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蛾扑火》 分卷阅读1 作者:WingYing 属性分类:现代/警探黑道/年上攻/虐心 关键字:苏陌 这篇文前期虐受,後期统一虐攻=3= 基本上还是很轻喜剧的, 这点大家完全可以放心…… 飞蛾扑火 第一章 苏陌在展柜前点算今天卖剩的饼干和蛋糕,外头滴滴答答地落著小雨点,小街上的人也随之稀稀落落的。 也许是天气的缘故,店里的生意比往日冷清得多。 橱窗镜子後映出了模糊的倒影,苏陌将半长的发丝梳到後方用塑料圈随意地固定,看起来有些毛躁,还有几缕浅丝隐藏在那不自然的墨黑之中。 其他员工都已经先打了招呼下班去了,苏陌一一清点完毕,正要把围裙解下来的时候,门口的电铃发出了清脆的音乐。 苏陌扭头看著来人。 还穿著校服的女孩回望著他,暗色的裙子沾了雨滴,精致秀气的脸庞泛著红晕,像是从什麽地方疾步而来。 “店里都打烊了。”苏陌到柜台抽了好几张纸巾,走过去递给了女孩,“把脸擦一擦。” 女孩轻咬著唇接了过来,道:“下个月有一场比赛,练得晚了……” 苏陌挑了挑眉,没说什麽。让人往柜台旁边的沙发坐下了,径自走到後头去,再走出来的时候,手上多了一杯热可可。 女孩微带一丝羞涩地接过苏陌手里的杯子,动作举止依然大方有度,“谢谢你,苏大哥。”女孩仰著头,笑得柔美。 苏陌笑笑,在沙发的另一头坐了下来。 女孩端正地坐著,恬静大方,显然是大户人家的小千金,教养很好。 苏陌也不晓得这小姑娘怎麽老爱往他们这小铺子钻,打从一个月前天天就跟上班打卡一样,不论风雨都会亲自莅临,买些小饼干小蛋糕,似有似无地和他搭话。 苏陌没怎麽开口,女孩有些不安地坐了一小阵子,就从带来的包里掏出了一张票子,交到苏陌面前,“这是比赛的入场券。” 苏陌接过来一瞧,场地是B市最豪华的酒,苏陌看了几眼,问:“弹什麽曲子啊?” “降、降E大调夜曲,肖邦……”女孩有些局促地脱口而出,接著又小声说:“是指定的曲目……其实我比较喜欢亚德里安的曲子,虽然比较小众。” 苏陌笑笑,“是吗?挺好的。”反正他也不知道那是什麽。 女孩闻言,脸上溢满了飞舞的喜色,两手揪著裙子,壮著胆子说:“苏大哥,你那天能不能……如果你能去的话……” “那天苏大哥得上班。”苏陌将票子夹在两指间递了回去,女孩的脸色登时微微一变,却又迅速地掩盖了脸上的难过,硬是挤出一抹难过的微笑,抬起手想要将票券拿回来。但是下一刻,苏陌却又缩了手,笑著道:“但是哥可以跟老板请半天假。” 女孩顿了顿,下一瞬间,喜悦就像是狂澜一样,几乎将她淹没。 “拿第一的话,想要什麽就跟哥说。” 苏陌将女孩送到了路口,女孩微红著脸重重点了点头。 “快回去吧。”苏陌催了一声,女孩乖巧地“哦”了一声,撑开了伞,脚步缓慢地慢慢走离,偶尔回过头的眼神,参杂著苏陌熟悉的色彩。 热烈的、单纯的,还有无畏的。 一直到女孩的背影彻底从视线之中离去之後,苏陌才从兜里取出了烟,空气中传来“啪嗒”的脆响。 苏陌将店门都锁好了,推著自行车,叼著一根烟,划著两脚,缓慢地前行。黑暗中的星火无法在亮眼的霓虹灯之中彰显出半分璀璨,由鼻孔呼出的淡烟亦是索然无味。 苏陌的住处距离打工的地方有些距离,一打开门他唯一的家人就迎了上来──一只小虎斑猫。小猫也许被关了一天饿坏了,一见到苏陌就喵喵抗议。苏陌浅笑著揉了揉小猫的脑袋,从小冰柜了取了两根腊肠,一根放到了喂食小猫的小罐子里,另一根带进厨房,配著剩下来的饭炒一炒吃了垫胃。 一主一宠吃饱了,就一块儿躺在那占了房间一般面积的床。 苏陌给小猫轻轻地挠痒,看著它舒舒服服地伸张四肢,无声地扬起微笑。 小猫卷在身边睡著的时候,苏陌也熄了灯。 他想,他今晚也许会梦到姚一霖。 苏陌有些费神地想了想,姚一霖在他脑海中的模样似乎有些淡了。 他还以为,他会一辈子记得那个男人,但是所谓的一辈子实在太长远了。当太多其他的东西夹杂在一块儿的时候,就没有什麽纯粹的东西是值得留以怀念的了。 苏陌在黑暗中翻了个身,他试图与小猫分享热度。 遗忘,有时候…… 其实比放下更简单。 *** 那一年,苏陌还不是苏陌。 手机几乎快响爆了,同样的铃声已经播足了半个小时,纤细的手从被褥之中探出来,胡乱地在地上摸索。杂乱的地上衣服一件件散著,浑身赤裸的妖冶男孩从褥子里探出头来,半支起身去将震动的手机拽过来,粗略地看了一眼,扭头去轻轻摇晃还蒙头睡著的苏大少。 “嗳,是不是你家里人?搞不好有什麽急事,嗳,苏──啊!”男孩尖叫了一声,冷不防地让人压在身下,细碎的吻落在颈子上,男孩吃吃地笑了起来,用手轻轻地推拒:“跟你说真的苏少,别闹了,嗳手机──” 午後的日光由落地窗探入,落在了压在男孩身上的人。 那人年岁不大,显然还是个十几少年,面目干净,五官称得上俊气,还带著些许青涩,头上顶著灰灰黄黄的杂毛,左耳一排的耳钉看起来有些不伦不类。 苏陌烦躁地从男孩手里抢过手机,重重砸回地上。床上的男孩发出了一阵惋惜的叹息──天知道苏大少这一款值多少钱,市场上连见也没见过,“你不要干嘛要扔啊……” 苏陌一把将人重新压下,急躁的啃咬著,带著些微不耐烦地暗哑道:“你想要的话,等我舒服了多少都弄给你。” “这可是你说的,等……昨晚来了三次了今天怎麽……”男孩发出了娇喘,两手搭在苏陌的脖子上,在苏陌的抚摸下也有些情动起来。 铃── 就在两人直奔主题之前,门铃却又不识时务地响了起来。 铃声响得很急,如雷贯耳,仿佛像是要催命似的。 “妈的!”苏陌暗咒一声,推开了人提了裤子从床上一跃而起,快步绕过了客厅走到了玄关处,想也没想就甩开了门。 门外站著几个生人,中间前头站著的穿的齐整,後边两个身上的制服苏陌可熟悉了。 是条子。 苏陌抬头将视线由後绕到了前头,将人前前後後瞧了一番。前方站著 分卷阅读2 的这一位显然级别更高一些,神情更为严峻,模样倒是生的……苏陌的目光不由得多停留了几秒,事实上这容貌还挺不错,清俊姣好,看那五官架子不大一样,搞不好是混了红毛血的。 在苏陌毫不客气地打量来人的时候,对方也将眼前的少年粗略地审视了一番,脸上的神色未变,唯有那堪称细致的双眉微微拧了起来。 苏陌冷笑了一声,斜倚在门口,微带著慵懒道:“阿sir,有什麽事能不能稍後再说,我在忙──”苏陌刻意加重了尾音,赤裸的上身还残留著欢爱的痕迹,浑身带著的一股餍足淫靡让人很容易臆想连连,但是来人丝毫不为所动。 “请问是苏陌麽?”中央的男子公式化地亮出了警牌,不急不缓地的开口。 苏陌挑了挑眉,装模作样地轻咳了一声,耸了耸肩:“我就是。” 男人点了一下头,身後的警员陡然走上前来,直接扣住了苏陌的双肩,利落地拿出了手铐,一举将苏陌的两手拷上。 苏陌一时之间没法反应过来,男人语气冰冷地说道:“苏陌,警方现在怀疑你涉嫌贩毒,请你配合警方接受调查。” 苏陌闻言登时睁圆了眼,厉声吼道:“操!老子什麽时候卖药了!你们吃饱撑著也不要乱抓人!” “苏少,你好了没有……!”从屋子里走出的男孩看到眼前的场景蓦然一愣,呆站不动。 “姚sir。”警员不约而同看了男人一眼,男人蹙了蹙眉,冷声道:“都带回去。” “喂──!那小子只是卖的跟我没关系!!喂!警察也可以乱抓人的?!喂!”苏陌碍於行动局限只能狂嚷嚷,男人仅是瞥了苏陌一眼。 眼里毫不掩饰的鄙夷,让苏陌瞬间静了一静。 ×××××××××× 这文挪用了的架构, 因为角色有很大的变动,所以就另起一名了。 说到内容…… 只能说当初应用在死局的可能猜测,大家都能用到这篇文上…… 换句话说,蛾非此蛾,火非此火,此文站错CP的概率近乎百分之八十=v= 接下来的计划就是重填, 应该会有个很彻底的大翻修,故事从头到尾连性质都会改变。 另外说明一下,这文是实验性地贴一贴, 如果大家不喜欢,我就不会写下去,哈哈。 仍在硬著头皮写下去= =,我发现架构大的文真的不能隔得太久, 要不然一要续写就会发现除了主角之外其他的人名都不记得, 亏我当初就是怕忘记人物取了几个好记的名字…… 最後就是跟大家说一下近况。 其实考试上星期就考完了,但是由於要搬家回国什麽的, 所以一直没上来说一声。 还有就是最近和一个同学闹翻了,目前处在了绝交的阶段, 说出来不是要搏大家同情什麽的,我只是找不到人说话。 心情有些低落,接著就是祝愿大家能天天开心。 天天开心真的是一件很奢侈的事情, 唯一真正希望的是, 大家在遇到困难的时候,身边还有支持你们的人。 飞蛾扑火 第二章 苏陌上半身只套了一件皱巴巴的外衣,两手还扣在一块儿,嘴角破了一块,已经凝成了血栓。这是先前发生争执留下的痕迹,苏陌脸上挂了彩,现下对於警方的盘问也摆出了爱理不理的态度。 对头负责审讯的刑警露出了不耐的神色,少年无所谓的态度简直令人恼火,不由得加重了语气:“臭小子你要是肯跟警方合作,看你还未成年的份上,执法人员也不会为难你,你父母──” “哧。”苏陌别过了眼,歪著嘴冷笑道:“滚远点,口水都喷到我脸上了。” “你!”桌子被重重地一捶,审讯房的门却适时地被推开来。 原来负责审讯的刑警立马竖立,冲著前头响亮地喊了一声:“姚sir。” 苏陌被押进来也过了大半天了,这会儿才有瞧见了正主,一双虎目熊熊地盯著前头,就像是要在男人身上烧出一个坑。 相比苏陌,男人显得更为淡漠冷静,斜眼瞥了苏陌一眼,拍了拍下属的肩膀,“这里我来负责,去张sir那里跟进一下情况。” 苏陌带著七分恼怒三分玩味的眼神看著男人在前方的椅子坐下,接著毫不客气地将两脚挂在桌上,两眼直勾勾地看著前头。 室内的灯光有些昏黄,男人深邃的五官显得更为冷峻,薄唇抿著,微微上挑的眉眼为这幅容貌增添了一股凌厉之感。男人像是不太喜欢苏陌那直接而露骨的打量,微蹙了蹙眉,两手合握直接切入正题:“你认不认识韩境?” 苏陌慢慢扭开了头,男人无视苏陌不合作的态度,自顾自地说:“S市九港的小老大,涉及斗殴、非法经营地下赌场、酒吧并且进行毒品交易,这段时间来警方一直进行调查,密切地监视韩境的一举一动。” 男人缓慢地从掏出了几张照片。 照片的画面不算十分清晰,从拍摄角度来看应该是在暗处进行的。照片上的两个人影,其中一个正是苏陌,另一个穿著皮衣外套,侧影看起来较为高大,和苏陌互相拦著肩头,交情甚笃的模样。 苏陌斜眼看了照片一眼,暗咒一声,说:“怎麽?交个朋友还得要跟阿sir你们报备了?用得著这麽三八吗?” 男人看了苏陌一阵──眼前的少年歪著嘴瞪眼的模样特别滑稽,瘦巴巴的身形以及两眼下的暗影,分明是酒肉过渡恣情纵欲的痕迹。 他冲著苏陌扬了扬嘴角,“确实不用。”男人的笑容让苏陌微微一顿,瞬而又回过神。苏陌挠挠脸,耸了耸肩,状似无所谓的模样。 “只是很不巧,近期警方这次查到了韩境的一个固定账户。”男人换了一个闲适的坐姿,就像是和老朋友谈话一样,皮肉笑不笑地道:“这是一个突破性的发展,你不认为是吗?” 苏陌颇为疑惑地瞪著前头,只见男人修长的手指轻轻敲击著桌面,仿佛是在思考一样地说:“我们发现到这个账户的资金流动有些特殊,几乎每一个月会有一笔固定的资金流动,数目不算大,却也不小,後来追溯源头……” 男人沈默了下来,像是在等到苏陌的反应。 现在的苏陌就像是长满尖刺的刺蝟,方才吊儿郎当的模样收敛不少,静静地扭开头去。 男人在短暂的停顿之後,语气放缓地道:“苏陌,目前关於你,搜查部还在调资料,我希望你能提供警方一些情报,你这个岁数容易受到金钱的诱惑,关於这一点我能拜托许检察官酌情处理──” 男人骤然轻缓的语气让苏陌有些不适应, 分卷阅读3 他回过头又似笑非笑地打量著跟前的男人。 “你声音挺好听的。”苏陌往後倚了倚,眼珠上下流转,最後停留在男人俊美得几乎可以说的上标致的五官上,慢悠悠地说:“让我在里面射一次一万,怎麽样?” “……” 一阵叩门声打断了不算漫长的静默。 男人渐渐地眯起眼,接著站了起来,扔下一记看秽物的恶心眼神,转身去打开了门。 房里只剩下苏陌一人,他看著被遗忘在桌上的几张相片,接著抬脚狠狠踢了一下桌案。 姚一霖轻叩了总督察室的大门,在里头响起呼唤声的时候才开门步入。 锺万恒还在接著电话,不断地低声应著:“是、是……”此时办公桌前还坐著另一个西装革履的男人,身型有些肥硕,在瞧见姚一霖走进的时候,面目和善地点头致意。 “行……行,我这下就吩咐下去……不不不,一定是误会、误会,也是!我想白老板的公子怎麽会和那些毒瘤扯上关系……好、好,就这样……” 锺万恒搁下了话筒,瞧见姚一霖站在跟前,像是不好发作一样地指了指,转而又对一旁久候的男人说:“陈律师,这一位就是负责这个案子的姚警司。” “幸会幸会。”陈律师掏出了名片,笑得像个弥勒佛。 陈一明,律法界闻名遐迩的人物,生的倒是一副憨厚宽仁的模样,人不可貌相这一句话确实一点也没错。姚一霖似笑非笑地接过了名片,不咸不淡地应了一句:“幸会。” “姚警司我这就直接说明来意了。”陈律师拿出手帕揩了揩汗,脸上的笑容丝毫不变:“我这是代表白爷来处理苏少这事儿的,我想……” 陈律师刮了刮鼻子,扭头看了面目焦急的锺万恒一眼,眯著眼古怪笑说:“这事儿锺督察已经弄明白了,都是一场误会。” “是、是,全是误会……”锺万恒边说著边直直地狠瞅著姚一霖。 姚一霖脸色一变,“不可──” “好了一霖!陈律师,你先到外头候一会儿,我马上叫人让白公子出来。”锺万恒伸手做了个请,陈律师满意地呵呵一笑,“没事、没事,不过这样的事儿还是别再折腾出来了,要知道白爷人在外头,忙得厉害,三两头还得为这些杂事闹心,可怎麽著。” “是、是……” 待到门一合上,锺万恒扶著门把终於不可抑制地哼出一口气,站在身後的姚一霖语气不善道:“锺叔,这是什麽意思?” 锺万恒用力地回头,指著姚一霖,拔高声音喝道:“不要叫我锺叔!” 姚一霖抿著唇,锺万恒疾步走到了窗边,又急躁地来回走了几步,接著扭头冲著姚一霖又吼了一声:“你看看你!做什麽事都这麽冲动!这下好了,上次几个我还没给你摆平,这次你本事大了,直接给我……你……你……!” 姚一霖笑笑,冷淡地应了一句:“我只是依法办事。” “你!”锺万恒简直要七窍生烟,他冲著姚一霖厉声道:“你!要不是看在你爸的面子,你以为你今天以什麽身份站在这里跟我说话!” 姚一霖闪身避开了扔过来的纸镇,脸色难看地扭身离去。 督察室的动静太大,以至於姚一霖一踏出门,便收到了周边似有似无的若干视线。他冷著脸大步穿过走廊,却在这时候迎面碰上了即将离开的黄发少年。 少年恶劣地冲著自己歪嘴笑了笑,模样是万分的可憎。 苏陌向前跨了几步,一旁的陈律师不由得催促道:“大少爷,赶紧走了吧,别给我添堵了。” “得,得。我就说些话,陈伯伯你到车上先等著,大热天的都快把你给蒸熟了。”陈律师摸了摸鼻子,仿佛是恨铁不成钢一样地看了苏陌一眼,摇著脑袋先行离去。 苏陌仰头看著眼前面目清俊的壮硕男人,又上下看了看跟前面色冰冷的男人,慢悠悠地伸过手,冷不防地抽起男人挂在胸前的证照一看,“姚……一……霖?” 姚一霖带著一丝恼怒挥开那不规矩的手,苏陌也不恼,两手放回兜里,古古怪怪地盯著男人,脸上的坏笑让人由心底作呕。 姚一霖瞪了一眼少年,拢了拢外套,径自越过少年大步走开。 苏陌盯著男人离去的背影,直到姚一霖完全消失在视线之中。 司机为苏陌打开了後车门。苏陌面无表情地坐入,陈律师正忙著调整空调,一副大汗淋漓的模样。 车子发动的时候,苏陌扭头看著窗外,倒是比以往更为沈默。 陈律师静了一静,接著叹了一口气,道:“大少爷,白爷虽然不在国内,但是你的一举一动他可是清清楚楚的。你平时荒唐白爷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是可千万别把他老人家给真惹火了……” 苏陌嗤笑了一声,应道:“他管我做什麽?我是死是活他关心过麽?” “大少爷你这句话可就说重了。”陈律师拍了拍腿,淡淡道:“白爷什麽人物,大少爷你可能还不清楚……听陈伯伯一句话,听话一些,白爷还不至於废了你,现在原配那里生的也只有一个小女儿,白爷也没有续弦还是有其他孩子的意思。” 陈律师语重心长地道:“你要是上进一些,不怕没人给你撑後台,我听说原配那小女儿像母亲,身子不大硬朗,要继承是不太可能的──诶!大少爷你做什麽!喂!” 苏陌趁著车速缓下的时候,一举推开了门,疯了似地往门外一跳。 少年摇摇晃晃地著了地,跌在地上又迅速爬了起来,疯狂地向前乱窜。 “大少爷!苏陌!苏──”手机顿然响了起来,陈律师急急一瞧,瞬间止住了声音,赶紧按下了通话键。 S市九港的夜晚比白日更为迷人热闹,除了一二大街的几个大型的娱乐城之外,一些阴暗的角落也有不少人烟。 七彩的迷乱灯光,嘈杂的音乐带动著黑暗之中人群在舞池扭动释放,藏在角落的少年无声地倒著酒,慢慢地往嘴里灌。一曲结束的时候,一些大胆的直接在舞池中拥吻抚摸、衣衫不整地相互爱抚,周边不断地欢呼起哄。苏陌像是觉著好笑一样地勾起嘴角,身边随之传来一股醉人香气。 “一个人?”穿著暴露的少年挨近苏陌,一双大眼在苏陌身上转了转,最後停留在苏陌手腕上那一款劳力士表。 苏陌懒洋洋地瞥了旁边一眼,自顾自地呷了一口酒。 “这样喝多没意思。”少年又往苏陌挨近了一些,一手搭在苏陌的肩上,轻柔缓慢地游移。 苏陌垂眼看了看他,不知何时,少年手里多了一包小药丸。他满怀笑意地对著苏陌扬了扬嘴角,轻轻说道:“试过没有?我这个比较纯,很难搞到的……算你便宜点?” 灯光忽明忽暗,少年妖 分卷阅读4 冶的脸庞就像是图书里的小恶魔,苏陌抿著嘴笑了笑,就要伸手接过的时候,一只手却突然止住了他。 苏陌抬起头,还没回过神就让人从沙发上用力拉起来。 “跟我过来。” 苏陌不可抵抗地跟著陡然出现的男人前行,一路上也有人向前头的男人唤一声“韩哥”。韩境将苏陌带到了楼上的房间,将人往一头一扔,把门反锁上。 苏陌有些不稳地往後倒退了几步,接著撑在桌子上,勉强站稳了一些。 韩境皱眉看著少年,接著走过去到饮水机那里倒了一杯白水。苏陌看了看递到跟前的白水,冷笑了一声,随手扫开。 水洒在地上,韩境看了一眼,按捺著脾气,缓缓问道:“为什麽不接我电话?” 苏陌笑笑,也不说话,摇摇晃晃地越过韩境,却又被扣住了手。 “你发生什麽事?苏陌──” 苏陌使劲地甩开韩境,克制不住地大吼:“你不是喜欢女人吗?!你去喜欢那个女人啊!跟那个丑八怪上床啊!还找我干什麽──!” 苏陌退後了两步,怒啸著:“你当然要找我──对,韩境!没有我谁给你钱!谁给你钱开吧招小弟!给你钱买药!给你钱玩女人──!!” 韩境脸色沈了沈,他深深吸了口气,硬气深刻的面容带了一丝无奈。苏陌急促地吸气,扶著墙的两手紧握成拳。他扭过头看著韩境,尖削的脸盘带著一股苍白,喉头发出了暗哑的声音:“你喜欢那个女人?” 韩境静了一会儿,没有否认。 苏陌脸上露出了诡异的笑。他慢慢地站稳了,看著前头。 坦白说,韩境就跟他亲哥哥一样,从过去就一直很照顾他。 苏陌将留海用手梳到脑後,他红著眼眶吸了吸气,慢步走到韩境眼前,撑开双手环住这成年男子的腰身。苏陌微扬了扬头,轻道:“韩哥,你喜欢你的女人。” “我给你钱,你抱我。” 韩境将怀中的少年一把推开。 苏陌不慎地跌在沙发上,他直直地盯著韩境,发出了嘶哑的笑声:“你不碰我,我也会去找别人。这世上不会只有一个韩境──我苏陌什麽都没有,有的是钱!嫖你妈的十次百次──” 韩境的拳不偏不倚地落在苏陌的脸上,苏陌重重地哀鸣一声,还没反应过来,耳边就传来了衣襟撕裂的声音。 苏陌没再说话,只有被强行进入的时候闷哼了一声。先前几次韩境都很温柔,没有太多痛楚。忍受著身後如同报复似地疯狂驰骋,苏陌咬紧了牙。 韩境像是要泄愤一样地猛力动作,苏陌用手肘遮住了眼。 黑暗之中,他们都看不清对方的脸。 ********** 飞蛾扑火 第三章 韩境睁开眼的时候,身边已经没有苏陌。 他渐渐坐了起来,在空气中暗哑地喊了一声“小陌”。从卧房到客厅都是一片狼藉,跟打过战似的。 韩境觉得头疼,他有些想不起昨夜的疯狂,混乱之中夹杂著一丝无奈。 韩境慢慢地捡起地上的衣服,地上还有摔碎的杯子、花瓶之类的。韩境虽然在泥坑里打滚,不过本质却有一股文气。他素来沈得住气,所以这些年来,也只有他忍受得了苏大少的脾气。 韩境走经阳台的时候,站住了脚。 他以为苏陌已经离开了。 少年蹲在栏边,身上套了一件不甚合身的暗色皮衣,灰黄的发丝乱糟糟地散著。他背对著韩境,也没有发现身後的男人。 少年微微偏著头,好像在轻轻地哼歌。 一只麻雀飞到了栏杆上头停下,苏陌冲著它眨了眨眼,慢慢地抬起双手。 韩境看见少年偏瘦的两手,高高抬起来,做了一个框架的手势,定格在鸟儿身上,然後听见苏陌做了一个“哢嚓”的拟声。 苏陌的声音吓走了麻雀,他看著它鼓翅飞远,抬起的手渐渐垂下。 早晨的空气有些冷,冷风拂来的时候,苏陌又缩了缩。他抓紧了身上的皮衣,埋头深深吸了一口气。 当韩境从後方搂住自己的时候,苏陌侧了侧头,他的鼻子有些红,两眼红肿,但是没有泪。 韩境的肩膀很宽,可以把他整个人包进去,苏陌从过去就很喜欢这样的感觉。 少年像是感冒一样地吸了吸鼻子,扭过头看著身後的男人,歪著嘴露齿一笑,发出沙哑的声音:“韩哥,我饿了。” 韩境点了点头,抬手想摸一摸苏陌的脑袋,却又在半途无知无觉地收了回去。 苏陌回过头又喊了一声:“韩哥,你给我下面条吧。” 韩境凝视了少年一阵,苏陌笑笑,不忘说:“加两个鸡蛋。” 苏陌刚认识韩境的时候,也还是个瘦巴巴的小猴子。小猴子也染了金色的毛,小流氓的模样儿,身上随意一件都是名牌货色。 那时候苏陌个头就一般初中生大,一个人在乱七八糟的地方四处闯,少不了让人当肥羊盯上。後来因缘际会结识了韩境,韩境怎麽也想不通一个大少爷怎老爱跟在他後边跑,牛皮糖似的,一贴上怎麽甩也甩不开。 韩境也有烦过厌过,然而绕到後来,他还是默许了少年在身边的位置。任谁问起来,韩境多半会笑一笑,摸一摸苏陌的小脑袋。苏陌虽然脾气大了点烦人了点,但是更多的时候,这少年还是让他觉得可爱可亲的。 韩境从来没有想过要和苏陌有更深一步的牵扯。 但是现实里,有许多事情是无法掌控的。 苏陌确实是饿坏了。 他昨天从局里被放出来就没吃过一点东西,现在就跟饿狼似的,连韩境的那一份也不放过。 韩境静静抽著烟,苏陌专心吃面,发出的簌簌声很响。 苏陌吃饱了也没像先前那样赖在韩境的屋子里。韩境将他送到门口,苏陌身上裹著韩境那件黑色皮衣,看起来似乎又小了一圈似的。 “我自己叫车回去就可以了。”苏陌的嗓子还有些破,他擦了擦鼻子,轻声说:“韩哥,你这件衣服给我弄脏了,就送给我吧。” 韩境沈默地站在玄关,他的衣襟微敞著,稍长的黑发束在脑後,有些面无表情地看著眼前的少年。 苏陌看看韩境,接著垂下眼,歪著嘴笑笑,扔下一句“走了”,脚步有些不稳地走下楼梯。 在男人将铁门拉上之前,苏陌陡然回过头,又唤了一声“韩哥”。 韩境止住了动作。 少年看著他一阵,最後语气极轻地说:“帮我向嫂子问好。” 少年又牵了牵嘴角,转角下了楼。 韩境回到了屋子里,他走到房间将被套拆下,却在瞧见那混乱中夹杂著的暗红污渍时动作一滞。 韩境缓缓坐倒在床上,咬牙重重捶了捶床, 分卷阅读5 最後两手交握著支著额,溢出无声的叹息。 苏陌打车回到了公寓,锺点女佣已经来打扫过了,屋子里完全没有一丝混乱的痕迹。苏陌一踏进屋子就直接走到厨房里去,冰箱里除了酒之外什麽都没有。 苏陌放了电影,蜷在沙发上,手里抱著那件黑色皮衣。 他看著故事中的男女相知相恋,为了一点事情闹误会分开,接著又破镜重圆,一样的套路用不同的形式演绎出来,只要是完美的结局,都必能博得大众的喜爱。最後一幕,男女主角赤脚走在沙滩上,十指交握,没有言语,只有在相视的时候,才能看到彼此眼中的爱意。 苏陌一口一口呷著酒,在瞧见恋人幸福的微笑时,也跟著牵起嘴角。 他并不是向往爱情,他只是觉得这样……挺好。挺好的。 真的挺好。 韩境一开始就不喜欢男人。苏陌很清楚,他一开始缠著韩境,也不是因为爱上他还是怎麽著。他就觉得和韩境在一起舒服,有个人跟对弟弟一样地对待自己、关心他、对他嘘寒问暖,苏陌不能不陷下去。 和韩境的第一次是意外,後来接连的几次全是他主动。 韩境没有拒绝。也许是不想伤他,或者是因为钱……苏陌又灌了一口酒,烈火烧胃的感觉很不好受。 但是他要不喝,心里就更难受。 “咳!呕──” 苏陌从沙发上摇摇晃晃地站起,直奔向厕所。苏陌伏在马桶上吐得一塌糊涂,就像是要把整个胃给呕出来一样,浊黄的秽物之中似乎还夹杂著血渍。苏陌难受地坐在地上,闭著两眼。 他觉得冷,韩哥的胸膛很暖,但是并不是属於他的。 钱买得到的东西,真留不住,都是有时限的。 苏陌讽刺地轻笑出声。 客厅的座机响了起来,苏陌蜷在沙发上一动也不动,沙发旁是散乱的酒罐和便当盒。电话铃声响了许久,最後转入了语音留言。 “少爷。”苏陌仍旧闭著眼。 “少爷,我是章伟国……是这样的,白爷其实今早就从洛杉矶过来了。” “白爷说……今晚安排好了和您吃饭,让少爷您回来。” “过会儿,下午四时一刻左右,我派人去接您过来。” “……”直到电话另一头低沈的声音止住了许久,苏陌才缓缓地睁开眼。 电影已经回放了十几次,熟悉的配乐在耳边回绕著。 苏陌慢慢地坐了起来,接著起身走进浴室,双手掬著冷水往脸上泼了几次。他看著镜中的自己。 他抬起手,拨了拨前额那乱糟糟的杂毛,静了一阵,低头看了看腕表,接著像是砸到脚一样地跳起来,在兜里掏了掏,又迅速飞奔到卧房,四处寻找著什麽。然後苏陌像是猛然想起什麽,拍了一下额头,嘴里低喃:“早知道就别砸了……这下好了……惨了……” 苏陌在屋子里转了两圈,接著低咒一声“管他的”,又迅速奔回了卧房,打开衣柜。 衣柜里的衣服要麽坑坑洼洼,要麽色彩斑斓,俱是与众不同,非常具有个性。苏陌迅速地翻了翻,接著翻箱倒柜地才找到了一件勉强还入得了眼的衬衣──先前高中入学典礼的礼服,幸好还留著。 苏陌赶紧把衣服换了,穿著球鞋下了楼,让大楼办事处那里拦了车,催著司机驱车到市中心去,随意拣了一家理发店,一进门就冲著理发师喊著:“快把我这头发染回去!” “这、这,还有这,全剪了剪了!” 苏陌撇了撇嘴,不忘又催一催,“手脚快点儿,我赶时间。” 苏大少财大气粗,一人使唤著店里的几个发型师,乱七八糟地折腾之後,总算把他那一头杂毛暂时料理得齐整一些。 苏陌低头看了眼时间,已经过了原来说好的时候。苏陌只得半路叫了车,一坐进去便说:“燕河山庄。” “哪儿?”司机扭过头看了他一眼,苏陌有些不耐地道:“燕河山庄,赶紧的。” 司机古怪地多瞧了身後的少年几眼,没再说什麽。 S市素来是寸土寸金,燕河山庄建在市郊区,但那却是修筑在古镇里的黄金地带,由於是早些年留下来的老房子改造的,价值特别好,就算是一般富贵商贾也不是随随便便就能入住的。 出租车上了半山,突然在路上抛锚了。 苏陌真觉得这一年来的霉运都集中在这几天了。 现在是炎夏,就算是半山头,那热度也是不容小觑的。苏陌延路而上,边走边咒骂著,不断地抬手揩著汗。 燕河山庄的白公馆就占了一大片地。这块地严格算来,说得上是白氏的祖产,白氏从老太爷那一带就到了海外发展,挺过这风风雨雨的岁月,到最後又将这片山水宝地买回来。 白公馆目前的构架也还保留著过去古色古香的气息,除了一些现代化的内部楼层,外部来瞧就好像是什麽古董大家、书法文豪的住宅。 苏陌抵达的时候,时间已经晚许多了,天都快黑下来了。 白公馆的佣人不少,瞧见苏大少的时候目色都染上了惊异的色彩,苏陌进门不见章伟国,心道果真晚了,就急急随意拦了个人问:“我……爸在什麽地方?” 女佣狐疑地盯著苏陌,支支吾吾地看了看旁人,正好此时有佣人推著盛装精致餐点的台车走过,苏陌连忙喊住人:“喂!他们在哪个厅里吃饭?说啊!章叔怎麽请个哑巴来做事?!” 被点名的佣人听见了管事的名号,赶紧应话:“在、在东阁那里,但是──” “得了,我知道怎麽去。” 苏陌往前迈开几步,又陡然回过头,把耳朵上的耳钉银环零零散散地拆下来,搁到一个侍女手中,边走边回头吩咐:“先帮我保管著!” 苏陌边快步走著边整理著自己的仪容。 他打小就一个人住在外头,这几年来,他来的次数十只手指掰开来数都嫌多。白爷早些年还待在S市的时候,苏陌一年瞧见他的次数也不多──多半都是闯祸的时候,而且必须是大祸。後来苏陌闯的祸越来越多,等级也越来越高,白爷倒是理也不理了,都交给手下去处理,这严格来说,也算是合了苏陌的心意。 他这位父亲,苏陌也说不上来。就陈大律师的话来讲,其实苏陌这态度算不上奇怪,白家亲情本来就单薄。 怕,是当然的。 苏陌先前信这话,後来就死也不信了。 他听说,白爷後来去了洛杉矶,定居在那里,不为别的──刚出生的小女儿心脏有些毛病。 那时候苏陌也才上初中,他想不明白,後来从章伟国那里偶然看到了小妹妹的照片,更纠结了。小娃娃生的漂亮,细嫩细嫩的,从小就能看出是个美人胚子,可爱的紧。苏陌当时照著镜子,还拿板 分卷阅读6 子去拍了拍自己的後脑勺,他这後脑尖的,看起来像个小泼猴。 那时苏陌年纪小,做不出什麽正经事。年纪长了点,知道了一些事情,做的事情就更不正经了。 然而,最大的遗憾在於,苏陌的心,死的不够透。 这心眼,实在不知道像谁。 “章叔。”苏陌正好瞧见章伟国从东阁饭厅大门开门而出,便喊了一声。不想,章伟国脸色一变,低喃了一声“少爷”,苏陌丝毫没察觉出异样,“我刚才一点事耽搁了,我现在就进去──”苏陌边说著边去推开门。 “等、等,少──”章伟国没能把人给拦住。 东阁的饭厅虽然不是白公馆最大的,单看面积却也足够办一个小晚会了。中央的圆桌就坐了几个人,苏陌不认得那一些,中央那一位,他倒是化了灰也识得的。 白长博似是在与人谈话被陡然中断,原来不甚和睦的神色,在瞧见苏陌的时候笑意渐褪。 苏陌在捕捉到了白长博不甚欢喜的面色时,有些尴尬地看了看後方。他原想自己迟了,盼著章伟国帮忙在白爷面前说些好话。 然而,白长博却慢慢将酒杯搁下,看著前方,喜怒不知地冷然轻道:“伟国,你是怎麽办事的?” 章伟国强定了定神,屈著腰身,“……我现在就带少爷下去。” “什麽意思?”苏陌来回看了看,最後握了握拳,低声道:“章叔……你骗我?” 章伟国抿著嘴不说话,直起身来,扭身为苏陌打开了大门,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苏陌回头看了看白长博,前头的饭局一如先前的继续下去,他的出现只是个突来的插曲,无关紧要。 苏陌脸上升起一股不自然的绯红,他奋力地甩开门大步而出,章伟国的手紧了紧,垂下头,终究是没有追出去。 和一干政要的会面结束之後,白公馆的书房内,白长博与旧友对坐饮酒。 王劭群与白长博相识二十多年,算得上颇有交情,两人年岁相当,但是任旁人来瞧,都觉得肖大老板必是大了白长博几年岁数。 “长博,你看看你,十年前这模样,十年後还是这模样,要是再过十年,你还是这样,我就──” 白长博一笑,取过了旧友的酒杯,道:“少碰点烟酒就行了,我不像你这麽快活,婷婷盯我盯得厉害。” 王劭群摇了摇头,应道:“长博,我看你对儿子和女儿,实在不是一个样儿。”他止住了一下,看著对头那能撼动黑白两道的男人,道:“女儿到底是女儿,我说,长博。你就是嫌弃那小子母亲出身不好,可到底是白家的骨血。你也养著十几年了,是该认祖归宗了。” 白长博摇晃著杯子,豔红的液体轻轻晃荡著。他点了一下头,“出身是一点。” 白长博从位置上站起来,走到了落地窗边,道:“另一点,质不好。劭群,你知道我从来不会浪费时间去培养一个庸才。” 王劭群了然地点点头,“那你打算以後怎麽处置他?” 白长博往酒杯里倒了酒,说:“该给多少给多少,婷婷的那一份……”他指了指好友,“他别想。” 王劭群笑笑,“长博,那小子看起来憨得很,没这麽大的心机。” 白长博回头看著友人,静静笑了笑。 这个笑王劭群还算是熟悉。白家上一代也是个大家族,单是老太爷的元配就有四个男丁,後来续弦的四太生下最年幼的白长博就与世长辞,也许白长博打小生的斯文好看,年岁又轻,屋里兄长没人把他当一回事。 至於後来…… 王劭群低头饮酒。 有些东西,就算不能,也要让它烂在肚子里。 飞蛾扑火 第四章 苏陌将腿高挂在桌上,混杂的灯光打在他的脸上,身边腻在他身上美丽尤物用嘴将酒渡到苏陌唇边。香辣的烈酒入腹,苏陌斜倚在沙发上,手毫无规矩地伸进少年的贴身皮衣里来回抚摸,惹得耳边一阵惑人的娇吟。 “这可不是苏大少嘛?一个人在这儿喝闷酒?”夸张的嬉笑声穿插而入。 苏陌慵懒地抬了抬眼,眯眼瞧清了来人,又不耐烦的闭上眼。 “高哥。”苏陌身旁的少年对著前头怯生生地唤了一句。高盛海嚼著烟头对著少年摆摆手,径自往苏陌身旁的位置走过来,弯腰给苏陌跟前的杯子倒满了酒,道:“再去拿两瓶来,难得苏大少赏脸来我这小庙,我这当然是要好好招待了。” 高盛海拢了拢外套,在苏陌身旁挤了下来,像是遇见多年老友一样地拍拍苏陌的肩膀,笑呵呵地说:“怎麽?和韩境那小子闹开了?哎,我就说了嘛,大少爷,那小崽子就是个白眼狼,以前还不在我後头哈巴狗一样地跟著──” 高盛海呷了口酒,摇晃著杯子邪笑:“他那德性我还不清楚,一天巴上一个,这次本事更大,把陆老板的宝贝千金搞上了,这不转眼一脚就把咱苏少给踢开了?” 苏陌微挣著眼,沈默著看著前方。 高盛海像是悔不当初地摇著脑袋,将手搭在身旁这消瘦少年的肩头上,两指夹著烟斜著眼说:“啧啧,苏少,以前咱俩误会深,说实话我老早看不惯韩境那小子那副嘴脸,要是苏少你也有这个意思……” 高盛海将酒杯举到少年面前,苏陌转眼看著他,静静牵了牵嘴角。 高盛海满意地看著苏陌将酒杯接过,慢慢递到嘴边的时候,苏陌蓦地将手一转,将酒水全数浇到前头那满脸得意的男人头上。 苏陌慢悠悠地将杯子搁下,漫不经心地说:“高哥,我说怎麽有只苍蝇在我耳边,吵得我焦心得很。”苏陌笑了笑,站起来地耸耸肩:“我这手一滑,准头不大对。” 苏陌从兜里掏出钱包,将一叠现金放在桌上,“这里剩下的,就当我孝敬高哥你的──” 高盛海抹了一把脸,推开了身边的手下,盯著苏陌不怒反笑:“来人,苏大少要走了,给我好好送一送客!” 惊叫声响了起来,少年被凶狠地押在酒桌上,一双虎目圆睁,直直看著前头的男人。高盛海坐在沙发上,由著手下为他点了烟,冷笑著看著苏陌道:“我说你们几个孩子不大明白规矩,苏大少,我可不管你後面罩著的是天皇老子还是如来佛祖,来到我高盛海的地盘……” 高盛海往前倾了倾,在苏陌脸上吐了吐烟,脸上的赘肉抖了抖,“就是我来做主。” 苏陌用力地挣了一下,奈何手脚被人押在後头,实实在在动弹不得。他脸上挂了彩,周遭全是豺狼虎豹,苏陌嚣张惯了,又从没把自己当一回事,这会儿嗤笑了一声:“有本事就和韩哥正面斗去,在我面前吠有个屁用。韩哥有本事让陆老板的女儿看上眼,你个肥肠妒忌个什麽劲儿──!” 分卷阅读7 後方的人往苏陌背上击了一拳,苏陌闷哼了一声,痛得闭了闭眼。高盛海抖了抖烟蒂,出声止住了手下:“诶!可千万别把人打坏了,就这点……我看,苏大少还嫌不够意思。” 高盛海夹著烟,慢步到苏陌面前,居高临下地往下看,接著缓慢地挨下了身,一把揪著苏陌额前的刘海,逼迫少年瞧著自己。 “苏少,你说你这上上下下,我老高最看不顺的是哪个地方?”高盛海用手背拍了拍苏陌的脸庞,“你那韩哥看我还得低眉顺眼的,小崽子,你这眼珠子转得可溜了,有神得很哪……” 苏陌死死地咬著牙,只见高盛海吹了吹燃著星火的烟头,慢慢地往自己逼近。 “唔!”苏陌使力挣动,却又让人按得更牢。高盛海扭曲的笑脸在眼前逐渐放大,他只觉著前方好像个大黑洞一般,要把自己给用力吸进去。 苏陌的瞳孔逐渐放大, 又喉头发出的吞咽声淹没在吵杂混乱的噪声之中。 “高哥!”一人从转角快步而来,脚步急促地凑到高盛海身边,附耳说了些什麽。只见高盛海皱了皱眉,急急低问:“小张那里在干什麽?不是按时在条子那儿打点了吗?你赶紧──” 高盛海还没把话说完,就有一大班人马闯了进来。 “不要移动!警察!”喧闹声陡然此起彼伏,高盛海站直了腰,瞧著为首西装革履的男人环顾一周,接著目光转来。 突如其来的搜查打断了一切,苏陌只觉得後方一松,他脱力似地往後坐倒,脸上白涔涔的,淌著一层薄汗。 姚一霖直直走来,在高盛海面前站定,“你是这里的负责人?” 高盛海捻熄了烟,脸上堆著笑,“你新来的?” 姚一霖像是例行公事般地出示证照,应道:“刑事科重案组。请出示你的身份证以及这里的营业执照。” “你在哪个人底下做事的?”高盛海皮笑肉不笑地问道,姚一霖用眼神指示著後方的刑警办事,面色不改地道:“请和警方合作。” 高盛海愠怒地瞪著前头,频频点了点头,边磨著下颔,看了看周遭,脸色不善地从兜里取出了证件,重重地搁到男人手里。 苏陌扶著旁边挣扎著要爬起来,猛地一个力道将他从地上捞起来,苏陌向前晃了晃,眼角瞥见了姚一霖。 姚一霖的目光滞了一滞,在这狼狈的少年身上停留了片刻。苏陌用力甩开了拉著自己的手,扭过了头。 “姚sir──”後方的警员走上来,在姚一霖身边说了几句。男人转头又去吩咐了几声,接著指著苏陌说:“把他也带走。” “诶,等等。”高盛海拔高了声音,语气不佳地要反驳。姚一霖抢先淡淡说道:“未成年出入娱乐场所,小方,带回去。” “呃,哦。” 苏陌用手背擦著嘴角,被拉出去的时候,又回头睨了男人一眼。 姚一霖没瞧著他,苏陌脚步有些缓了缓,“看什麽?走了走了──” 姚一霖交待下属处理了事情,简略地拟了一下报告,就折腾到了大白日。 “姚sir,这是整理好的资料。” “谢谢。”姚一霖从同事手中接过了文件夹,当下翻开粗略地浏览。 “昨晚扣下的四十三个人里,有十六个人已经保释出去了,其他的……”女同事凑到姚一霖身边瞧了瞧,男人的目光停留在同一页。 照片里的少年染了一头夸张的发色,眼眉之间带了一股叛逆的色彩,一副玩世不恭的模样很容易引起他人的反感。 “他啊──”女同事笑了一下,“姚sir你才刚调过来我们组这里,不知道这个人物。这个苏陌进出咱这儿也有十次八次,挺难搞的。” 姚一霖扫了一遍,发现有关苏陌这个少年的资料近乎少的可怜。女同事似乎已经接收到了他疑惑的讯息,在姚一霖侧头看著自己的时候,暧昧不明地耸了耸肩,轻声说道:“姚sir,有一些人,你知道的,我们……”她摇头,摊了摊手。 这年头尽管警司界也是一潭深水,但是没有一个贼是官真正治不了的。姚一霖拧了拧眉,合上了资料。 女同事接过了资料,“我把我的事情做完,一会儿先走了,姚sir。” “嗯,早点休息。”姚一霖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姚一霖走到了警讯大厅,扣在栏边的十几个年轻少年多数都被人保释走了。角落的消瘦少年缩在长椅上,上衣皱巴巴的,头上的发丝染回了墨黑,乱糟糟地挡住了脸。姚一霖一步步地走近,少年原本倚著墙打盹儿,在脚步声越近的时候,身子猛地一震,警觉地坐起。 苏陌在惊醒的一瞬间抬头急急四处环顾,在瞧见与自己五步远的姚一霖时,有些迷茫的双眼才逐渐清明起来。 姚一霖目光冷然地看著前头,少年的双眼在他身上转了转,那毫无遮掩的视线依然令他有些不悦。 男人看了一下腕表,持续走向前,在越过少年的时候,旁边响起一声沙哑的叫唤。 “喂……”苏陌想要转过身,但是碍於手腕上的铐子,只能尽量扭转脖子,嘴角牵著问:“喂……你叫什麽了?” “……”姚一霖静默地回过头。 “好像是姓姚……?姚什麽,姚一啥的?”苏陌仰了仰头像是极力要想起来,但是他向来不太能动脑子。 “姚一……姚……”苏陌像是有些不好意思地嘿嘿笑了笑,一不小心牵动了嘴角的伤,让他倏地痛得皱了一下脸,面部表情看起来有些滑稽。 姚一霖看了苏陌几眼,眉头拧著,在扭过身打算离开的时候,苏陌却又叫了起来。 “喂,跟我说一下话,别这样嘛──喂──” 苏陌嚷了嚷,却又嘎然止住。 姚一霖往旁边看了过去,只见一个衣装齐整的中老年男子在一个警员的带领下走了过来。 男子一张国字面孔,面容不怒自威,看那身型有些像退伍军人。 “你可以走了。” 苏陌脸上的笑早褪了去,静静地任由警员解了手铐,径自扶著墙不稳地站了起来。男子走过来像是要搀扶他,苏陌却如同没瞧见一般,紧抿著唇,两手插进裤兜里往门口走去,一副少有的老实安静的模样儿。 姚一霖沈吟著收回了目光,却又听见了少年的叫唤。 “喂。”苏陌摸了摸鼻子,冲著姚一霖古古怪怪地摇了摇手,接著才踏出警局。尾随在苏陌身後的中老年男子回头看了看姚一霖,点头示意。 苏陌踩下了阶梯,向前走去。 章伟国由著後方叫唤道:“少爷,车子在那一头。” 苏陌闻声回过头,瞧了瞧章伟国。 章伟国从苏陌儿时就在白公馆做事,先前也是白爷身边的左右手,只是後来听 分卷阅读8 说受了伤,只好退居到後头,给白爷打理宅子。 苏陌看著这五官有些凶狠的男人,勉强地扬了一下嘴角,故作潇洒地耸了耸肩,“谢了。” 眼看著少年又一步步走远,章伟国从後方追了上去,“少爷,让我送你去一下医院。” 苏陌摇摇头,向後摆了摆手。 章伟国往前追了几步,站在原处,低叹了一声。 章伟国轻轻叩了一下门。 男人一身长袍,逗著手里小雀儿,斯文俊气的背影与周围古色古香的一切已经融在一处。 “白爷。”章伟国弯腰,低低唤了一声。 白长博看了心腹一眼,将小雀儿轻放进金雕的笼子里,缓缓问:“事办好了?” 章伟国点了一下头,应:“是。” 白长博闻言颔了颔首,用指尖轻轻碰著雀鸟,一副挺喜爱的模样。过了半晌,才又说道:“这些年我不在这儿的时候,难为你看著那小子。” “没有的事。”章伟国紧握的手紧了一紧,垂著头答道:“……白爷,少爷他只是年纪还小,有些顽劣,其实还是个好──” 笼子搁在案上时发出了脆响,雀儿不安地频频转头,眼珠骨溜溜地四处张望。 白长博背手而立,徐徐道:“当年他母亲死的时候,你也跟著我。” 章伟国点点头。 当年,他跟著白爷到那个小明星的处所,才真正第一次瞧见苏陌。 那几年,那个小明星一直在几个男人身边辗转,後来被最後一个男人抛弃了,突然闯到白公馆,嚷嚷说是给白爷生了一个儿子。 这种事情白爷也没少遇到过,只是当时那女人拿了不知藏了多久的DNA验证文件,又恰巧白爷人在外头,只有白夫人留在公馆里养胎,就这样被冲撞了一下,动了胎气,才把事情给闹大了。 後来白夫人被送回到在美国的娘家那里,情况一直很凶险。他听了白爷的指示,要好好处理那不知好歹的女人,但是那女人带来的DNA报告後来落到了白爷手里──白爷先前的几个女人也有过孩子,不过也不知犯了什麽邪,孩子总留不住──也因此,尽管白爷对夫人没什麽感情,对她腹中的子嗣还是颇为紧张的。 当时那个小明星已经被逼得走投无路,身上又染了毒瘾和脏病,就死在了自己的屋子里。 章伟国跟在白爷身後,在那女人停尸的地方,看到了七岁大的苏陌。 苏陌当时也算是到了懂事的年纪,身上挂著旧衣服,木然地站著,看那瘦巴巴的模样,便知道没受到很妥善的照顾。白爷当时已经查清楚了,知道这确实是自己的儿子,只是乍看一眼,并不觉著有多少喜爱。 章伟国早些年也有过孩子,只是没来得及出生就和妻子一块儿死了,对苏陌便和善一些。苏陌并没有露出对母亲的不舍,仿佛是急著要跟他们走,一直抓著章伟国的手不放,一双眼盯著白爷猛眨。 白长博当晚就对他说,亲妈死了没掉一滴泪,这样的孩子,养不得。 飞蛾扑火 第五章 修长的食指轻轻转动著滑鼠的滑轮,男人静默地看著荧幕的画面。放眼去看,不算大的办公室整理的井井有条,井然有序,就跟姚一霖对外的形象一致──一丝不苟。 “姚sir,我们也先回去了。”下属轻叩了一下敞开的门,姚一霖头也不抬,只是轻轻点头示意。 其中一个男子在回头之际又回过身,对著姚一霖侃笑道:“姚sir,案子是做不完的,就算是超人也要有假日,今晚大夥儿要一起去唱K,姚sir──” “我不去了。”男人语气平静地说:“不好意思,下次我请客。你们玩的开心点。” 发出邀约的人摸了摸鼻子,眼角余光瞥了瞥其他同事,有些涩然地笑了笑,“没、没事,那我们就走了……” 待到手边的案件有些眉目之後,姚一霖合上了笔记本。他沈默地捏了捏眉心,抬眼从窗子看向外头,部门里除了他之外也只剩下几个正在值班的人。男人看了一眼腕表,接著将东西整理一番,准备将接下来的事情带回屋子里处理。 姚一霖走出门口,迈步走向停车场。 然而,在一瞬间,他止住了步伐。男人看著不远处的一头,一个人影从黑暗中慢慢走出来。姚一霖警戒地屏息,那个身影由远而近,逐渐在眼里清晰起来。 苏陌两手放在兜里,对著男人牵牵嘴角,“真巧。” 姚一霖眼中闪过一丝疑惑,但是很快地便消失无踪。他就像是不想是要和眼前的少年有任何牵扯一样,步伐平稳地向前走过。 “喂、哎!你等一下──”苏陌就像是蚱蜢一样地跳起来,迅速跑向前越过男人,挡在他跟前。 “我想起你叫什麽了!”苏陌局促地喊了一声,“姚一霖!是姚一霖!我说对了,是吗?” 男人闻言抬眼,正视眼前的苏陌。那是个十几岁的消瘦少年,脖子零零碎碎的挂了好几条细长链子,黑色背心上印著的黑色骷髅头像滑稽地咧嘴,就像是少年此刻的笑容。 姚一霖面色不改地问:“你想做什麽?” 这问题可把苏陌问倒了。他像是企图掩饰什麽地笑笑,接著又耸耸肩,在开口之前却又被男人打断:“要是没有什麽事,请不要浪费大家的时间。”男人说罢想要越过少年,苏陌急急一窜,下意识地拉住男人:“姚一霖!诶!怎麽老不听我说话啊你!” “别随便碰我。”姚一霖语气陡然一冷。苏陌像是楞了一楞,男人迅速地抽回手,大步地走向了车子停放的地方。 “姚一霖,喂──” 少年又不死心地嚎了嚎,姚一霖在坐进车子之前又看了少年一眼。 苏陌像是鼓气一样地凶瞪著他,却又有一股无可奈何的感觉,看起来就像是惹人发笑的泼猴。 苏陌眼睁睁地看著姚一霖发动车子,除了跺脚跳窜之外,实在一点办法也没有。黑色轿车从身旁驶过,苏陌歪歪嘴角,蹲下来挠了挠长满了小红包的手臂。 “切。”苏陌暗咒一声。 天知道他埋伏了多久,白白喂了一个晚上的蚊子。 高格调的法国餐厅内,打扮大方雅致的女子温婉地看著对座的俊逸男人。中央的红色蜡烛透著暧昧的暖光,男人看著杯中的红酒,透出的沈默内敛无不让人著迷。 陆馨芸打量了一下男人,轻声赞美道:“韩大哥,这套西装真适合你。” “嗯。”韩境抬头笑了一笑,看著女子说:“你烫了头发麽?” 陆馨芸带著些微紧张与希冀地望著韩境,“怎麽样?好不好看?” 韩境呷了一口酒,缓缓地出声:“很漂亮。” 陆馨芸闻言甜甜一笑,没有什麽事情能比被男人 分卷阅读9 赞美更能令女人展颜,尤其是她爱的男人。 韩境携著女子走出,陆馨芸回过身,望著这英俊的男人──她不是不清楚韩境的背景,比韩境更为俊帅优秀的男人并不是没有,也许她先前不会看上像韩境这样的小人物,但是现在可不一样了。自从这个男人将她从那次意外解救出来,陆馨芸无法不沦陷在那俗套的英雄救美的爱情之中。 在为陆馨芸打开车门的时候,女子柔软的手搭住了男人的肩。 “我跟妈说了……”昏暗的灯光下,女子精心打扮的容颜透出一股无法言喻的妖冶。“今天我不会回去。” 在短暂的沈吟之後,韩境挽住女子的腰身,在那淡粉柔软的唇上轻啄。 男人从浴室走出,在静谧之中,他将桌上的手机握在手里。韩境坐在落地窗边的沙发上,S市的夜景就像是用彩色霓虹点缀的黑色画布,炫目得近乎刺眼。 韩境徐徐地合上眼,然而在这时候,久未作响的手机陡然震动起来。 韩境猛地坐起,想也不想地按下通话键:“小……” 当另一头的声音传来的时候,男人沈默下来,眼中原先那不易察觉的光辉逐渐黯淡下来。 “嗯,照老办法来做。”男人压低了声音:“就这样……等等。” 韩境走到窗边,目光向远处眺望。人站在高处的时候,其他所有的事物都会显得矮小许多,黑夜中窜动的人流都成了细小的黑点。韩境不可自觉地放轻了声音:“苏陌……有没有来过?” “……” “是麽……?嗯,那没什麽了。注意一点,有什麽动静立刻通知我。” 韩境抬手拂了拂脸。 那个少年这一个月来就像是突然消失了一样。 苏陌这些年来一直粘著他,狗皮药膏似的甩也甩不开。他多少能看出来苏陌背景不单纯,所以刚开始也耐著性子去迁就那个少年──说实话,一开始的苏陌确实不太讨人喜欢,但是日子久了,韩境也说不上是习惯还是如何。 他从来没有想过如果那个少年离开的话,会是另一副怎麽样的光景。 “怎麽了?”女人柔软的身子贴在身後,“韩大哥,你是不是有什麽烦心的事情?”陆馨芸轻轻倚著男人,轻轻地道:“有什麽事你告诉我……我可以跟爸爸说的。” 韩境回头,动作温柔地抚摸那柔软的发丝,“没什麽。”他俯身去亲了一下陆馨芸的额头:“别说话了,再去躺一会儿。” 陆馨芸红著脸盘,脸上满溢著幸福的神色,张手搂住男人,甜蜜地道:“韩大哥,你真温柔……” 那一刻,韩境有一瞬间的晃神。 他跟苏陌起头的一次是意外。苏陌爬上了他的床,笨拙地挑逗。苏陌那时候没半点经验,偏要装著身经百战的模样儿。他那晚喝高了不太清醒,苏陌痛得哭得一塌糊涂,过了一天就跟没事一样。 他说不上喜欢男人,但是肯定对女人更有感觉。 苏陌当时缩在床上,一从他嘴里听到这话,吸吸鼻子,眨了两下眼睛,特神气地说──你认真个什麽劲儿,老子又不让你负责了,玩玩而已。 姚一霖说不清楚自己是怎麽惹上这麽一个瘟神的。 当苏陌第四次堵住他的时候,他终於明白这只猴子并非普通的难缠。 “姚一霖,你下班啦?今天怎麽比平常早,事情都办好了?干嘛这麽用功,难道你们警察也有年终奖金……”苏陌在後方尾随著,自顾自地说著话,却在看见那擦的黑亮的皮鞋对著自己的时候,止住了步伐。 少年仰起头,和男人冷漠中带著愠怒的目光相对。 “你到底想干什麽。” “我……”在苏陌开口之前,姚一霖却又抢先冷道:“我不想知道你在玩什麽花样,但是请不要再出现在我眼前。” “喂,交个朋友而已,干嘛?警察就高高在上了,不屑我这种小混混了,喂,你别走啊!姚一霖──” 苏陌由後头紧紧追上,在姚一霖合上车门之前,猛地用手挡住了门口。 姚一霖眉头紧蹙,语气不善地低声道:“放开。” “请你吃个饭而已,你别这样行不行?”苏陌目光转了一转,落在车身上,“你这台车挺有型的,保养费花了不少吧?” 姚一霖像是强压下怒气一样,直瞪得苏陌讪讪一笑,“得……你看起来挺急的,咱别我追你跑的了,跟我吃顿饭真这麽要命,就认识认识而已──我不管,你不答应我就赖在这儿。” 男人像是听到什麽笑话一样地讽刺地别开眼,他吸了一口气,看向苏陌。 “什麽时候?” 苏陌像是没听到话一样地眨眨眼。 车内的男人慢慢地往後倚,算不得平和地问:“你要什麽时候?” 苏陌一下子来了精神,他腾地站直了,靠著车窗:“你说真的?你不耍我?” 姚一霖皮笑肉不笑地看了一眼少年,苏陌一个咧嘴,迅速地转转脑袋,“後天?後天行不行,晚上?酒楼好吧?要不我们那天再决定,我在这里等你下班?喂!姚一霖,等会儿!” 苏陌像是怕男人反悔一样地在兜里掏了掏,搜索无果地看看姚一霖,“你有没有纸笔,哎,这麽麻烦,你记一下我的号码吧!” 男人迟疑了片刻,才掏出了手机,快速地按下少年嘴里念出的一串数字。 “你给我打个电话。”苏陌才把手机拿出来,就听男人扔下一句:“不用了,我之後联络你。” 苏陌还没反应过来,姚一霖趁隙拉上了门,动作俐落地翻转著方向盘,快速地倒车飞驰而过。 姚一霖并没有回到自己外头租下的公寓,而是驱车回到了姚家大宅。 姚一霖一进门就有人迎了上来。 “二少爷,您回来啦。”还穿著围兜老妇笑容满面地步向姚一霖。 男人将公事包交给了仆人,面上的神色难得缓和,对著老妇唤了一声:“刘婶。” “二少爷您先坐一会儿,老爷和大少爷他们都还没回来,三少爷去打球了估计要到家了。今天菜不多,我再去弄几道您爱吃的。”刘婶难掩喜色地擦擦手,就要走进屋子内处时,却又听男人唤道:“刘婶……” 姚一霖问道:“我妈在什麽地方?” “夫人……”刘婶目光垂了垂,指了指外头,轻道:“夫人在院子那里。” 姚一霖点了点头,“你先下去做事吧。” 姚宅占地颇广,主屋旁修建了一个不小的山水花苑。姚政远作为政要人物,白日在大宅里的时间甚少,整片花园全由夫人一手打理。 姚一霖慢步到面向院子的花窗,王淑莛正好手捧著一束新栽的花走进屋子里。 “妈。”姚一霖唤了一声。 王淑莛闻声回过头。这些年来也许 分卷阅读10 是不问他事的缘故,王淑莛看起来比实际年岁来的年轻许多,兴许是老家是江南名门的缘故,姚夫人也继承了江南女子独有的古典韵味,五官柔美,举手投足皆有大家风范。姚一霖堪称漂亮的面容,可说是承袭了母亲所有的优点。 “回来了?”王淑莛走进屋子里,将花小心地放进瓶子里,边摆弄著枝叶,边说道:“你爸这两天才说到你,今晚吃过饭住下来麽?” 姚一霖开口之际,前厅又传来了声响。 王淑莛露出了温婉的笑靥,“一衡回来了,我去看看。” 姚一霖将即将出口的话咽下,轻点了一下脑袋。一个单手抱著篮球的运动少年从外头走进,一把用力坐在沙发上,直嚷嚷著:“妈,热死我了!哎──” 王淑莛走到幼子身旁坐下,拿出了手绢为他擦汗,轻笑骂道:“霏霏,看看你,把汗擦一擦,我去给你倒冰水过来。” 姚一霏爽朗一笑,像个孩子一样地摇晃母亲的手:“谢谢妈──” “瞧你真是的。”王淑莛宠溺拍拍儿子的脸庞,接著站起身来。 姚一霖站在玄关处,在三弟回头瞥见自己的时候,静静地点头示意。姚一霏收敛了玩笑,似笑非笑地冲著姚一霖眨眨眼:“二哥,原来你在呀。” 姚一霖低声应了一声,扭过头慢步离开。 姚一霏无所谓地耸肩。 晚上姚政远偕同长子姚一衡由外归来。姚一衡於三人之中与姚政远面目最为相像,在大学毕业之後就和父亲一块参与政治。姚家的饭局素来不太一样,姚家夫妇各占据一边,姚夫人直给小儿子夹菜,姚政远与长子絮絮叨叨地细声说话,姚一霖坐於中间,倒是一人清净得很。 “一霖,跟我来书房一趟。” 饭局结束的时候,姚政远板著脸一声令下。姚一霖从沙发上站起,迎面对上姚一衡。 “一霖。”姚一衡叫住了二弟,略做了几分停留,压低声音轻道:“一霖……爸的身体不好,你别再惹爸生气了。” 姚一霖看了兄长一眼,姚一衡年岁较大,面容承袭了父亲的五官,被手而立的时候足足有姚政远的架子。姚一霖冷应了一声,“有心了。” 姚一衡面色变了一变,不做言语。 姚政远夹著雪茄,坐在单人沙发上,翘腿看著二儿子,在吐出淡淡轻烟的同时缓缓道:“你锺叔这些时日跟我说到你。” 姚一霖沈默不语。 姚政远抖了抖烟蒂,似是漫不经心地道:“一霖,当初你考警校我没干涉你,前头有你大哥撑著,姚家出不了什麽乱子。但是……”姚政远目色陡然凌厉起来,“你要给我用点脑子,你锺叔都跟我说了──你当你要当警司就当警司,还不是我给你在警署那里安插了这个位置?要不然你以为你多大的本事?姚大警官?” “……” “怎麽?没话说了?哼!”姚政远站了起来,愤愤道:“你做事不用脑子,丢的不只是自己的脸,还给我、给你大哥扫了面儿!你知不知道老锺现在在外头怎麽说?还有,重案组你以为是什麽,做事没一点分寸,那些人你随随便便得罪了,还不是你老子我给你收拾烂摊子!!” 姚一霖握了握拳,沈声道:“我只是在做我的分内事。” 姚政远闻言冷笑出声,指著姚一霖道:“你少给我来这一套。分内事?你要麽给我安安分分的,少给我和你大哥添乱子,我就谢天谢地了!” 姚政远愤怒地一拍桌案,吸深深吸了一口气之後,又强行平伏著语气说:“过几天有个晚会,你准备准备,去露个脸。” 姚一霖沈默了一阵,接著才点了点头。 姚政远稍觉满意地应了一声,接著摆了摆手,“去把你大哥叫进来。” 姚一霖走到前厅,正碰上姚一衡和姚一霏之间的争吵。 姚一霏胡闹惯了,打小又有母亲王淑莛在後头宠著,简直成了姚家的混世魔王。姚一衡作为长兄一逮到时机必然要将弟弟训斥一番,姚一衡在家中的地位仅次於姚政远,地位超然,但是姚一霏并非省油的灯,两兄弟一闹起来非要天翻地覆不可。 “我考不及格怎麽了?妈都说了我大学就去国外读,再退一万步来说,我就算什麽也不写,爸也有办法把我弄进大学里去,你假操心个什麽劲儿?” “你──你别占著妈宠你就没个分寸!你以为姚家是做什麽的?现在多少人盯著咱们家,你要是──” “姚一衡你烦不烦?有种你说二哥去!你在我面前神气什麽?姚一衡你别老在二哥回来的时候发神经!” “你!” 王淑莛此时恰巧不在,也没人敢去惊动姚政远。刘婶和几个下人劝不住,直到姚一霖清冷的声音在室内响起。 “爸叫你过去。” 姚一霖掷下了话,从仆人手中接过了外套,头也不回地往姚家大门走去。刘婶失声喊了一声“二少爷”,姚一衡率先在姚一霖夺门而出之前拦住了人。 “一霖……” 姚一霖脸色难看地抽回手,咬牙用仅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低低道:“我警告过你……别碰我!” 姚一衡被推得往後退了几步,脸色难看地垂著眼。 姚一霖狠瞪了对方一眼,大步而出。 飞蛾扑火 第六章 姚家几代为政,地位很是不一般。就算这些年不比往日,然而纵观来看,姚家的政治地位却是比过去越发重要,尤其在姚家长子姚一衡和市长千金订了亲之後,姚家等於攀上了顶天大树,实实在在难以撼动了。 但就是表面越光鲜,内里错综繁杂的事情,才真正能叫人看花了眼。 姚一霖在外租了一套两房公寓,面积不大,打理的十分整齐干净。几样简单的家具,简约得几乎单调的布置,透著一股过分整洁的气息。 姚一霖仿佛怀著愠怒地扭转门把,他迅速地穿过走廊,将身上的外套凶狠地扔进了垃圾桶内,走进浴室扭开水龙头,用力地摩挲冲洗著两掌和手臂。宽大的镜面映出男人的倒影,充血的双眼就像是要溢出血滴一样,姚一霖使劲地擦著手掌,凶狠得像是要刷下一层皮。 末了,姚一霖喘著粗气,手扶在一旁,目光冷峻地看著镜中的倒影。 镜中的男人五官深邃细致,褐色的瞳眸仿若一汪深潭。 王淑莛当年带著他嫁入姚家,姚政远看不上他自然在情理之中,但是……姚一霖两手紧了一紧,在稍稍平伏了情绪之後,才有些脚步不稳地走出浴室。 姚一霖俯卧在沙发上,打开了手机。他并没有什麽爱好或者娱乐,少年的时候因为体质差的关系,所以并没有培养出像姚一霏那样好动的性子。 姚一霖删除了几个广告信息,最後翻到了今天刚存下的手机号 分卷阅读11 码。 少年无赖一般的面孔突然窜入男人的脑海之中,姚一霖无声嗤笑,毫不犹豫地按下了删除键。 彼时的苏陌,却是处在小小的欢愉之中。 苏陌自打白长博长住在洛杉矶之後,就一个人住在外头。儿时章伟国给请来了保姆,只是都待得不太长久。 苏大少的卧房内摆满了各式各样的小模型,床头还挂了一只黑色大蜘蛛。苏陌就像是童心未泯一样地趴在床上,手里抓著怪兽和奥特曼,手动著让它们进行一场大对决。 儿时的苏陌喜欢看奥特曼打倒大怪兽,少年时候的苏陌喜欢让大怪兽狂踩奥特曼。 苏陌心情颇好地自娱娱乐了一阵,接著百般无聊地蜷著,偏头看著坐在奥特曼身上的大怪兽。 要是放在先前,这时候的苏陌应该是赖在韩境身边,乐呵呵地当个小尾巴。 那时候,韩境对苏陌而言,就是天上滴下的甘露。苏大少眼里除了韩哥之外,其余外人都成了天边浮云。无奈的是,只有他一个人对韩境稀罕得紧,人家内心可不这麽认为。 苏陌可真是彻底清醒了。 韩境不愿跟他当一路人,韩境有抱负、有思想,和他苏陌总是不一样。他要再缠著韩哥,别说是自我作践,简直就是不知好歹了。 苏陌挣扎著坐了起来。 从床头边又拿了几只小士兵加入了奥特曼与大怪兽的战局。 “咻咻──”小士兵的武器正对著怪兽。 怪兽遭到了围攻,抖抖尾巴发出了可怜的哀嚎:“啊嗷……” 在千钧一发的时候,红色的奥特曼从天而降。威武的奥特曼替怪兽踢飞了邪恶的士兵,奥特曼的身影十分高大帅气。 奥特曼解救了大怪兽,两个人握手言和,从此过著幸福美满的日子。 苏陌将握手的奥特曼和大怪兽小心地捧起来,搁在了窗前。 苏陌蹲在街灯下,低头数著手臂上的小肿包。搁放在脚边的手机楞是响也不响,少年站起来来回走了几步,接著又弯下腰蹲坐在地上。 从前头栏杆大门里进进出出了几打人,就是没瞧见姚一霖的影子。 哒。 澄黄的灯光一闪,苏陌打了个呼噜,猛地从瞌睡中醒来。苏陌惊跳了一下,揣揣不安地看了看四周,直到脑子清醒过来。苏陌看了一下前头,门卫正慢慢地将一边门拉起来,嘎啦啦的声响就像是从苏陌身上碾过一样。 苏陌翻了个白眼,像个泄了气的气球,萎顿地将衣服下摆掀起来蒙住了脸。 他不是没想到姚一霖在忽悠他,但是假设一旦成了事实,那种感觉简直就跟吞了蟑螂一样。 也许是有什麽事耽搁了…… 苏陌用力拍了一下脸,撇著嘴两手放进裤兜里,甩甩脑袋站了起来。然而,苏陌作为不怎麽被上天眷顾的人群,总会在失望之後又遭受一个痛击。 苏陌的手机响起的时候,他人还蜷在沙发上扮虫蛹。手机不屈不挠地响了几回,苏大少萎靡地睁开眼,伸手往桌上那一堆瓶瓶罐罐摸索了一阵。 “一大早的打来催──”苏陌骤然没了声音。 他眨了眨两眼,打从电话那一头响起的声音时,就像只被抓住尾巴的猴子,老实巴交地缩腿坐著。 “哦……挺好的,真挺好。”苏陌故作欢愉地挑挑眉:“泽子他们说娱乐城新来的几个妞挺正点,这几天都在那儿玩,是不错──” 另一头猛地传来了一句话,苏陌玩笑的声音嘎然止住。 “……哦。”苏陌的声音有些轻颤,但是下一刻复又露出嬉笑的神情:“那恭喜你,韩哥……什麽?我还是……不去了,唉,你知道我最讨厌人多客套的场面──” “……” 苏陌挠了挠脸,仰起头靠在柔软的沙发椅上。 “那……行吧。”苏陌低低笑了笑,他拂了一下面,声音有些暗哑:“什麽地方?” “哦,我记得了,就这样了。韩哥,我不跟你说了,泽子他们还在这儿──知道了知道了,得──我挂了。” 苏陌收了线,在沙发上渐渐地歪倒,收起四肢,恨不得缩得成个谁也瞧不见的小球。 “韩大哥──” 陆馨芸清脆的声音从前方传来,韩境才像是回神一样地将手机收起,对著前方的清丽女子展露一丝浅笑。 “韩大哥,这件怎麽样?”陆馨芸一身纯白的礼服,在面目俊雅的男人面前转了个小圈。 “嗯。”男人用手轻轻拨了拨女子微卷的发丝,轻点了点脑袋。 “陆小姐,这套礼服您穿起来适合极了。”经理伺机上前夸赞一番:“比我们店里模特儿穿起来还标致,韩先生也是天生的衣架子,这套衣服穿得多挺,您们看起来真是天生一对,请务必让敝店将为您们留照。” 陆馨芸倚在男人的手臂甜甜一笑,在抬头的时候却又微微一顿。 “韩大哥。”在外人退开的时候,陆馨芸在男人耳边轻唤了一声,“你是不是有心事?” 韩境闻言,脸上的浅笑有些滞了滞,陆馨芸赶著轻道:“是不是……爸爸让我们早点订婚,你不开心?” “没有的事。”韩境露出安抚的笑容,轻拍了拍女子的肩头,“我出去抽个烟,剩下的你决定就行了。” “韩大哥……” 韩境站在巷内,两指夹著烟。他看著手里的烟包,渐渐地有些出神。这是苏陌落在他屋子里的,很少见的牌子,但是能闻出来是很高档的烟草。苏陌不太会抽,但是身上有一股清淡的味儿,也许就是这烟包的香味。 韩境慢慢捻了烟头。 他跟苏陌……不可能。 他明白自己是什麽货色,当上陆老板的女婿也许不是唯一的办法,不过却是一条最快的捷径。 苏陌这样含著金汤匙出生的大少爷不会理解,他们这一类从底层挣扎出来的人过的是什麽样的日子。苏陌可以毫无顾虑的做一切事情,但是他没有这样的本钱。 尽管如此,韩境也不明白为什麽想要试探苏陌的反应。少年言语之中不可抑制的颤抖无疑带给他一丝窃喜,有一个人对自己用情至深,也许确实是值得自傲的一部分。重要的是,那个少年还没办法放弃他…… 韩境自嘲似地一笑,似是无意地让内里所剩不多的烟包落在地上。他看了一眼,站起来理了理衣领,头也不回地从烟包上一踩而过。 陆耀鸿之女的订婚大宴,在早先前就发出了消息。 陆耀鸿此人面上是S市地产业的龙头,然而明眼人都清楚,老家夥干的生意不止面上那区区几所房产公司。作为S市有头有脸的大人物之一,爱女的终身大事自然是不能让女儿受半点委屈的。 订婚宴就办在香格里拉酒店,以陆耀鸿的人脉来看,邀请的自然都是有一定身 分卷阅读12 份地位的人。酒店高层宴客大厅宾客云集,香槟红酒精致佳肴自是不缺。陆耀鸿身著暗色旧式唐装,看去颇为富态,手里握著酒杯与人侃笑。身边倚著父亲的陆馨芸妆容典雅,一边随著父亲应付前来的宾客,一边斜眼去悄悄留意未婚夫的身影。 “陆老板。” 陆耀鸿闻声去看,扭头将杯子交到侍应生手里,随即满目笑意地举步迎上,“老姚,今天你可来赏脸了。” 姚政远身後跟著两个男子,一瞧见陆耀鸿脸上立即堆满了笑,“今天可是您千金的好日子,陆老板您肯邀我,才是让姚某受宠若惊──” 姚政远稍稍斜目,跟在後头的高大男子率先上前,郑重地唤道:“陆老板。” “这位是犬子姚一衡,还有──”在姚政远提及自己之前,姚一霖跨步上前,姿态得宜地伸手致意:“敝人姚一霖,耳闻陆老板大名已久。” 就面容气质而言,姚一霖确确实实比姚一衡优秀得多。姚一衡虽是十足的沈稳内敛,却不善於言辞。 姚一霖目光一转,对著陆馨芸浅笑道:“我听说陆小姐是英国波斯顿大学高材生,知书达理又明豔动人,不知是哪位男性同胞有这麽好的福气。” 面对著如此面目精致的男人,就是见人无数的陆馨芸也不由得有些脸红,陆耀鸿倒是爽朗一笑,轻轻拍了拍女儿的肩头,道:“丫头,快去叫韩境过来见见客。” 望著女儿离去的婀娜背影,陆耀鸿抿了抿唇,目光向著姚一霖,口里却是对著姚政远低声道:“老姚,这可是你的不是了,你怎麽把这麽一个优秀的儿子藏起来。我看,要是我那丫头先遇上你这儿子,就真正给我省了不少心了……” “哪、哪儿的话。”姚政远似乎没料到陆老板会唱这麽一出,一时之间也只能道:“陆老板您未来的贤婿自然是人中龙凤,陆小姐的眼光不会差的。”姚政远边说著边看著大儿子,姚一衡却是打从姚一霖出现以来就跟哑巴似的,沈默地站在一旁,没有半点想要趁著机会让陆大老板认识自己的意愿。 陆耀鸿像是不爱听这话一般地摆摆手,对著姚一霖的眼神却是透露著一丝欣赏。他拍拍这年轻人的肩头,正欲开口之前,就听见女儿在後头唤道:“爸爸──” 顺著声音的源头去看,只见陆馨芸挽著一个俊帅雅致的男人走来。 姚一霖目光紧瞅著来人,脸上的淡笑稍有收敛,却又很快地归於平常。这时候的韩境确实半点也让人瞧不出流氓背景,眼前的男人西装笔挺,说话斯文,看起来像是事业有成的年轻俊秀。 韩境与来人一一握手,转向姚一霖的时候,陆馨芸帮著引见道:“这是姚叔叔的次子,姚一霖。” 韩境的眼神稍稍一闪,脸上的笑容不变,从容地对著姚一霖伸手。 “韩先生确实一表人才……”姚一霖不冷不热地轻道,与韩境交握。 韩境浅浅微笑,应道:“哪里,比不上姚公子。” 几人客气说了些话,陆馨芸留意了时候,趁著无人注意的时候,凑到父亲耳边轻轻催道:“爸爸,可以开始了吧?” 陆耀鸿拍了拍女儿的手掌,心道著重要人物没到场,打算开口再安抚女儿的时候,手下适时地前来附耳道:“老板,白爷再一会儿就到了。” “总算是,啧。”陆耀鸿摩挲著掌心,对著未来女婿道:“待会儿见了人仔细一些。” “我知道了,爸。” 也许是受到了陆耀鸿的感染,韩境也有些不自在地看了看自身。 白长博一入场,可算是吸足了目光。 这一晚白长博一身西服,也许是面貌出众身姿卓越的缘故,十分能混淆自身的岁数。在场的就算有人认不得白爷,也不由得将视线停留在这个男人身上。 “白老弟,要请到你可真不容易──” 陆耀鸿就像是遇见知己老友一般,大步向前与白长博就是一阵热情至极的寒暄。白长博由於生了一双桃花眼,嘴角一扬起来,瞧去可说是特别的和蔼可亲,对著陆耀鸿的热情也不含糊,“陆兄许久不见,现下看起来是越来越有福气了。” 白长博在这圈子里也算是个不小的传奇。虽说白氏早年就是名门,家大业大倒也不奇,但是也就到了白长博这一代,才让事业攀到了顶峰。先不说白长博年少的时候,是怎麽把如此庞大的家业收入自个儿囊中,就拿十年前白长博一手撂倒了当时作为领头的谭家,自己做了商会的会长,当时那些林林种种的事情,至今对於老一代的人物,依然是记忆犹新的。 尽管这些年白长博将事业重心移至海外,但是仍然有不小的影响力。 陆耀鸿这次趁著女儿的订婚宴,把人给请到了宴席上。白长博这些年在来回国内,一般皆是十分低调,这次还真算是给足了陆耀鸿面子。两人客套了一阵,陆耀鸿为女儿女婿做了引见。 白长博的视线在韩境身上多驻留了一些时候,接著冲陆耀鸿若有所思地笑道:“江山代人有才人出,陆兄得了这麽一个好女婿,以後就能享清福了。” “承白老弟你的吉言,说到这个,白老弟,你这次打算待多长时候,我女儿这杯喜酒你可是要喝定了──” 白长博面上浅笑,慢悠悠道:“陆兄,白家的根在这儿,我走不了多远的。那里实在待不惯,我可天天琢磨著要回老家来。现在还在审度形势,可能有需要陆兄的地方……” 陆耀鸿赶忙接道:“一定一定,白老弟你我什麽交情──” 白长博从侍应生手里接过了红酒,微笑地呷了一口。 姚一霖缓慢地走到了宴客厅出口处,抿著唇扯了扯领子。姚一衡场面功夫上不了台面,姚政远就想到拉著他来帮衬,却又怕他抢尽姚一衡的风头。 还有那个韩境…… 姚一霖脸色难看地抚了一下额,酒店的服务员走上前来关怀地问道:“先生,需不需要帮忙?” “不……”姚一霖摇了摇头,“不需要……请告诉我洗漱室在什麽地方。” “好的,让我为您带──” “你拦什麽拦,我都说了我是来喝朋友的酒宴的!什麽证明?底下柜台都让我上来了,你什麽意思?” 突兀刺耳的声音猛然响起。 姚一霖瞧见被服务员拦在前头入口的少年,眉头微微蹙了起来。 在这个地方瞧见苏陌,简直是姚一霖始料未及的一点。 苏陌上身穿著黑色T恤,但是长裤就跟被刀子划成了花布似的,几条小指粗的链子环绕著腰身,看起来还算是比平日规矩一些,然而放在这样的场面,能穿成这样也实在是够惊世骇俗的了。 “邀请帖?烦不烦,我都说了我没那玩意儿,谁知道要……” 苏陌伸长脖子像 分卷阅读13 是想要在前方的人群之中搜索什麽,却在抬头的那一刹那和姚一霖的目光正对上。 ×××××××××× 这篇文前期虐受,後期统一虐攻=3= 基本上还是很轻喜剧的, 这点大家完全可以放心…… 飞蛾扑火 第七章 苏陌在短暂的晃神之後,随即冲著姚一霖大喊了一声:“喂──!姚一霖!” 男人仅仅是回过身淡漠地瞥了苏陌一眼,接著迅速地调转目光扭身走开。然而,也许他们都低估了那个高瘦男孩的爆发力,苏陌猛然一冲而入,跨步迈前拽住了姚一霖的肩头。 就像是反射行为一样,姚一霖身躯一震,回身使劲儿地将手臂一甩。 苏陌踉跄地往後退了一步,酒店的服务员及时上前,语气不善地道:“先生,请你不要骚扰我们的宾客并且马上离开,否则我们就要叫保卫了。” 入口处的小动静已经吸引了不少眼球,少年的胸膛起起伏伏,两眼直瞪著姚一霖。姚一霖故作自若地拢拢衣袖,神情冷静得近乎冰冷。就在其余人以为这突然闯入的小流氓会知难而退的时候,苏陌像是被引爆的炸弹一般,一跃向前向著男人挥起拳头。 “啊──!!” 女宾发出的惊呼惊扰了前头的宾客,适逢韩境正要挽著未婚妻走到前台去。陆耀鸿有些神色不快地问道:“这到底是怎麽回事?” “老板,好象是有人来捣乱。” “什麽人这麽大的胆子?”陆耀鸿不耐烦地训斥一声,正要发怒的时候,韩境却抢先道:“爸,我过去看看。” “等等──你紧张什麽,给我留著。”陆耀鸿喝住了这未来女婿,“这点小事还用得著你亲自去处理?阿莱,去叫经理把人给我好好请走。” 下属步伐轻稳地上前,在白长博身边秘密地耳语几句。白长博原来放在唇边的酒杯慢慢收了回去,目光转向了远处的入口那里。白长博眯了眯眼,但是除了一小堆聚集的人头之外,其余的什麽也瞧不清。 “白老弟,真是……让你见笑了。”陆耀鸿似是无奈地说道。 “哪里。”白长博仿佛是兴致缺缺,反是对著前头道:“别让这小事扰了兴致,委屈了令千金可不好。” “那是那是,快开始吧。”陆耀鸿扭身对著司仪下了指示。 陆馨芸仰头去瞧著韩境,却在捕捉到男人眼里的不安时微微一顿,“韩大哥……” 韩境闻声回过神来,他收回了目光,转而对著未婚妻牵了牵嘴角,“我们上去吧。” “嗯。”陆馨芸强压下疑惑,乖巧地颔首,与韩境共同踩上阶梯。 苏陌那一拳不偏不倚地落在姚一霖的嘴角上,但是在两人发生更进一步的缠斗之前,酒店的保安员立时赶了过来,将那少年制伏在地。 “一霖!” 姚一衡从後方及时拦住了姚一霖,神色紧张地想要去查看姚一霖脸上的伤势。姚一霖脸色难看地用手背碰了碰刺痛的嘴角,满嘴的腥味让他有些脚步不稳。 苏陌让人架了起来,却在挣动的时候让保安揍了一拳。苏陌的身板没几斤肉,经不起打,一时之间疼的缩了缩身子,渐渐屈下了腰。 姚一衡怒视著前头的少年,对著保安厉声道:“在等什麽?还不快把这流氓送到警局里去!” “不用了。”姚一霖挣开了姚一衡的搀扶,在瞧见少年额上的冷汗和扭曲的面目时,别过眼哑声道:“……赶他出去就行了,没必要把事情闹大。” 捣乱的小流氓终於被保安带了下去,贴心的服务员将帕子交给姚一霖。 “一霖,你的伤……!”姚一衡愠怒地看著男人嘴角已红肿的裂伤。 姚一霖看似无所谓地拢拢外套,故作平静地向场内走去。姚一衡在後方紧追道:“这事情本该不能就这麽算了,这种败类就应该关进牢里──” 姚一霖顿然回过头,神色冷峻地看著那高大的男人。 姚一衡脚步一滞,让那凌厉的双眼瞧得有些底气不足。 姚一霖却转身面对著他,似笑非笑道:“不管是蓄意伤人还是蓄谋强奸,确实,这些败类就应该关进牢里。你说是不是,大哥?” 姚一衡脸色顿时煞白,嗫嚅著想要解释些什麽。姚一霖眼里的热度近乎降至冰点,他像是颇为痛快地扯了扯领子,越过姚一衡的时候,说道:“一会儿帮我跟爸说一声我人不舒服,先走一趟。反正睁著眼说瞎话,你们这些政客不是还挺有本事的麽,姚一衡。” 苏陌被保安扔到了酒店後巷,他冲著保安乱七八糟地彪了脏话,非得让人修理得说不出话的时候,才能稍停下来。 等到人都走了,苏陌挺尸似的趟了一阵,才艰难地爬坐了起来。 “靠……疼死我了,妈的……”苏陌哑声地低咒了几句。 苏陌倚著墙,伸手揉了揉还在隐隐作痛的腹部,登时疼的龇牙咧嘴。苏陌轻喘了喘,将手摸到裤兜里,眉头拧了拧。 “操他妈的……”苏陌恨恨地骂了一声。 钱包到底是刚才被趁乱摸走还是掉了,苏陌用力地捶了几下地,像是要泄愤一样。 今夜夜风刮得挺凶。 苏陌在咒骂了几声之後,也不得不安分下来。他浑身痛的厉害,垂著眼缩著,好像还能听到几十楼高酒宴传来的声音。 苏陌抿了抿唇。 他还以为今晚能瞧一瞧未来嫂子是什麽模样,听其他人说那模样漂亮得很,跟仙女一样,还是个留洋的大学生,修养家世半点不缺,真正是打著灯笼都找不著了。 和她比起来,他苏陌就是个包了金装的杂鼠。鼠辈就是鼠辈,再怎麽栽培,就是一堆扶不起的烂泥。 事实上,苏陌说不上来他对韩境的感觉。 他只是单纯觉得难受。 韩哥这一次,是真的要把他给扔下了。 耳边传来了细碎的声音,苏陌侧目去看。几只野猫正在大垃圾堆里翻找食物,在苏陌出声的时候,警戒地瞧著他。苏陌盯了一阵,有几只喵了几声就跳开了,只余下另一只距离苏陌较为接近的小黑猫。 小黑猫在昏暗的灯光里张大两眼,在冷风中轻轻颤抖。苏陌与它对视一阵,垂在一边的手抬了起来。 与此同时,刺眼的灯光打在苏陌身上。 小黑猫受到了惊吓,迅速地往後逃窜。苏陌迎著灯光,难以适应地眯了眯眼。 车子在前方停了下来,司机打开了车门,“少爷。” 苏陌不确定地睁了睁眼。 白公馆的车子,国内只有那麽几台,苏陌不会认错的。 司机向苏陌走来,像是要将苏陌从地上搀扶起来。 “别扶著。” 车子里传出的声音让少年顿了一顿。暗色的车镜似乎模糊地映 分卷阅读14 出了男人的侧脸,“让他自己上车。” 司机有些为难地看了看苏陌。 苏陌垂头紧抿著唇,别过眼,怵立著不动。 在白长博失去耐性之前,苏陌有些步伐不稳地迈步向前。苏陌的动作很轻,仿佛就像是一张薄纸片飘进来一般,静静地拣了最角落的位置。苏陌的手使不上力,司机贴心地帮忙拉上了门。 苏陌斜著眼悄悄看了看一旁的白长博。 白长博的面色不善,手支著下颚目不斜视,全身上下依然散发著不容忤逆气质。白长博的侧影随著车外的霓虹灯忽而清晰忽而模糊,苏陌揪著裤子的手指揪了揪。 他有几年没跟他爸并排坐了,他没办法不紧张。 说句实话,白长博这样一个男人,居然跟他妈生下了他,苏陌觉得这好比是奥特曼看上大怪兽,概率不是一般的低。 关於生母的一些事情,苏陌并不是半点不知。 就拿他对他妈少的可怜的记忆来说,白长博就是找陪睡的,也不至於瞧上他妈。并不是那女人模样上不了台面,而是白长博身边实实在在不缺人,要什麽样的随意一捞何愁没有。再说,白家这一脉,这话可不是吹嘘的,确实都是百里挑一的美人俊才,白长博的几位异母胞姐过去在娱乐圈俱以貌美驰名。想往白爷身边凑的人,那可真是犹如过江之鲫了。 苏陌想破脑子都不会明白,他究竟是怎麽被鼓弄出来的。不过,这事儿估计白长博自己也说不清。 车子驶进了白公馆的范围,章伟国一瞧见人不由面露惊异,但是也并无多说,就叫人去把医生给唤来。 “少爷,您先忍一会儿,我去给您安排房间。” 苏陌的目光尾随著拾级而上的白长博。 “爸……” 白长博闻声瞥过眼,似是不大愿意搭理的模样儿。苏陌刚叫出口就後悔了,白长博仿佛是不愿多说一样,拧著眉道:“明早到楼里见我。” 苏陌老实巴交地点点脑袋,垂下了头。 医生给苏陌做了包扎消毒,还吩咐隔天要去医院照个X光,最好还得检查一下胃。苏陌躺在床上,被褥薰了香,苏陌也规规矩矩地卧著,四肢放平。在苏陌的潜意识里,白公馆就跟总统府似的,平时没有传唤还真没胆子踏进来。 苏陌合了合眼,他真不知道别人家父子怎麽相处的。 他一点也没敢想。 少年沈默步行回家。 少年纤细高挑,容貌是少见的精致,许是融合了一些洋人的血统。从学校到家的路程不算很近,家里的司机他使唤不得。 继父虽然不算苛待他,却也并没有将他视如己出。许多事情,当时的他已经看得通透。 这天,他从学校的花圃摘了花。 泛著清香的百合,让他想起小村镇的花田。 刘婶,妈在哪里? 就在院子那儿,在陪三少爷玩儿呢。刘婶欲接过少年手里的花。 少年缩回了手,他想要把这些花亲自交给妈妈。 同母异父的弟弟在一年前降生,从此之後,弟弟几乎成了母亲生活的重心。 少年无声地走近,他听见了妈妈轻盈的笑声。弟弟似乎把妈妈逗笑了,少年牵了牵嘴角,他想,他和妈过去也应该这样。 霏霏,妈妈的小宝贝儿…… 少年拨了拨手里的花儿,正要开口的时候,陡然止住了声。 王淑莛亲昵地亲吻小男娃的脸儿,出神地轻道:妈妈只要你就够了,霏霏 其他的妈妈都不要……好不好? 椅子上的男人猛然睁开眼。 静谧的房内只有挂锺滴答响动的声音,姚一霖挣扎著坐正了,才惊觉衣衫全被冷汗浸透。笔记本荧幕透著淡淡的荧光,姚一霖闭目急促地吸著气,在情绪平复之後,才又睁开眼来。 姚一霖恢复了以往的神色,严肃地看著荧幕里的页面。 画面中的男人,俱是西装笔挺,看起来风光无限。有关於白长博的资料太杂,简直能让人眼花缭乱,而从资料库调出来的资料来看,就跟姚一霖预料中的一样,那就像是一座稳固的堡垒,近乎无懈可击。 姚一霖举起了手边的一份文件,将它与荧幕平齐。 照片中少年的五官与荧幕里的男人乍看似乎并无半点相像,但是认真比对之下,也许是错觉,也许确实是那麽回事,两人的轮廓和眉眼,还算是很有个共同之处的。 姚一霖若有所思地倚著椅背。 他确信自己没看错。 几个小时之前,在酒店後巷的苏陌,确实上了白长博的车子。姚一霖并没有深思为何要去寻找那个少年,但是有些时候,一些无实际意义的行动总是能带来额外的收获。 姚一霖思索了片刻,拿起了电话。 “sir,我是姚一霖。” 姚一霖看著荧幕,压低声音道:“关於白长博,对,就是他。我掌握到了一个线索,我不确定……嗯,那明天早上联系您。不会,不辛苦……sir,我会尽力的,请放心。” 姚一霖收了线,接著站起来,走到另一个房间。 男人从书架上一个毫不起眼的角落取出了一个资料夹。 这些年政府虽然在打黑方面受制颇多,然而在固定的一些时间里,总会从中挑出那麽几个来杀一儆百。 姚一霖无声地翻开了首页,白长博仨字赫然在上。 飞蛾扑火 第八章 一早,苏陌就跟没事一样儿的,跟在章伟国的身後,一步一步地踩著前方的黑影前行。 苏陌安安生生地过了一个晚上,脸上的青肿已经消去不少,看那能蹦能跳的模样,估摸也没像昨晚大夫说的那样严重。 “章叔,你不是跟我爸差不多年纪嘛,怎麽後边头发都白一大半儿了?” “整天守著这破房子有意思麽?章叔,赶紧去找个伴吧,生个大胖娃儿……” 人在紧张的时候,话就特别多。 章伟国陡然回身的时候,苏陌差点儿迎面撞上。 “少爷。”章伟国略作停顿,接著对著前头的少年郑重地道:“前些日子那件事……是章叔自作主张,让您受委屈了,章叔在这里给您赔个不是。” 苏陌乍听之时还有些没反应过来,过了片刻才有些腼腆地笑笑说:“……我还以为什麽。” 少年状似无所谓地耸耸肩,别过眼瞧著其他方向,悠悠地轻道:“多久的事,我哪还记得。” 苏陌本身在於做人最大的优点就是不怎麽记仇。就算先前再怎麽难受,时候过了,也就没必要搁在心上。 章伟国闻言轻轻一点脑袋,伸手拍了一下苏陌的肩头。他太寡言,有些话实在不知道怎麽开口。 两人止步在白长博的书房大门前,章伟国一路沈吟,这会儿也 分卷阅读15 不由得为苏陌操几分心,回头对著苏大少低声嘱咐:“白爷一早上就在里边等著。少爷,您待会儿进去了──”章伟国抿了抿唇,低叹道:“我看,白爷是不会太为难的……章叔就在前边等著,少爷您自个儿进去吧。” 章伟国代为叩了叩门,苏陌将手搁在金属门把上,无声地做了个吞咽。 白长博的书房是这座公馆里的禁地,他从小到大进门的次数也不过那麽几回。第一次的时候还是偷溜进去的,结果就是被扔进地下室去饿了两天。 他是不知道被人家老子怎麽教训儿子的,但是苏陌打小就明白的是,白长博在他的认知里,距离实际意义的父亲有一段奇妙的距离。 严格来说,白长博并非从来没有管教过他。 苏陌年少时候闯了几次祸,闹得最风风雨雨的一次无非是踹了某个公司老董大少爷的子孙根,一毛不要偏要打官司,非得把白长博从国外折腾回来。老董见了苏大少的亲爹,一时之间还没回神,白长博就操了马鞭往儿子身上甩。 白长博那手段是练过的,苏陌身上又没几两肉,几下过来就能叫苏陌连人带魂都出壳了去,弄得原受害者家属都瞧不下去,颇为不好意思地帮著旁人劝住了白长博。 事实上,苏陌内心隐隐觉得,白长博一狠起来,抽死自己眉头都不会皱一下。 那次之後,苏陌愣是在床上躺了一段时间。伤势稍好的时候,苏大少一蹦下床,白长博早半个月前就回洛杉矶去了。 苏陌从那时起,内心就扭曲得极度厉害。 苏陌推开了门,书房的沙发上除了白长博之外还有另外两个生面孔,桌上整齐的摆了一小叠文件。 “还不快进来。”白长博头也不抬地低声催了一句,苏陌才磨磨蹭蹭地合上了门。 白长博像是颇为专心地翻了翻手里的那叠文件,接著点头说了些话,从对面的助手受里接过了印章,刷刷地补了个签名。对座的男人站起郑重地双手接过白长博递过来的资料夹,打开再确认之後,微笑地将它交给身旁的助理。 “过来。”白长博扭头瞧著进门的少年。 苏陌老老实实地走近,跟前笑得和蔼的男人丝毫不觉苏陌脸上的青青肿肿有何怪异,动作自然地伸手致意,“初次见面,苏少爷。敝姓邱,负责对白爷的私人财产管理提供意见并进行处理。” 苏陌被动地与邱律师伸手交握,目光略带疑惑地望向白长博。 “先坐著。邱律师会和你说明白的。”白长博对著前方点头,示意对方带入正题。 邱律师抬了抬眼镜,操著专业的口吻,对跟前的少年道:“苏少爷明年就满十八岁,也就是法定具有自主管理自身财产以及权益的年纪,也就是──” “诶诶,你……”苏陌不明所以地皱眉,发作之前还不忘看了白长博一眼,强压抑道:“你能不能有话直说,那些乱七八糟的你就别扯了。” “苏少爷说的是。”邱律师客气地笑笑,将早就拟好的文件递到苏陌眼前。 “这样吧,在我向您说明之前,您就先打开来简略地浏览一下吧。” 苏陌仿佛是察觉到了一丝诡谲的气氛,他抿唇看了看眼前数人。白长博好整以暇地坐著,淡定自若得像是并无察觉苏陌不安的神色。 苏陌眨了一下眼,欲言又止地张了张唇,像是已经预感到了什麽,揪住的十指紧了一紧。 “章先生你请看看,帘子的花色还行吗?白老板上次说了要颜色亮一些,我回去让人重新设计了一遍,你瞧。” 苏陌无声地走近,前方不远处的章伟国正在和来人低声地谈论些什麽。 “小姐卧房的摆设是要白爷自己决定的,不巧白爷现在正在见客,许经理要是不急就先到前厅坐一会儿。” “不急不急。我就说能让白老板这样花心思的也只有白小姐了……” “好的,那许经理这边请。” 章伟国回头的时候,正巧和少年略微泛红的两眼正对上。 “少爷……”章伟国有些讶然地唤了一声。 苏陌安静地站在原处,别过眼吸了吸气,重新抬头的时候对著章伟国牵了牵嘴角,哑声道:“章叔,我先回去了。” “等等少爷,您不留下住两天麽?再说,一会儿我还得送您去医院做检查──” “哪里需要这麽麻烦,章叔你又不是不知道,我这就跟蟑螂似的,拍也拍不死。”苏陌自我调侃地笑了笑。 苏陌大步迈出了几步,却忽然止住了步伐。 “章叔……”苏陌停顿了一会儿,问道:“她的病好多了麽?” 在意识到苏陌口里的“她”时,章伟国脸色有些细微的变化,沈静了片刻後答道:“听白爷说……是没什麽大碍了。” “这样……”苏陌垂著眼,无声笑了笑。 “少爷──” “章叔。”苏陌就像是开完笑般,抬头眯眼笑问:“……我爸是不是很宝贝她?” 窗口的反光映在少年略嫌稚嫩的脸庞上,那隐藏在青紫的掌印顿然清晰起来。 “……” 苏陌摸了摸长裤,将手藏进了裤兜里,接著又不大习惯地抽出拽了拽裤管。不自然的静默持续了一阵之後,苏陌抬眼冲著眼前不苟言笑的汉子笑了一下,接著像是从心里哼出长长的一口气,仰头对著章伟国轻道:“那我走了。” 少年的声音仿佛带著一丝哽咽。 在章伟国听清之前,苏陌侧身快步地离开了原处,那削瘦的背影仓惶得像是急於逃离这个地方。 白长博於窗前负手而立,若隐若现的帘子之後是白公馆的大门以及延绵而下的山路。 少年的身影逐渐形成了一个不起眼的黑点,凝结在周围的景色里。大门开启了一小条细缝,苏陌回过了头。 回头有时候不是因为不舍,而是等待挽留。 邱律师将散落在地上的纸张集齐,直起身瞧著白长博,带著一丝劝慰的语气道:“白爷,令公子虽说是荒唐了点,不过……” “如果只是要说这些,那你可以离开了。”白长博从抽屉里取出了烟,点燃後缓缓地坐回了沙发上,哼出一口淡烟,合眼摆手道:“……同样的话我听得够多了,不少你这一次。” 邱律师自知触到了白长博的底线,便知趣地就此打住,偕同助理一块离去。 白长博又吸了一口,两指夹著烟,轻轻地抖一抖。这烟,他也戒了一些时候了,因为答应了婷婷。 坦白说,他也理解自己有些偏心过了头。但是他从来不去掩饰什麽,就像他对苏陌的厌恶,以及对女儿偏爱。 当年,白长博不是没有怀疑过,但是血缘这种东西真的假不了。找了十几个专家统统验了一遍,结果都是一样的,就算想假也假不 分卷阅读16 了。 照理说,按著白家薄情的性子来说,白长博大可以不认苏陌这个儿子,尽管目前的情况也相去不远。奈何当初白长博留了点心眼──他也担心自己老来无後。 有些事情是不得不信邪的。 女儿是他从老天手里应是争过来的,唯一健康的儿子,却恰恰是他最不喜爱的。 想到这一点,白长博亦不禁有些唏嘘。 早些年,白长博身边的女人不是完全没有传出消息,但邪门的是,这些孩子没有一个是留得住的。三番四次下来,白长博不免有些灰心,不过却也算坦荡地接受了──他歹事做的太多,绝子绝孙这点报应,他还是承受得住的。 故此,白长博这些年近乎是看开了,也从未想过依靠科技为自己再带来一儿半女。他还年轻,要是未来能有子女,就当作是福分;若是没有,有个贴心的女儿也就够了。至於苏陌…… 白长博沈默地抿了抿唇,凝视著前方的位置。 不久前,苏陌就坐在这个地方。 什麽意思? 几幢上等地段的房子以及土地,还有价值不小的股票、信托基金……只要苏陌没惹出什麽事,这些钱足够他用这辈子了。 然而,苏陌却放肆地将桌上的东西掼到地上,没有半点规矩。 他原以为苏陌是嫌少了,一些原来想好的话语就要脱口而出的时候,苏陌却哑著嗓子嘶吼道:我不签!你越不想认我越不待见我,我就越要做你儿子!! 你就怕我给你丢面子,我就偏要让全世界知道你白长博生了一个废物! 他站起来,掴了苏陌一个耳光。 白长博吁出最後一口烟,用力地捻熄了烟头。 姚一霖在门前站定。 他留意了门号,确定无误之後,才按下了门铃。在等待的当儿,姚一霖若有所思地翻了翻手里的钱包。 苏陌的钱包出乎意料的低调,不是什麽高档货,看那做工倒像是普通甚至可说是劣等货,样式有些花俏,还算符合那个少年的品味。里头只有一些现金,但是有好几张银行的钻石信用卡──这些足以显示苏陌的身价算是不菲的。前晚他在酒店升降机里捡到了它,原本不甚在意的东西却给他带来了一个契机。 姚一霖理了理领子,又按了一下门铃。不管何时,他总是一丝不苟的,严谨得近乎完美主义的态度让周围的同事都很是吃不消。 门铃响了许久都不见人来应门,姚一霖皱了皱眉。 苏陌看起来确实不像是常常归家的人。 姚一霖沈吟了片刻,仿佛像是执法人员特有的警戒一样。他将手搭在门把上,带著一丝尝试的意味,轻轻转开。 门并没有很好的合上,姚一霖有些意外地挑了挑眉。 “……” 姚一霖猛地推开了门。 屋子里的帘子是拉上的,由於光线不足使得室内看起来特别暗沈。不自然的静谧让姚一霖紧拧眉头,他环顾著四周,小心地迈步而入。 “喂。” 姚一霖迅速地转向声音的源头。 斜卧在沙发上的苏陌噙著诡异的笑,看著擅闯入屋的男人。 “现在警察也可以随随便便擅闯民宅的麽……”苏陌一身酒气地坐了起来,懒洋洋地拿起桌上的酒罐,扭开开口豪饮入腹,“你不怕我去投诉你?……还不快滚。” 姚一霖闻言不语,缓步走到苏陌跟前,将手里的钱包搁在桌上,喜怒难测地道:“我来还你的东西,你落在酒店了。” 苏陌默不作声地盯著桌上的钱包。 姚一霖并没有多做停留,好像真是来送还东西一样。在走到门口的时候,苏陌果不其然地喊了一声。 “喂……” 从帘子的细缝探入的一丝光线落在苏陌身上,隐约能让人瞧见少年布满血丝的双眼。 “姚一霖……”苏陌状似不在意地扬起嘴角:“你知不知道那天我等你多久啊?……” 姚一霖沈默了一会儿,正思寻著是否该找一些理由的时候。苏陌陡然笑了起来,“我又没徒什麽,就要跟你做个朋友……当个朋友,咳,都不行,我就惹过你几次,你会不会太……呵,咳咳,小气了……” 苏陌先是夸张地笑,接著就开始咳起来。姚一霖回头看著少年一阵,不确定地唤了一声“苏陌”。 苏陌使劲地咳著,手背掩住了嘴。 姚一霖像是察觉出了不对劲,赶忙走到少年身边,矮下身扶住了苏陌。苏陌的面色苍白得厉害,嘴角淌著唾沫,手背还占了一丝血渍。 姚一霖脸色骤然一变,“苏陌、苏陌──” 姚一霖轻拍著苏陌的脸庞,但是怀里的少年抬了抬眼皮之後,偏头陷入了昏迷之中。 飞蛾扑火 第九章 “嗯,剩下的case你等我回去处理。” 苏陌抬了抬眼,医院特有的消毒药水味儿让他的脑子瞬间清醒了不少。他有些艰难地运动脖子,眯著眼望向站在窗口边的男人。 “你放心,锺sir那里我自己会去说的,组里的事情就先麻烦你了。” 也许是夕阳的缘故,男人的身影显得柔和不少,富有磁性的声音在病房里回荡著。 “我是因为……”手机另一头的人不知说了什麽,男人边应著边回过了头。 在姚一霖回头的同时,病床上的少年立刻合上了眼。 姚一霖沈默地看著病床的方向,直到电话那一头催了两声,才接著应道:“一些私事。抱歉……谢谢你帮我请半天假,过两天请你吃饭。” 姚一霖收了线,缓慢地走到病床前。 少年规规矩矩地躺著,左手打著点滴针,脸色还未恢复红润,那几片青紫倒是占了半张面儿。或许是安分的缘故,现在的苏陌看起来却是干净不少,五官算不上非常出色,不过估计是还没长开──严格来说,苏陌确实是个帅小子,奈何平时吊儿郎当的态度做的太过,才会惹人生厌。 姚一霖默不作神地瞧了一阵。 苏陌的呼吸平稳,只是微微颤动的眼睫暴露了他现在的行为。 “医生说你长期饮酒,再加上饮食不定,因此伤了脾胃导致轻微胃出血。”姚一霖像是在报告一样地,毫无起伏地重述了一遍,苏陌仍旧是一动也不动。 “至於详细的情况,你可以咨询医护人员。不过我想你既然还能装睡,应该是没有什麽问题了。如果是这样,那我就先回警局里去了。” 姚一霖拿起了外套,眼看著就要走出门的时候,床上的少年及时睁开了眼,沙哑地叫了一声:“喂……” “姚…喂!”苏陌像是真的怕人就这麽走掉一样,急急地唤了几声,挣扎著要坐起来,但是如何也使不上力,胡乱翻动的下场就是从床上摔下,连带著点滴架一 分卷阅读17 块儿翻倒在地。 “嗷……”苏陌夸张地抱手,在地上嚎了两声。 姚一霖果真回头疾步而来,皱眉教训了一句:“你能不能当心点?”,弯下腰来将苏陌从地上扶起。少年的身板子太轻,轻易地就能捞起来搁回床上。姚一霖低下眼,就能由领口的开口处,瞧见那宽松的病人服裹藏的身躯。 从外观瞧不太出来,但是眼前的少年确实太瘦了一些。要不是苏陌没有吸毒的记录,男人几乎要以为眼前的小猴子就是因为K粉才折腾成这副模样。然而方才大夫也说过了,苏陌的胃除了酒精还是酒精,没吸收半点具有实质营养的东西。 苏陌回到床上躺稳了,下意识就去拽住了姚一霖的手腕。 姚一霖瞬间皱起眉头,苏陌机敏地捕捉到了男人眼里的抗拒,讪讪地将手收回来,姚一霖随即面无表情地抽回了手。 “哎……姚一霖,是你送我来医院的?”苏陌扯著嗓子轻问。 “你很喜欢明知故问麽?”姚一霖看似不快地应了一句。 “姚一霖,啧,我说我们就不能好好相处嘛……”苏陌偏头抬眼有些讨好地笑了笑,“再说我打你还不是气你耍我……好啦好啦,我错我跟你道歉,姚sir你大人不计小人过,别跟小孩子闹脾气行不行?” 姚一霖沈默地看著少年。 少年鼻青脸肿的面目搭配著奇怪的笑,依然不屈不挠地哑声说:“你不说话,我就当你不生气了。” 苏陌的嘴角扬著,带著玩笑的神情,轻缓地说:“姚一霖,你就当可怜我一下,骗我一下,行不行?” “……”男人的目光在少年身上转了转,没有答话。 苏陌静候了一些时候,最後像是觉得理所当然地垂了垂脑袋,笑笑别过了眼。 苏陌在医院躺了一天,隔天换上了干洗过的衣服。在苏陌准备去办理出院手续一转出门的时候,就瞧见向自己走来的男人。 姚一霖似乎从什麽地方赶过来,带了一些风尘仆仆的意味,身上汗津津的,一瞧见站在门口的苏陌就拧起了眉,依然是一副凶巴巴的模样。 苏陌难掩意外地看著男人,手还搭在门把上,一直到身後的护士说了一句“让一让”,才回过神来。 “你要上哪儿去?”姚一霖扯了扯领子,他整个人被烈日晒得热烘烘的,对著苏陌的时候绝对谈不上好脸色。 “我……”苏陌仿佛是干坏事被人当场逮著一样,侧眼看了看其他方向,手指挠了挠鼻头,一时之间竟然答不上话。 姚一霖上下瞧了瞧少年,“医生准你出院了?” “哦,准了准了。”苏陌赶紧点点脑袋。 “人那儿,你不信的话……自己去问。”苏陌伸了伸脖子,指了姚一霖後头的方向,咕哝著道。 姚一霖顺著少年的指示往後象征性地看了看,接著回头瞧著少年。苏陌的气色不算太糟糕,吊了几瓶糖水之後算是勉强恢复了一些血色,乍看之下确实没什麽大碍了。姚一霖状似了然点点脑袋,看了一眼腕表寻思著说些什麽话的时候,却听前头的少年唤了一声:“姚一霖……” “那个……”苏陌有些无赖地牵了一下嘴角,话语之中却带著一股小心的意味:“你帮我个忙,成不?” 医院的大厅有许多人候著,座位显得不大足够。 苏陌蹲在墙角,看著人来来往往地去──有穿著白袍的医护人员、正在发传单的红十字会志愿者,也有满脸愁容的病人、还有的是小夫妻带著孩子…… 苏陌手支下颚偏著脑袋,不远处的一个父亲抱著坐在腿上的儿子。小男孩专心地鼓弄著手里的玩具,鼻涕就淌在父亲的手上。两父子没什麽交流,小男孩重头到尾都不安分地摆动身子,父亲偶尔出口低声训斥,只是两手还是紧紧抱住了怀里的小身躯。 苏陌举起了双手,伸出麽指和食指,组成了一个小小的框。 一个小框装不下整个世界,但是可以留住他想要的东西。 姚一霖靠近的时候,苏陌并没有发现。 姚一霖刚给苏陌办完了出院手续,一离开柜台就瞧见藏在墙角的少年。苏陌先是专心地在看著什麽,接著悄悄地抬起两手,做出了令人感觉不明所以的举动。顺著少年的目光去看,姚一霖并没有看出个所以然,在他眼里只有嘈杂的人群,他并没有捕捉到与苏陌眼里共同的画面。 男人在身後止步的时候,苏陌似乎是感应到什麽地回过脑袋。 “这麽快就好啦。”苏陌高仰著脑袋,咧嘴露出了一个算是璀璨的笑容。 姚一霖无声地凝视了少年一阵,最後扔下一句“走了”,自顾自地越过了苏陌。 苏陌眨了眨眼,随即七手八脚地爬了起来跟了上去:“等我一下啊,喂,姚一霖……” 苏陌坐进了车子副座。 姚一霖的车子不仅外观保养的很好,车内也干净舒适,并没有太多繁杂的装饰,也没有刺鼻的香水味,只有一股淡淡的麝香。 “扣上安全带。”男人平静得近乎冷淡的声音顿然响了起来。 “呃,哦……” 苏陌依言扣好了安全带,不太习惯地挪了挪身子。 一路上,姚一霖一直专注地看著前头。身旁的少年目露好奇地在车内环顾张望,他觉著自己就像是闯进了专属於男人的世界之中,一切都新奇的足以让他暂时忘却昨日的难过。 车子停在了公寓楼下,苏陌并没有急著下车,但是姚一霖似乎并没有多说什麽的意愿。 苏陌手脚缓慢地打开了车门,在他跨出之前,却听见男人唤了一声:“苏陌。” 苏陌像是不太确定地回过脑袋,只见姚一霖从裤兜里取出一张单子,在上头悉悉嗦嗦写了什麽,折了两遍递了出来。 “你拿著。”男人用一贯毫无起伏的口吻道:“医疗和住院的费用我先帮你垫著了,这里面有我的联络方式。” 苏陌木然地接过,一直到那辆黑色轿车从视线里渐远之後,才有些恍惚地回过神来。 苏陌回到屋子里,蜷在沙发上,在摊开单子的时候,动作不自觉地小心起来。 苏陌默念著底下的一排数字,苍白的指腹划过那蓝色的墨渍,接著便急著坐起来四处翻找手机。 “喂,严sir。”姚一霖压低了声音,“没有,还没有什麽进展。” “我知道。”照後镜里的男人的神色严峻,“不管怎麽样,先从各个可能的地方著手,我不确定管不管用……好,晚点讨论。” 姚一霖收了线,等待著绿灯。 霍地,手机又震动了起来。 姚一霖取过来看了一眼。陌生的号码传来了一封简讯,但是里头的内容很容易让人猜测到简讯的来源──一句有些吊儿郎当的“谢啦”,附送著一 分卷阅读18 个稍嫌幼稚的笑脸。 姚一霖先是拧眉,而後又舒张开来。 事实上,少年的笑容并不是全都惹人讨厌的。 二楼传来的动静颇大,当韩境从楼梯上快步走下的时候,沙发上踌躇不安的陆馨芸赶忙迎了上去。 “韩大哥,怎……” 韩境却是少有的拒绝了女子的亲近,烦躁地走到了陆家大门。陆馨芸快步追了上去,“韩大哥,怎麽了?是不是爸爸又为难你了?韩──” 韩境已经打开了车门,陆馨芸却及时拦住了他。男人的面色有些铁青,英俊的脸庞瞧不到一丝柔情,“馨芸,算我拜托你,先让我静一静。” 陆馨芸有些讶然地退开,男人头也不回地坐进车子里,发动引擎之後迅速地从视线中离开。 陆耀鸿从楼上气呼呼地下来的时候,就瞧见泫然欲泣的女儿以及妻子略带无奈的神情。 “哭什麽哭?他要走就让他滚,他以为做了我陆耀鸿的女婿就是驸马爷了,想怎麽样就怎麽样,一个地痞流氓还敢跟我摆架子?!” “爸!”陆馨芸满怀控诉地喊了一声,“就是因为你这样,韩大哥才受不了咱们家的!流氓怎麽了?他对我好的话,就是乞丐我都嫁他!我不管,现在婚都订了,你就是反悔了也没用,我这辈子就要韩大哥了!” 陆馨芸说罢负气地越过父亲,快步地踩上了阶梯。 陆母想要追上去劝住女儿,却见陆耀鸿气得说不出一句话来,连忙过去搀扶著他。不想陆耀鸿一顺过气来就反过来指责道:“就是你宠出来的好闺女……!听听看,她被那个韩境迷成什麽样子了?!还要不要脸了?我陆耀鸿怎麽会生出这样的女儿!” “我……”陆母看著丈夫气愤地走远,无奈得说不出一句话。 韩境走进了酒吧,熟人一瞅见他赶忙迎了上来,讨好地道:“韩哥,你不是不亲自过来了嘛?现在可是陆老板的女婿了──” “韩哥,报纸上你多帅啊,不过陆大小姐真的还挺正的,吊在这棵树上一点也不吃亏。” 韩境皮笑不笑地直走向吧台,一句话也不答。 “韩哥。”吧台经理方泽对著韩境唤了一声,也许是跟在韩境身边久了,韩哥的脸色他还是懂得瞧的,“我跟韩哥有话说,你们先去一边忙吧。” 这下耳边终於清静了下来。 方泽给男人倒了酒,只见韩境满满一杯直灌入腹,不由得问道:“韩哥,是不是陆小姐的事情?” 方泽摇了摇头,叹道:“我说那样的大小姐……也只有韩哥你应付得来,要我去伺候,还真沈不住气。”方泽仿佛是想到什麽似的笑了一下,道:“说到这个,韩哥你向来就很知道应付那些大少千金的了,先前那个姓苏的小崽子,甩也甩不掉,粘得跟什麽似的,还是韩哥你魅力无边。” 韩境原本垂眸安安静静灌著酒,这会儿忽然出声道:“他……来过这里?” “谁?” “苏陌──”韩境猛地拽住人追问道:“苏陌有没有来找过我?” “这……”方泽愕然地眨了眨眼,迟疑半晌应道:“不、没有、没有……这段时间都没人见到苏少,不知道又混哪儿去了……可能过两天就来了吧。” 男人闻言放开了人,慢慢地坐回椅子,眼里似有一股不可掩饰的失落。 方泽小心翼翼地注意了男人的脸色,摸摸鼻子道:“韩哥,你在找那个小子麽……?” 韩境摇头不做言语,将杯里的酒一饮而尽。 那天订婚宴他没瞧见苏陌。 原以为苏陌没有到场,後来才从旁人口里知道了订婚宴那天有人来闹场。从那些描述听来,毫无疑问的,绝对是苏陌。 听说苏陌和宾客起了冲突,被痛打了一顿,扔了出去。 他知道这件事已经是几天过後的事情,感情上他应该去看一看那个孩子,但是理智上提醒他需要和苏陌划清界限。原本他就是要苏陌彻底对自己死心,也许这样做,不论苏陌怎麽想,就都不会再对自己抱有什麽念想。 几瓶烈酒入腹之後,酒吧里的气氛炒到了最高点。装扮妖冶的年轻男女开始在舞池里热舞,贴身的动作以及曼妙的身躯轻易就能勾起人的欲念。 韩境有些慵懒地瞧著舞池里其中一个少年。 少年画著淡妆,穿著紧身皮衣,看起来有些狂野不羁。在整个扭摆热舞的过程中,他的视线一直似有似无地投向吧台那衣装高档的男人。 韩境呷了一口酒,对著少年,轻轻地扬了酒杯。 从缠吻到进入的过程只有短暂的过渡,厕所灰暗暧昧的灯光还有不完全封闭的设计,让人能轻易地知道里头上演的情节。 男人将少年使劲儿抵在墙上,将那赤条条的两腿抬起,靠著两手支撑少年全身的重量,凶狠地向那发热的甬道狠狠顶入。少年舒服到几乎颤抖地娇喘,发出了哽咽的吟咛,鼓舞著男人更用力迅猛地动作。 “叫……韩哥,快叫……!”韩境拽住了少年的发丝,粗暴的举动增添了性事的快感。少年近乎窒息在快感的浪潮中,两手紧抠住男人的肩头,“韩、韩哥……舒……韩──唔……” 疯狂的唇舌交缠之後,男人将削瘦的少年强按入体内,张口咬在少年的颈子,随著动作忽低忽高地唤著:“苏陌……苏陌……” 飞蛾扑火 第十章 S市警察总处处长室内,男人正坐著,静待著上头的指示。 桌台前那沈静地翻阅著资料的正装中老年男子抬了抬眼,接著合上档案夹,双手合握地打量著眼前的警署新秀──一个曾经留美的法律系大学生,接著回国警校毕业之後,後来被提拔到锺万恒麾下,这一段时间的表现还算可圈可点,确实有点初生之犊不畏虎的意思。 “姚警官,小严这段时间几次和我提到你。” 汪明海从位置上站了起来,他已经有些岁数,但是既然还能稳稳地坐在这个位置上,自然是半点都不容小觑的。 “你确实做了很多功课,上头领导也非常重视这次的计划,你们手里掌握的有几个人物确实都是必办不可的,但是……” 汪明海站在窗边负手而立,低声道:“白长博实在有些棘手。姚警官,你加入我们CIA的时间没有很长,事实上你手头目前提供的,我相信你也知道大多在我们这儿已经有底了。” 姚一霖双手揪了揪,点头答道:“是的,我明白。严sir也和我说过了。” 汪明海回过头,似乎是试图劝慰道:“但是你干得很不错,有一些资料也是过去的组员花了很多时间才收集到的。说句大实话,白长博这个人物,上头从几年前就想办他,但是一直没有太大的突破。” “但是今年会把他列进去, 分卷阅读19 也不是完全没有道理的。”汪明海眼神顿然锐利起来,“目前我们已经决定和国际警察联手,虽然可能不会有成果……” 汪明海缓步走近,对著姚一霖拍了拍肩膀,道:“年轻人有抱负是好事,小严看人的眼光我是知道的,之後办事,一切都得谨慎。” 姚一霖有些意外地张了张唇,接著站起来郑重应道:“处长,我一定会尽力的。” “嗯。”汪明海像是颇为赏识地点了点脑袋,回身走到原来的位置上,用手指敲了敲桌面,“说到这个白长博的私生子,在高层这里也已经是公开的秘密,只是先前我们觉得没有观察的价值。不过既然你说他和九港区的那些流氓有点牵扯,还有和韩境关系不单纯,那就试著去调查看看,有什麽成果就让小严传上来。” 谈话结束之後,姚一霖踏出了处长室,走没几步就碰上了严赫。严赫瞧见人出来就捻息了烟。 他看起来就比姚一霖长一些岁数,只是资历多了不少。人看起来是一副好说话的模样,在警界里的人员也很不同一般。 “一霖,老大怎麽说?”严赫笑笑问道,伸手要拦住姚一霖的肩,却被男人拧眉避开来。 “学弟,你这毛病怎麽还没好?”严赫了然地收回手,姚一霖横眉一瞪,语气却和缓地道:“处长让我继续跟进,但是不用太勉强。” “他肯定要这麽说,你不用太当一回事,听我的就好。” 姚一霖闻言止步看了一眼严赫,男人随即换上了调笑的面孔,道:“跟你说笑的,就知道你那臭脾气。别瞪了,看你跟到那个姓锺的手下做事,脾气越来越──得得,走,吃饭去,身体是革命的本钱啊──” 姚一霖坐进了副座,身旁的男人陡然倾身来。姚一霖皱眉稍稍退开,严赫为他扯过了安全带系上,接著泰然自若地发动车子,“去老地方怎麽样?还是换点口味,有一家新开的湘菜馆还不错。” 姚一霖像是觉得有些头痛地捏了捏眉心,“你决定吧。” 他斜眼瞧了瞧严赫,看了一眼那搭在驾驶盘的右手无名指上的银白色戒指,随即面无表情地支手掩唇面向窗外。 白长博轻点了点手里的金丝雀,待人走进的时候,才把鸟儿放进鸟笼里。 “有什麽事?”白长博头也不抬地问话,章伟国示意来人坐著说话。 “是这样的……”那像是经理一样的人讨好地笑道:“苏少在我们银行里这段时间支出的金额已经超过了先前谈好的限额,还有一些巨额款项还没处理,我听说白老板您回国了,所以来和您说一声……” 笼子锁上的时候发出了清脆的声音。 白长博沈默地转向前头,章伟国不由得有些暗急地插口道:“白爷,我觉得这事儿……” “伟国,让他把话说下去。” 章伟国有些语塞,只得静默不语。 “是这样,因为那毕竟是贵府少爷,白老板的信用我们自然是知道的,又是我们银行的大客户……但是……” “伟国,去开张支票。”白长博唤了一声,接著转向对头有些战兢的银行经理,喜怒不明地道:“收了这张支票,以後就都不用来了。” “不不不,白老板我们绝对不是这个意思……” 白长博淡笑著换了一个坐姿,“用不著这麽拘谨。我还没把话说明白──这段时间是我疏忽了,我希望贵公司能在近期之内,马上冻结任何白家提供给苏陌使用的信用账户。” “这……” “如果贵公司不愿意这麽做,那麽之後从苏陌手里支出的任何款项,这里一概都不会负责。”白长博从章伟国手里接过了支票本,迅速地签了个字,撕下交到了对面的男子手里,不急不缓地道:“我的意思,不知道是否很好地传达给了贵公司?” 男子两手接过了支票,看了一眼数额,抿唇点了点脑袋,强作镇定地站起来与对座尊贵的男人伸出手,却又觉得冒犯地中途撤回,弯腰施礼道:“我、我明白了,之後的事情请交由我们去处理……希望白老板日後能继续合作。” 章伟国将人送出了门,回头欲言又止地看了看白长博。 白长博从位置上站起,在章伟国开口之前,指著冷道:“你用不著再帮他说一句话。” “过一些时候,叫邱律师去找他。”白长博一拂袖,“他要是肯签,事情就这麽结了。要是不签,一分钱也别想要。” 章伟国由後追著白长博的步伐,低头不吭声。 他意识到了,白爷这一会儿可是十足十的认真,并不是闹著玩儿的。 从这点来看,章伟国很不理解,白长博对苏陌就比外人好上一些──苏陌是不受教,但是白长博这做父亲的也并非完全没错误。 小时候接回来就不闻不问,一见面苏陌才靠上去,白长博就没个好脸色。苏陌开始频频闯祸的时候,白长博就是看出了缘由,也依然没去拉孩子一把。 他不是不知道白家在教育子女上薄情了一些,不过苏陌不太一样。 章伟国说不上来,内心只明白一个道理。 以前就有过那麽一次,苏陌不知道从哪听来白长博要回来祭祖。当时苏陌一个人住在外头的房子,一天拨了几十通电话,原先还绕弯头东南西北地乱扯,後来就干脆求著章叔接他回白公馆住一两天。 苏陌打小性子就缠人,谁要是对他好过,他就跟牛皮糖一样缠上来。 白长博曾经把苏陌抱起来一两回,苏陌就记住了那个温度,并且长期下来一直还做著同样的梦。 那次回家祭祖,白长博的心情本来就不太好。据说是因为女儿刚做完手术,情况不大乐观的样子。章伟国不敢擅作主张把苏陌接回来,耐著性子不断地和小苏陌绕话打太极。 事情的结果就是,苏陌自个儿一路搭车走路到山庄来。 当时章伟国恰巧给白爷打开车门,远远就听见苏陌在嚷嚷。他还没回过神,那孩子就跑过来抱住了白爷的腰。 白长博坐了两天的飞机,正是疲累的时候。一下车就有什麽缠上来,当下管不住力道,伸手就把人给推倒了。苏陌嚎了一声,白长博才眯眼看清了人。 也许当时白长博眼里那就是个没教养的野孩子──苏陌的母亲没好好管教过他,苏陌也并不理解亲生父亲并不是可以随意任人撒泼的对象,是故在小苏陌开始嚎哭的时候,白长博拢拢西服外套,冷睨了一眼就进屋子去了。 苏陌在屋外哭了一晚上,一只脚丫赤条条地踩在薄雪堆里,任人怎麽劝都不走。 然而过了两天,苏陌就会又缠上来,赶了还要再来,这样不寻常的纠葛一直持续到了前些日子为止。 但是两父子这样一来二去,如今关系走到这份儿上,也许真是要 分卷阅读20 到头了。 姚一霖到警局上班,沿路来接收了几道不寻常的眼神。当他走进办事大厅的时候,总算是理解到那是怎麽回事了。 前头不远处,少年背对著自己跨坐在椅子上,正一人顾自地哼著曲。 “姚sir。”负责档案区的同事一见到门口的正主儿赶紧快步上来,看了看苏陌,拿起文件夹小声道:“你昨天没来,那小子一早就过来,今天也一样。刚才刘sir都来赶人了,他老说和你认识,你是不是被什麽奇怪的人缠上了……” 姚一霖扔下一句“你去忙吧”,接著脸色有些难看地走向前头。 苏陌摇晃著椅子,目光四处兜转,这里他也还算熟悉,抬眼看过去大部分都是熟面孔。也不知是不是碍於苏陌背後不为人知的後台的关系,厅里居然没人真正把他给撵走,似乎都颇有默契地无视他的存在。 在少年百般无聊地打著哈欠的时候,一只手陡然捏住他的肩。 苏陌回头看见了来人,脸上换上惊喜的表情的同时,只见姚一霖微带著愠怒地低声喝住他道:“你跟我过来。” 苏陌察觉到了男人的不快,状似无所谓地耸耸肩,脚步却急忙尾随而上。 “你来警局里做什麽?”一走到人烟稀少的廊道,姚一霖回身劈头问道。 “你干嘛这麽生气,我又没干什麽,只是来还你钱的好不好?”苏陌说罢垂头踢了踢旁边,低声咕哝道:“谁让你都不回我简讯……打电话又没人接……” 姚一霖有些头疼地别开了眼,然後像是想到什麽一样,回头语气缓道:“这几天有事情要忙……”仿佛是觉得没必要和眼前的少年解释一样,姚一霖再次打住,抬眼对少年说:“我要回去忙了,钱的事情我不紧张,你如果没什麽要紧事,不要随便到警局来找我,这里不是随随便便能进出的地方。” 眼看著男人要转头离开,苏陌赶紧追上急道:“喂,姚一霖你别生气,我最多以後不进来就是了,喂,你别以为腿长我就跑不过你,等会儿听我说──” 苏陌挡住了前路,姚一霖似乎是想起了眼前的少年缠人功力非同一般,微带著不耐地止住了步伐,“那你想说什麽?” 苏陌挠了挠鼻尖,像是有些不大好意思地笑道:“上次没能请你吃饭,这次总可以了吧?诶,姚一霖,我知道你有些嫌弃我,但是我是……真心要和你交这个朋友。” 姚一霖沈默了片刻,看了看少年,答非所问道:“现在什麽时候,你怎麽都不去上课?” “……啊?” 姚一霖看了一眼腕表,缓缓道:“苏陌,你想跟我做这个朋友,我就给你机会。我可以坦白告诉你,我不喜欢破坏规矩的人,我不勉强你照著我的话来做,但是如果你能遵守,那我就相信你有这个诚意。” 苏陌狐疑地眨眨眼。 “我认为在这个年纪,是学生都应该去上课。你的话,资料里是在籍学生,我想我没记错。如果每天都这麽精神的话,就去多看一点圣贤书。声色场所最好都别去,去的话最好也别让我逮到,否则我和你永远没话说。平常时间我比较忙,但是如果你记录良好,我愿意和你持续联络──大约就是这样,我的要求没有很高。” 姚一霖迅速地说完了话,末了总结道:“这顿饭,有的是机会,一切就看你的表现。我现在就去忙,另外记住,在我上班时间打来的电话以及发送的简讯,我一概是不予理会的。” 苏陌哑然无语地看著男人在身边走过,一时之间竟是被堵的说不出话来。 姚一霖回到办公室里,微觉疲惫地坐在椅子上。 应付小孩子确实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但是苏陌是个很容易明白的人。一个长期不受约束的人,内心里渴望的是什麽,很容易就能猜得到。 这时候姚一霖估计也料想不到,他放出的长线绝对勾不上大鱼──之後的变化让他清楚理解到,缚住他的其实是一张挣脱不开的网。 飞蛾扑火 第十一章 当少年从後门踏进教室的时候,原来的小喧闹悄悄打住。苏陌穿著白色上衣,只是下身著了一条暗色牛仔裤,头也没抬地走到後边靠窗的位置。 “喂。”苏陌瞧著位置上戴眼镜的同学,打著哈欠挠头道:“这儿是我的位置,你怎麽占著?” “我……”老实模样的同学有些紧张地退了退,动作夸张地让桌上的本子都落在地上。 “苏同学,扣除先前的停学两周的处分,你一个多月没来了,班导已经把位置调给他了。”前头个子颇高的男子站了起来,苏陌将目光转向他,班上窃窃私语的声量瞬间拔高了一些。 这所升学率颇高的高中是章伟国给苏陌安排的,能进到这里的多数都是尖子生,尤其这班上──校方似乎十分有意改造这一个处於社会边缘的问题生,再说也不知道章伟国从中周转了多少,总之苏大少不仅顺利地入学,还编到了顶尖的班级里去。 然而尽管浸沐如此优良的学习环境中,愣是没把苏大少给矫正过来。 苏陌与出头的同学对看了片刻,就当其他人都在为见义勇为的班级委员捏一把冷汗的时候,只见苏陌耸了耸肩,走到教室後头抬了多余的桌子椅子,姿态随意地坐在位置上。 班级委员脸色有些难看地回到座位上,旁边的同学连忙凑过来。 “你惹了他没关系吗?不怕他报复你……” 班级委员抬了抬鼻梁上的眼镜,故作镇定地严肃说:“……这种败类没什麽好怕的。” 老师一进门先是有些讶异,而後像是没瞧见苏陌一样,轻咳一声开始讲课。苏陌昏昏欲睡地趴在桌上,两手藏在抽屉里,不断地翻转著手机。他写了几封简讯,又删了几封,总是发送之前开始犹豫。 在临近午休的时候,苏陌在挣扎了颇久之後,终於写下一封“你吃午饭了吗?”,搜索了一下通讯栏里的“奥特曼”,接著按下了发送键。 物理老师在讲台上说的口沫横飞,即将面临高考的学生看起来都异常认真。苏陌翘著椅子,偶尔将目光转向旁边战战兢兢的眼镜男,把人盯得浑身不自在。然而此时,兜里的手机猛然震动了一下。 苏陌有些不稳地弹跳一下,连人带椅摔到地上。後头的动静打断了上课严谨的气氛,几十双视线齐刷刷地投来。 讲台上的老师抿唇,愠怒道:“苏陌,你要是不想安安分分地上课,也不要干扰其他想要向上的同学,现在马上给我出去。” 苏陌揉著臀部从地上站起来,撇嘴扭头走到了教室外。 少年藏匿在旧校舍後方的草坪,急不急待地打开了手机盖。上头显示“奥特曼”回了一封简讯,苏陌连忙点开来看── “刚 分卷阅读21 吃过了。” 简单的四个字让苏陌反复地看了几遍, 接著苏陌像是要证明什麽一样,抬高手机对著镜头,接著按下了快门。 苏陌寄出了照片,留下一言:“我有去上课。” 遗憾的是姚一霖没有再回复,苏陌在草地上辗转地等了许久,也没等到奥特曼的回应。苏陌只能一遍遍地点开原先的简讯,接著不自觉地扬著笑。 阳光从树叶的细缝倾洒在他的身上,为苏陌的世界注入了暖光。 之後的数日,苏陌都会在上课中途因为各种理由被请出教室。苏陌似乎是习惯了这样的待遇,只要到了固定时候,就会自动告退。 苏陌仰躺在草坪上,啃著贩卖部的小面包,百般无聊地摆弄著手机。 在苏陌十几年的成长岁月中,所经历感情十分匮乏。用钱买来的固然不算真感情,唯一待他不错的章伟国又因为不擅表达,永远取代不了一些原本该扮演著苏陌身旁固定角色的位置。苏陌的年少时期遇上了韩境,他以为韩哥可以给他所需要的一切──亲情和友情,也许还可以包括不可思议的爱情。可惜少年的梦还没开始,就已经先扼杀在现实里。 然而,也许是因为年少无畏,苏陌不会腻在伤感的世界里。这时候,他还可以放胆地、无所顾忌地去追求。 旧校舍後方的人烟稀少,所以当那类似争吵的声音响起的时候,可以近乎毫无阻碍的传进苏陌耳里。 “张言你、你说现在怎麽办?已经三个月了,再下去就要瞒不住了我爸妈了!” “你、你声音能不能低一点,我这不是在想办法麽!” 苏陌翻身坐起,扭过头往声源瞧去。正在争吵的男女并没有在第一时刻留意到不远处有人,苏陌偏头眯了眯眼,在刺眼的光源下看清了人。 眼泛泪光的漂亮姑娘他不认得,但是那仪表堂堂的班级委员他是记得的。 在争吵的最後似乎是女生先妥协了,接著就是男子底气不足的声音:“敏仪,你知道我这个决定对我们的未来都好……现在我没几个月也要考试了,这件事闹大的话,我们、我们都完了。” “这些是我手上全部的钱,你先拿去……弄掉它,不够的话我之後还你……” “这个孩子我们要不得的,你不知道这是多大的污点──” 苏陌陡然嗤笑了一声。 两人齐齐将视线投来,只见苏陌缓缓地从草地上站起,拍了拍身上的碎草,脸上似笑非笑地看著二人。 女孩有些失色地看著苏陌,身旁的男子先是有些慌张,而後像是勉强镇静下来,对著女孩低声说了什麽,由著她先离去。 “你……”男子垂头抬了抬鼻梁上的眼镜,抿了抿唇断断续续道:“你、你听到了什麽?” 苏陌两手藏在裤兜里,目光冷峻地凝视著前方,嘴角噙著讽刺的笑,接著一副爱理不理地像是要越过男子离开 “喂……!你、你要去哪里!你……” 苏陌撇撇嘴,不耐地回过头,“我去哪里干你屁事?” 眼看苏陌就要走开,男子有些惊慌地快步拦住了苏陌的肩头,急急道:“你、你要多少钱!你说──” 苏陌烦躁地甩开手,语气凶道:“妈的你是不是男人!靠,到底谁才是人渣,敢做不敢承认!恶不恶心!” 男子忽然涨红了脸,接著像是恼羞成怒一样地扑向了苏陌。苏陌半点也不甘示弱,抡起拳头就和人缠在一块儿。 “你是不是人!你还是不是人!”苏陌疯了似地把人强压在地上,狠狠地拽著拳,“嫌麻烦一开始就别做啊!搞出人命了你们假清高什麽!啊!他妈的你们才是人渣!!” 男子抱著头,企图避开那闪躲不及的拳头。等到其他人上来拦人的时候,苏陌丝毫没有缓下的意思,两眼像是燃著一股难以熄灭的火。 在姚一霖接听电话之後,他似乎终於明白招惹苏陌,实在是为自己带来了要不得的麻烦。但是似乎别无选择一样,他铁青著脸来到了苏陌的学校。 一脚踏进校务处里,男人先是瞧见正在谩骂的家属和一脸为难的校领导,接著就是沈默地坐在旁边的苏陌。 姚一霖一踏进门,苦於现境的校领导一瞧见人,像是急於喘口气一样地伸长脖子,“这位是……” 苏陌跟著抬起头来,一瞧见门口的男人,有些难以置信地慢慢坐正。 姚一霖看了一眼少年,顾自地走向前头,点头致意:“你好,我是……”姚一霖像是意有所指地又看了看旁边的少年,苏陌却抢先应道:“他是我、我哥……”苏陌的声音骤小。 苏陌的家庭境况一直成谜,但是当下也不会有人在意来的是苏陌他哥还是他爹。在姚一霖还反应不及的时候,类似受害者父亲的中年男人就窜到前头,恶声骂道:“你有没有管教过这混帐小子?!我儿子是哪里得罪他了,居然把我儿子打成脑震荡!我儿子就要考试了,他存的是什麽心?是不是想要害死他!” 姚一霖闻言高高地拧起眉头,似乎对眼前家属对少年的群体舌攻有些讶然。苏陌却一脸鄙夷地别过眼,嘴角的裂伤还淌著血渍。 “请先冷静一些。”姚一霖稍微有了头绪之後,耐著性子,缓缓开口道:“令公子的医疗费还有相关赔偿,我们是不会逃避的。在这里争论不会有什麽结果──” “谁要你们的钱!总之我一定要告这个小子蓄意伤人!不把他告到坐牢我们绝对不会罢休!你这做哥哥的养出这样的弟弟,到底有没有家教?我儿子要上的是Q大,伤到了头出什麽意外,你们赔不赔的起!” “张先生你请冷静……”校领导夹在几人中间很是为难。 炎热的室内让姚一霖扯了扯领子,也有些愠怒地看著前方道:“这位先生,首先令公子的状况我感到抱歉,不过如果你们执意要把事情闹大,可能不见得是最好的办法──这样的官司我很清楚,处理时间长效率不高,而且如果硬是要打官司的话……” “我先声明,我们这里在结案之前是不会赔付一分钱的。如果令公子有时间耗下去,这当然没问题。这时候你们要考虑的可不仅仅是令公子的升学,还有官司的费用和输赢问题,这样下来不管结果如何,吃亏最大的还是你们。” “你──” 又有其余人上来打了圆场,也许是姚一霖的话起了些许作用,这闹剧一样的事情最後还是暂且压了下去。 “苏先生。”在离开之前,类似班导的教师及时上前来,脸色为难地看了看男人。 “是这样的。现在还有几个月不到就高考了,苏陌要是一直这样下去,会严重影响到班上的学习状况,还有让其他家长对我们的校纪律产生不信赖……” “……“姚一霖冷睨了 分卷阅读22 苏陌一眼,没说一句话就抬脚踏出门。 苏陌瞧见急忙从凳子上站起,不紧不慢地牢牢跟著。 一直到远离了校区,苏陌才壮起胆子,带著一丝愧疚地出声道:“姚一霖,你是不是在恼火?” “我、我不是故意要给他们你的手机号的……” “我随便说的,我就不知道怎麽就说了你的号码。他们找不到我、我家里人才打给你的,姚一霖,我没想到你真的会过来。” “姚一霖,说会儿话呀,你现在踹死我都好,别不吭声。” 走到停车场的时候,男人回过了头,对著少年不怒反笑。 “听好,苏陌。”男人仿佛像是要极力沈住气,却忍不住道:“这是最後一次。以後不会有,也不可能再有,已经够了。” 姚一霖打开了车锁,暗咒道:“我一定是疯了才会陪你参合……!” 在姚一霖坐进车子的同时,身旁副座的车门陡然打开,只见少年迅速地闪身而进。 姚一霖紧握著驾驶盘,冲著少年冷声道:“下车。” 苏陌装著没听到似地缩了缩,将脸用力地扭向旁边。 姚一霖抿著唇愤怒地点点脑袋,发动引擎,迅速地倒车、行驶。 压抑的气氛在车厢内蔓延著,少年在沈静了许久之後,沙哑的声音从喉头发出:“姚一霖,你现在是不是讨厌死我了……?” 男人并不答话,似乎在专心致志地看著前方。 车子驶上了桥梁,苏陌看著车窗外,上头模糊地映著姚一霖冰冷的脸色。 “你是不是不打算原谅我了?姚一霖……你要麽打死我也好,你别真不理我。” 少年的声音有些哽咽,但是并没有办法使姚一霖的心柔软下来。 在静默了片刻之後,苏陌回头看著男人说道:“姚一霖,如果现在连你都讨厌我的话……那我就跟死了没分别了。” 少年天真得几乎愚蠢的话语,让男人讽刺一笑。 姚一霖脸上的笑化成了一根刺,扎入了苏陌心窝里。他握住车把的手一紧,接著像是豁出去一样的,一举打开了车门。 “你干什麽!”姚一霖失声地叫了一声。 苏陌先是跌在柏油路上,然後又迅速地爬了起来。姚一霖低咒了一声,在旁边停下了车。 苏陌站在围栏边,热风吹在少年脸上。他看著男人,嘶声喊著:“你们为什麽都不听我解释!什麽全都是我的错!” “她天天叫我去死!他恨不得我没生出来!他们连看都不看我一眼,!” 苏陌的声音断断碎碎地传来,姚一霖还没听清,身体就比大脑更快速地反应。在少年爬上围栏之前,迅速地将他制伏在地上。 苏陌用力地挣了几下,就抓住了男人嗷嗷地哭起来。鸣笛声响了起来,姚一霖一把拉起了地上的少年,极度凶狠地道:“你闹够的话就给我上车!” 将少年扔进了後车座,衣衫凌乱的姚一霖重新坐进车内。 姚一霖由照後镜瞧著少年。 苏陌抽泣著用手肘使劲儿地擦泪,他蜷缩坐著,露出的手臂有一大片的青紫,乱糟糟的发丝伴著扭曲的面目,让人一时之间不知是觉得可恨,还是可怜。 姚一霖烦躁地别过了眼,扭头开车。 ×××××××××× 苏陌年少轻狂的岁月, 不久应该就要结束了=3= 飞蛾扑火 第十二章 被半强迫地拉进屋子时,苏陌还有些气息不顺地短促吸气。姚一霖将人扔到了沙发上,接著觉得疲惫地两手叉腰叹了口气。 少年不稳地从沙发上坐起,他像是不愿意在他人面前哭红鼻子一样,一路下来一直动作粗鲁地用手腕擦著泪,几乎把眼角的皮给磨去了一层。 姚一霖抿了抿薄唇,原本无懈可击的脸上也爬上了一丝无可奈何。他看了一眼自身的狼狈,又瞧了苏陌一阵,抬手拂了拂面然後举步往里处走。男人才一转身,沙发上的少年就霍地弹跳起来,连忙脚步凌乱地紧跟而上。 “你给我在那儿待著。”姚一霖出声喝止,目光对上了苏陌两只红肿的兔子眼,原本淤积在心里的怒气也没法宣泄,看了看凌乱肮脏的苏陌後,径自走到右边的卧房里去。 姚一霖在房间里鼓弄了一阵,走出来的时候手里拿著新的浴巾和衣物,指著另一头迅速地发号施令:“马上去洗干净。” 将东西塞进苏陌手里後,男人扭身踏出两步,却又回头道:“还有,尽量不要让伤口碰到水。” 苏陌抬起头看著男人走进厨房的背影。 姚一霖翻开了柜子像是找什麽,然後从高处取出了一个急救箱,打开来翻找所需物品。他仿佛感应到了苏陌的视线,抬头来皱眉催道:“站在那里干什麽,还不快去?” 苏陌点点脑袋,磨磨蹭蹭地转过身走向了浴室。 一直到空间里只剩下自己的时候,苏陌才有些回过神来。 这里就是姚一霖的家。 苏陌扭头看了一眼镜子里的倒影。镜中世界的少年也在看著他,脸上前些时日才褪去的青紫又增添了新的伤,衣服发梢都凌乱不堪,整个人看起来灰扑扑的。苏陌吸了吸气,快速脱下了衣服,在牵扯到伤处的时候疼得发出了低吟。 镜中的少年揉著腹部,光溜溜的身子没几两肉,照一般人的审美来看,并不达到赏心悦目的标准。然而苏陌的骨架匀称,现在年龄也还早,骨骼什麽的没有完全长开。 苏陌转开了视线,他总觉得自己像只猴子。一点也不像他妈,跟他爸差得更远。 难怪白长博老觉得有鬼,苏陌很多时候也觉得肯定是哪里出错了。白长博的儿子,要麽是像韩境那样帅气、要麽就是像姚一霖这样……姚一霖要是他爸的儿子,两座伪冰山靠在一起,简直就是奥特曼大战变形金刚。 苏陌胡思乱想了一阵,牵了牵嘴角。 姚一霖抬头瞧见少年轻手轻脚地踩出浴室,身上的衣服显得较为宽大,裤管几乎拖在地上。苏陌带著水汽边走来边悄悄地打量著四周──房子不大,布置简单得像是临时住所一样,但是和预料之中一样,收拾得整洁干净。 “过来。” 少年在沙发的另一边慢腾腾地坐下,是记忆中少有的安分老实。姚一霖动作熟练地扭开了药酒盖,刺鼻的味道并没有让苏陌退缩,他盯著男人干净修长的十指卷起了他的袖管,然後将沾了药酒的棉花擦在手臂的青紫上。姚一霖的手劲不小,苏陌像是习惯性地抿唇忍著,另一只手揪紧了衣服,偶尔发不可抑制的低鸣。 在苏陌自个儿将袖子卷下的时候,姚一霖用棉花棒蘸了黄药水,在少年不经意的时候,捏住那略嫌尖削的下巴,好让苏陌将脸抬起来。 男人的面目在眼前 分卷阅读23 放大,紧接著冰冷刺痛的感觉从嘴角传来。苏陌有些不自在地别开眼,就听见男人低沈的嗓音说道:“不要乱动。” 这下苏陌连眼睛都没敢眨了。 先前只觉得姚一霖漂亮,这会儿细看了看,不仅没看出瑕疵来,反而觉得更加无可挑剔了──苏陌原来还以为只有像白家那一类大家族子女才会生得别样标致。 姚一霖的动作虽然与温柔沾不上边,但细心是肯定的。苏陌仰视著眼前的男人,暗暗做了个吞咽,直到姚一霖从眼前稍稍推开的时候,才垂下眼扭过头去看别处。 “还有没有其他地方?”姚一霖问了一声。 苏陌下意识地摇头。姚一霖低头收拾了东西,从沙发上离开的时候,少年也跟著站起来,以两步之遥紧紧尾随著他。 苏陌跟著姚一霖走进房间,他微微抬头仰望周边,最後将目光停留在阳台。窗口微敞著,夜风从狭缝中吹入,卷起了白色的帘子。苏陌无声走近,从那里可以俯瞰夜景,景观算得上迷人。 “今晚你先睡这儿。”姚一霖从柜子里取出了软垫,搁到了地上去,神情疲惫地松松领子,缓道:“明早我再送你回去。” 苏陌动也不动地看著地上的垫子,又听男人平静地说了一句:“沙发和地板,你可以二择一。” 苏陌闻言连忙动作起来,蹲下去将地上的垫子铺平,四平八稳地趴在上头。 姚一霖再次进房的时候,并没有多说什麽,只是背对著苏陌在床上躺了下来。淡淡的清香在房里蔓延著,苏陌在垫子上翻了个身,接著小心缓慢地爬了起来,哑声唤道:“姚一霖,你睡了没……?” “我在地上,咯得慌……” 苏陌壮了壮胆子,趴在床边,小声地说:“这张床这麽大,你分半边,不,四分之一给我……行不?” 苏陌静待了一会儿,男人并没有发出声音。 少年挠了挠脸,蹑手蹑脚地爬上了床边空出的一侧。苏陌小心翼翼地挪了挪位置,企图和旁边微微散发著热度的身子靠得更近一些,但却没忘记在两人之间腾出一个间隔。 苏陌满足地仰了仰头,靠在姚一霖的枕头边吸了吸气。 他不是没想过姚一霖一睁开眼就会把自己踢下床,但是为了这一刻的餍足,就算之後姚一霖醒来的时候,把他踹到客厅去喂蚊子也是值得的。 然而,苏陌并不知道的是,在悉悉嗦嗦的声音响起的时候,床上的男人早已经睁开眼来。 姚一霖的睡眠质量向来不高,从少年时期就一直浅眠,他的警戒性太强,尤其是安静的夜晚。 在苏陌摸索著上床的时候,姚一霖不是没有想过把这得寸进尺的少年给扔下去。然而也许是太疲累的缘故,姚一霖第一次意识到原来人类确实无法一整天都保持著愤怒的情绪的。 在感觉到苏陌靠近的时候,姚一霖拧紧了双眉,但是在发作之前,苏陌却安分了下来。 接著,就再没有做出任何越矩的行为。 你们为什麽都不听我解释!什麽全都是我的错! 她天天叫我去死!他恨不得我没生出来!他们连看都不看我一眼! 夜深,姚一霖从床上坐起,侧过头看著苏陌。 少年蜷缩著,那是在一个人毫无安全感的时候,潜意识下的行为。男人伸手拂了拂面,单手将被子扯过,盖在少年身上。他始终没办法习惯,身边存在著不属於自己的温度。 苏陌睡醒傻坐著,看了一阵眼前陌生的环境,接著像是想起什麽似地看看旁边,然後七手八脚地爬了起来。 “完了完了……”苏陌面色流露著惊恐,在床边著急地走了两圈,在回头的时候却瞧见站在门边的姚一霖。 姚一霖手里拿著咖啡杯,微微蹙眉看著少年。 “姚……姚一霖。”苏陌像是不知两手哪儿摆,心虚地叫了几声。 “你的衣服在那儿,从现在开始限时准备,我七点四十分出门。”姚一霖看了一眼腕表,缓步走开。 苏陌愣了片刻後,由著心底呼出一口长气。然而在他扭头看了一眼墙壁上的挂锺之後,少年眨了眨眼,然後像是被开水烫著一样地跳起。 苏陌坐进车子里,在姚一霖的目光下系好了安全带,讪讪地小声说:“你别瞪著我,昨天是……” “随便你。”男人回过头道:“敢再跳出去,你尽管试试。” 苏陌自知没趣地挠挠头,嘴角却扬了扬,说:“姚一霖,你关心人都这麽凶巴巴的麽?” 男人没有答话。 难怪没有女朋友──这句话硬生生地埂在苏陌嘴里。他悄悄打量著姚一霖,心想著要不要试探性地问一句。 但是姚一霖看起来就是个明明白白的单身汉,然而这实在太奇怪了,姚一霖这一类的完全是个抢手货,外貌能力自然是没得挑了,凶是凶了点……可是,挺好的。 苏陌想起今天盖在身上的被子,觉得脸热地挠了挠。 说实话,大大的实话──姚一霖这个人,真挺好。 “……姚一霖,你就一个人住?” “你外地来的?不是S市人?你是独生子女麽?”苏陌有一句没一句地问著,也没想过男人回应自己,所以当红灯的时候,姚一霖静静回了一句“不是”的时候,苏陌有些意外地转过头。 苏陌眨眨眼,饶有兴趣地追问道:“你家里还有弟弟妹妹麽?还是──” “一个弟弟。”姚一霖看著前方,像是漫不经心地答道:“还有一个哥哥。” 在苏陌开口之前,他陡然反问:“你呢?是不是S市人?独生子女?”姚一霖转过头,看著少年,抿了抿唇,缓缓问道:“家里做什麽的?” 苏陌并没有立刻回答,像是被堵住了嘴,眼神不定地看了看前头,猛地道:“姚一霖,绿灯了。” 车子停在公寓楼下,苏陌下车之前,回头看著男人,有些不自然地笑道:“姚一霖,你是不是没有这麽讨厌我了?” “昨天你肯帮我说话,说明你也有些在意我的,是不是……?” 少年仿佛已经习惯男人的寡言,他不在意地笑笑,回身下了车。在合上门之前,姚一霖却唤了一声:“苏陌。” “早上记得吃点东西。”姚一霖的口气说不上温和,“少喝点酒,不要这个年纪就把身体搞坏了。” 苏陌傻站了一阵,然後才轻点了点脑袋,略连稚气的脸上爬上了微笑。 曾经有一部电影里的角色说过,当上帝把门关上的时候,会为你留一扇窗。这一刻的苏陌觉得,上帝先前连扇窗都不留,但是他终於在墙壁上成功凿了个洞。 苏陌哼著歌,两手插进裤兜里,在前进几步的时候,止住了步伐。 韩境身上的西装衬衫有些皱褶,俊气的脸庞没 分卷阅读24 有多少血色,浑身还带著一股早晨的露气。他坐在公寓前头的大理石长椅上,脚边是几瓶东歪西倒空酒罐,布满血丝的双眼眨也不眨地盯著前方的少年。 飞蛾扑火 第十三章 苏陌静静地看著人,过了好一阵子才提著嗓子唤了一声:“韩哥。” 韩境放开指尖的烟,用鞋尖无声地捻熄。 眼前的少年似乎比上次见面又更瘦了一些,脸上青青紫紫的,像只小花猫。然而,苏陌眼下的气色比预想之中的好上许多。 苏陌先是觉得意外地看著来人,紧接著就是一股无法表述的酸涩和不自在逐渐地爬上心头,但是先前那股心痛的感觉已经减缓不少。那时候,他对韩境确实是动真格的,不过在深陷之前,韩境已经将他硬生生地甩下。 苏陌看了看旁边,再抬眼的时候已经换上了无所谓的笑容,吸了吸鼻子笑道:“韩哥,上去我那儿坐坐。” 韩境沈默地跟在少年身後,苏陌停在门前从兜里翻找磁卡的时候,那有些浑浊的黑瞳停留在少年的身上,似有黑色的浪潮在里头翻腾。 苏陌推开门,边甩脚扔鞋边用欢快的语气道:“韩哥,你第一次来吧?先坐一会儿。”苏陌低声咕哝著:“不知道还有什麽喝的没有……” 玄关的门合上的时候,只有一些光线从落地窗透进。苏陌摸索著墙上的开关,在食指按下开关之前,另一只宽厚粗糙的手掌覆了上来。 在少年反应过来之前,一股难以抗拒的力道从後方将他圈住。苏陌吃痛地惊呼一声,但是在他挣扎的同时,韩境将他的双手扳到身後使劲地摁在墙上,富含侵略性的强吻急促地落在面颊和嘴上。苏陌有些慌乱地躲避著,直到下巴被狠狠虐住,被迫和眼前的男人对视。 “韩、韩哥……”苏陌带著颤音唤了一声,不明所以地看著前头,浓浓的酒气在两人之间蔓延著。 光线不足的室内,随著窗帘的轻扬,像是流动的条纹打在两人身上。韩境的额间淌著汗,静默地凝视著眼前的少年。 苏陌只觉得心脏鼓鼓地跳著,韩境的嘴紧贴住自己的时候,苏陌仿佛是遭雷击一样地抬起脚。也许是没料到少年会在这时候反抗,韩境正中地吃了一记腿,往後退了几步,痛得微弯下腰。 苏陌慌乱地滑坐在地,前胸急促地起伏。 韩境英俊的面庞带著些微的扭曲,沈著声道:“……现在换他了?” “苏陌,你看上那个警察了?” 苏陌擦著嘴角垂下眼,静静地倚著墙,紧揪著手指,迟了半晌才道:“韩哥,他其实是好人。” 韩境两手攥了攥拳,接著别过眼露出了嘲讽的神情。 他缓慢地走向少年,逐渐地矮下身。 苏陌垂著两肩坐著,不知在想些什麽,接著缩腿低下头。 韩境的唇重新覆了上来。 男人的下半身是不需要思考的。 苏陌不知道这话对不对,但是那里被爱抚的时候,不管怎麽样还是会有反应。在玄关办事不太舒服,苏陌喊了几次疼後,韩境就将人从地上拦腰抱起,走进卧室里。 苏陌咬牙扶著床边,上衣往前拉高到胸膛,长裤还来不及全部褪下,干涩的甬道被强行挤入男人粗长的事物时,苏陌紧紧地咬住了床褥。每一次和韩境的性事都带著一股疯狂的意味,一前一後地抽插了几十下後,身体又被扳过来从前面重新进入一次。 苏陌紧紧扣住了十指,眼前两人交合的部位冲击著视线。体内某处被狠狠摩擦撞击的时候,苏陌近乎窒息地仰著头。韩境含住了少年的喉结,粗糙的掌心覆住苏陌坚挺的部位,逼迫著苏陌发出诱人的声音。 然而,在激烈的行为下,苏陌却渐渐地分了神。 挂在窗边的风车缓慢转动著,窗台上的一排绿色小兵士围住了中间的大怪兽,红白色的奥特曼挡在怪兽前方,在柔软的阳光下威风凛凛地站著。 苏陌伸了伸手,但是够不到那个影子。 苏陌坐在床头,偏头用手指轻轻地推倒一个个小兵。 韩境慢慢扣好了领子,回身看著苏陌,接著慢步走到少年身边。 男人的手背轻轻地抚过少年的面颊,将那凌乱的发丝拨开。 这两年,他一直没好好看著苏陌。 以苏陌的长相来看,确实和漂亮搭不上边,但是轮廓清晰顺眼,目光是不同於他人的澄澈。在外人面前总是浑身带著刺,到了自己眼前就成天小打小闹的,在床上的反应倒是少见的可爱…… “去洗澡换一下衣服。”男人的话语之中带著前所未有的宠溺,“我带你出去吃点东西,看你瘦得……都快成干瘪猴子了。” “哦。”苏陌偏偏脑袋,仿佛是在闪躲那温热的手掌,脸上却还是笑笑,爬向床的另一边,东歪西倒地站了起来,然後踩进了浴室。 两人去了西餐厅,韩境点了苏陌喜欢的牛排套餐,还体贴地帮忙把牛排切成块。苏陌像是没什麽胃口,咀嚼了几下又咂咂嘴,抬头看了看韩境。韩境现在收拾得很体面,帅气的面目比之先前,多了一股俊雅的气息。 眼前的人还是韩哥,但是有什麽东西不一样了。 苏陌说不上来,到底变的韩境,还是他。 吃过了东西,坐进车内的时候,韩境轻声道:“还要去什麽地方逛逛?” 苏陌摇摇脑袋,说:“我……想回家睡觉。”他有点困了。 到家的时候,苏陌下车之前,身旁的男人勾住了他的肩,在少年回头的时候,像是要索吻。 然而在这时候,韩境的手机不适时地响了起来。 韩境皱眉放开了少年,拿出手机看了一眼,按下了拒绝接听。但是过了一会儿,铃声却又响了起来。韩境露出了不耐的神情,索性关掉了手机。 韩境回头对著少年道:“你先前不是说要去坐船,韩哥过两天带你去看看──” “韩哥。”苏陌擦了擦鼻子,脸上没有笑容,看著男人。 “我们以後别再见面了。” 苏陌疲惫地回到屋子里,扑到床上趴著。床上还有性事後的味道,他有些不舒服地揉了揉胃。 他不知道韩境是遇到了什麽事情,但是他没想过要让韩境糟蹋他的感情。 苏陌在床上翻了几下,接著坐起来开始翻找手机。 苏陌翻开了通讯录找到了“奥特曼”,想了一会儿之後,按下了拨通键。 在等待铃响了一阵子之後,手机主动转入了语音信箱。 苏陌迟疑了片刻之後,带著一丝恶作剧的意味留道:“紧急事故、紧急事故──大怪兽苏陌现在非常寂寞,凹凸曼姚一霖听到广播请快速回电!” 少年自顾自地乐了一阵,然而在过了几分锺之後,手机忽然震动起来。  分卷阅读25 苏陌难以置信地点开页面,发现奥特曼回复了一封简讯,内容简练有力,充分体现出了姚大警官的简约干练。 “皮在痒?” 少年满脸的笑,黄昏的余辉映在他的脸上。 这次苏陌明白了,韩哥有句话没说错。 ……他是喜欢上姚一霖了。 “妈──都好几天了,他就是不接我电话!他上次还把手机给关了,我都低声下气地帮爸爸跟他道歉了!”陆馨芸愤怒地将电话重重地扔到地上,泫然欲泣地坐倒在沙发上。 陆母在女儿身旁坐著,握住她的手,轻拍安抚道:“丫头,别气了。韩境他脾气倔,你也别跟他怄,都快嫁人了,别成天大呼小叫的。” “妈──”陆馨芸不依地喊了一声,接著不知道想到什麽,回头抓住母亲的手,骤然压低声音:“妈,你……你说韩大哥会不会、会不会变心了?” 陆母脸色变了变,看了看旁边,回头小声骂道:“丫头,你瞎想什麽?这话哪是能乱说的?没凭没据的。” “我……”陆馨芸跺了跺脚,“妈,你就是知道教训我!我不跟你说了!好,韩大哥不关心我,那我做什麽他也不会管了!” 陆馨芸说罢就拿起手提包站了起来,陆母连忙出声拦著:“丫头,馨芸、馨芸──” 看著负气女儿走远,陆母无奈地坐回沙发,摇摇头无话可说。 这个家,她管不住丈夫,最後连女儿也管不住了。 姚一霖紧盯著跟前的荧幕,旁边堆著几份英文资料。在极为专注的时候,一只手挡住了视线。姚一霖抬起眼,瞧见严赫冲著自己咧嘴笑了笑,手里拿著一杯热咖啡搁到了桌上,“表情这麽恐怖,怎麽样,没有什麽进展?” 姚一霖捏了捏眉心,答道:“从美国那里调来的信息很有限,但是勉强派得上用场。” “没事,慢慢来吧。”严赫拍了拍姚一霖的肩头,凑到他身边道:“我看看你查到了什麽。” 姚一霖有些不自在地挪了挪,低下眼两手合握。 严赫对著荧幕点点脑袋,回头看著姚一霖的时候,出声问道:“一霖,你是不是不舒服?” 当男人的手放在额头上探温的时候,姚一霖别过眼有些不自然地躲开来。严赫毫不在意地收回手,笑了笑从姚一霖身边走开,绕道前头拿起桌上的资料翻了翻,说:“你上次说那个苏陌有些地方挺可疑,要观察看看,有没有什麽发现?” 姚一霖像是沈思一样地静了片刻。 他不知想了些什麽,目光闪了闪,最後摇摇头,说:“没有。”姚一霖停了停,接著说:“之前是我多心了,但是他……” 姚一霖掩著唇,仿佛是在绞尽脑汁想要怎麽形容那个少年。 他渐渐地坐正,认真地思考了一阵,像是低喃一般地说:“严赫,你说过做警察有些东西要靠直觉,我总觉得在他身上能找到什……” 突兀的铃声打断了对话,严赫做了一个等等的手势,掏出手机走到旁边接了电话。“喂,老婆……” 姚一霖凝视了一阵,接著静默地别过眼,目光重新投回荧幕。 在通话结束的时候,严赫回过头,瞧见姚一霖已经从位置上站起来整理东西。 “你要走了?”严赫爽朗地笑说:“我老婆才说要请你吃饭,见识一下我那个警校第一名毕业的学弟。” “再说吧。”姚一霖拢拢外套,绕过严赫走到门口。 “就这麽说定了,上次我请喜酒你放我鸽子也就不跟你算了,这次我家河东狮你最好去露个脸,怎麽说都得给你学长长长面子。” 姚一霖握住门把的手紧了紧,推开门大步走了出去。 深夜,路上几乎没什麽车辆。 姚一霖握住方向盘,在拐弯的时候不知瞧见了什麽,他在路边停住了车,扭过身往後看了看。 後放不远处的小道上有个几个模糊的黑影,在姚一霖瞧清的时候,才发现像是有两个男人在追著一个女子。那个女子慌张地跑到了路中央,姚一霖赶忙倒车,在靠近的时候打开车门,冲著前头喝了一声:“别动!警察!” 那两个原本要追上来的男人刹住了脚步,在姚一霖追上之前,就扭身往後逃到巷子里去。 姚一霖往前跑了几步,接著回头矮下身将跌在地上啼哭的女子扶了起来,出声安抚道:“好了,请不要担心,你……陆小姐?” 刺眼的车灯照清了女子的面孔,姚一霖陡然顿了顿。 陆馨芸狼狈地由著男人扶起了她,在听到那声“陆小姐”之後,抽泣著抬眼看著姚一霖,哽咽地应道:“你、你是……” 尽管觉得有些面善,陆馨芸显然记不住眼前的男人是谁。 “……先别说这些。”姚一霖瞧了瞧女子擦伤的手肘和磨破的短裙,皱眉道:“我先送你去医院。” 把陆馨芸送入医院没多久,陆家就来了好一些人。 陆耀鸿知道爱女出了事,赶忙从某个情妇那里赶了过来,从病房里走出来後,脸色难看地拒绝了旁人的搀扶。然而在他瞅见站在一旁的姚一霖时,就算自觉身份贵重,也不由得上前客气地谢道:“我记得你是那位……” 姚一霖顺著答道:“家父姚政远。 “对对……”陆耀鸿点了点头,对著眼前的青年道:“这次的事情,实实在在是要多谢你了,要不然我那丫头……” 前头的人潮又涌动了一些,只见韩境喘著气像是从什麽地方急急赶过来。在踏入病房之前,陆耀鸿骤然厉喝了一声:“你还有脸过来!” 韩境止住了步伐,脸上似乎也带著愧色,低头道:“……爸,是我的错。”陆耀鸿上前来劈头就是一个耳光,硬是将男人打得偏过脸去。 “你也知道是你的错?!你以为我陆耀鸿的女儿是什麽?你高兴就哄不高兴就扔开,她今天会这样就是你折腾出来的!我警告你,丫头刚才要是有什麽三长两短,你十条命都不够赔!” 韩境退了两步,没有回话,只是在抬头瞧见姚一霖的时候,眼中的夹杂了讶异和一股难以察觉的敌意。 陆耀鸿像是也想起了外人的存在,才有些不乐意地道:“现在给我进去看看馨芸,回头我再收拾你……!” 韩境抿著唇点了点头,推开了房门。 陆耀鸿摇头哼了哼,回头对著姚一霖的时候,又迅速换上了和蔼的面目,道:“让你瞧见了家务事,这真是……” 姚一霖像是理解地转开话题道:“等陆小姐情绪稍好的时候,警方会派人来做笔录。到时候就麻烦陆老板了。” “好、好,那我过两天,再去令尊府上道谢。” “不用了。”姚一霖客气地答道:“这是我们应该做的。 待到姚一霖离开的时候,陆耀鸿走到旁边 分卷阅读26 的位置坐了下来。他拿著拄杖,想了想方才男人的谈吐有佳,又隐隐约约听见病房里传出来的哭声,摇头叹道:“选那样的不就好了……唉,真是!” 飞蛾扑火 第十四章 男人推开门走进,病房里的几双眼睛齐刷刷地投了过来。 “韩境……”正在安抚女儿的陆母站了起来,写满担忧的脸上换上了略微严厉的神色,正要开口训斥之前,却听见女儿可怜兮兮地喊了一声:“韩哥……” “妈,馨芸。”韩境英俊的面容也有几分疲惫,前领也没扣好,看样子确实是知道陆馨芸出事之後,急急地赶了过来。 “你……唉。”陆母打算说几句,但是陆馨芸伸手轻轻拉了拉母亲的衣袖,这温和的妇人只好作罢。她轻拍了拍陆馨芸的手,道:“妈出去等,有什麽事就叫一声。” 陆馨芸乖巧地点了点头,看著母亲将房里的人都带了出去。 韩境站在边上,静默地看著前头。陆馨芸仍然是一副柔弱的模样,划伤的地方已经包扎好,只是看样子受了不少惊吓。 “……韩哥,你为什麽不过来?”床上的陆馨芸伸了伸手,哑声哽咽轻道:“你是不是真的不要我了?” 韩境缓步上前,由著女子握住了他的掌心。 “韩哥……” 韩境点点头,动作温柔地将女子的手放进被子里,在沈默了片刻之後,语气平静地道:“馨芸,以後不要再拿自己的安危开玩笑了。” 陆馨芸脸色微微一变,声音有些不稳地反问:“韩哥,你在说什麽……” “现在这里只有我们两个人。”韩境缓缓地道:“不管说什麽也用不著遮遮掩掩的,馨芸,你在想什麽我知道。” 陆馨芸的十指逐渐收拢,面色渐渐难看起来,语气变道:“你、你现在什麽意思?你是说……是、是我自己自导自演的了?我怎麽可能会、会叫那种人对我……” “这件事,只有你自己明白。”韩境还是那般不愠不火,他坐在床缘,将情绪激动的陆馨芸按回床上,为她拉好了被子,口气和缓说:“馨芸,不要再让你爸妈担心,尤其是伯母……” 陆馨芸陡然拽住了男人的手臂,不可置信地看著那深邃的目光。 她这时候才意识到,韩境看起来有些变化。 这将近半个月的时间,韩境就像是消失了一样,不管怎麽样都难以联络得上,对她也不像先前那样热络,而今天一见面才觉著韩境似乎有什麽地方不太对劲。 韩境伸手拨了拨女子些微凌乱的发丝,像是自顾自地说道:“原本我想等过了一些时候再说。” “韩、韩哥……”陆馨芸不安地唤了唤,只见男人缓缓抽回了手,用两人都能听清的语气轻唤:“馨芸……” 韩境闭了闭眼,带著一丝苦笑,“我想解除婚约。” “先生,一共是一百四十七元,请问是用卡还是用现金?” “用卡。”苏陌掏出了钱包,随意抽出了一张卡。收银员双手接过,拿读卡机操作了一会儿,苏陌哼著曲拿著塑料掉将东西放进去,没一会儿收银员却将卡递回来,说:“不好意思,先生,您的这张卡不能执行付款操作。” “不能?哦。”苏陌疑惑地撇撇嘴,又取出另一张,“试试看这张。” “好的,请稍等。” 但是过没多久,收银员又回头来,带著些微尴尬的笑容看著苏陌。 苏陌见状,心里隐约明白了些什麽,将卡缓缓地收了回来,看了看钱包里所剩不多的现金,抽出几张付了款。 苏陌提著东西走在路上,在走过巷子的时候,瞧见角落瘦骨嶙峋的小黑猫。小黑猫在苏陌停下脚步的时候,也战战兢兢地凑了上去,然後开始对著苏陌喵喵叫。 当小黑猫在苏陌的脚边蹭的时候,苏陌不由得矮下身来,从袋子里翻了翻,找到了一包香肠,打开来颇有耐心地撕成小碎片,一点一点地洒在地上。 小黑猫吃得很急,苏陌偏著头,轻轻地摸著那粗糙的毛发。 小黑猫一点也不怕生,应该是被人遗弃的。 “是不是因为你太贪吃,你的主人不要你了?”苏陌自言自语地小声说:“还是他有更漂亮的猫咪,然後嫌你长得太难看,所以把你扔了……?” 苏陌笑了笑,用手摸了摸小黑猫的脑袋,接著站了起来。 苏陌走在公寓的长廊上,在瞧见门前站著的不速之客时,渐渐放缓了脚步。 “苏少。”来的是当日在白长博的书房里见过一面的邱律师,他对著少年微笑地点头致意。 “让一让。”苏陌走到房门前,口气不佳地说了一句。 “苏少,我的来意,想必是不用多说了──” “我不签!说什麽我都不签!回去跟我爸说,他爱认不认,我就不签那啥玩意儿!” 苏陌开了锁,正要踏进屋子甩上门之前,邱律师陡然脱口道:“苏少,我想不用我说明白,白爷的手段您是清楚的。” “……”苏陌动作一滞。 邱律师抬了抬眼镜,语气和缓地说:“苏少,我这是在劝您……” “白爷脾性您也知道,说一是一,敲定了就没有回转的余地。您多拿一分是一分,真要拖下去,白爷要是不耐烦了,这怒气……不是您消受得了的,到头来吃亏可是您自己。” 邱律师走过来,拍拍少年的肩膀,拿出了手里准备好的资料,“不管您现在有什麽主意,这份资料您再过目看看。请放心,要是有什麽意见的话,我也会帮您在白爷面前多争取──” !啷── 随著纸张四散,苏陌手里的东西跟著跌落在地上。邱律师脸色不渝地往後地退了一步,强压下怒气地说:“不管怎麽样,我随时等候苏少您改变心意。至於名片,我就放在这儿了。” 邱律师将名片投入了门旁的授信柜里,意味深长地看了少年一眼,接著扭身头也不回地离去。 等到人走远了,苏陌才吸了吸气,弯下腰去将散落在地上的罐头和杂物给捡起来。 在目光扫过脚边的纸张时,苏陌定定地看著角落的签字。 我说你是我儿子,你就是;我如果说不是,有谁胆敢叫你一声“白少”? 伟国,亲妈死了连哭都没哭一声。这样的孩子,不能养。 苏陌,不要得寸进尺了。 白长博坐在前方,用高高在上的姿态。那还是白长博第一次和自己说过这麽多话。 苏陌仿佛是要泄愤一样,将那张纸使劲儿地揉成一团,用力地扔开。 喂……婷婷。 好,你听话,好好吃药……爸爸明天就回去,乖。 苏陌紧抿著唇,坐在地上慢慢地将脸埋进双膝。 苏陌,你有理由要 分卷阅读27 求衣食无虞的生活,再多的…… 就不要妄想了。 姚一霖拢紧了大衣,秋夜冷风吹得盛,寒气似乎要钻进骨里。 CIA最近办了一个大案,大毒枭程建入了狱──警方在这案子上花了很多心思,能够成功严赫功不可没。一夥人去吃酒庆祝,姚一霖拒绝不了,也只能去应酬应酬。 但是庆祝会进行到了一半,姚一霖就借故离开了。 他并不是不习惯那样的场合,坦白说,他只是不愿意和严赫走得太近。 有些事情骗不了自己。 尽管中学时期他对严赫只是单纯憧憬,但是之後在警校意外接受严赫的领导,在接触之下心境的转变,连自己有时候都迫切的希望那些只是在压力下产生的错觉。 少年刚转学过来的姚一霖就不太与人亲近,後来是因为严赫,才渐渐和旁人热络起来。姚一霖并不是天生喜静,事实上他思维灵活善於沟通,在放下身段後能和一般人相处得很不错,中学期间也曾经一阵子颇受欢迎。 真正的变化是在高中毕业转入大学之前。 而变化的缘由,是姚一霖一辈子的梦魇。 姚一霖走到了自家门前,正要掏出钥匙之前,就听见後方一声叫唤。 “姚一霖。” 几乎是毫无疑问的,姚一霖用不著回头就能猜到是谁。 苏陌已经摸清了姚一霖的脾气,在男人踏进门无视他之前,赶紧上前挡在了前头,咧著嘴笑,“你今天这麽快回来?抓了多少人?抄了多少家?” 在姚一霖面露不耐之前,苏陌赶忙见好就收地道:“姚一霖,我饿了。” “饿了就自己去找吃的。”姚一霖伸手推开了挡在门前的少年,但是他忘了苏陌死缠烂打的本事并非常人招架得住。 苏陌死活赖在门前,怎麽也不愿挪开,但是就蛮力而言,也许还是奥特曼更胜一筹。 苏陌不稳地往旁边退了几步,眼巴巴地看著姚一霖用钥匙转开门。 然而,在男人踏进门之前,旁边的少年猛地抱著肚子弯下腰来。 姚一霖止住了脚步,转头看著少年道:“你又想耍什麽花样?” 苏陌弯腰蹲在地上,像是艰难地仰著头,“我胃疼……”接著咬著牙呻吟了两声。 姚一霖静静地打量了少年一会儿,接著直接转过头抿唇推开了门。 苏陌当下跳了起来,如泣如诉地道:“姚一霖你没良心!” 在男人把门无情地甩上之前,苏陌赶紧挡在玄关,提著嗓子说:“陪我吃顿饭怎麽了,咱俩什麽交情了──” “苏陌,你再不走我直接把门关上。” 苏陌神情凄楚地喊著:“咱俩抱也抱了睡也睡了,姚一霖难道你想赖账!” “我──”姚一霖难得也有词穷的时候。 苏陌嘶吼般的嚷嚷声已经吵到到了隔壁几家的人,姚一霖惊觉低估了苏陌脸皮的厚度,愠怒地拽住了人,“……你行!” 苏同志摇晃地站稳了一些,嘿嘿笑了笑,跟在姚一霖身後说道:“我想吃新疆羊肉串、大肠包小肠、桂林米粉还有──” 姚一霖凶气十足地往後瞪了一眼,苏陌赶紧识趣地合上了嘴。 姚一霖按著苏陌的指路,兜兜转转地拐了几趟冤枉路,才到了苏陌所说的夜市。苏陌一下车就去拉住了男人的胳膊,姚一霖有些不自在地想甩开,但是苏陌拽得死紧,还理直气壮地说:“夜市人这麽多,要是走散了你被人拐了怎麽办?” 这个地方说是夜市,其实也就是一些没有营业执照的小摊贩集中营业的地方,不过也许是附近就是大卖场的缘故,倒还是颇为热闹的。 姚一霖由著苏陌领著自己走,目光略带兴味地在周边转了转。沿路走下,到处可见叫卖抢客的摊贩,姚一霖在走过一个卖皮包首饰的摊位时脚步缓了下来。 “来看看,名牌包打两折──亏本甩卖──” 姚一霖拿起了挂在边上的皮包,看著上头写著“CUCCI”的标志,带著一丝嘲讽意味的挑了挑眉。 “姚一霖,你看什麽?” 苏陌顺著男人的目光一瞧,也跟著笑笑挠了挠脸,说:“这也没什麽,买个梦想也好,就算是假的……喜欢就行。” 姚一霖闻言扭头定睛瞧著苏陌,没有答话。 苏陌似乎对这个地方还算是熟悉的,先是带著姚一霖到小食摊。弥漫的烟熏得男人皱了皱眉头,苏陌买了几包大肠包小肠,从人群里扭著身挤出来,还没缓下就迫不及待地用牙签戳了一块,递到姚一霖嘴边:“你快试试,很好吃的!” 姚一霖拧著眉看著眼前泛著油光的肠肉,也许是苏陌的盛情难却,姚一霖低头直接张嘴就著苏陌的手吃了一块。 男人咀嚼了几下,意外地觉得滋味比想象中的好上不少,垂眼的时候发现苏陌还举著牙签看著自己,然後在两人对上眼的时候回过神来,接著像是受到了极大的鼓舞一样,又迅速地戳了一块递向自己,张嘴做出了滑稽的“啊”的姿势。 男人在沈默了几秒之後,转手地从少年手里接过了牙签,扔下一句“谢谢”就转身走开。 苏陌三步并成两步地追了上去:“姚一霖,你害羞了是不是?脸都红了还嘴硬,大美人快给爷笑一个──嗷,干嘛踢我啊,呜呜我媳妇儿好凶──嗷嗷!” 苏陌带著人吃了一条街,回去的时候手里还大包小包的。苏陌咬了一口羊肉串,满足地点了点头,然後递到正在开车的男人的嘴边,“奥特曼,尝尝。” “我在开车。”姚一霖侧了侧头,苏陌只得将羊肉串收回来,然後低头大口吃个干净,故意在男人身旁要得滋滋作响。姚一霖像是觉得没救一样地摇了摇头,难得牵了一下嘴角。 苏陌眨了眨眼,拍拍脸低估道:“这样都看傻了,真没出息……” 车窗外的霓虹灯闪烁著,苏陌偏头瞧著,在觉得困倦的时候,听见男人问了一句:“你常去那些地方?和朋友?” “没有。”苏陌像是想了一下,看著窗外说:“小时候比较常去,偷我妈的钱……” 苏陌回过头,像是无所谓地笑笑,轻声道:“去买吃的。” 这样的回答似乎没有在男人的预料之中,姚一霖转头看了少年一眼。苏陌靠著椅背,喃喃自语一般地道:“我妈跟我八字不对盘,她说从一生下我就开始到倒霉,有男人就把我锁在厕所里,我就剪破她的裙子……” 苏陌停顿了片刻,最後吸吸鼻子,沈声说:“後来就算她死了……我还是很讨厌她。” 姚一霖沈默著,他想不出什麽话来安慰身边的少年,苏陌平静的声音还在耳边回绕著。然而在他决定说些什麽的时候,苏陌却转过来眨眼道:“媳妇儿,你咋这麽认真,我瞎 分卷阅读28 说的。” “……”姚一霖猛地按下刹车,苏陌往前倾了倾,只听见男人说了一句:“到了。” 苏陌坐起来看看外头,车子已经停在公寓的大路前。 “就一小段路,你就不能送我嘛……”苏陌嚎了一声,姚一霖跟著回道:“就一小段路,你就自己走进去。” 苏陌摸摸鼻子下了车,在姚一霖离开之前,又回头轻叩车窗。 “姚一霖。”苏陌伸长脖子,对著那拉下的小细缝道:“你现在心里有没有开心一些?” 男人推开门走进了屋子,接著微觉疲累地走到沙发上坐了下来。 在闭目眼神了一阵之後,姚一霖转过眼,才发现旁边座机的红灯是闪烁著的。姚一霖拿起了电话,操作之後收听留言。 “一霖,我是妈。” 姚一霖睁了睁眼。 “我听一衡说……这几天都找不著你。还有,你爸说怎麽都没见你回家。” “过两天回家里吃顿饭,就这样。” 一段长音过後,留言就结束了。 姚一霖静静地坐著,接著慢慢地弯下腰,像是极其疲惫地两手掩住了面。 飞蛾扑火 第十五章 “真不知道在干什麽,老子喂了他们多少钱,全部一群废物。” “听说坐在那位置的换了人了,老东西不上道,派人查了我几个俱乐部,搞得我生意都甭做了。” 侍者恭敬地呈上了茶,白长博摩挲著温热的杯盖,指尖顺抚著上头繁复的雕纹,似笑非笑地听著前头数人的谈话。 “这一次程建那只毒虫遭了殃,一发牵连全身,我看最近还是避避风头好,现在上头在吵什麽国际形象,花样还真多……啧。” 白长博拿出了烟,一旁的侍者正要帮忙点火的时候,旁座的人连忙说了一声“我来”,掏出了打火机,讨好地笑著微弯下腰给男人点了烟。 “锺老板,谢了。”白长博轻吸了一口烟,慢条斯理地冲旁笑著回了句。 “哪里哪里,白爷。就这点小事儿……”锺老板陪笑回到了位置上,不断地摩挲著两手。 “我说,白老弟。”当中较为年长的一人将目光转来,道:“你这里有什麽好主意没有?当年令尊在政界也是有些影响力的,这次上头卯起来要对付人,要是有些什麽风声可不要忘了提点提点大家。” 白长博抖了抖烟,倚著椅背,模样客气地笑道:“盘老你哪儿的话。这三五年我不在国内,说话没什麽分量,还得多沾沾你们几位的光。” “白老弟你这话就过了……” 白长博裹著大衣,前呼後拥地让人送出了酒店大门,章伟国为他开了车门,然後走到另一头跟著坐进车子里去。 白长博侧身看著车窗外,在沈默一阵之後,像是带著感叹一样地说了一句:“这几年来来回回都很匆忙,现在有时间好好看了看,这里的变化确实是不小。”修长的指尖轻轻敲击著膝盖,男人垂目叹道:“确实是岁月催人老,这句话说的一点也没错。” “白爷,您还年轻。”章伟国低著头说道。 不想这一句话,却惹得男人一阵轻笑。章伟国只当自己说错了什麽话,然而却见白长博眼里含著一丝轻蔑,“父亲都死了二十几年,那些老家夥也该是真老了,这麽一点事就能让他们吓破胆子。” 白长博换了一个坐姿,看著窗外沈著声道:“这事就交给你去查一查,过两天用我的名义下帖子,请几个新老朋友吃顿饭。”白长博意义深远地轻道,“一块儿,叙旧叙旧。” 章伟国点头应了一声,过了一会儿又听白长博低声问:“那件事处理得怎麽样了?” 章伟国难以启齿似地低了低头,须臾之後才答道:“前些时候邱律师回过信来说,也许增加一些优渥的条件,少爷比较能够接受。但是我觉得,少爷不是这样……” 不等这嘴拙的汉子说完话,白长博不急不缓地打断道:“我不会少他一分,自然也不会多他一分,他就值这麽多。” 章伟国欲言又止地瞧著男人,在捕捉到男人眼里些微的不快时,只得硬生生地将即将脱口而出的话吞入腹中。 说实话,按照章伟国的办事能力来看,白长博早就将他的位置给提拔上去──尽管这一点和章伟国本人的意愿也有些关系。不过也就是因为这个汉子心眼不够活,拼死拼活服侍白家半辈子,也只能勉强混到这份儿上了。 车子在白公馆大门前停了下来。 白长博下了车,伸手拍了拍章伟国的肩头,带著几分玩笑地说道:“伟国,有时间就再去找个女人,生个一儿半女。你这份忠心我记著,不过……家总是要成的。” 章伟国额上淌著冷汗,又是静静地点头应了,低著头给男人敞开了大门。 姚一霖操著方向盘,瞧去像是有些魂不守舍。 这些年他回家的次数屈指可数,事实上也许在更早的时候,他就觉得那幢房子并没有自己的位置──远远在他发现姚一衡对自己的企图之前。 照後镜映出男人的面目,这样的五官很显然夹杂了一丝洋人的血统。诚然王淑莛的第一桩婚姻并不幸福,丈夫是个美裔混血,可以想象的是,那人长得绝对不差。王淑莛不管从家世背景或是自身条件来看,都能算是上乘,所以在经历了一段失败的婚姻之後,还是能毫无阻扰地嫁给了刚刚丧妻的姚政远。 南部的娘家不愿意抚养女儿上一段婚姻的拖油瓶,幸亏的是姚政远大方地接纳妻子与前夫的儿子。但是一些事情,唯有当事人才明白。譬如,王淑莛这个美丽婉约的江南女子一直看不上姚政远;譬如,姚政远需要的是能为自己政治地位带来益处的听话妻子;譬如,王淑莛在被前夫遗弃之後,一直对与前夫神似的儿子冷漠至极。 天黑的时候,姚一霖走进姚家大宅。 “二少爷……”刘婶正招呼著佣人收拾桌子,回头瞧见姚一霖进了门,有些讶异地迎上来道:“您今天回来?没听夫人还是老爷提过,来,吃了没有?我这就去──” “别忙了。”姚一霖侧头看了眼在客厅插花的母亲,轻道:“我听说爸有事情找我,我过会儿就走。” “哦,这样……”刘婶难掩失望地点点脑袋,抬头顺著姚一霖的目光往姚家主母的方向看了一眼,帮著笑唤了一声:“夫人,您看看,二少爷回家来了。” 王淑莛细心地拨弄著花叶,仿佛无暇分神一样,头也没回地淡淡笑著应道:“看到了。” 她现在满心除了小儿子之外,也就只剩下院子的花花草草,对於其他,王淑莛从来是吝於付出关怀的。 “少爷……那个,老爷跟大少爷在书房里。”刘婶尴尬地小声说道。 “我知道了。”男人 分卷阅读29 两手微微收拢成拳,抿著唇扭身往楼梯口走去。 姚一霖在门外站了一阵,在做足了思想准备之後,才叩了叩门。 姚一霖走进的时候,姚一衡正好手拿著杯子,伺候著父亲吃药。姚政远抬头见了人,转头对著大儿子吩咐道:“一衡,你出去等等,我有话跟一霖说。”姚政远说著就咳了两声,身子比先前看样来清减不少。 姚一衡目光略带迟疑地在父亲和姚一霖身上转了转,最後低声嘱了一句:“爸,那你待会儿记得吃药。”姚政远颔首,冲著儿子挥挥手,示意他出去。 姚一衡站起来越过姚一霖的时候,神情复杂地侧头看了一眼,脚步一度停了下来,无奈的是,姚一霖的冷漠硬生生逼退了他开口说话的勇气。 等到姚一衡把门带上了,姚政远才抬头看著站在眼前的继子。 这些年,他自认是待姚一霖不薄的,在吃穿用度上都使他不虞匮乏,事业上也有帮衬一二,从各方面来讲都算是尽了道义了。然而,这个儿子确确实实是个养不熟的,说到底体内留的血不是他们姓姚的。 姚政远往杯子里慢慢倒了热茶,看著前方:“一霖,最近警察和反贪局在查土地局张局长的账目……” 这事现在闹腾得厉害,土地局官员内部贪污的事件自公诸於社会以来,一直受到高层领导的关注。 姚一霖似乎是早有预知一样,面色不改地平静道:“爸,如果您是要跟我谈公事的话,请恕我无可奉告。” 姚一霖语音一落,就见姚政远神情激动地站起来,凶狠地指著男人,咬牙低喝道:“你别给我装傻……!你敢说你不知情,别以为、别以为我不知道,这里头帮著参合的没你的份!你那些报告,要不是你锺叔中间拦了下来,你、你以为首先牵连到的会是谁!” 姚一霖闻言脸色骤然变了变,“什麽?锺叔他──” “你还敢说!”姚政远恨得捶了捶桌,指著前头嘶声斥道:“你知不知道你那东西交上去,首当其冲受到对付的就是你大哥的丈人!这还没完,接著要是牵连上你大哥,赔上的就是整个姚家,你是不是存心要害死我跟你大哥!你这个、这个──废物!!” 姚一霖胸口剧烈地起伏著,两手紧握成拳,陡地冷声应道:“如果你们都是干净清白的,还用得著怕警方去查麽?” “你──!”姚政远像是没预料到姚一霖会回嘴一样,指著这总是低眉顺目的继子。 姚一霖溢出一声嗤笑,看了看别处,缓道:“爸,这世上没有什麽事情是能做到滴水不露的。上次南北高速的项目中流出去的两千万,究竟是分到谁的嘴里,我想爸您比我更清楚。” 姚政远难以置信地看著姚一霖,咬牙口齿不清地恨道:“你、你……到底还知道、知道多少……!你以为、以为这十几年,是、是谁养你……你──” 姚政远颤颤地抬起了桌子上的杯子,往姚一霖的方向不偏不倚地砸了过去。 玻璃碎裂的声音惊动了外头的人,只闻姚一衡试探性地地敲著门,隔门喊道:“爸、一霖,你们怎麽了?” 姚一霖退了几步,摇摇晃晃地站稳了。他抬手抚了抚额,脸色难看地看著掌心的血渍,对著前头伏在桌案猛咳的姚政远冷道:“爸,您养我的一分一毫,从现在开始,我会一分不差还给您。” “你这个孽──”姚政远顿然抓住了胸口,脸色扭曲地抽搐起来。桌子上的东西被掼到地上,发出了轰然巨响。 “一霖、爸……!” 姚一衡从外头直闯而入,瞧见的就是病发倒地的姚政远,还有脸上血色尽失的姚一霖。 “爸!爸!”姚一衡迅速上前将父亲扶了起来,冲著姚一霖喊著:“一霖,快叫车!快啊!” 姚一霖动也不动地站在原处,苍白的脸上书写著惶然。 “刘婶!刘婶──快来人啊!”姚一衡只得扯著嗓子喊著。楼下闻见动静的佣人匆忙上楼来,在瞧见房里的状况时,急忙帮著姚一衡扶著人。 男人无声地从混乱的中心退了出来,脚步有些不稳地走向楼梯。王淑莛站在楼梯口略带不安地张望著,在姚一霖抬眼的时候,正对上他的目光。姚一霖沈默地怵立著,暗红的血丝从划破的额角无声地淌落,染红了白净的衣领。 当儿子从身边无声地走过的时候,王淑莛抬手想叫住人,却又在半途收回了手。 前方刺眼的灯光冲击著视线。 姚一霖如梦初醒般地回过神,在和另一辆车擦撞之前,用力地踩下刹车。 “喂!你到底会不会开车啊!眼睛长在什麽地方!操──”前方的车主嚷嚷骂了几句,接著从旁边踩著油门飞驰而过。 姚一霖将车子停靠在路边,伏在方向盘上,回想著方才发生的一切之後,背後已是汗湿一片。 手机在这一路上响了十几次,姚一霖双手支著额,两肩不可抑制地轻颤著。 这十几年,姚政远从未将他视作己出,甚至为了给姚一衡铺路而故意排挤他,只有在需要的时候把他当作姚家养的一条狗,挥之则来呼之则去。刚才那一瞬间,他是恨著姚政远的,甚至在姚政远倒下的时候,他在震惊之余,心中泛起的还有一丝难以察觉的窃喜。 姚一霖呼吸紊乱地紧抿著唇,下一刻,他仿佛在烦乱的思绪之中找出突破口。姚一霖翻出了手机,按下了那早就烂熟於心的号码。 “喂,一霖。” 严赫的声音响起的时候,姚一霖只觉著有什麽要从眼眶里呼之欲出。 “喂、喂?一霖──” “……学长。”也许是因为哽咽的缘故,姚一霖瞬间止住了声。 另一头也跟著没了声音,过了片刻,姚一霖仿佛抱著一丝豁出去的心思,哑著声道:“学长……” “你现在有没有时间,我想……跟你见面。” 同样的情景似乎在很久以前发生过。那时候也是姚一霖主动提出的邀约,他们两个之间确实差点有过什麽,唯一不同的是,那时候的严赫还是单身。 那几年,他和严赫一直止步於朦胧不清的暧昧──一直到严赫结婚为止,他才赫然知道严赫已经有谈及婚嫁的女友。 姚一霖静默地等待著答案,但是随著时间的流逝,他似乎已经能够猜到最後即将面临的结局。 “一霖。”严赫的声音有些无措:“我、今天我陪我老婆去了医院,她怀孕了。” “……” “我不想让她不安,一霖,如果发生了有什麽事……我可以当你倾述的对象。” 姚一霖无声牵了牵嘴角,换回了原来的称谓:“严sir,很抱歉对你说了奇怪的话。” “一霖,我……” “今天的事,也就请你当作没发生过。”姚一霖 分卷阅读30 强作平静地道:“还有,恭喜你要做父亲了。” 姚一霖迅速地收了线,接著像是头痛欲裂地俯下身。 这一刻,他清晰地感受到了一股强烈的难堪,还有近乎令他绝望的窒息感。 天亮之前,姚一霖将车子停在公寓楼下,带著一身狼狈回到了这个能让他暂时躲避一切的处所。 但是在他甫一下车,就听见了一声清晰的叫唤。 “姚一霖。” 少年的声音由初时的清亮,转为余音在耳边不断地回绕著。 男人抬头微微眯著眼,那清瘦的少年就蹲在公寓的楼下,在发现自己看著他的时候,有些摇晃地站起来,像是腿麻一样地倾斜了一下身子。 苏陌的鼻尖冻得泛红,他两手在兜里摩挲著,带著几乎僵硬的笑快步地向姚一霖走来。然而,在瞧清了男人当下的面目时,苏陌的脚步逐渐缓了下来。 干站了一阵之後,少年走了过来,抬起手小心地碰了碰姚一霖额角凝结的血痂,“姚一霖,你怎麽这麽黑心,不接我电话就算了,还把自己折腾成这样?” 在姚一霖开口之前,苏陌陡然张开手搂住了男人的肩膀。 肌肤相触的温热感让男人顿了一顿。 那一刻,耳边仿佛只剩下了苏陌的声音。 “真是,让我抱一会儿。怎麽办,漂亮媳妇儿破相了,我家门面可怎麽撑啊……” 少年两手渐渐收紧,轻轻将头靠在男人的肩上,吸吸鼻子,眨了眨两眼。 “心疼死我了,唉,怎麽办,真疼死了……” 飞蛾扑火 第十六章 在守著男人睡过去之後,苏陌小心翼翼地将手从姚一霖的掌心里抽出来。他放轻脚步,从柜子里翻出一条干净的毛巾,接著走到浴室,将毛巾浸湿了,两手反转著使劲儿地拧干。 苏陌紧紧地咬著牙,嘴里叨念著:“拧死你、拧死你……” 苏陌将小毛巾当成了伤害奥特曼的假想敌,想尽办法用尽手段摧残了一遍之後,带著绞干的毛巾回到了卧房。 干涸的血渍从额角延绵至脖子,染红了半边领子。 苏陌小心地擦著,他知道姚一霖爱干净。然而,当看著白色的布丝染上一点一点的猩红的时候,苏陌只觉得内心有什麽东西一抽一抽的,那感觉就像是让人拿刀子往心里割似的。 等到苏陌将血渍擦干净的时候,姚一霖额角的划伤就越发清晰起来。伤口看起来不深,凝固的血痂叫人觉得触目惊心。 他不知道姚一霖是碰上什麽事儿了,但是姚一霖才刚沾上床就睡了过去,那麽铁定是累坏了。 姚一霖活得太认真,连做梦的时候都要皱著眉。 少年用手指轻轻地将男人紧锁的眉,慢慢地推上去。但是下一瞬间,姚一霖陡然震了震,伴随著那一声声模糊的呢喃,连神情也跟著痛苦起来。 直到屋子里只剩下风吹的声音,苏陌往前挪了一挪,拨开姚一霖额前的发丝。他静静地俯下身,悄悄地用面颊摩挲著那鲜红的伤处,动作笨拙地亲吻那受伤的裂口,哑声地轻哄著:“乖,不痛了、不痛……” 姚一霖从漫长的梦中睁开眼的时候,床边并没有少年的身影。 他有些出神地看著白色的天花板,直到视线清明的时候,才有些头疼地从床上坐了起来。 姚一霖缓慢地走出了卧房,目光在四周环顾的。他不知道自己在搜索著什麽,只是在屋子里漫无目的地走了一圈,从厕所一直晃到了阳台。 冷风吹拂著面,姚一霖静默地向前倚著围栏,目光远远地看著天际。在靠近冬季的时候,天总是黑得特别快,金黄色的光芒渐渐地沈下。然而,都市里除了人造的彩光之外,看不到一丝星点。 男人抬起双手拂了拂面。 在他几乎以为先前瞧见的其实是少年的幻影时,屋子里却传来了一阵声响。 姚一霖顺著声源走到了前厅,眼神正好和在玄关脱鞋的少年对上。 “你醒了?”苏陌扶著墙,忙碌地将鞋子从脚上摘下,另一只手提著一个白色塑料袋,身上还是只披著那件褐色皮外套,当他赤脚踩在冰冷的大理石上时,像是有些不耐冻抖了抖。 “你睡了这麽久,肚子饿不饿?你这里附近怎麽一家超市都没有,害得我还得走到几里路外去。” 苏陌将袋子提到了旁边的桌台上,自顾自地将里头的东西翻了出来,嘴里不断地罗嗦著:“早就猜到你家里没什麽吃的,但是连米啊盐啊啥都没有……” 在意识到男人长久的沈默之後,苏陌抬起头看著旁边,手边的动作缓了下来。 姚一霖脸上依然没什麽血色,看模样似乎还没怎麽回过神来。 苏陌反客为主地走到了姚一霖的卧室,拿出了浴巾塞到男人手里,然後摩挲著两手说:“那个……我熬点粥给你,你一天没吃东西,先喝点粥垫垫胃。”苏陌像是有些不好意思地挠挠脑袋,“厨房我会帮你收拾干净的,你就……再休息休息。” 姚一霖有些被动地离开了厨房门口,回头的时候,就瞧见苏陌翻箱倒柜地找出了砧板,动作生涩地忙碌著,在瞧著买来的食材时,眼中还会不经意地露出一丝困惑。 男人关上了浴室的门,冰冷的水冲刺著神经的时候,所有的一切渐渐地清晰起来。 他不记得自个儿是怎麽回到屋子里的。 他只想起来在脑子还清醒著的那一秒,他是紧紧地搂著那个少年的。 怀里的少年矮了他半个脑袋,身板子很瘦,但是从那身躯传递而来的温度和心跳却是最真实的。苏陌的两只手牢牢环住了他,他能清楚地感受到那股力道。少年紧挨著他的颈窝,掂起脚尖,用面颊轻轻地碰触他的脸。 一直到闭上眼睡著之前,苏陌似乎还坐在他的身旁。 那一瞬间,他的脑海里仿佛只徘徊著一个念想──如果这一切,包括之前发生的一切都是梦的话…… 那麽希望这一刻迟来的安稳,能持续得长久一些。 苏陌熬著清粥,在厨房里拿著锅铲翻炒著,看那架势还是挺有模有样的,折腾出来的东西卖相瞧起来也还不错。不过苏陌本人倒是没这麽大的自信,端出来的时候还不断地悄悄打量姚一霖的面色。 “你先试著吃一点……要是真不好吃,我再出去买点熟食回来热一热。”少年不安坐在椅子上,一前一後地晃著。 姚一霖安静地喝了两口粥,拿起筷子尝了一口小菜。 “怎麽样?还行吧?”苏陌紧紧张张地问了一声。 姚一霖默默咀嚼了两下,接著在少年略带期盼的目光下,不咸不淡地应了一句:“还行。” “……哦。”苏陌眨了眨眼,有些泄气地两手支著脑袋。 男人低下眼,没有停 分卷阅读31 筷。在苏陌干瞧著自己发呆的时候,吃了一大半的菜,喝下了整碗粥,然後在苏陌的坚持下,回到卧房闭目养神。 当姚一霖走开的时候,苏陌在厨房里迅速地拿起筷子,悄悄地夹了一口菜放进嘴里,咬了两下五官立马就皱了起来。 “咦!”苏陌吐了吐舌头,咂咂嘴鄙夷地看著碗里的东西。这玩意儿咸得他舌头都发麻了,姚一霖到底是怎麽样才能面不改色地吞下去? 苏陌将东西快速地倒进垃圾袋里,浑身起鸡皮疙瘩地拿起洗碗液开始清洗,但是在下一刻又想到什麽似的止住了动作。 还行。 苏陌眨眨眼,用沾著泡沫的手背擦了擦脸,嘿嘿地笑了笑,边使劲儿地搓洗著碗盘边哼起曲来。 男人沈默地翻看著手机里的未接电话,有十几通是姚一衡拨过来的,也有警局同事的,剩下的就写著“苏陌”,足足占了两三页。就像是想要先遗忘其他的一切一样,男人点开了收件箱,毫无悬念的,连续二十几封的未读简讯里,大部分都来自同一个地方。 【一个人吃饭太苦逼了,你今天啥时候下班?】 【姚一霖,人类是不是太糟糕了?天气变化这麽厉害,现在真的不是冬天麽?冻死我了都……】 【你是不是在到处找人麻烦了?你下次去查什麽地方告诉我好不好,这样我只要守……守那啥,等兔子的,唉,忘了忘了。】 【奥特曼,大怪兽快冻死了,你怎麽还不来救怪兽啊……】 【姚大仙,警局里的人说你早八百年从天上下凡了,你到底在什麽地方啊?】 【我媳妇儿没了,我要去报失了,二十四小时内警察会不会受理啊?】 【姚一霖,你是不是碰上什麽事了,要是没事赶紧给我回个信,急死我了。】 晚上苏陌自发地打著地铺。当他一手抓著薄毯子,另一手忙碌地拍著枕头的时候,一把声音陡然由床上传了过来。 “你上来睡吧。” 苏陌的动作一滞,有些怀疑自己是不是耳鸣了。但是床上的男人却往旁边稍稍地挪了位置,接著闭上眼,睡姿还是直挺挺的。 尽管得到了许可,苏陌依然是小心翼翼地挪动著,生怕哪里惊动了姚一霖,又翻脸把他一脚给踹下去。 苏陌没敢靠得太紧,只是侧躺著肆无忌惮地打量著男人的睡颜。姚一霖一整天都没说什麽话,像是沈寂了下来。 深夜的时候,苏陌像是有些怕冷一样地,毫无意识地渐渐地往旁边挪了过去。当碰上姚一霖的时候,就把人给惊醒了。姚一霖警诫地睁开眼,下意识地想从床上离开,但是在扭头看见身旁的少年时,又陡然止住动作。 这里没有其他的人,没有人会伤害他。这里很安全。 姚一霖微微喘著气,侧头发现整只手臂都被苏陌抓得牢实。苏陌睡著的时候,似乎是习惯性地蜷缩,整个人要躲进被子里,好像是要把自己给藏起来。 姚一霖慢慢地躺回床上,脑子在一阵警觉之後,又渐渐地放松下来。 这里很安全。 他合了合眼,看著熟睡的苏陌。 只有苏陌,没有其他人。只有苏陌…… 姚一霖无声地默念著,松懈了神经,身体本能地做出举动,静静地张手环住了那温暖的热源。 苏陌下了车,像是还有些担忧地弯下腰,对著驾驶座里的男人道:“你真的好多了……?不能请假麽?” “还有很多事情等著我去做。”姚一霖回头看著少年,语气平静地说:“昨天,谢谢你。” 苏陌牵了牵嘴角,对著姚一霖招招手。 当男人的车子离开眼前的时候,苏陌掂起脚尖伸长脖子看了看,接著像是横下心来迅速地拦下一辆出租车。 “师傅,麻烦你跟上前面那辆车。对对对,黑色的那台。” 苏陌坐在副座向前眺望著,眉头微微皱著。 姚一霖绝口不提出了什麽事,他也没有开口问他。 苏陌拉下了车窗,由著风吹乱了发,两眼紧追著前方。他只是有些不安,想跟著去瞧瞧,等确认了姚一霖回了警局就打道回府。 然而,就和苏陌的预感一样,车子并没有开往男人工作的地方。 就算再怎麽逃避,事情总是要面对的。 姚一霖一手支著下颚,沈默地开著车。他用一天的时间躲避了令人厌烦的一切,但是却避不了一辈子。 姚一霖走进了医院,寻找早上刘婶交给他的病房号码。 在男人走过弯头的时候,就瞧见了站在病房前头的姚一衡。姚一衡周边还围著两三个媒体记者,脸上已经露出了烦不胜烦的神情,後来是在秘书的帮忙之下,才终於把看热闹的人全给请走了。 姚一衡拿出帕子擦拭著汗,回头的时候,就瞧见消失了一天的姚一霖往自己的方向走了过来。 “一霖……?”姚一衡失声唤了唤。 姚一霖面无表情地在姚一衡眼前站定,口气僵硬地说:“爸……怎麽样了?” 姚一衡回了回头,脸色转为沈重,有些迟疑地道:“爸他──” “烦不烦,这里有大哥看著哪用得上我们──”病房的门陡地推开了,只见姚一霏顿然没了声音,目露讶异地看著姚一霖。 跟著从病房走出来的王淑莛瞅见一日不见的儿子,也不免有些讶然。 姚一衡平时最是看不上二世祖一般的三弟,这会儿又板起脸,“爸现在都倒下了,你要还去什麽地方?” 姚一霏没想到矛头转到自身身上,不耐烦地道:“大哥,你有完没完?大夫都说爸近期是醒不来了,我们难道在旁边干瞪著,他就能从床上蹦起来麽?” “你说的这是什麽话!姚一霏,胡闹也有个限度,现在家里乱成这样,你──” 姚一霏闻言嗤笑了一声,转向始终沈默的姚一霖道:“家里变成这样是我的错麽?二哥把爸气得倒下了,然後拍拍屁股什麽都不管直接走人,也没见你吭一声──” “你不要扯到你二哥身上,我现在是就事论事!”姚一衡像是让人踩著痛脚一样,脸色猛然一变。 姚一霏素来是不服管的,现下也不顾母亲的柔声阻拦,指著姚一霖道:“大哥,我真不知道你怕他干什麽?你说我不顾家,他就顾咱们家了?也对,横竖不是咱姓姚的,你想管也管不了!” “别说了,一霏──啊。”王淑莛阻拦儿子不成,反被往後推得退了一步,所幸及时扶住了墙,免得摔到了地上。 姚一霖脸色变了变,大步上前直接拽住了姚一霏甩动的手,冷著声道:“去跟妈道歉。” “你、你抓著我干什麽!”姚一霏底气不顺道:“你放开!你一个外人凭什麽──啊!疼!” “一霏!”王淑莛一听见儿子的惨 分卷阅读32 叫,赶紧上来将姚一霖推开来。姚一霖不稳地向旁边退了两步,脸色难看地瞧著王淑莛一脸紧张地环著姚一霏的肩头道:“一霏,你怎麽样了?妈看看,手腕都红了……” 姚一霖冷眼看著眼前的画面,两肩颤抖地垂了垂眼,扭过身大步地走开。 “一霖、一霖。”姚一衡跟著追出了两步,在後头唤了换。 姚一霏咬牙看著男人的背影,陡然挣脱了母亲的手。 场面似乎在短时间内失控起来,姚一霏由後和姚一霖缠在一块儿。姚一霖反应不及地让人推倒在地,姚一霏胡乱地挥起拳头砸在姚一霖身上。 然而,姚一霖做出反击之前,一个身影霍地挡在了前头,冲击颇大地将姚一霏给往前推了出去。 姚一霏毫无预警地摔到地上,抬头就瞧见那穿著皮裤打著扣环的少年将男人从地上扶起,一脸凶狠地紧盯著自己,两手攥成了拳。 “都别闹了!”姚一衡上前急急地挡在了几人之间,王淑莛也迅速地随著佣人拦住了儿子。医院的维安人员也已经围了上来,好及时制止事情闹大。 苏陌盛怒地盯直瞪著眼前的姚家人,直到姚一霖站稳了,擦著嘴角一把拽住少年的手腕,将人给远远地带离了混乱的场所。 苏陌脚步凌乱地跟著姚一霖大步走著,一直走到了医院外头,姚一霖才负气似地松了手。 少年甩了甩被抓得隐隐泛疼的手腕,在开口唤住姚一霖之前,跟前的男人已经回过头来。 “你为什麽要跟著我?”姚一霖的口气比预料之中的平静许多,他看著眼前的少年,许多思绪夹杂在一块儿,在不自然的静默之中,似乎隐隐得出了一个早就知道的答案。 眼前的少年渐渐地垂下脑袋,就像先前那样。 少年的爱慕很容易就能看穿,只是他先前选择性地忽略了苏陌眼里那一层感情。他不想和苏陌有过多私人的牵扯,却一直不冷不热地靠近这个少年。 这一切都违背了原有的初衷。 男人倚著旁边的围栏,安静地看著街上的风景,接著像是自嘲地一笑。 “姚一霖,我……” “你不要说了。”他不能让苏陌把话说下去,“我知道。” 他都知道。 姚一霖慢慢别过了眼,带著一丝颤音哑声道:“苏陌,我不会……也不可能喜欢上你。” 姚一霖坐在车子里,当狭小的空间里只剩下自己的时候,他无声地俯身将头抵在驾驶盘上,仿佛是呼吸困难地急促地吸气。 在不久之前,那个少年愣愣地看著自己。 在沈默了片刻之後,苏陌安静地点点脑袋。他挠挠脑袋,接著默默把两手藏进兜里,不断地眨著眼皮,对著自己难看地牵了牵嘴角。 飞蛾扑火 第十七章 苏陌再次地感受到正式意义上的失恋了。 他漫无目的地晃了几天,手机开了关、关了开,眼睛干涩地看著屏幕,并没有想哭的感觉。 他总感觉姚一霖是累坏了,才会对他说出那样的话。 要麽,就是气坏了。 苏陌私心上是不愿意相信的,可是一到了晚上一个人的时候,他就会想起男人那天的模样。 姚一霖离他只有几步远,只要用力地伸手就能够到的距离。但是姚一霖就是站在那里,用近乎於陈述一件事实的模样对他说了那一句话。每当苏陌想到这里的时候,就恨不得抽自己几十个耳光。 按照苏陌牛皮糖一样的作风,本该是不会这样就作罢了。 然而,那一天,姚一霖简单的一句话,就轻易地打垮了苏陌长期以来建筑起来的厚脸皮和自信心。 等到姚一霖走远了,都瞧不见人影了,苏陌仍旧站在原处。 他当时切实地有一种冲动──马上跑到大马路上躺平吧,快来一辆卡车什麽的把他碾过去碾成肉碎得了。 不行……成了肉碎就太难看了,姚一霖估计瞧见了,一滴眼泪也流不出来,更别说是在入棺之前亲一亲他了。 苏陌想到这里就忍不住吸吸鼻子。 他原本以为和姚一霖之间的距离已经缩短了,但是那个黑心的男人就是半点希望也不愿意给他,连错觉都舍不得施舍一点。 黑心、小肚鸡肠、别扭……这样的人有什麽好? 苏陌走了几天也没想明白,最後回到屋子里,慢慢地蜷在沙发上。 以前喜欢韩境的时候,苏陌天天都能想出韩哥的好来,直接把韩境看成天上有地下无的男版天仙,恨不得把自己圈在韩境的腰上。但是这一次碰上了姚一霖,苏陌仔仔细细地想破了脑子,末了得出了一个结论── 他就是天生的贱骨头。 老找些不爱自己的瞎折腾,至於麽? “苏陌……你至於麽?” 苏陌躺在沙发上自言自语地喃了喃,接著一翻身,从塑料袋里找出了酒,打开了易拉罐,囫囵地灌了一大口,淋得全身都是。 苏陌呛得咳了几声,又像是饮水一样地将酒往肠胃里灌。 他眨眨眼,双眼依旧是干涩的。 重案组正在开著会,男人站在上头,向所有组员在解说著下一次的突袭时,忽然就打住了嘴。 手机持续震动的声音干扰了会议的进行,男人对著所有人说了一句“抱歉”,将手伸进兜里直接关掉了手机。 会议结束之後,姚一霖走到了走廊走廊外头,下意识地掏出手机看了看。 在瞧见屏幕上显示的名字时,男人不自觉地陷入了短暂的失神。 自从那一天之後,将近半个月多的时间,他没有瞧见那个执著的少年。一开始他是认为自己的言语伤著了苏陌,过没多久那个少年估计又会故态复萌起来,要麽缠著要麽不间断地骚扰著。 但是这一次,姚一霖失算了。 苏陌一直没有出现。 然而,生活并不会以为少了苏陌而脱离轨道,姚一霖迅速地整顿了心情,在三天的假日之後就回归了警队,认真地执行著自己的任务。 至於姚政远的事情,媒体也有稍微地进行了报导,但是姚一霖本能地拒绝去理解有关於姚家的一切,目前他所了解的层面,与一般大众相比也不见得多多少。唯一确定的是,姚院长的职位是务必要有人来顶替的了。 就在姚一霖认为事情可能就这样不了了之的时候,“苏陌”这两个字眼又唐突地闯入了视线当中。 “姚sir,你怎麽了?”下属走过来关怀地问了一声。 姚一霖瞬间回过神来,不自在地合上了手机,应道:“没什麽。” 下属点点脑袋,走了没几步却又回过头来,状似热情地问道:“姚sir,今天Amy生日,大家一会儿下班了要去一起帮她庆祝,那个……你方不方便?” 邀请上司 分卷阅读33 是表面上必做的功夫,尽管他很清楚姚一霖一向来都不会参与他们私下的活动。姚一霖在警队里的口碑虽然不错,不过大多数同僚下属对他本人是抱持著敬畏而疏远的态度的──这也许是因为姚一霖自身性格的缘故。 然而,就在下属以为会从姚一霖嘴里听到一样的答案时,眼前的男人却无声地点了点头。 “姚、姚sir……”他简直有些难以置信。 姚一霖看了看腕表,说:“我想,今天我来不及准备什麽礼物了,你们订了蛋糕没有?” “没、没有。” 姚一霖点点头,答道:“那我待会儿晚点过去,你们在什麽地方?” 姚一霖无视下属讶异的神情,沈默地记下了地点。 天黑的时候外头开始飘起了细雨。 男人提著一个粉色盒子走出了甜品店,只手撑开了黑色的伞。细雨让街道陷入了短暂的瘫痪,再加上隔天又是周末的缘故,一时之间刺耳的鸣笛声不断地贯穿耳际。姚一霖等待著绿灯走到对面的街,双眼瞧著前头。 姚一霖不喜欢人多嘈杂的地方,但是却没有拒绝下属的邀约。 现在CIA他手里负责的案子一直停滞不前,基本上除了严赫之外其他合作的几个组员并不认为计划能够施行。至於严赫,他也适度地保持在同僚的关系,两人在见面的时候,也从未提起过那通电话的事情。然而,自从把话说开了之後,严赫似乎有意无意地回避著他的目光──这对姚一霖而言并没有带来多大的难受,甚至比预期中的还要冷静地面对这些事。 半个月的时间,可以让许多问题暂时沈淀下来。 他答应参加庆祝会,也没有什麽特别的缘由。 回去也是一个人,没有谁还会等待著他。 然而,就在男人抬头的时候,对面似乎有什麽身影从视线之中一闪而过。 姚一霖几乎是下意识地迈开了步伐,但是旁边的路人急忙拉住了他喊道:“喂,现在是红灯啊。” 姚一霖有些急躁地看著那闪烁著数字的红灯,接著又急急地高仰著头搜索著那熟悉的身影。 当绿灯亮起的时候,男人穿梭在人群之中,几乎是小跑地到对面的街上。 来来回回的行人,穿梭而过的车辆,环顾了几圈,也没有再找到那个影子。冷雨飘到了身上,姚一霖抬手捏了捏眉心。 且不说刚才看到的是不是苏陌,就算真的是苏陌……叫住了那少年之後,又能如何。 KTV包厢里的气氛很热闹,一开始原本碍於上司在场,大夥儿都没有玩得太放肆。等酒过三巡之後,一夥人倒也放开了手脚,就连姚一霖也不可避免地被人劝了几杯酒。当同僚又开始新一轮的点歌时,姚一霖伺机离开了吵闹的房间,走到了洗漱室。 在擦拭著手的时候,姚一霖沈吟了一阵,鬼使神差地将手机拿出来,淡淡地扫了一眼,就又收了回去。 苏陌看著空荡荡的手腕,满身酒气地躺在床上。 当了一只表,还能够他多久时间的花销。他没有半点的概念,也不愿意去思考。 浴室传来的流水声停了下来,从里头走出的伟岸男人擦拭著短发,带笑著看著床上的少年。 “苏少,这还是你第一次点我的场子。”围著浴袍的男人走了过来,宽厚有力的手在少年的胸膛来回抚摸。 苏陌一把将那只手推开来,懒洋洋地偏头道:“不要乱摸。” 男人好脾气地笑了笑,“苏少,我都只做一号,你……” 苏陌陡然抬起脚,在往人脸上踹之前又停了下来,没好气地道:“废话这麽多,到底做不做?” 男人含著笑,握著少年抬起的脚,慢慢地含住那圆润的脚趾。 吮吸的声音暧昧地在静谧的房内回响著,少年却能分出心神来,看著手机屏幕发愣。 收件箱里只存了几封简讯。 【我吃过了。】 【我在开会。】 苏陌翻了翻,几乎统一都是这一类的短信,当他点开那一封“皮在痒?”的时候,苏陌无声地扬起嘴角。 然而此时,大腿内侧被抚摸带来的异样感让苏陌震了震,而少年下一秒的动作却是抬起脚往人身上一踹,然後迅速地从床上跳了起来。 “我、我不做了!”苏陌看著那痛得擦著嘴角的男人,胡乱地提起裤子,从兜里取出了皱巴巴的现金扔到了床上,一溜烟似地往外逃走。 “妈的!”床上的男人低咒一声:“简直就是神经病。” 苏陌跑到了大街上,接著藏在角落喘著气。 没有人在追赶著他,他只是用奔跑来宣泄多余的体力。 细雨绵绵不绝地下著,苏陌坐在潮湿的地上,将脸埋进两膝里。 他觉得冷。 ……去找奥特曼,去找姚一霖吧。只当朋友也好,普通朋友。但是他肯定把持不住,姚一霖有洁癖,一定不愿意和他这样的人有更多的来往。 苏陌抿著唇,顿然觉得有些委屈。 他也不知道为什麽,就是一想到姚一霖嫌弃自己的模样,感觉特别难受。 他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同性恋。他和女人做过,但是至今为止动心的对象还只限於男人。也许和他死去的妈有关,睡觉还行,但是他只要一想到和女人谈感情就觉得发毛。 苏陌吁出了一口长气,接著红著眼眶打开手机,极其缓慢地拨下一个一个的按键。 等待的时间感觉特别漫长,苏陌只觉得那像是死刑之前的奏乐,让他的神经跟著慢慢紧绷。 姚一霖开著车,当手机响起来的时候,他边看著前方的路况,边翻找著手机,以至於耽误了接电话的时间。 “喂,我是姚一霖。” 姚一霖看也不看地按下了通话键,然而,当他接听手机後,那一头并没有传来任何声音。 “喂、喂。”也许是挂断了。 就在姚一霖决定收线的时候,另一头蓦然传来了沙哑的呼唤。 雨滴拍打著镜面的声音使得那呼唤声更加地微弱起来。 姚一霖留神地听了一会儿,接著缓缓地将车子停靠在路边。 “姚一霖……你还在不在?” 男人沈默著,连呼吸的声音都不自觉地轻了起来。 “我就知道你把电话挂了……” 苏陌的笑声仿佛带著一点哭音。 “姚一霖……”苏陌吸了吸气,轻轻地说道:“……我真的很喜欢你。” “你不要觉得恶心好不好?我是真的、真的很喜欢你……” “我没有骗你,真的……姚一霖。” “我不敢去找你,我怕你真的讨厌我……你让我喜欢你好不好,让我偷偷喜欢你……” 一点一点的雨滴落在车窗上。 男人倚著椅背,静静地听著电话那一头的声音,还 分卷阅读34 有自己渐渐失速的心跳声。 飞蛾扑火 第十八章 在姚一霖过去二十四年的生活里,从未有过像苏陌这样的人。 在连续几夜的辗转难眠之後,他似乎渐渐也认为自己确实是有些在意苏陌的。 是有一些。 “姚sir、姚sir。” 姚一霖蓦然反应过来,抬眼的时候发现十几双眼睛都在瞧著他。长桌尽头为首的汪明海正两手交握地向他点头,示意现在由他发言,身旁的严赫眼中也透露著一丝古怪。 “没事。”姚一霖拿著准备好的报告站了起来,瞬间就调整了心情,环顾著周围道:“不好意思各位。今天我想跟大家说明一下案子的进度……” 会议结束之後,各方人零零散散地离开。 “姚警官,你先留步一会儿。” 姚一霖沈默地整理著桌上的资料,回头就听见前头原本正在与人谈话的汪处长叫住了自己。 姚一霖将资料收好,走到汪明海身後站定,静待著前面的话局结束。 “那麽就这样了,过今天找你喝两杯。” “行、行,说定了。”汪明海对著同僚笑著应了,等到人走出去了,才回头瞧著姚一霖。 “姚警官,你看起来面色不太好。”汪明海看似关怀地说道:“现在你手里负责的是最棘手的,虽然不急於一时,不过有时候我们只能够等待著时机。” “处长,谢谢您的关心。我可以……”姚一霖正欲解释的时候,却又被汪明海给打断了去。 “姚警官,我不是质疑你的能力。”汪明海清咳一声,负手而立道:“CIA成立的目的就是要配合国家领导的指示,严格处理对社会和谐安危存在威胁的对象,所以才必须秘密从警队里拣选出优秀的人才来执行这项工作。” “你确实是个人才。”汪明海回头缓道:“但是这样钻牛角尖也是於事无补的……姚警官,严赫也跟我说过了,这样下去不是办法。刚好卢sir那组里还需要人手,埋伏在张启兴那里的眼线有新的进展,你就去负责跟进。” 姚一霖皱眉追问道:“但是白长博这里不是已经跟国际刑警联手了麽?最近才刚掌握了一些他的动向──” 汪明海摆了摆手,摇头叹道:“我就坦白说吧,这个人……检方目前还是拿他束手无策的。你过去几位前辈查了几年,也没有什麽成果。”他抢在姚一霖面前,拍了拍这个年轻人的肩头,像是语重心长道:“这个你就先放在一边,我让卢sir先带著你。姚警官,我很期待你的表现。” 姚一霖沈默了片刻,无声地点了一下脑袋。 直到汪处长离开了,男人缓慢地坐在旁边的位子上,将手里的那一份资料夹轻轻地扔在桌上。 “姚sir,今天又是你最後一个走?” 值晚班的同事手里拿著咖啡,走过时对著男人笑了笑。姚一霖扫了一眼时间,将办公室的门锁上。 电台播放著舒缓宁静的音乐,姚一霖缓慢地行驶著,目光偶尔投向搁在副座上的手机。 自从那一个夜晚之後,那个少年再次地沓无音信。 ……我喜欢你,真的。 午夜梦回的时候,苏陌哽咽的声音总会突然地从耳边响起。 对於他人的爱慕,姚一霖并不是没有经历过。他曾经想过那是少年的一时冲动,但是内心里却又试图否定这样的想法。 这几天他时常想起第一次见到苏陌的场景。 那实在算不上什麽美好的回忆,或者说,他对苏陌的第一印象几乎是全然负面的,并且然而这段时间来,少年那一些令他所厌恶的情绪已经淡了不少,甚至在之前他已经渐渐习惯了和苏陌之间的小打小闹。 男人不知想到了什麽,无自觉地渐渐牵起嘴角。 姚一霖,我们试一试,试一试成不……你以後不喜欢我也可以,要不你就让我一个人喜欢你也成…… 姚一霖支著下颚,眸子映著前方投映而来的微光。一股奇异的情感在黑夜之中滋长,微微地令他有些无措。 当车子停在少年居住的公寓楼下时,姚一霖有些出神地仰望著。 苏陌向来没分没寸的,这段时间也许又过起了先前乱七八糟的日子。 他还记得,前些日子将苏陌送去医院的场景。苏陌的胃有毛病,粘著他的时候,三两天就喊胃疼扮可怜。 他没有其他的目的,只是去看一眼。 男人深吸了一口气,拢紧了大衣,横下心走出车子。 姚一霖按著记忆走到了房门之前,按了门铃之後就安静地等著。 门缝并没有灯光透出来,让人觉著静悄悄的,像是没人。男人静静地倚著门,陷入了短暂的失神。 苏陌没有在家。 他也许泡在什麽地方玩乐,也许是正在四处徘徊,也许、也许……姚一霖想出了许多可能,最後一个可能性让他有些心悸地闭了闭眼。 苏陌会不会也在等著他? 姚一霖有些自嘲地摇了摇头,暗暗觉著自己是昏了头了。 留意了一下时间後,男人最後看了一眼紧闭的门,扭过了身。 “小东西,你的房子是几号啊?”前头突兀的声音打碎了长廊上的宁静。 姚一霖在听见声音的那一霎那顿住了脚步,抬头渐渐地眯起双眼──前头两个模糊的影子越发清晰起来,其中一个显然是苏陌的身影,另一个搀扶著少年的是一个魁伟的男子。苏陌仿佛是醉得厉害,脚步摇晃地走了几步,就整个人挂在男子身上。 前头的两人像是没有注意到另外有人一样,跌跌撞撞地前行了几步,干脆就在走廊搂在一块儿。苏陌倚著墙松垮垮地站著,由著男子亲吻摩挲著他的脖子,脸上迷迷蒙蒙地笑著。 少年脸上的笑,就像是一个耳光打在自个儿面上。 姚一霖的双眼渐冷,两手逐渐紧握成拳。 他不是活得挺好的麽? 姚一霖吸了吸气,咬牙别过了眼,面无表情地大步走过那旁若无人的两人。 姚一霖,我真的喜欢你。 我没骗你,真的……姚一霖…… 姚一霖的脚步渐止,下一刻,他的举止远远超出了大脑能够控制的范围。 原来正在与少年厮磨的男子只觉一个力道将他往後一扯,整个人不稳地摔到了地上去。苏陌失去支撑地软倒在地,下一秒又让姚一霖用力地从地上扯了起来。他吃痛地低叫一声,睁了睁眼想看看那粗鲁地拉扯著自己的人。 “喂,你是什麽人?你──”身後的男子扯著嗓子嚷嚷。 姚一霖想也没想地对著人吼道:“马上给我滚!” 那男子一时语塞,伸长脖子看著苏陌,却见少年像是失了三魂七魄一样地呆傻站著,一双眼眨 分卷阅读35 也不眨地看著跟前这高挑的男人。 “切,有、有男人怎麽不早说……!”男子似是觉得势头不对,低咒一声就挣扎著从地上站起来,识趣地扭头拍拍身上的灰快步离开。 苏陌被动地让人拉进了屋子里,走没几步就晃晃脑袋,抬头拽著男人的袖子,眨了眨眼像是自言自语一般地喃喃:“我是不是看错了,你怎麽跟那个黑心的男人长怎麽像……呵,早知道一开始就找你了……” 姚一霖只觉著有股怒火在胸腔里狂烈地烧著,他粗鲁地拖著少年,也不顾苏陌脚步凌乱地摔了跟头,直接将人拖进了浴室里扔在地上。 苏陌才刚爬起来坐好了,冷冰冰的凉水就迎头浇了下来。 姚一霖将开关扭尽,让冰冷的水砸在少年身上。苏陌闪避不及地喝了几口水,伏在旁边的浴缸猛烈地咳著。 男人原本整齐地固定在脑後的发丝也有些凌乱地散在前额,在拽住挣扎的少年时,身上也跟著淋湿了一大片。他的胸口剧烈地起伏著,精致的脸庞因为盛怒而泛红著。直到苏陌停止了挣扎,看似痛苦地挨著旁边不住干呕,姚一霖在止住了手。 苏陌好容易顺口气来,浑身冰冷地抖了抖,脑子也跟著稍微清醒了过来。 他有些惶恐地抬起头,在确定了眼前的人之後,有些失神地溢出一声呼唤:“……姚一霖。” 当少年的双眼逐渐清明的时候,姚一霖愠怒地紧抿著唇,逼迫自己别开了眼。 他为什麽要在这个地方。他和这个少年,没有一点关系。 姚一霖觉得脑内一片混乱,理智的弦仿佛处在了临界点。 就在男人打算掉头离开的时候,地上的少年却早先一步爬起来,张开手紧紧地环住了男人的腰身。 “姚一霖……你是不是回来找我的?”苏陌哽咽地急急唤著:“姚一霖、姚一霖……” 苏陌悔得肠子都青了。 他没想到姚一霖真的回头来找他了,他原本以为这辈子姚一霖是打算和他一刀两断各不想干了。只要想到这一点,苏陌就觉得心里全纠结在一块儿了。他连续买了几天的醉,就怕一清醒跑到姚一霖眼前惹人嫌,让那男人更加不待见自己。 姚一霖微微仰了仰头。 少年的气息让他的呼吸紊乱了起来,他试图让自己显得冷漠,但是从嘴里脱口而出的言语却变了调。 “你不是挺快活的麽?”姚一霖带著一丝不可察觉的颤音道:“是我打扰了你的好事。苏陌,你要怎麽过是你的事……从此以後,请不要再来叨扰我的生活。” 似乎是发觉到男人挣了一下,苏陌只将两手搂得更紧。他忘了,姚一霖如果真心要离开的话,他是怎麽也拦不住他的──而姚一霖自身也遗忘了这一点。 “我、我错了,我以为、以为你真的不理我了。”也许是因为醉酒的缘故,怀里的少年说没两句眼中就盈满了泪,“姚一霖,你给我一个机会好不好?等你找到了你爱的人,我就离开好不好?” 苏陌难看地哭了起来,浑身湿漉漉地埋进了男人怀里,皱著脸哑声说著:“我们试一试……就试一试,如果真的不适合,我、我不会缠著你,我一定不会让人知道,我知道我配不上你……”苏陌说到这里,只觉得这十几年积攒的眼泪都要落下来了:“可是我真的喜欢你。” 男人的瞳孔映著少年的身影。 一霖,你在干什麽?霏霏跌倒了,你这个哥哥是怎麽做的? 奥特曼,你的表情好恐怖,我现在可是良好市民了,但是如果和阿sir你拷在一起,我是一千个一万个愿意的。 我原本栽培你是要让你帮著你大哥,你不愿意就算了,现在还成天给我添麻烦,你……真是不说也罢! 姚一霖,你现在心里有没有觉得开心点? 你就只知道自作主张,人情世故你懂不懂?英雄你以为这麽好做?捅出来的篓子没有我,你找谁给你收拾去! 这些年来,他遇到了不少人,但是没有谁会像苏陌那样肆无忌惮地表露出这样真实的感情。一股强烈的情绪感染著他,直到少年颤抖的唇小心翼翼地轻触著自己的时候,姚一霖只觉著一双手将自己从悬崖边给拉了下去,坠入了一个不知结局的深渊之中。 少年的吻是细碎的,由下往上地边抽泣边轻轻碰著,动作由刚开始的急促转为缓慢,像是怕吓著了男人一样。 姚一霖微微低头的时候,两人的唇就挨在一块儿。 那就像是一个突破口,四唇相交的时候,姚一霖豁出去似地猛地张手回搂住少年,合起双眼去用力地感受著那唇齿相碰的异样感觉。苏陌在察觉到男人回应著自己的时候,高高地掂起脚尖,冰冷的手指抚摸著男人的脸庞,舌尖更紧地与对方交缠著。 姚一霖深尝著少年的唇,酒精的香甜在两人嘴间弥漫著,稍稍地分开之後,又更深入地相贴著。 两人的衣物紧贴在身上,周围的寒意使得肌肤的温度更加地真切起来。苏陌的眼睫还沾著泪,在姚一霖主动生涩地回吻自己的面颊时,哽咽地依偎在男人的颈窝里,挑逗般地用唇轻点著姚一霖白皙的颈脖,在吮吸之中一点一点地解开男人衬衫的扣子。 苏陌的掌心小心地抚摸著男人精壮的胸膛,背靠在浴室的墙上,高仰著脖子由著姚一霖学著自己先前的举动,慢慢地轻吻著自己的喉结。姚一霖的呼吸是凌乱的,随著苏陌的撩拨逐渐地濒临疯狂的边缘。他边亲吻著眼前颤抖不已的身躯,无师自通地隔著那湿透的布帛含住少年胸前的敏感点,忽轻忽重地嘶咬著。 苏陌两腿酥软地勉强扶著墙支撑著,发出了如同抽泣的低鸣。少年犹如哭泣的声音让男人再次仰起头来,安抚似地轻咬了咬那尖削的下颚。紧贴相依的动作,让苏陌清晰地感受到了姚一霖腿间的变化。他打从姚一霖回吻住自己的时候,就觉得下体疼得他全身发烫,但是对於姚一霖心里却没有底。 姚一霖可能没办法跟男人,苏陌心里惶惶爬怕著,直到发现了姚一霖慢慢有了反应的时候,才试探性地伸手,隔著两层一下一下地抚摸著那个地方。下体被爱抚带给了男人犹如触电一般的感觉,姚一霖紧搂著少年发出了闷哼,自制力随著苏陌零碎著亲著自己的胸膛,慢慢地解开腰扣时近乎崩溃。 少年屈著双膝跪在前方,两眼也没敢抬,在低头舔了舔唇之後,才微闭著眼壮著胆子,先是隔著那深色布料吻了吻两腿之间鼓胀的部位,在发觉姚一霖没推开自己的时候,接著才带著一丝侥幸地褪下了最後的遮掩。暗色的毛发中形态姣好的部位因为充血而微立著,苏陌抬了抬身子,小心翼翼地握住,舌头轻轻地划过那粉色的头部,在姚一霖不可抑制地震动 分卷阅读36 一下之後,才缓慢地将渐渐挺立的男根一点一滴地纳入嘴里。 姚一霖有些不稳地两手按在墙上,从未有过的奇异快感几乎让他没顶。苏陌一深一浅地吞吐著,模拟著抽插的动作,费尽心思地让男人感受出快意。在发觉到嘴里的根部越发粗长的时候,苏陌强忍著喉头的疼痛,前前後後地整根含入吐出。 这种事情他从没帮谁做过,也没让谁给自己含过,他觉得脏。但是他听说过这样做能让人舒服,就跟真正地在做一样刺激。苏陌的脑子也一样乱糟糟的,完全没有半点主意。他只是想尽办法要把姚一霖留住,就算没做到最後也行,只要能让姚一霖舒服,要他怎麽做都行。 姚一霖两手握成了拳,这二十几年他一直洁身自好,连自渎的次数都寥寥可数。这可能是由於少年时候的那一场噩梦,先前所有任何与欲望挂钩的行为都让他作呕难耐。但是这一次他没办法拒绝苏陌,全身的血液仿佛要跟著倒流一样。 当彻底失去理智的时候,姚一霖拽住了少年的发丝,抬高苏陌的脸庞,用力地吻著那沾著浊液的唇,拉扯少年裤子的手劲大得像是要将那紧贴的衣服全数撕裂。苏陌全身发颤地抱著姚一霖的双肩,在男人放开的时候,听到耳边那一声声迷乱的低音。 “苏陌、苏陌……”男人的呼唤让苏陌的心脏如雷般地跳动著。苏陌像是明白男人的迷茫,主动地半撑起身子,用沾了口水的手指伸到了身後的入口,粗鲁随便地进行了扩张。只要一想到男人是第一次,苏陌就激动的几乎要泄了一样,他一手搂住了男人,牙齿轻啃著姚一霖的耳垂,不顾廉耻地邀请著:“快、快进来……” 少年的手握住了根部的前头,引领著男人进入自己。粗长的事物抵在那狭窄的入口,姚一霖强忍著近乎失控的欲望,侧著眼看著苏陌咬著唇忍耐的神情。 违反自然的性事势必会带来痛苦,姚一霖含著内心的悸动,低下头与苏陌相吻著,在少年一声声带著致命诱惑的催促之下,缓慢地挺身而入。 身後被一点一点地填满的时候,苏陌紧抓著旁边,难以控制地弓著腰身。干涩的甬道带来的紧致感让男人尝到了前所未有的快感,姚一霖紧扣住少年的腰,将肿胀疼痛的部位更深地推入那温暖的地处。 “苏陌……”在喘息的时候,姚一霖正视著地上的少年,额头轻轻地抵在少年的额上,带著浓厚的鼻音问著:“疼不疼……苏陌……疼麽?” 苏陌两眼一热,接著扭曲地笑著,艰难地支起身,哽咽中带著魅惑地轻唤:“有一点,你亲亲我,好不好……” 少年微张著嘴迎著男人的唇,在痴缠的时候,男人全然地进入,在苏陌含著泪吁气之後,跟著苏陌深深浅浅的扭腰进出之後,姚一霖一点就通地抱起了少年,承受著苏陌全身的重量,在少年的体内来来回回地用力抽插。 苏陌觉得快要窒息地紧环抱住男人,张嘴难忍地咬住了姚一霖的肩头,身心感受著一股从未经历过的满足,在身後的进出越发失去控制之後,跟著那粘膜摩擦的粘腻声发出了暧昧的呻吟,不断地鼓舞著男人的肆意占有。 刺骨的寒冷和肌肤相处的热度形成了交融一处的极端。 三年之前,苏陌以为这一瞬间的刻骨能持续一生。 三年之後,苏陌明白了,所谓的永久,其实敌不过真正的现实。 少年时候的轻狂无畏,实在是过为奢侈。 飞蛾扑火 第十九章 男人在长廊上穿梭著,对著旁边紧跟著下属吩咐道:“帮我核对一下信息,明天早上再交给我就可以了。” “姚sir,刚才带回来的那几个人都做了笔录,我放在桌上了。” 姚一霖应了一声,走到了办公室里,打开资料夹翻了翻。路过门口的小刘伸了伸脖子,问道:“姚sir,待会儿大夥儿还有崔sir那一组的一起去吃宵夜,你怎麽样?” 姚一霖抬了抬眼,“你们去吧。” “事情不是都处理的差不多了麽?”小刘挑眉问了一声。 这段时间他们这组长是越来越有血性了,虽然还是冷冰冰的模样,不过比过去先前实在是好了不少,以至於警局里的同僚也能跟著搭上两句话而不被硬生生地冻伤。 “没事。”姚一霖翻了一页,头也不抬地说:“我过一会儿也走了。” “哦……”小刘意味深长地应了一声。 姚一霖又瞥了一眼下属,摇摇头去看手里的档案。 “那……姚sir,我就先走了。”小刘退出去时顺道把门给小心带上了。 他想这次估计又要被那些女人烦死了,姚一霖现在尽管变得跟过去一样,什麽约会都三推四清的,但是看那散发出来的气场,确确实实透漏著一点古怪。 姚一霖将所有资料存了档,就整理好了东西,似乎有些赶著离开。 男人驱著车,来到了另一个市区,接著将车子停靠在前方的停车场,大步地走到旁边的巷子。 这个时间,一排巷子只有中间的一家便利店还在营业。 只见一团黑影缩在便利店的後门旁,少年的两只手高高抬著,四只手指形成了一个小框架,从上空慢慢地往旁边下方推移,最後那虚假的镜头渐渐地落在男人身上。 “哢嚓。”少年偏了偏脑袋,对著框架里的男人露齿笑了笑。 姚一霖缓步走上前,伸手轻轻拨了波苏陌肩上的薄雪,看著那泛红的鼻尖,皱眉问道:“怎麽站在外面等?” 苏陌嘿嘿吸了吸鼻子,仰著头说:“想让你心疼啊。”苏陌说完抖了抖,开始耍赖地张手:“我等了快两个小时,来,媳妇儿我要抱抱。” 得寸进尺这个词用在苏陌身上实在再适合不过了。 男人抬起手指在苏陌的鼻尖狠捏了一下,瞧著少年嗷嗷地喊疼,扬起嘴角笑了笑,背过身边走边道:“快走了。” 苏陌摸了摸鼻子,两只眼睛看了看旁边,确定没人,才赶紧由後紧追了上去,伸手轻轻地和男人的掌心交握著。 副座的少年揭开了外层包装,先将汉堡往旁边正在开车的男人凑了凑。姚一霖侧了侧脑袋,说:“你先吃吧,我正开车。” 苏陌回到座位上坐正,低头咬了几口,看那模样像是嚼得津津有味。 姚一霖偶尔将目光转向少年,脸上的笑容随著周围的灯光忽明忽暗。这一个多月来,他和这个少年一直在一块儿。 他们之间的关系似乎可以用情侣来形容,但是某些模式上并不太一样。至少苏陌比之先前,似乎反而更加地小心翼翼了一些。他们鲜少在人多的地方一起出现,在外头也不会有什麽亲昵的举动,有时候表现得像普通的友人,就算在对方那里过夜, 分卷阅读37 也尽量不会一起出门。 这是苏陌先开始的小举动,姚一霖只是默认了这样的行为。 因为,这样确实可以避免许多麻烦。 苏陌害怕这段感情的夭折,他隐约明白男人并不会愿意让任何人知道他们两个人的关系,所以更加谨慎地去保有这段得来不易的爱情。 然而,最先感受到别扭的,却是姚一霖。 姚一霖并不是不知道苏陌的想法。 这看似漫长如梦的一个月,只是让他更清楚地意识到了苏陌的心思,有时候远比谁都还要细腻。 那天男人从床上睁开眼,苏陌就蜷在他的怀里,两只眼睛哭得红肿,腿间还沾了血丝。後来苏陌醒来就跟没事一样的,像是什麽事也没发生过,催促著他回警局里去。他走到楼下,从公寓外头远远地往上面看。 站在阳台的少年只裹著白色的被子,早晨的冷风吹著少年的乱发。苏陌在发现到姚一霖瞧见自己的时候,假装地将脑袋往旁边转了转,一直到瞧见姚一霖传了一封简讯,上头写著“滚回屋子里去”。苏陌原来还暗暗骂著媳妇儿黑心,後来划拉到後面一看,差点又不争气地掉下泪。上头写著:“不要感冒了,我下班就过来。” 姚一霖的作风就是在赏人一顿鞭子之後,再给两颗糖。 很不幸地,苏陌偏偏就吃这一套。 照苏陌乐观的想法来看,那是老天有眼,他俩天生一对。 然而,苏陌并没有忘记那天的话。 姚一霖和他的事情,他就是死也不会说出去。他自个儿就算了,但是姚一霖不一样。他不能想象姚一霖在背後受人议论的模样。尽管,这段时间苏陌总是会做些甜美的梦。 有些时候,苏陌总觉得他们可以瞒一辈子。 姚一霖一直当警察,他就去学点技术什麽的,两个人可以悄悄一起生活,逢年过节窝在家里一块儿过,情人节的时候他还可以给警局的姚一霖偷偷寄一束花,平平淡淡的过小日子,等到觉得腻歪了,就去领养小孩。女孩或者男孩都行,姚一霖肯定是个严父,特别严厉的那一种,他一定要竭力防止他们的孩子被教育成那种闷骚样儿。等到以後老了,姚一霖退休的时候得到一份警署颁发的终生服务奖,他也就跟著退休,然後哄骗姚一霖去国外结婚,他们的孩子还可以当证婚人。 “在想什麽?”姚一霖发觉到少年脸上甜到近乎诡异的笑容,不由得出声问道。 苏陌含笑著咬著汉堡,两腮鼓鼓地摇摇脑袋,接著不知想到什麽,侧过脑袋,小声地问:“我说,你最近怎麽都没和你同事出去吃饭什麽的……” 苏陌这话问的有些心虚。 先前他觉得姚一霖过得太孤僻了,成天不是查案就是逮人,长久下去内心肯定要扭曲得不行。但是,他一天里能和姚一霖相处的时间实在是太少了,要是再分给别人,苏陌真觉得自己太憋屈了。 姚一霖听到这话,没有一点感动,反是说道:“你还敢说。” 苏陌眨了眨眼,想起了先前发生的事情,有些腼腆地垂头笑了笑。 那一次是警局里按著惯例办的餐会,说是餐会,其实发展到现在几乎成了变相的联谊。一顿饭下来,通常能糊里糊涂地成全不少对有情男女。姚一霖原先想拒绝,最後拗不过苏陌在後方穷叨念,最後绷起脸来,还真的西装笔挺仪表堂堂地赴约去了。 苏陌清楚自家媳妇儿不是一般的香饽饽,瞧见姚一霖打扮得体地往狼堆里去招蜂引蝶了,窝在沙发上安安静静地冥想了片刻,当下脸就绿了。 姚一霖本就生得好看,其他分局的女警不了解姚大冰山的个性,一个晚上下来,其余男性同胞几乎只有干站著吃东西的份儿。但是後来幸亏姚一霖瞧见了一个未接电话,像是有什麽急事先行早退,终於没让其余广大男同胞们无功而返。 当时姚一霖一走出饭店,四处张望了几遍,才瞧见了蹲在对面街的苏陌。 苏陌几乎冻成了冰条,瞧见姚一霖,仰起头两列鼻涕就落下来,可怜兮兮地抿著嘴,一直到坐进车子里,才抽抽咽咽地说,你别这麽快喜欢上别人好不好。 苏陌一想起这事,心里就跟灌了蜜糖似的。 姚一霖早知道苏陌老爱偷著乐,在翻转著方向盘的时候,缓缓说道:“下个星期我有一天假期。” 苏陌闻言回头看著男人的侧脸,只见姚一霖脸上带著淡笑,目不斜视地说:“你那天要是拿得到假,就一起出去吃饭走走。” 苏陌有些难以置信地眨了眨眼,下意识地反问道:“不要紧麽?要是……” “你要是不想去,那就算了。” “去,去,我死也去!姚一霖你绝对绝对不可以反悔,你要是反悔了我也捆著你!”苏陌紧紧张张地嚎了两声,接著挠了挠脸,嘿嘿地笑问:“媳妇儿,你能不能把车子靠在旁边停一下?” 姚一霖疑惑地扫了一眼苏陌,接著将车子缓缓停在了路旁。就在男人要回头询问少年缘由的时候,就见苏陌冷不防地凑过来,自个儿送上门地将唇贴了上来。姚一霖推了两下,接著就闭著眼静静地品尝著少年的唇。 苏陌的唇也许不是最柔软的,但是却是最缠绵舒服的。在呼吸渐渐粗重的时候,姚一霖将人往旁边推开,别过眼斥道:“胡闹。” 苏陌笑得像只偷腥的猫儿,缩腿偏著脑袋,咕哝说:“其实在车上做也行,反正现在黑鸦鸦的,我试过挺刺激的……” 姚一霖蓦然极其凶狠地回头瞪了少年一眼。 苏陌陡然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连忙闭上了嘴,但是下一刻却又想到什麽的,得意地追问道:“姚一霖,你吃醋了是不是?你现在是不是也有点喜欢上我了?” 男人回头拽住少年,用力地吮吸著少年的唇,在苏陌动情的时候,毫不留情地将人甩开。 苏陌歪坐著,嗷嗷地叫:“姚一霖,你黑心,没同情心──不对,你就是闷骚、闷骚!” 姚一霖无所谓地牵了牵嘴角,直笑得苏陌一阵鸡皮疙瘩後,危险地眯著眼道:“回去再整治你。” 王邵群坐在古色古香的厅堂内,也不用旁人此後,自己抬手斟了茶,抬头刚好就见穿著长衣的白长博走了进来。 “一早找我有何贵干?”白长博坐在前座,从下人手里接过汗巾擦了擦脸。 “白大老板,你一大早的打坐还是练太极?”作为半辈子的损友,王邵群向来是很能与这叱吒风云的白爷相互调侃的,他喝了一口淡茶,咂咂嘴摇头说:“都淡出鸟来了。看样子都是这样玩意儿把你折腾成了个老妖精。” 白长博年过四十也不显老,虽说和白家的优良基因有关,不过主要也是因为白长博注重保养。 白长博淡笑著摇摇头,“ 分卷阅读38 现在身子不比从前,要是再疏忽下去,就真要养出啤酒肚来了。” 王邵群想了一笑,道:“以前你年轻的时候爱俏,我没立场说你。现在这年岁了还顶著这张脸欺骗百姓,这就是你的不是了。” “你要是闲的发慌,就陪我去後面打两拳。”白长博拍了拍袖子,悠悠地道。 “不成、不成。”王邵群摆了摆手,“我打头一天认识你,就知道你是个暴力份子。你那时候还是个姑娘样,手段就狠了,现在养成了老狐狸精,明知道我打不过你还逼著我当沙包,真不知道存的是什麽居心。” 白长博仿佛是想起了年轻时候的旧事,也跟著好心情地笑了笑。两人聊了几句,就见王邵群收起了玩笑面色,道:“长博,你现在把国内的生意都交给人做,不大过问外头的事情,可能不清楚一些状况。” 白长博闻言不答,缓缓地往自个儿杯子里倒了茶,看著淡色茶水道:“他们连你都找上了?” “还不算是。”王邵群倚著椅背,摇摇头,低声说:“过不到两年就是北京奥运,现在风声紧,上面要拼政绩,虽然以白家的根基来看是不大需要担心的……”王邵群看著友人,正色地提醒道:“不过,我看还是谨慎一点好。” 白长博看著那庄严的神情,慢慢点了点脑袋,接著若有所思地侧了侧头,喊了一声:“伟国。” 章伟国从暗处走来,只见白长博在这汉子耳边低声吩咐了几句话,然後让人下去办事。 王邵群看著章伟国走出门,琢磨道:“这个就是当年那个……我记得,叫什麽来著?”王邵群摸了摸下颚,说:“之前来的时候没留意,没想到还跟在你身边做事,还真是不一样的忠心,要是我老婆儿子都被你害死了,肯定是──” 白长博似乎不爱让人提起那些旧事,当下皱了皱眉,“你这是要说什麽?” “你在这里的生意都是他负责接手的?”王邵群皮笑肉不笑地看著男人。 白长博抿著唇,瞧著章伟国离去的方向沈吟不语。 王邵群拢了拢外衣,渐渐地坐正了,严肃道:“长博,小心驶得万年船。” 苏陌从前晚就乐癫癫的,隔天和姚一霖出门之前,看了看脖子那有些惨不忍睹的痕迹,围了围脖才敢踏出门。 也许是工作日的缘故,街上的人比往日少了许多。 男人与少年并肩微笑走著,一高一矮的身影,在旁人看来也许就像是普通的兄弟。 前些天下了雪,今天就刚好出了太阳,苏陌悄悄地和姚一霖牵著手,只觉著浑身暖洋洋的。 这些天苏陌时常想起过去的事情。 在遇到姚一霖之前,他这运气还真是背到极点去了。先是和韩哥一排两散,後来就是白长博要和他分家──两个都是苏陌眼里曾经的英雄,但是先前却没有一个是待见他的。 现在,苏陌忍不住要感概起来,如果先前那一堆乱七八糟的事情就是为了今时今刻的话,他真觉得自己赚大发了。 “我们要去什麽地方?”姚一霖随著苏陌走著,少年的五指与他的手指在暗处交叠著,他仿佛也受到了苏陌的感染,英俊的脸庞上多了几分久远的暖意。 “我带你一家餐厅,味道挺好的,就在这里附近,你跟著我走就是了。”如果没有姚一霖拉著,估计苏陌就要跟个跳兔似地蹦蹦跳跳。 “你担心点走。”姚一霖斥了一声。 “哦,嘿嘿……”苏陌傻笑地眨眨眼。 苏陌回头抬头看著前方。 他有些明白了,原来幸福可以是一件很简单的事情。 男人和少年走进了一家法国餐厅,就在服务员上来询问人数的时候,苏陌刚要出声,就被前头的叫唤吸引了注意力。 “苏陌。” 西装笔挺的男人站在前头的走道,旁边的清丽女子在男人止住步伐的时候也跟著瞧了过来,在瞅见姚一霖的时候,也有些讶异地张了张唇,“你是……” 苏陌没预料到在这里居然能和韩境碰上,但是转念想了想,才记得过去他和韩境常去这地方,一时之间神情有些古怪地点了点头,接著就悄悄地去看姚一霖的脸色。 姚一霖除了一瞬间的蹙眉之外,没一会儿便换上了淡笑,举止自然地走到前头对著两人打了招呼,仪态适宜地说:“韩先生陆小姐,没想到在这里会碰到你们。” 和先前相比,陆馨芸精致脸上有些憔悴,只是在瞧见姚一霖的时候,似乎也不愿在如此优秀的男人面前露出难看的神情,便扬起嘴角温婉地笑了笑。 韩境的目光在男人和少年身上转了转,牵著嘴角说:“这还真是巧,既然都是朋友,那就一块儿坐吧。” 飞蛾扑火 第二十章 苏陌一开始还有些揣揣不安,但是在没有从姚一霖身上发现异样的情绪之後,悬著的一颗心也渐渐落了下来,反而有心情打量起韩哥的嫂子来了。 “嫂……陆小姐,你真漂亮,但是报纸上那张照片妆太浓了,还是现在好看一点。”苏陌说话口没遮拦习惯了,又不了解怎麽跟女人相处,一开口就把陆馨芸给弄得不大舒服。 陆馨芸客气地笑应了,眸子频频地看向身边的男人,藏在暗处的指甲几乎扭在一块儿──她不知道韩境究竟是什麽意思。这一段时间韩境就跟完全变了个人一样,就算是软硬兼施也死不回头,硬是要跟她解除婚约。陆馨芸由一开始的不舍转为满心的不甘,要是让外人知道韩境甩了她,那她的颜面要哪儿搁。 这天她好容易盼到韩境点头愿意好好谈谈,不想两人到了馆子里还没坐下来,韩境突然就止住了脚步,眨也不眨眼地看著门口。 韩境无视於陆馨芸的暗示,一副心情颇好地帮忙点餐,“菲力牛排是麽,苏陌,我记得你喜欢六分熟的。” 苏陌回头正要应话的时候,姚一霖却在桌面下握了握他的手。 “我看我们还是别打扰二位了。”姚一霖对著对头的两人客气地笑了笑,他是能感受到这对未婚夫妻之间异样的氛围的,再说不管如何,从刚开始落座,韩境看著苏陌的眼神一直带著一股隐晦的热度,单是一点就充分地让姚一霖感受到了不快。 “怎麽会打扰。上次姚警官你帮了馨芸的事情,我也没好好地谢谢你。你说是不是,馨芸?”韩境若有所思地瞥了未婚妻一眼,陆馨芸揪了揪手指,神情有些古怪地应了一声。 韩境满意地勾著唇,“而且,我跟苏陌也很长一段时间没见了。” 苏陌却眨了眨眼,转头看著姚一霖道:“你帮了陆小姐什麽事?为什麽我不知道?我──”在姚一霖悄悄捏了一下掌心的时候,苏陌乖乖地打住了嘴。 四人有一句没一句话聊著,除了苏陌之外 分卷阅读39 ,几乎各怀心思。苏陌先前受了寒,这会儿说没两句话就要吸吸鼻子,弄得前头的陆大小姐眉头微拧,就是碍於两个男士在旁不好发作,脸上强撑的笑总有那麽几分扭曲。 服务员上前菜的时候,手一时没稳住,碰到了少年跟前的杯子,正巧淋了苏陌一身甜酒。 “不、不好意思,先生──” 苏陌拿著餐巾胡乱擦著,有些心疼地看著身上沾大片污渍的毛衣──这可是他从姚一霖的柜子摸过来的。 “我去洗洗,你们随意。”苏陌对著其余人说了一句,就从位置上站起来,对著一脸不安的服务员摆摆手说没事儿。 韩境沈默地呷了一口酒,在过了一小会儿之後,擦了擦嘴站起来,“我也先失陪一下。” 姚一霖沈吟地看著男人离去,握住杯脚的手轻轻晃著。 “姚先生,那个……之前的事我还没来得及跟你道谢。”陆馨芸先是打破了这有些尴尬的沈默,她带著淡笑看著眼前的男人,略嫌憔悴的脸庞让她增添了几分女性的柔弱。 “那是该做的。只是到现在警方还没能为陆小姐逮到歹徒,这点实在是很对不住。”姚一霖客气地答道,适宜的谈吐很快就博得了女性的好感。 “对了,我上次好像听谁提起过,姚先生你也在美国留学过。” “是的,但是没有完成学位就回国了。”姚一霖笑笑,道:“说起来我应该算是陆小姐的学长,我那时候也在波士顿上课。” “真的?那真巧──” 苏陌用一些水搓著毛衣上的污渍,突然之间感觉到耳边感受到一股热气,惊得他迅速地回过头去。 高大的男人似笑非笑地站在後方,指了指脖子,表情淡淡地道:“这里。” 苏陌脸上刷地一红,赶紧把围脖拉高了一些,拍了拍身上的毛衣,垂眼说道:“韩哥,我先出去了。” 韩境伸手挡住了出口,垂下眼正对著少年的双目,语气平静道:“你就是因为那个小警察才甩了我?” 苏陌拧了拧眉,“他有名有姓的,不是什麽小警察。” 韩境笑了笑,在苏陌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态度转为温和道:“你现在看起来不错,他对你好不好?” 苏陌闻言,想了想垂下脑袋,抬手摸了摸有些泛红的耳根。 少年的心思,总是能一眼就看清。 韩境温和的笑意中闪过一丝苦涩,伸手想碰一碰苏陌的脑袋,却又转而收了回来,从兜里拿出了烟。 “那就好。”韩境点了火,抽了一口,和缓地说道:“要是哪天你又不开心了,就回到韩哥那里。” 苏陌扭过头,有些别扭地低头答道:“不会的。” 韩境缓缓地哼出一口烟,弥漫的淡灰色让苏陌一时之间看不清男人的表情。 “小家夥,先前是韩哥不对,你别跟我闹别扭,严格说起来,我现在就只有你这麽个好兄弟了。” “什麽?”苏陌站在门口,有些不大理解回过头。 韩境走了过来,将手搭在少年的肩上,在苏陌挣扎之前迅速地矮下身,附耳轻道:“对他留意一点。” “不要太信任他。” 待到少年和男人离开了之後,韩境也跟著擦擦手要站起来,身边的陆馨芸即可绷起脸来,冷道:“站住。你要去什麽地方?你以为我今天找你出来,就是跟你吃顿饭而已?” “要不然是为了什麽?”韩境从容地回头应道:“能说的我先前都已经说了,馨芸。我以为我把话都说清楚了,这婚我是不会结的。” “你到底要什麽?”陆馨芸一别刚才和姚一霖聊过後的好心情,略微失控地低声道:“韩境,跟我结婚你会损失什麽?你知不知道要是你敢反悔会有什麽下场,爸爸……爸爸他不会放过你的!你现在回头来得及,我不会叫爸爸太为难你,你被烧掉的几家店,我也可以出资……” 韩境闻言反是笑了笑,神态平静地说:“你还是不明白。” 陆馨芸脸色变了变,只见男人慢慢地回座,抬眼看著自己。 “之前有一段时间,我认为我的决定是正确的。”韩境耸了耸肩,“但是我心里不痛快。很不痛快。馨芸,我知道要爬到顶端,就要放弃许多东西……但是我发现我没有这样的勇气。我可以坦白告诉你,之前你被绑架然後为我所救,这些都是设计好的局──我想聪慧如你,应该也已经想到了。” 男人脸色不变地看著陆馨芸逐渐铁青的脸色,久久之後,才垂眼轻道:“其实归根究底,还是因为我没办法爱上你,差劲的人是我。” 冰冷的酒水泼到了脸上。 陆馨芸倏地站了起来,深吸了几口气之後,傲然地抬起头,冷笑地说:“韩境,这可都是你自找的……以後不要回头来求我!” “先生,请用。”女士愤愤离开之後,旁边的服务生适时地递上了纸巾。 韩境带著苦笑接过,“谢谢。” 苏陌坐进车内,系好安全带的时候,发现男人正瞧著自己。 “你……看什麽?”苏陌有些底气不足地问了一声,却见男人抬起手,狠狠地在自己鼻子上捏了一下。 苏陌嗷嗷地喊了一声,姚一霖扭头发动车子,冷著脸道:“下次再让我知道你和谁勾三搭四的,我就把你绑在床上。” 苏陌被威吓得缩了缩脖子,下一秒却又故态复萌起来,嚷嚷著:“绑我吧,绑十年八年一辈子都行,但是别绑在床上,绑在腰上好了,这样你去哪里我也跟著去。” 姚一霖原先狠瞪了瞪,终究是摇头一笑。 男人将车行驶到了少年的公寓。 “我上去拿些东西,你要麽在这里等等好了,很快的。” 姚一霖也跟著走出了车子,“我帮你。” 苏陌满怀感动,“媳妇儿你真体贴──嗷!这样也踢我,呜呜你黑心……” 两人并肩著上了楼,在走到大门的时候,却因著前头站著的人止住了声。 章伟国听到声音的时候就回过脑袋,在瞅见少年身旁站著的男人时,脸色越发严肃起来。 “章叔……?”苏陌下意识地放开了姚一霖的手臂,往旁边一站,迟疑地唤了换。 章伟国往少年的方向走了过来,在发现苏陌的气色颇好的时候,也跟著浅笑说:“少爷,有些日子不见了。” 苏陌挠挠脸笑了笑,目光在姚一霖身上转了转,介绍道:“这是姚一霖,我……”苏陌垂了垂眼,说了一声:“朋友。” 章伟国点了点头,礼貌性地伸手向人致意,眼中不免含著几分审视。 眼前的汉子,姚一霖还是有些印象的。早先前把苏陌从警局里保释出来的,就是这一位,档案中存著的人,白长博身边的干事──章伟国。 “姚先生。”章伟国重重 分卷阅读40 地握了一下男人的手,沈稳地道:“久仰。” “你好,章先生。”姚一霖下意识地答道,在发现到章伟国眼中闪过的一丝变化时,又转口道:“听苏陌提起过你。” 苏陌忙著掏磁卡,根本没留意到两人的对话。 “难为少爷记得我,这些日子少爷必定是给姚先生添麻烦了。”章伟国退一步,挺直著腰站著,方才眼中的厉色令人有股老来精明的感觉。 “终於找到了。章叔,媳──姚一霖,你们一块儿进来坐一坐。”苏陌颇为开心地嚷著,不想一回头就见姚一霖冲著自己,神情客气地道:“我想我还是先回去了,过两天我们再联络。” 苏陌原本要出口挽留,却又突然想到什麽似地打住,牵了牵嘴角,明白地点头道:“嗯,拜拜。” 章伟国随著苏陌进了门,边环顾著屋子,边听苏陌笑笑说:“章叔,你过来怎麽不跟我说一声?家里现在什麽都没有。” 两人走到可客厅,看著桌上累积的尘埃,苏陌伸手拍了拍,有些讪讪地说:“我这几天都没在屋子里,没人做打扫,乱了一些。”苏陌都忘了,锺点工他早辞退了,这段时间都在姚一霖那里藏著,家里都乱成了狗窝似的。 章伟国没有点破,只是留意著少年的模样,原先的担忧减少了一些。 “对了,章叔你怎麽突然找我,是不是我爸……”苏陌渐渐地打住了嘴,脸上的笑容有些僵硬。 章伟国心底叹了叹,走到少年身边,抓著苏陌的手,将准备好的存折递了出来。 苏陌连忙将手一缩,惊得退开两步,“章叔,我不能拿你的钱!” “这里头没多少。”章伟国坚持地将存折搁在桌上,“章叔不缺这一些,少爷,你就拿著。” “我不缺钱,我现在有工作了,生活……没问题的。”苏陌又将存折推了回去。 章伟国摇摇脑袋,对少年语重心长地叮嘱道:“我知道,这些钱是要让你放在身边的。这世道外头工作不容易,没些本事是要吃苦吃亏的。少爷,章叔知道你算术挺好,脑子也灵活,这点钱拿去交学费考个会计,有点技能傍身总归是好的。” 苏陌沈默了下来。 他不是不清楚自己的处境,白长博冻结了他所有的账户,现在除了住处还没收回去,基本上是铁下心不要他这个儿子了。 他从来没对姚一霖说过家里的事情,就像他也从来不会过问姚一霖的家事一样。他一直认为,喜欢是两个人之间的事情,没必要牵扯出这麽多。他出去打工,姚一霖也没有阻止他,他们都默契地容许对方存在著秘密。 苏陌坚信总有一日他和姚一霖都能相互地坦白告诉对方自己的一切,但是现在也许还不是时候。 “少爷,你别跟我这麽见外。”章伟国叹了口气,看著眼前削瘦的少年,“说来说去不怪你,这些年章叔也没尽到好好看顾你的责任,其实也许再等一些时候,等白爷消消气……” “我知道。”苏陌别过了眼,状似无所谓地轻声说:“章叔,别说了,我都知道的怎麽回事。” 章伟国无声地低下眼。关於这点,他是在清楚不过的了。 “咱别说这事。”苏陌眼眶一热,将存折硬是塞回章伟国手里,拦著汉子的肩头,朗笑著说:“章叔你坐一坐,我去换件外套,咱出去吃饭,我用自己挣来的钱请你。” “好、好。”章伟国对著少年点点脑袋,两人相视著,憨憨一笑,仿佛他们才是亲生父子。 年底将近。 姚一霖又开始忙碌起来,办公室里人来人往,处处都有他必须烦忧的事情。 但还有另一桩事,就是陆大小姐不定时的来访。 陆馨芸那天是和姚一霖说上话了,颇有一股相见恨晚的感觉,近来一有闲余就来找姚警官说些话。姚一霖原先是按捺著心去应付的,後来某日瞧见报刊上的一个公告,就有些了然了。 然而早在那时候,陆馨芸与韩境解除婚约的事情,已经闹得满城风雨。 陆耀鸿已经放话,要把韩境往死里折腾,没将人逼到绝境一定不会善罢甘休。 陆耀鸿毕竟是S市的地产龙头,算是黑白两道都吃得开的人物。权势算不上顶尖,却也有几分重量。姚一霖在重案组做事,没过一段时间就听见一些风声──韩境往外逃亡了。紧接著就是九港区的几个帮派开始争斗地盘的事情,逼得警方不得不强行干预加强控制。 姚一霖头痛地捏著眉心的时候,却又听有人轻叩办公室的门。 “姚sir。”下属的眼神透露著一丝戏谑,“陆小姐有事来找你了。” 姚一霖渐渐地坐起,略微无奈地双手合握,“请她进来吧。” 陆馨芸一身小洋装,蕾丝短裙透露出一点小女人的性感,每一个步伐和微笑都像是精心设计过一样,走进门之前,还不忘记对帮忙传话的人说:“我带了点心给大家,在外面,快去尝一尝。” “行,那嫂子我就不打扰你们了。” 姚一霖闻言板起脸,“去把B区那几个地方的资料整理出来,我过半个小时就要看到。” 陆馨芸看著人灰头土脸地把门带上了,接著走到男人跟前,将带来的袋子放在桌上,边把东西拿出来边说著:“一霖,你这几天这麽忙,我熬了鸡汤给你,快趁热尝尝。” 姚一霖抿著唇,低头佯装忙碌地看著手里的资料,“陆小姐,以後请不要这样做了,这里是必须严肃谨慎的场所,至於陆小姐你的好意我心领了。”姚一霖迅速地翻了翻页,抬头看著女子,“陆小姐,你还是请回吧。” 陆馨芸的动作停滞了下来,咬著唇沈静了片刻後,低声说:“你是不是因为我跟韩境有过那麽一段,所以不愿意试著接受我?” “跟这个没有关系。”姚一霖别过了眼,“现在我在工作,不方便谈私事,所以陆小姐你还是请回吧。” 陆馨芸脸色有些难看起来,但是她明白,高傲如姚一霖并不是如此容易就能征服的男人。 她整顿了一下心情,强作镇静地微笑说:“……是我打扰你了,那麽等你下次什麽时候有空,我们再约。” 姚一霖头也没抬地应了一声。 陆馨芸踏出了办公室,脸上依然是明媚豔丽的笑容。 韩境是她不堪回首的耻辱,但是那时是自己看错了人。姚一霖可是全然不同的,那是姚家的二公子,不论是家世还是外貌,都是足以与她匹配的上的。 再说,自从姚政远入院之後,姚家俨然失去了一座擎天顶柱。 她不怕等待。 姚一霖回到了住处,低头发现苏陌又将鞋子散乱地甩在玄关,依著姚大警官洁癖的个性,是万般不能忍受的。但是忧郁对象是苏陌,姚一霖只得无奈 分卷阅读41 地弯下腰,帮忙把鞋子拣好搁到鞋架上,心想著要怎麽把苏陌教训一顿。 少年一听见关门的声音,就从厨房探出脑袋,“嘿,回来的时间刚好,再等会儿就熟了。” 苏陌现在四处打工,没一个稳定的工作,平时一有时间就自己下厨。 苏陌端出了两菜一汤,给姚一霖盛了一小碗,擦著两手兴致勃勃地说:“快试一试,我新学的。” 姚一霖喝了一口汤,当下就拧起眉。 “怎麽?味道不好?”苏陌疑惑地伸长脖子舀了舀汤水,“我明明按著书上的来做了……” “你自己尝尝。”姚一霖放下了汤匙。 苏陌闷闷地“哦”了一声,拿著汤匙试了一口,咂了一阵嘴,偏头看著男人,“挺好的啊……” 只见姚一霖老绷著脸,在少年偏头很是疑惑地看著自己的时候,陡地扬起嘴角笑了起来。 惊觉被耍的少年嚎了一声,冲上前和男人缠在了一块儿。姚一霖一个甩身,就能把苏陌摁倒,苏陌干脆像只无尾熊似地攀了上来,弄得两人都动弹不得。苏陌索性自动送上了门,缠著姚一霖玩笑似地亲嘴,直到姚一霖伸手拍了一下少年的屁股,佯怒道:“滚下去。” 苏陌摇头环著男人的肩头,无赖地说:“老婆,你亲我十下我就下去。” 姚一霖翻了翻白眼。 苏陌像是发现新大陆似地开始嚷嚷:“你翻白眼了,居然翻白眼了──再翻一次给我看好不好,老婆老婆,嗷!” 门铃不适时地响了起来。 苏陌侧了侧脑袋,收起了玩笑,“我去开门。” 没一会儿苏陌就转了回来,手里抱著一个小包裹,抬头对著姚一霖道:“是你的包裹。” 姚一霖接过看了看,上头没有署名。 苏陌闹够了,坐到对面拿起了筷子,鼓著嘴说:“别看了,吃饭吃饭。” 深夜,男人由於失眠而从床上起来。他缓慢地挪动著,尽量不吵醒熟悉著的少年。 姚一霖坐在床边,帮著苏陌拉好了被子,沈默地看著苏陌的睡颜。 有时候他不得不承认,有一些事情是很不可思议的。 过去的二十四年里,他从未想过生命中会闯入一个少年。 但是,他对之後的一切也毫无概念──尽管这一刻的感觉是真实的。 苏陌远比他还来得勇敢。 姚一霖脚步放轻地走到客厅,拿起了小包裹瞧了瞧,接著找到了美工刀拆开了包装。 里头是一张光盘。 姚一霖皱了皱眉,脑中一瞬间闪过了许多想法。他站起来走到了书房,把门牢牢地合上,快步地走到桌案前打开了笔记本。 屏幕发出了亮光,光盘读取的声音在静谧的空间内回绕著。 生命中,总是充满了意外。 男人看著前头突然跳出了一堆数据和记录,双眼从一开始的疑惑,逐渐地、慢慢地转为震惊。 在临近天亮的时候,姚一霖慢慢地站了起来。 冷汗已经浸湿了衣襟,他有些难以置信地看著眼前的画面,心脏如雷地跳动著。 下一刻,姚一霖再次落座,谨慎地将光盘重新拷贝了一份,将其小心妥当地收好。在沈吟了久久之後,姚一霖走出了书房,站在卧室的门口,静静地凝视著床上的苏陌。 他要对付的是白长博。 那是苏陌的父亲。 要是这些交易档案和数据都是真的,那麽白长博铁定逃不过制裁。 苏陌会不会难过?那毕竟是…… 姚一霖握了握拳,扭头走回了书房。 当破碎的光线从帘子的缝隙探入时,姚一霖划开了手机。 “严sir,有一件事,要请你帮忙。” “我知道现在你们没有在跟进白长博的case,但是相信我。”姚一霖压低声音,语气是从未有过的坚决:“这是唯一的机会。” 飞蛾扑火 第二十一章 男人抱臂立於窗边,光线不足的室内除了他之外,也只剩桌案前看著屏幕的男子。 握著滑鼠的手心渗著冷汗,严赫无声地做了做吞咽,抬起头看著对面的男人,口气有些不稳地问道:“一霖,你这一些是怎麽……难道是──” “跟苏陌没有关系。”姚一霖当下直接否认,他的眼中闪过一丝厉色,“白长博的行为是他一个人的事情,苏陌和他没有半点关系。” “那你是怎麽弄到这些账目的?” 姚一霖握了握拳,低声说:“收件的人不是我,我现在还不能确定送这个东西过来的人是谁。里面近乎保存了白长博名下十几个国内交易所全部的记录,还有一些常人弄不到的秘密档案,我想是白长博内部的管理出现了纰漏。总之,不管是真是假,都必须要紧密地进行调查。” 严赫弯腰坐著,双手合握看著鞋尖,神情还透露著一丝不安。他在短暂的沈默之後,压低声量说:“你有没有想过你这麽做,成了就是万幸,如果不成……你会受到怎麽样的报复?” 姚一霖有些听不清地回过头。 “……没什麽。”严赫抬头的时候又像是以往般地笑笑,搁在腿上的手不自觉地有些轻颤。 姚一霖沈吟了半晌,说:“严sir,我知道这个要求难度太大……但是现在我也只能信任你了,所有的後果我能够自己承担。你跟B市总署有直接的联系,我想不到还有谁能帮这个忙。” “这事就交给我吧。”严赫从椅子上站起,将电脑中的光盘取出,接著走到姚一霖身边拍了拍他的肩头,脸上的笑容还带著几分心悸,“一霖,这件事……你千万不要泄露出去,还有,为了安危著想,你还是……” “我自己会安排的。”姚一霖少有地微微牵起嘴角。 这段时间姚一霖某方面细微的变化,严赫是有看在眼里的。他强撑著笑容将手渐渐收回,“一霖,你变了不少。”在姚一霖面露困惑的时候,严赫有些艰涩地说:“……和那个苏陌有关系?” 姚一霖眸中有著微微的讶然,他垂下眼帘,沈静了一阵子之後,却是别过眼道:“严sir,这件事就麻烦了。” 严赫表情僵硬地笑笑,将光盘隐蔽地藏入大衣之中。 “那……姚sir,我先走了。” “不送。” 门慢慢地合上。 姚一霖走回窗边,静静地凝望著远处。 苏陌两手藏在兜里,双肩抖缩著。 在经过便利店的时候,苏陌脚步停了停,却还是乖乖地走到公交站去,站在旁边摩挲著两手。 他才刚刚没了工作,还是省一点好。 尽管现在和姚一霖住在一块儿,但是苏陌坚持分担家里一半的夥食费。其他的花销已经是姚一霖在负责的了,他不能老占人家便宜。 苏陌抬头 分卷阅读42 看著灰茫茫的天际,一点一点的雪粒慢慢地降下,堆积在路上。 这已经是这个冬季下的第四场雪。 苏陌扯了扯围巾,然後用力地吸一吸鼻子。 过去一年四季里,他就特不喜欢冬天。小时候那个女人还在的时候,男人一过来就把他反锁在阳台,夏天顶多就是热,但是冬天身上要没几件衣服,可不是能熬得住的。 苏陌清楚别人家当妈的不是这麽样的,但是他真不知道自己哪儿错了。 那女人从生下他为止就特别不待见他,老说他是扫把星,吸毒脑子不对劲的时候,还会在晚上的时候突然把他扯起来像是要往楼上扔下去──真做过这麽一回,奇迹的是他命大,就小腿骨折。 所以,苏陌就是再荒唐,也不碰毒。同样的,他也不太敢找女人,尤其是擦香水留指甲的女人。在和姚一霖在一起之前,也不怎麽能睡好,要麽是突然惊醒,要麽就硬是撑到白天才睡著──这习惯是打小折腾出来的,那女人白天一般都不见踪影,仅有的数小时是小苏陌能安然合眼的时候。 他不清楚他对他妈妈的感情是不是恨,不过那女人死的时候,他真的没太大的感觉。 至於那个像是从天而降的父亲,苏陌的感情就更复杂了。 白长博是改变他乞讨似的生活的主要因由,而其他的,只能说是白长博塑造在苏陌心里的形象实在是太成功了──尊贵严峻的模样,走到哪儿都有人致敬哈腰的,说话也不像那个女人一样歇斯底里,也跟时常在屋子里进出的男人截然不同。过去在小苏陌眼里,白长博俨然就是个拯救者,一个万能的、无人可及的父亲。 但是後来,苏陌才慢慢地意识到,白长博的儿子,不是想当,就能当的。 苏陌伸长脖子等著公交车,眼珠子随意地溜转著,一直到一辆黑色华贵的轿车进入视线的时候。 那就算是突然窜出来一样,在少年一回头的时候,就从眼前不算快速地行经而过。 四目相接的时间只有短短的不到几秒。 苏陌觉得心跳像是在那几秒内停住了一样,等到车子不见踪影的时候,刚才的画面似乎还慢动作地在脑子里不断地回放。 那辆车子後座的男人,确实是白长博。 白长博也瞧见了他,凌厉的目光夹杂著不屑,在车子经过的时候,就掉头转了过去。 那样的眼神,让苏陌由头到脚感受到一股寒意。 为什麽他爸会在这附近?这周围没有什麽酒店大楼的,再说依照白长博的性子,连出门的次数都很少,也许只是巧合…… 苏陌胡思乱想著,有股奇怪的念头在脑海里盘旋著,不过并没有具体的概念。 “小夥子,是不是在等十六号车?”旁边的老太太指了指前方,“到了。” 苏陌回过神来,挠挠脑袋连忙道了声谢,快步跟到了队形後方。 一般上,姚一霖在这个时间通常还在值班。但是这天苏陌一推开门,就瞅见了鞋架上的皮鞋。他有些怕冷地赶紧把门合上,接著掂起脚尖在屋子里寻找著姚一霖的身影,後来发现了从虚掩的书房门口传来了键盘敲击的声音。 苏陌鬼鬼祟祟地推开了门,悄悄挪步而进。 姚一霖背对著少年看著电脑荧幕,神情十分专注,就连苏陌绕到了後方也毫无感知。苏陌站在男人後方,好奇地伸长脖子,但是也就是因为这样的动作,少年的身影由屏幕隐约地反射出来。 “姚……” 在苏陌出声之前,姚一霖霍地站了起来,神情有些激动:“你怎麽站在这!”下一秒,他反射动作似地将笔记本合上,回头用力地推著苏陌说:“出去,快出去,以後不要随便进来──” “姚一霖,你干嘛这麽──”苏陌还没反应过来,就被男人给阻挡在门外。 苏陌觉得莫名其妙地嚎了几声,就要抬手拍门嚷嚷之前,却又强忍了下来。他在门口转了两圈,接著累了一样地坐了下来,烦躁地抓了抓脑袋,最後憋屈地吁了口气。 这有什麽办法呢?谁叫他就喜欢这个男人。 姚一霖将笔记本上了锁,小心地搁放好之後,才有些疲惫地背靠著转椅叹了口气。 在发现到屋子里毫无声响的时候,姚一霖看了一眼时间。时候已经不早了,他刚才一时情急对著苏陌凶了两句,那小东西估计是赌气跑个没影儿了。 姚一霖慢慢地从位置上站起,准备到厨房随意翻些吃的,没想到才一打开门,就瞧见了门前的地板上的餐盘。 男人渐渐矮下身,发现上头还搁著一张字条,上头写著:“凉了就用微波炉热一热。早点睡。” 苏陌的字写得意外的清秀。 事实上,苏陌只要安安静静地待著,没做出惹人厌的表情,瞧去也是个干净的帅小夥。而且,苏陌脑筋不差,学习力挺好,他先前会那副模样,只是却了一个人好好地照看著他。苏陌需要人来管教,他自个儿也乐意,所以先前才会缠上了对任何人都不假辞色的姚一霖。 姚一霖推开了房门。 苏陌已经蜷在床上睡了,裹著被子蜷成了一团,活像一颗人球。 当感觉到床边稍微倾斜的时候,苏陌迷迷糊糊地睁开眼。 他感受到男人从後方慢慢地搂住了自己,两手环著自己的双肩,绕到前方握住了自己的掌心,然後在自己的颈边深深地吸气。 就像是为了要补偿苏陌一样,隔日早上出门之前,姚一霖拉上了领带,接著矮下身走到还没完全清醒的少年身边。 苏陌有些困倦地从床上探出脑袋,在姚一霖轻轻地拍著自己脸庞的时候抬手揉著眼睛。 “我出门了……面包烤好了放在桌上,醒来之後吃一些。” 姚一霖最近出门的时间比平常都早,苏陌模糊地点点脑袋,还不忘扁嘴调戏说:“老婆,你亲亲我。” 姚一霖凝视著少年,接著慢慢地弯下腰,在少年的眼眉上亲了一下,然後站起来边穿著大衣边说道:“你上次说圣诞节想要一起过,那天晚上我会早点回来,看是要下馆子还是在家里,你做好决定再告诉我。” 等到姚一霖走出门了,床上的少年才坐了起来。 苏陌呆坐了一阵,接著抬手用力地拍了一下脸,然後再慢慢地倒回床上。 完了,他这下是高兴得几天都甭想睡了。 S市这几年发展迅猛,城市人也跟著过起了洋人节日,到了十二月末就能感受到浓厚的圣诞气氛,而圣诞节当日也是异常的热闹。 姚一霖提早整理了东西走出警局,他已经答应了苏陌要一起出去吃饭。尽管挑在这样的日子一起出门并不是很妥当,不过这段时间无可否认的,他对苏陌确实比先前还要温柔许多──也许是因为白长博的原因, 分卷阅读43 姚一霖在心底里是感觉亏欠了那个少年的。 “姚sir,这麽早就走?”好事的下属从桌前抬起头,不免调侃道:“要和大嫂约会?真是羡慕啊。” “有时间瞎说,里面还有一整叠的案子等你总结。”姚一霖冷淡地说了一句,就拐弯走了出去。 “啧,开点玩笑都不行。”开口的男子坐回了位置,无聊地舀著茶匙。 “谁叫你吃饱撑著胡说。”旁边的女同事手里抱著档案夹,挑挑眉道:“姚sir早就有对象了,根本就对那个陆小姐没意思。” “那座大冰山能有哪个对象,谁受得了?除了那种大小姐,就喜欢这样的小白脸。” “嘘,小声点,小心姚sir知道了,让你吃不完兜著走。” “是是是,他有千里耳,就差七十二变了。” 几个人闻言都忍不住笑出声来。 姚一霖将车子停在公寓的停车场。早上他出门的时候,把准备给苏陌的礼物落在家里。不过他并没有藏得很紧,也许苏陌早就翻出来了一个人在那儿贼乐也说不定。 节日的时候路上总是堵得特别厉害,姚一霖回家一趟,就花去比往常多了一倍的时间。 在升降机内,姚一霖习惯性地看了一眼腕表,然後对著四面八方的镜子看了看,稍稍地整理了领子。 “叮──” 男人走出了升降机,边走著边拿出了手机,打算先跟苏陌说一声自己会晚点到。 脚步声在长廊内显得格外响亮,男人一步步地向前行,手机的等候铃在耳边回响著。 霎那间,姚一霖猛然一闪身,避开了从旁而来的重击,接著徒手拽住了身後那突然窜出的黑衣男子,而藏在暗处的人紧接著一拥而上。 男人手里的手机滑到了地上,他翻身击倒了从旁攻击的男子,在留意到情势对自己全然不利,打算寻机往旁边的逃生梯离开的时候,脑後感受到了一股冰冷的金属感让姚一霖瞬间止住了脚步。 “喂、喂──” 气氛姣好的餐厅内,角落的少年困惑地看了看手机,咕哝著:“怎麽没人说话……” 苏陌又回拨了一通,可是无人接听。 最後他想了想,还是将手机收回兜里,然後兴致盎然地看著桌子上买好的圣诞蛋糕。 雪白色的奶油还有蛋糕师傅巧手绘出的雪橇麋鹿,以及穿著鲜豔红色的耶诞老人。一抬眼,周围都是温暖的烛光。 苏陌哼曲晃著腿,用指尖小心翼翼地拨著蛋糕上的耶诞老人模型,恍若如梦的幸福感让少年无法抑制地笑了笑。 飞蛾扑火 第二十二章 对於姚一霖而言,被这麽明目张胆地持枪夹持还是头一次。 公寓周围的监视器全部被人用子弹招呼了一遍,对方张扬得简直毫无保留,这样的人要麽是亡命之徒,要麽就是权势滔天,对谁都没有太多顾忌。 姚一霖跟著上了车,那些人连眼睛都没为他蒙上。 这麽做的理由很清楚──对方已经笃定了,他这一去,就再没有回来的可能。 姚一霖迫使自己镇定下来,眼神不断地留意著周遭,绑住他的手腕的绳索很牢实,而他身上任何有空能作为挣脱工具的东西早被全数搜走。 在无法挣脱的情况之下,姚一霖选择沈静下来。与其做无谓的举动,不如先保留一些力气。 然而,伺机逃脱的想法,一直到男人来到那外观宏伟的深山老宅之时,近乎是荡然无存。 姚一霖一路让人对著枪口,被逼著在阴深幽静的宅邸里拐了几个弯头,最後是来到了一个不大的房间内。 房间里就这麽几个人,光线不甚明亮,前头摆著几张沙发椅,而最前方的男人侧对著自己,看似不以为然地用铁叉翻著那像是旧式建筑的炉火。 姚一霖紧抿著唇无声步入,後方的人却陡地用力地一个推搡,动作狠准地对著他的後膝一击,逼迫他整个人往前倾然後以著跪坐的姿态正对著前方,接著两旁的人上前来压制住他的肩膀,阻止他站起来。 炭火燃烧时滋滋作响著,房间里没有暖气,为首的男人一身狐绒大衣,前头澄黄的灯光让人瞧清了他的面目。他回身扫了一眼有些狼狈的男人,脸上噙著一抹淡笑,缓步走到沙发椅上坐了下来,边从下人手中接过了杯子边低声道:“还真是英雄出少年,我还当又是哪个老东西赶著投胎,没想到一阵子没回来,的确是叫我开了眼界了。” 这还是姚一霖第一次如此接近地正视著这个男人。 白长博这个人物是活跃在早十年的时候,二十出头的时候弑兄抢来了当家的位置,还不到三十就闯出了名堂,年过而立就已经是半退休的状态,当时的盛况到了今时还是有许多人津津乐道。後来白长博去了国外,虽不至於对国内的生意不顾不管,却也有几分放任的姿态。他安份的时间太久了,以至於有一些人遗忘了当年白爷的威慑。 白家女儿多以美貌闻名,白长博作为白家上一代的么子,和目前在演艺圈仍占首席之地的胞姐相比,更能叫人模糊了年岁。可能是常年不露面的缘故,白长博的肤色看起来比照片上苍白一些,手指上戴著玉器,此下悠闲的姿态,瞧来倒有些像是民国年代的大老爷。 “姚警官,你要知道。我一向来是很欣赏有胆识的人的……”白长博浅尝一口温茶,仿佛在用打商量的语气说:“这两天我心情还行,接下来我的问话,你最好听仔细了,答得满意我就留你一具全尸。但是如果你惹得我不痛快了……” 白长博斜倚著一手支著脑袋,似笑非笑地悠悠道:“我会让你明白,死了比活著舒服多。” 姚一霖额上淌著一滴滴冷汗,警诫地看著眼前恍若修罗一样的男人。 白长博淡漠地牵著嘴角,脸部的轮廓似乎有些和脑海里的少年重叠起来。 旁边的下属上前来,恭敬地递上一张光碟。白长博将光碟拿在手里转了转,饶有兴味地看著姚一霖的面色。 姚一霖眼尖地认了出来,那是严赫手里的那一份。 “你……!”他猛地一挣,情绪有些激动地咬牙急道:“是我一个人做的!你不要对其他人出手!这件事和严sir他们没有关系!” 男人的言语让白长博轻笑出声,他慢慢地将光碟扔进了旁边的火堆里,用安抚的语气说:“你不用著急,我没动他。” 然而,在姚一霖放心之前,却听白长博有些阴沈的声音道:“姚警官,要是你有他三分识相,今天就不会落在我手里了。” 姚一霖闻言顿了一顿,在消化了白长博的话之後,有些怔怔地问:“你这些话……什麽意思?” 少年倒退著走在街上,手里提著一个精致的蛋糕盒,脚一步一步地踩在 分卷阅读44 薄薄的雪地里,另一只手频频划拉著手机屏幕。 苏陌仰头吸了口冷气,接著再慢慢地吁了出来。 他不知道自家媳妇儿是去哪儿了,可能是又有什麽案子拌住了脚步。苏陌内心觉得有几分委屈,但是没两下就甩甩脑袋,将这些有的没的念想抛到脑後。 苏陌抬了抬手里的蛋糕,接著又是无所谓地耸了耸肩。 今天没办法过,明天再过也是一样的,总归要的只是一份心意。 到了深夜,整个S市还是沈浸在彩灯之中,似乎处处可闻见圣诞曲的轻快节奏。苏陌一路哼著曲走回到公寓,一直到靠近家门的时候渐渐缓住了脚步。 屋子的大门是敞开著的。 苏陌心中不安地嘎!一跳,脸上渐渐换上了凝重的神色,他猛地拔起腿跑到了前方。 “姚一霖!” 苏陌有些讶然地瞧著屋子里的景象──所有东西都被翻了一塌糊涂,地上还有破碎的玻璃,乍看之下,像是进了窃贼一样。 在苏陌一阵呆滞的时候,从书房那里传出了声响。 苏陌像是惊醒一样地迅速往书房奔去,在模糊地瞧见一个影子的时候,腾地涌上前制住了那个人。那人亦是惊了一跳,一时之间没反应过来,被苏陌强压制在地,硬生生地被揍了一拳。但是在苏陌再抡起拳头之前,那人一个翻身抬脚踹开了压在身上的少年,然後在苏陌往後倒的时候紧张地扶墙站起,用手背擦著出血的嘴角。 “他妈的──”苏陌凶狠地挣扎站起,在拽起男人的领子之前,那人及时拉住了苏陌的手腕,大声喝道:“别、我!我是警察──!!” 苏陌闻言动作一滞,一脸狐疑地打量著眼前的男人。 男人披著一件风衣,发丝凌乱,脸上尽是瘀伤,眼神惶惶地看著自己。苏陌有些不信地拧起了眉,然而男人却抢在他开口之前,霍地像是想到什麽一样地反抓住他的手腕,急促道:“你、你是苏陌……?” 苏陌撇撇嘴,用力地甩开了男人的手,恶声道:“我就是。你他妈的谁啊?” 男人闻言也不恼怒,反是紧紧张张地道:“你、你……你快去救一霖!快去救他!我来不及通知他,我、我没办法,你告诉他我真的……我、我……”男人说到最後竟像是害怕得哽咽起来。 苏陌听得稀里糊涂,却也意识到事态不对。他扯住了男人的领子,嘶声吼道:“姚一霖怎麽了!妈的你哭屁!我问你他怎麽了!姚一霖发生什麽事了!” 男人眼中含著一丝恐惧,像是还没平复一样地双手抱头,嗫嚅地吐出一句话。 “是……是白、白长博……” 冰冷的水迎头浇下的时候,地上的男人闷哼了一声,带著痛苦地微微睁了睁眼。 当那一抹白色的身影模模糊糊地进入视线的时候,姚一霖不曾如此痛恨过清醒的自己。 白长博站在男人跟前负手而立,静静地看著那近乎浴血的身躯,表情平静得令人浑身颤栗。凭心而论,白长博本人是不大喜欢这样的场面的,他这几年确实过惯了太平日子,也越发厌烦起了过去那种必须要走到刀尖上才能呼风唤雨的日子──依照他的本意,是绝对不想把事情闹大的,但是这个小警察,真是有些不知好歹了。 “姚警官。”白长博缓缓地边走边道:“我生平最忌讳的就是有人背叛我。养了二十几年的狗都让人省不了心,真是叫我一阵寒心……” 白长博在前方站定,眯著眼说:“章伟国除了给你这一份,另一份是在什麽地方?” 姚一霖有些呼吸困难地闭了闭目。 白长博耐心颇好地垂眼回望,“我可以再给你一些时间好好想一想……”那瞧不出瑕疵的脸上渐渐扬起一抹冷笑,“我倒也不是非要你说不可,那些东西就算你弄到手,你自己也应该清楚,除了老天没有人治得了我。” 这样的事实让姚一霖的面部有些扭曲起来,他仿如绝望地抿了抿唇,手掌的烫伤让他没办法将手指合拢,双脚却像是早就失去了知觉。 “我……”姚一霖虚弱地咳了几声,他咬紧著牙关,哑声说:“真的……” 不知道。 男人的鞋尖踩在血肉模糊的手背上,姚一霖剧烈地颤了颤,瞳孔渐渐地收缩著。 就在手枪上镗的声音在耳边响起的时候,一阵脚步声倏地传来,接著就是那撕心裂肺的嚷嚷声隔著後方的门传了过来。 白长博缓慢地回过眼,阴晴不定地看著从外头跌跌撞撞地闯进来的少年。 苏陌作为白长博的独苗,在某些层面而言,还是颇为人顾忌的。他这一路狂奔而来,就是旁人想拦,也拦不住苏陌要命似的横冲直撞,到门口的时候甚至一把夺过了他人手里的枪支,颤颤地握著恫吓而入。 “姚、姚一霖……!”这会儿门一敞开,就见苏陌摇摇晃晃地飞奔而来,在瞧见地上的浑身是血的男人时脸上露出了几欲崩溃的神色,紧接著一股从未有过的恨意从心中升起。 苏陌紧握住手里的枪支,情绪不稳地用它指著旁边欲上前拦住的几人,嘶哑地喘道:“……你们、你们不要过来──!!” 前头脚步声一响,苏陌惊跳似地面向前方,在举起手的那一霎那,连呼吸都近乎停止住。 白长博的身影由模糊到清晰,那高大的影子像是黑幕一样地覆盖下来,让人彻底地感受到刺骨的寒意。 白长博毫无惧意地走来,冷眼看著少年手里的枪支,陡然轻轻地笑了起来。 “一段时间不见,胆子是大了不少。”他慢慢地低下身,就近地凝视著少年的脸庞,然後像是满意地点点脑袋。苏陌的唇颤颤地张合著,当男人宽大的掌心搭在手上的时候,苏陌连身子都不禁抖颤起来。 白长博摆弄著少年的手,像是慈父一样地温文道:“这东西我几岁就拿在手里,我当你这辈子用不上,就没让人费心去教你。”白长博自顾自地叙述道:“我这一手,也是你爷爷亲自教的,你记好了……” 白长博的十指间都留著厚茧,他熟练地握著少年的手恣意地摆弄了一番,接著再缓慢地放开来。 铿。 当白长博抽离的时候,苏陌的两手像是失去支撑一样的,由著黑色手枪落在地面上。苏陌一颤一颤地吸著气,口里呼出团团的白雾。 白长博脸上失了笑,他弯下了腰,将那冰冷的枪支拿起,扔向了旁边的随从。 苏陌恐惧地往後挪著,双眼直视著父亲的眼神。 眨眼之间,苏陌只觉得一股强力的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速从脸上刮过。他往旁侧偏去,也还没来得及喘一口,就急著爬了起来,用身体护住了姚一霖,惊恐地紧闭著眼。 白长博见状,愠怒冷著声喝道:“畜生!”  分卷阅读45 苏陌震了一震,抱住姚一霖的手更坚决地收紧,扭过红肿的面庞。 白长博轻轻地点了点脑袋,蓦地夺过随从手里的短棍,使力地击在少年的後背上。特制的金属面划破了衣服,直接挑花了表面的肌肤,一瞬间就留下了一条血痕。苏陌咬紧牙根硬是承受了几下,没多久整个後背就皮开肉绽。 这是他爸第二次打他,手劲比起先前那回简直多了不止那麽一点,那麽说初中那一次,他爸确实是有手下留情的──苏陌古古怪怪地想著,企图减缓身後的痛苦。 他紧紧环住了姚一霖的两肩,在发现姚一霖微睁著眼的时候,强撑著用手擦了擦男人沾血的脸庞。然而,在白长博使出重重的一下时,苏陌像是有些受不住地一个闷哼,痛得近乎要失禁似地一阵痉挛。 白长博看著少年狰狞的後背,脸色逐渐铁青。旁边的随从赶紧趁著他缓下来的时候,战战兢兢地想将那沾血的棍棒接了过来,却见白长博愤怒地地一甩手,将东西重重地扔在地上。只见他转手便掏出了枪,迅速地上镗,不偏不倚地对准了前方。 “去把这畜生给我拉开。”他原本不想弄脏自己这地方,但是苏陌实在太不受教了。 苏陌像是感知到了危险,在旁人压制住自己之前,他喘著寒气狼狈地转向前,四肢挪动著攀住了白长博的腿,哽咽地恳求著:“爸……我、我求您这事儿!您、您别动他,我就求、求您这一样……以後您、您让我滚多远,我就滚、滚……您觉得我、我惹你讨厌,我一定不会、不会再出现在您面前……” 苏陌简直恨不得磕头了,他泪声俱下,抱紧了白长博的腿,打颤地道:“我、我求您了……我一定、一定滚的远、远远的……爸、不、不……白爷,您就放过、放过我们这次、就这一次……” 白长博乍听那一声“白爷”,有些失神地怔了怔。 一些原本他认为自己早就遗忘的事情突然之间窜到了脑子里。 那时候他才把苏陌接回来,那小崽子像只瘦巴巴的的小猴。那会儿,他有些想把这孩子送走的想法,後来是因为章伟国牵著洗干净的苏陌走到他眼前。虽然不排除是章伟国那混厮使的心眼,不过当时苏陌还是站在旁边,仰著脑袋怯生生地冲著自己眨眼,然後跟蚊子叫似地喊了一声爸。 那一声爸,说实在的,不免牵动了他护犊的心思。 就是再怎麽没情分,看在这层面上,他默认了苏陌的地位。 然而,当初这父子关系是苏陌连系上去的,而今天真真正正将它断开的,却也是苏陌自己。 男人半倚在躺椅上,静静地闭目养神。 他才去换了一身衣服,那裤腿上一点一点猩红看得他闹心。 过了一刻之後,门被小心翼翼地推开来。 “白爷。”随从试探性地叫唤一声。只见白长博睁开眼仰视著天花板的翻覆雕花,白玉般的手指轻轻地拨著旁边插花垂下的枝柳,有些疲惫地出声道:“送走了?” “是。”随从恭敬地应道。 白长博知晓地点点脑袋,在打算叫人退下的时候,外头又有人急著走了进来。 “白爷。” 白长博回过头,渐渐地坐起,开口问道:“人找到了?” 那人走到白长博面前弯下腰来,迟疑了片刻,低头请罪道:“白爷,我们追不上……让章伟国跑了。” 白长博眯了眯眼,“那你回来做什麽?”他反手掴了那人一个耳光,厉声喝道:“给我接著找!是死是活都要给我挖出来!” “是、是……” 车内,少年伸手悄悄地撩起帘子,凌晨温暖的碎光由外探入,照耀在怀里的男人身上。 苏陌垂了垂眼,伸手轻捧著姚一霖近乎溃烂的手掌,接著慢慢地俯下身,用面颊无声地摩挲著男人沾满血污的脸庞,然後像是极其痛苦地拧了拧眉,发出了类似哭泣的鸣咽。 飞蛾扑火 第二十三章 苏陌在加护病房外守了一天,两眼巴巴地看著医护人员陆陆续续地进出,一直等到快要天黑的时候,负责治疗的女医生才走摘下了口罩走了出来。 苏陌赶紧爬了起来,声音沙哑地急问道:“他、他怎麽样了?是不是没事了?” 苏陌的动作太大,牵动了背後的伤,转眼又透过了纱布渗出血丝。但是他眉头皱也没皱,两眼泛红著,半边面颊呈现了狰狞的青肿,看那模样著实也好不到哪儿去。 医生揩著额上的汗,也带著几分疲惫说:“大腿骨折的地方目前已经接上了,幸好骨骼部分没有造成损裂,外伤目前也已经处理好,至於右手的烧伤程度今晚就可以确定下来,但是情况并不是很乐观,希望你能有心理准备。其余的治疗我会再和其他医师详细讨论。”她像是急著赶往什麽地方似的迅速说了一遍,在踏出两步之後却又回头问:“你是伤患唯一的家属麽?” 苏陌心神不定地听著话,听到末尾处,双肩又止不住地颤抖起来。对於大夫的问话,也只是在稍作停顿之後,默默地点了点脑袋。 作为医疗人员,病人的隐私是无权过问的。医生临去前叮嘱了少年先回去休息,接著就匆匆地离开。 待到人走远了,苏陌才慢慢地往後倚著墙,他紧握著双拳,接著坐倒在椅子上,俯身抬手用力地咬住了食指指节,逼迫自己抑制住哭泣的声音,最後还是忍不住将脸埋入双膝之中。 两天後姚一霖就转入了无菌病房。 一直等到人真正清醒的时候,已经是好几天後的事情。 苏陌这几天除了探病时间之外,几乎都守在病床边。安安静静地等到晚上,护士来催人的时候,才又回去吃点东西换了衣服,然後回来蜷在医院大厅外头的椅子上睡著。等到天亮探病时间一到,才有悄然无声地走到病房里。 姚一霖完全清醒过来的时候,第一眼瞧见的就是异常憔悴的苏陌。 这些天男人也有睁开眼,但是持续的时间都很短。苏陌只要发现姚一霖睁开眼,就会赶紧凑近去,小声地唤著姚一霖,而这一次姚一霖也作出了一些反应。 他的目光长久地停留在苏陌身上,然後无声地张了张唇。他抬了抬尚是完後的左手,仿佛是要去碰一碰少年的脸庞。苏陌赶忙握住了他的掌心,抿著唇艰涩地露出一抹微笑,硬是没让眼窝里的泪落下来。 但是在医院里,姚一霖唯一切实的反应就只有这麽一次。 春节红灯结彩的时候,苏陌得到了特许在病房里待一个晚上。那时候姚一霖已经能勉强下床,右手才刚动手术不久,还一直在留院观察。 苏陌趁著姚一霖睡著的时候,回到家里煮了点东西,买了一些水果,匆忙赶回医院的时候,就瞧见姚一霖在床上 分卷阅读46 坐了起来,宁静地凝视著窗外。 苏陌在门口站了一阵,一刻之後才强撑起笑容,快步走到病床旁边将东西放好,然後凑到男人身边,轻声说:“你醒来了?在看什麽?” 姚一霖并没有答话,只是在苏陌跟著往外头看的时候,安静地收回了目光。 苏陌回头看了看男人,在姚一霖别过眼的时候,脸上的笑容有些一滞。但是下一刻他又强打起精神,“媳妇儿,你饿不饿?过年了我煮了长寿面,我们一起吃一点。” 苏陌找到了事情做,转而又精神奕奕起来。他去给姚一霖盛了一大碗面,然後捧著热腾腾的汤水到床边,接著在病床边坐了下来,细心地用筷子将面线捞起来放在汤匙里,等到凉了一些才送到男人嘴边。 姚一霖在沈默了片刻之後,扭头看著少年,但是他紧抿著唇,等到苏陌举得手都酸了的时候,才张唇哑声地说:“……我自己来。” 苏陌顿了顿,还没应话就见姚一霖伸出左手,将手里的碗有些强硬地接了过去。 男人微微吸著气,他左手撑著碗的边缘,然後缓慢地抬起了右手。男人的右手还缠著纱布,外型有些扭曲,乍看之下麽指和食指像是连在一块儿,小指的地方似是去掉了小半截,让人瞧著不由得由心底觉得发寒。 苏陌有些心悸地垂了垂脑袋,两眼紧随著姚一霖当下的动作。 姚一霖试图用右手执起勺子,尽管手腕是能使得上力气的,但是手掌却支撑不起那一点重量,在勉强试了几次之後,苏陌有些不忍地站起来,伸手环住了男人的双肩,红著眼眶轻声劝慰道:“没事的,医生不是说了麽?要等到完全好起来需要一些时间……” 姚一霖猛地一震,陡地挣开将少年往旁使劲儿推开,将眼前的东西掼到了地上,别过眼头一次冲著少年嘶吼道:“时间!时间!那到底还要多久的时间!你们直白地说我这只手废了不就成了!你们把我当成傻子耍是不是!觉得我很可怜是不是!” 苏陌脸色难看地倒退了几步,在发现姚一霖像是要落泪的时候,忙上前去紧紧搂住了男人。姚一霖用力地挣了几下,最後将脸埋进少年的胸膛里,恍如受伤的野兽一般用左手紧攀住苏陌的双肩。 苏陌频频地亲吻男人的发丝,轻声地安抚道:“没事的、真没事的,姚一霖,我从来都不骗你……要治多长多久我都陪你,没事的……” 男人颤抖地吸著气,不甘怨恨地紧咬住了牙。苏陌眼中噙著心酸的泪,一整夜都不住地说:“我哪可怜你了,我是心疼你……心疼的意思你知不知道?只有爱你的人才会心疼你,我爱死你了你知不知道。你别害怕,有我在呢,有我陪著你一辈子,你去哪我都跟著,你想赖也赖不掉。” 当感受到姚一霖落泪的时候,苏陌痛得话也说不出了。 他知道,姚一霖真正伤的最重的不是手,而是自尊、骄傲……是他的心。 到了二月的时候,姚一霖才出院了。 那一天苏陌特别兴奋,还买了水果送给了平时负责照看姚一霖的护士和医生,满脸感激的模样儿。 “小陌,你走了我们就又少了人可以聊话了。”这两个多月下来,看房的护士也和这嘴贫的帅小夥熟悉起来,这次看到苏陌真带著姚一霖出院了,也有几分依依不舍。 苏陌咧嘴笑了笑,还想说一两句的时候,却听见前方的男人冷声唤了一声“苏陌”。 苏陌回头看了姚一霖一眼。只见男人早就走在前头候著,眼神冰冷地往自己的方向瞧。 “那我先走了,我哥在前面等著。”苏陌不好意思地说,低头将东西提起来的时候,护士看著那削瘦的骨架,不免提醒说:“我说你也别只顾著别人,多想著自己吧。” 苏陌笑笑,点点脑袋。 少年由後方追上了男人,护士扭头之前对上了男人充满敌意的视线,觉得有些古怪地迅速别过眼。 苏陌带著姚一霖回到了居所。姚一霖腿部的伤刚痊愈,走路还有些跛脚,但是从外观上已经没有什麽大碍。 苏陌满心欢喜地将人牵进屋子里──他这些时间已经将房子重新整修了一遍,添加了一点家居的感觉,在姚一霖出院的这一天,还刻意做了一些简单的布置,餐桌上也精心地准备了一番,看得出苏陌确实为了今天花了不少心思。 “我叫了你喜欢吃的菜,你要喝香槟还是红酒?你先坐一会儿,我去拿开瓶器。”苏陌脸上的笑容少了几分阴霾,多了一些欣喜。 姚一霖这段日子习惯了沈默寡言,他静静地看著少年忙里忙外,听著在厨房里翻箱倒柜的苏陌喃喃自语地说话,然後无声地垂下了眼。 姚一霖养伤的时候,苏陌找到了新的工作。 虽然老板将薪水压得很低,不过好在上班时间容易调动,再说他现在缺钱得很,实在没什麽好挑的了。 早上,苏陌出门之前不安地叮嘱著姚一霖说:“你自己在家小心点,我傍晚之前就会回来。” 姚一霖站在玄关,难得不咸不淡地回了一句:“路上小心。” 苏陌顿时有些感动,眨眨眼玩笑地说:“老婆,亲我一下保平安。” 姚一霖抿唇不语,苏陌适时地打住,挠挠脸说:“那……拜拜啦。” 等到苏陌出门了,姚一霖独自待在安静的屋子里。他沈默地坐了一阵,最後慢慢地站起来,走到了卧房,艰难地独自换了一身衣服,将自己打理得体面一些後,也跟著出了门。 重案组部门同样是来来往往的人,姚一霖走进之前先整顿了心境,又注意了自身没有任何狼狈的地方,才抬步走了进去。 当男人走进视线的时候,先迎面碰上的小刘有些讶异地唤了一声:“姚sir……” 其余人也跟著先止住了手边的工作,颇有默契地瞧了过来,然後有些古怪地交换眼色。 最後是平常和姚一霖搭档的女警官有些迟疑地开口:“姚、姚sir,那个你不是……” 在把话说完之前,原本属於姚一霖的办公室走出了另外的人,看似有些忙碌地在交待什麽,回头瞧见姚一霖的时候,也露出了有些讶异的神情,但是很快地转头对著其余人道:“你们做你们的事。” 男人向姚一霖走了过来,在对上姚一霖明显不解和困惑的眼神时,负手而立说:“姚警官,抱歉我还没收到你复职的消息……”他斜眼看了看姚一霖的还包扎著的右手,转眼却听姚一霖有些情绪激动地问道:“你为什麽在我的办公室?” 男人挑了挑眉,用反问的语气说:“姚警官,你难道还不知道?” 姚一霖顿了顿,“知道……什麽?” 男人清咳了咳,像是有些遗憾地说:“姚警官,因为你先前私自行动 分卷阅读47 铸成错误,上头领导已经声明将你停职察看,这件事莫非你没有听说过?” 姚一霖像是如遭雷击般地睁大了双眼,难以置信地看著男人。 “说实话,关於你的行为,让整个警队承受了相当严重的指责。在你的处分确定之前,我认为你还是不宜出现在警局里,这会影响其他人的工作。” 姚一霖胸膛剧烈地起伏著,他厉声质问道:“我是做了什麽事情?!锺督察在什麽地方?我要亲自去问他!” 在姚一霖走出之前,男人却出声叫住了他:“在你复职之前,你是没有权利见到锺sir的,至於你有什麽苦衷,还是等到上头指令下来的时候再说吧。” 姚一霖在门口止住了步伐,他回头看了看男人,然後目光慢慢地扫过了整个办事处里的人。在接受到姚一霖不善的目光时,正在看热闹的人都连忙低下头,佯装忙碌地各做各事。 姚一霖紧抿著唇,扭过头艰难地抬步离开。 晚上,严赫从S市总署的大门走了出来,在走到停车场打开车门的时候,後方忽然感受到一股冲击。他闪避不及地让人拽住,使劲儿地摁在车子边上。严赫在出手挣扎之前,睁眼看清了眼前的人,不由得失声唤道:“一、一霖,怎、怎麽是你……” 男人精致苍白的面目扭曲著,下一秒就挥出了左拳。 严赫硬生生受了一击,狼狈得像旁摔到地上。严赫痛得低下了头,用手碰了碰鼻子,在瞧见血滴的时候,姚一霖却又像疯了一样地只手拽住了他的领子。 “一霖!一霖!”严赫连忙抓住了男人的手腕,厉声地喝道:“你听我解释──!!” 姚一霖的拳止在半空中,他怨恨至极地看著那半坐在地上的男人,森冷的目光紧瞅著对方,“你要解释什麽?严赫!你以为我不知道是麽?你把光碟交给了白长博的人!我把希望都放在你身上可是你居然背叛我!!你这麽做你对得起我对得起你自己麽──!!” 严赫变了变脸色,但是却在姚一霖再次挥拳之前及时做出了反击,他一脚踹开了男人,让姚一霖不稳地往後退了几步跌坐在地,然後挣扎地迅速从地上爬起来。 他喘喘地看著地上的男人,扯了扯领子,带著一丝豁出去的语气说:“我是对不起你……但是,一霖,真正认不清现实的那个人是你!” 严赫倚著车门,发出了嘲讽的笑声,“你真的、真的以为白长博那样的人你动得了?一霖,我真没想到过了这麽多年你还是和从前那样,哄你两句你就真以为警察是万能的了?!是!我是怕死!怕死怎麽了──我有老婆有儿子!我跟你这个同性恋不一样──!!” 严赫的一席话就像是耳光一样,狠狠地抽到了姚一霖的脸上。他目露难堪地看著眼前的男人,情绪激动得连两肩都不可抑制地轻颤起来。 “姚一霖,你从过去就是这样,你自己到底知不知道?理想主义、自我中心,呵,实际上就是没什麽脑子,随便说几句漂亮的话就能把你哄住,你以为我不知道,你之前看我的那是什麽眼神?你当其他人看不出来?你以为我对你好是对你有意思?我是看你可怜,你知不知道!” 严赫歪歪斜斜地站稳了,持续地说道:“现在得了,你得罪了白长博,牵连到了全部人。汪明海没整死你还不都是我给你拦著的,你难道以为只是停职察看事情就能解决了?这些烂摊子都是我给你收拾的!你别想这世界会有什麽绝对的公正公义的,我现在就明白地告诉你,这就是现实!你要是接受不了,就回去做你的姚二少!” 严赫说罢,就打开了车门,接著快速地钻进驾驶座里。 一直到许久之後,姚一霖才渐渐地回过神来。 他坐在地上,抬手捂住了眼,双肩抖颤著笑出了声,久久都没法止住。 飞蛾扑火 第二十四章 苏陌找了姚一霖一个晚上。 他从傍晚下班之後,就没见到姚一霖的影子。一开始原本以为姚一霖只是在附近散散心,但是在苏陌做好了晚餐,一直坐在玄关等到夜幕覆盖的为止,他依旧没有瞧见男人的身影。 苏陌设想了许多可能性,由一开始的散步散心,逐渐演变成男人也许遇上了什麽意外,或者是白长博又突然反悔了……少年一想到这一点,始终悬著的一颗心顿时提到最高点,他赶紧胡乱地抓了一件外套披在身上,推开门由附近开始寻找姚一霖。 “姚一霖──姚一霖──” 苏陌沿路扯著嗓子高声喊著,他希望姚一霖能够听见自己的声音并回应自己。 这段时间,相比姚一霖,少年的模样也憔悴不少。之前一段时候,他一直害怕白长博会突然之间翻脸──那天晚上的情况,他单是回想就觉著恐惧,连背後的早就结痂伤痕似乎都会跟著隐隐作痛。那些景象已经成了纠缠他数日的梦魇。 苏陌并不是完全不理解他爸的背景,只是白长博从来不会在他面前说到这一些。也许不是因为不说,而是他们父子之间常年来没有任何堪称亲密的接触。 他其实心底很早就明白了,他之余白长博,就像是一条赶不走的狗,看著生厌,扔了又知道回来的路,只能勉勉强强地饲养著。 这样的认知,对於苏陌而言,带来的那种痛,也许就跟他妈把他扔下楼的时候,那种痛是相当的──痛的不是身体,是胸口。一种近乎於窒息的痛。 那天,他攀住了白长博的腿,胡言乱语了一番之後,白长博满脸嫌恶地将他一脚踹开。他是疼、是怕,但是要是不求他爸,姚一霖肯定就活不过那个晚上。他求了几次,甚至最後给他爸磕头了,白长博才慢慢地将举起的手枪收了回去,接著俯身来一手扯住了他的脑袋。他满面青肿,鼻子不断地渗出鼻血,睁开眼的时候,只能从铺天盖地的红色之中模糊地瞧见他爸的影子。 白长博扯住他的发丝好长一阵,末了却只对著他森冷地吐了这麽一句──滚。 苏陌找了大半个晚上,把有可能的地方全都找了一遍,最後是又回到了屋子里。 然而,就在苏陌将钥匙插入钥匙孔的时候,他顿了几秒锺,接著迅速地推开了门大步踏入,鞋也没顾著摘下,就赶忙奔进屋子里喊著:“姚一霖!” 男人就坐在客厅的沙发上,灯也没打开,只有那浑浊的暗光从窗口探进,映出男人面无表情的容颜。 苏陌跌跌撞撞地跑到了姚一霖身边,矮下身抓住了男人的双肩,仰头正视著那双淡褐色的眸子,嘶哑地张了张唇。 “你一整天……是上哪去了?” 苏陌看了看男人一身衣服,接著有些明白过来地仰视著姚一霖的面容。在发现男人凌乱的前额和狼狈的神情之後,一股 分卷阅读48 从未有过的心疼几乎将他淹没。 “看,谁叫你乱跑。是不是碰到哪只狗了?”少年用手指轻轻地梳理男人额前的乱发,脸上勉强挤出笑容,话语之中却忍不住带著一丝哽咽:“以後再遇到他们,你就马上告诉我,我揍他揍得连他狗娘都不认得为止……” 姚一霖反手握住了少年的手腕,然後慢慢地垂下头,将少年的手放到了唇边,无声地亲吻。 下一刻,身前的少年便倾上前来,搂住男人的双肩,主动地用嘴去贴住男人的双唇。 姚一霖的唇是冰冷的,就跟他身体的温度一样。苏陌以著前所未有的急促,用力地吻住吸吮著男人的唇齿,企图将自己的温度传递给他深爱的男人,让那颗满目疮痍的心不再如此冰冷。 在少年主动之後,姚一霖渐渐有了反应,紧接著他便像是主导了全局,翻身将苏陌一举压在沙发上,抬手扯住了少年的发丝,以著啃咬似的凶狠姿态袭遍少年的脖子和锁骨。苏陌强忍住疼痛,两手紧环住了男人的後背,有些违心地露出了享受的表情,在男人粗鲁的亲吻之中,大腿似有似无地摩挲著男人的根部,双手也胡乱地解开了男人衣衫的扣子,用手心的热度一点一点地点燃情欲。 “姚、姚一霖……”苏陌的呼吸有些不稳,带著浓浓的鼻音轻唤著。他配合顺从地让男人像是泄愤一样地将情绪抒发在自己身上,在身上的男人近乎粗暴地扯下裤子时主动脱去了上衣,在混乱中小心捧住姚一霖的脸像是安抚地轻吻男人的面颊。 黑暗之中,他看不清姚一霖的表情,只是在得到男人的默许时,渐渐地俯身去含住了那微微挺立的阴茎。他忽深忽浅地含弄男性的根部,舌尖灵活地舔弄著头部,两手不断地抚摸著,然後再深深地含入口腔之中。姚一霖屏息著将手放在少年的後脑,在低头扫了一眼的时候,少年正在模拟交媾的动作,快速地吞吐著自己的男根。那一瞬间,在男人心中升起的除了不可抑制的男性欲望之外,还有一股无法忽视的嫌恶。 苏陌只觉脑後一疼,然後就被男人扳过了身,以著背对的姿态对著姚一霖。苏陌有些心慌地想回过身去看著男人,但是姚一霖像是刻意地压著他的双肩,然後提起了少年的後腰,以著屈辱的姿势慢慢地让少年纳入自己的欲望。 没有经过润滑的甬道干涩得难以前进,苏陌痛得十指揪紧了沙发,抿著唇咬紧了牙,但是并没有出声拒绝。在那类似於撕裂的痛楚越来越强烈时,苏陌不免有些痛苦地含著泪,哑声地轻轻求道:“等、等会儿……有点、有点疼……” 姚一霖恍若失去理智一样,挺身持续性地挤入那紧致的部位,俯身张口狠咬住了苏陌的肩头。苏陌赶紧咬住了唇,逼迫自己将痛呼咽回腹中,有股热流掩著後穴从大腿蜿蜒留下,猩红的血丝凝成了血滴淌落在沙发上。 “嗯、嗯……唔……”在姚一霖深吸著气开始抽送的时候,苏陌咬住了沙发边缘,伸手去随著後方杂乱的节奏上下快速地套弄著自己垂软的阴茎,盼望著从这强暴似的性爱之中找寻到一丝快感。 “啊……”在敏感点被用力摩擦的时候,苏陌还是忍不住地从痛苦之中感受到一丝受虐的快感,但是在他发出声音的同时,姚一霖却将手指塞入少年的嘴中,仿佛是在阻止那扰人的淫靡呻吟宣泄而出。 苏陌两手握了握拳,垂下泛红的双眼,无声地承受著那只像是为了泄欲般的性爱。 天亮之前,男人穿戴齐整地从卧室缓慢地走出。 他的左手提著一个箱包,在走到客厅的时候将它搁在脚边。姚一霖缓缓地走到了沙发旁。少年还在沈睡著,身上盖著一层厚被。 姚一霖俯下身,伸出狰狞的右手去轻轻碰了碰苏陌的眼睫,然後用手背轻抚过那泪痕遍布的面颊。 我喜欢你。很喜欢、很喜欢、很喜欢的那一种喜欢。 姚一霖,要是你後来都没有遇见真正爱的人,能不能考虑跟我过一辈子? 你怕什麽?我在这儿,我在这儿呢。全世界都把你扔下了,我还会这儿。我不骗你,真的。 姚一霖,你也不要丢下我。我只剩下你了。 那时,少年哽咽地轻声说:我很怕一个人,你千万千万不要突然丢下我。 姚一霖伸手慢慢地环住了少年的双肩,低头一点一点地亲著少年的面颊。 对不起,苏陌。对不起,苏陌…… 他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爱著苏陌。但是他有时候觉得自己也恨著这个少年。 爱恨交杂的情绪让他无所适从,但是在他今早清醒的时候,他才真正明白过来,严赫他们说的话一点都没错。 最卑劣胆小的人,其实一直以来都是他。 他现在还对苏陌存在著依恋,也许再过一些时候,他就会完全摒弃这段感情。他已经对这样的关系隐隐感到了厌烦,但是他却留恋著苏陌全盘的爱。 然而无论如何,他还有更应该要做的事情,更想要得到的东西──跟单薄的情爱相比。 姚一霖渐渐放开了少年,有些恋恋不舍地用手轻轻地拨弄著少年的发丝,抚摸著那漩涡般的发漩。 这会是他对苏陌的最後的温柔。 姚家大宅自从在姚政远倒下之後,一直围绕在愁云惨雾之中。 没有了姚政远的庇荫,作为姚家长子的姚一衡要撑起这个家实在是极其勉强──他没有身为政客该有的八面玲珑,也没有一张足够厉害的嘴和灵活的手腕。 这短短半年的时间,姚一衡几乎是处处碰壁,而未来岳父因为先前的弊案也自身难保,日前整个姚家虽不至於摇摇欲坠,但也渐渐失去了昨日的风光。 姚一衡有些头痛地站了起来,从抽屉取出了止痛药,合著开水吞下的时候,就听见刘婶在外边敲门边唤著:“大少爷、大少爷──” “进来。” 刘婶得到了应许开门而入,脸上是掩不住的喜色:“二少爷回来了!” 姚一衡闻言顿了顿,当下就站起来,脸上亦是带著一抹惊喜:“一、一霖回来了?我现在就下去!” 姚一衡快步地走下楼,果真瞧见了站在客厅的男人。 姚一霖听到脚步声,沈默地回过脑袋。 姚一霖淡漠地投了一个视线,只见姚一衡快步走来就近细细地打量了姚一霖。但是姚一衡的喜悦并没有维持很久,他瞧了瞧明显消瘦的姚一霖,还有那如同死灰的面色,尤其在目光扫过右手的纱布时,担忧地急急出口说:“一霖,你、你发生什麽事了?” 姚一霖慢慢地将箱包交给了下人,难得没有再冷嘲热讽。他静静地看了一眼姚一衡,木然地问:“我的房间还在不在?” “在的、在的。”刘婶赶紧插 分卷阅读49 口,“大少爷天天都让我们收拾,摆设还是和二少爷您搬出去的时候一模一样。” 姚一霖闻言淡淡地点了点脑袋,然後扭身有些摇晃地上了楼。 姚一衡紧随著男人的目光,然後在姚一霖离开视线之後,悄声地跟了上去。 他静静地推开了姚一霖的房门。 姚一霖已经躺在床上,深深地睡了过去,神情是从未有过的疲惫。 姚一衡悄声无息地走到床边,为男人拉上了被子。 他不知道姚一霖是怎麽了,但是他清楚,姚一霖这次,是真的累坏了。他是因为没有地方去了,才会回来这个他从前万般不想踏入的地方。 姚一衡坐在旁边的椅子上,脑海里想起了过去发生的一切,不由得自责地低下头。 一霖会变成这样,都是、都是他们的错…… “姚一霖……!” 沙发上的少年做噩梦似地惊醒过来。 白日的阳光照在他赤裸的身上,少年呆呆地看了周遭一阵之後,慢慢地站了起来。他拉著身上的被子,抬头环视著周围,不寻常的静谧令人有些不安。 “姚一霖……”苏陌嘶哑地唤著。 “媳妇儿、姚一霖……”苏陌用奇怪的姿势走著,在屋子里的每一个地方寻找著男人的身影。 “姚一霖,你在哪,你别吓我啊。”苏陌的声音渐渐有些不稳,他拉高了声音,在除了自己之外空无一人的屋子里喊著:“你又跑哪儿了!姚一霖!我快心脏病了你知不知道!你能不能不要这麽黑心,别玩了好不好!” 苏陌转过身的时候,在餐桌上瞧见了什麽。 他快步走了过去,接著一顿。 那是一张照片──照片里依偎的人是他和姚一霖,背景是S市的夜景。 这张照片,他固执地地让姚一霖放在钱包里,带在身上。 苏陌拿著照片的手有些抖,他不知想到了什麽,快步地奔到了卧室。卧室依然是整整齐齐的,苏陌打开了衣柜翻了翻,里头男人的几件衣服还在,只是放在底下的箱包已经没影了。 苏陌无声地站著,有什麽东西,渐渐盈满著双眼。 还搁在桌上的照片,是在几个月前拍的。 那时候,在人来人往的大街上,姚一霖和他的手偷偷地握在一起。 他问了男人一句话:姚一霖,要是你後来都没有遇见真正爱的人,能不能考虑跟我过一辈子? 他记得男人沈默了很久,在他不抱希望的时候,忽然俯下身,轻轻地亲了他的唇。 飞蛾扑火第二十五章 转眼数月,夏日将至。 街上,少年手里抱著一个袋子,沿路在墙上粘贴著一张启示。启示上方写著“寻人”二字,下方的照片中是个年轻男人,模样漂亮好看。 少年掂著脚尖将纸张平铺好,目光不由自主地多在照片上停留了几秒。 他知道自己这麽做效果不大。 姚一霖如果真要躲著他,那麽他就是打著灯笼把全世界都翻过来,也找不到姚一霖。但是苏陌除了盲目的寻找之外,已经别无他法。他不能让自己什麽也不做,如果只是空等著,姚一霖那样死脑筋的人是不会回来的。 他只是要让姚一霖知道,他还在等著他。 苏陌看著照片,有些失神地牵了牵嘴角。 那个男人这麽好面子,要是瞧见了肯定要受不了,也许一见面就要狠踹他几脚──踹死他都好,只要姚一霖肯出现,要他现在去跳江他都值了。 苏陌揩了揩额上的汗,回头的时候,却瞧见前头几个做街道清洁的正抬手逐一将墙上的启示撕下来。 “喂──!你们干什麽呀!” 苏陌快步地奔上前去,那汉子回头来,指著眼前的少年,语气不佳地道:“小夥子,这你粘上去的?” 苏陌一把将那人手上的纸张抢了过来,接著抬头扬声说:“谁让你们乱撕的!啧,看这都破了。”苏陌有些心疼地使劲儿将纸张的皱褶抚平。 “诶诶诶……小夥子,现在犯错误的人可是你。”前头几人指了指墙,“这里是禁止粘贴的,你这样做是破坏市容,要罚款的知不知道?” “我……”苏陌顿时有些语塞,他抿抿唇,接著一改先前的语气,陪笑地央求道:“那个,就贴两天行不行?不、不,就半天好了,你们先别撕掉,多留一些时候好不好?我真的、真的急著找我哥,大哥你们通融通融好吧?” “这哪能,唉,别烦了,你要是开了先例这还有规矩?”汉子说罢,两三个人又开始把墙上的纸张撕下来。 “哎!别别别!我自己拿下来、马上拿下来总行了吧!”苏陌见状,匆忙上前去拦住了人。 “那你赶紧的,真是……” 苏陌无奈地撇撇嘴,又高举两手从边角将纸张拿下来,然後很是珍惜地将它们抚平,小心翼翼地放回袋子里。 少年一手抱著袋子,徒步沿著熟悉的路走回了公寓。 但是他才一踏出电梯拐到走廊上的时候,就发现自己的衣服和杂物被扔到了门外。 苏陌狂奔上前,诧异地看著一地的杂乱,连忙掏出钥匙插入门孔之中,但是不论怎麽翻转都打不开门。 苏陌急得抓了抓脑袋,掏出手机迅速拨通了一个号码。 “喂,房东太太,你……我不是说了再过两天嘛?我、我知道,但是我真的不能搬走,我还要等我哥回来,你帮个忙行不行?算我求你了……喂、喂!喂!” 苏陌对著手机嚷了两声,而那一头回应的却是挂断电话的声音。 最後,少年满腹无奈的收回了手机,然後像是疲惫地倚著墙,慢慢地滑坐在地上。 “姚一霖、姚一霖,你到底死到哪儿去了……”苏陌垂了垂脑袋,强抑制住哽咽。 姚一霖离开的时候,没有带走什麽东西。 但是却走得很彻底──姚一霖的证件、一些重要资料,笔记本和手机,全部都没了。 然而,他却一直觉得,姚一霖总有一天是会回来的。 这些日子,他每天瞧著柜子里的衬衫、西装,厨房里的成套杯子、厕所的两只牙刷……他真的、真的觉得,姚一霖是会回来的。 这几个月,苏陌都没办法和姚一霖联络上。 手机号码一直打不进,而除了这一样东西之外,苏陌惊恐的发现,他就再也没有其他法子能找到那个男人。 苏陌抬了抬头,看著眼前紧闭的大门。 现在连唯一能等待姚一霖的地方也被收走了,他到底该怎麽办……? 少年就这样呆坐了一天。 一直到黄昏的时候,苏陌才慢慢地从地上站了起来,将地上散乱的衣服,尤其是属於姚一霖的东西,慢慢地全抱在手里,接著找到了行李包,弯著腰一点一点地塞了进 分卷阅读50 去。 苏陌不得不去工作,他把先前身上值钱的事物都当光了,唯一没动也没动的就是姚一霖的东西。他把它们整齐地收好,放在床底下。 他想,把这些东西保管好,姚一霖回来了,还能用上的。 苏陌租了一间二十坪不到的小房间,位置距离姚一霖先前的公寓颇近。他只要一有时间,就会到那附近晃一晃,以免姚一霖回来了找不到自己。 楼下的麻将声吵翻了天,床上的少年辗转难眠。 他不是怕吵,再坏的环境他都待过──这几年大少爷的阔绰生活并没有让苏陌变得娇生惯养。他是能吃得起苦的。 苏陌在浑浊的灯光里睁开眼,像是想起什麽的,爬起来从床头找出了一只笔,接著在床边的日历上打了一个记号。 少年仰躺在床上,两手垫在脑後。 他默默地数了数日子──距离姚一霖离开,已经过了将近半年。 苏陌现在在一家小饭馆里打杂端盘子。 他的五官生得端正,认真收拾下来,也是干干净净的,笑起来就是一个模样不错的帅小夥。 苏陌在那尽是烟酒味儿的空间里穿梭著,两手端著盘子,除了做招待之外还要兼顾清洁工作,有时候还要顺便到厨房後方帮著洗碗去,基本是一个人当好几个人在使。 “帅哥美女,让一让、让一让……”饭馆里太小,桌子椅子硬是塞下去,连走路的地方都被占据了。 苏陌寸步难行地往前,这才没注意,就撞到了旁边桌上的客人,桌上的酒杯就这样泼洒在客人身上。 苏陌一个惊慌,这才要出口道歉,那人高马大的汉子兴许是喝高了,脾气也大,大骂了一声“操你妈”,就往少年脸上扫了一个耳刮子。 苏陌毫无预警地往旁退了几步,脸上热辣辣的痛让他有些转不过脑筋。 “喂、喂,别闹了,小夥子也是无心的!”好在旁边的人及时站起来把人给拦住了,老板娘也赶了过来,上前去急急赔了不是,回头对著擦著脸的苏陌嚷道:“站著干什麽,再去拿两瓶酒过来!” 苏陌看了看前头,无声地拽住了拳头,接著硬是赔了笑脸,转过身去再开了两瓶啤酒。 深夜收工的时候,苏陌擦好了地,走到了厨房,瞧见了後方的小姑娘正在弯腰把一大盆子的碟碗抱起来。 “诶,我来吧。”苏陌放下了拖把,走过去帮女孩儿一把抱起了盆子,搁到了架子上去。 “苏大哥,谢谢。”小姑娘腼腆地笑笑。 “晓娟以後这麽重别自己扛了,去前面叫我帮你。”苏陌拿著汗巾擦了擦脸。 晓娟点点头,在瞧见苏陌面颊的红肿时,当下想起了要把药酒交给他。 “苏大哥,这个是给你的。”晓娟想了想,转手又把药酒收回来,“还是我帮你擦吧,要不然你又不管它了。” 苏陌最不擅长和姑娘打交道,只得傻站著看人家女孩搬来两张凳子。 苏陌安安静静地由著晓娟帮忙上药,目不斜视地垂著两眼。 “苏大哥……”晓娟轻唤著,“你找到你哥了麽?” 苏陌轻轻摇了摇脑袋。 晓娟笑了笑,宽慰说:“苏大哥,你别担心,你哥要是知道你这麽努力地找他的话,一定会回来的。” 苏陌抬头,对著女孩也是静静牵了牵嘴角,然後又垂下眼去。 上完药之後,晓娟陡地想起什麽,从围裙里找出了一张皱巴巴的名片。 “苏大哥,这是祥哥让我拿给你的。” 苏陌接过了名片,不明所以地拿在手里看了看。 “那个……你不是缺钱麽?上次拜托祥哥给你找份兼职,祥哥说这酒店管杂事的经理和他有点交情,刚好他们现在有空缺,要求不高的,所以让你去试一试。” 苏陌想起来似地点点脑袋,接著露齿一笑,对著小姑娘说了一声“谢了”。 苏陌多了份兼职,工作环境比之过去高档了许多,就在市中心的五星级大酒店。 苏陌拿著高竿子擦著落地窗,自顾自地哼著曲忙碌著。如今渐渐入秋了,晚上的风又开始凌厉起来。苏陌握著长柄的手苍白得能看到青紫的血管,指节泛红著带著裂伤,但是这点不算什麽──他太缺钱了,要是有了足够的钱,他打算登报、登个十年八年,还要悬赏,不管怎麽样,都要把姚一霖给找出来。 然而,人生的变数总是在一夕之间发生的,苏陌怎麽也不会猜到,就在这个冷风飕飕的晚上,能再次遇见姚一霖。 “别擦了别擦了,快下来,贵宾要来了。” 经理走过来瞧见几个人还站在外头,很是觉得妨碍景观,不想才刚开始嚷嚷,酒店大门就陆续停下了几辆华贵轿车。 “诶,算了算了,别收拾了,赶紧站旁边去。” 苏陌摸摸鼻子站到了旁边垂下头,身旁年岁随相仿的少年却忍不住斜眼看看前方,用手肘撞著苏陌说:“靠,怎麽这麽多大款,唉,这些车让我这辈子坐一次,我就瞑目了。” “喂喂,苏陌,你看看,那个不就是陆老板的千金陆小姐,好像当过模特儿的……还真的挺正点的,旁边那个男人估计就是他们家的上门女婿了──靠,怎麽他妈的比妞儿还正!” 苏陌好笑地扬了扬嘴角,两眼也跟著悄悄抬了抬,在瞧清那不远处被众人簇拥的一对男时,心跳像是瞬间止住了一样。 他渐渐地站直,眼神直视著前方。 “唉,长那模样难怪陆大小姐看得上眼了,现在纯爷们不吃香了改流行小白脸了。不过他们家婚礼闹得也够厉害的,好像要办什麽世纪婚礼,喂,苏陌,你咋看傻了?喂、喂,你要上哪儿去,喂──!!” 少年没听到似地冲上前。 那一刻,他眼前的世界只剩下一个人。 “陆丫头你真是好眼光,一霖不愧是B大的高材生,我上次那麻烦还是他帮忙摆平的。” 陆馨芸挽著身旁的男人,对著长辈甜甜一笑,“方伯伯你别老夸他,待会儿回去了他可是要在我面前神气起来的。” “诶,一霖要是能把你这刁蛮丫头给管住,那真是让咱省了不少心。是不是啊贤婿?” 众人闻言俱是大笑。 陆馨芸紧挨著男人,有些脸红地娇嗔了一声。 男人将手搭在女子的细腰上,异常俊美的面上没有太多的表情,只是进退有度地与旁人浅笑地寒暄。陆馨芸满意地看著男人在属於上流社会的圈子里应对自如,想起姐妹们从先前的暗里因为韩境而对她的嘲笑,如今转为欣羡不已的神情,不由得昂首扬笑。 就在众人要走进大门之前,一声厉唤毫无预警地响了起来。 “姚、姚一霖──!” 众人回头去看,还没瞧清人影,就见酒店的保安上去将人 分卷阅读51 给制住。旁边的随扈们也急忙在旁边重重围了一层,怕是可疑人物。 那人轻易地就被压制在地上,发出的呼喊凄厉刺耳,让人一时之间也听不清他究竟是在喊些什麽。 “哪里来的疯子吵吵嚷嚷的,快叫人把他弄走!” 前头的人脸色不快地叫来了酒店经理,眼看著那身形消瘦的少年被人从地上架了起来,强硬地拉扯到远处去。 陆馨芸抓著姚一霖的手臂往前瞧去,她就著灯光看清了那个少年的面目,隐隐约约觉得似乎在哪儿见过。 这小小的插曲就这样简简单单地了结了。 “一霖,我们……”陆馨芸唤了一声,抬头却见男人的目光由始至终地瞧著方才闹事的方向,在好半晌之後,才回过头来,脸色毫无变化地说:“进去吧。” 苏陌狼狈地站著,从外头大步走进的经理一见到他,大声地斥责道:“臭小子你刚才发什麽疯!你以为刚才那些是什麽人!他们就算只用一根指头就可以把你给弄死!” “我还以为阿祥介绍的人差不多哪去,你这脑子里装的是什麽!我刚才差点被你害死了知不知道!”经理暗咒了一声,回头瞪著眼前一句话也不说的少年,两手插腰地道:“虽然对阿祥过意不去,不过这是上头说的,我不能做主──你今天下班了就去领这几天的薪水,明天不用来了。” 苏陌沈默地听著,也不反嘴。他用手擦了擦划破的嘴角,低头转身走了出去。 少年无声地站在酒店大门的不远处。 他仰著头,看著那璀璨的灯光。 刚才的那个人,确实是姚一霖,是姚一霖不会错。 他不会看错的。 苏陌的瞳孔泛著水汽,他情绪复杂地紧握双拳──姚一霖看起来过得挺好…… 那个黑心的男人,到底知不知道这段时间他一直在等他? 但是刚才姚一霖看著他的表情,就好像是从来没见过他一样。 喂,旁边那个男人估计就是他们家的上门女婿了。 不过他们家婚礼闹得也够厉害的,好像要办什麽世纪婚礼。 苏陌颤颤地吸了口气,两腿有些无力一般,慢慢地蹲下来,觉得冷地抱著腿。 一定是哪里弄错了。 苏陌喃喃自语。 一定是哪儿错了,肯定是的。 姚一霖和过去的任何人都不一样,不会就这样不要他的。 飞蛾扑火 第二十六章 (上部完) 姚一霖坐在宽大的黑色桌案前,跟前的男人正笑容满面地看著旁边的金灿灿的“总经理”仨字。 “虽然是一步险棋,不过没想到还真是出奇制胜了。”男人拍了拍椅子扶手,对著姚一霖意有所指地道:“姚先生,你果然是没有让我失望啊……” “我已经做好我的部分,但是你们却让那个人跑了。”姚一霖脸上并无笑意,似乎对合作的结果不太满意。 “唉,姚啊,这你不知道。”男人装模作样地叹了一口气,倚著椅背摇头晃脑地说:“那毕竟是只老狐狸了,到底不是虚有其表的。但是我们这次已经重创了他的根基,我想一时半刻是鼓弄不出什麽妖蛾子的……” 男人摩挲著下巴,稍作停顿之後,指了指姚一霖,神色认真地低语:“现在重点是,别让他有命飞出这里──要是让他溜回美国,我们就前功尽弃了。” “所以我才说办事不力的是你们。”姚一霖取出了雪茄,低头点燃,淡淡地吸了一口。 男人两手合握著紧瞅著姚一霖,眯著烟轻笑:“才这麽短的工夫,还真是越来越有陆家女婿的架子了。” 姚一霖不怒反笑,这样的调侃对现在的他而言,已经起不了任何作用。 “不过也不用太担心,虽然是让他跑了……”男人脸上的笑多了几分戾气,“他这条命应该也只剩下半条了,我倒想看看他要怎麽躲。” 姚一霖吁出一口轻烟,用右手夹著烟。他的右手陆续经历了几次手术,但是也已经达不到过去的灵活。上头那些狰狞丑陋的烫疤,无时无刻都在提醒著他──那个地狱般的夜晚,他要让那个男人一点一点地偿还。 “要是找到他,不要直接弄死他。”姚一霖不怕烫地用手指掐灭了烟头,低低道:“把他交给我。” “姚先生,这可有点难办。”男人用手指敲了敲桌面,“这事儿可不是你一个人的功劳。很多人都排著队要折磨他,可不能让你一个人独占啊。” “没事,我只要他留著一条命,是什麽样子我不管。”姚一霖冷笑了笑,“我等得起。” 两人再聊了一阵,男人就告辞了。在走出门之前,男人笑著道:“总之这事情我会办理好的,你就安心娶你的美娇娘,我的那份贺礼我会准时送上的,你尽管放心吧。” 姚一霖站在前头,似笑非笑地说:“王老板,一个连几十年的挚友都能背叛的人,我可不敢太放心。” 王邵群止住了脚步,过了一会儿之後沈吟道:“当年那只老狐狸要抢财产,他那时充其量就是一个白家的小少爷,除了一肚子坏水什麽都没有,不过……我还是押对了。这几年,我看他的气数是该尽了,你知道安稳日子过久了,就算是枭雄也能被岁月折腾成一条虫。” 王邵群状似神秘地道:“这次,我押的就是一个新世代。” 姚一霖沈默地坐在位置上,一直到秘书前来敲了敲门,小心翼翼地观察著男人的脸色,说:“总经理,陆小姐过来找您,您看是……” “跟她说我还在开会。”姚一霖淡漠地回了一句。 “但是……” 姚一霖抬起头来,冷淡地看了看这个新聘的女秘书,最後没说什麽地低下头看著文件──他这总经理秘书几乎是没隔多少天就换一个,原因就在於那善妒的陆大千金。 “告诉她我在忙,拦不住你就不用在我身边做事了。” “是、是……”女秘书有些为难地退了出去。 洗漱室内,男人低头用冷水冲洗著两手,然後抬眼整了整领子,接著转身迈步而出。就在他走到走廊上的时候,目光似乎瞥到一个鬼鬼祟祟的影子。 姚一霖皱皱眉,故意放轻步伐走到拐弯处,而这时候那个人也在後退之後转回脑袋。 两人视线接触的时候,几乎是同时顿住。 “好,那这个企划书我先搁在这儿──” 此时,对面的办公室门正打开来。 姚一霖下意识地拽住了少年的手腕,不分由说地拉住了人,冷声地说了一句:“给我过来。” 苏陌被动地跟著姚一霖走著,他戴著一顶帽子,刻意遮住的两眼忍不住尾随著男人。 姚一霖带著少年来到了廖无人烟的逃生梯,在走到角落的时候便放开了苏陌。 分卷阅读52 紧接著,两人都陷入了短暂的沈默当中。 苏陌吸了吸气,抬眼看著侧对著自己的男人,“这段时间,我一直在找你。”苏陌觉著自己有些语无伦次,他停顿了一会儿,又强笑著说:“你看起来挺好、挺好的……” “我是过得不错。”相较苏陌的无措,姚一霖已经渐渐平静下来。他抱著手肘,决议横下心来说:“你在这里干什麽?” “我……”苏陌揪住裤管的两手渐渐收紧,他这一连几天都在大楼外面潜伏著,今天也是好容易才能溜进来。 这些天他满脑子都是姚一霖的事情,连续几天的失眠和焦虑几乎要击垮他的精神。 苏陌踌躇了一会儿之後,带著颤音地问道:“我听人说,你要和陆小姐结婚,这件事情不会是真的吧……?”当说到结婚一词的时候,苏陌只觉得内心一抽,有种呼吸困难的错觉。 他抬头看著姚一霖。 他希望姚一霖能够否认,就算是骗他也行……只要姚一霖摇头,他就信! 姚一霖没有答话,他静静地与少年对视著。 这段时间,他在不同的人不同的圈子里不断地周旋著,现在重新瞧著苏陌的眼神,他才豁然明白,少年的双眼的颜色是澄澈的,没有半点的污浊。 到头来,他曾经觉得最糟糕的人,却是身边所有人之中最单纯无知的。 姚一霖想到此处,不由得摇头自嘲地笑了笑。 “你、你笑什麽?”那笑声让苏陌的心越发没底。 “苏陌,如果我说是真的,你要怎麽做?”姚一霖站直,缓缓地走近少年,故意冷声说:“或者说,你能做什麽?” 苏陌仰头看著男人,当姚一霖用力地抓住他的手腕时,他连说话的力气像是都被抽走了一样。 “你说你爱我,但是除了爱之外你还能给我什麽?苏陌,这种东西我要多少都有,我不缺也不少你一个,当然我不否认和你在一起的时候,确实曾经让人感到愉快……” 姚一霖刻意地凑近少年,看著那双眼里映出自己的倒影时,内心的疯狂肆虐几乎控制不住,他逼迫自己说出残忍的语句:“你给了我身体的欢愉,这点我想我们两个都很满足。但是这种不正常的关系应该结束了,我需要的是一个配得上我的妻子,能为我生儿育女,能帮助我的女人,而不是一个只会说爱我的小鬼。” 少年脸上的血色尽腿,他张了张唇,但是却没有发出声音。在姚一霖放开他的时候,苏陌两腿有些无力地退了退,背靠著墙勉强站稳。 姚一霖看了一眼泫然欲泣的少年,然後迅速地扭过头。他接著道:“我现在可以坦白告诉你,我从一开始接近你的目的就不单纯。” 苏陌不明所以地抬了抬眼,只听男人一句句清晰说道:“你是白长博的私生子,就这点,我以为你有些利用价值。但是後来我发现,你实在不值得让我在你身上浪费时间。和小孩子玩恋爱游戏的日子已经结束了,苏陌,你曾经说过如果我不需要你了,你就不会缠著我。我希望你还能记得住你说过的话。” 姚一霖瞥了一眼少年,最後在打开门打算离去的时候,旁边的少年陡地跳了起来,在姚一霖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凶狠地拽住了他的领子,将男人毫无预警地压到了墙上,然後抱住了姚一霖的双肩,将唇狠狠地凑了上去。 嘴里是少年的味道、温度,夹杂著苦咸的泪滴。这让姚一霖进入了一瞬间的失神,但是在更深入地痴缠之前,他紧急地找回了神志,将原本差点要环住少年的双手改为按在那消瘦的肩头上,接著使劲儿地将苏陌往前推了出去。 苏陌往後急退了一大步,然後摔坐在地上。 姚一霖脸色难看地擦著嘴,仿佛是愠怒地看著坐在地上的少年。 苏陌脸上扬著笑,眼角却落著泪,他仰头看著姚一霖,哑声说:“媳妇儿,你别跟我闹别扭了行不行?最多我让你踢几脚,你别跟我发脾气,好不好?” 姚一霖握紧双拳。 苏陌勉强地支起身,然後抬手紧紧地握住了姚一霖的掌心,带著哽咽的声音,脸上却扬著痞笑:“老婆,这里冷冰冰的,我们赶紧一起回家去一起窝一张被子里。我答应你,以後家事全部我一个人来做,你晚归的话我再也不骂你了,你发脾气我就让著你,你打我我也绝对不会还手了……” 苏陌紧握著姚一霖的手心,挨著轻道:“我答应你,一辈子只对你一个人好,你跟我一起回家好不好?” 姚一霖两肩轻颤著,他仰了仰头,在理智尚存的时候,用力地将手抽了回来。 “苏陌,我不想弄得太难看。”姚一霖与少年拉开了距离,“现在就走,要不然我就叫人了。” 少年沈默了片刻,最後却是牵著嘴角,豁出去地说:“我不介意你跟那个女人结婚……你别离开我,我们还是可以在一起,我真不在乎的。” 姚一霖别过了眼,道:“苏陌……不要让我觉得你很贱。” 少年坐在地上,慢慢地垂下头,眼眶泛红地笑笑。 一直到姚一霖离开了很久之後,苏陌依然坐在那里。 他没有想什麽,只是单纯地坐著。 後来,少年慢慢地从地上爬了起来,一步一步地踩下阶梯。 他无声地数数,就像他在过去那追不回的时光里,他甜蜜得睡不著觉,只能偷偷地数著姚一霖头上的发丝。 陆馨芸负气地走出了公司大门。 “陆小姐,要不要派人送您回去?” “我自己开车!最好出事了,你叫你们总经理给我哭坟去!” “陆小姐……” 陆馨芸气冲冲、头也不回地离开。 她想起了刚才办公室里,姚一霖对自己说话的模样。 那个美丽残忍的男人站在窗前,语气冷漠:馨芸,有漂亮高雅的太太,对一个男人而言也是值得骄傲的事情。但是如果是一个善妒又无理取闹的女人,不管是谁都会失去耐性。 我务必要提醒你一件事情。当初我们说好,这个婚姻是我们双方互利的桥梁,你需要一个完美深情的丈夫,而我想要一个能帮助到我的妻子。 陆馨芸气得几乎跺脚,但是她不可能放弃姚一霖。 她之所以在知道了姚一霖的意图之後,还不能放弃这个男人,是因为她要证明,这个男人并非不可征服。 现在姚一霖已经在这个圈子里慢慢建构了自己的人脉,陆耀鸿也对他赞不绝口,在外人面前,姚一霖也让她出尽风头,而从姚一霖本人来看,不论是外表还是能力,都没有什麽可挑剔的地方。 而且,姚一霖不是只有她一个选择──光是这一点,就让陆馨芸更拉不下脸。 她相信,只要结婚之後,姚一霖会知道她的好 分卷阅读53 的。 她坚信这一点,她总有一天能抓住这个男人。 “啊!” 也许是没有注意前路的缘故,陆馨芸不偏不倚地与迎面而来的人相撞。陆馨芸不稳地差点摔倒在地,而前头的少年在退了一步之後也站稳了。 “你……”陆馨芸抬起眼,瞧著那正弯腰将帽子捡起的少年。 苏陌听到了女子的声音,也跟著看向她,然後抿著唇无声地将帽子戴上,快步地往旁略过女子。 陆馨芸的视线紧随著少年,陷入了沈思之中。 在她打开车子坐进驾驶座的时候,陆馨芸想起什麽地抬了抬头。 她总算是想起来了。 那个少年,就是一段日子之前,和她还有韩境以及姚一霖同坐一桌的少年。还有那天在酒店,跳出来闹场的那个人…… 姚一霖──!! 一幕幕的画面快速地从陆馨芸的脑子里翻转而过,她两手握紧了方向盘,一些诡异的假设在脑海里盘旋著。 陆小姐,我可以坦白地说,我需要你。我可以尽作为丈夫的义务,但是除此之外,没有其他。 那一日,餐桌前,苏陌不断地吸著鼻涕。姚一霖没说什麽,而是直接拿起餐布,动作自然地为男孩擦了擦鼻子,眼里似乎含著一丝宠溺。 她怎麽忘了。 她那时候心里就觉得有些奇怪。 那两个人看起来,不像朋友,反而像是情人。 陆馨芸沈默了久久,最後掏出了手机,神色冷峻地说著:“喂,浩叔。你能不能去帮我查一下一霖身边的一个人,我记得是姓……应该是,姓苏。” 距离见到姚一霖的那一次已经过了一个多月。 苏陌在床上浑浑噩噩待了几天,最後还是回到了岗位上──他身上没钱,现在媳妇儿没了,总不能连住的地方也没有了。 “苏大哥……你最近是不是有心事?” 苏陌吃著饭馆剩下的饭菜,两腮鼓鼓的,头也没抬就摇了摇脑袋。 旁边坐著的姑娘面露担忧,苏陌前段时间无故消失了十几天,要不是祥哥在老板娘面前不断地说好话,苏陌这活儿可就没得做了。 苏陌咀嚼了几口,咽下去之後,转头对著晓娟笑了笑,“你看著我干什麽?真没事。” 晓娟不大相信,却还是强忍住不追问下去,转为道:“苏大哥,这几天都没听你说你哥的事情,你不想他了?” 过往苏陌只有在说到姚一霖的时候才会有点精神,眼里都会泛著光。她这麽问只是想要让苏陌开心点。 但是这一次少年却静默著,过了好半晌才说了一句:“我吃饱了,先去前面收拾收拾,等一下过来帮你。” 等到打烊後,苏陌背著背包,走在巷子里。 路灯一闪一闪的,苏陌缓慢地走著,在察觉有些不对的时候渐渐停下了脚步。当後方的人窜出来的时候,少年及时地闪身,用背包狠狠地砸向人,然後回头快速地拔腿跑著。但是前方很快就有其他人堵住了去路,苏陌咬咬牙,直接操起了拳头,和来人扭打成一团。 苏陌就算再神勇也是寡不敌众,没几下就让人压制住。在巷子的深处,苏陌不断地挣扎著,而毫不配合的结果就是又遭受一轮的拳打脚踢。 在腹部被狠踹一脚之後,苏陌在潮湿的地上翻了一圈,最後伏地不断地干呕著。这时候,为首的人拽著他的发丝,将他提了起来,然後用手背拍著少年满是青紫的面颊。 “小娘炮,我说你欠人操也要洒泡尿自己照照,姚总经理是什麽人?人家现在是日理万机,你成天缠著人也不是办法,做人还是要守本分的。” 苏陌睁著眼,有些不信地喘气说:“是、是……姚一霖让你们……”耳刮子扫过脸庞的时候,苏陌偏向一旁,嘴里是满满的血腥味。 “总经理的名字是你配叫的?” 男人吐了一口唾沫,低声说:“我说呐,你也别怨我们。我们只是按著命令来做事。看你这瘦巴巴的没几斤肉,我待会儿就温柔一点,对著镜头的时候记得叫得浪一些,嗯?小方,去拿过来。” 当感觉到那粗糙的手在身上游移的时候,苏陌整个人打了一个激灵。他惊恐地睁大了眼,看著面前笑得猥琐的男人。 “怕了?反正和男人搞谁都一样,老子保证让你爽死。” 摄影机的镜头在眼前放大,少年脸上写满了恐惧。 当那壮硕的男人开始扯著自己的裤子时,苏陌像是疯了一样地开始挣扎。 “旁边的,快帮我压住这小子!妈的!” 苏陌疯狂地向旁边抓著,当手里意外地抓住旁边的空酒瓶时,他用尽了全身的力气,狠狠地往身上的男人头上砸了下去。 “啊──!” 当惨叫声响起的时候,苏陌伺机站起来从旁没命似地往前狂奔。 男人捂著出血的脑子,对著旁边吼道:“你们围著我干什麽,还不快追!!” 少年藏进了隐蔽的角落里,在这条杂乱阴暗的巷子里,後方的人轻易地就追丢了人。 一直到喧嚣声止住的时候,苏陌仍然不敢探出头来。 他心有余悸地颤抖著,眸子里的眼泪夹杂著额角的淌下的血丝滑落。他紧抱住身子,脑海里姚一霖温柔的笑靥和方才些男人的面孔交织著,苏陌几乎崩溃地低下头,在打从姚一霖离开之後,第一次毫无保留地哭出了声。 “诶诶,你看看这个,好大的钻戒。” “真羡慕这个陆小姐,找到这麽漂亮的男人入赘他们家……” 两个年轻白领拿著杂志从身後走过,在便利店门前的少年弯著腰,面不改色地将落叶和垃圾都扫进畚斗里。 “苏陌,换班了。” 苏陌抬头应了一声,走了进去。 两个月前的那个意外,让苏陌躺了半个月。发烧好了之後,苏陌理所当然地被原来工作的饭馆辞退了。现在他找到了另一个工作的地方,也搬了家。 然而,那一次的事情,似乎让少年变化不少。 苏陌的话少了,开始猛抽烟。 只要一烦心,他就点一根烟,含在嘴里。 以前苏陌要是受了什麽打击,想要做的就是买醉,要麽爬到高楼大厦去要死要活。 现在苏陌不这麽干了。买醉是要本钱的,而爬到几十楼高去……苏陌知道,以前的自己一定没胆量所以才天天说要去死,但是他知道这次不行了,要是真给他爬上去,他总觉得,自己真会没头没脑地蹦下去。 苏陌走在街上,安静地点了一根烟。 街上人来人往的,每个人的表情有喜有忧。 苏陌缓慢地走著。 他抬头看著灰蒙蒙的天空,淡淡的烟升起著。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生活,自己的选择──苏陌笑了笑,他已经明白了,凡 分卷阅读54 事都勉强不来。 苏陌走回了住处,那地方环境不太好,不过胜在便宜,而且房间更大一些,就是隔音太差──刚好苏陌喜欢这点,他现在怕周围太安静。 苏陌两手放在兜里走上了楼梯,才刚掏出钥匙要开门的时候,陡然听见有人唤住自己。 “少爷。” 少…… 苏陌的动作一滞。 他有些难以置信地慢慢转过头,往声源看去。 只见那站在不远处的中老年男人正看著他,然後摘下了头上的帽子,对著他点了点头。 “章叔……?” 苏陌跟在章伟国的身後走著,静默地听著男人叙述。 “先前的情势太危险,现在好容易等到风头过了一些,我们才能有些行动。” 章伟国忧心忡忡地说:“之前我就发现了许多地方不对,後来因为那个王邵群设计陷害我,我知道他在白爷心理很有地位,一时半刻是说不清的,所以才先躲起来暗中行事。原本事情都在掌握之中,只是我没料到白爷这次会遭到暗算,所以才会让那些人得逞。” 苏陌沈吟著,他不了解这些事情,所以插不上半句话,只有在听到白长博遭遇不测的时候问道:“我……那他现在怎麽样了?”苏陌有些别扭地将那声“爸”给塞了回去。 章伟国闻言轻叹了一声,在将苏陌带到那隐蔽的地方时,解释说:“这是我先前藏身的地方。” 苏陌静默地打量著周遭──那是距离市中心颇远的小区,人烟稀少,而这房子从外观来看就是很常见的老公房。 “白爷就在里面,我带你进去。” 苏陌点了点头,无声地跟上。 坦白说,他不是不震惊的,只是不再像先前那样老是毛毛躁躁的。 章伟国停在一个房门前,然後轻轻地叩了一下。 苏陌不自觉地提起一颗心。 他抬起手,慢慢地将门推开。 上部 完 写在上部结束後一些废话: 首先拜一个,感谢追完整个上部的亲。 写到这里我就不卖关子了。 其实这篇文,就是披著都市黑道文的狗血父子啊…… 但是我之所以一再强调说到最後全部都是浮云, 主要是因为我是以苏陌的感情路作为主线的。 所以你们也别怪我上部都只让白爸打酱油, 因为他充其量就是一个“配角”咩,摊手。 先前也说过了,这篇文是沿用的架构的, 如果有看过死局的,可以在这里说明一下, 姚一霖就是沈安,梳子就是沈一, 至於白爸,就是那个啥啥了……咳。 另外,在这里要跟大家说明一下, 暑假要结束了…… 所以说下部的更新会比较那啥啥, 但是我坚信如果你们对我施以斯巴达式的鞭笞的话, 我应该──应该──是可以写完的,啊哈。 最後是感谢一直支持的亲, 谢谢你们包容我的缺点、任性、恶趣味、还有爱洒狗血的个性…… 这段时间还有人在关注,这篇目前是排到了之後写, 开更的话也是会重写,人物方面都会有很大的调动,所以这里先提醒一下…… 下部希望大家还能一直继续看文, 把梳子虐惨之後,就是要轮番讨债的时候了。 所以下部的名字应该更名为 =w=! 最後的最後, 都看完了还不留言的基友们,我会诅咒你们的哦,熊抱逐个亲。 下部: 飞蛾扑火 第一章(重修版) 青年坐在後座,看了眼手上二十几块淘来腕表,手里小心地捧著那一大束的紫罗兰,探头对著前方的出租车司机说了一声:“师傅,能不能赶赶车,我有事情。” “小夥子你说这要怎麽快,你这不瞧见前面堵车嘛。”司机有些烦躁地应了一句。下班的高峰时间总要堵车的,偏偏碰上了一场临时雨,整条道堵得没一点缝隙。 苏陌又看了一眼时间,暗自琢磨了一会儿,接著从裤兜里摸出了钞票:“那我这边下车吧。” 青年护住了花束从车子里钻出来,有些惊心动魄地地越过一条大道。 这一年,S市的气候有些反常,入冬得比往年都早。白天的时候温度还行,但天一黑就要猛刮风。 苏陌向前小跑著,身影在来往的行人之间穿梭。 迎面而来的细雨就像是寒风中的冷箭,苏陌将身上的棉衣裹紧了一些,无声地加快了步伐。 等到了那宏伟壮丽的酒店大门前时,已经比预定的时间晚了半个小时。 苏陌前脚刚一踩进,就让人用笑脸给客客气气地堵了下来。 “先生,请问有什麽需要帮忙的吗?”大堂的招待员带著训练有素的笑容,两眼不著痕迹地打量著跟前的苏陌──浑身湿透的狼狈模样以及那一身有些寒碜的装束,搭配脚下那浸了水的旧皮鞋,单是踩在这金灿灿的地砖上就显得异常格格不入。 “你等等。”苏陌从身後摸出了一张被压得有些变形的入场券。 招待员两手接过仔细瞧了两眼,接著收回打量的目光,微笑说:“这边请。” 苏陌无所谓地牵了牵嘴角,安静地跟了上去。 在前往场地的长廊上可见一个个显目的看板──同样的大看板在市内的各大商圈都能见到,广告打得特别响,这种高雅的艺术,只能是有钱人才能折腾的玩意儿。 青年有些漫不经心地走著,下意识地掏出烟包含住一根烟,在用打火机点燃的时候,前方那个的招待员回头来,客气地道:“不好意思,这里禁烟。” “哦。”苏陌当下用两指掐灭了烟头,笑笑说:“抱歉,一不留神就──” 前方的人往青年身上扫了两眼,不等青年说完又回过头去。 抵达会场的时候,里头已经开始了。苏陌轻轻推开了门,场内是黑蒙蒙的一片,最前方的舞台那里摆著一台黑色大钢琴,温煦迷蒙的灯光集中在中央,现在正在演奏的是一个正装少年。 苏陌站在边上倚著墙角,一手抱著花束,躲在暗处静默地眺望前方,看著一个个十几岁的孩子在舞台上挺胸绷著脸,用心地在所有的听众面前展现最好的琴技。 古典音乐什麽的,苏陌自然是不知道该怎麽欣赏的。 他只是随著台上的小演奏家的来来去去拍手击掌,一直等到四十几号的时候,苏陌才瞧见那老是叫著自己“苏大哥”的小姑娘站到台前。 舞台上的少女穿著一身白色晚礼服,特殊的剪裁不仅能展现出属於少女的甜美,还能透出那一丝清丽脱俗。从少女那一脸的泰然自若,就明 分卷阅读55 白少女早已习惯了这样的场合,那略施脂粉的清丽容颜,带著一抹无法忽视的亮丽自信。她仿佛是天生应该站在镁光灯前的公主,接受所有人的宠爱和仰慕── 有关於女孩的一切,苏陌几乎可说是全然不知。 苏陌也想不明白,这小丫头究竟是怎麽瞧上自己的。 这个年龄段的孩子,总是有那麽点天真浪漫的。 这场比赛的主办单位是间海外的音乐学院,除了前排的几个评审,就连主持人都是个老外。苏陌听著那一连串的鸟语,也没捕捉到什麽。 少女的演奏流畅动听,苏陌就算是个彻底的门外汉,也能瞧得出些好坏来。小丫头确实够水准,没见什麽华丽的技术,但是从容稳当,平平实实的就能显出实力来──单瞧那前排的评审不断点头的模样儿就知道了。 演奏结束的时候,少女站起来对著来宾致敬,优雅的身段以及脸上带著酒窝的笑靥,在一瞬间就能俘虏不少人。不难发现的是,那美眸从头至尾似乎都有意无意地向观众席那里瞟了瞟,一直到主持人的声音再次响起的时候,才回头走向台後。 而後又有几个人表演之後,比赛也就差不多到一个段落了。 苏陌趁著空档走到卫生间旁的吸烟区。 他习惯性地将自己隐在一角,拿出一根廉价的烟,安安静静地抽上一口。 窗外的雨一滴一滴地打在上头,模模糊糊的一片,透进来的是周围高耸大楼的刺目灯光──这是一座永恒的不夜城,有著别样的瑰丽。 这样的一个地方,承载过多的浮华,让人深陷其中却无法抽身。 青年微微合著眼,慢慢地吁出一口淡烟。 苏陌才抽了几口,就瞧见前头的躁动。他捻熄了烟头,立即走回现场。 只见所有的参赛者在台前站著,评审代表在台上讲了几句话,颁奖典礼也就开始了。主持人由後往前依次公布名次,然而,那不断打转的灯光却迟迟未落在站在少女身上。 苏陌也不紧张,这种比赛自然是少不了内部操作的,不过他相信小姑娘的实力──对於少女他还是充满信心的,毕竟技术摆在那里。 最後公布一等奖的时候,仅剩的三十几个参赛者立於台前。相较於身旁的人,少女的姿态显得更为从容优雅,略扬起的微笑仿佛她从一开始就是唯一的胜者,尽管傲然却不张扬,这就像是她与身俱来的气质。下一秒全场的灯光全数熄灭,舞台上方的镁光灯跟磕了药似的打转,在音乐结束的那一刻,灯光定格在那穿著白色礼服的少女身上。 在短暂的静谧之後,如雷的掌声顿时充斥著整个会场,就连青年也忍不住跟著咧嘴击掌。主持人激动地说了一长串话,然後像是邀请最前排的什麽大人物上来颁奖。那人还没站起来,周围的人就团团地簇拥上去,黑压压的尽是人头。 这时候已经有几个失望的参赛者随著家长走出会场,苏陌站在靠近门边的位置,看见那离开的小女孩哭得抽抽咽咽的。 “别哭了Angel,我们回去继续练琴,这样的比赛用不著在意,妈咪知道你是最棒的……” 几个不甚服气的参赛者嗓音也跟著大了一些。 “那个Queenie不就因为她爸是最大的赞助商,主办单位这是看她爸的面子,哪有父亲给自己的女儿颁奖的,一看就知道有猫腻。” “嘘,你小声点。但是我觉得Queenie弹得真的不错……” 苏陌淡笑著牵牵嘴角。谁都有那麽一段年少无知的时候。 前方又响起另一波的掌声。 就在此时,青年缓缓抬起了头。 正在拨弄著紫色花瓣的手慢慢停滞,视线穿透了所有障碍。 渐渐的,在最前方的某一点汇聚。 盛装少女随著男人走在前头,身後的随扈帮忙捧著玲琅满目的鲜花,还有那精致的水晶奖杯,顺道拒绝那沿途拦路想要就近采访的几个媒体记者。 司机帮忙开了车门,弯下腰等著父女俩坐进车子里。 然而,白佳婷从还未坐进後座之前,双眼就频频地往周围张望,似乎是要寻找什麽。直到汽车发动之後,那追寻的目光才死心地收了回来,眼底清晰地映著一丝失落。 “不高兴?”稍嫌暗哑的嗓音由身旁传递过来。 少女顿时有些讶异地抬头,在对上那暗色浑浊的双眸时,她又立即垂下眼去,强作欢笑说:“没有……挺开心的,爸爸。” 男人沈默地点点头,没再把话头接下去,只是径自瞧著车窗外。 白佳婷张了张唇,最後仍是什麽也不说,沈默地收回了那精致的笑靥,也跟著别开眼去──刚才爸爸主动和她说话的时候,她还有些受宠若惊。 不过她早知道会是这样的。 父女俩之间的疏离,实在算不得是白佳婷的错误。打从两年多前,白佳婷在听说父亲出了意外,直到再见面的时候,她就明显地感受到爸爸身上的变化。 过去的爸爸虽然说不上对她百般疼爱,不过倒也算得上和蔼。可是自从出了意外之後,爸爸对她确实是日渐冷漠,如此发展到现在,两父女基本上仅仅维持著表面上的礼仪,半点亲昵之情也不剩了。 对於父亲突然变化的性情,白佳婷尽管曾经迫切地想知道缘由,往往都在出口之前就被旁人给拦了下来。 所有人都富有默契地不去提起那段过往。 白长博瞧著一路夜景,神色平静得近乎冷漠。他半年前重新踏上这片故土,在修身养息了一段时间之後,近日才又开始高调地活动起来。 他原先不想让白佳婷跟著回来,不过既然是他白长博的女儿,有些事情,也是时候该了解了。 车子驶上了山庄上的白家故居,甫一下车就见那驼背的掌事走来帮白爷打著伞。 “章叔。”白佳婷对著汉子唤了一声。她跟爸爸身边的人都不太亲,只是知道这个面目有些凶煞的老叔叔是白长博身边的心腹,是不同於旁人的。 章伟国对著自家小姐点头致意,接著就护送著白长博走进白家大门。 白佳婷有些闷闷地在後头跟著,一走进大厅就轻声说:“爸爸……那我上楼去了。” 男人依旧是淡淡地“嗯”了一声。少女抿著唇别过头,提起裙摆,步伐有些凌乱地走上阶梯。 白长博脱下大衣将他交到其他仆人手里,接著慢慢坐在大厅的檀木套椅上,仿佛有些头疼地用手轻轻按抚著眉心。 “白爷,要不要叫张医生过来?”章伟国问了一句,只见男人一个抬手,他便安静地退开几步,站在身後,恍若与周围的摆设融成一处。 大厅只开了数盏灯,男人只手撑著额,微暗的灯火让他的面色透出异样的苍白,手掌的青色脉搏显得 分卷阅读56 异常清晰。 “白──”在章伟国再次开口之前,男人陡地沈道:“伟国,我这两天,心里很不踏实。” 白长博微微睁眼,将手慢慢放在胸口, 摇头絮絮低语:“我昨晚又做了梦……” 男人缓缓从椅子上站起来,背手走了几步便站定,他也许是在冥想,也许就和这两年来的许多时候一样,陷入了夜晚那一幕幕模糊的梦境之中。旁边的民国式锺摆隐隐约约映出男人的倒影,那灰白的发鬓使他的面目瞧起来沧桑许多。 最後,男人轻轻点头,就像是自言自语般地吩咐道:“伟国,把明天的事儿先都推了。” 他的唇微微张合,声音有些嘶哑:“跟我去看看他。” 飞蛾扑火 下部 第二章(重修版) “抱歉来晚了。”换班的小周笑嘻嘻地走进店里,对正在帮人装蛋糕的苏陌打了个招呼。 苏陌将袋子交给对面的情侣,头也不抬地说:“下次别再这麽晚了。” 打工的小周是附近上学的大学生,对苏陌耸耸肩笑说:“老兄,我也没办法,最近才刚把到一个妞儿,音乐学院的,太多搞头儿了。” 青年安静地脱下围裙,走到後面去善後。 “诶,我说你最近干嘛都走得这麽急呀?对了,老兄,有个小姑娘天天来这儿,前两天还问起你来。” 苏陌手上的动作一滞,两手毫无自觉地渐渐收紧了拳。他低下眼,沈默地从置物柜里将自己的背包取出来,接著大步走向门口。 “喂喂,那个到底是不是你妹子?如果不是,我就出手了啊,那模样长得水灵水灵的,特正点──”小周显然是留意到了青年的异样,带著看好戏的心态在後方追问了一声。 苏陌走到门口陡地回头,语气有些冷地说:“我警告你,别碰她。” 青年的神情太认真,让小周不由得一时语塞,在苏陌离开之後,低声咕哝道:“切,装什麽酷……”他转头对著旁边的镜子倒影,哼著曲拨了拨刘海。 苏陌回到了住处,进门的时候小虎斑猫就在桌子旁边摇著尾巴。他一低头瞧见桌下那四散的花瓣枝叶,才发现小猫儿调皮地把原来倒挂著的花束给扯了下来,连包装纸都被咬得稀巴烂。 青年矮下身来,把小猫抓起来轻轻在大腿那里拍了两下,轻轻地小声笑叱道:“坏坏。” 小猫儿不服气,理直气壮地对著青年喵喵叫。 苏陌轻轻揉了揉猫咪的小脑袋,站起来去给它找了一点吃的,然後才又走回来收拾一地的狼藉。 紫罗兰花瓣因为缺乏照料已经成了枯黄色,苏陌将花瓣扫了扫,集在掌心里。 他有些出神地看著那骤逝的生命。 它们绽放的时间太短,在还来不及让人欣赏自己的美丽的时候,就已经枯萎。 苏陌带著自嘲地笑了一声,将花瓣和残枝全部扔进了垃圾桶里。 此时,甜品店前的少女正静静地在外头徘徊。 她还没来得及换下深蓝色的校裙就赶了过来,但是就和前些天一样,她依然没有见到那个人。 手指轻轻地划过外墙的透明镜面,少女失神地看著柜台的方向,然後垂下眼带著深深的失落离开。 这一日天气很好,在连续的阴云细雨之後,终於在这一天出了太阳。 一早天刚亮的时候,那忠耿的汉子就从楼里搀扶著人坐进车子後座,然後亲自坐到驾驶座上。 他们这一次出行只带了两个随扈,俱是男人身边使得上的心腹好手。 章伟国在发动车子之前,就著照後镜看了後座的主子一眼──白长博一坐进车子就闭著双眼假寐,那面色虽然说不上苍白,但是也绝对谈不上好。最近这段日子也许是要办的事多了,那刚养好的身体又渐渐出了些毛病,不过好在白长博年轻的时候注意锻炼,就算三年前受过重创,要恢复起来也并太困难。 後座的男人感觉到车子迟迟未有动静,故而微睁开眼来,低唤了一声:“伟国。” “是。”章伟国应了一声,收回了目光。 外头的天刚刚才要亮起来,从山庄上沿路下来,倒是可以欣赏到旭日升起的美景。 白长博两手搭在暖玉杖子上,两眼睁开一道缝隙──旭日的阳光仿佛带来一些暖意,他昏昏沈沈地仿佛想起了什麽,却在细究之前,又慢慢地合上眼去。 先前,他有一段时间精神很差。睁眼闭眼满满都是那少年的模样,就像是噩梦一样缠著他──这简直都快成了他的心魔。 章伟国在注意路况之余,还不忘时时关注男人的面色。 白长博打从前些天的晚上就惦念著要去锦和园,只是恰巧碰上刮风,要去那儿实在是不怎麽合适,再者,男人这些天状态不太好,如今正是需要调养的时候,那些小病小痛的还是尽量避免才好。 路上用了将近一小时,他们才到了那一座位在郊区的目的地。 园林的经理早早就在那里恭候了,面目看起来颇为和气,不见谄媚的脸孔,笑起来的时候还有些佛像。 “刘经理,麻烦你带路了。”章伟国对著来人客气地道。 “千万别这麽说,这是我的份内事。白爷,这里请。” 男人裹著一袭暗色大衣,跟著经理在後头走,沿路看著周边的景色──他半年前刚回来的时候,就来过一回了。当时内心很不平静,没静下心来好好看看这里的布置,现下沿途来瞧,也渐渐有些心安下来。 这园林修筑的古朴景致,走出来就可以瞧见远方的山头,一路下来就是满目花团,宁宁静静的如同世外桃源一般──毕竟是章伟国给那孩子挑的,自然是不会差的。 一行人没走太久,踩下石道阶梯,刘经理就停住脚步,向後方的男人指示了方向,便不再往前了。 白长博静静眺望了片刻,抓著杖子的手紧了紧。 他看著这满山的灰色墓碑,那已经沈寂了一段时间的窒息感又隐约浮现了上来。 仿佛是过了很久,白长博才缓缓往前头踏出了一步。他的脚步晃了一晃,身旁的随扈欲上去搀扶,却让後方的汉子拦了下来,叹道:“别去打扰白爷。” 章伟国直视著前方,接著又低下眼转过头去。 他自知没颜面去见那个孩子。这两年多来,他也深受内心的煎熬。 男人在一座墓前止步,双眼瞧著前头那太过灿烂的笑容,静默地怵立好长一阵,直到风又吹起来的时候,恍惚之间才有些回过神来。 也许是盯著同一张照片久了,就会觉得里头的人看起来有些陌生。 白长博合了合眼,缓慢地矮下身。 墓园有专门的人天天打理,现下跟前就搁放著两束花。男人抬手拂过墓碑的时候,也只能觉出风中带来的一点 分卷阅读57 潮湿。 照片里的少年咧嘴笑著,两眼上挑,眯著一条线,调皮得厉害。 白长博瞅了良久,跟著慢慢牵起嘴角,对著前头轻声说:“我来看你了。” 白长博说了一句,便又陷入了一阵长久的沈默之中──在平静下来之後,他仿佛有许多话要说,但是在这一刻却又无法完整地述说出来。 冬天的微风划过脸庞,暖阳辉映在男人的侧脸上。 他微闭著眼长长地吸了一口气,再睁开眼时,眼里有一股深深的冷意,嘴角扬起了一个弧度,嘴里却带著类似安抚哄慰的语气道:“你放心,那些人我会一个个收拾好的。” “这事儿……我答应你,会好好办。” 指腹抚过那璀璨得几乎刺目的笑容,男人逐渐感觉到一股无法言喻的钝痛感。他展开了手掌,掩住了少年的容颜,最後却又渐渐地收拢握成了拳,用力之大,近乎将指甲插入血肉之中。 片刻之後,男人有些气息不稳地站了起来,拢拢大衣,看似平静地说:“你愿意的话,就常常托梦给我。” 他又再次看了一眼少年,语气和缓地道:“那我这就走了。” 白长博没有在墓园里停留太长时间,他离开的时候看起来神色无异。 章伟国沈默地驱动著车子,并没有说什麽多余的话。 苏陌死了。 他知道,截至今日为止,白爷总算是真真正正地接受这一事实了。 S市的顶级俱乐部最高一层,是一座隐蔽的销金窟──这里的赌场不仅仅是那些富人们享受一夜挥洒千金的处所,同时也是本地商业巨鳄、企业龙头私下来往作乐的奢华地点。 只见在那暧昧不清的暖色彩光之外的一台赌桌上,正搂著火辣模特的王邵群叼著雪茄,琢磨著看著手里的牌,目光频频投向对头的男人。 对面的男人同是瞧著桌前张开的几张牌,英俊的脸庞上隐约带著几分邪气,深刻的五官让人不难联想到他混有洋人血统,身段亦是挺拔高挑,使他瞧起来有著不一般的华丽气质。男人的身边也围聚了不少人,身旁的漂亮人儿偶尔也会在男人耳边轻轻说些什麽。 桌上散布著两方的全数筹码,王邵群装模作样地摩挲著下颔,接著似是胜券在握一般地咧嘴一笑,掀开了底牌。 十几双眼睛不约而同地往前一瞅,王邵群有些得意地笑道:“同花顺──姚总,这次总该我赢了吧。”他用手指头敲了敲牌中的黑桃K。 姚一霖微挑了一下眉毛,接著稍稍坐起,脸上依然噙著笑,在众目睽睽之下亮开了底牌。 黑桃A。 一阵哗然,王邵群稍有一顿,接著便指著对头的男人爽快地大笑起来,道:“姚总的手气,厉害厉害──” 姚一霖噙著笑从侍者手里接过高脚杯,对著王邵群微微一举,算是致意。 两人携著伴回到座上,王邵群放开了身边两个女伴──皆是日前当红的女星,两人见王邵群使了眼色,颇有默契地暂时离开。王邵群又看了眼男人怀里的美貌少年,姚一霖自然是会意过来,拍拍那纤细的肩头。少年撒娇似地堵了堵嘴,却也识趣地啄了一下男人的薄唇,然後也跟著轻飘飘地离开了包厢。 王邵群看了看那翘著臀离去的少年,收回眼神摇头道:“这模样再怎麽骚,但是只要想到这货是带把的,老子就他妈的硬不起来。” 不等姚一霖开口,王邵群便又指著他调侃说:“外头美人不断,屋里还藏著个美娇娘,一霖,你还真是好福气──” “少扯谈这些废话。”姚一霖给两人倒了酒,“别跟我绕弯子,我没闲情吃你这一套。” 王邵群也不恼,亦不急著开口,只接了酒杯豪迈地喝了一口──姚一霖这两年确实是大不一样了,不论是身份地位,还是思想。如果说前些年姚一霖还要对他低眉顺眼,那麽到了如今,他俩也勉强能算是平起平坐了。 前些年,在陆耀鸿被枪杀身亡之後,姚一霖在一片混乱之中一举夺得了陆家的掌权──虽说名义上妻子陆馨芸才是总裁,但是真正的实权却都掌握在作为副总的姚一霖的手上,日前也算是个不小的人物了。 王邵群瞧著对面的男人,陡地似笑非笑地说了一句:“他回来了。” 姚一霖当下一听便微微蹙眉,王邵群接著道:“当年让他给跑了,没想到命这麽硬……”他两手合握地喃喃低语。 “他回来了也做不了什麽。”姚一霖在短暂的思忖之後答道:“他在这里已经没有以前的影响力,就算在北美事业做得再大,也伸不到我们这里。” “不不不──”王邵群摆了摆手,往前倾了倾,对著姚一霖神色严肃地道:“姚啊,你不了解他,但是我跟他快三十年的交情……” 王邵群摩挲著两手,“你以为他是有什麽样的心思和手段,在毫无後台的情况下,有这本事把他那几个兄弟扯下来。” “那时白家老头属意的继承人是白长卿,这名儿你肯定也知道,当时也是个人物。结果──” 王邵群嗤笑了一声,摊手说:“还不是让自家老么给沈到黄浦江去了?不过认真说起来,这事儿我也没少帮衬他。” 姚一霖静静瞅著对头,然後猛地仰头呷了一大口酒。 “我不信……”暗色金属桌面上映著男人阴冷的面目,只见那双薄唇张合道── “我不信,我现在还玩儿不过他!” 男人走进了公馆大门,这才一走进,就瞧见客厅的英式沙发上,一个女子端庄地坐著,那神情瞧不出是喜是怒。 姚一霖像是没瞧见人一样,转弯就要踩上楼梯。与此同时,女子平静的声音在有些阴暗的空间里响起:“一霖,你上哪儿去了?” 姚一霖回头静静地看了一眼女子,接著便有些烦躁地扯著领带边继续迈上楼。 “姚一霖!” 女子腾地从沙发上站起嘶吼道:“你是不是又去玩男人了?!这次又是哪个小浪蹄子!”她快步地从後方追了上去,强攥住了男人,“你不要脸,我还要!你不要以为──啊!!” 男人陡然反抓住女子的手腕,将她猛地拉向自己。 “陆馨芸,我警告你。”姚一霖慢慢地凑近那面目扭曲的女子,“我的事你最好少管。上次那件事,我还没跟你好好算,这几天给我清静清静──” 陆馨芸一听男人提起了前事,顿时又来了底气,“怎麽?你心疼了?!呵,你以为我不知道,你就是心疼他那张脸──他跟你那旧情人长得像是麽?!你就喜欢那种骚样儿!龌龊!下流!!” 姚一霖渐渐地眯起双眼,在失去理智之前,他用力地甩开了陆馨芸,头也不回地快步走上楼。 陆馨芸踉跄地退了一步,在摔下之前扶住了旁边 分卷阅读58 ,有些魔怔地冲著男人的背影嘶喊:“姚一霖!你看不上我居然是因为男人──你不要以为爸爸死了,你就能这麽对我!姚一霖!你给我回来!姚一霖!” 眼看男人消失在自己的视线之中,陆馨芸慢慢地坐倒,抬手抓著凌乱的发丝,喃喃自语道:“你怎麽能这样对我……怎麽能……” 飞蛾扑火下部 第三章 夜晚,青年一走进店面,柜台前的年轻姑娘就冲著他兴奋地招了招手,快步走上前来讨好地双手合十说:“师兄,真的超级超级不好意思,还麻烦你帮我带班,但是今天我男朋友他过生日……” “没事,快去吧。”苏陌好脾气地浅浅一笑,径自走到後头把背包放好。 “师兄,你真是大好人!”女子欢呼一声,三两下就把围裙摘下,但是没走几步又陡地回过头,有些迟疑问道:“师兄……我听店长说,你……” 女子带著几分试探地眨眨眼,“下个月不在这儿干了?” 苏陌系好带子,低低地“嗯”了一声,似是不愿意多谈什麽。 “哦。”女子有些惋惜地喃喃:“那她好可怜……” “什麽?” “哦,没、没什麽啦。”女子赶紧收拾了东西,拿著包包蹦躂蹦躂地小跑出门,离去之前还窃笑两声,意义深远的看了柜台前忙碌的青年一眼。 苏陌淡笑著摇摇脑袋,趁著现在没什麽客人,拿起抹布开始擦拭著展示柜的玻璃。 苏陌做事一向来都很认真,所以在他向店长提出辞职的事情时,店长还出口挽留了几句,甚至主动提起加薪的事情。然而,苏陌却是铁了心要离开。 但是凭心而论,青年是很喜欢这个工作的──这家店的人都对他很好,尤其是厨房的老师傅,平时下班也会腾出时间叫他做一些小点心。 不过也许就是因为这个样子,他也确实不能再干下去了。 这些年,他总算是明白了──没有什麽事情是长长久久的。一切美好的东西,往往都和他无缘。 所以他在意的、放在心尖上的,没有一样留得住。 所以,不论白佳婷有没有出现,他总是要走的。 想到这里,苏陌不由的低头更加卖力地擦拭著,直到展示柜的玻璃亮白得到直至能映出後方的人影── 在隐约瞧见那模糊的倒影时,苏陌有些意外的微微一愣,然後迅速地扭转回头。 就在此时,店里的灯霍然一灭。 苏陌还没回过神来,就闻见从门口的方向传来响亮的歌声:“祝你生日快乐,祝你生日快乐──” 只见位在几个人中央的少女双手捧著一个生日蛋糕,上头的蜡烛辉映著暖光,让少女有些羞涩的笑容带著朦胧的美感,旁边除了店长之外,还有其他一块儿打工同事其中,兴致最高的就是方才前脚才踏出店门的师妹。 一夥人边唱变走地来到眼前,中央的少女在青年面前举起蛋糕,有些不太敢直视苏陌的脸庞。 苏陌怔在原地,一直到店长用力地拍了一下他的肩头:“发什麽愣,还不快吹蜡烛。” 苏陌机械地点了一下脑袋,被动地低下头,吹了几下才吹灭了蜡烛。 周围顿时又暴起一阵欢呼,平时不怎麽热络的同事像是打了鸡血一样,一个个趁机懒著青年的肩吃尽豆腐。 “苏大哥……” 一声清脆的呼唤顿然将苏陌拉回了现实。少女有些腼腆地抬了抬头,她的手里不知何时多了一个包装精致的袋子,对著苏陌轻轻地道:“生日快乐。” 旁人都向苏陌投以暧昧的眼神,甚至连老师傅都摸摸鼻子拍了拍青年的肩膀。 “谢谢。”苏陌双手接过礼物,周边几个好事的人又夸张地吹起了口哨,少女害羞得把头低的更低。 没有人注意到青年脸上的笑容越发僵硬。 今晚店长难得拉上店门不做生意,一夥人在店里闹了好一些时候。但是不论是在坐著还是玩游戏的时候,身旁的人都有意无意地把青年和少女凑在一块儿。 等到时候差不多了,一开始把苏陌骗到店里代班的师妹连忙向大夥儿使了眼色,周围的人纷纷会意过来,皆识趣地你一言我一句地相继借故暂时离开。 白佳婷毕竟矜持惯了,当她接收到旁人投来那含著鼓励的眼神时,才猛地明白过来。尽管她还未准备好向青年告白,不过…… 少女悄悄地看了看身边的青年。 毫无疑问,苏陌并不是她见过最优秀、亦不是最帅气的男人。但是,有些感觉是说不明白的。 白佳婷还清楚的记得半年前的一个下著雨的午後,她和苏陌第一次相遇的时候。 那时候,她刚刚跟著爸爸来到这陌生的地方。 当时白佳婷不论是在人际方面还是生活上,都面临著一些难题──在这个年纪的女孩总是怀著许多烦恼,即便是白长博唯一的继承人,她在许多时候也只是个纤细敏感的女孩。但是她自幼丧母,除却美国的亲人之外,现在眼前仅有的父亲,却又待她日渐冷漠。 那一天下了课,少女故意绕过司机的眼线独自走到了附近的商店街上。 遇见苏陌,是一个人生的巧合,也是无法预料的小小意外。 当时的白佳婷先是留意到,被遗弃在商店大门附近的小纸箱里的小虎斑猫。小猫可怜兮兮地嘶声叫著,又冷又饿地缩成一团。 少女弯下腰抚摸猫咪的脑袋,心里万般挣扎著──她从小都有气喘,不论是外公外婆还是爸爸,谁也不会同意她饲养宠物。 最终,白佳婷依依不舍地站了起来,三步一回头地慢慢走开。 但是就在她走开不远,一个从商店大门走出来的青年却像是听到猫叫声一样地止住脚步,接著循著声音找到了箱子里的猫咪。 当时,青年身上还穿著甜品店的制服,他蹲下身小心翼翼地将小猫抱出来,仿佛很是疼惜地轻轻摸了摸,抬头张望了一阵,然後把小猫藏在怀里,冒著细雨跑到了对面的停车场把自行车牵出来。他展开了雨衣,包住了怀里的小生命,放在前方的篮子里,缓缓地在雨中前行。 那一次,她牢牢地记住了他。而後来,她也终於找到了他。 白佳婷怀著悸动看著青年。 她过去从来不知道,原来喜欢上一个人,是如此幸福的一件事情──好像其他的一切在她的爱情面前都显得微不足道,不管是周围的目光以及与日俱增、作为继承人的压力,在青年的浅笑之间,都会变得如此的云淡风轻。 每天迫不及待的睁开眼,思来想去的全是眼前这个人的事情──她并不只是身价过亿的白氏独女,她也同样是个正值青春年华的女孩。 她也会爱上一个人。 等到闲杂人等因著各式各样的理由撤退 分卷阅读59 之後,不大的空间里也只剩下了他们两人。 “苏大哥。”白佳婷鼓起勇气,她清楚她再不主动是不行的:“你打开袋子看看礼物。” 苏陌原本还陷在无法言喻的复杂情绪之中,但是在对上少女热切的目光时,他所有原先想好的一切拒绝的话语又陡地哽在喉咙。 少女迟迟等不到青年的动作,她暗暗著急地揪紧了手指──但是青年眼里的一丝挣扎却带给了她希望。 “那……我帮你打开,好不好?”她从未有过如此大的勇气。 白佳婷径自取过搁在桌旁的袋子,利落轻巧地打开来,然後又悄悄地看了苏陌一眼,接著像是变戏法一样地,小声喊了一声“将将”。 那是一条纯白的围巾,少女似乎是急不及待地在青年面前摊开来,脸上带著一丝稚气,仰著下颌颇神气地说:“婷婷独织,别无分号。” 青年听著少女用著阴阳怪气的言语,嘴角跟著扬了扬,满满却是苦涩的意味。 这样的白佳婷和那晚的少女是截然不同的。没有了咄咄逼人的高傲,也没有如同公主般的优雅,却带著无比真实的美丽。 而他清楚地瞧见了那双眼眸里的情感。 那是傻傻的、毫无保留的恋慕,全然不计後果。 一切都熟悉得令他感到深深的刺痛,近乎殒心。 白佳婷还沈浸在自身创造的温馨氛围之中,并没有留意到青年的异样。她站了起来,一副美滋滋的模样儿,“苏大哥,我帮你围上去。” 就在少女凑近的时候,一直沈默的青年终於出了声。 “白小姐。” 白佳婷的动作一顿,只见青年在眼前站了起来。 她脸上的笑容甚至还来不及褪去,就听见青年用前所未有的生疏语气缓慢地对著自己道── “你是不是误会了什麽……” 太师椅上的男人从仆人手里接过了茶盅,对著前头无声进门的章伟国投以一个视线。 章伟国走到男人身边,弯下腰语调平稳地道:“小姐刚才回来了。” 男人颔了颔首。 章伟国想著自家小姐一进门便直奔上楼,满脸泪花的模样,稍作掂量了之後,如实说:“小姐……看起来有些难过。” 白长博握著杯盖的手稍稍一滞,呷了一口淡茶之後,淡漠地说:“估计是清醒了。她这是被她外婆宠惯了,才养出了这身娇气。” 白长博边将杯子交到佣人手里,边道:“让她好好想几天,这个年纪了,是该懂点事了。” 章伟国低声地点头称是。 男人闻声回头看了一眼,霍地勾了勾唇,似笑非笑地说:“伟国,我知道你心里不赞同我……” “事实也是如此。以前婷婷身体不好,所以我从来没要求过她。”白长博从位子上站了起来,在窗前站定,目光锁在远处那一片黑夜中的繁华。 “现在不一样了。我也不怕说实话,老爷子传下来的,就剩下我这一支。我没指望著她全然按著我的心思来活,我手里的东西早晚都是她的。但是如果要她想真的过得好──”白长博平静道:“一开始就不应该投错胎,做我白长博的女儿。” 言语之中,似乎带著一抹寂然。 “她现在做什麽我不干涉。”白长博回过头,意有所指地说:“只要……没过了头。” 章伟国沈默良久,然後明白似地郑重点头。 “我交待下去的事情,做得怎麽样了?” 两人话头一转,章伟国带起了十二分精神,放低声量答道:“都按著您的意思来做了,白爷,只是……” “只是什麽?” 章伟国迟疑了半晌,终究忍不住说:“白爷,这麽做的话,我担心──” 一声刺耳的轻笑打断了汉子的言语。 “伟国啊。”白长博笑叹了一声,眼中却无半分笑意,“我这两年,等这一刻实实在在等太久了……” “再说,到底是老朋友见面。”男人眼中寒意愈盛:“这见面礼,可一定不能小了。” 飞蛾扑火 下部 第四章 记忆中,天空总是灰蒙蒙的一片。偶有的几次穿过云层洒下的光辉,却又像是错觉一般,还没来得及感受,便消失的无影无踪。 少年踩著在薄薄的雪地上,留下一浅一深的脚印。 他的两手里提著袋子,暴露在冷空气中的双手有著斑驳的裂痕。 中央狭窄的道路两旁是大大小小的老旧摊子,在这喧闹杂乱的市井之间透出的是生活的无奈。 少年拐进了一个胡同,从旁边的楼梯拾级而上。生著暗红铁锈的台阶在风中似是摇摇欲坠,每走过一步皆发出嘶哑的悲鸣。 从走廊迈步而过的时候,少年有些勉强地从那满地的狼藉中找到一条可以前行的道路,最後才停在自家门前。 少年迅速地从口袋中翻出钥匙。 进了门,苏陌将袋子放在厅里唯一的圆桌上。他有些冻著似地打了一个哆嗦,快速搓揉著双手频频呼气,尽管屋子里的温度不见得比外头温暖多少。 苏陌先烧一壶热水,然後乘著空隙,往房门无声地挪步过去。 他就像是怕惊扰到里头的人,小心翼翼地旋开门把,轻手轻脚地推开门,就著缝隙往里头瞧去。 不大的房间里头放置了不少东西,床尾前方还有一台小电视机,床头柜的小瓶子里插著几朵塑料花,墙纸也是新贴上去,刚买了的暖气让这小房间里的空气暖烘烘的──虽然还是寒碜了一些,但是少年已经尽力提供给了那个男人一个堪称舒适的空间。 床上的男人还合著双眼,脸色还带著术後的苍白,让那面目瞧起来仿佛带著一丝病态的俊逸。 苏陌有些出神地看了一阵,接著便垂下眼默默地把门给带上。 少年在厨房里熬著热粥──说是厨房,也就是在厅里摆了一个能生火煮饭的灶炉。苏陌开了窗口,好让空气流通一些,却冻得他牙齿打颤。 目前这样的情形,苏陌是如何都始料未及的。 三个月前,章伟国主动来找他。 苏陌并不知道事情的始末,只从章伟国的支字片语之中勉强组织出了一点头绪来──大半年前,白长博被身边信任的人给暗算了。 白长博是在那场大乱斗之中,车子在高速下翻覆。章伟国带著昔日白家的旧部赶来,从那破铜烂铁中把男人拼死给翻出来,後来冲著剩下的那口气急急送到医院抢救,总算是把男人的这条命给抢了回来。 但是,白长博这厢刚受到重创,後院的人便开始闹得天翻地覆。也兴许是受了什麽人的挑拨,就连原来那批忠心耿耿的下属,也开始了窝里反。如此多番折腾之下,如今真正还站在男人身边的人,只剩下了寥寥几个。 白长博在那场 分卷阅读60 人祸中伤到了中枢,昏迷不醒了一段日子,等到睁开眼来,这外头的事他即便有心,却也无力做主了。 然而好在白氏是老太爷那一辈就扎下来的根基,要在短时间里彻底扳倒决然不是一件易事。 只是,章伟国如今将苏陌扯进这滩浑水之中,也实实在在是那麽些穷途末路的意味了。 少爷。那粗犷的老汉子很少在自己面前这麽低声下气。 我知道,这事情是很难办。毕竟白爷对你…… 苏陌熄了火,舀了满满一碗的热粥。他将买来的鸡胸肉一点一点地撕成丝,拌著葱花撒在热粥上,汤匙搅拌了两下,一副细心的模样儿。 少年再推开房门的时候,却见原本安安分分躺在床上的男人正在扶著旁边,吃力地要坐起来。 “诶,你、你当心著──”苏陌急急忙忙地走了进来,先把粥给搁在床头柜,然後上前去扶住男人的肩头。 白长博眉头紧拧著,握住床缘的手用力得都瞧出了青筋,在苏陌的帮忙下,才能极其勉强地倚著床头坐著。但是少年才刚把人扶好,却让那泛著青丝的掌心一推──没什麽力道,甚至可以说挺轻,却能清晰地让人感受到那股拒绝的力量。 苏陌有些傻愣愣地退了一步,只见男人背靠著墙,胸口微微地一起一伏,眉头紧锁,看著自己的目光带著一抹熟悉的眼色。 少年看著前方,安静地站了片刻。接著像是无所谓地摸摸鼻子,径自拿了旁边的圆凳,捧起旁边的装著粥水的碗。 随著汤匙的搅动,热粥泛著香腾腾的热气。 苏陌舀了一匙,等到温度降了一些,才将它送到男人嘴边。 白长博拧著眉侧了侧脸,苏陌试了几次,接著像是想到了什麽法子,说:“要麽你自己试试看,我帮著你。” 手术後医生嘱咐过要让白长博多多进行复建,但是男人目前的处境却不容允许──外头多的是人要白长博这条命,苏陌单是在这短短的四十几天,就搬了好几次的住处。目前这间房子还是条件最好的,这还多亏了过去在小饭馆一起工作的阿芳找来的,说是亲戚空出来的,房租也合理,最难得的是这样的价位还有独卫。 苏陌握著男人的手掌,耐心十足的让那僵硬的五指收拢。但是,男人的另一只手陡然一挥,那还未稳住的碗就从眼前翻倒至地上,滚热的粥水不偏不倚地洒在少年的大腿上。 “啊!!”少年疼地惊跳起来,烫得急急地甩著腿。 “你──”苏陌的声音扬了起来。然而,在瞅见那紧攥著床单,气喘吁吁的男人时,一股无法言喻的复杂感觉又再次凌驾了不满的情绪。 少年沈默地抿著唇,接著转头出门去,不多时又重新盛了碗粥进来。 他坐回凳子上,重新舀了一匙,凑到男人嘴边,平静地劝道:“别跟自己的身体过不去,等你养好了。 他静了一会儿,轻轻地道:“那时候也就不用这麽委屈你自己,再看见我了。” 也许是苏陌的话确实奏效了,亦或许是男人发够了脾气。那布满血丝的双眼紧盯著少年,最後才妥协似地慢慢张开嘴。 把房间都打理好了之後,少年在狭窄的卫生间里脱下长裤。 苏陌蹲下身子,轻轻地用手指碰著大腿内侧发红的一块。他疼得呲牙裂嘴起来,咬咬牙用凉水淋了一阵,紧紧地抿著唇。 这事儿白爷受了很大的冲击,也许短时间里还看不开。 少年扯过裤子,扭开水龙头,两手用力地搓洗著那一大块的污渍。 这点钱……也不知道能撑到什麽时候。少爷,你就看在、看在白爷这几年…… “……”苏陌止住了动作。 他用力地吸气,抬起两眼瞧著镜中的倒影。眼眶有些红,但是眼角是干涩的,就和他的内心一样荒凉。 就算章伟国不说那些话,他也会把这事情扛下来。 他自个儿也说不上为什麽。 就像那女人对他再没感情,她在屋子里吸毒吸得快死的时候,他还是蹲在旁边瞧著她──她要什麽就给她端来,发疯的时候就老老实实地听著她骂骂咧咧,一直到她死的那一天,他依旧在旁边干巴巴地瞧著,横竖就是掉不下一滴泪来。 少年渐渐地垂下眼,继续地用手搓揉著那已经洗得柔软的布料。 “白爷。” 随扈带著几分战兢,侧著身向後轻唤一声,“白爷。” 後座似是假寐的男人眼皮一颤,而後慢慢睁开来。他有些恍神似地抚了抚额,等到头晕的感觉轻了一些,才低低地道:“到了?” 随扈点点头,白长博嗯了一声。之後,前座的人便对外边候著的人示意,然後跟著下车去。不一会儿,外头久候的人便弯腰将车门打开来,男人扶著随扈的手,姿态从容地踏出步伐。 酒会会场内,觥筹交错,色香弥漫,来者俱是本市的上流人士,各方的投资大亨以及商场龙头都在这年末的冬宴聚首,谈笑风生之间是暗潮涌流。一旁的贵妇名媛则是围聚著探讨当季时尚名牌,相互攀比著男人财势。 舞池之中,男人手挽著女子随著缓慢优雅的节奏摆动。男人万里挑一的俊容和邪魅微笑在顷刻之间便掳获了不少女性的目光,这直把善妒的陆太太搅得面目近乎扭曲。 她时不时用凌厉的目光冷扫著周遭那些用露骨的眼神瞧著姚一霖的女人,在旋转的当儿对著男人语带警告地说:“你今晚最好少跟那些狐狸精眉来眼去的,那些庸脂俗粉,以为我不知道她们打的什麽主意……一霖,你听到了没有?” 姚一霖恍若未闻地勾著唇,甚至更加肆无忌惮地用暧昧的眼神回应周遭那热切的目光。 “你、姚──”在陆馨芸发作之前,男人陡然松开手。陆馨芸有些反应不及地差点往後栽倒,男人却又适时地伸出手环住女子的腰肢,两人的动作恰好与休止的乐符相辅相成。 掌声此起彼伏。 陆馨芸看著那仅有数公分之差的俊美容颜,内心仍控制不住地为之萌动。但是她还没来得及品味著短暂的美好,就被男人的言语打击的体无完肤。 “你尽管放心,我当然不会看上那些女人。”姚一霖带著报复似的微笑道:“比起女人,你很清楚我更喜欢什麽。” 陆馨芸看著男人走开的背影,精致的妆容带著一丝裂痕。 因为那个男人说要带她参加晚宴,她脸上虽然不屑,心里却喜不自胜。这几天费心置装打扮,想要让外人都知道他有个美丽动人的妻子,那个男人却是瞧也不瞧;她在别人面前强作幸福美满的模样,又在陆家的叔伯们面前说尽姚一霖的好话,就连爸爸留下的公司她也几乎拱手献给了他。 他到底还要什麽?钱、权,还是… 分卷阅读61 … 陆馨芸两肩颤颤地看著前方那周旋在众人之间,游刃有余的男人。 当初不是不知道姚一霖跟她在一起的目的,那个男人连对她说谎做样子的心思都没用。她原本以为凭著自己,一定能让这个桀骜的男人折服,但事到如今,陆馨芸也不得不承认,她已经无可救药地爱上了这个无比残忍的男人。 但是她知道,姚一霖在心底,也许是极其痛恨著她的。 为了……那个少年。 姚一霖从侍者盘里拿起了高脚杯,眼角余光瞥见了不远处携著女伴的王邵群,两人微举酒杯含笑致意。 严格说起来,他和王邵群算不得什麽友人。不过他们两人这几年来确实来往甚密,除了当年在扳倒白长博的事情上他出了几分薄力,这些年来两人在生意上也一直互惠互利。 说句坦白话,姚一霖自身也不明白王邵群这人是如何看上自己的,不过按著王邵群的解释则是一个道理:他从来没有看错人,就跟当年白家五子夺嫡的戏码一样。姚一霖骨子里和当年的白长博有几处相像的地方,其中最为神似的一点就是──不认命。 “王老板,这次商会会长的位置,可是非你莫属了。” “哪里,还多亏大家愿意给王某这个机会。” “王老板这话太谦让了,你我都知道,你中选是众望所归的事实。我们这帮老朋友一定都会支持你的。” 王邵群挽著身边的豔丽女伴,春风满面的应酬著。如今没了陆白两家的头儿,他俨然成了本市商贾的主导,这次竞选会长的事儿要是成了,那麽他的人生也总算攀上了真正的高峰了──他今日的风光,全然不逊於白长博当年的盛况! 酒味正甘的时候,前头传来了些许骚动。 谈话声骤然低了许多,就连王邵群这一拨人也跟著往前方眺望。 此时王邵群身边的一个幕僚疾步而来,面色古怪地凑到他身边,附耳低声说了几句话。在那短暂的时刻之间,王邵群的脸色变了一变,却又很快地恢复如常。 也许是早就隐约料到会有这样的局面,王邵群反倒是镇静下来了。他拿起了酒杯,步伐稳健地往风暴的中心迈步而去。而在那之前,他向好些人都使了个明白的眼色──这当中自然少不了姚副总。 尽管早就做好了准备,不过当瞧见那个人活生生地站在眼前的时候,那种冲击依然是免不了的。 男人仿佛是刚步入会场,他面色从容地环视著周遭,用淡笑来回应一双双探寻的、好奇的、甚至是心虚的视线。男人动作自然地披著的那件狐绒大衣交到侍者手里,他身上是一套白色中山装,独到的剪裁将那身姿衬托得愈发英挺,会场的灯光仿佛无意识地向他汇聚──有一种贵气是浑然天成的,不需要其他多余的物件来加以粉饰。 王邵群暗暗抿唇,五指紧捏著酒杯。 这个男人确实是天生的名门贵胄, 就像除了他之外其余人都是山旮里的暴发户,非属一流。 白长博一脸淡漠地牵著嘴角,握著酒杯不急不缓地走来。他看著眼前形形色色的表情,最後选在一个最熟悉的故人跟前站定。 “王老板,很久不见了。” “是很久了,我听说你前段日子身体抱恙回美国修养去了,今天一见,发现还是跟白爷还是跟过去一样,丰神俊朗。”王邵群皮笑肉不笑地恭维一句,“我这里先敬你一杯,白爷。” 白长博微抬著眼笑了一笑,没有半点传言之中的扭曲落魄。 昨日的输家指不定就是今日的胜者,尤其白长博这类如狼似虎的人物,鹿死谁手尚未可知。会场里登时百双视线相互交错,不过片刻,便陆续有人举杯前来,面上俱是一如先前恭敬谦卑的模样,就像是白长博此人从未在他们眼前销声匿迹过。 王邵群脸色难看地站在暗处,身边的女伴拍抚著他的胸口,软声软语地说:“王老板,再怎麽著你都是下一届的会长,以後谁要在这里立足都要看你的面子──啊!” 女子的脸上顿时多了刺红的掌印,她难以置信地含泪看著跟前的汉子,却见他面色恐怖地说:“会长?滚你妈的会长!你以为他挑这时候出现是干什麽?!” 没人留意到这一角的争执,也自然不会有人注意到另一角落的男人紧瞅著前方,已经看不出伤痕的右手颤颤地握成了拳。 飞蛾扑火 下部 第五章 是夜,一团黑影由入门开始便紧紧交缠,还来不及转到房里,男人便将眼前这纤细的躯体压倒在桌案上。冰冷的玻璃触及皮肤的时候让身下的少年一阵娇喘,桌上的花瓶因为激烈的动作而翻倒在地上碎裂成片。 男人抬起少年的一条腿,双腿间的欲望已然蓄势待发。身下的少年咯咯地边喘边笑,不远处大楼的七彩灯光从落地窗外随著月色流泻而进,一大片辉映在少年的雪肤上。男人的动作稍稍一滞,他就著这朦朦胧胧的美景,仿佛从这幅年少的躯体身上瞧见了其他的影子── 就像这些年来的许多夜晚一样,男人没有去深究,他顺应著本能,将腿间的欲望深深埋入那能为自己带来欢愉的干涩甬道之中。然而,在紊乱的喘息之间,男人深深地弯下腰,两手环住了这微微散发著青涩之味的身躯。他探索著残存於内心深处、那早已支离破碎的回忆,扶著少年的後脑勺,一点一点地亲吻他的眼眸和脸庞,身下缓慢而有节奏地挺进抽出,然後缠绵不已地轻轻吻住那柔软的唇。 清晨。 穿著浴袍的男人习惯性地拿出手机察看,在从那十几通未接来电之中瞧见几个连串的号码之时,姚一霖的眼里闪过一丝难以察觉的诡谲神色。 尽管并未署名,但是这一列数字他早就已经烂熟於心。 “姚总,在看什麽?”一双手从後方环住男人的颈项,少年湿漉漉的黑发紧挨著男人,清秀干净的脸上带著一抹情事後的慵懒韵味。 姚一霖在少年靠近的时候边将手机转为待机,在少年眼里却别有一番掩饰的意味,他有些肆无忌惮地挑眉调笑道:“难道是你那个凶巴巴的老婆?那个老女人上次还拍了私家侦探查我,简直烦……” 姚一霖拉开少年圈住自己的两只手臂,径自走到卧房去从柜子里拿出自己搁在这儿的一套西服。 “哎,你不高兴啦?姚总、姚总……”少年从後头追上去,他瞧见男人已经套上衬衫长裤,俊美的容颜看不出半点喜怒来。少年自知自己说错了话,赶忙讨好地拉住男人的手臂,小声地说:“我知道错了,别跟我一般见识,好不好?” 少年像只猫儿般倚著男人的肩头,摇晃他的手臂,“好嘛。好不好……?”他眨眨眼,在男人耳边道:“今晚你早点过来,我亲自 分卷阅读62 下厨给亲爱的你做饭,好不好?” 姚一霖看著镜子打著领带,在少年缠住自己撒娇的时候,双手的动作有些缓慢下来。 呜呜媳妇儿我切到手了,你亲亲我嘛,亲一下说不定立马就不痛了? 姚一霖,煮饭是我洗碗也是我,你丫的搞封建呀?──嗷!我要去投诉你家暴!啊嗷嗷! 男人拧了拧眉,他看著镜中的倒影,脑海里模糊的影像逐渐被现实所代替。 “姚……”当男人霍然面向自己的时候,少年的声音嘎然而止。 姚一霖快速地瞥了一眼跟前的人──这些年来,他身边的人从来没断过,而他们却都有某些难以形容的共同点,这一点倒是连姚一霖自身也没仔细发掘的。也许是他下意识不愿意去承认某些事实,但是在无数个漫漫长夜之中,他却总会不自觉地想起一些早已作古的画面。 那是一段,他怀念的,却又不堪回首的过去。 他将它们藏在无人知道的角落,唯有在午夜梦回的时候,才会一人默默地咀嚼、品味。 姚一霖拿出了皮夹,从里头抽出一张卡,扔到了床上。 “密码是349658,里面的钱如果省著花,应该够你去米兰读完四年的时尚设计。这公寓我过两个月再让人来收,这段时间你还可以住在这里。” 变化来得太快,少年还未反应过来,就见男人拿起外套,瞧也不瞧一眼自己便头也不回地往外头走去。 姚一霖将门带上,彻底隔绝了从屋子里头传来的咆哮声。 不管昨夜如何缠绵,到了厌烦的时候,也能断得一干二净。 他从来都是如此,不管是对谁── 车子在道路上高速行驶著,男人边看著前方边掏出手机,快速地按下一系列的数字。 “喂,刘婶,是我。”男人的言语之中并无任何情感,“叫她听电话。” 姚一霖并没有等待太久,恰巧眼前红灯的时候,属於江南妇人特有的温婉嗓音从手机的另一头传来。 “喂……是一霖吗?” 王淑莛说得轻缓,饶是从前,男人估计会有短暂的失神,甚至是受宠若惊。 不过到了如今,他早没那点可笑的念想。 “找我什麽事?” 仿佛是感觉到了男人话语之中的不耐烦,王淑莛也有些支支吾吾起来,挣扎到了最後,才断断续续地说道:“妈是有事想拜托你……是、是霏霏的事情。” 姚一霖闻言一笑。 车子的照後镜映出了男人脸上的笑靥──充满了嘲讽、不屑以及快意。 “那下午到老地方见吧,几点我再通知你。” 不等王淑莛回话,姚一霖便结束了通话。 绿灯已经亮了许久,後方不断传来刺耳的鸣笛声。男人冷冷地勾著唇,手握方向盘,用力地踩下油门。 在田园风格的小茶馆内,一个中年美妇坐在窗边。 她看起来有些焦急,两眼不断地在门口和旁边的挂锺之间来回,一直等到比约定的时间晚了将近一小时後,她才终於见到了男人的身影。 男人戴著墨镜,身上高档的装束和周围的小温馨气氛显得毫不搭调。他的步伐缓慢悠闲,与急躁不安的妇人形成了一个鲜明的对比。王淑莛甚至忍不住站起来,带著颤音地唤了一声:“一、一霖……” 姚一霖摘下了墨镜,脸上似有似无的冷笑让王淑莛有些恍神──她过去总觉得姚一霖和她的前夫生得几乎一个模样,但是如今瞧了,却发现这个儿子的眉眼和轮廓与自己才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那种冷漠倨傲、拒人於千里之外的气息,更是与自己分毫不差。 即使如此,为了霏霏,她今天也实在是别无选择了。 想到这里,王淑莛便强作笑颜,对著男人难得亲切温和地说:“从公司赶过来的吧?要喝点什麽?这里的摩卡煮得挺香。”她抬手叫来了侍者。 年轻的招待员有些脸红地上前来,却见男人打了一个手势,道:“不用了,我赶时间。” 王淑莛对著招待员有些勉强地笑了笑,接著又回头看了眼儿子,心里丝毫没有底。 姚一霖也不开口,他好整以暇地静待著。 “一霖……”好半晌,王淑莛才低低地开口:“我也不拐弯抹角了。我今天来,是想、想拜托你,给霏霏……想、想个办法。”想到了心肝似的小儿子,王淑莛不禁带了一丝哽咽。 “姚一霏?”姚一霖刺耳地笑了一声,不带任何感情地问:“他这次又闯了什麽祸?什麽大事姚一衡摆平不了,用得著让我这个卖出去的儿子出马。” 男人句句带刺,王淑莛也顾不得如此多,她的眼眶红了红,陡然伸手握住了男人的手掌,紧张地小声求道:“一霖,我知道你心里怨妈、怨妈没疼过你,这是妈欠你的……但是,妈求你,就看在霏霏当你是哥哥的情面上,帮他这一回。” 姚一霏那废物有当过我是他哥? 姚一霖冷著脸别开眼,不言不语。 几年前姚政远就在医院里走了,凭著姚一衡要维持整个姚家已算勉强,偏生姚家麽子还是个被母亲宠坏了的公子哥儿,三两天就要闯个祸。後来考不上大学,硬是让亲大哥从中协调,费了好大一番劲儿才进了个国内的三流大学,结果姚一霏反倒是越过越荒唐,几乎恨不得捅破这个天。 良久,男人抬起眼眸看著眼前的妇人──也许是姚家一日不如一日,也许是小儿子日日生事搅得人永无宁日,王淑莛这贵妇人的门面怎麽也撑不住了。过去毫无瑕疵的脸庞也渐渐布满了皱纹,身上也没几件体面的首饰,在衣著打扮上也渐渐失了品味。 这样的一个人,再没有记忆中的雍容高贵,剩下的也仅仅是寻常妇人的庸俗憔悴。 人总是要变的,饶是王淑莛怎麽也料不到,自己也会沦落到低声下气求他的地步。 早知今日,何必当初。 姚一霖想到此处,沈默地将手从那粗糙的掌心里抽出来。他毫不避讳地拿出手帕,擦拭著两手,全然不顾王淑莛面上难堪得血色尽失的模样,居高临下地斜眼道:“你说吧,我能做什麽?能用钱摆平最好。” 王淑莛一方面忍受著儿子给予自己的报复,一方面又因为男人的应承而喜不自胜。 她怀著一丝庆幸,揣揣不安地向姚一霖道出了原委。 等到姚一霖弄清了来龙去脉,也不难理解为什麽姚一衡不想管这破事了──不是不想管,而是根本没本事管! “一霖……”王淑莛瞧见男人变了脸色,不由得紧张地问:“是不是、是不是不太好办?” “你说呢?”姚一霖不禁扬声反问:“一条人命,你自己想想,好不好办?” 王淑莛被堵的说不出话,只好垂下头,揪著 分卷阅读63 手指干著急。 男人怒极反笑,他自觉自己太低估姚一霏的本事了,还以为那二世祖折腾不出什麽妖蛾子,没想到手里居然欠了条人命,更甚的是,王淑莛居然还想著怎麽给他脱罪! 想到此处姚一霖不由得转头重新审视自己的生母。 不管是姚一霏还是他,一切变成这样,和这女人脱不了关系。 而他曾经居然如此迫切地想要得到这个女人的关爱,甚至曾经为此而万分妒忌同母异父的姚一霏。仔细想想,实在没有比这件还要令人感到讽刺的事情了。 他从来没有如此希望过,和这个愚蠢的女人没有任何一丝的关联。 王淑莛等待了许久,终於从姚一霖嘴里听到了确切的回答。 “这事我试试看。”男人站了起来,语气不复冷漠,却极其生疏:“等事情成了,就让姚一霏滚到国外去。” 他重新戴回了墨镜,在离开之前对王淑莛扔下一句:“以後,我们还是不要再见面了。” 等到男人走远了,妇人才有些回过神来。 一种无法形容的心酸,在瞧见男人头也不回的背影时霍地汹涌而来。 她有些发愣地坐著,脑中没由来地想起了许久以前的一个画面。 那实在是久远得不能再久远的事了。 那时候,她刚带著姚一霖嫁进姚家。这半强迫式的婚姻让她曾经活在苦闷之中,终有一日,卧病在床。 她还记得,那天她从睡眠中转醒。 侧过头,没有瞧见其他人,只有那才几岁大男孩儿。小小的孩子瞧见她醒过来,怯生生地叫了一声妈妈,然後慢慢从身後拿出一束小花。 男孩的双手和膝盖都站了泥巴,他期待著妈妈双手接过花束。她有些机械地双手接过,然後轻轻微笑。 挂在窗边的风铃叮叮当当地响著。 记忆之中,她从未见过哪个孩子晓得如此璀璨美丽过。 王淑莛两肩剧烈地颤抖,她双手掩住嘴,带著迟来的愧疚,无助哀戚地哭出了声。 这是苏陌最後一日在店里工作。 店长给他结算了工资,又多补了好些钱给他,还说了随时欢迎青年再回来。 苏陌在离开之前,也不忘向厨房的西点师傅道别。几个人将青年的脑袋互相蹂躏一轮之後,才依依不舍地拍拍他的肩头。 苏陌背著背包,牵著自行车,在黑夜里缓慢地前行。 他这几天盘算了许多事情,其中一件,就是离开这座城市。 苏陌并不晓得应不应该这麽做,他打小就一直在这个地方,几乎从未离开过。即便这里所留给他的回忆之中,痛苦和泪水远远大於了欢笑。 他曾经以为这里就是他的家。 但是後来,他才发现,他从头至尾都是一个人──没有人会永远地跟他分享快乐、悲伤,不管他怎麽挽留,他们到最後都会选择扔下他。 苏陌仰望著远处的边际,由始至终,这里也许一直没有他容身的地方。 青年摸出了一根烟,在他垂头点开打火机的时候,却听见一声清脆的呼唤。 他止住了脚步,慢慢抬头直视著前方。 街灯下,少女窈窕的身影在眼前逐渐清晰起来。 “苏、苏大哥……”白佳婷除了身上的连衣裙之外,就没再加什麽其他的外套。她仿佛藏在那个地方好一阵子,冻得鼻子通红,一说话就带著可怜兮兮的颤音,脸上却硬是扬起笑,贝齿隐隐地轻颤。 她在瞧见青年的时候,难掩喜色地小跑过来。 “我……”白佳婷正暗暗思忖著该说些什麽,她有些不知所措地垂下脑袋──前段时间她关在房间里想了许多,虽然难过,却又生出想再见苏陌一面的心情。 为了这个目的,白佳婷谎称自己要出外散心,间中又借口去洗手间甩掉了紧跟在身後的随扈和司机。再见一眼苏陌几乎成了她这几天唯一的执念,其他的一切都无法让她动摇。 没有任何缘由,她总觉得错过这一次,她就真的再也瞧不见那个人了。 “我、我……”但是在她开口之前,青年陡然抬起手,不轻不重地往少女的脸上拂过一掌。 白佳婷愣住了,她张口哑然地仰著头,下一刻,羞耻和屈辱攀上了她的心间,几乎要把她全然淹没。 她紧紧地抿住唇,低垂著眼,双眼已经盈满了泪。但是她倔强抬起手,用力地擦拭著眼角。 “知道错了麽?”青年的声音响了起来。 白佳婷从未如此愤怒过,她仰头正要发作,但是一股温暖的感觉却又瞬间将她笼罩。 青年不知何时脱下了身上的棉衣,摊开来紧紧地裹住了少女单薄的身子,他微弯腰帮少女扣好扣子,神态平静地说:“你觉得自己这麽做很威风是麽?一个女孩子,晚上一个人站在这麽隐蔽的地方,你有没有想过,如果今天我不走这条路怎麽办?” 苏陌笑了一声,眼里却没有半点笑意:“你等我一个晚上?你怎麽没想过,这条路晚上有多乱?把人都甩了溜出来,你以为自己很勇敢是不是?呈能是吧?你做这些事的时候有没有用过脑子?” 白佳婷被质问得说不出一句话,她不知所措地抬头──事实上,她确实从未想过这一些。 苏陌吸了吸气,恨不得再往这傻妞脸上再抡一巴掌。说实话,他比谁都清楚,年少无知的时候,还真的有胆子什麽事都干。 但是,他不能不打醒白佳婷。 “见到我了,高兴了?满足了?”苏陌闭了闭眼,“但是你知道麽?你不见了,会有多少人担心你?如果你出了什麽事,除了那些负责照顾你、保证你安危的人,最重要的……” 苏陌看著眼前一脸纠结的少女,哑声道:“你的父亲……你爸这麽疼你,我敢保证,他才是这全世界最疼爱你的人,你认为让他为你操心,就应该麽?” 他最宝贝的就是你,你在他心里的分量比谁都重。其余的在他眼里什麽也不是。 “比起我,他们难道更不值得你去珍惜麽?” 白佳婷呆站了许久。而後,她抬了抬眼,愧疚至极地扁了扁唇,最後忍不住哭泣出声。 青年有些不忍地伸手,环住女孩的肩膀,鼓励似地轻轻拍抚她的背。 小巷子里,路灯忽明忽暗。 少女坐在自行车後座,两手搭载青年的肩头上,两眼微微地红肿。 苏陌踩著踏板,缓慢地向前。 静谧的道路上,只有生锈的零件在划动时发出摩擦的声音,他们一句话也没说。 “到了前面大路口,我就帮你叫车。”青年接著道:“打车回到家後,给每个人都认个错,尤其是你爸,知道麽?” “嗯……”少女在後方乖巧地点了点头。 苏陌迎著风笑了笑。 他原本想说,这 分卷阅读64 样才是哥的好妹妹。 老旧的自行车也许是负荷不了两个人的重量,在中途的时候,忽然有些不稳起来。青年连忙停了下来。 “你等等。”青年蹲下来,偏头察看车子是否出现了什麽异状。 白佳婷站在旁边张望著,然而在那一时刻,她仿佛地瞧见了不远处地前方,似乎有什麽东西正在靠近。 白佳婷往前瞧了瞧,感觉前方有轿车停了下来,随即是有人下车的声音。 她下意识地看了苏陌一眼。 苏陌也在同时看向她,他们的视线齐齐落在前方。 “就在那儿……”“前面……” 前方传来了细碎的、刻意压低的说话声,青年顿时警戒地站了起来,身旁的少女也察觉到了不对,本能地往青年凑近。就在他们打算往後跑的时候,後方的不远处也传来了引擎熄灭的声音。 苏陌左右顾盼,下意识地,紧紧握住了白佳婷的手。 “发生什麽事,这麽不开心。”王邵群绕到男人身边,在他旁边的沙发上坐下。 “王老板才是。”姚一霖坐了起来,给来人倒了一杯酒,微醉地道:“发生什麽事,这麽开心?” 他还记得前些天王邵群气得脸都绿了的模样,怎麽转眼到了今天,就又春风满面起来了。 “一霖,你也知道,我这个人啊,最讨厌就是夜长梦多了。”王邵群笑著接过了酒杯,大大地呷了一口。 “哦?”姚一霖挑了挑眉,“你刚开始不还急著麽?怎麽,有办法了?” 王邵群夹了个水果,放进嘴里咀嚼,似乎颇为满意它的滋味。 姚一霖瞧著那一脸不安好心的笑容,放下酒杯问:“王老板,你打的是什麽算盘?” “没怎麽。”王邵群擦了擦嘴,神色和缓,声音却轻了不少── “刚才我烧了好香,求了个护身符。这护身符灵著呢,没到竞选结束,那个老东西想动我们的人……” 王邵群眼里闪过一丝阴狠,“他就等著老来无人送终吧──!” 飞蛾扑火 下部 第六章 “喂,人在哪儿?啧,乌漆墨黑的──” “阿赵说人在前面,快过去看看。” 说话的人才刚合上车门,眼前突然之间就有什麽东西砸了过来。 “快跑!”青年将自行车扔了出去,趁著那四个人还没反应过来,便赶紧抓著少女的手,齐齐地往前没命地狂奔。 “嘶──”被当头砸中脑袋的一人抚著脑袋摇晃地站起,指著那一头吼道:“别让那个小妞跑了!” 另外三人闻言也顿然回神来,由後迅速地追了上去。 那像是领头人的汉子有些头晕地扶著车子,却不忘正事地拿出手机:“阿赵!看到那妞儿了!妈的,往後面跑了,车子开不进去!你马上叫人去堵住另一条路!……什麽?不知道路?不知道你还有脸跟著我!操你妈的!” 汉子啐了一口,低头发泄似地踢了那还在嘎吱转动的自行车轮。 苏陌紧拽著白佳婷在这小巷子里疯狂乱窜。 “苏……苏大、大哥!”等到两人跑进拐一个暗巷的时候,白佳婷有些支撑不住地喊了一声。 苏陌察觉到了白佳婷的不对劲,赶紧先停下来,他这才一缓下脚步,少女便有些体力不支地坐倒在地,两手撑在地上,气喘吁吁地干咳著。 “婷婷、婷婷……!”苏陌紧张地矮下身揽住少女的双肩,他忽然想起来这同父异母的妹妹打小就患有哮喘症,这样一路跑下来,非得把小丫头的病给逼出来。 “我、我不、不要紧……”白佳婷好容易顺了一口气,仰著头有些虚弱地摇摇脑袋。 与此同时,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由远而近,伴随著那声声刺耳的吆喝,仿佛正往他们这个方向逼近。 苏陌咬了咬牙,接著便蹲下来,急急催道:“快上来!哥背你!” 白佳婷有些犹豫地眨了眨眼,苏陌侧过脑袋低吼道:“磨蹭什麽!快上来!” 要摆脱後面追赶的几个人其实不是一件难事,只是现在背上多了一个人,青年前进的速度就显然慢了许多。 後面的追兵与自己的距离逐渐缩短,这样下去…… 苏陌又提了提力气,让少女柔软的身躯更紧贴著自己。白佳婷紧紧环住青年的脖子,也不敢往後头瞧,只是强作镇静地紧咬著唇。 等到两人转入了另一条巷子的时候,白佳婷看著前方,失声地叫道:“苏、苏大哥,前面……!” 苏陌停也没停,他跑到那一堵矮墙前方停下,然後先把背上的少女给放下来。 白佳婷不明所以地看著青年动作迅速将旁边的几个垃圾袋和铁架子等杂物乱七八糟地堆砌起一个临时台子,接著又见青年回头来,把自己给揽腰抱起来。 “爬上去!”苏陌仰著头,冷静而又快速地道:“从这里可以翻过去,过来,我扶你上去!快!” 白佳婷这回没再犹豫不决,她用力地点了点头,然後有些笨拙地开始行动,青年站在那一堆勉强堆高的杂物上,牢牢地扶著少女的腰,慢慢地让白佳婷把脚踩在他的肩上。 白佳婷费了一番劲儿才攀住了墙顶,少女狼狈的脸上终於展露出了的笑容,她小心地侧身,对著下方的青年伸出手。但就在这时候,前头传来了那催命符似地吆喝声。 “看到了!在那儿!” “苏大哥!”白佳婷惊叫一声,她伸手用力地叫著青年,“快上来!苏大哥!──哥!!” 苏陌却恍若无闻地跳下台子,他从一堆废物之中翻找出了一个粗棍子,在听见那声“哥”的时候不禁回过头,他对著白佳婷牵了牵嘴角,扬声说:“哥帮你挡住他们,你快跳下去,接著跑,知道麽!” 只要小丫头安全了,之後的就没什麽要紧的了。 青年看著前方越发靠近的三人,反倒是镇定下来了。 也许是要抓捕的对象是个十几岁的女孩儿,来人手上也没带什麽看命家夥。青年一人对著赤手空拳的三个汉子,虽然是极其勉强,不过也不全是吃亏。 苏陌从年少就没少跟人干架,抡起棍子跟人胡乱拼命的本事还是有的。苏陌这不要命似地与人缠在了一起,一轮重击才撂倒了一个人。他才刚要转身就被另一个人从後方架起来,苏陌奋力地做出了挣扎。眼前的汉子刚吃了苏陌的一记闷棍,这会儿擦著嘴角的血走过来,对著青年吼了一声,接著便抡起拳头恶狠狠地往青年的脸招呼去。 接连来了十几下之後,青年已经是面目全非,奈何腹部又遭重重地一击。他顺著力道往後弹了一下,血丝连著唾沫从嘴里咳了出来。 “刚才不是很能打嘛?!再来啊!臭小子!干倒了咱一个兄弟,本事不小嘛!”眼前的汉子 分卷阅读65 与那架著青年的人张狂地共同笑了数声。 苏陌挣了挣糊了血的双眼,眼前的画面在他眼里扭曲如波浪。这种似曾相似的混沌让他诡异地想起了旧事──苏陌诡谲地发出一声嗤笑。 “哟,还笑得出来!”汉子想起什麽似地,从口袋里掏出了一个多功能小刀,抽出的时候,献宝似地在青年眼前转了转,锐利的刀锋在青年的脸颊缓缓游移。 “我想想……把你这几根手指剁下来的话,你还能不能笑出来?这样吧,给你爷爷我磕头认错,顺便告诉我们那个小妞跑哪去了,我就不为难你,怎麽样?小兄弟,犯不著为了一个妞儿跟自己过不去是不是?” “想清楚再说,不过快一点,老子可能手一滑,不小心……” 猥琐的声音嘎然止住,砖头碎裂的粉尘从头上哗啦啦散开,豔红的血顿时从额上汩汩地流淌而下。 只见这人白眼一翻,踉跄地退了两步,便往後直直地仰倒在地。 “老四!”架住青年的汉子松开了手,看了眼地上的兄弟,奋而怒视前头。 回返的少女颤颤地向後退却,她扶著墙急促地吸著气,似乎还未缓过劲儿来。 “妈的……臭婊子!” 眼看那凶神恶煞的汉子就要往自己扑过来,白佳婷尖叫地抱头蹲下。 然而在这千钧一发之际,青年抓起了滑落在眼前的小刀,嘶吼著冲向前方,刀锋直直地扎进了那个汉子的背部。 在那一阵凄厉的惨叫声之中,苏陌赶忙拉起了已经腿软的少女,趁著空隙往外头跌跌撞撞地跑去。 “苏、苏大哥……”少女扶著青年一路时走时跑地向前,她不断地往後看,却发现已经无人再追上来。 “我、我们好像甩开他们了……苏大哥。”白佳婷有些心悸地笑著,但是在她稍稍松开手的时候,身旁的青年便直直地滑倒在地。 “苏大哥!大哥!”白佳婷赶紧蹲下身摇晃著青年的肩头,然而却再没有人回应她的呼唤。 白佳婷简直快崩溃落泪了,她嘶哑地哭喊了几声,最後咬著唇扭著大腿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在深深地吸了几次气後,白佳婷陡然急中生智。 对……对了…… 她往旁边膝行一步,伸手艰难地往青年的裤袋搜索了一通。 在翻出了苏陌的手机时,白佳婷几乎喜极而泣。她的手指止不住打颤,在一连串的数字之後,用力地按下接通键。 白佳婷从未觉得等待竟是如此漫长的一件事,她的内心不断地呐喊祈求。 “喂,这里是白公馆。” 终於,少女激动地低泣一声,哽咽地唤道:“章、章叔……!” 飞蛾扑火 下部 第七章 男人反剪著手在厅内踱步,在那仿古制的厅堂中央齐整地站著数人,俱是低头横眉不语的模样儿。 偌大的空间里就只有那暖玉杖子落在地上时的声音,那自知闯了祸的几人从头至尾都没敢出声,只是打从跟丢了白大小姐并知会了白爷之後,男人就转头吩咐了章伟国派人去找,眼看都到了这时候,偏生就是没有半点消息传来。 白长博一开始还是沈得住气的,也没说什麽训斥的话,就冷眼将这几个废物搁置著,让这些人高马大的汉子都跟罚站似的站了足有六个小时。但是随著时间的推进,就连章伟国那里都没传来一点音讯,白长博的眉头也禁不住地拧了起来。 这不算漫长的时间里,他做了许多思虑和猜测,当中自然也包括了一点──如果婷婷出了什麽无法挽救的意外。 到底还是亲骨肉、还是曾经捧在手里疼的闺女。 曾经有人给他看过命,说这命格是带煞的,又沾了太多血腥,日後怕是子息单薄。这些鬼话男人将信将疑了很长一段时日,年轻时还有些迫切地想要身边的几个女人给他留个後,後来一直到壮年,这不被正视的心愿也没有落成,他也逐渐顺其自然,自觉这庞大家业交给元配生下的女儿也无不可,至於另一个意料之外的孩子…… 白长博每每想到此处,还是免不了感受到一股挫骨般的心悸。 这两年多来他对白佳婷日渐冷漠,面上的借口是因为女儿长大了,作为他的继承人来说,整天腻著宠著委实不像话,但是也只有白长博自己清楚是什麽缘由。 他是觉得揪心。 可能一开始还有一些恨,至於恨的是谁,他也有些分辨不清了。只是当他许多次瞧见女儿受尽万千宠爱、或是有时候连自己也生出要亲近的意思时,恍惚之间,总会看见那模模糊糊的人影在不远处的地方站著,有时候是个男孩、有时候是个少年的模样。 白长博觉著自己瞧得最清楚的一次,是在前一年,婷婷过圣诞节的时候。 那时候他们还没回来国内,他还在洛杉矶静养。屋子里请来了百来个人,一群年轻人在院子里烤肉,热闹得很。他自然是没下去掺和,只是静静从落地窗那里瞧见女儿跟几个同龄人堆雪人打雪战。 但是,在他觉得有些晕眩地闭眼,然後再睁眼的时候,眼前的画面却又转换成了另一幅景色──白茫茫的雪地就一个几岁大的孩子,吃力费劲地堆了个歪七扭八的雪球,然後用石头在上面凿了两个小坑,勉强充作眼睛。小孩忙完了,要麽就在雪地里跑跳滚的,要麽就四处蹦躂,跟只猴子似的,一个人也很能撒泼。 到最後,小孩不跑不跳了,安安分分地坐在地上,好像在看著前头,又好像在发呆。然後,小孩站起来了,走到跟自己差不多高的雪人旁边,张开两手臂,把雪人抱个满怀。 雪花一点一点地砸下来,他也不怕冻似的,帽子和肩上都积成了小雪堆,他还把脸都埋到雪人里去。 那会儿,白长博的耳边又响起了一把似是极其久远的声音。 我小时候特羡慕别人家,夏天一起吃冰躺冷房,冬天更舒服,一家人可以围炉吃火锅、还可以打雪战…… 你每年冬天都跟你女儿过,是不是也这样?好不好玩?你们去不去滑雪?也一家人去?喂,告诉我一下……别这麽小气,让我幻想一下都不行。 我啊,就一个人过咯。就半夜溜出来,没人跟我抢地盘,想怎麽闹就怎麽闹。 我最喜欢堆雪人,不过我一个人堆一个就很花时间。 你有没有抱过雪人?……很冻的,一点也不像人,抱越久就越冻。但是不抱的话,过一天它要不是化了,就是给人弄塌了,也很可怜,是不是? 我跟你说真的。 只有一个人,很不好过,很难受、很难受的…… 铿。 杖子陡然重重地敲在地上,底下的人立马摒息,在男人扭过头瞧著他们的时候,连大气也没敢出一声。 分卷阅读66 “都给我去找。”白长博终於是发话了,“就算把整个S市翻出来,都要给我找到人。” 一开始还保持著低调,就是为了避免让外头的人知道他白长博丢了女儿,免得让一些有心之士趁此动作。但是都到了这种时候,这点顾忌实在是算不了什麽。 不想,男人这才一出声,後头就见章伟国快步走了进来,连平常遵循的礼仪都抛到了脑後,直接往白长博这边过来,虽是压低了声音,话语之中也免不了有些松口气的意味:“白爷,下面的人刚才捎信过来,说找到小姐了。” 白长博闻言,先前一直紧绷著的神经也有些松动下来,他的眉头稍微舒展开来,点点头还算平静地问:“那现在在哪儿?” “在常庚医院。”不等男人再问,章伟国正欲将自己所知道的一切全盘托出,白长博却没有听的耐性,抬手止住道:“先备车,什麽事车上再说。” 章伟国当下便转头让人吩咐下去,男人先是慢慢坐回檀木椅上,举著杯盅,还没尝一口,又看了一眼跟前那几个还没意会过来的下属,冷声缓道:“这事是婷婷任性,我就不追究了。” 说罢,白长博便站起来走出厅外。 章伟国紧随在後,这麽多个人,估计就只有他明白白爷那是什麽意思了。 也是,这麽大一个人都看不住,也别指望他们能做什麽事情了。 从特殊通道上去,避开了闲杂人等,踏出升降机往前边走,两旁皆有保镖将外人隔离开来。 男人跟著那表现的有些紧张的院长来到了高等病房,彼时坐在床上刚做好包扎的少女正巧回过头,一瞧见父亲的到来,也顾不得这些时日的别扭了,哽咽著喊了一声“爸爸”。 白长博也不等女儿自己跳下床,走到病床边去。白佳婷怀著满腹委屈和後怕,跪在床上张开手臂紧紧地环住了父亲的颈项,小声地红著眼眶说:“爸爸……我刚才好怕……” 搂著这温热柔软的躯体时,男人才渐渐地感觉到一丝实感,一直有些悬著的心才渐渐地放了下来。他伸手缓缓地拍抚著少女的背部,看起来并没有十分激动,只是点头神色平静地道:“别怕,爸爸在这儿……” 没有什麽比父亲的安慰更能令人安心了。这一次,白佳婷清楚地感受到了父亲在漠然之下透出的关怀,她紧挨著男人的臂弯,内心复杂地眨著双眼,但是还没觉著安心多久,白佳婷复有急急地抬起头,紧张兮兮地左右张望。 “苏、苏大哥呢?”少女低头看了看自己还沾著血污的裙子,下一刻便又紧抓住父亲的衣袖,像是瞧见汪洋中的浮木一般,缠著他急急地道:“爸爸、爸爸……!苏大哥脸上都是血,那些人……苏大哥是为了救我,为了救我才会这样的!爸爸,苏大哥是不是死了?他们把苏大哥打死了……” 少女语无伦次地嘶喊著,白长博拧著眉头向旁边使了眼色,站在旁边的医生赶紧携著护士上来,在少女的手臂上施打了一针镇定剂。 “爸爸,你快去救他,快去救他……”白佳婷仍不断地呢喃著。 男人看著少女满面的泪痕,重重地握著她的手,低声地安抚说:“你先躺下来,他会没事的。” 白佳婷在床上微微睁著眼,在睡意袭来之前还拉著父亲的手问:“真的……?” 白长博扬了扬唇,语气极轻地道:“爸爸什麽时候骗过你?” 他说这句话的时候,意义深远地看了一眼外边。 “嗯……”白佳婷也跟著点头向父亲笑了笑。 记忆之中,爸爸确实从未骗过她。 白长博这个父亲,在女儿的内心之中,确实是处在一个非同一般的高度,并且在长久的时间内,从未被任何人超越。而後的白佳婷在诸多事上都模仿著父亲的行径作风,也与此事不无关系──严格说起来,白氏的这位继承人骨子里的天真浪漫,有一大部分也算是终结在这件事儿上。 白佳婷睡下之後,男人吩咐了从美国一块带过来的姆妈贴身看顾著女儿,便无声地偕同章伟国等人踏出门去。 在这凶险的人祸之中,白佳婷除了轻微的哮喘发作之外,身上就只有一些小擦伤,可谓不幸中的万幸。 不过这麽做的严重性,一点也不亚於直接往白爷本人脸上抡一个耳光。 男人在长廊上陡然止住步伐,这晚也正是刚好的时候,他看著外头一点一点落下的白点,淡淡地出口问道:“现在人怎麽样了?” “刚才李院长说还在急救。”章伟国站在後方有些迟疑地答道。 白长博颔了颔首,并没有对这个自家闺女的救命恩人付诸太多的关心──在抵达医院之前,他已经约莫理清了事情的原委,对於女儿因为一个小夥子才让人有机可乘,白长博说什麽也不会对此人有太多的好感,唯一存在的一些赞赏,也仅仅在於这人舍身救了白佳婷。 不过这麽做,也可能是知道了白佳婷的身份,也可能图的是其他,也可能是敌人设计的一场苦肉计……一切都很难说。 总之,人不能死了。 “你下去叫人查一查那个小子,还有让李院长务必把人给我好好救活了。”男人修长的手指摩挲著玉杖,“听到了没有?伟国。” 章伟国的神色自从方才就有些古怪,一直到白长博突然点名的时候,才又低头答应了一声。 急救室内,台上的青年半睁著双眼,他由著那刺眼的光芒,看著那一个个蓝绿袍的影子在自己面前晃荡,回绕在耳边是低低的说话声和仪器运作的声音。 青年的手指动了动,他试图张唇说话,却无法如愿。 但是他的意识很快又模糊了起来。 这一次,他又合起了双眼,逐渐地陷入了一段藏於深处的过往之中。 飞蛾扑火 下部 第八章 那是最冷的一年冬天。 S市破天荒地连下了好几场大雪,天早早地就黑了下来。少年锁好了门窗,穿上了羽绒服──在这短暂的时光里他仿佛又拔高了一些,袖子全拉上的时候,依然露出了一截手腕。 他入学入得晚,过了年就满十九了,但是五官还未脱离那属於少年独有的青涩,唯一不同的是,那双深幽的黑眸里似乎多了几分晦暗。 苏陌斜挎著布包,在玄关那里止步,一如往常,犹豫了几秒之後,还是冲著屋子里头喊了一声:“……我走了。” 苏陌的手头不算宽裕。 不过加上章伟国留下的钱,事实上也到达五位数左右,但是这笔钱是男人的医药钱,若不是到了非用不可的地步,苏陌是绝不轻易动上一分一毫的。 现在这年头偏生什麽都要钱,样样都要涨。如果是一个人过日子还好,随随便便地凑合著过,不过现 分卷阅读67 在少年肩上硬是多了一份担子,而且为了白长博的安全,这日子还得小心翼翼地过,一旦觉得有什麽不对,还得赶紧找个路子跑。 但是,苏陌没觉得有多难过。 尽管白长博这阵子没少给他白眼、也没给过他什麽好脸色,也许是因为早些年就习惯了,现下对著男人那阴晴不定的性子,苏陌反而没觉得有什麽难伺候的地方。 记忆之中,白长博素来都是如此乖张、视他若粪土的嫌恶模样。 这个事实,他老早知道了。 路上雪积得太厚,自行车走了一会儿就打滑了好几次,路上又堵得厉害。等到了打工的夜店时,已经比上班时间晚了一些时候。 被经理冷嘲热讽地训了好些话之後,少年才走进了员工的休息室。 “今天又晚啦?干什麽去了?”同事的刘强习调侃似地对来人套近乎,只听苏陌淡淡地应了一声,永远都是那副不咸不淡的模样儿。 苏陌换好了制服,将东西放在置物柜里,这才一转身便正对上临面走来的另一少年。 “看什麽看,还不快让开。”面貌姣好的少年没好气地嚷了一声。 苏陌沈默地侧过身,少年在走过的时候用力地撞上了自个儿的肩头,他稍稍皱了一下眉头,却没有发作。 苏陌从角落拿出了清洁工具,後方追上来的刘强鬼鬼祟祟地拍了一下他的肩膀,小声地挑眉说:“喂,‘老板娘’盯上你了,别说哥们儿没劝过你,好自为之。” 苏陌有些不明所以地拧了拧眉。 “你不知道?”刘强用眼神示意了一下不远处正在对著镜子拨弄头发的少年,够著唇意有所指地笑笑说:“你以为还有谁能比你更大牌,两三天才来露一次脸,连头儿都要点头哈腰的?我们都知道,他是老板的……这个。” 刘强暗暗地翘起了一根小指。 “上次那批给小费很大方的OL不是点名要你送酒吗?Andy在後面都快把牙给咬碎了,啧啧……喂,你别急著走啊──” 苏陌将一个拖把塞到了同事手里,径自走在前方。 夜幕完全笼罩的时候,通常就是店里最忙碌的时刻。 “三十四号桌,两杯马丁尼,还有一杯血腥玛丽。”酒台前方的调酒师将色彩缤纷的佳酿放在托盘里。 苏陌端起了盘子,一路走下来仍旧收到了不少刻意投来的暧昧眼神,不论男女──也许是因为那渐渐成熟的五官展现出的一丝帅气,亦或许是那不冷不热的态度和略显淡漠的眼神带来了不一般的魅力,总而言之,苏陌在不知不觉之间聚集了连自己也还未发觉的人气。 “客人,这里是你点的马丁尼和血腥玛丽。” “小梳子,过来姐姐这里坐。”浓妆豔抹的女子大胆地拉著苏陌往自己身边凑近,从钱袋里直接掏出了两张百元大钞,扫了一下同桌的其他人,笑眯眯地说:“姐姐刚才输了两把,小梳子帮我赢回来的话,这些加赢来的钱全部归你,输了归我,好不好?” 说罢同桌的友人都笑著起哄,女子仿佛是有些醉了,身上的紧身衣敞开了一些,露出了大片香肩。 “抱歉,我还有事情要做,下次有机会。”苏陌赔笑地低头,将女子掉在地上的黑色皮裘捡起来,不动声色地盖在那暴露出的雪肤上。 女子握著酒杯多看了这个少年两眼,复有扬起玩味的笑容,摆摆手对著众人喊道:“别管他,我们继续喝,今天不醉不归,谁醒著算他的──” 这座城市,有太多孤独的人。 苏陌收拾著桌子,在音乐变换成柔美的音符时,舞台的灯光也跟著柔和甜美起来。 少年不由得抬起头,往舞池瞧了过去。这时候只有几对人在跳著慢舞,缠绵地紧挨著对方。在那动作优美的慢摇和旋转之间,苏陌仿佛瞧见了谁的影子──低头顺眉的神情、似有似无的笑靥、精致得仿佛毫无瑕疵的侧颜,而在那双温暖而有力的臂弯之中,朦胧之间又是谁的影子……? “苏陌,帮我个忙。”同事喊了一声。 “哦,嗯。”少年难得露出了有些局促的样子。 他没有再看那令人迷醉的画面,快速地将意识从模糊的幻影之中抽离。 到临近天亮的时候,廖无人烟的小巷子里才出现少年的身影。他推著自行车,在雪地里缓慢前进。 苏陌将自行车锁在楼下,垂著双目一步一步地踩上楼梯。 一走进屋子里,少年先是打开房门往里头瞧。按照男人平日的作息来看,白长博这时候理当还没醒过来的。 苏陌无声地挪近,矮下身来小心地执起男人的手,另一只手扯过了被子,将人给改得严严实实。 少年有些出神地看著男人安稳的睡颜,带著疲意的双眸里只有淡淡的微光。 男人遭遇了巨变,面目确实是不如过往那般丰神爽朗了,脸庞倒是越发显得尖削起来,那双丹凤眼如今是安安分分闭著,双唇却是一如既往的薄凉。 苏陌几乎没办法从这样的相貌之中看出任何与自己相像的地方。 如果他们有那麽一点相似之处,白长博对他是不是就不会这样冷漠……? 少年垂著脑袋,忽地轻笑数声。 他自嘲似地轻摇著脑袋。 苏陌站起来,他走到客厅的一条旧沙发上躺下来──说是沙发也实在是抬举了,不过到了这地步也没什麽好挑剔的了。 少年盖著毯子侧躺著,慢慢蜷缩身体。 现实没有让他有太多的时间感伤自己的遭遇和人生,再过几个小时,他就要再去做另一份工作。 生活里还有许多必须烦恼的事情,男人的复建费用、也许还得请个正经的看护、一些琐碎的吃穿用度,没有一样是不需要思索忧烦的。但是,也只有这样真实的生活,才能让他暂时忘却曾经的那一刻,通入骨髓的滋味。 睡意来袭的时候,少年无意识地伸了伸手,但是却抓了个空。 此时,床上的男人缓缓睁开了眼。 他已经熟悉了在睁眼的瞬间时映入眼帘的简陋,事实上他很早就已经醒过来了,远在那扇门开启之前。 白长博慢慢地扭转脖子,看著那扇因为少年的疏忽而没有关紧的房门。门缝随著卷入的冷风忽大忽小,从这个方向,刚好能瞧见客厅的一张套椅上,那背对著自己的脑袋。 那个眼神,看起来有些陌生。就像他从未见过这个少年。 也不知过了多久,直到两眼传来酸涩的感觉时,男人才慢慢收回了目光。 小小的卫生间里,雾气氤氲著。 男人坐在椅子上,苏陌弯著腰,谨慎而小心地按摩著男人的头皮,然後用温度适中的热水慢慢地浇下。这一头短发的触感很好,就跟这幅躯体的任何部分一样,在过去都受到精心 分卷阅读68 的保养。 苏陌清楚白长博是爱干净的,他是没办法给他舒服的日子过,不过这点事上,他也不会委屈了男人。 然而,在这长久的时间里,他们始终是沈默的。 在这狭隘的空间里,只有水声回荡著。 苏陌目不斜视地蹲下身,用毛巾擦拭著男人湿漉漉的身躯。白长博始终闭著双眼,似乎这样做,就能暂且忽视因为行动不便而生出的屈辱感。 “我去拿衣服,你自己来一下。” 苏陌站起来走了出去。一些事上,男人总还是有自己坚持的尊严的。 房间里的电视机开著,电台主播正在播报著本市的新闻。少年在帮男人扣好上衣的时候,伺机说道:“今天下午,会有人过来……”少年似乎试图寻找一个更加委婉的解释:“我下午多找了一份工,我不在的时候,她会过来帮忙。” 苏陌每说一个字都在留意白长博的反应,但是男人仅仅是冷漠地看了他一眼,便将视线转回到电视新闻上──这几乎成了他唯一的、寒碜的消遣。 找看护这档事,苏陌也是在再三思量之後才做下的决定。 他这是听取了大夫的建议,找来的也是有经验的、有复建知识的专业人士,要价按每小时计算,自然是不低的。不过这点钱苏陌还是很舍得的。 总归,是为了白长博好。 苏陌把人打理的干净齐整之後,看了一眼挂锺,估摸时间也差不多了。果真没等多久,门口就传来了敲门声。 少年赶紧小跑地去打开了门,就见到穿著像是制服的中年男子站在门前,对他客气地点头示意。 “王师傅,请进。”苏陌忙把人请进屋里。 来人走了进来,不著痕迹地打量了一眼房子,似乎还有些讶异雇主的年轻。 苏陌先带著人到房间里让白长博熟悉一眼,男人依旧是一副淡漠不理的态度,眉眼之间仿佛还展露出一丝不快的意味,弄得苏陌越发忐忑起来。 在交待了一些事情之後,少年背著背包,仍旧有些不放心地说:“他脾气有些倔。总之,有什麽事,就给我打个电话。”少年还低头弯了弯腰,弄得王师傅也不大好意思起来,直说是分内事,让苏陌尽管放心。 少年穿上了球鞋,还是有些不放心地回过头,但是在看著王师傅敲门走进房间里的时候,又止住了声。 横竖是出不了什麽事儿的。 再说,那个人一整天见不著自己,也许,还省了不少心。 也许,在某些事情上,少年的预感还是颇为准确的。 在接到电话的时候,刚好是饭馆里最忙碌的时候。苏陌从那锅铲摩擦和嘈杂的咆哮声之中,勉强听出了另一头传来的声音。 在遭到老板连番炮轰之後,毫无意外的,苏陌在上班第一天就丢掉了工作。 在他赶回家里,气喘吁吁地推开门,就瞧见上午还好端端的王师傅一手捂著额,坐在椅子上脸色不善地敲过来。 “王师傅,很对……”少年才刚要道歉,却被人打住了话。 “苏先生,我说真的。”王师傅拿起自己的行当站了起来,边走边咬牙切齿地摇摇头说:“我在这行干了十几年,还真没见过这样难缠的──” 他指了指里边,刻意放大了声音:“你里头那一位,是太上皇!我这样的小人物,实实在在伺候不起来,你另请高明吧!看把我砸的,都瘫了还当自己是天皇老子──啊!” 一股力道瞬间拽住了领子,将人给用力地按在门板上。 王师傅有些呼吸困难地张了张口,抬眼却见少年那阴冷愤怒的神色。 “我警告你。”苏陌低低地咬牙道:“嘴巴给我放干净点……!” 少年将人给一把甩开,从钱包里取出了三张红色大钞,搁到旁边的桌上,语气冷道:“拿了钱就滚。” 跌坐在地上的汉子愣了足有一刻,直到少年转身走进房里,才挣扎著站了起来,骂骂咧咧了几声,离去之前还不忘取走桌上的现金,合上门的时候,还高声喊道:“我一定要去投诉你!等著吧!” 但是没有人能回应这声怒骂。早在少年瞧见房里的情景时,他就怔住了。 也许用狂风过境来形容都显得过於温和了,苏陌愣愣地环视了眼前的狼藉,有些哑然。最後,他的目光停留在跌在床边的男人。 男人正在吃力地抓著床边,费力地想要站起来。然而,他的双腿仿佛不像是自己的,丝毫不听使唤。男人的脸上泛著不自然的红晕,额上渗出了冷汗,他用力地抿唇强迫支起腰身,脖子的血管纹路清晰可见。 但是不管他做出再多的努力,似乎都是徒劳。在男人再次脱力之前,苏陌飞快地上前,赶紧从旁把那往後坠的身躯给扶住。 在感觉到外力的时候,白长博暴怒似地挣扎,用力之大连苏陌都不曾领教过──那似乎才是男人全身的力气,他疯狂地拒绝著身旁的人,充血的双眼怒瞪著。 这段日子来,他不曾如此狼狈,也不曾如此愤怒。 苏陌有些慌了似地张开双手,牢牢地圈住了男人的双肩。但是白长博的骨架宽大,他仅能尽全力搂住这失去冷静的男人。 “……畜、畜生……”苏陌从男人嘴里听出了那断断续续的喉音,“……你、怎麽……怎麽能这样对、对我……” 男人艰难地发出暗哑刺耳的嗓音,犹如带著撕裂的痛楚,“我……我这麽信……信你……畜牲……!” 苏陌侧著头从混乱中看著男人的神情,白长博喘著粗气,眼眶甚至红了一圈,他像是在宣泄著自己心中的怒意和愤慨,紧紧攀住了少年,用拳头有一下没一下地捶打著少年的背部。 “……怎麽、能……对得、得起我……”男人似是疲惫至极地张了张嘴,他慢慢地、紧紧地闭著眼,挨著少年的颈窝,极其悲痛地颤抖恨道:“……三、三十年……你这样……对我!” 苏陌由一开始的慌乱、茫然,逐渐地转为沈默,寂然。 当脖子传来湿意的时候,他忍不住紧环男人,用手托住男人的头颅。少年侧著脸,用手拍抚著男人的背部,他侧著脑袋,额头抵住了男人的头,两眼干涩地眨著,却感到一股从未有过的悲恸传到了心窝里。 “别想了。”苏陌呼出一口气,哽咽地轻喃:“别想了,会好的。” 苏陌挨著男人,附耳低低道:“我在呢……我会陪你,等你好起来的。” “你要赶我我都不走,我会让你好起来。”苏陌扭曲地笑了笑,像是哄孩子一般地轻声安抚道── “都会好的,你也会好起来的。” 飞蛾扑火 下部 第九章 少年斜挎著包,两手缩在口袋里摩挲著,一呼一吸之间都会形成眼前的雾气。 分卷阅读69 在经过一家小馆子的时候,苏陌渐渐缓住了步伐。事实上那也算不得一个馆子,就路口前方一个摊子,在四周摆了几张桌椅,勉勉强强地开张营业。 现在天还没完全亮,就一个小女娃儿坐在摊子前面晃著两腿,眼睛眨巴眨巴地看著眼前寥寥的路人。 当她发现到眼前的大哥哥脚步缓下的时候,赶忙从椅子上跳下来,跑到少年身边仰著头,毫不怕生地问:“哥哥,吃面不?小碗牛肉面的五元,大碗的只要八元。” 少年低头看著小娃儿抬著脑袋,在自己面前比划数字,不由得轻轻一笑。 “那来一碗小碗的。”苏陌拉了一张椅子坐下来。 “好!。”女孩咧嘴一笑,缺了一颗门牙儿。她兴冲冲地跑到旁边的楼梯口,大声喊著:“爸爸,有客人吃面啦──” 没一会儿,苏陌就瞧见一个微微发福的汉子下楼来,生得一副憨厚好亲近的模样儿。 等到面端上来的时候,小女娃忙不迭说:“哥哥,我爸爸煮的面可好吃了。” 苏陌笑笑低头尝了一口,味道确实不错。他擦了擦嘴,对著小娃娃点点脑袋,微笑却不带敷衍地说:“很好吃。” 女孩儿闻言高兴地蹦蹦跳跳,三步并作两步地跑到父亲身边,一脸笑眯眯地小声和爸爸说话。 正在吃面的少年忍不住抬了抬眼,他瞧见那个汉子蹲下来让女儿拿起汗巾帮他擦脸,两个人相视一笑,仿佛是一个模子印出来一般。 苏陌木然地咀嚼著,有些出神,却在那对父女回头的时候,又局促地垂下头去囫囵地扒著面。 将钱交到老板手里的时候,少年又感觉到有一股力道轻轻地拉扯著自己。 他侧过头,瞧见那有著红彤彤的腮帮子的小娃娃抬头看著自己,用软软的童音小声说:“哥哥,我爸爸做的油条和豆浆可好了,带一些吧。” “妞儿!”老板立马冲著女儿板起脸来,小女娃赶紧躲到摊子旁边,有些委屈地眨眼,却倔强地看著苏陌。 “不、不好意思,我女儿就这样,小哥儿你忙走。”老板仍旧是老实地笑笑。 苏陌看了看女孩,又拿出了钱包,“给我两杯热豆浆和两根大油条吧。” 老板又忙下去装豆浆油条,回头给眼前这少年拿了两大杯热腾腾的豆浆和油条,待苏陌接过的时候,笑呵呵地搓著两手。 “哥哥,以後再来──”在少年离开的时候,小娃娃在後方扯著嗓子喊道。 苏陌回过头,笑笑地对著那可爱的小姑娘摆了摆手。 停在自家门前的时候,巷子里也热闹起来了。 少年掏出了钥匙,和那有些不大利索的门把做了一小会儿的斗争。好容易推开了门,苏陌踢著脚下的球鞋,在抬头的时候,顿时脚下一个踉跄。 “……”少年有些哑然地看著椅子上坐著的男人。 男人身上穿著昨夜换上的帛衣长裤,抿著唇倚著椅背闭目养神,椅子的旁边斜倚著两只拄杖。在玄关传来声响的时候,白长博的眼皮挣了挣,有些朦胧地张开了眼。他缓慢地抬起脖子,眯著眼试图看清眼前那模糊成一团的影子,等到画面逐渐在眼里对焦的时候,少年的模样才在面前清晰起来。 “醒了……?”苏陌有些不自在地问了一声,下一秒却又意识到问题的无谓。他动作有些僵硬放下了背包,故作自然地将手里的袋子搁在桌上,转过头去忙忙碌碌地去不知在翻找什麽。 “先喝点豆浆。”少年背著男人,语气似是平静地说著:“刚才买的,还热著,闻著挺香。” 他找到了盘子,将油条从袋子里取出来,又将装在塑料杯里的豆浆正经地倒进杯子里。等到折腾好了,苏陌才像个称职的跑堂小二,把东西都端到了男人眼前。 白长博看著跟前的东西,眼眸深深的,倒是看不出半点情绪来。 苏陌留意了一阵男人的神色,觉著没有从他的眼里读出一丝不快来,便矮下身蹲在地上,拿起那炸得香脆油腻的油条,一点一点地撕成小片状。 “这油条炸的怪大的,忒实惠了……”少年喃喃自语般轻道,捻著油条有些烫手地张著手指,低头依旧自顾自地说:“这个卖油条的老板面皮很薄,还好有个会做生意的女儿,应该不会赔本儿的。” 想到刚才那鬼灵精怪的小娃娃,少年不由自主地微微一笑。 周围安安静静的,只剩下苏陌说话的声音。白长博侧著头看著那抹笑容,他难得没觉得吵耳朵,也许是这段日子清净得太厉害了,当身边终於有些人气的时候,反倒是有一种久远的感觉。 “你尝尝。” 男人稍稍垂目,他看著少年送到嘴边的东西。苏陌只顾著自己说,後来也有些忘形了,把油条送到白长博嘴边的时候也没反应过来,直到那双眼瞧著自己油腻腻的手时,他才如梦初醒似的回过神来。 不过就在少年抽回手之前,男人却张了张嘴,就咬著了一个边儿。 男人看著前方,斯文缓慢地细嚼慢咽。 接著,男人倾著身,动作迟缓僵硬地伸出手,他的手掌握住了杯子,剧烈的震颤让奶白的溶液洒了好一些出来,顺著杯子落在桌子和地板上。 在用了比常人多出好几倍的时间之後,杯口渐渐地挨近。 白长博呷了一口,复又将杯子缓慢地搁回桌上,他静静地抿唇。 也许很多人都想错了──这个男人恍如过去一般。 即使到了眼下这样的地步,神态和风骨是刻到骨子里去的,去也去不得,旁人自然也模仿不来。 在宽阔的空间一角,少年在男人眼前单膝跪地。在按摩了一遍两腿僵直的肌肉之後,苏陌看了看旁边。这种时候,复建中心一般没什麽人。 少年收回目光,仰头对著男人轻轻地道:“去试试看吧。” 男人没有像先前几次那样冷著目光,他难得没有拒绝外人的搀扶,在那面目和蔼的复建师的帮助下,艰难地踩上站台。 少年抱著背包坐在旁边的长椅上,两眼眨也不眨地紧追著前头。 一开始,男人似是侧耳认真倾听著旁边的说明,在抓著两边的栏杆向前挪动一两步之後,接下来便要全然倚靠自己了。 苏陌在瞧了好长一阵後,渐渐地扭开目光。他无声地仰望著窗外,看著灰色的日空,久久不动。 至今,那流淌在肩上的湿意似乎还未褪去。他曾经以为,像白长博那样的人,是不会有什麽事情能让他伤心落泪的。 除了他的女儿之外,他并不是对其他人都如此冷漠。 原来这个世上也有除了“婷婷”之外,能让白长博动容的事物存在。 苏陌从椅子上站了起来,他走到外头去,抽出了一根烟,慢慢地含进嘴里。薄荷的香味在 分卷阅读70 唇齿间回绕,一股空虚的暖意从体内晕染开来,舒服得让少年眯起双眼。 但是,就在少年回头从透明的玻璃往里头看的时候,男人又一次不稳地重重跌在地上。 这次跌得似乎有些重,就连男人也忍不住露出了吃痛的表情。 “……”苏陌在愣了几秒种之後,赶忙捻熄了烟头,迅速地拔腿跑上前。 扶著白长博回到屋子里之後,少年翻箱倒柜地翻找著什麽。男人坐在椅子上,额上还带著薄汗,两眉依然紧拧著。 “找到了找到了!”少年的声音从房间里传了出来,转眼就见苏陌抱著一个药箱和小凳子,跟只猴子似地越过沙发,一股脑地蹦到眼前来,一副紧紧张张的模样儿。 苏陌蹲在男人面前,小心翼翼地抬起了白长博受伤的那只小腿,将它好好地搁在凳子上。他谨慎地卷起那柔绵的裤管,在瞧见那一片瘀血时,赶紧打开旁边的药箱,硬是从那杂乱的瓶瓶罐罐里找出了一瓶药酒来。 药酒拧开的时候有一股刺鼻的味儿,少年有些迟疑地说:“有点痛,你……忍著。” 当苏陌开始使劲的时候,白长博紧紧地蹙了蹙眉,却也没感觉太疼──他年轻时被人喂过子弹儿,上次整辆车子翻覆过去,三根手指粗的铁条穿过大腿,跟这些比起来,这点痛实在是算不得什麽了。 苏陌擦药按摩的手法很熟练,他的双手忙碌著,低头垂著双眼,哑声轻道:“我跟你说,这药很灵的。” “我从小到大就擦这个,一瓶顶百个,只要没把骨头给摔断了,肯定用的上。”少年笑笑,吸了吸鼻子。 “以前被你抽的时候,就这个,把我这条小命给救回来了。”苏陌这话说得很轻,犹如耳语。 过了一会儿,他悄悄地抬眼。 白长博侧著头看著旁边,仿佛没在听他咕哝著什麽。 苏陌抿抿唇,收回了眼,认认真真地低头擦药。 少年估计是怎麽猜不到男人此刻的想法。 白长博想了老长一阵,他对苏陌嘴里所说的事情并没有记忆──他总觉得自己应该、甚至是确确实实那麽干过的,不过仅限於是个合理的推断。只能说,他和这个少年相处的回忆,实在是太贫乏了。 等到他发现苏陌再次沈默下来之後,男人回过头。 他瞧见那汗津津的脸上,从窗外流入的橙红夕日,洒在那还留有几分稚气的五官上,宛若碎金。 夜晚,在那迷彩醉梦之间,仍来来回回穿梭著这座城市的孤独男女。 在苏陌刚要从酒台端酒离开的时候,就被经理给拦了下来,取了个单子过来催促说:“你,把这些送到二楼包厢去。” 苏陌照著单子取了酒水,核对了之後就从旁边的旋转阶梯走上二楼。 在包厢里的一般都是有些身份地位的客人,在这阴暗隐蔽的空间里,有时候自然也玩得更为荒唐一些。 苏陌前脚才踏进去,里头便响起一阵夸张的笑声。 “小猫儿,这次又是你输了,喝──”当中腆著啤酒肚的男人满脸堆著笑。 苏陌像个黑影似地无声走进,弯下腰把酒摆好之後,正欲转身的时候,却有人从旁撞了上来。只见那人脚步不稳地抓著苏陌,闷闷地打了一声酒嗝,迷蒙晕眩的灯光在两人身上转了几圈。 “哟,连站都不站稳了。”前头又传来了一阵调侃的声音,“过来过来,不逗你了,过来叔叔腿上坐──” 苏陌皱了皱眉,现下挨著自己的少年就是瞧他特不顺眼的Andy。只是那原来有些盛气凌人的少年如今像是被拔了刺一般,两眼有些惶然迷茫地看著前头那些人,狼狈地扯著有些敞开的衣襟。 这年头,但凡有点财势地位的,暗里总会有那麽一些特殊的兴趣。 眼前的少年估计就是贪客人那点甜头,才差点把自己给搭了进去。 “Andy,经理刚才在楼下找你。”苏陌的嗓音有些低,却清楚地灌入所有人的耳里。 “嗯、哦、哦!”少年慌慌忙忙地点头,不等那群豺狼似的人发话拦人,像只鸟儿般飞也似地逃了出去。 苏陌模样镇定地扭过身握住了门把,在即将跟著转身离开之际,一股力道陡然重重地按在他的肩上,将他整个人给扳了过来。 “啧啧……”下颌被人抬了起来,苏陌被迫抬起头看著来人。 “我刚才还想,这英雄救美的人怎麽这麽眼熟啊──”那人感叹似地笑了两声,一旁穿著暴露的女人好气地眨眨眼,甜甜地问:“高老板您认识他?” “认识!还熟著呢!”那人像旁边的洋人保镖一个眼神示意。苏陌只觉得腿後一个重击,本能做出反击的手被人往身後一扭,整个人向前被压在桌上,酒杯和瓶子被掼到了地上,放出了一阵巨响。 包厢里人都识趣地止住了声,只见那带头的人居高临下的弯下腰,用手背拍拍苏陌的脸蛋,脸上倒是一副少见的和睦:“苏少,怎麽多少日子没见……你都混成这副模样了。我想你记性应该不差,还记不记得我是谁?” S市这个地方有时候特邪门,大得能容下千万人,却总能让你撞上最不愿意碰著的人。 苏陌睁眼看著上方,深深地吸了口气,咬著牙吐出了仨字:“……高盛海。” 飞蛾扑火 下部 第十章 严格说起来,高盛海这人与苏陌也算得上是颇有缘分的了。 早些年,高盛海和韩境是地盘上的对头,两人皆是草莽出身,各有後台,奈何先让韩境碰上了姓苏的阔少,算是遇上了命定的转折点。 坦白说,就算当初的苏少确实有为韩境一掷千金的本事,高盛海这样的老大哥也不至於和一个小男孩斤斤计较,偏偏就是这顽劣小儿不知好歹──高盛海好几回摆下脸要结交这个神秘的苏大少,没有哪一次不被狠狠地扫一番面儿,弄到最後,不仅仅是韩境,连带著那小猴儿般嚣张的苏陌也恨上了。 这一年来,随著韩境因为得罪了陆家而彻底地销声匿迹,连那个不知天高地厚的苏少也跟著不见踪影,反倒是高盛海现在攀上了贵人,事业越发顺风顺水。他偶尔也会想起过去的劲敌,只是韩境这人物在他眼里已经不足一提了。 至於那个神神秘秘的苏大少,高盛海曾经也听过一些风声,说这苏陌苏大少和顶天的那个白家是有些关系的,不过到底是捕风捉影,毕竟照外人的眼光来看,白府那样的权贵门第,是养不出这样一个泼猴的。 当然,这些零零碎碎的谣传,如今的高盛海自然是想不起来的。 他正专注於眼前的这一刻──一开始这送酒小弟进门时,他就留意到了。倒不是一眼就认了出来,只是平白地觉得眼熟,一直到苏陌背过身回眸的那 分卷阅读71 一眼,他才笃定自己的猜测没错。 只能说,苏少这小眼神儿他记得太深刻了,让他满心不舒服,简直恨不得剜出来! “承蒙苏少你还记得高某,高某还真是……”高盛海矮下身正对著那双眸子,装模作样地摸摸胸口,“受宠若惊啊。” 苏陌的脸贴在桌上,艰难地看著眼前这得意的嘴脸,他的手心用力地收拢握成了拳,抿著唇以此克制住情绪。 “苏少,这麽长时间不见了,不知道你那位韩哥最近尚好?”陆家那一大帮子并非善类,韩境惹恼了陆老爷子,整个S市早没了他容身之处,高盛海现在重提旧事,只意在羞辱。 “现在外头情势不大好,是不是养那小子太费钱,还得劳烦苏少你亲自抛头露面,真是大大地难为你了。”高盛海一想到自己的事业如日中天,忍不住得意地笑了笑。但是眼下的这个少年却始终是那一副低眉抿嘴的安份模样儿,虽然这合该是个奴才该有的态度,却让高盛海有些不太尽兴,旁边的人也只是噤声侧目,似乎并没有达到他希望的娱乐效果。 高盛海咂咂嘴收起了笑,转身拿起了桌上的一瓶酒,用力地摇晃两下,自个儿拿了开瓶器驾轻就熟地打开来,边絮絮叨叨地说:“苏少啊,说句实在话。过去我是真心想要跟你交个朋友的,可惜──咱就是没这个缘分。” “今天,高哥把你拦下来,自然是要请你喝两杯,你们说,是不是?”高盛海扫了一眼旁人,包厢里的俱是一夥攀炎附势的乌合之众,见到高老板是有意要让这个小夥子难堪,相互交换了眼神,也跟著再次点头喧闹起来。 “过来,帮一帮苏少。”男人指了旁边的保镖,让他把少年的头颅摆正过来仰头面对著自己。 烈酒从上头直接浇灌下来的时候,少年闭起眼紧合住嘴。 “给我捏住他的嘴!”高盛海凌厉地喝了一声,一旁的保镖赶紧捏住苏陌的下颌,逼迫他张开嘴。 “咳!咳──”当呛辣的酒水不间断地冲入嘴里的时候,少年克制不住地挣扎起来,他有些呼吸困难地吸著气,咽喉被呛得极其难受,咳出的酒水溅到了高盛海的意大利牛皮鞋上。高盛海冷了冷脸,狰狞地低咒一声“他妈的”,直接抬脚用了十足十地力气,往少年的腹部狠狠地踹了下去。 “唔!”苏陌重重地闷哼一声,整个人蜷缩到地上痛疼至极地滚了一圈。 没等苏陌缓过劲儿来,高盛海又暴怒地窜到跟前来,亲力亲为地对这狼狈的少年施行一顿狂揍,嘴里恨恨地骂道:“看不起我!妈的敢看不起你老子我!先前不是挺得意的嘛──嗯?出声啊!之前说话不是还挺大声的?!怎麽一年不见就成哑巴了?!” 高盛海矮下身,抓起少年的发丝。那汩汩不止的两行鼻血模糊了面目,苏陌似乎还顺不过起来,还鼓著腮子剧烈地咳著。 “你今天这顿就是你自找的!苏陌,高哥这几下就是教你,怎麽带眼识人!” 说罢,将人给一把甩回到地上去,神清气爽地走回到位置去,大笑地搂住两边的女伴。两边的女人连忙堆起笑容,捻了水果喂进高盛海嘴里,却在交换眼神的时候,都流露出几分复杂的情绪,貌合神离。 少年匍匐在地上,剧烈地震颤著。他试了几次,才勉强能从地上爬起来。 “苏少,恕高某不送了──”背後传来了那把恶心的声音。 苏陌扶著门把,含著满嘴的腥气,他两眼死死地挣著,在急促地吸了几口气之後,才像是找回了力气。他推开了门,在那彩色的暗廊上,跌跌撞撞地向前迈步。 苏陌闪进了卫生间里,他往前倾了一倾,伏在马桶上,霍地整个人一颤,跪在地上狂吐不止。 吐出来的秽物夹杂著血色,等到稍停的时候,少年瘫软似地跌坐在地上。 忍耐,也是生活的一部分。 他现在不能没有这份工作,而且,现在的他,也惹不起高盛海。如果高盛海认真起来,要把他往死里折腾,实在是一件再容易不过的事情。 苏陌吸著气,渐渐地收拢双腿。 他慢慢地把脸埋进双膝里。 包厢里的热闹持续的,刚才的一小段插曲似乎没有影响到众人寻欢作乐的兴致。 高盛海正玩得尽兴的时候,身边的幕僚却挪到了他旁边的位置,趁著给他倒酒的时机,在他的耳畔说道:“高老板,刚才那一位,就是先前韩老板旁边的苏少?” 高盛海一蹙眉,砰地搁下酒杯,没好气地冷道:“什麽韩老板?谁是韩老板?” 那幕僚自知不慎说错了话,赶紧又讲了几句好听的赔罪──所幸高盛海正在兴头上,再说这个狡黠的下属平时很能给自己出主意,在事业上於自己帮衬不少,故此也就摆了摆脸便作罢。 “高老板,是这样……有件事不知您听说过没有?”那人卖了关子,见高盛海扭头认真地看了眼自己,故作神秘地压低了声音说:“这个苏少现在这样落魄,会不会就代表,他跟那个人……确实有关系?” 那个人……? 高盛海顶著五分醉的脑袋思索了一会儿,下一瞬间才转过思绪来。 “这怎麽会?就他那种小崽子!”高盛海嗤笑一声。 过去曾有这麽一个传言,苏陌苏大少,背後站住的不仅是白家,还和那个神龙见首不见尾的白爷──是父子关系。 这对高盛海而言,实在是个天大的笑话了。 白爷?那是什麽人,他过去老远地见过一面,看起来就是不一般,且不说祖辈上下都是王公贵胄,就连给白爷他老人家提鞋的,到了外头也能算得上一号人物。 不过,这一些放到以後来说,也只能是饭後谈资了。前些日子才刚出了大事,他高盛海也是因为在那场大洗牌里站对了队伍,才有了今日的风光体面。 想到这里,高盛海也不禁有些唏嘘起来,毕竟白爷这号人物在他们这一层的,简直就跟传说似的。 “高老板,话可不能这麽说。”幕僚又给高盛海添了酒,笑盈盈道:“凡事谨慎才是取胜之道,既然有这样的传言,自然也不可能是空穴来风。而且,现在王总那边布下了天罗地网,好像是在找什麽人……” 高盛海喝酒的动作停了停,他偏过头,终於正经地看著这个下属。 “如果说,这里边被我们先行一步,也用不著咱出面,不论是真是假,就卖一个情报给王总,当作是送个人情……”幕僚小声地笑著道:“老板,您可就真的前途无量了──” 高盛海细想了一下这个可能,也忍不住咧嘴笑了起来,举著酒杯指著下属,摇头赞道:“老林老林,还是你有办法!” 苏陌也弄不清楚自己是怎麽走到家里的。 等他一回神来 分卷阅读72 ,人已经站在门前了。老旧脆弱的门板漆著的柚木色已经掉得差不多了,上头还有许多白花花的刮痕,看起来有些残破不堪。 苏陌站著发懵,他鼻青脸肿的,有些瞧不出平日的面目来。 外头的天还是黑的,店里的经理知道他惹恼了客人,急急地训了他几句话,却还是颇为人道地让他早点下班休息。 苏陌想了想自己现在狼狈的模样儿,他有些迟疑地伸了伸手,轻轻地、慢慢地扭转门把。 屋子里是黑漆漆的一片。 苏陌的步伐有些不稳,他倚著旁边脱掉了球鞋,没把灯给打开。 他一步一步拖著走,最後把整个人抛到了椅子上。他张开著四肢,又缓慢地从椅子上滑下,几乎滑到了地上去。 被打过的地方还在隐隐作痛,就连呼吸的时候,都能感觉胸口传来闷闷的窒息感。 苏陌闭著眼静静地呼吸,吸入胸腔里的全是冷空气。 他慢慢地抬起手,掩住了双眼。 他想起了离开的时候,经理低头讲著电话,两眼还频频往自己离去的方向瞄──估摸是怕他得罪了什麽大客,正在犹豫还要不要让他干下去。 苏陌想到这里,长长地、久久地,叹息一声。 他侧著脑袋,透过暗沈沈的月光,从下往上瞧著和挂锺一起摆著的月历,上头有用红笔圈著的日期──那些是缴房租、水电煤气费、复诊费等琐碎费用的日子。 也只有到了这种时候,苏陌才会有些怀念起那段奢华穷极的生活。 但也仅仅是一瞬间。 事实上,从过去到现在,他都一样贫困。 物质上的丰足从来就弥补不了精神的荒芜,他一直都是一无所有的。不论他有多麽期许、盼望。 苏陌蜷缩在地上。 他突然觉得很冷,身上没有一处不疼。 在这个世界上,除了静静地拥抱自己,似乎已经没有其他能够供给他休息的港湾。 白长博睡得很浅。准确来说,他已经差不多是醒著的了。 在房门打开的时候,他便睁开眼来看著门口的方向。他自觉自己在稍早之前就听见了外头的声响,但是并不确定少年是不是已经回来,或者仅仅只是幻觉。 这些日子,他过得既清醒又糊涂。 白长博很清楚在自己身上发生了什麽,也了解自己目前的境况。在这段不算长久的时间里,他曾经恨不得自己在那一场追杀之中就这麽死去。前所未有的屈辱、愤怒、心痛,种种强烈的情绪让他不禁跟著糊涂起来。 好在,他醒得也快。 门板被轻轻地推开来,由於光线不足的缘故,男人只隐约瞧出个轮廓来──从那模糊的身形来看,确实是苏陌不错。 白长博原来稍稍提起的一颗心也跟著放了下来。过久了这种朝不保夕的日子,他的神经也跟著异常紧绷,但是在连白长博自己都未发觉的时候,他已经对那原本那不甚信任的少年卸下了防备。 “……”男人沈默地看著来人,他自从伤重之後,一向都是不大爱开口的,并非是因为觉得不愉快。 苏陌无声地走了进来,他的脚步放得很轻,连呼吸都显得很小心。 打从少年进门以来,男人便隐隐察觉出了不对劲。他隐约闻到了一股血腥气,还混杂著一些杂乱的感觉,但是眼下的情况没办法让他将苏陌瞧出个模样来。 他感觉到了苏陌站在床边。 那孩子,在看著自己。 他们也许僵持了很久,也许──只有一会儿。总之,在视觉受限的情况下,其他的感官仿佛也跟著迟钝起来。 床向旁边陷下至一个深度。在察觉到似乎有什麽东西摸上床的时候,白长博下意识地皱了皱眉头。 这一张床并不宽大,显然难以与第二个人分享。 但是,那个碰触到自己的肌肤,却冻得像是在冰窟里待过一样,让男人在触及的一刹那,身体本能地觉得寒冷地做出回收的动作。 少年似乎也感觉到了,他挪动的动作停滞了片刻,最後,停留在外头的一角。 “我……”沙哑得近乎刺耳的声音在静谧的空间显得特别清晰。 “……就躺一下子。”少年哑声说著,带著一丝小心,还有几分类似祈求的意味。 “就一下子。”苏陌扯著干涩的嗓音,他慢慢地在床的边缘躺倒,尽量不去侵占更多的地方。他瑟缩著身躯,好像恨不得自己薄成一张纸片儿。 “再一下子,我就走……” 少年就像是在说梦话一般,不断地重复著一下子、一下子…… 白长博微微怔住了好一阵子,等到那微弱的呼吸声响起来的时候,才试图思考出个头绪来。 他隐约觉得苏陌是遇上什麽事情了。 现在,却也无从问起。也不知,该如何问。 前头的房门没合上,有一下没一下地扇著,冷风也跟著灌了进来。 照著这麽吹一晚上,是要感冒的。 安静斟酌了片刻,男人一手扶著床,另一手抓著旁边,慢慢地支起上半身。这个起身的动作他练了许多次,现在即使不用太费力,也能顺利地靠一己之力办到了。 他伸出双手,花了一些时候,才把被子给挪了一些过去。然而,在男人有些轻轻地喘气回头时,原来缩在旁边的少年在不知不觉间已经往自己身旁的位置紧挨过来。 这仅仅是顺应本能的行为。 白长博慢慢地躺回床上,合了合眼,却又睁开来。 耳边呼吸的声音很清晰,他总觉得自己仿佛还能听到对方的心跳。 男人慢慢地扭转脖子,黑暗之中,他没办法看清少年的脸。这让他陷入了短暂的冥思,漫无方向。 毫无理由的,他探出手,去轻碰了一下那几乎要缩进圈圈里的脑袋。 发丝的触感有些粗糙,显然是缺乏照料。 下意识地,男人的手,环了环那消瘦的双肩──真的,是有点太瘦了,像是没长肉一样。 怀里的少年像是感应到了热源,又往男人的怀里钻了钻,却依然毫无安全感地蜷著、缩著。 白长博没有拒绝这样的亲近,他一开始还觉著不太自在,过了一会儿也就习惯了。他伸出手,有些笨拙地轻轻拍著少年的背,一如那日,苏陌对他做的一样。 那一天,他才知道,这麽一个简单的举动原来蕴含著一股力量,能使人宁静、心安。 飞蛾扑火 下部 第十一章 苏陌觉得自己做了一个很长的梦。 梦里悲喜交加,出现的画面时而清晰、时而模糊,有人来了又有人去了。最後,他眼前的世界成了灰白色,他高高地仰头,一望无边的空寂,就像是除了他之外再无他人── 苏陌就是这样被惊醒的。 他腾地坐了 分卷阅读73 起来,胸口急促地起伏,身上的衣服被冷汗浸透。他心有余悸地抬起脖子,吸著气环顾四周。 几坪大的小房间里冷空气弥漫著,耳边只有那听起来有些遥远的喧闹声,从窗缝随著一点日光隐隐约约地透了进来。 苏陌突然想起了什麽,他陡然转过头看向旁边。 空无一人。 他伸手,有些小心地碰了碰床上空出的地方,上头已无残留任何余温。苏陌无故地有些慌起来,但是在他回头发现身上盖著的被褥时,却又微微地懵住。 少年发怔似地呆坐著,一直到一声诡异的巨响霍地响起。 一开始,苏陌还不能确定是从哪儿传来的声音,他像是受惊一般,忙四处张望一番。但是紧接而来的细碎声响,让他发现声音的源头来自於旁边的那一扇门之後。 苏陌带著一丝疑惑从床上起身,在走过的镜子的时候,他留意了一眼──脸上的青肿似乎消了点,只不过青中带紫,仿佛有些狰狞。 苏陌沈默地别过了眼。 门被轻轻地打开来。 少年无声地探出头来,转眼便瞧见了前头一地的狼藉,一抬眼便和男人那双略带懊恼的冷脸正对上了。 白长博看似不稳地扶著旁边,只夹著一只拄杖,另一只孤零零地横在地上。那一双剑眉拧得老高,他在前一刻还在瞧著刚刚翻倒的烧水壶,还没想出个法子来的时候,才一个转头,苏陌便站在门口了。 严格来说,这种事情没什麽不好意思的。 只是,白长博偏偏在少年的那一双眼的注视下,隐约之间,生出了一丝堪称复杂的感觉来。 这天,苏陌确实睡得比平时都还晚,而且晚了许多,再过多几个小时,外头的天就又要黑了。男人早晨睁开眼,眼神迷蒙地低头看了看缩到了自己怀里的少年──只那麽一眼,他就彻底清醒了。 苏陌那张脸蛋儿比他想象中的还要精彩,或者说是简直远远超乎了他原来的假想范围。 谁敢打的他?! 白长博紧拧著眉想了一阵,而後便是汹涌而来的怒气。但是,这肝火诡异得越烧越旺,而且根本无处渲泄。 故此,白长博用了一个早上的时间生了一顿闷气,而到了最後,却化成了长长的喟叹。 问了苏陌又有什麽用?他知道了又有什麽用?他现在还能干出什麽事来? 这事儿,又让白长博体验到了一次无能为力的挫败。他已经惯於站在高处,突然坠落到此番的境地,这无法不使他感觉到难受。 除了尽快让自己养好身子恢复元气之外,几乎别无他法。 临近中午的时候,白长博才回神似的扭过头,看了一下旁边的少年。 苏陌睡得很沈,一只手还浑然未觉地搭载他的腰上。 白长博静静地瞧了片刻,接著把少年的手慢慢地往旁边挪下。 男人夹著拄杖一步步踩出了房间,他大略地环顾了一下这简陋寒碜的地方,随後挪到桌案旁,拿起了上头搁著的水壶。白长博动作僵硬地轻晃了晃,当下又皱起了眉头。 煮水这点事,他还不至於不会做。只是……白长博慢慢搁下水壶。 没干过罢了。 这说出来也毫不夸张,按著白爷的身份,这种生活琐事的确还轮不到他亲自操劳,他过去也自然从未预料到自己也有眼下这种时候。 唰── 在水壶里的水溢出来的时候,男人的手指不太灵活地扭转水喉开关。盛装了液体的烧水壶颇有重量,白长博试了几次才把它给提起来,费了好大一番劲儿往旁搁到炉上。 男人微颤的手掌摸了摸炉灶下的开关,“啪嗒”的声音响了几回,底下才生出紫色的火焰来。 白长博吁出一口闷气,他抬了抬还在微微颤头的手,僵硬地用袖子擦了擦脸。他心里隐隐觉得,就算少年时候蹲上几个小时的马步,似乎也没这时候累人。 炉灶的火扭到了最大,男人才倚著杖子站了一些时候,就听见水滚的声音,转头便看见壶口频频冒出雾气。这水沸腾得极快,转眼就瞧见有滚水从盖子“来势汹汹”地要溢出来,男人下意识地要先将水壶撤离火源,有些手忙脚乱地关掉火,另一头直接碰住了把手,下一秒便烫得松开来。 白长博往後踉跄地退一步,在摔倒之前本能地牢牢扶住了旁边。烧水壶就在他的眼前滑到了地上去,发出了刺耳的声响! “……” 看著这有些混乱的场面,白长博深深地吸足了一口寒气。当下,他觉得不仅是头,连胸口似乎都隐隐作痛起来…… 而在这时候,他听见後方传来了动静。 两父子像是僵持一样地对看著。 而後,男人抿著唇别过了眼,那神情却是说不出的古怪。 不过就在下一刻,站在门口的少年却突然醒过来似的,猛地迅速窜到眼前来。苏陌上上下下地打量著男人,又忽然拽住了男人的手,翻了一翻,发现除了有些红之外并无大碍。他却好像放心不下地拉住人,眼珠子快速地打转著。 白长博从未被人如此放肆地打量过,此下也有些不自在起来,他看著紧张兮兮地打转的少年,不禁有些眼花地扯著嗓子轻道:“没……没事。” 没事…… 苏陌的唇张合著,却没发出什麽声音。他看了看白长博,接著却又迅速地垂下眼,点了点脑袋。他的手指有些无措地揪著裤管,接著转过头看了一眼挂锺,赫然发现原来自己这麽能睡,一瞬间还有些没反应过来。 男人坐在客厅的椅子上,他偶尔会回过头,看一眼後方──少年忙碌地走来走去,一会儿切菜、一会儿翻炒两下。他在做一些动作的时候会有些迟钝,脸上也会露出一点疼痛的表情来。 窗口旁边吊著几件晒干的衣服,看似品质低劣,角落挂著两条牛仔裤,已经洗得发白。 男人慢慢地环视了一圈,在瞧见脚边落在地上的毯子时,他缓缓地弯下腰,把它给捡起来。毯子很薄,张开来也盖不住全身,男人又碰了碰椅垫──这几张垫子简直形同虚设,这人要是躺在上头,肯定要咯得慌。 白长博无故想起了一个画面。 那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他走进一个简陋脏乱的屋子里。手下的人还从外头给他拎了个干净的椅子过来,他坐下来,皱皱眉头轻掩了掩鼻,那股难闻的味儿让他有些後悔亲自前来。等没多久,章伟国就内里停著尸体的房间把人给领出来了。 他站了起来,边走过去边静静打量。小孩儿不怕生,那双眼睛睁得老大,亦是直勾勾地看著自己。那样子,面黄肌瘦的,两只眼盯得他拧了拧眉。他看了一眼房间的方向,还能从门口瞧见那女人露出的一只脚踝。 “在这里吃……?”身後响起了少年的 分卷阅读74 声音。 男人回过头,应了一声“嗯”。 苏陌原先觉得这里油烟味儿太重,但却发现白长博没有要离开的意思。他端出了两碟小菜放在矮桌上,又搬来了小凳子。 他帮著男人的两手牢牢握住了碗筷,然後就坐到对面的小凳子上去。 白长博的食欲不大,他浅尝了几口,味蕾一样地没觉出什麽滋味来。 他抬起眼,看著对头。 苏陌低著脑袋,筷子扒饭扒得特勤,只夹前面的菜。他把跟蔬菜一块翻炒的荤腥用筷子推到前面去,动也不动一块。少年看起来胃口很好,不过也许不是这样,他也可能是饿坏了,这个年纪,是要多吃多长肉的。 男人还记得昨夜搂著少年时的触感,想到此处,他渐渐放下了筷。 苏陌也停住了动作,他悄悄地抬眼,问得好像有些战兢:“……没胃口?” 白长博合了合眼,算是回答。 少年吞咽了一下,握著筷子干巴巴地看著男人。白长博见了,简短地解释道:“我不饿。” 苏陌垂下眼点点头,又大口大口地吞著饭。他想著白长博这顿不怎麽吃菜,那麽东西还可以留到今晚上,等白长博有胃口的时候热了再吃,也许再待会儿熬点粥水比较好…… 这一次,男人诡异地猜到了眼前这少年想什麽。 伟国,我总觉得这孩子,邪门。 白长博倾了倾身子。 亲妈死了,居然哭也没哭一声…… 他静默地伸出了手,碰了碰少年的脑袋。 当下,苏陌像是遭雷击一样地滞住。他任由那只宽厚的、温热的手掌,在自个儿的脑袋上,轻轻地摩挲。 “……”少年屏息著。 他动也没敢动,嘴里还塞满了饭粒,两腮鼓鼓的,连吞咽的动作都不敢做。 苏陌想著,有可能他一动,那只手,就收回去了。 白长博用手指缓慢地梳理那一头杂草似的脑袋,他扯著沙哑的嗓子,轻轻叹道:“你受苦了……” 这样的孩子,养不得。 章伟国劝的不错,他到底是错的离谱。 苏陌碰巧遇上了休息日,隔夜又回到了工作岗位上。 当天开工的时候,他就被经理给叫到了经理室里,自然又是一阵好训,然而除此之外,就再无其他──苏陌一直担忧的事情,也没有发生。 在脸上的痕迹全部褪去之前,他只能先在後面做做杂物。尽管这样少了很多消费,但是这和丢了工作比起来,实实在在好上太多了。 苏陌这才退出房间,抬头就瞧见倚在旁边的少年。 长得有些妖冶的少年一见到自己,带著有些复杂的脸色,别过眼小声道:“那……我、我不欠你了。”说完就迅速地快步走开。 苏陌挑了挑眉,耸耸肩。 之後的日子,那是少有的安顺,甚至有一种否极泰来的感觉。 复建师帮著男人把两手搭在双杆上,低下身轻轻拍打了几下男人双腿的肌肉便退开来。男人吸了吸气,一步接著一步,极其缓慢的前进。 少年安安静静地站在他的正对面,神情专注而认真。 汗水从刘海淌下,最後,男人走到了尽头。这一次,他用了比以往还短的时间,而且在过程中从未摔倒过。 复建师露出喜色,频频地说些鼓励的话。男人转过头往少年的方向看了一眼。 只见少年咧嘴露齿笑著,无声地击掌。他似乎已经很久没有这样笑过。 小道上,苏陌静静地推著轮椅。 复建中心远离著市区,沿路走下来,只有几个行人和从身旁如风而过的自行车。 道路的两旁是两排枯木,挂著薄薄的雪。这一天的温度有些回升,还出了太阳,是冬天散步的好时机。 “这里春天开花的时候,肯定很漂亮。”苏陌缓慢地推著椅子,仰头笑著说。 白长博也跟著抬头瞧。 “到时候我们再来,也用不著这玩意儿了,不费劲儿。”苏陌开玩笑似的道。 白长博脸上的表情淡淡的,却点点头。 苏陌走得很慢,他自言自语似地喃喃:“今年快过了。” 这起起落落的一年,总算是走到头了。 “明年,会更好的。”苏陌低头,咧嘴笑笑。 白长博仿佛被少年的那一抹灿笑给感染了,他跟著慢慢牵起嘴角。 那带著暖意的笑容让苏陌有些眩目,他有些不好意思地仰起脖子。由枯木之间透下的日光经过反折,投入眼里的时候,呈现出了谜样的七彩。 苏陌看著这片日空,渐渐沈默。 飞蛾扑火 下部 第十二章 镜子里映出两个清晰的人影。 在这静谧的小房间里,剪子划动的声音显得更加清晰。坐在椅子上的男人好整以暇地坐著,由著少年在自己後方忙碌──他一会儿站著,对著镜子打量一阵,然後又坐下来,哢嚓哢嚓地小心修掉边角的一点发丝。 镜子里,男人的气色很是不错,眉眼之间似乎少了一抹厉色,使他瞧起来仿佛比过去更为清俊儒雅。 窗口敞开了一些,空气里带著一种清新冰凉的感觉,由街巷传进来的声音似乎也不怎麽扰人了。 “眼睛闭一闭。”少年又转到了前方来,他伸手拨了拨男人额前的刘海。 白长博顺应地合上了眼。 少年的手指轻轻地摩挲过头皮,小心温柔的动作,让人隐约感受到一股传入心脾的暖意。他能清楚地感受到苏陌的指腹传递过来的温度,这种舒适的感觉惬意得让人忍不住生出安心的睡意。 苏陌一手拿著小梳子,另一手抓著剪子,反抿著唇,一点一点慢慢地…… 男人的双眼微微地睁开一丝细缝儿──苏陌的脸庞在眼前放大,那面目正渐渐地褪去少年的青涩,但是看起来并不粗糙,没有时下那些美丽少年的脂粉气,一直都是这麽干干净净的。 他还有些记得,自己过去对这张脸蛋还是有点嫌弃的。那时候的苏陌仿佛总斜著眼,在自己面前虽然常常低著脑袋,不过两只眼总是不大安分的感觉,歪歪斜斜毫无精神地站著,他还眼尖地发现这小子耳朵扎了几个小洞,那是相当的不伦不类。 如今仔细想起来,白长博却明白了,那算不得是这孩子的过错。 毕竟,他从来没好好管教过苏陌,再者,这些年,他们似乎从没好好地面对面说上几句话,更别说是一块儿吃顿饭、出去走一走了。 这一些都不是苏陌的错误,全是因为他从来没想过要亲近这个儿子。 他们父子之间已经错过了十年,以至於到今时今刻,这个少年也没再开口叫他一声爸了。 然而,对於这一点,白长博自身似乎也不是太在意。 “好了。”苏陌率 分卷阅读75 先站起来,在後方用不同的角度审视男人,接著满意地点点脑袋,伸手拍了拍男人肩上的碎发,挑眉小声喃喃:“原来,我的技术也挺好的嘛……” 接著,他抬起眼,看著镜中的白长博,眉眼弯弯地问:“怎麽样?挺好的吧?”那模样看起来有些小得意。 白爷看似认认真真地打量了一阵子,随後,他老人家扬了一下嘴角,言简意赅地说:“好。” 这麽真诚而又直白的夸赞反而让少年懵了一下,接著便垂了垂脑袋,有些不好意思地挠挠脸。 白长博倚在床头,手指僵硬地翻过一页在床上摊开的报纸。卧房的门开大大地敞开著,他的目光也没专注在那堆密密麻麻的字上,眼神儿常常会往旁边转去。 少年不知从哪儿搞来了个吸尘机,现在在外头撒欢儿似地做整洁,白长博还能听见那不成调子的口哨声,他回头去看一眼苏陌。 这小犊子,瞧那乐癫癫的小模样儿。 男人将目光转回到报纸上,毫无自觉地浅浅微笑。 机器吵杂的声音止住了,过一会儿,白长博似乎感觉到什麽,他抬起头来。只见,少年站在门口,脸上有些挣扎,在发现到男人看著自己的时候,他迟疑地看了看脚趾头:“我说……” 白长博坐直了一些,耐心地等待著。 苏陌又抓了抓脑袋,眯著眼笑笑:“我要去买过年吃的东西,一起──” 他像个腼腆的大男孩,小心犹疑地接道:“……去吧?”有些讨好的意味。 白长博状似思考了片刻,接著,他合上了报纸,轻颔了一下首。 整天待在屋子里,是会闷坏人的,多出去走走看看也是好的。 “哦。嗯,那你等一下。” 转眼,少年又一溜烟儿地跑不见了──白长博要出趟门,得准备的事儿可多著呢。 临近过年的时候,小超市里自然是人满为患。 苏陌推著轮椅,一手拿著购物篮子,一边四处张望,一边留意著旁边,免得和他人擦撞上,磕碰到了男人。 白长博似乎并不介意旁边偶尔投来的视线,他很早已经习惯被人关注的感觉,尽管这些目光和过去的有点不太一样。他安安分分地坐著,在少年停下来拿起东西瞧的时候,也跟著捏起一个看上几眼。 苏陌常常留意白长博的面色,但是他发现男人的脸上并无任何不快。 男人的双眼缓慢地四处流转。这是他第一次如此贴近市井小民的生活,他瞧著这琳琅满目摆放的东西,还有一家一家的人、也有一些是情侣或者是年轻的小夫妻──不知为何,他回头看了一眼少年。 苏陌还拿著两个相同货物、不同商标价钱的东西比对著,拮据的生活让他学会了精打细算,那些年养出来的大手大脚早被那零零散散的花销给磨光了。 “你觉得哪个好?”苏陌在男人身边蹲下来,仰著头,将两包汤料在白长博面前举了举。 “两个口碑都蛮好的。不过这个便宜了四块,但是量少了一点;这个好像东西比较足,但是比较贵。”少年无意识地轻喃著,他偏偏脑袋,做出思考的模样。 这问题可有些把白长博难倒了。 不管是四元,还是四百万,在他的认知里仿佛都没有太大的区别──那都还是小数目。 苏陌侧了侧脑袋,脸上笑盈盈地说:“那还是选你喜欢的吧,随便帮忙拣一个。” 男人看了看包装,按著苏陌的说法,看哪个顺眼指哪个,苏陌就将它扔进篮子里。 白长博也跟著笑了笑,他觉得这种感觉很新鲜。 他们像是漫无目的地逛了一圈,然後排了很长的队等著结帐。回去的时候,不只苏陌手里提著一个环保袋,男人的腿上也跟著搁著一个大袋子。 小超市距离他们住的地方没有很远。 杂乱的小街巷到处可见喜气的豔红色彩,天气虽然越来越冷,但是过年的气氛却没有因此冷落下来。 苏陌的心情很好,他一直都很喜欢这样,热热闹闹的,而且,这一年和往年都不一样。 这次,他再也不是一个人。这一次,欢喜的气氛切切实实地感染了他。 “过年,我们围炉吃火锅,你觉得怎麽样?” 男人低声地简短应道:“好。” “但是买这麽多,不知道会不会吃到撑死──呸呸,说什麽浑话呢我。大吉大利阿弥陀佛……”少年装模作样地双手合十。 白长博回过头看了看,忍不住笑,说话也不利索起来:“嘴……嘴、嘴贫。” “是、是、是,我我我、错、错错了老、老爷──” “……混、混、混帐。” 笑声,在嘈杂的小街上,仿佛传了很远、很远。 春节的时候,店里也会跟著放几天。 在年假开始的前一晚,店里也办了个春节派对,一群常常往来的熟客加上职员们,喝得个天翻地覆,就连大老板也终於露了面,给每个人都发了红包。 前边的人都醉成了一片,只有苏陌和几个资历比较浅的在帮忙收拾善後。 苏陌才刚要提一桶水出去擦地,拐弯就让人给挡住了去路。 “喂──!”Andy拉了好长一个音,脸上红彤彤的,看样子被灌了不少。他没等苏陌反应过来,两只手指灵活地将苏陌放在胸前口袋的红包给捻出来,打开看了一眼。 “我擦!”美丽的少年爆了一声粗,“给这麽少?还让不让人活了?等等我给你说去,这几百块就像打发人了,没门儿!” 苏陌将东西从醉醺醺地少年手里不著痕迹地抽回来,脸上不置可否地笑笑,越过他要去做事。 “喂!你不信我?站著等会儿。”Andy抓抓後方,把手机给摸了出来,作势要给大老板打电话。 “不用了。”苏陌赶紧上前把少年的手机抢到手中,脸上有些不虞。他看了看少年,带著一丝劝解的意味说:“我看……大老板是真的对你好。” “别这样闹。”苏陌认真地说:“试著珍惜点。” 能找到疼爱自己的人,不是每个人都有这样的运气。 Andy怔怔地听著,像是在发愣,嘴还张成了个圆形。 “我去前面帮忙了。”苏陌转身又要走,却听後方的少年有些傻气地说:“喂……你胡说八道啥啊?” 苏陌皱了皱眉。 Andy瞬间暴跳起来,像只炸毛的小猫,失控地嚎道── “操他奶奶的!谁乱传的!我跟他能搞屁啊,他是我亲哥!!”说罢,还做了一个作呕的脸。 这会儿,换苏陌懵了。 年初一的那一天,S市又下了一场大雪,放眼看去,似乎全是白茫茫的一片,却依然是慢慢的欢腾气氛。 然而,在那不算宽敞的客厅里,摆下了一个小 分卷阅读76 圆桌。锅子里的汤头滚开来,热腾腾的冒著雾气。 苏陌拿著筷子翻搅一圈,抬眼看著对面的男人,咧嘴笑著:“好了,可以煮了。” 白长博看著少年先将满满的吃的全给推进锅里,一脸兴奋难耐的模样。 “喜欢吃什麽尽管放,多著呢。”苏陌半点也不肉疼。 白长博没有这麽大的玩心,他知道苏陌是借著这样的方式帮著他多活动活动,故此也慢腾腾地夹了两根菜叶扔了进去,纯当意思一回。 反正,过年吃火锅,吃的就是一个气氛。 苏陌转著大勺子,一张脸被热气熏得泛红,搬到客厅的电视机也热闹地播放著春节节目,但这一切却给人一种宁静的感觉。 “我老早就想这样了。”少年的声音响了起来,并没有很清晰,他更像是在自言自语。 “火锅这玩意儿,还是多一点人好,不用很多。”苏陌琐琐碎碎地轻喃:“两个人也好……” “以前,我最烦的就是这时候了。” “所有人,管他是谁,酒肉朋友也好,都叫不出来。和家里人吃饭、陪马子、带亲戚家的小孩……啧,什麽理由都有。” 苏陌开玩笑地叹道:“那时候就会发现,原来身边啊……没有其他的人。” 白长博静静地看著少年,他似乎想说些什麽,却始终没有开口。 他发现,苏陌在不开心的时候,尽是笑。 “熟了。”苏陌专注地盯著锅里,他先把好吃的夹到白长博的碗里,又刷了好几片的羊肉,把碗给塞的满满的。 白长博低头喝了一口汤,有些食不知味。在抬头的时候,又见苏陌拿著大把白菜啃著,完全把自己当成了兔子养。 他学著苏陌,用筷子夹了片肉,在滚热的汤里晃煮了两下,还蘸了些沙茶酱,转眼放到了苏陌跟前的盘子里。 白爷从来没服侍过人,这时候难免有些理直气壮,连说话都带著点气势:“吃。” 苏陌眨了眨眼,听话地“哦”了两声,伸著脖子,囫囵地把肉放进嘴里咀嚼。白长博就像是瞧见挑食良久的兔子开了胃,他满意地点头,自顾自地开始往锅里放食材,再一点接著一点地夹到苏陌的盘子里,一来一去,乐此不疲。 深夜。 少年从窗口看了下去,外头只有寥寥几盏灯还亮著,眼前的小街巷只有街灯朦朦地亮著。小雪无声地从夜空落下,像是凝固的泪滴。 此时,躺在床上的男人睁开眼。 黑暗中,他们安静地相望。 “睡不著?”少年哑声问了一句,他歪了歪脑袋,看著男人说笑似地道:“报告将军,外面的人全睡死了,我们快点下去占领整条街,怎麽样?” 白长博侧过身,也看著窗口的方向,轻轻点头。 整条巷子全清空了似的,没有半点人烟,脚下的雪积的有些厚,踩在上头,好像微微地有点陷下的感觉。 苏陌推著椅子,接著难掩兴奋“哟呵”地大叫一声,一个人快步地跑到了路中央去。 S市很难得才下这麽大的雪。 苏陌仿佛是找回了遗失良久的童心,他甚至张大著嘴,却含住那落下的雪花。 白长博笑著摇了摇头,他决定自食其力,两手摆动著轮子。尽管这样之於他有些吃力,不过他现在两手臂都训练的很好,恢复的程度连大夫都要赞叹两句。 苏陌在空荡荡的街上跑了一圈,他饭後喝了两杯小酒,现在有些兴致过高了,回过头瞧著十几步远的男人,张开嗓子喊著:“你玩过儿打雪战没有? 白长博还没会意过来,一团东西往他身上砸了过来。 苏陌扔的力道很轻,丢的雪球也小,故此感觉不出什麽疼痛。白长博何曾让人这麽放肆过,他愣了很长一段时间,却见苏陌像是不要命了一样,蹲下来又忙忙碌碌地弄了一个小雪球,咻地一下子飞到了自己的脚边。 “白大老爷,别说我欺负老人家。你也赶紧的啊,再不快点我就要开炮啦!” 反、反了!这小犊子…… 白长博僵硬地弯了弯腰,但是他很快发现这游戏於自己十分的不利。他只要坐在轮椅上,就没法儿够到地上的雪。 很快地,一颗雪球又飞了过来。不过也不知是不是故意的,苏陌的准头很差,扔了几个,也没一个是真砸到人的。 但是,他很快便乐极生悲了。 这漫天的飞天雪球,让男人闪躲得眼前一花,一时不稳,就从轮椅上摔了下去。 这下子苏陌就算是真有点醉了,也是醉意全消。他赶紧窜了上来,一脸紧张地把矮下身来扶住了男人,脸上写满了愧疚和懊悔:“你你你怎麽样?摔到骨头没有?你──” 少年的声音嘎然止住。 冰冻的雪突然砸在脸上,让他没法反应过来。只见男人坐在雪地上,呵呵笑得斯斯文文,没心没肺。 苏陌擦了一下脸,两眼一眯──君子报仇,先扑再说。 雪地里,两人几乎缠到一会儿,疯狂地闹了一阵。 “别、别闹了。好、好了……”最後少年累得一个翻身,躺到了男人的身边。 白长博也躺在一层雪上,他侧过头,看著少年。苏陌也抬著眼,他凌乱的发丝都占了白色的雪花,两腮泛红著,嘴角还含著笑。 他们相视著。半晌,苏陌慢慢地别过眼。 “我最喜欢堆雪人。”他笑著,带著一丝可爱的傻气:“不过一个人堆,很花时间的。” “你有没有抱过雪人?”苏陌望著夜空,回忆似地轻声叙述:“很冻的,一点也不像人,抱越久就越冻。” “但是不抱的话,过一天它要不是化了,就是给人弄塌了,也很可怜,是不是……?” “我跟你说真的。”白雪轻坠在少年的掌心。 苏陌转了过来,声音轻得像是幻觉。 “只有一个人,很不好过,很难受、很难受的……” 小小的孩子,或坐在桌前,或站在窗边。 一直、一直……都是一个人。 整个世界,仿佛也跟著沈默了下来。 白长博看著眼前的少年,觉得有些陌生。 也许刚才的酒起了点作用──他觉得热,一股温热的感觉似乎从他的胸口渐渐地散发出来,让他有些糊涂起来。 他的手,安静地探出,握住了另一只那稍小的掌心。 少年的手很冰,但却让人无故觉得暖和。白长博无声地抿著唇,苏陌的脸上依然维持著笑,但却染上了其他的神色。 男人的手指逐渐收拢,那一只手被动地让他紧握著,掌心相贴的时候,像是能清楚地感受到对方心跳的频率。 这是一种什麽样的感觉。 白长博并不知道。因为,他未曾经历过。 或者说,和苏陌共处的这段时间里,有许 分卷阅读77 多的感觉,在他活过的四十年,都不曾感受过。 那种纯粹的安宁、纯粹的感动、纯粹的…… 他平静地凝视著前方。 少年的眼睛,如此纯粹。 男人的手背慢慢地拂过面颊,苏陌的眼眶突然一红。 他张了张唇,急促地吸了一口气,另一只手用力地握住了男人放在脸庞的手,牢牢地捉住,紧紧地挨近,贪婪地摄取那迟来太久的温柔。 飞蛾扑火 下部 第十三章 少年掏出钥匙,依然试了几下,才把这老旧的锁给转开来。他推开门,就见到那坐在椅子上的男人。 白长博原来还在翻著昨天的报纸,听到声响就回过头去,刚好就和少年的眼对上了。 男人坐直了一些,看了少年一眼,语气淡淡地道:“回来了?” 简单的一句话让少年忍不住别过眼,他低著脑袋挠了挠脸,轻轻地发出一声“嗯”。 苏陌才刚脱下球鞋,转头却又想起什麽似的,扭过头问:“吃早点,去不去?” 白长博回头望著坐在玄关的少年,他的在那璀璨而温暖的笑容上停留了一阵,接著把报纸给慢慢合上。 早晨的空气很好,天微微地亮著,这座城市还沈溺在过年的气氛之中,还静静地酣睡著。 这个时候,这条老街上只有寥寥数人。 苏陌一手扶著身边的男人,缓慢而稳健地踩在薄薄的雪上。 “就在那儿。”少年眯了眯眼,笑笑地指了指前边的小摊子。 瞧见人影的时候,坐在凳子上的小女娃儿便机灵地跳下来,三步并作两步地跑上去,一瞅见苏陌就扬起大大的笑容,“大哥哥你来啦?” 稚嫩的童音像是冬日中的暖风,少年矮下身来,抬手轻轻捏了捏小娃儿的脸蛋儿,“你爸爸煮的面很好吃,我带叔叔过来尝尝,好不好?” “好!”女孩儿灿烂一笑,她歪著脑袋,好奇地看了看已经在椅子上坐下来的男人。那个叔叔坐姿端端正正的,还伸手拂了一下桌子,看起来就像是电视里的大老爷──真有气势。 看著小娃娃跟一团风似地跑开,少年也坐到了男人对面的位置上。 他没有说话,一双眼无意识地随著女孩的身影,看著那小不点闹腾地喊著爸爸,然後乖巧地趴在旁边,偏著头瞧著自己的父亲捞著面条儿。 “哎。”少年还瞧著那个方向,轻声地问:“你跟你女儿,是不是也这样好?”少年的话语中没有参杂其他的意思,他只是单纯觉得这样很美好。 白长博顺著少年的目光,默不作声地睇了一阵,接著缓慢地应道:“女儿,贴心。” “那样真好。”苏陌像是感慨地笑了笑,他回头看著男人,模样赤诚地笑说:“有机会让我瞧瞧照片吧,跟你长得像不像?” 白长博仔细地回想了一下女儿的样子,也笑著淡淡回道:“像她母亲。”他原本还想著,用不著看照片,直接见见人不就行了──他从没有刻意在女儿面前隐瞒苏陌的存在,却也不曾主动提起。 等一切风平浪静了之後,他想带著这孩子跟他走。 十年的感情已经追不回来了,那只能用接下来的二十年、三十年去弥补。 他并不介意苏陌还愿不愿意把他当作父亲,或者说…… “那肯定是个大美人了。”微风悄悄地吹著少年的发丝,他的笑,有些俏皮。 在那麽一瞬间,白长博有些失神──他近来常常如此。等到冷静下来的时候,他便觉著自己似乎陷入了一张无形的网中,不愿挣脱的念想却越来越强烈,他甚至觉得,也许一直这样,安安静静地过下去也好。 然而在深夜梦醒的时候,却又有一股无法形容的恨意强烈地席卷而来,盘绕在他的心尖上。 从他还是白家默默无闻的麽子时,就认识了王邵群。他还一度以为,一生有此挚友,也算是无憾了。一直到被狠狠地背叛,遭到王邵群不留余地的追杀之後,那股强烈的恨意和痛楚,丝毫不亚於心上的肉被人活活剜下来。 “面来!──”老板端著两碗面过来,自家娃儿也在後面跟著,有些红著脸靠近苏陌,像是说悄悄话一样地小声说:“大哥哥……”她小心翼翼地瞄了瞄对面的男人,“他是你哥哥吗?还是朋友?” 苏陌眨眨眼,和男人安静地对望一眼,没有回答,只是笑。 “妞儿,别烦客人,快进去。”老板小声地训斥了一下女儿。女孩儿撅著嘴,在跑开之前,又回头凑到白长博旁边:“叔叔,因为爸爸是全世界最帅的人了,但是妞妞觉得你可以当第二名最帅的人。”她还不忘对亲爱的大哥哥嚷道:“大哥哥,不要难过,你是第三名!” 这会儿,连白长博也忍不住笑了。 “去去去,人小鬼大的。”老板满脸不好意思地冲二人讨好地笑笑。 “凭什麽我是第三名?”苏陌不乐意了,拿著筷子戳戳面条。 白长博风度翩翩地拿起勺子,别有深意地上下打量了少年一眼,笑而不语。 苏陌终於炸毛了。 “都一把年纪了还欺骗国家幼苗呢你,可不可耻、可不可耻啊?” 白爷拂拂袖,乐不可支。 少年跪在床边,帮男人按摩著双腿,频频扭头轻问:“有没有感觉?” 白长博当时是下肢的中枢收到较大的伤害,下半身的外伤虽然早就痊愈,不过仍然是行动不便,欣慰的是,上肢在这段日子里的恢复程度也是令人鼓舞的。 苏陌按著复建师教导的方法,每一天都要白长博双腿的肌肉按摩一回。 “嗯。”白长博淡淡地应了一声,他的手指,百般无聊地缠著少年翘起的发丝。 苏陌过去把头顶上的那头杂毛给染坏了,重新长出来的黑发颜色似乎也比较浅淡,好像微微地有些卷。 白长博倚著床头,有些舒服地合了合眼。他安静地偏著脑袋,无端地想起自己的儿时,头发也有些轻卷,可能是因为生母那里有几分洋人血统,後来才渐渐越生越直。 这小犊子,就这一样像他。 他安静地看著少年的侧颜,若有所思地冥思著很久以前的那个假设──如果,这不是他的儿子…… 如果,这个少年和他没有如此相近的血缘联系。 白长博慢慢地将视线凝聚,他无故地觉得,有什麽诡异的年头就要从脑海里跳蹿出来。而且,他有著隐隐的预感,那必然是…… “怎麽了?”少年疑惑地问了一声,却没有等到男人的回应。忙完了之後,他站起来倾上前帮著白长博把裤管给卷下来。 在靠近的时候,那只搁在腰上的手掌蓦地握住了少年的手腕。 毫无预警的力量将苏陌往前一拉,苏陌有些不稳地往前一倾,他几乎 分卷阅读78 整个人压在了男人身上。 “哎,喂。你到底怎麽了?”苏陌勉强支起身,上半身挨在男人的胸膛上。当苏陌抬起头看著男人的时候,却微微地有些怔住。 白长博的神情很平日不太一样──或者说,那样子,有些像先前的那个高高在上、呼风唤雨的白爷。 但是,仿佛又有不同的地方。 苏陌说不上来,他只是在面对这样的白长博时,下意识地屏息。 鼻间,男人的气息浓烈得有些让人晕眩,连手指都有些微颤起来。 ──章叔,爸爸他什麽时候来看我?他是不是真的这麽忙? 当那有些冰凉的指腹从眼眉、鼻梁,渐渐地下滑时,空气仿佛都跟著凝滞下来。男人的手指有著厚茧,食指和中指之间尤其,那是只有常年握枪的人,才会有的手掌。 ──我再听话也没用,他根本没当我是儿子!那我还装什麽乖,我就闯祸,他不管我,我就非闹死他不可! 手指慢慢地展开,轻轻地碰触少年的唇,小心温柔得像是在对待一样珍贵的艺术品。 白长博渐渐地支起身子,他的手捏住了那略嫌尖削的下颌,很轻的力道,却让苏陌遗忘了该如何挣扎。 ──我不签!你越不想认我越是不待见我,我就越要做你的儿子! 四唇相触的时候,苏陌就像是遭雷击一样地慌忙地往後一退。他甚至踉跄地往後摔坐在地上,却又七手八脚地由地上爬了起来。 “……” 他们无声地望著对方,仿佛都还没从那极其短暂的接触之中回过神来。 仿佛是过了很久,苏陌急促的呼吸逐渐地平息下来。但是他的眼里还著一些惊惧、惶恐,以及一些不确定的情绪…… “我、我、我出去、去买点东西。”说话也语无伦次起来。 不等白长博出声,苏陌逃也似地转过身,跌跌撞撞地夺门而出。 白长博慢慢地躺回床头,他闭著眼,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再睁开来的时候,眼里仿佛带著一丝厉芒。 他有些庆幸,却也无法忽视内心生出的那一股强烈的落寞。 有一些事情,是不能跨越的。 如果横过去了,那麽一切都将会…… 覆水难收。 由那天开始,他们仿佛又回到了过去的沈默。 这倒不是谁可以疏远谁,只是在面对面的时候,许多的言语似乎都没办法完好地表达出来,这点苏陌尤其,哪怕是故作自然,也掩饰不了这其中的变化。 少年似乎总是在慌,长久地没办法冷静下来。 苏陌沈默地在洗手台前洗著碗碟,他仿佛能感受到背後有一股视线──这让他的动作有些不自在起来,连呼吸都跟著小心起来。 距离上班的时间还很早,少年却收拾了背包,在出门之前,他一如往常地回头对著男人道:“那……我出门去了。” “嗯。”白长博没有回头,旁边的杂志摊开著,他神情专注地看著眼前的文字。 苏陌踏出门去。 热闹的商圈,来来往往的都是人。少年背著背包,在这光鲜繁华的大楼之间穿梭著。他无所事事地闲逛著,抬头四处环顾,逼迫自己不去想那一些让人忧烦的事情。 春节刚过,周围马上就换上了情人节的布置,到处可见满满的甜蜜红心。 现在的人,真会做生意。 苏陌笑笑转了一圈,在经过一个路口的时候,一个少女从突然从旁边的店铺里走出来,手里还提著一个盒子,两人差点擦撞上,不过好在苏陌及时刹住了脚。 但也就在这时候,少年侧过头,瞧见了展示柜里琳琅满目的彩色蛋糕。 苏陌停住了脚步,仰头看著,那些漂亮迷人的蛋糕,让他有些移不开眼。 蛋糕,是每一个人共同有过的梦想。 苏陌在店门外站了好长一阵,在做了长久的挣扎以後,他一横心,微垂著脑袋推门而入。 今天早点回去,跟他赔罪吧。 苏陌将买好的小蛋糕小心翼翼地藏进了置物柜里,他静静地想著──其实那也没什麽其他的意思,今天回去跟他说说玩笑,应该就能回去先前那样的日子了。 那种简单的、安静却满足的生活。 苏陌带著微笑,合上了柜子,才刚转头,就瞧见那张扬的少年倚著旁边,看著自己挑挑眉。 “切,笑得这麽淫荡,什麽事儿这麽乐?”Andy吹吹指甲,有些小女儿姿态──这家夥是欠揍了一些,但是人确实不坏。 苏陌毫无所谓地越过了他,Andy理所当然地从後面追了上去。 “跟我说说,刚才藏的蛋糕给谁的?”Andy笑脸盈盈地跟了上去,好奇地追问:“给女朋友还是男朋友的?给我讲一讲,我给你出出主意怎麽样?喂,你别越走越快啊喂──” 苏陌突然回头,两人差点撞上。 “你别突然停下来行不行,我擦……” “帮我一件事。”苏陌缓缓地道。 “哟。”Andy好整以暇地抱手,“难得你开口,说吧!追女人还是追男人,小爷儿都有一套本事,亲嘴拉小手搞上床保证一条龙服务。” “我今天想要请假早退。”苏陌微微一笑,“先帮我代班一次,下次补给你。” “操!要假跟小六子说去,矫情什麽。”小六子是富二代小少爷给夜店经理取的小名儿。 “要扣薪水。” “谁敢扣你?我让我哥马上飞了他。” “你哥能飞了他自己?” “我!个擦!” 苏陌耸耸肩,回头边走边道:“不行?那算了。” 後面静了一会儿,果不其然又响起了富二代的叫嚣声:“得!代班就代班!” 苏陌又是一局漂亮的完胜。 夜阑人静,苏陌一个人在路上走著。 他思考著一会儿要说的话,有些按捺不住兴奋。 然而,在走过街灯的时候,苏陌仿佛觉得有什麽古怪似地回过头。他静静地看了一眼後面的方向──空无一人。 苏陌的双手微微收拢,他状似平静地回过头,继续往前走,只是隐隐地加快了步伐。 “……” 随著少年的脚步加快,後面的脚步声也跟著大了不少。 等到苏陌清楚地听到後方有人喊了一声“追上去”的时候,他提起一口气,没命似地往前便混乱的小巷子狂奔而去── 这一带的路他已经走了很多次,一开始就故意把人引进来,就是为了在这样的非常时刻方便脱身,平时苏陌也时常绕些弯路,以防遭人跟踪。 白长博的仇家太多,如果连这点心眼都没有,那麽在这半年里,他和白长博都不知要死多少次了。 “妈的,那小子怎麽溜得这麽快……” “喂,你去那边,我往前面看看。 分卷阅读79 ” 保镖似的几个人互相交换了眼神,在这复杂的巷头里,各自分路去追。 等到人都走远了,巷子又恢复了以往的寂静,旁边堆成小山的杂物堆里才慢慢地走出一个少年。 苏陌有些狼狈地擦了擦脸,他的心跳还剧烈地跳动著,一股前所未有的不安不知为何陡地袭上心头。 他抿了抿唇,迅速地往另一个方向跑去。 不详的念头越来越多,苏陌马不停蹄地穿过了街巷,抄著最快的小路,连喘息的时候也不容缓下。 要是赶不上,要是被那些人找到了── 各种可能的假设让苏陌的思绪跟著凌乱起来,他一脚踩上三、四阶,速度飞快地跑到了五楼上去。 当他停在门前紧紧张张地掏出钥匙的时候,苏陌猛地伸手,扭转门把。 门锁发出轻声的脆响,苏陌觉得自己的心跳跟著要停顿似的。 他用力地推开门,当下却又怔住了──屋子里还是整整齐齐的,只是玄关那里多出了一双陌生的旧皮鞋。 苏陌静默下来,他的胸口还在快速起伏著,有些难以平静。 细碎的说话声,从卧房里传了出来。 少年两手紧握成了拳,不知怎的,他放轻了脚步,一步一步地往那一扇门挪进。一道光线从门缝透了出来,黑暗之中,少年悄声无息地靠近。 窄小的卧室里头,站著一个汉子。他只留给少年一个背影,并且挡住了坐在床上的男人。 那个背影,苏陌倒是认识的,他不禁松了一口气,准备敲门唤人的时候,却又因为听到一句话而止住了动作。 “白爷,如今我们是可以行动了” 汉子似乎叹了一声。 “现在那些人先留意到了少爷,白爷,这就跟著我们原来的打算一样,让少爷先引开他们的注意。”章伟国的声音很低,却透著一丝苏陌从未感受过的冷酷。 “没想到事情这样顺利。”他又压低了嗓音。 “虽然对不起少爷,不过也没有其他的法子了。白爷,这方法您当初也是同意的,到了这关头,还是不要心软的好……” 每一句话、每一个字,都清楚地传递到苏陌的耳里,无一遗漏。 那一刻,苏陌清楚地感受到,一种从未有过的冰冷感觉,从脚底慢慢地延伸,覆盖住了自己── 如此的,不留余地抹去了他生命里那最後一束亮光。 飞蛾扑火 下部 第十四章 有一股扭曲的力道正在撕扯著自己,整个人包括了灵魂,像是都不可抗拒地往後急速地下坠,如同置身於一个失重的空间。 少年犹如瞧见什麽可怕的巨兽,他的两肩不可抑制地轻颤,连呼吸的力量都像是被渐渐抽干。 “目前都是按著计划来走的,临时发生变化,对我们十分不利。我相信,白爷您还是会以大局为重。” “白爷,我知道您感念少爷这段日子的情谊,这事儿您先前也提醒过伟国──如果到了这时候您心软的话,就必须得提点您。这十年的养育之恩,白爷,按您原话来讲,您也不算是亏欠他了。” 平静而冷酷的语调,所说的全是他不明白的话。 少年颤颤地抬手,慢慢地使劲儿掩住了双耳。 至少、至少别让他听到这些话…… 苏陌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他颤巍巍地侧了侧头,定睛瞅著门口的方向。 逃、逃吧。 少年不稳地向前踉跄地一倾,他扶住了旁边的小圆桌,将上头摆放著的杯子和水壶掼到了地上。 快逃吧── 剧烈的声响乍然响起,他慌忙地站起,还来不及喘息,就狼狈仓皇地往前方的出口拔腿狂奔。 狭隘的空间内,连空气都显得凝重。 坐在床边的男人紧抿著唇,他的双眉紧拧著,从头至尾都不发一语,不论身旁的汉子说了什麽,他难得固执地沈默著,双手合拢著,指节看起来异常苍白。 章伟国愣是说了一个晚上,都没闻见男人答应一声。 这些天,他连续来了几个夜晚。他总觉得白长博在这段不长的日子里发生了一些不可言表的变化,这个男人似乎失去了一部分过去的锋芒。 章伟国侧身看著窗口站了一阵。他瞧见了窗口吊著一个小风车,下方的台子上头摆著用小粘胶凝成的纸糊小人。他环顾了一圈,逐渐地觉出了什麽不对劲。 这样的环境,就跟温水煮青蛙无异,在人渐渐失了心防之後,再想办法脱身,那可就真的晚了。 章伟国清咳一声,再要开口之前,却听到了外头传来一声巨大的动静! 房内的两人颇有默契地相视一眼,尤其是床上的男人,他甚至下意识地迅速摸索著旁边的拄杖,想跟著站起来出去一探究竟。 章伟国强作镇定地背过身走出去,在握住门把的时候,他回头神情古怪地看了白长博一眼。 门没有紧合上。 下一秒,他腾地将门给打开。 冷风从外头直接灌了进来,前方的大门口随之脆弱地摇摆,发出刺耳而尖细的声音。黑暗之中,能借著外头投射进来的微弱亮光,瞧见那一地的狼藉和凌乱的鞋印。 章伟国在门口边短暂地伫立一阵,他回过头,面向著男人,略带迟疑地道:“……是少爷。” 下一瞬间,有什麽东西直直地迎面砸了过来。 这汉子连闪也没闪,让突然飞过来的杯子不偏不倚地从额头划了过去。 男人的胸口激动地起伏著,眼中充斥著章伟国熟悉的愤怒,但是这间中却明显参杂著一丝陌生的惊惶。 “你!”白长博在激动的时候,往往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他抬手按住了狂跳的心口,那里传来的阵痛令他陡然出了一身的汗,但是这一些却抵不住那汹涌而来的心悸── 就算差点命丧火海中,他也不曾如此慌过。 他犹如呼吸困难地急促吸气,两手紧紧地握成了拳。 “白爷……我现在就派人去找少爷。”章伟国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地低声道:“毕竟少了他,接下来的事情,会很难做。” 白长博霍地抬头,他的视线渐渐聚拢,充血的双眼带著危险的气息。半晌,他别过脸嘶哑地轻道:“滚。” 章伟国保持著缄默,他随後低头致意了一下,重新戴上帽子,面不改色地快步转身而出。 秋天的时候,拘留所外的整条道上飘著落叶。 少年踩著前方的影子,两手插在裤兜里,脸上还是那一副讨人嫌的表情。突然,前头的汉子止住了步伐,少年一头撞了上去。 ──章叔,你干嘛停下来啊? 汉子回过头,没说什麽话,只是自顾自地把脖子上的围巾解下来。 他稍微弯下腰,将柔软的布料慢慢地缠绕在少年的颈 分卷阅读80 项上,一圈环过一圈。 ──回去吧。 汉子温厚地笑笑,语重心长地道。他重重地拍了几下少年单薄的肩头,又回过身走在前头。 身後的少年有些呆滞地看著汉子的背影,怔怔地伸手抓了抓围在脖子间的灰色布料。他低头看了看自己的球鞋,然後挠了挠脑袋,从後方小跑地紧跟上去。 少年的耳朵,微微泛红。 “……” 苏陌静静地睁开眼,他仰视著远方。天渐渐地亮了起来,刺目的光芒让他有些无法适应地眯起双眼。 他有些艰难地支起上半身,往後慢慢地倚著墙坐著。手边是几个空了个酒罐,在少年动作的时候,轻轻地碰倒,随著微风转了转。 苏陌有些慵懒地抬了抬手,挡住了那逐渐升起的旭日。 他侧了侧头,从旁边的袋子里又摸出了一罐酒,手指有些迟钝地扭开。 溢出的泡沫沾了一手,苏陌仰著脑袋呷了一大口,然後有些呛到似的地低头咳了咳。咳声持续了很久,他像是胃痛一样地屈著腰,接著慢慢地伏在地上,将辛辣的酒水全从腹中呕了出来。 “咳──呕。”苏陌躺著翻过了身,难受至极地掩著嘴。 在这脏乱的天台上,除了他之外,没有其他的人。 少年摇摇晃晃地站起来,他的模样儿凌乱不堪,双眼下有一抹青色,消瘦的脸庞没有一丝生气。他有些愣愣瞧著那雪化了之後留下的积水中,自己狼狈难看的倒影,这幅样子似乎渐渐和记忆中的那女人憔悴难看、被毒品和酒精折磨的不成人样的脸皮渐渐重叠──豔红的双唇、深色的眼影、向内凹陷的脸蛋……涂得豔红的指甲泛著黑,连肌肤都成了诡异的青白色。 苏陌像是吓了一跳地向後退了一步,接著踩空地跌在地上。他惊魂未定地挣扎爬起,仿佛要逃走一样地跑向前方,一直到前面的尽头。 他喘息著,颤颤地握住了那生锈的栏杆。 苏陌探出身子,睁著眼往下看去──寒风持续地从下方刮上来,杂乱的小巷子像是一条狰狞的刺青。 我花这麽大的心思把你讨债的生下来干什麽?去找你爸养你啊!去找他要钱啊!跟他说咱娘俩快饿死了,找他要钱啊! ──我养著你,还不如养条狗,至少还让我省心。没什麽事,就不要再过来我这里。 你这样看我做什麽?你以为我不敢把你扔下去是不是?你当我不敢是不是!是不是! ──该得的,我一分都不会少你的。至於其他的,你最好想也不用想。 苏陌颤颤地吸入满腔的寒气,他看著那令人颤抖的高度,迅速地扭过头,背著栏杆有些腿软地坐倒在地。 他的手轻颤不止地从裤兜里找出了烟包,低著头试了几次,才含住了一根烟。 点燃了烟头,少年深深地吸了一口,然後微颤地吁出淡淡的灰烟,接著脱力似地往後倚著栏杆。 他没胆子跳下去。 他怕痛、也怕死,更怕到死只有一个人。 一根到底的时候,苏陌又重新点燃了一根。在冷静下来了之後,他两只夹著烟,静默地凝视著上空。 他想起了很多事情──太多太混乱了,其中也有一些甜美的幻影,但是在他忍不住伸手去碰触的时候,只能眼睁睁地看著那团青烟在掌心中化成虚无。 也许,事实上,这些他自以为美好的事情,从来就没有存在过。 它们从来就不属於他。 少年的嘴角扬起了一个细微的弧度。 白皑皑的雪已经全部化掉了。在那朦胧的雾气褪去之後,他终於看清了这座城市真实的模样── 一片的灰色,满目疮痍。 天又要黑了下来。 男人走出了房间,在之前,他长久地坐在一个地方,陷入了前所未有的漫长沈思。诚然,章伟国所说的每一句话,没有一句是错误的。 苏陌之余他们先前的定义,就是一枚随时可抛弃的棋子。 在非常时刻,这会是一个最好的饵,以助他们声东击西,脱离险境。 方法,是他想出来的,尽管执行的是章伟国,不过全都是在他的同意下促成的。但是事情发展到了今时今刻,白长博原先也不会料到自己会有这麽大的动摇,甚至在关键的时候,也没办法拿定主意。 ──如果真的是这样,也许那孩子就更不应该留住了。 这样的想法只持续了一瞬间,在下一秒就被一股强烈的窒息感所磨灭。 他扪心自问,自己确确实实是舍不得的。至於究竟是舍不得什麽,白长博却无法说明白,他理智地暂且不深究下去。 那就像是一扇不能开启的门,他曾经试图去拉开一个细缝儿,而做出的行为却让他和苏陌都无法平复。 这就像是一个潘多拉的盒子,里面藏著的,将会是他一辈子的心魔。 客厅依旧呈现著昨夜的凌乱,透著森冷的寂然。男人脸色淡淡地环视一圈,却让脚边那被扔下的背包吸引了主意。 背包的拉链敞开著,从里头掉出了一个看似精致的粉色盒子。 白长博费了一些劲儿矮下身,当手指即将触及的时候,门口却传来了一些动静。 他不自觉地屏息著,一直到少年的模样儿在眼前逐渐清晰起来。 短暂的眼神交汇之後,苏陌率先别过头,把门给合上後,边脱下那双破了个大口子的球鞋,边说道:“……出了点事儿,回来晚了。”他的声音有些嘶哑,透著明显的疲惫。 “我打包了一些吃的。”苏陌抬了抬眼,脸上扬起了有些不自在的微笑:“先将就著点吧。” 那一抹笑,像是锋锐的刀锋。 而究竟在霎那间刺穿了什麽,他们谁也弄不清。 张罗好了男人的吃食,苏陌就从没停下来过。他看起来很忙碌,在屋子里来来回回地走,先是把地上杯子的碎片给收拾好,又找来了一个大垃圾袋,把乱七八糟的东西全给扔了进去,包括了堆了两天没倒的废物、小冷柜里来不及吃完的冷食、还有房间里才贴上不久的奇怪装饰。 窗口边的小字条以及那些花了苏陌好几天剪裁出来的小兵士,静静地躺在黑色的漩涡里。 白长博默不作声地坐在桌前,他抿著唇,目光紧随著苏陌进出,神色似是淡漠地看著少年收拾著梦醒後的残骸。 苏陌在走出房间的时候,踢到了脚边的背包。他看著那滚出来的小盒子,眼神微微地闪烁了一下。 白长博也留意到了,他看著少年蹲下来,有些失神地把那盒子轻轻地打开来。 盒子里的蛋糕已经看不出原来的样子,像是烂泥一样地凝结成一团,还隐隐地发出一股难闻的味儿。 少年背著光,让人瞧不清他现在的表情。 白长博缓慢地回 分卷阅读81 过头,但是就在那一刻,他听见了一声啜泣。 他有些不确定地往少年的方向迅速地看了过去──仅是一眼,却带给他了从未有过的冲击。 那消瘦的身影蹲在地上,两腿缩著,手里的盒子滑落在地上。苏陌的脸埋进了双膝之间,两肩剧烈地颤抖著。 “呜──”他用力地抽泣,闭著双眼,终於无法控制地哭出了声音,却固执地将所有的泪藏在了自己的世界中。 蛋糕上的小木偶孤零零地埋在那一团颜色泛黄的奶油之中,这个少年却从来没有这样,哭得像一个孩子。 蛋糕坏了,仿佛他的世界,也跟著崩塌了。 男人踉跄地向前,接著不稳地半跪在地,用上肢向前拖行几步,终於在靠近苏陌的时候,他张开双手,用最大的力气从後方搂住了这个少年。 “啊……”少年无法自己地蜷缩著,他微弱而执拗地抗拒著,但是男人的双手就像是灌了铅一样,它们紧紧地环住了他。 白长博用力地抿著唇,仿佛是受到了感染一样,他的眼眶也红了一圈,轻摇著抱住了哭得如此哀伤的少年,微微张唇想说些什麽,却控制不住心痛地合上了眼,只能背著少年,无声地去亲吻苏陌的乱发,好容易才找回声音似地艰难道:“……我带、带你走……!” 苏陌哽咽地吸著气,男人的手使劲儿将他的脸从膝盖中扳起来,逼迫他直视著自己。 “……跟我走!”白长博神情郑重地低声道,他过去从没对谁如此坚定而认真地说过一句承诺,未来也不会再有。在苏陌出声之前,男人低下头含住那不断地张合的唇。 如果说先前蜻蜓点水般的接触只是一时的迷惘的话,那麽现在这富含著攻击性的侵略已经没有任何可以掩饰的借口,这不是一个父亲理该施予的安慰。 苏陌在一开始有些慌忙的抵抗,但是他清楚地感受到那环住自己的力道,嘴里的雄性气息让他犹如坠入了一个看不见底的深渊之中。他企图避开那逐渐深入的吻,白长博却不愿放过他似的紧追而上,霸道而缠绵的长吻像是永远不会结束一样。 那一刻,苏陌仿佛理解了什麽。 原来,是这样。 也许是真的。他的人生轨道,从一开始就是错误的。 反正,已经没有什麽可以留住的了。 有别於开始的抗拒,怀里的少年霍地用力地回搂住男人。他像是贪恋著此刻的温度,高仰著头主动地回吻住那冰凉的薄唇。男人倚著墙,在短暂地分离之後,他们就像先前的许多时候一样,沈默的相视著。 这张脸,没有丝毫与自己相似的地方。但是,瞧得越久,胸口的钝痛便越强烈。白长博稍稍地倾上前,双手紧扣住了苏陌的腰肢,他也能感受到怀里的少年将脸埋进了自己的颈窝之中。 他们之间紧紧相贴,没有留有一丝缝隙。 “跟我走。”那宽厚的掌心摩挲著少年的後脑勺。 少年扭曲地笑了笑,他并不知道,原来他的美梦还在延续。在梦醒之前,他侧著头,亲吻著男人的颈项,含著泪笑笑。 夜幕再次笼罩下来,跪在眼前的少年缓慢地脱去了上衣。 在清楚地瞧见那双黑眸里的厉芒时,少年徐徐地弯下身,微颤地在男人的唇上,重新印上了漫长的吻。 清晨。 在那无人的天台上,少年的身影由远而近。 在听到脚步声的时候,章伟国无声地侧过身瞧了过去。 “嗨。”苏陌迎著风,眯著眼笑笑:“章叔。” 他穿的很单薄,除了一间上衣之外,只有一件薄薄的外套,短发在风中有些凌乱。 章伟国握住栏杆的手紧了一紧,在他打算开口说些话的时候,却瞥见了少年的脖子之间,那满满的、近乎张扬的暧昧痕迹,脖子挂著一条细小链子在阳光下微微地闪耀著。 章伟国拧起了眉,眼里闪过一丝奇怪的光芒,让他有些不自在地别过了眼。 苏陌不以为然地牵了牵嘴角,他倚著栏杆,从裤兜里拿出了烟,静静地点上。 时间一点一滴地流逝。 章伟国终究是按捺不住,他深吸了一口气,有些不确定地开口:“少爷,你和白爷……” 苏陌脸上的笑容不褪,眼角干干的。他侧头看了一下这个汉子,轻声地道:“是上床了。” “……”章伟国登时无言以对,他睁大了眼紧盯著少年一阵,久久说不出一句话。 半晌过後,章伟国犹如痛心地低声道:“章叔没想到你要这样报复白爷,也没想到你要这样作践自己。” 苏陌缓慢地矮下身,蹲坐在地上。他仰著头,脸上的表情淡漠得近乎木然。 “现在说其他的都是多余的……那我们还是谈正事吧。” 苏陌捻熄了烟头,轻轻地“嗯”了一声。 白长博坐在客厅的沙发上,他时时刻刻地望向门口,想要站起来走动,却又在坐直的时候,稍稍地失神。 早晨的时候,那消瘦的少年枕在他的胸膛上,侧著脑袋,手指轻轻地把玩著他脖子上的那条项链。 这个……能不能给我?苏陌的声音懒洋洋的,却很轻。很重要麽? 这链子是白长博的生母留下的,看起来不算珍贵,一直以来都还戴著,只是因为习惯了罢了。 既然这个小犊子喜欢,给了他也没什麽不好。 白长博把链子解了下来,支起身,亲自帮少年好好地系上。接著,他低下头,又在少年的颈项上印下了属於自己的痕迹…… 此时,门口豁然打开来。 男人回过身,在瞧见章伟国和几个人的时候,先是拧了一下眉,露出了不太关心的神情,语气平静地问道:“怎麽?” “白爷,王家的那帮狗子比预计的还早开始行动了”章伟国用眼神示意了一下旁边,“不能再拖了。” 白长博脸色顿时有些变化,他下意识地扭头,哑声地问:“……苏陌呢?” 周围的人已经率先走了过来,将男人从椅子上有些强硬地扶了起来。 黑色的轿车低调地停在廖无人烟的後巷,男人硬是让人推搡进了车後座,他的面目几乎狰狞,在进入车厢的时候,他斜著身子陡然将枪支从保镖的腰後抽出来,恶狠狠地拽住了前座那汉子的脖子,枪口抵住了他的脑门。 “去找他……!”白长博的声音很低,眼里是周围的人都熟悉的戾气。 章伟国连挣也没挣,他的眼珠子微微地上扬,对著两旁的下属下了指示。 眨眼之间,一旁的下属身手矫健地凑上,将早就准备好的手帕拿出,掩住了白长博的嘴鼻。 男人根本就没有挣扎的空余,他发出了一声闷哼,枪支从手里滑下,让章伟国迅速地踢到了座位底下。 “白爷 分卷阅读82 ,是咱冒犯了。”在男人的意识逐渐模糊的时候,前座的汉子让司机发动了车子。 “人马已经分成了两头,只要不出意外,我们过会儿就会安全地到达机场。” 章伟国收回了目光,低声喃喃:“少爷这条命,是不能让他白白牺牲的。” 车子迅速地倒退,接著驶出了巷子。 那双浑浊的眼睛直视著前方,在许久之前,寒风已经烘干了他眼角的湿润。 章叔,你做的这玩意儿……能吃吗?会不会拉肚子啊? 瞧,我送你的领带,打起来就是不一样。这看起来才帅气,是不是? 满是落叶的长道上,汉子走在前方。 忽然之间,後方的一个力道望他冲了过来,让他整个人差点往前倾倒。 只见,那调皮的少年,就跟孩子似的,将四肢都挂在他身上。 ──章叔,你背我! 汉子有些头痛地苦笑,提了提身後的少年。 ──那少爷,您老得抓稳了。 ──嗯嗯!冲啊! 金灿灿的阳光倾泻而下,回忆就像一幅迷人的彩画。 暗无天日的密室,躺在地上的人动了一下,碰到了旁边的老鼠尸骸。 他的双眼蒙著布条,脸庞几乎血肉模糊,身上的几处伤口,深得几乎能见到内里的森森白骨。 此时,前边的门又打开来。 地上的人神经紧张地挣了挣,他迷糊地感受到了一点光亮,却似乎恐惧著那逐渐靠近的脚步声。 那脚步声逐渐轻了起来,最後,在耳边停下。 “姚、姚老板,就这个人了。” 打手讨好的声音让少年又不可抑制地轻颤起来。 此时,少年感觉到自己被翻了过来。一只手在他身上摩挲了几下,裤兜里的钱包被取了出来,随後那一只手摸到了少年的脖子。 少年就像是感知到了什麽,他费力地睁开了眼,想要阻止些什麽,但最终也只是徒劳。 占了血的链子被扯了下来,连著钱包,被来人交到了打手手里。 另一把声音在耳畔响起:“这人我带走了。你去随便找一个快死的来顶替,把人交给王老板,干的漂亮点。该怎麽做,应该不用我来教你。” “是、是……” “这是首款,等办好了,我再把尾款给你。” “姚老板您真是好说话,这事儿我肯定做得妥妥当当、妥妥当当的──” 那人似乎嗤笑了一声。 那声音听起来有些久远,像是只有在梦里,才会出现的幻听。 少年的唇动了动,却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仪器滴答的声音在耳边 回绕著。 病床上,青年极其缓慢地睁开双目── 他觉得自己像是做了一个冗长的梦,逼真得仿若昨日一般。 “少爷。”低沈的嗓音,在静谧的病房内响起。 青年有些无力地旋转著眼珠,他看著那往自己迈步的中年老汉,目光有些陌生。他瞧了很久,然後,像是疲惫地又合上双眼。 青年慢慢地侧过头,不再往那个方向看去,也没有再睁开眼,一直到身後的那个人发出一声轻叹。 在脚步声距离自己越来越远的时候,青年的眼眸微微一动。 他下意识地扯了扯嘴角。 原来,该来的总是会来的,就算躲起来,还是会被找著的。 飞蛾扑火 下部 第十五章 在那西式复古风的书房内,男人穿著一身休闲服在沙发上倚著。在听完跟前的下属的叙述之後,那有些凉薄的唇微微一勾,笑得有些邪气。 “所以,照你这麽说,王邵群这老狐狸的算盘是打不下去了,是不是?”他有些慵懒地坐直,哼出一口烟,带著类似於幸灾乐祸的语气低喃:“难怪这几天不见人影,原来是去收拾烂摊子了。王邵群还真的是老糊涂了,居然急成这样对小女孩儿下手……” 那保镖模样的下属轻点了一下脑袋,压低了声量接著道:“姚总,现在外头的情势不太对劲,虽然目前白长博还没实际的行动,不过我听说汪老板还有楚老板他们,似乎已经……你看我们是不是也──” “这你先别跟我说。”姚一霖打断了话,他捻熄了手里的烟,若有所思地垂目轻道:“我自有打算。” “哦……是。”下属低低地点头应了,对於眼前这位雇主,他还是有那麽些畏惧的。 毕竟在这位陆家的上门女婿在陆耀鸿猝死之後,硬是在遍处的反对声浪之中坐上了副总的职位,接著又不著痕迹地除掉了公司内部反对自己几个元老,在极短的时间里便掌握了陆家上下,要不是现在大部分的股份和基金都还在妻子陆馨芸手里,那麽眼下这一切,估计早就是这个男人的囊中之物了。 在姚一霖沈思的时候,手机却震动了起来,他毫不避讳地按下接听键。 下属依然恭恭敬敬地垂著脑袋,他明显地感受到,姚总对著手机说话的声音放轻了一些,听起来也更加地有磁性──电话的另一头,显然又是姚总的新情人了。 姚一霖的风流韵事在业界里也不是什麽新鲜的事情了,几乎就跟尊夫人善妒的传闻一样声名远播。不过也只有圈里人的少数人知道,姚总的入幕之宾多半都是些可爱的少年,所以对自家那貌美的夫人自然是不屑一顾。 “你先下去吧,有什麽小心马上通知我。”姚一霖收了线,也跟著站了起来。他现在带的人是一个刚出道的男星,虽然年纪比过去的情人都大了一些,不过不像之前的那一些那麽娇气,相反倒是精神爽朗得多,平时都做饭等著他过去,从来没直接跟他讨要过什麽──不过也不排除是这小男星心计更深一些,但是他从对方身上要求的也只是一瞬间的快乐。 可能是这个新情人在某些层面上,与回忆里的那个少年有许多的相似之处,尽管面貌上相差甚远,姚一霖依然享受著在这买来的爱情之中,体会已经逝去的温情。 在下属要退出门之前,姚一霖陡然想到了什麽,他回过头喊了一声,“你等会儿。” 男子连忙回过身,静待著姚总的吩咐。 姚一霖斟酌了一下,他有些不确定地问:“你刚才说,跟白长博的女儿一起的,还有一个小子?是那男的救了白佳婷?” “这,消息是这麽传过来的。” 姚一霖思索了片刻,手指轻轻地敲击著桌面,然後命令道:“你下去查查,看会不会是哪一方的人。”能搭上那心比天高的白氏独女,倒是挺有一手。 如果只是寻常人,那还没怎麽;如果是别有所图…… 姚一霖轻挑了一下眉,勾著唇无声地微笑──他也乐得看场好戏。 青年在病床上闲适地盘腿坐著,在这种私人病人的唯一好处,就是能 分卷阅读83 享受贵宾级的待遇。就算是量个血压,里里外外此後的就有好几个人。 “今天会不会觉得头晕?有没有哪个地方觉得不舒服?胸口还闷不闷?”瞧,连大夫说话,都特麽的温柔。 苏陌平平静静地答著话,回头还对轻轻拍著自己的手肘找血管的年轻护士笑了笑,和善地道:“随便扎扎,我皮厚著呢,不怕疼。” 护士和医生都给逗笑了。 等到人都走出去了,青年扭过头,目光恰好对上那站在不远处的中年汉子身上。 这汉子和记忆中的相比,仿佛老了十几岁,半边脑袋白花花的,背驼得厉害。身上还是一件深褐色的长大衣,搭配著黑色长裤和一顶黑帽子,这幅装束倒是没多大的变化。 青年低了低头,他面向旁边,看了看窗外,扎著点滴的手传来阵阵的酥麻感。 章伟国摘下了帽子,一步接著一步缓慢地走了过来。 他在床边站定,定睛地瞧著青年,过了好半晌,才轻叹地开口唤道:“少爷。” 这一声叫唤,他原本以为除了深夜梦回的时候,就再也没有机会叫出口。 苏陌没有太大的反应,他由著百叶窗瞅著外头──这间病房的景观很好,从这里似乎能瞧见全市的面貌。 章伟国那张布了好些皱褶的严肃脸庞不禁有些松动,他长长地叹了一声,正欲再次出声的时候,却被青年抢先道:“今天天气很好。” 他没有回过头,略低的嗓音带著轻松的气息:“躺了几天了,人得出去晒晒。” 章伟国沈默地看著青年由床上下来,有些僵硬地站稳了,回过头说:“有什麽话,去外边儿说罢。” 早晨刚下过一场细雨,虽说是冷了一点,不过空气也更为清新。 青年推著点滴架,後边的汉子跟著他走到了医院旁边的大花园。他伸手碰了碰小道旁的石椅,在确定上头的雨水已经干了之後,才缓慢地坐了下来。 章伟国在他眼前站了一会儿,跟著拣了青年旁边的位置坐下。 “少爷。”章伟国从几天前就情绪杂乱地思量著,但是到直面苏陌的时候,终究也只吐出了这麽一句话:“你现在……过得好不好?” 苏陌并没有急著回答,他微微眯著眼看著周围,轻声却认真地回道:“挺好。”他面向旁边,看著这曾经是自己半个亲人的老汉子,双手合握著,又淡淡地回道:“还不错,赚的也够吃够住,没什麽烦恼。” 他说的,确实也是实话。 章伟国听著轻轻点头,他的手摩挲著大腿,好像有些接不下话。 这一点也和以前没什麽变化,章伟国一直都不善言辞,除非到了紧要的时候,平时有什麽话,拐了一个大弯头都表达不出来。 苏陌脸上带著浅笑,在沈默了足有一刻之後,他侧头轻声问道:“你有没有红旗渠?” 章伟国微拧著眉头,好像没听清青年的话。 “烟。”青年简短地解释道,他又补充:“随便什麽样儿的。” 章伟国会意过来,有些木讷地点了点头,从口袋里摸了两把,才拿出了一包红色万宝路。 青年自然地接了过来,动作娴熟地低头含了一根,转回头的时候,汉子已经点开了打火机。 “谢了。”青年含著烟答谢一声。他别过头深吸了一口,呼出的时候,评价说:“薄荷味的,淡了点,你都抽这个?” 章伟国沈默了一下,慢道:“还是少抽一点好。” 苏陌微微地笑了一下,没有答话。章伟国似乎是想起自己毫无说教的立场,他低下头,表情隐隐带著些微的苦涩。 “不说别的了。” 苏陌不怕烫似的,用手心接住落下的烟蒂,他转向前方,看著那远处正在扶著亲人的家属,神情恬淡。 “我不会去见他的。”苏陌又吸了口,“我跟婷婷认识,只是偶然,她也不知道我的事情……不管你信不信。” 青年回头面向著沈默不语的汉子,语气和缓,就像是在述说一件与自己无关的事情:“我没有想过去打扰他们,我也不会再去见他。” 苏陌嘴里的“他”,指的还能是谁。 章伟国无声地唤了一声“少爷”,却又无话可说地别过眼去。毕竟,苏陌确实把他所想的话,全都给明明白白地讲出来了。他两手紧紧交握著,在青年静默下来的时候,从大衣的兜子里缓慢地拿出了一张支票,略带犹疑地递到青年跟前。 苏陌低头看了一眼,他的眼中在霎那间闪过一抹不可言喻的暗色。 “这数额虽然不大,但是……” 不等这汉子说完话,青年便轻笑出了声。 只是,他的眼里没有笑意,有的也只是几分寂然,甚至是自嘲。 “章叔……”青年的一声呼唤,让章伟国有些微楞。 “你为什麽还是不明白。”苏陌将烟头掐灭,他露出了有些无奈的模样儿,“我现在自己一个人也过得很好,没缺什麽短什麽的。你看,我不止长高了,也长胖了,我没苛待我自己。” “你也知道的,我过去不懂事。总觉得这世界上,就我自己最可怜,其他人都他妈的欠了我似的。”青年变化了一下坐姿,语气依然平淡地说:“我已经明白了,所有的一切,没有谁对不起谁。你也一样。” 他看著章伟国,脸上带著稳重的淡笑:“你也不用觉得亏欠我什麽,真的。” 一瞬间,这严肃寡言的汉子觉著有什麽砸在了心坑上,让他哑然无言。 “我现在习惯了,过得也很好,没有什麽不如意的。钱我自己有,也会赚,这样的生活我很满意,也想要一直这样过下去。你的老本还是自己留著,以後用这笔钱出去走走玩玩,辛苦了大半辈子,也别太亏待自己了。” 青年慢慢地站了起来,他耸了耸肩,抬头面向阳光。 “我想要早一点出院,再多躺两天,我这把骨头都要长锈了。至於其他的事情,可能还是要麻烦你了。”青年笑得很爽朗:“等过一段时间,我就会离开这座城市。” 他发现,不知不觉之间,这个地方,已经不再适合他。 他想要找一个新的处所──说到底,也许人生就是这样,每个人寻寻觅觅的,其实也就是一个能安心容身的地方。 苏陌走了过来,将手放在汉子肩上,拍了拍道:“别老绷著脸了,以後如果有机会再见面,也别再叫我少爷了。直接叫我的名字罢,顺耳一些。” 青年轻轻地说:“其实你一直都是对的。这样子,对我们任何一个人都好。” 目送著苏陌的背影,一直到那影儿从眼中消失了,章伟国也没法回过神来,他的手还握著那一张支票。 最後,支票从手心里滑落,落在积水里。章伟国吸了吸气,有些颤巍巍地 分卷阅读84 抬起一只手,默默地掩住了双眼。 这一次,依然是他把苏陌给逼走了。 白佳婷小腿上的划伤正在让医生帮忙拆线,她在几天前又做了一次详尽的检查之後,现在就准备出院回家去了。 除了刚开始的两天还能瞧见白长博之外,这一周下来,她见到父亲的次数连手指都能数的全。不过白佳婷也不是太难过,她隐约能感觉到父亲的忙碌──白长博前些天郑重地承诺她,会好好地处理这件事情,不会让她平白受这个委屈。 白佳婷低头看了看自己小腿上的疤痕,大夫说过等再过一段时间才能做祛疤手术。对於那个惊魂的夜晚,少女只要想起来,还是有些心有余悸,尤其是青年浑身是血的模样儿,这几天常常会让她在梦中惊醒。 苏大哥……少女有些出神地默念著。 “好了,白小姐。”医生剪掉了线头,态度可亲地向少女嘱咐了一些注意事项。 白佳婷怀著一些心事侧过身子,她想起了两天前向旁人询问其苏大哥的事情时所得到的消息。 苏大哥居然在早之前就办理出院去了。 她甚至没来得及向他道谢,青年就跟幻影似的,眨眼就消失得无影无踪了。而且,也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每次她一问起苏陌的事情,旁人全都推说不太清楚──当然,除了爸爸。别说她有没有机会问起白长博这档事儿,就冲著白长博那令人肃然起敬的冷漠面色,她就算有万千心事,也不知道要打哪一样儿开始说起。 少女闷闷地眨了眨眼。 出院後的数日,白佳婷仍然没什麽机会和父亲说上话,有时候就匆匆打了个照面,或者是瞧见白长博上车的背影。只有在洛杉矶的外婆拨了好几通的电话回来,内容不外乎是让她回去,话语之中也带了一些轻微谴责女婿的言论。 但是白佳婷仍然记得出事的那天夜晚,父亲搂著自己低声安慰的模样。 原来爸爸还是关心她的。 数日之後的早晨,白佳婷一个人在那有些夸张的长餐桌上用著早餐,过一会儿就听见姆妈来叫著自己。 少女跟著人来到了会客厅,与她会面的是几个经理模样的人物,身後还各自跟著展柜小姐。 “白小姐,白爷吩咐说,让您亲自选一款您喜欢的──如果不满意这些机型,也可以让我们再订做。” 白佳婷瞧著那摆在自己眼前的几个款式不同的新手机,在愣了几秒种之後,难掩喜色地对著身後的姆妈眨眨眼,但是在兴奋过後,她不忘维持淑女的矜持,清咳了一声,细细地打量了一下,全是市面上没见过的机型。她按著自己的喜好,轻点了其中一个。 颜色是少女一贯中意的典雅粉红,该有的功能一应俱全,其他的也有很多正在开发的新玩意儿。 这应该也算是白长博送给年幼的女儿一个康复礼物吧。 白佳婷回到了自己的闺房,将扔在抽屉一角的旧手机给拿出来,开始进行忙碌地转档。 “……好了!” 白佳婷轻喃一声,重新打开了新手机。跳出来的清晰画面,是一个青年的模样儿。 青年的鼻尖占了点蛋糕的奶油,脸上带著一丝无奈的笑容,但是他在他们面前,好像鲜少这麽笑过。 少女躺在床上,拿起手机静默地看著荧幕。 现在对她而言,苏大哥已经不仅仅是一个爱慕的对象,更令她深刻感受到的是青年紧紧护住他的臂弯,而在冷静下来之後,白佳婷除了承认了自己的无知和错误,也全然地理解到了,苏大哥虽然并不喜欢自己,却依然很爱惜她、珍视她。 究竟,是什麽样的人,能得到这个青年全部的爱?──那个幸运儿,肯定会是这世界上最幸福的人。 也许,他们真的没有这样的缘分。 白佳婷慢慢地翻过身躺著,有些释怀地淡淡一笑。 天渐渐亮的时候,白公馆的大门才打开来。 男人在保镖的簇拥之下走进,距离白佳婷出事已经过了半月之久。他觉得现在身上似乎还带著一股血腥气,白色的手套上也占了一点污渍。 昨晚,他是亲自去见了那些不长眼、敢对他女儿下手的蠢货──只是这些人已经被手下的人弄得不成人样了,嗫嚅了大半天也说不出半点有用的话来。 不过也用不著问,男人也能猜到是谁下的手。尽管他树敌众多,不过到了这关头,这样紧张要除掉他的人,也就只能是那麽几个了。 “白爷。” 在男人重新换了一套衣服之後,回头走出来就见那忠心的汉子站在暗处。 “这种事,实在用不著您亲自处理。” 白长博拿起了桌上的杯子,慢慢地呷了一口淡茶,应道:“伟国,你也不用费心劝我。”他的眼中还含著挥散不去的戾气:“邵群是越老越糊涂了,我记得他以前不是这麽没脑袋的。” “既然三番两次动我的人……”男人将杯子重重地搁在桌上,“我也不急著收拾他。” 白长博回过头,冷不丁地寒笑了一下,像是自言自语地喃喃:“他那对龙凤胎我以前见过,生得很是可人。” 白长博反剪著手,踱了几步,站定之後,语气森森地低道:“他在我这欠下的债,就他那条命,还不够赔。” ──远远不够! 章伟国两手紧了一紧,他总觉得有什麽话就要脱口而出,却又只能牢牢地将它们全部埋在心底。 但是,他越发觉著白爷是要往一条修罗道上走去了。说句实话,他们手里,没有谁是不沾腥的,白爷年轻的时候连自家人都出手了,更何况是外面的人。 然而,这一次章伟国却觉著内里有很大的不同。 按著王邵群如今在国内的势力,若是要硬碰硬,谁也不会有好果子吃。白长博却要把全部气数都赌上去似的,连白大老爷过去不太动用的势力也使上来了,要是弄不好,结局可能就是── 玉石俱焚。 “伟国。”白长博有些不耐烦地拧起了眉头:“又在想什麽?” “不,没什麽。”这汉子又将头垂得更低。 男人沈吟地看了一阵,接著想到什麽一样地转而道:“还有件事儿我都给忘了……” “那个救了婷婷的小子,确定没什麽问题?” 白长博只是象征性地问一句。他之前已经看了章伟国呈上来的资料,只觉得照片里的青年平平无奇,资历也没什麽值得在意的地方,後来听章伟国说那年轻人按照医生的建议转到另一家医院去了,就没再继续关注下去。 “……没、没有。”章伟国的声音很低,甚至带了一丝颤音。 “如果确实没什麽,那就代我送一份礼过去。”男人面色稍缓地说:“或者他想要什麽,能满足的就满足他。虽然他跟婷婷没这 分卷阅读85 个可能,不过有这份心,就当是我谢他。” “是。” “下去做事吧,我一个人静静。”白长博捏了一下眉心,似乎也感觉到了一点疲累了。他在窗边的沙发上慢慢地坐了下来,又再一次陷入了长久的沈思之中。 旭日冉冉升起,转眼,又是一年冬日。 模糊之间,那一把声音犹在耳畔。 现在只要想起来,除了心痛之外,也逐渐有了一些怀念的感觉。 你跟你女儿,是不是也这样好? 少年咧嘴轻笑,做出了感概的模样儿。 有机会让我瞧瞧照片吧,跟你长得像不像? 他还记得少年微微地闭眼,仿佛在认真地想象女孩儿的样子。 ……那肯定是个大美人了。 白长博睁开了眼,他突然想起,自己似乎忘了履行一个对苏陌的承诺。 飞蛾扑火 下部 第十六章 白佳婷在听见女佣说到老爷已经回到公馆里的时候,便有些兴冲冲地拿起了自己的新礼物,想去见一见自己的父亲。在走出房门之前,她还不忘在镜子面前稍微整理自己的仪容──她老是觉得爸爸像是书里走出来的人物,不管是模样品性都和许多长辈大不一样,就算是微微笑的时候,也总让人无端端地心生惧意。 “行了。”少女撩撩发丝,确认自己瞧起来端庄齐整之後,才转身踏步而出。 白长博长期以来都待在自己的书房,他老像是有处理不完的事情,这给了白佳婷一种思想:自己的父亲一向来都是比别人晚睡,又比所有人还要早起来的。不过这也可能是因为白长博长年来失眠的缘故,脸色也呈现出了一种固定的苍白,那双暗沈沈的眼眸也逐日缺乏生气。 少女站在门前,她吸足了一口气,挺起胸膛,在稍稍调适了之後,尽力扬起了自然的微笑,抬手轻轻地叩了一下门。 里头并没有出来回应,白佳婷又耐心地试了几次,却始终没听见父亲的声音。 “难道不在麽?”少女喃喃自语了一番,她下意识地左右顾盼──这座公馆里就属白长博居住的阁楼最具备早几十年代的民国气息,在静谧无人的时候,往往给人一种误入时空之境的错觉。 也许是好奇心使然,亦或是受到这诡谲气氛的蛊惑,白佳婷难得做出了不符合教养的事情。她悄声无息地将手搭在雕刻繁复的金属门把上,小心缓慢地把门给打开来…… 一股风先是迎面吹了过来。 白佳婷探出头来,她默默地眨眨眼,瞧著前方。 微微敞开的窗口边,穿著白灰色长衫的男人沈默地斜坐在单人沙发上,他的手抵在额头,仿佛是在假寐,却又像是清醒著。午後的日光从旁边的彩色玻璃砂窗溜了进来,在男人身上折射出一抹瑰丽的霞光来。 眼前的画面仿若一幅静态的画,令少女在短暂的失神之後,她略带迟疑地拿起还捏在手里的新手机,带著几分玩笑的心态,放在眼前对焦。 喀嚓。 突兀的声音在近距离响起的时候,沙发上的男人机警地睁开眼。他迅速地坐起往旁边瞧了过去,另一手甚至下意识地握住了藏在腰间的黑色金属上。 “……爸、爸爸。”少女让男人带著煞气的脸色惊得退後一步。 白长博在乍听女儿的声音时,有些微怔地眯眼看了看。当眼前模糊的画面逐渐清晰之後,男人犹如松了一口气地轻叹息一声,他微觉头晕地捏了捏眉心,然後侧著脸有些面色不虞地看著少女:“在干什麽?” “我只是……”白佳婷支支吾吾了一阵,小眼神儿有些紧张地乱瞟著。 白长博看著这神经紧绷的女孩儿──他还记得过往和女儿相处的一些画面,过去他们父女虽然不常见面,但是感情还称得上是亲近。这两年多来他因为苏陌的事情,故意地和婷婷疏远起来,缺乏关爱的後果,就是害得女儿差点跟那孩子一样。 同样的错误,他又再次地重蹈覆辙。 一瞬间,一些只有在噩梦中才会再次出现的画面在脑中快速地闪了几下──那连面目已经都没办法看清,凝结的黑色血块和白森森的骨节,到最後只有脖子间的银链残酷地埋在血肉之中。 “爸爸,您、您怎麽了?”白佳婷担忧地唤了一声,她赶紧走到前方帮男人倒了一杯水,在父亲面前矮下身睇了过去。 白长博呷了一微凉的茶水,在面向少女的时候,他轻轻地握住了那白皙的掌心,抿了抿唇,低哑地轻道:“答应爸爸,你不能再出事了,知道麽?” 少女看著父亲,有些心酸地点了点头,然後像儿时那般,将脑袋轻轻枕在父亲的大腿上。 那一刻,白佳婷真正感受到他们父女俩的心,在这两年多来漫长的隔离之後又再一次贴近了。 但是,她隐约觉著父亲的难过,并不仅仅是对於自己,这种感觉就跟先前的时候,她时常会觉得父亲在看著自己的目光中,似乎藏著一丝无法言喻的恨意是同一个道理。 在白长博的心境稍微平复下来之後,白佳婷终於想起了自己前来的目的。她仰著头难掩喜色地眨眼,小声地道:“爸爸,谢谢您送的礼物,我真的很喜欢。” 到底还是个孩子,在收到新玩意儿的时候,还是忍不住会喜上眉梢。再说,那是白长博主动送给她的东西,这对少女而言,还是颇具意义的。 白长博让女儿坐在身边的位置,当白佳婷主动拉住自己的手臂时也没有露出拒绝的神色。然而,他在低头瞧见女儿兴奋的模样儿时,隐隐生出一种物是人非的感觉来。 白佳婷实际是个开朗的小姑娘,这孩子过去在外公外婆的细心照料之下,一直都是无忧无虑地成长著。若不是在经历了如此多的事情之後,白长博原意是要让这孩子就这样天真快活地过下去。而接下来他所做的事情,也许会还会再次危及到白佳婷的安全──如今之计,还是要按著萧家两老的要求,把女儿给送回去妥善监护才是最保险的方法。 不过远在那之前,他还得要带婷婷,去见一见那个孩子。 就在白长博思虑著该如何开口的时候,白佳婷便献宝似地凑近,荧幕里是刚才抓拍下来的画面。 “爸爸,怎麽样?是不是挺好呀?” 白长博看了一眼,并不觉得自己的照片有什麽好看的地方,只是顺应地“嗯”了一声。 白佳婷半点也没觉出父亲是在敷衍自己,她娴熟而快速地操作著,“爸爸,看看这张,我帮露易丝拍的,她还说我把她拍得太胖了。”露易丝是从美国跟过来的随身保姆。 男人眯著眼看著那些照片,有些心不在焉的模样儿。 “唔,爸爸,虽然我很想把您的照片设置成桌面,但是……”少 分卷阅读86 女有些烦恼地偏了偏头,这动作却让男人觉著有股令人怀念的熟悉感,使他禁不住柔柔微笑。 白佳婷回过头,鬼鬼祟祟地笑笑,脸上泛著些微红晕。 “爸爸,我给您看看苏大哥的照片,好不好?”她像是要分享秘密似的,冲著父亲眨眨眼。 青年斜挎著背包,手里提著一个袋子,从公车站徒步走了回去。熙熙攘攘的人从身边掠过,他的嘴里叼著一根烟,两手藏在裤兜里,脸上还有一些还未褪尽的瘀伤。 “爸爸,您一定一定不可以笑我,说好的哦……”少女侧过身子,手还遮著手机画面,让照片里的人影在男人面前若隐若现。 青年拐弯走进了小巷子,沿途和一些店家打了声招呼。他在这一带住了将近一年,也算是这段时间住得最长久的处所了。一般上的S市人都不会在这种地方安家,住在这里的都是些外地来打工的人,他们习惯性地与附近的住户保持点头之交,因为明白彼此也仅是生命中的过客。 “嗯,爸爸不笑你。”男人淡淡地点了一下脑袋,他并不是对女儿爱慕的人提不起兴趣,而是认为这只不过是年轻人不懂事的爱恋──婷婷接触的人太少了,不过年少的时候有一两次的感情冲动,也不见得是太坏的事情。 青年停在自己的住房前,抽掉了夹在门下的水电费单子,看了一眼之後,低头翻找著钥匙。 少女有些害羞地笑了笑,又往男人凑近一些,她慢慢地拿开了遮住荧幕的手。 青年推开了门,他先是探了探头,目光在安静的屋子里搜索著猫儿的影子。自从自己住院几天回来之後,那只小猫儿也从厨房打开的窗口跑了出去,从那时候起再也没回来过。 後方的光照直直对著眼前的画面,让男人觉著刺眼地侧了侧目。 青年走到了厨房,拿起了搁在地上的小碟子。上头的食物动也没动过,已经有些发馊。他沈默地看了老长一阵,接著将它们倒进了旁边的垃圾袋里,用水随意地冲了一下,接著把小猫儿用过的碟子收到了柜子里。 当画面上的人影在眼前越发清晰的时候,男人的表情在一瞬间怔住,甚至连呼吸的本能也就此打住。少女似乎还未察觉到父亲的异样,她的手指轻点著荧幕,转到了下一张照片──荧幕里的青年穿著一身休闲的T恤和牛仔裤,回过头刚好正对著镜头,好像是在轻笑的时候让人突然拍了下来。 青年走到一半打住了脚步,他突然又回过身走了回去,将柜子里的碟子拿了出来,瞧也没瞧就把它也扔进了垃圾袋中。 在白佳婷打算换下一张图的时候,男人猛然拽住了她的手腕。她讶异地转过头看著父亲,“爸爸……?” 男人的脸色显然不太对劲,他直接一手夺过了白佳婷的手机,双目圆睁地使劲儿地看著,像是努力要找出什麽不同来,但是他发现这太困难了── 少年的样子已经深深地印在他的脑海之中,那是只有在无人的夜晚时,才能独自品尝的苦涩。而照片里的那日趋成熟的五官,仿佛还能隐约瞧出过去俏皮的影子,却又多了几分不熟悉的内敛,但是那双眼眸还是跟过去一样,澄澈如洗。 太像了……如果说这世上真有能长得如此相像的人,那麽不会连眼中的光芒,都令他感受到窒息。 那麽,只有唯一的可能! 白长博猛地抓住了少女的手臂,他淡漠的表情终於出现了裂痕,“这个人是谁……!告诉我,是谁!” “爸、爸爸!”白佳婷吃痛地叫著,她睁眼看著父亲近乎扭曲的脸庞,一时之间竟没法反应过来。 “快告诉我他到底是谁!!”白长博拉著少女站了起来,白佳婷被吼得一愣一愣,微颤地仰头看著男人,有些结巴地哽咽说:“是、是……” 少女的唇动了动,紧随而来的,是一阵长长的耳鸣── 青年走到了阳台,低头看著底下的来往的人头和车辆。他拿出了一支烟,静静地点上。 男人慢慢放开了少女,白佳婷有些不稳地坐回沙发上,心有余悸地握住自己发红的手腕,但是在她抬头的时候,却瞧见白长博脸色极其难看地瞅著自己。男人脸上的血色像是被抽干了一样,他有些失去主意地环顾了一下四周,他像是想起什麽一样,往旁边的大班台踉跄地快步走去。 他像是气息不稳地扶住了边缘,甚至不慎地将桌上的好些东西都掼到了地上去。纸张在眼前漫天散开,最後落在脚边的是一张贴著照片的资料。 男人弯下腰,有些轻颤地拿起那张资料。他看著照片中那平凡的五官,面目越发地狰狞起来,将整张纸用力地揪成一团。 “来人!来人──!!”白长博已经有好些年没有这麽失控地大吼过。 下人急急忙忙地从外头进来,在推门而入的时候,简直惊得说不上话来。 “去把章伟国给我叫过来!现在!马上!!”白长博疯狂地嘶吼著,下一刻,他有些呼吸困难地抓住了胸前。 “白爷!” 章伟国远远在走廊上听见了动静,他迅速地赶了过来,瞧见的就是眼下这样的画面。 他急忙地走上前去,要去搀扶住就要倒下的男人。但是在他远还没会意过来的时候,白长博便抓起旁边搁置的手杖,凶狠至极地往这汉子迎面抡了下去。章伟国不偏不倚地受了一击,往旁直接栽倒在地上,在他挣扎著要撑起身子的时候,太阳穴的一个金属感让他瞬间止住了动作。 “不要!”白佳婷惊呼了一声。 白长博闻声一震,他缓慢地抬起眼,看了看前方的女儿和模样狼狈的下属,浑身的戾气让周围的人都没胆子上前一步。 少女害怕地跌坐在地上,她两手颤颤地掩住了嘴,滑在地上的手机荧幕上,青年的笑靥依旧。 男人的胸口剧烈地起伏著,他深深地合了合眼,像是试图在少女面前保持冷静。 “把小姐给带下去。”白长博看了一眼在门口噤声的下人,冷冷地说道:“今天不准让小姐踏出房门。” 男人的威吓谁也不敢拂,下人赶紧走了过来,将颤抖不已的白佳婷从地上扶了起来。 少女有些木然地一直看著前方,但是她一句话也不敢说,只能让人搀扶著从这混乱的地方走了出去。 等所有人都退出去了,静得诡异的空间里传来了手枪上膛的声音。 “我给你最後一次机会。”男人声音随之响起,他的理智已经处在了一个极端的边缘,他慢慢挑起了汉子的下颌,用从未有过的冰冷嗓音道:“告诉我,他到底死了没有。” 章伟国抿著唇,他像是早就猜到了会有这麽一刻,现下反倒没有觉得太大的意外。 “快说!”男人揪住了汉子的发丝,又是一声 分卷阅读87 咆哮:“他没死,章伟国!你只要告诉我,他没死是不是!!” 每次的合目,少年的模样儿就会在那黑暗的世界里活了起来。不管是耍赖的、微笑的、还是哭泣的,或是在他身上主动辗转的旖旎模样,他只能不断地咀嚼著这少得可怜的回忆,在梦里幻想著苏陌还活著的可能。 他之所以还把章伟国留在身边,并不是由於手下再没有其他能人,只是因为只有从这个汉子身上,他才能把那些他所不知道的、其他有关於苏陌的成长,缓慢地补足。 白爷,少爷那时候是自愿的……他如果知道自己的命,换来您这幅模样,一定会觉得寒心。 章伟国两手撑住了地面,他看著那泛红的眼眶──白长博年少嗜兄的时候,他也在场。那时那冷漠的少年把枪口抵在自家四哥的脑门上,那会儿的白家四少是脾气最温润的,待这自幼丧母的麽弟也是最为亲切,当偏偏无奈的是,四少的生母是白大老爷的大房,後台不是一般的大。 如果四哥活著,长博就得死。 一句话就了结了十几年兄弟情谊,白长博却也为他红了眼眶。 也就是这样,才成就了之後的白爷。 白爷,您不愿意配合治疗,那就一辈子都好不了。您的仇、少爷的仇,由谁来报? 章伟国有些嗫嚅地张了张唇,这一次……这一次…… 枪声响起的时候,时间犹如跟著停摆。 “还活著。”地上的黑色窟窿冒著烟气,汉子的声音响了起来:“白爷,少爷……” 白爷,少爷他已经走了,您就让他……入土为安罢。 章伟国想起了青年面向著前方,叼著烟微笑的样子。 他嘶声答道:“少爷活得很好、很好……” 男人慢慢地收回了枪支,他受到成全似地勾起唇,眼中带著一抹如同劫後余生的诡谲喜色。 阳台上,青年将烟蒂抖落在旁边的空罐子里,他突然想,搬到有海的地方。他没看过海,蓝色的海。 他想试试坐在船上,寻找另一片比天还广的地方。 在高尔夫球练习场上,模样出色的男人站在一个青年的身後,手把手地教他挥杆。 青年是最近曝光率颇高的新进艺人,原本还在团体里发展,不过日前已经为单飞开始做准备。他的五官不算精致,甚至还比上身後的男人,不过胜在那一身岚爽的气息,以及那看著男人时隐藏著的爱意。 “不难的,你试试看。”姚一霖说罢放开了青年。青年试著挥了一杆,高尔夫球一下子飞的老远,他兴奋难掩地向男人咧嘴一笑,“怎麽样?帅不帅?是不是又爱上我了?” 姚一霖眯了眯眼,他毫不避讳地走过去低头轻啄了一下青年的唇瓣,“回去整死你。” 青年脸蛋微红,却厚脸皮地眨眨眼,咬耳朵道:“那得赶紧的。” 似曾相似的对话让姚一霖有些迷醉,毫无疑问,这个青年是他遇过的,和过去的记忆中某个少年个性最相似的情人。 在两人旁若无人的亲密的时候,场地的服务生就走过来,在姚一霖旁边恭敬地传了些话。 姚一霖虽然有些不满好事被打扰,但是他抬头看了看後方,发现正是自己的属下找了过来。 “有什麽事?最好是重要的事情。”在练习场的酒店内,男人坐在桌前,侍应生为两人都上了一杯咖啡。 下属左右看了一下,接著往前凑近,低声地说了几句话。 姚一霖闻言,脸色有些古怪地看著人,“这个消息可靠?” 下属点了点头。 姚一霖倚著椅子,皮笑肉不笑地说:“公司目前的发展情况还是很稳的,白长博如果要卯起来对付王邵群,也和我们搭不上什麽直接的利益关系。” “但是……” “我们做的是房地产,是人都知道鸿邦是这一块的龙头,白长博在这方面就是个门外汉,他要把爪子伸进来还太勉强,先不用管他,搞好下一次竞标会才是正经。”姚一霖有些不耐烦地道,但只要一提到白长博,他就不禁露出一丝狠厉的眼色。 他原本以为按照白长博在国内的情况,要动作起来还要一些时间,没想到这老东西打算连过去自家老太爷打下的根基都打算毁了。 “再有什麽事,你才过来通知我。”姚一霖有些心神不宁地站了起来,但是下属却又出声拦住了他。 “姚总,还有件事儿。”下属也跟著站了起来,将手里抓著的文件夹打开来,“这是您上次让我们查的,那个白佳婷身边的──” 男人不知是瞧见了什麽,他霍地抢过了那一份文件夹,将一叠附在上头的照片拿在手里。 照片有各个不同的拍摄角度,都是一些寻常的画面,只是镜头都对准了一个青年。 “……姚总?”下属不确定地问了一声。 “……”姚一霖仿若未闻地看著那一小叠的相片,微颤的指腹轻轻地放在青年的侧颜。他有些哑然地微张著唇。 那副神情,如同瞧见了什麽诡异万分的画面。 苏陌走在人烟稀少的人行道上,夜空上方是零星的微光,他也分不出那是人造卫星还是星星的光芒。 他现在在一个便利店打著一份临时工,但是离开这座城市的想法从未在脑中剔除过。 那不仅是因为他答应了章伟国会远离这个地方,更多的是他自己的意愿──过去,他从未有过勇气离开这里,那是因为他从出生就就一直浸没在这繁华的地方。 他过去二十年的喜怒哀乐,都留在这里。 也许,他之前始终没有离去,是因为还放不下一些回忆。然而,他现在也已经到了必须放下的时候了。 ──等找到了地方,就离开吧。 苏陌无声地扬起唇瓣,在走过住屋前方的小巷头的时候,他听见了一些细微的声音。 青年有些不确定地止住步伐,他往巷子探了探头,在迟疑了片刻之後,他试著喊了一声:“喵喵──” 他没有帮小猫儿取名字,也许就是怕在分别的时候,会更加地心痛。 巷子里的猫叫声更大了一些,青年像是看到希望似的笑了起来,他矮下身,对著黑暗里头那睁大的两只眼睛招招手,小心翼翼地唤道:“喵喵,是我,过来呀。” 苏陌模仿了几声猫叫,巷子里的虎斑猫在警戒地盯了他一阵後,好像也隐隐约约想起了自己的主人。它战战兢兢地从黑暗中走出来,歪著脑袋,还不敢往眼前的青年太靠近。 “小笨蛋,过来,我在这里啊。”苏陌看著小猫儿的花纹,终於禁不住露出了失而复得的笑容。 猫儿凑近地蹭了一下,接著像是终於想起来地不断地靠近青年。 青年将猫儿抱了起来放在肩上,“坏坏,才几天就把我 分卷阅读88 忘了。” 就在这时候,身後突然照来刺眼的光芒。青年立马回过头去,太过刺目的光亮让他不适应地微微眯起双眼,脸上的笑容却还来不及褪去。 车後座的男人清楚地瞅见了那抹笑容── 一样的、还是一样的。 他有些微颤地喊住了手下,“这里……停下。” 青年感觉到一台轿车在眼前停了下来,从模糊的外观来看,如果是打手的座驾的话也实在太名贵了一点。 当有一个人影从後方下来的时候,青年慢慢地站了起来,他的手还拖抱著那被光芒吓得紧扒著自己的猫儿。 也许,早就知道会有这麽一刻了。 就和两年多前那短暂如梦的时光一样,他们的四目相接著,像是彼此都读出了对方眼里的自己。 飞蛾扑火 下部 第十七章 我就出去买点东西。 少年背起了背包,站在门口的时候,回头又看了一眼。那双眼里还蕴含著一层波光,嘴角的浅笑藏不住昨日的悲,他犹如耳语一样地轻喃。 ──那我走啦。 背後的车子一辆辆地驾驶而过,男人的身影时而清晰时而隐没在黑暗之中。那双仿若平静的眼眸直视著前方,直到青年方才还扬在脸上的灿笑渐渐褪去,取而代之的是那一抹隐含著疏远的淡笑。 当青年向著自己走过来的时候,男人只觉著眼前一眩──这一切就像是梦里才会出现的幻境,那个孩子向他缓慢地迈步而来,等到自己伸手的时候,也许又将化作一团青烟。 苏陌在男人面前站定,他稍稍抬著头,在长久的沈默之後,却说了一句不著边际的话:“别让车堵这儿,会妨碍道路行驶。” 苏陌的声音和少年时期比起来更加低了一些,昏暗的光线让人瞧不清他脸上的表情,但是他的语气很平和。 就像是,眼前的人只是一个与自己毫不相关的路人。 男人沈默著不语,那双眼却在听见苏陌的声音时,渐渐地掀起了一阵狂澜。他在青年回过身的时候,终於伸手拽住了那只手臂。这一回,跟前的人不再一如梦中消逝无踪,温热的感觉似乎能透过那一层布帛传递而来。 苏陌扭过头看了後方一眼──白长博的气色比他预想中的难看一些,整齐地梳到脑後的青丝余留一些散在额前,脸型轮廓不见丰盈,反而像是比记忆中还瘦了一点。抓著自己的那只手却含著力道,原来难以运动的双腿也能牢牢地站稳著,身上的装束带著低调的贵气,单是麽指上那看似平凡的玉扳指就价值连城。 这样的人就是天生让人仰望的,不适合站在这种旮旯乱巷里。 青年使了使劲儿,毕竟也是成年人了,他也不算太艰难,就把手臂给抽了回来。 “喵呜……”趴在肩上的猫儿小声地嗷了嗷,苏陌勉强做了一下吞咽,不发一语。 在男人开口之前,青年大步地转身走开。他低著头迅速地往前,脚步有些急促,两三步地跃上了楼梯,甚至踉跄地踩空了一步,在滑倒之前他及时抓住了扶手稳住了自己。但是苏陌并没有回过头,他站在房门前的时候,低头翻找著钥匙。 苏陌隐隐觉得有些邪门儿,不管他怎麽掏,就是没把锁匙给找出来。等到好容易握住钥匙的时候,身後逐渐清晰的脚步声却让他的手一抖。 阴影中,男人不急不缓地走了上来,苏陌有些僵硬地站了一会儿,而後他有些局促地弯下腰,把落在脚边的钥匙给捡起来。将钥匙插进钥匙孔里,他试了几下,才把门给推开来。 背後的阴影逐渐笼罩自己的时候,肩上的猫儿跳了下来,直接跑进了屋子里,藏在了黑暗之中。 男人的手掌挡在了门上,身後的目光让苏陌感到一阵鸡皮疙瘩从脚底直接延伸上来。 白长博的双手缓缓地搭在了眼前略嫌单薄的双肩上,两只手臂像是沈重的牢拷,逐步往前拓展,在最後紧紧地圈住了青年,就连一丝缝隙都吝於施舍。 男人的气息浓烈得让人近乎晕眩,他从後方紧搂著青年,两只掌心分向两旁逐渐地包裹住苏陌的双手,用力地、紧紧地握住。白长博低下头,小心地将脸贴近青年的颈窝,他深深地合上眼。 苏陌低著脑袋僵直地站著,连呼吸都跟著谨慎起来,他揪著裤管的手指紧揪著,有些迷茫的眼神越发清明。 “……”突然被猛力推开的时候,白长博有些脚步不稳往後退了一步。被拒绝的感受让他的表情顿时难看起来,他直直地瞅著前方。苏陌微喘地倚著门板,那双黑蒙蒙的眼里多了几分陌生的警戒。 “你走吧。”青年带著颤音,看著男人神情坚定地重复道:“你快走吧。” 白长博慢慢地站直了,他像是从未预料过苏陌会是这样的反应,一时之间竟说不出一句话来。 苏陌垂了垂脑袋,他拂了一下遮住视线的刘海,抬眼的时候露出有些烦躁的模样。 “已经很晚了,你也回去吧。”青年说罢就要回过身走进屋子里。 “你在躲我……?”男人低哑的嗓音有些突兀地响了起来,他态度强硬地挡住了门口,脸色苍白得有些吓人 苏陌不置可否地抿了抿唇,他沈默了一下,轻声道:“你这麽想也行。”他接著抬头,淡淡地说:“会打扰到邻居的,如果没什麽事的话,我要进去了。” “你在怨我……是不是?”白长博用力地拽住了青年的手腕,他几乎是咬牙地说出了这麽一句话──这个疑问一直盘旋在他的心上,也许他早就知道了答案,却执拗地不去猜想。 苏陌微微蹙起了眉头,下一刻,他陡然笑了一声。 那一声笑让男人的内心瞬间没了个底,他的力道一失,苏陌就慢慢地将手给抽了回去。 “回去吧。”青年的语气带著明显的疏远:“你也别为难章叔,是我硬拜托他的。我现在这样子很好,我也很喜欢这样……” 苏陌静了一下,接著又动了动唇,声音像是随著风传到了很远的地方。 “我不想有人再来打扰我。” 青年打开灯走进了厨房,他打开冷柜翻了翻,终於找到了一罐已经打开了的沙丁鱼。猫咪已经跑到青年的脚边讨好地蹭著,苏陌转头去旁边找了找,最後还是将自己为数不多的盘子给贡献出来。 他矮下身,将罐头里的鱼全都倒了出来。小猫儿像是饿坏了一样,直接扑了过来,埋头大口大口地吃著。 苏陌静静地偏著头,伸手轻轻抚顺了那有些杂乱的黄色毛发。 窗口外似乎传来了车子引擎发动的声音,苏陌有些敏感地抬了一下眼。他缓慢地站了起来,走到了洗手台前的小窗子前头。 黑暗之中似有一辆车子从前房的道路离开,在顷刻之前消 分卷阅读89 失在眼前,不留一丝痕迹。 走回到房里,苏陌慢慢地躺倒在床上。 一个软绵绵的触感从手心传来,青年翻了一下身,猫儿发现有人正在关注自己,亲昵地往苏陌的脸庞紧挨过去。 苏陌有些疲累地合上了眼,小猫的鼻尖碰触到自己的感觉有些湿凉的感觉…… 那种触感就像是落在脸上的温柔亲吻。 安稳的日子持续了几天,就连苏陌都快忘了那天夜晚的意外时,一个陌生的笑脸就突然出现在眼前。 “苏少您好,这是鄙人的名片。” 苏陌站在门口,有些狐疑地将名片给接了过来,看了眼上头简单的几个字之後就沈默不语。 “来来,把这些东西都搬进苏少的屋子里去。”那个经理模样的人扭头招了招手下的人,苏陌侧了侧脑袋,皱眉看著那堆积在自个儿门前的几箱东西。 “这些是什麽?”苏陌有些语气不佳地问了一句,他直接伸手挡住了入口,不让工人把东西放进去。 经理像是早就知道一样地笑笑,反剪著双手将准备好的说词脱口道:“苏少,这些东西都是白爷亲自拣的,他还特地嘱咐我们说,如果少爷觉得有哪里不满意,或者是需要的,都可以随时传唤鄙人──” 还没说完,就见青年回过神将名片往後轻飘飘地一扔,直接就要把门给关上。 但是那经理也是个反应极快的人,他赶紧把人给拦住了,急道:“苏、苏少,您不满意可以说,别这样冲。” 苏陌叹了口气,回头有些无奈地低声道:“你把这些东西送回去,我不需要。” “这可使不得。”经理依旧是堆满著笑容道:“那我们就不好离开了,苏少。” “那你们高兴就在这儿蹲著吧,横竖碍不著我。” “这……”经理露出了为难的脸色,他看了看旁边,然後凑到青年眼前,带著讨好的语气道:“苏少,我老实跟您说罢,这是白爷叫我们做的事情,就算不愿意也得干。做得好那是本分,做不好……” 经理退开了一些,好言好语地道:“苏少,您也不要觉得我是在逼迫您。但是,我们这些做下人的,也实在得罪不起白爷。” “……”苏陌静静地看著人,他又看了看那几个浑身淋漓大汗的员工,每个人脸上自有一番表情。 几个人僵持了有那麽一阵子,苏陌别过头,他的目光往楼下瞧了下去。 那辆名贵的黑色轿车吸引了不少路人的目光,甚至有一些年轻人在背後偷偷地拿出手机在不远处抓拍了几张。在这样的小街道上,眼前这台进口车显得异常格格不入。 苏陌了然地收回了目光。 当青年从楼梯口走过来的时候,男人已经先踏出车子。 气候虽然已经转入初冬,不过这蓝天在今日依然出了个大太阳,温度也升高了一些。白长博一身狐绒大衣,和苏陌身上那件薄卫衣比起来,倒显得有些闷热起来。 在几日的沈淀之後,男人显然是冷静了下来,看著苏陌的目光,也不若第一次那样是近乎露骨的视线。他的骨架宽大,把那身大衣撑得挺秀华贵,浑然就是一副从民国电影走出来的人物。随行的保镖将目光向旁边转了转。原本在悄悄围观的人纷纷低头各自忙碌,谁也不敢长做停留。 苏陌两手放在裤兜里,微风迎面吹著他。他眯了眯眼,在对上那双眼的时候,心里空荡荡的不做他想,只是别过眼直接地说道:“叫你的人把东西拿回去吧,我用不上。” 白长博沈默了半晌,他难得没有坚持地应道:“行。” “你请我上去坐一坐,我马上就派人把东西收回。” 青年转回头,满脸匪夷所思地看著眼前的男人。 白长博往苏陌走前一步,带著类似於劝说的语气轻缓道:“我只待一会儿,换你耳根清净,你不吃亏。” 不等苏陌答应,白长博便越过他走上楼去。 苏陌有些无话可说地站在原处,他突然觉得有些头痛地抚了一下脸──原来老奸巨猾指的就是这个意思,他总算是明白了。 约莫四十坪大的房子,只单一个人住也算是足够了。 男人在玄关站了一会儿,便慢慢地跨步而入,脚步无声得像是悄悄地闯入了苏陌小小的世界之中。 他静默地环视著这个地方。 房子看起来确实很有年代了,客厅的墙上已经掉了漆,家具什麽的也已经很陈旧。他的手缓慢地放在椅子上,转向旁边的时候发现客厅连著个阳台,几件衣服还挂在外头,栏杆边上搁著一个酒罐,上头胡乱插著几个烟头。 “喵──” 白长博一低头就瞧见一只虎斑猫从脚边蹭了过去,金色的眼珠子溜溜地转,身姿可谓窈窕。 “坏坏,过来。”青年的声音在後方响了起来。猫儿听见了主人的声音,就乐癫癫地凑了过去。 男人也跟著回过神,只见苏陌在玄关踢了踢鞋子,小猫儿一直在他脚边打转著,很能闹腾。 “它叫坏坏?” 苏陌抬起头,看著那带著微笑的男人。他不知是回答或者仅仅是敷衍地应了一声“嗯”,然後像是没看见人一样地直接转身走到小厨房里。 白长博也不拘谨,他拣了一张椅子坐了下来,神情就像是在自个儿家里一样自在。他侧头看著厨房里的身影,苏陌从冷柜里拿出了上一顿剩下的小杂鱼,稍微加热之後,就用铲子推进小盘子里。猫儿闻到了香味,不断地在他脚边蹭蹭,嘴馋地叫著。 青年常常转头去看看脚边的猫咪,静默地微笑。 他把小盘子拿到了客厅旁边的角落。厅里还开著小电热扇,暖和。 苏陌抚摸著小猫儿的脑袋,当黑影笼罩的时候,他抬了抬头。那总是表情冷漠的男人在他眼前缓慢地矮下身,和他一样单膝在地。男人伸手逗了逗小猫,动作很娴熟,猫儿很是买账地扬扬脖子。 “记得很小的时候,我也有过一只猫。”白长博淡淡地道──後来不小心喝了加了药的牛奶,咳了几下就毒死了,而那杯牛奶,原本是给他的。这些话,他自然没说。 苏陌没有答话,他只是沈默地蹲著。 白长博看了一眼青年,他忽而笑了笑,低头像是对小猫说道:“叫坏坏是吧?跟叔叔走,每一顿都有好鱼吃,如何?” “你没事别拐我儿子。”苏陌站了起来,表情还是淡淡的。 白长博也跟著直起身,他看著青年的背影,出声道:“房子我选好了,在环外,景色很好。” 苏陌止住了步伐,他有些古怪地牵了牵嘴角,低低地哑声说:“什麽意思?” 男人脸上带著淡笑,语气之中却没有半分的玩笑。 “跟我走。”他停顿了一下,脸上的笑意更大,带著不容拒绝 分卷阅读90 的意味,凑近青年直直地看进那双眼里:“跟我走,你如果不喜欢外人,那就我们两个。” 他的语气有些强硬:“这一次,不会有人再来打扰我们。” 飞蛾扑火 下部 第十八章 酒会大厅金碧奢华,各界的名流商贾至政界领导都在今夜聚首於此,只瞧最前方的大荧幕上,赫然便是“亚洲华人工商总会选举大会”的字样。 投选还未正式开始,便能瞅见几位候选人各据一方,欢颜笑语之间眼神偶尔汇聚,也只是互相举杯致意,瞧起来皆是从容淡定,各揽著一众业界挚友徒子徒孙,不时还要应付媒体人员的穿插访问,都是一副游刃有余的模样儿。 这五年一度的选举大会可说是业界内闻名的盛事,且不说这商会组织有多庞大,在国内不仅仅是各省市商会的龙头,甚至在国外都具有一定程度的影响力,俨然是全国商会的总代表。但凡选上了会长的职位,实际利益倒是小事,这名声权力可是确确实实一传万里,就是政务机关人员也要奉承几句,作为一介商贾,位及巅峰也不过如此。 只不过,今次的选会和先前稍有不同。 “白爷来了!镜头、镜头,拍那里!” 白公馆的轿车这才停在酒店大门,原来还围著几个候选人转的媒体记者便一窝蜂地往外头挤去,硬是把路给堵得水泄不通。 车内的男人先由著保镖开出一条路,才缓慢地从里头踏步而出。与此同时,周围的闪光灯频繁闪烁,毕竟这算是白长博在长期的修养之後,首次真实意义的公开露面。毫不夸张地说,也许大部分的媒体留守在此,就是为了等待这麽一个时候。 男人一身深色西装,算是中规中矩的打扮,但是他素来以风雅俊美闻名,如今年至不惑也不见几分老态,此下身边尽管并无绝色女伴帮忙撑场,然而就白长博一个人占住各大报刊杂志封面,也算是足够养眼的了。 而且更重要的是,白长博在这种敏感时候出现,必当能制造一个不小的话题。 男人含著浅笑缓步而来,对於两边的记者媒体都算是给足了笑脸。在步入会场的时候,便有政要前去寒暄,风头倒是远远盖过今日参选的几个候选人。 “这麽大的排场,还以为是哪个戏子在作秀。” 在远离人群中心的地方,围著王邵群的几个本市富贾暗暗嗤之以鼻。 “王老板,说来说去您才是今天的主角,白长博就算当年连任了两届会长,那也是十几年前的事情,现在已经是您王老板的时代了。” 王邵群安安静静地呷著酒,他目光冰冷地直望著前方。 他虚长白长博几岁,年少的时候便与此人相识。那时候的白长博年纪虽小,就深谙为人应酬之道,而又因为生在白家长在白家,骨子里总有那麽点睥睨众生的傲气。他当初帮著白长博争夺当家的位置,却没想到这人是真真正正的深藏不露,原先还需要他王家几分庇荫,後来却真的是蛟龙得云雨,二十出头就闯出了名堂,到了三十便越过了几个老前辈,一坐坐上最高的位置,还理所当然地占了十年──随後要不是白长博把事业中心移到了北美,估计这把龙椅还轮不到其他人上去。 他在白长博身边隐忍三十载,好容易等到这头猛虎失了戒心、钝了獠牙,才一举动手。没想到白长博大难不死,现在竟还风风光光地站在眼前。 王邵群仰起头,将杯中的佳酿豪饮而尽,脸上怎生也笑不出来──他早就知道白长博今天一定会到场,手下那几个蠢货办事不力,从那一天起他深刻感受到了一股提心吊胆的滋味儿。他静待著白长博报复自己,没想到这男人反而安静下来,除了和几个过去的老朋友见面会谈,就再没其他的动作。 也就是因为如此,王邵群更没法安心下来。 白长博的性子他自认是很了解的,睚眦必报自是不用说了,但是说到狠,他还远不及白长博的十分之一。 王邵群想到日前他匆匆忙忙地将一双儿女秘密送到海外去,便隐隐觉得有些心悸。 “王老板、王老板,典礼快开始了。”一旁的女伴轻悄悄地唤了几声,王邵群才回过神来。 “瞧您一身汗的,一会儿还要上去讲话,别人不知道还以为您吓的。”女伴体贴地拿出手绢帮王邵群擦了擦额,但是男人不太买账,他有些烦躁地挥了挥手,接著从旁边接过高脚杯,低声说:“跟著我去给几个领导敬酒。” 而在此时,白长博身边依然围著两重人墙。 “白爷。” 白长博稍微侧过身子,便见到一个年轻人走来立於眼前,模样长得很是出色,跟著过来是业界里的老熟人。 “白爷,这一位您可能没印象,是老陆的女婿,现在鸿邦的副老总。年轻後生不敢随便冒犯您,让我来做个中间人,一霖,这就是白爷。”那老前辈帮忙做了引荐,笑得像个弥勒佛。 白长博静静地打量著来人,乍看的时候眼神似乎带了一点迷茫,不过也只是极快的一瞬间,却让姚一霖清楚地捕捉到。 “白爷。”姚一霖姿态大方地伸手,眼前的男人象征性地伸出右手握了握。只见姚一霖主动递出了一张名片,神态自然得体地道:“我久仰大名已久,只是刚帮著我岳父没多久,就碰上白爷您出国,没机会和您见上一面。” 陆耀鸿和白长博也算的上是旧识,後来他只知道陆耀鸿猝死,公司全盘交给了独生女。男人身旁的随扈上前恭敬地将姚一霖手里的名片收了,白长博瞅著眼前这人,淡笑道:“老陆招了好女婿,看起来确实一表人才。” “白爷您过奖了。”姚一霖低眸客气地回道,右手却无声无息地渐渐收拢。 “你和陆小姐的喜事我没来得及恭喜,改明日得往贵府送份薄礼赔罪。” “您太客气了。” “要的。”白长博笑笑道:“陆小姐唤过我几声世叔,也算是我的小侄女了。” “那还真是谢谢白爷您了。”这时候前台主持人已经开始说话,趁著周围的人墙稍微散去,只闻姚一霖不急不缓地说道:“我听说白爷您打算出席下月的地产会。” 原本还看著前方的男人闻言,这下倒是真正地回过头正眼瞅著姚一霖了。 “这事我以为没多少人知道,没想到你们的消息倒灵通。”白长博从侍者手里接过酒杯,一脸似笑非笑。 “白爷的事情谁不关注,这次参加竞标的,刚好是鸿邦负责的项目,确实是寸土寸金,白爷的眼光果然一流。” “你说笑了,关於这一块我也只是一个外行人,跟风而已。”白长博顺著话头笑道:“贤侄如果有什麽高见,白某洗耳恭听。” 姚一霖也接过了一个酒杯,“谈不 分卷阅读91 上什麽高见,不过要是有小侄帮得上忙的,请一定告知。” 酒杯隔空相碰。 姚一霖走开之後,男人别有深意地瞧了一会儿,才慢慢收回了目光。 等到最後一个候选人做完了开场致辞,投选也算是正式开始了。 姚一霖才将票球放在侍者手里的托盘之中,便直直地往盥洗室走了去。 冰冷的水不断地冲过双手,姚一霖站在洗手台前,眼色阴骘地看著镜中的倒影。下一刻,他猛然狠狠地捶了一下镜面,发出巨响。 他深深地垂下头,使劲儿地吸气。 白长博根本没认出他来! “姚一霖你以为你什麽东西……”姚一霖自言自语地喃道,忽然又嗤笑一声:“白长博根本没拿你当回事儿。” 姚一霖的眸光含著阴沈的锋芒,他有些扭曲地笑了笑,慢慢地站直了,看著镜中的自己拢拢外套,在心中默念:等著瞧吧。 在竞选结果公布之前,厅内各方人物小团分聚,作为候选人的几个领头人物更是开始相互客套,不过心中却各怀心思、神态各异。不过在这酒香衣鬓交错之间,白长博犹如永远处在人群视线的集中点,只瞧这男人手持香槟含笑而立,客迎往来八面张罗,几个重要领导也同他相谈甚欢,相比之下,那几个参选人都成了陪衬的绿叶,好像除了他们之外,无人关心今天的选举结果会是如何。 “王老板,别来无恙。”在王邵群身边只余几个幕僚的时候,姚一霖走上前来淡淡与他做了寒暄。 面对熟人也不需要说太多的场面话,王邵群有些脸色不虞地紧盯著前方:“姚总,到底是魔高一丈呐,我在这地方打滚了几十年,就等著这麽一天……” 王邵群眸光一狠:“他偏偏就要挡我的路!” 姚一霖在暗处勾著唇,也看著那个方向,陡然轻道:“他现在风头正盛,我听说庄老总那边的人都转为向著他,毕竟跟这麽一个人做对完全没有好处……” 王邵群闻言危险地眯了眯眼,低低地道:“一霖,不会这时候连你也要──” “这点你不用担心。”姚一霖转向他,“我同王老板,日前还是站在同一阵线上的。” 他接过了酒杯,向王邵群敬了敬。 此时,会场的乐队奏起了一首圆舞曲,姚一霖将杯子搁在托盘中,往一旁的女眷微笑走去。 在酒香正浓之际,结果总算是出来了。 这种商会竞选不比一般选举,除了看本地商贾的票数之外,还参考了内部几个荣誉理事和各个领导的意见,如果想要脱颖而出,依靠的还不完全只是人脉。 此时会场中十几个重要人物连带著四个候选人都让请上了台,王邵群这下避免不了要和那个男人直接打上照面了。 说到此处,白长博如今并没有在商会里担纲什麽实际的职位,却依旧被视作上宾,对於这点也有些人在私底下多做非议,却没有人敢当面质疑此事的合理性。 “王老板,刚才的演讲很是精彩,连我都深受触动。”白长博於外人跟前轻飘飘地赞了一句。 “这远远比不上白爷您。”王邵群看著来人,皮笑肉不笑地道:“今次王某不过是意在参与,只要是有心为本会为社稷服务,是谁任职并不重要。” “王老板这句话真是深得我心。”白长博闻言却是满脸愉悦地一笑,他看著这昔日友人,语气亲切地道:“不过王老板大可放心,就我来看,这位置合该……” 男人不著痕迹地凑到身边,微微低头侧耳冷道:“非你不可。” 王邵群只觉一阵寒流袭过,他瞬间白著脸往後站了一小步。再看白长博,脸上倒是一派和气的笑容,刚才那骤然冷下的声音仿佛只是他的幻觉。 “现在最具备意义的时刻就要来临了──”一对主持人对著今晚全场的嘉宾,即将公布最後的结果,台前下方已被媒体和摄影人员迫不及待地团团围住。 王邵群有些戚戚然地扯了扯领子,他已经做了最坏的打算,如果到最後真要和白长博硬碰硬,他也不是没本事奉陪到底……! 然而,就在王邵群设想一切可能使出的雷霆手段时,响亮的佳音却将他霍然推向了九天之上── “本届亚洲华人工商总会会长是──”负责公布结果的领导十足笑意地道:“龙和集团董事长,王邵群。” 时间像是停摆了数秒之後,全场顿然响起阵阵掌声。 王邵群露出了惊异的神情,他甚至还回头去看了另一头的男人一眼,紧接著就是一股无法言语的狂澜汹涌上来,远远超乎了他过去的四十多年所经历过得任何一次感受。两旁的人马皆争相地向他恭贺道喜,霎那之间他变成了今夜众所瞩目的焦点。 王邵群被恭敬地请到了台前,他走到了前方,满怀激动地俯瞰著眼前的一切──底下的每一分豔羡、祝福、妒忌都在他眼中大幅度地放大。他上一辈是草莽出身,不管如何故作风雅,父辈那里拼了大半辈子也脱离不了暴发户这仨字的标签,传到他手里的时候,他就发誓要把身份地位给提升上去,这已经成了他毫无理由的执念,深深地扎根在他的脑海之中。 王邵群环顾著眼前,刺眼的灯光汇聚在他身上。他从兜里有些轻颤地取出了早就准备好的胜选感言──想不到真给他用上了、想不到他也有这麽一天、想不到…… 谁也想不到,就在这时候,随著前方的镁光灯一个闪烁,一声突兀的声响穿透了在场所有人的耳膜。 整个喧闹的会场顿时陷入了一阵诡异的静默。 灯光还集中在最前方,只见,王邵群西装里的白色衬衣慢慢地、逐步地,被暗红色所覆盖。 “……”他的手才刚刚握住了话筒,还来不及发出一个音节,下一瞬间便双膝著地。 “──啊啊啊啊啊啊啊!”距离最近的礼仪小姐恐惧万分地嘶喊。 在场的维安人员根本控制不了场面,顷刻之间,整个大厅陷入了前所未有的混乱之中。 台上的上宾最先是让各家保镖团团护住,下方的宾客乱成一锅,完全没了秩序。 在这样的场面之中,白长博站在後方,由头至尾保持著冷静淡漠,他拿出了手帕掩了掩鼻,也藏住了那微扬的唇角。 他的笑容,冰寒彻骨。 警方封锁了会场,所有人皆经历了漫长的侦讯。 清晨,远方的天际随著旭日升起,红得异常豔丽。 白长博在跟几个领导拜别之後,缓缓地坐进车子。他的眼里掩不住疲惫,淡漠的神色看不出一丝喜怒哀乐。 他倚著椅背面向车窗外,遥遥地看著一个方向──也许苏陌也正在看著同一片天空。 王邵群还死不了。 白长博抚著青玉色的杖首。 这 分卷阅读92 一次,他只是做出一个警告,没打算就这样要了王邵群的命。冤有头、债有主,就当王邵群先还了他肩头的那一枪。 其他的,还要慢慢来。 白长博犹如丛林中的猎手,他微微地勾著嘴角,尽情地享受著猎捕的快意。 青年在便利店的书报架上摆好今天刚到的刊物,眼角的余光瞥见每一份报上的大头条时,青年不自觉地将目光多做停留。 “苏陌,帮我把这些货摆上去。”店长的声音传了过来。 苏陌闻声就别过眼去,他抱起了柜台上的一箱东西,另一只手抓著货物单号。 他的生活依然很简单,似乎并没有因为白长博的出现而带来太大的变化。而自从那一日之後,白长博也没有再在他眼前出现过,就是隔三岔五就有人送来东西,从刚开始的吃穿用品到後来的顶级猫罐头都有,几乎是一应俱全。 苏陌把东西全打包进了箱子里,准备等离开之前一次性地物流回去。毕竟东西不是他的,他不好随便处置。 午休的时候,青年吃完了盒饭,静静地叼著烟。 ──我没要你现在就答应。 男人用著他所不熟悉的语调,一字一句地轻道。 ──我可以等。 他似乎从没了解过白长博这个人。青年合上双眼,像是颇为享受地哼出了烟。 说实话,过去的白长博之余他,是一束遥不可及的光芒。以前就算那个男人愿意看看他,与他随意说上一两句,他就能乐癫癫地过上好几天。 他心底一直都当那个男人是他唯一的亲人,不管白长博待他如何。 苏陌静静地牵了牵嘴角,有些自嘲地微笑。 当初,他真的没想过自己能活下来,也没想过白长博会回来找他。 也许,过一段时间,白长博就会想明白了、就会知道了──他还是那个讨人嫌的混帐逆子,没有半点的用处,根本就不屑一顾。 白长博对他的执著,缘於那半年的朝夕相处,这样的情感薄弱得恍如错觉,随时都有清醒的可能。 苏陌自认自己的心还是肉做的,以前满腔热血还有本钱经得起敲打,现在他恨不得把它给掏出来,埋到没人知道的地方,紧紧地藏起来。 “苏陌,这个月晚上我有些事情,能不能先跟我调班?下次请你吃饭。” 背後的男子拍了一下他的肩膀,苏陌回过头,掐灭了烟头,淡笑说:“不用了,我跟你换。”反正他也没什麽事儿。 “好兄弟容易说话,这份恩情先记著了。” 苏陌拍拍裤子站了起来,他突然开口问:“有没有什麽地方是靠海的?”苏陌看著工作上的前辈,笑笑问:“小村子也行。” “你打算要去玩麽?”前辈认真地想了一会儿,挠挠头:“你要是问我哪里有山有水有骆驼我还知道地方,海边嘛……” “不用紧,那我自己上网搜搜。”青年回头道:“我现在去看柜台了。” 是夜,床上的两人抵死缠绵,那夹杂著痛苦与欢愉的呻吟从未断过。 男人将身下的青年按在床上,在他的身後用力地抽送。往常男人在床事上都算是温柔多情的,不过今晚不知抽了什麽疯似的,就算身下的人顶不住地哭出了声音频频地喊疼,後方的凶器还是恶狠狠地顶入,像是恨不得把自己给捅穿似的。 姚一霖仿若未闻地紧抿著唇,在情动之际,他吸著气仰起脑袋,脑海之中却猛然出现了一个诡谲的画面──他身上被人用子弹打出了十几个血窟窿,鲜红的血液从七窍涌出! “……!”姚一霖在释放的那一刻忽然抽出身来。 青年瘫在床上动也不动,只余下虚弱的喘息,腿间早就一片狼藉。 姚一霖在床沿坐著,他烦躁地抬手捂了捂脸,接著就站了起来。 冰冷的水直接从头上浇了下来,姚一霖不怕冻似的站著。他撑开手心,看著那流水在手心里积满,接著流淌而出。 前些天王邵群已经脱离了险境,他没去凑热闹,却也知道私下有留言已经传开来。 谁下的手,业界内但凡对知晓内情的人的都心知肚明。 一时之间,人人自危。 自从亲眼瞧见王邵群出事之後,姚一霖接连数晚都做了噩梦。 倒也不是真怕了白长博,那个男人冒了这麽大的险,对自身也不见得能有多少好处。 说实话,这两三年来他干的龌龊事也不少,这双手也不是没占过半点血腥──姚一霖脸上露出古怪的笑,陆耀鸿的死是谁一手促成的,他再清楚不过。 再说,为了今天这个位置,什麽伤天害理的事情他没涉足? 到了悬崖边,岂还能走回头路。 等到姚一霖穿著浴袍踏出浴室,他停在床边,斜眼看了看那趴在床上的青年。 暧昧的灯光照在那光裸的後背上,男人毫无声息地俯下身,手指轻轻地划过背後的线条,慢慢地往上。 他的眸子越发幽深, 指腹移动到了脖子後方,然後转向青年的脸庞。 手背轻轻抚摸著那张侧颜,姚一霖有些鬼使神差地倾上前,在要吻住那红肿的唇瓣时,却又看清了青年的模样儿。 姚一霖倏地打住了动作,他静默地看了看那张脸,接著迅速地转头站起离开。 深夜的道路通行无阻。 姚一霖不断地踩下油门,在黑暗之中奔驰著。他一手撑著下颌,丝毫不顾道路监视器究竟拍下了多少闯红灯和超速的画面。 最近他总是如此,白天的时候还好,晚上一个人的时候就静不下心来。 就算是怀里搂著人,也只是觉著越来越冷── 这种情况,是什麽时候开始的? 姚一霖猛然踩住了刹车,车子一声尖锐的声音。 他紧握著方向盘,在急促地吸了几口气之後,抬头环顾著这条街。这种时候街上的店面都已经歇业,只有不远处的一个小便利店的招牌还亮著。 他为什麽会来这个地方? 姚一霖蹙了蹙眉,随後重新发动了引擎。在打算倒退的时候,姚一霖抬起眼望向前方── 也许只是巧合,抑或是……他潜意识下的行为。 青年从店里走了出来,把搁在外头的广告版抬了进去。夜晚的时候温度很低,他就穿了一件绿色制服,风刮起来的时候,他似乎瑟缩了一下,凌乱的头发有些挡住了眼。 姚一霖静静地直视前方,两手不自觉地收紧。 苏陌很勤快地拖著地,晚上店里只有他一个人守著,连客人都很少。 他在後头听见了自动门开启时的音乐,忙往外喊了一声“欢迎光临”,接著先把清洁用具搁到了柜子旁边,然後快步走到柜台前守著。 前头的来客背对著他,货架挡住了那人的背影,不过就算远远看一眼,也能 分卷阅读93 隐约觉得这人长得不错。 苏陌耐心地等了一会儿,就把目光转到旁边的关东煮上。他用钳子翻了翻,默默地心想著这一大锅估计是要扔掉了…… 这时候,柜台前站了个人。 苏陌习惯性地低著脑袋,拿起柜台上的一条薄荷口香糖,用读码器读了一下价钱。 “您好,一共是两块八。” 就在这时候,青年抬起了眼,看著前头。 眼前这西装革履的男人沈默地望著他,脸上是一贯淡漠的表情,那双瞳孔之中却清楚地映出了苏陌的影子。 “……”苏陌慢慢地站直了,他有些瞠目结舌,心底升起一股没由来的慌。 姚一霖先低下眼,从钱包里翻了翻,好容易抽出了一张十元。苏陌抿唇将纸钞接了过去,安安静静地找著零钱。 “你长得跟我一个认识的人很像。”男人的声音响了起来。 苏陌头也没抬,只是有些不自然地牵了牵嘴角,他快速地把抽出几个铜板,连同小钞一起交给跟前的男人,“先生,这是您的找零。” 姚一霖瞅著他一阵,才伸手动作缓慢地把青年退到眼前的零钱收了回去。 “我不吃口香糖。”男人的声音像是有些远:“这是他爱吃的,我给他买了一大把放在家里,一直没吃完。” “……” 姚一霖看著眼前垂著脑袋的青年,目光近乎贪婪,他勾著唇,眼中并无笑意:“给你罢,反正留著也是扔了。” 青年并不说话,他沈默了很久,然後才摇了摇头。接著不等男人再说下去,他便又往後方走了过去。 “你难道没有什麽话要对我说的?”姚一霖站在原处,语气有些冰冷。 苏陌拿著拖把搅了搅,没再回过头。 等到换班的人来的时候,已经是两个小时之後的事情。 苏陌交待了一些事情,把垃圾都倒了之後,才换下那一身工作制服。 凌晨是一天里温度最低的时候,青年穿了一件棉衣,两手藏进了衣兜里头使劲儿地摩拳擦掌。他一如往常地走在人行道上,脸上的神情没什麽异样,仿佛刚才他并没有碰上那一个人。 薄雾之中,在青年走经一辆轿车的时候,车门霍然打开来,一股凶狠的力道将他自己给拉扯进了後车座。 门砰地合上,苏陌还来不及挣扎,就让那压在身上的男人拽住了领子。 “你既然还活著,为什麽不来找我?” 苏陌支起身子,仰头瞧著上方。姚一霖的面孔在眼前放大,古龙水浓烈的味儿让他有股反胃的感觉。苏陌像是有些呼吸困难地吸了吸气,接著侧头别过眼。 一个简单的拒绝激怒了男人。 他陡地凑上前,带著浓浓的惩戒意味,拽住了苏陌後脑的发丝,凶狠地咬住了那微张的唇。 飞蛾扑火 下部 第十九章 静谧的卧室内,女子自天亮之前便坐於镜前,她双目无神地看著镜中的自己,手指僵硬地从梳妆台的柜子里,拿出了一只豔红的口红。 她抬起纤细的手,稍稍地向前,将口红涂抹在对面镜前映照出那憔悴影子上。 “夫人、夫人。” 门口传来了有些战兢的叩门声,陆馨芸恍若未闻似的,她魔魔怔怔将手里的口红用力抹在镜前的倒影上。 “姑爷说过会儿回来……”门外的菲佣操著古怪的中文,小心翼翼地说道。 陆馨芸手一抖,口红陡然断了一截。 她目光恍惚地左右看了看,最後回过神似地腾地站了起来,先是瞧了眼此刻的装扮,然後快速地走到衣柜前面,打开来将里头的裙装美衣一件件扔了出来。 “露西──!我那件白色的裙子呢?露西,快点!” 陆馨芸不断地拿起床上的衣服搭在身上比了比,脸上扬著的笑容,犹如情窦初开的少女。 男人甫一踏进门,就瞧见了在楼梯上正欲走下的陆馨芸。 饶是有眼睛的人,都能瞧得出男人此刻眼神阴郁──公司里各个部门的干部在刚遭到一轮的炮击轰炸,现在男人周身依然弥漫著浓浓的火药味。 在对上姚一霖那双冷眸的时候,陆馨芸强压下内心的躁动,她硬是堆起优雅的笑容,身姿嫋娜地从楼上款款下来。 “今天什麽风把你吹回来?你……”走到男人跟前的时候,陆馨芸的声音霍然打住。 她抬眼瞅著姚一霖破了的嘴角,上头的血迹已经凝固结痂。 陆馨芸脸色微变,心疼地失声道:“这……这谁打的?哪个不长眼的!” 姚一霖毫不掩饰自己的烦躁,他侧了侧脸,避过了那试图摸近脸庞的手,接著便从旁打算越过女子。 陆馨芸反应及时地挡在了姚一霖眼前,她纵使有千万疑问,也因为母亲的劝念而强制压下──男人有哪个不好玩,更何况是姚一霖这样出色的,她只要扮演好贤妻良母的角色,就不怕她的男人不回来。 想到此处,陆馨芸再次勉强地扬起笑容,她仰著头对男人有些讨好地说:“你还没吃吧?我已经叫厨子去准备,过会儿就能开饭了,都、都是你爱吃的……” 姚一霖抬了抬手,强硬地拒绝了陆馨芸放在他手臂上的玉手,语气冷漠地道:“不用忙了,我拿点东西就走。” 在推搡的时候,他稍微使了一下劲儿,就把陆馨芸往旁边推开去。 陆馨芸呆呆怔怔地站著,她由後方看著男人迅速上楼的背影,嘶声地轻喊著:“一霖、姚一霖!” 姚一霖果真就跟他所说的一眼,只是去书房拿了一些公司的文件,他翻了翻几个文件夹,然後重新锁上了柜子,回过身走了出去。 但是在他拐过走廊下楼之前,背後突然有双手臂环住了他,阻止他前进。 陆馨芸的脸紧贴著男人的背部,脸上是近乎扭曲的笑容:“妈前几天问我,什麽时候才能让她抱抱孙子……” 女子过去从未像今天这样放下身段,她豁出去似的道:“一霖……我们不要再这样了好麽?我们结婚三年了,是时候有、有孩子了,对不对?” 只要有了孩子,也许……也许姚一霖就会回心转意了。毕竟只有她,才能给姚一霖一个正常的家庭,就算这个男人再怎麽无情,也不能不回到这里。 “呵。” 一声嗤笑轻易地击碎了陆馨芸建筑的美梦。 “馨芸,你难道忘了我是基於什麽目的,才跟你走在一起的?”姚一霖毫不留情地落井下石:“我从来就没有欺骗你。当初也说好了,婚後我们俩互相不干涉对方的事情,你还要我提醒你多少遍?” 陆馨芸只觉得周身冰冷,她两手逐渐垂下,有些抖颤地开口问道:“我……你难道对我,就没有半点的感情?!” 眼前的男人慢慢地回过 分卷阅读94 身,他看著这有些神经兮兮的女人,冷漠的眼神已经言明一切。 “你……!”陆馨芸霍地激动起来,她抬起双手,凌乱地捶打著这男人:“你这样对我!这样对我!我为你付出这麽多!你为什麽这样折磨我!你为什麽──!!” 姚一霖抓住了女子不断挥动的双手,他低头怒视著陆馨芸,咬牙道:“我告诉你,这都是你自己咎由自取。试问有哪个男人会爱上一个恶毒、诡计多端的女人?我就直说罢,你要麽就乖乖做你的少奶奶,这麽想要孩子就去找其他的男人,要麽……” 姚一霖冷笑了一声,“等著坐你这位置的人,多的是。” 男人说罢便放开了手,不顾颓然坐倒在地上的女子,直接转过身踩下阶梯。 “姚一霖!你就为了一个男的这样对我!我那样做有错麽!有错麽!” “你竟然这样对我──姚一霖,总有一天,我一定要你後悔!!” 陆家大宅里充斥著女子尖锐的哭喊声。 车子在公路上快速行驶,男人不断地踩油门超车,车内的照後镜清晰地映出他冷峻的神色。 当前面的车子明显减速的时候,姚一霖低咒了一声,也跟著忙了下来。前方的交警已经注意到了他,招招手让前方的车子先过去之後,抱手等著那超速的轿车上来。 驾驶座的黑色车窗缓缓地落下,交警人员走了过来,“先生,麻烦您先出示一下驾照,还有配合警方做酒测。” 车内的男人斜眼瞧著人,牵著嘴角冷笑一声,问道:“你在哪一个署做事的?” 交警撇撇嘴,低头就要开罚单。 姚一霖冷冷地挑眉,拿出了手机。 “喂,是张局长?哦,没什麽事儿,只是我刚好在赶时间,被你们那里的人拦住了,编号什麽──?” 男人拉长了一个音,那交警人员正在书写的手稍稍停滞,後方的带队队长注意到了这里,赶紧快步走了过来,忙把人给轰走之後,低头对姚一霖赔了一副笑脸。 姚一霖一记冷眼,接著便又踩下油门。 这就是生存法则,是这个社会的定律──他过去确实是太愚蠢,就跟那些初出社会,只会做梦的小毛头一个样儿。 这几年时间在大染缸里打滚,也逐渐悟出了一套人生哲理来。尽管残酷,但却写实。 姚一霖拿出了车柜里的雪茄,打火机点燃的时候,蓝色的火焰在眼前跳动。 他看著前路,有些茫茫。 嘴里似乎还残留著一股清淡的烟味,那是苏陌嘴里的味道…… 姚一霖猛然踩住了刹车,车子停靠在路旁。 他倚著椅背,慢慢地向後仰,不算大的空间内轻烟缭绕。姚一霖合了合眼,将雪茄从嘴里抽出,在旁边的烟灰缸上用力捻熄。他斜过眼的时候,瞧见了被夹在位子旁边的资料夹。 原本,不想去找他。 但是,有关於苏陌的一切资料,从到手打那一天,他无意识地翻过了无数次。 说到底,当初苏陌究竟有没有死,他那时候也无法确定,却在心底默认了这样一个破绽百出的假设──理由是什麽? 他贪恋和苏陌在一起时的温暖,却也清楚地明白,这并非他所追求的人生。 也许,苏陌之余他,就像是一块甜腻的方糖,放在索然无味的饮料中,能带来一丝丝的甜味,但是整颗含进嘴里的时候,却令人感到腻味。 冷空气随著吸气的时候钻入肺部之中。 如果只是这样,那为什麽又不肯放开他? 如果只是这样,在瞧见他活生生地站在眼前的时候,那从心底深处涌上来的情绪又是怎麽回事……? 姚一霖缓慢地抚摸上嘴角的裂伤,他的眼神逐渐由阴冷转为幽深,犹如一池深潭。 他无声地睁开眼,有些扎眼的日光让他不适应地再次闭上。等到两眼适应的时候,他望著那白色的天花板,微微失神。 “醒来了?” 那悦耳的低唤划破了异样的宁静。 他有些怔了怔,营养液一滴一滴地在吊瓶里落下。 时间悄悄地流逝著,他动了动脖子,侧过头看著声音传来的源头。 窗口开敞著,随著最冷的时候过去,天气已经逐渐回温。和煦的阳光从外头毫无阻碍地照入房间,男人站在窗边,手指百般无聊地拨了拨窗台上的一束花,在意识到床上的少年看著自己的时候,男人也跟著望了过去,他的手撑在窗台上斜倚著,另一只手放在裤兜里,漂亮的俊容上噙著淡笑,似乎带著些微初春的暖意。 少年张了张唇,他低下眼的时候,瞧见了自己还打著石膏的手臂。 男人缓慢地向他走了过来,每一步都像是精心设计过一样,风姿卓然。 床边陷下了一角,那一张他无论如何都不会忘记的脸庞在面前放大。男人的手背轻划过那还贴著纱布的面颊,微微地倾上前,用久未感受到的轻柔嗓音低道:“放心,有我在,再也不会有事了。” 再也不会……是麽? 少年的手指微微动了动,男人像是有感知一样地,伸手去慢慢地覆盖住。 犹如记忆中的许多个夜晚,他们的十指,轻轻地相扣。 “……!”躺在沙发上的青年猛地睁开眼坐了起来。 可能是起势太猛的缘故,他有些头晕地抚了抚额。在缓过来的时候,苏陌抬头看了看周边──老旧的家具,掉了漆的墙板,前方的中古电视机还晾著一件衣服。 “喵──” 小猫儿不知从什麽地方钻出来,它两只猫爪子搭在苏陌的腿上,正在嗷嗷地喊饿。 苏陌淡淡一笑,伸手去挠了挠猫儿的下巴,轻声哄道:“抱歉抱歉,我现在就给你弄吃的……” 猫儿的尾巴摇了摇,像是能通人话一样地眨眨眼,使劲儿地去蹭青年的手掌。 然而,在苏陌站起身的同时,门口就传来了敲门声。 青年瞥了一眼挂锺,用脚碰了碰猫咪,有些慵懒地走到门前。 就跟预料中的一样,来人穿的一身齐整的西装,脸上是和和气气的笑容,长得一张容易让人产生好感的脸。 “苏少。” 苏陌斜靠在门口,眼神中带著明显的无奈和厌烦──白长博每隔几天就让一些固定的人马过来送吃送穿的,不过眼前这人昨天才来过,他没想到这麽快就又上门来了。 一开始还会费唇舌让人把东西拿回去,现在苏陌已经失去了跟他们较真的耐性,还是早早把东西搁下了,快快把人给请走才是硬道理。 “苏少,我今天是来──” “跟他说我睡得好吃得饱穿得暖,就这样。”说罢,青年就要把门给带上。 “不、等等,苏少,我今天是来送这个的。”那人变戏法似的,手里陡然多出了一个小盒子。 分卷阅读95 苏陌看著那包装简单的礼物盒,迟迟未伸手接过。 “是什麽东西?” “这我就不知道了。”那人温和地笑笑,说:“不过白爷嘱咐说,希望您收到後,请一定得打开来看看。” “……” 青年关上了门,将盒子有些随意地放在桌子上,就走到厨房去张罗小猫儿的吃食。 他蹲下来,偏著头轻轻地摸著猫儿的小脑袋。也许是吃的太急的缘故,小猫还哽了一下,不过嚼了两下就顺过来了。苏陌的心一会儿提起来,接著又落下来,他看著这胃口极好的小东西,失笑轻叱:“贪吃鬼。” 等小猫吃完了,青年站在洗手台前用水冲洗著碟子。 微凉的水冲过指尖,苏陌动也不动地静静看著。 那天,他仓皇地逃了,就跟两年前的那时候一样。他甚至没有勇气回过头去看姚一霖的表情,只是疯了一样地往前跑。 苏陌,你装的吧,你看见他心里很高兴,是不是? 你就是要犯贱,就是皮痒了,是不是? 你能不能清醒点── 青年的嘴角有些勉强地抬了抬,他长长地吁了一口气,拿起海绵低头用力地刷著碟子。 屋子里静得太厉害了,连坏坏都蜷在沙发上睡懒觉了。 苏陌在拿出烟包走过客厅的时候,眼角的余光瞥见了桌上的那个小礼盒。他站著看了一阵子,然後拿起来在手心里轻轻地摇晃。 听不出是什麽玩意儿。 青年缓步走到了阳台,冷风飕飕地吹著脸。他用打火机点燃了烟,含在嘴里深深地吸了一口,然後靠著栏杆站著,双手慢慢地撕开盒子外头的包装纸,动作无意识地小心起来。 打开了外头的包装後,苏陌拆开盒子,低头看著里头的东西。 黄昏的霞光如若帷幕覆来,他将盒子里的水晶球取了出来,在眼前微微抬高。 水晶球里的雪花飘著,小小的雪人露著笑脸,旁边还站著一个小人偶,脸蛋红彤彤的,正在忙碌地做雪球。 苏陌眨了眨眼,他又轻轻地晃了一下水晶球,里头的雪花漫天飞散,如此地眩目迷人。 青年不禁轻轻地笑了起来,像个孩子。 在苏陌低头的时候,他瞥见了盒子里的一张小卡片。他有些疑惑地将卡片给取了出来,看了看封面的简单却精致的图色,然後便打开来。 卡片上就写著一行字。 【偶见此物,以为精致,是以赠君。】 苏陌皱著眉别别扭扭地读了读,最後看了下方的落款,只写了两个字──长博。 白长博的字迹就和他给人的气息相符,笔劲有力,却不刚硬。苏陌稍稍抬高看著,瞧得有些出神。 在这时候,底下的冷风却又猛然刮了一记。 苏陌一时没拿稳,卡片从手里轻飘飘地往外一飞,斜斜歪歪地飘下。 “啊!喂!”苏陌在阳台奋力地伸手,却怎麽也抓不住。他赶忙把水晶球连著盒子放回客厅的桌上,匆忙地跑到玄关穿了鞋子,快速地奔下楼去。 青年紧紧张张地奔到了阳台下的街道,他显示抬头环顾著,然後就开始低头在四处开始寻找著,不过却怎麽样也没找著。 苏陌简直有些急了,他心烦地挠了挠脑袋,却在转过头的时候,瞧见了不远处的一个人影。 裹著黑色大衣的男人手里拿著一只纯木杖子,在男人後方就停著一辆白色轿车,并非过去那辆常用的黑色迈巴赫。 白长博抬头眺望著青年,脸上似有一丝笑靥。 苏陌依然站在原处,他静静地看著男人脚步缓慢地向他走来。 “你这孩子……怎麽就穿这点衣服。”男人的眼里含著明显的温柔笑意:“瞧瞧,什麽事这麽急,连鞋子都没穿好。” 苏陌闻言垂头看了看自己的双脚,这才发现他穿了两只不同的鞋子。 “……”青年顿时觉得有些热,他抬手擦了擦脸,打算就这样回头快步走开的时候,却又想到了那梦幻的落雪。 苏陌揪著裤管,露出了欲言又止的模样。 白长博耐心地等了一会儿,然後忽地轻笑起来。他伸出手握住了青年的手腕,苏陌腾地抬头,下意识地想要抽回来,但是男人却没有给他这样的机会。 此时,白长博将什麽东西交到了青年手里。 苏陌低头看著,微微怔住。 “刚才我在这里散步的时候,就从天上就飘来了这麽一张玩意儿。”白长博带著说故事的语气喃喃道:“我看著觉得很眼熟,在想,会不会是某个人扔下来的……” “不是!它是被风──”青年忽然著急地打断了话,在他看见男人带著笑意的眼眸时,只觉得耳根一热。 “是、是被风……”苏陌垂下了脑袋,不断地手背擦著脸,像是企图掩饰什麽。 瞧著耳根越来越红的青年,白长博蓦然没了逗弄这个小犊子的心思。他向前一步,顺势张开手臂,将这还矮了自己半个脑袋的青年严严实实地搂住。 苏陌的背脊瞬间僵硬地挺直了,他甚至屏住了呼吸。 男人不是没有感受到青年的不自在,但是他的双手却更加牢固地圈住了怀里的身躯。宽厚的掌心轻轻地抚著青年的後脑,手指穿插在那干燥的发丝之间。 “我很高兴。”男人仿佛发出了一声满足的叹息,他在青年的耳畔低低地哑声道:“我真的很高兴,苏陌。” 在距离前方那似乎相融一处的影子不远的路旁,车内的男人慢慢地摘下了鼻梁上的墨镜。 他在看清楚那高大的身影是谁人之後,他的表情由刚开始的阴冷,转为轻微的讶异,而後则是一种读不出的古怪神色。 脑中快速地转换了好几个假设之後,男人暗暗地拿出了手机。 “我要你去做一件事情。”男人的双眼依然看著前方:“你去试著查一查,白长博跟那个你上次调查过的苏陌……” 姚一霖说出了连自己都觉得有些违背伦常的言语:“是不是有什麽特殊关系?” 飞蛾扑火 下部 第二十章 披著白大褂的大夫在跟前絮絮叨叨地说些话,坐在床边的少年在护士的协助下,又重新包扎了一遍身上的外伤,他动了动上了石膏的左手臂,表情怔忪得近乎木然。 “发什麽愣?” 少年闻声抬起眼,他先是瞧见了眼前那双擦得反光的意大利皮鞋,接著再慢慢将眼珠子上扬──那在记忆中显得过於锐利的双眼少了几分锋芒,取而代之的是几分读不出的深沈,刀削似的脸部轮廓仿佛比先前更精致了一些,身上那量身定做的西装更能衬托出男人的高挑挺拔,让人能清晰地感受到他今时今刻已经不同往日。 男人微微弯下腰来,伸出手在少年眼前玩笑似地轻晃 分卷阅读96 ,“想什麽?” 他等了一会儿,不听苏陌回答,又轻声问了一句:“怎麽不说话?”脸上并无任何笑意。 相对於姚一霖,此时的苏陌脸上伤痕遍布,脸颊两边都贴著白色贴布,额头的棉花渗著黄药水,干裂的双唇微张著──这几天不论男人说了什麽,他愣是没发出一个音节。 姚一霖到底是没这麽大的耐性,他绕到苏陌身旁坐了下来,抬手拨了拨那头乱糟糟跟鸟巢似的乱发,语气不冷不热地说:“你大可以放心,我救你不是为了打听白长博的下落,你用不著这样防著我。” 男人一脸似笑非笑,他看了看苏陌的表情,被那连日来麻木的表情弄得也有些恼火,不由得凑了过去耳语道:“我比谁都清楚。尽管你是他儿子,他实际上没把你当一回事,所以他就算是跑了,带走了一帮亲信,就是不捎上你一个。” 这一句话像是启动了少年身上的什麽开关。他的手指动了动,嘴里发出了一声“嘎”的破碎音节,脑袋还是低低地垂著。 那天,他被王邵群手下的人逮著了,接著就关在一个小黑屋里。一会儿打一会儿踹,他就是把唇给咬破了,也一句话不提,然而事实上,他确实也什麽都不知道。他只明白,自己得装、装什麽都清楚、什麽计划都参与,在这边能拖点时间就拖一点。 疼、冷、饿,这些少年都忍著,他紧绷的神经和坚忍一直到这一刻,因为姚一霖的一句话而溃堤了。 姚一霖似乎没预料到自己的这一句话会给苏陌带来这样的冲击。 他只是看著这原来毛躁闹腾的少年抖动著双肩,安安静静地把脑袋给拉下,反抿著唇,一双黑幽幽的眼挣得老大,但是等了很久很久也没掉下一滴眼泪来。他只是死死地瞧著自己的脚背,看著那掀翻断残的指甲,还有那还透著血渍的白纱布。 男人也跟著沈默了。 他缓慢地坐在少年的身旁,先是抬头看了看那天花板上的水晶吊灯,接著又转回头望向少年──苏陌还是保持著原来的姿势,像是一尊经历了漫长风蚀的雕塑,他几乎没办法从这个少年身上看到过去那活脱热闹的样子。 从一年多前和这个少年断绝联系之後,他并没有想到再见到苏陌的时候,这个少年会是这副模样。但是…… 男人探出了手,手指轻碰了一下少年的眼角。那是干燥的。 “抱歉。”姚一霖的声音比刚才更轻,就像是恢复了几天前苏陌刚清醒时的温柔:“我不会再这样说了。刚才,是我不对。” 少年依然低著脑袋。 姚一霖脸上扬了扬苦笑,他有些迟疑地伸了伸手,最後还是搂住了那过分消瘦的双肩。他的手原来只是轻轻地放在那里,然後不自觉地渐渐收紧。将苏陌拉向自己的时候,姚一霖也有一瞬间的晃神,也许是因为这样的动作太自然,亦或许这种熟悉的温度令他终於在这段不断变化的日子中找到了珍贵的踏实感。 “傻瓜。”姚一霖低头看了看少年的发窝,仿佛是在密语一样地道:“记住,他们不要我们,也别为他们难过。不值得,你明白麽?” “我告诉你,一点也不值得。”说罢,男人著魔似地挨著少年的脑袋,他有些出神地看著窗口,凉风习习。 後来,当姚一霖蓦然想起这一个午後的时候,他才有些明白过来。 他和苏陌彼此吸引对方的,其实都是那残缺不堪的灵魂。 深夜,S市终於临来了这个冬日的初雪。 青年换下了身上的制服,跟接班的同事打了招呼之後,就从便利店里走了出来。从夜空慢慢坠落的细雪就像是落在身上的白色棉花,青年在廖无一人的街上走著,两手依旧藏在裤兜内,半张脸都缩进了棉服里。 运动鞋踩在湿漉漉的道上,苏陌的脚步渐渐缓下,他扯了扯脖子上的围巾,稍微仰头就能瞧见停靠在前方不远处的一辆名贵轿车。 他静静地站著看了一会儿,最後还是垂下眼睑,一步一步地走向前。 在经过驾驶座的时候,那黑色的车窗拉了下来,那把低沈磁性的声音不急不缓地喊住了人。 “天气冷,我送你回去。” 苏陌像是没听到一样依然向前,车里的男人看了一阵青年的背影,低头启动了引擎。 车子缓慢地跟随著青年的步伐,苏陌一直垂著脑袋,姚一霖也就跟著不发一言。 等走到了十字路口前方的时候,苏陌终究是转过头,看了看同样停下车子的男人。他露出有些欲言又止的表情,眼里有著状似平静的无奈,最後还是哑声道:“你别跟著我了。”说话的时候,一团团的雾气似乎模糊了眼前的视野。 “你打算就这样走回去?”姚一霖出声问道,语气里带著一丝明显的不快。 苏陌并不答话,只是提了提背包,打算接著往下走。 姚一霖微微拧了拧眉,突然踩下了油门,迅速地旋转著方向盘,在一阵尖锐的声响之後,车身毫无预警地向前一个猛转弯,直接堵在了青年眼前。 苏陌先是让这危险的举动惊得往後小退一步,随後沈默地看著驾驶座上神情不虞的男人。 “你上车吧。”姚一霖虽是放软了声音,却带著不容拒绝的语气:“我不会再像上次那样了。” 苏陌的两只拳头紧了紧,他眨也不眨地看著那同样倔强的男人,终究还是妥协似的,走到另一边去,打开了副座车门。 车子在街上用慢速行驶著,青年静静地看著落在眼前的白色雪点,但是在他用指腹去轻轻触碰的时候,感受到的却是镜面的冰凉。 “你过得怎麽样?” 青年回过了头,他看了眼那精致的侧颜,轻轻地答道:“挺好。” 姚一霖微微颔首,过了一阵子,才似笑非笑地看著前方反问:“你怎麽不问我过得好不好?” 苏陌闻言笑了笑,他的表情很淡,带著客套似的语气:“你肯定能过得不错。” “承你吉言。”姚一霖应了一句。 远处的天际还是黑蒙蒙的,可能是下雪的缘故,白天也来得比往日都迟。 “到前面的路口就可以了。”苏陌抱起了背包,不忘回头说一句:“谢谢。” 然而,在青年打开车门之前,手臂却让人猛地拽住。那股力道不大,却不能让人轻易挣脱。 “我还是要问你那一句。”姚一霖的声音很平静,他转向了青年,看著那微别於记忆之中的干净容貌。他抿了抿唇,一字一句地轻问道:“你既然活著,为什麽不来找我?” 苏陌直视著男人的双眼。 有那麽一瞬间,他想起了年少的时光,那时候他还能无畏地去追逐这道光芒──这个男人是他过去刻到了心上的,那个时候他就算是睡著的时候,到了梦里 分卷阅读97 也希望全是这个人的影子。 青年低了低头,他短促地吸了一口气,接著哑著嗓子说:“你有没有听过一个故事?” 姚一霖蹙眉。 “叫‘胆小的鲨鱼’。”苏陌别过眼,看著前方那一条狭窄的旧街道。 “以前,科学家们做了一个实验。他们在一个很大的池子里,把一只鲨鱼跟一大堆的鲫鱼养在一块儿,但是却在它们中间隔了一片坚固的透明板。” “刚开始的时候,鲨鱼天天撞著玻璃,想要游过去鲫鱼堆里。就算撞得头破血流也没死心,但是它从未成功过。一天又一天过去了,鲨鱼吃著科学家扔下来的小鱼,两只眼干巴巴地盯著对面的鲫鱼,又试著游了过去,可是它发现,它还是没办法靠近那些肥美的鲫鱼。” 苏陌的声音止住了,男人候了一会儿,与他相视无声地问:“後来呢?” “後来……”苏陌仿佛是在回想一样,“鲨鱼再也不去撞玻璃板了。一直到科学家们把板子取走了,它也只是在那个地方游了几圈,就算鲫鱼游到眼前也不去碰。那些科学家就耻笑它,说,看这大家夥多没用。” 青年看著男人,问:“你知道为什麽鲨鱼不游过去麽?” 姚一霖沈了沈声,“为什麽?” “因为,它怕痛。”苏陌笑了笑。 冰冷的空气充斥在这有限的空间里,青年慢慢抽回了手臂,打开车门的时候,却听见後方的男人出声道:“那你呢?” “你也和那只鲨鱼一样麽?”姚一霖发出了一声轻笑,带著一丝嘲讽的意味。 苏陌安静地站了一会儿,接著答道:“……不一样。” 他低头看了看自己的鞋子,雪水渗了进来,让脚趾透凉。 不一样……我比它更怕。 半躺在大班椅上的男人睁开了眼,几束清晨的淡光从帘缝之间悄悄溜了进来,像是倾泻在身上的金光。 姚一霖坐了起来,弯下腰将滑到脚边的外套给捡起。 当他的目光转向写字台上那不起眼的资料夹时,眼里闪过了一些无法确定的情绪。 他渐渐地坐正了,两手合握低著头,做出正在沈思的模样。 姚总,我想因为没错才对,白长博跟这名叫苏陌的似乎关系匪浅──至少我肯定,白爷对此人是很上心的,不过干得十分低调,我们的人也是费了一些劲儿才打听到一些确切的消息。 姚一霖拿起了桌案上的雪茄,重新点燃。 那个苏陌用的似乎是假身份证,过去的记录不太能查到,零零总总的,我上次已经给姚总您总结出来了。 亲戚?这好像不太可能。姚总,您哪听来的消息?但是白长博对这苏陌很是不一般,白爷过去的入幕之宾都是一些名媛和当红女星,倒是没想到他老人家尝尽了山珍海味,现在也打算吃起农家菜来了。 烟香迷绕。 男人渐渐地向後仰,有些疲惫地合了合眼。 难道苏陌不是白长博的亲生子嗣?如果不是的话,白长博先前为什麽又要养著他?过去白长博怎麽可能养著一个自己不重视而又非亲生骨肉的孩子? 那……如果是呢? 姚一霖即时停止让这样胡乱的猜想深入下去,他徐徐地转著椅子,面向前方的液晶萤幕,打开来的时候,跳出来的便是当日的早晨新闻。 画面里的男人正在出席著一个慈善活动,近日来频繁的活动让媒体的焦点都集中在他的身上。那张保养得以的俊容不显几分老态,对谁都是一副从容淡漠的模样儿。 姚一霖沈著脸,在白长博发表演说之前就关掉了萤幕。他从椅子上站了起来,两指夹著烟走到了落地窗旁斜倚著。 鸿邦集团的副总室就在三十几层高楼上,他由上俯瞰著这座城市的面貌,当脑中闪过什麽画面的时候,他淡淡吐了一口烟,模糊了透明的窗景。 ──姚一霖,我喜欢你,很喜欢,是真的……我没骗你。 ──我爱你,你知道麽?你赶我走,我都不走。我爱你啊,你这没心的到底知不知道? 夜里,他抚著少年背上的伤痕,那赤裸的身子抖了抖,不再往自己怀里靠,而是无意识地向角落蜷缩,刚去疤退肿的脸上不再露出过去那天真得堪称无知的笑颜。 画面一个转换,却是在一片晚霞之下,青年将头慢慢地抵在另一个男人的肩头上,久久不动。 姚一霖想到此处,便觉一股难以言喻的烦躁袭了上来。他将烟头用力地在烟灰缸上捻灭,唇紧紧地抿著。 他的脸色有些难看。 “什麽破故事……?扯他妈的。” 不去找他,这还不是因为有了另一个男人! 如果说,他们真的是亲生父子,那样绝对不正常──他就不信,一个正正当当做爹的,会有那样的举止。 姚一霖阴著一张脸,却霍地勾了勾唇。 他倒是颇想看看,白长博那冷冷淡淡的模样儿,出现裂痕的时候。 飞蛾扑火 下部 第二十一章 在本市五星级大酒店内一场年度末最大的首轮房产拍卖会已经落幕,在会後的酒宴上,围绕在白长博周边的媒体记者还未稍停,就有其他地产大亨和商界富贾举酒前来纷纷祝贺。 “白爷出手果然是雷厉风行,眼光独到,这瑞金帝苑必然是白爷您的囊中之物了,不过程某实在未想到白爷您对这一块也有兴趣。”来者摇晃著酒杯笑道,话语之中不乏几分豔羡之意。 白长博不语,仅是微举著香槟,金色剔透的液体映出脸上的浅淡笑意。 瑞金帝苑座落在江边,又处在S市的中心地带,说它寸地是金也不为过,这一大手笔若背後没有雄厚的资金和广大的人脉後台,还真没办法轻易拿下。白长博此次一人囫囵独吞,必然也是承载了一定的风险,不过从他面上倒是一分也瞧不出来──只要未来的局势稳定,那麽这一步就是他在此地重振财势和威望的最佳契机。 男人四方八面俱应酬了一番,後来让随扈推说乏了,一人走到窗边背手伫立。 耳边尽管已经清静下来,背後关於自己的舆论自然是不会少的。 白长博呷了一口香槟,却觉著这对自己而言如同白水般的液体浇过喉头的时候,无故让他怀念起了那个孩子亲自给沏的淡茶水。他那时候还笑侃过少年,那时苏陌已经有点小脾气了,撇撇嘴儿顺道翻个小白眼,说──要喝好茶,行,一会儿背你上山采茶叶去。 事实上,白长博表面确实风头正盛,不过实际情况众人也瞧在眼里──在一些场面,旁人自然是要往白爷身边靠拢的,但是到了私底下,如今愿意跟白长博私交的人实在是寥寥无几。此外,在不久之前又出了王邵群那件事情,至今下手的人 分卷阅读98 还未找到。王邵群顶著一个挂名会长的名号,下头幸灾乐祸的自是大有人在,这也变相地给两人的恩怨加温点火,尽管王邵群从养伤以来一直没有明确的动作,但是两人的仇恨颇有一触即发的趋势。 在这档事儿上,旁人谈不上参合其中,却也在静待观望。毕竟比起王邵群,白长博常年树立的敌人也不在少数。 姚一霖站在不远处看著前头,当那个男人慢慢扬起唇瓣的时候,他侧身从侍者盘里接过高脚杯,举步迈向白长博。 “白爷。” 旁边响起了一把声音,让正陷入在那美好如梦般的回忆中的白长博回过神来。他望了过去,瞅见的是个西装笔挺的男人。 一旁的随扈正要上前来挡客,白长博却先抬手拦住了人,对著来人扬起了淡笑。 “姚先生今天瞧起来还是英俊斐然啊。”白长博这句话不算是恭维人,在他的印象之中,生得姚一霖这等出挑容貌的人没多少个。 “白爷您说笑了。”照过去来讲,这样的赞美姚一霖是要欣然接受的。不过这样的恭维从白长博嘴里出来实在是少了一点可信度。拿白长博本人来讲,不谈这年纪,就年轻的时候来看,那简直就是过分英俊了,据闻当年白家八个子女,就这麽子长得格外漂亮,满身清气的。 不过後来也证实了一个说法,白府的水养出来的,瞧起来越是水灵无害的,那就越是惹不得。 “现在国内的情势正好,白爷您这一手出的十分漂亮。白爷您也别怪我在您面前卖弄,瑞金帝苑建在这块宝地上,从风水的角度上来看,占的是本市的龙首命脉,不管未来政策如何,鄙人还是要在这里恭喜您了。”姚一霖摇晃著杯中的红酒,暗暗打量著白长博的脸色。 “这里的确是好……”白长博看著外头,俯视那一片繁华地段,像是意有所指地道:“事实上,白某属意的倒不是这类人工堆砌而成的玩意儿,太浮躁。” 他背著双手,慢慢地转向了与自己几步之遥站著的青年男子,轻著声音道:“人啊,求的还是平淡安稳的日子。” “白爷这话倒是让鄙人觉得意外了。” “哪怕是长年征战沙场的君王将士,最好的归路也不过是卸甲归田。”白长博接过了酒杯,呷了一口,脸上还是淡淡的:“白某所做所为,虽然是循著这个世道的规矩,可是照著本心来讲,白某盼的不过是与心上之人过过合心合意的日子罢了。” 姚一霖仿佛听出了话中的弦外之音,他依然噙著笑,握著杯子的手却暗暗收紧。 眼前的男人转向了他,步伐轻缓地走了过来,接著在面前站定。 白长博微微低下头,用只有两人才能听见的低沈声音道:“做人心不要太贪,白某还是知道的,其他什麽都好,就这一样……那是白某的执著。” 白长博又往前一步,两人之间的间隔仅有一步之遥,只听他带著诡谲的语气低低道:“姚先生是明白人,过去有什麽恩恩怨怨,也不如眼下的一切实在。” 姚一霖眼中厉芒闪烁而过,他无声地抬起眼,直视著这个男人。 白长博却在此时退开一步,将手里的高脚杯主动去轻轻一碰姚一霖手里的酒杯,别有深意地对视一眼之後,接著就越过他的身旁。 姚一霖站在原处,回过身看著白长博离开的方向。 “姚总。”一直站在後方的秘书走上前来,“您没事吧?” “没事,你下去。”姚一霖似笑非笑地说了一句,仰头将杯中的红酒一饮而尽。 白长博低头坐进了後车座,尽管他此刻面无表情,同行的随扈愣是明明白白地感受到了白爷此时的不愉快。 “白爷……您现在,是要回公馆去?”随扈操著小心的语气问道。他实在猜不出白爷的心思,只是认为按照常理,白爷成功标下瑞金帝苑应该算是件喜事,不过从男人的气息来感觉,他并没有从白长博身上看见几分喜色。 白长博横了横眼色,沈著声说:“去苏少那儿看看。” 但是车子才刚驶出酒店的范围,白长博又摆了摆手,改口道:“……不用了,回去罢。” “白爷……?”副座上的随扈回头,却见男人已经侧著头闭目养神,眉头似是微微拧著。 青年从门外闪身而进,迅速地把门给带上,边往手心呼著热气边摩拳擦掌。 “坏坏、坏坏──”苏陌从背包里拿出了两个猫罐头,冲著屋子里头喊著。 “奇怪,又上哪儿去了……”苏陌咕哝著,放下东西後就在屋里四处找著。推开半掩的房门时,就见猫儿在窗台上高高地撅著屁股,两只小爪子正忙碌地挠著滚动的水晶雪球。 “喂!喂!”苏陌两眼睁大地急急喊了两声,坏坏的反应也快,赶紧从窗台上跃下。 青年腾地扑上前方,赶在雪球滚下之前,伸出两手不偏不倚地接住了它。苏陌有些腿软地跌坐在地上,低头张开双手看了看手里的东西。在确认它完好无缺的时候,青年不由得露出了侥幸的笑容,猫儿从床底钻了出来──它在这短暂的时间里长大了不少,条长的身体在青年的腿边讨好地转了转,用脑袋使劲儿地讨好蹭著。 苏陌轻轻刮了一下猫儿的鼻尖,回头去看了看手心里的玩意儿。 他轻轻地摇晃了一下,雪花又开始飘了起来。 里头的小雪人偏著脑袋,像是在对他微笑。 ──所有的一切,没有谁对不起谁。 ──等过一段时间,我会离开这里。 那忠耿的老汉子看著自己,慢慢摇了摇头:章叔没想到你要这样报复白爷,也没想到你要这样作践自己。 苏陌脸上的笑容渐渐褪去。 他收起双腿坐在地上,微微偏著头,用指腹轻轻地抚摸著这微小的美好。 每年年末这时候,这座城市便萦绕著满满的红色耶诞气氛,欢快的曲子就跟魔音穿耳似的,不管是商场打折看板还是年度圣诞晚餐的广告皆是随处可见。 “这是你这个月的份。”店长将装著薪水的信封交到青年手里,拍了拍他的肩头说:“这段时间辛苦你了。怎麽,找到更好的工作了?” 苏陌将信封收好放在背包里,“没有。” “我打算去Z省。”他抬头眯著眼笑了笑,“听说那里有一个村省靠海,想去看看。” “你是要去旅游?那里应该没什麽好玩的。”店长有些好奇地问道。 青年低头应了一声,并没有给出一个确切的答案。 走出了店,苏陌倒退著走了几步,又多看了几眼才转过身。 他低著脑袋,一步接著一步踩在砖上。他想起了小时候一个人的游戏、想起了这座城市的烟花、想起了女人豔红的指甲油、想起了…… “苏陌。 分卷阅读99 ” 青年在听见叫唤的时候抬起头。倚著车子站著的男人一身黑色大衣,面颊有些红,走过来的时候,传来一阵淡淡的酒气。 姚一霖走到青年眼前站定,在他开口的时候,吹出了一阵雾气:“今天真早。” 苏陌提了提背包,笑了笑,“怎麽这麽闲,不用忙麽?” “……”青年的笑容似乎没在男人的预料范围之内,在极短的一瞬内,他的眼眸闪了闪,下一刻,却陡然握住了苏陌的手腕。 “跟我去一个地方。”不等青年答应,姚一霖便拉著人直接往车子的方向走去。 苏陌被动地向前凌乱地走了几步,“什麽地方?喂、等等,喂!” 姚一霖把人推进了副座内上了锁,接著迅速地走回驾驶座。 “你到底要带我去什麽地方?”苏陌挣扎著坐了起来。 “等到了你就知道了。”姚一霖有些像是喝高了,兴致看起来异常地高。 苏陌皱了皱眉,扭过头看著窗外,一路上没再开口说话。 姚一霖看了他一眼,脸上是有些迷茫的笑容,带著几分暖洋洋的醉意。 高档的俱乐部内迷光交错,门口那里一个男人拽著青年快步走了进来。水晶彩灯随著鼓噪的音乐旋转著,欢快的笑声此起彼伏,每个人的脸上都带著一副华丽的十八世纪西洋面具。 在两人进门的时候,侍者便走上前来恭敬地递上了两个色彩样式不同的面具。站在男人身後的青年眉头微蹙地看著眼前混乱的派对,就要转身走出去的时候,却让男人将下颌抬了起来。 姚一霖帮苏陌将面具给戴上了,顺道给自己捎上了另一面,拉扯著苏陌就往人群里钻去,高声不知说了什麽,就像是经常来这个地方,紧接著就是一阵刺耳的欢呼声。 苏陌被推到了舞池之中,他踉跄地前行了几步,还没来得及站稳脚跟,後方又有人撞了上来。好容易站直的时候,他仰头在这七彩炫目的灯光下搜索著男人的身影。 “姚一霖、姚一霖!”苏陌喊了几声,但是声音轻易地就被震耳欲聋的电音给掩盖住。 苏陌几乎有些懊恼了,在一阵搜索无果之後,他抬手要把那有些妨碍视线的面具给摘下来。但是在他付诸行动之前,曲风陡地一转,身旁的男男女女不管认识与否,手臂相交而转翩翩起舞,苏陌还来不及反应,就被一个女子抓著手笑著转了个圈。 苏陌僵硬地配合著她,才一个眨眼,就被转到了下一个人手上。苏陌有些跟不上节奏,转眼就在队伍里落单了,满脸尴尬地站在中央,他烦躁地挠了挠头,然後转过身就要往门口的方向走去。 然而,就在青年离开舞池之前,一只手霍然环过了他的腰身。苏陌往旁倾了倾,稳稳地将脸贴到了男人的胸膛前。那股熟悉的气息让他有些怔了怔,在失神之前他忙抬起头,带著几分恼怒的语气道:“你带我来这儿做什麽?” “嘘。”姚一霖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他的手臂牢牢地环过青年的双肩,几乎要把他整个人都包裹住了。 苏陌有些不自在地挣了挣,最後还是妥协似的由著那双手越搂越紧。舞曲还是欢快动感的,男人却搂著青年,手掌慢慢覆住了青年的掌心,两手紧紧交叠。 “还记不记得,我教过你怎麽跳?”男人的声音在耳畔响起,带著类似於蛊惑的味道。 苏陌抬了抬眼,在对上那双异常认真的双眼时,微微地一怔。 “忘了也不要紧。”男人难得柔和地笑了笑,那掩住半张脸的华丽面具似乎也遮不住他眼里的笑意:“我再教你。” 姚一霖确实是喝醉了。 苏陌这样想著。 他似乎忘了如何拒绝,有些机械地随著男人每一声口令似的轻语而动作。姚一霖仿佛是有些陶醉,尽管现在播放的音乐和他们的舞没有一丝协调感,却也能跳得毫不违和。 “怎麽样?很好学是不是?”姚一霖突然转了一个弯儿,苏陌脚步地节奏被打乱了一些,在摔下之前又被男人给拉了起来。青年往前一倾,两个人几乎是紧贴在一块儿,不留一丝缝隙。 周遭的声音依然嘈杂,没有人注意到角落的这一对儿。 姚一霖兴许真的是醉了,就连他自己也有些分不清方向,只是展开双手,本能地去搂紧这副温热的躯体。他低了低头,深吸了一口气,熟悉的发香充斥在鼻间。他眼里张扬的笑意逐渐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股无法言语的寂然和迷茫,这样的目光,却无人能见。 十二点的锺声一响,俱乐部换上了欢腾腾的圣诞歌曲。 “Merry Christmas!” DJ率先欢呼了一声,将舞厅里的气氛全带了起来。 姚一霖牵了牵嘴角,眼神又恢复了先前的色彩,他在青年的耳边轻道:“圣诞快乐,苏陌。”过了一会儿,他又道:“以前欠你一次约,这次……算我补回来。” 苏陌闻言有些顿了顿。 一些往事从脑海里清晰地跳蹿出来。 他没想到姚一霖还记得这麽久以前的事情。 苏陌低了低头,觉得双眼有些酸涩──也许就是那一晚,让所有的一切脱离的轨道。如果说,姚一霖没有去查白长博的案子;如果说,姚一霖不是那样的骄傲执著;如果说,姚一霖能够放开怨恨,他们是不是就能沿著一开始好不容易得到的幸福走下去? 男人的唇贴上自己的时候,苏陌动也不动地站著,微张的唇让男人能够轻易地深入进去,娴熟的吻技让苏陌有些晕眩地向後一退,在他试图别过脸的时候,姚一霖却又紧追而上,将他整个人笼罩在一个暗影之中。 交缠的舌头传递著温热粘腻的触感,他们有过许多的吻。过去的他们曾经都如此笨拙,单单只是依循著情感和欲望,没有任何的技巧修饰,但是每一次的接触都深刻得足够让他们长久地品味。 分开的时候,青年像是岔气一样地往後急急退开。他轻喘著气,在那迷人的七色灯光之下直视著前方的男人,双唇透著暧昧的湿润,仿若一枚成熟的果实。 在勉强还保持著理智的时候,苏陌连面具都忘了摘下,慌忙忙地推开了挡住了前路的人,跌跌撞撞地往外头跑了出去。 男人依然站在原地。他有些酒醒似的,眼里一片清明。 望著苏陌离去的方向,他抬起手碰了碰自己的唇,那里还残留著青年嘴里的清甜烟味儿。 他的眸光暗了暗。 不论是他还是苏陌,或许过去的他们谁也不会想到,那曾经这般刻骨铭心的情感如今居然会变得如此廉价。 天际渐渐升起旭日,檀木椅上的男人沈默地坐著。桌案前厚厚的一叠照片散著,有些随著冷风吹到了脚边。 照片拍得很清晰, 分卷阅读100 有各个不同的角度,好几张散在男人手边的照片上,赫然就是搂吻的画面。 男人的神色依然十分平静,就跟先前的几次没两样。 “白爷……”站在前方的下属有些犹豫地唤了一声。 男人面无表情地坐著,他并没有露出震怒的神情来,只是在天完全亮了的时候,捏著眉心低声吩咐道:“继续看著苏少,记住务必确保他的安危,其他的事你们就不用管……有什麽事儿立即向我报上来。” 让所有人都下去之後,白长博又安安静静地坐了老长一阵。 此时,下人端著热茶走了进来,在写字台旁边的小案上搁下的时候,却听见一声巨响。 下人有些惊得站了起来,转头就瞧见男人的一只手重重地砸在桌上,接著一挥,桌上的东西全让掼到了地上去,惊起阵阵巨响。 飞蛾扑火 下部 第二十二章 少年坐在浴缸边,有些黝黑的皮肤上只剩下了一道道粉红的浅淡疤痕,只剩下腿部和後背几处明显的灼伤瞧起来依然狰狞。 温热的水呈现著淡淡的色泽,还在轻微抖颤的手将浸湿的毛巾稍微搅了搅之後,再动作僵硬地抬起来,慢慢地擦拭著自己的身体。 门外的脚步声突然大了起来,还伴随著男人不快的声音:“你怎麽站这儿?人呢?我请你来当看护还是来当门神儿的?” 苏陌回过头去,浴室的门猛地就被拉开来。 水微微地晃荡,少年扶住了旁边,黑幽幽的双眼看著那闯进来的男人。他张了张唇,然後又低头紧紧合上,接著弯下腰去把滑落在脚边的毛巾给捡起来。 姚一霖看著眼前的少年慢慢地背过身去,有些不自然地用毛巾将身上的部位给遮掩住。他好整以暇地抱手倚在门边,凌厉的目光在少年赤裸的背部流转著,清冽的声音在静谧的浴室里回响。 “都看过多少回了,你还会害臊麽?”尽管明显是调侃的语句,男人的语气却显然不是那麽一回事儿。 苏陌依旧沈默著,他垂著脑袋,背著男人坐在原来的位置,恍若未闻似的。 姚一霖看著前方,目光幽深。 一年之前的苏陌,成天吵吵闹闹的,没有一刻能静下来,就算是没事儿的时候,两只小眼儿还是偷偷地瞅著自己,那种毫不掩饰的感情曾经深得令他感到一股没顶的窒息感;现在,在自己眼前的这个苏陌,就像是只伤痕累累的小兽,不再像过去那样张牙舞爪,偶尔投向自己的目光也含著几分小心,残酷的现实硬是把他折磨成了这沈默谨慎的模样。 不过,他并不讨厌。 姚一霖也不明白这样的感觉是怎麽回事,这两个月来,他三不五时就来到这外置的隐蔽住处。明显的,今时的苏陌已经不是那个时常闯进他梦里、那个浪漫无知的少年了,但是也同样的,他也已经不是过去那刚正死板的姚警官了。 他们都已经不是一年前的他们,也算是扯平了不是麽? 当那一只有些冰凉的手掌覆在後背的时候,少年毫无预警地震了震。或许是那一小段暗无天日的日子让他还有些心有余悸,对於这些肢体上的触碰,他还是有些战战兢兢的。 “我帮你。” 男人的声音在耳畔轻轻地响了起来。 苏陌缩了缩脚,姚一霖从他手里毫不费力地把湿巾夺了过来。 眼下的状况搁到从前,苏陌是绝对不能想象,男人能这样单膝跪在自己身後,毫无怨言地帮自己清洁身体的。在他的印象之中,姚一霖成天绷著脸──不过也总比现在这样好,尽管脸上带著笑,眼里却没有半点高兴的意思。有时候对他冷嘲热讽的,但过了一会儿又温柔起来。 这样的姚一霖,他真的看不透。 苏陌颤颤地吸了吸气──这些天来,姚一霖看著他的眼神,让他心里很没底。 “你是不是在想,我问什麽无缘无故对你这麽好?”男人轻轻用毛巾擦过少年的身躯,娴熟地避开了几处还未痊愈的伤口。 “其实你也用不著烦恼。”姚一霖的手停了一会儿,他的声音陡然冷淡起来:“我不过是不想欠你人情。” 人情…… 少年侧了侧脑袋,却没还没来得及看清姚一霖此刻的面色就又回过头去。 他安安静静地垂了垂眼。 原来,是这样。 姚一霖在这里待的时间一般不长,有时候就是匆匆来一会儿,没多久就走了。少年站在窗边,他遥望著那驶出车库的崭新轿车,有些失神。 最近苏陌时常这副模样,他总是突然地忘记自己在什麽地方。 有时候,他从床上起来,以为身处在自己那幢毫无温度的住所里;有时候,他会以为自己还在和姚一霖一起生活的公寓之中;有时候,他会觉得自己还待在那老旧却温馨的小公房里…… 苏陌渐渐扶住了窗棂,他眼神怔怔地看著远方。 他没有在想什麽,只是单纯地看著,就像过去的那些等待的日子,他一个人静静地凝视著天际。 夜很深。 楼梯口传来脚步声的时候,蜷在床上的少年就睁开眼了。 他没有起身,在听到房门开启的时候,他不著痕迹地往里头又缩了缩。 一股淡淡的酒气传了过来,还有那甜腻的、夹杂了香水和古龙水的味道。苏陌敏感地吸吸鼻子,他能感觉到背後有一股视线正在紧盯著他。 男人坐下来的时候,床往旁边倾斜了一些。 “前些天,我又帮鸿邦讲定了一笔大生意。”男人的声音有些暗哑,好像在自言自语:“今晚开了庆功宴。其实天天都是这样──谈生意、应酬、吃酒,偶尔跟几个女人逢场作戏……” 姚一霖转过头,看著背对著自己的少年。他探身向前,俯下身,轻轻地道:“苏陌,这都不是我的追求,但是为了我的目的,我必须这麽做。” “你知道麽?从小到大被人瞧不起的滋味儿。你能明白我的,是不是?不管做得多好,在那些人眼里,我就是一个陪衬的。呵。”姚一霖笑了笑,“现在,不一样了。姚政远死了,姚一衡撑不起那麽大的台子,你看著吧,不用多久,很快的,那个女人、那个女人就要来求我,求我帮她。你看著……” “对了,还有严赫……你可能不认识,不过你也用不著知道他是谁。你知道要知道,看不起我的人,全部──全部──哈!” 姚一霖夸张地仰天笑了一声。 床上的少年动了动,他缓缓地转过头,抬眼看著男人。 姚一霖醉得有些厉害,他整个人几乎压在苏陌背上,在感受到少年的视线时,他也跟著别过头。 黑暗里,他们借著月光看清对方的面目,就跟那短暂的美好时光一样。 姚一霖渐渐翻过了身,他一手 分卷阅读101 支在床头,凝望著少年的双眼。 “苏陌……”他喊了一声,笑容从脸上都褪了去,换上那副无法言喻的神情。 苏陌静静地抬眼瞧著,他有些犹豫地伸了伸手。姚一霖反应极快地拽住他的手腕,在他收回手之前就牢牢地握住了他的掌心。 “我知道……我不是人。”姚一霖又笑了笑,却饱含著苦涩。他低下头,将少年的手往自己的嘴边移近,慢慢地亲了亲他的手背,“我辜负你……抛弃你……你这麽爱我,我知道的,这世上除了你,不会再有人这麽爱我……” 除了这个人,没有谁能让他感受到这麽强烈的爱意。 但是,这又如何? 苏陌睁了睁眼,张了张嘴,却没有出声。 在男人搂住自己的时候,他依旧睁著干涩的双眼。 或许,有一些事情,他们都清楚。然而,却没有人能抵挡所谓的现实。 从接吻到裸呈相见,一切就跟过去一样顺理成章。不同的是,男人的动作有些急躁,他的呼吸粗重紊乱,抓住少年双手用力得像是要把他整个人都揉碎了一样。分开了百来多个日子,男人依旧对这幅身体了若指掌,不需要太长久的摸索,他就能让少年找回那不可言传的迷离感觉。 苏陌只是在男人进入的时候,吃痛地推拒了一下,但是在整个占有的过程之中,他并没有拒绝,却也同样没有给予配合。他像是逆来顺受一般的,接纳了男人的求欢,在情欲中沈浮的时候,少年仅仅是发出了低不可闻的明咽,但是他所有的声音很快地就吞没在姚一霖的深吻之中,身下的冲撞过於霸道。 男人不断变换著姿势,就像是要把缺失的这些时光一次补足回来。从後面侵入的时候,他终於顶到了最深处,将苏陌整个人猛地往前推进。少年有些呼吸苦难地仰了仰头,姚一霖抓住了他的手臂,将他上半身抬了起来,当四目相接的时候,姚一霖抬了抬身子,难得轻柔地去吻了少年微蹙的眉。 只有在这种极其短暂的时候,才会觉得…… 他们可能、真的是相爱的。 早晨,少年碰了碰旁边,冰凉的触感让他安静地睁开眼。 姚一霖果然不在了。 苏陌缓慢地坐了起来,如果不是身上的痕迹还有床上的凌乱,他会以为自己做了一夜的春梦。 苏陌抬了抬脑袋,他看著从窗口照进来的阳光。 他仿佛能想象,姚一霖早上起来的时候,那有些後悔的拧眉模样。 少年偏偏头,无声地牵了牵嘴角。 他伸了伸手臂,却好像怎麽也够不到那抹醉人的金色。 青年用绳子将箱子给系好了,旁边的猫儿热热闹闹地追著绳圈在满屋子里跑。 连续失眠了几个夜晚之後,他的眼下已经有淡淡的青影──睡不著的原因,他也说不上来。 可能是距离离开的日子近了,也可能是因为最近的几个夜晚,那零零散散的几个梦境。 有许多次,他夜半惊醒,然後就坐在床边,抽一个晚上的烟。 现在入冬,天气已经转冷了。青年却不怕冻似的,常常走到阳台上,抽著烟吹冷风。 他有时候会往下看,但是那个男人近日很忙碌,不管是报章、杂志还是电视网路,随时点开一个窗口,白长博的脸就会跳出来。 苏陌看了看那占了半个客厅的箱子,估算著一笔不小的物流费,心里却茫茫然地想著一件事儿── 看样子,他是没办法跟白长博亲自道别了。 但是,也许,不说也好。 “喵──”当绳子把自己都缠一块儿的时候,坏坏滚到青年脚边,可怜兮兮地嚎了嚎。 苏陌低头笑了笑,用脚轻轻去碰了碰猫儿的肚子,骂道:“叫你顽皮。” 虽然这小东西是皮了一点,不过到底还是他干儿子。苏陌蹲了下来,低头帮著猫儿解开交缠的绳子。 他脸上的笑,渐渐地隐去。 ──你跟我走。 男人低沈的声音犹在耳边,似乎从未如此清晰过。 ──我等你。我知道你怨我,但是我愿意等。等多久,都没关系。 苏陌解开绳子的动作缓了下来,他有些呆征地看著双手。 白长博、白长博……到底是他的什麽人? 那是他的父亲、是他的爸爸、是他血脉相连的亲人、也是进入他生命中的第一道光芒…… 这个男人有这麽多的理由让他眷恋,让他放不开。 但是,他从未将他视作一个男人── 一个可以当作情人来爱、可以去毫无顾忌拥抱的男人。 至於这样的错误究竟是什麽时候开始的,苏陌却怎麽也说不上来。 只是当他清醒过来的时候,他已经铸成了一个荒唐至极的错误。 青年渐渐地坐在地上,坏坏却已经凭借自己的力量挣脱了绳子,正趴在他的大腿上挠挠。苏陌低下头,抚摸著猫耳的脑袋。 他想著躺在抽屉里的那张火车票,想著该怎麽将这贪吃好玩的小祖宗带进火车捎走,想著、想著…… 章叔想的没错,他不应该再出现在这儿。 不管如今白长博对他的态度是否有转变,也不论白长博对他想的是什麽、感觉又是什麽。 那半年的光阴,会是白长博命中的一个错觉。 很可能,在将来,白长博不会再愿意回顾这段错误的往事,到时候,他必然会觉得懊恼,也许想起他来的时候,还会觉得恶心。 这样或许残酷,不过现实却是如此。 他永远都只能是他人完美人生中的一个污点。 青年从银行里走了出来,他将存了一阵子的钱攥在兜里。那里头数额不大,还不到五位数,不过省吃俭用的话,勉强可以支撑他在另一个地方开始新的生活。 行程已经决定好了,在下个星期,他会永远离开这座生活了将近二十二年的城市。 对这个地方尽管谈不上留恋,不过到底是他生长的地方,或者说,是他不同於他人的家乡。 苏陌没去跟什麽人打招呼。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生活,他不过是那些人生命中的过客──不管是曾经与他交好的或是有敌意的,这一切似乎已经慢慢地微不足道起来。 青年提著背包,缓慢地倒退著走,看著薄薄的雪地里自己留下的脚印,仿佛这就是他存在过的证明。 冬天的时候,天黑得极快。 青年抬著头,看了眼暗下来的天色,然後回过身向回家的方向走著。 小街里的商贩忙著收摊,青年走过的时候点头打了招呼,然後拐弯走上楼。 此时,天已经差不多全暗了下来。 苏陌停在门前掏钥匙的时候,冷风又刮了起来。他抬手挡了一下风,却听见了房门随著风吹而晃动敞开的声音。 青年顿了顿,下一刻, 分卷阅读102 他伸手握住了门把。 一种奇怪的预感攀上了心头,他吸了一口寒气,把门推开来。 男人身上著著一件白色中山装,头发上著蜡,那副模样似乎是赴宴才有的准备。他坐在椅子上翘著一只腿,那堪称无暇的侧颜没有表情,宽厚的手掌正在有一下没一下地摸著蜷在自个儿腿上的猫儿,闲适的模样和眼前的这幅情景形成了一副诡异的画面。 在青年把门完全敞开的时候,男人回过了头。 “回来了?”白长博低头拍了拍猫咪,让它从腿上跳下来。他脸上带著清淡的笑容,从位置上站了起来,反手站著。 那双深色的眼瞳看著青年,那副样子,似乎已经在这个地方等待了很久。 他在苏陌眼前扫视了一下收拾得差不多的房子,目光在角落的一个行李袋停留了片刻,最後转向青年,脸上的笑意不达眼底。 男人沈默了颇久,再开口的时候,已经换上了那不容违逆的语气。 “你打算,上哪儿去?” 飞蛾扑火 下部 第二十三章(全) 男人两手反剪在身後交握著,他目光不移地凝视著前方,但是苏陌却再次避开了那饱含质问的眼神。 白长博紧紧地抿著薄唇,他就像是费了极大的力气,才强迫自己压下了这连日来积蓄的愤怨。他将双眼暂时转向其他地方,似乎唯有这麽做,他才能避免自己将已经濒临边缘的情感宣泄而出。 但是只要一想到这孩子不会明白自己这些天来所品尝的苦涩滋味,男人便忍不住生出一股就这麽豁出去的冲动。 这天,白长博确确实实是要去赴宴的。 当时他已经抵达了会场,正与那些政界名人应酬寒暄,但是就为著手下走到身边向他悄声呈报的一句话,让男人愣是在众目睽睽之下,不顾那些领导政要的面子转身便走。 坐在车内的时候,男人的脸上尽管看似平静,但是搁在座上的两手却颤颤地握成了拳── 窗外的天色被黄昏的暮色悄悄笼罩,男人的侧影就像是被血染一样,连双眼都透著一抹暗沈的深红。 “苏陌。”男人的声音再次响起。 青年侧著头微垂著眼,在白长博唤著自己的时候,他总觉得那把声音像是穿透了自己的耳膜,砸到了他的胸口位置。 那一双深褐色皮鞋逐步进入到视线之中,当那只被冷空气吹得冰凉的手掌握住自己的手心时,青年连挣脱的力气都被像是被彻底抽干了。 男人先是试探性地碰了碰,接著慢慢地握住了青年的双手,然後逐渐地收紧。 “再给我一些时间。”白长博低著声音轻道,带了类似於轻哄安抚的味道,甚至含著一丝低声下气的意味:“给我一些时间,让我处理好这里的事情。到时候,要去什麽地方,一切随你。” “等到了那个时候,不管你要去哪里,去做什麽,都有我陪著你,这一次一定不会再有其他的人,我向你保证。”白长博抬手捧住了那始终垂著的脸庞,他的手背轻抚过苏陌微颤的眼眉,手指轻轻地捏住了那越发削尖的下颌。 白长博的神情似乎从未如此赤诚过,他试图用言语勾勒出他与苏陌之间可能拥有的美好将来。 “我们可以去很多地方。可以长住,也可以短暂地停留,全部都听你的。我会一直陪著你。”白长博缓慢地低下头,他看著那双黑眸之中映出自身的倒影,像是要把自己的影子牢牢地刻画进那澄澈的双眼中。事实上,他还有有许多的话没有说出口── 等所有事情都了结了,那就是一个崭新的开始。过去他和苏陌之间错过的时光,可以用未来的十年、二十年、三十年都补回来。他们可以到一个全新的地方,就像之前那样,没有谁知道他们、认识他们。在那个地方,他可以毫无保留地拥有苏陌,他们会在一块儿,一直、一直,到老。 白长博不只一次设想了他们之间的未来,对於这样强烈的情感,他也一度感到陌生、彷徨──这俨然违背了他长久以来的原则。但是,也许只有经历过,他才算是完整了自己的人生。 也许唯有白长博这样的人,在面对这甜美的禁果时,还能如此地义无反顾──哪怕在前路等待著他的,是万劫不覆的深渊。 青年由始至终沈默著。黑色的云层彻底掩住了红色的夕日,他跟前那高大的影子俯下身,拨开他脸颊边的碎发,就像是在进行仪式一样地慎重。白长博静默地俯下身,双手不著痕迹地缠住了青年的腰身,轻缓而郑重地将覆住青年泛白的唇瓣。 铿! 苏陌踉跄地撞上了背後大门的铁栅栏,用力之大,竟是发出了好大一阵声响。他紧挨著门口站著,看著前方被自己退得向後退了一大步的男人。 “……”白长博的先是愣住一样地站在原处,他的脸微微偏著,被青年抬手扫过的脸颊发出轻微的刺痛感。他维持著这样的姿势,慢慢地抬起手轻轻地碰了碰泛疼的面颊。 男人的眼里有一抹难以置信的神色,紧接而来的,却是那被冒犯的怒意,然而其中更深的,却是遭到拒绝後的晦暗震怒。 苏陌急促地呼吸著,他向後倚著门,下意识地摸索著门把。他有些手足无措,眼里是满满的自责以及惶恐──不能、不能再这样下去! 因、因为他们是…… 青年怀著粗重的呼吸,他横下心背过身,用力甩开房门,头也不回地疯狂逃离了这个地方。 白长博静静听著那凌乱的、渐行渐远的脚步声,碰著脸颊的手缓缓地搁下。 他的面色极其平静,就像是在预警著即将来临的一场风暴。 “白爷。” 男人一步一步缓慢地走下楼,在走到车子之前,随扈便赶紧为他打开了车门。 原来待在後车厢的保镖赶忙踏出,里头的情况一览无遗── 青年像是刚被扔进车子里,在男人入座的时候,正在试图起身的青年被他从椅子上拽了起来坐稳了。 苏陌下意识地拽动著手臂,男人没有瞧著他,只是蓦地冷道:“给我待著!” 苏陌挣扎了一下,在挣脱未果之後,他合了合眼,扯著嗓子,声音嘶哑地低喊著:“放开我……!” 男人拽著他手臂的那只手掌,力道大得让他难以动弹。 但是,白长博丝毫没有松开的意思。 他沈默地看著前方,眼里透著森森寒光。 长久以来,没有人教过他如何去爱一个人。他只能尽可能用自己的方式,笨拙地去留住苏陌。 那始终将脸朝向车窗的青年看著那距离自己越来越近的宅邸,眼眸里映出这条路周围的草木景色。 身旁的男人还执拗地抓住他的手臂,一路下来丝毫没有松手的意思。 苏陌 分卷阅读103 刚开始的时候还会挣扎一两下,到後来也只能安安分分地坐著。他只是把脸转向外头,而白长博也是从头到尾没再吭一声──父子俩一个比一个倔。 苏陌瞅著这一路的风景,最後默默地将前额抵在窗子上。 蜿蜒的柏油路上方是一道道打下的模糊灯光,茫茫之中,苏陌恍如瞧见了几个沈睡在记忆之中的画面。 曾经,这条回家的路,他一个人走了许多次,但是没有一次不是被赶下来的。 每回下来的时候,他要麽是嘴里骂骂咧咧、要麽就是扁嘴呜呜掉泪,整一个可怜催的。 最後一次,好像是白长博说要跟他断绝关系的时候。 那一回,他觉得这条路走得特别长,也格外地久。不过这也难怪了,那时候他每走几步就要回头一次,不断地幻想著那个男人会派人从屋子里追出来把他拎回去,但是一直到他走到尽头了、连白公馆的房顶都瞧不见了,他的幻想也始终没冒出一个角来。 青年垂眼牵了牵嘴角。 “你在想什麽?”男人陡然开口问道,语气还是有些僵硬,就像只是在强忍著不发作一样。 车子已经驶进了白公馆的范围。 对於白长博的主动示好,青年显然并没有领情。他面无表情地收回了目光,看也没看男人一眼。 白长博被那副模样灼痛了心,他别过面, 等到再开口的时候已经藏住了心底的沈痛,“如果你没死心在想要再从我身边怎麽溜走……” 他的声音很轻,却毫无温度:“那就省点心罢……!” 说罢,随扈恭敬的打开车门,男人把人从车子里给拉扯出来。 流畅的乐声嘎然而止。 手指还搁在琴键上的少女被楼下的动静打断了思绪,她轻轻拧眉,回身去唤了几声:“小林、小林。” 外边的佣人打开门,叫了一声“小姐”,然後低头等待少女的吩咐,俨然经受过正规的训练。 “楼下是什麽声音?是不是谁来了?” 小林闻言也跟著看了一下後方,也露出有些疑惑的表情,“这我也……” 白佳婷抿抿嘴,从位子上站了起来,“算了,我自己下去看看。” 对於这个近乎时时刻刻都紧盯著自己的眼线,少女说什麽也是难有好脸色的。但是这样的日子也快要结束了,过几天她就要回美国的外婆家去了──白长博考虑了她的安危之後,最後还是接纳了亡妻娘家那边的要求。 白佳婷怀著一些心事在长廊上走著,但是在越发靠近前厅的时候,那有些断断续续的声音突然传到了她耳里。 “你不用……我……” 少女听不太清楚,她的脚步稍微停滞,而後她像是急於确定什麽似的,不自觉地加快步伐迈步走向最前方。 “我他妈的叫你放开我……!”青年的声音忽然尖锐起来。 正要上楼的男人迅速回过身,他硬是拽住了苏陌的手腕。扶住了把手的青年毫不畏惧地仰著头,他额前的刘海有些凌乱地散著,胸口激动地起伏著。 两人默不作声地对峙著,旁人不管是否知晓内情,也只敢摒息站在边上,谁也没胆子直接去撞这个刀口。 “跟我上去!”男人一个用力,把人往自己拉近一分,近乎是咬牙切齿地看著苏陌低声道。 青年轻喘著,做了一个吞咽,应道:“你凭什麽管我……?” 他抬起双眼,就像是收不住嘴似的,脱口直接尖锐地应:“我做什麽都跟你白爷没半点关系,我活著碍著你了是不是?你以为你是我什麽人,你现在凭什麽管我!” 白长博被吼的眼前一晃,他几乎要往後退一步似的。且不说白长博过去是否对他人付诸过如此大的耐心,此刻苏陌的话就跟刀子似地不断地扎著他。 “你放──” 白长博眼一狠,霍然高高地扬起了另一只手掌。 “苏大哥?”突兀的声音从上方传递下来。 苏陌猛然怔住,他顺著声音的方向高高抬头,就见那两手扶在栏杆上的女孩目露讶异地看著他们。在看清了出现在楼下的人时,她的脸上掩盖不住惊喜。 白长博的手还高举著,在乍听白佳婷的声音时,他终於找回了悬於边缘的理智。他有些轻颤地将手给收了回来,转眼间,额上已经布满了冷汗,带了一丝劫後余生的凉意。 刚才,如果不是婷婷的话,就差、差这麽一点…… “苏大哥,真的是你?”少女小跑地下楼,停在青年眼前的时候,还有些难以置信地眨著双眼。 青年还在微微地喘息著,在男人松手的时候,他迅速地将泛红的手腕警戒地藏到了身後。他还有些惊魂未定地看著前方,过了好一会儿才将眼前有些扭曲的画面梳理开来,少女灿烂的笑靥在眼前逐渐清晰起来。 突然来到的惊喜并没有让白佳婷留意到此时的不对劲,她扭头看了看身後的父亲,脑中极快地转了转,接著抑制不住感动地跳到白长博身旁,张开双手抱住了男人的手臂,微红著脸抬头小声唤道:“爸爸。”她有些扭捏地低了低头,“谢谢您……!” 少女高高地掂起脚尖,就像从前那样,亲昵地在父亲的脸颊上亲了一下。 “……”白长博原先还觉得有些莫名,但是白佳婷的举止让所有人都明白过来──她显然是以为这是父亲给她离开前的一个礼物,并且为此而感到雀跃不已。 在女儿挨著自己的时候,白长博下意识地看向苏陌──他确确实实是慌了阵脚,甚至是失了主意。 青年静默地伫立著,他的双眼眨也不眨地看著前头,神情有些呆滞。他用另一只手掩住了手腕上的痕迹,在发现白长博看著自己的时候,安安静静地侧身低下头。 “苏大哥。”少女又蹿到了青年眼前,她像是有好多话要说一般,“你最近过得好不好?上次我去店里找你,他们说你很早就辞职了……” 白佳婷看著青年有些木然的表情,也隐约觉出了一丝怪异的气氛。她偏偏脑袋,眨眼看了看青年的表情,脸上的笑容有些褪去。少女蓦然伸手拽住了青年的袖子,担忧地问:“苏大哥,你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少女的声音不由得轻了起来,她犹豫地哑声问:“苏大哥……你是不是哭了?” 背过身站著的男人闻言猛地回过头,他瞧见青年急急地摇摇头,脸上露出一丝不太自然的笑容,开口的时候带了一些鼻音:“胡说什麽。”他捏捏鼻子,对著女孩浅笑说:“就是有点感冒了……” “哦,原来是这样……” 白佳婷又露出了微笑,但是在她再次开口之前,站在身後的男人截断了她的话。 “来人,带小姐回房去。” 白佳婷立马不乐意了,但是她知道所有的抗议在白 分卷阅读104 长博的独裁政治面前是毫无效用的,她反应极快地转而道:“爸爸,苏大哥今天会住下来是不是?” 她拉住了青年的手,兴致勃勃地说:“苏大哥,我现在带你上去看看!” 苏陌被动地跟著她上了楼,在跟男人擦肩而过的时候,他扭头避开了那双令人窒息的目光。 飞蛾扑火 下部 第二十四章 早晨的风从敞开的窗户吹拂而入,系在上头的纸花悠悠地旋转著,绳子乱七八糟地打成了一个结。 坐在床边的男人轻吸了一口烟,他的上半身还赤裸著,下身的西装裤前裆微敞开著。他缓缓地由鼻间哼出轻烟,近乎完美的侧颜就像是用尖锐的笔线勾勒出来一般,透出一股直击视线的美感。 当一个人撇开禁欲的表象之後,取而代之的是另类的华丽萎靡。 姚一霖抖了抖烟蒂,沈默地侧过身去。 床上的少年背过身侧躺著,白色的被褥将他大部分包裹住了,只留下了小腿和脑袋还露在外边。偌大的床足够塞下四个人,他却硬是缩到了床角去,如果稍一翻身就会摔下床。 男人悄无声息地探身向前,他的手轻轻按在被子上,静静地凝望著少年的睡颜。 除了几道粉色的疤痕之外,这张脸几乎没有什麽变化。过去姚一霖并没有觉得这张脸有什麽过人的地方,但是,这些日子他天天对著那些脂粉味厚重的男男女女,现在再瞧瞧少年的样子,却发现原来只有苏陌还是那副干干净净的模样。 手指轻轻地捏住了少年的下颌,在逐渐挪近的时候,他突然打住。 男人的双眼忽然清明起来。 他陡地坐起,将自己和苏陌拉开了一个距离。沈默地望向旁边之後,男人拂了一下脸,从床上腾地站了起来走向浴室。 耳边传来了窸窸窣窣的声音。 少年睡眼惺忪地翻了一个身,刺眼的光线让他睁了一下眼又很快地闭上,他下意识地抬手揉了揉眼睛。 “起来了?”男人的身影在眼前清晰起来。 苏陌用一边手支起了身子,有些怔怔地坐在床上。姚一霖站在镜前熟练地打著领带,不管什麽时候,他都是那一副体面齐整的模样,只是如今他身上的行头不若先前,哪怕是一个领带夹都是一般上班族几个月的薪水。 “醒来了就去赶紧去收拾收拾,好了就下楼吃早点。”姚一霖的声音有些淡漠,似乎有些漫不经心。 苏陌回神似的点了点脑袋,他摸索著旁边,然後扶著床头柜撑起身子。在站起来的时候,他不稳地晃了晃,赤条条地两腿微打颤,股间干涸的血渍隐约可见。 他去取浴巾的时候,不小心碰倒了花瓶。花瓶滚到了地上,摔破的时候发出的声音让男人迅速地回过头。 “你搞什麽?”男人的眉头拧了起来。 苏陌茫茫然地呆站著,他先是看了看那跟著水洒出来的枝叶,又瞧了瞧姚一霖。他张了张唇,没说什麽就又低头去,就像是个做错事的孩子。 少年这副模样硬是让姚一霖胸口生出一股闷气──他简直要怀疑当时苏陌是不是让人给折磨傻了,成天要麽坐著不说话、要麽就拿剪刀鼓弄著奇奇怪怪的东西,看电视也尽挑一些动画片,简直就像是智商倒退了一样。 想到这里,姚一霖没由来地对眼前这个人生出一丝嫌弃,但是在沈默地对峙之後,他又忍不住败下阵来。 “一会儿我叫露西上来收拾,你去打理好下楼吃东西。”男人拢了拢外套,头也不回地走出房间。 苏陌抬了一下眼皮,在男人的脚步声渐渐远去之後,蹲下身,把小花束给捡了起来。 等到少年下楼已经是半小时之後的事情,姚一霖已经要做出门的准备了。 他看著苏陌从楼梯上走下来,脚步像是不太灵活,脸色看起来也有些苍白,脸颊上的肉好像要凹进去了一样,看起来仿若一个吸毒的伪君子。 但是他知道,这怪不得苏陌──这几个晚上,他确实是粗鲁了一些。 这无非是因为陆耀鸿近日常常因为陆馨芸而对自己施压,虽然在正事上给了他不少地甜头,不过和陆耀鸿的那几个干儿子比起来,他这个上门女婿的地位就显然是微不足道的了──他放弃了这麽多,包括作为男人的自尊和人的道义良心,可不是只为了一个挂名总经理的位置。 这个小寓所俨然成为了他唯一能喘息的地方。 在这个少年面前,他不用掩饰自己。苏陌知道他的好,也知道他全部的缺点,并且毫不保留地接纳它们。而且,他很清楚,苏陌截至目前还是对他有感觉的,所以不管是强暴式的性爱还是各式各样的冷嘲热讽,这个少年都不会从他的身边离开…… 姚一霖回过了头。 他看著少年走到餐桌上坐下来,拿起干巴巴的法式面包在手里看了看,然後有些傻乎乎地咬了一口,面无表情地低头咀嚼著。 那一瞬间,他心里对苏陌再次生出了一股怜惜。 苏陌确实是太可怜了──被恋人给无缘无故地甩了,接著又让亲生父亲抛弃了,最後虽然他还是把他接到身边养著,但是他也承认,自己对这个少年实在谈不上好。 至少,远远比不上苏陌过去对他的好。 在感受到身後的双手带来的温度时,餐桌前的少年微微一怔。他没有说话,只是把头垂得更低,然後大大地咬了一口手里的面包,把两腮撑得鼓鼓的。 “不合胃口的话,就不要吃了。”男人的声音是少有的温和,他用手指微微梳理了少年的那一头粗糙的乱发。 姚一霖将手撑在桌上,他难得带著一丝宠溺地轻道:“我叫厨子去熬银耳莲子粥,你先喝点热牛奶垫垫胃。” 苏陌像是没听到一样,头低得像是恨不得钻到桌下似的。 男人静默地盯著少年老长一阵,他渐渐地矮下身,张开手臂,近乎要把少年整个人隔著椅子给搂住了。他无意识地用侧脸去轻轻磨蹭苏陌的发丝,声音低低的:“……还生我的气?” “……” “我就是最近心烦,下一次我会温柔一点……嗯?”他慢慢地将脸贴在少年的颈窝,梦呓似的喃喃。 苏陌咬住面包的动作顿了顿,他眨了眨眼,机械地咀嚼了两下。 尽管已经习惯了姚一霖的时好时坏,但是每当这个男人温柔地对待他的时候,他总是禁不住地失神。 姚一霖到底是没有哄人伺候人的习惯的,他对於苏陌升起的爱怜也总是持续得很短暂。 但是这一天,在离开之前,男人极其少有地在少年的额头亲了一下。 等到客厅那里传来关门的声音之後。 苏陌慢慢地走到窗边,接著慢慢坐在窗台上。 这些日子,他很清醒── 分卷阅读105 他知道这里是S市环内的一处山水花苑,知道这里的屋子很贵,也知道这里大部分住的都是有钱人包养的MB或女人。 一年前,他知道姚一霖要结婚娶老婆的时候,也自愿犯贱似的跟著他。 没想到,他现在还真的是如愿了。 男人并没有走远,在将车子驶出车库的时候,他不知何故的将头抬了起来。这时候,他瞧见了窗边的人影。 少年似乎没有发现他,为了减少被人跟踪的频率,男人常常更换自己的座驾。 苏陌不知看著什麽方向,表情还是有些呆滞,但是他并不是毫无感觉的。这一点,姚一霖很清楚。 他想起了前些日子他给苏陌找来了一个心理医师。诊断的结果很寻常,无非就是受了刺激心灵封闭什麽糊弄人的理论。偏偏这大夫还挺有职业道德,管病不说,还管到了他身上去了,说什麽让他别把苏陌关著、让他多多接触外面的世界,甚至隐晦地表示出让他节制与苏陌之间的性行为。 姚一霖仰起头,看著窗边的少年。 他突然觉得眼前的画面有些似曾相似──记忆之中,曾经有一段日子,他只要一抬头,就能瞅见公寓的阳台站著一个少年。少年的短发被风吹得有些飘,双手撑在阳台的栏杆上,对著自己无声地微笑摆手,一副有些舍不得模样。 在光暗不明的室内,男人坐在转椅上,酒杯中的冰块已经彻底化开,连同那香醇的酒味也跟著被冲淡了许多。 落地窗外是光陆流离的世界,曾经和谁在一起的时候,他们安静地看著同样的夜景,彼此都觉得那是一幅无法笔绘的迷人景色。 姚一霖慢慢地用手撑著额,在他无数次的失眠之中,脑中徘徊的总是无法追回的过去。 白天,在结束了短暂的会议之後,就像是例行公事一样,他叫来了马进远。 马进远不是别人,就是他私底下帮忙做事的一个代表。 “你是说……白长博终於按捺不住,把人给软禁起来了?” 男人站在水箱边,手指轻轻地划过镜面,水箱里的鱼群就跟著手指的动作变易方向。他背著马进远站著,来人并没有注意到他有些变化不定的脸色。 “看情形似乎确实是这样。不过,白长博也真奇怪了,那个苏陌也不是什麽绝世美人还是怎麽的,这玩男人的兴趣──”马进远不知想到什麽地陡然打住,他抬头看了看自个儿的顶头上司,发现姚一霖果真转过头目光幽深地看著自己。他顿时抬手用力地扫了扫自己的脸皮,低头赔著笑脸,小声地道:“姚总,我这不是在指您,我是……” “下去继续做事吧,有什麽变化再来报告给我。”姚一霖冷睨了一眼,就把人给打发了去。 这个手下确实算不上什麽能人,也上不了什麽台面。但是马进远的人脉确实很广,在网罗信息方面也确实很有一套,要不然也不会搁在身边干了这麽长的时间。 姚一霖刚回到位置上,座机就响了起来。 “瑞金帝苑的剪彩会和房产会的晚宴我都会出席,嗯,去安排一下,就这样。”男人对著秘书若有所思地吩咐道。 白长博在第四期的拍卖会上独揽瑞金帝苑的事情在业界内已经掀起了不小的波澜,事实上对於这个商业鬼才想要涉足房地产业,许多这领域上的老前辈面上祝贺,内心里还是非常揣揣不安的。 一时之间树敌太多,白长博不知是关心则乱,还是看不清现实,不明白自己已经不如当年。 做人心不要太贪,白某还是知道的,其他什麽都好,就这一样……那是白某的执著。 姚一霖发出一声低不可闻的嗤笑,眼里是明明白白的鄙夷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类似於……妒意的色彩。 座机又响了起来。 男人按下接听键,秘书的声音又传了过来:“副总,有一个叫温!的先生想要找您,他自称是您的友人,请问您是──” “温!?”姚一霖拧眉想了想,过了一阵子才记起了自己身边却是有过这麽一个人──前阵子他捧的一个小艺人,他还帮著他从一个冷门的男子团体单飞发了专辑,对他很是宠溺过一小段日子。 “总裁,您看是要请他先上来还是……?”秘书没把话说得明白,似乎对这种事情已经见怪不怪。 “我不认识这个人。”姚一霖有些烦躁地捏了捏眉心,直接挂断了电话。他用不著吩咐接下来的事情,底下的人都会知道该怎麽做的。 男人站了起来,走到了窗边站著。他看著底下缩小了许多倍的人群,渐渐地有些入神。 在理智和情感一次次的拉锯战之後,真正驾驭著他的,却是他的不甘。 他不甘心。不甘被人轻视、不甘平庸、不甘於自己的人生…… 男人的眼光冷了冷。 只有在这样一遍又一遍地提醒自己,他才能暂时忘记苏陌带给他一次又一次直撞心灵的触动,以及他那时时刻刻挂在嘴边的、愚不可及的爱情。 一身暗色中山服的男人坐在客厅的檀木椅上,站在身後的随扈再次瞄了瞄腕表,谨慎地看了一眼闷声不语的男人,走前一步带著劝意道:“白爷,您先用饭罢,小姐他们也许还没这麽快……” 白长博拿起了边案的瓷杯,索然无味地呷了一口,脸上的神色让人读不出喜怒。 冬天的时候天色暗得很快,虽说时间还不是太晚,不过白爷下午的时候从外头办完事回来,一听说人都出去了,就亲自坐在厅里候了好长一段时候。 这个属下还算是很懂白长博的想法的,这时候难免要捏一把冷汗──那个苏少和小姐这些天几乎是成双成对地进进出出,看那相处的方式似乎还有那麽点不太寻常的意思。白长博就算面上没表现出什麽不对来,但实际到底是怎麽一回事,就让人不太敢深入去琢磨了。 就在随扈想著是不是该私下早点让人把那对年轻男女给带回来的时候,前边就恰恰传来了清脆的笑声。 “苏大哥,那个真的好好玩儿,原来这里这麽多有趣的地方──” 只见穿著白色冬裙的少女搂著青年的手臂从外头走了进来,一直兴致勃勃地侃侃而谈,丝毫没留意到前厅里父亲的身影。 “还有,那个会转的……”当苏陌的脚步明显缓下来的时候,白佳婷的声音也跟著止住了,她顺著青年的眼光往前方看去,一时之间也沈默住了。 白长博看著前方的两人,深邃的目光不由得在那紧贴的手臂停留了片刻。他静默了一会儿,开口的时候语气平静地问:“玩得这麽晚,都上哪去了?” 白佳婷也觉出了空气中的诡谲气氛,她抬眼看了看苏陌。青年只是将眼别了过去,一副不大愿意开口的模样儿。 少女像是想起自家的 分卷阅读106 教养,两只手从青年的手臂上有些尴尬地收到身後。她有些小心翼翼地抬头,讨好地笑笑,轻声道:“爸爸,我跟您说。我们今天去了野生动物园,还去了科技馆,爸爸,那里真的──” 男人将杯子搁在桌上发出了清脆的声音,白佳婷顿了一下,到嘴的话像是哽著一样,她隐约感觉到了父亲不甚愉快的情绪。 “白先生。”抢在白长博开口之前,青年忽然喊了一声。 “是我说要出去走走的。”苏陌低著双眼,显然有意避开男人的视线:“不是白小姐的意思,您别怪她。” 白佳婷悄悄地拉了拉青年的衣角,有些内疚地冲著他眨眨眼。 白长博默不作声地抿著唇,他像是在压抑什麽似的,过了半晌才无奈似的轻轻颔首,声音暗哑地道:“没事,人都齐了,就开饭罢。” 男人从椅子上站起来的时候,青年的声音又响了起来。 “你们用吧,我还是就不打扰了。”苏陌的脸上挤出了客气疏远的浅笑,不等父女俩开口,就回过身走出了前厅。 看著青年转身离开的背影,旁人都以为白爷要就此发作的时候,男人偏生是不发一语地别过眼,仅是对著随扈摆了一下手,低声吩咐:“让人把东西送去他房里。” 青年走回到卧室里,习惯性地走到窗台上坐著。他沈默地看著外头的黑色帘幕,摸了摸後方的裤兜。 将烟包里剩下的最後一根有些歪歪扭扭的烟给含在嘴里,打火机竖起的蓝色火焰让青年的面目在光线不明的空间内闪了闪。 哼出烟气的同时,青年将额头轻轻地抵在窗上,他微垂这眼帘,低头瞧著烟头上的一点星火。 他是和白长博拗上了。 那又怎麽样?他确实是不知好歹,确实是拿乔了。 他知道,他就是个贱货。 青年自嘲似的轻笑了笑,又深深地吸了一口烟。他往後倚著,眼里的黑影比笑意更深。 早晨,青年走下楼去。 他百般无聊地要把桌案上搁置好的几份早报拿起来的时候,就听见了白佳婷兴奋的叫声。 “苏大哥、苏大哥──” 苏陌顺著声音往前头瞧去,果真看见白佳婷从外头走了进来,手里像是还抱著什麽。等到他瞧清楚的时候,少女怀里的虎斑猫已经挣扎著从她的怀里跳出来,三两下就跑到苏陌脚边,亲昵地蹭了蹭。 “坏坏?”青年在这些天来难得露出了发自肺腑的笑颜,他蹲下身伸手去挠了挠猫咪的下巴。 坏坏顺势在他脚边倒下来滚了两圈,几天没见,反倒是有些胖了起来。 “原来你叫它坏坏。”白佳婷也跟著走过来弯了弯腰,用手摸摸猫儿的脑袋,偏著头自言自语地喃喃:“坏坏啊坏坏,就是你把苏大哥带给我的,你要对我负责……” “什麽?”苏陌没听清地问了一声。 “不告诉你。”她扬了扬下颌。这是她一辈子的秘密。 苏陌笑了笑,少女把猫儿抱了起来,“我带它去吃点东西,坏坏,你饿不饿呀?……” 白佳婷最是喜欢小狗小猫一类的宠物,过去因为身子的缘故,她都没法接触它们。这时候她终於得偿所愿,连带把苏陌也给冷落了。 青年回过头的时候,正好和门口的人对上眼了。 这人他是认得的,是在白长博身边办事的。 “苏少,有段时间没见了。”来人还是一副和和气气的笑脸,他从身後的下人手里接过了一个背包,将它搁在青年眼前。他摘下帽子,看了看後边儿,接著道:“这些是苏少您的东西,瞧您都整理妥当了,应该是平常需要的东西,所以我们都给您带过来。” 苏陌低头看了一眼,久久也没说出一句话来。 房内,青年将自己的背包打开来。 里头只有一些衣物和平时使用的杂物,青年翻了翻,似是在寻找著什麽。他越翻越久,眉头高高地皱了起来,最後,他甚至把背包倒翻过来,将里头的东西全倾倒在地上。 苏陌蹲在地上仔细地找著,又拿起了背包摇了摇。 “……”苏陌蹲坐在地上,眼里带著几分怅然。 此时,男人的声音在身後响了起来。 “在找这个?” 青年猛然回过身,抬起脖子看著那站在门边的男人。 白长博缓慢地往他的方向走了过来,而後,在他的眼前站定。他低头看著青年,然後跟著低下身来。 “我看见你把它放在床头,没收进去。”男人浅浅地淡笑,眼里似是带著几分落寞:“以为你不打算要了。” 苏陌看著那放在自个儿手心里的雪球,他沈默了良久之後,也只从齿缝间挤出这麽一句话:“谢谢。” 青年猛地止住了声音,在男人搂住他之前,如遭雷击一般地再次伸手推开。 白长博往後退了一退,他先是瞠著双目,而後渐渐地站直站稳了,两手死紧地握成了拳。 苏陌有些勉强地扶著墙站了起来,不自觉地将差点滚落到地上的雪球护在手里。 “就是我不行……是不是?”男人眼一横,上前一步拽住了青年的手腕,低著嗓道:“谁都可以碰你就是我不行,是不是?对谁你都可以和和气气,到了我身上你连看都不愿意看我一眼是麽?” 白长博像是压抑了许久,此刻按捺不住激动低声质问道:“你就真的这麽恨我?一点赎罪的机会也不肯给我,是不是?” 苏陌睁著眼,他扯了扯嘴角,带著类似於挖苦的语气说:“行啊,那你放我走。” “你……!” 外头少女的声音由远而近地传了过来,男人的手逐渐失了力道。他深深地看了青年一眼,接著头也不回地转身离去。 飞蛾扑火 下部 第二十五章 瑞金帝苑剪裁会之後的酒宴就办在不远处的王朝酒店,金砖龙柱之後是与往日无异的香槟酒宴。 白长博今次一身白蟒长袍,瞧那模样像是要跟主题相呼应似的,不过他相貌本就生得比同辈的大老爷们还雅致一些,这样一看反倒觉著应该没有比这个男人更适合这身长衫银袍的,完全能将他那骨子里风雅给体现出来。 今次,白长博在人前确实又出足了风头,不过他脸上却没有表现出任何愉悦的感觉,对於酒店外记者的提问几乎都是由公司的代表回答,他本人手持香槟好整以暇地坐在宴会厅的沙发上,几个高头大马的洋人保镖在後方跟雕像似的守著。 明面上白爷应该是今日宴会的领头人物,但旁人却能明显地从男人身上感受到几分偏於负面的情绪。 白爷现下这幅模样,让在场的业内人士暗里更确认了一个传言── 白长博跟中央的廖司令闹开了。 关於廖司令此人是白老爷 分卷阅读107 的旧友,是军部里带兵的,在政治上很有影响力,这司令的称呼也是外人这麽叫的,实际的官职不大好说。这个世道为商始终比不上正正经经做官的,哪怕白老爷这样叱吒风云的人物在老司令面前还要说上一两句客套话。 至於白爷是如何跟这位老前辈闹出不合的事情,外界的流言层出不穷,其中较为靠谱的有两样,第一样是俄罗斯的军火生意两人意见分歧、第二样则是从王邵群那一枪开始的──这土皇帝再流氓,眼下还是个法治社会,白长博这明明白白的做法很是不地道,上面虽然压了下去,老司令让人托著出来主持局面,不想白长博很是不给脸,看那意思完全没有收手的意愿,矛盾的种子就这麽给埋下去了。 这些事情众说纷纭,其中自然不乏有人幸灾乐祸、坐等好戏。 男人静静地摇晃著杯中的金色液体,直到那剔透的液体映出一个模糊的人影来。 “白爷。”姚一霖手持著酒杯站在眼前。 白长博听著那把声音也不答话,他的眼神不动声色地打量著眼前这个男子,好像要把姚一霖从里到外仔仔细细地观察一番,而在他那堪称居高临下的眼光扫描之下,白爷不得不承认一个明白的事实──姚一霖实实在在很有风流的资本,相貌过人、潇洒俊美。 在姚一霖耐心等待的时候,白爷冷不丁地轻笑了一声。 “什麽事儿让白爷您这般开怀?”姚一霖也不客气,直接挑了男人对面的沙发落座。 “白某不过是想,姚先生这面皮生得太好……”白长博怡然自得地往後倚了倚,接著道:“不去当戏子,著实令人觉得惋惜。” 姚一霖似乎对这样毫不掩饰的侮辱不痛不痒,笑笑应:“白爷您这是在开敝人的玩笑,要说这唱戏的,白爷要是喜欢,我确实知道几个戏台子,改明儿您要是愿意赏脸,我倒是很愿意带白爷您去捧捧那小花旦的场子。” “不劳你费心。白某眼下就有个新鲜玩意儿给姚先生你开开眼。”白长博这才开口,身後的下属就走到姚一霖身旁止步,拿出了一只黑色手机。 姚一霖拧眉看了看,短暂地沈吟之後,还是将它接了过来。 白长博摩挲著麽指的纯色玉扳指,似笑非笑地看著姚一霖的表情变化。 “……”姚一霖在手机的另一头的惨叫声截断之後,缓慢地将手机交还给旁边的保镖,脸上带著一抹不甚自然的微笑。 “不知姚先生对这声音熟不熟悉?”白长博带著叙述的语气缓道:“白某原先实在很纳闷,这到底是哪一户养的一条狗,老守在白某的地盘上转圈儿。後来去让人请来好生问一问,才明白原来是姚先生你……忘了给他拴条链子。” 姚一霖好容易从那濒死恐惧的求救声回过神来,他面对著男人,反倒是镇静下来了。 “白爷您这话说重了。”姚一霖笑了一下,语气轻道:“我这不就是前些日子丢了个人,心里著急,才派人去打听打听麽。” 他边说著边观察著白长博的面色,果真瞧见了男人眼里闪过的一丝异样情绪。 “我也不怕跟白爷你坦白,事实上……”姚一霖卖关子似的停顿片刻,接著扬起有些暧昧的笑容,耳语般地轻声接道:“我要找回的,是我的情人。” 白长博渐渐蹙了蹙眉,搁在沙发扶手上的手掌无声地攥紧。 “我这小情人十几岁就跟著我,他家里人不待见他,我就把他给养著惯著。”姚一霖回想说:“他这人死心眼,让人卖了还给人数钱,不过就是那傻劲儿惹人怜爱。在他最困难的时候,我帮了他一把,他自然就更死心塌地地爱著我。” “那时候的日子,我们天天都处在一块儿。晚上的时候──”姚一霖得意地笑了笑,带著餍足回味的神情说:“自然是少不了同榻而眠,交颈而卧。” 酒杯重重地搁在桌上,声响淹没在厅内悠扬的乐声之下。 只见,男人神色难看至极,恶狠狠地瞠目,还握著杯脚的手激动地发颤──就算将眼前这人挫骨扬灰似乎也无法消去他心里的疙瘩。 姚一霖豁出去似的,火上浇油地说:“白爷,咱就把话摊开来说吧──令公子对我是有真感情的,您过去也不指望著他给您白家续香火,既然如此,就请白爷您成人之美……” 就在他等著白长博失态发作的时候,眼前的男人却怒极反笑地瞪视前方,一字一句清晰道:“姚先生,白某得纠正你一些话。” “苏陌……”白长博往前微微一倾,稍稍偏著脑袋,阴恻恻地轻声说:“是我的人。” 说罢,男人就从位子上站了起来,随行的下属和保镖匆忙地从後方跟了上去。 白长博的突然离席让宴会厅的宾客皆面面相觑。 “这怎麽一回事?怎麽好端端地就走了?” “要麽真出了什麽急事儿,要麽就他老人家端著架子,这不就是不给面子嘛。” 他这前脚方一出,後方猜疑的声浪便此起彼伏。 “你说到这儿,倒提醒了我上一回,他也是这样二话不讲就走人了,你可没看见,咱中央的常书记那表情──啧啧。” “我最近听到风声,洪老头那一帮人很不满,正找机会出手治一治他……” 车窗外的风景不断地变化著,男人双目布著血丝。 爸!您打死我吧!我求您放过他,要打就打死我吧!您叫我做什麽都行,您放过他──对,对,我、我我签字,我再不给您脸上抹黑,我以後一定滚的远远的!一定!您放过我们,放了我们吧! 白长博望著远处的红色天边,各式各样的画面在他的眼中交错。 一会儿是少年用身体护著匍匐在地的男子、一会儿又是长大的青年站在阳台上神游的模样、又一会儿转眼,是少年挽著男子的手臂傻气地咧嘴笑著、接著又是在迷彩暗光之下,那两个身影几乎交叠在一起,贴著彼此,寂静如画…… 白长博霍地觉得胸口一窒,将手用力地按住了胸口。 “白爷?”司机看了看照後镜,缓下车速,打算先把车子停在路边。 男人急促地深吸一口气,摇了摇头,冷著声音道:“我没事。” 车子又回到了原先的速度。 白长博强压下嘴里的一股腥气,抬起双手缓慢地拂了一下面,用力地合起双眼…… 过去,他跟那个孩子一起生活的时候,苏陌常常说说笑笑地就失了神。那时候,他总不明白这般年纪的少年,有什麽事情能让那双眼里的神采黯淡下来。 除此之外,还有许许多多的细节,是他先前一直没去细想。 苏陌站在阳台静静抽烟的时候,心里想的是谁?还有在深夜睡得糊涂的时候,嘴里喃喃的又是谁? 你以为你现 分卷阅读108 在是我什麽人?你凭什麽管我?我他妈的就是去死也不干你白爷什麽事儿! 白长博缓缓靠在椅背上,有些魔怔。 琴声从虚掩的门後传了过来,在白佳婷完美地收了一个尾之後,後方突兀地响了掌声。 “苏大哥。”少女回头微微一笑,看著向自己缓步走来的青年。 苏陌的目光落在那台白色的斯坦威,忍不住伸出手轻轻摸了摸钢琴的滑面,接著对著白佳婷淡笑说:“这琴衬你。” 少女扬了扬唇,默不作声地低头将琴谱给收了起来。 苏陌不是没看穿白佳婷的想法,他轻声道:“又不是出去了,就不回来了。学校放假的时候再回来,也是一样的。” 白佳婷沈默片刻,突然抬头,看著青年的双眼,有些犹疑地轻唤:“苏大哥。”她张了张唇,别过眼说:“那我回来的时候,你还会……在这个地方麽?” 青年望著那清澈的双眼,不语。 白佳婷就像是早就猜了答案似的,她有些勉强地露出笑容,再抬头的时候,又开朗地唤道:“哥,我教你弹琴吧。” 苏陌晃了晃神,接著就让少女强拉著坐在琴座上。 “来,坐这儿。”白佳婷也跟著坐在苏陌旁边,然後把青年的手掌给拉著搁在琴键上,“唔,我们从最简单的开始好了──小星星,哥,你觉得怎麽样?” 男人从外头大步走进门,下人赶紧去接过他身上的大衣。 “他人在什麽地方?” 任是谁都能感觉到白爷的情绪不对。 “苏少在二楼的琴房……”管事有些底气不足地道。 白长博脚步稍微停滞,接著便转身疾步上楼。 在越发靠近转角的琴房时,男人的步伐反而逐渐缓慢下来。房门没有紧合上,断断续续的琴音透过隔音室的门缝传了出来。 男人站在门後,透过微微敞开的缝隙,无声无息地看著里头。 “你看,不是一下子就学会了麽?” 青年和少女紧挨著坐著,相视而笑。 “苏大哥,我们再一起练习一遍。” 由後面紧跟上来的管事摒息站在一旁,他悄悄抬眼留意著白长博现下的神情,内心深深觉得这情景诡异得厉害。 晚饭的时候,少女费了好大一番劲儿才把苏陌劝下楼。但是坐在饭桌前的时候,她疑惑地看著那空荡荡的位置,回头问著下人:“爸爸人呢?他不跟我们一起吃饭麽?” “白爷还有正事要忙,让小姐和客人先用餐。”管事拦著下人,自个儿上来解释道。 苏陌坐在对面的座位上,他始终低著脑袋,拿起筷子,有些食不知味地扒著饭。 晚上,青年又陪著白佳婷看了一部电影,才走回到了卧房去。 在他推开房门的时候,他就瞧见了那坐在沙发上的人影。 白长博闻见了声音也不抬头,他像是在认真地看著什麽。 苏陌在门口站了一阵,说:“你能不能出去,我要睡了。” 男人依旧静默著。 青年转过身去,在他再次踏出房门之前,男人的声音却让他的步伐打住。 “婷婷早已经有了合适的对象,等过几年就会定下来。” 苏陌回过头皱著眉,“你什麽意思?”他的声音忍不住扬了起来:“你想什麽?婷婷是我亲妹妹!我拿她当妹妹疼怎麽著了你,你眼里我就这麽龌龊是不是?!” 男人也跟著抬眼紧瞅著前方的人影,缓慢地边站起来边道:“那你老老实实告诉我,你心里还装著什麽人?” “……” “怎麽?哑巴了?” 白长博盯著苏陌的眼。 “那我来猜猜……”男人将散在桌上的照片拿起来,走向青年在他眼前站定。他将手里的照片在苏陌眼前轻轻一翻。 苏陌在瞧清照片上的内容时,脸色微微一变。 “先前那个不知好歹的小警察,没想到後来飞黄腾达了,现在是鸿邦的副总。”男人冷声笑了笑,问著青年:“你说,你到底念著他什麽地方?” 青年猛地将那张接吻的照片抢了过来,白长博俐落地反手将他的手腕给拽住。照片滑到了地上,在两人拉扯的时候被无情地踩踏著。 白长博到底是个练家子,苏陌哪怕卯起来也挣不过他。 “你妈的居然派人跟踪我!”青年低吼了一声,咬牙切齿地仰头怒视著把自己紧压在墙上的男人。 “他到底什麽好?比我年轻?除了这一样,有什麽地方是我远远及不上的?” 白长博勾起了唇:“你在我眼前尽管端著摆著,他一勾指头你就送上门去!他能给你的我不能给、给不起是不是!你就要这样犯贱这样糟蹋你自己!!” 白长博难看地出口质问,这四十几年来他从未如此失态过。 “你到底图的什麽?你倒是说清楚,有什麽是我白长博给不起你的?” 苏陌怔怔地睁大双眼,他静了半晌,哑声问道:“……在你眼里,我就真的这麽贱是麽?就这麽不堪,是麽?” 男人的胸口剧烈起伏著,青年那自我厌恶的语气唤回了他几分理智。但是在他思考要如何去弥补的时候,苏陌却冷不防地笑出声来。 “我图什麽,你要听是不是?行──”苏陌仰著脑袋,豁出去地道:“那我告诉你,我以前贱得不能再贱的时候,跟哪个男人没睡过?我就贱得出钱请人上我,我没药救了你知不知道?谁要对我一点好,我就爬他床上去,我就乐意,你管得著麽你?我这种贱货你还管著我干什麽?你觉得我可怜是不是,你打算弥补我是不是,你就是非要让你的良心好过一点不是麽?” 苏陌尖刻地嘶吼著,他像是要把自己嘴里的话都变成刀子似的,刀口却是往自己的身上不断地扎下去。 “是!我是忘不了他!他勾一勾手指头,我就恨不得马上倒贴上去──我就是贱怎麽了?你现在管我跟我说这些有什麽意思?!你要管我的话,为什麽不在十年前就管著我,为什麽把我带回来的那时候就不管著我?那时候你把我当什麽了?我就连你养著的一只鸟都不如,这麽讨厌我为什麽不让我在那个屋子里饿死好了!” 男人蓦然回过神来,他找回了意识似的,猛地放开了青年的手腕,转而张开手臂将眼前的人紧紧地圈住。 “你知不知道那时候我有多妒忌你女儿?我没指望著你对我跟对你女儿一样好,哪怕只要有一点,你叫我马上去死我都行!後来、後来……”苏陌哽咽地吸著气,脸上扭曲地笑著,“我以为、以为真让我等到了,我那时候每天都怕死了,我怕我醒的太快,我每天都盼著天不要暗下来……可是,我真的不知道为什麽会变成那样。我真的不知道啊……” 苏陌仰头看著天花板那繁复的花纹,沙 分卷阅读109 哑喃喃地道:“你现在对我这样有什麽意思?其实都是假的,我没骗你,你觉得它是真的,但是那都是假的,你明白麽……?如果那时候不是我照顾你、不是我跟你一块儿,你让我当饵的时候就不会觉得对不起我了,如果我死了的话,你也不会记著我,也不会像现在这样难受了……爸,你明白了麽?都不是真的,都不是真的……” 当男人听到那一声“爸”的时候,他的眼眶跟著一红,却说不出只字片语来──苏陌一直以来都看得比谁明白,他没法反驳一字半句。 “你就当我死了不好麽?就当那最让你恶心却不得不养著的畜牲死了不好麽?……你现在这样对我你觉得舒服麽?是不是在你对我好的时候,你心里就会好过一点?你别这样行麽……?我怕啊,我真的怕啊,如果有天我又当真了怎麽办?如果到时候你们又告诉我都是假的……我、我怎麽办?爸,你就当我爸不行麽……?我没敢这麽叫你,我怕我又、又恶心著你……” 男人抱著青年的脑袋,用力地去亲了一下苏陌的额。他闭著眼深深地吸著气,低声应道:“……好。” 白长博缓缓地睁开眼,他硬是压抑住了胸口的钝痛,安抚似的轻轻摸著苏陌的後脑勺,让他将脸埋在自己的颈窝里。 “别再说什麽真的假的,你是我儿子,我白长博的儿子,永远都是。爸爸不会再扔下你了,听到了麽?” 白长博沈痛地低声喃喃:“你也别丢下爸爸,知道麽?” 走廊上的猫儿喵喵地嚷著,少女矮下身将它从地上抱了起来。 “坏坏,你怎麽在这里呀?苏大哥呢?你是不是贪玩忘记准时回家啦?”白佳婷偏著脑袋,对著坏坏眨眨眼。坏坏扭动了几下,委屈地叫著。 少女点了一下那粉色鼻头,“我送你回去,好不好?” 白佳婷将猫儿搂在怀里,拐弯往青年房间的方向走了过去。 房内,男人将苏陌拦腰抱起安稳地放在床上。他动作有些笨拙地帮著青年掩好了被子,然後打开了床边的小灯。 白长博坐在床侧,手背悄声无息地抚过苏陌的面颊。 苏陌病了,是心病。他小心地藏著掖著,却让自己给闭著把伤口又重新撕开来。 白长博执起青年的手,慢慢地包裹在掌心之中。 苏陌要的是作为父亲的他,而不是作为男人的白长博。但是前者,恰恰是他所没办法给予这孩子的。 ……就这样吧。 白长博握著那只手,让它贴在自己的面颊上,像是要把自己的温度、感情、懊悔等一切的情绪,全都传达给苏陌一样。 少女抱著猫儿走到房门前,在她打算敲门的时候,才发现门口没有完全关上。 “苏大哥,你睡……”推开门的时候,白佳婷的声音霍地打住,坏坏像是感知到什麽似的挣扎著从她的怀里跳了下来,在走廊上快速地跑个没影儿。 男人闻声迅速地回头,他的目光在短暂的变化之後,最终归於平静。他缓缓地将苏陌的手放回被子里,转身站起之前,也不忘把小灯给关上。 白佳婷还握著门把,睁著眼难以置信地看著自己的父亲,那目光陌生得像是不认得他一般。 “他才睡下去,别吵著他了。”男人眼里掩不住疲惫地慢道:“有话,就跟爸爸到书房里去说。” 飞蛾扑火 下部 第二十六章(上) 寒冬到了,苏陌把窗幔拉了起来,蹲在窗边不知道在鼓弄著什麽。 一只虎斑猫蜷在他的脚边,偶尔伸出爪子扒扒那毛绒绒的地毯,这地上铺开的意大利绵毯让它满意地磨了几下爪子,然後又往青年身边挨近一些。 苏陌手里操著一把小美工刀,埋头雕著自个儿从雪地里捡回来的薄木片。 他小时候是挨过穷的,生活里的小玩意儿都得靠自己变出来。苏陌是天生手巧的,他其实脑筋转得很快,学什麽都不费劲儿。 苏陌吹了吹木片上的碎屑,上头的花纹在眼前若隐若现。 苏陌将它拿起来在眼前比了比,自言自语地笑著喃喃:“也不赖嘛……”他暗暗地自恋了一把,心想著要再把这木片修得更好看一些。 白佳婷出国的日子提前了,好像说是因为那里的姥姥想外孙女了,催命似的跟白长博要人。 这几天,白佳婷也不知是忙还是怎麽的,没像先前那样老缠著苏陌了。 青年的动作逐渐缓了下来。 他将视线转向窗外,出神地望著那跟棉花似的落雪,远处白花花的一片,似有一股说不清的落寞。 那辆黑色的劳斯莱斯碾过雪地,驶到大门处停了下来。 连续几日不归的男人从後座走了出来,他踩在湿冷的雪地走进公馆里。下人赶忙迎了上来帮男人脱下了那身狐绒大衣,又忙忙碌碌地呈上了一杯热茶。 白长博只含了一口,拿茶水漱嘴之後,还没坐下来歇息,就开口问道:“小姐怎麽样?” 管事毕恭毕敬地应道:“小姐还是待在房里,不过今天食欲比前两天都好了,看样子应该是没什麽大碍。” 男人点头应了,在那张太师椅上坐了下来。他头痛似的捏了捏眉心,管事见著了主子两眼下的黑眼圈还有微微充血的两眼,跟上来问:“白爷,要不要去请李医生过来……?” “请医生来干什麽?”白长博抬眼冷喝一声,一掌用力地拍在桌案上:“给我找晦气是不是?” 苏陌才从楼梯上走下来,就碰上了男人发脾气的时候。 在白长博喝骂出声的时候,他下意识地往下方瞧了过去,却不巧地和男人的目光正对上了。 这会儿就算是想回头走也走不了了。 白长博在瞧见楼梯上站著的青年时也微微怔了一怔,那些差点出口的气话就这样硬生生地梗在喉头里──白长博是很不愿意让苏陌瞧见自己喜怒无常的一面的,他现在时时刻刻揣揣不安,隐隐还对那双眼积落而下的泪水而心有余悸。 这些天也是巧到节骨眼上了,他手边的状况突然就多了出来。只有在外边奔波的时候,才能把身後的烦心事给暂且搁下,然而几天来没见著苏陌的影子,这下毫无预警地碰上面了,白长博反倒是有点移不开眼的意思了。 这种感觉对男人而言无疑是有些陌生的,他一方面有点不知道该怎麽面对苏陌,一方面却在瞧见人的时候恨不得去把人给搂个满怀。 苏陌只觉得站也不是、走也不是,只好把脑袋给耸拉下来。 那天晚上的事情他模模糊糊地记得一点,可能是他真心不愿意想起来,所以他也说不上自己到底乱七八糟地说了多少胡话。 “下来了就一块儿吃饭吧。” 苏陌闻声抬起头,白长博已经从椅子上站起来 分卷阅读110 了,背对著自己往饭厅的方向走了去。 圆桌上摆了好几道菜,样样都很精致,苏陌却没有多大的食欲──顿顿吃著这跟艺术品似的饭菜,他反倒是有些想念起了小巷口的兰州拉面了。 管事走了过来,斟酌著谨慎说:“小姐说没什麽胃口……” “不用等她了,我们开饭吧。” 苏陌瞧了瞧对面那空荡荡的位置,低头拿起筷子,认份地扒著碗里的米饭。 当另一双筷子往自己的碗里夹菜的时候,苏陌埋头扒饭的动作顿了一下。 白长博瞧著苏陌那身宽松的白衬衣,仿佛能看穿那底下的几两肉。他似乎想起了早先前少年为了他束腹只吃白菜馒头的模样,隐隐地觉著有股说不清的揪心,却不好把自己的情感表露出来,只得捏紧了筷子,等苏陌的盘子里一空,就接著往里头夹菜。 “多吃点。”白长博的话里带了几分教训的意味:“别只拣前面的菜吃。” 苏陌机械地咀嚼了几下,有些食不知味。 晚上,青年站在紧闭的房门外,他低头看了一眼脚下的门缝,有微弱的灯光从里头透出来。 青年将手掌摊开来,看著手心里的木雕。虽然是寒碜粗糙了一点,但是除了这一样,他也已经没有什麽能送给白佳婷的东西了。 他站著思忖了一阵,突然感觉到脚边一股柔软的触感。 坏坏亲昵地在青年脚边转了转,苏陌低头瞧著它,然後突然想到什麽似的,当下弯下腰把猫儿捞起来。 少女躺在床上看著窗外的星光,她缓慢地坐了起来,抱著膝茫茫然地仰视著天花板。 她现在只要一闭上眼,那个夜晚的画面就会蹿入她的脑海中,而父亲与她说话的声音犹在耳际。 所有的事情就跟你看到的一样,爸爸没什麽好解释的。 坐在沙发上的男人低头点了一下烟,紧接著便深深地吸了一口。白长博身上那套正装还没换下来,原先梳到脑後的刘海余留几丝散在额前,他已经没有余力在女儿面前维持以往那严肃凛然的形象。 这一切,是我的错。婷婷,你要讨厌、要去恨的话,就冲著爸爸一个人。 男人长长地吁出一口烟,双眼像是哭过的红。 许久之後,他看著落在地毯上的烟蒂,带著类似央求的语气说── 爸爸不能没有他,你能够明白麽? 白佳婷从未有过如此大的冲击,她原本应该歇斯底里地质问父亲或者是苏陌,她原本应该认为是她最亲密的两个人背叛了自己,但是她却没办法做到,却也不可能坦然地接受这个事实。 除了逃避之外,似乎就再也没有更好的办法。 这时候,门口那里传来一阵诡异的声音。 那听起来就像是用砂纸摩挲著门板的声响。少女疑惑地轻喊了一声:“是谁?” 回应她的是模糊的喵喵声。 白佳婷连忙从床上下来,走上前把房门打开来。 “坏坏?”猫儿绕过了少女,两只眼睛紧盯著挂在门把上的小鱼干,不断地伸长爪子要去把小鱼竿挠下来。 白佳婷不由得微笑起来,暗忖著是谁这麽坏心。在她要把小鱼干解下来的时候,才发现跟著小鱼干的绳子系在一块儿的,还有一个轻巧的小木雕。 少女微顿之後,徐徐地将细绳解开。 她静默地抚摸著那简单的花纹,然後渐渐地矮下身坐在地上。 她伸手抚摸著猫儿,偏头看著那小小的木雕,脑海里想象著青年缩在那儿雕著这小木片的模样,忽然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她两手环抱住不断挣扎的坏坏,银铃般的笑声藏住了眼角差点滑落的泪滴。 离别的日子在即。 凌晨的时候,天边只有朦胧的光影。 站在门口的青年静静地看著亲自把行李放进後车厢的少女,眼里带著淡淡的笑意。 “苏大哥。”在离开之前,白佳婷往门口的方向小跑过来。 青年瞧著少女那一头清爽的短发,忍不住伸手拨了拨,问道:“怎麽就舍得剪掉了?”他有些惋惜原本那黑长柔滑的发丝。 白佳婷毫不在意地甩了甩,大剌剌地说:“只是想要换一换感觉,怎麽样,不好看麽?”她小心地眨著眼。 女孩子到底还是爱漂亮的。 苏陌伸手弹了一下少女的额头,白佳婷“嗷”地叫了一声。 苏陌笑了起来,语气却很认真:“我的妹妹……是全世界最漂亮的。” 白佳婷摸著被弹的地方垂眼微微笑著,接著张开手臂,抬起头有些憨憨地笑说:“哥,你抱抱我。” 青年展开双手,微微弯下腰。 他们轻轻地相拥著,短暂的几十秒,却能长久地温暖彼此。 分开之後,短发的少女仰著头,她平静的说:“哥,再见。” “嗯。”苏陌点了点头,也轻轻说了一句:“再见。” 白佳婷转过身快步往车子的方向跑了过去,但是在打开车门的时候,她又禁不住回过头去。 苏陌还在目送著她。 白佳婷强撑起灿笑,抬起手挥了辉。 雨中的猫儿、甜品店里的彩色蛋糕、生日那天的告白失败、还有那惊险万分的无眠之夜── 他们之间的回忆历历在目,她做著道别,为她的苏大哥,为她青涩的、甜蜜的、初次的爱恋。 白佳婷一坐进车後座,便转头紧抱住父亲的胳膊,两肩颤颤地呜咽哭泣。 “爸爸、爸爸……”她一遍一遍地哭著说道:“您一定要对苏大哥好、一定要对他好……” 白长博拍抚著少女的背,瞧著车窗外那冉冉升起的初阳。 飞蛾扑火 下部 第二十六章(下) “解约?” 大班台前的男人拔高了声音,锐利的眉眼一横,慢慢地合上了手上的文件夹,阴晴不定地道:“老曹,我问你,这是这个月第几次了?” “副总,FPD跟我们公司合作了这麽多年,我想这事情也不是不能够挽回的,等会儿我再过去──” “我问你哪来这麽多废话,你这个总经理是怎麽当的!不想干了是不是!”男人将手里的文件甩了出去,不偏不倚地砸在曹经理身上。 曹经理瑟缩了一下,两手静默地攥成了拳,默不作声地把脸埋得更低。 姚一霖迅速地直起身站了起来,重新穿上外套,冷著脸道:“现在跟我去见Mr. Joseph,我去看看这到底是怎麽回事。” 曹经理拿出手帕擦了擦脸上的汗,依旧是不发一语地跟了上去。 会谈并没有持续很久,男人原来脸上还挂著一丝不苟的微笑,等到结束的时候,他毫不掩饰不虞的脸色,甩开门走出了会谈室。 姚一霖坐进後座,司机合上门的时候, 分卷阅读111 他脸色难看地狠捶了一下 车窗,阴著脸低咒道:“那个杀千刀的美国佬!看我面子不够大是不是,我就要他知道,得罪鸿邦想在S市混下去,去他妈的以为这里是什麽地方!” 在姚一霖低头含烟的时候,身边的曹经理忙小心翼翼地点开打火机凑上去。 男人侧头去点燃烟头,囫囵地吸了一口,烦躁地扯了扯领子,闷不吭声将脸转向外头。 曹经理见副总总算是把火给出了一大半了,暗暗斟酌了片刻之後,才把自己心里掂量了一路的话给说了出来。 姚一霖安安静静地听了个大概,嘴角冷不防地扬了扬,捏著烟低声道:“你当我猜不到是姓白的在後面耍事儿麽?”一次两次,他是脑壳坏了才猜不出来。 “副总,俗话说饿死的骆驼比马大,白长博三年多前遭了事,确实是为此元气大伤,但是咱们还犯不著跟他过不去,再说,以前老总还在的时候和白爷之间往来还是不错的,您看这事要不要我们去跟白爷……” 不等曹经理絮叨地把话给说完,便听姚一霖寒声打断:“老曹,你现在是在教我这个入赘的外人怎麽做事麽?” 曹经理一时被堵得说不出话,赶忙讨好地回了几句“我不是这个意思”。 姚一霖一手撑著额,冷眼横道:“你急什麽,我又没说你什麽。”他也不知是在打什麽主意,“不管怎麽样……这事情我自己会处理。” 脸上还是那一副似笑非笑的模样,十足渗人。 曹经理频频点头,默默地擦了擦手心的汗──他给陆家做了几十年的奴才,一直到这陆家的上门女婿做主之後,才糊里糊涂地坐在总经理的位置上。尽管如此,他毕竟算得上是公司的元老人物,也是当年跟著陆耀鸿从底层开始打拼上来的人,一颗心到底还是为公司著想的。 说实话,姚一霖这个人是有点本事,为人却叫他看不过眼。说得直白一点…… 曹经理暗暗地斜了斜眼,小人得志罢了。 车子驶进了隧道,黑幕覆盖而下,男人修长的手指乱无章法地轻轻敲击著旁边。 他变化了坐姿,英俊逼人的面目,端看著让人无故觉得狰狞。 自从白佳婷走了之後,屋子里感觉就少了许多人气。 苏陌每一次穿过走廊的时候,总会经不住地在少女待过的房门前驻足片刻。他时常想起少女握著自己的手臂时的那种柔软,过去他还是个混小子的时候,总是想不明白那个素未谋面的妹妹为什麽可以得到父亲全部的宠爱。 其实,这些都没有一个具体的理由。不是每一件事都需要理由的。 可能是身边少了个人,原本一直忍耐著不去思考的事情,开始一点一滴地窜到脑海里去。 青年拿起长围巾在脖子上围绕两圈──围巾是出自白大小姐的手艺,苏陌感慨地发现他这傻妹子完全没遗传到自己手巧的本事。 苏陌只要一跨出白公馆的大门,保镖就会无声无息地在後方跟上去。 起初的时候,苏陌还抵触得厉害,日子长了也就习惯了──怎麽讲,都是拿人薪水给人办事儿,难道那些高头大马的汉子就喜欢天天追著他这个带把儿的? 苏陌才要走出院子,保镖里头就有人上来,那估计有一米九的洋人操著一口奇怪的中文,语气恭敬地问苏陌要不要去取车。 “不用,我就在这附近溜溜。”苏陌淡笑地回了一句,两手插在裤兜里,回过头一步一步地走下篱笆大门前的斜坡。 冬天的雪总是有一阵没一阵地下著,前些天才积了点厚度,到了这天又全都化掉了。 苏陌把脸给仰了起来,默默地瞧著头上的天空。 他用力地去看,想从那灰色的一片看出一抹蔚蓝来。 喀嚓── 突兀的声音忽然打破了这一刻的宁静。 苏陌猛然瞧了过去,这才瞅见路口的地方停了一辆陌生的车子。仿佛是一眨眼的事情,车子里头的人很快就走了下来,记者打扮的人朝著他的方向快步走了过来,伴随而来的还有长镜头和紧接不断的快门声。 苏陌下意识地掉头过去,但是一名女记者很快地拦住了他,“先生请留步,我们是东方周刊的记者。据我们所知,这里是威泰国际董事长白先生的公馆,请问您跟白先生是什麽关系?” 一只话筒凑到了嘴边,苏陌才要推开的时候,不知什麽时候前方又有另一辆车子停了下来,从里头又有好些人迅速地下了车。 一直跟在後方十几米远的保镖也察觉到不对,赶紧从後方跟了上来。 “苏先生,从我们收到的消息可以看出您跟白爷关系匪浅,但是外界传言您跟白爷似乎存在血缘关系,请问关於这一点您有没有什麽想要说的话吗?” “我们是亚洲电视台,这里是──啊──!” 保镖一上来二话不说便直接将摄影机给抢过来砸到了地上。 “你们怎麽能随便砸人东西啊!” “喂!我的相机!!” 苏陌在这混乱的场面里被两个保镖给拉了出来,其中一个脱下了西装外衣遮盖住了青年。为首的那一个拿出手机,满嘴洋话嚷嚷地像是叫人过来。 苏陌踉跄地回头路跑的时候,鬼使神差地扭头往那方向看了一眼。 保镖和那几个新闻周刊记者起了冲突,电台的摄影机也跟著砸了个稀巴烂,那刚才还拉著自己的女记者被推倒在地上,骂骂咧咧地指著他们,失控喊著:“你们这样做是妨碍新闻自由!” “做这麽多龌龊事还怕让人知道了?我们就是要向社会大众揭露真相!” 苏陌浑浑噩噩地被人带回了公馆里,让人扶在椅子上坐了一阵才慢慢地缓过劲儿来。 当下,他越过了拿茶水过来的佣人,冲回到自个儿房里,将那从未使用过的平板电视机打开来。 也不知是巧合还是遭人授意,好几个新闻联播都在报导同一件事情。 在外人来看,那无非就是些豪门丑闻,只是这一次的对象稍微不一般──白长博不仅仅是个有头有脸的人物,从政治的角度来分析,他扮演的一些角色到底还是非常敏感的。 苏陌的两眼定格在电视荧幕上,他愣愣地听著主持人绘声绘色地说指著那几张模糊的照片,和几个所谓评论家谈论是否存在著电脑合成的可能性。而那不断地被放大缩小的影像,无一不是自己和白长博独处的画面,每一张的角度都取得异常暧昧──但是也许事实就是如此,当影像再次被放大的时候,苏陌也清楚地瞧见了男人低头看著自己的眼神。 那种近乎露骨的目光里头藏著什麽,旁人一看,不言而喻。 如果这个丑闻只是局限在“白长博包养男人”的范畴里,也只能是众人茶余饭後的谈资,但是媒 分卷阅读112 体对於此事显然是有备而来的。 当主持人提及“苏陌”这个人物的时候,苏陌本人只觉著一股无法形容的凉意从脚尖袭上心尖。 有关於他的一切被媒体想尽办法地刨根究底,从他曾经工作的地方,甚至是就读过的学校,无一遗漏,而话题的终结,则是在白长博与他的“真正关系”上。 “那也就是说,这个苏陌表面上是白长博的养子,实际两人之间的关系并不单纯,那麽是不是在这名为苏陌的少年未成年的时候,白长博就以监护人的名义对其做出不正当的行为?而苏陌究竟是不是唯一的受害者,这些我们都还没得到一个令人满意的解释。” “白长博是国内近二十年首屈一指的富豪,他给予公众多数都是正面的形象,现在将画面转到前段时间白长博参加国际希望计划做的宣传?──” 萤幕画面跳转到前段时间男人参加的几项公益活动,和底下红色的丑闻标题对比之下,实在是一大讽刺。 不仅如此,一些评论家提及白长博的发家过程,落井下石似的不断揣测这间中存在的各种内幕,这间中牵连颇多,节目过程也不断有好事的民众致电给电台发表高见,短时间内舆论四起,而紧接而来的,就是白氏名下的财团股票暴跌的消息,各界投资人士以及金融人员煞有其事地分析起了白董事长是否会面临国内乃至美方股东施压的种种问题。 苏陌全然呆滞的时候,眼前的一幕蓦然一黑。 那一身西装革履的男人不知何时已经站在他的身边。 白长博将遥控器缓慢地搁回矮桌上,回头就见苏陌一言不发地瞧著自己。 他低头将青年仔细打量了一遍,动作自然地微微弯腰,伸手拍了拍青年衣服上的灰,嗓音低沈地道:“刚才,我才收到消息,有几个不长眼的把你给吓著了。”这些人他自然会好好处理的,别让外人以为他的人是能这麽随随便便冒犯的。 苏陌有些傻乎乎地呆站著,双手十指紧紧地揪著裤管,脸色比什麽时候都还要难看。 白长博无声地站了片刻,最後还是忍不住握住了青年的手,放在两手心间捂了捂──他也顾不上苏陌内心是不是有疙瘩,猛地就张开手臂,把苏陌给牢牢圈住。 他现在只要一看见这小犊子,就揪心。 真的,刀割心似的揪心。 “你别担心。” 白长博横竖就想出了这麽一句话,他从还没天亮开始就让人烦著,半点喘息机会也不给地折腾上了大半天。现在他也管不著是谁在後头操控、推波助澜的,总归不是一个人能干出的事情。他的仇人太多,过去他不觉得如何,向来都是肆无忌惮的嚣张,而在方才对著青年的背影的时候,忽然之间,他就怕了。 “我──”男人短暂地停顿一会儿,他闻著青年发丝间淡淡的清香,轻轻地呼道 “小犊子,爸爸……一定不会再让你受委屈的。” 爸爸? 苏陌无声地动了动唇,他僵硬地站直著,两只手不知道要放在哪儿。 这个称呼,对他而言,实在是太久远了,是一个近乎陌生的词。 白长博身材很高大,足以将他整个人都包裹在怀里。那是一张完全张开的网,像是能将他跟其他的一切都阻隔开来的屏障。 苏陌无故想起了,小时候的故事本里的一句话。 爸爸,是一座山,能为他阻风挡雨的大山。 那是建构在他心里的,属於父亲的巍然形象。 现实,毕竟不是童话。 飞蛾扑火 第二十七章 苏陌微仰著脑袋,天花板的水晶吊灯带著潋滟波光,映出了男人的背影,他模模糊糊地看到了白长博後脑勺的那几丝华发。 鼻间是男人独有的气息。 他依稀记得自己还是个孩子的时候,曾经悄悄地潜进了男人的起居室。这段记忆对於苏陌而言实在是过於深刻,他那时就是个小屁孩儿,觉得自己闯入了一个神圣不可侵犯的神秘地带,连走路也要惦著脚尖,尽管那时候白长博早去了洛杉矶,并且一年半载也不见得回国一趟。 那时候,他对白长博屋里的任何一个小玩意儿都稀罕得不行,就连个纸镇也要小心地搁在手心里把玩儿个半天。他轻轻地抚遍书架上的书,轻悄悄地坐在男人屋里的那张椅子上,满屋子里兜了两三圈,最後蹑手蹑脚爬到白长博的床上,大热天的也不怕出疹子,被子一蒙头,闻著那股淡淡的气息,傻乎乎地笑。 结果章伟国找了半天没找到人,回头发现那小鬼头儿窝在白爷床上睡死了去,实实在在地唬了一跳。 这些琐事一点一滴地窜回脑子里,苏陌猛然一个哆嗦,张手紧紧地回搂住那对他而言异常宽大的肩膀。 他用力地将脑袋埋进了白长博的颈窝里,带著满腹委屈似的,颤颤地、嘶哑地轻喊了一声:“爸。” 青年的声音带著哽咽。 “爸爸……”他颤抖地低声轻唤。 长久以来,他就像是个流浪在这座城市的一缕孤魂,不管是在堕落的时候,还是一人独过的夜晚,他都在迫切地寻找一个容身之处。无论是韩境、亦或是姚一霖,还是白长博── 他想要的,只是一个能回去的家,一个有人在等著他的家。 然而,在苏陌唤出那一声“爸爸”的时候,白长博的呼吸却是微微一滞。在霎那间,他甚至有股不真实的感觉,尽管是他先开的口,但是只有他自己最明白,他要的,并不是这一声呼唤。 但是,他不能让苏陌看出来。 从三年前的那一夜之後,他跟苏陌之间的关系就已经乱套了。 章伟国不止一次劝过他,而现在闹得满城风雨,不管他跟苏陌是不是亲父子,外人都要用肮脏的目光去看待他跟苏陌之间的关系。 没有人会觉得他对苏陌的感情是正常的,世间伦理,就是这世上的规矩。 恍惚之间,白长博有种命不由我的落魄之感。 以前,他自负地认为什麽事情都能掌握在自己手里,但是现在…… 男人无声地拥著青年,不留缝隙地紧挨著,默然无声地看著窗外冬日的落阳。 究竟在什麽时候,他连自己的心也管不住了。 从白长博以“养子”之名包养未成年人开始,外头的风波就没一刻停下来。而在这网路猖獗的时代,网上先是出了一个“包养门”,而後也不知是哪一方刻意为之,有关於“白长博”的搜索被列入敏感词汇以及媒体若隐若现地表示新闻自由受到妨碍之後,各界更是掀起了一股难以平息的巨浪,甚至还有一些组织打著正义地旗杆到广场闹起了抗议。 如今,白爷的形象近乎可以说是一落千丈,一些堪称与白爷交好的政界名流,纷纷都缄默下来 分卷阅读113 ,毕竟这时候谁要是敢为白长博说句话,也要一并接受广大民众的热情关注。 白公馆的内线几乎是二十四小时受人骚扰,公馆外头的那些洋人保镖更是没有一刻能松懈下来,似乎只要一个喘息,随时都有好事者要来围观一阵。 在大厦顶楼的办事处里,男人偏著身坐在沙发上,头疼一般地按著眉心。 一旁的几个西装革履的律师忙著跟各界接洽处理,原本坐在沙发上不断擦汗的陈律师猛然跳起来,对著手机一通乱吼道:“我操他X的!当咱是孙子?得,叫XX台给老子等著!”陈律师几乎要把手机给摔了,啐道:“操他软蛋的蠢货,是不是不想混了──” 陈一明忽然想起了自己还在什麽地方,僵硬地回过头看了看几个瞠目的同僚,一转眼小心翼翼地瞄到了白长博身上。 “陈大状。”这种时候,白长博倒是笑了,带了点没心没肺地调侃,“脾气比我还大啊。” “白爷,您这是在说笑呢。”陈律师抖了抖脸上的几团肉,又拿起手绢擦了擦汗──坦白说,这种时候他实在是没这心情跟白爷侃大山,也没这胆子。 现下眼前坐著的几位都是法律界里称得上名号的人,同时也是白爷的御用团队,他们什麽大官司没见过,但是还真没见过能从一件丝毫无关的事情过度到如今这番境地的局面。 “白爷。”秘书急匆匆地从外头走了进来,连门都忘了敲,张口就说:“有内线找您,说是、是十万火急的事儿。” 白长博也不知是懒得避讳还是无所顾忌了,直接拿起了一旁矮架上的话筒。 “司令,别来无恙。” 这一声司令让在场的几个人都为之一震,他们所知道的,能让白长博称得上司令的,也只有中央的那一位了。 随後,白长博就把声音放低了许多,脸色绝对谈不上好。期间白长博又抬手揉了几次眉案,也不知是谈到了什麽,声音逐渐地高了起来。 “是,廖司令,您说的一句没错,您是我的老长辈,白某确实不如家父那样有勇有谋,却也绝不是老得糊涂──呵,您这是说岔了,我怎麽敢不将您放在眼里,当初俄罗斯的军火生意你我两不误,都是明面上说好的事情,都过了十年八年您老还往心里惦记,这心胸白某还真的是自叹不如──” 白长博皮笑肉不笑的,眼里渗著寒光,语气越来越冷,“您说的是,白某确实是不想在国内待著了,您老有通天的本领,白某当初能捡回这条命,还是沾了您老的光──” 在场的几人连气也没敢喘一声,事後,白长博重重地搁下话筒,横著脸色拿起了雪茄含在嘴里,火试著点了几次也没点上,握著打火机的手激动地微颤著。一旁的秘书赶紧上来,弯下腰帮著把烟给点上了。 “白爷……”律师团里的刘律师整顿了神色,试探似的小声说道:“要不您看这样,先出来澄清苏少确实是白家大少,反正媒体拿出的那些照片都、都是看图说话,没有什麽真正出格的事情……” 刘律师越说越小声,简直是在为白长博心虚。 事情要一样一样来解决,那就先从源头做起,虽然说那些照片确实没有太出格,但是有些画面实在不太像是亲父子会做出的事情。试问有哪一个正经当爸的,会把儿子压到门板上贴身说悄悄话的,几个拥抱的姿势也有些不太正经,况且,从白长博的眼神来看── 那不是一个父亲看儿子的眼神。 “不成。”白长博闭目眼神,低低地道。 “但是,现在这样的情况……” 男人猛地一睁眼,狠狠地一掌拍在桌案上,“我说不成就是不成!如果没这个本事处理,现在就给我滚出去,别在我面前当废物堵心!” 刘律师被吼得眼前一晃,再也没敢出一声。 几个人面面相觑,俱是不敢说话的模样,哪怕他们都觉得刘律师说的话确实存著道理。 眼下这种局面已经够混乱了,先是个稀里糊涂的“保养门”、“干爹门”,後来还开始疯传白长博往年的各种旧事,最大的一笔居然还牵涉到了中央几年前执行的几个发展计划,说是白长博从中捞了多少油水,谋利多少── 这种事情,一旦上头真有人心情不顺当,一门心要追究下来,那是可大可小。 陈一明抬手拂了拂面,难得也有说不出话的时候。 其实谁都看得出来,白爷这一次是真的走到一个死胡同里了。坦白说,从去年白长博回国来,一切所为他都觉得有点过了。 三年前白长博走过了一趟鬼门关,之後就完全不一样了,简直变得有些魔怔,做事都没个准儿。 他隐约觉得,除了是遭到挚友背叛之外,白爷必然还遇上了什麽事儿,而且,这件事一定还和苏少密切相关。 一直到几个人散了之後,陈律师擦著汗坐进车子里,司机发动了车子,眼前的景色不断转换,他在心事重重之间,模糊地想起了那个记忆中的少年。他叼了根烟,扭头摇下了车窗。 吁出一口烟,想起了那些令人难堪的流言蜚语,他古怪地摇头一笑。 一笔糊涂账。 凌晨,黑色的劳斯莱斯才驶进了公馆大门。 房门静悄悄地打开了一个缝儿,床上侧躺著的青年在黑暗中睁开了眼。 苏陌没有出声,他能感觉到白长博往自己的方向走了过来,他重新闭上了眼,呼吸渐渐地轻了起来。 男人把褥子掩得牢实一些,苏陌动也没动,身後的视线隐约带著一种令他窒息的压迫感。 这半个月来,白长博鲜少回来,但是每天都会来一通电话。负责接电话的是管家,男人总是零零碎碎地交代了一些事情之後,在末尾问道,苏陌怎麽样了、今天做了什麽、吃多少了……云云。 这一天,管家才答了几句,就瞧见抱著猫的青年从楼上走了下来,两人的目光短暂地交汇之後,苏陌陡地快步走了过来,从管家手里有些强硬地夺过了听筒。 白长博还在说话,有些絮絮叨叨:“苏少好像在闹胃疼,有几次我瞧见他抚著肚子睡觉,让张医生来给他做个检查,记得把报告送一份过来……别让外人打扰了苏少,有什麽事情立刻通知我,还有──” 白长博一长串地吩咐了事情,末了似乎意识到电话地另一头静得厉害,他喊了几声“赵坤”,接著也跟著陷入了沈默。 然後,男人的声音轻了起来,带著几分试探,轻唤了一声:“小犊子。” 那一瞬间,青年似乎觉得眼眶有些热,他欲言又止地合了合唇,也只回了一声“嗯”。 白长博静了片刻,便又说了些话,声音却明显轻缓了许多,问的也都是无关紧要的事情。 在挂上电话的时候,青年有 分卷阅读114 些嘶哑地问:“……那你呢?” 苏陌垂眼看著在自己的脚边蜷著的虎斑猫儿,“你呢……好不好?” 坏坏每天都过得很自在,白公馆的夥食太好,它已经胖成了一个圈儿,外头发生的一切都与它无关。苏陌简直快要妒忌它。 “我──” 抢在白长博回答之前,苏陌猛然说:“你别骗我。” 白长博这会儿又不说话了。 在等待的时间里,苏陌只觉得从头到脚都逐渐冰凉。外头天天在闹,没有一刻消停,现在的白爷已经被媒体塑造成了一个年近半百的猥琐老头,短时间里白氏在国内的股票已经降得一文不值,还有传闻说美方那里的投资者也和白长博产生了间隙。 等了许久,白长博的声音才又响了起来。 “这些事情,我能处理。”男人的语气很笃定,苏陌听不出白长博是不是在敷衍自己。 然而,白长博静了一静,却又带著类似叹息的说:“小犊子……爸爸很想你。” 一晚上,苏陌的脑子里不断地回荡著这一句话。 有好几次,他觉著他死去的妈当初怎麽不干脆把他给从十几楼上扔下去摔死。 死了干净,一了百了。 那样的话,白长博就不会摊上他这麽个祸害。 那时候,是他主动犯的贱。他明知道做这种事情畜牲不如,他还是把冰冷的身躯贴了上去,不仅仅是为了贪图那一份温暖,其实说到底── 他无非是要他爸没办法忘记他。 你觉得我可怜是不是,你打算弥补我是不是,你就是非要让你的良心好过一点不是麽? 是不是你在对我的时候,你心里就会好过一点……? 原来,他心里不是没有怨恨。 挂了电话之後,苏陌抱著双膝,像少年的时候一样坐在房间的一角,他近乎茫然地望著脚尖。 他突然妄想自己能乘上时光机,回到三年前,把那个醉醺醺、想死又不敢死的自己从高楼上踹下去。 这样的话,白爷就还是白爷,没有人能毁了他爸。 青年抬手粗鲁地擦了擦眼,翻身坐了起来。 “醒著?” 男人的声音从後方响了起来。 苏陌渐渐地睁开了眼,他循著一点模糊的亮光,回过身瞧著白长博。在很短的时间里,他们无声地看著彼此,好像都读懂了对方眼里的神色。 当男人的手指轻轻摩挲著自己的眼角的时候,苏陌忘了躲开。 “没睡好?” 苏陌回过神地侧了侧脸,他不知道自己的两只眼有些浮肿,像是个刚刚偷偷躲在被窝里哭的男孩。 在他苦恼地寻思著该说些什麽的时候,那坐在床边的男人猛地俯身,拉著被褥将他连人带被地蒙头裹住。苏陌惊愕地忘了挣动,他在恍惚的当儿才闻到了一股淡淡的酒味儿。 男人也不知是真醉了没有,他隔著一层被子抱著青年,好像要把他的小犊子给藏起来,跟哄著孩子似的轻道:“小犊子,你别怕。” 白长博将苏陌抱成一团,一本正经地耍起了流氓,“大不了我就带你回美国去。让他们说烂嘴,老头儿都死了快三十年,有本事从棺材里跳出来掐死我。败就败了,管他金山银山,有哪一样不是我赚的,还不许我败了?我操他令堂的。” 苏陌原先还不知道白长博嘴里的“老头儿”是谁,後来听了几句,才知道白长博骂起自家爹来完全不含糊,连骂人还不忘风雅一把。 他有些艰难地把脑袋从被子里钻出来,有些好笑地哑声说:“说这些话,你不怕天打雷劈?” 白长博肯定是喝糊涂了,但是从面上还真瞧不出来。他目光幽暗,低语道:“他们怎麽说我,我不在乎……谁要有胆子嚼你舌根,我毙了他。” 苏陌定定地瞧著他,然後抿了抿唇,别过了眼,似乎又觉得眼眶发热。 他不知道自己是怎麽了。他知道他小时候爱哭爱嚎,少年的时候也是动不动就掉眼泪,但是不知道从什麽时候开始,他眼里已经流不出半滴泪。 白长博不再言语,他和苏陌望著同一个方向,仿佛是要共同欣赏同一道风景。 静了许久,男人的眼色逐渐清明。他本就不容易醉,醉了的话,也比一般人清醒的快。但是他依然躺在床上,环手抱著青年。 那一刻,白长博觉著许多事情都失去了意义。 白家、财富、权利、地位还是名声……他争过的,他拥有的,来的都是那样的不容易。 但是,苏陌还活著,还在他的身边,已经没有什麽,比这一点来得更为重要。 ×××××××××× 估计两回之内能有白爸的福利, 预计三十五章结束。 原本想说完结之後再写番外, 不过想想还是不需要了。 结局会把所有的事情交代清楚的。 飞蛾扑火 下部 第二十八章 早晨睁开眼的时候,青年只觉著胸口上沈甸甸地压著什麽,他原本试图翻身坐起来,但是在别过头的时候,那棱角分明的五官突然在眼前比往日放大了数倍。 苏陌惺忪地眨了眨眼,脑子却是早先一不清醒了。 白长博身上的西服长裤还没换下来,领口倒是敞开的,一只手霸道地横过来压在苏陌身上,掌心还扣著苏陌的肩膀,偌大的床非要挤得跟咸鱼罐头似的,硬是跟青年抢一个枕头,额头紧挨著青年的发丝,浅浅地呼吸。 苏陌啼笑皆非地扯了扯嘴角,白长博这是把他当成了现成抱枕了,瞧这天冻的,还是个兼备了散热功能的大号抱枕。 男人的气息实在太强烈,苏陌有些不自在地垂眸,缩起了双腿想要往外挪,好让自己在习惯这样的温度之前让脑袋更加清楚一些。 但是他才稍微一挣动,男人的手又猛地一收紧,几乎把他整个人重新扳回床上。 “陪我再睡会儿。”男人低哑的嗓音在耳边响了起来。 青年陷入了短暂的沈默,接著又试图轻微地挣动,白长博的手臂就跟灌了铅似的,甚至还比一开始的时候加重了几分。 苏陌瞥了眼房间那一头的老锺摆,带著几分无奈问:“这麽晚了,你今天用不著出门……?” “不去。”白长博还闭著眼,往苏陌身上更贴近了一些,模糊地说:“今天我请假。” 苏陌忍不住一笑,“这都扯什麽,谁有这本事给你批假?” 白长博像是闻见了青年的轻笑声,他睁开眼来去看著对方,也跟著静静浅笑。 在白长博面向自己的时候,苏陌不由得微微一怔。 一开始没留意,这会儿他才算是真正看清楚了白长博现下的面色──说实在的,从见面以来,男人的气色都不能算好,至少和过去比起来 分卷阅读115 ,白长博的面目瞧起来仿佛老了好几岁,倒是使他的面目逐渐和他实际的年龄逐渐靠拢去了,五官轮廓依然深刻,但是看起来却瘦了许多,以至於那张不同於他人的英气脸庞在此下显得更为尖锐。 在凝望的时候,苏陌有些失神地抬了抬手指,去轻轻地碰触白长博那不论何时都微微拧著的双眉。 他用指腹轻轻推著,企图将阴霾和烦恼一并拂去…… 当四目相接的时候,那幽深的眼眸让苏陌顿然回神来,在他调转目光、试图掩饰著惊惶想要将手给抽回来的时候,白长博却早先一步握住了他的掌心。 苏陌试著挣了挣,白长博却收得更紧,接著缓慢地将苏陌的手拉近自己,贴著面颊。 男人微微合目,叹息轻道:“我是不是老了?”不等苏陌回答,他睁开眼来凝视著青年的眼,自己说出了答案:“我都快成老妖怪了,但是……” 白长博说出了一句“但是”,却没再接下去。 君生我未生,君生我已老。错过的时光已经追不回来了,他已经快要等不起了,而苏陌的人生也许才要真正开始。 昨晚窜入脑中的念头,於他而言是难以实现的荒唐。 他不可能把这里的一切都抛下离开,并非舍不得,而是无法抽身。不管结果如何,他都只能奉陪下去。 眼下的一切还不算太坏,他什麽风浪没见过,这一次却比以往都来的小心翼翼,那是因为他如今多了几分顾忌。 苏陌微微垂著眼,有好几次,他仿佛读懂了白长博眼里的意思,却不知道该如何去回应。 这是一场名为“父子关系”的游戏,随时都有崩盘的风险。 那是第一次,苏陌的内心生出了这样的妄想。 如果,当初那些亲子鉴定报告都是假的,也许他就知道该怎麽样去面对白长博。如今,他心底最害怕的都已经发生──还不算是最糟糕的,至少大多数人只知道他是白爷的养子。 那知道的人如何想? 章叔那时候瞧著他的目光,到现在还让他觉得惊心──他意识到自己究竟能有多恶心。 他过去什麽样的祸没闯过,越荒唐的事情他越要干,几乎要把整个天给捅破。 但是,他真的没想过害他爸,他一点也没想过要害白长博。真的。 这世上,他比谁都希望白长博能好好的。 青年站在窗沿,那裹著大衣的男人在保镖的簇拥下走向车子。 白长博不可能一整天都赖在床上,也不可能真像他所说的那样什麽都不顾不管。哪怕是昨天喝多了,在这节骨眼上也算是放纵一回了。 这世上没谁欠著谁,每个人都过得不容易。 坐进车子之前,白长博突然抬起头。 “白爷。” 随扈小声催了催,白长博依旧望著窗口的方向,静默不动。从这个距离其实看不清什麽,但是他还是抬起手,像个二十几岁的小夥子,淡笑著轻轻一摆。 青年背倚著墙缓慢地俯身坐在地上,他的手在裤後摸了几下。 皱巴巴的烟包里只剩下了一根弯曲的烟,他看了一眼,又将烟包塞进了裤兜里。 只剩下一根了,得省著点。 跨年之後,外头都忙著要过年。 青年拿著水管浇著温室里的花,他过去只知道这花室是白长博给白佳婷的母亲布置的。对於白长博这位早逝的妻子,苏陌算不得毫无印象。 当年他妈听说白爷带著妻子回国,就乐癫癫地拉著他上白公馆来胡闹。 结果他们没见著那神龙见首不见尾的白爷,反倒是和白家主母直接打上照面了。当时保镖们正要把他们给轰出去,一个女人就从楼上喝止了下人,嫋娜地从楼上拾级而下。 模样是不太能记得了,只记得那个女人的手搭在隆起的腹部,挺直著脊梁仰著下颌看著他们。 之後的过程苏陌也忘得差不多了,只知道一开始那女人要往他妈手里塞支票,结果他妈撇著嘴慢悠悠地说──你这肚皮要是不争气,白爷指不定还要找回我们母子,不过这钱我还是先收著了。 就这一句话,那女人一个岔气,难产了。 後来,他妈连带著他被人抽了一顿赶了出去。 苏陌记得最清楚的就是,他妈妈手里还死攥著那张支票不放,快要被抽死了也不松手,满脸都是血。 青年关掉了水喉。 苏陌走出了温室,才走回大厅的时候,却见管家正拿著听筒低声不知道说些什麽,一脸苍白慌张的模样。 然而,就在苏陌走近的时候,他却猛地一回头唬了一下,然後迅速低头对著电话小声说:“好、好……请放心,公馆里的事情我都会照看好的……” “赵叔。”苏陌看著对方的脸色,疑惑地问:“发生什麽事儿了?” “没、没事儿。”赵坤忙摇了摇头,若是在平常他定然能掩饰的很好,只是不巧被苏陌直接给撞见了,他这麽急冲冲地否认,反而带来了反效果。 苏陌静静地盯著他一阵,直把这老实的管家看得冷汗直落。之後不等赵坤再说什麽,苏陌扭头迅速地走上楼。 他像是感知到了什麽,步伐越来越快,赵坤频频地喊著“苏少”,在後方紧追而上。 在走进房里的时候,赵坤先行一步将摆在桌案上的遥控器夺了过来。 “拿来。”苏陌扭头看著他。 赵坤深吸了一口气,强作镇定地劝慰道:“苏少,白爷说让您好好歇……” 苏陌猛然上前直接从管家手里一把夺过了遥控器,直接把前头的荧幕打开。 画面迅速地跳了出来,先是黑压压的人头,瞧那天色应该是在晚上──这已经是前一天发生事情。 青年听著播报员的报道,只瞧著画面中穿著黑色中山装的男人原先好端端地站在荧幕前方,紧接著是一声巨响,在所有人的目光都被声音吸引过去的时候,突然从人群里头有人突破了防卫,在还没看清楚的时候,画面已经乱作一团,然後只剩下暴徒被制服的景象,以及他手里拿著沾血的刀。 “……”赵坤额上布满了冷汗,他也是深夜才知道的消息,不比苏陌快多少。 就在他琢磨著要说什麽话的时候,青年忽然一个翻身,拽住了他的领子,嘶声哆嗦地问:“他现在在哪里,在哪一家医院,他、他怎麽样了……!” 赵坤慌张地左右顾盼,接著又让苏陌吼得一愣一愣,“你倒是说啊!!他是死了还是怎样!他现在在什麽地方──他妈的你给我说清楚!!” “苏、苏少──”赵坤简直有些欲哭无泪了。 这时候,一把突兀的声音响了起来。 “在常春医院。” 门外,一个汉子缓慢地走了进来,在门边站定。 苏陌闻声时便浑身一颤,他 分卷阅读116 扭过头看著来人,两手脱力似的渐渐放开。赵坤背靠著墙,回头看著来人,气息不顺地嗫嚅道:“章、章管事……” 他原先只是白公馆的其中一个小管家,後来章伟国不知道什麽事惹到了白爷,被调走之後,他才被提拔到这位置上。但是这职务确实不是人人都能胜任的,赵坤只觉得自己干了半年,命也跟著去了半条。 “你是怎麽进、进……”赵坤摸著脖子,上气不接下气地看著对方。 章伟国背手而立,沈声说:“白爷身边无人可用,暂时先把我调回来。” 这句话包含著太多信息──章伟国是犯过大错的人,念在他的忠心,白长博才没处置他。如今章伟国又回到这里,那只能说明,白长博眼下的境况却是不大好了。 “章、章叔……!”苏陌没有这麽多的心思分神,他踉跄地迈向汉子,攀住那宽厚的肩头,有些茫茫然地道:“我爸、爸他怎麽了?他是不是没事了?” 章伟国依旧直挺挺地站著,没有任何起伏地低声道:“早上刚度过危险期,现在还在观察。” 苏陌闻言顿了顿,深吸了几口气之後,眼眶泛红地点点头。 “白爷说,这事情要先瞒著你。”章伟国将摇摇欲坠的青年给扶住,低头直视著那双迷茫的眼,“我今天过来,也算是违背了白爷的意思,但是少爷……” 他一字一句地在青年耳边低低道:“有些事情,你不能不知道……!” 苏陌还有些哆嗦,他抿著唇看著那铁青的面色,然後静静地扭头看著那拽著自己的手臂的厚掌。 他模糊地想,如果眼下有一把枪,章叔会不会直接崩了他。 苏陌扯了扯嘴角,无故笑了一声。 “姚总、姚总。” 姚一霖霍然抬眼,正巧台上的旦角正在谢戏退幕,掌声此起彼落。 “姚总,王老板请您上去小酌一杯。”侍应生站在男人身边,压低声音道。 姚一霖一个回身,眯著眼望著上方,只见那坐在二楼雅座的男人正对著自己举杯,嘴角带著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 和另外几个随行的老板打过招呼之後,随著侍应生走到了二楼的雅间。 “姚副总。”座上正在沏茶的不是别人,正是在人前消失了一段时间的王邵群。他放下了茶壶,示意姚一霖落座。 姚一霖虽然在职务上是鸿邦的副总裁,但是熟知他的人都知道,他最厌恶外人在他面前强调这个称谓。 姚一霖将外套交给侍应生,等到他们全退出去的时候,才在王邵群前方的位置坐了下来。 “王老板,伤养好了?”他有些漫不经心地问。 “托你的福,暂时是死不了了。”王邵群摸了摸胸口,咂咂嘴说:“就是最近有些闷。” “那你应该好好休养,别在外头劲折腾。”姚一霖想要自个儿斟茶,却让王邵群先行一步。只瞧他有模有样地摆好了杯子,边道:“老弟,我也想要安份地过日子,但是天不从人愿,我该做的事情还没完,只要再撑一段时间了。” 姚一霖皮笑肉不笑地扬了扬唇,在从王邵群手里接过杯子之前,他出声轻道:“王老板,你是什麽时候收买我的人?” “又或者……”姚一霖的语气渐冷:“你在我身边,什麽时候安插了你的人?” 王邵群轻挑了挑眉,手一松,斟满茶水的杯子直直地落在桌子上,茶水倾泻而出,沿著桌角淌落在地毯上。 “叫你的人给我滚,要麽你自己看著办吧。”姚一霖面色不善,像是无话可说一般地要站起来。 “一霖,好大的火气。”王邵群摇了摇头叹道,他向旁边使了眼色,站在角落的保镖猛地窜出来。姚一霖凝眉闪过身,正欲回击的时候让人从後方扣住肩膀,两方夹击之下,没两下就落了下风。 姚一霖让人强制地按回椅子上,脸色难看得像是要把人活撕了一般。 “不愧是前警官,是由两把刷子。”王邵群敷衍地赞了一句,从位置上站起来,边走边环视著姚一霖。接著他走到男人身边,用手背轻轻拍了拍那精致的面容。 “怎麽?发这麽的大的脾气,是心疼白家那个小杂种?” 姚一霖侧了侧脸,一脸不虞。 “姚啊,你还记不记得我说过,我看上你的地方,就是你跟年轻时候的白长博有一样的眼色。”王邵群一回头,带著失望的叹息说:“我没想到我也有看走眼的事情。你跟他,还是差远了。” 姚一霖猛地回头瞪著王邵群。 “就你这模样,啧。做个彻彻底底的好人,你做不起,要当彻头彻尾的坏人,你又当不上。一霖,不是我说你,你要让白长博身败名裂,直接拿出那些东西还不够看,少了观众那怎麽能行,过两天还不让那老狐狸给压下去──有这好东西你怎麽藏著掖著,没想到那个小杂种居然有这本事跟他亲爹混到一张床上去。” 有关於苏陌和白长博的丑闻只是一个开头,将这事拿出来大肆吹嘘为的是吸引普通群众的目光,目的只是希望接下来的一切能持续受到广大民众的热切关注。让上头的人不得不为这些事给民众一个合理的解释。 “我跟你说,外人虽然不明白这当中的弯头,但是知道事实的还是大有人在。”王邵群缓慢地道:“那几位领导,中央的几个人物,就这几样,那就大大地足够了。” “而且白长博闹出了事,连带先前的那些暗账被翻出来,就算有真有假,民众反声这麽大,上面有人关注了,就有其他人得一并遭殃,这时候要怎麽办?是牺牲一个人,还是大夥儿一块死?” 姚一霖一言不发地看著前方,也不知是激动还是愤怒而面色涨红。 王邵群说罢,回头在他面前俯身,平视著男人的目光, “一霖,你听好。要他死的人多得是,你这次也算是立了个功,这份好处,不会少你的。” 他接著复又暧昧一笑:“别说我这个老大哥不厚道,刚才那个唱孙尚香的模样不错,比那个叫苏陌的小糙货好上不少,一会儿我让人请他过去你那里。” 他重重地拍了拍姚一霖的肩头,意有所指地慢道:“我们是站在同一条船上的。” 姚一霖抬眼,“说完了?” 王邵群对著两个高头大马的保镖摆了摆手。 姚一霖脸色铁青地从位置上站了起来,直接掉头离开。 外头下著暴雨,每一滴都像是老天砸在地上的泪。 当门口传来细碎的声响时,蜷缩在沙发上的少年缓慢地坐了起来。身上那不甚合身的白色衬衣皱巴巴地挂在身上,露出了一大片肩膀。 屋里的菲佣已经睡死了去,少年踩在冰凉的地上,有些一拐一拐地走向门口。 他的小腿在那时候差点让人给打断了,休 分卷阅读117 养了几个月,可能是年纪还轻的缘故,勉勉强强地快要好起来。 少年甫一打开门,就有个黑影带著满满的水汽晃了进来,直接将他扑倒在地。 少年用手推了几下──如果可以使劲儿的话。 压在身上的男人很沈,价格不菲的西装全都泡了水。少年还来不及瞧清楚,唇就被人用力地堵上。 嘴里是熟悉的味道,连酒精的香气都是他所熟知的。 在这段时间里,少年已经对这种事情习以为常。他动也不动地躺在地上,看著客厅华丽的吊灯,表情是近乎麻木的呆滞,一直到男人猛然进入他的时候,他浑身痛得一颤。 他不知道男人是遇到什麽事情了,但是最近这样的次数实在太频繁,在没有前戏的情况之下,每一次的交媾都像是一场酷刑。少年死死地咬著唇,一直到後来终於禁不住疼的时候,他两手紧攀著男人的肩头,发出了破碎的鸣咽。 事毕,男人坐在地上,少年侧身躺著,连蜷缩著睡觉的力气也被抽干了。 男人没有说话,他两只夹著烟,眼里同样布满了血丝。 “苏陌,起来……我抱你去楼上睡。”男人捻熄了烟,哑声地唤了一句。 少年没有任何反应。 男人静了一静,然後伸手去碰少年的身躯。滚烫得吓人。 医生又被请了过来,但是因为後方裂开了,得动手术。少年的体温居高不下,不断地出冷汗,到天亮的时候,男人才决定将人送到私人医院去。 男人站在病房外,他缓慢地将脸贴在门上,两手紧握成拳,同样惨白的面目带著一抹颓然的神色──他妻子的父亲出了事,虽然不是他经的手,但是他却有出这份力。 深夜,当他瞧著那藏在柜子里的警徽时,就会觉得全身的血液都逆流似的。 他已经越走越远了,但是他停不下来,也不能停下来。 他要的东西实在太多了,最重要的是,他一定要、要争一口气……! 男人仰头深深地吸足一口气,在冷静下来之後,他推开了病房的门。 病床上的少年似乎要和这一片苍白的景色融为一体,消瘦的手臂落在病床外,能清晰地看到上头那犹如蛇形般的青色血管。 男人在病床边停住脚步,那一刻,他希望自己的内心深处真如外表一般麻木不仁。他伸出的手心微颤,轻轻地覆住了少年的手掌。 麻醉药已经褪去了,少年不知是否感应到了什麽,还是已经病得糊涂。他的手指动了动,在男人握紧自己的时候,双唇忽张忽合。 男人倾身去听,先是听到几声的“疼”,然後是“爸爸”,还有“奥特曼”…… 那像是乱无章法的呢喃,在男人快要放开手的时候,少年猛地睁开眼。 少年是病傻了,他傻愣愣地看著男人。 半晌後,他尽力扯出一抹难看的笑,无声地唤──老婆。 男人猛然将手完全地抽了出来,逃也似地快步走出了病房。 白长博在前日记者会上遇到意外的事情占了各大媒体的版面,现行犯是逮到了,结果盘问之下说出的话更是让人震惊。 犯人的身份是前几年在白长博名下的集团做事的经理,在被逮捕之後就陈述自己犯案的动机,话中牵涉到了十多年前的一场工事意外,内里公司其实存在著管理责任,但是他却被人拉出来当成了替死鬼,因此而顿了十几年的牢狱。 消息一出,不论真实与否,众皆哗然。 白长博很快又从受害者成为了加害人,一夜之间满城风雨。 姚一霖将手里的文件直接往眼前的人砸了过去,“看看你做的这些都是什麽?嗯?就这种东西你想要拿去见客户?” 总裁室传来的声音连外头都能听得见,几个女秘书在茶水间小声议论。 “副总这是吃错什麽药了?天天都在发脾气,刚才还差点拿茶水泼我……” “谁知道,更年期了呗。” “唉,外表实在看不出来,没想到内在是个神经病。除了同性恋之外的好男人到底在哪里啊──” 几个女人都笑了起来。 那正在承受著怒火的男子陡然在谩骂声中抬起眼,他两拳紧握,豁出去似地应道:“副总,要麽你来教教我,这企划书要怎麽写?” 姚一霖的声音陡地打住,他紧拧双眉看著对方。 男子发出了一声嗤笑,接著说:“也对了,我才想起来,副总你MBA本科都还没毕业,就跑去当警察了,这些东西说破嘴你也不明白。” “你……!” 男子直接将别在西装上的名牌摘下来,“你这麽一尊大神我伺候不起,有本事你自己去跟EBNA谈吧。” 眼睁睁地看著人往外走,姚一霖狠狠地将桌上的纸镇往门口地方向扔了过去。他站了起来,两眼充血地紧盯著门口的方向,激动得克制不住颤抖。 外头的天色灰蒙蒙的,还落了一阵的小雨。 男人走出了宏伟的公司大门,身後寥寥跟著几个人。 公司门前停著男人的座驾,司机为他打开了後座的车门。 然而,在男人正欲弯腰坐进车子之前,他听见耳後传来了一把声音。 “姚一霖。” 那有些低哑却偏高的嗓音让姚一霖止住了动作,他怔了几秒之後迅速地侧过身往那个方向瞧了过去。 高挑的青年站在距离不远的地方,身上的羽绒服沾了些水滴,额前的刘海贴在额上,看那模样像是在这个地方等候了一段时间。 苏陌? 唇轻轻张开的时候,泛出一阵雾气。 姚一霖还没来得及品味由疲惫的心中生出的一丝悸动,那站在不远处的青年却快步往他的方向走了过来。 男人低头欲看清那张久违的容颜时,青年对著他抡起了拳头。 飞蛾扑火 下部 第二十九章 拳头重重地从脸颊边扫过,男人顺著力道往旁踉跄地退了好几步,两旁尖声四起。抢在青年再次扑上之前,男人身旁几个跟班边将他手忙脚乱地扶起,边大声叱道:“保全!保全!还不快把这家夥抓起来!” 姚一霖让几个人摇摇晃晃地强扶著站起来,他有些头昏地移开按在脸上的手,一抬头就有汩汩热流滴在手背上。 “哎呀!血!”旁边的女职员怪叫一声。 姚一霖甩了几下头才勉为其难地站稳了,脸色极其难看地从旁人手里接过手帕,甚是狼狈地往脸上用力一擦。 青年像是怀著深仇大恨似的,大楼里来了三个保全才算是把他给制服住。青年的双眼直直地瞪视著前方,唇抿得死紧。 “愣著干什麽?还不快把这疯子送到警局去!” “不用。”姚一霖已经调整好了心境,他面无表情地将沾血的手帕扔 分卷阅读118 在地上,在和那双充血的目光对视片刻之後,他拢了拢外套,往苏陌好整以暇地走了过去。 在苏陌面前站定的时候,男人缓道:“把他放开吧。” “这……” 保全面面相觑一阵,略带迟疑地渐渐放轻力道。 青年用力地甩手挣脱,挣扎著在男人面前站住了脚。 视线无声地交汇,抢在姚一霖开口之前,苏陌猛然两手使劲儿地拽住了他的衣领。姚一霖被迫往下俯视,他发射性地反抓住青年的手腕,带著警告性的意味低声道:“放手。” “姚一霖!”苏陌恶狠狠地仰视著男人,发出了沙哑的咆哮:“你到底还是不是人!还是不是人!!” 姚一霖脸色铁青地扣住青年,试图地将那紧拽著自己的领子的双手拽下。他压低了声音,苏陌耳边语气阴冷地道:“这一拳,就当是我还你。你要是再胡说什麽,那就别怪我不留情。” “……畜牲!” 在苏陌再次抬起拳头之际,姚一霖的反应已经比先前快了许多。他不偏不倚地握住了青年的手腕,嗤笑了一声,“到底谁才是畜牲?只有畜牲才会连亲生儿子都不放过。” 在苏陌顿住的时候,姚一霖趁此反手,使劲儿地将那消瘦的身躯推了出去。 苏陌往後被推倒在地上,在他挣扎著爬起来之前,男人已经径自走到车子後座前弯下腰。 车子从旁呼啸而过,苏陌疯魔似的站起来想要追出去,留给他的却只有浑浊的烟气。 “姚总……您看,真的不用把人送到警局去?”男人身旁的经理往後瞧了瞧,迟疑地问道。 “不用管他。”姚一霖阴晴不定地直视著前方,话语之中却带了一抹不易察觉的颓然。 姚一霖!你到底还是不是人!还是不是人!! 车窗外的天色依旧是暗沈的灰白。 他缓慢地抬手碰了碰脸颊,那火辣的刺痛让他深深地拧起了眉头。 他往後倚著椅背,渐渐地合上双眼,却如何也想不起当初少年那微微弯起的迷离笑眼。 医院的长廊没什麽人,两边的路都让保镖给堵住了,避免闲杂人等闯进来。 青年两手藏在兜里,低著头有一步没一步地走上前,越靠近病房,他的步伐就越慢,最後恍神似的停在原地,谁也看不清他的表情。 一双皮鞋闯进入视线。 章伟国依旧背手站立著,他静默地打量著苏陌的模样──发丝乱糟糟的,因为淋了雨而粘成一束一束,身上还沾著水汽,裤管尽是泥泞,脸上只剩下苍白的颜色。 “我……”苏陌极其勉强地扯了扯嘴角,他胡乱地指了个方向,“去外面买烟了。” 章伟国仿佛没有意愿关心他究竟去了什麽地方,他仅仅是例行公事一样地通知说:“白爷早上的时候醒过来了。” 苏陌闻言霍然抬头,那原本犹如死海般宁静的双眼瞬间又浮现出了一丝波光,他欲言又止地张了张嘴,却又再次无话可说般地垂下眼去。 如果这样的事儿放在早些年前,这个汉子估计会拍著青年的肩头,尽管不善於言辞,也会试著宽慰说──这不是你的错。 但是,现在他再也不会这样做了。 章伟国沈默了片刻,在掉头走开的时候,却低声道:“白爷刚才已经睡下了,你进去看看吧。” 苏陌像是听错什麽似的仰起头,有些愣愣地看著章伟国离去的方向。 病房里的温度比外头暖和许多。 苏陌把门拉开了一小个缝儿,低著头踌躇了许久,才像是做贼一样地从敞开的地方无声地钻了进去。 把门小心翼翼地关上後,苏陌回头往病床的方向瞧了过去。他的手还搭在门把上,似乎只要床上的男人一有醒来的迹象,他就能迅速地跑到外头藏起来。 病房里只有仪器运作的声音,每一声都像是能穿透耳膜,砸在自个儿的心尖上。 苏陌不由自主地屏息,往床的方向一步步挪近。 白长博合著眼,胸口有些微弱地起伏著。可能是失血过多的缘故,那原本就算不上红润的脸庞如今惨白得宛若能瞧见青色的血管。 苏陌只觉得两腿虚软得像是随时能栽倒在地上,他紧紧地揪住了裤管,急促地吸了几口气之後,不忍再看地仰了仰头。 白长博被刺中的是上腹,也许是他反应快一些,刀口扎得不算太深,也没有伤及脏器,可以算是不幸中的大幸了。 苏陌不明白这些,他只知道白长博身上开了道口子,流了很多血。 他清楚刀子捅在身上的滋味儿,这两天他只要一闭上眼,就会瞧见白长博浑身是血地倒卧在地。他从噩梦中惊醒的时候,连身上的旧伤都会跟著泛疼。 那一天,章伟国把所有的事儿都跟他说了。 一切的事情,还有一些三年前白长博刚回到美国的事儿。 亏欠你的不是白爷。 汉子手里夹著一根烟,烟蒂一点一点地抖在烟灰缸里。 少爷。章伟国扭头看著他,说:冤有头债有主,你要麽,就冲著我来。当年白爷就算是对不住你,但是你还能盼望他能做到什麽地步。 王邵群那厮把那条链子和一根手指托人一并捎给了他。白爷以为你真的死了,那时候,我们都是这样认为的。 章伟国长长地叹息一声,有些糊里糊涂地道:说到那条链子,是从前夫人留下来的。小姐小时候看它漂亮,还跟白爷讨过,闹得一屋子要翻过来,白爷也没舍得给她。 我服侍了白爷近三十年,他什麽性子我很清楚。白爷是很重情的,比他自己以为的,还要重很多。 烟头烧尽的时候,章伟国看著他久久,留下最後一句话。 少爷,就当作是伟国求你最後一次── 苏陌伸出微颤的指尖,试图悄悄地去触碰那插著吊针的手背。 手掌覆在男人的手背上,轻轻地摩挲而过,然而,在苏陌失神的时候,那更为修长的五指却动了动,缓缓地张开,穿梭过青年的五指之间,接著,收拢。 苏陌怔怔地抬眼的时候,却见原本应该沈睡的男人睁著眼看著自己。 “苏陌。”白长博的声音听起来倒是颇有力气,见苏陌没回应自己,他又微笑著轻唤了一声:“小犊子。” 苏陌猛地一颤,有什麽东西就要从眼里被逼出来。 白长博对著青年端详了一阵,眼中不知闪烁著什麽。 他抬起另一只手臂,对著青年轻声道:“过来。” 苏陌在短暂的呆怔之後,往前挪近了一步,最终忍不住张开手,俯下身去抱住了男人。 白长博单手回搂住那冰凉的身躯,忍著身上的伤,一下一下地轻轻拍抚苏陌的背,在青年耳边轻声地道:“小犊子,是不是谁 分卷阅读119 欺负你了?” 白长博侧了侧脸,在青年的脸颊轻吻了一下,小声说:“你偷偷告诉爸爸,等爸爸好了,帮你修理那不知好歹的。” 那隐忍的哽咽让男人脸上的笑容逐渐褪去,静默一阵之後,白长博再也装不住似的两手紧环住了他,他用力地闻著苏陌身上的气息,深深地长叹。 白长博嗓音嘶哑地道:“小犊子,你告诉我。” 男人放开了青年,他仰头凝视著那双黑色的眼眸。 “是不是除了作为父亲……白长博这个人对你而言,就什麽也不是了?” 白长博从未想过在这样的时候去逼迫苏陌做出选择,但是当那把利刃从眼前划过的时候,他的眼前除了一片血红之外,最後也只剩下当初那在雪地里一个人堆著雪人的男孩。 他对他,有过嫌弃、有过憎恶、也有过利用,他确实不应该奢望苏陌能原谅他。但是他却明白,如果他在这时候放开的话,苏陌和他之间就再也没有婉转的余地。他从来没有否认自己是个自私的人,但是他已经决定用接下来的时间把所有最好的都带给那个孩子。他不会再让那个孩子露出孤单的表情,不会再让他一个人。 白长博想要的,打从一开始不是父亲这个角色,而是作为一个能毫无顾忌拥抱苏陌的男人。 苏陌瞧著那双眼中自身的倒影。 在脑子运转之前,他的本能却早先一步给出了答案。 只见,青年矮下身去,态度虔诚地吻上那本该无情的薄唇。 男人在片刻的失神之後,眼眶似是一红,颤抖地用双手捧住了青年的容颜,更深入地去回应。 他们无声地相拥著,面向著对方。 苏陌静静地听著男人说起了过去的旧事,全都是一些他所不知道的事情──有关於白长博的童年、少年,以及他在四面楚歌的窘境之下,独占了白氏产业的过去。 白长博省略了不少东西,苏陌只能模糊地从脑海里去勾勒出当年那怀有百般心计、步步为营的少年。 “本来,我没想过去争,但是仰人鼻息的日子我过不来。”白长博的表情淡漠得仿佛是在说别人的事情:“老爷子的儿子太多,死的时候我什麽也分不到。伤天害理的事情我没少做,後来给我批字的说,让我多积点功德,至於报应,我过去从来没怕过……” 苏陌笑笑,他完全能想象白长博对此嗤之以鼻的模样,他问:“那你现在怕麽?” 白长博的眸光幽深,他握了握苏陌的手。 半晌过去,他在青年的耳边,很轻很轻地说了一句话。 苏陌愣了许久之後,把头给低了下去,企图掩饰什麽地擦了擦脸,笑得有些傻。 很久之後,男人此时的声音依旧在他的耳边回绕著。 後来苏陌只要一想起来,就难过得想哭。 飞蛾扑火 下部 第三十章(上) 外头的事情天天闹个没完,定时来一波惊喜。 一开始还有一些不知从哪儿窜出来的人组织在医院外头抗议,网路上已经把这些事情升华到了政府贪污腐败、官官相护的等级上,一直这样热热闹闹地到了过年。 苏陌现在瞧著那些似真似假的报导,就跟雷打不动似的淡定,一回头照样守在病房外削些苹果梨子,小刀子使得很利落,削好了就给一边的洋人保镖每人带上一个。 有了前车之鉴,白长博虽然是不亲自出面了,但是每天来往病房的人依旧不少。 苏陌到底是识相的,那些人没有一个待见他,白天的时候他就在病房外蹲著,等人都走光了才跟做贼似的摸进去。 严严实实地待了半个月後,白长博倚著床头坐著,含笑看著青年拿著刀子用水果雕花。 “你看我干什麽?”苏陌被瞧得有些臊,头也没抬地小声咕哝。 白长博将小碟子雕好的雕花拿在手里装模作样地看了看,苏陌那是闲著没事儿干,一个人也能折腾出玩意儿来──自娱娱乐的事儿,也只有经历长久寂寞的人能做的来。 “婷婷手工活儿不行。”白长博打量了一阵,模糊地想起了自家闺女偶尔也爱搞这一些邪门歪道,认真对比之後,他不由得地给出了一个中肯的评价。 苏陌停下了手上的动作,扭头盯著白长博问:“你看了她送给你她织的毛衣没有?” “有这回事?”白长博张口顺势从苏陌手里接过小丁状的果肉。 “她去她姥姥那儿之前不是塞你手里了麽?” 白长博沈默地苦思了片刻,接著恍然大悟地一抬眼,一脸狐疑地瞅著青年,神情认真地问:“那真是毛衣?” 苏陌发出了一声“噗”,差点笑岔了气。 这一年春节是不能好好过了,眼下的事情没一件能省心。 苏陌知道白长博对自己完全不会提那些事儿,但是他能从来往的人脸上的表情瞧出端倪来。有时候也会见到的一些面孔熟悉的人,青年在老远的地方站著,从走廊的尽头遥遥地看过去。他没有一天不心烦,想要摸根烟来抽抽。 但是那样不好,白长博还在恢复,这种害人的东西自然是少碰的好。 苏陌在地上蹲坐下来,仰著脑袋眯眼对著天花板,一个人安安静静地恍神。 那天,他站在这个地方,对章伟国说出了自己的答复。 那个汉子背对著他站著,连一个眼神都吝於施舍。 苏陌长吸了一口气,抱著膝垂下脑袋。 白长博出院的时候,只让几个重用的人过来接送,护卫安排了足有几车,表面上瞧不出来,不过个个都配了枪,以避免节外生枝。 这段时间,白爷的身边一直跟著一个沈默寡言的青年。先前来往的人有那麽几个是不知道当中的纠葛的,只觉得那模样英俊的小夥子安份得跟医院里摆放的小盆栽似的。然而,白爷毫不掩饰对这个小夥子的重视,有几次谈要事的时候也没有避讳,还是青年自个儿找了借口退了出去。 白长博那时的目光紧跟著人,直到门合上了才收回来,又对在场的几人说:“如果我以後出了什麽事,这些东西不能留给婷婷。”白长博又接了下一句:“刚才的那孩子……你们也见了。万一,我是说,如果我有个万一。” 白长博低声强调了那一句“万一”後,轻道:“到了那时候,这些东西都是你们的,但是你们一定要替我帮著他、守著他。” 这一席话让旁人一阵惶恐。这几个皆是受过白家恩惠的,人品也是鼎鼎的,都是能信得过的人。 不想,白长博复又一笑,“你们先安著一条心,这命我很珍惜,不会委屈你们当保姆的。” 车内,苏陌挨著白长博旁边的位置坐著。 车子平缓地行驶著,青年缓慢地将脑袋靠在男人的肩头 分卷阅读120 上,小声地道:“你总算出院了。” 白长博也是难得的好心情,低头暖笑道:“小犊子,你应该说,我们总算能回家了。” 苏陌看著前方,轻轻点头。 这些天气温升了上来,比往年更早有了春天的气息。 一段时间没见,坏坏蹦出了屋子外撒欢,有了好几个女朋友,据说天天过得很热闹。 公馆里的佣人遣了不少,白大小姐回姥姥家了,一屋子就剩下两个男人一只猫,实在用不上这麽多人。 苏陌摸到厨房下了一小锅饺子,他的手艺自然是和白公馆正正经经请来的大厨没得比较,但是白长博前些日子突然感叹似的提了一句──还是你做的饺子好。 这句话苏陌牢牢实实地惦记上了,只要一有机会就悄悄窝在厨房里练手。 白长博回来之後成天待在书房里面客,人一拨一拨地来,各自总有一番表情。 苏陌掐准了时间,等人都走光了,才蹑手蹑脚地盛了一小碗饺子到男人那儿去献宝。 白长博闻见了敲门声,捂著眉心说了一声“进来”。直到苏陌跟一团烟似的飘到眼前的时候,男人才算是回过神来。 青年将碗筷摆好後,在男人的身边矮著身蹲坐著,由下仰视著他,额头还是汗津津的。 “尝尝。” 白长博看了一眼,不由得一笑,“这几天躲起来就鼓弄这个?” 苏陌不答话,只是沈默地偏头微笑。 他耐心的等著男人斯斯文文地吃了一个,有些迫不及待地问:“怎麽样?” “嗯。” 苏陌还是很好打发的,他眼眉弯弯地一笑。他一个用力从地上站了起来,环视了一眼後,叹道:“这地方我真是他妈的太有阴影了,小时候跟圣地一样,十年一朝拜啊。” “什麽阴影?”白长博是真好奇。 苏陌没应他,只是走到男人的桌前弯下腰,低头看了看那桌案下刻画的印记,怀念地用指腹轻轻摩挲。 白长博稍微低头瞧了瞧,隐约瞧见了个轮廓,并没看出个所以然。 苏陌为他解惑道:“小时候我溜进来几次,後来你知道了就抽我一鞭子,我心里那个恨啊,所以就等你不在的时候,又偷溜进来在你的桌子下面偷偷刻字儿……”苏陌越说越小声,最後一脸心虚地看著男人。 “刻的什麽?” 苏陌眯了眯眼,迟疑地答:“……操你妈的蛋。” 白长博也跟著眯眼,严肃地骂:“你才操你妈的蛋。” 苏陌憋不住靠著桌子狂笑出声,白长博却猛然将他给拽了下来,扣住脖子,毫无预警地用嘴堵了上来。 苏陌还止不住笑,男人的双手还搔著他的後背,他边躲著边吻道:“我操、你、你能不能──哈哈,不要这麽搞笑──哈,喂,别、别玩儿了──” 一开始还打打闹闹的,後来苏陌被吻得有些接不上气,等到白长博放开的时候,他几乎坐在男人的腿上,两人离得很近,似乎连彼此的心跳声都能感受得到。 苏陌蓦然又笑一声,抵著男人的额,说:“韭菜味儿。” 白长博睁眼瞪著他,一脸正色,“小犊子,严肃点。”那表情好像恨不得马上一掌拍死他。 苏陌笑著主动吻了上去。 飞蛾扑火 下部 第三十章(下) 青年背对著男人坐著。 白长博从那不起眼的黑色小盒子中取出了一条链子,银白色的细链在和暖的光线中微微闪烁。白长博的面上并无表情,只有那锐利的双瞳中盈著满满柔光。 他稍微弯下腰来,站在青年後方,替苏陌将链子给重新系上。 苏陌有些恍惚地垂眼瞧著挂在脖子上的链子,他想起什麽似的出声问:“这是……你妈留给你的?” “嗯。”在露出的颈项落下一吻之後,男人的双手轻轻地搭在青年的肩上,缓慢地由後方搂住青年,语气平静地道:“也不是特地留的,她走的时候就这一样没带走。” 白长博渐渐收紧了手臂,“你出事那时候,他们也只把这条链子还给我。我要的是人,是死是活,我都得要回来,盼来盼去也只把它给盼了回来。” 白长博停顿了片刻,心有余悸地叹道:“小犊子,那种滋味我再也不想要了。” “我这不是没事麽……”青年仰了仰脑袋,在对上白长博的目光时,原本要出口的话却哽在喉头里,连脸上的微笑都显得僵硬。 那双眼过於深邃,藏住了一切。 你之後怎麽打算?这样下去,白爷只会越陷越深。 苏陌抬起了手,用掌心去摩挲著男人的面颊,白长博顺势牢牢地握住了那只略微冰凉的手掌,慢慢地挪到唇边。 看著男人的模样,苏陌只觉得心上被狠狠一抽。 有那麽一瞬间,他隐隐觉得,白长博已经看穿了自己──想到这里,苏陌就觉得心凉。 男人忽然俯下身,深深地吻住了青年微张的嘴。 苏陌还未回过神来的时候,已经被动地去回应著那不断纠缠的舌,越吻越深,双手互相抚摸著,伴随著布帛摩擦的絮絮声。 两人的身躯近乎贴在一块儿,让彼此都能清楚地感觉到对方身体的变化。 少爷,就当作是伟国求你最後一次── 苏陌退了退,无声地轻喘,两只眼由下仰视著男人,然後将额头轻轻地靠在男人的胸膛上,他忽然一笑,闭著眼哑声说:“喂,你的伤才刚好,你行麽?” 白长博猛地在青年的耳垂咬了一记,苏陌敏感地浑身颤了一下,只闻那低沈磁性的嗓音在耳边响道:“那要不要试试。”紧接著,细碎的吻在脖间如雨落下。 “痒……”苏陌笑著呢喃了一声,反应不及的时候就被一股力道狠狠地压在墙上。他接著抬起头,迎接男人混乱急切的索吻。 男人的呼吸已经紊乱,但是在摩挲著青年的身体时,他的动作逐渐缓了下来,在接吻的时候一点一点勾去青年上衣的纽扣,掌心从撩开的间隙中鬼使神差地探入,冰凉的指腹缓缓地划过青年不算白皙的肌肤。男人透过微弱的灯光中凝视著怀中的身体,那眼神犹如在窥探一件求而不得的神秘事物。就像是一个迷失在荒漠中的旅者,在茫然地寻找一池清泉的时候,眼前忽然浮现出了绿洲──却害怕是海市蜃楼而不敢前进,饥渴却彷徨。 这时候,青年张开手臂,无声地攀住了他。 苏陌掂起脚尖,有些笨拙地吻了吻男人的颈项,合著眼说:“我要你。”他难以察觉的颤栗,将白长博的手掌拉向自己的身体,在男人耳边轻唤:“长博……” 长博。 结束了长吻之後,男人缓慢地下移,在闭著眼舔舐那暗粉色的红色果实之际,宽大的手掌却不住往下探索,手指灵 分卷阅读121 活地挑开了长裤的腰带和扣子,往内里摸索而入,掌心完全覆盖住了那略微硬胀的性器。 下身让人抚弄的刺激让苏陌抖了抖,他本能地要逃避那被紧紧抓住弱点的无助,却忍不住抬起身子,好让那股温热的感觉更贴近自己。白长博在青年胸前吸吮著,指腹不断地打圈摩擦,执著地在周围烙下满满的、只属於他的印记。 紧身的衣物不知不觉被褪到了膝盖的高度,男人逐步地往下挪,然後单膝跪下,抬起脖子在那比原先坚实不少的事物试探性地用嘴轻碰。 苏陌猛然哆嗦了一下,睁开眼来去推著白长博肩膀,粗喘地唤:“你……别──”他的声音突地拔尖,触电似的快感让他全身都起了鸡皮疙瘩。 苏陌两腿轻颤著,他咬著牙去使劲儿拽住了白长博的衣襟,男人原本固定在脑後的发丝顺著他忽浅忽深的动作而垂下几丝刘海。 白长博显然并不习惯做这种事情,毕竟从来就不需要由他来服侍谁,而且在过去,比起男人,女人的身体更能满足他。然而眼前这幅身体对他而言却有著难以言喻的诱惑力,吸引著他去品尝、啃噬每一寸肌肤。他魔怔地想去占有苏陌的一切,在每一处都留下吻痕,而这一刻的肌肤相亲正是他埋藏在道貌岸然的表面下的疯狂兽欲。 苏陌颤颤地低下头,在模糊地瞧见白长博含住自己的性器时,视线的冲击让他晕眩似的甩了甩脑袋。他将全身往後靠著,两手扶著墙费力地支撑著身体才勉强不让自己坐倒。在对上男人的目光时,他忽然露齿笑了笑,抬了抬小腿,向前去用脚背去摩挲著男人已经膨胀的欲望。 挑逗的举止让男人眯了眯眼,在用嘴吞纳得更深的同时,手指悄悄地袭向了青年臀间,指尖在入口处情色地打转,在苏陌发出舒服的叹息时,男人的手指顺势乘虚而入,随著他上下吐吸的频率而浅出深入,最後整根手指都进入那干涩的甬道之中,在里头挤压抽动。 苏陌已经有好长一段日子没有发泄,并没有持续多久,他仰著脖子从喉间溢出类似於哽咽的呜咽,还来不及提醒就在男人嘴里射了出来。 他双腿虚软地差点儿往下坐倒,白长博早先一步揽著他的腰身,让青年靠在自己的怀中休息,侧著身取过了旁边擦面的毛巾,将嘴里的东西吐出来後,又拽住了苏陌的发丝,低头吻住那张合的唇。精液的气味在唇齿间弥漫,空气中弥漫著一股无法说明的腥气,仿佛是最致命的催情剂。 在分开的时候苏陌还没缓过来,他的脸庞和身躯都透著情欲的红晕,宛如酒醉的模样,眉眼间的春情与三年前那一次的交欢无异。白长博有些不稳地吸了吸气,心跳剧烈如雷,下腹胀热得连他都觉出了疼痛。 他的自制力不管是在正事上还是床笫间都足以引为傲,在过往的经验中,他从来没有这麽强烈地想要一个人,身心如一地渴求著对方。白长博觉著自己是有些魔怔了,在这时候他的脑海里清晰地想起了苏陌体内流淌著谁的血,但是这并没有让他的渴望冷却下来,占有苏陌的欲望反而越来越强烈。 男人将青年拦腰抱了起来,放在那偌大的床上。他觉得无比燥热地解开自己的上衣,目光始终未从青年赤裸的身体上离开。苏陌的胸口随著喘息而起伏著,在感受到男人的重量时,他带著迷茫睁了睁眼。 白长博的眼睛太深,像是会吃人的兽类。苏陌两手撑在床上,支起了上半身,去亲了亲男人的眼眉,有些茫茫地微笑。 白长博只觉得呼吸一窒,他用力地握住了苏陌的手,拉到唇边在掌心重重地吻了一下,嘶哑地低声问:“……小犊子,你不後悔?” 此刻哪怕苏陌露出一丝犹豫的表情,他都不会强迫他。 苏陌噗哧一笑,带著一点柔软嗔道:“废话真多……”青年的两眸弯弯,那是一双会勾人的眼。 事实证明玩火总是要付出代价的。 苏陌面向著男人,下身被高高地扶起,几乎悬空地挂在男人身上。两腿被大幅度地撑开,身後的入口正在适应著三根手指的出入,冰凉的润滑剂从大腿顺延而下,粘腻的水声不断刺激著自身的感官。苏陌两手撑得发麻,他像是渴望著痛楚般,急喘地唤:“长博……” 白长博仿佛也到了忍耐的极限,他抽出了手指抬起青年的腰,将抵在入口的性器一点一点地推入其中。 苏陌呼吸困难般的张著唇,许久未接纳他人的地方让他顿时感到了被极度张开的胀痛。但是那撕裂的痛感却让他感受到了真实,一种近乎毁灭、绝望的真实。 男人已经忍耐了太久, 在逐渐推入的过程中,他只觉得那汹涌而来的快感让他近乎倾泻而出。他将自己深深地推入青年的体内,并不留予一丝停顿喘息的机会,直到将欲望完全送进那同样火热的甬道之中。 完全紧贴的时候,白长博溢出一声满足的沈叹。他俯下身,蕴含著力量的双手环住了苏陌,吻著那迷人的锁骨,下身苏陌的体内开始用力的撞击。 “嗯、嗯──”苏陌随著男人抽动的频率而低声呻吟,每一声隐忍的鸣咽都像是在鼓舞著男人,深埋在体内的凶器随著男人的不断使劲儿越顶越深。 白长博毕竟是久经风月,他似是完全掌握住了这幅身体的任何弱点,所有的举动都在把苏陌引向从未感受过的极致快乐。 前列腺被不断刺激的快感让青年激动得扭曲身体,甚至连腿间的事物也忍不住渐渐抬头,持续胀硬。 “长、长博……长博……”苏陌有些失控地急促唤著,白长博也跟著失去了自制地将青年翻过身,用力地分开臀瓣再更深地顶到最末。 他从後方抱住青年,如兽般啃咬著苏陌的背部,抽插的速率让苏陌随著前後动作。在苏陌再次释放欲望的时候,白长博由後方将他抱起,让青年坐在自己身上,随著欲望的律动,执住苏陌的下颌,让他别扭的侧过身,再噙住那垂涎欲滴的唇。 “小犊子……”白长博重重地一顶,舔舐著苏陌眼里抖落的泪。他牢牢地将青年禁锢在怀中,心中燃烧的是从未有过的疯狂── 是他的,苏陌没有一个地方不是他的,每一块肉每一滴血都是他的,连命也是他的! 苏陌沈淀在欲海之中,两眼忽明忽暗。 他的脑海里突然浮现出了许多人的脸──有死去的妈、也有抱著肚子扶著阶梯蹲下的白家主母、有对著他包容微笑的韩哥、有拉著他的手臂撒娇的少女……还有姚一霖。 一把低沈的声音是紧缚住他的最後一条锁链。 ──别毁了他。 青年仰著脑袋上下迎合,近乎放荡地吟咛,眼里落下的却不知是什麽。 苏陌,你别毁了他! 黑暗中,姚一霖腾 分卷阅读122 地坐了起来。 他喘喘地环视著周遭,宽大豪华的办公处,脚边是散落一地的文件。他的手按在胸口处,梦里青年的嘶吼让他的额头再次盈满冷汗。 长久的失眠让他的精神随时都会陷入紧张,在过去他还能四处寻求肉体的慰藉,但是现在他只要一想到交媾的模样就禁不住反胃。 姚一霖两手扶在桌案,有些迷茫地瞧著眼前的混乱──白长博哪怕是分身乏术了,也没忘记要拉个垫背的。 姚一霖伸手拂面,突然嗤笑了一声。 他自嘲似的低笑,目光却逐渐涣散,嘴里喃喃:“我做错了什麽……我这样做有什麽不对。” 我只是、只是想要证明── 姚一霖深深地吸气,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五光十色的俱乐部内,男人静静地坐在一角。 他看著眼前的奢靡豪华,回想著不为人知的过去──他其实比谁都还要爱慕虚荣,而这样的享受在过去根本就是天方夜谭。 时隔太久,他已经想不起生父的模样,只从亲戚嘴里听过一些闲话。无非就是母亲王淑莛喜欢上了一个玩艺术、模样姣好的洋人,但是两个不会持家的人在一块儿又怎麽可能长久。之後离婚、改嫁,谁也没有考虑到他。 王淑莛嫁入姚家之後,他也取了个名──姚一霖。 姚政远对他呼呼喝喝,姚一衡开始的时候倒是袒护他的,然而在後来,他也渐渐发现了那双眼里的异样,但是谁也不会来帮他。 发生那件事情的时候,他才多大…… 姚一霖将杯中的烈酒一饮而尽,眼眶通红地嗤笑。 他做错了什麽?谁都看不起他,连曾经有过朦胧感情的学长也在最後的关头对他落井下石,他还能、还能如何? 他对不起的人,只有苏陌。 只有、也就只有苏陌…… 他还以为,哪怕全世界的人都恨他,唯有那个少年还会抱著他、安慰地亲吻他的脸庞。 姚一霖往後倚著,深深地比上了眼。 “姚总,来玩怎麽不带伴儿?” 一个画著浓妆的少年无声无息地靠近男人,将手搭在男人的肩上。 姚一霖慵懒地睁眼,脸上带著堪称厌世的笑。 少年眨眨眼,然後像个知心小弟一样地坐在男人的身边,轻轻地说:“姚总,是不是发生什麽事儿……你怎麽这麽不开心啊?” 也许是少年的声线放轻之後和记忆中的某个人的声音重叠起来,姚一霖茫茫然地抬头,看著那刺眼的彩灯,点了点头。 少年又说了好些话,姚一霖并没有仔细听,却也没有打断他。 他只是单纯地想听听那类似的声音。 然而,少年却慢慢地挨近他,那梦一样的声音距离他越来越近。 “其实,单是喝酒是没有办法把那些不开心的事情忘记的……” 姚一霖闭著眼,并没有瞧见少年拿出了什麽投进了自己的杯中,他只是在杯子靠近嘴边的时候张嘴饮下。 “掺著这个喝下去,你就会忘记全部不愉快的事情──” 少年的声音宛如罂粟般,含著甜美的剧毒。 飞蛾扑火 第三十一章 晨间的暖意从窗口流入,床上的男人下意识地伸手碰了碰旁边的位置,在觉出一股空虚感的时候,男人蓦然睁开眼。 在男人有些急匆匆地披著睡袍走到另一隔间、正欲开口叫人的同时,他瞧见那敞开的落地窗前,青年赤脚坐在地毯上,上身穿著的是他的衬衣,有些不伦不类地披在身上。青年嘴里抽著一根烟,脚边蜷著一只虎斑色的大胖猫儿,他用手指轻轻搔著猫儿的下巴,脸上挂著淡泊的笑。 坏坏打了个哈欠,似乎不太愿意陪著主人吹冷风,伸了伸懒腰站起来。它这才一翘著尾巴离开,原来的位置就让另一个人给取代了。 白长博跟著苏陌席地而坐,两人沈默地相视片刻,苏陌两指夹著烟小声说了一句“早”,扭头要捻熄烟头的时候,男人却越过他,握著他的手腕,就著吸了一口。 “你不能吸烟。”凉风吹拂著面,苏陌看著男人轻道,他静了一静,转而又说:“这烟不好。” 白长博只是笑,侧身捏住青年的下颌,低下头,四唇相触。 嘴里有著同样的烟草味儿,甘甜中带著一抹苦涩的味道。 “还是戒了吧。”白长博笑笑说:“婷婷那丫头说,戒烟能多活二十年。我们一起戒。” 苏陌在脑海中想象了白佳婷人小鬼大地督促白长博戒烟的模样,他禁不住跟著露出一笑,应道:“好。”他复又问:“那多活二十年要干什麽?” 白长博沈吟一会儿,“去哪里玩儿,还是去走走。”男人揽过青年的肩,想起什麽似的说:“对,带你去外头看看。小犊子,我教你骑马,等到了夏天会有个猎枪展,我带你去见识见识。” 苏陌发现男人一脸跃跃欲试,跟年轻了十几岁似的。 “这样看我做什麽?”白长博的脸上带著一抹与年龄不符的笑容:“我告诉你,我小时候,天天想著当神枪手,老爷子请来的教头才教我几次,我用不著练也能射中靶子,大哥他们几个没一个是我的对手……”仿佛是想起了年少时候的旧事,白长博的笑靥不复清澈。 苏陌握了握男人的掌心,将脑袋靠在男人的肩头上,“行,你教我,搞不好我比你还牛逼。” 白长博低头挑了挑眉,那表情像是在说“就凭你?”。 苏陌翻了个白眼,嘀咕道:“不知道是谁才让人糊里糊涂捅了一刀──” 白长博忽然一使劲儿,把人给压在身下,苏陌笑著挣扎了一阵,在零碎的接吻之後,最後两人无声地相拥著。 苏陌张著手臂,紧紧地环住了身上的人,他静静地将脸埋在男人的颈窝里。 白长博亦然沈默,他在青年的发间深深地吸气,接著微颤地发出长长的叹息。 他们都看不见对方的表情,却似乎都走进了对方的内心。 接连数天,两人近乎形影不离。 白长博突然闲了下来,也不见人上门来拜访。苏陌也没问什麽,他安安分分地享受这难得的宁静,和白长博几乎一直腻在一块儿。 他发现了很多他不知道的事情,或者说,是连白长博自己也不知道的──譬如,在放映室一起看电影,警匪片、魔幻片等等的总会惹来白长博轻蔑的白眼,倒是文艺片子能让男人认认真真地看下去,还会发出一些让人诧异的感叹。 此外,白长博还真带著他去了私人的射击场,苏陌少年时候和一群有钱少爷们去过的CS场地和这比起来简直天差地别,完全不在一个档次上。然而照著白长博的话来说,这一些都是小玩意儿,貌似很不值得一提。苏陌瞧著男人跟玩耍似的打 分卷阅读123 了几发子弹儿,几乎全都中到了靶心上,就跟打了鸡血似的拉著白长博教他,接著苏陌就後悔了。 白长博也许可以算是一个温柔的情人,但是绝对不是一个好脾气的导师。苏陌总算明白损人不带脏字究竟是怎麽一回事了,也不知是白长博太过讲究还是苏陌真的开不了窍,到最後男人都气得瞪眼了,骂了一句:“你、你这到底是遗传谁啊!” 苏陌不服气了,忍不住顶了回去:“基因突变、基因突变你知不知道,你怪我我怪谁啊这是──” 两父子整天气呼呼的,转眼就在床上和好了。 苏陌趴在床上揉著腰,内心深深觉得白长博那方面厉害得简直有些邪门儿,难怪那些女人就是不要名分不要钱的,个个上赶著倒贴…… “在想什麽?” 男人有些慵懒的声音从身後传来,苏陌侧了侧脑袋,小声地嘀咕:“没节操……” 白长博耳尖,声音陡然拔高:“是谁没节操?”没等苏陌回话,白长博就跟踩到尾巴似的,捧住了苏陌的脑袋喋喋不休地逼问:“小混帐我还没问你以前怎麽回事?你最好老老实实地都给我说清楚,坐起来我们好好谈,听到了没有?──” 苏陌赶忙挣扎地用被子蒙住脑袋装死。 按著国际惯例,这种事情最後还是拉到床上去解决了。不过苏陌并不知道,这一些确实成为了男人心尖上的一根刺。 温室里的花常年绽放,先前无所事事的时候,苏陌会在这地方耗上一个上午。他就帮著浇花除草,有时候也会学著修修剪剪,日子久了也就有模有样的了。 白长博走进温室的时候,就瞧见青年拿著水管,周遭花卉锦簇。 苏陌扭头瞧见了他,静静笑了笑。 白长博坐在藤椅上,却说起了久远的事情:“婷婷的妈妈身体不好,我和她也没什麽话说,只有这些花花草草才能跟她做伴。” 苏陌走了过来,由著男人搂住他的腰。他低下头,用手指梳著男人的发丝,在看著那夹杂在青丝中的华发时,抬头看著远处问:“你不爱她麽?” 白长博闻著青年身上的气息,闭著眼摇头。 “那为什麽……” “因为合适。但是也不讨厌。静芳虽然是萧家的独生女,但是她的家世对我而言倒是其次。”白长博边回想边说:“我第一次看到的她,不是她的人,而是她的画像,在她们女子大学的展览会上。那张画里的女人拿著草编帽,身上是一条花色裙子,後面是满园的花……” 男人摩挲著青年的手指,轻道:“我那时候觉得,这和老爷子描述的、我妈的模样有几分神似。一问之下,才知道她就是萧家的千金。後来,我就娶了她。” 那一句“後来”,包含了许多的故事。 白长博抬头看了看苏陌的脸,说:“我想要一个聪明、端庄的女人来当这个家的女主人,但是和一个对自己没有感情、而你对她也没有感情的人在一块儿……不好受。我宠著婷婷,有一部分原因其实是因为静芳,她死後我也没打算再娶,我以为我这种人这辈子,除了我自己,不会再去爱其他的人……” 苏陌低头看了看男人,眯著两眼淡淡的微笑,宁静、温柔。 白长博有些失神地看著,而後,他执起青年布满薄茧的手,在他的手背上轻轻地一吻。 苏陌由著坐著的男人搂住他的腰,让男人将脸靠著他的胸膛,轻柔地抚摸著男人的後脑勺,像是无声的安慰。 那天晚上,他们什麽也没做,沈默地相拥而眠。 半月之後的清晨,两人都起了个大早。 白长博换上了一身正装,看那模样应该是要出门去办事,估计三两天都不会回来。苏陌一直静静地站在男人身边,在白长博让人服侍著穿皮鞋的时候,他也蹲坐在玄关,偏著头不知道在想什麽。 白长博的神色很平静,在走出门之前,在青年的额头上轻轻地吻,然後伸手抱著他拍了拍後背。 他看著苏陌,说:“我走了。” 佣人帮著打开门,男人转身踏出门去,在外头等候的随扈和保镖训练有素地跟了上去。 苏陌默默地看著自己的脚尖,两只手渐渐攥紧。 “白爷,今天的行程──” 在男人弯下腰坐就要坐进车子的同时,屋子里的青年却追了出来。他赤著脚往男人的方向跑了过来,在好几道的目光之下,掂起脚尖捧住男人的脸庞,用力地吻了上去。 男人在短暂的失神之後,张手用最大的力道搂住了青年的身躯,两人之间不留一点缝隙。 苏陌紧挨著男人的颈项,两眼通红地哽咽道:“……保重。” 白长博的眼中有什麽逐渐盈满,他的双目泛红,抱住青年的双手舍不得放开,良久之後,才用尽了全身的力气一般,点了点头。 他已经说不出话。 他比他自己所认为的还要爱他,所以连分别的祝福都说不出。 车子越行越远,苏陌久久地站在原地,然後,走了回去。 章伟国过来的时候,苏陌已经整理出了一个小行囊背在身後,他正坐在窗沿,手里握著一个精致的雪球。 “少爷,现在走吧。” 章伟国催了一声,走到门口的时候回过头看著前方,却见那个青年宛如当初那个爱哭的少年,慢慢地蹲坐地上,皱著脸无声地落泪。 “他早就知道了。”苏陌的声音很平静:“他知道的……” “我不知道我爱不爱他……”苏陌抱著雪球用力地擦著泪,皱著脸哭得像个无助的孩子:“章叔,我只要他好好的……我只要这样,我真的只要这样……” 章伟国默然地看著青年,接著有些不忍地别过眼,一声叹息。 这时间虽然不是旅行的旺季,火车站的人也还是不少。 章伟国随著青年走到了等候台,还要往前的时候,苏陌却回过头,扯了扯嘴角,说:“章叔,就送到这儿吧。” 章伟国顿了顿,无声地点点头。 苏陌手里攥著车票,他看了看後边的月台,笑了笑哑声道:“我从来没有去过其他地方。” “你到了那里会有人照应你,是我的老乡。”章伟国的语气也跟著轻了起来,“那个地方虽然小,但是……” 苏陌胡乱地点点脑袋,他像是要让这个汉子安心似的微笑。 一瞬间,章伟国眼眶一热,他低下头,说:“白爷……我们这些人会一直跟著他的。你也不用太担心,他会──” 章伟国保证道:“会没事的,都会没事的。” “我知道。”苏陌又是点头。 章伟国要他走,因为他是白长博的污点。他只要在白长博身边多待一天,舆论就会越来越多,白长博一直顾忌著他,闹到最後,美国那里也会难 分卷阅读124 以收拾,要是白佳婷也知道了…… 身败名裂,那不是白长博应该有的结局。 而且,即使没有发生这些事情,他也确实不应该在白长博的身边。 这是逆伦。 章伟国不止一次提醒他说,你要狠得下心。 但是他没狠得彻底,他明知道要是他放弃了挣扎,那他和白长博都会陷入这荒唐的爱情之中。然而,他还是没能拒绝得了── 到头来,他也分不清楚,他贪图的究竟是不是那一份温暖。如果是这样,那就是欺骗,如果不是,那…… 还会是什麽? 他对白长博的感情无法纯粹,而白长博身边也没有他存在的位置。况且,人是会变的。 也许在白长博完全失去了他半生来努力争取的一切同时,就会顿时醒悟过来。那麽最後留给他的就只会剩下不堪,就跟过去一样、过去的许多次一样,他不知道到了那时候他还能不能再重新站起来。 在月台的广播响起来的时候,苏陌上前去,伸手去抱了抱这寡言的汉子。 章伟国还来不及反应、还来不及回拥住他,青年就已经放开来,转过身头也不回地往前走去。 我知道,我这样做不对。 我只是想留一点东西给我自己。 章叔,能不能给我一点时间……青年站在医院的走廊,带著央求的语气。 章伟国坐进车内的时候,颤巍巍地伸手,拂面而叹。 我知道我很自私。 我只是想要再感受一下,被人爱著的感觉。 章伟国垂著头,他第一次开始怀疑,自己的判断。 寂静的房里,原本不应该出现在此处的男人站在青年曾经坐过的窗台边。 他将那搁置在旁边的雪球拿在手里,轻轻地一晃,里头的雪花飘散,小小的孩子和微笑的雪人,那是一幅无法描绘的画。 一只猫儿从门缝悄悄地溜了进来,在男人的脚边亲昵地蹭了蹭。 男人回过神地低头,接著缓慢地矮下身来,伸手去挠了挠猫儿的下巴。 “怎麽。”男人说。 “他连你都不要了……” 飞蛾扑火 下部 第三十二章 黎明的晨光是揭开了黑幕,一道模糊的人影由远而近,在蜿蜒的道上徐徐走来。 天很快就完全亮了起来,青年手里拿著一双胶鞋,赤著双脚踩在坑坑洼洼的地上。身上的背心满是汗渍的痕迹,两只裤管全卷到了膝盖上,身上披著皱巴巴的条纹上衣,有些晒伤的脸庞却掩不住那俊气的五官。 “苏大哥──” 後方长长的一声叫唤让青年回过头去,不远处那骑著老旧的自行车的姑娘对著他频频招手。 “这麽早啊?我阿哥他们还在困觉呢。”年轻的女孩绑著个马尾,头上戴著斗笠,红扑扑的脸蛋有著淡淡的雀斑,身後背著一个篮子和采茶用的刀具。 “嗯。”苏陌摸了摸鼻子,露出晒得黝黑的手臂,笑笑说:“睡不著。” 在城市里,这个年纪的女孩,多数还上著大学,和一群年纪相仿的朋友一块儿谈论化妆品或是喜爱的偶像,但是在这个小乡镇,那些都是遥远得仿佛存在在另一个世界的事情。 女孩从自行车上下来,推著车子和青年一块儿走著。 苏陌边听著女孩絮絮叨叨地说起乡镇里的事情,微笑地静静看著远处的天际。 他在这个南边的小乡镇待了几个月,从一开始的不适应,到现在也已经逐渐熟悉了这边的生活。这座小镇子就像是被遗忘在角落的一块小拼图,周边的城镇都在积极发展的同时,这个地方却还保留著早些年代的古朴和实在。 相较於大都市的高楼建筑,这个地方大多是老旧的土瓦房,在那些交错的小街道还能找到属於过去的时光里的小玩意儿,而在另一头的山上是琳琅满目的茶林,这里产出的茶叶也算得上是闻名一方了,大部分的居民也是靠著产茶维持生计。 “阿萍,上工去啦──” “知道啦──”刘晓萍对著远处的几个婶子应了一声,回头向苏陌打了个招呼:“苏大哥,走啦。” 苏陌看著女孩灵活地坐上了自行车,摇摇晃晃地踩著踏板。她的身後是湛蓝的青天和满目的茶园,那是苏陌从未感受过的宁静踏实。 前阵子因为下大雨的缘故,乡里唯一的学堂被落下的土石流冲垮了,全乡的人共同集资、也集合了人力,正在忙碌地把学校给重新建立起来。 苏陌虽然是个外地人,不过也多亏老刘一家的关照,也算是很快地融入了这里的生活。也许是因为乡里的人都觉得他是城市里来的,和乡里的其他男人比起来又是细皮嫩肉的模样,平日的粗活儿几乎落不到他的身上,没想到这帮忙重建的事情,苏陌倒是干得比谁都还要积极。 手推车满载著矽土,青年咬著牙费了一些劲儿才提了起来,从坡下运上半山腰去,沿途和来来回回的其他人打著招呼,突然另一只粗壮的手伸过来抢著帮忙抓住扶手。 “来来,这事儿我来做吧。”苏陌一抬头就见来人挂著讨好的笑,他赶紧摇头,“强哥,还是我来吧,你去帮权叔他们的忙吧。” “没事儿,他们那儿都弄得差不多了,你先歇会儿──”刘强摆摆手,抢著把车子推上坡去。 苏陌站著用挂在脖子上的汗巾擦了擦汗,脸上的表情有些无奈。 休息的时候,苏陌原先一个人吃著上面发下来的午饭,扭头就见刘强拿著盒饭走了过来,手里还有两罐啤酒。 “小弟,给你!”刘强的个头生得高大,是典型的山上汉子。他将手里的一罐冰镇啤酒递给了青年。 “谢了。”苏陌笑著接过,搁在脚边,并没有马上打开来。 刘强径自和青年蹲坐在一块儿,他打开了易拉罐,在炎日下仰头饮了一大口啤酒,扭头看了眼这消瘦却精壮的青年,斟酌著说道:“小弟啊,阿爸叫你今晚上咱家吃饭。” 苏陌头也没抬,也没急著回话。 刘父就是他初来此地一直照应著他的老乡亲,和章伟国似乎是旧识。青年并没有兴趣知道章伟国到底给了刘父多少好处,但就冲著他们一家子这长时间来的热心照料,苏陌心里到底还是有几分感激的。 苏陌想了想,还是点了一下脑袋。 刘强立马笑了起来,重重地拍了拍苏陌的肩膀,意有所指地道:“今天是俺妹子亲自烧菜,你早点过来。” “嗯,会的。”青年好脾气地笑笑。 傍晚的时候,苏陌提著一篮蔬果到了刘家平宅。给他开门的是刘婶,她热情地把人引进屋子里,从青年手里接过东西的时候一劲儿说“怎麽这麽客气”,两眼不断地上下打量著人,似乎又觉得青年比上一回见到更令 分卷阅读125 她觉得满意。刘父一见到人就从藤椅上站起来,拉著苏陌坐到屋子里,一劲儿问长问短,生怕苏陌在这里缺少什麽。 苏陌已经习惯了这一家子的热情,初来乍到的时候他还颇不自在,不过日子久了他也就明白了,其实他们也没什麽恶意。 “阿萍,你苏大哥来了──”刘母冲著厨房里喊了一声。不一会儿就见刘晓萍端著汤走了出来,她看看一家子的人,最後也冲著青年暗暗摇了摇头,擦了擦手道:“得了得了,咱开饭吧。哎呀阿爸你别烦著苏大哥了,臊死了。” 正巧刘强也从外头回来了,苏陌作为一个外人,却还是受到了极其周到的款待。在饭席上,刘父频频问起苏陌在S市的事情,刘母却是一直在给青年夹菜,不断地提及自家女儿的手艺,刘家兄妹倒是认份地扒著饭,只不过刘强一开口、刘晓萍就要在桌底下用力地踩上一脚,好让她那不会说话的大哥闭上嘴。苏陌每一次都应接不暇,就跟先前的许多次一样,一顿饭下来,总跟消化不良似的胃痛。 这一次用了饭,刘父终於按捺不住地拉著苏陌在院子单独谈话。 “我说哪……”刘父摩挲著两手,似乎在寻思著如何开口,“苏陌,不知不觉你也在咱这儿待了有些时候了,这里的情况你也看见了……靠几块地,忙活了一辈子也就那样,这几年外面的景气不好,苦的还不是我们这里的人──” 苏陌坐在藤椅上,沈默地看著杯中沈底的茶叶。 刘父侃了大半天,最後瞧了眼在屋子里吐著西瓜子的儿子一眼,还是忍不住厚著脸皮道:“虽然老章一个字也没提,不过我呐,看得出来……你就当帮你老刘叔一个忙,帮我家那牛小子介绍介绍,也用不著多体面的工作,就给他在城里找到一份安稳的差事,存点钱回来讨媳妇儿──” 苏陌垂著眼,始终没说什麽,弄得刘父越发没好意思说下去,又找不到台阶下来,一个人干瞪眼。 “阿爸!”刘晓萍忽然在刘父後方喊了一声,把这老汉子给实实在在地唬了一跳。 “阿母叫你去看看,电视机又不好使了──”刘晓萍嚷嚷几声,刘父顺势站起来,唠叨了两句,摇头晃脑地走进屋子里。 苏陌看著老汉走进屋子里,回头对著姑娘笑了笑,“谢谢。” 刘晓萍神气地一样下颌,接著看了看周边,确定没有其他人之後,才有些鬼鬼祟祟的凑到青年身边,把藏在裤兜里的一张明信片给取出来。她小心翼翼地把折起来一角抚平,递给苏陌,说:“你帮我看看,这上头有几个字儿我不认识。” 苏陌将明信片接了过来,刘晓萍蹲在他的身边,红著脸兴奋地等著。 明信片後只写了几行字,苏陌虽然算不上知识分子,不过大字还是认得几个的。他给刘晓萍小声地读了一遍,看著那原来大剌剌的姑娘有些脸红地把明信片珍重地搁在胸前,不禁有些愣神。 “这是我发小从城里寄给我的。”刘晓萍说道:“他去城里打工了,说过等攒够了钱就回来,上次他说要买手机寄给我用,这样咱就能常常说话了,但是那东西太贵了……” 刘晓萍突然止住了声音,一脸担忧地问:“苏大哥,城里是不是很多漂亮的女人……你说,他去外头这麽久,会不会变心啊?” “不会的。”苏陌站了起来,伸了伸懒腰,看著那远处的一片星空,“如果他真的爱你,就一定不会变心。” 刘晓萍闻言甜甜地一笑,轻轻地颔首。 苏陌在一些时候会到市集去采买一些日用品,那里也算是这个小地方唯一能称得上现代化的商区了。通常这时候刘晓萍也会跟著,毕竟是二十出头的年轻姑娘,也会喜欢逛逛街,四处走动之类的。 虽然一般上市集会聚集著许多外头来买茶的中介商,不过这一次苏陌却瞧见了不少生面孔,还瞧见有人抬著道具搭起了架子,几台摄影机用高架台吊著。乡里也有好些人在固定的地方聚集围观。 “是不是在有人在拍电影啊?”刘晓萍也好奇地拉长脖子张望著,然後拍著苏陌的肩膀兴奋地说:“苏大哥!苏大哥!那个女的好漂亮,是不是女主角?我好像看过她拍的电视剧──” 苏陌笑著往那个方向瞧了一眼,和其他人比起来有些兴致缺缺──估计是什麽大导来这些古朴的小乡镇取材,阵仗还真不是一般的大。 这事儿苏陌确实是猜对了,一个扬名国际的大导锁定了这文化茶镇拍了一部文艺电影,然而,他却没有料到後面即将发生的事情。 电影还未拍摄完毕,也不知是否应该归功於男女主角的号召力,期间一直有粉丝团慕名而来。 在之後,这一部以“茶女”为主题的电影在国内上映,不仅在国内大受好评,还在国外的电影节上得到不少提名,使得这原本宁静的小乡镇在短时间里吸引了大批的旅客慕名而来,再加上地方媒体积极地推广,政府似乎也有意思要把这里给发展起来,许多投资商也纷纷来此寻找商机,谁都想趁著这个势头分一杯羹。 在之後的日子里,镇里的老乡亲日日都围绕著这些事儿展开话题,对他们而言,这无疑是一件不可忽视的大事儿──铺路建设,意味著这原本贫穷的小茶镇将受到关注,他们开始设想未来一片的欣欣向荣,却也疑惑著他们原来的生活是否会因为这样的变化而遭到无法预计的变化。 不管舆论有多少,这些和苏陌似乎都没有太大的关系。 他只是在瞧著那形形色色拿著单反相机的旅客、以及聚集在一起谈论如何宰客的乡民时,一种无法言喻的萧瑟感禁不住由心底而生。 他无法去改变什麽,也没有立场去说些什麽,他只是安静地过著一个人的生活。 只有在某些夜晚,苏陌会从梦中惊醒,然後从床上喘息著坐起来。 让他从睡眠中惊醒的梦不一定就是噩梦,在许多时候,所谓的梦其实就是回忆的交织。 在这时光飞逝的一年里,那个男人出现在他梦境里的次数越来越多。 苏陌坐在屋外的小凳子上,沈默地看著夜空。 他原本以为会像过去那样,即使忘不了,白长博的模样也会在记忆里逐渐模糊。但是现在他只要一合上眼,男人的样子就会在那黑暗的世界中鲜明起来,他甚至能清楚地记得白长博脸上每一个细微的表情──他曾经以为他永远看不懂的男人,到最後他却觉得自己完全能明白那个男人的一切喜怒哀乐。 这一年来,有关於白长博的一切从他的生命中退出,而他也彻底离开了那个男人。 他的账户里多了一笔巨额的款项,那是足以让常人挥霍上好几辈子的数额。 章伟国的手上不会有这麽多的钱。 苏 分卷阅读126 陌抬手掩住眼,深深地吸气。 日子过得越久,他内心的落空就越甚。 心底有什麽在疯狂地叫嚣著──回到白长博的身边,也许不一定在他的身侧,如果能够的话,他想要再见白长博一眼,想要确定那个人即使在没有他的日子里一样能过得很好,想要确认那个人其实并不是这麽地需要他…… 苏陌睁著干涩的眼。 “爸……”他小声地喃喃。 过了一会儿,他闭上眼,在心底轻轻地唤──长博。 这一天,苏陌难得起的比平时晚了许多。 他蹲在屋外用水盆盛水洗脸的时候,模模糊糊地瞧见有个人影从远处跑了过来。 青年站起来眯眼去看,果真瞧见刘晓萍冲著自己频频摇手,拔尖声音唤著:“苏大哥!苏大哥!” 刘晓萍急冲冲地跑了过来,拉住苏陌的手臂气喘吁吁地道:“苏大哥,我、我大哥跟要拆房的人打起来了,阿爸、阿爸叫我来找你──” 苏陌蹙了蹙眉,忙跑去屋子里穿了鞋子,跟著刘晓萍往事发地点赶了过去。 苏陌边走边听刘晓萍说著事情的始末──前阵子镇里来了一群开发商,手里攥著文书,表明那片地上的居民必须在有限的时间内搬走,否则就要强制拆迁。那都是老祖宗留下来的老房子,抚慰金的事情又谈不拢,僵持了数天後,今天开发商就出动了铲土机,刘强带著镇里的一群年轻小夥,说得好听些是和人谈判,其实就是直接要干架了,开发商没多久就把公安给请来了,现在把人都给抓进局去了。 刘家两老是急得没法儿了,只好让刘晓萍来找苏陌──他们只想著老章万般嘱咐要照应的人,自然不是什麽简单的人。刘父是知道在章伟国跟著一个大老板做事的,先前又给了他们一笔丰厚的酬劳,那麽苏陌也许能帮忙在公安那里打点打点。 苏陌跟著刘晓萍到了镇里的公安局,那里现下聚集著许多乡亲父老,七嘴八舌地嚷嚷,刘家两老一见到苏陌就跟瞧见了救星似的,忙求著青年去里头看看情况。 苏陌对著眼下这混乱的情况,正要开口安抚著刘家两老的时候,一辆豪华轿车由远处驶了过来──那应该就是这项工程的总负责人了。 对方显然是有备而来,後方还跟著两车子的保镖,这样的阵仗弄得情绪激动的乡民也不敢贸然上前去。 苏陌不知在什麽时候被人推搡著到了前方,他清楚地看著那辆黑色奔驰强势地往人群的中央驶来,逼迫原本围聚的人群都散开来。接著,车子在眼前不远处停了下来。 在乡民交头接耳的同时,一个西装革履的男人的後座走了出来。 苏陌在瞧见男人的时候,禁不住微微一愣。 姚一霖摘掉了鼻梁上的墨镜,那仿佛带著一丝青气的诡异脸色在炎阳下显得益发冷峻。 他眼神锐利地横扫一遍,最後在前方那消瘦的青年身上定格。 飞蛾扑火 下部 第三十三章 青年蹲坐在屋外,用水淘洗著糯米,手指搓著那些圆滑的米粒,垂下的刘海挡住了那双黝黑的眼眸。 远处,一个人影站在黄昏的余晖中,眺望良久。 弄得差不多的时候,青年扭紧了那时不时断水的水喉,在他抱著畚箕扭头走进屋里的时候,那略微暗哑的声音叫住了他。 “苏陌。” 青年没有回头,甚至连一丝停顿都没有,似乎那只是风传来的声音。 他关上了门,上了闩。 门外静了许久,直到夜幕降临。 青年坐在黑暗中,等到脚步声逐渐远去之後,才站起来打开电灯。 他为自己倒了一杯茶,静静地坐在床头,围绕著灯光挣扎的是褐色的飞蛾。 隔天清晨,苏陌起了个大早。因为前夜失眠的缘故,他的两眼有著淡淡的黑影。他随意地洗漱了之後,在背心外加了一件褪色的格子外衣,换了一条卷起的牛仔裤就早早地出门去。 老刘家的儿子因为是这一次抗议的主谋,所以昨天该保释的都保释了,就剩下刘强一个人还待在局里。 苏陌自认没这麽大的面子能让公安放人,但是刘家两老平时没少关照过他,不管是真心与否,冲著刘晓萍也叫他一声“大哥”,他自然是不能冷眼旁观的。不论能不能帮上忙,他总是要去问上一问,如果真靠些钱能解决事情,他也算是能出一份力…… 苏陌只要想到这点就有一股不明的情绪升上心头。 他觉得自己是完全变了──少年时候的冲动、意气用事、大起大落的悲喜,似乎随著时光慢慢地死去。 他是苏陌,又不是苏陌。 他想,也许再过个三五十年,他也会逐渐遗忘那些刻在心上的疤痕,慢慢地遗忘他来自於什麽地方,然後,一直在这地方一个人生活下去。 “人早就走了。” 苏陌站在那小小的公安局里,看著那正在啃著瓜子看电视的警员。 “走了……?”他有些意外地喃喃。 “大清早就领走了!”那警察一脸不耐地摆摆手:“哎,我说吧真是,你们也别让咱们难做人了,闹呀什麽闹,拆就让拆呗,咱能做什麽?上面的指令下来,还不一次全抓起来,谁也吃不完兜著走,这次还好人家宽宏大量不计较,要不然你以为这事儿能这麽简单了了?” 苏陌点了点脑袋,又客气地赔了笑,把一开始就准备好的几根烟递了过去,回头踩著自行车往老刘家过去。 刘家的老房子在另一处的半坡上,苏陌停好了自行车,还没走近就听见里头传来刘父的笑声。 “刘叔,我来了──”青年在外头喊了一声。 “苏大哥来了!”里头传来了刘晓萍欣喜的声音,没一会儿门就打开来,只见刘晓萍脸上满是喜色地看著他,只有那浮肿的双眼还残留著昨夜哭过的痕迹。 “苏大哥,快进来快进来!我哥今早被放出来了!”刘晓萍急不及待地拉著苏陌的手臂走进屋子里,青年在瞧见屋子里的人的时候,心里的疑惑也就完全地解开了。 那坐在首座的男人依旧一身高档西装,脚上的那双的黑色皮鞋泛著光,似乎踩在这石灰地上都算是委屈了它。 刘父原先脸上堆满了笑,在看见来人的时候显然少了份殷勤,只是淡淡地瞥了一眼青年,不咸不淡地说:“来了?” 刘晓萍仿佛没看出什麽,一劲儿地拉著青年往前凑去,最後在那西装笔挺的男人面前站定,热情地介绍:“姚老板,这是苏大哥。苏大哥,这就是姚老板了,我大哥这次能出来多亏了姚老板。诶,苏大哥,姚老板也是S市人,那你们算是老乡咯?那你们原来认不认识啊?” 刘母在旁边扯了扯自己的女儿,暗啐了一声“野丫头”,想要把人给拉回 分卷阅读127 厨房去。 “傻丫头,你以为S市是咱这块小地方?有几只猫狗都能算得?像姚老板这样的大人物,哪里是一般人可以随随便便高攀的?”刘父意有所指地看了一眼青年道。 苏陌自然知道刘家两老因为昨天自己帮不上忙,心里正堵气,故此脸上对著自己也没好脸色。他看了看几个人,就是不将目光落在前头的男人身上,扯了扯嘴角说:“强哥没事的话,那我就先走了。” “苏大哥,你怎麽要走啦?我哥去买啤酒了,留下来一块儿用过饭再走呀。”刘晓萍从灶房里追了出来,赶忙拉住青年的手臂。 刘父见女儿丝毫不避讳地拉住青年,一反常态地绷住脸,叱道:“臭丫头你这是什麽样子?还没出阁就跟个男人拉拉扯扯,像不像话!” 刘晓萍被父亲吼的脸色一变,苏陌闻言别过眼,把手臂给缓慢地抽了回来,在出门之前给了这个姑娘一个安慰的眼神。 在青年走出门的同时,姚一霖也站了起来。 “姚、姚老板?”刘父也急忙站了起来,只见男人回头疏远客气地一笑,“我接下来也还有事情,就不留下来叨扰了。” “哦、哦,这样……”刘父就算是想挽留人,此时也只好作罢。 青年推著自行车走下山坡,像是没听到身後的那几声呼唤。一直走到山脚的时候,青年正欲跳上自行车,一只手霍地拉住了青年。 “苏陌。” 苏陌回过头,表情漠然地看著那微喘的男人。 姚一霖调整了呼吸,两眼毫不掩饰地上下打量著青年,而後缓慢地说:“我没想到,你居然跑到了这个地方。” 苏陌没有答话,他用了一下力,不算困难地就把手给抽了回来。 姚一霖脸色陡然难看了几分,他看著青年坐上自行车,语气有些冷道:“ 你信不信,我只要一句话,还能把姓刘的那小子关进去。” 苏陌止住了动作,他回过头,语气淡漠得犹如面对著一个与自己毫无相关的人:“你想怎麽样?” 烈日下,姚一霖的脸色看起来似乎更为苍白,当日那眼下的青影似乎又深了几分。 他表情古怪地笑了笑,喃喃自语一样地说:“你还是没变。” 苏陌没有答话,他别过头,看著满山的茶园,空气中弥漫著的是熟悉的茶香。 两人一前一後地走著,谁也没说话。 偶尔会有路人投以怪异的眼神,但是苏陌从来不会去在意,姚一霖脱下了西装外套,他跟著青年走著,看了一路的景色,安静得近乎诡异。 眼看就要到青年住的土瓦房,那幢小房子独自座落在一处,旁边搭起了一个小鸡棚,还有辟出一小块地来种了些菜。房外摆著小桌子小凳子,还有一个棋盘,看起来就是典型的乡村农户的居所。 “你好像又长高了。”在苏陌进屋之前,姚一霖忽然出声道。 苏陌止住了步伐,那回头看著男人的双眼有著与年龄不符的暗色。 一年的时光其实并不长,但是却足以让许多事情产生变化。 苏陌确实长得更高、更瘦了,布帛下是精壮的身躯,已经不是当初那个瘦巴巴犹如猴儿般的少年。他的五官趋於成熟,如果仔细打理,那会是一张十足俊气的脸庞,深邃的眼眸慢慢地能看出上一代的影子。 在那一刹那,姚一霖突然想起了第一次见到苏陌的时候。 少年同样站在门前,用露骨的眼光打量著自己。 不过五、六年的光阴,却恍若隔世。 “你们怎麽做随便你们。”苏陌看了看远处正在进行的工事,起重机、铲土机运作的噪音仿佛能传到这里来,他说:“别为难这里的人,他们过得也不容易。” 男人双眼眨也不眨地看著青年,直到那门板在眼前合上。 几天後,刘晓萍带著蔬果过来。 “这我早上摘的,都是新鲜的,长得又大又溜。”刘晓萍把菜篮子给搁在灶房里的桌上。 苏陌把酒盅合上盖子,封得牢实之後,推到桌案底下。 “苏大哥,我的雪花膏用完了,你陪我去买好不好?”刘晓萍推了推青年的肩。 “什麽?”苏陌蹲在地上抬头。 刘晓萍把他从地上拉起来,“去!去!快去换衣服!我在外头等你啊──” 两人一块儿步行到乡镇的闹区,苏陌有些好笑地看著刘晓萍不断地拨弄刘海,还时不时地抚平裙子的皱折,手里提著的篮子还用另一袋子装著自家栽的菜,那样子怎麽看都不像是单纯地要去买东西。 他跟著刘晓萍走著,渐渐地往施工的地方走了过去。苏陌的步伐渐缓,他没想到刘晓萍要去找的人居然是姚一霖。 姚一霖这会儿戴著一顶工事帽,身上还是笔挺的西装,只是把衬衫给卷了起来,正两手叉腰地指挥著人,频频地抬手揩汗。 “苏大哥,我过去一下。”刘晓萍小声地说了一句,才刚踩出几步,又回头对著苏陌问:“我这样子,你看……” 苏陌笑了笑,对她摆手,让她放心地过去。 他看著女孩翩翩而去的背影,男人在女孩叫住自己的时候回过头,当下就和青年的目光遥遥地对上了。两人不知道说了什麽,只见姚一霖把篮子递给了秘书,和刘晓萍一块儿往苏陌的方向走了过来。 “既然都来了,一起吃饭吧,我已经叫人在饭庄订了一桌菜。”姚一霖冲著青年微扬了扬嘴角。 苏陌正欲出回绝的时候,却瞥见刘晓萍满怀希冀的目光。 他无话可说地别过眼,点了一下脑袋。 地点选在新开的酒楼,虽然呈上的是农家菜色,但是做得花样百出,每一道都能让刘晓萍诧异地眨眼。这酒楼的客源对象锁定的就是外地来的观光客,一般的农家饭馆自然是比不得的。 苏陌虽然只顾著埋头吃菜,却有些食不知味。 饭席上只有刘晓萍絮絮叨叨地说个不停,姚一霖倒是一副淡笑的模样,也没动什麽筷。直到服务生呈上米酒的时候,刘晓萍啜了一口,咂嘴说:“还是苏大哥酿的好喝。” 姚一霖似乎是听到了什麽有趣的事情,他挑了挑眉,转头望向青年,“你会酿酒?” “还是我阿母教的。”刘晓萍咧嘴,用脚踢了踢苏陌:“现在出师了,比我阿母还厉害。苏大哥才酿了一壶,过几天我从他那儿带点给一霖哥你尝尝。” 一顿饭,从“姚老板”变成了“一霖哥”。 饭後,姚一霖坚持要开车送人,却让青年浇了个冷水:“那边的山路车子开不上去。” “那我陪你们走回去。”姚一霖一副早就知道的表情,“恰好让晓萍给我介绍一下这里的风景。” “好啊好啊,一霖哥,我知道好玩的地方可多了!” 苏陌望著男人, 分卷阅读128 一言不发。 两男一女沿路而走,刘晓萍和姚一霖走在前方看似相谈甚欢。苏陌在後方不紧不慢地跟著,时不时收到男人有意无意的眼神。 他扭过头,表情漠然。 将刘晓萍送回去的时候,已经是近黄昏的时候。姚一霖婉拒了刘家两老的热情邀请,回头见苏陌已经走下了坡,忙小跑地跟了上去。 他喘喘地拽住了青年的肩,苏陌却挣扎地甩开来。姚一霖脸色不虞地盯著他,说:“苏陌,你这是什麽态度?” “不要去招惹晓萍,她不是你身边那些随便的人。”苏陌的语气冷漠,毫不示弱地瞪了回去。 姚一霖的胸口剧烈地起伏著,额头不断有汗液渗出。他蹲下来抬手揩了揩汗,大腿有些哆嗦。 苏陌皱著眉,问道:“你怎麽回事?” 一小段的山路,至於累成这样? 姚一霖烦躁地摇头,吸了几口气後,他摇晃地重新站起,嗤笑道:“怎麽?你还关心我?” 苏陌无语地掉头走开,男人却紧紧地从後方跟了上去。 这一次抢在苏陌把门关上之前,姚一霖用手挡住了门板,直接走了进去。 苏陌僵硬地站在原处,看著男人摸索著打开了灯,环视著一圈这简陋却收拾的齐整的小瓦房,反客为主地坐到那张硬邦邦的床上。 “你在这种地方待了一年多?”姚一霖有些不可思议地问。 苏陌站了一阵後,走到桌案前给自己倒了一杯茶,然後在窗边的凳子上坐了下来。 他看著男人,沈声说:“这里的人很单纯,不要随便去玩弄他们的感情。” 姚一霖闻言不语,接著发出一声低不可闻地轻笑,往後直接躺在了青年的床上。他看著那飞入屋子里、围著灯火打转的虫类,轻声低喃:“现在在你的眼里,我就是一个人渣,是麽?” 青年没有出声,姚一霖等了等,又唤了一声,“苏陌。” 男人睁著眼,神情麻木地看著那在电灯旁打转的飞蛾。 “你想不想知道,这段时间,发生了什麽事情?”男人低哑的声音在狭小的屋内回绕。 苏陌喝著杯中的冷茶,闭著眼背靠著窗棂,静静地听著蝉鸣。 姚一霖坐了起来,看著地面。他的眼里布著血丝。 “乱。”他说:“很乱。” 一言难尽,却又说明了一切。 苏陌不认为自己有这样的好眼色,但是他确实瞧出了男人的失意──姚一霖现下的神情,和先前那风光无限的模样比起来,虽谈不上逊色多少,不过却明显有一股力不从心的样子。 “你想不想知道,这都是谁折腾出来的?”姚一霖扭头,似笑非笑地看著青年。 苏陌渐渐地睁开眼,他并没有发现到自己的呼吸随著姚一霖的声音逐渐轻了起来。 在男人发现苏陌的神情因著“那个人”而发生变化的时候,他眼里的暗影似乎又多了一重,他忍不住带了一丝报复意味地轻道── “你还没收到风声麽?白长博的通缉令,全世界都知道了。” 飞蛾扑火 下部 第三十四章 一片蒙蒙秋色,长长的走道两边落叶纷飞。 青年扶著男人的手臂一步一步地前行,他仰著头不断地说著话,男人侧头轻轻微笑。 後来,青年停下脚步,摊开手掌用手接住摇曳而下的落叶,他欣喜地笑了笑,回过头的时候却猛然愣住。 街道上,哪里还有男人的身影。 青年忽觉一凉,紧张地环顾四周,同样瑰丽的景色,此时却不再迷人。 爸!爸! 长博──! “……!”苏陌霍然从床上惊起,屋内的灯火闪了一闪,他猛地一抬头,只见几只飞蛾覆住了悬挂的灯泡,一次又一次地撞向那触摸不到的光芒。 苏陌茫茫然地坐了起来,冷汗浸湿了身上的背心,额头的汗珠随著眨眼的时候滴在手背上,似乎带著灼热的温度。 他也不算太亏,跟他作对的没一个能全身而退,白爷的真本事我算是真的见识到了……现在他要是被捉起来还算是走运了,你要不要猜猜,现在他那一条命,值多少钱? 他做了这麽多,为了什麽?他想要玉石俱焚,所以全部人都要跟著他玩完。 苏陌,你来说说……白长博到底是受了什麽刺激,玩得连命都搭上去了。 苏陌忽地就从床上翻身站起,他飞快地冲到矮柜面前,胡乱地从里头抽出了几件衣服,从床底翻出了沾尘的背包,凌乱地把衣物给塞了进去。 他匆匆地拾掇了一阵,却又逐渐地放缓了动作,接著有些颓然地坐回床上。 他茫然地抬手拽住了自己的发丝,用力得像是要将头皮给扯下来。 ──小犊子,过来。 那穿著一身白的男人冲著他招招手,在他迟疑的时候,旁若无人地只手环住了他。 ──唉。 男人叹了一声,抱著他久久,也只说了一句话。 ──小混帐怎麽就养不胖呢真是…… 青年握紧了脖子的那条细亮的链子,布满血丝的双眼中含著痛苦的神色,他使劲儿地咬紧了牙关,将脸深深地埋下,颤颤地去亲吻那银白的项链。 苏陌在灶房里蹲在地上磨刀,远远地就听见女子的笑声。 他用挂在脖子的毛巾擦了擦汗,并没有抬起头来。 “苏大哥、苏大哥──” 等到刘晓萍找到灶房来的时候,苏陌才侧头抬了抬眼。刘晓萍背著光站著,黄昏的颜色像是染在她裙上绮丽染料,衬托出那红润可爱的脸庞。 刘晓萍站在门口问道:“苏大哥,我跟一霖哥要去看电影,你……去不去?” 青年用水淋了淋刀身,扭头看了眼外头。 姚一霖好整以暇地站在屋外的不远处,两手抱在胸前,若有所思地环顾著这简陋的土瓦房。 在苏陌正要摇头的时候,刘晓萍忙走上来蹲下身,拉住青年的手臂,小声地哀求道:“苏大哥、苏大哥……你陪我去吧,好不好?” 苏陌欲言又止地看著外头,又瞧了一眼这天真的姑娘──刘晓萍和她那倔脾气的亲哥差了十几岁,刘父刘母又重男轻女,这时候她对著苏陌比对自家人还感觉亲切几分。她把苏陌当成了亲大哥,啥事儿都要拉著他做个伴儿,姚一霖就是看准了这一点。 苏陌迟疑了片刻,最後还是站起来,说:“我去换件衣服。” 乡镇上的电影院常年播映著八九十年代的旧电影,只有在极其少有的时候,才会有一两部好莱坞的片子。 电影院没什麽正经买票看电影的人,倒是有不少孩子趁著空隙摸黑溜进去,成群地蹲在走道,稀罕不已地看著前方的大荧幕。 苏陌原先坐在刘晓萍旁边的位置,他出神 分卷阅读129 地看著前方,陷入了长久的失神之中,并没有留意片子的内容,也没有注意到在中场的时候,男人坐到了他身边的位置,一直到旁边突然传来了男人的声音:“你在想什麽?” 苏陌一拧眉,扭头去看了看旁边的人。 姚一霖又往後倚了倚,靠在椅背上,看著荧幕说:“刘晓萍出去买饮料了。” 苏陌回过头,静了一静後,说:“她已经有对象了。” 姚一霖挑了一下眉,有些玩味儿地笑:“我倒是没感觉出来。” “你已经有老婆了。”苏陌有些尖锐地提醒道。 姚一霖眸光暗了暗,看著青年的眼,极快地应道:“当初是哪个人说,就算我有老婆了,也不介意待在我身边的?” 他复又一笑,带著连自己都未察觉的妒意道:“苏陌,你现在立什麽贞节牌坊?你自己跟多少男人玩过了?怎麽,跟白长博睡过了,架子也端起来了?还是他技术好得让你流连忘返,食髓知味了──” 苏陌猛地拽住了男人的领子,高高举起的拳头在瞧见对面的姑娘时,硬生生地止在半空中。 刘晓萍哑然地看著前方,手里还抱著三瓶汽水。 苏陌用力地放开了男人,转身站了起来,在离去之前还不忘恶狠狠地瞪了一眼男人。 刘晓萍为难地左右看了看,最後还是将汽水搁在地上,对姚一霖扔下一句“我、我出去去看看”,急匆匆地追了出去。 姚一霖斜坐在椅子上,在沈默的许久之後,他猛地一捶把手,紧紧地收拢。 “苏大哥、苏大哥──” 刘晓萍从後方追了上去,眼看著青年越走越快,她忍不住拔腿跑上前去,结果脚下的高跟鞋忽然一扭,她发出了一声惨叫。 苏陌闻声忙回过头,见刘晓萍毫无形象地摔坐在地上,他赶紧跑了回去。 “苏大哥……”刘晓萍痛得眼泪都逼出来了,可怜兮兮地扁嘴。 “你搞什麽?!”苏陌看了眼那泛红的小腿,抿了抿唇,无奈地道:“上来,我背你回去。” 刘晓萍顺从地爬上青年的背,也不在意外人的目光──苏陌就是她半个亲哥,她也不怕那些闲言闲语。 苏陌背著这只小了自己几岁的大姑娘,缓慢地走著夜路。 刘晓萍两手环住青年的脖子,有些闷闷地问:“苏大哥……你是不是不喜欢一霖哥?” 青年静静地没有回话。 又沈默地走了一段路後,身後的姑娘突然轻道:“三三他已经很久没写信儿给我了。” 三三就是刘晓萍的发小儿。 “最後一次,还是你给我读信那一次……”刘晓萍轻声地喃喃,犹如自言自语:“前些时候,我阿叔的儿子从C城回来,他跟我说,三三在城里……早就有女朋友了。” 苏陌侧了侧眼,没法看到刘晓萍现下的表情。 在他以为刘晓萍会掉泪的时候,却听见这姑娘爽朗一笑,“我早知道啦,以前阿母也说过,他出去就不会回来了,只有我还傻傻地等他──” 苏陌提了提身後的姑娘,低著嗓音说:“没事,你会遇到真正对你好的人。” 刘晓萍沈默了一阵,小声问道:“一霖哥……不好麽?” 青年轻轻摇了摇头,只说:“会有比他更适合你的人。晓萍,我不会害你。” 刘晓萍没再说话,等到了自家门前的时候,她从苏陌身上下来,往前单脚跳了几步,又回头看著青年。 “哥。”她哑声地一唤,缓慢地说:“我听你的。” 苏陌欣慰地一笑,“快进去吧。” 刘晓萍乖巧地“哦”了一声,在扭过头之前却又叫住了青年。 “苏大哥,那你呢?”她面向著夜风,“你遇到……你适合的人没有?” 青年看著她,笑容有些恍惚。最终,他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 他转身走下了坡,一步接著一步,慢慢地将自己融入夜色之中。 村里连续下了几夜的暴雨。 屋子里漏了水,青年冒著风雨爬上了房顶,拿著瓦片锤子钉子,要把漏洞给补上去。暴雨模糊了他的视线,身上的衣服被雨水淋湿了紧贴在身上。 他艰难地挪动著身躯,棚里的鸡鸭正热闹地拍著翅膀,狂风吹得仿佛整个房子都在摇晃。 苏陌咬著牙往破洞的地方怕了过去,在强风之下将瓦片给补了上去,摸著黑举著锤子。 苏陌──苏陌── 青年觉得自己似乎产生了幻觉,他在暴雨中晃了晃脑袋,强迫自己专心眼下的工作。 苏陌──! 那呼唤声越来越近,苏陌好容易捶下最後一根钉子,没想到在转头的时候,却看见一个黑影从不远处往自个儿屋子的方向过来。 “苏陌!苏陌!!” 男人的嘶吼声随著风声传来,苏陌有些难以置信地看著那人影扔掉了伞,摇摇晃晃地往自己的方向跑了过来。 姚一霖浑身淋湿地抬头,在风雨中看著那坐在屋地上的青年,语气是他也未意识到的惶恐:“你找死是不是!你──快下来!他妈的快给我下来!!” 苏陌原先还有些震惊,但狂风并没有给他去思考的闲暇。他有些寸步难移地移动著躯体,只见姚一霖匆忙地把倒在泥水里的梯子给扶了起来,仰头在雨中吼道:“你当心点!” 苏陌往那个方向小心翼翼地匍匐前进,试了几下,才抓住了梯子的边角。 在他的脚踩到梯子的时候,他低下头,却瞧见了男人脸上毫无虚假的喜色。 “小心点!下来!你发什麽呆,快给我下来──”姚一霖冲著青年用力招了招手。 苏陌回身地甩了下脑袋,他专心致志地握住了梯子,背过身,小心翼翼地踩下阶梯。 忽然头上一个惊雷,青年的脚下踩了个空,重心直直地往後落下。 姚一霖反应及时地张开手,由後方抱住了青年往旁摔在地上,梯子也随之落在了一旁。 苏陌晕乎乎地翻身,忙回头查看躺在泥泞的男人。姚一霖表情吃痛侧著身,脸色异常苍白。 “喂!姚一霖!姚一霖!”青年赶紧将男人从地上给扶了起来,雨水加重了两人身上的负担。两人相扶持著对方,好容易才从屋外连拖带走地回到了屋子里。 苏陌一进门把人往床上一放,踉踉跄跄地跑到门口赶紧把门给牢牢带上。 “我操……”姚一霖在床上痛吟一声,他频频吸气地在挪动身躯,调整了一个舒服的姿势,睁著眼低咒道:“这种鬼、鬼地方,就你待的下去……!” 苏陌摇摇晃晃地走过来,靠著床头也累瘫地坐到地上去,闭著眼不甘示弱地应道:“没让你多事,不好好待在办公室里,来这种鬼地方干什麽?” “你以为我愿意?”姚一霖却陡然一笑,他挪到 分卷阅读130 了靠近青年的位置,躺下来哑声无力地轻道:“如果我不来……就不知道,原来你躲在这种地方……” 他又睁开眼,看著天花板那不断摇晃的灯,带著与平时截然不同的笑容,“我、我们,是不是很有缘?” 苏陌也仰著脑袋,姚一霖的声音就在耳边,给他一种恍如梦中的错觉。 他静了一阵後,忍不住跟著笑道:“这倒是……” 青年的笑容让男人不由得失神,他试了试,抬起手,想要去碰一碰那湿漉漉的发丝。但是在仅有几公分的距离的时候,苏陌却感觉到什麽的侧了侧身,躲开了姚一霖的碰触。 两人相望无言。 苏陌收起了笑容,站起来走到柜子前方取了两条干净的毛巾,将其中一条扔向了床上的男人,边擦著边道:“擦干了换一件衣服,你的衣服我过两天洗干净了再还给你。” 姚一霖慢慢地坐了起来,看著青年的背影,惨然无声地微笑。 暴雨持续到了深夜还没有稍停的趋势。 青年将原本藏在灶房桌下的米酒开封,倒了满满的一壶。 他帮著男人倒了一杯,走到床边,“喝一喝,暖暖身子。” 姚一霖侧著身躺著,在苏陌又催了一声後,才拖拖拉拉地两手撑在床上坐起。苏陌在摇晃的灯光下瞧见了男人颤抖的双手,他眯了眯眼,矮下身,由下观察著男人的脸色。 姚一霖从入夜的时候就安静地厉害,还怕冷似的缩在床上。苏陌瞧著男人两眼明显的青影,以及不断抖动的双肩,泛白的唇嗫嚅著。 青年看著这似曾相识的模样,深深地皱起了眉头。 “姚、姚一霖……”他去推了推男人,迟疑地呼唤。 姚一霖像是受到惊吓地整个人一震,然後像是急於搜索什麽的在身上翻找著。但是他已经换上了青年的衣服,并没能找到能让他减轻痛苦的良药。 “姚一霖、姚一霖!你──”苏陌抓住了他的肩头,姚一霖这时候却力大无穷地将他一把推开,从床上挣扎地下地,嘴里不断地喃著:“我的外套!外套!” 他跌跌撞撞地跑向了那晾著西装外套的方向,从外头内里的暗袋内颤抖地翻出了那一小包用防水袋包著的几个小药丸。 “不要!”苏陌从地上爬了起来,冲过去抱住了男人的腰,试图阻止他把那些药丸吞下去。 姚一霖手里的药丸抖落在地,苏陌眼尖地看著那几颗药丸在地上滚了滚,他忙扑上去要用脚将那些该死的东西踩烂,但是姚一霖却速度极快地将他给往旁推搡,也不嫌脏地蹲下来直接将散在地上的几个药丸急急地含入嘴里,连咀嚼都忘了地吞下去。在漫长的喘息之後,他的脸上露出了满足的轻笑。 苏陌怔怔地看著那神色安详的男人,眼眶逐渐地泛红,他的双手颤颤地握成了拳,尖锐地嘶吼了:“姚一霖──!!” 青年从地上挣扎地扑上去,抓住男人的衣襟,疯了一样地吼道:“你怎麽回事!你怎麽会沾上这种东西!啊!你怎麽会这样!你怎麽会变成这样!!” 姚一霖在蒙蒙中产生了幻觉,他身心舒畅地微笑著,原本英俊漂亮的脸庞透出一股渗人的妖冶,他两手搭在了青年的肩上,嘴里哼哼著破碎的音调,像是要邀请苏陌和他共舞似的。 苏陌脸色铁青地往男人的脸上抡了一拳。 他看著男人往後撞上了桌子,将桌上的东西推翻在地,伏在地上不断地咳嗽。 苏陌有些腿软地往後退了退,他呼吸困难地靠著墙急促地吸了几口气後,最後低头狠狠捶了几下墙板,发出无声的哽咽。 男人的眼神恢复清明的时候,他浑身无力地扭过身,充血的双眼落在那坐在地上一个人灌著酒的青年。 姚一霖使了使力坐了起来,歪倒地靠著床头,微睁著眼看著苏陌,嘶哑地说:“……给我一杯。”他闭了闭眼,轻道:“冷……” 苏陌抿了抿唇,却还是帮男人斟满了一小杯。 男人指尖颤颤地接了过去,仰著头,一饮而进,一些酒水从唇角流淌而下。他又把杯子递给了苏陌。 苏陌重新给他倒满,沙哑著嗓子说:“什麽时候染上的?” “不知道。”姚一霖惨淡地笑了笑:“等到发现的时候,已经戒不了了。” 苏陌眼眶通红地回头看著男人。 姚一霖脸上的笑容渐渐褪去,他别过脸,颤抖地吸了吸气,故作轻松地问出了长久以来的疑问:“苏陌,你那时候,究竟是怎麽样离开的?” 那时候…… 苏陌放下了杯子,默然地听著外头的雨声。 那时候……他到底是怎麽样活下来的。 少年在医院里待了十几天,除了刚开始男人还来过几次,之後床边的椅子就再也没有人坐过。 医院里的医护人员并没有怠慢他,甚至也有人主动找他搭话,但是他总是毫无反应地坐在那里,能够活动的时候,也只走到走廊上坐著,神情呆愣地看著前头的人来人往。 慢慢的,医院里的人把他当成了傻子。 只有他自己清楚,他有时候,还是清醒的。 少年坐在医院的小花园里,目光呆滞地看著前头那对容貌相仿的父子,或者是相携走过的夫妻、亦或者是一家人…… 这个世界,仿佛只有他被排除在外。 少年垂下了眼,两手合握著,似乎不忍再看。 他往病房的方向艰难地走了回去,每一次牵拉的时候感受到的疼痛,都像是在嘲笑著他。 病房的长廊上,少年远远地瞧见了几个生面孔。 那几个衣著随意的男人正拉著护士不知道为什麽,然後还有几个从他的病房里走了出来,大声地嚷嚷著。 长期的危机意识让少年猛地紧绷住了神经,他抢在那些人发现之前,将自己藏在了转角。 那些人里头的其中一个,他还记得。 那是他无法忘记的梦魇,他曾经以为是姚一霖授意让他们羞辱自己,但是他用酒瓶砸破了当中一人的脑袋,才得以从他们的手中逃走。 少年浑身发颤地扶著墙,他扭头望向了外头──医院的大门,就在距离不远的前方。 离开这里,彻底地逃走。尽管男人偶尔的温柔依旧迷惑著他,但是恐惧已经凌驾了所有的美梦。 少年咬破了唇,往人群来往的方向,没命地狂奔。 在不断地向前的时候,他仿佛听到有人在後边唤著他。他的拖鞋掉了一只,赤脚踩在柏油路上,他也恍若未觉。 他只是不断地往前跑,以著自己也无法想象的力量。 在奔跑中,他的意识逐渐混乱。 他按著记忆,边跑边走地回到了那杂乱的街巷。周围不断有目光向他投来,他只是茫茫然地爬上了楼梯,一直到停在那老旧的 分卷阅读131 门前。 少年在裤後摸了摸,并没有找到他的钥匙。 他转了转那生锈的门把,然後抬起手拍著门,喊──爸。 爸,我回来了。你帮我开一下门。 他越拍越使劲儿,声音带出了哽咽──爸,你在不在啊……帮我开一下门呀。 我身上疼……你让我进去啊。 我求你了,爸── 门始终没打开来,围观的人却越来越多,开始有人在讨论要不要找公安过来。 在有人开始拉扯自己的时候,少年猛地一个挣扎,他又开始跑。 他毫无目的地狂奔,却在冷风中逐渐清醒,脚步慢慢地缓下。 他低头,看著满是刮痕的脚板。 他接著抬头,看看周围。街道上的人与他擦肩而过,有的看了看他就把头低下去,有的压根没发现他似的。 没有人会因为他而驻足。 少年喘喘地,从喉头发出一声轻笑。 到最後,依然只有他一个人乐呵地忙乎著,从来就没有一个人,愿意和他说永远、说一辈子。 韩境也好、姚一霖也罢,就连他最後追逐的那一道光,到头来他也只是那个男人手里的一步棋。 而後,他靠著拾荒,慢慢地又走过来。用微薄的薪水帮人打工,什麽样的活儿都做,靠这样苟且残喘地活著。 接著在一个西点铺的老师傅的帮忙下,他终於找到了一份像样的工作。店里的店长对他很照顾,还靠著许多关系帮著他补办了身份证。 他在那个地方工作了一年多,他并不介意薪资多寡,可以的话,他想要一直做下去,把欠下的人情还清,最後却也无法如愿。 生活,从来就不能如他们所愿。 天微微地亮了起来,壶里的酒一滴不剩,苏陌却越来越清醒。 姚一霖又穿回了那一套脏了的西服,正回头瞧著他。 “过了下星期,这里的主工程就差不多了。”意思是,男人终於要离开。 姚一霖走到青年面前,他矮下身来,伸出手,无视青年的抗拒,牢牢地握住了苏陌的掌心。 “那时候,陆馨芸给我看了一个带子。”姚一霖循著记忆,回想道:“我以为……里面他们折磨的那个人就是你,光线太暗,我其实也没有看清楚。” “苏陌……”姚一霖抬头,与青年对视著。 男人的眼神太认真,认真得让他几乎产生一种错觉──那是很久以前,他从还是警官的姚一霖眼中才能看到的清澈颜色。 “如果,我是说如果……”姚一霖嗓音低哑地轻问:“当初,我没有丢下你,你还会不会──” 会什麽?会如何? 苏陌将掌心从男人的手心里抽了出来,他往後将脑袋靠在床上,疲累地说:“你走吧。” 姚一霖的脸色变了变,他的眼里在短暂的时刻里闪过了许多的情绪──有不信、有不甘、也有绝望…… 男人缓慢地站了起来,拢拢外套,转身头也不回地离开。 在过了许久之後,苏陌才从地上站起来。他看了一眼屋里的一片狼藉,突然很想去买包烟狠狠地抽上一抽。 但是,他还没踏出门,就很快就打断了这样的念头。 婷婷那丫头说,戒烟能多活二十年。 男人的音容犹在耳边,他甚至能感觉到男人亲吻他耳垂时的那股颤栗。 苏陌抬手抹了抹脸,重新坐回椅子上。 他不能抽,他答应了白长博,要戒烟。 苏陌扯了扯嘴角。 他跟他,要一起,多活二十年。 飞蛾扑火 下部 第三十五章 天还没完全亮起来,青年只批了一件外衣,在坡上迎风而立。从这个方向远远地瞧去,那几辆黑色轿车越驶越远,逐渐化为这片景色中的一抹黑点。 苏陌抬高手腕看了看,那个晚上姚一霖握住的地方还残留著浅淡的痕迹。 这些天,他无故地想起了许多的过去。一些他以为已经遗忘的记忆,一点一点地跳蹿出来。那是名为苏陌的少年追逐的爱情,然而,故事里的人都已经远去,留下来的不过是回忆的残渣。 他曾经那麽爱他。 但是在姚一霖握著他的手,带著泫然欲泣的神情,向他寻求一个答案的时候,他总算是明白过来了。 一切的彷徨、挣扎,在他本能地想起白长博的模样时,眼前的世界仿佛清明起来。 不知道在曾经,那个在人来人往的街上,悄悄地牵手、十指交缠的他们,会不会想到未来会有这样的结果。 男人乘著飞机回到了S市,即有司机在外等候。 西装笔挺的男人坐在後座,连续几日的失眠让他的脸色极其难看。他不断地用手掌摩挲著额头,手机已经响了无数次,连前座同行的随扈也不禁面露不安地说:“姚总,您要麽接一下,也许什麽急事……” “他妈的给我住嘴!”姚一霖直接将手机取出来,烦躁地拔出了电池,用力地甩开。接著头痛欲裂地弯下腰,掩住了眼。 随扈欲言又止地看了看人,最後还是识相地收回了视线。他的脸上除了不满之外,更多的是凝重的神色──这段时间公司一日不如一日,先是外资纷纷撤股,前些日子又受到股市风暴的影响,公司的资产整整缩水了一大半不止,此外,又因为最高决策人的喜怒不定、自恃甚高,鸿邦集团渐渐呈现出摇摇欲坠的险象,公司里但凡能力卓越的,有哪个不是乘机跳槽另谋高就的…… 这次的工程,和鸿邦过去承接的项目比起来,实在是不堪一提。连一点小纷争都要闹到总负责人亲自出面解决,公司内部的问题可想而知。 至於这些现象,姚一霖又如何瞧不出来。 他试图去做出改变,却无法力挽狂澜──其实不单单是鸿邦,包括王邵群等人在内的好几个知名财阀都随著白长博而纷纷地中枪落马,让人禁不住怀疑,白长博是在拿自身当作筹码,拉著他们所有人陪葬。 “先回公司一趟。”姚一霖面色冷峻地吩咐道。 随扈闻言目露迟疑地看了看男人,末了还是对著司机说了一声:“回公司。” 然而,他们万万没想到,鸿邦集团大楼的外头聚集了一大票人。在发现到公司目前的最高负责人坐在正驶往公司大门的轿车时,那些拿著布条抗议的人群蓦然一哄而上,将近百人的活动顿时将整条街围堵得水泄不通,好让车子无法通过特殊通道避开人群。 “起诉不肖公司恶意欠薪!”“拖欠半年薪资,要求讨回公道!”等等的口号此起彼落,原本负责控制场面的警卫和保安不断被推搡著,场面几乎到了失控边缘。 姚一霖在十几名保镖和随扈的维守下,狼狈地逃过了人群的追赶和媒体的逼问,直直地往公司大门仓皇而去。最 分卷阅读132 後还是惊动了武警,才把这不大不小的暴动被控制住,避免公司大门遭人砸烂的局面。 “我问你们,这到底是怎麽回事!”姚一霖甫一走进总裁室的大门,就逮住了公司里的几个主管高官怒吼泻火。 “外头那些人到底是打哪儿来的?你、方世中,你是怎麽做事的?我不是叫你先把钱拨下去麽?你们这群废物到底在搞什麽?!”男人直接点名了当中的一人,上前揪住了那人的领子一顿痛吼。 “副、副总,这,这是许经理管的事儿,不是我的过错啊。”那姓方的主管一脸菜色,别别扭扭地低头辩解。一早来到公司,外头就这麽大的阵仗,谁不是被吓得一愣一愣的。 姚一霖似乎也想起了此时,便甩手将他一把推开,快步走到桌案前拨打了公司的内线。 “叫许赫上来见我──”姚一霖忽然拔尖了声音:“没来?!” 他当下看了一眼在场的几个主管,扭头对著秘书使了一个眼神。 不过一会儿,秘书就脸色古怪地走了过来,带著些微战兢地将听筒交给了姚一霖。 “您拨打的号码是空号……”电话的另一头,冰冷的机械声不断地重复著。 姚一霖握住听筒的手一紧,他脸色难看的一扫眼前所有人,在将行动电话扔给秘书之後,他对著前头的人摆了摆手,语气不稳地低声道:“你、你们先出去,做好自己的事情。” 在所有人都退出去之後,男人慢慢地坐倒在椅子上。 他闭目养神地深吸了一口气後,强迫自己稍微振作起来。也许情况还没有他想象的这麽糟糕……男人的眼皮突地一跳。 当下,姚一霖打开了大班台上的笔记本。 他无意识地做了个吞咽,登入了公司的内部页面,调出了只有最高层才能查看的数据…… 现下,鸿邦集团大楼内人心惶惶,外头的抗议虽然已经被强行镇压下来,但是只要一打开各大网页,有关於鸿邦拖欠薪资、工程停滞的各种报导如雨後春笋般。公司员工无一不心揣不安,各自心中有一番想法,却无人留意到顶楼的总裁室传来一阵巨响。 男人将桌上所有的东西全掼到了地上,他颤巍巍地两手支撑在桌上,额上的冷汗低落在光滑的桌面上。 姚一霖在恍惚之中看清了桌面上自己的倒影,那狰狞的面色让他亦为之一怔。他受到惊吓似的往後退了几步,踉跄地坐倒在地。 他的呼吸渐渐地急促起来,身躯的颤抖越来越强烈,慌忙地摸索著衣服的口袋,在搜索未果之後,又在桌前翻箱倒柜地找了一通,最後在抽屉的暗格里取出了一直藏著的针筒。他浑身发颤地将针筒的液体填满,露出了满是施针痕迹的手臂。 痛苦逐渐地缓解,但是这一次他并没有向以往那样产生幻觉,而是被一股前所未有的空虚所笼罩。他的眼眶红了一圈,害冷似的将身躯慢慢缩起,这一刻,他脑子里满满的都是梦里那个少年紧搂著自己的热度。 “苏陌、苏陌……”他哑声喃喃,双手使劲地攥紧了拳,眼里露出了狠决的恨意。 “你也看不起我、连你也看不起我……!”男人带著绝望地低吼:“你们都看不起我!都看不起我──!!” 在那古色古香的茶楼包厢内,一个会议正在秘密地进行著,在座的皆是各方称得上名号的商贾富豪,也有各别政界名流,在这里聚集的这些人俱是神色严肃,暗暗观察著对方颜面,无一不带著几分为难之色。 听著各方大吐苦水之後,坐在前头的王邵群抽了一口雪茄,做出了一针见血的结论:“这样下去,大夥儿迟早跟著遭殃。” 当中数人脸色陡地难看起来,纷纷争论。 “我一、一开始就不赞成走这著险棋,把他逼急了,看看现在这局面──” “他自己去死还没忘记设局让我们全跟著跳进去……好了,这下子全玩完了!” 争吵一触即发,王邵群慢条斯理地哼出一口烟,捏著眉心,敲了敲桌案沈吟道:“你们知不知道最近那蹿起来的几个小公司,是打哪儿来的?” 王邵群脸上似笑非笑,“俗话说得好,狡兔有三窟。更何况是他……”王邵群的脸色一狠,带著戾气道:“我告诉你们,只要一天没找到白长博,我们谁也别想安然脱身!” 自打通缉令出来之後,白长博此人就跟人间蒸发了似的,上面虽说一直有行动,却始终没有一个消息出来,反倒是一而再再而三地股市大洗盘、接二连三的风波和麻烦接踵而至,在他们还来不及瓜分白长博名下的地盘时,他们的地位已经岌岌可危。 “王老板,你说得容易,那敢问你有什麽好的对策?说起来,你跟白长博也算是故交,你当初也信誓旦旦地说有办法对付他,现在……啧。”当中一人嗤笑一声。 “你──”王邵群脸色变了变,正要发作的时候,一把嘶哑的声音突兀的中止了即将发生的争吵。 “我有办法。” 众人忽然沈默下来,颇有默契地往声音的方向望了过去。 那急剧消瘦的男人坐在黑暗中,唯有那深刻的五官尚能看出先前风流的痕迹。 男人容易疲惫地往椅背靠了靠,苍白的脸庞悬著一抹死气沈沈的微笑。 “我有个办法……”他微睁著眼,犹如呓语地说:“能让白长博,主动显身。” 青年蹲坐在屋外,正摆弄著电视机的天线。旁边穿著花色衣裤的姑娘拿著蒲扇替青年扇风,边紧张地问:“苏大哥,怎麽样?能修得好吗?” 苏陌抬手用汗巾擦了擦汗,他拍了拍这老电视机的壳子,有些懊恼地说:“你让我再看看,如果真不行,就帮你送到电器店去。” 刘晓萍因为很信任她的苏大哥,故此在这时候依然很乐观地咧嘴微笑。 “苏大哥。”她拍拍大腿站起来,热得红扑扑的脸蛋对著苏陌扬了扬,“我阿母煮了冰镇酸梅汤,我去拿来。” 苏陌没留意听她说话,只是点了点头,一股脑地折腾这高龄二十几的老旧电视。 刘晓萍哼著调子回到家里,也不管自家老爹不住地唠叨自己,就去厨房里盛了一大瓶的酸梅汤,放在篮子里就乐呵呵地出门去。 “成天往个男人那里去,外头的人都嘴碎成什麽样了……”刘父摇摇头,刘母在後方拍了一下老伴儿的脑袋,恼道:“就知道说,当初要不是你说那姚老板好,弄得人家都不敢上咱家来,再这样下去,就这麽个也要给你说没了──” 刘晓萍踩著自行车在坑坑洼洼的泥地上前行,两个麻花辫随著微风轻扬著。 这时候,她瞧见了路上有个衣著齐整的男子正拦著村里的婶子问些什麽。在刘晓萍越过的时候,婶子赶紧唤住了她:“阿萍、阿萍,你 分卷阅读133 来的正好。” 刘晓萍停了下来,疑惑地回头。 婶子冲著她招招手,又对那中年男子说:“你要找叫苏陌的,问阿萍就对啦,她懂啦,两个人是干兄妹啦。” 刘晓萍恼羞地跺脚叫了一声“琴姨”,扭头看了看眼前模样斯文的中年男子。 男子冲著刘晓萍客气地笑笑,教养极好与她伸手交握,弄得刘晓萍满脸不自在地通红。他客套了几句,就直接道:“我是来找苏陌的,这里的路我不太熟悉,能不能麻烦刘小姐带个路?” 刘晓萍挠了挠脸,只觉得这人衣著光鲜,谈吐有礼,兴许还是苏大哥的什麽亲人,她想到此处,忙热情地道:“刚好我要上去苏大哥那儿,你跟我来吧。” 刘晓萍推著自行车,带著人往苏陌居住的地方走去。 在看见房子的时候,刘晓萍就兴冲冲地跑上去,见屋外没人,就直接跑进屋里喊著:“苏大哥,有人来找你啦!” “你说什麽?谁──”青年从灶房里走出来,手里还抱著一个工具箱,在他抬头往刘晓萍瞧去的时候,脸色陡然一变,他猛然将东西一扔,扑上去大喊:“晓萍!!” 刘晓萍还没反应过来,黑影忽然覆盖下来,一只手蓦然伸过来掩住了她的嘴,接著有什麽冰冷的东西抵在她的脑门上。 “不要动。” 苏陌在看清男子手上的那柄枪支後,他硬生生地止住了动作,两眼充血地看著前方。 男子身後很快地就有好些人走了进来,动作利落地擒住了青年,用手铐铐住了青年的双手。苏陌连挣动也没敢,他只是一劲儿地盯著刘晓萍脑门上顶著的那黑色枪口,眼里除了愤怒之外,就只剩下满满的惊恐。 刘晓萍两眼噙著泪,睁大的双瞳透著恐惧,被捂住的嘴只能发出几丝断断续续的声音。 青年被人押著走出屋外迈向前头停著的黑色轿车,他不断地回头,一直到被人塞进後座之前,他对著夹持刘晓萍的男子咬牙道:“我乖乖跟你们走,快放了她。” 男子脸上还是客客气气地微笑:“苏少,你尽管放心,只要你安安分分的,就不会有无辜的人受到波及的。” 男子说罢,果真放开了刘晓萍,拍了拍身上不存在的灰尘,往车子的副驾驶走了过来。 刘晓萍跌坐在地上,在和青年的视线交汇的时候,她心中顿生勇气,猛然往前一扑,执著地抱住了男子的腰。男子始料未及地前进两步,脸色铁青地一个回身,用枪柄狠狠地往女孩的脸上扫了一个耳光。 “啊!”刘晓萍发出了一声惨叫,往旁跌倒在地。 “晓萍!!他妈的她是女人!有本事冲著我来!晓萍!”苏陌失控地挣扎,抓住他的人抢在其他外人发现之前,将不断嘶吼的青年拖进车中。 男子也快速地坐进车内,用眼神示意让人将青年的双眼和嘴都封住。 苏陌在吃了几个重拳之後,脱力地瘫软在座位上。 在意识模糊的时候,他隐约听见了前座的男子对著手机说道:“王老板,人已经在手里了。” 而後,一片黑暗。 王邵群独自坐在私人别墅的休息室里,他摇晃著杯中的红酒,这些日子的各种琐事似乎让他急速老化,公司的股票一蹶不振、先前投资的几个计划无一不赔……他并不像那些家底殷实的上流权贵,手里所有的一切都是父辈传到他手里的时候拼死拼活地建立起来的。 半生的心血在手里付诸东流,单是想想,就足以让他身心透凉。 王邵群将红酒充作白水牛饮入腹──现在,他手里握著最後的筹码,这是唯一能让他反败为胜的赌注,尽管他一直在担忧那个小子在白长博内心的地位是否如此重要…… 白长博当初为了当家的位置,手里没少沾自家人的血,他是再清楚不过。 王邵群心有余悸地碰了碰左臂上的枪伤……他只能赌!赌这一次! 在王邵群坐立不安的时候,他总算是等到了内线响起的时候。 王邵群强作镇定,对著另一头答道:“让人上来。” 过了一小阵子,只见一个模样平凡的中年人走了进来。 王邵群对著来人打量了一周,冷笑一声道:“怎麽,他没胆子自己过来?” 那中年人并不多话,只说了一句:“白爷让我给王老板您捎个信。”然後,从西装外套里拿出了一个小光碟。 王邵群让手下去接,拿在手里瞧了瞧,扔到桌上,对旁边的人道:“打开来。” 前方的白色荧幕跳出了一个清晰的画面。 荧幕里,是一个陌生的花园洋房。 王邵群眯著眼耐心地等待著,只隐约听见了一些笑声,并没有瞧出个所以然。在影片过去了十分锺左右的时候,他终於耐心全失地一拍桌案,叱道:“关了关了,装神弄鬼!” 王邵群甫一开口,前头突然响起了一声响亮的呼唤:“爸爸!” 他霍然用力回头,仰头看著前方。 荧幕里两个笑容可爱的孩子,正是他藏在国外的一双龙凤胎。 “爸爸,你看得到我们吗?”男孩搞怪地对著镜头做了个鬼脸。模样相似的女孩娇娇地笑著,说:“爸爸,白叔叔这里好多东西玩儿,你看,这是白叔叔让人给我买的新洋装──” 王邵群怔怔地站了起来,颤颤地指著荧幕。 荧幕里的笑声刺耳地贯穿他的耳膜,他摇摇欲坠地晃了一晃,接著坐倒在椅子上,脸色恐怖地双手握拳。 与此同时,桌案上的电话响了起来。 王邵群吓到似的一震,看了看两旁的下属後,他伸出的手还是克制不住轻颤。他接起了电话。 “王邵群。” 属於男人独有的低沈嗓音隔著冰冷的话筒传了过来。 王邵群早有预料似的扭曲一笑,含著一丝疯狂的笑意说:“白长博,你以为这样我就会罢手了?我告诉你……”他带著危险的语气,狠厉地咬牙道:“没、门!” 另一边,在黑暗中的男人微扬嘴角,手指轻轻挠著蜷腿上的猫儿,他缓缓地答道:“我知道。” 他将目光转向旁边敞开的落地窗,冷冽的风吹拂著他的脸。 在这四十多年来,他从来没有一刻比这时候还要清醒。 “我是来,跟你谈一笔稳赚不赔的生意。” 飞蛾扑火 下部 第三十六章 躺在地上的青年茫茫地睁开了几乎粘在一块儿的眼皮,他看著从墙上投下的零落光线,灰尘四起,他舔了一下唇,看了看这像是储藏室的暗室後,他慢慢地收拢双腿,身上碎骨般的疼痛让他龇牙,费了好一些劲儿,才背靠著墙坐了起来。 他侧过脑袋,看了眼墙上那几道白划,伸手摸索了一遍後,又用那小小的碎石子,在墙上费劲 分卷阅读134 儿地加上一道。 角落的剩饭剩菜倾洒在地上,发出了难闻的恶臭。几只黑鼠从脚边略过,丝毫不怕人。 这种似曾相似的感觉让苏陌苦中作乐地扯了扯嘴角──这次的待遇还算不错,至少不用照三餐让人当只狗似地抽打。 不过这回就算想从他嘴里掏出什麽,他依旧是无话可说。 苏陌将脑袋往後仰,吃痛地吸了吸气。 这一次,应该不会有人再来救他了。 不是不相信白长博,他宁愿死了都希望白长博千万别出现。但是他也不是太担心,就算白爷突然脑子傻了要犯糊涂,别人也会拼死拦住他。 青年无力地抬了抬手,去碰了碰脖子。 冰凉的触感让他深锁的眉头稍微舒展开来,他歪著脑袋,低下去,亲了一下那白灿灿的链子。 这种滋味我再也不想有了。 苏陌深深地闭上了眼,他的双目通红,却没能掉出一滴泪。他颤颤地呼出一口气,无声地说:对不起。 这些天他无数次地想起了白长博的模样,想小时候第一次和白爷碰上面的时候、想少年时候他爸对他冷言冷语的自傲模样、想那段时白长博含笑温柔地注视著他的眼神、想…… 想他。很想他。 苏陌认为,这可能就是爱。 但是这份爱夹杂了太多情感,让他一时之间也没法说清。到现在,他还是会忍不住在心底呼唤那个男人为父亲,这也许是因为他的过於执著。但是他也想抱著他,也想吻著他,也想和那个男人疯狂地做爱。 在过去,他并不知道,原来对一个人的感觉,可以同时包含亲情、友情。还有爱情。 到了这时候,苏陌突然有些庆幸,他从来没有对白长博说过“爱”这个字眼。白长博其实也只说过了一次,在他们相搂的时候,男人在他耳边、跟说秘密似的极其小声地道。 他还记得,白长博的表情如旧,耳根却是红透的。 对那个男人来说,能对一个人坦然地说出这个字,是这样的不容易。 能真正去爱一个人,对谁来说,都不容易。不只是他,白长博也一样。白长博心里的挣扎未必比他少,但是那个男人比谁都还要不顾一切──他如果恨一个人,就会不择手段地让那人生不如死;他如果爱一个人…… 苏陌有些脱线地笑著想,也许,他们真的很相像。 爱的时候,可以干出一堆蠢事;到了不爱的时候,又扔的比谁都干净。 这样、这样就好。 也许一开始的时候,白长博会难过、会伤心,不过日子久了,他身边还会走来其他的人,那个人一定也会比自己好上千倍、万倍,如果是个女人,那麽白长博也许还能再要一个孩子,他希望能是个儿子,那孩子也一定会跟白佳婷一样,聪明、漂亮、有本事、有出息。也许白长博偶尔还会想起他,带著释怀和惋惜,不过最後他们一定能安安乐乐地过一辈子。 苏陌合著眼笑笑,这才是他们应该有的人生轨迹。 黑夜再次降临。 苏陌维持著原来的姿势,偏著脑袋。 长时间的关押让他对周遭的声音变得十分敏感,在那些零碎的脚步声由远而近地传来的时候,他虚弱地睁了睁眼。 他麻木地想,今天送饭的时间倒是比平时都早。不过脚步声听起来仿佛有好些人。 锁头打开的声音叮叮当当地刺激著他的耳膜,苏陌又往深处缩了缩身躯,他现在已经没有力气反抗,只能安份地等死。 一股温热的人气似乎往自己越来越近,黑暗中,有什麽碰上了青年的脚。 苏陌一个激灵,在他抗拒地挣扎之前,就先落入了一个柔软的怀抱之中。 两只手臂如同灌了铅似的,紧紧地钳住了他,脑袋被紧紧地压在那温热的胸膛,那温厚的掌心无法控制力道地拽住他的发丝。 不知过了多久,他听见一声低沈的鸣咽。 那声鸣咽,如撕裂声般刺耳。那是无言的痛心、愤怒…… 抱著他的人没有说什麽话,苏陌只感觉身体一个腾空,他被人从地上抱了起来。苏陌将头抵在那人的肩头,随著他的步伐,一颠一颠。 苏陌抬了抬手指,无声地轻扯住了那人的衣襟。 男人受到感应地垂了垂头,安抚地在青年额上那凝固的伤口亲了亲,带著轻颤却坚定的声音低喃:“没事了。” 苏陌茫然地睁著眼,他张了张干燥的唇,抵在男人肩头上的脑袋轻点了点。 “没事了,我在。” 他们一步步走出了犹如黑色隧道一样的杂乱地方。 “小犊子、小混帐、宝贝儿……没事了。” 苏陌觉得眼眶很热,他不断地轻点著头,为了安抚那抱著他走出去的男人。他伸了伸手臂,紧紧地攀住了男人的颈项。 这一段路不长。 苏陌却奢望他们能一直走下去,待在只有他们的世界里。 不用再去顾及谁,不用再怕会伤害到谁。他们可以随心所欲地拥抱对方、亲吻对方的唇、身体、渴求对方…… 苏陌哭得像个迷路许久的孩子。 他终於等到有人来接他回家。 医院里,刺鼻的药味儿弥漫著。 青年坐在床头,长时间的脱水让他至今还有些虚弱。他望向旁边的目光清明,那背手而立的中年汉子站在窗边,用叙述的语气说著发生的事情。 “那时候,白爷把事情都安排妥当了,一切看起来都万无一失。”章伟国的声音毫无起伏:“知道你被带走的时候,白爷看起来没有什麽异样,很多人都当他是真的走出来了,只有我……” 章伟国低声地叹了一口气。他眼前仿佛又浮现了这一段时日,那个男人的神色。 “白爷的决定,说实在的,我并没有很意外……但是他只身去龙河山庄的事情,我并不知道,也万万没有料到。” “白爷为了你的事,去跟王邵群那夥人扶了软。那天跟他去的人,都是王邵群的人,他只是让人把你交给我,转头又跟他们走了。” 苏陌抬了抬眼,在长久的沈默之後,哑声问:“他还活著麽?”带著颤音。 章伟国回过头,看著青年,满是疲惫的双眼仿佛已经给出了答案。 苏陌又安静了很长一段时间,接著,他摇了一下头,说:“……我不信。” 章伟国往青年的方向走了过来,他抿了抿唇,终於面露不忍地叹道:“少爷,我昨夜才看了白爷留下的信儿,他让我照料著您……还、还有小姐,她还不知道这件事,白爷让我们先都瞒著她……” “我不信。”苏陌抬起双手掩住了耳,神色平静,他只是摇头轻声说:“你不要说了,我不信、我不信的。” 章伟国仰了仰头,忍不住眼眶泛红。 他 分卷阅读135 追随白长博三十载,从未想过那个男人会是这样的结局。 苏陌频频地摇头。 “我不信……”他说。 “他一定还活著。”苏陌轻声地说:“章叔,他一定还活著……他不会死的,我不信。” 我不信。 事实上,白长博确实是生死未卜。 为了得到确实的答案,青年就跟不要命了似的,亲自去拜访了一趟王老板。但是他没有见到王邵群的人,只是派人来捎了一些话,大意是──白长博没在他手里,生死与他无关。 王邵群坐在躺椅上,抖了抖指间的雪茄,慵懒地问:“走了?” 手下对著他点头。 王邵群嗤笑了一声。他尽管心里有些不痛快,但是这样的心情很快就被一种无法言明的雀跃淹没了。 他想到了楼上的保险柜里藏著的那一叠东西,还有从白长博手里接过这些东西的时候,那种连心尖都在颤抖的激动。 人不可貌相。 当年,十几岁的他跟随父亲去到白公馆。他那老是对著白老爷唯唯诺诺的父亲,在和白家那长得跟女娃儿似的老么谈过几次话後,他的父亲对他这麽讲。 那一次,他赌对了。 王邵群哼出一口烟。 白长博实在是个人物,运筹帷幄、手段心计,那都是顶顶的──他有些没法想象,如果没有苏陌这个人,那今天的结局又要如何改写。 然而,这些都不重要了。 就跟白长博的死活一样,这些对他都不是那麽地重要了。他已经得到了他梦寐以求的东西,尽管这个过程是如此的不光彩。 但是他毕竟不是白长博,他当不成他,永远也没办法取代他的地位。 事到如今,他也没有必要去为难苏陌──没有谁喜欢平白无故地让手里多一条人命。 “爸爸!” 一双儿女的呼唤将王邵群的心神拉了回来,他冲著那可爱的一双儿女愉快地微笑。 那个夜晚,他跟白长博在船上交易,他确实是想要白长博的命不错,白长博反应倒是快,把他们骗到闸板上,自个儿跳入了海水里。他没让人下去找,带了一点放纵的意思──是死是活,听天由命。 不论如何,棋局已定,他已经是最後的赢家。 苏陌从王邵群的别墅离开之後,他漫无目的地走著,走累了,就蹲坐在走道边。 他将重心往後挪,仰头看著天。 白色的光芒刺痛了他的眼。 章伟国把许多东西交给他──房子、山庄、会所,是一般人梦想一生都不能猜出来的数字。白长博细细地给他谋划了未来,却没有留给他只字片语。 白长博犹如消失了一样,彻彻底底地人间蒸发。 苏陌浑浑噩噩地坐车,来到了环外的一处山水花苑。 这地方是章伟国告诉他的,白长博在他离开之後,就一直隐居似的住在这里。 苏陌握著钥匙打开了篱笆,走进这布置得仿若世外桃源的地方──他在环顾的时候,隐隐约约地想起了男人很久之前对他说过的某一句话。 ──房子我选好了,在环外,景色很好。 ──这一次,不会有人再打扰我们。 跟我走。 原来,那是他给的承诺。 苏陌走进了屋子,他仔仔细细地看著这个地方,不禁失神。 铿! 突兀的声响传来。 苏陌猛地一抬头,在怔住之後,他迅速地往楼上抬腿跑去。 也许、也许是他…… 苏陌快步地走向那敞开的房门,微风拂面,他瞧见那微微敞开的落地窗前的一张素色沙发,白色窗帘随风飞扬。 “喵──” 一只虎斑猫从落地窗外跳进来,在看见青年的时候,金色的眼珠子转了转,似乎已经不认得他。 “坏坏……”苏陌对著它轻轻一唤。 猫儿跳到沙发上蹲下来,并没有因为瞧见陌生人而离开。看样子,它也在等到主人的归来。 苏陌缓慢地步向了前方,却不小心擦撞到了矮桌,有什麽东西滚落在地。 他慌忙地蹲下来,在低头看见那躺在地毯上的雪球时,他的呼吸蓦然一窒。 他伸出双手,将它捧在手里。 苏陌眯了眯眼,在光影之下,他瞧见了雪球表面的小人偶和雪人旁边,用马克笔写了堆字。 苏陌细细地看了一阵,露出笑容。 满满的三个字──小混帐。 瞧那有劲的字迹,估计在写的时候,一脸恨恨。 字迹一直延绵到底,苏陌把它翻了过来,忽然愣住。他的眼里,泪水盈满。 小犊子。 宝贝儿。 苏陌。 “呜……”苏陌用手掩住了眼,却挡不住不断落下的泪。 他颤抖地吸了吸气後,在白长博失去消息的这段时间里,他终於忍不住失声痛哭。 “我留在这里,会继续派人打听白爷的消息。”中年汉子把行李交到青年手里。 “嗯。”青年爽朗地笑了笑,背起了背包,说:“章叔,那有什麽新的消息,要赶快通知我。” “会的、会的。”章伟国点点头。 苏陌看了眼飞机的行程表,扭头对汉子道:“我过去了。” 章伟国两手交握地看了看鞋尖,终於还是按捺不住地开口唤道:“少爷……” 苏陌停住脚地回过头。 章伟国欲言又止地张了张嘴,最後还是无话可说地走上前来,在青年面露讶异地时候,伸手去用力地抱了抱他。 “少爷,您一路顺风。”这寡言的汉子语重心长地道。 苏陌抿著唇微笑,颔首,“我会的。” 他转过头,踏上了一个没有终点的旅程。 前些天,他们得到了一个消息,说白长博去了北部──不管是真是假,苏陌都要亲眼去确认。尽管章伟国说了,白长博若是还活著,必然是会和他们主动联系的。 谁知道呢,也许那个小家子气的男人和他们闹脾气呢? 苏陌从飞机的窗口往外看。 他飞上了空,他突然充满了力量,他想,这是白长博跟他玩的一个游戏。 苏陌打开了一个笔记本,咬著笔头,用自己匮乏的字句,刷刷地写了一行字。 “天气很好,我第一次坐飞机。我现在出发了。” 他停了一下,又写了一句:“等我。” ──跟我走。 青年微微地一笑,这次,换他对男人说。 等我。 姚一霖坐在沙发上,他摇晃著青色的酒瓶,夹了料的酒水让他身心舒畅,似乎外头的混乱已经与他毫无丝毫无关。 门砰地推开来。 陆馨芸快步走了进来,将一张纸往男人脸上扔了去。她一反先前那憔悴的模样 ,看去是浓妆豔抹,一身不菲的小礼服让人看不出她便是日前正 分卷阅读136 面临著倒闭危机的鸿邦集团董事长。 “姚一霖,你不要装死,给我签字。”陆馨芸涂得豔红的唇冰冷地张合。 姚一霖缓慢地从沙发上坐了起来,他冷淡地看了一眼那皱巴巴的离婚证书,毫不犹豫地拿出了随身携带的钢笔,比任何时候都还要利落地签下了字。 “拿去。”他满脸不屑地笑。 “你……!”陆馨芸没想到姚一霖会这样痛快,她睁大了眼,难以置信地看著这长相妖冶的男人。原本还以为这个男人到了这关头会出口求她。眼下这样的状况,公司是保不住了没错,不过她身上还有一些体己钱,要养活自己和姚一霖并不是难事…… 但是她万万没想到,姚一霖居然迫不及待地要跟她离婚,就好像是一直在等待这一刻。 陆馨芸的面容逐渐扭曲,她颤颤地将地上的离婚证书拾起,眼里的寒光直射那重新坐回沙发的男人身上。 “呵……”她突然一笑,眯著眼走到男人身侧。 姚一霖不耐烦地别过了眼,却听陆馨芸用快活的语气道:“一霖,你想不想知道,是谁在後面陷害你?” 姚一霖并没有反应。 陆馨芸目露恨意,从手提包里拿出了手机。 “喂。”她留意著男人脸上的变化。“许赫,是我。” 姚一霖蓦然回头。 “哦……他签字了。嗯,没关系。嗯。我们待会儿──啊!” 陆馨芸忽然让人拽住了手腕,她吃痛地发出一声惨叫,手机滑到了沙发底下。 “你跟许赫怎麽勾搭上的?陆馨芸,你居然联合外人害自己的公司!!”姚一霖冲著女人一声爆吼。 陆馨芸却笑得花枝乱颤,她似乎极其享受姚一霖这一刻的神情变化:“公司?姚一霖,那既然是我的公司,我想怎样就怎样!” 她眼里是满满的快意,“我告诉你,姚一霖,我宁愿便宜了外人,也不要你好过!我已经说过了,我会让你後悔!我一定会让你後悔──!!” 姚一霖将她一把推开,转身就要走开。不想陆馨芸摇晃地扶稳了,还穷追不舍地道:“姚一霖,你除了这幅皮相,你以为你还有什麽是我看得上眼儿的?鸿邦的副总,你真的以为自己是个东西了──” “闭嘴!!”姚一霖被踩到了痛楚似的,猛地冲她扇了一个耳光。 陆馨芸掩住了脸,难以置信地看著眼前的男人。 姚一霖亦是喘喘地退了一步,他有些难以控制地两手握成了拳,强迫自己的情绪镇定下来。但是体内的海洛因却不断地麻痹他的理智,他掩住了耳,但是那回绕在耳边的嘲笑声却一次次地刺激他的神经。 你以为你是什麽?要是没有我,你还以为你能当上什麽组长?! 姚一霖,你实际上没啥脑子,几句漂亮话就能把你哄住。你以为我对你好是对你有意思?我是看你可怜,你知不知道! 姚一霖?啧,靠老婆才当上副总的小白脸。唉,没办法,现在小人得志,我们只能多吃点苦了…… 姚一霖。 你以为谁看得起你? “姚一霖!”陆馨芸哪里受过这样的屈辱,她扑上前去,不断地用包包去打著男人,“姚一霖!你打我!你敢动我!你怎麽不给我去死!你这个同性恋怎麽不去死!!” 姚一霖猛然掐住了女人的脖子,眼里是满满的癫狂之色:“你们都看不起我!都看不起我!!该死的是你们,不是我!不是我!!” 男人的手劲越来越大,陆馨芸感受到痛苦地用力挣扎,但是她怎麽也没办法挣脱,姚一霖却还不断地加重力道。 她的眼白开始翻起,两手如同溺水般地拍打著。 “你们看不起我!为什麽你们都看不起我!!”姚一霖含泪嘶吼著,撕心裂肺地逼问。 我已经努力去做好一切,为什麽你们都看不起我! 为什麽! 屋子里的菲佣隐约听见了楼上的吵闹声,她担忧地走到门口,拍了拍门。 “先生、先生。” “先生──”她拉长了声音。 古怪的音调,让姚一霖顿时回过神来。 他的两手忽然失去了力道,而眼前的女人也跟著失去支撑地往後倒地。 姚一霖静静地低下头,看著那睁著眼用扭曲的姿势倒卧在地的女人。在怔怔地看了片刻之後,他惊醒地往後退却几步,接著踉跄地坐倒在地。他颤颤地伸出手,去探了探女人的鼻息…… “先生,您怎麽了?”敲门声再次响了起来。 姚一霖唇色尽失,他拂了拂面,哆嗦著急道:“我、我没事!你、你走吧!” 他摇晃地扶著墙站了起来,他觉得耳边响起了绝望的丧锺,有什麽正在腐蚀著他的身躯,一点一点地将他吞没。 陆馨芸……死了?真的死了? 姚一霖回过头,看了眼地上那红色的高跟鞋,再次怔住。 他举起双手,与视线平齐。 他杀了人。 他杀了人、杀了人。 姚一霖扶著桌子,慢慢地矮下身。他先是无声地惨笑,而後却掩住嘴哑声地发出了悲鸣。 他抬手揪住了发丝,不断地喃喃:怎麽办、怎麽办…… 他就像是闯了祸的孩子,躲在桌底下,不断地摇头。而在最後,他想起了什麽,眼里泛出了一丝希望。 他从口袋里颤颤地摸出了手机,熟练地按下了一个烂熟於心的号码。 等到电话的另一头响起了那轻柔的声音时,男人精致的脸庞上扬起了笑容,宛若重生。 “妈……” 第三十七章(全文完) 他在回忆的汪洋中浮沈,周围是黑色的漩涡。 在他伸手掩住脸的时候,眼角瞥见了一个小小的影子。 他扭头看了过去,那单手提著背包,穿著齐整校服的学生,赫然就是年少时候的自己。 少年手里拿著一小束花,用彩色的玻璃纸包著,上头细心地打了一个漂亮的红结,和少年精致的脸庞相辉映著,他的眼里有著阳光的暖意。 他踩著少年走过的地方,一步一步地跟随著他的步伐。 少年走进了那幢豪华的洋房,亲切的婶子为他接过了背包。 少年不知问了什麽话,婶子转头,指了指花园的方向。 他一步步地跟著少年,和他一样,在看见眼前的画面时,脚步渐缓,最後停住。 花园里的椅子上,抱著一个几岁男孩儿的女子微微笑著,手里正拿著玩具逗著怀里的孩子。 那时候的王淑莛,温柔秀美,犹如古代仕女图上那美丽的江南女子。 妈…… 少年正要扬声呼唤的时候,女子脸上的笑容慢慢褪去。 她搂紧著怀里的男孩儿,说: 霏霏,妈妈只要霏霏一个人。 以後霏 分卷阅读137 霏带妈妈离开这里,好不好? 只有妈妈和霏霏,这样好不好? 周围的黑色漩涡越来越大,大得要将他整个人吸走。 少年手里的花束渐渐落在地上,带刺的玫瑰扎伤了他的手指,一滴血顺著指尖滑落,滴在落下的花瓣上,晕染开来。 姚一霖睁开了眼。 他旋转著眼球,最後在不远处的单人沙发上坐著的男人身上定格。 也许是久未打理,姚一衡的下颌胡须交杂,在发现姚一霖醒过来的时候,他的眼里有著明显的喜色,但并没有持续太久,很快地就被一股幽深笼罩。 姚一霖慢慢收回了目光。 他觉得自己似乎做了一段很长、很长的梦。 在那个梦里,他变成了一个有钱人家的女婿,快意逍遥了很长一段时间。梦中,他变得暴躁、变得贪慕虚荣……一团杂乱,单是想想就让人觉得恶心疲劳。 姚一霖头疼地坐了起来,在姚一衡上来企图碰触他的时候,他依然不忘本能地往里头缩了缩。姚一衡也没有勉强,只是僵直地站在床边。 “我怎麽会在这里?”姚一霖略带迟疑地看了看周遭的环境,出口问道。 他停了一下,看了看腕表,然後皱著眉头揉了揉眉心,声音还带著刚睡醒的嘶哑:“这个时间……我请假了没有,不行,我还要回到局里去。” 他说罢就要下床,姚一衡赶忙挡在他眼前,表情紧张地问:“一霖,你、你要上哪儿去?” 姚一霖狐疑地看著眼前的男人,像是觉得对方在犯糊涂,他语气冷漠地说:“当然是回去局里,我还有很多事要处理。” “一霖……”姚一衡失神地轻唤,眼里渐渐染上惊惶的神色。 当下,他转过头跑到了门口,喊著:“医生!医生!” 姚一霖拧紧了眉头,不明所以地看著前方。他又觉得头疼地捏了捏眉心,接著又像是想起什麽似的坐正。他找了找身上,最後转向脸色难看的姚一衡,有些不自在地说:“能不能……把手机借给我。” 姚一衡还在著急地等著医生,这时候,却又不敢刺激姚一霖,只能被动地将手机拿出来。 他不知道姚一霖急著要打给谁,他看著姚一霖碰了碰按键,看过去心情并不坏。 “苏──”在拨通的时候,姚一霖唤出了声,却不知听见了什麽似的,脸色变了变。 他直接挂断了手机,疑惑地看了眼刚才按下的数字,又重新拨打一遍。 “一霖……”姚一衡在留意到姚一霖的脸色越来越差的时候,不由得两手搭在他的肩上,担忧地轻唤。 姚一霖蓦地回过头,拽住了姚一衡的领子,嘶声地吼:“苏陌呢?!苏陌呢!是不是你们把他怎麽了!他的手机为什麽是空号!他人呢!” 接著,姚一霖将人一推开,直接下床去要走出病房,与此同时,穿著白大褂的医护人员从外赶了过来。 “把病人稳住,快点!”几个人把挣扎的男人给拦住,姚一霖不断地反抗,最後男护士拽住他在他手臂上施了一针之後,姚一霖的动作才逐渐缓下,让人重新扶回床上。 姚一衡脸色苍白地站在病床边,一股难以言表的苦涩意味袭上心头。 鸿邦集团让人收购的事情,和王老板光荣坐上商务主席的新闻并在同一版面,後者由於占了头条,故此有关於鸿邦的各种琐事,并未受到太多人的关注,其中还包括了鸿邦前总裁的失踪疑云,前去自首的却是死者丈夫姚一霖的母亲,并突然找出许多的证据、还包括原本保持缄默的菲佣突然一改态度现身指控,矛头皆指向了王淑莛。 王淑莛对於其杀人动机的解释,则是陆馨芸这个媳妇儿态度跋扈,两人发生了激烈争执,她才失手杀死了陆大小姐,并烧尸灭迹。这当中无疑存在过多疑点,但是姚一衡倾尽了所有财力人力,一关一关地收买,再加上陆馨芸长期消失在众人视线之前,鸿邦又正是乱上加乱的时候。陆大小姐的死,也许正是一部分人喜而乐见的事情,如此下来,竟是无人再纠察下去,只将王淑莛逮捕归案便草草了事。 姚一霖真正清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是一个月之後的事情,一切都已尘埃落定。 那天清晨,姚一衡买了早点回来。他甫一推开门,就瞧见了姚一霖一人坐在沙发上。 “一霖。”姚一衡把门给关上,他带著几分小心和讨好地问:“醒了,那──” “我醒了。”姚一霖突然出声道。 姚一衡止住了动作,他怔怔地回头,僵硬地看著姚一霖。 姚一霖的眼神呆滞,他静了静後,又机械地重复说:“我醒了。” 这一个月来,噩梦般的记忆,在他的脑海里像是打散的拼图一样地,被慢慢地重新拼整。一直到这一天,他终於填上了最後一块。 “我要去见她。”姚一霖的语气平静,好似在叙述一件极其平常的事情。 王淑莛的判决已经落下了。她被判了死缓,後半生注定都要在牢狱里度过。 姚一霖隔著一片玻璃,看著那身著灰蓝色囚衣的女子被带到眼前。 王淑莛的发丝有些乱,斑白交错,脸上的皱纹像是岁月刻在身上的刀痕,每一道都像是割在心上的刀口,血淋淋的让人不敢直视。 姚一霖双眼眨也不眨地望著眼前的妇人,过度消瘦的脸颊使得他的双瞳看起来异常突出。 “你们有半小时的时间。”看守的警员留下了一句,便把门给带上,留守在外。 王淑莛自从因为姚一霏的事情和姚一霖不欢而散之後,就再也没有就近瞧过姚一霖。如今,她也依然不知道该如何面对这个儿子,盘旋在心里的也只有深深的愧疚…… 她沈静地抬眼,看著姚一霖,才发现姚一霖始终注视著她,带著扭曲的执著。 “一霖……”她哑声开口。这时候,她作为母亲,应该对姚一霖说一些宽慰的话,毕竟姚一霖变成今天这样,归根究底,她难辞其咎。 姚一霖沈默地凝视著她,眼白的部分布满了血丝。 “你为什麽要这样做?”他平静地问。 王淑莛因为这样的质问而发出一声哽咽,她低了低头,带著懊悔地轻道:“是我的错,我只是、只是想……” “补偿我?”姚一霖抢先一步说道,他往後靠到了椅背上,发出嘲讽的轻笑。他像是觉得对方无药可就地摇了摇头,抬眼嘶哑地问:“……你想要补偿我?是不是?” 王淑莛垂下头,无言以对。 姚一霖猛地站起,整个人扑到玻璃前方,尖声刺耳地怒吼道:“你现在这样有什麽用!到底有什麽用!!” 王淑莛被他弄得一震,慌张地抬头。这一仰头,她看见了男人眼中的泪。 姚一霖狠狠地用拳头捶著 分卷阅读138 眼前的镜片,像是要把他和王淑莛之间的阻隔给破坏一般,他不断地尖锐嘶吼:“谁要你这麽做!这麽做又有什麽用!!” “我不用你假惺惺可怜我!你这样做我一点也不会感激你!我不稀罕!我不稀罕!”外头的看守员听到了里头的动静,赶紧进来拦住了濒临失控边缘的男人。姚一衡也跟著跑进来将姚一霖给制住。 “杀人的是我,不是她!是我杀了人!你们放了她!放了她──!” 王淑莛颤抖地掩住了嘴,姚一霖的呼喊声逐渐远去,却清楚地盘绕在她的耳边。 她到底还是欠了他。 她颤颤地掩住了双耳,无声地哽咽。 青年背著一个轻便的背包,身上的T恤和牛仔裤洗得花白,脚上的登山鞋满是洗不去的泥泞。 他囫囵地咀嚼著一块烧饼,边用笔头哗啦地在本子上描画。 他由北到南地行走,每一天都在本子上简单地记录当天发生的事情。还待在S市的章伟国除了忙著处理白长博留下来的产业,也不断地派人打听白爷的消息。每一次只要有新的线索,苏陌就会循著那一点模糊的方向去寻找。 这两年来,章伟国一直劝他回去。 说实话,章伟国派出的人,随便哪个都比他有用,他其实没必要这样。 但是,他真的坐不住。要他乖乖地等白长博,他做不到。 而这段时间,章伟国给他的电话里,开始隐隐透出了要放弃的意思──已经过去了那麽久,如果白长博还活著,又怎麽可能不主动联系他们。 苏陌不是没听进耳里,不过,他宁愿不去信。 他总觉得,白长博其实待在什麽地方,那个男人怎麽可能做事不留一手,怎麽可能随随便便就这麽死了。 “哥,你等一下──” 青年站在电话亭里,在电话的另一边,短发的少女匆匆从吵杂的宴会里走了出来。 苏陌对著话筒微笑地道:“恭喜你大学毕业了。” 白佳婷当初回到美国之後,就开始疯狂跳级──事实上她很早就通过了智商测试,却因为姥姥的爱护和身体的因素,谁也没在这些事上苛求她。然而,白佳婷当年在回到洛杉矶之後,犹如脱胎换骨似的,在心智上成了好几岁。在第二年就考上了一流名校,在大学的时候,除了开始接触公司的事情,还争取同时多修好几门课,不过三年,就拿到了两门学位。 两年前,她初知道白长博的事情时,并没有外人预料的那般激动。她甚至可以说是平静地面对了这一切,只有在和那名叫“苏陌”的青年通电话的时候,在听到苏陌声音的一刹那,她的泪在暗处落下。 “是啊,总算是毕业了,我读都读怕了。”白佳婷俏皮地做了一个呕吐的声音,在外人面前,哪怕是最亲近的外公外婆,她也已经很久没有如此自在。 两人聊了许多话,长时间来,他们都默契地不去主动联络对方,只有在特别的时间,才会通个电话──有些事情,白佳婷其实已经知晓,但是她再也不是那个无忧无虑的白大小姐了,单纯和天真都已经离这个少女渐渐远去。 随著时间的沈淀,她默然地接受了一切。 “哥……”在挂电话之前,白佳婷忽然道:“你还要找下去麽?” 苏陌停了一下,笑著答:“嗯。” 少女仰头看著夜空中的一轮明月,她轻缓地说:“万一,找不到,永远都找不到了……你怎麽办?” 苏陌闭了闭眼,说:“到时候,我会见到他的。” 白佳婷眨了眨眼,突然就哽咽了起来:“……哥哥,你答应我,一定、一定不要做傻事。” 在沈默的时候,青年隐约在对面的一条小街看到了什麽影儿。他顿了顿,连道别的话都来不及说出,就冲出了电话亭,往那个方向跑了过去。 混乱的室内,男人从床上翻了一个身,刚吸食过白粉的舒畅让他懵懵地微笑。 房门被一只纤瘦的手退开来,衣衫不整的少年靠在房门处,对著门外的姚一衡斜了斜眼,“呐,在那儿,快把他带走吧。” 姚一衡脸色铁青地走了进来,看了眼身上半裸的男人之後,他忙脱下了大衣裹住了他,将人给强硬地拉了起来。 姚一霖不稳地前进几步,连挣扎的力气也没有,就被姚一衡给拉了出去。 “喂喂!给钱啊!”少年赶在两人踏出门之前,硬是把人给拦住。 姚一衡脸色极其难看地问:“多少?” 少年说出了一个数字,只见姚一衡的面色越来越黑,他拿出了皮夹,将里头为数不多的现金掏了出来,直接往少年脸上砸了过去。 “以後再让他来,你一分钱也别想要!” 少年完全不顾地低下头匆忙地把散在地上的钱给捡起来,脸上带著窃喜。 姚一衡将人带回了他们居住的小公寓里。 他将姚一霖给推到了沙发上,咬著牙走到桌前,给自己倒了一杯冰水,一饮而进之後,他坐到另一张沙发上,红著眼看著姚一霖。 姚一霖原先蜷著身子睡著,到了大半夜的时候,他的瘾头又开始上来。他茫然地睁开眼,一转过身,就瞧见姚一衡寒著脸盯著自己。 他挣扎地从沙发上爬了起来,往门口的方向跌跌撞撞地走去,姚一衡伸手抓住了他的手臂,急急地问:“一霖,你还要上哪儿去?” “你、你放开……!”姚一霖不住地挣动,他迫切地想要去寻找什麽,瘾头发作的痛苦让他的面目近乎扭曲。 “不要再去找他了!一霖,把毒给戒了吧!一霖!”姚一衡将人给搂紧了,心痛地低吼。 姚一霖却挣扎地更加厉害,在发现自己无法挣脱的时候,姚一霖几乎理智全失。他紧紧拽住了姚一衡,不断地摇头,厉声求道:“姚一衡,放、放开我,算、算我求你,姚一衡……”他浑身止不住颤抖,强烈的毒瘾发作的时候,连眼白也翻了过来,口里吐出了唾液。 姚一衡何曾见过姚一霖真正上头的时候,他有些慌了似的看著姚一霖。姚一霖死死地攀住了他,颤抖不止地央道:“我、我求你……我求你……一点也好、就一点!姚一衡、大、大哥……大哥,救我,救我啊大哥……” 姚一衡有十几年没听姚一霖这般叫过自己,他晃了一晃,当下用力地搂了一下姚一霖,痛心地道:“好、好,一霖,你再忍耐一会儿。大、大哥去去就回来。嗯?”他爱怜地拍了拍男人的脸庞,甚至克制不住心里的悸动,去吻了吻姚一霖微张的唇瓣。 姚一霖意识不清地频频点头,怕冷地缩成了圈。 姚一衡果真如他所说的那样,出去不足一个锺头,就又风尘仆仆地赶了回来。 他扶著姚一霖,亲眼看著男人将那几颗不足手指头大的药 分卷阅读139 丸珍惜地捧在手心中,仰头,含进嘴里。 而後,姚一衡抱住了眼前的男人,让姚一霖将脑袋枕在他的肩头上。 药发的时候,姚一霖又发出了轻轻的笑声,哼哼地发出几个柔软的音调。 姚一衡抱紧了怀中的人,鼻间满满的都是姚一霖的气息。他深深地吸了吸气,带著试探性地轻唤:“一霖……” 姚一霖闻声睁了睁眼,他眯著眼看著那小心翼翼地抱著自己的男人,接著,露出了一抹笑容。 姚一衡仿佛受到了鼓舞一般,他魔魔怔怔地低下头,含住了他觊觎了十几载的香甜。 尽管他知道姚一霖不是清醒的,但是,他并不知道在姚一霖的眼里浮现了谁的模样。 在姚一衡进入自己的时候,姚一霖痛呼了一声,他茫然地抬手,想要抓住什麽似的,嘴里发出了一声破碎的呼喊。 姚一衡并没有留意,他只是一劲儿地在这日渐消瘦的身体里横冲直撞,间断地发出愉悦的喘息。 姚一霖依旧睁著眼看著上方,他随著男人的动作而不断前进後退,但是神智却飘到了梦里。 梦中,他推开了门。 在玄关,一个少年蹲坐著,在他打开门的时候,偏头眨了眨眼。 少年的笑容,刺激了他的泪腺。 他跑了上去,牢牢地抱住了少年。 少年拍抚著他的背,一遍一遍地吻著他落下的泪。 少年不断地在说── 老婆,别哭。别哭啊。 清晨,姚一霖醒来的时候,姚一衡还有些心虚地不敢瞧著他。 但是姚一霖平静得仿佛什麽事儿也没发生一样,他安安静静地吃著姚一衡买回来的早点,并没有对著姚一衡冷嘲热讽。 姚一衡虽然很想一整天都守在姚一霖的身边,但是他好容易才找到一份稳定的工作──这个家已经入不敷出,为了一霖,他还必须咬牙支撑下去。 在姚一衡出门的时候,姚一霖诡异地走到了玄关。 姚一衡满脸意外地看著男人,只见姚一霖冲著他扬了扬嘴角,轻轻地说了一句:“大哥,谢谢你。” 姚一衡只觉得被什麽掐住了喉咙,他看著姚一霖久久,而後又羞惭地垂下头,说:“一霖,你别这麽说……一开始,是大哥的错……” “别说了。”姚一霖别过了眼,他的脸上仿佛带著一抹释怀,轻声道:“都过去了。” 都过去了……是啊,都过去十几年了。 年少的时候,他趁著酒疯,强迫了还是少年的养弟。这事儿姚政远也知道,也许王淑莛也隐约能感觉出来,但是大家都不约而同地保持缄默,没有人去指责他、也没有人站出来愿意为姚一霖说话。 从那时候起,那个原本温柔如水的姚一霖,才会用倨傲和冷漠来武装自己。 姚一衡再次低下了头。 在出门的时候,姚一霖犹如过去刚来到姚家的时候,对著自己,微笑地说了一声“再见”。 姚一衡出门之後,男人便走到浴室去,将全身上下都清洗了一遍。 他把身上的每一处都擦了好几次,一直到那过度白皙的肌肤泛起了异样的红色。 姚一霖从衣柜里翻出了沈箱许久的一套西装。 那件陈旧的西装,他一直留著。那是他上大学的时候,他的妈妈送给他的。姚一霖找到了和西装放在一块儿的领带,他看著它久久,然後为自己系上。 他对著镜中那个整齐干净的自己,微微地一笑。 掌心抚上了那条花色过时的领带,那是某一个少年第一次打工发薪时,送给他的一份礼物。 原来,他一直都把它们安然地放在某处。 当初的那一份感动,他原来从未忘记过。 姚一霖走到了窗口,他再次看了一眼这座城市。 他想起了很久以前,一个故友曾经拦著他的肩,说著成为刑警的梦想。 都过去了。 一切,都已经成为过去。 姚一霖走回了浴室,他打开了水喉,慢慢地躺进浴缸里。他很小的时候,常常跑到母亲老家後方的一条河。他坐在河岸,老是妄想自己能化为一条鱼。 浸在水中,干干净净,悠游而去。 姚一霖拿起了放在旁边的一把小刀,他将锋利的刀口搁在手腕的脉搏上。 豔红的颜色在水中晕开,他想起了当初那滴在花瓣上的一滴血。 他慢慢地仰後,扬起了满足的笑容,让自己沈到水中。 在水里,他看到了白色的泡沫,还有那简陋的小木屋里,坐在窗边的青年。 青年合著眼,嘴角总是似有似无地带著一抹笑。 在青年脚边的一处,是一只垂死的蛾。 飞蛾拍动著伤痕累累的双刺,依然执著地向著前方的火光。 姚一霖缓慢地闭上了眼。 终於,结束了。 苏陌腾地坐了起来。 他抬了抬头,环视周围。他吸了吸鼻子,有些怀疑刚才心上的钝痛,只是他的错觉。 但是在他重新睡过去的时候,他的梦里却出现了一个很久不见的人。 那穿著整齐西装的男人微笑地看著他,眼里是久违的温柔。 男人冲著他唤了一声“苏陌”,脸上的笑容不再有任何的阴霾。那副模样的姚一霖,比任何一刻他所见过的,都还要纯净、温和。他抬起手,似乎想碰一碰苏陌。 那我走了。 男人说了这麽一句话,慢慢地转过了身。 早晨,苏陌醒了过来。 他头痛地抚著脑袋,在下床的时候,却瞥见了一只黑色的蛾。无数的蚂蚁正在啃噬著它的身躯。 苏陌扭头看向了窗外,暖和的晨光倾洒在他的身上。 他睁了睁干涩的眼,不知何故,低头的时候,眼里淌下一滴泪。 苏陌来到了一座靠海的小镇。 苏陌垂著头走在雪地里,他停住脚步,看著远处灰色的一片天。冰冷的风像是尖锐的刀,刮著他的脸。 苏陌颤颤地呼气,泛起的雾模糊了视线。 他坐在稀稀落落的街道旁,拿出了一只笔。 “今天,我还是没有找到你。”他停了一下,睫毛已经结了霜。 在後边写上了一句话:“我爱你,长博。” 青年的指尖抚过了“长博”二字,他深深地合上眼。 在长时间的呆坐之後,青年又重新站了起来。他要去找一间能提供住宿的旅店,要不然在还没找到白长博之前,他就先要冻死了。 询问了一遍镇上居住的镇民之後,青年走到了海边的一处平房。 这个气候天寒地冻,海面上也结了薄薄的一层冰。 这个偏远的小镇,连旅店都很稀有,而且大多都已经满客。最後还是热心的一个大婶让他上这家来问问,只说这里就住个男人,让他过来问问能不能暂住 分卷阅读140 一宿。 在他走到这里之前,那大婶还拉住他,小声地嘱咐说:这个男人不大爱说话,也不怎麽露面,听说是前些年有人在海上捞回去的,原本当死人处理了,没想到吐了几口水,转眼又活了过来。 只不过,那个男人醒来之後,什麽也记不得了。 苏陌去敲了敲门,他耐心地等了许久,终於等到有人来应门。 打开门的是一个男孩,约莫十岁上下的模样,他穿了好几层,把自己硬生生弄成了一颗球。 “大冷天的,同志你找、找谁啊?”男孩哆哆嗦嗦地问。 苏陌只觉得这孩子看著颇为亲切,细细瞧了之後,才发觉这小子貌似和小时候的自己有几分相像。他不由得咧嘴笑了笑,蹲下身,与男孩平视。 “我来这里旅行的,旅店刚好都满了,他们让我上这里来问一问。”他简单地说明了来意。 男孩想也没想地摆摆手,“不借不借,你走吧。” 苏陌没想到直接碰了一鼻子灰,他下意识地挡住了门,对著男孩笑了笑,说:“小祖宗,帮个忙吧。”他也不是真要人家答应他,就是无故地想逗逗这人小鬼大的小家夥。 男孩面露难色地上下打量他,然後又瞧了一下外头的天气──操,要真的睡街头,隔天还不成了冰柱。 “你、你等一下,我、我再去问问老师。” 他撒腿儿跑了,苏陌见小鬼走了,自觉这户人家也许有难处,所以一开始就吩咐看门的孩子。他看了看这外观简陋的房子,倒退著走了几步,转过身去。 苏陌往回头路走了几步,忽然海风刮了起来。 他头上的冬帽往後一吹,飞得老远。 青年回过头,如此碰巧地,和屋里那往这里瞧的一双眼不偏不倚地对上。 那看门的男孩打开了大门,冲著青年扯著嗓子大声喊著:“赶紧进来吧──老师刚同意啦!” 青年动也不动地站在雪地中,屋里拿著拄杖的男人也怔怔地往这个方向看著。 他们谁也没有移开眼。 在多年之前,他们也曾经如此相望。 那时候,一身华贵的男人站在屋内,他低了低头,静静地望著那从房里被带出来的孩子。 他们凝视著对方。 短短的一刻,已经是他们的一生。 ──全文完── 番外 後来的事(一) 到了将近三月的时候,雪才完全融化。 青年从镇上的市集走回来,这个小港城其实不大,就是拐拐弯弯儿的小路特别多。和青年先前走过的几个小村镇比起来,还算是比较繁荣的了,估计是因为靠海的缘故,怎麽说都会有外边地船在港口停泊,顺道带一些稀奇的玩意儿过来。 苏陌提著的购物袋里尽是一些补品,例如鱼肝油、鸡精……诸如此类。虽然都是超市买来的,不过聊胜於无,他还走了一小时多的路到镇上的南边去,找一个老中医抓了几副药。回来的时候没忘记捎上一些水果,这时节没什麽能用来爽口的,他其实也不知道那个男人喜欢些什麽,只能看到什麽好,就全都带上一点。 港口的尽头,是一间小平房。 从远处望过去,那就像是平地而起的一处居所,有些突兀,却又有一股说不出的味儿。 青年站著吁了一口气後,脸上便堆起了笑容,往前方小跑而去。 “嘿,是我。”苏陌在屋外嚷嚷,没等上多久,就有人来应门。 门上贴了一个倒福,在冷风中增添了一股喜气。穿著棉袄的男孩兴冲冲地打开了门,咧嘴笑的时候,缺了一颗大门牙:“老哥,你可来啦。” 苏陌似乎对那怪腔怪调的称呼已经习以为常,皮肤黝黑的男孩两眼发光地看著青年手里的东西,高高兴兴地抬高两手接了过去。 苏陌哭笑不得地看著把东西往屋里提的回族男孩,径自拖了鞋子,隔著一层袜子,踩在冰凉的石灰地上。 这时候,屋里的隔间走出来一个男人。 男人同样一身厚棉袄,刘海用发蜡固定在脑後,手里握著一个细木拄杖,这些平平凡凡的物件,凑在男人身上,硬是给他折腾出一股难以言明的气质出来。眼角的皱纹让他看起来是有点年纪了,不过却不显半分老态,也许是那双眼平静中带著气势,总让人觉得这个人会不会哪个高门大老爷,富贵日子过腻了,到这小地方来体验一下老百姓的生活。 “老师!”男孩一见到人从屋子里出来,就屁颠屁颠地迎了上去。 男人微微低头看著男孩,慢道:“臭小子再吃,另一颗牙也保不住了。” 男孩双手掩住嘴,隐约觉得牙齿又疼了起来。 苏陌两只眼在两人身上转了转,表情是一种说不出的滋味儿,但是他很快地又扯出了一个笑容,出声道:“我上中医馆那里抓了些药,上次阿地瓦说你常闹头疼……” 苏陌还没说完,就见男孩使劲儿冲著自己努嘴,发出“嘘!嘘!”的声音。 果然,男人板起脸来,指了指阿地瓦手里的袋子,别过眼低声道:“拿回去,还给人。” 说完就要重新走回屋子里,阿地瓦两眼巴巴地看著男人,苏陌也怔怔地眨了眨眼,男人却是难得的心硬,见男孩动也不动,他的语气蓦然冷了下来,“我是短你吃的还是穿的?觉得在我这儿苦,就一起跟他回去。” “哦、哦……”阿地瓦最怕的就是男人这模样了,虽然老师没像他亲爹一样抡过他嘴巴,不过只要这男人一冷下脸,这回族男孩真心觉得那样子,十个他爹都没男人让人害怕。 “我……”苏陌看著男人扭头进屋里,不由得想要追上去,阿地瓦赶忙提著东西过来,把青年给推到了门外去。 “老哥呀,你、你今天先走吧。”阿地瓦挠了挠头,瞄了瞄里头,小心翼翼地凑近青年,掂著脚尖鬼鬼祟祟地打听:“我说啊,你到底怎麽把老师给惹上啦?” 虽说男人对镇里的其他人也不算亲切,不过苏陌初来乍到的时候,阿地瓦还是头一次见到老师这麽热心──说是热心也不见得,就那时候一双眼盯著他把人给领进屋里,还亲自去重新烧了一壶热茶。 这叫苏陌的外地人也是个怪人,当时,两只眼从进门开始就直勾勾地看著他老师,茶端上来的时候,也没接过去,反倒是跳起来直接抱住男人,哽咽了几声也没说出一句话,就这样搂著人哭了好长一阵。 刚来的那几天,苏陌留在这屋里住了下来。每天对著男人的时候,都是欲言又止的模样,笑的时候跟哭差不多,都是可怜兮兮的,让阿地瓦想起了自家里以前养的小土狗。 不过,老师自从这个青年来了之後,也变得和平常不太一样。 男人这段日 分卷阅读141 子随著夜里头痛的次数增多,出神的次数也直直上升。让男孩觉得最诡异的就是,苏陌刚来那一阵子,天天帮著折腾这破烂房子,又是换热水器又是修水管,爬上爬下的,当自家似一样。 男人初始对青年其实还是很亲切的──也许不能说是亲切,但是对比其他人,还真是好上太多了。单单是盯著看人的那劲儿,阿地瓦拍著胸脯保证,他这两年给老师送茶捶腿的,也没见老师对他这麽“热情”地两眼相待过。 除此之外,那青年看起来身上没几个钱,出手却是十分阔绰。送来的都不是能明白看出来的贵重之物,可零零总总地加起来,那可是不小的数字。 虽说老师也不是太缺钱──阿地瓦不太明白男人是干什麽活儿的,就有时候会来一些人,鬼鬼祟祟地找男人去看什麽。他跟过几次,坐了好几小时的车,去的是一个叫拍卖场的地方。一拨一拨的人对著各式各样的石头指指点点,男人端端正正地坐在一个席位上,但凡他点头的,随行的人才会喊价。 事後,阿地瓦都会代男人把红包给收下来。他偷偷打开来,厚厚的一叠红色大钞,他就跟咬到舌头似的,咂咂嘴,扭头一脸崇拜地看著男人。 至於男人到底叫什麽、怎麽称呼,就连阿地瓦自己也说不少来。 “老师”这个词,他是学别人这麽叫的。那些人有时候也会喊男人“先生”,阿地瓦琢磨了一下,认为还是“老师”这个词亲切一点。 不过,对於男人本身而言,他到底名什麽、姓啥,他其实也说不上来。 他睁开眼的时候,是在一艘渔船上。听打渔的人说,他抓著一块板子,是在夜里让人捞上船的。後来,他跟著打渔的人,一起来到这座小港。由於自觉跟那些人并非一夥人,男人终究在这地方留了下来。 他时常会想起一些零碎的片段,却始终无法连贯上来,就这样过去了一年,他偶然上街的一次,瞅见了那正在给人修补鞋子的回族男孩。男人原本并没有在意,在那时候不知眼前忽然闪过什麽画面,他的脚步又停了下来。 他瞧著那两手黑漆漆的孩子,瘦巴巴的小身板好像一直都吃不饱的模样,脸蛋说不上哪里好看,只是觉得熟悉。很亲切。 就这样,男人的房子里,就多了一个看门的臭小鬼。 这些事儿都扯得远了。 说回原来的事情,阿地瓦原本觉得男人和青年是处的不错的,他也有零嘴吃,心里也高兴。但是不知怎麽的,还在过年的一个晚上,他在炕上睡得好好的,突然就听见了男人的声音。 阿地瓦浑浑噩噩地爬起来,忽然又听到砰砰东西摔下的声音,忙下来跑到前头去看。 他打开一点门缝,就瞧见了一个诡异的一幕。 青年像是被推倒一样地扶著墙不稳地站著,男人紧紧地抿唇,胸口一起一伏,似乎气得不轻。 青年跟酒醒似的慌忙站起,看著男人,还是那一副要哭不哭的样子。 “你把我看成谁了?”男人僵持了许久,冷不丁地问了这麽一句。他气得连脸都涨红了。 苏陌的脸色白了白,摇摇头,仰著脖子,声音沙哑地唤了一声:“长博……” 男人的脸色又难看了几分,那样子,阿地瓦见了都觉得暗暗惊心,他想起了前阵子在镇上偷偷看的吃人电影,他老师那模样,好像真有点那麽意思。 男人咬著牙沈默了许久,等到呼吸逐渐稳下来之後,他对著青年一摆手,“你给我走。” 苏陌也不知是真醉糊涂了还是怎麽的,在冷冰冰的地上坐了一阵後,忽然就扑上来,抓住男人的衣领,一通乱亲。 这情景把男孩给吓懵了,他赶紧捂住两眼,却又撑开一点细缝儿,眨眨眼,颇为乐在其中地瞧人八卦。 男人一开始还挣了两下,後来反是紧攥住青年的手腕,一反劣势地把人压在墙上。 阿地瓦默默数了数,他觉得他们亲了……亲了大概有十分锺吧。总之亲著亲著,苏陌又不知道说错什麽了,把他老师惹得炸毛了,这下子直接把人给扫地出门。 青年在门外待了一夜,男人也气冲冲地关在房里。 後来,苏陌好像是病了,两天没出现。 阿地瓦坐在炕上做算术题,悄悄抬眼,发现他老师盯著青年送给他的围巾发愣,还时不时地叹气。 他记得这话怎麽说来著…… 睹、睹物思人! 但是过没几天,苏陌又出现了。 男孩真觉得他这大哥跟牛皮糖似的,男人的神情越冷淡,苏陌就更来劲儿。两人来来去去的,好像还挺有意思。 这天,苏陌毫无例外地被扫地出门。 阿地瓦手里依依不舍地抱著购物袋,见青年在门外坐了一阵後,拍拍大腿站起来,转眼又是一条好汉。 “我明早再过来。”苏陌好笑地看著这人小鬼大的小家夥,弹了一下他的脑袋,弯下腰说:“这些你偷偷收起来,没事儿。当大哥拜托你,帮忙看著你老师,那罐蜂蜜可以拿来泡菊花茶,老大夫说能止咳……” “行啦行啦,我知道的。”男孩笑眯眯地拍拍胸膛,在掉头进屋的时候,又忍不住问:“老哥,老师他脾气这麽倔,你这样……不累啊?” 苏陌眯著眼笑笑,叹了一声,颇是怀念地喃喃: “我啊……早习惯了。” 番外 後来的事(二) 青年的背影随著似有似无的浪涛声而渐渐远去。 直到全然从眼前消失的时候,男人才放下撩开的帘子,一回头,只见那黑黝黝的回族男孩在门帘那儿鬼鬼祟祟的探头。 男人皱了皱眉,挑了桌上还摆著的小零嘴儿,用手指往那方向弹了过去。 “嗷!”男孩发出了夸张的怪叫声。 男人哼了一声,脸上倒不是生气的模样儿──虽然这小鬼头是他带回来的,不过他也没真把人当奴役使唤。阿地瓦是有家有爹妈的,就是老家穷,才到这里来让亲戚养著。过往的时候,他也会让这臭小子跟著亲戚回老家去过过节,只不过这一年来了个苏陌,阿地瓦贪吃那一点零食,反倒是乐不思蜀了。 “老师……”阿地瓦小心翼翼地观察男人的脸色,摸著脑袋说:“干嘛老赶他走呀?您不是也挺喜欢──” 男人走到单人椅上,手里漫不经心地翻著一本小书册,打断道:“要是闲著,去把弟子规抄十遍。” 阿地瓦忙住嘴,嘻嘻地讨好笑著,脚底抹油赶紧开溜。 男人静静地翻著手里的书,长久地停留在一页,举目看了看这周遭。 先前不管是他一个人还是多了阿地瓦的时候,这小房子对他而言都没有太大的变化。然而,自从那个名为苏陌的青年冬日突然出现在门前的时候,仿佛就注 分卷阅读142 定要带来某些无法预知的改变。 乍看苏陌的第一眼,毫无疑问的,他是有些感觉──说不上的感觉。这段日子,他仔细思量了几点,觉著那就像是锯子割在心上的感觉,耳边嗡嗡地响著,甚至在他们刚见面、青年唐突地抱著他怎麽说也不放的时候,他也确实没有要推开的意思。 男人垂了垂眼,他有想过,苏陌可能是知道他过去的人。 他失去了过往的回忆,曾经茫茫然地想要去找回来,却发现只要一想到某个片段,他的头就疼得厉害。时间长了,他不仅没真正想起什麽,反是开始习惯了这样的生活。只是偶尔还会无缘无故地梦到一些奇怪的画面──有时候是个小女孩、有时候是一群不认识的人、也有时候是某个模糊的影子…… 长博…… 男人的手一抖,手里的茶杯一个不稳,洒了一些水出来。他有些狼狈地将它握住了,缓慢地搁回桌案上。 长博……长博……? 男人沈默地抬手揉了揉眉心,眼里是一抹复杂的色彩。 那天晚上,青年不小心喝多的时候,嘴里吐出的一个字眼。他是第一次听到这个名字,心里生起的异样感,却让另一种情绪给掩盖了过去──其实,他一直都觉得,苏陌看著他的眼神不太对。 坦白说,他并不排斥。更甚的是,他对苏陌这个人,也存在一些,无法说明的感觉。 这种情愫男人并不知道是从何而来。自从他们见面的三个多月来,苏陌想要接近他的意图十分明显,此外,他对这种事情很敏感,也知道苏陌的靠近并不包含任何的恶意。 苏陌来这里的时间并不长,却极其快速地入侵他原先平静得近乎单调的生活。他常住此处,并不与任何人交好,有时也只是受人所托往外走一趟,收下的酬劳也足够他过上更为舒服的日子,但是他总觉得缺失了什麽,他的外表看起来还是完整的,但是内里已经弄丢了一大块极其重要的物件,使他对所有的一切都失去了热情。 苏陌是个变数,他知道。 是好是坏他并不挂心,他会在苏陌如此靠近的时候,又将他拒之千里,不过是因为,他不愿意做他人的替身。 那个青年的心里,分明已经有人。 而且,那人必定与他有几分相似──苏陌时常看著他走神,还会突然说出一些他不甚明白的话,更会自作主张地认为他会喜欢什麽、习惯做些什麽……尽管苏陌猜得都与他的喜好相去不远。 男人抿著唇,掌心逐渐收拢。 他只要一想到,那个青年所做的一切,其实是为了另一个人,一股无名火就窜到心上,越烧越旺。 长博…… 那天晚上,明明是他将苏陌搂在怀里,但是那张嘴里喊著的却是、是另一个人……! 男人烦躁地抓起了杯子,却在要扔开的时候,又僵硬地止在半空中。 这套茶具是我先前经过一个镇上看到的,我觉得还挺、挺衬你的。你看看……喜欢麽? 男人无意识地将目光缓缓转向房里挂著的帘子,慢慢地再转到床上,再回到桌案上的杯子。 这里的每一样,任是再简单的东西,都含著青年的用心。 他想起过年前夕,青年扛著他那背包过来,然後和阿地瓦两人在屋子里四处穷折腾。又是挂春联、又是贴福字,他恍恍惚惚地想起了那严峻冬日,青年爬到了天花板上,挂上了一条红布帘,接著由上往下看著他,两眼弯弯地冲他眨了眨,笑容不似日光灿烂,却暖似初阳。 男人在那时候,便觉得有什麽重重击在心上。有点刺疼的感觉,不过,更多的是一种甜,不是突然上来的那一种,而是慢慢地、渐渐地,从和青年的相处之中,感受到别有一般的柔软甜度,那是会让人逐步成瘾的毒…… 故此,现在苏陌越是露骨地看著他,他心里的怒火便越甚。他就算记忆全无,也理解自己并非什麽大度的男人。 男人慢慢地倚到了椅背上,他觉得有些头疼,便如以往那般闭目养神。 这天,他依然没想起什麽。 他的脑子里,满满的都是那个青年的影子。 那个、那个让他再也没办法心如止水的影子…… 阿地瓦在屋里拣豆子磨豆浆水,听到声响的时候,他扭头往後看了看。 男人从隔间里走出,瞧了屋子几眼後,坐下来用手指敲了敲桌子,又转回头,打算回到屋里去。这样的动作,这几天来已经持续了许多次了,今天尤其多。 “哦,老师。”阿地瓦拍拍手站起来,抬头嚷著说:“菊花水泡好了,我端到您桌上。” 男人并未说话,只是敷衍地点点头。 阿地瓦用水罐往茶壶里倒了八分满之後,两手拿著茶壶到男人的屋里。 男人坐在窗口边的位置,两眼时而往外瞧去。外头的天色有些灰,是随时都会下雨的天色。 阿地瓦把蜂蜜罐一块儿抱了进来,舀了一大汤匙要往茶壶里倒,男人却拧眉阻道:“别加,太甜了。” “但是,这样能止咳……”这个回族男孩两只眼溜了溜,小声地说:“老哥说的,还让我别偷吃呢。” 男人静了静,低下头,看著手里的书,没再说话。他这屋里的书,也都是苏陌带来的,品种繁杂,还有许多外文。男人翻阅起来也毫不费力,而且多数读得津津有味,似乎都是他喜欢的。 阿地瓦咧嘴一笑,又往茶里加了两大匙蜂蜜──老师是喝不完这麽一大壶的,剩下的都还是他的,嘻嘻。 “他……” 阿地瓦出门前,感觉自己听到了男人发出声音。他停下脚步,回头疑惑地偏著脑袋,“啊?” “病了?”男人没有从书里抬头,状似漫不经心。 阿地瓦指了指自己,眨了眨眼,答道:“我?没有啊。” 男人皱起了眉头,用无药可治的眼神看著这臭小子,“不是你。”男人合上了书,有些不自在地问:“他……是不是病了?” 阿地瓦愣了足有几十秒之後,才了然地拉了一个长音,赶在男人用零嘴砸自己之前,忙摇头说:“不知道啊。老师,您担心的话,我去镇上找老哥看看咋回事儿。” 也是,都几天了,居然连个鬼影也没见著。上次病了也没这样,难不成是走了? 阿地瓦还在猜疑著,却听男人冷淡地说了一声:“别去。” 男孩挠了挠脸,好死不死地说了一句话:“对了,老哥上次买这麽多东西过来,会不会是因为他要走啦?” 他们这地方如果不是本地人,一般人都不会待太久的。 男孩甫一说完话,抬头却见男人两眉拧的死紧,一双眼瞪著自己。阿地瓦急急打住嘴,在被台风尾扫到之前,忙掉头跑个没影儿。 分卷阅读143 然而,他并不知道,他点醒了男人一件何其重要的事情。 男人缓缓地抬起双手撑住额,他猛然意识到一件事儿。 苏陌,这个突然出现的青年,他除了知道他来自S城,其他皆是一片空白。 他从来没想过,总有那麽一天,苏陌会离开。 男人的问题并没有来得及解决,便又有人上门来拜访了。 一般每隔一段时间,就有人来请他去看看石毛料,最远的时候也让人请去云南的场口瞧过,瞧上眼的鲜少失手,他虽然没立规矩,不过那些大老板对男人却是很尊敬,素来送的礼、开下的酬劳也是很丰厚。这两三个月来,有人来请了几次,男人都让阿地瓦去婉拒了。 他并不缺钱,再说,他这一走少则三四天,多则大半个月,那麽样的话,在走开的这段时间里,就见不著那个青年了。 这自然是男人心底的想法,阿地瓦却是觉得颇可惜──他这年纪,还是贪玩的时候,一般也就有人来请老师的时候,能出去外面看看罢了。 这几天苏陌没来,恰好又有一个有钱有闲的大老板和熟人来拜访,劝他一块儿去泉城看看,听说是刚从缅甸来了一批毛料,正等有眼色的人去拿下来。 泉城距离他们是有些远,不过出去一趟、折腾个来回也就半个多月的时间。 男人这一次并没有考虑太久,就点头应了。 然而,旁人并不知道,他不过是为了要让自己分神不去想那个青年的事情罢了。 到了泉城最大的赌石场的时候,男人才意识到,这次和先前去的那几回规模都大不一样。他是很不愿意在太多人面前显手的,故此先前一些大场子,他都回绝了没去参加。但是这次他因为出神得厉害,也没问个清楚,应了人也不能不给意见。 男人也不是真练成了火眼金睛,他就是比一般人多了几分直觉和鉴赏能力,他先前也有些怀疑自己是不是卖玉石的,要麽就是对这一块很有研究,不过做了机会之後,他心底又暗暗否认了这个猜测。请他去的人,也不是靠著赌石来致富,不过是闲暇时候的乐趣,买准了有钱赚是一回事,能在圈子里长脸倒才是他们的真正目的。 男人去看了几场,在玉石柜台那里并没瞧到多少好货色。他向来都是扮演著谋士一样的角色,一般自己很少出手。这次他却是在自个儿看上了一块石头,标价不高,一般这类也开不出什麽值钱的,能赚个两倍价已经算是很不错的了。 男人自个儿出价买了,切开之後,品相倒是意外的好,绿得水灵剔透,加工之後,价钱估计得往好几倍上飙。男人却没这样的意思,就让人去做成挂件──他还加了钱,让人动手快一些,得赶在他离开的时候送过来。 阿地瓦回头歪著脑袋问:“老师,那东西你要干什麽的呀?” 男人并未答话,他常头疼,也常走神。 “哎,人搞不好都不在咱那儿了,白花花的钱啊……嗷!” 也许是因为老客户的介绍,那翡翠很快就加工成了,只用了一周时间。做工是不好去挑了,但好在玉质不错,算是弥补了这些缺憾。 男人看了一会儿就将盒子盖上,让阿地瓦把已经备好的支票交出去,就先行走了出去。 他手里捧著那精致的盒子,并不见多少兴奋的颜色。这些天,苏陌的样子模样在他脑海里更为清楚了一下,他在夜里想了想他们不见对方的时日多长,就此一夜无眠。 他离开的时候,没让阿地瓦去旅店知会一声,他也不知苏陌是上哪儿去了。若是苏陌确实有急事儿暂且抽不了身,亦或是其他缘由……例如,遇上了什麽麻烦。 男人忽然止住了步伐,那一瞬间,他居然有股马上赶回去的冲动。 但是在他付诸行动之前,一个人却在他後方喊了一声:“这位,你是……” 男人闻声回头,瞧见的是一个西装革履、富商模样的人物。那人显然更不一般,出行还有两个保镖相陪,陪同的几个还是和他打过几个照面的大老板。 那人一见到男人,表情就跟见了鬼似的,还加快步伐地迎了上来,把鼻梁上的墨镜摘下,上上下下地打量男人。 “白、白爷。”那人在确认了眼前的人之後,激动得都带了点哆嗦,他伸出手做出要握手的姿势,更别说那眼里的惶恐了。 “没想到,您、您老人家还……呸呸,瞧我这嘴儿,我、我就是意外,能在这儿跟您碰上面儿。”那人见男人也伸出手,简直是受宠若惊地赶紧双手握住,用力地握了几下。 男人心里虽满是疑惑,却也没直接表现出来。他瞧著眼前人对自己小心奉承,还尽说一些他明白不过来的话:白爷您出事的时候,我没在国内,没出上一份力实在是令我愧疚万分;白爷,您现在都不露面,我们这些人也不知您的消息,您千万别见怪……云云。 後来实在是没法推脱,和这人去吃了一顿饭。 整顿饭下来,男人一直都是少说多听,到後来却理出了一个线路来──如果说,并不是他长得和某个姓“白”的人物极其相像,那他……也许就是他们嘴里所说的那个人。 而且── 饭席过後,男人拒绝了他人的相送,自己回到了酒店。阿地瓦帮他开了门,这男孩是很习惯被自个儿老师落在某处的,还好他总是记得回去的路怎麽走。 男人把盒子安放在桌上,他走到了沙发上坐下,眼里满是说不清的神色。 那晚上,他没找回自己的回忆,只确认了一件事。 白。他姓白。 他们都叫他白爷。 而且,他的名字是,白长博。 回去的时候,白长博从飞机场坐几个小时的车回到那靠海的镇子。他的脚一著地,便往一个地方赶了过去。 苏陌就待在离海边不远的旅店──说是旅店还是高估了,其实不过是居民搭起的房子,勉强能遮风挡雨,有时候会租给来此地的背包客。苏陌直接付了一整年的住宿费,似乎有打算长期抗战。 那剧烈的敲门声响起来的时候,苏陌还坐在床上和白佳婷通电话。 “哥,你真的都照我说的去做啦?没道理啊,爸爸他怎麽可能不吃这一套?”白佳婷是最早知道白长博还健在的几个人之一,她高兴得又哭又骂,原本想直接把公司的事情一扔,奔过来给她爸一捶。但是她没想到的是,她爸这一落海,居然能把记忆给整没了。 而且,照苏陌的话来说,白长博还不能受刺激。别说他一时能不能接受,就那三天两头的头痛,据说疼起来跟要人命似的。苏陌的意思是,他想慢慢来,总之人已经找到了,怎麽也跑不了的。 “当我傻冒吧。会不会是你们两想过二人世界,怕我来当电灯泡啊? 分卷阅读144 ”白佳婷说的轻巧,但苏陌明白,她心里其实也没有一刻是放得下心的。 现在白佳婷要处理一堆事情已经够费神的了,他不想再让他这妹子再操心。 “之前,我去见了章叔请来的那个美国医生。”苏陌垂著眼,低声地道:“那医生说,如果要接受治疗,这里没有符合条件的医疗仪器,要去到美国。” “那好啊,你跟爸爸赶紧都过来吧,我这里多两个人吃饭没问题的──” “你说啥呢真是……”苏陌被逗笑了,他真心觉著以前那优雅得跟公主似的白佳婷已经成了过往云烟,这一位根本就是被老美文化整残了的男人婆。不过他也知道,白佳婷只有在他面前才这幅模样,到了姥姥外公眼前,还是乖得跟只绵羊似的。 就这时候,门板就传来了拍打声。也不是真的很用力,就那劲儿,感觉急匆匆的,好像恨不得马上撞门进来。 “你等会儿,有人。”苏陌边拿著手机边站起来,才一开门,他就愣住了。 白长博还穿著西装,身上就加一件西装外套,也不怕冻似的。从他离开那天这地方就接连不断地下小雨,他赶来的时候,也淋了一小场,这会儿衣衫湿漉漉地贴在身上,梳好的刘海也垂到额前,并无半分狼狈,反是增添了几分过去所没有的野性。 苏陌怔怔地看著人──他从C城见医生回来的时候,才知道白长博出远门了。之前原本想过去知会一声,不过他也考虑到男人会不会开始厌烦自己,而且他也觉得这种事确实不能逼得太紧。故此,他自然不会知道白长博这些时日究竟是有多纠结。男人出远门的事情他是听附近的人说的,这种事情过去也常有,他只要乖乖在这里等著就好了。 苏陌光站著还没想到要怎麽反应,男人的动作倒是爽快的多,直接把人拖进房里,一推上去,把苏陌逼到角落,扑上去就吻。 那个冲劲过大,苏陌被吻得後脑勺直接碰到了墙上,他一张唇,白长博就直闯而入,连个招呼都省了。苏陌是见识过男人的吻技的,他曾经趴在床上对白长博颇是猥亵地说:女人跟你亲立马就湿;这话是明白著夸人呢,亏白长博还能想到别处去,翻过身来把在苏陌耳朵上留下齿痕,眯著眼咬牙切齿地问:你还抱过女人?什麽时候的事儿?我怎麽不知道?嗯? 苏陌初时还被动地让男人捏在手里,在回神过後,不禁有些忘情地回应上去,手机在推搡的过程中早被推到了某个角落去,留下白佳婷一个人在远方著急地吼。 两人亲了老长一阵,唇舌交缠的湿濡声连外头的雨声也没办法遮掩。微喘地分开的时候,苏陌面目潮红地抬了抬眼,天花板的吊灯一晃一晃的,就连白长博的面目也是忽明忽暗的。 但是,他知道,男人也很激动、他好像能听到两个人的心跳声,快得让人脸红。 “你上哪儿去了?……”男人矮了矮身,他足足高了青年一个脑袋,肩膀宽得好像能把苏陌整个人包著藏起来。 苏陌原先还不知道男人问的是那件事儿,等到脑子清楚一些之後,才努力地去扯出一抹笑来,带著吻後的暗哑声,反问说:“你想我麽?” 之前,他跟失忆之後的白长博,都是止乎於礼。出格的也只有那一晚,他忍不住想念地去抱住了男人,他想去吻他,想去紧搂著他。但是白长博把他推开了,他还没弄清楚白长博到底是气什麽,那个男人就再也不愿意让他靠近了。 他为此很是烦恼,章伟国就趁此劝说他,让医生过来瞧瞧。 事实上,他也知道这种事还是越快越好。然而,他心底也许是不希望那样的──他老怕有什麽後遗症,万一弄不好,白长博把他们都想起来了,会不会就差他一个。他自认为自己运气还挺差的,他虽然知道是自己胡思乱想,不过,他想要先这样过下去。或者,是因为他私心想要知道,这个男人会不会重新爱上他──不是因为自己救过他而从感激产生的爱情。 一切从零开始,如果他们之间还能产生亲情之外的感情,那麽这一次,不管是谁,都不能把他从白长博什麽赶走。 男人两眼直视著青年,那双瞳孔的颜色是能让人沈醉的黑。 苏陌做了个吞咽,他笑了一下,掂起脚尖两手圈住男人的颈项,在他的耳边轻叹:“我很想你……长博。” 他的这句思念,不仅是这分离的三周,还包含了过去的三年,他寻找他的那九百多个日子。 男人在听到那声“长博”的时候,眼里的激动更甚,他深深地脸埋进了青年的颈窝里,眼眶不知为何一红,他声音嘶哑地叹息说:“……我也是。” 番外 後来的事(三) 白长博的身子是凉的,唇也是冰的。只有心跳很快。 他说了这麽一句话之後,就没再出声,两只手臂扣在青年的腰上,和苏陌一起坐在地上,静静地亲吻、静静地相搂。 早晨的时候,苏陌拉著男人走上街。 虽然才刚天亮不久,不过小镇子上好几家早餐店已经开铺,卖些油条豆浆,还有烧饼小馒头。 白长博披上了一件褐色风衣,是苏陌从床底下的背包里翻出来的。穿起来正好,就好像是为了他量身订做似的。 他动作自然地让苏陌为他整理好衣摆,只见青年弯腰由下往上看,还是弯弯的眉眼,“就你,到哪里都是让人伺候的命。”他开玩笑地说。 男人闻言不语,想了想,自己动手去弄好腰带,苏陌却抢走了手边的活儿,还顺道在他脸上亲了一下。 “我喜欢这样。”苏陌低著眼,帮他系好了腰带,轻轻地说:“我就喜欢伺候你。” 这时候小街上只有早晨要开工的人, 虽然不多,却也有些人烟。 男人跟著苏陌走著,尽管他在这里生活了三年,却也没比仅待了三个多月的苏陌熟悉这个地方。 他面上从未为自己失去过往记忆的事情而苦恼,却本能地不愿意去接触太多的人。在把阿地瓦带回去之前,他顶多就是有需要的时候才上一次街。别人有意和他搭话,他也只是敷衍过去,无意深交。 这麽说来,他从看到苏陌的第一眼,就觉得,眼前这个人,很熟悉。 真的,太熟悉了。 当时隔著门听著苏陌的声音时,他就觉得有一股异样的暖流从心里拂过,以至於阿地瓦前去回绝人的时候,他也来不及阻止他。庆幸的是,苏陌还没走远的时候,他就把那个人给拦了下来。 要是那一次错过了,他觉得,他和苏陌,估计一辈子都不会再见著了。 感觉到男人冰凉的手指似有似无地抚过自己掌心的时候,苏陌没有回头,他看著前方,微微扬著笑容,手掌主动去牵住了男人。 这种感 分卷阅读145 觉,似曾相似。 来往的人并没有注意到他们,也不会留意到他们相握的十指。有时候根本不需要在意他人的目光。 世界很大,却也可以小的只剩下他们两人。 他们在馄炖摊前的一张小圆桌坐了下来。苏陌熟练地和老板娘打了个招呼,拿出一张纸巾帮男人擦著筷子。 白长博打量著周遭,眼里带著新鲜、探索,还有几分试图找出什麽的认真。 “我们以前,也有过这样。”青年擦著餐具,笑笑地说:“你那时候讲究的很,嘴上虽然没说,不过心里肯定不这麽想。我可真把你当我爷爷服侍了,你坐下来之前还得给你擦擦椅子……啧,你肯定不不知道你那时候啥鸟样儿。” 男人静静地听著苏陌说著他所不知道的事情,但是苏陌说的每一件事情,他仿佛都能想象出当时的模样。在他的脑海中,一个倨傲风雅的自己逐渐成形,而且听起来甚是不讨喜,但是苏陌说著那个人的时候,明显是充满了感情,似乎那个人的任何一丝小缺点,在青年的眼里都是如此地让人眷恋。 馄饨呈上来的时候,他看著苏陌挑掉了他碗里的葱花,接著又推回他面前。 青年低头囫囵地咀嚼著,不知从什麽开始,他的吃相就一直是这副模样,活像饿了几个年头似的。男人沈默地看了半晌,只见苏陌忽然抬起头来,眨眨眼,脸红地擦擦嘴,嘴里咬著东西,带著几分小心问:“不、不合胃口……?” 恍惚间,一个模样相似的少年从他眼前一晃。 ……不合胃口? 白长博摇了摇脑袋,答了一句“没有”,低头拿起了汤匙。 早饭过後,苏陌带著他在镇里漫无目的地逛。但凡看到什麽有趣的,他们就会停下脚步来。 镇上还有古早的皮影戏,耍戏的老头儿都八十几了,说话都不利索,不过念起台词来还真有点样子。苏陌拉著男人跟一群孩子坐在凳子上看,藏在大衣里的两手紧紧交握著,苏陌看著台子眯著眼笑,一劲儿地说──那什麽意思?唱什麽啊?诶,看那个,怪逗的…… 男人和苏陌走了一路,也不知怎麽的,不过苏陌问什麽,他都能说出一些典故来,还像模像样的,连卖东西的小贩子都赞他有学问。 “奇怪,你这些都记得,怎麽倒把我给我忘了?”苏陌咬著韭菜蛋饼,咕哝道。 他突然一扭头,古怪地微笑,用手肘撞了一下白长博,“喂,该不会,你是装的吧?想看我出糗啊你,你就不怕我不来找你,回头去找个比你年轻比你帅比你漂亮的──” 白长博突然拉住了人,也不顾旁边是不是有其他路人,凑上去直接吻住苏陌的嘴。 在分开的时候,只见白长博一脸阴云,低低地说:“你敢……!” 苏陌抿抿唇,红著耳根赶紧把人拖到墙角去,接著主动地掂起脚尖,捧住男人的脸用力地吻上去。 在吻得难分难舍的时候,苏陌侧头噗哧一笑。 “韭菜味儿。”他说。 男人却重新捧住他的脸,在吻上之前,说:“小混帐,严肃点……” 苏陌的眸光微微闪烁,他忍不住两手紧攀住男人,不顾一切地回应。 傍晚的时候,青年和男人从海边走回去。 这季节到了天黑的时候,还是很冷。苏陌不知发了什麽疯,他脱下鞋子,惦著脚在沙滩上踩,海水冲上来的时候,就跟浸在冰水里似的。 白长博没有陪他当神经病,只是站在边上,脸上淡淡地笑著,看著那二十好几的人在那里跟野人似的撒野。 他看著红色的落阳,周围的天色越来越暗。 他突然很羡慕那个名叫“白长博”的男人──从苏陌的言语中,“白长博”这个人在他的脑海里越来越清晰,而且,他能感觉到,这个人和苏陌之间,并不只有快乐的回忆。 苏陌在说到他的时候,眼里总是带著一点湿意。 他告诉苏陌,他是在海里抓著浮木让人捞上船的。至於他为什麽会跌进海里,是意外还是仇家追杀,他一概不知。苏陌只是平静地搂著他,似乎只要他还站在这里,对这个青年而言,就已经足够。 他总认为,“白长博”这个人,不能说是善类。 而且,他越来越怀疑,他是不是能成为苏陌嘴里的那个男人。 万一,不是呢?或者,他不能再成为青年所说的那个人,苏陌追逐的,到底是“白长博”,亦或是他这个人? 苏陌瞧著远处的天际,在感觉到男人从後方抱住自己的时候,他抬了抬头,小声犹如安抚地问:“怎麽了?” “如果……”男人吸了吸气,泛起了雾气:“我不是白长博,你还会……”这样对我麽? 如果说,我不是白长博…… 如果说,我根本就不是你嘴里的那个白长博,你还会像现在这样麽? 苏陌脸上的笑容渐渐褪去,他在海风中沈默著,看著男人的眼中染上了一丝迷茫的神色。他的手指抬了起来,轻轻碰了碰男人的面颊,然後是唇、鼻尖……最後是眼。 “不会的。”他轻声道。 “你就是你……”苏陌喃喃地说:“我知道的,第一眼就知道了。” 同样的话,章伟国也说过。 要是,只是一个模样极其相似的人呢?章伟国甚至对他说,要他把这个失去记忆的男人带回S市,一切都只等做了DNA鉴定再说。 但是他觉得并不需要。这种事情,怎麽会弄错呢? 哪怕这世上有一个与自己一模一样的人,连性子都是一样的,那麽那个人也会用这样的眼神看著自己麽? 失去的部分,如果找不回来,那就罢了。 他们还有未来,还有以後的时间。他对白长博并不会因为他不再是过去那呼风唤雨、倨傲高雅的白爷而爱著他,是不是他爸也不是真的如此重要。 他只是想要跟他在一起,他想要和他过接下去的每一天,他想要和他一起住在一间小房子里,他们一块儿养一只猫,有时候斗斗嘴儿,有时候打个架──他们可以天天做爱,一起享受早晨的第一道光芒,然後他们会看著白佳婷嫁人、生孩子……孩子会长大,他们也会老,但是到死为止,他和白长博一定都会走在一起。 急不及待的吻如雨落下,温柔缠绵地抚摸著对方冰凉的身体。在男人的舌尖似有似无地舔弄喉结的时候,苏陌不由得将脖子抬高,舒服地微微往後仰。 在合眼喘息的时候,他的两手也没闲下来,从男人宽厚的背部一直往下挪,到腰部的时候,他甚至有些迫不及待地去解开了腰带的金属扣。白长博的大腿嵌入他的双腿只见不断磨蹭,那温热的掌心有些急躁地往下探去。在男人耐心十足地在锁骨上留下吻痕的时候,苏陌不禁出 分卷阅读146 声催促道:“快一点……啊。” 在白长博咬在皮肤上的时候,麻麻的刺痛感让苏陌抖了抖,腿间的分身也颤了一下,和男人已经鼓胀的性器相抵著。 白长博在性事上一般不会有过多的言语,放纵的时候顶多也只是拧眉喘息,动作却是与表情不符的狂野蛮横。苏陌只觉著一阵天旋地转,後背紧贴著墙,下身便让男人抬了起来,两条腿架在男人的腰上,他被迫极度弯曲著身体,将全身都重量都交给那进一步压迫著自己的男人。 在墙上弓著身体的姿势使得後方的入口很好地暴露出来,青年腿间的性器不间断地流出滑腻的液体,从两腿间顺延而下直至臀後,上衣和男人一样半褪半开地披在身上。白长博弯下腰深深地吻住了苏陌已经红肿的唇瓣,那比一般人还要粗长的雄伟事物抵在後方,在洞口试探性地徘徊一阵後,有些强硬地直挺而入。 “啊……”苏陌吃痛地侧了侧头,攀住男人背部的手掌不禁收拢。他两条腿颤颤地发软,强烈的胀热感在体内不住蔓延,就像是在他的体内点燃了一把火。白长博又很快地吻了上来,似是要安抚他似的,身下却毫不留情的再往内挺进。 稍嫌干涩的甬道使得进去的过程艰难许多,臀瓣被用力地掰开著,苏陌不断地轻喘换气,脚趾激动地扭在一块儿。白长博额上也渗出了汗,但是他丝毫没有退出去的意思,在苏陌稍微放松的时候,又乘隙往那销魂的深处用力一挺。 “嗯!”苏陌哽咽地一夹紧,前端突然射了出来。在他脱力的时候,白长博含著他的耳垂,一点一点地挤入,直到全部都吞入。 男人发出一声低不可闻的叹息,他在给予怀里的青年短暂的休息之後,矮下身在那泛红的耳边哑声问:“……可以了麽?”他眉头微皱,忍得有些辛苦。 “胀……”苏陌两眼通红,嘴角却噙著笑。他用手挡住了眼,吸了吸气,感觉到男人的性器又在他体内壮大了一些。他迷乱地舔舔唇,发懵似的喃喃:“太大了……很胀……” 白长博猛地动起来的时候,苏陌猝不及防地轻喊,但是他很快地想到这里的隔音问题,忙咬住下唇,微合著眼迎合著男人的侵犯。 旁边的矮桌上的东西在推搡间被掼到地上,夹著欢愉的喘息发出巨响。在墙上动作的范围很有限,男人抱著青年转到旁边的桌案上,让苏陌扶住旁边,再深深地一捅而入。 快感让青年咬牙低泣一声,他咬住了自己的领子,以防羞耻的尖叫声从嘴里溢出。赤裸的下身在昏暗的灯光下紧紧贴合,用野蛮粗鲁的速度狠狠碰撞著,後方的穴口跟著那肉色的性器进出而缩合,不断有混白色的粘稠液体随著那猛烈的撞击而被带出,由著两人交合的地方滴在地上。 “让、让我听到你的声音……”白长博捏著青年的下颌,在从後方吻住他之後,充满著侵占意味地道。 苏陌浑身通红,他微合著眼忍耐著身後激烈的撞击,喘著说:“阿、阿地瓦……在睡……” “他不在。”男人又低头含住了那湿润红肿的唇。他恶意地去捏住了苏陌前端再次抬头的男根,随著交媾的频率上下手淫,逼迫青年发出令人心痒的呻吟。 在变换了几个姿势後,男人将青年抱坐在身上。苏陌随著後方的戳刺上下颠动,眼眉尽是情欲熏染的红晕,仰著脑袋让男人在他身上留下痕迹。 在男人突然出口唤出一声“小犊子”的时候,苏陌浑身一颤,他紧紧抱住了男人,带著哭腔地哑声说:“再、再这麽叫我……嗯……” “小犊子……”白长博也不知怎地就从嘴里吐出这句话,他只觉一股激流从脚尖一直袭上心头,更加控制不住地动作。苏陌吻著他的脖子,闭著眼心满意足地笑笑。 外头又下起雨来。 这场雨连连持续了两天。 床上的青年翻了个身,抬头看见白长博已经穿戴齐整。他们这两天都是在床上过的,只有肚子饿的时候才勉强下来找些吃的。 苏陌算是明白了──白长博是假道学、真禽兽,他开始怀疑当初那传说中白爷能一夜御三女的传言的真实性。三个女人?就三个女人够他折腾麽? 白长博走过来要抱起他,苏陌抱住他的脖子,歪著脑袋笑笑说:“你帮我洗?” “不正经。”白长博说了一句,跟著微笑。 “少跟我谈正经。你要是正经,二十岁不到就能把我给搞出来──”苏陌低低地咕哝道,却突然想起什麽地刹住嘴。 白长博却跟没听到似的,把人抱著到旁边搭起的小冲凉房里。烧好的水还是温的,满满的装在木桶里。苏陌能感觉到白长博帮自己擦身的笨拙,他坐在小凳子上,心里美得跟要长翅膀飞天似的。 折腾个出个人样之後,男人在帮青年梳著头的时候,手边的动作一滞。他的手指缓慢地抚上青年脖子的一条银色链子,静默不语。 苏陌抬手握住了他的掌心,没有转头看著他,只是垂著脑袋说:“你送的,记得麽……?” “嗯。”白长博应了一声。 苏陌扭过头,笑了笑,低下眼。 白长博沈默片刻,想起什麽地说:“我这次出去,带了东西给你。” 苏陌好奇地坐直了,看著男人走到床头边,把一个黑色的箱子从床底提出来。接著,他拿著一个红色的首饰盒出来,放在矮柜上打开来。他从里面拿出一个翠玉挂饰,两手拿到了苏陌面前。 “我原先想……”白长博似是有些郝瑟:“你这些日子,送我这麽多东西。这个就当作是回礼。” 苏陌伸手接了过来,看著那翠绿色的物件,只觉得从未见过这样剔透的颜色。 “我不知道你喜欢什麽,也想不起来……”白长博矮下身,目光含著虔诚,却又有几分小心:“我没办法像他那样送你合意的,你要是觉得不难看,就带在身上。这种玉很有灵性,养在身上能保主人平安,我这也放一副,据说玉在人安,我若是有福气,能分给你一些。” 他释然地一笑,垂眼带著几分落寞地叹道:“苏陌……我也只能,送你这个了。” 白长博静了许久,见苏陌看著那挂饰,表情呆怔得跟木头似的。他拧了拧眉,去轻碰一下青年的肩,没想到这一碰,就把苏陌的眼泪给碰出来了。 这眼泪一掉,把白长博给实实在在地吓著了,“你、你怎麽了?是不是哪儿不舒服?做、做太多了?” 苏陌赶紧擦眼泪,听到白长博最後一句话,忍不住笑骂:“我我我我操……!”接著手忙脚乱地把挂饰别在身上,又好像觉得不安全似的,小心地去收进裤兜里,嘿嘿傻笑地说:“挂身上会不会太招摇啦?我回去拿条绳子绑著,这也不大呀,要麽我一起 分卷阅读147 悬脖子上得了,嘿嘿……” 两人相视而笑。 海涛声很大,一阵一阵。 雨依旧在下,苏陌得回去旅店一趟。他裹著雨衣,倒退著走著。穿著白衬衫的男人站在门边,浅浅地笑。 番外 後来的事(完) 如果故事就一直这样下去,也许“白爷”这个人物会真真正正地淹没在当初那黑色的海洋之中,取而代之的是一个性子如一、却不再是同一个人的白长博。 男人翻著手里的书,时不时看向窗外。接连数天的暴雨,让海水有明显的涨潮,不过因为修了堤,也不怕海水会淹上来。 他放下了手里的书,站在来背手而立看著外头。雨势是比前些天都小了不少,不过看那海涛汹涌的劲儿,他无故地就觉得有些心慌,怎麽样也没办法静下心来。 而且,苏陌都出去怎麽久了,怎麽还不回来? 白长博无语地在屋内踱步,偶尔也会发出一声喟叹。阿地瓦前阵子回去他叔叔那儿住段时间,似乎是他叔父上工时,因为地滑出了意外,把手臂给摔折了。那小子鬼是鬼了点,心肠却还是热的,收了包裹打了招呼就走了──苏陌後来知道了这事儿还去探望过,送钱送水果的,两个一大一小忙在一块儿,还真有那麽点神似。 阿地瓦不在这儿了,白长博的生活就没人照料,青年没等谁开口,回头就去把房间给退了,提著行囊,跟只偷腥的猫儿似的,嘿嘿笑地跑来求收留了。 苏陌似乎是认真地想在这地方长长久久地住下去,一来就开始在屋里屋外穷折腾,与刚来的那会儿相比,实在是过犹不及。他嫌这屋子里冷而潮湿,就把暖气都给安上新的,又去买了几桶油漆把屋里给重新粉刷一遍。 白长博有心要帮忙,却跟不上苏陌的速度──这小子好像过得特别有劲儿,一会儿拿著铁锤敲敲打打,一会儿蹲在地上编帘子,厨房门上挂著的那隔帘就是苏陌熬夜赶出来的。白长博只能在旁边干站著,他自认自己并非这方面的专才,也有些讶异苏陌这各式各样稀奇古怪的才能,晚饭时瞧著苏陌一个人在灶房里变出三菜一汤,男人内心里深深地觉得有种天上掉下个好媳妇儿的错觉…… 苏陌才来了不到几天,这屋外看起来没什麽变化,屋内倒是焕然一新起来。 男人坐在崭新的垫子上,转头瞧见苏陌卖力地打理著屋子,瞧那弄得浑身是汗的模样,还成天捶著肩膀,心里总觉著有些不舍,不由得说了句:随便弄弄得了。 没想到这句话把苏陌给惹著了,瞪大了两只眼,抹布一扔,嚷嚷地说:劳资这是在收拾咱的家呢,怎能随便啊! 白长博哑然地看了他半晌,然後揉揉眉心一点头,就此不再干预。 总之,苏陌很忙,忙得乐在其中,忙得乐不思蜀──男人有时会听到苏陌的耳机传出咆哮声,乍听之下,像是一个姑娘的声音。他有几分在意,有次在床上把苏陌弄得晕乎乎的时候,他趁机在青年耳边问了一句。苏陌挑了挑眉,也不知是开玩笑还是认真地说:还能谁啊,咱闺女呗! 白长博被小小地唬了一下,事後暗暗地有些纠结、有些好奇,他也不知道是因为那女子和苏陌之间并无暧昧关系,亦或是因为苏陌的那一句“咱闺女”。也是,他们两个大男人不会有孩子, 拣个丫头来养也不是不可能,但是…… 男人拧眉苦思,他家丫头讲电话的时候怎地像个流氓,会不会是因为家长的关系,影响不好,瞧她跟苏陌说话就没大没小的……总之,这事儿白长博默默纠结著,苏陌完全不知道。 外头打了一个响雷。 白长博蓦然回神,从沙发上抚著头坐起,他抬头看了一下挂锺。天已经全暗下来,晚饭时间早就过了,苏陌依旧连个影子都没有。 会不会是什麽事情耽搁了? 他这屋子再偏远,到街上买个东西能用得了几个小时麽? 白长博越想越不对劲,越来越待不住。屋外又有闪电划过的时候,他穿上了雨衣,又拿了把伞,打算出门去看看。 这时候雨不算大,就是头上不断地有闪雷,让人无故地有些心惶惶。 他从屋子里一路走下去,海风刮得他差点抓不住伞柄,眯著眼在雨中看,却见到远处的堤上聚集著火光,嘈杂的人群对著海指指点点,让男人在短暂的怔忪之後,赶紧往那个方向快步而去。 在白长博靠近的时候,连救护队的人都赶来了。他怔怔地站在边上,听著那阵阵刺耳的嘶喊和哭声,只见四个救护人员冒雨把一个赤裸上身的人从人群中拖上担架,看那架势似乎还不止一人。 白长博猛然头晕地晃了晃,在恍神之际,好像瞧见了青年的影子…… “让开!让开!”男人扔掉了伞,不顾一切地闯进人群里。 他很快地扑到了中央去,抢著去看那躺在地上的另一个人。 “喂!你干什麽啊!”围观的镇民烦躁地皱眉喝道。 白长博定定地看著地上的人,旁边蹲著的少女抽抽噎噎地仰头瞧著男人,身上也是湿漉漉的。 “让一下──让一下──”救护人员又过来把地上这个溺水的少年给合力抬起来,看那苍白的面色,估计已经没了气。 白长博有些愣愣地站著,接著,他将脸转向一旁,掩嘴呼吸急促地喘了喘,一股呕吐感冷不丁地袭涌而上,他又推开了旁人,快步地走出了人群,走到一旁去矮下身单膝跪地,不住干呕。 等到缓过来的时候,他喘息不止地合眼。 还好、还好不是苏陌…… 在白长博琢磨著赶紧从这个地方离开的时候,他却听见了阿地瓦的声音。 “老师!老师!!” 阿地瓦冒雨冲著他跑了过来,他叔父也在人群里。 “老师,你怎麽啦!”阿地瓦仰著脑袋,见男人脸色苍白的模样,赶紧过去把他给扶住。他叔父一只手绑著绷带,一拐一拐地亦冒雨向著男人走了过来。 “白老师,你可过来了!”老汉指了指人群的那一边,摇头晃脑地道:“你瞅瞅这不是作死嘛,十几个年轻人来旅游,高高兴兴的,这都什麽天还下水去,这不是要让海鬼找替死鬼嘛!” “这鬼天气要找回来,难咯!救援队又过不来,桥边那段路塌土了,现在还在找人去推呐。啧啧,刚才阿茂他爹带几个小夥子开两只船出去找了,这浪大的,没几什麽人敢去啊,还是苏陌那小夥子实在──” 白长博听到什麽似地一抬眼,站起来拽住了人,急冲冲地追问道:“你、你刚才说苏陌,苏陌怎麽了?他上哪去了?!” 老汉被拽得一愣一愣的,指著前方的汹汹海涛道:“刚才不是说了,跟阿茂他爹出去找人了!” 男人像是 分卷阅读148 遭雷击地顿了顿,他望海的方向瞧了过去,雨不断地落著,海浪声一阵盖过一阵,那卷起的浪涛犹如兽口一般,能轻易将人吞入腹中。 “老师、老师,老哥刚才还带人回来过一趟,没啥事的、没啥事的啊。”阿地瓦瞧见男人越来越白的面色,忙上来插嘴道。 白长博也不知听没听到,他头痛似的退了退步,在坐倒之前又让阿地瓦给扶住了。他紧抓住男孩的手,那指尖透凉如冰。 “会没事的,对、对……你说的是,会没事的……”他低头自言自语地呢喃。 之後,愣是阿地瓦怎麽劝,男人都站在一边的码头。就连人群大部分都散了,余下乡长和几个说得上话的人在雨中等著。但是他们也没有等多久,就远远瞧见一艘船回到了码头靠岸。 一个中年汉子率先从船上下来,他被雨淋得都睁不开眼来,船上的几个小夥子也跟著下来。 “不能找了!不能找了!浪太大了,只能等明天早上了!”那中年汉子骂骂咧咧的,也是眉头深锁。 没想到乡长几人还没迎上来,只见一个男人踉跄地疾步而来,看了看那船上陆续下来的几个人後,疯了似地转向那中年汉子,表情恐怖地嘶声喝道:“苏陌呢!!” 汉子被那气势震得一愣,当下反问:“他们还没回来?”他看了看码头,也只有他们这一艘。 他赶紧拿出了随身的呼叫器,试著唤了几下,对面也只传来沙沙声。那汉子也是急了,皱著眉急急地摇晃了几下那呼叫器,“咋回事儿!不是让他们在前边的嘛?这、这……喂,小赵,刚才是你跟他们联上的吧?这人呢!” 白长博站在原处,脸色难看地瞧著这一夥人焦头烂额地自个儿乱阵脚,他颤颤地抬了抬手,抚了一下眼。 雨水浸入了眼中,但是他觉得自己近乎窒息── 苏陌、苏陌……男人无声地喃喃低语。他在煎熬地等待时,就在不断地想法子。但是诡异的,他没想出什麽办法,一些乱七八糟的画面一直在眼前犹如昙花一现般地涌出来。 正规的海上救援队在外头,路上因为土崩耽误了,现在镇里自主的救援队伍又弄丢了一大队。这下急的不仅是那批年轻人了,连镇民也急了起来,失联的人员家属赶了过来,又是一阵痛骂痛哭,简直是乱上加乱。 阿地瓦见男人快撑不下去似的,著急地要把人给哄回屋里去。 白长博也不知是失了魂魄还是如何,他恍惚地坐在屋子里的藤椅上,嘴里一直在喃喃些什麽。 “老、老师,您今天先歇下来,我去那里等老哥回来。有消息了,我马上通知您!”阿地瓦拍了拍胸脯道,扭头又跑了出去。 白长博一人在屋里坐了老长时间,吊灯依旧微微晃著。 周围只余下了雨滴砸在窗户上的声响和外头的浪声与风声。 他全身湿透地坐著,只觉得耳边的海浪声越来越大。他觉著自己仿佛置身在海水中,冰冷的感觉覆盖著他,浪涛席卷著,他似乎攀住了什麽、紧紧地抓住…… 为什麽?每次只要他觉得自己快撑不住的时候,他只要一想到谁,抓住那支撑物的力道便又牢了几分。 不能死、不能死。 苍白的唇无声地张合,不能死。 为了谁、为了谁……? 白长博慢慢地抬手,一如先前头痛的时候,用力地撑住额。 谁?是谁……? 脑海里,过往零零散散的画面突然都串联了起来。 先是一所大宅子,不同的男女、旁边各有自己的母亲,全都围绕著讨好中间的一个老爷子。那老爷子到了风烛残年,眼神却还是很锐利,瞥了瞥旁边,挡了众人的好意,反是向著他,似笑非笑地招了招手。接著,一片血腥,旁边的人渐渐少了,只剩下那老爷子坐过的位置,沾满了豔红的颜色。 眼前很快地又浮现了其他画面,穿著现代旗袍的女子扭头站在窗边,美貌却过於冷豔,她冲著他幽幽看过来,眼里满是挣扎和怨怼。而後,就是一个婴孩呱呱坠地,颇有精力地张嘴大哭。他有些无措地抱著孩子,眼前是少有的一片暖光。 接著,他走进一间杂乱的空间。他站在一个地方,一个男孩被人从不远处牵到眼前。看不清模样,只有那露出消瘦手臂令他印象深刻,上头还沾著难以洗去的黑色污垢。 之後的影像是交错的,不同的事情在眼前快速地转换,他还来不及理清,周围就突然被白幕所覆盖。 有什麽人从後方抱住了他,用力得令他能清楚地感受到那个人的执著,但是他又能觉出那个人的小心翼翼,以及无声的颤抖。 爸。 他怔了一怔,慢慢地回过身。 看清那人的表情时,白长博蓦然一醒。 海浪声依旧,天际微亮。他从窗口往码头的方向看去,依旧是原来的那几拨人……仍是只有一艘船停靠在码头边。 白长博默默地往後退了退,他坐回了椅子上。 苏陌。 他头痛欲裂地喃喃,有什麽东西就要呼之欲出──他就好像是手握钥匙的开箱人,开了一个又一个,却发现最後的那一只钥匙不小心遗失了。 男人又摇晃地站了起来,他、他得到外头去等著,得去把他的小犊子给盼回来…… 白长博在起身的时候,突然不知所谓地往旁瞧了过去。 苏陌的背包藏在了床下,只有露出一个边角来。 他缓缓地弯下身,拿出那有些破旧的背包来看。里头的东西不多,衣物都已经放进柜子里摆著了,只有寥寥几个物件。 白长博伸手轻轻翻了翻,只有几个本子和琐碎的物件。 他去翻开了那些小本子,细细地读著上头的文字。每一页都写得不多,有一些只有潦草的图画,但是他总是能辨认出“长博”那两个字。 白长博吸了吸气,合上眼将那些本子合上,又极其小心地把它们都收回苏陌的背包里。在他把背包放回原处的时候,有什麽东西掉了出来。 那半球型的玩意儿在地上滚了几圈,白长博起身尾随著它,走到了窗口前方止步。 外头的微光从帘缝流入,那东西微微闪烁著。 男人逐渐单膝跪下,将它拿在手里。 一个精致的雪球,里头白色雪花四散,小小的雪人挂著滑稽的笑。 男人有些魔怔地瞧著,那另一面满满地写了一堆字。 小混帐、小犊子……宝贝儿。 延绵到底部。 “小犊子……”男人无声念道,“宝贝儿、小混帐……” 白长博坐在椅子上,像是在苦思著什麽。他的眼神时而清明,时而迷茫,他就像是在进行一个艰难的拉锯战,有时候会站起来踱步,有时候又坐回椅子上,目光不断地在屋子里转 分卷阅读149 。 等到天完全亮起来的时候,男人睁了睁充血的眸子,他镇静地换了上衣,做了洗漱,转身迈向屋外。 这会儿雨势已经小了很多。 阿地瓦远远见到男人,就快跑迎了上去。 “老师──”他喘喘地抬头,指了指码头的方向,小小的孩子眉头紧皱:“叔叔他们说,救援队的人还是赶不来,现在没人敢出海啦。老哥和阿茂他爹他们都不知道咋样了,没消息啊。” 白长博看著那个方向,码头的几个人也冲著他瞧过来,每个人都是一筹莫展的样子。 “那些狗娘养的,路堵了这不是去清了嘛?还不来救人!一开始说天气坏,现在又说拨不出人,让我们等──格老子的等操他娘!”昨夜出海的汉子扔掉了嘴里的烟,一脸阴郁,“算了算了!求人不如求己,我们自己出去!要跟我来的就上来!” 他刚要扭头踏上闸板,一把声音却叫住了他。 “等等。” 那汉子止住了动作,回头看著男人往这里走了过来。男人带著一种异於常人的冷静扫了一眼众人,问:“你刚才说救援队不肯来?” “可不是嘛?”旁边的人插口道:“欺负我们穷人!小地方!没死个把人他们那些爷们儿不急!” 白长博看著灰蒙蒙的天色,静静地听著一夥人宣泄著不满。 冷风拂面,那回族男孩在旁边眨著眼,他怎麽觉得老师好像有什麽地方不太一样…… 过了半晌後,男人平静地开口:“这样的天气接收器的信号干扰太大。这里的设备不够,出海的话也只是白费力气。” 那中年汉子闻言就要反驳,却在男人看过来的时候,被那眼神给哽住了话。 “真的要出海的话,现在你们能做的只有让几个人在近海看看。还有,这里的负责人是谁?”他动作自然地指了其中一个人,那个小夥子从地上愣愣地站起来,有些傻气地眨眼。 白长博扔下了一句,“带我去见他。” 乡长的小办事处里挤满了人,多是失踪者的家属,也有一些纯粹看热闹的。助手正忙著打电话找救兵,乡长坐在椅子上撑著额,也是一夜未合眼的模样。 他们这地方小,发生什麽地方都是本地人自组的救伤组出去帮忙,如果要找正规的救援队,距离这里最近的县城也只有C市。也不知道是不是上头没人施压,迟迟不见有人过来, 白长博让人领著进来的时候,乡长听到有人要自己,本来又要忍耐著头疼地站起来应付,一抬眼就见一个面目冷峻地男人往自己走了过来。老乡长怔怔地站著,不知怎地,下意识地要点头招呼。男人却停下步伐说明了来意,转头看了眼那戴著眼镜的助手,问:“在跟谁谈?” “是、是C城的……”的、的、的了老半天,也没说出个所以然。 白长博对著他伸手,轻招了招,“我来。” 助手傻乎乎地就把话筒给交出去。男人上前去,听也不听就挂了电话,重新拨了一个数字。 围观的人都静默下来,没有人知道这突然冒出来的男人究竟要干什麽。 “萧六,是我。”男人的声音很低,让人忍不住肃然起来。他的脸色严肃,并没有说什麽多余的话:“……嗯,其他的事,以後再说。我这里有件事得请你帮个忙,卖个面子。” 男人背过身,絮絮低语。 没多久,他就挂了电话。 白长博径自走到旁边的椅子上落座,对著在场的几个人说:“等一会儿就有消息了。” 约莫有一刻锺过去,办事处的电话又响了起来。助手回神似地接了电话,面露喜色,一劲儿地说好,收线之後转向众人,急道:“张局长说会紧急派武警过来救援,大概中午之前就能到了!” 所有人都松了口气,白长博却依然微拧著眉,只有他微颤的指尖,透露出他此刻极其不安的心思。 海上搜救在武警来到之後便立即展开,直升机在上空搜索著,惹来一群尚未懂事的孩子新鲜地哇哇叫。 搜救队赶在天黑之前就有了好消息,传回来的时候,男人站在码头边和一群人等著,一直看到失踪的那艘船靠近码头了,一直悬著的心才渐渐地放了下来。 船上的人下来的时候,一旁久候的亲人都赶紧凑了上去。 “等等再说!担架有没有!”前头带头的青年冲著人群嚷嚷著,先把虚弱的人抬上岸。他们还搬上了一个用黑布紧包裹著的躯体,那是之前罹难的几个年轻人之一。 苏陌在甲板上指挥著,看起来精神不错。 等到都处理的差不多的时候,他转头就见到站在雨中的男人。男人沈默地凝望著他,眼里是映著落日的暖光。 青年从甲板上跳下来,小跑到男人面前。他脸上的淡笑掩不住疲惫,“船上的信号器坏了,海浪又冲的太远,我们辨不出方向。” 他扭头看著海面,有些恍神地说:“找到一个人……捞上来的时候早就没气了。” 男人扑上来紧搂住自己的时候,苏陌也用力地回拥著他。他旁若无人地快速亲了亲男人的脖子,心有余悸地笑笑说:“那浪卷起来的时候有三层楼高,那时候,我他妈的真怕我回不来了……” 白长博也有些後怕,他又气又心痛地嘶声道:“小混帐,你是不是要吓死我?再来一次,我他娘的把你直接淹进缸里,省心!” 苏陌眯著眼笑笑,接著他又感觉到什麽不同地与男人分开。 他上下地看了看白长博,眼前的人从外观上来瞧并没有什麽变化。 “哎,你想起来了……?”苏陌有些不确定地轻问。 白长博点了一下脑袋,却又摇摇头,看了看海面说:“我当时只是在急著想办法救你,不知道怎麽的,突然觉得头疼……”他抿了抿唇,似乎一时之间还没办法理清,只是道:“我不想去想那些事情,我只是想要救你。我想起了很多人,很多……真的太多了。很乱。” 苏陌闻言又掂起脚抱住了他,带著安抚地语气哑声说:“那别想了,我们慢慢来。” 白长博静了许久,微叹一声,搂著苏陌轻轻点头。 “我快累死了,你背我回去成不?” 两人从嘈杂的人群默默走出,等到没什麽人的时候,青年突然这麽说道。 男人侧头看了青年一眼,停下脚步,弯下腰来。 “我、我说笑的……”苏陌挠了挠脸。 “上不上来?”白长博好笑地问。 青年看了看旁边,有些别扭地往前挪了挪。在趴在男人身後的时候,他觉得脸上麻麻的,抬手擦了擦脸。 白长博不怎麽费力地站起来。 “重不重?”苏陌小声地问。 白长博微微一笑,轻摇了摇头。 苏陌将下巴抵在男 分卷阅读150 人的肩上,他看著男人的侧脸,又快速地亲了几口。 白长博蹒跚了几步,笑骂了一句:“正经点。” 苏陌嘿嘿笑著,偏著脑袋。 他们一步一步地走著,前方靠海的小房子,是他们共同的家。 ──完── 番外 一些小设定 PS. 飞蛾正式结束了,有一些小设定没有在文中很明白地写出来,在这里给大家科普一下。仅供娱乐之用,颗颗。 Q.白长博是什麽时候把儿子给折腾出来的? A.大约是十九、双十年华的时候,那时候白爸刚掌权不久,正是春风得意的时候。梳子的妈刚开始也不是什麽小明星,其实是很有潜力发展的一个娱乐圈新星来著,不过,她设计白爸怀上孩子之後,悲剧的一生就这麽注定了。 Q.白长博与苏陌各自的初恋(颗颗)? A. 苏陌的话,其实是姚一霖。对於韩境的感情更偏向於对大哥哥的那种依恋,有点任性、骄纵,但是他还是很喜欢韩境的。姚一霖的话,那就是一头扎进去,跟韩境完全不在一个档次上。白爸的话……很难说,他意外的是一个蛮纯情的货,严格意义上的初恋是梳子,不过让他“稍微”动心的人其实也有,比如他亲爱的四哥(出现过名字的可怜娃儿),比如萧静芳(白佳婷的妈妈)。 Q.韩境最後怎麽样了? A.这篇文里,韩境的设定本来就是一枚酱油党,并非小攻人选之一。或者说,这篇文除了苏陌和姚一霖,剩下的都是配角(白爸表瞪我)。韩境本质不坏,一开始他还不知道苏陌是大款的时候,也有真的很照顾过他。但是是苏陌自己让他们两个之间的感情不单纯起来,也不能完全怪韩境。韩境如果和陆馨芸结婚,很容易就走上姚一霖的路,不过他临阵收手,是因为他到底还是有点良知的。他对苏陌算是有爱,但是却不深,那是很容易夭折的感情。最後让他跑路了,目前应该在某个地方安静的生活吧── Q.姚一霖少年时候的事情? A.这个我一开始在文里其实本来也不想透露,不过在结局章还是写出来了。姚一霖原本也是个温柔的好孩纸,看看姚家的佣人对他和蔼的态度就能感受到了,和姚一衡一开始的感情也还不错,只是姚一衡一次酒醉(20左右),把还是少年的姚一霖(15左右)给强了。这件事姚政远和王淑莛都有感觉到,但是他们都保持沈默。姚一霖是知道的,所以这就不能避免他走向扭曲之路。 Q.姚一霖和苏陌彼此的感情? A.当然是爱啊(笑)。不过他们对彼此的吸引,可能是因为他们都缺爱吧。说姚一霖贪心,其实也不然,他和苏陌不同的就是,他要的是一份肯定。苏陌从头到尾的追求,只是想要一个家。就这点来看,姚一霖要的,苏陌给不了。但是到最後,姚一霖终於发现,什麽才是最珍贵的。 Q.如果姚一霖当初没去查白长博,他跟苏陌会不会一直走下去? A.很难说。姚一霖如果没有经历过一场失去,是不会知道苏陌对他的感情是如此的珍贵的。 Q.姚一霖最後真的死了吗? A.这还用问吗?你以为我会告诉你,我就是为了结局才写这个人物的吗──(被打) Q.能否简述白长博这麽长时间的心路历程? A.一个苦逼的童年,一个奋斗的少年,一个得意的青年,一个快乐并纠结著的中年,一个幸福的晚年。 Q.白长博跟他四哥还有萧静芳咋回事? A.四哥是以前家里对他不错的人。不过四哥是嫡子,白长博为了自己的路,还是把四哥给解决了。只能说明他对四哥的感情还来不及发芽,就已经牺牲在权力的争斗中了。萧静芳是个古典美女,严重对上白长博的胃口,不过当时萧静芳已经有喜欢的对象,白长博直接上门提亲,萧家两老权衡各方面之後,还是把萧静芳打包好了嫁给白长博。可想而知,白长博天天对著一个哀怨的花瓶,日子过得肯定相当之苦逼,所以两夫妻一直相敬如冰。老实说,如果萧静芳是一个温婉入水、对白长博真心真意的女人,她会过得幸福的……扭头,不过现实是,白长博後来看到她就胃疼,连家都不敢回了,这对白长博造成了一定的心理阴影,以至於他後来都不敢乱娶老婆。 Q.白长博怎麽会爱上苏陌? A.虽然爱上自己的受精卵是个技术活,不过白长博的脑回路到底比较不一样。重点归咎於,他从来没把苏陌当自己儿子看待,所以挣扎就明显少了点了。另外,白长博是个真性情的人,他爱恨分明,苏陌那段日子对他好,他不可能不感动,另外再说,梳子其实还是很有魅力的,爹自然不用说了,妈妈的基因也不错,而且,他笑的时候很勾人(作者你够了)。 Q.所以说苏陌的属性是诱受? A.嗯! Q.诶,那诱受该做的事情他都有做吗? A.有的有的,只是碍於篇幅作者没写而已(作者你别假了)……比如说性感丁字裤啊、各种重口小道具啊、白爸看书看到一半主动勾引啊,做的时候各种污言秽语(插我,好爽,你好大etc)等等等等,总结,白爸很性福,真的(欣慰)。 Q.白长博也有四十好几了,那方面不会有问题吗? A.白长博小时候长得有点女气,这是他心里的一根刺。所以他後来拼命锻炼,虽然不能一人打十个,但是五个应该是可以的……至於房中术,他老人家趁机细心钻研过,加上高智商,基本上一晚上对付三个绝对没问题的(节操啊,节操君你到底在哪里!)。所以白长博也有过一段相当糜烂的日子,後来女儿出生後收敛了很多。白长博算是性欲旺盛的人,其实跟男人比起来,他比较喜欢女人,尤其是表面矜持床上放浪的女人(侧目)。後来跟了苏陌之後,白长博虽然隐隐暴露出了他天然呆萌的暗属性,但是在床上该狠的时候,他还是很狠的(苏陌不要哭)。 Q.姚一霖那方面技术好吗? A.其实苏陌更好。颗颗。 Q.白佳婷还喜欢苏陌吗? A.算是放弃了。但是对於苏陌被爸爸抢走,还是隐约的很不爽。 Q.白长博後来恢复记忆了吗? A.算是缓慢地恢复了,不过主要是他跟苏陌都不急。章伟国倒是蛮急的,他很想退休了。 Q.章伟国对白长博到底怎麽回事啊? A.白长博是章伟国心里的上帝(OTZ)。章伟国当初为了白长博,老婆和儿子都牺牲了,彻底验证了“男人如手足,女人如衣服”的说法。当然他是比较走极端的,主要是因为他人生低谷的时候,是因为白长博他才走上了 分卷阅读151 事业的第二春。後来又折服於白长博的能力,在夺权之後,甘心帮白长博管理一间老房子顺便照顾私生子。对苏陌他其实蛮疼爱的,但是跟白长博的利益比起来,轻重他倒是分得很清楚。他一直对白长博和苏陌棒打鸳鸯,主要是因为,他是里为数不多的正常人。 Q.章伟国後来妥协了吗? A.也只能妥协了啊。他的心里就像父母发现儿子是同性恋,僵持了几十年後,看到两口子还是甜甜蜜蜜,那就算了的感觉…… Q.白长博给了王邵群这麽多好处,他以後怎麽办? A.做事不留一手,他还是白长博吗?不过他现在确实没钱了,钱都在老婆(苏陌)和女儿那里。 Q.白佳婷会知道苏陌是他哥哥吗? A.总会知道的。现在隐约能感觉到了,只是她不说。她也是个腹黑装天然,在苏陌和白长博面前尤其天然。彻底知道真相的时候,估计也没办法做什麽了,谁让她骨子里怕他爹怕得很。 Q.白长博爱吃醋吗? A.很爱。 Q.苏陌爱吃醋吗? A. 诡异地宽容。 Q.姚一霖死了,姚一衡怎麽办? A.注定孤独一生。 Q.苏陌会知道姚一霖死了吗? A.也许永远也不会知道。他们已经没有任何关系了。 Q.能写姚一霖的番外吗?复活番外? A.你以为作者是上帝啊? Q.苏陌是天生的弯吗? A.其实有後天因素。他妈妈给他的阴影太深,他其实不太懂得怎麽应付女人。不过却很受女人欢迎。白长博後来为此很苦恼。 Q.白长博看起来老吗? A.白佳婷的儿子出生後,认为他外公是老妖精。 Q.白佳婷以後会嫁人?谁啊? A.会。对象是公司里的人。白长博对女婿很有意见,女婿很怕岳父,在那个家里,他是一只小绵羊。 Q.苏陌和白长博会领养小孩吗? A.有想过。不过最後还是觉得两个人过日子就好。 Q.白长博的才华多吗? A.算是多。但是也有不擅长的东西,比如下厨。 Q.那他下厨过吗? A.苏陌生病的时候,他考虑过。把锅子烧坏之後,他放弃了。术业有专攻,君子远庖厨。 Q.苏陌才华多吗? A.其实也很多。他後来还去学插花。苏陌其实很聪明,数学尤其好。 Q.两个人一个月有几次性生活? A.一个星期来说的话,有三天,做一天,休息一天。 Q.白长博不怕精尽人亡? A.你管他。 Q.苏陌不累吗? A.痛苦并快乐著。 Q.两个人有在其他地方做过吗(除了床)? A.有。书桌上,坐椅子上,家里能试的都试了。户外也有,沙滩上,船上,各种不检点。 Q.每次谁主动? A.苏陌负责挑逗,白长博负责善後。 Q.两只相性很好? A.白长博很扼腕,怎麽不早点把儿子拖上床。年轻十岁,他就是一夜七次狼。 Q.两只喜欢什麽体位? A.不一定。面对面接吻方便一些。白长博吻技很好,苏陌很喜欢。白长博喜欢看苏陌插射,两只其实骨子里都喜欢变态点。 Q.会一直幸福下去吗? A.会。 Q.岁数差这麽多。白长博会不会比较早走? A.这问题没想过,嘛。不要太追究了。 Q.坏坏怎麽样了? A.儿孙满堂,跟章伟国做伴呢。 Q.以後不会有番外了吗? A.希望没有。 ──小设定结束,感谢观看── 飞蛾扑火 双节番外 白长博前阵子被带回S市,也不知道各方人马哪里听到的消息,总之他们的车子刚驶上半山腰,远远地就看见十几辆豪车在白公馆的外头排开来了。 白长博当时被恭恭敬敬地从车後座里请出来,苏陌就像是他的小跟班儿,站在旁边给他老人家端著手,白爷对著一众徒子徒孙似笑非笑的撇一眼,很有一股世外高人的清高劲儿,苏陌在心里直犯嘀咕──威风个把劲儿,前几个晚上还给他剥豆子呢,现在在这里撑爷儿们。 白长博跟苏陌一起两年,已经修炼成这小犊子肚子里的蛔虫。白长博又是个老人精,苏陌眼皮跳几下,他都能猜到这小混蛋葫芦里端著什麽药。故此,他趁著旁人没留意的时候,悄悄地用食指在苏陌的手心里描了几下,勾得苏陌手心痒痒的,挠到他心里头去了。 说实在的,苏陌年纪也不小了,他们俩父子之间折腾了快十年,他现在也都要奔三十了。可也不知道这是不是基因的好处,总之两父子都不显老。白爷那是天生的老妖精,二十年前是这一副模样,二十年後来看还是这一副样子,他原先带出来的小辈都熬成爷了,白爷他老人家还是原来的风流倜傥,早几年刚没了儿子的时候还满头白发,转眼来看,什麽时候他又春风满面起来了。众人很不解,但是没人敢跟白爷请教驻颜之术──说了就是犯了忌,白爷不爱听人家说他俏,打年轻的时候就恨,所以才在那身棉麻素衣下练出一身肌肉来。 苏陌好像从二十开头就停止成长了一样,而且现在看著似乎比过去精神了不少,眼里的阴霾少了,往日的俏皮就藏不住了──不过他俏皮得有限,毕竟都是成年人了,要装嫩也说不过去。说起来,每个男人活了一辈子,骨子里一概都还是有那麽几分可爱的地方的。 白长博这段时间来把记忆都恢复了个大半儿,而且他的记忆还是乱著来恢复的。现在看到一大票人涌上来亲亲热热地叫著白爷,他老人家心里估计也记不得几个人,倒是对著一个留著一撇竖须的中年男人叫了一声“老曲”,弄得人家心肝儿直颤,一个激动两手抓住白爷他老人家的柔夷,恨不得促膝述说这长时间来的思念之情。 事後,白长博小声地在苏陌耳边留下一句:“我看他那纳粹佬似的小胡子,心里就想这他妈的不是那条蛐蛐麽……” 苏陌噗得差点把嘴里的香槟都喷出去,一旁的下人训练有素地递了手帕过来。 白长博还特麽正经地转头跟前来参拜的人充老爷,那表情半点破绽也没有。 白公馆这些年都是又章伟国来打理的,似乎白长博明面上的财产也就剩下这幢老房子和几片地了──苏陌也是前阵子才想起来自己在几年前突然成了千万富翁,不过他们父子俩没去提这种事情,反正他的就是白长博的,白长博倒是有时候会突然看著他发出叹息,嘴里说什麽亏待了他、没留下啥好东西给他……苏陌听得心里都发悚 分卷阅读152 了,那些不是好东西,那白长博眼里还有什麽是好的?他眼里好的究竟是啥呀?这话还能是人话麽真是…… 苏陌到底是低估了白长博的人脉,他一开始以为白长博能倒台,肯定是身边的人都跑个干净,没想到今天这一瞧,他觉得这画面都赶得上皇爷归府众臣面圣了,他仿佛能想象到白长博在坐在椅子上,摆一摆手,低低地喊一声“众卿平身”……苏陌一想到就乐。 等到人走了一拨,等著另一拨来的时候,白长博拉著儿子在休息室里偷闲。 “伟国这是心里存著怨呢,我就知道回来了绝对没好事。” 切。喝著几千块一斤的茶叶,说这话一丁半点诚意都没有。 苏陌心里腹诽了两句,白长博扭头看他,勾著他的手掌拍了拍,脸上笑吟吟地轻道:“怎麽,小犊子,不开心?怕我不回去?” “什麽回不回去,这不才是你的家麽?”苏陌一时嘴快,话说出嘴了才觉得这话听起来忒酸。他掩饰地挠一下脸,垂了垂眼睑道:“章叔说你再不回来就要乱了,婷婷还年轻,你不在她身边教她。她一个女孩子怎麽撑著这麽一大片天?我不懂这些,要不然就能帮你们都分担一些……” 白长博听了这话,只觉得窝心又愧疚。他这些年就近看著苏陌,也知道这小犊子远不是他过去以为的那样纨!无用,苏陌心细如发,任何事情都能做得一丝不苟──不过他也庆幸苏陌不知道这一些,这些事儿,都乱的。白长博下意识觉得这些龌龊事知道多了,苏陌的品质也要跟著污染了。白佳婷倒是真像他,这两年他给女儿指点过几次,有些事情两父女心照不宣,但是心里想的分毫不差。 白长博往苏陌身边凑了凑,揽过青年的肩让他靠近自己,“这些事,我虽然不想你参合,不过告诉你也无妨……小犊子,我不说肉麻话,但是你要知道你在我心里的份量。王邵群你还记不记得?” “王邵群?”苏陌皱了皱眉,他是知道这混帐的。 白长博嗤笑一声,“我没去收拾他,老天倒是帮我收了他了。脑溢血,没两下子就走了。他这人是有眼光,可惜利欲蒙了眼,俗了、下作了……”白长博说著说著也多了几分萧瑟感,“小犊子,我以前觉得他可恨,现在却觉得他可怜。你瞧瞧,他这一倒下,有几个人是真给他哭、给他伤心的,呵,风光了大半辈子……” “你尽管放心。你要死了,我肯定给你哭坟去。”苏陌扯了扯嘴角,脑袋挨著他的胸膛,轻喃喃:“等哭够了、哭烦了,我就去捞只水母跟它泡在一块儿。” 这是电影里的情节,两父子还是窝在他们花了十块钱买的盗版片子,窝在他们那靠海的小房子看的。 “傻瓜。”白长博笑骂了一声,揉著青年的脑袋将下颌抵在苏陌的头上说:“小犊子,你要是真跟下来,我就打你一顿,再把你踹回来……” “你哪舍得。”苏陌在在男人的怀里低声喃喃,接著就再没出声。白长博抬起他的脸,转过身低下头来静悄悄地含住他的嘴。 吻了几下子,苏陌突然就来了点狼心大发的劲儿,反客为主地抓住男人的衣领子,一翻身坐到男人腿上,舌头直往白长博嘴里送。白长博颇为受用地摸著青年的腿,另一只手从苏陌的後脑勺往下抚摸著青年的背,两个人吻得难分难舍,吸吮的声音在这宽大的休息室里传开来。 等到分开来的时候,苏陌的唇已经有些肿了,感觉有些麻。白长博轻喘了喘,黑幽幽的眼凝视著苏陌添唇的小动作,下身的血液仿佛流窜上来。苏陌感觉到的时候猛地笑了一声,跟只猫儿似地眯眯眼,嘴上却说:“别闹了,白娘娘,你待会儿还要出去卖笑的。” 白长博将他反压在那张大沙发上,急吼吼地咬了咬苏陌的脸蛋。青年笑著匆忙避开,挡了几下也跟著挡出火来。在白长博的手探进他的上衣的时候,苏陌猛地抓住他的手,一脸正色地说:“你等等。” 白长博止住动作,看著这小样儿说:“怎麽?你大姨妈又来了?” 苏陌闻言噗地笑出声:“喂,你至於那这事儿一直说我麽?”前些日子白长博也是不合时宜地来了兴致,苏陌这破嘴就知道乱胡说。 “其实是……”苏陌支了支上身,凑到白长博耳边,鬼鬼祟祟地说:“我有了。” 白长博这下还真给他唬住了,坐起来看著苏陌愣了足有几十秒,在苏陌嘿嘿笑地眨眨眼的时候,他当头就给苏陌来了一下,笑骂道:“小犊子瞧瞧你这嘴儿。” 白长博笑了一阵,渐渐停下来,看著苏陌微微笑道:“小混蛋,这要是真的,我可就真乐死了……” 苏陌轻轻哼哼:“我要真有你就完了,生出来要是智障怎麽办?”他撇撇嘴:“到时候你就要嫌弃我们母子了,把我们都赶出去喝西北风……”苏陌猛地一住嘴,他知道玩笑开大了,抬头小心翼翼地看了看白长博的脸色,果真见男人微微拧眉。 他急急地跟著坐起来,道:“我、我开玩笑,闹著玩儿的。我没怪你,不,不是这意思,我说吧,我觉得也没啥的。我想想我以前那熊样儿,也怪讨人厌的,不是你问题……”苏陌挠挠脑背,他看看白长博的脸色,只觉得他爸的脸越来越酸,那表情都赶上林黛玉了。 苏陌干脆凑过去在白长博嘴上迅速地啄了好几下,啾啾啾啾的,白长博皱眉避开来,苦笑说:“去去,跟啄木鸟似的。” 苏陌对著男人嘿嘿笑了笑,那表情就跟十几岁小夥子似的。所以说,爱情这种东西,谁沾上了谁倒霉,文艺青年也能给整成二B青年的。 这下子什麽兴致和冲动也没有了,白长博让苏陌从沙发上拖起来,他小子把这老大爷的衣装给重新打理好了,又把他爹给推出去接客去了── 白公馆的外头种了好几排的梅树,不知是哪个佣人粗心没把窗关上,白梅花顺著微风从窗口飘了进来,前往大厅的走廊上梅花瓣散开,倒也是无心插柳柳成荫。 “我娶静芳的时候,按著白家的老传统,挽著她走了这一段路到大厅那里去。”白长博对著这情景想起了旧事。 苏陌闻言侧侧脑袋,想了想说:“我就记得你以前要拿鞭子抽我,我从这里跳到外面去,你还在窗口那儿吼呢。” 两父子相视一阵,都忍不住一笑。过去想起来都觉得心酸的事情,现在从他们嘴里出来,似乎都成了可以缅怀的过去。 接著,白长博轻咳一声,抬起手,示意苏陌挽著自己。 苏陌顿了顿,在反应过来之後,脸庞猛地一充血,看看旁边──那走廊上好死不死地挂了几张相片,都是白家的祖先,最近的那一张还是白长博的父亲的挂像,那眼睛跟白长博简直一个 分卷阅读153 模子出来的,瞪人唬唬的。 苏陌忍不住一个吞咽,“你就不怕祖宗炸死劈死咱……”他嘴上这麽说,动作倒是俐落地挽住白长博的手,牢牢的,好像死也不想放开。 白长博不拆穿他,只在心里暗暗地笑。他对著苏陌低声说:“他们要是诈尸,我就找道士收了他们,他妈的省心。” 苏陌被逗得直笑。两只没心没肺的禽兽,在老祖宗面前半点不害臊。 白长博接著收敛了笑,还真认认真真地带著苏陌走完这一小段路。苏陌最後没忍住,蹲下来狂笑,白长博眼尖,发现这小犊子两眼水亮水亮的,好像再碰一下就会掉下泪来。 他们的幸福来得不容易,他们没想要谁的祝福。 他们都各死过一次,现在总算谁也不欠谁了。 这一次,他们心里都明白,之後的十年、再十年,不管未来还剩下多少个十年,他们都不会再分开。 ──完── 小番外(上) 这天晚上过了三更,白公馆依旧灯火通明。 白公馆的主厅里,白长博就坐在前头的那张楠木太师椅上,座旁的案几上烧的茶早凉透了。这茶是白长博素日的心头好,一两千金也难买,还是手下的人供上来的,白大老爷这会儿也不知咋回事儿,居然扔著这一壶好茶,白白地浪费了。 不过还好,白爷睡不著,对头还有个老章陪著他熬夜,他老人家一点儿也不孤单。 章伟国一会儿看看眼前的这一盘棋,一会儿又暗暗瞅了瞅白爷的表情,暗暗头疼下一步该怎麽走。说实话,他就是个大老粗,耍枪弄刀啥的还没怎麽,就是这种得费脑子的玩意儿让他为难,不过…… 章伟国琢磨了一下,落了一子。白长博盯著棋盘过了数十秒,眼看就要出神儿了,却抢在章伟国出声之前,他老人家将手里的棋子一扔,有些心不在焉地低低笑指:“伟国,才不过几年,有长进、有长进。” 章伟国傻懵地坐直,诶?他赢了?当下,他有些惶惶地说:“哪里,白爷。我这是胡乱玩儿的。我……” 章伟国顿时不知该怎麽把话接下去了,他素来很有有自知之明,白爷今晚显然是没把心安好──这也不是没理由的,眼看著都这麽晚了,那该回来的人到现在连个影儿都没见。 白长博呷了一口冷茶,也没把飘忽在外的心神给收回来。他缓缓地、淡淡地瞥了一眼时间,突然之间,很有气势地把杯子重重一搁,奉送一个意义不明的冷哼。 章伟国的老胆被白爷给小小地吓了一跳,他如坐针毡地微微低头,这屋子里虽然烧著地暖,但是白长博那一下就像是突然刮起的冷气团,硬是让周围的温度都降到了冰点去。 白爷哎,说变脸就变脸的。 “白爷。”章伟国心下觉得自己该干点什麽,“看这……要不,我遣人去找找少爷,眼看都快天亮了。” 白长博回头看他,静了那麽一两秒,硬邦邦地冷道:“找?找什麽找。他没长腿?”白爷许是憋了好一阵子了,这会儿一股脑地抒发出来,他拍了几下桌子,声音都提了起来:“伟国,你说说,多大的人了,二十五六了,就出门前交待一声,转个眼儿就不见了,顾都顾不住!” “白爷,小少爷就去看看朋友……”章伟国带了几分苦口婆心地说道。 “什麽朋友?谁知道什麽朋友,男的还是女的,是个正经朋友能闹到这麽晚儿去?一晚上不见人,也没带个电话回来,谁知道这臭小子跟哪个家夥在一块儿!”白长博说到了火气上了,不免得神神叨叨,“伟国,我告诉你,我就觉得这孩子顾不住。” 章伟国眼看著白长博开始魔魔怔怔了,赶忙拍了拍腿站起来,“白爷,您安心,我这就派人去带人──” 白长博这会儿又诡异的别扭了,“谁让你去的?!” 章伟国愣了一下,看看白长博的脸色,及时换了一个说法:“白爷,是我自己放心不下少爷……” 白长博好像觉得这说法舒坦了些,他点了点头,轻飘飘地丢了一句:“去吧。” 章伟国出了这道门,默默地长舒一气。 有句话说起来不害臊,白爷活到了四十才算是真正初识情爱的滋味儿,他跟苏陌之间又狠狠地折腾了几年岁月,现在安定的日子来了,正常人情情爱爱的腻歪过程这才慢慢地体现出来。 任是谁也猜不到,过去片叶不沾身、游戏花丛的白爷也有栽跟头的时候,总之他老人家一干柴烈火起来,还特麽的轰轰烈烈。 简而言之,不敏则以,一鸣惊人。 章伟国走了,就留著白爷一人煎熬地等待。在等待的当儿,白爷的心境已经从发怒渐渐地转到了诡谲的委屈。他两手撑著双膝,是一副心神不宁的模样。此刻,白爷心里深深的认为,情情爱爱啥的还真他妈的不是东西。 按著正常的思维去推断,白长博自认是没什麽可气的。苏陌是个活生生的人,那是能走会跳的,跟他养的雀儿不同──矫情来讲,苏陌是他的心尖尖儿,跟婷婷一样,比他的命还重要。但是,作为父亲的白长博,可以很慷慨地放任女儿去谈恋爱,却不能由著他的小犊子突然在他的视线范围里消失。 说实在话,白长博还真没想到自己原来是这麽小肚鸡肠的男人。 这麽说吧,事情要追究起来,实在是太长远了,就拿个最近的事情来说──白长博这段时间刚回来S市,常常要去医院检查脑子。这般来回几趟,白长博某日在院长和科室主任的簇拥下踏出病房的时候,眼尖地瞧见他家的小犊子正跟护士们有说有笑的。在VIP病房服务的护士没有一个不是端正漂亮的,苏陌又是一身的正经穿戴,不是白长博自己护短,苏陌现在长成了,那股干净的帅气是别个轻易比不上的。 苏陌每一次都跟著白长博去医院,白爷身边的帅气青年早在医院的护士圈子里传开了。白长博这段日子也常听到外人夸赞,他心里听著也舒坦,甚至还有几分得意,毕竟苏陌是他的人──瞧瞧、瞅瞅,这小犊子是他的,从上到下都是他白长博的人。 所以,带著这份认知的白爷,在看到他的人跟几个小姑娘呵呵笑笑的时候,那画面就跟一拳打在他脸上似的,能让白爷的原本云淡风轻的心情瞬间乌云密布。 苏陌到底是很敏感的,见白长博脸色难看起来,就知道咋回事儿了,这可把他乐的──苏陌过去还真不知道他亲爹是个大醋缸,还闷不吭声的,成心打算把自己给酸死。不过苏陌不知道的是,白长博这劲儿比他想象中的还要大,而且,在白长博心里,苏陌的过去已经成了他心里的刺。 他知道,苏陌曾经深爱过一个男人,此外,白长博深信,那个男人在他的小犊 分卷阅读154 子心里至今必然还占著一定的分量。 哼。 苏陌有很多事瞒著他。 白长博希望自己能不去追究,但是他实在挡不住自己。 拿句年轻人的话直白地讲,他很爱苏陌。白长博有时候甚至觉得,他对苏陌的感情已经不能单单用爱来形容。他自认自己对苏陌的感情已经到了无法收拾的地步,甚至连婷婷跟苏陌两小家夥凑一起鬼鬼祟祟的聊天时,白长博都觉得心里隐隐堵得难受。 他就是在意、就是妒忌,怎麽?他四十几了好容易才爱上个人,还不许他吃醋了?他妈的什麽逻辑。 然而,白长博偏生又是一个好面子的。这点就不太好办了。 他在苏陌勉强假装大度,一脸从从容容,就像今早上,苏陌突然换了身休闲服,说去看看老朋友,然後咻的……唉,就没影儿了。 白长博心里可委屈了。他被这段感情折腾得有些患得患失,谁让苏陌老是一会儿出现一会儿失踪的。白长博是怕狠了,他突然觉得应该给自己找来点小病小伤什麽的…… 就在白爷认真地思考一些给自己弄个不著边的“意外”之时,前头就传来了细碎的动静。没一会儿就见下人过来敲门战战兢兢地说,苏少回来了。 白长博跟著到白公馆的大门去,就见大门前停著一辆出租车。现下正飘著细雨,白公馆的章管事亲自撑著把伞去迎人,把醉醺醺的苏陌从车子里带出来的是一个面目端正的中年男子。苏陌仿佛站都站不稳了,整个人都歪倒在那个男子身上,嘴角茫茫地弯著,像是在笑。 章伟国忙要去把人扶过来,那个男子倒是个客气的,看章伟国年岁较大,便架著苏陌说:“没事儿没事儿,我帮忙扶他进去。” 那男子才要扶著苏陌走上台阶,上边儿冷不丁地传来一把声音:“我来。” 中年男子还没反应过来,苏陌就被接过去了。 白长博的身形高大,一只手就把一身酒气的青年给揽在自己身边。苏陌的鼻子动了动,好像是闻到了熟悉的味儿,本能地两手圈住了男人的脖子,安安分分挨著白长博。男人带著安抚的意思拍了拍,苏陌倒是舒舒服服地由歪著嘴角笑笑。 “那个……”白长博闻声,回头看著眼前的男子,不著痕迹地迅速上下打量了一圈。 那男子被那视线整得连忙站直,就跟见到领导似的,话都说不整了:“我、那,我、我是苏陌以前打工店里的店长。他、苏陌这孩子给、给灌狠了,我这给他送回来……啊,这是、是我的名片。”那店长赶紧掏出了自个儿的名片,双手递了上来。 用不著白长博去拿,旁边自有人会接过去收起来。不过,白长博仿佛是为了表示感谢,特意看了看,语气颇温和地道:“林先生,谢谢你送这小子回来。今天太晚了,就不留你下来做客了。” “哪里、哪里。就是个小事……” 等回头坐回出租车的时候,男子只觉得出了身冷汗,酒都醒了大半儿。他是知道几年前苏陌的那些事儿的,那时候闹得满城风雨的,不过他跟店里的人都知道苏陌是什麽性子,这晚上见面了,倒是觉得苏陌变得比过去开朗了些。男子做了一个吞咽,他摸摸心口,他想著待会儿回去得跟老婆说说,你知道麽老婆我跟白爷说上话儿了…… 白公馆这里,白长博把佣人都遣了,凭著一己之力把苏陌带回房里。 青年是醉得狠了,他酒量本来就不怎麽好,不过好在酒品不错,就是一劲儿地笑,没头没脑地傻笑儿。白长博把人给扶到床上躺好,苏陌两只手还圈著男人的脖子,没舍得放开似的,歪著脑袋,眼珠子乌溜溜地盯著白长博一阵,猛地一笑,喃喃著:“呃,大美人……” 白长博已经许久没听到这样的赞美了──从他在少年时候把说他漂亮的那个富家子弟打个半残之後,就再也没人敢用形容女人的形容词来描述他。 苏陌好像觉得不够,他好像是喝傻了,状了胆子,用手背去轻轻摩挲著男人的脸庞,用诡异的调子唱道:“美人美人你嫁给我~~” 白长博这下子不知道该骂还是该笑了,他扯过苏陌非礼他的爪子,要将他给放在床上。说实话,他现在其实还有些气,刚才一看到陌生男人扶著苏陌,白爷他老人家的醋桶翻了个一百八十桶,酸得脸都青了,没眼色的人瞧不出,章伟国刚才连头都没胆子抬了。 最本事的还是苏陌,一挨上来,白爷的火气就悄声无息地去了一大半,就剩下了几分无奈,徒留的几分怪罪倒是落到了旁人头上──瞧瞧,把这小子灌的,还好这小混蛋记得回家的路,省得他又丢了这没心肝的。 “好了,快躺下去,我去给你找件衣服。”白长博嫌弃自家小犊子的一身酒臭味儿,把苏陌给放倒了,他在床边把苏陌的两只脚抬起来,亲自给青年脱了鞋──他们俩一起生活的那段日子,从来不分你我,白长博早就没什麽身份讲究。仔细想来,他还挺乐意为苏陌做点什麽,苏陌倒是一身贱骨头,被人伺候的时候还特别惶恐。 苏陌醉得彻底,傻傻地坐在床上看著那尊贵的男人单膝跪在他面前,给他脱鞋揉脚丫的。苏陌的脚板子生得挺小,鞋号比白长博小了好几号,白长博笑著拍了拍,叹道:“小混蛋,这次我就饶了你,再夜醉不归,爷就把你这双脚丫子给剁了。”那语气还真有几分认真的劲头。 苏陌睁了睁眼,他听到了男人的话,轻轻地抬起脚,拐个小弯儿轻悄悄地去踹了一下男人的肩头,然後歪倒在床上,傻懵懵地笑:“踢飞你……” 那语气,就跟撒娇似的。 白长博看著青年那脸上少有的红晕,心中隐隐地升起一股邪火,他接住了苏陌的脚腕,带著撩拨的意思,手指慢慢地从苏陌的脚背开始抚摸而上。 小番外(下) 男人的手从小腿直延而上,刚碰上大腿,苏陌就哆嗦了一下。他有些费力地眨眼,迷迷糊糊地就看见那如何描绘都描绘不出的男人,一下子又放心地松懈下来,脸上那傻懵懵的笑仿佛还扩大了几分。 白长博一时间不知该笑还是该气。他觉得苏陌这模样可爱,挠得他心尖都养,简直爱得有些恨不得把这小犊子摁地上狠狠办了,但是他又诡异地想到了另一层面上──这小混帐一醉酒就知道勾人,这模样到底有多少男人还是女人看过了,白长博一想到就闹心,下手的劲儿就越发狠了。 屋里头的温度不算低,青年在被解了裤子抚摸的时候,身子慢慢地蜷了起来。白长博不知不觉已经上了床,从後面把苏陌给搂著,长著茧子的手掌就覆在那半软的地方揉著,用力地闻著苏陌头发的香味,又在青年的脖子恶狠狠地亲了好几下。 苏 分卷阅读155 陌都快要陷到了床里头去了,他蜷著躲著,原本傻乎乎的嗫嚅声渐渐变了调,在乳头被男人的手指恶意地揉捏把玩的时候,苏陌一颤,忽然就泄了。 “啊……”他说不出舒服还是难过地喘了一声,白长博也没给他休息的机会,捏过他的下巴,嘴就凑了上去,下面也没闲著,俐落地解开了腰带,将那已经差不多硬涨的地方围绕著入口徘徊,在舌吻的时候,随著舌头的侵略,一点一点地将性器慢慢地顶进那个狭窄的地方。 苏陌背靠著男人半跪著,这样的姿势弄起来不好受,他让白长博顶了几下就哀哀地眨眼,小声沙哑地喊著:“疼……” “现在知道疼了,嗯──?”白长博粗喘著,他心里有要惩戒这个小家夥的意思,但是却还是给苏陌变换了一个姿势。苏陌仰躺著,大腿分到了最开,两只手腕被白长博一掌扣在床头,他还没反应过来,白长博就扶著他的腰又闯了进来。这一次顶得很用力,苏陌猛地叫了一声,说不上是舒服还是痛,就是激动得全身都颤,眼泪也给硬生生撞了出来。 他呼吸急促地吸了几口,脸颊比什麽时候都来得红。他等了一会儿,只觉得身体里的东西越来越硬,好像还发著烫,总之憋得难受,但是白长博偏偏就不动了。 苏陌难过地睁了睁眼,就见白长博跟审视艺术品似的,居高临下地看著他,上身的衣服还是整整齐齐的,下面却没正没经地捅著他,实在很有衣冠禽兽的风范。苏陌扭曲地扯著嘴角,用古怪地音调嘶声轻道:“……干嘛呢。” 他的酒好像醒了,却又没醒全。他觉得全身上下都热,跟要溶掉了似的。他脑子里就知道件事儿──他跟白长博很久没好好做了,以前两个人住的时候可以没天没地胡闹,但是一回来这儿,他跟白长博就像是见不得光一样。除了一些内部的人,没有几个人知道他是白长博的亲生儿子,明面上白长博也没去澄清,其他人都当他是他爸养的小白脸儿。在这幢房子里,苏陌一见到屋子的老佣人就渗得慌,搞得白长博跟他成了地下情人一样,每次都偷偷摸摸著来。 苏陌这会儿脑子不清醒了,顾忌啥的全都给狗吃了,他仰著脑袋看著白长博,只觉得身体越来越痒,眼珠子越来越红,他没说半句话,只是抿著唇艰难地微微动著腰,哪怕只是小小地摩擦到内壁,都能缓解他此刻的饥渴。 “想要?”白长博压了下来,气息吹到了青年的脸上。苏陌往後缩了缩,脑袋微颤而快速地点了点。白长博这次是铁了心要磨他,“想要什麽?” 苏陌颤颤地一吸气,忽然就跟崩溃似的尖锐喊道:“你干嘛呢我服了行不行哎我求你插我了行不快干死我……”下面白长博捂住他的嘴,毫不客气地狠动起来。 苏陌似乎比任何时候都还要敏感,他两腿死死地夹住了白长博的腰,嘴里管不住的声音压抑地随著那狠快的抽插一点一点地挠著男人的心尖。白长博边动著边套弄著他的,在苏陌的身上留下了满目的印记,任何显眼不显眼的地方都没放过。 这阵子白长博也是忍得辛苦,过去他从没觉得在这个家里这般不自在过,想跟自家的小犊子亲亲热热也得注意一下四周。照他的本意,其他人怎麽想完全不在他白爷的考虑范围之内,但是他自己不怕,却不能不帮苏陌想想。 很多事苏陌其实不知道,白长博这次回来,在外人面前摆出的是一幅退居幕後的态度,背地里的动作其实还真不少。他现在已经没想要去争什麽,只是要给苏陌一个保障的未来,他总觉得自己欠了这小犊子一辈子,再也还不完,但是这样也好,他们两个人最好一直这样纠纠缠缠,算也算不清。 这晚上白长博受了点小刺激,再加上先前的旧账,这一回他仿佛是要把苏陌往死里弄似的,干得比前几次都还要没节制,苏陌被一波一波的快感弄得快要窒息了一样,他跟只上了岸的鱼儿似的紧抱住白长博,连呻吟都被撞得一颤一颤的。 白长博在不断施虐的时候猛地狠咬住青年的耳,问:“小犊子,舒不舒服?” 苏陌只觉得要掉泪,他呼吸困难地哼哼喘气,上下颠动得连回应白长博的时间都没有。但是这个恶劣的男人却不放过他,一次比一次顶得更用力,苏陌想喊停却又死死地咬住唇,他突然有种马上要死了的感觉──每一次在白长博床上走一回,都跟狠狠地死过一趟似的,但是他知道白长博抱著他的时候也舒服,他不止一次觉得白长博真想在床上弄死他。 “舒、舒服…嗯……”苏陌一个猛颤,是白长博猛然加快了速度和冲撞的力道,泻的时候,浊白的东西满满地都注入到他的身体里。 隔天,青年的酒醒了。 他醒来的时候,那显然就是一副纵欲过度的脸色。白长博气色倒是挺好,还在院子里打了几套拳,接著亲自把吃的给苏陌端进房里。 苏陌穿著男人的睡袍坐在床上,全身跟千斤重一样,好像从里到外都被人狠揍了一顿。 “昨晚……”苏陌扒拉著脸,斜了斜眼看著对面给他在白面包上涂果酱的男人,干巴巴地问:“咱俩……做了几次?” 白长博熟练地划拉著小刀子,漫不经心地抬一下眼皮,将面包递给了苏陌,顺道轻轻地捏了一下青年的脸庞,“宝贝儿,吃东西的时候别说话。” 苏陌突然寒了寒,白长博会这麽好心情地叫他宝贝儿,那肯定昨晚他是彻彻底底地在这禽兽身下死过来又死过去,起码要死个四五次。 但是事情还没完。 在苏陌跟被大老爷吃干抹净的小媳妇儿似的低头啃著面包皮的时候,他那坐在床边透著被子摸著他的脚丫的大老爷猛地来来了一句:“昨晚,有个男人送你回来。” 苏陌的耳朵动了动。 “姓林,名片上这麽写著。三十几岁,一脸老实人的模样。”白长博嘴角微牵著,似笑非笑,那语气就好像在说隔壁家来了一条狗似的这般那般。 白长博看著苏陌一阵子,苏陌被盯得心里发毛,赶忙把面包皮给吞了,急急地解释:“是我以前打工店的店长,我……我前阵子不是出去溜溜了嘛,就、赶巧,碰上了以前的同事……”苏陌越说越小声,其实这也没什麽,但是他就诡异的觉得没底气。 “哦,这样。”白长博又笑了,笑得特别那个和蔼、那个可亲。他这样补充,“宝贝儿,你们俩之间没什麽,是不是这个意思。” “嗯、嗯嗯……” “昨晚,都去什麽地方了?”白娘娘捻了个葡萄,喂给了苏陌。 苏陌小心翼翼地咀嚼著,实话实说道:“一开始……去川菜来著,然後说去唱K,唱到了半夜,又非得续摊……” 苏陌话没说完,猛地 分卷阅读156 一凑近,猛虎扑羊似的扑到白长博身边,就著他大爷的脸迅速地亲了几下,讨好地笑嘻嘻说:“哎,真没啥事儿。我都跟他们说我现在在室呢,再说我又不是香饽饽,哪能这麽吃香,你乱想什麽啊。” 苏陌这眉眼湾湾的模样,就跟少年时候似的,有一股赖皮的劲儿。白长博知道他家宝贝儿说的是实话,但是还是忍不住地哼哼了几声。苏陌好声好气地哄了几句,白爷的脸色才柔软了一些──你说吧,这男人到了几十岁其实都一个样儿,喜欢人家哄,苏陌觉得自己屁股还疼著,怎麽说该委屈的也是他吧,但是他这人骨子里贱的,白长博越生气,他心里就暖暖的,好像要流出蜜来。 白长博後来叹了个气,轻拍著青年的手,淡淡道:“有些朋友也好,小混蛋,你别在心里笑话我。我什麽样的人你也知道。你只要明白,你是我的人,我这份心也搁在你这儿,你最好给我妥妥的看好了。”白长博抿了抿唇,犹如自言自语道:“我也年轻过,我知道外面的诱惑多,你这混蛋我真怕守不住你啊……” 苏陌闻言眼睛蓦地一酸,他将脑袋挨在白长博肩上,“你感概啥呢。说得我跟花心大萝卜似的,我冤不冤。” 青年话锋一转,吸吸鼻子笑眯眯地说:“别说这了,矫情。我告诉你件事儿,昨晚儿我以前打工的师妹带她儿子来了,小个头的嗓子大,一过来就要认我做干爹。” “哟。给爷说说,这便宜儿子怎麽拐到的?”白长博挑眉,又喂了苏陌一颗葡萄。 “玩具收买的呗,这小子变节变得连眼睛都不眨,可愁死他亲爹了……” 苏陌少年的时候也是个爱说话的,後来发生了一连串的事儿才把自己给藏起来,现在日子慢慢好了,他似乎又悄悄地把自己藏在角落一颗热呼呼的心给掏出来,该正经的时候忒正经,私下里就跟活回去了一样,在白长博面前好像又回到了那个坦率的小子了。 男人静静听著,手掌慢慢地覆住苏陌的掌心。他过去从不知道,苏陌说话的声音,比过往的任何一切都还要美妙。 就像几年前,在那开满花的温室里,苏陌抱著他,轻轻地摸著他的发丝。 苏陌正说的起劲,身边的男人冷不丁地侧过脑袋,对著他的鼻尖亲了一下。 他呆呆地眨眨眼,脸蓦地一红,抬起手擦了擦,下一秒自个儿扬起下巴把嘴贴上去。 “圣诞节要来了……长博,你教教我怎麽过吧?”苏陌趴在了男人身上,轻轻地扯了扯他的袖子。 “嗯。”白长博重重地在他的额头上亲了一下,道:“过阵子我让人去把那丫头叫回来。今年──我们一家人,一起过。” 说到一家人的时候,苏陌笑得跟眼睛都看不见了。他像只猫似的圈住了男人,在模模糊糊之间,他恍惚地想起了某一年的冬天,他似乎也曾经如此充满著期待。 然而,苏陌并没有仔细地去回想。他很久没再做过去的梦。 他只是觉得现在的每一天都过得很真实。他不知道过去是否已经被遗忘,他现在只要一闭上眼,满满想的只有一个爱吃闷醋的老男人。 今年的冬天很冷,但是现在他心里住了一个暖阳。 他再也不会觉得寒冷。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