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咬上你指尖》 _分节阅读_1 书名:咬上你指尖 作者:苏景闲 文案 楚喻颜值高家境好,就算性别为男,还是个无法拯救的学渣,也不妨碍他以超高得票数当选嘉宁私立的校花。 全校都知道,楚喻最看不惯的,就是次次年级第一、各类竞赛大奖拿到手软、清冷自律、对什么都一副漫不经心表情的校草陆时。 直到有一天,放学后,有人在学校的小树林里看见,楚喻拉着学神白衬衣的袖子,可怜巴巴地,“陆时,给我咬一下吧,我一定轻轻的。” 陆时将手指放进楚喻嘴里,“重一点也没关系。” --- 楚喻惊恐地发现,一夜之间,他觉醒了奇异的血统,需要每天吸食一两滴鲜血才能活下去。但所有人的血都又苦又臭,除了……陆时。 #上天一定是在坑我# --- 两人接吻时,陆时嘴唇破皮了,渗了点儿血出来,又香又甜,楚喻忍不住反复舔咬陆时的嘴唇。 陆时扶着楚喻的后腰,轻笑,“这么贪吃,嗯?” 说完,直接压着人重重亲吻。 【高冷长得帅打架厉害的学神攻X美貌自恋性格好又有钱的学渣受】 1、1v1,he,脑洞大开的校园小甜文~甜甜甜,宠宠宠。 2、攻有一点偏执,不喜勿入。 3、日更到完结。有事推迟会在文案和微博请假。 4、谈恋爱时主角已成年。 内容标签:情有独钟异能甜文校园 搜索关键字:主角:陆时,楚喻┃配角:abcde┃其它: 作品简评: 楚喻与陆时在开学第一天,便针锋相对,互无好感。但意料之外的是,因为此前一次偶然的相遇,楚喻被陆时的血激发出隐藏的奇异血统,需要每天吸食一两滴鲜血才能活下去。并且,除陆时外,所有人的血都又苦又臭,无法用来续命。作者文笔细腻,刻画生动。学神陆时,看似冷漠,对什么都漫不经心,偏执难懂,却背负着无比沉重的过往,难以挣脱,踽踽独行。“校花”楚喻,性格通透,十分自恋,在经历过成长的伤痛后,逐渐寻找到前行的意义。随着两人的牵绊不断加深,陆时和楚喻逐渐成为对方的心理支撑,彼此温暖,相互扶持。作者文字表现力强,两人与同学、好友间的一系列故事,也让人不禁感慨少年意气,青春飞扬。 ================== 第1章第一下 青川路是条老街,建筑杂乱破旧,办证、贷款、卖药、刻章的小广告,仿佛长在了灰扑扑的水泥墙上。电线网密密麻麻地搭过头顶,胶皮外裹着厚厚一层灰,看不出本来颜色。 楚喻在这周围晃荡了大半个小时,成功迷路。 八月份,还是一天里最热的时段,楚喻心里烦躁。 他诚心反思,自己见着一公众号推送的本地美食隐藏攻略,被其中一张炖牛肉的照片和文字描述引得唾液腺分泌,接着就奔到了这又旧又破的鬼地方—— 真他妈傻哔。 满脑子乱七八糟的零碎念头,楚喻脚下没停,拐过墙角,隐约听见不小的动静。他迟疑着往前走了几步,探头一看,不得了,竟然还有人顶着这三四十度的高温,聚众斗殴? 逼仄的小巷子里,站着两方人马。 一方估计七八个人,穿一个款的黑背心,大花臂,只要露肉的地方,通通盘着青龙纹身,一看就是混社会的,气势汹汹,很不好惹。 另一方就站了一个,从楚喻的角度,只看见那人的小半个侧脸,年纪不大,穿件简单清爽的白T恤,牛仔裤,露出来的手腕清瘦白皙,和对面的一群大花臂做对比,很不经打啊。 _分节阅读_2 楚喻琢磨了几秒,总觉得这是要出人命的节奏,利索地打110报了警。 估计这种打架斗殴,挑事儿那方都会先来个开场白,说说原委因由,或者凸显一下自己的威慑力。 大花臂这边的老大穿一条鲜红色运动短裤,身材魁梧,肌肉扎眼,还戴了个亮晶晶的鼻环。他十分具有大哥风范地往前跨一步,抬下巴,看小鸡仔一样,“陆时,你他妈老实跪下来跟爷爷们磕头赔罪,爷爷们今天就留你一条胳膊!” 他说完,后面站着的一排小弟配合着大声哄笑。 楚喻屏着呼吸悄悄围观,忍不住在心里吐槽,花臂哥这台词不太行,老套没气势。 “屁话这么多?还没吃午饭,我有点饿了,节约时间,你们一起上。” “……” 啊? 楚喻倒吸一口气! 这嗓音懒懒散散的,挺好听,抓耳得很,就是说的内容实在太欠,再加上散漫又鄙视的语气,挑衅程度百分百啊。 楚喻原以为那几个大花臂该忍不了要动手了,但对方没按这个套路走,穿红色运动短裤的老大没动,仿佛有两分——忌惮? 叫陆时的那个人心态好,还是懒散的语气,开口就带刺激效果,“不敢?那跪下叫三声爷爷,就放你们这群孙子走,怎么样?” 他这句话说出来,语气平稳,连点儿起伏都没有。但套用在这个环境这个时间,跟往火药桶里扔了根点燃的火柴一样,“轰”一声爆了! 红裤子老大阴着三角眼,肌肉鼓胀,抡起拳头狠狠朝陆时砸下去。 楚喻吓得往后退了小半步,正想闭眼,下一秒,就见纹着青龙的拳头被正面握住,陆时抓着对方的拳头往下狠拽,同时右腿屈曲,膝盖往上顶,正中腹部。 这撞在肉上的沉闷声响,楚喻听着都觉得疼! 被顶了一膝盖,红裤子老大本能地弓起背,张嘴干呕,紧接着,又被陆时一脚踹在了膝盖上。眨眼的功夫,就趴地上连声呛咳,死狗一样再起不来。 陆时又说话了,“啧,这么不经打?”好好的陈述句,他偏偏还把尾音往上扬了扬,蔑视度满分。 果然,后面站着的几个大花臂被激的暴怒,一边飚着国骂,一窝蜂冲了上去。 这时候,楚喻才看清了陆时的正脸。 豁,竟然还是个大帅逼! 那张脸的视觉冲击有点强,楚喻缓了缓才回神,这时候,陆时已经身手极利落地接连放倒了两个人。 这人打架时脸上半点不见热血或兴奋,相反,神情漠然,眼里一丝温度都没有,眸子黑沉沉的,凉的渗人。 “咵”的一声,骨节脆响,一个大花臂手腕被废了,嗷嗷痛叫起来。像是被这惨叫搞得有点烦,陆时抬手一扭,把人下巴也卸了。 世界安静了。 巷子里,只剩下皮肉重击的声音,以及喘粗痛叫。 人倒了一地,只剩最后一个大花臂还站着。 那人求生欲极强,扔开手里不知道哪儿捡的木棍,双腿一软,在地上跪好,“从今以后你就是我亲爹!我爷爷!我——” “吵死了。” 大花臂一秒闭嘴。 他颤着胆子打量眼前这个少年,对方眉宇满是横冲直撞的戾气,看人跟看木桩子一样,阴沉沉的没一丝鲜活气儿。 大夏天的,他觉得后背发凉。 陆时左手手臂上被划开了一道血口,鲜血顺着指尖往地上滴,他也没管,垂眼看地上跪着发抖的人,说话,“看够了?” 楚喻早就注意到那人手臂上的伤口了,一眨不眨地盯着往下滴的血,他有些晃神——总觉得突然嗓子发干,还痒,口渴,又不太想喝水,这是怎么了? 挟裹着盛夏燥热的风吹过来,楚喻皱皱鼻子,好像闻到了一股特别好闻的味道,但再仔细闻,那股味道又没了。 真好闻啊…… 正入迷,忽然听见三个字的问句——懂,自己这是被发现了,话也是跟他说的。 从墙角边上走出来,对上这位一挑八的社会哥黑沉沉的眼睛,楚喻心里打了个突,想起对方刚才动手时的狠戾,没再纠结渴不渴的问题,连忙表明立场,“我只是路过!” _分节阅读_3 他眨眨眼,歇了口气,见社会哥还盯着自己看,干脆一鼓作气,“其实吧,我……我刚刚报警了……” 青川路派出所。 这是楚喻人生第一次进派出所,看什么都新奇。不大的房间里,大花臂躺了一地,正嗷嗷叫痛,“警察!就是那小子!我他妈年纪这么小下手这么狠!操啊,你快找医生看看我这手,老子这左手是不是废了!” 负责录笔录的是一男一女两个民警。女民警三十多岁,皱紧眉毛,拿笔拍桌子,“安静!再嚷嚷试试?你们一个个的,案底比字典厚,这个月还没过半,数数,第几次进来了?真当来我们这儿吹空调不交电费啊!” 中气十足地吼完,女民警看向楚喻两个人,声音温柔八个度,“来,别怕,你们现在很安全,可以告诉我们,到底是怎么回事?” 说着,还起身替他们倒了两杯温开水,一人给了一颗水果糖。 那边被打的胃酸都快吐出来了的红裤子老大抢话,“那个小兔崽子——” 女民警:“你闭嘴!” 楚喻低着头,双手捧着一次性纸杯,偷偷拿眼看坐自己旁边的陆时。 和之前不一样,坐他旁边这个人吧,褪去眉眼间的戾气和尖锐,安安静静地坐在淡蓝色塑料凳上,身形清瘦,脊背挺直,坐姿挺好看的。搭在膝盖上的右手手型漂亮,派出所冷白的灯光下,皮肤下的血管泛着青。而左手臂上的伤口已经止了血,被衣袖遮着,看不见,可惜—— 可惜什么? 忽略掉心里那点儿奇怪的情绪,放下水杯,楚喻觉得饿,又剥开女民警给的水果糖,塞嘴里含着,组织了一下语言,准备回答女民警的问题。 不过他刚张口,音还没发出来,就被陆时的发言打断了。 “我叫陆时,十七岁,高二学生,这是我同学。” 和他以为的不一样,社会哥竟然还在上学,念高二? 不对,这不是重点。 楚喻眨眨眼,反应过来,自己这位叫陆时的“同学”,是要开始编瞎话了? 冷不丁地对上陆时看过来的目光,楚喻吓一跳,把嘴里含的水果糖都咬碎了。 脑子里疯狂闪过陆时冷漠捶人的画面,以及那人打架时,身上冷到骨子里的尖锐戾气,他犹豫两秒,决定配合一下表演。 “我叫楚喻,十七岁,我们是同学。” 他脸小,五官长得漂亮,皮肤又细又白,头发颜色天生就浅,灯光下泛着点浅棕,发质也软软的,眼神清澈,是毫无攻击性的长相。特别是一脸信任看着人的时候,非常轻易地就激起了女民警的保护欲。 女民警一脸亲和,“没事没事,慢慢说。”说着,又拿了一颗糖给楚喻,“今天吓到了吧?” 楚喻伸手接过糖,礼貌道谢,又因为嘴里含着糖块儿,说话含糊绵软,“嗯,确实被吓到了。” 不过接下去,楚喻就不知道该说什么了,干脆偏头看着陆时,等他的“同学”展示演技。 这一看,他发现这个社会哥是越看越好看,五官很精致,皮肤白,鼻梁高,瞳仁黑,睫毛也长,双眼皮顺着眼形划过去一条线,眼尾狭长又漂亮。 接收到楚喻的暗示,陆时偏头,看了眼后面几个大花臂,又飞快地撤回视线,开口道,“今天……我和楚喻约出来一起看新上映的电影,从巷子里走是想绕近路,没想到正好撞见这群人在打架。” 楚喻惊了,约个屁的电影哦,这面不改色,不愧是社会哥! 他默默撕开水果糖的包装纸,先把糖含嘴里给自己压压惊。 后面蹲一排的大花臂里,红裤子老大爆粗口,“滚你妈的蛋!狗崽子编故事编到你强哥头上了,你——” “安静!听不懂啊?”女民警怒斥,“嗓门这么大,把人小同学吓到了怎么办!” 楚喻自觉,假装抖了一下,一副被黑社会的大嗓门吓到了的脆弱模样。然后又得了一颗水果糖做安慰,他乐滋滋地揣进口袋里。 陆时继续说话,“我和楚喻就看见他们在打架,好像是起了什么矛盾,我们听见有人在说,什么场子里几次遇到事儿,兄弟们都伤几个了,强哥也不出头,这个老大不够格,另外有人反驳,吵着吵着就打起来了。大概就是这样,我们看情况不对,想起老师以前教导的,楚喻就用手机报了警。” 啊? 嘴里的糖不小心又给咬碎了,当事人楚喻眼神茫然,配合着点头,一边悄悄在心里想,这回答情节逻辑都很在线,听着还挺真实的。 “妈的他撒谎!” 被女民警死死瞪着,强哥收声,重新蹲下,脚尖恨的快把地板砖碾碎了。 强哥是青川路附近那片儿收保护费的,向来横行霸道惯了,没想到夜路走多了撞鬼,栽这儿了。 他心里恨恨嘀咕,这小崽子看起来不能打,一膝盖差点把他胃顶出来!现在呢,和那个不知道哪儿钻出来的同学一唱一和,派出所里装纯良,竟然还没人怀疑!这他妈大家都瞎眼了吗! _分节阅读_4 楚喻吃了糖,说话都带甜味儿,嗓音软软的,“对,是我报的警,这是我手机,上面还有通话记录。当时的场面吓死我了,幸好你们来的及时!” 女民警温言细语,“这是我们应该做的,别怕,以后要是遇到这样的事,记得打电话报警。” 楚喻连点几下头,陆时也接话,“嗯,老师说过,维护社会安定,是我们每个公民应尽的职责。” 听陆时如此流利地把这句话说出来,楚喻又悄悄看了眼自己这个“同学”。 事情已经很清楚,强哥他们还要被留下来批评教育,而楚喻和陆时在笔录上签上名字,就能走了。 临跨出门,强哥蹲地上,保持着双手抱头的姿势,努力抬下巴,顶着女民警的视线,叫住陆时,“行不更名坐不改姓,老子兄弟几个都是青龙帮的,你们哪个帮哪个派的?有胆就报出来!等老子出去再切磋一次!” 楚喻心想,怪不得整整齐齐纹了满身的青龙,还真叫青龙帮啊。 “青龙帮很厉害吗?”楚喻从陆时身后探了半个脑袋出去,声音响亮,回答,“我们共青团的!” 第2章第二下 楚喻从派出所出来时,手里多了一个透明塑料袋,里面全是被女民警强塞进去的水果糖,满满一小袋子,花花绿绿。 选了颗树莓味儿的,剥开糖纸放嘴里,楚喻想起什么,转头问旁边站着的陆时,“那个……同学,糖,你要吗?” 他跟陆时对视,还有点怕,尾音都是虚的,总觉得比起里面蹲成一排的大花臂,眼前这位更吓人。 风很大,天气闷热得厉害,陆时心里躁,看了眼左手腕上戴着的手表,拒绝,“不要,先走了。” “哦,好。”楚喻点点头,习惯性地想说再见,又飞快地把话咽回来——再什么见啊,再也不见才好。 等人走远连背影也看不见了,楚喻在派出所门口站了会儿,发呆,忽然记起自己来青川路的目的——他的牛肉! 犹豫两秒,对自己找路的水平感到由衷失望,楚喻决定拉下面子,去旁边的便利店买瓶水,再趁机问问路。 陆时就住在青川路,三十年前的老式楼房,外墙是灰扑扑的水泥色,楼门矮,过道狭窄,楼梯栏杆上的绿漆一块一块地掉,露出内里的铁锈,墙角还有蜘蛛结网。 他有点不轻不重的洁癖,回家先冲了个澡,特意把手多洗了三遍,左手臂上的伤口被水浸的发白,陆时看也没看,懒得管。 换上干净的白色T恤,陆时正擦头发,手机就响了。 “石头?” 电话对面,魏光磊一惊一乍,粗着嗓子,“我草他祖宗!陆哥,赵家强那棒槌是不是带人堵你了?” 陆时:“谁?” “……”魏光磊跟被掐了脖子一样,满肚子的火喷不出来,他只好先耐着性子解释,“就那个喜欢穿个红裤衩,纹满膀子的青龙,走哪儿都爱说自己是青龙帮老大的强哥!” 陆时把人和名字对上号,“嗯,中午在街后面的巷子里堵我了。” “真堵了?”魏光磊又急了,“陆哥,我亲哥欸,你没把人打残吧?人还活着吧?” 还真不是他喜欢瞎脑补,实在是陆时才搬来青川路的时候,不少人见他初中刚毕业的年纪,家里也没个大人,走哪儿都是孤零零一个,身上穿的脚上踩的又还不便宜。 就像突然闯进来的羊羔,全身上下写着“我有钱我特别好欺负”,就有人起了心思。 青川路这一片挺乱,全是没轮上拆迁的老房子,三教九流什么人都住的有。特别是到夏天,人火气旺,后巷里聚众斗殴、持械火拼,天天热闹到半夜,有时候还得提前占地方,否则人挤人施展不开。 所以起初,连着挺长一段时间,陆时几乎天天都有架打。但到后来,整个青川路,鲜少有人敢跟陆时动手了。 众人达成共识——打不过,惹不起,这他妈哪儿是羊,明明是匹野狼! 曾经有个胆大心黑的,不信这个邪,见陆时年纪小长得好看,半夜去撬锁,当晚就被陆时摁楼道里把腿打残了。那人的痛嚎声,整条街都能听见。 陆时扔开白毛巾,从冰箱里拿了矿泉水出来,拧开喝了两口,“没出事,有人报警,大家一起进派出所了。” 魏光磊没想到还有这一出,“然后呢?” “他们还在里面,我先出来吃饭了。” 魏光磊吁了口气,又奇怪,“这他妈谁报的警?” 青川路暗里的规矩,什么事儿拳头解决,报警的都是孬种。 _分节阅读_5 陆时话里难得多了点儿笑,回答,“一个共青团员。” “哈?” 天上乌云黑压压积了一片,平地起大风,陆时走到魏光磊家的汽修店门口,喊了声“石头”。 魏光磊从里间扯着嗓子,“洗澡!两分钟!” 陆时嫌闷,也没进去,就站在门口。 周边都是一二十年没换过招牌的老店,陆时漫不经心地看过去,视线突然定了一下。 对面的老杨牛肉馆门口,站了个人,背影眼熟。 魏光磊穿了件运动背心走出来,见陆时盯着对面看,“我刚听了一耳朵,陆哥,你前两天不是帮杨叔给那什么破公众号投了软文打广告吗,没想到还挺有用,这不,替杨叔忽悠了一个新客过来!” 陆时视力不错,看清了,确实就是下午那个共青团员,叫楚喻的。 手上还拎着那一小塑料袋的水果糖,没往里,就在店门口的桌子坐下。估计是有点嫌弃塑料凳上结块儿的污渍,楚喻还挺耐心地弯腰,拿纸巾来回擦了好几遍,才犹犹豫豫地坐下了。 收回视线,陆时看向头发都还在滴水的魏光磊,“吃什么?” “我妈打牌前特意炖好的鸡汤,说你要开学了,次次考年级第一拿奖学金,这当学霸多辛苦啊,得补补脑!还叮嘱我少喝点儿,我就很失落了,这待遇是亲生的吗?再有,离开学还有大半个月,这么早补什么补……” 一边瞎哔哔,魏光磊两下把立墙角的折叠方桌在店门口摆好,陆时拿碗筷端汤锅,两个人拖过塑料凳就开始吃饭。 饭没吃完,酝酿了大半天的阵雨终于下下来了,瓢泼一样。青川路排水系统挺一般,街上没一会儿就积满水,撒了苗马上能养鱼。 透过层层雨帘,陆时能看见楚喻吃完饭,挺开心地跟杨叔说话,还打包了一份牛肉准备带走。杨叔又拿了伞出来,估计是在问楚喻需要不需要。楚喻摆手拒绝了,但也没走,坐凳子上,吃那一小袋子水果糖。 魏光磊正在长个儿,几口就解决一碗米饭,他喝完半碗鸡汤,准备中场休息一分钟,又提起了强哥的话题。 “那个强哥据说瞄了你好几天了,一直没敢动手,多半是顾忌着那些传闻呢。昨天他们几个人收流动摊贩的保护费,跟人起了口角,不知道怎么的,扯你身上了。今天带人拦你,估计是想证明证明自己的大哥地位。” 说了这么多话,魏光磊把后半句说出来,“都是兄弟,我妈就是你妈,祝知非那小子的妈也是你妈,反正吧,我意思就是,真进派出所了要找人捞你,直接给我妈打电话就行,她一天不是在牌桌子上,就是在去牌桌的路上,闲得很。” 陆时不爱麻烦人,能解决的他自己想办法解决。 但对上魏光磊的眼睛,他“嗯”了一声,“行,谢了。” 陆时继续垂着眼皮吃饭,身形修长又清瘦,不管坐姿也好,捏筷子的姿势也好,都有点儿说不清的别致。 每到这时候,魏光磊就觉得这个兄弟坐得近,但隔得很远。 他突然就想起他妈跟住陆时隔壁的静姨聊天,说陆时刚来青川路没多久,就有那种穿一身西服的保镖,开着电视上才能见着的豪车过来找陆时,没过多久就走了,后来再没来过。 这时,魏光磊注意力被吸走,放下碗爆出句脏话,“我日,这车,七八百万吧?” 陆时抬头,顺着魏光磊的视线看过去,就见一辆黑色的劳斯莱斯破开雨幕,缓缓停在了老杨牛肉馆门口。 驾驶座的车门打开,一个穿制服戴白手套的司机撑着把黑色大伞下车,脚步匆匆地绕过车屁股,到了楚喻面前。 交谈两句,楚喻起身,先跟杨叔道别,随后躲进伞下,被司机护着走到车前,又等司机打开车门,才坐进了后座。 这做派,把魏光磊惊了两惊,“这哪家的豪门小少爷来我们这儿体验生活?杨叔估计开心了,能吹大半年!” 劳斯莱斯开远,陆时收回目光,端起碗喝了口汤。 想起派出所门口,楚喻拎着一袋子糖,问他要不要一颗的时候,眼睛颜色浅,阳光下像盛了一盏琥珀光。 呵,确实是个眼里干干净净、没半点阴霾的小少爷。 车上,楚喻被冷气吹得有点凉,他偏头往车窗外看,但玻璃上全是水,模糊一片,什么都看不清—— 他总觉得刚刚上车时,街对面坐着的,好像就是中午那个社会哥,但没来得及确定。 可确定了又能怎么样? 没再让自己想下去,楚喻提了提手里的水果糖,跟司机说话,“陈叔,糖要不要尝尝,我有好多!” 陈叔从后视镜看了一眼,见楚喻腮帮子鼓鼓的,笑道,“小少爷别吃了,这种糖不好,吃着不舒服,对身体不好。我刚刚看着,那家牛肉也是,尝个新鲜就行,不干净。家里你兰姨给你做了绿豆糕,我闻着挺香。” 楚喻有点儿失落,想说牛肉真的特别特别好吃,公众号的软文没骗他。这糖也挺好吃,吃了没有不舒服,握着塑料袋子没松手,他又想说自己今天跟着一个社会哥、一群大花臂进行派出所半日游了,但都憋着也没敢开口。 不想拂了人的心意,最后楚喻只说了句,“真的啊,那我回去尝尝。” _分节阅读_6 陈叔没察觉出来他低落的情绪,继续道,“夫人今天上午回家取重要文件,问了句你在哪儿,我说小少爷跟同学出去玩儿了。夫人留话说,最近忙,就不回来住了。” 楚喻捏着彩色的糖纸,指尖蹭了丁点儿糖渍,黏糊糊的难受。 怔了一下,他才点头,“谢谢陈叔。” 陈叔照例劝道,“小少爷不要觉得夫人不在乎你,夫人心里记挂着你的,只是先生走得突然,压力都落在了夫人肩上,这一忙起来,自然就顾不上家里。” 这种话楚喻从小听过不知道多少遍,他转过眼,看着车窗外雨幕里的街景,隔了会儿才低声回答,“嗯,我知道的。” 一到家,楚喻根本没淋雨,还是被兰姨紧张地推进浴室泡澡。 泡的有点久,楚喻四肢绵软,换好衣服,他照照镜子,发现自己头发好像长长了点儿,指甲明明昨天才剪过,今天又长了一截出来。 难道是又进入生长发育期了? 他没多想,晚上躺床上玩儿游戏,临睡前,自己给自己讲故事催眠,很快就睡着了。 半夜,楚喻梦见自己从火山口摔下去,浑身热的不行,血管都要爆炸了一样。 又梦见曲曲折折的巷子里,日光耀眼,陆时偏头朝他看过来,眉目黑沉,眼神冷戾尖锐,左手臂上的伤口,还潺潺流着鲜血。 第3章第三下 楚喻是被渴醒的。 喉咙跟火燎过一样,干痒到有点儿泛疼。 趿着软底拖鞋下楼,楚喻套一身淡蓝色棉睡衣,边走边揉眼睛。又隐隐回想起,刚刚好像——梦见白天那个社会哥了? 眼前又浮现起那人流血的伤口,以及冷厉的眉眼。 这得是多大的阴影啊,竟然都追进我梦里来了…… 怕吵醒兰姨,楚喻轻手轻脚地倒水,喝完一整杯,喉咙的干痒却半点没缓解。 楚喻又倒满一杯,没想到喝完不仅没解渴,还饿。 别墅区路灯的光斜照进来,楚喻没开灯,改去厨房折腾冰箱。 伸手去冷藏室拿三明治,突然发现,自己指甲比洗澡的时候,好像又长长了一小截? 记错了? 他脑子蒙着睡意,模糊有明天该剪指甲了的念头,一边连吃三个小面包。 楚喻半夜吐了。 动静不小,兰姨被吵醒,急匆匆帮着倒水拿毛巾,又担忧念叨,“外面的东西不健康也不干净,我的小少爷啊,你想吃炖牛肉就让兰姨给你做,我们不去外面吃。夫人生下你时就没足月,你那时小小的一丁点儿大,哎,看着可怜的啊……” 楚喻把胃里的东西吐了个干净,没有虚弱,反倒活蹦乱跳,感觉身体轻盈地下一秒能上天。 他双手按着兰姨的肩膀,把人往卧室推,哼哼着回应,“兰姨,我真没事,精神得很,吐了还舒服了,真的真的!” 兰姨从小照顾楚喻长大,感情很深,又伸手探探楚喻的额头,确定没发烧,才放下一半的心,“幸好没烧,好好好,依你,我去睡,你也快睡会儿,要又难受了就叫我,明天吃清淡的缓缓,打包带回来的牛肉是一定不能再吃了……” 卧室门被关上,四下再次安静。楚喻原地站了一会儿,从医药箱里找了根温度计出来,测体温。 36度5,正常。 他盯着温度计显示的数字出神。 兰姨说他没发烧,温度计也显示正常,但他从做梦醒过来开始,就一直感觉热。 那种从骨头血管里渗透出来的热,像是身体里燃了把火。 难道是少年成长的沸腾热血连中央空调也压制不住了? 放好温度计,楚喻躺回卧室的大床上,长腿伸直,举着手机发微信。 “哥,问个私密问题,你年轻的时候,有没有半夜克制不住自己沸腾的热血、浑身燥热的情况?” _分节阅读_7 他哥叫楚暄,家里长子,比他大了十岁,现在在国外,为楚家的商业版图开疆拓土。 消息回复很快。 楚暄:我现在也很年轻。 楚暄:半夜不睡?冲个凉水澡,或者自己动手丰衣足食。 来回看了两遍,楚喻突然醒悟,他哥竟然直接开车! 不过好像很有道理。 悬着的心稳稳放下,楚喻扔开手机,闭眼睡觉。 时隔小半月,楚喻又一个人摸到了青川路。 不知道是不是天气太热,他这段时间吃什么都恹恹的没胃口,却又总是半夜被饿醒。 早上对着粥叹气,突然想起来,在青川路的巷子里,好像闻到过一股特别香的味道。 一想到那味道,就再忍不了,楚喻借口出门和朋友玩儿,又跑来了青川路。 可惜今天黄历上八成写着诸事不宜。 看着前面故意挡路的三个不良少年,染焦黄色头发,戴一排耳骨钉,嘴里叼着烟,流里流气。 对方目的明确,“看着眼生,但相逢就是缘,拿点零钱花花?” 楚喻穿一身看不出牌子的衣服鞋子,没想到还是被拦了。他眨眨眼,稍抬着下巴,张口问,“你们认识陆时吗?” 原本只是下意识地报出这个名字试试,毕竟他统共就只认识这一个社会哥。 没想到,单只听这个名字,对面三个人就一脸忌惮,对视一眼,小声讨论,“找陆时的?难道是陆时那凶神的朋友?” 他们心里也叫苦,兄弟三个见着楚喻脸生,不是这片的,穿得挺普通,但一看就是精细养出来的,就想拦下来,赚点钱花。 没想到撞鬼了。 三个人里,中间梳脏辫儿的开口,“你和陆时认识?” “认识啊,他是我同学,我们都开学高二,我过来就是找他看电影的。” 脏辫儿半信半疑。 陆时确实念高二,还是个在私立学校拿全额奖学金的人物,他们多多少少都从父母那儿听过几耳朵这些“光辉事迹”。 但陆时一向独来独往,除了魏光磊和祝知非,没见他和别的人一起过。 可要是真的—— “真他妈撞鬼了!” 脏辫儿被旁边人踩了一脚,转过头,就看见陆时跟魏光磊从转角过来,手随意地插在口袋里,正稍稍低头听魏光磊说话。 这也太惨了!日! 脏辫儿下意识地扯出谄笑,烟也扔地上一脚碾熄了,话里带了点儿讨好,“陆哥,我就说大清早我门口怎么一窝喜鹊叫呢,原来是出门就遇见您了!” 陆时踩一双白色运动鞋,黑T恤牛仔裤,长腿笔直,衣摆没拉好,露出小截皮带。他眉目疏淡,眼眸深黑,听见有人叫他,微微眯着眼看过来,让人心尖有点泛凉。 越过前面挡着的三个人,陆时一眼就看见了后面站着的楚喻。干净的跟泉水里泡过的玻璃珠一样,与周围的环境半点不搭。 这情景,不用想,就知道在发生的是什么。 脏辫儿后背出冷汗,“遇见您同学,说是来找您看电影的,我们正想把人给您送过来,没想到您就来了。” 同学,看电影? 陆时微微挑眉,又看了一眼楚喻,撤回视线,低声招呼魏光磊,“走了,吃饭。” 人是真的走了。 楚喻在心里叹气,出门看黄历,古人不欺我啊。 他抬眼看堵着路的三个人,没说话。 _分节阅读_8 脏辫儿怎么可能没明白,他撤下面对陆时的谄笑,眼神很凶,“厉害了啊小兔崽子,搁你爷爷我这儿撒谎?还他妈是陆时的同学?高高兴兴约着看电影?讲什么笑话?” 说完,三个人挺狂地笑起来。 楚喻还算镇定,开口,“你们要多少?” 脏辫儿往前跨了一步,逼近,身上是浓浓的烟臭味儿,恶意满满,伸手推了楚喻一下,“骗你爷爷们玩儿,撒钱就想走了?以为他妈的这么容易啊?反正也不看电影,留下来多玩玩儿?” 楚喻被烟臭味儿熏得下意识皱眉。 “过来。” 听见略有些低哑的嗓音,楚喻怔了一下,以为是幻听。 抬眼,就看见已经走了的陆时又倒了回来,就他一个人,站在巷口,黑T恤的长袖随意挽着,露出冷白瘦削的手臂。 楚喻一时间不知道怎么反应。 脏辫儿反应最快,动作夸张地连退两步,“那个,陆哥,我们——” 陆时没理,狭长漂亮的眼尾蔓开明显的不耐烦,又朝楚喻说了句,“过来。” 脏辫儿也跟着回头,小声催促楚喻,“没听见啊,快快快,咱陆哥叫你过去呢!” 楚喻越过三个不良少年,站到陆时旁边,心情有些复杂。 跟着往前走了一段路,楚喻就看见,刚刚跟在陆时旁边那个男生正等在路边,似乎挺认真地在看水泥墙上贴的小广告。 见人回来了,魏光磊挺开心,“饿死老子了,走走走,去杨叔家吃牛肉!”他皮肤被晒得黝黑,眼神明亮,又打量楚喻,十分自来熟,“我还跟陆哥说呢,就是上次杨叔那儿吃饭的小少爷,铁定没认错!” 楚喻礼貌地说了声“你好”,眼神下意识往陆时身上飘。 “你好你好,”注意到楚喻的小动作,魏光磊笑嘻嘻的,“陆哥感冒了,姜汤吃药都不管用,嗓子发炎,一疼,这不就更不爱说话了吗。” 楚喻心道,难怪今天这人嗓音又低又哑。 他乖觉,不多话,跟陆时后面,听魏光磊聊天,恰当地应和两声,表示自己在听。 一路走到老杨牛肉馆门口,魏光磊招呼楚喻,“肯定又来吃牛肉吧?我们也吃,拼个桌?” 他对楚喻印象挺好,反正跟他想象中的豪门小少爷不太一样,也乐于给杨叔招揽生意。 楚喻先看了眼陆时。 估计是嗓子真的很不舒服,陆时一路上没开口,听见魏光磊说拼桌,表情也没有什么变化。 楚喻点了头,“好。” 踏进店里,就有一个戴眼镜的高瘦男生举着双手挥摆,“陆哥,石头,这儿!菜已经点好端上来了!” 见陆时和魏光磊身后还跟着个人,祝知非扶扶眼镜,“石头,你朋友啊?” 魏光磊在祝知非旁边坐下,伸手往筷筒里拿筷子,回答,“你肯定知道,小半个月前,来杨叔这儿吃牛肉的小少爷。” 这事情杨叔已经叨叨八百遍了,祝知非反应迅速,“劳斯莱斯那个!” 楚喻有些紧张。 叫石头那个人坐到了戴眼镜那男生的旁边,他只好挨着陆时坐下。 陆时端着茶杯喝水,咽下去的时候,皱了皱眉,估计嗓子疼。 他背对着店门,逆光而坐,五官本就立体,眼瞳颜色深,合着阴影,更看不清情绪。 楚喻决定少说话,专心吃米饭。 旁边祝知非和魏光磊在聊天。 “听说开学了,你和陆哥要一起搬校区?” 祝知非咽下嘴里炖的软烂入味儿的牛肉,点头,“通知是这么说的,高一开学,学校就说让我们先在分部凑活一年,等本部规划好了,就把我们全扒拉回去。昨天班级群里,不少人也在说这事儿,大家都挺兴奋,想去看校花。” 魏光磊来了兴趣,“你们嘉宁私立的校花?谁啊,漂亮吗?” 他们没注意到,楚喻手指一僵,筷子差点没拿稳。 _分节阅读_9 “那当然漂亮!高一的时候,本部那边,全员参与,一票一票投出来的,公认那种。”祝知非又扶了扶眼镜,“这后面,还有一段跌宕起伏的故事!” “杨叔,再来一碗饭!”魏光磊喝口茶解渴,“你继续说,什么故事?” 楚喻悄悄把头埋低。 陆时看了他一眼。 祝知非开始讲。 “事情要从高一入学考试开始说起。我们语文卷儿有一道题,出的水平很不怎么样,题目是,‘我见过春日的新芽,夏日的浓荫,秋日的红叶,冬日的落雪,都比不上,横线,把句子填完。 然后吧,有个人填的是,‘都比不上我美丽的容颜。’可把大家惊了,想看看谁这么自信狂妄。结果一看吧,人家还真没吹牛,特别实事求是! 于是,在接下来的校花评选中,这哥们儿以超高得票数,当选了嘉宁私立的校花!” 魏光磊咋舌,“男的?” 祝知非一脸深沉,“男的。” 魏光磊也深沉,“传奇啊!碾压全校女生!这得多漂亮多好看?” 传奇本人,楚喻同学,只想当场去世。 第4章第四下 楚喻小时候,他哥哥姐姐跟外人介绍他,“这是我弟弟”后面,必然会跟上一句,“长得很漂亮吧?” 兰姨带着他散步,遇到认识的人,会说,“这是我们小少爷,是不是长得很漂亮很可爱?” 商业上的合作人,称赞他哥行事果断有乃父之风,称赞他姐在商业上遗传了母亲的天赋和才华。称赞他的时候,都会夸他长得漂亮,完全遗传了父母所有优点,无一例外。 所以楚喻从小就知道自己长得很好看。 中二期,楚喻还曾深深忧愁过,为什么自己会长这么好看? 在将此青春期的烦恼告诉哥哥姐姐后,楚喻的哥哥姐姐也挺忧虑。 高一入学那段儿,楚喻还处在中二期的尾巴尖上。 作为一个标准学渣,答不答题其实都没太大区别,但楚喻态度很端正,总会尽己所能,把所有的空都填满。 开学考做语文卷时,他坐下先睡了一觉,睡醒之后,一目十行,很快就看见,咦,这道题我会! 行云流水,把句子填完了。 至此之后,剧情一路如脱缰野马,等他反应过来时,他已经高票当选嘉宁私立的校花了。 不,我不是,我不想当,谁想当谁当。 魏光磊和祝知非还在讨论。 魏光磊摸下巴,“你见过这个校花长什么样没?都没一点好奇?没去本部看看?” 祝知非:“我去哪儿见?本部分部相隔十万八千里,你当我长了千里眼还是脚踩风火轮?有这功夫,不如做题!” 魏光磊知道,祝知非还真是那种一心一意认真念书的好学生,跟自己不一样,从小成绩就好。虽然赶不上陆时这么逆天,但也是正正经经一学霸。 余光扫过正拿筷子戳米饭的楚喻,魏光磊手肘碰了下祝知非,“欸,小非,说起来,小少爷和那个校花比,谁好看?” 瞪圆眼,楚喻捏紧筷子,呛地差点没背过气去! “小非小非,你他妈才小!”祝知非顺手倒了杯茶递到楚喻手边,深思,“不过,校花我没见过,我投小少爷一票!” 魏光磊赞同,“我也投小少爷一票!那句话怎么说来着?哦对,小少爷盛世美颜!” 楚喻手捂胸口,呛咳得更厉害了——屁,本少爷不想要你们的票!不想! 天气热,吃着吃着,魏光磊扯嗓子喊,“杨叔,来两瓶冰啤,要冰柜里刚拿出那种!” 楚喻捧着茶杯,眼睛还有点红,惊讶,“冰啤?你成年了?” _分节阅读_10 “没,不多不少,刚刚十七,”魏光磊扬眉,“这天气,喝冰啤,一口爽到飞起!我不骗你,这秘密我还不告诉别人。” 楚喻早产,身体不好,从小被照顾地精细,别说冰啤,就是冰果汁都没喝过几回。 他半信半疑,“真的?” 魏光磊打包票,“真的!要不信,你先喝一杯试试?那凉爽,灵魂都战栗!” 楚喻挺想试试。 他其实很喜欢这种,在一个不怎么样甚至还有些破旧、有点脏的小店里,几个朋友一起,有一句没一句地天南地北瞎聊,随意又开心。 杨叔把啤酒拿来,放了四个玻璃杯在桌上。 魏光磊握着啤酒瓶,把三个杯子倒满,“陆哥就别喝了,不然嗓子得废。你腰上还有道口子刚缠上绷带,要让我妈知道我带你喝酒,非一棒子敲断我小腿不可!” 陆时淡淡“嗯”了一声。 楚喻还是有点怕陆时,但坐了这么一会儿,怕着怕着也淡定了。他端起玻璃杯,仔细看里面冒着小气泡的啤酒,觉得颜色像冲泡的茶。 见魏光磊和祝知非玻璃杯轻碰,一口喝完一杯,他也有样学样,玻璃杯放嘴边,咕噜几下喝完了。 凉凉的,顺着食管下去,确实爽。 祝知非扶扶眼镜,跟陆时说话,“开学我妈让我住校,说能省下时间学习。嘉宁住宿条件好,住宿费贵,不过学校免我一半费用,也还能接受。我是准备住的,陆哥你呢?” “住学校。”陆时靠椅背坐着,左手随意地插口袋里,冷白修长的手指捏着空玻璃杯,一下一下转着玩儿。他嗓子疼,话更少了,垂着眼睫,整个人透着点冷意。 “本部那边,肯定给你留了一个豪华单间。”祝知非捶桌子叹息,“什么时候我也能免所有学杂费,拿特等奖学金,住五星豪华单间宿舍啊!” “等你考过陆哥拿第一的时候。”魏光磊补刀,“当然,你懂我懂,这只会在梦里哈哈哈。” “你他妈火速从老子旁边滚蛋!” “咦,”魏光磊发现不对劲儿,扬扬下巴,“这小少爷……喝懵了?” 楚喻不声不响地坐在椅子上,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空玻璃杯,视线焦点却不知道放在哪儿的。听见有人叫他,也没反应。 “我日,不是吧,真喝醉啦?”祝知非也惊了,“这就是传说中的一杯倒?” 陆时皱眉,“三杯。” “行吧,三杯倒,一杯三杯都菜鸡,没什么差别。”祝知非没想到人酒量菜到了这地步,“那人怎么办,送回去?他家住哪儿?” “别看我,我不知道啊,人被浩子那几个给拦了,我和陆哥正巧路过,陆哥原本都没准备管,估计良心不安又折回去,把人带出来了。” 祝知非关注点在,“陆哥有良心?” 陆时抬抬眼皮,“滚。” 魏光磊想问,这小少爷是不是跟陆时认识,但到现在,他也感觉出来了,陆时好像不怎么待见这个小少爷。 他也就不讨没趣了,“那要不……扔杨叔这儿,让杨叔照顾着点儿?等他酒醒了自己回?” 祝知非:“这不太好吧,好歹人是跟着我们喝酒喝倒的。” 这时,楚喻放桌面的手机响了,来电显示“陈叔”。 对视两眼,祝知非自觉担下了接电话的重任。 几句说完,祝知非总结,“他家司机,说马上来接,让我们帮忙看着会儿。” 魏光磊放下心,“有人来接就好,不过,一会儿仔细看看是不是上次那辆劳斯莱斯,电视上不是总演吗,别他妈是绑架什么的。” 几个人坐着等。 隔了几分钟,一直垂着脑袋发呆的楚喻突然抬起头,皱着鼻子嗅了嗅,视线就放陆时身上去了。 他坐在陆时旁边,两人隔着挺宽一段距离。这时候,楚喻侧过身,靠近陆时,声音含糊,鼻音也重,不太清醒,眼里盛的一盏琥珀光水一样潋滟,“你身上藏着什么好吃的?好香啊……” 魏光磊下意识的动作竟然是捂眼睛,又挪着靠近祝知非,压低声音,“哎我说,好刺激!陆哥是不是被调戏了?是不是是不是?” 他五指张开一道缝,“不过说真的啊,这小少爷喝醉了都这么好看,颜值也太能打了吧?” 陆时昨晚临时打了一架,对面悄悄带了刀,阴了他一把。 _分节阅读_11 腰上的伤口没处理好,估计是崩开了,鲜血渗过绷带,连带着T恤也浸湿了。 湿漉漉渗血的感觉很糟糕,陆时闻到淡淡的血腥气,眼里有两分厌恶。 香到诱人的气味钻进楚喻鼻腔,引得他心脏狂跳不止,喉间干痒,连呼吸都隐隐急促起来。 那种全身像被火烧着的感觉又来了。 好渴啊…… 楚喻脑子愈发懵,本能地去找,想知道那股气味来源是哪儿。如果找到了—— “坐好。” 发觉楚喻人都快趴自己身上来了,陆时不耐烦地哑声命令,“自己坐好。” 魏光磊本想告诉他陆哥,别跟喝醉的人讲道理,没用的。 但话还没说出来,就看见楚喻真的自己坐好了,还跟小学生一样,双手乖乖放大腿上,就是眼巴巴地看着陆时,挺委屈的模样。 魏光磊大笑,“我说陆哥,人家是真怕你,这威慑力哈哈哈!不过,你是不是真的揣了什么好吃的在身上,引得人小少爷馋的不要不要的。” 陆时对上楚喻的眼睛,又两秒移开。他起身,屈指扣扣桌面,“你们在这儿看着人,我先回了,有事电话。” 往外走,陆时想起刚刚楚喻靠过来时,细软的发丝扫过他的手臂,衣服上还有淡淡的橙花气味,以及仿佛蒙了一层雾气的眼睛—— 他最讨厌的,就是这种毫无戒心,干干净净,没有半点阴霾的样子。 第5章第五下 一直到开学,楚喻都没再出门。 陈叔开车去青川路接他时,楚喻酒差不多醒了。他本来就没喝断片儿,脑子里存着模糊记忆。先主动结了饭钱,又感谢魏光磊和祝知非,犹豫两秒,最后还是麻烦他们,替他给陆时带声谢谢。 魏光磊开玩笑,说下次过来吃饭,要是有缘碰见了,几个人再一起拼桌。 楚喻应了声好,但心里想着估计没什么机会了。 他不傻,能感觉出来,陆时确实不太待见他。 人这么明显的不待见他,他干嘛还往前凑? 楚喻虽然在哪儿人缘都还不错,但他清楚,自己完全没到人见人爱花见花开的程度——所谓的“好人缘”,里面有几分是看在楚家的面子,他心里还是有数的。 不待见就不待见,反正以后也不会有多少接触。 回家之后,兰姨炖了鸡汤,楚喻吃得少,没想到半夜又吐了个干净,吓得兰姨赶紧叫了家庭医生。 楚喻躺在卧室的床上,那种整个人被架在火上烤的感觉又来了,血管一突一突,像是要爆开一样,口渴得厉害,但连喝三杯水都不管用。 医生全都给查了一遍,结果显示一切正常,健康的不能再健康,但楚喻坚定地表示自己在发烧,全身都烫,最后,医生下了个自主神经功能紊乱的诊断,药都没开。 不过楚喻是真的虚弱了。 贺致浩打电话过来,问楚喻要不要参加聚会,都是认识的人,大家趁着没开学,抓紧时间玩个通宵。 听电话另一头吵闹的厉害,楚喻握着手机,慢吞吞地在床上滚了半圈,盯着天花板上的水晶灯,有气无力地拒绝,“病了,无事退朝,你那边声音吵得我耳朵疼。” 两家是生意上的合作伙伴,之前又同校同班,一起玩儿了好几年。贺致浩估计是换了个安静的地方,有两分担心,“真病了?医生看过了吗?什么病?” “自主神经功能紊乱。” “我操,牛逼了,这他妈听起来好严重啊,楚喻你开学能起得来床吗?” “滚滚滚,我这么爱学习,就是爬也会爬到学校,把暑假作业给交了!” 贺致浩大笑,“我们喻少厉害,到时候我一定到场围观!” “不说这个,贺致浩我问你啊,你有没有——” “什么?” _分节阅读_12 楚喻琢磨了一下,最后没问出来,“没什么,算了,你玩儿你的,开学见。” 放开手机,楚喻舔了舔干燥的嘴唇。 他没问出来的那句话是——你有没有连续几个晚上,都梦见同一个人的情况? 他有。 他已经连着好几个晚上梦见陆时了。 每次都是那个曲曲折折的巷子,陆时朝他看过来,左手臂上的伤口潺潺流着鲜血。 九月一号开学,提前一天到学校报到。陈叔开车送他,兰姨也一起——宿舍两个月没住人,里面什么都得换。 车开到嘉宁私立外面那条街,直接动不了了,前前后后,车山车海。每次开学都要来这么一次,换以前,楚喻懒得等,会开门下车自己走去学校。 但连着好几天的发热耗光了楚喻的力气,他脑袋靠着玻璃窗,恹恹地发呆。 兰姨和他说话。 “早上大少爷和小姐都打了电话过来,听小少爷你还没起,就都说别吵你,让你好好睡。” “嗯,”楚喻抿着唇,眼睛慢慢眨了两下,迟疑着问,“我妈呢?” 兰姨温和道,“夫人没来电话,估计是太忙,但夫人心里肯定是记挂着你的。” 骗人。 楚喻自己比谁都清楚,他妈心里还真没记挂着他。 就一条街的距离,车挪了半个小时才停在校门口。 学校大门估计暑假才刷了新漆,阳光下金光闪闪的。楚喻穿着校服往里走,绕过哗哗喷水的雕塑喷泉,一路去往教学楼。 一排排行道树高大茂盛,公告栏前面还挤着不少人。楚喻没去挤,高二打乱了重新分班,今天一大早,新班级和楼层的信息,教导主任就提前发到他手机上了。 嘉宁私立最不缺的就是钱,明明在二环以内,占地面积却惊人的大,图书馆足球场篮球场网球场游泳馆样样不缺,还奢侈地建了马场、植物园、玻璃温室等等一系列满是资本主义腐朽气息的设施。 教学楼是恢弘的欧式建筑,红砖外墙,尖顶,学院气息挺重。一共五楼,里面还配了电梯。 不过就电梯那点运载量,排队不如爬楼梯,谁排谁傻逼。 楚喻今天就是那个傻逼。 他告诉自己,我在生病,要是爬楼梯半路上晕过去了,那才是真傻逼。 等了五趟,才坐电梯到了四楼。 高二A班,楚喻的新班级。 他到的时候已经打预备铃了,教室里只零星空了两三个位置。班主任站在讲台上,楚喻拎着空书包,有气无力地喊了声“报告”。 班主任是个地中海,略有点中年发福,估计再过两年,三指宽的皮带也套不住凸起的将军肚。 “是楚喻吧?进来,座位老师已经提前排好了,你的在靠窗那一列的最后一个。” 楚喻礼貌地道了声谢谢老师,路过讲台,往最后一排走。 沿途不少人都在看他,教室里还有细碎的讨论声,楚喻眼皮都没力气抬——此时此刻,他虚弱地只想赶紧坐下。 在位置坐好,楚喻才反应过来,自己旁边的位置是空着的,他的同桌到的比他还晚。 牛逼。 班主任在讲台上开始发言。 先转身在黑板上写下三个字,字形漂亮,“同学们好,我姓叶,叶舟轻,出自东坡名句,‘一叶舟轻,双桨鸿惊’,是你们的班主任,接下来两年教你们语文,很高兴也很荣幸,能和同学们一起度过最珍贵、最难忘的中学时光! 我们班是年级最优秀的班,四十二个同学,每一个,都是通过了全方位综合评估的……分部过来的同学对本部还不太熟悉,希望同学们相互帮助……” 楚喻还发着低热,一坐下就在桌子上趴好了,有一句没一句地听班主任的开学发言。他前面坐的那个男生比他还不专心,正在桌子底下手速飞快地转魔方,一边用很低的音量和同桌聊天。 “我的妈,校花就坐我身后?快掐我一下!这个就是传说中的校花?颜值真的好能打,比我刚刚上楼遇见的小姐姐还漂亮!不对,男生到底应不应该用漂亮这个词?” 他同桌接话,“别的男生不能用这个形容词,校花能!” _分节阅读_13 “对对对,有道理!” “不过校花不是学渣吗,怎么也在A班?” 转魔方那个人嗓音又压低了一点,“没听班主任说吗,每个人都通过了全方位综合评估。校花家里有矿的,别的人进学校,给赞助费,顶多捐一个体育馆游泳池,校花家里不来这套,人家直接把学校买了!学校的少东家都来不了A班,我等凡人能来?” 他同桌吸了口凉气,憋出两个字,“我日!” 楚喻脑袋昏蒙,身体里像啪啪燃着火堆,躁得厉害。全身里外、连呼吸都难受,讲台上班主任激昂澎湃的发言,前面同学的细碎交谈,都让他心烦地想发脾气。 教室里突然一静。 讲台上班主任声音没停,说完“希望大家不负时光,不负韶华”这句,才被一声“报告”打断。 楚喻耳朵一痒,总觉得这嗓音有点儿说不出的熟悉。 他手撑着脑袋,面前坐起来,抬眼一看——我日! 瞌睡一秒惊没了。 社会哥怎么在教室门口? 他定睛看,发现陆时上身白衬衣,下面黑色校裤,头发有点乱,唇角破了,一看就经历丰富,才从打架斗殴的现场下来,眼里还隐隐有点没散的戾气。 前面转魔方的同学激动了,压抑着兴奋,语速飞快,“这他妈什么神奇运气,陆神竟然在我们班?不对,陆神怎么可能不在我们班!卧槽卧槽,同在一间教室,你说我有没有可能被学神的光环照耀照耀,考试前进二十名?” 他同桌叹气,“学神校草双担,陆时同学真是辛苦了。” 楚喻心想,社会哥竟然还是学神?不过,难道不是三担?他们学校那个校霸他见过,搁陆时面前,走不过三回合,顶多活二十秒。 班主任脾气好,问得温和,“这位同学是陆时吧,怎么迟到了?” 陆时没说话,从他身后窜进来一个戴眼镜的瘦高男生,楚喻认识,是祝知非。 祝知非扶扶眼镜,“报告老师,我早上急匆匆来学校,在学校附近,被一伙混混拦了,要抢我零花钱!就在我即将屈服在恶势力的威胁之下、失去自己的零花钱时,这位同学恰巧路过,路见不平,帮助同学,打跑了混混,拯救我于水火之中!” “原来是这样!”班主任没有怀疑,欣慰点头,“陆时很不错,帮助同学。”他又看向祝知非,“这位同学不是我们班的吧?” 祝知非点头,“我是隔壁班的,老师我先走了!” 班主任打量陆时,这个年纪的少年人特有的瘦削,高,脊背撑得直,脸上没什么表情,冷淡,但长得好,气质拔群。 他点点头,“进来吧,下课记得去医务室看看。位置老师已经排好了,你坐靠窗那列的最后一排,和楚喻同学做同桌。” 陆时看过去。 两人视线对上了。 陆时没什么多余的反应,漠然地撤回视线。 “老师,我不想跟他同桌。” “老师,可以换位置吗?” 楚喻和陆时,两人同时开口。 教室里安安静静,在座的另外四十个同学,感觉窒息。 班主任也愣了,不过很快反应过来,“既然这样,那我们折中处理,陆时同学把课桌搬到楚喻同学的后面。” 陆时单肩背着个黑色书包,从门口走到后排,轻轻松松地就将桌子抬了起来。 他身形修长清瘦,白衬衣长袖折卷随意,露出手臂,能看见冷白皮肤下淡青色的血管。此时,他低着头,鼻梁高挺,细碎的额发自然垂着,遮掩了半分深黑的眉眼以及狭长的眼尾。 半点看不出打架时,嫌吵,利落地卸人下巴的狠戾尖锐。 楚喻收回视线,不再看他。 第6章第六下 “我们班是一个新班级,四十二个同学,有的一直在本部,有的一直在分部,有的相互认识,有的还不认识。但从此以后,我们高二A班,就是一个集体,一个大家庭!我们将会一起……” _分节阅读_14 班主任在讲台上激昂澎湃,讲台下,无数人隐蔽地掏出手机。没过多久,“陆神和楚校花刚见面就不合”这个消息,跟被风吹散的蒲公英一样,以高二A班为起点,迅速传遍高二年级,随后覆盖整个高中部,没多少时候,连门卫大叔都知道了。 A班正在进行自我介绍,顺带选班委。 从靠门口那一列的第一个开始,依次站起来自我介绍。想当班委的,就说说竞选职位以及竞选词。 钻进耳朵里的声音仿佛隔得很远,楚喻枕在手臂上,闭着眼,眼前一帧一帧晃过去的,全是陆时嘴角破口上沾的那点血迹。 楚喻阵阵心烦。 坐他前面转魔方的叫章月山,自我介绍名字是立早章,明月出天山的月山,说自己想竞选班长,接下来,就是比班主任发言还激昂澎湃的即时演讲。 等章月山坐下,大家都被震的有点懵,隔了好一会儿才响起稀稀拉拉的掌声。 轮到楚喻。 他手撑着桌面站起来,“我是楚喻。” 坐后面的陆时抬眼,正好就看见,楚喻撑在课桌上的手臂正小幅度地发抖。 楚喻说完就坐下了,他实在没力气多站哪怕一秒,整个人眩晕地厉害,状况比早上来学校时还严重不少。 家里医生说他没病,但他总觉得自己得的是绝症,快死了的那种。 耳朵瓮瓮响,楚喻坐下后,也没听清陆时说的什么,似乎跟他一样,也只说了几个字。 接着是投票竞选班委,楚喻趴在课桌上,右手下意识地捂着腹部——肠胃痉挛疼得他冷汗都下来了。 他半睁着眼,模糊看见大家都在鼓掌,但掌声却传不进耳朵里,一种空虚感从四肢百骸里蔓延出来,正在将他拖进火里岩浆。 “老师,他病了。” 领完教材,祝知非从隔壁班窜过来,语气兴奋,“陆哥!” 陆时正往书上签名字,看了来人一眼,手上笔划没停。 祝知非拉了张椅子坐下,“陆哥,我听见消息说,你和校花不合,连同桌都不想跟人家做?校花好看吗?有传说中那么好看吗?你干什么不跟人做同桌啊?” 把英语书扔旁边,陆时翻开数学课本扉页,语气平淡,“你见过。” “啊?”祝知非摸不着头脑,“我见过?不科学,就算只是擦肩而过,我也能牢牢记住!” 陆时补上一句,“一起吃过饭。” 听祝知非半晌没声,陆时抬头,就看见祝知非一脸魔幻表情,“我日,小少爷?我他妈校花就是小少爷?” “嗯。” 回想自己当着校花本人的面八卦人本尊,祝知非心情难以描述,“陆哥,我这操作……是不是太骚了?” 陆时评价,“一般。” 祝知非挠挠头发,四下张望几眼,“不对,那、小少爷人呢?” “校医院。” 送楚喻去校医院的,是新上任的班长章月山。 班主任原本想让后座的陆时送楚喻,但想起两人似乎不太对盘,临时改口,让章月山送。 章月山是个闲不住嘴的性子,陪着楚喻走几步歇一会儿,也不见不耐烦,一边还挺有兴致地聊天。 “没想到过来本部,竟然能和陆神一个班!天降大运啊!” 楚喻坐在藤花架下面,全身发软,准备蓄蓄力气再继续走。学校太大也有不好的地方,教学楼离校医院实在太远了,楚喻深刻怀疑,要真有谁需要抢救,会不会还没奔到校医院,人就不行了。 他慢吞吞问,“陆神?” “对啊,陆神!”一说起心中的偶像,章月山就激动,“楚同学你一直在本部估计不太清楚,陆神就是传说本说!他是被学校重金挖来的,花了大价钱。进校开学考,几乎门门满分,总分碾压第二名!参加竞赛,碾压高年级!上学期期末,不是全市联考吗,陆神毫无悬念地占了第一,总分依然碾压第二名!据说八中拿全市第二那个学霸,看完陆神的分数后,当场自闭,整个暑假头悬梁锥刺股,两个月没出门,发誓要血洗耻辱。” 楚喻一学渣,对学霸间的对抗全无兴趣,他挨着花柱,有气无力,“哦。” 听众的冷淡并不能浇灭章月山的似火热情,“陆神不仅成绩厉害,打架还贼溜!” “你见过他打架?” _分节阅读_15 章月山嗓音压低了些,“嗯,偶然遇见过一次,一帮不良少年提着钢筋条来学校附近堵陆神,没想到被全员反杀!太他妈刺激了!” 想起楚喻和陆时颇有点针锋相对的意思,章月山住了嘴,又憋不住好奇,“楚同学,能问你个问题吗?” 楚喻挺谢谢对方送自己去校医院的,大方点头,“你问。” “我真问了啊!就是、你为什么不愿跟陆神同桌啊?” 楚喻想起陆时从教室门口看过来那一眼,眼神里是实打实的排斥,心情没来由的一阵烦躁。 “他看不惯我,我看不惯他,就这么简单。” 到校医院,医生赶着要去开会,给楚喻快速做完检查,也没查出什么问题来,干脆安排了张床,让楚喻躺着休息。 楚喻不爱麻烦别人,道谢之后,让章月山先回班里了。 开学各项事务安排好,学生走读的回家,住宿的回宿舍。 陆时单肩挂上书包准备走,被班主任叫住了。 班主任接手这个班当天,就被好几个领导依次叫去面谈。个个都叮嘱他,A班是个重担,不求有功,但求安稳,最重要的两点,一是照顾好楚喻,楚家小少爷疏忽不得。一是照顾好陆时,他是学校的门面。 班主任对楚喻和陆时印象都不错,觉得两个学生都挺懂礼貌。 他把人叫住,语气很和蔼,“陆时啊,除了嘴角,身上还有别的伤没有?走,老师陪你去校医院看看,擦点药。” 见陆时要拒绝,班主任先一步念叨,“帮助同学、惩恶扬善,都是非常正确的!但你才十七岁,还年轻,不能仗着年纪小身体好,就忽略这些小伤小痛,我跟你说啊——” 见班主任开了个长篇大论的头,陆时自觉,“老师,我和您一起。” 走到校医院门口的花坛边上,班主任手机响了。开学本就忙,教研室那边催着开会。把手机揣回口袋,班主任挺不放心,“陆时,再走两步就是医务室,老师就不陪你进去了,你自己能行吗?” 陆时点头。 又叮嘱两句,班主任这才匆匆走了。 嘉宁私立的有钱,不光体现在金光闪闪的校门、种满名贵品种的玻璃温室和植物园,以及占地面积极大的马场,还体现在独占一栋小楼、设施齐全的校医院。 医生不在,又才开学,整层楼都空荡荡的。看见挂了医务室牌子的门,陆时握住门把,推门进去。 刺鼻的消毒水味道。 下午的风很大,吹动淡蓝色的窗帘。 白色的桌台上放有贴着标签的瓶罐,陆时挑了一包酒精棉签准备拿走。余光看见,旁边摊开的崭新记录册上,只有笔划虚浮的一个名字,楚喻。 意识到什么,陆时偏过头,就看见右边的病床,楚喻正在昏睡。 他整个人蜷缩在病床里,侧躺,右手攥着枕头的一角,很没有安全感的睡姿。 细软泛浅棕色的额发自然垂落,遮挡着紧闭的眉眼,被呼吸轻轻撩动。 他睡得不太安稳,似乎是太热,一个翻身,就把被子全掀开了。 陆时在原地站了数秒,抬步走到床边。 楚喻缓缓半睁开眼。 他尚不清醒,眼前弥漫一层薄雾,耳里只能听见自己急促的呼吸声。视线逐渐聚焦,他看见有一截手腕横在自己眼前,冷白的皮肤下,是青色的血管。 喉间烧灼。 那股淡淡的诱人香气仿佛萦绕在鼻尖。 陆时弯腰抓着被角,准备帮楚喻盖好就离开,却没想到,手腕突然被一股极大的力道攥住,令他一时挣开不得。随后视野陡然翻转,再回过神时,他已经仰躺在病床上,楚喻压坐在他身上,双手左右牢牢禁锢着他的手腕,正从上至下,神情专注地打量他。 受制的状态令陆时不悦,他回视楚喻,发现对方呼吸急促,眼神失焦,似乎……不太清醒。 皱紧眉,陆时刚想挣开楚喻的控制,就发现压在他身上的人俯下身来,用湿润柔软的舌尖,在他唇角的伤口上舔舐而过,神色痴迷。 第7章第七下 _分节阅读_16 楚喻醒来时,窗外日光耀眼,他一时分不清现在什么时间、自己在哪儿。 喉间的烧灼感退了,身上恢复了点儿力气,嘴里蕴着难以形容的甘甜味道。 盯着医务室的天花板,他隐约记得自己做过一个梦,试图回忆,自己好像梦见了—— 我日,楚喻,你的梦可真变态! 他梦见就在病房里,自己把陆时压在身下,凑近了去舔人家的嘴角。从嘴角破开的伤口里吮吸出来的鲜血,咽下去的瞬间,全身燥热尽退,饥饿感消失。 梦见陆时,已经不是两次三次,楚喻都快习惯了。但舔人嘴角什么的——这他妈做个梦尺度也太大了吧! 另外,社会哥真是想压就能压的?也就是在梦里。 门被敲响三下,来人张嘴就道,“喻少,你他妈还真住院了?” 楚喻思路被打断,说话没多少力气,“贺致浩?你怎么来了?” “当然是来探病啊,听人说你开学刚报到,就把自己弄校医院了,教导主任都从会议下来,急急忙过来看你的情况。作为哥们儿,我好歹也要来看一眼才够义气。” “教导主任?他来的时候我估计在睡,不知道。”楚喻脑子乱,掀眼皮看了眼贺致浩,被对方左耳一排闪亮亮耳骨钉、校服白衬衣下数四颗扣子都没扣上的打扮辣了眼睛,“晚上又要去哪儿浪?” 贺致浩自己找椅子坐下,“病糊涂了?林家姐姐在船上开生日派对啊,就今晚上,对了,你去不去?都认识的人。” “不去。”楚喻嫌派对太吵,不爱去,“你去的时候,帮我给林家姐姐带份礼物,就她以前提过一句的,乔治·罗娜新出的那套首饰,我托人买到了。” 贺致浩年纪不大,但爱玩儿,楚喻虽然跟他玩儿,但这些方面也凑不到一起,他都习惯了,觉得要是楚喻一口答应要去才是白日见鬼。 贺致浩挑眉,“这么上心?” 估计贺致浩脑子里不知道已经歪哪个方向去了,楚喻顺手砸了个靠枕过去,“滚滚滚,林姐姐她平时挺照顾我。” 双手接住靠枕,贺致浩大笑,又连忙道,“行,礼物我帮你捎过去,就说你病了。” 楚喻“嗯”了一声,“谢了啊,看也看完了,赶紧走,本少爷没在濒死边缘反复横跳,让你失望了。” 贺致浩把抱枕扔回床上,“是有点失望,行,那我先走了,你自己注意着点儿,等司机来了再走。” 楚喻懒得说话,摆摆手赶人。 第二天清早,破旧的居民楼里有了喧嚷,青川路慢慢热闹起来。 祝知非拎了五个包子和一杯豆浆给陆时,“今天开始,不是就要住学校了吗,我妈昨天特意下厨包的,说食堂卖的肯定没家里做的好吃,让我带几个给你,还叮嘱我一定要监督你吃完。” 等陆时接下包子豆浆,祝知非扯扯书包带,“对了陆哥,忘了问,昨天我来你教室找你,没见你人,你们班那个班长说你被班主任提拎走了,什么事儿啊?” “让我去校医院。” 祝知非明白过来,哦,优等生待遇。 想起陆时受伤,祝知非牙痒痒,“我他妈隔壁街那帮孙子,有胆就一挑一,他妈的一二十个人围堵算什么?” 隔壁街新开了一家汽修店,但青川路附近的,都习惯照顾魏光磊家汽修店的生意。那家汽修店开起来大半个月,不说回本,估计连房租都快付不起了。 老板是个混子,昨天一大早,集了一二十个人,提家伙就来堵魏光磊,准备干脆将人打个半死,把魏家吓得关店搬走最好。 没想到顺道把跟魏光磊走一起的陆时和祝知非也给堵了。 又想起陆时那句,“一起上吧,我还要去学校,赶时间”,祝知非就觉得热血沸腾! 他偏头正想说话,就见陆时指甲修剪平整的手握着豆浆杯,也没喝,垂着眼睫,不知道在想什么,出神了。 祝知非手五指张开,在陆时眼前上下晃,“陆哥,怎么了,昨晚没睡好?怎么心不在焉的?” 陆时回神,手插进黑色校裤的口袋里,嗓音低,“没事。” 祝知非犯嘀咕,视线下移,又落在陆时嘴角,“你嘴角的伤看着……好像比昨天破的大点儿了?不是去校医院处理了吗,怎么还严重了?这吃饭说话得多疼!” 嘴角的伤。 陆时想起昨天,安静到能听清心跳声的病房里,他一时没防备,被楚喻制住。 对方压着他,在他唇角伤口上急迫地舔舐吮吸,入迷又贪婪地索取,眼神失焦,溢出的呼吸仿佛带着水果糖的甜腻气味。 最后趴在他身上昏迷时,唇上都还沾着丁点血迹。 _分节阅读_17 他的血。 陆时眸色转深。 祝知非总觉得陆时此时的状态不太对,给他的感觉,有点像刚来青川路那段时间,身上总带着太阳也照不进的阴暗。 他莫名心慌,“陆哥——” “去的时候,医生不在,没处理。” 不知怎么的,听见陆时回答,祝知非猛地落了口气下来,嗓子发干,“原来是这样啊,哈哈。” 陆时垂下单薄眼皮,喝了口豆浆,神色看不清,“嗯。” 楚喻到学校到得早。 他好长一段没像今天这样通身舒畅、有精神了,走路都带风,觉得空气清新、阳光灿烂。 教室里安安静静,大家都在认真学习,他的前桌章月山到得比他还早,正笔走龙蛇奋力抄作业,黑眼圈重得跟打了黑灰色眼影一样。 楚喻放下书包,看了眼,“暑假作业?” “对啊!”章月山一心两用,边抄边抱怨,“明明都打乱重新分班了,还交什么暑假作业?没想到老叶不给力,让学习委员今早就把暑假作业全收上去,他要检查,天要亡我!不对,天要亡我们!” 楚喻明白过来,原来教室里奋笔疾书的,全是抄作业的。 章月山停笔,抽出两秒时间抬头看楚喻,“你呢,身体还有没有不舒服?作业呢,你做没?” 楚喻点点下巴,挺自豪,“睡了一觉满血复活!作业我早抄好了,不过大题懒得写,单把选择填空填满了。” 嘉宁私立暑假作业很多,基本主科都是一天一张卷子,叠在一起,厚厚一沓,令人感受不到暑假的乐趣到底在哪里,楚喻前几天拿着答案,往卷子上抄ABCD都花了不少时间。 教室里人渐渐多起来,时不时能听见“糟了糟了,来不及来不及,快,你给我念答案,我先把数学卷子的选择填空写了!” 有那么几秒的突然安静,之后,教室里的声音整个低了两度。楚喻从漫画书里抬起头,正好就看见他后桌单肩挂着书包从教室门口走过来。 视线忍不住在对方嘴角的伤口打了个转,楚喻重新低头,继续看漫画,但心思被分走了,不太看得进。 陆时停在了楚喻课桌旁边。 跟按了静音键一样,教室里陡然安静,大家作业不抄了、天也不聊了,都屏住呼吸,悄悄关注着陆神和楚校花那边的动静。 开学第一天,就这么刺激吗? 余光看见一双干干净净的黑色运动鞋,鼻尖绕了两丝洗衣液的清新味道,楚喻茫然抬头,迎上陆时垂眼看来的视线。 看清对方眼里纯然的疑惑,陆时没说话,迈开两步,将黑色书包放到了自己的课桌上。 莫名其妙。 楚喻晃晃脑袋,试图把昨天那个变态的梦的画面从脑子里甩出去。 又有点犯馋,他把手伸进桌肚里,盲找了半天,摸了个包装纸花花绿绿的糖出来,剥开塞嘴里。 舌尖顶了两下,楚喻皱眉——怎么吃起来没什么甜味儿了? 第8章第八下 第一节课前,学习委员卡着最后时间开始收暑假作业,顺便下发课余活动意向表。 楚喻交作业时,顺带看了眼,发现陆时的试卷跟自己没什么两样,选择填空写满了,大题只写了两行思路,或者干脆只画两条辅助线就算完事,整个卷面看起来空荡荡的。 他突然有了新体悟——原来学神神到一定水平,和学渣渣到一定地步,是有共通的地方的! 学习委员扯嗓子,暴躁催促,“赶紧赶紧,课余活动意向表填完了就交上来!再磨磨唧唧该上课了!” 教室里全是讨论声,章月山捏着根笔转身问楚喻,“楚同学,你填的什么?我在犹豫是选网球还是击剑,或者跆拳道?我都挺喜欢的!” 视线落在楚喻的意向表上,他疑惑,“园艺A?还有这个选项?” 他同桌一直在本部,知道内情,“‘园艺’这选项是隐藏选项,列表上面没有的。” _分节阅读_18 在页底唰唰签上自己的大名,楚喻把笔盖盖回去,“对,划水专供。” 章月山好奇,“你选的这个课余活动是要干嘛?给植物修枝剪叶?” “不是啊,”楚喻解惑,“学校大操场后面,隔着小树林,不是有恒温植物园和玻璃温室吗,我的职责就是,按下按钮,让恒温植物园里面的浇水设备运行。等设备检测出空气和土壤里的水分足够了,就会自动停止运行。” 章月山叹为观止,半天不知道怎么形容,最后评价,“果然极为适合划水!” 楚喻自豪,心道,那当然,我精心给自己挑选的! 学习委员收完暑假作业,又急吼吼地挨着收意向表,收到最后两张时,他不经意一看——厉害了,楚校花填的园艺A,陆神填的园艺B,一个恒温植物园,一个玻璃温室,又这么刺激的吗? 上午第一节是数学课,楚喻听不懂,也没想过勉强自己,干脆掏出漫画书继续看。 翻了两页,他突然想起什么,把手伸进桌肚里,又是一通盲找,最后摸了个奶糖出来。 塞嘴里尝了尝,楚喻皱眉,发现不是错觉,这糖吃起来,没有以前那种浓郁的奶香和甜味儿了。 心尖冒出两分说不清的焦急,楚喻又塞了一个水果糖到嘴里。 两个糖一起吃,换以前,会让他腻得慌,但现在,他也只是尝到一点点甜味而已。 盯着手里两张糖纸,楚喻怔住——我这是,连续低烧,把味觉神经烧坏了? 原本因为身体恢复的好心情,瞬间跌落谷底。 丧了大半个上午,楚喻决定制止自己的胡思乱想,安慰自己说,说不定只是因为那个什么自主神经功能紊乱,味觉暂时变迟钝了而已,过几天就好了。 他捏了一个糖在手里,正纠结吃还是不吃,突然感觉喉咙干痒发渴。 我日,这感觉怎么这么熟悉? 就跟配套一样,喉咙干痒的同时,心跳开始加速,额角的血管一突一突,像下一秒就要炸开似的。熟悉的热感弥漫周身,不,甚至比昨天还要烫,让他有种自己下一秒能被原地烤熟的错觉! 楚喻快被搞抑郁了——以为敌军已撤退,没想到是纠集更多兵力,二十几个小时后,卷土重来! 贺致浩过了午休时间来找楚喻,就见他趴桌子上,面朝墙壁,一脸生无可恋,跟谢了的花儿一样。 他指尖叩了两下桌子,“怎么了,没睡醒?” 楚喻慢吞吞转过头,有气无力,“敲屁啊敲,有事说事,说完赶紧走。” 贺致浩挑眉,知道这是正犯少爷脾气,惹不得。他利索收回手,说事儿,“林姐姐让我带话给你,说礼物非常喜欢,谢谢你记了这么久,下次有空一起玩儿。” 又把手里拎着的小蛋糕放楚喻桌上,“昨晚通宵,都睡船上了。你不是喜欢吃甜的吗,今早林姐姐特意吩咐厨师做了这蛋糕,让我带给你。” 楚喻兴致缺缺,“哦,放下吧,可以告退了。” 贺致浩不想告退,他八卦,压低声音问,“对了,不是传说你和那个什么陆时闹矛盾吗?真的假的?他哪儿惹到你了?要不要兄弟帮你找人收拾他?” 楚喻觉得血管里正流的都是岩浆,呼吸烫的他自己都害怕,听贺致浩还在面前苍蝇一样瞎哔哔,他没来由一阵烦躁,蹙眉,“滚滚滚,你往陆时面前杵,活不到十秒,碾死你,就和那什么一样?对,碾蚂蚁。” 他嗓子干,嗓音微哑,又补上一句,“他没惹我,就单纯气场不和,你别没事儿找事儿啊。” 贺致浩耸耸肩,“行吧,那我走了啊。” “等等,”楚喻皱皱鼻子,嫌弃,“你赶紧把衣服换了吧,身上一股臭味儿,熏得我头疼。” 贺致浩扯扯自己的衣领,深吸一口气,纳闷,“你说我身上有血腥味还差不多,喝多了早上起来一跤摔出血,绑完绷带,还没来得及换衣服。你再闻闻,哪儿臭?” “不闻,赶紧走赶紧走。” 贺致浩走了,楚喻正准备继续趴下,余光瞄见——欸!陆时什么时候回教室的? 蛋糕最后被章月山和他同桌分了,楚喻恹恹地趴了一个下午,没胃口,晚饭没吃,晚自习也没上,直接回了宿舍。 嘉宁私立的宿舍豪华,最次的,都是四人间带独立卫浴。楚喻住五楼,豪华单人间,地上铺着浅色长羊绒地毯,大床,书桌储物架衣柜鞋柜齐全,靠阳台的墙角,兰姨还放了一盆鹤望兰在那儿。 楚喻四肢发软地倒在床上,抱住被子,昏沉着睡过去了。 半夜做梦,又是一样的梦境。 唯一不同的是,一切景物都褪为黑白,曲曲折折的小巷里,陆时朝他看过来,左臂上,有鲜红的血潺潺流下,红的刺目,是梦境中唯一的色彩。 而一墙之隔,陆时从梦里惊醒。 _分节阅读_19 耳里仿佛还充斥着梦里那个女人嫌恶的尖利咒骂,“你这个身体里流着肮脏的血的杂种!” 肮脏的血。 陆时冷笑。 他仰躺在床上,四下俱静,只有中央空调出风口溢出冷气的细微声响。 下床站起身,陆时双手交叉,拉起衣角,将白色T恤脱下来,随手搭在椅背上,跨进了浴室。 几分钟后,陆时湿着头发,裹一身水汽从浴室出来,又顺手从小冰箱里抽出一瓶矿泉水,在书桌前坐下。他随意在架子上挑了本数学竞赛习题集,摊开。 他手指很长,拧着瓶盖,指骨微微凸起,瘦削有力。 半瓶冰水咽下去,才再次将心里那团火重新压回最深处。 陆时刷题习惯用铅笔。 笔尖在纸面磨画,有沙沙的声音。 做了两页题,陆时停下来,从抽屉里拿出削笔刀。 刀刃锋利,削下一片木屑,露出包裹在里面的黑色铅芯。 陆时手顿住。 台灯亮起的白光下,陆时惯常戴着手表的左手腕上,是凌乱的细细疤痕。有的年月隔很久,只剩浅浅一条线,有的还泛着红。 削笔刀移动,最后停在了手腕的位置,右手稍稍用力,刀尖刺进冷白的皮肤,往下划,深红色的血瞬间就溢了出来。 陆时垂着单薄的眼皮,眼里映出血色,神色漠然。 第9章第九下 楚喻一整晚都没睡好。 身体不舒服、反反复复一直做同一个梦就算了,还总是隐约闻到一股馋人的香味,弄得他大半夜地,在宿舍里一寸挨着一寸地毯式搜索,也没能找到气味来源,气得咬枕头! 昏沉沉地赖了半小时床,等楚喻到教室,已经成功错过了早自习。 章月山见楚喻坐下,转身跟他说话,“昨晚晚自习,英语老师过来了一趟,正好看见你座位空着,就问我怎么回事。我说你身体不舒服,先回去了。” 楚喻脸色发白,懒懒打了个哈欠,“班长,够意思!” “话是说在那儿了,但我看英语老师那表情,挺臭。”章月山说完,有些担心楚喻。 手撑下巴,楚喻歪着脑袋努力回想,“我们英语老师……谁来着?” “……” 章月山无奈,“昨天下午那节英语课你肯定睡过去了,英语老师姓王,王荔琳,性别女,外貌特征是烈焰大红唇,看电脑时会戴一金边眼镜。” 他看楚喻脸色不好,“不过,你是病了还没好吧?要不要再去校医院躺躺?” “不要,”楚喻萎顿地趴桌子上,不想动弹,“去了也白去,又查不出我什么毛病,哪儿都是睡,懒得走那么远了。” 章月山早前听过不少关于楚喻的传闻,什么家里为了让他念书念得开心,大笔一挥直接买学校。什么高一开学,食堂做的菜不合胃口,校方连夜更换好几个厨师。还有诸如嘉宁私立富家子弟众多,里面也分三六九等,楚喻就是金字塔尖的那一拨。 但这两天跟楚喻接触下来,章月山觉得人不仅长得好看,脾气也很好,唯一说不上是缺点的缺点,就是不爱学习,还有一点娇气。 可是配上那张脸,他又觉得,娇气一点也就娇气一点吧,好像……也没什么违和感? 章月山属于热心且乐于助人那一挂,现在又占着班长的位置,很有责任感,他也没再劝,“反正身体不舒服别硬撑,有要帮忙的就说一声。” 楚喻嗯嗯两声,“谢谢班长。” 在桌子上趴了一会儿,想起昨晚缠着自己那个梦,楚喻突然好奇他后桌现在在干嘛。 但直接转身过去看也太明显了。 思考两秒,楚喻找了块方形橡皮擦出来,悄悄往地上扔,又故作疑惑,“咦,我橡皮怎么掉地上了?” _分节阅读_20 接着,他转身,低头,俯身,捡橡皮,起身,同时拿余光去瞄陆时。 正好碰上陆时看来的视线。 陆时线条漂亮的手里捏着根不长不短的铅笔,指节屈起弧度,正刷一本厚度让楚喻看一眼就头疼的题集。 细碎的额发遮了两分眉目,眼眸深黑。 五官依然好看的很有冲击力。 楚喻经常照镜子,眼光被自己的长相水平拔高,轻易不会觉得谁谁谁长得好看。 但在他看来,陆时还真就是一个大帅逼。 终止对视,楚喻连忙转身坐好。 我日,他会不会以为我是故意看他? 不对,我好像就是故意看他? 不对,我到底为什么要故意去看他? 但没一会儿,楚喻就没多的心思了,身上的热感一阵一阵翻上来,他又恹恹地趴回课桌上,瞥见指甲长长了一点,又该剪了。 第二节是英语课。 楚喻睡不着,全身低热,脑子昏昏沉沉,吃糖看漫画书都没心情,只手里捏着个水果糖转来碾去地出神。 英语老师进来,环视一圈,故意问了句,“人到齐的吧?” 有人悄悄往楚喻的位置看。 王荔琳放下教案,照例用英语打完招呼,之后就开始上课。她三十几岁,穿办公室套装,头发盘得规整,走知性路线。 “这道题,上学期期末出过类似的题型。说起来,我花了好几天的时间,详细分析了你们上学期期末考试的分数,发现了不少问题。特别是有些同学,以一己之力,拖下班级平均分。” 才接手高二A班时,王荔琳眉就是一皱,她不爱带这种富家子弟和尖子生作堆的班,要不是嘉宁私立工资奖金给的高,她从心里就看不惯这种学校的学生。 “我最看不惯的,就是那些蛀虫!以为家里有钱,自己也能一辈子有钱?我在这学校教了这么多年、这么多学生,兄弟反目被逐出家门、家道中落负债累累的事情,又不是没见过!” 楚喻听了一耳朵,心道,这位英语老师这样的,他倒也见过不少。 下一秒,“啪”的一声,一截粉笔就砸到了楚喻的手臂上,留下一团粉笔灰。 “安心睡觉的楚喻同学,你说说,这道题选什么?” 楚喻根本就没睡,他站起来,快速扫了一眼投影幕布上的题干和选项,“选D。” 他成绩渣,但来嘉宁之前,小学初中都是念的国际学校,什么都不行,就英文好。 说完答案,他就准备坐下,没想到王荔琳冷嘲,“有些人确实好命,成绩一塌糊涂,上课被抽问,还有人给递答案。” 楚喻声音没什么力气,他尊重老师,但也没准备被白冤枉,“老师,没人给我递答案,他们就是想,估计也没来得及。” 比如章月山。 被反驳,王荔琳紧抿着嘴唇没说话。 突然,她又从黑板槽里拿出一根完整粉笔,折成三段,砸向楚喻。 楚喻没躲,因为他发现,这粉笔是越过他,砸向他后桌的。 “有的同学,以为自己高一成绩好,就骄傲了,膨胀了,看不清自己到底处在什么位置,上课睡觉,学习不认真!等高三成绩扶都扶不起来了,别哭着后悔!像这种,我见得多!” 楚喻眨眨眼,配合全班同学的动作,也回头去看,发现他后桌竟然在睡觉! 估计是被吵醒,陆时眉目有点冷。 “楚喻,陆时,要睡觉就都给我站出去!” 陆时无所谓,神情都没丝波动,起身往外走。 _分节阅读_21 他身形瘦削又挺拔,白衬衣黑色校裤,背影很好看。 楚喻心想,这老师不知道是对他和陆时有成见,还是单纯的心情暴躁。他想了想,外面空气多清新,也跟后面出去了。 班里同学视线全跟着跑,章月山纠结——陆神和楚喻不对付,这站出去,会不会一个站前门,一个站后门? 君在长江头,我在长江尾? 走廊上,因为在上课,一眼望过去人影都没一个。楚喻站没站相,懒散靠着墙,手臂后背都往墙面的砖上贴,试图给自己降降热度。 意料之中,没效果。 不过这烧着烧着,他觉得自己都快习惯了。 不就是青春少年身体里蕴藏着燃烧的澎湃热血吗。 陆时手随意地插在黑色校裤的口袋里,冷白的肤色和布料颜色对比明显。 风吹过去,安静,没人说话。 陆时先开口,“去不去校医院?” 校医院? 估计陆时是听见自己和班长的对话了,楚喻摇头,“太远了,懒得走路。” 陆时看了他一眼,没说话。 楚喻总觉得,看过来的这个眼神……似乎有一点复杂? 话题告一段落。 两个人站着也无聊,楚喻又找话题,“你怎么也睡觉?学神不是一般上课都非常认真的吗?” 陆时嗓音还有点刚睡醒的沙哑,在旁边说话,有点像低音炮,“都会,很无聊,昨晚睡得少。” 楚喻点点下巴,“说出来你可能不信,我也都会,英语老师发音还没我标准。” 话题再次告一段落。 有两只麻雀停在栏杆上,叽喳喳叫,又飞走了。 陆时重新起了个话头,“那你怎么一己之力,拉下平均分的?” “哦,这个啊,”楚喻回忆,“当时晚上看漫画书看晚了,早上打瞌睡。我原本准备睡十分钟就开始做题,没想到睡醒的时候,就只剩十分钟了。于是,我机读卡全涂了C。” “为什么全选C?” 楚喻眼里带一分淡淡的鄙视,“你不知道这个终极定律吗?三长一短选最短,三短一长选最长,搞不清楚就选C!” 陆时:“……” 站了一会儿,楚喻突然又隐隐闻到一股香味。 他皱皱鼻子,视线转了一圈,最后落在陆时身上,眼神微亮,“你真没在身上揣什么好吃的?” 陆时眸色转深。 否认,“没有。” 他又问,“你闻到什么了?” “我这段时间病了,医生说是那个什么自主神经功能紊乱,反正吃什么都没多少味道,稍微多吃两口就吐,惨的一批。但你身上,我闻到有一股香味,也太香了,勾的我好饿啊!” 楚喻手心贴着冷冰冰的墙砖,又换一面,拿手背贴着。 陆时问他,“就我身上有?” “嗯,这香味我也没闻到过几次。”楚喻说起就来气,“不过我昨晚半夜也闻到了,不知道是不是睡懵了产生的幻觉,反正我蹲地上,寻摸了半天也没找到源头在哪儿。” 半夜。 陆时看了眼戴着手表的左手腕。 楚喻估计忘了,他以前也问过同样的问题。 _分节阅读_22 在青川路的牛肉馆,楚喻快扑他身上去了,声音含糊地问他,你身上是不是藏着什么好吃的,好香啊。 思路被打断。 陆时抬眼,就看见楚喻手伸过来,手心躺着一颗水果糖,糖纸被揉的皱皱巴巴。 楚喻皮肤细白,指甲修剪地干净整齐,还带着白色半圆弧的小月牙。 “我这两天吃着糖都没味儿,吃了也浪费,给你吧。” 五秒,陆时没动。 楚喻准备收回来。 觉得自己挺莽撞的。 他想法其实很单纯,开始陆时看不惯他,他也看不惯陆时,但一码归一码,好吃的糖就要给好看的人吃,他觉得社会哥挺好看。再有,一起被暴躁的英语老师支使出来罚站,也算共患难了。 但对方似乎不领情。 不过手还没来得及收回来,掌心里的水果糖就被陆时拿走了。 剥开糖纸,陆时把糖塞进嘴里,仔细尝了尝,“很甜,草莓味,好吃。” 啊? 干嘛还要特意告诉我很甜很好吃? 楚喻好气啊! 第10章第十下 在走廊吹了半小时的风,也没能把楚喻浑身的热血给吹凉。 等英语老师下课回办公室了,楚喻跟着陆时进到教室,又没骨头一样趴到了课桌上。 章月山已经习惯了这两天楚喻不是正趴着,就是正准备趴着的状态。转身,先小心打量了两眼陆时的神情,发现陆神和平时一样,冷冷淡淡看不出半点异常。 他假意咳嗽两声,小声问楚喻,“楚同学,你们……没打起来吧?” 楚喻下巴枕手臂上,嘴唇天生带了点微笑的弧度,语调懒洋洋,“班长,我们都是社会主义接班人,文明,不来打架肉搏那一套。” 再有,楚喻对自己极有自知之明,就他那连花拳绣腿都算不上的菜鸡水准,不想找死干嘛往社会哥面前凑? 而且打架什么的,多危险啊,要是脸伤了怎么办? 不过,“班长,你是担心我和陆时会在教室外面打起来,两败俱伤吗?” 章月山确实挺忧虑,“不是,我怎么可能担心这个,你和陆神打得起来?我是担心你被陆神一脚踹趴下,踩地上摩擦。” 楚喻收住笑容,恼羞成怒,“我、我决定半天不跟你说话!我自尊心受伤了!” 话刚说完,楚喻就听见一声轻笑。 来自他后桌。 这声音偏沉,嗓音低,有一点沙哑的磁性。 挺好听。 楚喻转过头,抬抬下巴,“陆同学,你也和班长持相同的看法吗?” 眼神威胁。 威胁没到位。 陆时靠墙壁坐着,仿佛椅子和课桌之间那点距离放不下他的长腿一样,两腿自然跨开,右腿踩在过道,擦得干净的白色球鞋,黑色校裤绷出修长线条,格外好看。 他对上楚喻的浅色眼眸,见人眼睛睁圆,唇角都绷紧了。 陆时:“嗯。” _分节阅读_23 ?? 楚喻气呼呼趴回课桌,心里循环感叹人间不值得,我那颗递出去的草莓味儿水果糖不值得! 下节课是物理。 响完预备铃,楚喻把书拿出来,打开,立桌面上挡脸。 他后桌叫他,“楚喻。” 听见自己名字从陆时嘴里飘出来,楚喻觉得耳朵有点痒。 他转身,“啊?” 陆时手里捏着根细细长长的铅笔,用笔尖隔空点了点,“书,倒了。” 楚喻顺着铅笔尖看向自己立着的书,才发现他没注意,书是倒着立起来的。 我的脸呢?丢哪儿去了? 一天的课上完,楚喻又没上晚自习,跑校医院占了个床位。 医生很负责,给楚喻把常规检查全做了一遍。 体温计显示的,36度5,标准正常体温。 校医院的医生赞同家庭医生的诊断,“食欲不佳,胃痛胃胀呕吐,是胃肠神经症。呼吸加快、心率增快、血压升高、感觉血管一蹦一蹦要炸开,是交感神经功能亢进。味觉神经迟钝,再加上周身皮肤发热,但量体温正常,身体各项数据指标无异常,无器质性病变。我也认为,是自主神经功能紊乱引起的,放松心情,好好休息,过段时间就恢复正常了。” 楚喻抱着冰袋发愁,愁着愁着就睡过去了,一直睡到校医院关门,医生过来叫他。 回到宿舍,楚喻开门前看了眼隔壁,隐约记起,宿管好像跟他提过一句,说他隔壁空着的那间宿舍,这学期有人搬进来。 好奇心只萌芽了一瞬,就被楚喻自己掐灭了。他现在一门心思只想洗个澡,然后倒床上躺平。 第二天第一节课就是英语。 楚喻拿出崭新的英语课本和笔,捂嘴打了个哈欠。 “楚喻,站出去!” 听见王荔琳这句话,楚喻茫然抬头。 王荔琳穿黑色包裙,嘴唇口红很浓,正一脸怒气地盯着楚喻。 又重复一遍,“大清早就打瞌睡,干脆别上我的课,站出去,吹凉风清醒清醒。” 章月山想举手说话,被楚喻从后面踹了一脚椅子,制止了。 楚喻书也没拿,起身出了教室。 站了还没两分钟,陆时也出来了。 两个人并排站,一起盯着栏杆上的麻雀。 楚喻晚上睡得不好,又没吃什么东西,很没精神。打了个哈欠,卷翘浓密的睫毛沾了点水。 他嘀咕,“我也是服了,想树立威信,满足自己的不平衡心理,也别专拿我们开刀啊。” 发现陆时转过头来看自己,楚喻背靠着墙,解释,“不难想明白吧?王老师很自负很凶的,当然,是表面上。实际上,她很自卑,还有一点蠢。她潜意识里就觉得,自己是没能力管好我们班里这群富二代富三代的,所以她拿我,”楚喻指指自己,“开刀,树立威信。” “又因为,她潜意识里知道自己能力不够,水平不够,根本教不了我们班里的尖子生。毕竟智商这东西,真不是谁都天生就有。所以她拿你开刀,想通过这个方法,确立自己强势、稳固的地位和话语权,所以一来就辱骂、恐吓、打压我们。昨天那番话,不只是骂给我和你听,更是骂给全班同学听的。” 说完,楚喻悠悠感叹,“唉,手段如此拙劣,好可怜哦。” 陆时见他手心贴在墙砖上,隔几秒又换手背贴,回答,“嗯,确实不难理解。” 楚喻眨眨眼,认真听他的下文。 “我只是没想到你还挺聪明。” ?? 还挺聪明? 楚喻一秒炸毛! _分节阅读_24 好气啊!这个人怎么能这么讨厌!他现在要是能穿回昨天,他一定一巴掌拍自己脸上——让你给他糖! 不,楚喻又制止自己的暴躁想法——不行不行,不能打脸! 陆时见楚喻琥珀色的眼里泛起小情绪,眼看着就原地炸毛了,他习惯性地把手揣进裤袋里,不再说话,继续看栏杆上的麻雀抢食。 他以前认为,楚喻是个干干净净、毫无戒心、没有半点阴霾、被人宠着长大的小少爷。 但,他现在发现,面前这个人,似乎不止这一面。 或许还有很多个不同的面。 就像一个平面人物,突然变得立体起来。 这时,陆时察觉到自己的袖口,被微小的力道轻轻拽了一下。 垂眸,陆时视线落在楚喻拽着自己袖口衣料的指尖上,“嗯?”表示疑问。 楚喻视线落在别处,身体小幅度地凑近,低声跟陆时说话,“陆同学,配合一下,让你看看本少爷的卓绝演技!” 陆时顺着他的视线,看见教导主任和两个课堂巡查老师,正从走廊的一端过来。 他大概猜到了楚喻要做什么。 过几秒,楚喻深吸一口气,闭眼,放松,身体软趴趴地就往地上倒。 陆时反应极快,几乎就在楚喻倒下的瞬间,就把人接到了怀里。 很轻。 以及,演技真差。 陆时很配合,面无表情地说出了楚喻期望的台词,“楚喻,你怎么晕倒了?快醒醒。” 楚喻睁开右眼,朝陆时眨了一下眼睛,觉得这队友一点也不猪,就又安安稳稳放心地把眼睛闭上了。 另一边,巡查老师疑惑,“那边是高二A班吧?怎么回事,有学生被罚站?站晕了?等等,那个学生好像是——” 教导主任皱眉,突然加快步伐,“是楚家的小少爷!” 第11章第十一下 去往校医院的路上,陆时背着楚喻走在最前面。 教导主任、巡查老师、王荔琳以及A班的班主任叶舟轻、班长章月山,一连串跟在后面。 教导主任神色焦急,正在和副校长通电话。王荔琳从课堂上被叫出来,表情紧绷,神色镇定,再仔细看,却有两丝忐忑。 她看着伏在陆时背上昏迷着的楚喻,心里又泛出两丝怨毒。 原本是想抓两个人出来杀鸡儆猴,A班这么乱这么难带一个班级,还有谁能比校董的儿子、以及学校成绩的门面被抓出来更有效果? 眼看着再来几次就有成效,没想到这个楚喻这么娇气,罚个站就给站晕了! 绕过花坛,楚喻趴在陆时背上,悄悄睁开一只眼睛,极小声地问,“陆同学,我重不重?” 陆时脚步顿了半秒,又毫无停滞地继续往前走,“闭眼。” “哦。” 楚喻听话地把眼睛闭上,又极小声地重复刚刚那个问题,“陆同学,我重不重?” “……” 陆时:“别说话。” 楚喻委屈巴巴,“哦。” 听背上的人再没声响,隔了一会儿,陆时低声道,“不重。” 他从小就练综合格斗,体能很好,楚喻轻,就是让他背着绕体育场几圈都没问题。 _分节阅读_25 章月山也有同样的担忧,他跟班主任说完大致情况,就快走两步,赶到陆时旁边,“陆神,要不要换我来背楚同学?” 陆时摇头,“不用。” 会露馅。 章月山虽然是迷弟,但面对陆时又挺怕的。听见陆时说不用,没敢再坚持。只不远不近地坠在后面,想着陆时要是累了,可以上前帮把手。 陆时脚步很稳,气都不喘一下。他能清晰地感觉到,楚喻头靠在他肩膀的位置,湿热的鼻息洒在颈侧露出的皮肤上,一阵温痒。 进到校医院,医生迎出门来,见陆时背上趴着的人,“怎么晕过去了?昨天来我这里,不是还能撑住吗?” 一听这话,教导主任眉尖皱紧,“昨天楚……喻同学来过你这里?” “不止,开学三天,这都来第三次了,登记册上记着呢。报道那天也来过,被他们班长,”医生指指章月山,“这一位同学送过来的。不过他情况复杂,一直没见好,病情反反复复地,还越来越严重。昨天晚自习就又来我这里,躺到关门才回宿舍。” 医生知道楚喻是校董的儿子,见这架势,连教导主任都跟着来了,人又晕着,估计是出了什么事。他便几句把事情交代清楚,以免最后锅落到自己头上。 听完,教导主任转身,板着脸,对王荔琳劈头盖脸一阵骂,“怎么回事?楚喻同学一直病着,你身为老师,不关心同学就罢了,还连着两天把人拉教室外面罚站!开学你是怎么跟我们保证的?啊?说一定会带好这个班,一定会教好每一位同学!现在呢?把人教进校医院?” 陆时一声没吭,把楚喻放到病床上。 见楚喻睫毛颤了颤,像是要睁开。他两指并拢,隐蔽地轻轻打了一下楚喻手心。 眼睛闭紧了。 王荔琳被当众下了面子,不满,“我怎么知道楚喻生病了?” 章月山在一旁小声道,“开学第一天的晚自习,王老师您问我,楚喻怎么没在座位,我说他生病了还没好,先回宿舍休息了。” 教导主任四十岁,文质彬彬,但在这个岗位干了快二十年,骂起人时自带气场。他鼻翼煽动,明显是气着了,“王老师,都这时候了,你还在狡辩?” 王荔琳也冷下脸,理直气壮,“主任,楚喻在我课上睡觉,我怎么就罚不得?就算他是校董的儿子,他也是我的学生!我是他的老师,我有教育、管束他的资格!” 两人这模样,章月山有点不敢插话。但接收到陆时的眼神,又想起自己作为班长的职责,章月山只好硬着头皮,“王老师,楚喻当时没睡觉,只是身体不舒服没精神,才一直趴着。而且您抽问,他也答对了。您说我给他递答案,我真没有,我题都没来得及看完。” 教导主任干了这么多年,怎么可能还没明白过来是怎么回事?又见陆时站在病床边,垂着眼一声不吭,肯定也受了委屈,教导主任一股火冒上心口, “你、你要让我说你什么好?啊?为人师表、教书育人!你都忘天边去了?” 他背着手,嘴角下垂,沉声,“一会儿副校长来了,你自己去解释!我话说这儿了,要是楚喻同学真出了什么事,你逃不了干系!” 缓缓呼吸,教导主任转过身,问医生,“楚喻同学怎么样?” 医生旁听半晌,明白过来是怎么回事了。 自主神经功能紊乱这个病,本来就比较主观,不过医生知道楚喻挺长一段时间都吃不下东西睡不好觉,虚弱的说话都没力气。 “他这病,切忌情绪波动、劳累。好好休息一会儿,应该能醒过来。如果没醒,就该送校外的大医院了。” 十分钟后,副校长匆匆赶到。 楚喻也适时地慢慢睁开了眼睛。 他也不全是装的。 虽然都快习惯了,但全身血管里流着岩浆的感觉很不好受,再加上这两三天没半点食欲,吃不下东西,肠胃饿的疼,急促的心跳更是一下下都仿佛砸在耳膜上。 嗓子干哑,他迷茫道,“我是在……校医院?” 副校长站到病床前,摆出笑容,温和又亲切,“楚喻同学,感觉好一点了吗?” 楚喻打量周围的人,露出略腼腆的笑容,“谢谢您的关心,我好些——”视线移到王荔琳身上,楚喻眼里闪过一丝惧怕,身体也小幅度地缩了缩,慌忙地移开眼,勉强才把后半句说出来,“好些了。” 他下意识的反应在场的人都看的清楚。 这得是多大的阴影,才会吓成这样! 楚喻咬咬没几分血色的下唇,手揪着被角,努力展开笑容,“我病也快好了,没什么大问题的,校长,主任,叶老师和王老师,还有班长、陆时同学,你们都先回去吧,谢谢你们的关心,但千万不要因为我耽搁了工作和课程。” 楚喻一边说话,一边在心里感慨,哇,没想到我演技这么好!好的我自己都害怕!我现在肯定就像一朵在凉风里飘摇的小白花,懂事、可怜,弱小又无助。 陆时就站在床边,从他的角度,能看清楚喻眼里没藏住的一点小兴奋。 他手插进校裤口袋里,觉得挺有趣。 _分节阅读_27 他走路慢,眼前发晕,胃部一抽一抽开始痉挛着疼,楚喻估计,自己这是症状又开始严重起来了。 一阵一阵的,弄得他完全没脾气。 到了恒温植物园,楚喻刷开玻璃大门,熟门熟路地往里面走。 嘉宁私立舍得花钱,恒温植物园搭建得非常专业,里面珍稀、名贵品种多,设施完备,植物枝叶茂盛,空气里有花木特有的清新味道。 站到设备总控前,按下操作台上的绿色按钮,“滴”声响起,灌溉系统开始自动运行。 这之后就没楚喻什么事了,他挪着步子,找到一块平滑光洁的石头,准备坐下歇会儿。 四处打量,不经意看见,隔壁的玻璃花房里好像也有人。 但还没来得及细看,就被胃里痉挛引发的疼痛弄得眼前一黑。楚喻实在没顶住,不顾形象地蹲到了地上。 陆时从一开始就看见了楚喻。 他到玻璃花房到得早,带了本竞赛题集,打开设备开关后,就坐下准备刷刷题。 一页没翻完,他远远看见,楚喻像是身体不舒服,直接蹲地上了。 没准备管,陆时捏着铅笔继续刷题,但等他做完两道选择,抬眼再看,人已经倒在地上,没了动静。 室外风声叠叠,蓄积已久的雨水砸落下来,啪嗒作响。 陆时扣下书,经过恒温植物园和玻璃温室之间的连廊,往楚喻的位置走。 楚喻双眼紧闭,倒在地上,呼吸粗重,十分难受的模样。 陆时没急着过去,他站在原地,良久,才有了动作。 仿佛感觉不到疼痛一般,陆时眉目不动,将食指指尖从植物锋利硬实的叶片边缘划过去,瞬间,一道细小的血口出现,深红的鲜血立刻溢了出来。 他没管指尖正一滴一滴溢着鲜血,径自走到楚喻旁边,把人扶了起来。 他在验证自己的猜想。 果然。 浓密的睫毛轻轻颤动,楚喻慢慢睁开眼睛,不太清醒的模样。 “好香啊……” 楚喻喉结上下动了动。 “什么很香?” “不知道……”楚喻嗓音不同于平日清朗的少年音,稍有沙哑,带着点委屈,“我好饿……渴……” 陆时继续问,“喜欢香味吗?” 楚喻点头,被香味诱地无法克制,开始试图寻找来源。 陆时拇指用力,按住了食指尖的细小血口。 血止住了。 楚喻一时茫然,皱皱鼻子,看起来要哭了。 陆时仔细观察他的细微神情。 随后,抬手,陆时屈起指节,解开校服白衬衣的顶扣,随后第二颗,第三颗,第四颗,直至露出冷白色的皮肤与精致的一截锁骨。 他将指尖的血蘸了两滴在肩膀。 血色与肤色的强烈对比,近乎秾丽。 背靠着枝叶葱郁的树干,陆时垂眼看楚喻,眼尾狭长,语气近乎诱哄,“饿了吗?” 楚喻点头。 陆时拉下白衬衣的衣领,嗓音低哑,“想要,就自己过来。” 楚喻靠近。 _分节阅读_28 他攀着陆时的背,唇齿抵在对方瘦削的肩膀上,探出舌尖,将皮肤上的鲜血尽数舔舐。 外面雨越下越大,滂沱的雨水砸落在玻璃房顶上,如小溪一般汇聚、流下。 雨水笼罩整个恒温植物园,世界因此变得模糊不清。 陆时抬起手,从楚喻的腰开始,顺着脊骨上移,最后揉了揉楚喻细软的头发。 微微低下头,陆时在楚喻耳边道,“乖,咬下去。” 两秒后,肩膀上传来轻微的痛感。 鲜血溢出,楚喻贪婪吮吸。 陆时指尖无法抑制地颤栗起来。 目之所及,是玻璃墙上潺潺流下的雨水,陆时放轻呼吸,仿佛怕惊扰了楚喻。 耳边第无数次地响起那道尖利的女声——“你这个身体里流着肮脏的血的杂种!” 除却雨响,人声俱静,陆时缓缓阖上了眼睛。 第12章第十二下 楚喻感觉自己仿佛被一股巨大的引力拉入地心,又仿佛身体轻若羽毛,被高高抛入云层中央。 他神思混乱,甚至完全无法思考现在是什么时间、自己在什么地方。 唯有血脉中蕴含的本能驱使他、催促他,让他贪婪地吮吸唇边的鲜血。 血液进入口腔,琼浆玉露一般,弥漫开一股难以形容的香甜味道。喉咙的烧灼干渴犹如迎来甘霖的的干涸土地,血管与周身汹涌的灼人热意也纷纷平息。 无数的血液被吸食吞咽进身体,巨大的欢愉与满足令楚喻全身开始无法克制地颤抖起来。他紧紧攀着陆时的背,手指用力,甚至无意识地发出了一声细微的轻咛。 眼前又出现了那个纠缠他数天的梦境。 曲曲折折的巷子里,日光耀眼,陆时朝他看过来,眉目黑沉,眼神冷戾尖锐,左手臂上的伤口,正潺潺流出鲜血。 画面拼图一般溃散,脑海中多了一丝清明。 楚喻听见室外正下着大雨。 千万雨滴敲击着玻璃墙,水流声声。 他听见陆时轻缓的呼吸,感受到对方暖热的体温,察觉对方的手掌就覆在自己头发上。 四肢像泡在温泉池一般,绵软无力,眼皮逐渐沉重。 他……在吸陆时的血。 在楚喻身体软倒的瞬间,陆时抬手,揽住怀里人的腰。 让楚喻靠着自己右侧的肩膀,陆时垂眼,发现左肩上是牙齿咬出来的几个血洞。里面溢出一点深红色的血,随后,就以肉眼可见的、极不正常的速度开始凝固、愈合。 等他将楚喻放在光洁平整的石头上之后,再看,伤口已经结痂。 陆时低头看楚喻。 泛着浅棕的柔软头发自然垂下,露出光洁白皙的额头。他睡得不太安稳,眼睑和睫毛一直在轻颤,嘴唇上还沾着浓郁血色。 仿佛圣堂的天使堕入地狱。 真是……令人愉悦。 楚喻睁开眼时,第一眼看见的就是陆时。 外面雨半点没有变小的意思,从屋顶汇聚流下的雨水像瀑布,将整个恒温植物园与世界隔绝。 陆时还是惯常将手插在口袋里的姿势,正盯着玻璃墙出神。从楚喻的角度,能看见对方下颌的弧度,清瘦的脖颈肩线,以及敞开的衣领下冷色的皮肤和一截锁骨。 就这么看了许久,楚喻才开口。 _分节阅读_29 嗓子明明已经没有干哑的感觉了,但楚喻发出的声音,却哑的令人惊讶,“陆时。” 陆时转过头,垂眸看向楚喻,眼神平淡。 没有在陆时眼里看到诸如恐惧、厌恶之类的情绪,楚喻藏在身侧、暗暗攥紧的拳头下意识地稍稍松开些许。 吸了吸气,楚喻才问出来,“上次在校医院……不是梦,对吗?” 假装没有听出楚喻末尾的颤音,陆时回答,“嗯。” “这是、这是我第二次,”楚喻舔了舔干涩的嘴唇,努力让自己镇定,将后半句说出来,“第二次吸你的血,是吗?” “是。” 楚喻不傻。 他平时虽然对很多东西都不上心、懒得思考,但他不是没脑子。 在青川路闻到的那股奇异香味,当天回家洗澡时发现长长的头发和指甲,喉咙喝水也解不了的干渴,食物无法遏制的饥饿,还有无法查明原因的持续发热。 以及为什么在校医院睡了一觉,再醒过来时身体就恢复了。 因为他喝了陆时的血。 看着又长长了一点的指甲,楚喻觉得自己现在应该感到恐惧,或者惊惶才对。 但他心里蔓延开的,却只是茫然。 不应该的,我为什么……不,我不应该会这样的。 我……到底怎么了? 陆时很安静,安静地旁观。 良久,楚喻仰头看向陆时,嘴唇动了动,试图弯弯唇角,却露不出半分笑意,“这不是梦,对吗?” 陆时还算耐心,回答,“嗯,不是梦。” 目光移向陆时的肩膀,香甜的味道仿佛又在舌尖炸开,极力克制住仿佛从骨髓里涌出的想要吸食的冲动,楚喻问他,“肩膀的伤——” “已经愈合了。” 陆时拉下白衬衣一侧的衣领,将已经结痂的伤口露给楚喻看。 瞳孔缩紧。 楚喻心里唯一的那点侥幸都被碾碎了。 他尽力去猜测,去想象,或许自己只是得了罕见的心理疾病,才会嗜血。可能是哪里出了问题,甚至是感染了什么罕见的病毒,所以才会吸别人的血—— 但这么快就结痂、甚至快要愈合了的伤口,不正常。 踉跄站起身,楚喻茫然片刻,不敢看陆时的眼睛,他低着头,“我、我出去一下……” 说完,快步就往恒温植物园外走。 雨丝毫没有变小的趋势,楚喻埋头走在雨里,没一会儿就被浇湿了个透彻。快走几步后,他跑起来,雨砸在脸上,泛起冰凉的痛意。 经过空荡荡的运动场和教学楼,楚喻站到校门口,朝保安道,“我出去一趟,去——” 楚喻卡壳。 我应该去哪儿? 轮班的保安都认识楚喻,学校里的消息传得又快,他们中午就知道校医院闹出的事情了。现在见楚喻浑身湿透,惨白着一张脸,急急匆匆的模样,猜测,“你是不是要去医院?” 水顺着额头鼻梁往下流,楚喻胡乱点头,“嗯,我去医院。” “雨这么大,您等等!” 等保安拿伞出来时,楚喻已经没影了。 嘉宁私立在内环,往外走出一条街的距离,就是繁华的街道。辨别清方向,楚喻往前跑,脚踏进水洼,鞋子和大半裤脚很快就湿透了。 他一路跑到最近的一家医院,进到急诊的大门,往里走了两步,又慌忙地退回来。 _分节阅读_30 他不能去医院,不能做检查。 查出来,可能和之前一样,什么问题也没有,很健康。也或者,会查出异常。 身上的雨水尽数下滴,很快,楚喻脚下就积了一小淌水。 来来往往的人见他浑身湿透,神色迷茫,在经过时会多看他一眼。但医院每天都在发生太多生死离合,早已司空见惯。 楚喻又往后退了两步,准备离开,突然听见远远传来喧哗,不一会儿,一个年轻男人被抬了进来,大腿上深可见骨的伤口,正往外涌着鲜血。 一股苦臭的气味扑面而来,楚喻没忍住,转身扶着大门口的水泥柱,一阵干呕。 迟疑片刻,楚喻往医院里面走。急诊区坐着许多病人,不少都是血淋淋的外伤。医用垃圾桶里,沾染着血迹的纱布更是一团又一团。 楚喻还没走完一圈,实在坚持不住,又是一阵干呕。 原来,他不是所有的血都想吸,甚至,那些血对他来说,单是闻起来就又苦又臭,条件反射地产生生理性恶心。 没再自虐,楚喻从医院出来,在门口站了会儿,干脆随便找了一个方向继续走。 天已经黑透,霓虹渐次亮起,绚烂灯光在大雨中影影绰绰。 路过一个街心公园,确定里面一个人也没有,楚喻才走进去,选了一处台阶坐下。 旁边是修剪整齐的绿色灌木,路灯直立,暖色的光线下,能看清滴滴落下的雨。 楚喻这时候才发觉,自己冷得全身都在抖。 湿透了的衣料贴在皮肤上,体温都像是被吸走了。 他抱着手臂搓搓胳膊,呼了口气。 身后响起脚步声,楚喻吓了一跳,小心翼翼地回过头,又瞬间怔住。 是陆时。 隔着雨帘,陆时撑一把白色的透明雨伞,雨珠子沿着伞面滴成一条线。他眉目藏在伞下,身形瘦削挺拔,手自然地插在口袋里,正踩着满地流淌的雨水走过来。 楚喻一时间,不知道应该做什么反应。 直到陆时站到楚喻旁边,将楚喻纳入伞下,帮他遮住了大雨。 两个人都没有说话。 楚喻盯着地面上倒映路灯昏黄灯光的水洼,许久才轻声问,“你……不怕我吗?” 陆时嗓音是惯常的冷淡,“怕你什么?” 楚喻扯扯嘴角,玩笑,“怕我突然暴起,制住你,吸干你的血。” 陆时瞥见他撑在台阶上的手,紧张到泛白。 收回视线,他回答:“你打不过我。” 虽然这是事实,但有必要这么直白吗? 但或许是对方的态度,奇异地让楚喻的情绪慢慢平静下来。 他往旁边让了一个位置,问陆时,“坐吗?” 陆时依言坐下。 透明的雨伞撑在两个人的头顶,挡住了风雨,抬头能看见伞面的雨珠,以及模糊的灯光。 楚喻手撑着下巴,偏过头去看陆时的侧脸,“你、是什么时候发现的?就是我……我吸血的事。” 陆时侧脸的线条精致,有种介于少年与成年人之间的独特的美感,双眼皮和延伸出来的眼尾很漂亮。 他看向故作镇定的楚喻,“比你早。” “也是,你是学神嘛,智商肯定要比凡人高。”楚喻猜测,“是从校医院出来?不对,罚站那次,对吧?你当时问了我几个问题,当时你就发现了?” “差不多。” 楚喻看了眼陆时握着伞柄的手,冷白的肤色下,是青色的血管。 _分节阅读_31 强迫自己转开目光,楚喻纠结了好一会儿,又语气轻松地问,“你……说真的,你会不会觉得我是怪物?或者,妖怪?我要吸人的血,不吸就跟要死了、活不下去了,下一秒就能原地咽气一样。” 声音越到后面,越低,楚喻不知道怎么的,眼睛发胀,鼻尖酸楚,要不是顾忌面子,下一秒就能当场哭出来。 他吸吸鼻子,声音哽咽,红着眼尾问陆时,“问你呢,你会不会觉得我是一个怪物,靠吸人血才能活下去那种、让人害怕的怪物?” 陆时看着楚喻的眼睛,很认真,“楚喻。” “嗯?” “你不觉得,跟怪物比起来,人,才是更可怕的存在吗?” 楚喻微怔。 他觉得说出这句话的陆时,眸色深黑的眼里,藏了太多他看不懂的东西。 陆时抬手,摸了摸楚喻湿软的头发,“所以,别怕。” 第13章第十三下 这场大雨从下午开始,接连下了几个小时才逐渐停下。 滴着水的灌木丛里,一只褐色的小青蛙跳出来,溅起地面的积水,很快又隐没在花坛中。 楚喻坐在台阶上,捡了一根被大风刮下来的树枝,垂着脑袋,有一下没一下地戳小水洼里积着的水。 他原本既茫然,又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恐惧。 但听陆时说完之后,他的心情奇异地找到了一个平衡的支点,好歹有了一点在混乱中,理清思路的缓冲时间。 “我,”楚喻首先强调,“我刚刚真的没哭。” 陆时看他一眼,没做反驳,嗓音清冷,“嗯。” 用手里的树枝戳了戳路灯下两人的影子,楚喻又有些出神。 一阵夜风吹过去,湿透了的衣服被掠起一股凉意,他才不由自主地瑟缩了一下,回过神来,“我……我有很多话想说,但,脑子很乱,不知道到底应该从哪里开始说起。” 陆时正低头,耐心又细致地将雨伞折叠整齐,手指屈起好看的线条。 扣上伞扣,陆时转过眼,见楚喻浓卷的睫毛垂着,无精打采。 他接过对话的主动权,“首先,我们可以确定,你不是一个‘普通’、‘正常’的人类。普通的正常人类,不会有令伤口肉速愈合的能力。” 楚喻怏怏点头,“对。” “在青川路的餐馆里,以及教室外的走廊上,你问过我一个相同的问题,问我身上是不是藏了什么好吃的。因为你在我身上,闻到了一股很香的味道。” 陆时眉目沉静,解一道数学难题一样,条分缕析,“你第一次闻到那股所谓的很香的味道,是在什么时候?” 楚喻跟着陆时的思路,“这个我记得!青川路,在青川路,你和那一群花臂哥打架的时候,左手臂不是被伤了一条口子吗,哗哗流血。我就是那时,第一次闻到那股很香的味道的,还感觉喉咙又干又痒。” “以前没有过?” 楚喻很肯定,“绝对没有过。” 陆时又问他,“这之后,有没有什么异常?” “异常?要说异常的话,有很多的,”思路逐渐清晰起来,楚喻扳着手指开始数,“我有点像是进入了快速生长期,指甲和头发长得飞快,几乎天天都得剪指甲。总是口渴,但不想喝水。很饿,可没食欲,胃口不好,吃了还会吐。 哦对了,就是从青川路回家那晚,我开始发烧。我明明热的血管都快爆炸了,体温计量出来却只有36.5,很气了。还有就是,”楚喻吞吞吐吐,“会、会连续很多个晚上反复做同一个梦。” “什么梦?” “就是,”楚喻别开视线,“就是梦见你。” 这句话说出来,怎么就这么别扭? 陆时掀起单薄的眼皮,看楚喻,“我?” “对啊,就是总梦见你,”说出来之后,楚喻也就破罐子破摔了,详细描述,“大概是,你站在那条小巷子里,面无表情地看着我,手臂上的伤口一直在不停地流血,血的颜色红得刺眼。” _分节阅读_32 “对梦境中其它事物的印象都不深刻,印象最深的,是在流血的伤口,对吗?” 楚喻一怔,突然意识到,确实是这样。 他隐约记得,好像有阳光,但仔细回想,却无法确定到底是不是晴天,包括周围的环境也回忆不清。 “对,确实是这样。” 陆时白衬衣的衣袖松松挽了几折,坐姿随意,嗓音混着湿润的夜风,很轻。 “我有两种推测,它们共同的前提是,在此之前,你身体里‘吸血’这个特性,一直处于休眠状态。而我的血,是一个刺激源。当你闻到我的血的味道时,你体内潜伏着的‘吸血’这一特性,从休眠状态苏醒,你开始渴血,身体也发生一系列的变化。 第一种推测是,你需要吸食鲜血才能生存下去。这里的鲜血,不仅是我的,也可以是别人的。这一种推测下,我以及我的血,对你并不具备特殊性。也就是说,当天,换一个人的血,也同样能激发你吸血的特性。” 楚喻手撑着下巴,听得认真,“那第二种呢?” 陆时双眼漆黑宁静,紧盯楚喻的细微表情,“第二种就是,你需要通过吸食我的鲜血,才能生存下去。这一种推测下,我的血对你具有特殊性。” 特殊性。 楚喻下意识地再次别开视线,不再和陆时对视。 他很确定,陆时的血对他来说,是绝对特殊的。 因为不管是闻着贺致浩的血,还是医院里无数病人的血,他不仅无法产生任何食欲,如果试图去吸食,还会出现生理性的恶心反胃。 只有陆时的血。 陆时的血很香,像在舌尖味蕾爆炸一样,咽下去后,身体的不适会立刻解除,同时产生的巨大愉悦和满足感,只经历一次,就刻在了骨子里。 并且,他隐隐有一种不甚清晰的意识,那就是,如果不吸血,陆时的血,他或许会……活不下去。 会死。 握着树枝的五指收紧,楚喻不准备把这句话说出来。 说到底,他和陆时认识,也不到一个月的时间。 在此之前,他们甚至交流甚少,对对方的了解更是少得可怜。 他对陆时,还没有到“信任”的程度。 “第二种推测是对的,你的血对我来说,很特殊。别人的血闻着又苦又臭,你的……不一样。” 楚喻没有再详细回答这个问题,“对了,关于那个梦境。” 陆时顺从他的意愿,改变话题中心,“嗯?” 楚喻斟酌措辞,“傍晚在恒温植物园里,我吸了你很多血后,意识浮浮沉沉不太清醒。不过我确定,我眼前出现了梦境里的画面,就是你流血那个画面。但很快,画面就像拼图一样,一下子变得粉碎。我总有种感觉,好像……我后面不会再做同样的梦了。” 陆时:“你的想法是?” “我是在想,这个梦,会不会是象征、指示之类的?反反复复做一个梦,不太正常。”说完,楚喻又扯扯嘴角,“不过,我现在本来就哪儿哪儿都不正常。” 陆时忽略他的后半句,只客观分析道,“你开始做这个梦,是在被我的血刺激之后。而这个梦画面粉碎、结束,是在你大量吸食了我的鲜血时。如果把这个梦理解为,是一个特殊的提示,那么,逻辑上成立。” 楚喻明白了陆时的意思。 那个梦存在的意义,就是在他觉醒“吸血”这个特性后,反复提醒他,他需要吸食鲜血,陆时的鲜血。 当他吸食饱足后,这个提示也就没有存在的意义了。 “所以。” 楚喻抬头,“什么?” “所以,很有可能,你吸血这个特性,已经被彻底激发。或者,你已经完成了在你的生长阶段中的某一个进程。” 楚喻点点下巴,“很有道理!” “不一定正确,只是基于现在已知的条件,进行的大致推测。” 陆时看着楚喻,他近乎确定,他的血,对楚喻具有特殊性。 不仅是味道,甚至,有可能,楚喻只能吸食他的血。 _分节阅读_33 这一猜测,令陆时夜色一样深的眼睛里,仿佛隐隐缀上了几点星光。 “走吧,回去了,明天还要上课。” 陆时起身,没在意湿透了的黑色校裤,右手握伞,往街心公园外走。 晚上,又是雨天,四周安静地吓人。 楚喻胆子小,怕鬼,连忙跟着站起来,扔开手里的树枝,追上去,“等等我,我跟你一起!” 两人回到学校,岔路口,见陆时往食堂的方向走,楚喻跟了两步,反应过来——对哦,自己是吃饱了,但陆时估计到现在都还没吃东西。 重点是,还被自己吸走了那么多血。 一时间,心里涌起愧疚,楚喻匆忙翻出自己的校卡,“要不要——” “不用,我自己有。” 陆时打量楚喻身上尽数湿透,又已经快要自然蒸干的衣服,“你先回去洗澡。” “啊?哦,好。” 没再跟上去,楚喻站在原地,看着路灯不太明亮的暖光下,陆时慢慢走远,才醒过神一般,往宿舍走。 冲了一个热水澡,又裹上睡衣,楚喻终于感觉自己全身又暖和过来。 他握着手机,锁屏,解锁,来来回回好几次,才屏着呼吸,拨通了一个号码。 “妈——” “小少爷您好,我是施总的助理,施总现在在开会,会议预计四十八分钟后结束。若您有急事,我可以代为传达。” 脸上的神情来不及调整,略微滞住。 不过从他有记忆开始,给妈妈打电话,十次里面九次都是这样,同样的话,他不仅能背,估计连语气都能模仿个十成十。 只是,楚喻依然没有习惯。 后腰靠在书桌边沿,楚喻捏了一个三角尺在手里,垂着眼睫,遮掩了情绪。 “那我四十八分钟后再打过来。” “好的。” 电话被挂断,系统自动返回手机主界面。 楚喻站了会儿,思来想去,又想问问陆时夜宵吃完没有,但马上发现,自己没有陆时的联系方式。 躺倒在床上,楚喻无目的地划着手机界面,忽然看见QQ提示消息99+,他点开,是班级群。 [学委方子期]:约学习,父子局,谁先撂笔谁是儿子那种,来吗? [班长章月山]:儿子,来。 [平民李华]:写英语卷子吗?你们又要给我写信了吗? 下面一串的哈哈哈,夹杂着几个“来”字,响应学委。 楚喻点屏幕打字。 [校花楚喻]:我也来。 [校花楚喻]:不对,我头衔怎么是校花? [学委方子期]:因为校花是你,你就是校花。我们负责努力学习,你负责貌美如花! [校花楚喻]:滚滚滚,我爱学习,学习使我欢天喜地! 发了两个表情包,楚喻切到班级群的主页,从成员列表里面找到了陆时的名字。 点开临时会话,楚喻指尖悬在键盘上,不知道应该写什么。 他跟陆时真不熟,虽然现在有了一个奇异的纽带做联系,但不熟还是不熟。 楚喻纠结半天,觉得还是算了,说不定消息发过去,还会招人烦。 _分节阅读_34 盯着时间,准时,楚喻重新拨通了电话号码。 接电话的依然是助理,说了两句后,手机交到了施雅凌手里。 楚喻下意识地紧张。 “妈妈。” 施雅凌说话惯于直入正题,“什么事?” 这种模式,反倒让楚喻稍微放松了一点。 “我最近——” 心跳突兀地快了半拍。楚喻止住话。 不能说,至少,暂时不能全部说出去,把陆时的存在暴露出来。 楚喻很了解他妈妈的思维模式和处事风格。 假如,假如他将自己渴血,不吸血就会死,并且只能接受陆时的血这件事说出来,那么后续,就完全不是他能控制和插手的了。 不管是为了楚家,还是为了他,他妈妈都绝对不会允许,他有如此致命的一个弱处,被陆时攥在手里。 为了杜绝这份风险,他妈妈必定会先一步控制陆时。 可能,从明天开始,陆时就会被迫和他“绑定”,被限制自由,成为他的移动血库,直到他不需要血,或者直到他死为止。 他又想起在街心公园的台阶上,大雨沥沥,陆时撑着雨伞,轻轻摸了摸他湿透了的头发,眉目沉静,告诉他,别怕。 “最近怎么了?我很忙,不要浪费我的时间。” 楚喻轻轻吸了一口气,直到过快的心跳重新恢复正常,他才开口,嗓音发紧,“我最近身体很不舒服,好像是生病了,总觉得很渴,还很饿,但胃口不好,吃不下东西,吃了就吐。还有就是,好长时间都全身持续发热,心率也有一点快。” 说完这些,他又紧张起来。 他很矛盾。 但是,他妈妈如果知道一些关于吸血的事,会不会从他说的这些症状里,发现端倪? “楚喻,身体不舒服,你应该去找家庭医生,而不是找我。”施雅凌那边传来电话的响声,还有助理低声的汇报,接着是施雅凌在一项一项安排事务。 楚喻安静等着。 手指动了动,才发现自己太紧张,指节都僵硬了。 过了大半分钟,施雅凌的声音在听筒中重新响起,“还有什么事?” “没有了,”楚喻侧过身,蜷缩起来,朝听筒道,“您注意身体,工作太忙,也要适当休息。” “我知道了。” “那——” 电话挂断。 楚喻对着空气,把后半句说完,“妈妈晚安。” 第14章第十四下 楚喻睁开眼,窗外天光微亮。 一整晚都没有做梦,莫名的还有些不太习惯。 他半眯着眼,抱着被子发了会儿呆,又把手举起来,鬼使神差的,用力往墙上拍——卧槽,太他妈疼了! 楚喻痛得“嘶嘶”地倒抽冷气,又握握发红的手指,叹气,唉,果然,我并没有觉醒什么铜皮铁骨之类的神奇异能。 好菜哦。 睡了一觉,他情绪已经差不多稳定下来。 _分节阅读_35 在床上滚了两圈,楚喻精神奕奕地蹦下床洗漱。 照镜子时发现,头顶上有一撮头发左右乱翘,楚喻左手压着那撮毛,右手拿牙刷。想起什么,他又咬着牙刷,接了两杯水,浇给墙角放着的那盆鹤望兰。 临出门,那撮头发总算成功被镇压,保住了发型的完整,楚喻心情不错,准备去教室。 他开门出去的同时,隔壁的门也正好打开。 楚喻一抬眼——陆时? 站在原地,楚喻眨眨睁圆的眼睛,面无表情地转身打开宿舍门,进去,关门,重新开门,走出来。 再看,站那儿的还是陆时。 楚喻喃喃,“原来还真不是幻觉啊……” 陆时视线在楚喻湿了一小撮的头发上扫过,莫名想起前一晚,自己碰到楚喻头发时湿湿软软的手感。 他回答,“嗯,不是。” 可能是起得早,陆时嗓音微哑,眉眼间露出两分没有藏好的冷戾。 说完,转身往楼下走。 楚喻跟着下楼,震惊完,想想又觉得,陆时要是不住他隔壁才叫不正常。 嘉宁私立这层楼的豪华单人宿舍,住宿条件顶尖,一共也没几间,向来是有钱都住不到。 比如贺致浩,想跟楚喻当邻居住隔壁,高一开学前哭天抢地,结果还是没能住进来。 楚喻则是他妈妈买下学校后,助理行事周全,专门替他选了这一层离楼梯最远的一间当宿舍。 他挺满意的,安静,不会时常有人从门口经过,方便睡懒觉。 住了一年多,楚喻知道这层楼从楼梯那边往后数,一间挨着一间,基本都被各年级的一二三名以及竞赛强人承包了。至于陆时,人高一在分部,现在到本部了,自然也会住进来。 他估计,自己是这一层里,唯一一个学渣。 跟在陆时后面,楚喻迟疑着要不要上去搭话。 不过……应该说什么? 我吸了你那么多血,你头晕吗? 要吃补血颗粒吗我给你买! 昨晚回去有没有感冒? 夜宵吃的什么? 没等他纠结完,楚喻就看见二楼楼道口,一个戴眼镜的高瘦男生朝陆时挥手。 他看着认出来,是之前一起吃过饭的祝知非。 祝知非正跟陆时说话。 “陆哥,石头打电话给你没?我这边已经接到三个电话轰炸了!” “没,什么事儿?” 陆时垂着眼睫,右手揣在口袋里,略低着头,听祝知非说话,颈侧线条干净好看。 “说明天就周六,让我们一定一定要回去,他已经把电炉子和火锅底料买好,怎么熬汤底也打听清楚了。”祝知非扶扶眼镜,“我听石头那语气,有点兴奋过头。不过陆哥,你这周末回去吗?” 嘉宁私立对住校学生管得不严,周末没人会管你在不在学校,只要周日晚上查寝的时候,人在寝室就行。 不过祝知非清楚,陆时单住,家里就他一个,回去了也没个人聊天,所以以前在分部,向来十天半个月才回一趟青川路。 陆时左手单捏了支黑色中性笔,他起床气重,面上没表情时,显得冷,“嗯,要回。” “估计我们两个一走,石头打游戏都没人一起,寂寞了。”余光瞥见走在后面两步的人,祝知非惊讶,停下来打招呼,“小少爷?” 陆时也停下来,转身看向楚喻。 楚喻不自在。 _分节阅读_36 干巴巴地开口,“早上好啊。” 陆时开口,“早。” “早上好!”祝知非见陆时冷脸,怕楚喻尴尬,连忙热情道,“我和陆哥正准备去食堂吃个早餐,你要不要一起去?三个人正好。” 他对楚喻印象不错,再加上之前当着楚喻的面八卦人本尊,现在还有点不好意思。 不过说完,祝知非又有点后悔——陆时一开始就不太待见楚喻,开学那天还传出来两人不和,自己这么莽撞邀请,会不会不太妥当? 楚喻昨天下午在恒温植物园,吸血吸得太多了点,看什么都没食欲,连糖都嫌弃。 一听“食堂”两个字,连忙拒绝,“我不饿,你们去吧。” 见楚喻拒绝,祝知非松了口气,打量两眼陆时的神情,嘴里没再劝,“行,那我跟陆哥先走了,下次一起玩儿啊。” 楚喻到教室到得比往常早很多,但坐他前面的章月山和李华都是学霸,更早。 见楚喻来,章月山上下打量,“跟昨天上午比起来,你精神看起来好了不少,病怎么样,好些了吗?” 楚喻点点下巴,“差不多好了。” 说完,他自己怔了一瞬。 明明只是昨天发生的事情,但仿佛已经过去好久了。 章月山见没人注意自己这边,这才小声问,“刚刚我还在跟我同桌讨论,你昨天到底真晕还是假晕啊?” 楚喻也没瞒着,“假的。” 李华开始两天,都不太敢跟楚喻搭话,现在也凑过来,“哇果然是假晕!不过,你不是校董的儿子吗,为什么不嚣张一点?比如……比如电视剧上那样,一拍桌子,直接告诉英语老师,我要你从我眼前消失!立刻,马上!这样?” 楚喻拉开椅子坐下,手撑着下巴,小声解释,“当一朵柔弱可怜的小白花多好啊!你想啊,要是我真像你说的这么做了,校长确实会看在我妈面子上,把这个老师开除。但我呢,我会背上一个飞扬跋扈、仗势欺人的名头,多吃亏! 而且吧,不管王老师做了什么,大家都会下意识地同情弱者,最后,明明是我被欺负惨了,旁人反倒会说我欺负老师,致人停职,丢了饭碗。还有就是,我还有两年学要上,这两年里,别的老师会怎么看我、怎么对待我?” 李华恍然大悟,啪啪鼓掌,“妙啊!真是高!” 章月山也明白过来,“但现在不一样,身为校董的儿子,你就算生着病,满心委屈,也按照老师的要求去罚站了,多尊重老师啊!最后还站晕在走廊上,好可怜!” “这么一想,我也觉得自己好可怜啊,”楚喻眼里露着点狡黠神情,“我哥我姐以前都教我说,人呢,再怎么都是社会性动物,在处理事情的时候,不能全由着性子来,还是得顾全顾全其他。” 他说完,冷不丁地想起,当时配合他表演的陆时,见他“晕倒”,半点惊讶也没有。 章月山抱拳,“学了一课!”他看见从后门进来的学委方子期,想起来,“对了,楚喻,你作业做了吗?” “我日,没做!不对,昨天还有作业?” 章月山:“……” 楚喻贯彻落实只抄选择题的精神,手速飞快。陆时进教室时,他已经唰唰抄完,摸了本漫画书在认真看。 手机响起信息提示音,楚喻单手点开,瞥了一眼,发现是银行卡的转账收款短信。 十万元整。 楚喻算算时间,他妈在国外,有时差,现在估计是忙完了。 从小就是这样,他不管是病了,难过了、不开心了,甚至是做噩梦失眠了,施雅凌知道后,就会给他打钱。 小学,在大家对零花钱还没有多大概念的时候,他一天的零花钱就已经直逼五位数了。 他有时候也会想,周围同学的家长,包括贺致浩的爸妈,都会要求贺致浩在学校别惹事,好好学习,少出去疯玩儿。 但施雅凌从来不会这么要求。 从小到大,她对他的要求,只有健康,平安,开心。 至于惹不惹事,学不学习,他妈妈都不在意。 盯着屏幕上短信的内容好一会儿,楚喻才打字,回了一句“谢谢妈妈,您注意身体。” 想了想,又把最后五个字删掉,点下发送。 _分节阅读_37 第一节课是班主任老叶的语文课。 老叶教得好,很有自己的风格,就是特别啰嗦,每堂课开始的前五分钟,都会给他们猛灌心灵鸡汤。有时候把自己感动得不行,还会当场作诗一首。 讲台上,老叶正在朗诵自己即兴写的散文诗,声情并茂。 楚喻被催眠,趴在课桌上,有点瞌睡。 忽然听见“呲啦”一声,笔记本内页被撕下来的声音。 没几秒,楚喻桌上多了一张纸,他后桌递来的。 上面就三个字,怎么了。 你们学神上课传纸条,都是整张纸整张纸地传吗? 楚喻看完,从桌肚里找出一支笔,准备回话。 陆时写字不是一般好看,用铅笔写的,字迹有力不飘,笔锋有种凌厉的美感。 再对比自己的字,楚喻觉得人和人之间的差距,真的不是一点点大。 他忽然就不敢往纸上回话了—— 他实在承受不住这残酷对比。 于是他干脆转过身,小声跟他后桌说话,“我没事,就是被老叶催的犯困。” 余光看见,陆时面前摆着一本书,挺厚,反正不是语文课本。 “嗯。” 陆时没多话,只应了这么一声,继续刷题。 做完一页题,陆时正准备翻页继续,从前面砸过来一个纸团。 打开,纸条只有巴掌大。 上面写着一行字,“陆时同学,你觉得……我有没有可能加入类似血色蔷薇十字团这样的组织,或者会有圣堂骑士之类的人来追杀我?” 字迹工工整整。 纸条留白太小,陆时懒得再写字,直接说话,“楚喻。” 楚喻回头,小声应道,“啊?” 陆时挑眉,“在看什么漫画?” 将手里漫画书花花绿绿的封皮露出来,楚喻老实回答,“《血色蔷薇与圣殿骑士的禁忌之爱》。” 他也有点好奇,“那你在看什么书啊?” 陆时露出书的封面,上面是几个金色大字,《奥数竞赛三千题》。 楚喻心道,我到底为什么要自取其辱? 第15章第十五下 开学第一个星期的周五,整个班都有点躁动。 大家的暑假综合症还没完全康复,老叶一堂课强调五遍“要收心”,不过没什么显著作用就是了,该飘还是飘。 楚喻原本没这毛病,比起冷冷清清的家里,他更喜欢学校,人多,热闹,可以一起聊天一起玩儿。 但前桌的章月山一整天都躁动地把魔方转得飞起,李华没魔方,转笔转得跟螺旋桨一样,带风,搞得楚喻也有一点坐不住。 下课铃响起的瞬间,整栋楼跟要塌了一样,咚咚咚全是桌椅移动的响动,以及密密匝匝的脚步声。 章月山书包提前五分钟就收拾好了,在铃响的下一秒站起身,“我的朋友们,下周见!” _分节阅读_38 李华想减轻书包重量,准备把英语作业写完了再走,闻言头也不抬,语调拖长,说了句,“拜拜,慢走啊您嘞!” 楚喻慢吞吞收拾书包。 他课本一本没装,书包里尽是看完了的漫画书,准备拿回去换新的。 “陆哥!”教室后门传来喊声,楚喻声音听着耳熟,转头看过去,果然是祝知非。 陆时没回话,只打了个手势。 祝知非看懂了,背着书包几步进到教室,拖了张椅子坐下,看陆时解题。 不过看两眼就放弃了,“果然陆哥还是我陆哥,你到底是怎么做到的?一眼把题目扫完,转两圈铅笔,最终答案就出来了,我他妈用什么公式都还没想好!” 陆时没理人,加快速度,把剩下三道大题看完,过程步骤全部省略,连演算的草稿纸都没用上,心算,单写最终答案。 题做完,陆时搁笔,“走了。” 祝知非站起来,“走走走,我妈叫你去我家吃饭,薏苡仁炖猪蹄,卤肘子,说是你学习辛苦,一定要多吃吃,补补脑。我就没明白了,这猪脚怎么补脑?” 陆时塞了几张卷子一本习题外加一支铅笔进书包,拉好拉链,单肩挂着。 楚喻坐在座位,书包也收拾好了,见陆时准备往外走,“那个……你周末回家吗?” 陆时低头看他,“嗯,要回。” 他感觉闷,顺手松了白色衬衣领口的顶扣。 想起什么,又补上一句,“周日晚上回宿舍。” “哦,好,” 楚喻开始在脑子里计算时间。 周六,周日,也就两天,难受是难受了点,但应该能撑到周日晚上。 到时候去找陆时,喝一点点血,应该是可以的吧? 他很敏锐地感觉出来,陆时不害怕他,也不抵触他吸他的血。 一想到陆时的血,楚喻克制不住地又咽了咽唾液。 好馋。 见楚喻一个人不知道悄悄琢磨什么,陆时弯腰,衣领下垂,脖颈的线条延伸到敞开的衬衣领口。 他凑近楚喻,以两个人才能听见的音量说道,“饿了就来找我。” 对方清冷的气息忽然靠过来,楚喻下意识地屏住呼吸。 太……好近! 陆时带着祝知非从教室后门出去,楚喻还坐在座位上没动。 他隐隐听见祝知非问陆时,刚刚说的什么,靠这么近。 拍拍自己的小心脏,楚喻心里嘀咕,就是就是,说话就说话,干嘛靠这么近? 拎着一走出校门,黑色的劳斯莱斯就停在校门外的街边。陈叔下车,接过楚喻的书包,又帮楚喻打开车门。 刚在后座坐好,汽车还没发动,手机就响起来,显示的是“姐姐”。 楚喻按下接听。 “到家了吗?” 楚喻点头,想起他姐看不见,又答了句,“还没,刚上车,陈叔说家里兰姨熬了鸡汤,就等我回去喝了。” “嗯,你身体不好,多喝一点,不过记得放温了再喝,别急急慌慌的,烫到嘴了,有你疼的。” 楚喻看着车窗外的人流,嘴里答道,“姐,我已经不是小孩子了。” “怎么不是?在我眼里,你永远都是那个软软萌萌,抬着小胳膊,要姐姐抱抱的小可爱。” 楚喻嘴角翘起笑容。 _分节阅读_39 一到周末,嘉宁私立外面的马路就不是一般的拥挤。 车开得很慢,楚喻不经意看见,人流中,陆时正和祝知非一起往外走。祝知非一直在比比划划地说着什么,很激动,陆时没什么表情,但会时不时地应一句。 大家都穿一样的白衬衣和黑色长裤,但楚喻看着,总感觉陆时比旁的人更惹眼。 也不单是颜值,陆时身上,有点不一样的气质、或者气场什么的,反正就是存在感超强。 电话里,楚晞停顿几秒,“我听凯瑟琳说,你昨晚给妈妈打过电话,身体不舒服?” 凯瑟琳就是施雅凌的助理。 “嗯,身体是有点不舒服,不过现在已经好了。”楚喻嘴角的笑容淡下去,“妈妈今天还给我转了一笔钱。” 楚晞发了半个音,又止住,好一会儿才重新开口,“小喻,妈妈她不是不爱你,只是——” “我知道,她太忙了。” 妈妈不是不爱你,那是为什么呢? 因为她太忙了。 因为在她心里,有太多人、太多事情比你重要。 压下心底涌起的各色情绪,不想让楚晞担心,楚喻尽量让语气轻松一点,“好了姐,你也别安慰我了,我都知道。” “小喻——” “姐,我听见你助理在催你开会,快去吧。会开完早点睡,别一天天的总熬夜,容易老。” 助理催得急,楚晞只好道,“那行,周末好好玩儿,要是没钱了,或者想要什么,都可以跟姐姐说。” “嗯,你快去忙吧。” 挂断电话,楚喻放开手机,发了会儿呆。 等他再往车窗外看时,已经找不到陆时的影子了。 周六上午一大早,楚喻就换好衣服准备出门。 他昨晚半夜被饿醒,全身热得厉害,迷迷糊糊总做梦,但他又不可能大半夜跑去找陆时,只好硬忍着,哼哼唧唧熬到了天亮。 让陈叔把他送到青川路的路口,楚喻下车,一时又迷茫了。 他发现,学神也有不靠谱的时候。 陆时走之前说,让他饿了就来找他,可是楚喻根本不知道陆时住哪儿。 一回生二回熟,全身发低烧和饥饿的感觉楚喻都差不多习惯了,他也不急这一点时间。 他决定到处转悠转悠,碰碰运气,看能不能遇见陆时。 事实证明,他运气确实很好,还真碰上了。 墙灰斑驳的巷子里,陆时站着,脚边倒了好几个混混,还有一根钢筋条,几根塑料管,七零八落地被扔在旁边。 楚喻嗅了嗅,发现香味臭味都没有,估计没见血。 他又好奇地打量躺地上的人,不过也没看出伤在哪儿,唯一看出来的,就是这一伙人全都死狗一样动弹不了。 陆时穿宽松的黑色短袖T恤,牛仔裤,周身透出的俱是戾气,黑沉沉的双眼很冷,冰棱一样。 听见动静,陆时转过身,看见楚喻,也没有惊讶,只问,“饿了?” 楚喻点点头,没敢多说,“嗯,饿了。” 没再管躺了一地的人,陆时走到楚喻旁边,“什么时候饿的?” 人走近,楚喻感觉出来,陆时现在心情很不好,暴躁。 夸张一点形容,就是自带杀气。 他乖觉,问什么答什么,“昨晚半夜,估计一两点。” “嗯。”陆时没多话,从地上拎起一瓶没开封的矿泉水。 _分节阅读_40 矿泉水瓶严重变形,楚喻几乎能脑补出来,刚刚那场打架斗殴的关键时刻,这瓶矿泉水肯定拥有过极大的杀伤力。 陆时把瓶盖拧开,递到楚喻手里,“倒水。” 两人配合,楚喻倒水,陆时就着水流把手洗干净了。 注意着矿泉水瓶的角度和水流大小,楚喻又忍不住打量陆时的手。 手型真的漂亮,皮肤冷白,骨节修长,指甲修剪整齐,清清爽爽,像艺术品。 用纸把手上的水擦干,陆时抬手,将一根手指按在楚喻唇边,“张嘴。” 楚喻莫名地,有点紧张了。 他微微张开嘴。 陆时把手指探了进去。 微凉、还带着水汽的指尖,触碰到湿热的唇舌,一时间,两人都有两秒的怔忪。 楚喻饿得厉害,但含着陆时的手指,又有点不敢往下咬,只拿浅色的眼睛看着对方。 陆时挑起眼皮,“怕我疼?” 楚喻没用力地叼着指尖,点点下巴。 “饿了就咬,不疼。” 楚喻也真的有点受不住了。 他饿了大半个晚上,浅眠时,梦里都在咬陆时肩膀。 顺从本能,楚喻轻轻咬下去。 皮肤破开,有血流出来。只咽下两三滴,楚喻就克制住想要更多的欲望,赶紧停住。 松开陆时的指尖时,他还下意识地用舌尖舔了一下。 指尖的伤口很小,没一会儿就全然愈合,半点痕迹也看不出来。 “够了?” 楚喻连忙点头,“嗯,不饿了。” 他能感觉出来,自己虽然没吃饱,但一两滴两三滴,完全足够压下难耐的饥饿感和发热。 陆时愿意让他吸血,他不能就此得寸进尺。 而且失血太多,对身体也不好。 陆时没再说话,转身往外走。 背影瘦削。 楚喻快走两步跟上去,又回头看了一眼还躺地上的那几个混混,“那些人——” “嘘,”陆时垂眼看楚喻,眼里是半点没收敛的冷戾和尖锐,嗓音却很轻,“乖点儿,别吵我。” 第16章第十六下 楚喻跟在陆时后面,安安静静地认真走路。 前一晚下过雨,巷子两边破旧的水泥墙面被打湿,印子深深浅浅。角落覆盖一层青苔,地面被过往的行人踩得很脏,没走几步,他白色的鞋面上就溅上了零星的黑色泥点。 楚喻想起下大雨的那个晚上。 路灯下,陆时撑着伞走过来,为他挡雨。 还轻轻摸了摸他的头发,告诉他,跟怪物比起来,人更可怕。 所以,就算真的变成了怪物,也不要害怕。 _分节阅读_41 他心里很清楚,面对陆时,不单是因为吸血这份特殊关联,他更眷恋的是,陆时毫无异样的态度,以及,那一丁点儿的温情和安慰。 他下意识地想要靠近陆时。 但又本能地感到惧怕。 不只是因为陆时武力值高,打架时,眼皮都不颤一下。 而是陆时身上,仿佛带着某种解不开抹不去的阴郁,层层黑云一样,遮蔽天日。 这些,是楚喻以前的人生里从未接触过的。 脚步不自觉地慢下来,看着陆时的背影,楚喻发现,对方就像一个吞噬星云的黑洞,对他有着无限大的吸引力。 让他战栗的同时,又克制不住地想要接近。 “怎么了。” 见陆时回头,楚喻才发现,自己走太慢,已经落后了一大段。 连忙几个快步走到陆时旁边,楚喻不太好意思,“刚刚发呆去了。” “嗯。” 跟着陆时,楚喻没敢问这是要去哪儿。 一路走到上次吃饭那家牛肉馆对面,从汽修店的大门进去,再往里走,最后才停在一处小院子里。 院子是真的小,乱糟糟地堆着不少轮胎、机油、塑料水管,还有一些楚喻不认识的设备。 仅剩下的巴掌大一块地方,支起了一张方桌。 楚喻看完桌上摆着的热气腾腾的火锅,盘子里刀工粗糙的菜品,以及坐在桌边的魏光磊和祝知非,有点懵。 魏光磊和祝知非也挺惊讶。 “小少爷?” 祝知非扶扶眼镜,又看了眼径自坐下,拉开一罐冰啤的拉环,自己先喝上了的陆时,摸不清情况。 这什么和什么? 陆哥和这小少爷不是不对付吗?怎么现在突然把人带过来了? 魏光磊没这么多纠结,他对楚喻印象一直挺好,人现在又是陆时亲自带来的,他踢了张蓝色塑料凳过来,打招呼,“又见面了啊,凳子扔陆哥旁边可以吗?” 楚喻还懵着,听魏光磊问,连忙点头,“可以的,我坐哪儿都行,谢谢你啊。” “不谢,多大点儿事儿,叫我石头就行。”魏光磊又拿出一副碗筷,放到楚喻面前。 祝知非缓过神来了,跟楚喻说话,“真是缘分啊,你今天可有口福了,这火锅,来历非同寻常!” 楚喻很捧场,“什么来历啊?” “我们的大厨石头,连着一星期,天天假装路过,去街角那家老火锅店偷师。火锅底料是他买回来自己炒的,汤底是亲自熬的,看看这薄厚不一的土豆片,这藕片,我们大厨亲自切的!” 魏光磊踹了祝知非一脚,笑骂,“原地滚蛋!谁他妈薄厚不一?睁眼看清楚,明明这么均匀!” 作为一个从来没有自己下过厨的人,楚喻真心实意,“已经非常厉害了!” 魏光磊被夸得有点不好意思,抹抹自己的板寸头,开火,“好了好了,都别哔哔了,来,赶紧吃,尝尝味道行不行。” 说着,把肉和菜都倒进了锅里。 锅底翻滚,随雾气腾起的,还有麻辣的辛香味。 楚喻端着解辣用的豆奶喝了一口,隔着雾气,偷偷打量陆时。 陆时已经喝完一罐冰啤,又从魏光磊手里接过一罐,屈起指节,“啪”的一声,拉开拉环,有细细的白烟冒出来。 他下巴微仰,垂着眼睫,酒液漫过唇齿,吞咽时,喉结上下移动,有点好看。 楚喻总觉得,学校里的陆时,跟在青川路的陆时,有很大的差别。 学校里,陆时似乎把所有的棱角和锋利,全都藏进了一个打着“高冷学神”标签的壳子里。 _分节阅读_42 就像坐在他前面的章月山和李华,课间总会有不少人找他们进行学霸间的讨论与交流。 但从来没人去找陆时讨论问题。 偶尔,章月山他们因为一道题的解法吵起来,谁也不服谁,才会把题目给陆时看,让陆时判定谁对谁错。 或者,一道题难倒一众学霸,谁都做不来,就会由章月山当代表,捧着题,去问陆时解法。 楚喻旁观,估计是因为陆时给人一种疏离感。 反正让人不太敢接近。 而在青川路的陆时,尖锐的锋利冰刺支支棱棱,动不动就捶人,根本就没想过要掩藏骨子里溢出来的戾气。 楚喻喝着豆奶也没什么味儿,权当润润嗓子。 他又想,或许这才是正常的吧? 就像他妈妈需要穿着职业套装,坐在办公室里运筹帷幄,有时也要换上奢华优雅的晚礼服,端起酒杯,与人谈笑风生,尔虞我诈。 每个地方都有每个地方的生存方式。 或许在青川路,不打架,不使用暴力,不比旁人更凶狠,就会被欺负、活不下来。 魏光磊特意拿了一双公筷,一个干净碗碟,夹了几块牛肉,放到楚喻面前,“你吃的好少,快看看祝知非,你再不抢,锅里可就没肉了!” 楚喻不太善于拒绝别人的好意,但他才吸了陆时的血,没什么食欲,根本吃不下这么多肉。 正纠结,旁边伸过来一只手,将整碟牛肉都端走了。 魏光磊奇怪,“陆哥,你要牛肉啊,锅里还有,我拿漏勺给你捞,这是——” “多了,他吃不下。” 陆时解释一句,把牛肉放到了自己面前。 这句话一出来,祝知非直接把豆奶呛进气管,侧过身,捂着嘴猛咳。 魏光磊手里公筷都差点儿掉到地上。 “哎,原来这样,这样啊,”魏光磊缓过神,朝同样一脸懵逼的楚喻道,“那、那、反正你想吃什么,自己夹,我们就不来回客气了。” 楚喻咽下嘴里的一块拍黄瓜,“嗯,好的。” 一盘盘菜消耗速度非常快,魏光磊穿迷彩背心,露出来的手臂肩背都很壮,胃口自然也大。 让楚喻惊讶的是,祝知非看起来高高瘦瘦的,戴眼镜,文气重,没想到喝酒吃肉,胃口竟然丝毫不亚于魏光磊。 两个人风卷残云一样,飞快将荤菜尽数消灭干净。 桌子下面放着的一箱拉罐啤酒,也没了大半。 楚喻不喝酒,就安安静静地小口吃水果,听他们聊天。不过陆时极少开口,大半都是魏光磊和祝知非在说话。 “上次隔壁街新开那家汽修店,不是把我们三个拦了吗,还想着干脆把老子打残了,让我们家主动搬出青川路。这些个垃圾货色,欠收拾,打一顿,收拾服帖了,就不敢瞎搞事情了。” 魏光磊一口解决完拉罐里剩的啤酒,扔开空罐子,“也是幸好陆哥在,不然靠我们两个,得凉。” 祝知非笑道,“就是,我他妈眼镜腿差点折了!”他吃完最后一块羊肉,“石头,你盯着没,那家店到底关不关?” “关,就这个月的事情了。房租欠着交不起,再不挪地方,等着被打出去?” 楚喻插话,“你们说的是……开学报到那天的事吗?” 祝知非连连点头,“对对对,就是那天,不是迟到吗,陆哥硬是被我冠上了见义勇为的光辉头衔!” “确实见义勇为,陆哥一个人,拯救了我们两个辣鸡青铜。” 魏光磊吃出一脑门的汗,擦完汗,拿啤酒罐贴着额头给自己降温。 他余光瞥见,楚喻伸手去拿果盘里的水果,隔太远,没够着,他陆哥顺手把整盘水果都端给楚喻了。 整盘水果,放面前。 草,陆哥什么时候这么乐于助人、有同学爱了? _分节阅读_43 楚喻挑了一个圆滚滚的小番茄吃,想起什么,迟疑着问,“对了,你们说的那个汽修店,是不是叫……恒翔汽修?” 祝知非接话,“对,就是这名字!不过你怎么知道?” 楚喻先下意识地往陆时看了一眼,嘴里回答,“我……之前路过过一次,有点印象。” 实际上,他刚刚碰见陆时打架,不经意间注意到,倒地上的人里,有两个都穿着同样的深蓝色T恤,上面印着的四个相同的字,就是恒翔汽修。 不过看起来,陆时没准备说这件事。 楚喻也就安静吃番茄,没多话。 吃火锅时总是很有聊天的气氛。 魏光磊和祝知非聊开了。 一会儿说起街角那家黑网吧,老板终于把老机子换下来,放上了新机,一条街的小学生都乐疯了。 又说接连下雨,不远处那条青川河涨水,前两天对面的杨叔撒了次网,不少鱼,挨家挨户都分了两条。 还吐槽昨晚上打游戏,开黑,陆时没参加,魏光磊祝知非两人双排,连跪四局。两人相互推锅,嫌弃对方嫌弃地不行,互喷。 楚喻捧着豆奶瓶子,听得兴致勃勃。 肉和菜被吃了个干净。 祝知非起身,摸摸肚子,“我去对面杨叔那里讨点解腻的茶,顺便走两步消消食,你们谁跟我一起去?” 楚喻响应,“我跟你一起吧。” 他总觉得自己已经是白吃白喝了,不能还稳当坐着不做事。 “行,走走走。” 院子里剩下陆时和魏光磊两个。 魏光磊放下又喝空了的啤酒罐,弯腰,从箱子里把最后一罐拿出来,打开。 “碰一个?” 陆时捏着啤酒罐,和魏光磊的轻轻碰了一下。 喝了一大口,魏光磊琢磨几秒,试探性地笑着问,“上次见,你不是还挺讨厌这个小少爷的吗?‘嫌弃’两个字,都快写个木牌子挂脸上了。” 陆时喝了一口,放下啤酒罐,没否认,“嗯。” 魏光磊成绩不好,年纪挺小,就开始在家里的汽修店帮忙,来来往往见过不少人,心思比祝知非复杂一些。 他看出来点儿,陆时对楚喻的态度不太对。 但到底怎么个不太对,他又说不出来。 再有,就算认识了这么长一段时间,他也把不住陆时的脾气性子。 陆时才来青川路时,几乎天天都打架。 但远远近近就那么些人,哪儿有那么多架打。 后来看了几次,他才发现,原本很多架,根本就打不起来,但陆时会故意嘲讽,故意挑衅。有时张嘴说出来的一句话,能戳的人肺管子爆炸,怒的跳脚。 他估摸着,陆时应该是心里积压着一股戾气,想借此发泄出来。 或许,再没有途径发泄,就要承受不住了。 现在,眼看着陆时对楚喻不同于寻常的态度,魏光磊起了担心。 “陆哥,这个小少爷吧,跟我们不是一类人,就不是同个世界的。一看,就跟那种玻璃罩子里名贵娇弱的花儿一样,被家里宠着护着,精细伺候着长大。” 他没有说太多,点到即止。 “我知道。” 又连着喝了两口酒,魏光磊打量陆时黑沉的眉眼,犹豫半晌,还是问,“陆哥,你也别觉得我多管闲事。我就直接问了,你……对这个小少爷,到底是个什么意思?” 是个什么意思? _分节阅读_44 陆时手指捏着冰凉浸人的啤酒罐,轻轻晃动,里面有酒液摇荡的声响。 他仿佛听见,恒温植物园里,噼啪作响的雨声中,楚喻紧紧攀着他的背,牙齿咬进肩膀,贪婪吸食他的鲜血时,无意识发出的那一声满足叹息。 靠坐在椅背上,陆时垂眼,漫不经心地把玩那个空啤酒罐。 声音沾染酒液,多了两分哑意。 “我想让他需要我,依赖我,再离不开我。” 只有我。 第17章第十七下 草,发生了什么?这他妈到底是什么爱的宣言? 魏光磊手里啤酒罐差点落地上。 但他仔细观察陆时,发现,好像……不太对? 不说什么春心萌动、爱的光辉、暗恋的忐忑,他陆哥眼里,是一惯的黑沉冷淡,什么都看不进去似的,一点光一丝波动都没有。 不知道为什么,再回想刚刚那句话,魏光磊心尖上,莫名窜上了一丁点儿凉意。 另一边,楚喻正和祝知非站在牛肉馆的门口,等杨叔泡茶。 他们原本想随便拎一壶就走,杨叔非要让他们等两分钟,重新给泡一壶。 祝知非等得无聊,拿脚尖碾了碾地上落的一片树叶,闲聊,“别看这家店小,味道是真的好!算起来,杨叔开这餐馆都十几年了,我和石头小时候,家里大人忙,没人做饭,就捏着钱来这里吃。杨叔每次都会多舀几块肉给我们,说多吃一点,以后能多长高两厘米。” “嗯,炖牛肉确实特别好吃!”楚喻又疑惑,“那陆时呢?” “陆哥?你是想问,陆哥怎么没跟我们一起吗?” 见楚喻点头,祝知非笑道,“我要说我跟石头,其实跟陆哥也才认识一年多,你信吗?” 楚喻有点惊讶。 “我以为——” “以为我们从小一起长大的?” “嗯,对,就感觉……你们住得近,是邻居,一起上下学,一起玩儿,很熟,家里大人也都熟。你昨天放学来找陆时,我听见说,你妈妈让陆时去你家吃饭。” “不骗你啊,陆哥真是一年多前才搬过来的,差不多就初三那个暑假。我听我妈说,她,石头他妈妈,还有陆哥的妈妈,是从小一起长到大的闺蜜。十几二十年过去了,人再没聚,但情分还在。 陆哥搬进他妈妈以前住的房子,又成了邻居。我妈和柔姨就让我跟石头多带陆哥玩儿,熟悉熟悉周围,别让他感觉孤独。” 祝知非声音低了点儿,“可惜我妈和柔姨她们,都太天真了!哪儿是我跟石头带陆哥玩儿?明明是陆哥一人罩我们俩!” 楚喻没大声问,“罩你们两个?” “那必须!我妈和柔姨,现在都还不知道,陆哥才搬来青川路,”祝知非比了一根手指出来,晃晃,“一个星期,就干了五架,从此在青川路那是声名鹊起。那些个弱鸡,都只有跪着叫爸爸的份儿!能想象吧,我和石头那会儿都惊呆了,老老实实叫陆哥!如果这都不算哥,什么算哥!” 听见最后一句,楚喻想起来,“我们班班长,章月山,说过跟你差不多的话。” “差不多的?什么话啊?” “如果陆神都不算神,什么算神!” 一只橘猫从两人脚边懒洋洋地走过去,阳光破开云层,洒了几束下来,混着水汽,有点闷。 祝知非扯扯衣领,透气,聊着就停不下来,又道,“我日啊,说起陆哥这学神身份,太有迷惑性了!陆哥他不是自己单住吗,家里也没个大人做饭,我妈跟柔姨,成天就觉得陆哥学习好辛苦好辛苦,太累了!有个什么好吃的,第一反应就是叫陆哥吃。她们一天天地尽围着陆哥转,我跟石头,跟捡来的没两样。” 楚喻觉得自己还挺能理解的,补充,“而且,陆时长得还好看。” 祝知非捂住心口,抬头望天,忧伤,“唉,我这个小可怜,拿什么跟他争宠!” 凉茶被装在一个黑色的铁质茶壶里,满满当当,拎着沉。两人走回小院儿,发现气氛有点……怪怪的? 楚喻在陆时旁边坐下。 _分节阅读_45 祝知非拎着茶壶,依次把杯子倒满,“走了两步,我再次拥有了无穷的战斗力,主厨,再来一盘肥牛!” 魏光磊起身,问陆时,“陆哥,还想吃什么?” 陆时摇头,“不用。”他手掌反扣,屈起指节,敲两下桌面,一双眼看楚喻,“你呢?” 楚喻连忙摇头,“我不用,我随便吃点水果就行。” “嗯。” 魏光磊进去厨房,没两分钟,端了一盘牛肉出来。 开火,下菜。 祝知非眼睛盯着肉转不开,头也没抬,“对了,陆哥,早上梦哥电话过来,问要不要约篮球,都是你班里的人。明晚上反正查寝,约的话,就早点儿回学校呗。” “梦哥是谁啊?” 楚喻开学一个星期,前几天身体不舒服,浑浑噩噩不清醒,没什么心思认识新同学。后面两天,遭受的冲击过大,人有点懵。 算起来,整个班里,除了以前就认识的人外,他满打满算,只认识了前桌的章月山和李华,以及天天让他交作业的学委方子期。 “梦哥啊,就你们班体育委员,罗嘉轩,以前在分部,他跟我是一个班的。”祝知非扶扶眼镜,“那哥们儿篮球技术奇差,但热情似火,一心挺进NBA,再带领国家队走上世界巅峰。” 楚喻被这伟大的梦想震了震,仔细回想,稍微有印象,“那为什么要叫他梦哥?” “来来来,又到了我讲述这个美丽动人的故事的时候了!”祝知非咳嗽两声,清嗓,“高一开学,梦哥为了自己远大的理想,午休打篮球,放学打篮球,打太多,体力有点跟不上,上课就爱睡觉。 有一天,被化学老师叫起来了,问他,罗嘉轩,为什么总在课堂上睡觉?你猜这兄弟怎么答的?” 楚喻含着颗葡萄,摇头,“怎么答的?” “这哥们说,老师,因为课堂,是梦开始的地方!这回答太绝了,从此以后,就获封梦哥!” 祝知非,夹起一块牛肉,蘸了料后,两口吞下,又问,“陆哥,你去不去,我好跟人回个话。” 陆时应下,“嗯,去。” 祝知非又问,“小少爷呢,要不要一起玩儿?” 楚喻自己在家挺无聊,他又不爱跟着贺致浩他们凑热闹。看了眼陆时,楚喻点头,“嗯,那我明天下午早点到学校,不过我不太会打篮球。” 楚喻初中对篮球也痴迷过一段时间,还特意请了专业的篮球教练,立志称霸球场。 不过有一次,跟隔壁班的人打友谊赛,被人故意撞了一下,摔地上了。痛倒是不痛,就是脸颊给蹭破了皮。 楚喻从此远离篮球场——他的脸,经不起这样的伤害! “没事没事,上不上场无所谓!那约好了啊,明天下午两点,篮球场集合!” 周末,楚喻塞了几本漫画包,就去了学校。 路上堵车,楚喻到的时候,陆时他们已经在打了。 嘉宁私立配套完善,篮球场室内室外都有,场地标准。室外,太阳有点热,把场地晒出了一股塑胶味儿。 拎着书包,楚喻找了个有树荫的位置坐下,后知后觉地发现,不止自己这一个观众。就在球场另一边,站着不少女生。 楚喻是第一次见陆时打篮球。 陆时打球,跟打架的时候有一点相似,就是气势凌厉。他动作敏捷,体力也好,进攻时对面根本守不住,运球过人行云流水。 几步起跳,投篮,得分! “啊——陆神真的帅炸了!好帅啊!!” 对面传来不少女生的尖叫,楚喻明白了,都是来看陆时的。 不过陆时确实挺好看。 还好吸。 揉揉肚子,楚喻叹气,好饿。 他被太阳晒得半眯了眼,想了想,从书包里掏出一本漫画书看。 _分节阅读_46 阳光透过树叶间的细缝,斑驳的光影落在书页上,起风时,跟着一晃一晃。 还没看两页,上方有阴影落下来。 楚喻抬头,就看见穿着宽松篮球服的陆时站他面前,正好俯身,从他身后,拎起一瓶矿泉水。 垂在身侧的左手腕上,绑着一个黑色护腕,和冷白色的皮肤相衬,莫名好看。 也就短短几秒。 但有一瞬间,靠得实在太近,楚喻甚至能感觉到陆时身上散发的灼烫热意,以及对方剧烈运动后,皮肤溢出的荷尔蒙的气味。 拧开瓶盖,陆时握着矿泉水瓶,一口气喝下大半。 有汗顺着鬓角,下颌,流到颈侧,最后越过锁骨,隐没在衣领下。 见楚喻仰着脑袋,细软的头发在阳光下泛出浅棕色,被风吹得轻动。视线落在自己手腕上,看入了迷。 陆时挑眉,“怎么了。” 楚喻被太阳晒得有点晕,全身又正发烫,还饿。 盯着陆时右手腕上青色的血管,他舔舔嘴唇,无意识地把心里的想法说出来了,“……想咬。” 陆时喉间溢出轻哑的笑声,他伸手,拇指蹭了一下楚喻的唇角,“嗯,忍忍,等会儿就喂你。” 第18章第十八下 罗嘉轩运球跨到祝知非旁边,一下一下拍着,往球场边张望,“陆神这是在干嘛,台阶下面放了那么大一箱子饮料不拿,怎么非要去拿校花后面那瓶?” 太阳烤得厉害,他捞起红色球衣的下摆,往脸上糊了一圈擦汗。 祝知非喘气,拿手扇风,“可能是,那一箱子饮料都晒着太阳,陆哥嫌弃,校花后面那瓶没被晒着?” “有道理!” 罗嘉轩身高一米八八,体格壮,说话声音洪亮,他往祝知非旁边挪了一步,控制住嗓门音量,“话说,没想到校花今天竟然来了,还坐边上,我打球都不太放得开。” 祝知非奇怪,“梦哥,你这什么毛病,为什么放不开啊?” 罗嘉轩摸摸脑门的汗,“你没听班上女生说吗,校花那张脸,估计是天天喝露水吃花瓣皮肤才那么好,我担心我这球不小心砸过去,把人家喝露水吃花瓣的多年成果给砸坏了。” 祝知非:“……” 您考虑得还挺多。 他们远远看着,陆时喝完一瓶水,扔开空塑料瓶,没往篮球场走,反而在往相反的方向去了。 而楚喻将搁在膝盖上的漫画包里,随后拎着书包起身,跟在了陆时后面。 罗嘉轩纳闷,“这是干嘛,约架?” 他对两个人开学报到就闹矛盾的印象非常深刻。 祝知非否定,“不可能,陆哥跟校花关系也没那么差。” 好歹昨天,陆哥还亲自把校花带过来,一起吃了顿火锅。 虽然全程都不怎么热情,但应该也达不到约架的程度吧? 罗嘉轩拍了两下篮球,想出了最有可能的原因,笃定道,“他们肯定是一起上厕所去了!” 往林荫道下两人的背影望了两眼,祝知非也没再纠结,“可能是,来来来,打球!” “对,打球,打完了老子还得去抄作业,抓紧时间!” 楚喻原本打算去恒温植物园,那边基本都没什么人。 之前虽然饿得慌,但楚喻自己压抑着,也勉强能忍,还有心思翻翻漫画什么的。 可陆时站他面前,说要把血喂给他,楚喻就忍不住了。 _分节阅读_47 那种满足感和愉悦,跟深深刻在了骨子里一样,一想起陆时的血的味道,楚喻就觉得,自己实在没办法绕过教学楼和运动场,再穿过小树林,走那么远的路去恒温植物园。 陆时把人带到了室内运动馆的更衣室。 周末,还没开始返校,整个室内运动馆见不到人影,更衣室的门打开,里面更是安安静静的。 楚喻一双眼睛落在陆时身上移不开。 喉间的干痒甚至带起丝丝的疼感,血流加速,身体热的像被架在火上烤。 陆时站到角落的洗手池旁,打开水龙头,低头认真洗手。 透明的水流从指缝间穿过。 从镜子里看向楚喻,见他眉间露出几分焦躁,陆时垂眼,关上水阀。 抽了一张纸,将水擦干净,问楚喻,“想咬哪儿?” “啊?”楚喻迷茫地看向陆时,“还、还可以选吗?” “嗯。”陆时挺有耐心。 楚喻选了手指。 不管是肩膀,还是脖子,都太过亲密了。 他跟陆时的熟稔程度,还没到那个地步。 手指不一样,手指存在足够可控的距离。 握着陆时的手腕,楚喻小心地把对方的手指放进了嘴里,用牙齿含住。 陆时才洗过手,泛着点儿凉。 楚喻轻轻咬了下去。 他发现,自己的牙齿跟以前估计不是同款牙齿,想要咬破陆时手指的皮肤,连力气都不需要用多少。 熟悉的香味充溢在鼻尖。 将几滴血咽下去,楚喻本能地舔了舔陆时的指尖,松开唇齿,又担忧地问,“真的不疼吗?” “嗯,不疼。” 陆时收回手。 这时,有手机铃声响起。 陆时的。 楚喻很自觉,“那……我先出去?要等你一起吗?” 后半句他原本是客气地问问,没想到陆时拿出手机,瞥了眼屏幕上的来电显示,嘴里说道,“嗯,两分钟。” 这就是要他等着的意思了。 楚喻从更衣室出去,还体贴地关上了门。 关门时,他听见里面传来陆时的声音,“什么事。” 声音语气和平时不太一样,就像往玻璃杯里扔进了冰块,冷得冒寒气。 楚喻在门外等着。 门口有一面整理仪容仪表的镜子,他没事做,干脆站到镜子面前,看自己的脸。 睫毛好像又长长了一点。皮肤好像也是,变得比以前好了。楚喻又咧嘴露出雪白整齐的牙齿,担忧——不知道会不会长小虎牙出来,漫画书里面,吸血的,不管什么种族,好像牙齿都尖尖的。 想到漫画里的一个画面,楚喻抬起自己的手,鬼使神差地,在自己大拇指尖上咬了一下。 血渗出来一滴,楚喻小心翼翼地舔了一下。 我日,太特么苦了!! 楚喻皱紧了眉,捂着嘴找水龙头,想冲冲嘴里的苦味。左右张望,想起最近的水龙头就在更衣室里,楚喻扒着门,想到陆时在里面接电话,又不好意思直接敲门进去。 _分节阅读_48 隔音不太行,里面隐隐传来陆时通电话的声音,“……我暂时还不想回来。” 楚喻赶紧又往后退了一步。 里面变得安静,又过了一会儿,更衣室的门从里面被推开。 陆时站在门口,身上的篮球服已经换下,他神情冰冷,一双眼黑沉沉的,楚喻看见,莫名一悚。 好像这前后两分钟的时间里,陆时的心情指数直接跌落马里亚纳海沟。 因为那个电话? 看见楚喻的模样,陆时开口,语气还算正常,“怎么了?” 听陆时问起,楚喻皱着脸,抱怨,“好气啊!我刚刚就有点好奇,尝了尝自己的血,没想到差点没苦的我原地死亡!” “很苦?” “对对对,超级苦,我有阴影了!世界上怎么会有这么苦的味道!” 楚喻从小就被养得娇气,怕苦怕痛怕累,小时候吃药,没有糖衣的绝对不张嘴。打个针能把眼睛哭红,出门更是从来都车接车送。 他又从小长得好看,可怜兮兮的模样,轻易就能让人心软。 “还是你——” 楚喻说了两个字,突然停下来。 他发现陆时在看他。 “那个,你……陆时,你还好吗?” 他想说,你看起来,似乎很难过。 “嗯。” 陆时往后退了一步,叫楚喻,“进来。” “啊?好。” 楚喻重新进到更衣室,顺手拉上门。 然后他看见,陆时背靠着一排排刷了砖红色油漆的储物柜,抬手,一颗一颗,慢条斯理地解开自己白色衬衣的扣子。 直至露出锁骨和肩膀。 见楚喻站在原地,陆时嗓音很轻,“不是说嘴里很苦吗。” 楚喻没动。 陆时抬眼,“怎么,不要吗?” 这一眼,让楚喻有种,要是自己真的拒绝了,说不饿不想要,陆时下一秒就会哭出来的感觉。 当然,这一定是他的错觉,社会哥怎么可能哭? 楚喻往前两步,停在陆时身前,慢慢靠了过去。 前三次吸血,楚喻都被饿的心慌,没有顾及其他。 这一次,他手环着陆时的背,嘴唇抵在陆时锁骨上一寸的位置,才发现,陆时很瘦,身上还有一股不知道怎么形容的干净味道。 他轻轻舔了舔皮肤,然后依从本能,咬了下去。 血液溢出的瞬间,楚喻发觉,陆时整个人都轻轻颤了一下。 香甜的血液唤醒了所有味蕾与神经末梢,楚喻担心吸急了陆时会疼,克制着小口小口地吞咽。 陆时背靠着储物柜,肩膀处传来轻微的刺痛和麻痒。 周围很静,能听见楚喻略显急促的呼吸声。 他盯着从窗户里照进来的光束中,飘扬的浮尘,想起刚刚电话里,陆绍褚厉声问他,为什么不回家。 家? _分节阅读_49 陆时唇角掀起冷嘲。 感觉攀在自己后背的手松了力气,陆时顺手揽住楚喻的腰,把发软的人扶着,“够了?” 楚喻松开唇齿,眼尾泛着红,“嗯,够了,好饱啊。” 他发现血吸多了,整个人就像泡在温水里一样,四肢都酥酥软软没了力气。 陆时戴着黑色护腕的左手,抬起楚喻的下巴,用大拇指细致地将楚喻唇边沾染的丁点儿血迹擦拭干净。 第19章第十九下 周末两天眨眼就过去了。 周一一大早,楚喻拎着一书包的漫画到教室,发现大家都安安静静的,坐在座位上认真学习。 他小声问章月山,“班长,今天是怎么了?有什么检查吗?” 章月山正奋笔疾书,抽空抬头回答楚喻的问题,“都抄作业呢,果然是才开学,大家都不积极!” “都不积极做作业?” “不是,都不积极地在周日晚上就把作业抄完,全堆到今天早上!” 章月山看着自己面前的语文卷子,沉声感慨,“唉,没想到,我也沦落至斯!” 楚喻放下书包,觉得自己也要融入融入这个氛围,于是从桌肚里,把崭新崭新的试卷掏了出来。 可问题又来了,他抄谁的? 跟班里的人都不太熟,昨天因为打球,认识了梦哥,但梦哥也忙——一米八八的大个子,正伏在窄窄的课桌上,咬着牙唰唰抄答案,运笔如飞。 楚喻难得在心里默背出了一句应景的古诗,提笔四顾心茫然。 教室门口,陆时单肩挂着黑色书包进来了。 楚喻眼睛一亮,如同看见生命的曙光! 等陆时把书包搁课桌上,楚喻就转过身,双手扒着椅背,眼睛亮晶晶的,“陆时,你作业没借出去吧?” 前桌的章月山听了一耳朵,想阻止已经来不及了——开学一周,全班都知道,不要找陆神借作业抄。不会借的,还会遭受学神的眼神攻击。会让人心里飘起诸如“竟然好意思抄作业!”“不好好学习竟然只想着抄作业这样怎么当社会主义接班人!”此类的弹幕。 他有点心疼校花,不知道校花的心灵会不会受到创伤。 正在想怎么措辞安慰,章月山就听见,陆时很有特点的轻哑的嗓音,“嗯,哪一科?” 我日! 章月山被惊到了,笔尖在卷面上划出了斜斜一道杠。 然后他听见楚喻欢快回答,“感谢恩人救我于水火!我想想,哪一科,唔,都要!” 陆时拉开书包,把作业拿出来,递给楚喻。 楚喻拿着作业转身,就看见章月山一脸高深莫测地看着自己。 他疑惑,“你也要抄?” “不不不,我不抄。”章月山连忙摆手拒绝。 学神的作业,岂是他们这些凡夫俗子能够任意沾染的? 他只是想瞻仰一下,能够抄学神作业的人的模样! 陆时的字被班主任老叶夸过不止一次两次。楚喻看了看整个卷面,发现确实赏心悦目。再看自己的—— 算了,我自信,不对比。 而理科的卷子,卷面更是干干净净。一道大题,基本只写两三行步骤,十分节约墨水。 数学老师见陆时知道轻重,考试时都会把得分的关键步骤写出来,平时做作业也就不管他了。 _分节阅读_50 楚喻挺喜欢陆时这种做题方式,节省笔墨,抄得快。 刚抄完两科,李华叼着三明治,握着牛奶盒,匆匆忙忙进到教室。 见楚喻在抄作业,连忙道,“校花,你抄完给我抄抄?” 章月山朝李华使眼色。 李华莫名,“你眼睛抽筋了?” “……” 章月山对自己和同桌之间的默契度绝望了,他直说,“陆神的作业。” 李华一个提气,说出三个字来,“不抄了。” 坐下,李华抱着书包,几口咽下三明治,小声问章月山,“班长,这什么情况,陆神把作业给校花抄了?陆神破戒了?” 章月山的语气十分具有哲学意味,“这或许,就是人与人之间的不同吧。” 李华,“啊?” 章月山往后指指,“校花,美。” 李华点头。 章月山指指自己,又指指李华,“你,我,脸丑。” 李华:“……” 说得好像很有道理? 楚喻抄完时,还没打预备铃。 学委方子期正满教室催大家交作业。 楚喻把各科作业交上去,合上笔盖,有种收剑入鞘的热血。 想起什么,他从口袋里摸了摸,转过身看向陆时。 陆时正捏着铅笔刷题,额发清清爽爽地自然垂落,衬着专注的眉眼。 楚喻欣赏了两秒,出声,“陆时。” “嗯?” 陆时鼻音很轻。 莫名地就让楚喻想起昨天下午,在更衣室里,他咬着陆时肩膀时,对方贴在他耳尖,轻声问他,“够了?” 晃晃脑袋,把脑子里乱七八糟的画面甩出去,楚喻说正事,“手伸出来。” 陆时照做。 手掌心朝上,指节微屈。 咦,这人手掌竟然比自己大! 楚喻抬手,把握成拳的手放在陆时手心上,松开手指。 一颗水果糖。 包装纸是淡粉色的,上面画着一个戴了蝴蝶结的兔子。 楚喻介绍,“这种糖很好吃,很甜,但又不腻人。” 他想起昨天陆时的状态,补充后半句,“吃了心情会很好。” 怕陆时不要,他又眨眨眼,“拜托拜托,我现在吃这个糖都没什么味道,你帮我吃了吧。” 陆时眉眼疏冷,看着楚喻有些紧张又期待的模样。 “好。” 他最后这样回答。 _分节阅读_51 见陆时收下了,楚喻又从书包里摸出一个小铁皮盒子,打开,递给陆时。 陆时看了一眼,“红枣?” “嗯,补血的。” 把小铁皮盒子放到陆时课桌上,楚喻又在书包里掏啊掏,掏出了一个手指长的玻璃瓶。 他还细心地插上了吸管,放到陆时面前,“补血口服液!” 陆时好整以暇,靠着椅背,看楚喻还能拿出什么来。 很快,他面前又多了一个保温杯。 “桂圆花生黑豆乌鸡汤,我让学校食堂的厨师帮忙熬的,熬了一晚上,应该很香。” 楚喻亲身表演了什么叫作得寸进尺。 他满眼期待,“糖你都收下了,这些,”他指指另外三样,“你应该也不会拒绝吧?” 话是这么说,他心里还是有点忐忑的。 敢这么试探,是因为楚喻很敏锐地察觉到,陆时不知道为什么,对他有那么一丁点儿的纵容。 但他不知道陆时这一丁点儿的纵容,边界是在哪里。 楚喻在心里唾弃自己,果然,我就是给一点颜色,就开染坊的高端选手。 陆时视线从装着红枣的铁皮盒子、插好吸管的口服液,最后移到保温杯上。 “下次换个杯子,粉红色hellokitty太丑。” “好,明天换蓝色的哆啦A梦!” 楚喻有点开心,“所以……你会吃完吧?” 铅笔在手指上转了一圈,陆时点点下巴,“嗯。” 楚喻吁了口气。 好的,肯定不会出现学神死于贫血这样的情况了,放心了放心了。 楚喻心情很好,身体也没有不舒服,坐姿端正,认认真真地听了一节语文课。 老叶见他不仅认真听,还一边听一边记笔记,十分欣慰。特意从讲台下来,走到了楚喻桌边。 学习真认真啊,我都走到旁边了,竟然都没有转移他的注意力。 专注可嘉! 老叶低下头,想看看楚喻记的什么笔记。 然后发现,笔记本上,楚喻正在画小漫画。 顶头三个大字,自画像。 这快要戳上天的睫毛,大到占全脸三分之一还要多的大眼睛,锥子一样的下巴,真是自画像? 楚喻同学,你可是对自己有什么误解? 老叶还没来得及走,就看见楚喻在画像旁边写下一句诗。 诗挺好,李白的。 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 ?? 他选择离开。 下课,楚喻伸了个懒腰,将笔记本连带课本胡乱叠在一起,从书包里拿出手机,低头开始打游戏。 这款游戏是射击类战略组队游戏,风靡各个年龄段。楚喻前几天才开始玩儿,瘾不重,只是时不时有些手痒。 正打着,罗嘉轩来找章月山,路过楚喻的座位,瞬间被吸引目光。 _分节阅读_52 “校花,你也打《维护和平》啊?” 楚喻从高一开学起,就被人喊校花,大家喊得习惯,他听也听习惯了,回答,“对啊,卧槽队友也太垃圾了!” 一边说着,楚喻直接发了个“?”过去。 又打字,“我在键盘上撒把米,鸡都比你玩儿得好,举报了!” 罗嘉轩大笑,“嘲讽技能满点!” 章月山和李华听见,转过身,“卧槽,来来来,早知道你也玩儿,正好四个人,来开黑啊!” 楚喻很有自知之明,“你们肯定都比我厉害,我很菜的。” 章月山就喜欢楚喻这种,虽然菜,但知道自己很菜的,“这有什么,就像学习,我们可以进步啊!来,我们三个大神教你,还怕教不会?” 能大家一起玩儿游戏,楚喻挺开心,“那真教我?到时候我要是坑你们了,不准人身攻击!” 章月山已经开始期待美好的四人开黑时光,“行!” “楚喻。” “啊?”过了两秒,楚喻才发现,是他后桌在叫他。 他转过身,“是不是我们吵到你做题了?” 陆时放下手里的铅笔,伸手,“手机。” “哦,好。”楚喻把手机递了过去。 陆时握着手机,继续楚喻刚刚的游戏进度。 罗嘉轩有点惊讶,小声说话,“陆神也会这游戏?” 章月山看了两眼,也小声地回话,“卧槽,会个屁,陆神在现学!” 眼看着陆时从最开始的技能按钮在哪儿都不知道,到利落压枪,一枪打崩躲在掩体后面的敌人。 罗嘉轩摸摸后脑勺,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好半天才憋出一句,“你陆神还是你陆神,真他妈牛逼!” 等到第二个课间,陆时才将手机还给楚喻。 楚喻翻了翻战绩。 日,这是哪里来的王者大佬碰了他的手机? 陆时看着楚喻眼里露出的惊讶,放松地靠坐在椅背上,手随意地插在口袋里。 “想学?跟着我,我教你。” 第20章第二十下 事实证明,跟着大佬,真的能被带飞。 楚喻就在接下来的三天里,体验了一波坐云霄飞车般的快感! 吃过午饭,楚喻坐在自己位置上,章月山、李华和罗嘉轩围了一圈,四人开黑。 陆时站在楚喻身后,靠着课桌边沿,左手臂搭在楚喻椅背上,垂眼看他打游戏。 “老子真是为团队牺牲大发了,场场高飘,冒着被打鸟的风险,又给报点,又给报人数,我自己都把自己感动了,兄弟们争气一点儿啊!” 罗嘉轩哔哔哔说个不停,话还没完,就发现李华落地就死了。 “……我日,兄弟死得漂亮!” 话刚说完,他自己也死了。 罗嘉轩拿着手机使劲儿摇,“这他妈幻觉呢,我怎么死的?谁他妈一枪崩了他们爸爸?” 李华凑近了去看楚喻的手机,见他压枪简直不要太顺溜,唏嘘,“一对一课外辅导提高班还是要上的!” _分节阅读_53 楚喻分出心思,得意回道,“那必须!在大佬的带领下,我已经不是从前的我了!” 楚喻很膨胀,他的膨胀体现在,最开始,他的游戏ID叫“我最美先救我”。 而现在,大笔一挥,把ID改成了“我最美快来杀我呀”,嘚瑟的恨不得跑到最高处迎风招展。 李华看看站在楚喻身后的陆时,心里直想咬手绢——嫉妒!我也想要一个带我牛逼带我飞的大佬! 陆时指尖轻叩楚喻的椅背,提醒,“桥上有枪声。” 观战的罗嘉轩茫然,“刚刚死了个人,开枪的人在桥上?” 李华也摇头,表示茫然。 陆时没答,跟楚喻说话,“找辆车,穿过集装箱区,到桥口掩体后面,我们狙人。” 章月山握着手机,抬头,“对面装备比校花好,会不会被反杀?” “不会。” 陆时俯身,和楚喻同一个视平线看手机,说话就像贴着楚喻耳朵说的一样。 他回答章月山的问题,笃定,“楚喻可以。” 轻哑的嗓音,跟羽毛在耳里挠了一下似的。 楚喻耳朵有点发热。 说话就说话,靠这么近干嘛? 不过,这两天下来,楚喻百分百相信陆时的判断,又被陆时的回答点燃了热血,“我们可以的,冲!” 事实再次证明,信陆时是对的。 等一枪打出烟花,庆祝胜利,楚喻松开手机,“卧槽,朕的人生巅峰!” 陆时收回手时,顺手揉揉楚喻细软的头发,“嗯,很厉害。” 楚喻仰起头,朝陆时笑,又兴奋道,“放学谁都别跑,晚上一起吃饭,我请客!” 李华举手,“可以去食堂顶楼那家自助吗?” “没问题!” 嘉宁私立的食堂很大,单独一栋楼,一楼是标配,从二楼开始,川菜粤菜牛排法餐墨西哥菜,种类齐全。顶楼的自助餐厅,更是菜品多样,装潢豪华。 楚喻没什么食欲,随便拿了两样就坐下了。 罗嘉轩胃口大,一口气要了三分牛排,五个烤串,外加七八盘菜,堆得满满当当。 见楚喻面前就摆了一盘水果沙拉,一份甜点,罗嘉轩震惊,“校花,你这是什么小鸡胃口?” 楚喻懒洋洋地用手撑着下巴,“你见过这么好看的小鸡?” 他吃了一口黄桃,“我要真的是——” 卡壳。 楚喻下意识地往陆时看。 陆时将餐盘放在楚喻旁边,坐下,“鸡形目雉科。” “对!我要真是鸡形目雉科,那也是小孔雀!” 章月山和李华大笑,“校花无时无刻不在捍卫自己长相的尊严!” 男生聚在一起,话题不外乎那几样。 吐槽刚刚游戏里遇见的傻逼对手,讨论讨论篮球赛,抱怨数学老师作业留得多。 楚喻想起来,“数学老师下课前,是不是让作业晚自习前就要交上去?” 章月山点头,“对,你是不是又忘了?没事儿,我的给你——” 一直没开口的陆时说话,“你的不是要给梦哥吗?” _分节阅读_54 正专心吃牛排的罗嘉轩闻言抬头,“啊?对,我数学作业碰都还没碰,班长,回去借我抄抄。数学老师真的绝,不交作业的,罚抄例题八十遍,抄完手不得断?” 章月山应下来,又想到,“那校花呢?” 陆时:“他抄我的。” 楚喻无所谓,抄谁的都是抄,作业交上去就行。 而且,他挺愿意抄陆时的,能少些两行字。 罗嘉轩突然停下刀叉,“嘿,兄弟们,有动静。” 楚喻好奇,“梦哥,什么动静?” 章月山跟罗嘉轩坐一边,也发现了,“我们这一群优秀的年轻雄性,在这个秋叶萧萧的季节,被一帮同样年轻的雌性盯上了,她们正在犹豫,是否对我们发起进攻!” 李华吞下寿司,纠正章月山的错误,“我并不认为我和你,这两个年轻雄性,能够成为对方的进攻对象。” 章月山正色,“同桌,这可就伤自尊了!” 李华一副哲人的深沉表情,“年轻人,你就承认吧,那个女生不是来找陆神的,就是来找校花的。当然,严谨一点,也有可能眼神不好,来找梦哥。” “那如果真是找我们两个的?” 李华:“那不用怀疑,百分百是眼瞎了。” 不远处,站了五个穿校服的女生,正在小声说着什么,一边说一边往楚喻这一桌看。 嘉宁私立校服是请专门的设计师设计的,用料好,款式精致又大方,向来是其它学校共同的羡慕对象。 不过再好看,女生都会把自己的校服再改改,比如把校服裙裁短一截,或者将上衣衣摆再收紧一点。 站中间那个女孩儿,校服裙到膝盖,穿腿袜和小皮鞋,头发很长,眼睛大。 罗嘉轩评价,“好漂亮!” 李华犀利,“形容词如此匮乏,老叶听了要哭。” “确实漂亮。”章月山是陆时迷弟,语气坚定,“我赌是来找陆神的!赌一包酸奶!” 罗嘉轩吃完第三块牛排,“我也觉得是来找陆神的,那……我赌一罐可乐!” 李华加注,“找陆神的,我赌两根烤肠。” 见楚喻也要说话,他制止,“你是我们的竞猜对象之一,没资格参加押注。” 楚喻原本也想投票给陆时。 开学一个星期,楚喻就是一天到晚昏昏蒙蒙,也知道陆时人气是有多高。 几乎每一个课间,都有女生到教室门口和窗户边围观陆时。 据说学校张贴栏的分班表,贴出来的第二天,就有人把陆时的名字还有学号那一栏给撕走了。 反正十分狂热。 不过,楚喻从第一面起,就觉得陆时长得好看,是个大帅逼,所以,那些女生眼光还不错。 一边想着,楚喻偏头看了看坐他旁边的陆时。 然后,他发现陆时吃东西的动作和姿势也特别好看。 是那种,他那个无比严苛的礼仪老师见了,都会露出欣赏笑容的标准。就是神情太冷淡,一点波动都没有。 长头发的女生走近。 李华他们都停下吃饭,屏气,看到底谁是她的目标。 “楚喻同学,我可以、我可以和你交换QQ号码吗?” 罗嘉轩差点被鱼刺卡住。 李华很想去摇对方的肩膀把人摇醒——你是想问陆时的QQ号对不对?对不对?我的烤肠! 楚喻没反应过来,指尖朝向自己,小心确定,“我吗?” _分节阅读_55 一旁面无表情的陆时停下刀叉,看向楚喻。 眉目黑沉,分辨不清情绪。 长发女生点点头,将头发别到耳后,很紧张,“可能你已经不记得了,高一开学,我低血糖犯了,扶着栏杆站不住。你路过,递了一颗糖给我,还问我要不要去校医院。” 楚喻想不起来到底有没有这件事。 “啊,这样啊,不用谢,举手之劳,同学之间互相帮助,应该的应该的。” 余光发现,陆时正看着自己,楚喻回视,用眼神求助——我应该怎么办怎么办?我要怎么回答? 仿佛没接收到楚喻的求助,陆时移开视线,神色冷淡地端起玻璃杯,喝了一口加了冰块的矿泉水,没管他。 长发女生深吸一口气,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一样,“我……我默默关注你一年了,所以,所以,你现在有女朋友吗?” 没想到这个女生问得这么直接,满桌子都安静下来。 只有陆时将手里的玻璃杯放到桌面上,发出轻微的磕碰声。 杯子里漂浮的冰块碰撞,响声清脆。 楚喻也懵了。 “我没有女朋友。” 他开口,语气认真,神情诚恳,“可是、可是你长得没我好看啊,我只会和长得比我好看的人谈恋爱,否则,她会自卑的,这样不利于身心健康。” 一片安静。 陆时重新端起玻璃杯,喝了一口冰水,遮掩了唇边的笑意。 第21章第二十一下 楚喻再次一战成名。 第二天,早自习,高二A班教室的前门后门玻璃窗,扒了不少来观摩楚喻的人。特别是高一新入学的,纷纷好奇他们嘉宁私立的校花到底长什么样。 楚喻很忧愁。 昨天找他要QQ号的女生,在听完他给出的拒绝理由后,忐忑地问,“那你觉得……我好看吗?” 楚喻点头,“好看,不过没我好看。” 他说的实话。 这个女生长得很漂亮,就是比他还差一点点而已。 得到这个回答,女生松了口气,“原来不是我不够好。谢谢你就算拒绝我,也找了一个恰当的理由,既让我死心,又给了我台阶下。” 她眉眼弯弯,忍着笑念出来,“毕竟,你见过春日的新芽,夏日的浓荫,秋日的红叶,冬日的落雪,都比不上你美丽的容颜。” ?? 又被提起这一段,楚喻抓着校服领口,感觉好窒息! 章月山转身,扬扬手里的作业,直奔主题,“抄不抄?” 被打断思绪,楚喻撑着下巴,摇头,“不抄你的,我抄陆时的,他作业字少。” “行,那我扔给梦哥了。” 章月山又安慰楚喻,“宽心,你那道语文填空,可以说嘉宁私立,上上下下,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现在给高一的学弟学妹们科普科普,也挺好。” 楚喻有气无力,“再提语文填空,断交。” 章月山再忍不住,大笑,“哈哈哈老子昨天在食堂,憋笑憋得差点儿头掉。我终于明白了,单身真的是有理由的!” 楚喻瞪眼睛,但毫无威慑力。 生活委员在讲台上喊,“楚喻,今天值日,记得擦黑板!” _分节阅读_56 楚喻抬手挥了两下,“好,知道了。” 正这时候,一个男生从楚喻桌子旁边过去,好巧不巧地撞了一下楚喻的桌子。 等人过去了,楚喻望望那人的背影,“这是故意的吧?撞我桌子,什么破毛病?” “还真是故意的。”章月山作业做完,一身轻松,拉着楚喻叨叨,“那个人叫管逸阳,从高一开始追邓朦朦,人家鸟都不鸟他。” 楚喻问出关键问题,“邓朦朦是谁?” 章月山是服了楚喻了,“昨天找你要QQ号那个女生!” 楚喻懂了,“哦,所以,我这是被安上情敌标签了?” 章月山点头,“对,不过,一个优秀的雄性,总是会被周围的其他雄性嫉妒的。” 正背单词的李华回头,插刀,“可惜,我的同桌,我们敬爱的班长,从未有过这样的经历。” “滚!” 大课间,祝知非从隔壁班过来找陆时。 见楚喻靠着墙看漫画书,祝知非打了声招呼,又转向陆时,“陆哥,时间定下了,明天晚上,老地方。” 语气有点藏不住的激动。 陆时正捏着一支铅笔刷题,听完,“嗯”了一声,没多话。 楚喻捧着漫画书,好奇抬头,“你们在说什么,明天晚上有什么好玩儿的吗?能带我一起吗?” 明天就是周六,楚喻立志陆时在哪儿他在哪儿。 一旦饱足过,就再不想忍受挨饿的难过滋味了。 铅笔在手指间转了两圈,陆时靠在椅背上,抬眼看楚喻,“想去?” 楚喻一看有余地,连连点头,“想!” 祝知非看陆时,“那个……陆哥,校花去不太合适吧?那里乱糟糟的,杂七杂八的人又多。” 陆时只看着楚喻,“真想去?” 他去不合适? 楚喻更好奇了,“真想去!不信你看我的大眼睛!” 知道楚喻心里打的小算盘,陆时用铅笔头轻轻扣了扣桌面,“嗯,去了记得跟紧我。” 祝知非还想再劝,“陆哥——” “我护着他。” 周六晚上,十一点。 青川路连风都是静的。白日的忙碌与喧嚣沉寂,只留下默然伫立的路灯。线路老旧,灯光时不时闪烁,发出“滋滋”的声响。 楚喻自己打车,到了魏光磊家汽修店的门口。 下车,他一眼就看见,陆时穿了一身黑——黑色的破洞牛仔裤,黑色的涂鸦T恤,左手腕取下手表,又套上了黑色护腕。 最骚气的是,这人仗着自己腿长,脚上踩了一双黑色皮靴,复古金属风,包裹着脚踝,小腿线条极为惹眼。 人来了,陆时转身往汽修店里走,楚喻连忙跟上。 上次吃火锅的那个小院儿里,魏光磊套着一件迷彩背心,正叼根烟蹲着。 见楚喻跟在陆时身后进来,他挥挥手打招呼,“小少爷,又一星期没见。” 楚喻笑弯眼睛,打招呼,“对,好久没见了。” 站起身,魏光磊把咬着没点燃的烟别在耳朵上,跟陆时说话,“今天说是一个叫‘黑蛇’的队伍要过来,烈哥才找你,让你一定去。要是在家门口的地盘上输了,传出去不被人笑话死。” 楚喻安安静静地听着。 “祝知非呢?” _分节阅读_57 陆时刚问完,祝知非就从修理室跑了出来,“陆哥,我在这儿。” 魏光磊笑他,“刚刚缩修理室里写卷子,还真写完了一张,学习楷模。” 四个人站到卷帘门前。 卷帘门上喷着涂鸦,五颜六色。 魏光磊弯腰,掏出把钥匙,“嗒”地拧开了锁。 卷帘门往上收起,露出一个方形的仓库。 没开灯,黑漆漆的,看不清里面放了什么。 祝知非动作快,几下窜进去,“啪”的一声打开灯。 仓库里放着的东西显露出全貌。 楚喻瞳孔微缩,眼睛都没敢眨一下,屏息说出一个词,“我日。” 陆时回头看他,扬扬下巴,“你要日谁?” 啊? 楚喻眨眨眼,卡壳。 陆时也没等他回答,抬脚就踏进了仓库。 仓库里停放着一辆黑色的改装车。 车灯,前盖,尾翼,轮胎,估计包括里面的发动机和油缸,全是改装过。 昏暗的灯光下,车身线条完美,漆的新漆每一寸都耀眼夺目,仿佛蛰伏的钢铁巨兽,一旦发动,就会咆哮山野,震耳欲聋。 男人没有不喜欢枪不喜欢车的。 包括楚喻。 他只感觉,自己心跳得有一点快,手掌心都发起热了。 陆时手扣在车门把手,开门,侧身坐进驾驶位。魏光磊和祝知非一左一右,进到后座。荧蓝的车灯亮起,楚喻还有些反应不过来。 直到陆时按下车窗,手臂搭在窗边,挑眉问他,“不上来?” 楚喻回过神,匆忙坐上副驾驶。 过了几秒,楚喻看见,陆时倾身,手臂从他眼前横过去,拽过侧旁的安全带。 “啪嗒”,插销扣合。 他才发现,自己忘记系安全带了。 陆时重新坐好,“走了。” 引擎低啸,仓库另一边的门打开,直通马路。 车开出去,楚喻喉咙发干。 “我们这样直接开上路,真的……没问题?” 他忍不住往陆时看。 陆时左手搭在车窗舷上,单手握方向盘,冷白的肤色和方向盘黑色的皮质对比明显。转弯时,握着手动变速杆的手指骨节分明好看。 祝知非知道楚喻是在担心什么,他扶扶眼镜,“放心,陆哥老司机,绝对不会翻车。” 魏光磊也笑,“对,别怕,虽然没有驾驶证,但大半夜的,我们去的这条路上,没人拦。” 楚喻被微冷的夜风吹了一脸,总算淡定下来。 贺致浩那个圈子里,多得是未成年开车的。 就楚喻自己家的车库里,也停着好几辆超跑——他哥他姐送的礼物。 不过单停着落灰了。 _分节阅读_58 楚喻遵纪守法,不掺和贺致浩那个圈子里的游戏,准备十八岁考了驾照,再开车上路。 而此时此刻,他坐在副驾驶上,伴随着引擎的低啸,一路开向漆黑夜路,让他觉得,自己仿佛正通往和前十七年全然不同的路。 未知。 很刺激。 车跑了半个多小时,最后停在城郊一处废弃公路。 已经聚了不少人。 楚喻透过车窗玻璃,往外张望,能听见嘈杂的人声。以及,在他坐的这辆车停下的瞬间,不少人都看了过来,甚至有些人神色兴奋地对着车拍照。 车门打开,跟着下车,陆时手指勾着车钥匙,往人群里走。 祝知非跟魏光磊没跟上去,站楚喻旁边。 楚喻不傻,已经明白陆时他们是来干嘛了。 “陆时……他什么时候开始玩儿地下赛车的?” 魏光磊也没瞒着,楚喻问,他就说,“高一。陆哥没钱,开这个,赢了能拿到奖金。” 高一。 楚喻发觉,越是靠近陆时,就越能感觉到,这个人很复杂,但越是复杂,就越是有一股奇特的引力。 “他……很缺钱吗?” “他一个人,当然缺钱。不过我和小非都觉得,干什么不能赚钱,就是在我家汽修店兼职,拿的工资都够花了。不过吧。” “不过什么?” “不过开赛道,很刺激。那种一个翻车,就可能会死的刺激。” 魏光磊按下打火机,把烟点燃,火星明明灭灭,他吸了一口,继续道,“我估计着,陆哥要的,就是这种刺激,能把心里憋着的那股戾气发出来的刺激。” 他看了眼楚喻。 楚喻是一眼就能看出来的,温室里养大的。 想起院子里,陆时说的那句话,魏光磊忍不住想,都说温水能融掉冰刺。 不知道真的假的。 陆时回来的不慢。 他手里接了根烟,顺手扔给魏光磊。 魏光磊双手接下来,“烈哥给的?” “嗯。”陆时双手插在口袋里,“我跑第一场。” 祝知非捏捏拳头,神情激动,“石头这次别抢啊,压车我来,占领陆哥的副驾驶!” 魏光磊没说话。 陆时视线转向楚喻,“来吗?” 楚喻惊讶,“可以吗?” “嗯,你想,就可以。” 陆时开了口,魏光磊和祝知非就都没争。 最后,楚喻跟着陆时上了车。 人群已经分散在两边,赛道和起点位露了出来。 一个穿抹胸热裤的高挑女孩儿站在白线中间,手里举着两面绿色小旗。 陆时单手掌住方向盘,将车缓缓开到起点位置,停下。 车窗外,是暖色的路灯。 _分节阅读_59 灯光映在眼里,像火苗。 他问楚喻,“害怕吗?” 楚喻没隐瞒,“有一点,但更多的是激动,就觉得很刺激,肾上腺素飙升的感觉。” “嗯。”陆时侧眼看他,“一会儿会更刺激。” 第一声哨响。 陆时坐正,目视前方,双手放到了方向盘上。 第二声哨响,楚喻深深吸了口气。 第三声哨响的瞬间,车身有如闪电般激射而出! 楚喻在这前后两秒的时间里,呼吸骤然停滞。 身体被车椅和安全带紧紧束缚,鼻尖弥漫着燃油的气味,排气孔的嘶吼直直入耳,全身上下,所有的神经和骨骼,都能感知到发动机的抖动,充满着机械的纯粹张力! 赛道两旁有尖叫和口哨声,一晃眼,又被抛在身后。 整个赛道,景色,光影,都如云烟过眼。 仅剩的,便是坐在身旁的那个人。 楚喻呼吸发紧,下意识地喊,“陆时——” “嘘,过弯了。” 话音刚落,眨眼,陆时全力刹车、过弯,加油出弯,不过分秒,已经劈完一个弯道! 楚喻感觉自己差点被强大的离心力甩出车窗,心脏即将停跳! 等他好不容易继续呼吸,下一个弯道又出现在眼前。 “陆时——” 差点破音。 陆时轻哑的嗓音里是浅淡的笑意,“嗯,我在。” 这一刻,楚喻莫名安心。 接连的三个弯道,楚喻腿软,有种濒死的窒息感,但肾上腺素自血液里喷薄升起,脑子里仿佛有白光炸开! 太他妈刺激了! 微喘着气,楚喻不由地转过头看陆时。 这一刻,车窗外的所有都化作虚影,没有尽头的公路赛道,清冷的夜色,均沦为这个人的背景。 第22章第二十二下 车开过终点,将欢呼的人群甩在后面,停到了暗处。 茂盛的树荫将路灯的光线遮挡。 发动机的的声响消失,四周安静地能听清自己的心跳。 远远有引擎咆哮的嘶吼和着夜风传来,口哨声混合着尖叫声,但因为车窗玻璃的阻隔,不太真切。 楚喻头皮发麻,微微喘着气。 全身上下六百多块肌肉,都泛出一股极度紧张后的酸痛。 他双手发软,“哒”的一声,解开了身上捆缚的安全带。 才发现,额发已经被细汗打湿。血液里炸开的肾上腺素还没退却,指尖在止不住地小幅度颤抖。 陆时戴着黑色护腕的手搭在方向盘上,和往日不同,他黑沉的眼里仿佛蕴着寒星,有隐隐的光。 _分节阅读_60 他侧眼问楚喻,“饿吗?” 嗓音较之平时,多了几分低哑。 被提醒,楚喻才发现,脊骨窜上来的是熟悉的难受热意,心脏加速跳动,甚至能感觉到后颈血管的血流。喉间干渴,有点疼。 “饿了。” 陆时靠在椅背上,是放松的姿势。 他侧侧脖颈,露出紧致的线条,“过来。” 楚喻盯着随动作露出的、冷白皮肤下青色的血管,没动。 陆时阖眼,再次重复,“过来。” 嗓音里,多了两分不明显的命令意味。 楚喻握握手指,在座位撑起身,单膝跪到驾驶位的边沿,一只手撑在陆时颈侧,同时低下头,唇齿靠近陆时的皮肤。 陆时抬手,揉了一下楚喻细软的头发,随后微微往下压。 借着这不大的力道,楚喻本能的,用牙齿破开了唇下的皮肤。 鲜血溢出的同时,两人的呼吸都是一重。 香甜的血液溢过唇齿,从喉口流过。 巨大的满足感与欢愉,混合着身体里还未消褪的刺激快感,难以言喻的激动和亢奋顺着神经,骤然窜上头顶! 一时间,楚喻呜咽出声,手紧攥着陆时的衣领,无意识地含糊喊道,“陆时……” 陆时的手顺着楚喻的头发,下移,掌心触到他的后颈,低柔安抚,嗓音轻哑,“嗯,我在。” 视线前方,是树冠茂盛的枝叶落下的浓郁阴影。 陆时沉溺于这种被渴求的愉悦。 他的眼底,仿佛有碎光闪烁。 陆时重新将车开回终点时,周围响起口哨声。 围观的人已经见怪不怪。 车跑到终点后,任谁的神经都跟电打过一样,憋着要发泄,在车里接个吻什么的不要太平常。 楚喻下车时,全身都发软。 血吸得多了点,让他有种踩在云上的感觉。 见陆时反手随意地关上车门,楚喻想起来,绕过车头,站到陆时旁边,从口袋里摸了一个手指长的玻璃瓶出来。 插上吸管,楚喻递给陆时,“补血口服液!” 陆时看看眼熟的玻璃瓶,双手懒散地插在口袋里,没伸手接,而是自然地低头,就着楚喻的手,咬住吸管,两口就喝完了。 喉结随着吞咽的动作上下移动。 楚喻怔了一秒。 “陆哥!” 祝知非和魏光磊跑过来。 魏光磊先是一巴掌拍到楚喻肩上,大笑,“怎么样,坐陆哥的车爽不爽?想不想吐?” “没吐,爽是真的爽!” 祝知非扶扶眼镜,眉飞色舞,“你比我争气多了,我第一次坐陆哥的车下来,腿软,直接没站住,当着一大群人的面,跪了!” “你当谁都跟你一样,腿是面粉糊的啊?”魏光磊玩笑地踹了祝知非一脚,又看向陆时,“陆哥,你他妈秒秒钟教黑蛇做了回人!你油门一踩,离弦箭一样,他们慢吞吞,王八似的缀在后面,你的车屁股他们都没见着!” “不止车屁股,估计车尾气都闻不到!”祝知非兴奋,“旁边人全他妈在喝倒彩,我要是黑蛇,脸都被碾地上了,这辈子都不会再出现在你面前!” 陆时神情没什么波动,语气是惯常的平缓,问,“烈哥呢?” _分节阅读_61 魏光磊指指方向,“在那儿,估计在等你去找。” 烈哥见陆时过来,抬起拳头,两人在半空中碰了碰。 楚喻站在陆时身后,悄悄打量。 这个被称作“烈哥”的人,年纪比陆时他们都大,身材精壮,留板寸,眼角还有一道很深的刀疤。穿一件黑色夹克,银色拉链敞开,露出胸膛上的纹身——一个不知道什么含义的复杂符号,挺好看。 “跑得不错!”烈哥嗓门粗,说着,从旁边拿过酒瓶和玻璃杯,一边倒一边说话,“黑蛇过来前,也他妈不打听打听清楚。就他们那点儿破烂斤两,也敢到老子面前来跳?” 他将倒满酒的玻璃杯送到陆时面前,又依次递给魏光磊和祝知非,最后递给楚喻。 楚喻知道,自己是跟着陆时过来的,酒到面前,肯定不能不接,不然就是驳面子,扫兴,最后有麻烦的还是陆时。 他抬手抬了一半,就听陆时说话,“他不喝酒。” 烈哥抬眉,“不喝?” 楚喻也看向陆时。 “嗯。”陆时眉眼黑沉,端起手里的酒杯,抵到唇边,几口喝完。亮亮杯底,随后将空杯扔开,“他的酒,给我。” 烈哥看看眉目间露出点儿躁意的陆时,知道这人脾气真不怎么好,不再为难,他将手里的酒杯转了个方向,递到陆时手里,眼里多了点兴味,“有意思。” 他第一次见陆时,是一年多以前。 那时候,陆时还没现在高,有少年人特有的瘦削,但不管站在哪儿,脊背都挺得很直,让人一眼就能注意到。至于眉目间的戾气,比现在重多了。 明明不大的年纪,却聪明得厉害,赛车这种外行人伸不进手的事情,陆时没几天,就摸清了其中章程,后面还亲自分析赛道风向,硬是靠这一手技术,让队里连拿两次第一。 他有意把人留下,陆时却不干了,要自己上赛道。 他也想看看,就答应了,给了车。 结果也证明,这人对自己的判断极为精准,做不到的事情,不会去做。决定做的事情,就一定会做到最好。 一个月连争了三次第一,奖金尽数到手。 他担心别的车队抢先把人挖走,先一步把合同章程拟好,放到了陆时面前。 哪儿知道,陆时看也没看,两指推开合同,拒绝了。 问他是不是有了下家。 陆时摇头,“九月一号开学,我要去学校上课了。” 烈哥现在都还记得,那一刻满心的“我草他隔壁大爷”还骂不出来的感觉。 “谢谢你给面子,来帮这个忙,奖金你烈哥我一分不拿,刚刚已经全给你打账上了。”烈哥晃晃酒瓶,“地方你都熟,我就不假装客气地招待了,你们玩儿开心。” 等人走了,楚喻小声说话,“那杯酒我能喝的,一杯还是没问题。” 陆时垂眼看他,“确定?真给你喝了,还得把你扛回去。走了。” 说完转身往停车的地方走。 魏光磊刻意放慢了步子,跟祝知非走在后面。 他拿手肘撞撞祝知非,“学霸,问你啊,你以前提过一个什么,大桥效应?” 绕过一个喝醉了往身上扑的女孩儿,祝知非疑惑,“什么大桥?” “一个男的,一个女的,站在大桥两边,对视,那个什么破实验。” “神他妈大桥,那叫吊桥效应,果然文盲。” 祝知非摘下眼镜擦了擦,“危险或刺激性的情境,能促进感情,滋生依赖。我看过说,假如,是在学校,你喜欢上一个女生,就跟她一起被老师骂、被老师罚站,通过这个效应,能产生同伴心理,拉近距离。请女生去鬼屋,坐过山车,一样的道理。比如在鬼屋,会释放苯基乙胺这种神经兴奋剂,刺激到位了,谈恋爱这事就有眉目了。” “厉害吧?”他凑近魏光磊,“石头,你这是有目标,即将脱离单身狗行列了?说出来,兄弟给你出谋划策?” “滚,老子立志把青春奉献给98K和召唤师峡谷,妹子比游戏更有意思?” 魏光磊把烟咬嘴里,看着前面并排走一起的陆时和楚喻。 陆时那句话,不是随便说说。 _分节阅读_62 而是势在必得。 按下打火机,魏光磊把烟点燃,深吸了一口。 四个人上车。 祝知非扒着车座,嚷嚷,“陆哥,饿了饿了,吃宵夜去?” 陆时把车开上路,没回,先问楚喻,“着急回家吗?” 楚喻摇头,又答,“不急,家里不管我。” 他妈妈忙,哥哥姐姐一个国外一个国内,相同点就是都忙得不可开交。跟兰姨交代一句出门跟同学玩,就没人管他什么时候回家了。 “嗯。” 陆时单手握方向盘,“那一起。” 已经是下半夜。 车没开回青川路,反而沿着破烂的公路,到了河边。 沿河修了一条不太宽的路,亮着路灯。 估计许久未整修,围栏锈色斑斑,倒了不少。河堤是一道斜坡,很陡,再往下,就是平静流淌的河水。 路边还立着一块沾染了锈迹的蓝色路牌,上面写着“青川河”三个字,下面标注有英文。 远远看见不远处有亮光一闪一闪的,楚喻问陆时,“那是在干什么?” “捕鱼。”陆时指指远处,“红色光点,看见了吗?” 顺着陆时指的方向,楚喻点头,“嗯,看见了。” “夜钓的。” 魏光磊说话,“青川河水质不错,鱼多,一排鱼竿,钓一晚上,运气好,能上来几十斤!” 楚喻惊讶,“这么多?” “当然,你以前玩儿过没?要是没玩儿过,想玩儿,找陆哥带你,他钓鱼厉害,鱼跟疯了一样,都往他鱼钩撞。我们以前两根竿钓一晚上,买参考书的钱就齐了。” 祝知非忍不住哔哔,“这么一算,陆哥,你怎么什么都会?” 陆时走在前面,头也没回,“因为我知道动脑子。” 一路说着话,没多久,就走到了一个稍显破烂的摊位前。 几张桌子,塑料凳,菜单都没有。只在撑起的塑料布上写着招牌,“河边烧烤”。 河边的烧烤摊,很贴切的名字。 楚喻估计陆时他们跟老板认识,点菜点得飞快。 陆时问楚喻,“想吃什么?” “你帮我点吧,别点多了,我有点饱。” 祝知非奇怪,“校花你出门前吃了夜宵的?这么能扛,竟然到现在都没饿!” 楚喻语焉不详地应了一句,忍不住又看了一眼陆时。 陆时点了两条鱼,“坐下吧。” 四个人围着一张小方桌,楚喻扯了一段粗糙的卫生纸,擦了擦桌面。然后发现,上面的黑色污迹太顽固,根本擦不掉。 他也就算了,懒得再擦,当没看见。 烧烤摊响起滋滋的声音,油烟顺着风飘走,没一会儿,就有了香味儿。 很快,点的菜都上上来了。 祝知非和魏光磊一人一大盘炒饭,还有一盘子烧烤。 陆时把装着一条烤小鱼的不锈钢盘子放到楚喻面前,另一条搁自己那一边。 _分节阅读_63 祝知非瞥了一眼,“校花,这个小鱼好吃!都是老板前半夜,亲自从河里捞起来的,新鲜,肉质嫩,不信你尝!” 楚喻拿过筷子,小心剔了一块鱼肉下来。 他味觉迟钝,不太吃的出味道,但也感觉肉很嫩。 “确实,很好吃!” 不过鱼刺小,灯光又暗,楚喻没吃两口,就差点被卡住。 端起水,还没来得及喝一口,戴着黑色护腕的手闯进视线。 陆时沉默着把自己那盘换给楚喻。 楚喻仔细看,发现陆时换过来的盘子里,鱼肉里的每一根刺都被挑得干净。 第23章第二十三下 祝知非正埋头吃炒饭,没注意到陆时换盘子。 魏光磊瞥见,看了眼端起一次性塑料杯喝茶的陆时,没说话。 从上星期一起吃完那顿火锅开始,他心里一直有点说不清道不明的不踏实。 这种不踏实,现在感觉更明显了。 他所认识的陆时,对什么都没有特别强烈的情绪,总是漫不经心的。 打游戏,是为了陪他和祝知非开黑,带兄弟飞。也不像祝知非和自己,输了会暴躁不甘。 在陆时那儿,不管赢还是输,表情都不带变化的。 开赛道,钓鱼,都是为了赚钱。 至于学习,魏光磊觉得,人智商在那儿,又习惯优秀,以及陆时说过的,考第一,就能获得全额奖学金,住条件最好的宿舍,得到一定程度上的自由,我能拿第一,为什么不拿? 所以,魏光磊原本以为,他这个兄弟,情绪太寡淡,甚至还有那么一点不太明显的厌世。估计任何存在,都无法轻易勾起他的在意和情绪。 直到出现了一个楚喻。 这个人,就像一个意外一样。让魏光磊不由得推翻自己的判断。 说起来,他其实不太清楚,陆时跟楚喻之间,到底是个什么情况。 但他能看出来,陆时对楚喻的在意程度,已经超出了其余所有,甚至是超出了正常范围。 不管这种在意,是猎人面对猎物时的兴奋,是不放手的占有欲,还是其他,魏光磊都觉得有点心惊。 把所有的激烈情绪,通通投注到一个人的身上,表面上是,强势,率先掌握了主动权。 但实际上,所有注意力、心思、情绪,全围着那一个人转,已经先一步将自己完全陷入了被动。 青川河缓缓流淌,风吹得很细,带着扑面的湿润水汽。 解决完半盘子炒饭,祝知非终于给饥饿的胃垫上底,他抬头,拖长语气感慨,“这才是人生啊!” 又摸摸自己的肚子,“可惜,想到回家还要写两套卷子,我他妈心口好痛!” 楚喻正吃着鱼肉,闻言惊讶,“现在都快两点了,你回家还要写卷子?那得熬到多晚去了?” “我妈给我报了两个补习班,明天全天,补习班还有作业。今晚能写两张写两张吧,反正回去也睡不着。” 祝知非拿筷子戳戳剩下的半盘子炒饭,“我妈也是绝,这高二才开学,她就在查高三食谱了,怕我用脑过度,还街坊邻居地到处打听,炖什么汤最补脑。所以说,这预示着,现在,我妈才刚刚开始发功,只报了两个补习班而已,估计下学期,周六都会被占完。” 楚喻家里没人管他学习,补课不补课,都随他。现在单是听着,都觉得压力大。 晚上清净,有酒有菜有兄弟,祝知非叨叨着就说开了。 “从我小学,我妈就念叨,让我好好学习,努力念书,以后赚大钱,搬出青川路。我挺有自知之明,我呢,天分也就一般,比上不足,比下有余,离她的要求,估计还差不止一点儿。但我也尽力了,尽全力了。” 他两口吃完一串烤豆干,“高一进嘉宁私立,我妈估计膨胀了,说要送我出国。我家里多少钱,我能不知道?就是砸锅卖铁,也没这个钱。再有,要不是学校减免一半的学杂费,还有奖学金拿,我根本不会进嘉宁私立。” _分节阅读_64 魏光磊招手,又让老板拿了两罐菠萝啤。 拉开拉环,放祝知非手边。 祝知非笑骂,“滚,老子是要回去写卷子的人,喝屁的酒!” 话是这么说,手却很诚实,接下了。 魏光磊笑,“这不是为了配合气氛吗?” “什么气氛?” “青春期迷茫少年,于夜晚的江边,倾吐心事。” 祝知非被逗笑,“你他妈才是迷茫少年,老子清楚得很。好好学习,考个好学校,赚大钱,给我妈养老。我目标稳稳当当,明明确确,迷茫个屁!” “别屁啊屁的,多不文明。” 魏光磊自己握着拉罐喝菠萝啤,“不过,要是你妈听见你这句话,不知道多开心,明天早饭一定多给你煮个鸡蛋。” “你别管我早饭能不能多个鸡蛋。” 祝知非嫌眼镜碍事,摘下来搁手边,“你呢,石头,想好没有,你到底还读不读书?” 一直没开口的陆时也抬头,看向魏光磊。 楚喻安安静静地吃东西,自觉地没插话。 魏光磊把空了一半的拉罐放到小方桌上,无所谓地笑笑,“估计不读了,我不像你跟陆哥,能从读书这条道上找到出路。再说,我去读书了,我家里怎么办,店怎么办。” 祝知非低头,把烧烤签一根挨着一根地理整齐,音量低下来,“你爸……还没消息?” “我早就当他死了。”魏光磊表情淡下去,嘴角翘起讥讽,“他当年滥赌,赌输了,瞒着我妈借高利贷,还不起钱,跑了。他抛下我跟我妈,跑没踪影的那一天起,我就当他已经死了。我跟我妈两个人,现在也挺好的,至少吃穿不愁。所以读不读书,在我这儿,真的没那么重要。” 楚喻一口一口吃着鱼肉。 他突然觉得,自己已经足够幸运。 虽然父亲在他还没出生的时候就意外离世,妈妈太忙不怎么管他,但他还有哥哥姐姐,有足够好的经济条件,有车有房,衣食无忧。 他不用很努力,就已经获得了许多人梦寐以求的东西。 甚至对比大多数的人,他一出生,就在罗马。 祝知非拍拍魏光磊的肩,“好好好,你那爸也真不是人。现在这样也挺好的,毕竟,让你去做函数背化学式,不如让你表演一个当场升天。” 魏光磊笑着踹了一脚祝知非凳子,“滚你妈,挤兑上我了?” 祝知非大笑,拎着塑料凳往后躲。 陆时喝了口茶,跟魏光磊说话,“钱不够记得说。” “嗯,这两个月能按时还上,要真凑不齐,我再开口找你借点儿。”魏光磊拎着拉罐,跟陆时装茶水的塑料杯子碰了碰,“好兄弟,我就不说谢了。” 魏光磊喝酒,陆时喝茶,“嗯,我没少在你家吃饭。” 魏光磊扬唇笑。 看老板要去河边收网,祝知非随手把塑料凳放下,隔着几步远喊楚喻,“校花,要不要一起去看看?” 楚喻对这些都挺感兴趣,“要!等我!” 老板头上套着头戴式探照灯,楚喻跟祝知非跟在后面。 河岸的斜坡浸水,滑,又黑漆漆的,他们没下去,就在岸边看。 祝知非在夜风里伸了个懒腰,前后不搭地说了句,“其实石头最开始不叫这名字。” 楚喻视线从河边收回来,望向祝知非,“那叫什么?” “魏家强,哈哈哈,是不是很土?现在这个名字,是他自己改的,就在他爸跑了之后。” 祝知非语气很轻松,说给楚喻听,“光磊,光明磊落的意思。那时候吧,他家里被高利贷追债,什么恐吓啊,泼油漆啊,都齐了。石头说,他这辈子,绝不会像他爸那样,当过街老鼠,窝窝囊囊。” “他要活得光明磊落。” _分节阅读_65 楚喻说不清心里什么感觉,他听着拉起渔网时哗啦的水声,开口,“很好的名字。” “对,石头那文化水平,能取出这名字,不知道翻了多久字典,也是不容易。” 祝知非毫不留情地怼了一波魏光磊,扶扶眼镜,又道,“我跟陆哥,一直都挺在意石头到底要不要继续读书这件事。我们这样的家庭,注定只有通过读书这条路,才能往上。所以,陆哥还拽着石头,要给他补课。 但现在,我又觉得,人和人真的不一样。 我家,虽然钱不多,但够温饱。没什么要我操心的,专心读书就功德圆满。石头不一样,他肩上已经扛起家里生计的重担了。所以,作为兄弟,我是不是……只需要尊重他的选择?校花,你觉得,我这个想法对吗?” 楚喻没点头,也没有摇头,“我哥教我说,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活法,强行插手旁人的人生,并不是一件好事,大概,生活就像饮水,冷暖自知?” 祝知非有点惊奇地看楚喻,“校花,没想到你是这样的校花。” “那你以为我是怎样的?” 祝知非摸摸鼻子,“呃,大概就是……何不食肉糜?哈哈哈,毕竟,你跟我,石头,成长环境什么的,差距真的远。” 楚喻瞪眼,“我又不傻!” 祝知非笑嘻嘻地赔罪,“嗯,我的错,我太想当然了。” 烧烤摊的老板正将渔网拖上来,祝知非扬声问,“怎么样,多少?” 老板乐呵呵的,很开心的模样,脸上的褶子都仿佛带着笑,“这些鱼没个脑子,全往网里蹿!” 祝知非大笑。 楚喻也笑。 觉得这一刻,很令人开心。 往回走时,远远看着破旧的烧烤摊,以及小方桌旁坐着的陆时和魏光磊,楚喻脑子里忽然盘旋起一个念头。 祝知非的目标是好好学习,考好学校,找好工作,赚钱,照顾家人。 魏光磊的目标,是还债,打理好汽修店,替母亲分担重担。 甚至烧烤摊的老板,目标可能是多招揽几个食客,多捞几条鱼,赚钱,养家,把孩子养大。 那……他自己呢,他的目标是什么? 楚喻脚步顿住。 他突然发现,活了十七年,他竟然说不出自己的目标是什么。 从河边开车离开,没几分钟,就回到了青川路。 楚喻往四面看,惊讶,“离河边这么近?” “对啊,”魏光磊指指方向,“那边,巷子绕完,直接往下走,就是河边。所以青川路住着还不错,有河风,夏天凉快。” 车开回仓库,魏光磊把卷帘门拉下来,锁上。 拍拍手上的灰,魏光磊看向楚喻,“你怎么回?要不就住下?” 楚喻摆手,“不麻烦了,我打个车回家,挺方便的。” 魏光磊也不勉强,又问陆时,“祝知非一会儿就奔家里做卷子去了,陆哥你呢,我们再续一个?家里有卤菜。” 陆时手插在牛仔裤口袋了,露出一截黑色护腕。 “不了,我送他。” “啊?”楚喻不爱麻烦人,“我又不是女生,不用送我。” 陆时不说话,转身往外走。 最后还是送了。 不知道是因为赛车时,肾上腺素分泌过多、太兴奋的原因,还是在车上吸陆时的血吸多了,一坐上车,楚喻就全身软软绵绵,眼睛睁不开。 还没开出多远,楚喻就头挨着玻璃窗,迷糊着睡了过去。 出租车开在空荡荡的马路上,沿途路灯不断后退,暖色的灯光透过车窗,落下层叠的光影。 _分节阅读_66 驶入隧道。 视野里是一成不变的画面,陆时转过眼,看见楚喻的睫毛,在光线下,投落纤毫分明的阴影。 他睡得不太安稳,微微蹙着眉,手指屈着,松松握住袖口,呼吸安静又无害。 看了一会儿,陆时垂眼,伸手,把人捞过来,枕在了自己肩膀上。 动作很轻。 楚喻本能地蹭了蹭陆时肩膀处的衣料,无意识地呢喃出声,“陆时……” 驶出隧道。 街边人影稀疏,车窗外是飞逝的清冷霓虹,隔了几秒,陆时低低回应,“嗯。” 第24章第二十四下 出租车停在南岛别墅区外。 车后座,楚喻靠在陆时肩上,闭着眼,呼吸平缓,没有醒过来的迹象。 陆时垂眸,看了眼楚喻的发旋,“知道你醒了。” 没动静。 陆时再开口,“五分钟前,我看见你睁开闭上。” 就算被揭穿,楚喻也非常沉得住气。 他隔了好几秒,才慢吞吞坐直,揉揉眼睛,假装刚醒,神情迷茫地左右看看,“到了?” 话里带着刚睡醒的迷糊,楚喻心里却不太淡定——他到底是怎么睡到陆时肩膀上去的?还睡了一路! 睁眼时,发现自己正靠在陆时肩膀上睡觉,吓得他赶紧把眼睛重新闭上! 陆时看他认真表演。 想起教室外的走廊上,楚喻装晕。 演技毫无进步,依然很差。 楚喻家在绿岛,S市有名的豪宅,整个别墅区占地近五万平米,里面只建了十八栋别墅。除了虫鸣,几乎听不见人声,越往里走,越是安静。 路灯将两人的影子拉得斜长。 陆时侧头,见楚喻垂着脑袋,不知道在想什么。 他开口,“从青川河回来,你一直在发呆。” 楚喻回神,没反应过来,“什么?” “怎么了。” 是……因为觉得他心里有事,所以才要坚持送他回来? “其实,”楚喻盯着地面上凌乱的树影,“其实没什么,真没事,不对,还是有什么。” 纠结半晌,“陆时。” “嗯?” “我们来讨论一个严肃的话题吧!” 楚喻觉得这么正儿八经地,有点莫名的羞耻,但从青川河回来这一路上,他脑子都绕着这个转了。 “你、你有什么目标吗?” 陆时双手插在口袋里,背撑得很直,他垂眼看楚喻,回答,“有。” 楚喻眼睛微微睁大,好奇,“你的目标是什么?拿竞赛全国第一?上超牛逼的大学,出国深造?或者,赚好多好多钱?创业?做那种很厉害很尖端的科研?” _分节阅读_67 “都不是。” 果然学神的思维,是学渣猜不透的。 楚喻屏息,“那是?” 陆时:“不告诉你。” ?? “好吧,” 陆时不想说,楚喻也没再追问。他出了会儿神,神情怏怏,“其实,是今天听石头和祝知非聊天,我突然在想,我的目标是什么。这问题挺宽泛,也没多大实际意义,但我就是、就是突然发现,我这十七年,好像都没有什么目标。这么一想,就有点迷茫。哈哈,是不是特别矫情?” “为什么没有目标?” “大概是,这么说可能会很欠打,但确实就是,我不管得到什么,都很容易。” 楚喻举例子,“我一个小学同学,目标是买手办,他就很节约,攒一星期的零花钱。可是我零花钱超多,根本就不用攒,直接刷卡就可以买一堆。 还有一个很照顾我的姓林的姐姐,她的目标,是继承她父亲的事业,扩展商业版图,所以她一直都特别努力,以后肯定能达成这个目标。” 看着走在旁边的人,陆时仿佛看到了一点熟悉的影子。 他曾经,似乎也这样迷茫过。 没有敷衍,陆时认真问,“你有没有想过,继承家里的事业?” 跟被戳了一下似的,楚喻连连摆手,“我哥哥我姐姐都很厉害的,继承家业什么的,根本用不着我,而且我也没兴趣。” “是你自己没兴趣,还是别人告诉你,不要有兴趣?” 楚喻怔了怔,“什么意思?” 陆时说得直白,“应该有很多人跟你说过,你是幺子,不用继承家业,也不用优秀、不用努力。” “你怎么知道?”楚喻故意把语气放得轻松,“确实是这样的,不少长辈,包括照顾我长大的兰姨,都这么说。还有我朋友,贺致浩,也这么说过。” 他还记贺致浩曾经很羡慕地跟他说,楚喻你命可真好,你家里财富积攒了这么多年,你妈手腕又高超,你哥和你姐还完全遗传了你妈妈的头脑和手腕,重点是,他们还不要求你学这学那!反正这辈子,你是吃喝玩乐都不愁了,就是天天撒钱,也能撒一辈子! 楚喻以前也是这么觉得的。 就算天塌下来,也轮不到他去撑。 他清楚,不少人给他灌输这个想法,是为了不出现兄弟阋墙的难堪局面。他自己也没有争家产的心思,觉得这辈子能做做喜欢的事,能把每一天都过开心,足够了。 至于去努力,去打拼,定一个目标去实现,他从来没考虑过这些。 所以在听完祝知非和魏光磊的话后,他才陡然惊觉——原来,另一种生存的状态,是这样的。 再回头看自己的前十七年,好像过得浑浑噩噩,什么也没留下。 松开握紧的手指,楚喻停下来,看陆时,询问,“这样的想法,是有问题的,对吗?” 他的眼里,是纯然的迷茫,仿佛遇到难题解不开,下意识地找陆时,想要从陆时这里得到答案或是建议。 无意识地依赖。 陆时回视,没有直接回答,而是道,“我说正确,或者错误,没有任何意义。这个问题,只有你自己能回答。” “好吧。” 楚喻走两步,到陆时前面,转过身,倒退着一步步走,问陆时,“真的不能透露你的目标是什么?真的吗真的吗?” “不能。” 陆时眉眼黑沉,仿佛藏有涡流。背着光,让人分辨不清他眼里的情绪。 他嗓音轻哑,“会吓到你。” 楚喻忽然就不敢说话了。 他总觉得,说出这四个字的陆时,让他莫名发冷,明明清淡的语气里,仿佛压抑着一股躁郁。 他又想起魏光磊说过。 _分节阅读_68 陆时会去开赛车,不单是为了钱,更多的,是为了刺激,能把心里憋着的那股戾气发出来的刺激。 所以,陆时以前……到底是经历过什么? 话题终结,一直到楚喻家门口,两人都没再说话。 停下,楚喻指指身后亮着一盏灯的白色建筑,“我家到了,你快回去吧,不然天都要亮了,谢谢你。” 见陆时转身要走,楚喻又把人叫住,“等等!” 陆时看他,“嗯?” 楚喻一时又不知道说什么了,嘴唇动了动,憋出一句,“注意安全!” 周日晚上,楚喻返校。 先给窗户边放着的那盆鹤望兰浇水,听见手机叮咚响,楚喻伸手捞过来,打开看,发现是班级群。 [平民李华]:21点,要玩儿的举起你们的小手! [学委方子期]:地点,我寝室,快来吧朋友们! [校花楚喻]:举手,马上就到! 学委方子期住楚喻楼下,双人间。 进去才发现,方子期的室友竟然就是梦哥。里面章月山和李华,还有那个叫管逸阳的都在。 两人对视,管逸阳撇开视线,看也不看楚喻。 楚喻也没在意,推门进去,“申请加入战斗!” “批准批准,欢迎新兵上战场!”方子期笑眯眯地挥手,“校花,花生,瓜子,开心果,要吃什么?” “瓜子!” 楚喻跟学委不熟,对话仅停留在“快快快交作业了!”和“马上!等我抄完最后一道题!”这样的层面上。 不过章月山跟他科普过学委的八卦。 说学委以刷题为生命的养料,学习如入魔,上学期期末考试,一口气前进了五个名次,拿到成绩后,因为情绪过于激动,笑得太张狂,直接面瘫,口眼歪斜。整个暑假都在医院输液扎针灸,才终于在开学前挽回了颜面。 楚喻对此印象十分深刻! 抱着方子期扔过来的一袋瓜子,楚喻站桌边看他们玩儿了一局21点,然后被吓得瓜子都没心思嗑了。 好好一个赌博游戏,硬是被这帮学霸玩儿成了一道数学题! 方子期是庄家,管逸阳挑战。 两轮后,楚喻正看得云里雾里,就见章月山抱着一个本子,拿笔哗哗计算,“……扑克还剩43张,要是方子期想要不爆点,下张牌就得出现4,四十三分之四,概率是,9%!” 李华扔开草稿纸,给出一个更精确的数字,“4有可能被管逸阳拿着的,所以概率在6.97%到9%之间!” 楚喻抓起一颗瓜子,“这都能算?” 管逸阳捏着牌,眼里带了点嘲弄,偏头朝楚喻道,“你确实不能算。21点不仅是一个棋牌游戏,更是一个涉及到非常复杂的概率计算的游戏,还和玩家的心算能力呈正相关。 不过,对楚喻同学来说,除了能算三加二等于五之外,其它的,你都想不明白吧?不过也是,你不需要弄明白,反正钱多,输了直接给钱就行。” 这句话,管逸阳是用正常音量说的。 整个寝室跟被按了静音一样,没了动静。 楚喻嗑瓜子的声音变得清晰。 他也没压低音量,往章月山靠靠,大声地讲悄悄话,“这位同学是谁?我们班的吗?他脑子是不是有什么毛病?” 章月山明明记得,上周的早自习,自己才跟楚喻介绍过管逸阳是谁,以及这其中的爱恨情仇。 但楚喻问,他就回答,“他是管逸阳,我们班的,没毛病。” 楚喻点点下巴,拖长了语调,“哦,原来没毛病啊,那说话跟脑子不清醒一样,见人就喷?” 管逸阳气得脸色铁青,手里捏的牌都折卷了。 _分节阅读_69 “楚喻,你他妈说谁呢?” “谁见人就喷,我就说的谁。” “难道我说错了?”管逸阳将手里的牌重重扔在桌上,吊梢着眼嘲讽,“要不是你妈买学校,就你这个我闭眼都能考出来的分数,可以进A班?别他妈做美梦了!不就是仗着家里有钱吗?你要是不姓楚,没有一个溺爱你的妈,你算个屁!” 楚喻一脸淡定。 从小到大,这种句型的话他听得不要太多,张嘴就能背。反正说来说去,也就来来回回这几句,都不带创新的。 楚喻向来都告诉自己,不要跟撒疯的傻逼一般见识,不然自己也会显得很傻逼。人家那是心理落差,估计还仇富,心态不平衡,所以才瞎哔哔。 他扔开瓜子皮,点点头,“哦,我就是仗着我家里有钱,又怎么样?” 管逸阳脸色一沉,踢开凳子,站起来,“那敢不敢来打个赌?谁他妈要是输了,谁跪下叫爸爸!” “叫爸爸?” 楚喻气定神闲地又嗑了一颗瓜子,“我拒绝,颜值不达标,我才不会有像你这么丑的儿子。” 话里是明显的嫌弃。 “你不敢。”管逸阳吸了口气,双眼盯着楚喻,“你都不让我把话说完,是怕了?还有两周月考,知道吧?全年级十个班,一共四百二十个人。你水平稀烂,我公平,让你一百名,你要是能考进年级前三百二,我立马跪下叫你爸爸。这个赌,敢不敢打?” 楚喻懒得理他。 管逸阳又道,“还是说,你很清楚自己的水平,连年级前三百二都考不到。对了,那你妈是不是也是知道你烂泥扶不上墙,所以才砸钱给你买学校的?” 楚喻被刺了一下。 这一下,疼得他呼吸都滞了滞。 ——是不是你妈妈也知道你烂泥扶不上墙,才买学校? 章月山就站在旁边,发现管逸阳说完后,楚喻脸色微变,心里一急,连忙在背后拉了拉楚喻的衣服。 他是看出来了,管逸阳真的鸡贼!估计是追邓朦朦追了一年多,人家理都不理,现在却去找楚喻要QQ,这刺激大发了。 但这赌能打吗?肯定不能啊! 楚喻什么水平,章月山坐他前桌这么些天,也大概感觉出来了。 管逸阳不一样,管逸阳家里没什么钱,是靠成绩进来的。 而且这人他不爱接触,因为管逸阳玩得好的那几个,思想都挺偏激,认定班里有钱的都是蛀虫,成绩比他们差点的都是蠢蛋。 说起来,才开始当班长,章月山以为,班上最大的问题估计是本部同学和分部同学间会有摩擦。但后来他发现,他想歪了,最大的矛盾,其实是贫富矛盾。 管逸阳这样家里条件一般的优等生,一开始就看不惯以楚喻为代表的富二代,私底下没少哔哔。 现在是把矛盾直接“哐”的一声放到了明面上。 李华看不过,“我说管逸阳,你打这赌有意思吗?拿自己的优势当赌注,不公平!你怎么不跟楚喻比比,比比,”他没想出来,回头问楚喻,“校花,你想比什么?” 管逸阳冷笑,“行啊,我无所谓,除了比谁钱多,我都可以奉陪。我就怕有些人打赌输不起,赌输了,跑去找妈妈哭鼻子,然后把我开除出嘉宁私立。” “我不会跟你打赌,你在我这儿,还不够资格。” 管逸阳搭在桌面的手,猝然收紧,咬肌鼓起,还想说什么。 楚喻冷着脸,唇角绷得很紧。 他忽然笑了一下,直接打断管逸阳未出口的话,语气轻松,“至于月考,你安心坐着,等我考个年级二百二十名出来,给你一个荣耀的机会,让你叫我一声爸。” 章月山提起一口气——这么刚? 管逸阳脸色极为难看,“那我等着。” 等管逸阳“砰”的一声关门走了,宿舍安静了两秒。 方子期手里还抓着牌,懵了,“我他妈还没反应过来,怎么、怎么、我们不是打牌吗?” 楚喻捞起瓜子,脸上没什么表情。 方子期一紧张就结巴,“我、我今天就不该嚷嚷着打、打21点!” _分节阅读_70 楚喻呼了口气,反过去安慰他,“跟你组局没什么关系,管逸阳看不惯我,打定主意要激我,找我麻烦。就算没今天这局,他也会换着法子的来找我。” 梦哥啧啧感慨,“男人小肚鸡肠要不得!” 楚喻重新低下头,没让人看见他眼里的神情。 他自己心里清楚。 他说要考进年级前二百二十名,跟管逸阳其实没多大关系。 章月山有些担心,“楚喻——” “没事。” 楚喻嗑瓜子,眼尾带笑,“所以,诸位兄弟,话我已经放出去了,我这年级前二百二十名,怎么考?” 祝知非几步蹿上楼,认准门牌号,“砰砰”开始砸门。 没两声,门打开。 陆时没穿校服,套了件宽松的白色T恤,头发还湿着,估计刚洗完澡。 “什么事?” 祝知非两步跨进去,反手关上门,急吼吼的,“陆哥陆哥,校花跟人对上了!” 陆时视线微凝,转身往书桌走,“怎么了。” 跟在陆时身后,祝知非几句把事情说了个大概,“现在全年级都传遍了,估计没多久,全校都该知道了,管逸阳找校花打赌,谁输了谁跪下叫爸爸,校花直接拒绝,说不想要这么丑的儿子哈哈哈!我要是管逸阳,听了这话,我当场就表演一个吐血升天!” 陆时坐下,面前摆着一张卷子,他神色是惯常的沉静,铅笔在手指灵活地旋了一圈,笃定,“嗯,他不冲动。” “对,不过校花这把玩儿得大,那个姓管的我有印象,吊梢眼,阴阴沉沉的,一天净瞎琢磨些恶心事。校花放出话说,他月考会考进年级前二百二十名。我也不知道怎么的,信心满满,校花看起来就聪明,说不定真的就考个二百二十名,让管逸阳悔不当初!” 祝知非扶扶眼镜,“要我看,这个管逸阳也是有病。他追邓朦朦,邓朦朦不喜欢他,喜欢校花,多正常啊!校花好看,脾气又好,好多女生不都喜欢这种吗?” “邓朦朦是谁?” “就是食堂,自助餐厅,找校花拿QQ号那个女生。管逸阳高一开学就把人瞄上了,没想到我本将心向明月,奈何明月照沟渠!估计是这一回,遭了刺激,找楚喻这儿报复呢。” “知道了。” 祝知非原地踱步,“不是,陆哥,你就这反应?” 陆时抬眼看他。 祝知非噤声,“好吧,我先撤,去看看校花那边情况怎么样。” 楚喻的寝室里十分热闹。 章月山和李华各自搬出了压箱底的教辅资料,摞在桌面上,各个科目加一起,比砖头还厚。 方子期十分舍不得地把一套复印卷放上去,念叨,“这是我收集的经典考题,外面想买都买不到的,李华垂涎很久了,我都没拿出来。校花,你争气,一定做完!你真做完了,不说年级前二百二,就是前二十都没问题!” 李华拆穿,“你怎么没考年级前二十?” 方子期一脸看傻逼的表情,“我这不是还没做完吗?” 梦哥也来掺和,捐献了一本习题集,“上上届一个大佬打篮球时安利给我的,说他考那么高分的根源就在这里面了!我虽然还没琢磨出来,但大佬总不能唬我吧?” 李华又扔了一个电话号码给楚喻,“这是一个特级教师,专做一对一辅导的,价格贵,脾气凶,但水平在那儿,校花你可以试试!” 楚喻看着面前的教辅资料和习题集,感到眩晕! 小心翼翼,“我、我都要做完吗?” 梦哥一巴掌拍桌面上,“对!就算只剩一口气,校花你也要把这些做完!管逸阳那小子真不是好东西,心思忒毒了!不怕,我们跟他刚!看谁头铁!” 楚喻摸摸的头,心道,我的头一点也不铁,我头发发质好软的。 祝知非进门时,迎接他的就是众人的打量。 章月山作为代表开口,“你没带什么东西来?” 祝知非一脸懵逼,“带什么?” _分节阅读_71 “什么也不用带!”楚喻连忙道,“人来了,心意就是到了!不用带东西!” 祝知非关上门,也担心,“这学期月考是在十一放假回来,校花,你有计划没?” 李华代为发言,“还没有。” 祝知非扶扶眼镜,“今天九月十三号,时间剩的不多,我们得好好琢磨一下,把计划列出来!” 他想了想,“要不……我们先做一套卷子试试?看看薄弱的点在哪儿,然后针对性学习提高?” 这个提议得到了大家的认同,很快,楚喻面前就摆上了一支笔和一张卷子。 众人瞩目,章月山更是一脸鼓励,“校花加油,你可以的!” 楚喻提笔。 他写卷子的速度非常快,超出众人意料。 搁笔,楚喻把卷子往前推,“好了,我做完了!” 方子期拿出标准答案,开始批改。 批到后面,他手抖。 章月山有点激动,“学委你这么不淡定,难道校花是故意隐藏自己的学霸,关键时刻,展露出了自己真正的实力?” 方子期批完,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 酝酿许久,才望向楚喻,“校花,你是怎么做到,这么大一张卷子,没一道题正确的?” 众人视线下,楚喻无辜,“大概是……我有完美避开正确选项的天赋技能?” 李华拿过楚喻的试卷,从头看到尾,也不得不承认,“这个天赋技能确实挺厉害,答案全是蒙的,每一道题,四个选项,有25%的正确率,但没一道蒙对。” 梦哥由衷感叹,“真牛逼,百分百避开正确选项,我承认,我做不到!” 第一次校花学习促进会结束,众人留下满桌的教辅资料和卷子,各自回寝室,约定好明天继续开会。 楚喻把人送走,关上门,趴倒在床上,想了想,又爬起来,随便捞了一张卷子。 哦,好像是物理卷。 第一题……不会,跳过,下一道。 不会,跳过,下一道! 跳过……跳过…… 没几分钟,楚喻一张卷子做完了。 他眨眨眼,嘀咕,“难以置信,整张卷子,竟然没有任何一道题,能挽留住我的脚步!” 第25章第二十五下 楚喻又拿出一张数学卷子。 五分钟没到就做完了。 合上笔盖的瞬间,楚喻唏嘘,感觉自己就是个渣男,考题丛中过,片叶不沾身那种。 他转转笔,看着卷面纸张上印的铅字,又想起管逸阳说的那句,是不是因为知道你烂泥扶不上墙,所以你妈才买下嘉宁私立? 心尖上漫起一点涩意。 楚喻看了眼日期,忽然不敢数,自己到底已经多少天没见过施雅凌了。 搁下笔,楚喻出门。 站到隔壁寝室的门口,楚喻抬手,又犹豫着放下,最后还是轻轻敲了三下。 很快,门打开。 _分节阅读_72 楚喻看见站在门后的陆时,不知道怎么的,眼睛有点酸。 他尽量弯弯嘴角,笑了一下,“你现在忙吗?我可不可以——” “进来。” 自觉反手将门关好,楚喻打量。 这是他第一次来陆时的宿舍,发现跟自己想象的差不多,整体风格都十分性冷淡,反正不是白就是黑灰。 跟有强迫症一样,被从高到低依次排列。床上的被子叠得整整齐齐,地面更是纤尘不染。 再对比自己房间,楚喻悄悄安慰自己——我的房间只是比较富有生活气息! 陆时指指书桌旁的椅子,“坐。” 楚喻坐下。 他坐姿半点不规整,十分随意——双腿岔开,抱着椅背,下巴垫在手上,没骨头一样,歪着脑袋看陆时。 台灯开着,桌面上铺开的是一张试卷,差不多做了一半。 楚喻说话含糊,“你做题,不用管我。” 听楚喻这么说,陆时就真的没管他。 捏着铅笔,继续刷题。 楚喻安安静静地看陆时。 台灯的光像笔,十分精细地将陆时的侧影勾勒出来。眼睛、鼻子、嘴唇、下颌线。 像一幅油画,无一处不精致,无一处不好看。 悬着的心慢慢落地。 楚喻不知道怎么的,只是在陆时旁边坐了一会儿,心里忽然就安稳了许多。 做了完两道题,陆时转过眼,正对上楚喻的视线。 “准备看多久?” 楚喻被问得一愣,还没来得及回答,就听见陆时接着道,“刚刚如果不让你进来,是不是就准备站在我门口哭。” 不是问句,而是肯定的陈述。 楚喻炸毛,“谁?谁要站你门口哭了?你指出来,说清楚!” 陆时侧过身,懒散地靠在椅背上,抬手,指尖向着楚喻,嗓音带着点不明显的笑意,“嗯,指出来了。” 不知道是本能的条件发射,还是气的不太清醒,楚喻往前蹭,十分熟练地、张嘴就咬住了陆时的指尖。 等等,我在干嘛? 见楚喻眼睛下意识地睁大,浓密的睫毛一颤一颤的,陆时垂眼,将指尖往楚喻口腔里探进去些许,嗓音轻哑,仿佛混着窗外浓浓的夜色,“饿了吗?” 进到耳里,耳膜像被什么搔刮了一下,痒痒的。楚喻感觉有点奇怪,心跳快了两拍。 他松开牙齿,不太自在地别开眼,“还……还没饿。” “嗯。” 陆时收回手,这才问,“有事找我?” 楚喻轻轻摇头。 “有话想跟我说?” 还是摇头,过了两秒,楚喻又点了一下头。 “你,应该知道了吧?” “叫爸爸的事?” 不知道怎么的,这件事由陆时说出来,就莫名显得有点幼稚,还有两分羞耻。楚喻点头,解释,“其实我都没打算搭理管逸阳,毕竟学校大了,总会碰见两个傻逼。但,” _分节阅读_73 陆时接话,“他说了什么,让你这么在意。” “你怎么知道是他说了什么?” 楚喻坐直背,嘴唇动动,有些艰难地把那句话复述出来,“是不是你妈妈也知道你烂泥扶不上墙,所以才砸钱买学校。这是他说的。” “很在意?” “嗯,我很在意。应该说,我比自己想象得,要在意很多。” 楚喻又怏怏地趴着,视线落在地板上,或是空气中的哪一个点,“其实我自己也不太懂,我妈为什么要买下嘉宁私立。” 他声音低,“我哥,还有我姐,他们小学念国外的寄宿学校,大学,顺利考入世界top5的名校,都是那种让人只能仰望的优秀。他们不具备参考性,所以我也不知道,假如我姐,或者我哥,成绩不好,我妈会不会也把学校买下来,让他们上。” 他抬眼,看着陆时,眼里是压不下去的惶然,“陆时,我……我好害怕。” 他说不清自己到底害怕什么。 明明已经习惯了母亲对他的冷淡,但当有人提出另一种假设时,仿佛被一根钢针狠狠扎进心口。 他甚至都找不出任何凭证,来证明别人的猜测是错误的,更找不出充分的理由来反驳—— 我妈妈买学校,并不是因为觉得我烂泥扶不上墙。 陆时将他紧紧攥着袖口的手指一根根松开。 楚喻这才发现,掌心的位置,已经留下一排的指甲印。 “楚喻。” “嗯?” 抬眼的瞬间,一滴眼泪就溢了出来。 楚喻想抬手去擦,消灭自己哭了的证据。但还没来得及动作,就发现陆时的指尖从他眼下拭过。 用舌尖尝了尝那一点湿痕的味道,陆时嗓音很轻,“你哭了。” 楚喻反应不过来。 他脑子里循环播放的,全是刚刚那一幕—— 陆时将手指放在唇边,舌尖探出来,舔在指尖上,将那一点眼泪卷走。 他的眼泪。 连伤心都忘了,楚喻只呆呆盯着陆时的手指,以至于没注意到,陆时因为他哭,倏而冷下来的神色。 陆时站起身,“带你去个地方。” “去哪儿?” 没有回答,陆时伸手拿起一件黑色薄外套,问,“去不去?” 楚喻连忙点点下巴,“要去!” 将手里的外套扔给楚喻,陆时打开衣柜,重新拿了一件,“走吧。” 楚喻以为,陆时只是带他在学校里转一圈。 等站到偏僻角落的一处矮墙下时,楚喻不太淡定了,“我们这是……要出去?” “嗯。” 陆时身形敏捷,上到矮墙后,蹲下,把手伸给下面的楚喻,“来。” 手腕处有一处圆骨凸起,瘦削,却很有力。 楚喻把自己的手搭了上去。 跳下矮墙,楚喻才后知后觉地想起来,“不会被监控拍到吗?” “不会,监控线路损坏,校工没有接新线,在另一个位置装了新监控,这里成了一个死角。” 楚喻没再多问,裹着陆时的薄外套跟着走。 _分节阅读_74 两人打了一辆车,下车后,陆时熟门熟路地带楚喻穿过窄巷,停在一扇小门边,跟里面的人说话,“我来拿钥匙。” 里面的人把一串钥匙递到陆时手里,“烈哥说,想拿去玩儿几天都行。” 楚喻听了两句,明白过来,刚刚出租车上,陆时电话是打给烈哥的。 不过到底是借了什么? 拿了钥匙,到建筑物的后面,陆时走到角落,伸手将一块黑色的防水苫布掀了下来。 苫布下,停放着的是一辆重型摩托车,钢性支座,尾部线条硬朗,造型简单,纯粹而强劲。通体喷黑漆,部分上了银粉。 楚喻眼睛都亮了,“是‘战斧’吗?” “不是,仿战斧改装的。”陆时长腿撑地,跨上去,吩咐,“上来。” 楚喻坐到后面。 他已经自觉放弃问陆时有没有驾驶证这个问题了。 慢条斯理地将银黑相间的手套戴好,陆时垂着眼皮,问楚喻,“知道心情不好,要怎么办吗?” “怎么办?” “发泄出来。” 话音落下的一瞬间,引擎声骤起,整辆战斧有如破风的利箭般,疾驰而出!楚喻被力道带的往后倒,吓得他连忙紧紧抱住陆时的腰。 风很大,楚喻好一会儿才适应,他闭着眼,开口就被灌了满嘴的风,“我们是去……上次的废弃公路?” 他的耳朵就贴在陆时背上,能感觉到皮肤的体温,以及对方回应时,胸腔微微的颤音。 地下黑赛的赛道在一处废弃公路,四面荒芜。一旦少了喧嚣人声,周围便显得空旷又寂静。路灯的光点绵延向远,周围除了呜呜风声,再无其他。 陆时将车停在起点位的中央,随后长腿蹬地,下车。 楚喻茫然,“陆时?” 陆时将黑银相间的手套从手上取下,扔给楚喻。 楚喻连忙接住,“你——” 他突然反应过来,“你、你是让我来开?” 陆时双手揣在口袋里,站得很直,自然垂落的发尖被风吹起,他抬抬下巴,问,“会开摩托车吧?” 楚喻点头,“会是会,可是——” 开普通的摩托车,和开改装车,能一样吗?! 陆时让楚喻坐到前面,自己蹲下身,细致地帮他调整好座位高度和控制件的位置,确定没问题了,他才起身,坐到楚喻身后。 两人胸背相贴。 近的能感觉到对方的心跳。 “陆时——” 下巴蹭过楚喻的肩线,陆时凑近对方耳边,嗓音压得微沉,“别怕,我在。” 说完,他就着这个姿势,从腰侧伸过手,替楚喻戴好手套。 再握着楚喻的手,搭在了车把上。 热意混合着战栗,从脊背窜起,喉间干痒,呼吸重浊,楚喻分不清是太过紧张和兴奋,还是渴血了。 或是,二者都有。 陆时将头盔戴在了楚喻头上。 仿佛身体中某一个开关被打开,楚喻握紧了离合。 橡胶轮胎与地面剧烈摩擦,车身只有轻微的抖动。透过头盔的防风玻璃,一切景物都变得模糊不清,道路两侧路灯的暖光由点成线,又纷纷消失在视野之后。 在行驶至最高速的那一刹那,楚喻只感觉整个人都被气流牵引着向上,甚至后背长出了一双翅膀般,巨大的升力效应让他有种即将悬空的错觉! _分节阅读_75 那一刻,所有的委屈和不解,伤心,以及难过,都随着耳边叫嚣的引擎声,“轰”地散开! 松开车把,楚喻在头盔中大口喘气。只觉全身血液逆流,血管即将在身体中接连炸裂,胸腔发紧,下一秒就要窒息,濒死一般! 头盔被摘下。 旷野的风送来充足的氧气,楚喻细软的额发早已被汗湿,贴在额头上,被风拂过,留下凉意。 他的眼睛却很亮,像是蕴着天边明星。 陆时站在车边,手里拎着头盔,问他,“还难过吗?” 旷野与垂落的天幕,在这一刻,便作了他的背景。 楚喻看着陆时。 下一秒,他酸软脱力的手拽住陆时的外套,直起身,攀附而上,嘴唇贴紧陆时肩颈处的线条,咬了下去。 肩膀处传来刺痛,比往常要重。 陆时抬手,虚虚将人护着。 “轻点儿。” 嗓音里勾起轻微哑意,陆时又道,“算了,随你。” 第26章第二十六下 这一次,楚喻只在皮肤上咬开了很小的口子,却有点深。松开牙齿后,隔了好一会儿才完全愈合。 见楚喻裹着大一号的黑色薄外套,坐在重型摩托上,垂着脑袋。 陆时拉好衣领,挑眉,“这是在反思了?” “我刚刚……没忍住。” 松开车把手的那一瞬间,楚喻身体里躁得厉害,明明全身都没多少力气了,指尖还是兴奋地在抖。吸血的欲望涌上来,压不住,咬下去的时候,就没像往常那样克制。 楚喻又赶紧保证,“下次我一定轻一点!” 换做以前,甚至是今天白天,楚喻都会紧张,担心陆时会不会因此冷脸。但现在,他却半点不怕,甚至伸手扯了扯陆时的衣摆,仰着脑袋,加重语气,“真的!” “嗯。” 陆时左手插在口袋里,右手将楚喻浸湿的额发往后撩,将他的眉眼全然露出来,低头,靠近,直视楚喻的眼睛,低声问,“还难过吗?” 这是一个极有侵略意味且强势的动作,陆时做出来,楚喻却半点不反感。 “不难过了。” 楚喻垂下眼,手指无意识地把玩陆时外套的金属拉链,“我就是一时间……有点接受不了。” 和在陆时寝室相比,他的语气平静。 “周围所有的人,都觉得我妈特别宠我,要什么买什么,为了我上学上得开心,甚至砸钱买学校。对我也不像对我哥哥姐姐那样,要求那么严格、那么高。他们这么以为,也这么灌输给我。” “所以,我以前,也以为真的就是这样。” “甚至她对我所有的冷淡,我都努力地归结到她工作忙。可是,哪儿有那么多的忙啊?她只是不在意、甚至无视罢了。” 陆时安静听。 楚喻裹了裹身上套着的外套。 衣服是陆时的,大了一码,上面沾着点陆时的味道。 “我哥我姐小学、中学、大学的毕业典礼,我妈都去了的。我的毕业典礼,占那个座位的,总是兰姨。” “我以前害怕,所以自欺欺人。但现在又想,有什么好害怕的?不过只是承认,” 他拽着陆时拉链的手收紧,停顿许久,才轻轻地把话说出来,“只是承认,她不爱我而已。” _分节阅读_76 话说出来,似乎也没有想象的那么难受。 “我妈是典型的当权者、上位者思维。也就是,她只会在有能力、有用的人身上,投注自己的注意力和精力。至于我,估计只是因为有这层血缘关系在,所以,她给我最好的生活环境,给我花不完的钱,给我建造一个玻璃温室,让我乖乖在里面,不要给她添任何麻烦。你看,就连她对我的要求,都只是健康,开心,平安,别让她操心。” 楚喻大脑逐渐清晰起来,他一句一句没什么条理,又说道, “我小时候,我妈对我,就像对我哥哥姐姐一样,给我请过很多老师,课程排得满。我懒散,没显出特别聪明,也不自律,喜欢睡懒觉,喜欢玩儿。等再大一点,我妈就再没给我请过家教,也没再要求我上课、要求我拿好成绩了。” 他弯弯嘴角,扯出一个不带笑意的弧度,“现在回想,估计那时候,我妈就觉得,我身上没什么希望,直接放弃我了吧。” “楚喻。” “嗯。”楚喻抬眼,睁大眼睛,“我没哭,真的,不信你看。” “我知道。” 陆时眼里没有怜悯,也没有别的多余的情绪,只是道,“要安慰吗?” “什么安慰?” “你想要什么安慰?” 楚喻一时间也想不出来,试探性提议,“……抱一下?” “好。” 在楚喻还没反应过来时,陆时便付诸了行动。 他倾身,伸开手臂,抱住了坐在重型摩托车上、裹着黑色宽大外套的楚喻。 手臂收拢,楚喻陷在陆时怀里。 鼻尖萦绕的,是有两分熟悉的洗衣液的干净味道。 楚喻僵住,没敢动,好一会儿,才放松下来,将下巴搁在了陆时肩上。 “我是不是……很没用?” “不是。” “真的?” “嗯。” 回程,陆时骑车,速度很慢。 夜风很轻。 楚喻靠在陆时背上,安静许久,忽然问,“假如,我是说假如,我真的考到年级二百二十名,甚至前一百二十名,前二十名,我妈会不会……会不会看我一眼?” “想试试?” “嗯,想试试。” 重装摩托车挟裹着引擎的沉沉轰鸣声,冲进隧道。凌晨时刻,没有别的车辆。隧道顶端橘黄的灯光落下来,像被切碎的夕阳的光。 楚喻手抓着陆时的衣服,视线落在刺眼的路灯上,不知道是说给陆时听,还是说给自己,“大概还是不甘心吧,不甘心这么轻易地就被人放弃。” “我会帮你。” 陆时将车停在路边,长腿撑在地上,回身看楚喻。 “但无论结果如何,都不准哭。” 楚喻又被一句话戳的炸毛,“我又不是哭包爱哭鬼!哪有这么容易哭?” 陆时轻笑,重新坐好,“手抱紧我,小哭包,回学校了。” 先去还了车,又打出租,翻墙回学校。 走到宿舍门前,楚喻忽然想起来,“你等等我!” 他快走两步,把寝室门打开一道缝,挤进去,“砰”一声把门合上,不给陆时窥见里面的机会。 门内一阵声响,很快,楚喻又开门出来。 _分节阅读_77 手里捏着两瓶补血口服液。 他插上吸管,递给陆时,懊恼道,“快快快,多喝一瓶,也怪我,太不克制了!你要是贫血了怎么办!” 陆时懒得伸手,就着楚喻的手,低头两口喝完,评价,“味道奇怪。” “味道奇怪也要喝,我已经让食堂的厨师熬了乌鸡汤,明天拿保温杯给你装过来。” 又说了两句,楚喻打了个哈欠,“好困,我要睡了,明天见。” 回到寝室,楚喻快速冲完澡,穿着睡衣,倒在松软的床上。 骑车时过于兴奋,四肢的疲软到现在才算完全漫上来。 他闭眼准备睡觉,隐隐闻到有点熟悉的味道,撑起身,看见随手仍在床边的黑色薄外套,才想起,衣服没还给陆时。 坐了一会儿,楚喻鬼使神差地,把那件外套拎过来,放到了枕边。 重新躺下,楚喻攥着一寸布料,睡得安稳。 一墙之隔。 陆时洗完澡,湿着头发没擦,坐到书桌前。 桌面上摊开的卷子还没写完,他拿了根铅笔开始解题。 台灯白色的光只笼罩住他身前的一小块区域,身后俱是黑暗。 手机振动。 陆时看了一眼,是认识的号码。 他没接,继续解题,任由手机震了一遍又一遍。 直到将最终答案写在题目下的空白区域,陆时才按下接听。 “陆时,是不是不准备接你爸我的电话了?你的礼貌呢!你的教养呢!真以为我有那么多时间,一次一次地陪你耗?” 陆时洗完澡,黑色护腕和手表都没戴,露出瘦削的手腕。 左手上灵活地转着铅笔,黑沉的眼里什么都没有,他嗓音清淡,“在做题,手机关静音了。” 陆绍褚的情绪稳定一点,“这么晚还在做题,学习辛苦不辛苦?” “不辛苦。” “让你在A市念书你不愿意,非要跑这么远,吃苦头的还是你!” 陆绍褚旧话重提,“你妈很想你,你爷爷也念叨你好几次,什么时候回来?” “忙,暂时不打算回来。” “陆时!”陆绍褚的嗓音骤然拔高,怒气压不住,“忙忙忙,你自己算算,你多久没回家了,啊?一年半!去年新年晚宴,一个个的都在问,你怎么不在,你让我怎么答?你让你妈面子往哪儿放!真当自己翅膀长硬了,飞出去就不回来了?啊!” 陆时沉默着听陆绍褚责骂。 神色毫无波动。 陆绍褚又缓下语气,“陆时,你妈最近头疼,家庭医生看了好几次都不见好。我不在家,顾不上,她养你这么大,你要是有良心,就回来看看。她见了你,会开心不少。” 陆时冷声道,“估计你不想听我重复刚才的话。” 陆绍褚好几秒没说话。 “打了三十万在你卡里,没钱了就说。” 吐了口气,陆绍褚给完糖,又教训威胁,“我就当你是青春叛逆期,但我告诉你陆时,我没少教过你,什么事都要有个度,我在你这儿,是拿了十分之十的耐心出来,你自己心里有数。真超出界线了,什么后果,你自己清楚!” 电话挂断,陆时将手机扔在桌面,“哐”的一声。 静静不动地坐了一会儿,陆时抽出一张白纸,用铅笔一笔一划认真写。 “……见乍开、桃若燕脂染,便须信、江南春早。又数枝、零乱残花,飘满地、未曾扫。……谩送目、层阁天涯远,甚无人、音书来到。又只恐、别有深情,盟言忘了。” 最后,他写下词牌名,《西江月慢》。 _分节阅读_78 太过用力,屈起的指节泛白,笔尖微抖。字迹在纸面陷下。 视线落在被纸面磨平的铅笔尖上,陆时拉开抽屉,从里面拿出削笔刀,削铅笔。 木屑和铅灰零碎地落在纯白的纸上,盖住了词牌最后三个字,脏了纸面。 刀片锋利。 陆时削笔的动作忽然停下。 削笔刀下移,刀刃最后停在左手的手腕处。 冷白的皮肤上,有数道深深浅浅的细细疤痕,醒目又刺眼。 想起刀尖刺破皮肤,鲜血溢出的情景,以及令人清醒的痛感,陆时眼神变得专注。 刀尖下压,皮肤凹陷,泛起刺痛。 可这一次,陆时却再没有用力将刀尖扎进更深。 扔开削笔刀,关上抽屉。 灯下,陆时注视着自己手腕皮肤下青色的血管—— 他的血不能浪费。 要是没血喝,那个小哭包会哭。 第27章第二十七下 楚喻进教室时,连李华都还没来,大半座位都空着。 章月山正背文言文,不经意地看见楚喻从教室门口进来,他揉揉自己的眼睛,自言自语,“我日,难道是昨晚刷题刷太多,大早上的出现癔症了?” 昨晚睡得晚,但楚喻精神很好,他五指张开,手在章月山眼前挥了挥,“三、二、一——班长回魂!” 章月山配合地做出往后倒了一下的姿势,又转身,看楚喻把沉甸甸的书包放到课桌上,“奇了怪了,校花你今天这么早?” “因为,从今天起,我就是一个要好好学习的人了!” 说着,楚喻先拿出湿巾,擦了一遍课桌,擦完,拿卫生纸再擦一遍。接着,又从书包里掏出一把崭新崭新的笔,五颜六色,从长到短依次排列。 他书包跟百宝箱一样,楚喻依次从里面拿出三角尺,橡皮,铅笔,卷笔刀,荧光笔,印花草稿纸,笔记本,便利贴,甚至还有一个望远镜! 章月山指指那一堆文具,“这一堆是?” “为好好学习做的准备工作!齐全吧?就这草稿纸,我都选了二十几分钟!作文常用优美句子里,有一句不是说,机会只垂青有准备的人吗?我准备得这么好,机会肯定会垂青垂青我!” 觉得有道理,章月山指尖一转,指向望远镜,“那……这个?” “我不是坐最后吗,说不定看不清老师ppt上的小字。我,绝对不能错过任何获得知识的时刻与细节,所以准备了这个望远镜!” 章月山把这番话在脑子里品味一番,觉得也很有道理! 但谁他妈上课用望远镜啊,你是坐在操场上课吗? 或者,你其实是想看清老叶眼角下的那颗痣? 校花你很有想法了! 这到底什么高端操作! 陆时今天来得晚,楚喻左等右等,才把人等来。 拿出印着哆啦A梦的蓝色保温杯,楚喻递给陆时,“今日份的鸡汤!” 陆时校服白衬衫顶上三颗扣子都没系,隐隐露出锁骨的线条。他面色很冷,眉宇间压着点儿躁意,也不说话。 把递来的保温杯接在手里,又将单肩挂着的黑色书包放下后,就趴课桌上,闭眼睡觉。 见陆时眉头微微蹙着,楚喻担忧,“陆时,你……没睡好吗?” _分节阅读_79 章月山倒抽一口气,在前面看这一幕看得心惊胆战。 以前分部的人,几乎都知道陆时有挺重的起床气,当天的脾气跟睡没睡好呈正相关。 高一上学期,课间,陆时正趴桌子上补觉。 有个在学校混成“哥”的高壮男生,听说陆时是公认的校草,不服气,就带了好几个小弟来挑衅。 那人往过道一站,拍陆时的课桌,拍的一阵“砰砰”响,一边叫嚣,让陆时抬起头来给大家看看,到底能不能担起校草这名头。 陆时当时头也没抬,却准确地一把抓住那男生的手腕,还没人看清到底怎么个动作,就听见一声痛叫,一米八几,满身腱子肉的男生,直接被陆时摔进了教室最后面的卫生角,吊着脱臼的手腕,躺在扫帚和拖把上,一脸惊诧与恐惧,半天没起得来。 据现场不少人说,陆时当时的表情吓人得厉害。 甚至接下来那几天里,只要是看见陆时在睡觉,不少人宁愿绕道,也不想在陆时课桌旁边经过,就怕自己也去卫生角躺一躺。 就在章月山满心担忧时,他听见楚喻又忧心忡忡地又追问了一句,“还是哪里不舒服?陆时你没贫血吧?头晕吗?” 章月山已经做好了,一旦情势不对,就赶紧拉着校花撤退的准备。 然后他看见,原本趴着的陆时撑起背,半垂着眼皮,看向楚喻,“嗯,昨晚睡不着,困。没有贫血。” 嗓音听起来明显比平时沙哑,含着倦意。 楚喻舒了口气,“那就好,那你多趴会儿,等老师来了我叫你。” “嗯。” 风平浪静。 章月山觉得自己仿佛有一双假眼。 一直到第三节课课间,陆时才终于坐起来,没再补觉。 喝完半杯乌鸡汤,陆时从手边堆着的题集下面,抽出一个淡蓝色封皮的笔记本,递给楚喻,“看看。” 楚喻一头雾水,接下,翻开,越往后看,眼睛睁得越大。 等快速将十几页翻看完,他倏地转向陆时,“这是——” “不是说想试试吗?” “你昨晚——” 陆时神色淡淡,“睡不着,太无聊了,总归要找事做。” 楚喻一时说不出话来。 笔记本上,是一连二十几页的复习资料,每个字都是手写的。 知识点分门别类,条理清晰,每一个点下面还有题型,以及具体解法,注意事项,连旁边的函数图都画得极为标准。 纸上的字迹规整,撇捺间有种凌厉的美感。 他不知道,陆时将这些知识点和题型整理出来需要多长时间,需要耗费多少心力。 脑子里又浮现起昨晚,凌晨的公路上,陆时停下车,回身看他,说,“我会帮你,但无论结果如何,都不准哭。” 陆时转了转手里的铅笔,“你先看着,哪儿不懂,就问我。” 听了这句,仿佛有热血窜出,楚喻顿时信心满满,“好!” 不过现实总会给人以迎头痛击。 楚喻在花了大半个上午后,终于把那二十几页的知识点看完。 他转过身,告诉他后桌,“我看完了。” 陆时合上习题集,问他,“哪里不懂?” 楚喻指指第一页,“这里。” 翻过两页,“这里和这里。” 又翻过六页,“这里,” _分节阅读_80 最后翻到倒数第二页,“还有这里。” “这些不懂?” “不是,”楚喻很诚实,“除了这些,其它都不懂。” 连楚喻自己都觉得自己就是个菜鸡,陆时却半点没惊讶。 他只是用铅笔敲敲桌面,告诉楚喻,“晚上来我寝室,给你补课。” 晚上。 马马虎虎冲了个澡,楚喻套上睡衣,挑出几支最好看的笔,几页印花草稿纸和一个笔记本,就窜到了陆时寝室。 两张椅子并排在书桌前,楚喻自觉到右边,端正坐好,规规矩矩,一双浅色的眼睛看着陆时,台灯映照下,里面琥珀色的光像是要晃荡着溢出来。 陆时问他,“补课这么开心?” “开心!” 楚喻又从口袋里摸出一个玻璃瓶,插好吸管递到陆时嘴边,“今天第三支补血口服液。” 陆时就着他的手,低头,咬住吸管,喝完。 楚喻很习惯了,等陆时喝完,顺手把空瓶扔进垃圾桶。 两人肩膀蹭着肩膀,开始补课。 没一会儿楚喻就发现,陆时讲的知识点,他几乎都能听懂。 卧槽,难道这就是学神的威力所在? 或者,其实我是个聪明绝顶、才貌兼具的天才少年,只是以前被耽误了? 他注意力不容易集中,听了没多久,就盯着陆时捏笔的手指出了神。 “楚喻。” “啊?” 陆时见他注意力分散,没再讲新知识点。拿过一本习题翻开,提笔,勾出二十道题,“做完。” “好。” 见陆时起身,楚喻连忙问,“那你呢?” “我睡会儿,做完了再叫我。” 寝室里安静下来,只有笔尖在纸面摩擦的声音。 楚喻一口气做完三道题,成就感爆棚。 他以前做数学,从来都是,先写解,审题,不会,写下一题的解。 或者考完数学,别的同学都在讨论,某道题是选B还是选C。 这时候,楚喻就会陷入深深的思考——我刚刚见过这道题吗?我真的见过吗?我莫不是跟你们做的不是同一套卷子? 但此时此刻,他突然感觉到,自己竟然已经上升到了另一个更高的境界——他不仅认识这些字,还知道这些字连在一起表达的意思! 楚喻你真厉害! 等认真做完陆时勾选出来的二十道题,已经是一个多小时后了。 楚喻伸了个懒腰,搁下笔,转身去看陆时。 床上,浅灰色的薄被铺展,陆时朝书桌的方向侧躺,闭着眼。 寝室里就开了一盏台灯,光照范围有限。暗淡的光线里,能勉强看清陆时的侧脸。 他肤色冷白,额角有浅浅的青色血管。闭着眼时,眼尾狭长,睫毛垂着,又浓又密。山根高,五官线条凌厉。 前一晚没睡好,他眼下还有淡淡的青影,不知道是不是在做梦,眉心蹙着,不太开心的模样。 睡着的陆时,全然没了白日的冷漠和尖锐。 _分节阅读_81 甚至显得温和又无害。 楚喻蹲在床边,盯着陆时发了会儿呆。 然后开始犹豫,到底要不要按照陆时说的,把题目做完,就叫醒他。 楚喻有点不忍心。 他总觉得,陆时身上像是担负着某些很沉重的东西,让他平时想开心也开心不起来。只有在睡梦里,才能卸下重压,得到短暂的喘息。 算了。 楚喻准备不叫醒陆时,让他好好睡觉,自己先回去。 至于渴血的饥饿感和低热,忍一忍也就过了。 站起身,楚喻又弯下腰,轻手轻脚地替陆时拉了拉被子。 正想收手,手腕却突然被攥住。 一股极大的力道将他往下拉,抵挡不及,楚喻整个人瞬间失了平衡,站不稳地往床上倒,脑袋蹭着陆时的肩膀,砸到了枕头上。 陆时嗓音带有困倦的睡意,嘴唇就贴着楚喻的耳朵,“做完了?” 温热的呼吸拂在敏感的皮肤上,又麻又痒。 楚喻本能地颤了一下。 没听见回答,陆时半阖着眼皮,眸色黑沉,看楚喻,“那就是饿了?” 接着,楚喻就感觉到,陆时微凉的指尖抵在了他的唇边,还无意识地在他唇上抹了一下。 很痒。 楚喻屏住呼吸。 “嗯?” 陆时鼻音带着倦意,似是不耐,在催促。 楚喻醒过神,下意识地微张开嘴唇,咬住了陆时的指尖。 第28章第二十八下 吸了两滴血,楚喻赶紧把牙齿松开,担忧,“陆时,你疼不疼?” “不疼。” 陆时阖着眼,指尖停在楚喻唇上,哑着嗓音问他,“还要吗?” 他尾音放得轻,恍惚给人一种温柔的感觉。 楚喻还记得自己昨天晚上把人咬疼了的事情,过意不去,连忙道,“够了,真的,已经不饿了。” 听见这句,陆时睁开眼,勾起鼻音,应了一声,“嗯。” 他懒洋洋地躺在床上,整个人就像是收起利爪晒太阳的猫科动物,动也不想动,只有指尖按在楚喻嘴唇上,有一下没一下地抚弄,半点没有挪开的意思。 楚喻嘴唇被揉得发痒,本能地想咬。 但他清楚,自己这两天吸血好像吸得有点多,很担心陆时哪天刷题,刷着刷着就晕过去了。于是他不断在心里默默告诉自己,不能咬一定不能咬,克制地很是辛苦。 偏偏陆时像是存心的一样,直到把他的嘴唇揉得都有点发麻了,才睁开眼,坐起身来,瞥向开着的台灯。 “题写完了?” “写完了!” 陆时起床。 和平时不同,他头发睡得有点乱,浑身都是懒散劲儿。黑色的宽大T恤套在身上,背影瘦削。 _分节阅读_82 站到书桌前,伸手拉开椅子,陆时坐下去,随便拿起一支笔,开始批改。 楚喻连呼吸都放轻了。 批改速度很快,不到一分钟。 陆时宣布结果,“二十道题,对了两道,正确率百分之十。” 他正想说“不准哭”,就看见楚喻松了一口气,拍拍胸口,如释重负,“果然,我还是很聪明的,竟然对了两道!” “竟然?” “对啊!” 楚喻手撑着下巴,非常容易满足,眉飞色舞的,“质的飞跃啊!我以前都能完美避开正确答案的!” 收回没说出口的话,陆时顺着夸奖,“嗯,确实很聪明。” 楚喻已经很久没看漫画书了。 他手伸进桌肚里,摸到了漫画书的封面,迟疑,又咬咬牙,把手收回来。 越是临近月考,楚喻越焦躁,就总想拿点什么来转移转移自己的注意力。 但他又很有自知之明——就他那点儿破自制力,一旦把漫画书拿出来,破了戒,他估计到月考当天,都不会想提笔翻书。 章月山听楚喻连着好几声叹气,笔尖更是都快把草稿纸戳破了,他劝道,“校花,淡定住,实在不行,就赶紧看一眼陆神给你的那几个笔记本!看到没,上面有学神的光环在闪耀!有陆神罩着,你还有什么好紧张的?” 一说到这个话题,他就嫉妒地捶胸口,“我尼玛啊,陆神亲手整理的笔记!亲手!” 楚喻恹恹地没精神,趴着不起来,“学霸不知学渣的痛!” 被他的表情逗乐,章月山没再劝,往楚喻身后望了眼,“咦,陆神呢?” “梦哥篮球瘾犯得厉害,陆时又不用复习,就被拉去打球了。” 楚喻发了会儿呆,忽然想起什么,从书包里摸出一个小十字架来。 挺小一个十字架,还没手掌心一半大。 章月山好奇,“这是干嘛?” 楚喻没答,又把手伸进书包里,摸出一个拇指大的圣母玛利亚摆件。 紧接着,文殊菩萨、弥勒佛、玉皇大帝,还有文曲星和太上老君,纷纷出现在桌面上。 七个神像,在楚喻面前依次排开。 楚喻蹙着眉,开始纠结,“我应该拜哪一个?” 章月山还没来得及反应,就听楚喻自言自语,“算了,都拜拜好了,我不能偏心!” 说完,他还双手合十,强调,“排位不分先后,诸位大神在我心中,都法力无边!” 楚喻把要强调的内容说完,又从书包里拿出一个红彤彤的苹果,放在一排神像前,“请享用!” 章月山被这神奇操作震得一愣一愣的。 见楚喻上完供,朝自己狂使眼色,他拿不准那眼神到底什么意思,“我、我也要吗?” 楚喻点头,“当然!你坐我前面,在神光庇佑的范围内嘛,而且一个苹果怎么够吃!” 章月山想想也觉得有道理,那么多个神,一个苹果肯定不够分。于是,他把自己早上没吃完的奶油泡芙上供了。 李华正在写英语作文,搁下笔,“我我我!马上!” 说着,他在包里掏半天,找出一个榛子巧克力,双手放到楚喻课桌上,“神光庇佑!” 方子期恰好拿卷子过来,找章月山和李华讨论题目。见这场面,一拍脑门儿,“妙啊!我怎么就没想到呢?” 他冲回自己的座位,拿了一个香蕉过来,虔诚地放到楚喻课桌上,双手合十,闭眼祈祷。“诸位大神,请一定保佑我这次能再前进五个、不,四个名次就够了!” 管逸阳故意从几人旁边走过,瞟了眼楚喻桌面上摆着的东西,吊梢着眼角,讥讽,“求神拜佛?呵,这是对自己的辣鸡水平心知肚明?不过,就算这些神佛法力再高强,估计也不能保佑你考试蒙的全对、冲进年级前二百二吧。” 楚喻唇角一翘,正想怼回去,就看见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了的陆时走过来,站在管逸阳身后,“让让,挡路了。” _分节阅读_83 经过楚喻的课桌时,他从口袋里拿出一颗薄荷糖,放到桌面上,“上供。” 楚喻眼里都是笑,“谢谢陆同学!” 梦哥抱着一个篮球,满头是汗地跟在陆时后面,见楚喻桌面上零零碎碎摆着不少东西,他翻来找去,最后找出一包餐巾纸,“希望各位大神不要嫌弃!” 李华眼尖,“餐巾纸包装上全是可爱的粉色草莓,梦哥你又被女生盯上了?” 梦哥抬脚踹李华的椅子,“就你眼尖!” 他抓抓自己的后脑勺,“这纸是有个挺可爱的女孩子,守在球场边递给陆神的。陆神说了句‘谢谢’,看都没多看一眼就走了。我不是怕那个女生下不来面子吗,就接了。啧,纸上竟然还喷了香水,这味道熏得我连打了三个喷嚏!” 李华和章月山一阵大笑。 楚喻回头看陆时。 陆时头发稍稍湿透,放下喝了一半的矿泉水,把一张活页纸递给楚喻,“这十道题做了。” 两个星期下来,楚喻已经很习惯了,他接到手里,“好,做完了给你检查。” 午休结束,预备铃打响,教室里还是闹哄哄的。 章月山开始挨着让填国庆留校意向表。 楚喻倒数第二个填,陆时最后。 见陆时在“留校”选项前打勾,章月山坐回座位,小声问楚喻,“十一你和陆神都留校啊?” 楚喻正在做陆时出的题,闻言头也没抬,“对,不是十月八号回校,直接考试吗,陆时说,干脆在学校不回去了。” 而且,楚喻其实也不太想回家。 他心里憋着一股劲儿,总想着等考出一点成绩了,再站到他妈面前,让她知道,他不应该那么轻易地就被放弃。 捏着笔的手指下意识地用力,绷得有一点疼。 他长到这么大,第一次这么想做成一件事,想证明一次自己。 深呼吸,让自己不要胡思乱想,楚喻沉下心,继续做题。一边做题,一边想——这真的是他十七年来,学习最认真的时刻了。 国庆七天假期,班里几乎一半的人都留了校。 教室、图书馆、自习室,全是人,让楚喻有种根本就没放假的错觉。 期间,贺致浩给他打电话,让他出来玩儿。楚喻心想,我他妈题都做不完,哪儿有心思玩儿? 拒绝后,盯着手机发了会儿呆,楚喻活动了一下僵直的手指,继续做题。 十月七号下午,考场安排就贴在公告栏了。当头第一个,就是陆时的名字,第一考室,第一个。 而高二A班的考场分布也十分神奇。 他们班大半的人,都十分均匀地分布在前两个考场和最后两个考场,显而易见的,成绩差距巨大。 章月山在一号考场挂了个车尾,李华和方子期都在二号考场。而楚喻,鉴于他上学期连英语都是瞎写的,理所当然的在最后一个考场考试。 第二天一大早,楚喻就起来了。 他整个晚上都没睡好,一直做梦就算了,五点过被梦惊醒后,就睁着眼睡不着。 出了会儿神,他发现确实睡不着,干脆拿过枕头边放着的笔记本开始看。 陆时给他整理的复习资料,一个科目一个笔记本这么写的。 大半个月里,他把这几个本子的纸页都翻得起了毛边。 裹着被子躺在床上,见着陆时笔锋凌厉的字,楚喻心里莫名地没那么慌了。 七点过,楚喻起床。 刷完牙,他拿起手机,想给施雅凌发条信息,说自己今天月考。 但又想到,信息发过去,他妈妈应该也没时间看的吧? 最后还是算了。 _分节阅读_84 换好衣服,楚喻打开寝室门,隔壁的门也正好打开。 两人往楼梯口走。 一路上没聊别的,楚喻自己嘀嘀咕咕地在背陆时给他勾出来的必考诗词和文言文填空。 陆时手插在口袋里,微微低着头,仔细听,时不时纠正。 匆匆去食堂吃过早饭,走到教学楼,楚喻考场在四楼,陆时在一楼。 “那我上去了。” 陆时把手里的一支黑色签字笔和一支铅笔递给楚喻。 楚喻奇怪,晃了晃手里的透明文具袋,“我带了笔的。” “考试时,要是静不下心,就想想,这是被学神光环笼罩的铅笔。” 楚喻整个早上第一次笑出来,他抬抬下巴,“那我呢?” “被我罩着的人。” 最后一个考场里,有楚喻不少熟人,最熟的就是贺致浩。 楚喻刚踏进门,就听见贺致浩的声音,“我们家喻少来了!” 楚喻笑骂,“滚,谁是你家的?脸越来越大了?” 贺致浩笑嘻嘻地抱怨,“放假找你你都不出来,忙什么啊?” “学习。” “卧槽!” 贺致浩赶紧拖了一张椅子,坐到楚喻旁边,“别人跟我说,你国庆都没回家,在学校天天刷题背课文,我还以为是唬我呢,结果你还来真的?” 他压低声音,“是不是打赌那件事?那个管逸阳也太他妈嚣张了,真把自己当回事儿啊?不用你动手,你发话,本少爷有八百种方法让他哭着跪下叫爸爸!” 楚喻想了一会儿才想起来,管逸阳是谁。 他摇头,“谁稀罕他叫爸爸?你有这空闲,不如多睡会儿觉,我学不学,跟管逸阳屁关系没有,我是因为,”他顿住,“算了,说了你也不明白。” “什么不明白?” 不过见楚喻真的没把那人放心上,贺致浩也就没再提,“行吧,那等月考完了,兄弟几个一起聚聚?你这开学一个月,都没怎么出来过,就连林家姐姐,都念叨你不知道多少次了。现在一个个的碰见我,回回开口都是,楚喻呢,怎么没见着人?” 楚喻心里算了算,发现还真是这样,他点头,“那行,考完了我有时间,一起聚聚。” “话就放这儿了啊,不准反悔!我马上打电话定地方!” “时间地方定下了,跟我说一声。” 楚喻看看时间,离开考还有二十分钟,他赶人,“可以告退了,我抓紧时间看看书。” 离考试还有十分钟,监考老师让把书和其它东西都交上去,说完,开始拿小刀拆试卷的密封袋。 楚喻把书交上去,从讲台回来,一路上看见,不少人都在运笔如飞地准备小抄。 有往自己手掌心上写的,有往桌面上抄,个个极为专注。 刚在位置坐好,有人拿笔戳了戳他的背。 楚喻回头,发现是认识的人,高一跟他一个班,不太熟,好像叫杨铮翔。 杨铮翔小声说话,“校花,小抄我多缩印了一份,你要不要?” 非常大方。 楚喻拒绝了。 他心里想——实不相瞒,你们做的那些小抄,我全会背! 这一刻,楚喻觉得自己,估计是这整间考室里,最牛逼的那个仔。 等试卷发下来,楚喻担心自己会忘,先翻到后面,把诗词古文填空给做了。 _分节阅读_85 填完了他才反应过来——我日,考的句子,他竟然全都背过! 坐直了缓缓呼吸,楚喻不经意看见,坐他前面的那位同学,试卷都没看,拿起铅笔,花半分钟填完选择题的机读卡,然后,就开始盯着黑板上方的挂钟发呆。 而他左边那一位,正在写作文,写几个字换一行,跟散文诗一样,还没过多少时间,已经写完了大半页。 右边那位最厉害,把三张草稿纸裁开,折起了千纸鹤。 没一会儿,满桌子堆的都是千纸鹤。 至于监考老师,一个坐在讲桌后面玩儿手机,一个站在教室门口和人聊天。估计是半点不怕他们传答案抄袭——传来抄去,也不会考出花儿来就是了。 楚喻做了两道选择题,有点心浮气躁。 盯着陆时给他的笔发了会儿呆,继续做题。 临到交卷,楚喻的作文才打下最后一个句号。 他作文材料没看太懂,但陆时给他弄了一个议论文标准模板,他背得挺熟,写起来还算流畅。 考试的时间过得飞快,楚喻题做得慢,门门考试都要到最后一分钟才做完。 等考完最后一科英语,楚喻觉得自己已经是一个废人了。 他趴在课桌上,手都不想抬一下。 直到有人屈着手指,在他桌上轻轻敲了两下。 是陆时。 “你怎么上来了?” 楚喻抬眼,从下往上看陆时,说话都没力气,很虚。 陆时考室在一楼,电梯肯定挤不进去,上来得爬楼梯。 “走了。” 见楚喻没动静,陆时伸手,将铅笔直尺橡皮擦一一装进透明的文具袋里,顺手摸了摸楚喻细软的头发,“不走?” 楚喻慢吞吞地站起来。 跟着陆时走了几步,想起什么,楚喻又激动道,“我第一次如此认真地考英语,连作文都写够字数了!还有还有,数学!那些题我竟然好多都认识!理综也是,真是太太太令人感动了!按照你说的,我会做的基本都好好做了,不会的没花时间看,反正看不懂。” “语文呢?” “我把空填满了的!” 楚喻一路上都很兴奋,说自己做物理时把公式忘了,笔头都差点咬断才想起来。 又说数学第二道题,跟陆时给他讲过的几乎一模一样,他肯定能得全分。 完了又吐槽英语作文,永远都是李华,不知道李华怎么有那么多外国朋友要来国内玩,还有那么多夏令营和比赛要参加。 陆时很耐心,走在楚喻身侧,安静听着,时不时应一句。 楚喻说得口有点干,停下来,又想起,“今天周四,我听老叶说,他们加班加点改卷子,应该明天成绩就能出来了。” 他声音里藏着紧张和忐忑。 “楚喻。” “嗯?” 陆时停下来,垂眼看他,“答应我,无论结果是什么,都不准哭。” 楚喻这次没有炸毛。 他听懂了陆时说的是什么。 “好。” _分节阅读_86 第29章第二十九下 两人回到教室时,老叶还没来。 “做过的题竟然都错了!” 方子期抱着本题集,正捶胸顿足地大叹,“完了完了,我数学没考好,平均分要被拖死!” 梦哥抠开蓝色易拉罐,灌下可乐,听见方子期这句,瞪眼,“滚你妈,老子后面两道大题没做,都没说什么,你一道选择写错了,竟然还有脸哔哔!” 说完,他又郁闷地喝了一口冰可乐,“我数学物理最后三道选择题,全靠抓阄。监考老师在我旁边站了半天,真他妈看完我抓阄全程才走!老子抓阄的手都在抖!” 方子期捂着嘴,憋笑憋得肩膀打颤。 章月山安慰,“没关系梦哥,25%的正确率,要是运气好,说不定命中率还挺高!” “有道理,拼运气!” 梦哥话题一转,“说起来,” 余光瞄见楚喻和陆时进来,他连忙招手,“校花,陆神,快快快,一起来听!” 楚喻凑过去,“听什么?” 梦哥假模假样地咳嗽两下,压低声音,神神秘秘的,“你们肯定猜不到,我考试的时候,前面坐的是谁!” 一听这里面有故事,几个人纷纷凑近,“是谁?” 梦哥摸摸后脑勺,一米八八的魁梧个子,有点腼腆,“就是、就是上次,球场边,草莓包装餐巾纸那个女生!” 章月山惊了,“卧槽,缘分啊!这都能再碰到?” 梦哥笑容越发灿烂,“对对对,那女生成绩比我好,上次期末考试发挥失利了才坐我前面。她说拿卷子给我抄,我虽然很动心,但怎么可能同意!” 楚喻没懂,“为什么不抄啊?”他恍然大悟,“原来梦哥你这么有操守!” 梦哥摆摆手,“校花,你怎么跟没长醒似的?这要是真抄了,我多没面子,还怎么在人女生心里留下光辉的印象?” 思考两秒。 楚喻醒悟,“原来梦哥你是看上——” 梦哥一把捂住楚喻的嘴,“小声小声小声!” 楚喻连忙点头,梦哥这才移开手掌。 楚喻当真换成小声说话,“梦哥你竟然看上人家了!” 这时,守在门口望风的同学喊了句,“老叶来了!” 众人各归各位,动作神速。 等老叶走进教室时,全班同学都规矩地坐在座位,安安静静。 老叶很满意,他手撑在讲桌上,呈一个梯形,道,“等会儿我们所有老师,都要集合去批卷子,没空管你们,你们一个个的,都自觉一点。明天出成绩,今晚估计是你们最后的狂欢,明天该哭的哭,该痛改前非的改,该请家长的请家长。” 老叶难得没有灌心灵鸡汤,估计是真的赶时间,几句话说完就走了。 桌椅移动,教室里喧闹起来。 生活委员在上面安排扯着嗓子安排值日,梦哥高声问有没有人要组队去打篮球。 楚喻收拾书包。 塞了两本题集到包里,突然想起,考试已经考完了,晚上不用再熬夜看书刷题了,就又把书放了回去。 陆时见他的动作,问,“晚上做什么?” 楚喻想了想,“估计……看看漫画?我的漫画书都三个星期没拿出来见光了,我再不陪陪它们,它们该是有多寂寞。” “嗯。”陆时颔首,“我去吃晚饭。” 见人往门外走,楚喻忽然注意到,陆时手上连根笔也没拿。 今晚是不准备刷题了? _分节阅读_87 楚喻没什么食欲,慢悠悠地走回寝室,把没看的漫画搬出来,挑了一本。 地上铺着浅色地毯,楚喻赤脚,拎着漫画书,靠着床边坐下来。 翻了几页,楚喻发现自己心浮气躁的,盯着书页上的图,有点看不进去,脑子里乱七八糟全是考试题。 考完之后,他心气虚,为了保护自己脆弱的小心脏,干脆没找陆时对答案,章月山他们对答案时,他也没有参与。 考定离手,他尽力了。 扔开漫画书,楚喻躺在地毯上,望着鹤望兰宽大的绿色叶片,出神。 如果考差了,哭是不可能哭的。毕竟他很有自知之明,自己就是一速成,大神带的那种。 就是……大不了再来一次,努力学学,月考完了还有期中考,要是期中考都不行,那不是还有期末考吗。 反正,终归能让妈妈看看,我也是可以做到很好的。 在心里想了一圈,把最坏的心理准备做好,楚喻重新拿起漫画书。 不知道过了多久,敲门声响起来。 楚喻起身,拎着漫画书去开门。 等看清门口站着的人,他愣了两秒,语速飞快道,“等我一分钟!” 门砰地一声重新关上。 楚喻望望自己寝室,抓抓头发,埋头开始收拾。 衣服都扔脏衣篮,鞋子通通摆好,桌面上乱七八糟的东西全部扫进抽屉,衣柜门关上,枕头放好。 直到寝室能看了,楚喻才重新打开门,“那个……进来吧。” 陆时进门。 假装看不见没关好的抽屉、露出布料一角的衣柜门,以及皱巴巴的床单。 视线落在床边堆着的漫画书上,陆时自然地在地毯坐下,背靠着床,抬头问楚喻,“一起看?” “好。” 楚喻答应下来,没觉得有什么问题,问陆时,“你喜欢哪种题材的?我找给你。” “就看你最喜欢看的那本。” 楚喻把书递给陆时,自己在旁边挨着坐下。 陆时话不多,楚喻也没出声,室内安安静静的,只有书页翻动的细碎声响。 不知道是不是陆时自带沉心静气的效果,楚喻心里没那么慌了,好歹漫画终于能看进去了。 不过看了没一会儿,楚喻就感觉眼皮有点重,脑袋也发沉。 他基础太弱,准备时间又短,之前那三个星期,天天高强度学习,早上六七点起,晚上十二点睡,做梦都在刷题背书—— 完全是拼着一口气。 考完试,神经一旦松懈下来,整个人浑身上下提不起劲,疲惫得厉害。 陆时左腿伸直,右腿屈着,用膝盖撑着漫画书,一页一页翻。没看到一半,就感觉右边肩膀一重。 楚喻闭着眼睛,细软的头发摩挲着他颈侧的皮肤,呼吸平缓,眼睛下面有淡淡的青影。 睡着了。 陆时停下翻漫画书的细微动作,静静坐着,没有再动。 第二天,楚喻拎着用保温杯装着的乌鸡汤,刚到教室,就被方子期堵了个正着。 “校花,你之前拿出来的那些神仙摆件,都还在吧?” “在,怎么了?” 方子期心绪不宁,焦急,“快快快,再给我拜拜,我有种不祥的预感,大清早起来,眼皮直跳,我觉得我成绩估计要退步!” _分节阅读_88 楚喻问他,“要拜哪一个?” “文曲星,对,文曲星!” 楚喻把文曲星摆到桌面上,方子期双手合十,嘀咕了一大堆,也没人听清说的什么。 李华眼圈也是黑的,“学委,封建迷信要不得。而且成绩都出来了,你现在拜文曲星,成绩单上的数字还能凭空变了不成?醒醒吧你。” “考试前积极上供的人是谁?” 方子期又一脸深沉,“求神拜佛,只为心安,年轻人,你不懂。” 方子期刚说完,教室另一边就爆发出一阵哄笑。 一个男生音调起得很高,“哈哈哈,管逸阳,你要是升级当了爸爸,我们是不是也能沾沾光,混个叔叔来当当?” “我不想当叔叔,过年还得给侄子发零花钱,多不划算!” “反正人家有钱,说不定逢年过节,还会孝敬你!” 管逸阳嗓音拖得很长,“低调点儿啊,成绩不是还没下来吗,到底考的怎么样还不确定呢。” 音调高的男生笑得更大声,“管逸阳,这就是你不对了,你还真信某些人放得狠话啊?”说完,他捏着嗓子,叫了一声,“啊,你是我爸爸!” 几人哄笑。 方子期脸一沉,就要过去,楚喻叫住他,“成绩马上就下来了,现在他们蹦的多高,一会儿脸就有多痛。” 方子期觉得有道理,又打量楚喻,眼含期待,“校花,你心态真的超好,巨淡定!” 楚喻淡淡一笑,“我装的。” 其实他现在心里紧张的一批。 班主任老叶在众人望眼欲穿下走进来,陆时今天来得晚,跟在老叶身后进来。 “同学们都到齐了吧?” 老叶把一叠白色成绩单放下,眼睛里有红血丝,精神还不错。 “我昨天批卷子,又被诸位拓宽了视野。我满怀激动地走进办公室,戴上我的眼镜,拿起我的红笔,等我定睛一看,这分析填的是什么和什么?这语言运用又是写的什么东西?我是这么教的吗?于是我决定跟隔壁班的老师换一换,去批作文。” 老叶一脸沉重,痛心疾首,“作文,百花齐放的作文,我竟然还批到了一首散文诗,估计就八句,不到七十个字。为了凑够字数,那位诗人,硬是将他那歌颂食堂菜做的好吃的散文诗,重复写了四五十遍!” 梦哥在座位敲桌子,“老师,你再不公布成绩,我就要因为心率过速原地爆炸了!” 老叶这才停下长篇大论,“好,为了避免罗嘉轩同学的当场死亡,那我们接下来,就来念念成绩。” 教室骤然安静下来,楚喻放在大腿上的拳头握紧,深吸了一口气。 李华低声道,“成绩单那一抹雪白,仿佛是报丧的!” 一边说着,一边把笔转得跟螺旋桨一样。 章月山没回话,手上又开始把魔方转的飞起。 老叶拿起成绩单,开始念。 “陆时,班级排名第一,年级排名第一,除语文年级排名第二外,其余科目均是年级单科第一,各科分数分别是……” 教室里,众人齐齐倒抽了一口凉气。 分部来的都还比较习惯,不就是碾压吗?碾压月月有,他们都淡定了,时不时还会赌一赌,陆神能甩第二名多少分。 本部的以前没跟陆时一起,个个转头望向陆时,瞻仰学神光辉。 有人小声吐槽,“这成绩,真是人能考出来的?陆神莫不是披了人皮的机器!” 章月山作为陆时迷弟,则是兴奋道,“陆神永远都是你陆神!” 陆时起身,去领了成绩单,脸上惯常地没有多余表情。 老叶接着念。 “杨雨潺……” _分节阅读_89 “章月山……” “方子期……” 名次靠前的优等生名字一个一个过去,楚喻觉得呼吸发紧,心跳声一下下砸在耳膜上,连掌心都烫了起来。 直到他听见自己的名字。 “楚喻,班级排名21,年级排名199。英语148分,单科排名年级第二。” 老叶把分数和名次念出来,也挺唏嘘。 要知道,这成绩出来的时候,办公室里的老师,一个个差点惊得下巴脱臼。 英语老师还特意将楚喻的试卷拿出来看了一遍,最后感慨,“英语作文写得是真的好,听说他小学初中都是念的国际学校?不过这小学生字迹,看着好伤眼睛!” 笑容却是挡都挡不住。 楚喻坐着没动。 直到陆时从后面,喊了声“楚喻”,他才回过神来。 站到讲台前,老叶把成绩单递给楚喻,温和道,“进步非常大!” “谢谢老师。” 楚喻接下成绩单,迷迷瞪瞪地回到座位。 章月山和李华齐齐回头,章月山感慨,“牛逼啊校花!” 楚喻还有点反应不过来,盯着成绩单上的数字,觉得跟做梦一样—— 不,这成绩,做梦都不敢这么做! 李华低着嗓音,“我舒服了,全身气血通畅,我刚刚可是一直盯着管逸阳,听见你的排名,以及英语考了148,他表情不要太震惊,满眼写着‘我不信我不信这是假的’!现在脸黑的都要滴墨汁了。他同桌一直往这边望,如丧考妣!呵,还想当叔叔,他就是跪下叫你叔叔,也要看你给不给这个机会!” 楚喻没理会什么管逸阳,他转过身,看陆时,“我、我——” “嗯。” 似乎知道他要说什么,陆时看着楚喻的眼睛,轻哑的嗓音带着点儿浅淡的笑意,“辛苦了。” 听见陆时说的这三个字,楚喻眼睛有点酸。 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他最后点点头,露出笑来。 第一节下课,梦哥拿出箭步上篮的水准,冲到楚喻旁边,一巴掌呼到楚喻肩上,亢奋地大声道,“我他妈校花牛逼!突击学习,竟然考进了前两百!你这什么脑子,啊?” 方子期也兴奋地要死,“我竟然仿佛要流下老母亲的泪水了!我明明才十七岁!” 楚喻被梦哥摇来晃去,也很开心,弯着眼睛笑,“我也觉得自己好牛逼,我怎么就这么厉害呢!” 梦哥大笑,“我他妈就说,想让校花谦虚地说两句,类似,‘这次发挥还不够好,下次继续努力’这样的句子,不可能的!” 说着,他哎哎叹气,“就是有些人呢,也不知道有没有这个机会,跪下叫爸爸了!” 转过头,望了眼,梦哥发现关键人物没在,“管逸阳那黑心崽子去哪儿了?难道是去找个偏僻地方,练习怎么叫爸爸了?” 楚喻没把这件事放心上。 他满心都在想,自己是中午给施雅凌打电话,还是等到晚上再打。 要不还是中午打,晚上他妈妈可能会加班,中午应该有休息时间。而且他现在,真的有点克制不住地,想把这个消息赶紧告诉他妈妈。 这时,教导主任出现在A班门口,“楚喻。” 楚喻抬头。 “来一趟我办公室。” _分节阅读_90 第30章第三十下 楚喻把成绩单放书里夹着,先去跟班主任打招呼。 顺便又被老叶拉着夸奖了一通,英语老师也在旁边,楚喻被夸得恍惚,觉得自己就是天上那一颗闪闪发光的文曲星。 从办公室出来,楚喻看见,陆时手习惯性地揣在口袋里,正等在门口。 “我跟你一起。” 楚喻想,教导主任的办公室他去过好几次,熟门熟路的,真不用陪。但见陆时已经迈开步子往外走了,他跟上去——可能,陆时是有事要去找教导主任? 天气阴沉沉的,云层很厚,见不到阳光。 楚喻心情却很好,一路上都停不下来地跟陆时说话。 “我都没想到自己能考199名!做梦都考不到这么高的分数,”楚喻心里门清,他朝陆时笑,“谢谢你!” 陆时眼睛看前面,语气清淡,“谢我什么?” 浅色的眸子里蕴起笑意,楚喻掰着手指头开始数,“你给我的理解答题模板、语言运用答题模板,勾出来的必考古诗文填空,还有作文模板,全部全部都用上了!还有还有,你挑出来的那些数理化的题型,道道精准,一道两道三道,我几乎每一道看着都好眼熟,你到底什么下凡的神仙?” 说完,他还弯下腰,从下往上去看陆时的脸,表情夸张,“陆神,你怎么这么厉害呢?” 陆时手从口袋里拿出来,揉了一把他的头发,“好好走路。” 两人慢慢悠悠地走到教导主任办公室门口时,发现门是关着的。 楚喻敲门进去,“老师,您找我有什么事吗?” 话刚说完,楚喻就看见办公室左侧的沙发上,坐着两个人——管逸阳和房鸣哲。 他记得房鸣哲,管逸阳的前桌,大声说想沾光做他叔叔那个人。 脸上的笑容淡下去,楚喻移开视线,“老师,您找我?” 办公室不大,深棕色的实木办公桌后面,是一个书架,上面竖着不少《青少年心理学》、《文摘》、《教育心理学概论》之类的书。两侧各放置有三人式沙发,深棕色,充当会客区。 教导主任坐在办公桌后面,见楚喻进来,脸上露出和蔼的笑容,“楚喻同学,辛苦你过来这一趟,坐。” 见陆时跟着一起进来,他又道,“陆时同学如果没有急事,可以先回教室,下午再过来办公室找我。” 楚喻在沙发坐下,开口,“陆时是陪我过来。” “原来是这样,那陆时你也坐。” 等两人坐好,教导主任清清嗓子,“这次请楚喻同学过来,是想调查清楚一件事。” 他神情变得严肃,“有两位同学举报,这一次的月考中,楚喻同学存在作弊行为。” 听完,楚喻半点惊讶都没有,他神色镇定,视线从对面坐着的两个人身上掠过,回答,“我没有。” 教导主任看向管逸阳和房鸣哲,“房鸣哲,你把刚刚的话,当着楚喻的面重复一遍。” 房鸣哲似乎有些不安,他小幅度地挪了挪位置,瞥了一眼坐在对面的楚喻,眼里透出些许的胆怯,又像是鼓起勇气一般,开口道,“我……我这两天都睡不着,因为心里愧疚。我做的事情,很不应该,特别是对那些认真学习、想要取得好成绩的同学而言,太不公平。” 楚喻看向房鸣哲,“你做了什么事,愧疚的觉都睡不着?” 房鸣哲放在大腿上的手猛地握成拳,没有回答楚喻的问题,而是转向教导主任,“老师,对不起!这次考试,我帮楚喻作弊了。” 楚喻开口,“那这位同学不如说说看,你是怎么帮我作弊的?” 房鸣哲紧握着的拳头发起抖来,“就在男厕所,当时正好只有我们两个人,你问我,我是不是每次考试,都能考进年级前五十名。我说对。 然后、然后,然后你就让我考试时,给你发答案。” 房鸣哲闭了闭眼睛,“我不同意,说这样不好,考试是考的真才实学,作弊是可耻的。但你说,要是我不配合你,你就把我,把我——” 楚喻:“把你怎么样?” “把我开除出嘉宁私立!” _分节阅读_91 房鸣哲看向教导主任,嘴唇微抖,“老师,我错了,我、我家里没什么钱,我爸开出租,我妈是家庭主妇,他们把我送进嘉宁私立,非常不容易,我不想被开除……” 嘉宁私立有不少这样的学生。家境一般,甚至不太好。冲着学校提供的奖学金和学费住宿费减免,才放弃公立学校,来这里读书。 教导主任紧皱着眉,“所以你就帮楚喻作弊了?” 房鸣哲咬着下唇,点头,“嗯。” 他接着道,“楚喻还说,绝对不会被发现的,让我放心。最后一个考室,监考都不严,不会被抓到。” “好。” 教导主任又看向楚喻,“楚喻同学,你有什么想说的吗?” 楚喻语气没有半点起伏,“在此之前,我跟这个人,一句话也没有说过。” 房鸣哲猛地抬头看向楚喻,想说什么,但眼里闪过惧怕,又闭紧了嘴。 “楚喻,”房鸣哲旁边坐着的管逸阳开口,“我知道,因为我们打赌,让你压力太大。为了考出好成绩、保住面子,你才会不得已采取别的手段。对不起,那个打赌太幼稚了,我收回。但,”他双眼看着楚喻,真诚劝道,“可是,人能失去面子,但决不能失去做人的准则,楚喻同学,你说对吗?” 楚喻抬抬下巴,“你们的意思是,我因为跟你打赌,担心自己会输,所以威胁这个叫房鸣哲的,让他考试时递答案给我?” 管逸阳点头。 楚喻笑出声来,“啧,管逸阳,你是以为自己有多大的面子,让我因为一个根本就没有接受的赌约,跑去找人帮忙作弊?” 管逸阳被楚喻的笑容刺激,遮掩在身后的手抠紧沙发,他抿唇,又道,“对不起,我不应该意气用事,跟你打这个赌,导致你犯错。” 他说着,余光看见,教导主任已经又信了几分。 这种被宠坏了的二世祖,多半都受不得刺激。为了面子上能过得去,威胁别人帮忙作弊什么的,完全做得出来。 管逸阳心里涌起报复的快感。 在班主任把楚喻的成绩念出来时,无数人都朝他看过来。 惊讶的,恶意的,嘲讽的,看笑话的。 他甚至还听见有人在说,这下管逸阳多了一个爸,以后是不是就要改成楚逸阳了。而且这个新爸还这么有钱,不知道会不会给管逸阳发零花钱,改善改善伙食。 想到这里,管逸阳心里涌起一股憋屈的怒意,他直视教导主任,“老师,您会相信,一个进校以来,考试永远年级倒数,数学物理通通交白卷的人,会一夜之间,成绩突飞猛进,考进年级前两百吗?” 他一脸凛然的正义,“我不信,很多同学都不信!我们要求按照校规,给作弊的人处分,还大家一个公平的考试环境!如果楚喻因为校董儿子的身份,就能为所欲为,还不能处置的话,校方还有什么尊严和威慑力可言?” 楚喻听着,突然觉得管逸阳还不算笨。 管逸阳明显是认定他考出这个成绩,一定作弊了,所以选择直接揭穿。 至于,到底是谁配合他作弊的,这个不重要。重要的是,揭露他“作弊”这个事实。 完了还隐隐指向,如果不处理他作弊这件事,校方就不能服众。 教导主任也在考虑。 他觉得自己还算了解楚喻。 楚家这个小少爷,算是这些富二代富三代里脾气性格比较好的,但从来就没把学习放心上过,家里更是没有这个要求。 这一次突然考出这么好的成绩,又有打赌这回事,确实有很大可能,是运用了不太常规的手段。 但这个事情,不太好处理,他必须顾及到楚家的颜面。 他问房鸣哲,“有证据吗?” 这是已经下意识地偏向管逸阳和房鸣哲的说辞。 房鸣哲缩了缩脖子,畏惧的模样,“楚喻事先就吩咐说,为了防止留下证据,事后暴露,答案发给他之后,就马上删干净,一个字也不要留下。” 这是房鸣哲和管逸阳商量好的,把水全泼楚喻身上。教导主任见作弊这种事见得多,自然会帮他们补全细节。 他们打死也不相信,一个彻彻底底的学渣,只用三个星期的时间,就能考到年级199名去。 不是作弊,肯定也是偷试卷事先背了答案的。 一旦楚喻反驳不了,那这个罪名就坐实了。 _分节阅读_92 到时候,就算教导主任大事化小、小事化了,这个消息同样可以传出去。 楚喻,输定了。 隐蔽处,房鸣哲和管逸阳对视一收回视线。 楚喻觉得很没意思。 果然学校大了,总会有那么几个傻逼。 他懒得再搭理管逸阳和房鸣哲,直接看向教导主任,“这两位同学,口口声声污蔑我作弊这件事,我挺遗憾。他污蔑我容易,我证明自己其实也很容易。” 管逸阳心里一跳,突然有不好的预感。 接着,就听楚喻说道, “学校不是备着B卷吗?或者让老师们现场出题也行。卷子给我,我就在这里,当着各位的面,重新考一次。” 楚喻转向管逸阳和房鸣哲,眼里有明明白白的不屑,“看看我的分数,到底是真的,还是假的。” 房鸣哲和管逸阳怔坐在沙发上,后背上冒出一层冷汗—— 这跟他们预先设想的不一样! 教导主任颔首,“对,这个方法很好。既然楚喻同学愿意配合,我这就让教研室把B卷拿过来。” “麻烦老师了。” 楚喻又看向管逸阳和房鸣哲,挑起唇角,“只希望,等我做完卷子,某些同学,不要又说我提前偷看过试卷、背过答案。” 教导主任摆手,“不可能,因为是备用卷,只打印了一份,装在密封袋里。没有拆封,不可能出现泄漏的情况。” 没过多久,封在牛皮纸密封袋里的试卷就送了过来。 楚喻找教导主任借了一支笔,用书垫着,开始答题。 办公室里安安静静。 期间,教导主任接了两个电话,一直没走开。 做到最后一道大题时,办公室门外响起了由远及近的脚步声。 高跟鞋踏在大理石地砖上的声响。 很快,办公室门被敲响,一个穿米色职业套装的年轻女人打开门后,退到一边。 教导主任连忙起身迎过去,恭敬道,“施总,劳烦你百忙之中,抽空来这一趟!” 楚喻笔尖从纸面划过,“呲啦”一声,透穿纸张。 楚喻没有抬头。 直到熟悉的声音喊他的名字,“楚喻。” 捏着黑色签字笔的透明塑料杆,楚喻抬眼看过去。 他的母亲,施雅凌,穿白色领结真丝衬衣,手工剪裁的黑色西服外套,站在办公室门口,正朝他看过来。 “妈妈。” 楚喻出声,觉得声音仿佛都不是自己的,失控了一般。 他发现,自己已经有两三个月没见过施雅凌了。 一时间,竟然有了一丝陌生感。 施雅凌看向教导主任,“说说具体情况。” 教导主任连忙把事情原委都详细说了一遍。 他原本是想着,楚喻作弊这件事,事关名誉,谨慎起见,他报给了施雅凌的秘书。 没想到施雅凌亲自来了。 “知道了。” _分节阅读_93 施雅凌听完,看向沙发上坐着的管逸阳和房鸣哲,“是什么给你们的底气,如此不遗余力地污蔑楚喻作弊?” 她不是温婉的长相,相反,身处高位久了,自带凌人而强横的气场。 管逸阳脸色一白,房鸣哲更是呼吸都慌乱起来。 他们都没预料到,教导主任这么怕事,竟然把楚喻他妈都请来了学校! 楚喻看着这一幕,没有意外。 她母亲在外人面前,誓必是要维护他的,因为这关系着她自己,以及楚家的尊严。 低下头,楚喻将剩下的题目写完,随后举手示意,“老师,做完了。” 教导主任连忙接过数学试卷,比对标准答案,开始批改。 很快,他公布结果,“楚喻同学数学卷得了109分。” “不可能!” 房鸣哲骤然出声。 发现所有目光都聚集在了自己身上,他重重地咽下唾沫,嗓音嘶哑,“楚喻……他不可能会考这么多分!他怎么可能会考到这么多分?他肯定作弊了!就他的水平,不可能!” “房鸣哲同学,”教导主任看了眼冷着表情的施雅凌,呵斥房鸣哲,“事实已经证明,楚喻同学当场写完的这张卷子,得了109分!” 房鸣哲还要争辩,一直没什么存在感的陆时忽然开口,“我刚刚想起,我前几天在体育器材室,偶然听见一段事关隐私的对话。” 陆时话音刚落,办公室里就响起了一段录音。 “题拿到了吗?” 管逸阳的声音。 另一个男声道,“拿到了拿到了,我草啊,吓死我了,幸好我爸一二十年的习惯改不掉,抽屉的钥匙就扔在花瓶里,让我给找着了。逸阳,这几套卷子你先做完,把答案背下来。你成绩上上下下不稳定,但这一次,关键时刻,可千万别掉链子!考个高分,把那个姓楚的狠狠踩在地上,让那一帮二世祖还嚣张!” “行,我知道,肯定没问题。” 录音里,管逸阳还笑了笑,“你们太小题大做,就楚喻的水平,能考几分?” 房鸣哲的声音,全然不似刚刚的畏缩,笑嘻嘻的,“这可说不准,据说陆神不是在给楚喻补习吗,陆神猜题圈重点的水平估计逆天,所以保险起见,你赶紧把卷子做了!” 录音到这里结束。 “这段录音里,一个是管逸阳,一个是房鸣哲,另一个,是教研室主任的儿子,沈仲铭。我偶然碰见他们,鬼鬼祟祟,就跟了过去,最后录下了他们的谈话。” 陆时眉眼黑沉,眼神极冷,坐在沙发上,盯着管逸阳,“我突然很好奇,除了你,沈仲铭,房鸣哲,你们还有几个人,想泼楚喻一身脏水,把他踩下去?” 教导主任冷汗都下来了。 他开始埋怨自己的自作聪明。 楚喻疑似作弊,他首先想到的,就是给施雅凌的助理打电话,先打预防针,完了不管什么结果,反正赖不到他头上。 现在施雅凌人来了,却亲耳听见,自己的儿子,在学校里被同学排挤陷害。 “施总——” “这位……张老师,”施雅凌吩咐,“我想事情已经清楚了,至于怎么处理,有校规可以参考。” 她转向正在写物理试卷的楚喻,“跟我出来。” 楚喻放下笔,跟着施雅凌走出办公室,进到了隔壁空着的小型会议室里。 轻微的“啪”声,门被关上。 楚喻嗓音干涩,语气故意放得很轻松,“妈,您怎么过来了?” “十一点有个会,在附近,正好路过你们学校。” “嗯,您工作忙也要记得吃午饭,不然胃难受。” 说完这句,楚喻喉咙发疼。 教导主任怀疑他,管逸阳和房鸣哲陷害他,他都无所谓。 _分节阅读_94 毕竟,他要是把类似的这些事一件件地放在心上,早就被气得猝死了。 再有,没作弊就是没作弊,每一分,都是他自己考的,他有底气。 但没了旁人的视线,面对施雅凌,楚喻放下撑起的淡定,突然觉得好委屈。 “妈妈,我没有作弊。这一次月考,我考了年级199名,英语还考了年级第二,班主任说——” “楚喻。” 施雅凌打断楚喻的话,见他眼尾泛红,有点委屈的模样,眉一皱,“我不管你成绩怎么样,好还是不好。也不在意你考试做没作弊,或者人际交往是否出了什么问题。这些,都是你的事。我不希望,你像一个弱者,连这些小问题都无法解决。我很忙,没有这么多时间帮你解决麻烦、观看这种未成年人间不成熟的、斗气的闹剧,明白?” 楚喻怔住。 这一瞬间,呼吸发紧,连带着心脏的位置都泛起扯痛来。 他垂在身侧的手指颤了颤,“妈妈,我——” 他想说,我以前不懂,但现在我懂了。我月考成绩进步了很多,我认真学,还是很厉害的。我其实很聪明,我能专心学习,这大半个月,我一页漫画都没看。 所以,您能不能不要那么轻易地就放弃我。 您看看我。 施雅凌起身,真丝衬衣白色的领结划出弧度,“我先走了。” 楚喻低着头,没出声。 高跟鞋踩在地面的声音,在会议室里回荡。 他偏过头,看着施雅凌的背影,哑声喊,“妈妈——” 施雅凌回头,蹙眉,“还有什么事?” 手指下意识握紧,楚喻摇摇头,哑着嗓音,“没事了。” 会议室的门被重新关上。 安安静静的,半点喧闹都没有。 皮质的座椅围着椭圆的会议桌,灯没有开。 楚喻站在原地,看着在光线中上下浮动的微尘,忽然弯了弯嘴角。 他突然觉得,自己就是个笑话。 施雅凌根本就不在意,他到底是真的作弊了,还是被冤枉、陷害。 也不在意他考了多少分,是进步,或者退步。 她的唯一要求,就是他健康,开心,平安,不要遇到任何危险、惹任何麻烦,浪费她的任何时间和精力。 她早就已经,彻彻底底地放弃了他。 楚喻觉得有一点冷。 冷意沿着脊椎往上窜,又通过无数神经,蔓延到全身。 他慢慢蹲在地上,抱着自己,恍惚觉得手指僵硬,呼吸都难受。 没有阳光,铺天盖地的阴冷朝他涌过来。 会议室的门再次被推开,又重新关上。 很轻的脚步声。 楚喻反应迟钝地转过头,看见一个人朝自己走过来,逆着光。 是陆时。 站到楚喻面前,见他红着眼尾,满眼迷茫地仰头望着自己。陆时像蹲在学校的矮墙上,拉楚喻上去一样,伸出手。 楚喻视线定住。 他看着递到眼前的手。 _分节阅读_95 冷白的肤色,青色的血管,以及他咬过不知道多少次的指尖。 十几秒后,楚喻小心翼翼地把手放了上去。 握紧,将人拉起来,陆时嗓音是一贯的清冷,“要安慰吗?” 楚喻怔怔看着他,没答。 陆时没有再问,抬起手臂,把人揽进怀里。 “虽然让你答应我,无论什么结果,都不准哭。但如果想哭,可以悄悄哭,我假装不知道。” 楚喻低低地应了一声,鼻音很重。 “陆时。” “嗯,我在。” 楚喻抬手,环住陆时的腰,收紧。 手指紧紧攥着陆时的衣服,带起一圈褶皱。 “陆时。” “我在。” 陆时低头,嘴唇蹭过楚喻的耳朵,轻声道,“最后一次为她哭,好吗。” 许久,才传来楚喻的回答,声音很轻,尾音还在发颤。 “好。” 陆时勾唇,安抚地揉了揉楚喻的头发,“很乖。” 会议室空荡。 陆时抱着人,看向紧闭的门,想起刚才他等在门口时,听见的对话,以及从他身旁经过的施雅凌。 是你亲自将他推到我身边。 你不要,我要。 第31章第三十一下 教务处效率极高,第二天一大早,张贴栏上就贴出了处分公告。 不少人都围着在看。 “管逸阳?这名字好耳熟!” “这不就是跟校花打赌那个人吗,我记得,校花没搭理,还说自己不可能有这么丑的儿子哈哈哈。问题来了,管逸阳要去跪下叫校花爸爸,校花到底给不给这个机会呢?” “啧啧,偷卷子作弊,行动力很强啊,不过,我印象里,他成绩还可以啊?” “担心呗,怕自己没发挥好,真的被校花碾压,到时候拉不下面子。这人人品不太行,活该贴这儿出名。不过校花太他妈牛逼了,有些人的脑子真羡慕不来!” 梦哥冲进教室,跟边境信使八百里加急冲进宫里一样,“报!大快人心!管逸阳他们三个出名了!” 章月山去吃早饭时,也看见贴出来的处分公告的,开始交换八卦,“据说因为卷子被偷出来的事情,教研室主任被校长他们拉过去轮番骂。要我摊上沈仲铭这种坑爹一把好手的儿子,我头发三十岁就得白!” “谁说不是呢!”梦哥拖过一张椅子,眉飞色舞的,“我也舒服了,管逸阳他们太特么输不起了,老子实名看不起他们,以后见一次嘲讽一次!” 他余光瞥见,座位上的楚喻一直没说话。 歪头一看,“咦,校花,好久没见你看漫画了!” 楚喻嘴里含着一颗糖,抬起头来,笑道,“考试都考完了。” “对!”梦哥一拳砸自己手心上,“有道理有道理,是时候把错过的漫画书全补上了!” 他把椅子挪近,“对了,之前是不是出了一部新的,讲篮球比赛的,叫热血、热血——” _分节阅读_96 “《热血对抗》,我有,在寝室的,晚点给你。” “校花你是好人!” 楚喻点点下巴,又低头,继续看手里翻开的漫画。 章月山见楚喻垂着的脑袋,总感觉楚喻情绪似乎不太好。 明明昨天上午都还好好的,去了一趟教导主任的办公室回来,整个人就恹恹地没精神。 楚喻也发现自己状态不太对。 好像连手里的漫画书,都不太能激发起他的兴趣。 前面三个星期,大半个月的时间,每天缠着陆时问题目,背书、学习、刷题,梦一样,全都变得不真实起来。 再回想考试、下发成绩时,那种忐忑、紧张、开心和满足,以及期待的心情——如同吹出来的七彩泡泡,一戳,就碎了个干净。 指尖捏着书页,楚喻觉得,都挺没意思的。 将漫画书大剌剌地扔到一旁,楚喻趴下,闭眼开始睡觉。 大课间,后门有人喊,“校花,有人找!” 楚喻睁开眼,往门口看,发现是贺致浩。 他懒散地起身过去,站到走廊的栏杆旁,问贺致浩,“什么事?” 贺致浩开口就来了句,“我们喻少牛逼!” 楚喻捂着嘴打了个哈欠,“哪儿牛逼了?” 贺致浩开始瞎吹楚喻,“你看看你英语那一栏的分数,一百四十八啊!本少爷连你零头都没考到!还不牛逼?我要是能考你这个名次、你这个分数,我爸我妈估计做梦能笑醒,在酒店摆三天三夜的流水席!” 楚喻神色淡下去。 心里已经附上一层坚硬铠甲的位置,微微疼了一下。 他岔开话题,“贺叔叔不是想让你出国吗,你英语次次都考这么点儿分数,他不焦心才怪。” 贺致浩耸耸肩,“我还真不太想出国,就算拿了野鸡文凭回来,圈子里谁不知道那个文凭到底几斤几两?要我真有你哥你姐的水准,拿那种世界top5的学校的文凭,才叫牛逼!再有,国内多好玩儿,从小到大交际圈全在国内,出去了鸟都不认识,有毛意思!” 他又想起来,“对了,时间地点定好了,林姐姐他们听说你出关,直接从外地飞回来,还是你面子够大!” 楚喻越过走廊的栏杆往楼下看,问,“时间地点?” “星期六晚上八点,尤利西斯,你自己去还是我接你?” “你要接的人那么多,我就不占位置了,我自己过去就行。” 因为国庆节调休,星期六也上了全天课。 楚喻没拿书包,准备空着手走。 想起什么,楚喻转过身,跟他后桌说话,“陆时。” 陆时捏着铅笔在刷题,抬眼,“嗯?” “我一会儿出去玩儿,在尤利西斯,跟贺致浩他们,还有些熟悉或者不太熟的朋友。陈叔车停在校门口,送我过去。” 楚喻说完,怔了怔——他为什么要跟陆时报备行程? 转念一想,大概是之前养成的习惯。 前三个星期里,陆时要求他,把中午做哪一科的题,晚上计划复习哪些知识点,或者早上背会了哪些公式,都告诉他。 这样做的效果显而易见。 陆时对他学习的进度非常清楚,补起课来也很有效率。 不过成绩考好了,又有什么用。 见楚喻说着就走了神,陆时问他,“喝酒吗?” 楚喻回神,“贺致浩他们肯定会喝,我不喝的。” _分节阅读_97 “嗯,要是喝了酒,记得给我打电话。” 车停在“尤利西斯”私人会所的门口。 彩色灯牌的光洒下来,地面的方砖被映出红橙交错的色彩。 喷泉哗哗,张着翅膀的天使趴在石头上,似在酣眠。 门童快步迎上来,将车门拉开,笑着躬身问好,“喻少,晚上好。” “晚上好。” 楚喻下车。 他穿黑色潮牌长袖T恤,深色牛仔裤,身上是张扬的少年气息,清清爽爽。 跟着引路的服务生到包厢,门刚打开,里面就传来一阵狼嚎。 楚喻听出来了,是贺致浩在唱歌。 见楚喻进来,贺致浩就着话筒,停下一个字也没在调上的歌声,“话筒呢!楚喻快来,一起唱!” 楚喻坚定拒绝——他很有经验,不管再厉害的麦霸,一旦跟贺致浩一起唱歌,都会被带偏,无一例外。 林望兮在沙发招手,“楚喻,这里!” 楚喻坐过去,笑着打招呼,“林姐姐,好久不见。” “确实好久没见了!”林望兮指指脖子上戴着的项链,“谢谢你的礼物,非常喜欢,戴上就不想取下来!” 林望兮穿白色的真丝长裙,是非常明媚的长相,头发简单扎成马尾,干净利落。 “你喜欢就好,当时实在不知道送什么了,想起你以前提过一句,说喜欢乔治·罗娜新出的那套首饰,就托人去买了。” 楚喻说得很简单,林望兮却很清楚,这套首饰很不好买。她领了这份心意,又道,“怎么了,心情不好?” 她年纪大两三岁,向来都把楚喻贺致浩他们当弟弟看。见楚喻倒了一杯冰水,小口小口喝,有些担忧。 楚喻晃了晃手里的水杯,听里面冰块碰撞的清脆声。 听林望兮问,他摇头,“没有,就是没什么精神。” “嗯,反正照顾好自己,最近开始降温,注意别生病。” 林望兮又提醒楚喻,“贺致浩他堂哥也来了。” “他也来了?” 楚喻对贺致浩的堂哥观感不太好。 他跟贺致浩玩儿,偶尔会遇见贺致远。 跟贺致浩大大咧咧直神经、喜欢玩儿的性格不同,没比他们大两岁的贺致远,总给楚喻一种不太好的感觉。 他好几次,都发现贺致远在盯着他看,眼神很奇怪。 楚喻反感这种眼神,就告诉贺致浩,少把贺致远往自己面前带。 林望兮知道这一点,替贺致浩解释,“贺致远正好也在这里玩儿,撞上了。” “嗯。” 聚一起,总免不了唱歌喝酒玩游戏。 见楚喻兴致不高,贺致浩没硬拉着他玩儿,反倒扔下手里的骰子,坐到楚喻旁边,“不玩儿了,本少爷来陪你聊天!” 楚喻笑他,“别的人都玩儿这么开心,你能稳得住?” 钻石耳骨钉在灯光下一闪一闪的,贺致浩耸耸肩,“兄弟心情不好,哪儿有自己去开心的道理?” 他也没追问楚喻到底是为什么心情不好,瞎出主意,“喝不喝酒?你要喝,我给你点味道好的,尝尝?说不定喝醉了睡一觉,那些不开心啊,难过啊郁闷啊,打个嗝就没了。” “酒的味道不都差不多?” 楚喻话是这么说,却没有拒绝,“你点吧。” _分节阅读_98 贺致浩打了一个响指,招呼守在门口的服务生过来,报出一个法文名字,“来两瓶,用巴洛克教堂那个水晶玻璃杯。” 说完,他转向楚喻,“兄弟懂你,要是酒杯丑了,你肯定不爱喝。那个叫巴洛克教堂的杯子,装上酒,真的好看,绝对符合你的审美!” 等酒和酒杯送上来,服务生用开酒器打开酒瓶,将琥珀色的酒液倒进杯子里。那一瞬间,仿佛看到了巴洛克风格的教堂里,被阳光透射的彩绘玻璃花窗。 贺致浩洋洋得意,“没骗你,好看吧?” 楚喻点头,端起酒杯,凑近了看,笑道,“很漂亮。” 贺致浩夸张地吁口气,“你可总算是笑了!” 他也端起酒杯,“来,尝尝好不好喝。” 于是,等林望兮接个电话回来,就发现,贺致浩和楚喻面前摆着的两个酒瓶,已经见底了。 大部分都是贺致浩喝的,但楚喻也喝了有三四杯。 见楚喻眼神迷茫,没什么焦距,眸子里跟蕴着水一样,轻轻一晃,就会溢出来。林望兮夺下楚喻手里半满的酒杯放到一边,问贺致浩,“你又不是不知道楚喻的酒量,还拉着喝?” 贺致浩还很清醒,他大叫冤枉,“林姐姐,我是看楚喻心情挺不好的,估计遇着什么事儿了。就想着,喝醉了睡一觉,说不定心情就好了。” “歪理!” 林望兮瞪了贺致浩一眼,又叫楚喻,“楚喻,怎么样?” 楚喻抬眼,看了看林望兮,又低下头,安安静静的。 “这是醉了。”林望兮拿过自己的包,“走,把人送回去。” 见贺致浩还想留下,林望兮扬起描画精细的眉尾,“怎么,你们两个未成年,还想在这里开房过夜了?要是出了什么事,你看他哥他姐不把你削成片!” 对着楚喻,林望兮声音又柔和下来,“楚喻,走,我们回去了。” “回去了?” 楚喻迷茫两秒,忽然想起什么一样,拿出手机,开始打电话。 他嗓音含糊,又低,贺致浩坐得近,也只听见“来接我”三个字。 跟在场的朋友一一打好招呼,贺致浩和林望兮扶着楚喻往外走。 贺致远也跟了出来。 贺致浩奇怪,“哥,你也要走?” 贺致远笑容温文,“嗯,家里来电话催,让早点回。” 视线转向低着头的楚喻,“楚喻这是?” “多喝了两杯酒,我跟林姐姐送他回去。” 电梯到了,贺致远又问,“阿浩,你扶得住吗,要不要我搭把手?” 说着,伸手准备去扶楚喻。 楚喻往后退了一步,避开。 很明显的拒绝。 贺致浩觉得这场面有点尴尬,打哈哈,又连忙扶楚喻进电梯。 等到了大堂门口,楚喻不愿走了,说要等人来接他。 想着楚喻打过电话,估计是家里司机,贺致浩和林望兮就陪他等。 贺致远也没走,三个人有一句没一句地聊着。 过了十几二十分钟,贺致浩突然看见一个人正往尤利西斯过来。 “卧槽,陆时?” 林望兮正在玩儿手机,闻言抬头,“认识的人?” “嗯,我们学校学神,成绩逆天,估计脑子先天就跟我们长得不一样。开学还跟楚喻不太对付,后来好像又好了,前段时间,还给楚喻补课来着。” _分节阅读_99 贺致浩就是有点奇怪,陆时怎么到这里来了。 林望兮仔细看。 陆时穿简单的黑T恤,黑色裤子,经典款运动鞋。身形是少年人特有的瘦削,有种冷淡的气质,五官俊朗。 正是十七八岁的年纪,这样的外形气质,不知道有多少小姑娘着迷。 她打趣,“你们学校的颜值都这么高,你会不会日常自卑?” 贺致浩撩了一把头发,“胡说,本少爷风流倜傥!” 林望兮大笑,又仔细看了两眼,觉得那个人似乎……有些面熟? 陆时走近,停在贺致浩面前,“你好。” 贺致浩挺懵。 在学校,他跟陆时连个点头的交情都没有,没道理在这里遇见了,还特意来跟他打招呼的。 他小心回了句,“你好。” 陆时看向楚喻,“我来接他。” “啊?” 贺致浩没反应过来,“接谁?” “楚喻。” 一旁站着的贺致远插话,“楚喻喝了点酒,我们不放心。” 言下之意就是,不是一个阿猫阿狗,能随随便便,说接就接的。 陆时没答,只看向楚喻,“楚喻,来。” 楚喻正歪着脑袋打瞌睡,听见有熟悉的声音在叫自己,迷迷瞪瞪地抬头,看见陆时站在眼前。 “陆时……” 他脚步迈开,就准备走过去。 但他正醉着,脚下打晃,身形一歪,就扑到了陆时身上。 利落地伸手把人抱稳,陆时道,“二十分钟前,他给我电话,让我来——”陆时话一顿,又很快续上,“接他。” 楚喻脑袋埋在他肩膀的位置,正猫一样,轻轻舔他颈侧的皮肤,呼吸有几分难耐。 估计是饿了。 拍了两下怀里人的腰做安抚,陆时没再耽搁,“我先带他走了。” 人行步道旁边,是高大的梧桐树,枝叶茂密。 陆时站到昏暗处,背靠树干,抱着人,一只手将衣领往下拉了拉。 楚喻盯着露出的冷白色皮肤,没有动,而是望向陆时。 “嗯,咬吧。” 楚喻这才蹭过去,咬住了陆时的肩膀。 肩膀处传来轻微的痛感,有些痒。 淡淡的酒气绕在鼻尖,陆时垂眼看着两人融合在一处的影子。 车轮碾过地面,一辆黑色保时捷停在路边,驾驶位的车窗玻璃降下,露出贺致远的脸。 他看见,楚喻趴在陆时怀里,半点不肯分开,无比依赖的模样,全然没有面对自己时的抗拒。 两人视线对上。 夜风吹过,有宽大的梧桐叶片缓缓落下来。 陆时手掌上移,揉了揉楚喻的后颈。 _分节阅读_100 微侧过头,唇角蹭过楚喻的头发,陆时眉眼冷戾,宣示主权一般,朝贺致远无声道, “我的人。” 第32章第三十二下 老式路灯光线晦暗,办理各种证件、开锁、卖药的小广告,在金属柱身上贴了一圈,雨打风吹,纸都泛着黄。灰扑扑的水泥外墙上,“和谐邻里”宣传画没有粘稳,被风吹得呼啦啦响。 从低矮的楼门进去,是狭窄的过道,以及绿漆都快掉完了的楼梯栏杆。声控灯被惊动,亮起橘黄的光。 楚喻迷糊,半睁着眼打量周围,嗓音绵软,“我们去哪儿?” “我家。” 停在门前,陆时一只手把人捞在怀里,另一只手拿钥匙开门。 楚喻脑子转得慢,吸了血,又全身发软没力气。直到听见“砰”的关门声,才反应过来,他是到了陆时的家。 灯打开。 整洁,干净,以及空荡。 楚喻看着室内的摆设装饰,觉得有点冷。 房子里除了必须的家具,没有其它任何装饰。 狭窄的客厅里,墙面刷得雪白,刚好摆下一张木桌和一张双人沙发,纤尘不染。卧室门开着,能看见样式老旧的书桌上面,堆放有不少习题集和教辅资料。 楚喻是个很乐于享受的人,习惯把自己住的地方,布置得精致、温暖、舒适。地面铺地毯,白墙上一定要挂上漂亮的挂画。书架上不会只放书,还会有各式小摆件小玩意儿。至于桌面,零零碎碎不少小东西。完了还会在房间里摆上绿植,增添生机绿意。 坐在沙发上,楚喻捧着陆时递来的水杯,恍然有种,陆时几乎杜绝了一切耽于物欲的享受的感觉。 就像苦行僧一样,把自己周围所有会动摇心智的东西,一律摒弃。 又想起祝知非曾经跟他提起过,陆时是一年多前的暑假,才一个人搬到青川路。 而这里,是他妈妈的房子。 “楚喻。” 楚喻抬起头,脑子转不过弯地答了一声,“到。” 陆时眼里带起一丝笑意。 “你坐着,把水喝完,我去洗澡。” 楚喻捧着水杯,点点头,“好。” 陆时说完,转身往卫生间走。 一边走,一边双手交叉,拉住衣摆往上,将黑色T恤脱了下来。 他身形瘦削,脱下衣服后,却能看见紧致的肌肉,极具线条感。黑色长裤将长腿包裹,裤腰在劲瘦的腰间围了一圈,衬出肤色的冷白,欲迷人眼。 楚喻移不开视线。 甚至连水都忘记喝了。 仿佛知道楚喻在看自己,陆时侧过身,“想看多久?”尾音轻轻上扬,带着点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 见楚喻怔怔望着他没说话,陆时又留下一句,“专心喝水。” 这才走进了卫生间。 等陆时半湿着头发,洗完澡,从卫生间出来时,楚喻已经靠在沙发上睡着了。 脑袋歪着,呼吸均匀,头发自然地垂落,掩住了眉尾。 杯里的水已经喝完,被双手松松握着。 进到十月份,已经开始降温,夜里泛凉,他有点畏冷地蜷缩。 _分节阅读_101 陆时在原地站了一会儿。 发现,家里多了另一个人的呼吸声,也没有想象中的那么令他排斥。 走近,陆时没有试图叫醒楚喻,而是弯下腰,把人抱了起来。 很轻。 将人放到卧室的床上,陆时又从柜子里,拿出洗干净的薄被,搭在了楚喻身上。 关上灯,陆时躺在了楚喻旁边,闭眼睡觉。 楚喻做了一个梦。 整个世界的时针仿佛被拨慢,每一秒都无限拉长。 密闭的会议室里,他站在原地,看着他妈妈眉心逐渐皱紧,眼里是满满的不耐烦,开口道,“我早就已经彻底放弃你了。” 每一个字的音节都被拖得很长很长。 最后变成冰棱尖针刺过来。 画面变换,是小时候,他逃了家教的课程,悄悄跑到花园里看蚂蚁。还折了一朵花,准备送给妈妈。 转过身,就看见施雅凌站在草坪上,吩咐,“除了礼仪,以后不用给楚喻安排其它课程了。” 他全然没有察觉到什么,把手里的花递给施雅凌,笑道,“妈妈,给你——” “楚喻,我已经彻底放弃你了。” 手里的花迅速枯萎,灰一样散落,他惊惶,“妈妈,为什么要放弃我?” 画面一转,他的姐姐楚晞走过来,“妈妈只在乎对她有用的人,其余的人,她都吝啬于花费任何的精力和关注。楚喻,你还不明白吗?” 我明白的。 我现在已经明白了。 从梦境转醒,楚喻闭着眼,感觉自己似乎出了一层冷汗,额头泛起凉意。太阳穴昏胀难受,还有一点惊醒时的心悸。 睁开眼,视野里俱是漆黑,没有光亮。 他发现有些不对劲。 床很硬,盖在身上的薄被柔软,还带着一股熟悉的干净味道。 “做噩梦了?” 轻哑的嗓音就在耳边,很低,还有两分被吵醒的不悦。 楚喻呼吸一滞,朝着音源的方向偏过头,不太确定,“……陆时?” “嗯。” 陆时似乎侧过了身,又重复问,“做了什么梦?” 楚喻不想提。 黑暗里,却有手指触碰到他的鼻尖,随后移到眼下,将他眼尾的濡湿拭干净。 指尖带着温度,楚喻微微瑟缩,觉得仿佛被火星烫了一下。 陆时嗓音很轻。 “我听见你在喊妈妈,问她为什么要放弃你,还哭了。” 果然是个小哭包。 最难以袒露的那一点心绪,被毫不委婉地揭露出来。 陆时仿佛利剑长戈,用锋利的刀刃,掀开最血淋淋的那一道伤口,不给楚喻半点躲避与喘息的机会。 楚喻没说话。 他侧躺着,双腿屈起,蜷缩——是没有安全感的姿势。 _分节阅读_102 许久,楚喻才轻声道,“你是不是在心里嘲笑我,专心专意的,满心投入的,做了这么久的无用功。” “满以为,证明给她看,我很厉害,就能让她对我改观。但实际上,她早就在我没意识到的时候,就高高在上地进行宣判,彻底放弃我。她根本连一眼也不会再看我。” 他压着嗓音,迷茫又自嘲。 “可是我呢,自以为是,非要卯足了劲儿,一口气,冲到南墙,撞得头破血流了,才清醒,才认清现实。” “像个笑话,真的太可笑了。” “你觉得自己很可笑?” 陆时问他,“还记得跟你说过的吗。” “嗯。” 无论结果如何,都不准哭。 黑暗里,陆时的嗓音冰泉一样,泠泠地撞在耳膜上。 “既然定下一个目标,并愿意去做,那就要认清这其中的风险。有些事,并不是你去做了,竭尽全力地去做了,就能达到预想中的目标。” 陆时停下话,嗓音沉如深潭,“得到一个答案和结局,终归比,走在漆黑的路上,无论怎么做,出口都遥不可及,那种无望的无力感要好。” 楚喻觉得,陆时似乎是在说他自己。 他第一次听见陆时用这样的语气。 没敢问下去。 楚喻本能地意识到,这是陆时的禁区,不允许任何人涉足的区域。 翻过身,平躺在床上,楚喻望着天花板,隐隐能看清顶灯的轮廓。 他胸廓起伏,深吸了一口气。 “其实,这件事,也不是什么大事,没什么大不了,对吗?” “嗯。” “我以为,比起被放弃这件事,你突然变成需要吸食人血的怪物,会让你更难接受。” 楚喻奇异地被安慰到了。 对啊,我都要靠吸血才能活了,还有什么是大不了的? 这段时间都没好好睡过一觉,一旦暂时将自己说服,楚喻就打了个哈欠。 他裹紧薄被,很快就昏沉地睡了过去。 第二天大清早,楼下的喧嚣还没起,魏光磊就敲响了陆时家的门。 隔了一会儿,门打开,陆时站在门口,眉间压着烦躁。 知道他起床气重,魏光磊赶紧亮了亮手里端着的东西,“我妈熬了汤,熬了整整一个晚上,特别香。她让我立刻马上给你端过来,不让你错失这热气腾腾的美味!” 陆时让开身。 魏光磊进门,“你——” 刚说了一个字,就被陆时打断,“不要说话。” “啊?”魏光磊没明白,觉得,他陆哥这起床气症状是越来越严重了。 陆时懒得解释,指指卧室。 魏光磊奇怪,两步过去,在门口看了一眼。 床上,鼓着一团隆起,一个人陷在柔软的枕头里,露出半边侧脸,裹紧被子,正睡得很熟。 是楚喻。 好看的人就是睡着了也好看,魏光磊琢磨着,把这场景拍下来,随便扔电视上,估计都能用来给床垫枕头什么的打广告。 他刚想去问问陆时,小少爷怎么睡这儿了,往回撤的视线突然定住。 _分节阅读_103 “我日。” 魏光磊无声地骂了句粗口。 他视线停在楚喻露出来的手上。 挺白的手指,正攥着一件衣服,灰色。 陆时满打满算,衣服没几件,换着穿。 魏光磊记得清楚,他陆哥有两件灰色T恤,纯棉,他们一起买的,被陆时拿来充当睡衣。 现在,其中一件,挂在阳台上晾着,被风吹来吹去。 另一件,楚喻正攥着睡觉。 再回头看陆时身上套着的白T恤,魏光磊脑子里蹦出一点想法,但又不太明确。 凑过去,魏光磊放低嗓音,小心问陆时,“陆哥,小少爷手里抓着的,好像是你的衣服?” “嗯。” 陆时眉眼淡淡,压着点儿没睡醒的躁意。 “他睡沉了,攥着我衣服不放,干脆就脱下来,给他了。” 第33章第三十三下 魏光磊认真思考,此时此刻,自己应该做出什么样的表情才对。 但转念一想,大男人别那么经不起吓,自己可是连挑鱼刺这样的大场面都见过的人,淡定! 将手里端着的不锈钢保温桶,放到房子里唯一一张桌子上,魏光磊催促,“赶紧赶紧,我妈吩咐了,让我一定盯着你喝完!” 然后他看见,陆时进厨房,从碗柜里拿出一个瓷碗一个小勺,把汤盛了半碗出来,放到旁边。 “家里还有,我一会儿回去喝,不用分给——”魏光磊卡壳。 他转头看看关着门的卧室,再看看面前的汤碗。 呸!是给他倒的才怪了。 惊着惊着,也就淡定了。 魏光磊坐下,“对了,小少爷昨晚怎么睡你这儿了?” 陆时解释,“他喝醉了,打电话让我去接,太晚,就带回来了。” “不是……”魏光磊觉得这句话怪怪的。 他陆哥这房子,从来没带过人回来,更别说睡床上过夜了。 而且,“小少爷喝醉了,不是应该叫他家那个司机开车去接吗,怎么电话打你这儿了?” 陆时垂着眼喝汤,神情看不清。 他回答,“走之前,我跟他说过,要是喝酒了,就给我打电话。” 魏光磊心尖上突地跳了一下。 我想让他需要我,依赖我,再离不开我。 他还清楚地记得陆时说过的这句话。 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魏光磊干脆闭了嘴。 等陆时喝完汤,把保温桶洗干净放好,魏光磊也没急着回去。 他坐到沙发上,拿手机打游戏,抬手臂挥了挥。 “陆哥,我准备练一个新英雄,你给我指导指导?” _分节阅读_104 “行。” 陆时索性挑了本习题集,捏着支铅笔,坐在沙发另一边刷题,时不时给魏光磊两个出装建议。 楚喻睡醒,开门出卧室,看见的就是这个情景。 他才起来,又喝过酒,脑袋昏沉,迷迷糊糊地不太清醒,“陆时?” “嗯。” 陆时停下算题,笔尖指指方向,“牙膏牙刷在卫生间,淡蓝色那张毛巾是你的。” “好。” 楚喻拖着步子到卫生间洗漱,没一会儿又探个脑袋出来,“陆时你家有吹风机吗?” “没有。” “哦。” 隔了一会儿,卫生间门再次打开,楚喻不太好意思,“那个……能借件衣服穿吗?我身上这件一股味儿!” 陆时起身,从衣柜里拿了件白T恤出来,扔给楚喻。 花了半个小时,楚喻才从卫生间出来。 沙发上只剩魏光磊。 半湿着头发,楚喻张望,“陆时呢?” “卧室里,接电话呢。卧槽这他妈三个人来围我,也太看得起你爸爸我了!”魏光磊想起来,“对了对了,桌子上有汤,陆哥特意给你留的,我妈熬了一晚上,味道应该还不错!” 楚喻坐过去,喝了一口,味道不太尝的出来,但暖融融的汤喝下去,很舒服。 一碗汤还没喝完,卧室门打开,陆时站在门口,朝楚喻道,“过来。” 楚喻放下汤碗,走过去。 卧室门被关上,楚喻身上穿的白T恤大了一码,很宽松。 他好奇,“什么事啊?” “我要出一趟门,马上走,明天或者后天回来。” 楚喻眨眨眼,“那学校——” “已经请好假了。” “好,那、那你注意安全。” 楚喻看着陆时,总觉得陆时表面上是惯常的淡定,但跟平时比起来,隐隐多了两分焦虑和急迫。 见陆时捏着手机的手指用力到发白,他猜测,估计是和这通电话有关。 尽管心里猜来猜去,楚喻也没有多问。 陆时垂着单薄的眼皮,“饿了怎么办?” “我没什么的,虽然难受,但忍忍就好。反正你明天后天就回来了,也没多久。” 要是换其他时候,楚喻会坚定陆时去哪儿他去哪儿,像以前一样问问,能不能他也跟着一起。 但这一次,很明显,陆时不想。 估计他也不太适合跟着去。 “嗯。” 陆时把手机揣在口袋里,“我会尽快回来。” 魏光磊听见说陆时要走,没有惊讶。 他记忆里,陆时这种突然说走就走、一走两三天的情况,也有个三四次了。 陆时从来不说是有什么事、去干什么,但每次回来,心情都不见得有多好,总会连着好几天低气压,一戳会爆炸那种。 _分节阅读_105 “我妈还说晚上给你炖猪脚汤补补脑,我回去跟她说说,等下个星期再炖。” 陆时拎着黑色背包,单肩挂着,“嗯,帮我谢谢柔姨。” 坐上去往汽车站的公交,陆时点出通话记录,拨了个电话回去。 接电话的是一个粗哑的男声,“喂?” 手拉着吊环,陆时盯着窗外缓慢移动的街景,问,“确定吗?” “八成的几率。” 电话里的男声说得保守,“时间隔得太久,不好查。这一次查到的地址,比前几次都靠谱不少,但我也没办法完全保证。” “嗯。” “还有就是,我查到的这个婆婆,脑子不太清楚,能不能问出什么,全得看天。陆时,你别抱太大希望。” 公交车开得慢,摇晃间,吊环发出咯吱咯吱的摩擦声。 隔着玻璃窗,能听见外面的喇叭声,“甘蔗甘蔗,十元一袋,十元一袋……” 陆时被阳光刺的眯了眯眼,他低着嗓子,“谢谢你。” “不谢,我收你的钱,帮你办事,理所应当。” 乘公交车到汽车站,陆时坐上去往一个叫夏里县的大巴车,又转了两趟车,最后到了一个叫夏丽镇的地方。 按照手机上收到的地址,陆时停在一个小超市前。 超市门口,是蓝色的大牌子,写着“曼莉超市”。 超市面积不大,货架紧凑,里面一个顾客都没有。门口放着一个摇摇车,通着电,闪烁有红绿色的灯光。 收银台后面坐着一个三四十岁、穿黑色裙子的女人,正在玩儿手机。 陆时进门,开口道,“你好,我找王珍淑。” “那是我妈,你是谁?” 夏丽镇前后只有两条街,没什么人来往,偶尔能看见有老人坐在路边闲聊。看见面生的陆时,均会投来目光。 黑裙子女人自我介绍说叫李曼莉,她拉下小超市的卷帘门,锁好,带着陆时往巷子里走。 “我妈前些年,还总是念叨,说她年轻点儿的时候,给有钱人家做过保姆。我还不太相信,就她做饭那个水平,哪个有钱人家会找她做保姆?” 绕过一堆建筑垃圾,李曼莉笑道,“没想到还是真的。” 陆时话少,听李曼莉说话,时不时应上一声。 从一面写着“坚持可持续发展”的砖墙前经过,两人停在一个独门小院儿前,李曼莉掏钥匙,打开院门,扯嗓子喊了一句,“妈,在哪儿呢?有人找!” “曼莉回来了?” 一个老人从门里跨出来,扶着门框,站住,“谁找我呢?” 李曼莉指指陆时,“他,说是姓陆。你不是老说,你以前在有钱人家当过保姆吗?人孩子找过来了。” 王珍淑在门口的藤编椅上坐下,“姓陆……陆,”她隔了十几秒,才道,“你是陆夫人肚子里那个孩子?” 李曼莉端了一张椅子给陆时,又问陆时要不要倒茶。 陆时礼貌拒绝了。 他回答王珍淑的问题,“嗯,我就是。” 他看着面前的老人,放慢语速询问,“您十八年前,在S市,你照顾过一个孕妇,对吗?” 问出这个问题时,陆时甚至有些紧张。 心里绷着的那根弦,轻微地颤了颤。 王珍淑点头,“对,照顾过。那个陆夫人啊,喜欢吃我做的酸辣土豆丝,怀孕了胃口大,一顿要吃一大盘。” 陆时嗓子有一点干。 _分节阅读_106 “那是我妈妈。您,”他放平语气,“能跟我说说当年的事情吗?” 王珍淑回想,“人老了记性不好,我就记得,陆夫人学问好,喜欢看书,还会打电话,跟别人讨论问题。我没文化,听不懂。陆先生忙,晚上回得晚,陆夫人就一边看书一边等,怎么劝都不听。” 人老了,回忆起来,都是些细碎的琐事。 陆时问,“他们感情好吗?” “好,非常好,很恩爱。陆夫人怀孕,脚水肿,穿鞋子不好穿。陆先生回来,给她穿鞋,还给她捏脚。浴室里的防滑垫,也是陆先生特意买的,照顾的精细的很。” 王珍淑又看向陆时,“陆夫人还说,等孩子生下来,给我也抱抱。可惜我没等到,我家里丈夫重病,我赶回老家,临走,陆夫人还给了我不少钱,这都是恩。” “您是什么时候走的?” “什么时候?什么时候……哦,我是在陆夫人怀孕八个月的时候走的,那时候,她挺着大肚子,站门口送我,笑眯眯的,让我路上注意安全。” 说到这里,王珍淑说话就不太清楚了,一会儿说厨房里火还烧着,一会儿又说天都快黑了,曼莉怎么还没回来。 李曼莉从旁边过来,“妈,我早回来了,又忘了?” 她抱歉地转向陆时,“老人家,年纪大了不太清醒,糊涂了。” 陆时坐了一会儿。 直到李曼莉扶着王珍淑回房间睡下,他才认真道了谢,起身离开。 从夏丽镇离开,陆时坐大巴到隔壁镇上。 天太晚,没有回夏里县的大巴。他在车站附近,找了一间旅馆住下。 周一一大早,楚喻拎着空书包到了教室。 他后桌的位置空着,楚喻看了一眼,莫名感觉,心里有点失落。 章月山见他就问,“陆神请假了,什么事儿啊?” 楚喻神情恹恹地,坐下后,手撑着下巴,语气慢吞吞,“班长,我也不知道啊。” “我还以为你会知道。” 章月山又打量楚喻,“校花,你这是……又犯病了?” “什么犯病?”楚喻瞪眼的力气都没了。 他从昨晚凌晨开始,全身的低热就起来了,难受的睡不着。 等早上起床,心脏“砰砰”的声音一下一下的,震得他耳膜疼。太阳穴两边的血管,更是要爆炸了一样。 “就是你开学得的那个病啊!”章月山艰难回忆,“那个……叫、叫、植物神经紊乱!对,就是这名字!” “嗯,差不多吧。” 楚喻有气无力地说完,又准备趴下。 章月山想起来,“对了,陆神不在,你作业抄谁的?” “不抄了。” 楚喻趴好,无所谓道,“懒得抄。” 以为是月考刚过,楚喻没心思学习。章月山想起什么,“我昨晚上听见的消息,管逸阳转学了。” 楚喻脑子转的慢,好几秒才反应过来,“妄图叫我爸爸那个谁?” “就是他,不仅他,还有诬陷你作弊那个房鸣哲,教研室主任的儿子沈仲铭,齐刷刷转学!” 李华正捂着耳朵背课文,听见他们八卦,回过头,迅速参与进来,“还有还有,沈仲铭偷他爸钥匙,开抽屉偷试卷这事儿,据说在家被吊起来打,哭声小区门口都能听见。”他补充,“他家住二十层。” 接下来,章月山开始和李华讨论,关于沈仲铭家住二十楼,哭声到底能不能传到小区门口这个问题。 楚喻没参与,他难受得有点暴躁。 转头看了看身后空着的座位,觉得更难受了。 楚喻就这么趴了一整天。 _分节阅读_107 天黑下来,楼下的路灯渐次亮起。 打铃后,教学楼跟要被震塌了一样,“咚咚咚”全是脚步声。 楚喻撑着桌面站起来,准备回宿舍继续躺着。 章月山收拾好书包,见楚喻摇摇晃晃站不稳,担心,“校花,你能不能行?要不要扶你?” 楚喻心里挺有数,他摆摆手,“不用,还能走。” 章月山不放心,跟在楚喻旁边,一直陪着人到楼下。 十六七岁的年纪,正是饭量大的时候,晚上不吃宵夜,半夜能饿醒。 章月山指指食堂的方向,“你真能走回去?那、我去了?” 楚喻也饿,但食堂没他能吃的,一时间,心里好难过。 他小幅度点点头,“嗯,明天见。” 回寝室,楚喻灯都没开,直接就趴下了。 他闭着眼,昏昏沉沉,迷糊间,听见手机在响。 伸手摸了半天,捞起手机,睁开一只眼,发现是陆时来的电话。 楚喻瞬间坐直。 “喂?” 电话接通,楚喻能听见听筒里传来的呼呼风声。 “是我。” 陆时的嗓音传过来,夹杂有一点微弱的电流。 “饿了吗?” 楚喻靠着墙,耷拉着脑袋,无意识地拖长语气,老实回答,“好饿。” 他又问,“你现在在哪儿?我来找你。” “在青川河边。” 陆时的嗓音听着,比平时更哑,夹着河边的风,让人莫名有些难过。 “你别过来,我回学校,一会儿给我开门。” 挂断电话,楚喻趴在床上,竖着耳朵听门外的动静。 觉得等待真他妈太难熬了。 他又漫无边际地想,陆时到底是去干什么去了?神神秘秘的。 而且听声音,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总觉得和平时有点不太一样。 楚喻抓出一段回忆。 在更衣室,陆时接完电话,也是一样的声音。 像是下一秒就要哭出来了。 每一分每一秒都极为难捱。 直到传来轻轻的三下敲门声。 楚喻拖鞋都没穿,赤着脚,踩在地毯上,两三步就奔到了门边。 陆时进门,反手将宿舍门关上。 房间里黑漆漆一片。 “没开灯?” 话还没说完,陆时就感觉有人扑了过来,他顺着对方软绵的力道,坐倒在地毯上。 _分节阅读_108 黑暗里,隐隐能看清对方的轮廓。 陆时被楚喻压着,干脆放松下来,任他动作。 感觉楚喻摸索着触到他的衣领,拉开,很快,肩膀的位置就传来轻微的刺痛,以及吸吮血液的细微动静。 手环过楚喻的腰,把人揽在怀里,陆时嗓音轻哑,低声道,“知道你饿了,乖点儿,别急,慢慢喝。” 这两天来回奔波,却和从前一样,一无所获。 被初秋的夜风吹地发凉,连手指尖都是冰的。 怀里的人,却仿佛春日的暖阳般,温暖至极。 陆时躺在地毯上,抱着楚喻,慢慢阖眼,紧绷的神经终于有半刻的松缓。 第34章第三十四下 灯被打开。 楚喻一秒满血复活。 拉开抽屉,里面满满当当,整齐放着的全是补血口服液。 抽了一支出来,楚喻插好吸管,见陆时坐在地毯上没起来,他也跟着坐下,将吸管递到陆时唇边,“快喝了。” 陆时就着他的手,咬住吸管,喝完,凸起的喉结上下移动。 见陆时的肩线和锁骨还露着,楚喻忍不住伸手帮他把衣领拉好。 又想起自己刚刚把人压地上,有点不好意思。 把口服液棕色的玻璃瓶捏在手里,揉来碾去,楚喻迟疑着问,“事情……怎么样,还顺利吗?” “嗯,顺利。” 陆时起身,站好,低头看他,“你早点睡,我走了。” “好。” 楚喻答完,忽然察觉到不对,“你去哪儿?” 手搭在门把上,陆时侧头看向楚喻,将食指竖起,轻轻贴在唇上,“嘘,当我没回来过。” 陆时仗着自己请过假,趁机逃课了。 这是楚喻在第二天下午得出来的结论。 他后面那张课桌,一直空着没人。 数学老师讲月考卷子,讲到倒数第二题,习惯性地问了一句,“陆时,你来说说,这道题你的思路和解法是什么。” 梦哥举手,大声提醒,“老师,你想见到的人他不在!” “陆时请假还没回来?” 数学老师瞄准梦哥,“那就请罗嘉轩同学,放下你手里的望远镜,来说说你的思路。” 楚喻为了好好学习而准备的望远镜,被梦哥借走了。原因是梦哥猛然发觉,自己好像有一点轻微的近视。但他长太高,往前坐,会挡了后面同学的视线,老叶不给换位置。 于是开口找楚喻借望远镜用用。 楚喻自己不用了,大方地借给了梦哥。 梦哥拎着望远镜站起来,抓抓脑袋,拿起卷子仔细看题,回答,“这道题,我当时一看,就觉得眼熟!我做过的!于是我努力回忆,努力想啊想,标准答案是怎么样的来着?只不过遗憾的是,到考试结束,交卷了,我都没想起来。所以老师,这道题我没有思路。” 数学老师夸奖,“不错,好歹知道是自己做过的题,坐下吧。” 下课,梦哥一个碎步前冲,蹦到楚喻桌子旁边,“欸,校花,陆神到底去哪儿了,怎么还没回来?两三天没见到,还挺想的。” 楚喻捧着漫画书,抬头幽幽道,“你们怎么都问我?我也不知道啊。” _分节阅读_109 “我们班,就你跟陆神熟,不过连校花你都不知道,那陆神还真是行踪成谜。” 梦哥摸摸下巴,又去拉章月山的椅子,“中午篮球场?走不走?” 离下次月考还早,没那么紧迫的学习任务,章月山一口应下,“走!” 楚喻低头,继续看漫画。 不过梦哥和章月山的篮球之约没有达成。 梦哥五指抓着篮球,站在走廊上,手伸出去试探,“这雨下得也太大了吧?难道上天是想考验我的意志力是否足够坚定,让我在雨中灌篮?” 章月山立场坚定,“我是不会陪你淋着雨打球的。” 梦哥熄火,“好吧,可惜我一代未来球星,被天气阻挡了前进的脚步!” 雨一直下到天黑,都没有停下的趋势。 楚喻去恒温植物园开灌溉系统的时候,一脚踩下去,就是满鞋底的水。 总控打开,灌溉系统开始运作,楚喻往隔壁的玻璃温室望了一眼,从连廊走过去,顺便也把总控打开了。 他站原地,听着洒水的细碎动静,小声嘀咕,“陆时,你再不回来,满温室的植物都要缺水而死了。” 从恒温植物园出来,远远传来踏在水上的脚步声,一个撑着蓝色格子伞的人跑近。 是祝知非。 “校花!” 楚喻见祝知非急急忙忙的,心里一凛,脱口而出,“陆时怎么了?” “咦,你怎么知道我找你是陆哥有事儿?” 祝知非来的匆忙,眼镜上都沾着雨珠子。他没来及管,“石头给我打电话,说陆哥今晚要上场开黑赛!” “这么大的雨?” “对啊,这么大的雨,不知道晚上停还是不停。那条赛道全是急弯陡坡,积了水,一个打滑,就要出事!” 祝知非扶扶,“石头着急,说劝不动,给我打电话,让我拉着你一起过去,看能不能劝劝陆哥。” 楚喻觉得,自己过去,也不一定能劝得动。 但他握握伞柄,还是道,“走吧,我跟你一起。” 从学校到那段废弃公路路程挺远,路上还因为下雨堵了车。到的时候,天已经黑透了。 雨丝毫没有变小的意思,密密麻麻的雨线在灯光下清晰可见。千万雨滴打在林木草丛上,簌簌作响。 楚喻跟祝知非从车上下来,走了一段路,到地方,发现现场聚着不少人,各自都穿雨衣、打雨伞。 甚至因为下雨,天气和地形条件恶劣,比赛难度增大,众人讨论得更加兴奋。 没往人群里挤,祝知非站到路边,摸出手机打电话。 过几分钟,魏光磊从人群里穿出来,看见跟祝知非站在一起的楚喻,快走了几步。 三人站到路灯下。 雨滴砸在伞面,噼噼啪啪。 祝知非先急着问,“石头,到底怎么回事?陆哥他不是有事请假了吗,怎么又跑这儿了?” “我怎么知道?” 魏光磊皮肤黑,紧皱着眉,“我事先也不知道,我下午蹲家里打游戏呢,后来去店里,发现不对劲儿,开仓库一看,里面停的车不见了!吓得我,赶紧打电话。后来我一朋友跟我说,晚上这儿有比赛,陆哥也要上,我他妈心跳都差点停了!” 周围喧闹得厉害,他稍稍提高嗓音,“我就猜到,陆哥这次回来,肯定跟前几次一样,要发疯。不是找事儿打架,就是找刺激发泄。但我他妈,下雨天开赛道,是能开玩笑的吗?” 楚喻抓到重点,“前几次?” 祝知非解释,“嗯,陆哥临时出门一两天,好几次了,每次回来,心情都很爆炸,反正就是惹不得。” 魏光磊吸了口满是泥腥味儿的湿气,点了根烟,“我是劝不动了,你们两个再努努力。” _分节阅读_110 祝知非拆穿,“你是不敢劝吧?” 魏光磊斜睨,“你敢?” 祝知非一秒闭嘴。 两人一致将视线转向楚喻。 楚喻往后退了半步,警惕,“你们、你们看我干嘛?” 魏光磊伸手,搭楚喻肩膀上,捞着人往前,“走走走,小少爷,跟我一起去看看陆哥!” 准备区的雨棚下面,陆时正双手插在口袋里,盯着雨滴在泥土上砸出的小坑看。 他的身影仿佛被秋雨沾湿,一身的清冷。 甚至有一点寂寞的味道。 听见脚步声,陆时侧过头,看见楚喻。 他眸色黑沉,没什么情绪,只低声道,“怎么过来了?” 楚喻往陆时身边靠近了一步。 没有找理由,楚喻实话实说,“祝知非说你在这里,要上场,有点担心,我就跟着过来了。” “嗯。” 陆时应了一声。 嗓音清清淡淡,似乎轻易地,就会被雨声盖过去。 楚喻不知道说什么了。 他满耳朵都是魏光磊跟他说的,劝陆时不要上赛道,不要碰方向盘,心情不好,就打局游戏,或者吃个烧烤什么的。 但真的站到陆时面前,他觉得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路灯的光线为陆时侧脸的线条勾勒一层弧光,楚喻迟疑,“你,”他把视线转开,盯外面的雨,“你是不是很难过?” “怎么看出来的?” 那就是真的很难过了。 “不知道,”楚喻摇摇头,“感觉出来的。就是那种,我很难过,的感觉。” 陆时手从口袋里拿出来,揉了揉楚喻细软的头发。 有人踩着满地积水,穿着黑色雨衣跑近,扯着嗓子喊,“一号,准备了,十分钟后开始!” 说完又跑开了。 陆时看向楚喻。 楚喻紧紧手指,“你还是会上场对吗?” 他又接着问,“上去跑一圈……你会开心,对吗?” “嗯,对。” 楚喻退开半步。 “我很想劝你别去,但你一定要去的话,就、就注意安全。” 他思维发散地快,又小心翼翼地补充,“新闻上经常都有,雨天超速,翻车,重伤啊,断手啊,断腿啊,还有撞到脑袋失忆什么的,对,还有毁容!反正,你一定要小心!” 听他说到毁容两个字,尾音都在抖。 陆时点点下巴,应下来,“好。” 车辆开到起点位,束着马尾的高挑女孩儿淋着雨,站到中间,高高举起绿色的小方旗。 尖锐的哨声响起,第三下时,绿旗猛地往下挥。 与此同时,两辆车箭一般冲出起点白线,引擎轰鸣,后轮挟卷起巨大水花,尾灯的光被雨帘渲染得朦胧。 _分节阅读_111 没过多久,车身便看不见了,只隐隐有引擎声传来。 楚喻叹气,“辜负你们的期望了。” 魏光磊咬着烟没点燃,一个打火机抛起又接住,“本来也没抱太大希望,只是能试的法子,就都试试。” 祝知非也宽慰,“校花比我英勇,一般陆哥脾气糟糕的时候,我都悚,你好歹还敢真站陆哥面前去。” 望着湿淋淋的车道,楚喻有点魂不守舍,“那……雨天开车,以前有没有出意外?” “怎么没有?不说雨天,就是平时开黑赛,也多得是出事的情况。黑赛跟正规比赛不一样,没那么多保护措施,奖金多,危险性也大得多。就今年夏天,不是连着下了好几天雨吗?那场比赛我跟陆哥来看过,一辆红色的车,轮胎打滑,直接飞出去了。人命大,没死,受重伤,现在还在医院躺着。” 楚喻心悬得更高了,“你们现场看见的?那陆时怎么还——” 祝知非取下眼镜,用衣角擦了擦,“这些陆哥心里清楚得很,以前石头想摸方向盘,开一圈,陆哥都没让。所以我还在跟石头说,陆哥其实多半有点厌世,甚至好像下一秒死了,也没什么大不了,但——” 魏光磊接话,“但好像又有一件什么事情,勉强吊着他的命。” 祝知非附和,“对,就是这样。” 说着,三个人安静下来。 魏光磊按下打火机,想点烟,但烟头被雨浇得有点湿,一下两下都没点燃。 这时,实时播报赛道情况的扩音器里,传来惊诧的声音,“这他妈什么情况?一号怎么了?” 陆时就是一号。 魏光磊手一抖,打火机砸到了地上,溅起水花和泥点。 紧接着,引擎声隐隐,像是幻听。 远远传来人群接连的惊呼声。 楚喻怔了两秒,突然意识到什么,扒开人群,跑到了最前面。 看不见。 沿着赛道,楚喻继续往前跑,脚绊了一下,随即匆忙站稳。 拐弯处,雨幕重重,有车灯破开黑暗,光线映出细密如网的雨滴。 楚喻手撑在铁围栏上,下意识地用力,身体前倾,一眼也不敢眨。 雨落下来,头发衣服尽数湿透,连眼睫毛都覆上了水。 雨水流进眼睛里,涩涩地泛疼。 楚喻睁着眼。 直到黑色的改装车停在面前,荧蓝的车灯闪了闪,雨水顺着挡风玻璃不断往下流。 车窗缓缓降下。 陆时坐在驾驶位上,侧过头看楚喻。 楚喻嗓音干哑,隔着纷纷扬扬的雨水,一眼不眨地盯着陆时,“你——你怎么回来了?” “不回来,有些人要哭了。” 第35章第三十五下 下了许久的大雨终于停了。 轮胎时不时碾过一洼积水,马路边的草丛里,隐隐有淙淙的水流声。 副驾驶的车窗玻璃开了一会儿,楚喻吹着有点冷。 他身上被雨淋湿的衣服已经换下来,现在穿的是陆时放在车上备用的衣服,有一股熟悉的洗衣液的气味。 陆时见他搓了两下手臂,将玻璃升上去,低声道,“会感冒。” _分节阅读_112 后座的祝知非和魏光磊还在大声争论,河边那家烧烤摊到底开没有开。 陆时懒得争,直接把车开到了青川河边上。 青川河水位涨了不少,立着的路牌被雨水冲刷得很干净。 河边安安静静,一个人没有,雨太大,连夜钓的人也没影儿,更别说烧烤摊了。 魏光磊和祝知非挤在一边,扒着玻璃,齐齐叹气,“唉,夜宵是没着落了!” 陆时单手打方向盘,问楚喻,“想吃什么?” “我没什么想吃的,”楚喻想了想又道,“我有点冷,热的就行。” “嗯。” 车灯亮起,掉头,陆时重新将车开上马路。 先将车停回汽修店的小车库里,几个人七弯八拐,最后到了一家窄小的门店前。 店门很小,门口摆着两盆用棕红色土陶盆装的芦荟,旁边立了用红漆写的菜单牌。店里亮了两盏小灯,五张小方桌。 在蓝色塑料矮凳坐下,陆时问楚喻,“醪糟小汤圆可以吗?” 楚喻对吃什么都没意见,“可以。” 魏光磊和祝知非早饿了,把招牌的荤菜全点了一份。等菜的间隙,饿得慌,还把一盘子花生都吃了个干净。 祝知非摸摸自己没有任何存货的肚子,想起什么,又眉飞色舞的,“对了,友军今天发来了战报!” 魏光磊正拎着茶壶给自己倒水,“什么友军?” “就管逸阳和房鸣哲那个事情。他们两个转学转得快,飞速去了十一中上学。我正好有好几个初中同学,都在十一中。我就在打电话交流学习时,一不小心的,把他们两个合伙、诬陷校花作弊、自己偷试卷作弊的事情讲出去了,深藏功与名。” 魏光磊帮祝知非把茶杯倒满,“兄弟,干得漂亮!” “哪里哪里。” 祝知非扶扶眼镜,语气认真了一点,“这两个人,成绩好,但人品真不太行,不得到丁点儿教训,以后说不定还会干诬陷别人的事儿。有的人就是这样,从来不反省自己干了什么烂事儿、把人害的有多惨,以为转个学,拍拍屁股,就能翻篇,把自己摘得干干净净,一副出水白莲花模样。说不定,完了还会往受害人身上泼脏水。” 楚喻开口,“谢了。” 祝知非摸摸后脑勺,“不谢不谢。” 菜上上来了。 魏光磊和祝知非面前全是肉,陆时只要了一碗面,楚喻面前摆了一碗醪糟小汤圆。 陆时手指自然地贴了一下碗壁,“很烫,慢慢喝。” “好。” 楚喻捏着瓷勺,舀一勺汤,吹了吹才送进嘴里。 热意顺着食管到胃里,全身都暖和起来。 吃东西时没人说话。 直到放下筷子,祝知非才看向楚喻,“对了校花,今晚回学校吗?还是明天再回?” 嘉宁私立在这方面管得不严,平时不会查寝。只要室友不说,就是一晚上没在学校,也神不知鬼不觉的。 楚喻还没说话,陆时先开了口,“时间太晚,你回家住,他睡我那儿。” 祝知非点头,随即又道,“对了陆哥,你家沙发不是不能睡人吗,两个人躺那张一米八的床挤不挤?我家有空床,要不校花跟我一起回?” 陆时抬抬眼皮,没说话。 楚喻连忙道,“没事,不麻烦叔叔阿姨,我跟陆时住。” 祝知非不勉强,“嗯,那行。” 楚喻又跟着陆时回了家。 打开灯,陆时先道,“不是冷吗,先去冲热水澡。” _分节阅读_113 楚喻淋了雨,虽然换了衣服,头发也快自然风干了,但他体质向来说不上多好。 为了避免明天遭遇感冒,楚喻自觉去卫生间洗澡。 湿着头发出来,楚喻正准备拿上次用过的毛巾把头发擦干,一个淡蓝色的电吹风就被陆时递到了他眼前。 崭新的,电线都还捆在一起没拆。 明明上次来,他问陆时家里有没有电吹风,陆时还说没有。 楚喻眨眨眼,伸手接下来,“新买的?” “嗯。 应了一声,陆时绕过楚喻,往卫生间走。 “啪”的轻响,卫生间的门被关上,接着是淋浴打开的水声。 周围变得安静,偶尔有鸣笛声远远传来。夹杂水汽的风湿湿润润的,从打开的窗户里涌入房间,有些凉。 楚喻在卧室找到插座,“呜呜”地吹头发。赛道上,陆时降下车窗看向他的画面,又不经意地跳了出来。 出了会儿神,楚喻视线转到了陆时的书桌上。 上面堆着不少习题集参考书,以及几张白纸。 纸面上,都用铅笔写着不同的词。 字迹熟悉,一撇一捺带有锋利的锐意。 楚喻小声将最上面那张纸的内容念出来,“春风淡淡,清昼永,落英千丈,桃杏散平郊,晴蜂来往,妙香飘掷……” 他好歹也认真学了大半个月,确定这真不是学过的。 捞过扔旁边的手机,楚喻顺手查了查,发现这首词词牌是《西江月慢》,没收录进课本。 换了剩下的纸上写的词,挨着搜了搜,发现词作者不同,但词牌一样,都是《西江月慢》。 这可能是陆时的小爱好,或者单纯是刷题时练练字? 没再关注这个,楚喻拔下插头,把吹风机的线缠好,开了一局游戏,边打边等陆时。 不过没打两分钟,楚喻就犯困了,用被子把自己裹成一个卷,开始自己给自己讲故事催眠。 这是他从小养成的习惯。 小时候他妈妈不在家,哥哥姐姐都在国外读寄宿学校,一年回来不了几次。每次关灯之后,他就紧紧闭着眼睛,但还是会害怕地睡不着。 慢慢地,楚喻就学会了自己给自己讲故事催眠。 正当他小声碎碎念讲故事的时候,突然察觉到什么不对劲。 楚喻小心翼翼地睁开一只眼,往门口一瞥,就发现那里站着个人。 陆时洗完澡,穿着宽松的灰色T恤,饶有兴致地道,“小乌龟布奇听说了这件事,赶紧出门,爬上了一座山?” 他嗓音轻轻哑哑的,很好听,尾音还勾着一点笑,让人听着,耳朵莫名发麻。 楚喻发现自己暴露了,演技瞬间攀上巅峰,一脸纯然的疑惑,“你在说什么?什么小乌龟?” 陆时也没拆穿他。 在床的另一边躺下,陆时关上灯,“困了?睡觉吧。” 楚喻好气啊—— 我听出来了!他肯定在笑我! 正当他羞愤地想悄悄咬枕头时,陆时的手指伸过来,碰了碰他的唇角,“要吗?” 楚喻气呼呼地张嘴,咬住了陆时的指尖。 第二天早上,楚喻起晚了。 从床上坐起来时,房间里就他一个人,外面天光已经大亮。 _分节阅读_114 再看时间,十点了。 裹着被子在床上滚了一圈,楚喻望着天花板,发了三秒的呆,决定先给章月山发信息,问问情况。 章月山回话回得快,问楚喻病好些没。 又问了才知道,祝知非已经帮他请了假,理由是淋了雨感冒发烧,去医院了,来不了。 楚喻瞬间淡定,扔开手机,又舒服地睡了个回笼觉,才慢吞吞地起床。 拉开窗帘,楚喻被外面的光刺了眼。 陆时卧室的窗户没对大街,而是对着青川路后面的小巷子,没那么吵人。关上窗户,更是听不见喧喧闹闹的噪音。 伸了个懒腰,楚喻心情美好地哼了两句歌,视线突然一定—— 我日,楼下那个不是陆时吗? 狭窄的小巷子,陆时手插在口袋里,正跟人说着什么。 对面站着好几个人,楚喻仔细看,发现还是熟人——曾经遇见过的那几个花臂哥。 花臂哥明显很忌惮陆时,站了起码有两三米远。 不过看着这情况,楚喻弦一绷,脑子里蹦出魏光磊提过的,陆时战斗力高,挑衅和刺激人的水平更高这件事。 想到陆时这两天心情明显很糟糕,昨天还差点玩命一样去飙车,楚喻心里有点不踏实。 还没等他有反应,下面陆时不知道说了什么,穿大红色短裤的花臂哥嚷了一句,下一秒,就带着小弟直接围上去了。 “卧槽!” 楚喻转身就往楼下跑。 他对这里的路不熟悉,下楼之后,还错了方向,发现不对,又换了个方向继续跑。 等他到达战场,一群花臂已经倒了一半。 对面人多,陆时估计被砸到了手臂,不太灵活。 强哥其实真不想跟陆时打架。 他大清早地,带着一众小弟,从青川路头走到尾,挨着挨着收保护费,收得挺开心,已经想好了晚上要去哪里晃荡。 穿巷子走近路,准备撤了,没想到撞见了一个穿校服的男生,手里还拎着早饭。 手下有几个小弟是新来的,收保护费收的有点上头,看见没别的人一起,好欺负,张口就来,“前面那个谁,包里零花钱早饭钱,也给你爷爷我花花?” 他原本看着背影觉得眼熟,还没回忆出个所以然来,就见被叫住的那个男生,拎着豆浆包子转过身来。 强哥呼吸都绷住了。 他妈什么八辈子血霉,这都能把陆时这凶神碰上? 对陆时,强哥很有心理阴影。这人年纪不大,下手却狠得厉害,到现在他都还记得,他被陆时一膝盖顶上肚子,那种肠子都快断了的感觉。 但兄弟都看着,人也被叫住了,要是不有点什么行动,他这个大哥真的不太有面子。 强哥开始琢磨着,到底是继续装逼,还是火速撤退。 然而陆时没给他们这个机会。 脚步声靠近,强哥躺在地上,双手捂着肚子,他艰难地转过脑袋,想让路人帮忙报个警。 今天的陆时,比上一次凶残多了,那眼神跟蘸了冰渣子一样,浑身都是狠戾,他都想问,到底是谁他妈招惹你了,让你跟疯了一样! 没想到等把来人看清,他一口气没喘上——艹,那个共青团员! 楚喻撞见陆时打架,也不是一次两次了,他绕开躺倒动弹不得的花臂,站到陆时旁边,焦急,“没受伤吧?” “没。” 陆时见楚喻头发还乱翘着,衣服也没穿好,明显是急急忙忙跑下来的。 “睡醒了?” _分节阅读_115 “嗯,醒了,我还——” 楚喻话停住,皱了皱鼻子。 他闻到了一股很苦很苦的气味,有点类似于,一大箱子中药在大锅里一起熬的味道。 循着气味,楚喻转过身,发现墙角躺着一个人,估计是没愈合的伤口崩了,流了不少血出来,红得扎眼。 楚喻第一次闻到如此浓郁的苦味,忍不住多看了两眼那人的伤口。 味道这么苦这么难闻,也真是罕见! 他没发现,站在他身后的陆时,在发现他将视线投在别人溢出的血液上时,骤然冷下的黑沉眉眼。 心底浓郁的戾气再压制不住,陆时双手插回口袋里,往前半步,嘴唇贴近楚喻耳边,嗓音很轻,“你是在闻他血的味道吗?楚喻。” 第36章第三十六下 楚喻没有察觉到不对,皱皱鼻子,“嗯,对。” 他在吃饱的状态下,如果不是特意地专心去闻别人的血,一般是捕捉不到太多气味的。 不过,墙角那个人的血实在是太苦太难闻,气味跟往鼻子里钻一样,不想闻都不行。 发现身后陆时退开,楚喻用手在鼻前扇了扇,转过身,就愣住了。 被陆时随手放在地上的塑料袋里,有包子和豆浆,以及一根白色透明的硬质吸管。 吸管的一端,是尖锐的斜口。 陆时单拿出吸管,右手握着,在左手食指尖上,划了一道。 下一秒,深红的血便溢了出来,在冷白色的皮肤上,仿佛浓墨重彩。 楚喻心脏突地跳了两下。 他从来不知道,吸管竟然可以如此轻易地刺破皮肤。 并且,在尖口划破皮肤的一瞬间,陆时手上的动作毫无迟疑和停滞,神情更是平淡,就像在做的,只是惯常会做的事情一般。 两人身后,几个大花臂发现时机,相互搀着扶着,飞快跑开。 很快,窄巷的前后,便只剩了楚喻和陆时两个人。 陆时走近楚喻,垂着眼,将食指尖上溢出的鲜血,一丝不苟地涂在了楚喻的嘴唇上,动作柔缓,甚至可以说是温柔。 “我的血好闻吗?” 楚喻鼻尖萦绕的,是已经熟悉的香气。 他站在原地,任由陆时涂抹。 直至陆时低声询问,他看着陆时的眼睛,回答,“好闻。” 手指的动作停住。 陆时声音仿佛情人间的暧昧低语,又轻又哑,“那,你为什么要闻别人的血的味道,嗯?” “他的血,比我的还好闻吗?” 楚喻发现,陆时现在的状态有些不太正常。 没有惯常的清冷和漫不经心,不似平日在学校时的高冷寡言,也不是在打架揍人时,那种横冲直撞的狠戾。 他的眸色深黑,像是覆盖有一层墨色,什么光都照不进去。 甚至有种触目惊心的,偏执。 楚喻后背泛起一阵凉意,心脏仿佛被战栗所攫获。 嘴唇上,血液干涸,有不适的紧绷感。 _分节阅读_116 他张张嘴,想说什么,嗓子却像被箍紧了一样,没有发出声音来。 陆时没有得到回答。 倏而间,他神情完全冷淡下去,往后退了一步。 两人一直到下午,才一起去了学校。 一楼的电梯口,一如往常地排了不少人,楚喻和陆时都没去挤,选择爬楼梯。 到四楼,正好碰见从办公室走出来的班主任老叶。 老叶先看见走在前面的楚喻,笑眯眯的,表情很温和,关心道,“楚喻同学病好一点了没有?” 他对楚喻的印象是越来越好,这学生脾气性格都不错,脑子聪明,要学习的时候,能静得下心——至少,很少有人能拼着一口气,学大半个月,考个年级前两百的成绩出来。不管是打赌也好,少年意气也罢,都证明这学生很不错。 楚喻想起祝知非帮他描补的请假内容,连忙点头,“谢谢老师,吃了药已经好多了。” “好好好,还有啊,不能仗着年纪小,就不注意身体。” 老叶瞥见落后几步的陆时,“陆时也来了啊,家里的事处理好了?” 陆时点头,“嗯,处理好了。老师,我先回教室。” “好,这两天各科的课堂笔记,去找同学看看,不要落下了。” 见陆时往教室走,楚喻也想跟上去。老叶想起来,把人叫住,“对了,你昨天的诗词默写有点问题,来,到我办公室说。” 老叶身上带着点儿文人的儒雅气质,面对学生,很少疾言厉色,有什么事,都是“来,到我办公室谈谈”。 但A班大部分学生,都不爱跟老叶到办公室谈谈,因为老叶太能谈了,能从尧舜说到西天取经,从孔子东游说到华盛顿砍树。 老叶从堆成一沓的默写纸里,把楚喻的挑出来,“月考前的默写,基本能做到全对,但这一次的,错的有一点多。” 楚喻自己心里挺清楚,根本不是有点多。 他没背,又懒得悄悄翻书,有印象的就随便写上几个字,没印象的就空着。 老叶没像往常一样念叨,点到即止,没有多说,“没默写出来的,认真背背,回教室休息吧,不管有什么事,都可以来跟老师说。” 楚喻从办公室出来,沿着走廊往教室走。 有麻雀停在栏杆上,没一会儿又扑棱翅膀飞走了。 楚喻想起那段时间,自己就是课间站到走廊上吸两口新鲜空气的间隙,脑子里也全是诗词公式在循环转悠。 在此之前,他自己都难以想象,为了做成一件事,达到一个目标,他可以那么的努力。 但又有什么用。 楚喻没再想下去。 楚喻刚回座位坐下,章月山就转过来,用书挡着下半张脸,瓮声瓮气地小声问,“校花,你跟陆神一起到的?” “对,怎么了?” 章月山发愁,“陆神今天气场两米八,往他面前经过,都有种会被冻伤的感觉!我攒了两三天的题目,想去问,硬是没成功鼓起勇气!” 楚喻出主意,“班长,你要不把不会的题目再攒攒?” “行,等陆神心情好了,我再去问。” 下午是英语课。 英语老师抱着课本和教案进到教室,十分精神地打招呼,不过收到的回应平平。 下午正是容易犯困的时候,教室里不少人都在打瞌睡,只有前排几个成绩好的,积极回应,剩下的大部分,都在展示花式睡姿。 英语老师很习惯这种状态,跟英语课代表一来一往对话几句,等翻开英语书,又让李华起来朗读课文。 可能是因为名字特别有亲切感,英语老师十分偏爱李华,致使李华在英语课上从来不敢打瞌睡。 而自从楚喻月考英语考出了一百四十八的好成绩后,楚喻也迅速成为了英语老师抽问的偏爱对象。 果然,李华一坐下,楚喻就被叫起来答问题。 _分节阅读_117 李华回头,小声道,“再次达成抽问二连成就!” 课上到一半,楚喻就趴下了。倒不是困,他昨晚睡得很好,早上也没有早起,他就是有点忍不住去想上午的事情。 被塑料吸管划破的血口,以及陆时将血涂在他嘴唇上时阴郁的表情。 他开始回想。 第一次吸陆时的血,是在校医院,他没意识,甚至以为是梦。这之后,陆时在玻璃温室里,拉开自己的衣服,让他咬下去。 再后来,几乎每一天,他都吸食陆时的鲜血饱腹。 陆时的态度和反应,太过寻常和理所当然。导致楚喻,也仿佛进到了盲区,没有发现这其中的不同平常。 他跟陆时,并非有多么深厚的情谊,或是密切的关系,说到底,他们连认识,都还没有认识多久。 但陆时飞快地接受了楚喻的嗜血,甚至愿意一天一天不间断地供血。 不,甚至是陆时,比楚喻自己还要先发现“嗜血”这个问题。 楚喻捏着笔,无意识地在纸面上画出无数错乱的黑线,缠在一起,仿佛毛线团。 他突然意识到,自己需要陆时的血,不,自己只需要陆时的血,这一点,对陆时来说,似乎存在着极为特殊的意义。 所以,在今天上午,他去仔细闻那股味道时,陆时才会反应这么激烈,问他,为什么要去闻别人的血的气味,别人的血比他的还好闻吗。 那一刻,楚喻承认,他被吓到了,甚至不知道应该怎么回答。 但现在回想起来,陆时好像,比他更加害怕。 章月山和李华最先发现不对劲儿。 他们两个坐在楚喻前面,对两人的关系是深有感触。 一开始不对盘,相互排斥跟对方坐同桌,愣是搞特殊地把桌子排成了一前一后。后来不知道发生什么,两人开始偶尔说两句。 再到后来,校花三天两头地给陆时带鸡汤,陆时给楚喻补课更是补得兢兢业业。 这情况,还以为他们两个,是已经进入了和谐相处的前后桌关系,没想到眨眼之间,又跟一秒入冬了一样。 章月山搓搓自己胳膊,拖长了语调叹息,“啊,好冷啊。” 李华心有所悟,也搓搓自己的胳膊,感慨,“唉,真的好冷!这什么时候才能回春?” 两人对视一眼,都在对方眼里看出了忧愁——这寒冬何时才能过去? 梦哥过来玩儿,见章月山跟李华齐刷刷搓胳膊,讥笑,“哈哈哈你们两个弱鸡,让你们跟着我打篮球强身健体,就是不干。这还没到冬天,就冷出鸡皮疙瘩了吧!” 李华幽幽出声,“你,不懂。” 说着,他又小心瞥了一眼,发现楚喻趴着,姿势都没变过,不知道睡着没睡着。陆时正在刷题,脸色表情比之前又冷了一个度。 这一刻,来自西西伯利亚的寒流吹凉了他的心。 两个人之间的气压越来越低,直到晚自习结束,楚喻和陆时都没说上一句话。 楚喻几次回头,还是没说出话来。 他不知道应该说什么,或者说,他还没有完全想好。 铃声响起,梦哥抱着篮球飞快从后门冲出教室。章月山跟李华收拾好书包,朝对方打了个眼色,最后问楚喻,“校花,食堂,一起去吗?” 楚喻脑子里想着事,反应慢了两秒才回答,“算了,你们快去吧,我就不去了,我直接回寝室。” 也没拿课本,楚喻拎着没看完的漫画书,起身准备走。 陆时眼皮都没抬一下。 章月山和李华再次对视——看来,好不容易培养出来的前后桌情谊,这是已经翻船了。 楚喻花了一两个小时,才把漫画书看完,中间跑神次数他自己都数不清。 准备起身去洗澡,手机响起来,是祝知非。 “校花,你看见陆哥没有?” _分节阅读_118 “他没在宿舍?” “没有,我去他宿舍敲了门,没在,食堂也没人。其实陆哥都这么大人了,我不该紧张兮兮的,但我这两天有点疑神疑鬼,总担心陆哥一个不爽,又去搞什么刺激的事情。”祝知非大声叹气,“我明明才十七岁,竟然就有了一颗老母亲的心!” “应该不会的。”楚喻安慰祝知非,“我也在学校找找,一会儿联系。” 十月份的天气,下过雨后,夜里就凉了起来。 楚喻走之前,随手捞了一件外套,出了门才发现,是陆时的—— 穿了就没再还回去,陆时没提,他也忘了。 把衣服套在身上,楚喻下楼。 学校里到处都亮着路灯,教学楼在深蓝的天幕下,只留下一抹漆黑的剪影。 到了楼下,楚喻裹了裹外套,才发现,自己根本就不知道应该去哪里找陆时。 陆时很自律,日常活动的地方,就是教室、宿舍和食堂,偶尔会跟梦哥去篮球场打打球。 想了想,楚喻决定碰碰运气,先去篮球场看看。 时间太晚,篮球场没有人在,旁边的路灯送了一点光过来,影影绰绰。 楚喻进去,左右张望,见没人,正准备换个地方找,余光忽然瞥见,篮球架下面,好像坐了一个人。 几乎只需要一眼,楚喻就能确定,是陆时没错了。 他走了过去。 陆时坐着,见到楚喻,也没有惊讶,“饿了?” “没有。” 楚喻站了两秒,坐到了陆时旁边。 夜风吹过来,球场边种着的绿化灌木窸窸窣窣。 这样的场景,让楚喻想起他才发现自己需要吸血的那天晚上,坐在街心公园的台阶上,陆时也是这样坐到他旁边的。 两人都没有说话。 许久,楚喻才问,“手指上的伤口……疼吗?” “不疼。” 楚喻想反驳,怎么可能不疼。用塑料吸管,生生扎开一层皮,想想都疼得厉害。 他脚后跟支在地面上,下意识地蹭了两下。 “陆时。” “嗯。” 话到嘴边,楚喻又咽了回去。 没等他纠结出结果,陆时站起身,“先回去了。” 可是下一秒,他的衣袖被拉住。不重的力道,却挣脱不得,让他再动不了分毫。 楚喻收紧拽住衣料的手指,声音不大,声带甚至干涩,“不是这样的。” “什么不是这样?” 楚喻有种,陆时在等着他表态的感觉。 像是默契。 整个下午,晚上,陆时都在等他的回答。 或者是,一个保证。 每个字都说得很清晰,楚喻仰头,对上陆时垂眼看下来的视线,“只有你的血好闻。陆时,只有你。” 陆时垂着单薄的眼睑,低低重复,“只有我?” _分节阅读_119 “嗯,只有你。” 瞬间,陆时身上所有的阴郁尖刺,都随着这句话,再次通通被压进心底最深处。 他笑了一下,云破月出一般。 第37章第三十七下 两人往宿舍楼走。 静默的路灯将影子拖得斜长。 楚喻裹了裹薄外套,回想刚刚的情景。如果他不是眼花,陆时刚刚应该是……笑了一下? 想到什么,他又偏头问陆时,“你是故意在篮球场等我的?” 开始还没意识到,现在倒回去想才发现,如果陆时真要避着他,能躲的地方多得是。 但他没有,而是选了篮球场。 陆时身形瘦削,脊背撑得很直,双手插在口袋里,微微低头听楚喻说话。 回答,“嗯,怕其它地方你找不到。” 楚喻不知道应该怎么答了。 好气,什么叫其他地方他找不到? 但转念一想,好像确实是这样。 除了教室、宿舍、食堂、篮球场这几个地方外,他没有别的头绪。如果陆时没在篮球场,他估计真的要到处找很久。 楚喻呼了口气,跟陆时解释,“上午那个人的血,” 他才刚说了前半句,陆时的神色倏地就淡了两分。 但该解释还是得解释,楚喻继续道,“他的血味道很苦,就是那种一大堆中药,在一口大锅里一起熬的味道,非常非常难闻,所以我才多看了两眼。” 陆时停下来。 楚喻也跟着停下,疑惑,“怎么了?” 陆时手在口袋里插了许久,指尖却依然是凉的。 他用冰凉的指尖,描摹楚喻的嘴唇,温言细语。 “不许。不管别人的血,是苦的,臭的,难闻的,还是其它,都不准闻。不准对除我以外的任何人的血好奇。好不好?” 结尾虽然用上了“好不好”三个字,却根本就没给楚喻任何选择的余地。 楚喻感觉着嘴唇上传来的轻痒,“我能回答不好吗?” “不能。” 真是霸道。 楚喻在心里吐槽,但他清楚,这是他纵容的,是他亲自告诉陆时,你可以这样,可以提出这样的要求。 他还答应他,只有你的血好闻,我只吸食你的血。 楚喻心里升起一点迷惘——为什么,突然就变成这样了? 还没等他想出所以然来,陆时又开口,“楚喻。” 思路被打断,他转过眼,看陆时,“嗯?” 陆时把左手食指伸到他面前,上面是深红色的血痂——塑料吸管破开的伤口。 然后他听见陆时说道,“楚喻,好疼。” 嗓音轻哑,混着秋夜的凉风卷入耳中。 _分节阅读_120 “刚刚是谁说不疼的?” “我。” 陆时没有半分心虚,“刚刚是刚刚,现在是现在。楚喻,现在好疼。” 楚喻眼前,又浮现出陆时用吸管扎手指时的漠然神色。 他妥协,噘着嘴唇,轻轻朝那处伤口吹了吹,“还疼吗?” “疼。” 楚喻纠结。 最后,他凑近,用舌尖,在伤口上轻轻舔了几下。 停下动作,一抬眼,就对上陆时辨不清情绪的视线。 莫名的,楚喻说话有点磕绊,“陆时,你还、还疼吗?” 将手收回去,插进口袋里,陆时的嗓音添了两分哑意,“嗯,不疼了。” 明明已经不知道咬过多少次陆时的指尖了,但这一次,感觉却有一点奇怪。 可具体哪里奇怪,又说不清楚。 第二天一大早,章月山和李华已经做好了继续被寒流吹拂的心理准备。 没想到,陆时刚在座位坐下,他们校花,就转过身,把保温杯递了过去。 “今日份儿的鸡汤,快喝快喝!” 陆时接下杯子,拧开,当真喝了起来。 章月山和李华对视一眼。 “这是……凛冬已过?” 李华一脸深沉,“果然,男人就是善变。” 月考考完,秋季运动会就快了。 梦哥站到讲台上,“咚咚”捶讲桌,嗓门洪亮,“小哥哥小姐姐们,你们能不能看我一眼,不,看一眼我手里的运动会报名表?你们看,报名表是不是特别闪亮?” 没有人理他。 梦哥已经习惯了这样的对待,他叹了口气,开始挨着挨着问,“亲,对运动会项目有兴趣吗?想了解了解吗?免费讲解哦!” 被问到的方子期爆发出大笑,“我草啊,梦哥你他妈别捏着嗓子说话,你这么壮一坨,这样说话好恶心!哈哈哈哈!” 梦哥一巴掌拍桌子上,但嗓门依然掐得很细,“所以,亲,你报名吗?要听各个项目的免费讲解吗?” 方子期受不了了,“报报报,只求你别给我讲解,不想听不想听!我要那个跑步的,短跑就算了,我爆发力不行,长跑稍微能行。” “好!” 拉到一个壮丁,梦哥十分开心,积极性更高了,又继续掐着嗓子满教室乱窜。 梦哥站到楚喻课桌旁边时,楚喻正专心看漫画。 梦哥瞟了一眼漫画内容,清清嗓子,“校花,你想不想像漫画里的主角一样,在赛场上飞奔,抛洒青春的热血!” 楚喻抬头望着他,一口回绝,“不想。” “为什么?” 楚喻理由充分,“去年运动会,跑200米那个,脚抽筋,摔了,脸蹭破了皮,结疤,到现在还有印子。” 梦哥拖了张椅子,很有耐心,“那……铅球?” “不行,铅球容易砸到脸。” “跳高或者跳远?” “容易脸着地。” _分节阅读_121 “游泳?” “头发全部打湿,太丑。” “网球?” 楚喻还没回答,梦哥就自问自答,“球会砸到脸。” “对!” 抓抓头发,梦哥犯愁,“那你能参加什么?” 楚喻也皱眉跟着一起纠结,思来想去,试探性地建议,“大概……选美?” “滚滚滚,运动会有屁的选美!” 楚喻捏着漫画书,憋笑憋得肩膀一直抖。 梦哥放弃了,略过楚喻,瞄准章月山,“班长,你发光发热的时候到了!” 没等章月山说话,梦哥就在男子5000米和接力跑、铅球的后面,填上了章月山的名字。 章月山指指网球那一栏,“这个我也报名。” 梦哥感激涕零,“班长威武!” 怕他改变主意,还赶紧把名字写上去。 陆时正好从外面回来。 梦哥双眼放光,挥舞粗壮的手臂,“陆神!运动会,你报什么项目?” 陆时没答,先问楚喻,“你报的什么?” 楚喻一脸无辜,淡色的眸子透着点狡黠,“我想报选美的,可惜没这个项目。” “嗯。” 顺手揉了一下楚喻的头发,陆时又问,“你想我报什么项目?” “啊?” 楚喻有点反应不过来。 陆时这是让他做决定? 瞄了一眼报名表,楚喻不太确定,“要不……三千米?” “想看我跑步?” “嗯,对。” 陆时转向梦哥。 梦哥飞快回神,“好的!谢谢陆神为班级发光发热!” 一边写陆时的名字,梦哥一边在心里叨叨—— 好像,不太是为了班级发光发热,倒像是……为了校花发光发热? 我日,这个想法好危险! 走之前,梦哥还尽心尽责地叮嘱,“班长,陆神,离运动会还有半个月,你们多练练长跑啊,不然跑一半抽筋了崴脚了,或者摔跑道上了,很受罪的。” 楚喻把这句话记着了。 上课,他心神不宁,想了想,撕了张纸条,唰唰写下一行字,卷成团,往陆时桌面扔。 陆时正一心二用,一边听课一边刷题,见一个小纸团砸到面前,他抬眼看了看楚喻毛绒绒的后脑勺。 打开。 上面是一如既往的小学生字迹。 “你要不要制定一个长跑练习计划什么的?我好害怕。” _分节阅读_122 陆时在纸条上回道,“害怕什么。” 纸条太小,写不下了,楚喻换了一张印花草稿纸,把自己的忧虑写上去。 “我好害怕你跑步的时候摔倒了,脸被蹭破了怎么办?” 写完觉得不能足以表达自己的语气与心情,楚喻又连打了三个感叹号,并在末尾画了一个哭唧唧的小人。 陆时收到纸条,盯着末尾的小人多看了两眼,没再回复。 下课,陆时叫楚喻的名字。 “楚喻。” “嗯?” “既然害怕,那你给我制定一个训练表吧。” 接下来,一直到晚自习下课,楚喻都在查资料做计划表。 什么《运动学》,《田径体能学》之类的,弄得他头晕眼花。 不过好歹是把训练表做出来了。 把薄薄的一页纸递给陆时,楚喻抬抬下巴,“快看看我的最终成果!” 陆时从头到尾看了一遍,“嗯,就按照你的安排来,明天早上六点半,一起去操场。” “好!” 楚喻应完,突然意识到不对,“不是,我和你一起?” 陆时一只手捏着纸,靠椅背坐着,撩起眼皮看楚喻,“你不去现场监督?” 楚喻想想是这个道理,好歹计划表是自己制定的,怎么能不亲自到场? “好!” 然而,想象和现实,总是不太一样。 第二天一大早,听见“笃笃笃”三下敲门声,楚喻在床上翻了个身,迷迷瞪瞪地赤脚踩在地毯上,去开了门。 没看清门口站的是谁,他又游魂一样飘回床上,裹着被子睡了过去。 门被关上,只发出轻微的动静。 房间里,空气中浮动有淡淡的香薰气味。窗帘拉得严实,只有墙角的小夜灯开着,洒下一层微弱的暖光。 楚喻手抓着被角,呼吸平缓。 陆时站到床边,弯腰,拉楚喻的被子,“起床了。” 对陆时的声音,楚喻有反应,他手指用力,紧抓着被子,含混不清地嘀咕,“不要……要睡……再睡五分钟。” 陆时当真安静地等了五分钟。 五分钟后,陆时再次拉开楚喻的被子,“五分钟到了。” 楚喻眼睛都睁不开,拽着陆时的衣服,勉强坐起来,还摇摇晃晃的,有下一秒就会重新倒回床上的趋势。 陆时低声道,“坐好。” 楚喻本能地选择听话。 他脑子蒙着一层睡意,不太清醒,下意识地抬起手臂。 陆时垂眼,看着楚喻细软的发质被睡得凌乱,坐在绵软的被窝里,低着脑袋一点一点打瞌睡的模样,从旁边拿过校服,抖开。 随后,他帮楚喻脱下睡衣,将校服的白衬衣套了上去。 骨节分明的手指,耐心地将纽扣一颗一颗扣好。 扣好顶扣,指尖不经意间触到楚喻的喉结。 陆时忽的在想——从前,会不会也有人,这样帮他穿过衣服? _分节阅读_123 一时间,心脏像是被蔷薇的尖刺扎了一下,眸色黑沉。 指节微屈,陆时托起楚喻的下巴,低声问他,“我是谁?” 楚喻眼睛都没睁开,含糊回答,“陆时。” “嗯,很乖。” 第38章第三十八下 站到运动场上,楚喻的瞌睡瞬间就被冷风吹没了。 他下意识往陆时身后躲,缩着脖子,可怜巴巴的,“明明是秋天,为什么这么冷……” 楚喻为了好看,不管多冷,都会坚定拒绝穿厚衣服。出门前,陆时让他在白衬衣上面,再套一件V领薄毛衣,楚喻打死都不肯。 一站到运动场,就被气温教做人。 “要一起吗?” 楚喻连忙拒绝,“不要不要,我站着给你数圈,不跑步。风这么冷,刮脸上,我的脸受不了这个苦。” “嗯。” 陆时把人带到背风的位置,将外套脱下来,扔给楚喻。 楚喻赶紧双手接住,抱紧,勉强挡挡风。 “衣服。” “啊?” 楚喻见陆时伸手,疑惑,还是把衣服递了过去。 下一秒,陆时近前半步,抬起手臂,将他拢在双臂和胸膛圈出的范围之间。 尚且带着体温的外套披在了他身上。 陆时垂着眼,替楚喻拢了拢领口,问他,“还冷吗?” 楚喻眨眨眼,反应慢了半拍,“不、不冷了。” 还不到早上七点,操场上稀稀落落没多少人。陆时做完热身运动后,就上了跑道。 他比例极好,身形瘦削,腿笔直修长,无论何时,背都撑得很直,气质拔群。 最重要的是脸好看。 楚喻就发现,陆时一上跑道,有三个已经跑完准备离开的女生,交谈了两句,又退回来,重新开始跑圈。 这让他有种预感——说不定,明天早起晨跑的人会翻倍。 陆神不得了,以一己之力,为嘉宁私立的体育事业做出了巨大贡献。 打了个哈欠,楚喻裹着陆时的外套,又有点困了。 觉得自己单盯着陆时不行,盯久了犯困,楚喻视线乱转,突然定住。 卧槽,梦哥! 今天的梦哥,明显是刻意打扮过的。 这种凉飕飕的天气,梦哥翻出了他珍藏已久的休斯顿火箭队限量版球衣,空荡荡的楚喻看着都冷。脚踩联名款AJ,头发打了发胶,根根分明。正十分有耐心地,倒退着,陪一个女生慢跑。 按照梦哥一米八八的大长腿,基本可以称之为竞走。 最重要的是,楚喻就站在跑道旁边,梦哥路过,都没看见他。 楚喻听了一耳朵。 梦哥控制着雄浑的嗓音,近乎含羞带怯地跟那个女生说,“我昨天好想你啊。” _分节阅读_124 只听女生有些恨铁不成钢地回答,“你不要想我,多想想你的考试成绩啊!” 梦哥委委屈屈,“哦,好。” 楚喻:嗯?? 楚喻站在原地没动。 梦哥就这样从他身边经过了一次、两次、三次、四次—— 卧槽,竟然还没看见我! 就在这时,楚喻听见身边有人说话。 “那个……你好。” 偏过头,楚喻就看见一个穿高一校服的女生,正有些忐忑地站在自己面前。 楚喻礼貌道,“你好。” 女生微微松了一口气,接着,把一个粉蓝竖条纹、还系蝴蝶结的纸盒递给楚喻,“这是我同学亲手做的草莓牛轧糖,她不好意思,所以拜托我来送给你。她说她不是喜欢你,只是喜欢你的颜。” “啊?” 楚喻有点懵。 “麻烦你一定收下!”没再多说,女生把纸盒扔进楚喻怀里,转身就跑。 楚喻下意识地接住,再看,人已经飞快跑远了。 熟悉的脚步声靠近,楚喻转头,见陆时停在他身边,下意识道,“刚刚有人送了我礼物,好像是手工做的草莓牛轧糖。” “糖你要留着吗?” 陆时嗓音仿佛混着初秋清晨的薄雾,浸凉浸凉的。 楚喻连忙摇头,“不要不要,我吃着糖也没什么味道,就不浪费别人的心意了。” 梦哥恰好从旁边经过,这次终于没再眼瞎,欢乐地打招呼,“校花,陆神,你们也在?” 话刚说完,一包糖就扔进了他怀里。 一头雾水地接住,再一看,陆时已经带楚喻走了。 梦哥一琢磨,觉得陆神和校花果然知情识趣,知道不当电灯泡,走得好利落。 楚喻裹着陆时的外套,正在说自己刚刚侦察到的敌情。 “我注意看了,跑道上有几个B班的,还有两个C班的,我都面熟。估计他们也是在为运动会做准备!” 他又压低了一点声音,“还有还有,梦哥有情况!他和那个女生聊天也太专心了,见色忘友,屏蔽整个世界!从我三步远的地方经过八百次,都没看见我,啧啧。” 陆时:“我看见两次了,晚自习之后,在食堂。” 楚喻晚上就守着陆时那点血,根本不需要去食堂。 他想了想,“咦,那个女生,是不是就是,月考坐梦哥前面,让他随便抄那个女生?” 陆时颔首,“嗯,是。” 这时,陆时突然停下来。 楚喻疑惑,“怎么了,有什么东西拿掉了吗?” “不是。” 陆时低头,握了楚喻的手腕,将他的手放到自己鼻下,嗅了嗅。 痒痒的。 楚喻奇怪,“我的手怎么了?” “有臭味。” 我怎么可能会臭! _分节阅读_125 作为一个精致男孩儿,楚喻坚决不认同这个说法。 他自己凑过去闻了闻,不服,“什么臭味?明明是香的!” 想起什么,“应该是那盒糖的包装盒上面,被喷了不少香水吧?所以手上也沾了一点气味。” 陆时:“就是臭的。” 这一刻,楚喻严重怀疑,陆时的嗅觉有毛病。 又往教学楼方向走了一段,陆时忽然拽着楚喻的手腕,拉着人走到了洗手池边上。 拧开其中一个水龙头,陆时先伸手试了试水温,随后,拉过楚喻的手,放到水龙头下面,开始帮他洗手。 水稍微有一点凉。 挤在同一个水龙头前,两人靠得很近。 楚喻移过眼,就能看见陆时的侧脸。 眼睫垂着,能看清单薄的眼皮上,细细的青紫色血管。眼尾微微上扬,是很好看的弧度。 手心被对方的指尖划过,酥痒感顺着手臂,一路蔓延到心脏。 楚喻连挣扎都忘了。 水龙头被拧好。 陆时抬起楚喻湿漉漉的手,再次闻了闻,方才满意道,“不臭了。” 楚喻心道,当然不臭了,就你这个搓来搓去,连指缝都不放过的洗法,什么味道都不可能留下。 到教室,楚喻环视一圈,果然,梦哥还没回。 章月山和李华已经到了,正在跟方子期凑在一起讨论难题。 楚喻在位置坐好,等他们讨论完了,才一手戳一个,“猜猜我今天看见什么了?” 章月山好奇,“什么?” 李华和方子期也转过身来。 楚喻左右看了看,小声道,“我看见梦哥在操场上,陪一个女生慢跑!那个女生还督促梦哥好好学习!” 李华一脸深沉,“秋天了,梦哥也和从前不一样了。” 他表情一收,“还有吗?” “陆时说,晚自习之后,在食堂也见过两次!” 章月山拍板,“梦哥肯定是有情况了!果然男人的嘴骗人的鬼,谁他妈信誓旦旦地说过,为了挺进NBA,一心一意爱篮球,抛洒热血在球场,坚决不看妹子不早恋的!” 方子期翻了一个大大的白眼,“你信他吹?” 楚喻三人看向方子期,“你是梦哥室友,有内部线报?” “有。” 方子期打了个哈欠,“反正梦哥栽了,你们是不知道,梦哥起床很难的,早起更难。现在不一样了,每天六点起床,六点半到操场。” “提前半个小时?” “对啊,不然怎么有时间纠结穿什么衣服扒拉什么发型?我他妈每天早上,就听见他那个闹钟,”方子期捏着嗓子,“支付宝到账,五十万元。我草啊,还是两分钟响一次!我已经不止一次梦见我突然暴富,辍学创业走上人生巅峰了!那个闹铃剧毒!” 李华点头,“学习了。” 章月山手飞快按住他同桌的脑袋,“李华,冷静,这种不切实际的闹铃我们不要使用!” 方子期再次叹气,“说不定我们中间,最先脱单的,会是梦哥。女朋友又可爱又漂亮,学习还很好。” 章月山和李华看看依然单身的自己,齐齐叹气。 楚喻倒没什么感觉,他觉得天天照镜子挺好的。 起得太早,楚喻不怎么困,就是觉得自己睡眠时间不够,一定得补补才行。 _分节阅读_126 大课间,他利索地趴在课桌上,刚闭上眼,就听见有人喊,“校花,有人找!” 楚喻半睁着眼看过去,就见贺致浩正朝自己挥手。 走廊,楚喻问他,“怎么突然来找我?” “给你发消息你没回,只能爬楼梯来找你了,心疼本少爷的脚!” 楚喻才想起,手机扔书包里忘拿出来了,还关着静音。 “什么事啊,值得你辛苦爬楼梯来找我。” 贺致浩打量他的神情,“我哥晚上要过来一趟,问你有没有时间,一起吃个饭。” 楚喻靠着栏杆,奇怪,“你哥他不上课?” “估计……他们大学时间比较松?” 贺致浩知道楚喻向来不待见他堂哥,“我哥非要让我问你,我也不好直接就拒了,你要是不愿,我回绝了就是。” 楚喻从来不勉强自己,点点头,“嗯,行,回了吧,就说我不去。” 五点,铃响,几个人一起约着吃饭。 食堂菜品再多,天天吃也能吃腻。章月山提议去学校外面吃,换换口味。几个人都同意,一起往外走。 梦哥早就饿的前胸贴后背,恨不得瞬移到餐馆,一路上都在催走快一点。 嘉宁私立和大部分学校一样,学校后门有一条美食街,大大小小店铺摊位,能看花眼。 李华点评,“别的学校,都是些口留香、家常菜,这种艰苦朴素的名字。我们学校美食街的店,什么风情土耳其,云端之上,香榭里,荆棘玫瑰,透着一股腐朽的资本主义浮夸气息!” 楚喻正站陆时旁边,拿手机打游戏,闻言狂点头,“就是就是,我高一去那家叫荆棘玫瑰的店里,准备吃个精致的法餐什么的,没想到那家店卖的竟然是烧烤!” “不过,好久没吃了,要不,就吃烧烤?” 只要有肉,大家都没什么异议。 进到店里,楚喻正准备找空位,就听见有人叫他,“楚喻!” “贺致浩?” 视线一转,楚喻就看见了坐在贺致浩对面的贺致远。 两人过来。 贺致远笑容温文,“和同学过来吃饭?要不要一起坐,我请客。” 向来大大咧咧的梦哥也没吭声,等楚喻的反应。 楚喻从来不在意下不下人面子,特别是对自己不喜欢的人, “不了,你跟贺致浩吃吧,我跟我同学吃。” 贺致远的神情有半秒的停滞,马上又换上笑脸,“既然这样,那真是让人遗憾。” 等吃完饭回了教室,梦哥才问,“校花,刚刚说要请我们吃饭那个人谁啊,看起来斯斯文文笑眯眯,怎么全身上下弥漫着一种……不是个好人的感觉?” “是贺致浩他堂哥。” 梦哥抓抓后脑勺,“也不知道是不是我错觉,我总觉得,那男的的眼神,有点恶心。” 楚喻也是同样的感觉。 晚自习,楚喻照例看了会儿漫画,手痒,又拿手机出来开了一局游戏。游戏是新出的,楚喻才上手,十分不熟练。重点是,这游戏还不能充钱。 然后,技术菜,还没有人民币玩家光环,楚喻就被虐了。 他不信,又开了一局,依然被血虐。 好气! 楚喻认清了自己的水平,利落地转过身,“陆时陆时,你有时间吗?” 陆时合上书,“有。” _分节阅读_127 神情振奋了一秒,楚喻把手机递到陆时面前,小声用气音说话,丧丧的,拖着音调,“我好气啊,连着被血虐好久了!这个游戏你会玩儿吗?能教教我吗?不用很厉害,能在新手段位横扫无敌就行,可以吗?”完了还加上一句,“拜托拜托!” 眼神期待,跟藏了星星一样。 陆时接过手机,垂眼看屏幕,低声道,“楚喻。” “嗯?” “好好说话,不用撒娇。” 楚喻:?? 谁他妈撒娇了? 第39章第三十九下 下晚自习回宿舍,楚喻自觉跟在后面,蹭进了陆时的宿舍。 两把椅子并排放在书桌前,楚喻往椅子上一坐,满眼期待地看着陆时,等大神带飞。 见他小学生一样端正坐着,陆时单手松了白衬衫的两颗顶扣,坐下,“就不担心坑你?” “不可能!” 楚喻信心爆棚——陆时可是能一手将他的垃圾成绩,从年级倒数带到前两百的人。 两小时后,陆时捏着支铅笔刷题,楚喻在一旁抱手机安静打游戏。 直到屏幕上出现相继炸开的烟花,楚喻都还有些不敢相信,“卧槽,我这是赢了?” 铅笔尖在纸面上写下两个数字,陆时抬眼问他,“不开心?” “当然开心!” 楚喻眼里仿佛有流动的琥珀一样,装模作样地感慨,“唉,做不成人民币玩家,但我有最强外挂!” 他还故意问,“你知道我的外挂叫什么吗?” 陆时很配合,“什么?” 楚喻笑弯了眼,“叫陆时啊!” 顺手揉了揉楚喻细软的头发,陆时道,“回去睡觉了,明天还要早起。” 楚喻苦了脸,但想起陆时报名的运动会项目是自己替他选的,训练计划是自己制定的,一定要负责任,不能半途而废! 这么一想,又斗志满满了,“那明天你一定要来叫我起床!” “好。” 第二天大清早,跟前一天没什么两样,楚喻游魂一样去开了门,又卷着被子睡了下去。 陆时站在床边,专注地看他。 空气里是淡淡的橙花香气。 楚喻皮肤很好,睫毛浓密,枕在松软的枕头上,一副“让我睡天崩地裂了也不要吵醒我”的模样。 陆时叫他,“楚喻,起床了。” 楚喻勾着鼻音,“嗯”了一声,睫毛都没颤一下。 “楚喻。” 这下,连嗯一声都懒得嗯了。 陆时没再说话,而是伸手,捏住了楚喻的鼻子。 “啊陆时你松手——” 楚喻睁开眼睛,手搭在陆时手腕上,哼哼唧唧地叫。 _分节阅读_128 陆时这才松开手指,“起床了。” 一觉睡得整个人都绵绵软软,楚喻在被窝里蹭了蹭,哑着嗓音,“拉我一下?” 陆时依言伸手。 楚喻慢吞吞地从被窝里把手拿出来,借着陆时的力道坐起身,打了个哈欠。 浓密的睫毛被眼泪沾湿,像被雨打湿的鸦羽。 晃了晃迷迷糊糊的脑袋,楚喻见陆时从衣柜里拿出一件白色连帽卫衣,他自觉地脱掉睡衣,抬起手臂,配合陆时帮他穿衣服。 直到陆时帮他把帽子整理平整,楚喻才隐隐意识到一点不对——陆时帮他穿衣服……是不是不太好? 但陆时的神情动作都太正常,楚喻心里冒出来的唯一那点儿不自然也被打散了。 脑袋还有些迷糊,楚喻赤脚踩在地毯上,窜进卫生间洗漱。 没过两分钟,楚喻含着牙刷,“噔噔”出来,含糊大喊,“我日,今天星期六!” 陆时正单手插在口袋里,看生长茂盛的鹤望兰,闻言点头,“嗯,周六。” “我还以为今天周五!那为什么要早起?不对,要跑步,好吧……” 重新回到卫生间,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楚喻惊觉,自己这一天天的,过得真的迷糊。 每天就是玩手机、睡觉、看漫画,下一天重复前一天的事情,没什么变化。 挺无聊的。 将嘴里的白色泡泡吐掉,楚喻拿过纸巾,擦干净脸上的水珠,眸色暗淡。 吃过早饭,楚喻情绪有点低落,问陆时,“你回家吗?跟祝知非一起?” “要回。不跟祝知非一起,他昨晚已经回去了。” “哦,好吧。” 楚喻想了想,“那我也回去好了,之前国庆都在学校,算算,好久没回家了。” 楚喻打电话让司机来接,陆时等人走了,才坐上回青川路的公交车。 青川路的公交站好几年没有修整过,站牌上除了小广告,就是杂乱的涂鸦。遮阳棚开了个洞,下面安装的塑料座椅,三张里只有一张能坐,其余两张,不知道是坏了还是被扔掉了,只留下生锈的底座,里面积着水,还插了几根烧烤签。 陆时单肩挂着黑色书包,从密密匝匝、胡乱搭连的黑色电线网下经过,往家走。 他耳朵里插着耳机,黑色耳机线衬着脖颈的线条,以及冷白的皮肤,蜿蜿蜒蜒,最后消失在衣服口袋里。 走到楼下,突然响起尖锐的鸣笛声。 一只橘色的野猫正躺着打盹,被鸣笛音惊起,飞快跑了。 陆时停下,转身,就看见一辆挂黄牌的迈巴赫62S,车身比常规轿车要长许多,霸占了大半的路。 车头立起的三角形金属车标,黑色莹亮的车身,与整个青川路格格不入。 驾驶位的车门打开,一个戴白手套的司机下车,恭敬地打开了后座的车门。 陆绍褚穿一身深蓝色西服,正面色不虞地看着站在原地不动的陆时。 两人视线对上,陆时半点开口的意思都没有。 最后是陆绍褚先说话。 他两颊的法令纹很深,咬肌微动,沉声道,“还要我亲自下车请你?” 陆时上车。 车内空间很大,铺着深灰色的地毯,智控香氛系统运转,空气里有一股浓郁的香味,陆时觉得憋闷,甚至恶心。 陆绍褚腕上的表盘露出一半,手搭在膝盖,吩咐司机将轻音乐关上,这才转向陆时,“非要我来找你?” 陆时没答,而是道,“换个地方谈。” 他意有所指,“你不觉得,你和你的车在这里,突兀又不合时宜吗?” _分节阅读_129 陆绍褚定定看了陆时几秒,吩咐司机,“去瑞茂酒店。” 迈巴赫缓慢驶出青川路,将破旧与喧闹抛在了身后。 陆绍褚捏了捏眉心,问,“才从学校回来?” “嗯。” “这个时间,月考已经过了吧,又拿了第一?” “嗯。” “我查了你的账,你那张卡上的钱,一分没动,怎么回事?” “我自己有钱。” “陆时,”陆绍褚嗓音沉下去,蕴着怒意,“你有钱?哪来的?地下车赛那丁点儿奖金?跟那些三教九流的人混在一起赚到的钱?” 见陆时冷淡着神情,一声不吭,陆绍褚厉声道,“陆时,你是我陆家唯一的继承人,你就算青春期叛逆,喜欢刺激,也不要拿自己的命开玩笑!你不知道轻重?” 听见这句,陆时转过眼,对上陆绍褚的眼睛。 两人是亲父子,鼻梁嘴角相似,眼睛却半点不像。 陆时眼里浮现出淡淡的嘲意,嗓音平缓,“你这次百忙之中抽空过来,是怕我出意外,让陆家后继无人,所以特地来骂我一顿的?真是辛苦。” 陆绍褚又揉了揉太阳穴。 “连着两天熬夜开会,我没这么多精力跟你耗。” 陆时视线转向车窗外,“那就别耗了,相安无事不好?” 车停在瑞茂酒店大门前。 一身黑色西服的经理正带人等候。 见陆绍褚和陆时下车,经理连忙迎上去,表情与态度都拿捏得很妥贴,“陆总,陆少,已经按照要求,将包厢准备好了。” 陆绍褚不愿在外人面前露了家丑,理了理西服,“辛苦,你带路。”说完,又看了一眼陆时,见陆时跟上了,没掉头就走,心里还有点安慰——好歹愿意给他一点面子。 包厢的雕花大门关上。 光线很好,墙上挂着的大幅油画栩栩,厚软的地毯将所有的脚步声吸纳干净。 等陆时放下书包,坐到自己对面,陆绍褚理了理袖口,“我已经吩咐厨房,做了几道你爱吃的菜。在外面这么久,没好好吃饭吧?瘦了。” 陆时抬眼看他,“就不要打温情牌了,你想说什么。” “磕”的一声,茶杯被放下。陆绍褚开口,“你爷爷的寿宴,你必须回来。唯一的孙子不在,让外人见了,像什么话?” 他又缓下声音,“我知道,你生气我们骗了你十几年。但你摸着良心想想,谁不知道,你妈妈——” 见陆时神色一冷,陆绍褚改口,“薇云从小待你就好,照顾得精精细细,是真的把你当亲儿子养。就算没有血缘,但这十几年,养你到这么大,再怎么也有感情了。” 陆时不置可否,“是吗。” 陆绍褚曾经自豪于,陆时小小年纪就心志坚定,极为聪明,是继承人的绝佳人选。 现在,他终于感觉到儿子太倔是个什么感受了。 “陆时,我们讲道理。我,作为你的父亲,能理解你突然得知,喊了十几年的妈妈不是亲生的,由此受到的刺激,以及短时间内无法平静的心情,我都尽量在理解。 所以你说你要离开家,不见薇云,甚至不见我,一个人跑到青川路来住着,我也理解、赞同。但所有的事情,都该有个限度是不是?” 他摆出宽和的表情,“叛逆完了,心情平复了,也该回家了。你爷爷很想你,三天两头说起你。薇云也是,前几天还在叨念,说降温了,不知道你有没有感冒生病。你一个人在外面,我们都很不放心。” 陆时没答,转而看向陆绍褚提着的一个纸袋,“里面是什么?” “给你妈——给薇云买的礼物。” 陆绍褚笑道,“要不要看看?你从小就最知道薇云的喜好,没出过错。你帮爸爸鉴定鉴定,这礼物买的对不对?” “嗯。” 听陆时答应,陆绍褚心道,果然,只是拧不过弯儿,母子感情还是在的。 _分节阅读_130 他将礼盒递了过去。 陆时打开,见里面是一套水头极好的翡翠首饰。 “项链形状不对,其余的她会很喜欢。” “你向来最懂她的喜好,爸爸这就放心了。” 陆绍褚有意缓和两人的关系,提起,“你以前送给薇云的那条钻石项链,她经常戴。参加那些茶话会、沙龙的时候,逢人便说,这是你送给她的礼物,不知道多少人羡慕你的懂事孝顺。” 陆时垂着眼睫,让人分辨不清他眼里的情绪,“嗯,戴着就好。” 空气憋闷,陆时起身,“我去外面透透气,很快回来。” 直到离开陆绍褚的视线,陆时神情才控制不住一般,彻底冷下来。他眸色深沉,仿佛黑夜笼罩的冰原。 心里牢牢压制的一股躁郁不断往上窜,仿佛黑火一般烧灼着理智。 陆时握紧拳头,直至指甲嵌进肉里,带起一阵刺痛,才稍稍让他冷静了半分。 瑞茂酒店是五星级高端连锁酒店,属陆氏旗下。S市的这家,建有一个空中回廊,能俯瞰城市。 陆时走了过去。 空中回廊很大,种植有各色花树,辟出的走道曲折,有移步换景的效果。 高楼旋起的风吹过来,四里安静。 陆时站了一会儿,直到冷风将他全身吹得透凉,确定神情和状态不会出错,他才转身,准备回包厢。 有声音从旁边的植物丛后面传过来。 嗓音有几分耳熟。 “药搞到了吗?……效果最好那种,价钱不是问题,东西必须不能出差错……确定吧,扔杯子里不会被尝出味道,十分钟起效,中间这三四个小时,不会有任何意识对吗?” 说话的人笑了两声,“时间不要那么长的,三个小时足够尝尝味儿了,时间再长,会惹人怀疑……” 不知道电话里的人说了什么,这个声音也笑道,“身娇肉贵的小少爷,年纪又小,滋味肯定好,可麻烦也多,尝一次,了了我心愿,神不知鬼不觉,可不能贪心把自己赔进去了……行,不说了,我中途出来,不能耽搁太久,还要回去应酬。” 陆时盯着藤蔓上的一粒尖刺。 另一边的贺致远并不知道旁边有人。 他从手机通讯录里找出一个号码,打过去。 “阿浩,在忙?” “……哥想找你帮个忙,你看这两天,能不能把楚喻约出来?……我知道他不待见我,可能是一直对我有误会……” “哥少有事情拜托你,你就再帮哥哥这一次,约出来了,我尽力跟他说说清楚,要是能让楚喻对我改观,不也是好事? “……嗯,地点我定,时间——” 就在这时,肩膀突然一阵剧痛,麻痛感顺着神经传至指尖,电击一样,贺致远五指脱力,松开,手机“啪”的一声砸到了地面上。 紧接着,手腕脚踝被人利落地卸开关节,膝盖被重重踩踏,剧烈的疼痛,令他嘶叫出声,眼前一阵发黑。 贺致远还没缓过劲儿来,就猛然被人掐住脖子,近乎拖拽着往前走。 大脑迅速缺氧,眼前开始模糊,太阳穴血管鼓胀,像是要爆炸一般! 等他终于反应过来时,他已经被人抵在了空中回廊的边沿。 身后是大半个人高的栏杆和钢化玻璃,以及几十层高的悬空。 风很大,贺致远迅速出了一身的黏腻冷汗,瑟瑟发起抖来。 “你是——” 艰难地出声,视线逐渐聚焦,看清面前的人,贺致远突然噤声。 掐着他脖子的人,他见过。 他从贺致浩嘴里听过这个人的名字,陆时。 _分节阅读_131 陆时手指扣紧贺致远的脖子,见他脸色涨红,发紫,呼吸困难,手指上的力道却半分没有松懈。 甚至还将贺致远推了推,令他大半个身体悬空。只另一只手,松松扯着他的衣摆。 他眼里眉间,满是冲撞的戾气。 这一刻,贺致远本能地感觉到了危险——陆时想杀了他,或者,想松手,把他从这里抛下去。 高楼的风肆虐,如同扯破的风箱,自天际涌下来。 贺致远眼球外凸,脸色紫红,汗珠一滴一滴沿着鼓胀的太阳穴往下流,很快被强风吹离。 他整个人止不住的战栗发抖,甚至眼泪鼻涕都流了出来,糊了半张脸。因为恐惧,瞳孔缩得如针尖大小,喉间艰难地呼嗬。 陆时神情冷厉,连呼吸都不曾乱。 指节用力到失去血色。 这时,他衣服口袋里的手机响起了连续的几下信息提示音。 陆时朋友不多,聊天软件的列表里,人更少。祝知非和魏光磊,都习惯给他打电话。 会经常给他发信息的,只有楚喻。 将贺致远死死抵在钢化玻璃的金属柱上,陆时开口说出第一句话。 他嗓音很轻,混合啸啸的风声,却让人心中生出无限的恐惧。 “你敢动他一下,试试?” 第40章第四十下 信息是楚喻发过来的。 他告诉陆时,自己打游戏连胜三局,成功在新手段位横扫八方,秒天秒地。 陆时回了个“嗯”字。 回包厢前,陆时去了一趟洗手间。 将手仔仔细细冲洗了三遍,最后用纸巾擦干,特别是手指尖,擦拭地尤为细致。 陆绍褚见陆时回来,放下手机,问,“怎么去了这么久?菜都凉了。” 陆时坐下,嗓音还沾着点凉意,“空中回廊的监控,叫人处理一下。” 筷子一顿,陆绍褚意识到不对,皱眉,“怎么回事?” “跟人打了一架。” 皱着的眉心松开,陆绍褚颔首,“只需要消监控?” “嗯。” “不错不错,知道打架了,很好。从小给你找名师,教你练格斗,一个是怕你被绑架,一个就是担心你被欺负。” 陆绍褚听见儿子打架了,还挺欣慰,半真半假地开玩笑,“你爸我都已经做好,帮你把人送进ICU的心理准备了。” 陆时看他一眼,没说话。 陆时这冷淡态度,陆绍褚也不恼,叫来经理,将事情吩咐下去。 完了觉得这种感觉,还挺新鲜。 和现在不一样,陆时从小就极为乖顺懂事,自律,从不惹祸,一个标标准准的完美继承人苗子。 陆绍褚听过不少人羡慕地称赞,说养了一个这么贴心的儿子,还聪明又懂事,陆家估计是烧了八辈子的高香。 他嘴上说着哪里哪里,孩子小,长大了不知道会怎样,但心里很舒畅。 陆绍褚工作忙,家里都是方薇云在照顾。小孩儿总是对父母满心濡目,陆时也不例外,非常喜欢方薇云。 _分节阅读_132 甚至小时候,被问到为什么要努力学习,拿年级第一,陆时都会认真回答,“为了让我妈妈高兴。” 可能,就是因为这样,在突然得知,自己从小叫到大的妈妈,不是亲妈的时候,陆时的反应才会这么大。 在心里叹了口气,陆绍褚斟酌着,这个结,还是得慢慢解。他这个儿子,主意很正,逼着骂着,可能还会弄出反效果。 他又打量陆时,心里是越来越满意。 他的儿子,长得好,脑子好,脾性更是好。虽然现在青春叛逆,但这不是遗传吗,自己年轻的时候,不也叛逆过,这些都没什么妨碍。 拿起公筷,陆绍褚夹了一块炖牛肉放到陆时碗里,声音温和,“你要是暂时不想回家,没关系,在外面住着,就当体验生活,丰富人生阅历,爸爸支持。你现在大了,有自己的想法,爸爸不过多干涉。 但我唯二的两个要求,一是,你爷爷的寿宴,你必须回来。二是,照顾好自己,不能以身犯险。你是陆氏唯一的继承人,不能有任何闪失,明白吗?否则,引发的动荡与后果,是我们都不能完全估量的。” 陆时这次回答得很快,“好。” 一顿饭吃完,两人起身离开。 陆绍褚没注意到,他夹给陆时的那块炖牛肉,还在碗里,陆时一口没吃。 从包厢出去,经理正候在门外,恭敬汇报,“已经按照您的吩咐,将监控记录完全销毁了。” 说完,他忍不住悄悄瞥了一眼安静站在陆绍褚身后的陆时,下意识的,对这位小太子有点悚。 为了确保万无一失,他亲自将那段监控录像,从头到尾看过一遍。 陆时全程冷着表情,可单是那股狠戾劲儿,就极为吓人。甚至好几次,他都以为,陆时会松手,把那个人从楼上扔下去。 并且,陆时就算是把人压在栏杆上打,脸上也不见兴奋或者怒色,但就是这种平平静静波澜不惊的神情,最是惊人。 经理补充了一句,“我们查到,和陆少发生冲突的,是恒远佳贺集团董事长的孙子,叫贺致远,在校大学生。” 陆绍褚看陆时,“果然是我儿子,真会给我惹麻烦。” 陆时反问,“这也能称作麻烦?” 陆绍褚大笑,“你啊,但说得对,不是随便谁,都能称得上是个麻烦。” 迈巴赫62S停在瑞茂的大门前,车窗玻璃映出一派花团锦簇。 陆绍褚坐上车,问陆时,“真不要我送?” 陆时单肩挂着黑色书包,拒绝,“不用,我自己走,你忙,不用顾着我。” 闻言,陆绍褚没再坚持,“好,那爸爸先回去了。” 车轮滚动,黑色迈巴赫逐渐离开视线。 陆时将耳机重新插好,往另一个方向走。 青川路的一个黑网吧。 门很窄,没有任何招牌和醒目的标志。 一踏进门里,就有扑面而来的热气,里面是方便面和外卖混杂的气味,以及此起彼伏的嚎声。 “草你祖宗会不会玩儿游戏?老子闭着眼睛单手操作都比你6!” “法师拉桌子,都来领面包……滚你妈瞎哔哔什么,这叫仪式感!” “老板,帮我来一份炒饭,加两个蛋,我还在长身体!” 网吧老板是个留胡子的大叔,穿一件长袖黑色T,正坐在吧台后面,撑着下巴打瞌睡。 听见动静,睁眼见是陆时,又闭上眼继续睡。 陆时目标明确,绕过一群逃课上网的小学生初中生,走到了最角落的位置。 两盆半人高的绿植,勉强将这个机位隔绝的隐蔽。 电脑前,坐着一个戴眼镜的男生,十六七岁,很瘦,皮肤是常年不见光的白,戴黑框眼镜,正操纵着游戏人物到处挖矿采药。 陆时屈指,敲了敲桌面。 男生摘下耳机,正想哔哔两句你吵到爷爷我打游戏了,一看,是陆时,脸上就露出点惊喜,“陆神!” _分节阅读_133 “找你有事,有时间吗。” “有!必须有!什么事儿啊?” “帮我查个人。” 楚喻下午到的陆时家。 门开着一道缝,他刚进门,就听见噼噼啪啪的游戏背景音。 魏光磊见楚喻来了,大喊,“小少爷赶紧的,把祝知非这个菜鸡换下去!明明双人游戏,老子总感觉在玩儿单机,还有个时不时诈尸起来坑人的队友!游戏体验太差!” 祝知非不服气,“爸爸我都没嫌弃你,你还先嫌弃上我了!校花,赶紧把石头换下去,不然这游戏没法玩儿了!” 楚喻看了眼手机屏幕,火速撤出战场,“这游戏我不会,你们相互伤害吧!” 他左右张望,“陆时呢?” 魏光磊抓抓后脑勺,“好像下楼买东西去了,估计一会儿就回。让我跟你说,在家里等他。我日,祝知非老子就一眼没看见,你怎么就死了?” 楚喻听见说陆时不在,干脆也坐下,看魏光磊和祝知非打游戏。 看了没几分钟就发现,这两个人都是新手,崭新崭新那种,技能键都没摸熟。 六人组队,两个人都坑,四带二,楚喻实名心疼另外四个队友。 黑网吧里。 裴乐扶扶眼镜,因为激动,手心全是汗。 他指指屏幕上的一列列视频文件,“陆神,这哥们儿简直是个宝藏!我原先吧,以为就是一玩儿得开的富二代,拍拍视频什么的。再挖掘挖掘,我草啊,彻头彻尾一渣子!这些,全是他用药,把人迷晕之后录下的视频。他心黑,男女通吃,还偏爱比他年纪小的。” 裴乐调出另一个文件夹,“这些,是他买药和买设备的交易记录,有的没说明白,什么买木糖醇啊,糖丸啊,说的都是那种药。这人估计是次次都得手,还没有被发现过,胆子越来越大,买药的频率也越来越高。” 他舔舔嘴唇,“陆神,我们怎么做?这种渣子,一脚碾死最好!” 陆时手撑在桌子上,看着那些视频,眸色黝黑。 听见门响,楚喻下意识转头往门口看,马上被祝知非疯狂催促,“校花校花看屏幕!卧槽别看陆哥!看屏幕啊!血条要见底了!要死了!” 发现楚喻心不在焉的,祝知非着急得不行,干脆抢过手机,自己来,堪堪护住了最后一丝血线。 见楚喻坐在地板上,仰头望着自己,陆时在他旁边坐下,“打游戏?” “嗯!” 楚喻一句话总结,“三个菜鸡的坑人之旅。” 魏光磊抽空说话,“怎么叫坑人呢,我们只是,教会队友,面对失败应该如何调整心态!” 这时,队内频道里,有人发文字,“会玩儿?小学生不上课?” “小学生?”魏光磊爆了句粗口,“滚你妈的小学生,你爸爸我明明初中毕业!” “哈哈哈——”祝知非大笑出声,抖得手机都快拿不稳了,“石头你他妈是来打游戏还是来搞笑的?” 魏光磊自己也笑了出来,又绷着脸,“笑屁啊笑,认真打游戏!” 陆时坐着,靠近了些,问楚喻,“贺致浩有没有打电话给你。” 贺致浩? 楚喻正跟祝知非一起哈哈哈,听陆时问起这个,他想了想,“没有打,好不容易放假,他估计去哪儿浪了,不会有空来找我的。” “嗯。” 刚说完,楚喻手机就响了,屏幕上显示的名字是“贺致浩”。 楚喻觉得很巧,刚接通,就听贺致浩急急忙忙道,“楚喻,我现在在医院,我哥被人揍了,有点惨,骨折,手腕脚腕脱臼,半月板裂了,肋骨伤了两三根。他坚定说,是在瑞茂的空中回廊,被陆时打的。我觉得他脑子估计被捶傻了,先不说陆时会不会出现在瑞茂,重点是,人酒店的监控里根本就没有记录!” 有人在催,贺致浩话说得急,“陆时不是跟你关系好吗,你让陆时最近小心一点,我哥要是真不清醒,可能会报复回去。” 楚喻还没来得及回话,贺致浩就把电话挂了。 “陆时,贺致浩——” _分节阅读_134 “跟我来。” 两人进到卧室,陆时关上门。 楚喻有点疑惑,“贺致浩说你把贺致远打了,是不是贺致远干了什么垃圾事,惹到你了?你呢,你有没有受伤?” 他下意识里,心完全是偏的,偏向陆时。 “没有受伤。” 陆时听完他这句话,神情稍有缓和。 他打开手机,递给楚喻,“给你。” 楚喻有点奇怪,还是接下来。 看完文件夹里的东西后,楚喻没有震惊,也没有其他表情,还算镇定。 碰了碰手机微微发热的金属面,楚喻忽然问,“贺致远想对我下手,被你发现了,你揍了他,并且查了他老底,对吗?” “对。” 果然是这样。 认识这么久,楚喻很清楚,陆时虽然打架,还喜欢戳人肺管子地挑衅,让别人跟他打。但他分人,也分场合,很有分寸。 贺致远伤这么重,说明陆时真的是把人往死里打的。 楚喻很认真,“陆时,谢谢你。” 他呼了口气,晃晃手机,“所以,你把证据给了我,我现在是想怎么报复,就怎么报复?” “嗯。” 楚喻晚上没回家住,又蹭陆时的床睡了一晚。 一觉睡到外面天光大亮,楚喻趴在枕头上,磨磨蹭蹭地不想起来。 脑子转得慢,隔了一会儿,想起来,楚喻揉揉眼睛,捞过手机。 几个新闻客户端依次打开,头条全是贺致远。 再点开微博,果然,贺致远喜提热搜第一。 跟着的几个相关热搜,分别是#贺致远父亲是谁#、#贺致远学校做出回应#、#贺致远被警察带走#、#贺致远被开除#,以及#恒远佳贺集团股价暴跌#。 楚喻觉得神清气爽。 等他切到聊天软件,就看见他哥他姐都给他留了言。 一大堆礼物,给他压惊用。 在床上欢乐地滚了一圈,楚喻觉得天那么蓝,阳光那么灿烂! 哼着歌去刷牙,楚喻刷到一半,脑子里突然冒出一个画面,吓得他差点被呛到,赶紧吐了泡泡。 我草啊,我昨晚到底瞎做了些什么梦! 穿女装的陆时—— 不能想不能想,绝对不能想! 站到正在刷题的陆时面前,楚喻酝酿许久,才小心翼翼地问,“那个……哈哈,今天天气可真好!我昨晚……没说什么梦话吧?” 他表面沉静,实际内心慌得一批。 拜托拜托,一定没说什么梦话……一定没说—— “说了。” 楚喻好害怕。 他胆战心惊,“我、我说了什么?” 陆时捏着铅笔,疏疏落落地坐在沙发上,抬眼看楚喻,“你说,爱妃别哭,朕宠你。说完,还把手贴在了我脸上。” _分节阅读_135 楚喻站在原地,如遭雷劈。 梦里的我,嘴为什么如此不牢靠! 陆时起身,站在楚喻面前。 他身量比楚喻高不少,黑色卫衣,牛仔裤,很休闲。 手习惯性地插在牛仔裤的口袋里,陆时低下头,嘴唇贴近楚喻的耳朵,悄悄话一样,轻哑的声音,藏着一丝危险,“所以,楚喻,谁是你的爱妃?” 第41章第四十一下 楚喻隐约察觉到了危险。 他发现,自从他答应陆时,只会吸他的血后,面前这个人,仿佛撤去了一圈高墙,情绪或者行为,都变得更直接、更加得寸进尺。 也更加真实。 “你走神了。” 轻哑的嗓音窜进耳朵,迅速将楚喻发散的思维重新勾了回来。 他觉得现在的状况,他有点应付不来。 而且吧,梦见自己是皇帝就算了,竟然还梦见陆时是自己的爱妃!还穿女装! 楚喻你好变态! 吞吞吐吐半晌,楚喻磕绊着回答,“我、我忘了!对,我忘了!我只记得,我当了皇帝,坐在龙椅上面,上早朝。什么什么爱妃,我一点印象都没有!” 他努力睁大眼睛,希望陆时能看清他眼里赤诚的真心。 “忘记了?” 陆时嗓音很轻,抬起手,指尖又轻又缓地触上楚喻白皙细腻的耳垂,描摹一般滑动,沿着脸颊,颧骨,落到眼尾,慢条斯理。 “真的忘了?” 楚喻跟被施了定身咒一样,一动也不敢动。 他对上陆时黑沉的双眼,嗓子发干,艰难出声,“嗯,真的忘了。” 陆时看了楚喻一会儿,忽的站直,收回手,重新插进牛仔裤口袋里,“那算了。” 天气越来越凉,楚喻起床也越来越难。 在第三次梦游一样起床去给陆时开门后,楚喻觉得这样下去不行。 他从抽屉里,把宿舍门的备用钥匙翻出来,递给陆时,“给你,早上你自己开门进来,这样我就可以多睡三分钟了。” 对于回笼觉来说,三分钟,也是弥足珍贵,不可多得! 陆时接下钥匙,勾在手指上,握住,“好。” 当天晚上,楚喻就发现这样很方便。忘记带钥匙,没关系陆时那儿有,不会被关在门外。 再过了一天,楚喻干脆懒得带钥匙了,反正陆时带着,会帮他开门,完美! 十一月一号,运动会。 提前好几天,嘉宁私立整个校园里,就到处都插彩旗挂横幅,写着诸如“青春飞扬不负韶光”、“跑步你我他,活到九十八”之类的标语。 早上七点半开幕式,要求七点就要到操场集合。 楚喻正和被窝进行艰难的拉锯战。 听见门锁打开的“啪嗒”声,楚喻半睁着眼,朝进来的陆时伸手,含糊道,“快,助我一臂之力,让我从枕头上离开……” 陆时握了楚喻的手。 然后楚喻就这么松松握着,又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 _分节阅读_136 等闹钟再次锲而不舍地狂响,楚喻才极不情愿地睁开眼。 他坐起身,习惯性地抬手,让陆时帮他穿衣服。 穿完,发现陆时搭了一条领带在他脖子上。 楚喻打了个哈欠,才想起,这是章月山想出来的主意。 一开始,章月山和班委商量着,要不要买统一的衣服,大家穿着走入场式,一个班整整齐齐,好看,还能治疗强迫症。 但衣服太丑,选来选去没有很亮眼的,大家都表示非常嫌弃。 最后章月山也懒得再选了,干脆批发了黑色窄领带,和深绿色学院风蝴蝶领结,男生一人一根领带,女生一人一个蝴蝶领结,衣服就穿校服的白衬衣。 大家都觉得挺满意,全票过了。 想起这件事,楚喻睁开眼,去打量陆时。 然后瞌睡秒秒钟就醒了。 嘉宁私立的校服裁剪精细贴身,随便拉个人,都能穿出挺拔飞扬的青春气息。 平时,陆时习惯将顶上一两颗扣子解了,散开衣领,这一次也不例外,所以黑色的窄边领带系得非常松,散漫又随意地挂在那儿。 不严谨,不正规,不符合礼仪。 但有种漫不经心的好看。 再加上,陆时身上那种冷冷淡淡、时不时露出的与年纪不太相符的气质,混合着少年感,简直要命。 楚喻有点移不开眼了。 眼睛,鼻子,嘴唇,喉结,露出来的一丁点儿锁骨—— 这人怎么长的,这么好看。 陆时低着头,手指灵活地替楚喻打领带,问他,“看什么?” “你。” 眼里划过一丝笑意,陆时放下系好的领带,耐心细致地替楚喻整理白衬衣的衣领。 “好看吗?” 楚喻连连点头,“好看!” “嗯,自己把裤子穿好,去操场了。” 楚喻和陆时到的时候,操场上乌压压全是人。 章月山拎着个写着“高二A班”的蓝色牌子,一见楚喻,“校花,真的不能当领队走最前面?真的不再考虑考虑?” 一般这种事,要不就找班里最高的,要不就找班里最好看的。 A班楚喻最好看,公认。 但楚喻不想接手这个任务,“举牌子好傻!我不要!” 章月山眼含失望与苦涩,“校花,你前几天可不是这么说的!” 楚喻理直气壮,“班长,你前几天也不是这么说的!明明说好了,去马场牵一匹马,我穿骑装,骑马举班牌,这多拉风多帅气!现在没有马了,你也失去我了。” 梦哥手肘撞撞章月山,幸灾乐祸,“班长,就是就是,你的锅!” 章月山将班牌拐杖一样拄在地上,“我也想牵匹马来耍耍帅啊,但马要拉屎啊,到时候我们入场式走半圈,留下一地那什么,怎么办?” 抓抓头发,章月山将班牌一扔,“梦哥,这个光荣而艰巨的任务,托付给你了!” 梦哥一脸震惊,“我?” 章月山挤挤眼睛,手搁在嘴边,假意挡挡,“我跟你说啊,我已经打听过了,B班的领队你知道是谁吗?就是你正在追的那个仙女!想不想跟她站一排?想不想隔着一杆彩旗,和她深情对望?” “想!” 梦哥乐滋滋地接下班牌,“这牌子,我举了!” _分节阅读_137 等梦哥走了,楚喻回忆,“班长,不是啊,B班领队不是他们班那个身高一米九的体委吗?” 章月山一把捂住楚喻的嘴,“小声小声,千万别让梦哥听见了,能忽悠一个是一个!” 他一脸深沉,“唉,梦哥怎么就比你还好忽悠呢?” 楚喻:?? 等A班走完入场式,站到预定位置,楚喻隔着人缝看见,梦哥跟标杆一样,站得笔直,时不时往旁边的空地望,满脸期待。 随着B班喊着口号,绕完场地,越来越近,梦哥有点兴奋了,但还是绷着表情,目视前方。 B班从后往前,在预定位置站定。 梦哥做好心理准备,眼神含情脉脉,偏头看过去。 入眼的是,一个皮肤黝黑,比自己还壮的,男人。 ??? B班的体委露出明朗笑容,一口大白牙,友好地点头打招呼,问梦哥,“兄弟,你怎么了,眼睛抽筋了?” 梦哥摇摇头,只感觉我心破碎,又猛地回头,瞪向章月山。 章月山抬头望着天空,坚决不对接梦哥的死亡视线。 接下来就是校长发言,副校长讲话,裁判宣誓,运动员宣誓。 一趟流程下来,楚喻都站累了。 他跟着陆时,站在队伍尾巴那一段。 站得有点腿软,他小幅度地往陆时那边挪,觉得距离差不多了,就开始往陆时身上靠。 陆时发现了,没躲开,反而站直,让楚喻靠得更舒服一点。 楚喻很有自知之明地小声嘀咕,“哎,楚喻,你好娇气啊。” 陆时配合他的语气,“你也知道啊。” 好不容易把全部流程走完,每个班到划给自己班级的那一片坐下。 开始两分钟还挺安静,没一会儿,马上跟解禁了一样,瓜子肉干巧克力,零食能从最前排扔到最后排。 老叶乐呵呵的,也不管,还笑眯眯地感慨说,“这就是飞扬的青春啊!” 楚喻前一天晚上看漫画看晚了,有点困。 他打了个哈欠,问陆时,“你的三千米什么时候?” 章月山手拿赛程表,抢答,“马上就开始!男子三千米是第二项赛程,还有五分钟,陆神就可以出发去检录了。” 他信心满满,“陆神,前三名能有积分,班级总积分排上前五,就有奖金!我在预算积分的时候,给你这儿按第一算的。” “嗯,好。” 等陆时去检录处检录,楚喻远远看着,估计时间差不多,开始找自己的书包。 章月山帮他把书包从旁边拎过来,“校花,怎么了?” 楚喻接过书包,扬扬眉,“我要去给陆时加油!” 说完,楚喻抱着,走到班级划片的最前面,拉开拉链,从包里取出三个牛皮纸盒子。 盒子打开,楚喻将里面的东西拿出来,一一放地上摆好。 班主任老叶很有兴趣,见地上三个金属支架依次排开,上面放一个红色尖端朝上的火箭,问楚喻,“小火箭模型?楚喻同学,这是个什么用处?” 楚喻挺兴奋,“给陆时加油用的,我马上演示!” 说着,他从书包里掏出早准备好的打火机,将引线点燃。 只听“Biu——”的一声,手臂长的火箭升空,尾部拉出一个长条形大红色条幅,上面几个大字,“大家都,不用抢。” 全运动场的目光都汇聚过来。 _分节阅读_138 楚喻跑到第二个支座前,点燃引绳,又一声“Biu——”,小火箭升空,这一次的大红条幅上写着,“第一名,陆时的。” 最后一声“Biu——”。 条幅写着横批:承让承让。 十分嚣张,霸道,有排面。 众人都被这操作惊了。 老叶仰头望着在风中飘来荡去的红色条幅,评价,“态度谦虚,知道说承让,创意也很不错,就是上下联对仗不太工整,楚喻同学,你的语言运用可以再努力努力。” 梦哥正站在跑道边上,手里拿着矿泉水和巧克力葡萄糖,准备在有同学倒地的时候,救人一命。 远远看着随风飘荡的横幅,他没忍住,“我草啊,校花真的很嚣张,这拉仇恨的技术,一绝!” 陆时站在起点的位置,闻言反问,“有问题?” “砰”的一声,发令枪响起,随后,是起起伏伏的加油声。 赛道边上聚集着不少女生,全是来看陆时的。 楚喻放完小火箭,就跑来终点,近距离看陆时的比赛情况。 好歹项目是他挑的,训练计划是他制作的,必须来看看。 往两边张望,楚喻纳闷,“大家对体育赛事的热情竟然如此高涨?” 梦哥:“都是来看陆神的。” “看陆时?” “对啊,”梦哥深感这种事情羡慕不来,想了想,担心楚喻难过,又补了一句,“校花没关系,要是你上场跑步,也有这么多女生围观!你人气也很高的!” 楚喻点点头,没说话。 陆时体力好,爆发力又强,一直跑在第一的位置,甩了第二名小半圈。 章月山捏着赛程表,又紧张又激动,“陆神肯定没问题对吧?是不是可以拿第一?是不是是不是?一定开门红啊我们班!” 楚喻嘴里说,“肯定第一,没有悬念。” 但心里还是有一点紧张。 直到最后一圈后半程,第二名开始加速,陆时也快了速度,朝终点冲过来,风一样。 章月山呼了口气,“后面第二名那小子,除非脚踩风火轮,否则不可能超过陆神!” 梦哥已经准备好了毛巾矿泉水巧克力,扯着嗓子喊,“陆神加油!冲啊!” 楚喻眼看着陆时越来越近,越来越近,鬼使神差的,站到了终点后面的位置。 仿佛一个长镜头,视线里,陆时靠近,近到能看清他紧绷的肌肉线条,皮肤上汗水的湿迹。 越过终点。 旁边的裁判老师报成绩,“第一!” 因为惯性,陆时在冲过终点后,继续跑了一段,最后停在楚喻面前,卸下全身力气,倒在了他身上。 楚喻后退半步,抵着塑胶跑道,站稳。 双手扶着陆时。 隔得太近,能感知到陆时每一寸皮肤泛出的热意,湿了头发的汗水滴在自己皮肤上,以及耳边喘促的呼吸声。 就像上场跑了三千米的人是自己一样,楚喻心跳有一点快。 陆时喉间带出沉哑的笑意,“这么乖,在这里接我?” “嗯。” 楚喻有点词穷。 陆时轻笑,又叫他的名字,“楚喻。” _分节阅读_139 “什么?” “想不想咬我?”陆时嗓音压得很低,气息很重,“我想了。” 第42章第四十二下 两人回了教室。 整栋教学楼空空荡荡,低低的脚步声都能听得见。 运动场上,远远传来发令枪的声音、哨声、呐喊声,以及广播中字正腔圆念加油稿的声音。 陆时走在前面,手臂垂着,拎一瓶矿泉水。 楚喻喉咙发痒。 教室门打开。 窗户开着,有风吹进来。 课桌摆放整齐,上面堆放有各种课本教辅书,摊开的试卷和笔记本被风吹动,时不时发出轻响。 陆时将矿泉水瓶子放到课桌上,后腰靠着桌沿。 楚喻站到自己的座位,突然觉得有些不自在。 他嗫喏地问了句,“你、你累不累?” “不累。” 陆时问得很直接,“肩膀?” “啊?好、好的。” 楚喻舔了舔略有些发干的嘴唇。 忽的,陆时靠过来,双手搭在了他的侧腰上,用力。 还没意识到怎么回事,楚喻就发现自己被陆时抱起来,坐到了课桌上。 桌面的笔掉到地上,“啪嗒”一声。 陆时松手,却没有退开,而是更近一寸,将自己的肩膀送到楚喻的嘴边,“咬吧。” 很近。 整个人仿佛被陆时的气息和体温笼罩,楚喻有点紧张,好几秒没反应。 陆时轻问,“不想?” “不是。” 楚喻连忙否认。 他先用舌尖碰了碰,估计应该会有一点汗水咸涩的味道。咬下去后,鲜血溢出来,瞬间,难以描述的香甜填满口腔,顺着喉口滑了下去。 耳边,是陆时轻轻的“嘶”声,不像疼,更像是很舒服。 楚喻已经顾不上这些了,他着迷地缓缓吸食陆时的鲜血,因为不饿,更像是品尝其中的滋味。巨大的愉悦感自脑海中炸开,沿着神经传至全身,指尖都不可抑制地颤抖起来。 他本能地抬手,环住陆时的背,无意识地收紧,收紧,直至将对方的衣服都攥出了明显的褶皱。 时间仿佛被拉长,直到远远传来“砰”的一声枪响,楚喻才像是被惊醒一般,骤然回神。 牙齿也松开了陆时的肩膀,还习惯性地用舌尖在伤口上舔了舔。 “够了?” “嗯,够了。” 楚喻说话的语调,有点不明显的发软,他眼神明亮,又接了句,“吸多了对你身体不好。” _分节阅读_140 陆时随意地理了理领口。 教室里没有别的人,所有的声音都隔得很远,楚喻搭在身侧的手指,在桌面上划了划,迟疑,“陆时。” “嗯?” 楚喻垂下眼,“我昨晚看漫画,吸血鬼和猎人的题材,看完之后有点睡不着。” “为什么?” “就是,”指尖用力,楚喻声音更轻,“我在想,要是……我突然出现的吸血这个毛病,以后再不会消失了怎么办?就是、就是我后面几十年,都要吸血怎么办?” “其实这些问题我很少主动去想,但我就是……挺害怕的。” “害怕什么?” “害怕自己变了物种,会活几百年,或者只能活几年。害怕这辈子,都要靠吸血过活,自己却不知道为什么。” 楚喻用玩笑的语气道,“还害怕你以后有了亲近的人、有了自己的生活、事业。我不能总缠着你、吸你的血吧。” 再缠,也不能缠一辈子的。 楚喻昨天晚上到凌晨都没睡着,就像是平日里压制住的想法,全部火山喷发一样,不受控制地蹦了出来,满脑子都乱七八糟的。 他惯常地尽量让自己开心,让自己思维简单一点,不去想那么多,佛系,顺其自然。 但到晚上,人的情绪防线估计要脆弱不少。 他还翻身起床,抓起一支笔,又挑来选去,选了张最好看的纸,写上几个大字,“我的遗书”。 但笔尖悬在纸面上,好久都写不了开头的第一个字。 最后,他扔开笔,把纸撕得碎烂,丢进垃圾桶。 所以说,未知才最可怕,可怕到,连做心理准备的机会都没有。 “不会的。” 楚喻摁在桌面上的手指陡然一松,“什么?” “我说,不会的。” 陆时看着楚喻,嗓音轻哑,“如果你只能活几年,那我的血就给你几年。如果你会活几百年,那到我死,我的血都是你的。” “或者,” 陆时的手指,顺着楚喻的颈侧,描摹至下颌和脸颊,最后停在眼尾。 他嗓音危险又诱人,“或者,跟我一起死?这样,我死后,你就不会吸别人的血了。” 楚喻瞳孔微缩。 但奇异的,竟然不觉得害怕。 好像,这个提议也不错? 也不知道,没有了陆时,他能不能接受别人的血。 而就算有这么一个人,那个人,能不能接受他吸血这个特性,会不会觉得他是个怪物。 吸血的小怪物。 楚喻没有挣开陆时的手,他看陆时的眼睛,评价,“这个提议还不错。” “陆神,校花,你们果然——” 梦哥推开教室的门,嗓音止住,咦,他刚刚好像看见,陆神在摸校花的脸? 眼花了? 梦哥很快又扬眉道,“果然我的情报没出错,你们真的悄悄回教室偷懒了!” 楚喻从课桌上下来,问梦哥,“怎么了?” 拍拍脑门儿,梦哥犯愁,“还不是方子期,太特么不靠谱了!他从起床开始就紧张兮兮地,刚刚吧,要轮到他了,他非要去热身,行,热就热,结果,刚跑两步,脚就给崴了,贼坑!” _分节阅读_141 “脚崴了?严重吗?” “严重倒是不怎么严重,没伤到骨头,但男子一千米肯定跑不了了。我跟班长商量了一下,就说来问问陆神,能不能代方子期上场跑跑?” 话说完,梦哥心里其实挺虚。 开学两个月,他跟陆时说熟吧,好像也不熟。说不熟吧,讲讲题、一起吃饭、打篮球,都没问题。 反正心里没底。 陆时没有立刻回答,而是看向楚喻,眼神询问。 楚喻看懂了,他先回想,自己吸血克制了的,吸得确实很少,然后问陆时,“你还有体力吗?” “有。” 楚喻又小声问,“那你嫌麻烦吗?” “不麻烦。” “那,要不去帮忙填填学委作出来的坑?” “好。” 这一来一回的对话,听的梦哥糊里糊涂—— 陆神自己要不要下场跑步,怎么让校花决定?这什么操作? 检录处,楚喻帮陆时拿着手机和矿泉水。 章月山正围着陆时转悠,什么“为班级奉献”、“方子期一定做牛做马报答这次救场”之类的话,不要钱一样往外蹦。 等参赛选手站到起点位,楚喻手里帮陆时拿着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裁判已经就位了,没时间接电话,陆时最后活动了一下,偏头朝楚喻道,“你帮我接。” 发令枪响起,陆时起跑顺利。 楚喻退出赛道边加油的人群,往空点儿的地方站着,接了电话。 因为显示的就是一串号码,没有备注,楚喻礼貌道,“您好。” 听筒里传来的,是温温柔柔的女声,还有些虚弱。不知道是惊讶于电话接通了,还是接电话的声音不熟悉,慢了半拍才出声,“你好,陆时呢?” “我是陆时的同学,他现在有事,您方便十五分钟后再打过来吗?” “原来是陆时的同学啊,我是他妈妈。” 陆时的妈妈? 他记得祝知非跟他提过两句,陆时在青川路住的,就是他妈妈的老房子。陆时的妈妈,跟祝知非、魏光磊的妈妈,还是从小一起长大的邻居。 但他从来没听陆时提起过家里的事,一句都没有。 楚喻斟酌着语气,“阿姨您好。” “你好,我想问问,陆时最近怎么样,还好吗?” 方薇云轻轻叹气,“这孩子,因为一点小矛盾,已经一年多不回家了,也不接我电话。他一个人在外面,我很担心。他……最近还好吗?” 楚喻皱了皱眉。 这番话说的很奇怪。 在不确定自己和陆时的关系怎么样时,就把这种“和妈妈闹矛盾一年多不回家不接电话”的事说出来,真的可以? 他嘴里语气没变,“陆时挺好的,您不用担心。” “这就好。”方薇云笑道,“我这段时间身体不太好,一直头疼得厉害,晚上睡不着,总担心他在外面病了瘦了,或者出什么事了。现在知道他挺好的,我也放心了。” 楚喻眉皱的更紧了。 他总觉得,这个阿姨说话,话里有话似的。 这是在告诉他,陆时不孝顺,家里妈妈生病身体不好,都不回去看一眼? 楚喻眼睛一直跟着赛道上的陆时转,见他已经到最后一圈了,朝电话里道,“阿姨,我现在有点事,我就先挂电话了。” _分节阅读_142 陆时以第一的成绩冲到终点,章月山殷勤地又是递毛巾又是递水,激动,“我怎么觉得才第一个半天,全校团体第一,就已经在朝我们招手了呢?陆神,辛苦辛苦!” 陆时应了一句,转向楚喻,“刚刚谁来的电话?” 楚喻没答。 章月山知觉,摆手,“我去看看别的同学,校花,陆神就交给你了啊!” 等章月山走了,楚喻才把手机递给陆时,“那个人说她是你妈妈。” 楚喻敏感地发现,听见这句话,陆时周身的气息估计骤降了十度。 捏着矿泉水瓶的手在下意识地用力,都凹下去了。 觉得不太妙,楚喻想转移话题,陆时却不想,“她跟你说了些什么?” “我说你有事忙,我是你同学。”楚喻准备含糊过去,“她说了些有的没的,我就回答说你很好。” “说了什么?” 陆时又问了一次。 楚喻这次没再含糊,实话实说,“她说你因为一点小矛盾,一年多不接电话不回家。还说她生病了,身体不舒服。” 见陆时目光沉沉地看着自己,表情和平时没什么区别,但楚喻总觉得,陆时好像……有一点紧张? 也不知道是不是错觉。 纠结两秒,楚喻委婉道,“反正吧,我觉得,只是觉得啊,她说的话都怪怪的。” 然后他就看见,陆时笑了一下。 心情很好的那种笑。 楚喻看着,觉得这个人笑起来也太好看了点儿。 第43章第四十三下 章月山和梦哥正埋头核算A班拿到的团体总分。 运动会第三天,单人项目已经全部结束,等跑完接力跑,就是闭幕式,以及颁奖典礼。 梦哥双腿岔开,手里拿两张纸,上面是他这三天做的记录。字迹排版乱七八糟,也就他自己能看懂到底写的什么。 “……男子100米自由泳第二名,女子50米自由泳第一……网球第二……男子立定跳远第三……” 一项一项挨着念完,梦哥急忙忙地探头去看章月山写在草稿纸上的数字,“班长怎么样,算出来没?我们总分多少?能拿奖金不?” 章月山手摁梦哥脸上,一把将他的脑袋推开,烦躁道,“别哔哔,我刚算完一半,你一吼,又给吼忘了!” 梦哥捂住自己的嘴,瓮声瓮气地说话,“行,那你赶紧算!这可关系到百姓福祉!” 楚喻坐在旁边的,他努力回想,“我也算了的,到跳高那里,是231分。”他偏头问陆时,“陆时,你算没?” 陆时正捏着铅笔在刷题,听楚喻问,才开口,“总分579。” 开开心心地把数字写在纸上,章月山吁了口气,“大家都很拼了,这个分数,比我预估的高了三十分!我们奖金非常有望啊!” 梦哥也兴奋起来,“班长,那我们总分能拿第一吗?能的吧?” “应该能吧?这分数很高了。”章月山不太确定。 “能。” 陆时在一道选择题的前面写下“B”,解释,“如果有另一个班,包揽了男子100米自由泳第一,女子50米自由泳第二,网球第一,男子3000米第二,女子50米短跑第一,等等,”陆时按照梦哥报项目的顺序,挨着说了一遍,最后总结,“那么,他们的总分最高值是571。” “比我们少!”梦哥一拳头砸自己膝盖上,“那是不是就看最后的接力跑成绩了?” 章月山算了算,“对,就算接力跑跑了个倒数,我们也能保住总分前三!”他拖长语气感慨,“唉,想不拿奖金,怎么这么难呢?” 梦哥也跟着叹气,“唉,这可太难了!” _分节阅读_143 楚喻捧着漫画书,从陆时旁边探个脑袋出来,也“唉”了一声,“班长,梦哥,你们两个这么说话,是要被打的!” 章月山用手里的笔指指还在迎风招展的小火箭红色条幅,“校花,说说,到底谁要被打?” A班最后在接力跑这个项目里,拿了第三名,顺利保住了团体总分第一。 一万块奖金收入囊中。 教室里,章月山站在讲台上,将牛皮纸信封里的钱拿出来,又咳嗽两声清清嗓,“各位同学安静一下!这三天,大家都非常辛苦,非常努力,学校也很体谅我们,明天白天不上课。所以呢,为了犒劳大家,我们——” 梦哥在下面抢话,“开趴体!庆祝!” 章月山瞪他一眼,严肃道,“开什么趴?我们是换个地方去开班会活动。” 地方一换,就从嘉宁私立换到了郊区山上的轰趴别墅。 预先向学校提交了校车使用申请,A班三十几个人,坐校车到了青茗山的半山腰上。 梦哥性子急,率先抱着不离身的篮球跳下车。 等他站到别墅前的草坪上,好几秒才出声,“卧槽啊,原来我们班文娱委员不仅是个大学霸,家里还这么牛逼!之前看图片不觉得,这里风景也太美了吧?可惜,就是缺个篮球场。” “我记得上次我来的时候,房子里面是有篮球框的,能让你投两个三分过过瘾。” 楚喻以前来过这里,朋友开生日聚会。 当时,知道他在场,杨雨潺还主动打了个八五折。 据说这栋别墅是杨雨潺父母买给她的生日礼物,她觉得放着浪费,在做了市场调研之后,弄了个方案出来,直接把这里改成了对外出租的轰趴别墅,还配备了专业的聚会策划团队和管家,人气很高。 这一次,是章月山知道这事儿之后,去跟杨雨潺商量的。然后由班上全员投票,通过了这个班会活动策划—— 如果运动会拿了奖金,就把这个别墅租下一天,大家一起玩儿。 反正肥水不流外人田,费用上,杨雨潺也会给出最低折扣。 别墅位于青茗山,远处有青川河蜿蜒而过,自然风景就是最大的卖点。 一共建有四层,整体设计十分大气,挑空的豪华大厅,全玻璃幕墙,能一眼望见窗外连绵的植被和群山。才下过雨,山林间有薄雾缭绕,让人见了,心旷神怡。 地下一层是KTV和台球室,一楼有XBOX、投影仪、桌游,露台上还放了秋千和烧烤架,配备完善。 一进门,众人就感慨,这个班会活动的地方选得非常不错。 踩熟地方后,喜欢唱歌的直奔KTV,游戏机很快被占领,梦哥强迫方子期陪他一遍一遍投篮,女生则围坐在长方形餐桌旁,开始玩儿桌游。 章月山在厨房大喊,有没有人愿意跟他一起处理食材穿烤串,但没人理他。最后,只能写下学号抓阄,抓到谁谁就进厨房准备晚餐。 楚喻也被抽中了学号。 他没有不开心,反而还对什么都挺好奇的,在厨房溜达一圈后,楚喻挽起袖子,觉得,是时候展现一下自己的刀工了! 但在目睹楚喻用菜刀的水准后,章月山心惊肉跳,白着脸赶紧把人往一边推,“校花,你就好好坐塑料凳子上,把那些切好的菜穿进烧烤签就行!你他妈要是再动两下刀,我怀疑你的手指一根都保不住!” 楚喻挣扎,“让我再练练刀工!” 章月山对此表示坚定拒绝。 理想美好,现实教做人,烧烤做出来,不是没熟就是糊了。幸好带了一大堆零食、水果、方便面、三明治还有熟食上来,一群人吵吵嚷嚷地勉强吃饱。 因为一直下大着雨,天黑得很早。 山上没有霓虹的光亮,也没有车马喧嚣,窗外黑漆漆一片,只有风声雨声入耳,仿佛与世隔绝一般。 大客厅里,李华捧着一碗水果沙拉,提议,“这么好的机会,错过可惜,各位,我们来讲鬼故事吧!” 章月山响应他同桌,“赞同!” 梦哥有点虚,但觉得不加入不是真男人,也附和,“来来来,拉桌子!” 几个女生一听要讲鬼故事,火速抱着零食去了楼下的KTV。 楚喻眼巴巴地看着别人撤离现场,也很想一起离开,但总觉得要是自己也跟着秒速撤离,脸上有点过不去。 他悄悄抓了陆时的衣角,小声问,“陆时,你怕不怕鬼?” _分节阅读_144 “你怕?” “我怎么可能会怕!” 楚喻下意识地反驳,过了两秒,又再次压低声音,“其实,也就……一点点怕。” 陆时手揉了揉楚喻的后颈,“嗯,我在。” 另一边,李华已经把客厅的灯关了,整个客厅里,只有两盏亮度有限的小壁灯。 他放慢语速,“一个也不许走。” 梦哥大笑,“我日,这气氛搞得,真的很适合讲鬼故事!刺激!” 十几个人,围着桌子坐好。 桌面中间放着一把倒扣的手电筒,勉强当蜡烛用。 大家都没说话。 章月山先问,“要不,挨着来?大家有什么压箱底的鬼故事,都讲讲,最后投票,看谁的最恐怖最吓人,怎么样?” 楚喻在心里疯狂哔哔,这什么破游戏,自己为什么要参加!但可能是太害怕,还给挤出了一点激动的心情,于是嘴里说的,就变成了“好,我赞成!” 方子期举手,“我第一个来吧,就当抛砖引玉了。” “这是一个真事,我初中学校出的事情,事情的起因,是一个长头发的女生,不知道因为什么事,跳楼了……” 方子期把嗓音压得很低,语速又慢,幽幽的,很有恐怖气氛。 “……有一天,林洁打开寝室的门,突然发现,她的下铺坐着一个长头发的女生,背对着她,正在一下一下地用梳子梳头发。她站在门口不敢动,心想,是不是那个人回来了,是不是,是不是——” 餐桌下面,楚喻紧紧抓着陆时的衣角,都快把布料扯烂了。 陆时侧眼看了他一眼,将自己的手伸过去,让楚喻握着。 方子期将气氛渲染到了极点,就在楚喻都想大声喊,“肯定是那个女鬼回来寻仇了”的时候,方子期突然道,“坐在下铺的女生回头,笑眯眯地问,‘林洁你看,我新买的假发好看吗?’原来,这个女生是林洁的对床。” 鸦雀无声。 方子期对他们的反应非常满意,大笑,“哈哈哈子不语怪力乱神,根本就没有鬼!” 梦哥巴掌把桌面拍的“啪啪”响,气愤,“滚滚滚,方子期你浪费爸爸的感情!” 方子期憋着笑,“我这不是抛砖引玉吗?来来来,你们来!” 楚喻握着陆时的手,一个劲儿地在给自己做心理建设—— 我不怕鬼,我怎么可能怕鬼,我现在都要吸人的血了,说不定我还是血族五代目什么的,鬼应该怕我才对! 这么一想,马上就大胆了三秒。 但也只有三秒。 听完第二个厉鬼杀人的故事,楚喻靠着陆时,瑟瑟发抖。 “我困了。” 章月山看向陆时,“陆神你困了啊?今天确实挺累,要不你先去休息?” “嗯,你们玩儿。” 陆时看向楚喻,“你呢?” 楚喻如蒙大赦,赶紧道,“啊,你这么一说,我也有一点困了,我跟你一起吧!” 梦哥试图阻止,“别啊,校花陆神,这么好的气氛,你们别走啊,我压箱底的故事还没拿出来讲呢!” 楚喻心想,我他妈是疯了才会留下来听你们讲鬼故事! 但语气还是一派轻松,“你们玩儿,我先上楼睡会儿,睡醒了就下来。” 等到了分给男生住的三楼,楚喻才终于松下了一口气。 想起什么,楚喻伸手去拉陆时的左手腕,有点担心,“我刚刚是不是捏你手腕儿了,力气挺大,红了没?” _分节阅读_145 陆时本能地将手腕收了回去。 发现了这个小细节,楚喻没多问,假装没注意到。他又自然地转移话题,“学委讲的那个鬼故事,虽然最后反转了一波,但还是好恐怖啊!我以后再也不要参加这样的讲故事活动了!” 大家都聚在楼下玩儿,个个都打算直接玩儿通宵,没几个想睡觉的,楼上房间反而空着。 楚喻挑剔,耐心选了一间室内装饰符合自己喜好和审美的。 陆时问他,“自己住?” 楚喻很想特硬气地来一句,“我自己住当然没问题!” 但他十分有自知之明,“当然不可能自己住!” 两人睡一间。 楚喻选的房间,是地中海主题,整体呈淡蓝色调,里面摆放有两张单人床。 窗帘没拉上,雨珠砸在玻璃窗上,发出清脆的“噼啪”声。 拿出最快的速度洗完澡,从浴室冲出来,楚喻飞快躺进被窝,裹紧被子,才有了一丝丝安全感。 见陆时要关灯,楚喻疾声阻止,“等一下!” 陆时停下动作。 紧紧把眼睛闭上,楚喻才道,“好了,可以关灯了。” “啪”的一声,灯光熄灭,整间卧室都陷入了黑暗中。 楚喻裹着被子,换了好几种办法努力催眠自己,但效果都十分一般。 他记忆力很好,开始不由自主地在脑子里,自动将刚才听来的鬼故事的画面补全,还给配上了环境特效和音效——十分顺利地将自己吓得不敢动弹。 窗外是不绝的雨声,更衬得房间里安安静静。 楚喻抓着床单,觉得人生太艰难。 闭上眼睛,眼前全是恐怖画面。 睁开眼睛,又觉得窗外、床下,甚至桌子底下,全都藏着鬼。 不行了不行了—— 楚喻一鼓作气蹦起来,掀开被子下床,一阵风似的窜到了陆时床上,然后把自己塞进了陆时的被窝里。 躺好后,觉得这脸真的丢大了,楚喻破罐子破摔,“不要说话,你……你抱一下我。” 有手臂伸过来,将他抱在怀里。 鼻尖充溢的是熟悉的气息。 楚喻觉得好受一点了。 又想起什么,楚喻睁开一只眼睛,小心翼翼地问,“你、你是陆时吧?” 不是鬼吧? “嗯,我是。” 陆时嗓音里,带着浅浅的笑意,楚喻也没心思在意—— 笑就笑吧,没关系,我承受得住。 他下意识地在陆时怀里拱了拱,调整好睡姿,安心闭眼睡觉。 第二天早上,窗外天光暗淡。 大雨下了整整一夜,也没有停下的迹象。 陆时忽然醒过来时,发现楚喻没在。 坐起身,捏了捏眉心,陆时估计,楚喻是担心吵醒他,离开卧室时,连拖鞋都没穿走。 别墅里安安静静,大部分人撑不住,找地方倒头就睡了。只有客厅的长桌旁,方子期和李华还有梦哥,还聚在一起打游戏。 _分节阅读_146 一晚上没睡,三个人脸上都是倦容,眼睛布着红血丝,明明困得要死,还是较劲似的,坚决不去睡,誓必要达成熬通宵的成就。 陆时问,“楚喻呢?” “陆神你起来这么早?” 梦哥打了个哈欠,眼睛都要睁不开了,哑着嗓子,“楚喻和班长出门了,说是去后山找什么野松茸回来炖汤。学委,你又走错路了,你是中路选手,中路,别往上路瞎跑……” 雨水沿着玻璃幕墙上往下流,模糊了山间景色。 陆时走到厨房里,打开冰箱,从里面抽了一瓶矿泉水出来。 他垂着眼皮,手指拧上淡蓝色的瓶盖,眉间带了两分冷和不耐。 就在拧开矿泉水瓶的瞬间,陆时心脏的位置,骤然发紧。 淡蓝色的塑料盖子脱离指尖,落到了大理石地面上,弹起,“嗒”的连续几声轻响。 下一秒,“轰”的一声巨响在山林间炸开,连带着玻璃都震了震。 第44章第四十四下 楚喻手撑在山洞湿冷的岩壁上,小心翼翼往回走,嘴里催促,“班长班长,快快快,出个声,我好听声辨位。” 周围一丝亮光也没有,楚喻心里有点怕—— 我他妈会不会下一秒就撞鬼? “校花,我在这里的。” “卧槽!我踩到什么了?” “卧槽!校花你踩到我小腿了!你听声辨位的水准不太行啊!” “啊?这里是你小腿啊?我就觉得踩到什么东西了,吓死了吓死了。” 楚喻松了口气,摸索着扶岩壁坐下,“我刚刚去洞口看了看,堵得严严实实,就我们两个,肯定推不动。” 对于刚刚的情景,章月山还心有余悸,他说话磕磕绊绊,“刚刚……我们是遇见山体滑坡了?” 把这四个字说出来,章月山心脏都还突突跳得厉害。 以前从来只在书上和视频里,见过山体滑坡。这一次亲眼见了,才知道到底是有多恐怖。 章月山现在回想,都觉得,自己刚刚和死亡,估计只有一毫米的距离。 “应该就是山体滑坡,滚下来的岩石和沙土,一口气把洞口堵完了。靠我们两个,肯定出不去。除非我们两个突然觉醒什么异能,力气变得超大,或者能引来雷电什么的,把洞口轰开才行。” 故作轻松地说完,楚喻张张嘴,发不出声音,干脆重新安静下去。 想起刚刚,无数碎石泥土从上方瀑布一样滚落下来的情景,楚喻忍不住又往洞口的方向看了看。 两个人都没说话。 “对不起。” 听见章月山道歉,楚喻疑惑,“怎么突然跟我说对不起?” “我就不该拉着你,大雨天的,出来找什么野松茸。”章月山抹了一把脸,“要不是、要不是我非要找野松茸,你也不会跟我一起出来。如果不出来,我们根本就不会遇到山体滑坡,更不会被困在这个山洞里出不去……” 视觉受限,听觉就会变得灵敏。楚喻能听出来,章月山说着话,嗓音都在发抖。 这样不行。 “班长,虽然你说的挺有道理的,但你不能这么想。你最开始的出发点是好的,野松茸采回去熬汤,大家一起尝尝。而且吧,那个什么什么斯基不是说,明天和意外不知道谁先来吗?意外什么的,真的说不准的,走大街上,都还能被天降花盆砸出脑袋开花呢,我说的对吧?你不是神,出门之前,你也不知道,竟然会突然山体滑坡。” “楚喻,你就别安慰我了。”章月山苦笑,语速也越来越快,“要不是我……要不是我突发奇想地大雨天跑山上来,不,如果不是我把庆祝会定在这个别墅,根本就不会有这些事情发生,根本——” “班长。” 楚喻打断了章月山的话。 _分节阅读_147 将话里故意装出来的轻松尽数收敛,楚喻声音很轻,很严肃,“班长,现在的情况,你害怕,我也害怕。但现在害怕有用吗?没用的。你翻来覆去地自责,除了会加重恐惧和负面情绪外,根本没有任何用处。说那么多话,还浪费氧气。” 章月山安静下来。 楚喻握了握拳头,将颤抖的指尖藏在手心,甚至故意用指甲掐了掐自己手掌,利用刺痛,努力让自己的声线镇定下来。 “第一件事,我的手机不见了,估计被埋了,你的呢?” “我的也不见了。” “那第二件事,你有没有受伤?” “没有。”章月山重重地吸了口气,“雨太大,我们不是正好站在山洞口避雨吗?周围开始摇晃,还有声音传过来,当时你一把拉着我,一起往山洞里面跑了几步,然后摔了。我应该只有后腰,被地上有点尖锐的石头划了一下。现在没流血了,也不疼。” “那就好,不过当时摔倒,是因为晃得太厉害,站不稳。然后摔的时候,我脚踝就扭了。” 章月山一直觉得楚喻有点娇气,却没想到脚扭了那么疼,楚喻都没有表露出来。他着急道,“严重吗?” “有点疼,但骨头应该没事。” 楚喻平时非常怕疼,但现在,扭伤脚踝,疼一疼,根本不算什么。 楚喻继续问,“你身上都带了什么东西?” 被楚喻的态度和情绪感染,章月山也逐渐镇定下来。 他一样一样数,“我出门时背了一个包,不过里面只放了两瓶矿泉水,一瓶果汁,还有一包饼干,两块巧克力。哦对了,还有充电那种小手电筒。这是我的书包,月考前,晚上宿舍关灯了,我就拿手电筒照着看书,所以一直塞包里没拿出去。” 两人先把手电筒拿出来。 打开开关的一瞬间,眼前终于不再只有黑暗。 借着光线,能看清对方的脸。楚喻笑了一下,章月山一怔,也笑了笑。 手电筒照着,楚喻低头看了看自己扭伤的脚踝。 “肿得有点厉害,但不严重,不会残的。” 摸了摸白色的塑料开关,楚喻又问,“班长,你这个手电筒,电量能撑多久?” 章月山回想,“我买的时候,包装上写的是强光照射七小时,小夜灯五十个小时。” “五十个小时?牛批!我喜欢这个手电筒,快快快,我们把强光关上,开小夜灯!” “好!” 小夜灯是手电筒尾部加装的一个小灯泡,套着一个蓝色的塑料盖。光线不强,但至少是光。 两人都舒了一口气。 楚喻也数道,“我身上东西带的不多,衣服口袋里有几个水果糖,还有三包饼干,都是梦哥昨天递给我的,我没吃,随手揣包里了。” 他掰着手指头,“两瓶550毫升的矿泉水,一瓶300毫升的果汁,四包饼干,两块巧克力,六颗水果糖,一支手电筒。我们要靠这些,一直坚持到有人来救我们出去。” 章月山没再说丧气话,“我们肯定可以的。” “嗯,对,我们肯定可以。” 楚喻盘腿坐在地上,手护着自己受伤的脚踝,往山洞的深处望。 “班长,你说……我们要不要往里面走走,看看情况?” 楚喻道,“漫画里的主角,一般被困在山洞里,都会在山洞深处找到机甲,或者魔法神剑,或者通往异世界的大门。” 章月山也一起望着黑黢黢的山洞深处,“武侠的主角,都会找到绝世武功秘籍。” 楚喻:“去不去?” “去,反正坐着也是坐着。” 章月山还念着楚喻扭伤的脚,“要不我去看看,校花你在这里等我?” “不行。” 楚喻撑着岩壁站起来,“我们就两个人,一起吧,好歹有个照应。” _分节阅读_148 另一个不能说的理由是,昨晚才听了两个鬼故事,我害怕! 章月山搀着楚喻,另一只手握着手电筒,小心地往山洞里面走。 不过没走多远,就没路了。 楚喻叹气,“果然我们都是凡人,这里没有通往异世界的魔法阵,也没有武功秘籍。” 两人往回走。 走了两步,楚喻突然停下,侧脸问章月山,“班长,你……感觉到什么没?” ”什么?“章月山仔细感受,忽然捕捉到,“有风!” “对,我也觉得好像有风。” 两人趴在岩壁上找了许久,才在一块大石头上,感觉到了一丝不一样的气流。 章月山惊喜,“虽然这石头太厚了,我们推不开,但有风的话,不管哪儿吹来的,我们总不会因为缺氧被憋死了!” “对。” 两人又坐回到洞口不远的地方。 山洞里静的,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声。 坐了一会儿,章月山盯着手电筒微弱的光,问,“校花,你说外面的人,多久能发现我们遇险了?没人知道我们去了哪里、往哪个方向、走的哪一条路。” “很快的,陆时会发现。” 因为陆时跑完3000米之后的那次吸血,楚喻吸血进食的时间调到了上午。 如果中午之前,陆时没等到他回去,肯定就知道他是回不去了。 “对,陆神肯定会发现的,肯定会的。” 这样没头没尾的一句话,章月山没有质疑,反而坚信。 人总会下意识地去抓住一点希望。 手电筒小夜灯的光线下,能看见地面的石子,章月山捏了几颗在手里,玩魔方一样动着手指,缓解焦虑。 “校花,你怎么都不害怕?不瞒着你,我真的特别害怕。一边告诉自己要淡定,一边忍不住恐惧。我才十七岁,我连高考都还没考,也没见我爸妈一面,我会不会就……在这里了?这么一想,我就淡定不了。” 楚喻想了想,“大概是,我不怕死吧。” 他很轻易地就把“死”这个字说了出来。 楚喻也盯着小夜灯的那一点光。 妈妈已经放弃他了,平时工作又那么忙,要是这次他真的回不去,施雅凌估计还是会难过一下。但施雅凌从来不是一个会放任自己情绪的人,所以,她应该很快,就会再次投入工作。 他哥他姐,肯定会哭的。可是,他们很快会恋爱、结婚、生孩子,会有自己的事业、家庭以及未来。 时间会轻易地消磨掉悲伤。 陆时—— 陆时。 楚喻心脏仿佛被什么攥紧,有点难受。 如果他死了,陆时会怎么样呢? 那天,在教室里,陆时说,如果他只能活几年,就会给他几年的血。如果他会活几百年,那到死,血都是他的。 或者,两个人干脆一起死。这样,在陆时死后,他也不会去吸别人的血了。 楚喻想,那我呢。 假如我比你先死,你会让别人吸你的血吗。 不,应该不会的。 毕竟,这个世界上,估计没有第二个像他一样吸血的小怪物了。 _分节阅读_149 他不想,有别的人去吸陆时的血。 一点也不想。 黑暗仿佛能够将一切明亮的情绪蚕食干净。 楚喻靠着湿冷的岩壁,甚至陡然冒出了死在这里也没关系,反正自己都是吸血的怪物这样的想法。 不可以。 楚喻晃了晃脑袋,在心里喝止自己。 不能有这样的想法。 不知道过了多久,喉间突然窜上一阵难耐的干痒微疼,等熟悉的热意从每一条血管中翻涌而起,楚喻意识到,自己这是又渴血了。 自从有了陆时的血,楚喻已经很久没有体会这种无法缓解的饥饿感觉了。 每一根神经都仿佛被架在火堆上炙烤,太阳穴绷着的血管突突跳,有种下一刻就会爆开的错觉。 楚喻挪了挪位置,将发热的手心贴在岩壁上,“班长,我睡会儿,有点困。” 章月山在发呆,闻言点点头,“好,你睡吧。” 说是睡觉,楚喻没怎么睡着。 思维在睡眠与清醒之间来回浮沉,脑海里无意识浮现的,是早上他起床时,陆时陷在白色枕头里沉静的睡颜。转眼,又变成了漆黑的洞穴里,扑棱着翅膀突然飞出的一大群黑色蝙蝠。 恍惚间,洞口有光。 楚喻喃喃道,“有人来救我们了?” “校花,你醒了吗?” 听见章月山的声音,楚喻才慢慢清醒过来,意识到自己刚刚是做梦了,或者出现了幻觉。 他揉了揉眼睛,“嗯,醒了。” 电筒放在地面上,仿佛黑暗中的小灯塔。 章月山担心,“校花,你没生病吧?我刚刚听你呼吸很重,还以为你发烧了。但碰碰你额头,好像又没有,温度是正常的。” 楚喻摇摇头,“没有发烧。” 嗓子有些哑。 这时,楚喻闻到了一股淡淡的苦味。 隔了一会儿,楚喻才反应过来,章月山后腰上有伤,这应该是章月山的血的味道。 之前他不饿,没注意到。 现在饿着,本能的,对血的气味变得敏感。 “对了,我发现了一个好方法!” 章月山激动道,“我手电筒上,不是有电量显示的指示灯吗,一共五格。小夜灯可以亮五十个小时,也就是说,每熄灭一个指示灯,就过去了大约十个小时!” 楚喻笑道,“嗯,对,这样,我们就能知道时间了。” 在第二个指示灯熄灭时,楚喻反应已经开始变慢。心跳一声一声地砸在耳膜上,大脑昏蒙一片。 他反复地将发烫的手心和手背,交替着贴在阴冷的岩壁上。 听见细微的声音,楚喻笑道,“班长,你肚子在叫。” 又指指饼干,“要不要先吃一点?” 章月山饿的翻来覆去睡不着,没想到肚子叫的声音被楚喻听见了。他确实很饿,但他也知道,他们一共只有这么一点食物。 楚喻知道他的想法,“没关系,我们有四包饼干,你拆一包吃了吧,还有水也喝一点,吃了快睡一觉,好好休息。” 犹豫了一会儿,章月山没再反对。他拆开一包饼干,拿出两块,飞快地塞进嘴里。又往嘴里倒了一点水,把食物咽下去,胃部的饥饿感才消褪了半分。 章月山睡着了。 _分节阅读_150 楚喻伸手,将包装纸里剩下的一块饼干抽出来,放进口袋里,假装是自己也吃了饼干。 别墅。 见方子期进来,梦哥猛地站起身,急忙问道,“怎么样?人找到了吗?” “还是一样,没什么进展。” 方子期灌下热水,去了去身上的湿冷水汽。 “搜救队早已经就位,但最麻烦的是,确认不了校花和章月山的具体位置。”他手指比了个数字,“这次青茗山山体滑坡,一共塌了三个地方,一个在南边,两个是我们北边。三边都去了人,正在到处找。但没有目的地乱挖,没有效率不说,还非常浪费救援时间。” 梦哥基本没睡着觉,眼睛下面青黑一片,他拍着脑门使劲儿想,“班长拉着校花出门的时候,我还问了句,要去哪里找松茸。班长说的是,碰运气。” 章月山和楚喻临走时的场景,几个人已经回忆了无数遍,但任何有效的信息都没有找到。 梦哥趴在桌子上,不知道第几次道,“要是他们出门的时候,我把他们劝住就好了。” 李华拍了拍梦哥的肩膀,没说话。 方子期把杯子放下,突然想起,“对了,陆神呢?” 李华摇摇头,“不知道,陆神昨晚就出去了,到现在为止,一直都没有回来。” 他现在还记得清楚,在得知楚喻已经确认失联,不知道是否遇难这个消息时,陆时骤然惨白的脸。 甚至有那么一瞬间,他都在担心陆时能不能站稳。 梦哥眼睛发红,拿手背抹了抹眼角,瓮声瓮气,“明明前一晚上还在讲鬼故事,怎么突然就这样了?校花和班长,都那么好,他们肯定不会出事的对吧?” 李华别过脸,眼睛红得厉害。 别墅外面,施雅凌、楚晞和楚暄都在,正在听搜救队的专家分析。 “按照几个学生说的,他们是在早上七点半到八点这个时间段出的门……按照他们行走的速度,这里,到这里,是他们能够走到的最远的范围。但也不排除,他们被泥石流往下冲,被埋。以及——” 楚晞的助理急急忙忙跑过来,凑到楚晞耳边,“喻少的同学找你!” 楚晞想说等一会儿再去,但话到嘴边,还是换成了,“妈妈,哥,你们先听着。” 楚晞走到别墅的院子里。 一个十六七岁的男生站在草坪上。全身都被雨水湿透了,布料贴在皮肤上,身形显得瘦削。 衣服有些脏,估计是在树林里穿行了许久,上面被划拉出几道口子,手背上也有被树枝藤蔓划伤的血痕。 他脊背挺得笔直,却仿佛是在强撑着一口气。那口气散了,人也就站不住了。 听见走近的脚步声,陆时转过身,看向楚晞。 楚晞对上陆时黑沉沉的眼睛,总觉得里面没半点生气,让人心底蓦然升起一股凉气来。 她定定神,“我是楚喻的姐姐,你找我,是有什么线索吗?” 碎发被雨水打湿,贴在额头上,陆时嗓音很哑,“带几个技术员,跟我走,我找到楚喻在哪里了。” 一行人走在山林里,没有开发过,也没有路,全靠人从茂盛的草木间穿过去。 楚晞跟在陆时身后,见他垂在身侧的手背上,又被植物的尖刺划出了一道血口,有鲜血溢出来,滴落下去。陆时却仿佛感觉不到痛一般,半点反应都没有。 她想出言提醒,张张口,又算了。 山林里四面都是同样的景致,根本就辨不清方向。楚晞心下一直存着疑惑,“你是怎么确定楚喻的位置的?他走之前告诉过你什么吗?” “直觉,我能感觉到他的位置。” 说出口的语气很坚定,但陆时却并非有全然的把握。 在山体滑坡的那一瞬间,陆时心脏发紧。之后,他一个人在山林里穿行了不知道多久,隐隐察觉到,他和楚喻之间,或许真的存在某种特殊且隐秘的联系。 陆时在楚晞质问出口前,回过头,“百分之八十五的几率。” 楚晞深吸一口气,沉声道,“确定?” “确定。” _分节阅读_151 楚晞决定赌一次,相信他。 涉及到楚喻,任何一点希望她都不愿意放弃。 停在一个没有任何特殊的地点,陆时闭上眼,随后睁开,道,“就是这里,以我脚下站立的位置为中点,半径五十米,包括山壁。” 他直视楚晞,“信我。” 楚晞捏紧手机,紧盯着陆时,“好,我信你。” 半个小时的时间,明明很短,每一秒却都仿佛被拉得无限长,耳边仿佛有秒针走动的“嗒”声。 直到探测技术员激动道,“找到了!人在山体内部,应该还活着”时,“啪”的一声,齿轮咬合,时针分针才开始正常走动。 陆时手下意识地撑在粗糙的树干上,勉强站稳。 还活着。 楚喻还活着。 他还活着。 低着头,陆时唇角露出一丝笑来。 山洞里,楚喻耳边突然炸开一声巨响。 他艰难地撑起沉重的眼皮,就发现章月山也站了起来。 章月山在原地走了几步,侧着耳朵仔细听,周围却又归于安静。 “校花,刚刚那个声音,你听见没有?不是我的幻觉吧?” “不是。”楚喻没什么力气,“我也听见了,不是幻觉。” 章月山重新坐下,又想哭又想笑的,手按着额头,“嗯,肯定是有人来救我们了。” 楚喻皱了皱鼻子,问,“班长,你又受伤了?” 空气里淡淡的苦味明显了一点。 被血气引诱,楚喻的胃痉挛着扯痛,喉间干痒的痛感更明显了。 好渴啊,好想要血…… “没什么,刚刚你在睡,我站起来准备活动活动。没想到地面太滑,摔了,手掌心按在石头上,流了好多血。”章月山展示了一下自己手心里的伤口,“等出去了,包扎包扎就行,就是弄得山洞里都是一股血腥味儿,闷。” 聊了几句,章月山看着手电筒,皱眉,“校花,你有没有觉得,这个小夜灯好像没最开始那么亮了?” 楚喻眼前发花,努力去看,“好像是有一点。” 正说着,小夜灯就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逐渐变暗,熄了。 “我草啊,说好的亮五十个小时呢?怎么这么快就没电了?” 他们在山洞里,没有时间观念,但五十个小时肯定是没有的。 楚喻手捂着胃,笑道,“班长,别气,省省体力。” “听你的。” 章月山丧气,摸索着在地上坐下,安静了一会儿,开始背古文。 楚喻听着,没过多久,又迷迷糊糊地昏睡过去。 不知道过了多久,楚喻又醒了一次,是被章月山推醒的。 他能察觉到,章月山的手就在他的鼻尖上方,正屈着手指,探他的呼吸。 掌心的伤口有血,溢出淡淡的苦味。 楚喻本能地咽了咽唾沫。 血。 不,不可以。 _分节阅读_152 楚喻克制住本能。 “班长。” “卧槽!”章月山下意识地收回手,退了半步。 “我快吓死了,我还以为你昏过去了,刚刚怎么叫都叫不醒。” “没有,只是太饿了,睡得有点沉。”楚喻想转移自己的注意力,提议,“我们来聊天吧,黑漆漆的,又没有光,好吓人。” “好啊!”章月山开口道,“我前几天做了一道题……” 他什么都聊,从不会的题,聊到和梦哥打篮球,又说到小学三年级的同桌,以及以前喜欢玩儿的游戏。 楚喻时不时地应一声。 忽然听见章月山问,“校花,你有没有喜欢的人?” 楚喻一时没反应过来,“喜欢的人?” 章月山有些不好意思,“其实……我有喜欢的人。喜欢很久了,但一直没敢说。看梦哥一天天地去陪他喜欢的那个女生跑步,我还挺羡慕的。” 楚喻问,“你喜欢谁?” “隔壁班的一个女生,你估计不认识。皮肤很白,齐刘海,眼睛大大的,脸很小,估计就我巴掌这么大。背一个粉色的书包,拉链上还挂了一个小兔子,特别可爱。” “那你怎么没表白?” “我怕耽误她学习。” 章月山更不好意思了,“而且,要是她不喜欢我怎么办?我藏着不说,还能悄悄看看她。” “校花,是兄弟的话,我们出去了,你一定帮我保密,千万不能告诉她。” 章月山顿了顿。 “要是我们出不去了,那告诉过你,这世界上,也不算只有我自己知道这一份暗恋了。” 楚喻安慰,“嗯,我已经知道,你喜欢她。” “好。”章月山又问,“那校花你呢,你有喜欢的女生吗?” “我?” 楚喻仔细想了想,“我没有喜欢的女生。” “也对,你的要求是,长得要比你好看才行。估计我们学校,也就陆神能达标,哈哈,校花,你这样是会孤独终老的!” 楚喻眼前晃过陆时的脸。 心里忽然涌起酸酸涩涩的味道。 陆时,陆时,陆时。 楚喻发现,他有点想他了。 接下来的时间里,楚喻浑浑噩噩。全身涌起的高热让他疲于应对,四肢都失了力,胸腔仿佛被挤压一般,单是呼吸,就耗尽了所有力气,意识更是模糊一片,他甚至分不清,自己所处的到底是现实还是梦境。 直到章月山拖着他退到山洞的深处,“轰”的一声沉响后,大片的光线涌进来,穿透了黑暗。 章月山叫他,“校花,不是幻觉,不是做梦,有人来救我们了,我们得救了,我们得救了——” 说着说着,直接哭了起来。 楚喻缓缓睁开眼睛。 光线将眼睛刺的生疼,楚喻模糊看见,有一个人影到了近前。 很快,他被人紧紧抱进了怀里。 是无比熟悉的气息。 楚喻头靠在陆时肩上,半阖着眼,思维不清。 下意识地呢喃喊道,“陆时。” _分节阅读_153 “嗯,我在。” 全身都无意识地放松下来,楚喻想起什么,要凑到陆时耳边说话。 陆时察觉到他的意图,凑近,“你想说什么?” 然后他就听见,楚喻的嘴唇贴在他的耳侧,哑着嗓音,虚弱道,“陆时,我没吸别人的血。” “我答应过你,只吸你的血。” 第45章第四十五下 楚喻能隐隐听见周围嘈杂的声音。有人在欢呼、在大声说着什么,还有滚轮碾过沙石的响动。 一切都仿佛离他很近,又像隔得很远。 他眼皮太沉,睁不开,四肢更是失了力气,如果不是有人支撑,估计连站都站不稳。 有熟悉的女声在喊医生。 楚喻脑子跟生锈的钟一样,迟钝地转了十几秒,才意识到,说话的人是他姐姐。 明明平时雷厉风行,现在却慌慌张张,甚至还带了一丝哭腔。 “小喻没事了,你已经出来了,医生马上就过来,别怕没事了……” 楚喻动了动嘴唇,下意识想要回答,姐你别哭,哭多了眼睛会肿的,不好看。 但等分辨出听进耳里的这句话的意思,楚喻心底一直绷着的那根弦猛地颤了一下。 他无意识地攥紧陆时的衣服,“陆时……陆时,不要医生……” 他以为自己说话的声音很大,但实际上,却细如蚊呐。 察觉到楚喻细微的动静,陆时将怀里不安的人抱稳,问他,“什么?” 楚喻眼睛闭着,靠在陆时肩上。露出来的小半张侧脸苍白,嘴唇也全然失了血色,但眉却蹙着。 楚晞用手指擦了擦眼泪,焦急地询问,“小喻,你想说什么了。” 楚喻的嘴唇又动了动,但还是没能发出声音来。 陆时垂眼,忽然道,“楚喻说,他不去医院。” 这句话说完,楚晞就看见,楚喻皱着的眉松开来。 她连忙安抚,“好,都听你的,你不想去,我们就不去医院。” 楚喻感觉自己的意识仿佛飘在水面,浮浮沉沉,半是迷糊半是清醒。他靠着陆时的肩膀,轻轻蹭了蹭。 有一个人,知晓他的秘密,明白他的恐惧。 会保护他。 救援队的专家和负责人过来,楚晞和楚暄去道谢。 陆时察觉到,楚喻的嘴唇本能地在自己衣领的位置轻轻蹭过,他低声说话,“乖,人太多了,我们等等,很快就给你吸。” 楚喻恢复意识时,下意识地动了动手指。身下躺着的地方绵软又温暖,视线所及,有淡蓝的窗帘,白色的吊灯。 很熟悉。 他听见家庭医生把楚暄和楚晞叫了出去,随后“啪嗒”一声,门被关上,房间里安静下来。 陆时走到床边。 他俯下身,凑近了说话,“醒了?” 倏尔之间,脖子被楚喻费力抬起的手臂软软圈住,陆时没有挣开,顺着力道往下,将自己的肩膀送到了楚喻嘴边。 楚喻用牙齿咬住衣领,撩开些许,先用舌尖在泛凉的皮肤上舔了一下。 _分节阅读_154 陆时松下力道,任由楚喻动作,嗓音很轻,“是不是饿得狠了?” “嗯,”楚喻鼻音黏黏糊糊,委屈巴巴的,“好饿。” 他说着,又没什么力气地舔了舔陆时的肩膀。 被他小猫一样的动作弄得有些痒,陆时哑声道,“连咬我都没力气了?” 楚喻是真的没力气了。 他张嘴,尝试着咬了一下,没见血。 松开牙齿,楚喻看着陆时,浅色的眸子湿湿漉漉。 “可怜兮兮的。” 陆时起身,卷起袖口,露出肤色冷白的手腕来。 将手腕递到楚喻唇边,“再试试?如果再咬不开,我割开给你喝。” 楚喻没太听清后面半句,他含着陆时的手腕,用牙齿磨了好一会儿,终于破开了小口。鲜血溢出来,被他吮吸,顺着喉管咽下去。 再尝到这个味道,楚喻连呼吸都战栗起来,眼睛更是莫名地有些发酸。 陆时就坐在床边,一只手喂给楚喻,另一只手轻轻摸了摸他细软的头发。 “怎么要哭了?” 手指往下移,停在楚喻眼尾,一勾,指尖便沾了一点湿痕。 将指尖放到嘴边,尝了尝咸涩的味道,陆时问,“在里面,是不是很害怕?” 楚喻轻轻点了点头。 开始的时候怕鬼,后来渴血了,太难受,没心思再怕鬼了,又开始担心自己会不会死、会不会变成鬼。 陆时又问,“很饿是吗?” 楚喻又点了点头。 陆时凑近了些,直到能从楚喻的瞳孔里看见自己的影子,他才道,“是不是还想我了,所以见了我,总是要哭不哭的。” 楚喻“嗯”了一声,很低。 陆时还是听清了。 他喉间溢出愉悦的轻笑来,指尖沿着楚喻眼睛的形状描摹,忽然问,“章月山手掌受伤流血,山洞里全是他的血腥气。你很饿,也没有吸他的血吗?” 楚喻松开陆时的手腕,喝了血,说话稍微有了力气,“嗯,我答应过你的。” 楚喻知道陆时对自己只吸他的血这件事,近乎偏执。下意识的,他不想让陆时难过。 “楚喻。” “什么?” “下次不要这样了。” 陆时垂着单薄的眼皮,将眼中的情绪尽数遮掩。仿佛在说无关紧要的事情一般,语气平淡,“比你是否吸了别人的血更重要的,是你要活下来,明白吗。” 楚喻睫毛微颤。 他隐隐发觉,似乎有什么不一样了。 方子期、梦哥还有李华,去探望章月山时,在那里先哭了一场。等到了楚喻的房间,又掉了一阵眼泪。 少年人的世界,第一次如此接近生死。 方子期看着楚喻包扎好的脚踝,双眼通红,眼看着又要哭了,“校花,你的脚还能好吗?以后能下地走路吗?” 虽然被关心的感觉很不错,但楚喻还是忍不住哔哔了两句,“学委,你可以别用‘哇这腿已经残了’的眼神看我的脚吗?真的,只是脱臼了,扭了一下,连骨头都没伤到。以后能好,也能下地走路。” 方子期点点头,“真的吗?” 楚喻疯狂点头,“真的!我脚真的没废,等我脚好了,我在你面前蹦两步给你看看。” _分节阅读_155 等楚喻和方子期聊完,李华指指窗户外面,“一会儿我们就得跟老叶一起回学校了,校花,等你好了,也赶紧回来。” 楚喻知道李华几个,都是耍赖强行留在山上,等自己和章月山的消息的。现在他们被救出来,李华几个也没有理由再留在山上。 楚喻点点头,“好,你们先回去,我估计过两天就回来了。” 梦哥一米八八的大个子,哭的比谁都凶,到现在还哽哽咽咽地说不出话。 楚喻又是感动又想笑,“梦哥,你一会儿记得洗个脸,不然回学校被你追的那个小仙女看见了,你的一世英名就毁了!” 等李华和梦哥拖着方子期离开房间,没一会儿,楚晞开门进来。 她整理过仪容,看起来精神了些,握着手机笑道,“你们班长正在房间里处理手上的伤口,有点感染,医生下了狠手,把人疼得大声嚎。” 她盯着躺在床上的楚喻看了一会儿,终于松下紧绷的神经,“幸好你没事。” 楚喻卖乖,“姐,我福大命大,不就一个山体滑坡吗,看,我一根头发都没伤到,你就别担心了。” 楚晞瞪了楚喻一眼,“不就一个山体滑坡?说的倒是轻轻巧巧!”说完,伸手去捏楚喻的脸。 楚喻皮肤白,还细,一捏一个淡红印子。他吱哇哇大叫,“你捏其它地方可以,别捏脸!我的脸经不起这种折磨!松手松手我要毁容了!” 楚晞被逗得大笑,“怎么长到十几岁了,还跟几岁的时候一样,谁碰你的脸都不行?” 楚喻揉揉自己的脸颊,回怼,“那你怎么从十几岁长到二十几岁了,爱捏我脸的破毛病还没改掉?” 拢着被子重新坐好,楚喻正经了一点,“姐,你跟哥哥有事就先走吧,我手脚都在,没出什么事,现在就能下地蹦跶,你们也不用担心。” 楚晞摇头,“不行,现在怎么能走?” “怎么不能了?”楚喻伸手推她,“我在里面被困了快六十个小时,你们也耽搁了六十个小时,文件不批了?会不开了?还是我们楚家要倒闭了?” “小坏蛋,哪儿有说自己家里要倒闭的?零花钱不想要了啊?” 楚喻笑眯眯地连声道,“你跟哥哥有多忙我还不知道?零花钱肯定是要的,所以赶紧的,去努力工作,给弟弟赚零花钱!” “啧,赚零花钱,这任务挺重。” 楚晞手里的事情确实已经积压了几天,楚喻没找到,她半分工作的心思都没有。 摸了摸楚喻的额头,她柔声问,“真的可以?” “可以的,真不用你们担心。我记得你跟哥哥在我这个年纪的时候,都进董事会列席旁听了。我爱玩儿,帮不上什么忙,但也不能耽误你们时间呀。” 朝楚晞笑了一下,楚喻催促,“赶紧的,拉上哥哥一起,走了走了。” 汽车的引擎声从楼下传来,越来越远,渐渐听不见了。 楚喻靠着枕头,望向窗外,觉得自己真是太懂事了。 转头看见坐在床边,正拿手机刷题的陆时,楚喻瞬间不准备懂事了。他挪过去,用自己的脑袋遮住手机屏幕,仰着脸看陆时,“手机比我好看吗?” 陆时扔开手机,问他,“无聊了?” 楚喻点点头,“无聊了。” “想做什么?” 楚喻半点没有打扰陆时学习的心虚感,兴致勃勃地提议,“我们一起看漫画吧!我这次带了好多漫画书上来,侦探系列的,好看!” “好,陪你。” 陆时也坐到了床上。 他洗过澡,身上有一股淡淡的沐浴液的气味,手背上的伤口被水冲洗过,泛着白。 按照楚喻说的,陆时从一沓漫画书里,挑了一本出来,两个人靠在床头,一起看。 楚喻看漫画的时候,很专心很投入。 “这个朋友B肯定是凶手!他表情心虚,还说不清自己五点半左右到底在哪儿,有问题!陆时,你觉得呢?” 陆时道,“跟他一起来的那个人才是凶手。这个人心虚,只是因为他五点半去阅览室时,不小心看见了他朋友出门,没在房间里,他不敢说。” 楚喻又翻了几页,发现跟陆时说的一模一样。 _分节阅读_156 兴致勃勃地换了一本漫画,看到一半,楚喻又问,“那这个案子呢,谁是杀人凶手?我觉得是那个穿红裙子的姐姐!” 翻到下两页,楚喻垮了表情,“啊,怎么红裙子姐姐这就死了?那凶手肯定不是她。” 陆时见他满眼失望的模样,不由道,“猜对了一半,有进步。” “杀人凶手是她的双胞胎姐姐。第四页右上角,和第十二页左下角,红裙子女人手腕上的纹身方向不一样,是两个人。” 楚喻直接翻到最后,发现和陆时说的一样! 卧槽,真实感受到了什么叫作智商和逻辑的碾压。 他问陆时,“你看侦探故事,会不会觉得特别没意思?” “嗯,会。” 楚喻扔开漫画书。 安静了一会儿,“其实……我只是不敢睡觉。” “我知道。” 陆时给出解决方法,“抱一下?” 楚喻嫌弃,“抱来抱去,娘娘唧唧的。” 话是这么说,但身体还是很诚实地靠到了陆时怀里。 吸了吸气,楚喻现在才有了,自己真的没有死在山洞里、已经被救出来了的真实感。 “不关灯。” “好,不关。” 楚喻尝试着闭上眼睛。 隔了一会儿,他又睁开一只眼,看陆时。 顺手拍了拍他的腰,陆时问,“睡不着?” “我想问个问题,问了就睡。” “问。” “要是,”楚喻没敢看陆时的眼睛,盯着床头灯,迟疑道,“我是说假如啊,假如我这次没能出来,真的死在里面了,你会让别的小怪物吸你的血吗?” 他没发现,在他说出“死”字时,陆时的指尖轻轻颤了颤,又很快被用力握在掌心。 “楚喻。” “嗯?” “不会的。” 楚喻翻过身,跪坐在床上,固执地盯着陆时的眼睛,追根究底,“不会什么?” 陆时勾了勾唇角,如楚喻所愿,把话说完整,“不会让第二个小怪物吸我的血。” 第46章第四十六下 楚喻前一晚做了一整夜的噩梦,等坐上下山的车,人困得直打瞌睡。 他强撑着精神,非要把昨晚做的梦跟陆时说完。 “就是那个山洞里,我梦见我在里面出不来,班长也没有在。然后,一阵黑雾‘呲’的一声,不知道从哪儿,蹦了好多鬼出来!陆时你能想象吗?他们就旁若无人地开始在山洞里开趴体!鬼跳舞蹦迪一点都不好看!还有鼓手,还有DJ,断脖子断手的DJ,画面太辣眼睛了!” “所以不是不困,是不敢睡?” 被陆时拆穿,楚喻也没恼,他哼哼唧唧地点头,“我估计是有点后遗症,不知道班长有没有,到了学校可以交流交流。” “什么后遗症?” _分节阅读_157 楚喻归纳总结,“第一是鬼故事后遗症,我真的,再也不会参加什么鬼故事大会了!第二是怕黑。第三个是,我在山洞里出过幻觉,总感觉有人来救我出去了,但清醒过来发现是假的。现在我就有点——” 楚喻自己也不知道应该怎么描述,“就是、就是我总觉得,我现在是在做梦,而晚上做梦梦见自己还被困在山洞里,那才是真的。可能有点分不清现实和梦境了。” 他丧气地用脑袋靠着车窗玻璃,声音压得小了些,“我哥给我联系了心理医生,我不想去见。不是说心理医生催眠都很厉害吗,我要是不小心把我的小秘密说出来了怎么办?估计会被那个医生认为是个疯子、妄想症。” 才出现吸血这个毛病时,楚喻自己也去翻过心理学方面的书,他吸血这种行为,在心理学上还真的有几种解释。 “那就不去。” 陆时伸手,捞着楚喻脖子将人揽过来,往自己肩膀上压,“睡觉。” “不睡,坚决不睡,睡了又梦见丑兮兮的鬼在山洞里开趴体怎么办?” “不会的,不会梦见。” 不知道是不是陆时的心理暗示起了效果,楚喻一觉睡醒,发现竟然真的什么梦也没有做。 等车停在宿舍楼门口,楚喻单脚蹦下车,就被围了一圈。 梦哥一巴掌拍楚喻肩上,“终于回来了,你没在学校,总感觉少了一道风景!” 楚喻大笑,“梦哥,你这是去哪儿突击学习了彩虹屁的一百八十种套路?” 梦哥摸摸后脑勺,“我一直就会好不好!”他又轻咳两声,“不过,我现在彩虹屁是不是稍微厉害一点了?我总觉得我跟人女孩子聊天,发挥的不行。网上支招说,要在日常生活中多练习练习。” 楚喻觉得确实有进步,又关心梦哥的感情生活,“你还没追到?” “哪儿这么快?她让我好好学习,不要总分心。我好好学习了,但还是想她啊,感情的事情,真不是我能控制的。” 章月山懒得听梦哥青春少男的纠结心思,把缠着绷带的手递给楚喻看,“像不像忍者?帅吧?” 楚喻看看章月山的手,再看看自己的脚,觉得章月山的确实比自己的好看很多倍,好气啊! 上楼,楚喻是被梦哥和李华一左一右架上去的,根本就没有给他脚沾地的机会。到宿舍,楚喻翻了一堆零食出来,一群人吵吵闹闹到天黑才撤走。 晚上,祝知非也跑来敲门,看见楚喻,眼睛马上就红了。 楚喻指指自己的脚,“除脚崴了以外,没受别的伤,人也好好的。” 祝知非吸吸鼻子,又忍不住笑,“我都还没问呢,你怎么就抢答了?” “我这不是回答出经验来了吗?”楚喻弯着眼睛笑,他故作叹气,“唉,善有善报,我估计太善良,老天都舍不得收我。” 祝知非笑道,“还有一句,傻人有傻福!” 楚喻顺手把手边的抽取纸砸过去,笑骂,“有你这么探病的吗?” “我这不是开了先河吗。” 祝知非把抽取纸扔回去,往里张望两眼,“陆哥呢?” “你陆哥吃饭去了,顺便帮我打包吃的回来。” “那行,我先回去了。一天到晚上补习班,忙得我作业都还没写完。”祝知非确定楚喻没事,放了心,走之前还细心地关上门。 人都走了,宿舍里就剩了楚喻自己一个人。 他坐在地毯上发了会儿呆,撑起身,单脚跳,去把所有的灯都打开了。等整间宿舍亮亮堂堂,他想了想,又从杂物箱里,找了一直没用过的手电筒出来,塞进了书包里。 把书包拎着,放到旁边,楚喻这才重新坐好,随便找了一本漫画书看。 晚上,在班级群里回应各方慰问,打电话给楚晞和楚暄汇报汇报情况,又听家里兰姨打电话过来唠叨了半个小时,楚喻看看时间,惊觉已经快十二点了,倒床上准备睡觉。 但刚闭上眼没一会儿,他又坐起身,把书包拿过来,在枕头边放好。 迷迷糊糊睡过去,楚喻突然感觉床在剧烈摇晃,天花板上还有沙石不断地砸落下来。 他猛地睁开眼,下意识地跳下床,又很快反应过来——不,不对,是幻觉。 明亮的灯光下,楚喻靠白墙站着,咽了咽唾沫。 将周围全打量了一圈,楚喻依然呼吸急促,心跳一阵比一阵快,怎么也镇静不下来。 捞过新手机,楚喻下意识地给陆时打电话,嗓音里是自己都没发觉的恐惧。 _分节阅读_158 “陆时,你、你可以过来吗?” 不到两分钟,门锁响动,陆时拿着钥匙,开门进来了。 楚喻贴墙站着,眼睛盯着他看,一寸也没有挪开。 陆时没有问,为什么大半夜的把灯全开着,也没问为什么要把书包放在枕边,为什么不在床上躺着,而是赤脚站在墙边。 他只是走过去,在楚喻的床上躺下,“来,睡觉了。” 见到陆时的一刹那,心跳慢慢趋于平稳。楚喻定定神,单脚蹦过去,在床上重新躺下。 楚喻没话找话,“刚刚你睡了没?” “没有,洗了澡,在做题。” “做题?哪一科?” “物理。” “哦。”楚喻问完,又道,“题难吗?” “不难。” 楚喻还想问,陆时却抬手,盖住他的眼睛,“该睡了。” “好。” 楚喻磕绊了一下,又小声道,“你的手……可不可以先不要拿开?” “嗯。” 听见陆时答应了,楚喻又忐忑,“你会不会觉得我,一天事儿这么多?” 他有点怕陆时会嫌他烦。 “不会。” 这时,手机的震动声响起。 楚喻手撑起半个身体,探头去看,“手机是在书桌上,应该是你的,要不要我帮你拿?” “躺好。” 陆时起身,赤脚踩在地毯上,拿起手机,却一直没按下接听。 楚喻拢着被子,看着陆时侧脸线条绷得越来越紧,忍不住道,“要是不想接的话,就不接?或者我帮你接,就说你不在,怎么样?” “不用。” 陆时按下接听,将听筒放在了耳边。 隔得近,房间里又很安静,楚喻隐约听见是一个男的在说话,语气不怎么好,好像在指责陆时前两天为什么一直不接电话。 陆时穿宽松的黑色运动裤,灰色T恤,懒懒散散,左手插在口袋里,垂着眼,表情一丝波动也没有。 “你到底在听没有?” 陆时这才开口,“在听。” 听筒那边静了一会儿,换成了一个女人的声音。 陆时见楚喻竖着耳朵,好奇两个字都快写在脸上了,干脆直接按了免提。 “陆时,你别跟你爸爸闹,你这两天不接电话,他很担心你。” 楚喻一听就听出来了,是陆时那个说话奇奇怪怪的妈! 他抱着被子,觉得这逻辑也是很奇怪了,陆时刚刚哪儿跟他爸闹了? 方薇云继续道,“上次你答应你爸爸,爷爷的寿宴你肯定会回来,你爸就想问问你,什么时候到家。” 陆时音色冷淡,“寿宴当天我会直接到现场。” 陆绍褚话里满是怒意,“让你回一趟家,是要你的命还是怎么?直接到现场?你干脆别回来了!” _分节阅读_159 陆时语调波澜不惊,“真的?” 明显是就等陆绍褚答应,他就直接不回了。 “陆时!” 陆绍褚气急,又被方薇云劝了两句,勉强压住脾气,“早点到现场,你是唯一的孙子,客人都来了,你不在,像什么话?” “知道了。” “你这语气,你以为你是在跟谁说话?你——” “绍褚,别跟孩子凶,我来说。”方薇云抢过电话,声音温柔,嘱咐,“陆时啊,别跟你爸计较。你自己一个人在外面,妈妈照顾不到你,你自己要照顾好自己,知道吗?天气冷了,衣服多穿点儿,别像妈妈一样,病了床都起不来。要是你病了,妈妈得多心疼啊,是不是?” 楚喻觉得这个阿姨又开始说这种奇奇怪怪的话了,使着劲儿地在给陆时上眼药。 他有点担心陆时会生气,或者难过,但等他小心去观察陆时的神情,却发现陆时唇边沾着点儿笑,眼里俱是冷嘲,语气漫不经心,“说完了吗?” 方薇云怔住,“陆时,你怎么这么跟妈妈说话?你是心情不好吗,是不是在外面受什么委屈了?” 楚喻在旁边听着看着,有种陆时是在冷眼看戏的感觉。 在陆绍褚说话之前,陆时开口道,“我要睡了。”说完,直接挂断了电话。 扔开手机,陆时问楚喻,“有意思吗?” 楚喻点点头,“挺有意思的,你妈妈她说话……还是奇奇怪怪的。” 陆时重新躺下,拉好被子,满足楚喻的好奇心,“她不是我妈。” 果然。 楚喻点点头,“嗯,听出来了。” 发现陆时不想多说,楚喻也没有多问,自己悄悄在心里脑补了一出大戏,顺便心疼了一把陆时这个被后妈明里暗里排挤、最后不得不离家出走、自力更生的小可怜。 “在想什么?” 楚喻坦白,“想你的事情。” 陆时抬手,遮住楚喻的眼睛,“别想了,睡觉。” 楚喻乖乖闭上了眼。 楚喻是被弄醒的。 他感觉有指尖摸过自己的嘴唇,酥酥痒痒的,对方沿着唇线缓慢滑动,最后停在唇珠的位置,下移一寸,直接将指尖伸进了他的嘴里。 随后力道很轻地、却全然不容拒绝地撬开了他的齿关。 楚喻忽的,就不敢睁开眼睛了。 他能感觉到陆时的指尖碰到了自己的舌头,像是挑弄一般,上下压了压。随后得寸进尺,抵上了软滑的口腔内壁。 楚喻想起睡前陆时接的那个电话,心里猜测,陆时现在,估计情绪又有一点不正常。 他尽量放松,没有挣扎,而是松松含着陆时的手指,任他施为。 直到陆时另一只手的手指捏了捏他的耳垂,哑着嗓音在他耳边道,“既然醒了,就咬下去,然后告诉我,喜不喜欢我血的味道。” 第47章第四十七下 楚喻其实很好奇,陆时在“血”这个问题上,到底为什么这么执念。 但陆时不说,他也就不问。 毕竟换位思考,他一点也不想别人强行破开遮掩的保护布,去探寻他的隐私和秘密,然后兴奋地告诉他,“我知道你的秘密了!” 他觉得现在这样挺好的。 睁开眼,楚喻就看见,明亮的光线下,陆时屈着手肘,正枕在手臂上侧脸看他。 _分节阅读_160 塞在他嘴里的手指动作慢条斯理,细细逗弄,眼神却如同冰原上深邃的夜色般,一丝光也看不见。 楚喻觉得,陆时现在的状态估计很不好。 这样的状态,让他想起才认识陆时那段时间,总感觉陆时身上仿佛带着解不开抹不去的阴郁,黑云蔽日一般。 想说话,但嘴里含着手指。楚喻犹豫片刻,用舌头将陆时的手指稍稍往外抵了一点,随后牙齿衔住指尖,轻轻咬下去。 只破开了一点皮,有血渗出来。 尝到熟悉的味道,楚喻克制住想吸吮的本能,抬眼看陆时。 但陆时却不满足。 “乖,再咬重一点。” 说话用的是轻哑的气音,撩在耳膜上,酥痒感一路传到心脏深处,楚喻觉得自己脊骨都泛着软。 在心里叹气,楚喻加了一点力道,血口破开后,他没再抑制本能,开始贪婪地吮吸鲜血。 随着楚喻的动作,陆时眼里,逐渐出现细碎星光。他半支起身体,将手指从楚喻嘴里取出来。伤口愈合前,有一滴血从破口里溢出,顺着指腹,滴落在了楚喻的嘴唇上。 楚喻本着不浪费的原则,用舌尖将滴在唇上的那一点血舔食进嘴里。尔后发现,陆时眼里似乎藏着一点……期待? 好吧。 楚喻决定配合。 他手撑在陆时肩上,直接将人推倒在一旁,随后凑近,拉开衣领,咬在了陆时颈侧。 陆时喉间溢出轻笑来,尽是满足与愉悦。 重重吸了一口血,楚喻松开牙齿坐起身,用手背擦了擦嘴角。 看着陆时唇角勾起的浓郁笑意,有些无奈道,“开心了?” 看着懒懒仰躺在床上的陆时,楚喻感觉比起自己来,陆时更像是饱足的那一个。 心里所有的恨意与痛苦折磨,都被关进箱子里,上了锁。 陆时在灯光下半眯起眼,盯着楚喻,应了一声,“嗯,开心了。” “那就好。” 楚喻打了个哈欠,重新躺下,商量,“那睡了?” “嗯。” 闭眼一秒又睁开,楚喻道,“不会再把我弄醒吧?” “不会。” 说到做到,楚喻安安稳稳地睡了一觉,第二天到教室时,神采奕奕。 被班里同学围观了一下受伤的脚踝,又接受了各方慰问,楚喻正开心,就听方子期远远吼道,“校花,记得交作业!” 楚喻一脸震惊,“我才遭磨难,还身受重伤,也要交作业?” 方子期点点头,“对,没商量,你补完了交给我啊。” 想起来,方子期又补上一句,“全班就只有你没交作业了。” 楚喻立刻泄气,转过身,跟他后桌说话,“唉,人世间,最孤独的一句话就是,全班只剩你作业没交了。” 刚说完,楚喻就看见杨雨潺过来,坐到了李华的位置上,明显是有话要说。 楚喻大概能猜到接下来的谈话内容。 “我是来道歉的。” 楚喻听完,摇摇头,“这件事真没什么,是我主动在大雨天出门的,遇到山体滑坡,是运气不好,小概率事件,又不是你造成的事故,所以不用道歉。算起来,我才应该道歉,我和班长出了这事,你那里的生意估计要冷一段时间了。” 杨雨潺不是扭捏的性子,听楚喻是真心这么说,她点头,“行,反正你知道,我道歉是诚心的,好歹是在我的地界出的事,我有责任。至于生意,多赚一点少赚一点的事儿,这个不能赚钱了,换一个能赚钱的项目就行!” 楚喻挺喜欢跟她说话的,“嗯,我零花钱也多,要是以后有什么好赚的项目,可以顺带着拉上我。” _分节阅读_161 这是有意交好了。楚喻头上顶着楚家小少爷的光环,杨雨潺把人上下打量了一遍,笑道,“没问题!” 运动会一过,就要开始准备期中考试了。 章月山李华他们,虽然作业太多做不完,该抄还是抄,但明显认真了很多。比如,下课都没时间跟楚喻聊天了,不是在刷题,就是在对答案。 楚喻觉得,人生真是寂寞如雪。 没人跟他玩儿,漫画书看得有点累,楚喻只好也跟着看了看书。 但把书翻开,没看两页,情绪就越来越差,跟午后雷雨前,越积越多的乌云一样。 我他妈为什么要看书?为了考好成绩? 然后呢? 他无法控制地想起那间小会议室里,施雅凌踩着高跟鞋,转身离开时的场景。 心里涌起一股烦躁,楚喻合上书,推远。 楚喻一整天心情都不太好,他心情不好的表现很单一,就是趴课桌上,发呆。 下晚自习,楚喻起身,空着手,等陆时一起回宿舍。 挤电梯下楼,走在路灯下面,楚喻忽然喊了一句,“陆时。” 陆时稍稍垂下头,问他,“什么?” 他眉眼长得本就精致,背对着路灯的光,五官的线条仿佛被一笔一划精心描摹。 楚喻多欣赏了两眼,又道,“我们不回宿舍吧。” “想去哪儿。” 想去哪儿? 楚喻想了想,发现自己也不知道能去哪儿。 他只是心里难受得厉害。 越是临近期中考试,越是难受。 很焦虑,或者说很抵触,以及其它他分不清、也懒得分清的情绪。 “我也不知道。” 陆时问他,“想我带你玩儿?” “嗯。” 楚喻自己懒得想了,“随便玩儿什么都行。” 能让他分分心就行。 “那走吧。” 陆时带楚喻回了青川路。 楚喻脚踝扭的不严重,但还没完全恢复,走路走得慢,不敢着力。 青川路两侧立着的路灯老旧,十盏里面五盏都不亮。不是线路短路,就是路灯灯泡被小孩儿拿石头砸了个洞,或者灯柱子坏损,五颜六色的电线被扯得凌乱。 再加上地面坑洼,楚喻不想再崴一次脚,走路走得小心。 陆时停下来。 他停下,楚喻也跟着停下,“怎么了?” 站到楚喻前面,陆时道,“上来,背你。” 一听,楚喻半点推辞的意思都没有,“好啊好啊!” 他利索地趴到陆时背上,环住对方的脖子。 陆时身形瘦削,但力气大,耐力也好。楚喻感觉对方背自己,轻轻松松,连呼吸都不乱的。 _分节阅读_162 侧脸蹭过陆时的耳朵,觉得挺凉,楚喻偏过头,朝着陆时的耳朵哈了一口热气,“我给你暖暖!” 陆时嗓音清淡,“别闹。” “没闹,我是在认真给你哈气取暖。” 楚喻起了玩儿心,又朝陆时的耳朵连着哈气。 陆时嘴上说着让他别闹,却一次都没有躲开。 巷子里,隐隐有打架斗殴的声音,陆时路熟,避开了走另一边。 楚喻玩儿累了,觉得自己一直哈气,跟萨摩耶似的,有碍形象。他闭上嘴,安安分分地趴陆时背上,盯着路面上,两人重合的影子。 盯了一会儿,又闲不住,去咬陆时的颈侧。 没用力,也没有真的咬下去。 “痒。” 陆时问他,“想了?” “没,就是……牙痒。” 楚喻莫名地觉得有点不好意思,问,“我们还有多久到啊?” “很快了。” 转过两个弯,陆时在一处卷帘门前停下。 银白色的卷帘门,有些脏,上面被乱七八糟的喷绘覆盖,颜色扎眼,虽然看不懂画的什么,但还有点好看。 门口坐着一个身材魁梧的男人,穿花外套,露出来的手腕上,是青色的刺青。 只容一个人出入的门关得严严实实,不知道里面到底是什么。 陆时纯靠刷脸。 男人看清陆时的模样,又打量楚喻,“带朋友来玩儿?” “嗯,有位置吗?” “有,空着两个厅。”说着,起身带陆时和楚喻进去。 等进了最里面,楚喻惊讶了。 跟他猜的不一样,这里面竟然是设施完备的射击场!而且粗粗看过,就知道非常专业,跟外面那些胡乱挂牌子的不一样。 带路的男人话很少,也可能是陆时常来,没什么要嘱咐的,关上门就走了。 楚喻单脚蹦,东摸摸西看看,很新奇。 “你以前常来?” “嗯,常来。” 陆时开了箱子,选槍,“刚刚带路的是老板,以前搞专业射击。后来和几个射击爱好者合伙,开了这家店。” “那个就是老板?” 楚喻回忆,觉得那个老板气场确实有点凶悍。说是搞专业射击,楚喻估摸着不像,身上带着硝烟气的。 他自顾自思索了一会儿,再转过眼,楚喻就看见,陆时站在黑色准备台前,随意地将降噪耳机挂在脖子上,接着,架上了护目镜。 护目镜是银色边框,衬着陆时眼睛的线条,好看的有些犯规了。 陆时站得很直,微微垂着头,后颈露出一截弧度。 他熟练地整理武器,黑色的槍身,冷白色的手指,分外惹眼。精致的侧脸线条被房间里的暗光衬着,显得冷淡又专注。 楚喻拿出手机,举着,准备拍照。 陆时头也没抬,问,“偷拍?” 楚喻理直气壮,“没有偷拍,我明目张胆。” _分节阅读_163 陆时将子弹填进弹夹,没有继续阻止,懒散道,“随你。” 等楚喻拍完,收好手机,他过去,把耳机扣在了楚喻耳朵上。 “准备工作是不是做完了?”楚喻激动,“你一会儿是射那种不动的靶子吗?还是那种难度高一点的,移动的靶子?” “对我这么没信心?” 陆时手指灵活,将槍拿在手里转了一圈,问楚喻,“想看哪种?” 能选? 楚喻期待道,“想看帅气的!” “好。” 两分钟后,陆时站到了射击位。 远远的,有什么东西被抛了出来。只听“砰”的一声,紧接着,是玻璃炸开的声响。 楚喻惊了。 陆时射的不是什么人形靶,也不是活动靶,而是被机器抛出来的啤酒瓶! 我日,还有这种操作? 啤酒瓶抛出来没什么规律,间隔时间不同,还忽高忽低的。 但陆时一槍射出,啤酒瓶总会应声而碎。 楚喻看看碎了一地的玻璃渣,再看看眉目冷淡的陆时,觉得肾上腺素又把心跳的速度带起来了。 一轮打完,陆时换好弹夹,将槍递到楚喻手里,“你来。” 楚喻早就手痒,连连点头,“好!” 他站到射击位。 陆时站在了他的侧后方。 楚喻感觉到,陆时的手拍了拍他的后腰,“站直。” 接着,手移到肩膀,“平肩。” 按照陆时说的重新站好,楚喻觉得有一点热。 等楚喻举枪,伸直手臂,陆时又从身侧同他一样伸出手,碰了碰他扣着扳机的手指,“往前,这样扣不稳。” 两人的手臂重叠在一起。 陆时眉目漆黑,下颌线条凌厉,身上有介于少年与成人的棱角感。 他双眼直视前方,嘴唇却靠近楚喻的耳朵,低声问,“你很热?” 楚喻真的热。 但房间里明明开着空调。 他觉得这项活动有点难。 “陆时,我手软。” 第48章第四十八下 “手软?” 陆时尾音抬起,靠楚喻靠得更近。 他的食指覆在楚喻的食指上,一同扣上扳机。 手臂相叠,没有间隙。 _分节阅读_164 陆时直视前方,在楚喻耳边倒数,“五——四——三——二——一——” “砰!” 子弹打中被机器扔出来的玻璃瓶,碎玻璃犹如水晶炸开,洒洒落了一地。 陆时松开手,往旁边退了半步,“自己再试试?” 楚喻口干舌燥,衣领箍着脖子,连呼吸都难受。 他将槍扔回陆时手里,“不要,我不玩儿了。” 陆时接下槍,“真的?” “真——” 楚喻其实还是挺想玩儿的,话说了一半,又改口风,“假的。” 说完,伸手从陆时手里把槍抢过来。 陆时没再陪他射击,自己坐到了旁边的高脚凳上。 射击厅装修简陋,水泥墙,金属置物架,吊着的灯具也颇为冷感。 陆时坐在高脚凳上,长腿随意撑在地面,手里抛着子弹玩儿,眼睛却盯着一槍槍射击的楚喻。 楚喻得了趣味,虽然一槍也没准过,但挺开心。 门被轻轻敲响,陆时转过头,见魏光磊站在门口。 “陆哥!” 陆时做了个手势,让人进来。 “我打完了想走,听老板说你来了,就来看看。” 魏光磊到这里玩儿,第一槍也是陆时教的。男人少有不爱车不爱槍的,摸了一次,就想第二次。等陆时上学去了,他就成了常客,跟老板也熟。 在一旁的凳子坐下,魏光磊看了看戴着耳机和护目镜,专心扣扳机的楚喻,“啧”了一声,“小少爷这准头,跟我以前差不多,一样都是菜鸡。” 陆时撩眼皮看他,“你现在准头也不见得有多好。” “哈哈哈,我这不是在勤加练习吗!”魏光磊打量楚喻的背影,“之前山体滑坡,祝知非跟我说了,我当场出了一身的冷汗。看小少爷现在的情况,应该没事了吧?” “嗯,没事了。” 陆时半点不提,楚喻到现在,每晚都要把所有的灯打开,装着手电筒的书包一定会放在床上,以及半夜做噩梦,醒了就给他发信息。他已经好几次凌晨两三点,拎着钥匙,打开隔壁寝室门去陪睡了。 “小少爷人好,电视剧里不是常说,什么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吗。” 魏光磊视线折回陆时身上,“我听静姨在念叨,说马上期中考试,要给祝知非炖补脑的汤。你们又要考试了?” “嗯,期中考。” “那这个时间,你还带小少爷过来玩儿?” “他不开心。” 陆时跟魏光磊说着话,注意力还在楚喻身上。 发现他子弹打得越来越歪,干脆起了身,站到楚喻身侧,手环过去,拍了拍楚喻的腰,又纠正他握槍的姿势。 楚喻对陆时的触碰已经很习惯,半点躲避都没有。 魏光磊原本没注意看,但视线不经意地晃过去,就看见陆时正把楚喻的耳机移开,挨着楚喻的耳朵说话。 靠得很近。 等终于打中了一个啤酒瓶,楚喻才觉得圆满了,心里的不开心跟雾一样,见了阳光,就散了个干净。 摘了耳机和护目镜,楚喻满脸兴奋,转身看见魏光磊,还惊了惊,“咦,石头?你什么时候来的?” 魏光磊抬手挥了挥,笑道,“早来了,你没听见动静,太专心了。” 楚喻脸上都是笑,浅色的眸子跟荡着水光一样,“打啤酒瓶好玩儿!就是手软,我现在手指头控制不住地一直抖,使不上力气!” _分节阅读_165 “那要不要补补?”魏光磊道,“街上新开了一家烧烤摊,才来没两天,就抢了不少生意。我前天吃过一次,真的好吃,要不要一起?” 陆时没答,看楚喻。 楚喻现在是巴不得多做点乱七八糟的事情,把脑子里关于考试的事儿全盖住,他点头,“要要要,走吧!” 青川路的烧烤摊,就真的只有一个摊位。蓝色的布棚子撑起来,白色的烟雾腾上空中,远远看,仿佛失火。 木制的小桌子,矮凳,渐次摆开,空气里一股炭火和孜然的味道。 找了张桌子坐下,楚喻左右张望,发现人挺多,什么人都有。隔壁桌还有一个穿热裤和黑色网袜、化浓妆的女孩儿,楚喻看着都觉得冷。 魏光磊问楚喻,“小少爷,想吃什么,我一起拿了。” 摊子里卖些什么都不知道,楚喻想了想,“陆时吃什么我就要什么。” 魏光磊就又看向陆时。 “拿你想吃的。” “行吧,那我就看着挑了。” 烧烤来得慢,魏光磊先端了一盘子烤土豆片回来,垫垫胃,手上还拎了两瓶啤酒。 他掰开一次性筷子,想起来,“对了,就昨天,隔壁街那家汽修店,关门了。房东又拿红油漆,把‘出租’两个字写了上去。” 楚喻还记得,“就是那个恒翔汽修店?” 之前这个汽修店的人还围着陆时打,结果全被打趴下了,所以他记得很清楚。 “小少爷记忆力不错啊!”魏光磊点头,“也不知道搬去哪里了,但只要别来青川路抢我生意就行!” 说完,他往玻璃杯里倒了啤酒,又问陆时,“小少爷肯定不喝,陆哥你要不要?” 陆时手指把玩着空玻璃杯,听见魏光磊问,顺手将杯口倒扣,“你自己喝。” 他坐姿松散,长腿支在旁边,半张侧脸仿佛陷在喧嚣与烟雾里,灯火将眸子浸透。 很惹眼。 周围不少人都在看着他们这一桌。 又聊了聊篮球和F1方程式赛车的事,听魏光磊说到他妈妈,陆时道,“跟柔姨说一声,下周四考试,这周末就不回来了。” “行,下周末呢?” 陆时眸光微冷,语气却没变化,“也不回,要去一趟A市。” 楚喻听见,猜陆时应该是回家,去参加寿宴。 老板围着写了“高恒菜籽油”几个字的黑色围裙,把烧烤盘端了过来。 盘子套了塑料膜,满满当当全是荤菜。 魏光磊看了眼,“老板,端错了吧,我可没点烤生蚝,还有这一扎酸梅汤也不是我们的。乱上菜,你不亏本啊?” 老板笑,粗糙满是油渍的手指向着旁边,“怎么反应这么慢?隔壁桌的姑娘请你们的。” 楚喻跟着偏头去看,发现老板指着的,就是那个大冷天穿黑色网袜的女孩儿。对方眼神直接,就盯着陆时。 魏光磊回过头,笑着跟楚喻嘀咕,“小少爷,我跟你说,我们陆哥这张脸,加上他那气质,经常都迷得各路小姑娘五迷三道。这都还没成年呢,等成年了,那怎么了得?追他的女孩儿,估计能从我们立桌子的地方,排到你们学校门口。” 楚喻知道,学校里不少女生都喜欢陆时。但陆时太过高冷,女孩子脸皮又薄。楚喻偶然听见女生聊天说,就算喜欢陆时,也只敢远远看着,连情书都不敢递。 又转头看了看那个女孩儿,楚喻问魏光磊,“以前经常这样?” “嗯,没错。不过我们陆哥都没兴趣,不是退回去,就是一口也不碰,高冷得一批。” 烤生蚝和酸梅汤,楚喻也一下没碰。 他捧着瓶豆奶,觉得刚刚的好心情跟气球一样,不知道什么时候就被戳爆了。他甚至不自觉地盯着陆时,每当陆时动一下手指,他就开始担心,陆时会不会吃一口生蚝,或者喝一口酸梅汤。 自己大概出了什么毛病。 就这么发了会儿呆,隔壁桌传来笑声,楚喻看过去,就见穿黑色网袜的女孩儿站起来,踩着细细的高跟鞋,摇曳生姿地过来,目光直向陆时,“可以加姐姐一个微信吗?” _分节阅读_166 语调暧暧昧昧的,什么意思,大家都清楚。 女孩儿长得很不错,脸好,身材好,穿网袜的长腿笔直。化着浓妆,卷翘的假睫毛下,看着陆时的眼里满是兴味和惊艳。旁边她的朋友纷纷起哄,周围不少人都看了过来。 楚喻一把握紧了豆奶的玻璃瓶。 他想去看陆时的反应,但又莫名不敢,最后只垂着眼,盯在不锈钢烧烤盘的一角上,屏气凝神地等陆时的回答。 恍惚隔了很久很久,他才听见陆时清清淡淡的回答道,“不。” 仿佛嫌麻烦,一个字也不愿多说。 楚喻刹那间,从万尺凌空,陡然落到了地上。 这时,陆时伸手,从楚喻手里拿走豆奶,倒满了玻璃杯,喝了一口。 酸梅汤一眼没看。 魏光磊有意给女孩儿台阶下,笑嘻嘻地道,“姐姐,我也有微信,要不要加我的?” 女孩儿没多纠缠,顺着台阶往下踩,“好啊,来。” 楚喻没再注意周遭,他忍不住去看陆时。 陆时手指搭在杯壁上,指甲磨得圆润。玻璃映出的彩色灯光,反复缀在了他的指尖上。 他盯着陆时的手指,出了神。 “想喝?” 楚喻还没回神,就见陆时屈起指节,将玻璃杯推到了自己面前。 他不想喝豆奶,但拒绝的话说不出来。 楚喻端起玻璃杯,抵在唇边,少少抿了一口。 喝完,又将杯子推回去给陆时。 从烧烤摊离开,三个人顺着街沿走。楚喻走得慢,陆时配合他的速度,魏光磊也就晃悠悠地散步。 经过一家便利店,楚喻停下,“我去买个东西,你们等等我。” 陆时示意他的脚,“我去?” “不用,我自己去!”说完,转身就往便利店走。 陆时和魏光磊站在马路边沿。 魏光磊顺手摸了打火机和烟出来,又把打火机揣回去,咬着烟闻闻味儿过瘾。 他转头,隔着便利店的玻璃,看楚喻拐进货架之间。 “刚刚那女的找你要联系方式,你知道你的第一反应是什么吗。” 陆时手揣在口袋里,问,“什么。” “你第一反应是看楚喻。” 魏光磊咬着烟头,眉皱的紧,他觉得自己不该管,但看着陆时,话又憋不住。 “我还记得,院子里,一起吃火锅,你跟我说的话。” 魏光磊跟陆时认识不算长也不算短,但整天地混在一起,陆时怎么样,他不能说了解十分,三五分还是有的。 他曾经以为,陆时是将楚喻看作猎物,想把人困在身边,再离不开,所以什么手段都用。 后来,他觉得,陆时有点陷进去了。 拿自己当饵,引诱人,对方是上钩了,自己也被咬住了。缠在一起,松不开的。 他摘开没点燃的烟,“陆哥,你到现在,分得清你对楚喻,到底是假意,还是真心吗?” 夜风里,陆时眉目清冷。 “分得清。” _分节阅读_167 魏光磊看了眼便利店里,楚喻正排队结账。 他觉得自己真他妈是闲得慌了,是店里要修的车不够多,还是游戏不好玩,大晚上的,还要站路边上,吹着冷风,操心哥们搞基谈恋爱的事。 “那要不要讨论讨论,你到底是在顾忌什么?” 一直不愿去深想、一直不断在回避的问题,被魏光磊一句话挑破。 我在顾忌什么? 风很凉,吹得行道树上残存的叶子晃晃荡荡。 夜行的车从面前开过,卷起尘嚣。 陆时站在树影下,身形寥寥,眉睫压低,将眼里的情绪尽数遮掩。 他嗓音很轻,被风一吹就散了。 他说,“我不敢。” 第49章第四十九下 天气一日比一日冷,不少人都在陡降的气温里感冒了,纷纷添上了厚毛衣。 楚喻不随波逐流,还是穿得单单薄薄的,好看是非常好看,就是冷得一批。 章月山和李华对楚喻表达过崇敬,这么冷的天,能为了臭美,这么豁的出去。 从宿舍楼出来,楚喻被早上的冷风一吹,就忍不住用手捏紧衣领,缩缩脖子。 陆时站到他前面,稍挡着风,“冷?” 楚喻做了一个深呼吸,嘴角翘起标准微笑,不知道是不是在给自己心理暗示,“我!不!冷!” 如果尾音没有打颤,说不定更有说服力些。 陆时没有劝他回去换衣服,只是走路,尽量站风口,帮楚喻挡挡。 时间早,来来去去人少,左右都没人,楚喻拽拽陆时的衣服,神秘兮兮的,“来,给你看个宝贝!” 陆时停下,“什么宝贝?” 楚喻侧过身,从揣手的口袋里,把白色的一角露了出来,眼里有得色,“看!” 跟分享什么秘密一样,话里藏着兴奋。 陆时一眼没认出来,再多看了两眼,才认出来,是个暖宝宝。 “我机智吧?那天去便利店买的。放了两个暖宝宝在口袋里,这样手揣进去,就能暖和暖和了!”楚喻觉得自己想法太棒,“啊,温暖似天堂!” 陆时眼里闪过点笑意,夸奖他,“嗯,聪明。” 今天期中考第一天,不少人一边走路还在一边背考点,或者讨论题型,临时抱佛脚,多抱抱反正不亏。 楚喻凭借上次月考的成绩,被分到了中间段的考室,在二楼。 他脚伤没全好,不想爬楼梯,手揣在口袋里,乖乖去排队。陆时跟着进电梯,一路把人送到教室里。 找到自己的座位,楚喻朝向陆时,“你快回了吧,坐座位上闭眼睡会儿觉也行。” 陆时帮楚喻把文具整理好,“嗯,考完等着,来接你。” 知道陆时这是不放心他的脚,楚喻连着点了好几下头,“好好好,等你等你。” 等陆时走了,楚喻趴到课桌上。 这期中考他其实都有点不想来,厌烦,还抵触,直接逃了算了。 但心里又憋着另一股劲儿,觉得要是真直接缺考,就像是输给了什么一样。 昨晚纠结了半天,又做噩梦,还把陆时吵醒了。 _分节阅读_168 陆时手盖在他眼睛上,哑着嗓音让他睡觉。楚喻听话闭眼,最后什么时候睡着的都不知道。 自己还是进了考场。 楚喻转了转笔,觉得男人真是善变。 考场里他没有什么熟人,干脆也不前后搭话,就坐在位置上发呆。后面有人聊天,字句断断续续地传进他耳朵里。 估计是跟贺致浩同班,在说贺致浩估计不会来上学了,期中考试都没有来。 贺致浩。 贺致远想给他下药的事情,楚喻当时直接告诉了他哥哥姐姐,半点没给贺致远反应的机会,直接把人碾地上了。 那时候楚喻就猜测,贺家肯定不会再让贺致浩来嘉宁私立。 意料中的事情,只不过没了一个朋友,楚喻心里还是有点怅然。 考试考了两天,最后一科考完,第二天就是周六,好多人都准备直接回家。 陆时上楼来接楚喻,见他侧脸都睡出红印子了。 顺手将他翘起来的头发理顺,“犯困?” “嗯,”楚喻打了个哈欠。 最后一门是英语,他做完卷子看时间,发现还有半个小时,干脆趴着睡了一觉,就是睡得不太安稳。 一个哈欠打完,眼角有湿痕,楚喻揉了揉自己的脸,“我睡迷糊了,没意识到自己是在哪儿,还到处找你。” 陆时天天晚上过来陪他睡觉,楚喻被养了点儿习惯出来。 睡觉时,总喜欢拉着陆时的衣服睡,袖子,或者衣领,都行。反正手里要是没攥着一点什么,就总觉得空落落的。 又打了个哈欠,楚喻想起来,“你一会儿是不是直接去机场?” “明天早上过去,晚上在学校。” “那我晚上也住宿舍,先不回去了!” 想到陆时要走那么远,楚喻情绪就低落了一点。他勉强打起精神,“不行,明天我要送你去机场!” 担心陆时会拒绝,楚喻还加了一句,“要是不让我送,我就不开心,晚上还失眠,难过,做噩梦。” 陆时一点拒绝的意思都没有,“好,你送我。” 第二天,到了机场,陆时去换登机牌,楚喻站在原地等着。 他坐在椅子上,张望陆时的身影。总觉得一路过来,陆时都有点不开心。 神色和平时没什么两样,但眉间眼里,罩着几层吹不开的阴翳。 楚喻猜测,陆时应该挺不想回A市的家,看陆时的神情反应,那里肯定不是什么好去处。至于那个自称是陆时妈妈的人,楚喻觉得,百分之百不是个好人。 等陆时换好登机牌,楚喻拉着陆时,找了个隐蔽的角落,吸血。 他都准备克制一点咬手指了,偏偏陆时解了领扣,“明天才能回来,今天不多吸一点血?” 楚喻见解开的领口处,露出来的冷白肩线,喉间的痒感就泛上来了。 他往前踩了半步,靠近陆时。为了掩饰,他用双手绕住陆时的脖颈,嘴唇贴上颈侧,咬了下去。 陆时一手拎着黑色双肩包,另一只手抬起,环住了楚喻的后腰。 是一个拥抱。 宴会厅。 方薇云穿一袭裁剪得宜的白色流苏礼服裙,仪态端庄,正端着香槟杯,跟几个熟悉的夫人聊天叙话。 她保养得很好,虽然比不上年轻女孩儿的靓丽,但自有沉淀出的气质风韵。 “我儿子前些日子,又闹出了些祸事,家里老爷子气得不行。那小子不知道使了什么技巧,又把他爷爷哄回来了,还得了一辆车,昨晚不知道开到哪里玩儿去了。” 说话的女人看向方薇云,欣羡道,“要是我那个来讨债的儿子,有你家陆时一半懂事孝顺,我真的皱纹都要少几条!”说着,视线又落到方薇云戴着的项链上,“你们陆时啊,小小年纪就知道买礼物送给妈妈,我到现在,一颗珠子都没从我儿子手里拿到过!” _分节阅读_169 手指碰了碰项链,方薇云温声细语,“我们陆时大了,我也是天天担心他会不会学坏。你家质柏我见过几次,长得好看,嘴又甜,天天妈妈好看妈妈真美,你可不知道,这让我们有多羡慕!” 几人笑在一处,别的都没说,话题来来回回都在儿女上打转。 一个穿红色鱼尾裙的女人忽的问道,“说起来,还没看见你家陆时,算算,都很久没见过了,肯定长高了不少吧?我记得上次见,还在念初中。” 方薇云笑容不变,“他有点事耽搁了,晚一会儿就到。” 没过多久,陆绍褚也来找到方薇云,“陆时怎么还没到?” 方薇云看看时间,“三点过了,应该快到了。” 陆绍褚面上没露出情绪,说话却沉着声,“当初他闹着要去S市上学,我们就不该同意,这天高地远的,管不了。” 方薇云端着酒杯,眼里也添了两分落寞,“但这是能拦得住的?陆时性子你也知道,”她停下话,语气更难过了些,“他知道我不是他的亲生母亲,肯定不会再听我的话了。” “薇云,你别这么想,你照顾他长大,就算没有血缘,亲情肯定是有的。他就是年纪还小,心性不成熟,才听见这个消息,经不住刺激。” 陆绍褚揽着方薇云的肩膀,“我现在也不知道,从小就瞒着陆时,不告诉他生母是谁,让他当你是亲生母亲这件事,到底是对的还是错的。特别是陆时从小就那么亲近你——” “绍褚,”方薇云反过去安慰陆绍褚,“这是我们一起做的决定,如果陆时要怪我们,也是我们应该承担的后果。但不论如何,他都姓陆,是你的儿子,终归脱不去这层血脉关系的。” 陆绍褚去招呼客人,方薇云留在原地。见林家夫人带着女儿过来,她扬起笑脸,打完招呼后,又看向穿淡蓝色礼服裙的女孩,“这是我们望兮吧?都长这么大了!眉眼生的像你,可真漂亮!” 林望兮礼貌地打招呼。 林夫人笑容满面,“性子可比我厉害多了,我就喜欢插插花喝喝茶,她随她爸。” “随林先生多好,虎父无犬女!” 林夫人笑得开心,又问,“你家陆时呢?” 林望兮听见“陆时”这个名字,眨了眨眼睛。 在尤利西斯门口,过来接楚喻的那个少年,就是叫陆时。 她对那个男生印象深刻,一方面是人长得好看,气质拔群。另外就是,她难得见楚喻那么依赖一个人。 楚喻年纪虽然不大,但心思很通透。跟贺致浩一起玩了那么几年,无论贺致浩怎么说怎么带,该玩儿什么不该玩儿什么,他心里都拎得很清。贺致浩赛车、轰趴、搞刺激,楚喻从来没沾过手,一次都没去。 他看着性格好,但实际上,把自己和别人划分得界限清晰。 但楚喻对着陆时,连喝醉了,都会下意识的依赖。 不过,林望兮又打消了自己的想法,觉得有可能只是名字同音。 贺致浩提到过,陆时住贫民区,家境不好,为了奖学金才进的嘉宁私立。 方薇云捏着高脚杯,“唉,望兮真是越看越好看,像极了你年轻的时候!” 林夫人捏着手袋,“你可别再夸了,快把人夸天上去了!不过,你们陆时现在也大了,你又还年轻,要不要再生个女儿?女儿不论是遗传你,还是遗传你先生,肯定都是漂漂亮亮的小公主!” 方薇云微笑的表情有一瞬间的凝滞。 她捏着杯脚的手指无意识地用力,很快又松开,笑道,“我们陆时可不想,小时候就拉着我的手说,妈妈只要我一个孩子、只喜欢我一个好不好?” 林夫人知道是自己唐突了,连忙转移话题,又说到了乔治·罗娜新出的祖母绿首饰。 这时,门口突然静了静,接着响起了层层议论声。 林望兮偏头看过去,就见一个少年人穿白衬衣和黑色西服,踩黑色皮鞋,从门口踏进来。 他有少年人特有的瘦削与挺拔,如风里覆山雪的青松,透出的几许冷冽与漠然,与宴会厅中的花团锦簇格格不入。 一双黑沉眼眸里,映出衣香鬓影、筹光交错,却半分看不进心里。 林望兮立刻就认出来了。 这就是那天来接楚喻的人,陆时。 理了理袖口露出的那一截雪白衣料,陆时先看见了方薇云。 方薇云将香槟杯放在侍应生的托盘上,提着裙摆过去,笑得温柔,“来了?刚刚你爸爸还在念着你。” 见陆时领口微歪,方薇云伸手就要去帮他整理,“你看你,没妈妈在,总——” _分节阅读_170 陆时避开了她的手。 方薇云唇角的笑容凝住。 陆时垂着单薄的眼皮,黑眸深处,压着的,是一日一日纠缠在一起的恨意,仿佛蔷薇的藤蔓,尖刺遍布,一惊动,便搅动出淋漓鲜血。 方薇云适时收回手,笑容不改,亲昵道,“爷爷在楼上跟他那几个老友聊天,我先带你去见你爸爸,你爸他一直等你呢。” 陆时什么话也没说,跟在方薇云后面。 陆绍褚见方薇云带陆时过来,心里悬着的石头总算是掉下去了。 他笑容满面地朝正跟自己聊天的中年人道,“儿大不中留啊,孩子大了,主意正,哪儿会听话?”又拍了拍陆时的胳膊,示意,“陆时,还记得这是谁吗?” 陆时伸手,朝向陆绍褚对面的中年人,“杨叔叔,许久不见。” “这是陆时吧?老陆,我看着,可比你年轻的时候厉害多了!” 陆家几代从商,根基深厚,积累的财富声望,非一般可比。 陆时穿上手工裁剪的西服,踏进宴会厅,仿佛披上戏服一般,全不似往日的懒散或冷戾。他的气质行止,会让每一个人在心里暗道,这确实便是陆家唯一的继承人。 寒暄完,方薇云端了高脚杯过来,递给陆时,“这是果汁,你过来肯定口渴了。你还没成年,不能喝酒,妈妈特意帮你倒了果汁。” 陆时没接。 陆绍褚眉一皱,若不是顾忌着场合和颜面,就要呵斥。 方薇云连忙开口,有点小心翼翼的,“是不喜欢吗?妈妈再去帮你重新换一杯。” “不用了。” 陆时伸手,将盛着果汁的酒杯端在了手里。 动作间,方薇云的手指擦过陆时的手背。 十几分钟后,陆时找了个借口从宴会厅离开,上了二楼。 进到盥洗室,他反锁上门,打开水龙头,将手放到水流中,不断地冲洗手背被方薇云碰到的地方。 好脏,好脏…… 陆时下颌线绷得死紧,低着头,用左手不断地揉搓着手背上那一寸皮肤,仿佛要洗掉一层皮才算是干净。 直到手背泛起红色,已经有了痛感,陆时才逐渐停下机械性的动作。 水龙头关上,陆时慢条斯理地将手上的水擦干净。 在原地站了一会儿,拿出手机,拨通了号码。 “陆时?” “嗯。” 楚喻声音带着点担忧,问道,“怎么了,你不是在参加寿宴吗,怎么突然打电话给我?是不是不开心?” 陆时看着手背上的红痕,闻着空气里熏香的气味,想吐。 他轻着嗓音,喊对方的名字,“楚喻。” “什么?” “好想你能碰一碰我的手背,他们都好脏。” 第50章第五十下 “好想你能舔一舔我的手背,他们都好脏。” 楚喻躺在卧室的床上,漫画书和游戏机扔在旁边,无意识地将手机颠来倒去。 不对,陆时状态不对。 _分节阅读_171 楚喻脑子里不断回想电话里,陆时说出这句话时的语气,越想越担心。他再坐不住,立刻起身,赤着脚往外跑。 陆时从盥洗室出来,手背上皮肤红了一片。他习惯性地将手插进西裤口袋里,转身往休息室外面走。 开门,看着站在门口的方薇云,陆时没有动。 方薇云明显补过妆,耳垂上佩戴的钻石首饰熠熠生光,刺得人眼疼。 她笑意浅浅,“妈妈可以进去吗?” 陆时垂着眼皮看她,眼里是未曾遮掩半分的讥讽。 方薇云换了词句,“我能进去吗?有事谈。” 陆时让开了身。 门关上。 方薇云仪态袅娜,捏着银色的皮质手包,端坐到沙发上。将裙摆理整齐后,她才看向陆时,语气是一贯的温柔,“你脸色有些白,身体不舒服?” 陆时没有靠近,隔着几步远的距离看着方薇云,讥诮,“这里只有你和我,一直演,不累?” 沉默。 听完陆时的话,方薇云仿佛摘下面具一般,脸上的温柔笑容一寸寸浅下去,取而代之的,是满眼的厌恶。 陆时嘴角勾出一抹笑,泛着冷,“这才对,不是吗。” 陆时小时候,方薇云待他极好,温柔又耐心,说话也是柔声细语。 但这仅仅限于有外人的时候。 只要是单有两人相处,方薇云就会撤下伪装,变得严厉、厌烦,甚至有时会憎恶地咒骂,你是身体里流着肮脏的血的杂种。 小时候的陆时不懂。 陆绍褚不在家,他依赖母亲,会因为方薇云人前人后全然不同的态度,而感到惶恐和不安。 他想要那个温柔的妈妈,那个会对他温柔说话、会哄他、牵他的手的妈妈。 陆时总以为妈妈不喜欢自己,是因为自己不够乖,做的不够好。所以他加倍地努力,无论什么都做到最好。但方薇云不仅没有改变态度,甚至变本加厉。 他为了讨她欢心,拼了命地变得优秀懂事,只期望,妈妈能够在人后对他笑一笑。 但没有,一次都没有。 甚至—— 陆时插在裤袋里的手骤然握紧,指甲嵌进掌心,疼痛让他意识清醒,将狂卷而上的恨意统统压制。 现在还不是时候,陆时,你要耐心,要耐心…… “想说什么?” 陆时语调平平,一丝波动也没有。 方薇云皱眉盯着他,“陆时,你这是什么语气?不知礼数!” 她眉毛描得很细,眉尾尖利,淬着毒的蝎尾一样,“住在外面不回家,继承人的位置是不想要了?不过是个贱种,在我面前拿乔?怎么,想让我求你?” 这些词陆时听得习惯,是方薇云一贯的手段——高高在上地责罚他,辱骂他,确定强权,掌控他,让他卑微进尘埃里。 陆时语调轻缓,“贱种?呵,可惜,陆绍褚没有第二个孩子,就算我五年十年不回家,继承人这个位置也是我的。你说,在他心里,是你这个妻子重要,还是我这个继承人更重要?” 方薇云变了脸色。 陆时嗓音跟刺骨冷透的水一样,“你今天跟我说这番话,不过是因为,陆绍褚在责怪你。陆家唯一的继承人,为什么叛逆不回家?因为得知自己叫了十几年的妈妈,不是亲生母亲,受了刺激,难以接受。可怜的是我,有错的是你。” “再有,我离家出走的事情,他不敢让别人知道。至于我为什么会离家出走,更是必须保守的秘密。在他心里,陆氏的颜面,比什么都重要。” 陆时声调愈轻,“要是我与你相看两厌、水火不容,你说,他最后会站哪一边?会抛掉谁?” 方薇云紧捏着手包,指尖都失了血色。 她现在才明白,陆时到底是在打算什么。 _分节阅读_172 她无法生育,应该说,陆绍褚根本就不愿意跟她生孩子。陆绍褚眼里心里,陆时,就是唯一的继承人。 从前,她将陆时牢牢控制在自己手里。 但自从陆时知道了自己的生母另有其人,一切就变了。 “你真以为,我还是以前那个干干净净、毫无戒心的小少爷?为了得到你的一句夸奖,大腿都磨烂了也要学会跑马。就算差点溺死在水里,也强行克服着恐惧,以最快的速度学会游泳。” 陆时双眸漆黑,渗不进一丝光线。声音从嗓子里挤出来,压抑地仿佛无明的永夜,“那个陆时,已经死了。” 在得知当年真相的那一刻,就已经死了。 陆时下楼,手背的红痕消褪,他站在陆绍褚身侧,又是那个俊朗优秀的继承人。 陆绍褚问,“怎么在楼上耽搁了这么久?” “跟陆夫人聊了聊。” 听他连妈妈都不叫了,陆绍褚想说点什么,但话没出口,又换上笑,“如果,你真的接受不了你和她没有血缘这件事,那就算了。当年,婚后不久,你妈妈就生下了你,可是意外总是无法避免,她死于难产。我把你抱回来,不希望我的儿子被人非议,才对外宣称,你是薇云的儿子。再后来,看你那么喜欢薇云、依赖薇云,我一直没有忍心把真相告诉你。” 陆绍褚一开始,是想利用陆时对方薇云的情感,让他回家。 但现在他发现,陆时的反弹比他预料的重得多,对方薇云的排斥也非常厉害。 他决定改变策略。 陆绍褚叹息着摇头,“只不过,天下没有永远的秘密,你还是知道了。妈妈虽然不再是妈妈,但我们是亲父子,我手里的一切,以后都是你的。陆时,我只希望,这件事不要影响我们的父子亲情。” “天下没有永远的秘密。” 陆时重复这句话,意味不明道,“这句话说得很合我心意。” 对于陆绍褚说的所谓的真相,他半句都没听在耳里。 难产?呵。 陆绍褚又关切道,“青川路那个房子太老旧,要不要换一个住处?” 陆时拒绝,“那是我妈的房子。” “好好好,你想住就住,爸爸都随你。” 看着这样的陆时,陆绍褚心里,其实更加舒泰。 有自己的主意,不轻易为旁人所改变,心智坚定。 以前过于依赖方薇云,把方薇云看得太重,他还曾经忧虑过。现在这样就很好,不会太过看重一个人,以后处理事情,就不会有偏颇、有弱点、有软肋。 再加上陆时本就聪明沉稳,这个儿子,他是越来越满意。 寿宴结束,将来客一一送走,已是深夜。 陆绍褚脸上有倦色,他捏捏眉心,“一起回去吧,好好休息,明天爸爸亲自送你去机场。” 陆时单手松了松领带,“不回去了。” 陆绍褚眉一皱,“陆时!” 陆时瞥了一眼远远站着的方薇云,站在原地,一个字不说。 两人对峙。 最后是陆绍褚妥协,“你也长大了,我不管着你,自己注意安全。” 陆时转身离开。 到了住的酒店,陆时站在电梯里。 电梯壁是一面镜子。 陆时看着镜子里的自己,仿佛能看见伪装下,已经破烂的内里。 过去的陆时,已经死了。现在的陆时,仅用恨意撑着那一口气。 “叮”的一声,门打开,陆时跨出电梯,地毯将脚步声尽数吸纳。 _分节阅读_173 转过拐角,陆时抬眼朝前看,突的,就停住了脚步。 他的房间的门口,有一个穿白色长卫衣的少年蹲在那里,下巴一点一点地正打瞌睡。 陆时在原地站了数秒,才重新迈开步子,最后站在楚喻面前,蹲下。 他抬手,就在要碰到楚喻的头发时,滞在半空,不敢再动。 他害怕,害怕这只是幻觉。 “……陆时?” 楚喻察觉到,迷糊地喊了一句陆时的名字。眼睛半睁不睁的,直接把脑袋靠到了陆时膝盖上,嘀咕着抱怨,“你再不回来,我都要在这儿睡着了。” 陆时嗓音轻的像夜风,“怎么不打电话?” “你家里不是举办寿宴吗?我多等等又没什么。” 陆时指尖终于碰上了楚喻细软的头发,“累不累?” “好累,头等舱没了,买的经济舱,那个座位伸不开腿。” 陆时拿出房卡,开门,楚喻跟着往里面走。 灯打开,楚喻就看见,陆时黑色的双肩包就放在沙发上。 沙发靠着落地窗,夜景不错,窗帘开着,能望见整个城市的霓虹。 楚喻几步过去,脱了鞋子,跪在沙发上,往外张望。 听见陆时从身后问,“怎么突然过来了?” 楚喻转过身,视线滑向陆时的手背,“不是你说的吗?想让我舔舔你的手背。” 陆时深深看着他,眼里是楚喻看不懂的情绪。 楚喻咬过陆时的脖子、肩膀、指尖、手腕,现在只是舔舔手背而已。 他跪坐在沙发上,伸手去拉陆时的手。 却没想到,刚握上陆时的手腕,自己就反被陆时拉进了怀里。 陆时另一只手绕着他的背,抱住了他。 楚喻没有挣扎,想了想,抬起手,环住了陆时的腰。 揉着楚喻细腻的后颈,陆时看着窗外的夜色。 他曾经如苦行僧一般,隔绝一切会动摇心智的东西。 因为他原本就不该来到这个世界上,但他被生了下来,活了下来。他存在的意义,就是为他妈妈报仇。 但他遇见了楚喻。 第51章第五十一下 冲了个澡,直接往床上趴。酒店床很软,楚喻陷在里面就不想动了。 但他眼睛一直悄悄跟着陆时在转。 这是他第一次看陆时正正经经穿西服,觉得这个模样陆时,好看不知道应该具体怎么形容。就连散开领口,都透出几分雅痞气质。 楚喻不由地拍了拍自己旁边位置,“来,我们排排躺。” 陆时回身看他。 楚喻给出理由,“我想近点看看你脸。” 说完,才发现自己这个理由真不怎么样。楚喻正想着,应该换个什么理由才好,就发现陆时已经挨着他躺了下来。 挨得太近,楚喻有一点不自在,他尽量将注意力放到陆时脸上去,一眼看不够,多看几眼。 _分节阅读_174 陆时任他看,问,“晚上跟我睡?” 楚喻理所当然,“当然跟你一起睡,不然觉都睡不好。” 陆时听完,看着楚喻,忽然侧过身,又把楚喻抱在了怀里。 有一个人,需要他,依赖他,离不开他。 离了他,连觉都睡不好。 想到这里,陆时唇角浮起浅笑,眼里却俱是驱散不去偏执。 楚喻被抱得有点懵。 他一边在心里疑惑,怎么陆时突然这么爱撒娇了,一边回抱陆时。顺带默默脑补,陆时是不是回去参加寿宴,又受了委屈,被那个奇奇怪怪后妈欺负了。 自己飞过来果然还是来对了,不然陆时一个人也太可怜了。参加完寿宴,都不能回家住,只能孤零零地住在酒店里,远远望着窗外霓虹,不知道哪一盏才是自己家里灯。 楚喻脑补出了一场催人泪下大戏,再看陆时时候,眼里就塞满了心疼。 他重新握了陆时手腕,观察手背,“哪里要舔舔?” 问出这句话,楚喻完全没有感觉有什么不对。 他曾经把陆时压在校医院床上,舔对方唇角伤口。也在恒温植物园里,第一次咬陆时肩膀。 陆时血在自己身体里。 他们有特殊亲密。 陆时眼底深处,溢出几分奇异神采。他指了指位置,“这里,这里被她碰过,我洗了很久,但还是脏。” “她?谁啊?” “方薇云。” “哦,就是你那个奇奇怪怪后妈?” 楚喻觉得这名字听着挺耳熟。 “嗯。” 楚喻心里有了数,双手托着陆时手,低下头,在手背上舔出一圈湿痕,完了还吹了吹,安抚道,“好了,消毒成功,不脏了。” 陆时看着楚喻眼里亮晃晃笑,唇角紧绷线条倏然松缓。 第二天,楚喻睡了个懒觉。醒时候,窗帘拉得严密,光透不进来,室内昏暗。 偏过脑袋,楚喻见沙发上,陆时左手拿手机,右手捏铅笔,屈着长腿上垫着书和草稿纸,猜他肯定是在用软件刷题。 揉揉眼睛,楚喻故意弄了动静出来。 果然,陆时放下手机和纸笔,站到床边,“醒了?” 一觉睡得全身绵软,楚喻觉得自己小手指都抬不起来了,哼唧着应了一声,脸蹭蹭枕面。 陆时把人拉着坐起来,帮楚喻套上白色卫衣。 穿好衣服,见陆时收手,楚喻拽了人衣服,说话都软没力气,“裤子,裤子也要穿。” 陆时从一旁拿过牛仔裤,握着楚喻细瘦脚腕,套进裤筒里。 楚喻皮肤白,很细,腿没有陆时长,但线条漂亮,笔直匀称。 动了动脚趾,楚喻突然想起来,“以前章月山跟我说,哪个哪个女生穿校服短裙和腿袜,露出来腿简直是腿玩年。还有人暗地里给女生腿排了个名次,我都去看了,但他们眼光也太差了。” 陆时安静听他叨叨。 楚喻抬了抬自己腿,骄傲,“我腿可比那些女生好看多了,只不过男生不能穿短裙和腿袜。要是我穿上,绝对荣登榜首!” 陆时手指划过楚喻小腿弧度,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嗯,确实。” “哈哈陆时你也觉得是这样,对吧?很有眼光!” 等陆时帮他把扣子扣好,楚喻下床,伸了个懒腰,去洗漱。 _分节阅读_175 在洗手间磨蹭了好一阵,楚喻出来,见陆时又坐回沙发刷题。他放轻脚步,悄悄坐到陆时旁边,跟着一起看题。 “看得懂吗?” 楚喻老老实实,“看不懂,字和数字都认识,全连在一起,就不知道是什么意思了。” 看着看着,楚喻注意力就落在了陆时捏笔手指上。 馋了。 楚喻被纵胆子越来越大,他直接低头,凑近,牙齿衔住陆时左手拇指,拿眼睛看陆时。 陆时松开了手机。 知道这是默许了,楚喻含着大拇指不放,吮了吮,才开始慢吞吞地吸血。 破口咬得很小,楚喻也不知道怎么,含着陆时手指就觉得心满意足,不想松开。 于是,陆时低头,右手捏笔刷题,左手手指被楚喻含着吸了许久血。 从机场出来,外面下着雨,天色灰灰蒙蒙。 楚喻没叫司机来接,小尾巴一样跟着陆时,去了青川路。 魏光磊打电话过来叫人,楚喻又跟着陆时,一起去了魏光磊家吃饭。 魏光磊家不宽敞,两室一厅,采光不好,不开灯就显得昏暗。桌子也小,将将能坐下四个人。 陶芝柔穿黑色裙子,头发做了卷烫,发质有些毛躁,用一根塑料发圈随意挽起。她系着红色碎花围裙站厨房门口,招呼魏光磊给楚喻拿水果,又笑眯眯夸楚喻长得好看。 忽然,从厨房里传出一股烧焦味道,陶芝柔一拍脑门,“糟了糟了,鸡蛋糊了!” 等虫草鸡汤端上桌,陶芝柔又凉拌了一个黄瓜,这才坐下。 跟楚喻聊了几句,陶芝柔转向陆时,“期中考考怎么样?” 魏光磊在啃鸡腿,大咧咧地插话,“妈,我陆哥除了第一,从来不考别名次!” 陶芝柔瞪了魏光磊一眼,“鸡腿都还堵不住你嘴了?我在问陆时,又不是问你,安心吃你饭,插什么话。” 魏光磊筷子敲碗,“妈,您可看清了,我没吃饭,我在喝汤。” 陶芝柔又一眼瞪过去,忍不住笑起来。 “陆时,考试辛苦,多吃一点。” 拿空碗帮楚喻和陆时各盛了一碗汤,陶芝柔回忆道,“以前你妈妈也是,每次考试都是年级第一,从小到大,第一位置就没被别同学抢走过。” 楚喻正端着碗喝汤,听见这句,反应了一会儿,才听明白,陶芝柔说应该是陆时生母。 魏光磊又插话,“唉,这就体现了遗传重要性!我这破成绩,估计以前你们闺蜜三个,祝知非和陆哥妈妈都是名列前茅,我妈都吊车尾。是吧,妈?” 魏光磊被陶芝柔一巴掌拍在了头顶上,“瞎哔哔个没完,还吃不吃饭了?” 魏光磊抱着脑袋,夸张地嚎,“我是谁,我叫什么名字,我为什么在这里?啊我失忆了!” 楚喻没忍住,偏过头一直笑。 笑着笑着,他又挺羡慕,羡慕这种轻松又亲密相处。 敲完魏光磊脑袋,陶芝柔继续道,“我现在都还记得,你妈妈特别爱笑,长得又特别好看,就是那种,女孩子看了,都会忍不住多看几眼好看。全校男生,一半都喜欢她,我都不知道帮忙送过多少次情书。但我觉得,你妈妈一定要配一个很好很厉害人才行,她值得最好。” 想到陆时回青川路这么久,都没提起过家里事,陶芝柔换了个话题,“祝知非昨天还来找石头哭,说他妈又给他报了一个补习班,周末两天,基本都被占满了……” 陶芝柔念叨,都是些鸡毛蒜皮小事情,但楚喻听得很开心,一句也不想落下。 晚上回学校,楚喻被梦哥拉着一起看正连载新番,男主打篮球,梦哥看得手舞足蹈、热血沸腾,巴不得直接在寝室里装上篮板,天天练灌篮。 十一点过,楚喻哼着歌上楼,发现自己又没带钥匙,于是先敲了隔壁陆时门。 陆时正在看书,楚喻也不吵,就坐在旁边椅子里,拿手机看漫画。 看着看着,屏幕熄了,“我日,手机没电了!陆时陆时,救命!” 陆时随手把自己手机扔给他。 _分节阅读_176 楚喻利落地输入密码,解锁,屏幕上出现是音频软件界面,暂停中,音频文件没有名字,只有一串数字。 楚喻没在意,准备切出去继续看漫画,手指却不小心按到了播放键。 “就算陆时那个杂种知道了又怎么样?他找不到证据!更找不到那个女人在哪儿!” 楚喻一个激灵,飞快地按下暂停。 尖利女声骤然消失。 寝室里静,能听见针落地声音。 楚喻脑子有些乱,他无措地看向陆时,嘴唇动了动,却不知道说什么。 陆时手捏着铅笔,视线依然落在桌面翻开书上,“听见了?” 语气平稳,但下颌线条,却绷得很紧。 他在紧张。 楚喻点点头,小心道,“嗯,听见了。” 他迟疑两秒,“这是……方薇云声音吗?” 陆时捏着笔指尖发白,笔尖落在纸面影子有细微颤抖。 “嗯,是。” 楚喻没说话。 陆时发现了他沉默。 他眼里光一寸一寸地熄灭,直到尽数湮灭在黑暗中。 过了不知道多久,陆时才缓慢抬头,看向楚喻,哑着嗓音道,“和你猜一样,我一直在监听她电话。” 第52章第五十二下 楚喻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裹紧了被子,闭眼酝酿,不仅没有睡着,反倒还越来越清醒。 窗外下着雨,有绵密的沙沙声。往常楚喻都不会注意到,但今夜却觉得尤为烦人。 吵死了。 楚喻将被子往上拉,猛地盖住了脑袋。 他又想起陆时站起来,把寝室门打开,让他先回去,今晚自己睡的画面,手蓦地拽紧了被子。 自己睡就自己睡,以前十几年,我都自己睡的。 心里像是被湿棉絮堵着,憋闷地难受。 他又将被子往下拉,只露出眼睛来,盯着墙壁看。 这面墙的另一边,就有陆时。 楚喻自己也掰扯不清楚心里的想法,就觉得很难过。 他觉得,自己估计是矫情了。 陆时对别人,疏离冷淡得厉害,要不就是动手利落,凶得要死。 但陆时对他,虽然话不多,表露的也不多,楚喻却能确定,陆时是真的撤开防备和隔膜,任他依靠,任他依赖。 陆时冷淡又难懂,但对他,是真的很好。 但可能就是因为这样,楚喻才觉得好难过。 他明明什么话都还没说,陆时就把他推出宿舍,关上了门。 陆时不信任他。 _分节阅读_177 翻身,楚喻更换姿势,不盯着墙了,改盯着窗边的鹤望兰看,然后发现,他记不清自己已经多久没浇过水了,全是陆时在照顾。 视线转向书桌和置物架,所有东西收拾得整整齐齐。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他乱放的纸笔漫画书,陆时都会帮他收拾好。 楚喻此时绕回去看,才发现,什么叫润物细无声,什么叫不动声色一寸一寸深入,陆时就是。 自己甚至已经到了,睡觉时总想攥着陆时的衣角、手里没东西,就感觉空落落不习惯的程度。 楚喻知道自己,不管面对谁,都下意识地把界线划得清晰,打心底里,他害怕,害怕全心全意地去信赖一个人、朝一个人索要情感,最后会得不到任何回应。 比如他妈妈。 他一直把自己保护得很好。 但对着陆时,他这根界线,就像是用轻烟画出的一样,小风一吹,就散了个干净。他甚至自己主动地往前跨了一步,告诉陆时,你可以再得寸进尺一点。 把自己卖的干干净净。 这么一想,好气啊! 但再气,也就一两秒的事情。 楚喻又委屈上了——我都把自己卖的这么干净了,陆时你特么到底还想我怎么样? 迷迷糊糊的整晚没睡好,做了一连串的梦,醒了,半个画面没记住。 楚喻绷着脸,自己换好衣服,把暖宝宝塞进口袋里,去教室。 下楼时,正好碰见梦哥。梦哥手里捏着一个玻璃瓶,苦大仇深。 楚喻好奇,“你这什么表情?脸都快皱成花卷了。” 梦哥晃了晃手里的玻璃瓶子,“我妈给的,燕窝。知道什么是燕窝吧?燕子吐的口水。老子想想就膈应的厉害,真不知道这玩意儿吃了能补个啥!” “阿姨让你喝燕窝补补?”楚喻跟着思考,“是不是想让你……滋阴养颜?” “嘿,有道理!果然多一个人多一份智商!”梦哥被点醒,“校花,你这么一说,真的有可能!”他左右看看,没熟人,小声道,“我这周末回去,被我妈诈出来了,发现我有喜欢的人了。我以为自己会被爹妈双打,没想到我妈着急的要死。” “着急什么?” “着急我这长相,追不上女生,会被嫌弃。还说现在的女孩子,好多都不喜欢我这种魁梧肌肉款,喜欢那种花美男!” 梦哥纳闷,“你说,是不是因为这个,我妈才让我吃吃燕窝,养养颜?” 楚喻觉得,逻辑完全没问题。 两人把迷解了,梦哥开开心心地把燕窝吃完,想起来,“咦不对啊,校花,陆神呢,怎么今天没跟你一块儿?” 楚喻表情管理得挺好,自然地回了一句,“怎么就不能跟我不在一块儿了?” “我这不是奇怪吗,陆神没跟你一起,真挺神奇。你跟陆神,都快黏一起了,但凡你或者陆神是个女的,老叶就得找你们谈话了。” 楚喻没反应过来,“谈话?谈什么?” “早恋啊!” 梦哥长长叹气,“唉,我其实挺想老叶找我谈话的,我想早恋,我想牵手,我想送出我珍藏十几年的初吻,但我特么的就是没机会!” 楚喻有点出神。 梦哥还在叨叨,“说起来,昨天我喜欢的那个女生,把我约去小树林了。我还忐忑了好久,给自己做了一大堆心理建设。没想到,她认认真真地给我讲了一个小时的导数!” 梦哥脸上,又露出了一点迷幻的微笑,“可是我越来越喜欢她了,她给我讲知识点的时候,声音好好听!” 楚喻有点心神不宁。 他坐到位置上,后桌还空着,陆时没来。 章月山正在和李华争论期中考最后一题的解法,顺便感慨一句,“我差点题都没做完!” 李华回了一句,“这次数学卷挺难的,我做的慢,最后两道题解得很急,也不知道能拿多少分。” 梦哥听他们又在进行学霸之间的谦虚对话了,赶紧溜回自己座位上。 _分节阅读_178 楚喻手撑着下巴,等前面话题告一段落,才问章月山,“班长,你觉得……我和陆时,关系怎么样?” “你们?关系很好啊!” “那……班长,你跟谁关系最好?” 章月山伸手去拍李华的肩膀,“当然跟我同桌!我们可是听过对方磨牙说梦话的人!” 李华扒拉了一张英语卷子出来写,嫌弃地把章月山的手掀开,“别吵,我在给自己写信呢!” 楚喻又问,“那……假如有一天,你们一起在外面吃饭,有一个女生来找李华要联系方式,你……什么感觉?” 章月山仔细想想,“那女孩儿漂亮吗?” “漂亮。” “当然是兄弟赶紧的,冲!有人看上你不容易,什么追女生十八招、约会五十条什么的,我马上帮你找,必须背下来!” 楚喻忽地就迷茫了。 章月山这样的反应和想法,才是正常的对吧? 但是,那天吃烧烤,有女生过来找陆时要联系方式,听见陆时拒绝后,他反倒松了一口气。 章月山敏锐,“校花,你是不是跟陆时闹矛盾了?” 楚喻摇头,“没有。” 章月山舒了一口气,“那就好!” 直到上早自习,陆时都没来。 楚喻频频往教室门口看,一直没见人进来。 章月山从办公室回来,跟楚喻说最新消息,“陆神请假了。” 楚喻一怔,“请假了?我……我不知道。” “估计事情发生的挺突然。”章月山详细说了说,“老叶告诉我的,陆神应该是有什么急事,昨天凌晨三点,连夜请假离开的学校。老叶担心他家里是不是出了什么大事,问要不要陪着一起,陆神没漏口风,拒了。” 桌子下面,楚喻手指勾着书包带子,涩声问,“请了多久?” “好像请了两天。对了,期中考卷子差不多批完了,今天中午就能排出名次,都不用猜,陆神肯定第一,就是不知道这次谁能拿第二。” 楚喻其实没听清章月山后面说的什么。那些声音钻进耳朵里,过不了脑子。他手指抓着书包带,觉得心里空落落的。 陆时天色大亮时,才从大巴车上下来。又照着地址找了许久,终于到了目的地。 二三十年前的老小区,自行车停到了过道上,银杏树长得高大,叶子快要落光了,只剩了几片在枝上缀着。 陆时爬楼梯到三楼,抬手,又隔了几秒,才把门敲响。 没一会儿,门打开,是一个老太太。她扶扶老花镜,问陆时,“打电话的人是你?” 陆时点点头,“是我,抱歉,打扰了。” 老太太把门推开了些,让陆时进来,叮嘱,“不用换鞋,我收拾行李呢,下午的飞机,到处都乱糟糟的,这地啊,估计还没有你的鞋底干净!” 陆时跟着进门,反手将门关上。 老太太洗干净搪瓷杯,倒了水,递给陆时。 见陆时的视线落在黑白相框上,道,“我老伴儿去了大半年,家里儿子女儿早几年移民,他们都不放心老太婆我一个人在国内,就让我也出国。我舍不得,我怕我老伴儿要是魂回来了,在这老屋子里一转悠,找不到我怎么办? 但前些日子摔了一跤,可把孩子急坏了,我琢磨琢磨,还是去吧,把老头子的照片带着,当他陪着我呢。” 陆时安静听。 老太太鬓发梳理整齐,她收了情绪,“人老了,总爱说这些有的没的,见笑了。你还在念书吧?” “嗯,高中。” 老太太点点头,“你过来,是想问我什么?” 陆时从包里,拿出一个镶照片的吊坠,打开,里面是两张照片。一张是证件照,一张不知道是从哪里剪下来的,里面都是同一个女人。 _分节阅读_179 “长得跟你有几分相像,她是?” “是我妈妈。” 陆时问,“请问,您对她有印象吗?” 老太太拿着吊坠,透过老花镜,看得仔细。 许久才道,“你要是来问别的人,我估计没印象。但这个人,我还记得些。” 她回忆道,“这姑娘,我记得清楚。我和我丈夫,是做诊所的。那个时候,没这么好的条件,生孩子去不了医院的,只能来我们这里。 我第一次见她,是她挺着个大肚子过来,说要把孩子打掉。那时候,她怀孕都八个月了,怎么打?太危险了,不留神,会死人的。 我们就问她,说你丈夫呢?她就哭。” “后来呢?” “后来这姑娘就走了,只是隔了两天,又过来了。还是跟我们说,想引产。我劝她,你长得这么漂亮,孩子生下来,不知道多好看。 但她看着精神状态很不好,我就想着,可能真的有什么难处。最后,我就说,你再考虑一个晚上,要是还想引产,就明天过来。” “第二天一大早,她过来了。我们把可能会有的危险,全都跟她说清。这个姑娘点了头,躺到了手术床上。那个眼泪啊,一直流,把鬓角的头发都打湿了。 等我丈夫开始消毒,她突然坐起来,抱着肚子就往外面跑,一边哭一边喊,说不做了,不做了,不要伤害她的孩子。” 陆时喉咙发痛。 老太太说起来,满是唏嘘。 “又过了一个多月吧,大半夜的,她来敲诊所的门,满头都是汗。我一看啊,是要生了,赶紧把她扶进去躺着。她痛得厉害,但孩子就是不下来,可怜的,天亮了都还没生下来。 我给她煮了一个鸡蛋,她吃了,拉着我的手跟我说,要是有个三长两短,一定要保孩子。” 老太太将吊坠还给陆时。 陆时张张口,说话,没发出声音来。 他无意识地收力,攥紧吊坠,手掌被扎出痛感,才哑着嗓音,说出话来,“她生下孩子后,还好吗?” “挺好的,虽然生的时候折磨人,但之后就没受什么罪了。她抱着孩子,又哭又笑的,笑得真是漂亮。她坐月子的头几天,我还去看过,教她怎么哄孩子睡。” 老太太仔细回忆,“后来……后来,应该还没出月子,她就搬走了。搬走了也好,我估计啊,是因着街坊邻居的风言风语。你是不知道,那些人,惯会嚼舌根,能把人脊梁骨戳折了!” 楚喻晚自习,被班主任老叶叫到办公室里谈人生,主要是他这次考试成绩比起上次,下降的有点多。 英语很争气,稳在年级第二上,其余科目的成绩,都挺惨。 楚喻态度好,端正坐着,认真听老叶念叨,一直到下课铃响。回教室,拎着空书包,楚喻慢吞吞地挤电梯下楼,回宿舍。 经过陆时的门口,他敲了敲门,里面安安静静的没声响。 楚喻垂下手腕,站了一会儿,回自己寝室。 他难得带了钥匙。 雨停了,但湿湿冷冷的,楚喻赤脚踩在地毯上,去关窗。 冷空气被隔绝。 楚喻拿了手机出来,坐地毯上玩儿游戏。 又忍不住想起昨天陆时说的话。 在脑子里一次次复盘,楚喻越想越觉得,陆时是故意的。 故意让他发现,故意让他听到。 就算自己昨天,没有一个不小心按到播放键,陆时也会再找机会,放给他听。 然后告诉他,自己在监听方薇云的电话。 屏幕上操纵的人物又死了,画面停止。楚喻正想切出去,电话响起来。 屏幕上显示的名字是,陆时。 _分节阅读_180 多眨了几下眼睛,发现手机铃声还在响,楚喻才接通电话,“喂?” 穿过窄巷,停在一扇小门前,楚喻喘了口气—— 陆时带他来过一次,当时是为了借重型机车,他勉强记得路。 站了一会儿,那扇门打开,陆时从里面走了出来。 也就一天的时间,楚喻却感觉,陆时……好像有什么不一样了。 站在原地,看屋顶霓虹闪烁的光落下来,楚喻莫名地有些紧张,喊,“陆——” 话音只喊出口半截,他便被陆时抱住了。 陆时很热,身上是淡淡的酒气,手臂锁链一般,紧紧将他抱在怀里。 楚喻没敢动,想问你怎么了,但没两秒,他就察觉到,自己手掌下面,陆时的脊背在微微颤抖。 有什么沾在颈侧的皮肤上,湿漉漉。 陆时在哭。 楚喻耳边,陆时声音嘶哑,“她生下了我,我却害死了她。” 她? 楚喻大着胆子猜想,这个她,应该是……陆时的生母? 思路被打断,倏而间,楚喻被陆时推到了身后的墙壁上。 墙壁冷硬,楚喻出门时套了一件厚衣服,当了缓冲。 他下意识地喊,“陆时——” 陆时双眸深黑,压抑着旁人看不懂的情绪。 手指捏着楚喻的下巴,陆时固执地让他对着自己的眼睛。 陆时的眼睛发红,楚喻却注意到他因为沾了眼泪,而被浸的湿润的睫毛,以及沾着湿意的眼尾。 心里也跟着难受起来。 仿佛是怕楚喻说出拒绝或着让他不悦的话,陆时用手捂住楚喻的嘴,随后倾身,凑近楚喻耳边,满是恶意地哑声道, “楚喻,我的血好脏,你吸了我的血,就跟我一起变脏了。” 第53章第五十三下 逼仄的窄巷里,连月光都照不进来。楚喻透过陆时的眼睛,仿佛能看见被困在方寸间翻卷不息的痛苦。 他握住陆时的手腕,将他擒着自己下巴的手挪开。 下巴被捏的有些疼,估计皮肤也红了。楚喻没顾及这些,抬起手臂主动抱住了陆时。就着这个姿势,牙齿咬进了陆时的肩膀。 力道很重,咬的很深。 鲜血吸进嘴里,顺着喉口咽下,楚喻任血沾在嘴唇上,直视陆时,露出笑来,“如果你觉得自己的血很脏,那我吸了你那么多血,早就跟你一样,已经脏了。” “这样,你有没有好受一点?” 楚喻没带陆时回学校,满身的酒气,被有心人撞见了,不是好事。 招了一辆出租车,楚喻扶着人去了青川路。 天气冷了,特别是晚上,风冷得毛衣也挡不住,青川路安安静静的,没什么人。路灯一直没有修理过,还是有些亮着,有些不亮。 楚喻走几步,就转身看看,倒不是怕后面跟着人,主要是怕鬼。 好不容易把人放到卧室的床上躺好,楚喻立在床边,拿手机出来搜索,喝醉了的人应该怎么照顾。 _分节阅读_181 “大量饮水,糖水、淡茶、绿豆汤、西红柿汁……” 楚喻跑到厨房,翻箱倒柜,硬是一把米都没找到,估计家里要是有老鼠,能被饿死。 白砂糖都没一勺,更别说茶叶、绿豆、西红柿了。 “不能平躺,要侧着躺……” 回卧室,把手机放一边,楚喻搓了搓手,扎着马步弯腰,手搭在陆时腰背上,准备用力。 却不想,陆时手搭在了他的手背上,进而握住了他的四根手指,“别闹。” 声音沉哑,像浓烈的酒。 楚喻收了力气,安静蹲在床边,左手任陆时抓着,右手撑着下巴。 他看着陆时紧闭的眼睛,凌厉的眉形,以及少年人棱角分明的下颌线条,出了神。 颈侧的皮肤好烫,上面仿佛还沾着陆时的眼泪。 他心里全是疑问,但全搅在一起,反而不知道问什么。 非要说,就是觉得……很心疼。 陆时应该是怎么样的? 应该是在学校,拿着最好的成绩,被老师嘉许、被同学仰望。是在青川路,揍人从不手软,鲜少有人敢挑衅。或者是在赛道上,以车窗外,化作虚影的景色为陪衬。 而不是在逼仄阴暗的小巷子里,靠在他肩膀上,无声无息,狠狠克制着,不允许任何人看见他在掉眼泪。 但或许,每个人都是这样吧? 旁人所看见的,俱是光鲜亮丽。但外人看不透的内里,却早已成荒草败絮。就像别人看他,都是楚家最受宠的小少爷一样。 这个世界上,从来就没有真正的感同身受。 陆时感觉自己在做梦。 他仿佛变成了小时候的模样,穿着校服,背着书包回家。 推开铁门,花园里凌乱地放着几把花剪,陆家大宅寂静无声,一个人都看不见,连风也没有一丝。 他拿着成绩单,推开大门,经过空无一人的客厅,沿着楼梯往上跑。噔噔噔,上下里外,回响的,只有他自己的脚步声。 经过一扇紧闭的门前,忽然听见了怪异的声音。粗喘,尖叫,仿佛浓稠的黏液,从门缝里不断地渗出来,脏了他的鞋底。 “你回来了。” 陆时转过头,就看见幽深的走廊上,站着一个女人。女人的脸隐在暗处,看不清神情。 心里开心起来,陆时没再注意脚下的黏液,转身往女人跑去,兴奋道,“妈妈,看,我又拿了第一!” 女人穿着奢华的晚礼服,怨毒道,“小杂种,你听到了吗,你爸爸他又有了别的女人,又把那些婊子带回家里来厮混!他怎么就一而再、再而三地管不住自己呢?为什么啊?陆时,你身体里流的血,真脏啊,真是让人恶心。” 从窗户里穿进来的光,将女人的影子拖得老长。黑色的人影不断拉长,变大,仿佛藏在暗处的恐怖怪物一般,伸出利爪,抓向陆时。 陆时握着成绩单,仓皇后退,声音仿佛堵在喉口,“滚开,不要碰我,滚,滚啊——” 呼救与挣扎没有任何作用,陆时被卷进阴影,下一秒,又被投入江水之中。 水冷得刺骨,阴暗不见天日,他仿佛被困在一个箱子里,只能任由自己下沉、再下沉—— “陆时!” 陆时陡然睁眼。 他看见楚喻站在床边,瞳孔微缩,仿佛看着什么可怕的东西,眼神陌生。 这一刻,陆时觉得,自己就像是被扒开了精美皮囊的肮脏怪物。 他那些阴暗的心思,那些阴暗的过去,尽数被摊开在烈日下暴晒。 头脑昏重,将手腕搭在眉骨,遮住眼睛。 陆时想,要离开便离开吧,他从来就没有奢望过,这样的自己,能把人一直留在身边。 _分节阅读_182 欢愉从来不过片刻即止,从最初,便不该贪求。 因为有手臂遮挡住半张脸,楚喻看不清陆时的神情。 想起刚刚陆时惊醒时煞白的脸色,他试探性地问道,“陆时,你、你要不要喝……热水?我给你倒。” 没有听见回答。 楚喻原地纠结两秒,走出卧室,去倒了一杯水。 “那个……我看见网上说,多喝水,会好受一点。”楚喻心跳得有些快,没话找话,“我不知道是不是真的,你要不要试试看?” 还是没有回应。 楚喻也有少爷脾气。陆时这种明显不配合、没反应的态度,他懒得再傻兮兮地端着水杯了。 随便把水杯放桌子上,他也没走,脱了鞋子上床,跨坐到陆时腰上,手握住陆时的手腕,捏着挪开,语气有点凶,又有点着急,“有事就说,不开心就是不开心,玩儿什么自闭颓废?” 想起陆时才哭了,他心又有点软,语气也跟着软,“刚刚是不是做噩梦了?梦见什么了?我喊了你好几次,你都醒不过来。我听兰姨说,做了噩梦,说出来就行了。” 楚喻软着语气,跟哄小孩儿一样,“真的,不骗你,说出来就不怕了。” 陆时睁开眼睛,看着楚喻,眼眸黑的像深潭。 楚喻再接再厉,拿出陆时哄他时的招数,“或者,要不要抱一下?” 陆时不说话,楚喻就当他默认,俯身,手环着陆时的脖子,脑袋蹭着脑袋,把人抱住了。 屏气凝神,直到陆时手搁在了他背上,楚喻心里绷着的弦才松了两分。 靠陆时耳朵很近,楚喻小声问,“陆时,你到底怎么了啊?” “要不要跟我说说?我帮你保密,就像你帮我保守我是吸血的小怪物的秘密一样,我也帮你保密,好不好?” 或许是被“小怪物”戳中,又或者,一个人强撑太久,陆时已经无法一个人承受真相的重量。 他嗓音干涩地开口,“他们都告诉我说,我妈结婚后不久,就怀上了我。后来死于难产,生下我后,就死了。” 楚喻没敢插话,暗自猜测,“他们”应该指的是陆时的爸爸,还有他那个奇奇怪怪的后妈,或者,还有陆时的爷爷。 死于难产,所以陆时才会觉得,是自己害死了他的生母吗? “但一次偶然,我知道了另一种可能。她不是死于难产,而是被杀了。” 楚喻心脏一凛。 陆时嗓音淡哑,没有任何凸显的情绪。 “我雇了私家侦探,一直在查当年的事情,想要求证。查了很久,终于查到了一些细碎的往事。 她生下我时,是孤身一个人,身体恢复得很好。我没有足月,就被抱回了陆家,而她,被安上了‘难产而死’的名头。甚至在去年之前,我都不知道她的存在。” “我一直以为,方薇云是我的亲生母亲。” 楚喻呼吸一滞。 短短几句,让人胆寒。 陆时重新闭上眼。 他曾日日夜夜被困在梦魇之中,每一个夜晚,都听见他的生母在哭泣,在怨,在恨。 她的亲生儿子,一年又一年,亲昵地喊着仇人“妈妈”,卑微地讨好、取悦。 他坠入梦魇与深渊,每时每刻都在折磨着自己,以换取半秒的好过。 他想要报仇,却困兽无门。如陷在泥沼,艰难蹒行,陷得太深,无法回头。他也没想过回头。 那些该死的人,早就该死了。 楚喻好久才缓过神来。 他想安慰,但词穷,最后只好闭紧了嘴不说话。 这时,所有安慰都显得徒劳而苍白。 _分节阅读_183 楚喻躺到陆时旁边,盯着天花板,默默在脑子里拼凑细节。 按照陆时的说法,他的生母自己一个人把他生了下来,没过多久,他就被陆家的人抢了回去。他的生母,应该就是在那个时候被杀的。 陆家的人,一直告诉陆时,他是方薇云的孩子。在陆时揭穿这个谎言后,又换了一种说辞,对陆时说,他的生母死于难产。 估计还编了不少话来粉饰。 楚喻再深想,只感觉遍体生寒。 不知道什么时候,窗外下起了雨。楚喻从思绪里被惊醒,手臂撑着床坐起来,“我、我去关窗。” 他赤脚踩在地板上,凉意浸得双脚麻木。 风有些大,将书桌上的草稿纸吹得呲啦作响。 楚喻余光瞥见,纸面上字迹凌厉,是一首词,他曾经看陆时写过,还特意查了查,词牌是《西江月慢》。 他已经不是第一次看见了。 心里突然“咯噔”了一下,楚喻重新躺回床上,迟疑着问,“那些词——” “那是我妈妈的名字,她叫江月慢。” 他曾一笔一划,将这些词写过一遍又一遍。 只为让自己,片刻不遗忘。 第54章第五十四下 连着下了好几天的雨,中午总算是放晴了。阳光不暖和,还晃眼睛,但总比阴沉沉来得舒服。 楚喻把书立着,挡脸,手撑着下巴昏昏欲睡。 数学老师感冒,嗓子哑,拎着水杯进教室时就说,大家这节课安静些,他讲课声音会比较小。 楚喻听了一会儿课,实在撑不住,开始打瞌睡。他撑住眼皮,扭脖子往旁边看,发现不仅他,不少人都快在犯困。梦哥还跟他一个路数,课本立得好好的,人睡得都快打呼噜了。 陆时被叫起来讲大题的解法,楚喻瞬间清醒了,坐直,竖着耳朵,听身后椅子在地面摩擦,接着传来的是陆时的嗓音。 很好听。 陆时讲题的时候,从来没什么废话,几句话就把思路捋得清晰,还给出了一二三种解法。 楚喻听见李华手里正转的笔“啪”一声落在课桌上,低声跟章月山说话,“原来是这样,老师刚刚讲的太复杂了,陆神这个解法简洁很多。” 楚喻听着,心里咕噜咕噜冒出点高兴,心道,那当然! 下课,祝知非抱着厚厚一本习题集来找陆时,手指扶扶眼镜,“这天气也太潮了,都快被闷成蘑菇了。” 楚喻正借了章月山的魔方玩儿,接了句,“我要是变蘑菇了,肯定是毒蘑菇,剧毒那种。” 祝知非不解,“为什么啊?” 楚喻弯起眼尾,“因为毒蘑菇长得好看!” “哈哈哈非常有道理了!” 祝知非被逗笑,又叹气,“草了,期中考退步了两个名次,我妈的焦虑症都要犯了。”他把题摊开放在陆时面前,“就这道题,我算一节课了,硬是没算出来!” 陆时捏着铅笔,随便拿了一张草稿纸,开始讲。 李华积极地凑过去听,方子期路过,也停下来看题。 楚喻背靠着墙,手指玩着魔方,眼睛看向被人围着的陆时。 捏着笔的手指骨节分明,校服领口扣子没扣上,露出肩颈线条,那里他熟悉,咬过不知道多少次了。 嘴唇有些薄,讲题时声音不高,听在耳朵里酥酥痒痒的。 一切都没有变化。 _分节阅读_184 那一个晚上,染着酒气的陆时,隐忍哭泣的陆时,手腕盖着眼睛沉默的陆时,都仿佛是楚喻自己虚构出的幻觉。 但楚喻又清楚,都是真的。 只不过一夜之后,陆时就将所有的情绪,重新藏了起来,半分不露。 但越是这样平静,楚喻就越是心慌。 再回想自己才听到真相时的惊诧与寒意,难以想象,陆时在得知真相时的心情。 应该不止是难过吧? 却又必须在人前,做出无事发生的姿态。 想到这里,楚喻眼睛又有点酸了。 “楚喻。” 楚喻偏头,就看见陆时停下笔,递了一张纸过来,上面写着一道题。 “把这道题做了,转移转移注意力。” 说完,他垂下眼皮,继续在草稿纸上写写画画,给祝知非讲题。 楚喻在桌肚里找了好久,才扒拉了一支笔出来。觉得不好看,又重新找了一支。 题是陆时现写的,差不多比楚喻的水准高出一点点,处于“这道题我想想还是能解、但又不能很快解出来”的水准。 楚喻认真做题,等上课铃响了才把答案算出来,转身拿去给陆时看。 陆时看了眼步骤,“对的。” 上课铃的响声里,陆时隔着课桌,没怎么用力地捏了捏楚喻的嘴角,低声道,“乖点儿,别要哭不哭的。” 楚喻拒不承认自己刚刚眼睛红了,“谁要哭不哭了?” “小哭包啊。” 楚喻哼了一声,不想再跟陆时说话了。 进来的是英语老师,楚喻把课本拿出来,立着,继续挡脸。手伸进桌肚里,想拿漫画书,碰到封面,又放弃了。 他用食指,轻轻碰了碰自己的唇角。 有点烫,还有点痒。 楚喻赶紧撤手。 他这几天,都有点神思不属的,梦哥那句“但凡你或者陆神是个女的,老叶就要找你们谈话了”,一直在脑子里转悠。 早恋…… 要早恋,得先有喜欢的人。 那他,喜欢陆时吗? 这个疑问一出来,楚喻自己先倒吸了口气——这想法,真刺激。 但这还真是个问题。 有女生来找陆时要电话,他会紧张。陆时难过,他也会跟着难过。他们晚上睡一张床,坐前后桌,他还吸陆时的血。 可是这些,应该不足以佐证吧? 楚喻有一点不确定,他到底是喜欢陆时,还是依赖陆时。 因为依赖,所以害怕陆时被别人抢走? 这个念头一出来,楚喻在心里啧啧摇头,哪儿有这么多矫情! 晚自习下课铃一打,章月山和李华就跑没影了。周五,楚喻今天也没准备回家,照例陆时去哪儿他去哪儿。 祝知非拎着沉甸甸的书包,站教室门口喊人,“陆哥,校花,走了走了!” 三个人顺着人潮出校门,门口的马路已经被挤成了停车场,前后都看不见尽头。学生家长挤在一起,还有不少发传单的在中间,根本不问要不要,直接把传单往人手里塞,十分粗暴。 _分节阅读_185 这些传单多半都来自各类补习班,会写上诸如“三十天提高总分”、“名师精讲,助你更上一层楼”之类的广告词。楚喻手里被塞了好几张单子,一张是雅思提高班,一张练英语口语,还有一张是—— 陆时发现楚喻站原地没走,转身问他,“怎么了?” 祝知非正跟陆时哔哔他们班的语文老师布置了四张卷子两篇作文,极为丧心病狂。见两人都没走,也停下来。 借着路灯的光,陆时看清楚喻手里拿着的传单,“梦幻岛冬日游园会?想去?” 祝知非反应快,“我听班里人说过,梦幻岛搞的这个冬日游园会,要一直办到元旦之后去了,还挺好玩儿的。不过我就不去了,得回家看书,明天全天补习班。陆哥书包我帮忙拿回去,你们开心玩儿!” 等站到梦幻岛门口,楚喻都还有点懵——陆时真陪他来了? 说出来可能没多少人相信,他从小到大,也没来过几次游乐园。 小时候施雅凌忙得不见人影,兰姨虽然想带他来,但担心安全问题,说过几次,最后也没能成行。 后来初中,集体活动,跟同学来过两次。当时跨进园区大门时,楚喻还特意装的很老练,克制着没有东张西望,绝对不让任何人看出他是第一次来游乐园。 到现在他都还记得,游乐园里的冰棍比外面的好吃多了。 梦幻岛是个主题游乐园,晚上大部分刺激的项目设施都关停了,比如高空飞人、过山车什么的,全熄了灯。只有摩天轮、旋转木马之类的小清新项目还开着。 大门口立着两个雪人,长鼻子红围巾,估计两米高,脖子上挂着大大的牌子,写有“冬日游园会”五个大字。 楚喻手揣在外套口袋里,捏着暖宝宝,站门口等,一边四处打量。 到处都挂着彩灯,一闪一闪的,远远还有音乐声传过来。 陆时买了两张票,还拿了两个手指大小的雪人娃娃回来,“工作人员送的。” 楚喻比来比去,挑了一个红帽子的。 见陆时手掌还张着,“你那个也给我?” “嗯,你要就给你。” 楚喻也没客气,两个雪人都拿了,心想正好成双成对。 大门口检票进去,是个喷泉,音乐悠悠扬扬,光线随着乐声变化,不少人正围着拍照。 楚喻多注意了两眼,发现不是几个女孩儿组队自拍,就是情侣组队自拍。 看了眼身边站着的陆时,他加快脚步闷头往里走。 穿过绿化带,手臂突然被拉住,陆时的嗓音就在耳边,“看路,台阶。” 楚喻脚下急刹,才发现光线太暗,自己脑子里想着事情,刚刚差点一脚踏空了。 他拍了拍胸口,站稳了抬头,入眼的,是一片绚烂灯光。 往常也没觉得这些灯堆一起有多好看,今天看着,怎么尤为好看? 越往里走,园区里的人就多了起来,挤挤攘攘的,一个不留神就会撞人。 楚喻心情很好,哼着歌,也慢慢走。 经过摊位,他先去买了一个绑着小彩灯串的透明气球。听老板喊价四十,楚喻利索砍价,“二十行不行?四十也太贵了!” 老板头上戴着个小鹿发箍,“帅哥,给女朋友买东西,就是要舍得花钱!四十块都舍不得花,还追什么妹子?男人不能太小气!” 楚喻抬抬下巴,“谁说我是给女朋友买了?你也是男人,不能太小气,赶紧的,二十,不卖拉倒!” 花二十块把气球买下来,楚喻钻出人群,站到陆时面前,得意,“我简直天赋异禀!竟然掌握了砍价的技巧!” 陆时站在人群外,周围都热热闹闹的,他身上却依然清冷。 楚喻原本想自己牵着气球,现在改了主意。 抬起陆时的手腕,楚喻将线在上面缠了两圈,弯着眼睛对陆时笑道,“你帮我拿,牵着这个气球,你就是这个游乐园里,最帅的崽!” 陆时看看气球,又望向楚喻眼里明晃晃的笑意,一只手揣在口袋里,回答,“好。” 楚喻见他目光落向自己,两人视线擦过,突然就生出一点不自在,连忙转身。 不远处有旋转木马的音乐声传过来,楚喻想去坐几圈,但拉不下面子。靠近了又勾的心痒,干脆不往那边走,就沿着摊位逛。 _分节阅读_186 陆时牵着气球,耐心地跟在后面。 楚喻走路不专心,连着三次差点撞人后背上。 又连忙说了一声“对不起”,刚说完,就发现自己的手腕被握住了。 是陆时。 楚喻立刻就浑身不自在,觉得天气明明这么冷,但陆时的掌心也太烫了。 陆时侧脸神情自然,“人太多,不要走散了。” 楚喻喉咙发干,磕绊地应了一声,“……好。” 摊位上卖的东西都大同小异,不是吊饰挂坠,就是猫耳朵小恶魔头饰。不少情侣在挑选,荧光棒你一根我一根,小恶魔发箍一人戴一个。 平时都没觉得,楚喻今天突然发现,怎么到处都是情侣?今天晚上都集体出动了吗? 为了忽略手腕上的力道,楚喻拿出百分百的专注力去逛小摊位。但没多久,一长串的摊位也逛完了。 楚喻大为失望——明明看着那么多,怎么这么不经逛?梦幻岛的招商不太行啊! 站到雕塑下面,楚喻借着看广告传单的动作,别开了陆时的手。 “我看看传单,咦,热度最高的是荒野古墓……我日,这特么肯定是鬼屋,不去不去!” 楚喻多看了两眼宣传画,阴森森一座墓碑,吓死人。 就在这时,周围的灯光突然一黑,人群响起惊呼。 楚喻也吓了一跳,下意识地往陆时靠了靠,“什么情况,灯怎么突然熄了?有什么活动吗?” 他有点悚,脑子里全是刚刚传单上印的古墓和墓碑的图像在晃悠。 不过左右张望了好一会儿,楚喻发现,灯还是没重新亮起来,也没出来什么表演。他猜测,“旋转木马那边都没问题,是不是这边哪里的线路坏了,一片儿全跟着短路?黑漆漆的,真的有点——” 楚喻边说边转过头,就看见陆时牵着的气球上,缠一圈的蓝色小灯还亮着。 距离太近,他能看清陆时黑沉的眼底,映出的荧蓝光点。淡淡的光线下,眼前的人,显得不太真实。 一时间,楚喻嘴里的话没了声音,看得怔住。 两人目光对上,陆时忽然低头凑近。 对方的气息笼罩下来,楚喻硬是没敢动。他的耳朵敏感,被陆时温热的呼吸撩过,呼吸都屏住了。 “楚喻,这几天,为什么不敢看我的眼睛?” 第55章第五十五下 楚喻心道,我表现的有这么明显吗? 他这几天确实有点不敢看陆时的眼睛,总觉得陆时眼底跟藏着旋涡一样,看一眼,就会引得他神志不清,完全丧失理智思考的能力。 比如现在。 楚喻心跳一点点加速,呼吸频率也乱了,嘴里下意识道,“有吗?我自己怎么没发现?哈哈哈——” 就在这时,周围的灯光突然重新亮起。暧昧的气氛陡然消褪,楚喻往后退了一步。 “我们……我们去坐摩天轮吧!据说在这个摩天轮上可以看见夜景,应该挺不错的,也不知道排队的人多不多……” 陆时牵着气球,半垂着眼看楚喻,没说话。 楚喻心下擂鼓,没多思考地抬起手,拉了陆时手腕处的袖子,“我们、我们走吧?” 不知道是哪里戳中了陆时的点,楚喻就看见陆时忽然笑了一下。 “好。” 摩天轮下面排队的人很多,队伍老长,一动也不动。楚喻手揣包里,原地蹦起来,目测了一下,估计还要等两三轮才到他们。 _分节阅读_187 站了一会儿,总觉得周围有人在看他们。用手肘碰了碰陆时,见陆时低头,楚喻凑近了说悄悄话,“你有没有觉得有人在看我们?” “有。” 楚喻左右张望,忽然发现,他和陆时确实显眼。 他们站的位置往前数到头,往后数差不多十个位置,竟然全是情侣!一对一对的,整整齐齐,让楚喻恍然有种今天是情人节的错觉! 楚喻有点不自在,他靠近了陆时,小声问,“我们还排队吗?”他比划,“我仿佛看见了我们周围,弥漫着无数的粉红色泡泡,还有一股恋爱的甜腻气味!” 陆时见他眼珠子左转右转的模样,“想坐摩天轮吗?” “想!” “嗯,继续排。” 两人排了半个小时的队,终于坐进了轿厢里。随着轻缓的音乐,轿厢缓慢上升。楚喻跟没见过世面一样,手扒着玻璃往外看,新奇的不得了。 “陆时,你以前坐过摩天轮吗?” “没有。” “欸?”楚喻转过脑袋,“你今天也是第一次?” 惊讶完,觉得似乎又没什么毛病。 就陆时家里的破情况,估计那个后妈也不会好心带陆时来游乐园坐摩天轮玩儿。 知道今天也是陆时第一次坐摩天轮,楚喻放得更开了些。 “我以前跟初中班上的同学一起来过游乐园,大家都跑去玩儿什么云霄飞车大摆锤什么的,相比起来,摩天轮就显得十分没逼格,还没人跟我组队一起。我只能向现实妥协,放弃了我的摩天轮梦!” “以后不会了。” 楚喻没反应过来,“不会什么?” “我会陪你。” 听见这句,楚喻一时没答话,偏过头,假装专注地看玻璃外荧荧的霓虹。 从梦幻岛出来,楚喻被冷风一吹,维持着形象,没有缩脖子。他抖着嗓音问,“我们现在去哪儿?回家吗?” 气球已经在出园时,送给了一个小女孩儿。陆时握着手机,手指快速在屏幕上点按。 “石头叫吃夜宵,去吗?” “夜宵?走走走,我吃不下,但沾沾热气也好,这天气也太冷了!”楚喻给自己的手哈了哈气,又去看陆时的手,“你冷吗?” 陆时将手机揣回衣服口袋,回答,“冷。” “我就知道。” 楚喻捞起陆时的手,放到自己脖子的位置,贴紧,弯着眼笑,“不冷了吧?给你体验体验人间温暖!” 路灯明亮,他的眸中俱是星光。 打车到了约好的地方,楚喻跟着陆时,进去一家串串店。 招牌不大,店面更是小,也就十来桌,但生意很不错。 推开门进去,呛人的麻辣味儿,瞬间就驱散了冬夜的寒意。 楚喻眼尖,一眼就看见了魏光磊,以及他脸上那道疤。 “你这是谁给你留的纪念,这么长一道疤?” 魏光磊捏着啤酒罐,煞有其事,“那天我一个人在店里,有一哥带着兄弟过来找茬。是男人,肯定就不能怂对不对?我随便拎着一塑料凳子,就给人砸过去了。那个哥比我狠,敲了啤酒瓶,玻璃尖,稍不留神就是要见血的事。我心想,这人也太特么狠了,反手就拎了一根铁棍,要跟他决一高下!” 楚喻听得一惊一乍地,“这么惊险?这道疤是不是就是玻璃瓶划的?” 陆时在楚喻旁边坐下,“别听他吹。” 魏光磊住了话,摸摸鼻子,说了实话,“嗨,其实这是我修车的时候,没留神,往脸上划了一道!” 楚喻大笑,“石头你编故事编的挺精彩的啊!” _分节阅读_188 魏光磊拍拍胸口,“那必须!实不相瞒,我这段故事已经传出去了,估计短时间里,少有人敢来我店里找茬。” 楚喻连点下巴,“机智!” 魏光磊已经提前拿好了菜,一股脑全放进锅里,他又问楚喻,“要豆奶还是果汁?或者花生酱酸梅汤玉米汁?” 楚喻想想,“豆奶吧,豆奶最解辣。” 魏光磊招手示意服务员。 服务员过来,下好单,旁边一桌也有人嚷道,“我们这儿也加一瓶豆奶,跟那个美女一样!” 楚喻反应了几秒,才听明白,那人嘴里说的“美女”,指的是自己。 他皱了皱眉。 隔壁桌有人接腔,“唉我说龙哥,都没看清是男是女呢,怎么就美女美女地喊上了?” 被称作龙哥的人脸色发红,脖子上挂着金链子,嬉笑道,“长这么好看,男的女的重要吗?你们说,对不对?” 一边说,还斜着眼睛看楚喻。 楚喻心态向来很稳,他从小长得好看,乱七八糟各种意义的眼神见得多。但当着面被这么盯着,他有点恶心了。 他还没给出反应,魏光磊先拍了筷子,“这是老□□喝多了酒,呱呱吵得停不下来了是吧?” 龙哥酒杯“啪”的敲桌上,小吊梢眼眯着,“狗日的小子说谁呢?” 魏光磊扫了眼陆时冷冰冰的神情,说出口的语气比对方更横,“谁他妈应的声,我说的谁。这么一看,挺知道自己是个什么东西的啊?” 龙哥那一桌刚好四个,桌子一拍,全站了起来,各个都体型壮硕,凶神恶煞。 见魏光磊三个都是学生模样,龙哥哼笑,瞄着楚喻,“让这个美女过来,温温柔柔的,好好喂哥哥们喝杯酒,今儿这事就了了!要不然——” 龙哥叫嚣的话还没说完,一张塑料椅子就朝他猛地砸过来,最后落在桌上,“哐”地撞进了锅里,红油四溅,火苗滋滋作响。 陆时站起身,转过脸,眉间俱是冷戾,“把话再说一遍?” 旁边吃饭的见动手了,纷纷避远。 被塑料凳砸了脸,龙哥颧骨直接破皮出血。都被人砸脸上了,他火气起来,拎起啤酒瓶,就动手。 前后不到一分钟,楚喻还懵着,就发现两方已经打起来了。 他知道自己战斗力渣渣,赶紧找了个角落站好,不添麻烦。左右看看,又发现魏光磊叫了还没开过的罐装啤酒,拿在手里掂了掂,觉得手感还行,就瞄准了人砸。 楚喻准头挺好,一砸一个准,还在龙哥额头留了一个大包,明天就是不青也得紫。 魏光磊跟陆时一起打架,是打惯了的。他知道那个叫龙哥的,精精准准地戳了陆时的肺管子,今晚上是别想好了。 他自己圈了两个人动手,龙哥和之前搭腔的,都扔给陆时解决。 陆时以前正经学格斗,后来在青川路,一架接着一架,高频率地锻炼了打架水平。正规班加野路子,怎么快怎么狠,就怎么来。 把搭腔那个人,一个横踢踹翻在地上,起不来身。陆时五指用力,掐稳龙哥的后颈,将人的脑袋“砰”的一声按在了桌面上。 锅里是滚滚的热油,熏得人眼睛痛。 压抑多日的戾气放出来,在眉眼间横冲直撞。陆时手指提拎着后颈的凹陷,将龙哥的脑袋抬起来,又“砰”的一声,再次砸在桌上。 瞬间,鼻血就被撞出来了。 龙哥红着眼睛,瞪向陆时,后颈的剧痛让他连叫都叫不出声来。 他没想到,这人看着高高瘦瘦,下手却这么狠!对上陆时的眼睛,心里霎时涌出惧意。 陆时一只脚踩在凳子上,看着鼻血糊了满脸、侧脸贴在桌面、满是狼狈的龙哥,神情漠然,缓声道,“刚刚都说了什么?再说一遍。” 他嗓音不见喜怒,却让人胆颤。 龙哥牙齿全是血沫,一口的血腥味儿。他不敢说,但又不敢不听,艰难地重复,“让、让……过来,喂哥哥喝杯酒——啊!” “噗呲”一声,谁也没看清,陆时就已经将一根折断的塑料筷,扎进了龙哥的虎口。 鲜血冒出来,一滴滴落在地面上。 _分节阅读_189 周围霎时间变得安安静静,连魏光磊都被陆时的动作惊住了,不知道该怎么反应。 只听得见龙哥喘息的呼嗬声,以及剧痛的闷哼。 “喂酒,叫哥哥?” 陆时一个字一个字说得清晰,左手捏筷子,又往深里插。 龙哥脊背微抖,动也不敢动。 陆时慢条斯理地转着筷子,漠然的神情让人看着发寒发冷。 楚喻是他拢在最柔软处的所有物,不容许旁人的任何窥觑,一眼也不行。 眼见着龙哥虎口血洞里涌出的血越来越多,在地上都积了一小滩,陆时却半点收手的意思都没有。 魏光磊想上前劝,但看着陆时的侧脸,心尖泛起寒意。 一直安静站着的楚喻动了。 他往前几步,走近,见陆时左手捏着筷子,手腕上沾了几点鲜血。就从旁边抽了一张纸,仔细帮陆时擦干净。 随后伸手,轻轻握住了陆时的手腕,轻声,“陆时,松手了,好臭啊。” 仿佛冰刺坠入温水中,陆时冲撞的冷漠尖锐尽数被重新压制。 他松开手,站直,垂着单薄的眼皮,低声问楚喻,“不怕?” 楚喻知道他问的是什么,“不怕。” 撕开湿纸巾,陆时细致的将自己的双手擦干净,连指缝都没有放过。 确定干净了,陆时才扔开湿纸巾,往外走。 等楚喻跟着出去了,魏光磊没急着走。 他蹲下身,把龙哥的钱包抽出来,里面一沓纸币。数了好几张,魏光磊递给老板,咧嘴露出一口白牙,“补偿费。” 老板事儿见得不少,收下钱,没多的话。 站到马路边上,冷风一吹,楚喻就打了个喷嚏。 他习惯性地往陆时身边躲,皱皱鼻子,又抱怨,“刚刚那血的味道,也太臭了,我都快被臭晕过去了!” 陆时见他嫌弃抱怨的娇气模样,食指碰了碰他的嘴唇,“咬吗?” 问是问了,却没等楚喻回答,直接把手指伸进了楚喻嘴里。 楚喻没拒绝,咬破,克制地吸了两口血。 舒服了。 用舌尖将陆时的手指抵出去,楚喻抬眼看陆时。 刚刚见着打架的刺激场面也没事儿的心脏,忽然就蹦起来。 和打架时完全不一样,楚喻从陆时黑沉的眸子里,看出了隐约的温柔。 他舔了舔嘴唇,想起陆时掐着人的脖子、把筷子插进虎口时说的话。 鬼使神差的,楚喻极小声地说了句,“哥哥,我、我以后喂你喝酒吧。” 他以为陆时没听清,却不想,陆时垂眸,用指腹轻轻摸了摸他的嘴角,哑着嗓音回答,“好啊。” 第56章第五十六下 等一起回到陆时家里,楚喻浑身都还有点燥。 也说不清楚到底是个什么感觉,反正就是,靠近陆时半米范围内,脑子就有点糊。 担心自己又说出些什么奇奇怪怪的话来,楚喻想来想去,灵光一闪,“我……啊对了,我去洗澡!” _分节阅读_190 见他跟兔子一样迫不及待地钻进浴室,陆时没说话。 等卫生间门关上,又传来花洒的水流声,以及隐约哼曲子的音调,陆时才去卧室,从衣柜里找出自己的睡衣,拎着走到卫生间门口,敲门。 楚喻正往身上抹泡泡,听见敲门声,怔了一下。 他跨开两步,小心地站到门口,“你……你是要进来吗?” 问完,就惊觉自己这句话不清不楚的。 他明明想问的是,陆时,你是要用卫生间吗! 果然,陆时嗓音带着点笑,“不进来,你自己洗。” ?? 我日,这话答的,弄得好像他在邀请陆时进来一起洗一样! 被浴室里弥漫的热气一蒸,楚喻身上脸上皮肤都泛着浅红,他又稳着嗓音问,“那是有什么事吗?” “睡衣。” 楚喻这才发现,他一溜烟儿地进来洗澡,什么都没拿。 开了一道门缝,楚喻艰难地把手伸出去,抓到布料,迅速收手。 门重新关上,他悄悄松了口气。 但看着手里抓的衣服,楚喻又忍不住发散思维。 穿着陆时的衣服,有点像被……抱着。 住脑啊赶紧,楚喻你在想些什么跟什么?单单纯纯穿个衣服,抱什么抱? 理智终究还是没坚持住,楚喻抓着陆时的睡衣,最后忍不住,凑到鼻尖,闻了闻。 等楚喻洗完澡、穿好睡衣出来,房间里已经被空调风吹暖和了。 陆时正坐在书桌前,架着腿,搁本题集,捏着铅笔刷题。 见陆时撩起眼皮,打量的眼神意味不明。楚喻挺在意这一眼的,抬抬手伸伸腿,疑惑,“你的睡衣我穿着大了一码,怎么了,不好看吗?” 他还非常努力地理了理自己才吹干的头发 “好看。” 陆时很喜欢楚喻穿他的衣服,沾上他的气味。 这时,手机忽然响起了提示音。 陆时拿到手里,点按屏幕,几秒后,楚喻忽的,就听见手机里传来熟悉的女声,声音不太清晰,夹杂有微弱的电流信号,滋滋响。 “我这几天,总是睡不好。” 真是陆时那个后妈! 楚喻立刻就反应过来,陆时是在听他后妈的电话。 意识到自己在这里不合适,楚喻转身就准备往外走。他跟陆时确实亲近,但涉及到这类事,他决定避避。 不想,陆时明明盯着手机,却跟长了第三只眼睛一样,手随意一捞,就松松攥住了他的手腕。 明明没用多大的力气,但楚喻就是挣不开。 明白了陆时的意思,楚喻任陆时拉着,站在原地没动,一起听手机里传来的声音。 方薇云语气虚弱,还有些焦虑,“这段时间天天下雨,就像那天晚上——”意识到什么,她停下话,换了个说法,“吵得我心烦。孙医生,你前一次开的药吃了没用,还是睡不着。” 被称作孙医生的人很耐心,“陆夫人,我们已经讨论过这个问题,您现在的情况,不适合再增加药量。您下雨天睡不好,不是三年五年的毛病了,您看,要不要出去度度假?” “我怎么敢出去度假?等我出门一两个月回来,不知道我陆夫人这个位置,还能不能保住!” 她语气里不无讥讽,“我丈夫外面养的那个女的,三天两头蹦,也不照照镜子,看自己到底什么个妖精样,还想嫁进陆家?也是敢想,心比天高!” “冯吕葳?” _分节阅读_191 方薇云语气鄙夷,“早就不是这个冯小姐了,最新这个,据说是个混血模特,叫伊蕊丝,撒娇发嗲厉害得很。” 楚喻努力拼凑信息。 这个被称为“孙医生”的人,估计是陆时后妈的心理医生。 方薇云最近失眠,吃药也睡不着,原因是下雨,以及陆时的爸爸在外面养了情人。 下雨,为什么下雨会失眠睡不着?以及方薇云没说完的那半句,像那天晚上,哪天晚上? 想到这里,楚喻悄悄打量了陆时的侧脸,发现陆时听到这些内容,神色丝毫变化都没有,仿佛是——已经习惯了。 楚喻又有点心疼了。 方薇云抱怨完丈夫换情人跟换衣服一样,又说了几句,就挂断了电话。 陆时一只手握着楚喻的手腕没松开,另一只手将手机扔到了桌面上。 偏头对上楚喻的眼神,陆时解释了两句,“我从小就知道,陆绍褚在外面有情人,还不少。” 所以方薇云总是骂他身体里流的血肮脏,他还以为,是方薇云恶心怨恨陆绍褚养情人的行为,才会这么骂他。 他甚至还心疼方薇云,任由她辱骂,只想让她好受一点。 从前的自己,真是天真愚蠢的可笑。 楚喻疑惑,“那……方薇云不管的吗?” 楚喻自己家里情况特殊,父亲在他还没出生时就意外去世了,所以没有参考性。 但就他知道的,比如贺致浩家里,贺致浩的爸爸以前在外面养情人,被贺致浩的妈妈抓了现场。在混乱中,还指使人把贺致浩爸爸的腿都给敲出了轻度骨折,在医院躺了好久。 “她不敢管。” 楚喻不明白,“不敢?为什么?” 陆时的手指,轻轻抚着楚喻手腕处细白的皮肤,仿佛在压抑克制着什么。 “陆绍褚曾经对方薇云说过,”陆时的嗓音变轻,“怎么,你又想弄死一个吗?” “这么说,是方薇云有把柄在——”楚喻顿然噤声。 一桶夹着冰渣的水兜头淋下,让他从里到外,打了个寒颤。 如果是“又弄死一个”,那第一个被弄死的人是谁? 陆时的爸爸知道这件事,甚至以此要挟方薇云,让她安静,不要对自己养情人的事情指手画脚。 方薇云因为忌惮,所以不敢有动作。 楚喻喉口发涩,“可是……可是他们不是夫妻吗?你妈妈,和、和——” “是啊,明媒正娶,浓情蜜意,是夫妻。” 陆时的手,从楚喻的手腕处,一寸一寸下移,最后捏住了楚喻的手指,细细摆弄。垂着的眼睑,遮住了眸光与情绪。 “所以,跟怪物比起来,人,才是更可怕的存在,不是吗?” 楚喻瞬间就被拉回那个下着雨的夜晚,街心公园里,他正因为觉醒的嗜血而恐惧,陆时就是这么安慰他的。 那时候他只觉得,陆时漆黑的眼里,藏了太多他看不懂的东西。 直到现在,他才懂了些许。 心尖上仿佛被钝刀割过,楚喻学着陆时的动作,伸手揉了揉他的头发,“别怕。” 看楚喻一本正经哄自己的模样,陆时勾起唇角笑了。他坐姿松垮,语气也散漫, “谁说我怕了?” 被这么一问,楚喻觉得,好像是这样没错。 陆时没有惧怕,他想报仇。 他正想再说什么安慰安慰陆时,就感觉陆时轻轻揉捏着他的指尖,挑着单薄眼皮,道,“你以为,我也像你这么胆小还爱哭?” _分节阅读_192 ??? 楚喻好气啊! “谁胆小?谁爱哭?我在你眼里就是这样的?陆时,我再给你一个机会,好好说话!” 陆时觉得,自己被张牙舞爪的小猫挠了一下。 他眼里笑意漫开,看着楚喻,最后伸手,捏了捏楚喻的脸,“嗯,不气。” 第二天,楚喻一觉睡到中午,洗漱换衣服,跟在陆时后面出门觅食。 楚喻揉揉眼睛,嘀咕,“天气越来越冷,起床越来越难,好想跟被子一起在床上厮守终身……” 走在前面的陆时忽然停下,回身看他,“厮守终身?” 觉得这语气莫名有些危险,楚喻下意识改口,“那……缠缠绵绵?” 这时,有人喊陆时的名字。 楚喻跟着转过脑袋,就见一个身材精壮,留板寸头,眼角还有一道刀疤的男人,穿着皮夹克站在街边。楚喻一眼把人认了出来,“好像是那个叫、叫烈哥的人!对,就是烈哥。” 地下赛车那次遇见过,楚喻对这个人还挺有印象的。 两人过去。 烈哥站在一家面馆前,正准备进去。打完招呼,他粗着嗓门问陆时,“要不要带着你的小同学一起?” 他又朝楚喻道,“别看这家店脏脏破破的,味道是真的好,我吃了快十年,都没吃腻。怎么样,我请客,给这个面子?” 楚喻没擅自答应,等陆时抬脚往里走了,他才笑着回了句,“好,那就劳您破费了。” 店里没人,墙上贴着的菜单,一共就只有两种面,十分任性了。三个人坐下,一人点了一碗。 烈哥拿一个银灰色的金属打火机在手里转了一圈,朝陆时道,“出去抽根烟?” 知道这是有话要谈,陆时起身跟着。 两人站到了街沿上。 没什么太阳,青川路这一片老旧的建筑,仿佛被放在了灰扑扑的背景里。 烈哥掏出一盒软中华,熟练地咬嘴里点燃。吸了一口,白色烟雾吐出来,他朝陆时挑眉道,“听说昨天你动手,把人手给扎穿了?” “嗯,太吵。” 烈哥笑意加深,眼角的刀疤显得狰狞,“今天一大早,那边人找到我这里来了,估计是被你吓着,不敢直接找你,跑过来找我聊。我说,你又不是跟我混的,找我没屁用,有事就亲自找你谈。再有,嘴贱挨打,得学会服输。一帮子人嚷了小半天,最后还是回去了。” 知道烈哥是已经把事情帮忙了了,陆时道了声谢。 弹了弹烟灰,烈哥摆摆手,“顺手的事情,你帮我忙,可不止一次两次。” 他说到正题上,“找你主要是马上有场车赛,我这边前几天才伤了一个,连人带车翻了,现在人还在医院住着。剩下的,你知道,青黄不接,没两个能拿得出手。要是能行,你要不要上场跑两圈?奖金高,时间是周六晚上,不耽误你上学。” 陆时没怎么思考就拒了,“不了。” 烈哥夹烟的手一顿,疑惑,“有事情撞一起了?还是你们要考试?” 他是知道陆时的,年纪小,却半分畏缩都没有,车开得野,下大雨也敢开,他挺欣赏陆时那股狠劲儿。 现在这是转性了? “不是。” 手随意地插在裤袋里,陆时回得简洁,“有人管了,不让上赛道。” 第57章第五十七下 进到十二月,天气还是一样冷,但嘉宁私立的气氛从里到外都变了。 十二月底有圣诞节,再晚几天,还有元旦文艺晚会。 _分节阅读_193 章月山捧着保温杯,念念叨叨,“苹果苹果苹果……” 楚喻被烦的不行,摘下塞耳朵里的卫生纸团,“班长,你要是想吃苹果,我马上去给你买一箱!一箱不够就来十箱!一卡车也没问题!求您,别念了,你都念一上午了!” 章月山一脸纠结,唏嘘,“校花你不懂,平安夜要送苹果。” “让你送苹果,又不是让你平安夜送人头!” 章月山瞪眼,“我日,别说得这么惊悚行吗?又不是万圣节!”他又塌下肩膀,“唉,你不懂。” 楚喻抬抬下巴,“我怎么就不懂了?送苹果,不就是卖苹果的想出来的营销手段吗,那什么,对,仪式感!” 李华移开草稿纸,回过头,深沉道,“在那遥远的嘉宁私立,流传着一个美丽的传说,那就是,平安夜,买两个苹果,把其中一个送给自己喜欢的人,对方要是收下并吃了,那就意味着,你脱离了单身的行列,即将收获甜甜的恋爱。” 说完,他指向另一边,“你看。” 顺着李华手指的方向看过去,楚喻就见梦哥正在大口啃苹果,表情不太好看,眉头都皱出褶子了。 楚喻疑惑,“梦哥啃苹果又不好看,干嘛看他?而且怎么苦大仇深的?” “这是梦哥今天吃的第四个苹果,近三天累计,吃的第二十个。他正在亲自尝试,哪个品种的苹果最好吃。然后选出最好吃的,送给他喜欢的那个女生。” 楚喻偷偷吸了口气——我日,这特么真的不会吃吐吗? 李华科普完,重新坐好,继续写作业。章月山皱着眉,往楚喻桌子上趴,长吁短叹,“校花,我好焦虑。” “看出来了。” “我到底要不要送苹果?” 楚喻记得,他们被困在山洞里时,章月山跟他说过,他一直暗恋一个女生,但不敢表白。 想到这里,楚喻也跟着趴课桌上,跟章月山大眼瞪小眼,出主意,“我觉得吧,要不就送?你要是怕,就委婉隐蔽一点,比如送个苹果,再送个香蕉!” “送香蕉什么个原理?” 楚喻本来就是瞎说的,真要给出点什么理由,“大概是……对了,香蕉意味着,快剥去我的外衣,马上给你看柔软雪白甜滋滋的内心!” 章月山笑得停不下来,“我草啊,校花你也太有才了!” 楚喻自豪,“那当然!” 他又怂恿,“不是有话说得好,‘毕业聚餐你给我告白,我哭了,前面三年,你他妈的去哪儿了?’你不说,别人怎么知道你喜欢她呢,是不是这个道理?” 章月山迅速被说服了,耳朵有点热,“那、那我一会儿就去向梦哥讨教,哪种苹果好吃!” 他又双手捧起楚喻的手,深情道,“校花,你就是灯塔,为我指明了人生的方向!” 楚喻大笑,“滚你妈的灯塔,灯塔那么丑!实名拒绝!” 下午课余活动,楚喻溜达去恒温植物园,把里面的灌溉设备打开。确定没问题了,又穿过连廊,去到玻璃温室。 陆时正在检查灌溉设备的损坏情况,楚喻小尾巴一样,亦步亦趋地跟在后面,张口,“那个……你喜欢——你喜欢什么季节!” 陆时低头在记录册上写了一笔,随口答,“都喜欢。” “那你喜欢——喜欢晴天还是雨天?” “雨天。” “你、你咖啡喜欢加糖吗?” “不喜欢。” 楚喻张口又要问,陆时忽然直起身,把手里的铅笔竖在嘴唇中间,“嘘——楚喻,想好,到底要问什么。” 陆时的嘴唇唇线清晰,有些薄,看起来略显冷情。但楚喻知道,他笑起来的时候,嘴唇特别好看。 楚喻承认,自己,好像,被这个动作撩到了。 大脑又进入了迷糊状态,楚喻听见自己磕绊地问道,“陆时,你喜欢吃苹果吗?” 陆时唇角勾起点儿笑,“不喜欢。” “不过要看是谁送的。” _分节阅读_194 距离课余活动结束,还有不少时间。楚喻在温室里转悠了两圈,东摸摸花瓣,西摸摸叶子,最后挨着陆时坐下。 见陆时插着耳机,他好奇,“你在听什么?” 陆时没答,直接把耳机塞进了楚喻耳朵里。 “陆夫人,不要激动,冷静——” “那个女人怎么敢!她怎么敢到我面前示威!她怎么敢!你要我怎么冷静?怎么冷静……” 耳机里传来的女声歇斯底里。 楚喻吓了一跳,又凑近了小声问陆时,“这是怎么了?” “记得伊蕊丝这个名字吗?” “记得,现任情人!” “嗯,陆绍褚不在家,伊蕊丝拜访方薇云,告诉她,陆绍褚经常都在自己面前说方薇云年老色衰,脾气古怪,惹人厌烦,要不是顾忌着风评和陆家的颜面,早就离婚了。” “所以方薇云炸了?” “对。和方薇云通电话的孙医生,是方薇云的私人心理医生。但方薇云一次也不敢去孙医生的诊所,也不敢见面,担心被人发现,传出自己心理有问题的消息。” 楚喻明白了。 方薇云的顾忌,反而方便了陆时,只需要监听电话,就可以知道方薇云和心理医生的对话。 他又想了想,“可是……不对啊,那个伊蕊丝,为什么会突然去找方薇云示威?她这么有底气吗?” “因为我。” 陆时说着,伸手,松松圈住了楚喻白皙的手腕。拇指指腹,顺着皮肤下青色的血管纹络,缓缓揉弄。 “我向伊蕊丝透露了消息。我不是方薇云的儿子,方薇云嫁进陆家十几年,根本没有生育。陆绍褚跟她,不过是表面夫妻,为了颜面,才做出鹣鲽情深的表象。” 楚喻瞬间就懂了。 所以伊蕊丝作为正受宠的情人,才会明目张胆地跑去挑衅方薇云。 而陆时的目的,大概是……让方薇云受到刺激,泄露出更多信息? 耳机里,电话还没有挂断。 方薇云说着话,突然颤抖起来,“还有、还有、那个找上门的女人,长得真像她!特别是眼睛下面的那颗痣,特别像!不可能的,不可能的,她已经死了……已经死了!早就已经变成了水鬼!” 孙医生似乎是被方薇云的尖叫吓到了,但很快又恢复了专业素养,“陆夫人,您还好吗?请您务必冷静下来。您说伊蕊丝长得像谁?谁已经死了?” 前后不过十秒的时间,方薇云迅速发现自己言语有失,就像触到了不可触碰的红线,她骤然冷静了一般,声音迅速变回平日的温言细语,“孙医生,您说什么,我听不懂。” 这前后语气和情绪的变化,楚喻鸡皮疙瘩都快起来了。 但又不得不感慨,方薇云真的时刻都把自己的秘密守得森严,半丝风都不透。 孙医生却仿佛早就习惯了方薇云这般的情绪转变,“您冷静下来了就好,我刚刚没说什么,您听错了。” 电话挂断,耳机里的声音也跟着消失,楚喻忍不住搓了搓手臂,“好吓人!” 他呼了口气,又奇怪,“不过,方薇云为什么会觉得,伊蕊丝长得像你妈妈?眼睛下面的痣在同一个位置,这么巧?” 陆时仍在一寸寸摩挲着楚喻的手腕,他垂着眼睑,嗓音轻慢,“因为这本来就不是巧合。” 抬眼,陆时定定地看着楚喻的眼睛,“因为人是我找到的。是我,在暗地里,给了这个叫伊蕊丝的女人机会,把她送到了陆绍褚面前,让她成功取代冯吕葳,成为了陆绍褚现在的情人。 也是我,向伊蕊丝透露了消息,给了她上门挑衅的底气。” 楚喻瞳孔微缩。 陆时指腹揉在楚喻手腕凸起的圆骨上,仿佛抚摸古宝珍玩般。 “陆绍褚虽然滥情又花心,但他极爱面子,在外人面前,自诩专情。所以,他在同一段时间里,只会有一个情人。而他的每一任情人,大部分,时限都只有一到三个月,过了这个时长,就会被抛弃。 但伊蕊丝不一样,她聪明,她在陆绍褚身边,已经四个月了。” 楚喻飞快就理清了脉络。 _分节阅读_195 伊蕊丝超出“规矩”的得宠,让方薇云有了危机感,甚至连出去度假都不敢,担心自己一旦离开,“陆夫人”这个位置,就会被抢走。 而伊蕊丝上门挑衅示威,让方薇云长久以来“正室”的尊严受到了威胁,也使她有了更深的危机感,让她心里下意识地察觉到,这个伊蕊丝,和陆绍褚以前的那些情人都不一样。 伊蕊丝为什么敢上门挑衅?必然是陆绍褚给她的底气。 那么,在自己不知道的时候,陆绍褚是不是真的向伊蕊丝漏过什么口风? 方薇云怕了。 她比自己年轻,比自己会抓男人的心,她来势汹汹。 而伊蕊丝眼睛下面那颗跟江月慢长得一模一样的痣,就成了压垮方薇云的最后一根稻草,让她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维持不住理智。 那个找上门的女人,长得真像她。特别是眼睛下面的那颗痣,特别像,不可能的,她已经死了,早就已经变成了水鬼—— 楚喻突然站起身,塞在耳里的耳机被线扯着,掉了出来。他顾不上,朝陆时道,“水鬼!方薇云说了水鬼这个词!” 陆时神情平静,拉着楚喻的手腕,让他重新坐到自己身边。 楚喻脑子转得飞快,“会不会是,下雨天,她——” 说到这里,楚喻猝然止了话。 连他都听出来了,很有可能,陆时的妈妈,就是在十七年前的某一个下雨天,被方薇云杀死,然后扔到了水里。 直到现在,她可能还长眠在某一条江中,某一条河里。 所以方薇云才会在下雨天睡不着,才会说江月慢已经变成了水鬼。 他都能想到的事情,陆时怎么可能没听出来? 楚喻声调低了下去,“陆时——” 那种难过的感觉,再次弥漫上来。 楚喻觉得喉口泛起疼痛,他又呐呐喊了一声,“陆时。” 陆时顺着楚喻的手腕,下移,触碰到了他手心的柔软纹路。 “害怕吗?” 这是陆时在打架把人的虎口扎穿后,第二次问楚喻,害不害怕。 他的嗓音轻缓,带着淡淡自嘲。 “我手段很脏,像藏在暗处不见天日的蛇鼠,连自己的生父都一并算计。” 我把真实又肮脏的自己,毫无遮掩的,剖开一切伪装、血淋淋地,展示给你看。 如果你只会看我一眼,我要你看到的,必须是最真实的我。 如果你施舍爱给我,那我要你爱上的,也只能是最真实的我。 第58章第五十八下 楚喻的手腕被陆时细致地把玩揉弄,让他心尖上,无端地生出一股酥痒。 将那股绵绵的燥意压制住,楚喻垂下眼,看着陆时手背冷白的肤色,以及青色的血管。 他知道陆时的意图。 清楚,且明白。 就像小巷子里,陆时用塑料吸管的尖端,眉也没皱地划破指尖,将粘稠的血液一丝不苟地涂在他的嘴唇上,温柔地问他,我的血好闻吗,你为什么要闻别人的血的味道。 就像那天晚上,他握住陆时的手腕,让陆时松手。陆时问他,怕吗。 看似强势,看似镇定,看似漫不经心,可实际上,楚喻却觉得,陆时比他更加害怕,更加忐忑。 甚至更加脆弱。 _分节阅读_196 为什么要怕? 只是因为陆时深陷在沼泽里,眉眼里充斥的是冷戾,是仇恨,是偏执吗? 可是,这就是他喜欢的人啊。 他喜欢的人。 对,就是这样! 不只是需要,不只是依赖。 是喜欢。 心口的位置烫了起来,像是点了一把火,火焰炎炎,瞬间烧到了四肢百骸。楚喻深深吸了一口气,唇舌干燥,甚至连呼吸都变得仓促。 他控制着自己的视线,对上陆时的眼睛,磕绊道,“你、你等等我,很快的,我回家里拿个东西!真的很快的!” 说完,楚喻转身,飞快往外跑,一会儿就没影了。 陆时坐在原处,手指屈曲,微微动了动。 空落落的。 他盯着通往室外的大门看了许久,淡薄的唇角蓦地勾起笑来,笑意却半分没有浸到眼底。 松下脊背,往后倒,陆时躺在了冰凉的石面上。 凉意透过衣料的阻隔,强横地入侵,很快,连皮带骨,纷纷失去了温度,甚至连血液都猝然冻住了一般。 半眯着眼,陆时盯着玻璃温室圆弧形的穹顶,透过玻璃照进来的光线并不明亮,陆时的双眼却还是被刺的泛疼。 他原本认为,在决定将真实的自己,一寸寸、一层层剖给楚喻看的时候,就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 但真到了这一刻,他才恍然发现,自己远比想象的要脆弱。 可是陆时,你不能脆弱,你还有事情没有做完,你不能,不可以。 他漆黑的双眸里,浮起浅浅的自嘲。 果然,自己真的够脏了、够烂了。 身下坚硬的石头刹那间化为乌黑的软泥,沼泽一般,泛起腐臭的气味,引人下沉。 陆时闭上眼睛,不再妄图挣扎。 魏光磊站到射击场的门口,扒着细细的门缝往里看,什么也看不见。抓抓后脑勺,他不太确定地问老板,“我陆哥真在里面?你没看错?” “没错,在里面打了两个多小时了,碎了我一地的玻璃瓶子。”老板体格壮硕,大冬天的,也只穿了一件短袖衫,露出的肌肉虬劲有力。 朝门内的方向指了指,老板叮嘱,“进去看看,手废了没有。” 说完,他没再多留,重新往店门口守着去了。 魏光磊翻出手机日历,特意多看了两眼,今天确实是周四。 周四不是应该在学校上课吗,他陆哥怎么跑这里来了? 按时间算,晚自习肯定是逃了。 难道是……小少爷心情又不好了,带着人过来玩儿? 疑惑一大堆,魏光磊敲敲门,手握住门把往下压,开门进去。 房间里开着灯,冷光照着水泥墙,让人莫名觉得凉飕飕的。 陆时侧对着门站立,他身形瘦削,脊背笔直,戴一副降噪耳机,银色护目镜架在鼻梁上,显得气质凛冽。 但他套的黑色卫衣和牛仔裤,以及脚上踩的红黑经典配色的运动板鞋,又有几分符合年纪的少年感。 “砰——”,子弹射出,机器掷出来的玻璃瓶又被打了个粉碎。 魏光磊远远看着,玻璃渣已经堆了厚厚一层,再看计数器,打了快两百个瓶子了。 他合理怀疑,老板特意叫他进来看看,是因为店里的玻璃瓶快被陆时打光了。 _分节阅读_197 陆时警觉,收了槍,单手摘下降噪耳机,随意地挂在脖子上,转身看向魏光磊,“怎么过来了?” “我在另一个房间玩儿呢,老板亲自把我提拎出来,让我赶紧过来来看看你,手残了没有。” 魏光磊拉过准备台上搁着的小篮子,从里面拈了一颗薄荷糖,剥了糖纸放嘴里。 等含着糖,仔细打量完陆时的神情,魏光磊心里“咯噔”了一下。 他陆哥这神情,真不太正常。 也说不清到底是怎么个不正常,但魏光磊一颗心猛地悬了起来。 正斟酌着措辞,想问问陆时是不是遇见什么事情了,就听见一阵手机铃声。 陆时按了免提。 话筒里传出来的,是烈哥的声音。 “陆时,上次说的事情,有没有余地?我把手底下人拉着加紧训练,真他妈训不出什么成绩来,一个跑得比一个烂,跟争先恐后抢倒数第一一样,看得老子一阵闷火!” 烈哥语气烦躁,又跟陆时打商量,“惜命是好事儿,你不上赛道,哥支持。但现在这情况,输得太难看,哥脸上挂不住。你看,要不要再聊聊?” 魏光磊在旁边听着,没吭声。 他是知道消息的。 烈哥手底下的车队,老将退的退、伤的伤,新兵又还没操练出成果,一溜烟的人拎出来,没一个能用。据说有人看见烈哥找过陆时,估计是想让陆时上车,帮忙跑一场,但陆时拒绝了。 魏光磊以为,他陆哥上次都拒了,这次肯定没回旋的余地,没想到陆时简洁道,“等我考虑。” 没说死,那就是有可以商量的苗头。 烈哥嗓门马上就提了起来,“果然是老子的好兄弟!好好好,不管最后你是上还是不上,哥都承你这份情!” 等电话挂断,魏光磊坐在高脚凳上,赶紧问,“陆哥,你之前不是拒了吗,怎么这次又想上赛道了?” 陆时扔开手机,没答,眼里的阴郁却更重了两分。 魏光磊琢磨了两下,小心试探,“小少爷呢,今天……怎么没一起过来?” 陆时换弹夹的手一顿,眼睛也没抬,下颌线条却绷紧了几分,“你太吵了。” 魏光磊捂嘴,迅速收声。 懂了,这九成九是闹矛盾了。 他搓着薄荷糖的塑料糖纸,觉得自己有点儿迷茫——这他妈应该怎么劝? 而且吧,他也把握不清楚,他陆哥跟小少爷,现在到底是个什么情况。 他一路旁观过来,陆时本来主意正,目标明确,做事情从来不拖泥带水。 但面对着楚喻,却是心机手段全用上了,最后还把自己栽了进去。 魏光磊咬碎了嘴里的薄荷糖,决定保持安静。 要打架,他提着棍子就能跟陆时后面,冲锋陷阵都行。但感情这种事情,太他妈复杂了,他掺和不来。 又打空了一个弹夹,魏光磊注意到,陆时握槍的手都直打颤,却根本没有停下来的意思。 扔开空弹夹,陆时又伸手去捞子弹。 魏光磊想劝,张张嘴,又闭上。 陆时指尖捏着黄铜色的子弹,填弹的动作熟练,嘴里道,“你先回去,不用守着我。” 他掀起眼皮,手指勾着槍,灵活地转了一圈。 毫无预兆的,陆时又握住槍托,抬起,将槍口抵在了自己的太阳穴上,漫不经心道,“你难道还担心,我会给自己一槍吗?” 魏光磊整个后背都凉了。 鼻腔吸进空气,混着薄荷糖的劲儿,从气管到肺,冷了个干净。 那一刻,他蓦地想起来,他和祝知非一起看陆时开赛车时的感觉—— _分节阅读_198 陆时多半有些厌世,甚至好像下一秒死了,也没什么大不了。但似乎又有一件什么事情,勉强吊着他的命。 但也只是勉强吊着。 槍口调转方向,陆时手指利落地握住槍管,用槍托敲了敲魏光磊的肩膀,“行了,回吧,不用守着我,我静静。” 魏光磊不放心,原地磨蹭了好几分钟,最后也只能走了。 陆时重新戴上降噪耳机,隔绝了整个世界。 从射击场离开时,已经过了零点。霓虹冷清,街角巷陌都空荡荡的,没几个人。 路灯的灯光下,能看清密密麻麻的雨丝,陆时抬手,手心朝上,才发现,又下雨了。 老旧的建筑外墙,沾了水,颜色就会变深,仿佛永远无法根除抹灭的脏污。 陆时手揣在牛仔裤口袋里,走得很慢,脚边是被灯光拉长的阴影。 绕过墙角,从野草遍生的花坛边经过,有野猫从许久未修剪的灌木丛中跃出来,带起响动,很快又消失不见。 陆时不经意抬眼,往前迈出的脚步忽的滞住。 楼道口悬挂的灯泡,光线是一如既往的昏暗。此时,却有一个人站在灯下,手里抱着一个方形纸盒,正来来回回地走动,嘴里不知道在念叨些什么。 他穿得很薄,没有撑伞,头发被雨沾湿,若是走近了看,肯定能看清发丝上缀着的细小雨点。 陆时却停在原地,没敢走近。 他隐在黑暗中,隔着一长段的距离,看着站在光亮里的楚喻。 冬夜的风,冷得穿肤透骨。 直到楚喻看见了陆时。 他原本正念叨着“没有鬼没有鬼”给自己壮胆,倏而间,余光瞥见了熟悉的人影。 他飞奔回家拿了东西,都没休息,跑回学校后,得知陆时晚自习没来,再看宿舍里也没有人,楚喻又抱着东西,跑来了青川路,等在楼下。 终于把人等到了。 小心抱着手里包装严实的纸盒,楚喻快步过去,站到了陆时面前。 把手里的东西往前递了递,“我特意回家拿的,给你。” 陆时没有接,神情分辨不清,只哑着嗓音问,“是什么?” 楚喻眼底有光,说两个人才知道的秘密一般,凑近了小声道,“是我从国外悄悄买的,最贵、最先进、最不容易被发现的窃听设备!” 两人一起站在暗处,影子一起隐没进了漆黑之中。 楚喻看着陆时,认真道,“从现在开始,我就是你的帮凶了。” 第59章第五十九下 陆时和楚喻是翻墙进的学校。 才下过小雨,最近天气又潮得厉害,墙踩着打滑。 楚喻蹲在墙上,手掌撑着努力往下看,确定地面是湿的。他忧心忡忡,“陆时,你说我就这么往下跳,会不会摔倒,然后毁容?” 说这句话的前后十几秒里,楚喻已经脑补出自己从墙上跳下去,落地后没能站稳,整个人往前摔,最后脸着地,直接毁容的惨剧。 越想越害怕,楚喻可怜巴巴地蹲在墙上,“我现在回去睡你家还来得及吗?风险太大了,我不敢!” 原本陆时说太晚,就在青川路住下,明天早点去学校就行。 但楚喻一想,跟着陆时回家,两个人肯定是挨着睡一张床。莫名的,就有些不自在,于是坚持回学校。 他现在后悔了。 “来不及了。” _分节阅读_199 将楚喻一路上宝贝抱着的盒子,放到一旁花坛的边沿上,陆时仰头看向楚喻,“楚喻,别怕。” “怎么可能不怕!” 楚喻觉得,现在不管是往前跳还是往后跳,毁容的风险都非常大,“要不——” “什么?” “要不我今晚就睡这里吧!” 陆时被引出笑容来,他伸手,语气引诱,“来,我接着你。” 见楚喻迟疑,陆时又道,“怕就把眼睛闭上。” 楚喻从高处俯看陆时。 路灯的暗淡光线下,朝自己伸过来的那双手很好看。 被蛊惑一般,楚喻小心地往前移了一点。 就在这时,远远有手电筒的光射过来,随后隐约传来的是保安的声音,“好像有人,谁在那儿?” “我日!” 觉得自己这运气也是十分逆天,楚喻立刻就蹲不住了,他心一横,紧紧闭上眼,一个扑腾就往下跳。 下一秒,他被人稳稳地接在了怀里。 没摔,没有脸着地,也没有毁容。 鼻尖围绕的,是熟悉的气味。 陆时手搂着楚喻的腰,没松手,反而就着这个姿势,凑近了跟楚喻说话,“楚喻,保安过来了。” 楚喻被陆时温热的呼吸撩得耳尖发痒,腰间横着的手臂更是烫人,让他想忽视都不行。 思维停摆了好几秒,楚喻突然反应过来,“保安?保安!快快快,快跑!学校保安抓半夜偷偷出来约会的特别厉害,明天是要上张贴栏的!” 急急忙忙地拉着陆时跑了一段,楚喻脑子被冷风吹了个清醒——等等,有什么不对劲。 楚喻蓦地停下,转过身,就看见陆时细碎的额发被夜风吹得凌乱,正安静看着他,半点不见着急,甚至眼角上,还染着一丝愉悦。 手电筒的光时不时地从附近花坛扫过,冬夜的风掠过叶尖,带起簌簌声响。 眼神游移,甚至与陆时握在一起的手,都发起热来。 楚喻张张口,“那个……我们,还跑吗?” 他又在心里嫌弃自己——他跟陆时又不是半夜约会的,他到底是在心虚什么? 陆时反手一握,将楚喻温热的手拢在自己掌心里,“当然。” 两人重新跑起来。 楚喻跟在陆时后面,手被握着,没有松开。 他看着陆时的背影,觉得四肢只是在机械性地运动,大脑根本就没跟上。 现在回想,他都不知道,自己到底哪里积攒起来的勇气,半分退缩都没有地抱着盒子,去青川路找陆时。 他已经极为明确地,给了陆时答案。 回到宿舍,楚喻脸都被冷风吹木了。 迅速钻进浴室冲了个热水澡,直到热水把皮肤都烫出了粉红,楚喻才感觉自己重新活了过来。 把头发吹干,又套上睡衣,楚喻赤脚踩在地毯上,兀自纠结了好久。 对,不行,今天晚上真的不能跟陆时一起睡。 往门口走了两步,楚喻又撤回来,站到镜子前,扒拉两下头发,整理好衣领,这才出去,敲隔壁宿舍的门。 门打开,暖调的光线随着门缝的扩大倾泻下来。陆时稍低着头,问楚喻,“困了?”说着,侧过身,让了让。 越过陆时的肩膀,能看见书桌上摆放的台灯正亮着。 _分节阅读_200 楚喻估计,陆时应该是在刷题。 他没进去,视线别开,盯着陆时卫衣的黑色帽绳,小声道,“我今晚自己睡。” 这句话说完,楚喻恍惚有种,自己把人睡够了、转个眼就翻脸不认人的渣男既视感。 陆时意味不明,“自己睡?” 楚喻连忙点头,“嗯,对!” “好。” 躺回自己床上,楚喻盯着天花板上挂着的吊灯发呆。翻个身,又盯着墙壁出神。 这面墙的另一边,是陆时。 心安定下来,将脑子里纷繁的想法全摁下去,楚喻裹紧被子,闭眼睡觉。 第二天一大早,楚喻到教室时,天都还没怎么亮。 章月山跟李华已经到了,正在花式抽背古文,楚喻没什么精神,“早——” 余光瞥见自己课桌上,整齐排列着三个包装精美的红苹果。 后半句硬生生转了个调儿,“不是,卧槽,我桌子上面放着的是什么!” 章月山热心提示,“校花,那是苹果,又大又圆,又红又亮,三个!” 仿佛是担心楚喻没睡醒脑子钝,想不明白一样,李华也回过头,用抑扬顿挫的语调说道,“在那遥远的嘉宁私立,流传着一个美丽的传说!” 楚喻懵懵地开口,“不是,现在还没到圣诞节啊,还有半个月时间,怎么就开始送苹果了?不对,为什么要送苹果给我?” 李华犀利指出,“校花,你是不是对自己的人气有什么误解?” 看着苹果上缠着的蕾丝和彩带,以及窜进鼻尖的浓郁香水气味,楚喻下意识地左右望了望。 幸好,陆时没来。 不,楚喻,你有出息一点,陆时来了又怎么样? 章月山看热闹,“校花,你准备怎么处理这堆苹果?” 楚喻也没什么头绪,“要不……还回去?” 李华转转笔,“人家女生早就防着你这操作了,根本没有留名字。” “还什么?” 陆时的声音突然从身后传来,楚喻一个激灵,没敢回头。 把黑色书包放在课桌上,陆时看见楚喻桌面上摆放整齐的五个包装精美的苹果,“三个?” 他看向楚喻,“你收下了?” 这一秒,楚喻察觉到了危险。 他连忙摆手,“不是,我没有,我来的时候,已经摆这里了,真的!” “嗯。” 陆时垂眸,把苹果连带包装一起拿走,“没收。” 中午,下课铃一响,梦哥就奔过来,激情建议,“兄弟们,今天周五了,我们要不要吃一顿好的庆祝即将到来的假期?比如,去荆棘玫瑰吃个烧烤?” 章月山好奇,“你不是已经和苹果绑定了吗?” 梦哥苦了脸,“老子这几天吃苹果,真的快要吃吐了。”他握了握拳,眼神充满斗志,“等我吃完这顿烧烤,下午再回来继续啃苹果!” 章月山和李华的语气整整齐齐,“啧,这就是爱情!” 梦哥一米八八的大个子,听见“爱情”两个字,脖子耳朵立马红了个彻底。他抓抓后脑勺,“别哔哔了,我就问一句,吃不吃?” 楚喻刚想响应号召,就被章月山在桌子下面轻轻踹了一脚。 然后,他听见章月山犹犹豫豫,“可是烧烤吃了要长痘——” _分节阅读_201 “我请客!” 章月山眉开眼笑,“走走走!” 楚喻暗暗叹息,班长可真心机! 学校的主干道上,满满当当全是人。 梦哥和章月山肩膀擦肩膀地走在一起,从苹果的不同口味,谈到了苹果的包装,开始争论起到底是绸带好看还是蕾丝好看。 楚喻听着,没一会儿,注意力又黏到了陆时身上。 仿佛一旦确定了某种情绪的实质,很多东西,就会变得不一样了。 他看着陆时、挨着陆时,心尖上总是有点燥意。 如同火种,牢牢地缀在那里,无时无刻不在烙下痕迹。 他没看路,一个不留神,就撞到了前面梦哥的背上。 捂着鼻子,楚喻问,“怎么突然不走了?” 李华言简意赅,“有情况。” 越过梦哥往前看,楚喻发现,是几个女生挡了路。 四个女生,有一个手里拿着苹果,很明显,是准备亲自送出去。 就是不知道是送给谁的。 楚喻捂着鼻子,心里叨念,不要送给我不要送给我—— “陆时同学,打扰了,请问可以收下这个苹果吗?” 嗓音细细的,说到后半句时,蚊呐一般。 但楚喻还是听清了。 苹果是送给陆时的。 那种紧张的感觉又冒出来了,甚至比之前还要严重,让他觉得呼吸都困难起来。 楚喻几乎是屏息等着陆时的反应。 然后他发现,陆时先是侧过脸,看了他一眼,随后朝女生开口道,“抱歉,我有喜欢的人了。” 一瞬间,空气吸进肺里。 但下一刻,楚喻的后背一滞—— 有……喜欢的人了吗? 到烧烤店坐下,陆时和章月山去冷藏柜拿饮料。 梦哥一看人走远了,低头飞快地问,“我日!陆神竟然有喜欢的人了!之前竟然一丁点儿风声都没有!校花校花,能不能透露两句,到底是谁啊?竟然引得我们陆神都动了凡心!” 楚喻神思不属地,怔了好几秒,才分辨清楚梦哥问的是什么。 “我也不知道。” 梦哥倒是没有怀疑楚喻是知道内情却瞒着不说,只是连连感慨,“陆神这保密工作,做的也太好了吧!竟然连校花都不知道……” 楚喻没再听梦哥他们后面说了些什么,他手里拈起一颗花生米,忍不住朝冷藏柜的方向看过去。 来来去去都是穿同样校服的人,但一眼望过去,只有陆时进了眼里。 不管隔多远,他单凭着背影,也能把人认出来。 花生淡红色的薄膜被揉碎,楚喻想起陆时刚刚说的话。 我有喜欢的人了。 晚自习结束,楼上楼下全是“咚咚”的震动声。 祝知非站在教室后门,“陆哥,校花,赶紧赶紧!” _分节阅读_202 等三个人在教室外汇合,顺着人流往楼下走,祝知非眉飞色舞,“石头把钓鱼竿借到了,一人一根!” 他又朝楚喻道,“校花,晚上冷是冷点儿,但夜钓真的有意思,绝对不骗你,你去了一次就知道了!” 这活动是挺早以前就约好了的,去青川河边夜钓。 楚喻兴致很高,他拉拉衣领,“我做好准备了,加了一件衣服!” “机智!” 回青川路,把书包全扔魏光磊的汽修店里,东西收拾好,四个人就出发去了青川河边。 冬天的夜里,风吹得冻脸,连烧烤摊也没摆出来。河岸空荡荡,蝉鸣蛙叫都没有,更添了几分冷清。 楚喻是第一次出来夜钓,他低着头仔细看路,沿河堤往前,一边听魏光磊传授怎么选抛竿的位置。 没一会儿,祝知非打断魏光磊的话,“要我说,校花你随便找个地方抛竿就行,别听石头瞎他妈传授经验。青川河水质好,鱼多,哪儿需要费这么多心思选来选去的。” 魏光磊扛着鱼竿,瞪祝知非,不服气,“等老子钓个十斤八斤鱼上来,再让你看看什么叫科学钓鱼!” 定好位置,魏光磊和祝知非接连抛竿,两个人都认真,准备争个输赢。 楚喻想着,要是挨得近,不知道鱼会不会先被钓走,反正河岸长,干脆继续往前走了一段。 望了望黑漆漆的水面,楚喻正琢磨着要不要就定下位置了,一直没说话的陆时忽然道,“再往前走。” 楚喻没有异议,拿着钓竿鱼饵,还有铁皮小桶,跟在陆时后面,继续往前走了一段路。 直到魏光磊和祝知非已经变成了远处的模糊身影,说话都听不见了,陆时才停下来,用鱼竿点点地面,“这里。” 楚喻挂好饵,不太熟练地抛竿。 鱼钩进到水里,在水面留下几圈涟漪。 河面萦着淡淡的薄雾,水色如绿墨。远望,有疏落的几盏灯,被风一吹,落进眼里的光点便飘摇闪烁。 楚喻在地上随意坐下来。 没一会儿,陆时抛了鱼钩,挨着他旁边坐下。 细长的两根钓竿放置在身前,并行着向远处延伸,悬在河面之上。 安安静静的,两人都没有说话。 只有细细的风,将陆时身上的气息吹散开来,被楚喻捕捉一二。 手伸进衣服口袋里,楚喻握了握藏在里面的暖宝宝。 他想问陆时,你白天的时候说,你有喜欢的人了。 你喜欢谁。 但他没有问出口。 仿佛有一个答案,悬在喉口。 可心里有一股急切,让他最终还是喊出来,“陆时。” “嗯?” 少年的嗓音轻而柔和。 比河面上飘着的薄雾还要轻,比仲夏夜里的风还要柔。 楚喻想,哪里有那么多的犹豫迟疑。 喜欢,就是喜欢。 他问,“你白天的时候说,你有喜欢的人。你喜欢的……是谁?” 陆时偏过头来。 他的脸在昏暗的光线中,有些模糊。 但楚喻却可以在心里,将每一寸线条,都精准勾勒。 _分节阅读_203 他听见陆时回答道,“我以为我表现的,已经足够明显。” “楚喻,你想跟我谈恋爱吗?” 这一刻,楚喻一点都不紧张了。 心尖上缀着的那一粒火种,被风吹动,在分秒之间,就沿着血管,燃过四肢百骸。 他听见自己说,“想。” “楚喻。” 再次喊出这个名字,陆时抬手,两指捏住了楚喻的下巴。 他凑近了,鼻尖擦过鼻尖,复又移到楚喻的耳侧,轻声道,“我想让你染上我的气味,我想在你身上,刻上我的名字。” 此时,他的双眸漆黑,有如沼泽深潭。 “我不是一个好人,不久之后,甚至会背上骂名。我能够给你的爱,沉重,污浊,甚至带着许多会伤害到你的东西。这样,你还会想跟我在一起吗?楚喻。” 青川河边,灯光晦暗,星子稀疏。 陆时这样问。 楚喻看着夜色里陆时的侧脸,轻声回答,“嗯,我愿意的。” 第60章第六十下 河面的雾气未散,风还是一样的冷。 楚喻下巴上,仿佛还残留着陆时指尖的余温。 他盯着钓鱼竿,默默把刚刚的对话从头到尾回忆了一遍,最后脑海里浮起来的念头是—— 卧槽,我竟然真的早恋了! 不过,谈恋爱,应该……做什么? 十七年来,楚喻还真的没有思考过这个问题。毕竟,从前他觉得自己最好看,没人能和他谈恋爱。后来碰见陆时,虽然十分认可陆时的颜值,但他一开始也没想过要和陆时谈恋爱。 扳着手指,楚喻在心里数,按照常规套路,谈恋爱大概要拥抱?牵手?然后……接吻? “在想什么?” 楚喻下意识答道,“接吻。” 刚说完,他就猛地闭嘴—— 我日,现在挣扎一下,说自己不是那个意思还来得及吗?来得及吗! 与此同时,楚喻脑子里,漫画的、电视剧的、电影的,各种接吻镜头疯狂涌出来,轮番播放,站着亲躺着亲压墙上亲—— 他自己都不知道,原来他记忆力会这么好! 就在这时,远远传来魏光磊的声音,“老子牛批!草,这大鱼扯得老子钓鱼线都要断了!” 楚喻腾一下站起身,“我去看看!看鱼!” 说完,不等陆时反应,转身就往魏光磊那边跑,急的跟要赶去救火一样。 魏光磊动作娴熟地把鱼摁进铁皮桶里,鱼尾巴拍了不少水起来,楚喻刚站过去,就被溅了一身。 魏光磊皮肤本来就黑,在光线不太行的地方,就一口白牙晃眼睛。 “小少爷也过来了?来看看战果,我这科学钓鱼法靠谱吧?”他睨了祝知非一眼,“是谁最开始哔哔哔,现在熄火不出声了?” 祝知非眼睛望着天,假装自己什么也没听见。 楚喻蹲下身,打开手机的手电筒,凑近了看铁皮桶里的鱼。 “差不多有人小手臂长了!” _分节阅读_204 魏光磊很有经验,“熬鱼汤都能熬一锅了。” 他又问,“你跟陆哥呢,钓了几条了?” 楚喻不知道怎么回了。 难道他要说,我们刚刚谈情说爱去了,连钩上的鱼饵还在不在都不知道? 他还要脸的! 随意拍拍外套被溅上的水,魏光磊不等楚喻回答,就信心满满地重新钩上饵,把钩抛了出去。 祝知非站在一边,扶扶眼镜,突然扯着嗓子开始大声唱歌,在安静的河边显得十分洪亮。 魏光磊抬脚就是踹,笑骂,“你他妈想找捶呢,把鱼吓跑了还喝不喝汤了?” 祝知非大笑,“我这不是增加你科学钓鱼的难度嘛!” 两人你一拳我一脚的,直接玩笑着扭打起来。 楚喻转过头,看着远远坐着的陆时,朝手心哈了哈气,又快步走了回去。 不就是谈恋爱吗,说的像是谁不会一样。 日,我还真不会。 楚喻挨着陆时坐下,“石头钓了很大一条鱼起来,说明天熬——” 陆时的手忽然搭在了他的手背上。 “熬什么?” 楚喻手动也不敢动,“熬、熬鱼汤。” 垂眸看着楚喻,陆时手指轻轻划过他的耳垂,“冷不冷。” 跟被蛊惑了一样,楚喻点点下巴,“……冷。” 没一会儿,尚且带着温热的外套就披在了他身上。 裹着陆时的外套,楚喻觉得自己被对方的气息罩得严严密密。 谁都没心思去看到底有没有鱼上钩,楚喻甚至觉得,就这么坐在一起,也挺好的。 夜钓活动持续到了凌晨一点。 远远的,魏光磊提着嗓门喊,“陆哥,小少爷,撤了撤了,回去睡觉了!” 楚喻原本正打瞌睡,突然被叫醒,还有点懵。 陆时已经把鱼竿收好了,递到楚喻手里。 两人起身,沿着河堤往前走,楚喻不太清醒,脚下滑了一下。 他自己没在意,反倒是陆时马上停下来,一手拿鱼竿、提铁皮小桶,另一只手往后,“牵着。” 楚喻想说,我自己专心点儿走路就行,真不用牵。 但动了动嘴唇,话没说出来,手先搭了上去。 陆时的手干燥又温暖,牵着很舒服。 楚喻看陆时的背影,心想,大概……这就是谈恋爱吧? 比如,先牵个手。 四个人汇合,陆时的手也没松开。 光线暗,魏光磊和祝知非都没注意到,见陆时提着的铁皮桶是空的,大笑,“陆哥你也有失手的时候!” 暗处,陆时指腹在楚喻手背上打着圈儿地揉弄,他没有争辩,“嗯,走了。” 回到陆时家里,楚喻先冲了个热水澡。等他穿着拖鞋进到卧室时,陆时正坐在床上,耳朵里插着白色耳机,看他的神情,应该是在听电话录音。 因为只开了床头灯,灯下的陆时就不当让的成了视线的焦点。 _分节阅读_205 他细碎的头发自然垂落,睫毛被灯光照出阴影,长腿一边屈着一边伸直,懒懒散散的模样。 楚喻靠着门框,纠结,才在一起就睡一张床,这发展是不是太快了? 不对,他们没在一起的时候,就已经躺一张床了。 这应该怎么算? 陆时见楚喻立在门口,一直没进来,往床边让了让,“不上来?”他又慢着语调加了三个字,“男朋友。” 见楚喻眼睛都睁圆了,陆时勾起唇角,“嗯,熟悉一下这个称呼。” 趿着拖鞋到床边,楚喻爬上床,迅速钻进被窝里,也挑衅地说了句,“该睡觉了,男朋友。” 等陆时朝他看过来,楚喻得意地抬抬下巴,“我也要熟悉熟悉这个称呼!” 楚喻原本以为,自己成功步入了早恋的行列,晚上必然会兴奋的睡不着觉。但现实出乎他的意料——他几乎是刚闭上眼,就睡着了。 然后半夜被饿醒了。 喉口的烧灼感让他难受,脊背像是窜着火,他动了动,发现自己正挨着陆时——不知道什么时候,陆时将他整个人都抱在了怀里。 姿势充满保护欲,就像是睡梦里,也在提防他被人抢走一样。 楚喻舔了舔干燥的嘴唇,凑近了陆时的颈侧,轻轻地咬了下去。 他含着那一块皮肤,小口小口地吮吸。 血液流进口腔,立刻舒缓了饥饿与燥热,楚喻忍不住泄出了两丝声音。 搂在他腰上的手臂忽的收紧,陆时的呼吸声变了。 估计是被自己弄醒了,楚喻正想松口解释两句,后脑勺蓦地被手掌压住。 “再多吸一点血。” 陆时嗓音沙哑,藏着点儿柔和,但动作却是强硬。 楚喻没挣扎,顺着陆时的力道,叼着那一小块皮肤没放,又吸了一点血。 “嘶——” 不确定是疼还是舒服,陆时唇齿间溢出气音,手掌又慢条斯理地揉弄着楚喻的后颈,哑着嗓音,“慢慢吸,乖,慢一点。” 楚喻吸血吸得自己四肢发软,松松攥着陆时的衣服,听话地放缓了吸血的速度。 等他松开牙齿,用舌尖在伤口舔过,借着床头灯的光去看陆时时,发现对方半阖着眼,神色倦懒。 “是不是把你吵醒了?” 陆时手指碰上楚喻的嘴唇,描摹着他的唇线,“是我睡前忘记喂你了。饿醒了?” “嗯,饿——” 他刚张口,陆时的手指就顺势探进了他的嘴里,搅弄起他的舌尖。 楚喻敏锐地发觉,确定关系后,陆时就跟撤去了桎梏一般,雄性的攻击性和侵略意味变得更强了。 比如现在。 以前都不觉得,但这时候,楚喻产生了些许不太好描述的联想。 慌忙用舌头把手指抵出去,楚喻嗓音也稍泛起哑意,“陆时,该、该睡觉了。” 用指腹将楚喻唇角的水渍擦干净,陆时才满意了一般,应了一声,“嗯。” 周末两天过得很快,楚喻星期天上午回了一趟家,把要穿的衣服塞行李箱里,拉到学校。衣服都在衣柜挂好,楚喻又去敲隔壁宿舍的门,没人。 他想了想,改打电话。 陆时接电话的声音很低,“到学校了?我在自习室。” “嗯,到了。”楚喻下意识地也降低了声音,“那我来找你!” 抓了本漫画书,楚喻就往自习室走。 _分节阅读_206 嘉宁私立的硬件设施十分完备,图书阅览室、自习室建的都宽敞明亮。 透过自习室后门的玻璃,楚喻一眼就看见,陆时坐在靠窗户的位置,面前摆着两本题集,还有几张草稿纸。 没到临考,自习室里就前排坐了两个人。楚喻开门关门的动作都轻,没带出什么动静。 等走到陆时近前,楚喻慢慢停下来。 正是傍晚的时刻,玻璃窗外有太阳的余晖照进来,橘红的光,热烈又刺眼。 陆时就坐在光里。 发梢、眉睫,都染上了暖色。 怎么形容这种心情呢? 楚喻想,这个人现在是我的,是我的男朋友。 陆时眼也没抬,精准地拉住楚喻的手腕,“站着干什么?” 楚喻骤然回过神,挨着坐下来。 他翻开漫画书,也故作认真地看起来。 不过几分钟过去了,一页都没翻。 合上书,楚喻趴下,脸贴在漫画封面上,专专心心观察陆时。 陆时画完辅助线,题就算是做完了。 他侧眼看楚喻,“看什么?” 楚喻抢过陆时手里的铅笔,一笔一划地在陆时的草稿纸上写,“我想再体验体验谈恋爱的感觉!” 写完,还在旁边画了两个小人手牵手的简笔画。 陆时看完,没说话。 课桌下,却悄悄牵住了楚喻的手。 “有感觉了吗?” 第61章第六十一下 楚喻被“砰砰砰”的砸门声吵醒,他咕哝了两句,下意识翻身,把脑袋藏进了身边人的怀里。 门外的人却不消停,隔着门喊,“陆哥开开门,鱼汤!鱼汤我要端不住了!” 楚喻半睡半醒,琢磨着我也不姓陆啊,干嘛叫我—— 意识猛地回笼,楚喻睁开眼,发现自己正睡着陆时怀里。 刚刚脑袋蹭来蹭去的,还把陆时的衣服扣子给蹭开了几颗,锁骨和肩线都露了出来。 他蒙头蒙脑,先喊了句,“陆哥?” 陆时领口散乱,眉宇间溢出的起床气,被这一声“哥”冲淡。 他笑声轻哑,手拍了拍楚喻的背,“嗯,很乖。” 被陆时晨起的嗓音撩得耳尖发烫,楚喻赶紧道,“是门口祝知非在叫陆哥!” 他动了动,又发现,自己的手正和陆时的握在一起。 保持了整晚的姿势,五根手指都是僵硬的,一动就是一阵酸麻。 昨天在自习室里,他找陆时牵手,想多体验体验谈恋爱的感觉。等晚上睡觉,陆时什么也没说地拉过他的手,交握着一起睡。 第一次牵着手睡觉什么感觉? 骨头疼! _分节阅读_207 陆时起床去开门。 门口祝知非腋下夹着一本单词书,双手端着鱼汤,见门打开,赶紧往里冲,“石头的爱心鱼汤!我真他妈没搞懂,他为什么大清早地送鱼汤过来,还这么烫!我的手指尖都要脱皮了!” 扔炸弹一样,飞快地把鱼汤放桌面上,祝知非夹着书,双手艰难地捏住自己冷冰冰的耳垂,给手指降温。 一转身,恰好对上了楚喻的眼睛。 “校花?” 他看看坐在床上,裹着被子,头发凌乱一脸没睡醒的楚喻,又看看明显散发着起床气,脸上没什么表情的陆时。 ??? “陆哥你昨晚跟校花睡了?” 话一出口,祝知非就觉得这句子哪里不对——怎么听着那么黄呢! 他迅速改口,“校花昨晚睡的陆哥这里啊!” 这样说就正常多了。 他又玩笑道,“幸好是校花,要是转过头看见陆哥床上出现了一个女生,我估计会惊得把鱼汤给摔了。” 陆时问,“鱼汤放好了?” “放好了!” “嗯。” 双手握住衣摆往上拉,劲瘦的腰露出来。陆时将睡衣盖楚喻脑袋上,伸手拿过校服穿好。 看楚喻把衣服扯开,露出被弄得更乱了的头发,陆时语气平常,“我男朋友。” 男、男朋友? 什么情况,谁是你男朋友? 祝知非视线倏地移到了一脸惺忪睡意的楚喻脸上。 卧槽,我他妈没听错? 男朋友?什么时候的事?什么时候开始的?怎么就在一起了? 不对,陆哥跟校花真睡了? 我这么闯进来送鱼汤,没有破坏什么好事吧? 都怪魏光磊,大清早送什么鱼汤! 祝知非脑子里满屏蹦的弹幕,最后说出口的,只有一个音节,“哦。” 淡定的他自己都觉得可怕! 陆时穿好衣服,又拿过另一套,站到床边帮楚喻穿。 站位还非常恰好地挡住了祝知非的视线。 没注意到陆时满是占有欲的动作,祝知非脑子还有点乱。 他跟总结中心思想一样,在脑子里做分析。 陆哥跟校花在一起了。 男朋友关系。 一起睡了。 陆哥还在给校花穿衣服。 我日。 这一大清早的,真刺激! 但想着陆时无比自然的语气,以及无比自然的穿衣动作,祝知非又觉得,果然是我见识少,太大惊小怪了。 _分节阅读_208 不就是谈个恋爱吗,不就是和校花谈个恋爱吗,不就是一起睡了吗,有什么好惊讶的。 对,没什么好惊讶的! 等楚喻去洗漱时,祝知非已经极为迅速地给自己做好了心理建设。 见陆时弯身叠被子,他开口,“天还没亮呢,石头就精神巨好地给我打电话,让我去校门口接应他。喏,就是这碗鱼汤,跨越半个城区,到了我们面前。” 说着,他又发现,以前陆时用的被子枕头,都是些素色。现在并排的两个枕头之一,是天蓝色的。 陆时的书桌上,堆的都是教材试卷习题集。现在在一沓习题集里,叠了两本漫画书。 旁边的草稿纸也是,那种印花的、还烫银线的,肯定不是陆时的。 他又局促地问,“那个……我这么早来敲门,没有打扰到你们吧?” 将被子叠好,陆时站直,答话,“下次不要早上来敲门。” 喝完鱼汤,三个人去教室。 七点过,天还没亮起来,远远看去,教学楼已经灯火通明。 祝知非感慨,“我们才是真的起早贪黑,算算,我都不清楚自己有多久没睡个懒觉了。” 楚喻知道祝知非在上补习班,“现在周末两天都占了?” “差不多,周六数学化学,星期天上午物理,我妈正到处打听靠谱的老师,准备把我英语也补补。” 祝知非耸耸肩,“高二了,我只能安慰自己,拼两年。我压力大,我妈压力也大。要是我高考没考好,啧,难以想象那个画面,我妈估计天天以泪洗面,拿眼泪煮米饭。” 楚喻打量祝知非,总觉得他瘦了,“你肉不能吃少了,冬膘一定要多贴一点!不然哪天在自习室被抬出去了怎么办?” 祝知非哥俩好地拍拍楚喻的肩膀,“行,努力养膘!” “什么从自习室抬出去?你们在说学委?”章月山忽然从旁边经过,插了句话。 一听就是有故事,楚喻探头,“班长早啊,学委以前有过这经历?” 他只知道,方子期有一次,因为看到成绩单太兴奋,得了面瘫,真脸都笑歪了。 章月山点头,“就高一,学委特别拼,天天在自习室坐着,最后一个走,早上又最早一个去,估计起得比食堂大妈还早。后来一天下午,他站起来准备去接热水,头晕。据说在倒地上之前,他还让跟他一起上自习的同学,帮他对对答案。” 楚喻惊叹,“果然是学委!然后呢?” “然后从校医院醒过来,”章月山抓了祝知非的手,声情并茂开始演,“我那道题做对了吗?对了吗?你说实话,到底做对没有!” 被拉手搭戏的祝知非感慨,“果然,这才是学习的最高境界!” 到了教室,章月山从书包里掏出卷子,准备问问陆时最后一道题的解法。 一转身就看见,陆时在搬桌子。 桌子被放到了楚喻旁边,并排着,整整齐齐。 卧、槽。 章月山认真回忆,开学报道的时候,老叶让陆时跟楚喻做同桌。陆时和楚喻当时是什么反应来着?直接拒了。陆时还特别嫌弃地马上把桌子搬到了楚喻后面,硬生生给搞成了前后桌。 这前后桌都半学期了,现在什么情况?三秒变同桌? 当天早自习,A班不少人都在往教室最后排的角落看,但又不敢看得太明目张胆。 于是一时间,整间教室里,捡橡皮擦的,捡掉地上的书的,捡突然飞下课桌的卷子的,找后桌讨论问题的,就没断过,众人纷纷隐蔽地拿余光瞄陆时和楚喻。 楚喻挺开心的。 他从桌子里找了一瓶补血口服液出来,插上吸管,递到陆时嘴边。 陆时被喂得习惯,低头咬住吸管,叼着,手里拿铅笔算题。 为了保暖,窗户没开,人一多,教室里就暖烘烘的。 楚喻半阖着眼皮犯困,还慢吞吞地在心里想,做同桌,投喂补血口服液好方便! 打了半分钟瞌睡,楚喻总觉得手里空落落的,他又悄悄在桌子下面,攥了一截陆时的衣角。 _分节阅读_209 满意了,楚喻正想安心睡会儿,手里的那截衣角却被扯开了。 ?? 这难道就是,男人的嘴骗人的鬼,前两天才在一起,今天就要恩断义绝连衣服都不能抓了吗? 楚喻刚想完,就发觉陆时的手指挨了过来。 让他抓着。 原来谈了恋爱,待遇会这么好! 攥着陆时的手指,楚喻趴桌子上,昏昏沉沉,一睡就睡了大半个上午。 期间,A班捡笔的、故意经过的、特意转身的同学们都发现,他们陆神不知道是不是睡落枕了,不管干什么都只用右手,左手一直没上课桌,肩膀也跨着,看起来落枕还挺严重。 祝知非从隔壁班来找陆时问问题,开头第一句就是,“陆哥,听说你昨晚睡落枕了?” “小点儿声。” 祝知非眼睛往旁边看,果然。 他用气音说话,“校花睡着了?” “嗯。” 祝知非自以为很懂地劝道,“陆哥,把持住啊,你看,把校花累着了!” 陆时掀起眼皮,“滚。” 祝知非轻咳两声,“我刚刚有说话吗?我什么都没说!我是来问问题的!” 他又好奇,“陆哥,要是落枕了,我认识一个医生,几下就能给你治好!你真没落枕?” “没,手给他牵着了。” 这么一听,祝知非才发现,桌子下面,借着衣服的遮挡,校花正拉着陆哥的手。 我草,怎么有种,教室天花板破了一窟窿,从天而降一卡车糖的错觉? 晚自习,老叶进教室,看见陆时把桌子搬到了楚喻旁边,十分欣慰。 估计是激动的心情忍了忍,没忍住,还特意过来,满脸笑容。 “看见我们A班的同学们,通过半个学期的了解和接触,都能团结共处、一同进步,化干戈为玉帛,老师真是十分欣慰啊!” 又抒发了几百字,老叶眯着笑,在教室里转了一圈,最后从后门出去了。 确定老叶一时半会儿不会回来,梦哥弓着背,一溜烟儿小跑,越过小半个教室,蹲到了楚喻身后。跟接头一样,手在嘴边做成半喇叭状,“校花!好东西!” 楚喻低头,见梦哥拿着手机,好奇,“什么好东西?” 他很警惕,“不符合青少年核心价值观的东西,我可不会看!” 我男朋友就坐旁边呢。 楚喻十分自觉。 “我怎么可能拿那些东西?我又不是李华!”梦哥兴奋,“是我们上次一起看过的动漫,男主角打篮球那一部,还记得吧?” 见楚喻点头,梦哥把手机往前递,“看看看,真人化了,还是熟肉!” 一听真人化,楚喻紧张,“我只想知道,崩没崩?” “没崩没崩,选角贼靠谱!特别是男主,那身材,那肌肉,那肤色,就是我努力的目标、我的向往!” 楚喻眼里尽是促狭,“所以要多吃燕窝!” 正好打铃,梦哥着急,“我一会儿传给你,你记得一定要看,断头安利,不好看我头掉!” 楚喻刚跟着陆时回寝室,梦哥心急,一个QQ电话就打过来,催着楚喻看真人版电影。 见陆时在刷题,楚喻从书包里翻出耳机,一边打开电影视频,一边跟梦哥聊天。 “校花快看那个肌肉!这就是我梦寐以求的肌肉啊!” _分节阅读_210 楚喻对肌肉什么的,没什么追求。他觉得陆时那样,就是最好看的。 “还行吧。不过这个人篮球打得挺好的。” “对对对,据说为了拍电影,这个演员被关在篮球队,苦练了几个月,专业!”梦哥越看越兴奋,“快看这个扣篮的镜头!” 楚喻被梦哥带出了一点热血,好歹他以前也爱过篮球,淡定地看了十分钟,忍不住跟着激动道,“这男主双手扣篮帅!蹦得真高!” 梦哥得意,“是吧?我就说翻拍真人没崩!” “对,这演员选得很不错,打篮球好看!” 这时,楚喻右耳的耳机忽然被摘了下来。接着,陆时凑近,耳语。 “不许。” 楚喻本能地先摁断了电话。 “不许夸别人。” 陆时的气息,带着极强的侵略性覆盖过来。 他双眸被夜色浸染,墨一样黑沉。 屈曲手指,缓慢触摸着楚喻的唇角,陆时一个字一个字说得认真,“不许在夸别人的时候,还笑得这么开心。” 指尖上移,停在太阳穴的位置,“这里,只能想我。” 楚喻看着陆时,一时间没说话。 左耳的耳机里,是电影里嘈杂的声音,以及激昂的配乐。 陆时的声音,盖过了所有。 蓦地,陆时拉开一段距离,垂眸,直勾勾地看楚喻,“假如,你哪天畏惧我、害怕我,不想和我在一起,准备离开了。我会把你抓回来,用手铐,把我们永远拷在一起。” “楚喻,你没机会了。” 陆时这个人,真的太要命了。 楚喻感觉自己心脏的位置,跃动的幅度和频率有一点大。 他不觉得害怕,甚至有些沉溺于这种,有一个人,非他不可、绝对不会放弃他、想要跟他纠缠一千天一万天的占有。 楚喻觉得,自己估计是疯了。 第62章第六十二下 第二天一大早,楚喻下楼,一眼就望见梦哥人高马大地杵楼梯口,跟蹲守目标要保护费似的。 如果手里没提拎着四个红苹果的话。 一见楚喻,梦哥就把手挥得仿佛雨刷器,“校花,终于等到你!” 对如此热情,楚喻非常疑惑,走过去问,“等我干什么?” “交流观影心得啊!” 梦哥激动,“昨晚你手机是没电了还是断网了,语音断了之后,再打就打不通了。我自己又把电影从头到尾看了一遍,热血沸腾!” 楚喻心想,昨晚他把陆时压床上吸血,应该也算……挺热血沸腾的吧? 脑子里全是陆时冷白的皮肤,不稳的呼吸声,以及揉在他后颈的温热掌心。 楚喻心不在焉地回话,“嗯,那部电影确实非常好看。” “有眼光!特别是配乐,太他妈激昂了,我恨不得大半夜奔篮球场,来他个七八十次单手扣篮!” 楚喻连连点头,又深刻反思,自己才十七八岁的年纪,脑子里竟然全是些xx镜头,跟梦哥比起来,自己真是太不纯洁了! 梦哥抒发完心情,又左右望望,“我就说有什么不对,陆神呢,你们怎么没一起下来?” _分节阅读_211 楚喻正反思,闻言顺口答道,“他先去收快递了,比我早出门,我赖了会儿床,睡了睡回笼觉。” “这样啊。” 转念,梦哥又发现不对劲,“咦不对啊,那校花你怎么知道陆神比你早出门去收快递了?” 我当然知道,他出门的时候,我还在床上努力朝他挥了挥手。 但肯定不能这么答,楚喻模仿陆时的语气,淡定回道,“昨晚我睡的陆时宿舍。” “哦这样啊。” 梦哥全然没察觉出有什么不对来,还欢乐地回忆起来,“我上初三那会儿,学校停水,隔壁寝室的哥们忘关水龙头了,结果大半夜的,水淹寝室,下铺的只能跟上铺的挤一张床,然后哈哈哈床塌了! 大半夜的,‘轰’的好大一声巨响!我们吓得裤子都没穿,直接往外跑,还以为是他妈的有原子弹炸了哈哈哈!” 从宿舍楼出去,天色还没亮,来来去去都是一样的校服,分辨率十分低下。 没走多长一段路,楚喻一眼就看见站在花坛边的陆时。 路灯旁,少年的侧影清瘦,仿佛沾着黎明前的冷霜。 用手肘碰了碰梦哥,楚喻道,“你不是要去食堂吗,我就不一起了,我直接去教室。” 知道楚喻没有吃早饭的习惯,梦哥大咧咧摆手,“行,那先走了啊,我这个时间点儿过去,说不定还能碰上班长他们!” 梦哥走后,楚喻快步到了陆时旁边。 “快递拿到了吗?” “嗯。” 陆时把手里的文件纸袋递给楚喻。 接下文件袋时,两人手指轻触。 楚喻被陆时指尖的凉意冰了一瞬。 打开文件袋,里面是几张A4纸,楚喻拿出来看,发现是几份复印件。 印下的字迹不太清晰,但还是能看清,是一份结婚登记声明书,以及无血缘无配偶声明书。 最末尾的签名,签下的分别是“陆绍褚”和“江月慢”。 “我手里还有一份病历,从一位老太太那里要来的,她和他的丈夫,以前开诊所,我妈就是在那个诊所里生下了我。病历末尾,也有我妈妈的签名,字迹是一样的。” 陆时淡薄的唇角勾起一丝讽意,“白纸黑字,这么多年,却没有人知道,陆绍褚的第一任妻子,叫江月慢。她因为这个身份,死了也无人知晓。 人命在他们眼里,就是这么的不值一提。” 陆时想起,陆绍褚曾经打来电话,和他推心置腹。 说谁都有年少轻狂的时候,当年他年轻时,也曾经叛逆过,做了不少出格的事情。 但最后悬崖勒马,回了头。 江月慢曾经将自己和陆绍褚的爱情与婚姻,当作幸福。 而陆绍褚,却把江月慢看做自己人生的污点,以及年少轻狂时做的出格事,恨不得一辈子都不再提起。 楚喻小心地将复印件重新装好。 他不知道陆时为了查到这些,到底耗费了多少的精力与心血。 陆时想为自己的妈妈报仇,但他依然保留着理智。 他从未想过,要凭借主观的臆测,判下一个人的罪名。 他不断地去搜寻证据,不断地从各种蛛丝马迹,去复原当年事件的原貌。 他把人命看得很重,他不愿让自己变成所憎恶的人的模样。 楚喻想,这就是自己喜欢的人吧。不会被仇恨蒙蔽双眼,不会冲动,永远留有理智。 但楚喻觉得很难过。 _分节阅读_212 他握了陆时的手,将对方的掌心贴在了心口的位置。 陆时任他动作,嗓音很轻,“怎么了?” “难受。” 楚喻看着蒙蒙亮的天光里,陆时黑沉如夜色的双眼,“就是……这里很难过。” “心疼我?” 陆时末尾的嗓音微微扬起,轻烟一样,甚至带着点儿愉悦。 楚喻点头,坦白,“嗯,很心疼。” 怎么可能不心疼。 十七八岁的年纪,应该是像梦哥那样,为一部漫改电影热血沸腾。或者像祝知非,补习班颠来倒去,为了考一个好大学而努力。甚至像石头,有空就玩手机奔网吧,在游戏里风生水起。 而不是用尽办法的,竭尽全力的,去查明自己的母亲,当年到底是怎么死去。 楚喻明明语文知识积累贫瘠,却在这时想到了一句—— 愿君坐明堂,不染雪与霜。 刚踏进教室,楚喻就发现教室里气氛有点奇怪。 他问一脸怒气的梦哥,“这是怎么了,你怎么跟要炸了似的?” 梦哥挽起衣袖,露出肌肉结实的手臂,“我草他D班那群兔崽子,竟然敢跟我们班抢球场,还骂老子的兄弟!” 换冷静的方子期来说,楚喻才听懂了。 上次运动会,D班觉得自己班应该拿团体第一,A班名不副实,一直憋着气,有事儿没事儿在背后哔哔几句。 昨天晚上,班里有人在篮球场打球,旁边明明有空着的场子,D班的人过来,却非要跟方子期他们抢。还说当时青茗山山体滑坡,楚喻和章月山被困,是因为上天看不过眼,觉得A班太嘚瑟了。 一来一去的,两边差点打起来,顺便还敲定了,今天中午两个班打球赛的事情。 梦哥一拍桌子,振臂高呼,“别人都踩脸上来了,我们不回击,还是男人吗?不是!走,中午去揍他们个落花流水!不对,我们是文明好学生,走,去打他们个落花流水!” 旁边杨雨潺附和,“你们尽管去,饮料姐姐我全包了!” 梦哥说干就干,随便撕了一张纸,拿狗爬字开始写参赛名单,又望向陆时,“陆神,你参加一个吗?” 陆时点头,“嗯。” 整个上午,全班都有点躁动。下课铃一打,梦哥就站到椅子上,“兄弟们,我们冲!” 嗓门大的,把正收拾教案的英语老师惊愣了,感慨,“年轻好啊,嗓门大。” 楚喻跟着到了篮球场。 D班的人也到了,正一下一下拍着篮球。 梦哥朝对方竖起中指,在对面变脸出声前,把篮球放了上去,表演起一根手指转篮球的特技。 他气势很足,“跟你们没什么好说的,浪费精力,打赢了比赛,你爸爸们好吃饭!” 楚喻站在后面,啧啧两声,拉了拉陆时的衣袖,“梦哥挑衅的水准,比你还差了一点。” 陆时没回话,脱了外套,扔给楚喻拿着。 临走前,还动作极为自然地摸了摸楚喻的耳朵,“认真看,只能看我。” 楚喻一听这语气,就知道,昨晚上自己看电影时,夸男主角打篮球帅这事情,还没过。 他揉了揉被摸痒了的耳朵,小声回话,“是是是,只看我男朋友!” 楚喻以前见过陆时打篮球,还不止一次,所以才开场,他就发现,陆时的打法风格跟以前很不一样,又凶又猛,带球过人的时候,甚至还有点刻意炫技的意思。 等在篮下跃起,单手扣篮,风掀起衣摆,露出一截劲瘦的腰线时,更是达到了顶峰。 楚喻发誓,他听见了无数女生低低尖叫的声音。 又有点忧愁。 _分节阅读_213 明天,他男朋友的课桌上,苹果是不是会堆不下? 一场打完,楚喻他们班赢了,梦哥朝D班的人,比了一个标标准准的中指,又拎着饮料瓶,吆喝着去食堂顶楼的自助餐厅吃饭庆祝。 楚喻被陆时抵在了墙角。 室内运动场的背后,根本就不会有人过来。安安静静的,只有风声。 才打了球满场跑,陆时体温灼烫,身上的气息更是铺天盖地一样罩过来。 汗水顺着额头,润湿眉尾,让这一刻的陆时,拥有难以形容的性感。 楚喻觉得自己闻着味儿,就有点儿受不了了。 偏偏陆时还凑近了问,“我打球好看吗?” 背后是冰冷的墙砖,楚喻却觉得,一点降温的效果都没有。陆时嘴唇凑近的那边耳朵,开始发烫,紧接着,这份热度扩散、蔓延,麻了他半边身子。 楚喻喉口发干,在陆时专注的视线下,勉强集中注意力,“好看。” “比电影里的那个人,更好看?” 这口醋是不是吃的太久了一点? 楚喻回答,“你更好看,你扣篮的时候,特别帅。” 他没说假话。 陆时打篮球,因为有练格斗的底子,十分矫捷灵活,假动作一套一套的,对手完全摸不准下一秒他要干什么。 身形瘦削,但比例极好,露出来的手臂上,覆着薄薄的一层肌肉,里面仿佛蕴含着无穷的爆发力。 三步上篮时,少年脚下仿佛踏着风。 真的很好看,也很厉害。 陆时这才满意,往后退了半步,“嗯。” 等对方的气息被冷风冲散,楚喻深吸一口凉气,下意识地舔舔嘴唇,说不清自己刚刚是在期待什么。 下午有老叶的语文课。 因为中午赢了球,班里都有些躁动。 马上就是月考,老叶很紧张,特意拿了五分钟出来,给他们灌鸡汤。 “同学们,月考嘛,不可怕的。少年人嘛,就应该有‘凤凰上击九千里,绝云霓,负苍天’的气概。这句话出自《宋玉对楚襄王问》,有兴趣的同学可以记一下,放作文里,阅卷老师看了肯定眼前一亮。” 他把句子写在黑板上,又搁下粉笔,“我继续说。或者,少年侠气,交结五都雄,肝胆洞,毛发耸。唔,这句话也可以记一下,好词好句。 反正啊,少年人,一次失败,两次失败,都是不可怕的。你们有足够的时间与精力,去翻盘……” 楚喻也在听。 大概也就一个月前,他听见“期中考”这三个字,还会烦躁,心里堵得慌,央着陆时带他出去随便玩儿什么,转移转移注意力。 但现在,那种难受,好像也不剩多少了。 他想,他可能就是天生父母缘薄,比如他还没出生,他爸爸就出意外去世了。 楚喻又想起小时候,特别想去一趟游乐园。但兰姨担心不安全,不带他去。 他难过了几天,也就算了。 不是不想去了,也不是不喜欢游乐园了,只是算了。 他努力过,他妈妈还是没有多看他一眼,好像也不是什么大事。 人都是会习惯的,被放弃也是一样,慢慢的,也就习惯了,也就算了。 他学会了不再抱有任何期待。 挺好的。 楚喻拿出一张印花草稿纸,翻翻找找,没找到笔,干脆伸手从陆时桌上,捞了一支过来。 _分节阅读_214 铺平了纸,开始画画。 站讲台上的老叶又板书了两句诗词名句,转过身,视线忽的一定,“罗嘉轩。” 梦哥低着脑袋,没听见。 还是旁边同桌给了他一肘子,梦哥才茫然抬头,小声问,“你戳我干嘛?” 急的同桌一个劲儿猛指老叶。 老叶笑眯眯的,“罗嘉轩同学。” 梦哥这才后知后觉地站了起来。 “上课玩儿手机,看什么呢这么激动?你要是不给老师一个说法,你那手机的归宿,就只能是我那个带锁的抽屉了。” 梦哥正第不知道多少遍地看那部漫改电影,手机是万万不能上交的。 他摸摸后脑勺,“老师,其实吧,吾、吾自幼酷爱网上冲浪,只因……只因、只因五行缺水!” 楚喻正在草稿纸上画画,听见梦哥这句,笔下的眼睫毛直接飞到了头顶上。 他朝梦哥投去瞻仰的目光,“我日,五行缺水?” 楚喻憋笑憋得肩膀打颤,拽了拽陆时的衣服,小声道,“梦哥简直是金句boy!” 老叶颔首,“不错不错,这位同学有急智,坐下吧,手机扔抽屉里,就别拿出来了。我们刚刚讲到哪儿了?来同学们,继续继续……” 楚喻受到了梦哥的启发,没心思画画了。 他搁下笔,托着腮想了一会儿,又提笔,在纸面上写,壹、贰、叁、肆、伍、柒。 换一行,又写,八、九、十一、十二。 然后把纸推给陆时看。 陆时正在解一道题,分心看楚喻写在纸上的字。 楚喻怕他看不懂,超小声提醒,“快看快看,我命里这些都有,唯独缺了什么?” 一双眼满是期待地看着陆时,着急地想把答案塞进陆时脑子里。 陆时看完,摇头,“缺了什么?” 楚喻好急啊! 他快声道,“再看看,再多看两眼,找找规律!看看,缺什么?拿出你考年级第一、拿竞赛一等奖的智商来,我相信你的洞察力!肯定可以——” 说到这儿,楚喻突然收声。 他抬头,对上陆时的眼睛,看出了里面清浅的笑意, 日,逗我! 楚喻瞬间炸毛。 陆时抬手,捏了捏他的脸,嗓音轻哑带笑,“嗯,你命里缺我。” 第63章第六十三下 不知道是不是收到了老叶的多番叮嘱,一整天,每堂课开始的几分钟,任课老师都会先来一段鸡汤。直接灌给你,不听也必须得听那种。 等吃晚饭时,章月山看着菜单上的瓦罐茶树菇炖鸡汤,迅速别开脸,嫌弃,“今天被灌太多了,这两天我都不想看到‘鸡汤’两个字!” “我也是!” 梦哥又奇怪,“不过到底怎么回事,老师怎么一个个的,全都开启了心灵鸡汤模式?而且都一套一套的,不带重样!我这一天听下来,有种我抬手能缚苍龙、低头写卷子能拿满分,只要我练一个暑假,转个眼就能辉煌挺进NBA,要是今天做不到,明天肯定能行的瞎几把自信!” 李华开口,“因为隔壁学校出事了。” 楚喻正凑着脑袋,看陆时手里的菜单,愣了一下,有点不好的预感,“出什么事了?” _分节阅读_215 李华嘴里的“隔壁学校”,指的是三中,就跟嘉宁私立隔了几条街,在一个区里的。 因为这一片满打满算就他们两所中学,所以相互称呼对方为“隔壁的”。 “我一个初中同学在那里念书,悄悄透露说,开学到现在,已经死了三个学生了。一个是上早自习猝死的,一个是跑操的时候倒地上,送医院抢救无效。还有一个是模拟小测验没考好,半夜去学校废弃教学楼,跳楼死了。” 一时间,几个人都静下来,没说话。 也说不清到底什么感觉,就觉得有点冷。 楚喻一点也不想离死亡这么接近。 李华继续道,“这些事全都压着的,我们没听见消息,但老师肯定都知道。我估计应该就是这个原因,老叶他们,才变着方儿地给我们灌鸡汤,就怕我们学习压力大,或者没考好心态崩,直接来个跳楼什么的。” 他这话说完,几个人的视线,纷纷转向了正在剥花生的方子期,十分统一。 方子期捏着花生,动作顿住,有点怕,“干嘛干嘛,你们看我干什么?想要我教你们怎么剥花生?” 章月山担忧道,“学委,你……心情还好吗?” 方子期翻了一个白眼,花生抛上半空,落进嘴里,“你们都在想些什么惊悚事件?看看我,我是那种会跳楼的人吗?是那种会在自习室或者操场猝死的人吗?” 梦哥也一脸担忧,“是。” 方子期:“……” 他又看向楚喻,“校花,你觉得呢?” 楚喻想起方子期以前看成绩单笑到面瘫,以及太拼了被抬出自习室的英勇事迹,也有点怕。 “我也觉得,有极大的可能。学委,你一定要保重啊!” 方子期:“……” 正好点的菜端上来,几人都饿得不行,飞快盛饭夹菜。 楚喻,先帮陆时抢了两块梅花排骨。 章月山问方子期,“学委,说真的,我刚开学,以为自己学习已经够拼了,见了你才知道,我他妈还差得远。你说你干嘛这么拼啊?” 这问题,方子期还真没想过。 他咬筷子,“大概是,怕自己以后会后悔?” 理了一下措辞,“我是觉得,一个年纪做一个年纪的事情,我现在除了学习,好像也没别的事情可以做。既然要做,就好好努力。说实话,我挺害怕等我三十好几的时候,再回头看,才后悔自己高中三年没拼一把好好学习。” 梦哥啃排骨的空隙,比了个大拇指,“学委深刻!” 他想起来,“对了,今天跟学委一起组队上厕所的时候,碰见D班那几个棒槌了。昨天把他们打得心服口服,见了我和学委,还知道自觉让路了!” 大家的话题又转到了昨天的篮球赛上,梦哥巴不得好兄弟们全都体验到打球的快乐与激情,大家一起挺进NBA! 楚喻心不在焉。 脑子里念头转来转去,没个分明。 吃过饭,梦哥兴致高涨,拉着章月山他们直奔篮球场,说是要进行运动消食。 楚喻和陆时两个人先回教室。 街道两旁的行道树没剩几片叶子,光秃秃的。 商铺早早地把圣诞树立了起来,玻璃上也贴满了“新年快乐”,五颜六色的灯串闪闪亮亮,气氛热闹,驱散了冬天的肃杀。 楚喻手揣在衣服口袋里,捏着暖手宝。 他还在想刚刚方子期说的话。 “在想什么?” 听陆时问,楚喻没瞒着。 “大概是忽然发现,大家其实都活得特别明白。比如祝知非,比如石头,比如学委。” “然后?” _分节阅读_216 “然后我就发现,我自己活得不太明白。” 楚喻有点糟心。 面对着陆时,他也没什么好掖着藏着的,“我以前活得跟在梦里一样,懵懵懂懂,茫茫然然,一天傻乐。后来找到了一个目标,努力学习了一段时间。再后来、再后来,这个目标塌了。” 他停了两秒,继续道,“我现在,不想为着什么所谓的目标去竭尽全力。可是,也没办法回到以前那样了。” 看清了什么是真实,想要重新回到以前的懵懂迷茫和傻乐,也不太可能。 楚喻没意识到,他无意识地在寻求陆时的建议。 从小到大,他身边就没个长辈教导他、指引他。兰姨只能照顾他的衣食,多的不能干涉。楚喻自己迷迷糊糊地长大,没有长歪,已经算很不容易。 他身边的朋友,未成年飙车的、吸大麻的、通宵混趴体的、酗酒的、感情关系稀烂的,十个手指头都数不完。 楚喻因为爱惜自己的脸,觉得飙车翻车了会伤脸、吸大麻和熬夜酗酒都会导致皮肤不好,没人长得比自己好看因此拒绝谈恋爱。 所以一样没沾。 但现在,他有了陆时。 男朋友,是比其他关系,都要更加亲密无间的关系。 楚喻心里,下意识地在依赖陆时。 陆时察觉到了。 他走在楚喻身边,帮他挡着风,没有多说,只道,“现在有什么想法吗?” 楚喻诚实摇头,“没有。” 在此之前,他花了很长的时间,去消化、去承认,他的妈妈从很早以前,就已经放弃他、并且再不会将他的努力看进眼里的事实。 直到最近,他才逐渐找到了平衡。 再看周围的同龄人,每一个都特别清楚自己要做什么、要怎么做,楚喻就有点心急,还有点茫然和焦躁。 陆时抬手,捏了捏楚喻的后颈,“慢慢来,总会知道的。” 被揉弄地泛痒,楚喻缩了缩脖子,偏头去看陆时。 少年的语气轻描淡写,又透出强大的笃定。 楚喻觉得自己的心也跟着慢慢平静下来。 他重重点了点头,弯着眼尾笑道,“好!” 因为寒潮南下,本来就不高的气温又降了两三度,没几天,班里不少人都感冒了。连梦哥那种体格强壮的,手边都放了一包抽取纸,方便一边记笔记,一边擦鼻涕。 老叶细心,买了一大堆的感冒药放章月山那里,听见有同学咳嗽打喷嚏,就高度关注,立志要把感冒扼杀在摇篮里,不拖月考后腿。 晚自习,章月山捧着保温杯喝热水,叨叨念念,“今天十八号,十九,二十……” 楚喻直接给出最后答案,“距离平安夜,还有六天!” 章月山热水也咽不下去了,单顾着发愁,“校花,你说我表白的话,要不要改成元旦那天表白?你看啊,元旦,初始之日,多么具有意义的一天!” 楚喻鄙视,“班长,不就表个白吗,你再拖,都拖到明年去了!” 章月山重重叹气,“你又没表过白,是不会懂我内心的忐忑的。” 草,竟然说我没表过白! 我要是把我的爱情故事说出来,吓死你! 楚喻想是这么想,嘴里没出声。 章月山又纠结,“校花,你说,我表白之后,要不要……要不要……” 见章月山眼神游移,楚喻奇怪,“要不要什么?” 把保温杯放到一边,章月山左右手食指指尖一碰,小声说话,“要不要亲她。” 楚喻下意识地往陆时看。 _分节阅读_217 陆时正在听英语,白色的耳机线从下颌角蜿蜒而下。 他微垂着头,指节分明的手指捏着铅笔,专注于某件事时,神色淡然,没有多余的表情,但却仿佛笼罩着某种气场,十分惹人。 楚喻没敢多看,担心再看要入迷,赶紧移开视线。 接吻什么的,他真的没经验。 他还没亲过陆时。 趴到课桌上,楚喻也降低音量说话,“班长,你怎么想的?” 章月山比了比手指,“我有八种方案!” “八种?这么多?” 楚喻突然发觉,相比起来,自己真是太菜了!好歹也要有个九种十种方案才对! “其中三种,结尾是拥抱,两种结尾是亲脸,还有三种,结尾是深情对望。” “啊?”楚喻惊讶,“你说的亲……只是亲脸吗?” “不然呢?” 章月山一脸“我重新认识了你”的表情,“没想到,校花你的思想如此污浊!” 楚喻绷着表情,“滚!谁污浊了?我的内心,白雪一样纯!” 楚喻刚说完,就看见章月山迅速转过身坐好,假装背单词。楚喻也警觉,知道这估计是老叶来了。 果然,老叶从教室后门进来,叫了陆时一起出去。 章月山重新转过身,看着楚喻,叹气。 楚喻被章月山启发,迟疑着问,“话说……接吻是个什么感觉?” 章月山看他,“你问我?” 楚喻点头,“对啊,问你。” 章月山:“我怎么可能知道?!” 想想也对,班长情窦初开到现在,也就暗恋过一个女生,还处于告白都没进行的阶段。 比自己还菜。 楚喻觉得,问人不如开手机搜索,他不能当伸手党,要自己查! 查资料的时间过得异常快,打铃后,章月山和李华准备走了,问楚喻,“一起?” 楚喻摇头,“我等陆时,他被老叶叫走了,还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你们先走吧。” 这一等,就等到教室里人都走完了。 楚喻抬起头,动了动脖子。 黑板上是最后一节课老师留下的板书,有一扇窗户没关,冷风呼呼涌进来,把桌面上堆放的纸页吹得“呲啦”响。 楚喻起身,先去把窗户关好,又绕到前面,把教室门拉上,顺带还把前面的灯也关了。 他还往外望了望,发现整层楼走了个干净,其它教室里的灯全关着。 转身看着教室最后面亮着的两盏灯,楚喻无端生出一种萧瑟感——对灯独守空房? 这么一想,他自己先笑了出来。 握着手机,楚喻又到后门边上等陆时。低头,楚喻把搜索框里的文字删完,重新打字。 “楚喻。” 太专心,楚喻被陆时的声音吓了一跳。他手指一松,手机就“啪嗒”一声掉到了地上。 陆时弯下腰,把手机捡起来,见楚喻眼睛微微睁大,很紧张。 他低头看向亮着光的手机屏幕。 _分节阅读_218 搜索框下面,是一行行搜索记录。 陆时一个字一个字念出来。 “接吻注意事项有哪些?” “第一次接吻应该注意什么?” “第一次接吻应该选在什么场合?” “第一次接吻应该亲哪里?” 陆时嗓音低哑,故意慢悠悠地将最后一条念出来,在空无一人的教室里,莫名沾了点儿惑人的意味。 “怎么才能把对象吻得欲仙欲死?” 尾音还微微往上扬了扬。 楚喻人有点不好了,非常想表演一个当场去世! 他没注意到,陆时的手越过他,按在了墙面的开关上。 尾音落下,“啪”的一声轻响,灯光熄灭,教室里一片漆黑。 与此同时,手机也被按熄了屏幕,被陆时插进了楚喻的口袋里。 陆时寸寸靠近,动作很慢,侵略的意味却极重,完全将楚喻困在了自己胸膛和墙壁的方寸之间。 楚喻的视觉还没有适应黑暗,听觉和嗅觉变得越来越敏感。 他鼻尖溢满了陆时的气味,甚至每个毛孔,仿佛都沾上了这个味道。 陆时一只手从衣角伸进去,毫无阻隔地搂在了他的腰上。 掌心灼烫。 “所以,你要怎么把我吻得欲仙欲死,嗯?” 第64章第六十四下 楚喻发现,找资料非常非常不靠谱! 黑暗里,他能无比清晰地感觉到,陆时的鼻尖蹭过他的耳廓,呼吸撩的他连指尖都开始发烫,他却全然不知道下一步应该做什么、应该怎么反应。 掀开的衣角灌进冷意,但飞快的,又被陆时手掌的温度尽数驱散。最后只留下灼烫的热意,顺着脊骨一寸寸往上蔓延。 楚喻哑着嗓子,“我、我……不知道。” 说出口的话,断续地不成句,甚至嗓音都在抖。 他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在紧张什么,脑子转得越来越慢,最后干脆五指收紧,拽住了陆时的外套。 直接下意识地,将主导权亲手递给了陆时。 可就在这时,陆时忽的往后退了一步。 心里一空,楚喻瞳孔微缩,还没来得及思考陆时这个动作的含义,眼前突然灯光大亮。 教室的灯被打开了。 梦哥站在教室前门,看见后门边上站着的人,抓了抓后脑勺,惊讶,“欸,陆神,校花,你们还没走啊?” 陆时借着桌椅的遮挡,手依然搭在楚喻腰上,语气平常,“嗯,刚关灯。” “啊,早知道我就不跑这一趟了!回了寝室才发现,我记录苹果口感的那个试吃记录本忘记带了。要是知道你们都还没走,就让你们顺便捎回来。” 梦哥一边叨念,一边走到自己课桌边,在堆得乱七八糟的课本教辅书里,艰难地把崭新的笔记本找了出来。 又直起身,问,“要不要一起走?” 楚喻还没太反应过来,听见梦哥问,晚了两秒才点头,“好啊。” _分节阅读_219 梦哥视力好,捏着笔记本,眼神探究地看着楚喻的脸色,担心,“校花,你脸好红,是不是被传染了感冒,发烧了?要不要吃药?班长抽屉里估计有不少!” 说着,他自己先打了个喷嚏,捂着鼻子,又连忙弯腰去桌肚里找抽取纸。 脸好红? 楚喻眼睛瞄向陆时,努力用眼神谴责罪魁祸首。 他浅色的眸子湿湿漉漉,眼尾还沾着濡湿的浅红。 陆时垂眼,手从楚喻的腰间收回来,又顺势捏了捏他的脸,低哑着嗓音,用只有两个人才能听见的音量道,“乖,很好看。” 楚喻觉得自己有点招架不住。 三个人一起下楼。 平时闹哄哄的教学楼,已经空荡荡,前后连个人影都看不见。 梦哥手拎笔记本,哼着不知道什么歌,他左右望望,“我突然明白,为什么好多恐怖故事,都会把发生地放在教学楼了。” 指指楼梯口的墙壁,梦哥打比方,“比如那里,转角的位置,要是我们刚下完楼梯,从墙壁边上,探出一张脸,是不是特别恐怖、特别吓人?” 我日! 楚喻猛地抓紧陆时的手腕,快被自己的脑补吓死了。 梦哥又接着道,“结果定睛一看,嚯!是老叶!” 楚喻:“……” 觉得这个想法非常有意思,梦哥自顾自地哈哈大笑,“哎哟卧槽,有没有发现,一切恐怖的场景,换上老叶出场,马上就变得不恐怖了?理理逻辑链,这么晚,老叶在教学楼干嘛?抓下了晚自习还不回寝室、偷偷约会的小情侣!说不定还会碎碎念半个小时哈哈哈!” 听到这里,楚喻心虚,默默松开了陆时的手腕。 梦哥摸摸下巴,似有所悟,“对啊,这么说起来,以后约会,一定不能选在教室,有风险!” 他又秒速换了个话题,“对了陆神,晚自习老叶把你拉出去,聊了什么啊,聊这么久?” 楚喻也看向陆时。 刚刚……有点混乱,他都还没来得及问。 “数学联赛的事情。开学老叶找我说过,我没报名。” 楚喻平时都不关注这些。 他只记得才开学时,有一次课间还是早自习,陆时确实被老叶叫到了教室外面聊天,问是什么事情,陆时说是竞赛的事情。 作为一个学渣,楚喻想了想,疑惑,“这个考试是什么时候?” 他完全没注意过。 “这个我记得,九月份初试就搞完了。” 梦哥回想,“我记得我们学校除了陆神外,另外几个大佬都参加了的,但最后成绩都不怎么样,反正风头被隔壁学校盖过去了。估计是因为这个,老叶才会找陆神谈这么久吧?” 他又好奇,“陆神,高一你不是都参加了的吗,还拿了全国的奖,这次怎么不参加了?” 陆时回答,“不感兴趣了。” 梦哥努力揣摩大佬的想法。 揣摩来揣摩去,没揣摩出个所以然,最后干脆简洁有力地感叹了一句,“牛批!” 楚喻在旁边听着,觉得陆时应该就是单纯的没兴趣了。 参加过一次,拿到奖。就像已经翻过了的山,不会再去重新走一次相同的路。 看着不甚明亮的灯光下,陆时凌厉的下颌线条,楚喻忽然发觉,陆时好像一直都是这样的,对什么都没有太大的兴趣,对什么都不太执着,漫不经心。 想到这里,楚喻心里莫名地沉了沉。 心里浮起几丝不安来,他甚至不管不顾地握住了陆时的手,很用力。 陆时以为楚喻还在怕鬼,任他牵着,安抚地在他耳边轻声道,“别怕,我在。” _分节阅读_220 平安夜之前,是连着两天的月考。 教室里窗户经常关着,不通风,感冒蔓延地很快,李华也不甚中招。 用纸塞着鼻孔,李华十分怨念,“周三周四考试,周五出成绩和年级大排名,还能不能让人好好过节了?” “考完试当天正好平安夜,也不耽误什么。” 一说起这个,章月山就很苦恼,“就是……要是我成绩考的不太行,你说人家会答应我的告白吗?” 李华深刻道,“真正的爱情,必然会突破年级名次的阻隔,突破分数的鸿沟,突破考场的限制!” 见章月山猛点头,李华又进一步问,“班长,你这样想!假如,你喜欢的女孩儿考的没你好,你就会不爱她了吗?” 章月山:“当然不会!我会帮她补课!” 李华手捧热水,“哦,心疼那个女生。” “班长,这种情况,补课补个鬼啊!你应该去抱抱那个女生,安慰她!懂?” 杨雨潺坐过来,插了话,又踹踹李华的凳子,“起开起开,征用两分钟。” 李华起身,“行,你坐吧,我去接个热水。” 杨雨潺坐下,转过身,问楚喻,“聊聊?” 楚喻点头,“好啊,不过聊什么?” “上次我在青茗山搞的那个轰趴别墅,不是因为山体滑坡的事,营业额惨淡吗。我最近又瞄准了一个商机,准备投钱试试看。” 杨雨潺直入正题,“上次你打招呼说,要是有项目,可以一起玩儿,所以我这不就来找你了。” 楚喻觉得杨雨潺跟他认识的那个林姐姐挺像的,都属于那种在商业上嗅觉灵敏,很有天赋、且很有野心的人。 他没有莽撞答应,“有计划书吗,我想先看看再做决定。” “行,我一会儿就发你邮箱,你这几天回复我就行。”杨雨潺又打补丁,“这次涉及的资金数额比较大,我自己钱不够,吃不下来,所以想拉你入伙。你要是拿不准,可以问问你家里。” 楚喻点头,“好,我明白的。” 等上课时,老叶在讲台上朗诵自己写的为月考鼓劲儿的诗,楚喻就在下面算账。 他对钱什么的,从来不上心。 他妈妈在金钱方面,手非常松。还有他哥哥姐姐,有事儿没事儿就给他转零花钱,这习惯从小到大都没变过。 楚喻自己消费欲不高,花销小,他心里隐隐有数,自己应该存了不少钱。等他把存款全算了一遍之后,看着长长的七位数,楚喻陷入了沉思。 我知道我自己很有钱,没想到竟然会这么有钱! 再转头看向认真做题的陆时,一种“我要养他!照顾他!买超多礼物送给他”的澎湃激情油然而生。 他决定要认真看看杨雨潺的计划书! 考试的两天,提笔搁笔间,过得非常快。 考完最后一科,楚喻跟着陆时一起回宿舍。他瞄了眼时间,发现自己忘记问班长他们的表白计划,到底是几点进行了。 陆时正在接电话,楚喻安静着没出声。 电话不知道是谁打过来的,陆时脸上的神情很淡,话也少,基本都是在听对面的人说话。 “把地址和资料发给我,辛苦了。” 电话挂断,楚喻坐在床上,仰头看陆时,“怎么了?” 陆时垂着单薄的眼皮,接触楚喻看过来的视线。 他手指覆在楚喻的脸上,有点凉,极轻极缓地描绘楚喻的眉眼、鼻翼、唇角,最后蜿蜒至喉结、颈侧。 手指下,是血管的搏动。 许久,陆时才轻声道,“找到了一个人,二十年前,曾经在陆家当保姆。” 楚喻睫毛颤了颤,很快意识到,找到的这个人,或许能提供不少当年的线索。 _分节阅读_221 “那我们马上就去?” 楚喻站起来,又问陆时,“现在出发吗?我陪你一起!” 我陪你一起。 站在原地,静默两秒,陆时忽的伸手,把楚喻抱进了怀里。 他曾在漫无边际的暗夜中,踽踽独行。终于有一个人,握着光来到他身边,告诉他,我陪你一起。 天已经黑了,马上就走只能想想,再怎么也得等到明天早上。 楚喻一晚上没睡沉,天还没亮就醒了。 担心犯困,楚喻还开了窗,把脸探进早晨的风里,冷了个透心凉,瞬间精神抖擞。 他洗漱完,从衣柜里找出一件长大衣,正准备穿,就被陆时阻止。 最后委屈巴巴地裹了一件羽绒服。 羽绒服还是陆时的,黑色,大了一号,楚喻自己,根本就不允许羽绒服这种衣服出现在自己的衣柜里! 站到镜子前,楚喻转圈,又叹气,“陆时,我真的要穿这个吗?羽绒服好丑!” 陆时将黑色双肩包的拉链拉好,单肩挂上,手环上楚喻的肩膀,“你穿好看。” 听了这句,楚喻心里挺开心。他绷住没笑得太开心,嘴里勉强道,“那好吧,勉强穿一穿。” 先坐高铁到邻市,又在长途汽车站上车,去一个叫东溪镇的地方。 车里的乘客都昏昏欲睡,偶尔有人聊天,说的是楚喻听不太懂的方言。 车窗外,是连绵的山岭和田地,因为是冬天,一片萧瑟与枯败。 楚喻的手被陆时握着,慢条斯理地揉弄把玩。从手腕凸起的圆骨,缓慢滑移到中指的指节,揉捏过指尖,又摩挲着无名指的指腹。 有些痒。 但在陌生的环境里,却是让人安心的亲昵。 冬日晃眼的日光照进来,楚喻微微眯起眼。 魏光磊曾经提起过,陆时好几次,都会临时出门,隔上几天才回来。 而每次回来,情绪都会很差,仿佛压着一股戾气要发泄。 他在想,曾经的数次远行,陆时是不是就是这样,一个人坐在陌生的大巴车上,看着车窗外单调的景色,忐忑地与当年的一部分真相逐渐靠近。 没有人商量,没有人分担,一个人。 楚喻闭上眼,歪下脑袋,靠在了陆时的肩上。 他想,以后每一次,他都要陪着陆时。 东溪镇偏僻,地方很小。陆时照着发来的地址,找到了一家很小的餐馆。门口铺着的红色防滑毯上,凝着油渍。写有“欢迎光临”的地垫也脏的看不出原本的颜色。 推门进去,店老板热情道,“想吃什么?” 陆时看完菜单,点了一个卤肉饭、一个鸡蛋青菜汤。 楚喻没有多话,跟着陆时坐下。 等把饭菜吃完,老板过来结账时,陆时才问道,“请问您是不是叫赵芝芳?” 店老板就是厨师,手上有油迹,看起来五十岁上下,眼尾的褶皱很深,因为冬天冷又干燥,耳朵上长着冻疮。 她问,“我就是,你找我干什么?” “问问你陆家的事情。” 赵芝芳没说话。 陆时拿出黑色钱包,将里面放着的一千块现金,全数拿出来,放到了桌上。 “能讲讲陆家的事情吗?” _分节阅读_222 赵芝芳眼睛盯着钱,态度软了不少,“就这么多?” 陆时亮了亮空了的钱夹,“就这么多。” 赵芝芳在围裙上擦了擦手,先几步去把门关了。重新回来,她拿了张淡绿色的塑料凳坐下,“你想问什么?” 陆时不动声色,“你先随便说说。” 赵芝芳拿不准陆时到底是要问什么,只好想到什么说什么。 “我是被人介绍去陆家当保姆的,陆家保姆有好几个,做饭的做家务的,分得清楚。上一个做家务的保姆突然有事走了,我手脚利落,被熟人介绍去临时顶数…… 那家人脾气好,对我客客气气的,从来不骂人。但那家里啊,父子关系不好!我听过他们爷俩吵架,花瓶什么的砸了一地,吵得特别凶。事后我去收拾,好几次都被划了手。” 陆时手里握着茶杯,里面的茶已经冷透了,他没管,只是问,“他们吵什么?” 赵芝芳脸上露出笑,“这个我记着的!就跟电视上演的一样,那家的儿子,喜欢上了一个姑娘,可是那个姑娘,爹妈死的都早,穷地方出来的。那家的儿子鬼迷心窍,非要娶这个姑娘!家里老子不同意,吵来吵去,还是没谈下来!” 楚喻安静听着,心想,按照这个说法,是陆时的爸爸当时很喜欢江月慢,但家里不同意? “然后呢?” 赵芝芳抓了一把瓜子在手里,一边嗑一边讲,“就我听见的,都吵了好几次,有一次吵得厉害了,那家的儿子就跑了,挺久没回家,也没消息。 我听厨房做饭的碎嘴,说是人主意正得很,已经在外面把结婚手续都办了。 没多久,那家儿子又跑回来,说老婆怀孕了。我们都以为,这都怀孕了,估计会松口,孩子不得认祖归宗啊?没想到,老爷子倔得很!又砸了不少东西,最后还是没谈成。 老爷子还放话说,要断了儿子的钱,是男人,就自己养活媳妇儿孩子。” 赵芝芳聊得兴奋了,喝口茶,继续嗑瓜子,没一会儿瓜子皮就磕了一地。 “我悄悄看着,儿子不回家,老爷子跟没事人一样,心宽得很。要换成我,我儿子这么气我,我肯定饭都吃不下!后来……后来就记不清了,反正又吵过架,最后,也就半年多点儿吧,那儿子回来了,一个人,没带老婆。刚进门,就给他老子跪下了,说他不该,他错了。” 赵芝芳啧啧感叹,“我还听见那儿子说过,他喜欢的那个姑娘啊,根本就不知道陆家这摊子事,也不知道他是陆家人,反正就不是图他的钱!所以啊,真是可惜了那姑娘,从头到尾都被蒙在鼓里,啥都不知道。当时还怀着孕呢,也不知道后面怎么样了。” 拍了怕围裙沾上的瓜子壳,赵芝芳道,“没多久吧,我就换了一家做保姆,后面的事情我就不知道了。你还要听别的不?我能想起来的,都说给你听。” 她说完,眼睛就看着陆时手里的那一叠钱。 “不用了。” 陆时把钱递过去,“当这钱是地上捡的。” 赵芝芳知觉,哗哗把钱数了两遍,点完数,眼角的褶子更深了,“行,饭菜您吃好!” 从店门出来,冷风吹得人瑟缩。外面太阳早已被云层遮盖,天光暗淡。 楚喻跟在陆时身后,走在狭窄的街道上。 街上来往的人没几个,不少店面已经拉上了卷帘门。五颜六色的霓虹灯亮起几盏,映出后面脏兮兮的锈蚀钢架。 陆时在路边的小卖部买了薄荷糖,撕开包装纸,含进嘴里。 两人沿着来路走。 楚喻几次想开口,都不知道该说什么。最后安静着,穿过荒凉的街道,到长途汽车站,买了最后一班车的票。 返程的大巴车行驶在路上,车厢里没有灯。只有道路两旁伫立的路灯,洒下橘黄的光来。 耳边声音嘈杂,凛风吹着玻璃。 楚喻侧过脸,打量陆时。 光影在他的脸上不停切换,明灭间,让人看不清他的眼里,到底是愤怒更多,还是难过更多,抑或是什么都没有。 楚喻伸手,轻轻勾住陆时的手指,最后十指相扣。 陆时的手很凉,像蘸了雪。 楚喻又握得紧了一点。 周围的人都闭着眼睛在打瞌睡,静静悄悄。 仿佛前行的车辆上,只有他们两个人依偎在一起。 _分节阅读_223 颠簸间,楚喻思维跟着乱晃,想了很多,又像是什么都没想。 他再次转过头,看陆时。 不太理智地,楚喻忽的倾身,凑近,飞快地在陆时的嘴唇上吻了一下。 蜻蜓点水一般。 座椅圈出的狭窄空间里,两个人贴合得极近。 楚喻很紧张,甚至手心都在发热。 他感觉到陆时的嘴唇很凉,明明看起来唇薄又冷淡,但却出乎意料的软。 路灯橘黄的光再次落进来,在两人身上飞掠而过。 楚喻避开陆时的眼睛,垂下眼睫,扣着手,再次凑过去,在他嘴唇上吻了一下。 第65章第六十五下 楚喻亲了两下嘴唇,陆时都没动。 难道是被自己吓到了? 楚喻正犹豫,是抓住机会多亲两下,还是见好就收,下次再接再厉。 后座的人忽然出声,好像是在接电话。 草! 楚喻吓了一跳,猛地意识到,亲什么亲,这他妈在大巴车上呢!不能冲动不能冲动,不能被美色诱惑,虽然确实很带劲儿…… 在心里念念叨叨的,楚喻准备重新坐好。 一直没动的陆时,须臾间,却抬手制住了他的动作。 气闷的车厢里,后座的人用听不懂的方言,低声讲着电话。汽车开上颠簸的老旧公路,路旁连灯柱也没有,视野里俱是漆黑。余光里,群山与两旁行道树的虚影不断后退。 楚喻的后颈被陆时的手牢牢压着,半分也不容挣扎。 “陆——” 他着急地想喊陆时的名字,却只发出了仓促的半个音节。 陆时在亲吻他的脖子。 羽绒服的衣领被拉开,陆时的呼吸喘促烫人。说是亲吻,却更像是吮咬,痛意漫开,引出接连的战栗。 手撑着粗糙的椅背,楚喻有种自己下一秒,就会被陆时咬破血管的错觉。本能地挣扎了几下,陆时的力气却极大,手像铁箍一样,纹丝不动。 楚喻放弃了,他努力放松下来,伏在陆时怀里。 一边闻着陆时身上的气味,一边在胡乱想,等明天,自己脖子上会不会出现好大一个吻痕?他要是说那是被蚊子咬的,会有人信吗? 不对,冬天没蚊子! 陆时似乎是被他的顺服安抚,唇齿的力道越来越小,直到最后,他将自己的脸埋在楚喻的颈侧,没有再动。 楚喻任他抱着,只是单纯的希望他能好受一点。 在邻市酒店住了一晚,第二天上午,等楚喻睡醒了,两个人才回了青川路。 还没上楼,祝知非就跟听到声响了一样过来,“陆哥,校花,圣诞快乐啊!” 楚喻见祝知非裹着羽绒服,围巾遮了小半张脸,呼出的热气把眼睛都蒙上了一层白雾的模样,心情也轻松了些,“圣诞不是昨天就过了吗?” “补上呗!” 祝知非手揣在衣服口袋里,一说话就是一阵白气,“中午石头在家里煮火锅,一起?这天气冷得,只有火锅能救得了我的命!” 楚喻转向陆时,“要不要去?” _分节阅读_224 陆时点头,“嗯,一起吧。” 干脆没上楼,两人跟着祝知非,往魏光磊家的汽修店走。 楚喻想起来,“你不是课排满了吗?今天没去上补习班?” “上了的,上到一半,老师感冒,高烧奔到了三十九,就提前下课了,缺的课时下次补回来。” 祝知非又奇怪,“说起来,是出了什么事儿吗,你们两个昨天走那么急!” “我有一点私事,拉着陆时陪我。” 一听是私事,祝知非就没有再追问,转了话题,“对了,你们喝什么饮料?石头那儿没存货了,要现买。还有醋和芝麻油,石头说家里的目测不够用,也要一起买回去……” 拎着东西,刚进到汽修店后面的院子,扑鼻而来的,就是一大股麻辣辛香的火锅味儿。 楚喻揉了揉有些发痒的鼻子,觉得祝知非说得对,大冬天的,真的只有火锅能救命。 荤素菜盘已经摆好,楚喻拆了买的一次性纸杯,一人分了一个。 魏光磊脱下羽绒服扔边上,单穿着件毛衣,手掌张开烤了烤火,夸张地感慨,“这就是人生啊!” 楚喻也被火烤的有一点热,他顺手拉开拉链,也把羽绒服脱了。 刚脱下来,就听见魏光磊说了句,“卧槽!” 楚喻开始还没反应过来,等突然意识到什么,猛地用手捂住了自己的脖子! 他忘了自己脖子上,还印着一个十分显眼的吻痕! 本来昨天他就估计着,印子肯定不会浅。 等今天起床照镜子时,楚喻才发现,哪止不会浅,明明是很深! 大概就跟贴了一片车厘子在脖子上一个视觉效果。 也不知道陆时吮咬的时候,到底用了多大的劲儿。 楚喻有点臊,“你什么都没看见!” 说着,他又把羽绒服重新穿好,领口遮住脖子。 魏光磊挤眉弄眼,“好好好,什么都没看到!”又瞄向陆时,最后自己笑得肩膀一抖一抖的。 祝知非全程状况外,摸不着头脑,“你们在打哑谜还是对暗号?什么没看见?” 陆时见楚喻耳朵都红了,下了一盘肉片,“没什么。”又提醒祝知非,“你的鸭肠。” “草草草,要煮老了!” 祝知非被转移注意力,没再纠结到底是看什么,伸筷子赶紧捞鸭肠。 魏光磊手上有油,把罐装啤酒递给陆时,“陆哥帮个忙啊,手打滑!” 陆时接下来,手指扣进拉环,“啪”的一声打开,递回给魏光磊。 喝了一口啤酒,魏光磊想起来,“上次烈哥找你开比赛的事情,你最后不是没去吗,我原本都以为,估计要全员吃尾气了,没想到有个跟瘦猴一样的新手,拼着口气,硬是开了个第五,没让成绩太难看。” 他拎着啤酒罐,聊着天,看陆时极为习惯地帮楚喻递杯子拿水果,心里绷着的一股弦松了几分。 他陆哥从前半点不知道惜命,他和祝知非虽然是兄弟,但再是兄弟,也有距离和分寸。 现在有了楚喻,就像根绳索链子,把陆时给好好拴住了。 不说其他,至少有了在乎、牵挂的人,不会像以前那么野了。 魏光磊捏着啤酒罐,“小少爷,来,敬你。” 陆时不准他喝酒,楚喻自己也清楚自己那点儿破酒量,端了小半杯椰汁,跟魏光磊碰了碰。 楚喻还记挂着章月山和梦哥告白的事情,一回学校,就赶着要去问。结果连着跑了两个人的寝室,都扑了空。 站到陆时身后,楚喻把脑袋搁在陆时的肩膀上,跟树懒似的,没骨头一样趴着,手环住陆时,还左右晃,“啧啧啧,你知道班长和梦哥为什么不在寝室吗?一个陪女朋友上自习去了!一个陪女朋友看电影去了!” 他又有点开心,“不过这么看起来,班长梦哥的告白计划都非常顺利,他们终于不用天天啃苹果,啃完还要做记录了哈哈哈,脱离苦海!” _分节阅读_225 陆时由着他趴自己背上晃来晃去,停下笔,听他说话。 “还有还有,学委考试比上次降了一个名次,正在痛定思痛,努力刷题,黑眼圈超级重。自从李华上次讲隔壁学校的事情,我每次看着学委,都忧心忡忡。学习呢,还是要劳逸结合,对吧?” 陆时放下手里的铅笔,偏过头,问他,“想一起看电影?” 被戳破了小心思,楚喻故作惊讶,“哎呀,我隐藏得这么深,竟然还是被你看穿了!” 陆时捏着他垂在自己胸前的手,起身,“走吧。” 明明嘴角翘起的弧度压都压不住了,楚喻还要叨叨两句,“啊,这就走了?现在就去看吗?去哪个电影院啊?” 陆时耐心挨着回答,“现在就走,最近的那个电影院,二十分钟路程。” 他又加上一句,“和我男朋友去约会。” 楚喻的心思又被戳中了。 其实看电影什么的,他都不执着。他就是想跟陆时约会,像所有的情侣那样,约会,看电影。 松开挂在陆时身上的手,楚喻想去书桌捞手机,却又被陆时拉住。 “我看看。” 知道陆时要看什么,楚喻歪歪脑袋。 屈起修长的指节,陆时拉开楚喻外套的拉链,露出皮肤细白的脖颈。 “怎么样,印子淡了吗?” 楚喻努力尝试,也看不见自己的脖子。 颈侧印着的吻痕淡了不少,但依旧显眼。 仿佛烙印一般,嚣张地昭示着归属与所有权。 陆时眼里透出两分异彩,手指用力,将领口再拉开了一些,低头,重新印了一个吻在吻痕上面。 看电影的座位是楚喻选的,中间的位置。 两人坐下,视野刚刚好。 楚喻明明不吃,但还是买了小桶的爆米花应景。他总觉得,不抱一桶爆米花,就不是看电影的正确姿势! 周末的晚上,人多,座位很快被坐满。放映厅的灯光熄灭,大银幕亮了起来。 楚喻捏了一颗爆米花,喂到陆时嘴边。 陆时含进去时,嘴唇还有意无意地碰到了楚喻的指尖。 楚喻觉得痒。 明明已经亲过了,但就是手指碰碰嘴唇的事情,楚喻都觉得有点紧张,还有点隐秘的兴奋。 他在心里猜测,自己可能是还没有习惯! 对,习惯了就好! 于是接下来,楚喻时不时的,就喂陆时两粒爆米花。至于电影演的什么,他根本就没心思看。 直到手指尖被陆时衔住。 变换的光影落在陆时的脸上,楚喻将对方的神色看得分明。 故意的,故意咬着他的手指不放! 楚喻正想把手指拿出来,忽的感觉到,自己的指尖被舌头舔了一下。 跟被按了暂停键一样,楚喻姿势滞住,没敢动。 松开牙齿,陆时凑近来,耳语,“你好甜。” 楚喻觉得,他真的招架不住! 直到电影放完,屏幕上开始过字幕,楚喻努力回忆,也回忆不起来自己在这里坐两个小时,到底看了些什么。 _分节阅读_226 电影男主角长什么样子? 没注意。 从电影院出来,时间已经有些晚了,路上行人渐少。 走了一段路,楚喻手指动了动,快于他理智的,先一步拽住了陆时的衣服。 见陆时回头,他迎上目光,嗓音干涩道,“陆时。” “嗯?” “我……我饿了。” 说完后,楚喻勉强没有心虚地别开视线—— 他什么时候会饿,陆时估计比他还清楚,现在根本就还没到时间。 陆时眸色深沉,垂眸看着楚喻,仿佛压抑着什么。 很快,楚喻的手腕被陆时牢牢握住,偏离明亮的街道,两人拐进了阴暗无人的角落里。 陆时单手松开衣领,双眼紧盯着楚喻,“肩膀?” 楚喻本就心虚,哪里会挑剔吸血的位置,连忙点头,“好。” 扣子被挨着解开,陆时拉下衣领。 楚喻攀在陆时身上,贴着肩膀,咬了下去。 鲜血溢出来,顺着喉口往下吞咽,楚喻无意识发出了细微的声音。 下一秒,他脆弱的后颈被手掌扶住,楚喻被陆时的力道带着,退后了两三步,背靠到了身后的墙壁上。 夜色里,陆时肩膀上的伤口正在逐渐愈合。有两滴深红的血蜿蜒流下,衬着冷白色的皮肤,色彩秾丽又迷人。 角落之外,是来往的行人与明亮的光线。 楚喻觉得……很刺激。 他嘴里是陆时鲜血香甜的味道,甚至唇上都还沾着血。 狭窄逼仄的角落里,陆时眼神专注,他掐着楚喻的腰,将人抵在墙壁上,狠狠地亲了下去。 两人的舌尖,交缠间,俱是鲜血的味道。 陆时愈加着迷。 楚喻被亲的说不出话,连呼吸都变得困难,他下意识地伸手推却。 陆时却一把握住他推却的手腕,牢牢压在了墙壁上。 嘴唇触碰,距离不及半寸,陆时说话只有气音,蛊惑道,“乖点儿,让我再亲一会儿。” 第66章第六十六下 后面这十几分钟的记忆,就像蒙上了一层纱,变得模糊不清楚。 楚喻只知道自己被陆时压在拐角的粗糙墙壁上,半分挣扎不得。陆时吻他吻得很深,甚至到后面,因为缺氧,头脑发晕得厉害,舌头更是被吸得麻木,因为一直无法合上嘴唇,有涎液沿着嘴角溢出来。 他在喘息间,迷迷糊糊地想,陆时是不是要吃掉他,让两人的骨血融在一起。 等陆时撤开唇齿,楚喻先深吸了一口冬夜的冷空气,缓解大脑缺氧产生的眩晕。 他双腿发软,手也没力气,站不住。干脆松松拽着陆时的外套,放任自己贴在对方怀里,半阖着眼休息。 他在心里反复念叨,果然查资料不可信,查资料真的非常不可信! 不过,陆时到底有没有悄悄查资料? 他努力回忆,一开始的时候,两个人的牙齿确实撞在一起过,但很快,陆时就展现出了他强悍的学习天赋和纠错能力。 _分节阅读_227 反正没多久,他就被亲的没办法想别的了。 这大概就是……人和人之间的差距? 楚喻又突然意识到——男朋友这么会,哪里还需要他去辛苦查资料研究? 以后他再查资料他就是傻哔! 而此时,陆时身形松散地靠墙站着,把楚喻搂在怀里,手一下一下地顺着他的背。 他眉目间半丝戾气也没有,只剩下性爱后的慵懒。 只有在有人经过、探究地看过来时,陆时才会像被□□了领地的野兽一样,眼带警告。 休息了不知道多久,楚喻才哑着声音问,“要不要回去了?” 陆时手指捏了楚喻的下巴,往上抬了抬,看他含着水光的眸子,“有力气了?” 微微勾起的尾音,带起与往日全然不同的性感。 “嗯,差不多吧。” 楚喻声音发软,“陆时,不要捏我下巴,刚刚就被你捏痛了,现在还有一点疼。” 他是发现了,接吻的时候,他用手推了两下,手就被压在了墙上。等他因为呼吸不过来,想别开脑袋喘口气,陆时就紧紧捏着他的下巴继续亲,让他动都没法动。 这人亲他的时候,就像撕去了平日里伪装的那层外壳。 楚喻……很喜欢这样。 平日里,陆时内敛克制,只有在这种时候,他才能无比清晰地感觉到,陆时真的想要他,非常想。 依言松开手指,陆时又低头,在楚喻下巴的位置亲了亲。 被这个动作哄好了,楚喻牵了陆时的手,轻咳两声,“走了走了,回学校回学校,回去、回去好好学习!” 第二天早上,楚喻拉着陆时一起赖床。 冬天的早晨,起床不亚于渡劫。 双手抱着陆时的腰,楚喻含混不清地说话,“再睡会儿,两分钟,再睡两分钟……” 就在这时,窗外突然传来了一阵激昂的音乐,楚喻被吓得一激灵,“什么声音?这什么声音?” “这力量是铁,这力量是刚……” 听清校园广播里放的到底是什么歌,楚喻双目无神,“为了让我们起床,已经用上这样的大招了吗?” 睡意被一声又一声气势雄浑的团结就是力量驱散,楚喻这才艰难起了床。 陆时叠被子,楚喻进卫生间洗漱。他照照镜子,发现脖子上的吻痕还在,隔老远就能看清楚。 楚喻再次在心里感慨,陆时咬的到底是有多狠! 想了想,又去衣柜里找了条围巾出来,裹脖子上,勉强遮一遮。 等刷完牙,楚喻想起什么,又抬着下巴看。 我日,下巴竟然还有点红! 楚喻知道自己娇气,耐不得冷又受不住热,但没想到自己的皮肤竟然能脆弱到这个地步! 行吧,今天少抬头。 楚喻和陆时到教室的时候,方子期正抱着本题集,在跟章月山倾诉“昨天做五十道选择题,竟然错了四道”这种学霸的烦恼。 没一会儿,李华拿着一根热狗肠,急匆匆地跑进来,最后叹气,“热狗肠还是冷了!我以为我跑这么快,冷风应该追不上的!” “我有办法!” 楚喻积极帮助同学,从书包里拿出一个暖宝宝,递给李华,“给你,拯救热狗肠。” 李华接下,把包装纸撕开,用暖宝宝把热狗肠裹起来,“不是,校花,真的能行?” 楚喻也不确定,“我也不知道啊,试试?” _分节阅读_228 十分钟后,李华拿起被暖宝宝严密包裹的热狗肠,沉痛道,“还是冷的。” 李华又发出了灵魂质疑,“不过校花,你书包里怎么还放着暖宝宝?” 楚喻心道,难道我会告诉你,这是我大冬天也能穿很薄很好看的秘诀所在?肯定不能啊! 但一时间,也想不出来什么靠谱的理由。楚喻和李华对视,决定面不改色,保持沉默。 恰好梦哥过来,“兄弟们!你们谁的数学作业能给我抄抄?” 李华把两张卷子找出来,递过去。 楚喻想起来,“对了,梦哥,恭喜啊!” “谢了啊兄弟!” 梦哥抓抓后脑勺,还有点不好意思,“我女朋友说了,她答应跟我在一起,是有条件的。” 楚喻好奇,“什么条件?” “就是我成绩不能下降。要是期末考成绩下降了,她就跟我分手!”梦哥一说起这个,笑容就藏都藏不住。 李华犀利,“如此浓郁的恋爱的酸臭气息!我跟你们不一样,我的心里,只有学习!” 梦哥哈哈大笑,“这难道不是学委的台词吗?” 楚喻没接话,他找了草稿纸和笔出来,悄悄在桌子下面飞快写好一句话,又隐蔽地塞进陆时手里。 等陆时把皱皱巴巴的纸打开,就看见上面写着,“我跟他们不一样,我的心里,只有陆时!” 将纸条看了几遍,陆时将边角整理平整,夹进了书里。 十二月最后一天,是学校的元旦文艺演出。 提前一天,文娱委员杨雨潺就从门口第一个人开始,发应援棒和供挥舞的小旗子。 小旗子不是常规的方形,而是挺别致的半圆形,一面印着手绘图,另一面是A班的口号。 “你们是世间绝色。” 楚喻念完,“我觉得,其实‘A班A班,非同一般’什么的,也挺好的。” 章月山拿旗子遮着嘴,小声说话,“你是不是也觉得这个口号很羞耻?对不对!我从知道这个口号开始,就在想办法!我们可以这样,等我们班上台表演的时候,就快速摇旗子,摇的只剩下残影!这样别人就看不清旗子上面,到底写的什么字了!” 楚喻一想,总觉得有哪里不对。但看章月山一脸“快夸我”的表情,“嗯,这主意不错!” 东西发完,确定人手一份,杨雨潺站在讲台上,“应援棒有多的,但小旗子一个人只有一份,大家稳着点儿,别把东西扯坏了。另外,晚自习,班上要表演节目的同学,都到大礼堂彩排。演出服太薄,记得带厚衣服……” 等到了晚自习,班里座位就空了差不多十几个。 应援棒和小旗子都在手里,大家都有了点儿实感,一时间,根本没人静得下心好好上自习。 楚喻仔细听了会儿,得了一耳朵的八卦。 比如这次主持人一共有四个,男主持人A和女主持人A高一就在一起了,谈恋爱谈的全校都知道。没想到高二刚开学,就火速分手,据说感情破裂的原因,就是男主持B插足。 又比如去年元旦晚会,有个男生抱着吉他上台唱了一首歌,第二天,学校贴吧里就起了高楼。借此机会,这个男生在单身十六年后,终于找到了女朋友,不再是单身狗。 还有人说,圣诞节前两天,学校贴吧里惊现一个神贴,是分析陆时恋情的。因为陆时在拒绝一个女生送的苹果时,给出的理由是有喜欢的人了。 经过多方推断,陆时确实谈恋爱了。至于对象是谁,还有待观察和考证。 听到这儿,楚喻用手肘碰了碰自己的同桌,眼里藏着狡黠,故意道,“你谈恋爱了啊?我怎么不知道?和谁呀?” 他这句话刚说完,教室里突然就黑了下来。 与此同时,整栋教学楼,无数人齐齐发出吼声和惊呼。 章月山反应快,站起来道,“同学们不要慌,估计是停电了,大家坐在座位上不要乱动!” 梦哥很兴奋,“停电了是不是就可以不用上晚自习了?” 老叶之前去了办公室批作业,突然停电,他问清情况,回到班里,“同学们,是线路出了问题,这一片都停电了,稍安勿躁稍安勿躁,已经开始准备抢修了,估计半个小时左右就能来电。安全起见,所有人都待在原位,不要乱走……” 室内室外一点光亮都没有,楚喻怕黑,又脑补了不少恐怖画面,把自己吓得不行,赶紧往陆时旁边蹭。 _分节阅读_229 没一会儿,有唱歌的声音传来,此起彼伏的,估计是好几个班开始唱歌了。 方子期隔着老远问章月山,“班长,他们唱歌,我们要不要一起来背个课文?比如《蜀道难》什么的,从气势上压倒他们!” 章月山觉得方子期说的很有道理,答应了。他起了个头,大家一起背。 楚喻不准备加入,他趴在课桌上,在想自己干点什么好。 黑漆漆的,半个影子也看不见。忽的,楚喻突然察觉到有人凑近,气息不能再熟悉。 他小声喊,“陆时?” 尾音还没落,微凉的薄唇就覆了上来。 黑暗里,楚喻眼睛微微睁大。 “但见悲鸟号古木,雄飞雌从绕林间。又闻子规啼夜月,愁空山……” 教室中,背诵声化为了背景音,再听不真切。 直到陆时衔住他的舌尖,楚喻才反应过来—— 我这是在教室里,跟陆时接吻? 虽然教室里依然是黑漆漆一片,什么也看不清,但这种感觉……过于危险和刺激。 明明是普通的亲吻,楚喻却觉得,自己有点把持不住! 陆时的手搭在楚喻的后腰,沿着脊骨往上,最后停在后颈,轻轻□□。 不知道过了多久,陆时才退开些许,哑声问,“现在知道,我在和谁谈恋爱了吗?” 第67章第六十七下 当晚回去,楚喻就做了内容十分丰富的梦。 梦里是白天,空无一人的教室里,黑板上写着密密麻麻的板书,窗帘被风吹动,他和陆时坐在教室最后一排接吻。 他很紧张,门外不间断地有人经过,他分神,努力辨别声音,经过门口的大概有教导主任、老叶,甚至还有梦哥和章月山。 更紧张了,楚喻总觉得,下一秒,这些人就会推开教室门走进来。 但陆时却搂着他的腰,一点松手的意思都没有。 门锁的响动声传来,楚喻心里的弦陡然绷紧,开始挣扎起来。 “楚喻?” 睁开眼睛,看着近在咫尺的陆时的脸,楚喻才反应过来,做梦了。 后腰的位置,陆时的手臂搂着他,两个人贴得很近。 楚喻声带干涩,“我、我做梦了。” 有点难受,楚喻悄悄动了动,在心里祈祷陆时别发现。 但祈祷没作用。 陆时半阖着眼,用自己的鼻尖,蹭过楚喻挺翘的鼻尖,“做了什么梦,反应这么大?” 因为是半夜被吵醒,陆时的嗓音哑意很重,又低,尾音短促,却仿佛树枝撩过水面,留下久久散不掉的波纹。 楚喻想,自己做这种梦,好像也没什么奇怪的。陆时这样的,谁特么招架得住啊! “我梦见我们在教室里接吻。” 楚喻舔了舔干燥的嘴唇,“有很多人从门口经过,我很紧张。” 有点热,楚喻在陆时的唇角,飞快地碰了一下,不自主地轻声喊,“哥哥。” 陆时轻轻拍着楚喻后腰的手一顿,“嗯?” _分节阅读_230 “哥哥,你亲亲我。” 乍然间,陆时的眸色变得深沉,他嘴唇动了动,说了句什么,楚喻没太听清。 直到陆时在他唇间吮咬,楚喻才隐约分辨出,陆时刚刚说的,好像是,要命? 第二天,从早自习开始,全班都很浮躁。 英语老师原本想讲新内容,最后改成了练听力。老叶更直接,“知道你们的心,早飞到大礼堂去了,哪儿有心思听我这个糟老头子啰嗦?自习自习,抓紧时间把作业做完,元旦假期就能撒疯玩儿了!” 说完,他在椅子坐下,拧开保温杯,一脸享受地慢慢喝胖大海枸杞茶。 章月山转过身,小声问楚喻,“一会儿看完晚会,不是就能走了吗,我准备带我女朋友去看电影。” 他说起“女朋友”三个字,还不太好意思,又问,“我想带她看最新上映的那部大片续集,上次你不是才看过吗,好不好看?” 楚喻觉得这道题超纲了。 他虽然在电影院坐足了两个小时,但真的不知道到底演了些什么啊。 用手肘碰了碰陆时,“陆时,上次我们看的电影,好看吗?” 陆时给出答案,“不知道。” 陆时也没看? 楚喻没来得及细想,随意找了个理由,“我们都打瞌睡去了,没太注意到底演了些什么。” 章月山一想,两个人都打瞌睡去了,那电影肯定不好看。 “行,那我换一部,再研究研究影评!” 天色暗下来,校内广播先激情放了一段交响乐版本的《团结就是力量》,震的人耳朵发麻后,教导主任的声音才出现。 “同学们,现在我们按照班级顺序,依次前往大礼堂,参加元旦文艺汇演,请同学们务必遵守秩序……” 楼上楼下都是“咚咚咚”的震动声,李华注视着墙壁上挂着的喇叭,“破案了,教导主任最近变了口味,偏爱热血铿锵的音乐。” 大家想起学校天还没亮,就开始播的起床铃声,都表示深有同感。 嘉宁私立的大礼堂是真的非常大,装修也很在线,堪称金碧辉煌,反正从里到外透出两个字——有钱。 楚喻每次走进去,都有种自己的眼睛会被闪瞎的错觉。 因为是按照年级班级来的,楚喻他们是高二年级最先入场的班,后面高三的估计都还在教室里。 人多,入场速度就慢,楚喻已经预见,估计得小半个小时才能完。 舞台的大屏幕上,正循环播放嘉宁私立的校歌。大礼堂里吵吵嚷嚷,几个老师试图维持秩序,半点效果也没有,最后干脆放弃。 学生们都很兴奋。 其实不拘于是什么活动,只要不用坐在教室里上课写卷子做作业,能瞎玩儿瞎开心的,大家都会十分亢奋。 梦哥左右张望,终于找到了她女朋友坐的位置,一脸幸福地道,“不就是在座位上傻等半个小时吗,爸爸我受得了这个委屈!” 李华掏出手机,拉人,“朋友们,来一局?” 楚喻以为是打游戏,心想自己正好挺久没碰了,还有点牵挂,连忙应声,“来来来,我加入!” 等攒够了五个人,李华手机一翻,“来吧,我开房间!” 看清屏幕画面,梦哥爆了句粗口,“草啊,为什么是五子棋?” “大道至简,大巧若拙,五子棋,便是浓缩的精华、棋艺的精髓!” 李华催促,“你们可是亲口说的要参加啊,不准反悔!” 梦哥抓抓后脑勺,“行吧行吧,五子棋就五子棋,反正都是打发时间,玩什么都是玩。” 下好软件,李华拉房间,楚喻自告奋勇,第一个上场。 章月山担心,“校花,你会下吗?李华最近在寝室,天天练,应该挺厉害的。” 楚喻实话实说,“不太会,我就只知道五个子连线这个规则。” _分节阅读_231 他又抓起旁边坐着的陆时的手,骄傲,“但我有秘密武器!” 梦哥哈哈大笑,“卧槽,校花你这是作弊!你这简直是核弹级别的秘密武器!” 章月山也被逗笑了,“哪里是秘密武器,明明是玄幻里那种,主角随身携带的老爷爷!” 楚喻假装挽袖子,“来来来,今天我就要打得我前桌落花流水!” 放完话,楚喻又往后靠,小声又期待地问陆时,“能落花流水吗?” 陆时的手在没人看见的地方,轻轻拍了拍楚喻的后腰,“嗯,能。” 楚喻就是一标准臭棋篓子,但听完这句话,他生出了自己抬抬手就能碾压全场的冲天豪气,“来战!” 开局,楚喻选白子,然后十分随意地落了第一枚棋子。 陆时没说话,楚喻就开心地想怎么下就怎么下,直到连着被李华吃了不少子,陆时才开口,“落这里。” 楚喻想也没想,直接按照陆时说的下了。 一来一回,梦哥看着棋面,“我怎么没看懂陆神到底是要干嘛?” 章月山被李华熏陶了一段时间,能看懂一点,“陆神是‘一子双禁’。拿白子的一方,利用禁手规则,通过一步棋,使得黑棋的那一方陷入两个禁手点的困境。这种情况下,李华就没办法两边防守了。” “楚喻同学真的臭棋篓子。陆时同学在半壁江山都丢了的情况下,眼看着马上就能把局势掰回来了,李华同学务必小心啊!” “原来是这样!” 梦哥突然回神,“老叶?不是,叶老师,您怎么在这儿?” 老叶拎着保温杯,悠悠闲闲,“就允许你们过节,不准老师一起快乐?” 梦哥十分害怕老叶拉着他聊一个半小时的天,连忙道,“当然不是!我绝对没这个意思!” 很快,棋局结束,李华感慨,“我就快要参透陆神的路数了,结果校花又瞎下几手臭棋!校花,我合理怀疑你是在故意干扰我的思路!” 楚喻极为嚣张地抬抬下巴,“你猜!” 方子期早在旁边看的激动,“下一局我来我来!” 这时,陆时的手机响起了提示音。 对这声音记忆深刻,楚喻连忙道,“你们玩儿,我跟陆时趁着节目还没开始,去一趟卫生间!” 话是这么说,但两人根本没往卫生间去。 避开喧闹,楚喻熟门熟路地从大礼堂后门出去了。 兜头就是一阵冷风灌过来,楚喻缩缩脖子,赶紧找了个背风的地方站着。 陆时拿出手机,分了一个耳机给楚喻。 摸摸衣服口袋,发现今天带的暖宝宝用完了,楚喻干脆把手伸进了陆时口袋里,揣一起。 周围是呼呼的冷风,耳机里传来的,是方薇云的声音。 方薇云情绪又有些失控。 “孙医生,那个贱人!那个贱人必须得死!” 听见这句,楚喻心头一凛,下意识地看了眼陆时。见陆时垂着眼睫,神色没有半分波动,才安静地继续听下去。 “你知道吗,她怀孕了,呵,怀孕了!” 方薇云的嗓音很奇怪,很轻,但又狠狠压着恨意与疯狂,让人听在耳里,总觉得悚然。 孙医生明显已经非常习惯方薇云情绪的起伏不定,十分平稳地问,“陆夫人,出了什么事?伊蕊丝怀孕了?” 方薇云冷笑,随后道,“除了她还有谁?我就说,她怎么敢一而再、再而三地挑衅我,原来是把男人捏在手里,哄得团团转!你知道吗,为什么我只有一个儿子?因为陆绍褚十七年前,就去做了结扎手术!他宁愿去结扎!他也不想跟我生一个孩子!” 楚喻被这个消息惊了惊。 他尝试去理清楚。 十七年前,应该就是陆时才出生不久。陆绍褚为什么会去做结扎?如果说他是因为爱江月慢、非江月慢不可,楚喻觉得,这说法根本立不住。 _分节阅读_232 排除掉这个推测,那就有可能是,陆绍褚因为方薇云杀了人的事情,心生厌恶,不想跟方薇云生下孩子。但因为某些原因或限制,比如必须对外界做出夫妻和睦的模样,又不能离婚什么的,所以干脆直接做了手术。 陆时也说过,陆绍褚经常换情人,从来就没担心过,会不会有私生子出现的问题。 明显孙医生也没想到,会是这样的情况,“你确定伊蕊丝怀的,确实是你丈夫的孩子?” “确定,伊蕊丝那个贱人亲口告诉我,陆绍褚为了她,又做了一次手术,就为了跟她生一个孩子!” 方薇云不知道是想起来什么,语气变得更加神经质,“陆绍褚那个人,脑子里整天都是些情情爱爱!他年轻的时候就是这样,为了什么所谓的爱情,他——” 意识到自己会说出不该说的事情,方薇云止住话,又道,“伊蕊丝说的肯定是真的,肯定是!怎么办,怎么办,她该死!她该死!” 楚喻猛地屏住呼吸,果然,下一秒,他听见方薇云嗓音尖利地说道,“她就该跟那个女人一样,死在河底,当桥下的女鬼,永远不能投胎!” 蓦地,衣服口袋里,楚喻的手指被陆时骤然握紧。 楚喻觉得自己的心跳有些快。 他回忆,方薇云说的,九成九就是江月慢。 河底,桥下。 这应该是指,江月慢是在一个下大雨的夜里,被杀之后,扔在了桥下。或者是在一座桥的下面,被淹死在河里。 但方薇云说的,永远不能投胎又是什么意思? 耳机里的通话还在继续。 方薇云没有克制住怨毒的情绪,但她反应很快,立刻毫无痕迹地补救道,“伊蕊丝这个贱人,会遭报应!程家养在外面的情人,平白无故的,就从桥上连人带车翻了下去!你看,这是会遭报应的!” 孙医生十分有经验地开始安抚方薇云的情绪。 许久后,电话挂断,楚喻摘下了耳机。 他看着陆时,没有说话。 是陆时先开口。 “伊蕊丝没有怀孕,陆绍褚也没有接受手术。” 楚喻猜测,“是你让伊蕊丝这么说的?” “差不多。” 陆时揉捏着楚喻的手指,嗓音仿佛沾了冬夜的冷霜,“她目的很强,也很聪明,知道怎么精准地击中方薇云的弱点。方薇云又跟陆绍褚闹过一次,陆绍褚越来越少回去了。” 楚喻听明白了。 方薇云现在应该惶惶不可终日,恐惧于自己“陆夫人”的身份会被取代、夺走。越是恐惧,越是害怕,就越是无法理智思考,越容易暴露秘密。 陆时每一步,都走得极稳。 他就像是隐在暗处的捕猎者,极具耐心。 任由陆时把玩他的手指,楚喻又忍不住道,“可是,我是说假如。” 他抿抿唇,艰难道,“假如说,我们、我们用尽所有办法,也找不到证据怎么办?” 如果江月慢是被方薇云溺死在水里,那在十几年后的今天,很有可能连尸骨都找不到了。 血腥味被尘土掩埋、被河流雨水冲散,留不下半寸的痕迹。 夜色里,陆时的眼神,仿佛打磨光亮的黑曜石。 他的手指,轻柔地理了理楚喻被吹乱的头发,很认真。 “我想过。还想过,一切的一切,甚至都可能只是我的臆想。但我无法容忍,有千万分之一的可能,她的骸骨沉在冰冷的河底,被泥沙覆盖。我却明亮光鲜地活在这个世界上,心无阴翳。” 有音乐声从大礼堂里飘荡出来,丝丝缕缕,听不分明。 沉默数秒,楚喻在风里仰起脸,亲了亲陆时的眼尾。又抓紧陆时的手,“走吧陆哥,里面晚会已经开始了。” 拉着人走了两步,楚喻转过身,无数话语到了嘴边,几次回转,最终未能成句。 最后,楚喻朝陆时笑道,“明年一切都会更好的!” _分节阅读_233 第68章第六十八下 新年第一天,楚喻难得起了个大早。 他盘腿坐在床上,睡眼朦胧地打了个哈欠,又去推陆时,“陆哥,起床了起床了,据说每年的第一天睡了懒觉,那这一整年的每一天,都会睡懒觉的!你不想天天晚起迟到吧?起床起床!” 推了没两下,手腕突然被握住下拉,楚喻一个不稳,就倒在了床上。 陆时把人搂进怀里,亲了亲额头,眉间带点儿躁意,顺着楚喻的话,“陪你陆哥再睡会儿。” 说完,被子一扯,就把人盖住了。 楚喻意志坚韧,继续念,“虽然被窝好温暖,但还是起床吧!我们去吃个早饭,我看漫画你刷题,新年第一天——” “楚喻。” 陆时半阖着眼皮,有些不耐。 楚喻停下话,还有些期待地想,陆时难道要朝他发火了吗?或者在床上打一架? 这么一想,还有一点带劲儿! 没想到下一秒,陆时就亲了过来。 嘴唇贴着嘴唇,很软。 好一会儿,确定楚喻安静了,陆时重新把人搂好,“乖点儿,睡觉。” 楚喻被亲的有些发飘,神思不属地就答应了,“好、好。” 于是新年第一天的上午,是两个人一起赖床度过的。 睡了个舒舒服服的回笼觉,楚喻还没完全清醒,听见敲门声,他直把脑袋往陆时怀里埋,“好吵啊……” 嘀咕完,发觉陆时起身下了床,去开门。 门一打开,魏光磊和祝知非就齐齐冲进门里,又赶紧把门锁上。 “卧槽啊,这天气是又降了几度,冷成狗!防寒全靠意志力,我意志力快抵不住了!” 陆时昨晚凌晨才睡,被吵醒了表情还有些冷,“什么事?” 祝知非冷得跺脚,“陆哥你睡忘啦?不是说好了石头比赛,我们要去给他加油的吗?” 楚喻从卧室里吼了一声,“我没忘!下午一点半开始比赛!” 魏光磊乐了,“小少爷够兄弟!” 先去汤锅店吃了午饭,四个人掉头去了青川路附近最大的一家电玩城。 老板在电玩城的大门口,挂了一条大红色横幅,十分喜庆,上书“第三届抓娃娃大奖赛”九个大字。 门口还立了一块牌子,写的内容十分官方,什么庆祝元旦佳节,感谢广大群众的支持,总结起来,就是全场八八折。 魏光磊脸上留了疤,皮肤黝黑,寸头,看起来很不好惹。不说话不笑的时候,众人都觉得他是哪里来的大佬,纷纷让路。 穿过人群,魏光磊把十块钱报名费“啪”地拍到桌面上,“我要报名这个比赛!” 老板目光从魏光磊脸上的疤扫过,连忙道,“好!当然可以!您、您请!” 楚喻和陆时、祝知非站在外围,张望里面的情况。 祝知非扶扶眼镜,“我看着石头,怎么总觉得他浑身弥漫着气吞万里如虎的气势?他这肯定能拿第一吧?” 说着,又指指排在魏光磊后面等报名的参赛选手,“后面那几个,最大的没超过初中,最小的铁定在上小学,这要是输了,每个去汽修店里的,都能把石头拉出来嘲一遍!至于我,能笑他二十年!” “应该能拿第一。” 楚喻又犹豫,“说是这么说,但我怎么总有点儿……不太好的预感?” 一点半,比赛开始,魏光磊挽好衣袖,站到娃娃机前,还稳稳半扎了个马步。 _分节阅读_234 老板戏多,拿着话筒开始解说。 “现在,我们的一号选手,已经一马当先,英勇无畏地率先握住了操纵杆!这是多么激动人心的一刻!这是多么令人陶醉的一刻!这就是竞技的魅力所在!……” 楚喻听了会儿,“我觉得这个老板,应该去解说电竞比赛!” 祝知非也被老板的声势惊到了,“哈哈哈对!夹娃娃机撑不住这么激昂澎湃的解说!” 比赛一共进行了二十分钟,魏光磊夹到了四个娃娃,遗憾惨败。 “……看我们的一号选手,站在娃娃机面前,背影凄凉!这一次的失败不要紧,让我们泪洒赛场,明年再来!” “滚你妈的明年再来。” 魏光磊低声嘀咕,又松开摇杆,看着自己夹出来的四个公仔——每一个公仔的大眼睛里,仿佛都带着对自己的鄙视。 偏头看向站在自己旁边的第一名——一个戴黑框眼镜的小学生。 “你读几年级?” 小学生有点害怕,咽咽唾沫,回答,“四年级。” 魏光磊伸手,拍了拍小学生的肩膀,“四年级,要好好在学校读书,多做做家庭作业、上上补习班,知道吗?” 从电玩城出来,祝知非率先来了一个哈哈大笑。楚喻也没忍住,拽着陆时的手笑得要岔气。 “我草啊,那个老板还以为你要一拳一个小朋友,赶紧给了你四个娃娃,安抚大佬输了比赛的怒气,把你请走哈哈哈!” 楚喻等祝知非说完,也学着魏光磊的语气,“小学生,就该好好学习,来参加比赛抢我的第一干嘛?!” 魏光磊瞪眼,“笑笑笑,一人一个娃娃还不够堵你们的嘴了?” 祝知非手搭到魏光磊肩上,“行行行,不笑!石头耻败于三年级小学生手下,要不要开罐啤酒抒发一下未酬的壮志?” “四年级!谁他妈三年级!” 魏光磊抖开祝知非的手,看向一只手拎着娃娃,一只手拉着楚喻的陆时,“陆哥,喝吗?” “嗯,喝。”陆时又加了句,“不要难过,明年再来。” 楚喻补刀,“石头可以苦练技术,争取明年打败五年级的小学生!” “还是不是兄弟了?” 魏光磊又做了一个刀插胸口的动作,“陆哥,你还管不管了?” 陆时:“不管,随他开心。” 魏光磊:“……” 去相熟的店里,买了几罐啤酒,四个人一起去了青川河边。 河边风大,祝知非抖抖索索,“我日啊,石头你他妈不就输了个夹娃娃比赛吗,犯得着想不开来跳河自尽吗?” 魏光磊抬脚踹向祝知非的小腿,唬的祝知非连忙往旁边躲,一边嚷,“除了跳河,我找不出任何别的,能让你带着我们来这河边、冻得跟鹌鹑一样的理由!” 楚喻手直接插进陆时衣服口袋里取暖,“还有还有,石头是想要泪洒青川河!” 被风吹得透心凉,魏光磊也有点后悔来河边了,但祖训——来都来了。 他十分坚定地拉着人,在河边坐了一排,又从塑料袋里,把啤酒拿出来分了。 大家都纯生,就楚喻分到了一罐菠萝啤。 他也不挑,菠萝啤就菠萝啤,好歹带了一个啤字。 魏光磊在哔哔前几天汽修店里遇见的奇葩客人,又得意于自己学会了一项新的汽修技术。 祝知非跟着一起啧啧称奇,又突然想起一道题,赶紧问陆时。 听陆时条分缕析地给祝知非讲题,楚喻抱着娃娃,望向江面,忍不住笑起来。 他很喜欢这样的生活。 元旦节一过,时间莫名地就比之前过得快了。 _分节阅读_235 随着各科试卷一张一张地堆叠,仿佛只眨了几下眼的功夫,就到了期末考。 考试的前一天,梦哥发出邀请,“外面美食一条街的那家香榭丽舍,出了一百五的套餐,要不要中午就去那里吃?交个好运!” 楚喻没懂,“为什么吃了就能交好运?” “校花,你看啊,一份套餐一百五,吃完离满分更进一步!你再琢磨琢磨,是不是特有道理!” 楚喻觉得,这些都是迷信!但他还是屈服在众人的美好愿景之下,跟着一起去了。 下午上完这学期最后一节课,班里开始折腾桌椅。桌脚和地面摩擦的声音,磨得人耳朵难受。 楚喻坐最后一排,搬桌子椅子不要太方便。 他蹲在地上,从桌肚里往外翻东西,然后发现,每学期都会发生的离奇事件果然又重现了。 他的笔明明有一把,现在一共只找到了一个笔盖。至于橡皮擦什么的,早八百年就找不见踪影了。 见陆时课桌上摆着几支笔,楚喻伸手捞了一支,在手上转了一圈,“征用了啊!不会不给吧?” 陆时垂眼看他,忽然凑近,语气慢悠悠地说了句,“人都是你的了。” 楚喻最怕什么? 最怕的,就是陆时偶尔地来这么一下。话说得都挺正常,半点不马蚤气。但就是会把楚喻的心尖挠的痒得不行。 晚上洗完澡,楚喻裹着软绒的睡衣,手搭陆时膝盖上,等陆时给他剪指甲。 台灯不够亮,怕剪疼楚喻,陆时起身,把顶灯开了。 指甲刀是楚喻的,糖果色,上面还有滴胶装饰。 陆时捏着指甲刀的手指线条利落又分明,很好看。 楚喻看了一眼,又看了一眼,最后没忍住,低头亲了亲陆时的手背,以及凸起的圆润骨节。亲完,还假装什么都没发生似的,重新坐好。 “对了,我想起来,我才觉醒吸血这个毛病的时候,指甲和头发长得飞快!那时候,指甲天天剪,一天不剪,就跟小怪兽的爪子一样。头发也是,估计一周不剪,长发能及腰!” 楚喻手撑着下巴,“不过没过多久,就又恢复正常了,让我觉得自己就跟植物一样,在飞速发育期,发育好了,就停了。” 陆时帮楚喻剪指甲一向很专注,等剪完食指的指甲后,才开口说话,“是不是很害怕?” “嗯,开始没注意,后来很害怕。不过,” “不过什么?” “不过后来你跟我说,让我别怕之后,我就真的不怕了。” 可能无法用准确的话形容出,到底是什么样的感觉,但楚喻估计,就算是很久很久以后,他也会清清楚楚地记得那天晚上,陆时坐到他旁边,告诉他,别怕。 心里突然涌起冲动,楚喻抽开手指,直接往陆时身上扑。力道有点没控制住,连带陆时坐着的椅子,都被推得后移了好几寸。 陆时把人抱稳,扔开手里的指甲刀,还没来得及说话,楚喻就对准他的嘴唇,咬了上去。 动作又凶又猛,跟受了刺激的小猫一样。 陆时被亲的嘴唇发疼,唇角溢出笑来,“这么急?” 楚喻没心思答话。 他发现,接吻真的是世界上最美好的事情之一。 很多心情没办法用语言准确表示,很多情感没办法清晰表达。 但是亲吻可以。 他真的好喜欢这个人。 楚喻亲吻的力道又重了不少,陆时纵容他,随他怎么亲。 没过多久,楚喻吮着陆时的嘴唇,反倒把自己弄得全身发软。 这时,陆时手托着他的屁股,直接把他抱了起来。 楚喻吓了一跳,连忙攀在陆时身上,“陆时你干什么?” _分节阅读_236 陆时抱着人,几步到了门口,“关灯。” 楚喻没明白,但还是听话地把灯关上了。 视野陷入黑暗,眼睛还没适应,什么也看不见。 毫无预兆的,楚喻被抵在了门上。 陆时的呼吸侵袭靠近,甚至故意含住他的耳垂,“这样是不是更刺激?” 门外就是走廊,陆时住这层楼的倒数第二间,门外应该不会有人经过,但楚喻还是下意识地紧张起来。 “陆时——” 就在这时,隔壁突然响起了敲门声,随后是梦哥的声音,“校花,在吗?” 楚喻脊背一僵。 陆时却极喜欢他的反应,沿着楚喻的颈侧,缓慢亲吻,最后停在了唇角。 外面,梦哥还在敲隔壁的门,发现没反应,嘀咕,“校花这么晚难道出去散步去了?” 很快,楚喻背靠着的门板,传来震动和声响——梦哥在敲门。 “陆神在吗?” 手指下意识地用力,楚喻紧紧攀住陆时的背,甚至屏住呼吸,就怕门外的人听见了自己的细微动静。 陆时舔吻着楚喻的唇角,用气音问,“喜欢吗?” 门板震动,一下一下的敲门声像是落在耳膜上,楚喻却觉得好热,甚至因为紧张和激动,指尖都在颤。 他极小声地回答,“喜……喜欢。” 陆时尚不满意,又问,“想我吻你吗?” 他在唇角撩拨,却半点没有下一步动作。 楚喻觉得自己要疯了,他眼尾湿润,“……要。” 想起那一晚楚喻喊出的称呼,陆时眸色深黑,“叫声哥哥,就好好吻你,好不好。” 担心自己的声音被门外的人听见,但又想要陆时的亲吻,楚喻极力压着嗓音,颤颤叫道,“哥哥,快亲我。” 第69章第六十九下 陆时吻过楚喻的嘴唇,却也只限于嘴唇的触碰。 楚喻觉得不够,用气音含糊着喊,“陆时——” “爱我吗?” 知道陆时想问的是什么,楚喻压着嗓音,急促回道,“爱你,只爱你,只爱你一个人……” 这个回答,仿佛戳中了陆时心中隐秘的兴奋点,他骤然突破楚喻的齿关,深深吻了下去。 痴迷于这种带有强烈侵入欲和占有欲的吻,楚喻环住陆时的脖子,扬起下巴,将颈侧线条绷直,迎合他的亲吻。 “咚”,楚喻的手肘轻轻撞在了背后的门板上。 敲门声刚停,梦哥肯定还没走。 楚喻心里一急,果然,隔着薄薄的门板,他听见梦哥纳闷地自言自语,“刚刚门好像是响了一下?” 过了两秒,敲门声重新响起来,“陆神,在里面吗?在吗在吗?” 门板震动,楚喻心跳一声比一声快。 陆时却缓下动作,在楚喻耳垂上不轻不重地咬了一下,意有所指,“小坏蛋,喜欢刺激的?” 楚喻想反驳说我没有。 _分节阅读_237 但他也说不清,刚刚手肘撞门板的那一下,他到底是有心还是无意。 不想面对这个羞耻的问题,楚喻选择手指插进陆时的头发里,将人往下压,继续亲吻。 门外,梦哥看着关得紧紧的门,以及半丝光也没透出来的门缝,摸摸下巴,“难道是刚刚幻听了?” 说完,又打量了寝室门好几眼,才走了。 第二天,楚喻跟陆时下楼,刚走到楼梯口,就碰见了一脸苍白的梦哥。 楚喻惊讶,“一晚上的事情,梦哥你怎么就像、就像——” “就像惨遭女妖精蹂躏了八百次,双目无神,面色苍白。”李华十分精准地补上了楚喻没说完的话。 “对对对!”楚喻连连点头,“我就是这个意思!” 他又打量梦哥,“所以这到底怎么了?梦哥病了?” “什么女妖精,我是清白的!真的!” 梦哥试图一拳砸在墙面上,展现自己的气愤。没想到真把这动作做出来,却仿佛是在抚摸墙皮。 他悻悻撤回手,当什么都没发生,诉苦,“我前几天在网上下单,买了个好东西,可以在寝室偷偷摸摸煮火锅!” “然后呢?” “说干就干,我买了菜,还有火锅底料,昨晚我还特意上楼来叫你和陆神,不过你们竟然都没在,就这么遗憾地错过了在寝室聚众吃火锅的机会。” 梦哥还特别深沉地来了一句,“我们吃的不是火锅,是青春啊!” 想起昨晚梦哥来敲门时,自己正被陆时压在门后面亲,楚喻有点不自在。他绷住表情,“然后呢,吃火锅拉肚子了吗?” 梦哥别开脑袋,突然就不说话了。 李华转了转手里的笔,“我和班长、学委都没拉。” 梦哥继续一脸沉默。 “我们吃完火锅后,就散了,各自回寝室复习。学委熬夜背知识点,亲眼目睹梦哥睡到半夜,突然想起还有一份肥牛没吃完,实在难耐,遂下床开火,烫肥牛。但手机手电筒的光线不好,烫的肥牛没有熟——” “梦哥吃了,就拉肚子了?” “对,一整晚。” 梦哥咳嗽两声,清嗓子,“我其实是想用自己的故事,告诉同学们,不开灯烫火锅,真的要不得!” 楚喻被逗笑,从宿舍楼大门走出来,他用手肘轻轻撞了撞梦哥,“那你牺牲真是巨大!” 梦哥反应巨大,手扶住灯柱,“别别别,不要碰我,我此刻弱不禁风。” “罗嘉轩!” 楚喻都还没反应过来,罗嘉轩是谁,就看见梦哥一秒站直,半点不见刚刚的虚弱无力。 没一会儿,一个穿着校服的女生跑过来,站到梦哥面前,“罗嘉轩,我刚去食堂买了包子,我吃不完,你要不要吃?” 说着,把手里拎着的袋子往前递了递。 楚喻看了眼logo,发现,应该是梦哥最喜欢的那家。 梦哥嘴角都快咧成抛物线了,连声道,“要吃!十个二十个我都能替你解决!” 等梦哥带着女朋友走远,李华唏嘘,“这,就是爱情!” 考试连着考了三天,战线拉得很长,不管是监考的老师,还是做题的学生,都被弄得又疲又累。 最后一门是英语。 楚喻的考室排序靠后,他刚在位置坐下,就听见后面有人在聊天。 “上次你英语考了多少?” “79。” “草啊,还差十一分就能及格了!牛批!哥们,一会儿考试,能给我飞个答案吗?要是被抓了,我绝对不会把友军供出来!” _分节阅读_238 至于他前面的那个兄弟,从坐下开始,就趴课桌上睡觉。放听力时突然诈尸一样醒过来,奋笔疾书,五分钟就把整张卷子的答案填完了。 楚喻目睹全程,默默在心里感慨了一句,牛批! 写完作文,楚喻搁笔,一看时间,发现竟然还有一个小时。重点是不能提前交卷,只能坐着等铃响。 等待的时间分外漫长,楚喻下巴一点一点地,都迷迷糊糊地快睡过去了,才终于等来了铃声。 慢吞吞地收拾准考证和笔,忽然察觉到什么,楚喻一回头,就看见,不知道什么时候,陆时已经等在门口。 明明大家都穿一样的校服,但陆时就是比别人穿得好看。也不知道是不是神情太冷淡的原因,不少人经过陆时旁边时,都往外拐了两步,尽量避开了走。 楚喻把东西抓手里,几步到陆时旁边,“走了走了,终于考完了!” 陆时眸色温和下来,“睡了多久?” 楚喻一愣,“你怎么知道我睡觉了?” “这里。”微凉的指尖从楚喻的眼角滑过去,陆时回答,“这里,睡出印子了。” 考完试,全校气氛就跟过年一样,反正距离出成绩还有好几天,此时不嗨皮更待何时。 楚喻跟陆时走到楼下时,还看见有人从三楼往下扔笔记本,以及撕碎了的卷子,跟下雪一样。 没一会儿,不知道从哪儿过来的清洁大妈拎着扫帚,几个大步就冲上了楼。 周围都是大声的哄笑,还有不少人拿手机出来拍视频,手机在包里响了好一会儿楚喻才听见,他接通,“兰姨,你们到了?” 兰姨的声音很温和,“嗯,已经收拾好了,小少爷直接出来就行。” 等挂断电话,楚喻握着手机,犹豫两秒,“那个……兰姨他们过来了。” “嗯。” 楚喻提前跟陆时说过,考完试得先回一趟家,把宿舍的东西搬回去,第二天再去青川路找他。 明明二十四小时不到,但莫名的,楚喻就是生出了不舍的感觉。 很舍不得。 这么长一段时间,他跟陆时,几乎从早到晚都黏在一起,他已经完全习惯了,余光里,总会有这么一个人在的感觉。 觉得自己是越来越矫情了,楚喻努力笑道,“等我啊,明天就过来找你了!” 陆时点点下巴,“注意安全。” “好,你也是!” 楚喻转身准备走,刚迈开步子,陆时的手就伸过来,握住了他的手腕。 但只握了几秒,又松开了。 楚喻忍不住笑起来——原来不只是他一个人舍不得。 拎着一支笔,楚喻从校门口出去。 和开学的情况差不多,嘉宁私立外面的一整条街,汽车博览会一样,停满了车。楚喻家里的黑色劳斯莱斯很显眼,他刚走近,陈叔就下车,替他拉开了后门。 “楚喻!” 听见有人叫自己名字,楚喻转过头,就看见杨雨潺站在一辆白色宾利前面,朝他挥手,“我又发了一份计划书在你邮箱,看完记得给我回话!” 楚喻比了个手势,说完“下学期”见,坐进了车里。 陈叔把着方向盘,顺着车流缓慢往外开,又笑道,“那是女朋友?” “怎么可能!班里同学,非要说的话,大概是……合作伙伴?” 之前杨雨潺递过来的计划书,楚喻研究了几天,觉得挺不错的。不过他对自己的水平从来都门清,不敢一锤子定下,又专门把计划书发给他哥楚暄看了。等他哥也说不错,他才联系杨雨潺,确定要入伙。 兰姨也是一脸笑容,“真的不是女朋友?” “真不是!” 楚喻努力解释,“就是一起投资项目赚钱的小伙伴,而且、而且——” _分节阅读_239 “而且什么?” “而且我已经有喜欢的人了!” 这句话说出来,楚喻耳朵烧得慌。他难为情,干脆低着头,翻出微信。又顺手点进陆时的朋友圈,结果发现里面空荡荡的什么都没有。 至于头像,也是单调得可怕,白色底,随便用笔写的“陆时”两个字。 第一次听见楚喻说自己有喜欢的人,兰姨和陈叔都很惊讶。 兰姨忍不住追问,“什么时候喜欢上的?长得好看吗?学校里的同学?” “哪儿有什么时候,反正就是、就喜欢上了。长得特别特别好看,超好看,跟我一个班。” 楚喻说话时,努力进行表情管理,绷住唇角,眼睛也没弯的太厉害。但在说起喜欢的人时,眼里的神采藏都藏不住。 兰姨看得清楚,欣慰道,“小少爷也有喜欢的人了,真是不容易!” 她又笑起来,打趣道,“我一直都很担心,怕小少爷你会孤独终老。” 见楚喻想反驳,兰姨又道,“你从小,就看不上一起玩儿的小朋友,觉得自己最好看,他们跟你一起玩儿,会自卑。小时候逗你,问你喜欢什么样儿的,你都会回答,喜欢自己这样的。所以我跟你陈叔,都担心你会孤独终老,一辈子自己跟自己过!” 被说起小时候的事,楚喻眼睛往车窗外瞄,决定当什么都没听见! 车开进南岛别墅区时,路灯已经亮了起来,楚喻正在看班级群里的聊天现场。 “体委罗嘉轩:同学们,谁会玩儿奇迹暖暖?或者有没有什么秘籍?我帮我女朋友选衣服,已经快把人气得要分手了……” “班长章月山:哈哈哈哈喜闻乐见!同学们,谁要来维护和平,组队啊,开黑啊,趁着成绩没出来,冲啊!学委,看见你在线了,来不来?” “学委方子期:不来不来,我要学习,经过这一场考试,我发现了更多的知识漏洞,不能拖到下学期,我现在要去学习了!” “班长章月山:学委!一会儿你学习时跟我开个语音,我不带耳机,再把外放音量调大,让我爸妈听听,我有在好好学习!希望他们这个寒假能对我好一点!” “学委方子期:……班长贼机智!” 楚喻在群里打下一大串的“哈哈哈”,刚点发送,抬头就看见,家里的灯亮着。 脚下一顿,“兰姨,家里灯怎么开着?” 兰姨笑道,“是夫人回来了。” 下意识地握紧手机,楚喻想起之前在学校的小会议室里,施雅凌踩着高跟鞋离开的背影。 他们好像已经有,三个月没见过了吧? 进门,挑空的大客厅里,水晶吊灯亮得刺眼。施雅凌坐在沙发上,正在听助理汇报工作。 楚喻站在门口,悄悄吸了口气,才走进去。 他不想打扰施雅凌工作,或者更深层的原因,他虽然已经给自己做好心理建设了,但他还不知道,要怎么面对施雅凌。 “妈,我回来了。” 楚喻说完,就准备上楼回卧室。 还没走两步,就被施雅凌叫住了。 “等等。” 楚喻停下来。 施雅凌又吩咐了助理两句,才将视线转向了楚喻。 即便是在家里,施雅凌的着装也非常正式得体。她五官线条半点不见柔软,说话也惯用上位者的语气,“你这段时间,都没回家住。” 楚喻点点头,没有试图隐瞒,“对。” “周末都去哪儿了?” “在同学家里。” 施雅凌眉一皱,“楚喻,我不管你,但这不是你任意妄为的理由!青川路是什么地方,是你该去的地方吗?那里住的都是些什么人,你不知道?” 楚喻看着施雅凌,知道施雅凌是为他好,所以心平气和地解释,“我没有跟不好的人接触,也没有学坏,您放心。” _分节阅读_240 听完这句话,施雅凌眉心的褶子却更深了些,“楚喻,你姓楚,你应该清楚,你担着这个姓氏,你的所作所为,就是这个姓氏的门面。我不希望我儿子,跟那些不三不四的人结交!” 垂在身侧的手指蓦地收紧。 他很想反驳,他的朋友,都不是不三不四的人。甚至做炖牛肉的老板,也在靠着自己的手艺,努力赚钱养家。 他从他们的身上,看到了很多以前不曾见过的东西,明白了很多的道理。 但他知道,这些,不管他怎么说,施雅凌根本就不会懂,也不会试图理解。 捏着手机的手指收紧又松开,楚喻发现,自己竟然都没有难过。 以前,他会在意施雅凌的态度、在意施雅凌的想法。不管做什么,都会担心,会不会引起施雅凌不悦。 但现在,他觉得自己好像没有以前那么在乎这些了。 或许是因为已经不抱有期望,所以也就不会感到失望吧。 “我知道了。” 楚喻听见自己这么说。 他看着施雅凌,“妈妈,您工作忙,注意身体。” 说完,楚喻转身上了楼。 青川路。 陆时开了台灯,拿过一本习题集,又找了铅笔出来,开始做题。 冬天和夏天不一样,冬天的夜晚,因为寒冷,青川路很安静。偶尔会有喝醉的人从窗下经过,嘴里含混不清地骂咧着什么,几声野猫野狗的叫声,也会合着风传过来。 或者哪一家打骂孩子,就算是窗户关得严严实实,还是会被听见。 第二天一大早,楼下小吃摊的老板就会告诉你,哪家的小学生考试考了个位数,被家里大人捶了,绘声绘色,仿佛亲眼所见。 陆时不厌恶,甚至身在这样的环境里,让他觉得很真实。 没有谎言,没有欺骗,没有故意构建出来的花团锦簇。 一切都非常真实。 这种真实,能让他稍感安心。 做了几页题,陆时进卫生间洗澡。 楚喻打通视频时,画面好一阵晃,等稳下来,他就看见,陆时应该是才洗完澡,只套上了一条灰色长裤,劲瘦的腰露出来,线条十分好看。 陆时湿着头发,随意擦了两下,就把毛巾扔到了一边。发现楚喻没声音,先开口问,“怎么了?” 楚喻这才回过神来,“没……没什么。” 他是不会说,自己刚刚连着截了好几张图,悄悄存在了相册里的。 陆时忽的凑近屏幕,仔细看楚喻,“不开心?” 楚喻不知道陆时是怎么看出来他不开心的,他自觉把情绪藏得很好,甚至打视频前,他还站在镜子前,努力练了练怎么正常微笑。 想否认,但看着陆时,楚喻迟疑,还是道,“我妈今天回来了。有点……不愉快。我现在在房间里,“他停顿两秒,轻声道,“有一点想你了。” “只是有一点?” 楚喻还没反应过来,就听陆时接着道,“我很想你。” 第70章第七十下 手机软件推送说,有一股寒流已经从北方迅速南下,效果将会十分显著,比如半夜又要降温了。 楚喻躺在床上,听窗户外面的风吹得呼呼作响。 他想起小时候,就很害怕这样的夜晚。 _分节阅读_241 所有的光影在他眼里,都会化为怪物带血的触须和锋利的爪牙。所有树叶簌簌的声响,都是怪物在窗外蹒跚窥伺的危险动静。 那时,他每天晚上,都会紧紧拽着被子,自己给自己讲故事催眠,寄希望于睡着了,就不会害怕。 手肘撑在床上,楚喻半抬起身,伸手捞过一台游戏机,确定还有电,他换了个姿势,捧着趴床上玩儿。 打开新下载的解谜游戏,开始很简单,几乎不需要怎么动脑子,楚喻连着通了四五关,手指搭在按钮上,又忍不住往门口的方向看。 他妈妈在家里向来待不了多久,有太多的事情需要她处理、太多的问题亟待解决。 也不知道施雅凌还在不在。 想起刚刚施雅凌说过的话,以及严厉的神情,楚喻心里涌起一股烦躁。但没过多久,这股烦躁又散了个干净。 趴在绵软的枕头上,楚喻想,这算不算是,他又成熟一点了? 无论施雅凌怎么指责和反对,他都很清楚,自己到底应该坚持什么、不能放弃什么。 从前,他过得迷迷糊糊,也把施雅凌看得很重要,甚至会下意识地将很多的感情和情绪,系在施雅凌身上。 所以意识到真相后,才需要这么长一段时间的缓冲。 但现在,好像不一样了。 想到这里,楚喻把自己的手凑到鼻尖闻了闻——这大概就是,成熟男人的气息? 这时,楚喻隐隐感觉到了什么。他转过脑袋,盯着落地窗看了几秒,迟疑着起身,赤脚踩在地毯上,走到窗前,往下看。 南岛别墅区建筑物分散,隔着很远的距离,才能看见另一户的灯光。 相应的,为了美观和保护隐私,每一处的绿化都做的非常好,尽管是冬日,但所有的枝叶依然茂密。 灌木丛旁,漆着墨绿油漆的灯柱边上,陆时穿黑色外套,牛仔裤将长腿绷得笔直,双手习惯性地插在口袋里。 仿佛是在同一时刻,感觉到了什么,陆时抬起头来。 少年的五官在夜色中不甚清晰,甚至周身陷在阴影里,仿佛要与背景融为一体。 楚喻听见自己的心跳逐渐变得强烈,一声接着一声,不间断地敲在耳膜上。 陆时耐心极好,就这么站在灯柱旁,安静看着他。 楚喻却再忍不住,拖鞋都忘了穿,转身往门外跑。 轻轻打开卧室门,沿着走廊往下,楼下黑漆漆一片,估计施雅凌已经走了,兰姨睡得又早,楚喻赤脚踩在地上,无声无息地下楼,出了门。 喘着气停在陆时面前,楚喻眼里仿佛盛着一盏泠泠的琥珀。他想克制、想要冷静一点,但弯起的嘴角和眼尾根本压不住,声音更是雀跃,“陆时,你怎么来了?” 陆时打量楚喻身上套着的浅色毛衣,以及因为没穿袜子而露出来的一截脚踝,回答前,先把自己的黑色外套脱下来,披在了楚喻身上。 被熟悉的气息裹住,楚喻这才发现,自己跑得太急,连外套都给忘了。 “你不是有一点想我吗。” 反应了两秒,楚喻明白过来,这是陆时给的回答。 不过,这是绕不过去了? 楚喻是发现了,他这个男朋友,看着对什么都漫不经心、满不在乎,但实际上,心眼小的可怕。 他连忙道,“不止一点想,我非常想你!” “不止一点是多少?” 我日,我们有必要在大冬天的夜里,进行这种小学生级别的讨论吗? 楚喻绞尽脑汁,试探性地给出答案,“大概就是,比你想我还要更想一点!” 陆时这才满意,“嗯。” 站在原地,陆时垂眸,看着裹着自己外套的楚喻,忽然道,“抱一下?” 楚喻原本觉得,有什么好抱的,明明下午才见过!他不是这么矫情的人! 但陆时身上跟装了磁石一样,他觉得自己根本就拒绝不了。 _分节阅读_242 没再纠结,上前一步,楚喻靠过去,把自己的下巴抵在了陆时肩上。 乘夜班公交车,往青川路的方向走。 时间晚,还在路上跑的车远不如白天那么多。 而公交车的车厢里,除了坐在倒数第二排的陆时和楚喻,就只有最前排还有两个乘客。 光线昏暗,楚喻握着手机,在班级群里聊了几句,又准备去刷刷微博时,屏幕忽地被陆时按熄。 他疑惑,看向坐在旁边的陆时,“怎么了?” 路灯的光从车窗外照进来,落在陆时黑沉的眼里,仿佛粲然明灭的星子。 他嗓音压得很低,“想亲你。” 楚喻挺想接吻的,但这是在公交车上,他有点犹豫。正纠结答应还是拒绝,陆时已经先一步吻了下来。 根本就不是征求他的意见,只是告知。 没挣扎,楚喻抓着塑料扶手,很快就被陆时亲软了。 他悄悄睁开眼,看着陆时单薄的眼皮,青色的细小血管,以及睫毛落下的阴影,之前因为看见施雅凌而被带起来的情绪,慢慢重新沉到了心底。 这个人,总是能让他安定下来。 楚喻开始尝试着回吻陆时,两人鼻尖蹭过,灼烫的呼吸交融在一起。 蓦地,楚喻察觉到有什么不对。 他撤开嘴唇,将自己的额头抵上陆时的额头,眉头皱紧,“陆时,你好像在……发烧?” 下了车,青川路的公交站站牌明亮。楚喻找了一圈,发现所有药店诊所都已经关门了。 陆时双手插在口袋里,不紧不慢地跟在后面,见楚喻着急,他手臂搭上楚喻的肩,把人搂近,又将脸埋进楚喻的颈窝,“不严重,回家吧。” 确定青川路附近,都只有网吧和烧烤摊还开着,楚喻只好放弃。 走在路上,他又挨紧陆时,担忧,“你要是走不稳,就扶着我,我牵你。” 陆时想说,没这么虚弱,但见楚喻满眼都是担心,他应了一声“好”,没说别的。 楚喻还在试图分析,“怎么突然就发烧了?下午从学校走的时候不是还好好的吗?也没有受凉……等等,你回家洗澡,不会洗的是冷水吧?” “不是。” 楚喻双眼直视陆时,追问,“真不是?” “……温水。” 楚喻叹气,想说什么,但看陆时安安静静在那儿,高烧烧的眼睛都有些红了的可怜模样,他握了陆时的手,“走吧,回去了。” 陆时家里退烧药温度计都没有,冰箱更是空荡荡,冰都没有一块。楚喻只好根据手感,猜测温度应该不低。 不太熟练地烧好开水,又凉到合适的温度,楚喻端到床边,监督着陆时喝完。 确定一滴不剩了,楚喻准备去把水杯放好,刚起身,垂在身侧的手就被握住了。 和往日微凉的触感不一样,因为发烧,陆时的掌心很烫,很干燥。 “陆时?” 陆时躺在床上,枕着枕头,因为热,被子只盖到了腰的位置。 他握着楚喻的手,没什么精神地半阖着眼皮,嗓音比之前更哑了不少,“别走。” 楚喻觉得,自己心尖最软的地方,被挠了一下。 他随便把水杯放好,重新坐到床边,“好,不走。” 揉捏着楚喻的手指,陆时又往靠墙的位置挪了挪,让出地方来,“上来。” 这时候的陆时,和平日里完全不同。 明明病恹恹的,却因为收敛了眉眼的狠戾,以及周身的冷冽气场,变得无害起来。 _分节阅读_243 甚至还有些从不示人的虚弱。 楚喻觉得,此时此刻,自己就算显露出万分之一的不愿意,都是一种残忍! 他半点迟疑也没有,躺到陆时旁边,任对方抱抱枕一样抱着自己。 陆时抱着人,先凑近了,咬了咬楚喻的耳垂。发现楚喻敏感地呼吸微乱,才松开牙齿。 又将手指搭在楚喻的唇边,沿着唇线细细勾画,“尝尝,血烫不烫。” 张开嘴,含住陆时的手指,楚喻控制着力道咬下去,只吸了一点血,就松开了。 “比平时要烫一点。” “嗯。” 陆时声音显得怠懒,少了平日里的冷冽,多了几分柔和。 楚喻轻下声音,“要不要睡觉?” “好。” 陆时应下,又收紧了搂着楚喻的手臂,“陪我。” “好,陪你,不走。” 过了近半个小时,确定陆时的呼吸已经平稳下来,楚喻才悄悄松了口气。 他不敢睡,小心地感觉着陆时的体温,又想,要是明天上午都没有退烧,就一定要拉着人去医院。 还有就是,热水器得修一修才行。 陆时在这些方面,半点不放在心上。楚喻甚至怀疑,要是热水器出来的不是温水,而是凉水,陆时还是会照洗不误。 有的没的全想了一遍,楚喻目光落在陆时搭在床单上的手腕上。 他一直知道,陆时左手腕上习惯戴东西,一般是黑色的宽带手表,有时候会换成黑色护腕。 因为手腕瘦削,线条漂亮,不管戴什么都会很好看。 想要陆时睡得舒服一点,楚喻伸手,准备把手表解下来。 原本睡得昏沉的陆时下意识地动了动手腕,眉也微微皱了起来。但因为烧得太厉害,没有醒过来。 楚喻没注意到陆时的异样,他放轻了动作,小心地将黑色表带解开来。 却在下一秒愣住。 松开的表带下,是冷白的皮肤,青色的血管,以及一道一道细细的疤痕。 有的已经愈合的只剩下浅浅的印子,有的还很新,泛着红。 楚喻几乎是在陡然之间,就想清楚了这些疤痕的来历。 他曾经无数次地,试图去代入陆时,想象陆时的心理。但却发现,最难的便是感同身受。 他不知道,在得知真相后的这么长的一段时间里,陆时到底是怎么过来的。到底是怎么一步一步地,变成现在这个模样。 他也不知道,在这之前是十七年里,陆时到底活在怎样的环境,到底遭受了怎样的伤害。 又到底是要有多艰难、多痛,陆时才会亲手割开自己手腕的皮肤,想要用身体上的疼痛,去缓解内心的痛苦和难过? 楚喻不敢想。 一点也不敢。 他屏住呼吸,颤抖着指尖,将被解开的表带重新扣好,直到将所有疤痕通通掩藏起来。 慢慢转过身,楚喻侧躺在床上,看着沉睡中的陆时。 他不知道怎么用语言描述,自己现在到底是怎样的心情。只是觉得,仿佛有一把尖刀利刃扎进心口,在里面翻搅划割,疼得他忍不住想要蜷缩起来。 这一刻,挡在眼前的所有迷雾,纷纷消散殆尽。 从前,他不知道自己想要的是什么,想做什么。甚至不知道自己想成为什么样的人、想拥有什么样的未来。 _分节阅读_244 现在他知道了。 他想变得足够强大,强大到足以支撑他、保护他。 第71章第七十一下 楚喻醒过来时,困得眼睛都睁不开。他伸手想去摸陆时的额头,隐约察觉手下触感不对,凭直觉慢吞吞往上摸,胸膛、肩膀、喉结、下巴—— “在干什么?” “啊?”楚喻慢了好几拍,艰难地睁开眼,才发现陆时已经醒了,黑色的额发凌乱,嘴唇苍白没血色,正看着自己。 “我是想摸额头,你怎么这么早就醒了?” “睡不着。” 陆时嗓音比往常沙哑地更厉害,有点低音炮,听着有种超乎年龄的性感。 楚喻下意识地在枕面上蹭了蹭发痒的耳朵,手终于顺利地搭上陆时的额头,“唔,没烧了。凌晨真的吓死我了,烧得好厉害,连呼吸都好烫,我都准备打120了!” 陆时没有这段记忆,问楚喻,“后来呢?” 打了个哈欠,楚喻含混回忆道,“后来我照着视频,给你弄了一下物理降温,快天亮的时候,温度终于降下来了。” 说着说着,话音渐渐低了下去,脑袋也无意识地开始往陆时怀里拱,“撑不住了,我好困啊,我再睡会儿……” 话还没说完,眼睛已经闭上,重新睡了过去。 他眼睛大,眼裂长,皮肤特别白。闭上眼后,能看见眼睛下面,有淡淡一圈青黑。 陆时嘴唇碰了碰楚喻的头发,拉好被子,抱着人重新闭眼。 冬天是赖床的好季节,能让人睡得浑身绵软,半点不愿离开被窝。 在床上滚了小半圈,楚喻转向陆时,“我们是不是应该起床了?” 陆时手指从他濡湿的眼尾擦过,“睡醒了?” “嗯,醒了。” 楚喻陡然来了精神,“网上说,高烧病人要喝粥!我起来去给你煮粥吧!不对,你家里有米吗?” “没有。” 陆时收回手,将沾在指腹上的那一点泪渍捻磨,探究地看着楚喻,“昨晚哭过?” 楚喻表情凝了一瞬,很快摇头,“我怎么可能哭!” 陆时却不信,“你哭了。” 楚喻矢口否认,“我真没有!” 他想说,谁哭过谁是小狗,但这个誓言有点毒,他说不出口。干脆就用一双大眼睛盯着陆时,表现自己的毫不心虚。 陆时没说话,安静地观察楚喻的表情,几个呼吸后,突然道,“你看到了?” 心里一慌,楚喻藏在被窝里的手骤然握紧。 这么长的时间,陆时借手表或是护腕的遮掩,将手腕上的疤痕藏得严严实实,半分不露。 虽然是在谈恋爱,但楚喻并不觉得,自己可以肆意地将陆时想要藏起来的过去,重新血淋淋地扯出来,强行暴露在阳光下。 陆时不想让任何人知道,那他就可以装作自己从未看到过。 只是,楚喻还没来得及继续否认,或者强行去找个其它什么理由搪塞过去,就看见陆时坐起身,慢条斯理地去解左手腕上的手表,神色不动。 楚喻忽然有种说不清的难过,他伸手,一把握住陆时动作的手指,制止,“不要,不用这样的……” 话说得磕绊,眼里甚至有一点恳求。 陆时却没停,直到将手表取下来,扔到了一边。 _分节阅读_245 瘦削的手腕上,一道道疤痕无遮无挡的暴露在了楚喻的视线里。 陆时嗓音很轻,“这些疤被藏在暗处,已经快要腐烂了。有你看看,也不错。” 他抬起手腕,垂着眼皮,视线落在疤痕上,神色是十足的漠然,“不过,是不是非常丑陋?你向来喜欢漂亮好看的东西,应该不想多看吧。” 楚喻从陆时解开手表带时,就安静着没有开口。 他发现,陆时不管表现得有多强势,或者是多无所谓,但在面对他时,就像身披重甲,却依然留下了一寸柔软。 楚喻没有说话,而是拉过陆时的手腕,低下头,在狰狞的疤痕上落下亲吻。 这个动作出乎了意料,陆时眼里,仿佛冰层碎裂,划开了一点笑意。 在下楼买米熬粥和叫外卖之间,楚喻选择了让自己常吃的那家餐厅送一份粥和小菜过来。 挂断电话,又想起陆时要多喝水,楚喻趿着拖鞋下床,“嗒嗒”进到厨房烧水。 看着空荡荡的厨房,楚喻忍不住扒着门喊,“陆时,你家里养的老鼠都要被饿死了!” 陆时靠坐在床上,见楚喻扒着门、细软的头发乱绒绒的模样,伸手,“过来。” 楚喻趿着拖鞋走近,“干嘛?” “让我亲一下。” 楚喻猛地往后退了半步,“男朋友,你这样真的还腻歪!”他又重新靠近,“不过,看在你长得好看的份上,就给你亲一下吧,让你开心开心。” 等外卖到了,楚喻督促着陆时把粥和菜全吃完,又担心,“真的没问题了?要不要我去买药?” “不用。” 陆时按亮手机,扫过屏幕上显示的时间,“有人要过来。” “谁啊,石头吗?”楚喻想了想,“或者是祝知非?这才放假第一天,他妈妈应该不会那么灭绝,这就让他去上补习班了吧?” “不是,方薇云。” 表情一滞,楚喻怀疑自己听错了,“她过来干什么?” 不过问完,楚喻又反应过来,“因为伊蕊丝怀孕了的事?她是想……拉拢你?” 楚喻很快就想明白了。 以前方薇云对陆时不好,不过是仗着陆时是自己“亲生”,而陆绍褚不会有第二个孩子,她陆夫人的位置非常稳固。所以她将所有怨怒,纷纷发作在陆时身上。 后来陆时得知,自己生母另有其人,再不跟她亲近。短时间里,她也尚能镇定。 但现在不一样,一个年轻漂亮又有心计的女人,怀着陆绍褚的孩子,直接瞄准了陆夫人这个位置。她感觉自己斗不过了,逐渐乱了方寸,这才想到要来拉拢陆时。 楚喻淡定下来,把水杯递给陆时,“喝完喝完,生病了要多喝热水!” 陆时接下,很听话地把水全喝完了。 没过多久,便响起了敲门声。 楚喻指指卧室,转身风一样跑了进去。 陆时起身开门。 方薇云穿白色高定羊绒外套,鹿皮蕾丝手套,头发却不像平日那样盘起,而是散下来披着,也没有化妆,显得面色苍白又憔悴。 她原本用手掩着口鼻,仿佛是在隔绝什么难闻的气味。在面前的金属门打开后,又极快地放下手,换做一副殷殷的神态看着陆时。 陆时穿宽松的黑色毛衣,衬得皮肤极白,嘴唇也没有血色。他站在门口,神情淡漠,半分没有让方薇云进门的意思。 这是他妈妈的房子。 方薇云往房里望了一眼,意思很明显,“陆时——” 陆时却只问,“什么事?” 方薇云握紧手包,眼睛立刻就红了,“陆时,现在、现在放假了,你要不要回家看看?我和你爸爸,还有爷爷,都很挂念你。新年了,我们都很不放心你一个人住在外面,孤孤单单的,我们……” 说着说着,她直接哭了出来,声音也变得哽咽,“妈妈——” _分节阅读_246 看了眼陆时的神情,她又改口,“这段时间,我真的很不好过,你爸爸他已经很久没有回家了……” 斑驳的墙面上,是乱七八糟的陈旧污渍,以及各种刻章、开锁的小广告,还有小孩儿凌乱画下的数字和小鸟。 陆时靠着门框,因为生病,又消瘦了两分。他眸色深黑,自上往下地看着方薇云表演,眼里有淡淡的嘲意。 方薇云哭了一会儿,没有得到陆时的反馈,只好慢慢收了眼泪。 她换了一个说法。 “另外,这一次我亲自过来,是想告诉你一件事。” 方薇云轻言细语,担忧地看着陆时,“这个消息,可能会让你很难过,但为了你好,我还是要告诉给你听。你爸爸他,让外面的一个女人,怀上了他的孩子。” 方薇云说完,就紧盯着陆时的脸,妄图从上面找到震惊、惊慌失措、难堪之类的表情。 但和她预先料想的不一样,陆时连姿势都没变,只应了一句,“知道了。”极为冷淡。 在此之前,方薇云本就压着情绪。如果不是万不得已,她根本不会来青川路找陆时。 而现在,陆时的态度仿佛浇在火堆上的油,让她心里淤积的火气瞬间烧了上来。 “陆时!你到底知道不知道这到底意味着什么?这意味着我们都完了!我们完了!你不再是陆家唯一的继承人,你的位置,很快就会被人抢走!你什么也得不到!” 她嗓音尖利到刺耳,说的是陆时,但她却越来越恐惧,抓着手包的指节用力到泛白,甚至颤抖。 冬日的风从楼道外吹进来,冷得刺骨。 陆时抬抬嘴角,没有笑的意思,字句清晰,“你有一点没有想清楚。” 方薇云慢了几秒,才抬起头,看陆时,“什么?” “就算陆绍褚在外面有了孩子又怎么样?我比他大了十八岁,他才出生,我已经成年。陆夫人,你说,我为什么要怕?” 方薇云张了张嘴,却一点声音也没发出来。 她看着背光站着的陆时,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高跟鞋踏在水泥地上,发出清晰的“哒”声。 这一刻,她觉得陆时格外陌生。 明明不该是这样的,不能是这样,这不是她来这一趟想要得到的结果! 语气慌了起来,方薇云连声道,“陆时,你会帮我的对不对,是不是?你肯定会的——” “陆夫人。” 被打断,方薇云没有半分不悦,眼里反而升起了几分希望,甚至连神情都亮了起来。 她双眼微微睁大,期待地看着陆时,等他接下来说出的话。 陆时轻着嗓音,眼里俱是凛凛的恶意,“‘你这个身体里流着肮脏的血的杂种’,看来,你是已经忘了,你以前怎么对我的。陆夫人,你是有多天真,才以为,我会帮你?” 第72章第七十二下 大门“砰”的一声关上,楚喻从卧室探了个脑袋出来,“黑心巫婆走了?” 陆时站在门口,视线移向楚喻,“嗯,走了。” 他靠着冰凉的墙壁,回忆方薇云刚刚的神情,心里却半点没有快意。 这还不够。 他要沾着鲜血的人,也要用鲜血来偿还。 楚喻注意到陆时的神情,安静着暂时没说话,直到放在卧室的手机响起了特殊的提示音,他才出声,“陆时,手机。” 陆时撑直脊背,走过去拿起手机,打开。 因为开的是外放,很快,房间里响起了方薇云的声音。 “你出的什么主意?啊?我受够了那个杂种高高在上的模样!他不会帮我的,我现在怎么办?我现在要怎么办!” _分节阅读_247 最后两句,几乎可以称得上是歇斯底里。 楚喻忍不住想,方薇云心理或者精神上,应该是有点不太正常。 每次听她的声音,楚喻心里都悚得慌。 紧接着响起的,是一个男声,“姐,你真确定那个什么伊蕊丝怀孕了?你问过姐夫没有?” 很快,这人又道,“哎我错了,这种事儿还真不能开口问。不过,要我说,这个伊蕊丝就一个嫩模,手段真能有这么厉害?姐夫见过的女人,多了去了!” “你不懂!”方薇云呼吸不稳,慌张道,“那些女人,都留不住陆绍褚的心,但有一个人可以!” “谁啊?” 那男声一顿,迟疑两秒,“姐,你是在说,姓江的那个女的?她不是早死了吗,估计连灰都不剩了。” 他又劝道,“姐,你要不要悄悄找个医生看看?你成天觉得那女的会变成鬼回来找你,把自己吓得不轻,说不定吃吃药就好了。” “你不懂!” 听着方薇云的声音,楚喻皱了皱眉。他猜测,方薇云心理本就已经非常脆弱,今天到陆时这里来,可以说是又遭到了打击,精神状态肯定会不太好。 楚喻总觉得,她会说出些什么东西来。 “那颗痣,伊蕊丝那颗痣,跟当年江月慢的一模一样!肯定是她回来报复我了,肯定是……她会杀了我的,一定会杀了我的……” “姐,这大白天的,你讲鬼故事啊?就别吓自己的,你当年不是直接一把火烧了了事了吗,人都成灰了,难道还能回来找你?” 方薇云忽然很轻地来了一句,“如果没有成灰呢?” 男声隔了几秒才响起,声音降了几个度,压得很低,“姐,什么没有成灰?你不是说,你当时全烧了,处理得很干净,不会被人找到任何蛛丝马迹吗?” 方薇云嗓音放得愈轻,“我怎么会这么轻易地就放过她?我要她做鬼都不能超生!一辈子只能在桥下面当水鬼!” 她又恍惚道,“肯定是她回来找我了……来找我报仇了!” 男声似乎很受不了方薇云的神神叨叨,“行了行了,说清楚,你到底怎么处理的?你把人扔河里了?这事情马虎不得,要真被人发现了什么,不仅是你,连带着我们方家都要跟着倒霉!” 听方薇云不说话,男人又催促,“到底怎么处理的?是不是扔河里了?” 被接连催促,方薇云才吐出一个词,“水泥。” 水泥? 楚喻立刻将视线转向陆时。 虽然还没到傍晚,但窗外天光阴沉,一点阳光也没有。 陆时的侧脸显得格外苍白。 他低垂着头,看着手机明亮的屏幕,眼尾划出凌厉的弧度。 楚喻挪了小半步,握了陆时的手。 电话里,男人气急,“水泥?你要我说你什么好,啊?你把人封水泥里往河里扔?这他妈要是被人发现了,就是明明白白的证据!” 深吸了一口气,男人又道,“见面说,把事情都给我说清楚了!” 声音消失后,楚喻担忧地看向陆时,却见陆时拿起手机,拨通了一个号码。 “这段时间,把方微善盯紧,特别是他和他手底下的心腹,去了哪座桥,哪条河,做了些什么,我都要知道。” 他的嗓音很冷,像是压抑着什么,又平静的仿佛什么情绪都没有。 扔开手机,陆时垂眼看向楚喻,手指松松捏住楚喻的下巴,缓缓上抬,哑着嗓音道,“你看,跟怪物相比,人要可怕得多,不是吗?” 说完,他勾起唇角,露出凛然的讽刺。 嘉宁私立出成绩向来都很快,期末也没能除外。 一大早,班级群里的消息就没停过,等成绩出来之后,刷屏速度更是到了巅峰。 “体委罗嘉轩:学校出成绩就不能慢点,让我再苟延残喘几天?卧槽啊我妈已经挽袖子要抽人了!” “平民李华:辅导班的报名表就在手边,看完成绩,自觉开始填。” _分节阅读_248 “体委罗嘉轩:难兄难弟!我们辅导班见!” “学委方子期:你们要上哪个补习班?约我一起?来朋友们,跟我一起高呼,学习使我快乐!学习使我容光焕发!” “班长章月山:学习使我饥饿!同学们,要不要出来吃饭?” “体委罗嘉轩:断头饭吗?” “班长章月山:滚滚滚,吃还是不吃?” “体委罗嘉轩:吃!” 楚喻先问了陆时,然后捞起手机回复。 “陆神:吃吃吃!一起啊,不过我们吃什么?又降温了,吃火锅或者汤锅续续命怎么样?” 好一会儿,群里都没有人说话。 楚喻迷惑,他这是获得了什么新能力,强势冷了全场? 过了快两分钟,群里才冒了一条消息出来。 “体委罗嘉轩:校花?” 楚喻啪啪打字。 “陆神:是我,怎么了?” “体委罗嘉轩:!!!吓死了!我就说,陆神万年潜水,如此高冷,怎么可能出现在群聊里!我还以为我眼花了,揉了三次眼!又以为自己在做梦,顺便拧了大腿!” “陆神:哈哈哈哈!” “平民李华:画面违和。校花,你怎么用陆神的号?你们一起的?” “陆神:嗯,我们住一起,我手机充电呢,就先用他的。” 发完,楚喻总觉得有哪里不太对。 “体委罗嘉轩:要是校花是个女生,我会感觉自己吃了一吨的狗粮!” “平民李华:……其实你想吃,也是可以的。” “体委罗嘉轩:啊?对了,我们断头饭吃什么?” 聚餐的地点很快就敲定了,在一家老字号汤锅店里,环境好,食材新鲜,汤味纯。鉴于补习班马上要开课,一群人十分火速地约好了时间。 出门时,楚喻翻出新买的黑色丝质薄围巾,严严实实地在陆时脖子上围了一圈,确定不透风了才收手。 站好,他又打量陆时,陶醉,“我的眼光可真好啊,这围巾挑得不能更合适了!” 陆时站在原地,“还要戴什么?” “等等!” 楚喻又转身,从口袋里找出黑色手套给陆时戴上,最后在陆时小腹和后腰,各贴了一张暖宝宝。 “完工!好了,这样就可以放心让你出门了!” 大街上已经很有过春节的气氛,几乎每家店都在播贺岁歌曲,“恭喜你发财”和“恭喜你呀恭喜你”轮番轰炸路人的耳朵。 楚喻跟陆时说话,都要靠得近点儿,才确保能听清。 “有消息了吗?” “没有,盯着的。” 楚喻点头,又道,“我猜梦哥他们已经到了,我听班长说,梦哥以前吃自助餐,提前饿了三顿,水都没喝,就是为了到自助餐厅一展拳脚。没想到刚走到餐厅门口,低血糖了,差点晕人家店门口!” 楚喻和陆时到包厢时,章月山也正好在说这件事,“重点是,梦哥重的要死,我想扶他,自己差点没被压趴下!” 梦哥哼声,“为了杜绝上次那样的情况,我这次只饿了一顿!”余光瞥见门口进来的人,“陆神校花,你们终于到了!服务员,可以上菜了!” 楚喻在空位坐下,“不是约的七点吗,这才六点半,你们怎么都到了?” 李华总结,“别的不积极,吃饭第一名。” _分节阅读_249 梦哥哈哈大笑,拿筷子敲碗,“对对对,就是这样!最积极!” 没一会儿,上上来的菜就摆满了桌子。几盘薄肉片被倒进汤锅里,刚煮熟,就被捞了个干净。 楚喻准备给陆时抢一块,没抢到,他捏着筷子,“我日,你们都上了发条吗,速度这么快?” 李华:“肉片只留给有准备的人!” 梦哥抢到了三块,一口吃完,喝了口果汁,觉得不过瘾,“为了这顿断头饭,一定要喝一杯!” 他搁下筷子,叫服务员,“麻烦来一件罐装啤酒!” 等啤酒上上来了,梦哥挨着座位一人分了一罐,“干了这罐酒,英勇面对补习班!” “说的好像明天就要英勇就义。”话是这么说,李华还是打开拉环,也喝了一大口。 楚喻知道自己的酒量,没伸手接,倒是陆时要了一罐。 食指扣进拉环里,“啪”的一声,白气溢出来。 陆时喝酒喝得慢,喉结随着吞咽酒液的动作,上下移动,下颌的线条绷得很紧,有种让人移不开眼的性感。 一罐啤酒很快喝完,大家自制力都很在线,没有再开新的。 楚喻吃了两粒小番茄,忽然感觉,桌子下面,陆时的腿靠了过来。 紧紧挨着,半点没有挪开的意思。 下意识地左右看了看,楚喻又想到,在桌子底下,又没人能看见。 他继续坐好。 等他吃完一块苹果,正想伸手去拿花生时,动作忽的一滞。 他努力控制着自己的表情,没有泄露端倪。 日啊,陆时手在往哪里摸? 他感觉得清楚,桌子下面,陆时的手搭在他的大腿上,慢条斯理地捏按。明明就是普通的动作,但楚喻就是被捏得有些心猿意马。 他悄悄往旁边瞥了一眼,发现陆时另一只手捏着空啤酒罐,手指漂亮,正看似专注地听梦哥讲笑话。 楚喻觉得自己不能输,努力做好表情管理,也坐得端正。 隔了一会儿,陆时突然起身,“我去一趟洗手间。” 梦哥指指方向,“陆神,你洗手还是上厕所?包厢配套,左边那间是洗手间,右边那扇门里面是卫生间。” “嗯,洗手。” 过了快一分钟,陆时还没回来。 章月山担心,“校花你要不要去看看,陆神是不是喝了酒头晕了?” 楚喻放下筷子,点点头,“嗯,我去看一眼。” 站门口,楚喻敲门,拧开门把手走了进去。 刚关上门,下一秒,楚喻视野一转,就被陆时压在了墙上。 “陆时——” 突然来这么一下,楚喻心跳有点快,他下意识地往门看了一眼,“梦哥他们在等着,菜、菜要凉了。” 陆时睫毛上沾了水,颜色浓黑。他低头,在楚喻嘴角舔了一下,嗓音很低,“刚刚就想吻你了。” 门外,梦哥的笑话讲完,引出了一阵哄笑,隔着一扇门,听得清清楚楚。 楚喻攥着陆时的外套,心跳得飞快,有种自己是在跟陆时偷情的错觉。 他竭力把持着理智,干哑道,“我们出去吧,回家再亲,这里太危险了,随时都会有人开门进来——” “啪嗒”一声,楚喻听见,陆时把门反锁了。 楚喻觉得自己的理智坚持不了多久了,又胡乱找了个理由,“这里太亮了。” _分节阅读_250 随后,楚喻就看见,陆时屈起手指,单手扯下脖子上的黑色丝质薄围巾,蒙在了他的眼上,还在后脑勺松松打了一个结。 楚喻的皮肤被黑色薄围巾衬得更白,鼻尖挺翘,嘴唇湿润。 仿佛邀吻。 手指从唇缝探入,陆时漫不经心地逗弄楚喻的舌尖,又贴近楚喻的耳尖, “这样就不亮了,楚喻,现在可以亲你了吗?” 第73章第七十三下 楚喻和陆时从洗手间出去时,梦哥跟章月山正拿着筷子当话筒,单脚踩在凳子上,现场表演情歌对唱。 见人出来了,梦哥挥手,“后面的歌迷朋友,举起你的手来!让我看见你!” 楚喻配合地举起手,还挥了挥,“梦哥,你这台词真的好傻哔!” 梦哥大笑,“真的假的?明明这么帅!” 他视力不差,又奇怪,“校花,你辣椒吃多了吗,你嘴巴被辣的好红哈哈哈!不对,我们好像没点很辣的菜,难道是……汤太烫了?” 现场诡异地一静。 李华镇定接话,“汤煮沸了,凉一凉才能喝,不然烫嘴。” 楚喻重新在座位坐好,看了看李华,总觉得自己早恋好像暴露了。 想了想,他拿出手机,给李华发了个“!”过去。 李华回得非常快,“?” 楚喻:“!!” 这次李华回了一个“。” 楚喻迷惑了。 句号到底什么意思? 正当他纠结怎么回复时,李华又发了一条消息过来,“知道了。” 仅用三个字,就透露出一种“我已经看穿了你的小秘密”的高深莫测感。 楚喻小心打字,“知道什么了?” “你和陆神天天同进同出,下课深情对望,上课牵手不放,说个话都要嘴巴贴耳朵。你上课下课趴桌上睡觉,桌子下面还要握着陆神的手指。睡得不安稳了,陆神还哄你。我也想什么都看不见什么都不知道,但我实在没办法像梦哥那么瞎。” 楚喻舔了舔被亲得有点疼的嘴唇。 又忍不住反驳,“我没有深情对望!这也太腻歪了!” 李华挑眉,打字,“你对你和陆神的相处,有什么误解?什么时候不腻歪?” 看完这句,楚喻深刻反省——难道真的是这样? 吃完饭,大家都不想各回各家。 梦哥发表深情演说,“一想到明天睁开眼,就要面对寒假全覆盖的补习班生活,我的心,就好痛!我的心不断地告诉我,我今天不能就这么回去了!我不甘心!我要在浪花里舞蹈!我要飞!” 李华翻手机,“台球,保龄球,唱歌,网吧开黑,电影,散步消食,选。” 梦哥试探,“要不……我们一起打篮球?” 没有人回应。 梦哥委屈了,退了一步,“不能打篮球,那唱歌总行吧?我要唱nba的宣传曲,超级热血!你们想听吗?” 一群人迅速转战ktv。 冬天的夜里,众人热情似火,摩拳擦掌,要一展歌喉。 _分节阅读_251 章月山吹牛逼,“以前初中,我拿过校园歌手大赛第二名!” 梦哥不甘示弱,瞎编,“我拿过第一!” 楚喻挨着陆时走在人群最后。 等电梯时,陆时手臂伸直,松松地搭在了楚喻肩上,又凑近了说话。 “我应该多喝酒。” 楚喻没懂,“为什么?” “就能借口头晕,抱你。” 十来个人,开了一个能蹦跶的大包,梦哥一进去,就先抢占点歌机,一连点了好几首nba宣传曲。 章月山锁了人脖子往后面拖,“梦哥你兔子吗,蹦那么快!” 楚喻大笑,“没有梦哥这么壮的兔子!” 李华总结,“袋鼠。” 众人坐下后,房间里灯光熄下来。 楚喻拿了一块切好的苹果,自己咬了一小口尝味道,觉得还不错,顺手喂到了陆时嘴边。 梦哥拿起话筒,开始唱。 平时没少听梦哥唱歌,但有麦克风和音响加持,再加上梦哥中气十足,楚喻被开头一嗓门震得手抖。 他望望梦哥站在话筒架前伟岸的背影,又转头望向齐刷刷捂着耳朵的章月山和李华他们,气愤,“你们不够意思!为什么不带领我一起捂耳朵?” 他话还没说完,陆时靠过来,从后面双手捂住了他的耳朵。 震耳的歌声被隔绝,楚喻下意识地想回头。 陆时力道不轻不重,制住了他的动作,“乖点儿,别动。” 直到梦哥激情演唱完三首歌,陆时才把捂着楚喻耳朵的手松开。 楚喻转过头。 沙发上,陆时坐姿怠懒,长腿岔开,包厢里彩色的灯光从陆时脸上掠过,落在眼里,又重新暗了下去。 楚喻不禁多看了两眼。 看完,又忍不住想抒发一下观后感。 反正早恋已经被发现了,楚喻破罐子破摔,也没再注意有没有人看他们。 他径自坐近,凑到陆时耳边,用气音说话,“我男朋友,太好看了。” 包厢里光线很暗,陆时的手贴着沙发背过去,揽在楚喻的后腰,把人往自己怀里搂,低着嗓音,“别挠我。” 楚喻晃晃自己的手指,“天降的锅我可不背,我挠你哪里了?” 陆时音质冷,里面掺了点儿笑,听着耳朵酥麻。 他回答,“挠了,心痒。” 一群人吵得厉害,话筒都争抢了几轮,零食小吃上上来,更是眨眼就没了。楚喻觉得自己手脚灵活,但满打满算,也只抢到了一根薯条,最后还被章月山咬了一半走。 陆时拎着一罐冰啤,喝得慢,楚喻玩儿累了,坐回陆时旁边休息。 忽然察觉到有什么在震动,反应了几秒,楚喻才用手肘撞了撞陆时,“手机手机,手机在震,有电话!” 说着,他干脆自己伸手,从陆时外套的口袋里,把手机拎了出来。 屏幕上只显示了一串号码,没有备注。 有人在调包厢里的光,顶灯亮了几秒,楚喻看见,陆时神情变得有些冷。 想到什么,他心悬了起来,迟疑,“是不是……那边有消息了?” 盯着屏幕看了一会儿,陆时才接通电话。很快,电话挂断,陆时朝楚喻道,“我们现在去a市。” _分节阅读_252 从ktv大门出来,嘈杂的声响被抛在门后。楚喻站在台阶上,被灌了一大口冷空气。 他跟着陆时往马路边走,心里的一根弦绷得死紧,“那边来消息说,有动静了?” “嗯,盯着方微善的人回消息说,他的一个心腹联系了专业打捞队。” 楚喻紧了紧手指,又松开。 他有点害怕。 既害怕这一趟过去没有结果,又害怕真有了结果,陆时会难过。 时间太晚,机票已经没了。楚喻打了几个电话,成功蹭到了一架马上准备飞a市的私人飞机。 最后,两人在凌晨两点过,到达a市。 夜色太深,天上半粒星子都见不到。霓虹寥落,马路上也不见几辆车经过。 两人等在路边。 没过多久,一辆车型普通的黑色奥迪在路边停下,陆时拉开车门,让楚喻先上车。 车厢里有一股淡淡的空气清新剂的味道,不刺鼻。开车的,是一个脸颊消瘦的男人,三十多岁,留一点胡渣,长相极普通,混在人堆里根本找不出来。 “这位同学你好,我姓赵,叫我老赵就行。” 在心里猜测,这个应该就是陆时花钱雇的那个侦探,楚喻没有问别的,只礼貌打招呼,“您好。” 黄灯熄灭,绿灯亮起,奥迪重新开动。 老赵把着方向盘,开口朝陆时道,“我过来接你,老杨跟上去盯梢了,有什么消息会传过来,不用急。现在的情况是,方微善亲自带着打捞队的人,半夜出发,悄悄去了城郊,还花大价钱找了一个不知道什么路数的大师跟着。” 他嗓音粗粝,夹着很明显的嘲笑,“做了杀人犯法的亏心事,以为做两场法事,就能安心过下半辈子?想得出来。” 陆时没接话,而是问道,“陆家老爷子呢?” “按着你的安排,三天前,出国打猎去了。打猎那地方隔得远,又偏,经常没信号,短时间估计是联系不上了。陆绍褚呢,这关键时刻,不会出来插一脚吧?” 陆时的眸子里黑沉一片,只有路灯的光偶尔掠过,留不下痕迹。 “伊蕊丝哄着陆绍褚临时出国旅行,现在私人飞机已经程十九个小时。” 老赵从后视镜里看了陆时一眼,评价,“不错,没人碍事了。” 越往城外开,视野内的亮光就越少。道路两边行道树的叶子已经落光,再往后看,只有黑漆漆一片。 楚喻看着窗外接连后退的路灯,忽然想起,他第一次被陆时带着跑赛道时,也是这样,所有的灯光急速后退,只在视网膜留下残影。 手机震了一下,楚喻拿出来,发现是杨雨潺发来的邮件,他们投资的第一个项目有了新的进展。 他恶补了一段时间,基本能把简单的文件报表看懂了。 简单地回了消息,楚喻重新将手机揣进口袋里。 一路上,再没有人说话,安安静静的,只有窗外呼呼的风声。 不知道过了多久,车速逐渐慢下来,最后停在了路边的阴暗处。 坐了一会儿,楚喻悄悄问陆时,“我们是在这里等人吗?” “嗯,等警察动手。” 见楚喻眼睛微微睁大,有些惊讶的模样,陆时抬手轻轻捏了捏他的脸,“知道为什么吗?” 楚喻点头,“知道。” 他轻下声音,“要报仇,更要光明正大。” 他一直都知道,陆时不希望像那些人一样,把人命看得那么轻。 想到这里,楚喻眼睛一酸,有点难过。 盯梢的老杨不断把新的情况报回来。 楚喻安静听着,得知那个随行的大师在河边点了香烛,又走了不少程序,半个多小时才算完。 _分节阅读_253 方微善雇的打捞队的人下了水,许久后,才从水里冒头,朝岸上的人打了手势。 又有两个人带着工具下水。 …… 声音嘈杂,带着“滋滋”的电流声,如果仔细听,心里会升起莫名的烦躁感。 楚喻紧张地连呼吸都不太顺畅,总觉得有什么东西压着气管,憋闷地慌。 他握了陆时的手,才发现,陆时的手指尖跟蘸了雪一样,凉意浸人。 老杨的语气突然急促起来,“起来了!有东西从桥下被拖起来了!” 与此同时,楚喻察觉到,陆时的手死死地攥住了他的手,用力到手臂、甚至整个人都在发颤。 很疼,但楚喻没吭声,他用空着的左手覆在陆时的手背上,没移开。 又过了两分钟,老杨嗓音松弛下来,“呼,幸好,没出岔子,我这里看见,警察去河边了,直接逮人。有一个衣服穿得不一样,应该是带着的法医。” 老杨还在现场盯着,说暂时没什么事,都很顺利。 老赵烟瘾犯了,跟陆时提了一句,开车门下车,走远了抽烟。远远的,只能隐隐看见一个橘红的火星。 楚喻觉得车厢里憋闷,也开门下了车。 城郊的风很大,带着冬日的寒气与湿润的水汽。 不远处的桥下,有杂乱的光亮和喧哗声,仔细听,却听不太分明。 陆时的视线定在那个方向,半寸不移。 他脸色煞白,眉微微蹙着,像是在强忍着什么。 最后没有忍住,捂着痉挛的胃干呕,却什么也没吐出来。 冬天的夜晚,半点没有夏天的热闹,苍凉又寂静。 借着车灯的光,楚喻观察陆时的脸色,确定是缓过来了,才吸了一口冷气,让自己镇定下来。 他将陆时的指尖握在掌心暖着,问他,“接下来怎么办?” “故意杀人,情节恶劣,会判处死刑。” “那,”楚喻想问,陆绍褚那边怎么办。但望着陆时深潭一样的双眼,他忽然又觉得,没必要问。 陆时却再次开口,“你是在担心,我会做出无法挽回的事?” 这句话,不知道是在问楚喻,还是在问他自己。 “不是这样。” 仰头,楚喻在陆时冰凉的唇角落下一个轻吻,又朝陆时笑了一下。 “你想怎么做,就去做。我在旁边拉着你,不会放手的。” 这一刻,陆时的心颤了一下。 他在深渊泥沼里,越是挣扎,越是下沉。 他嫌恶自己满身脏污。 但楚喻跳了下来。 不仅跳了下来,还告诉他,我陪你,我会拉着你,不会让你陷进去。 第74章第七十四下 一直到天都快亮了,楚喻才跟陆时一起回了市区,在酒店开了间房住下。 被外面的风吹得透心凉,楚喻蹦进浴室洗了个热水澡,才感觉自己缓过来了。 _分节阅读_254 裹着黑色浴袍出去时,陆时正坐在沙发上通电话。见楚喻洗完澡出来,陆时做了个口型,“过来。” 楚喻趿着拖鞋过去。 沙发窄,他刚挤着坐下,就被陆时揽在怀里抱着。 有些累,洗澡之后更是浑身软绵,楚喻跟没骨头一样靠在陆时身上,专心用手指去摸陆时的喉结。 不知道是不是熬了个通宵的原因,楚喻累是有点累,但一点都不瞌睡,精神反倒还有些亢奋。 他在脑子里思考,陆时提前把陆家老爷子和陆绍褚都支开,估计就是想打这个时间差,趁着那两个人都没反应过来,先做一点什么。 但要怎么做,才能让陆绍褚他们不出手保下方薇云? 还没等他想出个所以然来,陆时突然把手机按了免提,拿远,紧接着,陆时就狠狠亲了下来,还含着他的嘴唇咬了一下。 楚喻眼睛睁大,往后退,想提醒陆时,你他妈还在接电话,亲什么亲? 但陆时半点没给他说话的机会,发现他想退,手往上抬,压在楚喻的后脑勺上,不容许他有半分的退缩。 被缠着舌尖亲吻,楚喻没一会儿就失了力气,干脆靠在陆时怀里随他怎么亲了。 电话里,对面的人还在说话。 虽然知道对方看不见,但这种有个陌生的声音一直在旁边说话的感觉,楚喻有点紧张。 反倒是陆时,在对方停下话时,撤开嘴唇,回答,“第二种方案,能在陆绍褚他们反应过来之前,把事件影响扩大到最大化吗?” “可以的。具体的方法是……” 陆时一边听着,一边在楚喻嘴唇上轻吻厮磨。 这一刻,冰冷与缱绻在他眼里融合到了极致。 楚喻觉得,面对这样的陆时,谁特么都受不住,他主动贴近,加深了亲吻。 陆时手托着楚喻的后背,十分配合。 到后面,楚喻被亲得迷糊,连电话什么时候挂断的都不清楚。 他靠在陆时怀里,不用照镜子,都能猜到自己现在是个什么模样。 努力正经表情,楚喻问,“确定好要怎么做了吗?” “嗯。” 陆时说得清楚,“陆绍褚他们不能及时反应,就给了我运作的时间。等他们知道方薇云杀人的事情已经暴露时,想把这件事继续捂着,也捂不住了。陆绍褚他们,最为看重的,便是名声和体面。所以,你知道他们会怎么做吗?” 楚喻顺着思路想下来,“知道!为了陆家的名声和体面,他们现在唯一的选择,就是装作对这件事全然不知情,痛心疾首,然后把这件事全推在方薇云身上,陆绍褚再立刻跟方薇云离婚,这件事就沾不到陆家。 同时,他们假装对当年的事情半点不知情,事情都是方薇云做的、隐瞒的,你如果要恨,恨方薇云就够了,不会跟他们离心!” 说到后面,楚喻鼻尖一酸。 陆时遇见的,都是些什么糟烂事?前十几年活在谎言里,知道的看见的,都不是真的。最亲近的妈妈,是杀死自己亲生母亲的凶手。有血缘的父亲、爷爷,都是杀人凶手的帮手。 迄今为止所有的人生,都像是卷在烂泥里。 没管自己松垮的睡衣,楚喻跪坐在沙发上,努力伸手,抱着陆时。 陆时贴了楚喻的耳朵,“心疼我了?” 脸埋在陆时脖子里,楚喻闷声闷气地回答了一句,“嗯,心疼了。” 听见这个回答,陆时没说话。 他垂下眼,看着地毯上两人重合在一起的影子—— 心疼我才好,越心疼,就越舍不得离开我。 楚喻一连跟着陆时在A市住了一个多星期。 天气太冷,他不爱出门,就缩在酒店里,看漫画打游戏,时不时跟杨雨潺聊聊两个项目的进展。有时候遇见不懂的,或者想不通的,就打电话去骚扰他哥他姐。 楚暄和楚晞被弟弟突然的好学精神震到了,惊喜之余,又纷纷转了一大笔钱在楚喻账上。 _分节阅读_255 楚暄还问楚喻,是男人,都要有自己的座驾,有没有看上什么车,有看上的,马上就给他买。 楚喻想了想,问他哥,“我能不要车,直接折现吗?” 知道楚喻最近在捣鼓投资的事情,楚暄没多说什么,“行,不过要是赚钱了,该给的分红绝对不能少!” “当然!”楚喻一口应下,“我努力,尽量不亏太多!” 与此同时,陆时的布线也逐渐开始收拢。 先是有新闻爆出,在A市城郊的一座桥下,发现有尸体封在水泥中,被铁索捆在桥墩底部。很快,又爆出这起事件与方家有关。 最后,经过DNA匹配,确定死者为江姓女子。而警方在水泥上,发现了一枚指纹,经过指纹库核对,这枚指纹属于方薇云。 陆老爷子和陆绍褚匆匆赶回来时,事情已经纸包不住火,闹得满城风雨。圈子里外,无数双眼睛都盯着陆家。 陆时靠墙站着,低着头,没说话。 保养得宜的陆老爷子坐在沙发上,气急,“为什么会有警察埋伏在那里?查清楚没有,到底是怎么回事?” 陆绍褚从下飞机开始,手边的事情就一团乱,他心里憋着躁怒,但又不能发出来,表情也不太好看,“问了,情况不清楚,消息应该是从方微善找来做法事的大师那边泄露出去的。不知道怎么回事,最后捅到警察那里去了,将将好,方微善被抓了个正着!最大的问题,是印在上面的指纹被发现了,这下好了,想洗脱罪名都洗不了!” 说到这里,陆绍褚下意识地看了一眼陆时,把没说出来的话咽了回去。 陆时却仿佛没有察觉到,他双手插在口袋里,“现在你们准备怎么办?” 陆绍褚回答,“还能怎么办?这件事,不管真相到底是什么样,反正罪名绝对不能落在方薇云头上!” 他又朝陆时道,“陆时,我和你爷爷都没想到,方薇云竟然会是这样的人!竟然会——” 他像是说不下去了一般,重重叹了声气。 陆时冷眼看着他们演戏。 等陆绍褚再提脱罪时,陆时才开口,“方薇云脱了罪又怎么样?事情已经闹得人尽皆知,没有人是傻子。就算保下了方薇云,所有人还是会知道,陆夫人方薇云是杀人凶手。” 听出了陆时话里的意思,陆老爷子点头,“陆时说得很对。粉饰太平并非上策,陆家容不下有这样坏名声的女人!绍褚,当断则断。” 陆绍褚想到了跟他一起回来的伊蕊丝。 比起之前的那些女人,这个伊蕊丝很合他的心意,如果没了方薇云—— 陆绍褚依然表现地很犹豫,“毕竟多年夫妻情分……” “绍褚,是陆家的颜面重要,还是夫妻情分重要?这事情,是方薇云亲手埋下的祸根!如果当年处理干净——” 意识到这样说不适合,陆老爷子又改了口风,“如果当年我们就知道这件事,把方薇云交出去,处理干净,这事根本就连累不到陆家!” 没人注意到,陆时嘴角,勾出了一丝冷笑。 听到这里,陆绍褚才像是痛下决心一般,“好,我知道该怎么做了。” 有陆家在背后使力,这个案子没过多久,就走完了流程。 审判当天,陆时就在现场。 方薇云戴着手铐,面无表情,双眼呆滞,全不似平日里的精致得体,全程对外界的声音没有反应。 直到判处死刑的最终结果出来,审判锤落下的瞬间,方薇云才抬了抬头,视线不知道落在了哪里。 离开被告席时,她视线漫无焦距地扫过各种人脸上的表情,又突然定住。 陆时就坐在旁听席的倒数第二排。 他穿着黑色羽绒服,里面是白色毛衣,因为相貌气质极为出众,即便周围人来人往,他静静坐着,也非常惹眼。 方薇云停在原地,目不转睛地盯着陆时。 陆时回视,目光不闪不避。 突然,方薇云像是想起了什么,踉跄地往旁听席走了两步,旁边法警的呵斥声她都仿佛没听见一般,直直盯着陆时,嘴唇动了动,“是你……是你动的手!是你!”最后两个字的嗓音极为尖利,刺得人耳膜生疼。 陆时坐在原位,没有动,神色一丝变化也没有,眼里俱是漠然。 法警伸手扯住方薇云的胳膊,一个不防,被方薇云大力挣开。 _分节阅读_256 她往旁听席冲了两步,“我知道,都是你做的!是你做的!你这个杂种,是不是你做的!” 不少人都被她骤然爆发的情绪和音量吓了一跳。 透过人与人之间的空隙,陆时对上了方薇云满是疯狂的眼睛,轻声回答她的问题。 “是我。” 方薇云看懂了。 她激烈地挣扎起来,神情扭曲地想要冲上旁听席,却被法警两下制住,牢牢地压在了地上,手铐金属碰撞的声音在喧闹中尤为清晰。 陆时最后看了一眼方薇云,起身离开。 酒店里,楚喻跟魏光磊远程打了几把游戏,又忍不住看了看时间。 已经晚上八点了,陆时还没回来。 楚喻知道,今天开庭。不过按照时间来算,最后判决早就已经下来了。中间有陆家施压,绝对不会出岔子。 但陆时还没回来。 耳机里,魏光磊在问,“小少爷,要不要再来一把?这把肯定能赢,要是又输了,我石头两个字倒过来写!” “头石?还不如叫头铁算了,你这水平,竟然比我还菜。” 楚喻放不下心,“先不打了,陆时还没回来,我打个电话问问。” 刚从游戏里切出来,楚喻的手机先响了起来。 陆时打来的。 “陆时?” 对面没人说话,只有急促的喘气声。隐隐还有车辆鸣笛,以及野猫的叫声。 “陆时,你在哪儿?” 然后楚喻就听见,听筒里,传来了低低的笑声。 和平时不一样,陆时的笑声很哑,却又藏着不太确切的哽咽。 楚喻一听,眼睛就酸了。 他按了按眼角,发现自己这段时间,动不动就有点想掉眼泪。 这样不行。 “楚喻,她被判了死刑。” 仿佛乌云破开。 楚喻跳下床,赤脚踩地上,去找鞋子穿,“嗯,我知道,方薇云被判了死刑,她以命偿命了。” 克制着不让声线带上哽咽,楚喻加快语速,“你现在在哪里?给我发个定位过来,我来接你。” 他不放心陆时的状态。 “嗯,好。” 总觉得陆时声音不太对,楚喻追问,“你刚刚……在干什么?” “打了一架。” 楚喻的心又提了起来,“受伤没有?” “手上被割了一刀,不深。” “被割了一刀?”楚喻套上外套,“我日,你等我,我马上来!” 他一边往外走,又一边朝电话里说话,语气挺凶,“把伤口捂好,不准流血知道吗,你的血,都是我的!” 陆时轻笑,“好,都是你的。” 等楚喻打了辆车,照着陆时发过来的位置赶到时,不过半个多小时。 _分节阅读_257 狭窄的巷子,隐隐有不知道哪里传来的野猫的叫声。 布满苔藓的墙边,陆时正懒散站着,外套拉链没拉,露出劲瘦的腰线。 远远的路灯照来光线,将他的影子拉得斜长。 楚喻往前走了两步,就闻到了一股香甜的气味。 陆时的血的味道。 饥饿感和食欲瞬间从喉口翻腾起来,楚喻感觉到自己脊背开始发热,手脚却有些发软。 他继续走近。 陆时就像周身俱是防范的猎豹一样,察觉到动静,敏锐地看过来。 确定来的是楚喻,那股锐利的气场蓦地又散了个干净。 站到陆时面前,楚喻把手里的碘伏绷带递给陆时,“伤口要不要包扎一下?” 陆时接下来。 借着微弱的光,能看见陆时手掌心上被利刃划了一道血口。楚喻靠着贫瘠的经验,目测伤口应该不是很深。 陆时动作熟练地把伤口处理好,右手拿白色绷带,绕着左手掌心一圈一圈缠缚。 拉紧,他低头,牙齿咬住绷带,用力,“呲”的一声,绷带被撕开,陆时顺手又打了一个不太漂亮的结。 他这几个动作做起来半点不生疏,有点好看,还有一点漫不经心的痞气。 包扎好,陆时把缠着雪白绷带的手伸到楚喻面前,给他看,“包好了,没流多少血。” 他眼底微红,有血丝,想起楚喻说的那句“你的血都是我的”,又添上一句,“少不了你的。” 楚喻点头。 巷子里风卷过去,空荡又寂寥。 楚喻嗅着空气里还没散的血的气味,无意识地舔了舔嘴唇。 屈起手指,陆时碰了碰楚喻的唇角,“饿了?” “嗯,饿了。” “想咬哪里?” 话音刚落,陆时就全然没有任何防备的,被楚喻推得连退两步,背靠到了墙面上。 楚喻没回答,衔着陆时的薄唇,轻轻用力,就咬开了一点破口。 血溢出来,在两人的唇齿间弥漫开。 楚喻开始吮吸,甚至没有故意去克制本能,衔着陆时的唇,吸地很用力。 “嘶——” 陆时疼得倒吸了口凉气。 但这种痛感,却把雄性追逐刺激的基因勾了出来。 甚至心底长年累月积压的躁郁,都有了些微的缓解。 陆时手搭在楚喻臀上,拍了两下,哑声道,“乖,再咬深一点,哥哥受得住。” 第75章第七十五下 楚喻深思迷乱间,仿佛回到了学校的玻璃温室。 那天下着很大的雨,雨水连绵不断地沿着玻璃墙往下流淌,如同帷幕般隔绝所有。 他衔着陆时的肩膀,迟疑着不敢用力。 _分节阅读_258 陆时却耳语,“乖,咬下去。” 记忆里第一次吮吸鲜血的巨大欢愉和满足感,又在这一刻被重新唤醒,在身体深处轰然炸开。 楚喻觉得一股燥热沿着脊背往上窜,他开始不自禁地颤抖、发软,甚至站都站不住。 唯有牙齿用力衔着陆时的薄唇,舍不得松开半分。 察觉到嘴唇上传来的刺痛愈加明显,怀里的人跟没了骨头似的,陆时放松了靠在墙上,把人托在怀里,满足地低叹。 楚喻眼神不太清醒,他松松攥着陆时的外套,含糊地喊陆时的名字,神态、动作、嗓音,都透露出遮掩不住的深深依赖。 陆时极为享受。 他需要这样隐秘又独一无二的依赖,这是他憩息的所在,是他紧紧攥在手里决不可失去的光。 旁边的灌木丛里传来窸窸窣窣的声响。楚喻思维回笼,微红着眼角,“什么声音?” 他鼻音很重,说完话,又忍不住用舌尖去舔舐陆时唇上溢出的血液。 “一只猫,看了很久了。” 楚喻动作一动,他小心抬起头,果然看见一只黑猫蹲在墙上,正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们。 “它、它看了多久了?” “从你把我压在墙壁上亲咬开始。” 楚喻跟明黄的竖瞳对视,再被夜风一吹,稍微清醒了一点。 见楚喻站直,陆时用指腹划过楚喻的眼尾,又慢条斯理地低哑着嗓音说话,“舒服的眼泪都渗出来了?哥哥的血这么好喝?” 尾音很轻,语调稍稍扬起,连周围的空气都被卷起了涟漪。 楚喻不知道第几次这么想——这男的真的太特么要命了! 他伸手,直接把陆时的嘴捂住,闷闷道,“你、你现在别说话。” 想把话说得再凶一点,但他语气绵软,跟撒娇一样。 说完,楚喻又补了半句,“我本来就有点腿软站不稳,听你这么说话,更软……更、更站不稳了。” 当然,不只是腿软站不稳,还有些别的反应,但他不好意思说。不过两人离得这么近,估计陆时也已经发现了。 楚喻眼神乱飘,对上陆时的眼睛,又忽的定住。 陆时的眼睛长得很好看。 双眸很黑,睫毛也长,双眼皮顺着眼形划过去,眼尾狭长又漂亮。 平日里,里面都是冷戾淡漠,但今天,却仿佛融化了的清潭一样,甚至缀着几点笑意。 楚喻看着这双眼睛,没克制住,凑过去,轻轻在陆时淡薄的眼皮上落下亲吻。 他男朋友,直到现在,终于稍微轻松、开心了一点。 第二天上午,陆时放在床头的手机响起来。他下床,去套间外面接电话。 楚喻睡得迷糊,翻了个身,察觉身边空荡荡的,又闭着眼伸手臂,在床上拍了半天,这才反应过来,人没在床上。 没找到睡觉前把拖鞋扔哪儿了,楚喻赤脚踩在地毯上往外走,就看见陆时正站在落地窗前,望着外面的大厦与高楼。 探头过去,没发现有什么好看的,楚喻打了个哈欠,“谁来的电话啊?” “陆绍褚。” “他?他打电话干嘛?” “问我春节回不回去。” 楚喻日子过得混乱,他家里也没有过年的传统。 早几年,是因为父亲意外去世,一家人团圆不起来,施雅凌大年三十和初一,基本都加班开会,刻意忽略掉这个节日,以免触景伤情。 想到这里,楚喻觉得,他妈妈近些年虽然越来越冷情,但爱他爸是真的爱,他小时候见过好几次,他妈妈喝醉了,半夜抱着他爸爸的照片哭,一边哭一边喊他爸爸的名字,最后带着眼泪睡着。 _分节阅读_259 只是,她要把偌大一份家业撑起来,誓必要逐渐扔掉一些东西。 施雅凌不过春节,楚暄和楚晞出国念寄宿学校回不来,这个节日在楚家就更没意思了。 只有兰姨还坚持着,每年大年初一,都给楚喻做好吃的。 把下巴搁陆时肩上,楚喻跟树袋熊一样,从后面抱着陆时,懒洋洋地发问,“然后呢?你怎么说的?” “我说不回去。” “唔,”楚喻想了想,“他应该不会勉强你一定要回去吧?才出了方薇云的事情。” 陆时点头,“嗯。” 哪只不勉强,陆绍褚几乎是巴不得陆时不要回去。他心虚,担心陆时会追问,关于“你妈妈生你的时候难产去世”这个说辞到底是怎么回事。 在书房里来回踱步,坐在办公桌后面的陆老爷子被晃的眼花,“你就不能安生坐下?” 陆绍褚这才停下来,在椅子上坐好。 陆老爷子闭了闭眼睛,“这一次,方薇云的事情被捅出来,绝不会是巧合,必然是有人盯上了我们陆家。你最近,务必谨慎。” 他又问,“陆时怎么样?” 问出这句话时,陆老爷子的语气是一贯的平淡,但眼神却半点不见温和。 “爸,说起陆时,我这里也有新的发现!” 书房里只有他们两个人,陆绍褚说话没那么多顾忌,直接道,“方薇云的电话被长期窃听,但做这件事的人到底是谁追查不到,我疑心,就找人在家里也通通查了一遍。” 陆老爷子眉心一跳,眼神锐利起来,“查到了什么?” 陆绍褚小心道,“方薇云的一条钻石项链里,藏了窃听装置。” 陆老爷子手指敲在座椅扶手上,沉声问,“项链是谁送的?” 问是这么问,却仿佛已经知道了答案。 “怪就怪在这里,项链是陆时送的。”陆绍褚紧接着又道,“这条项链是陆时买来送给方薇云的,您知道,陆时从小就爱讨方薇云欢心,我还记得清楚,这条项链陆时买回来后,还特意来问我,方薇云会不会喜欢。” 划燃火柴,点了一根雪茄,陆绍褚继续道,“接着,我想起陆时在买这条项链时,还给自己买了一块同品牌的手表。手表他没带走,就在房间抽屉里放着。等我让人把表拆开,发现里面也有窃听装置。” 听到这里,陆老爷子捏紧座椅扶手的手指,又缓缓松开。 雪茄的烟雾散开,毫无察觉的陆绍褚扔开火柴盒,“爸,我们家是早就被人盯上了!陆时年纪小,买东西时不注意,被人动了手脚。项链方薇云经常戴,估计就是因为这个,才被人抓到了杀人的蛛丝马迹,紧跟着,事情最终一步步走到现在这个局面!” “嗯,树大招风,我们陆家到现在,看起来光鲜,实际上,不知道多少人在暗处盯着。”陆老爷子长叹,又问,“方微善你准备怎么办?” 陆绍褚笑容温和,“他姐姐自己做的错事,被判了死刑,这事儿推不到我们头上。我准备把人捞出来,方家这几年垮得厉害,没多大助力,但方微善这个人,还是能用。雪中送炭,在这当口,我拉人一把,方微善会记恩的。外人看,我们陆家对方家,也是仁至义尽。” “不错,就这么办吧。” 陆老爷子沉吟许久,又问,“绍褚,当年江月慢的事情,你还怪我吗?” “爸,您这话说的,当年是我年轻气盛,不懂事,才做了这么些荒唐事。怎么会怪您?要没有您,也没有今天的我!” 陆绍褚说完,又想起来,“爸,您看伊蕊丝——” 陆老爷子掀掀眼皮,“那个女人你要是真喜欢,等这件事过了,娶回来也不错。如果能生下儿子,就再好不过。” 陆绍褚一喜,但转念一想,“爸,你的意思是——” 当年为了陆家的名声和别的因由,他不能跟方薇云离婚,但他不想方薇云生下孩子,所以才做了结扎手术。没了私生子的风险,这些年,他在外面情人无数,陆老爷子也没有过问半句。 另外,陆时这个继承人,也令人十分满意和放心。 可现在—— 陆老爷子起身往书房外走,“陆时哪里都好,但就凭他这一年半,都不回家,就看得出来,这孩子主意太正,性子又倔,亲情伦理,都约束不了他。不说你,就是我都不能完全控制。再加上这件事,你当他心里不存疑心?绍褚,趁现在还年轻,再生一个吧。” 楚喻和陆时回青川路时,已经接近年关。不少商铺关了大门,道路两旁的路灯灯柱和行道树上,挂满了造型丑陋的彩灯和红彤彤的灯笼。 听说他们从a市回来,魏光磊自告奋勇要来接。 等人到时,楚喻看着颜色鲜红的三轮摩托车,惊呆了,“石头,这就是你新买的座驾?” _分节阅读_260 魏光磊大冬天的,还剃了个光头,衬上眼睛边上的疤,看起来十分像混社会的,再装凶神恶煞一点,能吓哭小朋友。 “没错,二手的,原主不要了,我捡来修理修理,能开。”他伸手拍了拍三轮摩托车顶部焊上去的钢条和篷布,“我自己亲手焊上去的,牛批不?” 楚喻见焊的是真精细,鼓掌,“牛批!雨天挡雨平时挡风,晴天挡太阳,不错不错!” 魏光磊摸摸下巴,得意,“坐上去,赶紧的,让你们感受感受魏老师傅的车技!” 这时,不远处传来哨声,执勤的交警吼道,“那边那辆三蹦子还是火三轮,不准在这里拉客,赶紧的,开走!” “日哦,”魏光磊慌忙坐上驾驶座,“陆哥小少爷,上车上车,我们走了!” 等开回青川路,楚喻的骨头差点没被抖松散,他扶着陆时,说了良心话,“石头,我觉得吧,以后还是不劳烦您出动座驾了!” 魏光磊自己也被颠得难受,想吐吐不出来,连连摆手,艰难道,“我也觉得,这玩意儿坐着,骨头都快散架了!” 楚喻很开心,自己跟魏光磊达成了共识,再不用坐这破车了! 不过魏光磊的座驾还是起到了不小的作用,比如过年的时候买年货,能把东西全堆一起,一车拉回家。 大年三十的晚上,大人聚在一起打麻将看春晚,魏光磊壕气,买了一大堆的烟花爆竹,堆在三轮车里,拉到了青川河边。 楚喻捏着暖宝宝,被河风吹得瑟瑟发抖,不过多抖抖,也习惯了。 他问魏光磊,“石头,你确定,我们在河边放烟花点爆竹,真不会有警察来罚款?” “用人格打包票,青川河边没人来抓的。小少爷,你到底放不放啊?” “当然要!” 楚喻早就想放个一车的烟花冲天炮过过瘾,苦于没有时机。 现在难得有了机会,他帮着魏光磊把烟花筒拿下来摆好,“实话跟你说,我连现金都带好了,要是真遇见警察叔叔来罚款,我就让他等等我,等我把爆竹放完,我一口气交十倍罚款!” 魏光磊大笑,“你特么这才是富二代的姿态!保持保持!” “那必须!什么都不多,就美貌和钱多!” 想起什么,楚喻又回头问陆时,“几点了?” “还差两分钟十点。” “我日!”楚喻放下手里的东西,赶紧跑到陆时身边,从陆时外套口袋里拿出自己的手机,打开班群,“十点准时抢红包,幸好我没错过!” 班群里,几乎全员在线,章月山正在主持秩序。 “班长章月山:大家文明抢红包,欢乐过大年!” 这条信息一直刷屏,刷到了十点整才停下来。 第一个红包发出来,楚喻拿出了毕生最快的手速。但看着屏幕上显示的“0.01”,楚喻觉得自己受到了伤害! 他催促陆时,“快快快,抢红包一起来!我只抢到了一分钱!” 陆时向来不参加这种活动,这次也不例外。 见楚喻着急,他眉目微挑,“什么好处?” 楚喻抬眼,看着陆时,“哥哥,帮我抢一下?” 担心不能打动陆时,他还加了两个字,“哥哥,求你!” 陆时没说话,却拿出手机,打开了班群。 楚喻确定,自己是挠到陆时的痒处了——喊哥哥。 虽然有点那什么,但有用啊! 三轮红包抢下来,楚喻不得不认清自己手气极差的事实。 “体委梦哥:我草啊哈哈哈,校花怎么回事,这都几十个红包了吧?你抢到的钱加起来,有没有十块?” “校花楚喻:滚!” “学委方子期:我数了的,校花抢了六块七毛五!哈哈哈哈!” _分节阅读_261 “班长章月山:以为自己抢到三十九块已经是全群最惨,没想到还有校花垫底!我好了,我复活了。” “校花楚喻:脆弱的友情经不起这样的阴霾,过不了这个年,估计我跟你们就要绝交!” 群里有人在问,谁抢的最多。 “学委方子期:我算了算,陆神抢的最多,一共抢到了两千七百六十二!这手气,建议陆神别洗手,赶紧去买彩票!” 两千七百多?有对比有伤害,楚喻好气啊! 就在这时,魏光磊的声音传过来,“抬头!” 楚喻下意识地抬起头,往天上看。就听连续好几声“咻——”,烟花冲上半空,“砰砰砰”地接连炸开来。 细碎的光点在漆黑的夜幕下尤为清晰,有如星河飞溅,群星散落。 光影落在青川河的河面上,被水波搅碎,美的不可思议。 漫天炸开的烟火下,陆时低头,亲了亲楚喻的眼尾,“不气,我的都给你。” 楚喻还没反应过来,就听“叮”的一声,红包提醒。 班级群里,陆时发出了一个专属红包,指定楚喻领取。 红包上是楚喻的头像,下面几个字,“我的都给你。” 第76章第七十六下 李华看见陆时发出来的专属红包时,感受到了什么叫作词穷。群里也沉默下来,大家仿佛都被镇住了一样,没人发消息。 骂了句“日哦,这么刺激!”李华飞快打字。 “平民李华:班长章月山我没陆神这么大方,鉴于你可怜巴巴的只抢到了三十九块钱,我的分一半给你。” 隔了两秒,李华发出了一个专属红包,指定章月山领取。 章月山反应非常快,点了领取红包。 “班长章月山:我突然感受到了来自同桌的春天般的温暖!不过你是本人吗?要是你被绑架了,你就眨眨眼!” “平民李华:眨眼?踢踢腿要不要?” “体委罗嘉轩:举手!我只抢到了九十几块钱!我的同桌呢,你在哪里!我也需要拯救!我也需要安慰!我也想感受火热的同桌情!室友情也可以!” “学委方子期:行!” 很快,方子期发了一个专属红包出来。 “班长章月山:哈哈哈哈我笑的头掉!一分钱,学委你怎么发的出来!” “体委罗嘉轩:我的心,被室友的冰冷,刺透!” “学委方子期:雷霆雨露俱是君恩,亲爱的室友,拿去花吧!” “文娱杨雨潺:你们仿佛都当我们眼瞎……” “平民孔意珊:我们也想假装瞎眼,但这难度有点大臣妾真的做不到……” “体委罗嘉轩:什么眼瞎?谁眼瞎?不是,我们不是在发红包吗,你们在说什么,我怎么听不懂?” “文娱杨雨潺:……” 在班群里空投狗粮的两个人,已经把手机揣口袋里,正拿着火柴准备点燃烟花筒。 楚喻有点怂,再三确认,“这玩意儿真的不会往我脸上怼吗?真的不会吗?” 祝知非大笑,“校花,别怂!你别对着自己的脸放烟花不就行了?冲冲冲,点火点火!” 楚喻闭着一只眼,捻着燃烧的火柴,小心翼翼地伸手过去,把引线点燃了。 点燃的一瞬间,他跟兔子一样倒退着连蹦几步往后撤,最后背靠到了陆时的怀里。 _分节阅读_262 陆时伸手扶住楚喻的腰,低声问,“投怀送抱?” 楚喻耳朵不争气,没两秒就烫了个彻底。 等楚喻放了大半个小时的烟花冲天炮什么的,过足了瘾,才想起看看班群消息。 班群里的下一轮抢红包被定在零点,大家都无聊,正在群里聊天斗图,没一会儿消息就99+了。 楚喻进去时,群里正在讨论抄寒假作业的事情。 “卧槽,他们胆子这么大的吗,我记得群里老叶不是也在?这叫做,当着州官放火?” 陆时帮楚喻把火柴盒收好,“老叶八分钟前被踢出群了。” 楚喻笑起来,“踢出去了?都是满满的套路啊!一会儿班长肯定要去找老叶赔礼道歉,说不好意思刚刚操作失误,我这就把您加回来!” 果然,等讨论完抄作业的话题,章月山在群里发消息,“兄弟姐妹们,我这就去找老叶负荆请罪了!” 没一会儿,老叶又被加了回来,不知道章月山说了些什么,老叶还十分大方地连发六个红包。 楚喻个个都抢到了,加起来却还不到一块钱。 “啪啪”拍了拍手机后盖,楚喻深刻怀疑自己的手机出了问题! 四个人在河边闹到凌晨三点,期间零点跨年的时候,魏光磊还提议大家一起朝着河面许愿。 魏光磊双手在嘴边做成喇叭状,大吼,“我想成为全服第一!想抽到绝版坐骑!想拿到夹娃娃大赛第一名!希望店里生意越来越好!” 祝知非跟着大吼,“我想超过陆哥,考第一名!” 楚喻本来也想跟着吼的,结果听完祝知非的愿望,没憋住,笑得岔气。又灌进了风,呛得直咳嗽。等终于缓过来了,零点都过了。 他朝祝知非大声道,“哈哈哈你这愿望太难了,路过的神仙表示,他法力不够做不到!” 魏光磊问楚喻,“小少爷,你刚刚想吼什么愿望?” “我希望新的一年,赚很多钱,慢慢变成很厉害的人!” 楚喻眉眼带笑,“不过许愿估计没多大用,我自己努力试试看!” 魏光磊又问陆时,“陆哥呢,你许愿没有?” 他原本以为陆时不会许愿,没想到陆时却点了点头。 “陆哥,能透露吗,许的什么愿?” 楚喻也来了兴趣,靠在陆时旁边,拉了他外套的袖子,“你许的什么愿啊?” 陆时道,“希望新的一年,楚喻平安。” 楚喻平安。 听见这四个字,楚喻捏着陆时衣袖布料的手指悄悄收紧。 缓了缓突然被搅动的心绪,楚喻朝陆时扬起笑脸,“嗯!肯定会实现的!” 下半夜,烟花爆竹全炸完了,四个人坐魏光磊的三轮摩托车回去。 车还是一样颠簸,还有一股没有散干净的火药的气味,但大家都很开心。 祝知非太亢奋,从边上探头出去,在冷风中朝着路边大吼,“少年冲啊——” 中途被口水呛到,凌云的气势半路折腰。 楚喻笑倒在陆时怀里,“我尼玛你们都是上天派下来搞笑的吗?” 破烂的三轮摩托车承受不住折腾,重心不稳,魏光磊在驾驶座大吼,“日啊,后面的,你们都他妈的赶紧坐好,别东摇西晃的!要翻车了啊卧槽!” 过完年,没多久就临近元宵节,学生开始返校。 楚喻回家收拾行李,兰姨好久没见他,止不住地念叨“小少爷瘦了”。楚喻特意去照了镜子,觉得自己瘦的不明显,反正还是一样好看。 等劳斯莱斯开到嘉宁私立门口那条街,因为不少住宿的学生都提前返校,一长串的私家车又把路堵了个水泄不通。 楚喻耐心好,不急不躁的,先给陆时发消息,说自己被堵在校门外了,又和杨雨潺聊了几句项目上的事情。 _分节阅读_263 等终于挪到校门口,楚喻下车,拎着行李箱,低头朝兰姨道,“兰姨,您跟陈叔先回去吧,外面冷,就不用送我进去了。” 前一天就已经帮楚喻把宿舍收拾好了,兰姨没有固执地要下车。见楚喻穿着校服,笑容粲然的模样,忍不住絮叨,“时间过得快,小少爷突然长大懂事,不要我们操心了……” 等楚喻拖着行李箱上楼,一路上都听见此起彼伏的嚎叫。 “英语作业不是只有二十张卷子吗,抄单词什么鬼?” “数学英语物理,把这三科抄完,我的极限了!” “谁他妈数学卷子做了?借我抄抄,这大恩下辈子一定报!” 刚到楼梯口,楚喻就碰见了梦哥和章月山。 梦哥伸长了手臂打招呼,“校花!一个寒假不见,特别想念你的脸!”说着,他又扬了扬手里的一沓卷子,“要抄吗?” 章月山想起来,“校花要抄估计也是抄陆神的吧?” 楚喻放好行李箱,抬抬下巴,“不抄,寒假作业我都做完了。” “都做完了?校花你这抄作业的速度——”发现有什么不对,梦哥停下话,“不是,你作业是、是你自己做完的?” 打了个响指,楚喻得意,“那必须!” 这么说起来,自己牛批的要死,但楚喻清楚这背后全他妈是苦水。 特别是数学物理,看着卷子上的题,两眼一抹黑。要不是有陆时从旁辅导,楚喻觉得自己非得死在卷子堆里。 陆时是跟祝知非一起来的。 祝知非上了整整一个寒假的补习班,寒假作业根本没时间做,全是开学前三天强行补完的。睡得少,眼睛下面的黑眼圈颜色深的吓人。 楚喻看见,吓了一跳,“我怎么觉得祝知非看起来,比我还像吸血鬼呢?” 祝知非脑子昏沉,里面一大半塞的都是卷子,没听清,扶扶眼镜,虚弱地问,“校花你说什么?” 楚喻连忙摇头,“没什么,我就感慨你黑眼圈吓人。” 视线瞟到陆时露着的脖子,楚喻把自己的围巾摘下来,直接围在了陆时的脖子上。 自从上次陆时发烧,他有点心理阴影了,巴不得让陆时裹个三四件羽绒服再出门。 陆时配合着低头,任他操作。 开学第一天,不少人都带着黑眼圈。 李华手里转着笔,叨叨,“我其实没懂,一个单词抄五遍,我会写的还是会写,不会写的,依然不会写,这作业有何意义?” 楚喻思考,“大概是……英语老师以为你在抄单词途中,遇到不会背的,会努力背下来?” 李华用一个成语评价,“她痴心妄想!” 开学前两个星期,大家都很不在状态,早上睡过了迟到,上课打瞌睡,听课时全程走神,引的教导主任天天在校园广播里,痛心疾首地让大家挥别寒假综合症,尽快拥抱校园生活。 楚喻的寒假综合症也没好,他手痒,总想着找个机会,再去青川河边上放烟花。转念,又唾弃自己,十七八的人了,竟然如此热衷于小孩儿的活动。 深吸一口气,他重新把书翻开,捏着笔艰难做题。 放在桌面的手机震了一下,楚喻头也没抬,喊,“陆时,你手机来信息了!” 陆时回了句,“你帮我看。” 搁下笔,楚喻输密码把手机打开,看完信息,他坐不住,起身跑去卫生间门口,朝正在里面洗澡的陆时道,“好像是你花钱雇的那个侦探发来的消息,说方微善被放出来了,中间是陆绍褚疏通的关系,塞了很大一笔钱。” 没一会儿,卫生间的门打开,陆时拎着白色浴巾,头发还湿着,只下半身穿了黑色裤子。 他浑身裹着水汽,头发上的水珠从发梢滴落下来,落到锁骨,向下,划过胸膛,蜿蜒至腹肌。 楚喻注意力完全被吸引了。 又用理智强行把注意力从美色中拖出来,两步跑到衣柜边上,找了件黑色外套出来,给陆时套上。 才洗完澡,陆时嫌热,就这么松垮穿着,拉链也没拉,坦然地露出结实的胸膛和腰腹。 拿过手机,陆时将发来的消息看了一遍,“陆绍褚速度很快。” _分节阅读_264 楚喻艰难地把自己的视线从陆时的腹肌上移开,接话,“陆绍褚的心思,真的很容易看出来。首先,他们现在都不知道,背后动手的人是你。所以,陆绍褚面对方微善,估计会说,你姐姐被判刑的根本原因,是因为有人盯上了陆家,先卖一波惨,然后让方微善同仇敌忾,一起合作,对付这个不知道在哪儿的敌人。” 陆时握着手机,饶有兴致,“然后呢?” “方家出了这样的事,名声很不好听,至少这几年都不会太好过。陆绍褚伸了橄榄枝出来,困境中的方微善只能感激接下。毕竟,他自己和方家,都要暂时靠着陆绍褚的帮助救济。” 见陆时点头,楚喻接着道,“陆绍褚估计也挺开心,随便给了一根骨头二两肉,就有了一条忠心耿耿、尽心办事的狗,何乐而不为。” 楚喻分析完,摸摸自己的下巴,突然感慨,“咦,突然觉得我还挺聪明的!” 陆时勾起唇角,抬手摸了摸楚喻细软的头发。 楚喻从来都不傻,相反,他一直很聪明。只是以前的心态和环境,根本就不需要他对很多问题进行思考。 而他的家庭,又注定他从小耳濡目染,深谙这其中的各种隐形规则和人际套路。 这些都是刻在骨子里的东西,需要的时候,就和本能一样,起到巨大作用。 陆时睫毛还有些湿,他嗓音轻缓,“可惜,如果这条狗转头咬了陆绍褚一口,见骨见血,你说,陆绍褚还开心地起来吗?” 楚喻一点就通。 他之前很好奇,陆时对付陆绍褚,要从哪里入手。 现在看来,应该是准备把方微善当成一把刀,深深插进陆绍褚的肋骨下? 很明显,陆时一直在等,在等陆绍褚把方微善捞出来。 想到这里,楚喻抬眼去看陆时的神色。 陆时算计人的时候,总是没有过多的表情。眉目沉静,不急不躁,还有一种一切具在掌握之中的极强自信。 心里突然悸动。 楚喻从来都知道,陆时并非善类,他没有那么多的宽和大度。 相反,他占有欲强,偏执,阴郁,极善于玩弄人心。 但他又不轻视人命,有底线有原则。 这些特质放在一个人身上,会多少有些矛盾。 但这样的陆时,对楚喻来说,却存在致命的吸引。 楚喻喉结上下动了动。 他想说什么,但又吞吞吐吐,迟疑不决。 陆时湿着的头发,许久又滴下一滴水,从锁骨滑向胸膛,自胸肌线条处向下,经过腹肌,最后浸到黑色的裤腰。 楚喻的视线,就这么跟着一寸一寸下移,最后停在黑色裤腰被浸湿的那一点,不敢再往下。 他并非故意,但这目光,却有如实质一般,把陆时撩得口干舌燥,甚至窜起了火。 陆时眉眼压着一点焦躁。 见楚喻垂着睫毛,目光纯然又专注的模样,那股火气压不住了。 陆时屈起手指,捏住楚喻的下巴,往上托,直至两个人的目光对上。 “在看什么,嗯?” 楚喻不敢说自己刚刚脑子里已经跑完了一整部小黄漫,正值躁动的青春期,楚喻那点有色的小心思不断滋生,越来越没办法淡定。 “我……我……” 这时,捏着楚喻下巴的手指又收紧了半分,陆时一寸寸逼近,直至鼻尖相触。 他嗓音轻哑,诱惑道,“想看什么,哥哥给你看。” 第77章第七十七下 _分节阅读_265 楚喻看了陆时养的鸟。 陆时的鸟已经养了很久,养得很好,羽毛丰密,鸟喙很圆。楚喻自己也养了一只,虽然品种相同,但要小一圈,摸着手感也不一样。 看着陆时那只鸟,楚喻屏着呼吸,伸手,小心翼翼地碰了一下。 正当楚喻想收回手时,陆时却突然钳住他的手腕,制止了他后缩的动作,哑着嗓音问,“不想多碰两下?” 楚喻心跳很快。 甚至像是渴血了一样,喉间干痒。 他缩了缩手指,屏住呼吸,又轻轻碰了碰鸟喙。没想到这只鸟的反应很大,在楚喻手指下动了动。 不过,还没等楚喻撤回自己的手,陆时就先一步将鸟放回笼子里,不给楚喻看了。 宿舍里窗户开着,有冬夜的冷风吹进来,隐隐带着丝丝缕缕的梅花香气。 楚喻捻了捻手指,总感觉指尖烫得厉害。 他眼睛不敢往下看,又觉得陆时这样黑色外套敞开穿,露出紧实的胸肌和腹肌线条的模样,实在太过犯规,引得他心猿意马。 连忙道,“我、我去拿毛巾!” 不等陆时回答,楚喻抬脚就走。 拿到浴巾,直接盖在了陆时头顶,好歹把陆时那张脸给盖住了。 楚喻悄悄松了口气。 白色浴巾下,陆时笑声低哑,挠的人心尖都发痒。 单手将浴巾往后抓,露出冷厉的眉眼来,陆时饶有兴致地看着楚喻,“害羞?” “怎么可能!” 楚喻睁大眼,斩钉截铁,“不可能害羞!” 陆时追问,“那是不满意?” 第一秒还没听懂,等隔了几秒,楚喻蓦地反应过来,陆时指的是什么。 !!! 清了清嗓子,楚喻试图让自己的表情正经,字句清晰地回答,“我很满意。” 说完,大脑又全然不受控制地跑完了一整部小黄漫。 觉得再这么下去,气氛会非常危险,楚喻视线瞟到书桌,“对了,我有一道题不会,看了参考答案也没看懂。” 陆时抓着毛巾,两下擦了头发,又顺手将毛巾放到旁边,“哪道题?” 楚喻连忙坐下,指了指翻开的书页上印着的题目,“就是这一题。” 陆时手搭在椅背上,就像是将楚喻拢在自己怀里。他凑近了看题目,侧脸的神情专注。 楚喻忍不住偷瞄。 陆时身上有一股橙花的淡香味,这个味道楚喻很熟悉,因为两人用的沐浴露洗发露,全都是按照他自己的喜好买的。 他们身上的味道明明都一样。 但莫名的,楚喻就是觉得,陆时身上的味道更好闻。 甚至闻了之后,会让人心跳加速,全身发热。 楚喻坐不住了,悄悄挪了挪。 陆时注意到他的小动作,稍侧过脸,带着点儿命令的意味,“专心。” 听出他嗓音还蕴着些许沙哑,楚喻专心不了,视线又快速下移,看了一眼。 明明只是一眼,陆时却突然站直身,压低嗓音,“别勾我,又把火勾起来了,你负责?” 他伸手,捏住楚喻的下巴,拇指的指腹重重擦过楚喻的下唇,“等着,我洗完澡,再给你讲题。” _分节阅读_266 见陆时往卫生间走,楚喻刚想说,你不是才洗完澡出来吗,又洗澡? 但转念想到什么,又迅速闭嘴。 大家的寒假综合症还没痊愈,马上又要到月考了。 老叶为此特意写了一首长诗,在早自习朗诵,想要鼓舞大家的士气。 然而这件事肉眼可见的艰难,全班四分之一的人都在打瞌睡,睡眼昏沉,剩下的不是在赶作业,就是在出神。 老叶痛心疾首,“同学们,你们是八九点钟的太阳,要振作!要精神!要蓬勃向上!” 梦哥指指窗外,艰难地抵抗着睡意,“老师,可现在是冬天,没太阳。” 老叶酝酿两秒,还是没忍住,往梦哥砸了一个粉笔头,准头还十分精确,正好砸在额头正中,留下了一点红色粉笔灰。 一下课,梦哥就过来找楚喻他们要安慰。 “眉间一点红痕,梦哥,你将来必将有大造化,这是观音点化啊!” “对,说不定这一粉笔头下去,就打通了你的任督二脉和五官清窍,一个不小心,就能跨入武林高手的行列!” 楚喻在旁边听笑了,“你们最近都看的什么?是不是转个眼,梦哥就能以武入道、飞升上天了?” “我知道,他们几个天天晚上凑一起看武侠玄幻!” 梦哥揉揉额头,叹气,“就算能飞升又怎么样?明天飞升,今天我也得先把物理作业做了!兄弟们,谁的物理作业能借来抄抄?我昨晚上琢磨数学题去了,真忘了还有物理作业这件事!” 楚喻积极,“要不要抄我的?物理作业我做了!” 梦哥一脸沉痛,“校花,你膨胀了。” 楚喻抬抬下巴,“抄我的作业,抄不了吃亏,抄不了上当,到底抄不抄?” 等到了大课间,梦哥一脸激动地穿过半个教室,跑到楚喻课桌前,“我草啊,校花你特么寒假大半个月是去买挂了吗?牛批!你物理作业的正确率也太高了!” 他打量楚喻的脸,语气十分夸张,“这张脸,竟然闪烁着熠熠的智慧光芒!小的有眼不识泰山!” 楚喻绝口不提自己补课做题,搞得都要掉头发了的惨痛经历,笑得挺嘚瑟,“那当然,智慧的光芒blingbling!” 梦哥估摸着,“你这次月考,成绩肯定能进前两百,八成会把老叶他们惊讶死!哈哈哈!” 高二下学期的第一次月考,楚喻意志坚定地没去找陆时帮他勾重点圈题型,他想试试完全靠自己的实力写卷子,到底能拿多少分。 但他心里还是发虚。 考试前一天,楚喻看书看到十二点过,还回复了杨雨潺发来的投资项目方面的邮件。 最后趴在床上时,楚喻觉得脑子重的跟戴了头盔似的。 他嘟嘟叨叨地安慰自己,“我脑子重,是因为里面装的,都是知识!” 陆时正靠在床头看书,听见他的嘟叨,把人拉过来抱怀里,“累了?” 楚喻蹭进陆时怀里,趴好,“嗯,是挺累的,但又很开心。” 自从上一次后,陆时在只有两个人的时候,就不会再在手腕上戴手表或者护腕了。 数条深浅不一的疤痕,横垣在冷白色的瘦削手腕上,仿佛从前的岁月刻下的惨烈印记。 楚喻握了陆时的手腕,轻轻抚摸上面的痕迹,又仰头朝陆时笑道,“虽然很累,但特别开心!大概就是,因为自己的努力,往前看时,会发现自己和目标的距离越来越近。这种感觉,特别好!” 他的神情疲惫,但眼里有明亮的光。 月考成绩照例出来得很快,一大早,就接连有消息传进教室。 “试卷批完,成绩已经出来了!” “年级大排名出来了!” “老师在办公室聊班级平均分的事情!” 一个接着一个的消息,弄得大家都很焦躁,巴不得三秒之内,知道所有成绩相关的事情。 梦哥手握成拳头捶桌子,“我特么受不了了!我到底考了多少分!到底降名次没有!” _分节阅读_267 梦哥压力大,因为他女朋友十分不近人情,表示如果梦哥学习退步,两人就分手。梦哥想要挽留自己珍贵的爱情,每到考完试放成绩之前,就急的挠头发。楚喻每次看见,都觉得梦哥头发快被挠秃了。 这时,老叶突然出现在教室门口,并朝楚喻勾了勾手指。 楚喻茫然,手指指鼻子,用嘴型问,“我?” 老叶喜气洋洋地点点头,又指指办公室的方向,转身背着手走了。 楚喻不太明白这是怎么回事,他跟陆时说了一声,又严肃道,“要是我一会儿打预备铃了都没回来,陆哥,你一定要来救我!” 陆时被他严肃又紧张的神情逗笑,“嗯,去吧。” 楚喻有点忐忑地进了办公室。 老叶的桌面整齐,上面放着一个白瓷缸茶杯,里面泡着胖大海枸杞芡实茶,正袅袅飘着热气。 楚喻摸不准老叶把自己叫办公室来,到底是什么事。 他仔细回忆,从开学到现在,他上课连漫画都看得少了,就偶尔打打瞌睡,作业也按时交了,所以到底什么事会被叫来办公室? 老叶喝了口热茶,笑眯眯地看着楚喻,和蔼地开口,“楚喻同学,你觉得自己这次考试考得怎么样?” 楚喻想了想,说的实话,“应该不算很差吧?好多题我都会做,不过不会做的,研究半小时也没做出来,所以那种题我基本都放弃了。” 老叶点头,“嗯,这种做题的战术很不错!” 说着,他从淡蓝色封皮的教案里,抽出一张平整的a4纸,递给楚喻,眼里满是欣慰,“给你看看。” 楚喻接下来,第一眼就看见了排在第一的陆时,总分照例甩了班上第二名好几十分。 心里涌起自豪,楚喻挨着往下看,在接近中间段的位置,看见了自己的名字。 老叶一直在努力观察楚喻的神情,发现楚喻淡淡定定的,没有他预料中的那么惊喜,反倒是他自己先憋不住了。 “楚喻同学这次的表现非常非常好!拿了全年级第一百二十名!这是一个极大的飞跃、极大的进步!老师相信你,只要心怀希望,下一次的成绩肯定更好!” 越说越激动,老叶都快在办公室里直接来一场激情澎湃的演讲了。 楚喻在考完后,给自己估过分,对这次月考的成绩心里还是挺有数的。发现老叶有絮叨半小时的兆头,他连忙道,“老师我一定会继续努力的!” 正好上课铃响了,楚喻撤得飞快。 回教室时,楚喻听见梦哥正在和章月山说过生日的事情,他顺口问了句,“谁要过生日啊?” 李华接话,“陆神说你的生日要到了。” 楚喻反应了几秒,才想起来,他的生日确实就是这几天了。 之前忙着复习考试,他光顾着星期几,都没注意到日期。 等英语老师进教室,照例跟前排的同学用英语对话,楚喻坐在椅子上,有些集中不了注意力。 他记得陆时比他大,但陆时却绝口没有提起过生日的事情。 想起酒吧后门的狭窄巷子里,陆时满身酒气,靠在他肩上,热烫的眼泪滴进他的脖子里,哽咽着说,她生下了我,我却害死了她。 以及那些白纸上,一笔一划写下的《西江月慢》。 或许在陆时心里,一直都觉得,是他的出生,才替他妈妈引来了杀身之祸吧? 心里越想就越难过,楚喻撑着没有表现出来,只是在课桌下面,拉过陆时的手,用指尖在他手掌心里一笔一划认真写字—— 我好喜欢你。 到晚自习,所有科目的成绩都出来了,排名的详细情况贴在了教室最后面,供大家相互哀悼。 梦哥捧着成绩单,贴在心脏的位置,“我又凭实力,杜绝了和女朋友分手的可能性!” 方子期也松了口气,“前进了四个名次,不枉我整个寒假都泡在补习班里,就差头悬梁锥刺股了。” 李华纠正,“这样的想法不具备可操作性。第一,你家没有房梁。第二,锥刺股容易感染。” 方子期抱着自己的胳膊,“好冷,比窗外吹的风还冷。”说完,还贱贱地故意做了一个瑟瑟发抖的动作。 梦哥感慨完自己的爱情,突然想起来,“对了,你们都没人看见校花的分数和名次吗?我日啊,英语一直牛批就算了,竟然数学物理都越来越牛批了!他这节奏,绝对是寒假买了外挂!” _分节阅读_268 李华是楚喻前桌,几乎是眼看着开学到现在的每一节课,楚喻都在认真听课做笔记。 他很淡定,“不用买外挂,陆神就是校花最强的外挂,情侣款。” 梦哥疑惑,“什么情侣款?” 见梦哥眼里摊开的,是纯纯正正的疑惑,李华闭嘴,“没什么,你不需要懂。” 章月山绞尽脑汁,在晚自习时突然想到,“我知道怎么给校花庆祝生日了!” 楚喻挺好奇,“我生日?怎么庆祝?” 章月山眉飞色舞,“鉴于月考成绩出来,几家欢乐几家愁,大家都需要开心开心,所以,我计划,干脆校花你生日那天,我们就在教室里一起看电影庆祝吧!再班费出钱,买点零食饮料什么的,多热闹!” 楚喻一眼识破,“班长,其实你就是想找个什么借口,在教室里吃吃喝喝看电影!” 章月山鼓动楚喻,“可是,一起在教室吃吃喝喝多开心!对不对?” 楚喻想了想,觉得好像确实挺有意思的,“好!不过拒绝恐怖片,从你我做起!” 才考完试,不管成绩好坏,反正大家绷着的弦都松了下来,老叶也乐得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让他们随意放飞。 甚至为了防止被教导主任突袭,中断电影,老叶还特意找了一张椅子,坐教室里跟大家一起看,美其名曰,促进师生情谊。 章月山抱着一大堆饮料,挨着发,楚喻就拎着一个塑料袋,跟在章月山后面发糖,一人抓一把。 等轮到陆时时,楚喻先抓了满满一大把糖,又悄悄地塞了几包小饼干和棒棒糖给陆时,眨眨眼,小声道,“男朋友待遇。” 说完,自己先不好意思,赶紧挪到了李华的课桌边,继续发糖。 电影是章月山选的,超级英雄类,用投影仪播放,打斗场面十分精彩。 楚喻抱着一袋子瓜子仁,自己吃两颗,再顺手喂陆时三颗。 不过他尝着没什么味道,到后面,大半包瓜子仁,基本都喂给了陆时。 电影进了一个小高潮,楚喻正想着要不要再开一包水果干,突然在课桌下面,被陆时拉了手。 等楚喻跟着陆时一起,趁班里同学的注意力都集中在电影上,悄悄从教室最后面潜出去时,他憋不住有点兴奋,压着嗓音小声问,“我们不看电影了吗?” “嗯,不看了,去看别的。” 陆时握着楚喻的手,走在无人的小路上,从教学楼回了宿舍。 楚喻觉得刺激,又有点期待,不知道陆时带他回宿舍是要看什么。 等陆时关上门,拉好窗帘,手搭在裤腰的金属扣上时,楚喻不淡定了,磕绊道,“你、我们、我们是要干什么?” 他犹豫要不要用手捂眼睛,但该看的都看过了,再捂眼睛,就很假了。 重点是,他其实挺想看的。 于是楚喻十分坦然地睁着眼,看陆时动作。 宿舍的灯光下,陆时已经脱下校服外套,里面穿着件白衬衫,衬衫裁剪得宜,做了修身处理,穿上很显线条瘦削。 裤腰的金属扣解开后,陆时手指搭在了黑色内裤的腰袢上,往下拉。 我日,玩儿这么刺激的吗? 楚喻瞬间就闭了眼睛! 陆时轻笑,“不想看?” 犹豫几秒,楚喻决定依从自己的内心,慢慢睁开了眼。 霎时怔住。 被拉下的黑色内裤边沿,是紧致的小腹,以及左侧凸起的骨骼边缘。 而最让楚喻的目光半寸也无法移开的,是冷白的皮肤上,黑色的两个字——楚喻。 陆时将他刺在了自己的血肉里。 在自己的身体上,打下了他的烙印。 _分节阅读_269 一时间,楚喻说不出话来,心绪翻搅许久,只轻轻说出来三个字,“疼不疼?” “不疼。” 陆时嗓音缓慢,“原本想把你刻在心口的位置,但那里太显眼,我不想让别的任何人看见你。” 骨节分明的手指点点小腹左侧,陆时嗓音越发沉哑,“刻在这里,你就是我独自一人知道的隐秘。” 楚喻看着陆时皮肤上的刺青,突然发现,无论是横竖笔划还是字形,都凌厉而熟悉。 他听见自己问,“这两个字……是你自己刺的?” “嗯。” 陆时毫不掩饰自己的占有欲,“我不会让别人碰这两个字。” 松开手指,黑色布料掩下左侧小腹上的字迹,陆时又慢条斯理地拉上拉链、扣好金属扣,动作随意又性感。 “所以,喜欢这个礼物吗?” 第78章第七十八下 楚喻以前见过刺青的过程。 必须要用针尖扎入皮肉,才能将颜料渗进去,留下痕迹。 楚喻怕疼,单是尝试着去想象这个过程,就心里发悚。 但想起刚刚看见的,在陆时冷白色的皮肤上,刻着的自己的名字,楚喻心底,被激起了一股难以抑制的激动与战栗。 雄性的独占欲与征服欲,在这一刻得到了巨大的满足。 他喜欢这样。 喜欢陆时沾上他的气味,染上他的体温,刺上他的名字。 可是,这还不够。 “我很喜欢这个礼物。” 楚喻对上陆时黑沉的眸子,嗓音发紧,甚至发颤,他紧扣住微抖的指尖,将后面的话说了出来,“我有一个生日愿望,你能帮我实现吗?” 陆时站姿松散,他仔细观察楚喻细微的表情,已经大致猜到了楚喻想让他做什么。 勾起唇角,陆时回答得毫无迟疑,“当然。” 还没下晚自习,学校里安安静静的,楚喻跟陆时一起,悄悄翻墙出了学校,又拦下一辆车回青川路。 三月底临近四月,天气已经开始转暖。比起冬天冷得冻人的气温,现在已经有了几分春夜的意味,街道上也热闹了许多。 楚喻跟在陆时身后,目不斜视地经过了一处打架斗殴现场,又在窄巷里绕了几个弯,最后停在了一扇铁门前。 铁门深绿色的油漆剥落不少,露出锈蚀的内里。门口摆着两盆山茶,常见的深红色,花瓣繁盛。门上挂着一个小木牌,麻绳系着,被风吹得晃晃摇摇,上面写了几个字母,tattoo。 陆时伸手,拉开门,让楚喻先进去。 院子里停着老旧的自行车,门口亮着一盏昏暗的灯。 语音提示器被触发,机械的电子音“欢迎光临”突兀地响起来,吓了楚喻一跳。 一个胡子拉杂的中年男人开门,看清来人的脸,“陆时?我都要关门了,这个点过来,什么事?” 陆时手习惯性地插在口袋里,“想借您工作室用用。” 中年男人没多问,直接把钥匙扔了过去,“随便用,走的时候,记得帮我把门锁好就行。” 说着,他转身拎了件外套,当真就走了。 陆时捏着钥匙,带楚喻打开了旁边那扇门。开灯,房间里的陈设一眼能看清。 楚喻好奇打量贴在墙上的刺青纹样,又问,“店老板就这么放心把钥匙给你?” _分节阅读_270 “嗯,他跟我妈从小一起长大,暗恋我妈,但没敢表白,到现在都没结婚。我才回青川路时,他听说我是江月慢的儿子,还特意来看过我几次,次次都不说话。第四次,才终于开口,说我跟我妈长得有点像。” 陆时语气没什么起伏,仿佛只是随口讲两句长辈的陈年旧事。 说完,他指指操作台上的颜料和刺青针,问楚喻,“会疼,真的不会哭?” 楚喻的生日愿望,是想将陆时的名字纹在自己身上。 陆时答应帮他实现。 被“哭”字戳到,想起陆时以前还叫他小哭包,楚喻瞪了陆时一眼。看看黑色的颜料,对疼痛的恐惧迅速被隐秘的兴奋和刺激感冲淡,楚喻摇头,“谁哭谁傻哔,我真的不害怕,来!” 陆时从抽屉里,拿出一双黑色的薄手套,仔细戴上,衬得十指修长。细碎的额发自然垂落,阴影落进黑眸里,让人辨不清他的情绪。 “想把我的名字刺在哪里?” 这个问题,楚喻在来的路上就已经想好了。 他转过身,掀起衣摆,露出一截细瘦白皙的后腰来。 “刺在这里。” 陆时的视线落在那一截腰上,眸色深邃。 “好。” 楚喻趴在了黑色的单人床上。 酒精擦过皮肤,很凉,紧接着,响起的是刺青针电机“滋滋”的声音。 陆时戴着薄手套的指尖搭在了楚喻后腰的皮肤上,轻轻划动,“这里?” 实际上,楚喻除了觉得有些痒以外,根本就察觉不出陆时指的到底是哪里。 但这并不妨碍战栗感沿着脊柱往上窜,楚喻身体敏感地轻轻颤了一下,绷住嗓音,闷声道,“嗯,可以。” “好。” 几个呼吸后,刺青针扎进皮肤,带起一点痛意。 楚喻看不见,但他能想象出,“陆时”两个字,正逐渐一笔一划地刻进了他的血肉里,再无法擦拭干净。 闭上眼,楚喻听着“滋滋”的声音,心跳一声重过一声。 在对方身体的私密处刻上名字,是在昭示绝对的主权。 假如有一天,他突然死去,那么,在死之前的日子里,他也曾彻底占有陆时、得到陆时。 想到这里,楚喻心底里那一点雄性的欲望,犹如疯长的藤蔓,拔地而起。 刺青针的“滋滋”声停下,陆时摘下手套,视线落在楚喻后腰新纹出的两个字上,极为专注。 黑眸里仿佛挟裹着细碎星光。 楚喻趴着有点难受,动了动,偏头问陆时,“纹好了吗?” “嗯。” 陆时拿过手机,拍了一张照给楚喻看。 照片上,楚喻后腰处不再光洁,皮肤上,黑色笔划组成“陆时”两个字,笔锋凌厉,仿佛烙印。 楚喻恢复得很快,还没到一个星期,就差不多好了,洗澡时用水冲也没什么感觉。 洗完澡,楚喻站在卫生间的镜子前,随便揩干净镜面的水汽,转过身,努力看自己后腰上的刺青。 刺青的位置偏下,他很瘦,能看见一旁尾椎的骨骼凸起。 小心碰了碰,楚喻满足地吁了口气。 洗完澡从卫生间出去,楚喻哼着乱七八糟的调子,正拿毛巾擦头发,门锁响动,陆时开门进来,手里拿着一个方形牛皮纸文件袋。 想起自己洗澡前,陆时接的那个电话,楚喻走近,“是老赵那边又找到了什么线索?” 方薇云虽然已经被判了死刑,但因为陆家插手,再加上水泥里的那枚指纹,证据充足,结案结得很快。而方薇云的具体杀人动机,以及陆绍褚在这里面扮演的角色,通通一笔带过,没有人去深究。 _分节阅读_271 陆时一直在查。 从抽屉里找了一把美工刀,楚喻帮忙把牛皮纸袋拆开,将里面的一沓纸质资料抽了出来。 陆时打开短信对话框,告诉老赵,资料已经收到了。 一边朝楚喻道,“老赵找到了一个人,叫林翠芳。林翠芳从二十七年前开始,就在陆家做保姆。直到我三岁,她才离开陆家,回了老家。期间,她改嫁两次,两次更换居住城市,所以难找。” 楚喻拉过椅子,在陆时旁边坐下,“这些纸上印的,是她的口述内容?” “嗯,老赵找到林翠芳时,她已经住院很久,给了一笔钱,她答应把当年的事情说出来。” 很快,手机亮起,老赵把一份音频文件发了过来。 陆时点了播放。 “……陆老爷子坚持,陆家的血脉不能养在外面,不好控制,还容易生事端,让陆绍褚去把孩子抱回来,养在方薇云名下。陆绍褚考虑了两天,同意了这个做法。但他们都不知道,方薇云也知道了这件事。 ……那天晚上,雨下得很大,院子里不少花都遭了秧。方薇云吃过午饭,就出了门,直到天黑都没回来。陆绍褚打电话给方薇云,方薇云说在打牌,可能通宵,今天不回来了。 但没多久,这谎话就被戳穿了。 陆绍褚逼问,方薇云到底去了哪儿,两个人在电话里大声吵了起来,方薇云不说。最后,陆绍褚问了司机,才知道,方薇云悄悄一个人去找了江月慢。” 林翠芳声音虚弱,应该是说话气息跟不上,喘着气,没说几句就停下来休息。录音出现一段空白,伴有轻微的“呲滋”声。 楚喻在心里想,这个人说的,和陆时收集到的信息,基本能对上。 没一会儿,苍老又虚弱的嗓音重新响起。 “陆绍褚很紧张,连忙赶过去。那天晚上,陆老爷子坐在客厅里没睡,我跟着也没敢睡。直到天亮了,陆绍褚才带着方薇云回来,怀里还抱着一个刚刚足月的婴儿。我看见,他的衣服上有血。 ……陆绍褚很愤怒,说方薇云狠毒,竟然去找江月慢,把人杀了,他到的时候,满地都是血,方薇云还拿着刀,想把小婴儿也杀了。 方薇云哭倒在地上,跪着求陆老爷子把她保下来,不要把这件事说出去。她只是因为听见陆老爷子说,要把江月慢的孩子抱回来,害怕江月慢和江月慢的孩子,会取代自己的位置,一时恐惧,才做出了杀人这样的事情。 后来,陆老爷子让我把孩子抱着,又把陆绍褚叫到书房,谈了很久。 当时,我抱着那个婴儿,等在客厅。方薇云坐在地上,突然像疯了一样,跟我说,你猜,那个贱人是怎么死的? 我怎么敢回话? 不过,方薇云也没有理会我回答不回答,她笑嘻嘻地说,她刺了好几刀,流了好多血,但也不确定人到底断气没有。可是陆绍褚比她还着急,还没确定人到底死没死,就催着把江月慢处理了。 当时,我下意识地,捂住了婴儿的耳朵。后来,就在那天下午,那个婴儿,就变成了方薇云生的孩子。” 录音到这里就结束了。 楚喻从头听到尾,脑子里不断冒出一个念头——如果江月慢当时还没死,却被陆绍褚催着直接封进水泥,沉到水底…… 楚喻只觉得遍体生寒。 在临死前,得知昔日的恋人,要了结自己的性命,又会是怎样的后悔和绝望? 陆时很久没说话。 他眸色清冷,指尖一下一下地叩在桌面上,发出“笃笃”的沉闷声响。 直到将所有激烈又尖锐的情绪,重新压进心底,他才开口,“方薇云杀了江月慢,想必十分合陆兆禾的意。” 陆兆禾是陆老爷子的名字。 楚喻听懂了陆时的意思。 方薇云杀了江月慢,一方面,江月慢死了,这就彻底杜绝了陆绍褚感情用事的根源。 另一方面,陆兆禾把这件事瞒下来的同时,方薇云以及方家,就有了一个天大的把柄,被陆兆禾握在了手里。 再加上,孩子被抱回来,这恰好合了陆兆禾的意——从此以后,绝不会出现江月慢抱着孩子,威胁陆家,或者毁陆家名声的情况。 彻底免去了后顾之忧。 楚喻很快就想通了关节,“但也是因为这件事,陆兆禾和陆绍褚忌惮方薇云,所以才不让方薇云怀孩子,对吗?” “嗯。” _分节阅读_272 陆时十分了解陆兆禾和陆绍褚。 “陆兆禾喜欢把人和所有事,都控制在自己手里。他们忌惮方薇云,因为方薇云能下狠手杀人。他们会担心,方薇云能杀了我妈妈,那她会不会为了达成自己的目的,杀了他们?所以,方薇云不能有自己的孩子。” 楚喻明白了,“所以陆兆禾和陆绍褚商量的结果是,把你给方薇云养。这样一来,对外,陆家一家人和和睦睦,夫妻恩爱,母慈子孝,名声极好。对内,方薇云有把柄在陆兆禾手里,又没有自己的亲生孩子,即使她挂着陆夫人这个名头,也只能被控制着,什么也不敢做。至于方家,当然更会被陆家打压。” 就像陆绍褚这么多年,情人一直没断过,但方薇云从来都维持着陆家表面的体面,装聋作哑,不敢干涉分毫。 说到这里,楚喻手指慢慢收紧。 人坏起来,到底是有多可怕? 江月慢被杀了,作为她曾经的恋人和丈夫的陆绍褚,飞快地掩藏痕迹,没有悲伤,反而是第一时间和自己的父亲一起,商量怎么利用这件事,让自己的利益达到最大化。 而方薇云即使手上沾了鲜血,也不曾恐惧,因为她心里清楚,她不会受到惩罚。 楚喻又想起陆时说过的那句话。 和怪物比起来,更可怕的,是人。 “不止。” 陆时握了楚喻冰凉的指尖,语气平静。 “将我充作方薇云的亲生孩子,是一个随时能够利用的伏笔。假如我和方薇云、方家的关系亲近,威胁到了陆兆禾、陆绍褚和陆家,他们会怎么办?” 楚喻几乎是立刻就反应过来,“他们会把你不是方薇云的亲生孩子的事情说出来,这时,你就会知道,方薇云和方家都靠不住,你能够依靠的,只有陆家,只有陆兆禾和陆绍褚!你会心甘情愿,被他们控制!” 捏着楚喻的指尖,放在唇边亲了一下,陆时夸奖,“很聪明,就是这样。” 他捏揉按弄楚喻手指的关节,垂着眸子,“我逐渐长大,但一直很依赖方薇云,陆兆禾不会允许这样的情况出现。于是,在一次争吵中,陆绍褚对方薇云说,陆时又不是你亲生的。 当时我躲在门外,我猜,陆绍褚是发现我了,故意说给我听。之后,陆绍褚又告诉我,我的母亲死于难产,多干净的理由。” 他说着话,眼里划过浓重的厌恶。 楚喻听到这里,看着陆时平静的神情,鼻尖又有点发酸。 到底是在多少个夜晚辗转反侧、推导研究过多少次,做了多少的心理建设,陆时才能做到像现在这样,面对当年的真相,波澜不惊,仿佛在说一个路人的旧事。 楚喻宁愿陆时愤怒,宁愿他大声哭泣,甚至出去打架发泄。 但他又知道,陆时不会这样。 陆时镇静,克制,将腐烂的伤口埋在最深处,自己一个人痛得声嘶力竭。 陆时见楚喻眼眶微红,凑近亲了一下,“陆兆禾和陆绍褚唯一算漏的,就是杀人这件事会暴露。他们没想到,我会用上不得台面的手段,在送给方薇云的项链里安装窃听器,从而知道我妈妈当年并不是死于难产。他们也想不到,我会窃听方薇云的电话。” 最终一丝一缕地,将过去的真相析出。 最后一块拼图找到,过去的事情,终于得以清晰地窥见全貌。 当天晚上,楚喻做了很多梦。 他梦见年幼的陆时蹲在墙角,一直哭。他想去哄,但怎么也无法靠近。 又梦见狭窄的巷子里,他和陆时正在接吻。等他抬起头时,就看见陆时满眼都是泪。 陆时身上,到处都是被利刃割过的伤口,正流着血。血一直止不住,甚至将白衬衣都染成了鲜红。 他慌张地问,陆时你疼不疼? 陆时却摇头,说不疼。 这一刻,楚喻心脏都被绞了起来,疼得连呼吸都难过。 一阵憋闷,楚喻从梦里醒过来,下意识地吸了一大口气。 他趴在枕头上,校园广播激昂的交响乐声从窗户的细缝里飘进来。 缓了几秒,楚喻才发现,枕边没有陆时。 下意识地想起身下床去找人,楚喻才动了一下,就被人制住了。 “乖点儿,别动。” _分节阅读_273 声音沉哑,很熟悉。 听清陆时说的话,楚喻下意识地停了动作,重新在枕头上趴好。 很快,楚喻就察觉到,自己睡衣的下摆被掀了起来,裤子下拉,露出的后腰接触到微冷的空气,变得敏感。 宿舍里没有开灯,只有微亮的天光从窗户里照进来,一切都显得昏暗又朦胧。 陆时跪坐在床上,俯下身,用舌尖在楚喻后腰的纹身上,轻轻舔吻。 第79章第七十九下 谷雨过后,接连下了好几天的雨。学校新种的牡丹开了一大片,香气袭人。 语文课,老叶带着整个班的人,集体出动,去玻璃花房看牡丹。当然,花不是白看的,剩下的半节课,老叶让写观后感。 楚喻茫然,看个花,能有什么感想?难道写牡丹花也不如我长得好看? 最后,楚喻决定实事求是,在纸上唰唰写了“没有感想”四个大字,签上名,交了上去。 等中午课堂作业批下来,楚喻一看,在他“没有感想”四个字的下面,老叶也龙飞凤舞地写了四个大字,“十分诚实!” 章月山看见,后悔不迭,“早知道这也能过关,我就不愁的头发都快秃了地,强行写两百字观后感了!” 楚喻抬抬下巴,得意,“这是对诚实的人的嘉奖!” 到了下午,雨淅淅沥沥的,依然没有停下的迹象。楚喻站在走廊上往外看,风一吹,又被糊了一脸的水汽。 梦哥双手撑着栏杆,精力没处发泄,干脆一边做俯卧撑一边哀嚎,“下雨下雨,天天下雨,要是后天也下雨,我们的体育课还能不能上操场了?我讨厌在室内运动馆上体育课,那个地踩着,太特么硬了!” 明天课上要默写,楚喻正在背古文,“哀吾生之须臾,羡长江之无穷,挟飞仙以遨游,抱明月而长终……后面一句是什么来着?” 梦哥停下哀嚎,站直,摸摸自己的后脑勺,茫然,“这是哪篇古文来着?” 楚喻:“……” 这一刻,楚喻才发现,原来自己还不够菜。 “我诗词背诵基本都拿不到几分的,每次考试都因为这个,被老叶拽到办公室里,进行长达四十分钟的批评教育。” 梦哥手肘碰碰楚喻,“不过,校花,我发现你这学期很努力啊!不对,也不算很努力吧,没有学委和李华他们努力。但跟以前比,简直脱胎换骨!” 他还当场来了一个标题党句式,“惊!嘉宁私立校花突然抛弃漫画书,开始刷题背书好好学习,这其中,到底存在着怎样令人震撼的真相?” 楚喻笑骂,“滚!惊屁啊惊。” “欸不是,”梦哥没准备滚,笑嘻嘻的,好奇,“说真的,校花,你是不是寒假受了什么刺激,或者,学霸之魂突然觉醒了?” 楚喻没再继续背课文,伸手去接落下来的雨,脸上的笑容收敛几分,他想了想道,“也不算是受刺激吧,大概就是……有了动力。” 梦哥注视楚喻的神情,突然小声问话,“校花,你是不是、是不是谈恋爱了?” 楚喻惊了一下,也压低声音,靠近了问,“你怎么看出来的?” “卧槽啊!什么看出来?校花你真的——” 发现自己音量太大,梦哥猛地捂住自己的嘴,左右看看,确定没人注意这边,才继续小声道,“我刚刚看你表情看出来的啊!你说有动力的时候,那个表情,跟我女朋友说我们一起好好学习、上好的大学、继续在一起时的表情特别像!所以才盲猜了一波,竟然猜对了!” 梦哥表情激动,偏偏又要把声音压着,很是难过。 楚喻没想到,梦哥竟然是靠这个猜出来的。 不抱怨下雨了,梦哥的八卦之火熊熊燃烧,“校花,你竟然名花有主了!不对,名花有主好像不是这么用的,啊呸,管他的,反正,校花,你竟然谈恋爱了!” 梦哥现在都还记得,在食堂的自助餐厅,有女生来告白,楚喻给出的理由是,他只会和长得比他好看的人谈恋爱,否则,恋爱对象会自卑,这样不利于身心健康。 可是,比校花还好看的人—— “不对啊,你跟谁谈的恋爱?纵观嘉宁私立,除了陆神,还真没人比你长得还好看。校花,你难道是在跟外校的人谈恋爱?这么刺激吗!” 楚喻摇头,“没有,没跟外校的人谈,但也很刺激。” _分节阅读_274 梦哥思来想去,没想出个结果,“那你跟谁谈的?” 楚喻回答,“陆时啊。” “哈哈哈哈,陆神的颜值确实很达标!” 梦哥顺口接话,说完发现有点不对劲——陆时? 再一想,以为楚喻是在开玩笑,正准备再哈哈笑几声,突然看见楚喻认真的神情,梦哥的笑容逐渐凝固。 “真、真的假的?” 梦哥嘴唇动了动,说不出别的话来,表情空白,只艰难地憋出来一句,“确实很刺激!” 梦哥觉得自己人有点不太好。 双目无神地回座位坐下,梦哥深思,这期间到底发生了什么? 最开始,陆神和校花明明是死对头,两个人相互嫌弃、连同桌都不想做那种。 后来吧,这两个人不知道怎么回事,变成了同进同出的好兄弟。 而现在,这两个人竟然已经谈起了恋爱! 这特么到底什么魔幻发展? 连着两节课都听不进去,梦哥趴在课桌上苦想,自己到底是有多粗心大意,才会连好兄弟在一起了都没发现! 见方子期在奋笔疾书写卷子,梦哥挪过去,吞吞吐吐,小声喊,“那个……学委啊,”他担心会泄露楚喻和陆时的小秘密,说得十分隐晦,“校花好像、好像谈恋爱了。” 方子期从试卷堆里抬起头,挂着一对黑眼圈,看了梦哥一眼,语气波澜不惊,“对啊,他们不是早就在一起了吗?” ??? 我日,难道就我一个人不知道? 梦哥不信邪,跑到章月山和李华的课桌边,“那个……你们知道校花最近的情感状态吗?” 章月山没反应过来,李华倒是马上就想清楚了这其中的关节,回答,“我们都不瞎。” “草啊!”梦哥愤怒指控,“还是不是兄弟了?你们竟然都不告诉我!” 章月山这才反应过来梦哥问的是什么,大笑,“自己发现才有乐趣,不是吗?我一直对你寄予厚望,相信你一定可以凭借锐利的眼神,发现事情的真相!你看,现在不就发现了吗?” 梦哥捂心口,“其实,这是校花告诉我的,我真没发现。” “……” 章月山也不知道说什么了,叹气,手拍梦哥肩膀上,“行吧,崽啊,是爸爸高估你了!” 周五晚上,下了晚自习,班上同学都跑得飞快,教室没一会儿就空了。 楚喻磨蹭,跟选妃一样,在带哪本参考书这个问题上纠结了好久,最后干脆靠抓阄决定。 陆时耐心好,单肩挂着黑色书包,靠在课桌边安静等他。 两人从教室后门出去,一眼就看见等在那儿的梦哥。 梦哥用球网拎着篮球,正嘀嘀咕咕地不知道在自言自语些什么。 楚喻奇怪,“你不是早就走了吗?怎么还没下楼?” 梦哥想得太入神,被吓了一跳,“草啊,你们走路怎么都没声音?” 楚喻特意跺了跺脚,咚咚响,“明明是你想得太入神!” 梦哥看看楚喻,又看看陆时,一脸的欲言又止。 楚喻疑惑,“梦哥你是要说什么?别吞吞吐吐的啊,我看着好着急。” 梦哥眼一闭,中气十足吼了一句,“你们一定要幸福!” 说完,拎着篮球转身就跑。 跑到楼梯口,梦哥又回头大喊,“你们超级配!” _分节阅读_275 话音还没落下,人就“噔噔噔”踩下楼了。 楚喻被这两嗓子吼得有点懵逼。 一旁站着的陆时手臂揽过楚喻的肩,带着人往前走,“你跟他说了?” “我们的事吗?嗯,说了。聊天的时候正好提到,就说了。” 楚喻笑起来,“你没看见真是太遗憾了哈哈哈,我告诉他的时候,他表情跟视频卡住了一样,完全不敢相信!可惜,我竟然没趁机拍下来当表情包!” 教学楼上下里外没剩几个人,楚喻背着书包,不紧不慢地跟陆时一起下楼,两人的影子被灯光拉长,又被楼梯折叠成几段。 他想起来,“对了,陆时,‘抱明月而长终’后面一句是什么?我总背不会,记住了没一会儿又忘了。” “知不可乎骤得,托遗响于悲风。” 楚喻很喜欢听陆时念诗词古文,陆时嗓音好听,随便念念,听着都舒服。 他演戏,“咦,我突然发现,整篇我好像都记不住了!就好像、就好像是突然失忆了一样,对,失忆了!陆时,你可不可以把全文念一遍?说不定我听完,就又能背了。” 楚喻喊陆时名字时,最后一个字的尾音总会无意识的拖长,有几分撒娇和央求的意味。 看了眼演得十分不走心的楚喻,陆时顺着他的意,念道,“壬戌之秋,七月既望……” 陆时的嗓音正介于少年与成年人之间,清淡的嗓音合着春夜的风,让楚喻有种,想要将这一刻无限拉长的冲动。 回到青川路,楚喻冲了个澡,套着陆时的灰色t恤出来。 他把手伸陆时面前,张开五指晃了晃,“陆时,快看,我的指甲是不是比前几天要长很多了?你有没有产生什么想法?” 陆时放下笔,从抽屉里找出指甲刀。 楚喻自觉坐到陆时大腿上,让陆时帮他剪指甲。 才洗过澡,他皮肤白,指节分明又修长,指甲盖红润带着粉,很是漂亮。 窗户开着,有风进来,楚喻开始还把脊背撑直了,没坚持一会儿,又懒洋洋地靠在了陆时怀里。 被夜风吹得昏昏然,觉得这日子太舒服了。 听见窗台下传来的对骂声,嘈杂又洪亮,楚喻下意识地偏头,往窗户望。 这种情况他现在挺习惯——天气转暖,打架斗殴什么的,又跟春草萌芽一样,开始在青川路盛行起来。 楚喻估摸着,等天气再暖和一点,地盘肯定不够用,那大家打架,估计要先预约地方、挨着排日期才行。 把叮里哐啷的械斗声当背景音,楚喻想起来,“今天九号,方薇云的弟弟应该被放出来了吧?” “嗯。” 陆时将指甲剪完了,才回答,“陆绍褚捞人捞得尽心尽力,前两天就出来了。方微善后天有个项目,要过来,我约了时间,跟他面谈。” 将指甲刀放进抽屉里,陆时没在这个话题上多说。看了眼时间,“要不要跟我一起去玩儿?” 楚喻迅速站直,“好啊好啊,带我!不过玩儿什么?” 将楚喻的手指捏着,指腹磨过他平整的指甲缘,陆时嗓音清淡,“玩儿新鲜又刺激的,要去吗?” 楚喻是真没想到,陆时会带他来地下格斗场。 时间已经接近零点,除了烧烤摊和夜市还能见到不少人外,其余街道上,一眼望过去影子都没几个。各家的窗户,也逐渐熄了灯光。 但地下格斗场,仿佛才初初迎来热闹时刻。 楚喻刚一脚踏进去,就被喧闹的嚎叫声吵得头疼,听在耳朵里的各种粗口,让楚喻有种“卧槽竟然还能这样骂人”的新奇感。 内场太吵,甚至想跟陆时说话,都要用吼的。 出门时,陆时找了一顶黑色鸭舌帽给楚喻扣上,楚喻脸小,直接被遮了半张脸。 帽子让带着,楚喻就没取下来。他清楚,地下格斗场人多眼杂的,三教九流什么人都有,能少一事就少一事。 扶着宽大的帽檐,只露出白皙的下巴尖,楚喻好奇地悄悄观察四周。 四方形的台上,一个男人被对手一拳揍翻在了地上,弓着背,起不来身。 _分节阅读_276 台下有人大吼“起来!站起来出拳!打死他!”但明显没什么用。 这里不像正规格斗赛,奉行点到即止。 身材魁梧的对手完全没有收手的意思,把已经倒地的男人重新制住,一拳接着一拳地砸了下去。 很快,楚喻就看见,有血混着唾沫从那人的唇角溢出,滴在了擂台上。 这样暴虐的行为,却刺激了全场人的神经,周围的呐喊声一浪高过一浪。 就在这时,被压制的男人却像是绝地反弹一般,将按着自己打的对手一脚踹开,瞬间,形势来了个大反转! 而看台里的观众,如同被点燃的热油一般,高声尖叫起来,场面一度达到最高点。 楚喻也跟着热血沸腾,拉着陆时多看了两分钟,才去了后台。 视线扫过角落,楚喻视线一定,他小声问陆时,“这里也是烈哥的场子?” “不全是,烈哥只是参股。” 楚喻猜,估计陆时就是以前开车跑赛道时,跟着烈哥来过这个地下格斗场。 前面又传来高声的喧哗,楚喻仔细听了一会儿,猜测是最终的胜负结果出来了。等他一转过脑袋,就看见陆时双手交叉,拉着衣角往上,直接把上衣脱了下来。 楚喻开始没反应过来,“陆时你很热?”问完,心里一咯噔,音调没压住,“我日,你要上场打架?” 陆时点头,开始换裤子。 见陆时没否认,楚喻倒没想过要阻止陆时上台,他相信陆时自己有分寸,而且他也挺期待陆时站在台上,把对手打趴下时的情景。 况且,在了解当年事情的全貌、清楚谎言背后的真相到底是什么模样之后,陆时心里压抑着一股戾气,必然想要发泄出来。 现在,带他一起过来地下格斗场,明显是快克制不住了。 陆时已经换好了衣服。 他看着瘦削,肌肉不夸张,薄薄一层,但紧实匀称,不见半分软弱,反而线条极漂亮,能看出其中蕴着惊人的爆发力。 顺手将上衣扔给楚喻,陆时勾起薄唇,“担心我?” 抱着衣服,楚喻用鼻音应了一声,“不担心你担心谁?主要是担心我男朋友的美貌,会有损伤。” “不用担心。” 陆时拆开一卷绷带,在前臂、手腕和手掌上,仔细缠了几圈,最后拉紧,打了一个死结。 他握握手指,测试松紧程度,一边道,“你在台下看着就行。” 临上台前,陆时望向楚喻,“过来。” 楚喻走过去,“怎么——” “了”字还没说出来,陆时的薄唇就覆了过来。 很轻很快的一个吻,蜻蜓点水一样。 后台光线昏暗,隔着一扇门,便是充满暴力与血腥的格斗台,无数的口哨声与喝彩声如浪潮一般涌来。 陆时眼里却缀上了几点笑意,贴着鼻尖跟楚喻说话,嗓音轻哑又低柔,哄道,“只打一架,打完就跟你回家睡觉。” 以前,地下格斗在楚喻心里,只有一个模糊的概念。 但当他站在台下,远远看着站在台上的陆时,心里突然就有一种激动,如火山岩浆一般,妄图喷薄而出。 看台很暗,几乎没有光,场内唯一的光束,精准地落在方形格斗台上。 这一刻,所有人的视线和注意力,都毫无偏差地聚集。 和陆时对打的,是一个身形高大魁梧的男人,耳朵上穿着铜环,皮肤黝黑,腹肌仿佛铁铸,胸膛上纹着老虎纹身,气势极强。 场内有人在喊,“老虎杀了他!打死他!” 老虎十分嚣张地做了一个拧脖子的动作,笑容挑衅地看向陆时。 因为他的动作,场内的尖叫声又响了起来。 _分节阅读_277 相比来看,陆时尚是少年,身体四肢都还没有完全撑开,站在台上,仿佛细竹,一击便断。 但他眉眼却极为沉静,黑眸如深潭一般,半丝波纹也没有。神情不见激动,也不见恐惧。 楚喻原本砰跳的心脏,逐渐恢复了规律。 他应该相信他,不论是何时何地。 这么一想,楚喻呼出口浊气,彻底淡定下来。 台上,哨声响起,裁判退后。 陆时没有迟疑或闪避,反而是在第一时间,就朝对手发动了进攻。 陆时出拳速度极快,拳头只在视网膜上留下残影。一拳下去,挟裹的力道直接将对手打懵了。 几乎是隔了足足五秒,老虎才反应过来,自己错估了陆时的实力。 而此时,陆时已经再次出拳,一拳砸在了老虎凸起的眉骨处,直接见血。 粘稠的血液流下来,瞬间就挡了老虎一只眼的视线。 因为受伤见血,老虎被激发出凶性,很快,台上两人纷纷进入状态。 楚喻一眼也不敢眨地注视着台上两个人的动作。 他虽然外行,但看着看着,逐渐就发现,陆时可以说是游刃有余。他学格斗的时间很长,身形虽然没有老虎魁梧,但他动作矫捷,反应很快,出招的速度更快,时常打的老虎措手不及。 更重要的是,不过你来我往几个招式,陆时就靠着观察力和卓绝的分析能力,飞快摸清了对手出招的节奏和套路,开始尝试着预判老虎下一个动作。 很快,陆时在打乱对手的出招后,迅速将场上的节奏牢牢把控在了自己手里。 到第三回合,陆时多半是没了耐性,想要直接结束比赛,故意漏了一个破绽。 果然,已经开始焦躁的老虎没有多想,凭着打斗的直觉,迅速咬钩。 陆时眉眼凌厉,几下瓦解老虎的攻击,一拳将人打倒在地上。 对方想重新站起来,陆时却半个机会也不给,又一拳砸了下去。 很快,深红的鲜血流了出来。 一拳接着一拳,陆时眉宇间横冲直撞的戾气终于找到了发泄的出路,直到手上缠着的白色绷带浸满了鲜血。 全场静默,随后爆发出的,是震耳的欢呼与嘶吼。 这是刻在人类基因里,对野性和绝对力量的崇拜。 楚喻站在看台,觉得浑身上下,燥热得厉害。 他目不转睛地看着台上的陆时,心脏按捺不住,一声比一声激烈。 陆时站在光芒之中,仿佛每一个毛孔里,都散发着慑人戾气。甚至纯黑的眼底,都泛起淡淡的血色。 裁判吹哨,陆时赢了。 楚喻再忍不住,猛地翻过看台的围栏,跑到了格斗台下。 陆时额间颈侧,全是溢出的汗水。汗珠沿着眉骨往下,湿了眉毛与眼睫,恍然间坠着微光。 他对满场的欢呼没有给出任何回应,只是笔直走到擂台边沿,蹲下身,一手抓着围绳,低头看台下站着的楚喻,哑声问,“你男朋友帅吗?” 陆时被对手砸了一拳,嘴角有破口。 说完,他动作随意地抬手,用拇指指腹擦过唇角,动作粗糙痞气,却充满诱惑。 靠得近,陆时身上张扬四溢的荷尔蒙气息,以及淡淡的香甜的血腥味,仿佛迷药,瞬间将楚喻俘获。 他仰着头,看着背着光,整个人仿佛被微芒包围的陆时,喉结微动,点了点头,却说不出话来。 陆时轻笑,将沾了血液的指尖贴在楚喻下唇,沿着唇线抹了一道,“走了,回家喂你吸血。” _分节阅读_278 第80章第八十下 楚喻身体里像是燃着一把火。 直到走在凌晨的大街上,被凉风吹了个透,那把火也没有熄灭,反而还越燃越烈。 格斗场里充斥的血腥气,满溢的野性与攻击性,勾起了楚喻的本能。他舔了舔下唇,尝到了一丝熟悉的香甜味道。 陆时的血。 一想到这个,以及连带被回忆起的画面,楚喻口干舌燥,恨不得马上离陆时这个罪魁祸首十万八千里远。 他觉得自己现在,真的经不起半点刺激。 见楚喻跟自己走在同一条街上,却偏偏故意隔着两步远的距离,神思不属、不知道在想什么的模样,陆时脚步逐渐慢下来。 楚喻没发现,他的全部注意力,都放在怎么压制自己躁动的小心思上面。 直到陆时突然停下,攥紧他的手腕,猛地将他带到树干后,语气危险地问他,“楚喻,你在想什么?” 四周光线本就不明亮,更遑论大半的灯光还被行道树茂盛的枝叶阻绝,陆时站在楚喻面前,由上至下将人笼罩在自己的影子里,眼神是明显的不悦。 楚喻还懵着没反应过来,就被陆时擒住了下巴。 陆时嗓音低柔,“嗯?” 他身上戾气还没散干净,眉眼压着一点躁意,唇角的破口泛着红,但这一点细小的伤口,不仅没有破坏长相的美感,反而为他的五官添了几分桀骜与不驯。 陆时靠得太近,楚喻下意识地想往后退。细微的动作被发现,下一秒,捏在楚喻下巴上的手指就添了两寸力道,陆时眸色也随之沉了几分。 对方的气息铺天盖地,极具侵略性地溢满了鼻腔,避无可避。闻着这个味儿,楚喻觉得自己受不了了。 “陆时,你、你不要靠我这么近。” 他嗓音软,还颤,一眼就能分辨出,并非冷淡,也不是厌恶,更像是别的原因。 心里有了猜测,陆时往前小半步,身体再贴近了些,察觉到什么,他唇角一勾,满是恶意与逗弄,“靠得太近,又会怎么样?” 这一刻,楚喻觉得,这人太特么坏了!说了不要靠太近,还故意贴过来! 他愤愤盯着陆时,背靠着树干,退也没地方退。没一会儿,那点气愤化成了烟,他有点撑不住了,干脆示弱地喊了一声,“哥哥。” 谁知听了这两个字,陆时眸色一深,他盯着楚喻的眼神,涌动的情绪即将化为实质一般。 楚喻看懂了陆时眼里涌动的暗色。 他喉结动了动,低低喊道,“哥哥,回去了。” 一路上,两人再没有说别的话,只是脚步间,都掩着几分急切。 楼道口的灯坏了没修,踩着楼梯上楼,停在紧闭的门前,陆时拿钥匙打开房门。 门“砰”的一声被关上,灯都没来得及开,楚喻就被陆时压在门板上,重重亲了下来。楚喻也是压抑许久,脖颈线条紧绷,高高仰着下巴和陆时接吻。 这一刻,和往常都不一样。 雄性之间凶狠而原始的入侵与掠夺,在如此亲密的距离里,藏无可藏。 亲吻的力道极重,重的两人嘴唇纷纷泛起疼意。 但随之而来的,却是更加汹涌难抑的激动。 视野里漆黑一片,什么都看不见。唯有两人的体温交触,急促的呼吸声如丝缕般密密缠在一起。 亲吻的间隙,楚喻手环在陆时脖子上,溢出紧绷轻颤的声线,“陆时,不……” “你要。” 陆时的呼吸也急促地厉害,他诱哄,“乖点儿,不许拒绝。” 楚喻再说不出话来,忍受不住,他顺从吸血的本能,张口咬在了陆时肩膀上。 鲜血顺着喉口被咽下,吸血所带来的巨大欢愉在陆时手下被重重叠加,让他受不住地发出低低呜咽,全身肌肉紧绷,又在数秒后骤然松弛。 开灯,陆时推开窗户,任春夜的风吹进来。 _分节阅读_279 楚喻从抽屉里找到酒精和棉签,把棉签沾湿,俯下身,一点点擦过陆时唇角的伤口。 就着这个姿势,陆时把手搭在了楚喻后腰上。 楚喻身体敏感地颤了一下。 他担心陆时再做什么,警告,“在给你消毒,不要乱动。” “嗯。” 陆时懒洋洋的用手撑着脑袋,眼睛看着楚喻,仿佛收敛了爪牙的凶兽,毫无威胁。 等楚喻把伤口消了两遍毒,陆时起身。 楚喻问他,“你是去洗澡?” 陆时半垂着眼,神情懒倦,“不洗澡,洗手。” 早晨,陆时出门时,楚喻还裹着松软的棉被,没有起床。临走前,陆时倾身吻了吻楚喻光洁的额头,轻轻合上了房门。 曼嘉利度假酒店的套房里,方微善穿着黑色睡袍,坐在欧式沙发椅上,端了一杯咖啡。 虽然被关了一段时间,但方微善明显没受什么苦,依然富态,笑容和蔼。 陆时曾经很亲近这个舅舅。 而现在,两人对坐,都没有先开口的意思。 方微善执着银茶匙,一圈一圈地搅拌着咖啡,袅袅热气升腾间,他正在猜测,陆时找他,目的到底是什么。 他姐姐方薇云的事情,他前几天,已经跟陆绍褚合计过——不知道是哪个对家,正藏在暗处给他们使绊子。 在方薇云的首饰和陆时的手表里安装窃听装置这种手段,令人防不胜防,所以他姐姐才不小心,暴露了曾经杀过人的事情。 又因为电话被长期监听,这一来二去的,方薇云必然会在不经意间露出些许线索。 最后被人抓了现成的证据——那天晚上,警察悄悄跟到了大桥下面,逮了个正着。 原本方薇云尚有余地,不一定这么快就会被定罪。但谁能想到,当年太过粗心大意,方薇云竟然在藏尸的水泥上,留下了一枚指纹! 这下好了,证据确凿,就是想找律师脱罪也脱不了。 方微善现在回头看,觉得方薇云这件事,大半还是因为运气不好,行事不够周密。 更烦心的是,方薇云人死了,连带着方家也不好过。 对陆时,他心里还是有底。就他姐姐那丁点儿气量,即使表面上对陆时跟对亲儿子一样,但私底下,肯定没多好。 至于他姐姐杀了江月慢这件事,他还真没怎么放心上。 早十八年前就死了的人,有什么大不了。 这时候,最重要的是,他们方家今后的一段时间里,要靠着陆家过活,陆时这个继承人,他必须捧着,得罪不起。 想到这里,方微善展开笑容来,和蔼道,“今天找我,是有什么事吗?” 他没敢像以前一样自称舅舅,甚至语气都放得极为温和。 陆时撕开砂糖包,将糖粒倒进咖啡杯里,执着银质小匙慢条斯理地搅拌,没答话的意思。 一见陆时这神情,方微善心里就窝火。 从他被捞出来开始,陆绍褚对着他,就呼来喝去,半点不给脸面。 现在在陆时这里,也讨不着半个笑脸。 心里窝火,脸上的笑容却不能淡。 方微善笑道,“最近对咖啡有兴趣?我朋友从古巴带了一罐琥爵,我让人给你送过去,怎么样?” 陆时放下银匙,拿起一旁的冷毛巾,细致地将手指擦净。 “不用,你留着自己喝。” 将冷毛巾放下,陆时抬眼,对上方微善的眼睛,“今天找你,是有正事谈。” _分节阅读_280 方微善也正经了表情,“什么事?” 陆时语气不疾不徐,“想必,方先生最近的日子不好过吧?” 方微善脸上堆起笑容,“怎么会?虽然日子是不如从前好过,但姐夫肯在方家的困难关头,伸手拉一把,我已经感激不尽了。” “不如从前?应该是远不如从前吧。”陆时直视方微善,意有所指,“再有,你这声‘姐夫’,还能喊多久?” 方微善被陆时语气里的不屑刺了刺,他稳着表情,语气不变,“虽然我姐姐死了,但情分还是在的,你说是吗?” 陆时抬起唇角,是毫不掩饰的讥笑。 方微善脑筋转得快,意识到了什么。 他小心调整表情,换上了忐忑的语气,“不是……陆时,你为什么这么说?是有什么舅——我不知道的事?” 陆时坐姿懒散,靠着沙发背,轻轻颔首,“不要告诉我,你不知道伊蕊丝这个名字。” 方微善越发不清楚,这次陆时来找他谈这些话,到底是什么目的。 他保守回答,“知道,知道,是姐夫养在外面的一个嫩模。男人嘛,花心,养小,没什么奇怪的。” 陆时:“那你肯定知道,伊蕊丝马上就要转正了。等她转正后,也有兄弟亲戚要照顾扶持。你说,伊蕊丝的兄弟,跟你这个死的不光彩的前妻的兄弟,谁轻谁重?” 方微善的表情有些许凝固。 他怎么可能不知道? 方薇云跟陆绍褚的感情向来不好,不然陆绍褚也不可能一直在外面养女人。这些年,他们方家知觉,陆家也顾忌旁人的看法,所以对方家一直不错。 现在,占着陆夫人这个位置的,已经不是他姐姐。那一切,都要换个说法了。 又想起现在,连陆绍褚的助理,都敢对自己摆脸色给难堪。这后面若非有陆绍褚的态度,区区一个助理怎么敢? 这么往深处想,方微善更是心惊。 陆时扫过方微善的细微神情,轻笑,继续道,“至于方薇云,到底为什么这么快就被判了死刑,还毫无转圜余地,我不信你不知道到底是因为什么。” 他撑直脊背,身体稍稍前倾,一字一句说得清晰又缓慢,“陆家不允许方薇云污了陆家的名声,巴不得她快点死。方薇云死后,怎么才能让别人忘记这个陆夫人的事?当然是,换一个新的陆夫人。” 说完,陆时重新靠在沙发椅背上坐好,语气恢复懒散,“再看陆绍褚这火急火燎的模样,他心里不知道多开心,方薇云出了这档子事。被抓了,死了,陆夫人的位置空出来了,他终于能名正言顺地把伊蕊丝娶回家。” “怎么可能——” 接触到陆时的目光,一个念头突然在脑子里爆开! 方微善端着咖啡杯的手一抖,咖啡洒到了地毯上,留下了深色污迹。 他声音不稳,“你的意思是、是——” 后面的话,他不敢说出来。 陆时稳稳当当地端起咖啡杯,喝了一口。锐利的视线看向方微善,“明明猜到了真相,却不敢说?” 方微善仓促把咖啡杯放好,额上已经起了一层薄汗。 他听懂了陆时话里的意思。 咽咽唾沫,方微善才把下面的话说出来。 “陆绍褚故意翻出当年杀人的事情,毫不费力地,就弄死了我姐姐。那他、那他——” 方微善瞳孔微缩,呼吸变得急促起来。 陆绍褚能狠下心,设计弄死方薇云,给伊蕊丝让位。 那再踢开一个方微善,是多容易的事情? 方微善心脏跳得很快,他强自稳住心绪,紧盯着陆时,问,“你想做什么?” 他不信,陆时特意来见他,跟他说了这么多的话,会没有目的。 陆时一改不紧不慢的懒散状态,坐直,翘起长腿,神情正经了几分。 “陆绍褚为了伊蕊丝,能翻出当年的旧事,半点不留情面地置方薇云于死地。那,说不定哪一天,他也会为了伊蕊丝和伊蕊丝的儿子,让我突发急病,死在某个地方。” _分节阅读_281 方微善看着陆时。 他这时才发现,面前坐着的这个人,五官线条已经逐渐成熟,通身气质,半点不弱。 手心出汗,他猛地握紧五指,“你想做什么?” 陆时眼里是毫不遮掩的野心。 “我已经成年了,现在,我是陆家唯一的继承人。爷爷已经年迈,要是陆绍褚出了什么事,被抓了,或者干脆死了,你说,会怎么样?” 这一刻,方微善全懂了! 陆时这个狼崽子,是被逼狠了,想推翻他老子,自己上位! 他在脑子里思考,他姐姐已经死了,那,陆家到底是陆绍褚和陆时谁掌权,关他什么事?他要看的,是谁能给他更多的好处! 陆绍褚被女人迷了心,手段阴狠,已经靠不住。再等几年,自己说不准会落得什么凄惨下场。 而陆时年纪小,羽翼未丰,没经验没人脉。如果陆时上位,必然要靠着他和方家。 甚至,年纪小,没有帮衬,还代表着会非常好掌控。 推翻了陆绍褚,再把陆时掌控在自己手里,到时候—— 指甲刺进掌心的肉里,抑制住激动和野心,方微善却没有马上答应,而是故作犹豫道,“可是这件事,风险太大。你为什么来找我?” 陆时诚恳道,“我年纪小,没有母家亲戚。在陆氏内部,也没有倚仗。我能依靠的,只有您和方家。除了找您,我不知道还能找谁。” 这句话,陆时是有示弱的成分在里面的。 也是这句话,正中方微善下怀,合了他的心意。 他勉为其难,再次推辞,“虽然我名义上是你舅舅,但毕竟没有血缘关系啊。” 陆时再次道,“可是,所有人都知道你是我舅舅。况且,我只有你一个舅舅。” “确实,除了我以外,没有别的人会愿意帮你。” 方微善手掌拍了两下沙发椅的扶手,沉吟许久,才终于道,“好,我帮你!” 陆时也放松下来,朝方微善道,“那就,合作愉快。” 听见门响,楚喻才从睡梦里醒过来。闭着眼睛,他下意识地伸手去找陆时在哪里。 等手被陆时握住,楚喻迷糊睁眼,“你出门了?” 因为一直裹在被窝里,楚喻的手很暖。陆时握着他的手指,又忍不住揉捏他的指节,不舍得放开。 “嗯,去见了方微善。” 楚喻半撑起身,伸手去脱陆时的外套,“春困好时节,错过可就没有了。上来上来,再陪我躺躺,好不容易周末不用上课,能开心睡个懒觉。” 陆时没拒绝。 等陆时躺好,楚喻就先一步趴到了陆时怀里。他打了个哈欠,贴着陆时的胸口,“顺利吗?方微善有没有答应合作?” 陆时把人抱好,下巴蹭过楚喻的发顶,“答应了。” 楚喻在陆时怀里昏昏欲睡,勉强撑起精神,“你怎么说服他的?” “我只是告诉他,在暗处动手,想置方薇云于死地的是陆绍褚。” “卧槽。” 楚喻瞌睡全跑没了。 他抬起脑袋,看陆时,立刻就理清楚了其中关窍。 首先,没人知道站在暗处算计的是陆时。在不清楚到底是谁动的手的情况下,陆老爷子,陆绍褚,伊蕊丝,以及别的很多人,每个人都有嫌疑。 而陆时在最开始,往方薇云项链里安装窃听装置时,也在自己的手表里装上了同样的窃听装置。从那时起,他就成功将自己转变为了受害者,洗脱了大部分嫌疑。 没有人会怀疑年纪小,又是陆家唯一继承人的他。 之后,陆时利用伊蕊丝和陆绍褚的事情,一步步紧逼,最后逼得方薇云精神崩溃,在电话里说出了致命线索。 _分节阅读_282 方薇云死后,又利用方微善对陆绍褚的疑心与不忿,以及层层加深的危机感,让方微善反咬陆绍褚一口。 陆时仿佛极善于操纵人心的狩猎者,耐心地隐藏在阴影中,一步步筹谋,一点点施行,不忙不乱。 心里发涩,楚喻仰头,亲了亲陆时的唇角。 快了,这件事就快要结束了。 春天的暖阳一晒,人就四肢绵软。 楚喻走在陆时右手边,单肩挂着书包,懒洋洋的没精神。 不知名的花瓣被风卷着簌簌落下,偶尔落在两人的肩头。 掩嘴连打了两个哈欠,楚喻又开始纠结是先回宿舍还是先去自习室。 “校花!陆神!” 听见喊声,楚喻转头,就看见梦哥穿一身正版球服,站在篮球场边上,正双手举高,一边扯着嗓子喊话,一边蹦,生怕他们看不见一样。 楚喻抬手挥了两下,回应。 梦哥不蹦了,大喊,“来不来打球!” 手肘轻轻撞了撞旁边的陆时,楚喻问,“陆哥,打球吗?” 陆时没回答,而是先问,“你想看吗?” 楚喻脸色的笑容立刻就灿烂起来,他连点几下头,“想啊,挺久没看了!” “嗯,那走吧。” 到球场边,章月山也在,还有两个隔壁班的,不熟悉,但都认识。 章月山运着球过来,把球拍的啪啪响,故意问楚喻,“校花,来不来?” 楚喻接了陆时递来的书包和外套,往后站了一步,“陆时一个人就能捶你们了,要是加我一起,场面太虐,我怕你们的小心脏扛不住!” 章月山被逗笑,“谢校花不虐之恩!” 楚喻抬抬下巴,笑眯眯地回了句“不客气。” 他说完,正准备拎着东西坐到旁边的休息椅上,只看打球,绝不动手。突然被梦哥拽住。 梦哥声音很小,“校花,没看出来,你竟然这么……狂野?”挤挤眼,梦哥示意,“从实招来,陆神嘴角的伤口,是不是你咬的?” “狂野个屁啊!”楚喻一脸“你脑子里都想写什么的”表情,上下打量梦哥,“还真不是我咬的,打架伤的。” 心道原来如此,梦哥正想回球场,就听楚喻道,“我不爱咬那儿,平时都咬的别的地方。” 梦哥初初一听,没觉得有什么。隔了一会儿,把这句话翻来翻去琢磨了几遍,突然明悟——日啊,这么劲爆? 陆时解下外套,只穿了一件白衬衣。他单手把领口的扣子解开,又将衣袖挽至手肘,转眼就变了风格。 不过在场上运球扣篮,白衬衣多少还是不怎么方便。 楚喻坐在球场边的椅子上,看着看着,突然想起来,自己书包了放了一件t恤。 他喊了声陆时。 陆时才投完一个三分,几个大步到楚喻近前,低头,“嗯?叫我?” 楚喻把塞书包里的t恤拿出来,给陆时,“将就穿穿?比你常穿的小半个码,但肯定比白衬衫宽松灵活。” “好。”视线落在衣服上,陆时忽然道,“穿着你的衣服,会不会沾上你的气味?” 明明挺简单一句话,楚喻就是脸有点热,他嘀咕,“沾上不是挺好的?我身上都是香气!香的!” 陆时轻笑,看楚喻的眼神柔得不可思议。 他手搭在扣子上,解了几颗,动作忽的停下。 楚喻疑惑,“怎么了?” 白衬衫的扣子已经松了五颗,衣服敞开大半,松松垮垮,一眼就能看见锁骨、胸膛,以及上身紧致漂亮的肌肉线条。 _分节阅读_26 熟悉的场景,又让他想起,也是在校医院,楚喻将他压在病床上,贪婪地舔舐他唇角的鲜血。 他的血。 副校长在来的路上,就出了满额头的冷汗。 当时云岭集团的施雅凌大笔一挥直接将嘉宁私立买下,副校长还私下里跟校长感慨过,说这还真是有钱没处花,为了小儿子上学上的开心,直接砸钱买学校。 但这也让他明白,施雅凌是有多纵着楚喻这个小儿子。 买下嘉宁私立后,施雅凌说的是,“我没有别的要求,我只希望楚喻在这所学校里,开心、平安、健康地过完高中三年。” 谁曾想,这高二才开学,就给罚站站晕在走廊里了! 副校长擦了擦额头的汗,“楚喻啊,你身体最重要,要是施总知道你病了还晕倒了,不知道多心疼!” 楚喻眨眨眼,不太好意思,“是我自己身体不好,而且我妈昨天飞国外了,她工作很忙,我不想让她再为我担心。校长,拜托您,一定要帮我保密啊。” 保密? 这多好的孩子! 副校长对楚喻印象一直很好,谁都知道,云岭集团的施雅凌性格强势,雷厉风行,长子长女都是她的左膀右臂,如出一辙的杀伐果决。 但楚家的小少爷,却是从小在糖罐子里娇惯着养大的,又因为早产身体不好,楚家护得眼珠子一样。 就是这样的环境,楚喻都没长歪,脾气性格都很好。高中一年,没搞出过什么事,极为省心。 心里有了计较,副校长直起身,看向王荔琳,冷脸斥道,“王老师,跟我出来!” 学校效率很高,等楚喻慢吞吞地走回教室时,A班的英语老师已经换了一个,王荔琳停职查看。 陆时被班主任老叶拉着,已经在走廊上聊了不短的时间。 教室里,章月山心有余悸,拍拍胸口,“教导主任凶起来,好吓人!” 他同桌叫李华,伸手拍拍章月山的肩,安慰,“班长辛苦,别害怕,你代表了班集体,参与了和恶势力作斗争!我们支持你!班上同学都对王老师不满,这偏见也太重了,上个课,总要哔哔几句,就像有钱有智商都得罪了她一样!” 楚喻也拍拍胸口,“我也好害怕。” 说着,他还煞有其事地给自己剥了一颗糖含嘴巴里,压压惊。 没多少甜味,但聊胜于无。 一颗糖没吃完,陆时从后门进来了。 楚喻好奇,转身去问,“老叶找你说什么了?” 陆时坐下,见楚喻腮帮子被糖顶出一个弧形凸起,挑眉,“不是尝不出味儿?” “吃的是情怀!”楚喻手托着下巴,追问,“老叶到底找你说什么啊,聊了这么久?” 陆时满足他的好奇心,“有竞赛,让我安心准备。” 竞赛? 这是学渣不涉及的领域,楚喻没了兴趣,重新转过去,趴回了课桌上。 想起什么,楚喻又伸手在桌肚里盲摸半天,找了一个橘子味儿的糖出来,转身递给陆时,“陆时同学,合作愉快!” 陆时靠着椅背,坐姿懒散,停下左手转着的笔,他视线落在花花绿绿的糖纸上,“就一颗?” 楚喻挣扎数秒,又摸了一颗糖出来,两颗一起搁陆时面前,忍痛,“两颗,不能再多了!” 陆时垂眼,“嗯。” 并当着楚喻的面,将糖装进了校服口袋里。 楚喻心好痛! 中午,课余活动确认表发下来了。章月山最后报了跆拳道,李华报了网球。下午的课上完,班上同学就陆陆续续收拾东西离开教室。 楚喻不爱去人挤人,等人走的差不多了,才起身离开教室,往运动场后面的恒温植物园走。 天空积着密密的阴云,像是要下阵雨。风呼呼吹得树枝乱响,楚喻从小树林经过,被糊了一脸的树叶。 _分节阅读_283 还剩下两颗扣子,要松不松。 楚喻看着,觉得这特么真的太勾人了,比把衬衣全脱下来还要诱惑! 这时,站在他面前的陆时双手插在口袋里,俯下身来,凑近他耳边道,“我现在有男朋友,衣服只能脱给他看。你说对吗,男朋友。” 第81章第八十一下 直到陆时穿着t恤,在塑胶场上打球,楚喻都还有点回不过神来。 我男朋友,真的有点勾人。 不对。 楚喻在心里默默纠正——是非常勾人! 大多数时候,陆时显得冷淡又疏离,连表情都不怎么丰富。但就是这样,令陆时偶尔露出来的一点热烫、不正经与占有欲,变得极为诱人。 楚喻觉得,自己真是被吃得死死的。 抱着陆时换下来的白衬衫,楚喻情不自禁地想凑近了闻闻气味。 但很快,他又意识到,这是在篮球场!当众闻陆时的白衬衫什么的,也太羞耻了! 把乱七八糟的小心思通通压下,楚喻撑直了背,努力把注意力放到看他们打球上面。 陆时运球投篮是一贯的攻势凌厉,面色冷峻,行动矫捷,脸又长得好看,观赏性十足。 不过看了没一会儿,楚喻就发现,陆时在学校的人气好像……下滑了很多? 以前陆时打球,不管什么时候,总会有不少人闻风而至,站球场边看,小声讨论,还会拍照什么的。 但今天,楚喻环顾四周,发现人少了不止一半。 正当楚喻满心疑惑时,余光瞥见杨雨潺背着书包从篮球场路过。应该是看见了他,杨雨潺转了方向,走过来,坐到了楚喻旁边空着的椅子上。 杨雨潺书包上挂着一个泰迪熊,还有一串亮晶晶的珠子,走路时,跟着晃悠,一边哗啦啦响。 她坐下来,双腿并拢,把书包放在腿上,是很端正的坐姿。 先往篮球场看了看,杨雨潺问,“看你家陆神打球啊?” 挺喜欢“你家陆神”这个名称,楚喻点点头,“对啊,刚刚跟陆时一起经过这里,就被梦哥和班长叫住了。我原本还在纠结,到底是先回宿舍,还是直接去自习室上自习。” “既然你不上场打球,那正好,来,小少爷,先看看这个企划书?” 杨雨潺从粉色文件夹里抽出一份薄薄的文件,递给楚喻,“我们前几次投的项目,竟然十分神奇的只有一个没撑起来,其它的,大大小小都进展得很顺利,这说明什么?说明我们两个,眼光都很不错。” 她用下巴指指文件,“你看完跟我说说,我不太拿得准。” 楚喻接下文件,认真翻了翻,皱眉,“这个项目你想下手?” 杨雨潺点头,“我确实有点想法。不过,我犹豫了几天,也拿不准,思来想去,还是想问问你的意思。” 杨雨潺说的是真心话。 她最开始拉着楚喻一起投项目,一是因为愧疚。山体滑坡这种事虽然属于不可预测的天灾,可活动地点是她定的,轰趴别墅也是她名下的,她心里过意不去。 二是,楚喻有钱。虽然嘉宁私立学生普遍家境都不错,a班更是如此,但相比起来,楚喻的有钱,是真的特别有钱。 然而这段时间合作下来,她发现,楚喻成长得太快了。 有些天资是真的比不过。 楚喻就像骤然从瞌睡里清醒,海绵般,不断吸收各种各样的知识和养分。 最开始,杨雨潺自己是主导。后来,两人商量着来。 到现在,杨雨潺拿不定主意时,第一反应是,问问楚喻的意见。 看了眼捧着文件,认真翻看的楚喻,杨雨潺想,楚喻肯用心又肯努力,说不定,以后会比他哥哥楚暄还厉害。 _分节阅读_284 篮球场传来欢呼,杨雨潺偏头,发现是陆时又进了一个球。 她悄悄在心里感慨——不过,爱情的力量,也太强大了吧! 把文件合上,楚喻说得直接,“风险太大,利润太小,容易翻船,我不建议。要是你打定主意要下手,也不是不可以,反正我会把钱留一笔出来,等你亏得惨了没钱了,再借给你,收高额利息那种。” “行,明白了,我再多考虑考虑。” 杨雨潺把文件收好,呼了口气,“大概……我还是太急了。” 楚喻见球场上,陆时两步跃起,风带起衣角,露出一截劲瘦的腰腹。 又一次扣篮成功,篮板震动的同时,陆时像是有感应一般,回头,朝楚喻的方向看过来。 两人的视线在半空中交错。 楚喻比了个手势,朝陆时笑了一下。 梦哥和章月山就在篮板下面,见了这场景,纷纷拿手遮眼睛,嘀咕“没眼看”。 等陆时跑到中场,楚喻才收回视线,问杨雨潺,“为什么着急?” “也算不上什么大事。”杨雨潺神情低落两分,“我家里的情况,你应该知道一点吧?” 见楚喻点头,她继续道,“我爸在外面养的私生子,只比我小一岁,现在念高一。我必须要在这两年,做出亮眼的成绩,让我爸看见。” 她苦笑,“否则,以后杨家的家产,能不能有一半分到我和我妈手上,都还不一定呢。” 说完,顿了两秒,杨雨潺调整好表情,又恢复成平时的模样,笑道,“不说这些,说了也没什么用。反正,我会努力向我爸证明,值得培养的继承人,是我。” 楚喻一时间不知道应该怎么安慰。 证明给父母看什么的,他其实有经验,不过是失败的经验而已。 觉得说什么都没意义,楚喻最后只朝杨雨潺道,“你加油,我觉得你能行的。” 这时,球场上又传来惊呼声,楚喻转过头,就看见陆时又十分炫技的,进了一个球。 明明是精彩操作,但好像……还是没人看陆时? 楚喻不解,忍不住问杨雨潺,“你有没有发现……陆时的人气,好像下降得有点厉害?” 杨雨潺看看篮球场,很快懂了楚喻指的是什么。 “你是不是发现,几乎没人给陆神递情书了?” 楚喻点头。 “是不是也没什么人,堵路上找陆神要联系方式,或者送礼物、搭讪了?” 楚喻继续点头。 “连陆神打篮球,也没几个女生过来看了,对吧?” 楚喻再次点头,“对!” 杨雨潺站起身,拎起自己的书包,利落留下一句,“我们女生呢,大部分都对有夫之夫没什么兴趣。” 她挤挤眼,示意楚喻看球场对面站着的几个女生,“那边站着的,基本都是对你们两个感兴趣的。” 她还特意在“你们两个”这几个字上加了重音。 “我走了啊,回宿舍写作业了。” 等杨雨潺走远了,楚喻才回过味儿来——我日啊,有夫之夫?什么时候暴露的? 章月山中场休息被换下来,就发现楚喻一脸神游天外。 他拧开矿泉水,倒了自己满头,完了左右摆头,试图把水抖下来。 楚喻被溅到,回神,“班长,你洒水壶附体了?” 又呢喃,“到底什么时候暴露的?” 见楚喻眉头不展,章月山决定发扬乐于助人的精神,帮助帮助同学,“校花,你在愁什么呢?什么暴露?” _分节阅读_285 等听楚喻说完原委,章月山惊讶,又有点怜悯,“你才知道?学校网站不是一直有一个讨论区吗,就是只有本校学生能用学号登进去的那个板块。那里面,你和陆神的cp楼,估计有个几千一万层了,超级壮观!” 楚喻有点懵。 他是知道那个讨论区的,但他不爱八卦,根本没登进去过几次。 于是,当楚喻用学号,登进嘉宁私立的讨论区时,一眼就看见了章月山说的那个帖子。 后面跟着一个鲜红的hot,跟帖破万数,确实壮观。 楚喻深吸一口气,伸手点开帖子,直接往下翻,看了最新一条跟帖。 “草了,我跟同宿舍的兄弟吃烧烤回来,就篮球场旁边那条路,碰见了,我们走他们后面。尼玛啊,刺激的来了,走路的时候,校花跟陆神说悄悄话,嘴唇贴耳朵那种!我以我项上人头担保,这绝对不可能是社会主义兄弟情!!” 章月山唏嘘,“这些同学呢,一看就是没怎么见过世面。不就是嘴巴贴着耳朵说悄悄话吗?我早就看习惯了!” 楚喻摸摸鼻子,决定假装什么都没听见。 他下拉刷新,又刷出一条新内容。 “校草x校花是什么宝藏cp!从前的我喜欢陆神的颜,现在的我,只喜欢看陆神和校花站在一起!” 看完这条,章月山强烈附和,“这位同学眼光和审美都不错啊,我也很喜欢看你跟陆神站在一起,养眼!” 楚喻一时间不知道用什么句子来形容自己的感想,只好评价,“我也挺喜欢看他们站在一起的。” 章月山故作震惊,“看不出来啊,校花,你竟然如此厚颜无耻!” 楚喻纠正,“这叫做,颇具自知之明!” 周一早自习,班里的人大部分都来得早。 李华抄作业抄得生无可恋,转笔活动快僵了的手指,“我实在不能理解,布置这么多作业,到底有什么意义!根本做不完!” 到高二下学期,老叶和各科老师的嘴里,就开始念叨高三了。原本作业就不少,现在更是有翻倍的趋势。 除了学委挣扎着熬夜,每一科都尽量自己做之外,章月山和李华他们,干脆只挑着自己薄弱的科目做,不然连打篮球的两个小时都空不出来。 楚喻有陆时这个超强外挂,陆时让他做的题,他就认真做完。陆时说可以不用做的,他就随便抄抄了事。 章月山也沉痛感慨,笔尖都快把纸面戳烂了,“阻挠我体验爱情美好的,并非年纪与不甚成熟的心智,而是作业!一大堆课后作业!” “嗯嗯,对,你们说的都对!” 楚喻分心点头,表示赞同,手里正在翻时尚杂志。 杂志是不对外发行那种,杨雨潺订的。班上女生都爱看,常常一本杂志,能在全班女生的手里过一遍。 楚喻手上这本,是他擅自截下来的,珠宝首饰相关。里面不少东西都有购买方式,能线上下单付款,专人送到指定地址。 楚晞马上过生日了,楚喻准备物色一套首饰,直接送去国外,给他姐姐当生日礼物。 挑来选去,最后选了三套首饰出来。 纠结好半天,楚喻选择障碍症没救了,转而求助陆时,“陆哥,来,看一眼,你觉得哪一套首饰更好看?” 陆时正捏着铅笔算题,他低头,三秒就做好决定,手指搭在纸页上,点了点,“这套钻石的。” “好,那就买这套了。” 楚喻拿手机扫码,填收货人姓名、地址,付款。 等他完成下单,就发现杂志被陆时拿了过去,还翻了页。 重点是,陆时也拿着手机在下单。 楚喻好奇,“你买了什么?” 将手机放回书包里,陆时捏着铅笔,“明天就知道了。” 第二天一大早,天没亮多久,学校广播就放起了雄壮激昂的音乐。 楚喻一边在心里无意识地跟唱,一边捞过枕头,把耳朵捂住。捂了没一会儿,他睁开眼,忽然意识到,他床上少了个人。 坐起身,楚喻半睁着眼睛下床,趿着拖鞋先去了卫生间,确定里面没人,又调转方向走到门口,准备开门去找人。 _分节阅读_286 手刚碰到门锁,门就从外面被打开了。 见陆时进来,楚喻又恢复成半睡半醒的状态,打了个哈欠,转身躺回床上,重新用枕头捂住耳朵。 陆时身上裹着春日清晨的雾气。 他把窗户关好,广播声被隔绝了大半。之后,将手里拎着的礼盒放在书桌上,拆开,最后打开了一个深蓝色的丝绒方盒。 春困催人眠,楚喻又睡过去了。 可能是有点热,他的脚还从被子里钻了出来。 楚喻皮肤白细,指甲盖是健康的粉红,脚背上有明显的青筋纹路,关节处圆骨凸起,仿佛雕塑家最精心的杰作。 站在床边看了一会儿,陆时靠近,手指握上楚喻的脚踝,眼里透出一丝灼热。 直到闹钟第四次响起,楚喻才扔开枕头,努力睁开眼睛。 听见动静,陆时放下手里的书,像平时一样拿了楚喻的衣服,站到床边。 楚喻半阖眼帘,坐起身来,含糊着说早安。又习惯性地张开手臂,等陆时帮他换衣服。 裤子也换好后,楚喻赤脚踩着地毯,整个人软绵绵地挂在陆时身上,“你抱抱我,我可能中毒了,全身无力,站不稳……” 陆时圈着楚喻的腰,把人抱怀里,吻了吻他细软的头发。 下巴枕在陆时肩上,隔了好一会儿,楚喻的睡意才消散得差不多了。 他站直,抬脚准备往洗手间走,忽然感觉到有什么不对。 脚踝上冰冰凉凉的。 楚喻疑惑低头,一眼就看见自己的脚踝上,不知道什么时候,被圈上了一条细细的贵金属链。 很轻,大小松紧刚刚好,款式简单,除了有点凉以外,都没什么存在感。 楚喻动了动脚踝,看向陆时。 “昨天就是买的这条链子?” “嗯。” 陆时单膝跪在地上,握住楚喻的脚踝,抬起,将他的脚放到了自己的膝盖上。随后倾身,沿着楚喻小腿紧致的线条,落下轻吻。 手指触碰那一圈金属链,陆时哑声问,“喜欢吗?” 他的眼里,是毫无遮掩的偏执。 楚喻的脚心踩在陆时膝上,无意识地蹭了蹭。 陆时的眼神,让他莫名心颤,又有点隐秘的激动。 他点头,“喜欢。不过,为什么买脚链给我?” 手指贴在楚喻脚踝凸起的圆骨上,轻轻画着圈,陆时嗓音很轻,“因为想把你牢牢圈住,让你离不了我半步。” 第82章第八十二下 脚链戴了没几天,楚喻就习惯了。 除了不能穿过脚踝的长袜,其它都没影响。他时不时低头看看,觉得还挺漂亮的。 五一节回来,就是连着三天的期中考。考完试,所有人都松了口气。 不管考得好考得差,至少在考试成绩公布前,能放松地快乐两天。 李华找了楚喻和陆时,几个人聚在一起对答案。 每报出一道题的答案,方子期就胆战心惊。对答案对到后面,他直接捂住耳朵。因为熬夜复习,眼睛下面还有一圈明显的青影。 “不对了不对了,折磨!这真的是折磨!我要是哪天精神崩溃,肯定是对答案引起的!” _分节阅读_287 章月山也摆手,语气怏怏,“说出来你们可能不信,我们对了数学十道选择题,我竟然有六道题的选项都跟陆神不一样。我死了,我活不了了,我不敢想我数学能考多少分……对答案真的太特么恐怖了!” 李华安慰他,“说不定,剩下的选择和填空题都全对。” 章月山振奋了一瞬,又垮下脸色,“你信吗?我剩下的题,全对。” 接收到章月山期待的眼神,李华很想昧着良心说“我相信”,但最后还是实话实说,“我不信。” 章月山神色委顿,“兄弟们,要吃冰激凌吗,我请客,只求你们一人祝福我一句。” 几人聚在了学校的超市门口。 章月山说到做到,请客吃冰淇淋。 梦哥最积极,从章月山手里领了冰淇淋,大声祝福,“祝你永葆青春!” 章月山还没反应过来,楚喻就手速飞快地选了一个草莓味儿的,“祝你儿女双全!” 陆时也伸手,随便挑了一个口味,“祝你早生贵子。” 章月山一脸懵逼,“你们这些、这些,”没想出形容词,“你们这些!我是让你们祝福我数学剩下的题全对!老子还没结婚没老呢,要永葆青春早生贵子干嘛?” 梦哥撕开包装纸舔了一口,“班长,我们的祝福多好啊!永葆青春,牛批!” 楚喻弯着眼,“对啊班长,学过政治哲学的都知道,你选择题能不能全对,怎么可能是我们说了算呢?”他咂咂嘴,“这冰淇淋挺好吃的!” 几个人一路笑闹,转个眼就把月考的事情抛到了脑后。 教学楼电梯门口难得没多少人排队,几个人飞快进了电梯。 章月山想起来,“吃了我的冰淇淋,总要做点什么吧?明天晚上,我击剑比赛决赛,你们都来给我加个油?” 梦哥伸长手臂,勾住章月山的肩膀,“行,没问题,别的选手都有啦啦队,我们班长也不能少!” 楚喻发现重点,“班长,你击剑都进决赛了?这么厉害?” 李华淡淡揭露真相,“他们击剑队,一共不到十个人。” 第二天晚自习,先找老叶批了假,几个人就到了室内运动馆。 嘉宁私立的室内运动馆修建得很宽敞,穹顶高,灯光明亮,击剑场的墙上,已经挂出大大的红色横幅,上面写着“第七届校园击剑大赛决赛”,仪式感很足。旁边还有人举着单反,准备拍照。 到观赛的位置站好,梦哥拉开书包拉链,从里面拿出一把红色的丝带,往每人手里塞了一根。 楚喻疑惑,“这是什么?一会儿我们要拿着挥舞吗?好羞耻!” 然而,楚喻完全低估了这根红丝带所带来的羞耻程度。 “当然不是!” 梦哥做示范,三两下就把红丝带绑在了额头上,还在后脑勺打了一个扭曲又丑陋的蝴蝶结。 正面看,红色的丝带上,印着白白的两个大字——必胜。后面跟着三个大大的感叹号。 没发现楚喻他们的沉默,梦哥激动推荐,“我们几个人都绑额头上,是不是看起来特别统一、特别有气势?到时候班长一看,哇,气势如虹!获得巨大鼓舞的同时,一股力量从心底窜起,马上就所向披靡!” 楚喻试图挣扎,“可是这个丝带——”真的好丑。 梦哥指指场内,“你们看!别的选手,都有拿气球的啦啦队,或者拿彩旗的应援!兄弟们,朋友们,你们就忍心,全场就我们班长什么都没有吗!” 李华往四周看了看,最后下定决心一般,将丝带绑到了额头上。 方子期嘀咕,“别的选手有的,我们班长也要有!” 说完,也绑了。 楚喻觉得他们说的有道理,而且红丝带什么的,也就绑个一二十分钟,他可以! 把丝带递给陆时,楚喻闭眼,“绑吧,我不照镜子就行!” 几个人在看台最前面站成了一排。 等章月山穿着白色防护服和护具,手拿花剑出场时,一眼就看见了楚喻他们。 他默默在心里感慨了一句——卧槽啊。 _分节阅读_288 这造型,真是辣眼睛! 即将和章月山对战的选手往前踏出一步,朝观众席点头致意。站楚喻他们后面的啦啦队整齐喊道,“房维林加油!房维林最棒!” 竟然还有口号? 楚喻连忙用手肘撞撞梦哥,“梦哥,我们的口号是什么?” 梦哥也抓瞎,“口号?我没准备口号啊,我只准备了这个红丝带!” 眼看着章月山往前踏了一步,向观众席致意。紧急时刻,楚喻灵机一动,现编了一个加油口号,“a班月山,一生平安!福如东海,寿比南山!” 口号一出,全场瞩目。 “厉害了!”梦哥一巴掌拍楚喻肩上,“校花辛苦了!班长要是不拿个第一,都对不起你这个牛批的口号!” 楚喻吼完,也觉得自己很有急智,他转头问陆时,一脸的求夸奖,“我现编的,怎么样怎么样?” 陆时揉了揉楚喻细软的头发,“嗯,很押韵。” 章月山不负众望,拿了第一。 确定比赛已经结束,楚喻赶紧把陆时额头上系着的红丝带解下来。又抬手,把自己的也解了。 然后发现,情况有点不对。 他仔细打量陆时的额头,奇怪,“陆时,你额头怎么红红的?” 李华指出,“校花,你的额头也红。” 等几人都把丝带解下来,看着各自额头上如出一辙的红痕,目露茫然。 楚喻眨眨眼,陡然醒悟过来这到底是个什么情况,视线转向梦哥,楚喻气愤道,“我日啊,梦哥,你特么哪儿买的丝带,还带掉色的?” 室内运动馆的盥洗室里。 几个人在洗手池前整整齐齐站了一排,低头接着水龙头的水,洗额头上的红色印子。 楚喻摸摸自己的额头,“梦哥,你买的这个红丝带,产品检验合格了吗,掉的颜色会不会过敏毁容啊?” 梦哥嫌麻烦,正直接在水龙头下面洗头,他仔细思考,“这个我还真不知道。” 楚喻忧愁了,他不放心,冲洗揉搓了好几遍,确定洗掉了,才松下心里那根弦。 不过他皮肤细,额头都被搓红了。 站直,照照镜子,楚喻从镜子里看见,章月山他们已经进行到相互泼水的幼稚环节。 好机会。 小心移了一步,楚喻挪到陆时旁边,把脑袋凑过去,小声道,“陆时你快看,红了,好疼!” 陆时用纸帮楚喻把额头上的水渍擦干净,又垂下眼,往泛红的位置轻轻吹气。 “还疼吗?” 楚喻被吹得有点舒服,他又连连点头,“疼!” 必须疼! 闻言,陆时凑近,亲了一下。 “现在?” 楚喻笑意水一样盈在眸子里,还故作正经,“现在不疼了。” 他重新站好,余光瞥见,章月山他们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停下泼水,正屏声屏气地在旁边悄悄观察。 接收到楚喻的视线,梦哥反应飞快,演技拙劣地喊道,“那个、那个,刚刚是谁把水浇我脖子里了?此仇不报,我不姓梦!” 从运动馆出来,时间不早,楚喻看了看手机,发现这个点,晚自习都结束了。 几个人走去教室,各自收拾了两本书,准备带回宿舍。 楚喻拎了物理课本,跟着一起下楼。 _分节阅读_289 到教学楼门口,陆时手机响起来。 见陆时看了显示的号码后,没有马上接通。楚喻朝章月山他们笑道,“你们先回吧,明天见!” 章月山点头,“行,我们先去吃个宵夜,明见啊!” 等章月山他们走远了,陆时才接通电话。 打来电话的是方微善。 楚喻跟着陆时,到了教学楼侧面的小路上。 嘉宁私立的教学楼是欧式学院风,红砖外墙,很复古。墙角种着不少花木,空气里有淡淡的香气。 屏幕的光照亮陆时小半侧脸,他嗓音很沉,话也少。 而电话另一边的方微善语速很快,似乎还有些激动。 楚喻抬眼看陆时,心里稳不住,干脆伸手,握了陆时左手,有一下没一下地捏揉。 陆时任他动作。 电话持续了快十分钟才挂断。 没等楚喻问,陆时就先说道,“方微善动手了。这一二十年,他在暗地里帮陆绍褚做过不少事,手里握着很多致命把柄。” 陆绍褚把方微善当成听话的狗,却没想到,就是这条狗,一口反咬时,才会直中咽喉。 手指抚上楚喻的侧脸,陆时的嗓音变得很轻,眸色黑沉,“明天应该就会有消息了。” 楚喻一上午都心神不宁。 老叶在讲期中考试的卷子。 “……同学们,我给你们朗诵的那些我写的诗歌,写得确实还不错,我很高兴,你们对我才华的认可。但是!你们能不能不要把我写的诗用进作文里,完了还写上,八百年前的著名诗人叶某,曾挥笔写下这一句。我就站在你们面前!我真的没有活在八百年前!” 满教室一阵哄笑。 正好下课铃响了,老叶叹息,摆手,“下课下课,八百年前的著名诗人叶某人,准备回办公室了。” 下课铃响完,楚喻就接到了林望兮的电话。 找了个人少的地方站着,手机贴近耳朵,“林姐姐?” “我看着时间打的电话,你现在应该刚下课吧?” 寒暄两句后,林望兮就入了正题,“你那边应该还没有收到消息,a市陆家出事了。” 楚喻心下一跳。 他假装不知道,把握着语气,“他们家不是早就出事了吗?我听说陆绍褚的妻子,因为杀人,被判处死刑,槍决了。” “不是这件事。” 林望兮那边传来关门的声音,她继续道,“我爸拿到的消息是,陆绍褚一个小时前被带走,协助调查。” 下意识屏住呼吸,楚喻紧张,插在口袋里的手指不受控制地动了动。 隔了两秒,他才斟酌着语气问道,“是出什么事了?不过,按照陆氏的体量,就算被带走协助调查,应该也很快会被放回来吧?” 林望兮嗓音压得低了些,“这次说不准。” 楚喻视线定在红砖间的灰白缝隙上,嘴里继续问,“为什么说不准?” “因为,据说陆绍褚这次出事,是因为他牵涉进王一元的案子里了,证据很齐全,脱不了干系。就算陆家老爷子亲自捞人,上面也不会松手。楚喻,你知道的,商不与官斗。” 林望兮多说了两句,“王一元这个案子有多敏感,不用我说你也知道。陆绍褚参与进去,这是犯了上面的忌讳。你那个朋友……就是那天晚上我们聚会,来接你的那个叫陆时的同学,你知道他的身份背景吧?” 听林望兮这么问,楚喻没有惊讶。 他还在上学,交际圈都局限在s市,林望兮不可能平白无故的突然打电话给他,告诉他陆家出事了。 只会是因为林望兮知道陆时是陆家的人,所以才专程打电话告诉他这件事。 楚喻回答,“当然知道。”他多说了一句,“不过他和家里关系不怎么好,挺久没回去了。” _分节阅读_290 林望兮:“跟家里关系不好?怪不得一直瞒着身份,连贺致浩都以为他是靠奖学金进嘉宁私立的穷学生。” “嗯。”楚喻没多说,只含糊地应了一声。 关于身份这件事,陆时一直没刻意瞒着他。 楚喻听陆时说起陆家的事,开始听着陆绍褚方薇云的名字耳熟,没多久就把名字对上了。 林望兮最后道,“我来这个电话,是想跟你说,这次陆家出事,你千万千万不要沾手。这事情,一星半点都沾不得。陆绍褚现在是证据确凿,钉死了属于王一元一系,肯定会被清算。甚至陆家在后面几年,因为这件事,估计都不好过。但陆家根子稳,缓几年,肯定能缓过来,你也不用太担心你朋友。” 林望兮一直都很照顾他,楚喻心里清楚,这是为着他好才说了这么多。 “我知道轻重的,林姐姐你放心。” 林望兮知道楚喻拎得清,语气也松下来,“那就好,你别嫌我唠叨啊。下次有时间聚?” 楚喻笑着应下,“好,算算,都好久没见了。” “行,你好好学习,下次见面聊。” 挂断电话,楚喻握着手机,好一会儿,才呼出一口浊气来。 不得不说,陆时推测得很对。 方微善这条狗咬陆绍褚,真的是挑着喉口脉门下嘴。 等把林望兮说的,一一转述给陆时听后,楚喻又琢磨,“方微善很清楚,选你,或者选陆绍褚,必须做决断。一旦决定把陆绍褚从位置上拉下来,就必须要一击毙命。否则,一旦陆绍褚有机会挣扎着重新起来,那被报复的,首当其冲就是他方微善。” 陆时颔首,“嗯,所以他手里握着陆绍褚这么多把柄,最后,选了最致命的这一个。” “他很聪明。”楚喻又担心,“那——” 楚喻心里实在不安稳,“我有点不安,你跟方微善合作,方微善会反噬。” 陆绍褚被带走,楚喻松口气的同时,又忍不住多想。 毕竟,陆时现在刚成年不久,身边又没有可靠的人帮衬。 如果方微善真的要做什么,陆时很难招架与对抗。 而且,方微善肯帮陆时对付陆绍褚,就明显可以看出,方微善绝对不是一个没野心、有良知底线的人。 陆时很喜欢楚喻担心他、心里想的全是他。 “方微善不用我对付。” 陆时半点不见担忧,他仿佛沉着的猎手,将一切线索尽数握在手中。 “陆兆禾掌控欲极强,不可能容忍陆家养的一条狗,跳出来咬死陆绍褚。这是在打他的脸。他一辈子疑心都很重,他敢用方微善做事,那他手里,肯定握有方微善的把柄。不管这个把柄是真的,还是假的,方微善这次都逃不了。” 楚喻明白了,“你一开始就算好了的!” 指尖细细描摹楚喻的眼尾,陆时语速柔缓,“嗯,看他们狗咬狗,不是很愉快?” 第83章第八十三下 事情发生的,比楚喻想象的更快。 陆绍褚被带走协助调查,一个多星期后,方家就出事了。 有记者拍到,方氏控股的方恒集团大门口停有警车。 这个新闻一出,谣言四起。 有的说法是方恒集团的高管因涉嫌利用职务便利谋取私利,被带走调查。有的说,是集团涉嫌偷税漏税。还有的说,是方薇云杀人事件,参与者还有其他人,这次一并逮捕。 而方氏的公关部却没有丝毫动静。 或许是事件太过突发,不及反应。也有可能是方氏即将易主,众人正在观望。 英语老师在讲语法,午后的课堂,窗外蝉鸣阵阵,没几个人坚持得住,大半都在打瞌睡,特别是教室后排,早已经睡倒了一大片。 _分节阅读_291 楚喻将手机放在书页下面,搜相关新闻。但把各大媒体报道的内容全看了一遍,也没看到方微善被带走的现场图。只有传言说,方微善已经被控制了。 正当楚喻准备把手机塞进桌肚时,新闻客户端突然推送出一条消息。 看清那一行字,楚喻瞳孔一缩,没握住,手机眨眼间就“啪嗒”一声掉在了地上。幸好英语老师正在播放课文朗读,这个落地声没有被察觉。 楚喻把手机捡起来,点开新闻,发现他没有眼花。 新闻上写的确实是,陆兆禾病重已入院,陆氏旗下集团股价动荡。 但等他再搜索,就发现陆氏新闻部已经辟谣,说陆兆禾身体健康,并未生病入院,之前的新闻,乃是媒体捕风捉影、吸引眼球之举。 楚喻把手机递给陆时。 两人对视,都猜测,陆兆禾住院这件事,九成是真的。现在消息泄露,陆氏的公关辟谣十分及时,明显是有预案,主要为稳定股价和内外,藏匿真相。 只是不知道,这个“病重”,到底是什么病。 英语老师下课踩点总是踩得非常准,刚布置完作业,铃声就响了。 老叶从后门进来,隔着一排排课桌,先远远跟英语老师打了声招呼。之后走到最后一排,让陆时去一趟办公室。 往外走了两步,老叶转身,朝楚喻道,“楚喻同学也跟着一起吧。” 见陆时和楚喻一起被老叶叫走,梦哥三两步就窜到章月山和李华的课桌边,急吼吼的,“兄弟们!我有不好的预感!难道是陆神和校花早恋的事情,被老叶察觉了?” 李华接话:“我认为,老叶不可能这么敏锐。” “说的也是,很有道理!毕竟要不是校花亲口告诉我,我可能到现在都还没发现呢。” 梦哥摸摸下巴,淡定下来,“反正,要是真暴露了,我就作证,陆神和校花,真的只是可持续发展的同桌情谊!” 章月山听完,问李华,“有个成语叫什么来着?” 李华:“此地无银三百两,或者,欲盖弥彰?” 梦哥捂嘴,瓮声瓮气,“行吧,我闭嘴,我沉默。” 办公室里,老叶的胖大海枸杞茶换成了金银花茶。 在办公椅上坐好,老叶看看陆时,又看看楚喻,最后将视线转回陆时身上,“陆时,让你来办公室,是有一个消息要告诉你。” 陆时站在办公桌前,身形挺拔,眉目疏淡。窗外太阳亮得晃眼,可能是有些热,他将袖子随意折叠在手肘处,露出冷白瘦削的前臂。 他对老师向来尊敬,“老师您说。” 老叶斟酌措辞,一边关注陆时的神情,一边说道,“你爷爷生了重病,现在正在医院接受治疗。你家里人联系过学校,已经帮你请假了,希望你尽快赶回去。” 老叶不是没处理过这种事情,他当班主任很多年了,但每次遇到这种情况,面对学生,他总是很难说出口。 他是真的非常怕学生站他面前掉眼泪。 陆时询问,“我爷爷是生了什么病?” 见陆时的神情语气都还稳得住,老叶心下稍定,回答,“是中风。”说完,他连忙补充,“虽然中风这种病,病情突发,经常会出现偏瘫之类的后遗症,老人家以后行动不是很方便,但只要好好治疗,老人家肯定不会有生命危险的!” 楚喻扫过陆时脸上的神情,连忙开口,把老叶的目光引向自己,“老师,陆时一个人我不放心,我能陪他一起吗?” “当然可以!”老叶也是有这样的想法,所以才把楚喻一起叫来办公室。 他欣慰道,“你们关系好,楚喻同学的假,老师也批了。有人陪着,总好过一个人。” 楚喻点点头,“谢谢老师!” 买了最近的航班,又回宿舍简单收拾东西,从学校打车到机场。 两人在a市落地时,已经是天黑。 楚喻穿白色外套,淡色牛仔裤,视觉十分清爽。他走在陆时旁边,“要是老叶不批我的假,我翻墙也要跟你一起过来。谁知道方微善到底有没有告诉那个老头子,陆绍褚这事情,背后有你的手笔。” 这么一想,楚喻忍不住脑补了一大堆豪门龌龊,担心,“陆时,那个老头子会不会出什么阴招啊?” 夜风早没了凉意,但陆时不放心,先摸了摸楚喻的手,确定他不冷,才回答道,“不会。陆家现在只剩我了。” “也是。” _分节阅读_292 楚喻见过很多陆兆禾这样的老一辈,把家族名望和传承看得比什么都重。陆绍褚已经不可能被放出来,那么,陆时就是陆家唯一的继承人。 停车场内,一辆黑色迈巴赫62s正静静停放。见陆时走近,穿制服戴白手套的司机下车,快步打开后座车门,恭敬低头。 两人上车。 司机直视前方,不敢往后看,低声汇报情况,“少爷,老爷子现在住在养颐医院,已经暂时脱离危险,恢复了意识。相关消息不敢对外公布,大家都在等您回来。” 陆时握着楚喻的手指,视线落在窗外接连后退的霓虹灯上。 “说说详细情况。” 他说话音节短促,简洁,听不出情绪,却有种让人不可违背的意味在里面。 司机谨慎回答,“先生出事后,老爷子把着消息,没有往外泄露。并一直在多方拜访疏通,想把先生救出来,但一直都不顺利,没有眉目。同时,经过查证发现,先生被带走协助调查这件事,是方微善的手笔,致使先生出事的所有相关证据,都是从方微善手里流出的。 老爷子手段雷霆,对方微善出手。方微善反应极快,一听见风声,就来找老爷子,两人发生激烈争执。 老爷子一开始就没准备放过方微善,就在宅子里,方微善被警方带走。您知道,老爷子一直有高血压,不知道方微善当时说了什么,老爷子情绪受到刺激,脑出血,中风了。” 陆时盯着后视镜,“这是几天前的事?” 司机不敢直视陆时,回答,“五天前。” “为什么现在才告诉我。” 听见这句,司机冷汗都要下来了。 他不是没和陆时接触过,陆时上初中时,他经常接送。 但那时候,这位陆少爷待人温和有礼,话不多,却让人觉得很好相处。 可现在,人还是那个人,周身的气势与神情眼色,却让人心底发悚。 司机声气弱了两分,“老爷子在昏迷前,曾反复叮嘱章特助,他生病这件事,不能告诉任何人。但是,老爷子病情太过危重,大家都担不起这个责任。” 所以才不顾陆兆禾的吩咐,联系了陆时。 “知道了。” 陆时神色没有变化,只说了句,“事情突然,辛苦你们了。” 从最后一句“辛苦”里听出态度,知道陆时不会再追究隐瞒的问题,司机松了口气。 陆时手指敲了敲车座。 司机颔首,迅速将车厢内的隔板升了上去。 隔板升起后,车厢的后座变成了一个隐蔽又宽敞的私人空间。 楚喻以为陆时是有什么私密的话要说,刚转头看过去,就被陆时重重亲了下来。 陆时的气息急促,握着楚喻手腕的指节十分用力。亲吻之间,楚喻能察觉到,陆时情绪很不稳定。 就像得知当年事情真相的全貌后,陆时去了格斗场,以最原始的暴力发泄压抑的情绪。 如此,他才能在和方微善见面时,冷静自持,理智周旋。 而现在,陆时即将面对陆兆禾。 楚喻意识到,陆时在寻求源自于他的支撑。 想到这里,楚喻抬手,手掌压覆在陆时明显的肩胛骨和背脊上,微仰起脖颈,张开唇齿,接受陆时狠力肆意的侵入。 察觉到楚喻的反应,陆时半睁开眼,注视楚喻浓密又轻颤的睫毛,吻得更深。 车停下。 封闭的车厢后座,陆时从楚喻的颈侧离开,垂着黑眸,将楚喻凌乱的衣领重新打理整齐。 两人下车。 养颐医院属陆氏旗下的高端连锁医疗机构,私密性极强。为了阻断陆兆禾已经住院的消息,陆兆禾所在病房的小楼,直接被封锁。 行至病房门口,楚喻停下,问陆时,“我在外面等你出来?” _分节阅读_293 陆时的双眼落在紧闭的病房门上,漆黑的双眸里,仿佛自冰封的千里川泽中,燃起幽暗火焰。 他将视线收回,垂眼看着楚喻似染了水色的嘴唇,忽然毫无预兆的,伸手把人抱进了怀里。 力气很大,贴合无缝。 楚喻任他抱着。 下巴枕在陆时的肩上,他看着走廊两侧低垂着头的黑衣保镖,医院雪白的墙壁,最后伸手拍了拍陆时的背,“都快结束了。” 再坚持一下,都快结束了。 守在病房前的黑衣保镖朝陆时低头致意,伸手打开了病房门。 陆时踩在浅色的地毯上,往里面走,病房门在他的身后重新关合。 病房里,厚重的窗帘拉拢严实,窗外任何一缕光亮都无法穿透。灯光很暗,让角落的装饰都笼罩上层层的黑影。 陆时目不斜视,走到病床边,却没有在陪护椅坐下。 他在仔细打量陆兆禾。 曾经,陆兆禾是他敬佩的人。永远临大事而不乱,仿佛能活很久很久,能一直支撑着陆家。 而现在,陆兆禾躺在病床上,因为中风,身体一侧瘫痪不能动,眼角与唇角都往下耷拉,满是褶皱。一夜之间,便苍老了数十岁,风烛残年。 听见声响,陆兆禾的眼睛慢慢睁开,他一只眼视物困难,眼神浑浊,要细看,才能窥见些许当年的凌人盛气。 陆时站在床边,任自己黑色的影子落在病床上。 他字句清晰,“我回来了。” 陆兆禾紧盯着陆时的脸,瞳孔紧缩,逐渐变得恐惧。嘴唇张开,他想说什么,却只发出了艰难的“呼嗬”声,含混不成字句。 陆时不躲不避地对上陆兆禾的眼睛,“谢谢你帮我解决方微善,省了我不少事。” 他唇角勾起冷笑,“当然,也谢谢你和陆绍褚,替我解决了方薇云。死刑,也算是一命还一命了,您说对吗?” 最后一个字的尾音勾起,如同锋利铁钩,带着横风,扎进陆兆禾的血骨。 似乎是在瞬间想明白了所有关节,陆兆禾一只眼睛骤然睁大,嘴唇剧烈颤动起来。他或许是想要抬起手臂,但只是这个简单的动作,他也做不到。 僵直的手臂垂在病床上,枯树根般,丑陋而扭曲。 陆时视线转而落在他的手肘上,平铺直叙,“看,你现在无法抬起手臂,身体不能动,不能写字,也不能说话。你说,你能做到什么?” 这个现实,才是陆兆禾最不能接受的。 他自认叱咤风雨数十年,没想到,现在却被困在病床上,无法自理,任人宰割。 甚至随便一个人,都能欺在他头上。 他更没想到,是陆时隐在暗处,算计、操纵这一切。 方薇云,方微善,陆绍褚,他自己,一个都没能逃得过。 呼吸变得急促,胸廓不正常地起伏,他盯着陆时,仿佛要拆吞他的髓骨。 陆时看清了陆兆禾的眼神。 他原以为,自己站在陆兆禾病床前,看着他在濒死的临界苟延残喘,会激动,会痛快。但真到了这个时候,他心底却有种异常的平静感。 他甚至在想,楚喻在外面等他,没有自己陪,会不会无聊。 双手习惯性地插进口袋里,陆时任陆兆禾打量,嗓音很淡,“我看了病历,你的语言中枢被压,再不能说话。就算能活下来,你这辈子剩下的所有时间,都只能这样,躺在病床上,不能说话,不能动,行尸走肉般过活。” 陆时语调毫无起伏,就像再没有将陆兆禾放在眼里。 “至于陆绍褚,他犯下的罪名,会让他在这个世界上消失,没有人会知道,他被囚禁在哪里,是生还是死。再过不了多久,他就会被遗忘。” “就和当年的江月慢一样。” 说出这个名字,陆时的手指无意识地扣紧在掌心,指甲陷进肉里,是绵绵的钝痛。 “只因为生下了我,她就被封进水泥,沉进河底,被锁链捆缚,绑在桥墩最底部,日复一日。” _分节阅读_294 陆时的嗓音轻下来,“方薇云说,江月慢被封进水泥时,甚至还没有死。活生生的,被封进了水泥里。” 病房里,灯光昏暗。 陆时身后的暗影,仿佛爪牙锋利的怪物一般。 陆兆禾眼睛瞪得极大,里面俱是恐惧,双唇开合,却依然一个完整的字音都发不出来。 这一刻,陆时沉静如平湖的表情下,压抑的是无数冲撞的情绪。 他想起小时候,方薇云诅咒他是身体里流着肮脏血液的杂种。 想起用刀刃割在手腕上,划破血肉时的剧痛。 想起他曾经天真地用各种方法讨好方薇云,却不知道自己的生母被困在河底,被逐渐遗忘。 想起十八年前,一个偏僻的小诊所里,一个女人怀着孕,想要把肚子里的胎儿流掉,结束自己因为盲目而犯下的错误,开始重新的人生。 却在躺在手术床上时,抱着肚子往外跑,哭喊着,不要伤害我的孩子。 不知道在被封进水泥时,她有没有后悔,生下他。 他的出生就是一个错误,是时候结束这个错误了。 闭了闭眼,将眼底涌起的血色强自压下,重新睁开时,陆时眼底,只剩了荆棘冰棱。 他俯下身,紧盯陆兆禾浑浊的眼睛,嗓音沙哑,“你是不是想说,我是个疯子?” 几秒后,陆时唇角浮起冷冽笑意,自问自答,“没错,我就是疯子,在知道真相的那一刻,我就已经疯了。” 楚喻坐在病房外的休息区,有护士端了一杯水过来,放在他面前白色的小桌上。他道了声谢,却任由水杯放着,一口没喝。 抬眼看了看紧闭着的病房门,楚喻又重新低头,拿了手机出来。 班级群里消息99+,话题从学校门口早餐店的豆浆涨了一块钱,转移到外面正刮着的大风。 不知道是怎么个发展,聊着聊着,大风变阴风,开始往鬼故事的方向拐弯。 楚喻眼皮一颤,忙不迭地退出来。觉得不够保险,还把软件后台都关了。 滑动手机屏幕,楚喻指尖最后落在相册的图标上,点了进去。 他照片不多,怕一下子就翻完了,速度很慢。 缓缓往上,指尖停顿,楚喻点开了一张照片。 照片是在青川路的射击馆拍的,照片里,陆时正站在黑色的准备台前,将子弹填进弹夹。降噪耳机搭在肩颈的位置,垂着头,后颈弧度十分漂亮。护目镜银色的边框遮挡眼尾,侧脸线条精致又冷淡。 楚喻忍不住两指放大了看。 初见时,青川路的窄巷里,陆时语气挑衅地引人跟他打架。后来,没成年就去开地下赛车,玩儿射击,打格斗——有种极端难忍的压抑和躁郁,需要纾解。 现在回想起来,那时的陆时,就像伤痕累累的困兽,被关在荆棘围成的笼子里,狭窄又逼仄。 他无望地挣扎,即使被尖刺划出无数血口。 幸好,就快要结束了。 方薇云已经死了,陆绍褚被囚禁,方微善这个后顾之忧也已经被解决。 楚喻看向病房门——陆兆禾中风瘫痪,已经不足以构成任何威胁。 忽的,再次想起以前魏光磊和祝知非说过的,陆时有点厌世,甚至好像下一秒死了,也没什么大不了,只不过有一件事,勉强吊着他的命。 想到这里,脑中绷紧的一根弦“啪”的一声断裂,楚喻心尖巨颤。 恐惧感仿佛飓风,瞬间席卷了他的思维—— 如果,如果勉强吊着命的事情,已经完成了呢? 直到重重咬住舌尖,刺痛感才使得楚喻拉扯回理智,勉强抑制住这个骇人的想法。 但如同石子砸在水面,波纹一旦荡开,就再难恢复平静。 他开始坐立不安。 _分节阅读_295 脑子里,画面一帧一帧地轮番出现。 陆时手腕上一道道新新旧旧的疤痕,打架时不要命的打法,苦行僧般简单到极致的生活,开赛车时对死亡的全然无畏…… 他无数次地想过去死。 对陆时来说,或许活着,才是一个错误,一种负担与重压? 这时,传来动静,楚喻仓促抬头,就看见病房门打开来。 陆时从里面走了出来。 楚喻连忙起身,迎了上去。 “陆时!” 他有太多的话想说,却又每一句都说不出口。只好紧紧抱住陆时的腰,半寸不松。 陆时任他抱着,眼里冰寒沉郁的气息在接触到楚喻的体温时,散了个干净。 轻轻拍抚楚喻的脊背,陆时声音里带着柔意,“这么黏人?” 楚喻没说话,只是更紧地抱着陆时。 陆时吻了吻楚喻细软的头发。 他想起病房里,愤恨不甘的陆兆禾,眉目狰狞地瞪视着他,仿佛想要用尽一切力气诅咒他不得好死。 他几乎都能想象,要是陆兆禾能开口说话,必然会唾骂他行事阴毒,手段狠辣,家人亲情全然不在意,罔顾人性。 不过,这些还轮不到陆兆禾来骂。 他自己的手有多狠,心有多肮脏,命有多烂,甚至出生便背了人命,至今,更是满身都浸在沼泽污泥里——这些,他自己都一清二楚。 洗不干净的。 他也从来没想过要洗干净。 唯独,他脏污满布的心里,还护着一个角落纤尘不染。 那里,放着他的楚喻。 第84章第八十四下 楚喻和陆时在a市留了好几天。 陆家两个能主事的人都出了状况,一个没了消息,一个重病在床。基层员工不清楚,高层却一片人心浮动,均在观望。 陆时作为陆兆禾的独孙、陆绍褚的独子,是陆家名副其实的唯一合法继承人,并已成年。 由此,经过道道程序,最终,陆兆禾和陆绍褚手里的诸多股份与大部分财产,均转到了陆时名下。 就在众人旁观刚成年的陆时要如何处事时,陆时聘请的两名职业经理人到达a市。加上股权交接稳定,掌权的依然是陆家,没有多余纰漏。妄图在陆氏动荡期间出手的人,纷纷歇了心思。 酒店的阳台上,楚喻正在跟林望兮通电话。 “我跟我爸全程关注了陆家的事情,我爸甚至都动了心思,要不要趁着陆氏动荡,出手捞一笔。你懂,趁火打劫,向来是机不可失时不再来嘛。没想到陆时一个高中生,竟然真的把局面撑住了。说起来,那两个职业经理人,是陆时自己找的,还是旁边有人指点?” “没人指点他。”楚喻透过玻璃,看向卧室床上躺着的人,回答,“是他自己挑的。” “那确实干得漂亮。我特意去查了这两个职业经理人的履历,猜测,陆时应该是想趁着这段时间,让经理人站前台,自己隐幕后,大刀阔斧改改陆氏内部的陈腐。 等他年纪再大几岁,能服众了,再坐上那个位置掌权,必然整个陆氏如臂使指,再没有牵制与阻碍。” 林望兮猜的没有错。 陆时挑选经理人时,还问了楚喻的意见。两人最后商定人选时的主要考量,就是这个。 林望兮说完,又换了个语气,问,“你和他现在,关系怎么样?” 楚喻毫无犹豫地回答,“关系非常好。” _分节阅读_296 “那我接下来的话,或许会有挑拨的嫌疑。”林望兮笑着问,“你要不要听?你要是不想听,我就不说了。” 楚喻大致猜到了林望兮会说什么,“林姐姐,您说。” “行,那我可就说了。” 林望兮语气正经了些,“我先前跟你说,我跟我爸全程盯着陆氏的事情,这期间,我们发现了不少疑点。 陆氏根子稳,家风名声都很不错。但这一次,狂风卷叶一般,先是方薇云出事,接着,依次是陆绍褚出事,方家出事,最后陆老爷子瘫痪,连话都说不了。 没什么确切的证据,但我和我爸都认为,这一系列的事件里,陆时必然动了手。” 林望兮吸了口气,“我想说的就是,陆时这个人,年纪小,但心思城府极深,手段也狠,不容小觑。跟他做朋友,你一定要谨慎。” 电话挂断,楚喻看着天边的朝阳,伸了个懒腰。 他想起青川河边,晦暗的灯光下,陆时说,我不是一个好人,不久之后,甚至会背上骂名。我能够给你的爱,沉重,污浊,甚至带着许多会伤害到你的东西。这样,你还会想跟我在一起吗?楚喻。 每一个字,他都记得清楚。 当时他是怎么回答的? ——我愿意的。 楚喻想,就算把时间置换到现在,再问他这个问题,他依然会回答,我愿意的。 他愿意跟陆时绑缚在一起,愿意陪着他在泥沼里沾染满身污迹,也愿意陪着他,从黑暗的深渊里,一步步爬出来。 他想要保护他,支撑他,拉着他,跟他一起见证,明年是会更好的。 以后也会越来越好。 在清晨微凉的风中站了一会儿,楚喻从阳台进到卧室。 卧室没有开灯,只有晨曦的光从窗户里洒进来。 陆时的呼吸平缓,没有醒。 踩着地毯到床边,一把将陆时身上的被子扯下来,楚喻大声喊人,“陆时,陆哥,陆神,起床了!陪我去吃早饭!” 话音刚落,一个没注意,楚喻的手腕被攥住,力道往下,他毫无防备地跌在了床上,随后,被陆时整个抱进了怀里。 拉下领口,陆时把自己的肩膀送到楚喻嘴边。他闭着眼,嗓音是清晨特有的微哑,“想吸血了?咬吧,喂你吃早饭。” 楚喻其实不饿,但听着陆时的声音,又被笼罩在陆时的气息里,他根本无法说出任何拒绝的话,唯有依言咬下去。 等舔了舔破开的伤口,楚喻还没来得及回味血的香甜味道,就被陆时捏住下巴,吻了下来。 回学校时,正好撞上第三次月考。 梦哥畅想,“陆神缺课缺了有半个月吧?那么问题来了,这次月考,我们有一丝可能,能超过陆神吗?” 方子期顶着一对黑眼圈,斜眼看梦哥,“做梦来的比较快。” 李华接话,“做梦都有点难,白日梦最快。” 等成绩公布,梦哥站在贴出来的成绩单前,唏嘘,“啧啧啧,事实证明,陆神就是我嘉宁私立莘莘学子,怎么也翻不过去的一座大山!有阴影了!” 老叶正好从门口进来,奇道,“罗嘉轩同学,你怎么知道我们要去翻山?” 梦哥懵了,“什么翻山?” 老叶兴奋,“春游啊!爬山啊!会当凌绝顶,一览众山小啊!” 楚喻转头望望窗外耀眼的阳光,十分疑惑——自己眼里的春天,和老叶定义的春天,是不是有哪里不一样? 他挣扎,“老师,这么高的温度、这么大的太阳,证明春天已经一去不复返了,现在并不是春游的好时机啊!” 梦哥举手,“我来翻译!校花的意思是,这么大太阳,是会把脸晒黑的!会变丑!” 楚喻飘了个眼神给梦哥——你很聪明! “虽然天气是逐渐热起来了,但我们也要努力抓住春天的尾巴嘛!是不是这个道理?最重要的是,你们马上要升高三了。等上了高三,你们会发现,绝对绝对不可能有春游的机会。所以,几位同学,重新告诉我,春游,去吗?” “要!” _分节阅读_297 答完,章月山抓抓后脑勺,“所以,这是我们高中最后一次集体出游?” “差不多就是这个意思!”老叶点头,“所以,没机会挑三拣四,大家都去,我们去山顶拍合照!” 春游那天,天气难得不算太晒。a班全体到山脚时,还下了几滴雨,一时间,还真有丁点儿春天的感觉。 老叶换了一身深色运动服,拎着他不离身的保温杯,边走边讲故事。 “我跟你们讲啊,我们到的这座山,叫引凤山。为什么要叫引凤山呢?同学们有人知道吗?” 梦哥大声回答,“不知道!老师快讲!” “好好好,我就喜欢罗嘉轩同学这样的回答,你们要是都知道,我还有什么讲故事的乐趣呢! 据传,当年青川河发大水,淹了八百里农田,民不聊生。一个叫赵明昭的修士,执一柄拂尘前来治水,不过百日,便河道疏通,还顺手斩了河中恶蛟。河道畅通那天,他站在这座山上,悠悠吹箫。 没想到,突然!天边升起七彩霞光,一声清越鸣叫,只见一只长得十分漂亮的凤凰自天边而来,绕着赵明昭飞了足足九圈。接着,众人便见,赵明昭乘着凤凰,飞升上天了。” 老叶讲完,指指山顶的方向,“这上面的道观里,供奉的就是这位真君。据说这道观自古以来就非常灵验,当然,子不语怪力乱神,我们肯定都不信这些的,当历史遗迹看看就行。 因这位神仙五行属水,所以道观的主色调是黑色,周边还有古代文人墨客留下的石碑,大家可以看看。” 爬到半山腰,老叶嫌弃一众学生爬山速度太慢,自己一马当先,没一会儿就不见了踪影。 楚喻已经放弃治疗,拉着陆时缀在队伍末尾,慢吞吞往上走。碰见没见过的花,还要凑近了观察观察。 他这几天,心里都有点不安。 虽然尽量让自己不要想太多,但经常半夜做噩梦,梦见找不到陆时,或者直接梦见陆时死了。 被噩梦吓醒,楚喻迷迷糊糊地,会下意识地用手去探陆时的鼻息,还会把耳朵压在陆时的胸膛,去听他的心跳声。 只有这时候,被噩梦引出的恐惧,才会重新平息。 所有事情尘埃落定,陆时跟从前相比,仿佛没有任何变化。 但楚喻却敏感地发现,每一天,依然是上课下课,上学放学,做题考试,可有时候,他会瞥见,陆时眼里的空茫。 仿佛重心与目标骤然消失,一时之间,找不到自己存在的支点。 楚喻不知道应该怎么办才好。 他只能笨拙的,不断故意地、明显又直白地,向陆时展露自己的依赖。 睡觉要挨在一起,还要抱着。衣服裤子要陆时帮忙穿。连洗完头发吹干都嫌麻烦,要陆时吹才行。 他在无声地向陆时表达,我需要你,我依赖你,我不能没有你。 我决不能失去你。 爬了不知道多久,楚喻觉得自己的腿都要抬不起来了,才终于登上山顶。 跟老叶说的一样,山顶修建有一个道观。但和想象中的不同,这个据说十分古老的道观占地不大,建筑破烂,连屋檐上都长了一丛丛茂密的杂草。 四周树木茂盛,还有清泉流涧,蝶飞鸟鸣,倒是真有两分出尘的意味。 楚喻站在道观的木门槛前,迟疑,小声问陆时,“你说我这一脚踏进去,里面供奉的真君,会不会一道天雷降下来,劈了我这个要吸人血的小怪物?” 想象出画面,楚喻瑟瑟,“被雷劈了的话,满脸焦黑,头发还要炸开,太丑了!” 陆时听他说完,道,“你是我带进去的,如果真要遭雷劈,就劈我好了。” 说完,他拉着楚喻的手腕,一起进到了道观里。 先一步到山顶的同学,都聚集在道观后面的古井旁,坐在老银杏树下休息。而比楚喻他们还慢的人,估计刚过半山腰没多久。 于是,一时间,整个道观里,除了一个道士外,再无别人。 在道观里晃了一圈,看完刻碑,楚喻发现,主殿门前,摆放着一个竹篾编成的方形篮子,里面放有黑色细绳。 他好奇,“道长,请问这是什么?” 蓄着白胡子的道长清攫又温和,“这种绳编手链,可以戴在手腕上。再编长一点,勉强当项链也行。您拿着一根编绳,在真君前许下愿望,再将编绳戴在身上,就行了。” 楚喻向来不信这些,但看着黑色编绳,他想了想,问,“多少钱一根?” _分节阅读_298 “您年岁多少?” “十八。” “那这编绳,我便十八元卖给您。” 付了钱,楚喻握着黑绳,进到主殿,诚心许了一个愿。 出来后,他道完谢,就拉着陆时站到了拐角处的屋檐下。 楚喻沉默着执起陆时的手,将黑色的绳编手链系了上去。 冷白色的皮肤与青色的血管,衬上简洁的黑绳,很好看。 陆时等楚喻将绳扣扣好,才问,“许的愿望,和我有关?” “嗯。而且,我的这个愿望,只有你能帮我实现。所以这个手链,要你戴着才行。” 楚喻确定手链扣得牢固了,才继续道,“我的愿望许得非常奢侈,就算是神仙,也没有办法帮我实现。只有你可以。” 陆时垂眼看他,“什么愿望?” 楚喻眼睛莫名感到酸涩,他固执地看着陆时,“我的愿望是,你不要离开我。” 一时间,除了清风与鸟鸣,以及远远传来的人声,再无旁的声音。 这简单的几个字,陆时听懂了。 古旧的屋檐是曲翘往上的飞檐式样,房柱漆面斑驳,墙角甚至长有几株杂草,顶端还开出了花。 檐下,陆时看着楚喻微红的双眼,许久才道,“我曾经想过,结束这个错误之后,活着也没有什么意思,因为,真的太难熬了。” 他说得很轻松。 无数个夜晚的不能入眠,驱散不去的愧疚、挣扎与自我厌恶,晦暗的幼年…… 到如今,只化作一句“难熬”。 楚喻听着,鼻尖酸楚。 他恍惚觉得自己心里好难受,钝刀割划一般。 陆时的眉目却愈显沉静,嗓音轻得像屋檐外和煦的风。 “可是,离开你,我怎么舍得。” 第85章第八十五下 去道观古井旁的银杏树下集合时,梦哥隔老远就挥手,“校花!陆神!你们走得也太慢了吧!” 李华手肘戳了一下梦哥,“就你话多。” 梦哥一时没反应过来,李华干嘛要戳自己。 眨了几下眼睛,突然福至心灵,梦哥憋着嗓音,“草啊,你是说他们、他们——”他用手挡着嘴,悄悄说,“树林幽会去了?这么刺激?” 楚喻走近,只隐约听清两个字,“什么树林?” 梦哥立马站直,咧嘴笑道,“没什么啊,我是在跟李华说,这山上树林真茂密,凉快!” 古井围了一圈栅栏,旁边还立有一块石碑,上书“清凉井”三个字。 老叶就站在古井边的石碑旁,拿着两片巴掌大的树叶扇风,招呼,“班长,出来查查人齐了吗,齐了我们就拍照!” 章月山一直数着的,“老师,还差三个人。” “行,那再等等,同学们可以趁此机会,亲近亲近大自然,以后学‘无边落木萧萧下’,也能想象出这‘无边落木’到底是怎样的没有边际。说到这里,我想起了一个古人的讲究,《说文解字》里提到啊,凡草掉叶子,是‘零’,树木掉叶子,才是‘落’,……” 银杏树年月极长,几百年前就被栽在这里了。翠绿的树冠铺开很广,树下阴凉,只有细碎的光点洒落在地面上。 楚喻眼睛尖,捡了一片心形的银杏叶握在手里。 _分节阅读_299 在道观的屋檐下,陆时跟他说了那两句话后,他心下安定不少,整个人又轻松起来。 把银杏叶递到陆时手里,楚喻眼眸透出粲然笑意,“来,给你,爱的树叶!” 陆时接下,从黑色书包里挑了一本书,将树叶仔细夹了进去。 章月山在旁边看着,挪过去跟自己同桌说话,“我怎么总觉得……陆神和校花周围,仿佛立的有一道结界,闲杂人等,都凑不近。” 李华捏着一根不知道哪儿捡的枯树枝,跟转笔一样转得十分顺手,“修德米斯科夫斯基说,这叫作‘爱的屏障’。” “竟然还真有科学依据?牛批!”章月山学了梦哥的常用形容词,又奇道,“那——” 他还没问完,就听老叶在喊,“人到齐了,班长来组织组织!” 章月山起身,“我先去了啊,一会儿回来你再跟我说说!” 连春游的时间,也抓紧了用来背单词的方子期合上单词本,“修德米斯科夫斯基是谁?我的知识库存里,竟然没有这个人名的相关词条,我不允许这样的情况出现!” 李华一脸“你是哪里来的傻哔”的眼神,“因为是我瞎编的名字。‘爱的屏障’,这也能信?” 方子期:“……” 章月山组织力很强,几分钟后,a班全体就站好了。 老叶看着自己的一众学生,脸上露出满足的笑容来。他拿出借来的相机,换了七八个角度,各拍了几张,才提着嗓音道,“好了,大家可以自由活动了,最紧要的是注意安全。下午五点,我们在山下集合!” 等傍晚,所有人都坐上大巴车,拍的集体照也被发到了班级群里。老叶让大家投票,得票数最高的两张送去冲印。 车程远,在车上闲着没什么事情做,不是睡觉聊天就是玩儿手机。 选照片这事,适时激发了大家的兴趣。 “哈哈哈哈林士诚你怎么张张都闭眼睛?我就没找到哪一张你是把眼睛睁开了的!” “梦哥你他妈可别再长高了,再高,脑袋都要碰到树叶了!” “我的天,陆神和校花真心拉高了我们全班的颜值水平,这脸,厉害了,老叶的镜头照出来,竟然都能这么好看!” “老叶这水准,绝了,哈哈哈,有两张我竟然都没能入镜!” “体谅体谅,老叶第一次掌镜嘛,等我们高三毕业的时候,就能让老叶给我们拍美美的毕业照了!” 说好的是投票选照片,但聊着聊着,话题就不知道发散到哪儿去了。反正等大巴车开回了学校,也没个结果。 老叶倒是乐呵呵的不着急,让大家回去之后,再仔细选选。 楚喻先是爬山,后来又跟着梦哥他们一起,去道观下面的溪水边玩儿,一天下来,累得灵魂都快要出窍了。 他拖着脚步进到宿舍,“哥,我不行了,今天真超出了这个身体的最高运动上限!我要休息两天、不,休息三天才能恢复元气!” 陆时见他跨开双腿,手臂交叠,趴在椅背上,整个人跟晒焉了的花一样,“我先去洗澡?” “嗯,你先去吧,你洗完我再去。” 楚喻脸枕在自己的手背上,保持好一个姿势就再不想动。侧着耳朵,听陆时进去洗手间,关门,打开花洒。 水哗哗落在地面的声音不是很清晰,但没能妨碍楚喻默默脑补了几帧画面。 这时,陆时的声音从浴室里传出来,“楚喻,沐浴露没了。” 沐浴露? 楚喻偏头想想,印象里……好像还剩下不少?但也有可能是自己记忆出错了。 这下,楚喻积极起身,从柜子了拿了一瓶没开封的橙花味儿沐浴露,站到门口,敲了两下门,“拿过来了,陆哥开门。” 门打开一道缝,陆时冷白色的皮肤上沾着水珠,黑色的绳编手链因为沾了水,颜色变得更深。 怎么手腕都这么好看? 楚喻多看了两眼,又拎着瓶口,把沐浴露递过去。没想到,陆时却绕过沐浴露,抓了他的手腕。 一个不防备,楚喻就被拉进了卫生间里。 “陆时你干什么?别……唔——” _分节阅读_300 一个澡洗了快一个小时,楚喻衣服全被淋湿了,只好裹着浴巾出来,走路腿都是软的。因为里面缺氧,他脸也有些红,嘴唇更是被亲的都微微泛肿了。 懒洋洋地坐到床上,楚喻再提不起气力,觉得自己最后一点精气神都被吸干了。他深刻反思,自己怎么就如此轻易的、中了陆时的计? 美色误人啊! 陆时找来吹风机,熟练又细致地帮楚喻吹干头发。 晃晃脑袋,楚喻仰起头,拽拽陆时的衣角,“还想喝水,要温的。” 说完,他指指自己的脚,“腿软,走不动。” 陆时很享受楚喻这样的依赖,转身找杯子倒水,甚至干脆没让楚喻抬手,唇贴着唇把水喂了过去。 总感觉这样亲来亲去很有风险,楚喻真不想再来一次了,连忙夺过杯子,自己几口把水喝了个干净。 收拾停当,只留了一盏光线昏暗的小夜灯,房间里暗下来。 床上,楚喻捞过陆时的手臂,自己枕上去,还给自己的行为做注解,“不枕着会做噩梦的。” “好。”陆时纵容,侧脸亲了亲楚喻的眼尾。 被陆时的呼吸撩得有些痒,楚喻控制不住地缩缩脖子,“痒痒痒!” 说是这么说,但又舍不得退开,只会一边喊痒一边任陆时亲他。 春末夏初的时节,两个人躺在一起,挨得近,体温相触,已经会稍有些热。 楚喻悄悄把自己的脚从被角探出去,觉得舒服,又挪了挪,把整条小腿都露了出去。 好舒服! 他心情好,想起什么,又认真跟陆时说,“等天气再热一点,我们开空调,就会好冷,我必须要挨着你睡才行。等到了冬天,想想都冷得不行。陆时,到时候你要抱我睡,你抱我睡我才睡得好。” 小夜灯微弱的光线下,他的眸子里,仿佛浸着两盏透亮的琥珀,里面是直白又毫不遮掩的依赖。 离了你,我会冷,会连觉都睡不好。 陆时的鼻尖蹭过楚喻细软的头发,低声回答,“好,都好。” 薄被下面,楚喻握了陆时的手。 夜已深,整个学校都安静下来。门外的走廊上没有人声喧哗,似乎连空气都跟着变得静谧。 耳边只有对方的呼吸声。 隔了许久,楚喻才开口,“陆时,你,还恨他们吗?” 听见这个问题,陆时眼里透露出些许迷茫。 “我不知道。” 陆时很少有这样不确定的时刻。他向来坚韧耐心,目标笃定。 但这一刻,面对楚喻的问询,他选择了坦诚。 “我想恨。” 在此之前,这是他生命的重心与支点,是驱使他不断往前的力量。 “但现在,我不知道应该恨谁了。” 江月慢再无法活过来,方薇云以命偿命,陆绍褚和方微善被囚禁,陆兆禾行将就木—— 他应该再去恨谁? 楚喻将自己的手指,一寸寸扣在了陆时的指缝里。 他忽的半撑起身,低头俯视陆时的眼睛,“那就不要再恨了。” “如果你恨,那你辗转反侧,想的都是那些伤害过你、手上沾着鲜血的坏人。我不准。” 楚喻抬抬下巴,神情语气是明显的傲气和占有,“陆时,我要你从今往后,辗转反侧、夜不能寐,想的念的,都只能是我,是我一个人。” 昏暗中,楚喻的眸光粲然又坚定。 _分节阅读_301 我是你的帮凶。 我愿意跟你在一起。 我会拉住你,不会让你陷进去。 我要你从今往后,想的念的,都只能是我。 第86章第八十六下 春游回来的第二天,大家都还没缓过神,就被老叶当头砸下一个额外的作业——以春游为主题,写一篇作文。 梦哥挠头,铺开作文纸,提笔写下第一句,“春游这天,有点热,毕竟夏天了,所以我带了三瓶矿泉水。” 杨雨潺恰好路过,扫了眼梦哥的作文开头,震惊,“就你这小学生水平的遣词造句,你语文怎么及格的?” 梦哥认真思索,“大概是,全靠阅卷老师心怀真善美、手下留情?” 杨雨潺无话可说,绕过梦哥,去了教室最后一排。 楚喻面前摆着的作文纸一字未写,正双眼无神地念念有词,“我们去爬山,山上有道观,道观旁边有水井和银杏树,后山有小溪,啊,今天真开心!” 他念完,问陆时,“我这么写了交上去,老叶会不会怀疑人生?” “不会,他会让你重写。” 陆时把一页草稿纸放楚喻面前,“细纲,照着编。” 在旁边站了一会儿的杨雨潺连忙清清嗓子,出声,“呃……哈喽?” 楚喻这才注意到杨雨潺,“找我吗?什么事?” “上次跟你讨论过的那个项目,刚拿到消息说,有人抢先我一步投钱了,然后血亏。目测后面,还会崩得更厉害。” 杨雨潺无比庆幸,“幸好你当时阻止了我,不然现在亏钱的就该是我了。” 楚喻没有邀功,“我说了,也是要你愿意听才行,对吧。” 他想起来,“对了,你不是说,最近你都没找到什么好的项目练手吗,我这里倒是找到一个,晚点发你邮箱,你看看。” 杨雨潺没多问,简洁回话,“行,看完就给你答复。” 等杨雨潺走了,楚喻凑近了跟陆时说话,嘚瑟兮兮,“完了,再这么下去,我觉得自己可能会变成一个纵横商界的天才投资人了!唉,我明明才十八岁!” 陆时眼里泛起浅笑,抬手捏了捏楚喻白腻的耳垂,“天才投资人,你现在要先把作文写了。” 楚喻一秒苦了脸,看着作文纸发愁,“我日,天才投资人即将被作文扼杀!” 越临近高三,紧张的气氛蔓延地越快。 比如,方子期的黑眼圈又重了两分,让楚喻很想问问他,每天晚上熬夜到底熬到了几点。又很担心哪天学委一个撑不住,晕倒在教室了怎么办。 再比如,梦哥蹦出去打篮球的次数急速降低,跟他女朋友约会的时候,五次里面四次都是在讲题补课。 梦哥还叹气,“在女朋友那里补课,太恐怖了,讲了三次你要是没会,女朋友就会哭,那个眼泪,杀伤力太强了!” 楚喻接话,“我就不一样了,我在陆时那里补课,一个题型讲了三次没会,陆时就会哄我。” 梦哥深感疑惑,“为什么哄你?” 楚喻:“怕我哭啊!” 梦哥在心里嘀咕,自己这好不容易想秀个恩爱,怎么好像反被秀了? 唯一一次的春游就跟放风一样,让人面对一沓一沓的试卷时,总怀疑那段记忆到底是不是真实的。 下晚自习,楚喻在一沓试卷里挑挑选选,忍不住嘀咕,“老师他们是去哪儿找来的这么多卷子?”他又问陆时,“出个主意,这星期我带哪门课的卷子回去?” “数学和物理。” “好,听你的,周末两天,朕就宠幸数学和物理!” _分节阅读_302 飞快把试卷装好,楚喻又随手塞了一本必背古诗词的小册子进书包,“走走走,终于又等到周末了,我明天要睡到九点!不,十点!” 他走了两步,又退回到跟陆时肩膀挨肩膀的位置,眼含期待,“陪我?” “嗯,陪你一起赖床。” 楚喻眉开眼笑,“piu”了一声,“给你发一张好男朋友卡!” 两人迈着差不多的步子一起下楼。楚喻想起老叶今天说的,“暑假竟然要补课,那算起来,根本放不了几天假嘛!” “对对对!”梦哥突然从背后窜出来,“我们被剥夺了过暑假的权利!生气!愤怒!” 书包的带子坏了,梦哥单手拎着,又想起来,“对了,校花,你准备出国还是上国内的学校?” 这问题楚喻跟陆时讨论过,“应该是上国内的大学吧,等想出国了,再申请,反正肯定能出去的。” 梦哥点点头,“我妈准备让我出国念书,李华估计也会出去,不过我们去的国家不一样,隔半个地球。” 或许是还没到那个时候,说起出国啊留学啊,没什么实感。 楚喻脚步一顿,“那你女朋友呢?” 梦哥不好意思地摸摸后脑勺,“当然是跟我一起啊,我们申请同一个学校。我妈还说,让我争气一点,不要我女朋友考上了,我却没考上。” 他又好奇,“对了,校花,那你准备考哪个大学?有目标没?” 这个问题,楚喻回答得毫不犹豫,“当然是考有陆时在的那个大学。” 梦哥没觉得有什么不对,“果然果然,你认真起来超吓人!校花,你成绩涨得太快了,说不定还真能跟陆神一个学校。” 他一巴掌拍楚喻肩上,“我对你很有信心!” 抬抬下巴,楚喻就没觉得自己会有考不上的可能性,“那必须!” 他又想起来,“以后等你去国外了,我给你跨太平洋寄火锅底料!” 梦哥感动了,“够兄弟!” 走到校门口,一眼就望见停在路边的各式私家车。余光瞥见一辆车隐约有点眼熟,楚喻正想多看两眼,突然想起,“欸,不对,我之前没看完的那本漫画,我好像放宿舍没拿!” 他站原地,纠结要不要回去拿,陆时已经转了方向,往学校里面走。 楚喻跟上去,“去宿舍吗?” “嗯。” 陆时手臂随意又自然地搭上楚喻的肩膀,把人往自己身边搂了搂,“不然有人晚上说梦话,都要念叨结局还没看。” 楚喻惊讶,“真的假的?你听我说梦话念叨过这个?” “嗯,听过。” “真的?”楚喻起了好奇心,“还有呢,除了念叨动漫,我还说过什么梦话?” “还会叫我的名字。” “什么?”楚喻没反应过来。 灯光未曾顾及的小路上,陆时垂眸,对楚喻低声重复,“你还会在梦里,一声一声的,叫我的名字。” 拿了漫画书,两人从宿舍楼出来,这来回上下的耽搁了时间,学校里人都差不多走完了。 楚喻把漫画书递给陆时,让他帮自己塞进书包。等拉链被重新拉好,他看着路灯下,陆时狭长的眼尾,以及线条精致的侧脸,心尖泛起痒。 走到暗处,前后都没人,楚喻大着胆子,手伸过去,捏住陆时校服的衣角,扯了扯。 察觉到不大的力道,陆时垂眼,尾音微勾,“嗯?” 趁着这刹那,楚喻仰头,飞快在陆时唇角亲了一下。 很轻的一下亲吻,却在初夏的夜色里,格外撩人。 楚喻笑得狡黠,“陆神,你好甜!” 陆时手揣在口袋里,眼底弥漫开暗色,正想说话,却有一道女声传过来,“楚喻。” _分节阅读_303 心下一跳,楚喻开始还以为是自己产生的幻听,等他循着声音望过去,就看见了穿一件剪裁得体的白色风衣、带着助理站在远处的施雅凌。 楚喻脸上的笑容淡了下去。 施雅凌头发盘得规整,拎着手包,直视楚喻,“过来。” 楚喻没动,而是先看向陆时,声线平稳,“那里有椅子,你坐着等等我,我很快就回来。” 陆时也看见了施雅凌,他收回视线,没多说,只道,“嗯,好。” 扯了扯书包带子,楚喻朝施雅凌所在的位置走了过去。 脑子里最先浮现的画面,是因为作弊那件事,施雅凌来了学校。在学校的小会议室里,施雅凌转身往外走,高跟鞋踩在大理石地板上,发出清脆的“嗒”声。 楚喻停在了施雅凌面前。 助理凯瑟琳已经识趣地退开。 站在草坪边上,楚喻借着落地灯不甚明亮的光线,注视施雅凌的眉眼,最后弯唇,“妈妈,好久不见。” 他顿了片刻,又道,“您好像瘦了一点。” 他在心里计算,自己到底有多久没见过施雅凌了。但算来算去,发现根本算不清楚。 只知道,很久没见了。 施雅凌保持着一贯的冷静自若,没有暴怒,也没有责骂,而是陈述道,“我在附近开会,凯瑟琳提醒,今天周五。” 唯有冷硬的声线,透露出她压抑克制的怒意。 楚喻自然接话,“所以您决定过来接我吗?” 习惯性地将下巴抬高十五度,施雅凌站得笔直,“是。我没想到,会看到这样的画面。” 施雅凌没有问那是谁、你们是什么关系、你们在做什么。她的心里,已经有了确定的答案。 楚喻也没想过糊弄说那是同学、朋友,刚刚只是在玩笑打闹。 相反,楚喻很坦然。或者说,他早已经无数次地设想过这个场景。 他心平气和,“抱歉,没有给您心理准备,就突然让您看到这样的画面。” 话说得很客气。 甚至这样的语气存在在母子之间,显得怪异。 楚喻想,或者这样的态度,才是最合适的吧? 毕竟,他的妈妈,需要助理的提醒,才会想起儿子的学校就在附近,而今天周五,周末两天可以回家。 施雅凌发现了楚喻的态度,她眉心皱起,“不准备解释?” “没什么好解释的。” 楚喻越发坦然,“就像您刚刚看到的,我谈恋爱了,有了喜欢的人,男的,和我同一个性别。我非常爱他,并且不准备跟他分手。” 楚喻说完,觉得很轻松。他直直对上施雅凌的视线,毫无任何的心虚和躲避。 甚至他自己都有一点惊讶,他竟然会这么有勇气。 大概这份勇气,一部分源于他自己,另一部分,来自陆时。 施雅凌面无表情时,眉眼自有凌厉神色,她常年身处高位,气势极强,不言不语时,难有人敢直面她的锋芒。 此时,她正在选择,用怎样的态度和楚喻说话。 听出楚喻的坚定和强硬后,她语句有些微的柔和,“楚喻,你从没告诉过妈妈,你有了喜欢的人。” 楚喻无意识地学着陆时,单手插在了口袋里。他语气不软不硬,回答,“妈妈,这大半年里,我们只见过两次。” 施雅凌仓促搭建起来的温情场面,就像气泡,一戳就破。 一时间,两人俱是无话。 只有夏夜的风,静静穿行而过。 _分节阅读_304 施雅凌察觉到,楚喻的变化十分明显。 这样的楚喻,甚至让她感觉陌生。 心底浮起躁怒,施雅凌唇角微收,冷静斥责,“你现在才十七岁,所谓的爱与喜欢,根本做不了数!当你们之间所谓的爱情,遭受到各式各样的冲击,那时,你会发现,所谓爱情,不过如此。楚喻,我以为你是懂事的,没想到,你依然冲动又盲目!” 她的话里,透露出浓重的失望。 若是换做从前,楚喻会被这些失望所化成的利箭刺伤,连怎么躲避都不懂得。 甚至因为太过在乎,而不分对错地去努力改正,去努力变成母亲所期望的样子。 因为想获得认可。 但现在,楚喻摇了摇头,“我不同意您的说法。” 仿佛连风都停滞了瞬息。 施雅凌从来没有在楚喻身上感受过,如此直白的反对和忤逆。 她绷紧唇角,“无关你是否同意,我是你的母亲,我拥有管教你的资格!” “首先,妈妈,我要纠正您的是,我已经成年。当然,您太忙,可能没注意到我的生日已经过了,但确确实实,我已经成年。其次,” 楚喻停下话,发梢被风吹动,将他五官的线条展露出来。 少年人成长迅速,暗淡的光线里,已经能看出,面部线条多了明显的棱角。 “其次,您不觉得,太迟了吗。” 没有等施雅凌说话,楚喻先开口道,“我能理解您。您习惯于在值得投资的人或事上,倾注心血,又因为太忙而精力有限,所以,您将所有事物的界线,都画得分明。” 说到这里,楚喻轻轻吸气,才接着道,“您曾极为武断地,将我划分在‘次品’的行列,放弃了我。不过,我姓楚,是您和父亲孕育的孩子,所以您为我提供优渥的生活。” 楚喻打了一个比方,“当然,就像对待笼中鸟一样,您为我打造了黄金做的笼子,宝石做的碗,喂我美味的食物。您对我的要求,是我必须待在鸟笼里,不出事,不惹祸,不让您操心,不占用您的任何时间与注意力。我说的对吗?” 施雅凌没有出声。 楚喻轻笑。 他长相精致好看,五官的每一寸线条,仿佛都曾被造物主细致打磨。 平时,楚喻表情丰富,很爱笑,笑起来时,眼里像是盛着两盏琥珀光。 但这一次,笑意却半点没有触及眼底,甚至,浅色的眸子里,还透出两分尖锐。 “所以我说,您现在想要管教我,已经晚了。” 施雅凌终于被激怒,她克制着音量,“楚喻,我是你母亲,是你的合法监护人!我最后说一次,和他分开!” “然后呢?” 楚喻没有愤怒,而是冷静反问,“然后按部就班,花钱上一所不堕楚家名声的大学,找一个门当户对的人结婚,生下一个姓楚的孩子,一辈子当一个‘次品’,背靠楚家这座大山,在您的约束管教下,浑噩过活?” 他站在原地,脊背撑得笔直,身形是少年人特有的瘦削。 楚喻把每个字都说得清晰。 “妈妈,是您先不要我,也是您先放弃我,所以,我也放弃了您。” 这一刻,施雅凌想说什么,却又觉得,任何的字句,都是那么徒劳。 心底又刹那的空落,仿佛是在很久以前,或着就是在这一刹那间,她失去了什么。 将在心里翻搅过许久的话全都说了出来,楚喻心里想,自己这应该,算是长大了吧? 他有了自己的目标,有了自己想做的事,有了自己想要保护的人。 他不会再为了得到某一个人的认同,盲目地去拼尽全力。 也不会因为被某一个人放弃,而自厌自弃。 他就是他,是楚喻。 “妈妈,我已经十八岁了。” _分节阅读_305 楚喻周身疏落,语气也全然轻松下来。 他单肩挂着黑色书包,双手插在衣服口袋里,身形挺拔。 “我活成了我自己期望的那个我。您以前没有管过我,今后的话,也不必将注意力放在我身上。” 楚喻把许久前,想在电话里告诉施雅凌、却没来得及说完的话,重新说了一遍。 “您注意身体,工作太忙,也要适当休息。妈妈晚安。” 转身,楚喻背着书包,朝陆时走过去。 陆时站在灯柱旁等他,身影被路灯的光勾勒出一圈暖色的光晕。 楚喻站到陆时旁边,笑道,“走了陆哥,回家了。” 第87章第八十七下 时间一天一天的,过得更快了。 考完高二下学期的期末考试,就是短暂的假期,接着开始高三前的补课。 等楚喻从试卷堆里抬起头时,发现烈日已经不再,因为几场秋雨,空气都凉爽起来。 李华也往窗外看,“不知道引凤山道观旁的那棵银杏树,叶子是不是已经黄了。” 方子期接了句,“我们还有机会出去秋游吗?没有,不可能,别妄想。” “学委,黑成你的标配了,你要不要找个时间,好好睡一觉缓缓?” 楚喻伸了个懒腰,又想起来,“对了,刚刚我在听英语,老叶是不是进来过一趟,说什么了?” 李华回答他的问题,“老叶说,明天九月一号,正式开学,要一起去学校的大礼堂,参加开学典礼。” “都九月一号了?” 姿势一滞,楚喻最近对日期都没什么知觉,忍不住感慨,“时间过好快!” 方子期补充,“还有,晚自习改成班会,老叶主持。我猜测,老叶应该是又有新的诗作问世,忍不住要请我们鉴赏。” 楚喻手撑着下巴,“说实话,我觉得老叶写诗的水平真的高了不少。你们还记不记得,高二才开学,老叶那句,‘蛙鸣不绝田野间,蛤蟆跃起在窗前’,我当时还在想,这首诗写得可真有野趣!” 梦哥才打完篮球,拎着饮料瓶过来,正好听见这句,被勾起了回忆,“欸卧槽,校花你竟然还记得!你们不知道,当时老叶念完,我前桌坐的那个女生悄悄说,要是一天到晚窗户前都有蛤蟆蹦来跳去,她一定会尖叫二十四小时!然后她同桌表示,要是窗户前蹦的是牛蛙就还好,可以抓了红烧!” “红烧牛蛙?这个主意很好啊!” 说着,楚喻往梦哥身后看,“咦,陆时呢,你们不是一起打篮球了吗,怎么没一起回来?” “还真被陆神说准了,他说你肯定会问。” 梦哥用手扇着风,“回来的路上,碰见数学老师了,老师正愁一道题到底有多少种解法,见了陆神,就强行拉了壮丁。陆神现在在办公室,这大概是,独属于学神的忙碌?” 楚喻点点头,马上就坐不住了。 “这样啊。”他起身,“我出去透透风!” 李华开口,“翻译:我出去接陆神。” 被拆穿,楚喻也依然神情自若,“嗯,顺便接他。” 从教室后门出去,楚喻沿着走廊往办公室的方向走。地面上停着两只麻雀,楚喻刚一靠近,它们就反应灵敏地飞走了。 办公室在走廊尽头,楚喻没靠太近,就站在栏杆旁边等。 操场和主干道上,拉满了欢迎新生入学的红色横幅,据说校门口喷泉里立着的雕塑,也在前两天被擦洗了两遍。 不知道是哪位同学闲的没事情做,极为热心,还替雕塑做了一套衣服,连夜给穿了上去。 教导主任大清早的,刚一进校门,就被惊得以为自己生了幻觉。后来亲自动手,把辣眼睛的衣服解下来,并立了一块告示牌——禁止为雕塑穿衣! 发着呆,楚喻思维不知道散到多远去了,忽的听见门响,他转过身,就看见陆时从办公室里走出来。 _分节阅读_306 白衬衫在阳光下耀眼又明亮,袖子被挽在手肘,露出了手腕上戴着的黑色绳编手链。 陆时走近,站姿松散,眼里蕴着浅笑,“来接我?” “没有啊,我出来透气的,一不小心走远了一点。” 楚喻莫名耳热,问陆时,“题做出来了吗,难不难?” “不难,我跟老师一起,找到了七种解法。”陆时走在外侧,帮楚喻挡了挡阳光。 经过教室外面的走廊,楚喻突然想起,“有的人,曾经讨厌我,都不想跟我坐同桌!” 陆时接话,“有的人,现在喜欢你,都不想跟你分开一秒。” 他嗓音很轻,像掺着一杯清酒,有醉人的效果。 楚喻听完,忍不住偏开头笑起来。 到了晚自习,大家都在低声讨论,老叶开班会是为了什么事情。最后一致认为,肯定是老叶有了新诗作,迫不及待想跟他们分享。 于是,老叶进教室时,就发现全班同学,都满含期待地望着他。 低头看看自己的着装,确定扣子没错扣,老叶忐忑开口,“同学们,你们这样的目光,让老师有点慌!” 梦哥抢答,“老师,我们都等您给我们念诗呢!” 老叶听笑了,“等诗啊?还真没写!这半个月,教研组天天开会,繁冗的会议磨灭了我写诗的热情,你们就别期待了。” 他喊道,“班长和学委过来,每位同学发一张。” 没一会儿,一张空白的彩色纸就放在了每个人面前。 老叶道,“明天九月一号,要去参加开学典礼和动员大会,这个我参加过好多遍了,没意思,所以这个晚自习,我们就用来开班会。不是说,干什么都要有仪式感吗,我们也搞搞仪式,让大家有点进入高三了的实感。” 班里有人好奇,“老师,那这个纸拿来干什么用?” 老叶自己也有一张,他捏在手里,摇了摇,“写写目标的大学或者分数,或者写写梦想,写写追逐的未来,都行,不命题,你们自己发挥!” 楚喻领到的是一张淡蓝色的纸,他从桌肚里盲找了一支笔出来,开始写。 “希望考上有陆时的学校。希望以后人生的每一天,都明亮。希望变成很厉害的人。” 写完,他转过头,去看陆时的,结果发现,纸面空白,陆时连笔都没有动。 “哥,你不写吗?” 陆时眉眼黑沉,透出些微的冷冽,却再没了郁气与躁戾。 课桌下,陆时又握了楚喻的手指,捏揉把玩,回答,“因为目标、梦想,以及追逐的未来,都已经在我身边了。” 第88章全文完 九月一号一大早,所有人先在班里集合,然后以班级为单位,依次去大礼堂。 楚喻他们要让前面的高二和新入学的高一先走,时间上有的等。 天气热,蝉鸣阵阵,大家在教室里都有点躁动,很是耐不下心。 梦哥正在小声吹牛皮,说这一届高一的学弟不太行,篮球场上一个能打的都没有,以后连争场子的乐趣都少了大半,一众男生齐齐附和,纷纷摇头惋惜。 楚喻把这些高高低低的说话声全当背景音,撑着下巴,半闭着眼睛昏昏欲睡。 突然,学校的广播里响起熟悉的激昂音乐,第一个音符放出来,就差点把正瞌睡的楚喻魂都吓没了。 心脏猛地一跳,楚喻没来得及反应,先下意识地往陆时身边靠。 见楚喻一脸的惊吓和茫然,陆时伸手揉揉他的头发,低声安抚,“乖了,不怕。” 这时,老叶在教室门口拍拍手,“同学们,出来排个队,该我们出发去大礼堂了!睡觉的醒醒,聊天的路上再聊,学习的停笔啊,走了走了!” a班全体在教室外集合,在老叶的带领下,到了大礼堂。 _分节阅读_307 里面座位已经坐满了三分之二,一眼望过去全是人。 舞台的背景墙上,正在播放嘉宁私立的校歌。这两年,校歌听得耳朵都快起茧了,不少人都下意识地跟着哼了几句。 队伍停下来,暂时没动。 楚喻歪着脖子,往陆时肩膀上靠,忍不住又半垂着眼皮,打了一个哈欠。 梦哥就站在楚喻后面,见楚喻跟没骨头一样挨着陆时,站没个站相,忍不住伸手戳戳楚喻的背。 楚喻回头,嗓音懒洋洋的,“干嘛?” “校花,形象!拿出你作为嘉宁私立校花的气势来啊!” 梦哥左右指指,“看,满大礼堂,全特么在偷偷看你跟陆神,你们就是目光聚集的核心点。特别是那群高一新入学的,竟然还有人在拍照!” 打量楚喻,梦哥又奇怪,“不过,校花,你校服怎么回事,怎么感觉这件白衬衫,大了一码?” 楚喻低头看看身上穿的校服,“很明显吗?确实大了啊,因为今天的校服,我跟陆时换着穿的。我穿的他的,他穿的我的。” 还有这样的操作? 被不知道谁手机上开的闪光灯亮了眼睛,梦哥又唏嘘感慨,“下次一点也不想跟你们站一起了,跟被打了高光一样,本人压力好大!” 楚喻被梦哥逗笑了。 他这一笑,旁边立刻就传来各种怯怯的低语声。 “嘶——” “天啊那就是传说中我们嘉宁私立的校花吗?笑起来太好看了!” “校花好好看啊!陆神有点冷,也好好看!” “顶不住顶不住!颜值杀乘以二!” 周遭的声音楚喻听清了几句,他得意地朝梦哥道,“看吧,高一新生入学,你校花,还是你校花!” 还没等他嘚瑟完,一旁的陆时伸过手,直接将手掌覆在了他的脸上,遮挡旁人目光的同时,把人搂向自己。 四周霎时一静,很快,细细密密的各种说话声重新响起,其间还夹杂了几声低呼。 梦哥发现,拍照的人更特么多了! 楚喻没挣扎,他双手抓了陆时的手,往下拉,露出自己的眼睛来。看向陆时的眼神里,俱是促狭和笑意。 就着被陆时捂着下半张脸的姿势,楚喻探出舌尖,轻轻在陆时的掌心舔了两下,又小声问,“男朋友吃醋了?” 察觉到手心传来的柔软湿漉,陆时眸色微深,“嗯,吃醋了。” 楚喻又笑起来,仗着没人看得见,噘着嘴,重重在陆时掌心亲了一起,“好,那哄哄你!” 开学典礼和动员大会果然跟老叶说的一样无聊。 方子期听了一会儿,从口袋里拿出随身携带的知识点小册子,屏蔽掉杂音,开始认真背起来。 梦哥左右张望,忽的视线一定。 他看了两秒,没忍住,手肘戳戳旁边的方子期,“啧啧啧,你快看陆神和校花,名场面!” 方子期从知识的海洋里抬起头,就看见他们的斜后方,楚喻歪着脑袋靠在陆时肩膀上,眼睛闭着,呼吸起伏均匀,已经睡着了。 而陆时的一只手,正稳稳罩在楚喻的耳朵上,替他隔绝台上领导的讲话声,以及周围嘈杂的噪音。 周围不少人都在隐蔽地打量他们。 陆时神色自然,线条利落的五官显得疏离又冷淡,脸上更是没有多余的表情,视线落在台上,半点不受影响。 方子期收回视线,塞了一本英语词汇小册子到梦哥手里,“来,一起学习!” 高三的日子过得平静又快速。 气温降低又升高,白昼缩短又重新拉长。 高考前一天,老叶站在讲台上,手边放着的是不离身的保温杯。 _分节阅读_308 “有很多话想说,但真到了这个时刻,又不知道应该说什么了。” 老叶眼眶微红,笑道,“和同学们相伴而行的这两年,我很开心,谢谢你们。” 教室里,有女生忍不住低低抽泣。 老叶站直,就和高二开学的第一堂课上一样,转过身,用粉笔在黑板上写下三个字,“同学们好,我姓叶,叶舟轻,出自东坡名句,‘一叶舟轻,双桨鸿惊’。我是你们的班主任,也教了你们两年语文,很高兴也很荣幸,和同学们一起度过了最珍贵、最难忘的中学时光。” 他捏着白色的粉笔,又在黑板上写下一句,“少年引回风,振翅击长空。你们的未来,是星空与大海。” 喉间哽咽,他缓了几秒,才说出最后一句,“我祝愿你们,有最遥远的梦想。也祝愿你们,有最绚丽的方向!” 接下来,是持续两天的高考。 考完最后一科英语,从教学楼往下走时,楚喻都没什么实感。 这就……结束了? 当他看见等在教学楼外的陆时,心里才安定下来。 快步过去,两人肩并肩往外走。 班级群里消息已经迅速99+,楚喻猜测,是梦哥和章月山他们在吆喝着一起玩儿。 楚喻问陆时,“假装没看见?” 陆时点头,“嗯,假装没看见。” 于是,楚喻心安理得地选择了关机。 从学校回青川路的路上,楚喻跟陆时对了答案。对完,他自己忍不住感叹,“我可真是厉害!” 他不仅没有发挥失常,看对完答案估出来的总分,好像还超常发挥了。 分数下来,估计会非常好看。 确定能跟陆时一个学校,楚喻就再没纠结,转眼把考试分数什么的,全抛到了脑后。 又兴致勃勃地问,“我们现在去哪儿?找石头和祝知非玩儿?” “我们先回家。” 嘉宁私立校门口的喷泉边上,梦哥到处张望,“校花和陆神到底蹦哪儿去了?打电话电话关机,考完试瞬间就失联了!我还想跟陆神来一把五子棋高端局,决战教学楼之巅!” 李华出声,“这个想法可以放弃了。” 梦哥疑惑,“为什么?考完试,大家一起快乐啊!” 李华言简意赅,“因为他们有更高端的局要玩。” 青川路。 楚喻刚洗完澡出来,就被陆时压在墙上,含住了喉结。 生死命门受到威胁的感觉,刺激有点大,楚喻呼吸瞬间就变了频率。 陆时用牙齿研磨着那一点圆润凸起的软骨,数息后,又缓慢移到颈侧,贴在楚喻血管搏动的位置,缠绵亲吻。 楚喻有点坚持不住了,眸子里水光漾开,“哥哥,去床上?” 楚喻不经常叫“哥哥”,但每次一叫,就让人很受不了。 陆时眸色深黑,眼底是被勾起的浓重欲念,他哑着嗓音回答,“好。” 重新洗完澡出来,楚喻因为哭过,眼尾泛着浅红,连睫毛都湿淋淋的。 陆时上半身没穿衣服,皮肤上的水迹没擦干,还能看见胸膛和后背上,几道明显的抓痕。 抓痕泛着浅红,交错着布在冷白色的皮肤上,很是漂亮惹眼。 从抽屉里拿了指甲刀出来,陆时把人抱膝上坐着,垂头帮楚喻剪指甲。 楚喻对自己的指甲挺满意的,见陆时要动手剪,问,“你是怕我下次又在你身上挠印子?” “想挠哪里都可以。” _分节阅读_309 陆时将楚喻的手掌摊开,露出手心上一排弯月形的指甲印,印子没消,莫名显得暧昧。 “下次可以抓床单。” 楚喻动了动手指,“当时……当时我怎么有心思去考虑,自己要抓哪儿?” “那就抓着我。” 陆时亲了亲楚喻单薄的眼皮,“以后受不住了,就抓着我。” “嗯。” 低低应了一声,楚喻没什么力气,全身软绵,把脸埋在陆时颈侧,浅浅呼吸。 等陆时将楚喻的指甲修剪打磨平整,就发现楚喻已经靠着他睡着了。 连呼吸都放轻,陆时手臂稳稳抱着怀里的人,没有再动。 楚喻这一觉,直接睡到了十一点过。 外面天已经黑透,霓虹的光遍布城市的每一个角落。 陆时腿麻了,站起身活动放松后,他问楚喻,“还困吗?” 楚喻眼里是熠熠的神采,“不困!” 唇角露出笑来,陆时牵了楚喻的手,“嗯,那走吧。” 两人去了青川河变。 时间过了零点,河边没有别的人,空空荡荡的。 时至盛夏,野草茂盛,草丛里全是蛐蛐儿的鸣叫声,耳边半点不显冷清。 青川河平静无波,偶尔会被夜风掠起波纹,碎开叠叠光影。 天上挂着一轮新月,夜幕中,还缀着点点繁星。再往远看,疏落的几盏灯火飘摇闪烁,与远星新月交相辉映。 楚喻准备很充分地在身上挂了驱蚊环,他呼吸着夏夜清凉的空气,心情舒朗。 又偏头问陆时,“陆时,我们来河边干嘛?夜钓?抓鱼?看星星?” 陆时把人带到河岸边平整的地方,“站这里等我。” 说完,他自己继续往河边走。 四周光线昏暗,楚喻心底有点悚,连忙朝陆时道,“你别走太远!” 站了一会儿,楚喻好奇,想去看陆时在干嘛,但犹豫来犹豫去,还是乖乖站在原地,没挪步子。 正当他以贫瘠的星图知识,努力在脑子里胡诌哪颗星星属于哪个星座时,陆时隔着十几步远的距离,喊他的名字,“楚喻。” 楚喻下意识地看了过去。 下一秒,只听“砰”的腾空声,烟火在深蓝的夜幕下炸开来。 刹那间,仿佛银河倒转,群星陨落。 陆时站回楚喻身边,两人肩并着肩,一起看烟火粲然。 楚喻转过头,看陆时的侧脸被光照亮,星辰光焰纷纷落进他的眼中。 这一刻,楚喻肯定地想,我们的前方,光芒万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