早些年主子就知道,想来是被七皇子的事情吓着了。” 东夷国皇后听到这话,才稳住心神,是啊……自己这是杯弓蛇影了。 她打起精神,看着白卿言眉目间的笑意,沉住气道:“这大周皇帝应当是故意做给我们东夷国瞧的,让我们东夷以为……这大周和燕国的关系非比寻常,大周皇帝去亲迎东夷国摄政王,且对这燕国摄政王和颜悦色,好似燕国和大周多亲近一般!大周皇帝越是如此……就越是说明燕国摄政王是我们可以争取的。” “娘娘三思啊!我们七皇子还在人家大周的手上……”那侍婢声音压的极低,视线左右乱瞟,怕那七皇子带着朝臣跟上来,声音里带着哭腔,“这要是有什么万一,我们赌不起。” 皇后娘娘拳头紧紧攥住,心口腥甜翻涌,一想到自己的儿子心疼得被刀绞一般,可瞧见越走越近的白卿言和燕国摄政王,脸上还是得挂上笑意,她扶着侍婢的手上前,朝着白卿言行礼:“见过大周皇帝……” 白卿言也没有托大,向着东夷国皇后还礼:“皇后娘娘。” “摄政王……”东夷国皇后朝着燕国摄政王略略颔首。 萧容衍还是那副负手而立的从容模样,浅浅朝着东夷国皇后颔首:“皇后娘娘……” 拓跋耀同样也戴着面具,他死死盯着负手而立身姿潇洒的萧容衍,背后的拳头紧紧攥住,立在拓跋耀身后的东夷朝臣瞧见,还以为七皇子这是心中愤恨大周和燕国欺负他们东夷,便上前低声在拓跋耀耳边说:“陛下,忍一时之辱,往后我们再徐徐图之。” 拓跋耀紧攥着的拳头陡然松开,心里明白……自己的这份恨意都被朝臣们瞧了出来,更别提那燕国的摄政王,他闭了闭眼,将自己的恨意压在心底,视线落在白卿言的身上…… 如今陛下给了他机会,给了他一个国……又给了他人手,给他时间让他去做自己想做的事情,他也不能坏了陛下的事。 想到这里,拓跋耀长长呼出一口气,侧身同身后的朝臣说:“走吧……过去迎一迎。” 萧容衍瞧见本远远带着朝臣站在皇后身后的东夷七皇子带着朝臣,朝着白卿言和他的方向走来,仔细打量着那位刚刚被大周送回东夷的七皇子,身姿俊逸,脚下跨步大小如同丈量过一般,这可绝非十天半月的功夫能练出来的,他走的又稳又从容,琳琅禁步竟是一点声响也没有发出来,这可是皇家教养皇子的规矩。 他收回打量那位七皇子的目光,含笑瞧着正在说话的东夷国皇后。 “七皇子已经归国,明日便要登基了,时间仓促,慢待大周皇帝和燕国摄政王了,还请二位海涵!”皇后笑着说完,又道,“我们东夷是小国,比不上大周和燕国,本宫已经派人前去将廉王府和平王府收拾出来,随后陛下和摄政王可前往下榻……” “见过大周皇帝……”拓跋耀立在东夷皇后身边,同白卿言行了礼,又朝着萧容衍颔首,“摄政王。” 萧容衍笑着同拓跋耀行礼:“见过七皇子。” 东夷国皇后对白卿言和萧容衍做了一个请的姿势:“陛下、摄政王……请吧!” 七皇子也侧身做了一个请的姿势:“陛下,摄政王……请!” 萧容衍看着这东夷国七皇子行云流水的动作,浑然天成,贵气与生俱来,这倒是让萧容衍心生疑窦…… 难不成,阿宝是真的将东夷国七皇子给送回来了? 这样皇家言行规范如标准一般的礼仪,这样的气质,还是这么大一个娃娃,这可不是断断几个月的时间能找到的,更别提……能培养出一个了。 萧容衍幽邃的视线看向白卿言,见白卿言亦是含笑望着他,笑着同白卿言、东夷国皇后、东夷国七皇子一同前行,入了大殿。 第以前四百九十三章:称臣 大殿之上,东夷国呈上了刚才同七皇子紧急商议出来的与燕国求和的盟书,竟然是先拿给白卿言过目之后,这才让人将盟书递到了萧容衍的手中。 萧容衍瞅着盟书半晌才伸手接过,还没有看笑声就先从面具后传了出来,他道:“东夷国七皇子果然是重情重义,大周皇帝扶七皇子登大宝,东夷国连同燕国的盟书都要先请大周皇帝过目。” 白卿言眉目间带着笑意:“这摄政王就想岔了,在摄政王来之前东夷国朝臣和七皇子曾经商议出来了一份同燕国的求和盟约,朕多事瞧了一眼,觉着薄待了燕国,着意让添一些,可若是添了之后……再按照之前我们大周和东夷两国定下的赔偿盟约,东夷国怕是要留下一个天大的烂摊子了!受苦的还是百姓!百姓无罪啊!” 说着,白卿言又看向萧容衍:“摄政王是知道的,朕……是最见不得百姓受苦的,故而当初哪怕轻而易举可以灭燕,还是答应了燕国的赌国之约!故而……朕将东夷国给我们大周的赔付减了一些,让东夷赔给燕国,东夷国七皇子这才让朕过目一二。” “如此说来,本王得谢过大周皇帝了!”萧容衍朝着白卿言颔首。 “燕国为了给我们大周壮声威,这才跟着出了兵,大周怎好让燕国白白辛苦一场。”白卿言眼底的笑意更深了些。 萧容衍明白白卿言这话的意思,如今东夷国在大周的名下……有大周护住,让他们燕国见好就收。 这话白卿言在看东夷国给燕国的求和盟书之时,就同东夷国朝堂的官员说过了,大周舍了自己的利益……等于在燕国的面前护住东夷国,这东夷国朝臣怎么能不高兴? 他们高兴的都不计较大周皇帝攻打东夷之事,毕竟是东夷国二皇子挑衅在先,杀了人家韩城王还要将人家韩城王的尸身剁碎了喂狗。 如今人家大周皇帝能将七皇子送回来,又愿意舍自家利益为东夷稳住燕国,也算是不错了。 东夷国皇后双手交叠搁在腿上,紧紧攥着帕子。 萧容衍展开求和盟书看了眼,上面的赔付不算是多,但是也过得去。 “既然大周皇帝都看过了,自然是没有什么问题的!”萧容衍语声带笑,让月拾将定盟书送了上来,给东夷国皇后和东夷皇帝御览,“这是两国永世修好的盟约,等七皇子登基之后,盟约签订,我们燕国也就该撤兵回去了!” “要向燕国也纳贡?还要在东夷驻兵?”东夷国皇后抬头,满目的不可置信。 萧容衍不动声色颔首,让东夷国纳贡的盟约……是萧容衍猜到白卿言可能偷龙转凤,安排能被大周控制之人成为东夷国皇帝之后,重新写的。 倒并非萧容衍非要东夷国向燕国纳贡称臣……可在东夷国驻兵之事,是绝对不能商量的,如此才能遏制东夷想要生事的可能。 提出纳贡称臣这样的事情,不过是为了好退一步,让东夷国能更好的接受驻兵这件事。 “这怎么能够呢?我们已经向大周称臣了啊!” “是啊,这……哪有向两国纳贡的先例!” 东夷国朝臣议论纷纷,跟在萧容衍身边精通东夷语之人,弯腰要在萧容衍耳边低语,却被萧容衍抬手阻止,那人立刻退到后方,和月拾立在一处。 “没有办法啊!瞧着大周之前对东夷也算是不错了,可东夷水师却一战要了大周韩城王,和那么多大周水师的命,我们燕国不比大周……一怒之下国力可以支撑大军灭东夷!”萧容衍开口便是东夷语,且语声从容,着实让人意外,“我们燕国也疼惜将士们的命,大周前车之鉴在先,自然是要有所防备的!” “那也是当初那个谋逆的二皇子做出的事情,如今二皇子已经伏诛,由我们七皇子登位,燕国提出这样的条件未免太过分了!我们东夷国已经臣服于大周……便决不能再向燕国称臣!绝无可能!”东夷国朝臣声音高昂,气得声音都在哆嗦。 “东夷国新帝怎么看呢?”萧容衍又转而看向那位戴着面具坐在皇帝之位上的东夷七皇子,顺嘴改了称呼。 拓跋耀转而瞧着萧容衍看去,缓声开口:“东夷已经向大周称臣,自然是受大周庇护,燕国摄政王这无理的要求,怕是大周陛下也不会答应,更何况……大周和燕国正在赌国,今时今日东夷国向燕国称臣不称臣的又有什么所谓,届时赌国结束大周和燕国和为一国,东夷国自然还是附属国。” 拓跋耀收回看着萧容衍的视线,直视前方,看着立在高阶之下的朝臣,接着道:“我们东夷国不做附属国则罢,要做……只做最强之国的附属国。” 拓跋耀这话说的,让人听不出他到底是希望大周赌国赢还是希望燕国赢,话却在情理之中,似乎还有那么一点点挑拨大周和燕国的意思,这让东夷国朝臣很是提气,没有想到自家陛下年幼,但也不是软柿子谁都能来捏。 东夷国朝臣看着坐在白卿言一旁,徐徐而言的新帝,好似看到了东夷国未来的希望。 他们的七皇子,比他们这些朝臣想象之中更像一个皇帝。 “正是!我们东夷不做他国附属国就罢了,要做也要做最强之国的附属国!若是燕国摄政王想让我们东夷国做附属国,那就烦请等赢了赌国之后,我们东夷国必然毕恭毕敬的称臣!” “对!如今大周是最强之国,所以我东夷愿意做大周的附属之国,但……燕国强弱还得看三年后。” 东夷国皇后浅浅朝着萧容衍笑着,问道:“摄政王,我们东夷国新皇和朝臣的话,您可都听到了?” 萧容衍沉吟片刻,说:“本王不是不讲道理的人,东夷国新皇和朝臣说的话,本王想了想,也算是有几分道理。” 坐在正中间的白卿言调整了坐姿,朝着萧容衍看去…… 第一千四百九十四章:不能不防 白卿言之前便猜到,萧容衍这所谓纳贡称臣的说辞……不过是为了让东夷国朝臣更好的接受燕国驻兵,倒也不意外。 若是白卿言料的不错,燕国在东夷国驻兵之后,燕军在东夷的一切开销费用,萧容衍也要效仿大周,让东夷国来承担的。 这就等于,用东夷国的银子,来防着大周指使东夷国给燕国找麻烦,对燕国的国内也算是有所交代,也不会影响此次赌国。 若是异地而处,白卿言现在坐在萧容衍的位置,下一步……便是要去找这位东夷国皇后探听东夷国七皇子的虚实,拉拢东夷国这位皇后合作。 不过刚才白卿言瞧见萧容衍面具下那双眼睛,几次三番的打量拓跋耀,也不知道拓跋耀这言行举止有没有打消萧容衍的猜忌。 可不管这东夷国七皇子是不是真的东夷国七皇子,只要燕国能在东夷国驻兵,其实对萧容衍和燕国来说,也就无关紧要了,燕国的驻兵会像一把剑抵在东夷国的喉咙上,若是东夷国有异动,燕国就随时能灭了东夷国。 这大概就是为什么萧容衍将五千人留在了翡翠河旁边的山窝里,他已经选好了那个地方,只要东夷国这边儿同意驻兵,就会顺势将那个地方定下。 那里……距离东夷国都可是很近的,绝对足够威慑东夷国不要去找燕国的不痛快。 “那么……”萧容衍笑着看向白卿言和东夷国的新皇,“东夷国的赔付我们燕国收下了,但……本王带来的兵就不带回去了,就留在东夷国以防万一,自然了只要东夷国没有挑衅我们燕国的意思,这些兵也就是摆个样子,否则东夷国不称臣也不让驻兵,这场仗打了这些日子……本王回去了也不好同我们陛下,和百姓交代啊!” 白卿言笑意更深,果然…… 此事是东夷国和燕国之事,大周也不想插手的太过明显。 “那么燕国想要在哪里驻兵呢?”拓跋耀转头看向萧容衍问道。 “驻兵既然是为了威慑和防备,自然是要在距离国都比较近的地方!”萧容衍说完又笑着同东夷国皇后说,“请东夷国皇后、新皇还有诸位东夷朝臣放心,我们燕国和大周一样,目下最重要的是赌国之事,求的只是一个相安无事!将来赌国若是燕国侥幸赢了……便如东夷国新皇所言,东夷国就是燕国的附属国,若是燕国输了,自然也就没有必要攻打东夷为大周做嫁衣裳!” 句句在理,倒是让人无法反驳。 萧容衍手肘搭在隐几之上,眉目笑意更深了些,道:“东夷国向燕国纳贡称臣不愿意,若是连这驻兵也不同意,怕是我们燕国满朝上下……也不能同意!” 他理了理袖口,接着说:“签订盟约这种事情,就是你退一步我退一步,断断没有只让一家退让的道理,更别说……我们燕国可不是屈膝求和的那一个,所以到这里,东夷国也别太不知足,两国各退一步,盟约签订,万事大吉,东夷国得安稳,本王也好回去交差。” 就在东夷国朝臣都议论纷纷之时,萧容衍又再次开口:“如今燕国和大周既然已经打到了这里,东夷国也不好太过区别对待,我们燕国虽然的确是不如大周这么强大,不敢同大周开战,可小小东夷还是不怕的!” “我们东夷已经是大周的附属国,燕国摄政王如此行事,难道就不看看大周!”东夷朝臣朝着白卿言的方向一礼,既然如今东夷已经是大周的附属国,且每年给大周纳贡的数目还要是曾经给大梁纳贡的十倍之数,关键的时候自然是要大周庇护的。 萧容衍听完东夷朝臣这话,点了点头,转而看向白卿言:“大周和燕国有盟约在先,曾经还一同灭西凉抵抗天凤国,两国如今更是正在赌国,三年之后不论谁输谁赢都是一家子,大周打东夷国……是为了出一口恶气,也是为了自家争利益,可若是大周和燕国为了东夷打起来,将来……损失的还是自己的家底子,东夷反而可以渔翁得利,这买卖并不划算,所以大周皇帝不会因为东夷国和燕国开战,不然……刚才在本王提出要东夷国称臣之时,大周皇帝就该出言反对了,为何大周皇帝不置一词?” 白卿言听萧容衍如此说,低笑了一声:“请教摄政王,朕……为何不置一词。” 萧容衍朝着白卿言拱手一礼,而后才徐徐道:“大周皇帝若是出言反驳了,他们东夷国是不是又要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觉得……大周如今要在东夷驻兵,却不让燕国驻兵,莫不是将他们东夷当做是大周给自家留的退路,赌国之后若是大周赢了,便顺手将东夷收了,若是输了……正好可以来东夷国当皇帝,卷土重来!因为东夷国……就是这么一个喜欢得寸进尺之国啊!” 白卿言笑而不语,只淡淡看着萧容衍。 “燕国摄政王如此说法,未免太过分了!”东夷国朝臣气得声音高昂,“我东夷从未有过如此心思!” 即便是有心情刚烈的东夷国朝臣如此叫嚷出来,可还是让有些东夷国朝臣心里咯噔了一声,他们悄悄看向与他们自家幼主坐在上位,一身银甲的大周皇帝,难不成……大周之所以如今不灭东夷,为的就是将来若是赌国输了,将东夷占为己有? 见东夷国朝臣各异的神情,萧容衍浅浅笑着:“若是东夷国不是如此之国,为何会趁着我们两国赌国之时,向着大周不会对东夷开战,而追杀大周使臣,又仗着人多势众将韩城王所率大周水师系数杀尽,还说要将韩城王的尸身剁碎了喂狗,我们燕国……不得不防!大周更是不能不防!” “那是当初谋逆的二皇子在位之时做下的事情,如今二皇子已死,朕登基之后……东夷国必然是一番新气象。”拓跋耀缓声开口,“燕国摄政王多虑了。” 第一千四百九十六章:关心则乱 当夜,东夷国皇后派人偷偷从密道岀去会这位燕国的摄政王,可说实在的,即便是现在东夷国皇后拿定了主意,却还是坐立不安,在寝宫内来回走动,心里烦的不行…… 今日在朝堂之上,朝臣们也是吵得不可开交,有的说的确是应当让燕国驻兵,如此才能和大周相互牵制,反而对东夷国来说相对安全。 否则只有大周驻兵……一家独大,东夷国便只能任由大周摆弄,现在大周和燕国赌国,两国也必然都会想借助他们东夷去找燕国的麻烦,鹬蚌相争自然渔翁得利。 也有人说,燕国背信弃义在盟国的背后捅刀子,已经不是什么新鲜事,燕国那位摄政王嘴里说着如果大周插手,会让他们东夷国以为大周将东夷国当做退路,可实际上燕国要是在东夷国驻兵,将来赌国输了,恐怕会将东夷当成他们燕国的退路,毕竟现在赌国之事,大周国力强于燕国,自然是大周的赢面更大一些。 东夷国皇后心里乱成一团,一会儿是自己的儿子,一会儿是整个东夷国。 东夷国皇后身边的贴身侍婢瞧见皇后坐立不安,神色慌张的样子,转身摆手示意所有的内侍全都退出去,而后迈着碎步跟在皇后身后,低声道:“娘娘……娘娘!娘娘您不能慌啊!” 摇曳烛火之下,东夷国皇后那张惨白的脸上蛮都是慌张无措,她极力克制住自己颤抖的手,紧紧攥着衣摆:“若是七皇子没有被大周皇帝攥在手心里,本宫自然也是不慌的,可如今七皇子在大周的手里,又服下了什么子母蛊!如今燕国也对东夷也虎视眈眈,本宫冒险派人去接触这位摄政王,万一被大周知晓了……本宫担心会伤到七皇子。” “娘娘,您这是关心则乱了!”贴身侍婢低声同皇后说,“您自己不是也说了,其实大周也怕七皇子出什么事,大周用七皇子来拿捏您这位未来的东夷太后,也同样知道若是没有了七皇子您就不会受他们拿捏了!” “话是这么说没错,可那是本宫的儿啊……”皇后眼中带泪,“我怕他会受委屈,怕大周不敢杀他却折磨他!” “奴婢觉得这大周皇帝不像是如此格调之人!”那贴身侍婢宽慰皇后。 “她给我儿用子母蛊,还有什么格调可言!更别说……我们背着大周联系燕国摄政王,若是真的被知晓了,大周不会想着给本宫一个教训?”皇后越想越揪心,死死的攥着手中的帕子。 “皇后放心,您安排燕国摄政王入住平王府,这出入皇宫和平王府的密道旁人不知道的,派去的又是娘娘的心腹,绝不会被大周发现,即便是被抓住了,也会咬死了不承认自尽,大周拿不住什么把柄!没有把柄……他们不会对七皇子动手的,虽然皇后娘娘您如今被动,可大周人不会不懂兔子急了也踹鹰的道理,定然不会没有证据便冒然折腾七皇子!” 这道理东夷国皇后如此聪慧之人怎会不懂,可懂是一回事,作为母亲……事关自己的骨肉,除非将她的儿子放在她眼前,否则她如何能够坐得住。 “娘娘……”一个穿着黑衣的内侍从外面悄悄潜了进来,行礼之后凑近了皇后道,“燕国摄政王,亲自来了!” 皇后手心收紧,表情不可思议:“什么?” 那内侍的头低的更低了:“奴才通过密道见到了这位大燕摄政王,这位摄政王便猜到了奴才是通过密道去找他的,而且好像知道今夜皇后会派人去找他一般换好了衣裳,让奴才带他亲自来见娘娘!” 皇后紧紧攥着衣摆的手松开,这燕国的摄政王倒是聪慧,她沉住气道:“那就将人请进来吧!” 皇后的贴身侍婢也道:“奴婢派人守住这里,决不让大周的人接近。” “去吧!”皇后颔首应声,长长呼出一口气,拿出皇后的架子,走至主位上坐下,雍容端庄朝门口的方向看去。 只见萧容衍黑色披风之下,是一身鸦青色直裰,佩白玉腰带,踏入殿门这才去下头顶的兜帽,五官被掩藏在被殿内通明烛火映成金色的面具之后,那通身逼人的气场足矣称作让人望而生畏。 殿门被关上,萧容衍这才朝东夷国皇后一礼:“见过皇后。” “听说燕国摄政王,要亲自见本宫,不知道所谓何事?”皇后抬手示意萧容衍坐。 萧容衍颔首在皇后下首的位置坐下,笑着道:“今日可是皇后派人去寻本王的,只不过……本王不喜欢人在中间来回传话,这才亲自来了一趟。” “今日朝堂之上,摄政王说了驻兵是底线,却又让我们东夷朝臣好好商议,说明日给燕国一个答复,这意思……不就是给本宫和新皇一晚上的时间,和摄政王来好好商议?”东夷国皇后瞧着萧容衍,“摄政王还是有话直说吧!如今这东夷皇宫已经被大周接手,说话时间久了并不很安全。” 萧容衍摩挲着拇指上的白玉扳指,笑着试探东夷国皇后:“七皇子……可还好?” 皇后猛然攥紧了扶手,故作镇定露出笑意:“今日,摄政王不是已经见到了?” 此时,皇后的贴身侍婢端着热茶,给皇后和萧容衍上了茶之后,又恭敬退下。 萧容衍解开面具,随手将面具搁在一旁,以真面目示人,余光观察着灯下东夷国皇后的反应,却不动声色语声清浅:“七皇子这个脸伤的竟然如此之巧,回国继承大统……却伤了嗓子,伤了脸面,这要是戴上面具,只要找一个年纪相仿的孩子冒名顶替,岂不是连东夷国朝臣都分辨不出这七皇子是真是假!” 皇后见萧容衍的脸上并没有什么疤痕,反而生的是……极为难见的英俊,挺鼻薄唇,眼轮高阔,五官如同刀刻斧凿一般棱角分明,充满男性阳刚之气,眸色幽沉似水,似能看透人心洞悉一切般锐利深邃,高深莫测。 第一千四百九十七章:与虎谋皮 “便是朝臣分辨不出七皇子是真是假,难不成本宫这个亲生母亲也分辨不出自己的儿子是真是假了?”皇后端起手边的茶杯,浅浅笑着,“倒是摄政王……久在面具之下,从未以真面目示人过,今日即便是为了表现诚意真容相对,您到底是不是燕国摄政王,本宫才真的是分辨不出!” “分辨不出本王是不是燕国摄政王不要紧,只要燕国朝廷认本王腰间这摄政王玺就够了!”萧容衍也端起茶杯来,“就如同,朝臣分辨不出七皇子不要紧,皇后您说如今在东夷皇宫里的这位是七皇子他就是,您说他不是他就不是!” 皇后装作低头喝茶,仔细琢磨着萧容衍的话,猜测……萧容衍的意思,是不是要让她效仿大周的做法,等大周走了之后也来一出李代桃僵,皇后的心思顿时活络了起来。 是啊……她说现在那个是七皇子,那他就是七皇子,她说不是自然就不是了! 等到大周皇帝离开之后,她让人将那孩子绑了……好生看管起来,不让他伤到自己,换个人当皇帝也是一样的。 只是,这大周皇帝定然会在那个孩子身边安排人,到时候处理起来怕会是一件很棘手的事情。 皇后抬眸朝着萧容衍看了眼,觉得倒是可以利用利用燕国,她放下茶杯之后,又问:“所以今日摄政王来,是要来与我们东夷国签订盟约的?” “这是自然!”萧容衍用茶杯盖子压着茶汤之中漂浮的叶片,也不再卖关子,“燕国已经派人前往大周去营救七皇子,若能将七皇子营救出来,想来皇后便不必再受大周掣肘,到时候……若是皇后有需要,燕国留在东夷的驻军也可以凭皇后调遣,助皇后一臂之力!” 这意思,便是让他们东夷国,去找大周的麻烦了,皇后心里低笑,大周想要东夷找燕国的麻烦,燕国想让东夷找大周的麻烦,说来说去无非都是为了赌国,而这……也的确是现在他们东夷仅有的利用价值,也是东夷国仅有的倚仗了。 “那么,燕国要留多少驻兵?”皇后问。 “明面儿上的,自然是本王带来的这三千人马,还有五千人马可以成为皇后的后手。” “也是燕国的后手吧,若是东夷国不听话,顺从大周招惹燕国,这五千人马……便可以直逼东夷国都,灭了东夷国,大不了燕国和大周平分好处也就是了!”东夷国皇后笑了一声,“东夷国不论是和燕国还是和大周,都是与虎谋皮!” “东夷国,除了顺受,没有选择的余地!”萧容衍转而看向东夷国皇后,眉目间平静淡漠的轻笑,看着平静,却让人胆寒,“即便是今日燕国便发兵灭了东夷,大周也不会为了东夷真的和燕国打起来,燕国大不了就将这东夷之地让给大周,可却能免了日后赌国之时东夷骚扰燕国的麻烦!” 东夷国皇后拳头收紧,是啊……燕国也好,大周也好,东夷国都得罪不起。 “东夷国皇后是一个有野心之人,本王能瞧得出来,大约也是不愿意受制于大周的,只是无奈自己的儿子被大周拿捏在手心里,这样……”萧容衍将手中茶杯放下,手指摩挲着,“本王也不难为皇后,七皇子……我们燕国帮皇后救!三年之后燕国赌国不论输赢都会将东夷国的七皇子平安送回来,燕国也不要求东夷去找大周的不痛快,只要皇后肯在朝中其中为燕国周旋,不让东夷国在这三年内给燕国添不痛快即可,如何?” “可以,但若是燕国还未曾救到我儿,大周却要难为燕国,我们东夷也只有顺从的份儿,那时还请燕国多多担待。”皇后眸色沉沉,“摄政王要明白,对本宫来说……我儿的安危要比这东夷国更为重要!” “这是自然,只是……东夷国在顺从大周安排,给燕国找麻烦的时候,还请皇后派人提前通知一声,也算是我们燕国没有白白为皇后辛苦救七皇子。”萧容衍拿起茶杯旁的面具,在手中把玩着站起身来,“皇后可还有其他要求,若是没有本王就先走了。” 皇后稳住心神抬头朝着萧容衍看去,道:“是有一事,的确需要摄政王帮忙,听说……大周罗盘山的四海阁,出过子母蛊,大周皇帝将子蛊给那个假的七皇子服下,将母蛊给本宫用下,那赝品若有一丝损伤,这伤……便会加倍转移到本宫的身上,若是那赝品死了,本宫便会替那赝品死,让那赝品留命!若是摄政王能寻到子母蛊,且能找到这解子母蛊的法子,我们东夷便听凭燕国调遣!” 皇后先要得到子母蛊,给身边的人用了,然后再解了这子母蛊,若是法子真的行,她才敢用到自己儿子身上。 皇后脑子清楚的很,将来不论是大周赢了赌国还是燕国赢了赌国,他儿子身上的子母蛊是个祸患必须要去掉,否着到时候燕国和大周和为一国,为了掌控东夷,即便是将自己儿子换回来了,只要把那个身上带着子蛊的赝品攥在手中,还是等于将自己儿子的命攥在了手中。 这个世界上,什么都比不上她儿子的平安重要,东夷国也一样。 萧容衍听到这话先是一愣,而后才道:“子母蛊?闻所未闻,皇后……可试过了?” 皇后举起自己被包扎好的双手:“不然,摄政王以为本宫这手上的伤是怎么来的?大周又如何放心将一个小娃娃放在东夷做东夷的王?所以啊……摄政王,这子母蛊不解,本宫很多时候也是身不由己!在解开这子母蛊之前……请摄政王明鉴,本宫并非不愿意同燕国合作,而是事事要被大周拿捏,恐怕就连许不许燕国在东夷国驻兵,都需要问过大周的意思,不过本宫会拼尽全力为燕国争取!可力所不能及之处,还望摄政王能体量本宫的难处。” 第一千四百九十八章:夺目 殿里灯影幢幢,衬得萧容衍一双深眸越发深沉,他瞅着这位神色镇定的东夷国皇后半晌,而后似是而非地低笑一声,这东夷皇后是想要用子母蛊的解蛊之法和燕国做交换。 大周拿捏这东夷国皇后除了七皇子之外,便是用这子母蛊,可若是这子母蛊真的解了,这东夷国皇后还不知道要出什么幺蛾子,毕竟……这世上并不是没有那种为了自己的权利欲望,而选择放弃自己孩子性命的人在,他的父亲不就是这样的人。 东夷国皇后心计深沉,万一是个对自己亲生骨肉狠得下心的,到时候就彻底没有了什么能掣肘东夷国皇后,虽然燕国是想给大周找麻烦,可大周的这个台……燕国不能拆。 不管这子母蛊的事情是真是假,这东夷国皇后如今定然是动了换下这赝品七皇子的念头,只要东夷国党派陷入夺权之争,燕国的目的也就达到了,倒不是想要东夷国替燕国找大周的晦气。 萧容衍起身戴好了面具:“眼下驻兵之事就请皇后娘娘多费心,若是不成,东夷不存,七皇子也就不用活了!不过本王以为以皇后娘娘的手段智谋,除非是您不想燕国驻兵,只要想……事情办成不在话下。” 他侧头面具之下如同锐利的视线望着那凤椅上的女人,开口:“救一个活人出大周难,在大周杀一个人,那可是十分容易的!皇后为了七皇子,可一定要敲定此事啊。” 东夷国皇后因萧容衍的视线脊背僵直,却还是忍着心尖的惧怕,站起身来,笑道:“这是自然,往后对付大周……还要仰仗燕国呢!” 瞧见萧容衍戴好披风兜帽从大殿之中出去,皇后这才跌坐回椅子上。 不管是大周也好,还是燕国也罢,都不是好相与的! 她算是听出来了,这个燕国的摄政王,是想要让她找一个一般大的孩子,顶替了大周送来的那个赝品,以免这个大周来的赝品给他们燕国找麻烦,若是皇后缺人手燕国的驻兵可以帮忙。 换下那夜赝品之后,她作为太后可以亲自掌权,对付大周! 在此之前,大周想要逼着他们东夷找燕国的不痛快,东夷能拖则拖,拖不了就找人给他们报个信,让燕国有所准备? 可凭什么呢?就凭燕国也在东夷驻兵了,所以东夷国就可以成为燕国的挡箭牌,立在燕国的前面替他们燕国挡住大周的雷霆?这最后倒霉的还不是他们东夷国! 一个两个的,都拿她儿子的命来威胁她! 皇后几乎忍不住自己的泪水。 那贴身侍婢送走了萧容衍之后,进来就瞧见自家皇后在灯下掉眼泪,连忙抽出帕子凑过去给皇后擦眼泪:“娘娘,这是怎么了?” “没事……”皇后摇了摇头,避开了婢女的帕子,盯着那冒着袅袅白烟的香炉,眼泪如同断线,“我就是……想麟儿了!” “娘娘,左不过就是三年,他们赌国也就是三年,我听说这个大周皇帝一直都是个重承诺的,一定会将七皇子送回来的!到时候咱们七皇子一定会长的更高的!”婢女也红了眼,低声劝慰着。 · 萧容衍从密道一出来,月拾便迎了上去。 “主子!” 萧容衍一声不吭上了马车,坐在车厢内闭着眼…… 子母蛊。 萧容衍低笑一声睁开眼,榆木马车四角悬挂的羊皮灯摇摇晃晃的灯影照射在萧容衍的面具之上,让他显得说不出的柔和。 这东夷国皇后说话说三分藏三分,还有三分假话,一分真情流露,倒真是……唱戏的好把式。 萧容衍今夜来见这东夷国皇后,就是为了点这东夷国皇后几句,将东夷国这潭水搅浑了,让东夷国从内部乱起来,东夷国自己都乱了,哪还有空闲来找燕国麻烦。 驻兵一事,萧容衍也相信,东夷国皇后必然会答应。 不为旁的,就为了让燕国和大周相互制衡,东夷国也会留下燕国的驻军。 阿宝偷梁换柱,弄了一个假的东夷国皇帝,这萧容衍不意外,可这子母蛊的确是让萧容衍摸不着头脑。 “月拾……”萧容衍缓声开口,“你驾马车先回去。” 月拾知道自家主子这是忠于耐不住,要去见白家大姑娘了,笑着应声:“知道了!” 马车车窗一晃动,一道黑影越了岀去,车内便没有了任何声响,月拾架着马车不紧不慢往平王府的方向而去。 · 白卿言知道今夜萧容衍要过来,没有着急着睡下。 脱了银甲,换了一身衣裳,清艳超俗的五官粉黛未施,只用那一根萧容衍亲手雕的雁簪将如墨的乌发挽起,穿着身雪白的银丝暗纹绫绢衣,于灯下合衣而坐,身旁炭火通红的红泥小炉上还煮着一壶茶,已然咕嘟咕嘟冒起了热气,满室的茶香。 她背后靠着隐几,一手拿着棋谱,一手捏着暖玉棋子,神情专注瞅着棋盘,全然没有注意到茶水已从小壶中扑了出来。 四季山水图的画屏下,白雾氤氲,美人夺目,似画卷一般好看。 萧容衍人立在未关严实的窗口,就这么远远的瞧着爱妻,竟是不忍心破坏这份美好。 直到白卿言落子,将手中书本搁在身旁沉香木小几上,又用帕子搁着拎起茶壶倒了两杯茶,萧容衍这才知道他已然被白卿言发现,便也不再躲着,他摘下面具,轻轻将这雕花的窗棂推开,一跃而入:“阿宝怎知我来了?” 白卿言将茶壶放回红泥小炉之上,抬眸笑望着萧容衍:“去见过东夷国皇后了……” 见她将隔热的帕子放在一旁,玉管似的手上有一条红印子,他眉头一紧,拉过白卿言的手仔细瞧了瞧问:“今日见你的时候还没有,这是怎么伤的?” “回来后小四闹着要学箭,我便教了教,谁知小四力气太大将那弓弦拉断了,不要紧……”白卿言看萧容衍眉头紧皱的模样,笑着说,“上过药了,要是你今晚不来,明日恐怕连个印子都瞧不见了。” 第一千四百九十九章:不谈国事 听到这话,萧容衍手指轻轻拂过白卿言手上的伤,抬眸深静的眸子望着她,一手从胸口拿出原本就给白卿言准备的鲛人脂,剜了一小块出来在手中搓热了敷在白卿言手上的红痕上:“阿宝这是盼着我来,阿宝可是也想我了?” 白卿言听到这话,想要抽回手,却被萧容衍紧紧攥着按在了他的心口处:“阿宝,我这里……很想你!” 萧容衍说的认真,不像是逗弄白卿言说什么情话,像是一本正经在这里同她诉思念情肠,倒是让白卿言耳根热了起来,她低声说:“既然你去见了东夷国的皇后,该知道的也就应当知道了……” 萧容衍攥着白卿言的手未曾松开,含笑点了点头:“这东夷国皇后说自己身上有子母蛊,不敢忤逆大周,又想要在燕国这边讨好,还想要燕国替她找到解蛊之法,恐怕……若是这解蛊之法真的寻到了交给她,她便会脱离大周的控制,杀了这赝品七皇子,自己掌握大权了。” 白卿言黑白分明的眼睛瞧着萧容衍,垂眸想了想,笑道:“东夷国皇后是这么和你说的?” “嗯?”萧容衍听出白卿言话里的意思,“难道不是?” “这子母蛊,我同大周皇后说,用在了假七皇子和真正的七皇子身上的。”白卿言将面前茶杯送到萧容衍的跟前,“你先松手……” 两人之间隔着棋盘,这姿势着实不太舒服。 萧容衍随手将棋盘连同茶杯推到一旁,动作轻柔把人扯进怀中,让白卿言以一个极为舒适的姿势靠在他的怀中。 男人身上熟悉幽沉的清冽味道,带着身上独有的气息,强势入侵白卿言的心肺,让她面颊都跟着烧了起来,一直克制压在心底的思念,好似也被无限放大,她仰头望着男人深邃的眉目,将头枕在男人怀中。 “这子母蛊你用在这七皇子和假七皇子身上,是不是有些太冒险……”萧容衍眉头紧皱,“这样的东西应当用在东夷国皇后和这个假皇子身上才是,这个东夷国皇后心思深沉,看起来也是个能狠得下心的,我知道……白家家族里,母亲都是愿意为了孩子舍命的,将孩子看的比自己的命都重要,可这世界上也有将权利地位看的比孩子还重要的父母在!万一这东夷国皇后弃了自己的孩子,选择了权利,为了自己的儿子不忍心杀这假七皇子……但囚禁起来还是可以的!不稳妥!” 白卿言知道萧容衍这是想到了他的父亲。 她垂眸攥住萧容衍的手把玩他的手指,沉着了片刻,仰头望着他说:“阿娘给你做了几身衣裳,四季都有,原本应该给你带来的,但这一次我是瞒着阿娘偷偷走的,就没有能给你带出来,” 白卿言虽然什么都没有说,可萧容衍知道,白卿言这是在安抚他,他低下头在白卿言额头上落下一吻:“嗯,等两国赌国的事情定下之后,我亲自去叩谢阿娘!不过我和你说的事情你得好好想想,最好是七皇子和这个东夷国皇后一同拿捏在手心里。” “你可是燕国的摄政王……”白卿言望着萧容衍忍不住浅笑,“在这里指点大周?” “将来不管是燕国还是大周都要和为一家,即便是最后燕国赢了,也不想多一个东夷国这样的隐患。”萧容衍看着自己怀中单薄清瘦的爱妻,视线落在她的唇瓣上,手指轻轻摩挲着她的唇角,醇厚的声线在这黑夜之中,显得格外的迷人,“不过,也正因我是大燕的摄政王,所以有些谋划我也不能同阿宝坦白,心中有愧,阿宝……不要怪我。” “我们好不容易见一次,不谈国事,我们有言在先,公私分明,不该说不能说的无法坦然相待都是情理之中的事情。”白卿言笑着同萧容衍说,毕竟她也有很多事情瞒着萧容衍,比如……萧容衍那五千人马,已经成为白卿言的瓮中之鳖,只要白卿言一声令下,便能全部拿下。 “康乐的身子现在是越来越好,对笔墨好似很感兴趣,被我抱着批阅奏折的时候总喜欢去抓笔杆子,性子也特别好,有人逗就笑。”白卿言提起她和萧容衍的一双孩子,眉目间尽是稀碎的温柔,“喜乐是个调皮的,小八在拆解的九连环,都被他给碎了。” 许是因为白卿言成日里都忙着朝政的事情,陪着孩子的时间少了些,总觉得孩子长的特别快,一眨眼的时间,就从刚出生时小猫似的小不点儿,长成了如今这白白嫩嫩的可爱模样。 其实心底里,白卿言是希望两个孩子慢慢长大不要着急。 “等赌国事情定下,我便陪在你和孩子身边,以后阿宝……还有康乐和喜乐生活的任何细碎琐事,我也在其中。”萧容衍静静凝视着白卿言,黑深的眼底藏着能够溺死人的深情,让人对视便会深陷其中,他动作温柔的替白卿言鬓边碎发拢在而后,缓缓低下头要与白卿言接吻。 白卿言攥住萧容衍捧着她面颊的手,鼻息间全是萧容衍掌心里鲛人脂的幽幽香气,她克制住心中的丝丝羞赧,想要缓解这让人逐渐燥热的气氛,低声说:“好香啊……” “鲛人脂,用来涂快要好的伤,不会留疤痕。”萧容衍说话间挺鼻已经碰上了白卿言的鼻梁。 她下意识屏住呼吸,垂下极长的睫毛,低声说:“鲛人脂珍贵,唔……” 不等她话说完,唇瓣上一重,她攥着萧容衍的手收紧,萧容衍唇瓣滚烫,那火热之感蔓延全身,又被萧容衍身上的气息强势侵袭心肺,让她身子逐渐软了下来,脑子也晕晕乎乎的,仿佛被蛊惑了一般,忍不住环住萧容衍的颈脖,仰头配合萧容衍这几句侵略性的吻。 心疼白卿言这段日子征战累了,萧容衍倒是忍得住,那夜只拥着白卿言入睡,倒是没有做旁的,这对萧容衍来说一夜过的如同一年,甜蜜又煎熬。 第一千五百零二章:一世周全 东夷国太后想起见这燕国摄政王时,他说……五千人马可以成为她的后手,看来这后手如今算是没了。 东夷国太后看了眼萧容衍,再看这燕国将领的反应,心一下凉了一截。 剩下那五千兵马这燕国摄政王恐怕是藏在了翡翠河旁的山坳里,这五千人马约莫也已经被大周皇帝派人给制住了,否着这大周皇帝不会如此坦然说这件事。 这大周皇帝未免也太厉害了,燕国摄政王是何等人物,他藏着的兵,怎么就那么巧竟然被大周皇帝发现了? 大周皇帝带着军队是从东面攻来的,大周的水师是从南面攻来的,而东夷从东面攻来,按照道理说,东夷国的东面应当是全在燕军的掌握之中才是,大周……到底是怎么发现的? 她手指微微动了动,猛然朝着白卿言看去,再次想到那时光回溯的传说。 难不成,这大周的皇帝真的有时光回溯之力,因为经历过了,所以才知道,否则……她不论如何也不相信大周能在燕军掌握的东面之地……巧不巧发现了燕军五千人马的所在地。 东夷国太后瞧着白卿言端起酒杯喝酒的模样,越想越觉得是这么回事,手紧紧抓着自己的礼服裙摆,心底好似有百爪挠心之感悄然滋生。 天凤国国君说,有一公一母一对玉蝉,两枚玉蝉在一起才能起到时光回溯的作用,而东夷国太后也听说过那个传说,那个东夷国的王后……为了天凤国能赢,频繁时光回溯,结果失去了自己的丈夫和孩子…… 东夷国太后想到这里猛然清醒过来,时光回溯的代价就是失去自己珍爱之人,若是让她以失去自己的孩子为代价时光回溯她绝不愿意。 她又想到之前听说在晋朝时,白卿言战死南江的祖父、父亲、叔父和弟弟们! 她心跳的速度极快,好似突然就想明白了其中关窍,明白为何白家会突然死了那么多人,想来……这都是这白卿言时光回溯的代价! 这个女人,竟然……如此狠得下心! 白卿言余光注意到东夷国太后盯着她看,转头瞧向东夷国太后,笑着问:“太后这么瞧着朕,可是……朕有什么不妥当?” 东夷国太后紧紧攥着自己礼服重绣华美的裙摆,克制着对白卿言露出笑意,道:“只是觉得陛下能力非凡又有如此美貌,听说大周皇夫已经去了,陛下……可有再充实后宫的打算?” 萧容衍抬眼朝着东夷国太后的方向看去,似笑非笑:“怎么,东夷国有哪位勋贵家的公子,想要自荐枕席?” 白锦稚听到这话,刚喝了一口酒都没有来得及咽下去就朝着萧容衍的方向看去,哎哟……这大姐夫难不成是吃醋了吗? 这东夷国太后也有意思,自家东夷国都成什么样子了,竟然还有心情关心她长姐的后宫。 不过,虽然皇帝好像都是三宫六院,可是大周皇帝是她的长姐啊…… 以前皇帝是男人,三宫六院是为了繁衍子嗣,让子嗣昌盛,可他们长姐是女子,生产就是鬼门关上走一遭,多让人提心吊胆啊! 她长姐不是贪美好色之人,想来是不会搞什么三宫六院的,真的要是弄出来一个什么三宫六院,怕是他们家这个大姐夫也都会干净利落的给拔了吧! “太后身为后宫之人,关心的自然是后宫那些事情,难不成真的要坐在这里与我们谈论国政吗?闲话家常而已,多谢太后关心,朕并不贪色……”白卿言语声浅淡,望着萧容衍开口,“摄政王如今灭东夷怕是不成了,赔付之事……还是好好商量商量吧!” 东夷国太后脸色顿时煞白,却又不敢开口再说什么。 “可既然大周皇帝和东夷国的新帝都开口了,那就先赔付七成,剩下的三成两年之内赔付吧!”萧容衍端起手中酒杯朝拓跋耀举杯。 东夷国朝臣也明白,大周是因为将他们看做附属国所以才不会逼得太紧,但是……燕国肯定是现在能多拿点儿好处就多拿点儿好处,总归是……给大周赔付的要比给燕国赔付的多,这个结果已经很好了。 东夷国的朝臣门看着自家年幼的皇帝再次长揖,朝着大周皇帝和东夷国的摄政王道谢,心中滋味难受,就是自家的孩子,这么大点儿年纪,也没有这么委屈给旁人道歉的。 这一次是大周和燕国打到了东夷国家门口,等于是刀架在东夷国的脖子上逼着东夷国签订盟约,东夷只能是逆来顺受大周和燕国提什么条件都得答应,故而也没有什么可谈的。 盟约在东夷国皇帝登基的第二日便谈定,又定在第二日十月二十六与两国签订盟约。 可当晚,小皇帝又将大周皇帝请入宫中,外面都在猜测……说这东夷国的小皇帝约莫是想要再私底下求一求大周皇帝,赔付时间再宽限宽限,东夷朝臣们都心酸不已。 白卿言坐于灯下望着拓跋耀开口:“燕国摄政王应该是点拨了燕国太后,可以将你软禁起来,控制者不让你伤了自己的性命就是了,所以……你要尽快把握东夷朝堂,先下手为强,将这位太后软禁起来!” “陛下放心,我明白……”坐在白卿言下首位置的拓跋耀朝着白卿言拱手。 跟在白卿言身旁的白锦瑟看着如今带上面具,摇身一变成为东夷国皇帝的拓跋耀,轻抚着自己怀里的红木匣子,垂眸掩住眼底的担忧。 “你是一个心里有分寸,心中有大志的孩子,我很放心!”白卿言回头瞧了眼自家小七,问,“你可还有什么要同余生说的?” 拓跋耀听到这话,垂下眸子,搁在双膝上的手收紧,不知道该如何同白锦瑟直视,他曾经起誓要一辈子跟在白锦瑟的身边,护白锦瑟一世周全,如今……若是留在东夷国自然是不能随时护着她的,而且……拓跋耀要报复燕国,也不知道自己还能不能活着回去。 第一千五百零三章:强求 白锦瑟听到这话,抱着手中沉重的红木匣子走到拓跋耀的面前跪坐下来,垂眸又将红木匣子打开,用手指着那些药品叮嘱拓跋耀:“这里面都是洪大夫配的药,这些是解毒的,这些是外敷皮外伤的!你远在东夷,又是只身一人,难免会遇到什么危险,有这些药或许可以派上用场,救你于危难,但是……我又希望你永远用不上这些药!就……以防万一吧!” “我……”拓跋耀看着白锦瑟打开的红木匣子,拿起白锦瑟说的解毒的那瓶药,不敢抬头看白锦瑟,只道,“我会保护好自己,三年之后……我还要活着回去守在你身边,我一定会遵守我的誓言。” 白锦瑟瞧着拓跋耀紧紧攥着药瓶的模样,抬手摸了摸拓跋耀的脑袋:“你我一同历经生死,我早已经把你当成亲弟弟,应当是姐姐守着弟弟才是!” 拓跋耀听到白锦瑟这话,一怔,抬起头来看向白锦瑟,见白锦瑟泛红的眸子里都是温润甜软的笑意,又慌张垂下眸子,将手中的瓷瓶攥的更紧:“七姑娘对我有救命之恩,我……” 他并不只想当白锦瑟的弟弟,他年幼没错……可皇室之人都是早慧的,他虽然未曾经历过也并非未曾看过,曾经父皇和他说过,他父皇和母后的事情,父皇说夫妻之爱,不同于亲人血缘之间天然的便有血脉之亲,而两人毫无血缘,却愿意守护对方一生,这便是夫妻之爱。 拓跋耀是真心想要,守护……白锦瑟的。 “余生……余生你怎么了?”白锦瑟看着拓跋耀攥着药瓶的骨节发白,有些紧张低声问,“你是哪里不舒服吗?” 白卿言瞧拓跋耀似乎对他们家小七有着不同寻常的感情,见白锦瑟要伸手去摸拓跋耀的脑袋,便开口道:“小七,时间差不多,我们该走了,拓跋耀这里有星辰看顾,不会有事的你放心。” “我没事……你放心!”拓跋耀抬起头来,看着白锦瑟,“同陛下回去吧!” “可你……” “真的没事!”拓跋耀对白锦瑟笑了笑,“回去吧!” “走吧小七。”白卿言砍了拓跋耀一眼站起身来,负手向殿外。 白锦瑟回头瞧了眼已经起身的长姐,又回头,见拓跋耀面色不好,以为他是亏几之前并未以真面相交,便道:“不论你曾经是谁,既然你一直都想要隐瞒,就说明你也想要有新生,余生……对我来说你就是白余生,三年时间并不长,你可以去做拓跋耀想要做的一切,我等白余生回来!” 拓跋耀抬头望着白锦瑟,唇角勾起颔首:“我知道了,你放心……” 白锦瑟余光见自家长姐站定等她,连忙起身追到白卿言身旁,和白卿言一同离开。 拓跋耀起身长揖恭送白卿言和白锦瑟离开之后,想要将这药箱收拾起来,却看到药箱之中有一个装零嘴的袋子,他拿出来打开,里面是拓跋耀最喜欢吃的梅条。 拓跋耀记得自己第一次吃这梅条,就是白锦瑟给的,他头一次吃到这么好吃的东西,以前他祖母管着他,决不允许他吃这些零嘴,说零嘴是小孩子吃的,他已经不是小孩子了。 他唇角露出笑意,从装着梅条的小袋子里拿出一条尝了尝,眼底笑意越发深,只觉得手中的梅条滋味是他吃过最好吃的。 · 元和二年十月二十七,大周皇帝与燕国摄政王同时于东夷国启程返国。 白锦稚和白锦瑟、白卿玦与白卿言立在船头,心情愉悦的瞧着一望无际的大海,归心似箭。 “这一仗打的实在是胜得太轻而易举,我都想和燕国再打一场!”白锦稚手心痒痒,转头瞧着燕国被迫带回去五千将士的大船与他们越来越远,道,“和燕国的将士打,才能真的称得上是打仗!” 其实,若是不论私交,只说国事,在白锦稚看来,既然燕国敢悄悄陈兵作为对付他们大周的附属国的后招,大周就应该直接灭了这五千兵力,折损了燕国为数不多的兵力不说,还可以进一步威慑燕国的皇帝慕容沥。 虽然,白锦稚打从心底里还是蛮喜欢这个慕容沥的,哪怕他们燕国对付南燕、大魏时,手段残暴诡诈,可白锦稚还是由衷的敬佩这个之前还是晋国附属国的大燕国,觉得自家姐夫和慕容沥很是厉害,毕竟成王败寇,他们南燕和大魏的朝臣谋略不如人,被灭国也是理所应当的。 但,他们家大姐夫也好,还是她曾经欣赏的……那个以嫡子之身敢替自家庶兄来大都城做质子的慕容沥也罢,他们将曾经对付敌国的手段用在大周的身上,白锦稚还是很恼火也很气愤的,他们大周……她的长姐可从来不会先对燕国用龌龊手段,每一次都是燕国先出手,然后他们家长姐接招,而后因势利导。 所以,白锦稚也就明白白余生为何那么恨燕国了,若是易地而处她是白余生,怕早就提刀杀入燕都,要了这燕国摄政王和小皇帝的命。 可长姐也说了,做人不能是……你如何对旁人,旁人就必须如何对你,我们对别人不用龌蹉阴谋手段,这是我们自己的品格和品行选择释然,但不能强求别人。 这国与国之间也是一样的,现在大周和燕国本来就是敌对,若是燕国不能同大周一般用阳谋来较量,他们接招就是,可白锦稚更觉得燕国如此便落了下乘,所以赌国之事必然是他们大周最后能得胜,否则苍天公道何存? 大周和燕国两国赌国进行到现在,哪怕就是白锦稚这样一个冲动且不远愿意动脑子的人都能看得出,燕国已经要黔驴技穷了,大周胜势不可阻挡,就如同此刻乘风破浪,正当时! 而关于赌国,这世上有太多人说大周明明占尽天时地利人和,却还要和燕国赌国,是天真也好,愚蠢也罢!那就让他们去说吧!他们大周必将以最沉稳的步伐在坎坷磨难中摸索前行,绝不止步,竭力以最小的代价,达成白家世代薪火相传的天下一统的目标,可以毫无阻碍的推行对百姓最有利的国策国政。 第一千五百零四章:过犹不及 “我们之所以打仗,本意并非为了一时痛快的杀戮,这话是祖父成日教导我们……绝不可忘的!”白卿玦大手扣在白锦稚的脑袋上,“什么时候我们再也没有仗打的时候,就是天下太平的时候,这才应当是我们最期盼的。” 海风吹乱了白锦稚的发尾,她仰头望着自家兄长,半晌之后看向负手立在船头的长姐,颔首:“七哥,我明白,你放心。” 若是没有战争,韩城王便不会死,长姐心中便不会因为……韩城王给了她绝对的忠诚,她给予的信任却有计谋收揽的成分在而愧疚。 这一次……迎韩城王的遗体回家,是长姐亲自带人为韩城王换上战甲,将韩城王入棺,且将韩城王安置在长姐所乘的这艘战船之上。 水师将士们都没有怕,因为那是他们的韩城王,陛下愿意亲自护送韩城王的尸骨回乡,他们心中多的是感动,觉得韩城王的忠心没有错付,不论韩城王是因什么牺牲的,死人……在外人看来总是晦气的,他们的陛下愿意和韩城王同乘一船,护韩城王回家,足见陛下重情重义。 “长姐……这一次回去之后,我们恐怕还是要对燕国三年后之后可能会不遵守赌约而做准备!”白卿玦缓声开口,“这一次,燕国答应了长姐的赌国之约,是为了死中求活,可三年时间也够他们喘息的了,就怕到时候……” “两国之间再怎么用龌龊的手段斗,可慕容一族作为皇室……在大周占尽优势的情况下,以天下百姓和将士性命为说辞,昭告天下与我们大周赌国,输了却还要以将士性命拼死一搏,他们皇室的尊严不允许。”白卿言眉目间含笑。 立在一旁的柳如士也笑着道:“再者,当初陛下叮嘱过,让我们大周不要将西凉之地全部吞下,既然燕国以百姓和将士性命来逼迫我们大周赌国,我们大周……自然在和燕国定盟的时候,说过不允许他们放弃已经成为燕百姓的西凉旧民性命,这便能让燕国在兵力不足的情况下分兵西凉,所以真的打起来只要魏不恭这边儿能够全力支持,就不会有什么大问题。” 之前,柳如士还不明白,燕国送到手边的土地为什么白卿言不让他们要,后来……见这一次燕国攻打东夷国调兵遣将时捉襟见肘的模样,柳如士便懂了。 白卿言浅笑同柳如士颔首后,又同白卿玦说:“沈天之……也是一个带兵的能手,是个能化腐朽为神奇之人,如今他大军在手……若是燕国耍赖,在沈天之这里讨不到好!” 更别提,燕国还有锦桐在。 白卿玦并不了解沈天之,瞧着自家长姐唇瓣微张,他知道这沈天之是当初大伯父白岐山留给白家在朔阳的退路,所以这沈天之才一直留在朔阳,可带兵的能手? 不过,既然长姐这么说了,必然是真的,白卿玦从不怀疑自家长姐。 “长姐顺利推出了大周国债券,而且这一仗带回来了这么多东夷国的赔偿,是不是要给之前卖了大周国债券的人分一分?”白锦稚问,“尤其是燕地那些买了大周国债券的,总得让他们知道大周的好处!” “过犹不及。”白卿言缓声开口,转头望着白锦稚,“说好了大周国债券会给多少利,便给多少利,这一次我们在东夷打了胜仗得到了赔偿,便分给百姓,这样下一次呢?或者等赌国胜利之后,大周国债券继续推出,买了大周国债券的人会不会希望国家再次打起来,好让他们从中获取好处呢?” 白锦稚听到白卿言如此说,顿时满脸恍然。 “如今刚开始推行大周国债券,应当是怎么样的便是怎么样,这便会是日后的标准,所以……切不可得意忘形啊四姐!”白锦瑟仰头看着自家四姐,一本正经的叮嘱。 白锦稚虽然被自家小七妹说教了,可是一点儿也不生气,抬手摸了摸白锦瑟的发顶:“知道了!以后凡事我会多动动脑子,不能因为长姐和兄长在,就懒得动脑子!” 江淮生瞧见原处有挂着大周旗帜的快船朝着他们大周水师船队的方向快速行驶而来,江淮生立刻前来同白卿言禀报:“陛下,有挂着大周旗帜的快船过来了。” “嗯,派人去问问,是不是有什么急报。”白卿言隐隐有些担忧。 能有什么事情,是需要大周派快船来东夷国送消息的。 大周朝中有阿瑜、阿琦和锦绣还有吕太尉他们,一般来说,若非是有了极为重大且他们难以抉择的事情发生,他们都会处理好,不必派人前来。 “是!”江淮生立刻派人前去询问那大周来的快船。 不多时,从水师战船队岀去的快船同那大周方向而来的快船一同回来,还有吕太尉的孙子吕元庆。 吕元鹏正悠哉悠哉地倚在门框上,得意洋洋瞅着司马平,正啃着从司马平手中抢过来的苹果,就见自家那个冷面兄长,跟着水师将士凭空出现在了他们这艘战船之上,那凉飕飕的视线精准非常朝着他的方向看来。 吕元鹏几乎是下意识立直了身子,将手中的苹果一把塞到嘴里,原本欲对自家兄长露出一个乖巧的笑容,可嘴里鼓鼓囊囊塞的全都是苹果,笑得比哭还难看。 就连司马平都规规矩矩立直了身子,双手背后朝着吕元庆露出萧容。 吕元庆眉头紧皱,用手指了指吕元鹏,便收回视线朝着白卿言的方向走去。 “这情况不对啊,你哥……这表情凝重,恐怕朝中出大事了!”司马平瞧着吕元庆的背影忍不住开口道。 听司马平这么说,吕元鹏感觉陡升一种紧张之感,直冲天灵盖,司马平一向聪明,他说的事情八九不离十。 算日子,他的兄长从大都城赶到快抵达东夷国境之内,事情应当是他们刚从大都城出发之后至少超过半个月甚至是一个月发生的! 第一千五百零七章:狂澜 月拾乘坐快船追上白卿言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了。 刚刚训练完的吕元鹏,瞧见月拾由魏忠亲自带着去见白卿言,想都没想将擦汗帕子丢给司马平就要去找月拾。 司马平一手接住帕子,一手拽住了了吕元鹏:“你去干什么?” “这月拾可是萧兄身边的贴身护卫,我跟你讲……”吕元鹏左右瞧了瞧,见四下无人这才靠近司马平说,“我怀疑,这月拾是白家姐姐安排在燕国九王爷身边的细作,肯定是去打听消息的!这一次月拾突然来求见白家姐姐,肯定是打听到了什么了不得的消息送回来了。” 司马平:……” “走,我们去听一听!”吕元鹏拽着司马平的手腕儿。 “你安生一会儿,小心我去告诉元庆哥!”司马平抬出吕元庆。 吕元鹏瞪大眼瞅着司马平:“司马平你这就十分没意思了!” 司马平将帕子塞回吕元鹏的怀里:“那燕国九王爷绝非一般人物,你也说了月拾是萧兄的护卫,也就是我们大周皇夫的亲信!若月拾真的是陛下派去身边当细作的,你以为……月拾真的能打听到什么消息回来?” 司马平想到那个燕国九王爷,总觉得有种说不出的感觉。 或许是司马平能见到那位大燕九王爷的机会太少,只能隐隐察觉出这个大燕九王爷不同寻常,可打死司马平他也想不到,这位大燕九王爷和萧容衍的关系,毕竟……这两人曾经在同一时间出现过,那个时候……萧容衍还不是大周的皇夫,而是燕国九王爷结交的挚友。 对于萧容衍结交朋友的能力,司马平从不怀疑,毕竟在列国都轻视商贾的情况下,萧容衍能成为列国勋贵和皇室诸人的座上宾,除了其雄厚的财力之外,他的才气和能力也是毋庸置疑的。 但司马平始终都没有弄明白,为何对萧容衍如此忠心的月拾,在萧容衍离世之后没有守在白卿言……还有小皇子和小公主身边,反而去了大燕九王爷那里。 说是,为了替自家主子报恩,倒是能说得通,但是……仔细一想又感觉不是那么能站得住脚。 “好像说的也对啊!”吕元鹏一脸恍然。 司马平朝着吕元鹏看了眼,双手抱臂,眸子眯了眯,或许吕元鹏的猜测是对的,许是萧兄临去之前放心不下已经登基为帝的陛下,担心燕国这位九王爷会对陛下做什么,所以特意让月拾以报恩为名,实则行打探消息之实。 而今,吕元庆带来消息,燕国那边儿出现了疫病,月拾这么巧就来了……恐怕也是为了给他们大周送消息的也说不定。 只不过,如今他们和白卿言到底是君臣有别,即便是想要去偷听月拾和陛下的谈话,怕是也靠近不了,不过是吕元鹏这混小子在大都城天不怕地不怕胡作非为惯了,再加上在白家军中大家也都知道吕元鹏的身份,加上沈昆阳将军和程将军宠着,这吕元鹏也就没有分寸了些。 · 月拾同白卿言行礼之后,表明来意:“摄政王说,此事摄政王一定会妥善处置,给大周一个交代!还请大周皇帝放心!” 跪坐在一旁的白锦稚听到这话,这才松了一口气,这才像个样子嘛…… 白卿言看着单膝跪地的月拾,让他起来之后,示意魏忠给月拾赐坐,端起茶杯笑着问:“如今燕国国内,是否已经由燕国太后掌权了?” 月拾一惊,他还没有和白家大姑娘说,白家大姑娘是怎么知道的,而且语气如此笃定。 不过,月拾本就是要告诉白家大姑娘,省得让白家大姑娘误会了自家主子的,他颔首:“陛下因出宫巡查灾情,恐怕也染上了疫病,病倒了,所以太后如今掌权,摄政王已经快船赶会去主持大局了!” 说完,月拾又想到自家主子原本打算陪白家大姑娘过生辰的事情,朝着白锦稚和白卿玦、白锦瑟瞧了眼,垂下眸子将剩下的话咽了回去。 白卿言抿了一口茶,笑着说:“朕也觉得……以燕国皇帝的心胸和品格,的确是做不出这种视百姓性命为草芥之事,尤其还是曾经陪同燕国从最艰难之时熬过来的百姓。” 就算是上一世的萧容衍,为了达到目的那样无所顾忌,也从未伤害过那些曾经与燕国皇室同甘共苦的燕国旧民,哪怕是抢夺百姓口粮,抢夺的也都是那些敌国百姓,或则是……后来成为燕国百姓之民。 而慕容沥那样一个孩子,成为皇帝之后,为了燕国用了一些谋略,却也绝对不会踩着自家百姓的尸骨为燕国谋胜局。 毕竟赌国之时,大周从燕国所划城池之中有一小半,都是同燕国皇室共患难的旧民。 慕容沥作为燕国皇帝,虽然和燕国太后一般……都是希望最后赌国燕国能胜,可他必然会明白……若是燕国赢了,眼下的大周百姓也会是燕国之民,这样下作的法子任由疫病这样发展下去,不许大周的药草入燕也好,还是想要将疫病带到大周也罢,即便是最后赢了赌国伤的也是自家,大周亦然。 民为邦本! 若是这疫病控制不住,那几座大周管辖的城池成为空城,而大周的百姓也都没有了,只留下土地和空城又有什么用? 而这一点,短视的燕国太后却看不到。 白卿言说燕国太后短视并不算冤枉了她,从她在两国签订盟约之后,在大周背后捅刀开始……燕国太后的所作所为,便已经让燕国失去了逐鹿天下的资本。 如今燕国太后趁着萧容衍不在,慕容沥病倒,再次掌权,即便是萧容衍现在昼夜不停的快马回去,又能挽多少狂澜? “你且回去转告摄政王,灭疫之事当是两国重中之重,两国当戮力同心,而非借疫生事。朕信他与燕国皇帝绝非短视之人,故而……此次疫病之事,若是燕国需要任何协助,大周定会全力相助!”白卿言缓声同月拾说。 第一千五百零八章:回家 月拾连忙行礼道谢:“多谢陛下!” “应当的!”白卿言想到阿瑜带兵护送药草和大夫前往燕国之事,又同月拾说,“而今,我大周镇国王已经率兵护送药草和大夫前往燕国周域,大周护卫百姓之心想必没有人比燕国摄政王更清楚,故而……若是摄政王不想两国打起来,最好先派人前往边界传信,允许我大周药草和大夫入燕。” “是!”月拾颔首应声,“陛下放心,月拾一定将话带到!” 说着,月拾朝着白卿玦、白锦稚和白锦瑟瞧了眼,说:“摄政王还有话,让月拾私下带给陛下,不知可否方便?” 白锦稚是一个眼明心亮的,这分明就是大姐夫有话带给他们家长姐,白锦稚起身示意白锦瑟和她走,却见自家七哥转而看向长姐,似乎要看长姐的意思。 白卿言对白卿玦颔首,白卿玦这才起身带着两个妹妹离开,魏忠则守在门口,不让旁人有靠近和偷听的机会。 “白大姑娘,主子原本是想要给白大姑娘了过生辰的,生辰礼都准备好了,可燕国突发疫病,主子得赶紧回去主持大局,故而……只让月拾将生辰礼带了过来,还请大姑娘海涵!”月拾说着朝白卿言一礼。 “事发突然,这是情理之中的事情,你回去转告你主子,不必在意这些细枝末节之事,日子还长。”白卿言望着月拾,“你同他说,此次小阿沥突然病倒之事,怕是有蹊跷,让他多加防备。” 月拾就知道白家大姑娘能够理解主子,他朝着白卿言叩首:“是!话和生辰礼月拾已经带到,这就要告辞去追主子,还请大姑娘千万保重!” “嗯……”白卿言点头,“这一路辛苦你多照顾你家主子,千万别让他也染上疫病。” “大姑娘放心!” 说着月拾同白卿言叩首起身,匆匆离开。 白卿言瞧着月拾的背影,眉心紧皱,心急不已。 如今她人还未曾回国,往她这里送消息也是难,还不知道现在这疫病发展成了什么样子。 这一次来东夷,白卿言并未带上洪大夫,洪大夫人在金莞城,想来知道疫病之事,或许已经开始着手研制药方了。 可……洪大夫手上没有病人,恐怕也只是凭着描述来配置药方,也无人试药。 她背靠隐几,只希望船能快一些,再快一些。 · 在金莞海口的将士们得到消息,陛下护着韩城王的棺椁而归,最快还有半个时辰便能抵达,柳如士带着大周将士,和水师将士们一同在海口相迎。 远远瞧见招展着大周旗帜的水师战船队伍声势浩大而来,立在渡口的柳平高和水师几位将军纷纷上前几步。 只见密密麻麻出现在海域之上的大周战船,白缟高挂于战船船身之上,垂落两侧的素绢随战船行进而被高高抛起,与旗帜一同猎猎飞扬。 立在船头的水师将士们,如同立在这海口的水师将士们一般,手握腰间佩剑,头戴孝布。 皇帝还在战船之上,竟然让所有的战船妆白裹素,这即便是迎正儿八经的皇亲遗体,都不会有这样的体面和气派。 水师将士们早已经热泪盈眶。 “陛下将韩城王接回来了!” “是啊!终于回来了!” “没想到,陛下竟然……能够如此给韩城王体面!”有大周水师将军感慨,“难怪韩城王会如此忠诚于陛下!” “这我们不是早就知道了嘛!”有水师将领忍着泛红的眼眶开口,“知道东夷国挑衅韩城王战死,不但没有因为赌国的事情将这件事揭过去,反而御驾亲征,要打东夷给韩城王报仇,亲自去迎回韩城王遗骨,效忠这样的咱们心中也有底不是!” 水师将领们闻言纷纷点头,虽说这死后的荣耀体面都是做给活人瞧的,可作为大周皇帝白卿言能做到这一步,即便是为了收揽人心,他们也都认了。 白卿言未穿战甲,一身素服,负手立在船头。 直到战船缓缓靠岸,江淮生上前同白卿言说:“陛下……已经快要靠岸了,您和忠国王、高义王还有英慧君先下船,随后我们再请韩城王下船。” “逝者为大,先请韩城王下船。”白卿言轻声道。 江淮生错愕的愣了愣随即抱拳应声。 白卿言远远就看到在海口迎接韩城王的将士们,还有百姓渔民们,忍不住在心里感慨……韩城王还在世的时候,甚至是大梁还存在的时候,大梁皇帝不愿意给韩城王机会,以致于对将士们和百姓来说,韩城王就只是大梁皇子,大梁的皇室血脉。 而今,韩城王为护渔民和大周战死,可他却也永远的留在水师将士和百姓的心中,虽死犹荣。 立在白卿言时候的程远志心情复杂,半晌之后他上前同白卿言说:“小白帅,一会儿……我想亲自给韩城王抬棺。” 白卿言回头望着双手抱拳,表情诚恳的程远志,颔首:“好!” 载着皇帝和韩城王棺椁的战船靠岸,地衣从船舱内一路铺了下来,与他们迎接皇帝所铺的地衣相接,佩刀将士列队而下,护卫在地衣两侧,所有人跪地等着迎皇帝下船…… 立在韩城王棺椁旁的白卿言手握大周水师战旗,扬旗为棺椁盖上,高声道:“起棺,迎韩城王回家!” 程远志扛着棺木,高声喊:“起棺!” “起——” 八人抬着棺木缓缓站起身来,跟在抱着韩城王牌位的江淮生,缓缓朝外走去。 白卿玦陪着自家长姐立在一旁,看着韩城王的棺木先行,这才抬脚跟在后面往船舱外走。 柳如士等将领,以为是白卿言下船,正要跪,谁知竟看到江淮生抱着韩城王的牌位先行朝船下走来。 紧随江淮生身后的,是韩城王的沉重的棺椁。 白家军将军程远志亲自扛着棺木…… 只听到长鞭破空的清亮响声响起。 “迎韩城王回家!” 白锦稚紧紧攥着长鞭,极具穿透力的喊声从船头传来。 第一千五百一十章:国之根基 “洪大夫,您年纪大了,万不能不顾自己的身子,祖父不在了……您是我们兄弟姐妹的长辈,理应替祖父看着我们,怎么好撇下我们去燕国,万一这中间出了什么岔子,长姐和我都没法同家里长辈交代!”白卿玦安抚洪大夫坐下,又示意银霜给洪大夫端杯茶来,“银霜,要菊花茶,清热降火!” “哎呀……七公子!”洪大夫被白卿玦扶着强行坐下,干脆直接看向白卿言道,“大姑娘,白家皆为武将,故而国有战事,白家子必身先士卒!老夫为大夫,国有疫病,理应一马当先,何以姑娘们和公子们都能来这战场,老夫却不能去那病疫之地?这是何道理?是何道理吗?” 洪大夫心急,毕竟……早日能够接触到病人,早日便能研制出对抗这病疫的药剂。 白卿言沉默了片刻之后,道:“既然如此,那我便同洪大夫一同去吧!” “长姐?!”白锦稚瞪大了眼,“长姐你怎么能去的!万一要是……不行的!绝对不行的!” “是啊长姐,那燕国的太后就是个疯的,万一长姐去了燕地划给大周的城池,岂不危险!”白锦瑟也不赞同。 “正是!大姑娘乃一国之君,国之根基!怎可和我这个老头子一般轻易涉险!”洪大夫也不赞同。 “刚才来见您之前,我看了沈天之那边儿送来的奏报,燕国疫病来势汹汹,沈天之选择封城,药材却短缺不能补上,百姓心不稳,难免会引发民乱。”白卿言定定望着洪大夫,“洪大夫,您说您是大夫……国有疫病,应一马当先,可我也是一国国君,那里是我周国之民,作为他们的皇帝,哪里有灾哪里有难,我自当与百姓同甘共苦!我信得过您的医术,所以我们一起去!” 虽说,燕国周域的城池已经有了疫病,白卿言此时过去有风险,但……却是收拢燕国百姓之心的好机会。 白卿言有信心赌国之后会是大周大胜,届时两国和为一国,心在燕国的百姓若是不愿意屡屡生事呢?难不成次次都要派兵镇压? 白卿言以为这是下策。 上策,应当从最开始就防患于未然,趁这次天灾收揽民心。 再者,如今沈天之将病患送入救治所,城门封锁,百姓人心惶惶,他们怕的是官府将他们封死城中,若是到最后这疫病无法控制,就杀了他们,毕竟……古有这样的先例,也难怪百姓们会那般剧烈的反抗,再加上有心人煽动民心,不乱才奇怪。 但若是白卿言这个大周皇帝愿意同百姓同在,百姓应当会安心不少。 “我明白长姐的意思,如今封城百姓人心惶惶,长姐此时要去,是为了稳住民心。”白锦稚拳头紧了紧,“若是如此,不如我去吧!我是长姐的妹妹,是大周的高义王,我去就可以了!” “长姐去,是为了稳住民心,更是为了收揽燕国百姓的民心吧?”白锦瑟抬眸双眼发亮,“最初是燕国开始发生疫病的,可燕国皇室怕是避之不及躲在燕都之内,而我们大周的皇帝亲自前往燕地周域的城池,与百姓共患难,孰优孰劣高下立现,能让那些燕国百姓更能配合沈司空推行新政!且将来两国和为一国,燕国百姓知道此事,必然不会排斥大周!” 一个能为百姓以尊贵之躯自涉险地的皇帝,一个不放弃自家任何一个百姓的皇帝,在人人都想逃离之时,她却到了那里稳定民心,对百姓来说那会是一种什么样的鼓舞。 白锦瑟虽然年幼但去南疆历练的时候,经过丰县、凤城时,听到那些百姓视白家军为救星,视他们家长姐和白家诸人为神明,便明白了这个道理。 所以这一次,白锦瑟支持自家长姐去。 “小七愿意与长姐和洪大夫同去!”白锦瑟开口说,“长姐一人,只能在一个城池,我可以去另一个城池稳定民心!” “小七年纪太小,体质也比不过我,还是我去吧!”白锦稚忙道。 “你们两个小的,就别让家中长辈担心了,我陪着长姐去!”白卿玦说完看向白卿言,“若是我猜的不错,五哥率兵护送药草和大夫前往燕国边界,必然同长姐想的一样,入疫城稳定民心。” 白卿言点了点头,以她对阿瑜的了解,阿瑜必然会去。 不管那些城池之中的百姓,是否到现在还认为自己是燕国百姓,在他们的眼中……既然划为大周城池便是他们大周的百姓,大周……一个都不会放弃。 “既然决定了,那便不要耽搁,洪大夫能用得上的药草列个单子,阿玦、小四你们二人即刻开始收集药草!随后小四、小七和程远志陪着韩城王妃将韩城王葬入皇陵,而后带着大军出发回大都城,将东夷国的赔付带半数回去,告诉你三哥、吕太尉和魏不恭,这半数全部用于此次疫病防治,决不能让疫病蔓延至大周境内!” “是!小七领命!”白锦瑟挺直脊背抱拳应声。 “老夫这就回去写单子!”洪大夫起身同白卿言长揖之后,便去偏房写自己所需药材。 白卿言颔首。 “我去同程将军他们说一声,早做安排准备返回大都城,只不过……”白卿玦抬头望着白卿言,“这一次长姐去燕国只带安平大军,不带白家军吗?” 白卿言未曾提起柳平高,白卿玦便知道自家长姐是要带着柳平高所率的大周安平军前往燕地的。 “都说,白家军是咱们白家的嫡系,我这个皇帝去哪里必然是要带着白家军的,这一次……便带安平军,意在让将士们明白,在我眼中他们都是一样的,所有大周将士都是嫡系!”白卿言手指撑在桌几上,想了想之后道,“你倒是不必着急着去同程将军说,将将领们凑在一起,让他们自己选择是否跟着我去燕国,若是柳平高他们和程远志一样选择要跟,你便将我的话传达给他们。” 第一千五百一十一章:军法处置 白卿言相信,柳平高等人必然会同程远志争着抢着,欲同她一起去燕国险地。 “长姐的意思,阿玦明白!”白卿玦站起身来,同白卿言长揖之后,便岀去安排。 白卿玦走后,白卿言提笔给萧容衍写了一封信,将她要前往燕国之事告知萧容衍,让萧容衍给燕国边境守军下令允许她带草药和护卫军队入燕国。 她算了日子,派人追上萧容衍再到萧容衍命令传达到边境守军那里,等到白卿言收集好药草到达燕国边境东关城的时候,也就差不多了。 白卿言打算在去往燕国的路上,沿途收集药材,各个城池收一些,积少成多,若是单单在一二城池凑齐,怕是要动摇药品价格,影响当地百姓采买药草的价格不说,那些逐利的商户,恐怕会在如今燕国已经起疫病的当口,生囤积居奇之心。 信写完蜡封,白卿言正要唤星辰,这才想起她将星辰留在了东夷国都,拓跋耀的身边,命星辰护拓跋耀周全。 “尾宿……”白卿言唤了一声。 烛影晃动,尾宿出现在大帐中央,单膝跪地:“属下在!” 她将信推到案几那头:“这封信,以立刻送往大燕摄政王手中,不得贻误。” 尾宿起身,弯腰上前,双手拿过信,离开。 白卿言眉头紧皱,算着日子,十一月……燕地很是寒冷,疫病之后就怕雪灾和饥荒会跟着来,所以还是要尽快找到针对疫病的药剂,还要让魏不恭着手往燕地大周城池调粮以防万一。 · 如白卿言所料,当白卿玦将众将领凑在一起,询问谁愿意涉险与他一同护卫陛下前往燕地周域之时,程远志第一个站出来,说白家军义不容辞,柳平高也寸步不让,说他们安平军愿意前往。 “程远志,现在陛下已经登基为帝,是我们大周的皇帝,而并非只是你们白家军的小白帅!”柳如士抱拳朝着上方拱了拱手后,接着道,“我们安平军也是打陛下的将士,为何护卫陛下的职责只能是你们白家军的,这是何道理!” “可不是!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陛下难不成还是你们白家军一家子的陛下!”立在柳平高身后的小将高声道。 “怎么就不是我们白家军的!你不知道我们的名号吗?我们白家军姓白……是陛下的嫡系!那白家姐姐是我们白家的小白帅!”吕元鹏也跟着掺和。 司马平立在后面并未拉住吕元鹏,他能猜得出白家七郎白卿玦将这些大小将军聚集在这里的意思,分明就是等着白家军和安平军吵的不可开交之后,将这一次护卫陛下之事交给安平军,让安平军明白陛下也是看重他们的。 白家军是陛下的嫡系不假,可若是陛下只信重白家军必定会让其他将士心寒。 心中有数的司马平干脆退到一旁,双手抱臂靠着主子,看着那群四肢发达头脑简单的莽汉子,争得急赤白脸,几度挽袖子准备打起来,正想着去什么地方弄一捧瓜子来嗑一嗑看热闹,就瞧见白锦稚从门外进来。 白锦稚看着白家军以程远志和吕元鹏为主力,踮着脚尖伸长脖子居高临下冲着柳平高喊,柳平高不服输也踮起脚尖喊的脸红脖子粗,撸起袖子嚷嚷着:“怎么……白家军还要和我们安平军打一架,谁赢谁护送陛下吗?” 白锦稚瞧见这状况,竟然难得的没有掺合进去,她退出门外,靠在廊庑柱子上,解下了从银霜那里偷来的荷包,打开一边吃着零嘴儿一边瞧着白家军几位将军和安平军几位将军声嘶力竭吵架。 司马平瞧着白锦稚一幅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样子,看到激动处还忍不住站起身,又克制住自己不让自己出声,攥着拳头暗戳戳给程远志和吕元鹏加油的灵动模样,墨深的眼底全都是笑意,眉目间尽是细碎的温柔。 觉着火候差不多,站起身来准备劝架的白卿玦,余光看到抱臂立在一旁的司马平,顺着司马平的视线,看到外面一边吃着零嘴,一边看的津津有味……甚至巴不得大家伙打起来的白锦稚,叹了一口气,开口道:“诸位将军!诸位将军先停一停,本王有话说……” 程远志闻言,对着还在呲牙咧嘴的柳平高就是一通吼:“忠国王有话要说,你吵吵什么吵吵,就你嗓门儿大!你再大大得过我老程?!” 柳平高正要开口吼回去,就听白卿玦声音猛然拔高:“程远志,柳平高听令!” 气喘吁吁的两人转而面对白卿玦,带着一种将领单膝跪地,等候命令,就连司马平也忙收回视线跟着一同跪下。 “程远志与英慧君率白家军护送韩城王回韩城,安葬韩城王之后,返回大都城!”白卿玦话音一落就见程远志梗着脖子要争辩,他绷着脸盯住程远志说,“你不要忘了,你答应过韩城王什么,要照顾好韩城王妃!” 程远志一想到韩城王,陡然抿住唇,抱拳领命:“程远志领命!” “程将军护送韩城王理所应当,可我们白家军其他人可以护卫陛下啊!”吕元鹏说着回头寻找到了跪在远处角落的司马平,开口,“我和司马平就行!绝对能护住陛下周全!七郎……那可是疫病之地,只有白家军护卫陛下,陛下才能安心啊!” “放屁!吕元鹏我看你……” “好了!”白卿玦打断了那安平军将领的话,徐徐开口,“陛下如今是大周的皇帝,白家军也好,安平军也好,都是我们大周的将士,都是陛下的将士,都是陛下的嫡系!不论是谁护送陛下……陛下都会安心!陛下原本就更属意安平军护送,既然安平军愿意,便由安平军护送陛下入燕。” “可是我们……” 吕元鹏还想再争取,却被白卿玦抬手打断:“此事是陛下的意思,不容再议!谁若不从军法处置!各自去准备吧!” 第一千五百一十二章:好机会 “末将领命!”柳平高忍不住志得意满朝着白家军的将领们看了一眼,满目的欣喜,“陛下圣明!” 安平大军得知他们要跟随陛下一同前往燕地周域,一个个都兴奋的不行,有的沉不住气还专程跑到白家军那里去得瑟,说什么陛下这一次去那么危险燕国腹地带着他们安平军,可见是器重他们的。 白家军们气得不行又敢怒不敢言,有知道吕元鹏身份的,就鼓动着吕元鹏去问问陛下,到底白家军才是嫡系,只有白家军才会不计牺牲的为护着小白帅万死不辞。 这一次,吕元鹏脑子倒是清楚,只说:“我觉得这话不对,白家军虽然是嫡系,可安平军也是陛下的将士,若真的遇到了危险,也都会舍命护住陛下的!我只是觉得安平军没有咱们白家军厉害,担心陛下安危罢了!” “这件事谁都不许再说!”程远志开口发话,“小白帅让我们护送韩城王,我便好好的将韩城王护送回韩城,既然我们自认是小白帅麾下的军队,那就必须遵从小白帅的命令!” “程将军说的对!我们白家军是最应该对陛下的命令毫无质疑的,这才算是陛下的嫡系!”有白家军将领附和。 第二日一早,白锦瑟和程远志率白家军护送韩城王棺椁和韩城王妃前往韩城,白卿言原本让卢平跟着白锦瑟的,可卢平不放心白卿言是要去疫病之地不论如何也要跟着,说是护着洪大夫,白卿言着实是没有办法拒绝。 白卿言亲自送走了韩城王和韩城王妃,这才带着安平军和从金莞城采买的药材出发前往东关,打算从东关入燕国。 这一路,白卿玦和洪大夫、卢平派人收集药草,沿途有在当地颇有名气的大夫听说陛下要前往燕国周域城池的事情,寻到卢平称愿意同陛下一同前往燕国之中的大周城池,以尽绵薄之力。 卢平很是感动,便自作主张将人带上了,毕竟去研制治疗疫病的药方,多一个大夫就多一份力。 后来,越来越多大夫听闻皇帝要亲自前往燕地的大周城池,听闻皇帝说……绝不放弃大周任何一个百姓之语,皆受感召,追赶皇帝的队伍,要同皇帝一同前往燕国。 与此同时,萧容衍收到了白卿言让尾宿送来的亲笔信。 当萧容衍看到白卿言要亲自前往燕地周域时,眉头紧皱,如今疫病来势汹汹,整个燕国都如临大敌,阿宝却要冒险前往燕国,这中间万一要是她染上疫病,或是身边的人染上疫病…… 萧容衍明白白卿言为何要在此事前往燕国周域,据说那位大周的沈司空沈天之封城之后,药草又迟迟无法跟上,城内的百姓经过燕国细作的煽动,险些引发民乱,为此他的那位嫂嫂……燕国的太后似乎还很是得意。 白卿言此时若是能与燕国的百姓同在,别说是燕国周域里……曾经忠于燕国的百姓,怕只要是燕国境内的百姓听说之后,都会有所动容。 民心所向所能得的浩瀚之力,曾经在萧容衍收复南燕的时候便已经体会到了。 走到如今,其实将来赌国到底哪一国能胜,萧容衍已有预见。 虽然担心白卿言的安危,萧容衍也知道不能阻白卿言,白卿言这一次哪怕是带兵打过去……也一定会去,他能做的便是竭力让白卿言前往燕地大周城池这一路,走的顺畅一些,尽量安排妥当不要让白卿言所率军队染上病疫。 再有……便是彻底夺了他这为嫂嫂的权,否则难保嫂嫂不会生了害阿宝的心思。 萧容衍将手中的信烧毁,同尾宿说:“回去告诉你们家主子,一定……要好生珍重!百姓重要,但请她也一定要护好自己!” “九王爷放心。”尾宿应声之后离开。 看着尾宿离开,萧容衍手指摩挲着,垂眸静思片刻,同守在身旁的月拾说:“月拾,简单收拾行装,我们快马先行回燕都!在派人手持我的令牌,前往东关边界和与大周广陵相接的舍曲城……命令两城守将若是看到大周押送草药入燕的军队,放行!” “是!”月拾应声。 原本要歇息的萧容衍换了一身衣裳,裹着披风,带着月拾和一队人马,在月色下快马朝着燕都的方向疾驰而去。 他一定得赶在白卿言前往燕国的消息传回燕都之前赶回去,将自己那位嫂嫂手中的权利收回来。 萧容衍昼夜不息,沿途换马,终于赶在十一月二十一早朝之时,抵达燕都。 萧容衍回来的速度之快,远远超出燕国太后和孟尚书的意料之外。 燕太后正在早朝之上对摄政王一党发难,就见一身风尘仆仆的萧容衍,跨入了大殿。 燕太后原本计划要在萧容衍回来之前,彻底掌握燕廷,为此她将萧容衍在朝中的信重之臣找由头从高位之上换了下去,可还没有全然换完,萧容衍就回来了。 年老的孟尚书拳头收紧,下意识朝着太后看了眼,退到一旁,将大殿最中间的位置让开,请萧容衍通过。 萧容衍负手而立,看了眼立在高台之上的燕太后,又看了眼跪在地上的朝臣,那三位朝臣一瞧见摄政王回来,立时看到的主心骨,膝行上前行礼:“摄政王!” “阿衍回来了。”燕太后重绣华服之下的手缓缓收紧,笑容勉强,“算日子,阿衍应当是知道燕国疫病之事,昼夜不歇回来的吧!怎么也不歇歇?” 萧容衍面具之下的眸色深沉,长揖朝着燕太后一拜之后,直起身来道:“再不回来,燕国怕是要出大乱子!” 说着,萧容衍转而看向孟尚书:“不许药材送往燕国内划于大周的城池,可是孟尚书向太后进言的?” 孟尚书听到这话,便知道萧容衍应当已经知晓,也不好再辩,忙长揖行礼道:“摄政王,如今两国正在赌国,燕国突发疫病,划于大周的城池之内疫病也是愈演愈烈,这正是上天赐予我们燕国取胜的好机会!” 第一千五百一十三章:大劫 萧容衍面具之下的眸色深沉,长揖朝着燕太后一拜之后,直起身来,语声威严肃穆道:“再不回来,燕国怕是要出大乱子!” 说着,萧容衍转而看向孟尚书:“不许药材送往燕国内划于大周的城池,可是孟尚书向太后进言的?” 孟尚书听到这话,便知道萧容衍应当已经知晓,也不好再辩,忙长揖行礼道:“摄政王,如今两国正在赌国,燕国突发疫病,划于大周的城池之内……疫病也是愈演愈烈,这正是上天赐予我们燕国取胜的好机会,故而微臣提议太后提早做准备。” 泛着寒光的银色面具将萧容衍五官的神色遮挡其后,平静淡漠的语声更是让人听不出情绪:“准备?” 孟尚书看着负手而立的萧容衍,上前一步,开口道:“根据当初签订盟约,三年之后清算人口也是衡量国政国策的一个重要内容……” “所以三年后,孟尚书想要我们燕国城池变作空城?” 萧容衍语声陡然提高,威势感迫的满朝大臣站不住,跪倒一片,纷纷叩首。 萧容衍垂眸睨着狼狈跪地的孟尚书,绕着他跺了半圈步子,居高临下睨着孟尚书:“困住燕国划给大周的城池,不许草药送进去,孟尚书……这杀的可是自家百姓!当年燕国困顿,若非这些百姓节衣缩食,燕国何以能走到今天这一步?陛下年少不知,太后久居后宫或许不知,孟尚书也不知?” 燕太后想要替孟尚书说话,还未开口就见萧容衍视线朝着立在高阶之上看来:“掌权者若不能庇护自家百姓,何配燕国百姓赋税供养?” “阿衍,孟尚书也是为了我们燕国……”燕太后急急开口,说的底气不足。 萧容衍却像是没有听到燕太后的话,慢条斯理开口:“孟尚书,你蛊惑太后软禁陛下,在太后掌权之后,又蛊惑太后舍弃百姓,你该死……” “摄政王明鉴!微臣万万不敢!”孟尚书睁大了眼叩首。 就连燕太后都站不住忙解释:“阿衍你怎可如此冤枉嫂嫂!阿沥分明就是私自出宫……而后染了疫病,嫂嫂这才临危受命……” “既然如此,如今儿臣已经大好,还请母后回后宫颐养天年!” 慕容沥的声音从殿外传来,燕太后手心陡然收紧,跪地叩首不敢抬头的朝臣中也有大着胆子的抬起头来,瞧见面色苍白身体虚弱的慕容沥被月拾和王九州搀扶着走进大殿,想到皇帝这是染了疫病,吓得不知道如何是好,左右都是人又没有办法躲,只好将头埋的更低屏住呼吸。 燕太后拳头收紧,朝着萧容衍看了眼,又朝着慕容沥看去忙开口:“阿沥,你这病还未好怎么出来了?” “朕不过是感染风寒,如今已经大好,并非沾染疫病,实在是……太让母后操心了!”慕容沥走至萧容衍身旁,朝萧容衍长揖一礼,“九叔!” “你身上药性未解,不必多礼。”萧容衍着实点出慕容沥是被下药,这边是半点颜面都不给燕太后留了。 慕容沥听到萧容衍这话,便也明白了萧容衍的意思,他身侧拳头收紧,想到母后给他下药之后,困死了燕国划给大周城池的百姓,他再想到那些百姓曾经都是同燕国同甘共苦过来的,便下了决心,开口道:“后宫不得干政,王九州……你亲自送母后回宫,让母后好好静养,若还有如同孟尚书一般不识趣,扰了母后的清净,别怪朕不留情面!” 慕容沥这话一出,这孟尚书基本上就没有活路了。 孟尚书闭了闭眼,本来就是拼死一搏,他不如摄政王快,也没有摄政王的人手,和皇室血脉,输了……情理之中。 “阿沥!阿沥……”燕太后瞧着带人疾步朝她走来的王九州等人,“放肆!哀家是燕国太后你们谁敢动我!” “太后息怒!”王九州还是那副眉目含笑的恭顺模样,“陛下请您回宫静养,这是为了您好,您年纪大了,是时候颐养天年了!太后请吧,奴才手重……若是搀扶太后,恐怕弄疼了太后。” 燕太后向后退了两部,又看向萧容衍:“阿衍!阿衍……这王九州是你的奴才,你就这么看着他以下犯上?” 萧容衍却像是没有听到一般,垂眸凝视伏地的孟尚书,开口道:“听说孟尚书有意要将自己女儿送入宫中?成为我燕国的皇后?好大的志向啊!” 太后听到这话,脸色陡然一白,险些没有站稳,她没有想到萧容衍竟然连此事都知道了。 “微臣不敢!”孟尚书连忙叩首,生怕牵连自己的女儿,“微臣绝无这样的心思,微臣有自知之明,小女怎么能配得上陛下,这……这都是太后的意思,和微臣无关啊!太后……太后,请您为微臣向摄政王解释一二啊!” “王九州!还愣着做什么!还不请太后回宫!”慕容沥厉声开口,眸色肃杀。 到底……燕太后是慕容沥的亲生母亲,慕容沥曾经为了燕太后背负了背叛盟国之名,如今哪怕是他的母亲联合孟尚书给他下药将他幽禁,到此时……哪怕已经牵扯除了自己的母亲,慕容沥还是想要给自己的母亲留一丝颜面,不想让她太难堪。 这,算是慕容沥对自己母亲最后能尽的孝道,而自此往后,他会将母亲挪出燕皇宫,让她永远不得再踏入燕皇宫半步,在行宫安稳渡过这一生,再也不与她相见。 王九州领命。 “太后,请……”王九州再次开口,伸手扶住燕太后,燕太后本想要甩开王九州,可只觉王九州扶着她手臂的手一用力,她半个身子都麻了,竟然连张口说话的力气都没有,只能任由王九州扶着从高台侧面下来。 慕容沥朝着自家九叔看去,长揖当做告罪,而后同萧容衍说:“此次若非九叔及时回来相救,燕国怕是要遭遇大劫!接下来的事情,九叔便交给阿沥吧!” 第一千五百一十四章:私心 萧容衍颔首。 “月拾……”慕容沥唤了月拾一声,同月拾说,“九叔昼夜不歇,风尘仆仆而归,你派人回摄政王府说一声,今夜九叔会下榻宫中。” 萧容衍本就不打算在燕都停留,摄政王府收拾不收拾对他来说没有什么差别。 月拾抱拳应声:“是!” “九叔请……”慕容沥恭敬请萧容衍与他一同登上高台,而后见萧容衍在摄政王的位置上坐下,他在才跟着龙椅上坐下。 慕容沥冰凉的眸子望着跪地不敢起身的孟尚书:“孟尚书你蛊惑太后将朕软禁之事,朕可以不计较,但你身为燕廷重臣……结党营私,挑唆太后罔顾百姓性命,不许药草送入大周城池,又封锁了燕国边界不许大周草药入燕地……” “微臣都是为了燕国,求陛下明鉴,如今我们燕国染疫乃是天灾,只有将大周和我们燕国赌国的城池拖入其中,甚至将整个大周也拖入其中,我们才有胜算啊!” “疫病天灾,正是需要我们大周和燕国两国戮力同心之时,否则一旦疫病蔓延,一传十……十传百,但凡染疫之城,便是枯骨成山,届时百姓无存……我们赌国胜了,又能如何?”慕容沥心口血气翻涌,“孟尚书早年好歹也算是学子们仰慕的大儒,如今怎么连民为邦本这样的道理都不明白了?” 孟尚书喉头翻滚,为自己辩解的话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大周上至皇帝下至百官,为了百姓性命,明明在占尽天时地利人和之时,选择与我们燕国赌国这样的方式……与我们燕国分出输赢,使天下一统!而我们燕廷呢?你身为燕廷重臣,朝廷尚书……却视百姓性命为草芥,妄图用曾经与我们燕国同生共死的百姓性命来赢这赌国之约!可耻!实乃可耻!” “陛下息怒!”朝臣们叩首高呼。 慕容沥看着满朝跪地不起的朝臣,他知道……孟尚书和母后罔顾百姓性命只求赌国大胜之事,虽然这朝臣之中参与的人不多,可他们大多也都是同意了的,否则早就被除了…… 比如,摄政王一党,若是九叔再回来晚些,怕是要被剪除干净了。 而慕容沥也明白,跟随九叔的朝臣,不满他是幼主,却也是尽心尽力为朝廷的,否则九叔临走之前不可能对他们委以重任。 “此次有谁……与孟尚书一同参与到此事中,谁将疫病传入划入大周所在城池之中的,是自己站出来伏罪,还是……本王让人查出来,抄家灭族,自己选。”萧容衍语调散漫。 话音一落,便有朝臣膝行上前:“陛下,摄政王明鉴啊,微臣……微臣这都是为了我们燕国啊!” “陛下!摄政王……微臣这是奉了太后和孟尚书之命啊!” 有人开了头,接下来朝臣们认错仿佛都有了方向,一股脑的将所有事都推到奉命行事四个字上。 “陛下摄政王明鉴!微臣等人都是奉命行事啊!” 萧容衍视线扫了一眼,开口:“如何奉命行事,自行去大理寺说清楚。” 萧容衍说完,看向了慕容沥:“被太后贬黜的……包括户部尚书在内的十一位官员,本王已经派人请回来了,接下来该腾位置的腾位置,该杀的杀!该抄家灭族的抄家灭族,陛下是皇帝,该怎么做想来不需要本王教你。” “九叔这话何意?”慕容沥听出这话的不同寻常,“九叔可是又要外出?” “如今疫病肆虐,百姓人心惶惶,需要皇族之人出面方能稳住民心!”萧容衍站起身来,“本王欲即刻启程前往病疫之地巡视,以安民心!” “可是九叔……”慕容沥心有不安。 “陛下已经长大了……很多事情上都有自己的决断,这次是因为对太后未曾防备,加之心软闹出来的祸患,但这也是陛下成长必经之事,陛下必须成为能够独当一面的皇帝。”萧容衍望着慕容沥,“九叔能扶着年幼的你往前走,可如今你已经长大,往那条路走……你是皇帝由你来定!你……才是燕国的引路人。” 慕容沥听到这话,眼眶酸疼,热泪翻涌,心中有惶惶不安。 他知道九叔说的都对,可听九叔说出来……他总觉得九叔是不是因为他处理母后之事不当,所以不管他了。 以前他敢在朝堂之上下决断,是因为他知道不论如何他的背后都有九叔在,哪怕就是做错了,九叔也能够替他收拾烂摊子。 若是九叔不在朝中,他心中便没有底气。 “九叔!” “陛下……”萧容衍朝着慕容沥长揖一礼,“陛下已经长大,微臣相信陛下!” “九叔!”慕容沥拳头紧握,他害怕……害怕就会赌国还未结束的时候就要去找白家姐姐了。 可是,他明知道九叔是白家姐姐的丈夫,九叔的妻室和孩儿都在大周,他现在是燕国的皇帝,他又有什么资格来强求九叔留在燕国? 他是侄子,可留在大周的是九叔的妻子啊。 慕容沥紧攥的拳头缓缓松开,他心里清楚的……九叔为了燕国已经付出太多太多了,他不能这么自私,为了自己强迫九叔留下。 或许是时候让九叔顺从他的心,去和自己的妻儿永远在一起的时候了。 慕容沥想到这里,长揖同自家九叔行礼:“九叔……一路保重!” 萧容衍瞧着慕容沥快要哭出来的模样,猜测到慕容沥怕是想歪了,估摸小阿沥以为他这一次去巡视疫病之城准备假死遁走。 从大殿之中出来,萧容衍转而同身边的月拾说:“一会儿,等早朝结束,你亲自去告诉小阿沥,让他别多想,如今他已睁大能够独当一面本王很高兴,不用本王再摄政,希望他能尽全力匡正燕国,做一个真正的王者,在赌国之约未结束之前,本王也自当守着燕国,让小阿沥放心。” 月拾颔首:“是!” 萧容衍负手从高阶之上而下,这一次他前往疫病高发之地,也是有自己的私心的。 第一千五百一十五章:尊贵 燕国疫情最严重的城池,离燕国划分给大周的城池十分相近。 如今疫病肆虐,的确需要皇室之人前去坐镇百姓方能放心,大周是皇帝亲自去了,可燕国这边……若是让小阿沥去萧容衍不放心。 再者,他也的确是希望,他不在之时……慕容沥能够明他应该承担起一国重担,不能再向着可以依靠他,刚才……他之所以让月拾给慕容沥带了刚才那一番话,还是心疼慕容沥。 此事之后,萧容衍不论如何,是不会让太后再有任何机会送一丝一毫消息到阿沥这里来,若是这个时候让阿沥失去母亲,他又一句话都不留下便离开,那个孩子还不知道会多难过。 想到慕容沥刚才朝他行礼之时,眸中含泪的模样,他是心疼的。 从皇宫内出来,萧容衍负手望着逐渐阴沉下来的天,眸色也跟着沉了下来。 上了马车之后,他闭着眼转动自己手指上的扳指,半晌开口让人将马车行驶入偏巷,命随行的护卫全部退下,唤了一声:“关影……” “关影在!” 关影和平邑一般,曾经是萧容衍兄长慕容彧身边的护卫,只不过关影是暗卫,平邑是明卫,后来……在慕容彧临去之前,安排关影和平邑日后守护萧容衍。 萧容衍抬手挑开马车小窗烟色的锦织帘子,眸子睨着跪在马车旁低着头的平邑开口:“关于太后,不论阿沥是下令将太后关在宫中,还是将太后送往行宫,你都跟着,确保不要伤了太后性命,但……不能让她的任何声音和任何东西出现在皇帝面前,若有人敢替太后给皇帝送什么消息和物件儿,就不必活了。” “关影明白!” “太后给皇帝下的那种药,也给太后用一用,让太后也知道知道……满心愤懑却起不来床,连自己身体都无法掌握的滋味。”萧容衍说这话之时,声音已经听不出太大的波动。 “是!” “去吧!”萧容衍将马车小窗帘子放了下来,再次闭上了眼。 曾经他因兄长,因对太后的那份尊重,对太后纵容…… 阿沥因舍不下这份母子情,对太后心软…… 因为他们的纵容和心软,险些酿成大祸,头一次让燕国失信天下,害得阿宝惊慌之下早产,他的女儿……也因此身体虚弱,若非上苍庇佑,他恐怕都见不到阿宝和自己的两个孩子了! 这一次,差点儿让无数无故的百姓因她的胜负欲葬生,这与当初他们愿意赌国论胜负的初衷背离。 曾经萧容衍对太后心寒,可还是愿意恭恭敬敬称呼她一声嫂嫂。 如今,太后被权利障目,不惜一切代价只想要赢,连曾经与燕国同甘共苦熬过来的百姓性命都能舍弃,让萧容衍彻底对太后冷了心。 人的贪念是无穷无尽的,若是再放任太后不管,这一次她敢给阿沥下让阿沥软弱无力无法起身的药,下一次……谁知道会不会下毒药,要了阿沥的命! 就像……他的那位父亲! 萧容衍搁在腿上的手缓缓收紧,攥的太紧,骨节都跟着发白。 他决不能让阿沥,变成自己兄长那样…… · 白卿言一行人即将到达东关城,药草也收集的差不多了,明日一早白卿言就要亲率大军护送药草和大夫进入燕境。 此时卢平正带人帮着一众大夫准备用药水煮过的面巾。 白卿玦与洪大夫正在同将士们讲述,进入燕国之后的注意事项,避免将士们感染上疫病,还有若是感染了疫病之后他们的处理方式,力求让每一个将士都能安心。 早在攻打梁国之时,白卿言带的就是大周军,其中便有安平大军,他们其实都已经有了经验,这也是白卿言未带白家军,反而带了安平军的缘由之一。 白卿言正坐在灯下看胞弟白卿瑜送来的信。 白卿瑜在信中说,要亲自入燕国划给大周赌国的城池坐镇,以此来避免燕国周域的百姓民心不稳,他字里行间都是对白卿言的不放心,保证会处理好此次疫病之事。 她看着胞弟的字迹,眉目间都是温软的笑意,提笔给阿瑜写了回信,让尾宿快马加鞭送去给白卿瑜,她用魏忠递来的热毛巾擦着手,叮嘱尾宿:“信送到镇国王手中,告诉他……药草派人押送入燕国,他立刻折返大都城,这是军令!” “是!”尾宿领命捧着信退出大帐。 见魏忠正在给她摆饭,白卿言说:“魏忠这一路你辛苦了,快去歇歇!” “伺候陛下是奴才份内的事情,哪有什么辛不辛苦!”魏忠不觉得自己辛苦,反倒觉得白卿言太辛苦了些,他跪坐在一侧,用帕子托着筷子递于白卿言,“陛下快些用膳吧,都已经热了两遍了。” 魏忠话音刚落,肖若江便走了进来,行礼后道:“大姑娘,西怀王……求见。” 白卿言接过魏忠递来的筷子,笑着道:“跟了一路,终于露脸了,请进来吧……” “是!”肖若江退出大帐去请人。 很快,西怀王便跟着肖若江一同进来。 西怀王还未进帐便瞧见白卿言就坐在灯下用膳,摇曳烛影勾画着她素净精致的眉目,许是少入军旅,她腰脊极为挺拔,尽显傲骨嶙嶙,用膳的举止极为优雅,让她整个人如同画卷一般恬静淡然。 许久未见,此次再相逢,西怀王觉得白卿言本就清丽绝伦的五官相较之前,似乎更加超凡,明艳夺目,惊鸿尊贵。 西怀王双目瞧着白卿言,有些出神。 他曾初见白卿言时,就被白卿言的美貌惊艳过,分明柔弱美丽之中带着飒飒英气,似有拔山超海之力,他从未见过有人能同时兼具这两种气质之人,而今再见……他发现白卿言的美丽之中又带着极为破人的尊贵之感。 “西怀王想来还未用膳吧。”白卿言漆黑深幽瞳仁望着西怀王,唇角浅浅勾起,示意魏忠给西怀王上餐食。 “见过大周皇帝……”西怀王回过神长揖同白卿言行礼。 第一千五百一十七章:活命 白卿言听到这话,连忙道:“魏王怎可屈尊在大周朝中为普通官员,这可是太委屈魏王了,不可不可……” “魏国都已经没了,还什么魏王呢!”西怀王凄清惨笑,“我也就……希望他能当个普通的大周人吧,能入大周为官自然最好,若是不行也没关系,他身份特殊,弟妹有所顾忌也是理所应当,就让他做个富商吧。” “若想科考入仕,不知……魏王大周的户籍可有了?”白卿言吹着眸子,徐徐往茶杯之中吹着气,“若是还没有,我可以让魏忠去办,到时候不论是魏王想要考科举,还是做生意……也都方便一些。” “这等小事就不必麻烦弟妹了,户籍早已经办妥当了!”西怀王心无城府,很快便被白卿言套出话来。 “不知道在哪儿落得户籍,我也好关照一二!”白卿言笑着同西怀王说。 “户籍落在原本的西凉掖关,后来这掖关成了大周的城池,我塞了些银子,顺势就将户籍落妥当了。”西怀王觉得自己这件事办的好不错,有一些同白卿言夸耀的意思在。 毕竟这类事情,在他们魏国非常常见,并不新鲜,在西怀王看来就是非常小的一件事。 白卿言笑着点了点头:“那倒是不错,地方我记住了,若是魏王回去了……定会叮嘱当地官员好生照顾,只是西凉之地到底贫瘠了些,不如沿海四季如春,西怀王去过了沿海,必能知道那里适合久居,不若……我让魏忠将你们的户籍迁过去?” “那便,多谢弟妹了!弟妹是容衍的妻,故而我坦诚相待不曾期满,可……此事千万不能让燕国人知道,我怕他们斩草除根,还请弟妹代为保密。”西怀王朝着白卿言长揖行礼。 “我明白,西怀王放心。白卿言浅浅颔首,“西怀王先用饭吧。” 西怀王摇了摇头:“我那侄子还没有找到,那么小一个娃娃,也不知道有没有吃饱,在哪里风餐露宿,我这当叔叔的……实在是吃不下!” 说着,西怀王直起身来,同白卿言长揖告辞:“叨扰了弟妹这么久,我这便先走了!” 白卿言颔首:“西怀王,燕国如今疫病闹得正厉害,西怀王还是不要冒险入燕了,我倒是觉得魏王入燕的可能性不大,毕竟燕国大疫,即便是魏王入了燕国,也不见得能接近燕国皇帝!还不如留在大周白家,三年后不论赌国大周和燕国谁胜,两国皇帝都要碰面,那个时候魏王或许可以通过白家,行刺杀之事!所以……西怀王或许可以回大都城等等消息,燕国那边……我替西怀王看着!” “多谢弟妹!”西怀王由衷道谢之后,又道,“希望赌国……弟妹能赢!” “一定!”白卿言应声。 同白卿言行礼之后,西怀王离开大周军营,决定带着人在几个燕国对大周开放的关口盯着,只要拓跋耀想要入燕去行刺杀之事,西怀王就能在关口抓到那个臭小子。 “陛下……西怀王走了!”魏忠送走了西怀王回来同白卿言复命。 “掖关若是朕记得没有错,用的还是原本西凉的官员?”白卿言垂着极长的睫毛,柔声询问。 “正是,当初陛下担心换了大周的官员过去,会让百姓之心不安,故而未曾更换掖关的父母官。”魏忠回答道。 “派人给吕太尉送一封信,让吕太尉派人暗中去查一查这些西凉的父母官,有问题的……要及时换下来。” 敢收银钱为大魏人户籍作假的官员,必然会为了银钱做出其他事情来,还是早早处理干净的好,省得弄出什么因收贿而做出的冤假错案,或者盘剥百姓的事情来。 “是!”魏忠领命。 元和二年十二月初五,大周皇帝所率安平大军,护送大夫和药草,先镇国王一步抵达燕地周域。 只是,白卿言也没有想到,她抵达周域之时,燕太后和孟尚书安插在城池之中的燕国细作正煽动百姓闹事。 白卿言人还没有进去,便听到紧闭的东城门内传来百姓们高声嚷嚷,要大周的兵放他们出城。 “我们是燕民!并非大周的百姓!我们自愿出城,不愿意当大周的百姓又有何不可?” “就是!我们都是燕国百姓,你们大周人凭什么不允许我们出城!” “你们大周和我们燕国赌国,接管城池的时候,你们那位沈司空分明说了,我们若是觉得大周的国政国策不好,可以随时离开!我们现在就觉着你们大周的国政国策不好,你们大周就是要还是我们!” “对!就是要害死我们!我们才不要死在这里!放我们出去!” 还有软弱的母亲跪地哭求:“求你们了官爷们,我们真的不想死在这里,我家孩子还小!这城池里没有药,我死了不打紧,可是我的孩子……我的孩子才两岁!求你们放我们一条生路吧!” “大人,求您放我们一家一条生路吧!若是城中有药我们也不会如此相求,可城中无药……我们留在这里就是等死啊!” “求诸位大人放过我们,让我们出城求一条活命吧!” “求他们这些周人干什么,就连那个叫沈天之的大周司空都跑了,他们就是要将我们困死在这城中,他们这是要我们的命啊!” 用面巾护住口鼻的守城将领听到这话,立刻高声道:“你不要胡言乱语蛊惑民心,我们沈司空是去疫病最严重的留香城巡查,并非遁逃……你们不要小人之心!” “放屁!历来出了事情,那些当官儿的就跑了哪里会管我们百姓死活,留香城如今疫病如此严重,那个什么沈司空怎么可能去留香城,恐怕早就跑了!” “官爷,说不定那个沈司空让你们将我们这些平头百姓困死在这里,是连你们的死活都不顾了!现在城内没有药啊!求您发发善心让我们走吧!我们走了……你们感染疫病的可能也小一些不是!” 第一千五百一十八章:恭迎陛下 “求您给我们一条活路吧!求您了官爷……小老儿在这里给您磕头了!” “站起来,我们燕人绝不求这些周狗!”有燕国热血汉子一把将那老翁扯了起来,高声喊道,“他们不会将我们这些燕民的死活放在心上的!与其在这城中等死!不如拼出一条血路,用命趟出去!” “就是!杀出去!回到我们燕国的城池,我们就有药了!” 百姓们的高呼声一浪高过一浪,人多势众竟然大着胆子手挽着手朝着城门的方向逼近。 守城门的将士们哪里见过百姓如此不要命的阵仗,纷纷拔刀,可他们都是大周的将士,大周的将士们刀刃向来都是对着敌军,从来未曾对手无寸铁的百姓举过刀,即便是拔刀也是为了吓唬百姓,根本就不敢真的对百姓挥刀。 城外。 肖若江快马而来,亮出令牌,高声对着城墙之上的守城将领喊道:“大周皇帝亲送药草入城,速开城门!” 城楼之上的守城将军听到“大周皇帝亲送药草入城”之语,激动地睁大眼,他朝着远处看去…… 苍茫大地的尽头,旭日冒头,晨光渐胜,天地亦是由远及近的亮了起来。 初晨之中猎猎招展的黑帆白蟒旗,仿佛被绣上了一圈圣洁的金光,从越发耀目的万丈金光之中而来。 肖若江坐下骏马来回踢踏着马蹄,不见那守城将军开城门,肖若江怒斥道:“陛下已到,还不速速开城门跪迎!” “将军息怒!”那守城强军站在高处朝着肖若江拱手,“您听啊,这城中百姓要闯出城去,城门一开……我们就拦不住了啊!” 肖若江朝着那古老沧桑的城门看去,里面果然传来乱糟糟的声音。 “告诉里面的百姓!陛下带着大夫和草药驾临!城门大开相迎,安平大军护卫陛下,谁若敢冲撞陛下……格杀勿论!”肖若江语声郑重,带着说一不二的杀伐气魄。 “是!”那守城将军应声转身朝着城墙对面跑去,看到百姓们不断逼近,已经拔刀的将士们被百姓逼得节节败退,这些百姓见大周军并未用刀斩杀他们,不顾这些大周军的呵斥,抱着侥幸之心得寸进尺向前行进。 守城将军高声喊道:“都别吵了,我们陛下带着大夫和草药来救你们了!” 可是城门之下已经吵作一团,守城将士们叫嚷着让百姓后退,百姓叫嚷着让周狗滚开,简直是一团乱。 那守城将军心急如焚,转头看了眼东面,眼看着军队越来越近,可城中吵得简直是一团乱麻,他咬了咬牙:“奶奶的!去……给老子拎几桶冷水过来!要快!” “是!” 守城将军一下令,十个将士立刻前去提水。 眼看着守城将士们已经不能再退,那刀尖也快要抵到百姓的身上了,十个将士拎着水气喘吁吁跑上来,抱拳道:“将军,水提来了!” 将士们不知道自家将军要水做什么。 “你们几个,给我站在城墙之上,把这水……朝这群闹事的刁民给我泼!” 守城将军声嘶力竭,声音都喊破了。 很快,十位将士拎着水桶站在高墙之上,奋力将手中的桶水朝着下面泼洒。 一位憨气十足的小兵险些因为力道过猛,将自己也摔下去……多亏那守城将军眼疾手快将那小将拽了下来,他自己一跃立在城楼高墙上。 冷水从天泼洒而来,到底浇熄了城楼下闹事百姓心中沸腾的怒火,他们仰头朝着城墙之上望去。 只听那守城将军高声喊道:“我们大周皇帝陛下,率兵护卫大夫和药品已经抵达,城门需大开相迎,若是谁敢冲撞陛下……格杀勿论!护卫陛下的是安平大军,你们谁若不想活了,大可试试!” 说完,那守城将军看着还缓不过神来目瞪口呆的百姓们,高声喊道:“开城门!恭迎陛下!” “开城门!恭迎陛下!” 大周将士们的喊声中带着雀跃和兴奋。 他们瞧着刚才还和他们剑拔弩张的百姓们,交头接耳议论纷纷。 “这怎么可能?大周皇帝远在大都城,这里已经有了疫病,怎么会来这里?” “就是,即便是大周自家百姓,皇帝也不可能涉险前往染疫的城池啊!” “该不会是骗我们呢吧!” “这按照以往惯例,朝廷只要能派人送来大夫也药草,都已经是天大的恩德了,皇帝又怎么会亲临?我们……也不是大周的百姓啊!怎么可能会为了我们来这里……” 尽管,这城中的百姓都不相信,可绞盘转动,古老沉重的城门缓缓打开,他们还是看到了从金光之中而来的军队,还是看到了黑帆白蟒旗,看到了……那骑马走在最前的身影。 大周军步伐齐整,依序前行,让人只觉脚下土地都在颤动。 那在金光之中,四下沙尘滚滚,猎猎翻飞的旌旗绵延看不到尽头,让这群刚才好热血冲上头顶的百姓心底生了惬意,瞧着那军队越来越近,脚下步子也不住的向后退。 那是从真正百死一活的战场上浴血厮杀过的安平大军将士们,他们身上是身经百战之后,能够坦然面对生死的杀气,浩瀚而强大。 “真的是大周皇帝吗?” “大周皇帝……真的这个时候来了吗?” 百姓们满目的不可思议。 守城将军已经疾步从城墙之上下来,他下令道:“让百姓分列两侧,将道路让开,恭迎陛下入城!” 将士们应声领命,收了佩刀,高声喊着让百姓们分列两侧,将长街的宽阔道路让开。 大军还未到城门口,已经有百姓被安平大军身上的杀气震慑,跪了下来。 白卿言行至城门之外,抬手示意大军停止行进。 安平大军令行禁止,脚下滚滚沙尘,随风卷走,安静极了。 “末将舍曲城守将钱永忠拜见陛下,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白卿言坐在马背之上,视线落在分列跪于长街两侧的百姓身上,问道:“城中百姓要出城?” 第一千五百一十九章:机灵 “回陛下,百姓是要出城,可这也算事出有因,因……城中没有草药,沈司空三天前又动身前往疫病最重的留香城,百姓们知道沈司空走了,以为此城被遗弃,怕最后保不住性命,这才不愿意在城中等死意图强行出城,还请陛下恕罪!” 钱永忠虽然刚才还喊着这群百姓是刁民,可真到了自家陛下面前,他还是忍不住给这些百姓们说了句话,怕陛下迁怒这些百姓。 脸上蒙着被药水浸泡过面巾的白卿玦提缰上前,同白卿言说:“长姐我们先入城吧!” 白卿言颔首,而后吩咐道:“让柳平高护送大夫和药草入城,先去救治所看看!让卢平护好洪大夫。” “是!”白卿玦应声领命。 “钱永忠,你起来吧!” 闻言,钱永忠连忙叩首:“多谢陛下!” 他起身侧身让至一旁,高呼:“恭迎陛下入城!” “恭迎陛下入城!” 守城将士齐整跪地相迎。 至此时,这城中百姓才真的相信,大周皇帝真的来了…… “大周皇帝真的来了!” “怎么在这个时候来了?真的……是来给我们送药草和大夫的吗?” 白卿言骑着纯白的骏马缓缓入城,即便是胆子大的百姓也不敢再看,忙将头底下,额头紧贴地面不敢抬起。 白卿言坐于高马之上未曾下来,她勒住缰绳,环视四周,望着跪地的百姓们,缓声开口:“如今燕国疫病肆虐,燕国各城池自顾不暇,朕……从大周一路率大军护送大夫和药草而来,各城城门紧闭,染疫的百姓被挡在城门之外,沿途尸骨无数!大周有心要救,可大周……必先以自家百姓危险!” 白卿言坐下战马马蹄踢踏着,鼻息喷出粗重的白雾,白马极长的眼睫上仿若被蒙了一层水雾。 “故而,今日……但凡踏出大周城池之地的百姓,便不再是我大周庇护之民!生死再与我大周无关!”白卿言看着大气都不敢喘的百姓们,语声铿锵,“愿意与朕一同留在城中,携手共抗疫病者,务必要听从安排调遣,不得违抗!千人同心,则得千人之力,万人异心,则无一人之用,只要全城百姓上下一心,我大周……必定能渡过此天灾!危难之时,当行严苛之法,若有抗命不从者,杀无赦!” 白卿言语速又稳又快,有安抚也有威慑,表明了她这是将城中的百姓当做自家百姓,所以才涉险来了! 短短几句……先不说百姓,就说这些守城将士们,也都是各个提气,好似有了方向和力量,什么都不再惧怕了。 “钱永忠!”白卿言唤了一声。 因白卿言一番话正心绪高涨的钱永忠快步跑上前,郑重跪在一侧:“末将在!” 钱永忠仰头看着那位坐在骏马之上,高高在上的年轻帝王,仿佛吃了定心丸一般。 “若还有想出城者,不必阻拦!即日起……大周城池,除手持令牌者,只许出不许进!强闯者……一律以细作论处,就地斩杀!”白卿言说完,嘱咐身后魏忠,“让大军进城!” “是!”魏忠应声,转头传令…… 很快,大军入城,钱永忠也忙将白卿言带入早就准备好的府邸,请白卿言居住。 “陛下放心,这里都是我们大周自家将士把手!因着疫病肆虐的关系,这院子里的仆从末将做主放出去了一半,也是为了减少陛下沾染上疫病之险。”钱永忠一边带着白卿言往院子内走,一边道。 “让人准备一些简单的热汤水,这一路……朕走的急,还未用膳,你一同与朕还有忠国王用一点,说说这燕国周域城池的情况!”负手而行的白卿言看了钱永忠一眼道。 “是!末将领命!”钱永忠连忙转头吩咐人去准备膳食,而后快步追上白卿言,同白卿言说起燕国内大周城池的疫病情况。 大致将将几座城池如今的情况说完之后,钱永忠还是忍不住多说了几句。 “先是燕地有了病疫,沈司空便开始防着,可没有想到……我们严防死守,燕地的大周城池还是接二连三传来百姓染了疫病的消息,所以沈司空便怀疑这恐怕是燕人的奸计,后来留香城百姓闹事,沈司空这才没有能亲自留在这里迎接陛下,匆匆赶往留香城稳固民心!”钱永忠说完之后又朝白卿言拱了拱手,“这一次若非陛下及时赶到,将士们怕是难免会同百姓发生冲突,如此以来流血牺牲便避免不了了。” 钱永忠话音一落,连忙上前亲自给白卿言打帘,请白卿言入正厅。 约莫是听说过白卿言体质弱,早年战场上受伤捡回一条命之后,就落下了病根,十分畏寒,故而钱永忠估摸着白卿言最快三日后就要到了,便让人提前将地龙烧起来,烘一烘房子,没成想今儿个一早刚将地龙烧上,今早白卿言就到了。 钱永忠在心里夸了自己一句机灵。 白卿言一跨入门槛,暖融融的气息便迎面扑来,连白卿玦都忍不住感叹真是暖和…… 钱永忠见魏忠也跟着跨入门槛之后,又忙让人去抬火炉,生怕白卿言受寒,这才紧随其后走了进去。 白卿言眉头微紧,解开自己披风的带子,随手将披风递给魏忠,感受着屋内如春的暖度,问钱永忠:“救治所的炭火可够用?” 眼看着这天,怕是要下雪了,救治所里的病患本就比常人更弱一些,炭火上不能短缺。 钱永忠忙道:“陛下放心,沈司空临走之前,反复叮嘱过,说是用不了多久怕是要下雪,救治所的炭火一定要足!” 她颔首,在主位上坐下,火盆便已经抬了进来,魏忠跨出门槛,从立在门外的仆从手中接过热茶,试过之后这才端进来放在白卿言的手边,又同样试了毒后,给白卿玦上了茶。 钱永忠本没奢望着魏忠会替他递茶,毕竟这可是皇帝身边的总管太监,不成想魏忠竟然亲自给他也递了茶。 第一千五百二十章:因小失大 钱永忠感激同魏忠颔首致谢,就听白卿言说:“此次,带来的不仅有大夫和药草,还有粮食以防万一……” “陛下思虑周全!”钱永忠点了点头,只觉白卿言什么都考虑到了,松了一口气。 “今日你派人盯着,看有多少百姓出城,再有……便是去暗查一下,今日到底是那些人煽动百姓闹事。”白卿言端着茶杯,有一下没一下用茶杯杯盖拨弄清亮茶汤中的起起浮浮的雀舌,“查出有可疑之人,先随便按个罪名关入大狱之中,等这疫病控制住之后再做处置……” “末将明白!” 钱永忠也怀疑这些百姓,是燕国细作挑唆的,否则不可能闹得如此大,可他也明白如今百姓们人心惶惶,若是正儿八经以细作之名抓人,恐怕会让百姓更加惶恐,因为皇帝到来的振奋之情即便不会消弭也会减弱,那才真真儿是因小失大。 很快,厨房那边儿不敢让皇帝就等,热腾腾的早膳便被端了上来。 几人分桌而食,白卿言没有那么多规矩,倒让钱永忠放松了下来,期间白卿玦问什么,钱永忠都规规矩矩放下筷箸回答,很是恭敬。 用晚膳后,白卿言让钱永忠岀去备马,同她一起去一趟救治所,这把钱永忠给惊住了。 “天气冷了,多准备些炭火,还有棉被,换洗棉服给救治所的大夫送去,让人不要吝惜,装车之后一同带去。” 钱永忠二话没说跪在白卿言面前:“陛下如此冒险之举,恕末将不能赞同!陛下身为帝王能冒着风险来这里,与百姓同住城中,已经能安稳民心了,实在是不需要冒险前往救治所!那里都是染了病的疫民,一个不小心让陛下染上了,那末将就是万死也难赎,必成大周的千古罪人!若是陛下想给大夫送炭火、棉被和棉服,末将去就是了!” 钱永忠是个只读过一阵子书的粗人,可他也明白……当下这位大周皇帝虽然为女子,可要魄力有魄力,要能耐有能耐!更重要的……是她的确是一个真的将百姓放在心头上的皇帝。 否则,皇帝不可能冒着这么大的风险,来燕国内的大周城池…… 皇帝亲临,哪怕是带着兵也是在人家燕国的地界儿上,就是没有病疫都很冒险,更别提还有疫病,他不希望这样的皇帝出事。 白卿言用魏忠递来的帕子擦了擦手,开口道:“朕的安危有多重要,朕比你心中清楚,这一路以来……洪大夫已经将此次疫病了解的七七八八,并非那么凶险,朕去救治所是安那些惶惶不安以为正在等死的百姓之心不假,更是为了安那些舍生忘死同朕一起来燕国的大夫之心!他们能去……朕自不能躲在后头,只冷眼瞧着他们为百姓出生入死!” 这个疫病洪大夫已经发觉和之前晋国发生的疫病很相似,虽说染上之后看着凶险,可只要主意不要与染疫之人共用餐饮器具,不要太过靠近,便不会出什么问题。 洪大夫年纪那么大,为了稳住这些跟随他们来燕国的大夫,几次以身涉险,来向那些最初热血上头,而后心中生了退意的大夫保证,白卿言又有什么不能去的。 她去了,才会让这些大夫们义无反顾,拼尽全力,如此……这疫病才能尽快控制住,否则大夫们东怕西怕,就是累死洪大夫一个人怕是也不成的。 况且,她又并非住在那里,和救治所里的大夫还有照顾病患的小医徒来说,白卿言这又算是什么冒险。 钱永忠是个粗人,远没有白卿言想的那么多,可陛下费了功夫同他解释了,他咬了咬牙同白卿言叩首:“末将这就去备马,陪陛下同去!” 钱永忠离开之后,白卿玦这才用帕子沾了沾嘴角,同白卿言说:“长姐,时间紧迫,弟弟就不在这里陪长姐,弟弟会带着药草和余下的大夫一路往东南方去,力求稳住燕地内的大周城池和百姓!让他们都知道,长姐已经到了,与他们同在携手抵抗这疫病,长姐放心!” “好……”白卿言颔首,“此去务必小心应对,这里能发生百姓闹事之事,旁的城池怕是也会有,处理时一定要小心!” “是!”白卿玦长揖同自家长姐行礼之后道,“长姐,千万要小心些,家中大伯母和喜乐、康乐还在等着你回去!” “你也是,小心些!等疫病控制住……我们一同回家!”白卿言同白卿玦浅笑。 白卿玦再拜,退出正房,离开。 白卿言换了一身衣裳,带着魏忠出门,一跃上马,随钱永忠朝着救治所的方向而去。 安置染上疫病百姓的救治所在城外,瞧见刚进城没有多久的白卿言在守城将军钱永忠的护卫下,带着一队护卫出城,护卫队之后的马车上还拉着不少东西,刚还心绪澎湃的百姓们顿时手足无措,纷纷议论着皇帝是不是跑了。 “混说什么呢!陛下既然来了绝不会跑,我们陛下是去救治所去探望染疫的百姓去了!知道什么啊你们!”守城的将士瞧那些百姓凑在城门口,不敢出去议论纷纷的模样,忍不住打抱不平,“那马还是我准备的呢!” “当真……还有这么好的皇帝?咱们这里有了疫病,她不躲得远远的,反倒来了?还要去救治所……” “就是啊!那卖油条王老汉的妻室染上了这疫病,人被送到了救治所,就连王老汉和儿子都不愿意去瞧一瞧,生怕连累了他们,皇帝能往那个死人堆里钻?” “那可是大周的皇帝,身上有真龙之气镇着,必定会让那些救治所里的相邻好起来!必定会将咱们这城池的瘟神吓走!”有百姓感激涕零,开口道。 “得了吧,这也要皇帝不是遁走,而是真的去救治所了才行!” “越说越不想话了!”守城的一个小将上前,紧握腰间佩刀,“要出城的尽快,不出城就快回去,沈大人的话你们都忘了吗?快回去!” 第一千五百二十一章:吾皇万岁 白卿言还未到救治所的时候,洪大夫就已经马不停蹄带着大夫们忙碌了起来。 这一路,洪大夫虽然研究这疫病,也琢磨了几个方子,但因为一直都在赶路,也没有试过,只是一直在同同行的大夫们讨论,洪大夫毫不藏私将自己研究出来的几个方子全都拿了出来,与那些大夫们探讨。 而后,大夫们选了三个大多数大夫赞同的方子出来。 洪大夫如今按照药方,将病人们分为三拨,分别用三种药,以此来尝试,看看哪一种汤药能对这疫病起到作用。 用药布蒙面的洪大夫和其他大夫正在分派任务,哪些大夫看顾哪一边的病人,前来看顾救治所的将士们也听从卢平的吩咐,分隔病患,给病患的胳膊上绑不同三种颜色的布条,来区别用三种药方之中的哪个药方子。 自然了,也有当初头脑一热随着白卿言来了燕国的大夫,这会儿看到这一路以来燕国路边的死人,和不断焚烧的死尸,心生了怯意想要退的。 这些人洪大夫也不勉强,他们就在救治所外的树下,商议着下一步应当怎么做。 “这一路,因为陛下也在的缘故,我们也不好退,早知道就和黄大夫一样装病,这样至少在大周境内,也不必到这里来照顾病患了!” “是啊,这疫病来势汹汹,要比之前咱们国内的疫病还要可怕!但凡染上就必死无疑!” “我若是早知道,这疫病如此严重,决计不会来这里,毕竟这燕民又不是我们大周的百姓!” “可不是!眼下已经到了这里,又被分派来这里的救治所,不进去帮忙不对,进去帮忙又怕……哎!” “咱们几人刚才同忠国王说要留在这里,不就是这里离大周近,我们回去也快一些!还是想想办法,别在这里感叹了。” 白卿言到的时候,远远就瞧见立在树下的几个大夫。 一队人马疾驰而来,这些大夫也注意到了。 有人朝着那尘土飞扬骏马疾驰的方向看去,瞪大了眼:“是陛下!” 几个大夫连忙转头:“陛下?陛下怎么回来这里?这里如此危险!” “难不成……咱们想走的事情被陛下知道了?要来……治罪了?” “不……不能吧!” 几人脊背僵硬,如今他们可是在燕国的地盘上,虽说他们当初是跟着陛下自请来燕国周域的“高义之士”皇帝不会轻易杀他们,但若是知道他们有了退缩之心,治个罪送回去,他们……还有何颜面面对自家乡邻? 他们几人腹中飞快盘算着一会儿如何应对皇帝的盘问之时,纵马如飞英姿飒飒的白卿言已经来到了几人面前,她勒缰下马,几人退一软便跪了下来。 白卿言虚扶了最前头那人一把,将人扶起,视线扫过脊柱打颤的几人,看破不说破,只道:“几位大夫在这里商议救人之策,辛苦了!受朕一拜……” 几人看到白卿言长揖行礼,吓的退一软又跪了下来。 “快起来!”白卿言将几人扶起,道,“朕不懂医术,实在是为诸位帮不上忙,只能来看看,让钱将军准备了炭火、棉被和棉服,希望能为诸位心存大义的医者御寒,诸位……我们进去瞧瞧吧!” 那几位原本都心生退意,想要回去的大夫,瞧见马车上托着的物资,瞧见尊贵的皇帝如此礼贤下士,他们心中因为恐惧熄灭的热血,似乎又再次被点燃。 “陛下还是不要进去了,这救治所里都是染病的百姓,若是有个万一……那便是我们大周的踏天大祸!”带头的大夫忙道。 “诸位都能为了百姓日夜守在这尽是疫患的救治所,朕……只是进去瞧瞧又有何不可?与诸位的高义比起来,朕……所能做的很少,不比诸位有一身的本事可以救百姓性命,此次来指望着能安安这些病患的心,让百姓能好生配合诸位!”白卿言笑着开口。 包括白卿言在内的所有人,都是吃五谷杂粮的凡胎肉体,最初热血劲头过了之后,看到那么多尸骨,又怎么会不心生惧意? 想要逃走这是人的本能,可人之所以能和畜牲区分开来,便是因为人性之中……有牺牲自我的伟大特性。 她并非看不透这些大夫想要离开,然……既需要人家舍命尽心尽力来照顾这些染疫百姓,说几句好听又怎么了? 她知道即便是她威吓也能让他们就范,但会不会尽全力那就是两说了。 既然如此,何不选一种让这些大夫们能保住颜面,听着舒坦的话来说。 虽然大家都带着药水浸泡过的面巾,可他们这些心生退意的大夫,瞧见白卿言幽邃却温柔纯粹的眸子,心中生出愧疚之情来。 陛下视他们为义士,他们却生了退意,实在是配不上陛下这般信重。 见白卿言已经带头朝着救治所走去,丝毫没有畏惧的模样,他们这些堂堂七尺男儿心中越发觉得愧疚,连忙跟上,再也没有了设法回去大周之心。 白卿言没有让守在救治所之外的将士通报,她跨入救治所,就看到年迈的洪大夫,手中拿着册子,同身边的大夫们说:“那这边儿系着红色布条的病患,就由牛大夫、单大夫、任大夫负责……” “大姑娘!”立在洪大夫身旁的小银霜瞧见白卿言,高兴喊了一声。 银霜这一嗓子,让救治所之中的大夫们还有小学童,还有症状较为轻的病患都朝着门口的方向看来。 那些蒙着口鼻大夫瞧见白卿言,连忙跟随洪大夫身后而来,不等洪大夫行礼,便跪了一地。 “见过陛下!” “叩见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病患们都满眼的不可思议,症状轻的不知所措站起身来。 那些重症的,竟然挣扎着用骨瘦如柴的手臂撑起身子,朝着门口的方向看来。 救治所是一个道馆改的,里面厢房已经住不下,沈天之便命人在外面搭了天蓬,和当初晋国出现疫病的时候,白家在朔阳的做法一样。 第一千五百二十三章:天理不容 能不顾自身安危,舍弃安乐无疫的皇城舍身踏足这疫病肆虐的城池,以身鼓舞百姓的皇帝凤毛麟角,他们陛下不止来了,还踏进了这救治所。 陛下今日入救治所,已然让这些敌国百姓庆幸成为了大周子民,这才是真的厉害,不是每一个皇帝都有这样的勇气。 即便这只是皇帝收揽民心的手段,钱永忠也是佩服的,这民心也该他们大周皇帝得! 钱永忠喉咙酸胀哽咽,眼眶潮红,瞧着如今百姓们一扫先前死亡笼罩阴霾,一扫先前的戾气和绝望,似乎生出了蓬勃朝气的百姓们,有一种激烈澎湃情感在胸口翻涌。 他相信……这一次疫病被除灭之后,百姓们必会为他们大周皇帝歌功颂德,百姓谁不希望能有一个将他们这些草芥百姓放在心上的皇帝,届时这些燕民口口相传,那么大周便会是民心所向。 民心相背的强大之力,钱永忠今日算是体会到了。 难怪当初陛下反了晋朝,以女子之身登基为帝,大周境内不少城池的百姓都是拍手称快,从未因为陛下是女子,而觉得陛下不能成为帝王。 安抚了染疫的百姓,白卿言还要去临城的救治所,走之前叮嘱洪大夫一定不要太过勉强,毕竟洪大夫年纪大了,救治百姓重要,可洪大夫的身体也很重要,洪大夫算得上是这些大夫们的精神支柱,若是洪大夫倒下必会让这些大夫们心生惶惶,若是大夫都心中不安,又怎么能够好好救治病患。 “银霜你好好照顾洪大夫!”白卿言叮嘱银霜,“在这里也别贪吃,一切都要听洪大夫的,知道吗?” 银霜连连点头:“知道了!” 从救治所出来之后,白卿言又同钱永忠说:“朕还要去临近的城池看看情况,估摸着今日天黑之后,会有不少百姓出城,若有百姓要走,你不必拦着,给他们按人头给他们发放些盘缠,放他们走。但……在他们走之前,一定要再三叮嘱,朕这一路而来见到过燕国城池紧闭,不允许流民入城!且出了大周的城池,便不再是大周的百姓,要消户籍,永远不许入城的!而且走的话……便要全家都走,不能留人在城中!” 白卿言这是吸取之前在西凉的经验定下的规定,之前在西凉城池……不少百姓要走,是青年壮汉走了,留下自家妇孺,想着若是得到了西凉军的庇护再让自家亲眷离开,若是西凉军不庇护他们,他们还可以回来,毕竟自家亲眷在城中,也有人求情。 后来,白卿言下了死命令,虽然是将那些留于城中的西凉人震慑住了,可到底那些家眷死在城外的百姓,还是对大周心存了怨怼。 这一次,白卿言绝不留这样的隐患。 钱永忠不解望着白卿言:“陛下,末将说句僭越的话,您涉险来这里不就是为了稳住民心,让百姓们安心留在燕国的大周城池之内,若是百姓见还发放盘缠都走了……有样学样的话,那我们大周的城池岂不是要空了,这……人口数量也是较量的一项,这对我们大周太不利了!” 他以为大周皇帝来了,就是为了让百姓们不要闹事,乖乖留在大周城池才是啊! “而且,不知道有多少百姓要走,要是人数众多……银子给了百姓当做盘缠,城内可怎么办呢?”钱永忠担心到后面银子不够用,毕竟这对抗疫病,最需要的便是银子,到时候若是发不出军饷,将士们怕是不会如此卖命啊! 白卿言眉目间尽是温润,开口道:“你尽管照做便是!银子的事情你不必担心,朕已经让人送信回大都城,让户部尚书魏不恭筹措银两物资,陆续送来,绝不会短了抗疫病所需物资,还有将士们的军饷。” 见自己被白卿言看透,知道他担心军饷之事,钱永忠颇有些不好意思。 虽然钱永忠不解,可皇帝既然下令,钱永忠便没有不遵从的道理,抱拳称是:“末将领命!” 一天的时间,白卿言去了两个救治所和两座城池,白卿言所到的救治所和城池,百姓们皆是感激涕零,失声痛哭,高声喊着万岁。 不少燕国读书人,对大周这位皇帝已然是心服口服,一句凡我大周之民……都得我大周庇护,虽远必救,怎能不让燕国百姓感激涕零。 有教书先生称说:“兴国必先安民,我等原本自认是燕人,可大周皇帝却对我等一视同仁,将我等视作大周百姓!大周不兴……天理不容。” 白卿言回来之时已经下起了大雪,且已经深夜,她沐浴更衣之后,让魏忠派人钱永忠和其副将唤了过来,一边用膳一边问钱永忠今日是否有百姓出城,出城离开了多少,情况如何。 那副将同白卿言行礼后说:“最开始陛下来了,倒是没有人离开,后来……陛下去了救治所,又去了其他城池,百姓就怀疑陛下是见这里疫病情况比较严重便走了,故而天快擦黑之时,便有不少百姓收拾行囊拖家带口离开了!当时钱将军在……” 钱永忠颔首点头,同白卿言接着说:“按照陛下的吩咐,这些百姓走的时候给发放了盘缠,可能是瞧见有银子,有不少人都蠢蠢欲动,可也有百姓在领盘缠的时候,听说出了大周的城池要消除户籍,不允许再入大周城池,就打消了念头,又领着自家人回去了。” 钱永忠的副将点了点头,接着补充:“自然也有那自作聪明之人,觉得陛下说这一路以来见到燕国城池不允许流民入内是乱说,他们是曾经和燕国一同苦过来的百姓,燕国朝廷也是因为信任他们这些百姓,故而才将他们划入与大周赌国,让大周施政的城池!所以便领了盘缠离开了。” 今日在城门口的情况白卿言没有见,简直热闹的不行。 不过到底是因为白卿言这位大周皇帝亲自来了燕国的城池,安了不少百姓的心,百姓大多还是留下来了。 第一千五百二十四章:痛快 “后来末将便说了,要想离开大周的城池,就仅此一日,错过了,便不能离开,届时要再想走便杀无赦!又走了一批!”钱永忠说。 白卿言点了点头,示意魏忠将膳食扯下去,用帕子沾了沾唇:“一共走了多少百姓?” “三百六十四人!”钱永忠数字记得很牢,“其实大多都是家中年纪大的长辈要走,这些年长之人都是与燕国曾经共历艰难的旧民,不相信燕国会拒绝他们这些燕国百姓!这中间也有不想离开大周城池的年轻人,但是抵不过父母以孝道相逼,毕竟有言在先,要走就必须全家一同走,不能留下。” “不过……现下陛下回来了,说陛下遁逃的谣言不攻自破,城内的百姓也能安心了!”钱永忠的副将这话是为了宽慰白卿言之心。 “最多三日,这些人怕是还会折返回来,请求入城,或许……还会带来更多的燕国流民,记住一个都不能放进来!”白卿言见魏忠端了热茶上来,摆手示意魏忠放在桌案上,目光望着钱永忠和钱永忠的副将,“朕也只会在这里停留两日,而后从西门出前往下一个城池,去安抚其他城池百姓之心,这一去定然是需要几日的,期间若是洪大夫选定了药方子,朕便不回来了,你们派人将洪大夫选定的大夫送来与朕汇合!” 等那些出城的百姓知道出城没有活路,返回的时候白卿言若还在城中,那些百姓少不得要跪地恳求,白卿言若不允许这些百姓进来,反倒显得铁石心肠,只有白卿言去了下一个城池,百姓才怪不到白卿言的头上。 再者,白卿言知道白卿玦此去城池的路线,她这边错开白卿玦的路线,也可以尽可能多的安抚百姓。 “但,朕若是一走,这坏人……就要交给你们二人来做了!想要回来的百姓必定会恳求你们二人,你们二人以皇命为借口,不允许这些百姓入城,救治所也要安排军队把守好!”白卿言眸色沉沉,“若是有人仗着人多势众,强闯大周城池,你们也不必留情!” 白卿言这话说的,让钱永忠和他的副将只觉得白卿言全然将他们当做心腹对待,才会这么推心置腹的同他们说,这坏人得让他们二人来做。 “陛下放心!末将二人知道轻重!既然他们这些燕国旧民不想当咱们大周的百姓,走了就别想回来!也好叫城中这些燕国旧民知道,咱们大周不是他们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钱永忠一想到到时候这些离开大周城池的燕国旧民回来,还带着他们燕国的的流民,想要入大周城池,成为大周百姓,心里就觉得痛快。 谁让他们不相信他们大周皇帝的话,竟然还觉得他们家陛下是骗他们才说燕国城池不许流民进入,简直升斗小民。 哪里去找他们陛下这样好的皇帝,简直是身在福中不知福! “好,如此……这里便拜托你二人了!等赌国大胜之后,朕……必论功行赏!”白卿言笑着同二人说。 钱永忠和其副将连忙跪地谢恩,又十分关切的请白卿言早些歇息,这才退了岀去。 “陛下,大都城送来了折子,刚到!还有太后送来的信!” 魏忠心疼白卿言这一日都没有好好歇着,趁着用膳的间隙抽空见了钱永忠和其福将,想让白卿言好好歇着,可若不是大事,白卿琦也不会派人将折子送到这里来,魏忠不好自作主张瞒着。 “拿来吧!” 魏忠连忙将折子递到白卿言的手中。 这是秦尚志送上来的折子,意思是水利大家司马胜的孙子有意将河道在原本的宽度上继续拓宽,如此能保证之后即便是充沛雨季也能减少水患。 秦尚志的折子将问题描述的很详细,还附上了图纸…… 说是,若大周如今国库吃紧,可以按照之前定下的方案修,回头等赌国胜了之后再改宽河道。 白卿言详细看过之后,也看了白卿琦让人送来的朝中大臣意见。 如今大周已经推出大周国债劵,倒是不害怕国库吃劲,其实秦尚志没有明说……但白卿言可以看得出,秦尚志这是在担心大周最后给燕国做了嫁衣裳。 半晌之后,白卿言提笔,准了将河道拓宽。 一来,以后在拓宽,要比如今修河道更麻烦。 二来,若是河道启用之后,发生水患,伤的是自家百姓的性命,不划算! 所以白卿言写了两封信,一封让魏不恭拨款,全力支持秦尚志修河道,一封给秦尚志。 “两份信,一封快马送回大都城,一封快马送到秦尚志手中!”白卿言同魏忠说。 “是!”魏忠领命带着两封信岀去。 给秦尚志的信内容,就三个字,准拓宽。 秦尚志看了信,自然明白该怎么修。 瞧见魏忠岀去,白卿言又拆开母亲董氏送来的信,她料到母亲会骂她,果然……瞧见母亲信中所书,白卿言便明白母亲这一次是气得很了。 不过末了,对女儿不辞而别的担忧胜过的愤怒,董氏千叮万嘱让白卿言小心,要听洪大夫的话,千万为了她与喜乐和康乐两个孩子保重,要是敢伤了病了,回去就要罚白卿言跪祠堂不许见两个孩子。 等魏忠将两封书信派人送出回来后,竟瞧见白卿言手中还握着董氏送来的信,倚着隐囊闭上了眼,睡着了。 “陛下……” 魏忠轻轻唤了一声,却不见白卿言回答,他不敢再唤惊醒白卿言,便取了一条薄被前来给白卿言盖上,又命人轻手轻脚将火盆抬近了些,这才灭了灯静静守在白卿言身边。 · 魏不恭被吕太尉、董司徒和护国王唤入宫中,将白卿言之命传达,让他筹措药草和粮草还有银子送往燕国大周城池,决不能短了燕国染疫城池所需。 另外还要往大周与燕国接壤的边界运送药物和物资,以防疫病传播过去。 吕太尉瞧着垂着眸子若有所思的魏不恭,问:“魏大人可是有难处?” 第一千五百二十五章:婚配 毕竟历朝历代,最会哭穷的便是户部尚书了,吕太尉想着魏不恭也不例外…… 魏不恭跪坐在桌案后,摇了摇头,双手抄在袖子里:“银钱不是什么问题,这不很快英慧君和白家军就要押送东夷国第一批赔付回来了,短期内咱们大周不缺银子,但……下官倒是觉得咱们大周可以趁这个机会多多推出大周国债券,让百姓知道大周国债券可信。” 吕太尉听魏不恭如此说,点了点头:“这倒是!大周国债劵转动起来,日后陛下要是有什么大举动,户部也不会为难。” 坐在案几之后的白卿琦手指摩挲着,半晌之后抬头看向吕太尉和魏不恭,神容镇定,慢条斯理开口:“既然陛下已经去了燕国,倒是……不能白去啊!应当让燕国在大周城池的百姓们知道,他们陛下因燕国大周城池发生了疫病,故而奔赴燕国大周城池,与远在燕国的大周百姓同甘共苦,如此他们陛下收揽了燕国百姓之心,又能让在燕国管辖之内的大周百姓明白,自家皇帝的好!” 魏不恭觉得此计甚妙,忙不充了一句:“还有大周国债券之事,也应当派人去大周境内的燕国城池好好宣扬宣扬才是!最好就是让四处跑……且已经从大周国债券之中得到好处的商人来宣扬。” “此事本王来做!”白卿琦语声沉着,眸色平淡,“陛下托付之事,就要依靠魏大人了。” 从大殿之中出来,魏不恭接过小太监手中的灰色大氅披上,搓了搓手,立在宏伟的重檐宫殿廊庑下,仰头瞧着纷纷飘洒的雪花已将这红墙碧瓦的皇宫覆上了一层皑皑之色,心里只觉沉甸甸的,他们大周的皇帝真的胆子太大了,燕国疫病肆虐,多少人想要从燕国逃来大周,可他们陛下竟然去了燕国。 他望着这纷扬大雪,不知道为何却觉得这大周的前程……越来越有盼头了。 行吧,陛下如今以身涉险,将重担交给他这个户部尚书,他不论如何也得设法满足陛下的一切御令,不就是要给燕国的大周城池送药草、粮食和银子嘛,也不是多难。 就在魏不恭凑齐了给燕国大周城池送去的银两、药材和粮食,想着最起码能顶上一阵子,可以松一口气的时候,白卿言的御命又送回来了。 他们家陛下准了秦尚志拓宽河道,让魏不恭一律按照秦尚志所需拨银子。 早朝一下,魏不恭就着急的将白卿瑜和白卿琦给拦住了:“镇国王、护国王,这微臣刚刚筹措了银子送往燕国大周城池,陛下又要微臣筹措这拓宽河道的银子,这……微臣管着大周的户部,可也不是凭着一双手就能凭空造银子的啊!” 白卿瑜瞧着魏不恭这一脸难为的模样,看了眼自家三哥,笑着开口:“都说这天下最会哭穷的莫过于户部尚书了,本王一直不信,没想到今儿个魏大人就让本王知道了什么叫果真如是。” 魏不恭听出白卿瑜这是打趣他,干脆两手一摊:“镇国王……您这……您这就算是揶揄微臣,微臣这也变不出银子来呀!” “魏大人您就别在这里糊弄我们兄弟俩了!”负手而立的白卿琦还是那沉稳肃穆的模样,眼底却带了薄笑,“陛下让英慧君和程远志程将军率白家军押送东夷国赔付回来,都入了国库,魏大人可是满脸笑容的收了,而送往燕国大周城池的银钱都是用的大周国债券。” 魏不恭不免牙疼:“可这马上一月到期,便要给攥着国债劵的百姓分发利钱,这也是要银子的,发不下去就是失信于民,往后这大周国债券恐怕就不好推行了!再者……咱们国库决不能空,空了万一有什么十万火急之事可怎么办?护国王、镇国王……您二位真是不知道当户部尚书的难!” “不然怎么能让魏不恭大人来做户部尚书呢!”白卿瑜抬手拍了拍魏不恭的肩膀,“为臣者,不就是为陛下分忧么!陛下圣旨已下……魏大人你身为户部尚书大周重臣,怎么好意思只挑轻省的来做!” 白卿琦也被白卿瑜这话逗笑,垂眸掩住眼底的笑意,负手前行,同白卿瑜说了一句:“走了……” “魏大人……那就辛苦了!”白卿瑜不轻不重说了一句。 “镇国王!”魏不恭知道白卿瑜这意思,就是非要让他接下这个担子,追了两步,又唤了一声,“护国王!” 可白家那兄弟二人并肩而行,就没有回头搭理他的意思,魏不恭双手抄在袖子里,无语望天…… 这扮可怜之事原本魏不恭并不擅长,后来发现……自家皇帝给他下命令弄银子,好似他能变银子一般,便同吕晋讨教了一二。 吕晋点拨他说,户部尚书……一定要学会扮可怜对着皇帝哭穷。 这魏不恭一想到之前的顶头上司,好似是这么个道理! 于是为了防患于未然,在家中对着正衣冠的铜镜好一通练习,谁成想还没有练好……这出银子的事情又摊到了他的头上。 他想了想,估摸着大约是自己学艺不精,扮相不可怜,所以……镇国王和护国王就没有发发善心可怜他。 得了……回去再练练吧!为下一次未雨绸缪。 “魏尚书……” 魏不恭正想着吕晋呢,就瞧见吕晋也从大殿之中出来,朝着他走来。 魏不恭连忙转身朝着吕晋行礼:“吕尚书!” 吕晋还礼之后笑着道:“可是这哭穷的法子不好用?” “哎……”魏不恭叹气,“许是我这学艺不精,回去再钻研钻一二。” 吕晋被魏不恭逗笑,惦念着吕太尉托付的事情,便想与魏不恭一同出宫,探一探口风,笑着说:“魏大人请,听说魏大人膝下有一女,不知道可曾婚配?” 魏不恭一愣,瞧着吕晋,又左右瞧了瞧,见没有旁人这才开口:“吕大人你我之间有话直说就是了,你如此……倒是让我心生惶惶。” 第一千五百二十六章:军棍 “我这也是受人之托,你应当知道吕太尉家有几个儿郎,那吕元鹏……虽说之前在都城之中是个纨绔不着调,可好在去了白家军之后屡立战功不说,深得陛下的喜爱!”吕晋笑盈盈夸赞着吕元鹏,“听说吕太尉家的三夫人……也就是吕元鹏的母亲,在谭帝师的寿宴上,瞧见你们家的大姑娘,觉得十分娴静,倒是和吕太尉家那个性子活泼的孙子互补,这不……吕太尉瞧着平日里你我能说上两句话,便让我来探探口风。” 魏不恭那女儿是家中的嫡长女,再过一个月就要及笄了,也确如吕家三夫人所言,他们家大姐儿那是十分娴静,性子沉稳,约莫是因为嫡长姐的缘故,在弟妹之中颇有威严。 虽说这吕元鹏是纨绔可人家到底是吕太尉嫡亲的孙子,吕家六郎! 魏不恭这尚书,是他们陛下破格提拔的,说起来……家族底蕴那和人家吕家简直是相差了十万八千里,是决计配不上吕家的! 瞧着魏不恭还未缓过神来的模样,吕晋能猜到魏不恭在想什么,毕竟这魏不恭从来都不是一个喜欢高攀之人,这也正是吕太尉看重魏不恭的原因。 “此事你回去后也和弟妹好好商议商议,改日我再让贱内登门去见弟妹,不论你们夫妻二人如何决定都不打紧,吕太尉说了……知道自家小孙子以前那名声不大好,也要问问孩子自己的意思,不想因为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造就怨侶,那便是他的不是了!”吕晋笑着将话带囫囵了。 其实,吕太尉这意思很明确,这桩婚事除了需要魏不恭同意之外,还需要魏不恭家那位嫡长女同意才作数。 “可这……吕相家听说四公子和五公子还未议亲呢,怎么就越过这二位公子,为最小的公子盘算婚事了?”说完,魏不恭想起那吕家最为出类拔萃的吕四郎吕元庆,生怕吕晋误会他想要高攀吕元庆,忙道,“我这没有高攀的吕元庆的意思,只是……觉得奇怪了些。” “我还能不知道你的心性!”吕晋拢了拢自己的大氅,叹气道,“那吕元庆自是不必说,那五公子虽然是庶子在大都城中从不冒尖挑事儿,唯独这吕元鹏……是愁坏了吕太尉!吕太尉自然更上心一些!” 魏不恭点了点头:“承蒙吕太尉不嫌弃我们魏家门户低,我回去问问妻女的意思。” 吕晋听到这话,笑开来,朝着魏不恭拱了拱手,压低了声音说:“若是此事成了,魏大人可别忘了吕某人这辈谢媒酒啊!” 自打高义王白锦稚带着白家军回来,白家三夫人李氏开始暗地里张罗高义王白锦稚的婚事,别家也都开始张罗自家孩子的婚事。 吕太尉知道自家的吕元庆那婚事是不愁的,庶子的婚事……听说也有了着落,吕太尉自然是要偏心偏心自己最小的嫡孙吕元鹏,毕竟小六到现在还无人问津,和他那亲哥哥吕元庆一比……那落差简直不要让人太心疼。 还不知道自己已经被自家翁翁安排了终身大事的吕元鹏,这会儿正和自己以前在大都城的那群狐朋狗友在酒楼里喝酒吹牛,吹嘘自己在战场上如何大杀四方,说那东夷人有多么菜瓜,上了战场砍得他手软。 自然了,吕元鹏也不忘吹嘘他们家陛下是如何神勇,如何的算无遗策。 司马平端着酒杯坐没坐相倚在敞开隔扇的窗口倚栏上,瞧着里面和说书先生一般口若悬河的吕元鹏,似乎已经有了薄薄的醉意,不免想起母亲要给他议亲的事情来…… 司马平嘴上说,司马家如今的情况不适合议亲,高门不知道能不能看上司马家,低门她母亲想来也不愿意。 可她的母亲却说,可以求取舅舅家的嫡次女。 虽然说,舅舅家还不如如今的司马家,可家中嫡子读书有所成,听说已经是举子,当初且是差一点儿就成了解元的,想来前途也是不可限量。 司马平再推辞,母亲就开始用那一哭二闹的把戏,同司马平说孝道…… 心中烦闷,司马平今日就多喝了一些。 “司马平,你来说说这吕家小六说的可是真的?” “对,我们信司马平的,这吕元鹏最喜欢吹嘘了……” “好好好!”吕元鹏一脚踩在椅子上,扯着嗓子喊司马平,“司马平,你来说说!我是否有一字是虚言!” “你说的都对!”司马平笑容里又纵容,也有释然…… 总归他是无法和白锦稚在一起,吕元鹏这性子和白锦稚在一起,想来往后的日子也能过的快活。 “司马平!” 听到楼下有人唤他,司马平转头朝着楼下瞧去,只见披着斗篷坐于骏马之上的白锦稚仰头冲着他笑。 司马平许是真的饮多了酒,动作懒散的靠在朱漆倚栏上,瞧着白锦稚仰头笑颜灿若星河的模样,没有及时挪开目光行礼,反而用手撑着脑袋望着白锦稚:“去山上瞧白家三姑娘了?” 对外,白家说……白家三姑娘自祖母去了之后,便在清庵之中为白家祈福,也是因为伤在了脸上,在山上养伤。 所以自家姑娘在山上的样子还是要做的,白家每逢初一十五,都会派人上山送一应用品,司马平算了算日子,估摸着应当是白锦稚去给山上的白家三姑娘送东西去了。 “是啊,从东夷回来得了不少好东西,给三姐送一些!”白锦稚瞧着司马平酒醉微醺的模样,笑的越发开心,幸灾乐祸道,“吕元鹏也在吧!程将军让你们休沐你们来喝酒,白家军军规严苛,你们俩少不了一顿军棍!” 这吕元鹏和司马平想来是孟不离焦,只要司马平在吕元鹏肯定在,这板子他们俩肯定是逃不掉的!一想到他们两个人屁股再次开花,白锦稚就高兴! 吕元鹏听到白锦稚的声音,刚要喜滋滋的上来打招呼,就看到白锦稚幸灾乐祸,脸一垮:“白家小四你别太过分了!” 第一千五百二十七章:磕头 “吕家小六你别太张狂了,本王乃是大周高义王,见到本王不行礼与本王大呼小叫,本王若是在吕太尉面前告你一状,休沐剩下这几天你怕是要在祠堂里过了!”白锦稚如今已经摸索出一套和吕元鹏相处之道,他家翁翁就是吕元鹏最怕之人,如今皇城之内……他家翁翁坐镇,白锦稚就不信吕元鹏还敢张狂。 吕元鹏听到这话瞪大了眼,果然像是被捏住脖子的小鸡娃,一幅敢怒不敢言的模样。 倒是跟在吕元鹏身后的纨绔们,十分有眼色唤了白锦稚高义王,同白锦稚行礼。 白锦稚扬鞭打马而去,只留下一句话,让司马平和吕元鹏自己去领棍。 “这个白家小四,果然是白家姐姐不在大都城,没人管着她了!”吕元鹏咬牙切齿道。 见这高义王已经走了,平日里和吕元鹏关系极好的这些纨绔嘴上便也没有把门了。 有的笑着说:“咱们陛下虽然不在,但也总有人能管住这高义王,这不……听说白家三夫人已经开始给高义王寻人家了。” “哎哟!那这高义王一成亲,可不就有人管着了嘛!” 吕元鹏一听这话,耳朵一红,语气又难免着急:“怎么……怎么都没有听人提起过,三夫人有人选了吗?想要定谁家?” “听我娘说,好像还没有定下,不过不少人想要巴结上高义王,听说还有人想要上演那英雄救美的戏码,结果被我们高义王几鞭子抽得找不着北!” “这事儿我也听说了,我娘回去还说呢,这高义王如此凶悍,看来想要寻一门好亲事,也难!” “瞧这话说的,人家可是高义王!多少人想要攀上皇亲,少不得要把自家儿子送到高义王身边!” “可不是,连我娘都说,要不是我这么不争气,她都想要去三夫人面前看看三夫人能不能瞧上我!还说……这白家三姑娘是庶出被伤了脸也不打紧,改明儿要去问问三夫人的意思!你说这都叫什么事儿!” 能和吕元鹏玩儿在一起的这些纨绔,大多家世都不错,且都是随性而为,并非那种攀龙附凤之徒。 他们大多也都知道自己没有办法像如今吕元鹏和司马平这么出息,可也没有软骨头到想要依靠裙带关系,攀上皇亲,所以自己家里人对这件事很是上心热络,他们反倒觉得难为情。 司马平饮酒之后显出几分潋滟的眸子朝着吕元鹏瞧去,见吕元鹏的脸色乎青乎白,站起身来勾住吕元鹏的脖子,笑着说:“走吧,咱们去领棍!” “你们还真去啊!”有好友不解道,“那高义王或许是逗你们玩儿呢!” 司马平回头浅笑:“白家军的军规,可不是用来玩儿的!” 吕元鹏现在满脑子都是刚才那些好友说的话,白家三夫人已经开始给白锦稚挑选夫婿了,而且大都城勋贵人家也都跃跃欲试,想要自家儿郎去试一试。 自古以来婚姻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到时候若是白家三夫人真的看上了哪家的混小子可怎么办? 一下楼,司马平便在胡思乱想脸色难看的吕元鹏耳边道:“出了门,快马回你们吕府去找你翁翁,就说你心悦高义王,求你家翁翁成全!晚了……白家小四可能就是旁人的了!” 吕元鹏听到这话,眼睛一亮,闹了半天司马平这不是要提溜着他去领罚,是为了将他拽出来,给他时间回去求他们家翁翁! 可……他们家翁翁能准吗? 虽然吕元鹏是有些不大用脑子,可他也明白,如今他们吕家得到白家姐姐的信任,可以说是如日中天,这个时候要是再去求娶高义王,难免会让人觉得吕家得寸进尺,人心不足。 就连他兄长吕元庆那样优秀的儿郎,翁翁和父亲说起他的婚事时,都说如今吕家的圣恩太重,怕盛极必衰,故而要越发的小心行事,就连他兄长娶妻只能低娶,朝中四品以上的重臣都不考虑。 吕元鹏在窗根听了一嘴,想着自家兄长反正也不需要什么岳家扶持,就没有当回事儿走了。 连他兄长这般优秀都要低娶,他若说想要娶白家小四,翁翁怕不是得被他吓死! 瞧出吕元鹏的迟疑,司马平用力勾住吕元鹏的脖子,语气少见的郑重:“你若是非白家小四不娶,就快些回去,将此事定下来!若是……你也并非非她不成,来日可以不要后悔。” 吕元鹏咬了咬牙,难得郑重朝着司马平长揖一礼,道:“你是我最好的兄弟!我知道你说的都是为了我好!我今生非她不可!我现在就回去求我家翁翁,我翁翁要是不许,我就跪死在我家翁翁面前!事情成了……我请你喝酒!” 说完,吕元鹏火急火燎朝外跑,扬声让守在门外的随从将他的马牵来。 司马平就站在楼梯口,瞧着吕元鹏一月翻身上马,扬鞭而去,拳头紧了紧,半晌之后眉目间才有笑意…… “公子!”司马平的长随瞧着自家公子像是醉酒的模样,连忙上前伸手搀扶,“公子我们回去吗?” “回吧!”司马平淡淡说了一句。 小厮高兴的应了一声,扶着司马平往外走。 · 吕元鹏一路快马回府,府门前一下马,将马鞭丢给仆从便问:“翁翁呢?” “回六少,太尉在书房……” 吕元鹏一路疾风似的冲向自家翁翁的书房,冲进去瞧见自家翁翁不知道在看什么,一股脑就跪了下来磕头。 这可把吕太尉吓了一跳,手都抖了,他已经有许久没有看到吕元鹏这么大的阵仗了,往常这吕元鹏下跪跪的有多干脆,犯的错就有多大! 这吕元鹏才刚回来,不知道又犯了什么大错,竟然跪下三叩首,头撞的碰碰直响,吕太尉的心也怦怦直跳,如此大礼……他这个老人家心可受不了啊! “翁翁!”吕元鹏郑重叩首之后开口,“我有了心悦的女子,求翁翁成全,替元鹏上门提亲!” 第一千五百二十八章:良缘 听到这话,吕太尉怔愣片刻,顿时气得脸色都白了,猛地站起身,左右瞧着,想要找一件揍人趁手的物件儿,抽出鸡毛掸子攥在手里,指着吕元鹏:“你这个小混账!你……你将哪家的姑娘祸害了!” 吕太尉想偏了,以为吕元鹏这个混账羔子是把人家姑娘给祸害了,东窗事发这才跑来找他求救,说要求娶人家姑娘。 “翁翁!”吕元鹏被自家翁翁吓到,那眼睛瞪的圆圆的,“你怎么能这么想我呢?我虽然平日里不着调,可也绝对不会做什么欺男霸女的事啊!” 吕太尉一想,好像也是这么回事儿,一转念,心里又一阵突突…… “你私定终身了?又没有逾矩?可有……可有肌肤……” 吕元鹏见自家翁翁气得说话都不利索了,连忙举手发誓:“没有肌肤之亲!我对她发乎情止乎礼,她就是个榆木疙瘩根本就不知道孙子心悦她之事!但……最近他们家给她议亲了,我这才着急了!祖父……求您一定要帮我!” 吕元鹏又砰砰砰磕头。 吕太尉松了一口气,瞧见孙子这样又心疼,发乎情止乎礼,人家姑娘还不知道,如此这也不算什么大事儿,值得这个臭小子这样吓唬他这半截身子入土的人! 虽然吕太尉中意这魏不恭家的姑娘,可到底也要自家这个臭小子愿意才行,也幸亏他们两家还没有过明路,他只是让吕晋去问问魏不恭一家子的意思,若是过了明路,这小子又心悦有旁人……到时候将人家魏家姑娘娶回来又不放在心上,那他才是愧对魏不恭和人家姑娘了。 松了一口气的吕太尉觉得,既然吕元鹏有了心悦的女子,那满足他也不是什么坏事,但少不了要给魏不恭致歉,他道:“你看你像什么样子!只是议亲,又不是要过定,起来起来!君子祸至不惧,福至不喜,你瞧瞧你兄长,再看看你!给我站起来好好说话!” 吕太尉也是松了一口气,看上别人家的姑娘这的确比吕元鹏惹了什么大乱子好,吕太尉放下了手中的鸡毛掸子,人镇定不少:“有喜欢的姑娘也不是什么大事儿,只要你们言行未曾逾矩,姑娘又家世清白,就先派人给姑娘家中漏个话,若是人家姑娘也愿意,咱们就过明路!” 在吕太尉看来,虽然吕元鹏过往是胡闹顽劣了些,可到底不是什么十恶不赦之徒,只要对方家世清白,以他们吕家今时今日的地位,去提亲应当是理所应当的。 吕元鹏一回府就慌慌张张扎进了吕太尉书房的事,惊动了府中大爷吕锦贤,吕锦贤和吕相一个反应,以为吕元鹏又闯了什么祸,且吕元鹏如此着急见到自家父亲的祸事,祸事必然不小,他自然是坐不住。 吕锦贤一进门,就听到自家父亲说的是吕元鹏的亲事,听着口气……吕元鹏这个臭小子好似是有心上人了。 吕锦贤先是对自家父亲行了礼,这才笑着看向吕元鹏:“咱们家小六长大了,有了心悦的姑娘这是好事,弄出这么大的动静来……我还当是小六又惹出了什么天大的祸事。” 吕锦贤是吕元鹏的大伯,一直都很疼爱吕元鹏,吕元鹏闯过不少祸都是吕锦贤给收拾的,可以说将吕元鹏当做亲子也不为过,既然自家侄子有了心悦的姑娘,他这个做大伯也想知道到底是哪家的姑娘。 吕锦贤瞧了眼自家父亲正四平八稳坐着,老神在在端起茶杯喝茶,便替自家父亲开口问已经站起身来的吕元鹏:“不知道小六看上了谁家的姑娘,说来听听,若是家世清白,也可让你大伯母先去探探口风。” 吕锦贤越是这么说,吕元鹏越是心虚,舔了舔唇,见自家大伯使眼色示意他同自家翁翁开口,又见翁翁端起茶杯装作不在意的喝茶,他心一横,开口道:“是白家的四姑娘……” 吕太尉听到白家两个字,差点儿没把口中的茶水喷出来,茶杯都在手中打了一个转,全洒在了衣襟上,吕太尉顾不上衣裳湿了蹭一下站起身来,瞪圆了与吕元鹏如出一辙的圆眸望着自家孙子,像是被吓得不轻,全然没有了为相为宰者应有的气度:“你说谁?谁?!” 吕元鹏缩着脖子,低声嘟哝说:“翁翁,君子祸至不惧,福至不喜……您说的!” “不喜个……” 屁字吕太尉到底是没有能说出口,他急吼吼从案几后走出来,指着吕元鹏……吓得吕元鹏不住往后退,一边退一边道:“翁翁……翁翁我是真心喜欢白家小四的,这辈子我非她不娶!小四是白家姐姐最疼爱的妹妹,打仗都带在身边,当年与大梁一战……白家姐姐昼夜不歇赶往大梁救小四,这世道勋贵人家也不能免俗去烧热灶,可他们都不是真心喜欢白家小四,只有我是真心的!” 吕太尉听了吕元鹏的话不但没消气心中那股子火就越烧越旺,转身抄起鸡毛掸子就要打:“白家姐姐是你叫的?白家小四是你叫的?那是我们大周的皇帝……是我们大周的高义王!你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兔崽子,高义王是你能肖想的!” 吕元鹏喜欢白锦稚这事儿,也将吕锦贤给吓了一跳,不过虽然吕太尉说了……自家儿郎结亲,三品以上的都不考虑,可吕锦贤有心让吕家更进一步,心中其实并不是很满意,他认为正是如今陛下信重,吕家才应该为自家做打算,家中……乃至家族之中的儿郎们有了好岳家,家族荣宠和福气才会延续。 “父亲父亲!”吕锦贤连忙上前护住吕元鹏,拦住自己的父亲,“父亲,您先别着急,听元鹏说完,说不准元鹏和高义王两人心中都有彼此,那我们也好成就一番良缘!总不能因为我们吕家要谨小慎微,就耽误了孩子,成亲是一辈子的大事,虽说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可我们也总得听听孩子的意思。” 第一千五百二十九章:忌惮 吕太尉一直都知道,他的这个大儿子虽然明白接不起他现在的位置,也知道他决定捧吕晋上位,并且全力支持,却想要将吕家在大周的朝廷之中经营到树大根深枝繁叶茂,所以……吕锦贤才会在这个时候同他说什么,元鹏和高义王心中都有彼此便成就良缘的话。 吕太尉觉得儿子从根儿上就想错了,他若再不纠正,怕是顺其自然发展下去,日后就不可收拾了。 吕太尉在吕元鹏急切热烈的目光之中,定了定心神,竟然问了一句不相干的话:“你两个弟弟,还有元庆这些孩子都在吗?” “两个弟弟倒是在,不过元庆当值还未回来……”吕锦贤说。 吕太尉当下没有做声,将手中的鸡毛掸子丢在一旁,望着躲在吕锦贤身后的吕元鹏开口说:“你若是看上寻常人家的姑娘,那怕只是出身于白身之家,哪怕就是田头谋生人家的姑娘,你想娶为妻室,翁翁都会成全你,可是高义王不行!” “翁翁是担心,娶了白家小……高义王,我就成了王夫,有辱咱们吕家门楣吗?”吕元鹏有些焦心,这个问题他之前就考虑过,也觉得自己和白锦稚在一起最大的阻碍,便是白锦稚如今已经是高义王。 况且,连司马平都说过,以后谁娶了白锦稚,那定然会被人扣上高义王王夫的名字,就像是女子成亲嫁人之后,被称作……谁谁谁的妻室,吕府是什么门第,是太尉府……太尉的孙子成为王夫,总觉得哪里怪怪的。 可,娶了当朝公主的男子,往后也会被称作哪位公主的驸马,更别说……白锦稚可是大周的高义王,等白锦稚成了亲必然是要自己开府的,丈夫就要随白锦稚去高义王府居住,说白了……这和入赘已经没有什么区别了。 瞧见自家翁翁不吭声,吕元鹏越发笃定是因为此事,忙说:“翁翁,可我是真心喜欢高义王的,在白家军中我们总是小小闹闹,元鹏真的非白锦稚不娶!求翁翁成全!” 说着,吕元鹏又跪了下来,砰砰砰地叩首。 吕太尉瞧着孙子这模样心疼,却还是硬下心肠,他沉住气,将吕元鹏扶了起来,道:“吕家从来未曾指望过你来撑起门户,所以……翁翁对你的期待并不高,你能凭着自己在白家军中占据一席之地,翁翁很高兴!但……唯独高义王之事,翁翁不能答应你!” “翁翁?!”吕元鹏脸色惨白,“这是为何?” 吕太尉轻轻拍了拍自己小嫡孙的手,语重心长说:“不过你的确也到了该议亲的年纪,在这么将你耽搁下去,不是个事儿!翁翁已经为你看好了一们亲事,只要女方点头,便将此事定下来,也好让你安心。” 吕太尉并未说给吕元鹏定的是魏不恭家的嫡女,毕竟女方还没有点头,冒然说出来,若是最后不成……坏了人家女儿家的名声反倒不美。 吕元鹏脸色越发难看,难怪司马平让他快些回来找他翁翁,司马平一向不会无的放矢,定然是听到了什么。 吕元鹏一惊又跪了下来:“翁翁!除了白锦稚我谁都不要!” 见状,吕锦贤也开口说:“父亲,不如问问白家三夫人的意思,若是高义王和小六真的是两情相悦……” “你给我闭嘴!”吕太尉头一次发这么大的火。 吕锦贤见父亲真的生了大气,也忙跟着跪了下来:“父亲息怒!” 吕太尉不能挡着小辈的面教训自己的儿子,便看向吕元鹏,高声道:“来人!给我将六公子押去去祠堂里跪着,没有我的命令谁都不许放他出来,也不许送吃食,一口水也不许给他!” 这个时候将吕元鹏关起来是对的,吕元鹏性子冲动,万一发现在他这里恳求无用,自己登上白府大门开口求亲,那个时候就没有回旋余地了。 守在吕太尉书房门口的都是府上数一数二的高手,吕元鹏这点儿功夫根本就不够瞧的,很快便被拿住王外拖。 “翁翁!翁翁……翁翁求你了,我对高义王是真心的!” 吕太尉连吕元鹏看都不看,很快吕元鹏的喊声便消失在了书房外。 吕太尉垂眸瞧着跪在地上的吕锦贤开口:“锦贤,为父知道……你自从明白以后为父退下来,你无法坐在为父这个位置……知道为父要鼎力支持吕晋,你也毫无怨言,帮着为父抬举吕晋!为父说我们吕家的女儿郎不得高嫁你也听进去了!你从无忤逆为父的时候,可其实你心底里并不服气,为父所言然否?” 原本,此事父子两人都心知肚明,只是没有捅开那一层窗户纸,表面上父子俩还是父慈子孝,父亲所言儿必遵从。 吕锦贤脸色也不好看,似是下定决心一般,抬头看向自家父亲:“父亲,儿子并非为了自己争权,儿子是为了我们吕家的以后着想,为了我们吕氏一族着想,父亲我们吕家如今看着是花团锦簇,是因为有您在,您说只要自家儿郎出色如同元庆那般,我们吕家何愁会没落,可父亲我们吕家也有不如元庆的子孙,难道不管了?我们这些做长辈的真的是只活自己这一辈子吗?我们还是为儿孙而活,为了让吕家枝繁叶茂!” 吕太尉静静看着自己的儿子,并未反驳儿子的话,只是静静望着他…… “儿子说一句不孝的话,如今父亲是当朝太尉,您的位置明明能够替子孙铺更好的路,却为了让陛下看到您是一个如同当年的镇国王白威霆一般千仞无枝的孤胆忠臣,断了自家子孙的前程,儿子以为父亲太过自私,即便是当初的镇国王,也并未压着自家子嗣不允许娶高门或是嫁高门!” “更别说,当今陛下并非晋朝皇帝那样心胸狭隘之人,陛下绝不会因为我们吕家同谁联姻,而对我们吕家起了什么忌惮之心!小六……太尉嫡孙,与陛下的堂妹门当户对,如何就不能成就良缘?” 第一千五百三十章:荣耀 “父亲,儿子以为,咱们吕家乃至吕氏一族,只有父亲您一个人被载入史册千古留名,成为千古难寻一心只为君王的相宰,实在不如舍弃这样的名声,转而为整个家族的儿郎铺好前程,当我们吕氏一族在这朝堂之上枝繁叶茂树大根深之时,那才是我们吕氏一族荣耀跟大周整个皇朝命运捆绑,大周不倒吕家荣耀不灭之时!” 吕锦贤是吕家的嫡长子,从小就知道自己肩负的是吕氏一族的重担,一直以来便以吕氏一族兴衰为己任。 吕锦贤能坐上吕太尉的位置最好,若是坐不上吕锦贤也不眼红,他想要的并非是一个人身居高位,他想要的是一个家族的荣耀福气绵延不绝。 吕太尉看着今日终于将自己真心话说出来的儿子,眸色并不显山露水,也并未对儿子感觉到失望,儿子作为将来吕氏一族的掌舵人这样想无可厚非,可……格局到底是小了。 “你以为,为父……是为了自己的美名,为了陛下对为父的深信不疑,而不顾自家子孙?”吕太尉叹气,“正如你所言……为父坐在如今这个位置上,更应当多做一些惠及子孙之事才是!” “可儿啊……”吕太尉俯身将自己的儿子扶了起来,炯炯有神的眸子望着他,“是人就总要存有敬畏之心,陛下肩负天下万民,故而对生命存着敬畏之心,我们吕家为陛下的臂膀,便要对皇权君威存着敬畏之心,如你所言陛下的信任我们吕家,但这并不能成为我们吕家肆无忌惮扩张权柄的底气,皇权君威之下……一个家族的荣耀和灭亡,就是陛下的一句话!你将儿女婚姻用作经营吕家关系网,会让陛下忌惮的!” 吕锦贤抿了抿唇,明白自己父亲说的是对的,可他还是不甘心,至少在吕元鹏的婚事上他想要争取争取:“但这一次,说不准是元鹏和高义王两情相悦,并非我们吕家蓄谋,父亲又为何阻挠?高义王是一个什么样的人,绝不受委屈,若是高义王点头,难不成陛下还会以为是我们吕家预谋攀龙附凤?” 吕锦贤心中还是不痛快。 “元鹏与高义王并非不可,而是不能!”吕太尉眸色深深,“吕氏族中多少人想要依靠我们太尉府谋职,谋好姻缘?就是因为不论是你们兄弟几个,还是咱们家孙子辈……为父都不曾插手,不曾用自己的官职去给你们谋前程,就连最不争气的小六,都是自己上战场之后一刀一枪拼杀回来的荣耀,哪怕……这暗地里有我们吕家维护,明面上……外人看到的至少是吕家清清白白,那些族人这才没有逼上门来!若是元鹏娶了高义王,宗族立刻就会把自家儿郎女儿郎送来,用元鹏的婚事说嘴,逼着我们吕府给寻一门好亲事!” “如今的吕氏宗族,与当初陛下族中那朔阳宗族又有何异?骨子里都烂了……”吕太尉说这话时只觉十分痛心。 吕太尉这话吕锦贤无法反驳。 “若是自身都是腐肉烂根的时候,我们还要为吕氏一族在朝中伸展根脉,好的坏的都会跟着一起爬上吕家的大树,届时吕家根基未稳……若有人行差踏错,皇权君威之下,别说是吕氏一族,就是咱们吕家就再无翻身的机会了!” 吕锦贤被吕太尉的话惊出一身冷汗,细想父亲的话的确如此,唇瓣嗫喏,垂眸细思父亲的话。 “既然如此,那我们就要设法将腐肉烂根剔除干净了,然后再图于朝中扎根,而且还不能那么明显……”吕太尉这是在教自己的儿子。 吕锦贤退后一步,对吕太尉长揖行礼:“还请父亲教我!” “吕家所有子嗣低娶低嫁,选的都是如今瞧着不显眼,但日后必有前程的女婿或是岳家!会让陛下看到我们吕家上下不喜争权的面貌!而后……为父从太尉的位置上退下来后,便会回祖籍去筹建书院,让族中的子嗣都来书院读书,科考就是为我们吕氏一族甄选人才的手段!再有我们吕家子嗣不靠太尉府的先例在前,宗族之中谁也不能来为父跟前说嘴,那个时候就是谁有本事……谁便会得到吕氏宗族的全力支持,届时……朝中吕家这一辈有你,孙辈有元庆,还有一个在白家军中的元鹏!”吕太尉的眼光很长远,“那个时候,吕家真正有本事有能耐的儿郎会在我们自家书院之中不断被培养出来,再源源不断送到朝堂之中,且……到时候书院有已经荣退致仕的为父坐镇,书院之门大开,广邀学子们入学,这些学生学有所成者若能入朝,自然会对吕家投桃报李。” “而这其中最最重要的!”吕太尉广袖之中枯槁的手伸出来,指了指天上,“要让陛下看到,为父也好……还是我们整个太尉府,想的并非是在朝中揽权,如此……将来开书院,由为父把关,吕氏儿郎冒头也好,还是书院的学生冒头也罢!陛下才不会觉得……我们吕家是在培养自家势力,而是为了给朝廷培养人才英才!有了陛下的偏爱,吕氏一族日后的路才会走的更为稳妥!” “到了那个时候,朝中不但会有绵绵不绝的吕氏族人,还有我们吕氏书院接连不断送到朝中的学生,虽是用正道行私心之事,是为兴旺家族也是为效忠朝廷,如此……陛下会忌惮吕家吗?这……才是真的生生不息之道!”吕太尉瞅着自己的儿子,一字一句问,“现在你来告诉为父,我们吕家要的……是在这个时候经营什么树大根深吗?” 人性都是自私的,人不为己天诛地灭,可吕太尉为吕氏这么谋划,却并非是为了弄权,而是……为了让吕氏荣耀延续,让吕氏永远在这个朝廷之中占据一席之地。 他们吕氏一族,不论什么时候都会对他们的陛下保持敬畏之心,他们吕家不做权臣,但必须为后代保住家族荣耀。 第一千五百三十一章:背景 吕太尉一向喜欢居安思危,即便现在吕家看起来烈火烹油,鲜花着锦,他们大周皇帝对吕家更是信任非常,也是个明君圣主,可明君圣主老来昏聩的事情也不在少数。 现在吕太尉收敛吕家的姿态,以陛下的聪明才智,自然能猜到他们吕家不当权臣,不结党营私的态度。 届时吕太尉致仕的时候,还可以问陛下要一个书院匾额什么的,扯着陛下的大旗,打着为朝廷培养人才的招牌,回去开书院,送到朝中的人才记着吕家的恩情,却可以说是……书院开始就是天子门生。 那个时候,吕家的前程才是一片大好。 若现在就开始在朝中蝇营狗苟,让陛下觉着吕家贪得无厌,在吕太尉在世陛下还能纵容一二,等大周一统,吕太尉两眼一闭,陛下如此睿智之人……能让朝中有真正树大根深的朝臣吗?绝无可能! 越是英明的皇帝,越是喜欢忠臣,而不喜欢权臣。 只有懦弱无能的皇帝,才喜欢权臣。 还树大根深?怕是还未来得及根深……就会被陛下连根拔起。 陛下可并非那些毫无手段和城府的皇帝,陛下将门出身……是真意义上的手握天下兵权,且这大周刚刚建立没有多久,将士们不存在尾大不掉的隐患,陛下想拔除朝臣权臣轻而易举,就连那藩王……陛下还不是说削就削了,哪一个藩王又翻出浪花了? 他们吕家现在又有什么?有兵吗?有的不过是陛下的信重罢了! 见儿子垂着头不吭声,似乎还有些想不明白,吕太尉又接着说:“即便是陛下对我吕家信任如同信任护国王、镇国王和辅国王他们一般,可是儿啊……你别忘了我们大周正在赌国,届时两国合并,官员必有调度,按照陛下的心性,爵位肯定也是要调整达到大周和燕国融合的平衡,到时候就是为父退下去的时候,你选的勋贵重臣……三年后有可能什么都不是,但你若是选的年轻有为的读书人,未来会有着无限可能。” 吕锦贤虽然已经人到中年,然到底是有些飘了,竟然现在就想着经营吕家的根系,还早的很呢! 两国还未合并,合并之后朝中官位就那么多,能不调整吗? 说不准陛下还要再次进行一次大考核。 而陛下登基之后,基本上都是以战功封爵位,那些曾经依靠祖上在晋朝时封的爵位陛下虽然没有动,可等两国合并的时候必然要论功而动,这都是肯定的。 两国一旦合并便是一个新国,新国自然是要重新论功封爵,按照能力任职做官,吕太尉对自家陛下深为了解,知道陛下是一个用人论才的明君,故而陛下连白氏一族都压着,没有盲目给官,也没有给封爵。 他们陛下是舍不得爵位吗?并非如此……他们大周的皇帝心胸广袤常人所不能及,绝不会吝惜爵位,一直未有动作,怕是等的就是两国合并之时。 毕竟当初这赌国论输赢,旁人都以为是燕国走投无路的无奈之举,可吕太尉可是知道的……这是他们陛下早就和燕国皇帝燕国摄政王定下的事情。 陛下向来是走一步看十步,怕是早就想好了…… 听了父亲的长远谋算,吕锦贤什么都没有再辩,原来自家父亲所图甚大啊,竟然连他这个儿子都没有看出来,父亲到底是在布什么局。 要生生不息,还是要树大根深? 自然是生生不息了…… 冷静之后,吕锦贤向吕相认错:“父亲……儿子知错了!” “这几天吕元鹏休沐,就把他给我关在祠堂里,我已经让吕晋去探魏不恭的口风,若是魏不恭一家子都愿意,那就将这亲事定下来!到时候木已成舟,就由不得吕元鹏再胡闹了!”吕太尉拿出当朝太尉的气势,说一不二。 就连让吕元鹏娶户部尚书魏不恭的嫡长女,吕太尉都觉得门第高了些,若非魏不恭是被陛下陡然提拔,在朝中没有什么根基,又没有什么家族背景,吕太尉也不会考虑魏家。 而真正让吕太尉下定决心的,还是处于吕太尉对吕元鹏的疼爱,现在吕元鹏在白家军中,算是陛下的嫡系,可吕元鹏这个孩子没长什么脑子,的确是需要有一个能干的岳丈帮扶,有一个厉害媳妇儿管束。 故而,思来想去吕太尉这才拖了吕晋去问一问魏不恭。 “是!儿子记住了!”吕锦贤应声退下。 吕太尉扶着桌几边缘,缓缓坐下,长长呼出一口气…… 他怎么都没有想到吕元鹏会喜欢上高义王,他之前还在说,不知道谁家那么倒霉……会得到高义王这样的佳媳。 吕太尉笑着摇了摇头,心中又生出些许怅然来…… 其实,若是他并非太尉,又不曾得陛下这么信重,如今吕元鹏对高义王如此爱慕,他倒是可以卖一卖老脸,厚颜去白府求一求,即便是两个人加起来将他吵得脑子嗡嗡嗡嗡也好,至少元鹏那个孩子能心满意足。 可,为了全族未来的前程,他只能委屈自己的小嫡孙了。 很快,魏不恭那边儿给吕晋的夫人回了话,说魏不恭他们家说……魏家高攀了太尉府,若是太尉府不嫌弃,他们自然是很愿意和吕太尉结亲的。 其实,最开始魏不恭的夫人是有些担心的,毕竟吕元鹏的名声在大都城不怎么样,可魏不恭的这位长女倒是很拿得住…… 她说吕元鹏虽然是大都城内有名的纨绔,但从未做出什么欺男霸女之事,先前被卷入人命案子中,后来吕元鹏也洗清了嫌疑,如今又在白家军中占据了一席之地。 再加上,吕元鹏在家中是嫡子但非长子,家中排行第六,日后不用扛起吕氏家族兴衰不说,兄长吕元庆前途决计不可限量,若是能嫁过去,也就是过好两口子的小日子,加上一般家中都是偏爱幼子多一些,魏不恭的女儿猜到、……吕府的三夫人之所以看重她,是希望她若是嫁过去能管着吕元鹏。 第一千五百三十二章:谢绝见客 吕家家风自是不必说吕太尉清正圆滑,吕尚书从不弄权收贿,吕元鹏更是年轻一代的翘楚,魏家的确是高攀,若吕太尉看得起魏家,她便愿意嫁。 魏不恭和自家夫人瞧着女儿分析的头头是道,也知道自家女儿一向主意拿得正,可魏不恭还是同女儿说了一句:“孩子,爹爹知道你这是为了咱们家,为了你下面的弟弟妹妹,觉着……爹爹是被陛下陡然提拔的,在朝中没有根基,想着你嫁给太尉府的嫡孙了,对弟弟妹妹们前程婚嫁有好处,可是……你自己呢?陛下允许女子读书科举,你明明是想要去参加科举的,现在女儿家的出路已经不是只有嫁人这一条路了!” 魏不恭的女儿低头想了想后抬头望着自家父亲,眉目含笑说:“谁说嫁人之后就不能继续参加科考了呢?女儿嫁入吕家之后,还是可以参加科考,吕元鹏已经不走科举的路子了,女儿成为吕家的孙媳,若是能通过科举入仕,那不论是对吕家还是对咱们魏家都是好事。” 见自己女儿心意已定,魏不恭也不再劝说,点了点头,同自家夫人说:“那等吕晋大人的夫人来家中的时候,你把意思转告一下。” “妾身知道了。”魏不恭的妻室满目担忧瞧着自家长女,她知道自家长女有能耐也厉害,即便是嫁入太尉府应当能应付与婆母和妯娌之间的关系,可还是忍不住担心自家门第不如吕太尉府上,到时候女儿被欺负。 在魏不恭妻室看来,姻亲关系,最好便是……门当户对旗鼓相当最好,如此女儿嫁入别家,腰杆子才会硬一些。 吕太尉得了准信,也未曾耽搁犹豫,随即便请了媒人,选了一个好日子,准备上门,大都城内没有什么秘密,即便是媒人还没有上门,但大都城勋贵人家几乎都已知道吕元鹏要娶户部尚书魏不恭家嫡长女的事。 司马平乍一听到消息,抽箭的手一顿,随即丢下弓箭衣裳都没有来得及换,便赶往太尉府,谁知道在门口被拦住了,说吕元鹏病了……谢绝见客。 司马平一听就知道吕元鹏怕是被吕太尉给软禁了,想来吕太尉不想让吕元鹏高攀皇族,可偏偏那日吕元鹏冲回来请吕太尉去向白锦稚提亲,吕太尉这才加快了给吕元鹏议亲的速度。 可现在媒人还没有上门,就还有转圜的余地…… 司马平看了眼将他拦在太尉府门外的笑盈盈的管家,不动声色颔首:“既然如此,我便不打扰了!” 他转身离开一跃上马,却迟迟没有扬鞭而去,他看了眼吕府六扇金钉正门,若是此事他不管……吕元鹏和魏家大姑娘的婚事定下来,吕元鹏和白锦稚就再无机会了。 而此事的关键其实不在吕元鹏,吕元鹏就算是闹翻了天,吕太尉不允许就是不允许,吕元鹏被孝道压着根本就没有办法,关键在白锦稚。 若是白锦稚对吕元鹏有情,吕太尉也不能强行拆散有情人,毕竟陛下对白锦稚的疼爱那是有目共睹的。 想到这里,司马平决定感情上再帮吕元鹏一次,替吕元鹏去找一趟白锦稚…… 司马平扬鞭而去,前往白府以军务为借口,求见白锦稚。 白锦稚正被自家三哥白卿琦压着练字呢,听到司马平来找她,高兴的扔了笔就去前厅见司马平了。 她到前厅时,见司马平立在正厅门前,并未进去喝茶,笑着唤了司马平一声:“什么样的紧急军务,让你都在厅内坐不住了?还是我家院子里这景儿太好看了?” 司马平回头,瞧见身着霜色交颈窄袖襦衫,竹绿色金云滚边下裾的白锦稚笑盈盈朝他而来,与军中那个将一头乌发利落束在头顶的假小子天壤之别,这一身装扮,加之常年习武,步态轻盈身姿挺拔,娇俏中平添了英姿勃发之感,只让人觉着白锦稚像陡然出现在隆冬之际却还生机勃勃的抽芽幼苗,沐浴在骄阳金光中一般。 白锦稚自回家后,只要不在军中,三夫人李氏就将白锦稚按在府中打扮,经过李氏的不断努力,白锦稚白了不少不说,打扮也越老越出挑。 “你瞧什么呢?”白锦稚负手立在司马平面前,笑着问。 司马平回神,朝白锦稚身后看了眼:“能否借一步说话……” 白锦稚回头示意跟在身后的灵芝和灵翠走远一些,这才问:“怎么了?是什么紧要军情吗?” “你知道吕太尉欲为吕元鹏求娶户部尚书魏大人的嫡女的事吗?”司马平紧盯着白锦稚问。 说起这个白锦稚就来气:“可不是知道么!就因为吕元鹏快要定亲这事儿,我娘就说……连吕元鹏那样的纨……” 白锦稚话音一顿,觉着司马平和吕元鹏两人关系非比寻常,便将话咽了回去,只说:“连吕元鹏都快要定亲了,我还没有一个着落!” “你……”司马平看着白锦稚没心没肺的模样,试探询问,“吕元鹏定亲,你……没有旁的想法?不难过?” “他定亲不好吗?”白锦稚睁着大大的眼睛瞅着司马平,“董家表姐说,魏家的姑娘性子很好,十分沉稳,我娘也说不论家世只论人的话,这魏家的姑娘配吕元鹏绰绰有余,这对吕元鹏来说不是好事儿么!” 司马平见白锦稚目光清明,话说得坦然磊落,便知道白锦稚心中没有吕元鹏,他喉头翻滚,又开口:“若是我订亲呢?” 白锦稚瞪大眼瞧着司马平,没有吭声。 “若是……我同旁人定亲呢?你会不会难过?”司马平黑深的眸子定定望着白锦稚。 原本司马平是愿意成全白锦稚和吕元鹏的,可若是白锦稚心中没有吕元鹏,他这应当也不算是背叛了吕元鹏。 “你……你这话什么意思?”白锦稚负在背后的手微微收紧。 吕元鹏和司马平的心思,白锦稚都知道,长姐同她说过,司马平和吕元鹏都对她有男女之情…… 第一千五百三十三章:跟随 但那之后,白锦稚再和两个人来往,也从没有感觉到这两人会心悦她啊,甚至……觉得这俩人是个狗东西,一天到晚不找她麻烦就不得劲儿。 “你心思纯然,但不笨,你说我这是什么意思……”司马平语声平和,盯着白锦稚,平静地等她回答。 · 白卿言沐浴之后,披散着半干的长发,坐在灯下一边看大都城送来的消息,一边听着柳平高同她说白卿玦那边儿的情况。 之前白卿言和白卿玦分开而行,她让白卿玦带走了柳平高,白卿玦知道自家长姐开始巡城,又让柳平高带了部分兵力回来,护卫自家长姐。 “陛下放心,如今王金跟在忠国王的身边,忠国王安全不成问题!”柳平高说。 白卿言颔首:“过去的将士都怎么样,洪大夫说此次病疫凶险,传染的程度要比上一次咱们境内的疫病更高一些,咱们将士是否有染上的?” “将士们听从调度,除了安顿灾民的那一拨之外,没有染病的,且染病的将士已经得到了妥善安置,加之洪大夫的药方送了过去,倒并不凶险,陛下放心!”柳平高说。 “陛下……”魏忠给白卿言换了一杯热茶,俯身低声在白卿言耳边说,“栾高城的太守说,当地的商会会长说……他们商会想要为大周染疫城池捐款!” 当初燕国划城池的时候,以为在燕国境内划归的城池是他们燕国管辖,所以也划了不少富庶之地,比如……这栾高城。 以往遇见大的天灾,朝廷都会让富庶之地的商户认捐,这是有先例可循的。 就是当初沈天之在这燕国的大周城池内推大周国债劵的时候,几乎所有的商会、商户都是被逼着认买的,当时他们的心态是就当这些银子是捐给朝廷的,一向都是民不与官斗,报平安嘛! 后来朝廷真的给分了利钱,这让这些商户大感意外。 如今朝廷有难,先例摆在前面,与其到时候和之前购买大周国债券一般被逼着认捐,还不如自己主动一点儿,说不准他们商会还能得个好名头,这对他们商会成员也都是好的。 尤其是如今大周皇帝亲自来赈灾,若是将来大周得了天下……这大周皇帝可就是天下之主,他们商会也算是在皇帝跟前留了名字,这算起来也是好事。 白卿言又如何能不明白这商会的意思,商人果然都精明,知道这被逼着捐和主动捐在皇帝心里留下的印象完全不同,既然没有办法反抗,那就选对他们来说最为有利的做法。 她唇角勾起极浅的笑意:“此事让太守看着办就是了,再让……再让太守将商会中哪家商户捐了多少写明白,名单朕要看!” 皇帝要看,那就是谁捐的多,谁的名字就在最前面,也最容易被皇帝记住,既然都是捐,名字又能出现在皇帝那里,为何不做第一个,第一个才是能被人记住的一个,就比如……人们都记得上一届状元的名字,也有可能记住榜眼和探花,二甲头名的名字谁有知道? 这些商户谁不想被皇帝记住?自然要抢着做这第一、二、三名。 白卿言没有问捐多少,只说要看名单,利用的便是商人们这样的心里。 “是!”魏忠应了声之后,没有着急派人去给抬手传话,而是靠近白卿言低声在她耳边说,“必须爱,太守……还带来了一些仆从和婢女,说是要献给陛下!” 其实,这太守哪里是为了给白卿言送仆从,这仆从都是年纪正当时的俊美少年,一个赛一个的清秀,一个赛一个的唇红齿白。 魏忠没有明说,白卿言道:“让太守带回去吧,告诉他……不是什么人都有资格在朕身边伺候,他该做的事情做好,朕自然记在心里,不该他插手的事情让他不要乱插手。” “是!奴才明白,奴才这就去给太守传话!”魏忠退出了白卿言所在的上房。 “你也辛苦了。”白卿言抬头瞧着柳平高,“去歇着吧,明日去完最后一个城池,我们……便返程!” “是!”柳平高同白卿言行礼,抬头瞧着眼下已有乌青的白卿言,轻声叮嘱,“陛下也早些歇息!” 如今燕国的病疫按照之前大周处置疫情的法子处置,算是控制住了,流民已经得到了安置,大灾之后白卿言会免染疫最重的几个城池三年赋税,应当也就能缓过来了。 说到底这一次还是洪大夫和一同与她涉险来燕国之地的大夫功劳最大,洪大夫和大夫们几乎是不眠不休研制药剂,总算是找到了治疗此次疫病最有效的药剂。 白卿言和白卿玦、沈天之巡视城池之时,又将当初朔阳防疫那一套用在了燕国的大周城池上,还是很有成效的。 柳平高走后,白卿言看着大都城送来的消息陷入了深思。 这燕国质于大周的二皇子慕容平和谢荀二人,自从去了大周之后一直都是闭门不出,这一次知道燕国疫病之事,竟然主动求见了阿瑜,想要帮忙,阿瑜没有准许,便长跪不起。 那谢荀的意思是,如今大周之中也有燕国城池,那里并没有染疫,他们想要去那些城池之中,为燕国尽绵薄之力。 就连慕容平也说,他可以继续留在大都城,让谢荀去想办法,好歹弄一些药草和粮食送回燕国渡过困难。 阿瑜见两人心智坚定,便假装送了口说是要问问她这个大周皇帝的意思,当着两人的面给她写了信,让人送来,这菜将两人送走…… 她视线落在先一步送来的书信,知道阿瑜这用的是一个拖字。 哪能真的让谢荀和慕容平去大周之内的燕国城池,那里可是有燕军的。 真的让他们去了,不就失去了将他们质于大周的意义。 阿瑜信重的第二件事……是说吕元鹏同魏不恭的长女定了亲。 而这一次……也由白锦稚亲自押送粮草、药材来燕国的大周城池,吕元鹏却也自己请命跟随了。 第一千五百三十四章:行宫 白卿言将白卿瑜送来的信搁在桌案上,手指有一下没一下敲着,难不成小四最重喜欢的是司马平? 可阿瑜并没有在信中提起,小四与司马平的事情。 白卿言眯了眯眼,吕元鹏既然已经定亲,又为何要跟着白锦稚一同来燕国的大周城池? 年轻人的感情之事,即便白卿言这个做长姐的也不好插手,她相信小四是一个心中有是非观的孩子,既然知道吕元鹏定亲,便不会再招惹吕元鹏。 现在的大周男女都能入朝为官,他们两人日后共事在所难免,难不成就因为吕元鹏曾经爱慕小四,从此两人就老死不相往来了? 白卿言想明白后,将手中的信纸拿起,就着摇曳烛火点燃信纸,看着火苗将信纸吞没,想起白锦桐来…… 这一次有暗卫九死一生将燕国研制出治疗疫病的方子偷了出来,送到白卿言手里,说是……并非是白锦桐下的命令,而是他擅自做主,可她还是不放心。 白锦桐人在燕国国都,倒是不担心感染上病疫,就怕这让人送治疗疫病方子的事是锦桐下令,太容易暴露锦桐。 燕国的这方子大周的大夫们看了,觉着虽然对疫病算是一剂猛药,虽然能治疫病但太急于求成,对人身体损伤太大,不如洪大夫的方子温和。 白卿言装作没有拿到燕国的方子,命人将洪大夫的药方子,同时给了燕国挨着大周的这一圈城池,燕国这几座城池的守城将军觉得意外之余,对白卿言这位大周皇帝也是十分感激,尤其是在两国赌国之时,没想到大周皇帝能这么大度,将药方贡献出来。 白卿言派去的人还说,知道燕国的大夫早一步已经研制出了治疗仪病的方子,但也听说治疗好的病人会留下后遗症,而洪大夫的方子温和,可以让他们做参考,希望两国能在年后早日遏制住这疫病。 按照他们所想,大周应当将方子藏起来才是,就像燕国研制出方子的时候,也是藏起来没有给大周。 这正是白卿言想要看到的。 魏忠端了一盏酪浆进来,低声同白卿言说:“陛下用一些吧!” “嗯……”她应声,用小银勺舀了一勺送入口中,同魏忠说,“今年过年咱们人在燕国,大家伙儿都没有过好年,你一会儿去和将士们说一声,等回了大周都有赏!” “哎!”魏忠笑着应声,“等两国合并之后,一切便都会好起来。” 白卿言点头。 如今不论是大周还是燕国,两国的官员和百姓都盼着两国合并,自然……都是希望别国并入自家。 但,如今不管如何来看,都是大周的赢面更大一些。 “魏忠你去歇着吧,如今我身边只有你,很多事都要你辛苦。”白卿言搁下银勺似乎不想用了。 魏忠应声,将酪浆端了下去,白卿言用帕子擦了擦嘴,写了一封信,盖上了她的私章,开唤道:“尾宿……” 灯影摇曳之后,尾宿出现在白卿言案几前:“属下在!” “恐怕得再辛苦你带着董家死士走一趟燕国都城,你先查一查富商崔凤年在燕国情况如何,若是情况不好……”白卿言唇瓣抿了抿,将一直带在身边的那枚给韩城王的金牌,拿出来压在信上,“若是情况不好,你便设法将人救出来,要是救不出来你们也不要死拼,拿着我的亲笔信和金牌以大周使臣的身份去见燕国皇帝,就说这崔凤年是我要的人,他们放崔凤年,我将他们燕国的战将谢荀还给他们燕国,你敢吗?” 尾宿刚刚回到白卿言身边不久,原本不应该再让尾宿跑这一趟,可真的论起武功能耐来,恐怕除了星辰之外便是尾宿了,而且尾宿一直都是暗卫,面生避免被认出,他们燕国查不出来任何可用的信息。 尾宿一怔,他是一个暗卫而已,当……当周使? “若是大周朝堂之上有人质疑你的身份,你便说……你是大周特使,暂无官职!”白卿言手指点了点金牌和信件,“不论如何都以崔凤年和你们的性命为先,不许死拼!” 尾宿抬头,头一次直视自己的主子,却见自家主子眸色清明。 即便是尾宿没有在朝为官,他也知道将燕国二皇子和燕国战将谢荀扣在大周的意义,尾宿下意识便道:“主子,尾宿救人一定能够完成任务!” 他是暗卫也是死士,死士生来就是为了任务,即便是死……死前也一定会先完成任务。 白卿言却摇头:“你们的命,对我来说……比谢荀金贵,去吧!按照我说的做,辛苦了!” 她点了点桌几上的信和金牌,道:“去吧!” 不论是白锦桐的性命,还是尾宿和董家死士的性命,白卿言都很看重。 能用谢荀换他们平安,白卿言倒觉得没有什么不值得。 “是!”尾宿上前双手拿过桌几上的信和金牌退了下去。 · 身上带着薄薄酒气的白锦桐,身披狐毛大氅,闭目坐在榆木青围的马车内,马车一角悬挂的写着一个崔字羊皮灯笼被裹夹着雪籽的寒风吹得胡乱晃撞,光影从车窗外投进来,将白锦桐冷肃的五官映得忽明忽暗。 燕国自入冬之后这寒风就没有停过,将自己裹得严严实实的车夫只露出一双眼睛,也被逼得不得不眯着眼睛驾车。 白锦桐今日得到消息,燕国太后要启程去行宫了…… 酒场上,那些勋贵喝多了,便多说了几句。 之前说燕国小皇帝慕容沥染上疫病病倒,太后这才迫于无奈接管朝政,没有想到……小皇帝根本就没有染上疫病,而是被太后下了药软禁了。 这燕国太后也真是一个狠得下心的人物,只可惜脑子似乎不大好。 也难怪自从宫里送出来消息,说皇帝染上病疫病倒之后,再也没有穿出来过消息,原来燕国的摄政王慕容衍回来之后,小皇帝被救出,太后全宫剩下,该杀的杀,该和太后一起软禁的软禁。 第一千五百三十六章:搬弄是非 这……才让萧容衍有了去魏国行商的资本,使得萧容衍有银子能够替燕国筹措粮食和兵器,让燕国逐渐缓了过来。 可以说,这些皇室宗亲功不可没,萧容衍没有忘记与燕国同舟共济的百姓,自然也忘不了这些自家亲族。 故而,他在用及其严苛的手段政治过慕容皇室宗亲之后,也对其他慕容皇室宗亲委以重任,毕竟都是同宗,曾经又共同携手渡过燕国最艰难的时刻,燕国缓过来之后是该给这些对他们不离不弃的皇室宗亲补偿,给他们前程。 萧容衍没有让慕容沥沾染得罪皇室宗亲之事,而是自己在前冲锋陷阵,整顿慕容皇室宗亲,将慕容沥藏在身后。 可也正是因为萧容衍之前将慕容沥藏在身后,自己出面以凌厉的手段整治宗族,也埋下了隐患。 这让慕容皇室宗族对萧容衍心中生出了强烈的忌惮,觉着萧容衍是一个权柄在握便六亲不认之人,也觉着少年皇帝慕容沥是一个好拿捏……心慈手软之人。 如今萧容衍不在燕都,去了染疫之城巡视,这些皇室宗亲没有人压着,自然要借着太后之事入宫,在年幼的皇帝面前摆一摆长辈的架子。 大殿内,灯影幢幢,狂风将殿门吹得噼啪作响,慕容沥稚嫩的面庞沉着,宗亲跪坐在大殿之内,面向慕容沥,一个一个语重心长的劝皇帝。 “这一次,太后事情虽然做的实在是过分,可全天下的百姓都盯着咱们慕容皇室,摄政王回来之后以凌厉的手段解决了孟尚书一党,外面就已经传的风言风语了,这会儿您再将太后送走,岂不是坐实了太后软禁陛下一事,这……可是我们慕容皇室的丑闻啊!” “是啊……陛下!到底太后是您的亲生母亲,出于孝道您也不能这么对太后啊!外面风雪如此大……怎么就等不及现在便要将太后送去行宫?就算太后有错,也应当等到春暖花开之时再走不迟啊!” “陛下,先皇和太后伉俪情深,临去之前最放心不下的,便是您和太后,陛下如此对待太后会让先皇心寒啊!” 慕容沥坐在乌木桌几后,将一直攥在手中的折子搁在一旁,灯影之下能瞧出慕容沥白净的脸上有极为深重的乌青。 因为燕国疫病之事,慕容沥已经很久没有休息好了。 “此事,旁的官员不敢置喙,老臣等人是慕容皇室宗族之人……又是先皇和陛下还有摄政王的长辈,这才倚老卖老来同陛下说这些僭越的话,咱们慕容皇室不能让百姓看笑话啊!” “是啊,老臣等人知道,将太后送往行宫养老并非是陛下的意思,这是摄政王的意思,可陛下又没有想过……太后若是走了,陛下您年幼,没有太后钳制摄政王,这朝堂之上怕就成了摄政王的一言之堂,就连陛下都要听摄政王的了……” 听到这话,慕容沥抬眸,漆黑而深沉的视线朝着说话的皇室宗亲看去,那宗亲是慕容沥的叔爷一辈,已然是满头白发,一幅慈爱的模样望着慕容沥谆谆告诫,可慕容沥却听出了挑拨之意,他抿住唇不吭声,慢条斯理靠在隐几上,望着这些宗亲,没有表态。 这些宗亲见状,一个接一个开口。 “摄政王在朝堂之上已经是说一不二,如今竟然还要将太后赶出皇宫去,下一步……岂不是就要对付陛下了?” “摄政王把持朝政之后,这是要要扫除一切有碍他揽权的绊脚石,陛下千万不可上当啊!” “对啊,陛下……太后不能离宫啊!” 宗亲们纷纷附和,又眼巴巴望着慕容沥,指望着慕容沥听了他们的话能够疏远摄政王。 “送太后去行宫静养之事,是朕决定的和摄政王无关……”慕容沥扫过那些面色各异的所谓宗族长辈,“摄政王以身涉险,前往燕国病疫之城巡城稳定民心,这才没有发生大乱子,若是摄政王真的只是为了揽权,何必去病疫之城,留在燕都弄权派你们这些皇室宗亲去岂不更好?反观有些所谓的皇室宗亲,病疫之事上没有一点儿办法为朕分忧,反而在摄政王在前方以身涉险之时,在背后上窜下跳的搬弄是非,也配在朕面前自称长辈!” 皇室宗亲们大惊,没有想到一向温文尔雅,没什么脾气的慕容沥说话竟然如此难听。 可谁也不能否认,慕容沥这话戳中了他们的痛处。 众人脸上表情精彩万分。 “行了,朕的家事就不劳你们操心了,如今燕国疫病肆虐,虽然暂时控制住了,可大灾之后应当如何恢复民生,你们若是有办法,那便是为大燕尽忠了,其他的不必多说了!回去吧!” 慕容沥说完,率先起身离开,留下宗族这些长辈面面相觑。 王九州躬身跟在慕容沥身后,从大殿出来之后,这才上前低声同慕容沥说:“陛下对宗族之言,是否过于严苛了?摄政王曾同陛下说过,坏人摄政王来做,陛下要收拢宗族上下人心,毕竟陛下还是要用这些宗族之人的。” 王九州就怕这些人会因为慕容沥的态度心生不满,摄政王在陛下登基之初已经收拾了宗族一次,而后念在皇室宗族曾经在燕国最艰难的时刻,没有抛起他们去南燕,且与他们同舟共济从艰难时刻,对宗族之中不少人委以重任。 若是继摄政王之后,陛下也对宗族之人不假颜色,难免宗族之人会心生惶惶,不能更好的为陛下办事。 慕容沥立在重檐殿宇的朱漆红柱旁,仰头看着漆黑夜空,缓声开口:“朕怎么能不知道,只是……朕一想到九叔在染疫的城池九死一生,就是为了稳住民心竭力阻止发生民乱,可这些人帮不上忙还在背后挑唆污蔑九叔,我就……恨不得打他们一顿板子!” 今日,慕容沥要送走自己的母亲,心情可想而知,毕竟那是从小疼爱自己的母亲,毕竟……从小慕容沥都是很孝顺的! 第一千五百三十七章:心软 偏偏这些皇室宗亲……所谓长辈,非要在此时来他的面前,用这件事挑唆他和九叔的感情,慕容沥便忍不住了。 王九州望着慕容沥半晌都没有吭声,到底陛下还是个孩子,不能对陛下要求太苛刻了,陛下能忍到现在已经很难得了。 慕容沥抬手接住风中夹裹而来的雪籽,只觉这风似乎更大了,可他不能心软,他已经按照皇族宗亲的请求,让母亲留下来过了年,这已经是他给自己母亲最后,也是最大的体面,不能再心软了。 他将手心的点点雪籽攥住,点点凉意让他清醒过来。 正如九叔所言,这是他的江山,他自己得有决断,得撑住了。 · 一群年迈的皇室宗亲从大殿内出来,纷纷摇着头。 “这摄政王不知道是如何拿捏小皇帝的,小皇帝竟然如此相信摄政王……” 有族老听到这话被摇晃的灯影吓到,连忙制止自己的族弟,他左右瞧了瞧,不见皇帝亲信这才压低了声音说:“这是在皇宫,你说话注意些!” “不过……这话也不假,这摄政王将陛下笼络的将我们这些长辈的忠言都听不进去了。”年纪最长的族老住着拐杖,用力敲了敲光可鉴人的金砖地,一幅恨铁不成钢的痛心模样,“可恨!” “太后还在宫外等着,我们先去给太后回话吧!或许……太后还会有更好的法子!”有人道。 “太后若是有法子,也不会被赶出皇宫了!” “哎……走吧!” 宫门外,由慕容皇室宗族长辈陪着的燕太后从马车内探出头,频频向那灯火通明的皇宫方向张望,希望有皇室宗亲的劝说,阿沥能心软,能让她回宫。 这些日子她后悔了无数次,也数次想要面见阿沥,同阿沥求情认错,只希望阿沥能让她留在燕都,留在他的身边,看着他娶妻生子…… 她到底是他的生母,如今她的大儿子人在大都城,她若是去了行宫那就是鞭长莫及,她就只剩下阿沥这一个孩子了,怎么舍得? 她明白只要今日踏入形容,恐怕日后除了年节,她都见不到阿沥了,她如何能受得了? 很快,燕太后就瞧见身披大氅的族老们从宫门内走了出来,连忙着急的催促贴婢女扶着自己走下马车。 “回来了,叔伯们都回来了!”在这里守着太后车驾,不允许禁军送太后离去的皇室宗族们高声道。 婢女连忙替燕太后拢好大氅,撑开伞:“太后您小心一点儿。” 燕太后紧紧攥着手炉,眼巴巴瞧着疾步走来的慕容皇室宗亲们,希望他们能带来好消息,进帐的手心都是一片湿汗,语声不难听出哽咽:“阿沥……阿沥他会听从族中长辈的话吧!” “这是肯定的太后,陛下心中本来就是最最敬爱太后的,不过是摄政王回来之后将事情戳穿,陛下不得已要给朝臣们一个交代,给摄政王一党一个交代,如今燕国皇室宗族都出面了,陛下有了台阶,哪有这大雪天送您去行宫的道理!”燕太后的贴身侍婢也柔声说着,“再说了,母子哪有隔夜仇啊!” 燕太后点了点头:“正是,阿沥最是心软了!” 燕太后满怀希冀,想着慕容皇族宗亲出面,且都是之前慕容沥敬重的长辈,定能劝动阿沥的。 “陛下……怎么没有亲自来迎太后?”有人不满道。 “能让太后留下就不错了!” 听到皇室宗亲的议论,燕太后脸上的笑意更深了些,好似已经肯定皇族宗室长辈前来就是为了迎她回宫的,回头同那些皇室宗亲说道:“这么大的雪,阿沥的身子还没有好全,出不出来相迎的都没有什么的!” 燕太后见被皇族宗室搀扶而行的族老,正要上前相迎,就被禁军拦住。 “放肆!”皇室宗亲气不过上前呵斥,“我燕国太后,岂是你能拦的!” “太后恕罪!”那禁军连忙单膝跪地致歉,“末将也只是奉命行事,没有陛下的命令……末将实在是不能放太后过去,还请太后恕罪!” 只要不用走,能够留在燕都皇宫,燕太后也不愿同一个禁军计较。 她也未曾让那禁军护卫起身,只瞧着皇族宗亲越走越近,欣喜的表情都抑制不住,眼眶湿红。 可越走越近,燕太后便越是能看清楚……皇族宗亲那几位长辈的脸色似乎都不是很好。 燕太后的心当下凉了一截,紧紧攥着自己手中的帕子。 “族叔,陛下可答应让太后留下了?”不等燕太后发问,便有宗亲按耐不住上前询问那几位族中年纪较大的长辈。 拄着拐杖头发花白的那位族老闻言,用拐杖狠狠敲了一下地板,愤愤不平道:“不知道这摄政王到底是怎么将陛下的心给拢住了,我等只是让陛下防备摄政王篡权,应当留太后在燕都之中坐镇,陛下倒好……竟然说我等不配在陛下面前称长辈!陛下年幼……若非摄政王挑唆故意将陛下带歪了,陛下从前那般一个知礼仁孝的孩子,怎么如今就变得目无尊长之人,连亲生母亲都要赶出皇宫去!” 这话,年龄最长资历最老的皇室族老敢说,其他人可不敢说,可心里也是憋闷,纷纷点头。 尤其是陛下那句,说他们上窜下跳不配在他面前自称长辈……实在是太刺耳了,若非他是陛下……他们这样的辈分,给他一耳光都算是轻罚了!还上窜下跳……谁家孩子能这么跟长辈说话,简直是狂妄无礼。 燕太后听到这话,面色煞白脑子翁翁直响,只能听到雪籽落在油纸伞上细细密密的沙沙声,身子一软靠在了自己贴身侍婢怀里。 “太后娘娘!太后……” 皇室宗亲是她最后的希望啊! “若非摄政王临走之前给陛下交代过什么,陛下怎能对太后如此狠心!”有宗亲看了眼太后,开口道,“太后到底是陛下的生母,没有功劳也有苦劳,陛下又是我们看着长大的,绝不可能如此对太后!” 第一千五百三十九章:勉强 燕太后怒火中烧,一想到自己的儿子因为丈夫临去之前对萧容衍的信任,故而对萧容衍深信不疑,萧容衍却利用自己儿子对他的这份信任,想要将她儿子的燕国江山送给他的女人……送给他自己的孩子! 她就说人性自私,萧容衍怎么会真的舍弃自己的骨肉,而选择阿沥这个侄子! 什么赌国,什么扶持阿沥,想来全都是萧容衍和白卿言的阴谋。 若是萧容衍此时在这里,燕太后这双眼怕是能将萧容衍瞪出一个窟窿来,她已经全然忘记了……当初至少在明面儿上萧容衍是不同意赌国的,是慕容沥坚持赌国,她还在夜里专程去了摄政王府,用已经去逝的姬后来说服萧容衍,求慕容沥答应慕容沥赌国之策。 且,即便是事实上,最开始萧容衍也是没有同意赌国的,因为……萧容衍从未将自己看成是燕国的主人,反倒是慕容沥做主,决意赌国的。 燕太后现下只一股脑的恨萧容衍,觉着定然是萧容衍在背后鼓动了慕容沥赌国,否则以萧容衍的本事想让这赌国的事情不成,有一万种方法,燕国和至于走到今天这一步。 慕容皇室宗亲听到太后说什么摄政王……又是什么萧容衍的,还说白卿言和孩子,他们每一个字都能听得懂,可太后这么组合在一起,却不明白。 萧容衍曾经是魏国富商,也是天下第一富商,之前还同他们燕国的九王爷交好,后来……病重之际,大周皇帝白卿言与萧容衍成亲,一个月后萧容衍离世,留下了遗腹子,就是如今大周皇帝白卿言生下的一对龙凤呈祥。 “太后,您这可是气糊涂了?”燕太后的贴身侍婢也觉得太后怕是气糊涂,开始胡言乱语了。 “哀家没有糊涂!哀家清醒的很!”燕太后带着强烈恨意的视线,扫过风雪中或已经反应过来满目震惊的宗亲,或是没有反应过来满脸茫然的长辈,她要紧了牙关,“正如诸位所想的那样,我们燕国摄政王慕容衍,便是曾经的天下第一富商萧容衍,那个与大周皇帝成亲,成为大周皇夫的萧容衍!” 皇室宗亲皆震惊不已。 就连护送太后的禁军听到这话,都吓得跪了一地。 若是他们燕国的摄政王就是大周皇夫萧容衍,那这可是燕国皇室最大的秘闻,这可不是他们能听的。 “这……这怎么可能?” “慕容衍……萧容衍?这天下第一富商当真是咱们的摄政王?” “可这咱们摄政王与这萧容衍,可是一同出现过的!” 燕太后冷笑,她已经气疯了,今日是抱着同萧容衍鱼死网破的决心,要将萧容衍所有的秘密抖出来:“你们就没有想过,为何摄政王不论走到哪里都会带上面具,自从姬后离世,诸位叔伯长辈还有谁见到过慕容衍的真容?” “这……这以前九王爷还不是摄政王的时候,一直闭门不出,宴会也很少参加,不是说身体弱吗?” “是啊,我记得……是在那场宫乱之中伤了根本,与先皇一般……身体虚弱……” “虚弱?”燕太后拳头紧紧攥着,在风雪之中高声道,“摄政王若是虚弱,又怎么带着我们燕国打下魏国!只不过可惜了……慕容衍早已经和大周皇帝苟合,为的就是用我们燕国的兵力打下魏国,然后再以赌国为名,将整个燕国都送到大周皇帝白卿言的手中,送到他的儿子手中!萧容衍……蛊惑皇帝,让皇帝做出的种种抉择,都是不利于我们燕国,而利于大周的!否则我们燕国何至于如此!他是我们燕国最阴险狡诈的叛徒。” “太后……”年纪最长的皇室宗亲,朝着燕太后拱手,“太后所言,可有真凭实据?” “真凭实据?呵……”燕太后心里燃烧着仇恨,整个人哪怕处于风雪之中,都像是获得了无限的力量,她转身踩在马凳上,“你们难道忘了,咱们一向辣手狠毒的摄政王,在与西凉一战之时,放弃了率先入云京的机会,身负重伤却昼夜不歇前去为大周皇帝解困还险些丢了半条命的事情,咱们这位摄政王一向惜命,怎么就会为了大周皇帝涉险?” 慕容皇族宗亲想起之前摄政王丢弃刚刚打下来的城池,带着重伤率兵驰援江孜城的事情,你看我我看你。 当时,燕国上下就觉得即便是大周和燕国是盟国,人家大周皇帝的胞弟都没有着急率兵驰援,他们摄政王却不顾自己重伤昼夜不息前往江孜城,虽然些讲不通,而后摄政王回来解释了,说是是为了燕国还人情,这倒是也能说的通,可未免有些勉强。 若是按照太后所言,那个时候大周皇帝正怀着身孕,妻儿都在江孜城,只要是个男人……别说是身受重伤,就是没了腿也得爬去。 “你们知道萧容衍这天下第一富商的名声是怎么来的吗?就是依靠咱们燕国最困顿之时,诸位皇室宗亲叔伯兄弟带头捐了的家财!萧容衍那个时候带着皇室宗亲和燕国百姓捐赠的财物,去了魏国,过舒坦日子!”燕太后如今恨不得萧容衍死,自然是怎么能抹黑萧容衍便怎么说,“他这些年人在魏国,经营自己大魏富商的名声,说什么为我们燕国打造情报网,到头来……却是要将我们燕国的江山,拱手大周……拱手白家,拱手白卿言啊!” 燕太后咬牙切齿说着:“他在知道燕国毫无胜算的情况下,蛊惑年幼的皇帝与大周赌国,又装作苦口婆心劝说陛下让大皇子、二皇子和我们燕国最厉害的战将谢荀质于大周,这就是为了除我燕国的甲胄!诸位宗亲……诸位长辈,你们难道还不明白吗?” “不不不!太后一定是误会了!这不可能……”有皇室族亲不相信,“说摄政王想要在朝堂之上一手遮天我信,可摄政王到底是我们慕容家的子孙,怎么会背叛慕容氏!” 第一千五百四十章:悔之晚矣 “他怎么不能背叛咱们燕国,你们没听太后说吗?那慕容衍可是同大周皇帝有了孩子的,只要将燕国拱手给大周,他的儿子就可以简简单单成为天下之主!”有宗亲已经相信了燕太后的话。“这么大的好事他怎么能不愿意!” “可如今也没有实证证明,摄政王就是那个大周皇夫萧容衍啊!” “是啊!” “太后,这是否是弄错了?” 大部分的宗亲即便是忌惮萧容衍手握重权涉政,觉得萧容衍有臣欺主的嫌疑,却不相信萧容衍会想要背叛慕容皇室。 “诸位宗亲长辈还不信是吗?”燕太后像是被逼上绝路的困兽,带着红血丝和疯狂神色的眸子看向自己的贴身侍婢,“去将哀家的宝匣拿来!” 燕太后的贴身侍婢连忙应声,爬上太后的马车,将太后的宝匣给拿了出来,双手举过头顶递给燕太后。 她打开匣子,从里面抽出一沓羊皮信,高声道:“这是这些年萧容衍在列国行走时,写给陛下的信,用的是你们慕容氏一族的古符文,慕容氏的古符文字即便是慕容氏的子嗣会的也很少,萧容衍的古符文字是在年幼时族叔您教过的,而摄政王自涉政以来下发政令,想来字迹你们也都见过,哀家请族中长辈来辩一辩!” 年纪最大的族老双手颤抖着,从燕太后手中接过那些羊皮信,招呼着让提灯的仆从们都凑近一些。 灯笼被带着雪籽的寒风吹得左右摇晃,忽明忽暗的灯影之下,慕容皇族宗亲凑在一起,仔细辨别这信上的内容,辨别这字迹是否与萧容衍相同。 这些信,曾经是慕容彧在世之时最宝贝的,因为这些羊皮信纸里寄托了弟弟对家的思念,他也能从其中看到弟弟生活的一二风貌。 能看得出,这羊皮卷曾经也是被人经常翻阅过的,羊皮卷边缘都变了颜色。 可慕容彧到死都没有想过,这些信……有朝一日会成为坐实弟弟天下第一富商萧容衍身份的关键所在。 慕容彧曾经交代过燕太后,萧容衍的身份,除了他们二人知道之外,不能让旁人知道。 小阿沥之所以知道,是他自己聪慧。 慕容彧在给小阿沥教授慕容氏的古符文时,碰巧被早慧的小阿沥碰见萧容衍的信到来,他暗暗将那些符文记下,后来学会了便知晓了自家九叔的身份,也从父亲这里知道了九叔为了燕国都付出了什么,对自家九叔敬佩的紧,自然也对自家九叔的身份三缄其口,未曾对旁人吐露过半个字。 慕容沥也没有想到,慕容衍便是萧容衍之事,竟是以这样一种方式在燕国皇室宗亲面前大白。 “果真是我们慕容皇族的古符文!” “这……这确实是摄政王的字迹!” “这上面说了什么?”有没有认真学习过古符文的宗亲着急问道。 “这封信说是在魏国一切安好,衍已与西怀王交好,听说大魏有以为名医,最擅长治疗疑难杂症,衍正在四处探访,请兄长珍重自身,他一定会找到当世名医救兄长!” 第二封……第三封…… 几乎都有请兄长保重身体,他追寻当世名医已经到哪里的情况。 这个和大燕先皇慕容彧,还有萧容衍的情况相符。 若是他们记得没有错,先皇一向疼爱摄政王,后来先皇身体好转……也是摄政王请了一位大周名医秘密为先皇诊治过。 “这……这摄政王是萧容衍,和大周皇帝成了亲,有了孩子,成了大周的皇夫?可这个皇夫还已经死了啊,怎么会是摄政王?” “这便对了!若是这个皇夫不死,那……大周祭祀也好,大宴也罢,皇夫都需要出席,摄政王人在燕国,怕是分身乏术!” 之前存在燕国皇室宗亲心中的疑惑,因为萧容衍身份坐实之事……陡然明朗了起来。 “这不行!怎么能将我们慕容一族祖宗打下来的基业拱手给大周!这绝对不行!我们必须去……面见陛下!将此事告诉陛下!” “太后!”燕国皇室宗亲跪在了燕太后面前,“太后,此事必须让陛下知晓,还请太后同我们一同去见陛下!” “是啊,请太后与我们同去见陛下!” 燕太后看着在她面前跪下的皇室宗亲,眼泪犹如断线的珠子:“没用的,这件事……哀家与皇帝早就知道!可……可那慕容衍说他已经与大周皇帝断情绝谊了!他是先皇最疼爱的弟弟,先皇去之前将陛下和燕国都托付给了慕容衍!我只是一个妇道人家,难免妇人之仁……即便是心里知道也做的不够果决,总怕这件事说出来,慕容衍日后无法做人,可我没有想到……我没有想到,我竟然纵容出来了一匹狼!转身要咬死我们燕国的狼!竟然想将我赶出皇宫……好彻底把控我们燕国朝堂!我没想到慕容衍是真的狼子野心!” “糊涂啊!”年纪最长的宗亲气的用拐杖不断敲地,“陛下年幼被蛊惑也就罢了,太后您怎么能也被慕容衍蛊惑啊!” “都是我的错!我一直以为……慕容衍好歹是慕容家的子孙,他会顾及到先皇,顾及到慕容一族,会顾及到这燕国江山啊!”燕太后失声痛哭,几乎站不住,险些从马凳上摔下来,幸亏婢女眼疾手快将她扶住,“是哀家害了燕国!先皇和哀家对慕容衍的信任,影响了陛下,让陛下也对慕容衍深信不疑,可……哀家和先帝的信任,怎么比得上慕容衍自己的亲生骨肉,陛下这个侄子……在慕容衍心里,又怎么比得上大周皇帝与慕容衍生下的亲生骨血啊!” 燕太后捶胸顿足,那样模样像是悔的恨不能立时碰死,显然是已经悔的痛不欲生了。 “事到如今,悔之晚矣,太后在这里痛哭伤心是无用的,还是得想办法才是啊!” “是啊太后,咱们还是先得想办法,还好现在这慕容衍并不在燕都,咱们还有翻盘的余地啊!” 第一千五百四十三章:轻贱 坐在主位上的萧容衍,一手拿着当地县令还未来得及派人送往燕都……给这些宗亲请赏的奏折,一手伸出烤着火,垂眸看也不看跪在正厅中的皇室宗亲,一张银色面具被火光映得忽明忽暗。 当地的县令和守城将军跪在几位皇室宗亲身后,头低垂着,也是不敢去看主位上那位手段狠辣声名在外的摄政王。 “栎邑县令何在?”萧容衍问了一句。 栎邑县令闻言身体紧绷,连忙膝行从后面上前:“下官在!” 萧容衍将折子随手丢在身侧的乌木几上,双手烤火,幽邃的眸子望着那县令:“栎邑城染疫,是这几位皇室宗亲衣不解带,在救治所和城内为百姓把脉,开药方的?” 听着萧容衍平静冷清的声线,栎邑县令顿时明白,原来摄政王要见这几位皇室宗亲,不是为了赏这些宗亲,而是为了来问罪的,要问他们所有人的罪。 “不……不是……”栎邑县令额头沁出细细密密的汗珠子,将头垂的更低,“自然是大夫去救治所为百姓把脉,开方的!” 萧容衍又问:“那……就是这几位皇室宗亲入了救治所,带着自家仆从,帮忙照顾病患?” “也……也不是!”栎邑县令声音越来越小,“是……是守城将士。” “哦?那本王倒是好奇,皇室宗亲做了什么功不可没之事,让县令一见到本王就说此次皇室宗亲出力不少,折子里也为皇室宗亲请功,却含糊其辞……说不清楚什么功不可没?”萧容衍端起茶杯。 跪在萧容衍脚下的几位宗亲听到这话,已经怕得不行,小皇帝登基之时……萧容衍是怎么收拾宗亲的他们还记得,就是他们中的两人也是几个月前犯了错,被萧容衍赶出燕都的! 原本,他们还想着趁这次城中出现疫病之事,让这县令给他们清个功,好让小皇帝知道他们的忠心,也能给他们一个重新回到燕都的机会,毕竟若是真的一辈子都呆在这里远离权利中心,那这辈子就完了。 没想到,摄政王便来了安顺城。 栎邑县令看了那几位一声不敢吭的宗亲们,缓缓开口:“宗亲们……宗亲们派人搭粥棚为百姓们施粥,这才让安顺城没有饿殍遍地,下官……下官以为,这民以食为天,这便是天大的功德。” 萧容衍抿了一口茶,慢条斯理开口:“想来这栎邑城中,只有宗亲大方施粥,旁的人家都没有,所以栎邑县令这才只给皇室宗亲请功?那本王可要好好查一查。” 一听这话,有宗亲连忙叩首道:“摄政王,我等是因罪被摄政王贬返栎邑的,从来未曾想以此事居功,只想要自赎一二!” 宗亲们眼明心亮,自然知道萧容衍要因此事而发作,连忙先将自己撇清,惶恐叩首:“是啊摄政王,我等从来未曾想居功,摄政王明鉴!” “摄政王,此事都是栎邑县令自作主张,与我等无关啊!” 其中一位宗亲看向那栎邑县令:“县令大人,我等搭粥棚施粥从未想过居功,你为何要害我们?” “栎邑城的疫病控制住了,城中大夫们功不可没,县令这折子上怎么没有为大夫们请功,反而为我等宗亲请功,这显然不合适,县令……我等是皇室宗族,搭粥棚施粥乃是应当应分,这并不值得夸耀,可您这折子是将我们陷入不义之地,让摄政王如何想我等!让天下人如何看我等啊!” 栎邑县令简直是有口难言,当初明里暗里让他上折子替他们请功的是这些宗亲,现在推脱的也是他们这些宗亲,他一个小官如何和人家宗亲斗?还不是只能乖乖顺从! 可不管如何……这些宗亲的确是没有明说此事,他就算是变白也不知道应当如何辩白。 萧容衍看着栎邑县令有口难言,栎邑城守城将军愤愤不平的模样还有什么不明白的,这几个燕国皇室宗亲是什么德行他还不清楚吗? 这几个皇室宗亲固然可恨,可这栎邑城县令想来也是一个没有担当的,否则为何现在也说不出一个一二三来,想来是得到了这几个皇室宗亲的暗示,恐怕宗亲们连威胁都没有用上,这栎邑县令便巴巴儿的上折子给这些宗亲请功了。 “都是下官的不是,下官……下官……” 栎邑县令哆哆嗦嗦还没有说完,就见月拾进门,长揖同萧容衍行礼之后道:“陛下,安顺城那边儿来人,在城外说,大周皇帝人已经到了安顺城,请摄政王一见……想要向摄政王讨一个人,名唤朱成儒!” 月拾说着瞧了眼那全身颤抖不止的栎邑县令,接着道:“说是栎邑城中的大夫,被判了处斩,若是燕国不需要这样的人才,他们大周要了!就当是摄政王给大周皇帝卖一个面子!” 白卿言要到安顺城的城的事情萧容衍是知道的,否则也不会估摸着时间来与安顺相邻的栎邑。 “朱成儒?”萧容衍念着这个名字,视线落在宗亲和县令身上,见这几个人脸色越发难看。 “摄政王,朱成儒此人乃是大周埋在我们燕国的细作!”有宗亲心一横,着急往朱成儒的头上扣帽子,“这大周皇帝亲自来要人就是铁证啊!摄政王前往不能轻轻放过此人,否则那些个骨头轻贱的贱民都有样学样,对我们燕国不利啊!” 萧容衍冷肃的眸子朝着那称呼百姓为贱民的宗亲看去,吓得那宗亲一哆嗦。 月拾瞧着自家主子心中其实也是颇有感触,从前自家主子听到旁人唤百姓贱民可从来没有动怒过。 他莫名就想到了当初在大都城长街之上,白家大姑娘教训那白家二爷的外市子时,说的……那庶子口中的贱民,正是他们白家世代甘赴战场粉身糜骨的因由所在,百姓以赋税供养,他们白家生怕不能偿还百姓一二之语。 月拾知道,他们家主子在不知不觉之中受了白家大姑娘的影响,如今将百姓看的也很重。 第一千五百四十五章:看重 “安顺城的百姓,都是曾经与我们燕国同甘共苦过来的,当年陛下出面恳请百姓捐赠财物,安顺城百姓纷纷慷慨解囊,宁愿自己饿肚子也要同燕国共渡难关,那个时候皇室宗亲们也是捐尽家财,这才有了谢荀训练出来的新军,怎么现在日子好了……这些曾经同甘共苦的百姓,就能成为为了赢得赌国,便能抛弃的牺牲品了?” 皇族宗亲也都跪了一地,不敢吭声。 萧容衍心中失望不已,燕国将疫病想方设法传到大周管辖城池去,大周却将洪大夫研制出来的药方子,派人送给燕国城池。 看着大周上下齐心,又尽得民心,甚至因送药方之事收揽了不少燕国的民心! 再看燕国……宗亲都轻视百姓,将百姓视为贱民,这又如何能得到民心? 这样的燕国,如何能胜大周? 萧容衍理了理自己的长衫下摆,站起身来,道:“本王现在去见大周皇帝,你们给本王好生将朱大夫请出来安顿,至于你们的罪……等此次病疫之事了结之后再论!” 月拾闻言率先出门去给萧容衍备马,他知道……他们家主子早就迫不及待见到大姑娘了。 这正厅内的皇室宗族也好还是县令和守城将军也罢,都低头叩首不敢抬头,直到感觉到有人将帘子打起,萧容衍跨出门厅后,地上的光影一暗,皇族宗亲才敢抬头…… 岳全勇直接起身哼了一声离开,如今事情已经在摄政王这里过了明路,他要是出了什么事儿就是这些所谓皇族宗亲的事儿,至少现在他们没有这个胆子! 等到栎邑这里疫病控制住,岳全勇就率兵离开这地界儿了,也不怕谁找他麻烦,他是个当兵的,靠着军功往上爬,还真就可以不看这些皇族宗亲的脸色。 萧容衍和岳全勇前后脚一走,县令连忙爬起来问那极为皇室宗亲:“如今可怎么办啊?听摄政王这意思,是想要保这朱成儒啊!” “这岳全勇仗着自己是谢荀的下属也太嚣张了些!也不想想谢荀现在都已经被质于大周,还不知道又没有命回来!”有宗亲咬牙,拳头攥紧起身,同自家族兄说,“都说摄政王心狠手辣,若是能赌国大胜,死几个贱民又有什么关系,竟然如此还说我们有罪,还要容后再论罪,莫名其妙!” “就是,我们这明明就是帮了燕国朝廷天大的忙!要不是我们让那些商人将疫病带过去,现在就是我们燕国天天死人他们大周看热闹!还赌什么国……还不如直接认输!” 皇室宗亲满腹牢骚,不明白慕容衍身为燕国的摄政王,难不成还不希望燕国赌国大胜了?他们为燕国做了这么大的好事,不想着奖赏他们,反而要罚,简直是莫名其妙! “都别抱怨了!”年纪最长的那位宗亲开口,“如今这事摄政王已经知道,这朱成儒是杀不成了,还是把人放出来吧!不过也别太便宜了他……敢对皇室宗亲不敬,打断他一双手!他不是医术高明么?那就让他自己给自己好好医一医,若是他自己医不好,也就说明医术也没那么好!” 县令一愣,也不知道这算不算是对摄政王的命令阳奉阴违:“可……摄政王让将朱成儒好好的请出来,这要是出了岔子!” “你糊涂!”那年长的宗亲看着县令,“他这伤,可以是因审问此人通如何敌叛国的时候……不小心打断,那个时候……摄政王还没有到栎邑呢!手断了……这舌头也不用留了,省的说出什么不该说的话来!留着命,请大夫来好好医治,这也算是当得起摄政王交代的好好安顿了。” 那县令恍然大悟,他眼睛一转想了想,这摄政王到底是要回燕都的,可这些宗亲可是常年在栎邑,俗话说强龙不压地头蛇,他是这栎邑县令,也是在这些宗亲手下讨生活,还是眼明心亮一些的好! 县令立刻道:“是!” 目送那县令离开之后,其中一位宗亲才低声同年长的宗亲说:“兄长,我倒是想起咱们被摄政王狼狈赶离燕都时,那个崔凤年来送弟弟时同弟弟说的一番话,那个崔凤年说……皇帝和摄政王其实并非是对立争权,真正对立的是太后和摄政王,而显然皇帝更信任摄政王一些!” “你想说什么?”年长的宗亲转头瞧着自己的族弟问。 “要是……摄政王放了这个朱大夫的事情,我们添油加醋一番送到陛下面前,事关燕国赌国输赢前途,我就不相信陛下还如此相信摄政王!只要陛下不信任摄政王了,这燕国朝廷自然也就不是他慕容衍的一言之堂!届时让长辈向太后那个心软又没有主见的妇人求求情,咱们也就能回燕都了!” 年长的宗亲听到这话,眸色深了深,半晌之后才低声道:“此事要办,得快!还要将今日摄政王前去见大周皇帝的事情,好好的……同皇帝描述描述!” “兄长放心,弟弟知道应当如何写!” · 萧容衍快马出城,便看到了在城门外带着白色面巾等候他的大周军将士。 见带着银色面具的萧容衍从敞开的栎邑城城门内出来,高举着大周旗帜的将士提缰上前,恭敬同萧容衍行礼后,又朝着见过几次面的月拾颔首:“王爷,我们陛下有请!在距离栎邑五里之地等着您!” 萧容衍颔首:“带路吧!” 月拾克制住自己脸上的喜悦表情,转身同身后的护卫军高呼:“出发!” 白卿言先萧容衍一步抵达了约定相见的地点,没想到这安平军速度还很快,竟然已经搭好了帐篷,供白卿言和萧容衍会面。 在柳平高看来,白卿言和燕国摄政王会面,那是大周最尊贵之人与燕国第二尊贵之人……甚至是无冕之王,所以白卿言交代下来,他自然是要郑重对待。 白卿言看了眼这临时搭建起来的帐篷,又瞧了眼柳平高:“如此郑重……” 第一千五百四十七章:施压 萧容衍转头,见来人是栎邑守城将军,同白卿言说:“是栎邑城的守城将军!” “柳平高放人过来……”白卿言同柳平高说。 柳平高应声上前,高声道:“放人过来!” 那栎邑守城将军一跃翻身下马,解开腰间佩剑丢给拦住他的大周将士,快速朝萧容衍和白卿言的方向跑来,急急单膝跪地道:“摄政王出事了,恳请您速速回城!” “出什么事了?”萧容衍并不打算逼开白卿言,开口问道。 那栎邑的守城将军朝着白卿言看了眼,一咬牙,低头道:“摄政王,您一走……县令便要打断那朱大夫的一双手,还要割了朱大夫的舌头,说……免得朱大夫在摄政王面前乱说,岳全勇将军带人去护住了朱大夫,让末将来请摄政王速速回城主持大局!” 栎邑的守城将军当着大周皇帝的面不想扯出皇室宗亲,只说了县令,毕竟家丑不可外扬,但如今事情紧急,守城将军只能是将事情说清楚,把过错暂时推到县令头上,回去路上再同摄政王细说。 萧容衍眸色一深,即便是栎邑的守城将军不明说,他也知道,县令没有那个胆子,定然是皇族宗亲下的命令,估摸着他们是觉得他现在出城来见大周皇帝一时半会儿回不去。 到时候,他们就说,这朱大夫是在之前他抵达栎邑城之前受审的时候……被打断了双手,没了舌头也可以说是这朱大夫不堪受刑自己咬断了舌头。 “救人要紧!朱大夫提前送药来安顺城,才避免了安顺城病疫夺走更多百姓的性命!这样的人是我大周的英雄,是百姓的英雄,他不能死!”白卿言当着燕国守城将军的面儿同萧容衍说,“摄政王,这人是朕要的人!请摄政王速回栎邑,朕……会率大军紧随其后来接我大周英雄,朕要朱大夫及其家眷毫发无损!” 既然已经发生了这样的事情,白卿言要解决,自然要用最好的方式来解决。 这里距离栎邑城只有五里,柳平高已经将大军带到了这里,她也不介意走五里前去接这位朱大夫。 若是将这位朱大夫留在栎邑,等到萧容衍一走……谁知道会不会被人报复,还不如将朱大夫接到大周所在城池,也好让燕民看一看,大周人是记恩的,你对大周百姓有恩,有人想要伤你大周皇帝便会带兵去救! 白卿言此举,是为了逼着燕国交出这位朱大夫,也是为了收揽民心……收揽燕国民心! 只要周大夫被她接入安顺城,安顺城的百姓必然会心悦诚服归顺大周! 届时两国合并,百姓的排斥心里就会更小一些。 栎邑守城将军差异看着眼前这位带着面巾,眸色坚毅,语气不容质疑的大周皇帝,心口不知道为何竟然陡生酸胀之感。 在大周皇帝看来,曾经为安顺城送药材的朱大夫,竟是英雄…… 那安顺城里的百姓,也是他们燕国的百姓啊!在燕国最困难的时候,他们一同给自己的国捐产捐物,如今那些皇族宗亲因赌国之事,却不将安顺城的人命当命! 再想到之前,大周派人送到他们栎邑的药方,大夫们都说……大周的药方子的确更温和见效更快,不易给百姓们留下头痛等等后遗症之事,他心中百味杂陈。 栎邑守城将军一向是个胆小的人,但也是一个可以为了自己的国家舍命的将士! 可看着燕国皇室宗族的做派,再看人家大周皇帝,栎邑城守城将军对自己的信仰产生了动摇,这样的皇族值得他效忠吗? 萧容衍同白卿言告辞,带着月拾转身就走…… “愣着干什么!跟上!”月拾看了眼还跪在地上的栎邑守城将军高声道。 守城将军回神,连忙跟上,看着萧容衍一跃上马的背影,栎邑的守城将军又觉得……好在还有摄政王,坚定了自己忠于燕国,忠于皇室之心。 白卿言目送萧容衍先行,同柳平高说:“大军开拔,前往栎邑!” “是!”柳平高领命。 · 岳全勇带兵堵在大狱门前,将朱成儒一家子所在的牢房护住,县令带着衙役正和岳全勇对峙。 衣裳脏乱头上还顶着稻草,神容慌乱的朱大夫护着自己的妻女儿子,缩在大牢爬满苔藓的角落,吓得腿都在抖。 朱大夫的妻女和儿子更是忍着哭声,眼泪如同断线,将生的希望都寄托在那些挡在牢门前面的那些将士身上。 “岳将军,您是带兵来协助我们栎邑城的,并非是我们栎邑城的守城将军,本官乃当地父母官,处置和安顿本地的百姓乃是本官的本分!您这样拦着是何居心?”县令很是着急,他就怕摄政王回来,那些宗亲交代的事情他还没有办好,那等摄政王一走,他少不了要被那些宗亲收拾,“再说了,摄政王命本官好生安置这朱大夫一家,您这样阻拦,妨碍下官办事,一会儿摄政王回来了,怕是您和没法和摄政王交代吧!” 在县令看来,那些人都是皇族宗亲,即便是摄政王罚也不会要了他自家亲族的命,最多就是申饬两句,最后倒霉的还不是他们这些下面当差的小官。 见岳全勇不为所动,那县令崩起脸又道:“岳将军,您挡在这里是要同摄政王做对吗?” “你到底是听从摄政王之言,想要安顿这朱大夫一家,还是想趁着摄政王不在将朱大夫一家处置干净,咱们心知肚明!”岳全勇丝毫不怵,就是那守城将军找到了岳全勇,如今守城将军已经出城去向摄政王求救了,他就在这里等到摄政王回来。 “你也不用扯着摄政王的大旗来向本将施压!”岳全勇朝着天上的方向拱了拱手:“本将军也曾经与摄政王浴血同战过,本将军为人摄政王了解得很,若摄政王回来认为本将军有罪,本将军认罚就是!” 县令急得不行,只能干瞪着眼同岳全勇对峙。 半晌之后,县令转头,吩咐自己的下属,去请宗亲过来…… 第一千五百四十八章:绵薄之力 他官位低,这岳全勇不将他放在眼里,可宗亲他总不能也不放在眼里吧! 宗亲听到县令请他们的消息,气得笑出声来,只觉得这县令是个废物这一点事也办不成,也恼恨岳全勇多管闲事。 这个时候他们这些皇室宗亲怎么能出面?就岳全勇这张狂劲儿,根本就没有将他们这些皇族宗亲放在眼里,他们现在压着岳全勇处置了这朱大夫,回头岳全勇在摄政王面前告上一状,他们就是违抗摄政王的命令,到时候更别想回燕都了。 几个宗亲合计了一番,让人去给县令说,让县令就咬死了要听从摄政王吩咐安置朱大夫一家,和岳全勇僵持到摄政王回来,朱大夫一家平安无事,谁也拿县令没办法。 可传话人还没到,萧容衍就回城了。 萧容衍一到狱中,县令便带着人跪下,倒打一耙,说岳全勇阻碍他接出朱大夫。 但,让县令没有想到的是,萧容衍在回来的路上已经听守城将军将前因后果说清楚,心中早已经是怒不可遏。 昏暗潮湿的牢房内,萧容衍面具下的眸子阴沉,二话没说撩起衣衫下摆,上去一脚就踹在那县令的心窝处,县令撞倒了一片跪在地上的衙役,又慌忙忍着心口的疼爬起来,手脚并用至萧容衍脚下,全身哆嗦的不像样子。 “摄政王恕罪!摄政王恕罪!” “你再给本王说一遍,你来这狱中是干什么来了?” “求摄政王恕罪,这并非是下官的本意,下官上头是皇室宗亲,他们都是皇家人,下官……下官也只有听从的份儿!下官也是被逼无奈啊!”县令见萧容衍发怒,吓得一股脑全招了。 萧容衍最烦的就是这些宗亲,杀吧……罪不至死,真的杀了背后要牵连一大堆宗亲能家将人烦死,不杀……总是这么的一而再再而三的给燕国添麻烦,挑战人的忍耐底线。 “扒了他的官服,打够一百棍,不死就丢入大牢!”萧容衍语声冷漠,“月拾,你亲自带人……将那几位宗亲请过来,仔细的给本王数着这县令挨多少棍!若是这县令撑不住死了,剩下多少棍,那些宗亲就挨多少棍!” “是!”月拾应声,在县令的求饶声中,带人离去。 岳全勇让人将哭啼不休的县令拖了岀去,让开牢房大门,萧容衍弯腰踏进这脏乱的牢房,就见眼神恐慌,嘴角干裂的朱成儒,急促呼吸间口中不断喷出白雾,动作僵硬将自己的家眷护在身后。 萧容衍开口道:“你为安顺城送药之事,本王已经知晓,本王替安顺城的百姓多谢你!因你及时送药,安顺城内许多百姓才得以活命,那些百姓都是同我们燕国朝廷同甘共苦过的恩人,你当受本王一拜!” 说着,萧容衍长揖同朱成儒行礼。 朱成儒受宠若惊,连忙长揖到地:“这都是草民应当做的!” 朱成儒以为他给安顺城送药材,会扰乱燕国的赌国大计,摄政王不杀他就已经是天大的恩赐了,没想到……摄政王居然还谢他。 直起身后,萧容衍又同朱成儒说:“刚才本王与大周皇帝会面之时,得了消息赶回来,大周皇帝闻讯,已经亲率大军抵达栎邑城下,要迎你去安顺城,你……是愿意留在栎邑,还是愿意随大周皇帝前往安顺城!” 听到这话,朱成儒愣住…… 大周皇帝亲率大军,来……来迎他?! 朱成儒背后护着自家孩子的妻室听到这话,也是被吓了一跳,随即想到自己在安顺城的爹娘,连忙伸手去扯朱成儒的衣袖,如今公婆已经相继离世,她兄长去岁也病故,故而父母如今只剩下她一个女儿,若是能回安顺城……这也是好事! 朱成儒被妻子这么一扯,回神看向自己满目希冀的妻室,身侧的拳头微微收紧,同萧容衍长揖道:“草民乃是栎邑人,自然是更愿意留在栎邑,可就怕……栎邑的宗亲和县令会不容。” “本王既然管了这件事,便不会再让人为难你,你若还是想留在栎邑,本王护你!”萧容衍若是真的让这朱成儒被白卿言接走了,那就是让白卿言连着这栎邑百姓的民心一同接走了,但萧容衍不能强迫朱成儒留下,只能让他自己做选择。 朱成儒在栎邑城开了医馆,有了药材铺子,自然是不愿意离开这里在安顺城从头开始! 良久之后,朱成儒回头看了眼自己的妻室,用力握了握妻室的手安抚,转头同萧容衍行礼后道:“草民信摄政王,草民愿意留在栎邑城!如今栎邑城疫病还未完全根除,草民愿意略尽绵薄之力。” 朱成儒的妻室听到这话,立时泪眼滂沱,却又没有办法,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她这夫君一向都是有一个有主意的,不会被她或任何人轻易左右。 “好……”萧容衍上前,将朱成儒扶了起来,“既然如此,你可敢出城会一会大周皇帝,毕竟……大周皇帝此次为你而来。” 朱成儒看了眼自己身上这狼狈的模样,点了点头:“摄政王可否准许草民洗漱更衣之后再去面见大周皇帝?” “这是自然!”萧容衍转头同岳全勇说,“派人护送朱大夫回府。” · 栎邑那几位宗亲被月拾带人抓了起来,按着他们看那县令行刑,摄政王护卫队的人都是武功好手,又都是萧容衍的近卫,能不明白萧容衍的意思,棍子抡起下去……便是皮开肉绽,没打几下便是血肉模糊。 宗亲们被按着数数,有那胆子小的声音都跟着颤抖了起来,又默默在心中祈祷这县令能挨完一百棍,谁知……这县令挨到四十棍的时候人已经没了气。 这下宗亲们都慌了起来,高呼着他们都是慕容氏,都是皇亲这些人不能打他们,嚷嚷着要见摄政王。 可月拾哪里会管他们,照样把人按在那里打…… 月拾恨不得将这些只会窝里斗的无能之辈打死,如此他们主子才能少一些烦恼。 第一千五百五十一章:返回 白锦桐站在门口不往里走,醉醺醺抬手往原处一指:“现在就给爷去!” 丹芝见白锦桐似乎是不看着小厮离开不罢休,忙道:“你快去吧!别让夫君着急!” 小厮应了一声,拔腿就往成衣铺子跑! 他怀里揣着三姑娘要送回家的东西,三姑娘这么着急定然是十分重要,他就是跑断了腿,也不能耽搁! 已经抵达燕都的尾宿就在远处观察,他瞧着醉醺醺的三姑娘被扶进府中,躲在暗处四处打量,发现盯着崔府的人不少,还有人跟着那小厮而去。 尾宿也不知道现在的情况三姑娘算不算是危险,他得找个机会,见三姑娘一面才是。 入夜。 白锦桐心里不安,来回在屋内走动,她得到消息太晚了…… 尽管在皇族宗亲们跪于宫门前求杀摄政王不了了之后,白锦桐就已经派出人四处打听,可到底是因为被燕国人监视着,不敢有大动作! 白锦桐在临窗软榻上坐下,拳头紧紧攥着,不知道燕国的小皇帝是否已经知道了此事,是否有对策…… 希望小皇帝和自家姐夫未雨绸缪,已经在这些皇族宗亲家中安排了人,并且已探听到了此事。 她转头看向风声鹤唳的窗外,只是小皇帝即便是知道了又有什么用?真正能供小皇帝调动的精锐去了大周,燕国藩王拥兵自重,为了自家利益是否会对小皇帝的命令阳奉阴违有未可知,加上摄政王是大周皇帝皇夫的事情抖出来,藩王们就更有了动手的借口。 白锦桐手指烦躁敲着桌几,片刻之后长长叹息一声,又将小几边缘攥住,起身不安踱着步子,她最操心的,就是自家长姐的安危,只希望她的消息能赶得及送到长姐那里。 “主子!” 白锦桐闻声转头,朝着窗外看去,快步走至窗前,抬手推开窗棂,望着立在廊庑黑暗之中的暗卫。 “说……” “属下收到暗号,大姑娘身边的暗卫,在联络主子。”那暗卫道。 此暗卫是当初白锦桐离家之前,白卿言分给白锦桐的暗卫,同为皇家暗卫自然是知晓皇家暗卫的暗号,即便是不见面,凭借暗号依旧能彼此联系。 可如今如此行事还是有些冒险的,如今崔府被围的水泄不通,稍有异动便会让人起疑心。 长姐派来的暗卫都是极为厉害的人物,定然知道崔府如今的情况,但还是冒险联系了她身边的暗卫,定然是有极为重要的事情要她去做。 长姐有命,即便是粉身碎骨她也定要完成。 白锦桐稳了稳心神,道:“你回信,明日一早……辰时三刻,罗老汉的油饼铺子!” 她粗算了时辰又改口:“算了……就现在吧,祥鹤楼……让人备车,爷要去用夜宵,再派人去请王记的东家,就说为了应贵人的请,推脱了王员外家的满月宴,崔某人心中过意不去,回来时又喝多了将将酒醒,便备了薄礼给小侄子,请王员外赏光。” “是!” 这夜,白锦桐注定彻夜难眠,与其在床上辗转反侧,还不如去见长姐派来的人。 白锦桐换了一身衣裳,便匆匆出门,她得赶在王员外到达祥鹤楼前,先同长姐派来的人见一面才是。 丹芝端着燕窝粥打帘进来,隔着山水画屏就瞧见白锦桐拿过大氅,她忙迈着碎步绕过八扇乌木画屏进来,柔声询问:“夫君这是又要出去?” “王员外弄璋之喜,早前便邀我满月之日过府把酒,不巧同贵人的相约赏雪的日子重了,便只能对不住王员外,可今日到底是王员外麟儿满月,总得亲自贺一贺王员外。”白锦桐说。 丹芝连忙将手中的燕窝粥搁在一旁,迈着碎步上前替白锦桐系大氅:“可夫君今早走时,不是派人送去了厚礼?” “派人送礼是派人送礼,同我亲自送礼还是不同的!一会儿我怕是要回来晚,你先睡不必等我!”白锦桐绕过丹芝急急往外走。 丹芝连忙跟在白锦桐身后,立在廊庑下行礼恭送白锦桐出门,直到白锦桐的身影消失在视线中,这才直起身来,叹了一口气,满目心疼。 · 祥鹤楼白锦桐被小二带着去了雅间,她身边小厮笑着同小二一同从雅间出来,将雅间的隔扇关上,便往小二手里塞了赏钱,笑着说:“一会儿王员外要过来,一定想想办法将你们这儿的醉仙酿匀我们一坛,今儿个我们主子没能去王员外府上道贺,心里愧疚的很!这王员外最是好酒,你帮着想想办法!” “这崔老板的事就是小人的事,您放心!”那小二将银子塞到衣襟里,笑着将巾帕往肩膀上一搭,高高兴兴去想办法弄醉仙酿。 小厮见屋内灯影猛然摇晃,复又恢复如常,不动声色打量着周围。 雅间内,尾宿行礼之后,起身,却听白锦桐问:“星辰呢?可是在长姐身边护着?” 白锦桐还以为长姐派来的会是星辰,刚才还在担心长姐身边没有星辰护着可怎么得了,见不是星辰松了一口气。 “回三姑娘的话,队率被留在了东夷国,另有任务!”尾宿简单回答之后又说,“主子命尾宿带董家死士前来燕都,说……若是三姑娘被困,便要不惜一切代价救三姑娘离开燕都,我等观崔府暗中已经被人团团围住,不知道三姑娘可要返回大都城?” 白锦桐一听这话急了:“我这边儿暂时没有事,你尽快回去护着长姐!告诉长姐……燕国上下如今已知萧容衍身份,要杀萧容衍,或许……还会对长姐动手!让长姐一定防备!你不要在燕都逗留,即刻启程回大周!” 白锦桐说这话时语气明显急躁,虽然她已经派了长姐给她送来的人前去报信,可万一中途被拦住了呢,她明显更信任尾宿的能力,说不定尾宿能更快一些。 “主子有命,让我等护三姑娘回大都城,若是三姑娘不走,我等便在这里静候!” 第一千五百五十二章:如何答 尾宿说完又补充了一句:“不过,消息尾宿会安排人以最短的时间送到主子手中!请三姑娘放心!” 白锦桐眉头紧皱,道:“此事你尽快安排!不过我这里真的不需要你救,长姐给我的人手已经够多了,还有很多是旁人不知道的人手!去吧!” “是!” 窗棂晃动,尾宿仓促与白锦桐见了一面,没有能多说,赶在暗中监视白锦桐的人来之前,又消失在了燕都重檐酒楼鳞次栉比的花灯夜景之中。 · 元和三年一月二十,大周皇帝于安顺城启程,返回大周。 元和三年二月初一,高义王率白家军押送药草、粮草抵达汴京,原地修整等候大周皇帝。 元和三年二月初三,大周皇帝抵达汴凉,百姓夹道相迎。 汴凉城风不大,天却阴沉沉的,淅淅沥沥下着雪籽,按照往年的经验,大雪怕是会紧随其后。 汴凉城内,白卿言临时下榻的府邸外,白锦稚正焦急候着自家长姐,一瞧见白卿言的车架出现在视线里,白锦稚便欢脱地跑下府邸门前的台阶,朝车架跑去…… 马车旁的魏忠瞧见白锦稚,笑着同白锦稚行了礼,就见白锦稚一跃上了正在行驶的马车,钻进暖烘烘的车厢里:“长姐……” 倚着隐囊看书的白卿言搁下古籍,瞧着依旧风风火火的白锦稚,想起吕元鹏同她一起来燕国的事情,还没张口问,就见白锦稚从衣袖里拿出董氏让带给白卿言的信:“长姐,这是我临走之前,大伯母让我带给你的!” 白卿言拆开信看了,里面都是母亲写了一些康乐和喜乐的事情,又嘱咐她照顾好自己,还说了如今大都城中,都传白家三夫人李氏……苛待庶女,甚至还有人传,约莫是这位白家三姑娘做了什么事情令当今陛下不悦了,所以没有给这位白家三姑娘封王。 说什么白家女子即便是受了伤,战场上也从来没有怯弱过,何以这三姑娘不过是伤了脸,便不愿意出来见人了,连战场都不愿意去了。 白锦稚也在抱怨这件事:“原本,还有不少人登门找我母亲探口风,想要同三姐结亲,可这流言不知道从哪儿出来的,现在都说三姐是犯了错的,竟没有一个人登门求亲的!长姐,我也觉得咱们家现在就三姐还没有封王不公平,要不然这一次回大都城,给三姐封王吧!实在不行……我没有封爵不要紧,让三姐来当高义王!” 白卿言听着雪籽敲击榆木车厢的声音,抬手在白锦稚脑门儿上敲了一下:“你少在这那话将我!你以为长姐听不出来……” 白锦稚摸了摸自己的脑门,眉头皱着:“长姐对三姐不公!” “你放心,爵位自然是少不了你三姐的!”白卿言笑着说,“只是还不到时候!” 白锦桐为了白家,为了大周……最是辛苦,白卿言怎么会忘记,等到白锦桐给荣耀而归那一日,便是白锦桐封王之时。 封号,白卿言早就想好了,安国王…… 大周因为白锦桐在各地行走,送回来的消息,几次抓住先机,墨粉也是白锦桐派人带回来的,国有此王……方能安顺! 所以,安国二字,白锦桐当得起。 “嘿嘿!有长姐这话,我就放心了!”白锦稚笑着伸手在火盆上烤了烤火,她同白锦桐自小一起长大,虽然白锦桐是庶出可教养在李氏膝下,对李氏来说犹如亲女一般,李氏是知道白锦桐不在山上,是被白卿言派出去的,但做什么不能说,李氏就算是心里记挂也不能一个劲儿的追着问,一腔子母爱只能逮着白锦稚一个人发泄,只要白锦稚在就一个劲儿的拾掇白锦稚。 白锦稚实在是太想念自家三姐,希望自家三姐回来的心愿也是十分纯粹,三姐可要比她年长,三姐回来了,要说亲也是三姐先说亲,好歹能母亲那里替她抵挡抵挡。 白锦稚扶着白卿言下了马车,便瞧见吕元鹏也在府邸门前立着,正是长个子的年纪,自上次一别之后再见,吕元鹏似又长高了不少。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定了亲的缘故,吕元鹏瞧着要比之前稳重不少,瞧见白卿言也没有和白锦稚似的凑上前亲亲热热唤白卿言白家姐姐,竟是恭恭敬敬同白卿言见了礼:“陛下……” 气度矜贵,神容清丽的白卿言浅浅对吕元鹏笑着,一如往常的亲切:“起来吧,不必这么多礼!” 吕元鹏这才抬起头,侧身让开门口,请白卿言入内,一边陪着白卿言往里走一边说:“这是咱们大周派来的守城将军住的府邸,仆从都是从咱们大都城带来的老人儿了,因着只有三年时间也未曾带家眷过来,后宅比较清净,高义王同末将到的早,高义王发现有一处院子同陛下在大都城的清晖院像似,便里里外外的拾掇了一番。” “小四有心了!”白卿言抬手摸了摸白锦稚的脑袋。 “那是……”白锦稚一点儿都不谦虚。 踏进那院子,白卿言瞧着的确是和清晖院有五六分像似,虽然不及白卿言的清晖院是后来祖父费心那般细致,那般处处精致,格局和大小却是差不多的。 这一路,白卿言从骑马改坐马车倒是没有多疲乏,盥洗更衣之后,白卿言让白锦稚陪着她用午膳,又命魏忠将仆从都带了岀去。 她给白锦稚夹了一筷子酥皮鸭,搁在白锦稚面前描金碟里,问:“这吕元鹏已经定亲了,你觉着司马平怎么样?” 正喝汤的白锦稚险些被呛着,抬头睁大眼瞧着自家长姐:“长姐你怎么和司马平一个问法?” 白卿言听到这话,搁下筷子:“司马平向你表明心迹了?这倒是难得……” “就是吕元鹏要和魏不恭他们家长女定亲的消息传出来时,司马平就来咱们家说吕元鹏定亲之事,又问如果定亲的是他我难不难过……” “你是如何答的?”白卿言追问。 第一千五百五十三章:滞留 白锦稚当时还哪里顾得上回答,听到司马平那么问,脑子嗡嗡直响,几乎不过脑子就问了一句:“司马平不会是真的喜欢我吧!” 结果司马平只笑,她盯着司马平看了半晌跟看鬼似的扭头跑了。 她回过神来,眉头紧皱,故意板着脸说:“长姐,吕元鹏和司马平人都很好,可我拿他们当兄弟!而且……我已经打定了主意,不到这天下一统,大周风调雨顺之时,绝不成亲!” “这话……到不像是你能说出来的,是你三哥……还是你五哥用来糊弄人的?”白卿言用帕子擦了擦嘴问。 “什么都瞒不过长姐!”白锦稚讨好笑着,语气之中颇有几分幸灾乐祸,“这是三哥同五婶婶说的,弄得五婶婶没法反驳,不过我听五婶婶身边的翟嬷嬷说,气得五婶婶好几天都没有理三哥!我就有样学样和娘说了这么一通,谁知道我娘不但没有气得不理我,还差点儿把我耳朵拧下来!” 想到三婶生气揪小四耳朵的模样,白卿言就忍不住低笑。 “不过你们兄弟姐妹几个也都大了,这一次回大都城之后,是该将你们的亲事都张罗起来!你也好好考虑考虑!”白卿言见白锦稚还要说什么,笑着摆手示意她不要着急,“但长姐绝不是逼着你们着急成亲,你啊……还是一个孩子心性,自己都没有长大,也不着急成家!不过若是有了心怡的男子,决不能瞒着长姐,不论对方是什么身份,只要你喜欢……只要人品端正,又能尊重你,长姐都会帮着你劝三婶!” 白卿言这话,偏向于司马平…… 司马平父亲辞官陪着自家老母流放,司马平在军中位置也并不高,若说配白锦稚,家世的确是低一些,可司马平对朋友重义,有意无意总在照顾吕元鹏和白锦稚,是那种润物细无声的照顾,这些白卿言都是看在眼里的。 若是白锦稚能和司马平在一起,白卿言倒觉得两人能够互补,可三婶……就不定觉得司马平好了,尤其是司马家出了那样偷襄协郡主婚事的丑闻,这是家风问题,三婶秉性清高自然是瞧不上这样的人家。 但,只要小四喜欢,单看司马平这个人,白卿言是觉得可以的。 “哎呀!长姐……到时候再说吧!咱们先说说什么时候启程回家!康乐和喜乐成日里眼巴巴盼着娘亲回去呢!”白锦稚心道,长姐这可快别揪着她不放了,“咱们在汴凉停留多久?我走的时候春桃姐姐巴巴儿的求着我带她一起来,要不是我跑的快,春桃姐姐肯定要抱着小包袱爬上我的马背了!” 原本说是去打仗,春桃不能去也就罢了,后来春桃听说自家大姑娘来了燕国这有疫病的城池,吓得魂都要没了,成日里和佟嬷嬷跪求神佛保佑自家大姑娘平安归来。 这不,白锦稚要来送药草和粮食,春桃就求到了白锦稚的跟前,想让白锦稚带着她来找大姑娘,说只要白锦稚应允她就立刻去求夫人。 白锦稚被春桃缠的不行了,只得假意答应,诓着春桃去求董氏,她便赶紧收拾东西跑了…… 听白锦稚说起春桃,她想到临行前春桃泪眼汪汪的模样,重新拿起筷子,眉目间染上一层暖意,算了算之前萧容衍说算或许还能在舍曲见一面的时间,她道:“明日就出发……” 两个孩子白卿言也已经是很想念了,虽然有阿娘带着两个小家伙她不担心,可还是会想念小不点儿白嫩嫩肉嘟嘟的小脸,想要捏一捏揉一揉,想两个孩子身上奶香奶香的味道。 “好嘞!那我这就让柳大人和吕元鹏去安排!”白锦稚笑着说。 “先用膳!正是长个子的时候,多吃点儿……”白卿言又给白锦稚夹了一筷头菜,“很快就回家了!” 长姐没回大都城,她娘亲念起来着实让白锦稚头疼,可只要自家长姐在大都城,就是回家她也可以直接往皇宫里一躲,白锦稚这么想便归心似箭,来这燕国也没有仗打,她自然是觉得哪儿都不如家里好。 白锦稚在白卿言这里用过膳,又去同柳平高和吕元鹏说了明日出发之事。 柳平高倒是颇有些担心:“刚才听这里的父母官说,往年这汴凉城若是先下雪籽再下雪,那接下来定然会是一场大雪,就怕明儿一早雪大了,动身不了。不过这也不打紧,咱们就按明日出发做准备,不过还请高义王同陛下说一声,也做好明日恐怕要滞留的准备。” “这要是有大雪,滞留少则三天多则半月啊!那可不行……”白锦稚眉头紧皱,“这大都城里我那小外甥和小外甥女可都眼巴巴盼着长姐回去呢!” 可老天爷要是让下雪,谁也拦不住啊! 白锦稚嘟哝了一句烦人,便拿了一匣子枣和花生钻到白卿言那里。 白锦稚归心似箭,也不光是因小外甥和小外甥女的缘故,其实这一次出来,她心中总有一种不好的感觉,又说不上来是什么,总想着能快些回大都城,才能安心。 上房内炉火烧的极旺,铜雕镂空岁寒三友的罩子上摆着红枣和花生,里面炭火红彤彤的偶有花生碎屑跌落,就爆细碎的火星子。 白卿言倚着姜黄色的莲花暗纹隐囊,举着本书凑在灯下看,灯影火苗似被外面忽而扑窗的狂风给吓着了,轻轻摇曳着。 白锦稚挨着自家长姐坐下,跟个仓鼠似的,剥着热乎乎的花生一个劲儿往嘴里塞,吃得嘴干时……长姐便会不动声色将茶盏递过来,白锦稚润一润口,朝窗外瞧了眼,雪似乎真的下大了,叹了一口气又接着剥花生。 这是白卿言自打入燕国一来,最闲适的一天了,主要还是各个州府的疫病都控制住了,沈天之手段凌厉,又有薛仁义帮忙,加上大周的药材和粮食供应能稳住百姓,故而燕国境内大周管辖的城池百姓,要比燕国过的更好一些。 第一千五百五十四章:籍籍无名 白卿言这一路,陆陆续续也得到了燕国那边传来的消息,萧容衍手段狠辣,还是镇住了一干皇室宗亲的,粮食也好药材也罢,谁敢在这个关口囤积居奇哄抬物价,萧容衍该杀就杀,走过了那么一两城……后面的也都招子放亮了,不敢再出什么幺蛾子。 她翻了一页书,心中想着……快了,很快他们一家人就能在一起了,阿娘给阿衍做的衣衫也不知道合不合身,估摸着春夏秋冬阿娘都给阿衍做了吧! 魏忠打起棉毡帘子进来,手里端着两盅雪蛤乳鸽汤,轻轻搁在金丝楠木的小几上,低声说:“陛下……这雪眼见着下大了。” 先下了雪籽,这才飘起了雪花,这雪便是能积存住的,若是明日出发,这冰天雪地的路怕是不好走。 白卿言闻言朝窗棂外看去,隐约瞧见院子已经是白茫茫一片。 “老奴听说,这汴凉城外有一座清河观,雪景十分难得,若是一时困在这里了,陛下觉着无趣……老奴倒是可以护着陛下和高义王明日去瞧瞧。” 白卿言抖了抖手中的书本,笑道:“我又不是个孩子了,难不成还要魏公公哄,罢了……明日若是积雪难行就等雪停了再走吧,就不去赏雪了,折腾的将士们也得冒雪跟着,还不如让他们多歇歇。” “哎!”魏忠笑着应声,前去打点。 · 大雪扑簌簌往下落,且有越来越大的趋势。 西平王府中,护卫将西平王书房四周围的水泄不通,不许任何人靠近。 燕国皇室的西平王慕容赦将舆图平铺在桌案上,与自家谋士围在一起商量着如何杀慕容衍和白卿言的事情。 “我们大军不能随意调动,但凡调动必须一击即中,否则摄政王耳目众多,我们这边儿一动……说不准消息就会传到摄政王耳朵里!” “是啊,摄政王诡计多端,到时候消息走漏杀不了这个叛国的贼子,说不准他将驻扎在大周的军队调回来,我们可吃不了兜着走了!” 西平王直起身来,在舆图上指了了两条线:“昨日本王接到其他几位藩王来信,都说瞧着这大周皇帝的路线和摄政王巡城的路线,摄政王像和这大周皇帝一般也是往曲沃去的!按照现在大周皇帝的行进速度和摄政王的行进速度,等摄政王抵达我们西平的时候,大周皇帝或许正好能抵达与我们西平相邻的儋州!” “所以西平王的意思是,在这里设伏?”西平王的谋士在舆图上用手指画了一个圈。 西平王颔首:“不过就要看摄政王和大周皇帝两人行进是否会一同到达,若不是一同到达,我们就要做一个取舍!到底是杀大周皇帝,还是杀摄政王!” “自然是杀摄政王,摄政王不死藩王宗亲是没有好日子过的,大周已经削藩了,等到赌国结束摄政王将我们燕国拱手,这大周皇帝还能容忍藩王存在吗?” “对,我们的目的最主要不是同大周对上,而是杀了摄政王!否则接下来摄政王还不知道杀多少宗亲!” 西平王听到谋士们你一言我一语的说着,都是想要先取摄政王慕容衍的性命。 他随手端起一旁的茶杯,垂眸踱着步子,立在半人高的铜雕仙鹤灯旁,垂眸凝视那摇晃的灯火,抿了一口茶。 “可在在下看来,大周皇帝和摄政王两人都要杀……不能做取舍!”那穿着玄色衣衫的谋士,转而朝着西平王的方向走来,“西平王想……这大周皇帝和摄政王是夫妻,若是我们杀了摄政王,大周皇帝焉能不报复我们燕国?” 西平王转头瞧着那玄衣谋士点头:“即便是大周皇帝为了赌国大计,忍了一时,来日还是会被报复!” “西平王就没有想过,我们燕国其实赌国根本就赢不了?”那玄衣谋士开口。 西平王听到这话倒也没有恼火,这……都是情理之中的事情,大周国力强盛,并非他们燕国可比。 “所以……只有杀了大周皇帝同时杀了摄政王,我们燕国内无摄政王扰乱朝纲蛊惑小皇帝,外……届时大周皇帝一死群龙无首,大周报复也就是打几仗,咱们认输投降,让他们大周内部去争权夺利!”玄衣谋士立在西平王面前,“我在大周与任先生一同呆过数年,知道这大周之所以如此上下一心,如此有凝聚力,全都是因为有这位大周皇帝在!” 眼前这位玄衣谋士,便是之前同任世杰一起在晋国太子府当谋臣的燕人,只不过……这位没有如同任世杰一般入晋太子的眼,故而一直籍籍无名。 尽管如此,这为玄衣谋士也是知道白卿言这些年来做过的那些事,也是知道……白卿言如何凝聚人心,知道白卿言在大周朝臣、百姓之间有着怎么样的影响力。 他知道,外人都说白家上下齐心,可偏偏他就是不信! 那个时候他们白家子嗣的确是不争那个镇国公的爵位,白岐山那一辈……白家人都护着白岐山,听凭白岐山调遣!后来到了白卿言这一辈,这一辈都护着白家嫡支正统的白卿言、白卿瑜,听从白卿言的调遣,护着年幼的白卿瑜。 可现在只要白卿言一死,他们争得就是皇权! 皇权之下无亲情! 否则,从古至今,哪里来的那么多为争夺皇位,骨肉相残,兄弟相杀之事? 只要大周朝廷最能凝聚人心的皇帝死了,大周……就不会如同现在这般齐整而强大,必然会因党派和权利战队分割成一块一块,成为一盘散沙。 正因这玄衣谋士曾经在大周呆过很长一段时间,所以西平王对其很是倚重。 “依你看,应当如何?” “以某看,应先杀大周皇帝,再杀摄政王!”玄衣谋士行礼后直起身,语声坚定,“摄政王可用之兵在大周,调遣回来需要时间!我们先杀摄政王倒是简单!可大周皇帝带着大军必然就有了防备,大周皇帝用兵入神,想必王爷是知道的。” 第一千五百五十五章:归心似箭 “所以,我们得先杀大周皇帝……等到大周皇帝一死,摄政王是有了防备也好,还是想要来报仇也罢,调兵……总是需要时间的吧,如此我们便有余地腾出手脚来对付摄政王!”西平王缓声开口,“自然了,最好就是能将他们夫妻二人一同击杀!那会少很多后顾之忧。” “不如就先埋伏等待大周皇帝,而后通知摄政王……若这摄政王真的是大周皇帝的夫君,必然会如同之前江孜城一般前来驰援,那……便可以一网打尽了!”有谋士提议。 “这怕是不成啊!弄不好最后没有打到猎物,反而被猎物伤了!”西平王将茶杯搁在一旁,闭着眼伸手烤火。 “王爷所虑甚是!”玄衣谋士开口,“我们这位摄政王慕容衍,用兵也是厉害得很,看之前的灭西凉之时便能知晓一二,不过之前是分身乏术……皇帝年幼,既要被朝政拉扯着,又要去打仗,难免精力分散!而今若是救妻……那便不一样了,摄政王或许会孤注一掷!毕竟……若是大周皇帝死了,他这个皇夫身份未明,自己的儿子还正是呀呀学语之时不能掌权,随时会被大周那些王爷顶替下来,说不准连活口都不会留!这与摄政王的谋划和利益怕是不相符。” “嗯……”西平王未曾睁眼,来回翻烤着双手,“要说来此事也简单,藩王都同意杀慕容衍和大周皇帝,那么……就我们负责大周皇帝,旁人负责慕容衍!” 不然凭什么力他们西平军出,好处却要大家分,这有点儿说不过去了。 “可若是旁的藩王负责,调兵之事怕是瞒不过摄政王啊!”有谋士担忧道。 “那又和我们有什么相干呢!”西平王唇角勾起笑了笑,他在心里已经盘算的很清楚了,“他们调兵去找摄政王,摄政王必然有所防备,我们这边儿再悄无声息行动往大周皇帝那边儿去,才能杀大周皇帝一个措手不及。最好就是大周皇帝知道慕容衍有难,分兵去救……我们就更容易对付大周皇帝了!对我们西平军来说是好事儿啊!” 西平王话音一落,就听到火盆之中红碳火星爆破的轻微声响。 “即便是这大周皇帝是个心狠之人,不会分兵去救摄政王慕容衍,可于我们来说,摄政王只要被旁人拖住手脚,我们便没了后顾之忧!”西平王接着道。 抛开什么夫妻情分,单纯的说利益,摄政王的孩子在大周,名义上的生父已经死了,大周皇帝白卿言有能耐的弟弟妹妹又太多,若是白卿言一死……摄政王想要通过孩子一统天下的打算就破灭了,说不准孩子的命都保不住。 所以,摄政王有不得不救大周皇帝的理由! 但,大周皇帝对摄政王,除了夫妻情分之外,并没有不得不救摄政王的理由。 抓住这一点同其他藩王来谈,西怀王等于是做了最危险的事情,若是他们连这一点点小事都料理不好,又凭什么来分好处,就凭他们也姓慕容? 呵……西平王可不是那讲道理,且顾念情分的小皇帝。 心思定下,西平王开口:“就这么办,派人速速给就近的藩王送信,谁去对付摄政王本王不管,但必须有人去杀了摄政王,否则……西平军这边儿和大周打起来,他们没有行动,本王这边儿腹背受敌,到时候本王必率西平军投降摄政王,而后摄政王让本王攻打他们,本王就算是有心顾念同宗情谊,为了家眷和同袍兄弟的性命怕也顾不得了。” “信我来写!”玄衣谋士道,“请王爷放心!” “好……派人去盯着吧!这大雪怕是有日子停不下来了,势必会拖住大周皇帝的行程,信送往其他藩王那里还有时间,只要大周皇帝一动身前往前面的儋州,我们西平军便前往设伏。” “是!”屋内谋士将军纷纷应声。 风雪之中,从西平王府而处的快马分四个方向前往四城门,疾驰而去…… · 大雪一连下了三日,第五日一早,终于有了放晴的迹象。 金光穿透云层最薄的边缘,仿若为厚云镀上了一层耀目的金边。 柳平高和吕元鹏知道风雪一停白卿言必定要启程,便开始让将士们整理行装,准备出发。 雪路难行,可走的是回家的路,没有一个将士抱怨,高高兴兴收拾了东西,有的还往自己怀里揣了用炉灰煨熟的红薯,要在路上吃。 府邸内,魏忠从雪青色夹棉的门帘外跨进来,隔着画屏瞧见白卿言已经披上风毛极好的披风,行礼后道:“陛下,马车已经准备妥当了。” “今日长姐骑马!魏公公说这雪景不错,沿途也好瞧瞧……”白锦稚先从画屏后出来,臂弯里挂着石青色的披风,心情很不错的样子。 白卿言穿过垂帷,绕过画屏出来:“骑马回,不必护着马车,行军速度也能快一些!” “陛下这是想念太后和小皇子、小公主,归心似箭了!”魏忠笑着说了一句,又行礼道,“老奴这就去准备!” 汴凉城的守城将军和县丞将白卿言送到城外,白卿言临走前再三叮嘱照顾好百姓,又同大周派来的守城将军说,烦劳他再辛苦照顾这里的百姓两年多。 守城将军连连应声,目送白卿言所率大军消失在那片茫茫白色之中这才掉头回城。 白卿言与白卿玦之前兵分两路前往各处城池安抚百姓,此次两人还是同回舍曲,在舍曲相见而后一同回大周。 汴凉城这边儿,白卿言所率大军刚刚出发没多久,早已经在城外等候多时的探子探明白卿言一众所率大军约莫不到一万人,立刻回去禀报西平王。 西平军早已经是枕戈待旦之状,天刚刚擦黑之时,他派出去的探子便回来,禀报了白卿言此次所率兵力。 “这也是奇了!大周皇帝这一次来燕国又不是打仗,可带的兵还真是不少……” 第一千五百五十六章:不计代价 西平王歪在铺着白虎皮座椅上,脚下的鹿皮靴子踩着老虎的脑袋。 “之前燕地的大周城池发生疫病,又引发了民乱,想来带兵前来是为了镇压民乱的,后来……听说大周那位忠国王同大周皇帝兵分两路,前往各个城池安抚百姓,再后来……这大周皇帝每走过一处城池,便留下一些将士,来协助当地守城将军维持治安!”那身着玄衣的谋士缓声开口,“燕国境内的大周城池,得益于那位沈天之沈司空举措得当,疫病算是稳住了!想来那些将士们也会回到舍曲,同这位大周皇帝一同回大周!” “是啊,没有道理将能征善战的将士们,分散留在这属于燕国只是借给他们管辖的城池!”西平王唇角勾起,身体前倾,伸出手在火盆中烤火,“除非……这大周已经做好了打算,即便是赌国输了也不会认账,还是要用武力强夺燕国!故而……趁着这一次机会,将这些精锐将士们分散放于各个城池,只等来日……” 玄衣谋士垂眸想了想开口:“王爷所虑,也不无可能!” “但,不论如何,不能让大周皇帝到舍曲,甚至不能离舍曲抬近!”西平王抬头朝着跪坐在下首的玄衣谋士看去,“若是大周皇帝到了舍曲或是离舍曲太近,便极容易派人去通风报信,于我们不利!” “那么,王爷打算即刻出兵埋伏?”玄衣谋士问。 “埋伏的地方本王已经选好了!”西平王不是一个只靠谋士的孬货,他收回被炭火映得通红的双手,缓慢站起身来,“即刻出兵,务必要在明日天亮前抵达埋伏地点,杀大周皇帝一个措手不及。” 玄衣谋士也扶着面前的桌案站起身来,问:“王爷打算出兵多少?” 西平王道:“西平军全部出发!” 玄衣谋士睁大了眼:“王爷……可是要将未曾上报朝廷的三万将士一同派出去?那可就是五万将士了!” 西平王颔首:“对付大周皇帝那样的人物,怎么能掉以轻心,全部出发,此一战本王亲自率兵……只求杀大周皇帝!不计代价!” 玄衣谋士瞧出西平王要杀大周皇帝的决心,长揖朝西平王一拜:“王爷为燕国而战,先皇在天有灵必会庇护我燕国将士,王爷必能凯旋!” 西平王也是真正在刀山学海里滚过的,当年燕皇宫出乱子,还是西平王护先帝逃出宫中的,南燕还未收复之时,西平王就驻守在这燕国边界,这些年和南燕的仗都是西平王打了不少,只是越到后面……西平王瞧着其他藩王躲在后面各个养的“膘肥体胖”,心思就变了,越是舍不得自己手下的将士,不但藏兵,这仗……也就越打越不行。 可这一次不同了,杀了大周皇帝……杀了摄政王,皇帝还年幼,他又手握兵权,当个摄政王还是行的,自然是要亮出家底子。 大周皇帝的名声太大了,战无不胜! 就这四个字,就足够让燕国多少藩王胆怯的,他若是能杀了这战无不胜的白卿言,也就没有人敢在他面前和他硬碰硬了。 · 夜里,白锦稚辗转反侧的睡不着觉,干脆掀开床帐起身,拿过高几上的琉璃盏,从内室出来,倒了一杯茶水喝。 茶水是冷的,白锦稚也没有计较,行军在外住帐篷的时候,可要比这个艰难的多。 不知道为何,这几日白锦稚总是心慌,她还从未有过这种感觉。 她摸了摸自己的额头:“别不是染上疫病了吧?” 摸着自己的额头也不烫,白锦稚睡不着所幸换了衣裳,准备去演武场好好练一练长姐教她的弓箭,当初长姐前往南疆的路上,就是这么着将射日弓捡起来了。 第二日一早,大军出发…… 白锦稚没睡醒,打着哈气骑马跟在白卿言的马车后,用手揉了揉眼睛,早知道走之前就喝一杯酽茶,好歹能醒醒神。 “白锦稚你昨夜是去做贼去了吗?眼睛都快张不开了……”吕元鹏从胸前掏出了个凉膏盒子递给白锦稚,“在太阳穴上抹一点,能醒神!” 这凉膏可是举子考生头悬梁锥刺股时的宝贝,是用龙脑香、牛黄、麝香、黄连等物做成,十分提神醒脑。 白锦稚松开缰绳,用手指剜出一点在太阳穴涂了一些,又还给吕元鹏,抱怨着没什么什么作用,又重新提缰上前追上的白卿言马车,干脆上了马车,打算好好窝在马车里睡上一觉。 瞧见白锦稚上了马车,正在看大周送来奏折的白卿言头也不抬:“不是说骑马威风吗?舍得进马车了!” “最近也不知道怎么的!半夜总是心慌睡不着觉,昨夜去练功了,这会儿乏的很!”白锦稚用手背揉了揉眼睛,“长姐,我想在你这儿眯一会儿。” 白卿言瞧了眼还跟个孩子似的白锦稚,将魏忠给她送来的那盏热羊乳推到白锦稚面前,提笔用笔尖舔了舔砚台里的墨,笑道:“喝了睡吧!” 柳平高早在出发前两个使臣,就已经派人前去探路,一会儿要路过两山山坳之间,虽然不是打仗的时候,柳平高如今护卫陛下,自然也是要小心一些的。 不多时便前方探子快马而归,柳平高提缰迎上:“怎么样?” “回柳将军末将等人上山点查,雪窝子深的很,我等沿途各自插了数刀下去,并未发现埋伏,匪徒也没有见着,倒是瞧见了一些半腿深的脚印子,隐约能瞧出鞋底印子都不相同。” 柳平高出发之前,同当地的百姓打听过,看看这山坳附近又没有什么悍匪之类出没,吕元鹏还笑柳平高太过小心,就算是再能耐的悍匪见了他们大周将近一万精锐,怕是早就吓尿了,岂有出来寻死的道理。 既然能瞧出鞋底印子不相同,那想来必不是统一的军靴,那有可能是那起子占道打劫的匪徒,匪徒瞧见他们一万精锐之师,自然是要退避三舍的。 第一千五百五十七章:血路 柳平高颔首:“归队!” “是!” 柳平高骑马走在最前随时戒备,白家军精锐将白卿言的马车护在其中,外面又围了一圈安平军的精锐。 其实柳平高还是喜欢白卿言坐马车,左不过是拖慢了一点行进速度,可如此却更安全一些。 哪怕是探子已经前去探查过一番,可柳平高在进入这山坳之时,还是万分的谨慎,让人马都停了下来,派人上山去查看。 他自己调转马头朝着白卿言的马车方向而去,同车内的白卿言道:“陛下,已经到山坳口了,我们这就要过山坳了!” 白卿言闻言,看了眼躺在她身边睡得正好的白锦稚,替她拢了拢白色的狐毛毯子,用手挑开棉毡窗幔,朝那山坳看了眼,见此处虽然属于山坳,坡高却不陡峭,若真有人在这里埋伏,对上的寻常百姓倒也罢了,对上的身经百战的安平军和白家军也算是无胜算,更别提现在又并非是打仗之时。 但尽管如此,白卿言还是更愿意谨慎行事:“稳妥起见,让先头部队登上山坳两侧,护翼大军通行。” “是!”柳平高领命,立刻派人带安平军等上两侧高坡,护翼大军通行。 若是真的有那能耐着性爬在雪中,硬生生受冻就为了埋伏他们,冒头也会先同安平军对上,白家军再趁机冲上去,就是再难缠的敌军,怕也扛不住。 柳平高对他们陛下真是佩服的五体投地。 西平王亲自带着五万大军,就爬在山中的雪窝之中,身上的积雪与四处一般高,他已经带兵在这里趴了半天一夜了。 大周皇帝出现在这里的时间,要比西平王预计的更晚一些。 他嘴里咬着哨子,眉毛胡子上全都是积雪一动不动,只有一双眼睛盯着那高坡之上,拔刀对着他们方向的大周将士。 西平王心里先是一惊,以为他们被发现了,将口中哨子咬的更紧,原本想着大周皇帝派人探查一番之后,便不会再派人上来,他都准备吹哨让将士们起身了,大周军大军竟然齐刷刷上来了。 此时,日头已经升起,金色的阳光照射在高木耸立林中,积雪之上弥漫氤氲着雾气,如同仙境一般。 为了埋伏着诡诈狡猾的大周皇帝,西平王让将士们穿着厚棉衣不许着甲轻装上阵,拿出了死拼的架势,还故意让人装作山匪在山上留了脚印。 将士们几乎在这里冻了一夜,大雪来临的时候,西平王还在心中叫好,说这大雪可以将他所率将士们的身形全部掩住,将士们想来这会儿子手都僵了,竟还是让大周皇帝发现了吗! 西平王心中吃劲儿,不过……即便是最后要死拼,他五万大军难不成还灭不了一万大军吗? 更别说,他在这山坳入口处藏了兵,出口处更是藏了重兵,就是为了围堵住他们。 想到这里,西平王不在迟疑,心一横闭眼听着下面大军的动静,在估摸着白卿言他们已经差不多要全部进入这山坳之中后,毫不迟疑吹响了哨子。 尖锐的哨声陡然在山中想起,惊起藏在树中过冬的雀鸟嘶鸣飞扑。 正在马车中看书的白卿言陡然抬眼,重重将书搁在桌几上,眸色深如浓墨,她刚撩开马车窗幔就听到四周杀声震天。 吕元鹏反应极快,立时拔刀护在白卿言车架旁。 如今已经进了这山坳之中,要么冲出去,要么退出去…… “陛下,坐稳了!”吕元鹏觉得,冲出去的机会更大一些,当机立断,高声喊道,“白家军听令,护送陛下冲出去!” 吕元鹏话音刚落,带火的箭雨简直如同长了眼睛一般,就是直直冲着白卿言飞驰的马车而来的。 白锦稚就算是睡的再熟,也被惊醒了! 到底是军人,白锦稚一个激灵醒来,二话没说就掀开棉窗幔,还没等她看清楚,头便被自家长姐给按了下去,愣生生磕在了桌案上,再抬头就瞧见一支带火的箭羽带着浓烈的松油味道,扎入了车厢内的木壁之中。 火油从箭身上跌落,白锦稚瞧见那幽蓝的火苗要落在木案上,顾不上脑门疼,端起长姐的茶杯就去泼却被白卿言给拦住,她用帕子将木案上的火油一抹,隔着帕子拔出火箭裹灭了火,丢了岀去。 白家军护在一旁,奋勇用刀剑抵挡箭雨,可带火箭矢密集如雨,哪里是光靠刀剑能抵挡的,白卿言和白锦稚耳边全是惨叫声。 “长姐我出去看看!” 白卿言眸色冷清,一把拽住了白锦稚:“箭雨铺天盖地于高处从天而降,连一身铠甲都没有穿,岀去就是死!给我呆着!” 并非白卿言贪生怕死不敢岀去应战,如今白家军和安平军的将士们都在拼死保她这个大周皇帝,她现在岀去就是添乱! 瞧着箭雨的架势,再听在嘶喊杀声,对方来的人怕是不少,至少是她所率部众两倍以上。 白卿言正在心中盘算之时,就听到后面也传来了杀声。 “后面有敌军!小心!”高坡之上的安平军站得高看得远,远远瞧见拗口突然冒出大军啥来, 柳平高什么阵势没有见过,丝毫未曾惧怕:“安平军听令,誓死护卫陛下!” “长姐!”白锦稚听到后有大军堵口子,立刻便猜到……前面怕是也有人堵住封口,“这是有人要将我们困死在这里啊!” 四面被围,两侧伏兵先现身,他们明明已经行至中间,却让堵退路的伏兵先现身!若是白卿言猜的不错……那么重兵怕是在前面出口处等着他们! “护卫陛下冲出去!”吕元鹏高声道。 “吕元鹏听令!”白卿言不顾箭雨一把撩开窗幔,目光思思盯着那高坡,“命你率半数白家军杀右侧上陡坡!与安平军交替退出山坳!” “末将领命!”吕元鹏应声骑快马率兵朝着斗破之上冲去。 “柳平高……”白卿言唤了一声。 “末将在!” “命你率安平军调转马头斩杀口处敌军,务必杀出一条血路!” 第一千五百五十八章:生门 “末将领命!”柳平高领命,立刻下令,但因身居中位,反倒不容易冲到最前。 “长姐!我带白家军杀上左侧!”白锦稚拳头死死攥着,没有这样的道理,打仗的时候让她窝在长姐的马车里。 “白锦稚……”颠簸的马车内,白卿言那双深不见底的眸子望着她她一手死死按住白锦稚的肩膀,一手去解身上的铁沙袋,语声又急又稳,“来人的目的明确,是我!长姐命你不论都给我活着杀出去,去搬救兵!燕地周域城池之中尽是我大周战将,皆可用!” 白锦稚一听这话,身上寒毛都竖了起来,她如何能不明白长姐的意思:“长姐你不能去引开敌军!你是大周的主心骨,我去!长姐去请救兵!” 白卿言心知这马车坚持不了多久了,而且马车的目标太大,箭矢几乎全都是朝着这马车招呼的,且先不说这家马车一会儿就会烧起来,拉着这架马车的骏马虽然都是身披锁子甲的,不易被箭矢上找,可这箭雨带火,若是再有不长眼的箭矢伤了骏马的眼睛,牲畜发狂……这马车失控,马车上的人也非死即伤。 “听不懂长姐的话吗?这些人是冲着我来的!只有我能引开!”白卿言用力攥着白锦稚的肩膀,“小四,长姐活下来的可能有多大,端看你冲出去的有多快!搬来救兵有多快!小四别让长姐失望!” 白锦稚双眸噙着眼泪,这马车内的窗幔已经起火,已经大盛的火光,将白锦稚惨白的小脸映得澄黄,她顾不上点头,忙颤抖着帮自家长姐解铁沙袋。 许是白家军冲上去了,压制的伏兵无法再射箭,趁着右侧箭雨停歇间隙,白卿言拽着白锦稚的衣襟,推开马车车门一跃跳下还在行驶的马车。 已解开身上铁沙袋的白卿言护着白锦稚,从左侧射向马车不长眼的箭矢射中了她胳膊……和拖着马车车厢的一匹骏马眼仁,骏马扬蹄冲撞,几匹受过训练的骏马即便是还算稳得住,也被冲撞的扬蹄狂奔。 若亏魏忠将白卿言和白锦稚拉了一把,这才避免因为骏马失控而甩尾的车厢撞到白卿言和白锦稚。 白锦稚不是没有上过战场,可头一次被人瓮中捉鳖,她被自家长姐压着头护在怀中,满腔的愤懑,只能看到白家军将士们拔剑举刀将他们团团护住,脚下全都是带火的羽箭和自家同袍的尸首。 白家军一向所向披靡,每每打仗……目光所及之处,尽管有自家同袍的尸身,敌军的却是更多,可这一次……只见同袍的尸身,不见敌军的。 这让白锦稚头一次在战场上感到愤怒且无力,她看着满地白家军被射成刺猬的尸骨,不免想到了当年祖父他们被困岭川峡谷之时,是否就是这样,如砧板之肉任人屠戮。 白锦稚手心里全都是粘稠的细汗,完全不似平日里只要有仗打就热血沸腾的高义王! 因为她的长姐在这里! 而这些人的目标恰恰就是她的长姐! 她想要护住长姐,却无能为力,白锦稚意气风发这么多年,头一次……觉得心余力绌,眼泪都快被逼出来了。 白卿言将白锦稚密不透风护在怀里,目下四处张望,看到了在骑兵队伍之中的通体雪白俊逸非常的白马太平,含住手指吹出一声高昂的哨声。 太平听到主人的哨声,耳朵一动,扬蹄朝着白卿言的方向冲来。 “陛下!”柳平高见带火羽箭贯穿白卿言的手臂,白卿言臂上衣衫已经起火,柳平高违抗圣命立了调转马头折返,二话没说快马冲到白卿言面前,一跃下马用自己的披风将白卿言的手臂一裹,灭了火,二话没说脱战甲,也不管自己这战甲对白卿言来说合不合身,就要往白卿言的身上套。 他是大周的兵,这一次与陛下出来的机会是柳平高自己挣来的,他不论如何都要护陛下周全。 白卿言挡住柳平高的手,一边将那过于宽大的战甲往白锦稚的身上套,一边抬眸望着四周,听着敌军的哨声。 见太平已到,她抬手就将白锦稚推上太平的马背,沉着扬声下令:“白家军听令,不惜一切代价,护送高义王杀出去!” 周围全都是白家军,白卿言是他们的小白帅,白卿言的命令……他们无不遵从,齐声高呼:“是!” “长姐!”被白卿言托上马背的白锦稚下意识攥住缰绳,身上不合体的盔甲衬得她越发娇小,终于哭了出来,“我们一起走!” “一起走不了!记住长姐的话!去!”白卿言用力拍马,怒马长嘶,贴着右侧无箭矢射来高坡一路朝着来路疾驰。 “传令所有将士登右破!入林!”白卿言高声下令。 既然敌军让弓箭手在左右埋伏,又让埋伏在入口处的伏兵先行现身为了将他们往出口赶,那么白卿言就选择杀上右侧山坡,入林…… 一则,入林之后,树植密集,弓箭排不上用场,近战……便是他们的优势。 二则,白卿言在这一片杀声之中清楚的听到哨子传令的声音,是从右侧山坡之上传来,擒贼先擒王,白卿言自然选右侧。 三则,重兵既然在出口,她不能往出口撞,只能另辟蹊径,杀出重围,好在这坡高不陡,正正好像是老天留给白卿言的生门。 “所有将士登右破入林!”柳平高高声传令。 白卿言的命令一浪接一浪的传了下去之时,白卿言捡起地上的长矛用膝盖折断刚好的长度,当做枪使,见一匹飞奔而来的无主战马,瞅准了马背上晃动的缰绳一把抓住,利落翻身上马,魏忠也立时寻马上背,手握长刀与柳平高一同护卫白卿言。 瞧见吕元鹏,白卿言看也不看吕元鹏,一边往高坡之上冲,一边道:“吕元鹏,护卫高义王从入口杀出去,不得有误!” 吕元鹏这才发现白卿言和白锦稚已经出了马车,领命调转马头朝着白锦稚的方向冲去。 第一千五百五十九章:强撑 白卿言一路快马急冲至右侧高坡之上,勒住缰绳,骏马扬蹄立定,衣角翻飞,她迎风高呼:“众将士听令,入林之后弓箭无用武之地,随朕……杀入林中!誓灭贼寇!” 白锦稚回头,瞧见一身窄袖劲装的长姐手执长枪,脊背挺直,带着柳平高与魏忠,将自己的身份和身形暴露,在高坡最显眼之处…… 长姐这分明,就是要以她自己诱敌,将生的希望留给她! “长姐!”白锦稚紧紧拽着缰绳,模糊的实现中,瞧见自家长姐已经纵马朝着深林之中冲去。 很快,骑着快马的吕元鹏也带人追上了白锦稚,与堵在入口出的西平军厮杀起来。 白锦稚手中握着长刀手臂抡圆劈砍,她已经稳住心神,一定要尽快杀出去……只有杀出去才能尽快带来援军救长姐! 白锦稚太过着急,冲的太快,身旁全然没有同袍护着,敌军长矛刺入白锦稚坐下骏马的腹中,吕元鹏猛地一夹马肚冲过去,拽住随同战马一同摔倒白锦稚身上过于宽大的战甲,将她一把扯上了自己的马背,手握银枪杀敌。 西平军对上安平军,近战的确是不占优势,可架不住西平军人多。 这口子撕开的要比想象中更难! 马背上的吕元鹏和白锦稚如同困兽被困其中,左右都是敌军,白锦稚吕元鹏共乘一骑,一个对付左侧敌军,一个对付右侧敌军。 吕元鹏抬头看了眼不远处的入口,高声喊道:“迅速杀出一条血路!快!” 很快大周将士们前赴后继舍命拼杀,终于杀出一条血路,吕元鹏坐骑上有白锦稚,被骑兵护着往外冲…… “驾!”吕元鹏一夹马肚猛地往外冲。 “拦住他们!”敌军将军见有人冲出包围,高声惊呼,“不能让活口逃出去!快拦住!” 敌军将军也知道,这要是把人放出去,很快大周就能搬来援兵,现在那些燕国城池里的可全都是大周的兵! 箭雨随之而来,吕元鹏不敢回头去看自家陛下! 他是白家军,本来应当是舍命护着陛下的,就算是陛下用刀抵着他的脖子……他做臣子的也应当是以陛下的性命为最先。 若是白卿言让他护送的是旁人,吕元鹏肯定死都不会离开白卿言身边半步……可白卿言让他护送的是白锦稚! 他顺从了命令,心里却对自家陛下存了愧疚! “快一些!”白锦稚语声带着哭腔,“再快一些!我们只要搬来救兵长姐就有救了!” 白锦稚心里清楚,长姐自己暴露身形将生路留给她,其实也是将长姐自己的生路交到了她的手中,长姐说了……她叫来援军的速度越快,长姐生的希望就越大。 “呃……” 吕元鹏猛地闷哼一声,整个身子都僵住,攥着缰绳的手收紧,指节发白。 白锦稚心里牵挂自家长姐,只顾着催促吕元鹏快一些再快一些:“吕元鹏!快一些!” “吕将军!”有快马紧跟于吕元鹏身后的白家军骑兵惊呼。 “快!全速赶往前方城池求援救驾!”吕元鹏高声道。 “是!”白家军骑兵将士们紧跟吕元鹏全速奔跑。 · 白卿言这位大周皇帝带头,烈马嘶鸣声与惨叫、杀声混在一起,大周将士们因大周皇帝身先士卒冲杀在最前仿佛被激起了浑身的热血,纷纷冲进那已经没过膝窝的积雪之中,与刚从积雪之中起身的敌军厮杀在一起。 西平王原本有多出大周五倍兵力的优势,可他太贪心了,既想要减少兵力损失,又想要将断了白卿言的活路,将白卿言和大周军全部斩杀在这里,故而将弓箭手埋伏在两侧,重兵放在出口,小股兵力搁在入口,又偏偏等到大军行到了正中间才让守在入口的伏兵发难,这将大周军必往出口的意图在白卿言看来,简直太明显! 所以,白卿言也瞧出了这西平王的破绽! 明明占据兵力优势,自己却将自家的优势打散。 瞧着刚才那箭雨的架势,加上白家军和安平军冲上右侧高坡之后,便将右侧箭雨压制住,想来这弓箭手安排的多,近战士怕是都搁在出口处等着堵他们了。 既然如此……那白卿言就先灭了他右侧山坡上的弓箭手。 弓箭手远战之时杀伤力非比寻常,可近战……就非弓箭能够发挥余地的,除非用弓箭擒王,故而白卿言暴露身份之后,魏忠和柳平高万分小心。 不论是白家军也好,还是安平军也罢,都是真正在刀山火海之中滚过来的,这些西平军哪里会是大周军的对手,更别说这里都多数都是弓箭手,近战士还在出口处巴巴的守着。 西平王实在是没有想到,这大周皇帝白卿言竟然没有按照他所设想的那般,被突袭后慌乱带着队伍朝还没有伏兵的出口冲去求生路,而是杀上了他缩在的右侧高坡…… 这完全在西平王意料之外,竟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弓箭手被那周那凶悍的将士屠戮,自家将士滚烫的鲜血浇在积雪上,混合成雪泥。 原本西平王是为了隐藏将士们的身形,也是为了轻装上阵,所以未曾将自家将士佩甲,只想着他们要在这雪窝之中趴着隐藏身形,让他的将士们穿上厚厚的棉衣御寒,没想到此时……未着铠甲的将士又都是不擅长近战的弓箭手,简直成了大周军刀下的牛羊,任由大周军屠戮。 西平王在近身护卫的护卫之下不住往深林之中躲避大周悍兵,他咬了咬牙,道:“去传令!让守在出口的重兵前来驰援!” 西平王见白卿言已经气喘吁吁,想来被摔下马那一下伤的不轻,不过强撑罢了! “是!”传令兵领命狂奔而去。 白卿言手中临时折断长矛做的长枪并不趁手,可并妨碍她杀敌,西平往倒是想要射杀白卿言,可这里高林密集,也不知道这白卿言是有哪路神仙护着的,身上没有着铠甲,竟然怎么都射不中。 第一千五百六十一章:悔 “是高义王!快!快开城门!是高义王!”那守门的将士转头道,“速速去请将军!就说高义王快马而归!快!” 而此时城中,尾宿派出的暗卫刚刚抵达,他发现白卿言今日一早天还未亮便已经出发,正要去追,就听到外面传来白锦稚高喊陛下遇袭之事,顿时握紧了缰绳。 主子让尾宿大人带走了所有暗卫去护卫三姑娘,还带走了所有董家死士,那么……主子身边现在是没有人护着的! 因为疫病封闭还未打开的两扇城门缓缓敞开,大周的守城将军也急匆匆赶了出来。 双手圈住白锦稚,将其护在怀里的吕元鹏,恍惚的视线终于看到城门大开,有将士从城中冲了出来,他一直撑着自己的一口气松散下来,如同强弩之末的意识也被黑暗侵蚀,他看了眼怀中焦急不已的白锦稚,又不免想到了白卿言…… 这一次,他没有尽到做臣子和将士的忠,顾了自己的私心,抛下了他的皇帝白家姐姐! 从交战之地狂奔回来,用了将近两个时辰,敌方有备而来,重兵环绕,白家姐姐……分兵为他们杀出血路,此时应当是凶多吉少了。 吕元鹏自小到大,行事全凭本心,从不知道愧疚为何物。 可最近,他总是在愧疚! “高义王!”守城将军已经冲了出来,看着狼狈的众人惶恐睁大了眼。 “吁……”白锦稚勒马,高声道,“陛下遇袭!还请守城将军调集全城兵力,随本王前往救驾!快!” 守城将军应声,连忙回头高声喊道:“鸣鼓!点兵!” 吕元鹏听到守城将军这话,摇摇欲坠的身子终于坚持不住,眼前一黑,人软绵绵从马背上摔了下来。 白锦稚背后一空,坐下骏马不受控踢踏着马蹄往前走了两步,她忙拽住缰绳回头…… 只见马臀上全都是血,那马尾一甩,血珠子便落一地。 倒在地上的吕元鹏面色煞白,呻吟着,背后……竟是几支没入战甲之中的羽箭。 “将军!” “吕将军!” 几位白家军一跃翻身下马,连忙扶住吕元鹏,生怕吕元鹏翻身会让羽箭入肉更深。 “吕元鹏!”白锦稚都吓傻了,她惊呼一声翻身下马抱住吕元鹏,这才发现吕元鹏背后全都是血,原本就精神紧绷声音哽咽的白锦稚眼泪一下就冒了出来,她明白吕元鹏这是为她挡的箭,这一路碎嘴的吕元鹏都没有说话,是忍着过来的。 震耳欲聋的鼓号声中,白锦稚抬头冲着城内高喊:“快叫大夫!快叫大夫啊!” 守城将士们闻声连忙跑出来,他们不知道陛下遭遇了怎么样的伏击,竟然让白家军的这位吕将军重伤至此,连忙让人速速去请大夫。 吕元鹏困倦极了,他连眼睛都睁不开,可当白锦稚咸涩滚烫的泪水跌落在他脸上,他挣扎着睁开眼,累了……他太累了。 “别哭……”吕元鹏从未见白锦稚哭过,他艰难抬手想要替白锦稚拂去泪水,可全身虚软无力,胳膊像是被灌了铅一样抬不起来。 他记得,白家刚刚出事之时,有人收买官兵家眷在白府门前闹事,就连辅国王都被那些狼心狗肺见利忘义之徒气得哭问……白家守天下,谁来守白家,可白锦稚眼中含泪,愤恨瞪着那些人就是不肯掉眼泪。 “你是傻子吗?怎么不说受伤了!”白锦稚心中惶恐又害怕,“非要跟着颠簸这么远!” 吕元鹏难受的说不出话来,喉结翻滚,眼睛都已经张不开,却还是强撑着还是说一句:“白锦稚,别哭……我会护着你的。” “吕元鹏你别睡!你醒来别睡!”白锦稚拍着吕元鹏的脸,声音中带着嚎啕,“你别睡!” 白锦稚也是多少次历经过生死之人,可看到那马背和马尾上的血,看到吕元鹏一点儿血色都没有脸和唇,她竟怕的心都缩成了一团。 白锦稚的声音就在耳边,吕元鹏的意识逐渐模糊之际,他想起了自己的挚友司马平…… 若是司马平在,他可能就不会被射成刺猬了吧! 也是,每一次出战他都是胡天胡地的冲撞,总是司马平护在他身边,保住他性命的。 可是这一次,为了他为了单独和白锦稚出来,却对司马平说了那样过分的话,闹着要同司马平割袍断义。 他其实心里是知道,司马平是不放心他和白锦稚的…… 可他却说:“司马平,咱们俩是好兄弟,你救过我数次,所以我不想与你翻脸……你明知道我心悦白家小四,我什么心思都不瞒你,可你……却把我当个傻子!若非我兄长告诉我你恐怕也是心悦白锦稚的,你打算瞒我到什么时候?” 他眼看着司马平脸上那玩世不恭的笑意逐渐消失,心里抽着疼,不敢看司马平,攥紧了拳头接着说:“总之……你要什么我都能让,你哪怕要我的命我都会给你!可白锦稚不行!你要是要同我抢,咱们就割袍断义!” 司马平敛起脸上的笑意,只是声音低沉沉同他说:“吕元鹏,我若存心与你抢白锦稚,你以为你能从我手上抢走人?” “既然如此,那这一次你便不要跟着我们,没有你无时无刻挤在我们两人之间,我同白锦稚一定能在一起!” 后来,司马平便真的没有跟在他的身边…… 悔吗? 吕元鹏是后悔的,每每想起司马平收敛起笑意的五官,想起司马平看着他时失望的目光,他就是后悔的。 他知道从小到大,只要是他想要的司马平都会让着他,其实……他也明白司马平或许从未想过与他争白锦稚。 可是他自从知道司马平也心悦白锦稚就一直在怕,他想起每每战场之上都是司马平护着他和白锦稚,他怕……白锦稚也心悦司马平。 若是他今日真的死在这里,最后悔的反而不是没有同白锦稚说出口的爱慕之意,毕竟只要没有将爱意说出口,没有乱白锦稚的心,她也就只当他是普通同袍,不会痛不欲生。 第一千五百六十三章:主持大局 “对不住了大皇子、二皇子、谢将军!”符若兮朝着三人拱手,“燕国藩王要杀燕国摄政王,且还要对我大周皇帝出手,辅国王有令……让末将将三位看看管起来,质子府人等一律不许出府,不许往外传消息,否则按死罪论处,直到我们大周皇帝平安还都!” 大皇子听到这话腿软如泥,难不成燕国乱了?他忙问:“那……我们燕国陛下呢?我母后呢?” 慕容平大惊:“怎么可能?藩王怎么会想要杀我九叔!” 九叔可是他们燕国的镇国柱石!那些藩王是疯了吗? 谢荀最是沉得住气,他长揖同符若兮行礼:“敢问符将军燕国可有什么消息传来,为何藩王会犯?陛下和摄政王可还安全?” 符若兮朝谢荀还礼,对于谢荀这位敌国将军,符若兮还是敬佩的,他道:“末将只是奉命行事,其他一概不知!” “那便劳烦符将军同镇国王或者辅国王、护国王说一声,谢荀请见!即便是要死,也应当让我们死个明白!”谢荀开口道。 “好!一定带到!”符若兮颔首,“几位请吧!” 大皇子几乎是禁军架着从质子府出来的,慕容平和谢荀两个武将还算稳得住,被捆绑的结结实实在禁军押送之下送入看守最为严密的天牢。 · 吕太尉、董司徒和魏不恭、吕晋、张端宁齐聚镇国王府,听完白卿琦的话,大惊不已。 可燕国藩王动手,虽然在意料之外,可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 大周在陛下登基之初便已经削藩,燕国这些藩王眼见大周势强,怕大周赢了赌国之事他们的好日子也就到头了,加上摄政王在燕国说一不二独揽朝政,对皇室宗亲也不容情面,故而干脆现在就杀摄政王,顺道杀了大周皇帝引起大周的内乱,如此他们便能夹缝求存。 白卿琦摩挲着手指,抬眸看着对燕国突然动手原因猜测纷纷的朝臣们,请了清嗓道:“既然诸位已经知道此事,那么……就按照镇国王安排!如今我们大周的重中之重便是此事,还请诸位大人筹措粮草辎重,一旦陛下下令灭燕,我大周当举全国之力,提前完成一统。” “魏大人……”白锦绣转而看向魏不恭,“此次筹集粮草,即便是有天大的困难,魏大人都要设法克服,决不能出岔子!” “辅国王放心!”魏不恭分的清楚轻重,该哭穷的时候哭穷,可这种时候,就是把他的全部家产拿出来,他都得想办法将事情办好。 一瘸一拐的杨栋出现在书房门口,朝着白卿瑜颔首。 “之后,大都城就交给三哥了!”白卿瑜缓声开口。 白卿琦听出白卿瑜这是和他一样,打算前往燕国,转而看向白卿瑜:“大都城应当由你来坐镇!” “三哥坐镇即可!”白卿瑜说一不二,站起身来道,“我已命人收拾好行装,这就要出发了!” 说着,白卿瑜已经起身,吕太尉等人也连忙站起身来。 “巧了……”白锦绣也开口,“我来镇国王府时,已经命人收拾了行装,估摸这会儿已经在镇国王府门口候着了,回青竹阁换一身衣裳便能出发,阿瑜我们一道走。” 董司徒心里其实也能够理解,阿瑜和阿宝两人感情深厚,不论是他们其中谁遇险,另一个都是肯定要去救的。 他将阻止的话咽了回去,想着不论如何就算是真的打起来,白卿瑜只要手中有兵可用……他久经沙场经验丰富,身为主将……不论如何将士们都会护着。 白卿瑜朝着自家三哥和吕太尉等人一拜:“如此……我便先行一步,大周就仰赖诸位了!” 白锦绣也随同行礼:“拜托诸位了!” 白卿琦眉头紧皱看着白卿瑜与白锦绣将这大周丢给他,两人都走了,吕太尉等人正转过头看向他。 白卿琦:“……” 他知道,白卿瑜和白锦绣都是放心不下自家长姐,这才如此火急火燎出发的。 燕国那些藩王有一点想错了,他们错估了白家兄弟姊妹之间的情谊,若是他们的长姐大周皇帝出事,他们这些兄弟姊妹绝不会留在大都城之中争权夺利,抢那所谓的宝座! 他们兄弟姐妹会齐齐带兵,踏平燕国。 “吕太尉、董司徒……”白卿琦看向吕太尉和董司徒,抬手作揖,对两人一拜。 吕太尉顿时就明白白卿琦要说什么,一把攥住了白卿琦的手:“护国王啊……如今镇国王和辅国王都去了燕国,您可不能再走了!否则大都城之内谁能来主持大局?” “之前,长姐不在的时候,便是大伯母……吕太尉与董司徒还有诸位大人主持大局,更何况兴国王阿雲还在。如今长姐人在燕国……处境不明,于公本来也应当是阿瑜留在大都城坐镇,说私……我留在大都城的确是寝食难安!故而我会让阿雲出面主持大局,请大伯母再度垂帘听政,几位大人放心!” 白卿琦话音刚落,白锦昭就气喘吁吁跑到了书房门前,被外面的护卫拦住,她高声冲着书房喊:“三哥!” 白卿琦的护卫将棉帘掀开,他瞧见了门口手握长枪背着包袱的白锦昭,摆手示意护卫放白锦昭进来。 白锦昭将长枪钉在脚下,冲进院子,跨入书房门槛,一进来顾不上行礼便道:“二姐和五哥已经前往燕国了,三哥……长姐遇险,我也要去!” 白锦昭刚刚看到杨栋派人去替白卿瑜备马,她还当怎么了,反复追问之下才知道,长姐或许燕国遇险……白卿瑜要去燕国,这白锦昭如何能放心得下。 白卿琦看着目光坚韧的妹妹,还未开口,就听到自家母亲的声音。 “阿琦,你和锦昭去吧……” 白卿琦抬头,就见棉毡帘子再度被挑开,他的母亲五夫人齐氏扶着董氏走了进来,坐在轮椅上的白卿雲亦是被人推到了门外。 “见过太后……” 吕相一众人连忙朝董氏行礼。 第一千五百六十四章:辛苦 “诸位大人起来吧!”董氏手中捧着鎏金手炉,眼眶发红似哭过。 她看向白卿琦,沉声道:“阿琦,阿瑜已经都同大伯母说了,此战若真是灭燕之战,你们兄弟姐妹不能缺席,大都城有阿雲、大伯母和诸位能臣,绝不会出乱子!阿雲和大伯母替你们稳住后方……你们去吧!” 坐在轮椅上的白卿雲就在门外,深沉的目光看向自家三哥,朝着自家三哥轻轻颔首:“三哥,放心!” 早前,长姐要用赌国一统的时候,白卿雲便不怎么同意,不过长姐说……以赌国的方式来一统天下,是一种旁人未曾尝试过的统一方式。 因为前史之中没有可参照的先例,所以要比武统之路更为艰难,可长姐愿意在坎坷磨难中摸索前行,因为这样的方式一同……更温和,和对百姓和将士们更好,哪怕这要比武统的路难走百倍,她也愿意去尽力一试。 白卿雲知道长姐这并非为了沽名,而是愿意花费时间和精力去保全将士性命百姓安宁。 可如今,既然这条路走不通,长姐这样当断则断之人,必定会果决武统灭燕! 他现下双腿残疾,不能与长姐他们纵马长驱,参与到前线战场,但他会在后方……将最新打造的兵器源源不断送去给他们,可以替长姐他们稳住朝中大局,以确保他们可以放心向前驰骋绝无后顾之忧。 同样的,董氏心里也清楚的很,即便是此次自己的女儿并没有遇险,燕国皇室宗亲只对萧容衍动手,这燕国……想来也没有办法用曾经他们所设想的温和方式一统了! 如今只剩下武统一条路可行! 抛开萧容衍同自己女儿的夫妻身份,只以两国邦交而论,萧容衍是燕国的摄政王,大周和燕国是在燕国摄政王主政的时候签下的赌国盟约,摄政王若是死了,他们便可以以此为借口,拒绝承认赌国协约。 而后……这些皇室宗亲藩王再废了燕国年幼的皇帝,将当初背叛两国盟约的燕国太后推出来,以此堵住天下悠悠众口,错便都成了燕国小皇帝和摄政王的,他们倒像是为了拨乱反正,为了给了大周一个好交代。 若他们再如白锦桐信中所书那般以己度人,自然是会想法子同时……搅乱大周。 如何搅乱大周? 那便是杀了大周的皇帝,让大周的这些皇室宗亲也卷入到夺权的风暴之中去,无暇顾及他们燕国。 这才是阿瑜为何非要去燕国不可的原因,尽管不愿意承认……但白卿言遇险的可能性很高。 白卿琦看着脊背挺直,眸色坚韧沉稳的大伯母,又看向自己的母亲。 五夫人齐氏安抚似的笑了笑,道:“去吧,阿娘已经让人给你收拾好了行装!此去……一定要护你长姐平安回来!我们会跟着你大伯母入宫,你们前线小心,不必操心我们。” “儿,必不负母亲所托!”白卿琦同自家大伯母和母亲长揖行礼。 董卿平也忍不住上前,同白卿琦说:“见到陛下!让陛下粮草方面尽管放心,就算是倾家荡产……我们这些朝臣也一定不会让将士们饿肚子!” “借此机会,下官会举国再次征兵!以备不时之需!”兵部尚书张端宁也道。 白卿琦颔首,再对几位朝中重臣长揖一礼:“大周,托付诸位了!” 他拿了自己的长剑带着白锦昭跨出镇国王府的大门,就瞧见两排白家护卫齐整骑马立门外,几乎看不到头尾,这可不仅仅只是府上的白家军护卫。 白锦华和白锦瑟也都穿上了自己的银甲,一个腰间佩剑,一个背挎弓箭,英姿飒飒立在门口。 她们没有赶上同五哥还有二姐一起走,这三哥要去燕国,她们不论如何都要跟着三哥一起走,哪怕是三哥不允准。 “三哥!二姐和五哥跑的太快了,我们没有追上……”白锦瑟朝着白卿琦身边的白锦昭看了眼,“我看到五姐收拾小包袱,就猜到五姐肯定会跟三哥一起去,我们俩便在这里候着了,三哥不能不带我们俩!” 白卿琦看了眼白锦华,又看向白锦瑟,难免想到了当初出征时没有马高的小十七,便道:“小七你还小,回去吧!在家好生照顾大伯母!” “三哥,我已经同母亲禀报过了,母亲也是允准我随三哥一同前往燕国的。”白锦瑟早有准备一点都不惧,抬出董氏来。 白卿琦无法,他知道这个三个妹妹同他是一样的,都放心不下长姐。 梁管家立在白卿琦身侧,神色肃穆道:“三公子,咱们白家护卫都是白家军退下来的,大姑娘或在燕国遇险的消息咱们家护卫都知道了,都嚷嚷着要去燕国,老奴想着几位夫人必定是要同大夫人入宫的,便做主……除了实在是不能上战场的,其余的都让跟着三公子走!他们都是身经百战的锐士,当年因伤退下来,可功夫却一天都没有落下!若是三公子不准,怕他们要偷偷跟上了,还请三公子允准。” 梁管家不止将镇国王府马场的马掏空了,很多宝驹都是梁管家朝旁人借的。 镇国公服的梁管家开口,谁人敢不借自家骏马,纷纷慷慨解囊。 从白锦桐消息送到,至此刻这三个时辰,但凡知道燕国藩王宗亲要杀白卿言的,都在各自想办法。 他们为白家忠仆,能想的办法不在国事之上,但也是很愿意奔赴燕国为他们的大姑娘舍命的。 白卿琦喉头翻滚,颔首,同梁管家道:“梁叔,我们走了后,家里交给你照看,辛苦了!” “请三公子……五姑娘、六姑娘和七姑娘,珍重自身,一定要平安救回大姑娘。”梁管家红着眼对自家公子姑娘长揖一拜。 白卿琦颔首率先翻身上马,白锦昭、白锦华和白锦瑟紧跟其后,拽着缰绳上马,随白卿琦疾驰而去。 白家的兄弟姐妹,在接到白锦桐消息的同一日,先后快马出城奔向燕国方向。 第一千五百六十六章:荣幸之至 他转头看向那玄衣谋士:“这么明显的破绽给我们看,不就是为了引我们从别的地方登山,若是本世子猜的不错,这大周皇帝必定已经舍下了埋伏。” 玄衣谋士正要开口说什么,就背西平王世子抬手阻止。 “兵行诡道……真真假假,我赌这大周皇帝露出这么大的破绽就是为了引我们上更大的当!”西平王世子十分自信,“这大周皇帝想来已经黔驴技穷了!” 说完,西平王世子拔刀,高声道:“杀上去!” “世子!不可啊!” 玄衣谋士的声音被湮灭在西平军将士们高亢的喊声之中,只能眼睁睁看着西平王世子带着西平军往山上杀。 藏在高树之上的大周弓箭手,看着一个一个朝着山上火光冲天之地冲去的西平军,或将弓弦拉满,或将弩箭瞄准下方,并未出手,静待白卿言的哨声命令。 白卿言和大周其他将士们都藏身在树后,屏息静待…… 听到西平军杀上来的声音,白卿言从树后探出头来,朝着山下看去,已经看到西平军手中高举火把的先头兵要冲上来了。 白卿言嘴里咬着骨哨,搭弓拉箭,让自己稳住…… 她需要这些西平军上来的多一些,再多一些! 西平军距离白卿言让将士们堆放雪球之地还有五十步……三十步……二十步…… 白卿言咬紧了骨哨,用力吹响,猛地松手,箭矢呼啸而出。 听到哨声,埋伏在树上的弓箭手纷纷放箭,箭雨从树林高处而下,如同屠戮,惨叫声一片。 还不等西平军反应过来,举起弓箭朝着黑乎乎的高树举射,用绳子牵制着横在路中间横木的将士们呐喊着拖着横木往两侧拉。 内里裹着石头的雪球一个接一个从高坡之上滚下…… 冲向下方的雪球撞在大树之上的发出巨大声响,巨树晃动雪如撒盐,逼得西平军兵卒根本看不清树上的情景。 裹着石头增重越滚越快的雪球撞上西平军兵卒,顿时便倒一大片…… 箭雨齐下,雪球滚滚,惨叫声此起彼伏。 “有埋伏!有埋伏!”西平军先锋将军高声喊着,“撤!撤!” 白卿言瞅准时机,拉弓……循声放箭! 那西平军先锋将军再没有来得及发出喊“撤”之声音,便捂着喉咙跪倒在地,睁大眼望着远处似乎触手可及的那一团摇曳烈火。 她眸色冷沉,咬住骨哨,再次吹响…… 骨哨声在黑黢黢的密林之中响起,高树之上的弓弩手和弓箭手立刻停止向下射击。 “杀!” 白卿言一声令下,藏于树后的大周军齐齐拔刀冲向被雪球撞倒爬不起来的西平军,挥刀宛如收割一般,在暗夜下此起彼伏的惨叫声中,杀光了第一批冲上高坡的西平军,迅速回收还能用的羽箭。 西平王世子看到自己的残兵连滚带爬,相互搀扶狼狈从山上逃下来,惊得站起身来:“怎……怎么会?” 玄衣谋士咬了咬牙,同西平王世子道:“世子这大周皇帝用兵一向厉害,我们不如在山下困死这大周军,再派人求援其他藩王抵挡大周援军!” 西平王世子拳头收紧,求援其他藩王,让其他藩王过来一同灭白卿言,这……和父王当初的谋划不同。 父王说了,只有西平军杀了大周皇帝,才能威慑其他藩王,以他们西平王府为尊。 如今父王已经死了,他尚且年少,若是不能以西平王府一己之力杀了这大周皇帝,将来在藩王之中就更没有话语权了。 “世子!”玄衣谋士看出西平王世子的犹豫,上前一步道,“如今不是一时意气,争这杀大周皇帝之功的时候,而是应当想办法杀了大周皇帝才是!否则……若是让这大周皇帝得救回了大周城池,大周皇帝第一个报复的定然是我们西平军!” 西平王世子沉默了片刻,再次抬眼,带着恨意的眸子望向那山上密林,道:“我就不相信,他们箭射光了,这大周皇帝难不成还能凭空变出箭来!杀上去!所有人全部杀上去” 没有给大周军再次喘息的时间,西平军第二批人马朝着山上杀去。 此时,白卿言派出去寻生路的一队大周军回来。 “陛下,只有山下靠近大河的位置没有人围堵,但河水未结冰,且湍急……”探路回来的小队率喘着粗气道。 白卿言颔首,心中已经有打算…… “报!”白家军的探兵回来,单膝跪地禀报白卿言,“小白帅,西平王世子命惜命军全军登山!” 白卿言手心收紧,虽然不忍,但必须下决断:“留人断后,掩护余下将士沿河撤退,包括我在内所有人……” “陛下!”柳平高不等白卿言说完,便上前抱拳请命,“陛下,末将带人留下断后!” 见白卿言薄唇紧抿,柳平高上前认真望着白卿言:“陛下,这次跟随您出来的机会,是末将从白家军程远志将军的手中抢过来的!末将……知道陛下有战事必身先士卒,但末将便决不能让陛下冒险!这次让陛下遇险,是柳平高不谨慎所致!末将只想自赎一二!求陛下成全!” 柳平高同白卿言长揖一拜之后,抬头望着白卿言,高高窜起的火光将柳平高面色映得越发坚毅,他说:“陛下……柳平高此生能随陛下征战,荣幸之至!若有来生……柳平高还愿追随陛下左右!” “陛下!末将留下……” “末将也愿意留下!” 围在白卿言身边的将士们纷纷站出来,称愿意留下来掩护同袍撤退。 他们明知道,留下来……结局便是死路一条,可他们仍然愿意为了让更多的战友生,为了让他们陛下能逃出生天,而留下赴死。 被安置在远处的伤兵中,一位被敌军砍断了腿的伤兵百夫长听到这话,被一旁的将士搀扶着站起身,朝着白卿言的方向而来,请命道:“陛下!我们留下……我们都受了伤,渡不了河,反倒拖累大军!我们伤兵留下断后!” 第一千五百六十七章:死得其所 伤兵将士们相互搀扶着,站起身来向白卿言请命。 “陛下,让我们这些伤兵留下断后吧,我们这样子跟着走只会拖累兄弟们……” “我们留下,陛下和弟兄们才有生的希望!” “是啊陛下,我们已经伤残,就算渡河,怕是也留不住命!”那百夫长看向柳平高,“将军,您护送陛下渡河!” 白卿言眼含热泪,拳头紧握,心中情绪沸腾。 援军不到,只能撤…… 而渡河,也不能保证将士们能跟她活着到河那头。 这里的每一个将士,白卿言都不愿意舍弃,可再耽搁下去……西平军大军压上来,他们拼死顽抗,又能活几个? “陛下若是不放心,老奴留下!”魏忠亦是开口,他为了护住白卿言也已经受了伤,手臂被包扎着,血还是不断沁出来,“老奴此生,便是为了护着陛下!今日留下……即便是死,也是死得其所。” “陛下!”柳平高看向白卿言,他知道这个命令很难下,“下令吧!” 一直待在巨树之上的弓箭手看到由远逼近的火光,忙从树上滑下来,踩着敌军尸体冲上来,同白卿言禀报:“陛下!远处有火光逼近!” 白卿言攥着弓箭的手一紧,心中大定。 “陛下,会不会是他们燕国的援军?”柳平高心有不安。 白卿言摇头:“不会,已死的西平王和这西平王世子,都想是想要了我这个大周皇帝的命,好在燕国藩王之中拿到话语权,尤其是如今西平军兵力超出大周数倍,又将大周困在山上!他若是派人前去向其他藩王求援兵,就不会这么急躁下令让全体西平军将士上山了!应当是我们大周的援军!” 白卿言话音一落,踩住一块石头而上,高声道:“将士们!我们大周的援军已到,我们要稳住了!等西平军上山再杀一波!而后听我命令与援军配合杀出一条血路!今日……只要我等不死!回城必召我大周将士,灭燕!” “灭燕!” “灭燕!” “灭燕!” 将士们的一腔热血被白卿言一番话点燃,哪怕是面对比他们多出数倍的西平军也不畏惧。 · 山下,西平王听到山上的惨叫声和杀声,高声叫嚷着让将士们冲上去,取大周皇帝首级者千金万金皆可得。 “报……” 突然有快马而来,马背上穿着西平王府护卫衣裳的男子在骏马还没有停稳之时便一跃而下,险些摔倒在地上,高声说:“报!世子爷,有贼人突袭西平王府,抓走了王妃……世子妃、三位小公子和您的姬妾!及二爷、三爷两房家眷!” 西平王世子一怔,脑子第一个想到的便是大周皇帝白卿言。 可他们西平军是突袭,大周皇帝是怎么未卜先知派人去抓他们西平王府家眷的? 知道他们倾巢而出的,只有他那些藩王叔伯们! 难不成……是他们?! “世子爷,这怕是那些藩王的手笔,恐怕是为了等您杀了大周皇帝之后,好拿王妃和世子妃、小公子他们和您谈条件!”玄衣谋士上前道。 “呸!不要脸的东西!”西平王世子啐了一口,“仗还未赢,他们便算计着自伤心肺了!狗东西!” “报……”有斥候快马而归,高声道,“世子,大周的援军已不足一里!” “世子爷,在下以为既然如此,王妃和世子妃还有小公子他们必定没有性命之忧,眼下当务之急还是要挡住大周援军,同时杀了大周皇帝才是!”玄衣谋士又道。 原本,玄衣谋士的主意是困守,然后请其他藩王过来,既然西平王世子不赞同,那就只有先解当下困境。 白锦稚快马几乎要追不上前面的萧容衍。 他们援军老远就看到了远处,那映红了黑夜的火光,浓烟如同黑云一般滚滚升腾,白锦稚心中有怕。 她怕长姐他们没有能支撑到援军来! 他们大周援军是半道上碰上萧容衍的,萧容衍抓了西平王府的所有家眷一共二十六口人,包括三个尚在襁褓的婴儿,没有一个漏网之鱼。 这一次萧容衍替天子巡视疫城,摄政王车架缓行,萧容衍带着护卫队会在中途快马前往其他城池私访,也正是因此……在其他藩王袭击萧容衍车架之时,没有能抓住萧容衍,反而让萧容衍洞悉了他们的意图。 燕国藩王生乱,的确是在萧容衍的意料之外,可却是情理之中…… 这里面固然有萧容衍大周皇夫身份曝光的原因,可……大约也是藩王看大燕国赌国胜大周无望,而燕国并入大周,大周势必会削藩,当初晋国藩王前车之鉴还近在眼前。 故而,这些藩王趁着白卿言人在大周,突然发难情理之中。 萧容衍算了一算白卿言的行进路程,猜出西平王定会对白卿言出手,果不其然,他快马到西平就发现西平王倾巢而出,当机立断让护卫队将西平王府所有的家眷全部抓了起来,本想着赶去同白卿言商议,没想到碰到了带着援兵的白锦稚,两人这才一同快马驰援。 老远看到西平军列阵,重盾兵一字排开阻挡在援军去路上,萧容衍勒马…… 白锦稚也抬手高呼让将士们停下。 西平军原本以为大周军必定立时冲杀上来,没有想到……大周军竟然停下了,那令命在此地堵住大周援军的将军看向骑马在最前,带着面具的男子,瞳仁一紧,摄政王! 他再看提缰上前,立在摄政王一侧的女子,猜测那就是今日逃出去的那个大周高义王,眸子眯了起来。 听着山上传来的厮杀声,白锦稚焦心不已,高声道:“让你们西平王出来!” “摄政王果然和大周背地勾搭,早已经叛国了!”那将军不理会白锦稚,只看向萧容衍,反正这大周援兵并不多,既然这位摄政王送上门,那干脆就在此地送大周皇帝和摄政王一同上西天,让他们一同上黄泉路,“摄政王叛国!人人得而诛之!今日取摄政王首级者,本将军亲自为其请功!百金千金甚至是万金都不是问题!” 第一千五百六十八章:鸣金收兵 “带上来!”萧容衍语声深沉。 很快西平王府的家眷全部都被从马背上拉了下来,压着跪了下来。 “王爷……王爷救我!”有女眷扯开嗓子嚎叫。 西平王的二儿子,吓得高喊自家爹爹:“爹救我啊……” “公公、夫君,救我们啊!” 那西平军将军,见老王妃、世子妃,还有西平王的二子和三子,就连在襁褓之中嗷嗷直哭的孩子都被母亲抱在怀里一起掳了过来,顿时瞪大了眼。 “去喊西平王过来说话……”萧容衍一刻都不想耽搁,那双眼阴沉的让人脊背发寒。 “摄政王,如今您与大周皇帝暗中苟且,要将燕国……” 那将军自顾自说着话,萧容衍不耐烦听转头朝着月拾看了眼。 月拾二话没说,一脚踹倒了西平王的二子,手起刀落……头身分离。 西平军将军的声音顿时卡在了嗓子眼儿里,眼看着惊慌失措的西平王的家眷尖叫哭喊,挤成一团,好似断了的是他们的脖子。 西平王王妃看到亲子人头落地,尖叫着要扑过去,却被大周军死死按住,狼狈的嘶喊着儿子的名字。 “我给你十个数……让西平王滚过来!否则他的三子也要没了……”萧容衍语声平稳透凉,“一……” 西平军将军没有想到摄政王这么狠,连招呼都不打就真的杀了这西平王的二儿子,这可是慕容皇室的血脉啊!这可是摄政王自己的亲人啊! “快去叫王爷过来啊!”西平王王妃尖叫着,三子也是从她身上掉下来的肉,她一个做娘亲的,怎么能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心头肉去死,她声嘶力竭喊着,“快去啊!你若不去我让王爷杀了你!诛你全族!快去!” “二……” “西平王已经战死!”那将军连忙喊道,这疯子摄政王杀了西平王府的人,回头西平王世子清算还是他倒霉,他是怕了,赶紧说,“我去请世子!” 萧容衍摩挲着拇指上的扳指,道:“告诉西平世子即刻收兵!半盏茶的时间我听不到西平军鸣金收兵的声音……每慢十个数,西平王府死一个人!” 西平军的将军立刻调转马头朝着西平王世子的方向飞奔而去,前去报信。 西平王世子得知是萧容衍亲自带的大周兵前来,还带着他们西平王府的家眷,且已经杀了他的二弟,瞳仁瞪的老大。 “摄政王根本就不讲道理,末将话还没有说完,他就砍了二公子的脑袋!说……半盏茶的时间,要听到我们西平军鸣金收兵,否则……每慢十个数,就要杀西平王府一个人!”西平军的将军说话时声音都在抖,“世子,您的三位小公子也在其中,就连刚生产没有多久的世子妃也被抓来了!” 玄衣谋士看着西平王世子的表情,便知道西平王世子动摇了,开口:“世子,成大事者……不拘小节,您想想刘邦,当初项羽抓了刘邦的父亲……” 有些话点到即止,玄衣谋士没有深说,只定定望着西平王世子:“若是西平王还在,您觉得西平王是会选择杀了大周皇帝,还是救妻儿家眷?大丈夫何患无妻……有妻自然有儿!” “可……可王妃也在其中啊!”西平将军振江看着这位玄衣谋士,满眼的不可置信,这是怎么样冷血的人才能说出这样的话。 “世子,若是能杀了大周皇帝,王妃地下有知……一定会欣慰的!”玄衣谋士又道。 就在世子犹豫的时候,前去拦截大周援兵的西平军中又有将士快马回来报信:“世子爷!摄政王他砍了三公子的头,说……下一个就轮到世子妃了!” 西平王世子目眦欲裂,手紧紧攥着腰间佩剑:“他敢!” “世子,不能再迟疑了,优柔寡断既不能顾此,还会失彼!请您速速决断!”玄衣谋士朝着西平王世子长揖一拜。 “世子爷!”又有将士跑来,高声喊道,“摄政王杀了世子妃……说下一个就到世子爷您的长公子!” 西平王世子听到妻室已死,浑身的血霎时凉透凝滞,再想到自己的长子,不敢再迟疑高声喊道:“鸣金收兵!” 山上,正率兵同西平军厮杀的白卿言,听到了西平军守兵的锣声。 西平军早就被大周这些不要命的将士杀的胆寒,他们一上来,羽箭便从高处下雨似的往下落,死了不知道多少兄弟…… 而后大周皇帝亲自率兵杀来,手起刀落,就像是不知疲惫一般,刀刀见血! 这些大周将士也都犹如困兽,孤注一掷与他们殊死一博,其凶悍程度如同恶狼让人心中生怯,如今西平军鸣金收兵,西平军将士们自然是立刻后退,不做无谓拼杀。 一直护在白卿言身侧的魏忠上前一步,喘着粗气同白卿言说:“西平军这是……鸣金收兵了?” “陛下……西平军收兵了,我们要下山吗?”柳平高甩了甩已经砍得卷刃的长刀上的血,亦是气喘吁吁。 “再等等!”白卿言视线看向山下,高树遮挡住视线,她只能隐隐约约看到火光,白卿言整个手臂已经酸疼颤抖,她同柳平高说:“派个人去打探打探怎么回事儿。” · 西平王世子看到看着自己两个弟弟和自己妻室倒在血泊之中的尸身,听到自家母亲和三个孩子的哭喊声,恨不得扒了萧容衍的皮,他高声喊道:“摄政王!西平军已经鸣金收兵,还请摄政王遵守承诺,将我西平王府家眷全都放了。” “不急……”萧容衍的声音里听不出喜怒,唯独面具后凌厉的眸子抬起,哪怕隔的如此之远,西平王世子都有一种如芒在背之感。 萧容衍说:“西平王世子命西平军后退出五里,什么时候山上的大周皇帝和大周将士们毫发无损的下来,我们再来谈放人之事……” 西平王世子用力攥紧缰绳,咬牙和萧容衍僵持:“这怕是不妥吧!要是我们西平军放了人,摄政王您又不放人呢?” 第一千五百六十九章:平安无事 “西平王世子放心,你留下十几个人跟着便是……只要我们拉开十里的距离,本王自当放人!”萧容衍缓声道,“你没有讨价还价的余地。” 玄衣谋士提缰上前,低声同西平王世子说:“世子……我们往山坳出口退,只要不让他们过去抵达舍曲与大周的大军汇合,我们便可以与其他藩王联合,总能攻下大周皇帝所在城池!” 萧容衍银色面具,被两侧将士们举着火苗高地乱窜的火把,映得忽明忽暗,只等西平王世子松口。 “好……”西平王世子应声,下令,“撤出五里外!” “往西平郡的方向撤……”萧容衍又不紧不慢补充了一句。 西平王世子攥紧缰绳,又朝着玄衣谋士看去。 玄衣谋士心沉甸甸的,摄政王如此要求……那便是要过山坳前往舍曲了。 “世子,不可!”玄衣谋士忙道。 萧容衍不急不躁:“月拾……” 月拾应声,将西平王世子十岁的儿子一把扯了出来,那小公子吓得直哭:“爹爹救我!” “不行!不行……”西平王妃见儿媳已死,长孙又被哪个杀了他两个儿子和一个儿媳的护卫扯了出来,不知道哪儿来的力气,将压着他的将士甩开,手脚并用爬过去抱住自己的孙子,冲着自己儿子歇斯底里喊道,“你个忤逆不孝的东西!你两个弟弟都死了!你还不撤兵!你是要我们全家死干净吗!” 西平王世子眼眶发红,高声喊道:“往西平郡撤兵!” 这摄政王对宗族之人一向不留情面,杀了多少……后来又打死多少,西平王世子不是不知道,他不能拿自己儿子的命冒险。 “世子!”玄衣谋士大惊,“世子,西平军如此多将士殒命,就为了今日诛杀大周皇帝,他们带来援兵不过一点点,我们今日血拼也能……” “你给我闭嘴!”西平王世子一把救主那玄衣谋士的衣领,“死的,是本世子的妻室,本世子的弟弟和儿子不是你的,你自然说的轻巧!” 说完,西平王世子一把甩开那玄衣谋士,阴沉沉道:“你再多说一个字,我杀你全家!撤兵!” 玄衣谋士看着双眸充血的西平王世子,抿住唇,若非看在这西平王世子是西平王的儿子,他是不愿意辅佐的。 见西平王世子直愣愣盯着他,萧容衍再次开口:“半个时辰后,本王会将西平王府一众家眷送回。” 很快西平军撤退,那玄衣谋士只能深深看了萧容衍一眼,跟着转身离去。 白锦稚见西平军撤兵,急不可耐带人上山去循白卿言。 山上。 白卿言派下去的探子回来,同白卿言等人说:“陛下,是高义王和燕国的摄政王一同来了,他们抓了西平王府的家眷,这才逼得西平军撤兵!” 萧容衍…… 白卿言身侧手微微收紧,她还以为萧容衍会被其他藩王困住不得脱身,没想到他也来了。 “长姐!长姐……” 白锦稚朝着火光冲天的木屋方向跑来。 听到白锦稚的喊声,白卿言紧攥着剑柄的手微微送了些力道,她道:“扶起伤兵,我们下山!” 白卿言话音刚落,就看到白锦稚急匆匆朝着她跑来,白卿言唇角勾起眉目含笑,满是汗水和血渍的脸被火光映得发亮。 “长姐!”白锦稚看到自家长姐安然无恙,不知为何热泪一下就涌了出来,她多怕自己赶不及,多怕自己到的时候……已经看不到长姐了,多怕看到长姐和吕元鹏一样,身上都是血都是箭,她语声哽咽,一下子就冲入白卿言怀中,哭出声来。 白卿言单手轻抚着白锦稚的脑袋,低声安抚:“我们小四长大了,都能带兵来救长姐了。” 哪里是她救长姐,分明是长姐在一开始就将生路留给她。 “长姐,我来的时候遇到了燕国摄政王,摄政王活捉了西平王府的王妃和世子妃他们,杀了好几个人……才逼得那个西平王世子撤兵!”白锦稚用衣袖抹了下眼泪,双眼红通通的,“燕国摄政王就在下面候着,长姐我们快快下山前往舍曲!” 白卿言颔首:“下山……” “长姐我扶你!” 白卿言腿和胳膊都受了伤,又是一番殊死搏斗,如今全身酸软,便没有拒绝白锦稚的搀扶。 “魏忠……看看太平能不能站起来!”白卿言转头同魏忠或。 “陛下放心,太平已经站起来了,刚还踢翻了几个敌军!”魏忠应声,“陛下放心先走,老奴带着太平下山。” 他们一行人刚从山上下来,她便看到了立在黑马旁拳头紧握的萧容衍。 在看到白卿言那一瞬,萧容衍几乎要克制不住上前将满脸血渍和碳灰的白卿言拥入怀中,看着她身上染血,被白锦稚搀扶下来的模样,萧容衍的心像万箭穿过一般。 他自认识白卿言,还从未见过她如此狼狈过。 她望着萧容衍眼底有了劫后余生的浅淡笑意,还好……他们都平安无事。 白卿言这眉目带着温软笑意的模样,像细细密密的针在萧容衍心脏上扎着,他紧攥的拳头松开,三步并作两步走至白卿言面前,抿唇一语不发将白卿言打横抱了起来。 她惊得环住萧容衍颈脖,低声说:“你这是做什么,快放我下来,我是大周女帝,你是燕国摄政王!这会让别人怀疑你我的……” “那就公布于天下!”萧容衍怀抱着白卿言,认真望着她道,“从今往后……这世上再无慕容衍,再无燕国摄政王!” 白卿言两次遇险,都让萧容衍清楚明白,他这辈子什么都可以舍弃,唯独……不能舍白卿言。 萧容衍已经从燕都回来的暗卫口中,知道了他的嫂嫂……已然在燕都公开了他便是萧容衍,既然如此他从此往后便就是萧容衍。 白卿言换住萧容衍颈脖的手收紧,定定望着将他抱上马背,小心翼翼环绕在怀里的男人,靠在他让人安心的宽阔胸膛上。 第一千五百七十章:倚仗 灭燕,她势在必行! 且,在萧容衍当着众人的面将她抱起之时,白卿言就明白……萧容衍放下了燕国。 从此萧容衍是她的夫君,不再是什么燕国摄政王。 那她也再无顾及。 萧容衍……便是,为了大周故而装作燕国摄政王入燕的吧! “主子!”尾宿派回来的暗卫上前,将白锦桐让交给白卿言的信递给白卿言,“这是尾宿大人让送回来给主子的!” 白卿言伸手接过,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今日用力过猛的缘故,手指酸软颤抖,看到白锦桐的血书,她总算是明白为何西平王突然发难。 原来……不仅仅是因为见如今大周势强,必会胜赌国之约,而是慕容衍便是大周皇夫的消息从燕国太后……萧容衍信任的嫂嫂嘴里说出来,知道萧容衍同她已经成亲,且有了两个孩子,些藩王觉得他们这位摄政王必定会将大周拱手给她,和他们的孩子。 白卿言将白锦稚的血书收起来,同那暗卫道:“你速速回去告诉尾宿,护好三姑娘,若燕都有乱……所有暗卫和董家死士,不论如何救出三姑娘和燕国皇帝!” 萧容衍垂眸看着白卿言,知道白卿言已决定武统燕国。 燕国的弊病萧容衍不是不知道,藩王就是最大的弊病…… 眼下看起来除了武力统一之外,没有更好的法子彻底决绝燕国藩王这个大问题。 “是!”那暗卫领命,一跃上马率先离开。 山上的将士们都已经下来,援兵上前扶住伤员归队。 “回舍曲!”白卿言道。 白锦稚闻言上前一步,仰头望着马背上的白卿言说:“长姐……我想先去看看吕元鹏,吕元鹏为了护着我,中了好几箭,我走的时候还不知道吕元鹏怎么样,等确定了吕元鹏平安无事,我再去舍曲城找长姐!而且我之前怕人手不够……还派人前往其他四个城池调兵,估摸着一会儿也会到,届时我带着四个城池的大军一同前往舍曲。” 白卿言瞧着白锦稚一脸担忧的模样,颔首:“好……你多带些人,小心一点。” 柳平高同白锦稚行礼后一跃翻身上马,高声道:“出发回舍曲!” 回去的路上,萧容衍骑马的速度并不快,怕颠到白卿言。 “眯一会儿吧!”萧容衍低声同白卿言说。 “阿衍……我要对不住你了。”她闭着眼低声同萧容衍说。 “没有什么对得住对不住,天下一统是你我毕生所愿,不论是大燕统一大周,还是大周统一大燕,终归是要一统的,如今看来……燕国弊病更多一些!”萧容衍攥着缰绳的手缓缓收紧,将白卿言圈在怀中,“武统燕国……正好可以顺势解决掉这些麻烦,还百姓一个真正的太平山河。” 如今这燕国的宗亲藩王已经到了杀摄政王,杀大周皇帝的份儿上,下一步便是要废皇帝,而后推翻燕国新政恢复旧治了! 若是兄长和阿沥知道,怕是也会支持阿宝武统燕国,完成一统天下这样的大业。 · 白卿言一到舍曲府衙,洪大夫就背着药箱匆匆赶来。 洪大夫人刚跨入白卿言下榻的院落正门,便听到白卿言正在下令,他没着急进去反而是给魏忠诊了脉,洪大夫从魏忠口中得知白卿言身上血暂时已经止住,在偏房给魏忠包扎了伤口后,便同银霜立在廊庑之下,静静候着。 听到里面将军们义愤填膺要灭燕国,洪大夫抬头望着这黑黢黢连一丝星光也不见的天空,拳头收紧,这么半天洪大夫也算是听明白了,大周……要灭燕了! 洪大夫内心激荡不已,他没有想到有生之年,他或许竟能看到真正意义上的天下一统。 之前洪大夫便想过,赌国一统,即便是一统之后还有更多的麻烦等着,比如……燕国的那些藩王,比如燕国的哪些老士族。 只有武统,一次打断他们的根基,让燕国这些藩王士族没有倚仗,他们才能乖顺听话。 天下一统,海晏河清,还百姓无忧无惧的太平山河,这是老镇国王白威霆奋斗了一辈子,却没有能做到的事情。 而此事……竟然要在他们大姑娘的手上完成了吗? 背着药箱的银霜干脆放下银霜,就坐在廊庑下的台阶上,拿出藏在衣服里的云片糕吃。 屋内明晃晃的通亮烛光从雕花隔扇内透出来,将贪吃的银霜拢在其中,黄澄澄的柔光看得人心中好似燃着一团火。 洪大夫抬手摸着自己的胡须,等到来日去了地下见镇国王他可要好好同镇国王说道说道,他可是参加了灭西凉之战,也参加了灭燕之战,亲眼看着天下一统的。 “这封信送回去给镇国王、护国王和辅国王,既然燕国不识抬举,非要兴兵较量,那就别怪我大周强兵夺国,提前完成天下一统!”白卿言将信往前一推,信里是白卿言的调兵令,“告诉几位王爷,重兵压境,力求速战速决,分兵而进……务求此战灭燕!” “是!”那小将上前拿过白卿言的信,退出上房快马将信送回大周。 “诸位将军回去准备,等明早忠国王一到……我们即刻出兵,杀西平军一个措手不及!”白卿言下令。 “是!” 诸位将军陆陆续续从上房之中出来,瞧见洪大夫连忙同洪大夫行礼,而后才离开。 不等洪大夫入内,白卿言又将魏忠唤了进去,将信递给魏忠:“派人送到东夷,交给东夷小皇帝!” 白卿言在信中同拓跋耀说,若是整个朝廷能在他的掌控之中,那么……大周攻打燕国,燕国全力对付大周,东夷国便可以南进燕国,而留在东夷的肖若海和沈青竹,便可助东夷国一臂之力。 若是拓跋耀不能全盘掌握朝廷,在沿海雷声大雨点小,搞一些事情也算是为大周助威了。 等白卿言安顿好,洪大夫这才带着银霜进来…… 瞧见白卿言身上还没有来得及换下来的衣裳上,全都是血,洪大夫瞳仁一缩。 第一千五百七十四章:腹背受敌 “你先好好歇着,我们是要打,但出兵不急在一时。”白卿言说完,魏忠便带着扛着肩舆的仆从出了院子,“回去歇一会儿吧。” 昨夜经过一场大战,白卿玦带着将士们昼夜兼程而来,此时出战人困马乏不见得能打胜仗。 不如让将士们吃饱喝足好好休息半日,到时候沉夜色出兵突然向西平军发难,这个时候大周将士还是满腔的愤恨,沸腾着热血想要报仇,自然是各个战意十足。 白卿玦知道自家长姐遇袭,快马赶来,瞧见自家长姐手臂和腿受伤,再就是一些皮外伤,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心中亦是怒火滔天。 “我已经派人去盯着西平郡,有什么消息便会立刻送回来,让将士们吃饱了睡一觉,明日太阳落山之后,再发兵西平郡!”白卿言同白卿玦说。 白卿言不止派人在盯着西平郡,在带兵回来的路上,选了几个重要的地点,放了人手,若是西平郡那边儿派探子来探舍曲城,一旦遇到不能活捉便格杀勿论。 “是!”白卿玦应声之后又问,“长姐,是否调平阳五万守军过来?” “已经派人去了,三日之内……平阳军必到。”白卿言同白卿言低声说着,“除此之外,广陵的守军虽然不多,我也调了过来,广陵与舍曲相距不远,估摸着最晚明日晌午便能到,稍作修整便出发。” · 第二日一早,天刚麻麻亮,日头还未跃出,只能看到东方天际厚重的云层之中透出强光来,仿若给那重云镶了层发白的光。 将士们还都歇着,舍曲城内安静的连犬吠声都没有…… 只有守在城墙之上的守城军换防时,铠甲摩擦发出的细微声响。 白卿言刚刚起身,就听外面柳平高来报说,抓到了探子。 柳平高立在屋内,与白卿言隔着几重厚重的垂帷,和一道画屏,里面的半丝光亮也未曾透出来,柳平高只能听到里面白卿言盥洗的水声。 垂帷外并不明亮的灯火映着柳平高肃穆的半张脸,柳平高语声冰凉,带着刮骨的愤恨:“末将用了些手段,从这两个探子一个受尽酷刑只顾哭求饶命,说什么也不知道。另一个先前说……西平王世子知道陛下擅长速战速决,怕陛下回舍曲之后调兵立刻攻打西平郡,故而派他们来探!” “后来,在重刑逼问之下,又吐出了一些东西,说西平王世子让西平军严守西平城,且已经派人去邀燕国其他藩王,若是大周攻打他们西平郡报仇,就与其他藩王里外夹击大周军!若是大周等待大周大军暂时不做报复,他们就打算趁着大周还未反应过来之际,与其他藩王强攻舍曲,杀陛下。” 她接过魏忠递来的热帕子擦了脸,又用细盐漱了口,这才出声问:“派去盯着西平郡的人可有送消息回来?” “目前还没有。”柳平高说。 “派个人走一趟,去看看我们的人是被这西平王世子发现了,还是没有发现什么异常故而守着!”白卿言算了算时间,“让他们三个时辰内务必回来,不论是否见到我们派去盯着西平郡的人!” “是!”柳平高应声退出正房,飞快跑出院子去下令。 柳平高刚出了院子没有多远,便碰到了昨夜和白卿玦一同回来的肖若江。 见肖若江身上裹着一层寒气,发顶和眼睫上都是水汽,柳平高颇为意外:“你这是去哪儿了?” “夜里去了一趟西平郡!”肖若江一张脸冻的通红,说话嘴都不利索了,听柳平高说,白卿言刚刚下令让人去西平郡,他又说,“那就不必派人去了,我刚回来,我这就去见大姑娘。” 柳平高看着一身劲装匆匆而去的肖若江,心里不免感慨,这陛下身边的肖若海肖若江两兄弟简直是个奇人,竟然能未卜先知,自行去了一趟西平郡。 白卿言这两位乳兄的本事柳平高是知道的,他又不免想起肖若海来……若是这一次灭燕之战,肖若海和陛下身边那位沈青竹都在就好了。 听到肖若江在门口请见,白卿言吩咐魏忠:“乳兄刚回来,怕是还饿着,派人去请阿玦过来,备早膳,我们一同用一些。” 肖若江从棉毡帘外进来,魏忠让人去传膳后,又命让人将炭火通红的铜炉挪到肖若江的身边,亲自接过肖若江身上带着寒气的披风。 肖若江从胸前拿出他画的西平城图,让魏忠递给她,免得自己身上寒气过给白卿言:“昨夜西平城全城戒备,故而没有能混入城中去,这舆图画的不甚详细,只能是一个大概城池大小和城墙高度。” “西平城建成的年代比较早,故而城墙并不高。”魏忠将热茶送到肖若江面前,他颔首致谢后,接着同正在看图的白卿言说,“若是虎鹰军或者是朔阳军在,登城轻而易举,可若是单单倚靠安平军……倒也不是拿不下,不过耗费时间怕就多了,如此以来……难保其他藩王不会赶来!” 肖若江话音刚落,白卿玦便到了,肖若江连忙起身要同白卿玦行礼,白卿玦摆手示意肖若江坐,而后同白卿言行礼后,在白卿言下首落座。 “大姑娘……”肖若江重新跪坐回去,看向白卿言,“我们兵力有限,若是在西平城这里耗费太多时间,其他藩王赶来,怕是要腹背受敌。” 白卿言闻言拿着桌案上的烛灯,忍着腿部伤痛,走至挂在墙上的大舆图前,白卿玦和肖若江也连忙起身跟了过去。 白卿言在舆图上指了指舆图上九江的位置:“离西平最近,且兵力最充足的藩王便是……九江王!” 她手指从九江划向西平城:“从九江到西平城需要两日!从我们大周的广陵到西平城需一日,调平阳城守军驰援西平城也就是三日!小四昨日傍晚下令让个城池调兵驰援,半夜已经到了舍曲!晌午广陵的兵力一到,我们大周手中便有四万兵力可以调遣!” 第一千五百七十五章:兴兵 白卿言又手指距离九江不远,已划入大周的云中和宿安两座城池:“再调云中和宿安两城的将士,让两城守城将士在前往九江和西平城的必经之路上分两部分设伏!第一路设伏的伏兵,能杀多少杀多少,九江军只要杀上来,便往西平城方向装作溃逃,九江王生性谨慎,见状必定会派探子去探,只要查出前方还有埋伏,便会怀疑刚才设伏的溃逃大周军是鱼饵,不敢再前,只要能拖住九江王一日!我们攻下西平城,再等安平军一到……” 白卿言手在九江的方向画了一个圈:“顺势西进,剿灭九江!” “如此,对付九江,设伏这里是关键!”白卿玦转而瞧向自家长姐,“长姐,这里交给我!” “长姐……还是交给我吧!”白锦稚掀开棉帘进来,双手抱拳请命。 白卿言抬眸朝着门口的看去,见目光坚韧的白锦稚立在门口。 “我是大周的高义王,打仗方面也算是有几分名气,若是我去设伏,而后败逃……想来更会让九江王相信,前面设伏的是大军!”白锦稚说。 肖若江有些意外白锦稚请命的态度竟然如此坚决,原本在白卿玦请命之后,肖若江想请命由他带兵前去埋伏的。 白卿言同白锦稚招手,看着她乖巧上前,道:“九江到西平城最好的设伏地点……是这两点,一定记住……若是九江王一直不出兵,你绝不可带兵前往九江挑衅!就在这里候着!若是在遇到九江王埋伏这一波,不要太过恋战,你年幼又有战功之名在外且一向勇猛,越是撤的干脆迅速,九江王疑心就越重。” “小四明白!”白锦稚应声。 白卿言在九江到西平城这之间埋伏,也不过是为了以防万一九江王出兵,若是九江王在她攻打西平城之时不动自然最好。 “乳兄,就烦劳你跟着小四……”白卿言还是放心不下白锦稚单独出战,想让肖若江跟着白锦稚,护她周全。 “是!”肖若江抱拳称是。 大致安排妥当,白卿言几人用了早膳,便嘱咐白卿玦和肖若江回去歇着养精蓄锐,单单留下了白锦稚。 “我听说,你昨日同吕元鹏说……他醒来你嫁他?”白卿言眉头微紧,“你可知吕元鹏和魏家的姑娘定亲了?” “长姐……”白锦稚垂下头,“从大都城临行前,我……我听到吕元鹏同司马平说了一番话。” 吕元鹏同司马平说,司马平要什么他都能让,哪怕是命都会给司马平,可她不行! 白锦稚就立在墙后,吕元鹏说出割袍断义这样的话时,她看着司马平脸上消失的干干净净的血色,看着司马平的眸色逐渐冰凉,恨不得岀去将吕元鹏打的他翁翁都不认识他。 他凭什么总让司马平让着他,他凭什么要那么伤司马平!更何况……最后她嫁谁也应当是她自己决定,她又不是一个物件儿一个东西,还能抢来让去? 可,当大夫说吕元鹏濒死,她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 若是吕元鹏死了,别说她这个朋友心里过意不去,恐怕司马平也要一辈子过不了这个坎儿。 司马平和吕元鹏这么好的朋友,两人最后一面,竟然是争吵……竟然是要割袍断义。 司马平心里不说,白锦稚都是知道的,司马平……看着放浪形骸同吕元鹏同是纨绔,心思细腻的很,更是从未想过与吕元鹏争抢什么。 否则……也不会在听说吕元鹏定亲之后,急着来找她,询问她吕元鹏在她心中是何份量,又话赶话的隐晦表明心迹。 白卿言看着白锦稚难过的模样,心中了然…… “所以,你便病急乱投医,想着若是你主动说要嫁给他,吕元鹏或许会醒来……”白卿言抬手轻抚着白锦稚的脑袋,叹息极不可闻,“小四,你重视你们的友情,为了吕元鹏的性命拼尽全力这没有错,可你不该用此事骗他。” 白锦稚跪坐在白卿言身边,眼泪大滴大滴往外冒。 再勇猛的女将军,遇到感情之事……都会变得不知所措。 白卿言瞧出来了,白锦稚不管喜不喜欢司马平她不敢说,只是……吕元鹏却是她珍视的朋友,否则以白锦稚的性子,应当已经开口反驳她了。 “这个世上,唯有感情之事……没有道理可讲!”她抽出帕子给自家四妹擦眼泪,“罢了,我会让人不要外传,就当没发生过……” · 金乌西坠,霞光穿透翻涌云层,演武场内旌旗猎猎,金戈寒光。 斜晖鎏金似的光辉浇铸在将士们的战甲兵器之上,远远看去,如同天兵临凡。 一列列兵马严阵以待,各个眉目坚韧,杀气肃穆,气势雄浑。 白卿言一身银甲,立在烈火余晖之中,傲骨铮铮,强大而自信看着她的将士们,语声沉稳又具有穿透力:“朕曾言,战争的本意并非是为了杀戮,而是为了太平!朕……不想在这世间引战火,不愿将士牺牲,不忍百姓饱受战火,故……大周有灭燕之力,却愿止刀兵以赌国定两国输赢!” “而今,燕国再次背信弃义,藩王在赌国期间向我大周挥刀!这让朕明白了……和平一统,是朕的一厢情愿,真正的天下一统……只能靠我们大周将士真刀真枪取得!”白卿言缓慢踱着步子,忍着腿伤疼痛走到点将台前方,“既然和平一统是痴念,今日我大周便拔刀,武统灭燕!让这天下在我们的手上再次归为一家!为百姓不受战火之苦……为我们的子孙后代不再血流成河,兴兵,创万世太平!” “今日之战!是灭燕之始,亦是开创太平盛世之始!”白卿言拔出佩剑,直指北方,“诛藩王,灭燕!” “灭燕!” “灭燕!” “灭燕!” 数万将士高举手中矛戈,三呼声惊天动地。 战鼓号角齐名,白卿玦在快马驰骋高呼出发。 一时间,演武场内兵马调动出发,四下沙尘飞扬,旌旗猎猎。 白卿言一马当先,率军出发。 第一千五百七十六章:知晓 西平王世子的父亲西平王,还有两位弟弟和他的妻室,都死在这场战争之中。 西平王府悲切切的哭声一浪接一浪,西平王妃哭死过去几次,西平王世子一直守在西平王妃身边,满身的疲惫。 西平王府气派的高门之上挂着两盏写着奠字的白灯笼,白绢与素缟装点青瓦屋脊……从雕着瑞兽的飞张檐角垂下,随风乱舞。 好不容易安顿好了三个孩子,西平王世子刚刚跪在六扇门大开的灵堂前,风便越来越汹涌了起来,光影猛地一晃,窗棂也重响一声合上,吓得守灵仆跪地俯首从不敢吭声,西平王世子拳头缓缓收紧,望着自己父王的牌位,只觉到处都是风声鹤唳。 恍惚间,西平王世子好似听到东门方向战鼓响了起来。 面露疲惫的西平王世子猛地站起身来,头皮绷紧。 昨日回来,他一直担心大周皇帝回去之后便会来报仇,毕竟看大周皇帝当初南疆一战,打的可是干脆利落,毫不拖泥带水。 战战兢兢了一天,大周皇帝都没有来,他好不容易放下戒备,想好好的为父亲还有两位弟弟与自己的妻室办好丧事,大周皇帝竟然半夜突然带兵杀到。 “报!”守东门的将士一跃下马,快步冲入西平王府,跪在灵堂外高声道,“世子,大周皇帝带兵前来攻城!” 西平王世子解开孝衣,高声道:“去取本世子的战甲来!传令将士……死守城门,派人去请九江王驰援!” 那将士正要去传令,西平王世子突然一把拽住那将士,低声在将士耳边道:“告诉九江王,他若不来……私矿之事,本世子就不瞒着,献给大周皇帝保命了。” 元和三年二月初一,燕国西平王率五万大军于云台山地设伏,欲杀大周皇帝,西平王战死,高义王与燕摄政王驰援救驾,以西平王亲眷为质逼退西平军。 元和三年二月初二,忠国王率兵抵达舍曲,大周皇帝率兵而出,激战两日,大破西平城,活捉西平世子,至此……燕、周两国战火起,赌国之约无疾而终。 沉重沧桑的城门被撞倒,大周将士们踩着城门而入……城墙上的守城兵有的弃械投降,有的绝望惨叫,也有硬骨不折者……最终死在大周兵刃之下。 百姓闭门不出,抱着自家孩子躲在屋内,将门顶死,生怕大周军杀入城后连他们一起杀。 西平王府正门被烧的焦黑,院内白绢被喷溅的鲜血染成红色,满地的狼藉,唯独那灵堂却好生生在那里,不曾被人破坏。 鲜血和救火水浇成的水洼之中,映着已经晨光大盛的苍穹。 沐浴在金色朝阳之下的西平城,仿若浴火之后即将新生。 白卿言坐在正厅之中,西平王妃跪在地上,怀里搂着自己的几个孙子,叩求白卿言放过他们一家子,倒是西平王世子认命一般,一语不发被压着跪在地上,全身浴血。 她手中端着酽茶,看着西平王世子,缓声开口:“西平王府的人能否活命,全看西平王世子是否能老实回答朕的问题。” 西平王世子抬头朝着白卿言看去,眼神中似有不解。 “不知道这西平王府是许了天凤国的国君萨尔可汗什么好处,竟然让萨尔可汗将他们天凤国独有的墨粉贡献了出来,交给西平王打造兵器……” 西平王世子瞳仁一颤,面容藏不住惊骇表情,不明白白卿言为何会知道。 “许是……你们以防万一,为若赌国输给我们大周做准备!要是赌国输了,你们这些藩王会拒不认账,再同我们大周打一场!因大周已经削藩,若是燕国并入大周……西平王也好还是九江王也罢!怕是得逃不过削藩!且……燕国赌国燕国输了后,你们反燕……不仅可以不削藩,还能恢复旧治,不过就是地盘小一些。”白卿言用杯盖压着手中甜瓷茶杯中漂浮的茶叶,抬眸望着西平王世子,“然否?” 天凤国最希望看到的,应当是燕国和大周都被卷入战火之中,临近大周与燕国陷入战争之中,他们天凤国才能夹缝求存。 但萨尔可汗也知道,燕国兵力上不是大周的对手,故而……便将墨粉这样的东西给了燕国,兵器强于大周,至少能有和大周一博的机会。 而白卿言将九江王也带到话里,不过是为了试探一二…… 西平王世子先是十分意外,这大周皇帝是怎么知道他们与天凤国合作了,后来就想到了那批箭! 可大周皇帝是怎么发现的? 难不成他们大周也有墨粉,这还巧不巧的……大周皇帝还派人去查看他们西平军用的箭矢了吗? 已经同白卿言汇合,同样身着铠甲的沈天之朝着白卿言看了眼,缓声开口:“既然西平王是为了日后做准备,那必然不能让燕国皇帝和朝廷知道,想来……西平王府这是有一些,没有记录在案,皇帝和燕国朝廷不知道的矿山……和兵器坊!” 沈天之是知道的……白卿言还是镇国公主的时候,就瞒着朝廷在牛角山内有矿山。 这路子沈天之和白卿言都太熟悉了,当初萧容衍买下了牛角山附近的矿山,还与白卿言合作过,朔阳军的武器几乎多半都出自这里。 白卿言将茶杯盖子盖住,抬眸瞧着西平王世子:“这西平王府众人能不能活命,就端看西平王世子愿不愿意说出……这矿山和兵器坊在哪里?” 西平王妃虽然只是个后宅妇人,可到底是西平王的枕边人,西平王府的事情多多少少还是知道一点儿的,可她却想不明白,这样要紧的事情,就连她这个西平王妃都是云里雾里,就是西平王那些谋士也没有多少是知道实情的,这大周皇帝是如何知晓的? 西平王妃看向自己的儿子,只见儿子额头似有细汗,低声唤了儿子一声:“你两个弟弟和妻室已经死了!你难不成要让娘带着几个孩子也去死?!快说啊!” 第一千五百七十七章:召必回 西平王世子猜测是不是自己派去请九江王驰援的小将被抓了,再想到九江王到现在还没有来,便觉着自己猜的不就不离十。 他哑着嗓子开口:“我虽然是西平王府的世子,却还不是西平王,不敢说大周皇帝所言是无稽之谈,可……我的确不知道什么没有记录在案的矿山和兵器坊,只是听说我父王和九江王有一次提起过,故而……我派人向求九江王来驰援时,用此事要挟了!但九江王到现在也不见前来驰援,说不准……此事或许是假也有未可知。” 白卿言眉头一挑。 西平王世子派去九江的人,白锦稚不知道是放过去了,还是就地杀了。 约莫,这西平王世子是用这矿山和兵器坊来要挟九江王了,见九江王迟迟未到,以为大周将他派去向九江王求援的人给抓了,这才不得已用了这样的说辞。 “那世子便说说,那批加了墨粉的羽箭,出自哪里,由谁负责押运,谁负责督造?”白卿言随手将手中的茶杯搁在一旁乌木小几上,手肘担于座椅扶手,语声风淡云轻,“世子知道的,这件事查起来不过费一点儿功夫,西平郡中总有识时务者会告诉朕!或者……朕去问九江王也可行,但那个时候……这就不是西平王世子手中的筹码了。” 西平王世子视线盯着面前的青石地板,心中略作计较,闭了闭眼又抬起凝视白卿言脚上浸着鲜血的鹿皮靴,开口:“我说……” “沈天之……”白卿言站起身来,“你留下和这西平王世子好好说说此事,随后让柳平高带人去控制住矿山和兵器坊!另外……让人好生照顾西平王一家,只要要求不过分,都满足他们!” “是!”沈天之和柳平高齐齐应声。 跨出正房门槛,白卿言又低声同白卿玦说:“让人单独将西平王的三个孩子和乳母关在一起,以防万一。” “长姐放心!”白卿玦道。 “小四那边儿送来消息了没有?”她问。 “暂时还没有!我已经派人去问了,估摸着快回来了……” 她颔首:“让小四带兵撤回,留几队盯着九江方向。” 白卿玦想到刚才西平王世子说派人去向九江王求援,问白卿言:“平阳军估计也快到了,长姐是等待大都城那边儿调重兵压向燕国边界,再一举灭燕,还是先行拿下九江!” “趁着这些藩王还没有反应过来,再拿下九江!一个西平一个九江,足矣让他们胆寒了!”白卿言说完抿了抿唇又对魏忠道,“将西平王府的羽箭派人送往燕都,若是追上燕摄政王就告诉摄政王燕国皇帝藩王已与天凤国搅和在了一起,若是没有追上,便送到锦桐手里,告诉她万一有藩王掉头入燕都,一定要小心,这天凤国的箭矢是可以穿透战甲的。” “是!陛下放心!”魏忠应声。 白锦稚是一个不怕打仗的,她带兵遇险前去埋伏,巧不巧就看到了西平王世子派去前往九江求援的一队人马,她原想着平阳军还未到,将这些前去求援的人马杀了,她就能回去助长姐杀入平阳城了。 可,到底是没有冲动,放其过去了。 之后也如白卿言预料的那般,九江王闻言也想趁着大周的助力还未与白卿言汇合,先杀大周皇帝,毕竟大周皇帝一死才能让大周陷入夺权乱流之中去。 九江王率兵至中途,突然遇袭,且带兵之人还是大周能战善战之名在外的高义王白锦稚,他心里吃劲儿,还没来得及撤兵,就见高义王带兵撤了。 九江王果真生疑,当即让人拿来舆图展开,看了眼发觉前往西平城还有一处十分适合设伏,再加上去追高义王的将士回来,说追到最后高义王所率大周军和高义王凭空消失,这就更让九江王生疑了,他担心大周皇帝攻打西平是假,埋伏他是真,便掉头回去从长计议。 但留给的时间并不多。 元和三年二月初六,大周皇帝亲率七万大军,攻打九江。 与此同时,远在大梁旧地的赵胜接到调令,命其率兵前往燕国扈邑边界。 赵胜看到调令之时,全身热血翻涌,尽管他这里没有得到燕国的消息,可他知道……掉他前往燕境这是要灭燕了。 当初赵胜降了白卿言,不就是因为跟着白卿言能创建这天下太平的不世之功!灭西凉之战,他没有能去,这一次……灭燕之战他决不能错过,当即下令点兵出征。 杨武策也接到了调令,命其前往大周境内的燕国城池,配合登州刺史董清岳,控制周境燕国城池的兵力,不许其在大周境内生乱。 杨武策是武将,敏锐的察觉到这调令背后的深意是灭燕,尽管杨武策不知道白卿言为何在赌国之时突然灭燕,却也心潮澎湃,当即下令点兵出发。 元和三年二月初十,九江城破。 远在南江的镇南王沈昆阳接到调令,命其即刻出发率白家军前往燕境与大周皇帝白卿言汇合。 镇南王沈昆阳接到调令当日,点兵出发,急行军前往燕境。 大都城内,白卿平已经将第一批连弩和用墨粉打造的羽箭、弩箭交付,又在大周境内征用了民用的打铁铺,让军器监按照白卿雲给的图纸昼夜不停,打造第二批武器。 户部尚书魏不恭也已经将第一批筹集的粮草,分三路送往燕国边界,开始筹措第二批粮草。 兵部尚书张端宁,将白卿言在燕国遇袭,大周决意灭之事公布,在大周境内征兵…… 退伍将士纷纷应召而回,称……国有战,召必回! 更有年迈的百姓以为征兵是为了派兵前往燕境救白卿言,亲送自家独子从军。 征兵的小将军说:“老人家,大周征兵有法,独子不征。” 那年迈老人家却说:“陛下为护卫我大周百姓,多少次说去战场便去了战场,如今陛下被困燕国,都是大周的好儿郎怎么就不能上战场了?” 第一千五百七十八章:全面开战 老人家一番话,不少读书人的情绪都被感染,嚷嚷着燕国对他们陛下出手,便是践踏大周尊严,要弃笔从戎,奔赴燕国护卫陛下,血战雪耻。 “燕国染疫,划给我们大周赌国的城池……说到底那城池之中的也是他们燕国的百姓,我们大周陛下将燕地周域的百姓当做自家子民,亲自涉险前往有了疫病的城池不说,送药又送粮,没成想这燕国狼子野心,竟然恩将仇报,要杀我大周皇帝!简直岂有此理!” “在燕国将亡,大周占尽优势之际,陛下为了百姓安宁和将士性命,没有选择发兵灭燕,甘愿放弃天时地利人和的灭燕时机,与燕国赌国决胜负,燕国却三番四次背信弃义在我大周背后捅刀,是可忍,孰不可忍!打!此仗非打不可!” 各地百姓纷纷响应征兵,各地征兵处热火朝天,竟显出全国上下同仇敌忾同心协力的气势如虹之态,丝毫没有因即将到来的战事而害怕慌张,怒火中带着兴奋,好似天下一统尽在眼前。 燕国藩王对大周这位在百姓心中有着极高威望的皇帝白卿言出手,如同捅了大周的马蜂窝,让大周不论官还是民全都群情激愤,恨不能提刀与燕国血拼。 就连大都城内被看管起来的燕国大皇子、二皇子还有谢荀都听说了,如今大周举国同心要灭燕国之事。 谢荀想设法逃出去,或前往大周燕国城池,或回燕国都好。 就在大皇子、二皇子和谢荀准备实施计划的前夜,他们见到了燕国先帝慕容彧身边的贴身太监,如今伺候在萧容衍身边的冯耀。 萧容衍在舍曲与白卿言一别,知道燕都之行凶险万分,便派遣冯耀前往燕都去见大皇子、二皇子和谢荀,是为了让冯耀叮嘱他们不要轻举妄动,也是为了让冯耀避开燕都之行。 冯耀带着燕国摄政王的令牌,见了白卿雲,得到允准后才随符若兮来见了这三人。 “冯公公,如今母后和阿沥如何了?”大皇子满目担忧望着冯耀。 “大皇子勿忧,主子已经赶回燕都,一定会护住陛下和太后的!”冯耀恭敬回道。 谢荀看了眼冯耀身边的符若兮,试探着问:“冯公公,摄政王可还有别的交代?” 冯耀挺直腰脊,冲着谢荀颔首:“燕国藩王手握兵权,如今燕国强枝弱本,有些事情已非燕国能够控制,殊死一博之后,燕国继续混乱内战,苦的还是百姓,便……少让百姓受些苦吧!” 这话已经说的很清楚,摄政王是真的不让他们插手干涉了。 谢荀唇瓣微张,半晌之后颔首:“我明白了!” 赌国之事,从头到尾二皇子慕容平都知道,萧容衍的身份……慕容平也知道! 慕容平和慕容沥想的是一样的,若是到最后天下一统……将江山交到九叔和大周皇帝的骨肉手中,对他来说并无什么不妥。 燕国的皇位,也原本就是九叔的,旁人不清楚慕容平清楚得很! 他们燕国一统天下的目的,不就是让百姓少受些苦,燕国的藩王……早就成了燕国的附骨之疽,蔓草难除。 只有大皇子还是接受不了,脸色惨白惊恐地问冯耀:“这么说……九叔,连九叔……也救不了燕国了?” 冯耀没有吭声,垂下眸子立在一旁。 “还请冯公公给九叔带句话,我听从九叔吩咐!”慕容平道。 符若兮缓声开口:“兴国王有命,冯公公年纪大了,就不劳冯公公来回折腾了,若是两位皇子和谢将军有什么话带给燕国摄政王,我们大周有的是能人可以帮忙将话带到。” 大皇子听到这话,向后踉跄一步,跌坐在座椅上,心里不能接受大周将要灭燕之事,心里将那些藩王骂了百八十遍,念及那些藩王同他是一个祖宗,大皇子到底没有在心里问候这些藩王的祖宗。 藩王之祸很早之前,大皇子就听自己的父皇慕容彧提过,只不过燕国的现状还不到能削藩的时候,这一次……藩王只顾自己利益不顾燕国大局,才使燕国落得这样的局面,他又能怪谁。 冯耀明白白卿雲的谨慎,来之前萧容衍已经交代过了,同符若兮说:“来之前摄政王已经交代过了,若是大周目前主政之人不放心,让老奴留下,老奴留下便是。” “多谢冯公公体量,即如此……末将带冯公公去您下榻的院落看看。”符若兮对冯耀做了一个请的姿势。 · 元和三年二月二十,镇国王白卿瑜、辅国王白锦绣率远平军抵达燕国边界,举兵攻打晋阳,晋阳守城将士不敌,两日被攻破,往燕都方向逼近。 元和三年二月二十四,护国王白卿琦、勇毅侯白锦昭、忠德侯白锦华、英慧君白锦瑟率安平军与赵胜所率赵家军汇合,由护国王白卿琦为帅,攻打燕国扈邑, 元和三年二月二十六,镇南王沈昆阳接到大周皇帝之命,率白家军夺下蒙城,灭燕崇安藩王,随后分两路,一路拦住企图从西凉撤回驰援的燕军,一路朝燕都方向禁军。 大周皇帝所率一部,于九江开拔,杀向燕都。 大周分四路,齐齐开战,目标一致朝燕都进军,全面开战,灭燕之志坚定,势不可挡。 燕国还从未经历过如此声势浩大的强兵灭国之战,且大周之兵全都是经历过几次大战锐士,燕国的半数精锐都在大周内,被大周军钳制住了。 燕国战报快马入城传入燕都之时,慕容沥刚知道,他重新换上的禁军统领……于夜里惨死家中。 战报之上,只写了大周皇帝亲率大军攻破西平城与燕国开战,西平王府已被攻破,西平王战死,旁的什么都没有写,就连大周皇帝开战的原因都没有。 慕容沥了解白卿言,故而知道这战报内容,只是前线之人想让他看到的内容,而并非全部。 已至早朝之时,慕容沥将奏报带上朝,正欲召大周驻燕使臣前来问话,太后就重妆华服出现在了金殿之外。 第一千五百八十八章:目标明确 谋士点头之后又说:“估摸着黄山王晚我们吉安一步,也会收到小皇帝削藩的圣旨,王爷还是尽快派人去和黄山王通个气儿,能做到相互呼应,如今就黄山王离大周皇帝最近,方便下手。” 吉安王心中已经有了计较,颔首,提笔亲自给黄山王写信:“本王亲自给黄山王写信,你去让世子派人前去查探大周军情。” “是!”那谋士起身行礼再拜后,前去寻吉安王世子。 当天,吉安王妃带着身怀有孕的吉安王世子妃一同随燕都来的天使,一同出发前往燕都。 吉安王世子目送载着母亲和妻室的华贵马车,在暮色中渐行渐远,立刻转身去见自己的父亲,在跨入书房前,他叮嘱下属将门口守住不许任何人靠近,这才打帘跨入书房。 瞧见自家父王手中举着明明暗暗的火烛,立在舆图前不知道在看什么,他上前行礼:“父王,儿子有事要同父王。” “你说,我听着呢。”吉安王视线未离开舆图,语声凝重。。 尽管吉安王已经打定主意,要同大周抗衡到底,可心里到底还是没底。 吉安王曾经听说过,这位大周皇帝虽然是女子,但意欲一统天下的志向十分坚定,上一次西平王埋伏没有能杀了大周皇帝,必定会让大周皇帝防范更严,这是一个很大的隐患。 但吉安王从大周发兵时间上琢磨出了一些旁的东西。 虽说外面都在传……说大周皇帝的兄弟姐妹齐心,知道大周皇帝遇袭便倾巢而出。 可吉安王这几日和他的谋士们细细盘算过,按照大周攻打燕国的时间算起来,大周应该是在大周皇帝遇袭时,便已经调兵昼夜前往燕国了。 否则,若是按大周皇帝遇袭,再派人回大周传信,大周再派兵,大周的将士们即便是插翅也不可能来的这么快! 可以解释此事的,要么就是与他们藩王联手的宗亲之中出了叛徒,提前将消息送到了大周。 要么,就是大周皇帝为疫病之事来燕国大周城池根本就是一个幌子,他们大周此次就是打算武统灭燕的,不过是正巧撞在了他们燕国宗亲、藩王联手之时,西平王的埋伏,反倒是给了大周皇帝一个名正言顺的出兵借口。 吉安王不相信宗亲之中出了叛徒,毕竟宗亲和他们藩王的目标利益是一致的。 故而,吉安王觉得应当是后者,他甚至怀疑就算是西平王不对大周皇帝出手,大周皇帝也会找到其他借口攻打燕国。 由此吉安王也可以推断出,此次大周诸位王爷倾巢而出攻打燕国,并非是因为与大周皇帝感情深厚,得知大周皇帝遇袭的消息才忍不住发兵! 而是大周皇帝的调兵令,早在西平王埋伏大周皇帝之前就送回了大周的国都大都城,这才有了大周几路大军攻打燕国之事。 “父王,儿子以为……若想要我们燕国得安生,大周皇帝必须死!儿子想请父王给黄山王去一封信,让黄山王设法杀了大周皇帝才是!”吉安王世子缓声开口,“我们吉安军可以先与大周交战,牵制住大周镇国王和辅国王所率兵力,好给黄山王腾出时间去杀大周皇帝,黄山王只要目标明确,只杀大周皇帝而非打退大周军,应当很好完成!” 吉安王听到儿子这话,转身将灯烛搁在桌几上,认真看向自己的儿子:“为何非要杀大周皇帝?” “父王明鉴,大周出兵的时间,儿子前后算过有些不对!大周皇帝应当是早有想法攻燕,早早便已经下令让大周几位王爷带兵前来燕国。西怀王伏击大周皇帝之事,只不过是我们不凑巧送给了大周一个攻燕的借口罢了!”吉安王世子抬眸朝着自己父亲看去,“儿子还是觉得,只要大周皇帝一死,大周的凝聚力必然不会如同如今这般,几位王爷怕是会同我们之前设想的一般,要想方设法争权了!” 吉安王听儿子这么说,手指屈起在桌几上敲了一下,端起茶杯来:“你与为父想到一起了!” 吉安王世子听到这话,心中越发有了底气,面前上却显不出任何喜悦来,他道:“儿子以为,黄山王想来也就这几天会接到皇帝削藩的命令,他定然也同我们一样,不愿意就这样削藩束手就擒,那么也必会明白,杀大周皇帝是我们唯一的生路!” “你说的有道理,可我们若是先动手了,黄山王素来胆小……” 看出吉安王的犹豫,吉安王世子又道:“父王,黄山王胆小不参与我们藩王谋划的任何事情,可这一次是小皇帝要削藩归顺大周,对黄山王来说就不一样了,且对我们吉安来说……这也是最后一搏了,最后最坏的结果,便是……我们退守城池不出罢了!” 吉安王略作思索之后,点头拍板:“就按你说的办!” “既然父王已经决定了,那儿子斗胆,请父王允准儿子带兵出发,儿子想要绕到大周军东面去,截断大周军粮道,大周军没有了粮草,新的粮草运送来需要时间,我们就能在这个时间内占据主动。”吉安王世子抱拳请命,与吉安王及其像似的五官被满室晃动的火光映得黄澄澄的。 此时,白锦稚也到了白卿瑜和白锦绣所率一路大军军营之中。 白锦绣听完白卿言让白锦稚带来的话,转而看向白卿瑜:“难怪,今天下面的人来报,吉安城内已经连着派出来了几批探子。” 白卿瑜既然明白了自家阿姐的意思还是要将燕国的藩王收拾干净,他便没有那么多耐心等着那位吉安王主动出幺蛾子,也不愿意此事超出自己的掌控。 他走至舆图前,看了片刻,目光落在两处最佳设伏之地,皱眉思索片刻,缓声开口:“算日子,我们下一批粮草过个三五日也应该送到了,将消息透露吉安王的人。” 白锦绣点了点头:“此事我安排人去办!” 大结局(二) 燕国的情况没有人比萧容衍和慕容沥更清楚,而沈天之也在燕国有了一段时间,所有藩王和其家眷,都已经随白卿言返回大都。 燕国境内没有藩王掣肘,如何将大周新法推行下去,白卿言想交给萧容衍、慕容沥和沈天之来操持。 肖若江这一次没有跟着白卿言回来,肖若江打算亲自将燕境走一遍,将眼下最详细的燕国舆图修正更细化一番,白卿言也准了。 入大周境内,行至宝安时,白卿言见到了晒得黝黑的曾善如。 白卿言在宝安城内下榻后,曾善如便匆匆前来请见。 白锦稚瞧见黑成炭块的曾善如,心里顿时舒爽了,同司马平说:“原来也不止是我一个人会被晒黑嘛!曾善如离开大都的时候,白白净净的,你看现在都成黑炭了。” 司马平见白锦稚幸灾乐祸的模样,双手抱在胸,唇角带着浅淡的笑意:“高义王现在已经放弃和女子比肤色,要同男子比了吗?心胸真是宽广!” 正高兴的白锦稚脸已板,瞪了白净白净的司马平一眼,转身就走。 司马平瞧着白锦稚生气离开的模样,满目的笑意,可想到吕元鹏……眼底笑意便立时消散。。 吕元鹏早前便被送回了大都城,白锦稚只当吕元鹏是回大都城养伤了,还不知道吕元鹏已经…… 若是白锦稚知道吕元鹏没有能撑过来,此事……在白锦稚的心里便永远是怕是永远过不去了吧! 司马平笑意渐渐散去的眸底,好似被一层霾遮盖,他明知道吕元鹏所言都是气话,却认了真……未曾随同吕元鹏一起来燕国,若是他来了或许就不会是这个结果。 他从未想过同吕元鹏争白锦稚,吕元鹏是他在这个世上唯一对他毫无保留的朋友,若是可以……他愿意护他们二人幸福喜乐一辈子。 · 曾善如捧着一个雕踏春图的红木方盒,恭敬垂首立在半卷起竹帘的廊庑下,直到魏忠通禀后出来,替曾善如打帘,曾善如这才拎起自己的直裰下摆跨入门内,登上二楼木梯。 此处楼阁,二楼也是八根朱漆红柱撑着重檐青瓦檐角飞张的屋顶,四面通风,湘妃竹帘半垂,清凉舒爽,与朔阳白府的韶华院有异曲同工之妙,倒是显出这宅子建造者的几分格局底蕴。 曾善如上了二楼,瞧见坐在自家大姑娘身旁皱眉看奏折的萧容衍,吃了一惊,他们大姑娘的夫君萧容衍不是已经…… 他想起,大周皇夫萧容衍便是燕国九王爷的那个传闻,心中虽然意外,可也明白……大姑娘不遮掩让他来见,是因为他是自己人的缘故。 曾善如将红木方盒放在一旁,规规矩矩行礼:“曾善如,见过大姑娘!见过大姑爷……” 听到这个称呼萧容衍抬起头来,朝曾善如看去,倒是不记得之前见到过此人。 “不是说过我这里不兴行跪拜之礼么,快起来!晒黑了不少,佟嬷嬷若是看到了必定是要心疼的。”白卿言语声含笑,用手中毛笔舔了舔墨,见曾善如的精神头很好,笑着说,“去岁六月你离开大都城,说要去照看稻田。后来我看大都城户部送来的折子提了一嘴,说去九月份的稻子收获的确不丰,后来晚稻的收成有所好转……” 曾善如提到这个,眉目间笑意更深了些,眼底藏不住喜悦,点头:“正因如此,眼看着又快到了种稻的时候,户部魏大人帮忙,命人将之前验证过有效的法子种稻向百姓推广,想来等待收获时节,便能得到好收成!” “那你又来宝安是为何?”白卿言笑着问。 “马上就要收麦了,魏大人指了宝安这里,让善如来以这里的农田试一试,看能不能提高麦子的产量!”曾善如笑着说。 见曾善如底气十足的模样,她问:“你有了想法?” “以往收割麦田之后,百姓大多做法都是将麦秆当做柴火烧,虽说秸秆易燃可不如柴火经烧。而百姓则以为施农家肥可以肥沃土地,但……善如以为与其如此,不如将秸秆与农家肥发酵,再当作肥料使用,这才是能使土地肥沃之策。” 白卿言点了点头:“好……若是这一次你提高了稻田的产量,又能提高麦田的产量,那便是为百姓立了天大的功劳。” 若是曾善如真的成了,这样的功劳……当有爵位。 如此,佟嬷嬷也算是熬出头了。 曾善如忙称不敢:“善如不过是做自己份内的事情,哪里敢居功!” “对了,善如还遇到了曾经在我们白府养伤的那位秦先生,秦先生得知大姑娘已经收复燕国,好似早知道会如此一般,不过秦先生监督修渠之事,腾不开身来贺大姑娘,让善如带话……说大姑娘必定会是开创盛世的明君,他心中是敬佩叹服的。” 白卿言点了点头,只可惜……秦尚志那样的大才,只肯为大周修渠,不肯为她所用。 忠臣不事二主,这也是秦尚志的选择,她无可奈何。 曾善如见大姑娘表情惋惜,忙将身侧的红木方盒推出来,笑道:“两位小主子生辰时,善如没有来得及赶回大都城为两位小主子庆贺,如今又要忙麦田之事抽不开身,便斗胆请大姑娘将善如给两位小主子准备的寿辰礼带回去!” 曾善如带来的并非什么名贵的东西,是一对成色极好的五彩芙蓉,凝结脂润、细腻纯净,他想着来日给两位小主子雕一对印章也好。 谁知道,三月份两位小主子生辰的时候他未曾来得及赶回去,现在也不能同大姑娘一同回大都城,只能请白卿言将礼物带回去,好歹这是他的心意。 “两个孩子生辰的时候我和阿衍也错过了。”白卿言心中不免有遗憾,母亲来信说,抓周的时候……康乐一手笔杆一手小弓箭,喜乐原本抓了一个金算盘,谁知看到白卿雲后丢下金算盘抓住了白卿雲的手。 萧容衍心中也有遗憾,不过……等着一次他们一家团聚之后,就再也不用分开了,萧容衍心里是高兴的,他轻轻握住白卿言的手,拇指摩挲着她的手背:“日后,我们还能陪着两个孩子过许许多多个生辰,将欠他们的都补回来。” 曾善如垂眸唇角全都是笑,他们家大姑娘这算是苦尽甘来了吧! 也不知道他们大姑爷是为了大姑娘装作燕国九王爷,还是……本就是燕国九王爷为了大姑娘降了。 不论如何,曾善如看得出这位姑爷是很爱重他们大姑娘的,这样他们这些白家忠仆也就放心了。 元和三年五月初一,大周皇帝抵达大都城。 大周太后与兴国王,欲率群臣百官于武德门前相迎。 失去最小的嫡孙,吕太尉几乎是一夜之间白了头,整个人看上去精神也不大好,苍老了十岁不止。 也是此事,他才明白……镇国王府世代男儿都死于护国安民的沙场,家眷心中是何滋味,也因此明白了为何白家希望天下一统之心如此坚定。 白家代代都有儿郎战死沙场,正如当初陛下还只是白家嫡长女时在宫宴上说……白家百年将门不假,白家的英灵都非为军功权位舍命的,白家祠堂百牌位,哪一个不是为保境安民而死! 当初,吕太尉只是为白家心痛,而今自家儿郎战死沙场而回,他才知道这是何等的锥心刺骨之痛,推己及人……白家走到今日十分不易。 天还未亮,吕太尉穿好官服,被大儿子和孙辈的吕元庆搀扶着跨出书房门槛,准备前往武德门,就见孙女吕凤琅未着官服,一身素衣。 “凤琅?为何不着官服?”吕太尉皱眉望着吕凤琅问。 吕凤琅眼眶发红,人瘦的好似只剩下一把骨头,衣裳宽大的挂在身上,全无之前意气风发之态,她跪地向吕太尉和自家父亲一拜,道:“东夷国起战事,韩城王和众位水师将士战死,这都是凤琅刚愎自用,自作聪明,才酿成大错!凤琅……要去同陛下请罪。” 吕太尉叹了一口气,让吕元鹏将吕凤琅扶起来,徐徐道:“凤琅,你若是个男子,知道了你的错处,向陛下负荆请罪,百官会赞你!可是你是女子,当众将此事明说……旁人就会用你之事做筏子,说陛下不应当任用女子为官!这世道对女子本就苛刻,陛下正在竭力扭转,你即便愧疚,也应当为了大局,将这件事吞回去!认了错,你心里舒坦了,却会断了其他女子的出路,也会坏了陛下的大局,你可明白?” 吕凤琅倒是没有想到这一层,表情更加愧疚,正如祖父所言……陛下一直不发落她,她心中愧疚难当,只有将此事说出来,她心中方能放下一二。 可……若是因她的错,断了其他女子的出路,她便更是罪无可恕了。 “去换上官服,随祖父一同前去迎接陛下!”吕太尉道。 “是!”吕凤琅含泪应声。 · 大都城内,百姓们都是鸡鸣时分便起身,都赶着去长街占一个好位置,一会儿能目睹他们陛下的风采。 如今燕国归降,大周一统,终结乱世,百姓欢呼雀跃,载歌载舞。 百年来世道困于逆乱,多少人国破家亡,多少人背井离乡,多少人亲友雕残。 天下一统之后,是为一家,再也不会起战乱,再也不会有战火,天下太平……海晏河清已不是一个目标,而是如今的世道。 晨曦瞳朦,须臾……破云而出。 金光大盛璀璨,洒满了半个大都城。 大都城西门打开,将士们着甲利于两侧,将伸长脖子往外张望的百姓拦在两侧…… 不知是谁,扯着嗓子喊了一声:“黑帆白蟒旗!陛下回来了!” 骚动的人群纷纷伸长脖子,企图越过拦着人群的将士,最先一睹陛下风采。 重檐奢华的雀楼临街倚栏内,八幅雕梅的隔扇被大开,仆从弓着腰快速将绣墩摆在倚栏内,名妓康娜带着面纱,抱着琵笆,带着自己的姐妹们,在二楼坐定,只等陛下率兵而归,她要为陛下奏一曲,她最新为陛下而创的《海晏河清》。 名妓康娜因一曲《白大将军出征曲》名扬四海,多少人一掷千金想成为康娜的入幕之宾,一窥其容颜,都被拒之门外。 不成想,今日康娜竟然出现在这雀楼之上。 远处如黑龙般蜿蜒绵长大军动静如出一辙,缓缓靠近,甚至能让人感觉到脚下的颤动。 以一身银甲的白卿言为首,白卿琦、白锦绣、白卿瑜、白锦稚、白锦昭、白锦华、白锦瑟分列其两侧,皆是银甲戎装,被这初晨耀目的金光勾出一身的寒光熠熠。 白家儿郎、女儿郎银甲戎装,未敛锋芒,踏晨光而来,通身都是顶天立地的浩然正气。 年纪较长的百姓,或许还记得镇国王当初率白家儿郎出征之时的情景。 他们没有能盼来镇国王带着白家儿郎凯旋,如今能瞧见自家陛下带着白家儿郎和女儿郎,英姿飒飒而归,各个朝气蓬勃,怎能不泪眼婆娑,怎能不心生自豪之感…… 镇国王府白家,从不出废物。 白家世代忠勇,蒙大难之后,浴火重生,出了一位……完成天下一统的皇帝。 整齐马蹄声越来越近,听到城门外的将士们高呼:“恭迎陛下凯旋!大周万年!陛下万年!” 城门之内的百姓,顿时心潮澎湃,有年迈者哽咽难言,又妇孺被感染的泪流满面,更有人高呼万岁! 百姓们不等大军入城,便已经跪地高呼…… “恭迎陛下凯旋!大周万年!陛下万年!” “恭迎陛下凯旋!大周万年!陛下万年!” “恭迎陛下凯旋!大周万年!陛下万年!” 康娜被百姓高昂之声感染,忍不住抱着琵笆站起身来,单手扶着朱红倚栏往城门外看。 她看着戎装束发的白卿言从城门外缓缓而入,身后跟着同样银甲戎装的白家子嗣。 朝阳金光洒在那周身利落的女子身上,如同康娜曾在朔阳见到的那般,容貌惊艳超尘,却让人绝不敢有丝毫亵渎之心,好似她便是这个世界上最为圣洁耀目的所在,好似这世上任何艰难在她买去年都不值一提。 她从未见过,有人身上能有这样雄浑伟丽的慑人气魄,让人不敢逼视。 虽然不敢承认,虽然知道自己身份卑贱,可康娜是真的从内心爱慕这位皇帝,从心底里敬佩这位女子。 “康娜……”康娜背后的姐妹唤了康娜一声。 康娜回神,落座在绣墩之上,她柔若无骨……几乎瞧不出指节的白净手指,轻轻覆在琴弦上,长长呼出一口气…… 忽而,犹如惊雷霹雳一般铿锵有力琴音,在雀楼之上响起。 白卿言抬头,朝雀楼之上看去,见一带面纱的女子,在朝辉之中弹奏琵笆。 康娜察觉到白卿言的目光,大着胆子朝白卿言瞧去,看到白卿言黑白分明的幽深眸子,带着朝阳暖融融的笑意,康娜的耳朵都红了,弹的越发卖力。 “听说,这是那位做出《白大将军出征曲》的康娜,新作《海晏河清》说是为贺长姐一统天下的!”白锦绣低声同白卿言道。 白卿言颔首,不得不承认……这康娜虽然出身风尘,却是真的有才气。 “初八宫宴,让康娜来宫中演奏吧!”白卿言说。 她很想将这曲子听完,可母亲、婶婶和七弟他们还在宫门口候着她,她不敢耽误。 “好……”白锦绣笑着应声。 “娘亲!娘亲!” 白锦绣忽闻一稚嫩孩童的喊声,抬头……酒楼之上,只见秦朗抱着望哥儿正瞧着她。 白锦绣一脸意外,可看到望哥儿不免又红了眼,她这个做母亲的欠了望哥儿许多。 白卿言亦是顺着白锦绣的目光朝望哥儿看去,对望哥儿露出笑容…… “大姨母!”望哥儿又扯着嗓子喊白卿言,望哥儿小时候在皇宫内长大,和小八常去白卿言那里,与白卿言很是亲近。 秦朗也忙将望哥儿交给乳母,同白卿言长揖行礼。 白卿言应声,余光瞧见后头似乎也有骑在马上的将军遇到了自家家眷,转头瞧了眼…… 竟看到柳平高脱离了队伍,坐在马背上弯腰与人群中一女子说话,那女子梳着妇人发髻跪地未起,仰头望着柳平高笑容明媚灿烂。 白卿言眉头一挑,收回目光,红翘? 曾经梁王身边那位极为忠心的婢女,在白府门前闹过,后来……梁王死了之后,这些人白卿言以为也死了,怎么又同柳平高搅和在了一起? “阿瑜……”白卿言侧身唤了一声。 白卿瑜提缰靠近白卿言:“阿姐……” “安平军的柳平高娶亲的时候,你去了吗?”她问。 白卿瑜回头朝后看了眼,此时柳平高已经归队:“未曾。” “去查一查柳平高的新妇,柳平高娶的……许是晋朝时,对梁王忠心不二的婢女。”白卿言说。 “阿姐放心,我这就派人去查!”白卿瑜勒住缰绳,慢了几步,吩咐杨栋去查,“一旦查明柳平高的新妇是梁王的人,也不必抓捕,告诉柳平高,如何处置,让他自己定夺。” “是!”杨栋应声。 董氏已经在宫门前眼巴巴盼望了许久。 眼看着白卿言终于快马而来,带着白家诸子下马…… 朝臣们跪地山呼万岁。 白卿言却只看着自己的母亲,单膝跪地道:“白家长女白卿言,平安还都!” “白家三子白卿琦,平安还都……” “白家二女白锦绣,平安还都……” “白家五子白卿瑜,平安还都……” “白家七子白卿玦,平安还都……” “白家三女白锦桐,平安还都……” “白家四女白锦稚,平安还都……” “白家五女白锦昭,平安还都……” “白家六女白锦华,平安还都……” “白家七女白锦瑟,平安还都……” 这一声声平安还都,让白家几位妇人顿时泪流满面,也让坐在轮椅上的白卿雲……热泪盈眶。 平安还都…… 这是白家人最为喜欢的四个字。 曾经他们希望每一个出征的儿郎,都能回来,说这四个字…… 这是白家众人对家中子嗣,最深切的疼爱。 不论如何,平安回来就好。 “快!快起来!”董氏一手拉起女儿,一手拉起儿子,哽咽难言,“平安就好!平安就好!” “母亲,我等不负祖辈所望,不负祖父、父亲所望……终得天下一统!”白卿言紧紧攥着母亲的手,“母亲……日后白家子嗣,再也不必远赴战场,各个都能平安在父母膝下承欢!” “好!好!”董氏颔首,泪流满面,“白家先祖和你祖父、父亲、叔父们,若是在天有灵,一定会欣慰非常!” 白卿言又看向跪地还未起身的大臣们,用力握了握母亲的手,又道:“众卿平身!” 董青平含泪起身,看着自己的外甥女,与有荣焉,再次长揖:“恭贺陛下一统天下!” “舅舅请起!”白卿言虚扶了一把董卿平,视线又落在一下苍老了十几岁的吕太尉身上,“吕太尉……” “老臣,恭贺陛下!”吕太尉眼中含泪,是真心实意的恭贺白卿言。 “吕太尉……”白卿言将吕太尉扶起,低声说,“此次若非吕元鹏护着高义王杀出重围搬来救兵,我怕是回不来!吕元鹏救了我和活下来将士的性命!节哀二字,我等说来轻松,可经历过方知是何等痛楚!太尉……好在日后我们的子孙再也不用打仗,再也不用牺牲在疆场了。” 吕太尉顿时老泪纵横,他哽咽点头,这段时间埋藏在心底的悲伤翻涌上来,泪水无法遏制。 他此刻多么希望吕元鹏那个小兔崽子,活蹦乱跳的叫他翁翁,吵得他头嗡嗡直响也不要紧,只要他还活着。 早知道会是这么一个结局,他当初就不该阻了吕元鹏和高义王,他要什么家族荣耀……要什么后局筹划,他孙子都没了。 大结局(三) 那是他最小的嫡孙,自小……便天不怕地不怕,与他最为亲近。 白锦稚立在后面,瞧见了吕元庆,瞧见了吕凤琅,却没有瞧见吕元鹏,她想着是不是吕元鹏身上的伤还未好,她打算一会儿和家里人聚完,晚上喊上司马平去一趟吕府瞧瞧他。 董氏将庆贺天下一统的大宴定在了五月初八芒种那天,今日……白家的孩子们从战场上回来,且完成了祖辈天下一统的志向,他们一家子只想关起门来自己高兴高兴。 举国庆贺之事,回头再说。 五月初一,好似成了一个团圆的日子。 慕容沥也已经和燕国的大皇子、慕容平团聚,谢荀的爹娘这一次也跟着一同来了大都城相聚。 家宴上,不止有白家人,还有白家的两位姑爷,萧容衍、秦朗…… 秦朗在家宴上瞧见萧容衍,惊得险些滑倒。 如今,天下大定,萧容衍曾经与秦朗交好,身份没有什么可隐瞒的,自罚三杯谢罪。。 秦朗这才恍然:“难怪,总觉得萧兄商贾出身,却通身的矜贵之气,原来……竟是燕国九王爷。” 萧容衍闻言,再次举杯:“对不住秦兄……” “无妨无妨!如今我们也是一家人了!”秦朗忙笑着端起酒杯。 “哎哟!你们俩人少喝一些,秦朗胃才刚见好……”刘氏笑着转头吩咐嬷嬷,“给他们俩都换上梅子汁!” 在白锦绣不在的日子,秦朗将二夫人刘氏照顾的很好,比亲子还亲…… 他知道岳母揪心白家其他几房都有子嗣回来,可二房没有,他便开导刘氏,说他娶了锦绣……唤刘氏一声母亲,便是刘氏的儿子,在刘氏的亲子回来之前,他愿意代替自己的大舅子和小舅子照顾刘氏,这才让刘氏解开心结。 家宴上,小八带着望哥儿揪住康乐和喜乐,不许两个小不点儿爬去找白卿言。 一家子热热闹闹吃了顿饭,直到天全然黑下来,又热热闹闹的散了。 白锦桐和白锦稚将吃了些梅子酒,已然微醺的三夫人李氏送回自己的寝宫,又被李氏拽着说了好一番话才得以脱身。 白锦稚活动了一下自己的手臂,笑着与白锦桐出了寝宫,便道:“哎呀!太好了,三姐你一回来母亲就不会只逮着我打扮,然后催着我嫁人!有三姐在我前面挡着……母亲就没精力折腾我了!” 白锦桐抬手在白锦稚的脑袋上敲了一下:“早些回去歇着吧!” “我还要出宫一趟去瞧瞧吕元鹏!三姐你早些歇着!”白锦稚说完,就打算开溜。 “小四!”白锦桐唤住白锦稚,想起五哥让她将吕元鹏之事告知白锦稚,到现在也没有想好如何同白锦稚说才合适。 “三姐?”白锦稚抬手在白锦桐的眼前晃了晃。 白锦桐轻轻攥住白锦稚的手,抬眸看着她干净清澈的眸子,在风吹树叶的沙沙声中,徐徐开口…… 白锦稚的面容也逐渐失去颜色。 · 董氏将萧容衍唤到自己的宫中,让秦嬷嬷将她命人给萧容衍做好的衣裳拿出来,挨个试一遍,看看什么地方需要改,得赶紧动针线。 白卿瑜和白卿言坐在一旁的高几灯烛下喝茶。 白卿瑜端着茶杯,看着萧容衍十分乖觉配合,任由抱着喜乐的母亲随意摆弄,让换什么就换什么,还十分贴心询问董氏,要不要将董氏给准备的玉冠也换上来配衣裳。 阿瑜转而同自家阿姐说:“阿姐,这萧容衍倒是挺会哄阿娘开心的!” 自从姬后离世,再也没有人给萧容衍费心做过衣裳,萧容衍是真的高兴窝心,十分喜欢他换上衣裳后,董氏指点让秦嬷嬷记下修改的样子。 “你若是能如此配合阿娘,阿娘也高兴!”白卿言笑着开口。 “阿姐……”白卿瑜将手中茶杯搁下,同自家姐姐说,“萧容衍这身份,你打算如何安排?我们白家知道他是白家的女婿,可外人只当大周皇夫已经离世,总要安排明白了才好,不如让他以燕国九王爷的身份,同阿姐再成一次亲?如此……两个孩子也就有了名正言顺的父亲。” “再过几年等新政推行一切都顺利了,我打算同阿衍……去白沃城。”白卿言没有瞒着自己弟弟,她轻拍着怀里睡着的康乐,低声说,“所以,身份不身份的,这倒也无所谓,阿衍也是这么想的!” 与其让他以燕国九王爷的身份再同她成一次亲,让外面的人对他是否原本就是大周皇夫猜测,或许还有人想要看他面具下的容颜,还不如不再成亲,等来日去白沃城。 这也是萧容衍的意思。 “阿姐!”白卿瑜坐直身子眉头紧皱。 白卿言却像是没有听到一般,笑着同董氏开口:“阿娘,你只给阿衍做衣裳,没有阿瑜的……阿瑜吃味儿了。” “我没有!”白卿瑜连忙反嘴。 董氏眉目间的笑意越发深了:“多大了怎么还和争糖吃的孩子一般,有有有……都有,你们都有!” 董氏怀里的喜乐也咿咿呀呀的,董氏笑容越发深:“我们喜乐也有!康乐也有!祖母给你们做了五月初八大宴时穿的衣裳,也好让百官都看看我们小皇子和小公主有多好看。” · 五月初八的国宴,是天下一统之后的第一次国宴,要比之前任何一次国宴都要盛大,故而从皇帝白卿言回大都城之后,便紧锣密鼓的筹备了起来。 那日,晴空如洗,不见浮云。 国宴设于重檐巍峨的光明殿前,白玉丹陛日光之下灼灼耀目,皇帝便坐在那高阶尽头,血红地衣铺盖在丹陛两侧。 官员按照官位,落座在白玉台阶席位上。 中段平台之上,编钟乐师,分列两侧,康娜独坐于正中,怀抱琵笆,以《海晏河清》开场。 琴声铿锵,音如霹雳,震撼人心,让人心生激荡。 编钟之音雄浑厚重,仿若看到了……那个大战之后海晏河清的盛世。 与白卿瑜他们一同坐于皇帝下首位左侧的关雍崇老先生,和闵千秋老先生,并未因康娜的身份而心生不满,皆沉浸于这旷达峥嵘的乐曲之中。 纵目远眺,这如入云端的高阶之下,除了将士们之外,还有陛下从燕国带回来的大夫。 就连那些大夫都被琴音搅乱了心绪,跟着情绪起伏,眼含热泪。 一曲毕。 群臣举杯:“恭贺陛下一统天下,大周万年!陛下万年!” 坐在白卿言右侧下首位置的萧容衍和慕容沥,也举杯恭贺白卿言。 与陈钊鹿坐在一处的,李明瑞站起身来,举杯向白卿言贺:“陛下一统天下,在登基短短三年,创立这不世之功,堪称千古一帝!微臣……为陛下贺。” 坐在李明瑞身旁的陈钊鹿抬了抬眉,双手抄在袖中,垂眸不动声色,李明瑞惯会说这种溜须拍马的话,可他们这位皇帝,并非当初的晋国皇帝……哪里会是那种喜欢溜须拍马臣子的。 果不其然,白卿言闻言低低笑了几声,缓声开口:“朕,忝居帝位,仅仅三年,虽有赫赫战功,虽也夙兴夜寐,可这天下一统,实乃因百官齐心,因将士浴血,因多方绸缪而成,朕何敢居功……称千古一帝?” 她端着酒杯站起身来,群臣百官也忙跟着举杯站起身来。 她望着大周的官员和将士,望着那白衣大夫和恩师与闵千秋老先生,声音高昂:“今日这酒该朕来敬!敬敢为我大周奋勇杀敌,壮烈殉国的所有将士!是他们用热血浇国土,方得今日之盛世!这酒……敬朕的祖父白威霆,敬朕的父亲和叔父弟弟们,敬韩城王,敬张端睿将军,敬方炎将军,敬岳知周将军!敬吕元鹏……” 白锦稚听到这话,搁在膝上的手收紧,眼眶顿时红了起来。 吕元鹏……是救她而死的。 白锦桐不动声色,伸手拍了拍白锦稚的手。 “朕,还要敬燕山王和燕襄王……”白卿言转而举杯朝着慕容沥和萧容衍他们的方向,她不愿意让慕容沥背负亡国之君的名声,她要为慕容沥正名,“敬燕山王和燕襄王心胸宽广,曾早在燕国和大周定盟共灭西凉之时,便已定下了赌国之约,曾言……两国以国政国策定输赢,谁家的国政能使百姓富强,谁家一统天下,用谁家之法……统御一国,而并非燕国迫于无奈死中求活,即便最后赌国之事因诸多因由未能推行,可燕山王与燕襄王以民为本,以百姓为贵皇位为轻的心胸,令朕佩服!” 慕容沥喉头翻滚,没有想到白卿言会在这么隆重的国宴之上,为他正名。 一统天下,如此大的功劳,集于白卿言一人之身,会让她更容易统御群臣百姓,可她却选择为他正名。 慕容沥红着眼道:“燕国国政多有不足,赌国时间虽不长,可沥也能窥见一二,大周国策国政有利于民,沥……甘愿归顺大周!只望……百姓从此得享太平,世间再无战事!” 白卿言颔首,与慕容沥将青铜酒樽内的酒饮尽。 春桃捧着酒壶碎步上前,为白卿言添了酒,又退至一旁。 “这杯酒,敬平安归来的将士们!”白卿言举着酒杯,转向洪大夫举杯示意,又看向被她请入大都城的大夫们,“也敬随朕入疫城,救治百姓的大夫们!你们是英雄!” 从燕国归来,曾经想过要逃走的大夫心中汗颜,出列高声道:“我等……行医救人,乃是本分,比不得战士为一统而舍命,和敢同将士们共称英雄,陛下抬举了!” “先生这话,白卿言不敢苟同!”白卿言笑着摆了摆手,郑重道,“上了战场的将士……是英雄,是为保家为国,护卫百姓性命边陲安宁!敢于去大疫之城的大夫们更是英雄,悬壶济世,治病救人,护卫的也是百姓的性命和安宁!这杯酒……敬你们,也敬我大周臣民人人都有的英雄气概!百年后,我们都会化成一捧黄土,可我们大周人的英雄气概,永垂不朽!” 那大夫闻言,以袖试泪,哽咽高呼:“大周永垂不朽!” “大周永垂不朽!” “大周永垂不朽!” 大殿前朝臣和将士的山呼声,惊天动地,震耳欲聋,让人心潮澎湃,热血沸腾。 萧容衍幽邃的眸子注视着那一身帝服,仿若立在云端之处的女子,就立在烈火骄阳之下,周身鎏金光辉,手中端着金灿灿的青铜酒樽,眉目含笑朝他看来。 这太平来之不易,白卿言与他自然希望能永垂不朽…… 可正如白卿言曾经对他所言,功德有厚薄,期质有修短,时世有中季,天道有盛衰,他们只希望这太平一统的盛世,能久一些……更久一些。 他轻轻举杯与白卿言示意,缓声开口:“敬曾经的战乱之时,也敬来日的太平盛世。” 白卿言眉目笑意越发深,高高举杯:“敬曾经的战乱之时,也敬来日的太平盛世!诸位……太平来之不易,来日……还需我等携手同肩,共匡大周国祚万年绵长!” “共匡大周国祚万年绵长!” “共匡大周国祚万年绵长!” “共匡大周国祚万年绵长!” 闵千秋老先生望着白玉高台之下山呼的将士们,望着高举酒杯,满面激动澎湃的臣子,视线又落在高台之上那位皇帝身上,他从未参加过这样令人热血澎湃的国宴。 他原本为白家著书立传,是因镇国王白威霆…… 而后,发觉不能停笔,是因……这位大周皇帝。 他想,恐怕此生他是无法完成为白家著书立传之事,这位大周皇帝白卿言,今日一统天下,来日或许会做出更多让人意想不到之事。 就如同当初白家逢难之时,都以为白家就此败落,谁也不曾想到,峰回路转,白家的嫡长女竟会登基为帝,会一统天下。 当夜,闵千秋老先生回道下榻之处,让弟子点燃灯烛。 散发合衣坐于灯下,以墨润笔,想将今日盛况记录文中。 窗外清风缱绻,檐角铜铃作响,夏虫低鸣,飞蛾在垂放下的竹帘上扑撞。 闵千秋老先生久久未曾落笔,脑中是燕襄王慕容衍那句……敬曾经的战乱之时,也敬来日的太平盛世。 回神,闵千秋老先生敬发现纸上,只有太平二字。 闵千秋老先生的弟子见恩师落笔,放下将灯芯挑高的银针,罩上灯罩低声问:“恩师,今日白家传记就要停笔书成了吗?” 闵千秋老先生摇了摇头,和善慈祥的眉目被澄澄灯火,映得越发从容雍和…… 此刻,他似对白家那护民安民的志向有了新的认识,对白家军的建立初衷有了新的理解。 他问:“你可记得……白家军的军歌是如何唱的?” 弟子颔首,轻轻哼唱出声:“佩护我之甲胄,与子同敌同仇。握杀敌之长刀,与子共生共死……” 佩护我之甲胄,与子同敌同仇。 握杀敌之长刀,与子共生共死 卫河山,守生民,无畏真锐士。 不战死,不卸甲,家国好儿郎…… 第一百四十一章:皇权君威 董氏郑重对大长公主行礼后开口:“我与母亲同去!” 如今白家大事已毕,董氏无需在府中坐镇,若为白家讨公道……怎能少了她?! “我与大长公主、阿姐,同去!”董清岳亦道。 “我也去!”白锦稚高声喊道,“我也同祖母同去!” 五夫人齐氏护着肚子,被身边嬷嬷扶上高阶,红着眼眶,语声坚定:“我也与母亲同去,白家英烈刚刚入土,便被居心叵测狼心狗肺之人栽赃诬陷,是可忍,孰不可忍!我等白家遗孀……就是死也决不能让忠魂蒙冤!” 身怀六甲的五夫人哽咽之声透着坚韧,那誓要为白家英烈讨公道的决心,感染众人,百姓纷纷应和。 “对!不能让白家忠魂蒙冤!”有义士高呼。 “不可都去。”大长公主轻轻拍了拍董氏的手,出言制止,“我们是去求陛下,而不是去逼迫陛下!你们就在家里等候我回来!” “既然祖母不让我等同去,那我等……便在武德门外等候吧!”白卿言清雅如画的容颜肃穆,一双黑亮的眸子如同隆冬极寒的夜里凝成的冰晶,让人不敢逼视的惊艳夺目,“若陛下有传召要对峙,也好劳烦百姓为我白家做个见证!” 大长公主攥着虎头杖的手收紧,望着目光沉着幽深的大孙女儿,阿宝这是不信她,她们祖孙到底是离了心啊! 她这孙女儿怕是打定了主意,以民心、民情来护卫白家,宁愿用形势逼迫今上,也不愿意依仗她这个祖母。宁愿信和她毫无干系的百姓,也不愿意信她这个祖母。 大长公主身形几不可察的晃了晃,心不断向下沉。 丈夫、儿子和孙子离去之痛,加上孙女儿离心之痛……大长公主险些坚持不住。 可如今众目睽睽之下,并不是说她们祖孙之事的好时机。 不等大长公主再开口,白锦稚已先一步抱拳冲着百姓长揖到地:“求各位义士随我等在武德门外等候,若陛下意欲对质,请诸位为我白家见证!” “四姑娘不必如此!即便四姑娘不说……我等也必会随白家遗孀一同前去武德门!” “对!我等同白家遗孀一同前去!要是陛下偏袒我等就为白家敲登闻鼓!绝不让白家英烈蒙冤!我们走!” 不等白家遗孀动弹,反倒是百姓们已经先热火朝天的吵吵着,结伴往武德门方向走去。 “长姐!我们也去吧!”白锦稚眼底火苗簇簇,望向白卿言。 “祖母坐马车,应当比我们更快!我们就在武德门之外……等候祖母好消息。”白卿言浅浅对大长公主福身,声线冷静从容。 “阿宝……”大长公主唤了白卿言一声,“你若是怕祖母偏袒梁王,便随祖母一起进宫吧!” 再去武德门喊冤,这行径与初七敲登闻鼓逼迫皇帝,实出一辙。 不能再让白卿言带着百姓逼到武德门,上一次皇帝已经因为白卿言带人去敲登闻鼓……被逼无奈处置梁王而迁怒白卿言。这一次若是白卿言随这些百姓去了,就算白卿言不出头,皇帝也会将百姓再次围武德门之事算在白卿言的头上。 皇权君威,不可挑衅。 大长公主怕到时候明着皇帝顾忌民心不敢对白卿言作什么,暗地里对白卿言痛下杀手。 “长姐,我认为你应当随祖母进宫……以防陛下听信梁王推脱之词,此人若真是以懦弱无能来伪装自身……那心计便极为深沉,不得不防!”白锦绣低声对白卿言说,“宫外有大伯母和我等,宫内……便拜托长姐了。” 白锦绣觉得白卿言进宫与梁王对质更为稳妥,省得梁王装作唯唯诺诺的样子将此事推脱干净之后又借势向皇帝求娶,圣旨一下长姐连转还的余地都没有。 “长姐!宫外有我们你放心!”白锦桐亦道。 上一次白卿言在武德门前挨了一棍的事情,董氏现在想起来都揪心不已,她并不是仅仅只管住后宅那一亩三分田的无知妇人,也知道此次去武德门之事不能再由白卿言出头。 木秀于林,风必摧之。 行高于人,众必非之。 镇国公府白家的前车之鉴就在眼前,董氏不能再让女儿步后尘。 “阿宝,随你祖母进宫去吧!”董氏缓缓开口,“宫内交于你,宫外有母亲!” 她如何能不知道,此次母亲和妹妹们是不想让她再做强逼皇帝的出头鸟。 白锦绣说的对,梁王诡诈,祖母对皇室本就心重,若是一时心软,或者同皇帝达成什么协议将此事化小,此次便白白布局一场。 只是,白卿言也并非全然没有防备,若是祖母这一次真的还是心向皇室,那么她便用最愚蠢最简单的法子,杀人放火! 宰了梁王,再一把火将梁王府点了。 可不到万不得已,她必不能用此法,梁王身边有一个武功深不可测的高升不说,行此法……必会留下痕迹,她没有完全的把握一击将梁王毙命,万一自家人反被梁王的人活捉更是将白家百年盛誉葬送。 更重要的是梁王一死会有什么样的后果,她没有完全的把握掌控在自己的手中。 如今跟随在梁王身边的都是曾经二皇子的旧部,二皇子当年身边能人异士奇多,后来白卿言随梁王上战场之时见过不少,杜知微就是其中一个。 为梁王谋划,让梁王装傻充楞明着以信王马首是瞻……暗中蛰伏积攒军功,等信王同齐王争得两败俱伤……梁王便可带军功归来走入皇帝眼中的,便是杜知微。 对杜知微此人,白卿言十分忌惮。 更别说,若真兵行险招做了杀人之事,则需白家忠仆舍命,甚至牵连无辜! 这是无可奈何之下的最下下策。 她靠近白锦绣耳侧,细心叮嘱了一番,白锦绣双眸放亮,颔首:“长姐放心!锦绣明白!” 皇帝一心想要做一位比先帝更贤明的圣明君主,名留青史,自然在意虚名,这是皇帝最大的弱点。 第一百四十二章:性命攸关 既如此,那便让白锦绣带着百姓大肆称赞圣上不徇私情,秉公灭私!面对嫡子信王也毫不容情,乃天下最为圣明的国主皇帝! 让白家诸人带着百姓们高呼,相信皇帝必会公正处置意图污蔑白家的梁王! 百姓盛赞的话传入皇帝的耳中,贪图虚名的皇帝本就不甚喜爱梁王这个唯唯诺诺的皇子,难道不会为了一个好名声处置梁王吗?! 白卿言要让百姓给皇帝将帽子戴的高高的! 逼迫,不止只有上次敲登闻鼓那般气势强横,行硬碰硬之法。德行的高帽往往更让人闻风丧胆,又不得不带。 皇帝坐在至尊之位,比任何人都惧怕百姓的悠悠众口,史官的笔诛墨伐。 她颔首,郑重行礼:“那便辛苦母亲和诸位婶婶了!” 目送母亲和诸位婶婶妹妹,一起随同大都百姓朝武德门的方向走去,她这才随大长公主上了马车。 祖孙俩坐于车上。 头发花白仿佛一夕老了十岁的大长公主闭着眼,薄唇抿得紧紧的,手中不断拨动着沉香木雕琢的念珠。 白卿言亦是规规矩矩坐在一侧,沉静如水。 · 梁王今日在府中坐立不安,童吉已经去了好几个时辰,他每每派人去探……都说童吉还立于国公府角门之外等候,并未见到国公府女婢。 如今虽说高升制住了刘焕章,可刘焕章担心妻儿家眷,已经耐不住要去举发镇国公白威霆叛国。 只要那几封信春妍今日能成功带入国公府,哪怕不是国公爷的书房,只要信在镇国公府……加上刘焕章的证词,以他父皇对白家的忌惮,还有对白卿言这几日行径的不满,白家这个叛国的污名就能定下了! 错过这次机会,他便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将白家碾进泥里。 至于利用白卿言之事,等白家女眷系数被捉拿,他再想办法救出白卿言和白家一两个女眷,他就不相信白卿言不会对他死心塌地。 梁王心中情绪翻涌,闭上眼剧烈咳嗽了几声,裹紧了自己身上的大氅。 再睁眼,梁王眸中尽是冷戾之色。 只要能毁了白家的百年声誉,也算是为佟贵妃还有二皇兄报仇了! 至于利用白卿言得军功为以后拿下之尊之位铺路,他此刻倒是对这样的想法淡了许多。 此次遭遇行刺,伤了他的心肺,还不知道日后有没有那个命坐上那个位置。白卿言如今对他更是毫不掩饰的厌恶,当着百姓的面称说冥一婚也不愿意嫁他,梁王实在想不明白……他到底是什么地方做的不够好,竟让白卿言对他的态度突然大变。 “殿下!殿下出事了殿下!”梁王府管家的老翁立在书房门口高呼。 梁王眉头紧皱:“进来说!” 梁王府管家连忙进来,行了礼后道:“殿下,童吉去国公府角门见白大姑娘那个贴身婢女,被国公府的嬷嬷逮了一个正着,正巧碰到送葬队伍回来,事情闹到了大长公主的面前,结果您写的那信当众拆开,竟然是镇国王同南燕郡王来往信件,里面一封所谓镇国王的亲笔信却是高祖皇帝的笔迹!白家大姑娘当众说曾经您找她要过国公爷批注过的兵书,她为了表明不欲和您往来的意思,将高祖批注过的兵书给了您!” 高祖批注的兵书?! 白卿言给他的那本,居然是高祖批注过的兵书?! 梁王拳头紧紧攥在一起,心脏剧烈跳动了几下,险些站不稳向后踉跄一步。 “殿下!”梁王府管家连忙上前扶住梁王,“殿下您要不要紧?!” 梁王头疼的厉害,心口突突直跳,像是要撞裂他刚刚愈合的伤口似的。 “童吉呢?!”梁王下意识问道。 “大长公主带着信件,和童吉,还有那个婢女去宫里面见陛下了!”梁王府管家声音都在颤。 进宫了?! 他得冷静下来好好想办法! 即便是高祖的笔迹,也可以说是白威霆谨慎同南燕君王来往的时候用的是高祖笔迹,只是这信是从童吉身上搜出来的这就比较麻烦了。 梁王府管家慌得不行:“殿下,这可怎么办啊!这一定是有人要污蔑殿下啊!童吉一定是着了别人的道了!殿下若能撑得住……还是要进宫和陛下解释一下啊!” 脸色阴沉的梁王突然抬眼看向管家,电光火石间想到了一个绝好的说词,他用力握了握管家的手。 他给童吉的一定是情信,他只是仰慕白家大姑娘想要迎娶白家大姑娘而已,至于童吉手中的信是怎么变成国公爷同南燕郡王的信他一概不知,只要在父皇面前装傻,装受到了惊吓,装什么都不知道就好。 就让高升以救下刘家满门为条件,带着刘焕章去敲大理寺的鼓,亲证镇国公叛国。就说他冒死回来为的就是让真相大白于天下,所以才在得知梁王意图之后换了童吉手中的情信, 虽然有行军记录在,可刘焕章冒死回来指正已故的白威霆,世人怕也要多思量几分,父皇也就有借口重审此案。 信王乃是父皇嫡子,父皇和皇后难道就不想保全信王吗?!刘焕章的出现,便是信王之事的转圜余地。 即便父皇只想做圣主明君……不愿意承认自己下旨为白威霆封王的圣旨错了,因此放弃了信王这个嫡子。 可刘焕章的出现,总能给白家这忠义的盛名留下一抹污迹吧! 梁王闭眼细细思索,只要这一次将他摘干净了,将来他可再徐徐图之。只要命在……他总能将白家那层忠义之皮给撕下来,把白家踩进泥里,让万人唾弃。 时间紧迫已不容梁王多想,他对管家道:“叫田维军立刻过来!快!” “是!”管家匆匆出门去喊田维军。 梁王起身走至书桌前,提笔给高升简单写了几句话,吹干了墨迹刚叠好,田维军就匆匆而来。 梁王将信交给田维军:“时间紧迫来不及给你交代让你传话!把这个去交给高升,让他照着办!不得有误!性命攸关!快!” 第二百二十九章:生死一瞬 太子见方老都这么说,彻底打消了对白卿言的最后一丝疑虑。 他紧紧握住手中兵符,思索片刻道:“她投我以桃,我报之以李!等这次回大都……我会奏请父皇,封白卿言为公主,算是给白家和白家军加恩!” “太子殿下对白家与白卿言恩深义重,想必白卿言必会同老朽一般,对殿下忠心不二!”方老笑呵呵道。 太子点了点头,又问方老:“那……依方老所见,虎鹰营应该带回大都吗?” “老朽以为,殿下对沈良玉可按之前与陛下所商议之策略,以许沈良玉将军以高位,给他金银珠宝,安顿他的亲人家眷锦衣玉食!让他再为陛下与殿下训练出一批如虎鹰营锐士,仅为陛下和殿下效命!殿下不如就如白卿言对白家军其他将军安排一般,派一个殿下信得过的将领掌兵,沈良玉只负责练兵!” “方老所言甚是!”太子颔首。 “如此白家军之事大定!太子殿下也该好好想一想……三月二十八陛下寿辰,殿下要送什么礼,才能让陛下开怀,赢得陛下欢心啊!”方老出言提醒太子。 “方老提醒的是,想必太子府已经开始准备,回去后……方老还要帮我参详参详!” “殿下……您没有明白老朽的意思!”方老摸着胡须笑了笑道,“有什么礼,比太子殿下大胜班师途中遇到天降祥瑞,更能让陛下高兴啊?殿下若是觉得可行,此事可交由任世杰去做,此人虽沉默寡言,但做事极为稳妥。” 太子双眸一亮,笑而颔首:“孤身边,多亏有方老时时提醒。” · 白锦稚大帐内,她已经包扎完手臂上的伤口,换下了血衣,正坐在火盆前看着自己那杆银枪出神,反复回想刚才生死一瞬…… 长姐声嘶力竭喊着让她捡刀,可她却像是丢了魂儿一样只顾着拼命拔自己的银枪。 如果不是长姐和肖若江,此时的她大概已经去见阎王了吧! 白锦稚瞳仁颤抖着,激战之时她未曾觉得怕,可事后回想那种与死亡擦肩而过的感觉,却不由让她脊背发寒。 白卿言拎着一个酒坛进帐,便见白锦稚对着那杆银枪出神,她抬手揉了揉白锦稚的发顶。 白锦稚这才回神,抬眼朝白卿言看去,声音嘶哑:“长姐……” “怕了?”她笑着问白锦稚。 白锦稚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一双充满红血丝但晶莹明亮的眸子望着她,搁在腿上微微颤抖的手指收紧:“刚开始是怕的!我看到董家死士和虎鹰营的锐士倒在我面前,滚烫的鲜血喷溅在我的脸上和嘴里,血的味道……带一点咸,我真的以为要和九哥一起死在秋山关了!只想着……就算是死也要多杀几个西凉狗!可是……我看到长姐来了!” 白锦稚干裂的唇角对白卿言露出一抹笑意,眼眶发红:“看到长姐我就不怕了!就感觉浑身充满了力量,还能再杀他成百上千个西凉狗贼!” 见幼妹双眸发亮的样子,她抬手揉了揉白锦稚的脑袋,含泪将白锦稚拥在怀中。 她知道白锦稚这种感觉,就像曾经她陷入困战之中,只要看到白家军的黑帆白蟒旗由远而来就什么都不怕了,因为她知道……白家人带着白家军来驰援她了! 这就是为什么,当初的白卿言永远冲在第一个,因为白家诸人与白家军就站在她的后方,是她最坚实的后盾,能让她全无后顾之忧! 身为长姐,她本应当起为幼弟幼妹遮风挡雨的责任,她本应该就是他们身后最坚实的后盾!可她这些年任由自己娇着病着养着,她若能早一点让自己坚强起来强大起来!如今的白家诸子……何以会是这样的结局?! “小四比长姐当初要厉害!长姐第一次上战场,身边有一支护卫队相护,小四如今只身一人杀得西凉军片甲不留!”她轻轻抚着白锦稚的脊背,“长姐相信,假以时日,我家小四一定会成为战场上最耀目的白家军红妆将军!” 白锦稚用衣袖擦去眼泪,直起身望着白卿言,坚定道:“长姐信我!我就一定能做到!” “这是沈良玉将军让我给你带来的蜜酒……说里面加了他们家祖传的秘药,喝几口睡着了就不疼了!”她将酒坛递给白锦稚,“我以前也喝过,管用!” “嗯!” 白锦稚接过酒坛,就听外面守帐的白家军兵士来报沈昆阳、卫兆年、谷文昌和程远志四位将军已从凤城赶到了幽华道,此时已去了沈良玉将军的帐中。 “你好好睡一觉!”白卿言说着起身拍了拍白锦稚的脑袋。 白锦稚原本想开口劝长姐休息,可是看着长姐挺拔如松的背影……又将劝长姐的话咽了回去。 劝了又有何用,长姐为护白家为护白家军只能夙兴夜寐,谁让她一点儿忙都帮不上,谁让她还不够强大,没有办法替长姐分担! 白锦稚抬手按住自己手臂的伤口,至少……她要快快好起来,不要让长姐担心,给长姐帮不上忙,也决不能成为长姐的拖累让长姐担心! 她拿过就酒坛,拔塞,忍着那火辣辣的灼烧之感咕嘟咕嘟喝了两口。 · 卫兆年、程远志、谷文昌与沈昆阳白家军四位将军一来,便去拜见太子,可太子身边那个叫全渔的小太监说,太子同幕僚刚议完事躺下。 他们四人没有见成太子,便去了沈良玉的帐中。 本已经歇下的沈良玉听说卫兆年、程远志、谷文昌与沈昆阳白家军四位将军来了,匆匆起身屏退左右,将白家九子白卿雲被救出的消息低声传递给他们。 程远志激动的差点儿嚷嚷出声,幸亏卫兆年一把按住了他的伤口处,让程远志到了嘴边的大笑变成了嗷嗷直叫。 “独眼老卫你往哪儿按!”程远志疼得呲牙咧嘴。 卫兆年余光不动声色朝外看了眼,用铜钳拨了拨火盆里的炭火,压低声音道:“太子在这里,我们还是小心些!” 第二百三十章:遇昏君则反 谷文昌与沈昆阳点了点头赞同。 “老卫说的有理,我们还是小声些!” 沈良玉眼尖,看到帐外疾步而来的白卿言,起身唤了声:“小白帅!” 程远志看到从帐外进来的白卿言,忙站起身来。 卫兆年抬头看到白卿言亦起身唤道:“小白帅!” “小白帅!”程远志表情藏不住的高兴,“听说……” 程远志刚想说听说白卿雲救出来了,可一想到卫兆年刚才的话,硬是将话吞了回去。 谷文昌拿起拐杖就要起身,却被已经进帐白卿言按住肩膀,她轻轻拍了拍谷文昌的肩膀,在谷文昌身旁坐下:“谷叔坐着吧!沈叔……程将军,卫将军都坐吧!” “小白帅,急调我等前来,是不是有要事安排?”程远志沉不住气问。 白卿言颔首:“想必你们已经知道,小九还活着,且已经被救出来了!” 几个人神情激动点头。 “还有一件事你们不知道……”她坐在炭火烧得极旺的火盆前,伸手烤了烤火,声音沉着平稳,“小七阿玦也活着,也已获救,如今人在南燕。” 火盆中发出极为轻微的炭火燃爆声,白家军如今仅存的五位将领看向眸色内敛深沉的白卿言,忍住心中的激动澎湃紧紧握着拳头,静待白卿言的吩咐。 她抬眼,精致清艳五官被火光映成暖橘色,眸底暗芒翻涌。 “我已经奏请太子,让程将军与沈叔带所余白家军镇守铜古山!谷叔守中山城,卫兆年将军守白龙城!”她声音极低,“我会派人送信给阿玦和阿雲,让他们在铜古山、中山城、白龙城这三地连起的这片区域,养兵、练兵!届时有诸位在……必不会让人发觉!” 卫兆年受伤的眼睛发烫,他最先反应过来,难掩震惊的双眼……看着眸色波澜不惊的白卿言,心中已经是惊涛骇浪! 白卿言要养兵、练兵,是要为反做准备吗?! 卫兆年凝神屏息,低声问:“小白帅这是要养私兵?” “不错。”白卿言承认的痛快,“白家军欲存,白家欲存,便必需有除了白家军之外无人能战胜的敌人!我留下云破行的命,许他三年苟活,为的就是存白家!存白家军!可若不到三年后云破行就死了,或者他不敢来晋国下战书,又或者三年后再战他战死了呢?狡兔死走狗烹,白家军这样的结局我不愿意再看到!白家人……与白家锐士,数代奋斗不止,为信仰粉身糜骨,欲还百姓盛世太平的志向,白卿言至死铭记,不敢相忘!” “所以,没有足以威慑当今晋国皇帝的敌人,我们便为他培养让他惧怕的敌人,至少需要让如今的晋国皇帝以为……外有强敌,不得不依靠白家军,不得不依靠白家!如此能存白家,能存白家军,且壮大白家军!” “若将来白家军遇明君,欲为万民安身立命,平定天下,白家军便是明君手中利刃!若遇贤君,只欲富国强民,白家军锐士便保境安民,至少护我大晋百姓一个太平山河!若遇昏君,使晋国百姓民不聊生,白家军亦不忘建立之初衷乃是为民……平定内乱外战!护民安民这四个字……是白家军建立的初衷亦是军魂!每一位白家军将士都该刻骨铭记,永不能忘!” 白卿言这话简直就是直白告知在坐的这五位将军,若来日晋国遇昏君误国害民,白家军便要造反护民了。 如今坐在他们面前的这位小白帅,依旧一身银甲,可却不是以前那个初生牛犊……鲜衣怒马的热血少年,她此时表情沉静坐于他们这些死忠于白家军的将军面前,内敛、沉稳,目光坚毅深沉,哪怕白家军如今只剩一万余残兵,她亦不忘白家军建立之初衷,数代浴血平定天下的信仰,深谋远虑为将来做打算。 卫兆年虽然是白家军,可在他心里他与其他几位将军不同,他虽决定誓死追随白卿言,却怕白卿言会对他有保留…… 如沈昆阳……自小白帅入伍便在沈昆阳麾下,谷文昌亦是被小白帅称作谷叔,沈良玉不必说虎鹰营乃是镇国王第五子白岐景的嫡系,程远志是悍将曾与小白帅同战浴血,且死忠白家军无人不知! 只有他卫兆年,虽然是镇国王第四子白岐川麾下嫡系,但那些年随白岐川镇守大晋东部,并无与小白帅一同征战浴血过的经历。 刚才他冒失之下,问白卿言是否要养私兵,话出口心头惴惴,没想到小白帅毫不避讳对他直言若遇昏君则反。 此时卫兆年才觉自己自诩聪明却小人之心,小白帅心底从未拿任何一个白家军将士外看。 遇挫折,不气馁。 身处困顿,依旧不忘大志! 气吞山河! 白家风骨,当是如此! 从此,卫兆年再无顾虑,誓死追随小白帅。 “誓死追随小白帅!”卫兆年咬紧了牙关,头一个抱拳单膝跪地,郑重望着白卿言,“誓死不忘白家军之志!” “我程远志是个粗人,我只认白家人!只认小白帅!”程远志单膝跪地道,“小白帅让我作什么!我便作什么!绝无二话!” 沈昆阳、谷文昌与沈良玉皆抱拳跪地,发誓至死不忘白家军军魂,至死追随小白帅。 “小白帅,那我怎么安排?”沈良玉没听到白卿言对他的安排,忍不住问道。 “白家军让列国惧怕,其中虎鹰营更是让列国闻风丧胆!所以……今上与太子必定会对虎鹰营有所安排!此次……今上与太子不论对虎鹰营做出任何安排,你听从就是!虎鹰营的训练方法太子并不知晓,必定还需倚重于你!” 白卿言深眸望着沈良玉,慢条斯理:“你大可直言相告太子,天险秋山关与川岭山地,还有瓮山,皆是训练虎鹰营的好地方!不论太子让你带兵在哪里练兵,你都遵从便是,只一点同太子讲清楚,你练兵有自己的章程,不喜他人插手过问,希望太子海涵!” 第二百三十一章:诛伐气魄 不过白卿言料想,太子不会让沈良玉在瓮山练兵,白卿言在那里焚杀西凉降卒……太子怕是想起瓮山心里都会不舒服! 而不论是太子选了川岭山地还是秋山关都没什么区别,带虎鹰营去哪里练……练十天半个月甚至是一个月,只要无人插手,便是沈良玉说了算。 “末将明白!”沈良玉抱拳,心中透亮,“末将会时时与铜古山、白龙城、中山城方向通信!” “几位将军见过太子之后,定会被留在幽华道……”白卿言双眸湿红,抱拳郑重望着他们,道,“如此,白家军……与白卿玦、白卿雲,便托付诸位!此番一别,三年后再见!” 朝阳跃出翻涌云海,金光穿透晨雾,勾勒出雄浑壮阔的山脉,湍急奔涌的河流、冰川。 风吹云散,终露出巍峨奇美直入苍穹的山顶,千年不曾消融的积雪被初晨最耀眼的万丈光芒……映照得金碧辉煌。 耀目曙光从山川那头缓缓而来,照亮这广袤辽阔的天地旷野,驱散笼罩在晋军帐篷之上的云雾与黑暗。 “长姐!长姐!”白锦稚人未到声先闻。 她喘着粗气冲进沈良玉帐中,略显慌张道:“那个西凉炎王李之节,带着虎鹰营锐士和董家死士的遗体,说要来找太子……问个说法!” 竟来的如此之快! 程远志一听就火了,蹭地站起来喊道:“问他娘个腿!” “他还敢来!”沈良玉咬紧了牙,转身去拿自己的佩刀。 他一想到冲进那个阴森的地窖里,看到白卿雲全身是伤,不论是脚趾还是手指指甲盖里都扎着枕……双腿已经被夹断,全身血流不止,他就恨不得活劈了那个西凉炎王李之节。 白锦稚心口起伏剧烈:“我刚去看了眼,那个炎王浑身是血被人从马车中抬出来!长姐……我们走的时候那个炎王还好好的,他带着这一身血来,怕是有目的!!” 白卿言眸底暗芒冷肃。 李之节浑身是血?! 她定了定心神,想起李之节那双潋滟含笑的桃花眼,知道那人并非旁人看到的那般……是个潇洒不羁的风流种子。 他抬着虎鹰营与董家死士的遗体,又浑身是血,看来是有备而来。 “西凉炎王他们人呢?”她问。 “就在我们军营门口!” “先去太子那里看看!”白卿言说完,率先出帐,朝太子大帐的方向走去。 “我们也去看看!”卫兆年忍不住担心,抬脚跟上白卿言。 白卿言单手握紧腰间佩剑,踏着晨光从沈良玉帐中而出,侧目朝大营外的方向看去…… 李之节被陆天卓扶着立在晋国营地门口,他肩膀位置缠着被血沁红的细棉布,身上还是昨日那一身浅紫色长衫,染透他半个身子的鲜血已经干结,看起来触目惊心,面色惨白如雪,一副虚弱至极的模样。 似乎感受到白卿言带着寒意的目光,立在晋军大营门口的李之节抬眼,凝望身上带血戎装还没有来得及换下的白卿言,薄唇紧抿。 白卿言竟然如此大胆!回到晋军营中还不赶紧毁灭消除秋山关一战厮杀的痕迹,居然就穿着那身带血的铠甲在军营中行走。 那女子手握佩剑,身姿挺拔,步伐铿锵有力,身后跟着白家军五位身经百战将军,全然一副主帅派头,声势威严沉稳,周身尽是骇人的诛伐气魄,望着他的眼神竟毫不敛藏杀意,锋芒逼人。 李之节眼睑重重跳了两下。 “王爷,白卿言看起来应该已经有所准备,否则不会这么大胆,身着带血戎装在军营中走动。”陆天卓垂眸压低了声音在李之节耳边道。 他们已经来了晋军军营,既然走到了这一步已经容不得他们多想,李之节视线紧紧跟随白卿言…… “事已至此,本王也没有打算借这件事真将白卿言怎么样,只要能在晋国太子心中埋下一颗怀疑的种子,本王这一刀就算没有白挨。”李之节道。 · 太子刚睡下没有多久又被吵醒,已经憋了一肚子的火,听说是李之节带着虎鹰营锐士的遗体……还有二十多个晋装男子的尸身前来,顿时清醒一大半。 他一边让全渔给他更衣,一边吩咐人将方老、秦尚志还有任世杰请来。 方老等人穿戴妥当拎着直裰下摆当匆匆赶来时,张端睿、白卿言与其他几位将军都已经到了,正在太子大帐门口候着。 张端睿急得直跺脚,却只能看着太子带来的宫婢与小太监端着铜盆、热水、帕子,鱼贯似的进进出出。 “这西凉炎王来者不善啊!”张端睿朝着大营外的方向看了眼,压低声音问白卿言,“白将军,昨日一战,难道虎鹰营的兄弟伤了这西凉炎王了?” 方老听到这话,也转头看向白卿言。 不等白卿言摇头,白锦稚就先沉不住气道:“绝对没有!昨日大战……我同长姐是看着所有活着的虎鹰营兄弟全部撤上山,最后才撤的!等我和长姐已经撤上山之后,那西凉炎王才骑马出现,我们连他一根毫毛都没有碰!” 方老眯着眼摸了摸自己的山羊胡。 此事,白卿言在太子大帐之内说过了,碰到炎王之事也说过了……当时确实没有说伤了炎王。 “想来,这炎王怕是担心晋国追究他们秋山城内藏了一批晋装高手的事情,想借此事率先发难!毕竟西凉人手中攥着我们晋军虎鹰营锐士的遗体,自然是这个西凉炎王想怎么说怎么说了!”秦尚志眉头紧皱。 方老眼睑跳了跳:“在他们定下的议和时间去议和,随后西凉炎王百般推诿想要改日议和,秋山关内的晋装高手,再到今日炎王受伤而来,抛开我们虎鹰营锐士这个变数,怕这就是西凉炎王安排那些晋装高手在秋山关候命的原因啊!” 秦尚志猛地抬眼看向方老,瞬间就明白了方老的意思:“方老是说,倘若昨日太子应允改日再议和,西凉会假意安排这些晋装高手刺杀西凉炎王……” 第二百三十二章:刺杀 方老点了点头,语气笃定:“如此,西凉便可向列国告知,我们晋国胃口太大,在议和之时两国没有谈拢,便派死士杀他们西凉议和使臣炎王泄愤,如此西凉就有借口求援各国,再来征伐我晋国!” “方老所言,也不无可能……”张端睿点头。 “可既然如今议和盟约已经签订,西凉闹这一出又是为了什么?总不能是为了给我们晋国按一个议和盟约签订之后,又觉得没占大便宜,气不过才去刺杀那个什么炎王的吧?”甄则平想不通,“我们晋国是战胜国,要觉得盟约不合适,接着打就是了,谁信战胜国还要弄这么多弯弯绕绕!” “那便应该是打算以他受伤为借口,想平息此次之事了!”方老徐徐开口。 几个人在太子大帐之外讨论的热火朝天,可白卿言与白家军诸位将军心里都明白到底是怎么回事儿,皆抿唇不语。 秦尚志、方老和张端睿将军他们讨论不休,白卿言静静立在一旁,嘻嘻琢磨李之节此来的目的。 她想……李之节必是不敢告诉太子虎鹰营与那些死士之所以前往秋山关,是为了救出他手中捏着白卿雲。 即便李之节今日说出这件事儿也来不及了,昨日议和他不曾明说白家子在他手里,偏偏在今日才说这件事,以太子多疑的个性会怎么想?!自然会以为是西凉是在撇清与那些晋装死士的关系,顺便挑拨晋国的君臣关系。 “我等在这里多无意,还是随太子一起去见过西凉炎王,才知他到底唱的哪一出!”张端睿身侧拳头紧了紧。 “张将军说的对,在这里猜没有任何意义,西凉炎王既然已经到军营门口了,一见便知他来意,何苦在这里猜!” 穿戴整齐披了一件披风的太子从大帐内出来,众人忙参拜行礼。 “不必虚礼了,还是先去看看这西凉炎王到底想干什么吧!” 太子皱眉率先朝营外走去,这架势看起来是不打算请西凉炎王李之节进来了。 白卿言跟在太子身后,半垂着眸子随太子朝大营门口走去。 此时,太子对李之节已经全无好感,谁家战败之国的使臣……敢在议和之时出这么多幺蛾子?一个安生觉都不让人睡。 晋军大营的门缓缓打开,披着黑色披风的李之节抬眼,被陆天卓扶着走至营前,在太子还未出来,便已经恭敬行礼,将姿态放得极低。 李之节的态度让太子怒气少了一些,太子负在背后的手收紧,皱眉道:“炎王这一身的血来我晋军大营,意欲何为啊?” 李之节被陆天卓扶着直起身来,没有答太子的话,视线落在白卿言的身上,将目光中的清冽藏于瞳孔漆黑的桃花眼之后,做出一副恼火的模样。 “白将军,本王同白将军可有什么深仇大恨,需要白将军在两国议和条约签订之后……带着让列国闻风丧胆的虎鹰营将士,与这些死士高手来刺杀本王?” 李之节指着马车上那些尸体单刀直入,以为会打白卿言一个措手不及。 程远志心提到了嗓子眼儿,咬紧牙已经握住了自己腰间佩刀。 反倒是白卿言自己,听到李之节这么说一颗心陡然放下。 她低笑了一声:“原来……炎王弄出这么大的阵仗,是冲着我来的。” 太子冷肃的眸子眯了眯,视线扫过虎鹰营的将士与那些晋装死士的遗体,侧头与磊落含笑的白卿言对视。 她浅笑对太子颔首,似乎实在示意太子不要恼火先听听李之节说什么。 太子负在背后的手轻微摩梭着,只觉隐隐猜透了李之节想要做什么,他收回视线:“炎王的意思,白将军带虎鹰营的锐士……与这些晋装死士,刺杀你了?” 李之节见白卿言与太子的互动,心里没底,只能硬着头皮道:“大约是有人不愿意看到两国签订盟约,怕双方止刀兵之后,就会被收回兵符丧失兵权,所以这才要带晋国虎鹰营锐士和这些死士做出刺杀本王未遂的样子!否则以白将军手中的射日弓,本王怎能在白将军手下活命!是这样吧……白将军?” 白卿言只笑不语,李之节言外之意是说她怕丢了兵权不愿停战,故意带虎鹰营演了这一场刺杀未遂? 看来,李之节的目的在于挑拨她与太子之间的君臣关系,让太子以为她为掌控兵权不顾晋国利益,甚至已经有了不臣之心,欲在征伐之中损晋国而壮大白家军。 可巧不巧,在她带着虎鹰营的人去秋山关之前,为表全然归顺太子她未曾拖延及时将兵符交还,没想到李之节却偏偏提起兵符。 这大概也算是歪打正着,倒是将西凉炎王李之节有意挑拨太子疑心晋国大败西凉的战将,以此令晋廷主疑臣的目的给亮了出来。 “炎王这话,有挑拨我晋国君臣之意啊!”张端睿一双灼灼眸子望着炎王,冷冷开口道。 眼下不论是太子,或是方老、秦尚志这些谋士,还是张端睿这些将军,都弄明白李之节带着虎鹰营与这些死士的遗体来晋军大营,是意图是做什么了。 若说之前李之节在议和大帐中……三番两次意图改日再谈,是谋划了一场假刺杀栽赃晋国在议和失败后欲杀西凉议和使臣,求援他国来攻晋。 那么此时,便是……西凉炎王的奸计被奉太子之命带虎鹰营去探秋山关的白卿言撞破之后,李之节的顺水推舟,他率先带伤登门兴师问罪,大约是想以此事来挑拨晋国君臣关系。 白卿言是此次晋国战胜西凉的最大功臣,西凉惧怕晋国有如此将帅之才,挑拨理所应当。 可人算不如天算,太子心里最清楚……兵符白卿言在盟约签订后就及时上交于他不说,白卿言更是对他陈情……她身体不好无法带领白家军,将白家军全都交给了他,还为他日后有能用之兵……费心安排。 这样的人,又怎么会是李之节说的那种……为抓牢手中兵权损母国利益的卑鄙小人? 第二百三十三章:先发制人 “所以呢?炎王想要如何啊?”太子因李之节三番两次滋事,已然有了怒火,连声音里都带上了几分冷意。 李之节见晋国太子眸色沉沉,呼吸略急促起来,显然心中已乱。 陆天卓轻轻扯了扯炎王的衣袖,恭敬对晋国太子行礼后开口道:“太子殿下息怒,炎王并非有意挑拨晋国君臣,只是事发突然……白将军突然带虎鹰营锐士与这些死士杀到秋山关,炎王疑心求和却遭到这样的对待,心中惶恐不安又愤懑难忍,这才前来找白将军对峙!还望太子殿下念在炎王受惊的份儿上,不要在言语间同炎王计较。” 白卿言黝黑深沉的眸子,朝低眉顺眼的陆天卓看去,这身着常服的小太监……倒是机警,发现炎王无法挑拨她与太子,就要在话里话外坐实她去刺杀西凉炎王之事。 甄则平被气得冷笑连连,只觉西凉好不要脸,开口:“既然我们白将军害怕被收缴兵权,假意刺杀你们西凉炎王,带着虎鹰营的锐士前去也就够了,为何……还要多此一举带这些身着晋服的死士?” 李之节桃花眸望向白卿言,一副虚弱的样子:“这就要问白将军了!” 白卿言淡然立在那里,身姿欣长挺拔,握着腰间佩剑,眉目清明,镇定从容,仿佛一点都不担心会被太子殿下疑心。 太子余光看了眼平静沉着并未着急对他解释的白卿言,心底隐隐生出欣喜来,之前他还担心白卿言若是抵挡不住西凉炎王这等风流人物的示好,与李之节两个人生了情愫。 现在看来……李之节怕是因为白卿言发现了他在秋山关藏着一群晋服死士之事,与白卿言对上了!想要将这群晋服死士也栽赃在白卿言身上。 李之节越是这样着急往白卿言身上泼脏水,他就越是要护着白卿言,这样才会让白卿言觉得不负她对他的一片赤胆忠心。 白锦稚双眸泛红,想起九哥满身都是伤的样子心里火大的……恨不得将李之节撕了,忍不住学着程远志的粗话骂了一句:“问你娘个腿!” 一向风流不羁深受女子爱慕的炎王李之节,还是头一次被一个姑娘家用粗话骂了,不由一怔,视线落在气鼓鼓的白锦稚身上。 小姑娘家被气得双颊泛红,眼睛充满愤恨瞪着他。 白卿言抬手将白锦稚扯到自己身后。 卫兆年与沈昆阳、谷文昌一听白锦稚的粗口,皆侧头瞪着程远志。 程远志回神见那三人都瞪着自己,一脸茫然:“你们三个看我干什么?!” 沈昆阳皱着眉压低声音训斥程远志:“让你一天到晚在四姑娘面前嘴没把门!你看把四姑娘教成什么了!” 程远志:“……” 太子因为白锦稚对李之节那一骂,心情竟然有了几分舒畅,他唇角勾起浅笑道:“孤也想问问炎王,昨日议和的时辰是炎王所定,结果炎王却推托说时辰太晚,又扯出一个什么婢女,接二连三意图改日议和!今日又闹出这么一出大戏!炎王是觉得孤的脾气好,可以随你折腾?!” 说到此,太子的面色已经沉了下来:“虎鹰营夜探秋山关,是孤的意思!你西凉包藏了什么祸心,孤不是个傻子心里清楚得很!议和盟约已经签订,孤本不欲太过计较,可你却再三衅生事试探孤的底线!现在还想挟持虎鹰营锐士的遗体先发制人,是也不是?” 李之节看着一身铠甲染血的白卿言,右眼跳了跳,心里顿时明白了,原来是太子派白卿言去的秋山关,难怪白卿言丝毫不收敛……敢穿着这身带血戎装在大营中走动。 “殿下,西凉炎王身上的伤也并非我带去的任何一人所伤!对此白卿言敢在此立誓……若炎王身上的伤,是我白卿言带去秋山关任何一个人所为,我白家九族死无葬身之地!”白卿言望着李之节,“炎王既然说,是我带人刺杀,可敢在这里向西凉天神起毒誓?” 听到天神二字,跟随李之节前来的西凉兵士,纷纷低头以示敬意。 西凉信奉天神,天神对西凉而言万分神圣。 见李之节脸色大变,白卿言似笑非笑问:“怎么,炎王不敢?” 发誓李之节敢,可对天神发誓……李之节自问不能。 见李之节紧抿唇不语,太子拿出了十足十的战胜之国储君气场:“此次本就是你西凉伙同南燕先犯我晋国,如今议和盟约已经签订,若西凉还想生事,孤也不介意将西凉在秋山关藏了什么……又有什么目的,全部公布于天下,邀列国与我晋国一同征伐分割西凉,届时白将军必带我晋国锐士踏平你西凉云京!” 白卿言垂眸恭敬对太子抱拳颔首:“末将必不负太子所望!” 太子因为到现在还没有弄清楚西凉意图……故作高深含糊不清的话,落在李之节和陆天卓的耳朵里,完全变了一个味道。 太子所言在秋山关藏了什么,是指那些晋装死士。 可李之节与陆天卓却下意识认为,太子知道秋山关里藏着白家子,所以派了白卿言前去救人。 李之节陡然怀疑南燕消息的可靠性,晋国皇室真的已经疑心功高盖主的白家了吗?真的对白家人且用且防备吗? 可若晋国皇室真的对白家有防备之心,太子为何会派白卿言领虎鹰营去救白家子? 李之节稳住心神,此次扣押白家子却在议和时没有说出来,是他们西凉理亏,晋国太子说的对……若晋国将此时昭告列国,觊觎他们西凉沃土的戎狄难道不会来分一杯羹?! 想到此,李之节身体微微发麻,靠近胸口的伤口突突直跳,又沁出鲜血来。 太子双手负在背后,眸色沉着:“炎王若是还想息事宁人,那便留下我虎鹰营锐士遗体,即刻离去!孤倒是可以念在西凉百姓无辜的份儿上,当做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但若是再敢生事,孤怕得让西凉远在云京的皇室贵族见识见识……我晋国锐士的刀刃有多硬了!” 第五百二十六章:朔阳 “外祖母……”白卿言抬手轻轻攥着外祖母的手,“外祖母身体康健,定然能看到长澜、长元娶妻生子,我舅母是个好性子的,可性子太和顺了,说到教养孩子……还得外祖母才能镇得住。” 董老太君听到这话轻笑着拍了拍白卿言的手,又将白卿言布满老茧的手轻轻攥在手心里,眼眶都红了:“长澜和长元,外祖母不担心,外祖母就是放心不下你……” 老太君的语声里带着几分哽咽。 自古女子便活的艰难,尤其是自己这外孙女儿又子嗣艰难,将来这婚姻大事还不知道要怎么办! 真若是此生不嫁,指望白氏宗族那些人? 呵……不是董老太君瞧不上白氏宗族的人,那些人也就是见着如今她这外孙女儿势强才俯首的,若是当初白家出事时,她这外孙女没有立起来,指不定她们大都白家的孤儿寡母要被欺负成什么样子。 指望白氏宗族,还不如指望他们董家! “阿宝,外祖母也有私心,外祖母啊……就想将你放在外祖母身边,才好护着你不让人欺负了你,你当真……瞧不上长元?”董老太君眼眶子红得厉害。 按照道理说,这话董老太君不该和白卿言这未出阁的女儿家说,可自己这个外孙女性子坚韧要强不说,主意也大,白卿言这儿不松口,就是自己的女儿也无可奈何。 “外祖母,阿宝不是瞧不上长元表弟!”白卿言摇了摇头,“我所求的,并非后院这一亩三分田,祖父、父亲、叔父和弟弟们,他们都已经不在了,可白家人数代人戮力同心,世代相传的志向,总得有人去继承。” 从白卿言不肯嫁董长元,以民情民心逼迫皇帝换白家公道,又在南疆大胜,平安带白家女眷回朔阳开始,董老太君心底就已经知道……白卿言心中自有鲲鹏大志,怕并非是后宅能困住的女子。 可这条路太难,世道本就对女子不公,她想做出一番事业,定然会比男子更为艰辛。 做长辈的,奔波劳碌一辈子,不就是想将子孙后背的路铺平坦些,让他们将来的路走得稳些,偏偏她这外孙女儿选的是最难的一条路。 董老太君用帕子沾了沾眼泪:“罢了罢了!外祖母不过白说一句。” “外祖母,阿宝这次想接您去朔阳,因为今年戎狄来袭或许会是最猛烈的一年,外祖母随阿宝去登州,才能过几天安生日子。”白卿言柔声劝董老太君。 董老太君一愣,扭头望着白卿言,容色郑重:“你倒是和你舅舅想到一起了。” 这些年在董家,董老太君虽说内宅之事已经逐渐放权给崔氏,只想着颐养天年,可到底是董家的主心骨,大事还是要东董老太君首肯,舅舅董清岳有什么拿不准的事情或烦闷的事情,也还是喜欢来同董老太君商议。 董老太君年轻时跟随董老爷子左右,就连董老太爷对董老太君的意见也是十分看重的,更遑论做儿子的董清岳。 “登州不安全,外祖母还是随我去朔阳,就当是陪陪母亲,等登州安稳了再回来。”白卿言见董老太君还要说什么,便道,“外祖母也不必急着拒绝,所幸阿宝还要在登州停留上一段日子,回头与舅舅再商议商议。” 董老太君担心白卿言风尘仆仆一路劳累,催促着白卿言去歇一歇,白卿言反倒是伺候着董老太君午歇了才小心翼翼从内室退了出来。 母亲远在朔阳无法在外祖母面前尽孝,白卿言既然到了登州,便想替母亲在外祖母面前尽尽孝。 王嬷嬷给白卿言挑开珠帘,送白卿言出来,低声同白卿言道:“前一阵子,表姑娘不是在南疆就是在北疆,老太君这心就无一日放下的,成日跪在佛龛前祈福,如今姑娘只剩下表小姐了,表小姐可千万要珍重自己啊!” 王嬷嬷口中的姑娘便是白卿言的母亲董氏。 白卿言点了点头,又对王嬷嬷道谢:“母亲不在外祖母身边,多亏王嬷嬷还能陪同外祖母说说话。” “表小姐这是哪里的话!老奴跟了老太君一辈子,老太君是主……老奴是仆,伺候老太君这不是应当应份的么!”王嬷嬷说到这里又笑了笑,“表小姐一来,我看老太君整个人都精神了,面色红润,真真儿是这几年少见的气色好!” 白卿言笑着让王嬷嬷止步:“外祖母身边不能离人,嬷嬷回去照顾外祖母吧。您派到我身边的这几个嬷嬷和婢子必都是精明能干的,若是有什么不妥帖的地方,我再同您说!” “哎!好!”王嬷嬷点了点头,目光落在穿着婢女衣裳的自家侄女秋环身上,警告似的瞪了一眼,“她们有什么伺候不妥当的地方,大姑娘尽管让春桃姑娘和这几位嬷嬷打骂教训,千万可别心软反倒惯出她们德性来。” 白卿言的身份不同,是公主之尊,能在白卿言身边伺候的丫头婢子,将来身份定然是要往上提一提的,就是将来嫁人,伺候过公主的婢子也要比府上普通婢子嫁的更好些。 王嬷嬷知道自家侄女儿不是个省油的灯,丫鬟的命确是个小姐的身子,这也嫌累,那也嫌脏。 原本,王嬷嬷是不打算指派这个小丫头片子来伺候白卿言的,可谁知这小丫头片子打着她的招牌,走了夫人崔氏身边嬷嬷的门路,硬生生挤到了表姑娘的身边。 董氏原想着白卿言身边不带佟嬷嬷,好歹有个沈青竹也还好,谁成想白卿言竟将沈青竹留在了纪庭瑜处,因而王嬷嬷的侄女也就被提到白卿言身边,和春桃一起贴身伺候。 所幸,老太君心疼表姑娘,吩咐让将表姑娘安置在自己的院子里,王嬷嬷自觉有她盯着,她这个侄女想来是闹不岀什么幺蛾子的。 “嬷嬷放心。”白卿言依旧浅浅笑着。 “好好伺候表姑娘,”王嬷嬷板着圆脸,冷声叮嘱。 董府的丫鬟婆子齐声应是。 第五百四十七章:奴颜折节 萧容衍算了算那鬼面将军出现在南戎的时间,还有其剑法弓法都不一般,那夜白卿言来问询之后一走,萧容衍便已经能隐约猜到一些。 萧容衍坦然直言,白卿言也没有藏着掖着,眸底尽是笑意:“或许是吧!我已派人前去南戎查探。” “衍,先恭喜白大姑娘了。”萧容衍由衷道。 白家子嗣各个都是出类拔萃的将才,一同扎在晋国时看不出来,如今一个撑着晋国,一个去了南燕……这才显示出来,白家人能征善战的本事。 萧容衍不免在心中感叹,若这样的人家生于大燕……该多好。 “如今南戎北戎对立,燕助北戎,难免同鬼面将军对上,尤其是若此次明诚公主真的没了,谢荀怕是要同鬼面将军势不两立,誓取鬼面将军性命。”萧容衍脚下步子一顿,朝着白卿言长揖一礼,“所以,衍有一求,请白大姑娘……从中斡旋,能让明诚公主留在登州养伤,救明诚公主一命。” 萧容衍说的极为诚恳,明诚公主乃是为了燕国才决定下嫁和亲,不论如何萧容衍都想护住明诚公主。 可这是在登州,萧容衍还未曾将自己的人提前铺设到这里,行事难免力不从心。 但白卿言是在外祖家,要比他行动起来方便的多。 白卿言立在萧容衍对面,看着诚恳相求的萧容衍道:“明诚公主虽然是大燕人,可我很是钦佩明诚公主主动下嫁和亲的勇气,和对母国那份忠心!可若是留下明诚公主医治,一旦明诚公主人留不住,将来皇帝必会怪罪我舅舅!我不怕担罪责……但我不能让舅舅担罪责,这一点……你可明白?” 萧容衍直起身望着眉目清朗的白卿言,也明白,白卿言此话不假。 “但,要将明诚公主留下并非全然不成,此事成与不成全在大燕……并不需要我出面在舅舅跟前替大燕斡旋。”白卿言语声平静,“明诚公主还未同北戎王成亲行礼,还是你们大燕的公主,大燕质嫡子于晋,两国交好,你们只要肯放下姿态请求让明诚公主留下治伤,给晋国皇帝一些好处,这个好处要大到舅舅无法替皇帝做主拒绝才可!” 萧容衍皱眉细细思量。 “若燕国能如此,舅舅自然也就不会难做,晋国给了舅舅无法做主拒绝的好处……舅舅总要上奏请示一下,即便皇帝不许,奏折一来一回,近一个月也便过去了,只是不知道燕国舍不得舍得为明诚公主这个和亲公主割肉。” 萧容衍不是没有想割城池给晋国,求让明诚公主好生留下治伤,毕竟城没了……可以再打回来,可人要是没了,那便是真的没了。 但萧容衍不是白卿言,对董清岳也并非全然了解,就怕即便燕国主动割城求留明诚公主登州治伤,反倒弄巧成拙,让董清岳会怀疑燕国目的不纯,意图窥探登州布防,而不留人。 毕竟,能为一和亲公主安危割让城池的,史无前例,若萧容衍是董清岳也自是要怀疑一二的。 可若是白卿言愿意出面,那事情铁钉能办下来。 萧容衍对白卿言又是长揖一拜:“多谢白大姑娘出手相助,此次不论明诚公主是否能活下来,大恩大德……衍都记在心里了,衍会示意燕裴将军割让城池,求董大人留明诚公主登州医治,绝不会让董大人难做。” “萧先生客气!”白卿言颔首,“能为和亲公主割让城池,燕国气度白卿言佩服。” 萧容衍直起身,定定望着白卿言道:“这世上,忠勇之心不可辜负。” 忠勇之心不可辜负…… 白卿言轻轻念着这句话,眉目间染上了几分极淡的笑意。 是啊,这世上忠勇之心不可辜负,可惜大晋皇室不懂这个道理,负了白家满门忠骨,寒了朝中多少忠臣之心。 所以现在的晋国朝廷上下,尽是奴颜折节的逢迎之辈。 曾经鼎立一方的超级强国,也要开始没落了。 而大燕这样,君臣一心,甘为忠义女子……舍城之国,必将聚拢举国上下之心,重回姬后主政之辉煌鼎盛。 · 当日,大燕裴将军除了向董清岳献上珍宝之外,果然向董清岳提出,大燕愿向晋国割让扈邑一带大小四座城池,以此来求让明诚公主留于登州养伤。 董清岳实是没有料到燕国会来这一招,一时没敢一口拒绝,想了想将幕僚和董长澜、白卿言唤来书房议事。 大燕出手如此大方,割让扈邑一代较为富庶的城池,以求让明诚公主留登州养伤,反倒让董清岳怀疑大燕以重利迷惑晋国,是想要留于登州窥探登州布防。 “若是让大燕和北戎的人退出城外,明诚公主有个三长两短那我们晋国边说不清楚了!” “但是,燕国舍四座城池,若是大人冒然拒绝,恐怕皇帝会因此心生不满,即便是皇帝不能直接训斥将军未曾替晋国收下城池,也会训斥大人破坏晋国和燕国两国邦交关系!” 两位谋士眉头紧皱。 董长澜也是心中恼火不已,这大燕可是突然给他们扔个了烫手山芋,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最难的便是如何平衡,不让燕国和北戎窥探到我们登州兵力和布防,又能替皇帝拿下这城池。” “不是说,明诚公主撑不住了吗?”其中一谋士道,“那便用拖字,拖到明诚公主不成了,此事也便了了。” 白卿言垂眸望着甜瓷茶杯中清亮的茶汤,轻轻合了杯盖,将茶杯搁在一旁开口道:“舅舅,此事……倒也不难解,大燕给了如此厚礼,舅舅请示皇帝便是了!写一封奏折,陈明利害关系,告诉皇帝,舅舅不敢替皇帝做主是否收下城池,又怕大燕以城池换一个和亲公主平安,是意在窥我晋国边界兵力布防!所以……舅舅只能暂时请北戎和大燕人暂居登州,将两国的人先看管起来,再派人快马加鞭将奏折送回大都,请皇帝明示。” 第五百四十八章:人物 董清岳看向白卿言:“将大燕和戎狄人留在登州,我可不敢啊!不能小看燕人和戎狄人……尤其是燕国,这些年暗自图强,能人辈出,且敢质嫡子于晋,绝非等闲之辈。” 董清岳看得清楚,燕国已非昨日的燕国,如今燕国家底不露,可但凡国难皆都平安渡过,若说单纯是因为燕国运气不错,董清岳可不信。 “清出一家客栈,请戎狄人出城回去,留下燕国人住进去,在明诚公主治伤期间,出入当有登州军陪同,不可随意走动,此也可以作为暂时留下明诚公主治伤的条件之一,告诉他们若是答应条件,舅舅便递奏折请示皇帝,若是不答应燕国和戎狄人即刻带明诚公主出城!燕国人和戎狄人若是真为了救明诚公主,定然会同意!若是他们不同意……舅舅上表皇帝,也就说得清楚了。”白卿言道。 “是啊!他们不同意我们的条件,便是意图窥我晋国,父亲不留明诚公主情理之中!”董长澜眸色沉沉,“父亲,如今皇帝昏聩……为避免波及自身,只能如此了!” 能坐在书房的,都是绝对信得过之人,皇帝昏聩四个字……已经不是他们头一次在书房说了。 两个幕僚也颔首赞同,事情紧急,眼下已经找不到比白卿言所言之法更合适的办法。 毕竟,若是用托字,让明诚公主在这个节骨眼儿上死在了登州,难免皇帝还是会怪罪董清岳。 略作思索,董清岳拍板。 随后,戎狄人出城,大燕裴将军所带兵士解甲卸剑,住入董长澜安排的客栈之中,言行皆受登州军监管。 董清岳见大燕眼睛都不眨便答应此事,心中憾然,不曾想……大燕对一个和亲公主,竟然真的如此舍得。 大燕如此配合,董清岳也派人搜罗全城大夫和邻县名医前来,力求救下明诚公主。 萧容衍得到消息松了一口气,心中对白卿言感激不易。 与此同时,卢平带人也顺利进入南戎腹地。 南戎皇城,设立在之前戎狄王的行宫,行宫周围都是南戎将帅样式统一的帐篷,南戎普通百姓的帐篷在最外围。 卢平一行人身着戎狄人服饰,受萧容衍启发扮作商队,带着货物来同南戎百姓用交换皮货,他们简单被戎狄人盘问,戎狄人听说卢平带粮前来,是想要来用粮食交换皮货,便被放行了。 卢平所带之人中有会戎狄语的,在交换粮食之时,稍作探听便知道南戎鬼面将军的帐篷,便是最靠近行宫的那顶最大的帐篷,可别说这里便有兵士巡逻,他们无法靠近鬼面将军的长辈,就是靠近南戎普通将帅的帐篷处,都有重兵把守。 白日嘈杂骨哨声或许传不过去,卢平用粮食和当地百姓交换了一个靠近南戎将帅帐篷的住处,只等天黑之后骨哨传信,探一探那个南戎的鬼面将军……是否是他们家公子。 天逐渐黑了下来,南戎人太阳一落山便都回到自己的帐篷内再不出来,不比卢平曾经见过的戎狄。 那个时候……即便是天黑了下来,戎狄人也是在草原上点上篝火,围着篝火跳舞、喝酒、大口吃肉,男男女女围在篝火旁,遇到心仪的便上前请其跳舞,看对了眼……说不准当晚就成夫妻了,作风相当豪放。 卢平听租借给他们蒙古包的南戎人说,入夜宵禁,是南戎王新下的令,让南戎百姓早早休息,隔日早起养足精神为明日收集过冬粮食做准备。 卢平颇为诧异,不曾想戎狄人也知道做准备了,以前……戎狄人是今朝有酒今朝醉,没有了便骑上马去晋国边界,或者大梁边界劫掠一番,什么时候竟也懂得未雨绸缪了。 入夜宵禁,便是不能出帐篷了,卢平坐在帐篷内,望着眼前正烧着水的通红火盆,垂眸细思,想了想之后道:“你们就在帐篷里等着,我悄悄岀去溜一圈,一会儿就会来。” 那六人颔首:“大人小心!” 卢平小心翼翼从帐篷内出来,避开巡逻的戎狄兵,躲在一顶帐篷之后,看向鬼面将军被重兵把守的帐篷。 他刚从脖子里拿出骨哨,就见巡逻佩刀的南戎兵举着火把过来,又忙猫着腰,半蹲着身子绕了帐篷一圈,看到巡逻兵手中摇曳火把映照的火光走远,他才拿出骨哨吹了起来。 鬼面将军正坐于案几前,他未曾佩戴面具,合衣跪坐,手握毛笔,露出半张被火烧毁的狰狞面容,火烧的痕迹一路蜿蜒至颈脖之中。 摇曳烛火,勾勒着鬼面将军另一侧轮廓完好的五官,深目长睫,挺鼻薄唇,可看得出曾经这位鬼面将军是怎么样一位清隽惊艳的人物。 正用羊皮绘制舆图的鬼面将军听到骨哨声,猛地抬头。 “白家护卫军,请见公子。” 鬼面将军身边那个瘸了腿的侍从听到骨哨声,差点儿洒了给鬼面将军的茶,他好不容易稳住,睁大了眼跪在鬼面将军一侧,看向鬼面将军:“将军……” 鬼面将军想起那日晋国边界,匆匆和阿姐一见之事,眼眶顿时湿红。 即便他成为这副鬼样子,阿姐还是认出了他了吧! 那是他的阿姐啊,怎么可能认不出他。 所以阿姐才派人前来。 他握着笔的手轻微颤抖着,湿红坚韧的眸子朝帐外望去,可他这副鬼样子……如何敢让阿姐知道,阿姐知道了……不知道会伤心成什么样子! 知道他的死讯时,阿姐和阿娘应当已经伤心欲绝过一次,要是让她们知道他现在的模样…… 白卿瑜颤抖的手,轻轻覆在他被烧毁的半张脸上,眼眶烫得厉害。 “公子!”白卿瑜身边瘸腿的侍从神色紧张望着他,“公子,要不要属下岀去……” “不!”白卿瑜打断了侍从的话,握着笔专心绘制舆图,嘶哑难听的声音响起,“不用!明日一早你派人去查一查,是不是有外来人,若有全部抓起来,就说我晚上听到了哨声,要审问外来人。” 第五百四十九章:白家公子 骨哨声他能听到,旁人也能听到…… 如若在听到骨哨声便冒然岀去见面,反倒是不妥当,容易被人抓到把柄。 哨声在不同方位响了好几遍,终于消失在南戎的黑夜之中。 第二日一早,天还未亮,卢平一行人正在帐篷里休息,正爆抱剑熟睡的卢平耳朵动了动,猛然惊醒。 卢平随行的白家护卫军也都猛然睁开眼,一跃而起,手按在不离身的佩刀之上正欲拔刀,全神戒备。 卢平摆了摆手,示意众人躺下。 来者脚不齐整,想来应当是南戎军。 卢平一行人装睡躺下。 很快南戎军闯入帐中,卢平一行会说戎狄语的那护卫做出一副被惊醒的模样,喊道:“你们是什么人!怎能私闯他人帐子!” “全都带走!” 卢平一行人未曾反抗,被卸了佩刀佩剑押走。 这一行人被关在专门扣押审问人贩的大帐之内,一天水米未进,直至太阳西沉,那带着鬼面具身着铠甲之人,才带着亲兵来了大帐之中。 被捆着手脚,关在笼子之中的卢平等人盘腿坐于草堆之中,一见有人来,那会戎狄语的护卫忙冲到护栏旁边,高呼道:“将军,我们只是想用尽量少的粮食换些成色上佳的皮货,没有太坑戎狄人啊!您要是觉得我们给戎狄人的粮食少了我们再加啊!犯不着将我们这样关起来!我们这也是……用你们急需的,换你们不需要的不是!” 卢平凝视那带着鬼面具,手握佩刀的南戎将军,只见那位将军解下佩剑递给身边亲卫,又在亲卫端来的椅子上坐下,姿态颇有几分戎狄人的飒爽。 “昨夜……你们可有人吹哨?”鬼面将军极为嘶哑难听的嗓音响起。 会戎狄语的白家护卫军连忙转头说道:“这位将军问,昨晚咱们是不是吹哨子了!” 卢平拳头一紧起身道:“怎么,撒尿还不能吹哨了?” 会戎狄语的白家护卫军忙向鬼面将军解释:“这位是我们东家!我们东家自来了戎狄就水土不服,撒尿十分不爽利,每一次都要许久,还是一个戎狄老伯教的方法,给了我们东家一个骨哨,撒尿时吹哨还能稍微缓解一些。” 鬼面将军又盘问了一些事情,那会戎狄语的白家军答的都十分合理。 鬼面将军眯着眼,抬手指了指卢平:“把他弄出来,让他表演一下,是怎么吹哨撒尿的……” 南戎军一听这话,纷纷哈哈大笑。 会戎狄语的白家护卫军,十分难为对卢平说:“东家,他们让你演示一下,你是怎么吹哨尿尿的。” 卢平脸色一变,面色难看:“士可杀不可辱!” 似乎时见卢平不愿意,南戎军纷纷拔刀。 那会戎狄语的白家护卫军做出一副怂到骨子里的模样,跪行至卢平身边:“东家,您就从了吧!不然的话我们都要死在这里,小的上有老母,下有幼子,来南戎只是想同东家发个财,不想死在这里啊!” “东家,求您给我们一条活路吧!” “东家,您放心,这事儿回去后我们绝不外传。” 白家护卫军心知,这是卢平传信的最好时机,各个都似没有骨气的软骨头跪下求卢平。 卢平一副被迫无奈的模样,勉强从笼子里出来,背对着众人对着帐篷边缘,咬着骨哨吹……却迟迟不能尿出来,苍白的脸上都是汗,耳朵却烧得通红。 “大姑娘传信,长姐……等你平安回家!” 鬼面将军手心微微收紧,表情被遮掩在那张面具之下,心中酸涩滔天的情绪翻涌。 折腾了许久,卢平终于尿了出来,还断断续续的,戎狄兵士笑作一团,鬼面将军亦是笑着上前,绕至卢平面前,发出嘶哑难听的笑声,用拳头顶了顶卢平的胸膛,顶得裤子都没提好的卢平跌坐在地上,这才命人看着他们用粮食换了皮毛后尽快离开。 从大帐中出来,白卿瑜紧紧握住腰间佩剑,他没想到阿姐派来的居然是卢平,没想到阿姐竟然真的在……等他平安回家。 可他现在无法回去,他好不容易才逐渐掌控南戎,形成如今和大燕对峙的局面,若是此时撒手离开,大燕尽占戎狄,将来便会对晋国形成夹裹之势。 如今他消息也算灵通,知道长姐已经开始在朔阳练兵剿匪,长姐手中需有可用之兵,登州有舅舅在……和南戎连成一线,在加上南疆的白家军,他相信覆灭林氏皇权并非登天之事。 他是白氏子孙,从来不曾忘记过先祖之志。 他白卿瑜要反了林家!要平定这天下! 林氏皇家既然只贪图眼前富贵,胸无王霸天下之志,那他也不必再对林氏俯首称臣,将一腔忠勇献于狼心狗肺之辈。 白卿瑜回到大帐之中,摆手让其他人全都岀去,摘下面具,跪坐在案几之前久久未动。 半晌,他睁开通红的双眼,起身入皇城……想要借着今日之事,同南戎王说一说同晋国互市,让戎狄百姓安定下来,也不必去明抢晋国,和晋国较好,也好同北戎大燕抗衡。 如此也能将他放走晋国商人之事,给南戎王交代清楚。 卢平裤子里揣着刚刚白卿瑜塞进他怀里的羊皮,在南戎兵的监管之下将粮食尽数换成皮毛,便同白家护卫军快马离开。 卢平一路都不敢将裤子里的羊皮图拿出来看,直到已经跑出南戎腹地,这才将羊皮从裤子里拿出来,翻开。 他睁大了眼,上面是详细的南戎舆图,上面还标注了山路如何绕行安全。 果真! 那个鬼面将军果真是他们白家公子! 卢平堂堂七尺汉子,顿时热泪盈眶,他用衣袖擦去眼泪,辨别不出上面的字迹是哪位白家公子,犹豫着要不要杀一个回马枪回去将公子救出来。 可转念一想,如今公子在南戎位居要职,且可以看得出在南戎兵士中威望亦高,或许……公子留在南戎还有大事要办,他先将羊皮图送到大姑娘手中要紧! 第五百五十章:做主 想到此处,卢平不敢耽搁,扬鞭快马飞驰,直奔登州城。 登州城内。 明诚公主被安顿在董府,登州四周县城的名医大夫齐聚,想方设法想留住明诚公主的性命。 董清岳约莫也是倾佩明诚公主为国和亲的忠义之心,吩咐了下去不拘什么药材,只要大夫能用得上董家绝不吝惜,董府没有的就是全城搜罗也会给明诚公主弄来。 萧容衍心中对董清岳感激不易,明诚公主的事情他插手不上,倒是和董清岳谈起和互市之事,称愿意去一趟南戎,探一探是否能安排两国互市之事,避免戎狄再来劫掠晋国。 可董清岳心中早已经有了其他打算,正等着戎狄来劫掠,便笑着拒绝了萧容衍,称晋国刚刚从南戎手中救回大燕明诚公主,坏了南戎的事情,此时让萧容衍前去南戎谈互市之事,怕萧容衍被无端连累,且此事还需要请示皇帝,还是等来年安稳之后再谈此事、 董清岳不赞同,萧容衍也不曾勉强,这几日倒是在董家护卫军的陪同下在登州城里看铺子。 萧容衍倒也没有瞒着董清岳和董长澜,说准备盘个铺子做接应点,届时从戎狄换来上好的皮货,可以在登州处理制成风氅衣裳,分别送往晋国和燕国还有魏国谋利。 按照萧容衍的一贯作风,和董长澜说起此事时,表示愿意分利给董长澜,董长澜却说只要萧容衍只是为了做生意,董家不私下取半分利,怎么说萧容衍也是白家的恩人。 但萧容衍却将董长澜的话听明白了,若是萧容衍之事规规矩矩做生意,董家人便不干涉,若是要将铺子做其他用途,董家可不轻纵。 萧容衍笑着应下,嘱托董长澜等铺子定下之后多多照顾自家铺子。 董长澜陪着萧容衍看了几家铺子,又陪着萧容衍在登州买了一座与董府相隔不远的雅致院落,那院落明明新修葺不久,可萧容衍除了满意那院落布局之外,处处挑剔,一会儿要在这里挖个湖,一会儿要在那里挪个假山,又要建观景亭,又是让人找来花商,要满院子的钟奇花异草,富贵公子一掷千金的做派十足十。 萧容衍院子开始修葺,按照萧容衍要求改造,怕是需要几个月的时间,萧容衍原本不好意思再叨扰董家,想搬出董府住客栈,董清岳却笑眯眯将萧容衍留住了。 私心里,董清岳觉着萧容衍这个人不简单,与其放出府去,不如留在眼皮子底下看管,来得放心。 萧容衍看破不说破,便笑着在董府叨扰。 萧容衍刚由董长澜陪着去交了银子,将铺子买下回董府,就听董府上的人议论纷纷,说罗姨娘的兄长大张旗鼓拿了镇国公主身边侍婢的贴身中衣,来府上求董清岳说媒,要求娶镇国公主的贴身侍婢。 董长澜一怔,还未来得及细问,就见闻讯从军营快马会来的董长茂一跃下马,面色苍白朝董长澜行礼:“兄长!” “可是听说了?”董长澜负手而立,问道。 董长茂喉头翻滚,十分难堪点头:“父亲派人去将我唤了回来,兄长放心……此事我一定处理好,我对不住父亲、兄长和表姐,我……” “这怎么能怪在你的身上!那个罗富贵是个什么人,我们都知道,此事和你无关,父亲唤你回来只是因为你是家中人,此事需要知会你一声,毕竟你即将娶妻了怕影响到你!你不要多想!”董长澜低声安慰弟弟。 董长澜越是如此说,董长茂心中就越是愧疚。 “萧兄,家中有事我便不陪着萧兄回院子了,我让贴身长随送你!”董长澜对萧容衍抱拳。 “长澜兄请便……”萧容衍笑着颔首。 董长澜带着董长茂一边几步往内宅走,一边低声安抚董长澜,叮嘱他一会儿千万不要冒头,跟在他身后就好。 此时,罗富贵已经被扣押起来,胆战心惊的罗姨娘也被董老太君唤到了院子里,哆哆嗦嗦跪在院子中的青砖地上不敢抬头,心中暗恨自家兄长怎能做出如此蠢事来。 那镇国公主贴身侍婢的东西,又怎么能被她那不成器的哥哥拿到手,定然是他拿了不知道是谁的东西,故意在董府宣扬,想用女子名节逼迫那镇国公主只能将婢女下嫁于他。 蠢!简直是蠢得令人发指! 只顾着自己,癞蛤蟆想吃天鹅肉,却忘了她的长茂…… 她那个蠢哥哥也不想想,他用这样龌龊手段娶了镇国公主的贴身侍婢,有这么个不知廉耻的亲舅,长茂该如何在这个家抬起脸面! 罗姨娘想到董长茂眼泪扑簌簌往下掉,早知道她就听儿子长茂的话,将那个不成器的哥哥撵出董府,再不许他踏入董府半步,可是她顾念着亲情……也想着到底是长茂的亲舅舅往后能帮衬着长茂! 现在可好了,闹出这么大的事情! 罗姨娘一想起那日镇国公主的警告之词,便浑身哆嗦。 白卿言此刻阴沉着一张脸坐在董老太君旁边,春桃一张小脸煞白,手中死死揪着上面绣了春桃二字,还绣了桃花的中衣。 她转身猛然跪在白卿言面前,声音哽咽不已:“大姑娘这是奴婢的中衣没有错,可奴婢从来没有给过这个腌臜玩意儿!奴婢是已经订了亲的大姑娘是知道的!” “这件中衣分明就是你与我亲热只是落下的,否则……我如何取得你的贴身之物!”那罗富贵高声嚷嚷,冲着董老太君一叩首,“还请董老太君和镇国公主为我做主!” 春桃还要说什么,却见白卿言对她摆了摆手,示意她不要着急。 白卿言望着春桃问:“除了这件中衣你可还丢了什么旁的?” 春桃急得眼泪都快掉下来了,摇头:“奴婢不知!就连什么时候丢了这一件,奴婢也没有留意!” 此次跟着白卿言来的就只有春桃一个,春桃事必躬亲,成日里围着白卿言转,自己的东西倒是没有怎么留心收拾妥当。 第五百五十一章:后悔终生 “你回去看看还少了什么物件儿……”白卿言看着春桃手中的中衣,“这个中衣先给我!” 春桃咬着唇起身,将中衣递给白卿言,退出上房。 董清岳稳坐泰山,不动声色,全然交给白卿言处置。 董老太君明白白卿言是作何打算,端起手中茶杯,漫不经心问道:“你既然说这件中衣是春桃落在你那里的,那春桃可还给了你其他的定情之物,总不至于春桃才来我们董府几天……就莫名其妙同你走到情难自持这一步。” 罗富贵忙道:“没有其他定情之物,但那春桃的确实是说倾慕与我,想要嫁于我,小的不敢欺瞒董老太君,这件中衣并非是春桃落下的,而是小的怕她占了小的的便宜还抵赖,所以偷偷藏了起来。” 崔氏冷笑一声:“前来登州镇国公主身边只带了春桃一个贴身婢女,春桃几乎日日贴身伺候,我倒不知道春桃什么时候竟然去见了你。” 罗富贵仿佛正等着有人问他是什么时候和春桃见的,忙道:“就是八月二十,那日镇国公主去了董大人书房,春桃喊秋环来唤小人,小人一到……春桃上来就引诱小人。” 王嬷嬷心里咯噔一声,心想自己那个侄女该不会是真的同这罗富贵,干了什么算计白卿言身边婢女的勾当。 白卿言眸子一眯,秋环…… 那日春桃告诉白卿言秋环假借祖母身边王嬷嬷唤她,将春桃骗至偏僻之处,还支走了身边跟随的两个婢女,朝春桃下跪告罪。 白卿言手里还拿着春桃的中衣,似笑非笑开口:“那就叫秋环过来问一问吧!” 王嬷嬷手心收紧,应声亲自出门去唤秋环,打算警告秋环一番。 跪在院中被太阳晒得头晕眼花的罗姨娘看到王嬷嬷打帘出来,连忙挺直脊背:“王嬷嬷!” 王嬷嬷目不斜视连看都没有看罗姨娘,直径跨出院门。 很快王嬷嬷找到了在董老太君院门外张望的秋环,忙喊道:“秋环!你给我过来!” 秋环看到王嬷嬷惨白着一张脸出来,便知道王嬷嬷是来寻她的,忙上前:“姑母,是不是里面闹起来了?” 王嬷嬷揪着秋环的胳膊将人扯到一旁,咬牙切齿问:“你老实和我说,是不是同罗姨娘那个不成器的兄弟搅和在一起,要算计镇国公主身边的贴身婢女?” 秋环手心一紧,心虚道:“没有!我哪儿能这么做!” “镇国公主要传你去问话,你最好老实点儿,否则……要是镇国公主要你的命,我也绝不会救你!你可明白?”王嬷嬷郑重警告。 秋环心越发没底,可是转念一想,镇国公主既然唤她去询问,想来也没有那么相信春桃。 尤其是如今罗富贵已经宣扬的董府人尽皆知,春桃可是镇国公主的贴身婢女,若是春桃不嫁给罗富贵……就连镇国公主的声誉都要跟着受损! 秋环可不相信镇国公主会为了婢女,连自己的名声都不顾了! 想到将来春桃嫁给罗富贵的可怜模样,秋环心里就痛快,长这么大她在董府一向是横着走,还从未有人给过她那么大的难堪,她一定要让春桃后悔终生。 “王嬷嬷!”董长澜看到王嬷嬷和秋环唤了一声。 秋环忙转身立在王嬷嬷身边,随王嬷嬷一同向董长澜和董长茂行礼:“大公子、二公子!” 董长茂看到自己的姨娘在火辣辣的太阳下跪着,身侧拳头微微收紧,表情越发难堪,问道:“王嬷嬷,里面怎么样了?” “那罗富贵说当日是秋环帮忙传的话,表姑娘正招秋环进去问话。”王嬷嬷说着狠狠剜了一眼秋环。 董长澜视线落在低头不敢抬的秋环身上:“春桃跟在表姐身边,是个什么人,表姐心中一清二楚,秋环……一会儿进去,你可要想好了说话,要是有半句不尽不实,即便有王嬷嬷在,我也定然是要发买了你的,你可懂?” 董长澜嗓音清冽,寒意顺着秋环的脊背缓缓攀爬上来,她忙福身应声。 “进去吧!”董长澜回头轻轻拍了拍董长茂的胳膊率先抬脚朝里面走去。 董长茂跟在董长澜身后,跨入董老太君的院子,看着泪流满面,惹得妆都花了的姨娘,身侧拳头收紧。 “长茂……”罗姨娘一看到董长茂便哭出声来,委委屈屈掉眼泪。 董长茂狠了狠心不去看罗姨娘,跟在董长澜身后一同踏入了上房。 并非董长茂不念罗姨娘生恩,只是这些年罗姨娘总是毫无原则帮扶罗富贵,董长茂说过多次……罗姨娘总是嘴上说不帮扶了,可次次都还是毫无底线的帮扶。 这还不算,罗富贵到处欺凌乡里,还宣扬是董长茂的亲舅舅,董长茂也替罗富贵擦过屁股,为此董长茂在外面没少遭人嘲笑。 这一次,罗富贵竟然还敢打镇国公主贴身女婢的主意,就是不知道罗姨娘在其中充当了什么角色,若是罗姨娘也参与其中,那董长茂对罗姨娘就真的彻底失望了。 董长澜、董长澜和王嬷嬷带着秋环前脚进门,后脚春桃就轻点了自己的东西回来。 春桃跪在白卿言脚下,哽咽开口:“大姑娘,奴婢还丢了大姑娘赏的一副耳坠子,还有表哥送的玉佩!” 那玉佩是陈庆生在春桃生辰时送春桃的,成色极好,春桃怕太过招摇,便将玉佩放在荷包中,也只是在思念陈庆生时拿出来瞧上一瞧,不敢带在身上,没成想也不见了。 秋环手心收紧,喉头翻滚着,那玉佩和耳坠子她偷了拿回去,还没有来得及送出换银子呢。 “那块玉佩我倒是见过,成色极好,那么好的东西……被人惦记上也不奇怪!”白卿言看向王嬷嬷,“王嬷嬷,卿言信得过王嬷嬷,便劳烦王嬷嬷亲自走一趟,去秋环的房中找一找,看看春桃的玉佩和耳坠子是不是在秋环的房里,王嬷嬷是秋环的姑母,想来也不会栽赃陷害秋环。” 第五百五十二章:死罪 秋环全身一抖,缩在哪里不敢吭声,直到听到王嬷嬷福身应是,她才忙抬头求救似的看向王嬷嬷。 王嬷嬷见秋环这副样子,便知道秋环定然是在偷春桃中衣时,顺手偷了春桃的玉佩和耳坠子。 王嬷嬷一颗心沉到谷底,她可是最得董老太君信任,更是这董府最得脸的嬷嬷,没想到她这侄女却眼皮子这么浅,还胆大妄为做出这等事情,简直让她无地自容。 王嬷嬷希望秋环能心里明白过来,好歹只要保住春桃的名声,也就能保住她的命,否则她以后就再也无法在董府待下去了。 前脚王嬷嬷刚走,白卿言便问秋环:“罗富贵说……你八月二十那日,你替春桃约了罗富贵相见,可有此事?” 秋环也不算是一个蠢到家的,知道姑母刚才并未回应她,定然会从自己屋子里搜出春桃的物件,这会儿要是还与罗富贵一同攀诬春桃,她将来便无法在董府待下去了,说不定还会被发卖。 可是若是认下是她偷了春桃的中衣给了罗富贵陷害春桃,还手脚不干净,自己照样在董府待不下去,最后的结果保不齐还是会被发卖。 秋环手心攥紧,视线落在跪在她前方的春桃脚上那双绣工精良用料考究的鞋上,心头不甘的情绪翻涌着,既然结果都是如此,她凭什么又要将春桃摘干净? 既然要倒霉,那就大家一起倒霉! 秋环朝着白卿言叩首:“正是!那日奴婢本是去找春桃姑娘致歉的,春桃姑娘却说若是能帮她约见罗姨娘的兄长,便在镇国公主面前替奴婢说好话,让奴婢回镇国公主身边伺候!” “你胡说!”春桃被气红了眼,“是你来董大人书房院门口找我的,说是王嬷嬷来寻我的,当是夏雨和冬梅都在,也是你遣走了她们,跪地求我向我们大姑娘说说好话……让你重回我们大姑娘身边伺候!” 秋环等春桃话音一落,便重重朝董老太君和白卿言叩首,自说自话并不应春桃:“而且镇国公主让姑母去奴婢房中搜春桃姑娘的东西,着实是奴婢冤枉,奴婢虽然是个奴才,可是姑母是老太君身边的嬷嬷,什么好东西没见过,绝不会眼皮子浅到去偷春桃姑娘一个婢子的东西,还请镇国公主明鉴。” 见秋环话说的义正言辞,崔氏一颗心都揪起来了,这秋环是她安排到白卿言身边伺候的,没成想竟然是这么一个没有心肝的东西,竟然攀诬起白卿言身边的贴身侍婢了。 那春桃可是白卿言母亲董氏的奶娘……最小最疼爱的女儿,后来董氏奶娘在春桃四岁时撒手而去,董氏便将春桃接到了白卿言身边,可以说是陪着白卿言一同长大的,即便是没有订亲,将来董氏或者白卿言也定是要给指一户极好的人家,就罗富贵这样的春桃怎么可能看得上? 再说了,那春桃的表兄陈庆生……她也不是没有听董氏提起过,听说陈庆生被白卿言看重,前途不可限量,人家春桃放着这样的未婚夫不要,要罗富贵这样扶不上墙的烂泥?他罗富贵是比陈庆生年轻,还是比陈庆生英俊,又或是比陈庆生有才华了?说出来都不怕脸红。 很快王嬷嬷捧着从秋环屋里搜出来的耳坠子和玉佩回来,气得双腿直颤。 春桃一见果然是自己丢了的耳坠子和玉佩,心下一松,从王嬷嬷手中接过玉佩道谢。 秋环见自己姑母将赃物拿来,不给自己留生路,心里越发恨,眼泪就在眼眶里打转。 秋环反应极快膝行几步叩首道:“秋环不曾拿过这些东西!肯定是春桃!春桃刚才回去房里清点自己的东西,定然是她放在我的房中诬赖奴婢!若是奴婢真的偷了东西,也定然不会放在自己房中,肯定是早早弄出换银子了啊!” “你胡说八道!”春桃从未见过如此无耻之人,手里紧紧攥着陈庆生送的玉佩,气得直抖,转头看向白卿言方向,“大姑娘,刚才奴婢回去看的时候,那么多人跟着……怎么可能去秋环的房里放东西!” 坐在董老太君身旁的白卿言开口:“如今事情已经很清楚了,秋环联合这个罗富贵攀诬春桃,一个约莫是想要娶镇国公主的贴身侍婢,一个约莫是以为没了春桃她就能取代春桃了!” 罗富贵见状忙叩首道:“小人没有胡言乱语,还请公主为小人做主啊!” “为你做主?你是个什么东西……也配让我替你做主?”白卿言拿起春桃那件中衣,声线淡漠,“我如亲妹妹一般自小一同长大的婢女,也是你能偷拿一件中衣肖想的?我今日能坐在这里,实是为春桃撑腰罢了!否则让人闷头乱棍打死你就是了,犯得着耽误我的功夫?” 春桃听到白卿言这话,眼泪止不住往下掉。 秋环身体一颤,仰头望着容色冷清的白卿言,贴身婢女的名声都被罗富贵糟蹋了,镇国公主这是还要护着春桃吗? 白卿言起身朝着董老太君、董清岳和崔氏行礼:“今日之事事关我的贴身侍婢,处置上若有逾越还请外祖母、舅舅、舅母,多多包涵!” 董清岳颔首:“你是公主之尊,别说处置他们,就是连带这长茂一同处置也是应当应份的!” 董长茂一听这话,脸色煞白,忙跪下抱拳:“任由……镇国公主处置!” “春桃,你起来!”白卿言将中衣递给春桃,“拿出去烧了!” 春桃颇为意外,但还是听从白卿言的,起身将中衣拿着退出去烧掉。 这中衣被那种肮脏玩意儿碰过,春桃也实是不想要了。 罗富贵睁大了眼:“这……这不能烧!” “此事与长茂无关,怎么也怪不到长茂头上。罗富贵为了攀附镇国公主贴身侍婢,拿了件旁人的中衣无诬赖春桃,败坏我的清誉,我甚为生气,败坏公主清誉本是死罪,但念及董府二公子,便免罗富贵一死。” 第五百五十三章:受罚 罗富贵听到这话,暗暗松了一口气。 可还没等罗富贵庆幸,就听白卿言继续道:“罗富贵死罪可免,活罪不可赦,割了舌头,打折双腿,丢出董府,即日起不可再入董府半步!”白卿言说完视线又落在秋环身上,“秋环是王嬷嬷的侄女,我便不处置了……外祖母处置吧!” 白卿言话音一落,立刻进来两个膀大腰圆的仆从,拖着罗富贵往外走。 “长茂!长茂!”罗富贵吓得哭出声来,“长茂,我是你的舅舅啊!我这么做都是为了你能在董府站住脚啊!你救救我!救救我!我不敢了!我不敢了!” 见董长茂不为所动,罗富贵又哭喊着:“镇国公主明鉴啊!都是秋环那个贱人拿着中衣来找我,说有办法帮我娶到镇国公主贴身侍婢的!公主您饶了我吧!” 秋环全身颤抖,直叩首:“没有!奴婢没有!全都是罗富贵冤枉奴婢!姑母……姑母你快给我说说情啊!” 跪在地上的董长茂面色极为难堪,董长澜扶起董长茂:“表姐没说处置你!此事和你无关表姐心知肚明,你不必如此诚惶诚恐。” 董老太君看着缩成一团的秋环,慢条斯理开口:“秋环,你姑母在我身边伺候多年,的确是劳苦功高,对你也算是尽力了,曾经安排你来我房中伺候,只可惜你的心太大了,我这院子都装不下你!如今偷盗不说,还敢和外男联合算计起镇国公主身边的婢女,坏镇国公主清誉,依着我老婆子的脾气,便将你拖出去当着满府上下活活打死,以儆效尤……” “都是老奴的错!”王嬷嬷哭着跪了下来,“老奴总想着弟弟只留下了这一个女儿,便一味的护着,让这不知道天高地厚的死丫头连镇国公主的婢女都敢算计,老奴知道老太君和老爷还有夫人看在老奴这张老脸上,已经轻纵过这个死丫头不知道多少次,老奴也无颜再替这个死丫头求情,请老太君按照规矩严惩!否则老奴也无颜再在老太君身边伺候了。” 说完,王嬷嬷重重一叩首。 “王嬷嬷你起来!我如今老了,能说话的人不多,是断断离不开你的!再说这是秋环所为……和你也多大干系!”董老太君说着看向秋环,“你弟弟就留下了这个一个女儿,你照顾着她嫁了人也就算是对得起你弟弟了!我便做主,将秋环杖责五十,若是能撑得过去活下来,便将她配给刘庄头做儿媳妇儿,虽然是个续弦,可刘庄头的儿子人老实本分,也算是良配!” “不!不要老太君!那刘庄头的儿子是个傻子!姑母……那是个傻子!”秋环睁大了眼哭嚎,朝着王嬷嬷求情,“姑母!姑母我就您这一个亲人,您断断不能看着我跳火坑啊!让我嫁给一个傻子,还不如让我去死!姑母你这就是看着我去死!” 王嬷嬷颔首,按照规矩,秋环闯了这么大的祸,连累镇国公主的声誉,就是打死都不为过,可董老太君看在她的份儿上,还给配了姻缘,虽说那刘庄头的儿子是个傻子,可到底家境殷实,是个好人家! “多谢老太君!”王嬷嬷朝着董老太君叩首。 “不要!不要啊姑母,你答应过我爹要照顾我的!你不能眼睁睁看着我给一个傻子做续弦啊!”秋环高声哭喊。 王嬷嬷咬着牙,扬声让人将秋环拖了岀去。 秋环哭喊的声音走远,董清岳这才开口:“将罗姨娘送去庄子上,无事以后不必回来了。” 董长茂脸色一白,睁大眼看向自己的父亲,却见董清岳说让将罗姨娘送到庄子上,就像是说随便将一个什么不用的物件儿丢了一般理所应当。 他喉头翻滚,想要上前替罗姨娘求情,可刚才迈出一步,就见董清岳凌厉的视线朝他看来,董长茂咬紧了牙关立在那里,一动不敢动。 董长茂不明白,董老太君都能念及王嬷嬷一个奴才不严惩秋环,为何父亲要这样对自己的姨娘,姨娘可是他的枕边人啊! “父亲!”董长澜朝着董清岳跪下,“此事罗姨娘并不知情,儿子以为父亲对罗姨娘处置有失公允。” 董长茂眼眶顿时滚烫,看向自己的长兄,满心的感激。 白卿言看了眼舅舅,又看了眼眼眶湿红的董长茂,便知道舅舅这是故意当着董长茂的面儿处置罗姨娘,好给他们兄弟感情加深的机会。 毕竟董长澜一向都护着自己的弟弟,定然会出声为董长茂抱不平,董长茂自然便会越发敬重和感激嫡长兄,长此以往董长茂必定会以董长澜马首是瞻。 如此一来,将来董长澜不论做什么事情,董长茂都将会是董长澜最忠心的助力。 尤其是现下,南疆之事在秋收之后就要安排起来,董长茂是否能对董长澜忠心,是此事能够悄无声息办成的关键。 所以舅舅才会在出事之时,派人将董长茂唤回来吧。 舅舅为了这兄弟二人能够齐心,也是费了心力的。 察觉到舅舅的意图,白卿言便没有出声再劝,只见董长澜直起身开口:“罗姨娘即便是有错,也只是不舍兄妹之情,让罗富贵进了府,若是父亲真的要罚……不如就让罗姨娘禁足一月,往后不许再招罗富贵进府便是!长茂即将要成婚,还请父亲为了长茂,留罗姨娘一分体面吧。” 董长茂见董清岳眉头紧皱的模样,也忙跟着跪了下来:“父亲,姨娘有错,儿子知道不该替姨娘求情,哪怕父亲终身将姨娘软禁在院子里都可以,求父亲千万不要将姨娘赶到庄子上去!” “你看呢?”董长茂侧头看向白卿言。 “长澜说的有理!”白卿言视线落在董长茂的身上,“就事论事,此事罗姨娘并未参与其中,却在知道事发之后,自发来外祖母院子里请罪,如今还在日头下跪着,就算是真的有失察之罪,也算是受罚了。” 第五百五十四章:活着 董长澜忙拉着董长茂,朝白卿言一拜:“多谢表姐宽宏!” 董长茂被董长澜护着,心中酸涩又温暖,望着自己兄长的目光极为感激。 “好吧!既然如此,那就不处置罗姨娘了!告诉罗姨娘让她回去好好静思己过,不要再同那罗富贵来往,她若是能如长澜一般为长茂考虑,就自行禁足吧!”董清岳搁下手中茶杯,起身朝董老太君告辞。 一行人从董老太君上房散了,白卿言才将春桃带回房中,春桃眼睛还是肿的。 白卿言望着抽泣不止,还不忘端水来伺候她净手的春桃道:“以后自己的东西要多留心一些,尤其是出门在外,不比在咱们自家府上,难免就有那些不开眼的……想要还用些肮脏手段对付你!” 春桃用力点头:“都是春桃不好,给大姑娘添麻烦了!” “你说的这是什么话,人家算计到你的头上,怎么能是你给我添麻烦!”白卿言一边净手,一边看着掉金豆豆的春桃,伸手接过春桃递来的帕子擦了擦手,道,“好了,不哭了!我看啊……等陈庆生回来,还是请母亲做主早早的把你们的亲事办了,也免得我们春桃越长越漂亮,让旁人惦记。” “姑娘!”正在哭的春桃脸一下就红了,跺着脚嗔了一句,端起白卿言净了手的水盆,转身就朝外走。 白卿言低笑一声,心里倒是真真儿将此事放在了心上,也不知道锦桐出海什么时候才能回来,她已经太久没有递信,如同断线风筝一般,让白卿言心底隐隐不安。 白卿言在临窗软榻上刚刚坐下,拿起书籍,还未翻开,就见刚刚满脸羞红躲岀去的春桃匆匆进来,朝白卿言福身行礼后道:“大姑娘,卢平带人回来了,请见大姑娘!” 她猛地站起身朝外走,卢平回来了就表示带着消息或者是带着阿瑜回来了。 “大姑娘您慢一点儿!”春桃忙追在白卿言身后,小跑跟上。 白卿言一路疾行到董府垂花门,就见一身风尘仆仆的卢平立在那里,卢平一看到白卿言,眼眶湿红,疾步上前便跪在了白卿言面前,双手抱拳,哽咽到说不出一个字来,可表情已然让白卿言知道……那鬼面将军,一定是阿瑜! 白卿言顿时热泪盈眶,她强忍住情绪,立在垂花门的位置定了定心神,这才拎起裙摆跨了出来,手心里一层细汗全都沾在了衣裙上,弄皱了衣裙。 她望着跪在面前的卢平,努力睁圆眼睛不让自己泪水掉下来,可张了张嘴,便是谓语泪先流。 “大姑娘!是公子……”卢平声音沙哑,堂堂男儿这一路已不知泪目过多少次,可是见到大姑娘确还是忍不住哽咽落泪。 白卿言咬紧了牙关,眼泪如同断了线,她没有吭声,缓缓弯腰扶起卢平,攥着卢平手腕的手不住抖着,声音沙哑的不成样子:“他没回来?” 卢平这才忙从胸前拿出白卿瑜塞给他的羊皮舆图,垂首恭敬递给白卿言:“这是短暂一面,公子交给属下的!” 卢平已经羊皮舆图清理干净,白卿言手里紧紧攥着舆图,点头却没有着急看,只问卢平:“他可还好?你们都说了什么?” “与公子见面,戎狄军都看着,并无时机说话,公子带着面具,只借机给了这张南戎舆图!公子还好……属下隐约看到公子身上有烧伤,还有那双与大姑娘如出一辙的眼睛,属下斗胆猜测……那应当是,五公子!”卢平说到此处,鼻翼煽动,忙抬手拭去掉下的眼泪。 她知道啊,她知道那是阿瑜…… 那一定是阿瑜! 白卿言喉头酸胀的厉害,她点了点头:“他……康健吗?” 卢平点头,笑中带泪,拍了拍自己的心口:“实实在在一拳,砸的属下心口都疼,应当是……康健的!” 白卿言也低笑一声,用力攥紧了羊皮图,点头。 一定是祖父和父亲保佑阿瑜!让阿瑜活了下来! “平叔辛苦,先回去休息吧!”白卿言对卢平道。 卢平点了点头抱拳离去,白卿言找了个僻静的凉亭,将羊皮图摊开,细细查看。 完全是白家军记录舆图的方式,那里是近路,那里有水源,哪里又是险地,标注的一清二楚。 上面极为细小的字迹标注,那是白卿瑜的字迹。 白卿瑜的字是白卿言陪着练的,又怎么会不认得?! 白卿言轻抚着那些字迹,眼泪如同断线,阿娘要是知道阿瑜还活着……得高兴成什么样子! 半晌,她突然拿那羊皮舆图,对着强光看了眼,心中隐隐有了份猜测,不敢耽搁立刻命人去告诉董清岳和董长澜,她手上有了南戎最精细的舆图。 董清岳让人请白卿言来了书房。 白卿言将舆图拿出来,对董清岳道:“舅舅,让人将舆图誊抄下来,这图我还有旁的用处。” “我来吧!”董长澜坐在书桌前,亲自提笔誊抄舆图。 “这是卢平带回来的?”董清岳立在董长澜身后,仔细看着那羊皮舆图,“你让卢平去南戎腹地,就是为了此事?” 书房内,只有董清岳、董长澜和白卿言三人,白卿言直言不讳道:“这图,是阿瑜……交给卢平的!舅舅……阿瑜还活着。” 董清岳一怔,直起身来,满脸不可思议看向眼眶又红了一圈的白卿言。 董长澜亦是睁大了眼:“阿瑜……还活着?!爹!阿瑜表弟还活着!” 白卿言表情不知要哭还是想笑,她喉头翻滚,点了点头:“是活着!这图便是阿瑜交给卢平的!” 董清岳一把拿过舆图,仔细辨别那写的极小的字迹,白卿瑜的字迹董清岳也认的,他望着那舆图,眼睛通红,点了点头:“真的是阿瑜!” “阿瑜现在人呢?可还安全,有没有受伤?”董长澜着急询问。 “阿瑜,便是南戎的鬼面将军。” 白卿言没有藏掖,毕竟登州靠近南戎,将来战场之上,舅舅和长澜难免会遇到阿瑜…… 第六百五十五章:得寸进尺 空荡荡的大殿里是秋贵人低低的啜泣声,皇帝看着秋贵人那一双水汪汪的眼眸里全都是关切,皇帝最终还是不忍心,抬手轻轻拍了拍秋贵人的手安抚道:“好了,不哭了……朕会护着你的。” 不多时,奉命去皇后宫中给皇后送白绫的高德茂迈着小碎步进入大殿,规规矩矩对皇帝行礼之后才起身小心翼翼道:“陛下,奴才奉旨带太医和白绫去了皇后宫中,太医还未诊脉皇后就承认了自己假孕,且身着凤袍大妆坐于凤位之上,称请陛下念在多年夫妻情分上,赐毒药,能让皇后体面谢世,皇后称她既为皇后之尊……便不能悬于房梁之上,颈脖留痕,终究不体面。” 皇帝听到这话,胸口陡然剧烈起伏,胸腔里全都是呼哧呼哧的痰鸣。 “陛下!陛下息怒啊!”秋贵人忙替皇帝抚胸口,“龙体要紧!” “体面?!她还敢来同朕要体面!”皇帝暴怒掀翻了搁在床头木几上的唾壶,“朕许她留全尸已经是天大的体面!她还敢得寸进尺!” 大殿内的太监宫女战战兢兢跪了异地,就连秋贵人也忙跪地叩首。 皇帝枯瘦如柴的双手颤抖着撑起自己的身体,咬牙切齿,面目阴狠道:“去告诉那个毒妇!她若不愿意自行了结就死,朕便让人活活勒死她!去!” 高德茂连忙应声称是,带着捧着白绫又匆匆赶往皇后宫中。 夜已深,皇后平静坐在凤位上,望着挂于正厅门前暮光幽沉的宫灯。 大殿内……是跪于面前的嬷嬷和宫婢悲戚的哭声,是和求她去向皇帝认错的叩求声。 风过,宫灯摇曳,火光暗了暗,复又明亮了起来。 皇后听到侍卫步伐和甲胄佩剑摩擦的声音逼近,端起架子,抬手握住凤椅扶手。 只见高德茂带这太监护卫再次跨入正厅,恭恭敬敬朝皇后行礼后道:“皇后娘娘,陛下有旨……娘娘若不自行了结,便要人动手了!皇后娘娘还是请吧……” 皇后一手轻轻覆在腹部,唇角勾起冷笑一声:“我还以为,至少皇帝会念在多年夫妻情分上,会给我毒药呢!既然不愿意也就罢了……” 皇后扬起自己的头颅,神态倨傲:“高德茂!” 高德茂上前,行礼:“皇后娘娘吩咐!” “我儿信王的尸身……皇帝要如何处置?”皇后问这句话时,声音里带着一丝不可查的颤抖。 “回皇后娘娘,陛下还没有旨意,不过太子仁厚,已经让人将信王的尸身送回信王府了。”高德茂垂着眸子道。 听到太子仁厚四字,皇后冷笑一声,手轻轻抚了抚腹部,声音低软柔和道:“孩子,是娘没有用,如今已经走到了这一步,即便是留你一个人在世上,也是让你徒遭白眼罢了!不如跟为娘去找你兄长,我们母子三人……再也不分开!” 低头弯腰的高德茂听到这话猛地抬头,就见皇后拔下头上簪子狠狠朝着颈脖扎去…… 高德茂脑子“轰”一声,皇后唇角勾起口中喷出鲜血,皓齿染血……带着笑意,诡异的让高德茂头皮发麻。 皇后死死咬着牙,用力拔出穿透颈脖的簪子,鲜血喷溅,人也软塌塌倒在了地上,手……死死捂着自己的腹部。 难不成皇后假孕是谎话,皇后这么做……为的就是让皇帝在她死后才知道她怀有身孕,让皇帝痛苦?! 高德茂喉头翻滚,他看着唇角含笑……眸底翻涌着报复快感的皇后,他不忍心告诉皇后,他打小就伺候在皇帝身边,以他对皇帝的了结,即便是皇帝知道皇后真的怀了身孕却决然自尽,也不会心痛太久,顶多也就是一晚…… 看着皇后最终散了气息,大殿之中哭声一片,皇后身边年长的嬷嬷紧紧抱着皇后,低声让皇后等着……她安顿好皇后遗体就来追随皇后。 高德茂跨出宫殿,做了一个手势,侍卫立即将殿门封闭。 皇帝的旨意,是今夜皇后宫中失火,无一生还…… 宣嘉十五年十月十五,被废为庶人的信王带禁军谋反,攻破武德门,直逼皇帝寝宫,太子率巡防营入宫救驾,随后闲王以救驾为名率南都军入宫,斩杀信王,率部逼近皇帝寝宫,欲弑君谋反。镇国公主、符若兮,领两万安平大军,殄灭叛军,二王谋反惨败告终,史称武德门之乱。 距武德门之乱已经过去五天,大都城已然恢复了往日繁华热闹。 皇后钟氏葬身于大火之中,母族下狱,落得个九族皆灭的下场。 倒是梁王,至今被关在狱中,听说梁王日日在狱中哭求要见皇帝和太子,可皇帝和太子都像是忘了还有梁王这么个人一般,既不将人放出,也不下旨处置,大有将梁王关在狱中至死的架势。 如今后宫由太子生母俞贵妃主理后宫,人人都等着看梁王府出身的秋贵人笑话时,秋贵人却被晋了位分,成了贵嫔,日日伺候在皇帝身边。 此次平定武德门之乱的有功者纷纷得赏,白卿言已经是镇国公主之尊,皇帝便赐了众多奇珍异宝,还有丹药…… 白卿言旧伤未愈又添新伤,有传言活不过三年。 太子与太子妃亲自登门探望,送上皇帝的上次和各类名贵药品,随后各家清贵也纷纷提着重礼前来探望,二夫人刘氏都已白卿言不宜见客为由将人挡住,好茶好饭亲自应酬招待,再将人送走。 大都生乱白卿言重伤的消息,虽然大都镇国公主府有意隐瞒,还是传回了朔阳。 白锦稚得到消息,惊得不管不顾,日夜快马不歇,不吃不喝直奔大都城。 当白锦稚冲进清辉院上房,见自家长姐鸦羽似的乌黑长发披肩头,着一身雪白中衣,腿上搭了条西番莲花缎面的锦被,正倚在隐囊上翻看古籍竹简…… 晨光从雕花窗棂外照射进来,暖融融的颜色映着自家长姐苍白精致的五官,宁静闲适的如同一幅画卷。 第六百六十五章:拿得住 大长公主握紧手中虎头杖,叹了一口气:“她是怕她远在朔阳的母亲担忧,这才急着启程回朔阳,罢了……路途上走慢些吧!不然她人在大都……心在朔阳,也是累心。” “不若,将夫人接来大都城!”太子突然道。 大长公主摇了摇头:“当初白家举家回了朔阳,先不说白家诸事离不开我那大儿媳妇儿,若是她回来大都,旁人难免会说……陛下病重将朝政交于太子殿下,太子这就为自己亲信镇国公主回大都铺路,对太子不好!陛下到底是年纪大了有时疑心难免重些,何可为这点儿小事让陛下怀疑太子殿下!” 大长公主话说的十分漂亮,全然为太子考虑的样子。 太子对白家越发感激,点了点头:“不过回朔阳这一路不太太平,孤届时会让亲卫护送镇国公主。” “多谢太子殿下!” 春桃听说大姑娘回来了,忙将被褥熏得暖融融的,又命人去备了几个汤婆子,地龙将将才烧起来,这会儿还没有一点儿暖气,春桃只得又让人烧了个炭盆端进来。 已经十月二十,大都城的天冷了下来,院子里的树叶已枯黄,风一过就簌簌往下落,满目是萧瑟之感。 往年这个时候,董氏早已经吩咐清辉院里烧上地龙和炭盆,汤婆子也都预备着。 今岁白卿言身体转好,白卿言说不必那么早预备,春桃也就没有预备,谁能想到她们家大姑娘突然就又受了这么重的伤。 前几天还好,刚才春桃在屋里坐着已经感觉到一丝丝冷气,眼见着这天又要下雨,一场秋雨一场寒,大姑娘还伤着……还是早点儿预备起来。 不多时,肩舆进了院子,春桃连忙迎上前,同白锦稚一左一右扶着白卿言进屋,解了披风,将白卿言安置在榻上。 春桃往白卿言怀里塞了一个小暖路,又给白卿言倒了杯热水:“大姑娘……胸闷?要不要请洪大夫。” 春桃话音刚落,洪大夫人就已经到了。 洪大夫像模像样给白卿言诊了脉,心知白卿言恢复的不错,面上不显……只说明日再给白卿言换一副药,叮嘱白卿言好好歇息,便又拎着药箱离开了。 白锦稚红着眼替白卿言掖好被角,哽咽说:“长姐,你好好休息。” “平叔在院外吗?”白卿言问。 春桃点头:“卢护卫随着肩舆一同来的,这会儿还在院外候着。” 事情没了,卢平知道白卿言还有吩咐便没走, 果然,不多时春桃从清辉院上房打帘出来唤卢平进去。 隔着屏风,卢平朝白卿言行礼。 白卿言不避白锦稚,吩咐卢平道:“平叔你私下去见李明瑞,就说柳若芙这个诚意不算是诚意,让他设法救王秋鹭出来,好生安顿,也算是我接受他投诚的诚意。” 卢平眉头紧皱:“若是救王秋鹭出来,又将人交给李明瑞……李明瑞保不齐会利用这个王秋鹭对大姑娘和白家不利!” 毕竟他们家大姑娘今日去狱中见过王江海和王秋鹭,若让李明瑞救出王秋鹭……还让李明瑞安顿此人,将来有朝一日,李明瑞称是他们家大姑娘背着太子殿下命他救出这个谋逆反贼,又胁迫王秋鹭……将闲王谋反之事也扣在大姑娘头上怎么办? “我同王秋鹭说的很清楚,他若是记得清楚谁是主子,他就能活,他若叛主……便送他去见他父亲,想来也算是对得起四叔了!”白卿言眸色冷肃,“平叔放心,我敢放手让李明瑞去做,就能拿得住李明瑞。” 卢平陡然想起当初,白卿言让他打折了左相李茂幼子李明堂腿的事,咬了咬牙应声,他们家大姑娘从不做无把握之事,做事总会留后手,他不必过分忧心。 卢平应声称是,离开了清辉院。 白锦稚还有些茫然,但见白卿言已经面露疲态,耐住性子硬是没有追问,眉目间是不符年龄的沉重忧愁,柔声让白卿言好好歇息,便退了出去。 连春桃都觉得意外,她替白卿言摆了个热帕子擦手:“这四姑娘这次竟然能忍住心性,没有一问到底。” “小四总会长大。”白卿言倚着隐囊,擦了擦手,揣着多年用惯了的镂银手炉,倒是生出几分亲切之感。 “这个时辰应当不会再有事了,奴婢备水伺候姑娘歇下吧!”春桃心疼道,“大姑娘就要回朔阳了,总得将自己这气色养的再好些,夫人见了才不会太过心疼。” 白卿言点了点头,知道春桃这是在劝她今夜不要再看书了。 伺候白卿言盥洗了一番躺下,春桃放下床帐,又从将挂在鎏金铜钩上的翠锦垂帷放下,细心检查了窗棂,免得冷风从窗缝窜进来扑了他们家大姑娘。 灭了灯,春桃小心翼翼退出上房去打热水盥洗,再回来守夜。 春桃刚走不过片刻,两扇门发出轻响,软底履靴踏入屋子里时,白卿言就睁开了眼。 她装作不知道,抬手轻轻挑开床帐,从未拉严实的翠锦垂帷缝隙里,看到只亮着一盏灯的外间纱屏后,隐约多了一个人影。 “阿宝,你可睡了?” 那人影就立在纱屏之后,低低唤了一声。 白卿言惊得撩开床幔,原想撑起身子,却碰到了那伤了的胳膊,疼得倒吸一口凉气。 萧容衍沉不住气,绕过屏风,一把掀开垂帷三步并作两步,走至床边扶住要起身的白卿言,往她腰后垫了一个隐囊。 多日不见,白卿言气色虽说比那日刚刚中箭时好了不少,可脸色还是苍白的厉害。 四目相对,白卿言耳朵一红:“你怎么又夜里闯进来?” 这话听着像是责怪,可白卿言眼底却溢出笑意来。 “连着几日登门,都被你半睡半醒为由拒之门外。”萧容衍握住白卿言纤细的手腕,轻轻摩挲着,含笑凝视她,醇厚的语声中带着几分温软,低沉又蛊惑人心,“实在是……想念挂心的紧,今日恰巧逢你出门,谁知后来又是太子送你回来,只能行此法了。” 第七百二十二章:哭笑不得 “符将军起来坐吧,这个时辰过来,是有什么要紧事?” 白卿言沉稳清澈的嗓音从内间传来,并不像符若兮想象中那般气若游丝,倒是让符若兮松了一口气。 符若兮起身,被白锦绣请着坐在了圆凳上,同屏风内的白卿言道:“今日符若兮前来是有两件事情告知镇国公主,三天前太子身边那个全渔公公曾来通知我,让我准备准备……太子欲在太子妃生产之后,趁着陛下高兴提一提让我领巡防营的事情。” “这是太子要向你施恩,你当感恩戴德才是……”白卿言语声里带着笑。 “我自是向那位全渔公公表了忠心,也同那位全渔公公感慨了太子心胸宽广不计前嫌,符若兮此生当竭力效忠太子。”符若兮说。 符若兮是个通透人,自从白卿言救了他开始……他便已经起誓效忠白卿言,白家的人……要比皇家人更重情义,更重承诺! 否则,当初符老太君也不会来找镇国公主。 但如今白卿言明面儿上是效忠太子的,符若兮自然要有样学样才是。 太子在符若兮的眼里,不过是一个喜欢听奉承话,又有些自大的皇子而已,倒是不难应付。 “今日我从太子府回来,太子妃已经发动,想来符将军的好运将至……”白卿言说。 符若兮倒是一副宠辱不惊的模样,问白卿言:“不知道镇国公主对巡防营是否有所安排,是不是要安插人手进去?” 新官上任三把火,符若兮若是接管巡防营,自然是要在巡防营做出一番动静来,这是个安插自己人的好时机,符若兮如今算是镇国公主门下,自然要来问问白卿言有没有要安插进去的人。 再者,符若兮跟随白卿言算是半路出家,他这么做也是为了向白卿言表忠心,让白卿言放心大胆的往他身边放人。 都是聪明人,白卿言又怎么会听不出符若兮的意思,她道:“此事,符将军看着办,务必……要将巡防营掌控在你的手中,白家向来疑人不用用人不疑,符将军愿与我白家携手,我自是信符将军的。” 符若兮微怔,心中有情绪翻涌,他记忆中白家人和白家军……是这样的! “符若兮,定然不会负镇国公主的信任。”符若兮郑重开口。 “那么第二件事呢?”白卿言问。 符若兮正色,压低了声音说:“今日,我陪夫人出门,路上瞧见到了因谋反之罪被处死的南都将军王江海之子,南都逼宫造反的罪臣都已经伏诛,且王江海之子是在名单之中的,所以我让夫人先走……一路尾随,瞧见王江海之子遮遮掩掩进了梁王府的角门,里面似乎还有人接应。” 白卿言想到刚才暗卫来禀,说有人混入梁王府……但他却跟丢了此人之事。 原来,是王秋鹭。 皇帝下令将梁王关在梁王府,梁王府的奴仆差不多都被杀或被卖了,如今梁王应的吃穿用度连他们白府得脸的嬷嬷都不如,白锦绣听说……梁王如今是个吃不饱饿不死的状态,身边也没有人伺候,至于传言是真是假不好判断,毕竟梁王府下人少了……混进去就更难了。 “长姐……”白锦绣朝着屏风内看去,她若是记得没有错,长姐可是让左相李茂之子李明瑞救了王江海之子王秋鹭,这王秋鹭又怎么会和梁王搅和在一起? 红木高几摇曳的琉璃灯盏下,白卿言静默了片刻,应声:“好,此事我知道了,符将军不必再查此事,以免被太子知晓对你生疑,此事我会派人接手详查。” “是!”符若兮也不问为什么,抱拳称是。 “符夫人可还好?”白卿言想起符若兮那位夫人来。 “有劳镇国公主挂念,拙荆一切都好,就是有心镇国公主玉体,今日知道镇国公主到了大都城在太子府吐血,本来想要来探望镇国公主,却又担心饶了镇国公主休息,正准备明日登门,不知道镇国公主这里方便吗?” 符若兮没有如实说,今日符夫人罗氏听说镇国公主吐血,开了库房拿了家里仅存的几枝百年山参要送过来,看看能不能给镇国公主用上,硬是被符若兮给按住了。 符若兮说,镇国公主吐了血,这会儿不是大夫在一旁守着,便是在休息,罗氏挑这个节骨眼儿上过来除了添乱还是添乱,罗氏觉着有理才放弃了过来的念头,谁知道过了不过半盏茶的时间……又鬼使神差低声问了一句符若兮是不是舍不得家里的百年山参,简直是弄的符若兮哭笑不得。 罗氏一向是个重感情的,婆母走之前告诉她信镇国公主,镇国公主更是救了符家满门,在罗氏心里白卿言便是恩人,滴水之恩尚且涌泉相报,更别提救命之恩。 符若兮提起妻室,眉目间有了极为清浅的笑意,似有一股子暖流在心尖儿上盘踞,暖融融的。 “符夫人的好意我心领了,大都城的官员都喜欢望风而动,明日镇国公主府定然会车马不绝,就别让符夫人来凑热闹了,心意我领了,但……镇国公主府与符府的距离越远,太子才能越放心……”白卿言笑着说完,又点了符若兮一句,“你若是能不着痕迹让太子知道……你恨我断了你一条手臂,太子必会更加器重你。” 制衡之术,这是当今这位君上最喜欢钻研的,太子自然是有样学样。 若是巡防营统领的妻室与她的关系太过密切,太子定然会对他们两人都防备,就算是太子不防备……那位方老也会挑唆着让太子防备。 “符若兮明白了!”符若兮应声,“还请镇国公主好生将养身子,巡防营符某必定会尽快掌握在手中。” 白卿言点了点头:“日后我回朔阳,符将军在大都城若有事,可以找我二妹锦绣,自然了……锦绣之命,便是我之命,还请符将军照办。” 符若兮忙抱拳朝着白锦绣一礼,白锦绣起身还礼。 第七百二十三章:关系匪浅 白锦绣送走符若兮后,白卿言动作缓慢将手肘支在隐囊之上,垂眸细思王秋鹭为何会去梁王府,是……想为柳若芙报仇?还是……还想扶梁王上位? 但他若是想要做这两件事,又与符若兮有何干系,为何要将符若兮引至梁王府门口,让符若兮亲眼看到他入梁王府? 还是李明瑞,让王秋鹭如此做? · 太子妃生产,太子府今日忙成一团。 方老同任世杰穿戴好黑色披风带上帽兜,两人一起悄悄从太子府角门出,四下张望确定无人之后,任世杰这才扶着方老上了早早候在太子府门外的马车。 两人上车落座之后,向来谨慎的方老挑起幔帘往外看了眼,侯了半盏茶的时候,这才吩咐车夫:“走吧!” 任世杰坐在方老一旁,似乎有些惴惴不安:“方老,真的不同太子说一声?” 今日被太子严厉训斥过的方老,脸色阴沉难看。 “如今太子妃正在生产,太子无暇分身不说,你我如今没有将王江海之子攥在手里……就这么和殿下说镇国公主派人救了叛贼王江海之子王秋鹭,你觉得殿下会信吗?殿下现在相信镇国公主可是远超过你我,说不定殿下还会以为是我心量狭小,容不下镇国公主呢!” 方老眸色被马车外摇曳的灯笼映的忽明忽暗:“我现在越发肯定,当初镇国公主舍命救太子……是一个局!有了这个局,太子只要怀疑镇国公主,便会想起镇国公主舍命救他之事,便打消疑虑!果真是……好计策啊!” 任世杰抿了抿唇坐在一旁不语。 此次李明瑞找上任世杰,意在合谋栽赃镇国公主,任世杰看得明白。 对任世杰这个大燕细作来说,晋国自然是越乱越好! 大晋曾经因为有战无不胜的镇国王白威霆在,所以列国惧怕,不敢轻易宣战。 如今,大晋是因为有这位杀神镇国公主在,其手段和心智比镇国王更狠辣,列国自然也是怕的。 若是此次方老能够真的让晋国太子将镇国公主弃之不用,甚至是……要了镇国公主的命,这不管是对来日大燕夺回曾经的都城……大都,还是大燕灭晋,都只有好处。 毕竟谁都不希望敌国有一个这么强悍……且还深得储君信任的战将。 任世杰在太子身边这么多年,镇国公主是除了方老之外唯一一个能左右太子之人,若是将来太子登基,有镇国公主这样的人物在身边辅佐,大燕别说灭晋,就是收回旧都大都城都难。 任世杰身为大燕之臣,自然要为大燕打算。 任世杰隐隐知道他们家主子萧容衍,似乎和这位镇国公主关系匪浅。 但即便是如此,为了大燕,有些事任世杰也不的不做,更何况此次并非是任世杰出手,而是晋国人要自伤心肺,他不过是……顺水推舟,将此事告知了恨镇国公主入骨的方老罢了。 马车摇摇晃晃一直到了九川胡同入口第一户,门口挂着“杜”字灯笼的人家门口。 任世杰扶着方老下了马车,吩咐车夫将马车拉远些,半个时辰之后再回来接他们,车夫应声牵着马车离开。 任世杰看了眼方老,上前叩了叩门环,不多时一个满头银丝穿着青灰色裋褐,黑布履的老者前来开了门。 老者如炬的目光看了眼叩门的任世杰,又看向任世杰身后的方老。 “老人家您好,我们是来找李大人的。”任世杰朝着那老人家行礼后道。 老者点了点头,侧身让开门口,做了一个请的姿势,任世杰看得出这老人家虽然年纪大,确实个练家子,身手想必不凡。 任世杰转身先请方老,板着脸的方老拎着长衫下摆抬脚跨入了院中,就见一位白衣谋士正立在廊庑之下,含笑朝方老和任世杰长揖行礼:“我们公子等候方老和任先生多时了!” 方老打量着这耗不起眼,甚至透着些寒酸气的院落,再看那株孤零零立在院中的枫树,入冬以来的几场大雪将那枫叶打得七零八落,稀疏的红叶挂在树枝上,被廊庑下幽冷昏暗的灯光映着,莫名多出几分凄清之感。 那白衣谋士丝毫不介意方老眼中露出的鄙夷之色,打帘请方老和任世杰入内。 李明瑞端坐在屋内的黑漆方桌前,一手握着竹简细读,一手伸着,在跟前烧得极旺的火盆上烤火,火盆上还架着个茶壶,壶水沸腾。 王秋鹭就立在李明瑞身后,整个人瘦了一大圈。 见方老和任世杰进来,李明瑞放下手中竹简,颔首道:“方老、任先生,请坐!” 方老视线落在王秋鹭身上,撩起衣摆坐下,问李明瑞:“李大人,这位就是王江海之子王秋鹭?” “正是……”李明瑞颔首,抬眸看向王秋鹭。 王秋鹭脸色难看,上前朝着方老和任世杰行礼后道:“罪人便是王秋鹭。” “带下去吧!”李明瑞对自家的白衣谋士道。 那白衣谋士颔首将王秋鹭带了出去。 李明瑞用帕子隔着茶壶手柄,将货路上的铜制茶壶拎起来,给方老和任世杰一人到了一杯茶,笑着问道:“王秋鹭是被镇国公主的人救出来的,此事虽然镇国公主做的极为隐秘不曾用镇国公主府的人,但……想必方老和任先生已经细查过,证实了。” 任世杰颔首:“那救了王秋鹭的人,的确是朔阳的人,也的确和朔阳白氏宗族有脱不开的关系,方老派人前往朔阳细查,那人原是个赌徒,穷的叮当响,欠了一屁股赌债,从大都城回去后都还清了不说,还买了院子,娶了三个小妾!” “不止如此,他那位在大都城大理寺狱内当狱卒的表哥……似乎最近也发达了,多了一笔横财,竟然还买了个三进的小院子。”李明若笑着将茶杯推向方老的方向,望着方老,“李某人说得可对啊,方老?” “原来,李大人不止送信,还查过此事了。”方老面色不改。 第七百二十四章:安危 “李某自然要查,毕竟若是方老和任先生不肯帮忙,李某只能自己将人证带到太子面前了!镇国公主白卿言……断我胞弟双腿的仇,我父亲可以忍气吞声,我这个做兄长的……却不能忍下这口气,当做什么都未曾发生过的。”李明瑞连理由都找好了。 “李大人是个好兄长!”任世杰适时出声捧了捧李明瑞。 李明瑞笑着朝任世杰颔首:“我知道方老已经命人将朔阳那位抓到了大都城,这个狱卒……李某的人也替方老和任先生捉了,就在外面,方老和任先生一会儿尽可带走!只一点……希望任先生和方老在太子面前莫要替李明瑞!若是让家父知道……我违背他老人家之命在背后同镇国公主作对,我怕是少不了要挨家法。” 方老低笑一声:“这样的功劳,李大人不要?” 李明瑞摇了摇头:“李某不过是为了出一口气,方老和任先生比李某人更需要在太子殿下面前立功,合作之事……就是要各得其利,若是劳动方老和任先生,最后好处都被李某人一个人占了,那来日再有什么合作之事,怕是方老和任先生也就不愿意再同李某人合作了吧!” 李明瑞装作不知道方老对白卿言已经恨之入骨,只将此事说成是各自取利,倒是让方老放下了戒心。 “李大人倒是不贪心。”方老眉目间隐隐有了笑意。 “李某人向来知道什么叫适可而止。”李明瑞端起面前茶杯,“那,李某就以茶代酒,助方老和任先生因此事更得太子殿下信任,将来若是二位平步青云,千万不要忘了多多提携李某。” 方老端起茶杯:“李大人这话客气了,李大人的父亲是当朝左相,李大人前途……才是不可限量!” 看着方老和任世杰带着王秋鹭同那位狱卒离开之后,那白衣谋士对李明瑞道:“公子,我们派去看着符若兮的人回禀,符若兮的确是去见过镇国公主了,想来符若兮应当已经将见到王秋鹭入梁王府的事情告知镇国公主了,我还在担心若这符若兮不是镇国公主的人……便没人将王秋鹭入梁王府之事告诉镇国公主呢。” 李明瑞低笑一声,手里攥着骨扇轻轻在掌心敲着:“你以为镇国公主没有派人盯着梁王府吗?能早一步在梁王和闲王逼宫造反前有所防备,就证明至少……梁王府外是有镇国公主眼线的!” “公子……”那白衣谋士脸色一变,“那镇国公主会不会也派人监视着我们?” 李明瑞笑出声来,用扇子指了指立在门内的老者:“你可知老翁身怀绝技,可以听脚步声辨认,辩方位,若是有人监视我们,老翁早就发现了。” 白衣谋士这才松了一口气,跟着李明瑞浅浅笑着:“想不到啊!这符若兮果然是镇国公主的人!” “当初镇国公主在安平大营完全可以杀了符若兮,可她却要了符若兮一条手臂硬是保住了他!后来符老太君也曾去镇国公主府求助!再来……镇国公主去狱中见过符若兮之后,符若兮便供出了皇后!再后来武德门之乱……符若兮就那么凑巧被白家护卫所救,率驻扎大都城外两万将士救驾?” “镇国公主可并非是个心慈手软粗心毛燥之人,若非符若兮是她的人,若非她全然相信,她怎么敢放心让符若兮率两万安平大军进城救驾?”李明瑞眉目间笑意越发明朗,“只可惜啊,符若兮和镇国公主竟是轻而易举骗过了皇帝和太子,还有其他人!” “可却没有能逃过公子的慧眼!”白衣谋士笑着同李明瑞长揖,“那接下来,我们也要派人将王秋鹭同梁王府有来往的事情告诉镇国公主,让镇国公主防备王秋鹭,如此……此事便能同公子脱了干系,镇国公主府就算出了事,镇国公主也怪不到公子头上。” “嗯,别送信,派人去传个口信就是了!” 李明瑞眉目含笑,他要一点一点瓦解白卿言在太子那里的信任,再等着熬死了如今朝中德高望重……且擅长书法的寿山公和谭老帝师,等他们李家安排的擅长书法之人扬名大都,白卿言手中父亲曾经与二皇子的书信真伪,那可就是他李明瑞说了算了。 他如此大费周章布局,来日……镇国公主手中的书信,也就算不上是威胁了。 白衣谋士眯眼想了想:“公子,这王秋鹭当真会为了柳若芙,指证是镇国公主派人救他的?” “这王秋鹭可是个痴情种子!当初违抗了闲王之命,率先出兵去杀镇国公主,他便是为了柳若芙,如今他知道那个已经死了的柳若芙好端端的在梁王府,被我攥在手里,自然是任我驱使!若是他不按我说的做……柳若芙就活不成了!”李明瑞眉目带笑。 “英雄难过美人关,堂堂晋国第一美人儿南都郡主柳若芙自然是能够让王秋鹭甘心俯首,可如今的柳若芙面容被毁,他还会顾柳若芙安危吗?”白衣谋士还是有些担忧。 “一看你就未曾经历过一个情字!”李明瑞笑了笑,转头吩咐那满头银发的老者好生看着宅子,便上了马车回李府去了。 柳若芙死是真的死了,李明瑞不过是侥幸救了柳若芙舍弃的贴身侍婢,知道了柳若芙与王秋鹭之事,又找了一个与柳若芙形貌相似之人,毁容、毁声,让其在柳若芙贴身侍婢的训练之下,言行与柳若芙有八分相似。 后来,时机差不多了,李明瑞又派人告知王秋鹭柳若芙还活着的事,让两个人草草见了一面,好让王秋鹭以为柳若芙未死。 如此,李明瑞便可以利用王秋鹭,好好的对付镇国公主。 李明瑞的先师杜知微曾经教过李明瑞,杀人最蠢,阴谋阳谋……攻心为上! · 今夜白锦绣未回去,在清辉院住下,刚接到守在太子府外的暗卫回禀,太子妃生了。 第七百二十五章:心动 暗卫称太子妃生男生女还未可知,但太子府欢声一片,太子命人备马车入宫面圣,从府内出来时喜不自胜,似是前去报喜。 太子妃生男生女,白卿言与白锦绣倒不怎么在意,夜里两人合衣而坐说着话,倒是说起此次春闱之事…… 经历了去岁科场舞弊案之后,此次主考换成了德高望重的谭老帝师,倒也是让人心服口服,谭老帝师已经活到了这把年纪,看重的早已经不是那些身外之物,而是名节。 “我记得去岁敲登闻鼓那个叫薛仁义的考生,不知道今年会不会有个好成绩。”白卿言想起此人来。 “长姐别说,说不定真会榜上有名,前段日子秦朗同我说起过这个薛仁义,因他去岁敲登闻鼓为天下学子讨公道,这位薛仁义倍受学子们尊重,秦朗他们这些今年要重考的学子聚在一起,切磋了一番……秦朗说这个薛仁义腹中是有些东西的,对民生国事见解独到,言辞犀利,常常有惊人之语,震耳发聩!”白锦绣想了想道,“长姐……可是想将此人收为己用?” “不着急……”白卿言端起热茶杯,“此人能敲登闻鼓揭露科场舞弊案,想来是个忠义……且性情耿直之人,冒然收用怕适得其反,还是等等吧!等到一个合适的契机。” “好……我会留意,若是这位叫薛仁义的学子遇到了什么困难麻烦,我们再施以援手,慢慢来……”白锦绣笑道。 “明儿个你就回去吧!你是知道长姐这里没事儿的,后日秦朗就要进考场了,你好歹回去帮着拾掇拾掇。”白卿言低笑。 “好!我知道了长姐!”白锦稚想了想望着白卿言说,“都在传那位萧容衍萧先生,对长姐情深似海,我也听母亲说了……武德门之乱时,那萧先生可是舍命来护卫白家的,长姐就不心动?” 白锦绣话音刚落,白卿言就听到外面传来极为细微的脚步声,她对白锦绣做了一个悄声的姿势,将窗棂推开一条缝隙。 “见过主子!” 白卿言见眼前的暗卫是之前负责盯着梁王府的那个,问:“何事?” “二姑娘命属下盯着九川胡同,今日属下看到一架太子府下人用的马车停在了九川胡同杜宅门口,马车上下来了两人,进去后许久,出来带走了两个人……”暗卫低着头,声音里带着几分自责,“那杜宅里留守的那位老者,武功极高,属下不敢轻易靠近,怕打草惊蛇,故而不知道那两人同李明瑞说了什么,不过……属下远远瞧着,从太子府马车上下来的带着兜帽的两人……其中一人身形略显佝偻向是个老人家,脚上穿着厚底鹿皮靴子,身份在太子府必不会太低!李明瑞送走两人之后……似乎心情很好的样子,在门口同……与他的下属说了许多。” “知道了,去吧!” 白卿言正要关窗,便听那暗卫接着道:“主子,镇国公主府外,陡添了许多暗卫在暗中监视,属下极为艰难才进来,还望主子多加小心。” “知道了,你岀去的时候小心一些。”白卿言嘱咐。 “是!” 关上窗,白锦绣问白卿言:“长姐,李明瑞……和太子府的人勾结在了一起,会不会对我们白家不利?” 白卿言半垂着眸子,将今日这几件事联系在一起。 王秋鹭是白卿言让李明瑞救的,今日王秋鹭前往梁王府故意因符若兮去看到,李明瑞又同太子府上的人会面,那太子府的人还带走了两个人,镇国公主府外又多了许多暗卫暗中监视…… 不是白卿言杯弓蛇影,几件事联系在一起,她怎么都觉得……这一次是冲着她来的。 否则,王秋鹭为什么故意让符若兮看到他去梁王府? 白卿言抬眼凝视琉璃灯盏里摇曳的火光:“怕是有聪明人,猜到符若兮是我们的人,故意让符若兮看到王秋鹭入梁王府,好看看符若兮会不会来向我说此事,才在镇国公主府外布下暗卫。” “李明瑞?!”白锦绣道。 “王秋鹭是他救的,除了他还能有谁呢?”白卿言语声波澜不惊,暖融融的烛火映着她的五官和深眸。 “李明瑞这么做,是为了试探符将军是不是长姐的人?”白锦绣垂眸细思,坐下同白卿言分析。 “我看不会这么简单,若是为了试探符若兮……今夜见太子府的人去见李明瑞,又如何解释?”白卿言迷眼想了想。 或许,今日太子府带走的人里有王秋鹭。 可王秋鹭是不想活了吗?为什么要配合李明瑞……先让符若兮发现他还活着,又跟着太子府的人走。 王秋鹭是被握住了把柄捏住了软肋,还是以为她是效忠太子的,所以便跟着太子府的人走了? 白卿言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在沉香木桌几上敲着。 “大姑娘可睡了?”清辉院的守门婆子低声在门口问。 白锦绣见白卿言还在静思,扬声问:“什么事?” “回二姑娘,咱们府外面有人自称是李明瑞大人的小厮,说李大人有极为要紧的事情……吩咐他来同大姑娘禀报!而且说他们家主子交代了,得确认消息送到大姑娘这儿。”守门婆子说。 白卿言敲着沉香木桌几的手一顿,脑中灵光一显,顿时想通其中关窍,低笑了一声,李明瑞这心机耍弄到了这一步,想要两面做好人,将她玩弄在股掌之中…… “知道了,你让他在外面稍后,就说既然是要紧事让他好好候着,我这病弱之躯起身难免艰难,让他……一定要候着。”白卿言说完又补充了一句,“若是他要走,你们可得拦住了,告诉他既然是要事……就必须亲自告诉我!” “是!”那守门婆子应声去对清辉院外的婆子通传大姑娘的意思。 “长姐?你笑什么?”白锦绣问。 “我们白家手中握着左相李茂怂恿二皇子谋反的书信,李明瑞心里还是不安啊!” 第七百二十六章:名正言顺 白卿言勾唇,想到李明瑞上次说要投诚,拿柳若芙为礼之事…… “李明瑞,明着说向我们白家投诚……暗地里却想不显山露水的扳倒我!意图让我在太子那里失了信任……” 白锦绣听得糊里糊涂的:“长姐何意?” 白卿言脑子里已大致理清楚了事情的来龙去脉,不紧不慢同白锦绣说:“李明瑞命王秋鹭引符若兮看着他进了梁王府的门,一来是试探符若兮是否是我们的人,二来也是找个人证……证明王秋鹭的确是去了梁王府,然后他再派人上门,转告我……我命他救出来的王秋鹭或许叛主,和梁王有联系,让我防备王秋鹭和梁王……” 白锦绣还是有些不太明白,白卿言接着道:“今日太子府的人去了九川胡同杜宅,老者……穿厚底鹿皮靴子,太子府地位想来不低,巧了……今日我见过方老,穿的就是一双厚底鹿皮靴子!李明瑞约莫是将王秋鹭交给了太子府的方老!方老可是恨我入骨啊……哪怕是栽赃陷害,救王秋鹭之事都会落在我的头上!” 白锦绣顿时心提了起来,手攥紧了帕子。 “等到事发,他李明瑞可是已经提醒过我,他让我小心防备王秋鹭的,我失去太子信任……若朝中还想用他李家,自然不能将李明瑞供出来!更不能让太子知道我背着他……已经将左相的把柄拿捏到了手心里,否则我们白家攥住朝中左相把柄不告发……太子只会对白家的疑心只会更重!” 白卿言手指点了点桌几,皮笑肉不笑:“甚至,我若是真陷入李明瑞给我摆的迷魂阵中,必会将此次王秋鹭出现在太子府,算在梁王的头上!” “王秋鹭会背叛长姐吗?”白锦绣眉头紧皱,表情肃杀。 “背叛?!”白卿言低笑,“这又何尝能谈到背叛,我可从来没有用过王秋鹭,至于李茂……他有什么证据证明是我让他救王秋鹭的?就凭王秋鹭的证词?” “我是担心,王秋鹭会将梁王与闲王谋反之事,也算在长姐的头上!” 如今,王秋鹭敌我不明,白锦绣怎会不揪心? 王秋鹭也好,李明瑞也好,都是半路投诚,白卿言自然不能放心大胆的用,之所以晾了这两个人这么久,就是看这两个人会不会蠢蠢欲动。 没想到李明瑞这么快就按耐不住了,或者说……李明瑞最开始投诚也只是为了方便找机会抓白家、白卿言的把柄。 李茂现在跳出来,这对白卿言而言,算是好事…… 总比之后正用他的时候,出可岔子强,那个时候要补救起来,怕是可要比今日之难……难多了。 “我只是在想,梁王府外不但有皇帝的暗卫把守,更有太子府暗卫的戒备,这两方人马……是怎么能做到对王秋鹭视而不见,让王秋鹭进入梁王府的。”白卿言皱眉琢磨,这一点上她的确是想不通。 “对了……”白锦绣突然想起一事,凑近了白卿言一些,“长姐这么一说,我想起一件事来!在武德门之乱过去半个月后,左相李茂被皇帝召入宫中,李明瑞也跟着去,后来从皇宫里出来后,李府就悄悄的往梁王府送仆从了,当时李府往梁王府送仆从时……我只当是皇帝在李茂面前表现出了梁王的担忧,李茂是在讨好皇帝,所以便未曾对长姐在信中提及此事。” 白锦绣细细琢磨着,坐端了身子:“如今想来……这件事本身就有古怪,这王秋鹭是长姐让李明瑞救出来的,会不会王秋鹭以为李明瑞才是他的恩人,他已经投入李府门下,要帮着李府做事了?” 白卿言眉头渐渐舒展。 “见招拆招,我们已经有所防备,怕什么……”白卿言语声平稳,沉稳中透着股子让白锦绣心安的胸有成竹,“李明瑞想将我陷入两难之地,想逼得我欲插手朝堂只能依靠李家,而不舍得让左相之位易主,可惜他还没有那个本事最称心如意。” 若真的无法挽回,此时举兵虽然仓促……但也不是全无胜算。 这林氏皇权的腐臭,白卿言也是一直在竭力忍耐。 更别说,还未到那一步。 “李明瑞既然如此好心,那……我只能将李明瑞拖下水了!”白卿言笑着看向白锦绣,“我可不相信李明瑞敢对太子直说,我手中握有左相曾经串掇二皇子谋反的信件,毕竟……谭老帝师和寿山公两位书法大家,可不是那么容易被李家收买!李明瑞虽然心狠手辣,却没有那个胆子敢与我玉石俱焚!” 白卿言幽邃的眸色深沉:“毕竟啊……我要是输了,不过是输了太子的信任!可他李家要是输了,输的……可是李氏满门的脑袋!” 白卿言转头望着白锦绣,唇角勾起一抹极浅的笑意:“我给你那匣子左相李茂写给二皇子的信,你放在哪里了?” “就放在青竹阁。”白锦绣想了想说,“长姐……是嫌这李明瑞手脚太长,想除掉了吗?” 白卿言摇了摇头:“左相这个位置还没有合适的人可以坐上去,但可以给李府找点儿麻烦……多挑几封重要的送到太子手中去,就说我这次来大都城,是为了劝阻太子殿下留下两城疫者,也是为了让谭老帝师和寿山公看看这几封信的真假,若是真的便会将信交给太子,再搜集其他书信。李明瑞约莫是知道了此时,所以才想要先一步陷害我,让我在太子这里变成一个不可信之人,来撇清李家。” “好!”白锦绣应声。 “我也想看看李明瑞的手段,看他有无能力扭转乾坤,若是他能那就只有两条路……要么收为己用,要么就留不得了。”白卿言说。 白锦绣点了点头,若是李明瑞不能扭转乾坤,自然……李家一家子也就活不了了。 杀人最易,可不到万不得已白卿言决不愿这么做,以免留下什么把柄痕迹,也是担心会坏了大都城的稳定局势。 第七百六十二章:好军师 全渔忙点头,正要开口却见白卿言双手撑着座椅扶手,缓缓站起身来,他仰头望着气势大盛目光锐利的白卿言,也忙慌跟着站起身来。 只见白卿言望着正厅门外的方向,平静开口:“再劳烦全渔公公替我告诉那些朝臣,在我白家人手中丢的城池土地,我白卿言会亲自拿回来,不劳旁人费心!” 白卿言语音分明不大,却掷地有声,震得全渔毛发耸立。 “镇国公主!”全渔立时朝着白卿言跪下,睁大发红的双眼,“镇国公主身子不适合征战!太子让全渔来也绝没有让镇国公主出战之意!还请镇国公主替自己的身体着想啊!” 不到半个时辰,已卧榻养病近一年的镇国公主白卿言,重新披甲上阵,欲征战大梁夺回失地的消息,如同长了翅膀一般,传遍朔阳城。 未时,族长白岐禾,白卿平和沈晏从,还有沈天之临走前留下供白卿言驱使的长子和次子……沈晏安、沈晏重,曾善如、刘管事、卢平,郝管家齐聚白府正厅商议此次白卿言出征事宜,就连那位原本左相府的谋士蔡子源都坐在了正厅之中。 “兵马未动粮草先行!既然镇国公主之意是带着我们朔阳的新兵前往大梁,不如让卿平先行押送粮草出发!”白岐禾道。 白卿言此次出征,对全渔说得很明白,既然全渔说了太子有多难,那白卿言就不能让太子为难,她不给太子添乱,在朔阳剿匪训练的新兵正好能用,白卿言会倾白氏全族之力凑足大军开拔之资,带朔阳兵出征。 白卿言之所以如此说,并非只是为了向太子表忠心,更重要的是……白卿言不要朝廷的军资,那么攻城掠地所得的金银财宝,便可顺理成章……成为军资之用,白卿言便可让人源源不断运送到西凉,供三妹白锦桐来实现她弱西凉的谋划。 这运送的路线,白卿言心中已大致有数,故而需要刘管事留在朔阳,听候命令吩咐纪庭瑜行事,安安稳稳的将白锦桐所需交接给沈昆阳,再送到西凉。 “这一年,朔阳兵力壮大,我同晏从已经将名册清点清楚,算上没有上报朝廷的,我朔阳已有一万一千兵力,只多不少。”白卿平开口。 坐在最末的蔡子源心头一颤,没想到现在镇国公主仅在朔阳手中兵力就有一万之众,镇国公主并非强行征兵,而是全凭百姓自愿,而这短短一年多的时间,竟然聚集了如此之众,这也着实是一个十分可怕的数字。 曾善如藏在袖中的手一盘算,转向白卿言拱手:“兵器方面,大姑娘若是要用以前的旧兵器,倒是不成问题,若是想要用新兵器,且全军配备,我立即命众人放下手中活计赶至,算来一月之后可以往大梁送到第一批,可配备一千人不是问题。” 蔡子源心头大撼,镇国公主……竟然还在炼兵器!镇国公主这是想要做甚? 难不成……要反? 蔡子源睁大了眼朝着白卿言望去,只见坐在上首的女子面色沉静如水,目光稳重坚毅,摆手:“新兵器暂且不急,我们要的是精细……而非数量!人数方面我打算只带走五千人,其余的留守朔阳以防不测!此事……还需拜托郝管家!” 白卿言说得这个不测,便是朝廷发现了什么端倪,要来朔阳捉拿白家人,以做威胁…… “大姑娘放心,朔阳交给老奴,老奴一定将朔阳守得如铁桶一般!”郝管家抱拳道。 以防不测?蔡子源手抖了抖……这个不测是什么,蔡子源已经了然。 看来,镇国公主真的是要反了。 蔡子源震惊归震惊,却也明白,白卿言能请他来坐在这里,足见已经将他当成了自己人,如此密事都让他参与其中。 他更是感慨,这镇国公主要出征大梁分明就是临时起意,且明日就要出发,可白家之人却能在如此短的时间,想到粮草、兵器,毫无怨言的盘算如何在最短的时间内安排妥当。 白家这般上下齐心,这是他在左相李茂府中从未见过的。 “此次押送粮草之事,让沈晏从来做,随后晏从便随我一同上战场!”白卿言看向沈晏从。 沈晏从顿时全身热血沸腾,抱拳称是:“是!” 沈家上下如今已经知道,他父亲沈天之已经帶着全家投入镇国公主门下,自然是一切都听镇国公主安排。 “白卿平留于朔阳掌控余下朔阳兵士,你心思细腻,要多加留意朔阳城,一切照常不要让人看出什么端倪来!”白卿言望着白卿平道。 白卿平知道自己的确不如沈晏从武艺高强,有沈晏从跟在白卿言的身边,白卿平很放心,点头抱拳称是:“白卿平定不辱命!” “沈晏重、沈晏安,你们留下听从刘管事调遣,有旁的事情要做,此事关乎晋国未来……你二人千万谨慎,一定要好好配合刘管事!不可有任何差池!” 沈晏重、沈晏从亦是抱拳称是。 “平叔,此次去大梁,您就别跟在我身边了,我身边跟着沈晏从还有蔡子源先生就行了,朔阳城若是真的发生什么意外,有您和郝管家两人都在我才能安心。” 蔡子源陡然被点名,脊背挺直,朝着对他投来审视目光的卢平望去,紧紧攥住自己的衣裳。 “可蔡先生……”卢平眉头紧皱。 蔡子源以为卢平要说他曾经是左相府的谋臣,脊背弯了弯,谁料卢平却说:“蔡先生是个文弱书生,去战场怕护不住大姑娘怕是还要有性命之忧,不如让蔡先生和郝管家二人守朔阳,我同大姑娘奔赴大梁。” 白卿言摇头:“战场上,一个好军师,抵得上几万兵马!” 蔡子源手心收紧,被白卿言一句话激起了一腔热血,他起身朝着白卿言长揖一拜,又朝着卢平长揖一拜:“卢大人放心,蔡子源有幸得蒙镇国公主看重,一定会倾尽心智,助镇国公主和高义郡主赢得大战。” 第九百二十八章:报仇 萧容衍手心一紧,魏国小皇帝的确是逃走了,燕国多番追寻都没有找到,也不知道藏在了哪里。 对燕国来说,这魏国小皇帝活着,始终是一个隐患。 “陛下……如今可还安全?”萧容衍掩住眼底情绪,低声问。 “怎么?你也想要复国?”西怀王笑着道,“算了吧容衍!之前我那小侄子的确是有意让我来找你,可是我没有答应……即便是你是天下第一富商家财万贯,可也断没有因为你是魏人就要你舍尽家财来复国的。” 西怀王笑得比哭还难看,他是魏国皇族,怎么可能不希望魏国能够复国,他只是知道……复国无望,不想再牵连朋友了。 “燕国势强,魏国注定复国无望!如今我那小侄子闹腾着复国的这些作为,都是小孩子打打闹闹,根本成不了气候,何苦再累的你散尽家财!” 萧容衍手心微微收紧。 “虽然我只会吃喝玩乐,可国都没了,家都没了,有些东西也能想得透!大燕志在一统天下……目标清晰又明确,强大的脚步只会更稳健!如今大周也是如此!一统天下看起来已经是大势所趋,这样的情况下,魏国想要复国,何其困难!即便是能复国……也定然是他国想要利用魏国成为手中刀刃!” 西怀王眼底的恨意并不强烈,只道:“只求有朝一日,大周女帝能灭燕,也算是为我魏国报仇了!” 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 萧容衍绝不能相信这番话居然是出自西怀王之口:“这话……是王爷自己想的?” 西怀王一副还是你了解我的模样笑道:“是我那侄子的老师柳万元说的,临走前……柳万元叮嘱我,不必将此次刺杀之事当做最要紧之事,不论如何保命最要紧!也算是给我那小侄子有个交代了。” “柳大人是个明白人!”萧容衍真诚道。 “可不是!”西怀王长长呼出一口气,语气带着几分心酸,“可话说回来,我那侄子还那么小,就有复国的雄心壮志,比我……可强多了!” 萧容衍望着对他毫无保留,深信不疑的西怀王,低声道:“你好好养伤!这段日子……我让月拾亲自照顾你,若是能求得九王爷放了你,我便让人送你走!” 西怀王点了点头,心中感怀万分:“即便是不能求得放了我,这辈子……我能交你这么一个兄弟,我不亏!” · 董氏同二夫人刘氏、三夫人李氏、四夫人王氏和五夫人齐氏商议之后,将大长公主出殡的日子定在十九,白卿言登基大典的前一天,是为了满足大长公主的心愿,也是也象征着晋朝彻底翻过篇去。 白家诸位夫人还未回来之前,蒋嬷嬷已经派人将各位夫人的居处归置妥当。 时至深夜,白卿言让白锦绣带着望哥儿先回去休息,多月未见望哥儿现在缠白锦绣缠得厉害。 白锦昭、白锦华和白锦瑟正是长身子的时候,白卿言也叮嘱她们先去歇一歇,后半夜过来换她和白卿玦。 小七不肯,好容易见了白卿玦,非要在这里一起守灵,但她未曾追问白卿玦这些年去哪儿,她知道白卿玦未曾回来,必然有未曾回来的道理,只要如今七哥是平安的……这就够了。 今日吊唁大周女帝祖母……晋朝的大长公主,白家诸位夫人回大都城,着实是喧闹了一整日。 日头西沉,暮色四合,在这鸟虫低鸣的夜安里,大都城终于静下来。 不多时,天空便下了起了雨,雨势不大,淅淅沥沥的,湿润了大都城内建筑连绵的青黑屋瓦。 禁军里里外外将白府护了一个严实,寻常人根本不敢靠近。 灵堂的门敞开着,带着湿意的风将白缟素绢撩起,灵堂内的光被扑得一暗,随着廊下挂竹帘的铜钩铃铛响起,复又摇曳着亮堂了起来。 白锦瑟已经撑不住,歪在白卿言身边睡着了…… 白卿言让春桃去取了薄毯来给白锦瑟盖上,春桃顺便从清辉院小厨房拎来了佟嬷嬷亲自熬的汤,让白卿言和白卿玦喝上一些,人也会舒坦。 见白卿言和白卿玦正在说话,春桃悄悄给七姑娘盖上毯子,又盛了汤给自家姑娘与七公子,这才跪静静跪在白卿言身后。 白卿玦垂眸喝了一口汤,便将汤碗放在一旁,郑重望向白卿言说:“此次族长跟着一同来了大都城,但白卿平留在了朔阳,说是为以防万一,我便让沈昆阳将军暂时也留在了朔阳,等登基大典那日率大军抵达大都城,以确保无人能在长姐的登基大典上生事。” 夜虫避雨,躲在廊下阴暗角落低鸣,飞蛾扑撞廊下被雨水弄湿了半截儿遮挡飞虫的纱帘,让白府越发显得静谧,也越发显得白卿玦语声铿锵。 他目光坚定,誓要护着长姐顺利登基,绝不允许有任何人生乱。 “你得到什么消息了?”白卿言温声问白卿玦。 “还在南疆时,沈昆阳将军收到了三姐的信,说西凉在四月二十三曾派炎王李之节秘密前往晋国,但三姐距离皇庭那个位置还太远,未曾查出李之节为何前往晋国!巧不巧在回到朔阳后,收到了秦朗派人送来朔阳的信,称在五月十六……大都城正乱着的时候,他陪二婶儿去上香求平安时,瞧见了白水王与李之节私下密会。” 白卿玦话音刚落,就听到廊庑下传来脚步声,他立刻止了话音,戒备的目光朝门口方向看去。 正巧,是白锦绣带着秦朗过来…… 秦朗看向正襟危坐的白卿玦,和神容疲惫强撑着打起精神的白卿言,行礼:“大姑娘、七公子!” 白卿玦忙起身行礼:“二姐!二姐夫!” 白锦绣颔首,开口说:“没想到阿玦已经同长姐说此事了,我也是刚刚才听秦朗说了此事,便立刻带着秦朗过来见长姐……想让秦朗将此事细细说给长姐听。” “春桃……”白卿言侧头吩咐跪在身后的春桃,“在廊庑下守着,有人来了说一声。” 第九百三十章:釜底抽薪 “哎!”春桃利落起身,走至门外把风。 秦朗与白锦绣跪坐在蒲团之上,捡要紧的说:“那日我陪岳母去上香祈求白家诸人平安,岳母诵经之时,我闲来无事带着望哥儿在后山溜达的时候,瞧见了一身普通百姓装扮的白水王……原本想要过去打个招呼,谁知还没过去,又看到了李之节……” 秦朗话音刚落,躺在白卿言身边的白锦瑟不知做了什么梦,小腿突然一蹬…… 白卿言伸手拍了拍白锦瑟的肩膀,替她将毯子盖好。 她挪动身子替白锦瑟遮挡住晃眼的烛火,低垂着眸子,想到吕相他们今日说……李之节来了大都城之后,上窜下跳到处送礼之事。 秦朗瞅了眼白锦瑟,声音更低了些:“我怕望哥儿惊动了两人招致祸端,便带着望哥儿避开了,在陪着岳母下山之时……听在茶棚喝茶的樵夫说,他本是要上山砍柴的,谁知看到了好多兵……吓得他柴也没敢砍就匆匆下山了!所以回去之后,我便写信送往了朔阳,本以为……大姑娘和锦绣都已经知道了,谁知刚才说起,才知道消息还未送到。” “是我将消息拦了下来!”白卿玦望着秦朗,语声轻缓,“收到信时大都城还是一团乱,二姐带兵去救祖母,长姐处理大都城乱局,白水王手中的兵我算过,至多一万,我自认尚能制住。” “至于炎王……”白卿玦目光漠然,语调转冷,“大周的地盘,他还能翻出什么浪花来?” 阿雲的腿折在了这位西凉炎王的手中,这……白卿玦未曾忘记,李之节的腿的只是暂存在他身上,总有那么一日白卿玦要连本带利光明正大的讨回来。 “既然阿玦有防备,天水王倒是不足为虑了。”白锦绣说着转头看向白卿言,“长姐,如今已经回到大都城,晋朝废太子如何处置?” “明日我亲自去见废太子一趟……”白卿言缓缓开口。 若是晋朝废太子愿意安分守己,白卿言会待他如同大梁三皇子一般,封一个王位,大周朝养着他……将他送往梁国找一处山清水秀之地圈禁,也会让他们一家团聚。 废太子远离大都城,也免得他再被人利用。 “登基大典结束,阿玦……你可愿意率白家军去韩城,助陈钊鹿和吕元庆推行新政?”白卿言望着白卿玦问。 “长姐安排就是,不论长姐下何等命令,阿玦必会遵从!”白卿玦应声。 原本白锦绣会更合适一些,但……望哥儿太小了。 白卿言犹豫再三,还是决定让白卿玦过去。 就是四婶儿才和阿玦团聚没多久,这么快又要让四婶儿和阿玦母子分离,白卿言于心不忍。 · 李之节正立在窗前,手里握着一把瓜子,仰头喂一只通体蓝羽颈部有着黄色羽毛的巨型鹦鹉,灯火摇曳之下,那鹦鹉羽毛流光溢彩,色泽干净鲜亮,十分漂亮。 “说一句,大周女帝万岁!”李之节用瓜子逗弄鹦鹉。 鹦鹉立刻高声道:“说一句,大周女帝万岁!” 李之节满意的点了点头,将瓜子喂给鹦鹉,摸了摸鹦鹉的脑袋。 这……便是明日李之节要在登基大典之后的宫宴上献给白卿言的礼物,自然了……白卿言如果能顺利登基的话。 李之节天生喜欢漂亮的事物,人也好……宠物亦是如此。 这只蓝黄鹦鹉,是李之节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弄到手的,还没有养几天就要送人着实有些心疼,可一想到是要送白卿言哪样的美人儿,李之节倒也不觉得有多可惜了。 李之节的下属进门,朝李之节行礼后道:“王爷,白水王那里已经准备妥当。当时被晋国禁军统领范余淮留在大都城顽抗的那些禁军将领之中,大有不能接受女子登基为帝的将领,只是白卿言手中兵力强盛,他们敢怒不敢言,白水王出身林氏皇族,手中亦有兵权,振臂一呼……还是有些号召力!” “嗯……”李之节漫不经心应了一声,主要还是那白水王已经五六十岁,长的又不是特别赏心悦目,李之节实在是对他的事情不怎么感兴趣,“白水王打算如何做啊?” “回王爷,白水王打算在大周女帝登基那日,让人埋伏在大殿之内,釜底抽薪杀了大周女帝,只要大周女帝一死,白水王便会在那日登基,白水王说……他本就是林氏皇族,虽说大周女帝已经改国号为周,可当今在世的人……都已经当了太久的晋民,他只要不削藩,至少剩下四位藩王都会支持他登基!还希望王爷能够多多替他走动吆喝。” 李之节低笑一声,垂眸用手指拨动着手中的瓜子:“行了……知道了!去吧!” 对李之节来说,他能在晋国做的都已经做的差不多了。 这白水王若是成不了事了,那也和他无关,他只是来恭贺大周女帝登基之喜,甚至还准备了厚礼……送于大周女帝,这礼可是十五座城池!自然了,西凉是有求于晋国。 虽然有求不假,可哪一国能有如此大的手笔,礼送的如此重? 他们这么重的礼都舍得给,又怎么会和白水王一起谋害大周女帝呢?是他白水王自己要谋反,又不是他李之节刀架在白水王脖子上逼他谋反。 若是白水王能杀了白卿言,那最好不过…… 如此,陛下让他带来的十五座城池便可以不用献上了。 毕竟,白水王杀了白卿言也不见得能够登上王位,说不定……会让国家大乱。 称大周也好,叫晋国也罢,只有大乱了,西凉才有喘气的机会。 才能将戎狄鬼面王爷和大燕签订盟约……戎狄攻打西凉大燕不许相助和分羹的危急,变成转机。 晋国自乱无法腾出手脚,大燕不可插手,西凉专心对付戎狄……不是没有胜算,吞下戎狄也不在话下! 若是西凉能灭了戎狄,才算是有了和晋国、大燕三足鼎立的资本,或许还能在这乱世之中存国。 第九百三十一章:万金难换 李之节随手将瓜子放在一旁盘子里,转身坐回软榻之上,抬眼看向轻微摇曳的烛火,手指摩挲着下巴,眸色阴沉了下来…… 白卿言要真的顺利登上帝位,他们就要按照原本的机会,将十五城献于大周,云破行的孙子亲自前来舍命认错。 当初云破行对白家十七子刨腹羞辱,今日云破行的孙子亦是要当众刨腹还了这份儿屈辱,只求大周女帝消气,放下当年与云破行的三年之约。 只有做到如此,在戎狄和西凉开战之时,大周才没有攻打西凉的口实。 且西凉做到这一步,白卿言若还是执意要战,怕是朝臣也会非议。 李之节闭了闭眼,云破行对西凉真的是忠诚到了骨子里。 让长孙前来大周的事,便是云破行含泪请求陛下的。 西凉瓮山一战损失十万精锐,如今新兵还未训练成气候,对抗大周都算是勉力……更何况还要加上一个戎狄。 若是没有看到戎狄和大燕的国书也就罢了,既然已经看到了也知道戎狄有意在三年之内攻打西凉,西凉就必须有所准备。 戎狄算是替西凉稳住了大燕,如今西凉要做的便是稳住大周,如此……西凉才能放开手脚和戎狄一战,争取灭了戎狄! 云破行满门忠勇之士,西凉皇室不是晋国皇室。 白家满门忠义却因主上不贤忌惮而落了一个悲惨结局,这样的事别说李之节绝不允许发生在西凉,就是西凉女帝也绝不允许发生。 所以,李之节和西凉女帝不想让云破行的孙子死在这里,云破行的孙子也是他们西凉的好儿郎,他清楚知道自己此次来是要做什么,却还是毅然决然的来了。 为的,便是用他的命替母国争取时间,让母国能够专心对付心怀叵测的戎狄。 或许在旁人看来,能以云破行孙子的死,来制约大周女帝无法名正言顺出兵西凉……免除西凉对抗戎狄之余还需分兵对抗大周窘境,这是一笔十分划算的买卖,可在西凉女帝和李之节来看……这买卖并不划算。 忠勇之士,万金难换! 若真让云破行的孙子死在这里,怕是会让西凉国人心寒。 思来想去,李之节决定助白水王一把,争取能在登基大典之上杀了白卿言,保住他们西凉的好儿郎。 李之节凝视摇曳的烛火,下定决心,开口:“来人!” 门外李之节的心腹应声进来,行礼:“王爷!” “我们这一次来带了多少死士?”李之节视线看向自己的下属。 那下属抬头,回答:“带了六十多人!” “全部……交给白水王,让他想办法把人送入皇宫,这些人都是我们西凉顶尖的死士杀手,一定能助他一臂之力杀了白卿言!”李之节想了想又说,“让我们的死士都小心些,不要让人看出是西凉人,即便是……即便是死了,尸体也不能告诉大周女帝他们是西凉人,让他们谨慎一些!” “王爷放心!属下一定安排妥当!”下属应声之后,迅速离开。 李之节想起初见白卿言时的情景,一身戎装,影子飒飒坐于马背之上,分明就是一个倾城绝艳的惊世美人,却是一身的清隽风骨,着实是李之节从来没有见过的一类美人儿。 让这样的美人儿死,李之节实在是不忍心,可为了西凉这夜是没有办法的事情…… 李之节叹气,视线落在那只鹦鹉身上,若是白卿言这一次真的死了,往后他每逢她的忌日多烧几柱香给她。 想到这里,李之节便觉得负罪感没有那么强了。 他瞧着那只色泽艳丽的黄蓝鹦鹉,开口道:“说……大周女帝最美!” 羽色鲜艳的黄蓝鹦鹉扑闪着翅膀,落在高几之上,扯长了脖子尖声学李之节的话:“大周女帝最美!大周女帝最美!” · 夜已深,白锦绣和秦朗离开之后,白卿言命白锦瑟身边的嬷嬷将白锦瑟抱了回去,白卿玦也低声催促白卿言去休息。 春桃刚扶着白卿言站起身,亲自守在白府门前的谢羽长便冒雨小跑了进来,他立在挂在廊庑前隔绝飞虫的纱帐前,朝着白卿言行礼:“陛下……萧先生深夜求见。” 按照道理说,这个时辰有人求见白卿言,谢羽长就不应该通传。 可这位萧先生不同于寻常人,曾经在白家逢难时有恩于白家不说,谢羽长听大梁降将杨武策说了一嘴,说是除夕的时候这位萧先生专程奔赴大梁陪着白卿言过除夕,白卿言亲口说萧容衍是她的未婚夫婿。 所以,萧容衍亲自登门,谢羽长也没有敢耽搁,连忙前来通报。 白卿玦听到萧容衍的名字,下意识朝白卿言的方向看去…… 曾经,是萧容衍将白卿玦从人贩子手中买了出来,按照道理说萧容衍对白卿玦有恩,更别提……萧容衍曾经出手救下了险些撞棺的母亲。 可即便是如此,白卿玦对萧容衍依旧是防备心极重,此人和大燕有着脱不开的关系,如今魏国更是被大燕收入囊中,魏人萧容衍已然变成了燕国的萧容衍。 甚至,白卿玦怀疑……这位所谓的魏国第一富商,从一开始就是燕国的细作。 他敢肯定,将来……大燕必定是大周一统天下最强的敌人。 长姐是一个有恩必报之人,白卿玦担心萧容衍会挟恩求报,毕竟长姐即将要登基成为大周女帝,萧容衍若心沉少不得要狮子大开口。 白卿言已经到了大都城,白卿言是知道的,今日萧容衍一直没有来,她便知道萧容衍怕被事情绊住了,可她没有想到萧容衍会在这么晚过来…… 除夕一直到现在,他们二人再未曾见过。 想来,萧容衍是惦记着她失去祖母忧心她,所以料理完事情,便匆匆赶来了。 “长姐,不如……我来见这位萧先生吧!”白卿玦视线朝着白府门口的方向望去。 灵堂内烛火映着白卿言苍白憔悴的五官,她身侧的手紧了紧道:“你安心为祖母守灵,请萧先生进来……” 第九百八十六章:变天了 “三哥……”白锦桐唤着白卿琦,泪水不断模糊视线,“三哥你终于回来了!三哥……你都不知道,祖父、叔伯和父亲……还有你们战死的消息传回来的时候,他们都欺负我们家!长姐……长姐有多难才撑起我们白家!” 自从出了家门,白锦桐便一次也没有哭过,大风大浪不是没有经历过,海上险些丧了命她也咬牙挺过来了。 可不知道为何,反而在见到了自家三哥,竟然如此沉不住气,明明见到三哥还活着是应当高兴的事情,可她竟然满腔的委屈想同三哥说。 只是如今她已经大了,不再是小时候的姑娘可以肆意的冲进三哥的怀里,否则她当真想在三哥的怀里痛哭一场。 “是三哥回来晚了!三哥对不住你们!”白卿琦克制着情绪,鼻息却还是有些颤抖。 白锦桐用衣袖摸了把眼泪,眼前却还是不断被雾气模糊,紧紧咬着下唇,哪里还有一点平日里沉稳干练的模样。 马车四角摇晃的灯光将马车内映得忽明忽暗,白卿琦将给白锦桐斟的茶推到白锦桐的跟前,低声同白锦桐道:“西凉这个地方,你不能久留,陈庆生已经安排妥当,一会儿回了崔府,陈庆生便会安排你先前往城西的农宅,明日一早你便随陈庆生离开云京,一路疾行前往秋山关。” “三哥呢?”白锦桐追问。 “我留在西凉还有事要做,另外我让陈庆生带了一封信给沈昆阳将军,你们到了秋山关将信交于沈昆阳将军,让沈昆阳将军依计行事!” “三哥……”白锦桐抿了抿唇,“我知道三哥是担心我的安危,可三哥……我还不能走,我若是已走,难保这西凉的八大家族和西凉女帝不会拿崔家商社出气,崔家商社经营到今天这一步,白家在这其中投入了太多银钱,如今已经要能看到收益的时候了!” 白锦桐眸色坚毅:“西凉这一国要乱,可该我们赚的银子……也不能少!三哥你相信我!” 白锦桐在离家后的这短短几年里都经历了什么,白卿琦已经听陈庆生说了,他很难想象……在他们这些当哥哥的不在了之后,妹妹竟然几经生死。 不论是长姐也好,还是妹妹们也好,她们都是拿命在为白家搏出路。 白卿琦突然恨自己,为何当初未曾早些回来。 半晌,白卿琦缓缓应声:“好,我们兄妹便齐心,为大周拿下西凉。” 西凉女帝放出了被扣押在牢中已久的崔凤年,指望着崔凤年能够将云京粮食的价格降下来。 可,约莫是因为经历了粮食价格陡然翻倍,粮食铺子稍微将粮食价格降下来一些,百姓们便蜂蛹而来抢着购买粮食。 崔凤年与八大家族齐齐通气儿,统一市价……每日都在将粮食的价格往下降。 果然连降了三天,百姓们再来购买粮食的人就更少了。 等到粮食价格降到第五天,先前高价购买了粮食的百姓都悔不当初悔,只觉白白浪费的银子,对囤积粮食的热情显然不如之前那么高涨。 白锦桐知道李之节前往大都城求和,戎狄对西凉开战在即,大周必定是要插一手的,既然要将燕国拖入战局之中,那便需要让西凉的粮食尽快出现问题。 白锦桐正琢磨着怎么去同这八大家族说,可以让他们悄悄派人去收百姓手中的粮食,没成想西凉的八大家之首齐家的人便亲自登门了,说是来探望受了牢狱之苦的崔凤年,实际上……是对此次突然将粮食价格降下来心有不满。 白锦桐顺势便将低价收回百姓手中粮食的事情同齐家人说了:“如此,粮食接连降价,甚至降的必之前还低,去收粮食百姓才不会将每天都在降价的粮食攥在手里,但此事若是让女帝知道了,怕是就办不成了。” 齐家的人含笑,端起茶杯,慢悠悠道:“如今这个生意,八大家族都参与其中,只要八大家族不想让女帝知道,女帝便不知道……” 白锦桐垂眸浅笑出声应和了一声,又道:“不过,恭行还是有所担忧啊,毕竟现在戎狄对西凉虎视眈眈,西凉与大周的盟约未定,若是真的西凉开战,那么……如此敛财,怕是会让西凉溃败。” 齐家人用茶杯杯盖压了压漂浮的茶叶,似笑非笑转而看向白锦桐…… 白锦桐忙笑着拱手道:“齐兄谅解一二,恭行是个商人,若是西凉倒了,没有了西凉和大周或是戎狄或是大燕的国界之分,我这生意……” 齐家人似乎也觉得白锦桐没有什么威胁,不过是一个逐利的商人,便透了些许口风:“放心吧,此次你也算是帮了我们八大家族大忙,将来你在西凉的生意必不会有问题!” “敢请齐兄指教一二!”白锦桐起身长揖,态度十分恭敬,“也好为小弟解惑。” 齐家人低笑了一声,随手将茶杯放在身侧小几上,开口:“你可见过西凉八大家族什么时候如此齐心过?我们西凉八大家族,都是西凉的子民,哪一个家族会希望西凉成为他国,若是如此……我们西凉八大家族可就要远离权利中心了!所以……你把心放在肚子里,八大家族绝不会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 说完,齐家人起身对白锦桐道:“你的法子很好,来日若是事成,少不了你的好处。” 白锦桐忙笑着道:“我送齐兄。” 目送齐家人上了马车离开,白锦桐转身回府,笑容沉了下来……她疾步入正厅,看到白卿琦已然坐在正厅之上,白锦桐道:“三哥,西凉……恐怕是要变天了。” 白卿琦颔首。 从齐家人那句……西凉八大家族什么时候如此齐心过,白卿琦和白锦桐便都明白,西凉这是要变天了。 八大家族如此做,是为了将西凉女帝拉下帝位,然后换一个人上去。 因为西凉女帝的种种新诏,都伤及了八大家族的利益。 第一千二十章:绝无例外 且不说……这位女帝自登基之后,推行的新政都是利国利民之策,除了是个女子之外……分明就是明君! 孙文遥发自内心不愿意这么做,可上命不能违。 此时的白锦稚也正如白卿言所预料一般,被李氏按着涂了一层又一层不知道名字的香膏,早就将孙文遥抛在了脑后。 好不容易歇下来泡个脚喝凉茶的吕太尉,听说了白锦稚入城闹出的动静,放下茶杯拿起蒲扇扇了扇,叹气道:“这高义郡主风风火火这个性,和白家人也算是南辕北辙了,就是不知道日后谁家这么倒……” 话到嘴边,吕太尉陡然改了口:“谁家会这么有幸,能得高义郡主这么一位性子耿直的佳媳。” 陪着老父亲一起泡脚的吕锦贤笑了笑,端起凉茶杯说:“不论是谁家……这都是天大的荣幸,都得高高兴兴接着,这不……听说白三夫人的母亲带着自家嫡次孙来了,估摸着是知道了高义郡主要回大都城的消息,想来是有意亲上加亲。” 吕太尉点了点头,悠哉悠哉摇着蒲扇,反正他们家也不贪图和天家结姻亲,只要不是他们家的就好,毕竟他们家有一个让人头疼的吕元鹏整天“翁翁……翁翁”的,翁翁得吕太尉脑瓜子直“嗡嗡”,再来一个高义郡主他这个老命实在是吃不消。 “说起来,陛下这几位妹妹……除了已经嫁给秦朗的白家二姑娘之外,白家三姑娘、四姑娘和五姑娘、六姑娘大约都到了年纪了,我们也要在朝中为陛下这几位妹妹也留心一二,毕竟陛下和自家姊妹的关系都亲近!” “父亲,您说咱们家琅姐儿配白家的三公子如何?”吕锦贤打起了白卿琦的主意,这白卿琦可是白家那一众儿郎里最稳重的一个,“不如改天同陛下提一提!这三公子也到了年纪了,咱们琅姐儿绝对是个贤内助,即便是不能同陛下那样的女子比,可称是女中诸葛也不能算错啊!” 见自家父亲不吭声,似若有所思,吕锦贤又道:“爹,不是我自夸,就琅姐儿那心性,您想想……咱们琅姐儿要是嫁给了白家三公子,是不是也就能替陛下分忧了!” “琅姐儿是个有志气的孩子,如今陛下开了女学,又给了学子们格外优待,真正有才学的学子每月可考,在明年二月前拿到春闱资格,她卯着劲儿想要与父兄们一同入朝为官,不会愿意此事嫁为人妇的!等等看吧!孩子们的缘分……老天爷说了算!着急不得……” 吕太尉老神在在,总觉得这个世上是自己的姑爷或者是媳妇儿跑不掉,不是的求也求不来! 九月二十九,韩城王与赵胜将军携东夷国的使臣抵达大都城,面前大周女帝上贡。 东夷国使臣,与燕国使臣如出一辙,搬出曾经对梁国上贡之时,两国有世代姻亲通好之美传,如今臣服大周,亦是希望大周女帝能延续美传,请公主下嫁东夷,而如今白卿言膝下无女,但却有妹妹,故而东夷使臣特来为他们太子求一侧妃。 不等白卿言开口,柳如士便笑着上前道:“之前燕国曾以后位与来日太子之位为聘,想要与我大周联姻,陛下都未曾同意,小小东夷附属之国,竟然求我大周女帝的妹妹为太子侧妃。” 白卿言眉目含笑,缓缓开口:“不论是后位还是太子侧妃之位,朕的妹妹……和我大周的女子,是绝不会外嫁和亲,绝无例外!并非针对东夷,还请使臣回去转告贵国国君。” 如今的大周有这个底气,绝不和亲。 自古和亲的女子远离亲友,远离故乡,一旦远嫁……即便是能够得到夫君的尊重,一辈子也无法如同在自己父母近处那般过的舒畅,所以大周绝不和亲。 白卿言这话,让朝中多少大臣松了一口气,一般来说若是皇帝膝下无女或者不愿意自家女儿出家,都是封了大臣或是宗亲家的女儿,给了体面让替皇家女出嫁,可谁家真的愿意让自家女儿远嫁啊…… 重视骨肉亲情的会怕女儿远嫁受苦,重视利益的……也明白女儿远嫁,至少在当时的朝局无法为家族助力。 柳如士硬邦邦的话让东夷国使臣汗颜,白卿言的话也算是给足了东夷国面子,东夷国使臣连忙应声称是,顺从的退下。 可东夷国使臣的话,却激起了千层浪,反倒是白卿言的各位婶婶,和大都城的亲贵人家动起了心思,毕竟白家的儿郎和白家的女儿家都已经长大了。 男大当婚女大当嫁,自古如此。 白卿琦和白卿玦、白卿雲,还有小五、小六、小七都不在还好,这刚刚回来的白锦稚可不就成了香饽饽,人人都盯着…… 这不,被自己娘亲带着同自家表哥见完回来,立刻跑到白卿言这里来,求白卿言赶紧将她指派到南疆去,她要去找自家哥哥和妹妹们。 “长姐,你瞧瞧我娘给我打扮的!”白锦稚来回在白卿言的案几前走动,她看了眼白卿言怀里的白婉卿,抖了抖自己颈脖上的红宝石项圈,又指着白婉卿道,“我都快和小八一样花枝招展了!” 在军营,白锦稚总是一身劲装,早就习惯了,如今让她穿上少女裙装,头上带着这么多的发饰不说,脖子上还要戴这么重的项圈,简直是受刑! 白婉卿不大高兴了,撅着嘴,水汪汪的大眼睛瞪着自家四姐:“四姐猴子!四姐花枝招展!小八好着呢!” 小丫头吐字不清,但可记仇着呢!全然没有忘记之前白锦稚说她像猴子的事情。 “我们小八好着呢……最漂亮了!”白卿言摸着白婉卿的脑袋。 小丫头笑眯眯蹭了蹭白卿言的掌心,瞅了眼白锦稚,拿着毛笔坐在白卿言怀里画画。 白锦稚也没和自家八妹生气,在白卿言案几对面跪坐下来:“长姐,你可得给我想个法子!我真不想在大都城待了,让我回军营吧!” 第一千一百三十一章:无可奈何 “不战死,不卸甲,家国好儿郎。” 伤兵营内的歌声,传到了外面,更多的将士们转头看向伤兵营内,也纷纷放下了手中的筷子或者饺子汤,高声歌唱…… “佩护我之甲胄,与子同敌同仇。” “握杀敌之长刀,与子共生共死。” “卫河山,守生民,无畏真锐士。” “不战死,不卸甲,家国好儿郎。” 被飘雪纷纷笼罩的整个平渡城灯火璀璨,将士们的歌声在城池上空久久不散,唱尽了白家军的坚毅,唱尽了白家军的使命,更是唱出了白家军每一位将士……护民的决心。 杨武策听说过,但却没有完整的听过白家军军歌,此刻见白卿言和白卿瑜、白锦稚还有沈昆阳他们眼含热泪唱起这首歌,心中的震荡久久不能平息。 原来,这就是白军的深受百姓爱戴的原因,卫河山,守生民,不战死,不卸甲,百姓被这样的军队守护着,又怎么会不安心呢? 歌声渐渐停止后,白卿言望着眼眶发红的将士们,缓缓站起身来…… 将士们转头朝白卿言的方向看去,纷纷放下手中的筷子。 只听白卿言开口道:“今年,咱们这是在外面过年,便凑在一起吃顿饺子热闹热闹!为了保家护国,辛苦诸位……跟随我等一同上战场,不能与家人团圆!但你们的辛苦不会白费,我们会将天凤国象军赶回雪山那边,护住我们的亲人和孩子,永享太平!在这里……白卿言替百姓多谢诸位了!” 将士们纷纷握拳,颔首。 “我们是军人,生来就是为了保家卫国的!今日是除夕,但是陛下在这里浴血同战的同袍也都在身边,我们都是彼此的家人!哪里有不能同家人团员之说!”有轻伤的将军端起面前的饺子汤,举向白卿言,“咱们有军法,行军的时候不能饮酒,属下便用饺子汤代酒,敬陛下!愿陛下带领我们……平定天下!完成天下一统的壮举!使四海之内……再无战事!让所有百姓都过上安定富足的日子!海晏河清!天下太平!” 伤病营里的将士们受到那小将军的感染,纷纷举起自己的饺子汤,三呼喊道…… “海晏河清!天下太平!” “海晏河清!天下太平!” “海晏河清!天下太平!” 白卿言眼眶湿润,她端起自己面前的饺子汤,扶着沈青竹的手站起身来,高声道:“白卿言必不负众位所托!” 喝了饺子汤,她又笑着说:“好了……都吃饺子吧!今日饺子包的多!又是用大家伙儿猎到的巨象做的馅儿,大家敞开了吃!” 将士们高声应了一句,又都高高兴兴的吃起了饺子。 热闹一直持续到后半夜,白卿言和白卿瑜带着白锦稚,挨个巡视了一遍,有的将士吃完饺子已经倒在一起睡着了,发现白卿言他们的小将军原本要将人叫起来,白卿言忙笑着阻止。 将士们打了一夜仗,未曾休息就来收拾平渡城里的烂摊子,也是累极了,该让将士们好好休息休息。 巡营之后,已经后半夜了,白卿瑜心疼自家阿姐:“阿姐如今还怀着身孕,不能同以前一般熬着不休息,对腹中孩子也不好!以后巡营这样的事情,我同小四做就是了。” “不要紧,我精神很好,孩子也很乖……”白卿言摸了摸腹部,“放心吧!” “长姐本就身子虚弱,这孩子咱们白家上来来说……是上天的恩赐,孩子乖巧长姐也不能总是不上心,当好好珍重才是!”白锦稚也忧心的瞅着白卿言的腹部,“要好好照顾我的小外甥或者小外甥女儿!” 说完,白锦稚又突发奇想问白卿瑜:“五哥,我瞧着最近长姐的肚子大的很快,会不会有两个小不点儿!” 白锦稚不知道白卿言这身孕要比外面知道的多一个月,白卿瑜可是知道的,他眉头一紧拍开白锦稚要去摸白卿言腹部的手:“不要毛毛躁躁的去乱摸,不管是一个还是两个,都是上天赐给我们白家的礼物!” 白锦稚嘿嘿一笑,点头。 沈青竹扶着白卿言回了寝室,白卿瑜与白锦稚沿着回廊往出走的路上,白卿瑜地给了白锦稚一个红包,嘶哑的声音带着疼爱和纵容:“年纪又长了一岁,日后要更稳重些才是!” 红色的灯笼映着白锦稚娇俏的五官,她仰头望着自家五哥,笑得眼睛完弯成新月的形状:“多谢五哥!” · 天分国大巫的弟子全身是血瘫倒在潮湿发霉的地牢之中,全身已经疼到没有知觉,动也动不了,被粘腻血液凝结的头发下……眼睛能动一动,看向窗外灯笼之下不断飘落的雪花。 不是他不忠于天凤国,而是周人太过凶残这审人的法子,他们天凤国闻所未闻,还不如一刀杀了他。 但,他说得……都是对大周来说重要,但对天凤国来说即便是被他们知道也无关紧要的,除了玉蝉这个消息,他是真的只撑不下去了才说出来的…… 可是这会儿没有受刑,回想起来,对天凤国来说……对他们的君王萨尔可汗来说,现在最重要的就是这枚玉蝉,他连这个都告诉周人了,真的是不知道还有何面目去见陛下! 他是大巫的大弟子,将来天凤国的大巫,他从小学的就是如何同神沟通聆听神谕,他并未学过如何来抵抗这些酷刑的折磨。 虽然羞愧,虽然觉得对不住陛下,可他也无可奈何。 就在大巫的弟子都要晕过去之际,他听到了牢房门铁链被打开的声音。 天旋地转间,他被大周的两个将士架了起来,他头皮一阵阵发麻,不知道又有什么样的酷刑在等着他,他想要告诉大周的将士他已经没有什么可以说的了,可他连头都抬不起来。 “陛下,人带到了!” 闻声,大巫弟子艰难抬起头来,恍惚的视线瞧见白卿言坐在一旁审讯的椅子上,手里捧着个暖炉子正含笑望着他。 第一千一百三十二章:忌讳 一身劲装的沈青竹就立在白卿言的身旁,面色冷肃瞧着那位大巫弟子。 杨武策也立在一旁,示意狱卒将火盆往白卿言跟前挪一挪。 前来审这位大巫弟子的,便是杨武策手下的兵,说是以前在赵家军审讯处学了些手段,虽说没有赵家军审人的法子那么残忍,可法子比赵家军更磨人,凡是经他们手中被问询的舌头,就没有不招的。 刚刚,白卿言不想让白卿瑜和白锦稚担忧,所以由着他们二人将她送回住处,等他们二人离开后这才同沈青竹一起来了这地牢。 “给天凤国大巫弟子拿把椅子来。”白卿言轻抚着镂银雕梅的手炉,眉目淡漠而从容。 很快,天凤国大巫弟子被拉起来按在椅子上,他勉力用带血的双手扶住椅子扶手避免自己滑落,可一用劲儿已经没有了指甲的手,就钻心的疼。 “见过大周皇帝……”大巫弟子朝着白卿言略略颔首。 “今儿个是除夕,不知道天凤国有没有过年这个习俗,不过我们大周过年是要吃饺子的!”白卿言回头朝着魏忠看了眼。 魏忠小太监将饺子从黑漆描金的食盒里取出来,端到大巫弟子的面前,还热腾腾的冒着热气。 很久没吃东西的大巫弟子喉头翻滚,可一想刚才听这些大周狱卒说,这是用他们天凤国巨象包的饺子,大巫弟子就吃不下…… 巨象是他们天凤国的圣物,是天分国的象征! “多谢陛下美意,不过……巨象在我们天凤国是神圣的象征,食用巨象在我们天凤国是神都难以宽恕的罪恶!”天凤国弟子抬起头朝白卿言望去,沙哑着嗓音,“还请陛下见谅!” 白卿言点了点头,笑着说:“虽然不知道巨象便是天凤国的象征,可巨象同你们一同作战,我明白巨象是你们亲密的伙伴,所以……这是专门为你包的一盘素饺子,若是手已经动不了了,让人喂你也行。” 那狱卒也是个有眼力价儿的,忙用筷子将一个饺子夹成两半,让大巫弟子看清楚里面是素的,这才将一半送到大巫弟子的嘴边。 “玉蝉的事情,其实我早就知道了……”白卿言见大巫弟子已经吃下饺子,便不紧不慢开口,“李之节同我说得清清楚楚,这也就是你们天凤国非要李之节的原因,毕竟已经有一枚玉蝉在我们大周,只要我夺下萨尔可汗手中的玉蝉,或许也能试试时光回溯。” 大巫弟子咀嚼饺子的动作一顿,抬眼朝白卿言看去,道:“这玉蝉是属于天凤国皇室的,除了天凤国皇室血脉,无人能用……” “这话你说的不老实。”白卿言低笑一声,定定望着大巫弟子,“还没有人能用谎言骗过我,今日来我只是想问问你,你说萨尔可汗之所以不愿正面与大周和燕国交锋,是因天神为这片土地选择了主人?那么……你可知道这主人是谁?” 大巫弟子神容紧张,他望着白卿言道:“不是大周陛下,就是燕国九王爷,或者……是你的孩子,或许是燕国九王爷的孩子,或许是你们将来的孩子。” 大巫弟子心底认为,应当是大周皇帝和燕国九王爷的孩子,他选择告诉白卿言,就是希望白卿言能真的同大燕九王爷生下孩子,只要神为这片土地选择的主人降世,他们天凤国便可以杀了这片土地的主人,占领这片无主之地。 “所以,萨尔可汗既然知道了,却不敢同时动手杀了我同大燕九王爷,是认为在冬季开战你们象军不占优势之时,得罪周、燕两国,讨不到便宜?”白卿言问。 大巫弟子眼神闪烁,不策划杀大周皇帝和大燕九王爷是因神为这片大陆选择的主人还未出现,杀了大周皇帝或者是大燕九王爷,可不算是杀了这片土地的主人。 “是……”大巫弟子应声。 “我说过,没人能在我面前用谎言骗过我。”白卿言身体微微前倾,“不过,即便是你不说实话,今日我都会放了你!” 大巫弟子猛地抬头。 “你回去告诉萨尔可汗,若是他老老实实带着象军滚回雪山那头也就罢了!”白卿言语声明明平淡,却不知为何就带着股子杀伐之意,让人脊背生寒,“若是还心存妄念,想要染指我们的土地,奴隶我们的百姓,你们天凤国的象军的尸骸,都会成为我们周军的粮食!我们对巨象这种动物,可没有你们天凤国人那么多的忌讳。” 大巫弟子喉头翻滚着不吭声。 白卿言缓缓站起身来,理了理自己的衣袖:“吃完饺子,大周就不留你了,尽快将我的话带给萨尔可汗!” 说完,白卿言便带着沈青竹和魏忠离开。 几人刚走出大牢,沈青竹扶着白卿言上马车之际,便听白卿言同魏忠说:“一会儿派个得力之人跟着这天凤国大巫的弟子,他必定有能找到萨尔可汗的法子。” “是!”魏忠应声。 白卿言这才扶着沈青竹的手,弯腰进了马车内。 · 燕太后亲自下厨准备了年夜饭,等着慕容沥和慕容衍一同过除夕,却听说慕容衍和慕容沥去巡营去了,只得坐在灯下静静候着。 她看着窗棂外摇曳的红色灯笼,想起后来自己的儿子慕容沥同她说伤了慕容衍心的那些话,心中也是有愧疚的,毕竟……慕容衍要是真的想要皇位的话,早在慕容彧留下圣旨让他继承皇位的时候,就可以名正言顺。 燕太后也是想借这个机会和自家小叔子道个歉,顺便再提一提慕容衍和孟昭容的婚事,等慕容衍和孟昭容成了家,心思留在燕国,她才不怕慕容衍随时惦念着大周皇帝和大周皇帝腹中的那个孩子。 眼瞧着饭菜都快凉了还不见慕容沥叔侄俩人回来,燕太后揪着帕子,不住往外张望。 燕太后的贴身侍婢从炭盆里挑了几块烧得正通红的炭,放进燕太后脚下踩着的脚炉里,又往鎏金瑞兽铜炉里添了几块炭,将盖子盖上…… 第一千一百三十三章:启程 瞧见燕太后心不在焉的模样,那贴身婢女净了手立在燕太后身边,一边弯着腰替燕太后拢了拢腿上搭着的细白绒毛的毯子,一边低声说:“太后,今日除夕,陛下和九王爷就算是回来了,也要去巡营肯定要同将士们说一会儿子话,不如太后先用一点燕窝粥垫垫肚子?” “不了……”燕太后摩挲着怀里绣着青竹的暖炉套子,长长呼出一口气,又抽出帕子擦眼角的泪水。 “太后这是想先帝了。”燕太后的贴身侍婢也红了眼,她知道太后和先帝感情深厚。 “往年这个日子,先帝总会在我身边陪着我,他总是会出其不意送我一些小玩意儿逗我开心,先帝总说国库艰难所以只能送我些不值钱的小玩意儿,可……阿奴,我心里却是很欢喜的,不拘他送我什么,都说明心里是有我的!我真的很欢喜……” 想起和慕容彧曾经的种种,燕太后泪水涟涟,恨不能现在就同慕容彧去了,可她要是走了,无人辖制住阿衍,万一他有了旁的心思,她的孩子根本就应对不了。 燕太后心里清楚虽然她没有什么大本事,可慕容衍一向对她这个嫂子敬重,有她在……阿衍到底不会毫无顾忌。 “阿奴,你说……阿衍会不会就不回来过除夕了?毕竟今日是除夕,那个大周皇帝怀着他的骨血,我和阿沥哪有他的孩子重要?”燕太后心里揪着疼。 正说着,外面的小太监打帘进来,行礼之后道:“太后,陛下和九王爷正朝这儿来了!” 燕太后忙用帕子沾了沾眼泪,扶着阿奴的手站起身,露出喜悦的笑意:“快去,让几个人挑着灯迎一迎,今日风雪大……让陛下和九王爷小心路滑!” “是!” “去将孟昭容亲手酿的果子蜜温上一壶,那杏果花蜜香气馥郁,口齿留香,阿沥虽然年纪小也能喝上两盏!也让阿衍尝一尝孟昭容的手艺。”燕太后笑着道。 “哎!”阿奴应声,转身去温果子蜜。 慕容沥和慕容衍带着寒气进门,脱了身上的大氅,这才上前同燕太后行礼。 “儿子见过阿娘!阿娘过年好!” “阿衍见过嫂嫂!嫂嫂过年好!” 瞧见已经摘下面具的慕容衍眉目间带着笑意,好似并未计较之前她说的那些话,燕太后心踏实了不少。 她转头瞧了眼贴身侍婢阿奴,阿奴连忙笑着端上来一个红漆描金的画竹方盘,里面放着两个红色的荷包,一个绣着金龙,一个绣着金蟒。 燕太后从托盘中拿起绣着金龙的荷包,笑着同慕容沥道:“阿沥,这是阿娘给你的压岁荷包,来年……要继续努力,做一个不让你爹爹和你九叔失望的好皇帝!” 慕容沥上前接过荷包,笑着说:“儿子还会做一个让阿娘放心,让百姓放心的好皇帝。” 燕太后笑着点了点头,拿过托盘之中绣着金蟒的荷包,笑着看向慕容衍:“阿衍,往年过除夕你都不在家,你兄长总是给你备着压岁红包,说等你回来了给你!今年……过年阿衍倒是在燕国,可你兄长……” 说到这里,燕太后声音哽咽眼眶又红了,她强撑着情绪同慕容衍笑了笑:“所以今岁这压岁红包,嫂嫂给你!嫂嫂那日说的话你别放在心上,是嫂嫂心眼子太小,伤了我们阿衍的心。” “嫂嫂,我们一家人就不说两家话了!牙齿和舌头还有磕碰的时候,寻常人家亲人也会拌嘴,只不过因我们生在皇家,论起家事……说的也便是国事!”慕容衍想缓和气氛,视线落在燕太后手中的荷包上,“嫂嫂阿衍已经是大人了!收了这压岁红包,岂不让小阿沥笑话。” 燕太后被逗得笑出声来:“他敢!在嫂嫂这里……你永远都是嫂嫂初见时的那个孩子!” 慕容衍也不再客气,上前接过压岁红包,郑重道谢。 “太后、陛下、九王爷,饭菜已经又热了一遍,可以用了!”阿奴上前行礼。 慕容衍在圆桌前坐下,瞧着自家嫂嫂不断往他和慕容沥的盘子里夹菜,不免又想起白卿言来…… 若非白卿言让他回来过除夕,他定然是会留在大周陪白卿言,而头年没有兄长配着过除夕的嫂嫂该有多难过,说不准会更加疑心他来日会将燕国拱手白卿言,对大周和他产生更深的误会。 “你兄长说,这道红烧狮子头,是母后的拿手菜,阿衍小时候最喜欢吃,我这是按照母亲留下的食谱做的,这是第二次做也不知道味道如何,阿衍你尝尝!”燕太后给慕容衍夹了一块子,笑着让他尝。 小时候母亲还在时,处理处理朝政的闲暇,总喜欢给他们兄弟做过很多听所未听闻所未闻的吃食,后来母亲走后,那些滋味随着时间推移他也渐渐淡忘了。 “多谢嫂嫂!”慕容衍笑道。 瞧着母亲和九叔两人和睦相处,慕容沥眉目间也多了笑意,这才是一家人该有的样子。 · 白茫茫的雪下了一夜,将平渡城的重檐青瓦全都覆盖在晶莹雪白之下,就连被烧得焦黑的残垣断壁,顶头也积了厚厚一层白绒绒的积雪。 白锦稚起了一个大早,凑到白卿言这里来用早膳,顺便打听打听后面长姐要如何走,谁知刚到长姐门外,就听五哥再次提起让长姐回大都城之事。 她忙示意魏忠不必禀报,耳朵贴在雕花隔扇上偷听。 “二月底三月初春闱开始,最晚在殿试前我肯定会要赶回去,就定在正月底启程往回走……”白卿言净了手给白卿瑜夹了一筷子蒸糕,笑着抬头对门外说道,“小四也进来用早膳吧,别偷听了。” 白锦稚撩开夹棉的青灰色帘子进来,笑着道:“我这才刚到,什么还都没听到呢!” 说着,白锦稚走到火炉前伸手烤了烤火,又净了手,这才坐在圆桌旁,魏忠给白锦稚添了一套碗筷,又给她盛了碗粥,这才退到一旁。 第一千一百三十四章:相信 “今日大年初一,让将士们休息一日。这会儿子西凉军定在紧张备战,他们今日等不到我们大周军队,或许还以为我们大周军要过完正月十五再动手……”白卿言攥着甜瓷勺子,搅弄碗中滚烫的热粥,“明日一早兵分两路,小四跟随沈昆阳将军所率一路渡过丹水河,打犬牙城一个出其不意,务必要先燕国一步夺下云京!” 白锦稚没有忘记,大周同燕国虽然是同盟,但也有竞争关系,连连点头:“长姐放心,我一定会赶在燕国之前拿下云京!” 她点头看着幼妹,还是忍不住低声叮嘱:“蔡先生没有在你身边,你凡事不要冒进,多听沈叔的,别耍小孩子脾气。更别仗着自己武艺高强,就来技高人胆大的那套!当初夺青西山关口时冒雨从峭壁上绕至敌军后方的事情决不能再发生!你若是有什么三长两短我没法同三婶婶交代!” “可当初那也是刘宏将军让我过去啊!再说我现在都是大人了,我……”白锦稚瞧见自家长姐肃穆的神情,连忙陪着笑脸,又拍着胸脯保证,“哎呀!好吧好吧!您放心我一定乖乖听话!沈叔让我往东,我绝不往西!” “也不能往南往北!”白卿瑜绷着脸补充了一句。 “五哥!”白锦稚佯装生气的模样。 “五哥知道你勇猛,可我们白家南疆一战没了太多亲人,决不能再失去任何一个!” 白锦稚望着白卿瑜,知道五哥曾经在南疆战场上或许是亲眼看着白家诸人战死的,所以才会对她如此疾言厉色,五哥不过是不希望她再出任何意外罢了。 “好了好了……”白卿言给白锦稚夹了一筷子蒸糕,“过了一年,小四又长大一岁,必然不会像曾经那般冒进,长姐相信你!” “五哥你放心,等打到云京之后,小四一定好好的在云京迎接五哥!虽然不敢说让自己毫发无损,但绝不会让自己受重伤!”白锦稚说。 白卿瑜点头,伸手摸了摸白锦稚的脑袋:“用膳吧!” “李天馥让你和沈叔带走……”白卿言喝了一小口粥,转头望着白锦稚说,“李天骄逃走了,我怕她回云京生事,若李天骄真如此能耐,你们带着已经登上西凉皇位的李天馥,以襄助西凉皇帝李天馥讨伐假冒李天骄的逆贼为由,一路打过去!” “我明白,我们大周军队越是名正言顺,西凉百姓那边儿便越是容易接受!只要百姓不抵抗,我们仗便打得容易些。”白锦稚抱着粥碗点头应声。 白卿言颔首:“正是如此。” 白锦稚长进的很快,这让白卿言无比安慰。 “我已经交代过沈叔,用完早膳之后,我和你五哥带着大军先走,犬牙城的探子见我们出发前往南疆的方向,必然会放松警惕,你们在平渡城内休整,枕戈待旦,一入夜……便渡河夺城!”白卿言又说。 “我知道了!”白锦稚视线落在白卿言腹部,“长姐如今有孕在身,万事必要小心!” “放心!”白卿言笑着应声。 用过早膳之后,白卿言与白卿瑜正准备率三万大军按照原定计划,前往南疆,平阳城那位太守夫人便派自己的儿子将春枝送来了平渡城。 春枝前来给白卿言叩了首后,道:“太守夫人说,大姑娘来了平渡城没有人伺候,所以边让太守的公子将奴婢送了过来。” 白卿言瞧着春枝面色并不好看的模样,问:“可是路上出了什么事?” “也没什么……”春枝将头垂的更低了,她低声说,“大姑娘不必忧心,奴婢……奴婢都知道分寸的!” “这么没头没尾的,什么分寸不分寸的?”白卿言将手中茶杯放在一旁,低声说,“出了什么事你如实说来。” 小姑娘羞于启齿,手紧紧攥着自己的衣裳下摆,半晌之后才道:“就是送奴婢来找大姑娘的太守公子,路上说……心悦奴婢,可奴婢知道奴婢并非国色天香,也不是大家闺秀,唯一能拿到台面上说道的,就是有幸近身伺候大姑娘,奴婢前前后后想着之前太守夫人在奴婢面前说的那些个话,心里……心里害怕!” 春枝虽然不聪明,可好在有自知之明,她不过是个婢女,有幸得大姑娘恩准学了几个字,样貌也好,家世也罢,都不是拔尖儿的,那太守夫人和太守公子冲着她来能为什么?不就是她是大周皇帝身边的贴身侍婢吗? 春杏的前车之鉴还在眼前,春枝时时刻刻警醒自己不能行差踏错。 她没和大姑娘说过,那春杏原本满心欢喜以为尚书府的公子真心爱慕她,哪怕大姑娘将话说到那个份上儿也要入尚书府,后来春杏回家以为自己能嫁入尚书府做良妾,结果尚书府知道春杏是被逐出白府的,当时就翻了脸! 那春杏的爹娘也是个唯利是图的,眼瞧着春杏没法嫁入尚书府了,对春杏非打即骂,再后来……听说春杏就被她那没有天良的娘卖给了一个外来的商人当小妾,甚至都不问那外来的商人到底是做什么的。 春枝如今在大姑娘身边,有大姑娘护着……又有大姑娘贴身侍婢的身份,人人都不敢欺负,更何况大姑娘这样的主子对她一向照顾,不想别的主子将婢女不当人看,她哪怕一辈子不成亲,都不想被人利用! 她本想着自己矜持自重也就是了,可那太守公子送她来找大姑娘这一路,总是毛手毛脚,又发现自己的帕子不见了,她心里很是害怕,万一被人坏了名节,大姑娘不要她了,她该如何是好。 白卿言瞧着春枝的模样,眉头一紧问:“那太守家的公子可有对你不敬?” “倒也还好,就是奴婢的帕子丢了,可……没有真凭实据的,奴婢也不好直接去问太守公子,可又担惊受怕,怕什么时候会因为奴婢丢了的帕子闹出什么事端来。”春枝提到这个眼眶都急红了。 第一千一百三十五章:屏退左右 若是真因为这帕子生出什么事端来,即便是大姑娘信她,她被败坏了名声……也是定然不能继续在大姑娘身边伺候的。 可她是真的……不想离开大姑娘身边。 “此事我知道了,你也不必如此忧心,此事我来处理!”白卿言笑着同春枝道,“快别掉金豆豆了,起来去洗把脸拾掇一下,一会儿我们就出发了。” “是!”春枝用衣袖抹了下眼泪,这才行礼退了岀去。 她手指轻抚着座椅扶手,侧头同魏忠道:“你派几个人大张旗鼓去找春枝的帕子,春枝帕子丢了,就说女儿家的东西怕被外男捡到,让捡到的快快还回来!” “是!”魏忠应声,岀去吩咐人办此事。 不多时,正在准备出发的沈青竹来了,她同白卿言道:“大姑娘,大燕九王爷将冯耀派了过来,听这位冯公公说燕军已经渡河出发了,犬牙城的探子看到他们未攻城离开,想来必然会放松警惕,燕九王爷估计着大姑娘今日也要出发,所以今儿个一早就将冯耀派了过来,大姑娘有什么尽可询问冯耀,冯耀必然知无不言,另外……冯耀深知燕国行军路线,若是大姑娘有什么需要传到燕国的,可以指派冯耀。” 她点了点头:“一会儿让冯公公上我的马车,我的确是有事要问。” “另外……”白卿言抬头瞧着沈青竹,“我还想辛苦你跟着小四……” “大姑娘,这一次不论如何,我也绝不会离开您的身边!”沈青竹面色凝重,“大姑娘现在有孕在身不比平日,您让我跟着四姑娘……不论是四姑娘还是我都不会安心,况且大姑娘已经将肖若海放在了四姑娘身边,还请大姑娘不要赶我……” 沈青竹这是头一次不听白卿言之命,大姑娘身为长姐,照顾弟妹会忽视自己,沈青竹理解,可如今大姑娘有孕在身,沈青竹自然是万事都已大姑娘危险。 更别说,有沈青竹的师兄肖若海在四姑娘身边。 白卿言轻轻攥了攥沈青竹的手,还未开口说什么,就见魏忠迈着碎步进来,弯腰低声在白卿言身边道:“陛下,燕太后来了,要见陛下……” 说着,魏忠便将证明燕太后身份的令牌递给了白卿言。 白卿言伸手接过令牌看了眼,又听魏忠说:“那位在外面候着的冯公公看到马车外的婢女也是颇为意外,老奴进来的时候,瞧见冯公公正过去马车旁行礼。” 慕容衍的嫂嫂来了,白卿言自然是要见的。 “派个人将人请进来,连同冯公公一同请进来。”她起身道,“我这就来,派个人和阿瑜说一声,要是我来不及,让他先带着部队走,我随后跟上。” “是!”魏忠再次应声退出去。 · 燕太后没有想到会在这里碰到冯耀。 她是趁着慕容衍带部队离开之后,才来了平渡城想要见白卿言一面,谁知冯耀瞧见了她,看来她来见白卿言这件事儿,是瞒不住阿衍了。 燕太后原本还想从冯耀的嘴里打探为何他会在平渡城,可这冯耀的嘴紧的很,什么也不肯透露。 她实在是不明白,冯耀一直跟在自己丈夫身边忠心不二,丈夫离去之后应当尽心尽力守着阿沥才是,为何放在宫中的大总管不做,非要守在阿衍的身边。 后来……她才想明白,冯耀曾经是婆母姬后身边最忠心的太监,自然是要护着婆母的孩子,他当初选择留在丈夫身边,约莫就是因为丈夫是姬后子嗣的缘故。 而今日,她又在这里瞧见了冯耀,这是不是说明阿衍对白卿言和白卿言腹中骨肉已经在意到了比他自己还重要的程度,故而专程将冯耀派了过来,让冯耀护着白卿言和她腹中孩子? 燕太后越想心中越乱,端起下人送来的热茶,险些被烫到。 “太后小心!”阿奴忙从燕太后手中接过茶杯,用帕子去擦燕太后的手。 瞧见被人簇拥着的身披白色狐裘的女子一手扶着婢女,一手拎着衣裳下摆跨上台阶,身后是浩浩荡荡的护卫和随从,身后还跟这个恭敬的老太监,燕太后站起身来,几乎一瞬便确定了白卿言的身份。 瞧见白卿言朝她看来,燕太后神容微变,她来之前听过传闻说这白卿言是个样貌极为出色的美人儿,要比当年晋国的第一美人儿柳若芙更为美丽动人,就连大梁的四皇子都错将白卿言错认成柳若芙,以终身不纳妾求娶。 可燕太后心底还是有些不以为然的,她自认见过不少美人儿,可还没有谁能美得过他们大燕的第一美人儿孟昭容的。 今日一见,她竟然是第一次知道世间还有白卿言这般清艳绝色的女子,明明一副柔弱能融化人心肠的长相,偏偏那双眸子沉静漆黑的仿佛深不见底,周身那沉着从容的气度,让燕太后想到了自己的丈夫燕国先帝慕容彧。 燕太后和慕容彧朝夕相处几十年,太过清楚,隐藏在慕容彧那张倾城绝世容颜之下的帝王气魄。 可她在白卿言身上,除了看到这样的气魄之外,更看到了……杀伐果决的凌厉威严,那并非能装出来的,是只有真正浴血疆场,金戈铁马,千锤百炼,九死一生才能锤炼出的气势,哪怕是一副柔弱长相都无法掩盖的强大。 燕太后想起曾经西凉炎王对这位大周女帝的评价,美丽强大兼具一身,她曾不信……如今见到了,才知世上当真是有这样的人存在。 “让太后久等了……”白卿言跨进门槛,浅浅对燕太后颔首。 燕太后没有忘记自己此行的目的,眉目浅笑亦是对白卿言颔首:“冒昧前来,不知道有没有影响周帝的行程?” “那倒没有。”白卿言坐下之后,又对冯耀颔首,“冯公公也坐吧!” 燕太后瞧了冯耀一眼,这才笑着同白卿言说:“我知道周帝时间紧迫,便不绕弯子了,周帝可否屏退左右?我有几句话说完就不耽搁周帝了……” 第一千一百三十六章:志向 白卿言颔首,转头示意魏忠带人出去。 还未坐稳的冯耀也跟着站起身来,再次朝白卿言行礼后,跟着魏忠一同退了下去。 燕太后身边的阿奴也行礼退下。 “太后有话,不妨直言。”白卿言笑着道。 只见燕太后正襟危坐,视线落在白卿言的腹部,道:“我是阿衍的嫂嫂,既然已经知道周帝腹中的是阿衍的骨肉,斗胆……便已周帝嫂嫂自居,敢问周帝……如今您与阿衍有了骨肉,等到西凉之战结束,阿衍是否就要假死脱身,与周帝和孩子团聚?” 白卿言静静望着燕太后…… 既然慕容衍和慕容沥未将来日两国合为一国之事告诉燕太后,且慕容沥的本意是由他们燕国提出来,白卿言也无谓在这个时候将事情原原本本告诉燕太后。 她摇了摇头,道:“太后是阿衍的嫂嫂,更是燕国先帝的妻室,是当今燕帝的亲生母亲,应当知道……不论是燕国先帝也好,还是阿衍也好,或是如今的燕帝,都有一统天下的志向!而我生在白家,白家世代的宏愿便是看到天下太平,海晏河清这一日!” 白卿言定定望着面色逐渐苍白的燕太后,接着道:“我和阿衍都各自有各自的抱负和志向,我们曾经说过,遇两国大事,以两国各自利益为重,不念私情。” 燕太后被惊得站起身来:“你的意思是,等将来……西凉平定,燕国要一统天下,大周也要一统天下!说不准会打起来?可……可你已经和阿衍成亲了!你是阿衍的妻,还怀了阿衍的孩子,为何……为何就不能让一步,让天下一统?” 燕太后话说出口,便知自己说得极为不妥当。 白卿言现在已经是大周皇帝了,她怎么肯让天下一统,让她的儿子做皇帝?这是不可能的…… 人人都有私心,就像她,她明知道阿衍燕国付出的要比小阿沥多,明知道阿衍成为皇帝或许要比阿沥更合适,可她还是不想让自己丈夫的大燕江山落在别人的手中。 白卿言到也没有恼火,只笑着同燕太后说:“那为何,不能是大燕让一步,让天下一统呢?太后……己所不欲勿施于人,我与阿衍的情谊不假,我和阿衍有了孩子也不假,可这是我的私情,而非家国大事,不是整个大周退让的理由。” “可你已经嫁给阿衍了!”燕太后这话说得毫无底气。 白卿言眸色平静,还是那副波澜不惊的模样说:“燕先帝还在世时,曾经也问过我这个问题,若来日……只剩两国,我应当如何权衡国事和与阿衍的情谊,到今日燕太后再次同我提起,我还是那句话,私情归私情,两国国事不论私情,这点……慕容衍做的很好,我做起来……心里也是全然没有负担!” 燕太后不可置信望着白卿言,听白卿言这意思,阿衍曾经说国事的时候,没有论过私情? “除此之外,不知道燕太后还有何指教?”白卿言笑着温和地问道。 今日来,原本燕太后是以为来日白卿言必会逼着阿衍假死脱身去大周,可没成想,竟然得到了这么一个答案,两国来日或许还未会为谁将成为这天下之主打一仗,不能定盟和平相处。 这要比让阿衍假死脱身去大周还要糟糕! 论打仗,这白卿言是连她夫君慕容彧都赞许过的“杀神”,且大周精兵良将众多,真的要打起来燕国怕是拼不过底子身后的周国。 燕太后瞧着白卿言,实在是不明白,一个女人她的心怎么能如此的狠绝,与阿衍有情义还有了孩子,竟然还要灭了阿衍的国,人……怎么能生得如此六亲不认? “你就不怕等以后,孩子知道,你要同他父亲一国打起来,会埋怨你?”燕太后瞪大了眼。 “燕太后这话我不明白。”她笑着垂眸,轻抚着自己的腹部,“这孩子,是于我白家有恩的义商皇夫萧容衍的,与燕国九王爷又有何干?除非有知道大燕九王爷便是萧容衍的人,想要将燕国埋伏在各地打着……商社幌子,实则给燕国传递消息的情报网络都端了,否则萧容衍就是燕国九王爷的事情就不会有人知道。” “你这是……在威胁我?”燕太后心口突突直跳,她今日原本是来恳求白卿言的,求她念在她和阿沥孤儿寡母可怜,劝一劝慕容衍不要抛下燕国和他们孤儿寡母,谁知道得到了一个白卿言六亲不认的消息之外,还要被白卿言威胁。 “你就是这样,对待阿衍的长嫂?”燕太后眼眶湿红,连声音都忍不住哽咽起来,“你就不怕我告诉阿衍吗?” “我今日同燕太后所言,尽是实话,阿衍也都知道。”她对燕太后做了一个请的姿势,“燕太后尽可对阿衍直言。” 燕太后手紧紧攥成拳头,她明白……白卿言是大周女帝,她没有什么可还怕的,她和那些依仗着男人而活的女人不同。 甚至,这白卿言对阿衍都没有真正的情谊,只是知道了萧容衍就是大燕九王爷,所以才和阿衍成亲,她知道阿衍情深义重,所以想要用腹中的孩子在适当的时候辖制掣肘阿衍! 燕太后想到这里头皮都绷紧了,她忍住眼中的酸胀之意,看着白卿言的眼神带着戒备,同白卿言道:“我是不会让你伤害阿衍的!” “燕太后我没有伤害阿衍的意思,我并非要用孩子来牵制阿衍,或者……胁迫阿衍做什么,”她扶着座椅扶手站起身来,“我今日所言只是告诉燕太后,我们两人早已经达成共识,以国为先,还请燕太后放心!” 燕太后眼中热意翻涌,她可是阿衍的嫂嫂,这白卿言要是真的倾心阿衍,不说对她毕恭毕敬,至少不会如此同她说话吧! “若是燕太后再没有旁的事情,大周军即将开拔,我便不留燕太后了。”白卿言笑着同燕太后做出一个请的姿势。 第一千一百九十章:孤注一掷 “是!”柳平高应声正准备去下令,白卿言突然又将柳平高唤住,“等等!” 柳平高又折返回来。 白卿言表情镇定,抬手掩着唇同柳平高耳语了一句,柳平高郑重颔首:“陛下放心!” “传令后立刻折返,我们来商议接下来应当如何应战!”白卿言说。 “是!”柳平高一跃上马离去。 魏忠跟在白卿言身边,吩咐人将江孜城的舆图拿来。 这江孜城原本是西凉人的城池,崔老将军那里一定会有城池结构图,所以这一仗……若是真的打起来对大周来说要难打一些。 魏忠让人往营房内送烛火,想让营房内更亮一些。 白卿言立在江孜城的建造图前,仔细研究。 很快,除了刚刚去传令的柳平高之外的其他将领都来了。 其中倒是有几个熟面孔,杜三保,还有曾经在大梁跟随白卿言一同去救白锦稚的飞熊营王金。 “陛下!”杜三保同白卿言行礼。 营房内通明的烛火摇曳,将这些将领们紧绷的五官映得极为清楚。 白卿言抬起视线,朝着将军们看去…… “此次,西凉围城,要么就是为了活捉我这个大周皇帝,来牵制正在攻往云京的大周军,要么就是为了诱大周军回撤救驾,好中途伏击!”白卿言从桌子后走到前面来,“但……对我们大周来说,最好的选择,绝不是让正在前往云京的大军回撤!” 营房内的将军们听到白卿言这话,便明白……白卿言是打算死守江孜城了。 “可是陛下!”杜三保神色凝重,单膝朝白卿言跪下,抱拳道,“我们这些将领不要紧,您是大周的皇帝,您绝对不能出事!若是陛下以为不能让前往云京的大军回撤救驾,那么……末将请命,让末将和城内全部将士为陛下拼杀出一条血路,护送陛下出城!” “末将请命护送陛下出城!”王金也单膝跪地抱拳同白卿言道。 大周这些将军们,纷纷跪地,抱拳恳请:“末将请命护送陛下出城!” 营房内的将军们,声震如雷,皆是发自内心愿意为他们的皇帝舍命,只想拼得白卿言的生路。 白卿言不仅仅是曾经带领他们南征北战的将军,如今更是他们大周的皇帝,白卿言就代表了大周! 大周的将士谁都可以死,可决不能让白卿被西凉活捉,否则对大周的士气是极大的打击。 “诸位请起!”白卿言上前将杜三保和王金扶了起来,又同立在后面的将领们道,“诸位请起!我知道诸位忠心!可此次西凉围城看似危机重重,对我大周来说,却是一个灭西凉的最好时机!” 将领们虽然不解,但也都知道白卿言在行军打仗之上的天赋,并且对他们战无不胜的战神……对他们的皇帝深信不疑。 “此次西凉重兵围城,只要我们能守住江孜城,就等于是为攻打西凉云京的大周主力拖住了西凉主力,我大周主力必能以最快的速度平定云京,灭西凉!”白卿言望着立在营房之内的大周将领,缓缓开口,“我们踏上这片土地是为了什么?是为了平定西凉……是为了完成天下一统的大业而努力!对我来说,我一个人的死活……相比完成这样大业,相比还天下百姓一个太平山河,并没有那么重要,将我送出城,并不能为我大周在战场上带来必胜的机会,所以并不值得让城内包括诸位在内的五千将士们舍命!” “陛下!”杜三保并不赞同白卿言的话,上前一步正要同白卿言理论。 白卿言却太守示意杜三保不必着急,她语声平和:“我知道诸位都是我大周最为忠勇的将士!你们当中有曾经选着跟着我推翻晋朝建立大周的,也有曾经从梁国将士变成大周将士的,但……不论是推翻晋朝,还是选择成为大周将士,我们的目的始终一致……那便是保民、护民,完成天下一统!” “如今,虽然说……这江孜城内的百姓并不是生来就是我大周百姓,可他们入了大周的国籍,成为了大周百姓,我们大周的将士……就没有放弃百姓的道理!我这个做皇帝的也没有放弃百姓的道理!所以……白卿言在这里恳请诸位!”白卿言双手抱拳,视线扫过营房内的所有将领,“恳请诸位同白卿言一起死守江孜城,为护住江孜城中的大周百姓,为我大周主力拖住西凉主力顺利拿下云京!为尽快平定西凉,尽快完成天下一统出一份力!” 杜三保听白卿言说这些话的时候,心中热血翻腾眼眶湿红,这可是他们大周的皇帝啊…… 他们的皇帝都不怕死,带着五千将士就敢抱着死守江孜城的打算,护百姓,为大周主力拖住西凉主力,他们这些将士又有什么怕的! “杜三保誓死跟随陛下!”杜三保高声道。 “王金誓死跟随陛下!”王金亦是高声道。 将士们纷纷跪地,表示誓死跟随白卿言。 也有大周将领大着胆子同白卿言说:“陛下,末将跟陛下南疆打过西凉,北疆征战梁国,自然是誓死跟随陛下的,可是我们只有区区五千将士,城外末将保守估计恐怕不下五万,陛下……我们怕是抵挡不了多久,末将愚见……陛下不如换上普通将士的衣裳,让杜三保将军带两千人护送陛下出城,另外找人假冒陛下在城中来拖延住西凉主力!如此便可两全其美,请陛下听末将一言,您是大周的皇帝,我们这些人就是死,也决不能让您出事,不仅仅是因为您是皇帝身份尊贵,而是因为陛下您就是大周的士气!” “此次西凉率兵的是西凉的崔山中老将军,崔老将军岂是好糊弄的,既然他敢放弃云京孤注一掷前来围城,必然是已经做了万全的准备,岂能让我真的岀去……”白卿言挨个将大周的将军们扶起来,道,“与其浪费将士们的性命拼杀,还不如我们一同在城中共抗西凉大军!” 第一千二百零四章:天助西凉 柳平高摇头:“陛下怀着身孕还要操心战事,已经很辛苦了,能在我们掌控范围内的事情,就不要打扰陛下休息了,你先去城门传令,我穿好衣裳就来!” “是!” 江孜城外。 杜三保朝着西凉军营看了眼,扯着嗓子高声喊道:“撤!撤!往回走!” 气急败坏的西凉将军命人上马急速追赶,可如今西凉大军根本没有准备好攻城,这会儿追赶上了去江孜城城下,给人家大周军送人头吗? 崔老将军忙让人下令,不许追击。 但到底杜三保丢进军营内的鞭炮一响,将本就没有休息好的西凉将士全都吵了起来,西凉军没有办法安心休息。 抓住马,救了火之后,西凉将军们都怒气冲冲挤在了崔老将军的军帐之中,纷纷嚷嚷着现在就要攻城。 崔老将军瞧着现在的士气都被点燃了,也觉着的不能再等,必须得给大周一个教训,他刚站起身,就见探子回来,单膝跪地并报道:“禀报将军,白龙城今夜正在加紧筹备粮食,预计明日送粮!” “天助西凉啊!”崔老将军底气十足,高声道:“点兵,攻城!” 漆黑的江孜城外,西凉军营突然都亮了起来。 柳平高看着杜三保等人入城,高声喊道:“快关城门!” 瞧见远处西凉军还在穷追不舍,柳平高的心都悬在了嗓子眼儿,看到杜三保带人平安入城,城门也关上了,紧握着佩剑剑柄的柳平高松了一口气,这才发现手心里全都是汗。 他急速走下城墙,瞧见从马背上一跃而下的杜三保,大声训斥杜三保:“杜三保!谁给你的胆子出城袭营的?陛下不许出城袭营你不知道!” 杜三保下了马背,嘿嘿笑着道:“我这不是瞧着柳将军也想攻城,这才敢有所动作,这不是效果挺好的嘛!这西凉军全都得让这鞭炮吵醒来!” “就怕你弄巧成拙!万一要是西凉提前攻城……你就坏了陛下的大事了!”柳平高厉声训斥。 柳平高也是刚刚才想明白,白卿言为何不允许今日袭营! 白卿言派去送信的护卫才出城没多久,白龙城就不说了,这叶城关相距较远,信送不到……冒然攻城,万一西凉提前攻城叶城关的将士又来不及赶来怎么办? 杜三保一怔,他是真没有想这么多:“应当……不会吧!天黑漆漆的他们攻什么城?” 杜三保话音刚落,就听到西凉军营之中战鼓雷鸣,声震四野。 “攻城了!”柳平高瞪大了眼。 杜三保也没有想到,不过一次袭营竟然会引得西凉提前攻城,顿时吓得脸色煞白。 “柳将军,这……这可怎么办啊?我本来只是想要让西凉不能好好休息罢了!”杜三保露出慌张的神情,“我是不是影响陛下大计了?” 白卿言得到消息的时候略显错愕,不过战场之上本身也没有什么是绝对的,好在白卿言早有准备,城中百姓训练的也差不多,送信的人也已经出城。 白卿言随手将长发束起,穿上银甲带上射日弓便带着护卫朝城楼方向快马而去。 柳平高正在城墙上指挥布防,听到城墙下跌声的称呼陛下,连忙从成楼上下来,闯了祸的杜三保也忙跟在柳平高的身后匆匆下楼。 瞧见白卿言下马,柳平高单膝跪地,率先请罪:“陛下,末将未听陛下之言,冒然派人出城袭营,却没想到引得西凉大军提前攻城!还请陛下降罪!” 杜三保没想到柳平高竟然一力承担下来,心中越发愧疚难安忙道:“陛下不是的,是我没有听从……” “现在不是争着领罪的时候!”白卿言随手将马鞭丢给身后护卫,抬脚越过柳平高和杜三保,朝着城楼之上走去。 柳平高和杜三保连忙起身跟在白卿言身后,登上城墙。 白卿言朝着远处看了眼,西凉军大军正在集结,她转头道:“去!敲锣……将百姓们全都喊起来,就说西凉要开始攻城了!” “是!”杜三保领命朝着城楼之下跑去。 刹时,江孜城内锣声喧天。 将士们敲着锣高声喊百姓起来:“西凉攻城了!西凉攻城了!起来守城墙啊!守不住城墙西凉军入江孜城要屠城啊!” 百姓们听到西凉要攻城,进来之后还要屠城的话,想起在城墙外被西凉将军射杀的西凉人,积极响应,立时爬了起来,穿好衣服抄起家伙事儿,就往城楼之上跑,高声喊着邻里出来抗敌,西凉要攻城了。 之前白卿言让柳平高带人大致训练过百姓,将救治伤员,运送武器的事情全都交给百姓,所有将士登上城楼务必要箭无虚发,珍惜羽箭,一定要射中西凉军。 这几天的训练到底没有白费,城墙上的鼓声和号声一响,百姓们按照平日里训练时被安排的位置跑向四个城门的方向,将士们拉满了弓只等着西凉尽如射程范围,百姓纷纷向城墙之上搬运弓箭,还有力气大的百姓立在床弩旁转动绞盘,蓄势待发。 白卿言立在城楼之上,瞧着远处朝江孜城逼近的西凉军,在大军之中虽然没有找到崔老将军的身影,却已经找到了几个西凉大将,她手握射日弓,从腰间箭筒抽出羽箭,瞄准远处…… 江孜城四面城墙全部戒备。 崔老将军并非真的打算攻城,也就不是集合兵力只攻南城门,而是四个城门一同发动攻击。 这样虽然看起来声势浩大,可不见得能见到攻城效果,但若是城内兵力不足,这样四面开花的攻击,会让城内防守的敌方很吃力。 可崔老将军不知道的是,托西凉将军不允许百姓出城,杀了百姓的福,现在这些原本还心存西凉的百姓,卯足了劲儿帮着大周防守城池,毕竟……他们现在已经成为了大周百姓,谁不怕西凉军入城之后屠城? 百姓加入到战争之中的确在崔老将军意料之外,崔老将军还想着城中的百姓怎么说都做了半辈子的西凉人,定然会向着西凉。 第一千二百零六章:纵横驰骋 白家军去送信的将士……是昨日下午出发,按照白家军送信的速度,最晚今日中午必定会到叶城关,叶城关杨武策来援急行军两天也就到了。 她抬头看着天空,算时辰……若是白龙城送粮食的队伍今天早上出发,现在……崔老将军派去设伏的队伍应当已经发现被耍了,派人回来同崔老将军报信。 而后,定然会换来西凉全力以赴攻城。 白家护卫通知了白龙城送粮之后,会接着前往平阳城求援,平阳城大军来还需要时间。 西凉攻城提前了几个时辰,所以白卿言其他谋划都不能按时跟上。 现在,她只要不走,这江孜城定然能坚持到叶城关杨武策来援……或者平阳城大军前来,因为他们不止有将士,还有城中齐心协力的百姓。 “陛下!您是大周的皇帝,我们所有人都可以死!但陛下绝对不能被西凉抓住!否则……会阻碍我们大周一统天下的大计!”杜三保还在苦劝白卿言,“陛下是我们大周的定海神针!我们这些将士们命没有陛下重要!就是城中的百姓加起来也没有!因为陛下是带着我们大周一统天下之人,只有陛下活着,只有陛下不被活捉……才能护住更多的百姓存活,为更多的百姓争取海晏河清的太平盛世!这是城中所有人和所有将士们加起来都不可能做到的!” 杜三保眼眶发红,跪地请求:“陛下!末将知道错了!是末将擅自袭营,才会破坏陛下的计划,陛下……不能让您承担杜三保的错误!陛下出城吧!” 杜三保得到命令让封死,可他担心万一西凉围城出不去,他得给白卿言留下一条护着白卿言出城的通道。 白卿言已经决意留在城中死守,高声道:“让将士们再坚持坚持!西凉军虽然说已经攻到城下!可是打了一天……西凉军也总要吃东西!也需要休息!西凉军也不是铁打的!” 说完,她看向跪在地上的杜三保:“起来!拿起你的弓箭!” “陛下!”杜三保声音哽咽。 大周军依靠城墙为防护,将士们都没有时间去吃口东西,更别提西凉! 原本,白卿言倒是觉得,城内有五千将士,再加上百姓,即便是西凉有五万且在粮食充足的情况下想要在短时间内破城也十分困难。 可西凉背水一战,人数众多,将士又都敢豁出命去和大周军拼杀,还有越挫越勇之势,白卿言心中隐隐生出几分担忧来。 看着西凉人不要命似的拿命给同袍趟路,云梯全都最上端绑着绳子,重盾兵紧贴着城墙死死拉着绳子,以此来稳固云梯,云梯之下堆满了西凉将士的尸体。 西凉人疯了一般,全然不惧死,好似也不知道疲惫。 若是城破了…… 白卿言不敢想。 若是城破……以西凉如此缺粮的情况俩看,城中的大周将士们恐怕是活不成了,西凉绝不会浪费粮食养着战俘。 城中百姓们,就算是西凉军不杀,也必会将这些百姓手中的粮食洗劫一空,百姓也就没有了活路。 而她被俘,以她弟弟妹妹的心性必然会不惜一切代价前来营救! 白卿言决不能让这样的事情发生! 所以,江孜城只能死守,她要带着将士们如同她的父辈一般,不战死,不卸甲! 她瞧着崔老将军这个架势,似乎是今日不攻破城门誓不罢休的模样。 略作盘算之后,白卿言抬头感受着风向,转而看向不远处正在射箭的杜三保:“杜三保!” 正在猛烈对着城墙之下射箭的杜三保应声,朝着白卿言跑来:“陛下!” 白卿言一把扯过杜三保,道:“你带着城中去将城内的花椒辣椒收集过来,按照对付巨象的法子,对付西凉军!将花椒辣椒全部扎成小包,弄湿,快去!” “是!”杜三保撇下手中的弓箭高声一吆喝就带着将士们朝着城墙下冲去,高声吩咐百姓们去香料铺子和调料铺子去将所有的东西都拉来扎成小包。 很快听到杜三保喊声的百姓纷纷行动。 城墙之上,将士们奋勇抗敌,城墙之下百姓们抓紧时间将已经点燃炭火和香料花甲调料捆在一起喷湿往城墙之上送! 大周军已经全部带上了面巾,刚往城墙之下投掷了一些冒着烟的调料包,就见西凉大军后方出现了滚滚的沙尘,犹如巨龙朝着西凉大军的后方冲去。 很快,西凉大军就乱了,后方传来杀声阵阵。 沙尘和杀声之中,白卿言听到了巨象的嘶鸣。 有将士指着远处,高声喊道:“援兵来了!” 白卿言抬眸,上前两步,手死死扣在城墙上,她看到……远处尘沙飞扬之中,猎猎招展的是燕国的玄鸟青雀旗! 玄鸟青雀……唯燕国皇室可用!还有巨象! 难道是萧容衍?! 远远的,白卿言只见一通体黝黑的骏马,以雷霆万钧之势,带着滚滚黄沙已然冲杀到西凉大军中央,纵横驰骋,风驰电掣。 骏马扬蹄长嘶,掀翻了不知多少西凉将士,马背上身手持长剑戴着面具的男子,黑甲光寒凛凛,披风猎猎翻飞如雄鹰展翼。 他战甲浴血,带着气势磅礴的凛然杀意,若刚刚从地狱归来的修罗,骇人的惊心动魄。 果然是萧容衍! 白卿言看着单枪匹马手持长剑冲杀进西凉大军之中的萧容衍,心提到了嗓子眼儿,随手从一旁将士的箭筒之中抽出羽箭,搭箭拉弓,一箭又一箭呼啸着从城墙之上呼啸而去,有的擦着萧容衍的盔甲而过,射中要偷袭萧容衍的西凉军颈脖。 萧容衍单手紧握缰绳,转向左侧长剑刚刚砍下一西凉军头颅,右侧手中高举着长矛全身鲜血淋漓的西凉正要拼尽自己全部的生命,将萧容衍从马背上打下来。 萧容衍察觉危险,感觉危险来临的被能让他还未转身便已经高举手中的长剑,拦住了朝自己打来的长矛,不等他再次挥剑,就见呼啸而来的羽箭倾刻洞穿了那西凉兵的颈脖。 第一千二百零八章:开城门 杜三保对崔老将军恨得牙痒痒,也是戴罪立功心切,白卿言说了要不惜一切代价活捉崔山中,杜三保就是不要这条命也一定要活捉崔老将军。 随着崔老将军一声令下,西凉将士们纷纷跟随主将逃离战场。 萧容衍担心白卿言心切,瞧见大周将士去追西凉败兵,下令月拾带兵前去堵截东、西、北三个城门的西凉败兵,他则带着护卫快马朝着城墙方向而来。 萧容衍身边的护卫一夹马肚,率先冲到城门前,高声喊道:“燕国九王爷率兵来援,还请江孜城开门。” 白卿言看着只带着一队护卫快马朝江孜城的方向而来,握着射日弓的手用力收紧,看到萧容衍黑色骏马马腿和腹部的黑泥,就知道他应当是马不停蹄赶来的。 不知道为何,她眼底竟涌动热流。 自从祖父和父亲还有叔父们不在了之后,她便从未想过还有人会前来救她。 她时时刻刻记得自己是长姐,是白家的嫡长女,即便是前路再难她也应当为阿娘为婶婶们,为弟弟妹妹们,遮风挡雨,决不能成为他们的拖累。 她可以昼夜不息奔袭大梁救妹妹,可以为弟弟舍命,可以为母亲和婶婶们舍命,可以为大业舍命! 在她的生命里,白家志向和所有家人的安危都排在她的性命之前。 她从未想过,有人也会为了自己,这样日夜不休来救她! 若是弟弟妹妹……她也绝对不会允许他们来为她涉险,决不允许他们为了她,而放弃云京,使大业受阻。 她全然没有想过萧容衍会来,因为在她的心里,萧容衍是一个同她一样,将国事放在男女之情前面的人。 如今大燕也正在攻打西凉,虽然两国都未曾说,可暗地里的确是在较量谁会先拿下云京。 大周拿下了叶城关活捉了李天馥,燕国若是想在气势上压过大周,就必须先大周一步拿下云京活捉李天骄。 可他……却没有去攻打云京,而是来救她!来的这样快! 她知道这对萧容衍来说,是舍弃了什么。 将来燕国将来同大周较量国政时,最为重要的一个城池,西凉的国都云京是西凉早已经建设完善的……整个西凉的中心。 若是有云京,燕国或许还有能力和大周一博, 没了云京,燕国就要输了。 此刻,萧容衍人已经抵达城墙之下,他仰头朝着白卿言看来,看到白卿言平安总算是松了一口气。 不眠不休带兵赶路,总算是……赶上了! 萧容衍不敢想,他若是晚来一天,让西凉攻破了这江孜城会是什么样的结果。 他太了解白卿言,白卿言必不会让自己成为白家诸位将军的拖累,更不会让她自己成为天下一统道路上的阻碍! 就像当初……白卿言的父亲白家军副帅白岐山,举箭射杀白家五子。 白卿言从不怕死,可他怕…… 这几天萧容衍满脑子都是这个想法,揪心到几乎要要了他的命。 尸山血海之中,萧容衍坐下骏马踢踏着马蹄,他扯紧缰绳目不转睛盯着城墙之上,将长发束于头顶,一身银甲的白卿言,恨不能现在就将她紧紧拥进怀里,再也不松开。 白卿言喉头发紧,转头吩咐王金:“开城门,让燕九王爷进来。” 王金应声高声传令:“开城门!” “陛下……”魏忠上前想要从白卿言的手中接过沉重的射日弓,“老奴扶您下楼!” 明明在萧容衍出现之前,她一点儿都没有觉得疲惫,此刻萧容衍就出现在城下,她反倒好像用力过度,陡然失去了力气。 白卿言点了点头,扶着魏忠的手臂朝楼下走去。 江孜城内的百姓和将士们分列两侧,看着前来驰援他们的燕国九王爷入城。 萧容衍一身铠甲染血,带着浓重的血腥气入城,他坐下黑色骏马身上的鬃毛也正滴滴答答往下滴着刺目的鲜红,也不知道这是马受了伤,还是敌军的血。 百姓们被燕军身上的血腥气逼得不住向后退,瞧见那位带着面具的燕国九王爷一跃下马,将手中带血的长剑丢给身后燕军,百姓们纷纷向后退了一步,不敢逼视燕九王爷那通身的威仪。 听到城墙之上白卿言走下来的动静,百姓们连忙让开一条通道,注视着白卿言走至萧容衍身边。 “九王爷……”白卿言浅浅朝萧容衍颔首,“此次多谢九王爷前来驰援。” 萧容衍喉头翻滚,朝白卿言拱手,声音沙哑的不成样子:“陛下可安好?” 白卿言抿住唇,朝萧容衍露出温润的笑意:“九王爷放心,一切都好……” “陛下还是先回府邸,让将士们打扫战场。”魏忠上前低声同白卿言说完,又笑朝萧容衍行礼,“九王爷也要整理整理换身衣服,喝口热茶!” “回去再谈!九王爷请……”白卿言对萧容衍做了一个请的姿势。 萧容衍一本正经颔首,跟在白卿言身后往她下榻的府邸走去,他盯着白卿言的背影,每一步都走的极为艰难。 重伤未愈,因挂心白卿言,带兵昼夜不息而来,这一路萧容衍高烧都未退,又经历了刚才一战,已经快要支撑不住。 很快,到达府邸后,魏忠恭敬请萧容衍在白卿言临时书房落座,仆从们哆哆嗦嗦进来给萧容衍上了热茶便退下。 坐立不安的春枝瞧见白卿言回来,连忙迎了上去,倒是被浑身是血一身黑甲的萧容衍吓了一跳。 魏忠立在一旁问萧容衍:“九王爷军医很快就过来,您可要先去更衣?” 萧容衍薄唇紧抿着,不适地摇了摇头。 “魏忠你和春枝……你先退下。”白卿言解开战甲上的披风随手搭在一旁,“一会儿军医到了你带进来。” “是!”魏忠应声退下,出去后叮嘱旁人,说九王爷和陛下正在商议要事,让仆从们都退下不得打扰,又同春枝道,“春枝,陛下和九王爷这会儿正在商议要事,也不用我们伺候,你先去小厨房烧热水。” 第一千二百三十四章:吉兆 白家夜半临渊之际,白卿言护住了白家不说,还得到了去战场的机会。 到现在沈敬中想起白卿言曾经那些惊天骇人之事,还觉得内心震荡不已。 沈敬中回神就瞧见吕太尉拎着官服转身匆匆而去,他忙扬声问:“吕太尉您干什么去?” “拟旨!回府,召户部尚书好好商议粮草之事!”吕太尉头也不回。 兵马未动粮草先行,这是定数。 不管白卿言调兵燕国国境是真的要打,还是做做样子吓唬燕国,他们都要做万全准备。 这个时候白卿言受伤产子,正在鬼门关上徘徊,不是他们这些大臣与白卿言争论对错的时候。 而且,白卿言是大周的皇帝,天子之言,一言既出就断断没有收回的道理,吕太尉得了白卿言的尊重坐在了太尉的位置上,就是要替白卿言分忧的! 再说了,正如魏忠所言,即便是当初白家生死存亡之时,也从不见白卿言因愤怒冲昏头脑做出什么错的事情来,他相信他效忠的皇帝。 现在整个朝廷上下眼睛都在白卿言的肚子上盯着,对于白卿言生男生女……多数大臣们倒是没有多少担忧,毕竟白卿言就是女皇帝,即便是生了一个公主,也可以是皇太女,朝臣担心的是白卿言早产,能不能平安生产。 当初多少官员都是被白卿言决意登上皇位之时,那番天下一统的言论所打动的…… 就拿侍郎这个官位来说,当大周的侍郎,和当整个天下的侍郎,虽然都是那个品级的官儿,可实际上是不一样的。 能当官的多是聪明人,聪明人也都明白,若是白卿言这一次生产真的出了什么岔子,他们大周刚刚看到的天下一统的希望,很可能就要破灭了,那么在他们这辈子……怕是见不到山河一统了。 然而,他们现在还活着。又在朝为官,都想拼尽全力一试,亲眼见证大周一统河山! 一直在大都城董府的董老太君也坐不住,跪在佛龛前,一个劲儿的拨动念珠。 原本,儿媳妇儿宋氏来找董老太君想要入宫去看看,可董老太君不想入宫添乱,便在府内为白卿言祈福。 这一跪,董老太君就跪了整整一夜,董老太君身边的贴身嬷嬷也不敢劝,只陪着董老太君跪着。 婆母未歇着,宋氏也是焦心了一夜,酽茶喝了不知道多少盏,坐立不安在前厅等着董卿平传消息回来。 就连正在准备考试的董婷珍也坐立不安,每个一个时辰就来前厅询问母亲宫中是否传来消息。 初阳跃出翻云的云层,金光照亮大都城皇宫的金瓦重檐……莲基红柱时,云海中霞光翻涌,紫金的光华仿佛在云层之中流动,引得许多百姓攀高朝着东面望去,不知为何今日会有这样的异象。 钦天监的官员也都匆匆跑上了重檐巍峨的高台之上,看到东方紫金流云的大吉征兆,顿时想到了正在皇宫内生产的白卿言。 “吉兆啊!这是大大的吉兆!”钦天监的官员高声道,“这是贤君明主降生之兆!” 宫内。 “生了!生了!”产房内传来春桃和春枝高兴的欢呼声,“大姑娘生了!” 一直候在产房外的五夫人齐氏连忙放下手中的酽茶站起身,同刘氏和李氏一同疾步走到产房门前。 “阿宝可还好!” “母子平安吗?皇子还是公主!” “大嫂!阿宝还好吗?” 三人几乎同时开口问。 “母子平安!是个男孩儿!”董氏松了一口气的声音传来。 话音刚落,就听到产房内白卿言痛呼了一声,三人顿时紧张了起来。 “大嫂!阿宝怎么了?”五夫人齐氏高声问,手忍不住搭在隔扇上,想要冲进去瞧瞧。 接生嬷嬷手还搭在白卿言的腹部,高声道:“还有一个!还有一个!陛下腹中还有一个!” “双生!”五夫人齐氏的手收紧,惦记着白卿言已经生了一夜,怕白卿言撑不住,高声问道,“阿宝可还有力气?” “快!将熬的浓浓的参汤拿过来!快!”刘氏转过身冲着身边的嬷嬷喊道。 白卿言疼了一天一夜,脑子一阵阵空白,可一想到阿瑜……一想到梦中全身是血的阿瑜,想到不知所踪生死簿明的小七,她紧紧咬着牙,用尽全力。 “哇……” 屋内,小皇子已经在乳娘的胸前喝上了奶,小公主便伴着一声小猫似的啼哭也出生了。 白卿言也累的瘫倒在床上。 接生嬷嬷连忙将小公主全身擦干净,用早已经准备好的襁褓给包裹起来,交给乳娘喂奶。 董氏顾不上看小外孙和小外孙女,忙用帕子给白卿言擦汗,语声哽咽眼泪吧嗒吧嗒往下掉:“好了!好了!生出来了!” 白卿言喘息回了,疲倦的撑不住,朝着自己两个孩子看了眼,哑着嗓子道:“让送军报回来的人,即刻……即刻道寝宫来!我有话要问!” 知道女儿是挂念弟弟和妹妹,董氏也挂念,也知道自己劝不住,便只是紧紧搂着女儿,不住的祈求上苍不要对她这么残忍,儿子才回来,他们母子还没有正式相认,不要就这样让他们母子再次阴阳相隔。 待接生嬷嬷给她清理了伤口,她也从产房转移到了寝宫。 乳娘喂了奶,白卿言的几个婶婶将孩子抱在怀中。 四夫人王氏怀里抱着小公主,又朝着二夫人刘氏怀里的小皇子瞧了眼,忍不住感慨:“这两个小不点儿长的可真好看!我还从未见过出生就如此漂亮的小不点儿了!” “是啊,竟然比阿宝出生的时候还要漂亮!”五夫人齐氏笑着朝白卿言的方向看去,却见白卿言神色凝重,她这才想起白卿言刚才生孩子的时候,还要排兵灭西凉,防备燕国,再想到白卿言看了军报之后坠落马车,还是将心中刚才疑问……却不敢问的问题,问出了声,“大嫂,可是西凉的孩子们……出了什么事?” 五夫人齐氏这话一出,其他几位夫人顿时脊背紧绷了起来。 第一千二百五十八章:然袭 云京城外。 东面,大燕军严阵以待,燕军将军骑马在前,下令不许任何人点亮火把,在黑夜的掩护之下,黑甲将士立在远处,如蛰伏在幽暗之地的饿狼,紧盯着云京城灯笼高挂的东门。 他们要最先破东门,让云京成为燕国的囊中之物。 北面,白锦绣坐下战马来回踢踏着,已然急不可耐,要第一个冲杀岀去,喷出粗重的白雾鼻息。 夜幕中猎猎作响的黑帆白蟒旗下,一身银甲的白卿琦手握长枪,目光如炬,率领白家的兄弟姐妹和大周将士们,蓄势待发,像匍匐在夜色之中的庞然巨兽。 他们要为天下一统不遗余力的覆灭西凉,他们要救回他们的白家五公子! 西面,沈昆阳将军和谢荀背后,是燕军和大周军,两国大军合力攻打西门是为替分别攻打北门的大周军和攻打东门的燕军,分散西凉的兵力,所以他们必须拼尽全力。 两国大军将士们,身着不同的铠甲,可动静却如出一辙,如同一把宝剑双侧的刃口,锋芒毕露。 南面,白锦稚将长枪钉在脚下,用力绑住头顶的红带子,她要在这里如同铜墙铁壁阻拦李天骄逃离云京的路!她要如同她长姐灭蜀国那般,亲手斩下敌国将军崔山中的头颅,为五哥雪耻! 大周和燕国四面围城,为的就是让西凉无任何退路。 不知是不是暴雨来的前兆,夜死一般的寂静,大军四周无半点声响。 很快,云京城上守城的西凉将士突然乱了起来,云京城门东门方向火光冲天,浓烟滚滚,紧跟着天空中便升起一簇红色的烟火。 烟花为信,开城门! 东面。 的燕国将军随着烟花升空抬起头,拔出腰间长剑,声嘶力竭喊道:“大燕的将士们!时候已到!覆灭西凉就此一战!我们燕国所有的将士……都将被载入史册!我们都是灭西凉的英雄!杀啊!” 南面。 烟花乍现,他凛然扯住缰绳调转马头,甲胄寒光熠熠,风骨清隽,傲岸不群:“大周的将士们!今日站在这里的,有白家军……有大周军!有曾经同我白家诸子舍命,南疆一战护我大周数万生民……百死一活的同袍!有热血不冷,为护国为平天下而从军的锐士!此战乃是一统天下最为重要的一战!也是我们大周的复仇之战!西凉……只能由大周来灭!” “将士们!”白卿琦声嘶力竭高喊,坐下骏马扬蹄长嘶,他高举手中长枪,声裂云霄,“杀!” “鸣战鼓!杀!”白锦绣心中激荡难抑,调转马头,拔剑率先率兵冲了岀去。 白锦绣和白锦昭所率急先锋,冲着云京北城门的方向冲去…… 紧随他们其后的,是重盾兵和一字排开一眼望不到尽头的投石车,轰轰隆隆如滚地雷似的朝着云京逼近。 一时间,战鼓号角齐鸣,云京城四面,将士们杀声震天。 快马从皇宫中前往北门的崔山中老将军远远就瞧见北城门内,白家军正在与他们西凉的将士们拼死搏杀,城门的绞盘被几个身中数箭的白家军转动,大门正在缓缓打开,甚至已经打开到了能过两人的程度…… “鸣鼓!我们的将士们怎么还没有来!”混乱之中,西凉将领高声喊着问。 这个时辰,本就是将士们应当酣睡之时,可如今四个城门这么大的动静,却迟迟不见西凉将士来援,这就十分古怪了。 此时的西凉营内,勉强撑着听到声音醒来的将士们连忙用冷水泼醒同袍,喊着敌军来犯。 昏昏沉沉的西凉将士们急忙穿衣裳,他们出门就见茅厕外全都是西凉军,扭腰夹腿的催着茅厕里的人快这些。 “快快快!敌军攻城!回来再拉!快走!”有将军一边跳着穿靴子,一边高声喊道。 城门处,正在拼杀的西凉将士腹部绞痛,根本抵挡不住攻势,甚至有人已经忍不住满裤的湿热,疼得额头豆大的汗往下落。 被自家将士堵在远处无法靠近城门的崔山中老将军急得直扯缰绳,睁大眼高声喊着:“快拦住他们!” 可崔山中老将军的声音,全然被湮灭在震天的杀声之中。 白家军是被崔山中活捉回云京的,此时却成为云京溃败的关键! 只要城门打开,白家军前赴后继的杀进来,攻破皇宫也都是时间问题。 北城门外,白锦绣和白锦昭已经快马带着先锋骑兵而入,长剑寒光所到之处,便是鲜血喷溅,惨叫连连…… 大周的将士们用肉身抵着城门,用力将城门往里推,企图扩大城门的宽度。 城内那些被崔山中亲自抓回城中的白家军,都穿着西凉军的战甲,为了和西凉军区分开来,手臂上都缠着白色的帕子,像不怕死似的,不断扑向不断涌去西凉援军的绞盘处,拼死转动绞盘,一个倒下了,另一个便补上,嘶吼着转动绞盘,然后死在箭下……或是刀下! 白锦绣已然发现了这情况,一扯缰绳,坐下骏马扬蹄长嘶一跃而起,直直朝着绞盘的方向冲杀而去。 骑兵紧随白锦绣身后,率先朝着绞盘的方向杀去,为自家将士护航,让他们能安然无恙的转动绞盘。 “白锦昭!带人杀上城墙,抢占高地,让我白家军黑帆白蟒旗展于城墙之上!壮我军心!”白锦绣高声下令,眸色冷肃,青锋长剑直直城墙上的方向。 “白锦昭领命!”白锦昭早就摩拳擦掌迫不及待,带着将士们奋勇朝着城墙之上杀去。 城门越开越大,涌进来的大周将士越来越多,而城外还有将士攻城,城墙之上的西凉守城将士又要防白锦昭带领的大周锐士,又要防攻城的大周军,明显已经难以左右支应。 西凉的兵,被分散去救火的救火,东、西、南、北四个城门都已被围攻,全然将西凉的兵力分散四面,燕国和大周又是突然袭击,且城中有内应,这些都是导致西凉军无法一时半刻凝聚出强大而混一的御敌之军的因由。 第一千三百二十二章:贤君 孟尚书还在信中写道,此次帮了孟昭容逃出燕都的便是大周的富商崔凤年,他的夫人已经承认,他后来让人将这个商人带到跟前来,崔凤年也承认了因为心悦孟昭容,听说了太后将要赐婚的事情,他不愿意眼睁睁瞧着孟昭容嫁给摄政王,所以蛊惑孟昭容出走,还将孟昭容安顿在大周的丰县,还给孟昭容准备了铺子,若是摄政王不信,待到回燕都之时,可以亲自与这个崔凤年对峙,也可以派人前往丰县详查。 孟尚书在信中言辞恳切,九分真一分假,拳拳爱女之心,倒是让人有几分动容。 只是可惜啊,孟尚书如此聪慧精明之人,竟然养出孟昭容这种女儿,空有美貌……头脑空空,还自认为聪明的无人能敌,可以将人玩弄与股掌之中。 说是崔凤年心悦孟昭容,蛊惑孟昭容出走,何不说是孟昭容利用了崔凤年的爱慕之心,求着崔凤年帮忙呢? 萧容衍虽然那段时间不在燕都,可并非全聋全瞎真的就什么都不知道,尤其是孟昭容是太后看重之人,萧容衍的人就难免会多留意一些。 萧容衍将信看完,随手将桌几上琉璃灯盏的灯罩子挪开,随手将信烧了。 王寒冰立在一旁不说话,静静等着萧容衍的吩咐,似乎对孟尚书信里的内容也丝毫不感兴趣。 “以后接密信这种事情,你不要沾手,记得你是一个纯臣,若是真的有人将信送到你的手上让你转交给什么人,你必要看过之后告诉陛下!”萧容衍垂眸瞧着那信被烧了一个干干净净,这才看向王寒冰说,“这阵子,其他的事情你都不要操心,就好好想想几日后,如何应对大周那位礼部尚书柳大人,柳如士的那张嘴可厉害得很!陛下启用你,也正是因为你能言善辩,学识广博。” 王寒冰连忙对萧容衍行礼:“摄政王放心,属……微臣一定不负陛下所托!” 王寒冰退出萧容衍的寝室后,想到刚才萧容衍的交代,回去之后提笔将孟尚书给萧容衍送来密信的事情,写了一封密报给慕容沥送了回去,信上他说……因为担心九王爷会瞧出什么,所以并未将孟尚书的信拆开看。 他本来都要落笔了,想了想又将萧容衍从大周皇宫之中出来受伤的事情写在信中。 将信写完吹干,密封好,王寒冰便派人快马加鞭送往燕都。 王寒冰目送送信之人快马离去,算时间约莫能赶在大都城城门关闭之前出城。 他其实到现在还有些想不通,都说摄政王权倾朝野,意在小皇帝的皇位。 王寒冰也觉得摄政王要比小皇帝更适合做皇帝,可……摄政王为何迟迟没有取而代之?按照摄政王的作风,应当不会在意人言可畏。 再者这个世道一直都是成王败寇,百姓其实也不关心谁会做皇帝,只关心哪个皇帝会让他们活的更好,当初的姬后不就是个例子! 姬后主政的时候人人喊打,后来燕帝清醒杀姬后,燕国百姓又有谁不念着姬后的好,后来燕国败给晋国,燕国先帝慕容彧继位从大都城迁出来的时候,百姓们又因为慕容彧是姬后的子嗣,坚持姬后的国政,都背着行囊跟随慕容彧离开大都城,去了新的燕都。 摄政王从未给王寒冰一句准话,所以王寒冰不知道摄政王到底是想让他成为埋在小皇帝身边最深的一颗钉子,还是……表面上摄政王觊觎皇位,在朝堂之上只手遮天,实际上……摄政王是忠于小皇帝的,是为了…… 王寒冰陡然抬眸,漆黑的眼仁在驿馆后门的灯火映照下,熠熠生辉。 摄政王如此专横跋扈,不过是为了将小皇帝藏在身后,替小皇帝做尽被人唾弃之事,好让小皇帝日后成为盛名清白无瑕疵的贤君。 他手心收紧,想明白了之后,心里竟然有那么一瞬的释然。 如此,他便不必同摄政王一同做乱臣贼子,可摄政王这牺牲也未免太大了。 · 萧容衍坐在灯下,反复摩挲着白卿言为他绣的双雁荷包,摩挲着白卿言雕的玉蝉,眉目间全都是温润的笑意。 冯耀端着热茶进来,见萧容衍也未曾将东西收起来,便低声道:“这可是大姑娘赠予主子的?” 萧容衍颔首,在冯耀面前倒是没有掩饰语气里的高兴和些许得意:“嗯,估摸着这是阿宝头一次拿绣花针绣荷包,瞧着……生疏可针脚却齐整的很!” “大姑娘和当年姬后一般,都是不擅长针线的!”冯耀看着那荷包,不免想起自己的主子来,“约莫像姬后和大姑娘这样心怀大志的人,都是这般不愿在女工上下功夫,毕竟太多大事等着,女红太费功夫了些!可大姑娘却愿意为了主子下功夫,可见主子在大姑娘心里非比寻常!” “我知道……”萧容衍眼底笑意更深了些,他回头瞧着冯耀,笑道,“今日去的匆忙,未曾带上冯叔,大姑娘说接下来还有宫宴,届时我带冯叔一同前去,让冯叔见见两个孩子!” 冯耀一听这话,眼睛都亮了:“那好啊!老奴还给两位小小主子准备了见面礼,见过两位小小主子……将来就是去伺候姬后了,也能同姬后说道说道,姬后这两个小孙子长的有多可爱!” 萧容衍想起两个粉雕玉琢似的小家伙,那两个小家伙眼睛和上贡的黑葡萄似的,睫毛极长,在他怀里睡着时,脸上的嘟嘟肉,还有烛光下绒毛发亮的模样,他心中又是一阵柔软。 “若母亲还在,想来一定会很喜欢两个孩子。”萧容衍垂眸摩挲着玉蝉,将玉蝉装进荷包之中,放在心口的位置,轻轻用手拍了拍,“只盼着天下大定,到时候带着阿宝和孩子,还有冯叔……去白沃城定居。” “好!那老奴就努力活着,陪着小主子和小小主子去白沃城!”冯耀眉目间的笑意更深,眼角的沟壑越发明显。 第一千三百二十九章:问心无愧 高育行便想着即便是舍了这条命,也决不能让燕国的奸计得逞,所以当即报了名……随着钟行晓一路回了大周。 今儿个,燕国摄政王和钟行晓派出几波人岀去打探消息,他听说小白帅在朝堂之上似乎有意答应这个赌国之策。 高育行知道小白帅曾经第一次出征,便说过再也不想看到枯骨成山曝荒野,坟冢遍地无处埋,千亩良田无人耕,万里伏尸鸟踪灭的景象! 他们小白帅说过,为这天下太平四字,她愿粉身糜骨。 高育行都记得…… 他怕小白帅会被人言掣肘,也怕小白帅为了百姓和将士们心软,便以钟行晓护卫的身份行刺,为的就是不让人言掣肘大周朝堂,不让任何阻挡他们小白帅一统天下的脚步。 “你傻不傻!”白卿言喉咙胀痛的越发厉害,若是这一次不是柳如士发现了端倪,她绝对不会想着见一个燕国行刺他们大周重臣的护卫,或许……就糊里糊涂的,再次失去高育行将军,还是让高育行将军死在她白卿言的手中。 这可是他们白家军的高将军啊! “这赌国之策是我提出来,在燕国和大周定盟合力灭西凉之前,便已经定下了!”白卿言强忍着泪水,低声同高将军说,“吴哲为了送回记录兴军记录的竹简,已经没了,是我……对不住高将军!” 高育行听到这话,全身僵硬,满眼的不可置信。 早年吴哲受伤,随二爷回了大都城白家做护卫,后来一直没有再回来,他还庆幸此次南疆一战,能让吴哲幸免于难,没想到……外甥还是没了。 “高将军因吴哲受伤,才将吴哲托付到白家方便洪大夫医治,可是……是我命吴哲去了南疆!我对不住高将军!对不住死去的白家军兄弟们!”她抬头望着高育行,满眼的悔恨和愤怒,“我悔恨没能早日立起来,随祖父和父亲上战场,护住你们每一个人!” 提到吴哲,她险些泣不成声…… 她没有忘记吴哲捆在身上被鲜血湿透的竹简,没忘记吴哲含笑的那句“幸不辱命”,和吴哲死前称来生还要做白家仆的话。 高育行僵硬的肩膀缓缓放松下来。 “小白帅,身为白家军……入伍之时便已经有了为百姓,为白家军捐躯的觉悟,哪怕是已经退下来养伤!”高育行已经哽咽到出不来声,“一日白家军……终身白家军,能将行军记录的竹简送回来,吴哲……也算是死得其所。” 对外,那些竹简说是纪庭瑜送回来的,除了白卿言和卢平……还有白锦绣、白锦桐、白锦稚没有人知道是吴哲送回来的。 白卿言咬着牙:“所以,高将军……你得活着!” “可小白帅……” 她用力握着高育行的手臂:“我白卿言对天起誓,此赌国之策……乃是在灭西凉之前,我提出来的,且我们三人也是将此事定下的!这一次……不过是我同燕国九王爷还有燕帝做的一场戏,让燕国提出来,为的就是能够顺利促成此事,若有半句谎言,不得好死!” “小白帅!”高育行陡然挺直脊梁,“末将信!” 她轻轻拍了拍高育行的手臂安抚:“我知道,两国兵不血刃合并,这似乎看起来天真了些,可什么看起来不天真呢?当初……我若是说,会将晋国取而代之,会不会有人觉得我天真?我只是……想尽力去一试,拼尽全力用最温和的方式,完成天下一统!若是连试都不试,便任由将士们流血牺牲,任由百姓生灵涂炭,我良心上过意不去!” “高将军,白家军的建立之初,便是为了护民安民,白卿言死都不敢忘啊!” 高育行看着目光坚毅的小白帅,记得曾经白卿言初次随军带着一支女子护卫军,英姿飒飒,鲜衣怒马,何等的明媚张扬。 而如今,白卿言已经成长为担当大任的坚毅之人,眉目间让高育行看到了如同副帅白岐山的沉稳之感。 “可小白帅,难道你就没有想过,燕国朝堂并非是小皇帝和摄政王两人说了算的!还有一个燕太后!”高育行在燕国的时间久,对燕国朝堂还是有所了解的,“燕国朝堂上的太后党可不容小觑。” “但燕国朝堂之上,小皇帝和九王爷……其实并非外界知道的那般,九王爷拥护慕容沥登基,并非为了控制傀儡,而是为了将小皇帝挡在身后,做小皇帝手中那把刀,替小皇帝承担所有污名!” 白卿言似乎是害怕说服不了高育行,本想同高育行交底,告诉高育行燕国的九王爷慕容衍便是自己已经过世那位夫君萧容衍,却又担心高育行以为慕容衍用感情蛊惑了自己。 “此事复杂,但高将军不必怀疑这是燕国的拖延之策。”白卿言认真望着高育行,“高将军此事我主意已定,愿意竭力一试,哪怕是最后出了差池,还是要打,我也有信心能赢,但……在打之前,至少我要为了百姓和将士性命拼尽全力努力一次,力求问心无愧!还希望高将军信我。” 高育行怎么会不信白卿言,白卿言是他们白家军算无遗策的小白帅。 战局之上,只要小白帅能赢,便必然能赢。 所以,白卿言说让高育行信她,高育行不能不信。 他红着眼颔首:“高育行愿意相信小白帅!” “沈叔他们要是知道高将军回来了必然高兴,此事……高将军便不必忧心了,一会儿黄太医来了,我让黄太医给沈叔包扎,随后让郝管家将高将军接到白府休养。” 高育行怕给白卿言找来麻烦,眉头紧皱道:“可是,这一次我刺杀柳大人的事情……” “高将军不必忧心,就说……行刺柳大人的刺客,受不住刑,人没了!”她瞧着高育行急切的眼神,又道,“且这一次,高将军以钟行晓护卫的身份行刺柳大人,倒是给我们大周留下的口实,对我们大周更为有利。” 第一千三百三十章:不治身亡 高育行听白卿言如此说,放心不少,僵直的脊背略略放松了些,伤痛袭来人摇摇欲坠,险些支撑不住在白卿言面前倒下。 白卿言有力的双手扶稳了高育行,用力握了握高育行的手臂:“放心吧,一切有我在!” 对白卿言来说,高育行是白家军的失而复得,于白家军上下都是天大的喜事。 她将魏忠唤了进来,让魏忠秘密将高育行先安置在偏僻的宫殿,让黄太医诊治,等给高育行身上的伤都上了药,再悄悄将人挪回白家去养着。 高育行虽然还有不放心,可看到白卿言如今胸有成竹的模样,想着他们白家军的小白帅如今已经是一国的皇上,他便将自己的担忧压下去,强撑着站起身,几乎半个身子都依在魏忠身上,慢腾腾从殿内的偏门挪入偏殿。 太监原本想要清理殿内血迹,却被白卿言拦住,只让将高育行被扶去偏殿的血痕清理干净,大殿中央的这个血迹得留着,万一萧容衍带了燕国使臣一同前来,也好让他们知道人的确是重伤。 再者,白卿言目前还不打算将高育行的身份告诉萧容衍,要是让阿衍知道高育行曾经是白家军,免不了要回去排查燕国各处,那么阿琦埋在燕军之中的暗桩会有危险不说,恐怕还会威胁到在燕国付出了如此多心血的锦桐。 虽然,她知道即便是阿衍查出锦桐来,也不会要了锦桐的性命,可如今两国较量,接下来便要赌国论输赢合并一国了,正是要各凭本事的时候,白卿言身为大周皇帝自然是希望大周赢,不仅是她……大周举国上下都会为大周赢而拼尽全力。 所以,高育行的身份,白卿言不能告诉萧容衍。 不能坦诚,按夫妻之情来说虽然有愧于阿衍,可到底是两国较量,大事不论私情也是他们之前说定的,只能记在心里,等到天下大定她卸下肩上重担之后,再弥补萧容衍了。 吕晋和大理寺卿两人进门之后,已经不见了高育行,只听白卿言说:“一会儿,燕国的九王爷带着燕国使臣来了,便说……吕大人为了审案下手狠了些,人到了大殿上便晕了过去,因为是个重要人证,所以魏公公已经请了太医过来诊治。” 自然了,魏忠过一会儿进来,会称……那刺客不治身亡了。 吕晋和大理寺卿都是明白人,纷纷称是,也明白此事不能外传,想来魏公公已经警告过宫中知道此事的小太监要管好自己的舌头。 白卿言正和吕晋还有大理寺卿商议这件案子如何结,如何利用这件案子做文章的时候,萧容衍便带着燕国使团之中的几位大臣到了。 她端坐在宝座之上,让人将萧容衍和燕国朝臣请了进来。 戴着银色面具的萧容衍,撩起直裰下摆,从容自若跨入大殿之中,身后跟着大燕的朝臣。 日光之下,银色面具泛着熠熠辉光,倒是显得越发的肃穆,身上气场极为强大,让守在大殿外的太监不敢逼视。 白卿言知道这一次钟行晓的“护卫”在柳府行刺,人被柳府的人拿下后抢占了先机,故而才没有能让燕国的人沾手,萧容衍和燕国使臣这一次来……怕也是打着将“刺客”要回去,攥在手心里细查的打算,绝不会轻易承认了吕晋审出来的供状。 毕竟,认了这供状,就是将小辫子送到了大周手中。 “外臣,见过陛下……”萧容衍带着燕国使臣朝白卿言行礼。 白卿言半晌没有让萧容衍他们直起身。 春桃端着刘氏给白卿言炖好送来的汤品进来,她姿态舒坦地依着隐囊,任由春桃给她先开汤盅的盖子,她接过春桃递来的汤勺,轻轻在汤盅中搅了搅,热气腾腾的草药香气混着红枣桂圆和乳鸽的味道,闻着便觉得可口。 这可是刘氏一个大早起来,用文火熬了几个时辰的,刚出锅就用食盒送过来了,故而春桃不敢耽搁。 白卿言动作不急不缓,甜瓷描金的勺子与汤盅磕碰的声响在这大殿里格外清晰。 燕国使臣低垂着头,心中惶恐又没有头绪,瞧见自家摄政王都没有直起身来,自然是也未敢直起身来,只小心翼翼与自家同僚对视,心中猜测,这一次钟行晓的护卫行刺人家大周的重臣,怕是大周要开战了,赌国之策或许谈不成了。 “九王爷起身吧!”白卿言放下汤勺,摆手示意春桃将汤先放在一旁,她依着隐囊声音低缓开口,“钟行晓身为燕国使臣,来大周谈赌国之策,却敢对在我大周的地界儿上,对我大周重臣出手,想来燕国朝堂也不似九王爷说的那般,上至燕帝下至百官,都同意这赌国之策!这钟大人是愿意舍命阻止两国赌国,要逼着我们大周发兵燕都啊!” 她语声不紧不慢,虽说带着几分笑意,可分明居高临下,好似终于抓到了大周的小尾巴,要准备出兵了。 “陛下可否让本王见一见那刺客?”萧容衍直起身来瞧着高坐之上的雍容华贵之人。 “那个刺客是个硬骨头,所以下官下手难免没有留情,此人在下官的手中过了一遭,陛下召见的时候已经就剩一口气了。”吕晋笑盈盈开口,“刚才一见陛下,便晕了过去,因着此人对燕国和大周都关系钟大,陛下已经请了太医过来医治,不过在此之前,九王爷可以先瞧瞧此人的供状。” 说着,吕晋身旁的大理寺卿,便将供状送到萧容衍的手中。 萧容衍接过供状看了眼,转手递给跟随自己一同来大殿的燕国使臣,又同白卿言拱了拱手说:“行刺的刺客既然是我们燕国重臣的护卫,理当我们燕国给大周一个交代,还望大周皇帝将此人交给我们燕国,我们燕国查清楚必定会给大周一个交代!” 白卿言望着萧容衍不吭声,细白如玉管的手指在太阳穴上点了点,似乎正在思考着…… 第一千三百三十一章:锱铢必较 “这恐怕是不妥……”吕晋笑着开口,“人,下官已经审过了,供状也在王爷手上,不知道九王爷还要怎么详查?燕国将人要了回去碎尸万段倒也罢了,若是再闹出什么翻供的事情,反倒成了我们大周屈打成招了,我们大周该多冤枉。” 有燕国朝臣听到吕晋如此说话,也沉不住气,朝着吕晋拱了拱手,道:“人是我们燕国的人,既然吕大人已经审过了,又为什么要害怕我们将人带回去?我们九王爷说了还想要详查,必然会给大周一个交代,吕大人却推三阻四,难免会让人怀疑,这护卫是被屈打成招的!” 萧容衍听到这话,冷冽的目光朝那蠢而不自知的蠢货看去。 果然,白卿言听到这话,直起身来,面上的笑容消失不见,语声冷肃,声音提高了两个音调,却又不紧不慢:“燕使这话说的奇怪,我们大周屈打成招?是我们大周屈打逼迫这位钟大人的护卫去……柳府刺杀我大周朝堂重臣柳大人的?还是我们大周的人去驿馆绑了这位刺客,刀架在这刺客脖子上去刺杀我们自家朝臣的?” “燕国可别忘了,如今我朝的柳尚书还躺在床上生死不明!先是朕的胞弟,如今是朕的肱骨之臣,这已经是你们燕国……第二次害我大周!”白卿言声音凉薄,“这是朕涵养好,朕若是暴君,怕是你们这些燕国朝臣今日都无法竖着走出这大殿!” 白卿言说话时慢条斯理本就有股子不怒自威的威势感,如今声音拔高,又如带了冰碴子一般,更是骇人。 那燕使吓得连忙低下头,恨不得咬掉自己的舌头,他是太后党的人,自然要为钟行晓设法脱罪,即便是不是太后党的人,现在燕国陷入这种境地之中,他也需要为燕国摆脱嫌疑,才好与大周谈这赌国之策。 他们燕国是用了“人言可畏”四个字,逼迫着大周和他们燕国谈赌国的,现在将这么大个把柄送到人家大周的手里,大周可就有出兵的借口了,他身为燕国朝臣如何能不慌张。 “我燕国臣子心急之下的无状之语,陛下不必放在心上,正如陛下所言……是我们燕国的护卫去了柳大人的府上行刺,这一点无可辩白。”萧容衍语声从容,“死一个护卫不要紧,但……牵扯到了我燕国太后的嫡亲兄长,此事……我们燕国还是要详查的。” 萧容衍话音刚落,就见魏忠迈着碎步进来,行礼同白卿言道:“陛下,那刺客……黄太医没有救过来,人没了!” 萧容衍手心一紧。 “行刺我大周重臣,死一万次都不足泄恨。”白卿言语声淡漠,“死了……倒是便宜了。” 不给燕国朝臣开口的机会,白卿言又道:“此次行刺之事,燕国太后这位胞兄钟大人到底是存了什么心思,朕约莫也能猜的出来,要么就是怕柳大人那嘴,要么就是想要搅黄此次赌国之事,想来……之前大燕九王爷来我大周朝堂说,燕国还是有些资本,同我们大周一战的,这话不假!” 白卿言话里故意抬了抬燕国。 “如今柳大人还未醒,钟大人也不宜出现在此次赌国的商谈之中!”白卿言手指在桌几上敲了敲道,“明日便开始商谈吧!早日商谈结束,你们燕国便早日离开我们大都城。” 现在把柄在人家大周手里,大周肯松口商谈,这一次燕国怕是必须得拿出足够的“诚意”来,才能平息“行刺”一事。 燕国朝臣已经揣度这大周皇帝的意思,约莫是暗示他们燕国要准备好割肉,方能谈成这赌国之事。 而即便是他们有什么不满,一听这白卿言已经定下了日子说明日便可以开始谈,其他什么也就都觉得不重要了。 萧容衍也瞧出白卿言的意思,不过站在燕国的立场,若是非要在“刺客”这件事上同大周锱铢必较反而是得不偿失,能定下明日就商谈这件事,对燕国来说才是好消息。 燕国的使臣自然都是如此想的,听到明日便可以谈这赌国之事,表情意料之外,却又觉得情理之中…… 毕竟大周本就势强,这一次又切实抓住了燕国的把柄,再在明日商谈之时提出些什么难为燕国的要求,燕国也要比之前更容易同意,哪怕是让燕国将几个城池割让出来,被抓住把柄的燕国也得同意,那么大周就有很大的可能兵不血刃得到燕国。 这样的买卖,只要大周皇帝是一个稍微贪心之人,便会动心。 对萧容衍来说,一个刺客即便是吕晋下手没轻重,死了就死了,可他了解钟行晓,他没有那个胆子敢命令手下的人去行刺大周朝廷的尚书。 可这个刺客最后竟然在吕晋的手上招认了,却偏偏在他们燕国的朝臣来时死了,一时间萧容衍倒是猜不透……这刺客之死,是不是白卿言为了后面顺利定约扣下人质铺路。 但,萧容衍最担心的,还是这刺客另有来头,别有目的。 抛开私情,眼下的结果对燕国来说算是不错,可萧容衍必须弄明白这刺客为何刺杀大周朝廷重臣,是谁在背后指使。 “既然刺客已死,那便请大周皇帝将此贼人的尸体交于燕国。”萧容衍开口。 “刺杀我大周柳尚书的事情还未结束,燕国以为……朕允了明日商谈,这件事就这么轻轻揭过去了?竟然还敢向朕讨要尸身?”白卿言语声带笑。 吕晋见状,笑着问:“莫不是燕国摄政王,想要将这位燕国的’义士’带回去厚葬?” “吕尚书这话说的诛心了!”燕国户部尚书上前高声道,“我们摄政王想要将尸体要回去,也不过是想要将尸体带到钟大人面前,让钟大人给一个解释罢了!毕竟……这刺客说是钟大人指使,即便是现在供状已出,但钟大人到底是我燕国重臣,陛下总要给我们一个机会洗刷钟大人的嫌疑。” 第一千三百三十二章:颠倒黑白 燕国户部尚书视线从吕晋身上收回来,朝着白卿言长揖一拜,诚恳又恭敬道:“陛下,从贵国柳尚书遇刺到现在,钟大人一直在喊冤,作为同僚……外臣是绝不相信钟大人会做出如此糊涂之事!还请陛下给燕国一个详查的机会!” “我吕晋审案无数,每一个恶贯满盈之人,哪怕知道自己死到临头,也会喊冤,想要求一丝活命的机会……”吕晋笑盈盈望着燕国户部尚书,“这没有什么奇怪的。” 萧容衍幽邃湛黑的眸子望着笑意不达眼底的白卿言,半晌之后道:“不知是何缘由,让大周皇帝和吕尚书这样揪着一具尸体不放?” “摄政王若是如此说,朕……倒是也好奇的很!既然不是你们燕国的义士……”白卿言端起手边的茶杯,“摄政王为何又揪着一具尸体不放,非要带回去?莫不是真如我们吕尚书所言,要带回去厚葬?” 说完,白卿言垂眸不紧不慢的抿了一口茶,尊贵的气度浑然天成,偏偏又生的白皙精致,美的不可方物。 殿外璀璨的金光映照进来,映照在光可鉴人的青石地板上,殿内越发显得富丽堂皇,金色案几之后皮肤极为白皙通透只带着雁簪的清艳女子,是这金碧辉煌的大殿之中唯一一抹柔和亮色,生的白净的面颊仿佛都被这殿中的金光映亮,美的如此纯净高洁,让人不敢鄙视。 “我国户部尚书说的很清楚,行刺此事,钟大人至今未曾承认,本王也担忧是有什么宵小妄图破坏两次此次商谈赌国之事,所以想要查的更明白一些,给大周一个交代,也能给我们燕国陛下一个交代。”萧容衍语声慢条斯理,带着一如既往的从容。 “摄政王的意思是,我大周的刑部尚书吕大人竟然是一个废物,竟然轻易便被一个刺客糊弄了去,还在案子未查清之时,就将此件案子之中唯一的线索给审死了?”白卿言发出一声轻笑,看向吕晋,“吕大人既然如此,朕看你这个刑部尚书也就不必当了……” 吕晋哪里能不知道自家皇帝的意思,只笑着说:“陛下说的是,等来日燕国并入了我大周之后,微臣必然让贤,将刑部尚书的位置让给燕国九王爷!还望燕国九王爷千万不要让陛下失望,也多指教指教下官。” 明面儿上,白卿言刁难萧容衍,这都是情理之中的事情。 燕国使臣们愤愤不平,却又不好出声。 只有萧容衍发出一声极浅的低笑,说:“究竟鹿死谁手还不一定,若是届时大周并入我燕国,看在大周皇帝如此重视吕大人的份儿上,刑部尚书这个位置,本王……必然还是会给吕大人留着!” 燕国户部尚书唇瓣微动,倒是觉得在现在这个时候和大周皇帝撕破脸不值当,却又不敢劝。 “既然大周皇帝不愿意将尸体交给我燕国详查,那么……也希望大周不要揪着刺客的事情不放,来拿捏我们燕国,不然传出去,不知道的……还以为我们燕国使臣这是来了大周的地盘商谈,大周皇帝便借机公报私仇拿捏燕国!”萧容衍说完,朝着白卿言长揖一拜,“告辞……” 燕国户部尚书见自家摄政王拂袖离去,连忙带着燕国朝臣长揖告辞:“外臣告辞。” 瞧着燕国使臣都已经离开,吕晋一脸晦气的理了理袖子,转而瞧向白卿言:“若非这刺客死了,真的让燕国将人要回去,怕到最后……还会传出是我们大周不愿意为了百姓和将士性命以赌国的方式定输赢,贼喊捉贼颠倒黑白,故意闹这么一出戏,好有口实攻打燕国。” 白卿言端起茶杯又道:“如今柳大人’重伤昏迷’,吕大人以为谁来主持这一次商谈之事为好?” 吕晋认真想了想:“燕国来的既然是摄政王,不如就让吕太尉出面主持,吕太尉一向圆滑有分寸,其余争争吵吵的就让下面的官员去做,不论如何这一次燕国得俯首,只要咱们大周提出的要求不算是太过过分,燕国大抵都会应下来。” “就是要辛苦吕太尉了。”白卿言笑着道。 其实若是白卿雲在,此事交给白卿雲来谈是最合适不过了,白卿雲要是认了真……那张嘴也是很厉害的。 柳如士举荐的人白卿言心里也有数,范玉甘这个无理搅三分,就让他去搅和吧。 想来这和谈场面应该会很精彩,只不过她如今在新法之上要耗费更多的精力,她想要推行的这些新法没有前例可循,只能靠白卿言一点一点摸索。 吕晋和大理寺卿退下之后,白卿言给南疆去了一封信,忍不住将二叔的副将高育行回来的消息送到白家军去,甚至在心里期冀着……既然二叔的副将能回来,她还未回家的弟弟是不是也能死里逃生回来? 南疆之战是白卿言心中最大的痛,所有人都退下之后,白卿言平静了半晌,将自己情绪抚平,这才拿起姬后遗留下的竹简仔细研读。 白卿言刚看了没有几行字,魏忠便又匆匆进来,将驿馆的消息送了进来。 “陛下……驿馆那边儿传来消息,说燕国那位国舅爷钟行晓,竟然在护卫的保护下逃了……” 白卿言闻言,将手中竹简放下,神情冷清,眼底似有嗤笑。 原本以为这行刺柳如士一事,可以暂时落下帷幕,没想到贪生怕死的钟行晓竟然出了这么一个昏招。 白卿言难免心疼起萧容衍来,萧容衍身边蠢货环伺,还得拖着一个偌大的燕国委实是辛苦。 这燕国朝堂和如今的大周朝堂不一样,燕国朝堂门阀世家各方势力搅和在一起,虽然说不像西凉的八大家族如同西凉的跗骨之蚷,可各方都会安排自己的人入朝堂,各自盘算着各自的小心思,难免会掣肘萧容衍。 反观大周朝堂,因为是新朝初立,白卿言虽说有倚重的朝臣,可能被白卿言用的都是脑子清明的,断不会给白卿言找麻烦。 第一千三百三十三章:窝囊 而曾经那些在晋朝树大根深的勋贵,在白卿言登基之时,惶惶不安只求保命…… 那些藩王原本想着白卿言刚刚登基要稳定大局,想要同白卿言较量,结果被白卿言干脆利落的清理干净,到现在白卿言也未曾在朝堂上扶持新贵,白卿言的外家董家自是不必说,婶婶们也都压着自己的母家,不敢让自己的母家坐大。 白卿言登基到现在也是刚刚册封了自己的弟弟妹妹们,除了是打算留在灭了西凉之后给他们王位,也是为了做样子给朝臣看,为了让婶婶们有借口压住他们的母家向婶婶们求官。 而如今,白卿言也不是不知道,因着她给弟弟妹妹们都封王封侯,婶婶们家中那些“亲戚”也都动了心思。 只不过,白卿琦和白卿瑜他们的王爵都是战场上舍命换回来的,婶婶们倒是也好搪塞,说白卿言对亲弟亲妹和堂兄妹都如此,让他们想要官便自己去沙场上搏杀,白卿言亦是军人出身,对武将自是不会差了。 可是白卿言这几位婶婶……能嫁入白家,家世都是不俗的,既然能让后辈躺在祖宗功劳簿上享福,又如何能忍心将自家的心肝肉送上战场去磋磨求功名。 故而,每每婶婶的母家提起这些事,只要婶婶们拿军功说话,倒也还都压得住,只不过免不了母家会拿着过往婶婶在母家时的照顾说嘴,婶婶也就免不了要舍些钱财,不过只要不关碍大局,在白卿言看来这都是次要的,她背地里给婶婶们补上就是了。 可以说,大周上下如今很少有不和白卿言心意的大事发生。 而萧容衍,身边净是些拖后腿的无能之辈,却偏偏又动不得碰不得,可见萧容衍在燕国过的并不如传闻中那般舒坦,反而时时呕心又不能对旁人道。 “传令下去,层层设卡,务必要捉住这位燕国的国舅爷,若是让这位燕国国舅爷在我们大周的地界儿上,刺杀了我们大周的朝廷重臣还来去自如,岂不是让百姓觉着我们大周太窝囊了些!” 魏忠应声称是,正要派人去传令,就见面色阴沉的白卿言再次开口:“三日之内,朕要见人,不论死活!” “是!”魏忠这下知道,白卿言是真的生了大气,匆匆前去传令。 谁知魏忠派人将消息送岀去,海捕文书还没有来得及下发,竟又峰回路转,这燕国的国舅爷又回来了。 他亲自到大理寺说要亲自与这刺客对峙,而之前的所为逃走也并非是逃走,而是被关在驿馆什么都不知道,想要此事早些了结,然后谈两国的大事,故而才让护卫护送他从驿馆逃出来,但他并非逃命,而是想要来大理寺协助审案的。 白卿言听闻之后,转而笑了笑,这约莫是萧容衍的手笔,也只有萧容衍能将这胆小怕死的燕国国舅给弄回来,约莫也是萧容衍告知了这燕国国舅爷刺客已死,让钟行晓装作不知前去大理寺要求对峙。 正在批阅奏折的白卿言听魏忠将此事报上来,笑着道:“既然燕国国舅爷送上了门,那便关押起来吧!” 也算是这钟行晓的造化,保住了一命,原本白卿言的意思是……将尸身抓回来也就是了。 萧容衍既然出手保了这个蠢货一命,白卿言便让这个钟行晓多活几日,好好留在大都城享福吧。 白家八姑娘白婉卿偷偷躲在圆柱后面,偷看自家长姐,瞧见自家长姐用春桃递来的热帕子擦了擦手,端起茶杯,垂眸小口小口喝茶,眉目间带着浅淡的笑意,说不出的优雅从容,动作极为赏心悦目。 白卿言放了茶杯,提笔批阅奏折,笑着开口:“这大殿里不知道什么时候,竟然溜进来了一只小耗子……” 白婉卿好歹也是齐氏教养着的,一听到这话,哪能不知道自己已经被长姐发现,立刻从红漆金龙的圆柱后出来,哒哒哒小跑到自家长姐跟前。 小家伙手脚并用从长姐的臂弯之下钻了进去,和小时候一般稳稳当当坐在白卿言膝上:“长姐,我阿娘请大伯母借秦嬷嬷来教我礼仪,听说长姐的礼仪是秦嬷嬷教导的,秦嬷嬷会不会特别严苛?” 小姑娘小手扶着白卿言的手臂,仰着头,水葡萄似的大眼睛眼巴巴望着白卿言,眸子中带着一些忐忑。 “秦嬷嬷是最温和不过的,和旁的教习嬷嬷不一样!”白卿言放下笔,将白婉卿搂在怀中,抬手理了理白婉卿鬓边的碎发,又抚了抚白婉卿头上的两个小福包,笑道,“只要小八按照嬷嬷教的学,就不会出什么岔子,更何况我们小八本就聪慧,秦嬷嬷说一遍小八必定就都会了!” 夸赞的话这几岁的小孩子也是爱听的,当即就露出了小脸,没有了那份忐忑:“那是自然的!” 白卿言抬头看着立在一旁含笑的春桃,道:“不是说刚才母亲让秦嬷嬷送来了盏羊乳,你端过来再配碟子燕窝蒸糕。” “是!”春桃笑着应声岀去准备。 燕窝蒸糕甜软,白婉卿贪好甜食,五婶婶瞧着白婉卿圆润的身量,又恐如今纵容了女儿的口腹之欲,等女儿到了花儿一样爱美的年纪后悔,便有意禁着白婉卿贪嘴,倒是白卿言觉着小姑娘家家的圆润一些更好看,等大了抽条,又真的练起功夫来,现在的圆润都不算什么,小五不就是个活生生的例子。 “长姐,后日就是花宴了,阿娘说还会请同我一般大的大臣家孩童入宫,我可以给自己挑选一个伴读,可是真的?”白婉卿有些跃跃欲试。 孩子总是想和孩子玩耍在一起的,这宫中虽然大……陪伴白婉卿年纪小一些的婢女也有,又有这么多长辈和长姐宠着,可那些婢女难免对她诚惶诚恐,长辈面前又要注意礼仪,白婉卿难免寂寞。 虽说宫内还有一个望哥儿,可望哥儿比白婉卿小一些,白婉卿总是很嫌弃。 第一千三百三十四章:帮扶 喜乐和康乐还只都是来两个只会吐泡泡玩儿的孩子,白婉卿更是觉得无趣,若是能挑个玩伴进宫,她是很高兴的。 “你挑选几个都是可以的!”白卿言笑着道,“只要我们小八高兴。” “不了,我挑一个就行了,免得挑的多了要是没有挑到齐家的头上,怕是齐家的那几个堂亲要对外祖母有怨怼之言。”白婉卿很懂事的摇了摇头,表示自己只挑一个。 白婉卿有天之骄女的娇纵,但和小七一般也非常早慧,很多事情即便是大人不说,她也能看得出来。 “长姐我挑谁家的娃娃,才不会给长姐添麻烦呀!”白婉卿脆生生问。 或许是因为五婶齐氏的关系,白婉卿自小便知道自家长姐很是辛苦,她便不想给长姐添一丝丝的烦恼。 白卿言瞧着双眼黑亮黑亮的白婉卿,心疼的不行,低声说:“小八喜欢谁就挑谁,不会给长姐添麻烦,凭心便是。” 得了自家长姐的话,白婉卿笑起来眼睛弯成小月牙,甜甜的应了一声。 白卿言摸了摸小姑娘的刘海,虽然白婉卿还小,可孩子的眼睛其实是最纯真的,谁是别有目的的逢迎,谁是真的能与她玩儿到一起,其实心里门儿清。 小八年纪还小,又没有了五叔这个亲生父亲的疼爱照料,白卿言难免会更疼爱一些。 记得五叔出征前,穿着一身银甲,温润如玉的眉目间全都是和煦的笑意,他握着五婶的手,叮嘱五婶一定要好好照顾好自己和孩子,说是阿琦自小便沉稳的过头了,想让五婶生一个活泼可爱的女儿,他必定视如珍宝,将自己的学文倾囊相授。 如今被五叔寄予厚望的女儿出生,那位曾经年少时……也是大都城才学惊艳儒雅温润自成风骨的五爷,却再也回不来了。 想起五叔,白卿言又摸了摸白婉卿的发顶,不免又回忆起五叔曾经守在白府的那棵百年银杏树下下棋,只为护着银杏树,不让白家那几个混小子在银杏树下练剑的事情,又想起四叔在她这里输了棋,她嫌弃四叔是臭棋篓子不愿意配四叔下棋,四叔便来这银杏树下找五叔下棋,五叔总是笑盈盈瞧着四叔悔棋也不恼的模样。 白卿言眉目染上了笑意,同白婉卿道:“等忙完这阵子,长姐有时间……教小八下棋可好?” 白婉卿听到这话,眼睛顿时就亮了:“好!” 她早就听母亲说了,自家长姐下棋难逢敌手…… · 白婉卿年纪小,听说花宴热闹倒是对花宴期盼了好久,听说还鬼灵精的准备了与她身量像似的宫婢衣裳,打算明日试试那些想要给她当伴读的小姑娘人品。 花宴是白家三夫人李氏和四夫人王氏操办的,主要还是三夫人李氏为主,四夫人王氏也就是下了命令。 但即便是如此,有着操持宫中头一次花宴的名头,四婶的母家王家接到帖子后,便立刻让如今当家做主的王柳氏入宫给四婶透了口风,说想让四婶想办法将王柳氏娘家那几个正当妙龄的姑娘,和那过继到四婶母亲名下庶子的亲妹妹和其女儿,也请进宫来。 之前这王柳氏便想要将自己的女儿嫁给白卿玦,说是表哥表妹亲上加亲,白卿言四婶一向软弱,只说这件事自有白卿言做主,毕竟白卿言如今是君。 王柳氏却觉得白卿言是出了名的尊重她那些婶婶,反正王氏的老母亲在他们夫妻二人手中,要拿捏也是轻而易举的,便自认自家女儿已经是白卿玦的正妻。 就连王柳氏的女儿也以忠国王白卿玦的正妻自居,总是端着王妃的架子的到处指点旁人,平日里大都城各家小姐的各种宴会上,虽然称不上嚣张跋扈,倒是也不将旁人放在眼里。 四夫人虽是王家嫡女,可软弱的性子是跟着王老太君养成的,早年王老太君嫁入王家母家式微,本就不受婆母待见,后来生了个嫡长女是个女儿,让婆母大为不喜,又多年没有再怀上孩子,在婆母面前伏低做小惯了,四夫人王氏也就是那个时候总是细声细气的委屈求全,不想自己犯错让祖母挑出错来责罚自己的母亲。 后来,王老太君好不容易生下嫡子,眼看着日子好了一些,那孩子又要夭折了,再后来……在王氏祖父母和族人的胁迫下……王老太君迫不得已将宠妾的儿子记在自己名下成为嫡子,那宠妾猖狂,她们母女俩日子也就更艰难了。 直到后来,王老太君听说大长公主要趁着几个儿子从边塞归来之际,给几个儿子娶亲,动了心思,直白的求到白卿言的祖母大长公主这里,大长公主也是瞧中了王氏能忍耐,又是个不争不抢的性子,加上后来自己的儿子也钟意羞涩内敛的王氏,这才将此事定了下来。 如今王氏随着白卿言登基,身份也是水涨船高,甚至住在宫中,可母亲还在那庶子的手中拿捏着,王氏总担心那庶子对母亲不孝顺,便能帮扶的便帮扶着,这些年下来倒是纵的这对夫妻有些贪得无厌了。 以为自家女儿嫁给白卿玦是十拿九稳,王家那记在嫡母名下的庶子又惦记上了白卿言其他弟弟,尤其是白卿言的胞弟白卿瑜,想要设法想将自己亲妹妹的女儿塞过去。 在这庶子看来,当初白家要了王氏成了白家的四夫人,是因为白家当时已经是大都城的顶级勋贵之家,而如今白卿言登基为帝,大权在握,万人之上,就算是为了防着弟弟篡权,也不会给弟弟们找大权在握的岳家,他们这种小门小户反倒是有机会,既然如此还不如肥水不流外人田。 再者,听闻白卿言的胞弟镇国王白卿瑜已经毁容,就算是她妹妹家的女儿也算是配得上,且家中年纪小的姑娘要是被白家八姑娘选中当伴读,那也是极大的荣耀。 王柳氏听到自己夫君异想天开,心底里觉着夫君是个蠢的,但在面儿上还是恭敬地应了。 第一千三百三十五章:娇花 顺从夫君入宫的王柳氏,入宫之后将那庶子的意思同白家四夫人王氏说了,顺便夹带私货,将自己远在广陵的侄女儿们也给捎带上了。 王氏绵软又因为自己的母亲在人家夫妻二人手里拿捏着,她生怕自己要是不答应,这两夫妻找自己母亲的晦气,便应了下来。 到宫中花宴前日,大都城中可谓是热闹非凡,还待字闺中的姑娘们都卯足了劲儿打探大都城中较为出色的几个姑娘的穿着打扮,力求不要同旁人重了。 赏花、赏花……谁都明白太后和宫中的那几位白家夫人,要赏的是她们这些娇花,说白了就是看相呢! 脑子清明的人家,比如说吕太尉一家,便没有让自家女儿家打扮的太过娇艳,倒不是说觉得白卿言必定不会给自家弟弟寻权贵岳家,只是白卿言给自家的恩宠已经十分厚重,做人不可太过贪心。 所以吕太尉在花宴前夜,专程将明日要去赴花宴的儿媳和孙女儿叫来,耳提面命了一番,让她们一切以平常心对待即可,不可生了攀龙附凤的心思。 倒是吕元鹏的母亲,打起了小算盘,想着既然公公不让女儿攀龙附凤,她也好和白家几位夫人接触接触,说说他们家元庆和元鹏的好,说不准这白家的凤凰能落到他们家来呢! 瞧见吕元鹏母亲那眼睛里盘算着小九九的眼光,吕太尉又道:“还有家中儿郎的婚姻大事,你们也不要想着插手,自有我做主,谁敢背着我乱来,便领了一纸休书自去回娘家!” 吕太尉这话说得极重,当即便让两个儿媳脸上的笑意消失不见,反而是白了又白,立刻打消了心中不该有的念头,自家公公说一不二,她们当真也是怕得很。 · 宫中三夫人忙的脚不沾地,腿都酸了,好不容易坐下歇会儿,脸上不见疲惫之色,反倒精神奕奕。 这是白家自出事以来,头一次举办宴会,宫中设宴虽然不能和当初在白府比,但是宫中设宴自有宫中设宴的章程倒是也不妨事,只不过三夫人李氏好不容易找机会可以找些事情来做,人也活泛了起来,累也高兴。 李氏这里刚端起茶杯喝了一大口茶,就听白卿言的声音从外面传来:“听说三婶儿忙的脚不沾地,我还当三婶儿定然累的起不了身了,没成想气色瞧着比前一阵还好,精神奕奕!” 李氏连忙放下茶,沉了一声怎么也不见宫婢唱报,便笑着同白卿言一同往内室走:“这成日在宫里实在是闲得慌,多亏大嫂给我找了这么一个差事!” 寝宫内,太监宫婢跪了一地,瞧见三婶身边的胡嬷嬷也跪着,她脚下步子一顿,同胡嬷嬷说以后不必如此,胡嬷嬷感激不已道:“大姑娘如今是君,这是应当的!” 白卿言未曾勉强,同李氏在临窗软榻上坐下后,笑着从袖中拿出白锦稚送回来的信,双手递给李氏:“三婶,这是小四送回来的信,给您的……” 李氏一听到女儿的信,笑得越发高兴,忙接过来,一边拆信一边故作生气嘟哝着:“这小东西,我还当着真的是翅膀硬了飞了不管娘,还好……还有良心知道寄信回来!” 瞧见三婶儿看着白锦稚的信,白卿言接过胡嬷嬷送上来的茶,喝了一小口,用帕子沾了沾唇,抬眼便瞧见三婶的表情肃穆了起来。 白锦稚给三婶儿寄来的信,白卿言未曾拆开先看,便速速送到了三婶这里,见三婶表情从刚才的雀跃,变为深沉,白卿言倒是担忧了起来,却也未曾出声打扰。 不多时李氏将信看完,抬头朝着白卿言瞧去,又欲言又止:“阿宝……” “怎么了?”白卿言顺手从李氏手中接过信,从上到下仔细瞧着白锦稚书信内容。 白锦稚的信上写了些白锦稚在军营之中遇到的趣事,比如吕元鹏那个蠢蛋和燕国将士吵架,一直忍着没有动手,把自己气了一个半死,后来被程将军臭骂了一顿,他挽起袖子去找人家燕国将士干架,却被人家三言两语绕晕了,反倒是暴露了自己和吕太尉的关系。 后来流言越传越离谱,竟然说吕元鹏是吕太尉的私生子。 再后来,还是沈将军出面,证实吕元鹏是吕太尉的嫡孙,这才平息了军中的流言蜚语。 还有便是吕元鹏和司马平两个人奉命去安置流民,结果吕元鹏被一个姑娘给看上了,那姑娘到底是西凉女子,十分热情,吕元鹏都招架不住,她好心告诉那姑娘……吕元鹏内心是个姑娘不像那姑娘看到的那般威武,吕元鹏竟然拔剑要和她决一死战。 结果,自然是白锦稚三鞭子将吕元鹏给打趴下了,结果吕元鹏趴在地上感觉快哭了,撕心裂肺的喊着白小四你居然真打我。 白锦稚信中说,她觉得吕元鹏莫名其妙,分明是他要决一死战的,她不打他难不成要等着他打自己么?便更加确定了这吕元鹏内心里怕不是个姑娘家。 看着看着白卿言就瞧出了不对味儿,怎么这白锦稚信中写的这些趣事总和吕元鹏脱不开关系? 白卿言抬眸朝着三婶儿看去。 李氏紧紧攥着手中的帕子,心里揣测着是不是白锦稚对吕元鹏动了心,否则这给她的家书之中,怎么句句不离吕元鹏。 可作为母亲,李氏不能冒然讲这话说出口,她转而瞧着胡嬷嬷…… 胡嬷嬷会意连忙将宫婢太监都带了岀去,直到这寝宫之中只剩下白卿言和李氏两人,李氏这才低声说:“阿宝,你说这……吕元鹏?” “小四孩子心性,约莫是觉得吕元鹏是一个有趣的玩伴!”白卿言笑着将白锦稚的信放在李氏面前,“小四虽然平时喜欢胡闹,可这种事情上还是有分寸的!再者……有阿琦和阿瑜还有锦绣看着,绝对不会有什么出格之事!即便是退一万步说,小四真的有意,吕元鹏……曾经在大都城是个混不吝,但从军之后反倒是显出才干来,家世上也能配上小四。” 第一千三百三十六章:公心为先 “对!就是家世!”李氏眉头紧皱,“阿宝,婶婶想说的就是家世,如今你带着咱们白家是要做大事的,大事未成……若是小四真的对吕元鹏有意,我这个做亲娘自然是愿意小四如愿,不想让小四受一丝委屈,可作为白家人……三婶也不能让小四的婚事托你和白家的后腿,你可明白?你以女子之身登上皇位,若小四嫁入吕太尉家,难保吕家不会有异心之人想要借机利用小四!阿宝……三婶知你疼妹妹们,可你如今是大周的皇帝,当以……公心为先!” 李氏眼底显出焦急和纠结之色来,吕元鹏的人品和家世她暂时还不想做考虑,李氏自嫁进白家,无数次听说过白家的志向和宏愿,无数次听丈夫诉说心中的抱负…… 如今,大周上下一心,眼看着就要看到那个丈夫曾经说的想要的那个太平山河,李氏不想因为自己的女儿红鸾星动给这件事带来麻烦,可作为母亲……她也决不能眼睁睁看着女儿错失幸福。 自家三婶的话发自肺腑白卿言如何不知,想到自己身边这些亲人的鼎力相助,再想到萧容衍…… 白卿言眼底有湿润,她攥住李氏的手:“婶婶,不至于的!我一向用人不疑,吕太尉和吕锦贤我都未曾怀疑过,况且我坐到今天这个位置上,若是连自家妹妹的幸福都守不住,那还算什么皇帝?” 听着白卿言柔声细语的抚慰,李氏缓缓放下心来,白卿言的识人之明她倒是从不怀疑。 白卿言轻轻拍了拍李氏的手,道:“我早已经想好了……不论是阿琦也好还是阿瑜也好,还是小四或是小五她们,我只求他们余生幸福,夫妻恩爱,两情相悦,绝不拿他们的婚姻大事,当做政治筹码,若是婶婶们不放心咱们家的姑娘们外嫁,她们有自己的爵位招婿上门也不是什么难事。” 李氏唇瓣微张,听着白卿言的话,想起自己的公公和丈夫来…… 那时她和三郎还没有成亲,有不少名门千金倾心她的丈夫,她是长房丧母长女,虽然父亲的续弦对她谈不上苛待,也不会尽心,父亲即便疼她也不能总是插手后宅之事,她生怕自己嫁不了三郎,毕竟她自幼倾心白家三郎。 后来,外面都道……大长公主打算要为白家三郎定下谭老帝师的嫡女,她也要被继母定给清河崔家的旁支,李氏哭得天昏地暗,谁知峰回路转,公公凯旋之后,从宫中拜见了皇帝盔甲都没有脱便来了李家,亲自见了她这个小辈,同她的父亲商议想要为自家三郎聘李氏为妇。 那时,李氏看着一身银甲威武又高大,浑身肃杀之气的镇国公,心底是惧怕的。 可镇国公却笑着递给李氏一块玉佩,用极低的声音说,这是三郎送她的,说他们白家子嗣的婚姻求一个两情相悦,绝不做家族壮大的筹码,若是她愿意嫁给三郎便手下玉佩,其他的就交给镇国公府来想办法。 李氏眼眶发热,泪水一下就夺眶而出,接过玉佩死死攥在手心里,对镇国公点头。 如今在白卿言的身上,李氏又似瞧见了公公的模样,一时感慨眼眶竟然就红了:“阿宝现在和你祖父是越来越像了!” 李氏抽出帕子沾了沾眼角:“也不知道是不是人老了,最近总是回忆起以前的事情来。” 不止李氏会回忆,白卿言也会啊,尤其是看到婶婶和自家弟弟妹妹的时候,看着他们一天一天长大,越来越出色,她便越是会忍不住想到祖父、父亲和叔父们,还有……没有能回来的弟弟们。 “三婶,小四的事情不用担心,我瞧着信中小四倒是没有对吕元鹏生情愫,她不过是男孩子心性罢了,要是两人真的有什么,以锦绣细腻的心思早就会派人送信回来了。”白卿言起身笑着同李氏说,“就不耽搁三婶儿歇息了,明日花宴,还要辛苦三婶操劳呢!” “好!”李氏跟着一同起身,将白卿言送道门口,目送白卿言离开后,李氏又发愁起来。 若是这小四和吕元鹏生了情,她担心小四和吕元鹏在一起会给白卿言带来麻烦,要是没有生情,她又担心自家闺女是个榆木脑袋,一直不开窍可怎么给她说婆家。 再说刚才白卿言说招婿之事,李氏也不敢轻易开这个头,之前白卿言让女子读书,许女子科举、为官,已经在大周引起了极大的轰动,甚至白卿言还专程去了一趟国子监和国子监生员们清谈了一场。 现在好不容易大家都为了天下一统这个宏愿,暂时接受了女子科举、为官之事,若是小四招婿上门,百姓向来喜好效仿皇家,届时上行下效,加上本来大周就是位女皇帝,那些男子觉得女子威胁到了自己的地位,若是生出什么旁的心思,比如说……将白卿言拉下皇位之事,那可如何是好。 毕竟现在白卿言的生了一对龙凤胎不说,弟弟也回来了,李氏隐约听母家父亲提起过似乎在登基大典阿琦他们回来后,朝中便有人谈论起白卿言子嗣艰难,日后怕是要从弟弟之中选皇储,要提前站队。 所以,这个头李氏觉得不能开,即便是白卿言再疼爱弟弟妹妹,在这个节骨眼上也不可开了入赘的这个头。 李氏下定了决心,想了想提笔给白卿雲写了封信,让白卿雲看着点儿小四,千万别让小四在这个节骨眼儿上出什么乱子。 · 宫中举办花宴这日,各家有到了嫁龄还未定下人家的姑娘,家里都是卯足了劲儿的给打扮,指望着能被太后或者是白家哪位夫人看重,凭着当朝皇帝白卿言对自家弟弟重视,将来一家子都有好前程。 女儿家打扮成娇花似的给太后和白家夫人看相,自然也就有家中还未娶亲的男子也收拾的利利索索,为的是给白家还未嫁的姑娘看向,甚至心大一点儿的,还想着皇夫之位。 第一千三百四十一章:远交近攻 “如今大周这局面,不适合再立皇夫,朝堂如今上下一心,朝局平稳,若是立了皇夫难免会无谓掀起波澜。”白卿言对王氏笑着道,“所以,万事都等燕国和大周合并之后才能做。” “四婶儿不懂前朝之事,只是这大燕的九王爷……”王氏凑近白卿言,压低了声音提醒,“阿宝可要防着些!” “四婶放心!”白卿言笑着应声,转而朝着萧容衍看去。 萧容衍眉目含笑,余光瞧见白家四夫人也朝他看来,这才理了理衣袖转而看向舞姿曼妙的舞姬们。 花宴结束后,萧容衍以钟行晓指使下属刺杀大周朝廷重臣柳如士之事,有些事情要同白卿言说为由,留了下来。 韩城王也是在花宴上,说有事情要同白卿言说跟了过来。 至于沈司空和董司徒,也跟着随白卿言去了书房,只有吕太尉还在鸿胪寺主持两国和谈事情这会儿正在赶来宫中的路上。 “魏忠,先请燕国九王爷去偏殿歇息!”白卿言看了萧容衍一眼,视线又落在沈司空和董司徒身上,“让春枝带你们先去歇息歇息,等吕太尉来了之后一同进来,我有事要说。” 沈司空和董司徒两人长揖行礼:“微臣遵命。” 韩城王毕恭毕敬跟着白卿言进了书房,便跪下郑重叩首一拜。 白卿言接过春桃递来的热毛巾擦了擦手,道:“韩城王不必多礼,起来坐吧!韩城王想对朕说何事?” 韩城王跪坐在软垫上,听到白卿言开口,连忙膝行转向白卿言的方向,叩首之后道:“陛下,不知道陛下还记不记得……东夷国?” 东夷国白卿言怎么会不记得,当初竟敢拿太子侧妃之位求取她的妹妹。 “记得。”白卿言颔首。 韩城王心有不安的抬头看了眼白卿言,又忙将头垂下去,开口道:“之前微臣的父……父亲在世之时,曾经在东夷国安排了细作,后来父亲骤然离世未曾交代此事,所以微臣降了陛下之时,也不知道东夷国有细作之事,便未曾上报。” 端着茶杯的白卿言陡然太严朝韩城王看去,细细听韩城王继续说。 “昨夜,父亲曾经安排在东夷国的细作,突然扮做送菜之人混入王府,送来消息,说……燕国皇帝秘密遣使入东夷国,似乎是想要暗中支持东夷国夺我大周沿海几城,微臣不敢耽搁,赶紧来同陛下说一声。” 韩城王话没有说完,原本那入东夷国做细作的大梁旧部来说,燕国皇帝遣使入东夷国,要暗中支持东夷国夺得东夷国一直眼馋的那几座城池,大梁旧部想要趁此机会复国,若是韩城王愿意……他们可以安排韩城王脱身。 可韩城王心里清楚,如今他们大梁已经不复存在,且大周的新政尽得大梁百姓之心,现在就算是他想要趁乱复国,振臂一挥……哪怕能集结军队,也得不到百姓的支持,何苦来哉? “微臣……微臣想求陛下,饶过这些细作一命,留着他们的性命为我大周效力!”韩城王重重对白卿言叩首。 白卿言垂眸瞧着手中茶杯中清亮的茶汤,倒是倾佩起年纪小小的慕容沥来。 正如白卿言是大周的皇帝,虽然愿意为了促成两国赌国之法合并成一国,但心一定是向着大周的,所以有些事情不能告诉萧容衍要私下里去做,慕容沥是大燕的皇帝自然也要为燕国考虑。 他们三人都知道这一次的两国赌国之约必定会达成,慕容沥提前与东夷国联合在大周的边界找麻烦,分散大周的精力这都是理所应当的。 远交近攻…… 东夷国与燕国没有相邻,自然是燕国适合结盟的。 既然如此天凤国呢?慕容沥可曾派人前往天凤国? 她吹了吹热茶,用杯盖压着漂浮的茶叶喝了一口热茶,才道:“那些细作,就没有同韩城王说,可以趁乱复国?” 白卿言不傻,既然那细作能费尽心机避开看守韩城王之人的耳目入府同韩城王说了这么多,那么定然是有些本事在身上的。 若真是想要效忠大周的,随便去京兆尹那里,或者是想办法混进朝中哪位大臣的府中,比如白卿言的亲舅舅董司徒的府上,将消息送到白卿言的手上,也可以为自己搏个前程。 可这细作没有,而是去找韩城王,说明存了复国之心。 而韩城王今日来说了这么多,也是想要护住旧属的性命,白卿言都懂。 韩城王身体一颤,再次叩首:“陛下明鉴!如今梁国已经不复存在,陛下在大周推行新政于百姓有利,尽得民心,微臣不敢……也不愿意反,微臣相信陛下必定是最后能一统天下的君主,微臣愿跟随陛下,即便是在国政之上出不了什么力,但绝对忠心不二!” 白卿言搁下茶杯:“起来吧!安排在东夷国的密探名单你可有?” 韩城王连忙从胸前掏出一个小竹桐,双手举过头顶:“回陛下,都在这里了!” 魏忠迈着碎步走下去,接过竹筒,拿上来替白卿言打开,又将里面的羊皮纸展开,让白卿言看。 白卿言看了眼里面对细作在东夷的任职和人数,低笑了一声:“没想到在曾经的梁王在东夷朝廷里,安排了这么多人……如今竟然还有一位都身居高位。” 韩城王头紧紧挨着光可鉴人的地面,不敢抬头。 “韩城王……”白卿言将名单搁在一旁,“朕知道你想保住下属的性命。” 韩城王实诚同白卿言叩首:“陛下英明!” “朕若英明,也不会让细作混入你府上已经见了你,却还什么都不知道。” “陛下!微臣……微臣……”韩城王慌乱无措,白卿言突然发难他不知应当如何解释。 “韩城王,你可知道,你将此事告诉朕,朕很可能会在和正要燕国签订赌国之约时,为了大梁那边不生乱,而要了你的命?”白卿言语声无澜,“你一死,大梁那些想要作乱之人,就没有了大旗。” 第一千三百四十八章:优势 “如今,大周的刀难道还不算架到了我们燕国脖子上?怕是早在陈兵燕国边界的时候……刀就已经在我们燕国的脖子上了。”萧容衍抬脚沿着长廊继续往他们燕国使臣所在的院落走去,语声深沉,“明日去同大周说,我们燕国这一次愿意将在西凉打下的城池拱手大周,但……绝不质人与大周!” 燕国几位使臣对视一眼,燕户部尚书忙上前:“王爷,西凉拱手?可这西凉可是王爷打下来的!况且这次打西凉我们……” “如今大周的条件开出来了,我们总得拿出大周看得上的东西,才能避免质人于大周!”王寒冰不等燕国户部尚书说完,便缓缓出声,“大周一直拿我们燕国西凉之战时,在盟国背后捅刀说事,我们如今将夺下的西凉城池拱手大周,拿所有打下来的城池给大周赔罪,然后再坐下来好好谈两国赌国之事,前尘往事莫提,下官以为……这便是我们最大的诚意了。” 萧容衍瞧了面色波澜不惊的王寒冰一眼,没想到王寒冰理解他的意思。 虽然白卿言也说了要质人于大周,可萧容衍抛开私情,单单作为燕国的摄政王是不到最后一步,绝不会让慕容平和谢荀质于大周的。 毕竟,不论是慕容平也好,还是谢荀也好,都是燕国如今少数能够依仗的大将。 一兵之勇唾手可得,一将之才十万不得其一也。 故而,燕国宁愿割地,也不愿意质将才于周。 可萧容衍也明白了,若是白卿言铁了心要将慕容平和谢荀留在燕国,燕国再坚持不允,白卿言和大周朝臣定然……也不介意趁着如今燕国主力被白卿琦和白卿瑜他们困在西凉,而直接攻打燕都。 都是一统天下,白卿言身为大周皇帝虽然内心是求以最温和的方式合并,却也要顾及大周利益,毕竟现在的局面对大周来说,占据了极大的优势。 萧容衍手心紧了紧,他现在便是要抛开私情同阿宝较量一次,即便是最后还是要将谢荀和慕容平质于大周,他也要为燕国争取到最大利益,这件事得好好盘算。 “今日和谈的消息给陛下送回去了吗?”萧容衍又问了句。 “回王爷,按照您的吩咐,每日都会将和谈的记录快马日夜不歇送回去给陛下御览。”王寒冰说完又不充了一句,“不过,陛下已经派人给微臣送了信,说在大周商谈之事,全权由摄政王决定。” 萧容衍颔首。 · 开始和谈的第七日,白卿言瞧着鸿胪寺那边儿送来的双方和谈记录,却发现那位叫做王寒冰的燕国状元,好似只有一次在双方吵得不可开交的时候开了口,其余时候都是燕国的户部尚书在据理力争,几乎都不怎么开口。 白卿言手指摩挲着记录,眯起眸子。 白卿言当时同意柳如士的建议,安排范玉甘加入此次商谈赌国事宜之中,其实是为了针对那个王寒冰。 从白锦桐送来的信中,能瞧得出这王寒冰是个君子,也是人物,君子往往都需要范玉甘这种带着点无赖痞气的人来对付,便是所为秀才遇见兵。 她想了想,让人将范玉甘唤了过来…… 范玉甘没有想到白卿言会召见,进来的时候相当乖顺,约莫是经历过大起大落,如今的范玉甘……虽然在外还是那副纨绔模样,可见了白卿言到底收敛不少,眉目间已经显现出成熟和稳重。 “微臣多谢陛下不弃,还愿意用微臣!”范玉甘恭恭敬敬对白卿言行了大礼,“也多谢陛下愿意放父亲出狱!” “好了,起来吧!”白卿言含笑望着范玉甘,“看惯了你皮猴的样子,你这样规规矩矩,我反倒是有些不习惯了。” 范玉甘跪在大殿中央,抬头朝着白卿言看去,抬手摸了摸脑袋:“白家姐姐现在是皇帝了,礼仪还是要遵守的,出门前,爹爹专程交代过。” 白卿言颔首,示意魏忠给范玉甘拿个垫子过来:“坐吧!” 范玉甘应声坐下,规规矩矩望着白卿言:“陛下派人传唤微臣过来,可是为了两国商谈赌国之事?” 白卿言点了点头,端起茶杯问范玉甘:“你觉得,燕国使团中那个叫王寒冰的如何?” 范玉甘聪慧,听白卿言这么说便知道白卿言要问的是什么:“陛下可是发现了此人在燕国使团之中,却很少开口,可以说……商谈至今,此人还没有开口说过几句话。” “你怎么看?”白卿言问。 “之前吕太尉交代过我们,务必试一试这个王寒冰,吕凤琅觉得我们都去试王寒冰未免太过明显,我反正是个混不吝的性子,便让我没事儿刺他两句,可这人都不接话!”范玉甘仔细想着从第一日见到这王寒冰时的情景。 “此人……”范玉甘抬头望着白卿言,“有好几次微臣将话头递到了此人跟前,可此人压根不接,都是燕国那位烦人的户部尚书争个没完没了,也不知道此人是个什么来头,不知道是深藏不露呢,还是燕国哪家新晋清贵塞进来混功劳的。” “王寒冰此人一直在使臣队伍中却闭口不言,怕是正在观察你们,此人是寒门出身,燕国的状元,口才……不在柳如士之下!”白卿言将手中茶杯搁在一旁,手指点了点之前送来的记录,“从此人三言两语,便制止了你同燕国户部尚书争吵便能瞧出,他许是藏着什么后招……” 范玉甘唇瓣微张,半晌之后抱拳道:“请陛下明示,想让微臣如何做?” “你来想个办法,试试这个王寒冰的深浅!”白卿言见范玉甘表情错愕茫然的模样笑着道,“用你最擅长的方式,大胆去做,做不好了还有我给你兜着,总之要让这个燕国户部尚书不能参与到和谈之中来,只要这个燕国的户部尚书不在,你便能试王寒冰的深浅。” 范玉甘连忙叩首:“范玉甘必不负陛下所托!” 第一千三百五十二章:定夺 所以,王寒冰与萧容衍一般,当即猜出范玉甘此举……恐怕为的就是将户部尚书逼出商谈使团之中,好逼他王寒冰开口。 萧容衍手指在沉香木的桌几上敲着,面具后漆黑深邃的眸子沉沉,语声深沉冷肃:“看来,我们燕国有大周的探子,且这探子已经将王寒冰的身世经历,全都递到大周皇帝的案头了!” 王寒冰略有错愕,稍微一想却也觉得萧容衍说的极有道理。 在事情出了之后,萧容衍来回来去的想,发现好似从商谈开始的第一日,范玉甘就有事没事的刺王寒冰几句。 萧容衍是了解范玉甘的,若是看王寒冰不顺眼,刺一次发现此人如同棉花没什么脾气,大多也不会再找那人的晦气,可范玉甘却契而不舍的一直在刺王寒冰,这就是试探了…… 若说,最初萧容衍只是觉着奇怪,那么这一次……范玉甘做戏说户部尚书打了他,还带着伤游街,萧容衍便能肯定范玉甘是为了将燕国户部尚书挤出燕国的商谈使团。 毕竟每一个人做一个动作都有目的。 那么范玉甘的目的不言而喻只有两个…… 一,是因为燕国户部尚书口舌厉害,将其排除在外,大周能得到更多好处。 二,便是知道王寒冰才是此次燕国和谈使团中的重中之重,他是冲着三番四次开口刁难的王寒冰来的,想要试王寒冰的深浅,毕竟大周现在还有一个柳如士没有出来。 萧容衍更愿意相信范玉甘的目的,是第二个,或者是……两个目的都有。 “主子……”月拾立在门口朝着萧容衍行礼,“大周皇帝派人来请王爷入宫,说是……说是……” 月拾视线朝着燕国的户部尚书看去,那户部尚书立刻便知道是为了什么事,愤怒的连头发都快竖起来了。 “说了什么?”萧容衍不紧不慢问。 “说是,我们燕国先是刺杀大周的朝廷重臣,后又打了大周的朝臣,让我们燕国给一个交代,不然就开战。”月拾说完就忙垂下头去,像是怕被牵连一般。 燕国的户部尚书脸色一白,站起身来:“王爷,下官随您进宫,亲自对大周皇帝解释。” “没用的。”萧容衍缓缓站起身,抖了抖直裰上并不存在的灰尘,道,“人家布的局,是冲着这次赌国商谈要好处来的,不是你一两句解释就能揭过去的。” “这是陛下送来的信,你们看看!”萧容衍手指在搁在桌几上的信上点了点,同王寒冰说,“你即刻给陛下送信,让陛下防范燕都的细作,先不要打草惊蛇一切等本王回燕都之后再做定夺。” “是!”王寒冰应声。 萧容衍颔首,抬脚朝着屋外走去,大周在燕国安排细作的事萧容衍没有打算问白卿言,问了白卿言也不会说。 且这是国事,并非他们二人之间的私事,萧容衍还是分得清楚的。 “王爷!”燕国户部尚书向外追了两步,想起萧容衍那次从大周皇宫之中出来身上就带了伤的事情,心中焦急万分,生怕这一次的事情给萧容衍带来什么麻烦。 “尚书大人不用太过着急,王爷必然会有应对策略!”王寒冰拿起慕容沥的回信,与其他几位大人凑在一起看信,见户部尚书神色凝重,开口劝道,“在王爷回来之前,我们就静静等着就是了,事情已经发生,多想无益,大人不必太过忧心。” 慕容沥信中可以看得出也是踟蹰的很,他已经和慕容平谈过了,慕容平知道当下燕国的处境艰难,更知道眼下是他们燕国求着大周同意赌国之策,所以不论大周提出什么要求来,燕国都应当尽全力满足。 慕容平也觉得是燕国在两国互盟之时在大周背后捅刀,确实落了口实给大周,大周替这样的要求无可厚非,若是反过来,大周出卖了燕国如今又迫不得已提出赌国之策,恐怕燕国也会让大周将能征善战的将领质于燕国,以防大周出尔反尔。 二皇子慕容平问了陛下,是真的想要同大周赌国,还是打算先稳住大周,而后再重新图谋。 慕容沥诚恳回答愿意为了百姓太平和将士性命与大周赌国,慕容平便也愿意为了燕国和百姓,还有将士们,质于大周,给大周朝廷一个安心。 但是,慕容沥在信中写着,尽量拿出城池和土地来满足大周,除非最后非质人不可,燕国可以答应大周质慕容平和谢荀,换大周一个安心,此事由摄政王定夺,但摄政王绝对不可质于大周,这是燕国底线。 其余土地城池,也是摄政王说给多少便给多少,他无任何异议。 “陛下和二皇子都觉得,大周拿住了我们燕国的把柄,所以万不得已……只能将二皇子和谢将军质于大周了。”户部尚书脸色难看,“我们陛下倒是真心实意的赌国,可就怕……大周是存心想要同我们燕国打起来,非要摄政王,那就难办了。” 王寒冰抿着唇没有吭声,半晌之后抬眸,既然陛下是诚心赌国,那么他便明白了,此时的王寒冰心里已然有了盘算,只打算等摄政王回来之后,与摄政王简单商议之后再做定夺。 · 萧容衍一入宫,便被魏忠带到了秋华阁。 秋华阁三层环绕连通,围着一棵足有千岁的紫藤树而建,又被笼罩其中,繁柯如盖,藤蔓纷繁攀附重檐屋瓦而生,垂落在红漆廊间,细碎金光穿隙而下,与树荫交错,风过便是满目峥嵘的朱紫青绿,璀璨熠熠。 行走在雕梁绣柱的长廊之间,耳边是啁啾鸟鸣,眼前是云紫祥瑞,不知道的还以为来到了琼楼仙宫。 三楼之上,白卿言跪坐在放置着象牙上的紫檀桌案后批阅奏折,小八带着望哥儿脱了履靴在一旁翻绳玩儿,康乐和喜乐被董氏和二夫人刘氏抱在怀中,妯娌二人说说笑笑好不热闹。 日光从紫藤帘中透进来,屋内如同被蒙上了一层紫纱,极为好看。 第一千三百八十二章:白家军 大巫睁大了眼,没想到白卿言竟然根据一个传说,竟然猜出了时光回溯的法子。 可时光回溯,只有手握公玉蝉之人,才能保留记忆,故而……在没有得到公玉蝉之时,萨尔可汗不敢冒然摔碎母玉蝉。 大巫认真瞧着白卿言,脑中陡然灵光一闪,想到了一个可能…… 会不会时光已经回溯过了,而白卿言正是那位手握公玉蝉之人,所以……她猜到了这个秘密。 “你……”大巫上下瞧着白卿言,已经这掩不住自己震惊的神色。 “原来如此!”白卿言坐直身子,心中的疑惑也算是解开了。 原来,时光回溯是这么回事…… 她猜测,是在她上一世死去的同时,有人摔了母玉蝉。 结合这位大巫说的这些,白卿言觉得较为合理的推测,时光回溯之后只有她一个人有记忆,故而也不能去追问萨尔可汗或是追问这位大巫,是不是曾经有人摔了母玉蝉。 “陛下,您可是……” 大巫话还问出口,对上白卿言那双黑白分明的锐利眸子,竟是一个字都说不出口来。 “我要知道的,都知道了,你还可有什么能保住你性命的话要说?”白卿言问这位天凤国大巫。 那大巫唇瓣颤抖,半晌之后叩首:“我……” 他没有办法背叛母国,他曾经向天神起誓,此生只效忠天凤国国君,可他也是人也会怕死。 可只要他忠诚的信奉天神,不欺骗天神,想来……即便是死了,天神也会宽宥他的灵魂,让他侍奉左右。 想到天神,大巫好似心底有了无尽的力量,他同白卿言叩首后道:“没有了。” “如此忠诚自己的母国,朕很敬佩你,会让你走的痛快一些……”白卿言起身朝外走去。 那大巫僵硬着身子,跪地久久未起。 不是白卿言不给这个天凤国大巫留活路,而是这个人……太能耐了些,竟然能卜算到玉蝉就在她身上的荷包里。 今日来问这个大巫时光回溯之事前,白卿言便已经下定决心,若是此人能收为己用,倒可以给他活路,可若是不愿意,白卿言只能送他上路。 “让他走的痛快些,厚葬了。”白卿言同魏忠说。 “陛下放心,老奴亲自处置。”魏忠低眉顺眼应声。 白卿言颔首走出地牢,望着已经黑透的天。 月朗星繁,皎月清辉。 银霜似的冷清月光,落了她满身。 她刚才有那么股子冲动,想要得到萨尔可汗手上的玉蝉,摔碎了回到南疆之战前…… 可谁能保证,摔碎了玉蝉,她便已定能回到南疆一战之前? 若是,她真的是机缘巧合得到玉蝉之后重生回来的,她重生的时间是在南疆之战以后,现在摔碎母玉蝉能回到那个时候吗? 按照这位天凤国大巫所言,定然是回不到的。 若是她当初重生的时间更早一些,早到白家诸子南疆遇难之前,恐怕还有一线机会。 如今,既然摔碎了母玉蝉,也不能保证能回到更早的时候,而定然会最先失去自己的两个孩子,又是何苦来哉。 如履薄冰走到今日,每每回想都是稍有差池,便是白家倾覆。 不论是上天垂怜白家,让她重生也好,还是机缘巧合她重生也罢,都是上天的恩德,她感激甚深。 她曾经也怨过,为何不让她重生回来再早一些,早到能够救下祖父、父亲和叔父……和所有的弟弟们。 可做人,不能不知足…… 不能因为得不到更多,而埋怨给了她机会救白家……却不能让她救更多的上苍。 白卿言抬脚朝寝宫的方向走,身后跟着宫婢、太监和护卫,乌泱泱一群人。 “陛下……”魏忠的小徒弟拎着灯上前,落后白卿言一步,将灯笼挑起映着白卿言脚下的路,低声说,“奴才给陛下掌灯,陛下此时是要回书房,还是回寝宫?” “去看两个孩子。”白卿言轻声说道。 · 元和二年七月初十,大周与天凤国定盟互市通商。 元和二年七月十四,燕国大皇子与二皇子为燕国质子,抵达大都城,被扣押在南疆的燕国主力可自由调度回燕国,燕国打下的西凉城池也尽数归为燕国,大周并不染指。 灭了西凉得胜还朝的大周军和白家军在回大都城的路上,大周已经开始安排即将出发前往燕国臣子,去接管土地城池推行大周新政。 元和二年七月二十六,工部尚书沈天之,破格提拔为沈司空,率大周朝臣前往燕国,主持推行新政一事,周帝亲命石攀山、甄则平两卫将军,率燕国边界的十万大周军深入燕国城池,为推行新政保驾护航。 元和二年七月三十,燕国军队深入大周,与所划分推行燕国国政的城池进行交接换防,只待燕国朝臣抵达,推行大周国策。 两国如此轰轰烈烈之举,声势浩大调兵,是为两国赌国做准备。 被划入推行他国新政范畴内的百姓,直到两国将士换防,城楼上旗帜更换之时,才知道他们将会作为两国赌注,推行对方之国新政,以此来避免打仗……以求和平一统。 最开始,百姓们还惶惶不安,甚至有人收拾东西准备逃出去。 但好在当地的县官早已经得到了消息,出面安抚,称他们还在,不过是改为听从他国来的朝臣调遣,且一定会护住自家百姓,百姓又见换了城防之后,对方军队并未大开杀戒,这才放下心来。 元和二年八月初二,灭西凉得胜而归的大周军与白家军抵达大都,周帝与周太后还有白家几位夫人,带百官城外亲迎。 百姓们早早得了信儿,也是起了一个大早,候在长街两侧往外张望。 平日里,这个时辰长大都城寂静的只能偶尔听到远处巷子里传来的犬吠声,只能看到早起摆早点摊子的小贩忙着生炉子擦桌子的忙活身影。 可今儿个长街却热闹的很,沿着长街开的酒楼茶肆,也都早早的开了门,里面灯火通明不说,客人进进出出的。 第一千三拜九十五章:掣肘 “就是因为你将来不知道要被调到哪里去,所以才得赶紧给你定一门亲事,最好就是把亲事办了!”吕元鹏的娘亲想到这件事儿又不免叹气,“原本这一次平定西凉之功,封了将军想着能够好好给你说门亲事,现在好了全白瞎!你说你……你真是要气死娘了!这下子只能在娘的娘家给你找一门,我瞧着你舅舅……” 吕元鹏见自家娘亲似乎动了真格的,连忙攥住自家母亲的手:“娘娘娘!您快别说了,你儿子这么本事,重新挣一个将军回来,那都是极小的事情!您不如等到将来我封了将军,再说亲事也不晚啊!再说……这司马平和我那可是关系好到穿一条裤子的朋友,司马平那边儿还没有着落,我怎么好意思先定亲,真的要定亲我们俩也要一起才行啊!” “说到司马家,我可和你说啊……以后你最好少和司马平来往!”吕元鹏的母亲端过茶杯,将襄协郡主的事情同吕元鹏说了一遍,“现在司马彦被流放,虽然司马平的兄长看起来安然无恙,但如今襄协郡主在陛下面前得脸,要真的想要报复,这司马家的一个都逃不了。” “娘你说的这是什么话!首先白家姐姐不是那种偏听偏信之人,再者……一码归一码,我和司马平自**好,战场上也是司马平三番四次救了我的命!做人不能这么没有良心,若是那襄协郡主要对付司马平,我就算是拼着得罪白家姐姐,我也要把那什么狗屁襄协郡主打成她亲娘都不认识她的猪头模样!”吕元鹏气愤道,“娘你以后别说这话了!我不爱听!” 吕元鹏的翁翁可是堂堂大周太尉,他背后这么大一座靠山,难不成还不能凭自己的心意交朋友了?这不成了天大的笑话…… “你……”吕元鹏的母亲想要训斥,却见吕元鹏一幅要和她硬着来的模样,到底是想到儿子身上的伤,忍了一口气不和他计较,反正现在司马平和吕元鹏都被打了,至少有一段日子两个人不会混在一起。 “好了好了!不说了!你好好养伤!”吕元鹏的母亲将被子拢了拢,低声叮嘱道,“你这几天乖一点儿,别再惹你翁翁生气了,娘亲去找你凤琅姐姐,让你姐姐去你翁翁那里给你说说情,现在你姐姐可出息了!你翁翁特别高兴!” “我早就说过我姐姐那是男子都少有能敌的!这还多亏了白家姐姐允许女子读书科考,允许女子入朝为官!白家姐姐可真是个好皇帝!”吕元鹏丝毫不计较白卿言打了他的事情,三句话不到就要将白卿言各种夸赞一番。 吕元鹏话锋一转弯又夸到白卿言那里去了,吕元鹏的母亲心里的担忧简直是沉甸甸的,生怕自家这个傻小子真的是爱慕当今陛下,她儿子这个性子怕是做不了皇夫。 可难不成要做一个妃子,与旁人共侍一妻吗? 吕元鹏的母亲在这男尊女卑的世道生活久了,能接受女皇帝……也能接受女皇帝三夫四夫的,却怎么也接受不了自家儿子是这三夫四夫之中的一员。 “夫人……公子!”长随进门行礼后道,“高义王来了府上,说是从司马府探望过司马公子,便过来瞧瞧咱们家公子。” “这男女有别她来看什么!”吕元鹏耳朵陡然通红,“快让她走!” “你这孩子!”吕元鹏的母亲训斥了吕元鹏一声,便亲自岀去迎白锦稚。 白锦稚原本是想要来嘲笑嘲笑吕元鹏的,但这里不是军营,到底男女有别她到底是没有能如愿见到吕元鹏,不过她这次给吕元鹏带来了洪大夫调配的伤药,涂上这个药,想来吕元鹏很快就会好起来。 吕元鹏的母亲陪着白锦稚喝了盏茶,恭恭敬敬将白锦稚送出府,心里不免感慨,这同袍浴血的情谊就是不一样,这吕元鹏挨了军棍,高义王还亲自来给送伤药,也是非常有心了。 当今陛下最看重自己的弟弟和妹妹们,吕元鹏这样与高义王交好,对他日后前程还是很有好处的。 · 谢荀在大都城同燕国大皇子和二皇子慕容平是被安排在一个宅子内,毕竟是做质子,三个人并非像在燕国那般能够分别独居一府。 不过,好在白卿言早已经吩咐下去,要优待这三位为赌国之约质于大周的燕国皇子和战将,宅子又大又精致,三人分院别居,倒是住的开。 不仅如此,白卿言也并未派大周的人入驻这院子,而是将一应事关大皇子和慕容平还有大将军谢荀安全之责,都交给给了慕容沥派来的御林军,也未曾限制三人外出。 大皇子因为从未未曾和白卿言还有大周将领打过交道,所以心中多少还是有些不安,慕容平之前多少同白卿言和白卿言的弟弟妹妹们……大周的将领们有些交情,来大都城之后也并不算忐忑。 而燕国的大将军谢荀,这一路同白家的诸位将军一同回来,这一路白家诸位将军并未将他当做质子对待,尤其是大周的镇国王白卿瑜,谢荀倒是觉得同这位镇国王有些相见恨晚,两人算得上志趣相投。 大皇子一早便听说了,白家军武将在武德门前跪求大周皇帝准许出兵攻打燕国之事,人吓得早膳都没有用,就病了。 直到晌午时,听说白家军的将领们都被打了,大皇子这才放下心来,他又强压下自己害怕的情绪,派人传信给白卿言,说是想要进宫,替自己的母亲燕国太后向白卿言请罪。 消息传到白卿言那儿时,她手中正拿着萧容衍派人送来的信。 知道这位燕国大皇子是因燕太后曾经出卖大周的事情惴惴不安,加之听说了昨夜大周武将聚众请旨攻打燕国之事心中惶惶,所以这刚来大周,便赶紧表态想要来替燕太后谢罪。 虽然瞧着姿态是太低了些,可也是清楚如今他们燕国质子在大周手里,若是大周真的与燕开战,燕国难免会被掣肘。 第一千四百三十五章:斟酌 “一旦同东夷国开战,势必要拖累全国,届时……必要再调集粮草,那燕国之地正推行大周新法的城池,陛下您说……要不要调集?”董清平将双手摊开,“不调集……燕国朝廷会不满!若是调集……如今燕国百姓还未能感觉到大周新法的好处,反而要调集粮草,百姓们会对大周的新政起不满之心?未来还会不会更好的配合我们大周官员?陛下……这得不偿失!” 吕太尉也颔首:“陛下,牵一发而动全身,老臣赞同董司徒所言,老臣知道这口气陛下咽不下去,我们可以先遣使入东夷要回韩城王遗体,让东夷给个说法,答应东夷国……若是七皇子在我们大周,我们大周必然会将其送回去,警告东夷国安分一些,直言相告……我们大周如今赌国不愿生事,可东夷国若是不安分,我们大周也不介意先灭了这弹丸小国,陛下说呢?” 吕太尉在腹内斟酌半天,终于还是说出了一个折中的办法。 “是啊!”董清平连连点头,“要和平想处,还是灭国,东夷国国君只要不是个疯子,就会选!” “阿姐,灭东夷,我去……”白卿瑜开口。 “阿瑜!”董清平瞪大了眼,似乎是觉得这个节骨眼儿上,白卿瑜不帮着劝白卿言,怎么还火上浇油,说去灭东夷呢? 白卿言定定望着自家阿姐,他能明白阿姐的愤怒……和阿姐的悲痛,还有阿姐的愧疚。 东夷国不灭,阿姐心中怒愤和愧疚难平,且……东夷竟然敢对大周捅刀,正如阿姐所言就应当承受大周的怒火。 白卿瑜抬眸看向自己的舅舅,低声开口:“舅舅,吕太尉,如今东夷国主动寻衅,若是我们大周忍下这口气,便等于是被东夷国拿捏住了软肋,让他们觉得我们大周如今正在与燕国赌国,所以不敢和他们东夷国打起来,故而越发的猖狂!” 白卿琦也赞同白卿瑜的说法,颔首:“而东夷国尝到了甜头,必然会得寸进尺!” “在得寸进尺之余,东夷国也会怕我们大周赢了这一次赌国,将燕国收入囊中之后,再去找他们东夷国的麻烦……”白锦绣半垂着眸子声音徐徐,“东夷国自然便会与燕国靠的更紧密,也会不遗余力的来阻止大周赢得此次赌国!” “所以,既然到最后还是要打,何苦……这一次再遣使入东夷忍气吞声?应当是遣使将柳大人和柳大人之前带去的财宝全都要回来!”白锦稚已经按耐不住了,“不然,谁知道东夷国会不会用我们大周送去的财宝充作军资,与天凤国、燕国一同给我们大周使绊子!” 吕太尉和董清平也明白,这几位王爷说的都在理,可眼下他们以为……做稳妥的做法还是稳住东夷,先胜了赌国再说! 否则,若是因为打了这一仗,灭了东夷倒是解气,输了赌国之事,还不是给人家燕国作嫁衣裳! 到时候白卿言可就是历史上头一个因为一个赌,把国输了的皇帝! 董清平作为白卿言的舅舅,吕太尉作为白卿言最信重的重臣,自然不能眼睁睁看着这样的事情发生。 一直没有说说话的白卿玦,心底知道最好的法子就是将东夷国打服,甚至是灭国,可……他也担心会因为一战,导致赌国失利,长姐背上一个亡国之君的骂名,他的长姐……不敢说是这个世界上最好的皇帝,但却一定是最为百姓着想的皇帝,他不想看到这样的结果。 “陛下,魏不恭大人到了……”魏忠跨入殿门,低声提醒道。 白卿言抬眸道:“让魏不恭进来……” 吕太尉听说白卿言要将魏不恭唤进来,便知道白卿言这是铁了心要打东夷国,恐怕是让魏不恭筹集粮草了。 吕太尉手心紧了紧,几位王爷也说的十分明白了,不打也有不打的弊端,如此……既然陛下已经绝断了,那么就打吧! 董清平也将白卿瑜的话,和白家其他几个孩子的话听了进去,原本还支持不打的他此刻也是左右摇摆。 很快魏不恭匆匆入殿,瞧见几位王爷和吕太尉、董司徒都在,行了礼,便被白卿言唤到进前来坐着。 魏不恭虽然也是大周的重臣,可这还是头一次经历这种,陛下没有架子和臣子同坐在一处商议事情的情况,还有些拘谨。 “想来,阿瑜他们的话吕太尉和舅舅也都听明白了!”白卿言瞧着自家兄弟姐妹都将话说明白了,便将刚才写的圣旨从桌几上拿了起来,率先递给吕太尉,“吕太尉与舅舅无非是担心打起来之后,调运粮草,涉及到燕国推广周法之域会影响赌国。” “大周国债券?”吕太尉瞧着圣旨,不明所以,这四个字他都认识,加起来就不知道是什么意思了。 魏不恭听到大周债券顿时打起精神来,这不是……如今他和陛下聊到过数次的东西么,只不过他脑子中和给陛下呈上的奏疏之中,并未取名字,如今……陛下竟然给取了一个大周国债券的名,不过也算是十分贴切了。 大周国债券,顾名思义……就是大周欠的债,可以让国内有余力之人花银子购买债券,就如同放印子钱一般,将银子借给大周……在一段时间之后,大周会归还购买债券之人本金和利息。 “曾经,魏不恭大人领命前去赈灾之时,为了不让饿殍遍地的事情发生,与其他城池打了欠条,调运粮食,此事给了我很大的启发,故而……我与魏不恭商议国,若是大周出现什么紧急之事,而税赋银子又收不上来之时,是否可以在大周境内推出这种打欠条……向民间手中有余钱之人接银子的法子!”白卿言语声徐徐,这件事她和魏不恭已经商议过多次,魏不恭也交上来了几种推行措施。 原本,白卿言还想要再斟酌斟酌,如今若是要同东夷国开战,便不能再斟酌了。 第一千四百三十七章:心意已决 “董司徒所言甚是,还请陛下三思!”魏不恭也连忙叩首,“一般帝王御驾亲征,都是为了显示自己是上天选中,有上天庇佑,文治武功,可陛下已经是我大周战神,且推行新法利国利民,早已经是百姓交口称赞的圣君了,如今更不是我们大周危难之时,实在是没有这个必要再御驾亲征!” “阿姐!你是皇帝……怎么能轻易离开国都!”白卿瑜也不赞同,“我也不赞同!” “是啊长姐,长姐如此,弟弟也不同意!”白卿琦也不赞同。 “那……还让我去吗?”白锦稚问。 白卿玦抬手在白锦稚的脑门儿上拍了一下,示意白锦稚少说话,这才笑着同白卿言道:“长姐,我和小四足够了!小小东夷……长姐就给我和小四一个立功的机会,否则我这王……当的总有些心虚。” 白锦绣也表情急切:“校事府不打紧,暂时可以交给魏忠节制,望哥儿那边儿……都是为了我们大周,望哥儿必能理解我这个做母亲的!长姐我去!” 白卿言听着弟弟们的劝说,她拿起桌角放的那枚金牌,手指轻微摩挲着,再次想起程远志让人带话回来,说韩城王临去之前拜别他,称来世再为她效命之语,心中就难受不已,哑着嗓音开口:“于韩城王……我心中有愧。” “微臣知道陛下因为韩城王牺牲殉国而悲痛,可陛下……您是皇帝,不是热血的少年,切不可意气用事!”吕太尉不等白卿言说完,便是郑重叩首一拜,希望白卿言能收回成命。 吕太尉不是董清平,是白卿言的舅舅,说话一般都是斟酌再斟酌,今日说白卿言意气用事,已经算是斗胆了。 “亲自前去灭东夷,并非我意气用事。”白卿言将手中的金牌搁在一旁,抬眸望着吕太尉、董司徒、魏大人和自己的弟弟妹妹,语气深重开口,“韩城王是大梁的降国皇子,我们大周的战将或者朝臣或许看不起他,可韩城王当初为避免百姓生灵涂炭而降,在大梁的水师和大梁百姓心中有着极高的威望!” 她眼眶发酸:“此次韩城王为护渔民和使臣归航而战死!护航水师全军覆没!你们觉得这……难道不会在曾经的大梁百姓心中翻起滔天巨浪?!我们大周用的水师本就是大梁时留下的水师,本就与我们大周并非全然一条心,是韩城王……是他去沿海,用他的身份镇住了那些水师将士!护住了沿海百姓!” “如今东夷国放出话来,说是要我这位大周皇帝亲自去领韩城王的尸身,你们以为只是东夷国的随口刁难?想想为护渔民和使臣船队而殉国的韩城王,我要是不去,难道不会寒了水师将士和沿海百姓渔民的心?” 吕太尉还想要太开口,却被白卿言抬手阻止,她清楚吕太尉要说什么。 “我并非是贪图什么文治武功之名,也并非觉得只有我去了才能打胜仗,或者是在这场必胜之战中要什么文治武功之名!我去……是全韩城王的忠心!也是为了收揽水师的忠心,为了收揽已经成为我大周百姓,心中却还惦记着大梁皇室的民众之心!让他们知道……大周的皇帝亲自来为韩城王复仇!大周的皇帝是将韩城王将他们水师当做自己人!将百姓当做自家子民的!”白卿言指尖收紧,语声一字一句,“尤其是在这个时候,韩城王为护百姓而死,不论是沿海百姓还是水师,定然悲痛不已,正是需要大周朝廷表态的时候,大周皇帝按照东夷国所言去讨要韩城王遗体,御驾亲征灭东夷,便是最好的表态!” 白卿言从很早之前便知道,将士上下一心,和民心所向的重要性,她以为一国之君之所以成为一国之君,不应当是被百姓供养在都城皇宫之中,而是哪里有灾哪里有战,她便能出现在哪里于她的百姓同在。 如此……百姓的民心才能和大周同在,和她同在,如此一国才能真正的上下一心。 祖父曾经教导白卿言,为将者,若敢身先士卒,则能激发将士方刚血性,战必胜!攻必克! 白卿言坐在帝位之上,觉得激发将士血性得到将士忠心,和得到百姓忠心是一样的,只要她能不只是做一个端坐在大都城金銮殿上的皇帝,只要她能在大灾大战之时身先士卒,便能得到百姓的忠心。 白卿言的确不是一个接受过如何成为标准君王的教导,可她也有她的一套治国治民之法。 “你们说……我们要大梁的土地做什么的?我们要的是大梁的土地城池吗?我们要的是大梁的百姓!民为邦本!民心所向最为重要!就如同现在沈天之正在燕地之周域为我们争取燕国民心一样!”白卿言手指重重在桌几上敲了一下,“此事不议,国政交于镇国王、护国王、辅国王、兴国王,吕太尉和董司徒,你等看着商议!” “忠国王和高义王,明日一早,随我一同……”白卿言拳头收紧,“出发……灭东夷!” “白卿玦领命!” “白锦稚领命!” 白卿言明早就要走,让吕太尉措手不及:“明日一早是否仓促?” “兵贵神速,我已让魏忠派人前去远平军营传令,调三万将士速速前往沿海驰援,我带人快马从大都城出发,追赶……尽快汇合。”白卿言望着吕太尉道,“若有需要再调兵,我会派人传信回来!” 白卿言在他们来之前已经派人去远平大营传令,看来白卿言是心意已决。 “我这就修书南疆,让人将纪庭瑜和赵冉,还有朔阳军调回来。”白卿琦说。 “海战用不上!”白卿言侧头看向白卿琦,“让他们守好关卡,在我们大周灭了东夷之前,绝对不允许天凤国生事!” “是!”白卿琦颔首。 “我离开大都城前往沿海之事,等我离开之后,早朝上由你们转告朝臣,稳住朝臣。”白卿言望着吕太尉他们。 第一千四百四十一章:走狗 “这天都黑了,各位爷还要出来巡城护卫我们百姓安全,真是辛苦了!官爷们这是下值了要喝上两口?”掌柜笑着说,“那各位爷楼上请……小人给各位官爷安排最好的酒菜,保准让各位爷满意!” 带头跨入酒馆门槛的官差面色阴沉,冰凉的视线扫过就酒馆内不明所以朝着他看来,或是默默无声……或担忧或害怕,或是就醉微醺已然眼神茫然的酒客,转头道:“把人带上来!” “是!” 很快,一个身条消瘦,尖嘴猴腮,贼眉鼠眼的男子,被官差推了进来,那人佝偻脊背,缩着脖子不敢看人,颤颤巍巍伸出手给那官差指认刚才言语上对大周朝廷颇有不满之人。 那带头的官差,抬手高声喊道:“全都给我抓起来!” “哎!哎!官爷!官爷……”掌柜脸色大变连忙去拦,可他哪里是这些官差的对手,被五大三粗的官差一把推开,若不是店小二在后面扶住,掌柜怕是得摔在地上。 三四个官差一把将那喝了酒的屠户按在方桌上,方桌上酒盅和餐盘稀里哗啦碎了一地。 瞧见带刀官差冲进来,酒楼中顿时乱成一团,有人坐在方桌前不敢动,有人吓得站起身来,打翻了酒杯和酒壶。 掌柜忙一边伸手去拦那些往里冲的官差,一边将手中的银票往带头的官爷手心里塞:“官爷您看,这儿都是咱们本地人,来我这儿也都是喝一喝小酒,这不是都喝高了胡乱说了一两句,您抬抬手!抬抬手!” “滚一边去!”带头的官差再次一把将掌柜推开,掌柜给官差塞得银票也掉落在地上,那官差绷着脸指向那掌柜,一脚踩住银票道,“妄图收卖朝廷官差,抓起来!” 官差头头一声令下,掌柜也被官差拿住,掌柜膝盖一软连忙跪地,高声喊着:“官爷饶命!官爷饶命啊!” 六七个边兵去抓刚才侃侃而谈的读书人,那坐了同一桌的四个读书人,在官差未至之时,默契举起酒杯,颔首示意,将酒杯内的酒一口饮尽,又一同站起身来……尽是文人气节,高声道:“不必劳烦诸位动手,我们走就是了!” “带走!” “你们干什么!凭什么抓我!老子犯了什么王法了!”被按在桌上的屠户凭着蛮力甩开押着他的官差,抓起桌上的盘子敲碎,攥在手中,凶神恶煞,“你们敢靠近一个试试!” “凭什么抓你?凭你管不住自己的舌头,凭你竟然在这里非议陛下!对陛下不敬!”那带头的官差先是朝着南面的方向拱了拱手,又手指向屠户,高声道,“还愣着干什么,给我抓起来!” 官差正要上,那屠户攥着瓷片的手都是血,用瓷片指着那些官差:“谁敢老子就和他同归于尽!” 那屠户本就生的粗壮,表情凶狠一时间倒是将这些官差给唬住了。 许是酒壮人胆,本就因为韩城王之死心中对大周朝廷多有不满的屠户,此时再也无法忍受心中怒火,高呼道:“什么狗屁皇帝!谁能护我们沿海百姓平安谁就是我们的皇帝!韩城王为护我们沿海百姓而死,尸身被扣在东夷国,东夷口口声声大周皇帝不亲自去领,就要将韩城王尸身剁碎了喂狗,你们……好歹曾经也都是大梁人,也是受韩城王庇护的!如今韩城王在东夷你们不着急,怎么说两句大周皇帝的不是你们就急了,这么着急当大周皇帝的走狗!” 那几个已经被官差带到门口的读书人,转头瞧着那面红耳赤双目充血嗔圆屠户,再瞧其他尬刚才和他们一起埋怨大周的其他几个读书人,缩在一旁,眼神闪躲,恨不能将自己缩到让这些官差看不见,不免感叹:“果真……仗义每多屠狗辈。” 说完,几个读书人已经先一步随着官差跨出酒馆。 “你们是死人吗?!”带头的官差气得脸也憋红了,怒吼道,“还不抓起来!” 官差们闻言这才抽出腰间佩刀。 屠户眼瞧着官差人多势众,余光瞄了眼身边的酒坛子,抄起酒坛子就朝着官差砸去,趁着官差躲闪后退的间隙,他猛然转身掀翻了酒馆堆放在后厨方向的酒坛子,朝着酒馆的后厨方向跑。 一时间,酒馆酒香冲天,从敞开的隔扇和窗棂飘了岀去,引得聚集在外面看人闹的百姓,纷纷伸长了脖子往里瞧,嘴里念叨着可惜。 “追!”官差立刻举刀踩着留了满地的酒去追。 被官差押着跪在地上的掌柜听到后厨传来鸡飞狗跳,碗碟破碎,帮厨厨师惊呼的声音,心都在滴血,不住的求官差:“官爷!官爷!小人这是小本买卖啊!真的经不起这么折腾啊!求官爷太抬手,那是昌平街东头的王屠户,官爷您能不能带人去那里抓人啊!求官爷抬手啊!” 官差充耳不闻,后厨鸡飞狗跳了好一会儿,那喝了酒剧烈挣扎的屠户满头是血,耷拉着脑袋,终于被官差从后厨拖了出来。 带头的官差视线扫过酒馆内噤口不言,满脸惧怕立在墙角的店小二和来喝酒的平民高声道:“即日起谁若是敢对陛下不敬,非议朝政,一律下狱!带走!” 头部受伤晕晕乎乎被拖出来的屠户艰难抬起头来,嘶吼了一声,猛然甩开拖着他的官差,摇晃中一把抽出身边官差腰间佩刀,胡乱捅了岀去。 一刀二洞,那官差低头看了眼穿透自己腹部的刀,僵硬抬头看了眼那屠户,人便直挺挺朝着后面盗取,撞到了桌子和板凳。 “杀……杀人了!” “杀人了!” 酒馆内顿时乱了起来。 屠户一惊,酒醒了一大半,立时丢了手中的刀,想要上前扶起那腹部簌簌冒血的官差,却被几个官差齐齐而上扑倒在地。 屠户眼睁睁瞅着那管差被抬出去,去医馆,他也被揪着头发拖起来。 他脑中一片空白,杀猪宰牛做了一辈子,可他从未想过杀人…… 第一千四百五十七章:分寸 “你与我想到一起去了!”白卿言笑着颔首,微微侧身靠近了白卿玦一些道,“派个人今夜就出发前往东夷,以这掌柜派遣之人的身份去见这位东夷国的户部侍郎,让户部侍郎去见皇后,告诉皇后这一次大周出兵,必定会将二皇子拉下皇位,也可以推七皇子上位,但皇后不能只占便宜不出力,大周军攻入东夷国皇城时,还希望皇后能设法另东夷国都城门大开相迎,否则便是灭国而非扶一个傀儡!” 自然了,话是皇后策反的细作自己说的,七皇子也是他们自己藏起来了,白卿言从来没有见过什么东夷国七皇子,这些话也不是白卿言让人带给东夷国皇后的。 “那七皇子身上有什么信物,带上去见那位皇后……”白卿言眸色肃杀,“既然敢利用大周,就要承受得起利用大周的代价。” “弟弟明白!”白卿玦颔首说完后,关切同白卿言说,“长姐累了这么久该歇着了。” 看着弟弟这眉目带着浅笑的模样,白卿言搁下手中茶杯:“人都在外面了?” 白卿玦颔首:“在外面候着了!” “就这么看重这四个人?”白卿言笑着道,“好,为了我家七弟,见一面也无妨!” “长姐你信我,这四个人……将来能做大事!”白卿玦跟着白卿言一同站起身来,负手陪着白卿言跨出门槛。 禁军护卫正压着那四个读书人跪在不远处的廊庑之下,远远瞧见白卿玦跟在白卿言身后出来,那四个读书人你看我我看你,还没来得及反应,只觉膝窝一疼,便重重跪了下来。 四个人虽然都有傲骨,可也没有傲到见了皇帝还不跪,他们只是没有料到这位大周皇帝竟然生的是这般模样,出了神。 哪怕只是远远一眼,这四人也能感觉到大周皇帝的清艳超凡。 很快,这四人便瞧见了白卿言银线绣织的祥云小鹿皮靴出现在眼前,越发的惶恐,将头低垂了下去,连白卿言的鹿皮短靴都不敢看。 “你们四个,就是替枉死的屠户妻室出主意,让那位大嫂利用民情民愤来逼迫官府给屠户一个公道,去迎回韩城王尸身的?”白卿言负手而立,垂眸瞧着那四个读书人,语声极慢,“你们以为,大周朝廷……和我这个皇帝会舍弃韩城王,舍弃沿海百姓?” 四人低垂着头不吭声。 “供状谁写的?”白卿言问。 “陛下……”一身穿青色长衫书生说话声音都有些不利索了,连忙叩首道,“小人写这供状的时候,是着实没有想到陛下会不顾赌国之事,前来沿海,更没有想到陛下会……会像有位大人说的,要灭东夷免除沿海百姓日后的忧虑!小人……小人算过时间了,陛下来的如此之快,想来是接到战报便动身,日夜兼程赶来的,小人……小人之心度君子,给大周和陛下添麻烦了!小人……认罪!” 青衫书生话说的没有错,今日见过那位年轻的大人,听说陛下会来沿海灭东夷,到刚才有人去提他们过来说是陛下要见他们,他们盘算了一下时间,白卿言来的时间要比正常从大都城来沿海的时间还要快,这足以说明白卿言并非迫于沿海百姓的民情民愤,而是接到战报之后,便已经决意发兵灭东夷,迎回韩城王的遗体。 虽然此皇帝是女子,可是硬骨和胆量,让人敬佩,也的确是将大梁的沿海旧民当做自家百姓,不让自家百姓受辱受惊。 “你文章写的极好,你们懂得利用民情民愤来逼迫朝廷,也算是个人物,只是下一次不要利用他人,若是能自己来做,朕会更高看你们一眼!”白卿言说完又朝着白卿玦看了眼,“忠国王看重你们身上的才华,朕也念在你们是为了沿海百姓和韩城王还有那位屠户义士的份儿上,此事揭过不再提!既有一身才华,何不科考报国,老天爷赐你们才华,又为人来这世上一遭,便别辜负了自己。” 说完,白卿言示意白卿玦将人带走,只带了魏忠回去歇着了。 白卿玦立在原地,长揖恭送自家长姐:“长姐慢走……” 闻声,那青衫书生猛然抬头,睁大眼瞧着长揖恭送皇帝的那位一身风骨的公子。 到此时,眼前这四人才知道,原来和他们打赌的这位大人,竟是大周的忠国王,难怪他如此笃定皇帝回来,他早就知道皇帝来了,甚至是和皇帝一起来的。 在此之前,他们还只当这白卿玦只是一个勋贵人家,靠着自家的关系当了一个官儿罢了。 白家诸子十岁便要上战场历练,且皇帝登基之时并未册封自己弟弟妹妹们,而是等到灭了西凉他们都立功了,这才给封了王。 这些,他们这些书生并非不知道。 送走白卿言,白卿玦直起身,眉目含笑瞧着这面色各异的四人,眼底笑意更深了些。 此时再面对白卿玦,他们又有了不一样的心态,对待白卿玦立时恭敬起来。 一个时辰后,谢羽长果真带着人从金莞城城东搜出了七皇子,还有七皇子的随行护卫。 谢羽长是带着伤回来的,皇后配给七皇子的暗卫太过难缠,白卿言有命不能让这些暗卫跑了,所以谢羽长亲自带人堵截,这才受了点儿伤。 魏忠忙让人扶着谢羽长前去包扎伤口,但没有惊动白卿言,白卿言才刚歇下不不到一个时辰,这段日子日夜兼程不说,这一路白卿言还做了许多事情,已经是累的很了,魏忠不忍心打扰。 左不过是一个即将要被灭的小国皇子,已经攥在了手心里,这点儿分寸魏忠还是有的,便没有惊动白卿言,只让谢羽长派人去取了七皇子身上的信物送去给忠国王。 白卿言睡了两个时辰便起身,魏忠在白卿言洗漱之时,将东夷国七皇子已经被“请”回来,且已经拿到信物的事情告诉了白卿言:“陛下可以要见见这东夷国七皇子?” 第一千四百五十九章:灭之 年轻的大巫看了眼面色阴沉的萨尔可汗,抿唇之后,冒死补充道:“陛下……眼下看来,我们天凤国必须得正视如今的天下格局,我们天凤国……除了墨粉和巨象之外,我们的人口太少,奴隶太少,且奴隶……打起仗来,功是主人,输了要杀头,故而我们的将士没有大周他们的将士敢死敢打!我们……暂时打不过大周和燕国的!” 其实年轻的大巫知道,对此……萨尔可汗心知肚明,可天凤国一直都是强国,这让他这个天凤国皇帝如何愿意承认?而今的大巫经历了生死之后,头脑反倒比之前更为清楚,甚至……明白了要想要强大,首先要承认自己的弱小。 所以,今日……年轻的大巫冒着可能会激怒萨尔可汗的风险,将这样的话说给了萨尔可汗听。 萨尔可汗紧紧攥着手中的水杯,若是他不知道,他又为何要来东夷国挑唆东夷和大周对上,正是因为知道如今凭借天凤国一己之力无法对抗大周或是燕国,他这才来了东夷。 · 柳如士在墙角爬满了青苔的牢房一角盘腿坐着,到处充斥着霉味,牢狱之中的稻草并不干爽,里面有不少爬虫,借着外面幽暗的火光,隐约能瞧见五六只通体黝黑的老鼠正在馊了的牢饭里爬来爬去。 柳如士闭上眼,强忍着恶心和不适。 刚刚被关进来没几天的几位大周使臣,和柳如士刚进来时一样,不愿意吃这连狗都不吃的牢饭,眼睁睁看着老鼠将饭菜糟蹋了也不愿意吃。 柳如士劝过了,但没有什么作用,不过也用不了多久,人扛不住了总会吃,活着比什么都重要,只要活着……柳如士相信,白卿言一定会派人来救他们,因为他们大周的皇帝就是这么一个君王,不会放弃她的臣子和百姓。 突然,柳如士听到有脚步声由远及近,跟柳如士关在一起的四位大周使臣对视一眼,朝着主心骨柳如士的方向看去,就见柳如士已经睁开了眼,正朝着牢房外看。 “柳大人……”几人陡然坐直了身子,不自觉朝着柳如士的方向靠近了些,好似柳如士便是他们的主心骨,“好像有人来了!” 在牢中除了有一个小小的窗户透风之外,并没有什么可以供他们判断时辰,只能通过这小窗看着天黑天亮算日子,颇为浑浑噩噩,残月在空中高悬西移从小窗已经看不见了,按照柳如士往常的经验,约莫是天快亮了。 “没事,别慌……”柳如士哑着嗓音开口。 很快,两队皇帝的贴身近卫快步疾行至牢房门口,各个手握要见佩刀刀柄,一队左右立在牢房门口,一队立在牢房对面,瞧着声势到是很大。 身着便服的东夷国皇帝缓缓行至牢房门口,瞧了眼清瘦不少的柳如士,这才发觉……柳如士被关入这大牢这么久,但却不似其他犯人一般早已经神容憔悴,他衣裳虽然不是之前相见时那般毫无褶痕,但也还算是整洁,整个人好似除了清瘦之外,和入狱之前也并未相差多少。 东夷国皇帝负手立在牢房门口,他知道柳如士算是大周皇帝的近臣,便道:“柳如士,我听说大周皇帝很是看重你,你说……皇帝是更看重你,还是更看重此次赌国?” 柳如士黑而深沉的眸子望着东夷国皇帝并未吭声。 “你说……朕若是用你和这四位大周使臣,再加上韩城王的尸骨,换大周皇夫的遗物玉蝉,大周皇帝会不会给?”东夷国皇帝笑着问道。 柳如士恍然,原来这东夷国皇帝和天凤国皇帝一样,都是冲着玉蝉,都是被那时光回溯之事,迷了眼蒙了心,竟然相信这样的无稽之谈。 看着那东夷国皇帝的模样,柳如士眼底流露出讥笑的表情:“我们陛下不是已经派人将找到的三枚玉蝉送来给了二皇子,怎么没有二皇子要的吗?” 柳如士对二皇子并未改口称呼为东夷皇帝,在柳如士心中这二皇子就是个谋反篡位的小人,登位之后头一件事便是将他的皇兄给杀了,如今还在到处搜捕七皇子,生怕七皇子出现抢夺他的皇位。 这样一个不仁不义的畜牲,也配穿龙袍当皇帝,简直是沐猴而冠,天大的笑话…… 柳如士身为大周使臣,是断断不会为了自己的性命,替大周承认这样猪狗不如的东西是东夷国的皇帝。 东夷国皇帝眯了眯眼,负手朝着牢门的方向走近了一步,似乎想要将柳如士看得更清楚一些,手指摩挲着攥在手心里的母玉蝉,低声开口:“那就得看大周皇帝有多在意柳大人和诸位大人,还有韩城王的尸身了,朕……只给大周皇帝三个月,三个月找不到,另一枚玉蝉,诸位大人怕是都和韩城王一般活不成了,柳大人你怕不怕?” “二皇子谋反篡位,无故与我大周水师开战,以致我大周韩城王战死,护卫渔民出海的水师将士无一生还,又将我们大周使臣关在牢中,竟然还妄想用我等和韩城王尸骨换我大周皇夫遗物!”柳如士丝毫不惧,唇角带着戏谑的笑意,“二皇子……怕是还没睡醒吧?若是没有睡醒……回去洗洗睡吧,梦里妄想总是更容易实现一些。” 东夷国皇帝负在背后摩挲玉蝉的手一顿,忍住想要杀人的冲动,语声冷了下来:“看来,柳大人这是真的不想活了!” “并非柳某人不想活,而是二皇子……怕是活不成了!柳如士唇角勾起,眸子里是不同于读书人的肃杀之气,“二皇子还是不太了解我们大周皇帝啊,曾经南疆一战之后,西凉屈膝求和,柳某人曾有幸与我们大周陛下一同前去同和谈,那个时候我们陛下便说过,谁杀我们百姓一人,陛下就杀他千人、万人,要率领大周锐士杀入国都,将其国灭之!西凉那样的大国,我大周说灭也就灭了!” 第一千四百六十一章:声势浩大 瞧着自家幼妹的模样,白卿言抬手揉了揉白锦瑟的发顶:“你的意思,长姐知道了,白余生来的路上有留下痕迹的动作吗?” “我和银霜看着呢,尤其是银霜,他知道银霜是个傻丫头,所以对银霜死死盯着他的事情倒是没有什么怀疑,这一路也没有留下什么痕迹,或许……余生也是想要安稳渡过这一生,不再和曾经的魏国有什么牵扯。” 白锦瑟虽然这么说,可白卿言却不这么看,那白余生虽然还小,可一双眼睛却是坚韧得很,怕是内心有着熊熊复国之火,不过都被藏在心底里罢了。 “这一路跟着过来,想来洪大夫已经训过你了,下去歇着吧……”白卿言柔声同白锦瑟说,“白余生的事情,我会看着处置,尽量护他……安稳渡过余生。” 如同自己幼妹所期盼的那样。 “多谢长姐!”白锦瑟眉目间全都是喜意。 “去歇着吧!”白卿言道。 九月二十九,白卿言曾经对水师将军们说的第一批战船抵达金莞出海口。 水师将士们看着新到的巨型战船,纷纷惊叹不已,这也显示出了大周皇帝决意要灭东夷的决心。 水师将士们都觉得很提气,他们的皇帝比他们想象中更加果决,说灭东夷就灭东夷,人来才没多久战船就来了,就说明皇帝早就开始准备了。 白卿言正在众位水师将军的陪同下,挨个巡查战船,这些战船……原本是为了为将来对付天凤国做准备,打算从海路出,沿着白锦桐曾经走过的一条河入,能载着将士们前往天凤国国土,两面夹击,所以造的都比较巨大。 没想到,为天凤国准备的船,先在灭东夷之事上用上了。 “如今新战船和重新修葺好的战船已经到位。”白卿言立在甲板前转而看向江淮上,“不知道旧时的水师将士们回来了多少?” “回陛下的话,几乎能回来的都回来的,太远了怕是赶不上这一次出征了,也还有一些因为受到了陛下感召,前来称要加入水师的热血青年,末将也已命人妥善安置,让他们留在新兵营好好训练,将来也能为国出力。”江淮生回头看了眼远处聚集在一起,看着这巨船的将士们,同白卿言说,“如今大周上下一心,齐心灭东夷,这都是陛下的功劳。” 白卿言望着波光粼粼的海面,却说:“这并非是朕之功,而是韩城王用命换来的。” 这代价在白卿言看来,有些太大了。 江淮生瞧着白卿言的模样,抿住唇再也未曾说什么,他能看得出……韩城王之死白卿言是真的伤怀,刘书成走之前他听刘书成说了韩城王对大周皇帝的忠心。 或许之前,他心中还有些许替韩城王不值,如今他倒是觉得韩城王有幸遇到了白卿言这样的主上,可能当初白卿言给韩城王的信任是真的,韩城王感受到了,所以……才愿意报以忠诚给白卿言。 士为知己者死,韩城王一直都有一颗为国为民之心,不过是不被信任罢了。 如今去了,想来……韩城王也没有什么遗憾。 “江淮生将军,还有两天你便要率水师出战,带着将士们熟悉梳洗新船,海域就交给你们了!”白卿言同江淮生说。 “陛下放心!”江淮生颔首应声,“水面上的东夷兵,一个……都没有机会逃走!” 江淮生定定望着白卿言,虽然白卿言要声势浩大的去灭东夷,不在乎耗费多少军资,但江淮生如今却想要替大周能省则省,白卿言这样的皇帝,江淮生不希望她赌国赌输…… 元和二年十月初一,大周水师由江淮生挂帅,出兵征伐东夷。 天还未亮,出海口高高架起的火盆火苗高低乱窜,将整装待发的将士五官映得忽明忽暗,越发坚决,神色肃穆望着自家皇帝。 水军旗帜猎猎作响的高台之上,白卿言带着白卿玦、白锦稚和白锦瑟,视线扫过将士们,语声锐利如刀,高声道:“大周水师英勇的将士们,今日……我大周发兵灭东夷国,为战死的韩城王,为战死的水师兄弟,也为了我大周沿海百姓的永世安宁!东夷说……我大周正在赌国,为胜赌国之约,所以不敢战,屡屡挑衅生事!今日我们便让东夷看看,鼠辈小国胆敢犯我强周,我周……必灭之!” “灭东夷!” “灭东夷!” “灭东夷!” 水师将士们齐声三呼,声震四野,惊天动地,令人心血澎湃激荡。 “来日凯旋,朕……必会在这里为迎我大周锐士!海域……拜托诸位!”白卿言长揖朝着将士们一拜。 “誓灭东夷!” “誓灭东夷!” “是灭东夷!” 江淮生一声令下,群情激荡的将士们纷纷登上战船,白卿言带着自家弟弟妹妹,就立在这高台之上,目送将士们登船离开。 在东方万丈金光,从翻涌的雄浑云海之中跃然而出之,笼罩在一望无际的茫茫大海之上,四百多艘巨大的战船扬帆出发,侧面被勾勒出淡淡的金边,一面面大周水师旌旗迎风招展,破浪而行,壮阔而宏伟,是数百年难得一见的声势浩大。 有专门守在出海口的百姓,也是头一次瞧见这水师出征的壮观之景,有人热泪盈眶,有人高声喊着必胜,竭力鼓掌。 大周皇帝亲自赶来沿海,命水师出征灭东夷,为了韩城王,为了战死的水师将士,为了沿海百姓的安宁,哪怕在赌国之事,这让百姓看到了大周的强大和自信,百姓们与有荣焉。 白卿言目送水师战船缓缓离开,身后拳头收紧,带着弟弟和妹妹一边往高台下走,一边同白卿玦和白锦稚说:“要加紧白家军能上船的将士挑选,只等船一到,我们便出发……” “长姐放心,此事程将军已经在加紧办了!”白卿玦道。 · 白卿言派出冒充酒楼掌柜手下之人,已经带着东夷国七皇子自打出生便带在身上的平安锁,到了东夷国。 第一千四百六十九章:最大化 他抬头看向自家九叔:“我以为,白家姐姐至少会等三年后大周和燕国赌国结束再有所行动,那个时候……要么就是我们燕国收拾东夷国,要么就是大周收拾东夷!” 可就在慕容沥以为……他们燕国已经占据优势的时候,白家姐姐出人意料决定灭东夷,又推出大周国债券,如此……不但收服了水师军心,也收服了大梁旧民的心。 这样不让自家百姓和将军血冷的皇帝,就连慕容沥都敬佩,更别提旁人。 萧容衍用帕子搁着,拎起茶壶给慕容沥倒了一杯热茶:“所以你就支持那位有这疯子之称的东夷国二皇子上位,甚至一直让人在那二皇子身边鼓动,让那二皇子对大周开战!甚至不惜在我们也缺粮的情况下,为东夷提供粮食和武器?” 慕容沥搁在腿上的手收紧,点了点头垂下眸子:“韩城王战死,尸身被带了回去,原本东夷国那些将士将韩城王尸身带回去,是想要日后做谈判的时候,要一点儿好处!但我派去东夷国的人便联和天凤国的人让新任的东夷水师主帅,说要将韩城王尸身多岁喂狗,这些话被大周水师将士和大梁旧民听到,白家姐姐若是还忍气吞声,选择赌国之后再收拾东夷国,大梁之地便会出麻烦,如果选择现在就打……也会很麻烦!两种结果……不论是打还是忍气吞声给好处安抚东夷,对我们燕国都是有利的!” “你希望是大周和东夷打起来,然后你再在背后支持东夷国,最好这三年都将大周拖在战局之中!”萧容衍将茶壶挂了回去,幽邃深沉的眸子望着自己的侄子,“可你没有想到,这一次大周发兵,是要灭了东夷国!还顺势推出了大周国债券,将这一次大周的劣势扭转为优势,可以在燕地之中为周国立信。” 慕容沥垂眸看着自己的衣角:“九叔……我知道我的手段和白家姐姐比起来下作了些,但……阿沥不后悔,本是两国存亡之争,不愿意将士舍命,不愿百姓流离失所,那拼的就是各自君王的手段!” 在慕容沥的心里,他是真的很佩服白卿言,不论遇到何种局面,白家姐姐总是那样一身的浩然正气,用的都是阳谋正道,却次次都能扭转乾坤,将劣势变为优势,这样的本领是旁人没有的。 萧容衍颔首:“九叔没有怪你的意思,你们两个人一个是大周的皇帝,一个是燕国的皇帝,其次才是婶婶和侄子,就如同我和她……首先是国,而后才是自己的私人感情!九叔今日来,是想要问问你,既然你出招……且大周皇帝也已经出手,将你为大周设计的阻碍扭转为优势,你又有什么手段来挽回?” 慕容沥紧抿着唇,半晌之后才道:“这个时候,我们出兵助东夷并不明智,会拖累我们燕国,若我们跟随大周学习推广这个国债券,那我们燕国也就不用以国政同大周赌国了,这在百姓看来,我们就是输了!所以我们只能推出大周没有推出的国政!这件事我已经想了几日,可不论怎么改换方式,都有东施效颦的嫌疑,这不利于我们燕国民心凝聚,这无疑会让百姓认为,虽然未败……可已经先输。” “所以,只能硬着头皮到底,暗中支持东夷国!”慕容沥挺直腰脊朝萧容衍一拜,“九叔是最了解白家姐姐的,阿沥想要请九叔……助东夷抵抗大周。” “你是想要我去东夷,为东夷兵出谋划策,同大周对抗?” 见慕容沥颔首,萧容衍又道:“你可知道,这一次大周打的时间越久,大周国债劵推行的越多,或者说……燕地周域的百姓买的越多,等到最后两国盘点百姓财产结算的时候,大周赢得就越是容易?嗯?” 萧容衍并没有直接将处理办法告诉慕容沥,而是引导着慕容沥一步一步自己来解决困难。 慕容沥手心一紧:“这一点阿沥也想过了,阿沥……是想拖空大周的国库!” 萧容衍端起茶杯,摇头:“阿沥,你不可以我们燕国的国库来想大周的国库,虽然我们的密探总送回来消息说户部尚书哭穷,但大周一定不是真的穷,这一点九叔希望你知道!大周除了之前的强国晋国积累之外,还有戎狄的积累,有西凉的积累!并且……大周皇帝并非一个奢靡的皇帝,她登基至今,你可听过她要修皇陵,或是做出什么大排场?大周国库实力一定远远超过我们的想象!” 慕容沥到底还是一个孩子,听自家九叔这么说,脊背微微陷下去一些。 “大周灭了东夷之后,收为自家国土也就罢了,若是再扶持一个傀儡皇帝,专门来找我们燕国的麻烦呢?或者将我们燕国拖入战局之中呢?大周皇帝也如同今日之你做的一般,在背后提供东夷国粮食和兵器,甚至是东夷国所需要的一切支持……”萧容衍定定望着抬头看向他的慕容沥,“那个时候,你说我们燕国能不能拿出大周这样的魄力去再打东夷?” “如此,你原本为大周准备的两难局面,便成了我们燕国的两难局面!”萧容衍了解白卿言,并且知道,白卿言一定会这么做,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这可是白卿言的拿手好戏。 更何况,曾经晋国还在的时候,白家出事……萧容衍可是领教过,白卿言一旦出手,必定还有后招,环环相扣,一定不会给对手喘息的机会。 如今燕国和大周就是对手,且还是燕国先出手,国事面前白卿言定然不会留情。 以萧容衍对白卿言的了解,她必会扶持傀儡皇帝,专门针对大周,如此……可以不必名正言顺走国库,大周暗中支持就是了。 慕容沥挺直腰脊,朝着萧容衍一拜:“九叔教我!” “既然如今已经到了这一步,我们就要想如何在这件事种,将我们燕国的利益最大化!” 第一千四百七十四章:戒备 沈良玉跟在白卿言身边,也没有多问,瞧了眼此地距柳关城的距离,已经能瞧见柳关城城门上的亮光,心里便明白了白卿言这是要做什么。 此地到柳关城的距离也只是能看到一团亮光,柳关城看不见此地,除非是这里着起火来,不然这柳关城也是什么都不知道的。 他们小白帅,是要在这里堵了那些被程远志所率白家军伏击……想要回柳关城报信的柳关城将士。 沈良玉瞧着已经登上帝位,却还和他们这些将士趴窝在这里设伏的白卿言,他倒是觉得他们小白帅属于这热血疆场,而非那勾心斗角的朝堂。 并非沈良玉觉着白卿言这个皇帝做的不好,可沈良玉知道……小白帅定然是更喜欢疆场,白家所有的男儿郎女儿郎都是如此。 只不过,小白帅是白家的嫡长女,她想要成为白家子嗣和白家军甚至是大周每一个将士的庇护伞,故而选择了朝堂,让他们可以尽情驰骋,不让他们这些热血报国的将士被阴谋诡计,和主上疑心所伤。 他见过小白帅快马银枪做急先锋的飒飒英姿,他知道……小白帅天生就是为战场而生的。 “派十个人,去……东门守着,别让柳关城的人给东夷都城报信!”白卿言转头同沈良玉说。 “是!”沈良玉应声。 很快,柳关城城门大开,带兵的将军快马而出,身后跟着身着铠甲手握金戈的将士们列队而出,疾行朝向瓜渡城的方向而去。 白卿言和沈良玉带着的人就窝在这里不动,放援兵过去,沈良玉已经开始蠢蠢欲动。 她看了眼沈良玉笑着道:“别急,有你的仗打……” 沈良玉嘿嘿一笑:“跟着小白帅,自然是有的!” 白卿言笑了笑又问了一句:“我听程远志说,你羡慕柳平高身边有了贴心人伺候,等这一仗打完回了大都城,我亲自来操持你们几个还未娶妻之人的亲事。” 若是父亲还在,定然也要操心他们的婚事的,是这些年变故太大……将他们给耽误了。 “我都听小白帅的!”沈良玉不好意思的扫了扫脑袋。 很快,白卿言派去盯着程远志设伏点的白家军将士回来,同白卿言说:“小白帅,东夷军被我们白家军打了一个措手不及不说,这东夷兵的即战素质不太行,还不如咱们大周最普通的大周军,感觉咱们白家军杀的没有什么难度!” 这将士说话时,语气里带着几分志得意满,虽然有夸张的成分在,但也差不离。 白卿言同沈良玉说:“你即刻带一百虎鹰军将士,悄悄潜入柳关城,烟火为信,开城门!” 沈良玉一怔:“小白帅在这里设伏,不是为了拦截那些回柳关城的东夷国兵卒吗?小白帅只留下一百个人在这里,不行吧!” “放心去吧!我心中有数!”白卿言同沈良玉说。 程远志那边儿,生生压着性子,只等了柳关城的援军都进了口袋之后,这才收网,黑夜之中……隐隐有杀声和金戈声传来,沈良玉立时打起十二万分精神。 “幸亏小白帅选的地方好,否则若是设伏之地再往柳关城这边儿挪一挪,柳关城这边儿可就听到了。”沈良玉握紧了腰间佩刀,“希望老程也给我放过来一些,别都杀光了!他吃肉也让我喝口汤啊!” 柳关城的援军根本没有想到大周白家军会在他们驰援路上设伏,被打了一个措手不及,白家军又是在高处设伏,且东夷国一向是对水师投入较多,反而是步兵投入较少,这一次对上的又是能征善战……经历了灭西凉之战的白家军,被打的狼狈不堪。 那柳关城援军的将军,一看自家将士根本就不是白家军的对手,只有被屠戮的份儿,情急之下调转马头,高声下令:“杀出一条血路,回柳关城大营!快!” 只有杀出去,才能勉强保住一些兵力,否则……他们恐怕今日会全部死在这里! 程远志一刀放到一个一个东夷小将领,高声道:“今日不能让他们任何一个逃了!给我杀!” 在程远志眼里,这样的东夷军在他们白家军眼里同没有什么战斗力,没什么区别,要是这种情况都能被这些东夷兵跑了,那简直是白家军的奇耻大辱。 “程将军,程将军……小白帅传令,保留将士们体力攻打柳关城!”传令兵快步奔袭到啥红了眼的程远志面前,高声道。 “知道了!”程远志应声,瞅准机会,又是一刀,结果一个东夷兵卒,“杀完这一群废物,不费力!” 尽管程远志嘴上逞能,但很快有着强烈求生意志的东夷军,已经杀出了一条血路,那为首的东夷将军,骑快马率兵朝着柳关城方向丢盔弃甲而逃,只想着拼死杀回柳关城死守,白家军打完瓜渡城肯定是要修整一番,他们只要守住柳关城……再向朝廷求援,朝廷若要战便会派援兵,若要和……也定然会派人去求和。 只是瓜渡肯定是救不下来了,而且现在去瓜渡也并不明智。 已经带着柳关援军逃出白家军包围,东夷将军不免心疼了一下瓜渡城的宫将军,可当他带着残兵败刚刚在黑暗之中看到柳关城城门上的灯火,如同濒死之人看到救命稻草,他紧紧攥着缰绳高声喊道:“快!已经看到城门了,快!” 谁知,那将军话音刚落,迎面便有破空箭矢极速而来,直直洞穿那东夷将军的喉咙,射得那将军从马背之摔了下去。 原本跟随那东夷将军一同狂奔,如同看到希望的东夷将士们脚下立时停住。 半弯皎月被云翳遮挡住,越发显得这条通往柳关城的路伸手不见五指,东夷军不明所以不知前方是不是也有伏兵,只能举起手中刀剑,全身戒备。 风吹云过,半弯皎月从云翳后露了出来,如霜月色,撒落在不远处那骑着白马,手握弓箭的女子身上,身旁两侧护卫一字排开,手持连发弓弩指向那些东夷军。 第一千四百七十五章:杀 风声停了,就连那夏虫的低鸣声,也戛然而止,天地间好似在这女子于月光下现身的一瞬便静了下来。 那女子背后披风翻飞,长发束在头顶,一身银甲寒光凌厉,月光之下,一张冷肃的容颜白净莹润,光洁的额头泛着真珠般的光泽,周身都是凌冽而沉敛的森然杀气,目光凌厉而稳重。 “虎鹰军听令!”白卿言将射日弓挎于背后,拔起钉在脚下的银枪,寒光逼人的枪头直指天际,语声铿锵,“过此路者,诛!” 白卿言自信而强大的沉稳强调,让敌人闻之胆寒,让白家军虎鹰军将士闻之士气大振。 随着白卿言一声令下,两侧埋伏的虎鹰军齐刷刷冒头,箭雨两侧齐刷刷射向刚从白家军包围圈杀出来的东夷军。 白卿言身旁的虎鹰营锐士论打仗各个都是百死一生的好手,在白卿言令下之后,连射弓弩已经消磨了大多数溃兵,而后拔刀极速冲上,在这些狼狈逃窜回来的东夷军还未反应过来之时,已经举起屠刀,手下一丝余地也不留,所到之处……便是惨叫和鲜血,根本就没有东夷军还手的余地。 白卿言坐下白马扬蹄长嘶,杀进东夷军中,银枪挑、刺、抽枪回杀,那喷溅的血雾将她坐下战马的白色马毛染上了一层湿红,滴滴答答向下滴着鲜血。 沈良玉一直护在白卿言身边,可杀了半天却发现,他们小白帅压根儿就不需要他护着,即便是登上了皇位,可小白帅那手上的功夫可是没有落下。 等到白卿言和沈良玉已经将这些东夷败逃的残兵都杀干净了,程远志这才解决了埋伏之地的东夷兵追了过来。 程远志看着白卿言银甲染血,满地东夷兵尸骨的模样,他连忙下马朝着白卿言拱手一礼,叹了一口气:“紧赶慢赶,还是没有能赶上!” “整顿一下,伤兵带回,天已经快亮了,如今城内有虎鹰军接应,烟火为信,便会开城门,天亮之前一定要拿下柳关城!”白卿言看了眼正在抬伤兵的白家军道。 “是!”程远志应声,同沈良玉一同安排人将伤兵先送回去。 “这东夷国的将士也太不经打了,来之前我还抱着死战的决心,谁成想……这杀的也太容易了些!”程远志好似打的并不尽兴,“就这水准,其实都犯不着劳动咱们小白帅御驾亲征,咱们俩来都是抬举东夷国了,真该让那些个孩子来练练手!” “东夷国一直都是在水师上使劲儿的,而且……自从东夷成为大梁的附属国,你算算他们至少有四十多年都没有打过仗了,遇到的又是身经百战的白家军,败乃是情理之中!”沈良玉一脚踩在才石头,嘴里嚼着一根水稻苗,指挥着让快些送伤员。 程远志听沈良玉这么一说,恍然点头:“所以,这小白帅才敢说,登上东夷国之后,三日要拿下东夷国都!” 很快,白家军重新集结,列队疾行前往柳关城。 白卿言骑马在最前,在大军即将要抵达柳关城时,高声道:“放烟火!” 柳关城城门之上的守军,瞧见那黑夜之中突然有一道红光冲向天际,还没有反应过来出了什么事,就陡然被人捂住了嘴,颈脖处顿时鲜血喷溅,直到悄无声息倒地之时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虎鹰营的将士们喘着粗气,这城墙之上和城墙城楼楼梯上已经全都是东夷兵的尸骸。 “开城门!迎小白帅和白家军兄弟入城!”为首的虎鹰营锐士就站在城墙之上,高声喊道。 很快,城门绞盘转动,绳索收紧,城门有了即将要打开的迹象。 到了时辰准备出来换防的柳关城守城将士,伸着懒腰从营房里一出来,懒散列队,准备登城楼,几人先是感觉到自己脚下土地颤抖,想着是不是又要地龙翻身了,毕竟东夷国经常地震,他们在已经司空见惯。 可除了脚下石子都在轻微颤动之外,他们还闻到了空气之中浓烈的血腥味,带队的小队率看不到成楼上的守城将士,向前跑了两步,刚到登城楼的楼梯口,就看到支着火盆的楼梯上,鲜血蜿蜒而下,而他的同袍早已经倒在了楼梯之上。 那队率吓得向后退了两步,高声喊道:“有敌军!有敌军!敲锣敲鼓!快去喊人!” 正要巡逻的东夷兵顿时慌了起来,去喊人的喊人,有人要冲上城楼去敲鼓,有人冲进营房去拿锣。 可是,已经晚了…… 那指挥下属去喊人敲锣打鼓的队率,就立在城门内,亲眼看着城门大开,为首的是一全身浴血的银甲白马手握银枪的女子,那女子一夹马肚,带着列队整齐严阵肃穆的将士们排闼直入,如入无主之城一般。 东夷国巡逻的队率,瞧着白卿言背后如同潮水一般望不到尽头的铁甲将士,双腿发软,不住向后退。 将士高举的黑帆白蟒旗,在浓稠的血腥味中猎猎招展。 那些白家军将士们步伐齐整如出一辙,敌军的鲜血将身上盔甲洗的发亮,各个都如同从修罗血池之中走出来的罗刹一般。 队率后退的速度越来越快,高声喊道:“快起给将军报信,白家军打过来了!” 只听到箭矢破空声从背后而来,箭矢洞穿那队率喉咙。扎入对面墙壁之中半寸,带血的箭羽不住颤动着。 锣声刚刚响起,虎鹰营锐士仿若从天而降,一刀结果了那敲锣的东夷国守城兵,速度极快冲入营房之中,血溅窗棂,惨叫声很快绝迹。 虎鹰军队率带着入城的一百虎鹰军单膝跪于白卿言面前:“属下请命,前往守城将军府,捉拿东夷国守城将军!” “沈良玉,程远志!”白卿言唤了一声。 “末将在!”沈良玉提缰上前。 “你带人去捉拿守城将军,程远志……带人捉拿城中所有官员,百姓只要不反抗便不要伤及性命!不缴械者……杀!”白卿言语声淡漠。 第一千四百七十八章:鱼死网破 见众臣似还有迟疑,禁军统领义正言辞高声喊道:“二皇子逼宫造反……弑父杀兄,残暴无道之人,这样的人根本就不配为我们东夷国的君王!来人,给我拿下!” 禁军统领话音一落,便护着皇后向后退,东夷国的朝臣见禁军举着重盾与弓箭上前,也都跟着从地上爬起来,表情惶恐的匆忙向殿外退。 东夷国皇帝睁大了眼,看着不断逼近的重盾兵,他们用重盾挡在面前,举着弓箭瞄准他这位东夷国皇帝。 他紧紧握着手中的玉蝉,若是他这辈子无法靠着玉蝉时光回溯,那么……死亡,并不是一个令人惧怕的选择。 在那个世界有她在,他若是救不回她,那便去寻找她。 皇后就立在禁军统领身后,目光死死看着握住佩戴在腰间的荷包,她认出那是她的侄女曾经送与二皇子的荷包。 呵……人都不在了,留下一个荷包有什么用。 “放箭!” 随着禁军统领一声令下,无数箭雨朝着东夷国皇帝的方向扑去。 他盯着朝他扑来的箭雨,镇定自若坐在了龙椅上,护在皇帝身旁忠心不二的下属扑过去想要用自己的肉身替皇帝挡住箭,可这箭雨太过密集! 只是那无数箭矢呼啸的一瞬,鲜血从金光熠熠的龙椅,和白玉高阶之上流淌了下来…… 皇后转过头去不忍心看。 龙椅、皇位之下,是无数人的鲜血,是无数人的白骨,或许曾经皇后只是觉得这句话讲述的是皇子夺嫡之时的阴谋诡计,可如今看着这二皇子,却是真真切切体会到了这句话的意义。 她想起以前的二皇子,那个时候她的侄女还在,二皇子也只是后宫之中一个不起眼且不受宠的皇子,那个时候谁也没有料到二皇子有朝一日会坐在龙椅上,会死在龙椅上。 若是……她的侄女,没有为了护着二皇子,而在他面前死的那般凄惨,或许……二皇子也不会变成如今这个样子,不会对权利、对皇位产生如此大的执念,更不会变成一个如此残暴无度之人。 “娘娘,如今大周皇帝所率白家军,和燕国摄政王所率的燕军,分别快到我们国都东门和西门了,如今该怎么办,还得您拿主意啊!”禁军统领同东夷国皇后说道。 皇后身侧拳头收紧,几乎没有犹豫便开口道:“大周助我东夷国正统七皇子登位,开城门,本宫亲自迎大周皇帝入城,将正殿清理干净,迎接贵客!” 下令之后,皇后连看都没有看死在龙椅上的二皇子,转而离去。 知道燕国摄政王也已经带兵前来,皇后在心底又悄悄盘算起来,若是此次大周和燕国是商量好了一同攻打东夷,扶她的儿子七皇子上位也就罢了,若是大周原本想要扶她的儿子上位,而这燕国是想来分一杯羹…… 那么,她就可以借着这个机会,好好的谋划谋划,利用大周皇帝和燕国摄政王为自己的儿子谋划到更大的好处。 毕竟,若是大周一家独大扶她儿子上位,她儿子必定会变成傀儡皇帝,只能听从大周皇帝调遣,如今燕国摄政王也来了东夷国,这……就有了变数。 有变数好啊,有变数……就有谋划的余地,否则大周一家独来,那就是一眼看到了自家儿子变成傀儡的结果。 · 白卿玦已经带着白锦稚、程远志与白卿言还有沈良玉汇合,如今大军齐聚正由白卿言带着浩浩荡荡往东夷国都的方向而行。 东夷国百姓老远听到大周白家军来了,纷纷回家关门闭户,吓得不敢出来。 这大军行进了一路,距离东夷都城还有一段路程,自打来东夷就没有打过一场痛快仗的程远志,见东夷国皇后派人快马而来,说一会儿会大开东夷国都大门亲自携东夷国百官相迎,程远志来了精神,凑近白卿玦说:“公子,您说……这会不会是东夷国设的套,重兵在城中埋伏着等我们呢?” 白锦稚听到这话,朝程远志瞧了眼,忍不住笑道:“程将军这是一路都没有打痛快,巴不得人家东夷设伏呢吧!” 程远志抬手摸了摸鼻子,抱怨道:“这东夷国的兵真的太不经打了,他们是不是比我老程还不爱读书,都不知道用一用兵法!” “程将军就别得了便宜卖乖了,这一次白家军胜得如此轻松容易,不知道少折损了我们多少兄弟……”白卿玦声音轻缓,“这是好事!” 听到白卿玦如此说,程远志脸上的笑意收了收,承认白卿玦说的是对的…… 白卿玦话音刚落没有多久,就见前方有人快马而来,近了才发现竟然是一身劲装的沈青竹。 白锦稚瞪着圆圆的眼睛:“青竹姐姐不是和平叔陪着小七呢吗?” 白卿玦立刻勒马,抬手示意大军停止行进。 白卿言眉目间带着浅浅的笑意,一夹马肚上前。 “大姑娘!”沈青竹一跃下马,单膝跪地朝白卿言行礼,“人已经带来了!但……七姑娘也跟着来了,青竹无能……带着人走的时候被七姑娘给发现了,最后只能同卢平带着七姑娘和白余生一同来了。” 说完,沈青竹双膝跪地叩首请罚。 “小七也来了?”白卿言眉头微紧,想了想便知道……小七一是放心不下那个与她同生共死过的白余生,二是担心这白余生会坏了她这个长姐的绸缪,所以才想亲自跟过来吧。 “你先起来!”白卿言视线落在沈青竹的身上,“该说的话,都同白余生说了吗?” 沈青竹闻言直起脊背道:“该说的都说了,白余生十分愿意,他对燕国恨之甚深,愿意以余生之力与燕国鱼死网破。” “长姐这是在和青竹姐姐打什么哑迷?”白锦稚听的满脑子官司,提缰上前问自家兄长,“七哥,你能听得明白吗?” 白余生……便是小七之前在西凉云京郊外被流民抓走之后,与小七一起逃回来的那个魏国小皇帝。 第一千四百八十五章:本事 “我儿子呢?”东夷国皇后拳头紧握,克制着自己身体的颤抖,压低声音问,“你把我儿子怎么样了?” 白卿言笑着示意东夷国皇后看向带着面具,站在白锦稚身旁的拓跋耀:“这不是七皇子吗?” 拓跋耀朝着东夷国皇后行礼。 东夷国皇后却连拓跋耀看都不看,只道:“我还没有蠢到连自己的儿子都分辨不出来!” 白锦稚抬眉,朝着立在身侧的人看了眼,心中打鼓,这东夷国皇后莫不是傻了,这不是东夷的七皇子还能是谁? 白卿言摩挲着剑柄倒也没有生气:“东夷国皇后城府很是让朕意外,竟然策反了户部侍郎,布了局……给了我们大周使臣假消息,称二皇子谋逆造反,要杀我们大周使臣,逼着我们大周使臣外逃!” 她缓缓从高阶之上走下来:“伪造圣旨,连让你殉葬这样的事情都写入圣旨之中,来坐实圣旨的可信性,又告诉你们东夷国二皇子……七皇子被大周使臣带走,让这个疯子二皇子去追杀大周使臣,给你儿子逃出生天的时间!估摸着……你也未曾想到我们大周护送渔民的水师船队,会同这二皇子派出去追大周使臣的水师战船遇上,没有想到杜与郎会真的敢同大周打起来,更没有想到韩城王和我们大周水师锐士会战死,也没想到大周会在这个时候出战,你以为大周定会在赌国分出胜败之前忍气吞声。” 东夷国皇后唇瓣嗫喏,紧紧攥着身侧的衣裳,就连跪在东夷国皇后身侧的贴身侍婢也抖个不停,她惶恐这大周皇帝竟然将自家皇后的心思摸的如此清楚。 “等到赌国之是分出输赢之后,若大周赢了要打东夷,你信得过的熊嬷嬷和江口会带着你儿子找上大周,拿七皇子的身份和大周谈条件,让大周为你儿子打江山!若是赌国大周输了,燕国扶了二皇子上位自然不会将二皇子拉下来,你便让他们护着你儿子,当一个普通人,安稳过完这一生……然否?” 白卿言话音一落,人已经立在东夷国皇后的面前,逼得东夷国皇后向后退了一步。 “你身为母亲能为孩子如此盘算,倒是一个好母亲!”白卿言眉目间带着极深的笑意,“不过,我们大周可不是你手中的棋子,可以任由你摆弄!如今……我已经为你们东夷国安排了一位皇帝……” 皇后沉住气向白卿言行礼,而后又郑重问了一遍:“敢问大周皇帝,我儿子呢?” 白卿言不紧不慢说:“七皇子在大周是否安好,全看东夷国皇帝是否安好!” 东夷国皇后拳头紧紧攥着,看向那个带着面具的假七皇子,瞳仁轻颤…… 白锦稚负在身后的手陡然收紧,她这才反应过来……身边的人或许就是小七捡回来的那个白余生! 原来,长姐是让白余生来坐东夷国的皇帝,所以白余生才会说……要和燕国鱼死网破的话! 白锦稚心里将白锦瑟这个混蛋丫头骂了几遍,死丫头……连她也瞒着!可是瞒着她有什么意义!长姐这还不是没有瞒着她! 气煞人也! 白锦稚决定回去之后,好好教训教训白锦瑟这个死丫头。 “朕奉劝皇后不要打什么歪主意,我说的安好……不是你以为派人传信的那种安好!”白卿言眼角带着柔和的浅笑,“不知道皇后知不知道我们大周的罗盘山四海阁?我七弟是罗盘山四海阁剑阁顾一剑的嫡传弟子!我九弟……断了双腿也是登了罗盘山四海阁,学了一身本事!” 罗盘山四海阁这个地方十分传奇,说是学生们学得都是奇门遁甲,这里出来的学生都成了当世名人,比如当初燕国有相人之能的公孙公,还有水里大家司马胜先生,包括这位有名的剑客……顾一剑,一剑取人性命,从无失手,还有数不清的名人大能都是四海阁的学生。 “四海阁,有一种蛊叫做子母蛊,都说伤在儿身疼在娘心,想来东夷国皇后十分清楚此等感受!这子母蛊……便是让子蛊受伤,母蛊伤的更重,子蛊若是命在旦夕,母蛊会以命换命……保子蛊周全!”白卿言眉目舒展笑开来,明明是清艳绝美的容颜,却让东夷国皇后只觉比浴血罗刹还要可怕,“就这么一对子母蛊的好宝贝,子蛊东夷国皇帝服了,母蛊……在谁的身上想必朕不用多言。” 外面将四海阁传的神乎其神,白卿言如今算是多加利用,这么骗一骗东夷国皇后,能让这皇后忌惮自己的儿子,而保证拓跋耀的安全,她认为是很值得的。 皇后惶恐睁大了眼,刚想要开口,就听白卿言又道:“若是皇后不信,大可以试试……” 拓跋耀知道,白卿言这样诓骗东夷国皇后是为了他的安危,故而在听到白卿言这话的时候,二话不说直接拔了白锦稚腰间佩剑,就要扎向自己的腹部。 “不要!”皇后惊恐喊了一句朝着拓跋耀扑了过去,空手抓住了剑刃,这才阻止了长剑没入拓跋耀的身体。 白锦稚脑子里都是回去怎么收拾白锦瑟,措手不及被吓了一跳。 幸而,白锦稚完全没有料到拓跋耀会拔剑所以未曾来得及阻止,后来反应过来也知道轻重,装作并不在意的模样未阻拦,十分高傲不屑地睨着用双手抓住剑刃的东夷国皇后。 “皇后娘娘!皇后娘娘!”东夷国皇后的侍婢也是吓了一跳,快速膝行上前,瞧见鲜血不断从自家娘娘的掌心也剑刃处往下低落,吓得直哭,“娘娘您怎么样?” 白卿言深深看了眼戴着面具的拓跋耀,她知道这个孩子报仇心切,且能狠得下心,却没有想到这个孩子会这样狠。 不过,这样也好……拓跋耀这不怕死的模样,就好像还有一条命在等着他,到底是让这东夷国皇后相信了。 毕竟东夷国皇后儿子只有一条命,她作为母亲不敢赌。 第一千四百八十八章:绸缪 沈良玉一只手攥着那户部侍郎的后颈脖,单手便将人拖了岀去,很快外面凄厉的惨叫声嘎然而止,静的只能听到风声,屋内的人都明白,这户部侍郎想来是死了。 沈青竹这才收了剑,侧身立在门口。 白卿言视线环视跪在地上的众人,有人脊背挺直,有人颤颤巍巍,她道:“都起来吧!让诸位受惊了!” 听白卿言如此说,众人才都缓缓站起身来,却都是低垂着媚眼做出恭敬姿态不敢去看白卿言。 白卿言带着白锦稚从人群之中穿过,落座,缓声开口:“韩城王将你们的名单交给朕的时候,曾经求朕要善待你们,说你们都是可以信得过的人,朕信了!可这户部侍郎……出卖大周,以致韩城王战死,朕……决不能饶!” “今日将你们聚在这里,是因韩城王相信你们,朕也愿意相信你们都还是忠于大周的!也好让你们心知肚明,谁是敌是友,日后在朝堂之上行事,还是私下行事,你们都要心中有数!”白卿言手指摩挲着座椅扶手,“诸位,这些年不论是为了大梁也好,还是后来……为了大周也好,诸位受苦了……” 白卿言起身,长揖朝着这些为国为民隐姓埋名,成日担惊受怕的义士们长揖一礼。 这些细作表情错愕,连忙朝着白卿言长揖还礼。 “只是,如今赌国之事输赢未决,大周还需有人留在东夷为国尽忠,为民舍命犯险!诸位在东夷多年,为国立功无数,朕心很是感激。若是有想要回大周的,这一次便随同大军一同回大周,高官厚禄……豪宅良田绝不会少!若有愿意留于东夷,待三年赌国结束之后回国的,朕……会亲自来迎!三年赌国结束不论成败,朕都会保其子孙前程,绝不食言!” 听到白卿言这话,有胆子大的细作朝着白卿言长揖一礼:“陛下将我们所有人聚在一起,若是我们还选择留下,这中间出了叛徒……我等在异国他乡怕都会死无葬身之地啊。” “是啊!” “正是啊陛下……” 白锦稚心里也有这样的疑惑,她侧头看向自家长姐,心里明白自家长姐如此行事,自然有长姐的道理,她默不吭声,见她长姐环视众人,唇角似带着一丝浅笑坐下,她也定了定心神,跟着立在白卿言身旁,一手握剑柄,一手负在背后,身姿挺拔,大有要护卫白卿言安危的架势。 “朕以为……能愿意为了大周留在东夷国的,必然都是心志坚定,忠诚可信之人!”白卿言打量着在场诸人的神色表情,和手上的细微动作,缓声开口,“而且各位知道了彼此的身份,能够互相协作为大周尽忠之外,也能够互相监督,也会更容易发现苗头,能尽早处置!自然了……朕是不相信这样的事情会发生!” 所有细作听到这话,不免往自己左右瞧了瞧。 白卿言手指在桌几上敲了敲,等了片刻才开口:“现在皇城南门城防都是咱们大周自家人,谁想要随大军带一家老小回去,现在就去外面登记姓名和家中人口数目,为了你们的安全,也为了选择留下的这些同僚安全,你们会被直接送出城……家眷咱们白家军也会去接了人送过去!这里的产业钱财没有你们和家眷的平安重要,等回了大周,朕会让人重新给你们置办!正好我们大周也可以卖东夷国一个好,说将所有的细作都带回去了,还给他们东夷国一个干净的朝堂。” 这意思,就是想要随大军回去的,现在岀去说了家中人口,就要直接离开东夷都城,一句话都不能留下。 说是为了他们这些人的安全,其实也是怕他们之中有叛徒,往外传消息,而告诉东夷他们都是大周曾经的细作,就是为了让他们这中间的叛徒断了东夷这条路,这些他们都是明白的…… 白锦稚站在白卿言身旁,也明白了白卿言的用意,她猜……长姐是在给曾经背叛大周之人一个活命的机会,若是今日回到大周,还是有荣华富贵的,白锦稚猜长姐愿意给背叛之人一个机会,是……因为韩城王吧! “时间紧迫,还请诸位速速决断!”白卿言开口催促。 很快有人跪地朝着白卿言叩首之后,退了岀去,去找沈良玉登记回大周。 白卿言看着这屋子内很快就走了大半,剩下的都立着不动,也不知道是还在犹豫还是愿意留下来。 “现在回去,可在大周高官厚禄,留下来……还要冒险三年,你们都愿意?”白卿言问。 这屋子里剩下的一小半人,跪了下来,一个一个表明心迹,说是愿意为了大周继续留在东夷尽力,直至赌国大胜。 “陛下,属下是曾经受过韩城王恩惠的,如今陛下能亲自来东夷国迎韩城王遗体回大周,足见陛下重情重义,如今回去高官厚禄,万贯家财!可三年之后……回去后能为自己的子孙挣一个好前程,这是惠及子孙的好事,且眼下这局面……东夷其实已经全然在大周的掌握之中,在这里三年并不冒险。” 白卿言看向那个低着头说话的人,这人是个聪明的,竟然知道如今东夷国已经在大周的掌握之中。 “好,诸位一会儿我会让人悄悄将各位送回去,便请诸位再为大周辛苦三年!”白卿言说着话锋一转,又道,“你们之中曾经有人背叛过大周,如今选择留下,或是……也是担心回了大周被查出,便会没有活路,留在东夷届时若是大周赌国输了自然一切好说,若是赌国赢了,也好绸缪逃跑……” 果然,白卿言看到这些选择留下的细作,有的身子一僵,几不可察的颤抖着。 “朕是看在曾经韩城王跪求留你们性命的份儿上,这才愿意再给你们一次机会,让你们戴罪立功,否则……按照朕的性子,定然是要将你们提出去杀了的!” 第一千四百九十五章:反噬 “我们燕国的条件已经摆出来了,纳贡称臣,燕国驻兵。不过东夷新帝说的也在理,既然如此燕国也可以退一步,不要求纳贡称臣,但……必须驻兵,这是燕国的底线,本王知道这个决定难做!”萧容衍这个时候到没有刚才步步紧逼的姿态,“你们东夷朝臣可以好好商议商议,明日给本王一个确切的答复!盟约早日签订,本王也好早日回国!” 萧容衍觉着该点的话已经点了,便称这一路打来已经疲惫,先行回皇后给安排好的住处歇息,萧容衍一走东夷国朝堂之上便议论纷纷。 白卿言缓声开口:“如今东夷国已经是大周的附属国,大周自然不会坐视不理,但……正如刚才燕国摄政王所言,朕之所以未曾开口阻拦燕国摄政王想要在东夷国驻兵之事,便是担心会让东夷满朝上下觉着,我们大周将东夷国当做了自家私物随意干涉东夷国朝政,如今不灭东夷……是为了给我们大周留后路。” 东夷国朝臣们都没有开口说话,有些朝臣刚才听了萧容衍那一番话,当真是这么以为的。 东夷国皇后的脸色就更加难看了,她看了眼坐在白卿言身旁的“七皇子”,拳头收紧,如今就连皇帝都是大周的,难不成大周打的就是这个主意? 大周皇帝说三年后让他们母子团聚,难不成那个时候……大周赌国赢了就要吞下东夷,若是输了就来东夷? “再者,虽然当初燕国在两国定盟合力灭西凉之时,在我们大周背后捅刀,但后来签订赌国之约时已经决定将这件事揭过去,定下盟约赌国,大周此时出言阻止,又事涉东夷国国政,难免会让盟国燕国觉得我们大周有意滋事,想要背弃盟约,借故和燕国打起来消耗燕国国力。” “大周是一个重诺之国,若是真的赌国输了……那么必然是要将大周双手奉送燕国,东夷国的前程大周自然也是顾不上。”白卿言话锋一转,“若是大周赌国赢了,那么……朕可以保证,只要东夷国愿意安安生生做大周的附属国,大周还愿意减免东夷国的纳贡之数,这些都是可以写进两国盟约之中的!诸位若是知晓大周……便会明白,大周从无最先背叛盟友的先例。” 白卿言说了这一番话,意在告诉东夷国朝廷上下那些朝臣,好好的帮着大周找燕国的麻烦,等大周赢了这一次赌国之约,自然有东夷国的好处。 大周重诺,而燕国……却在盟友背后捅刀,让东夷国自己掂量。 说完,白卿言也起身,道:“这是东夷国政,你们君臣自己商议,朕……就先走了。” 白卿言朝着东夷国皇后浅浅颔首,而后又同起身恭送她的拓跋耀颔首,这才带着白锦稚和沈青竹跨出大殿,沈良玉立刻带着自家将士护卫在白卿言身后。 “长姐,难不成真的要让燕国在东夷国驻兵吗?真的不管了吗?”白锦稚皱眉跟在白卿言身旁问。 “管,但不能主动去管,主动管了……就是插手东夷国内政。”白卿言想起萧容衍刚才在东夷国朝廷之上侃侃而谈的模样,唇角笑意愈浓,“且正如燕国摄政王所言……东夷国朝臣会觉得,我们大周不允许燕国染指东夷,是大有要将东夷收入囊中之意!所以……即便是要管也得东夷国求着我们大周去管。” “就怕,刚才燕国摄政王那一番话,已经让东夷国对大周有了戒备之心,大周朝堂之上并非所有朝臣都是我们大周的臣子,接下来燕国要是真的驻兵威慑东夷国,不见得东夷国再敢去找燕国麻烦!燕国的目的也就达到了!”白锦稚握紧了腰间佩剑,只觉得自己这位大姐夫太奸诈了一些。 “驻兵了怕什么……”白卿言眉目间笑意更深了些,“驻兵了,燕国朝廷鞭长莫及,要是出了什么事情,东夷国再求到大周的跟前,大周如何能不顾自家的附属国?” 白锦稚一想好像是这么个道理,她一边跟着自家长姐往高阶之下走,一边说:“可是,长姐……我觉得以燕国摄政王的精明,必定也会明白!要不然我们去警告那个东夷国皇后一番?” “穷鼠啮狸,不能将这东夷国皇后逼得太紧,否则容易反噬,七皇子这枚好棋……要用在刀刃儿上!”白卿言猜测,萧容衍或许自打看到这东夷国七皇子带着面具时,便必定会怀疑这东夷国七皇子是白卿言的人,可拓跋耀身上非一朝一夕能练成的皇家风范,也定然会让萧容衍疑惑,“下一步……燕国摄政王必定会见东夷国皇后,将东夷国皇后争取到燕国那一边。” “那我派人盯着这东夷国皇后和燕国摄政王!”白锦稚低声说,“别让他们也见得太容易了些。” “这皇宫内外都已经是我们大周的人,还怎么盯?”白卿言从高阶上下来,脚下步子顿了顿,负在身后的手指轻微摩挲着,“青竹,让人盯好了大燕摄政王,若是真的让他见到东夷国皇后,也不必拦着,听听这位摄政王与东夷国皇后说些什么就是了。” “属下明白!”沈青竹应声之后又道,“大姑娘,不如我亲自带人去盯着!” 事关大姑娘在东夷国的部署,沈青竹万分上心。 “算了,你累了这么久……”白卿言瞧着沈青竹眼底的红血丝万分心疼,“你好好歇一歇,派个人去就行了,大局还在我们掌控之中,况且……即便是你去,也不见得真的能听到这位摄政王与东夷国皇后的谈话。” 这沈青竹倒是认同的,萧容衍的武艺深不可测,到现在为止还从未见过萧容衍露底子,沈青竹恐怕也不是对手,说不准还未靠近就会被发现,反而容易被萧容衍设计给一个假消息,传回来大姑娘这里才是真的会耽误大姑娘的事。 “那属下挑几个轻功好的盯着。”沈青竹说。 第一千五百章:越快越好 见白卿言枕着自己的手臂呼吸清浅,睡眠安稳的模样,萧容衍觉得无比的满足。 他轻轻吻了吻白卿言的发顶,又替白卿言盖好了被子,这才在白卿言身边睡下,轻轻将她搂在怀里,鼻息间全都是白卿言身上的幽香,这是幸福……也是折磨。 第二日天不亮,萧容衍便起身,刚穿上外裳,高大修长的声音立在幽暗灯下,手臂一抬一落,灯影便将白卿言给晃醒了。 “你要走了?”白卿言纤细的手臂撑着自己坐起身来,一头鸦羽似的长发垂落身旁,她看着幽暗灯光下的萧容衍,要起身。 萧容衍系好盘口,一脚踏在镂银包脚的柏木踏脚上,在床边坐下,将白卿言给按住了,他盯着白卿言直笑,这幽暗灯光之下……白卿言越发的楚楚动人,让人心痒难耐,他凑近她耳边低声说:“下一次,让你好好累一场,这样我走的时候就不会惊醒你了。” 白卿言反应过来萧容衍说的是什么意思,佯装生气瞪了萧容衍一眼,白净的耳朵红的一塌糊涂:“回去的路上小心些!” 萧容衍颔首,原本想要吻一吻白卿言,又怕忍了一夜收不住,明明都已经凑近了,还是作罢,呼吸略显得粗重了些,他克制住呼吸,垂眸掩住眼底的灼热,哑着嗓音叮嘱:“你多睡一会儿,天亮了再走太引人注目!” “嗯。”白卿言点了点头,“你回去也好好歇一歇。” “是得好好歇一歇,昨夜我煎熬了一夜。”萧容衍故意逗她,幽邃的眉目里尽是笑意,他扶着白卿言躺下,替白卿言盖好被子,单膝跪在柏木踏脚上,“睡吧阿宝,我看着你睡了再走!” “走吧,你在这里我是没法睡的!”白卿言用被自己将自己裹紧,只露出脑袋来,“我们的日子还长呢!” “嗯!”萧容衍点头,起身替白卿言将帐子理好,这才悄然离开。 可萧容衍离开之后,白卿言却是怎么都睡不着了,她索性起身,将昨夜萧容衍同她说的那些话想了想,明白……昨夜萧容衍大约是点拨了东夷国皇后,可以等大周的人走后,将假的七皇子囚禁起来,或许……还会让东夷国皇后弄一个拓跋耀的赝品坐在皇位上。 毕竟,前面的戏大周已经做了,皇后找一个身量差不多的,熏哑了嗓子,戴上面具,旁人未必能认得出,戴着面具的人是不是东夷国的皇帝,这还不是东夷国这位即将成为东夷国的太后的皇后说了算。 东夷国皇后也是个聪明的,并未同萧容衍说实话,反说这子母蛊是她的身上,如此以来……能找到借口,说是因为身上子母蛊被大周胁迫,迫不得已给燕国找了麻烦,还能催促着燕国去给她寻子母蛊的解蛊方法,只可惜她并不知道她和萧容衍的关系。 萧容衍是幼年时被自己的父亲伤过,又早年离家经历过许多,故而担心东夷国皇后会是虎毒食子的那一类,才会提点她防备。 可,东夷国皇后能在二皇子逼宫造反之前,将自己的骨肉送出去,且还做了那样长远的谋划,全然没有为自己谋后路,这样的母亲……又怎么会不顾自己的骨肉? 白卿言也是做了母亲的人,知道作为母亲愿意为孩子付出到何种地步,当初康乐出生时身子那样弱,白卿言恨不能以身相替。 她用五指理了理自己的长发,撩开床帐穿上鞋起身坐在临窗软榻上,盘算起等到拓跋耀登基之后,启用大周的人为朝中重臣,很快就能将东夷的太后排挤出东夷朝堂之上,到时候再找个缘由将人软禁起来也就是了。 这日,东夷国的新皇登基,原本应该盛大的登基大典,因时间仓促的缘故,原本就准备的不是特别充足,而东夷新皇七皇子更是说,如今东夷国正在紧要关口,要给大周和燕国赔付银钱,还是不要开销国库举办盛大的登基大典了,就早朝之时登基百官叩拜,然后昭告东夷,大赦,而后宴请大周皇帝和燕国摄政王就行了。 朝臣们听到自家新皇如此说,心中多少是有些触动的,觉着自家新皇虽然年幼,却是个能够挑得起事的,东夷国朝臣只觉有这样的皇帝……将来东夷国的前程还是有望的。 朝臣们对这位新皇称赞颇多,倒是让坐在太后之位上的东夷国太后心有不安,她看着她那个假儿子穿着临时赶制出来的新皇帝服,坐在了东夷国皇帝的宝座之上,接受东夷国朝臣们的叩拜,心里烦躁的不行。 昨日燕国摄政王的话好似有十分强大的蛊惑力,翻来覆去在东夷太后的脑海里响起,她能猜到,大周皇帝将这个假七皇子这半大的孩子放在东夷国,自然是要派人在暗中护住的,她想要设法将这个赝品囚禁起来,还要他不能伤到自己,恐怕得费一番功夫。 也要找个法子,骗过大周,神不知鬼不觉的将这个小赝品给换了,这样……既能不伤到自己儿子,还能设法让大周和燕国对上,东夷国从中谋利。 可如何做,她现在就得和自己信得过的朝臣绸缪起来,且越快越好! 百官叩拜之后,便是大宴,东夷国新皇说,若非是大周皇帝和燕国的摄政王在,这个大宴原本也是不想摆的,东夷国新皇说……设宴的银子不知道要耗费多少百姓的赋税,所以将规格往低了压,还说东夷国如今这样的情况,大周和燕国也是能理解的,不必打肿脸充胖子,当场便让东夷国的老臣热泪盈眶,感动不已,跪地朝着新皇叩首,称东夷前途有望。 东夷国太后瞧着那赝品煞有其事的样子,不禁在心里对拓跋耀冷嘲热讽,还真的将自己当成东夷国的皇帝了。 白卿言是大周皇帝,而东夷国如今只是大周的附属国,所以安排位置的时候,大周皇帝和东夷国皇帝并排落座在上首的位置。 第一千五百零一章:与有荣焉 燕国的摄政王和东夷国太后,相对坐在两位皇帝下首的位置。 拓跋耀作为东道主,端起面前的酒杯,恭敬朝白卿言和萧容衍举杯:“如今东夷国确实艰难,招待不周,还请大周陛下海涵,请摄政王海涵!” 白卿言眉目间带着浅笑:“情理之中的事情,东夷皇帝客气了,陛下身上有伤且还年幼,酒就不必饮了。” 说着白卿言便饮下了那杯酒。 萧容衍端起举杯示意之后,道:“本王不方便饮酒,还望……东夷新皇海涵。” 拓跋耀颔首之后又道:“大周陛下和燕摄政王也看到了我们东夷国困顿,今日朕斗胆在这里向大周陛下和燕摄政王,求一个不情之请,我们东夷国答应的赔付,能否……在三年之内赔付,一次性赔付这么多,对东夷国来说负担太重了。” 这是拓跋耀和东夷国朝臣商议过的事情,原本东夷国朝臣并不想让自家新皇屈膝求人,可拓跋耀却说……与东夷国相比,自己的尊严算什么,若是国都没有了,还那什么要尊严。 这话拓跋耀说的发自内心,大魏没有了,他这个皇帝还有什么尊严可言! 东夷国之前还说一个娃娃登基为帝,又是在东夷留下一摊烂摊子的时候,怕是得指望东夷太后,可没想到这个娃娃皇帝让他们刮目相看了,果然嫡出就是嫡出……不一样就是不一样。 如今东夷国朝堂上下,要么就是大周自己的臣子,要么就是已经被拓跋耀收服了。 拓跋耀心里清楚,这东夷国太后捏鼻子认下了自己这个假儿子,心里恐怕难受着呢,若是他是东夷国皇后,虽然投鼠忌器却也可以将他软禁起来,确保他不会伤了自己的性命,再弄个假的出来顶替他,戴上他的面具,也能把控东夷国朝堂。 所以,拓跋耀一定要将整个东夷朝堂都攥在手心里,让这个朝堂离不开他,让这个东夷国太后不敢做那中途换人的事情。 虽然大周皇帝给了他这个机会,也给了他可用的人手,可也得他自己争气才行。 白卿言明白拓跋耀这是正要开始一步一步收拢东夷国朝臣的心,心里十分欣慰,想了想之后道:“这样……先赔付六成,剩下的四成两年之内赔付,如何?” “燕国不比大周那么阔气,但也并非不可以让步,只不过……驻兵一事,昨日本王说了给东夷国朝廷商议的时间,不知道东夷国商议的如何了?”萧容衍轻轻摇晃着杯中美酒,却未摘面具,一幅看不上这东夷国的酒的模样。 白锦稚朝着自家大姐夫瞧了眼,又看向自家七哥,示意七哥看自家姐夫,这仗势欺人的姿态拿捏的,让人瞧不出一丝破绽,太会演戏了!比他们家七妹白锦瑟还会演,真该让七妹也一同来看看大姐夫有多厉害。 白锦稚不知道为何想到了晋朝的梁王,她如今瞧着自家大姐夫这模样,倒是要比那梁王更会演,就端看如今这燕国摄政王居高临下的姿态,谁能将她和自己那个飘飘若仙对任何人都温文尔雅的大姐夫联系在一起。 若是白锦稚不知道萧容衍的身份,就是旁人来告诉他说燕国摄政王就是萧容衍,她恐怕不会信还会将那人打一顿,觉得那人是嘲讽她蠢钝故意来愚弄她的。 “驻兵之事……”东夷国的小皇帝将手中杯子搁下,以恭敬的姿态面对自己的仇人燕国摄政王,缓声开口,“燕国要驻兵,东夷国也的确没有反抗的余地,可是……燕国驻兵的数量是否多了些?而且一应军资都是由东夷国出,实在是很难为。” “昨日,想来本王同陛下和太后已经说的很清楚了,驻兵是燕国的底线,绝不退让……”萧容衍重重将酒杯搁在桌几上,懒散靠着隐几,看向东夷国太后,“皇帝年幼,太后怎么说?” “后宫……不得干政,摄政王又何苦刁难朕的母后?”拓跋耀嘴上是用后宫不得干政护住自己的母后,可实际上,却是要将这话说给东夷国朝臣听的,日后拓跋耀可不打算让这东夷国太后以他年幼为由,弄出一个辅政太后来辖制他,让他束手束脚。 “既然如此,那燕国也就没有什么好说的了。”萧容衍朝着白卿言的方向拱手。 “燕国摄政王带来的也不过不到三千甲士,朕倒是觉得……驻兵也无妨,难不成三千甲士还能攻入东夷国都吗?”白卿言浅笑着开口,“左右有大周的驻兵看着,东夷国又是大周的附属国,若是有一天燕国真的无故攻打东夷国都,难不成大周的军队还能眼睁睁看着吗?” “三千?”东夷国太后看了眼燕国摄政王,又笑着朝白卿言看去,“大周皇帝怕是听错了,燕国是要驻兵八千。” 白卿言却笑着道:“朕说三千……便是三千,这数目程将军带人探过,绝不会有错。” 说着,白卿言又看向萧容衍:“摄政王说呢?” 萧容衍眸子一眯,白卿言从不说无用的话,他再想到从入城到现在,窝在翡翠河旁山坳里的五千人马再也没有来报过信,立时明白……自己那五千人马必然是被白卿言发现,且已经控制住了。 可这是什么时候的事?原本……这五千人马是他威慑东夷国的后手,他专程将军队藏在那里,白卿言是什么时候发现的? 虽然吃惊,可萧容衍面具之下的唇角忍不住勾起,心中生出与有荣焉之感,没想到阿宝竟然如此厉害。 “看来,陛下是将我们燕国的五千人马困住了……”萧容衍语声听不出喜怒。 白卿言端起酒杯,朝着萧容衍举杯:“翡翠河旁的山坳,倒是一处不错的驻扎之地,摄政王很会选地方,不如……燕国的驻扎之地便设在那里!” 白卿言含笑点出燕军的驻扎之地,让坐在席位上的燕国将领坐立不安,纷纷看向自家摄政王。 第一千五百零五章:困住 这东夷国的事情刚刚平定,大周可别再出什么事影响到赌国,司马平只希望顺顺利利的渡过三年,三年之后大周肯定是胜局,司马平也想看看那个时候白卿言可以将大周建立成什么样子。 或者说,如今全天下……都想看着大周这位女皇帝口中那个,天下一统的世道到底会是什么样子,燕国啊……早在背弃盟约,在大周背后捅一刀的时候,便已经是去了逐鹿天下的本钱。 失信于天下,不可得天下。 而白卿言这位半路出家的皇帝,从来没有背弃过白家重信的风骨,至少……对天下人展现的,让天下人看到的便是如此。 且手段,也都是上乘的阳谋之道,而非阴谋之道。 这样的君王不得天下,什么样的君王可以得天下? “陛下!”吕元庆一见到白卿言便跪地行礼,“忠国王、高义王、英慧候。” “起来吧!”白卿言瞧着站起身来的吕元庆开口,“吕太尉让你亲自来了,想来是有大事发生,说事吧!” “陛下,燕国匡平突发疫病,沈天之沈司空未雨绸缪,欲燕国城池采买药材,可药材却被府衙管控,就连沈司空之前派往各地去采买的药材,都无法被送到大周管辖城池。本是沈司空防患于未然之举,没有想到燕国的大周城池内竟也发现了染疫的百姓,我大周在燕地之域草药短缺,沈司空一边派人在燕国多地上下打点希望药材能送达,一边派人回国求援!”吕元庆郑重望着白卿言开口说,“陛下,这恐怕……是燕国的奸计!” “什么疫病?可否同之前秦怀、华阳的疫病相同?”白卿言一颗心提了起来,是不是燕国的奸计这件事已经发生,可以容后再议,可弄清楚这疫病到底是怎么回事儿,对症下药,如此才能多从阎王那里抢回一些百姓性命。 “应该不同,沈司空用洪大夫的药方子试过了,能稍稍缓解症状,但……不能治愈!”吕元庆又将镇国王白卿瑜、护国王还有辅国王和自家翁翁下达的命令禀报白卿言,“朝廷已经下令,封闭了燕国和大周来往之路,只能出不能进,以此来避免我们大周百姓也被疫病传染,可就因如此……如今燕国也不允许我们大周的队伍过去,说是为了避免给大周人传染疫病,将这天灾进一步扩大!可药材若是送不进去,我们燕地的大周城池就被困死了!” “这燕国也太卑鄙了!”白锦稚惊得睁大了眼。 “如今镇国王已经亲自率兵护送草药前往燕国边界,派人给燕国送了国书,若是等镇国王抵达燕国边界,燕国拒不允许药草入,那国书便是战书……镇国王便会同燕国开战。”这才是吕元庆为什么要来一趟。 虽然白卿瑜走之前说的很清楚,在大周推出大周国债券之后,燕国最怕的就是和大周打起来,因为大周打仗如今已经不用消耗百姓强征,而燕国不是,除非……燕国和大周一样也推出国债劵,而一旦卷入战争之中,不知道燕国的国库,能否支撑他们每月返还利钱给百姓。 战争除了打人之外,打的更是银子,是两国的家底子。 “若是……燕国真的拒不允许我们大周的草药送入燕地的周城池,那就打!”白卿言语声郑重,“如今那些燕民都是大周的百姓,决不能让自家百姓被困死在那里!” 若是白卿言料的没有错,燕国不允许大周的草药进入燕国,应当是为了和大周谈条件,让大周允许燕国商贾入大周境,如此……燕国有了疫病,大周也会被染上疫病。 “燕国已经有了治疗疫病的法子了吗?”白卿言又问。 “目前还不知道,燕国多地封城,我们消息也很闭塞。”吕元庆说。 “让船队全速前进回国!”白卿言下令。 “是!”江淮生领命。 · 燕军战船内,坐在船舱内的萧容衍眸色陡然沉了下来,抬眸看着跪在地上他留给慕容沥暗中用的暗卫队队率,眼底杀气翻腾:“这是皇帝做的决定?” 若说疫病爆发之后,用药草困死燕地周域的百姓……是慕容沥做的决定,萧容衍一百个不相信。 虽说赌国之事上,两国较量……阿沥在东夷国之事上的确是用了手段,但……事关百姓性命,慕容沥绝不会如此! 哪怕现在那些城池都划归于大周,可到底这些百姓以前也都是同他们大燕同生共死过的,当初燕国最困顿的时候,可是这些百姓将自己的口粮省下来,才让谢荀有机会训练新兵! 慕容沥那时虽然还年幼,可从兄长和他的口中听到过当年不少事情,他不信如今的慕容沥登上帝位之后,会不择手段到这个地步,竟然连曾经与燕国同甘共苦的百姓生死都不顾了! 再者,慕容沥即便是想要赢得赌国,也段然不会用这种两败俱伤的方式,要用也只会用向挑拨东夷国这种伤不到自家的法子。 “这并非是陛下的决定,属下曾听王九州大人提起过,在您出发前往东夷之前,就有匡平、金陵两地接连有人倒下,有大夫怀疑是疫病的折子送上来,陛下怕让您忧心就未曾告知!后来您离开之后,我们燕都也出现了像似的症状,民心慌慌,陛下出宫查看民情,亲自出面安抚民心,谁知道回去之后就倒下了!”来回禀慕容衍的官员全身颤抖的不成样子,“而后,太后出面掌权,这并非陛下的意思!如今属下连王九州大人都见不到,属下等人估摸着是……太后借着陛下病倒为借口掌权,实质上是将陛下困住!” 萧容衍紧紧攥住拳头…… 嫂嫂! 萧容衍紧紧攥着手中的茶杯,问:“如今燕国的疫情如何?陛下有何举措?可有控制住?” 暗卫队率照实回答:“陛下说,民疾疫者,舍空邸第,为置医药,太医署已经派出太医……” 第一千五百零六章:齿寒 “陛下还屈尊前往民间召集大夫,一同前往救治疫民!下令不许与患者一起饮食,不用同一器皿。”暗卫队率抬头瞧了眼面色铁青的萧容衍,接着说,“太后下令,各城封锁,无必要不得出入城池!可百姓人心惶惶……” 自古以来,凡有大疫,皆是死者无数。 且,历来遇疫封城,最后……若是大疫无法医治,要么就会关起来让自生自灭,若是疫病来的太凶猛,便会将病患活埋或是淹死,百姓自然是怕的。 他能明白嫂嫂这是吸取了当初晋国处置疫病的法子,最开始便控制住百姓商贾在城池之中的流动,可到底还是欠妥了些,至少……要派皇室之人前往坐镇,甚至与百姓同在城中,如此才能安住百姓的心。 而且,自家嫂嫂在这个时候,不惜牺牲那些燕国百姓性命,也要给大周使绊子的行为,让萧容衍齿寒,阿沥不知道当初燕国艰难时这些百姓,如何同燕国一起抗过来,难不成嫂嫂也不知道吗? 那个时候,大燕皇族一日两餐,百姓……一日一餐都尚且艰难,还将自己的财物都捐出来只求他们皇室能代领他们存国,这些嫂嫂难不成都忘了吗? “谁给太后出的主意?”萧容衍眼中杀气滔天,他稳住心神,“如今太后倚重之人是谁,朝中几位尚书大人难道也都没有出言反对针对大周之事?还是……这件事,是太后私下派人传令的?” “摄政王,朝中除了孟尚书之外,其他几位尚书大人根本说不上话,属下见不到陛下和王九州大人的面,但听到风声说……似乎太后有意让孟尚书之女孟昭容为后,所以孟尚书如今对太后是唯命是从,朝中孟尚书一人独大,不论是明里还是暗里都是太后和孟尚书做主。”那官员朝着萧容衍叩首,“还请摄政王速速回国主持朝政才是啊!” 孟昭容虽然和阿沥年纪相差较大,可如今没有钟行晓燕太后为了夺权,也并非不会做出这种事情来。 毕竟……现在萧容衍是越来越不了解自己这位嫂嫂了。 曾经有兄长在前,嫂嫂只是一个柔软又温顺的女子,可如今他的嫂嫂……他竟不知到底是因为太过迫切想要为兄长守住母后打下来的江山,还是沾染了权利变了一个人。 “孟尚书……”萧容衍手指相互摩挲着,垂眸思虑了片刻,又抬眸朝着暗卫队队率看去,“你从那里听到……太后有意让孟昭容为后的风声?这事可有在燕都传开?” 那暗卫队率一怔,随即颔首开口:“倒没有在燕都传开,但已经在朝臣之中和勋贵之中传开,因着着急来同摄政王禀报朝政之事,属下没有详查。” 萧容衍摩挲的手指一顿,稍作思索便,朝着月拾看去开口道:“月拾,你亲带快船去追大周的船队,告诉大周皇帝,就说此事本王一定会妥善处置,给大周一个交代!即刻便去!” 说完,萧容衍又不充了一句:“带上厚礼!” “是!”月拾抱拳应声,转身而出,他明白萧容衍的意思,他家主子这是让他将给白家大姑娘的生辰礼带去。 月拾不免心疼自家主子,原本他们家主子都应该出发去追白家大姑娘的船队,然后在白家大姑生辰的时候陪着白家大姑娘过生辰,可这燕国出了这么大的事情,这一次他们夫妻一别又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见了。 萧容衍垂眸瞅着来传信的暗卫队率,又道:“此次流言的出处,务必要查的一清二楚!” “属下明白!”暗卫队率应声。 “传令郭将军,船队全速回国。”萧容衍知道这一次原本打算偷偷前往大周战船方向,陪白卿言过生辰的,可燕国朝廷出事,萧容衍怕是要对不住白卿言了。 他知道白卿言最关心的便是燕国之中的大周城池将士和百姓,他若不尽快回去,还不知道他那位嫂嫂会做出什么来。 若真的走到不可挽回那一步,最初他和白卿言商议定下的赌国之策便失去了意义。 萧容衍多少能猜到一点自家嫂嫂的心思,大周推出大周国债劵也好,还是在东夷国之事上都已经占尽了便宜,可偏偏老天爷还偏帮大周,让燕国在这个时候起了疫病,嫂嫂不甘心……所以想让大周跟着燕国一同陷入水深火热。 然,大周得到消息后,早有所防备,封闭了过门不允许燕国的商贾和货物流通入大周,以免大周百姓染上疫病,嫂嫂顺势而为也不允许大周人入燕,不允许大周运送药物前往燕国的周域救急,想要以此逼迫大周敞开国门,再经过这段时间让燕国周域染上疫病的人增加,如此大周救治就需要耗费更多的人力和财力。 而他们燕国在大周的城池,却可以安然无恙,反正赌国赌的……就是这几座城池。 萧容衍闭了闭眼,曾经萧容衍还未曾与白卿言相知相许之前,他自认为是一个心狠手辣之人,为达目的不择手段,无所顾忌,毫不在乎用什么阴谋诡计将敌对者赶尽杀绝,将阻碍他之人连根拔起,可那个时候的他也是绝不会对不起这些……陪他们燕国熬过最艰难时刻的燕国百姓。 都说他这位嫂嫂柔弱善良,可善良之人沾染了权利这样东西之后,难不成也会变得面目全非? 萧容衍闭了闭酸胀的眼,他相信……赌国一事,他已经过世的兄长也希望燕国能赢,可他的兄长绝不会希望是以牺牲燕国百姓的方式来赢得赌国大胜。 从前萧容衍对嫂嫂很是敬重,即便是后来……嫂嫂那么对他,他依旧从未对嫂嫂说过重话,看在兄长的份儿上,想起兄长临去之前还放不下嫂嫂的模样,萧容衍更多的是对嫂嫂的包容,希望嫂嫂能反躬自省。 可如今看来,放着嫂嫂不管不知道什么时候,嫂嫂便会酝酿出更大的后患。 这一次回燕都之后,萧容衍要同嫂嫂深彻的谈一次,若是嫂嫂还是这般不悔改,萧容衍只能对不起兄长,将嫂嫂软禁终身了。 第一千五百零九章:理所应当 柳如士和水师将领们立刻反应过来,纷纷单膝跪地,高呼:“恭迎韩城王回家!” “恭迎韩城王回家!”白家军将士们动作齐整,单膝跪地高呼恭迎。 “恭迎韩城王回家!”大周水师将士们亦是跪地高呼,忍不住热泪盈眶。 大周水师的将领们七尺汉子却也都忍不住热泪翻涌。 程远志等抬棺的将领们走的很稳,步伐缓慢。 在那地衣的尽头……是一身孝衣的韩城王妃。 韩城王妃在得知韩城王战死之后,便跪求太后董氏,送她来金莞城,她已经知道陛下御驾亲征要为韩城王复仇,迎回韩城王的尸身,她感激涕零,也想亲自来金莞城迎一迎自己的丈夫。 董氏原本是不想让韩城王妃来的,可想到当初自己的丈夫白岐山战死在南疆之事,她便对韩城王妃生出怜悯之心来,派人将韩城王妃送了过来。 韩城王妃以为自己这一路眼泪已经流干了,觉得自己的心已经痛到麻木,毕竟自己丈夫战死已经有一段日子了,可不知道为何……看到自家丈夫的棺椁,她的眼泪一下子就涌了出来,心痛到像是被一把刀穿透后不断的搅动,即便是死死咬住唇也克制不住自己的哭声。 明明说好的,他们不要孩子……就彼此相伴到老! 说好了,沿海事了,他们便过夏看落花,冬赏落雪的日子! 说好了……他一定会死在她的后面,免她老来一人孤苦,他们早就说好了! 可为何,在他战死之后,忠仆会拿给她一封他离开大都城之前便写好的遗书,说是什么为了以防万一! 既然起誓要相伴一生,他又怎么能允许自己有万一?! 这个骗子! 魏如行这个大骗子! 韩城王妃紧紧揪着自己心口的衣裳,哭得痛到站不起身,跪倒在地衣尽头:“骗子……魏如行你这个骗子!说好的,我们说好的……你骗我!” 正要从船上下来的白卿言,看到跪倒在尽头揪着自己心口直哭的韩城王妃,眼眶湿红,负在背后的拳头攥紧。 “长姐……”白卿玦轻轻唤了白卿言一声。 白卿言回神,垂眸看着脚下,从船上下来…… “陛下……”柳平高叩首之后起身,朝着白卿言迎来,“陛下,洪大夫得到疫病的消息,要启程去燕国的大周城池,末将实在是劝不住,就……就把人给看管起来了!” 白卿言点了点头:“好,知道了,你做的很好,洪大夫年纪大了,是不能再让他辛苦!” 再者,即便是洪大夫现在去了,恐怕也入不了燕国境内。 白卿言视线落在韩城王妃的身上,抬脚朝着韩城王妃的方向走去。 这军营之中大多都是男子,他们在韩城王妃身旁劝说着韩城王妃起来,不敢逾矩伸手去扶。 跟在韩城王身旁的嬷嬷一人竟无法将韩城王扶起,干脆跪在韩城王妃身边陪着韩城王妃一同哭。 韩城王妃声音哽咽,嘴里含糊不清的说这些什么,只有身边嬷嬷听得懂……王妃这是在说韩城王是个骗子,他们王妃这是伤心极了。 瞧见白卿言走来,围在韩城王身边的水师将领连忙退到一旁,跪地行礼:“陛下!” 闻声,满脸泪痕的韩城王妃抬头,就见白卿言俯身双手扶住她:“王妃,起来吧,我们先安置韩城王。” “陛下……”韩城王妃哽咽难语,心中感激白卿言在听闻丈夫战死之后御驾亲征,明白白卿言这是当真信重自己的丈夫,她忙膝行后退两步,重重同白卿言叩首行礼,“妾身,替韩城王叩谢陛下!” “快起来!”白卿言眼眶酸涩,她将韩城王妃扶起,低声说,“是朕该多谢韩城王,以身护住了大周的渔民和使臣!” “韩城王是大周的韩城王,为君尽忠,为民舍命,这都是理所应当的!”韩城王妃哽咽道。 白卿言松开韩城王妃的手臂,可心里明白,作为丈夫……韩城王是对不住韩城王妃的。 “韩城王为国捐躯,最放不下的便是韩城王妃,日后……韩城王妃便是朕的亲人,朕……会替韩城王照顾好王妃,以安韩城王在天之灵。”白卿言语声柔和。 韩城王妃行礼道谢,与白卿言立在一旁,看着韩城王的棺椁被送入军营之中,她转身望着白卿言说:“陛下,妾身恳请陛下,准许韩城王葬在韩城陵园。” 白卿言点头:“韩城王的故里便在韩城,这是自然。” 将韩城王安置妥当之后,白卿言将自己的情绪稍作平复,便开始看从大都城和沈天之那边儿送来的奏报。 沈天之如今也采取的是关闭城门的做法,一人染病,将病人送到救治所之外,家人也闭门在家不允许出门。 可百姓以为将自家人送去救治所,必然是要杀了,或是任其自生自灭,都不愿意送去,有的百姓还趁乱想要逃出城去,更有本地的父母官都要拖家带口的跑,以致让百姓更加惶惶不安。 沈天之出面劝说百姓,百姓却被有心人引导,群情激愤,不等沈天之说完,百姓便用石头招呼沈天之,引发了小范围的民乱,幸亏沈天之身旁有将士在,很快便将这场小民乱镇压了下去。 白卿言明白百姓的惶恐,当年交州大疫的时候,百姓也是如此人人自危,后来若非她爹爹白岐山亲自带兵护送姑姑白素秋入城治疗疫病,百姓们怕是早就和守城官兵打起来,逃出城了。 看到这样的消息送来,白卿言的心情越发沉重。 “陛下,洪大夫知道陛下回来了,如今闹着要见陛下!”柳平高一脸难为同白卿言说。 “嗯,我正打算去看洪大夫。”白卿言换了一身衣裳,便去看洪大夫…… 洪大夫一见白卿言来了,先是将这柳平高一通抱怨,而后又同白卿言说:“大姑娘,老夫如今这把年纪,早就将生死置之度外,最想的便是能为世人做些什么,老夫是个大夫,天职便是治病救人!这燕国周域……老夫是非去不可的!” 第一千五百一十六章:寿数天定 “故人相见,西怀王不必多礼,坐吧!”白卿言用帕子沾了沾唇,“今日事多,一直未曾来得及用膳,让西怀王见笑了。” “多谢陛下,陛下事忙,这个时辰才用膳,可见勤勉。”西怀王客套话说完在白卿言下首坐下,想了想之后,侧身朝向白卿言的再次行礼,“陛下,既然称我是故人,我便不同陛下客套了,斗胆称陛下一声弟妹,弟妹……实不相瞒,我此次来是为了我那年幼的侄子。” 即便是西怀王不说,白卿言也猜到了。 “早前,我在大都城寻到了他,知道他入了镇国王府成了护卫,好似……好似……”西怀王抿了抿唇才开口,“好似是为了能有机会接近燕国的皇帝和摄政王,行刺杀之事!我那侄子本是皇帝之尊,后来魏国被燕国灭国,他心中燃着一团火,还请……弟妹能谅解一二,这一次我来将此事告知弟妹,是想趁着这孩子还没给大周添乱,早早将人带回去!免得将来闹到不可收拾。” 白卿言没打算将拓跋耀人在东夷之事告诉西怀王,便装作不知问了一句:“魏王在白府?” 西怀王没有瞒着白卿言:“是入了镇国王府的,在大都城我还见过一面,可后来那孩子却不见了,我知道那孩子是跟在英慧君的身边的,后来听说英慧君前往沿海去寻弟妹了,这才一路追着去了大梁旧地,在然后听说英慧君送韩城王遗体回韩城,多番打探之后却也不见我那小侄子,想到弟妹要入燕了……便估摸着那小子是想要跟着弟妹所率大军入燕,这才快马加鞭追了上来,还请弟妹念在容衍与我情同手足的份儿上,让我将那小子带回,也免得入燕之后给弟妹带来什么麻烦!” 魏忠带着人进来给西怀王上了餐食,他则亲自给白卿言奉上热茶。 “魏王年纪还小……”白卿言端起茶杯,眉头紧皱,问魏忠说,“小七身边可有这么一个小护卫?” 魏忠连忙侧身,恭敬开口道:“回陛下,英慧君身边原本是有这么一个护卫,可在陛下决定和英慧君兵分两路,由英慧君护送韩城王遗体回韩城……而后同程远志将军和白家军回大都城时,就听说这小护卫想要来燕国,似乎还与英慧君争吵了一番,不就之后便不辞而别了,先前……英慧君还托忠国王来燕国的路上找一找这小护卫,若是能找到请忠国王多加照顾,正巧老奴听了一嘴。” 魏忠朝着正看向他的西怀王浅笑颔首:“不过,到如今忠国王也未曾找到这位小护卫。” 白卿言煞有其事点了点头,看向西怀王:“如今燕国已经封锁城池,不允许大周军队出入,想来定然也不允许魏王轻易进入,西怀王倒是不必担心魏王会入燕,这样……这一路我会命人多加留心,若是看到魏王,一定让人将魏王送回西怀王身边。” 西怀王听到这话,叹了一口气,坐没坐相地靠在隐几上,眉头紧皱:“阿耀是我皇兄唯一的骨血,我愧对皇兄……自己倒是苟活留了一条命,却连阿耀都看顾不好。” 魏忠朝白卿言瞧了眼,见白卿言端着热茶眉目含笑未曾出声安抚,便立在白卿言身旁不吭声。 “自从魏国没有了之后,这日子过的浑浑噩噩,以前……我身边有那么多朋友,可真的等到出事了,才知道……只有容衍才真的是挚友,他若在……还能替我排解排解,”说到这里,西怀王想到了白卿言是萧容衍的妻,如今萧容衍走了,最难过的当属白卿言,他如今却因为自己的心情不好,无端端挑起白卿言的伤心事,心里十分过意不去,连忙转了话题,“听说,弟妹喜得一对龙凤呈祥,要是容衍知道了,必然高兴!” 西怀王连忙将自己怀里揣着的两块玉佩拿了出来,示意魏忠接过去:“这对玉佩,是我知道小侄子和小侄女降生的时候,用容衍曾经送我的玉石……让人雕的,希望小侄子和小侄女,能够……平平安安,永远不受战乱之苦,永远和弟妹在一起!” 这是西怀王最朴实的祝福,如今国破家不存,他才知道一家子人能永远在一起是多么难得。 她明白西怀王的好意,从魏忠手中接过玉佩看了眼,玉是难得一见的好玉不说,这雕工……也是十分难得,这龙凤雕的仿佛活过来了一般。 “西怀王有心了!我替两个孩子……多谢西怀王!”白卿言笑着将玉佩收下,“关于魏王,我一定会派人去找。” “多谢弟妹!”西怀王说着端起桌案上的酒杯,仰头将杯中酒饮尽,“若是容衍在……就好了!” 白卿言见西怀王双眸泛红,是真的因为萧容衍的离去而伤了心,她垂下眸子不知道该怎么安慰。 “弟妹,你如今已经贵为大周皇帝,在容衍走后却迟迟没有再立皇夫,想来……也是忘不了容衍吧!若是容衍地下有知……定然会明白他的一腔痴心没有错付!”西怀王低笑一声,“我也很是羡慕你们这样的感情!” 不像他,平日里姬妾一个个对他爱的要死要活,可真的到了危难之际,还不是……都各自飞了。 人生苦短,寿数天定,若是能得到一段白卿言和萧容衍这样感情,人生也算是死而无憾了吧! “西怀王还年轻,人生的路还长……”白卿言眉目间还是那样恬淡温润的浅笑,“日后定然会遇到相知相许的女子成就良缘,西怀王不必着急。” 西怀王听到这话摆了摆手:“我就算了,丧家之犬……谈什么良缘,白白拖累好人家姑娘罢了!我只求能不负皇兄所托,能将阿耀看顾长大,看着他娶妻生子……” 西怀王说到这里话音一顿,又看向白卿言:“弟妹,不知道……能否给阿耀一个机会,让他参加科举,若是他真的有能耐,不如让他在大周为官。” 第一千五百三十五章:内斗 白锦桐叹气,她费了那么大功夫和银钱安排到燕国太后身边的棋子,也不知道如今是死是活。 就在马车晃晃悠悠转入南昌名巷时,一道藏在暗处瑟瑟发抖的身影看清楚了马车灯笼上的崔字,立刻冲了出来。 可还未靠近就被随行的护卫拔刀拦住…… 孟昭容被吓了一跳,兜帽之下的一张脸惨白。 她看着那马车撵着雪籽就要从自己面前驶过,睁大眼,顾不上面前泛着寒光的刀刃,上前小声唤着:“恭行!恭行!恭行是我啊!恭行……我是昭容!” 孟家已经倒了,孟夫人是花了极大的代价才让她逃脱出来,叮嘱她从此以后隐姓埋名,千万要忘记她是孟尚书之女的事情,这辈子能活着就好,否则和孟夫人他们一同走了,免不了要近教坊司,这辈子就完了。 送走孟昭容的当晚,孟夫人给孟昭容贴身婢女换上孟昭容的衣服,将人勒死在牢中,看着余下孟家女眷都投缳自尽之后,也撒手去了。 胆战心惊的孟昭容听到母亲自尽的消息,肝胆欲裂,不知道去哪儿……只能想到曾经不顾一切帮她的崔凤年,想要得到崔凤年的庇护。 马车内白锦桐听到孟昭容压抑着不敢高声喊人的声音,睁开眼,她并未让马车停下,只用手指轻轻将马车窗帘拨开一条缝隙,隐隐瞧见孟昭容想要追赶马车却又惧怕护卫的畏缩模样,又不动声色将帘子放下,装作未曾听到,只轻轻攥住了自己手中的赤金雕梅花的手炉。 白锦稚自认并非是一个铁石心肠之人,可即便是仁义……也不能用错了地方。 眼看着崔家的马车越走越远,孟昭容还想要追,就听崔家的护卫高声呵斥:“姑娘,你若再纠缠不休,我等就只能送你去见官了!” 听到见官二字,孟昭容的表情比见到鬼还吓人,转身踉跄就跑。 白锦绣一路乘坐马车回到崔府,弯腰从马车内出来,就见丹芝和贴身婢女正立在正门外候着她,正盈盈笑着同他行礼。 “夫君回来了……”丹芝声音柔和十分悦耳,她将手中的手炉递给婢女,接过婢女手中的油伞,一手拎着裙摆,一手撑着伞迎从马车上下来的白锦绣。 崔府门口是过年挂上去的灯笼,团团红光映得崔府门前极为喜庆,丹芝梳着家常发髻,身着石榴红撒金绫袄,这衣着看着平常,可那盘扣处点缀的是一颗颗大小相同光泽莹润的珍珠,正与她耳畔的耳饰相得益彰,瞧着倒像是那些官老爷家中的官眷一般。 “不是说了今晚回来的晚,让你早些歇着……”白锦绣接过丹芝手中的伞,用自己的大氅将丹芝裹住,做足了疼爱妾侍的富贵老爷做派。 “这都是妾身应当做的!”丹芝耳根都红了,软着嗓音说了一句,像是羞怯了。 护着丹芝回到上房,丹芝伺候着白锦绣沐浴之时,外面送来了消息,说是太后已经从宫内出来要去行宫了,不少慕容一族的皇亲听到了消息,亲自去送太后了。 白锦绣坐在水雾氤氲的浴桶之中,报信之人就在门外。 原本这位燕国太后,应当是在联合孟尚书给皇帝下药这件事被摄政王挑出来后,就应当被送去行宫,那个时候就是慕容皇族的长辈们出面,请皇帝息怒,说好歹让太后在宫中过了年之后再走。 如今年过了,太后要走……慕容皇族宗亲在明知道太后犯了给皇帝下药这样的大错,居然有人结伴拦住了太后的车架,不知道那位太后对慕容皇族宗亲说了些什么,他们有些人结伴入宫去见皇帝,有些人在宫门外陪着皇帝。 “这位燕国太后也算是一位厉害人物了,在慕容皇族里竟然还有这样的地位,明明都知道太后是被皇帝送去行宫软禁的,竟然还敢倚老卖老去拦住燕太后车架!”白锦绣手搭在浴桶上,“不知道,能不能想个办法去打听打听太后和慕容皇族那些长辈都说了些什么?” “属下命人去试试!” “小心一些,如今我们崔府被人盯得很紧,不要将崔府暴露了。”白锦桐说。 如今的崔府,被盯得十分紧,哪怕自己那位姐夫……燕国摄政王人不在燕都内。 就连今日太后要走的消息送进来,都是以今晚白锦桐参加这燕都友人宴会,她的人冒充友人府上仆从来给白锦桐送落下的玉佩为由来的。 · 燕太后冒着风雪,在禁军护卫下离开前往行宫之事,在慕容皇族之中掀起滔天巨浪,慕容皇族不明白,为什么慕容沥登基成为皇帝之后,竟然对自己的母亲如此狠心,这么大的风雪,就不能等明日再送太后离开吗? 于是,慕容皇室的长辈族老为了显示自己族中长辈的地位,为了显示自己是皇帝的长辈,一群人连夜入宫,仗着萧容衍不在,倚老卖老以孝道强压慕容沥不能送太后去行宫。 他们燕国的摄政王虽然是慕容皇族,却不是慕容彧那样心软之人,萧容衍没有让慕容沥沾染得罪皇室宗亲之事,而是自己在前冲锋陷阵,整顿慕容皇室宗亲,将慕容沥藏在身后。 最初扶着小阿沥登位,有生事的宗族族老,萧容衍便以摄政王的身份将其赶回了之前的燕国旧都栎邑,不从命之人被萧容衍将全家杀了个干净,毫不留情面,故而皇室宗族众人对萧容衍更多的是惧怕,所以便在萧容衍的面前收敛起自己的爪牙,乖顺的和没了爪子的猫一样。 以前萧容衍在的时候这些慕容皇室宗族之人都是十分乖顺,萧容衍说什么他们就怎么做,全然是一幅诚惶诚恐,为慕容衍之命是从的态度。 也正是萧容衍瞧着宗族之人都逐渐乖顺了下来,加之历来慕容皇室宗族之人虽然有内斗,可真正对外之时,都是空前团结,比如……当初燕国最艰难之时,慕容皇族宗室之人纷纷捐献家财人人都不藏私。 第一千五百三十八章:岌岌可危 “你们说说刚才陛下话里话外的意思,好似摄政王才是他的亲人,我们都不是!太后也不是!只有摄政王是为他好的,为燕国好的!”宗亲们越说越恼火,气愤地用手拍着心口,“我们都是狼心狗肺!陛下如今一心只听摄政王的话,听不进去我们这些逆耳忠言,我看……迟早这朝堂都是摄政王的!” 燕太后险些瘫软下去,是……阿衍? 是阿衍让阿沥将她送走的? “怪就怪之前太后太过信任摄政王了,没想到摄政王才是背后的毒蛇,为了夺权连自己的嫂嫂都能下手!还是蛊惑陛下对太后下手,这简直比杀人诛心还要阴毒!让儿子将自己的亲生母亲驱逐出皇宫,这百年之后……天下人会如何看陛下!如何看我慕容皇家!简直混账!” 燕太后面上最后一丝血色消失的干干净净,真的是阿衍! 阿衍……为何要如此对她!她可是阿衍的嫂嫂啊! 阿衍曾经答应过,会护住她会护住阿沥的,可为什么要挑唆他们母子不和!挑唆的……阿沥非要将她送出皇宫不可! 她才是阿沥的母亲啊!是她生的阿沥……是她给了阿沥生命! 她不过就是一次,那一次给阿沥下了药,也只是让阿沥身体没有力气,却不伤害他的药,她相信以阿沥心软孝顺的个性,绝不会狠心在这大雪之夜将她送出宫去,阿沥那么孝顺她依赖她怎么舍得与她分开? 燕太后想到年前慕容沥心软,让她留在宫中过年,可今日……说什么也不愿意留她,非要让她大雪夜冒着风雪离开! 此事来的这么突然,一定是萧容衍……一定是萧容衍昨日给阿沥的来信,萧容衍定然是知道自己留在宫中过年了,所以慕容衍催着阿沥将她送走!一定是他! 她抬头看向那巍峨宫门,眸子发红,眼底神色似是怒极…… 她做的一切都是为了燕国,可萧容衍为何要如此对她,她对萧容衍还不够好吗?即便她也是摄政太后,可阿沥上位之后,基本上只要萧容衍做的决定,她几乎没有否定过,全心全意的相信他! 他为何还要如此急不可耐的,将自己除去? 难不成,就是因为她当初出伙同西凉出卖了大周,导致萧容衍和白卿言两人的关系破裂,害得他骨肉分离,所以萧容衍要报复她,也要让她骨肉分离? 是了!一定是这样! 好狠毒的萧容衍! 他是男子和女子不同……女子这辈子能有几个孩子,可男子却可以有很多孩子,他总是要在骨肉亲情和家国之中选一个,他选了家国……难道她这个做嫂嫂的会看着他孤独终老,那定然是要帮他娶妻生子的啊! 她是长嫂,长嫂如母啊! 她做的一切都是为了燕国,可萧容衍却为了泄私愤,竟然要生生拆散她和她的骨肉,还挑唆的阿衍不信她……舍弃她! 好狠…… 她好恨! “太后……”燕太后的贴身婢女轻声唤着太后,早已经泪目,她知道太后站在这里眼巴巴看着,多么希望宗亲们前来是请她这个太后回宫的! “摄政王一向心狠,难不成咱们是第一日知道吗?打下魏国之后,为何大魏的民心不曾全然归顺我们燕国,不就是因为摄政王当初处置大魏皇室和勋贵之时,手段毒辣非常,让人惧怕但无法令人臣服吗?” “可不是,陛下继为之初,摄政王就对我们皇室宗亲下手,多少人被赶回了栎邑,不走的就是死路一条!那个时候我们不就知道,咱们这位摄政王是个六亲不认的!” “还有那赌国之事,你说说……陛下年幼不知道轻重,摄政王也不知道吗?咱们燕国是什么光景,人家大周正是强盛的时候,和人家大周赌国这不是必输无疑吗?陛下不明白摄政王也不明吗?这分明就是想将我们慕容一族的大好江山拱手人家大周!” 这些皇室宗亲你一言我一语,丝毫不提当初燕国的困境,好似不赌国当初就能和大周和平相处,好似大周并未陈兵边界,只要大周皇帝一声令下……燕国便岌岌可危似的。 “拱手大周”四个字,触动了燕国太后的神经。 燕太后瞳仁剧烈颤抖着,她最害怕的就是萧容衍将燕国拱手给大周……拱手给白卿言。 “太后……太后!”婢女看到燕太后全身克制着颤抖的模样,吓得不轻,“太后您别吓奴婢!” 原本还像是被抽干了力气,满腔愤懑却无可奈何的燕太后陡然站直了身子,握紧婢女的手,力气大到要将婢女的手指捏断一般。 “太后?!”婢女手指发白,疼得倒吸一口凉气。 她明白了,她终于明白了…… 如今白卿言这个大周皇帝在燕国的地界儿上,萧容衍借口说什么巡视染了病疫的城池,去安民心,其实……就是去私会白卿言了吧! 萧容衍恐怕是想要同白卿言重修旧好,所以要将燕国拱手白卿言了吧! 不,或许更早之前,萧容衍就已经和白卿言合谋要多走燕国了! 毕竟,白卿言那两个孩子也是萧容衍的孩子,而传言中白卿言又是一个不易有孕的,再加上女子这一生的子嗣的确是有限,这燕国落在大周的手上……就等于是落在了萧容衍孩子的手上!对萧容衍来说并无损失! 否则就如同这些皇族宗亲所言,当初阿沥不知道赌国这件事的轻重,难道萧容衍也不知道吗?为什么不拼死拦着阿沥,无非就是为了他的两个孩子! 难怪,萧容衍非要将她连夜赶出皇宫,分明就是同白卿言达成了某种约定,要将燕国拱手了! 那她的阿沥怎么办? “好一个摄政王!好一个萧容衍!”燕太后心中怒火滔天,“嘴上说着要牵着阿沥向前,可实际上却是想要将我大燕交到白卿言的手中,交到他的孩子手中!被骗了,我们都被骗了!先皇、阿沥……哀家,都被骗了!” 第一千五百四十一章:害他 燕太后听到这话,抬头看着这些满脸焦急的皇族宗亲,紧紧攥着自己胸前的衣裳:“可是……可是皇帝明明知道慕容衍就是萧容衍,还是对慕容衍深信不疑,因为信任慕容衍……皇帝连哀家这个母后都不要了!要将哀家赶出宫……赶出燕都去!” 燕太后又哭了两声,才再次哽咽开口:“皇帝如今已经不信哀家了,哀家有能如何啊?” “皇帝年幼,被萧容衍诓骗,我等慕容一族宗亲是不能看着陛下在错的路上越走越远,毁了我慕容一族的大好江山!”年纪最长的慕容氏皇族宗亲用力攥着萧容衍那些信,道,“此事太后就不必费心了!自有我等慕容族人解决!我等会着急慕容全族,跪求陛下!” 说着那位长辈朝着太后行礼:“太后西安放心去行宫,我等一定会好好劝陛下,早日将太后接回来!” 话是这么说的,但这位辈分最大的慕容皇室宗亲,心中已经有所打算。 当初慕容沥继位之时,萧容衍以极为凌厉的手段震慑了皇室宗亲,敢忤逆朝中推行政法的宗亲要么已经被杀了,后来服软的也被送到了栎邑。 但手段凌厉的收拾过宗亲之后,慕容沥还是倚重皇室宗族的,毕竟都是同姓同宗自家血脉,故而慕容皇族宗亲还是在朝中占据了很多重要位置。 他们如今去苦求皇帝派兵去杀了萧容衍,若是皇帝还是执迷不悟只相信那萧容衍一人,那他们这些慕容氏族人决不能看着慕容沥这个孩童将慕容家的大好江山败坏了! 他们便要将皇帝困住,而后请太后回来主政,还有赌国之事……也得想办法解决。 燕太后听到这话,哭着看向那皇宫…… “可哀家是真的担心阿沥,哀家不想和阿沥分开!大皇子已经被送去了大周,哀家……身边就陛下这么一个孩子了!”燕太后转头看向那巍峨的皇宫,又哭着求这些宗亲,“叔伯长辈们,哀家……真的不想走!” 燕太后想要宗族这些长辈们出面,好歹让她留在燕都。 “太后,如今慕容家出了慕容衍这么一个不孝子孙,陛下被其蛊惑,太后强留就是违抗圣旨,还不如先去行宫,等我等劝服了陛下再接太后回来!”有宗亲低声劝太后,“太后,要相信我等,我等都是慕容子孙,绝不会看着自家江山被不孝子孙糟蹋!” 话都已经说到了这一步,燕太后知道今日她的确是非走不可了,刚才愤怒冲上头顶,她几乎是用尽了自己所有的力气,将心中愤恨都发泄到了萧容衍身上,此时已然有些历竭,已经没有力气再争辩了。 她点了点头之后又不放心地说:“陛下还小,还请各位叔伯长辈们,与陛下说的时候……缓缓的说,他到底还是个孩子!” “太后慈母心肠,我等自然遵从!且陛下是我们燕国的皇帝,我等也不敢造次!” 那宗亲话音刚落就见,宫中又一队禁军将士率兵而处,雪中极速奔跑而来,燕太后和宗亲们都以为皇帝心软派来接太后回去了,谁知禁军将士们一到便拔刀将皇族宗亲逼开,护住太后车架…… 燕太后也被吓得向马车上退了一步,睁大了眼。 带头而来的禁军副统领张关高声道:“陛下有旨,慕容骇护送太后不力,让太后受了惊扰,即刻押入大牢!命张关护送太后前往行宫即刻启程,即日起禁军由张关接管!” 燕太后听到禁军副统领这话,险些晕死过去,阿沥……竟然就这么迫不及待赶她走! “副统领!副统领我这是没有办法!您看看……”被五花大绑连盔帽都歪了的慕容骇冲了出来,“我家祖父和父亲都来了,二话不说就将我绑了起来,我能有什么办法!陛下要追究也不应该追究我的责任,应当追究谁将太后今夜出发前往行宫的消息走漏了岀去啊!” 皇室宗亲这些长辈们刚开始并没有出现,他护送太后车架从宫内出来,就瞧见自家祖父和父亲在宫门前,他便下马同祖父和父亲行礼。 谁知道祖父和父亲二话没说就追着他打,仆从上来将他捆了一个结结实实,禁军将士们都没有来得及反应,太后的车架就被那些宗亲给围了,说若是想要送走太后就要从他们的尸体上踏过去。 再后来慕容骇的祖父说,也不让慕容骇危难,自己带着半数宗亲入宫去向皇帝请罪,恳请皇帝留下太后,慕容骇又是被自家父亲按着自然不敢反抗。 慕容骇是摄政王一手提拔,他是忠于摄政王的,摄政王也不在,他觉得小皇帝一向好说话,难免懈怠了一些,他就只是心存侥幸怠慢了那么一点点,谁知道就出了这么大的乱子,竟然捅出摄政王是大周皇帝的皇夫的消息! 这消息将慕容骇都给骇住了! 这怎么可能,旁人不知道慕容骇还不知道吗?摄政王为了燕国那是殚精竭虑。 慕容骇为自己申辩之后,还惦记着赶紧给摄政王送个消息,这小皇帝虽然目前看着信任摄政王,可万一要是听信了这个总和摄政王作对的太后之言,怕是摄政王危矣! 燕太后见眼前这情景,便知没有回旋余地,只能哭着软软地倚靠着侍婢上了马车,歪倒在隐囊上泪水如同断了线。 她真的不明白,她可是阿沥的亲生母亲啊!这个世上难不成还有比她更爱阿沥的人吗? 为何阿沥要那么在乎萧容衍,不在乎她这个母亲? 那萧容衍以前没有孩子还好说,现在有了自己的孩子,不为自己的骨肉盘算,难不成还会为阿沥这个侄子盘算吗!阿沥怎么就想不明白,这个世上只有她这个做母亲的不会害他! “太后……”燕太后的贴身侍婢将帕子递给燕太后,“您别哭了,仔细眼睛!” “儿子都要外人不要哀家了,哀家还要这眼睛做什么!”燕太后声音哽咽的越发厉害。 第一千五百四十二章:疯言疯语 马车外传来“恭送太后”的声音,燕太后更难过了,干脆整个人埋头在隐囊之中,哭声止不住的上扬。 送走了燕太后的车架,皇室宗亲都围着那年龄最长的宗族长辈,问道:“叔爷,咱们接下来该怎么办?” “召集族人来皇宫,就在宫门前跪着!”那宗族长辈拿着手中的信件,“这信件就是慕容衍为萧容衍的铁证,也是萧容衍叛国的铁证!他已与大周皇帝成亲,且有了孩子……心早就不在我们燕国了,一定要让陛下清醒过来,杀慕容衍,将太后迎回来!” 那祖宗长辈一声令下,其余皇室宗亲纷纷让自家仆从前去传信。 宫外慕容宗室和太后说了些什么,消息一个接一个传回慕容沥的耳朵里,当慕容沥听到他的母后疯了一样将九叔是萧容衍的身份公布,惊得站起身来。 慕容骇亲自来请命,说请慕容沥让他护送太后去行宫,让慕容沥信他,可他就是这么辜负他信任的? “慕容骇呢?他是死人吗?胆大妄为放宗亲去同太后说话也就罢了,太后失心疯胡言乱语他就听着毫无作为,他该死!”慕容沥语声攀高,“张关呢?张关难不成也没有阻止太后疯言疯语!” “回……回陛下,副统领去的时候,太后已经说完了!而且……而且太后不知道拿出了摄政王曾经写给先皇的信件,宗亲们现在说要跪在门口们逼迫陛下杀摄政王!”那禁军跪在慕容沥脚下,将事情说完,重重叩首不敢再抬。 慕容沥负在背后的手收紧,道:“他们要跪就让他们跪!” 那夜大雪纷飞,燕国皇宫门外,陆陆续续有皇室宗亲赶来,跪于宫门前,手捧慕容衍当初写给先帝的书信,请陛下下旨捉拿国贼慕容衍。 · 白卿言在柳平高所率安平大军护卫下,人已经到达安顺城。 安顺城的守城将军与当地父母官早早便在城外相迎,白卿言下马徒步同当地父母官与守城将军进城,如今百姓多数关门闭户在家中,街上少有店铺开张,跪于两侧的百姓带着面巾,都相距有一段距离,故而……街道上显得恨空旷,尽管如此白卿言等将士们还是未曾懈怠,人人都带着用药水浸泡过的面巾。 “多亏陛下派人送来了药材的同时还送来了粮食,否则安顺城的百姓肯定和隔壁栎邑城的百姓一样都出门讨吃的,这疫病人传人恐怕后果不堪设想!”安顺县令这话发自内心,说实在的虽然他是燕人,可当他们被交给大周管辖,又发生了疫病这样的事情,守城将军这才明白燕国和大周的国力不可同日而语。 至少据他所知,若是放在燕国,至少燕国是没有底气让曾经家中出现过疫病病患的百姓和邻里们留于家中,官府给发放粮食的。 但相对的,大周的法令也非常严苛,若是不符合可以出门条件的百姓出了门,就会丢了脑袋,非常时期行非常之法,这也是理所应当的。 “是啊,这都多亏了陛下!”守城将军本就是大周将士,听说燕国管辖城池的惨况,再看他们大周管辖的燕国城池,自然是有些骄傲的。 “可有闹着要出城的百姓?”白卿言仔细瞧着这长街还有哪些商户都开着门,粮食铺子开着,路边也有卖菜的小摊贩,酒楼和日用铺子也都还开着,此时不论是掌柜、小二还是百姓都跪在两侧,头也不敢抬。 这安顺城的情况,要比白卿言意料之中好一些,她记得最早发现有疫病的城池之中便由安顺城,便出言夸奖了守城将军与县令一句。 谁知听到这话守城将军和县令对视一眼,最重还是守城将军同白卿言开口:“陛下……安顺城疫病发现的早,却没有别的城池那么严重,是因……当初发现疫病燕国朝廷下令不许各处药材往咱们大周管辖城池运送,是栎邑城中的一位姓朱的大夫名唤朱成儒,曾经偷着给安顺城送过几批药材,被当地官府抓了回去,要以通敌叛国罪论处朱成儒,如今朱成儒全家都被下狱了,听说要处斩,后来我们也断了栎邑城的消息,不知道现在朱成儒全家是否安好!” 白卿言脚下步子一顿,黑白分明的幽深眸子看向那守城将军,守城将军连忙抱拳单膝跪下:“末将曾经前去要人,可栎邑不给!这一次陛下来了……末将斗胆向陛下请命,能否派遣周使向燕国皇帝将此人一族要到咱们大周管辖的地界儿来,这朱大夫救了这么多人,不该是这样的下场。” 其实,守城将军也只是抱着一线希望,希望燕国那些混账羔子还没有害了朱大夫。 白卿言抿了抿唇,开口道:“你起来吧……” 那守城将军起身,眼巴巴望着白卿言,只听白卿言说:“现在遣使前往燕都,怕是等使臣回来,那朱大夫的命就保不住了,所幸……燕国那位摄政王人应当也已经到栎邑了,朕亲自去要人!” “多谢陛下!”县令连忙跪了下来,“下官替安顺城的百姓多谢陛下!替朱大夫多谢陛下!” “朱大夫救民于水火,是个英雄,这都是应当的!”白卿言缓声开口,“事不宜迟,柳平高……你派一队人马先前往栎邑城,就说朕想见一见燕国摄政王,请摄政王不论如何留这位朱大夫一家性命,朕随后就到。” “是!”柳平高领命不敢耽搁,立刻派人先赶往栎邑,企图能快一些,好保住这位朱大夫。 刚刚抵达栎邑不久的萧容衍,瞧着栎邑城池的疫病控制的不错,又听当地的县太爷说……此次被慕容衍从燕都赶出来的几个皇室宗亲在这一次抵御疫病之事上,又出粮食出了银子还出力,萧容衍便亲自见了这几个皇室宗亲。 这几位皇室宗亲一幅认识到自己错误,一心想要悔改的模样,称自己不敢领功,只想自赎一二,为百姓做些事情。 第一千五百四十四章:急智 偏偏这皇族宗亲说百姓是贱民,怕是要触怒他们主子了。 “陛下视百姓为骨肉,你倒是好大的威势,称呼百姓贱民,不知道你这是扯着谁的旗子给你壮的声威?” 萧容衍语声很轻,语气也不重,却让这几个宗亲吓得连忙叩首,口称不敢。 “守城将军上前说话……”萧容衍看了眼这几个宗亲,视线落在后方。 守城将军连忙上前说:“回……回摄政王,当初朝廷下令说,咱们燕国疫病肆虐药材珍贵,不能送到大周的城池去,可这朱成儒却偷偷通敌叛国,将咱们栎邑都紧缺的药材送到了安顺城,故而……” “放他奶奶的屁!” 守城将军还没说完,跪在后方的岳全勇忍不住啐了一口再也忍不住了,当着萧容衍的面儿骂了出来。 萧容衍朝着岳全勇看去,很快就想起岳全勇来:“你是……谢荀军中的。” 岳全勇朝着萧容衍行礼之后道:“回摄政王,属下是被派来给栎邑送药材的!” “你来说说……”萧容衍望着岳全勇说。 “回摄政王,这朱成儒是这栎邑城的大夫,在此次大疫之中救了不少百姓,后来……”岳全勇朝着那几个皇室宗亲看去,“这几位皇室宗亲故意让几个商人,在毫不知情的情况下用了染疫之人用过的茶盏,将疫病带去安顺城!导致了安顺城也发生了疫病,这朱成儒的岳家就在安顺城,所以这朱成儒便给自己岳家送了一次药,就是这一次……知道疫病是栎邑城中宗族这之人宴请过的,想到了其中关窍,便将自家药铺的草送往安顺城!而后朝廷中不允许药草送往大周城池的命令才下来,这朱成儒并非知法犯法!” “你胡说八道!”宗族之人转身指着岳全勇的鼻子骂,“分明是朝廷命令先到,朱成儒违背命令私通敌国在后!你当时人都不在我们栎邑城,哪里来的这些言之凿凿?什么都不知道就信口开河!” “你才是信口开河!我老岳从不打诳语!摄政王若是不信,可以问一问药铺伙计,也可以亲自审一审那个叫朱成儒的大夫!看看到底是朝廷的命令先到,还是朱成儒违背上令在先!”岳全勇没有搭理那宗族,只对萧容衍叩首,“关于故意让不知情的燕国商人染疫,进入安顺城的事情,守城的将士们都可以作证,就是末将也听那些守城将士们说过多次了,而且百姓提起那位大夫,谁不赞一句医者仁心!” “据守城的将士说,后来那燕国染疫的商人其中一个从安顺城回来要入城,就是这几个宗亲派人去城门口阻拦的,说那几个商人用过染疫之人用过的茶盏,必定已经染疫了只是还没有发出来,不能让他们入城!还给了那个商人两条路……要么去救治所,要么去安顺城!也正是因为如此……这朱成儒才连忙给安顺城送药材的!” “你……你血口喷人!”那皇室宗亲几人转过头狠狠盯着岳全勇,目眦欲裂,“岳将军,你这到底是收了朱家多少银钱,竟然为了一个通敌叛国之人污蔑皇室宗亲,还是……你和那朱成儒是一伙儿的!都是通敌的叛徒!巴不得我们燕国输了这次赌国,好让你成为大周之民啊!” “摄政王!”岳全勇都不愿意同那几个皇室宗亲说话,一幅豁出去的架势,“我岳全勇赶在这里赌咒发誓,我要是有一个字的虚言,老天爷就让我……我全家染上疫病不得不好死!” 有皇室宗亲愤恨瞪了燕岳全勇,咬牙切齿:“发誓谁不会!这虚无飘渺的东西……也能当做实证?简直是笑话!那以后官府断案……发个誓就行了!要什么人证物证做什么!” “你……”岳全勇虽然不畏惧皇室宗亲,可到底也是被说的哑口无言,他再次同萧容衍行礼,拍着胸脯说,“若是摄政王不信,大可以派人在守城将士之中查上一查!若我岳全勇有半句虚言,我便与朱成儒同罪,您砍了我的脑袋!” 岳全勇是个武夫,也有几分胆量,见那守城将军全程低着头打摆子,便没有将守城将军脱下水,若是真的出了事情他一个人顶了就是,虽然瞧不上守城将军身为武将这么没胆量,可实在是没有必要多拉一个人,故而岳全勇并没有逼着守城将军立时说出真相。 不见摄政王表态,岳全勇觉得自己既然已经得罪了这群皇族宗亲,也不在意再得罪的狠一些,便道:“再说了,说发誓谁都会,说这是虚无缥缈的东西,怎么也不见你们用自己全家发誓,若有虚言不得好死?” “你这等无知莽夫,不配和我等皇族宗亲说话!什么都不懂,和你说话都嫌脏了我的嘴!”一位皇族宗亲抬头看向萧容衍,“摄政王明鉴!我们几人一心为了燕国,我们都是燕国的皇族宗亲,都姓慕容,自然不希望自家江山拱手他人,我们几个敢发誓……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燕国赌国能赢,若有半句虚言,天打雷劈不得好死!摄政王……我们几个人不愿意说出来,只是不想让人觉得我们邀功罢了!” “是啊摄政王,估摸着县令上表为我们请功,并非是为了疫病之事,而是因为我等为我们燕国赢得赌国之约做出的努力!”说着那皇室宗亲瞧向县令。 县令连忙叩首称是。 因岳全勇这么一搅和,倒是让皇族宗亲中有人生出急智来,将县令为他们请功之事都给圆了过去,左右他们又不是为难自家百姓,而是为了帮助和大周比起来本就弱势的燕国赢得赌国之约罢了,而且这事儿他们干的还起了成效,即便是摄政王生气也不会重罚了他们,这几个皇室宗亲都是般想的。 萧容衍将茶杯重重搁在桌几上:“请功?怎么……你们和县令都以为你们做的很对吗?” “下官不敢!”县令连忙叩首。 第一千五百四十六章:兵权 柳平高握着腰间佩剑,得意又憨实一笑:“我们安平军好不容易抢了白家军的风头,能同陛下一起出来,自然要事事做好,才对得起陛下看重。” 白卿言笑着颔首。 “陛下!人来了!”柳平高看到远处尘土飞扬之中,有快马而来,在最前的便是他们大周自己的旗帜,他伸手指给白卿言看。 此地已经被柳平高带来的将士们重兵护住。 身披大氅的萧容衍快马而来,在看到白卿言立在大帐前纤细挺拔的身影时,抬手示意跟在自己身后的护卫军停下,只带着月拾便要前去见白卿言。 “摄政王!”护卫队队长不放心地提缰上前,“大周重兵围着帐篷,您只带着月拾前往,怕是不安全,不如……请大周皇帝与您在空旷之地说话,我们看得见也能随时护卫。” “不必,大周皇帝并非阴险之人!” 说完,萧容衍一夹马肚朝着帐篷的方向飞奔而去。 “王爷!”护卫队队长没有唤住萧容衍,满目愁容。 白卿言负手立在帐篷前,看着朝她而来的萧容衍,负在身后的手忍不住悄悄攥紧。 今日与萧容衍相见,是为私,也是为公。 就在刚刚,白卿言入安顺城前收到消息,燕国驻扎在东夷国的燕军,似乎是与当地百姓发生了冲突,东夷国出兵护卫自家百姓,双方交战,东夷国怒火中烧称以已是大周附属国拒绝交付给燕国接下来的赔偿,正式与燕国驻兵开战。 白卿言并不知道这是拓跋耀的计谋,还是燕国驻军真的与东夷百姓发生冲突,拓跋耀便顺势而为。 不过,白卿言从信中可以看得出,如今拓跋耀的确是已经掌握了东夷国朝堂,而早就安排进去的东夷国朝廷重臣更是以后宫不得干政,且皇帝年幼心智超群足堪当大任为由,请太后放心去陪先皇。 还是皇帝出面保住太后,说要按照先皇遗诏,等成年之后再请太后去陪先皇,朝中都赞叹皇帝仁孝,东夷太后彻底被朝臣抛弃,拓跋耀派人将其严密软禁在后宫之中,又将太后病重卧床不起的消息散播了出去。 许是因东夷国如今的情景和当初燕国最困难之时一样,加上自家小皇帝虽然年幼但很有决断,东夷国朝廷难得上下齐心起来,东夷国皇帝剑锋所指……东夷国上下便前赴后继从不犹疑。 依照拓跋耀那个性子,若是东夷太后之后安分守己,他或许还会留东夷太后一命,许她将来与东夷国真正的七皇子相见,若是东夷国太后再生事……怕是他不会留东夷国太后! 白卿言见识过那孩子复仇的决心,那孩子为了复仇对自己什么样的狠心都能下,更别说东夷国太后了。 白卿言想着今日看看能不能从萧容衍这里打听到,萧容衍是否打算分兵东夷。 “吁……” 萧容衍见白卿言心切,纵马如飞而来,快到之时极速勒马,黑色骏马扬蹄而立挺住脚步,马背上英武的男子一跃下马,朝着白卿言的方向走来。 月拾紧跟萧容衍身后,脸上的笑意已经藏不住了。 “陛下……”萧容衍朝白卿言长揖行礼。 “月拾见过陛下!”月拾连忙跟着行礼。 “摄政王起来吧!”白卿言笑着冲月拾颔首,“月拾跟着摄政王,可还好?” 月拾明白在外人面前,他还是白家大姑娘夫婿萧容衍的护卫,白家大姑娘先关心他是理所应当的,便配合着白卿言演了起来:“回陛下,摄政王对月拾很好,大姑娘不必担心。” 白卿言颔首,对萧容衍做了一个请的姿势:“摄政王请……” “陛下请!”萧容衍声音里都掩不住笑意,照例同白卿言寒暄,“陛下看起来心情很是愉悦。” “是啊!大周管辖的城池疫病已经控制住了,朕以为……这是老天爷眷顾大周,上天也认为大周一统天下是大势所趋,所以大周朝政清明,上至太后下至臣民戮力同心,不似燕国,让摄政王如此劳累奔波劳累,实在是辛苦!”白卿言语声中带着浅淡的笑意,“摄政王要明白,天命不可违!大周……才是天命所归!” 白卿言的话,萧容衍都听得明白。 也的确如白卿言所言,大周新朝初立,实行新法,正式蓄势待发之时。 而燕国……皇族宗亲在朝堂势力盘根错节,且燕国未敢如同大周一般大动作削藩,做任何动作难免有所顾忌,被掣肘!不似白卿言尽握大周兵权,说一不二! 再加上他和阿沥二人因为心软顾念太后,狠不下心将太后驱离燕都,以致燕国从西凉之战背弃与大周盟约开始,便一步错步步错,如今的挣扎都如困兽之斗。 若是没有遇到白卿言,萧容衍不会对生命有如此敬畏之心,定早在阿沥登基之时,就动手杀宗族,趁着阿沥登基大殿杀藩王,哪怕杀到最后一个不留! 燕国内政应当是先破而后立。 可自从晋国灭亡,有大周这样的强敌在侧,萧容衍不知道燕国如此大破之后,大周会不会给他们燕国时间大立。 就是这短暂的犹豫,和对生命的敬畏之心,让他没有狠下决断…… 而历史的车轮从来不会给任何一个人犹豫的时间,它总是滚滚向前,将所有人都身不由己的裹夹其中,机会抓不住,便永远住不住了。 或许,在萧容衍自己都没有察觉的时候,他的心已经认同了大周的国政国策,是比燕国的国政国策更为利惠百姓的。 因为白卿言所推行的新政,做出的那些改变,是曾经他母亲姬后想要做而不能做……不敢做出的改变。 不仅萧容衍,就连他的侄子小阿沥都有这种感觉吧,否则……阿沥又怎么会派人前往东夷国。 两人还没有来得及走进柳平高命人搭的帐篷,就听远处有马蹄声快速逼近。 疾驰的骏马被大周将士拦住,那身着燕军将军盔甲的将军扯住缰绳勒马,急不可耐扬声高呼:“摄政王!摄政王……” 第一千五百四十九章:不安 在燕国宗亲骂骂咧咧惨叫着在府衙挨板子的同时,内心惶恐的朱成儒终于在城外见倒了那位大周皇帝,战战兢兢同大周皇帝行礼,那是他从未想过这辈子还能见到的贵人。 白卿言就立在轻骑兵最前头,瞧见朱成儒提缰上前,朱成儒连头都不敢抬,人还未靠近,便腿软先行跪拜行礼:“草民朱成儒,拜见大周皇帝!” 她从马背上下来,走至朱成儒面前,将朱成儒扶起。 朱成儒身子僵硬着站起身来,动也不敢动,将自己刚刚在得知要来见大周皇帝时在心中背好的那些话,一股脑说了出来:“多谢大周皇帝能不辞辛苦来栎邑救草民,草民铭感五内,大周皇帝对草民的恩情高如山海,草民万死也难以报其万一,然草民是栎邑人,实在是不愿意离开故土,还请大周皇帝恕罪!” “你很好,你做了本该我们大周朝廷做的事情!朕……很感激你!此次也是听闻你有难,才带兵前来,你是安顺城百姓的英雄,朕不能看着英雄被砍头。”白卿言语声柔和,徐徐而言“你若是不愿离开栎邑,愿意留在栎邑城为栎邑百姓尽力,朕也不会强人所难,朕刚才已经同你们摄政王说好,不论何时你只要想来安顺城,安顺城的城门永远为你敞开。” 朱成儒只是一个普通大夫,没有想到会见到高高在上的大周皇帝,更没有想到这位大周皇帝能称呼他为英雄,还说……安顺城城门永远为他敞开,这让他怎么能不热泪盈眶。 “不敢欺瞒陛下,因着老丈人收留了我那被……皇族宗亲看中想要纳为侍妾的妹子,所以草民最初只是为了给自家老丈人和内人亲眷送药的,草民当不起英雄二字!”朱成儒说着就要再次跪拜,却被白卿言扶住了胳膊。 “不论起因是何,后来朱大夫再三给百姓送药之事朕都知道!朱大夫当得起英雄这样的称呼!” 除了口头上的承诺,白卿言还让柳平高给了朱成儒银子,朱成儒说什么都不收,白卿言便道:“药材也是要用银钱买的,当初多亏朱大夫将药材送入安顺城,所以这银钱……朱大夫是一定要收的。” 朱成儒见推辞不过,便收下了银钱,同白卿言告辞离开。 萧容衍这一次未曾同白卿言单独相处,便道:“不知道陛下要在安顺城停留几日?” “停留四五日,便要启程返舍曲,而后回大都城……”白卿言未曾瞒着萧容衍。 萧容衍点了点头,盘算了一下自己的行程,后退一步同白卿言长揖道:“大周皇帝一路保重,说不准……本王还有幸能在舍曲同陛下再见一面。” 白卿言颔首,原本都要转身离开了,却回头问了一句:“不知道摄政王可接到东夷国的消息了?” 萧容衍点了点头:“昨日夜里便收到了消息,还请大周放心,我们燕国一定会妥善处理,绝不连累大周!” 萧容衍再次行礼恭送白卿言,抬头便见白卿言一跃上马,调转马头带大军离开。 月拾赶来的时候只能看到白卿言的背影,没有来得及同白卿言道别,只能抱拳同萧容衍说:“摄政王,宗亲中……两个没有扛住死了!” “知道了。”萧容衍淡淡应了一声,好似并没有放在心上。 · 燕都。 载着白锦桐的车马缓缓入城,白锦桐坐在车内眉头眉头紧皱,仔细想着今儿个他同皇族宗亲家纨绔去赏雪时,那纨绔说的话。 十四日前,皇族宗亲在太后离宫前往行宫之时,手捧摄政王手书为证,告摄政王叛国之罪,齐刷刷跪在宫门前,请皇帝召回摄政王下狱斩杀,可皇帝却不为所动,宗亲在门外跪了三日陆陆续续晕倒抬走。 而后剩下的皇族宗亲眼看着皇帝是不会罚摄政王的,便也都安安静静的回去了…… 那时,白锦桐心慌自家大姐夫的身份被知道了,却也觉得知道了也好,就让这群皇亲将大姐夫逼到大周去,对大周来说是好事! 从燕国小皇帝慕容沥登基至今,或者说从燕国先帝慕容彧倒下之后,撑着这个燕国的便是她的大姐夫萧容衍。 白锦桐人在燕国,能看到萧容衍作为燕国摄政王的魄力和能力,却也能看到萧容衍作为慕容皇室之人的无奈,被百般掣肘。 很早之前,白锦桐便看到了燕国朝廷乃至皇族其实并不是一心的,人人都有自己的小算盘小九九,各自往各自想要的方向努力,比如……这些皇室宗亲,无时无刻不在想着能够找机会推翻当姬后的新政,恢复曾经的旧治,只有那样……他们这些贵族才能得到最大利益。 若是易地而处,白锦桐自认若是处在萧容衍的位置,做不到比萧容衍更好。 她想着,长姐身边有萧容衍相助,那就是如虎添翼。 她为此高兴的一夜都没有睡着。 可后来,白锦桐越想就觉得不对劲,这些燕国的皇室宗亲自从在皇宫前跪求皇帝杀摄政王未果之后,有些太安静了。 所以今天这慕容皇族宗亲相邀,她便去了…… 她假意试探,说自打二皇子人去了大周,摄政王回来……很多曾经二皇子许诺的低税政策在摄政王这里也不不做数了,她的珍宝云间月在东夷给丢了,她原本还想要去一趟东夷国,谁知在摄政王这里……还得按照曾经和二皇子的约定来,不允许出燕都,她抱怨说这都叫什么事儿。 那纨绔见白锦桐的确是苦闷,便小小的透露了一点,说用不了多久她就不必这么在意摄政王了。 白锦桐左右了瞧了瞧没人,又装作小心翼翼低声问:“怎么回事儿?你是得到什么消息了吗?” 那纨绔神秘兮兮笑了笑,端起酒杯,就只说:“这事儿你知道就行了,不能多说!” 而后,不论白锦桐再怎么问,那纨绔像是有些怕,一个字都不多说,谨慎程度让白锦桐心中不安。 第一千五百五十章:麻烦 直到白锦桐以感激他透露了这么个消息为明目,将人灌的差不多了,才说:“其实你不说我也能猜到,估摸着就是之前外面传摄政王是大周皇夫的事情,终于还是动摇了陛下对摄政王的信任,陛下这是要将摄政王……” 白锦桐做了一个抹脖子的动作,颇有些自得说:“我猜得不错吧!” 那纨绔才摇头,借酒劲勾着白锦桐的颈脖,口吃不清说:“这小皇帝不知道被摄政王灌了什么迷魂汤,对摄政王的信任,那简直比亲爹还重!可是这也没有关系……咱们燕国的宗亲藩王,早就想要推翻这姬后的什么新政恢复旧治,这一次就是天大的好机会,他们能不心动吗?再说……这摄政王对皇室宗亲不念一点儿血脉亲情,昨儿刚得到的消息,这摄政王在栎邑……为了一个贱民打死了两个宗亲,一点儿活路都不给自家人留,你说这难道不让当地的藩王心寒吗?他不仁在先,就不能怪宗亲们不义!” “而且,听太后说赌国这事儿是摄政王鼓动小皇帝搞出来的,这一次事成,不用赌国还能恢复旧治不说,到时候大周定然会乱成一锅粥,打不了就是打几场仗,地盘小一些,但我们这些皇室宗亲的日子就更好过了呀!你放心,咱们俩关系好,你平时总在我手头紧的时候给我银子使,到时候……我罩着你!” 白锦桐听了心里就是咯噔一声,便问:“这……可是要瞒着皇帝行事?要了那摄政王的命?” 听白锦桐如此说,那已经醉的一塌糊涂的纨绔摇头,做了一个嘘的手势,傻傻笑了笑,说了一句:“不能说!” 便一头栽倒在了桌上。 这也让白锦桐更加肯定了,宗族联合藩王要杀燕国摄政王……她的大姐夫。 白锦桐给反复琢磨那句,大周定然会乱成一锅粥。 若是杀摄政王,拒绝赌国之约,大周怎么会乱成一锅粥? 他们是打算让大周境内的兵趁机闹事?这燕国损失兵将不说,派往大周的燕军可都是谢荀手下的兵,也就是摄政王的兵! 别说他们杀了摄政王,就是不杀摄政王……那些兵将也不见得会听这些宗亲的。 将摄政王之死栽到大周头上? 白锦桐酒气上头只觉得自己脑袋不清明也想不明,身子歪在隐囊上,抬手揉了揉额头。 突然,白锦桐揉额头的手一顿,睁开眼来…… 大周乱成一锅粥! 如今长姐人在燕国的周域城池,这些宗亲会不会是想让藩王杀了她长姐? 在燕国人看来,她长姐是战无不胜的战神,多少次……白锦桐与那些皇亲宗族混在一起的时候,听他们的口气似乎是除了自家长姐,之外并没有将其他人放在眼里。 白锦桐猛然坐直身子,酒顿时醒了一大半。 人……最喜欢以己度人,燕国这些皇族宗亲定然是想着,只要他们家长姐死在燕国,大周群龙无首,大周皇帝的子嗣又是他们燕国摄政王的骨血,大周皇室会不会让这奶娃娃登基还是两说,即便是让这奶娃娃登基了,他们白家的子嗣自然想要争权夺利,问鼎不了大周的至尊之位,也定然是要争一个摄政王当。 到时候大周也不过是打几仗来替他们大周皇帝报仇,然后燕国再送上城池求和,赌国之事因摄政王的死去……或许还得加上燕国皇帝被废而作废,燕国又能苟延残喘,顺便恢复利好贵族的旧治。 和燕国这些皇族宗亲交好这么久,白锦桐已经看透,这些皇族宗亲可是从来没有将百姓当人看,对于姬后的新政一直都是怨言颇多。 白锦桐在心中将此事来回来去的想,觉得应当是这样没错,心中顿时慌了起来。 她不知道长姐入燕到底带了多少兵力,最害怕的是长姐在毫无防备的时候被人伏击。 距皇族宗亲在皇宫门前跪请杀摄政王已经过去十四日了,她的心顿时悬了起来,忙拉开马车内的小抽屉,里面全都是点心和茶具、茶叶并没有笔墨。 白锦桐头皮发紧,醉意上头,眼前一阵阵发晕,她想了想将自己衣衫下摆翻开,用小匕首撕下里衣,将补料分成两份,铺在马车内案几上,割破手指就着血写了两封信,一封是给自家长姐的,一封是送回大都城的。 白锦桐刚刚写完,马车便缓缓停下,外面传来小厮的声音:“主子,到家了!” 白锦桐将一封信装入自己腰间的荷包内,一封信用帕子包了起来,这才大着舌头喊道:“上来扶爷……” 小厮应声上了马车,刚将歪在隐囊上的白锦桐扶住,就见白锦桐睁开眼,一把攥住他的手,往他手里塞了什么东西。 “将这两样东西送到城东崔氏成衣铺,告诉掌柜荷包送到我家长姐手中,手帕里的东西送回大周家中!让他不要看!一定要快!”白锦桐用力握了握小厮的手。 小厮看到白锦桐清明目光,用力颔首,将东西揣好,对外面喊了一声:“再来一个人搭把手!” 很快,丹芝也被婢女扶住,拎着裙摆从崔宅内跨出来。 眼瞧着白锦桐被两个小厮扶了下来,丹芝连忙上前:“夫君!” 丹芝冲过去扶住白锦桐,但力道不济,险些被白锦桐扑倒,多亏在丫鬟们的惊呼声中,门口守门的仆从上去将人扶住。 “夫君怎么喝的这样多……”丹芝眼眶都红了。 白锦桐被仆从搀扶着堪堪站好,便道:“爷没……没醉!” 说着,白锦桐转头瞧着自己的小厮道:“你……你去告诉崔氏成衣铺的掌柜,他这次给爷惹了大麻烦了!那皇族宗亲要的衣裳,就算是别人要的也得给!那可是皇……皇族宗亲,什么人能大得过皇亲!去……告诉他!下次再给爷惹麻烦,爷打断他的腿!” 这样模样像是真的醉了! “是是是是!”那小厮连忙鞠躬哈腰应声,“爷放心,要是有下一次,小的立刻将那掌柜赶走!” 第一千五百六十章:死不瞑目 箭雨朝着白卿言招呼,只射中了白卿言坐下战马和手臂,西平王原以为白卿言落马之后即便不死,战力也必定大减,却不料白卿言竟是越杀越勇。 大周将士以雷霆杀势,将原本埋伏在高坡之上的西平军逼入林中,后面的大周军也都紧随其后杀入这林间。 从左侧高坡之上冲下来的弓箭手们急于救主,却没有聊到,瞬息或就是是攻守异形。 白卿言手中长枪刚刚贯穿一弓箭手的身子,便听到身后第一茬箭雨呼啸而来,她知道机会来了。 白卿言转头,用手背抹去脸上敌军的血,高声同柳平高道:“传令,让将士们捡起弓弩,不拘准头,射杀左面高坡冲下来的敌军!白家军随朕斩杀林内弓箭手!” 西平王哪怕离得远也听到了白卿言的命令,心中大憾,连忙咬住脖子上挂着的哨子,命令原本埋伏在左侧高坡之上的弓箭手立刻折返。 白卿言终于再次捕捉到这哨声,她转头循着那哨声看去…… 西平王穿着和一众将士们一样的棉衣,若非是被将士们护着后退,倒是并不显眼。 白卿言用脚尖挑起脚下踩的一张弓,抓住弓的同时抽出一旁箭筒中羽箭,搭箭拉弓,汗水混着血水从额角滑落…… 西平王精准而敏锐的捕捉到了白卿言朝他射来的……泛着寒光的箭矢。 他若是没有记错,大周皇帝箭无虚发。 箭出……必封喉。 西平王睁大了眼,慌张躲闪……然已经来不及,羽箭洞穿西怀王的喉头。 “西平王!” “西平王!” 西平王……白卿言听到这高呼声,总算是知道 死前,西平王还捂着脖子,睁着大大的眼睛望向白卿言的方向,哨子刚从他唇瓣之上滑落,鲜血即刻就从口鼻之中涌了出来。 他还未涣散的视线看见那手持弓箭的女子直起身来,几乎连看都没有看他,便重新投入到厮杀之中去。 那女子丢了长枪,捡起两把长刀,身手奇绝,没有重甲在身,简直称得上是所向披靡…… 明明看那女子羸弱,可一刀斩人头颅的动作干净利落,好似不知疲倦一般! 明明看到她极重地摔下马,明明受了伤,可为何还这么厉害? 西平王输的不甘心! 他带了五万雄师,他是主帅……就算是所有将士死在了这里他都不会有事!他怎么能死! 五万雄师啊,他怎么能死? 鲜血从西平王的手指间争先恐后的冒出来,西平王的意识也跟着逐渐消散,整个人死不瞑目的直愣愣倒下去。 “快去禀报世子!西平王被杀!快!” 西平王世子,此时带着重甲近战兵正在出口处等候迎战大周军,泛着寒光的漆黑重盾一字排开,弓箭手严阵以待,黑甲重装的铁骑手握腰间佩刀,只等猎物入怀。 谁知,西平王世子已经听到了山坳之中传来的杀声,却迟迟不见大周军过来。 年轻的西平王世子骑于高马之上,手握弓箭,目视前方神容镇定。 打仗这方面西平王世子一向相信自己的父亲,这些年他的父亲不过是在藏拙,每每和南燕打过之后都会和他分析这仗如何打! 大周皇帝白卿言能够扬名天下那是因为没有遇到他的父亲,更别说他们这一次带着几倍于大周的兵力。 西平王世子也知道,他的父亲让他在这里,是为了给他一个机会让他立军功服众,这一次他决不能让父亲失望。 “报!西平王有令,出口埋伏重兵前往山坳内驰援!” 听到这话,西平王世子高声道:“将士们……” 谁知西平王世子话还没说完,就见就见后面又跟了一个传令兵,嘴里高声喊着:“报……” 西平王世子抿住唇,挺直腰脊盯着随后而来的传令兵。 “报……”快马而来的传令兵几乎是从马背上摔下来,声音中带着哭腔,“世子,西平王被敌军射杀,请世子主持大局!” 西平世子听到这话,身形一晃,险些从高马上摔下来,高声怒斥:“你胡说什么!” “世子爷!西平王被人一箭穿喉!埋伏在高坡上的兄弟们被大周军射杀,且大周军已经有人杀了出去,救兵想必很快救到,西平王副将黄将军让末将前来告知世子爷,请世子爷尽快拿个主意!大周皇帝还在林中,是冒险誓死绞杀,还是撤!”那传令兵语速极快。 西平王倒了,就像是一直护在西平世子面前的一座大山轰然倒塌,怎能让他心中不震撼! 一箭穿喉…… 这是大周皇帝白卿言才有的箭术! 白卿言! 西平世子怒火冲上百会穴,恨意滔天,怒火和心口剧痛交织,让他五内俱焚,似要将他整个人都要烧干净。 “西平军听令!能杀大周皇帝者……赏金千两!”西平世子拔剑高呼,“杀大周皇帝,护卫我燕国国土!为父王报仇!杀啊!” “杀!” 一声令下,西平铁骑疾驰而出,朝着战况最焦灼的山坳中冲去。 · 被自家同袍拼了命送出来的白锦稚一行人,在看到城门之时,如同看到了希望。 白锦稚察觉到自己背后的吕元鹏一直没有吭声,干脆自己拽过缰绳:“驾!” 吕元鹏坐下骏马飞驰,马臀已经被染成了红色,吕元鹏背上的战甲被三根锋利无比的箭矢穿透,滚烫的鲜血正随着战马飞驰的颠簸簌簌往外冒。 白锦稚看不到,他背后的吕元鹏早已经是面色如纸,全然凭着一口气撑着。 “陛下遇袭!守城将军速速前往驰援!” 白锦稚人还没有到城墙之下,便已经扯开嗓子高声喊着,语声里藏着连她自己都没有察觉的嚎啕。 “陛下遇袭!守城将军速速前往驰援!”白锦稚一声接一声。 跟随白锦稚一同前来搬救兵的将士们也高声喊:“陛下遇袭!守城将军速速前往驰援!” 城门之上的守城将士们远远瞧见,有快马而来,还没有听清楚他们在嚎叫些什么,就先看到了高义王! 第一千五百六十二章:福大命大 他最后悔的,是……因了解司马平,心中明知何等言语最能伤司马平的信,还故意恶语刺伤他最好最好的朋友。 “快快快!”守城军背着老大夫疾步跑来,将那颠的七荤八素的老大夫放在吕元鹏的身边,“快快给将军诊治!” 老大夫年纪一大把,骨头都快被颠散架了,跪在吕元鹏的身边,握住他的手臂诊脉,复又看了眼吕元鹏背后的上,从药箱里掏出止血的药粉,不要银子似的往吕元鹏盔甲里撒,此处没有趁手的工具,不好冒然脱甲拔箭,只能先行用这种粗糙的手段。 大夫满头汗,大致处理后高声道:“快拿门板来,让这位将军趴在门板上,送入干净的营房!动作慢些,不要颠簸。” 白锦稚看着将士们将全身绵软,好似已经没有了气息的吕元鹏抬走,身侧的拳头紧紧攥着,吕元鹏一向福大命大,如今又有大夫照料,他会没事儿的! 现在最重要的是去救长姐! 一来一去,三个多时辰,时间紧迫,长姐危在旦夕,她不能在这里耽搁! 白锦稚转过头同白家军道:“我写几封调令,你们几个,分散出发……前往临近有大周兵力的城池求援!” 刚才疾驰而来这一路,白锦稚只想着快一点,此刻冷静下来才想到让人去其他城池报信,多调一些兵力过来。 可是让人调兵,需要有信物,白锦稚让人备了笔墨,写了调兵的命令,盖上她的私章这还不算,还让当地的守城将军和县令也盖上了章子,四封信……同一时间出发送了岀去。 与此同时,守城将军点兵妥当,虽然只有不到两千将士,可这些将士们都是大周儿郎,他们没有一个怯战的,他们的皇帝陛下还在等着他们前往营救。 “出发!”白锦稚一声令下,率大军拼了命似的疾驰前往山坳驰援。 · 此时,大都城的白锦绣、白卿瑜和白卿琦三人也接到了白锦桐送到的消息。 白锦绣连衣裳都没有来得及换,只穿着一身在秦府时穿着的常服,就带着消息赶回了镇国王府,语速极快:“若是没有得到确切的消息又时间紧迫,锦桐不会将血书送回来让我等担忧,信从燕都送出,到抵达大都城,时间已经过去这么久了,若是燕国那起子小人真的动了想要杀大周皇帝的念头,长姐在燕国怕是已经遇险!” 在看到血书之时,白卿瑜的眸子阴沉冰凉的如同冰窖一般,却迟迟没有开口。 白卿琦看完血书之后道:“此事不管是真是假,我们不能拿长姐的安危冒险,需立刻调兵重前往燕国边境,以防不测……也算是威慑燕国,我在燕国军中也有人,不过多数都被拍来了大周去守大周境内的燕国城池,燕国那里军队若有调动,此人也会想尽办法将消息送出来。” 只是,那人不像三妹,长姐给安排了许多可用的人手,消息又耽误也是正常。 不论如何,都要先调兵才火速前往燕国边界才是。 “先命人火速赶往平阳城,调遣五万平阳大军前往燕国边境!”白卿琦已经开始在心中盘算,现在从大都城调兵前往平阳城,需要时间! 但,平阳城离燕国十分近,命人快马昼夜不歇前往平阳城,调平阳大军先行出兵,至少能让燕国抖上一抖。 要是燕国真的已经对他们大周皇帝出手,正好这五万大军……就是大周头一批杀入燕国的先锋部队! “再命人前往南疆,命沈昆阳率白家军即刻往燕国边境!”白卿瑜开口,“传令刚刚回安平大营的安平军,还有远平大营的远平军……同在大梁旧地建邺的赵家军,接令之日起,火速赶往燕国边界,命登州军与叶城关的杨武策即刻管控大周境内的燕国城池,决不允许燕国军队在我大周腹地生乱!” 白卿瑜了解自家阿姐,阿姐是为了天下百姓和将士性命才愿意止刀兵,可若是当阿姐知道用最温和的方式无法完成天下一统,当阿姐明白……即便是赌国赢了,那些藩王也都是死也不愿意投降已经削藩的大周之时,阿姐一定会武统天下。 阿姐若是要武统燕国,他不能让阿姐身边没有可用之兵…… 如今大周势强,兵多将广,燕国敢出手……那就将其彻底打死! 白卿琦垂眸想了想自家五弟的话,开口:“大周既然要调兵前往燕国边境,的确是要将大周内暂时交给燕国节制的城池管控起来,那么……如今扣押在大都城为质子的燕国大皇子、二皇子还有谢荀,都要管控起来,他们身边的燕国护卫留不得了。” “若有人要去救这三人,尤其是……能征善战的谢荀和二皇子慕容平,格杀勿论!”白锦绣道,“慕容平与谢荀,宁杀……也不能让其离开大都城。” “若是燕国真的敢对阿姐出手!那我大周便……”白卿瑜转动着拇指上的扳指,抬眼,“趁此机会……灭了燕国!” 白卿瑜一半面颊被烧伤本就狰狞,如今的眼神更是如同被仇恨点燃了一般,让他看起来更像是一头狼。 “此事……怕是瞒不住大伯母。”白卿琦朝着白卿瑜看去。 “阿娘那边,我去说!阿娘并非是一个稳不住的人!且……阿娘知道阿姐的能耐!”白卿瑜缓声道。 三人将此事商议定,在通知吕太尉等朝廷重臣的同时,便已经开始行动。 符若兮亲自带着禁军,以陛下圣旨从燕国传回唯由,前往燕国的质子府,待燕国大皇子、二皇子和谢荀出来领旨之时,符若兮便立刻派人将三人拿下。 “符将军!”大皇子大惊失色,惶恐看向符若兮,自他们三位燕国质子入大周以来,白卿言也好还是大周的王爷将军都好,对他们一直都是恭敬有加,白卿言更是称他们是为两国赌国而甘愿为质的英雄。 平日里,他们恪守本分,从来不外出,与几位王爷也交好,怎么突然就要将他们三人拿下? 第一千五百六十五章:诡诈 西平王让埋伏在山坳两侧的弓箭弓弩手,几乎被白卿言所率大周军全歼。 但,因着大周军毫无防备,最开始的时候被箭雨屠戮,损失惨重。 而后,白卿言让将士们冲上右侧高坡,灭了西平王亲率的弓箭手,又让将士们用西平王一部的箭弩射杀了大半数从左侧高坡冲出,急于救主的西平军弓箭手。 然,到底西平军在人数上占据了极大的优势,本就是大周军的五倍,虽然被大周折损了部分,大周开始之时也是损失惨重,后来……埋伏在出口处的三万重甲西平军一到,已经与敌军拼杀的有些历竭的大周军不敌,白卿言便带着将士们冲上高坡,占据高地优势死守防御,等待援军。 激战一天,西平军久攻不上,退守山下,大有要困死白家军架势。 西平王世子气急败坏道:“放火烧山!我就不信烧不死他们!” “世子,这刚下过大雪,雪深及膝,这深林之中大树枝蔓上也多有积雪,怕都已经被雪水浸透了,火恐怕烧不起来。”玄衣谋士俺扶着西平王世子,“世子不必着急,我们西平军兵力多于大周军数倍,即便是在山下困,也能困死他们。” “已经有大周军杀出去了,必定很快就会搬来援兵,到时候没有杀了大周皇帝反倒惹得一身膻!若是……其他藩王惧怕大周反水,为求自保,将我们西平军王府推岀去给大周,我们该如何?”西平王世子想到自己的父皇,心里恨意跟油煎火烧似的,“不能迟疑,必须上山杀大周皇帝!” 玄衣谋士见西平王世子杀大周皇帝心意已决,便不再多言。 西平王世子仰头看向山上,开口道:“让将士们饱餐一顿,我们杀上去!” 自日头落山后,天黑的很快,山风寒意越发刺骨。 此时,夜黑风高,天不见月,人迹罕至的山林深处,只能隐隐看到暗影幢幢的立在没膝积雪中的参天大树。 魏忠找到了山林之中守林人依水而建的木屋,这木屋像是被搁置了很久,里面的家具落了一层灰,也可让白卿言进去抵挡抵挡深夜冷风。 白卿言看了眼随她一同上山的将士们,算着时辰,估摸白锦稚也应该快搬来救兵了。 “点火,取些水或雪,烧滚了给将士们驱驱寒!”白卿言看着搀扶着受伤同袍上来的将士又同柳平高说,“伤的重的抬到屋内去!我在外面点个火堆就成。” “点火?”柳平高上前颇为意外同白卿言说,“这夜黑风高的,点火咱们的位置就暴露了!” “你以为西平军会容得我们在山上平安呆着?”白卿言望着山下,平静道,“咱们的探子回报,说西平军已经开始造饭,吃饱了必然会攻上山!不必藏着了,让将士们歇一歇,喝点儿热水,派一队出去找生路!” 柳平高沉默片刻,点了点头命人点火烧水。 白卿言又将没有受伤的将士们全都聚拢了过来,让将士们团雪球,能在溪水旁边寻到石头最好,裹进雪球之中,不必团的太大,一人怀抱那么大足矣,尽量用往山下去这一路的雪,就堆在这茅屋附近,用横木拦住…… 有将士心存疑惑,不免嘟哝:“这不是给人家清扫干净上山的路,让他们更好上山么?” “陛下让做,肯定有陛下的道理,别忘了咱们陛下可是战无不胜的杀神!” 那小将点了点头,一声令下,让将士们团雪球。 将士们在等热水的间隙,已经团了不少雪球,喝了热水空荡荡的胃里总算有了热乎气,将士们团的更加起劲。 “派人点一点我们的弓箭!”白卿言同柳平高说,“将刚刚缴获的羽箭汇总,重新分配!” 篝火一堆一堆点起,白卿言与柳平高交代了接下来仗该如何打后,便坐在受了重伤躺在篝火旁鼻息不断喷出白雾的太平,轻抚着太平的颈脖。 今日太平护送白锦稚杀出重围之时,白锦稚太过急躁,单人匹马闯入敌军之中,若非太平一跃替白锦稚挡住了敌军长矛,白锦稚怕不能囫囵杀出去。 白锦稚被吕元鹏救走之后,太平起身不顾自己身上的伤,跟上了白卿言。 好在太平起跳高,所以那长矛扎的不是很深。 现下血已经止住,白卿言希望太平能够平安无事。 “报……”盯着山下西平军的探子气喘吁吁跑了回来,单膝跪在白卿言面前,道,“陛下,山下西平军似乎已经吃完了!” 西平王世子并没有给白卿言他们更多的时间,铁了心要在今夜便将白卿言斩草除根。 白卿言站起身来,回头看了眼那守山人留下的茅屋,道:“将伤兵从茅屋之中转移出来,全体将士,备战!” 白卿言一声令下,背挎弓箭的弓箭手与弩手立刻起身,猫着腰朝着山下冲去,冲到快要靠近山下位置……处便分散爬上高树。 余下将士将羽箭送上去,每位弓箭手约配备八十多支羽箭,弩手陪一百五十支羽箭,送完羽箭帮着将羽箭桶缠绕在树上,又胡乱的在雪窝子里踩出脚印,掩藏树上的同袍,之后极速返回。 全军上下所带弓箭,加上从西平王那里缴获来的弓箭,除了给白卿言留下的五十支外,全部都分配给了树上的弓箭手们。 见剩下的将士们全都回来,白卿言高声道:“将这茅屋点燃!” 雪球已经准备好,都被横木拦截在大树之间,团雪球的时候又将下面的半山的路清理干净,白卿言就是要引西平军过来。 果不其然,西平王世子瞧见黑林深处的冲天火光,立刻下令朝哪个方向进发。 “世子!大周皇帝被我们逼上了山,躲都来不及,怎么会点这么大的火引我们西平军的主意,其中必然有诈啊!”玄衣谋士要阻拦西平王世子。 西平王世子丝毫不惧,冷笑道:“这大周皇帝一向诡计多端,我父王带我研究过这大周皇帝打仗的手法,用兵极为诡诈!” 第一千五百七十一章:不足为奇 白卿言垂眸瞧了眼自己身上的血和污渍是骇人了些,道:“这都是旁人的血,我受的都是轻伤,洪大夫不必忧心。” 洪大夫给白卿言诊了脉,因着白卿言是女子身上的外伤他不便上药,便让银霜扶白卿言去内室上药包扎,他正坐在灯下写方子的时候,萧容衍便到了。 一到舍曲,白卿言有大周的事情要安排,他以燕国摄政王的身份,也实在是不方便留在白卿言身边听白卿言安排大周调兵这样的大事,且萧容衍也有他的事情要安排。 如今燕国,藩王联合要反,萧容衍可调动的兵力尽在大周,十分棘手。 他派人送信前往大周给王寒冰,让他安抚燕国兵力,不要因大周与燕国的战事在大周境内与大周的将士对上,做无谓牺牲。 又派人送信给阿沥,告诉阿沥……宗亲不可信,调集可调兵力护卫皇城,万不能让燕国藩王以燕国与大周开战,护卫皇帝为由进入燕都,恐藩王会挟天子以令诸侯。 虽然……萧容衍不愿意将太后牵扯其中,那对阿沥一个孩子来说太过残忍,可如今却是不能再心软的时候,他告诉阿沥,若是发现宗亲和太后有联系,估摸着太后怕是要和宗亲站在同一战线之上,夺阿沥的权了。 慕容沥要是无法狠心除去太后,或是已经来不及,有人去救他……就让他跟着那人走,他告诉慕容沥,许就是那位大周富商崔凤年,他要是没有猜错,这位富商便是白卿言的三妹白锦桐。 萧容衍一到,见洪大夫也在,恭恭敬敬同洪大夫这位白家长辈行了礼:“洪大夫!” 洪大夫知道萧容衍的身份,也知道这一次是萧容衍将白卿言救回来的…… 现下大周军中都传遍了,都说这位燕国摄政王抓了燕国藩王的家眷,连砍了几个人的人头才将陛下从燕国西平军的手中救下来。 这军中已然是对这燕国摄政王的行为猜测纷纷,不知道这燕国摄政王是因为心悦他们家陛下才救人的,还是因为怕得罪大周破坏这赌国局面所以才出手的。 自然了,瞧见自家陛下是被燕国摄政王抱着回来的,他们以为心悦他们家陛下的可能性更大一些。 就刚才洪大夫来的路上,还听几个百夫长在那里猜测,他们大周陛下会不会因为摄政王这一次相救之恩,就不同燕国计较了。 虽然将士们感激燕国摄政王救了自家陛下,毕竟也是燕国西平王埋伏他们大周皇帝的,据回来的安平军兄弟们说,那西平王是下了狠心要将他们陛下斩杀在山上的,就是有摄政王救他们陛下的这份恩情大周将士们也想要报仇。 埋伏他们陛下,这对他们大周将士来说简直是奇耻大辱!这是欺负他们大周军不敢和他们打还是怎么的? 可怕就怕自家陛下顾念这燕国摄政王的救命之恩,狠不下心报仇啊! 将士们都凑在一起,打算一会儿若是被陛下召见的将军们回来,说陛下不准备复仇,那他们可要集体去跪求陛下开战了。 洪大夫瞧着萧容衍,亦是起身对萧容衍行礼,只不过一时间不知道称呼萧容衍摄政王好,还是称呼萧容衍大姑爷好,便道:“银霜正给大姑娘上药,不如……老夫给王爷诊诊脉?” “此次衍并未交战,未曾受伤,便不劳动洪大夫了。”萧容衍说。 “阿衍稍坐,一会儿就好……” 白卿言的声音从被放下来的垂帷内传来,萧容衍应声在一旁坐下,洪大夫已经起身告辞,亲自去给白卿言煎药了。 银霜给白卿言上药包扎,又帮着白卿言换了一身衣裳,想到大姑娘流了那么多血,她将背着洪大夫藏的好吃的全都拿了出来,怀里藏的,荷包里装的,用帕子包着的全都拿出来往白卿言怀里塞:“大姑娘要好好补补!” 白卿言被银霜弄得哭笑不得,想要拒绝不收,可瞧着小姑娘那只眼通红,含笑收下:“好……那就多谢银霜了。” “明天我在给大姑娘送!大姑娘多吃些!”银霜认认真真叮嘱她。 白卿言颔首:“知道了,去吧。” 银霜出来,将自横梁垂下的垂帷用缠枝鎏金铜鈎钩了起来,又瞧了眼还带着面具的萧容衍,知道这萧容衍是燕国人,狠狠瞪了萧容衍一眼,背着药箱扭头离开了。 魏忠见状同萧容衍赔了个不是,与月拾一同岀去,将门关上,二人如同门神一般守在门外。 隔着山水画屏,萧容衍见白卿言坐在床榻边缘用热帕子擦脸,他身侧拳头收紧,绕过屏风朝内室走来,顺手接过白卿言要放入热水铜盆中的帕子,替白卿言拧好,俯身动作轻柔擦拭她脸上的擦伤。 萧容衍到现在还在后怕,若是他再去晚一些,西平军全部冲上去……即便是白卿言再能征善战,寡不敌众,怕是也凶多吉少。 白卿言看着萧容衍被烛火映成暖色的面具,抬手将面具从他脸上挪开,他薄唇紧抿的模样入目,她说:“这次多亏阿衍及时赶到。” “这次是我的疏忽……”萧容衍将帕子搁在铜盆中,踩着踏脚在白卿言身边坐下,小心逼开白卿言手臂上的伤,将她揽入怀中。 “小阿沥胸怀倒是大,可这一次我要对不住他了!燕国……非武不能一统,想必你也明白。”白卿言仰头看着萧容衍,“我原本打算对外称,你就是大周已经过世的皇夫,为了大周才冒充燕国摄政王萧容衍,可又怕让你背上骂名。” 萧容衍垂眸把玩着白卿言轻微颤抖的纤细手指,放在唇边一吻:“燕太后拿出我与兄长的手书,我已经背上骂名了,我不在意。” 他抬眸瞧着白卿言,眉目带笑:“自回燕国后,知道了燕都有一个叫崔凤年的商人,我倒是想过此人或许不简单,却没有想到这崔凤年,竟是白家三姑娘……” 白卿言在让暗卫回燕都去传令的时候,没有避着萧容衍,萧容衍猜到锦桐的身份也不足为奇。 第一千五百七十二章:福大命大 她靠在萧容衍怀里:“锦桐,是仿着你当年的路子走的……” 萧容衍从未想过崔凤年会是白家三姑娘,是因当初在大都城之时还见过白家三姑娘,没想到白家三姑娘会在短短时间内,走过东夷国……发现天凤国,甚至去了西凉与把大家族联手谋利,搅弄风云,后来……又来了燕国。 加上,慕容平说见过这位富商崔凤年,甚至还想同这位富商合作,而且还压着这位富商在赌国结束之前不得离开燕都,故而……萧容衍派人盯着这崔凤年,却没有狠下功夫查此人。 “所以,在白家还未完全脱离困境之时,你便开始为今日谋划了。”萧容衍轻抚着白卿言的手臂,“深谋远略……这天下若能在你手中一统,也是好事!” 白卿言垂眸,与他手指交缠:“是在我们手中一统,大周推行的是姬后所留在燕国未曾推行的新法,姬后若是在天有灵看到一统之后,百姓富足安居乐业的盛世,想来也会高兴的。” 萧容衍轻轻颔首,在白卿言发顶落下一吻:“刚才听到有大周将士说,忠国王明日一早便到,我估摸着你是想等忠国王带兵一到,杀西平郡一个措手不及报仇雪恨。你腿上有伤,我替你去。” 见白卿言要劝,他说:“恐怕我的骂名已经在燕国传遍,我也不介意骂我的人再多一些,可你的腿……要是不休息,怕要雪上加霜,若是真的出了什么岔子……我没法同阿娘交代。” 白卿言是他的妻,他若是连白卿言都护不好,怎么和董氏交代,又算什么丈夫。 “阿衍,你能站在我这一侧,我知道……固然有燕国伤你甚深的缘故,可更多的是在你的心里我已胜过燕国。”白卿言仰头,黑白明澈的眸子,被高几上琉璃灯盏晃动的烛火映得发亮,“你知道我必定会前往西平郡,你阻不了我,又怕我此次再战伤势加重,所以……想要替我去!” 萧容衍垂眸看着怀里的女子,喉头翻滚,轻轻应了一声。 “可阿衍,你心疼我,我也心疼你!燕国……是你的国,你的家。”白卿言语声清灵,“做人,不论是是做夫妻,做亲眷,还是做挚友,疼惜都是发自内心相互的。” 萧容衍对白卿言来说,不仅是爱人,也是亲人,亦是知己好友。 燕国……可以是白卿言打下来的,却不能是萧容衍为大周开这第一战。 对自己的国家挥刀,萧容衍日后如何面对阿沥,如何面对自己。 她不愿等日后,萧容衍每每想起燕国,都是自己对燕国挥刀的情景,他也是人……也会心痛。 萧容衍为她连杀西平王两子和世子妃,这西平王府的人回去之后,还不知道要如何同人说,史书上还不知会给萧容衍留下一个什么样的评论。 萧容衍明白白卿言的话,与白卿言对视的视线落在她鬓边,抬手将她鬓边碎发拢在耳后,揽着她肩膀的手似乎收的越发紧。 疼惜都是发自内心相互的…… 可他拿嫂嫂当兄长离世后最尊敬之人,为何就不能换来嫂嫂一点点……将他当做弟弟的疼惜? “况且有阿玦在,我出面不过是以大周皇帝的身份鼓舞士气!”白卿言话音一落,瞧见萧容衍在出神,语声顿了顿,“阿衍……” 萧容衍回神,颔首:“既然如此,那一会儿……我启程回燕都,阿沥心软,有些事情还得我来做。” 原本萧容衍便是打算,替白卿言出战,安顿好白卿言之后回燕都,所以才让人先行送信回去。 既然白卿言坚持出战,那他便提前动身。 “你是怕皇族宗亲对阿沥动手?”白卿言其实在看过白锦桐送来的消息之后,也有这样的担忧。 “不论如何,作为燕国臣民也好,作为阿沥的九叔也好,我都要保住阿沥。”萧容衍望着白卿言,“阿沥不容有失!” 白卿言没有阻他,若是她,她也会回燕都:“好,你一路多加小心,我让柳平高带人随你一同走,如今燕国境内你能调动的人不多……” “带着军队行动反而拖慢速度,且目标太大,我带护卫快马昼夜不歇赶回燕都。”萧容衍垂眸望着白卿言,“我们来日方长。” 白卿言颔首:“若有需要,锦桐那里的人手随你调动,她……知道你是自家人。” “好!” 白卿言原本想要亲自将萧容衍送到门口,可萧容衍惦记着白卿言的腿伤,替她脱了鞋履,将她安置在好,放下床帏后,才带着月拾离开。 · 白锦稚一会到城内,便着急去看吕元鹏。 她以为会和以前一样,看到一个生龙活虎的吕元鹏,可看着吕元鹏一张脸在摇曳灯影中瞧不见一丝血色,趴在那里动也不动,似乎只有出气没有进气的样子,白锦稚焦心不已。 她跪坐在柏木踏脚上,紧紧攥着吕元鹏的手,声音颤抖,睁大眼望着那大夫:“你再说一遍……” “回高义王,这位将军失血太多,老朽无能,实在是再无良策……恐怕坚持不了几个时辰了。”年迈的大夫也是战战兢兢同白锦稚回话。 那一瞬泪水险些从白锦稚的眼眶中冲出来,她一瞬犹豫之后又坚韧了起来,肯定道:“是你医术不行!要救吕元鹏还得洪大夫!来人!准备马车!” 那大夫听到白锦稚的话忙道:“高义王,这位将军怕是经不起车马颠簸!” “那就要让他在这里等死吗?”白锦稚看向立在门口不知道如何是好的小将,“愣着干什么,去准备马车!快!” “是!” 见那小将慌张跑了岀去,白锦稚攥着吕元鹏的手,就坐在踏脚上,用力揉搓吕元鹏的手,看着他双眸紧闭的模样,差点儿忍不住嚎啕:“吕元鹏!吕元鹏……你想想你年迈的翁翁,你一向福大命大!你会没事的!只要你好起来……我嫁给你好不好?” 话到尾声,白锦稚已然忍不住哭了出来…… 第一千五百七十三章:独得军功 大夫说吕元鹏撑不了几个时辰的话,简直像是用刀不住往她心口上插,周而复始,疼得她受不住。 只有几个时辰派人去请洪大夫一来一回肯定来不及,不如带着吕元鹏走。 很快马车准备妥当,白锦稚还是不放心,派人先行一步前往舍曲去请洪大夫,她陪吕元鹏乘马车前往舍曲,如此最能节省时间。 马车的速度不能慢,也不能太快,白锦稚就跪坐在吕元鹏身边,紧紧攥着吕元鹏的手,一个劲儿同吕元鹏说这话,也不管吕元鹏能不能听到。 “司马平之前说,等到天下一统之后,我们三个人就结伴出游,去吃天下最好吃的美食,他还许了我们一人一副暖玉棋子呢!他不想给我们……就说什么时候我们下棋能赢过他了,他才给!他不是说咱们俩想要赢过他,除非长姐教我们下棋吗?你好起来……我就去求长姐!求长姐教我们下棋……” 马车颠簸之下,白锦稚的声音都是颤抖的。 “吕元鹏你一定得好起来,等回了大都城我们两个人谁都不告诉司马平你这次受伤的事情,不然……司马平肯定要说,咱们俩在战场上离不开他,离了他就受伤……”白锦稚用力攥着吕元鹏的手,“你听到了没有!” 洪大夫忙着给随白卿言回来的白家军和安平军重伤将士诊治,好不容易忙完刚歇下,魏忠便亲自来请洪大夫了。 “吕太尉的嫡孙吕元鹏为护高义王重伤,情况有些不太好,马车已经回来的路上,陛下听说情况危急不得已只能劳动洪大夫,让老奴亲自护送洪大夫去迎一迎!”魏忠神色郑重。 白卿言原以为,白锦稚说吕元鹏中了几箭是与她一般,属皮外伤,毕竟吕元鹏是身着铠甲的,不成想吕元鹏为护住白锦稚背后中箭,且一路颠簸都没有吭声硬抗回去的。 她让魏忠去请洪大夫,又命人将从伤兵身上取下来的所有箭头拿了过来,坐在烛光之下仔细对比。 白卿言举着西平军的箭头和大周的箭头,凑在灯下仔细对比着。 如今大周用的箭矢全都是添加了墨粉的,故而锐利非常! 燕国的箭矢中也有近一般半是已经添加了墨粉的,可这西平军的墨粉是从哪里来的? 她抬眸,天凤国…… 或许,在慕容沥与东夷国联合的同时,燕国藩王不知道什么时候和天凤国搭上了线! 这怕是萨尔可汗做的两手准备。 白卿言丝毫不怀疑是慕容沥提前与天凤国联系,慕容沥虽然是想要给大周找一点儿麻烦,却也明白天凤国狼子野心,故而才会选了天凤国。 要想知道这天凤国和燕国藩王是怎么回事儿,明日活捉了那位西平王世子,用刑审一审不怕他不交代。 她随手将箭矢丢回面前的黑漆方盘之中,如今天凤国在白卿言的眼里已然不算什么威胁…… 身为天凤国国君,萨尔可汗在西凉的地界儿上被大周和燕国联军杀的损失惨重,不思回去之后重整旗鼓,好生发展农耕,经营民生,重新建立象军,反而一直惦记着她手中的玉蝉,将希望寄托在什么时光回溯这样虚无缥缈之事上。 这样的国君,即便是有能征善战,有谋有略,又能有什么出息! · 洪大夫的马车在出舍曲城不远的地方,碰到了载着吕元鹏的马车。 白锦稚一看到洪大夫眼泪就涌出来了:“洪大夫!” 洪大夫弯腰上了马车,跪在吕元鹏身旁,握住吕元鹏的手腕诊脉后表情凝重,让银霜拿出药箱里的小药丸和百年老参的参片,捏开吕元鹏的嘴,让吕元鹏含住药丸和参片,吩咐车夫快一些回城。 见洪大夫不似之前的大夫毫无作为,白锦稚如同看到了希望,用衣袖抹了一把眼泪,也不敢打扰洪大夫,静静坐在一旁守着吕元鹏。 “四姑娘……”洪大夫转头看着脸上泪痕未消的白锦稚,“吕家六郎……伤势太重,老夫会尽力而为,可还是要有个心里准备。” 这话是什么意思,白锦稚如何能不明白,她手心不自觉收紧…… 可吕元鹏若是连洪大夫都救不了,这天下还有谁能救! “吕元鹏,一会儿我就写信给司马平!”白锦稚又同吕元鹏说,“洪大夫会尽力,可……你若是不争气,在司马平赶来之前好不起来,你就等着司马平笑话你吧!” 马车入了舍曲城,白卿言亲自看着人将吕元鹏抬到了地龙烧起来的暖和内室,洪大夫在马车上方子已经写好了,让人去给吕元鹏煎药。 可药煎好了,怎么喂进去又成了难题。 “将人扶起来,捏着鼻子……往下灌!药必须灌下去……”白卿言语声沉沉。 若是药灌不下去就只剩下等死了。 魏忠闻言,小心着吕元鹏的伤口,将人扶了起来,白卿言忍着腿伤疼痛,从银霜手中接过药碗,用汤匙给吕元鹏喂药,给的量很少,怕呛到吕元鹏,好歹是将一碗药灌了下去。 白卿言将药碗搁下,同银霜说:“再有药,就这么灌下去!” “好!”银霜认真点头。 “陛下,忠国王到了!”门外有将士隔着棉帘禀报。 白卿言用帕子擦了擦手,对银霜说:“银霜,好好照顾吕元鹏!” 银霜再次点头:“我寸步不离!” “好孩子!” 白卿言看了眼面色苍白的吕元鹏,相信吕元鹏是个福大命大的孩子一定能好起来。 白锦稚瞧了眼床上的吕元鹏,见自家长姐已经被魏忠扶着已经跨出门槛,追了岀去:“长姐……” 闻声,坐在肩舆上的白卿言回头朝着白锦稚看去。 “长姐,七哥到了,长姐可是要发兵西平郡了?”白锦稚身侧拳头紧紧攥着,“若是长姐要打西平郡,我也要去!” 她要去给吕元鹏报仇,她要砍下那个西平王世子的脑袋回来告诉吕元鹏,让吕元鹏知道,他再不好起来,这灭燕之战就没有他什么事儿了,她一定一个人独得军功。 第一千五百七十九章:国贼 坐在龙椅之上的慕容衍拳头收紧,眸色冷沉…… 虽然九叔已经先一步送信回来,让他小心皇室宗亲,他已经有所准备,可当他看到母亲出现在这金殿之外,明白……母亲选择了和这些宗亲站在一起,心还是不可避免的疼痛,像被毒蜂在心上狠狠蛰了一下。 他在母后抵达行宫之后,曾给看守行宫的将士还有暗卫下了死命令,若无摄政王只命或是王命,燕太后强行出行宫,他们阻拦不住,便……杀之! 燕太后是他的亲生母亲,不到万不得已慕容沥不愿意走这一步。 他也让王九州将出行宫即死之事告知了自己的母亲,希望她能从此修身养性,不再生事。 可此刻,他的母亲在皇室宗亲以为掌控了禁军之时,出现在金殿之外,这就说明……他安排的禁军要么叛变了,要么被杀了! 而他暗中安排的暗卫,绝无可能叛变,那就只能是……都被杀干净了! 他的禁军统领已经被杀,若是他猜的不错,恐怕大周驻燕使臣也被杀了,或许这些皇族宗亲还会掩饰成……大周使臣提前得到大周背信弃义要攻打燕国的消息,已经逃了,来诓骗他。 皇族宗亲的慕容子孙,底蕴深厚,看来他们已经孤注一掷,将豢养了多年的死士私兵全部用上了。 皇族宗亲中份量较为重的几人,见太后立在门口,都看向宗亲中年龄最长的……那位慕容沥的叔公。 只见有人悄悄从偏僻处溜进来,对慕容沥那位叔公一番耳语退到一旁去,那叔公立时瞪大眼睛,连忙带头在门口跪迎太后,扬声高呼:“陛下年幼,被燕国叛徒慕容衍蛊惑,请太后重新听政。” 皇族宗亲原本一直都是站在皇帝这一头的。 而现在,太后都已拿出了慕容衍叛国的罪证,拿出了慕容衍曾经是萧容衍的铁证手书,可皇帝还是决意维护慕容衍到底,皇族宗亲看到皇帝对慕容衍如此信任,心中焉能不怕? 他们谁不害怕若他们站在摄政王慕容衍的对立面,生死较量之时,皇帝……还是会舍弃他们。 所以在宗亲看来,与其如此,不如重新换一个人来掌权,比如那性子软弱的大皇子就很好,但在此之前……需要太后主政! 因为太后与他们这些皇族宗亲的目标是一致的,都是杀摄政王慕容衍,都是不承认赌国之事。 藩王已经起事,动手杀摄政王、杀大周皇帝,他们都想要借此机会将赌国之事推翻,可皇帝却说送来的西平战报并未说明起战事的因由,显然对赌国之事还心存幻想,这是这些皇族宗亲所不能答应的。 燕国弱于大周,赌国之事……赢的可能性及其微小。 故而,皇族宗亲们,便决意请太后回来主持大局,不论如何目前一定不能让皇帝派遣使臣前去求和询问原因,若如此……西平王就白死了,说不准小皇帝会亲自致歉,而后赌国继续。 太后面色苍白,身上却一丝不苟,可手指甲缝里全都是没有来记得洗干净已经干结的鲜血,身后是甲胄与佩剑碰撞发出的金戈声,还有惨叫声…… 朝臣们各个噤若寒蝉。 听到这杀声,他们还有什么不明白的,怕是要宫变了。 低眉顺眼立在慕容沥身边的王九州,视线朝着皇帝所在高台之下的小太监看去,做了一个手势,那小太监颔首,在护卫燕太后而来的禁军还未掌握后殿之时,溜了岀去。 太后只觉她的儿子阿沥还是心软,觉得这些皇室宗亲到底是慕容家的血脉,萧容衍在前打杀……阿沥在后面安抚,委以重任,想着……这样便能笼络住这些皇族宗亲,却不知道人的欲壑是难填的。 也的确,当初在萧容衍打杀之后,慕容沥又挑了一些宗亲委以重任,确实是收揽了皇室宗亲的心,至少在摄政王与慕容沥之间,皇族宗亲们如今没有选择只能站在慕容沥这边。 所以,燕太后希望今日哪怕是逼迫慕容沥,都要让他醒悟过来,只要他放弃萧容衍,皇室宗亲还是会恭恭敬敬尊他为王。 燕太后手心收紧,看着自己儿子冰冷瘆人的目光,强撑着伸出手,让身旁小太监扶住她跨入金殿,强忍着每一走出一步,便撕扯到伤口的疼痛,一边往内走,一边镇定开口:“那就说说吧,到底是为何……这么着急将哀家从行宫请回来。” 皇族宗亲和朝中大臣们跪地不起,膝行挪动始终面向太后叩首,有宗亲更是膝行上前,跟在太后身后高声道:“回太后,昨日阳泉太守送来消息,国贼慕容衍经过阳泉之时,不知道如何蛊惑了阳泉守将,守将竟然擅自做主让国贼慕容平带走了阳泉守军!太守说阳泉守城将军乃是大将军谢荀曾经部下,可陛下却将此消息压了下来……昨日并未在早朝之上与众臣商议,也未曾叫朝中众臣私下相商!微臣等人担心国贼慕容衍蛊惑陛下甚深,这才派人前去请太后!” 慕容沥手扣住龙椅扶手,想到自己任命的禁军统领昨夜死在家中之事,视线朝着护卫金殿外的禁军看去,瞧见跟随太后而来的禁军几个禁军将领,将带血的长剑收入剑鞘中,且都是生面孔…… 看来,不止他早有准备,这些宗亲也早有准备。 太后已经被小太监搀扶着走上了高台,看了眼坐在龙椅上的慕容沥,转过身来瞅向皇族宗亲们。 “太后,您在前往行宫养病之时,曾说这慕容衍乃是大周的皇帝的皇夫萧容衍!”有皇族宗亲朝着慕容沥看了眼,接着道,“这一次……西平那里送来战报,也是慕容衍在两军交战之际,抓了西平王府的家眷,杀了西平王的次子和三子,还有世子妃,这才使西平军败北!军报里写的清清楚楚,可早朝之前臣等入宫,可陛下却说……此次战事起因不明,摄政王如此做,必然有如此做的原因。” 第一千五百八十章:笑话 慕容沥朝着王九州看了眼,见王九州浅浅颔首,这才放下心来。 “所以,你们觉着朕这个少年皇帝不好掌控,便违抗圣命,不惜杀行宫的禁军暗卫,也要请母后回来……”慕容沥缓缓站起身来,语声不紧不慢,丝毫不见慌张,很稳得住,“是要……先软禁朕,而后让母后废了朕这个皇帝,挑一个好掌控的坐上皇位,可是如此?” “陛下!”年迈的皇族宗亲颤巍巍朝着慕容沥叩首行礼,“陛下被国贼慕容衍蛊惑太深,听不进去逆耳忠言!战报半夜传到,我等急急忙忙入宫,以为当立刻调兵抗敌,可陛下却说……大周未送战书就与西平王开战,必有古怪!甚至还要先问过摄政王的意思!陛下……那慕容衍是国贼!他背叛了我们燕国成了大周的皇夫,且与大周皇帝有两个孩子!他自己肖想这燕国皇位,可不敢背负篡权夺位乱臣贼子的名头,故而只能为自己的亲生骨肉打算,陛下不能再被他蒙蔽了啊!” “陛下……”年迈的宗亲好似只剩一副拳拳爱国之心,对慕容沥再叩首,声音带着哭腔,“我等并非想要冒犯陛下,只是为了这燕国祖宗基业,不得不冒险请太后回来主持大局,老臣是慕容氏的子孙,斗胆也算得上是陛下的长辈非普通臣工,所以其他臣工不敢说的,老臣来说!其他臣工不敢做的事,老臣来做!以免我们大燕的祖宗基业,被慕容衍那个国贼……从身为皇室正统的陛下手中夺走,给他和大周皇帝的儿子!” 燕太后面色难看,转而同慕容沥说:“陛下,你叔公这也是为了燕国,早年……你年幼,母亲又只是一个后宅妇人,你我二人对慕容衍深信不疑,将整个燕国都托付给了慕容衍,让他在你亲政之前做摄政王,可他却对燕国有了二心……” 她缓步上前,立在慕容衍身侧:“阿沥,母亲这一次回来,就是纠正我们之前的错误!母亲知道……赌国之事都是慕容衍在背后攒动你的!他骗着你与他合起伙来演了一出戏!慕容衍骗了你!” 燕太后说着手搭在了慕容沥的手臂上:“我们母子二人都被他骗了啊!” 慕容沥看着眼前这个双眼含泪的母亲,好似不认识此人一般,用力甩开燕太后。 燕太后脚下步子不稳,踉跄向后,若非护着燕太后的太监及时扶住燕太后,燕太后必定跌倒在地。 被推开的燕太后也不恼,她看着儿子冰凉的目光,难受的全身颤抖,艰难站直身子,缓声开口:“就像当初……他为了取得我们母子二人的信任,说什么……收拾宗亲,他出面该杀的杀该罚的罚,担恶名扮黑脸,让你出面收揽宗亲人心!就是因为此时,我们二人才全心全意信他!可阿沥……我们信错人了,你为何就是不相信母亲,不相信宗亲啊!” 王九州看着太后脚下重幅裙摆擦过地面,似有血印,颇为诧异。 “太后到现在还不忘诋毁九叔,果真是利欲熏心全无良知了!母后用几封伪造的手书……就要坐实九叔叛国,将燕国江山拱手大周的罪名,可母后似乎忘了……”慕容沥如今看着自己的母亲只剩下失望,“九叔若是想要这燕国江山,当初又何必将皇位让给我,当初父皇遗诏……” “阿沥!”太后失控尖叫,整个人倒向太监,险些站不住,腹部的伤口好似再次裂开了一般,她捂住腹部,疼得她站不住。 慕容沥置若罔闻:“当初父皇遗诏让九叔承继大统等上皇位为燕帝,那时……二皇兄,冯公公都在场!否则为何冯公公在父皇去逝之后,选择跟随九叔!母亲……你往九叔身上泼脏水的时候,将这些……都不记得了吗?九叔为了让我坐稳皇位,当着我和二皇兄的面亲手烧了圣旨,母后需要二皇兄回来当面对质吗?” 金殿之中的燕国臣子和宗亲大惊,都不能相信其中竟然还有这样的内情。 可若这不是事实,皇帝怎么会说出来? 如今真相曝露于众人面前,众臣好似……又一点点从先帝慕容彧驾崩之前对摄政王的态度中,寻到先帝传位摄政王的蛛丝马迹来,比如燕帝入魏国国都时,让摄政王与陛下同乘一车,并肩而立。 朝臣各个惊骇。 太后受不住慕容沥公布真相的打击,身体向后倾去。 王九州看到太后绣工繁复的重幅裙摆之下,似乎隐隐沁出血迹来,他手心一紧,连忙上前轻唤:“陛下,太后似乎伤了……” 慕容沥转而朝太后看去,只见光可鉴人的地砖上,鲜血从太后重幅裙摆之下缓缓而出,扶住太厚的太监也撑不住太后,与太后一同摔倒在地,此时众人才发现,太后脚下的重幅裙摆下全都是鲜血。 “母亲……”慕容沥被吓了一跳,三步并作两步冲过去推开那太监,抱住燕太后,“母亲!快……传太医啊!” 慕容沥下了死命,若是燕太后踏出行宫,便格杀勿论,故而……那些看着燕太后的暗卫虽被人数多于他们数倍的死士围攻,可死前还是完成了自己的使命,一刀贯穿了燕太后的身体。 燕太后是拼着一口气回来的,她听说萧容衍为和大周皇帝……杀了西平王两儿子和儿媳的事情,她强撑着不死回来,就是为了守住她丈夫的江山,燕国是慕容彧呕心沥血一点一点重建辉煌的,她决不能让萧容衍将她丈夫的江山拱手给白卿言! 她知道,她活不久了,便让人将伤口包扎结实,用药吊着命,在马车上用茶水擦去血迹,大妆更衣,出现在金殿门口。 当初她还去劝萧容衍赞同阿沥的赌国之策,想来……萧容衍都高兴疯了吧! 她竟然还以为萧容衍不愿意,还以为……让萧容衍去大周谈赌国之事,委屈了萧容衍! 这简直就是个天大的笑话! 第一千五百八十一章:手足无措 她和阿沥,被萧容衍还有那个大周皇帝白卿言,耍的团团转! 可偏偏自己的这个傻儿子,还这么信他! 阿沥……到底是个孩子,他父亲早逝,信赖叔父也是理所应当。 但,她一个大人,也被萧容衍骗了,就是蠢! 既然开始是她受骗,做错了,如今老天爷就算是要罚她死,她在死前也要更正错误,一定不能让赌国之事再继续,到最后让大周兵不血刃得到燕国。 见儿子虽然狠下心,下了她若出行宫,便将她斩杀的命令,可到底……还是她的儿子,也不忍心看着她死在他的眼前。 “太后!” “太后!” 宗亲们两忙从侧面登上高台,去看太后的情况,生怕太后事情还没有做完人就死了,高呼:“太后,您可不能有事啊!陛下年幼……国贼慕容衍欲窃国,燕国还需太后撑着啊!” 刚才皇族宗亲急急表名让太后主政,就是因知道太后重伤不治,怕撑不住了,想要在太后还有一口气的时候,将事情办完。 “不必传太医了!哀家……不中用了。”燕太后一把攥住慕容沥的手,“阿沥……阿沥!母后知道你自幼善良,很是相信你九叔慕容衍,可是阿沥,他已经变了,你又何必为他遮掩……竟然说出你父皇传位给萧容衍这样的谎言,萧容衍不会领情,反而会让人诟病你皇位来历不正!” 朝臣和宗亲们脸色又变了变,都说将死之人其言也善…… 这到底,是皇帝为了维护叔父撒了谎,还是太后为了将摄政王赶尽杀撒了谎? 众臣不得而知。 “母后!”慕容沥看着虚弱的母亲,竟不知道该如何和母亲争辩,他克制不住自己的泪水,语声带着浓重的哭腔,“我说的都是真的!你知道我说的都是真的!您为何……到了这个地步还要污蔑九叔!九叔一心为国!为了这个燕国付出了多少,您不知道吗?您别再冤枉九叔,别再说了!” 慕容沥转过头,哽咽的语声无力嘶喊,开口只是压抑不住的绵软哭声:“传太医……太医……” 这是慕容沥的亲生母亲啊,他是母亲从小呵护长大,即便她后来犯错,可给自己的疼爱未曾参假。 即便他下了杀令,他也……没有想过母亲会真的死在他的杀令之下。 可为何,要这么残忍,让母亲死在他的杀令之下,还要死在他的眼前? 他作为燕国皇帝,不赞同燕国太后的所作所为,但作为孩子……让他如何能亲眼看着母亲死在自己眼前而无动于衷? “阿沥,你父皇……并非无子,又怎么会传位给弟弟!”燕太后违心说着谎言,可她认为自己是对的,自己是在维护她夫君、她儿子的江山,不等慕容沥再开口,燕太后又道,“阿沥,母亲撑不住了!燕国江山就交到你手里了!” “母后……您为何,非要这样!” 慕容沥喉头胀痛,痛恨母亲的所为,也心疼九叔,难过、愧疚和惧怕的情绪交织在一起,让他不知该如何是好,体内好似有罡风席卷,将他的内脏尽数绞碎。 为何母亲就不能好好的和以前一样,不要干涉朝政,不要做燕国的太后,就只做他的母亲,做九叔的嫂嫂。 好好一个燕国,九叔交到他的手里,他怎么就把燕国变成了这样…… 为何燕国上下,不能像大周那样齐心协力?! 若是燕国上下齐心,与大周赌国并非没有赢面啊! 为何他们都不明白…… 不,不是他们不明白,而是他们只计较自家得失,只想着自己的利益,天下一统四海太平,与他们无关! 和新朝初立的大周相比,燕国慕容皇室早已经从根部腐烂!大周却在一开始就杜绝的这种可能! 而他的母后,分明就是被这些燕国皇族宗亲当做棋子给用了,他们利用了母亲的欲望和贪心,扯着燕国太后做大旗,嘴里说着为了燕国,心里尽是自私自利。 他满腔燃烧的愤怒,逐渐凉了下来…… 慕容沥陡然有了亡国之君的凄凉和无奈,也有了亡国之君的手足无措。 他不知道该怪大周太强大,还是该怪燕国有太多负累。 他想……当初父皇是不是知道,要是将皇位传给他们兄弟,燕国便会落得这样的下场,所以才会传位给九叔? “赌国之事不可再继续!慕容衍也不可再为我燕国的摄政王,我燕国……不可不战而降!”太后似已经撑到极限,声音虚浮无力。 看着母亲临死前还要这般算计九叔,慕容沥已经疲惫的一字都不想再说,他闭上了眼。 “众位皇族宗亲,皇帝年幼……需要你们匡扶,但你们不可忘记,他是你们的皇帝!” 皇族宗亲为首的老叔公像是真的伤心似的,泪流满面叩首称是:“太后放心,我等一心为了燕国,从无不敬陛下之心!我们只是不想对不起祖宗!只要陛下能放弃赌国之约,带着燕国奋起反抗暴周,不论是我等……还是各地藩王,都会鼎力支持陛下!” 见皇族宗亲纷纷叩首,称会鼎力支持陛下,燕太后终于放下心来,长长呼出一口气,意识也跟着逐渐模糊。 恍惚间,她看到那金殿门口,有人走了进来,她心中陡生不安,努力想要看清楚到底是谁来了,便听到那人开口…… “这么说,藩王生乱,与各位宗亲有脱不开的关系了!” 朝臣见戴着面具身姿挺拔的萧容衍跨入金殿之中,顿时不知所措……不知该不该向摄政王行礼。 也有本就追随萧容衍的朝臣,见萧容衍回来,心中大定,忙高声喊道:“微臣参见摄政王,摄政王千岁千岁千千岁!” 官员们,连忙跟着膝行掉头,朝着萧容衍的方向叩首。 外面又是一阵兵荒马乱之声,摄政王带来的兵卒已经将金殿团团护住。 皇族宗亲闻声回头朝大殿门口看去,慕容沥的叔公瞳仁颤动,不可置信看着立在大殿正中央的萧容衍。 第一千五百八十二章:手无寸铁 再看金殿外面,皇室宗亲能掌控的禁军,已经被刀架了脖子,动也不敢动。 萧容衍的护卫月拾,亲率黑甲将士,整齐立在大殿门口,仿佛门神一般守在那里,将外面的浴血厮杀的惨烈之声隔绝在大殿外,让人只闻杀声,不见鲜血。 “九叔……”慕容沥轻唤了一声,他没有想到九叔还是赶回来了。 他虽然做了准备,可心里到底是没有谱,看到萧容衍回来,慕容沥就像是看到了定心丸一般,心里陡然有了底气。 “你……”已经快要断气的燕太后睁大了眼,拼了最后一丝力气挣扎着抬手,颤抖着指向萧容衍,却只说了一个“你”字,便硬生生散了气息,倒下时……眼睛仍睁得老大看向萧容衍的方向。 “娘……”慕容沥哽咽轻唤,泪水不断涌出,他紧紧抱住燕太后,此刻慕容沥不是什么燕国皇帝,他只是一个失去了母亲的孩子,“娘……” 慕容沥那位叔公倒是反应很快,他猛地站起身来,做出护驾的姿态,高声喊道:“来人捉拿国贼慕容衍,保护陛下!” 可门外的被换作皇族宗亲的禁军,已经被控制住,还哪里能有人进来。 朝中大臣立在大殿两侧,动也不敢动, 刚才小皇帝那一番言语,分明就是对摄政王深信不疑。 可太后临死前那一番话,又让人心中犹豫不定,毕竟那是小皇帝的生母,生母死前的一番话或许会影响小皇帝对摄政王的信任也说不定。 朝臣们不知道是应该同这皇族宗亲一起护在陛下面前,还是应当紧紧跟着摄政王。 就在群臣不知所措犹豫不决之时,小皇帝用手帮着燕太后合上双目,打横抱住自己的母亲,拼尽全力缓缓站起身。 王九州上前一步,护在慕容沥的身侧。 任世杰也恰准时机带着黑甲将士从大殿后方出来,冲向高台之上…… 皇族宗亲们并非皇帝护卫,进入金殿之前,身上的防身武器都被卸下了,这会儿看见黑甲将士冲上高阶,一时间不知道如何是好,还是慕容沥那位叔公反应快,伸手去抓慕容沥,嘴里喊着:“陛下小心!” 护在慕容沥身侧的王九州撩开衣裳下摆,在慕容沥的叔公还未触碰到慕容沥的手臂,便抬脚将人踹开。 王九州护着慕容沥和慕容沥怀里的燕太后,后退几步,黑甲将士上前将皇帝护在身后。 反倒是这一群跟着这位叔公登上高台来的那些皇族宗亲们,被利剑指着,惶惶不安与那位叔公凑做一团。 没有能抓住慕容沥的那位老宗亲心里清楚,不能将小皇帝扯到他们这一边来,摄政王便没有了顾忌,他们如今被困在金殿之上,就如同手无寸铁的羔羊,只能任人宰割了。 “陛下!”慕容沥的叔公高声喊着慕容沥,“快过来啊!太后临终遗言,不可相信国贼慕容衍啊!” “是啊陛下!快过来啊!您不能让太后死不瞑目啊!” “陛下,太后已经去了,我们皇族宗亲决不能让您成为国贼手中的傀儡!陛下,太后是您的生母啊,总不会害您!太后将您托付给了我们,我们必定会拼尽全力护住您啊!” 皇室宗亲心里慌的不成,连声地喊着慕容沥。 可慕容沥被黑甲将士和王九州护住,稳稳当当站在龙椅前。 “堂叔父……这下该如何是好!”离那位年迈宗亲最近的男子低声问。 “我们掌控的禁军怕是已经被摄政王控制住了!” “这摄政王知道我们和藩王联合的事情,肯定要杀了我们!” “族叔您得想个办法啊!” 慕容沥双眸通红,咬着牙开口道:“将这群意图谋反逼宫的皇室宗亲拿下!” “陛下!您还要被慕容衍这国贼蛊惑到什么时候?!”慕容沥的叔公高声喊道,“太后说的话您都忘了吗?这慕容衍……可是大周的皇夫萧容衍,他同大周皇帝已经有了骨肉,不可能全心全意为陛下啊!太后死前之言难不成陛下也不相信了吗?太后可是陛下的生母啊!” 皇室宗亲纷纷符合,做最后的垂死挣扎:“陛下,若是慕容衍真的并非是大周皇帝的皇夫萧容衍,为何不敢取下面具以真面目示人?陛下……可千万不能被慕容衍这国贼骗了啊!他这是要窃我们燕国啊!” 可慕容沥的双眼里有恨意,望着他们的眼神沉着而凉薄:“若有反抗,格杀勿论!拿下!” 慕容沥一声令下,黑甲将士呼喝向前,皇族宗亲有人跪地束手就擒,有人被刀架着脖子,更有人转身想要逃离高台,被黑甲将士一刀斩下头颅,血溅玉台。 那滚落的头还是满目惊鄂的表情,从玉台高阶之上极速滚落下来,被萧容衍沾着血迹的霜色祥云履踩住。 他抬头……看向那些还站着的皇族宗亲。 众人看不清楚这位燕国摄政王面具之下的表情,可唯独那双眼,肃杀凛然之意,让人脊背生寒,压迫感极强。 踩着人头的萧容衍如同地狱罗刹般,周身杀气瘆人。 那些原本还站着的皇族宗亲,膝窝一软,一个接着一个跪了下来。 “陛下……老臣是陛下的叔公!老臣真的是一心为了陛下啊!”慕容沥的叔公哭喊着,“慕容家的祖宗基业,不能就这么拱手给大周!陛下被国贼蒙蔽……将来如何有颜面去见慕容一族的祖宗啊!陛下不能被慕容衍蒙蔽了,他已经不是我们燕国的摄政王了,他是大周皇夫啊!” 那老宗亲话音刚落,就被黑甲将士架起朝外面拖去。 见慕容沥怀抱燕太后遗体,面色冷沉丝毫没有被他话所动容的模样,与萧容衍擦肩的老宗亲又歇斯底里高声喊骂道:“慕容衍,你入赘大周为皇夫,抛弃祖宗,还要将慕容氏祖宗打下的江山拱手大周白姓!你死后有何颜面面对慕容家祖宗!太后死前揭发……你有本事便与陛下说真话!有本事便揭下你的面具以真面目示人!慕容衍……你背叛祖宗,你不得好死!” 第一千五百八十三章:败局 萧容衍置若罔闻,抬脚朝着玉台之上走去…… 慕容沥瞧见自家九叔,鼻翼煽动,可一想到自己是燕国的皇帝又生生忍住。 他垂眸看了眼怀里已经没有了气息的母亲,忍住泪水,先抱自己母亲的遗体回寝宫,将母亲安置好,又命礼部安排丧仪,连衣裳都没有来得及换,便重回大殿,商议此次大周发兵攻打燕国之事。 慕容沥回来之时,听到此次随萧容衍一同回燕都的官员,与朝中大臣们说此次摄政王遇险之事。 “幸亏摄政王是让摄政王车驾按照最初划定的路线而行,而摄政王微服前往旁的城池巡视疫情,这才没有让九江王得逞,否则……摄政王怕就不能站在这里了!”随行官员说起这些,表情还是心有余进,一阵后怕。 那些九江军火油羽箭直直朝着摄政王的马车招呼,几乎将那马车毁了个干净。 当时摄政王要是在马车里,怕是绝无活路的。 “皇室宗亲联合藩王作乱,不仅要杀本王,主要目的还是杀大周皇帝,本王已经得到消息,大周皇帝在夺下西平之后,已将九江都夺下了,且大周已经调兵前往燕国边界……”萧容衍坐在皇帝下首的摄政王位上,转动拇指扳指,语声沉重,“或许,此刻我们说话的间隙,大周的大军已经杀入燕境了!” 朝臣们想到之前西平的战报中说,摄政王抓了西平王的家眷,还杀了西平王的两儿子和世子妃这才救下了大周皇帝,大臣们想问……又不敢问,只能就大周或许已经开始攻打燕国商讨。 “如今燕国疫病未消,战事又起,这是朕的过错!”慕容沥从大殿后方进来,拎着衣裳下摆朝着玉台之上走来,“当初燕国在万不得已之际,遣使前往大周求和,定下赌国之策,此次又是我们燕国皇室宗亲与藩王作乱,在内意图控制朕,在外悄然埋伏……险些害了大周皇帝性命!朕错在……身为皇帝不能钳制皇室宗亲和藩王,错在……身为皇帝却没有早早发现燕国隐患。” “陛下……”燕国朝臣听到自家皇帝如此说,忙道,“若非陛下提出赌国之策,燕国怕是早就撑不到现在了,这如何能是陛下的错!” “是啊,陛下!陛下虽然年幼,可已经显出雄主威仪和胸襟,是臣等没有能好好辅佐陛下,是臣等的过失!” 大臣们跪了一地,纷纷告罪。 慕容沥朝着自家九叔看了眼,似下定了很大的决心,拳头紧握,咬紧的口腔里充满了血腥味,才低声开口:“现在不是论罪的时候,一旦开战,受罪的是百姓,牺牲的是将士!故而……朕决意,遣使前去寻大周皇帝求和,割地求和!若……大周不愿意,那燕国就退一步,自此向大周纳贡、称臣。” “陛下!陛下不可啊!” “纳贡,称臣……我们泱泱大燕,就成了如同那东夷国一般的附属国了啊!” 慕容沥不顾百官的哭求,再次开口:“朕……会下罪己诏,祈求上苍宽恕,让疫病早日消除,使百姓不再受疫病之苦。” 慕容沥知道自己或许并非是一个合格的皇帝,可他在努力做一个好皇帝,做一个能少让百姓受苦的皇帝。 前错已经铸成,慕容沥不能因此就颓废下去,他既然是燕国皇帝,就得担当起来,不能什么都指望九叔。 萧容衍回来的匆忙,还未同慕容沥商议过此事,没想到慕容沥就已经下了决断。 原本萧容衍也是要劝说慕容沥降的。 经过藩王埋伏白卿言一事,萧容衍已经意识到燕国藩王对燕国来说是肘腋之患,且蔓草难除,几位藩王聚力,与朝中皇族宗亲相互呼应,随时都能将慕容沥推下皇位。 这样的燕国,即便是燕国赌国侥幸胜了,燕国真的做到了一统天下,不削藩……藩王的隐患只会更大。 萧容衍不得不敬佩白卿言的远见,在建立大周之初便将藩王之患解决了。 萧容衍抬眸看向自己的侄子,瞧着他的表情就知道慕容沥对他自己的能力有了怀疑,全然咩有之前他问慕容沥是否敢成为燕国皇帝时,那般满怀信心,斗志昂扬。 可慕容沥已经做的很好了,燕国本身就存在着很多这样或那样的问题。 若是燕国面对的是曾经那个晋国,而非现在的大周,萧容衍敢说……最后一统天下的定然是他们燕国! 但,对手是大周。 大周有白卿言这样目光长远,且能够凝聚大周人心使得大周上下戮力同心的皇帝,他们燕国这样……要是没有这么多隐患,朝廷上下又能凝聚在一起,或许还能与大周抗衡。 偏偏,燕国皇室宗亲和藩王都是各怀心思,怀里揣着的都是自己那点子利益。 燕国败局,并非不能预见。 萧容衍觉着慕容沥这样的年纪,能够承担起自己的使命,为了百姓和将士性命选择向大周投降称臣,已经很勇敢很有担当了。 “众卿都起来吧!”慕容沥缓声开口,“大周随时都有可能攻入燕境,事不宜迟,需要即刻草拟国书,遣使面见大周皇帝,九叔……” 慕容沥朝着萧容衍看去:“此次,就不劳动九叔前去面见大周皇帝了,以免又有人拿此事做文章,往九叔身上泼脏水,依九叔看……派谁前往最为合适?” “鸿胪寺卿可前往!户部尚书曾经与大周官员打过交到,就让户部尚书也亲自走一趟……”萧容衍看向户部尚书。 户部尚书是和大周的那些官员打过交道的,知道大周人才济济,名嘴柳如士就不说了,那个吕凤琅也不是好对付的! 尤其是那个范玉甘,尽是无赖嘴脸,偏偏还让人没有脾气,好歹他是和这些人打过交道的,所以有心理准备还好,若是让其他人去,户部尚书还真是不放心,怕自家同僚让周人给坑了。 户部尚书上前一步,郑重叩首:“请陛下、摄政王放心,微臣……必不辱使命!” 第一千五百八十四章:亡国之君 萧容衍视线又落在站在下面不起眼处的任世杰身上,开口:“任先生,就劳动你也走一趟,好歹……你也算得上是大周皇帝的旧相识了。” 任世杰知道,摄政王若不去,他定然是要被派去的,上前应声:“是……” “一事不烦二主,就烦劳任先生,拟降书了。”慕容沥也同任世杰道。 “陛下有命,自当遵从!只是……”任世杰朝着萧容衍看了眼,而后又道,“任某……还有些话,要私下和陛下与摄政王说。” 慕容衍颔首。 朝臣们见皇帝心意已决,也提不出更好的解决办法,只能闭口不言。 更何况此次慕容沥说了,先割地求和,若是不成……再纳贡称臣。 说不准,这大周皇帝心胸宽广,且埋伏大周皇帝的事情是西平王所谓,并非燕国皇帝下令,大周皇帝收了燕国的地,便消了气呢。 可……朝臣心里也明白,西平王是燕国的藩王,西平王所为即便不是陛下下的命令,也是燕国埋伏了大周皇帝。 若是易地而处,换作他们燕国皇帝被大周皇帝埋伏,他们心胸可宽广不起来。 任世杰说私下里有话同慕容沥和萧容衍说,实际上是去向慕容沥和萧容衍要权的,在王九州将任世杰请进来之前,萧容衍便同慕容沥说了。 故而,在任世杰问慕容沥,可以给他放权到什么程度的时候,慕容沥并未惊讶。 “为何如此问?”慕容沥抬手示意王九州给任世杰赐坐。 任世杰落座之后,朝着慕容沥和萧容衍一礼:“陛下曾也在大都城生活过一段时间,应当知道白家门风,若是……远在大都城主政的镇国王、护国王和辅国王知道大周皇帝在燕国遇袭,会如何?” 慕容沥手心收紧,他不是没有想过,旁人不说……就说秦朗的妻室辅国王白锦绣,她若知道白家姐姐在燕国险些丧命,一定会率兵伐燕,镇国王白卿瑜是白家姐姐的胞弟这就更不用说了。 “以任某人对白家诸人的了解,大周几位王爷必定会亲自带兵压境!”任世杰看向萧容衍,“王爷刚才在朝臣面前说,或许此时……大周的重兵已经压境,任某人深以为然!” 慕容沥认真望着任世杰,不明白任世杰的意思,却没有等到任世杰的下文,问:“所以呢?” “任世杰的意思,是大周若是已经大兵压境了,恐怕不会接受燕国称臣如此简单。”萧容衍转动着拇指上的扳指。 任世杰连连点头:“正是如此,所以……任某人想知道,若是大周要求燕国直接称降,要求燕国按照之前赌国时约定的,燕国认输土地百姓尽归大周,陛下能否接受?” 任世杰知道那位大周皇帝是个志向远大之人,既然要天下一统,便不会是只让燕国称臣纳贡,定然会要求燕国归入大周,就如同赌国约定的那般。 “朕能接受……”慕容沥没有任何迟疑。 慕容沥回答的太快,让任世杰都大感意外,任世杰朝着萧容衍看了眼,原本准备了一肚子劝说慕容沥的话,竟然全都没有派上用场。 “其实,燕国从一开始在两国盟约还在时大周背后捅刀,就注定失去了逐鹿天下的机会!也是朕无能,没有管好燕国,才出了那样的岔子!”慕容沥紧紧攥着自己的龙袍,“父皇和九叔……还有我、二哥,我们都希望能看到天下一统那一天,若是大周真的已经重兵压境要武统燕国,与其垂死挣扎,让将士枉死,百姓受苦,不如……降了!只要能减少百姓的苦难,朕甘愿当着亡国之君!” 慕容沥想到大梁那位代梁王降了晋国……后来又为护沿海渔民而战死的大梁皇子魏如行,大梁三皇子一个皇子都不怕千夫所指,遗臭万年,他身为燕国皇帝,名声又算什么,自当是要以庇护百姓为先。 更何况,最初燕国与大周定下赌国之约,也都是为了百姓。 听到慕容沥这话,任世杰心中颇为震撼,没有想到自家陛下小小年纪,竟然有这样的心胸,他起身郑重同慕容沥行大礼:“陛下胸襟,让任某人汗颜!任某人此去……必定不负陛下所托!也会为陛下争取一二!” “有劳任先生,还请任先生即刻出发,不要耽搁!任先生如今还无官职,只是燕国客卿,等任先生回来之后……”慕容沥原本要许诺的话音一顿。 等任世杰回来之后,也不知道燕国还在不在,他拿什么许给任世杰官位? “等回来之后,陛下与本王设宴谢你。”萧容衍适时开口。 送走了任世杰,萧容衍吩咐王九州去给慕容沥拿一身干净衣裳,走至慕容沥的身边,抬手揉了揉慕容沥的脑袋:“你已经做的很好了,我们燕国隐患太多,你能将局面维持成如今的样子已经很不错了!” “九叔……”慕容沥眼泪吧嗒吧嗒往下掉,心中百感交集,委屈又无助,“当初若是我听了九叔的话,不被母亲求的心软提拔舅舅,舅舅就不会在母亲的面前挑拨钻营,母亲也不会变得开始防备九叔,不会做错事,或许……燕国不至于是这个下场!” “若你非要这么说,还不如说……若是当初我没有以萧容衍的身份同大周皇帝成亲,你母亲也就不会疑心于我。”慕容衍轻抚着慕容沥的脑袋,语声难见的温柔,“好了,已经发生的事情,多想无益,打起精神来!燕国还有很多事情等着你呢!” 任世杰刚走第三天,大周镇国王白卿瑜、辅国王白锦绣,率军两日攻破晋阳的消息,和护国王白卿琦、勇毅侯白锦昭、忠德侯白锦华、英慧君白锦瑟还有赵胜将军,率攻下扈邑的消息便传到了燕都。 燕廷沸然,看着战报上的时间,这是大周在接到大周皇帝遇袭的消息,就昼夜不歇调兵攻打燕国了吧! 他们更没有想到,大周皇帝遇袭,大周几位王爷竟然倾巢而出。 第一千五百八十五章:护短 看这大周调兵的架势,像是动了真格的,非要灭燕。 慕容沥看到消息,虽然震惊大周短短时间竟然调集如此多兵力攻打燕国,却知道这也是在情理之中的。 他沉默了半晌,命人将些消息送去给任世杰他们,也好让他们在与大周何谈之时,心里有准备。 在白家姐姐还没有称帝的时候,白家姐妹有多么齐心协力他是见过的,白家兄弟姐妹有多么同心,他也是听说过的。 他只希望任世杰他们能够快一些见到白家姐姐,将停战之事敲定,称臣也好,归顺也罢,能尽快让百姓们好过一些。 他虽然不想当亡国之君,可燕国积重难返,除非时光回溯,否则也回天乏术了。 · 元和三年,三月十三,燕国使臣于登封城,面见大周皇帝,低头求和。 身着战甲的白锦稚负手而立,在军营外等候燕国使臣,她原以为来的是自己的姐夫萧容衍,没成想来不是自家姐夫,但……倒也算得上是个熟人。。 虽是三月,依旧春寒料峭。 燕使几人一下马车,便感到了扑面而来的寒意,不禁裹紧了披风,再看身着战甲的高义王,身姿笔挺负手而立,好似一点也不畏寒,又松开了攥着披风的手,挺直脊背。 见任世杰从马车上下来,白锦稚只是冷了一瞬便笑着朝任世杰拱手:“任先生,别来无恙。” 任世杰没有忘记,当初自己由高义王看押,结果这位高义王把他给忘了,可是把他给饿惨了啊! 任世杰同白锦稚行礼,长揖到地:“见过高义王,难得高义王还记得任某人这样的小人物。” 他直起身后,又笑着同白锦稚说:“高义王长高不少。” “如今任先生是燕使,不知道在燕国任什么官职?”白锦稚负手瞧着任世杰。 燕国户部尚书连忙上前,同白锦稚行礼之后道:“高义王,任先生虽还未在燕国任职,却也是我王的客卿。” 白锦稚眉头抬了抬,心道……这燕国户部尚书还挺护短,她不过和任世杰闲聊问一句,这户部尚书莫不是以为她在这里羞辱任世杰。 白锦稚也不同这燕国户部尚书饶舌,她记得这人之前来大周和谈的时候还被范玉甘给坑过,想来也不是脑袋活泛的,便未将此人放在心上,转而一本正经侧身做了一个请的姿势:“燕使请……” 燕国三位使臣跟在白锦稚身后,一同进入白卿言所在的王帐之中。 只见王帐之中,横着一幅山水画屏,画屏后隐约能瞧见大周皇帝的身影。 白卿玦跪坐在屏风下方,笑着徐徐开口:“三位燕使见谅,贵国西平王不下战书,以五倍于我大周兵的兵力设伏,欲杀我大周皇帝,我们大周锐士虽然舍命护住了陛下,可陛下还是受了伤,被一箭贯穿了手臂,腿也险些被砍断,不能正坐相迎,只能隔着屏风相见,还请三位燕使见谅!” 燕国户部尚书三人连忙长揖正要说些恭维的话,就听白卿玦又开口:“不过,想来燕国摄政王派遣三位来和谈,定然是将此事告知了三位,三位必然能理解。” “这是自然!这是自然!”燕国户部尚书连忙开口,脑门上已经沁出汗珠子来。 大周这位忠国王年纪虽然不大,气场十足,明明语声温和徐徐,理应是让人如沐春风的,可却让人莫名陡增压迫之感。 白卿言隔着屏风,瞧见几位燕使长揖未起的模样,觉着也差不多了,这才开口:“任先生好久不见,一向可好。” “多谢陛下惦念,某过的还算不错。”任世杰搭上腔,便紧接着开口,“此次,我等三人前来面前大周皇帝,是为议和之事,西平王埋伏陛下虽并非我王旨意,可这西平王到底是我燕国藩王,我王以为……这是燕国之错无可推脱,故而……我王遣我等前来,送上国书,愿割地求和,以偿大周陛下一二,望大周皇帝看在百姓的份儿上,能够止刀兵,停战火!” 燕国户部尚书听任世杰说完,连忙上前将国书双手举过头顶。 “真有意思!”已经立在白卿言身侧的白锦稚,语气带着几分轻蔑道,“你们燕国,怎么总是喜欢拿百姓说事儿!当初在我们大周背后捅刀……被我们大周用刀架着脖子的时候,来我们大周说……这都是太后的错,不是你们陛下要在我们大周背后捅刀,让我长姐看在百姓的份儿上,求我们大周同意赌国!” 白锦稚双手一摊:“这一次……你们燕国暗中埋伏我长姐,意图杀我长姐,你们来求和,又是说……这是西平王这位藩王自作主张,你们燕国皇帝什么都不知道,让我们大周看在百姓的份儿上!你们燕国皇帝得多无能,才一而再再而三被人糊弄?怎么这事儿总出在你们燕国,我们大周就不见出什么……我长姐什么都不知道,下面人私下打你们燕国的事情?” 其实,内心里白锦稚对慕容沥并没有什么意见,反而在心里敬佩慕容沥这么小的年纪失去父亲,亦能扛起燕国的重担。 且在大都城的时候,白锦稚同慕容沥来往过,知道慕容沥是一个有胸襟有抱负,也有心智的。 她当着燕使的面儿这么说,不过是刚才同自家七哥说好了,他们两个人要唱白脸…… “高义王这话,倒是很有道理。”白卿玦眉目含笑,“百姓这面大旗可用,可燕国一而再对大周出手,再用百姓说事,也未必见得能如同第一次那般管用。大周……希望燕国能明白,与其每次犯错都指望着利用我大周皇帝的怜民之心,不如燕国在行事之前多多想想百姓,圣人也有言……有诸己而后求诸人,无诸己而后非诸人。所藏乎身不恕,而能喻诸人者,未之有也。” “陛下怜惜百姓之心,有目共睹,人尽皆知,燕国这才敢斗胆请陛下为百姓着想!”任世杰反应很快,在白卿玦话音一落,便接住了。 第一千五百八十六章:据实而言 任世杰朝着画屏内看了眼,接着说:“燕国之错无可推脱,大周皇帝有怜民之心,我燕国皇帝自然也有怜民之心,故而……临行,陛下和摄政王同对某言,只要能止刀兵停战火,燕国……愿意向大周称臣、纳贡!只求百姓不再受战火之苦!” 说着,任世杰上前一步,从自己怀里拿出另一份国书,高举过头顶:“这是某在来面见大周皇帝的路上重新起草的国书,已经加盖国玺和摄政王玺,请陛下过目。” 白锦稚朝白卿言看去。 燕国户部尚书见任世杰捧了信的国书出来,连忙收起自己手中的国书,退后一步,心中难免生出凄凉之感。 燕国……最终还是要走到这一步了。 白卿言手指有一下没一下敲着桌几,她能猜到……慕容沥若是都能退到愿意向大周称臣纳贡这一步,大周一定是还可以更进一步的。 想来,慕容沥也是下了很大的决心吧。 半晌,她才开口:“朕与任先生也算是相识多年,一直以为任先生是沉默寡言之人,从未想过……任先生竟如此的能说会道。” 魏忠瞧着白卿言没有要看燕国国书的意思,便立在白卿言身后未动。。 “某……笨嘴拙腮,怎担得起能说会道一词,不过是据实而言罢了。”任世杰将头垂的更低,姿态越发恭敬。 “国书,朕就不看了!”白卿言语声温和,丝毫没有难为任世杰的意思,只是能让人听出惋惜,“燕国皇帝曾经提出与大周赌国,朕允了!可如今看燕国这样子,他连燕国都掌控不了,何谈与朕赌国?” 任世杰看着脚下的地衣,来之前……他便猜到了,或许会是这样的结果,所以才会去同慕容沥私下谈了一次。 “原本与燕国赌国,定下的并非是输者纳贡称臣!而是尽归一国,当初盟约是燕国户部尚书签订的,想来尚书还有印象!” 听到白卿言点名,燕国户部尚书连忙长揖行礼。 “如今看燕帝连燕国都掌控不了,赌国……怕是也赢不了大周!”白卿言隔着山水画屏看向任世杰,“让燕帝认输,向大周称降,归顺大周吧!” 燕国户部尚书陡然睁大眼,直起身开口:“赌国之期还未到……” “尚书大人!”白卿玦打断了户部尚书的话,浅笑着站起身来,“燕国若是纳贡称臣成为大周的附属国……尚书大人又凭什么以为,我们泱泱大周,会愿意同一个附属国赌国?” 燕国户部尚书脸色一白,他不是没有想到,只是心存侥幸罢了。 “当初签订赌国之约的时候,我们大周重兵压境,刀已经架在了燕国的脖子上,你们来求一个机会,我们给了!这一次……没有西凉束手束脚,我们大周困住了燕国在大周的兵力,多于上一次数倍兵力攻入燕境,且都是真正的精锐!大周上下一心等着灭燕。”白卿玦负手走至燕国户部尚书身边,在他身边踱步半圈停下,睨视朝他揖礼的燕国户部尚书,“燕国,有什么余地同大周讨价还价?还是说……燕国除了能拿我们大周皇帝疼惜百姓之心做筹码之外,还有旁的筹码?” 燕国户部尚书汗流浃背,燕国本就不占理,现下更是被这位大周忠国王说的无地自容。 他原以为大周最厉害的是柳如士,不成想……这位忠国王的口才比起柳如士来,也不遑多让。 “朕,给燕国两条路选。”白卿言缓声开口,“一……便是归顺大周,朕会接纳燕国朝臣,也会妥善安置燕国皇帝,自然了……大周无藩王燕国也不能例外,此事你们燕国皇帝自行说服藩王!第二条路……便是大周强兵灭燕!” 燕国根本就没得选。 “朕给你们十三日时间,让送消息回燕都,在此期间,朕所率之军会暂时停战,也会派人去通知其他三路大军暂停向燕都行进,十三日之后没有答复……燕国再派谁来,不论说什么都没有用了。” 燕国户部尚书和任世杰还有一直不敢开口说话的鸿胪寺卿从王帐之内出来时,满面愁容。 若只是归顺大周,这个主……临行前得了陛下话的任世杰就可以做。 可大周皇帝还要求让燕国自己处理了削藩之事,这就难了。 “派人回去给陛下和摄政王送信!”任世杰长长呼出一口气道。 王帐内,白卿言也同白锦稚说:“小四你亲自走一趟,务必赶在你二姐和五哥,抵达吉安王封地前追上他们,告诉他们从今日算起十三日内不要再向燕都行进,这十三日内……燕国这位吉安王许有异动,让他们戒备小心,一旦这位吉安王铤而走险,让你二姐和三哥不必留情。” 如今大周四路大军,白卿玦和白锦绣这一路……距离燕都最近。 “那么三哥和小五那边儿,要不要派人前去通知?”白卿玦问。 白卿言摇头:“不必,让阿琦他们正常行进,这位吉安王若是知道,燕国要降大周便要削藩,一定会铤而走险。” 萧容衍在燕都,看到她的要求必然会明白她的意思。 这个时候燕国归降,削藩之事就要拖上一拖,或许会留下后患。 白卿言不是一个喜欢留后患之人,所以最好能在此时,就将燕国藩王之事解决干净。 “长姐放心,我明白!”白锦稚颔首,朝白卿言长揖,“我这就出发!” 她起身,伸手摸了摸白锦稚的脑袋叮嘱道:“多带些人马,路上小心!” 瞧着白锦稚出了王帐,白卿玦上前低声问自家长姐:“长姐,关于吕元鹏……真的不告诉小四了?” 白卿言手心收紧,摇了摇头:“还是别告诉她了,等战事结束,她会知道的,现下还是别让他分心了!” 说完,她又转头瞧着白卿玦,同弟弟道:“派人遣使去天凤国,递上战书,明明白白告诉天凤国……天凤国与燕国藩王的勾当我们大周已经知道,燕国已经递上国书要归顺大周了。” 第一千五百八十七章:死守 “长姐是要吓唬天凤国,还是真的真的要开战?”白卿玦负在背后的手指摩挲着,“燕国一旦归顺,大周就能腾出手脚,长姐若真想去除天凤国这个隐患,可以让沈昆阳先带白家军折返南疆做准备!” “天凤国如今有能力同大周抗衡吗?”白卿言提起天凤国眉目间带着厌恶,“战书我们大周递过去,天凤国敢接吗?且……天凤国土地日渐贫瘠,被沙漠吞噬,又与我们大周隔了一座无法翻越的雪山,大周没有必要远征天凤国!” 再者,萨尔可汗身为天凤国国君不思富国强民,一心只想着倚靠时光回溯来占据先机,以战养战,这样的国……长远不了,只要将天凤国困死在那片沙漠之中,就够了。 · 燕国户部尚书派人快马给慕容沥送信,要求五日之内必须将信送到陛下和摄政王手中,那送信沿途五位将士接力送回,昼夜不歇,跑死了几匹马,终于按照户部尚书的要求,在第五日送到了慕容沥和萧容衍的手中。 萧容衍看完信后,立时便然明白了白卿言要做什么。 “白家姐……九婶婶这意思,是想让我们将消息送出去给藩王?”慕容沥也反应了过来,抬头朝着自家九叔看去。 萧容衍颔首:“伤了大周皇帝的西平王已经死了,而其他藩王到底是燕国的藩王,此时大周若接受燕国称降,就是接受了藩王称降,他们不动……大周就不能动,来日再削藩就没有如今削藩这么顺手了。” 慕容沥想了想点头:“现在大周主力全部集结在燕国,真的削藩打起来,藩王怕是招架不住,可要是现在接受了燕国投降,等日后主力都回了大周再削藩,藩王若不从还得调遣兵力来剿灭藩王,耗时费力!九婶婶是觉得既然已经出兵,就将后患料理干净。” “那就派人将消息送到藩王手中吧!”萧容衍开口。 消息最先送到吉安王手中,慕容沥派了人过去接管吉安王的兵权,让吉安王携带家眷入燕都,等着一同降大周。。 吉安王看到皇帝的圣旨,脸色都青了,当时没有说什么只派人将皇帝派来的人安顿好。 等慕容沥派去的人一走,吉安王一脚踹翻了面前的桌几:“见过窝囊的皇帝,没有见过这么窝囊的皇帝!对一个已经成为他国皇夫的摄政王他深信不疑,向人家大周投降也就罢了!投降归顺不知道为自己人争取争取利益,反而人家动动嘴皮子让他削藩,他就真的来削藩,生怕人家大周皇帝不接受他归降是不是!” “王爷息怒!”吉安王身边的谋士弯腰将从桌几上洒落竹简捡起,等仆从将桌几扶正,他一边将竹简归位,一边道,“小皇帝身边有一个摄政王,皇帝又年幼,自然是摄政王说什么就是什么了!” “九江王也是个废物,杀一个慕容衍都杀不了!这当初要是慕容衍在我们吉安的地盘上,慕容衍都不知道死多少次了!”吉安王气呼呼坐了下来,“废物!都是废物!” 整理好竹简的谋士,就跪坐在吉安王的对面,缓声开口:“大周皇帝登基之初,便以雷霆手段削藩了,故而大周没有藩王,就是现在……大周皇帝也没有给自己的那些弟弟妹妹赐封地,想来日后大周是不会有藩王的!所以大周皇帝是故意给小皇帝出难题,若是小皇帝迫于藩王的压力不敢削藩,那大周名正言顺出兵!若是小皇帝敢削藩,那正好……小皇帝出力,大周在背后捡便宜,到时候将削藩之事算作小皇帝的功劳,等燕国归降优待小皇帝一些就是了。” 吉安王听到谋士这么说,这才正色看向跪坐在自己对面的谋士,等待谋士下文。 “小皇帝这边儿呢,一是怕打仗,二是……又有摄政王在一旁蛊惑,三来……是经过这一次皇族宗亲和藩王联合之事有了警觉,故而不想再动用国库耗费将士和大周去打,这才将削藩投降的命令送到您这里来!”谋士声音徐徐,倒是让吉安王听进去了不少,“小皇帝向大周皇帝表明,他是愿意削藩投降归顺大周的,若是我们顺从了……对小皇帝来说没有什么损失,若是我们不顺从,必然会起兵反抗大周,那……就是王爷您得耗费我们吉安军的兵力和大周打,小皇帝反倒可以缩在后面保存兵力,若是我们侥幸打赢了大周,燕国还能存国。” 吉安王听谋士这么一分析,表情越发郑重起来:“这个小皇帝还是厉害的!” “若是不厉害,又怎么能在当初燕国危如累卵之际,狠下决心促成与大周赌国之事!”谋士朝着吉安王一礼,“王爷不论何时都不能小瞧了这位小皇帝。” “那如今呢,我们应当如何?”吉安王不想让自己的将士冲锋陷阵,便宜了小皇帝,也不愿意归顺大周削藩。 藩王谁想要削藩? 藩王虽然只是一个藩王,可在自己的地盘上和皇帝也没有什么区别了。 大周藩王的下场他们不是没有瞧见,现在归顺了大周,必定要被削。 “王爷不妨……先派人随小皇帝派来的人回燕都复命,就说愿意遵从皇帝的吩咐,您打算举家前往燕都,但是军务交接给新的将军还需要时日!可以让王妃先行动身前往燕都去吊唁太后,先把小皇帝从吉安的地盘上支走,而后调集兵力,在大周出其不意之际,先埋伏折损一部分大周兵力!”谋士手指在桌几上点了点,“只要我们这里同大周开战,黄山王一定会与我们呼应,而小皇帝也会选择观望,只要发现我们能与大周一抗,小皇帝定会发兵相助,毕竟……到底是留着藩王存国,还是削藩亡国,这对小皇帝来说不难选。” 吉安王觉着自己的谋士说的十分有道理,垂眸开口:“所幸我们早有准备,各个城池之中的存粮也足够!先暗中埋伏大周军一次,而后我们就在城中死守!” 第一千五百八十九章:沸反盈天 黄山王这边儿亲自迎接了慕容沥派来的天使,在天使表明慕容沥决定归降大周,且将大周皇帝提出要求要削藩之事告知黄山王,命黄山王收拾好,全家老小一同前往燕都,将兵权交给慕容沥信派遣下来的人。 黄山王的说法与吉安王出奇的一致,说辞都是愿意听从皇帝圣意,不过军务交接需要一些时日,还请陛下宽容一些日子。 不过,黄山王却没有将自己的老妻室推出去随天使前往燕都,只说是等料理好所有的事,便携全家老小一同入燕。 黄山王这几天着急上火,和家中的谋士商议来商议去,一直没有一个定论,只觉的小皇帝这一手太狠了。 拒不遵从小皇帝削藩的旨意,那就和大周打,小皇帝躲在他们后面瞧着,他们藩王有赢面就出兵,没有赢面儿,就都是他们这些藩王不愿意削藩,到时候自己死不要紧,关键还会连累妻子女儿,和与黄山王一同血战的同袍将士。 若是遵从小皇帝的旨意,现在就上交兵权去燕都,那就是等于放弃了兵器任人宰割,等到日后史书之上,说小皇帝是亡国之君,他们也是推波助澜没有血性与大周一战的王国之奴。 更别说,已经花甲之年的黄山王,也不愿意慕容家的这份基业就这么没了。 与其束手就擒,不如冒险一博,或许还有胜算。。 故而,在收到吉安王的信时,一向胆小谨慎的黄山王,好似找到了同盟,当即拍板答应了下来,命人做准备,挑选人手……行刺大周皇帝。 “行刺大周皇帝是一方面,可别忘了……大周皇帝这边儿还有一个能征善战的高义王,还有几位能征善战的将军!所以为了避免杀了大周皇帝之后被大肆报复,在下以为……王爷当提前布置,一旦杀了大周皇帝,引愤怒的大周军入包围圈,最起码要将大周皇帝带的这一路人马,杀得无力再与您抗衡!”黄山王麾下的谋士同黄山王道。 “是,你说的对!”生性谨慎的黄山王点了点头,“我们一旦选择对大周皇帝动手,不论成功与否,怕是都会被大周报复!就像西平王……” 黄山王可不想落得西平王那样的下场。 书房中其他谋士跟着点头,想起西平王的下场,难免唏嘘。 原本西平王世子是有机会杀了大周皇帝的,可却因为舍不得儿子让大周皇帝给跑了。 这一下,打草惊蛇了不说,最后还让大周皇帝将他们一家子抓了。 虽然他现在不知道西平王世子一家是否还活着,但想来受了这样奇耻大辱的大周皇帝必是不会留他们性命的。 黄山王思来想去决定杀大周皇帝,当天便让黄山王世子带着王妃和世子妃还有弟弟妹妹们和家中孩子,一同出发前往黄山王妃长姐所在的尧都,以避免被大周挟持他的家眷。 · 元和三年三月二十三,丑时,吉安王世子和吉安王亲自带兵于深夜,先后从西城门出,企图避开大周军的探子,倾巢而出,绕了好大一圈,吉安王世子埋伏在距离大周军营三十里地的山间,吉安王则带着重兵埋伏在与吉安王世子商议好的……距离大周军英二十里之处。 吉安王得到大周军粮草即将要到的消息,倒是也怀疑过这会不会是他们派人岀去打探消息打草惊蛇,大周才放出来的消息,故意引他们上当。 毕竟大周军带兵的可是大周皇帝的嫡亲胞弟。 吉安王左思右想,与谋士商议之后,定下了分两地埋伏之法。 吉安王世子在大周粮道设伏,若是粮草只是大周的诱饵,大周那位镇国王必定会带兵来剿吉安军,这个时候……吉安王世子若是能带大军朝着吉安王的包围圈撤,就将大周军引过去。 若是被大周重兵包围不得过去,带着重兵的吉安王,离吉安王世子设伏地点并不远,便可以杀过去反将大周军包围,与吉安王世子内外夹击大周军。 要是这并非大周的诡计,吉安王世子在粮道设伏就故意放大周的人前去大周军营报信,这一路大周军主帅镇国王白卿瑜听说之后,必然要率兵前俩救粮,三十里地的距离……快马去报信,再到点兵驰援,最多两个时辰! 大周急于救粮,必然一路狂奔。 且这个时候大周以为他们吉安军在粮道设伏,又是紧急驰援,必不会再查山路中是否还有埋伏,当他们穿过吉安王设伏地点之时,吉安王便会带着将士们将大周军全部绞杀。 吉安王反复推演,直到所有谋士都认为这个计策相当稳妥,这才趁着夜色让将士们带好了干粮出发。 · 此次负责押送粮草的,是司马平。 一身戎装司马平骑在马背上,瞧着前面的山势,抬手示意押送粮草的部队停止行进,从胸前拿出羊皮舆图,在舆图上看了眼,而后下令:“两队人,上两侧去查探!” 司马平押送粮草这一路都很是谨慎,一旦遇到易于设伏之地,总会派人查探清楚再过,好在这一路平平安安没有出什么事。 此处之地是最易设伏之地,哪怕距离镇国王的军营已经只剩不到三十里地,司马平还是不敢有丝毫懈怠。 埋伏在高处的吉安王世子看到押送粮草的车队停了下来,头皮就紧绷了起来,又见那带头押送粮草的将军派了两小队分别朝着两侧高坡之上而来,心知是藏不住了。 吉安王世子咬了咬牙,开口:“藏不住了……让将士们杀!” 他带的并非吉安军主力,他们在这里设伏的主要目的,是要因大周镇国王率兵驰援,他父王设伏的地方才是关键。 想到这里这里,吉安王世子猛然起身拔刀高呼:“杀!” 司马平听到回荡的杀声抬头,只见飞鸟惊林,接二连三的杀声响起,沸反盈天。 原本守在入口处准备堵住大周送粮军退路的吉安军也杀了出来,意图将大周送粮的队伍赶入山间。 第一千五百九十章:攻守异形 司马平用力猛扯缰绳制住坐下惊了的战马,拔剑高呼:“有埋伏!保护粮草!不要入谷!退!往后退!” 若是寻常将士,此时怕是已经慌了,可此次押送粮草的巧不巧……是白家军。 白家军多少次逆境求生,两军交战被埋伏也是常有之事,在最先发现埋伏慌慌乱了一瞬之后,很快便反应过来,不但没有被埋伏敌军逼得入谷,更有勇猛的已经朝着山坡之上冲去,杀意沸腾。 但,押送粮草的将士人数上要比埋伏在这里的吉安军少数倍,短时间内一鼓作气杀的倒是酣畅淋漓,可一旦时间拉长,大周将士体力上明显就跟不上了。 就连司马平坐下战马被敌军用长矛穿透腹部,他人也摔下战马,与敌军血战搏杀,他已经杀得整个手臂酸痛颤抖,双眼被浓稠滚烫的鲜血喷溅,仿佛黏住了一般。 吉安王世子见状,发现大周军已经被逼到入口,却死不进入,还在顽抗,竟还显出越挫越勇要杀出去架势,并未让人去报信。 吉安王世子原本想让弓箭手放箭,可他们吉安军和大周军搅和在一起,这箭雨一开弓,可就是敌我各损一半,吉安军的人数更多,必定死的更多,不划算。 想到这里,吉安王世子一声令下,让所有将士们蜂蛹而下,誓要将这些大周军杀到胆寒求援。 眼瞧着越来越多的吉安军从高处一跃而下,几乎将押送粮草的大周军环包其中,不知道从哪儿传来的骨哨声。。 那哨声极具穿透力,穿过无数人的杀声传入司马平的耳中。 全身浴血的司马平耳朵动了动,高声道:“杀出一条血路,朝我们军营冲!杀!” 司马平话音一落,白家军将士们立刻调整,朝着山谷内杀…… 吉安王世子听到这些人要杀回军营,哪里能让他的诱饵逃了,看着已是强弩之末的大周军,他手持带血长剑,指向司马平的方向,高呼:“取敌方将军首级者,赏金百!” 白家军将士们护着司马平杀出血路,冲入谷种,容形狼狈,一边杀一边退,吉安王世子带着吉安军一边杀一边追,再抬头,见大周军已经被他们逼入谷,他们吉安军也进来大半,吉安王世子高声道:“弓箭手冲上高坡!” 吉安王世子话音刚落,就见两侧高坡之上陡然出现黑帆白蟒旗。 吉安王世子瞪大了眼,心凉了一节,这是……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他眼看着一银甲女子骑于高马之上,长枪指向谷内:“给我射!” 手持长剑喘着粗气的司马平抬头,只看到白锦稚银甲熠熠,红色披风被吹得如同那黑帆白蟒旗一般猎猎作响。 这一次……竟是白锦稚来救了他。 “退!退!退出山谷!”吉安王世子高呼,转而又同身边的副将道,“快派个人去给父王传信!快!” 箭雨呼啸,深深扎入地面之时,惨叫声一片。 “都看准了射!别射到自家兄弟!敌军不要客气,往死里射!”白锦稚高声喊道。 吉安王世子所率一部,损失惨重护着吉安王世子退出山谷,还未来得及逃窜,就被大周军包围。 攻守异形…… 上一刻,他们安吉军还占尽优势,将大周军包围其中,尽情绞杀。 这一刻,他们安吉军就成了困兽,被大周军包围其中,供大周军尽情绞杀。 “吉安王世子,在前方十里地设伏的吉安王已经被活捉投降,世子还要拼死反抗吗?” 听到白锦稚的声音传来,吉安王世子瞪大了眼,怎么会? 难不成他们吉安军中出了叛徒,这大周怎么会知道父王在前方十里地设伏? 吉安王世子咬紧了牙,他不相信他的父王会投降,甚至不相信自己的父王会被发现,他在此地埋伏,距离父王埋伏之地相距又并非十万八千里,若是父王那边儿有动静,他这里早就应该有人来报信了! 他到现在都没有接到父王让撤退或是驰援的消息,定然逝者大周的高义王在诓骗他。 见吉安王世子做出死战的姿态,白锦稚让人将吉安王带血的宝剑丢给吉安王世子,吉安王世子不可置信抬头望向包围圈外,骑于高马上,英姿飒飒,居高临下看着他的女子。 到并非白卿瑜料事如神能掐会算,只是这段路只有两处适合打伏击的地点,白卿瑜早早就派人盯着了。 原本是想知道,吉安王会在哪里设伏,谁知道探到吉安王在两处设伏。 白卿瑜这要是还猜不到吉安王的打算,那就算是白白受了祖父、父亲和阿姐这么多年教导。 元和三年三月二十三,燕国藩王吉安王埋伏大周粮草,不敌大周军,安吉军惨败,吉安王重伤不治而亡。 · 元和三年三月二十四。 远在登封军营的白卿言与白卿玦负手立在王帐前,垂眸瞧着木制台阶下跪着的黄山王家眷。 黄山王世子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儿,他们今日出发是父王临时决定的,怎么就被大周军包了一个圆,连一个送信的都没有能逃出去。 王帐两侧,高高架起的火盆中火舌随风乱窜。 黄山王世子瞧见地面上,白卿言被王帐内通明火光拉长的影子也跟着左摇右摆,大着胆子略微抬头,那胡乱摇晃的火光,将面前这位大周皇帝纤细挺拔的身形映得忽明忽暗。 “你是黄山王世子?” 听到白卿玦询问声音,黄山王世子视线抬起至大周皇帝的腰际,便没有了勇气再往上看,重重将头垂下去叩首:“回陛下、王爷,我是!燕国已经决意归顺大周,我父王正与陛下派去的将军交接军内事宜。” “那么,世子这个时候带着王妃世子妃和几位公子出城,所谓何事?”白卿言开口。 黄山王世子连忙做出恭敬的模样,对白卿言叩首后才道:“回陛下,我母妃身子不好,交接军中一切事宜父王都让在王府内完成,母妃不堪其扰,也是因……受不了失国之痛,不愿意留在王府,我这才恳求父王,允准我带着母妃和弟妹们前往外祖家。” 大结局(一) 白卿言看了眼那位“不堪其扰”的黄山王妃,头发斑白的老人家此时吓得面色惨白,将自己两个年幼的孙子孙女护在怀中,抖个不停。 “既然如此,不如我们大周派人护送黄山王妃和世子一行人,不知黄山王妃的母家在哪里?”白卿玦语声温润。 黄山王世子又膝行挪动,朝向白卿玦的方向,恭敬叩首:“回王爷,我母亲……” “让你母亲自己说。” 白卿言清润平和的声音传来,黄山王世子脊背一颤,喉头翻滚着抿住唇。 黄山王妃抱着自己怀中孩子的手收紧,故作镇定开口:“会大周皇帝,老身母家在尧都。” 黄山王妃话音刚落,沈良玉便疾步朝着白卿玦的方向走来,他无比厌恶看了眼黄山王一家子,抱拳同卿玦低语:“公子,黄山王妃身边的老嬷嬷受不住招了,他们是去尧都投奔黄山王妃的长姐。” 沈良玉是在白卿言率兵攻下登封城之后才赶到的,后来燕国小皇帝遣使求和,陛下便停下了没有再打,沈良玉心里早就憋着一股子劲儿,想要揍趴这些敢对他们小白帅出手的燕国藩王。 故而,今日逮到这黄山王世子一行人,沈良玉心里是很激动的,觉得马上就要打仗了。。 白卿玦闻言颔首。 “据本王所致黄山王妃的母家,应当在阳泉才是,怎么……要往尧都去了?”白卿玦转而笑着同白卿言说,“长姐,这其中有诈啊!” 黄山王妃看了眼那容貌惊艳,抿着唇不动声色,威势感却无比压人的大周皇帝,又慌张低垂下眸子,道:“老身是去探望自家长姐……” 事出反常必有妖,更何况这黄山王世子和黄山王妃两人前后所言不一致,并未套好说辞,可见是黄山王匆忙之间做决定让世子带着家眷离开的。 如此看来,黄山王是要背水一战了。 藩王不想削藩这是在情理之中的事情,原本自己攥在手中的兵权,现在让交出去,这何止是割肉之痛,称之为要命也不为过。 推己及人,白卿言若是藩王……怕是也不愿跟着燕国一同降周,而后丢了本攥在手中的兵权和藩王可享的好处,故而,燕国藩王生事在白卿言的意料之中。 比如与白卿瑜和白锦绣所率一部离得最近吉安王,比如……离她较近的燕国黄山王。 黄山王虽不比西平王和九江王那般年轻气盛,可在这燕国皇帝要归顺大周时刻,还是会放手一搏。 燕国这些藩王,必定不会一个藩王单独行动,定是已经互通了消息,且有人愿意出来挑头。 黄山王不是挑头的那个! 离大周军太远的即便挑头也没有足够的说服力,那么……就只剩下吉安王可以挑头。 白卿言视线落在黄山王世子的身上:“看来,黄山王收到了吉安王的信了。” 白卿言随口一说,黄山王世子震惊抬头朝着白卿言看去,没想到大周皇帝竟然知道,可大周皇帝是怎么知道的? 难不成……难不成信是大周皇帝送的? 可父王说那就是吉安王的亲笔信,而且还有吉安王的私章啊! 还是说吉安王已经归顺大周,故意设局害他父王? 可不对啊,吉安王没有这么做的理由…… 吉安王若是真的想要卖好给大周皇帝,也应该是劝降他父王而不是陷害他父王啊! 瞧着黄山王世子的表情,白卿言眉头微抬,转身同白卿玦道:“带下去吧!传令……大周所有将士集合。” 所有将士集合,这是要攻打他们黄山成吗? 大周皇帝用兵如神,父王还来不及准备,这个时候大周皇帝若是有了戒备先行开战,怕是父王不能抵挡。 九位藩王之中,实际上兵力最强的便是西平王,所以西平王才敢对大周皇帝出手,连西平王都被大周皇帝收拾了,更遑论他的父王。 他父王之所以想到了行刺这个办法,也是因为知道自己兵力不够,且将士战力不如大周的将士。 “陛下!”黄山王世子高呼了一声,他心中震惊之余越发惶恐,高声道,“陛下我父王也不想刺杀陛下的,他都是吉安王蛊惑了我父王,陛下……您放我回去,我这就回去劝说父皇归顺大周!我父王他一向胆小,只要陛下答应不削藩,父王一定会唯陛下之命是从!绝不反抗!” 白卿言脚下步子一顿,侧头朝白卿玦瞧了眼,白卿玦颔首。 这黄山王胆子不大,儿子也随了父亲胆子不大,一吓便什么都吐出来了。 白卿玦亲自审了这黄山王世子,这黄山王世子说黄山王要派人来刺杀大周皇帝,得手之后,让府上的死士将大周军引入埋伏圈。 白卿言和肖若江跪坐在桌案前,仔细看着肖若江画的这周围的舆图。 “攻下登封到现在,时间有些紧,所以只能在原本我们有的舆图上加以校准,用倒是能用的!”肖若江同白卿言说。 跪在白卿言身侧的白卿玦看向眉目清冷的白卿言:“长姐……现在调兵攻打黄山城吗?” 白卿言视线落在大周兵营周围,视线又落在黄安城:“加派人手去盯着黄安城四个门了吗?” “派人盯着了,长姐放心……”白卿玦道。 白卿言颔首:“那就等吧!等黄山王来刺杀我这个大周皇帝,我们派兵……在这设伏!” 白卿玦拿起手边的烛灯,举起照亮白卿言在舆图上所指的位置:“这里?” “黄山王若是派人来刺杀我这个大周皇帝,不管得手还是没得手,之后都是要引大周军到埋伏圈的,不论这位黄山王在哪里埋伏,必定都是要出黄山城!”白卿言手指在黄山城的位置点了点,又在大周军营的方向点了点,“按照我们军营所在的位置,和黄山城缩在的位置,黄山王的地点可以排除黄山城以西!” 白卿言又在舆图上用手指画了一个圈:“黄山王胆小谨慎,不想被发现只能夜间行事,如今已经马上四月了,天夜里的时间短了,留给黄山王的时间不多,又要部属埋伏,又要派人来刺杀我这个皇帝,还要在天亮之前大周军引到埋伏地点!那留给黄山王的埋伏地点就只能在这个范围内!” 肖若江顿时恍然。 “还是参照黄山王胆小,他是出其不意出手的,自然要选在最合适的埋伏地点,而非最好的埋伏地点,对比路程长短,和时间来说,这里是可以选择范围内……最好的选择!”白卿玦手指在一处地点点了点。 “而从黄山城出发,不管是绕行也好,还是直行也罢!想要到这里设伏,就必须……”白卿言手指又指回白卿言刚才选择设伏的地点,“经过这里!这里对黄山王来说,不算是能在他可用时间之内的最优选择,所以我们就在这里设伏!” 白卿言说完,手指重重在舆图上敲了一下:“明晚出发!” “这么着急?”肖若江望着白卿言,“属下是说……黄山王会这么着急吗?” “黄山王一定是临时仓促决定将自己的妻室孩子送出城,阿玦去查看了他们的行装,收拾的都不全,可见黄山王是心急动手的。”白卿言笑着说。 “今夜他要选杀手,既然是要引大周军入包围圈,那么杀我这个大周皇帝……就需要一击即中,自然是要选身手最好的,且做好万无一失的准备,否则我若不死,大周军不会全力追击,他们的埋伏就没有了意义!所以今夜做准备,明日白天容易被发现不方便行动,只能是明天晚上了!”白卿言笑了笑,“毕竟夜长梦多!” 黄山城内,灯火熠熠的营房内,黄山王立在挂于墙壁上的舆图前,手指着埋伏地点,转而看着自己手下的将领道:“明天夜里动手,以免夜长梦多,各位依记行事。” “是!” 黄山王手下将领纷纷抱拳令。 等待将领们离开之后,黄山王又同自己的副将说:“人都挑好了吗?” “还需要您过目!” “走吧……”黄山王紧了紧拳头道。 黄山王紧锣密鼓准备了一整夜,天放亮时终于将刺杀白卿言的死士选定,都是优中选优的高手。 黄山王命这些死士好好休息一天,晚上吃饱了之后出发,并许诺只要他们能杀了大周皇帝活着回来,从此富贵绵延。 当天,黄山军修整,城门紧闭不许进出。 入夜后,黄山城南门大开,二百多死士身着玄色裋褐劲装,袖口和裤脚用同色棉布扎得紧紧的,快马而出。 随后,谨慎的黄山王先派出第一批两百将士先行前往昨日定下的埋伏地点,时隔半个时辰之后,由黄山王亲自带全部兵力出发,全军上下不许点火把,借着月色抹黑前往埋伏地。 黄山王先派两百将士前去,也算是探路,若是被大周军察觉,真的遇到危险,他们大军还有回撤的时间,若是没有被发现平安抵达,也可以先打前站。 云翳遮月,星辰稀疏。远山近树,黑影幢幢。 黄山王停在山林夹道入口,命副将带兵先行。 不知是不是因多年谨小慎微的缘故,黄山王从今日出兵时,便心神不宁。 他骑在马背之上,朝着长但并不陡峭的山林夹道内望去,这里并非埋伏的最佳地点,山道宽阔两侧破长且不陡,若在这里埋伏大周军,大周军很容易冲杀上去。 硬碰硬,正面血战肉搏,黄山王有自知之明,自己的兵……绝不能同大周那些经历过灭梁、灭西凉之战活下来的锐士相提并论。 大周的将士是真正在在场上九死一生,留下来的精锐。 而当初他们燕国收复南燕靠的是谢荀的新军,还有其他藩王各自给二皇子的那一点儿兵,且南燕之战……燕国几乎打的并不费力,百姓夹道相迎,自然也就没有战场拿命历练的机会。 黄山王紧紧攥着缰绳,只觉这夹道……深且静,似乎弥漫着某种危险又腥甜的味道。 并非黄山王多心,他派出来第一批前往埋伏地点的二百多人,就在他率军出城之时,已经全部在月色清晖之下被白家军斩杀在这夹道之内。 青灰云翳遮月之时,杀声震天。 弯月破云而出,清辉遍地之时,尸横遍地。 这二百将士毫无还击之力被白家军斩杀。 这两山夹道,又被白家军以极为迅速的动作利落清理干净。 这幽道除了料峭清冽的夜风之中还残留着一丝丝血腥味之外,没有人能察觉这里曾死了二百多位黄山军将士。 埋伏于两侧的大周军,很快就察觉到大队人马行进的动静,马蹄、脚步速度极快,且兵力不少,可除却最前头快马带路的两人高举火把之外,不见任何亮光。 沈良玉嘴里嚼着根草,耐着性子趴在草窝里,盯着黄山军一点一点全部进入山道…… “咻——砰!” 烟火如龙冲天,在天上炸开来。 已经入山道的黄山王立刻勒马,仰头瞪大了眼看到天空乍现的红光,将这山道中的将士们……将这密树高林,全都笼罩其中。 “放箭!” 黄山王映着红光的双眼,亦是映出了箭雨从高空极速朝他们落来的惊悚场面。 红光消散,山道之中惨叫声无数。 山道入口出杀声震天而来,嚷嚷着堵住他们退路。 出口处……亦有大周将军高呼,要拦住他们出路。 黄山王跌下马,被重盾护卫其中,箭雨不歇,将组成龟壳一般的重盾砸得噼里啪啦直响。 两侧坡上,大周军三组弓箭手交替,黄山王从暴雨似的冲击中盾的箭矢,便知道大周军全然没有可乘之机留给黄山军。 黄山王不明白为何他会被伏击,明明……是他要设伏的!可为何……却踏入了大周军的全套之中来? 是身边出了细作,还是吉安王哄骗了他? 皎光映地…… “咻——” 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羽箭,竟从重盾缝隙穿了进来,堪堪擦着黄山王的鼻梁而过,惊得黄山王向后一倒,险些撞倒了为他撑盾的将士。 “王爷!” “王爷!” 重盾“龟壳”内,副将和护卫忙去扶黄山王。 黄山王没有时间多想,甚至来不及起身,便扯着嗓子高呼:“投降!我们投降!我要见大周皇帝!” 不投降,他的黄山军都要死在这里。 投降……还有一条命可以留下,早晚都是要投降的,不如早一些,也让将士们少死一些,少添一些孤儿寡母。 沈良玉没有想到这黄山王喊降的速度竟然如此之快,这才上了弓箭手,他们白家军还没有施展开,更别提什么亮出虎鹰军的真能耐。 箭雨停歇,黄山军丢下手中兵器,缴械投降。 黄山王也从已经被射成刺猬一般的中盾“龟壳”之中,被人搀扶着站了起来,黄山军也都朝着黄山王的方向聚拢…… 不间歇的箭雨过后,山道之内,尽皆黄山军的尸身。 只见,那高坡之上,有一身着银甲戎装的身影,骑马走出林立的高树,手持弓箭立在陡坡之上,居高临下朝他看来。 月光似银霜,落在她的身上,虽然距离隔的甚远,黄山王依旧感觉到了女子的令人惊心动魄的容颜轮廓,好似遗世独立在那圣洁光明之中,又让人觉得那样的高高在上,矜贵逼人。 元和三年三月二十六,燕国黄山王率兵出城,欲与大周交战,被伏于玉鸣山道,惨败收场。 同月二十七,东夷国水师大败燕国水师,登陆燕国国土,一鼓作气夺下两城,势如破竹继续向燕都行进的消息,传回燕都,燕人尽知,燕国气数已尽。 吉安王与黄山王,一死一被俘的消息,很快在燕国传开。 最先收到消息的永嘉王,痛定思痛之后,明白大周皇帝一统天下的决心,自觉没有能力同大周相抗衡,交兵权,携全家随同燕帝天使前往燕都,只求能保住自家性命和家财。 藩王之中兵力最厉害的西平王、吉安王都已经死了,即便是他们奋起反抗,这大周皇帝必定也是要派兵剿灭,大燕整个国尚且不能同大周抗衡,他们又能坚持多久,最后说不定还是会落得身死家破的下场。 夷陵王收到吉安王死讯和黄山王一夜战败的消息后,沉默了良久,与桐丘王商议一同入燕都,不再侥幸妄图与大周一战。 元和三年四月初九,大周皇帝率大周重兵抵达燕都,燕帝慕容沥、燕国摄政王慕容衍,率百官,衔璧牵羊,出城相迎,正式降于大周,燕国宣告灭亡,大周也在短短数年,完成了天下一统之伟业。 于此同时,已攻下燕国四城的东夷国使臣在燕都面见大周皇帝,表明了东夷国完全臣服大周,既燕国已归顺大周,东夷国自当无任何条件撤兵。 白卿言在燕国皇宫之中,终于见到了自己的三妹白锦桐。 铜灯火苗簇簇摇曳的大殿内,萧容衍和慕容沥,看见一身男装英姿飒飒的白锦桐出现在视野里,竟真的瞧不出这白锦桐是为女子。 “长姐!”白锦桐进门,先同自家长姐行了礼,而后转而看向萧容衍,唤了一声,“姐夫……” 慕容沥明白,今日是自家人见面,故而乖巧起身同白锦桐行礼,却想不明白应当称呼白锦桐什么,便道:“三姑娘!” 白卿言同白锦桐招手:“阿玦还得去处理一些事情,晚点儿你们就能见到了。” 白锦桐眼眶发红,快步小跑到白卿言身边,郑重同白卿言一礼:“恭贺长姐,一统天下……” “是恭贺我们,终于达成了心中所愿!”白卿言笑着看了眼萧容衍和慕容沥,“我们齐心协力,这天下方能一统,锦桐……委屈你了!” 白锦桐摇头:“长姐知我,如今办成男装,做生意……为大周搜集情报,我是很愿意的!” “此次,若非你及时将燕国宗族和藩王联手的消息送回大都,送到你长姐的手中,燕国怕是要添更多战火!”萧容衍开口,“你居功至伟。” “若非三姑娘及时传信,我是否能活下来不说,九叔来不及赶回来,我母……我母后被宗亲和藩王利用,燕国将士尽皆会成为……为藩王宗亲卖力的杀器,百姓会更加苦不堪言。”慕容沥也道,“九叔说的对,三姑娘居功至伟。” 白卿言笑着摸了摸白锦桐的脑袋:“这次回去,就该封王了!三婶肯定高兴!” 让白锦桐出门经商时,白卿言曾说过……白锦桐的造化,就是白家的造化! 而此次,大周能灭燕最关键的,便是白锦桐将消息送回了大都城,大周提前重兵压境,才打了那些藩王一个措手不及。 元和三年四月初十,大周皇帝封燕帝慕容沥为燕山王,封燕国摄政王慕容衍为燕襄王,携燕山王、燕襄王启程,返回大都。 大周护国王所率一路大军与镇南王所率一路大军亦启程返回大都城,定于玉带与大周皇帝汇合。 大周镇国王、辅国王所率一路大军,在燕国边界与大周皇帝汇合,护大周皇帝返回大都城。 带着东夷军踏上燕国国土的沈青竹和肖若海闻讯,带东夷军撤兵返回东夷。 随同白卿言一起从燕国回来的,还有之前负责燕地周域的大周司空沈天之,还有薛仁义。 重兵护卫大周皇帝回大都城那一路,百姓夹道相迎,跪地山呼万岁,盼着能一睹这位……再次将这片被战火侵袭已久土地一统的皇帝。 而他们的皇帝坐于雕刻日月恢宏,万物复苏的浮雕马车内,他们没有瞧见他们陛下骑马的飒飒英姿,也未曾看到传闻中的那位镇国王、辅国王和忠国王的身影,骑马走在最前的,是大周皇帝的四妹高义王,也是少年英姿,尽管年纪不大也是尽显巾帼之威势。 白卿言这一路翻看奏折,与萧容衍、白卿瑜和白锦绣、白锦桐、白卿玦、慕容沥、沈天之,商议一统之后的事。 第一百一十六章:动手 秦朗眼睛瞪大:“这话的意思是父亲背后,还有人指使?!是谁?!齐王?!不……齐王为人宽厚,就算是与信王夺嫡,也绝不能做出这种事情!是信王?!” 白卿言垂着眼睑,看吧……不会有人猜到,忠勇侯背后之人是那个懦弱声名在外的梁王。 “不论是谁,忠勇侯未曾明言,这都不是你该过问的。”她缓缓抬起视线看向面色惨白的秦朗,“你是个聪明人,从小便是忠勇侯世子,想必你应当知道世子之责当以满门荣耀为重,个人性命荣辱次之!忠勇侯把这份名单交给你,便是希望你能够挑起大梁,承担家族重担。” 不论如何忠勇侯始终是秦朗的父亲,坦然直言……她自问对秦朗没能信到这个份儿上,也不认为秦朗为了白家的公道能连他的亲生父亲也舍弃。 哪怕这个父亲曾经纵容继母刁难于他,曾经……视他为无物。 “大姑娘。”秦朗喉头耸动,“父亲可还说什么了?” “侯爷只说……有愧于白家,其他的什么都没有说,可我回来的路上细细琢磨,我今日去见侯爷之事怕是瞒不住,这名单上面的人应该都是侯爷派去的灭口的,定然有迹可循,你若想守住忠勇侯府的光耀,便需要细细想一想这些人死前的日子候府有哪些人员调动,以候府大公子的身份问清楚,尽快拿着这分名单去大理寺!” 秦朗面白若纸,拼尽全力冷静下来盘算。 去大理寺接发父亲吗?可是……父亲该怎么办?! 在军粮上动手脚,致使白家满门男儿因此丧命南疆不说,数十万将士也没了。 而且,刘焕章……是用粮仓诓骗的信王和镇国公! 粮草…… 秦朗一口气没有上来,险些跌倒在地,若不是扶住了身后的石桌,怕是已经腿软撑不住了。 刘焕章叛国,这可是灭族的罪啊! “看你如此反应,应该是想明白了你父亲此案和刘焕章之间的联系!”白卿言眉目间裹霜夹雪,“这便是我今日去大理寺狱见你父亲的缘故,毕竟……我二妹妹嫁于了你,若秦家真有事,我二妹妹也无法逃脱,所以……即便是军粮出事,即便我再恨忠勇侯,也必须为了我妹妹走这一趟。我祖母有一句话说的很对,死了的人已经死了,活下来的人才重要。” 秦朗这才回神,惨白着脸对白卿言长揖到地:“多谢大姑娘!大姑娘救我秦家大恩,秦朗此生必报。” 他直起身,看了眼坐在垫着垫子的石凳上的白锦绣,狠下了决心道:“不如,我先写一封和离书签了字,锦绣先拿着,如果秦家真的出了事,也好……” “大郎你说的这是什么话?!”白锦绣眼眶更红了,“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来时各自飞吗?那前几日大都城纷纷扬扬都在传我白家要倒霉的时候,你怎么不给我一封和离书呢?!” 看到秦朗对待白锦绣还算有情有义,她心中也可放心不少:“你和锦绣若还是夫妻,此事闹出来后今上或许能看在祖母和白家众人牺牲的份儿上,对忠勇侯府留情,这……你可知道?!” “我知道!”秦朗点头。 他看向白锦绣:“锦绣,我欠你良多,只是不想连累你!” 说着,秦朗便红了眼:“况且此次,父亲做下的事情,让白家诸人……我实在愧对白家!” “本是夫妻,说什么连累不连累的?!事是公公做下的又不是你做下的!我是同你成亲过日子,又不是同公公过日子!你能为了我搬出忠勇侯府,我难道要在你困顿时舍你而去?白家儿女忠义传家,危难时弃你而去,我做不到!于你……我们有夫妻之情,我更放不下!”白锦绣语气十分坚定。 “秦朗,如今该是你当起忠勇侯府担子的时候了!忠勇侯此次定免不了一死,可忠勇侯府的满门荣耀却有可能续存。”她握着手中暖炉,平静道,“若是你行动够快,或……可在你父亲背后之人灭口之前惊动今上,只要此案今上关注且提审你父,也许能让你父亲多活几日亲自赎罪。” 秦朗紧紧咬着牙,点头:“我知道了,多谢大姑娘提点!我这就回忠勇侯府。” 白卿言颔首。 待到秦朗走远,白锦绣这才转头望着白卿言:“长姐……那名单真是忠勇侯给的?” 她视线凝着秦朗消失的方向,幽幽开口:“幸亏……忠勇侯同秦朗并不亲近,子不知父,父不知子,否则今日这番说辞,怕是骗不过秦朗。” 在秦朗心中,即便父亲更偏爱幼子,可形象还是高大伟岸的。 如今白卿言编排出秦德昭迷途知返,要牺牲一己,以保家族平安的说词,让秦朗大义灭亲来维持门楣荣耀不绝,秦朗以己之心度秦德昭之腹,又怎么能不信?! 果然是蒙骗秦朗的,白锦绣叹气。 她不是了解忠勇侯,而是太了解长姐。粮草出问题,连累白家满门男儿尽损,长姐是无论如何都不会放过秦德昭的。 再者,长姐说了要推秦朗上忠勇侯位,自然已心有成算。 “你是否觉得长姐如今行事,同秦德昭他们无不同,连自己的妹夫都算计其中……” 白锦绣摇头:“是这世道,人人都在算计,逼得长姐这样忠直磊落之人也不得不算计。” 白卿言侧头望着白锦绣眉目间带着极为浅淡的笑意:“祖母说葬礼从简,是该想想如何写祭文了。等事情都尘埃落定,一切都会好起来。” 今天从她出府去大理寺狱开始,高升就跟在她身后,怕此时已经回去禀报梁王了,梁王必会有所行动。 她猜以梁王小心谨慎的个性,秦德昭怕是连今晚的月亮都见不到了。 接下来,若是国公府当家主母董氏累倒,国公府上下松懈,梁王便会觉机会到了…… 若此生,他还要行上一世污蔑祖父与敌国通信之事,定会动手安排。 第八百二十四章:如火纯青 以前的萧容衍,是顺他者昌逆他者亡,谁若敢阻碍萧容衍……他威逼利诱若是不成,便将其连根拔起。 什么世俗人心,什么神灵在上……礼仪道义,对萧容衍来说是虚无之物,他不允许任何事任何物……成为天下一统路上的绊脚石。 哪怕手段阴毒肮脏,只要能平定天下,便能尽快还这天下海晏河清,届时谁还会指责他手段激进? 是白卿言教会了萧容衍,打从心底里尊重“道义”这两个字。 但,骨子里萧容衍是匹桀骜不驯的狼! 他用了如此大费周折的方式还是无法达成所期,那么他也不介意用非常手段,这鬼面王爷会落得什么下场他也顾不得了。 国之兴衰当前,私情……他也只能往后放。 想来阿宝也是能够理解的。 听到长姐的乳名,白卿瑜眸底陡曾杀意,不过瞬息他便又平稳可情绪,对自身情绪起伏把控的能力已如火纯青。 虽然白卿瑜莫名厌恶此人,可此人知道长姐乳名,或许……真的是长姐心仪之人? 可长姐怎么会心意这样一个,一看便是花楼柳巷常客的纨绔之徒? 白卿瑜心中憋着气。 他倒不担心以长姐心智是被此人骗了,只能猜测……纨绔只是他不得已的表象。 他眯着眼想,若是杀了他,长姐会不会伤心? 片刻,白卿瑜拳头收紧,长姐那颗心已经伤的够多了,他不能再让长姐伤怀,即便是有万分之一的可能。 再者……这所谓大燕九王爷指控他是白家子,与他怀疑这燕国九王爷就是萧容衍一般,都无真凭实据,杀了他反倒显得欲盖弥彰。 白卿瑜身体前倾,将自己暴露在照进马车车厢的月色清辉之下,单手手肘撑在膝盖上,散漫歪着头,唇角勾起浅笑,无惧无谓,慢条斯理道:“自入我王麾下,我还从未逢敌手,九王爷有什么手段尽管使来……必当奉陪。” 见白卿瑜软硬不吃,萧容衍反倒是笑了一声:“百年将门镇国公府,从不出废物,果然是……吓不到你的。你我既已将话挑明……那我便退一步,戎狄放了燕兵,他日……你灭西凉之时,燕国绝不阻挠。” 白卿瑜手指微动,很快便察觉了萧容衍以西凉为饵,在话里同他设的陷阱,他勾唇:“燕国也绝不能来分羹!” 换而言之,便是来日晋国灭西凉之时,燕国不可插手,也不能趁机侵占西凉。 “好大的野心啊!你以为……凭借晋国之力便能轻易灭了西凉,西凉女帝颇具手腕,如今已大权在握,且西凉各大姓氏渐有效忠之势!西凉崛起只需时日……” 萧容衍这话并非唬人,那位西凉女帝……绝对称得上是一代明君。 “能灭与否,是我的事,燕卒的命,是你的事。” “两年之内,你若灭西凉……燕国绝不插手,亦不分羹!戎狄交还燕卒,两国盟好,互不侵犯。”萧容衍道。 白卿瑜算过白卿言灭梁近在眼前,两年为期……倒也不算过分。 更何况,白卿瑜已经在燕卒之中买通了细作暗线,将燕卒全都放回去才能起到更大的作用。 “三年之内,九王爷若应允,自此……两国盟好,互不侵犯。”白卿瑜慢条斯理开口。 事情敲定,萧容衍道:“如此,这条件写在盟书之上两国盖章,只是这盟书之上……是写晋国灭西凉时燕国不插手,还是戎狄灭西凉之时,燕国不插手?” “我乃戎狄人,自是为戎狄签盟书,不过……还请九王爷记住了,三年之内但凡戎狄攻打西凉……不管是与他国合兵还是单独行事,燕国都不能插手,不能分羹,亦不能助西凉,否则……戎狄就只能任由西凉壮大,再以燕不守盟约为由……名正言顺转而攻燕了。” 说完,白卿瑜从袖中拿出早已经签好盖章竹简扬手朝萧容衍丢去。 立在巷子口抱剑而立的月拾见从马车内飞出了什么,当即就要冲过去护住,谁料阿普鲁竟快速拔刀,月拾反应极快,当即连退三步抽剑挡住。 巷口,两个护卫,刀剑相碰,剑拔弩张,一触即发。 巷内,两个主子,一团和气,翻阅竹简,准备定盟。 萧容衍接住竹简,展开看了眼,那盟约之上条条框框写的详细,并且已经盖好了章。 他低笑:“看来……王爷见我之前,便已有两手准备,即便是我不提出日后燕国不插手戎狄灭西凉之事,王爷也会提出来吧!一手欲擒故纵王爷用的极好!” 萧容衍的称赞是真心,刚才白卿瑜欲走的架势,连他都信了。 还是他小瞧了白家子嗣的心智,这位白家子……心智上并未太过逊色阿宝。 白卿瑜淡漠道:“并非欲擒故纵,而是原以为用不上的,没想到燕国九王爷能为那些燕军将士做到这一步,本王很是敬佩,这才愿意让步。” 白卿瑜出身白家军,对萧容衍这种宁愿签订这样条约也不舍弃将士之人……心中十分有好感。 萧容衍解下印章,走到马车旁,盖印之后,递给白卿瑜。 白卿瑜也将另一份盟约盖好章递给萧容衍…… 两国盟约,一式两份。 谁能想到,这样关乎两国邦交,关乎西凉的盟约,竟然是在这花楼后,幽窄的巷道里签订的。 宣嘉十八年二月二十,晋军主帅刘宏率军拿下三山城,与此同时镇国公主再夺大同,此时刘宏所率大军距大梁国都韩城只剩两城,镇国公主所率大军距大梁国都只隔三城。 宣嘉十八年二月二十七,魏国丞相公孙迟重私通西凉叛国,满门抄斩,首级悬挂刑台示众,百姓惶惶。 宣嘉十八年三月十九,晋军主帅刘宏率部攻打越州城,同日镇国公主白卿言拿下大梁江都,迫近韩城。 宣嘉十八年三月二十一,燕军夺下魏军旧都昌城。 燕军入昌城才知,魏国大将军宋冠旭已身死九日,宋冠旭之孙宋文忠怕乱军心秘不发丧,死守昌城,终究不敌。 第一千四百零七章:草芥 但……白卿言说她对韩城王是深信不疑的,所以将金牌派人送来给韩城王。 见金牌如见皇帝,她让韩城王以此来调令可能对他会有所不服气的程远志他们,并且叮嘱韩城王,天大的误会……只要有一同浴血同战的情谊便都能解开,让韩城王珍惜这一次机会,和程将军他们建立情谊,如此日后同朝为官带能匡扶大周。 与其说,白卿言送金牌给韩城王是方便韩城王调动程远志他们,不如说这是白卿言收卖韩城王的另一种手腕儿。 明面儿上派兵去沿海是定韩城王生死的,暗地里给金牌,是白卿言信得过韩城王为了百姓不会反的同时,想要彻彻底底将韩城王收为己用。 她这一番动作下来,看似对韩城王的推心置腹,必会让韩城王觉得他是白卿言深信不疑之人…… 这都是白卿言在从晋国废太子那里,锻炼出来的一身“本事”,与祖父白威霆……取直、取忠的磊落作风大不相同。 韩城王的身边,白卿言并非没有派人监视,他们大梁水师也并非全部都不服气大周,只愿意效忠韩城王。 韩城王的密报,其实日日都有人送来…… 之前韩城王的确是如同秦朗所言,将挑唆他的大梁旧人送到了军中,让大周的将军和官员处置。 可后来,到达沿海,接管水师之后,也有将军劝韩城王趁着这一次机会,拥兵重建大梁,可不见韩城王将人送到大周官员那里。 白卿言不管是韩城王这是为了稳住军中人心,保住大梁为数不多剩下将领的性命也好,还是真的生了不该有的心思,白卿言都觉得应当再给韩城王一剂药。 令牌给他……若是他忠,必会更忠,即便是要留下那些心存反意的大梁旧将,只要他韩城王能拿捏的住,白卿言很是愿意给那些大梁旧将留一条生路。 他若是不忠,要用令牌调度白家军反她,白家军的将士们上一次当,必不会上第二次当,更何况在大梁水师之中白卿言早已经在韩城王抵达之前便安排了人。 她不知道是不是帝王都应该这样,信任要给,防备要有……手段也要用,如此才能让人心甘情愿的追随。 帝王之术,御人之术…… 白卿言靠在隐几上闭了闭眼,真心信任之中参杂了几分手段,心底便有些许愧疚,她其实并没有一颗真正的皇帝的心,只不过是在努力成为一个合格的皇帝。 “魏忠!”白卿言又对外唤了一声。 很快,魏忠进门行礼:“陛下……” “派个人,去将蔡子源唤来!” “是!”魏忠领命。 蔡子源来的很快,他估摸着白卿言也该召见他了,他是因战场上险些被要了半条命,带伤回来的,所以白卿言当时并没有召集召见,只是让人传话,明他好生休息。 但他琢磨着白卿言应该很是关心高义王在战场上的情况,得空了便会唤他去详细询问,他也是有关于白锦稚极为重要的事情同白卿言说。 可蔡子源没有想到,白卿言唤他过来,竟然是想要派他随同程远志他们一起去沿海的。 将韩城王的情况如实告诉蔡子源之后,白卿言接着道:“虽然韩城王未曾将那些挑唆他反了大周的将领送出来,可我也是能够理解的,易地而处我或许也会做同样的决定!我信他……但也要以防万一,程远志他们都是武夫,论忠心论打仗他们我都信得过,可他们也需要一个军师,原本你这次回来,应当去领职为官了,但……大梁那边儿我不放心,所以此次我想让你跟着程远志他们去沿海,不知道你可愿意?” “陛下派程将军去,又给了韩城王金牌,是觉得不论是派镇国王……或者辅国王、护国王、高义王他们谁去,会给韩城王一种……给了他金牌又忌惮派人去压着他之感。”蔡子源知道白家大姑娘的脾性,便在白卿言不遮掩,直接提出自己的疑问,“但,若是这韩城王真的要反,需要有人早早看到端倪,提醒程将军他们?” 白卿言颔首:“正是这个意思,信韩城王……我愿意给他兵权,可要防韩城王身边的那些旧将。” “陛下……子源斗胆问陛下一句。”蔡子源定定望着白卿言,“陛下如此大费周章,是因为……不想杀了那些大梁旧将吗?” 白卿言既然知道了那些大梁旧将挑唆韩城王谋反,其实杀了……便是最一劳永逸的法子,也可以震慑韩城王。 对于韩城王,他只要畏惧大周,知道自己必须为大周卖命这就够了。 怀柔之策其实不必用这么多,作为谋士蔡子源心中清楚,以他对白家大姑娘的了解,白家大姑娘当知道这才是最稳妥……且不必大费周章的法子。 作为一个皇帝,她不可能要求人人都对她忠心不二,但……只要这个人能为己所用便够了,不管是出于畏惧,还是忠心,就如同白卿言用秦尚志。 “蔡先生,我是军人出身,曾经我们白家……那般惨烈,我说过……我不想再看到不许将军见太平的事情发生,不论如何……他们这些大梁旧将,都守护了沿海百姓的平安,若是能通过韩城王为他们留一条命。”白卿言同蔡子源低声说道,“让他们用自己的本事护卫一方百姓平安,我觉得比杀了他们更有意义。” 白卿言不需要他们的忠心,只需要他们守护百姓平安罢了。 更别说,现在东夷蠢蠢欲动,白卿言还要用这些人。 即便是大费周章,需要调动军队粮草,但……这些都没有人命,没有那些水师将军的一身本领来的重要。 人命……在白卿言这里,从来不是草芥。 蔡子源恍然,他郑重对白卿言叩首:“蔡子源,愿意随程将军等人前往沿海,一定不负陛下嘱托。” “辛苦蔡先生了!”白卿言看着蔡子源直起身来,又问了蔡子源白锦稚在战场上的情况。 第一千四百零八章:派兵 蔡子源像是可算找到地方吐苦水了,语重心长同白卿言说还是得再让白锦稚多读一读兵书,倒不是蔡子源觉得白锦稚打仗没有谋略,只是认为应当让白锦稚好好读书磨一磨性子。 再者,白锦稚这一路成长路太顺了,导致白锦稚现在打仗多少有些自傲轻敌,长此以往……怕是日后遇上强硬的对手是要吃亏的。 原本蔡子源是打算教白锦稚下棋,来磨白锦稚的性子,也算是在下棋之中学习兵法。 可白锦稚三分钟热度,最开始的时候还说要好好同蔡子源学……将来回来也能同自家长姐杀几盘,可才学了两天,每一次蔡子源带着棋盘来找白锦稚,白锦稚就跑,还跑得比谁都快。 昨日,蔡子源早早就去堵白锦稚,白锦稚居然翻墙跑了! 蔡子源知道白卿言将他放在白锦稚身边,便是希望他成为白锦稚的智囊,也顺道教一教白锦稚,可这白锦稚……简直是孺子不可教也! 若非蔡子源内心强大,恐怕早就被气得吐血三升了。 但,这些也都不是主要的,说完了这些,蔡子源才斟酌着同白卿言开口:“陛下……高义王已经是大姑娘了,成日混在军营这样的男人堆里,陛下就没有想过……高义王或许有了心仪的人了?” “谁?”白卿言抬眼望着蔡子源,自家妹妹白卿言一直都觉得还小,所以从不曾往这个方向想过。 瞧着白卿言惊讶的模样,蔡子源朝着白卿言一拜,这才道:“惊着陛下了,是子源的不是!原本此事子源是打算回来就禀报陛下的,可陛下一直忙着,子源便也没有前来搅扰陛下。” “你先说来听听……”白卿言盘算了一下之前白锦稚寄回来的信,猜测是否是吕元鹏。 “陛下,子源瞧着……吕太尉家的嫡孙和司马家的司马平将军,似乎对高义王都有意,只是高义王大大咧咧习惯了,将谁都看做是兄弟,怕是没有留心过。”蔡子源垂眸含蓄道,“子源不是高义王的长辈,又并非女子之身,所以有些话,子源实在是不好同高义王说,还需要陛下费心。” 白卿言一怔,又听蔡子源道:“此事……子源以为,吕太尉一家的确忠心,但吕太尉如今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吕太尉的长子也已经是吏部尚书掌管官员调度,吕太尉的孙子吕元庆更是新一代才子之中的翘楚,将来前途不可限量!子源私以为……若是真的要联姻,陛下不妨考虑父亲获罪流放,但却怀才而不外露的司马平,如此……司马平才能更好的依附陛下!” 蔡子源是真真正正将自己当做了白家的私臣,才敢冒险同白卿言说这番话。 “子源知道,陛下不愿意将白家诸子的婚事,当做政治权衡的筹码,子源是觉得如今高义王还没有对其二人任何一人萌动男女情谊,但二人对高义王子源可以瞧得出都是真心,陛下……可以派人加以引导,水到渠成的事情!”蔡子源斟酌着开口,“自然了,若是最后高义王对二人都没有心思,那就另作他说了!” 白卿言沉默了片刻之后,才好似缓缓回过神来,她说:“此事让蔡先生费心了,这样……回头我问问小四的意思再说。” “是……”蔡子源应声。 “此次沿海之事,便托付蔡先生了。”白卿言道。 “陛下放心,子源定然会将此事办妥。”蔡子源朝着白卿言一拜。 · 远在沿海的韩城王,先接到了妻室的信件。 她妻室在信中,将程远志、沈良玉、柳平高……还有吕太尉之孙吕元鹏在武德门内,跪求收回给韩城王兵权,被皇帝训斥且打了的事情告诉了韩城王。 且详细在信中写了,陛下对程远志他们说了,如何信重韩城王的话。 韩城王看到信,更加坚定了追随白卿言的决心,长长呼出一口气,朝着大都城的方向长揖一拜。 其实,从出征到现在,韩城王最害怕的就是白卿言不信任他! 尤其是这些日子,这些大梁旧将环绕在他周围,成日里与他说着,即便是大周皇帝派他过来,也只是大周没有精于水师的将军,只要训练出精于水师的将军,韩城王便会立刻被换下来,大周皇帝不是信他,不过是要用他罢了。 韩城王心里其实很是不痛快,起初是为了护住沿海的边民,他才将密信送到了白卿言那里,可是白卿言称愿意给他信任,愿意让他来领兵,他着实因为白卿言的心胸而敬服,可……现在环绕在他身边的大梁旧人这么一说,韩城王回想白卿言身边的确是没有得力的水师战将心中难免失落。 他原本想着,他只要是为沿海百姓而战也就够了。 甚至这一次,他因担忧百姓向白卿言递折子要兵,他都想着白卿言恐怕不会给。 而如今,自家妻室这封信送来的十分及时,稳住了韩城王的心。 他一想到白卿言在朝中力排众议,为他挡住了朝中的口水和压力,他陡然心生愧疚,也庆幸自己跟对了一个明君,能够看到他抱负的明君。 一封信,犹如给韩城王吃了定心丸一般,让他整个人的精神都不同于前几日,显而易见的提起精神来。 他知道,白卿言用他已经是顶着朝中大臣的压力,这一次他送了折子回去要兵,若是要不到……他也不怪白卿言,毕竟他刚到沿海便又着急向朝廷要兵,旁人不知道他在东夷国有细作,自然要怀疑。 而白卿言为了保住细作密探,自然也不能将此事在朝堂之上公布。 所以,他得做好白卿言没有办法给他派兵的准备,重新谋划布置。 立在沙盘之前瞧了半晌的韩城王,转而同外面的卫兵高声喊道:“去……请诸位将军入帐商议要事。” · 第二日早朝,就韩城王来折子要兵之事,朝堂上吵吵了一个没有完。 朝中以吕太尉为首,激烈反对再往沿海派兵。 第一千四百零九章:附议 反对的朝臣,无外乎觉得韩城王再次来折子要兵,是仗着白卿言一向用人不疑的磊落性子,在为他自己自立为王做准备。 借着这件事的由头,之前朝中大部分对白卿言许韩城王兵权就不满的臣子一个一个都站了出来,痛陈韩城王居心叵测,其心当诛,也是因之前大周朝堂的气氛太好,朝臣们又都对韩城王陡然要兵窝火,想到什么就说什么,对韩城王的非议声就没有断过。 “这才刚到沿海,就立刻送折子回来要兵,这是要兵吗?这摆明了就是已经将水师握在手中来威胁陛下了!”有朝臣义愤填膺,“微臣不敢说陛下当初将水师兵权交给韩城王错了,可这韩城王成日被大梁旧将环绕,即便是当初对陛下忠心耿耿,日子久了……必然会生出旁的心思,所以这兵绝对不能给!不但不能给,还得将韩城王调回来!他若是不回……就是违抗皇命!就是已经生了异心!” “好了!”白卿言含笑开口。 她一出声朝中臣子便都安静了下来,朝着白卿言的方向看去。 “诸位爱卿说的,朕都听进去了,这样……我们先一件事情一件事情解决!”白卿言双手撑着面前的桌几,“先说派谁前往东夷国合适?” 一听这话,柳如士当仁不让,他站出来朝着白卿言长揖一礼:“陛下,微臣厚颜来向陛下讨这个差使!” “柳大人乃是我们大周的名嘴,柳大人去的确妥当!” “是啊,且柳大人曾经和天凤国、燕国都正面交锋过,柳大人去再合适不过。” 邦交之事,柳如士的确是不二人选。 “好……那就辛苦柳大人了!”白卿言笑着同柳如士说。 柳如士眉目带笑:“微臣还想向陛下讨要两个人……” 白卿言颔首:“不知道柳大人看上谁了?” “吕凤琅与范玉甘!”柳如士说完,抬眼瞧向坐在高位上的眉目无澜的白卿言,猜测白卿言怕是心底知道此次他会主动要求去,这两个人……是柳如士想要培养的,自然也是要带上去见识见识的。 “前一阵子听说柳大人从商贾那里找了一个精通东夷语的伙计,可是刻苦学习东夷语了?”白卿言笑着问柳如士。 “什么都瞒不过陛下!”柳如士笑道。 “那,这一趟就辛苦柳大人了……”白卿言笑着说完,又道,“接下来,就说一说韩城王要兵之事。” “陛下……”白卿琦出列,朝着白卿言一拜,按照昨日他们商议好的说辞,道,“韩城王要兵,臣弟倒是以为,可以派兵前往!毕竟关乎了沿海百姓的生死,派兵前去之后,若是韩城王要反……那就灭之,若是韩城王是为了百姓,那就听从韩城王调遣!” 白卿琦这话一出,立在大殿之中的朝臣纷纷交头接耳。 “这倒是可以,但……派谁去呢?”白卿言又问。 还不等白卿琦开口,董清平便转而看向白卿言道:“陛下……不如让程将军他们将功折罪?” 昨日并未同董清平一同商议,董清平突然提出想让程远志他们将功折罪,其实也是有缘由的。 一来……那日闹事的十二位将军之中,大多都是白家军的将军,尤其是程远志、沈良玉,这科都是当初南疆之战少数留下来的将军,在白卿言和董清平心中的分量是不一样的,董清平也想拉拔一把。 二来,程远志对白卿言的忠心,那也是绝对是毋庸置疑的,若是韩城王真的在沿海要反,程远志绝对第一个不答应,一定会打得韩城王连在沿海落脚的地方都没有。 三来,程远志他们原本就是因为反对白卿言将兵权许于韩城王才受了罚,这一次去大梁旧地,必然不会因白卿言信重韩城王,对韩城王多加忌惮,就程远志那个性子也不会。 再者,董清平私心是不想让白家的这些孩子去冒险了,而且都是好不容易回来的,这个时候也应该在白府多陪一陪自家母亲,出力的事情还是交给旁人吧! 尤其是阿瑜,吃了太多苦! 所以,刚才白卿言一问派谁去,董清平立刻就接口,他就是怕白卿瑜想要为自家阿姐排忧解难,直接站出来说他去。 董清平太了解自己这外甥女和外甥了,都是十分能替自家亲人着想的主儿。 白卿琦垂眸忍住唇角的笑意,再抬头瞧见自家长姐正笑着看向自己,他浅浅对自家长姐点头示意自家长姐看舅舅董清平。 白卿言装出略作思索的模样,就听白卿瑜道:“臣弟赞成董司徒之法,臣弟附议。” “臣弟也赞成董司徒之法!”白卿玦也道,“臣弟附议!” “臣妹也赞成董司徒之法!臣妹附议!”白锦稚也连忙表态,她能不同意吗,这法子也是她想的,不过这董家舅舅怎么和她想的一模一样,这是不是说明她也有当司徒的潜质。 “老臣亦是觉着董司徒说的有理!”吕太尉也朝白卿言颔首道,“臣附议!” 下面朝臣一瞧,人家为王……为太尉和司徒的都同意了,他们能有什么意见,也都纷纷称附议。 早朝结束,圣旨便分别送往之前在武德门内闹事的十二位将军家中,命这十二位将军戴罪立功,明日一早前往沿海。 吕元鹏接到圣旨的时候,开心的差点儿从床上跳下来,直嚷嚷:“我就说白家姐姐不会舍得罚我太久!” 已经下了朝的吕元庆已经换了一身常服,翘着二郎腿坐在一旁剥了一个荔枝送入口中,用帕子擦手:“陛下倒是没有罚你多久,可你这屁股……你确定能够骑马出征?” “嗨!骑不了马我可以趴在马车上啊!又不是我一个人挨了板子!这程将军和沈将军、刘将军……还有司马平,不都挨了板子么!”吕元鹏已经高兴的不知道怎么形容了,趴在床上指挥自家长随给自己去收拾东西,“旁的就罢了,那个伤药多给我带一些!我经常在军中挨军棍!” 第一千五百二十二章:虽远必救 白卿言身子纤瘦却挺拔,立在门口,环视这随处可见的病患咳嗽不止、面色虚红的病患,眉头紧皱。 “快快请起!诸位快快请起!”见洪大夫要行礼,白卿言连忙将洪大夫扶住,“洪大夫您可是白家的长辈,这一次辛苦您……和这些心存高义仁心的大夫们来这疫城,我心中已经很过意不去了,当是我行礼多谢诸位才是!” 说着,白卿言向后退了一步,长揖朝着这些大夫行礼,这一礼……真心实意,他们当得起医者父母心这几字。 大夫们连忙避开白卿言的礼,恭敬垂首立在一旁。 “朕知道诸位刚到,此时最忙,人命关天救治病患要紧不必在这里陪着朕,朕在钱将军的陪同下四下看看就是了!”白卿言说着转身看着跟在自己身后的那些大夫,“诸位忙吧,若有任何需要都可以告诉朕,朕虽然在疫病上救治上帮不上忙,可诸位所需之物朕必竭力安排,决不让为百姓自涉险境的高义之士缺这短那!” “多谢陛下!”跟在白卿言身后的大夫们连忙行礼,心中汗颜。 洪大夫朝着那些大夫瞧了眼,知道自家大姑娘这意思,是装作不知这几人已经心生惧意想要离开,想让他们看留下救治这些染疫的百姓。 自然了,现在的确是人手短缺,若是这些大夫能留下来,对洪大夫他们来的确是件好事。 洪大夫便也没有介怀之前他们想要离开之事,道:“如今我们要将这些病患以咱们之前商议选用的三种药方子分为三类,分别用不同的药方,来尝试哪一种最合适,牛大夫……劳烦您和这几位大夫详说一番,老夫陪着陛下四处看一看!” “好,此事交给我!”牛大夫是个脾气好的,手中捧着名册,同那几位大夫说起,“每次给药之前,咱们都要对一下病患胳膊上缠着的布条颜色,和这个名册上的名字,确认无误再给药……” 洪大夫陪白卿言在天蓬里巡视,百姓们见到白卿言立在天蓬外,慌忙跪了一地,就连病重的都挣扎着从临世搭的穿上翻了下来,扶着床边跪下。 白卿言看着这能够挡风遮雨的棚子,是用竹子扎成,上面铺着一层油布,下面垫着一层枯草,两侧并未围挡,是为了通风…… 这样的棚子挡风遮雨虽然绰绰有余,可若是遇到一场大雪恐怕难以支撑,眼瞧着就要下雪了,怕是这棚子还得修缮。 白卿言摇了摇这撑着棚子的柱子,转头同钱永忠说:“这棚子恐怕要加固,否则一场大雪这棚子就塌了!” “是,末将记住了!一会儿回去就派人来加固!”钱永忠抱拳道。 “这在棚内的病患,炭火不能断……”白卿言想了想又问洪大夫,“这两侧能否用棉毡档一挡风?四面通风这未免太寒冷了些,留一侧可否?” “留一侧倒是可行,让症状轻微者在外,重症在内,每日痛风熏艾也就是了。”洪大夫应声。 “末将记下了!”钱永忠说。 见皇帝果真踏入了这棚内,棚内的病患都惶惶不安,他们可是燕国的百姓,如今他们染了疫病……大周的皇帝竟然来了。 他们还从来未曾听说过,皇帝会往那个有疫病的城池去的! 今日一早,大周的军队护送着大夫和药品前来的时候,他们还以为是燕国朝廷心疼他们这些燕国百姓派人来赈灾救治了,后来才知道原来是大周皇帝亲自率兵护送大夫和草药来了燕国疫病之地,要与他们这些百姓携手共抗疫病。 他们没有想到大周会带来这么多的大夫,他们还以为……无非就是派几个大夫来做做样子,和以前一样,但凡被丢入救治所的百姓,都是死路一条,可他们没有想到这么多的大夫一到,就开始忙……将士们也开始忙碌。 原本有舍不得孩子,一同来了救治所的母亲,确定了还未沾染上疫病,也被大夫们叫了过去,同他们说,既然已经来了这救治所,即便是没有染上病疫也不能回城了,还教他们防止被传染的法子。 那洪大夫慈眉善目,说一定要让他们勤洗手,面巾每一个时辰前往新搭建起来的棚子内,领一条新的,旧的要用汤药煮沸晾晒之后再用。 他们心中早已经对大周感激不尽了,可谁想到……皇帝竟然还亲自来了这救治所! 这可是九死一生的救治所啊! 见更多染了疫病,或者是陪着自家孩子前来的家眷含泪跪地叩首谢恩,白卿言忙道:“快都起来不必如此!都起来……” “陛下!多谢陛下派人来救我们这些贱民!”有读书人大着胆子朝白卿言看去,眼含热泪,“草民知道,大周和燕国如今正在赌国,朝廷是不允许药草运送入给燕国内的大周城池的!陛下亲自率兵押送药材护送大夫前来,草民感激不尽。” “如今,诸位都是我大周百姓,是朕之子民!凡我大周之民……都得我大周庇护,虽远必救!大周绝不放弃任何一个百姓!”白卿言郑重而沉着的语声在这棚内格外的有穿透力,“洪大夫年迈……但乃是我大周医术登峰造极者,其余大夫都是我大周医术佼佼者!诸位都要安心,要听从大夫们的安排,配合大夫用药!药材即日起会从大周源源不断而来,诸位不必担心!只要我们君民同心,定能灭疫!朕……与诸位同在!” 在这救治所内的病患因白卿言的话,情绪激动,有人哭出声来,情绪一个感染一个,老弱妇孺忍不住哭出声来,高喊陛下万岁,还有病患连连叩首,不知道为何竟然生出一种,成为大周百姓不悔的情绪来。 “多谢陛下救命之恩!” “陛下视我们为子民,我等便永为大周百姓!” “我等永为大周百姓!” 钱永忠瞧着这些因为看到了希望……因为感激痛哭的百姓们,忍不住朝自家皇帝投去敬佩的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