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顶级暴徒》 第1章放学 泰国的四月很热,还好马上就要放暑假了。 周夏夏放学回来,手里还拿了支奶油冰棍,她放下书包一看冰棍要化了,赶紧从下面舔了一口。冰冰凉凉的奶香味从舌尖化开,甜甜的。 “妈妈我回来了!” 她左右看看,今天家里出奇地安静。 她额头上冒着薄汗,头发披在后背像盖了床被子,她一手拿着雪糕放到唇边舔,一边把散开的头发攥成马尾就要往楼上走。 而此时,一双腿出现在她眼前。 周夏夏抬头,看见那双长腿走下楼梯,是个男人。这么热的天,他居然穿了两件,外面是黑色的西装,里面是白色的衬衫。 这本来是很正式的衣服,但不知为何,他胸前的衬衫扣子解开了好几颗,隐隐露出里面的胸膛,上面似乎还有狰狞的疤痕。 夏夏连雪糕都忘了吃,奶白的雪糕汁水顺着她的手腕滴到了地上。 她的视线顺着那疤痕往上挪,看见的是一张年轻,并且非常好看的脸。 这在她家并不常见。 虽然爸爸从不让她和妈妈过问生意的事,但周夏夏多多少少还是知道一些的——家里的生意并不正经。常来常往的几乎都是男性,有的是长相粗犷她看了都害怕,有的则是身材粗壮,常常跟在爸爸身边,感觉一拳都能打死一头牛。 早些年爸爸不怎么在家,家里只有她和妈妈,日子过得很冷清。自从这几年爸爸常常回家,家里逐渐变得热闹起来,常来家里的那些面孔,夏夏也认识了不少。 眼前这个男人起码近两年都没有来过她家,可夏夏觉得眼熟。 她愣愣地盯了两秒,试探地叫了声:“小叔叔?” 男人从楼上下来的时候正在卷袖口,上面沾了点血,看着碍眼。忽然听见一声脆生生的小叔叔,他的视线才从袖口移开,抬眸看了眼楼下的人。 是个小女孩。 .......也不算小,十四五岁的样子。穿着中学校服,由于出了点汗,白色的校服衬衫被汗浸湿,透出她肩上两条细细的带子。这么热的天,还把衬衫扣子扣到了顶,也不嫌勒得慌。 不仅如此,衬衫规规矩矩地扎在深蓝色的裙子里,不知是裙子大了还是人太瘦,腰带系了整整两圈。衬得胸前微微鼓起的弧度有些扎眼。 裙子长度则刚好到膝盖上面,两个膝盖粉粉的,下面是两条匀称又白嫩的小腿。 周夏夏看他没说话,心里有点疑惑。不知是她叫错了,还是对方听不懂中文。可他长得又不像泰国人。 但她还是用泰语又叫了一遍。 见她这么坚持地管他叫叔叔,男人恍然想起一件事。 他这个大哥......有个孩子来着。以前见过,抱没抱过忘记了,就记得扎了两个小辫,一根手指头就能拎起来。 什么时候长这么大了? “你记得我?”男人长腿迈下最后一步台阶,到了周夏夏面前。 女孩这才切实地发现,他也太高了。 她不得不后退两步仰头看他:“你真是小叔叔?周......周寅坤?” 周寅坤微微挑眉,好久没听有人这么连名带姓地叫他了。今天一天就听了两次,真不愧是父女俩。 一样的不要命。 “你呢,你叫什么?” “小叔叔我叫夏夏,周夏夏。” 他没立刻否认那声小叔叔,说明她还真认对了人。周夏夏对周寅坤的记忆并不是小时候的,想不起是什么时候,她其实远远地见过他。当时妈妈跟她说,一定要离这个人远远的。 忽然想到这里,周夏夏看着周寅坤那张五官精致的脸,有些迟疑地后退了一步。 老师说,美貌能让人降低防备心,长得好的人,心肠不一定好。越是好看到极致的人,可能就越危险。况且,妈妈总不会骗她。 周寅坤饶有兴趣地看着那张小脸蛋由晴转阴,从兴奋到防备,简直把一切都写在了脸上。 看来是大哥大嫂教育小孩的时候,捎带着说了他几句。说了些什么呢? 周寅坤不是好人,离他远远的。 瞧把小孩儿吓得的,手里的雪糕都不敢吃了。 “坤哥。” 别墅门口,不知何时出现了一个身材健壮的年轻男人,周夏夏回头看见他满满一胳膊的纹身,还有对周寅坤的态度和称呼,更加断定他果然不是好人。 见她都快退到墙角去了,周寅坤偏要靠近,还弯腰凑到她面前说:“好好学习,下回带你吃好吃的。” 说完捏了捏周夏夏的脸,悠闲地走了。 外面车子发动驶离,周夏夏提着的那口气才松了下来,手上的雪糕已经化完了,只剩一根棍,手里黏糊糊的,她赶快去洗了手,顺便还把脸给洗了。 家里明明冷气很足,可她刚才却出了很多汗,浸湿了后背的衣服。 “妈妈我回来了!”她一边上楼一边喊。 可越往上,她就听得越清楚。是哭声,妈妈的哭声。 她怔了下,两步跨上台阶跑进了书房。却没想书房一片狼藉,爸爸满头是血地躺在地上,妈妈披头散发抱着爸爸哭得狼狈,碎玻璃扎进她的手里,血流不止。 作者有话要说: 1、寅,读yín。 2、今晚还有两章哈。 第2章女人 周寅坤坐在车的后座,前面阿耀看了眼后视镜,“坤哥,还回孟买吗?” 后座的男人点了根烟,听见这话嗤笑一声:“回去干什么,再给人家铺路当垫脚石?操他妈的周耀辉。” 他在孟买待了整整一年,就为了通路子扩原料地和工厂,眼看着一切都弄好了,他不过是去了场宴会,回来时孟买政府已经跟周耀辉签了约。他这个大哥,窝在泰国什么都没干,就仗着是老爷子亲定的接班人,轻轻松松来了个截胡。 而他们共同的爸屁都没放一个,美其名曰,都是自家人,生意谁做都是做,兄弟俩不要计较这些。 周寅坤说行,转头就飞回来往周耀辉脑袋上猛踹了几脚,又掐着他的脖子往保险箱上撞,撞出的血窟窿拍照给老爷子发了回去—— 兄弟打个架多正常,不要计较这些。 老爷子赛蓬,毒.品起家,年轻时候在缅甸走私逐渐摸清了路子,风风雨雨几十年下来,成了金三角最不能招惹的人物之一。但赛蓬不是缅甸人,也不是老挝人,是泰籍华裔,祖辈出身中国香港,本名周鹏。 周鹏一辈子没娶妻,有两个情妇也都是中国女人。一个叫张莎,十几岁时候就跟着他,生了大儿子周耀辉。另一个叫何京婷,周鹏在香港认识的女孩,后来跟他到了泰国,生了小儿子周寅坤。 周寅坤比周耀辉小十二岁,比周耀辉年轻健壮又敢玩儿命。早年间赛蓬组建武装军,两个儿子都被扔进去走了一遭,周耀辉中途退出,最后缅甸的果敢联合军交到了周寅坤手里。这本来是认可周寅坤的能力,但没过一年,赛蓬就把手里大部分的毒.品生意交给了周耀辉负责。 表面上看,兄弟俩各司其职,把老爸的生意打理的井井有条。但实际上,最容易丢命的生意都给了周寅坤,最赚钱的却给了周耀辉。所以在周寅坤满东南亚飞躲枪子儿的时候,周耀辉则坐在曼谷的大别墅里数钱。 周寅坤跟他死去的妈是一个性子,凡事偏喜欢拧着来。赛蓬不让他干的,他全都干了个遍。 “那回卡娜小姐的别墅?” “嗯。”周寅坤闭着眼,不知道为什么,总感觉车里有股雪糕味儿。 甜不甜奶不奶的。 周寅坤睁眼:“去上次那个——就头发很长的那个。” “......”阿耀想了下,“莱尼小姐?” “不是这个名。戴眼镜,说话声音小得听不见的那个。” 这么一说阿耀就知道是谁了。 周寅坤去年在酒吧外面碰见个打工的女孩,长得很漂亮,就是穷。周寅坤就答应资助她上大学,其实就是个幌子,那钱算是女孩卖身得来的。一部分用来交学费,一部分用来买药。虽然没亲眼见过,但身为司机兼保镖,跟在周寅坤身边时间最长的何文耀,大概知道他在床上是个什么风格。 但这也合理。周寅坤做什么事都很张扬,在床上也不例外。不顺他心意的,历来都没有什么好下场。不过他对女人还算体贴,起码没有可着一个折腾,光在曼谷就养了好几个。想起谁就去谁那儿,唯一的问题可能就是——记不住谁是谁。 * 晚上回到别墅时已经很晚了,但刚进门,就听见一道温柔的声音喊“坤哥”。 “卡娜小姐。” “阿耀。” 女人二十四五岁的年纪,穿着白色丝质睡裙,她亲昵地挽上周寅坤的胳膊,闻见淡淡的沐浴露味道,才知他回来前已经洗过澡了。 在哪里洗的?跟谁在一起?她微微垂眸,没有多问。 “想我了没有?” 男人的手揽上她的腰,阿耀识趣地关上门出去。跟其他的女人比起来,这个卡娜算是有些不同。 第一,周寅坤记得她的名字。第二,她住在周寅坤在曼谷的家里。第三,住了好几年。 时隔许久再次见到男人那张脸,卡娜耳朵红红的,点了点头。周寅坤低笑着亲了亲她的头顶,“我也想你……” 灼热的气息喷洒,卡娜的脸红得厉害。 “煮的面。”男人恶意地捏了捏她腰上的软肉,把后半句说完。 看她满眸诧异,他半真半假地说:“我饿了。” “你还没吃东西吗?” “就想吃你做的。”周寅坤原来的西装脱在了别处,回来时只穿了件休闲T恤,隐隐能看见胸膛和腹部结实的线条。 “那你等着,很快就好。” 但当卡娜端着煮好的面走出来时,客厅里空荡荡的。她顿了顿,把面放到桌上,上楼去看看。 男人随意地趴在主卧的大床上,已经睡着了。那张俊逸的脸一半埋在枕头里,冷气开得很低,薄薄的被子盖到他腰际,后背裸露着,上面的抓痕无比清晰。 那是女人的指甲才做得到的抓痕,新鲜得冒着血珠。几道痕迹,可以想象得出是怎样疯狂的性爱,是怎样的既快乐又痛苦的致命滋味。 她轻轻上前,把被子往上拉,遮住了他的身体。然后又轻轻退出回去,关上了门。 是她忘了,她怎么能让他等着呢,他不会等的,周寅坤从来没有耐心。也从没有真如他说的那般想念过她吧,即使是她煮的面,也没到那个程度。 但......握在门把手上的那只白皙的手收紧了下,他是喜欢她的。对外从不隐瞒她的存在,甚至让她像女主人一样待在他的家里。卡娜转身下楼,把那碗周寅坤没有碰的面,一口一口全部吃完了。 第3章疯子 周夏夏站在房间里,看见爸爸头上缠着厚厚的纱布,妈妈的手上也裹了纱布,眼泪在眼眶里直打转。 医生离开后,房间里就剩一家三口。 周耀辉很疼夏夏,尽管眼前还模糊着看不太清东西,他还是朝女儿伸出手:“夏夏过来。” “爸爸......”一张口就是极度哽咽的声音,周耀辉的妻子萨玛坐在床边,抹了把眼泪。 她是个温柔又美丽的泰国女人,自从跟了周耀辉,就全心全意地扑在了丈夫身上,因为周耀辉说中文,她也认真地学,学了不到三年就已经能说一口流利的中文。她也知道丈夫做的事情很危险,但因为从没跟着他真正见识过,所以一直不知道到底有多危险。 直到今天,她打开门看见周寅坤站在外面,他很有礼貌地叫了声大嫂。然后,她什么都不知道地带他上楼,进了丈夫的书房。 那个男人前一秒还笑着叫大哥,后一秒就掐住了周耀辉的脖子,把他整个人都拎了起来,拖过书桌狠狠地砸在地上。紧接着就是毫不留情地一脚又一脚踹在周耀辉头上,他甚至来不及开口多问一句来不及抬手还击,就被周寅坤扯着头发猛然砸在了保险柜上。 她尖叫着扑上去,而周寅坤扯烂了她的衣服,甚至撕下一块来擦了手。 末了放在鼻下闻了闻,一脸变态地说了句好香。 萨玛抱着丈夫抖个不停。她心里乞求夏夏放学之后在外面多待一会儿,千万不要在这个时候回来。 周寅坤是个疯子,是个看着正常极了,却根本没有人性的疯子。 而夏夏说,她见到周寅坤了,还跟他说了话,周寅坤还说:下次见到她,要带她吃好吃的。 “夏夏别哭,”周耀辉摸着女儿的脸,笑了笑说:“爸爸没事。” “他凭什么打人?!”周夏夏哭得肩膀一颤一颤的,“爸爸,刚医生说你伤得不轻,我们、我们应该报警抓他,他这是入室伤人,爸爸你认识那么多警察,还有.....很厉害的人,为什么不、不抓他呀......” 她哽咽得说不出话,想用手碰碰周耀辉的伤处,又怕碰疼了他。 她哭得委屈极了,后悔极了,她居然对着周寅坤笑,居然叫了他好几声小叔叔!周夏夏握住了周耀辉的手,“爸爸对不起,对不起。” 周耀辉虽然以前不常在家,但周夏夏却跟他很亲,他左手握着女儿的手,右边够了够,又握住了妻子的手。 “好了好了,都别哭了。今天的事谁都不要再提,尤其是夏夏,不要再说什么报不报警的事。我们是一家人,小叔叔也是爷爷的亲儿子。他......就是太年轻,脾气不好,你们见到他就绕开,不要去惹他。记住了没有?” 萨玛一向很听丈夫的话,她点点头,又心疼地擦了女儿脸上的眼泪,“还记得妈妈跟你说的话吧?” 周夏夏点点头,“离周寅坤远远的。” 周耀辉本想纠正,周寅坤再混蛋,对夏夏而言他也是长辈。但头痛股股袭来,他没法再开口说话,摆摆手,示意母女俩都出去。 房门关上,周夏夏听见里面低低的呻吟声,一定很疼吧,疼到爸爸那么厉害那么沉稳的人,都痛得叫出声来。他刚才都在忍着,忍着痛哄她和妈妈。不想让她们更加伤心。 周夏夏站在房门口,眼泪大颗颗地滚落到地上。 萨玛叹了口气,牵着夏夏往她的房间里走,“大人的事,你就不要再管了。好好上学,考上朱拉隆功大学,让爸爸骄傲,记住了吗?” “嗯。”周夏夏重重地点头,“妈妈,我会努力的。” 萨玛摸摸她的头,“早点睡吧,明天学校期末的事情结束,就早点回来。” “好。”周夏夏回了房间,用冷水洗脸。 水沾湿了她两边的碎发,她看着镜子中的自己,暗暗下定决心,爸爸妈妈希望她能上泰国最好的大学,她不能让他们失望。还有三年,足够她努力地从中游到上游,然后越来越好。 镜子中的脸蛋还带着稚气,却又无比坚定,她一定能拿下五轮选拔考试,进到朱拉隆功大学。 为此,她所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告诉了好朋友颂恩,并请求他的帮助。 颂恩是个高高大大的阳光男孩,因为两家大人的关系,他们从小就认识。颂恩听完之后就笑了,露出一排白白的牙齿,“夏,你以为只要学习好就能进朱拉隆功吗?” 周夏夏手里抱着收拾好的课本和作业,一脸不解地仰头看着颂恩。 “高考的5轮选拔包括教育经历、参加活动、所获奖项;直接招生大学联考;大学入学考试;自命题独立考试……就是说你不光得学习好,各个方面都要优秀。”颂恩说中文的语调有点搞笑,周夏夏本想认真听后续,结果还是没忍住地笑了出来。 “颂恩,你还是说泰语就好,我又不是听不懂。” “就不!世界上最难的语言之一就是中文,只要我能把这个说好,就没有我做不成的事!” “好吧好吧,那你接着说。”周夏夏背着书包走了一路,才走到了公交车站。 虽然家境很好,但颂恩和夏夏从小就是坐公交车自己上下学的,跟普通人家的孩子没什么两样。 “你急什么呀?这都是高中生该考虑的事,你一个初中生着什么急?比起这个,我们要快点过去了,我爷爷的生日宴,你们一家都要来的。” 说到这里,周夏夏才忽然想起今天要去唐人街,为颂恩的爷爷庆生。但......爸爸都受伤了,还怎么去呢? 可她答应过颂恩,自己会去的。 第4章再遇 曼谷唐人街。 这是位于曼谷市区西部,是城区最繁华的商业区之一,其规模及繁华程度在东南亚各地的唐人街中都可居于首位。这里的房屋大都比较古旧,居住者和经营者几乎全是华人,也被称为“中国城”,已有近200年历史。 相比于平时,今天的唐人街显然更加热闹。这里最大的宏远酒楼被人包场,寿宴的菜式和宾客礼节都按照最传统的中国习俗。一至三楼的大厅每层都摆了上百桌酒席,一楼坐的都是粗犷的男人,靠拳头吃饭,俗称打手。二楼是跟今天寿星沾点边的亲戚朋友,有男有女,有老有少。 按理说,周夏夏就应该在二楼。周耀辉头上的伤不宜出席今天的寿宴,而萨玛当然更没那个心思,要不是周夏夏上个月就答应了颂恩,她也不打算来的。她也是这么跟妈妈说的,但萨玛说了大人的事跟小孩无关,想去就可以去。 周夏夏是个老实孩子,更是个听话的孩子。爸妈的话、好朋友的话她都会放在心上。 看着陪她回家,又一直等在门口的颂恩,她说不出拒绝的话。 也是因为颂恩,周夏夏坐在了三楼。 颂恩是拓沙的亲孙子。 拓沙,洪门忠义堂出身,后来创立红佤帮,是当时泰国最大的华人帮派之一。而周夏夏的爷爷赛蓬还没有建立自己的武装军时,就是跟拓沙合作,靠着几次在金三角毒.品战争中的黑吃黑,吞掉了一大批货,从此发的家。当时的红佤帮人多枪少,后来在泰国的几次火并都是靠着赛蓬的资金。即便后来各自壮大,当初的这份交情却还是心照不宣。 赛蓬和拓沙一北一西,隔得挺远,这回拓沙的六十大寿,赛蓬就让大儿子周耀辉一家代为出席。但没想到的是,周耀辉会在寿宴前一天受伤。 “爷爷,我带夏夏过来了!”颂恩把周夏夏拉到了主桌。 “爷爷祝您生日快乐。”夏夏双手合十触到鼻尖,泰语标准。 “谢谢你啊,小夏夏。”拓沙穿着卦衫,光着头,手里盘着佛珠,用跟颂恩一样不标准的中文跟周夏夏说话。 看见拓沙笑眯眯地跟一个小女孩说话,大厅里不少人都看过来,只听说拓沙有个小孙子宝贝得紧,没听说还有孙女。 于是有人半开玩笑半试探:“拓沙叔,这么漂亮的小姑娘是谁啊?颂恩的小女朋友?” 拓沙哈哈大笑,摆摆手:“别瞎说,小孩子家家的。好好学习!” “说对了,就是我女朋友!”颂恩拉着周夏夏大喇喇地坐在主桌的下位,“谁都别想欺负她。” 满桌的人都笑了起来。周夏夏瞪着一双漂亮的眼睛:“你乱说什么,谁是你女朋友。” “哎呀。不这么说就有人总问,”颂恩凑到她耳边,“总不能说你是赛蓬的孙女吧?” 周夏夏立刻点头:“不能说的。” 从小到大,周耀辉夫妇都把女儿保护的很好,至少十岁之前,周夏夏都只以为爸爸是个很忙的富商,妈妈是全职主妇。但后来,她从别人耳中听到了爸爸和爷爷的名字,才明白家里究竟是做什么的。 她回家问过这件事,得到的答案依旧是:大人的事小孩不要管。 最初几年,周夏夏的确不解,学校老师告诉她们,毒.品是犯法的,犯了法就要被警察抓去坐牢。暴力、持枪也都是犯法的,碰到这样的人要远离,要报警。 但她亲眼所见的事实却并非如此。她不知道的是,任何一件事情做到极致,都会有极大的威慑影响,难以轻易撼动。 小孩的事总是连谈资都算不上的。菜陆续上来,拓沙喝得红光满面,站起来说了几句话抬了抬酒杯,整个大厅几百号人便纷纷喝彩,热闹极了。历来寿宴敬酒都是说话搭关系的好时机,眼见着一堆人围着拓沙敬酒挤不进去,不少人就把心思放在了颂恩身上。 一群人围上来,把原本专心吃菜的周夏夏都给挤到了一边。 “哎。”拓沙见到一群人围着颂恩敬酒,忽然皱了下眉,大厅里当时就安静下来。 谁知下一秒拓沙爽朗大笑:“颂恩是小辈,该他敬酒!小孩不懂规矩,各位见谅!” 拓沙话音刚落,一道懒洋洋的声音从三楼楼梯处传了进来—— “哟,好热闹啊拓沙叔。” 拓沙闻声,转身看向楼梯口。这恍然静下来,众人才听见下面似乎有打砸声。紧接着一只手拨开楼梯口的隔帘,由于那人太高,还微微低头才走进来。 看清来人,周夏夏倏地倒吸口气。 周寅坤穿了件松松垮垮的印花衬衫,只草草扣了三两颗扣子,一手插在兜里活像是来度假的,另一手夹了根烟,青筋迸起的手腕上,也戴了串佛珠。 如果说上次见面他看着像个矜贵的绅士,那这次见面,就是个不折不扣的流氓二世祖。看起来极度有钱又极度纨绔的那种。 周夏夏立刻想起爸妈的话,默默往后退了两步,躲到了人群里。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也是3章。 第5章见血 这位不速之客的到来,瞬时让原本喜庆热闹的气氛紧绷起来。 众多视线不断地在周寅坤和拓沙身上来回试探,谁都知道赛蓬的两个儿子里,大儿子是亲定的接班人,常年在泰国,而小儿子周寅坤则居无定所,大部分时间都在缅甸印度伊朗满亚洲飞,在泰国的时间少之又少。 但这回,他居然特意来了拓沙的六十大寿。而且,看样子来者不善。 关于周寅坤的传闻,跟众人熟知的周耀辉大为不同。周耀辉性格像赛蓬,正是因为为人稳重低调,才被老爷子定为接班人。而周耀辉还与泰国政方和军方关系匪浅,这些年赛蓬有意缩减毒.品生意,洗白身份,周耀辉四处走动,把事情办得很好。 但周寅坤这人跟他爸和大哥性子相反,二十五岁的年纪就做到了臭名远扬。这人黄赌毒什么生意都做,且随心所欲不按道上规矩办事,十五六岁的时候躲的枪子儿比吃得饭还多。后来赛蓬把组建的武装军交到他手上,本意也是想给个护身符,结果周寅坤接手之后行事变本加厉地张扬嚣张,赛蓬再想收回来,却已经无能为力。 男人慢悠悠地走过来,“拓沙叔,怎么厚此薄彼呢?我家老爷子又不是只有一个儿子,怎么还请一个落一个啊?” 拓沙听出这是话里有话,虽然知道周寅坤是个什么人,但凭他跟赛蓬的交情,周寅坤不至于在他六十大寿的寿宴上当众闹事,怎么也会顾及面子。 “啊,坤来了。”拓沙笑说,“你这常年不在泰国,想叫都找不着人。来了就坐主桌,小孩上一边儿去。” 眼下在主桌的小孩也就颂恩一个,爷爷发话他不敢不听,点点头就把位置让出来。 “等等。” 颂恩忽然后背一凉,一只有力的大手像毒蛇一样攥住了他的后颈。那只手灼热又干燥,指尖夹着烟,烟灰都落在他肩上,烫得颂恩一缩。 然后,一张俊脸凑到旁边,“这是拓沙叔的孙子吧?小家伙怎么没有礼貌,不知道叫人?” 拓沙微微变了脸色。 可周寅坤没有要放开颂恩的意思。 “颂恩,叫坤叔。” 颂恩脖子僵直得不能动,他现在清楚地知道,这人是来找茬的。这是爷爷的六十大寿,他不希望发生任何意外。 于是他顺从地开口:“坤叔。” 尽管不喜欢人家管他叫叔,可辈分就摆在那儿呢,周寅坤一笑:“给叔倒杯酒。” 颂恩看了眼拓沙,拓沙皱着眉头,“坤,有什么话,你跟我说。” 周寅坤看颂恩乖乖地倒酒,这才看了眼拓沙,“叔,我就是来敬杯酒,紧张什么?” 他放开攥在颂恩脖子上的手,转而搭上少年的肩,自然地把那根快燃到指尖的烟捻在了颂恩穿着短袖的胳膊上。 “呃.......”颂恩闷哼了声,酒洒了出来。 烟头把衣袖烫了个洞,杵在肉上,捻了两下才彻底熄灭。 周夏夏吓得差点叫出声,她忙捂住自己的嘴,又害怕又担心地看着颂恩。 “周寅坤。”拓沙看着颂恩被烫得不轻的胳膊,“你别太过分了。” 话音未落,就见一个黑洞洞的枪口对准了拓沙的太阳穴。 谁都没看见那个满臂纹身的男人是什么时候混在了人群里,又是在什么时候站在了离拓沙那么近的地方。 周夏夏见过那个人,在她家别墅大门口,他叫了声“坤哥”。 “你别动我爷爷!” 颂恩倏地拿起酒瓶反手就朝周寅坤砸了过去,青春期的男孩力气不容小觑,然男人嗤笑一声,顺手就攥住了颂恩握着酒瓶的手腕随意一掰。 只听咔嚓一声,颂恩痛苦地叫出来,酒瓶应声落地,少年的那只右手软趴趴地耷拉着,像是手腕与手掌已经分离了一样。 而与此同时,一直被拦在一楼的打手们终于冲了上来,他们把三楼团团围住,枪口对准了周寅坤。 局势刹那间翻转过来。 就在周夏夏以为周寅坤闹完事又被包围,怎么也该收手离开的时候,他却像没看见那些黑洞洞的枪口一般,反而把视线落在了颂恩倒好的那杯酒上。 “叔,你做了那么过分的事,我这做小辈的都不忘过来给你敬个酒,你怎么还欺负人啊。” 周寅坤偏头看看痛得满头大汗却极力隐忍的颂恩,“疼吗?” 颂恩咬着牙不说话。 “是这样,”周寅坤耐心地跟他解释,“你爷爷欺负我,按辈分,我就得欺负你。总不能欺负老人吧你说对不对?” 语气听着正常,行为完全相反。 “啊——” 颂恩受伤的右手忽然被男人摁到桌面上,颂恩痛到几乎站不住。却没想下一件更加痛苦的事情发生在了他身上。 谁也没想到周寅坤一直插在兜里的那只手,竟然拿着一把小巧又极度锋利的瑞士军刀,那刀抵上颂恩右手小指,没有任何犹豫地切了下去。 “颂恩!” 周夏夏腿软地瘫坐在地上,她不可置信地张着嘴,看见血从桌上流到地上。 拓沙双目猩红,脑袋上青筋迸起:“周寅坤,周寅坤!” 被喊到名字的男人随手扔了刀,任由颂恩抱着手倒在地上。阿耀的枪就抵着拓沙的脑袋,三楼所有人都不敢轻举妄动。 周寅坤拿起桌上那根断指,打量了下。然后当着拓沙的面,扔到了那杯酒里。酒杯中多了一根人指,酒水当即被染得鲜红。 紧接着他拿起那杯酒,笑眯眯地走到拓沙面前,“拓沙叔,祝你长命百岁。” 然后,酒杯倾斜,里面的酒慢慢倒在了地上,那根断指就掉在拓沙的脚边。 第6章侄女 拓沙额头青筋暴起,手里紧紧攥着那串佛珠。 出来混这么多年,枪林弹雨里闯出来的,临到老了居然被一个小辈下了这么大的面子,还用枪指着脑袋,甚至明年的今天可能就是他的忌日。拓沙强忍怒气,他知道周寅坤干得出来。 “你要怎么样?”拓沙看了眼地上的颂恩,“你要的我都赔你,我孙儿的手指你要怎么赔?” 断指泡了酒,不可能再接得上。 周寅坤笑得邪性,“拓沙叔,想什么呢?你跟周耀辉一起截胡了孟买的地皮和工厂,把我的军工厂弄成了什么狗屁纺织厂想赚钱,现在收不了场了又要反悔,玩儿呢?” 他视线向下,落在了那根断指上,男人唇角勾着笑意,懒懒地抬脚,故意踩在了那根手指上。 血水和酒水被一齐踩了出来,在地板上发出湿泞黏腻的声音。 周寅坤像踩烟头一样碾了碾,见拓沙面色铁青,反而凑近:“记住了,您老人家欠的账,我都从你宝贝孙子身上讨回来。我见他一次,就剁他一根手指。手指剁完了,就砍胳膊。放心,有数着呢。一定给拓沙叔留个后。” “周寅坤,赛蓬没教过你,祸不及家人?” 周寅坤像是听了什么天大的笑话,甚至懒得理会。他抬抬手,阿耀收了枪,跟着周寅坤离开。拓沙只想一枪崩了他,可周寅坤就带了一个人来闹这么一出,摆明了是不怕他还击。 对付毒蛇猎豹,必须一击毙命。如果不能一次得手,等它反击,那必是一场后果难料的厮杀。周寅坤没老婆没孩子,没有任何顾忌。拓沙的两个儿子都死于帮派火并,只剩颂恩这么一个孙子,实在冒不起险。 拓沙没有下令拦下周寅坤,而是匆匆到了颂恩面前看他的手,刀口齐整,干脆利落。此时夏夏也蹲在颂恩身边,用酒楼的毛巾包住颂恩的手。 “颂恩,你坚持一下,我们马上去医院!”周夏夏看见颂恩骤然就失去了一根手指,吓得脸色苍白,又看见他痛得满头大汗,夏夏哭得满脸是泪。 拓沙没有想到颂恩不仅没哭,反而坚定地看着他。他心头涌上欣慰,原以为这孩子被保护得经不起风雨,但祖孙俩到底流着同样的血,该有的血性没半分没减。拓沙摸摸颂恩的头:“送医院。” 手下的人立刻上来扶着颂恩出去,尽管知道没用,也还是捡起并包好了那根断指。周夏夏看见那断指就浑身发颤,也跟连忙起身跟着出去。 拓沙直起身来,看着满席宾客,笑了笑说:“让各位见笑了,没吃好喝好的继续,小辈的不懂事,就当看个笑话!” 天大地大,面子最大,作为这场寿宴的主角,这么多双眼睛都看着,拓沙不能失态,更不能草草离开。 周夏夏本想陪颂恩一起去医院,但颂恩说:“夏,你先回家吧。” 说完他就上了车,几辆黑色轿车同时飞速朝医院驶去,只剩一辆停在原地,是颂恩安排送周夏夏回家的人。 “请上车。” 周夏夏站在原地,回想刚才颂恩的眼神。他们从小一起长大,可颂恩刚才的眼神太陌生了。就像......不认识她一样。 忽然想到什么,她脸色更加苍白。 剁了颂恩手指的人,是周寅坤。 尽管别人不知道,可颂恩知道,周寅坤是周夏夏的小叔叔。 原本被毒辣阳光烘干的眼泪再度蓄满眼眶,等在旁边的红佤帮的人看见周夏夏又哭了起来,面上诧异,一时不知所措。 “叔叔,你、你去医院吧。”周夏夏哽咽地说,“不用送我,我自己回家。谢谢。” 说完不等对方答话,她就擦着眼泪往公交车站走,那人看着她单薄的背影,到底没有上去拦住,最后也转身上了车。黑色轿车从周夏夏身边经过,车窗映出她一边抽泣着一边往前走的样子。 周夏夏很快理解颂恩的反应,只是她还是觉得委屈。 下午的公交车站没什么人,日光灼热地照在身上,夏夏等了一会儿还不见公交车来,就走到了公交车站牌的后面,公交车站后面是一家食品公司,有一棵很大的树,树荫覆盖了公司围墙的内外两侧。夏夏走到墙根下,树荫带来了丝丝凉爽。 不远处的一辆定制墨黑色烤漆的迈巴赫上,周寅坤吹着空调,不耐烦地看了眼某处。车上的烟抽完了,阿耀下去买,周寅坤等了大概两分钟开始不耐烦。 就在此时,他看见了前面公交车站的墙根下,站了个穿着白色裙子的女孩。微风吹来,吹得绿色树叶簌簌抖动,吹起女孩裙摆一角。 光看一眼,都觉得凉快又舒心。 男人对女人的雷达总是异常灵敏,尤其是碰到漂亮女人的时候。 他饶有兴趣地靠在后座上,把那女孩从上到下地打量了一遍。裙子穿在她身上好像有点大,腰际空空的,风从旁边一吹,布料贴在她身上,才清楚地衬出那腰有多细。往下看,虽然只露了小腿,匀称白嫩又笔直,想来那一双完整的腿也差不到哪里去。但往上看,胸脯只微微鼓起,看着像是还没发育完。 男人兴致减半。 而此时,女孩像是奇怪车为什么还不来,侧过头来看了看来车方向。 那是一张巴掌大的脸蛋,在泰国这种热死人晒死人的地方,皮肤居然白得发光。很显然没化妆,眼眶红红的一看就哭过,脸被眼泪洗了一遍还是干干净净。瞧着也就十四五岁。 转过头的三五秒,女孩又转了回去。像是在思考要不要继续等。 那头柔顺的乌黑长发,发梢一扫一扫的,扫得人心里发痒。周寅坤闭上眼,这种还没发育完全的小美人,玩起来没什么趣味,看看就得了,还不值得他顶着大太阳下去撩骚。 闭眼两秒,他又睁开。墙根下的那张脸蛋,跟某个拿着雪糕站在楼梯下管他喊叔叔的脸蛋重合在一起。 周寅坤又看了过去。 啧。还真是他那个侄女。 第7章烂人 周夏夏一边等车,一边想着要怎么跟颂恩解释,丝毫没注意到不远处的迈巴赫车门打开,下来了一个流氓。 今天迟迟不来的公交车,给了她更多思考时间。 她想告诉颂恩,她是她,周寅坤是周寅坤,他们没有关系。如果非说有什么关系的,那就是仇人关系,因为周寅坤打了她爸爸,打得很严重。她甚至都想报警抓他。所以,她不会再叫周寅坤小叔叔,更不会在心里承认他。 可是颂恩会相信吗?或者说,他愿意相信吗?归根到底,伤害他的人是姓周的。 但即便都姓周,也不代表他们是一样的人。周夏夏越想越委屈,“周寅坤是坏人,是烂人。可我不是呀。” 她低着头,不知道该怎么挽回这段长达十多年的友情。担心又难过,眼泪就这么簌簌地落了下来。 “周夏夏。” 忽然有人喊了她的名字,她倏地望过去。 首先映入眼帘的就是那件印花衬衫,上面还残留着零星的血点,却又与衣服图案浑然天成,看不出丝毫违和。衣服往下,是一双遒劲有力的长腿。往上,则是那张好看得蛊惑人心的俊脸。 四目相对的时候,女孩心头猛地震了下。她想跑,可偏偏双腿发软,一动也不能动。 周寅坤看见那张小脸蛋上的惊吓和恐惧,声音满是玩味:“你刚说谁是烂人?” 四下无人,灼热气温烤炙着地面,眼看着男人迈进了树荫映在地上的阴影,她踉跄着往后退了一步,后背贴在了热乎乎的围墙墙壁上。听见周寅坤的话,她的心就更凉了,两只手藏在背后,小拇指隐隐发疼。 他太高,周夏夏又低着头,这样看着,她跟一只缩在墙根下瑟瑟发抖的兔子没什么两样。 周寅坤一手撑在墙上,弯腰靠近周夏夏耳边,几乎要贴上那白嫩嫩的脸,“问你话呢。” 阿耀买完烟回来,看见后座上没人,他怔了下,朝四周望去。然后一眼看见了公交车站牌后的树荫下,有一个高大的男人和一个娇小的女孩。 男人没站直,这样看过去,他唇角勾着笑意,正跟女孩说着什么。女孩的脸被散着的长发遮挡住,能看清楚的只有她微微摆动的白色裙摆,和那双细直的小腿。 不过五六分钟,坤哥就瞧上了一个新女人。阿耀没什么表情,显然是早已习惯。尽管车内开着空调,但周寅坤没回来,他就等在车外。 周寅坤又闻到了雪糕味,甜不甜奶不奶的。 他瞄了眼女孩的脖子,她微微颤抖着,那淡淡的香味像是从衣服里散出来的。 夏夏咬着唇不说话。怕是极其怕的,但要她否认刚才的话,她也不甘心。颂恩什么都没做错,他凭什么那样对颂恩?又凭什么就这样破坏了他们的友谊? 这种不甘和纠结,就像当初她知道了爷爷和爸爸是做毒.品生意,却没有像学校课本里说的那样被警察抓走受到制裁时一样。周寅坤无故伤人,可他为什么还能好好地站在这里? 又怕又倔。 周寅坤直起身来,居高临下的视角让他很容易地看见了女孩胸前的春光。纯白的少女内衣包裹着两团不算大的软肉,细细的肩带在白嫩的肩头压出痕迹。 果然就是个没发育完的小孩。看来是那天周耀辉的伤给她吓坏了,这回见面是既不对他笑,也不叫小叔叔了,还直接变成了烂人。 坏人,烂人,这就是她能想出的最低俗的骂人的话了吧?也是,周耀辉和他老婆那种软骨头,能养出有血性的孩子才叫怪了。 在车边等了一会儿的阿耀,觉察出不对劲。 周寅坤一向没有耐心,这么热的天,他放着车里的空调不吹,居然在外面待了快十分钟。然后,他看见那边的男人动了,侧开身的一瞬间,阿耀清楚地看到了女孩的脸。 是昨天在周耀辉的别墅见过的那个女孩,周耀辉的女儿。 “我、我不去。”周夏夏憋了半天,总算憋出第一句话。 因为周寅坤说,要带她去吃好吃的。 而她牢记爸爸妈妈的话,见到他要绕开走,离得远远的。他打伤了爸爸,又随便剁掉别人的手指,现在却说要带她去吃好吃的,周夏夏虽然年纪小又听话,但不代表她傻到了这种程度。 “不去?”周寅坤一笑,“那好吧,我送你回家。” 一听回家,周夏夏惊恐地抬头,他又要去她家?爸爸妈妈都在家里,怎么能让他再去? 她泪汪汪地摇头,“我自己能回去.......” 周寅坤没带过孩子,但很久以前养过狗,那狗怕他,一见到他也是这样瑟缩地呜咽两声,窝在他脚边不敢乱动。他心情好的时候就逗两下,心情不好的时候就一脚踢开。那狗他养了七年,最后死了。此后再没养过别的畜生。 他养狗,他那大哥则养孩子。养了十几年,才养了这么大点儿。但好像......比养狗有意思。 譬如现在,她正在试图保护自己的父母,拒绝他的提议。 周寅坤也不恼,天气太热,他懒得再浪费时间。转身就走。 周夏夏松了口气。 “那你就自己回去吧,听说周耀辉脑袋伤得很重啊,得去看望一下才行。” 身后的女孩听到这话,心猛地提了起来。 不远处的阿耀没听见两人具体说了什么,只看见周寅坤心情不错地走了回来,而女孩哭兮兮地远远跟在他身后。 阿耀打开了后座车门,周寅坤坐上去,冷气扑面而来。车门没有及时关上,阿耀回头看了眼周夏夏。 “你要热死我?”周寅坤拿过他手上的烟扯开包装,“关门。” 第8章欺负 周夏夏刚走过来,就看见阿耀关上了车门,她愣愣地站在原地,不知该怎么办。 她不能让周寅坤去她家。 没有了树荫的遮蔽,下午滚烫的热气将她包裹,周夏夏两手攥着裙子的一点点布料,额头上冒着细细的汗。 她先是看了眼阿耀,后者却面无表情,一句话也没说。 他也是头一回遇到这种情况,周寅坤对女人还算怜香惜玉,除了床上凶狠了点,其余时候都没小气过,更从没这样把一个细皮嫩肉的小女孩晾在车外高温下站着过。 这种欺负,属实不是周寅坤的风格。阿耀在一边看着周夏夏,这样小的年纪,这样纤瘦的身材,也的确不是坤哥会喜欢的类型。周寅坤喜欢丰满美艳型的,即便住在他别墅的卡娜性格温柔不张扬,但外形也是一样艳丽性感的。 那么......坤哥就不是在欺负女人,而是欺负小辈?跟刚才的颂恩是一个道理。如此就说得通了。 周夏夏想阻止车上的男人,却又不敢开车门。周寅坤修长的手指夹着烟,睨着车外逐渐被汗浸透了裙子的某人,又看了眼不知道为什么要跟她一样杵在外面的男人。 “何文耀,滚上来。” 语气非常不耐烦。 外面的阿耀闻声立动,他打开驾驶室的车门,坐了上去。 眼看着车要开走,周夏夏心里着急顾不得其他,下一秒就拉开车门坐了上去。车内的冷气开得很低,骤然包裹上来,冷得周夏夏立刻打了个冷颤,而那烟味也呛得她忍不住咳嗽了几声。 男人偏头看她一眼。 上都上来了,还紧紧地贴着车门坐,中间闪出很大一片位置,不知道的还以为她让人绑架了。感受到那道视线落在身上,周夏夏不敢跟他对视,却又试图跟他讲道理。 “周、周......” 周寅坤叼着烟不作声。 夏夏顿了顿,还是不敢直呼其名:“叔叔......你能不能——” “周叔叔?” 周寅坤挑眉,叫得像是两人不怎么熟的样子。 他一出声,周夏夏就赶紧闭了嘴,想了想,还是叫了“小叔叔”。 她其实是想叫周寅坤,在知道他打伤了她爸爸之后,周夏夏就不认他了。看见他那样对待颂恩,她更是极度讨厌他。可到了男人面前,那股子恐惧感她实在控制不住,不仅心跳加速,还冷汗直冒双腿发软。 “去文华。” 这话,周寅坤是看着周夏夏说的。 前面阿耀打方向盘,驶上马路。 “你能不能.......”周夏夏试探地看了他一眼,可对上那双轻佻的黑色眸子,她立刻别开目光:“别去我家。” 周寅坤摇摇头。 周夏夏心里凉了半截。 “小侄女。”他灭了烟,朝她勾勾手指,示意她坐过去一点。 周夏夏犹豫几秒,然后挪了大概两公分。把周寅坤都看笑了,确实比以前养狗有意思多了。 “上次不是说了带你去吃好吃的吗,你这么害怕干什么。” 周寅坤勾起她肩上的一缕头发绕在手指把玩,“放心,大人的事跟小朋友没有关系。” 言下之意就是,他虽然打了她爸,但不会打她。 可周夏夏不信,她脱口而出:“那你为什么剁了颂恩的手指,他、他什么都不知道。” 闻言,原本正在开车的阿耀看了眼后视镜。 后视镜中,周夏夏的脸憋得通红,像是在生气。而周寅坤听见她莫名其妙提了颂恩,面上表情没变,手指却忽然动了下。 “啊疼......”那缕头发还在他手指上缠着,周夏夏被这忽然一动扯得趴在了后座上,手指触碰到了男人的腿,她像是碰了什么毒药一样立刻缩了回来。 头发还在周寅坤手指上缠着,周夏夏没法退回去,沁入鼻腔的是烟味和他衣服上隐隐的酒味和血腥味,然后一只大手几乎捏住了她半张脸,迫使周夏夏抬起头来。 “哦,刚你看见了是吧。”周寅坤此时了然,“所以也是因为他,才喊我烂人。” 他的手微微用力,立刻在她脸蛋上掐出了红印,“是这样吧?” 男女的力量永远是不对等的,周寅坤没用什么力气,周夏夏已经疼得皱眉。 “你这种情况,用咱们中文怎么说来着?”男人还认真地想了想,“得叫胳膊肘往外拐,对不对。” 不知道是车里温度太低,还是男人含笑的声音太可怕,周夏夏浑身发冷。 这种害怕,周寅坤在女人身上见得多了。但此时此刻指腹上细腻光滑的触感,让他在放开那张脸蛋之前,稍微停顿了那么一秒。 这种吹弹可破又白皙清透的肌肤,还真是只有少女才有。 少女并不赞同他的话。周夏夏不认为自己胳膊肘往外拐,相反,她认为自己与颂恩要亲近得多。 这点想法,在身旁的男人面前明显得不能再明显。 作为都是养过什么的人,周寅坤很不满意周耀辉两口子的教育方法,养出个吃里扒外偏帮对家的软骨头。既然碰上了,他闲着没事就替他们教育教育孩子好了。 车停在了文华东方酒店。 周夏夏不知他到底要带她来做什么,而在她想问清楚之前,纤细的手腕已经被人攥住,不容拒绝地将她带了进去。 第9章酒店 文华东方酒店坐落在湄南河岸边,靠近曼谷市中心,从1876年建成到现在,已有129年的历史。 周夏夏被带到了四十九层的餐厅,刚进餐厅就迎面看见一人,她一时忘记恐惧睁大了眼睛,这个……是常在电视上看见的……劳工部长吉萨达? 她又有些不确定。可实在太像了,最近的新闻里他出现了很多次。 周夏夏虽然是第一次来这家酒店,但她也听说过这家酒店的辉煌,这家酒店曾数次接待过泰国内外的高官政要。 即便是周耀辉的女儿,周夏夏的生活跟普通家庭的孩子没什么两样,她过着最平淡朴实的日子,从小到大的吃喝住行包括学业,从没享受过所谓的特权,更没有过一掷千金的豪奢纨绔。 正因如此,她成为泱泱人群中最不起眼也最普通的存在。 而现在,此时此刻,有数道视线落在她的身上。因为她是这里的客人,也更因为她身边站着周寅坤。一个周身流氓和矜贵气息交织,偏又身高容貌都出众到叫人无法忽视的大坏蛋。 甚至,包括那位刚走出去的劳工部长吉萨达,在进电梯之前都朝这边看了一眼。这些恭敬客气又充满猜测和打量的目光,让女孩觉得很不自在。 她想抽出自己的手。 手心传来微微力道,像是在挣扎。周寅坤睨了她一眼,不仅没松手,反而像拉着小狗一样把人拉到了餐厅最好的位置上。 49层窗边,正对湄南河和曼谷半岛。避开阳光直射,不刺眼,还能将城市美景尽数收入眼底。如果不是面前坐了个可怕的男人,对周夏夏来说就是一种新奇的享受了。 “坤哥,很久没来了。”此时一个穿着西装打着领带的男人笑着走过来,双手送上菜单。 周寅坤扬扬下巴,示意菜单给对面。 男人便恭敬地把菜单送到女孩面前,顺便,打量了一眼。看起来还是个中学生,长得倒是挺好看,尤其是那双水汪汪的大眼睛,黑白分明干净清澈,就是......满满的不知所措。 也是,周寅坤脾气阴晴不定,一句话不好他就翻脸了。就是不知道,他什么时候开始好这口了。 短短几秒,周夏夏也多看了眼这个男人。他胸前的名牌上写着GM,不是Waiter,也不是Famp;Bmanager。她的目光落在男人手腕上,虽然并不太了解奢侈品,但周夏夏也认识那是劳力士。他不是服务员,也不是餐饮部经理,而是酒店总经理。 他竟然像一个普通服务员一样,亲手递上菜单。 周夏夏不知道是这家酒店是把“顾客就是上帝”落实到了极致,还是因为......她看了眼周寅坤,而他的视线正在她身上。 她赶忙低头,翻看手里的菜单。没过一分钟,她又抬起头来。 她不知道该点什么,只知道每道菜都很贵,且有的菜只有英文名,她想象不出究竟是什么。 “要不要尝尝招牌菜?”经理主动开口,“您有什么忌口吗?” “哦,没有没有。”周夏夏因为经理及时的推荐而松了口气,把菜单还回去,“谢谢。” 说完她忽然想起了什么,又试探地看着周寅坤:“可以吗?” 看他似笑非笑的表情,周夏夏莫名有些担心。要是她点的菜不好吃,他会不会一个不高兴就在这里把她手指剁了? 经理也站在一旁,等着他的意见。周寅坤笑着摆摆手,意思是可以。 吃什么他一点也不在意,有意思的是她点个菜也能这么战战兢兢地犯难。刚刚试探请示他的样子,跟以前那只小狗摇着尾巴想要他喂食的样子,简直一模一样。 得到授意,经理立刻点头,然后离开。 这下又只剩两人。 周夏夏坐在他对面局促不安,偏偏周寅坤就是不说话,像是非要她先开口说话一样,周夏夏握着身下凳子两边,深吸口气,像是在给自己鼓劲。末了,她终于鼓足勇气地抬头看着周寅坤。 “小叔叔。” “嗯?” “吃完饭,就......就可以回家了吗?” 男人修长的手指一下又一下地轻扣着桌面,他说:“不然呢?” 周夏夏顿时松了口气。 “等你吃完,就能回家。”他还体贴地重复了一遍。 “那......”周夏夏冒着极大的危险开口,“你应该......不去吧?” 周寅坤手指一顿。 周夏夏心头一抖。 那种又冷又麻木的恐惧感渐渐从后脊蔓延至全身,她攥着椅子边缘的手又紧了紧,幸而此时服务员来上菜,一道接着一道,渐渐摆满了整张桌子。 周夏夏这才知道,原来经理所说的招牌菜不是一道,而是包含了十几道菜品的豪华套餐。 服务员开了一瓶酒,给周寅坤倒了一杯。而他对面的周夏夏,这种不用看证件就能确定不到饮酒年龄的,自然不会得到一杯同样的酒。她手边放好了一杯鲜榨果汁。 “吃吧,都吃完就可以回家。” 他没有否认刚才的问题,让周夏夏心里瞬时涌上欣喜。听了他的话,她看向满满一桌子的菜,抿抿唇,全吃完感觉有些难,不过她还是听话地拿起了叉子。 刚才在颂恩爷爷的寿宴上她已经吃了很多,尽管遇到周寅坤之后又惊又俱消耗了不少,但也没有饿到能吃下这么多东西。可他也说了,吃完就能回家。 大不了就撑一撑。 她也是第一次来这么有名的酒店,吃到这么贵的菜,就当一种享受好了。 她这么安慰着自己,开始一口一口吃着菜。 周寅坤只喝酒,菜一口没动。与其说他们在吃饭,不如说,是他在看她吃饭。那嘴不大,倒是挺能装东西,吃得两颊鼓起,小巧的瓜子脸愣是被撑成了圆圆的鹅蛋脸。 吃几口,她还会悄悄抬眸看他,像是在问你怎么不吃,又像是在说:你看,我就快吃完了。 周寅坤歪歪头,笑得邪性。小孩就是小孩,真好骗啊。 作者有话要说:嗯......细心的小可爱应该已经发现了,背景在05年哈。明晚8点见! 第10章教育 一桌菜吃得七七八八,周夏夏撑得连果汁都喝不下去。 对面的男人看她艰难地、一小口一小口地喝着果汁,凑近问:“吃饱了吗?” 周夏夏立刻点头。见他主动提起,她眼里满是期冀,现在总可以回家了吧? 周寅坤又靠回到椅子上,看着那双灵动的眸子忽闪忽闪地望着他,笑了笑:“那该说点正事了。” 周夏夏不解地望着他。 周寅坤问:“你还没回答我,刚说谁是烂人?” 女孩试探又期待的表情僵在脸上,双手还握在果汁杯上,一时不知所措。 他一定是听到了,她说的每个字都听到了。周夏夏是个诚实的孩子,说出口的话她承认,可要当着周寅坤的面承认,她实在......不敢。因为不知道会有什么样的后果。 她低着头不说话,不承认,却也没否认。 “我觉得,你好像还没吃饱。”他语气轻佻。 周夏夏倏地抬起头来。 “这些撤了,重新再上。”话是对酒店经理说的,但那双幽深玩味的眸子,却是盯在周夏夏身上,“要一模一样。” 意思就是,她好不容易快要吃完的十几道菜,要原样再上一遍。周夏夏终于知道他为什么重复地说那句话。 等你吃完,就能回家。 但怎样算吃完,是他说了算。 周夏夏像条恍然发觉被骗的小狗,眼睁睁看着一道又一道的菜端上来,又变成了满满的一桌。她小巧的鼻头变得红通通,眼里噙满了眼泪。 周寅坤冷眼看着眼前在这动不动就要哭的软骨头。 女人的眼泪或许在有些时候还能有点助兴的用处,但大多数时间,都是他最厌烦的东西。周夏夏连个女人都不算,小孩的眼泪,只会让他更没耐心。 “吃吧,还等什么呢?”男人好似闲暇地抱着胸,“边吃边想想,刚才的问题要怎么回答。” 那目光盯在她身上,盯到哪里哪里就隐隐发痛,她又重新拿起叉子,从面前的咖喱蟹开始吃。刚才还觉得很好吃的食物,变得难以下咽。周夏夏每咀嚼一下,都感觉胃撑得要炸开。 女孩白皙的脖子微微动了动,周寅坤知道她咽下去了。然后,她又吃下了第二口。 眼泪滴滴答答地落在盘子里,她面前的食盘一塌糊涂。 食物便是沾着眼泪送进那张小嘴里的。 半晌,她终于说话了,“对不起。” 对面的男人没说话,像是在等着她的下文。 “我以后不会那么说你了。”她哽咽着。 “说我什么?” “……”周夏夏抿抿唇,声音很小,“烂人。” 周寅坤嗤笑一声:“那你觉得我是不是烂人?” 当然是。 周夏夏毫不犹豫地在心里回答。 “当然是。”周寅坤夹起一块肥嫩的蟹腿肉,放到她面前的食盘里,“你心里是这么想的吧?” “小侄女,你不诚实。”他扬扬下巴,示意那蟹腿肉就是她的惩罚。 周夏夏手上的叉子动了动,插起食物,在他的注视下放到了嘴里。舌头几乎尝不出味道了,她机械地咽下去,感觉像是吞了一块石头,重重地落在胃里,砸在了已经不能再多的食物上,震得整个五脏六腑都疼。 “周寅坤就是烂人。”他笑着说,“别那么不确定。别人问你,你就要诚实地这么说。” 周夏夏不知道是自己耳朵出了问题,还是脑子出了问题,总之她听不懂这话是什么意思。然此时,她看见周寅坤盛了一碗冬阴功汤。 她的呼吸都困难了。 下一秒,那只干净的大手把汤放在了她的面前,还贴心地放好了一把白色的勺子。 周夏夏成为瞩目的焦点,别人不知道她和周寅坤的关系,只知道,周寅坤很宠这次身边的新女人。 真正知道实情的,也只有那位酒店经理了。从前只听说过周寅坤是雇佣兵团混出来的,自己遭过不少罪,折磨人的手段更是数不过来。原想着对待女人总不至于有多狠,可今天一看,吃个饭也能成为一种酷刑。 那女孩看着那样小,这么个撑法,真把胃撑破了的话,轻则休克重则丧命啊。作为酒店经理,他要为每一位顾客负责。那男人就那样悠闲地坐在那里,这边经理却迟迟迈不开腿,不敢上去相劝。 周夏夏求饶地看着周寅坤。 “那我问你,周寅坤是什么人?” 女孩声音颤抖,她不确定自己这么说对不对,“是......烂人。” 然后,他看见那男人挑挑眉,唇角勾着笑意:“答对了!” 周夏夏松了口气,然后听见他说:“奖励你喝一口。” 她光洁的额头上冒着冷汗,经理适时送来绵柔纸巾,自认为能帮上点忙,不至于让一个女孩活活撑死在酒店。 “坤哥,这菜过量伤身,适当进食为好。” 周寅坤侧过头来,笑问:“那你来帮她吃怎么样?” 经理脸色一变,忙说:“对不起坤哥,对不起是我多话。请你不要计较。” 周寅坤懒得理他,他哪有小侄女有意思。 他的娱乐建立在周夏夏的痛苦之上,逼得一个老实的小孩,拿起汤匙,盛了一点汤,少到快要看不见。她趁着周寅坤看经理的那一眼,迅速喝到口中,那少得可怜的汤没有给胃加重负担。 这落在男人眼里,简直有意思极了。 他起身,在周夏夏惊恐的眼神中坐到了她旁边,一只胳膊搭在她椅子上,另一手端起了那碗汤。周夏夏以为是他发现了她耍滑头,要把热汤泼到她脸上,赶紧闭上了眼睛,浑身都紧绷起来。 离近了看,就能看见她睫毛又密又长,还卷卷的,真跟那些洋娃娃一样。 周夏夏闻到他身上淡淡的烟味,感受到男性的灼热气息,她紧张又悄悄地往旁边挪了一点。 “周夏夏。” 周寅坤就在这个瞬间叫了她的名字。可他叫完就又不说话了,周夏夏局促不安地睁开眼,微微侧头,正对上那双黑眸。 热汤,在此时送到了她的唇边。 “我……我真的喝不下了……”她的声音带着哭腔,还叫了他一声小叔叔。 “哦,又变回小叔叔了。”周寅坤问,“是真心的吗?” 周夏夏犹豫了下,点了点头。都撑到这种程度了,撒谎之前都还要再犹豫下。这么看,还挺乖的,比他以前那只狗还要乖。 “那周寅坤是烂人,你是什么呢?” 周寅坤贴心地吹了吹汤,让它不再那么烫。 汤的香味,让周夏夏一阵反胃,她浑身都被冷汗湿透了,餐厅里的冷气很足,衣服粘在身上又紧又冷,难受极了。 周寅坤是烂人,而她是周寅坤的侄女。 “我……也是烂人。”她回答。 此时,没有跟他们一起上来的阿耀快步走了过来,把手机递给了周寅坤,顺带着还看了眼周夏夏。不过吃顿饭,不知她怎么吃成这种脸色苍白的样子。 看见周寅坤手里那碗汤被放回桌上,她终于能顺畅地呼吸了。只是他仍在旁边,周夏夏一动都不敢动。 周寅坤接了电话,“大哥怎么想起给我打电话了?” 周夏夏蹭地转过头,是爸爸! “是问这个啊。啧,拿我当什么人了,我能干什么?还不是带你家小孩来吃好吃的呗。你宝贝女儿还挺能吃的。” 周寅坤看了眼知道是周耀辉的电话就满脸委屈的人儿,继续说:“不过也挺可爱的,送我养几天?” 第11章招惹 听见这句话的周夏夏吓得脸色更白了,她泪汪汪地摇头,像是在跟电话那头的爸爸表示,自己一点也不想被别人养。 这时阿耀低声叫了声坤哥,周寅坤看了他一眼,挂断了电话。 见他起身,周夏夏也赶忙跟着起来。 “把她送回去。” 男人扔下这么句话就大步离开了。看见他进了电梯,周夏夏感觉自己被抽干了元气,双手无力地撑在桌角,支撑住自己的身体。 这时经理快步走过来,“小姐,我们安排车送你回家,请跟我来。” 周夏夏点点头,声音有些无力:“谢谢。” * 那辆墨黑色的迈巴赫停在了帕蓬闹市区的外面。 这个曼谷最繁华的闹市区,集结了高级酒店、购物区和写字楼,即便是炎热的四月下午四点半,仍旧拥满了人。白天,这里是最热闹普通的商贸街,摊贩售卖旅游观光络绎不绝。晚上,这里就是曼谷最热闹的红灯区,街上胸大腿长的美人一抓一大把,谈好了价钱就能享受另类的春宵一夜。 但这不是最刺激的。穿着印花衬衫的高大男人点了根烟,身后还跟着个像保镖一样的人。 走进闹市街口的一瞬间,就吸引了无数目光。最多的就是女人的目光,帕蓬的漂亮女人见过各种各样的男人,但像这种一看就知道是个流氓,却仍忍不住往他身上瞟的少之又少。 极优越的身高,裸露在外面的手臂线条,有力而结实的男性胸膛,还有迸着青筋却偏偏还戴着虔诚佛珠的手腕,以及那干净修长正夹着烟的手指……最重要的,是那张无可挑剔的脸。 跟这样的男人睡一次是什么感觉?她们好奇,又想象不出来。因为想象不出来,所以更加蠢蠢欲动。 可惜男人气场太强大,她们试探地看着他,可他的心思根本没在女人身上。 闷热的空气里掺杂着女人的香水味、男人的汗味、还有摊贩上的各种说不出的味道,周寅坤不耐烦:“怎么找这儿了,那乌索科不是被子弹打穿了鸡巴吗,还能用?” 一个去年被子弹打穿了生殖器的男人,为什么要约周寅坤在帕蓬见面,阿耀也不知道。他只知道乌索科这人十分记仇,周寅坤要是一见面就问这种问题,今天的生意十有八九要凉透。 穿过普通的商贸街,阿耀跟在周寅坤身后,走到一家服装店旁边的小巷中,他上前几步掀起红色的门帘,周寅坤叼着烟走进去。 进门就是通往地下的楼梯,不同于外面的闷热,这里很凉快,但仍旧充斥着特殊的气味。不仅是浓烈的烟味和女人的香水味,还有暧昧的男女体液的味道,以及呛鼻的吸食毒.品的味道。 阿耀看见周寅坤嫌弃地皱眉。 地下灯光昏暗,一眼望过去全是人,男男女女赤裸地纠缠在一起,纠缠到不知是几个人插在一个女人身体里,那个女人嘴里含着的又是谁的东西。 桌上的玻璃上是白色的粉末,一群人像僵尸一样堆在上面猛吸,吸食过后兴奋地呻吟,拉过旁边不知男女的人开始舔弄抽插。周寅坤看了眼桌上的东西,不屑道:“这哪家的货,纯度烂成这样,也就打发这群傻子。” 阿耀下意识去摸腰间的枪,周寅坤这张嘴,让阿耀时刻都提防着不知会从何处袭来的攻击。下一秒才想起,他说的中文。在这里,应该没人能听懂。 走到最里面,空气好闻了一些。还没进去就听见里面妖娆的笑声。 周寅坤一手夹着烟,一手揣在兜里,看了眼脏腻腻的门把手,还没等阿耀上前开门,他长腿一抬,把门踹开了。 里面的说笑声戛然而止。 “嘿,坤!终于又见面了。”坐在里面的俄罗斯男人身边围了少说七八个女人,他长得肥头大耳,肚子大得能装下一个西瓜。女人们的笑声很显然不是因为这男人,而是他面前的桌子上,摞着高高的现金。 女人们穿着衣不蔽体的短裙短裤,乳沟、紧身裙边还有透明白纱内裤里,凡是能塞进东西的地方,都塞着满满的现金。 骤然看见懒懒走进来的男人,她们明显怔了下,不知是不是双腿间的钞票摩擦的原因,此时竟有汩汩热液流了出来。 “乌索科,你的泰语怎么还那么难听?”周寅坤坐到他对面,立刻就有殷勤的女人给他倒了一杯酒。 阿耀就站在门边。 那股浓烈的香味熏得周寅坤头疼,摆摆手:“都出去。” “坤,别这么没情趣嘛。”乌索科揉了揉腿上那个女人的硕大柔软的胸部,满脸猥琐:“就算是谈生意,也要舒服地谈啊。” 周寅坤摊摊手,“那要不你舒服完了再谈?” 说着还看了眼表,“两分钟后我再进来。” 纯正的泰语,语速适当,词汇简单,乌索科绝对听得懂。 阿耀不动声色地扣上腰间的枪。 果然乌索科当时就变了脸色,只是没出两秒又缓和下来,“坤,中国不是有句古话,叫不议人非,不揭人短的吗?” 他摆摆手,女人们立刻听话地走了出去。周寅坤灭了手里的烟,幽幽地说:“啊,我以为已经治好了嘛。” 阿耀忍不住,轻咳了声。周寅坤扭头看他一眼,阿耀垂眸,没再发出动静。 乌索科没想到他越说越来劲,忍着怒气说:“孟买的军工厂做不成了,你打算怎么办?” 周寅坤挑眉:“没想好呢。” “当初合作在孟买开设军工厂,前期投资可都给你了,现在你大哥横插一脚,你们照样赚钱,我们的前期投资总该退回来。” “不退。”周寅坤吐出轻飘飘地两个字。 作者有话要说: 1、小仙女们心平气和看文啦~一直追我文的读者应该知道我的写作风格,现在才十多章,你以为的可能不是你以为的,你忽略的可能正是最重要的。哈哈,总之不能剧透,且往后看好啦。 2、关于加更,目前正在努力存稿,先保证日更,然后等存稿丰富了,就会逐渐加更的哈,就像上本《攻势渐明》到后面都是日更四章的,别着急~ 3、最后想说感谢追连载的每一位读者,你们的收藏和评论就是最大的码字动力,我会继续加油的,爱你们。明天见! 第12章枪口 乌索科听见这话,当即绷不住脸色了。 “你要耍赖?” 手上的烟燃过大半,周寅坤捻灭。他侧眸,身后阿耀见状又递上烟和打火机。屋子里烟雾缭绕,周寅坤不紧不慢,语气轻狂:“你也可以这么想。” “坤,我们可是合作很多年了。我们是看在赛蓬的面子上,才跟你——” “拓地皮,通关系,开渠道,你们干了哪样?孟买暴动,达乌德的武装军拿坦克围了达拉维工厂的时候,炮口是他妈对着谁的脑袋?我给你十个亿你体验一回干不干?” 乌索科没说话。 “你们俄国佬拿了点钱就想让人卖命呢?你们不战斗民族吗?拿什么战的啊,拿烂鸡巴战?” 乌索科深知周寅坤是说翻脸就翻脸的主,现在又是在他的地盘上,他闷头沉默两分钟,又抬起头来:“坤,可这件事我说了也不算。我们签了合同,最后军工厂的事没办成,伊万很生气,所以才让我来跟你交谈。” 伊万是乌索科的老板,是一个常年做着跨国生意,却不敢踏出俄罗斯国界的人。 “所以?” 周寅坤不屑地笑笑,“有话快说,有屁快放。” “伊万……伊万也知道,孟买的事很棘手,要是你都做不成,那别人就更做不成了。不过归根到底,地皮和工厂都已经拿下了,但纺织确实不是伊万想做的。既然钱已经给你了,那……我们可以再追加一笔资金,不做军火,做点别的。” 见周寅坤不耐烦到要起身走人了,乌索科赶紧说:“就是,赛蓬的老本行,伊万想做毒。” 周寅坤微微挑眉,“这事你不找周耀辉,找我干嘛。” “我们没跟周耀辉做过生意,而且听说,他这个人很谨慎保守,如果第一次就大剂量购买,他可能不会同意。”乌索科说着,还不自觉地身体前倾,兴奋地搓着手:“比起他,我们当然更相信你。” “少废话,要什么?” “Lysergicaciddiethymide.” 闻言,周寅坤笑了下:“他胆子挺大啊,敢在俄罗斯卖致幻剂?那东西挺贵的,他怎么开市场。” 乌索科见他有兴趣,嘿嘿地笑了两下,“坤,这个我就不知道了。伊万做事很神秘你也是知道的,钱他已经准备好了,就是不知道你能不能拿出货来。” 周寅坤转转脖子,“要多少?” 乌索科伸出手指头,“三十公斤。” LSD的学名是麦角二乙酰胺,是一种无色、无嗅、无味的液体,属于半合成的生物碱类物质,是一种强烈的精神类药物,且具有很强的成瘾性,毒性是摇-头-丸的三倍。每克市场价3000美金,伊万一出口就是九千万美金的量。 “一次性付清?” “对。不过……量这么大,是不是——” 乌索科话还没说完就被周寅坤打断,“量大风险也大,不讲价。” 说完他就起身,“定金百分之四十,下个月内交货,一手货一手尾款。” 他一向是这个规矩,乌索科也不敢再多说,生怕周寅坤烦了当场反悔,事情没办成,还把老板的生意消息给泄露出去。总之之前军工厂的钱是拿不回来了,但如果能把这笔生意做成,那巨额收益可不是走私军火能比的。 出了房间,阿耀看见周寅坤脸色不太好。 “坤哥。这事要不要告诉老爷子一声。” 阿耀跟在周寅坤身边多年,知道他想做什么都行,就是毒.品生意,赛蓬是半点不让他沾手的。那么大剂量的货,在泰国甚至整个亚洲,也就只有赛蓬和周耀辉能拿出来。 这种毒.品不同于缅甸出产的海-洛-因,LSD需要人工合成,且对氧气、紫外线与氯十分敏感,需要经验成熟的化学制作者进行合成,早在这东西还在只在德国和美国流行时就被赛蓬注意到,最后他高薪聘人在亚洲制作成功,在LSD的售卖上几乎形成垄断。 按理说送上门的九千万美金,周寅坤应该高兴。但要拿货就意味着,需要通过赛蓬和周耀辉。而这几年,赛蓬几乎不再管这些,毒.品生意都是周耀辉说了算。就算真跟老爷子说这事,老爷子也只会扔下四个字:找你大哥。 而周寅坤想起周耀辉就冒火。 阿耀还哪壶不开提哪壶,周寅坤黑着脸往外走。 走到拐角处,一双手水蛇般地缠上了周寅坤的胳膊,紧跟着贴上来的就是一对丰满嫩白的胸脯。周寅坤低头看了眼,女人是白种人,长得倒是不错,就是此时此刻双眼迷离,一看就知刚吸完正在兴头上,骤然看见这样健硕高大又极好看的男人,西方女人的开放风格就体现得淋漓尽致了。 一般来说,没什么攻击性的女人找周寅坤,阿耀都不会拦。因为坤哥说,对女人粗鲁是不绅士的,虽然他自己也没绅士到哪里去。 周寅坤那只戴着佛珠的手,随意地掐着女人的脸打量了下,偏头叫了声“阿耀”。 阿耀上前一步。 “我是不是长得太善良了?”他松开手,那女人理解为同意,迫不及待地想要解开他裤子,舔弄刚才不经意碰到的骇人的大物件。 可下一秒,她的金发被那只戴着佛珠的手猛地攥住,女人痛苦的大叫一声,引得所有人都看了过来。 阿耀不知道这个问题要怎么回答,但他知道,坤哥或许……又要…… “不然为什么连这种毒蛆也敢往我身上扑?” 阿耀听到了一个新词,毒蛆?一时没能理解透彻。但他看周寅坤看似随意地拖着那个女人,往旁边还残留着一点点白粉大桌子上一扔,然后说:“拿一箱过来。” 这个阿耀听明白了,一摞美金扔在桌上,他拎起一箱白粉递给周寅坤。 这一箱,足够这里面所有人的量。顿时男男女女都像僵尸一样围了上来。连被扔到桌上的女人都两眼放光,扯着衣服裸露着胸脯张开大腿,想求一点。 周寅坤吹了声口哨,阿耀从腰间抽出枪,那些人一怔,没敢继续靠近。 “玩个游戏吧?”周寅坤朝桌上的女人扬扬下巴,“这位美丽的女士很饥渴,谁先干死她,这箱礼物就是谁的。” 纯正的泰语,让僵尸们兴奋到极致。而那个女人惊恐到身体僵硬,双目满满的恐惧。 “谁不玩,我请谁吃子弹。” 也就是说,在场的女人,也必须参加。 一时间,上百个男男女女疯了一样地冲向大桌,凄惨的叫声很快就小了下去,不知是哪里的血在桌上蔓延开,沾了白色的粉末,粘稠地滴落到地上。 女人白皙的腿毫无生气地垂在桌边,下面被插出三个血淋淋的大洞,血和肮脏的分泌物还堆在里面,她的嘴被撕烂到变形,手脚肋骨全部折断,两个乳头不知被谁撕咬下来,她瞪着双眸,死不瞑目凄惨狰狞地望着天花板的白灯。 “哇哦,很有效率。”周寅坤这么说着,看见了站在不远处的吓得双腿直发抖的乌索科,后者看见周寅坤脸上的笑容,嘭地跪倒在地。 他侧过头来,拎起箱子往桌上一扔:“不客气。” 阿耀跟着前面优哉游哉的男人走了出去,留下身后一片狼藉和疯狂的争夺。 第13章噩梦 晚上十一点,熟睡的女孩眉头皱起,整个人都缩成一团。 梦里,她吃了好多好多东西,肚子撑成了巨大的皮球,可她不能停,因为食物面前放着一根血淋淋的小拇指,还有一把沾了血的瑞士军刀。 她颤抖着不停地往嘴里塞东西,对面坐了一个男人,他语气轻佻,笑声骇人。 “吃得太慢了吧,小侄女。” 他懒懒地出声,吓得周夏夏浑身一抖,没忍住地把嘴里的东西吐了出来。下一秒一阵剧痛,她的右手手腕被人擒住,猛地摁到了桌上,男人拿起那把沾了血的刀就狠狠地剁了下来—— “啊!!!爸爸救我!妈妈救我!” 连续几声惊叫惊动了外面,房间的门打开,萨玛和周耀辉匆忙进来,打开灯看见女儿满头大汗脸色苍白的缩在床上,萨玛忙过去轻轻拍了拍周夏夏的肩,“夏夏,夏夏?醒醒,是不是做噩梦了?” 周耀辉头上还缠着白色的纱布,他抽出桌上的纸巾擦在女孩的额头,纸巾瞬时被冷汗浸透。 周夏夏难受地睁开眼,神情有点恍惚,试图分辨这是现实还是梦境。 “爸爸妈妈?”她轻轻地叫了声。 周耀辉摸她额头,“怎么回事,发烧得这么严重。” 说着他就起身朝外面走去:“阿普,去开车!” 守在一楼的泰国男人立刻出去。 “妈妈,我……疼。”周夏夏捂着肚子,额头滚烫,却又周身冰凉。 萨玛担心坏了,一边把女儿扶起来,一边回头看向丈夫,周耀辉走过来,安慰性地拍了拍她的肩,“别怕。” 两人把女儿送到医院,点滴输进周夏夏的身体才有了缓解。VIP病房里整洁安静,周夏夏昏昏沉沉地睡着。 来为周夏夏看诊的是私立诗里拉吉医院的玛丽娜博士,也是周夏夏家的私人医生之一。 “夏夏发烧是感冒引起的,现在天气炎热容易出汗,而室内外温差极大,很容易导致感冒,这个季节很多孩子都是因为出了汗又吹空调而生病的。腹痛是急性肠胃炎,引发的原因有很多,比如暴饮暴食,食物变质、食物生冷等等。这个年纪的孩子肠胃都比较娇弱,以后一定要多注意。” “好,谢谢医生。” 病房的门刚拉开,病床上的人儿就醒了。 “爸爸妈妈?” 周夏夏手上输着液,躺在病床上小脸苍白。 “宝贝,妈妈抱抱。”萨玛刚抱到女儿,就听见呜呜的哭声,像是委屈像是害怕,也像是因为身体不舒服想在妈妈怀里撒娇,萨玛轻轻拍着女儿的后背,“好了好了,不哭,爸爸妈妈都在呢。” 旁边周耀辉见女儿哭了,眉头紧紧皱在一起,想到白天拓沙的寿宴出了岔子,而夏夏又一直没回家,叫人去查了才知道是被周寅坤带走了。人是好好地送回来了,但孩子回来当晚就病了,不知道那疯子到底又干了什么事。 “夏夏。”周耀辉走过来,摸摸女儿的头,“你小叔叔带你做什么去了?你是个诚实的孩子,要说实话。” 周夏夏听见那个名字心头立刻颤了下,她从妈妈怀里抬起头来,语气还哽咽着:“小、小叔叔带我去酒店,让我吃了很多东西。” “只是这样?” 周夏夏点点头,说到底,周寅坤真的没对她做什么,可她却觉得自己遭了一顿看不见说不清的酷刑。 见她点头,周耀辉没再多问。看来不是因为周寅坤。 那么......就是因为颂恩了。周寅坤因为孟买工厂的事先来他这里闹了一通,转天又去砸了拓沙的场子,还把人家独苗的手指给剁了,这些事传到周耀辉耳中时,已经没有缓和和阻止的余地。 工厂的事,是他得了赛蓬的授意。当时孟买暴动,周寅坤和达乌德的武装军对峙,按照他的性子,打到最后很可能两边都收不了场,所以周耀辉才联络了孟买政府,先一步以高出周寅坤一半的价格拿下了地皮和工厂,那笔钱正中孟买政府所需,他们立刻出面从中调节,最后达乌德不敌孟买政府军而撤退。 但这也是实实在在的截胡,拓沙的红佤帮这几年本就在洗白,纺织生意他们很感兴趣,又加上跟赛蓬的多年交情,没多犹豫就掏钱入股。 这种截胡对周寅坤来说是比被炮轰还要冒火的事,所以他二话没说就从印度回来发疯。 周耀辉当然知道颂恩是女儿最要好、也是时间最久的朋友,周夏夏亲眼看见这么血腥的事不可能不被吓到。况且......他也坐到了床边,“颂恩的事,是大人之间的事,你不要再多想。” 提及颂恩,周夏夏擦了眼泪,“可是爸爸,既然是大人的事,为什么受伤的是颂恩?” 周耀辉和萨玛都没有说话。总不能告诉周夏夏,因为有人不懂这个道理,做事随心所欲,霸道狂妄。 “爸爸,你知道颂恩在哪家医院吗?我给他打了好多电话,可他都没有接。”周夏夏眼中满是期冀,“我可以去看看他吗?” “颂恩现在不在曼谷。”周耀辉告诉她。 周夏夏怔了下:“什么?可是他下午明明就还在......而且,曼谷有这么多好的医院,他、他还能去哪里治疗?” “他的手指接不上了,伤口也不致命,这个你不用担心。但他不适合再呆在泰国,拓沙已经把他送走了。” 下午通电话时,拓沙的确是这么说的。对于周耀辉的道歉,拓沙在电话那头笑笑:“阿辉,砍我孙子手指的不是你,所以不关你的事。” 关于颂恩,他实在是拓沙唯一的指望,经不起任何冒险,一根手指的代价也让拓沙看清,不是所有人都像他们一样讲规矩,他当机立断地做出送孙子离开的决定。至于去了哪里,他没有透露半分。 “他走了......” 周夏夏失落地喃喃着,甚至没有跟她道别,就这么忽然不见了。 第14章联系 周夏夏输了液,身体好多了。 她回家后就把自己关进了房间,一遍遍拨通颂恩的号码,可电话里始终没有人接听。她坐在自己的小床上,旁边原本放着一杯热水,此时已经凉透。 周夏夏放弃了打电话,她捧着手机斟酌字句,编辑了一条信息发送过去。上面是她的歉意和对颂恩的关心,还叮嘱了他不要吃芒果,因为颂恩喜欢芒果,却又对芒果过敏。 * 黑色小巧的手机就放在白瓷茶杯旁边,长长的震动声变成了短促的震动,引得坐在旁边的人看了过来。 拿起手机的是一只已经不年轻的手,手背上的褶皱遮住了原本的疤痕。看到信息的内容,看见那些青涩诚恳又颇为温馨的字句,拓沙把手机关机,放到了一边。 “那个女孩,是个善良的好孩子。” “是。”旁边有人接话说,“夏夏小姐也一直被保护的很好,又跟颂恩一起长大。两人很亲近。” “可惜长在那样一个家庭。赛蓬和阿辉,早晚控制不了那个疯子。这个周夏夏,到时候也一样撇不干净。因为周寅坤,颂恩都不能再跟她来往。” 拓沙手里盘着那串佛珠,“叫你们办的事,怎么样了?” “周寅坤还在曼谷,昨天去帕蓬不知道见了什么人,也闹出点乱子,不知道是不是谈得不顺利。只知道对方是从俄罗斯来的。” “他之前要在孟买办军工厂,刚从那边回来这边就有人找,多半也是那事有关系。那个俄罗斯人走了?”拓沙问。 “还没有。估计是事情还没谈完,这么说起来,周寅坤短期内应该都会在泰国。咱们是不是......” 那人试探地看着拓沙。 拓沙手上停了下,“他身边还是只有那个纹身的小子?” “是,叫阿耀。跟在周寅坤身边很多年了。除了他,没看见周寅坤身边有其他人。” “嗯。我知道了。”拓沙声音沉稳有力。 * 周夏夏给颂恩发的消息和邮件整整一天都没有回复,她终于放下手机,走出了房间。 下楼时正看见要出门的周耀辉和萨玛。周耀辉头上的纱布换成了不引人注目的伤口贴,而萨玛穿着淡蓝色的杜斯特晚礼服裙子,妆容精致。 “爸爸妈妈,你们要去哪里?” 本以为女儿还在睡着,萨玛没有进去打扰,见夏夏自己下来了,萨玛上前摸了摸她的额头,温度正常,看她脸色也已经恢复,这才放下心来。 “今晚有个很重要的宴会,亚翁公爵先生你还记得吗?今晚是他夫人的生日。” 周夏夏点点头,亚翁公爵出身泰国王室,他只有一位夫人,与之青梅竹马,感情十分要好。这在泰国王室当中并不是件容易的事。公爵夫妇地位很高,今晚的宴会当然十分重要,否则周耀辉也不会还带着伤都要亲自参加。 “你自己乖乖在家待着,爸爸妈妈如果回来晚了,你也不用等我们,自己先睡就好。妈妈还做了你喜欢吃的椰浆糯米饭,你记得吃好不好。” 短短两句叮嘱,冲刷了联系不上颂恩的难过,夏夏抱住萨玛,脸蛋埋在她颈间。 “好了宝贝,我们先走了哦。” 银色劳斯莱斯驶离,别墅大门缓缓自动关上。因为家里生意特殊,除了定时来清扫庭院的园丁工人,家里没有其他佣人。因为是人就有眼睛和耳朵,而这两样对她们这种家庭来说,是最危险的东西。 得益于健全的安保系统,周夏夏一个人在家也并不害怕。只是白天昏昏沉沉地一会儿睡觉一会儿联系颂恩,到了晚上反而没了睡意。 回到房间,她看见桌上的日历画着一个红红的圆圈。 明天就是颂恩的生日了,他们每年都是在一起过生日的。今年,夏夏还准备了一个惊喜,她亲自设计了生日蛋糕,蛋糕店按照她画的图纸制作,并会预留到今晚十点,这样夏夏拿了蛋糕,就能在零点的时候送到颂恩手里。 去年颂恩就是这样做的,她睡到一半被叫起来,被颂恩叫到他们放学后常去的一家小店,看见了他和同班同学们一起准备的生日惊喜。所以今年,她也想做些不一样的。只是没想到...... 无论如何,她都想让颂恩知道,她还是希望能陪伴他过生日的。也希望他能像之前每一年那样开心地许愿吹蜡烛。 哪怕只是把蛋糕的照片发过去给他看看也好。 这么想着,她换了衣服出门,独自去取蛋糕。 走在路上经过曾经那家小店时,她不由停下了脚步。 那里实在有太多回忆了,第一次考了高分,就是在那里庆祝的,惊喜的生日也是在那里过的,就连学习成绩下滑被老师叫去谈话,难过时也是在那里喝上一杯甜甜的泰式奶茶。每一段回忆里,都是颂恩陪在她身边。他们还一起约好了要考同一所大学。 路灯昏暗闪烁,女孩身形单薄,一个人站在那里,没有察觉到有一辆车缓缓停在了身后。 车窗摇下,露出后座黑色丝质古巴领衬衫的男人。 “周夏夏。” 跟噩梦里一样慵懒的声音,立时让周夏夏后脊一僵。她缓缓转身,看见那张好看得让人害怕的脸时,不自觉地后退一步。 “又没礼貌了是吧。”周寅坤修长的手指敲着车窗边缘,“还不过来?” 第15章遇袭 周夏夏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么倒霉,这个时间出门,居然都能遇到他。 殊不知周寅坤根本就是去她家的,在这条必经之路相遇,一点也不奇怪。男人并不知道因为餐厅的事,女孩又做噩梦又发烧腹痛,在医院打了一整夜的点滴才勉强好了一些。 他只知道周夏夏又没叫人。 看她站在原地没动,周寅坤歪歪头,“等我亲自来请你是吧。” 周夏夏无奈上前,停在了离车门一步远的地方,“小叔叔。” 周寅坤看她一个人这个时间出来,身边也没个保镖,不禁挑眉:“偷跑出来的?” 周夏夏低着头,小声回答:“不是的……” “周耀辉在家吧?我找他有事。” 闻言,周夏夏立刻抬头:“他不在家!小叔叔,你要不、下次再来。” 周寅坤说:“你要是撒谎,我就当着周耀辉的面把你剐成一片一片,风干了喂狗吃。” 周夏夏吓得一哆嗦,眼泪在眼眶里直打转:“没有,我没有撒谎。爸爸妈妈都出去了,今晚是亚翁公爵夫人的生日宴会,爸爸真的不在家。” 说的语气真挚极了,小小年纪还挺惜命。 周寅坤一笑,“那也没关系,我正好去他书房找点东西。上来。” 车门打开。 周夏夏从来没想过,有人竟能把未经别人同意,就去别人家里拿东西说得这么光明正大,她更不敢相信,自己那句“不行”憋在嗓子里,始终没敢说出口。 “小叔叔……爸爸不让我随便进他书房,你,你要不还是问问爸爸”周夏夏试图委婉地讲道理。 周寅坤不耐烦了。 这种半大不大的孩子比女人还墨迹,明明听得懂人话,可说一遍永远不听。看见那双长腿从车上下来,周夏夏又想跑,可她跑不过车,要是逃跑被抓到,下场一定很惨。比他说的那样被剐成一片一片的还要惨。 压迫感袭来,周夏夏想不出脱身的办法。 高大的男人走到她面前,正要说什么,忽然被一道光晃了眼睛,原本幽暗漆黑又安静的路面上响起了数辆车辆疾速驶来的声音。 周夏夏还没看明白是怎么回事,忽然手腕一痛,她被猛地拉了过去,险些趔趄摔倒。被拽上车关上车门的下一秒,车子飞速驶离,她被一只大手摁着头趴下去。 “嘭”的一声,后车窗发出闷响,厚厚的防弹玻璃被子弹击出裂纹。 下一颗子弹聪明地调转方向,一枪打在了右后侧的车门上,巨响就在夏夏耳边,她吓得惊叫,忙往左侧躲去。她整个人就蹲在周寅坤腿边,因为车开得太快太猛,周夏夏控制不住自己的身体,瘦弱的肩不断地被迫撞在驾驶座后侧,实在太疼,她只得一把紧紧抱住了男人的腿,借力支撑住自己。 柔软的触感贴上小腿,周寅坤正从车里翻出枪上膛。他低头看了眼,率先映入眼帘的就是一小截白白的后颈,她缩在他腿边小小一团,之前看着不大的两团柔软紧紧贴上来时,男人才感觉到,其实也没那么小。 周夏夏不知道这种情况下周寅坤还能分神想别的,她只知道她今晚一定是被连累的,外面疾速的车声和子弹声告诉她,有很多辆车,有很多把枪。而自己所在的这辆车上,加上她只有三个人。她不知道前面开车的阿耀有没有枪,就算有,他要开车,只怕也没法还击。 这么想着,自己会死在今晚的预感愈发强烈。 “坤哥,我们离是隆街两个路口。”阿耀的车速已经提到最高,周夏夏已经开始眩晕,可他的声音却异常平静。 而周寅坤的声音,竟还透着满满的兴奋。 “拐过去。” 话音刚落,周夏夏就被一个又急又猛的大拐弯甩得松开了手,眼看着她整个人要被甩到前面去,忽然腰上一紧,一只炙热的大手将她揽了回来,下一秒她就趴在了一双有力的大腿上。 她的衣服下摆不小心掀起,纤细雪白的腰贴在了男人的腿上,周夏夏又惊又羞,挣扎着要把衣服扯下去。 却没想此时屁股上竟挨了一巴掌,头顶传来周寅坤的声音:“老实点,不要命了是吧。” 女孩当即僵住,不过几秒的时间,就在车子要完全拐进左侧的路口时,她的余光看见周寅坤抬起了右臂,就在此时,前后座居然同时响起枪声。 周夏夏立刻侧头看去,车没有停,而驾驶座上的阿耀右臂端得笔直,握枪的姿势跟后座的男人一模一样。 六枪连发,车子在几秒钟的降速之后重新提速至最高。 “坤哥,十分钟到沙吞塔。” 周夏夏不明白他们究竟在说什么,但刚才那几声枪声之后,她听见外面轮胎摩擦地面的尖锐刺耳声,还有几辆车重重撞在一起的巨大响声,最重要的是——外面的枪声明显少了很多。 她没有想到,只是两三秒的拐弯时间,周寅坤和阿耀的两把枪居然能精准到这个地步。 好像现在又有了一线生机。 周夏夏刚欣慰了一秒,忽然感觉扣在腰上手动了,她蹭地回头,看见周寅坤饶有兴趣地把手伸进了她的上衣口袋。隔着薄薄的布料,她能清晰地感受到男人手指的温度。 “你干什么!”周夏夏连害怕都忘记了,挣扎着要起来。 “小侄女。” 周寅坤直接用枪抬起周夏夏的下巴,黑洞洞的枪口就抵着她温热白皙的脖子,女孩立刻就不敢动了。 男人的手还在她上衣口袋里,他慢悠悠地说:“不听话,就只能把你贴在车窗上挡子弹了。你说脸上好几个窟窿好不好看?” 周夏夏是想都不敢想象那个画面。 他总是这样,用轻飘飘的语气说着最恐怖的话,偏偏没有人敢把这当成玩笑,她也不例外,因为周寅坤干得出来。 周夏夏屏着气,眼睁睁地看着他从她口袋里拿出了手机,还拨通了某个电话,最后放在耳边。 顺利拿出了手机,枪终于离开了她的下巴。 等待接通的片刻,周寅坤看见周夏夏那张从刚才开始就红扑扑的脸蛋,不知怎么,现在直接红透了。大概是被他的话吓到,她身体僵硬地趴在他腿上,没敢乱动。 周寅坤眯了眯眼,视线扫过她的身体,落在了那一截露出的细腰上。 哦,满脸通红的原因在这儿。 电话里还响着“滴——滴——”的声音,男人一手拿着手机,另一只拿枪的手靠近了夏夏的腰侧。 夏夏后背一重,枪放在了她的背上。枪体冷硬,而她后背纤薄,肌肤稚嫩。 她颤了下,害怕地叫了声“小叔叔”,语气忐忑。她实在不知道周寅坤要做什么。 男人听见那发颤的声音,又看了眼她红红的耳垂,并没有好心地停下,反而觉得更好玩了。 两根手指玩味地捏住了女孩薄薄的上衣边缘,摩挲着。像是要拉下去遮住裸露的肌肤,又像是会随时掀上去,让她完全裸露。 这一点小动作,足够让女孩的心悬到嗓子口。 周夏夏一边担心他会掀起她的衣服,一边又不解周寅坤为什么要用她的电话,她的手机里没有几个人的。 难道……她倏地睁大眼睛。 就在此时,电话接通了。 她听见周寅坤笑说:“大哥,我被追杀了,快来救我。” 第16章暗枪 沙吞塔是曼谷有名的烂尾楼。 这座本该是曼谷市中心最辉煌体面的建筑物,因为中途撤资停工,后来又年久失修,最后干脆变成了免费的电影取景地。 周遭居民对于沙吞塔里的飙车声和枪响声早已见怪不怪,只以为是又有剧组在里面开了工。殊不知此时此刻,里面上演的正是一场真实得不能再真实的亡命追击。 周夏夏感受到自己所在的这辆车正在疾速拐弯,不断顺着同一个角度疾驰上升,最后猛地停下。要不是被摁在周寅坤腿上,没有系安全带的她多半会被甩飞出去。 车刚停下,车门就打开了,夏夏被那只大手拎下去,一时没站稳还险些跌倒。 而看清眼前的场面后,她才觉得真的腿软。他们被三辆追上来的黑色轿车包围,而身后是烂尾楼没有任何遮挡的残破边缘。他们就这样僵持在烂尾楼的34层。 车上的人下来,周夏夏竟觉得眼熟。那是......她跟颂恩一起去拓沙的寿宴时,在一楼看见的面孔。 果不其然,最后从车上下来的人,就是手里盘着佛珠的拓沙。 “拓沙叔,这是寻仇来了?”周寅坤手里把玩着那把枪,“以为把孙子送走了,就能收拾我了。” “坤。”拓沙笑着说,“是你先坏了规矩,对吧?” 此时此刻,周寅坤和阿耀已经被红佤帮的数十把枪包围,周夏夏不想就这样被连累遭殃,看到拓沙也看见了她,女孩眸中满是乞求。 拓沙摆摆手,“不关夏夏的事,走吧。” 周寅坤不讲规矩,但拓沙在道上混了这么多年,从来没坏过规矩。再则,周夏夏是周耀辉的女儿,要是伤着,周耀辉和赛蓬那边都不好说话。 周夏夏满眼感激。正想离开却忽然被人攥住了手腕,她身子一抖,抬头看向身旁的男人。 周寅坤笑得好看极了,“小侄女,咱叔侄俩应该有难同当吧。你爸爸妈妈就是这么教你的?事关生死的时候,把小叔叔卖了自己逃命?” “是你......”周夏夏不敢看他的眼睛,一边想挣开他的手一边小声说:“是你先伤害颂恩的......” 而此时周寅坤一把把她拉近,周夏夏整个人都贴到了他身上。男人低头,靠近她耳边说:“你可想好了,看清楚形势再做决定。” 形势?周夏夏不解。 而此时传来几声惊呼,周夏夏循声望去,眼睛倏地睁大。 不知何时,拓沙的眉心出现了一个红点。 连带着,所有包围了他们的黑衣人,额头和胸口处都有一个红点。那是......周夏夏蹭地回头看向外面,这周围有狙击手,而且人数不少。 周寅坤看周夏夏那不可置信的表情,觉得可笑又好玩,一个人怎么能把情绪和所思所想全放在脸上?简直是半点不懂得伪装和隐藏。 他抬手捏住周夏夏的脸,“你还走不走?” 周夏夏知道,她要是说走,那脑袋上也会立刻多一个红点。她泪汪汪地摇头。 那模样,可怜得周寅坤想给她喂根骨头。 “拓沙叔,现在可怎么办。你一路追到我的地盘上来杀我,我这个做小辈的也是可以还手的吧?” 周寅坤走到了拓沙面前,用枪口挑衅地戳了戳他的太阳穴,“叔放心。你死了之后,我让人把你整整齐齐切成一块一块的,规规矩矩地摆在盘子里,你那个乖孙子回来给你磕头的时候,我再剁他一只手,给你送过去陪葬。” 这样的场面,拓沙年轻时不知经历过多少次。 但看周寅坤的样子,是早有防备。在路上被围堵之后,假装不敌引他们来了这里,狙击手不是临时调的,应该是本来就有的。周寅坤做了这么多年的军火和武装,不是白做的。在曼谷,甚至整个泰国,一定有很多这样的地方。 所以他才敢只带着一个阿耀四处招摇,他周寅坤人在明,枪却在暗。 一瞬之间的局势翻转,拓沙就知道自己看走眼了。周寅坤的言行举止像个疯子,谁看了都觉得他冲动且不计后果。但若真是这样,只怕早就被暗杀了不知多少次。 尽管枪顶在脑袋上,拓沙却神色镇定。 既然出来混,早晚是有这么一天的,像他们这样每天都把脑袋拴在裤腰带上,还拴了很多年的人,反而可以坦然接受。 周寅坤看见拓沙神色冷静坦然,还一言不发地闭上了眼睛,他不屑地收了枪,转身走了过来。 周夏夏看见他随意地抬起了手,像是要做什么动作。就在此时又传来了数辆车的声音,周寅坤的动作顿了下。 车灯将他们所在地这一层照得亮极了,夏夏不由抬手遮住眼睛,然后她听见了熟悉又带着怒意的声音:“周寅坤。” “爸爸!” 周夏夏看见周耀辉就要跑过去,结果就在经过那个可怕的男人身边时,被掐住了后颈,她挣扎个不住:“你放开我!” 周寅坤挑眉,周耀辉来了,周夏夏果然连胆子都大了不少。 他的手就这样当着周耀辉的面,顺着女孩白皙的脖颈一路向下,抚过纤薄的后背,最后搂在了周夏夏的腰上。女孩衣服的边缘,遮住了男人的指尖。这样看上去,就像他把手放进了她衣服里一样。 周耀辉的脸色难看到极致。 偏周寅坤还加了句:“大哥,你这个女儿我也想养着玩,能送我吗?” 第17章算计 虽然兄弟不和,但周耀辉到底是了解周寅坤的。 比如,他吃软不吃硬。比如,女人方面他从不上心。 他叁番两次抓着夏夏不放,不是因为他会对这么小的女孩有什么兴趣,而是因为夏夏是他周耀辉的女儿。 他越护着女儿,周寅坤就会越来劲。 于是周耀辉说:“夏夏正好也在放暑假,她要是愿意,可以去小叔那边住几天玩玩。” 这个答案倒是出乎周寅坤的意料,也出乎周夏夏的意料,她瘪着嘴摇头,表示自己不愿意去。 周耀辉看见女儿委屈的样子,他疼在心里,面上却没表现半分。眼下更重要的,是不能让周寅坤和拓沙撕破脸,更不能在泰国政府的眼皮底下闹出火并事件。 他看了看拓沙等人,也知道外面的狙击手是用了红点镜,这也难怪,这东西已被各国大量使用于军事枪械,透过红点镜瞄准,可以提升高速移动和身体摇晃时的射击精准度。 也就是说,拓沙等人想要逃,即便动作再快都不可能躲得过狙击子弹。 拓沙则是没想到周耀辉会来。见他看过来,拓沙说:“耀辉,没想到你能来。既然你来了,不知道能不能卖叔一个面子,让我手下这些弟兄离开?” 即便拓沙不说,周耀辉也是要保的。 凭拓沙和赛蓬几十年的交情,如果让人知道拓沙最后死在赛蓬的儿子手里,会直接影响到老爷子的声誉,也会影响到以后的生意。就算撇开这些不论,他叫了拓沙这么多年“叔”,也不能就这样看他死在周寅坤手里。 周耀辉对拓沙点了点头,又看向周寅坤。 后者正玩着夏夏的一缕头发,放在鼻尖闻香味。 周夏夏见爸爸走过来,立刻想过去,周寅坤扣着她的腰往后一扯,周夏夏就到了男人身后,被他的背影遮了个严严实实。 周耀辉停在了离周寅坤不远的地方,也差不多是站在了周寅坤和拓沙的中间。在他走过来的同时,阿耀枪口对准的人也从拓沙变成了周耀辉。 周耀辉看了阿耀一眼,对那黑洞洞的枪口没有半分畏惧。 “你要什么。”他问得开门见山。 来了这么久总算说到正题上,周寅坤扬扬下巴:“人家要我的命,你说我要什么?” “换一个。”周耀辉说,“这事爸已经知道了,你杀了他惹恼老爷子,能得着什么好处?只要你答应放他一马,也不要再去动他孙子颂恩,要钱要枪随便你。” 周寅坤嗤笑一声:“那先让咱叔给我跪下磕十个响头吧,这不是咱们优秀的传统文化吗。” 周耀辉皱眉。 “行了行了。”周寅坤说,“大哥都亲自来了,怎么也得卖你个面子。阿耀,边儿去。不要拿枪指着我大哥。” 周耀辉还是头一回见周寅坤这么好说话,听见这话时,还迟疑了几秒。 按理说,对于这种要他命的追杀,周寅坤不可能就这么算了,但杀了拓沙和红佤帮的人,不过就是多了几具尸体,周寅坤的确得不到什么好处,传到老爷子耳朵里,更落不着好下场。 于是周耀辉又看向拓沙。 “叔。你用一条命去换一根手指,也是一样不合规矩的。你跟我爸几十年的交情,如果他知道你要杀他儿子,会是个什么后果?”周耀辉说,“这件事就此翻篇,不再提了。” “好。”拓沙应了声,又看向周寅坤:“只要你不再动我孙子,今天的事你尽管记着,哪天要讨,随时。” 周耀辉也正看着他,周寅坤笑得好看:“行,叔。” 周夏夏胆战心惊地听着几人的对话,越是听见周寅坤带着笑意的声音,她就越觉得心慌。直至看着他抬了抬手,那些人头上的红点立刻就消失的时候,她才总算相信他的确不会杀人了。 拓沙上车前,停了一下:“阿辉。” 周耀辉转过身去,面对着拓沙的方向。 “谢谢。” 周耀辉一笑,看着拓沙等人上车。 周夏夏彻底放下心来,却没看见她身前的男人敛了笑容,视线落在了周耀辉身上。 他右手抬起,枪口不动声色地对准了周耀辉的后背。这样看去,像是在瞄准周耀辉,也像是在瞄准正要上车的拓沙。可是,他想杀拓沙,刚才就可以了—— 周夏夏大惊,他想杀的根本就是她爸爸! “嘭!”地一声,就在红佤帮的叁辆黑色轿车刚驶离的时候,一声枪响响彻整个沙吞塔。 周耀辉回过头,看见一把枪掉在地上。而他乖巧的女儿居然不知何时从周寅坤身后冲出来,竟狠狠地咬住了他的右手。 同样没想到的,还有被咬的周寅坤本人。 他没想到看见他就发抖,话都不敢大声说的周夏夏,居然扑上来咬了他。就那么一秒,连阿耀都没反应过来,周寅坤的子弹偏了,没打中周耀辉。 准确地说,周夏夏是死死地咬在了靠近手腕的地方,那是大拇指下方的手掌处。咬得她满口是血,几乎要扯掉一块肉。 周寅坤痛感和怒火同时飙升,他左手掐住了女孩的下颌,力道大得几乎掐碎她的下颌骨,周夏夏立刻痛得张口,紧接着脖子一紧,周寅坤那只鲜血淋漓的右手掐住了她的脖子,直接将人重重砸在了车身上。 剧痛袭来,周夏夏只觉后背骨头都要被撞碎了。 不过几秒,女孩被那恐怖的窒息感憋得脸色青紫,周耀辉抢先一步对着阿耀开了一枪,阿耀躲开的间隙,周耀辉的枪已经抵在了周寅坤的头上。 第18章交换 与此同时,周耀辉的太阳穴处也出现了一个红点。 冷硬的枪口就顶在周寅坤头上,且力道很大。周寅坤被顶得微微偏着头,下颌轮廓愈发清晰。 “哇哦。”他掐着夏夏的脖子逐渐用力,几乎已经将她提了起来,“你知道吗,你爸第一次拿枪指着我呢。” 周夏夏已经听不清他的声音了,她面色青紫,眼前忽黑忽白,只有脚尖艰难地触地,她第一次知道,原来临近死亡是这种感觉。 “周寅坤,这是我女儿。”周耀辉沉声道。 周寅坤嗤笑一声,侧过头来任由周耀辉的枪口对着他,“大哥,你不开枪还等什么呢?” 说着他还点了点周耀辉的枪口,“你杀了我,我的人再杀了你们父女俩,哦对,还有家里的大嫂,咱们一家人团团圆圆的不也挺好吗?” “至于我这个小侄女。”周寅坤一边说着一边看向周夏夏,他歪歪头,“小辈先走,给咱们这些长辈探探地下的路好了。” 他的手微微用力,周夏夏感觉脖子传来剧痛,仿佛下一刻就要折断。这一刻求生的本能迸发,她双手握住了周寅坤掐着她的那只手,口中发出惊恐的呜咽声,眼泪不住地滑落,可她那点力气对于一个成年男人来说根本微不足道,周夏夏艰难地朝着爸爸伸手。 周耀辉实在看不透周寅坤究竟要做什么。但孩子经不住他这么折腾。 对着周寅坤的那把枪,最终放了下来。周耀辉神情复杂:“你到底要干什么。” 周寅坤很满意这样的妥协,掐在女孩脖子上的手也松了点,周夏夏终于得以正常呼吸。 “也没什么,大哥拿五十公斤致幻剂来换你女儿的命,怎么样?” 闻言周耀辉眉头一皱:“你要做毒?” 周寅坤挑眉。 “爸从不让你碰这些。” “这是......不答应,对吧?”周寅坤笑着侧过头来,对上周夏夏的双眸。 女孩看见男人那双黑眸中的玩味和挑衅,心头猛地一颤。还没等她反应过来,下一刻她整个人都被提了起来,男人单手拎着女孩朝车后走去,周耀辉大惊,要伸手拦住却又被阿耀给挡下。 周夏夏被周寅坤掐着脖子抵在了墙上,脚下悬空,余光便能看见脚下整整三十四层楼高的深渊,她就像被钉在墙上的布娃娃一样,只要面前的男人松手,她就会立刻坠落下去,跌得粉碎。 极度的恐惧和疼痛让女孩张着嘴却发不出声音,后背被冷汗湿透,全身瘫软无力,连气息也渐渐微弱。 这样苍白无力的样子,没有勾起周寅坤半分同情,反倒还回头看了眼周耀辉:“大哥,你家这小孩儿太弱了,要不重新养一个吧。” 说着就拎起周夏夏要扔下去。 “我给你!”周耀辉吼道,“你他妈把我女儿放下来!” 周耀辉不管阿耀的枪还对着他,他径直走了过去,一把扯开周寅坤,从他手上抢下周夏夏,女孩回到爸爸的怀抱,已经哭不出眼泪了。 周寅坤接过阿耀递过来的一件衣服擦了擦手上的血,“今晚就要,那就麻烦大哥费费心喽。” 说完他把沾着血的衣服扔了,转身就要离开。 “只有三十公斤。” 闻言,周寅坤停下步子。 周耀辉抱着女儿没有回头:“我这里一共三十公斤,再多,就要知会爸了。你应该不希望他知道。” 赛蓬要是知道,别说三十公斤,三克都没有。周寅坤嫌弃地啧了声,“那就三十公斤。” 走到车前要拉开车门,周寅坤再一次看见了自己受伤的右手,疼痛之后伤处已经变得麻木,被咬开的边缘能看见血红的肉,还在汩汩地冒着血,原本好看的手变得无比狰狞。 此时周耀辉抱着夏夏从他身边经过。 “等等。” 周耀辉皱着眉看他一眼。他怀里的周夏夏听见周寅坤的声音就发抖,整个人缩在爸爸怀里,两只手紧紧抓着周耀辉的衣服。 她不敢看他。男人看见她穿着裙子露在外面的小腿都在微微颤抖。 周寅坤反而走近两步,叫了声“小侄女?” 周夏夏没有应,周寅坤就伸手。周耀辉避开,“你有完没完。” “别紧张啊大哥,我就想说两句话。”周寅坤的手当着周耀辉的面摸了摸周夏夏的头。 “对不住了小侄女。” 周夏夏闭着眼,仿佛已经昏睡过去。 周寅坤再度靠近,凑到她耳边低声说了句话。 虽说夏夏还小,但到底也马上十六岁了。周寅坤年轻没孩子,自然不懂养女孩该有的避嫌,周耀辉不悦地拉开距离,不让周寅坤靠她这么近。 “货今晚让人送到你那里。”周耀辉抱着夏夏上车之前,又看了周寅坤一眼,“阿坤,好自为之。” 周寅坤就烦周耀辉这种调调,明明贪生怕死,做事瞻前顾后不够狠绝,还偏偏总是装出一副好大哥的样子。而老爷子还就吃他这套,否则他周寅坤要弄点货何至于这么麻烦。 周寅坤看都没看他一眼就上车了。 听见车辆驶离的声音,周夏夏才缓缓睁开眼睛,周耀辉小心地把她放下,“去医院。” “不,不用了爸爸。”夏夏声音沙哑,“我想回家。” 周耀辉看着她脖子上的指痕,“夏夏乖,不能放着不管。” “爸爸......”女孩声音哽咽,“我想妈妈。我要回家......” 止不住的眼泪顺着苍白的脸蛋滴到了真皮座套上,周耀辉心疼极了,“好,那就回家。让玛丽娜医生来一趟家里。” 周夏夏的伤看着严重,但好在没有伤到内里,后背和脖子会疼几天,嗓子也会沙哑几天,需要按时热敷和吃药。萨玛看见好好的女儿回来变成这样,又惊讶又心疼,夏夏却什么也不说,吃了药就抱着妈妈的腰,在她怀里乖乖睡着了。 待女儿睡着,萨玛轻轻打开房门走了出来,去了周耀辉的书房。想问清楚到底怎么回事。 她不知道的是,夏夏睡得并不安稳,妈妈温热的怀抱离开没多久,她就醒了。 回想起周寅坤那把对着爸爸的枪,她就觉得恐惧不已,她也没想到自己会在那一刹那扑上去咬了他。 他是真的想杀爸爸吗?可是......他们明明是亲兄弟啊。 夏夏努力闭上眼,翻了个身,却还是无法入睡。她把自己紧紧地裹在被子里,强迫自己不要多想。可越是这样,耳边越会响起离开沙吞塔之前,周寅坤在她耳边说的那句话。 在那句“对不住了小侄女”之后,还跟着一句轻飘飘的—— “你给我等着。” 作者有话要说:下一更在8点半哈。 第19章做局 凌晨的路上空荡荡的,整条大街也只有寥寥几辆车驶过。 车里弥漫着淡淡的血腥味。阿耀看了眼后视镜:“坤哥,就算不去医院,也叫医生来看看吧,你的伤可能要缝针。” 周寅坤本来闭着眼呢,听见阿耀的话,他睁眼看了眼手上的伤。 说实话这个伤很尴尬,说重不重,说轻也不轻,且还不是刀伤枪伤,一看就是女人咬的。他周寅坤什么时候被女人伤到过。 他不耐烦地皱眉,“不缝。” “那今晚是回卡娜小姐那里?”阿耀又问了句。 卡娜很懂包扎。 “嗯。”周寅坤懒懒地应了句。 阿耀放下心来。没一会儿,他又看了眼后视镜,“坤哥。” “干嘛。” “你今晚,是真的要杀他吗?”阿耀跟在周寅坤身边很多年,从来不藏着掖着,心里想什么,嘴上立刻就说了。 起初,他大概猜到周寅坤为什么会用周夏夏钓来周耀辉。 他们答应了伊万三十公斤的货。这么大的量,别说整个东南亚,就算整个亚洲也只有赛蓬和周耀辉拿得出来。 拓沙的追杀其实是个幌子,周寅坤将计就计,本可以用拓沙的命来当做交换条件。但周耀辉会不会答应,其实说不准。毕竟靠打手和保护费出来混的时代已经过去了,拓沙和红佤帮早已没有了当初的风光。 这样一来,还是周耀辉的女儿来做筹码最为稳妥。 到这一步,阿耀全都明白。 可周寅坤为什么会把枪对准周耀辉?是真的想杀他?可他们明明是亲兄弟。 “怎么,杀不得?” 周寅坤也看了眼后视镜,与里面的阿耀四目相对。 老爷子不给他做毒,不就是因为有两个儿子,可以挑来挑去。那要是只剩一个了,岂不就没得挑了。他那一大摊子生意,总不可能做慈善捐了。只要没了周耀辉这挡路石,以后要多少货都只是个数字罢了。只要他还在一天,拿货就得像今晚这么麻烦。 而他周寅坤,讨厌麻烦。 短短一句,阿耀已经完全明白。 要不是周夏夏扑上来咬了那一口,周寅坤大概会先杀了周耀辉,再让狙击手一并解决掉还没驶出沙吞塔的拓沙等人,最后传到老爷子赛蓬耳朵里的,就会是拓沙因为孙子的手指追杀周寅坤,而周寅坤求助了周耀辉,最后双方冲突之中,拓沙和周耀辉不幸中弹身亡。 这在外人看来合情合理,不会影响到赛蓬做生意的声誉。至于老爷子本人信不信,到那时候也根本不重要了。 这一局虽狠,却可以一劳永逸。事发突然,周寅坤却毫不犹豫地布下这么一局。 那么阿耀不由想起被周寅坤差点掐死的女孩。 那个看似柔柔弱弱胆小怯懦的女孩,弱小到没人会正眼多看一眼的周夏夏,是实实在在地破坏了坤哥的计划。 尽管周耀辉什么也没说,但这样巧妙自然的机会,以后肯定不会再有了。局面又只能恢复到与之前一样的被动,坤哥想做毒,就会有层出不穷的麻烦。 这回要不是因为那三十公斤的货,就凭这狠狠的一口,周夏夏恐怕早就已经被扔下沙吞塔摔碎,尸体被狗吃掉了。不过,就这样让她安然无恙地回去,似乎也不是周寅坤做事的风格。 但是也不一定。阿耀想,说到底她是周寅坤的侄女。不是外面那些周寅坤连名字都记不住的女孩。迄今为止,能让坤哥记住的,似乎待遇都不错。比如一直住在他家里堪比女主人的卡娜,比如狠狠咬了他一口却没死的周夏夏。 车很快驶进别墅大门,卡娜匆匆从楼上下来,第一眼就看见了周寅坤受伤的右手。 “这是怎么了?” 卡娜温柔的声音里透着担心,都没有像以前那样对阿耀也打个招呼,阿耀见她拿来了医药箱,只走到门口处就退了出去。 卡娜坐到周寅坤身边,很轻地拿过那只手放到自己膝盖上,“这么严重,应该缝针的。” 语气似是责怪。 周寅坤偏头看她眼眶红红的,笑着把她因为走路着急而滑落的丝质睡袍肩带拉上去。 “缝针哪有看你这心疼的模样舒服?” 卡娜正拧开消毒酒精的盖子,听见这话她侧过头来瞪他,眸中泪汪汪的满是嗔怪。 “好好好,下回先去缝针。” “什么下回,”卡娜低下头给他消毒,“怎么能这样咬你。” 从齿印和伤口范围,她大概猜得出是女人咬的。这种事她原本从不开口过问,这是头一回。 “想什么呢?”男人用另一只手捏她的脸蛋,“被狗咬的,难不成我还咬回来?” “什么样的狗嘴这么小,嘴小的狗能咬这么厉害吗。” 卡娜将含有麻醉成分的药物涂在四周,然后用医用的钉合器将最严重处钉合在一起,好在伤口没有流血不止,这样钉合之后再用纱布包扎,好好养着应该就没事了。 周寅坤不在意她怎么包扎,倒是被卡娜这话给逗笑:“跟那种小狗差不多,但没有小狗讨人喜欢。” 卡娜听得有些疑惑,这话听着……不像是在形容一个女人,倒像是在形容小孩? 本想再多问一句,此时周寅坤随手抽了张纸,擦了她眼角的泪,“最近有个大单子,成了之后带你出去玩玩,省得整天闷在别墅。” 卡娜惊喜:“那接下来你不走了吗?” 周寅坤挑眉。 卡娜恍然想起什么,忙说:“对不起坤哥,我不问了,我就是……一时太高兴了。” 她问了不该问的问题。 周寅坤的行踪,从来不会告诉任何人。 “嗯。”周寅坤摸摸她的头,“去倒杯酒。” 第20章留疤 周耀辉说话算话,周寅坤要的三十公斤致幻剂在凌晨时候送来。 货到之后以最快的速度走了老渠道,在距离码头最近的地方交易,货一经离手,再有任何损耗就不关庄家的事了。 乌索科验货后向老板伊万汇报,周寅坤坐在车上,阿耀把入账记录给他看了,男人一笑,随意摆摆手,车子迅速驶离。 他亦说话算话,带卡娜去了沙美岛度假,一呆就是将近一个月。 沙美岛是位于泰国湾上的一个小岛,靠近曼谷东南面大约220公里,岛上是国家自然公园,岛东岸有很多个自然沙滩,岛西岸则以日落出名。 有卡娜在身边,周寅坤手上的伤好得很快,血肉长到一起,且使用起来与往常无异,就是……留下了很不好看的疤。 阿耀远远的跟着,每次看见周寅坤手上缠着纱布,以及拆掉纱布之后的泛红伤处,直至最后慢慢结痂变成疤痕,他总会想到那天在沙吞塔发生的一切。 连他都是这样,不知道坤哥自己看了会想到些什么。 * 周夏夏后背和脖子上的伤也好得差不多了,尽管还看得出些痕迹,但嗓子已经可以正常说话而不感到疼痛了。 最开始她因为那句“你给我等着”,整整半个月都没睡好,眼下的乌青让萨玛担心得要带她到医院去检查身体。 时至今日,时间都过去快一个月,他也没有来报复,这件事是不是就过去了? 现在想起来,她还心有余悸。她竟然咬了周寅坤,还咬得那么严重,要不是爸爸答应了他的条件,她只怕会被周寅坤当场拧断脖子。 归根到底,夏夏觉得是自己的错。如果那天晚上她不出去,是不是就不会遇到周寅坤,也不会让他有机会用她的电话把爸爸叫来?可是,她又隐隐觉得哪里不太对。 只是她绞尽脑汁也没想出个所以然来,越是回想到那个男人的脸,心里就越是发冷发颤。订给颂恩的蛋糕最终是妈妈帮她取了回来,照片和生日祝福发过去,仍旧没有任何回应。 夏夏等了很久,最终等来了一则国际慈善夏令营的报名通知。 每年六月初,各个中学开学之前,泰国商业联合总会和泰国文化部,都会联合举办中学生慈善夏令营,活动将持续一个月,分为慈善义卖活动、体育竞赛以及知识竞赛三部分。 慈善募得收入将用于泰国儿童疾病救助、孤儿院、教育和失业家庭扶持上,而体育竞赛和知识竞赛的成绩则将纳入个人升学档案,如果想要考朱拉隆功这样的名校,这个机会就绝对不能错过。 她其实还猜想着,颂恩看到这则报名通知,会不会也出现在这个慈善夏令营中。 对于夏夏自己对学业的安排,周耀辉夫妇很满意,但对于夏夏一个人去芭提雅参加夏令营的安全问题上,还是不太放心。 周耀辉让萨玛陪着夏夏一起去,夏夏拒绝了。因为夏令营的食宿都是统一安排,全程都会有老师和志愿者陪伴,开学她就上高中了,总不能还像小时候那样总要妈妈陪着,她也该独挡一面了。 听了女儿的话,周耀辉欣慰地点头。心中颇有感慨,那时候那么小的孩子,现在也长大了。这么大规模的慈善活动,几乎所有中学里负担得起报名费的中学生都会参加,那些孩子们非富即贵,举办方不敢懈怠。 再说……周寅坤似乎出去度假了,除了他会闲着没事刁难小辈,剩下也几乎无人知道夏夏的身份,要说不安全,其实也没什么不安全。 于是夏夏自己收拾好了东西,在自己就读的学校门口,听从老师统一安排,登上了前往芭提雅的慈善巴士。 * 周寅坤表面上在沙美岛度假,实际上中途离开了好几次。 晚上他跟卡娜正吹着海风看海上夜景,阿耀拿着周寅坤的手机走过来:“坤哥。” 周寅坤看了眼号码,不耐烦地啧了声,“有完没完。” 一边正亲手给他切水果的卡娜见周寅坤的表情,就知道应该是生意上的事,她放下水果刀,自然道:“我去泡花茶。” “不用。”周寅坤握住她的手腕,“你做你的。” 卡娜有些惊讶,随即听话地坐到他身边,被他握过的手腕处有点发烫,她面色微红。 只是身旁的男人不会注意她细微的变化,只把电话拿过来,语气懒洋洋的:“喂,塔桑哥。” “哎哟哟,阿坤,你别这么叫我,吓死人了哦。”那边男人声音大概四十岁上下,一口蹩脚的中文,语气讨好:“听说你最近在走货啊?” 这边周寅坤眯了眯眼:“听谁说的?” “这个嘛,就是之前逃到俄罗斯的弟兄,说市面上出现质量极好的致幻剂,这东西贵啊,还很难弄,没有技术不行,俄罗斯市面上货量可不小,除了你家那还有谁拿得出来嘛。这几年老爷子也不管这些,又没听说你大哥跟俄国佬走动,倒是你……之前不是要跟他们一起弄军工厂嘛,是不是顺便也……” 周寅坤嗤笑一声:“行了,那我也跟你明说,今年的量走完了,没有特殊情况,老爷子不可能同意多走。你想要,等明年。” “啊?送上门的钱都不要啊阿坤?” “货量大了动静也大,送上门的钱得有命花才成。” 周寅坤平时不喜欢听他老爹说教,此时把这话用来堵住塔桑的嘴简直正好。 “哎,是,老爷子这么多年了还这么谨慎。”周寅坤懒得听他这些废话,都准备挂电话了,那边塔桑又说:“那阿坤,我这属于是特殊情况,你说老爷子能不能答应?” 居然还不算完,周寅坤说:“说来听听。” 第21章慈善 “是这样啊,想找你买货不是我,我一个散户哪里拿得出那么多钱,跟我拿货的都是些买不起好东西的。是有人跟我打听你,听说咱之前一起在缅甸待过——” “啧,说重点。” 卡娜切好的水果递到他嘴边,周寅坤咬了一口,冰镇清甜,他现在只想好好享受美人美景。 “是吴邦直,他想让我在中间牵线。” 这名字听着耳熟,周寅坤回忆两秒,“是吴邦其的什么人?” 吴邦其上将,泰国国家警察总署副署长。 “是他弟弟,吴邦其一共三个弟弟,这是最小的那个。手头上有个化学公司,干得那叫一个烂,四兄弟里数他最差劲。但备不住人家背靠大树好乘凉,化学公司那个空壳子都卖了不少钱,现在想跟你拿货,赚快钱。” “这事吴邦其知道?” 那边顿了顿,没敢吱声。 “你他妈有毛病是不是?风往哪边儿吹都没弄明白就来跟我谈?”周寅坤不耐烦:“滚滚滚,叫他回家喝奶去。” “别别别阿坤!你听我把话说完!这个吴邦直跟吴邦其是一个妈生的,有他你还愁什么?要是有什么纰漏,这吴邦直不就是最好的靶子吗,他哥又不会看着他出事,最后还不是得给他捂下来。这捂下来不也是送上门的肥肉吗?” “行了,别废话,吴邦其是个什么路子我比你清楚,周耀辉想拉拢他,拉拢两年了也没拉出个鸟来,他那个弟弟天天干什么他能不知道?” “是啊,他都知道,怎么不从我这儿就给斩断呢。我都给你打了一个礼拜电话,吴邦其要警告我那都能警告八百回了,他怎么就没动静呢!” 塔桑在那边神神秘秘地说:“听说吴邦其马上也要下来了,以后在不在泰国都不一定呢。趁着还没退下来,走之前大捞一笔也说得过去。” 这个消息倒是新鲜,周寅坤搂着卡娜纤细的腰,享受着她喂的水果,指尖玩绕着她垂落到腰间的头发:“要干也成,叫吴邦其直接跟我谈。他要是缩在吴邦直后面坐等收货,那这事就免谈。” “啊……”那边听得出的为难,“阿坤,他这还没下来呢。” 周寅坤直接挂了电话。 三天后,塔桑又打来,说吴邦其同意了。但他现在人不在曼谷,在芭提雅参加反恐联盟峰会走不开。 这倒没什么,周寅坤反正也在沙美岛待腻了,第二天就跟带着阿耀到了芭提雅。 * 慈善夏令营的义卖活动,就设在芭提雅皇家花园广场。 环绕大型购物商场的一圈都竖着慈善夏令营的旗帜,参加活动的学生可以在商场店铺内设置的手工店进行制作,然后把制作的手工艺品、美食或者饮料等等拿到外面的摊位上进行义卖。 夏夏义卖的是自己亲手制作的便当,连便当的环保包装盒也是她亲手折好和装饰的,每个盒子上都用泰文写着祝福,最后封口处还有一个小贴纸,是一个粉红色头发的女孩。 她的摊位正面对海滩,来买她便当的大多都是海滩的游客,得益于举办方提供的小冰箱,她的冰镇水果便当很快就全部卖完了,好在现在已经不是泰国最热的月份,夏夏守着几份还没卖完的午餐便当,一边擦了把鬓边的汗,一边把边缘晒到太阳的便当盒往遮阳伞的荫处推了推。 这时夏令营的餐车来了,每个参加活动的学生都会拿到一份特制的营养午餐。夏夏站起来从送餐的老师那里接过午餐,用标准的泰语说了谢谢。 老师走后她打开便当盒,里面蔬菜米饭海鲜还有肉类都搭配得很合适,但夏夏很少这样在暴晒炎热的环境里待这么久,即便午饭色香味俱全,她却还是没有胃口。 正要盖上盖子,忽然感觉到一道视线粘在自己身上。 夏夏望过去,摊位一角不知何时跑来一个小孩,四五岁的样子,只比摊位高处一点,能看到一双幽黑的眼睛。 夏夏对上那双眼睛,才发现小孩的视线并不是粘在她身上,而是——她手里的午餐。 四目相对,还是年龄大点的先开了口。 “你要坐过来吗?”夏夏用泰语说。 那小男孩没有说话,他还是保持原来的姿势,扒着摊位一角,望着她手里的午餐。 “你想吃的话,就坐过来吧。”她朝他招招手。 小男孩似乎不相信有这种好事,听完夏夏的话,眼神从渴望变得试探。 “这个饭盒是要回收的,如果你想吃,就只能在这里吃。”夏夏很有耐心,“你要吃吗?” 小男孩终于点头,夏夏刚要起身去打开摊位围栏的栅栏让他进来,却没想那小男孩先一步直接手脚并用,从摊位下面钻了进去,到达了周夏夏的脚边。 夏夏瞪大了眼睛看着脚边的脑袋,他一抬头,活像一只可爱的小狗。 周夏夏噗嗤笑出来,紧接着朝他伸手,她的手不大,皮肤又细又白,以至于小孩偏黑偏棕还脏兮兮的手放上来时,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小孩自己也察觉到了,他被拉起来之后就立刻收回了自己的手,又试探地看了夏夏一眼,似乎怕她嫌他太脏,就会反悔不让他吃了。 夏夏则是从旁边的书包里拿出了湿纸巾给他,还从小冰箱里拿出了自己带来的矿泉水,连带着盒饭一起放到了小男孩面前。 小男孩这才放下心来,他拿起叉子大口大口地吃着盒饭,夏夏惊讶他这么小的人,居然可以吃这么多,没出十分钟,饭盒就干干净净了。 “你吃饱了吗?” 小男孩听见她这样问,立刻点点头,用干瘦的胳膊擦了嘴上的油,朝着夏夏咧嘴一笑,意思是吃得很饱。 夏夏摸了摸他的头,“那你快回去吧。” 小男孩先是点点头,看见夏夏帮她打开了摊位的栅栏,他往前走了两步,又迟疑地停下。 “怎么了?” 小男孩抬起手,指了指着沙滩的某个方向,用泰语告诉夏夏:“他们也没有饭吃。” 第22章善良 他的声音怯生生的。 夏夏顺着他指的方向看过去,看见很多帐篷,沙滩上人很多,乍一眼看过去会以为都是游客。然小男孩裸着上半身,只穿了条小短裤,下面鞋都没有,又干瘦成这样,像是很久都没吃过饱饭。 夏夏问:“你说的他们,也是跟你一样的小朋友吗?” 小男孩点点头。 夏夏看向桌上剩的那几盒没卖完的便当。义卖的钱本身就是用于需要帮助人,眼前的小孩和跟他一样的小朋友明显都属于这一行列,虽然他们肯定没有钱买,但如果直接用便当就能帮助到他们,也算是在践行这次夏令营的初衷了。 于是夏夏说,“你等我一下。” 小男孩看见夏夏走到了不远处的另一个摊位上,跟坐在里面的女学生指了指这边,说了什么。小男孩清楚地看见那个胖胖的大姐姐表情很是不屑,他立刻别开目光,没有再看那边。 只要不看,就感受不到那种轻蔑。 这边夏夏想用自己的钱买几瓶水,广场上卖水的地方离这里有点远,那小男孩还在等着她呢。 “夏,你管的也太多了。”说话的是来自帕塔纳中学的学生,一个会四国语言的泰国女孩。 刚才夏夏让那个小孩吃午餐时,她就已经注意到了,现在夏夏还来找她买水,这个比夏夏大了两岁的泰国女孩很是不解。 “这是哪里?芭提雅。在芭提雅,这种被扔在街上不管的孩子,很多都是妓女生的,太常见了你管得过来吗?我劝你还是离远一点,这种小孩,说不定生下来就带有艾滋病。” 短短两三句话,把夏夏给说愣了。 她没来过芭提雅,之前也只听说这里是泰国这个佛教国家中,唯一性交易在实际情况中合法的地区。这次来了,她觉得好像跟别的城市也没什么区别。 小男孩还保持着原来的站姿,眼巴巴地望着自己,夏夏愣了几秒,还是说:“麻烦你了。” 对方耸耸肩,表示不懂她为什么要多管闲事,不过最后还是给了夏夏五瓶水。 见夏夏抱着水回来,小孩眼里亮晶晶的。夏夏交给他的任务是好好抱着那几分便当,两人一大一小,小的带路,大的跟着,朝着海滩人群中的某处走去。 踩在松软的沙滩上,迎面吹来热乎乎的风,带着淡淡的海水腥味。 越往人群处走,就感觉到一股又一股的热浪,这种热浪既来源于六月的泰国本就不低的气温,也来源于…… 夏夏本来专心跟着小男孩,绕过一个帐篷时里面忽然出来一个女人,夏夏瞬时睁大了眼睛。沙滩上这么多人,这个女人竟然一丝不挂地走出来,那浑圆饱满的乳房和下面黑幽幽的…… 巨大的视觉冲击让她额上冒出汗来,作为一个洗澡时都没有过多注意自己身体的女孩,夏夏明明知道自己不该看,可还是没能控制住视线,跟着姿态风骚的女人看向正在海水中疯狂摇摆嬉闹的人群。 这一看她倒吸口气。嬉笑的人群中有男有女,有老有少,光裸的竟然不止一个,有的跳着闹着就亲在了一起,有的则干脆把内衣内裤都扔进了海里,然后光裸着身体猛地一头扎入海中,迅速消失不见。 而此时身旁的帐篷里发出诡异的声音,然后,刚才赤裸女人走出来的那个帐篷里,又陆续出来了两男一女,穿着少得可怜的布料,脸上没有半分害羞。 夏夏再看这满沙滩的帐篷,心里骇然。 此时手背一热,夏夏吓了一跳。低头一看,是刚才抱着便当走在前面的小孩不知什么时候又折了回来。他其实叫了夏夏一声,但因为沙滩太吵,夏夏又在走神,根本没听见。 他这才用刚才湿纸巾擦干净的小手,拍了拍夏夏的手背。 见夏夏回过神来,小孩又指了指前面。夏夏望过去,看见几个坐在一起的小孩,大的看上去有十一二岁,小的看着也就两三岁,还被其他半大的小孩抱着。 不管男孩女孩都穿得很少,也都脏兮兮的,有的小孩手里还拿着一些食物的包装袋,应该是捡了别人吃剩下的东西。 见小男孩手里抱着好几个便当盒,后面还跟着一个抱着水的姐姐,那几个小孩面上是说不出的惊喜,不过惊喜中又有着那么点防备。 夏夏走过去把水放下,立刻就有小孩跑过来抢,沙子被扬得到处都是,夏夏下意识后退了几步。然后她发现,跟她一起走过来的那个小孩,正看着她,见她后退,他表情有些失落。 但也就那么两秒,他马上咧着嘴朝她笑了,然后把怀里抱着的便当给了最大的那个男孩子。 两人低声说了什么,只见大男孩摸了摸小男孩的头,然后大喝几声,一帮小孩是有的抱着水有的抱着便当,全部听话地跟夏夏说谢谢。 夏夏反倒有些不好意思,午休时间马上就要过了,她得回去准备下午义卖的东西,于是她笑着摆摆手,跟孩子们说了再见。 转过身时她心里有些感慨,这样简单的食物和水,在这些小孩子眼里仿佛无价之宝。 作者有话要说:大家的评论我全部都看啦,加更需求已收到!加更是根据存稿情况来定的,目前存稿还行,在保证准时日更的前提下,满1000珠时可以加更1章,满2000珠时可以加更2章~~~与此同时我也会继续努力存稿,争取后面多多加更哒。 非常感谢小仙女们每天都来看文评论投珠珠!明晚8点继续哦。 第23章陷阱 这么想着,她又回头看了一眼。 正好看到小孩子们都挤在一起分东西吃,而那个大孩子则拿着一份便当和一瓶水,朝着一个深红色的帐篷走去。帐篷里是什么人她看不见,站在她的位置只能看见从帐篷里伸出的一只胳膊,是一只粗壮的男人胳膊。 大男孩跑过去把便当和水都交到那人手上,又蹲下跟帐篷里的人说话。 夏夏回过头来,心里有些不忿。 这些孩子已经够可怜了,竟然还有成年男性从他们手里要吃的。 只是这种事,她也管不了。帮得了一次,也帮不了之后的每一次。更何况她答应过爸爸妈妈,自己一个人来芭提雅要注意安全。 万一对方是个不讲理的人,还是一个会打女人和孩子的人,那吃亏的可就是她了。好在那人只要了一份,剩下那几份的量她心里有数,小孩子们应该都能吃饱。 * 下午义卖的东西是她亲手做的纸杯蛋糕。 虽然不如甜品店里那样好看,但用的材料都是最好的,路过的小孩子都被卡通纸杯和蛋糕的奶香味吸引,夏夏烤好的两盘没出两个小时就买完了。见还有等在摊前的小朋友,最后她又回到商场里的手工室,多烤了两盘。 不远处胖胖的泰国女孩摇摇头,纸杯蛋糕这么受欢迎,是因为夏夏用了最好的材料,却卖出了最低的价格,简直等于白送。不过做生意是做生意,义卖是义卖,不管钱多钱少,最后都不会落入自己的口袋。 忙碌的时间总是过得很快,不知不觉到了下午六点,天色渐渐黑了下来。 夏夏将今天的义卖的收入和账单整理好,交给了老师。连续三天的义卖之后,会有一天的休息时间,紧接着就是要纳入升学考核的体育竞赛和知识竞赛了。老师问她明天有什么安排,夏夏腼腆一笑:“我想在房间复习一下知识竞赛的内容。” 来这里三天,虽然没有跟其他中学生一起上课和考试,但光从义卖这一项来看,夏夏就发现这些成绩优秀的学生,不仅学业厉害,而且是货真价实的多才多艺。有雕刻技术绝佳的,有精通多国语言能跟不同国家的游客交流自如的,还有义卖中途直接走上广场中央演奏大提琴曲的……相比之下,她就显得太过普通了。 少女羡慕又有点自卑,不过很快就振作起来。自卑焦虑都不能帮助她进步,也不能帮助她考上朱拉隆功大学,她能做的也只有努力了。比如花比别人多的时间学习。 历经多届夏令营,老师们对于天资不足但很努力的学生也见多了,这里的孩子家世一个赛一个的好,努力却也是一个赛一个的努力,夏夏除了在模样上比较亮眼,剩下的——外语、交际沟通能力、才艺等等方面,的确都不出众。好在她知道努力,老师赞赏地拍了拍她的胳膊,说了句加油。 夏夏礼貌地说了谢谢,回到摊位上拿起已经收拾好的小包。周围的摊位都已经空了,临走之前她还仔细地把摊位的栅栏门关上。 “咔哒”一声,高度到她腰间的栅栏门正好卡上,夏夏一边从小包里找湿纸巾擦手,一边转过身来。 一转身猛然看见一张黑黝黝的脸,她吓了一跳连连后退几步,幸得身后的栅栏抵住了她,才支撑柱她的身体。 紧接着她就反应过来,是中午时候的那个大男孩。他们收到午餐便当和水之后,就是他让那群小朋友集体大声跟她说谢谢。 也是他,把其中一份便当和水给了帐篷里的男人。 见夏夏像是被吓到了,大男孩也往后退了两步,用泰语说:“对不起。” “哦,没、没关系。”夏夏看着他,“你……是专门来找我的吗?” 大男孩点点头,想了想,却又没说话。十二三岁的孩子,也有自尊想维护。 夏夏到底比他大几岁,见他有些踌躇,主动问:“你们是不是没有晚饭吃?” 男孩先是惊讶一瞬,随后立刻点点头,他看了眼已经空荡荡的摊位,又垂眸。最后又抬起头对着夏夏笑了下,转身走了。 此时的天已经完全黑下来了,沙滩外面的路灯陆续亮了起来,只是海滩狂欢还没有结束,烤肉和啤酒的味道很快传了出来。她看见那个大男孩经过时,不受控制地停了停,正烤肉的男男女女看过来,不客气地推搡了他几把,他险些被推倒在地。 夏夏是个善良的女孩,中午时她强迫自己视而不见,这是第二次了,她没法再装作没看见。即便她也不敢替那个男孩向那些推搡他的人出头,但……解决他们的一顿晚餐还是容易的。 她不知道那个男孩叫什么名字,周围的人又多又吵,她只好一路跑着追着那个男孩,终于在一个帐篷前拉住了他。 男孩回过头,看见夏夏跑得气喘吁吁,还一边从包里拿出自己的钱包,“我的钱也不多,你都拿去给你们买晚餐吧。” 夏夏把钱包里所有现金都塞到了男孩手上,她在夏令营里也没有用钱的地方。 男孩直勾勾地看着她,夏夏以为他是被这些现金钞票吓到了,连谢谢都忘了说,正要说不用谢,却看见男孩的表情有些怪异。 那是一种……略显狰狞的笑意。 夏夏心头猛地一颤,接着旁边传来拉链声,她侧头一看——是深红色帐篷! 里面两条粗壮的手臂把帐篷门帘大大拉开,夏夏看见一个满头满脸全是青黑色纹身的人,那眼神也是直直地盯在她身上,女孩的第一反应就是跑! 只是她刚转身跑了一步,忽然脚腕剧痛,紧接着一股大力猛然将她往后拖倒,夏夏惊惧至极大声呼救,可在嘈杂的沙滩上,她的声音很快被淹没,她用尽全身力量的挣扎对手臂比她大腿还粗的男人来说,根本不知一提。 短短几秒她整个人都被拖进了深红色帐篷,又臭又湿的帕子在下一秒捂在了她的口鼻处,女孩挣扎的力气立刻变小了。 在完全晕过去之前,她看见站在外面无动于衷看着她被拖进帐篷的男孩,蹲下来朝她伸出了手。 只是此时的周夏夏已经抬不起手了。 她渴望又绝望地看着男孩那只手,然后发现,那不是伸向她的。 紧紧捂住她口鼻的男人明明说的是泰语,可她也已经听不清了。只在艰难睁眼时,看见他给了那男孩什么东西。 不是钱。 是很小很小的一包……白色粉末。 作者有话要说:今晚应该能到1000珠,第2更在8点半哈。 第24章威胁 晚上十点,芭提雅港湾的豪华游轮上,有人在嘈杂的派对声中碰杯。 “阿坤,这酒是吴先生亲自挑的。”塔桑裸着上半身,下面穿了条花短裤,脸上还有两个口红印子,一边说着一边谄媚地给两边都倒上酒。 周寅坤睨了他一眼。 “听说周先生在法国也有酒庄,这酒在行家眼里也算不上稀奇。” 说话的男人就坐在周寅坤左手边,两人中间放着小酒桌,塔桑则跪在中间倒酒,倒完之后赶紧退到一边,跟高大又挺拔的阿耀站在了一处。 吴邦其五十岁上下,脱了国家警署的制服,看起来不像新闻报道中那样严肃。此人中泰混血,继承了泰国父亲偏棕偏黑的皮肤,也继承了中国母亲左右逢源的性格。他身材微胖却并不疲软,头上没有一根白发。 纵然这里没人知道这位就是泰国国家警察署的副署长,以雷厉风行又铁面无私着称的吴邦其上将,但只看他那双眼睛,就会有一种被警枪抵住咽喉的感觉。 作为中间牵线人的塔桑,既不敢得罪吴邦其这样的高官,更不敢得罪周寅坤这样的疯子,他说话之前已经再三斟酌,没想还是惹了人不痛快。 这两位,谁不痛快遭殃的都是他塔桑。 见吴邦其开口,塔桑赶紧闭嘴,不敢再多说一句。本以为听了吴邦其本人的恭维,周寅坤能笑一下,正好推进接下来要谈的正事,谁知他听后嗤笑了声:“我在法国有酒庄,吴先生都知道呢。” 塔桑心里暗道一声遭了,这吴邦其摆明是暗里查了周寅坤的底。这查就查了,怎么还说出来了?这不是明摆着招惹他吗?塔桑不动声色地又往后退了两步。 看见周寅坤那似笑非笑的表情,吴邦其反倒大方承认,“中国有句古话,叫知己知彼,百战不殆。” “哦。”男人干净修长的手指摩挲着酒杯杯口边缘,慢悠悠道:“吴先生拿我当敌人?” 吴邦其拿起酒杯,跟周寅坤的酒杯碰了下,似是开玩笑地说:“合作成了就是朋友,合作不成可不就是敌人了吗?” 一旁的塔桑脸都吓绿了,这是威胁啊,吴邦其这是仗着副署长的身份,上来就威胁周寅坤,这位什么脾气,从来只有他威胁别人的份,什么时候轮到别人威胁他了? 看似轻松又笑着说的几句话,却让整个游艇都弥漫着一股浓烈的火药味。 塔桑的心都快跳到嗓子眼了,他额头和后背冷汗直冒,心里嘀咕着不该趟这趟浑水,可又知道这事不是躲就能躲得过去的,他一边擦汗一边看了眼身旁杵着的阿耀,他照旧没什么表情,只是后腰处略微能看出枪的轮廓。 阿耀这个人,塔桑知道一点,很早很早之前就跟着周寅坤身边,极度忠诚听话,哪怕周寅坤叫他现在一枪崩了泰国国王,阿耀都不带犹豫一秒的。 所以要是真出什么乱子,他绝对敢杀了吴邦其。可吴邦其不能杀啊,杀了今天整个游轮的人都逃不掉的。 他又哆哆嗦嗦地看周寅坤,希望他今天不要发疯。 目前的周寅坤看起来还算正常,甚至唇角微微勾起,比不笑的时候还要好看。 “咔哒”一声,打火机的火光吓得塔桑一抖,他看见周寅坤点了根烟,吸了一口,还闲情逸致地吐了个圆圆的烟圈。 塔桑皱眉,看不懂。 “看来吴先生还是比我勤快,我懒得查,您老人家自己交个底好了。” 吴邦其看着他:“什么?” “是这样,你家里有什么人,干什么生意,我没兴趣知道。”周寅坤叼着烟,懒懒地勾了勾手指头,塔桑看见赶紧点头哈腰地过去倒酒。 “我只想知道,吴先生的钱从哪里来。”周寅坤说,“可别说是卖了什么空壳公司,骗小孩儿都骗不过去。” 吴邦其脸色不大好看。 这周寅坤不是要他交底,同样是在威胁他。头一句就问到了最要命的地方,很明显是知道他手上的钱来源有问题。但周寅坤到底知道多少,问出这话究竟是试探还是威胁,吴邦其拿不准。 酒味混着烟味,周遭陷入诡异的安静。 周寅坤手指一下又一下地敲着酒杯,每敲一下,在场人的心里就颤一下。这就像炸弹倒计时,不知道时间到了之后会有多大的威力。 一根烟抽了大半,周寅坤把烟往酒杯里一扔,上好的白葡萄酒里立刻响起刺啦声。 他站起身就要离开,吴邦其皱眉道:“等等。” 周寅坤回头,轻佻地抬了抬眉梢:“只有一次机会哦。” 吴邦其对上那双玩味的眸子,周寅坤显然根本不怕他查,那么能查到的,必然都是他不在意被人发现的,比如他有多少房产,有多少境外账户,每年走私多少军火…… 可这些,跟他们此次要做的事其实没有半点关系。只要周寅坤能做到供货这一条就可以了。 而这个能力,不用查就知道。他到底是赛蓬的亲儿子。 然周寅坤问的问题,是吴邦其的命门,资金来源一旦泄露,就是把最薄弱的弱点交给对方。 只要交易还在,周寅坤自然不会泄露半分。但如果发生任何意外,至少吴邦其不敢拉他下水。 “披耶泰皇家基金会。”吴邦其沉声说。 他不说,周寅坤就直接走人了。交易的事直接告吹。 闻言周寅坤笑了,果然是挪用公款。只不过……居然是皇家基金会的资金,怪不得查不到。知道了来源,后面就好办了。 塔桑明显感觉到男人心情大好。 “游轮马上靠岸,我赔吴先生一瓶好酒。” 周寅坤扬扬下巴,吴邦其看见酒杯里飘着烟头。他的酒已经不能再喝,而周寅坤的酒,却是不得不喝。 第25章笼子 嘈杂,胸闷,头晕。 女孩缓缓睁开眼睛,发现自己在一个玻璃房子里。与其说是房子,不如说是笼子。最上面的灯光极为刺眼,她只看了一眼就被迫闭上了眼睛。 外面的喝彩吼叫声一浪高过一浪,耳朵里嗡嗡作响,她被捆着双手侧卧在地上,脸上总有东西扫过,又痒,又阻碍了她的视线。 夏夏浑身无力,却还是艰难地撑着地面,蹭着身后的生锈的铁架子坐起来,这才发现刚才扫在脸上的东西是头发,黑色的很长的女孩头发。 方方正正的玻璃笼子里并不只有她一个人,足足有十几个,全都是黑色头发、身材纤瘦,看起来个子也都不太高的女孩。 炫目的灯光从不同的角度照下来,将这群身材娇小的亚洲女孩们衬得更加白嫩娇弱。 玻璃笼子里的哭声和颤抖私语以及求饶声中,夏夏能听出来的有韩语和日语。所有女孩的双手都被绑住,而有的衣服裙子都被撕破,露出大片肌肤——夏夏立刻低头看自己,白色的校服衬衫最上面的两颗扣子不见了,不知是什么时候掉的,尽管衣领敞得不大,可只要有人站在她面前,就能轻轻松松地看见里面。 她又往下看去,裙子边缘不知被什么东西勾破,她看见了血迹。 夏夏心头猛地一颤,该不会…… 女孩双眸霎时涌上泪水,模糊了视线,她是不是已经被……她被迷晕了,醒来衣衫不整,腿上还有血迹,这样的地方,她的胳膊、手腕,膝盖都很疼,一想到深红色帐篷里的那个满脸满头都是纹身的男人,她就抑制不住地哭了起来。 而此时嘭地一声,有人打开门,里面的女孩们瞬时惊惧尖叫着往角落里躲,夏夏被挤到了最里面,因为拥挤她变得呼吸困难,但也因为如此,她暂时没有被注意到。 她眼睁睁地看着,那个头顶能碰到玻璃笼子顶部的大汉径直走了过来,一把拉起了一个女孩,女孩的胳膊还没有他的手腕粗,那是一个日本女孩,她尖叫着求饶挣扎。 “刺啦——”一声,外面轰然响起无数男人的叫声,不同的语言,却是一样下流的调调和脏话。 所有女孩亲眼看见,那个男人粗鲁地撕掉了日本女孩身上本就不多的衣服,连内裤都没留下。女孩双手被捆住无法遮住自己,而那个男人扯着她的头发,将她整个正面大喇喇地贴在了玻璃笼子上,方才还离得有些距离的男人们兴奋地蜂拥上前,夏夏瞬时睁大了眼睛,不可置信地看着他们手里攥着钞票,嘴里伸着舌头,居然在舔玻璃。 隔着玻璃,他们舔的位置正好就是赤裸女孩的胸部和私处。那个女孩哪里见过这样的阵仗,她无助又绝望地尖叫,夏夏看见她的头发被男人的手死死地攥着,头被拽得后仰,可胸前和下身却更加紧地贴在了玻璃上。 心中的震惊和极度的畏惧已经让夏夏哭不出来了。她拼命地用牙齿去咬捆在手上的绳子,突然又是一声尖叫,她抬头,看见那男人将日本女孩抱了起来,两手攥着她的大腿大大地敞开,正对着玻璃外的男人们,女孩的腿被掰得几乎变形,被迫张开的私处在磨在玻璃上,她叫得有多羞耻和痛苦,那个折磨他的男人,还有外面那群疯了一样的男人们笑得就有多疯狂。 * 今晚的泰拳赛,泰国着名的拳王也会亲自下场。 拳赛还没开始,但周寅坤一进来就被那巨大的叫声吵得皱了眉。远远看着,又是老把戏,隔着玻璃叫价买女人。 见周寅坤往那边看,一直跟在身边的塔桑赶忙朝正迎上来的不夜城俱乐部老板努努嘴。 来者是察言观色的老手,三十来岁,来这里的人都叫他阿肯哥。 “阿坤,等你好久了!”阿肯走上来看见周寅坤身边的人,怔了一瞬,没穿警服的吴邦其。 “这位先生是来玩的吧?”阿肯半开玩笑地说。 肯是个聪明人,虽然认出了吴邦其,但并不确定吴邦其想不想被人认出来。这才模棱两可地问上一句。 吴邦其笑笑没说话。 “这不是废话嘛。”塔桑眼色很快地岔开话题,指了指周寅坤刚才看过的方向:“这又玩儿什么新花样呢阿肯哥。” “老把戏了,不过吧现在这种亚洲女孩最吃香,要不说天天山珍海味吃惯了,得吃吃素呢,这些年纪小皮肤嫩,床上放不开又哭又叫,以前都嫌烦,现在倒成了新鲜。” 阿肯耸耸肩,“有需求就有市场,别说,价格开得都挺高。” 塔桑心动地搓搓手。 “坤,好久没来了,换换口味?”阿肯刚才就看见周寅坤一进来就往那边看了眼,要是还需要塔桑提醒,那他这不夜城也别开了。 作为早就认识周寅坤的人,阿肯也知道周寅坤喜欢身材丰满的,这种娇小羸弱的,经不住他折腾。 不过男人嘛,永远喜欢新鲜。 “放心,没出笼子的都干净。”阿肯添了句。 周寅坤纯粹是随便看看,这阿肯就推销起来了,他扫了眼刚才就在他身边挤眉弄眼的塔桑:“给这老哥安排一个,算我的。” “哎呀,阿坤,这多不好意思啊。”塔桑笑得猥琐。 周寅坤随意摆摆手,意思是让他别再跟着了。 接下来他跟吴邦其要谈的可是正事。 阿肯也瞧出周寅坤今晚是来谈生意的,立刻开口说:“来这边请,最好的包厢留着呢,正对拳击台,今晚通拆亲自下场,有的看了!” 第26章求救 不过两三分钟,已经有两个女孩全身赤裸地被买走了。 夏夏的手腕已经磨破皮出了血,但她像感觉不到一样,缩在最角落里,后背靠着的架子已经生了锈,她费力地让一根支架从被绑住的两手之间穿过,然后用力向下挣,手腕的血顺着手肘处流下,不过借助生锈铁杆用力,的确有效地把原本绑得很紧的绳子挣出了一点空隙。 女孩手腕本就纤细,她尽可能把手竖向缩着,一点一点像松螺丝钉那般往外撤。绳子渐渐到了虎口位置,夏夏全身被汗湿透,但心里涌上希望。汗浸湿了她鬓边的头发,顺着脖子流到衣服里。 很快就好,很快就好,她知道又有女孩被拉走了。 不能着急,不能着急,眼泪渐渐模糊了视线。 她的手腕和手臂都开始颤抖,她要一边用力绷着绳子,一边转动手腕从绳子里滑出来,加上极度的紧张和害怕,她知道自己快没有力气了。 就在此时男人猛地一声大吼,夏夏吓得一抖,她感觉到那个凶猛的男人朝着这边走来,她浑身颤抖呼吸困难。 又是一声惨叫,夏夏倏地抬头,看见一个年纪不大的女孩被硬生生地拖起来,重重地砸在了地上。 她手上的绳子不知是怎么解开的,在她被扔到地上的下一秒,男人就狠狠地一脚跺了上去,这一脚,整个玻璃笼子都在颤,骨头碎裂的声音霎时充斥在整个笼子里,所有女孩已经被吓疯了,可外面的男人们安静了一瞬,反而更兴奋地吼叫加价。 被踩断了手的女孩就像个破烂的布娃娃,她的表情痛到扭曲,还被拎起来扒光了展示,夏夏看见她,看见那只变形的手,就好像看见了自己。 她麻木地怔在原地,不知所措。解开了绳子又能怎样?外面这么多人,她逃不出去的。 眼前赤裸的身体,恣意的玩乐羞辱,外面黑压压的人群,全部逐渐变得模糊旋转,炫目的灯光让人头昏脑胀,剩下的女孩们不住地往角落里挤,导致最里面的夏夏被挤压得呼吸困难,几乎要晕厥过去。 如果死了,起码不用活着被羞辱吧? 可是……她有气无力,全凭本能地用双腿和双臂抵抗着越来越往里的挤压,她不想死,爸爸妈妈还在等她回去,她还没有考上自己想要考上的大学,她还没有再见颂恩一次……如果她说她是周耀辉的女儿会怎么样?! 会没有一个人相信。 才生出的希望很快熄灭。 别说爸爸的身份见不得光,就算他是泰国国王,又怎么会有人相信,这种大人物的女儿身边居然会没有保镖? 那个被踩断手的女孩被买走了。 笼子里的人又少了两个。夏夏绝望地想,马上就到她了。 就在这个时候,就在她绝望地看着那个女孩,被一个满身肥肉的男人当众亲吻抚摸的时候——一道身影映入眼帘。 女孩已经无神而麻木的眼睛,忽而亮了起来。 男人极其优越的身高和长相,即便在这黑压压的人群之中也无比显眼。他身边还有一个差不多高的男人,手臂满是纹身,剃着寸头,在这淫靡色情的地方也如之前一样面无表情。 周夏夏没想到竟会在这里看见周寅坤。 他照旧穿了件印花衬衫,松松垮垮的,整个人慵懒随意,只是这随意的穿着根本遮不住那宽肩窄腰结实挺拔的身材。他还往这边看了一眼,却没有往这边来的意思,表情似是不屑极了,就像是看见了什么垃圾一样。 “当”地一声,被她用来挣开绳子的生锈铁杆因为变形而断掉了,与此同时,女孩的右手顺利地从已经被绷松的绳子里拿了出来。 不远处周寅坤及跟在他身边几人已经下了楼梯,要朝着玻璃笼子的反方向去了。 而此时那个粗犷凶猛的男人再度推开笼子的门,抓起了一个韩国女孩。夏夏也不清楚是身体的哪里生出巨大的勇气,告诉自己必须冒险。她根本不知道能不能成功,只知道即将错过的男人是她唯一的救命稻草。 如果不能抓住这个转瞬即逝的机会,那她就会一样被踩断手、被扒光了当众羞辱然后再被卖掉。 归根到底,不逃、或者逃跑失败,其实都是一样的下场。 由于频繁进出,玻璃笼子的门并没有完全关好,夏夏不知道门外会不会有人,她再度看向周寅坤的方向。 快了,他马上就要下最后两步台阶,那里就是离玻璃笼子最近的地方了。 她知道自己跑不了多远,她心里祈祷着等待着,就在笼子里的那个男人背过身去给外面的人展示新女孩时,夏夏用尽全身的力气,从最角落扒着玻璃墙从女孩堆里挤出来,跑向了没有关紧的门。 玻璃外面的男人们像是猎物逃走一般地兴奋刺激,猛砸玻璃告知里面的大汉。 大汉扔下那个韩国女孩就大步走了过来,身后愤怒的吼叫让夏夏双腿一软,推开门跑出来时险些摔倒。 大概是这些男人极度自信,不认为被抓来的女人能在他们眼皮底下逃跑,又或许是被抓来的女人们从来没有逃跑过,门外并没有夏夏想象中的粗犷大汉,但身后的人已经追了上来,夏夏顾不得其他,一旦被抓到,她的下场会极其凄惨。 一个从小到大都没跟人红过脸的乖女孩,心里默念着一定要砸中的诅咒,将紧紧握在手里的东西砸向了身后的人—— “啊!” 那男人根本没想到这个娇小的女孩身上居然藏了东西,那东西正中男人的左眼,他猛然大怒,用泰语说着最下流狠毒的话,不管不顾地冲了过来。 半截生锈铁管砸在他眼睛上的那几秒,给了夏夏逃生的时间,她的心要跳出嗓子口,头晕目眩的张开嘴,竟然发不出声音。 可她看见周寅坤了,就在前面! “小叔叔!” 她终于叫了出来。 没有人看见她是如何冲过去的,那是一种求生本能迸发出的速度和力量,夏夏扑过去牢牢地抱住了男人的腿,颤抖着哭喊:“小叔叔救我,求你救救我!” 一时间,地下一层的上千双眼睛都看了过来,而那被砸中左眼的壮汉也追了上来。 看见老板也在,他捂着眼睛莽声莽气地道歉,阿肯啧了声,意味责怪,然后扬扬下巴,叫他把这个逃出来的女孩抓回去。 壮汉接着就要上去。 “等等。”周寅坤忽然出声,引得阿肯不解地看过来,难不成,他忽然又对这一款有兴趣了? 殊不知,这天底下会用这种声音叫小叔叔的,只有一个人。 阿肯看见周寅坤饶有兴趣地蹲下身,竟然还伸手去抬那女孩的脸蛋。 “哎,你管谁叫小叔叔呢?” 满是泪水和汗水还无比苍白的脸蛋被抬起,周夏夏看见了男人那张无可挑剔的脸。 见她呆愣愣的,周寅坤挑眉。 周夏夏慢半拍地觉出不对,仰头看去,这才发现自己抱住的不是周寅坤,而是他旁边——原本面无表情,此时正略微皱眉低头看着她,似乎很不解的阿耀。 作者有话要说:好了好了,停在这里你们又要鬼哭狼嚎喊加更了,那就加一更吧!下一章在八点半哈。 第27章忐忑 女孩是拼尽全力冒着生命危险逃出来的,可眼前这个男人唇角勾着笑意,还上下打量了她,似乎觉得她这幅狼狈脏乱的样子很有意思。 他不会不管她吧? 惊惧之后,失望和忐忑如潮水般涌上来,女孩眼巴巴地望着周寅坤,哭得可怜极了。 “那个,坤。”阿肯上前,“这女孩你认识?” 这不会是之前跟过周寅坤的女孩吧?阿肯也打量了周夏夏,怎么看她也不丰满。 但是……这脸蛋这皮肤,确实生得不错。 脸蛋还没有一个巴掌大,皮肤又白又嫩,鼻头小巧嘴唇殷红,那双眼睛泪汪汪的会说话,许是因着年纪小,那眼神里满满的青涩,是那种没有被人沾染过的纯净。这种纯净既能激起男人的保护欲,又能……勾起男人凌虐的欲望。 可就算跟过周寅坤,他也不是那种会把一个女人放在心上的人。 在场的人都在不动声色地观望,女孩的生死就在周寅坤一念之间。 他要是想保她,一句话就够了。要是不想保,那这种当众逃出来的女孩,会有比当众羞辱、比被卖掉更残忍的下场。毕竟不能让她开了这个口子,让这里的女人们生出逃跑的贼心。 听见阿肯这样问,周夏夏紧张地看着周寅坤,恰巧他也看着她,一时四目相对。 男人眸中只有戏谑,女孩眼里却是满满的乞求。她实在是怕周寅坤不管她,甚至大着胆子,想去拉他的手。 然后,她就看见了他右手上那个难看的疤。 夏夏一口气噎在喉头,这是她咬的,居然留下了这么明显的疤。 眼泪吧嗒吧嗒地滴在地上,周寅坤看见女孩伸出的手又缩回去,瘦弱的肩膀哭得一颤一颤的,那颗小脑袋绝望地低着,白皙干净的后颈晃了人的眼睛。 真像以前他养的那只狗,饿极了的时候发现没有吃的,先是渴望地望着他,最后是失落地低下头,最后乖乖地趴在他脚边。 周寅坤站起身。 “坤,你要是喜欢就带走!”阿肯心里有些紧张。 明明周寅坤的表情没变,可他却莫名觉得后脊发凉。 “阿肯哥,”周寅坤笑笑,“我侄女,可不得我带走吗?” 此言一出,阿肯和那名捂着眼睛的壮汉表情大变,连一直旁观的吴邦其听见这话也眯了眯眼,视线落在周夏夏身上。 在场的所有人其实都有些不信,这是开玩笑还是说真的? 周寅坤低头看了眼还跪坐在地上的女孩,“走不走?” 周夏夏哭得更厉害了,不过这回是终于安心的哭,周寅坤没有不管她。此时胳膊一热,是一只满是纹身的手握住了她。 阿耀只是轻轻一提,女孩就被提起来了。 精神放松下来,才感觉到身上的不适。刚站直,她就疼得轻哼了声。 周寅坤视线向下,落在了她的腿上。她穿着及膝的校服裙子,小腿光裸,上面的血迹格外明显。 周寅坤皱眉。 阿肯心头猛地一颤,“坤,那个——” 只是话还没说完,周寅坤就走了。 阿耀将周夏夏打横抱起,她身上脏兮兮的还有血迹,周寅坤自然不会碰,周夏夏人在阿耀怀里,眼睛却是紧紧地盯着周寅坤的背影。她知道只要他在,这里就不会有人敢欺负她的。 阿肯忙跟上去,只是再慌乱他也没敢怠慢其他贵客,叫了专人带吴邦其去了刚才提到的包厢。 * 房间里,阿耀把周夏夏放到床上,雪白的床单立刻沾染了血迹。 捡回一条命的夏夏感觉到腿间的疼痛,不停地抽泣着。她很想大哭一场,可周寅坤就坐在旁边的沙发上,她不敢大声哭。 把她放下之后,阿耀站定两秒,又看向周寅坤。 “找人给她看看。”周寅坤点了根烟。 “是。” 阿耀刚打开房间门,就看见外面一脸忐忑又焦虑的不夜城老板阿肯。 “坤哥。”阿肯刚走进来,夏夏就赶紧用被子盖住了腿。刚才阿肯上下打量她的视线,夏夏感觉到了,跟玻璃笼子外的那些恶心男人的视线一模一样。 此时的阿肯哪还有心思看她,他在周寅坤面前都不敢坐下说话。 “对不住,真的对不住,这些事都是下面的人去做,他们那些人大字不识两个,连我都不认识的人,他们就更不认识了,我们真的不知道这女孩是你的人。” 周寅坤笑了下。 这一笑,阿肯心里更抖,忙说:“你放心,下面的人都是很守规矩的,绝对不敢做别的。” “你这意思,她腿上的血是自己弄的,不关你的事。对吧?”周寅坤笑眯眯地问。 “不、不是。”阿肯满头大汗。 “坤哥,人带来了。”这时阿耀带着一个护士穿着的泰国女人走了进来。 阿肯如临大赦,“坤哥,这是拳赛专用的医护人员,是专业的,正好给看看!如果真的……真的有人欺负了你的人,坤哥想怎么办就怎么办,我绝对没有二话!” 周寅坤摆摆手,意思是让护士先给周夏夏检查。护士大概知道是要检查什么,又看见床上的女孩年纪很小,这边还杵着三个大男人。 好在有道帘子,护士抿抿唇,走过去把帘子拉上了。这样一来,就将床和沙发之间的空间一分为二。 周寅坤看了眼阿耀,后者会意,“阿肯哥,坤哥要找的人,还要麻烦你了。” 话说得还算客气,阿肯才反应过来:“对对!真是抱歉,我这就把那不长眼的东西给坤哥拎过来!” 第28章别扭 房门关上,房间里立刻安静下来。 沙发这边的男人只是抽着烟,没有说话。反倒是床那边,护士的声音传了过来。 “把裙子掀起来吧,慢一点没关系,然后把内裤也脱了。” 男人抽烟的手顿了下。 房间很小,以至于所有细微的声音都变得无比清晰。比如护士说话的声音,比如裙子和床单摩擦的声音,比如内裤从腿上脱下来的声音…… 周寅坤拿下嘴里叼着的烟,烟夹在右手指尖,随意一眼就能看见上面的疤。 他微微皱眉。 这是在干什么?关他什么事? 周夏夏把他咬成这样,他居然还管她死活? 而下一刻,床那边又传来声音:“把腿分得大一点,我帮你检查,会有不适的触碰感,你忍一下哦。” 此时女孩才低低地“嗯”了一声。虽然声音小到快要听不见,但声音里饱含的害羞却是明明白白。 房间里弥漫着一股诡异的气氛。 而且是周寅坤从来没感受到的诡异,是他救了她,他坐在这里没有任何问题。 但他好像又不应该坐在这里。女人脱裙子脱内裤算什么稀奇事,怎么就这么别扭? 恍然间,他莫名想起了上回在沙吞塔,周耀辉抱着这个宝贝女儿时,不太乐意让他靠近。他当时感觉到了,还嘲讽周耀辉草木皆兵,他不过是说句话,又不是临时反悔要弄死周夏夏。 现在想来,周耀辉不是那个意思。 那么……这就是养女儿和养狗的差别了。狗长得再大,也不用回避自己的主人。但小女孩长大了,就得回避不相干的男性长辈。 中国那句“儿大避母,女大避父”原来是这个意思。 麻烦。 他不耐烦,还是养狗方便。 正琢磨地出神,床那边忽然一声娇呼,男人下意识侧过头去。 这下可好,更诡异了。 护士为了方便检查,把灯放到了床上还调得很亮,以至于里面检查的情形就这样清楚地映在了帘子上。 里面的女孩是怎样躺在床上,怎样对护士分开腿,被掀起的裙子是如何堆在她纤薄的腰间,她因为害羞和紧张,胸脯是如何起伏,以及侧颜是何种轮廓等等,全都能看得清清楚楚。 而最刺激的,是他可以看见护士的手就在周夏夏分开的两腿之间…… 女孩叫了一声,应该是感觉到了不适。 只是那声音听起来莫名有些暧昧。周寅坤烦躁,不过看了个影子,居然有种看了女孩身体的感觉。问题是看了就看了,有什么不得了的,可那种诡异的异样感却始终挥之不去。 多半就是“男性长辈”这四个字在作祟。要不说他怎么就讨厌小孩,尤其是这种半大不大的小孩最烦人。 又过了一两分钟,灯光关掉,帘子拉开了。 护士走到闭着眼靠在沙发上的英俊男人面前,“先生,已经检查过了。” “说。” “我给这位小姐检查得比较细致,她的确没有被男性侵犯。腿部流血是因为尖锐物划破了大腿内侧的肌肤,不过创面较浅也没有锈迹,应该不需要打破伤风。如果您还是不放心,可以带她去医院看看。” 果然很麻烦。 周寅坤睁眼,看了眼床上的人儿。她已经整理好了自己,乖巧地坐在床边,用被子盖着腿,脸蛋红得厉害。显然是知道他一直在这里。 既然没事了,那他可就不管了。至于什么放不放心,去不去医院,那都是她爸周耀辉该管的事。 护士出去之后,男人什么也没说,起身也要走,周夏夏忙掀开被子下床:“小叔叔!” 男人不耐烦地停住脚步,“又干什么。” 身后的人听出他这种不耐烦,声音小小的,“你去哪里……” 她不敢一个人呆着这里,但她也不敢出去,出了这里她会不会又被人绑了卖掉? 尽管心里惧怕,可周寅坤是她在这里最“熟悉”的人了。他是爸爸的亲兄弟,他知道她住在哪里,而且……好像不管走到哪里,别人都很怕他。只要他愿意帮她,她就能平平安安地回去。 “去杀人。” 周寅坤说完头都不回地走了。 周夏夏赶紧追上去,一路小跑地跟着他到了包厢门口,周寅坤回过头来,“周夏夏,像你这种跟踪我的人都被我杀光了。” 这话他是笑着说的。 只是那笑容吓得女孩一哆嗦,眼泪又涌上来:“求求你了小叔叔,我害怕……我不敢一个人待在那里。” “所以非要跟着我,我杀人你也在旁边看着是吧?” 这里这么多人,又是公开场合,夏夏觉得周寅坤应该也没有这么胆大包天,八成是吓唬她的。就比如上次他说要把她风干了做成人肉干喂狗一样。 这个俱乐部实在太大了,来来往往的人看起来没有一个正常,周夏夏总感觉有人盯着她看,心里紧张感飙升,也不管周寅坤说的话有多可怕,赶紧点点头,眼神乞求。 周寅坤愈发觉得不该多管闲事,谁能想到这个软骨头不仅爱哭,还黏人,像张狗皮膏药一样甩不掉。 周耀辉两口子不会养就不应该养。 他推开包厢的门,里面吴邦其正品着一杯红酒,看着外面的拳赛。见周寅坤身后还跟着一个人,他放下酒杯:“周先生不是这么不懂规矩吧。” 第29章辈分 周寅坤自顾自地坐下,他本来也不是守规矩的人。 不过周夏夏知道这话是在说她,周寅坤果然不是来杀人的,倒像是……谈生意的。 心里的忐忑略微放松了些,这个人看上去有些年纪,大约五十来岁,穿着谈吐看着不寻常,而且,隐约还有点眼熟。这一晚上经历太多事,周夏夏一时想不起来。 她唯一知道的,就是不能因为自己的到来,影响了周寅坤的生意。之前好朋友颂恩学中文的时候,就常念叨“断人财路,如同杀人父母。” 要是因为她影响周寅坤赚钱,可能真的要被剐了风干再喂狗。 夏夏抿抿唇,怯生生地喊人:“爷爷好。” 闻言,吴邦其一怔,随即哈哈大笑起来。 气氛似乎有所缓和,但这边周寅坤的眼神很吓人。 好得很,这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软骨头,一开口就给他叫矮了一辈。她莫名其妙管吴邦其叫爷爷,吴邦其不就成了他叔? 周夏夏胆战心惊地靠墙站着,不知道自己只是打了个招呼,怎么好像犯了天大的错一样。 “你要在那儿杵多久?” 男人一开口,周夏夏赶紧过去,不敢离他太近,坐在了沙发的角落。 “周耀辉的女儿。”这算是跟吴邦其交代,周夏夏是自己人。 紧接着他侧过头来,“叫叔。” 周夏夏才明白自己叫错了称呼,赶忙改口:“叔叔好。” 吴邦其倒是没想到刚才看着可怜兮兮的女孩,居然有这么大的来头。周耀辉的女儿,周寅坤的侄女,更是赛蓬的孙女。 他笑着摆摆手:“叫什么都行,小姑娘,这儿有水果多吃点。太瘦了。” 陌生人一句随意的关心,夏夏瘪瘪嘴,声音有些哽咽:“谢谢爷——” 周寅坤看她一眼。 “谢谢叔叔。”周夏夏说完,可怜巴巴地看了眼桌上的果盘,又看了看身边的男人。 不知道可不可以拿来吃。她其实饿坏了,但她不敢说。 周寅坤看她那个样子就不耐烦,吃就吃,不吃就不吃,吃个东西也看人脸色,没半点周家人的血性。 他要是养这么一个,脸都能丢到印度去。 周寅坤索性不理她,饿死最好,正好给周耀辉添堵。 但他的这种视而不见,却被夏夏当成了默许。她小心翼翼地把桌上的果盘抱到面前,用叉子插起一块芒果放到嘴里,芒果肉厚实清甜,甜味从舌尖蔓延到心里,她吸了吸鼻子,不觉得那么想哭了。 吴邦其打量了两人,听说周寅坤和周耀辉兄弟不和,现在瞧着,似乎也没有那么不和?至少没有牵扯到小辈身上。 于是他说:“周先生不好奇我为什么找你吗?” 周寅坤嗤笑一声:“周耀辉胆子小,走货量还逐年减少,你要的量他根本满足不了。” 话音未落,就感觉一道视线定在自己身上,男人就像后脑勺长了眼睛一样,回头一看,周夏夏嘴里包着水果,两颊吃得鼓鼓的,正看着他。 眼神里有害怕,害怕里还掺杂着那么点不满。 这是听见他说她爸了。 “看什么。不爱听就出去。” 语气很凶,女孩眼眶一红,低下头不再看他。她没有胆子自己出去。 周寅坤也是不明白这个周夏夏,说话声音大点都能吓到她,一到她爸她妈的事,这软骨头就又咬人又瞪人的,比他之前养的狗还护主,狗还有怕的时候,而她……连他都敢咬。 这一点倒是比狗强点。 想到这里,周寅坤看她又没那么不耐烦了,回过头来继续刚才的对话。 “吴先生要那么大的量,肯定不是在泰国周边,准备去哪?” 闻言吴邦其笑着抿了口酒,“这个就不是周先生该问的事了吧。” 一般来说,庄家只管出货和收钱,货一离手就不关他的事了。 “这不是得给我家老爷子一个说法,他那人,最忌讳有人不守规矩破坏市场。” 提到赛蓬,吴邦其还是有几分是看重的。 这老爷子如今定居在泰缅边境的一个小镇上,虽说手上生意都交给了两个儿子,但只要提起这么名字,仍旧如雷贯耳。老爷子年轻时候手段毒辣,抢生意的、破坏市场秩序的,通通没有好下场。 “这个就不必担心了,”吴邦其说,“老爷子的规矩我是清楚的。” 那就不是在亚洲国家出货了。 周寅坤似笑非笑,“行,我也不多问了。但老爷子有老爷子的规矩,我也有我的规矩。” 吴邦其自然知道:“定金百分之四十,不讲价,约定时间内交货,一手货一手尾款。” “不过,”吴邦其说,“既然是约定时间,那就是双方定好的时间吧?” “当然。” “那就要麻烦周先生尽快了,叁个月内交首批货。” 周寅坤点了根烟,“这么急?货多急走,风险很大的吴先生。” 吴邦其一笑,“风险不大,也不用找周先生了。如果能走北边的渠道,应该没什么问题?” 说的是赛蓬在缅甸的工厂和交到周寅坤手上的武装军。 “这是都替我都计划好了,”周寅坤一副很好说话的样子,“那就照吴先生说的办。” “不过,”男人跟吴邦其刚才的语气一模一样,“吴先生需要告诉我一个名字。” “什么名字?” 周寅坤说:“下一任国家警察署署长的名字。” 第30章生意 现任的署长瓦素今年9月30日就会退休,吴邦其作为其亲信,有很大希望是下一任的署长。但他选择在瓦素退休之前就递交辞呈,拱手把署长位置让人,其中缘由耐人寻味。 要么吴邦其真的不打算干了,要么就是他不能去坐那个位置。 相比之下,后者的可能性最大。能让他直接放弃,还要离开亚洲,应该是被对方知道了不小的秘密。可直到现在,都没有传出任何风声。 这个人要么是手眼通天背后有神仙,要么就是个完全不起眼的小人物,被推上来做傀儡,但只要知道是谁,顺藤摸瓜就一定有发现。 泰国警方是周耀辉一直没能拉拢的重要力量,以至于只要是在泰国境内的交易都百般周折小心,既然这个不行,那就下一个。 周耀辉做不到的事,不代表他周寅坤做不到。 都是聪明人,吴邦其自然明白周寅坤的意思。但这个名字,不是随便就能说出口的。吴邦其的视线越过周寅坤,落在了抱着一盘水果快要吃光的女孩身上。 “周先生想要的名字,我可以告诉你。不过我也想知道你会如何说服赛蓬先生,把生意交给你来做。如果老爷子坚持老规矩,或者还是让周耀辉代为处理,周先生打算怎么办?” 听见爸爸的名字,坐在角落的周夏夏又悄悄往这边看了。听他们的意思,周寅坤似乎在跟爸爸抢生意做。 可他们是亲兄弟,为什么要抢?她又很快想起来,上一次,周寅坤用她当条件,朝爸爸要了很多货。 应该是爷爷把生意交给了爸爸,但周寅坤也想要。 正琢磨着,就听见周寅坤笑说:“吴先生想知道的太多了。” 他将烟头随意碾灭在桌上,“今晚看不到名字,明天一封检举信就会送出去,吴先生亲口承认了是挪用了基金会的公款,作为泰国良好市民,总不能助纣为虐。” 吴邦其倏地变了脸色。 “你什么意思?” 周寅坤耸耸肩,“忽然良心发现了。” “周寅坤,这不是可以开玩笑的事情。” 交易谈到这个份上,双方都交了底,首批货的定金虽然还没打到账上,但整整一亿美金,即便赛蓬本人在此,也不可能毫不动心。 谁知道谈得好好的,这周寅坤忽然就变了脸。 几秒钟的愤怒之后,吴邦其迅速冷静下来。是他问得太多,惹到周寅坤了。 早听说过这个年轻人是出了名的野路子,他要求叁个月内就交货还要庄家自己出“脚”运输,动用的人越多风险就越大。作为交换,周寅坤想提前知道下一任署长人选,好为以后的生意铺路。 而吴邦其,有些得寸进尺地又提出了条件。眼下交易没成,但凭周寅坤的能力,要把基金会款项的事彻底挖出来不算难事。眼看着就要从副署长的位置上“平安落地”,吴邦其当然不会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于是他笑了笑,端起酒杯打了个马虎眼,连称呼都变成了更加亲切的“阿坤。” “阿坤,不过是开个玩笑,酒桌上的话你也当真?” 周寅坤嗤笑一声,没有理会。吴邦其端着酒杯的手就那么僵在那里。 此时包厢里响起门铃声。这些包厢具有极高的私密性,周夏夏用水果填饱了肚子,又惊又惧之后待在这个安静的包厢里,她缩在沙发角落昏昏欲睡。 门铃响起她吓了一跳,下意识去看旁边,果不其然周寅坤正冷冷地看着她。 也不知是不是周家人之间有感应,夏夏觉得自己看懂了那眼神。她忙左右看看,遥控器被果盘挡住一点,她拿过来,又看了眼男人,才按下了开门键。 门刚打开,就有两人被扔了进来。一大一小两道身影重重地砸在地上,跟着进来的是阿耀和不夜城的老板阿肯。 “坤哥。”阿肯抓着男人脑后的几缕头发迫使他抬头,“就是他没长眼,把周小姐抓来的。是在花园广场附近的海滩。” 跪在地上的男人已经被打得鼻青脸肿,嘴巴鼻子周围全是血,但周夏夏还是一眼认出了他——那个把她拖进帐篷,用手帕迷晕了她的男人。 再次看见那满头满脸的纹身,被强行拖拽迷晕时的场面猛地涌到眼前,她的呼吸立刻变得急促起来,纤瘦的身体不住微微发抖。 周寅坤看了眼那人,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东西。周夏夏这怂得不行的样子,看见了应该绕道走离得远远的才对,怎么会让这人盯上她,还在海滩上把她抓走? 男人的目光,就这样落在旁边那道小了很多的身影上,是个十二叁岁的男孩。 此时都不用周寅坤开口,阿耀就已经走到了男孩身后,直接把他的头抬起,掰开了他的嘴。 男孩的牙龈萎缩严重,牙齿也脱落得没剩几颗,一看就是从小吸食冰.毒导致。 周寅坤挑眉,这就有意思了。 周夏夏怎么又跟这种小毒虫扯上了关系?亏得周耀辉还是做毒的,养的这个女儿对这东西却是一点都不懂,但凡懂一点,都知道这种孩子外形看着是孩子,内里早就不是孩子了。 “说说吧,怎么回事?” 周寅坤懒得理还被晾在一边的吴邦其,倒是对周夏夏被绑架的过程很感兴趣。她这个年纪,就算没上过大学,好歹也是读过点书的中学生,是怎么蠢到这个地步的? 周夏夏此时根本不是讲故事的心情,可周寅坤问了,她又不敢不答。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大家,满2000珠啦,按照约定加更2章!下一章在八点半哈。 第31章混乱「Рo1⒏red」 只是还没等到她开口,跪在地上的两人看见老板阿肯都站着,而她居然坐在周寅坤身边,两人吓得语无伦次地哭喊求饶。 那畏惧的哭声里夹杂着含糊不清的泰语,两人都被打得不轻,说话时带着血的口水不受控制地流出来,周寅坤嫌弃地皱眉,“啧。” 阿耀面无表情地拿出一把匕首,先走到那男人身后,一把扼住那人的喉咙,周夏夏都没看清那匕首是怎么放到他嘴里的,紧接着就一坨带血的肉从那人嘴里掉出来,男人惨叫不出,只有口中涌出大量的鲜血。 接着他被捏住下颌被迫闭了嘴,血倒灌回去,喉咙里不住地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那人不敢再乱开口,痛苦地捂着嘴,全身都在抽搐。 周夏夏哪里见过这种场面,吓得一口气噎在嗓子里,脸色苍白,她看见阿耀甩了匕首上的血,又捏住了男孩的下颌。 周夏夏睁大了眼睛,脱口而出:“小叔叔!” 这一叫,叫得阿耀也顿了下,看过去。 周寅坤侧过头来。 “还是……还是应该送到警察局。”她声音发颤。 这是她认为的惩罚坏人的唯一方法,学校里的老师是这么教的,她听过的中学生讲座也是这么讲的。 这话是真的逗笑了周寅坤,他拍拍身边的位置,“过来。” 周夏夏哪里敢离他那么近,但地上的人只是抢先说了话,就直接被割了舌头,现在他叫她坐过去,她要是不过去,会不会跟他们一样惨? 舌根莫名就疼了起来,夏夏听话地起身。 女孩刚坐过来,周寅坤就闻到一股淡淡的果香味。他看了眼桌上的空盘子,也是,一整盘水果都被她吃完了,怪不得身上都是水果味。 周夏夏只坐了沙发的一点点,还坐得规矩极了,双腿并拢,双手放在膝上,或许是因为紧张,呈微微握拳的状态。 “你说要送警局?警察署副署长就在这儿呢,你问问他,应该怎么处理?” 周寅坤看她战战兢兢的模样,索性胡乱摸了摸她的脑袋,顺带着还手动地把这颗脑袋转过来。 周夏夏总算想起来这个眼熟的爷爷是谁了。 很早很早之前她在学校举办的讲座上,远远地看见过他。她不记得那时候的他是不是副署长,但她记得讲座的主题是科普泰国法律和警察制度,那时颂恩还崇拜地说将来也要当警察。 不知道身份还好,现在知道了,她才知道这位警察署的副署长,是在跟周寅坤谈毒.品生意。 那满眼不可置信又呆住的表情,看得身旁的男人觉得有意思极了。 他也看了眼吴邦其,“吴先生觉得该怎么办?” 对吴邦其来说,是警察的身份更重要,还是未来的生意更重要?不用想都知道是后者。 “阿坤,这点小事有什么可问的。” 言下之意就是,你的地盘,你说了算。 周夏夏不相信这是一个警察、甚至是副署长说出来的话。电视里还有她生活中见过的那些警察,难道光辉伟岸的形象都只是表面,而私下里其实都是这个样子? 怎么会这样…… 她不禁后怕,如果她今天侥幸逃出来时遇到的不是小叔叔,而是警察,他们真的会帮助她吗?会不会这个不夜城的老板给些好处,警方就把这件事压下来了? 而她所遭受的一切,她的凄惨下场,就变成他们口中的“小事”? 这个世界忽然变得极度不安全、变得可怕起来。 在此之前,冲击到她叁观的,也只有她被亲手帮助的小孩引到陷阱里这件事。她以为这已经是世界上最坏的事,而且只有她一个人遇到了。 可看见那些跟她一样被抓过来关在玻璃笼子里的女孩,她才知道自己是幸运的,她在这里遇到了能帮她的周寅坤。 周寅坤……明明是坏人。 这么想着,周夏夏又不自觉地看向身边的男人。 包厢的灯光偏暗,他的轮廓便显得更加深邃了,从下颌到脖子,从胸膛到手臂,处处散着漫不经心的贵气,还有隐隐骇人的流氓气息。他似乎根本不在意自己的穿着,可即便只是这样随便穿穿,都盖过了电视里那些西装革履精心打扮的男演员。 周寅坤的个子比那些男明星高,五官也远比他们精致,所以才让她在时隔很久之后的第一次见面,就一眼认出了他,还喊了他一声小叔叔。 虽然他脾气很不好,做的事更是过分,早就在夏夏心里打下“坏人”的烙印,可她也不得不承认,这个坏蛋是真的很好看。 这张脸,完全掩盖了他极度恶劣的性格。 比如现在,坏蛋听完吴邦其的话,侧过头来看见周夏夏呆愣愣地看着他,他捏了捏她的脸,轻飘飘地说了句:“那就都处理了。” “嘭!” 下一秒周夏夏被一声枪响震得浑身一抖,她当即看过去,被割了舌头的男人已经趴在了地上,一动不动。 处决式的一枪,从男人脑后射穿了脑袋,大汩的血从眉心下面的血窟窿涌出,原本充满果香味的包厢瞬时充斥着难闻的血腥味。 隔音包厢外是吵闹的音乐和拳赛,众人都在为拳击台上的比赛喝彩,为拳王通拆把对手打得毫无还手之力而兴奋尖叫,谁都不知道正对拳击台的包厢里面,一条人命就这样轻而易举地没了。 周夏夏是第一次看见死人,这个人刚才还活生生地在她面前,还能说话求饶,现在趴在地上,浓烈的血腥味沁入鼻腔,给这个封闭的包厢更加带来了难忍的窒息感,胃里不断地翻涌,她看着地上那只还没来得及展开的手,她双手立刻捂住嘴不让自己吐出来,惊惧之间她倏地睁大了眼睛——阿耀的枪口对准了那个男孩。 男孩已经尿了裤子,地上尿和血掺在了一起,他双手合十恳切又哆嗦地用泰语求饶,并把目光投向周夏夏。 男孩不傻,在座的叁个人里,他知道只有帮助过小孩子的周夏夏最善良,她会有恻隐之心。而她又显然跟她身边的那个男人,有着非同寻常的关系,只要她开口,就有一线生机。 对上那双求饶可怜的眼睛,周夏夏浑身发冷。 她就是被这样一双眼睛给骗了,她傻傻地去追他,拿出自己的钱去帮助他,可他却为了那包白色的粉末故意将她引到陷阱里。如果不是遇到了周寅坤,现在的她已经被赤身裸体地买走了,不知道正在遭受什么样的非人折磨。 如果这个男孩看见了,他会帮她吗? 一定不会。 周夏夏大概知道那包白色的粉末是什么,毒.品让人丧失人性,可以向帮助自己的人伸出罪恶的手,这样的人不值得同情。 但是……之前那位泰国学姐的话在耳边响起。她说像这样的流浪儿童,多半就是妓女生的,可能生下来就带有艾滋病,那么……他是不是可能是生下来就带有毒瘾才不得不被毒.品控制? 原本世界里只有非黑即白的少女,心里变得混乱起来。 她挪开视线不去看男孩的眼睛,双手收紧,攥着自己的裙子,低着头闭着眼,不知到底该怎么办。她险些成为受害者,现在那个男孩又那样恳切,看起来是真的知道错了,然周夏夏心底里是不愿原谅他的。 一时间,遵从本心和在学校里学到的宽容善良,产生了巨大的冲突。 就在这时,一只大手抬起了她的下巴。 “闭着眼做什么,睁眼看清楚了。” 尒説+影視:ρ○⑧.red「Рo1⒏red」 第32章处理 周夏夏刚才并没有看见阿耀射杀那个男人的场面。 而现在,周寅坤叫她睁大眼睛看清楚,那个男孩是怎么死的。 周夏夏的确做不到原谅,但同时她也做不到眼睁睁地,看见一个活生生的人在她眼前死去,那将会是她一辈子的噩梦。 女孩依然垂眸,声音乞求:“小叔叔,我真的、不敢。” 周寅坤捏着她的下巴,迫使她侧过头来,“我跟你说过我是来杀人的吧,是不是你自己跟进来的?” “是……” “那么你跟我说说,这两人该不该死?” 周夏夏犹豫了。她知道这两人都是坏人,她非常希望坏人受到该有的惩罚,但该不该死这种问题,在她的世界观里,应该是由法律说了算的。 她从来不知道,决定两个人的生死可以这样随便,随便到只是一句话的事。 这种犹豫,换来了一声冷笑。 周夏夏心头一抖,抬眸对上周寅坤的眼睛。 男人的确是笑着的,只是那双黑眸中满是轻蔑,“你这样的,活该被人买去玩儿到死。” 说罢他松开周夏夏的下巴,“阿耀,把她送回笼子里。” “不要!”周夏夏倏地起身,她局促地站在周寅坤面前,语气急切又哽咽:“小叔叔对不起!都、都是我的错,求你了,求你别把我送回去!” 周寅坤问:“他们该不该死?” “该……该死。”周夏夏闭了闭眼,她从没说过这么恶毒的话。 然下一刻,周寅坤说:“阿耀,教教她。” 这话,连阿耀听了都是一怔,周夏夏则是更加不解地看着周寅坤。 男人微微仰头,看着站在面前的女孩,灯光照在他完美的脸上,好看极了。 “你都说他该死了,还等什么?” 周夏夏总算明白了他在说什么,他居然要她亲手杀了这个男孩。周夏夏心里的骇然已经完全掩盖了害怕,她怎么能杀人……杀人是犯法的! “办不到,就自己回笼子里。” 一旁始终没吭声的阿肯和吴邦其面上没什么变化,心中却是惊骇,刚才还觉得周寅坤算是疼这个侄女的,即便兄弟不和也没有牵扯小辈,该管的还是管了。 可现在看来,这种疯子根本就是以毁掉别人为乐趣。 小姑娘明显还是个学生,眼神干净极了,要是手上沾了人命,以后会不会长歪,会歪成什么样,那可就说不准了。 这人还真是会摧残国家未来的花朵。 整个包厢里,也就只有阿耀大概知道,周寅坤又在欺负小辈了。 这个周夏夏身为周耀辉的女儿,却总是撞到坤哥面前,可以说是运气非常差。周寅坤当着吴邦其的面杀人,是明晃晃地挑衅他的身份,那么之前的谈话多半是不太顺利。要么是钱没谈妥,可吴邦其不是缺钱的人。要么……就是吴邦其说了不该说的话,提了不该提的人,比如周耀辉。 只要想做毒,就绕不开赛蓬和周耀辉,提周耀辉的名字,无论好坏,在坤哥那里都是在变相地强调,周耀辉才是老爷子亲定的接班人。所以周夏夏很可能就是这样被连累的,她在这时候的优柔寡断,在周寅坤眼里简直跟周耀辉如出一辙。 好在周夏夏看不出来这些,她只顾着害怕,怕自己真的被送回那玻璃笼子里,只能乖乖地朝阿耀走去。 在别人的命和自己的命之间,人都是自私的。周夏夏也不例外。她不敢看那男孩的眼睛,她要伸手不伸手,看得沙发上的男人皱了眉。 下一刻,阿耀直接抓住了周夏夏的手,她的手刚碰到了枪,扳机就直接扣动了。 又是“嘭”的一声,男孩的求饶声戛然而止。周夏夏呆呆地看着一条人命就这样轻易地结束了,又下意识抬头去看那位国家警署的副署长。 吴邦其表情冷漠,像是根本没看见眼前发生的事。 此时外面的拳赛也到了尾声,拳王通拆再次获得了本场比赛的金腰带,他的对手已经被打得趴在地上爬不起来,拳击台上有滴滴血迹,但根本无人在意。身材凹凸有致的举牌小姐在欢呼声中将花和香吻一并奉上。 包厢里,地上的两具尸体同样无人在意。 “吴先生自己说过的话,可别忘了。”周寅坤起身,阿肯忙赔笑着打开包厢的门,“坤哥慢走。” 周寅坤也没等吴邦其回答,毕竟此人肯定是脏事缠身急需离开,除了乖乖合作也没别的办法。 出去之前,周寅坤理都没理脸色苍白站在一边的周夏夏,倒是多看了一眼刚才自作主张的阿耀。 叫他教周夏夏开枪,他倒好,装起好人来了。 跟在周寅坤身边多年,阿耀当然明白那眼神的意思,也知道周寅坤不会计较这些。刚才周夏夏自己走过来,其实已经表明了她的选择。要是她真的选择原谅这个男孩,大概就会真的被送回笼子里。 这个女孩胆子是小了点,关键时候,脑子还算清楚。 比如——她不声不响地一路跟着他们出了不夜城,进了隔壁的酒店。 “坤哥。” 进电梯之前,阿耀这么叫了一声。 周寅坤当然知道身后跟着一个甩不掉的尾巴,他扭头看了眼,女孩不远不近地跟着,见他们停了下来还朝她这边看过来,她鼓起勇气走上前,叫了声小叔叔。 周寅坤觉得自己今天脾气太好了。 “干什么。” 他才应了这么一句,就看见女孩眼睛泪汪汪的,还哽咽着对他说:“我、我没有手机……也没有钱。” “那关我什么事?”周寅坤嗤笑一声,“周夏夏,小小年纪脸皮那么厚呢?我把你从那鬼地方弄出来,你现在还打算找我要钱?” 第33章收留 短短两句话说得女孩低下了头。 经历了刚才的事,她不敢相信警察了,她只想着周寅坤能不能帮她,把她送回夏令营的酒店就好。虽说都在芭提雅,但两地距离还是有些远的,可只要周寅坤一句话,肯定是能送她回去的。 而听完男人的话,她知道他显然没这个意思。她怕再说几句就把他惹恼了,女孩低低地说了句“对不起”,就转身朝酒店外面走。 一边走一边擦眼泪,背影看着可怜极了。 “坤哥。” 阿耀又喊了一句。 电梯迟迟没来,周寅坤本来就不耐烦,阿耀这一会儿一个坤哥,喊得他更冒火了:“你烦不烦?” 阿耀沉默两秒,还是选择把心里话说出来,虽然周寅坤脾气不好,但在他面前,阿耀从来都是有话直说。 “她这样子出去,又会被绑了卖掉的。” 周夏夏没有外套,就穿着那掉了两颗扣子的衬衫,还有边缘已经被刮破的裙子,她身形玲珑娇小,皮肤白嫩,刚刚走来的一路就已经被不少男人惦记了。 “关我什么事?周耀辉自己养出来的蠢东西,我还得上赶着管她?绑了正好周耀辉添堵。” “但是,”阿耀微微皱眉,“也会给老爷子添堵的。马上就是老爷子生日了。” 周寅坤看他一眼。 阿耀眸中诚恳,“货的事,还得老爷子点头。” 赛蓬上了年纪,脾气不像年轻时候,而且愈发喜欢小孩。这么多年了,孙辈里也就只有周夏夏一个,又是乖巧的女孩,虽然祖孙俩见面次数不多,但赛蓬嘴里常常都会念叨孙女的名字。 周寅坤这人受不得胁迫,尤其还是被那种动不动就哭的软骨头胁迫。 叮咚一声,电梯门打开,他径直走了进去,给电梯外面的阿耀留下一句:“你自己看着办。” 别来烦他就行。 然而周寅坤洗完澡出来,就听见了门铃声。知道他住在哪里的只有阿耀,周寅坤打开门,看见阿耀身前还站着一个人。 周寅坤头发微湿,还裸着上半身,他看了眼阿耀,脸上明晃晃的“无语”二字。 周夏夏则怕兮兮地喊了声小叔叔。 “坤哥,芭提雅全市交通管制,没法走高速送她回去。” 阿耀也很无奈,甚至有些头疼。 坤哥叫他看着办,他的想法就是找辆车找个人,把周夏夏送回她说的那个夏令营酒店。但就是这么巧,一个小时前全市开始交通管制,他本想给周夏夏开个房间,然就是因为交通管制,芭提雅大量旅客滞留,几乎所有酒店都爆满。 阿耀让夏夏住他的房间,夏夏看着他满胳膊的纹身,一个劲儿地摇头。 而他当然也知道坤哥不会跟一个男人住同一个房间。 想了想,阿耀带着周夏夏到了周寅坤的房门口。 周寅坤的房间是套房,大床卧室是只有一间,但还有一个很大的客厅,周夏夏这小身板,沙发都能给她当床睡。 比起阿耀,周寅坤尽管可怕,可归根到底也是她小叔叔,周夏夏做了一个没得选的选择。 “小叔叔对不起。”她主动开口,“你收留我一晚吧,我保证安安静静不会吵到你,我可以睡沙发或者睡地板,我、我肯定乖乖听你的话……请你别赶我走。” 阿耀再一次确定了之前的想法,这女孩胆子小归小,关键时候脑子还是清楚的。 他默不作声地离开,看在老爷子的份上,坤哥也不至于真不管她。 周寅坤看着这张真诚恳求的脸蛋,唇角不自觉地勾起,满是玩味。他转身朝房间里走去,周夏夏怔了一瞬,心中涌上欣喜,也跟着他走了进去,还轻轻关上了门。 门自动落锁。 周寅坤大喇喇地坐在沙发上,叫了声小侄女。 周夏夏忙走过去。 “你知道这酒店有个特色是什么吗?” 女孩听了这话看看房间四周,除了奢华精致,没看出有什么特色。 “这个酒店每一个套房的房门,都是内外密码锁。”男人似笑非笑地看着她,“你说这是什么意思?” 女孩有种不祥的预感。 “意思就是,不知道密码的人,出不了这个房间。” 周夏夏莫名后退两步。 周寅坤抬眸,看着那张惊慌失措的脸蛋,笑意愈发深了。 “过来。” 夏夏站在原地没敢动。 “如果要我亲自过去请你的话,不太能保证后果。”男人坐在那里打量她,“你说你这把骨头架子,要是从这二十五楼扔下去,会碎成几百块?” 女孩苦着一张脸走过去,还没敢坐。 周寅坤好笑地看着她,“你这什么表情,没记错的话,是你求着在我这儿住的吧?” 周夏夏想说自己没得选,她既怕外面的坏人,也怕眼前这个吓人的男人,两者相较,起码周寅坤不会把她扒光了羞辱然后卖掉。 可是,他还有好多折磨人的法子。 上次一顿饭,几乎送了她半条命,后来她咬了他,差点被他扔下沙吞塔摔死。这次……她要是不听话,多半又要遭罪。 越想越害怕,周夏夏可怜巴巴地抬头,“小叔叔我会听话的。” 那模样瞧着是软弱窝囊到了头,不过软弱窝囊里,还掺着那么点可爱。 “坐。”周寅坤云淡风轻,“正好有空,也该算算旧账了。” 作者有话要说:很荣幸上了编推!今晚加更一章,八点半见。 第34章下流 周夏夏刚沾沙发就听见这么一句,她局促地想站起来,却被男人一把攥住手腕拉到了他身边坐着。周夏夏被扯得身体不稳,被拉回去的时候手不小心就按在了周寅坤的大腿上,结实紧绷触感隔着裤子传到手心,那只白皙的小手触电似地立刻缩回来。 然后余光悄悄看他。 两人离得很近,周寅坤裸着上半身,肌肉线条流畅,身上还有沐浴露的味道。也是因为离得近,夏夏清晰地感受到男性的身体温度,也能清楚地看见他几乎完美身体上的不完美之处。 他胸前和肩头都有疤,有大有小,有长有短。不算太多,但几乎都分布身体致命的部位。比如心口处、腰腹处还有以前生物课老师讲过的手臂肱动脉处。 “你看什么?” 周寅坤捏住了她的脸,迫使她侧过头来对上他的眼睛,“没见过男人身体?” 女孩的偷看哪里躲得过周寅坤的眼睛,此话一出她脸蛋倏地就红了:“见、见过的。” 撒谎。 周寅坤只微微用力,就在她脸上捏出了红印子:“那你说说,在哪,看了谁的?” 他想了想,想到了一个人。为了那小子的一根手指,他这小侄女还胳膊肘往外拐说他是烂人不是? 此时的周寅坤还真像个关心小辈的长辈,“就是那个颂恩?你的小男朋友。” “不是!”周夏夏不能理解他怎么能这样形容她和颂恩的关系,“我们是最好的朋友,我、我也没看过他……” 周寅坤不屑,还最好的朋友,男女之间要么睡要么不睡,除此之外哪还有什么别的关系。 “我是在电视上看过,”周夏夏像在长辈面前坦白羞人秘密一样,脸蛋红扑扑地说:“看过吉拉苏的。” 吉拉苏·特帕尔,艺名Jeffrey,当前泰国最火的男明星。此人是少有的天使脸蛋,男模身材,看脸人畜无害,看身材脸红心跳,在泰国中学生中人气尤为爆棚。周夏夏虽然算不上超级粉丝,但她也是把吉拉苏的每部电视剧都看完,还跟同学一起买过他的海报和同人的。 提起喜欢的男演员,夏夏难掩兴奋,还指着客厅里玻璃茶几下面的杂志说,“就是他。” 周寅坤顺着她指的方向,看了眼杂志封面上的那张帅脸,又回过来看了眼周夏夏。 “原来你喜欢这种卖屁股的小白脸。” 周寅坤放开女孩的脸,靠到沙发上,果然看见那张脸蛋从兴奋到震惊最后到混乱,情绪简直比演电影还丰富。 周夏夏其实没完全听懂周寅坤的意思,不过她听得出来他说的不是什么好话。她所有的女同学都那么喜欢的人,怎么可能是个小白脸?如果是真的,怎么娱乐新闻里从来没说过? 她鼓起勇气,反驳性地问了一句:“什么是……卖、卖——” 后面两个字,始终没说出来。 也是,周夏夏能想到的最低级的骂人的话也就是坏人和烂人,还能指望她说出点别的? 小叔叔好心地解释:“卖屁股就是脱光了给男人操。” 说完他问:“操是什么意思你明白吗?” 周夏夏好歹也是上过生物课和性教育讲座的学生,她听见那个粗俗的字眼几乎是条件反射性地站了起来,一双眼睛瞪得大大的,不敢相信有人能这样厚脸皮地说出这些低俗下流的话。 这么大的反应,看来知道是什么意思。 周寅坤想,好歹也是中学生了,不至于蠢到连这些都不知道。 进房间跟这男人待了短短几分钟,周夏夏的叁观就被颠覆了好几次。她最喜欢的男演员,居然可能跟男性发生过……而这件事,还是周寅坤告诉她的,并且他还把这件事说得那么直白下流。 她心中震撼至极,她看看杂志上那张好看的脸,再看沙发上男人那云淡风轻的表情,周夏夏暗暗在心里决定,不相信他的话。她看过很多Jeffrey的采访,他是个有礼貌还对爱情充满期待和尊重的人,才不是周寅坤说的那样。 周寅坤问都不用问,都知道周夏夏心里在想什么,那点怀疑和固执几乎全部写在了脸上。 这么蠢,那种小白脸不骗她骗谁? “周夏夏。”周寅坤看着她,“你还有心思想别人的事?” 站在他面前的夏夏,看见周寅坤朝她抬了抬右手,“这笔账,还没算呢。” 该来的还是来了,当初在沙吞塔的那句“你给我等着”还是找上她了。准确地说,是她自己送上门的。 “小叔叔。”周夏夏深吸口气,心里忐忑,手指绞在一起,“我给你买药可以吗?是那种祛疤的药,我之前听玛丽娜医生说过,涂上——” 话还没说完,就被周寅坤打断了。 “你这是觉得,你比我有钱,你能弄到的东西我弄不到?” 周夏夏一噎,明白了这话的意思。他一定是已经涂过祛疤药了,只是还是留了疤。她其实不记得他的伤口到底是什么样,只记得流了很多很多血,当时她的牙齿深陷血肉之中,肉被咬断的触感还那样清晰。 那时的她实在是慌了,不顾后果了。 “小叔叔。”她低着头,声音小小的。 周寅坤斜靠在沙发上,一手支着脑袋,等着她的下文。 “咬你是我不对……求你,别再伤害我的家人,我爸爸妈妈是世界上对我最好的人,我真的不能没有他们。” 说到这里,她抬起头,眼眶红红的,“我、我知道你也是我的家人,爸爸以前就是这么说的,所以……我也不该伤害你。” 说完那颗脑袋又耷拉下去,“对不起。” 然后,周寅坤看见她伸出自己的右手,还微微颤抖着。 “要不,你咬回来吧,就当扯平了好不好。” 第35章洗澡 沙发上的男人看了一场哭兮兮的独角戏,的确感受到了那么点诚意。 “行吧。”他答应得爽快。 周夏夏松了口气,被咬一口,让他不再针对她家,对她来说是完全可以接受的事。 谁知周寅坤接着幽幽道:“那就把你这只右手砍下来送给我,我什么时候想咬了,就咬一口。咬完了再给你送回去,你看可以吧?” 那怎么可以?! 周夏夏脸都吓白了,语气更加结巴:“不……不能砍,别砍行不行……” 男人冷笑:“讨价还价?” 女孩被他那笑容吓得腿软得跌坐在了沙发上,泪汪汪地抱着自己的右手。 周寅坤居然在她脸上看见绝望二字。这才多大点事?不就是一只右手么。在缅甸北部的佤邦,没有手没有脚的人多了去了,照样还能上山种罂粟收烟膏。眼前这朵没挨过几滴雨点摧残的小娇花,以为没了右手就是没了人生呢。 叁两句话,又哭兮兮的。周耀辉算是后继无人了。 想到这儿,周寅坤心情好了几分,大方说:“行了,先不砍了,给你留着。” 周夏夏闻言赶忙擦了把眼泪,眸中满是惊喜。 “不过,”周寅坤说,“我什么时候要用,你就给乖乖送过来,记住了没有?” 夏夏立刻点头,只要不把她手砍了,她什么要求都能接受。 时间已经过了十二点,周寅坤没那个耐心带孩子,更不关心今晚要睡沙发的人连被子都没有。 男人扔下夏夏一个人在客厅,自己去了豪华大床房。 吓人的声音和笑容远离,女孩整个人都放松下来。她坐在沙发上悄悄看了眼卧室方向,门没有关,里面传来吵闹的声音——似乎是拳赛。 短短一天,她经历了太多事情。先是被迷晕险些被卖掉,好在顺利逃出来,又把之前的“旧账”算清楚,彻底安全下来之后,她这才感受到身体细微的不适。腿上和手上的小伤口都已经在检查的时候上了药膏,已经不疼了。 但是……客厅的落地玻璃映出她的样子。头发乱乱的,校服衬衫和裙子又脏又破,腿和胳膊上都沾了血迹和灰渍。衣服被冷汗浸透也沾了灰,看起来太脏了。 夏夏低头看看自己,原来她就是这幅乞丐模样一路跟着周寅坤的。难怪总在他的眼神中看出一种在看流浪狗的感觉。 她又看了眼自己今晚的“床”,沙发的奶油色布料干净极了,手摸上去,有点绒绒的。躺上去一定很舒服。 但看见自己这脏兮兮的手背,夏夏不自觉地收回来,抿抿唇,又看向卧室方向。 她想洗个热水澡。 可是,浴室在卧室里面,想洗澡,就得进入那个房间。 可是,房间里有吓人的东西。 小姑娘纠结,要不就不洗了。这个想法只在心头闪过一秒就被拒绝了,那样也太脏了,会弄脏这么干净的沙发。 周寅坤闲着没事,看的是泰国最着名的TK拳皇赛。跟其他拳赛不同的是,这项赛事是裸拳拳赛,这种拳赛说得好听些是在回顾经典,说得难听些就是在开历史的倒车。脱离拳套的比赛意味着脱离所有保护措施和严密规则,成为受伤率最高的格斗比赛。 如此一来,拳手打击强度更高,而布满关节的手部失去保护之后,也非常容易骨折。所以毫无疑问,这种赛事就是以残酷血腥为噱头,但又偏偏是这种拳赛办得最为成功。 屏幕上的比赛已经到了尾声,地上还有双方拳手的脸上和身上都是血,其中一方重重倒地,裁判和场外的观众正兴奋大吼着读秒,就在马上能决定出本场胜方的时候——周寅坤看见门边露出了一点裙子边。 那裙子边上一秒还在门边,下一秒就收了回去,再下一秒,露出得更多。 不用看都知道外面的人有多纠结。 进?还是不进? 他起身,把不远处的酒和杯子拿了过来。 看见里面忽然出现的背影,门外的周夏夏条件反射地立刻往后退,她以为是周寅坤看见她了要出来撵人,心里持续紧张了好几分钟,也没等到想象中的呵斥。 里面仍响着拳赛的声音,似乎是有一方获胜,拳手和观众甚至连解说员都激动得大叫。除此之外,还能隐约听见酒杯放在桌子上的声音。 原来是去拿酒。 夏夏摸摸自己的心口,缓了缓剧烈的心跳。 不过……一边看拳赛一边喝酒,做这么享受的事情,是不是代表着他心情还不错? 想到这,她悄悄地探出一点,想确认下里面的情况。 一般来说,爱看拳赛的男人被比赛吸引了注意力之后,不会注意到周边细小的动静。很可惜,对于从小摸枪比吃饭拿筷子时间还多男人来说,门边冒出的那颗小脑袋,就像一个巨大的靶子,扎眼得不行。 周寅坤也不吭声,就等着看那软骨头磨磨蹭蹭这么久,究竟能弄出什么幺蛾子。 新一轮比赛的拳手非常年轻,看着也就十八九岁,但出手迅猛,一上场就是不要命地打。蓝方的泰国小子对战的是菲律宾拳手,第一回合只用了四十一秒就直接KO对手,动作干净利索,周寅坤挑眉:“不错。” 周夏夏听见那声不错,又听见电视里的欢呼声,小脑袋快速运转,猜测应该是周寅坤看好的拳手赢了比赛。 那他现在心情一定很不错。 她抓住时机,站在门边,叫了声小叔叔。 周寅坤看了眼电视旁边的表,从她出现在门外,再到叫出这声小叔叔,整整耗时十二分钟。 “说。” “那个……”周夏夏有点扭捏,“我能进来洗个澡吗?” 第36章深夜 闻言,周寅坤的视线总算从拳赛落在了她身上。 那目光一看过来,夏夏心跳就开始加速,赶忙说:“我很快的,我、我身上太脏了,不洗澡肯定会有味道的。” 她眼神恳切,语气真挚。 但这话落在周寅坤耳朵里,就变成了:你不让我洗,熏的可是你自己。 他这人惯会按照自己的想法曲解别人的意思,不过他也很清楚,再给周夏夏两百个胆子,她也不敢生出这样的想法。 那眼神那表情,就是纯粹地想把自己洗干净。 周寅坤打量了她一眼,是该洗洗,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叙利亚来逃难的难民。 “嗯。”他懒懒地应了声。 “谢谢!”夏夏脸上立刻漾起笑容,因为要从电视前经过,为了不挡到他看电视,女孩还特意弯腰快步走过,她进了浴室,男人的视线也重新落到电视画面上。 然下一刻,他听见了一声细微的“咔哒”声。 有人反锁了浴室的门。 周寅坤往那边看了眼,表情倒是没什么大变化,却又意味不明地冷笑了下。 一门之隔,夏夏全然不知外面的人是个什么表情,她在家里自己房间洗澡时,没有锁门的习惯。但到了外面,总觉得不安全,即便是在夏令营酒店里洗澡时,她也会把门反锁起来。多多小心总是没错的。 进入封闭安全的空间,她因为马上就能洗个热水澡而感到开心。一边脱下衣服,她一边打量着这间浴室,地方很大,光是洁白光滑的浴缸就占了很大部分位置,如果能在里面舒舒服服地泡一会儿就好了。 夏夏回头看了看浴室的门,知道泡澡这事也就只能想想。耽误久了,万一他不耐烦了怎么办? 时间忽然变得争分夺秒起来,是她自己说会很快洗完,夏夏走到淋浴下面打开水,心想只用洗发水和沐浴露这两样就好,快点洗完就得赶紧出去。 浴室里的水声一直跟外面的电视声并行,然后,拳赛最先结束,紧接着就是广告。周寅坤关了电视,房间一下安静下来。 他放下手里的酒杯,手里把玩着手机,走到窗前。 从这里看出去,芭提雅的夜景还算不错,能看见海面上缓缓航行着的游轮,炫彩的灯光昭示着上面彻夜不眠的疯狂。 相比于那边,这边就显得太静了些。静到浴室的水声都无比清晰,周遭的一切也都变得显眼起来。 譬如斜侧方的酒店房间窗边,正在上演一场私密秀。 一男一女干柴烈火地纠缠在一起,连窗帘都不拉,女人被男人压在玻璃上从后面进入,那丰满硕大的双乳挤压在玻璃上,随着身后的冲撞耸动得一颤一颤的。 两家酒店离得很近,楼层数也相近,再加上周寅坤那双视力极好的眼睛,很难看不清楚。 女人身材丰腴,皮肤很白,不过一看就是身经百战,踮脚、塌腰、撅屁股,知道怎么才是最好的角度,怎么才能最好的迎合身后的男人。 一场钱色交易,女人的心思根本没在身后的男客人身上。 她看见了对面的男人。 她在二十叁楼,一抬头,就能看见那个裸着上半身,拿起旁边桌上打火机点了根烟的男人。火光点燃的一刹那,将他的脸映得更加清晰,身体里插着短小性器的女人忽然甬道紧缩,爽得后面的男人大叫一声。 他抽烟的姿势自然随意,肩臂线条却紧实好看极了,女人视线下滑,不知是不是意念作祟,这样仰视的角度,她觉得自己从那宽松的休闲裤上,看见了骇人的轮廓。 下身汩汩热液不受控制地涌出,顺着光裸的腿流到地上。身后的男客人以为是自己太过勇猛而操得女人汁水横流,不禁愈发兴奋起来。 周寅坤知道那女人在看自己。作为一个绅士,他礼貌地朝着那边一笑,意为对那场看起来很一般的性事表示同情。 这一笑,女人只觉小腹热得难忍,她张着嘴呻吟媚叫,眼神极度渴望地望着对面。 可惜,这种身体里插过无数男人性器的女人,勾不起周寅坤的兴致。那样的赤身裸体,连最基本的生理反应都没勾起来,更别提会在男人心里漾出什么波澜了。 就在此时,后背又响起咔哒一声。 周寅坤回头,看见浴室的门打开了一点,一颗圆乎乎湿哒哒的脑袋探出来。 周夏夏五分钟前就已经洗完了,洗完之后才猛然发现没有可以换的衣服。脏衣服自然是不能再穿了,但她也不敢叫外面的人帮忙递浴袍。 思来想去之后,她想到了一个办法。第一步,她先打了开门。正要张口说出心里反复想了好几遍的话,结果发现周寅坤原本坐着的地方,根本没有人。 别的来不及想,夏夏心头一喜,半个身子都出来了,确实没看见房里有人。 应该是出去了? 夏夏紧了紧身上围着的叁条浴巾。 她最里面围了两条浴巾,一条从胸口处围好,另一条则围在腰上,这样一来从胸口到脚踝全都遮了个严严实实。然后,她又披了一条浴巾在最外面,从脑袋到脖子再到肩膀和胳膊也全都遮住,她想出的办法就是这样出去,自己去衣柜里拿一件浴袍。 第37章独处 对于一个正常人进了浴室,出来的时候变成木乃伊这件事,周寅坤一点也不惊讶。 很多时候,长辈看晚辈,都会是一种比较慈爱的目光。 但也有很多时候,会是一种看傻子的目光。 比如有的小孩放着铲子不用,要自己的双手在地上挖土;又比如有的小孩自己把金鱼玩死了,又哭着要给金鱼办葬礼;再比如——某些人把自己围得太紧,以至于只能小碎步走路,去拿个浴袍中途还差点自己把自己绊倒。 周夏夏如愿在衣柜里找到了一件女士浴袍,虽然看起来还是有些大,但总比穿脏衣服好。 她腾出一只手把浴袍从衣架上取下来,又把衣服揉成一团抱在怀里,与此同时还没忘往门外看了眼,紧接着才转身,准备原路返回浴室。 结果就是这一转身,看见倚在窗边微微歪头,叼着烟正一言不发看着她的周寅坤。 “啊!”周夏夏被吓了一跳,不受控制地就喊了出来。 周寅坤皱着眉开口,“在别人房里乱叫什么?” 女孩这才反应过来,赶紧闭嘴,想了想又开口解释道:“小、小叔叔,我是出来……拿衣服的。” 净说些废话。 “我看出你是出来拿衣服的。”周寅坤掸烟灰,“你还要在这里呆多久?” 很直白地撵人,周夏夏当然听得出来,她脸皮薄,听了这种话心里觉得莫名羞愧:“我马上就好……” 她有些着急地想快点回到浴室,大概是怕什么来什么,回去的路不是很顺畅。她把自己围得太紧,步子又着急,稍没注意就被床角绊了一下,忽然腰上一松,周夏夏慌乱地叫了一声,洁白的浴巾掉在了她的脚边。 周寅坤看见一双奶白纤细的腿。 上面的浴巾虽然没掉,但长度不太够,围在身上堪堪遮到大腿根。 她的大腿内侧有一条红痕,应该就是护士检查时说被尖锐东西刮破的地方。那红痕从大腿内侧向腿心延伸,一路延伸至看不见的地方。那双看起来不大的脚踩在偏大的拖鞋里,衬得脚踝愈发纤细。 周夏夏脸都红透了,慌张地弯腰去捡地上的浴巾。捡浴巾的时候不知怎的还警惕地抬头看了一眼。 她之前看过吉拉苏的新剧,里面的女主角就是在泳池边忽然掉了浴巾,结果两人就……一想到这里,她用最快的速度把浴巾捡起来围住自己。 模样动作落在男人眼里都滑稽得很,周寅坤嗤笑一声,把烟从嘴里拿下来:“周夏夏,你在这儿演电视剧呢?” “什么?”没想到心里的想法被轻而易举地看穿,周夏夏眼里慌乱又吃惊,“我没、没有……” 刚刚看过对面酒店那具丰满的女人肉体,再一看周夏夏这嫩里嫩气的小身板,再给她十年都长不出人家那身材。 周寅坤根本懒得多看一眼,此时一直拿在手里的手机响了一声,是信息。他点开。 周夏夏趁着他注意力放在了手机上,抱着浴巾和浴袍快步进了浴室。 完整的衣服穿在身上,带来无尽的温暖和安全感。她拿起已经脏了的衣服走到洗漱台前,认真地把衣服洗好挂起来。 外面,周寅坤看着陌生号码发来的短信,上面只有一句话。 他拨回去,对面很快接起来。 “吴先生,够谨慎的。” 那边吴邦其低笑了声,说:“中国有句古话,叫小心驶得万年船。” 周寅坤又问:“已经确定了?” “对,任命通知跟瓦素署长宣告退休的日期是同一天。” 吴邦其短信发来的那句话,正暗示了下一任国家警察署长的人选。 “那么,合作愉快。” 双方挂断电话,周寅坤心情不错地灭了烟,顺带着又看了眼浴室的门。 周夏夏进去的时间穿二十件衣服都足够了,不知道又在里面磨蹭些什么。他把手机扔到一边,转身再次看向外面的夜景。 对面上演私人秀的窗前已经空了,连灯也关了,周寅坤不屑地笑了笑。这还是男人么,时间这么短,说两句话的功夫就结束了。 远处的游轮上仍在狂欢着,沙滩上的人群和帐篷甚至比白天还多。安静的房间里,男人骨节分明的手指一下又一下地敲着落地窗前的栏杆。 这次的货,量很大。 而且,只要不出意外,吴邦其出国后需要供应的量会只多不减。但货源还掌握在老爷子和周耀辉手里,上次是用周夏夏做饵弄到了货,这次……男人眯了眯眼,神情令人琢磨不透。 周夏夏轻手轻脚地打开门走出来,见男人高大的背影对着这边,正在看窗外,她打算神不知鬼不觉地出去。 周寅坤听着那小心翼翼的脚步声,看着玻璃上映出的那道鬼鬼祟祟的身影,眉头略皱,脸上又出现了刚才那副看傻子的表情。 她大约是真的不知道自己蠢乎乎的。 * 清晨的阳光透过玻璃照进来,洒在沙发上那张恬静的睡颜。女孩老老实实地缩在沙发一角,怀里还抱着一个奶油色的抱枕。似是阳光照在脸上不舒服,她皱了下眉,翻身避开阳光的方向。 对于中学生来说,睡懒觉是天底下最幸福的事情之一。夏夏睡得很熟,根本不知道卧室里的人已经起来了。 周寅坤出来倒了杯冰水,看见沙发上那小小一团,才想起房间里多了个人。 他开冰箱、倒水、关冰箱,沙发那边都毫无动静。 冰水一饮而尽,周寅坤放下空杯子,踱步过去。 女孩面朝着沙发靠背,怀里抱着抱枕,软软一角蹭在她小巧的下巴。穿在身上的浴袍有些大,被她当成被子,双腿蜷起缩在里面。 她呼吸均匀,也不知昨晚洗澡用了多少沐浴露,到现在还香香的。几缕头发遮住了脸,大概是有些痒,她脑袋蹭了蹭,又无意识地用手把头发拨到一边。 头发被拨开,白嫩的脸蛋和脖颈就露了出来。 周寅坤越看,越觉得像他以前养过的那只狗。那狗睡着时也这么乖,有时候用毛茸茸的爪子挠挠脑袋,有时候嘤嘤地哼两声。 不过他一摸它的脑袋,它就醒了,还会在他手掌里蹭蹭。他到现在还记得那毛茸茸热乎乎的触感。 这么想着,周寅坤伸手,摸了摸周夏夏的头。 毫无反应。 他不大满意,又捏了捏她的脸蛋。 还是没反应。 睡死了一样,一点也没有那只狗讨人喜欢。周寅坤觉得没意思,站直了身子,然后——看见女孩长长的睫毛颤了下。 哦,装睡。 作者有话要说:感觉大家都急坏了哈哈,早晚都在投珠珠,非常非常感谢~~~今晚到明天应该能满4000珠啦,按照约定加更2章。今晚加1章,明晚加1章,比较均匀~下章在8点半! 第38章羞耻 周寅坤没走,感兴趣地盯着沙发上还闭着眼睛的某人。 什么时候醒的? 应该是碰她的时候。 明显感觉到男人灼热的气息靠近,夏夏强行控制住自己不要颤抖。她是被一股压迫感吓醒的,虽然周寅坤只是摸了摸她的头,捏了捏她的脸,可只要他站在旁边,哪怕两人之间尚有点距离,周遭的空气都会变得压抑窒息起来。 她不知道周寅坤要干什么,所以不敢睁眼。 很不幸,被发现了。 男性的气息将她包围,她知道他靠得很近。下一秒,耳边就响起慢悠悠的声音:“睡得这么熟,把你卖了应该也不知道吧?” “卖”这个字,从昨天起就变成了周夏夏十分害怕的字眼。一听到这个字她就汗毛乍起,哪里还装不下去,眼睛立刻睁开,对上一副极好看的黑色眸子。 周寅坤看到那双黑白分明又水汪汪的眼睛时,仿佛又喝了一杯冰水,一路清冽到心底。这双眼睛干净清澈,这样离近了看,能清楚地看见里面他的样子。 “小叔叔……”她叫了声,眼睛变得湿润起来,“你别把我卖掉。” 她也不知道自己只是睡个觉,怎么就又惹到他了,周寅坤的这种阴晴不定,让夏夏原本放下去的心又悬起来。昨晚感觉出他心情不错,她还在指望今天他能安排人送她回去呢。 渐渐涌上来的眼泪,模糊了里面他的样子。 周寅坤不悦。 “敢哭眼睛就不用要了。” 这么好看的眼睛,安在一个爱哭的软骨头身上实属浪费。男人直起身,看着努力把眼泪憋回去的女孩,“卖不卖的,看你表现。” 周夏夏立刻点头,觉也不睡了,规规矩矩坐起来穿上拖鞋。 她并不知道自己的样子在周寅坤眼里,其实跟一个透明盒子没什么两样。她心里在想怎么讨好他,面上能看得清清楚楚。 不过透明的东西总是让人安心的,因为不用猜,不用防。 他索性让她在那里绞尽脑汁地想。 周夏夏怎么想,也想不出什么表现的法子。谄媚讨好这种事,她从来都没做过。好就是好,不好就是不好。别人的好要赞美,别人的不好可以委婉提出,也可以引以为戒。 但对着全身上下都觉不出半点好的人,她实在有些为难。 爸爸妈妈都教导她要诚实,从没教过她对坏人点头哈腰。 周夏夏为难地叹了口气,人在屋檐下,哪能不低头。归根到底,周寅坤再吓人,却也是实实在在帮了她的。 比如在不夜城保了她,比如收留她在这里住了一晚。 原以为昨天看见了那么吓人的事一定会做噩梦,可不知怎的,竟是一夜安然,以至于她现在感觉自己身体状态还不错,不适的地方像是都好了。 看见不远处桌上那只空杯子,夏夏知道周寅坤已经喝过水了,所以给他倒杯水应该起不到什么讨好的作用。 该给自己倒一杯才对。刚睡醒嗓子有些干涩,于是她站起来准备去喝点水。 这一起身,女孩身体一僵。 恍然想起什么…… 浴室里,男人抱胸看着里面挂着的东西,唇角缓缓勾起。 这里空间还算大,眼前依次挂着的是白色校服衬衫,以及破了边的裙子。全都洗了,还拧得有点皱。裙子旁边,还有两件。 是他昨天换下的衣服。 也洗得干干净净,看得出来她力气不够没拧干水,即便挂了一晚上,衣角处都还没有干。昨晚窝在这里磨磨蹭蹭那么久才出去,原来是洗了衣服。 还连他的一起洗了。 男人看着眼前尺寸差很大的衣服晾在一起的场面,心中又涌上了点异样。就像昨晚听见她那句“我知道你也是我的家人”时一样。 家人? 周寅坤轻蔑地笑了。 沾了血腥味的衣服,他当然不可能再穿,不过周夏夏这次的多此一举还算顺眼,最起码一时半会儿他都没打算把她卖掉。 看着看着,男人视线落在了最里面的衣架上,五个衣架,只看见四件衣服。 还有一件同时被浴巾架和她的衬衫挡住了,周寅坤手指一拨,看见了被遮住的那件。 一条白色的,看起来小小的纯棉内裤。 “小叔叔!” 身后传来一声胆大包天的叫声,周寅坤回头,看见某人耳朵红红的,穿着大出不少的浴袍,两个不大的拳头紧攥,站在门口表情严肃,严肃里还带着那么点羞耻。 “我、我是来拿我的衣服的。” 语气听着理直气壮自然极了,但两人都清楚,有人没穿内裤。 周夏夏也是无奈之举,她没有房间主人那么好的待遇,从里到外的衣服酒店都准备得一应俱全。反观她这种临时被收留的,能找到件浴袍穿就不错了。 所以她昨晚洗完澡就把内裤洗了,本以为晾在最角落里没人会注意,等干了再悄悄穿上,谁知刚走到门口就看见自己藏着晾的东西被发现了。 这种贴身私密的衣物被一个男性长辈看见,还被他知道她此时此刻就……周夏夏臊得连脚趾都紧紧蜷缩起来。 正看着她的男人很明显看出这种羞臊,他索性走近,倚在浴室门边:“小侄女,你这就不礼貌了吧。” 周夏夏没好意思应声。 “你那对伟大的父母,就是这么教你的?” 语气满是嘲讽和不屑。 说她可以,说周耀辉和萨玛不行,但此时的周夏夏敢怒不敢言,心里满满的羞耻,只好装作没听见才走了进去。周寅坤出来时还回头看了眼,她正耳朵通红地取下衣服,动作僵硬别扭得有些好笑。 夏夏反正是笑不出来的,她穿好自己的衣服就准备洗漱,一想到外面的人好像还没洗,又怂了,只好出来等着。最后等到男人出来,她才再次进去。 第39章早茶 洗漱完已经过了八点,夏夏出来就看见周寅坤在换衣服,好在下半身已经换完,周夏夏低低地说了声“我洗好了”,就脚步匆匆地往外走。 仿佛多待一秒都是危险。 阿耀就是来送衣服的。他站在客厅里,看见周夏夏从周寅坤房里出来,还愣了那么一瞬。他立刻看了眼沙发,上面还有人睡过的痕迹,再看夏夏是刚洗完脸的样子,大概明白过来。 紧接着看见周寅坤出来,阿耀有些心虚地挪开视线。 是他跟在坤哥身边太久,见过他做了太多没有下限的事情,以至于再过分的事都感觉也不过分了。甚至,连乱伦这两个字跟周寅坤牵扯到一起,阿耀也没觉得有多违和。 但这方面,真的不至于。 坤哥想要什么样的女人弄不到?周夏夏从外在到性格,都不是周寅坤会感兴趣的类型,而且还恰恰相反,是他最不喜欢的类型。 比如坤哥喜欢身材火辣的,这个周夏夏一看就不行。 比如坤哥喜欢性格俏皮的,这个周夏夏娇弱还爱哭。 比如坤哥喜欢懂事知趣的,这个周夏夏不仅不会看眼色,还像张狗皮膏药一样麻烦。 …… 而且,她还是周耀辉的女儿。只会让坤哥更烦她。 这么想着,阿耀又看了周夏夏一眼,她正抱着杯子咕咚咕咚喝水。 转过头来,猛然对上一双黑眸,阿耀心头一颤,“坤哥,嗯……那个,乔莎昂小姐昨晚在游轮上看见咱们,之后打了两次电话,问她能不能过来。” 周寅坤定定地看他两秒,“谁?” 此时旁边传来一道小小的声音,“是那个以前做过模特的女演员乔莎昂吗?” 她跟Jeffrey演过情侣,当时夏夏觉得那个姐姐实在太漂亮了,还专门搜索了一下,才知道她也毕业于朱拉隆功大学,出于兴趣做了模特,偶然接拍了一部戏结果反响剧烈,于是毕业后就直接做了演员。 这种美貌与智慧并存的女明星,为什么会给周寅坤打电话? 听见她忽然插话,周寅坤看过去:“怎么,又是你偶像?” 不过,周夏夏的话的确让他想起了乔莎昂是谁。那个女人身材高挑,有点小脾气,却又很会撒娇。忘记是什么时候认识的了,但美人这么主动地来找他,拒绝就太不绅士了。 周寅坤问:“机场那边还不能飞?” 阿耀点头:“这次交通管制是海陆空一起,全面解除之后才能飞。但应该不会超过两天。” 两天,不长不短,时间合适。 “叫她过来玩儿。”周寅坤说着就往外走,刚走两步听见有人喊他。 周寅坤回头。 周夏夏手里还握着杯子,眼巴巴地望着他,“小叔叔,你去哪里……” 刚刚阿耀的话,意味着她暂时还不能走,也就意味着她还得想办法待在周寅坤身边。 周寅坤只知道两天时间足够一场不会腻味的风月情事,差点忘了这个麻烦精也走不了了。一直让周夏夏待在这儿,跟变相给周耀辉带孩子有什么差别? 男人皮笑肉不笑地说:“去吃饭。” 吃饭。 一个看似寻常,但从他嘴里说出来就会让女孩条件反射性胃疼的词。想起之前的事,周夏夏下意识瑟缩了下,“那……那我就不去了,小叔叔,我就待在这里,保证不乱碰你的东西,也不会乱跑的。” 这小算盘打的,想继续呆在他身边,又不想遭罪,天底下哪有这么好的事? 小叔叔端出长辈架子:“不吃饭怎么行,过来。” 周夏夏很后悔自己多问了那么一句,她在原地不动,“真的不用了,我其实一点也不饿的!” 周寅坤敛了笑容:“周夏夏。” 女孩一看,赶紧走过来,语气颤巍巍的,“来了,来了。” 谁知周寅坤下一秒又笑了,还揉了揉她的脑袋,最后捏着她小巧的耳垂,“每回说话得说两遍才听,是不是耳朵不好使?要不别要了吧。” 周夏夏倏地抬头:“我会听话的!” * 三人去了一家港式茶餐厅,周夏夏惊讶地发现来吃早茶的人居然这么多。 茶餐厅的装潢是正红色,跟曼谷唐人街的很多华人店铺的装修异曲同工。老板是中国香港人,一会儿操着浓浓的粤语叫上菜,一会儿又操着一口港式普通话跟客人打招呼,要么就是站在门口用泰语豪迈地招揽生意。 交通管制导致的游客滞留,让这家茶餐厅的生意比平时更火爆。 穿着旗袍的漂亮女服务员引他们从大厅穿过,大厅里放了上百张桌子,全都坐满了人。周夏夏暗暗地想,这里一定很好吃。 到了二层包厢,服务员递上三份菜单。周夏夏一翻开,眼睛立马就亮了。她昨晚只吃了水果,到现在早就饿了,一看见菜单上的图片,就不自觉地舔了舔唇。 阿耀最知道周寅坤的口味,点了红茶和不甜的中式点心。周寅坤大爷一样地坐在圆桌主位上,看着某人一会儿看看菜单,一会儿又悄悄看他,似乎在等着他问一句她想吃什么。 看透了她的想法,周寅坤偏偏不问。 好在服务员很有眼色地问了:“这位小姐有需要的吗?” 周夏夏立刻点点头,“可以加一份蛋挞吗?” 说完还看了眼主位上的男人,见他没说话,周夏夏回过头来,乖巧又有礼貌地对服务员说:“还有一份水晶虾饺、干蒸烧卖和叉烧包——” 此时周寅坤手指敲了敲桌面,“周夏夏。” 女孩和服务员一同看过去。 周寅坤睨着她:“你有钱吗?” 周夏夏脸立马变红,脸上看得出的局促,摇了摇头。 “没钱还点这么多?” 阿耀不动声色地看了眼周寅坤,从没见坤哥这么小气过。平时大把花出去的钱都够盘十个这种规模的茶餐厅了,怎么到了周夏夏这里吃个饭也这么计较。 不过很快他就明白过来,给别的漂亮女人花钱,至少还能图点什么。给这个周夏夏花钱,纯属白搭。坤哥是生意人,对这种只出不进的赔本买卖异常敏感。 虽然阿耀寸头花臂,外貌冷漠骇人,但跟周寅坤比起来,还算是个真绅士。尽管周夏夏的确是周耀辉的女儿,可她跟家里的生意完全不沾边,犯不上为难她。 于是阿耀朝服务员点点头,对方本就被周寅坤不咸不淡的几句话给吓到,不敢定夺这菜到底是加还是不加,总算见有人给她指示,这才匆匆躬身收了菜单,赶紧退出包厢。 作者有话要说:下一章在八点半哈。 第40章可爱【Рo1⒏red】 夏夏没看见阿耀的示意,只见服务员抱着菜单匆匆退出去,她肩膀一垮,小脸上满满的失落。 最先上的是红茶,洗茶过后的第一泡,浓郁茶香很快溢满整个包厢。 泡茶这种事,阿耀就不擅长了,他和周夏夏都看着周寅坤的动作,夏夏才知道喝茶也有这么多步骤。她一直以为只要把茶叶放到热水里泡着就行,还奇怪为什么端进来的不是已经泡好的茶,还要客人亲自动手。 红茶不似绿茶性冷微涩,而是散着回甘暖香,且不适宜久泡,第一泡泡出茶香,第二泡味道最为浓郁正宗,第三泡味道稍淡,但会唇齿留香,最适合配以茶点。 周夏夏看见周寅坤倒了一杯,放在圆桌转盘上,转到了阿耀面前,“尝尝。” “谢谢坤哥。”阿耀拿起来尝了一口,抿了抿,硬邦邦地说了两个字:“好喝。” 在他这里,入口的东西只有能吃和不能吃、好吃和不好吃。别的说不出来。 然后,夏夏看见周寅坤又倒了一杯。茶水散着热气倒入白瓷茶杯,她想,这杯应该是他自己的。 谁知下一刻,那盛着红茶的白瓷茶杯也放到了转盘上,然后稳稳地转到了自己面前。 周寅坤看着夏夏那对大眼睛,里面仿佛写满了“这是给我的吗?” 好笑又滑稽。 他扬扬下巴,周夏夏这才双手拿起那杯红茶,喝了一口。茶水没有她想象中那么烫,入口之后包裹舌尖,明明是茶水,却尝出一种醇厚感,饮下去一路暖到胃里。 “好喝吗?” 周夏夏立刻点头,“好喝。” “你这一杯,大约两千港币。” 女孩手指一抖,“什么?” 她不可置信地看向手上还剩一点点茶水的杯子,就一口茶水,这么贵吗? 可满屋的茶香骗不了人,阿耀大概是点了很贵的红茶。 喝都喝了,她只好说:“我会还钱的。” 此时门从外面推开,服务员稳稳地推着餐车进来上菜,周夏夏惊喜地看见自己刚才说的那几样居然都在,原本还被昂贵红茶给惊讶到,这会儿又笑得眉眼弯弯。 上完菜,周夏夏就等着周寅坤先动筷子呢,谁知下一秒门又被人推开,这回进来的不是服务员,而是一个戴着超大墨镜,身材高挑火辣的女人。 “坤哥我们好久没见了~~~”女人一进来就带来一股很好闻的香味,掺在茶香当中也一点不会违和。 周夏夏正惊叹来者个子好高皮肤好白,连声音都好好听,结果就看见她一边热情娇媚地叫了周寅坤,下一刻直接就坐在了男人腿上,圈着他的脖颈,在他耳边说了句悄悄话。 听不清说的是什么,只见男人笑着揽上她的腰,“行,都听你的呗。” 语气宠溺,听得周夏夏头皮发麻。 女人摘了墨镜,泰语腔调又嗲又娇,说自己口渴了。 周寅坤便拿起他面前那杯还没动的茶,送到她唇边。女人也不自己拿,就着这个姿势尝了一口,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柔软的唇瓣刚好触到男人指尖。 周寅坤在她腰上掐了下,“别调皮。” 女人娇笑着从他身上下来,坐在他左手边的位置上,这才注意到对面还坐了个小姑娘。 而这个小姑娘显然是认出了她是谁,正呆愣愣地看着她,满脸的不可置信。 这还是电视里那高贵冷艳的乔莎昂小姐吗……她跟Jeffrey的发布会采访里,明明谈吐举止都那么冷淡优雅。 “这个小妹妹是谁呀,还穿着校服。”说着她看了周寅坤一眼,语气不善,“坤哥有我为什么还要找别人?我可不玩那些乱糟糟的游戏。” “瞎想什么,我侄女。” 这下就轮到乔莎昂惊讶了,以前跟周寅坤约会,他身边顶多跟着个保镖,这回怎么还多了侄女? “姐姐你好。”周夏夏惊讶归惊讶,最终还是沦陷在乔莎昂的美貌下。 虽然她的性格似乎跟电视里天壤之别,可这张精致美艳的脸却是比屏幕上更加惊为天人,从眼睛到鼻子到嘴唇再到皮肤,完美得不像真人。 “哎呀小侄女,怎么能叫姐姐呀?” 说是这么说,她朝夏夏眨眨眼,表示对这个称呼很喜欢,按辈分夏夏该叫她阿姨的。乔莎昂才二十四岁,哪里受得了一声阿姨。 既然她不是周寅坤的其他情人,乔莎昂变得非常大度,再加上周夏夏本就是一副乖巧听话的好学生样子,乔莎昂越看越觉得可爱,“我以后也要生一个这么可爱的女孩。” 说着还看了眼周寅坤。 周夏夏听到赞美,不好意思地摸摸下巴,刚想说声谢谢,就听见周寅坤接话:“她哪里可爱?” 乔莎昂恍然想起周寅坤不怎么喜欢小孩,于是笑问:“坤哥是不是看谁都不可爱?” 周寅坤挑眉:“不。” 乔莎昂好奇地看着他,“那我可爱吗?” “有时候可爱。” “什么时候?” 周寅坤在她耳边低声说了什么,乔莎昂先是震惊后是脸红,“你怎么这样!” 看似发脾气,实则是在男人那张俊脸上亲了一口。 阿耀淡然地吃着东西,显然是对这种事见怪不怪。周夏夏是头一回见到这场面,明明没人理她,周寅坤余光却看见她埋头喝着蟹肉粥,耳垂又变得红红的。 尒説+影視:ρ○⑧.red「Рo1⒏red」 第41章羡慕 一顿早茶吃到了中午十一点,周夏夏把蛋挞和水晶虾饺全都吃完了,干蒸烧卖和叉烧包也吃完大半,最后还喝了杯港式奶茶。 对面乔莎昂惊叹:“小侄女,你是太饿了所以这样吃了一顿,还是每顿都这么吃?” 周夏夏当然不是每顿都这个饭量,主要是这家茶餐厅的东西的确非常好吃,难怪大厅的上百张桌子都能坐满,其次是她的确饿了,最后则是因为晚上的饭不知道能不能吃得上。 粗略算算,光是这顿早茶,她就已经欠了一顿很贵的饭钱了。一时半会儿还不上,万一晚上周寅坤不让她跟着吃饭了,好歹也不会太饿。 听乔莎昂这样问,周夏夏下意识就想实话实说,刚张口就见周寅坤正看着她。她忽然想到,要是实话实说自己是饿着了,岂不就等于在说跟着周寅坤饭都吃不饱?听说男人都很好面子,尤其在女人面前。 周夏夏改了口:“我饭量有点大。” 乔莎昂看见她校服上的标志,赞同地点点头,表示理解。 “你们学校的功课可不是开玩笑的,小孩子长身体,吃多点学习才能跟得上。考大学可是很辛苦的哦。” 这点周夏夏非常赞成,之前听颂恩说了那些选拔考试之后,她也认真做了全方位的功课,兼顾学习的同时需要参加各种竞赛,并且得拿到好成绩,还没开始的高中学业已经想象得出会有多辛苦。 乔莎昂就是朱拉隆功大学毕业的,见到她本人,夏夏还是很想取取经的。 一顿饭下来,她已经接受了乔莎昂与电视上截然不同的性格,甚至她更喜欢乔莎昂真实的性格,那种自信大方,性感中又掺着俏皮的样子,连她一个女孩看了都挪不开眼。 可惜,乔莎昂是看在周寅坤的面子上,才时不时跟他的小侄女说说话。多数时间都是乔莎昂和周寅坤在说话,夏夏和阿耀两人在旁边安静地呆着。 整顿早茶乔莎昂也只喝了一杯红茶,吃了一小块点心,然后就亲昵地挽着身旁男人的胳膊,说要他陪她逛街。 周寅坤反正闲着没事,自然答应。 上了车也是阿耀和周夏夏坐前面,尽管她规规矩矩地系这安全带没敢乱看,但后座暧昧的低语和笑声还是不断传入耳中。 周夏夏默默在心里叹了口气。 她发自真心替乔莎昂觉得可惜,她那么聪明漂亮,性格也好,能进泰国的娱乐圈成为当红女演员,家境一定也很不错,怎么会……喜欢上一个坏蛋呢? 乔莎昂是被蒙在鼓里吧。她一定没见过周寅坤剁人手指、逼人吃东西、拿枪砸人脑袋,以及掐着别人的脖子要把人弄死的样子…… 他们看起来像在热恋期,那一时半会儿都不会分手吧?乔莎昂会不会嫁给小叔叔,接着婚后退出演艺圈放弃她自己大好的事业? 那就更可惜了。 想到这里,女孩又叹了口气。 一旁开车的阿耀听见了,他先看了眼后视镜,果然对上一双锐利清明的眼睛。 后座传来一声“周夏夏”。 副驾驶的人儿一惊,没敢回头,也没敢看后视镜。 紧接着又传来乔莎昂带着笑意的声音:“坤哥干嘛这么凶,谁让你约会还带着个小朋友,我都有点不好意思呢。” “再扫兴就从车上下去,听见没有?” 当着阿耀和乔莎昂的面被凶了,周夏夏有点委屈,“听见了,小叔叔。” 话音刚落,车也停了。 因为交通管制,这一区域车能行驶的路不多,好在离茶餐厅不远的地方就有一座很大的购物中心。 乔莎昂不高兴地翻出那副很大的墨镜戴上,跟着周寅坤下车,撒娇地贴上去:“好麻烦,就想跟你普普通通逛个街都不行。” 周寅坤一揽她的腰,随口说:“漂亮女人都麻烦,不麻烦的我不喜欢。” 乔莎昂被逗笑,凑到他耳边暧昧地问:“那今晚可以麻烦点吗?你会更喜欢的哦。” 男人挑眉:“我等着呢。” 周夏夏和阿耀不远不近地跟着前面两人,看见那两道背影,夏夏好像又能理解乔莎昂会什么会喜欢周寅坤了。 单看外形,在商场数不清的人群中,他好看得太过显眼。乔莎昂本身个子就高,还踩着那么高的高跟鞋,在男人身边却显得小鸟依人。周寅坤一向穿得随意,但两人的体型差和无可挑剔的脸,还是渐渐地引来了无数目光。 大概是大家都觉得很般配吧。 周夏夏羡慕地看了眼乔莎昂被紧身裙包裹的凹凸有致的身材,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胸前,又侧过去看看自己的臀部。 “你找什么?” 身旁阿耀忽然出声,夏夏立刻抬头,“嗯?” 阿耀问:“丢东西了?” 夏夏马上明白过来是他误会了,“哦,没有没有。” “那就跟上。” 说完他先行一步,夏夏看过去,看见周寅坤和乔莎昂进了一家奢侈品店。这家店几乎没什么人,好像是会员制,面积占了购物中心三层一大半。远离了人群,乔莎昂不耐烦地摘了墨镜,又照着墨镜检查自己的妆容是否完美。 贵宾经理一眼认出乔莎昂,她很早就是品牌会员。骤然看见她跟一个男人亲密地走进来,经理还愣了一瞬。虽然不认识周寅坤,但很明显,能让乔莎昂这样本就家境优渥的高傲女明星,挽着胳膊卖乖讨好的男人,一定非富即贵。 作者有话要说:干啥呀......我看有些女人还是去干点正事哈,不要一天到晚盯着加更。码字速度快要撵不上投珠速度了!(下章在八点半) 第42章裙子 店员立刻准备好了白葡萄酒和甜点,以及雪茄送到男人手边。 周寅坤对于这种众星捧月的待遇显然已经习惯,乔莎昂去换了几身衣服,简直堪比秀场,周夏夏站在一边,看着看着,默默放下了刚咬了一口的甜甜圈。 “坤哥,怎么办呀,那些我都好喜欢。” 乔莎昂又试了好几款首饰和包,最后有些累了,就坐在沙发上依偎在周寅坤怀里。 周寅坤叫了声“阿耀”。 阿耀对于付钱这种事已经很熟悉了,他对经理只说了一句话:“乔莎昂小姐喜欢的,全要了。送到她的地址。” 闻言,不仅店里所有店员惊讶,连乔莎昂也惊讶一瞬。她刚才试的几乎都是限量款,她跟周寅坤连情人都不算,他竟然就这么随随便便地为她花了这么多钱? 她惊讶,但阿耀并不惊讶。其实乔莎昂只是纯粹碰上了坤哥心情好的时候,再加上她本身嘴甜又极度漂亮,坤哥瞧着赏心悦目,那些钱花了也就花了。 只是这样大的数额,很容易让人误会,即便是家境很好的乔莎昂也不例外。虽然从小不缺钱的女孩并不容易被钱打动,但有时钱在她们看来是一种诚意和表态,数额巨大时候,影响也会很大。 乔莎昂大概知道周寅坤是做什么的,但她不相信他会对每个女人都这么大方。那么……他是真的有点喜欢她的吧? 她一直知道周寅坤身边不止一个女人,乔莎昂也知道这样身家和模样的男人,不可能专情。所以一开始她就没做指望,纯粹各取所需,床上合拍就好了。可这次周寅坤对她格外宠溺,她又有些动摇了。 “会不会太多了呀。”她试探地问了句。 周寅坤不以为然,“谁让你都喜欢。” 乔莎昂面上明显多出几分雀跃,忽然看见一直安静待着的女孩,她看了眼周寅坤。他这么嫌麻烦的人会一直带着这个侄女,应该是挺喜欢的吧?投其所好总是不会错的。 而周夏夏正对着一条白色的裙子发呆。这个裙子她进来的时候一眼就看见了,很喜欢。而且,也很需要。 校服裙子边缘被刮破,她只能尽可能地把裙子放低,不过明显破损的边缘还是引来不少视线。 既然同行,那这个小姑娘一定也跟沙发上的那个男人有点关系,虽然看起来不太像情人——应该也没有哪个男人会同时带两个情人来逛街,可能是家里的小辈? 于是经理上前,礼貌地用泰语跟夏夏打招呼:“小姐,这件尺码应该正合适您,要不要试试?” “那就试试吧。”乔莎昂走过来,替夏夏答道。 她拿起那条连衣裙,在夏夏身前比了比,语气很贴心:“长度布料都合适,黑发白肤穿着一定好看。” 说罢她把裙子往店员手里一放,“带她去试试。” 然夏夏说:“不用了……” 她又没有钱。 “小姐,您这个裙子,是被刮破了吗?”经理这么一说,几乎店里所有人的视线都落在了夏夏的裙子上,女孩尴尬不已,忙跟拿着裙子的店员去里面换上。 乔莎昂又回到周寅坤身边,刚坐下喝了两口鲜榨果汁,换了裙子的女孩就从试衣间出来了。 乔莎昂眼前一亮,换了新裙子的夏夏比穿着校服的时候,看起来更成熟一点,之前是扎着头发,现在是散着头发,像一朵干净又精致的百合花。 听见乔莎昂夸她好看,再看她和周寅坤坐在一起的样子,夏夏仿佛看见了小时候爸爸妈妈偶尔带她来买衣服时,妈妈就是这样夸她,而爸爸则是坐在旁边笑着点头。 但……周夏夏看了眼周寅坤冷冷淡淡正看手机的样子,刚涌起的一点温情迅速冷却下来。爸爸才不会像他那样对待她。 乔莎昂很像妈妈,比如她也会走过来拉着她转过去照镜子。镜子里,她穿着及膝的白色连衣裙,袖口微微褶皱,长发垂落至胸前,与白色裙子形成黑白分明的对比,衬得她锁骨和脖子的肌肤愈发白皙。 她更想要这条裙子了。 镜子里,周寅坤终于放下手机,朝这边看了一眼。正对上夏夏试探又期待的眼神。那眼神很熟悉,想要点什么。就像刚才在茶餐厅想点她喜欢吃的东西一样。 夏夏的确是这么想的,反正已经欠了饭钱,干脆厚着脸皮再欠一条裙子钱吧。她实在不想再穿那条破裙子出去。 周寅坤看着镜子里的女孩,心里只有四个字。 得寸进尺。 睡在他的房间,蹭了他的早茶,现在还想要他给她买裙子。 男人似笑非笑的表情,让夏夏有点不敢开口。 她其实还是抱了点希望的,毕竟周寅坤眼睛都不眨地就给乔莎昂姐姐买了那么多东西,而她不奢望他买,只是想临时借点钱而已。 然还没等她鼓起勇气说出口,就听见经理恭敬地说已经结算完毕,东西将会在精心包装后送到乔莎昂小姐那里。 周寅坤嗯了声,起身就走了。 见周寅坤是这个态度,乔莎昂也有些意外,看起来他也没有那么疼这个侄女,乔莎昂收起热情的态度,没再多理周夏夏,跟上去挽着周寅坤一起离开了。 夏夏还站在原地,神情失落。她低头看看身上的裙子,叹了口气,还是只能穿之前的破裙子了。 “那个,”此时店员开口,试探地看着刚才付款的人,“先生,这位小姐的裙子……” 闻言夏夏抬眸,看见还没出去的阿耀。由于阿耀的外形,夏夏是不太敢跟他多说话的,大概就是因为那满臂的纹身,看起来脾气很不好的样子。 一时四目相对,阿耀看见女孩转身往里走,沉默两秒说:“买吧。” 夏夏都打算回试衣间换掉了,听见这话她惊讶地回头,阿耀已经面无表情地结了账。 他不知道这回算不算自作主张,在他的认知里,只要坤哥没有明确说不行,那就是让他自己看着办。 一条裙子而已,他做了决定。 “谢谢。” 出来的时候,夏夏小声地说。 阿耀低头看她一眼,没说什么。下一个地点是赌场,夏夏上车的时候小心翼翼地是护着新裙子不被蹭脏,刚上车就与后座的男人对视一眼,她匆忙收回视线,有些心虚。 但其实,她没什么可心虚的。裙子算她向阿耀借钱买的,周寅坤再霸道,总不至于干涉阿耀是怎么用钱的。 第43章中断 周夏夏在赌场打了一下午的瞌睡,没人管她,她就在那里吃了很多免费小食。 虽然是吵闹了些,但赌场里温度凉爽,沙发也软,周寅坤背影就在眼前,夏夏安心地坐在那里休息,就是没敢真的睡着,她怕周寅坤赌完直接走了不带上她。 晚餐是在酒店的餐厅吃的。 大人喝酒总是会喝很久,周夏夏总觉得身上沾了赌场里的烟味,有点心疼新裙子。周寅坤和乔莎昂在贵宾位置吃烛光晚餐,自然不会管周夏夏。她只能跟阿耀一起,没吃两口她就问能不能先回房间洗个澡。 阿耀告诉了她房间密码,想了想,又叫住了刚起身的夏夏。 “我一会儿问下,给你重新开个房间,你今晚住新房间。” 夏夏点点头:“好,谢谢。嗯……我会把钱还给你的。” 说完她就回了房间,此时房间主人不在,她心里轻快几分。想着他不会那么快就结束晚餐,夏夏往卧室里的浴室走,刚进去就被一样东西吸引了目光。 电话。 她顿了顿,不自觉地走过去,拿起了床头的电话分机。 她被掳走的时候手机和钱包都丢了,一直没有跟家里联系,昨天在客厅看见电话,她就想给爸爸妈妈报个平安的。只是她昨天又是恳求周寅坤收留,又是要进他的浴室洗澡,实在没敢再提出别的要求。 现在他不在,夏夏回头看了看房间门口,而且一时半会儿也不会回来,她心里有些紧张地拨通了号码,然后屏息等待着。 却没想接通的是一个女人,语气温和客气,泰语纯正:“客人您好,这里是酒店前台,酒店电话仅供内部拨打,如要对外联络,需要前台转拨,请问您需要吗?” 听了前半段,夏夏还以为联系不上了,没想到只是需要转拨,她立刻说:“需要的,谢谢。” “不客气,转拨需要一定时间,目前转拨需求量较大,会耗费十五至二十分钟时间,请您谅解。” “好的。” 夏夏挂了电话,进浴室用最快的速度洗了澡。出来后就坐在沙发上等电话,只是等待的时间似乎比前台说的久了些,最后夏夏起了身。 房间的电话还需要转接,那直接去酒店前台打会不会更快一些? 或者,酒店里就有提供拨打电话的地方,如果是免费的就最好了,如果不是免费……夏夏一边琢磨着一边往外走,她才上来一小会儿,阿耀应该还在下面。她只能厚脸皮地再找他借一次钱了。 好在餐厅和前台都在一楼,夏夏一出电梯就往餐厅方向看,发现刚才阿耀坐的位置已经空了。于是她去了前台。 “抱歉这位女士,酒店规定不能直接从前台拨打对外电话的,建议您还是回房间稍等。” 夏夏问:“那请问这里有别的可以打电话的地方吗?” 前台抱歉地摇摇头,“酒店已经在房间配备了电话,所以没有再额外建立通信点。如果比较着急的话,您可以出门左转到电话亭拨打公用电话,购买电话卡就可以使用。” 闻言,夏夏点点头,说了谢谢,最后决定还是回房间等。 只是再度回到房间的时候,夏夏明显发现了不对劲。 地上是散落的高跟鞋和衣服裙子,虽未经人事,但她知道是周寅坤和乔莎昂回来了,卧室的门关着,里面在发生什么可想而知。 女孩的脸倏地红了,猛然明白自己现在不应该出现在这个房间。 难怪,阿耀说让她今晚住新房间。她后知后觉地赶紧往外走,打算在门口等着阿耀回来,然刚走到门口,客厅里的电话就响了起来。 夏夏眼前一亮,当即转身跑了回去,电话仅响了两声就被接起来。听见那边沉稳又熟悉的声音,女孩眼眶立刻红了:“爸爸。” 她本想说实话,想直接回曼谷爸爸妈妈身边,可又不想让他们白担心一场,她终归是平安地回来了。于是夏夏撒了谎:“义卖已经结束了,今天休息我就出来玩了。就是没注意把手机给弄丢了。” 那边周耀辉问她在哪里玩,为什么是用另一家酒店的电话打回来。周耀辉一严肃起来,夏夏还是有点怕的,只好半真半假地顺着之前的话往下说:“是我出来玩的时候碰到小叔叔了,他就帮我安顿了住处。” 那边似是不信,多问了两句。 到底是年纪小,她本来想着芭提雅交通管制不进不出是硬规定,也不想麻烦爸爸从曼谷安排人来接她,等交通管制解除,她就厚着脸皮找阿耀借点钱,然后坐车回夏令营酒店就可以了。 只时听着电话那头的声音,女孩还是忍不住开口了:“爸爸,你能不能让人来接——” 话还没说完,卧室的门忽然打开了。 周夏夏下意识挂了电话,一回头,看见门边神情阴翳的男人。 “小、小叔叔。”她站起来,有点不知所措。 周寅坤走过来:“你给周耀辉打电话?” 男人穿着浴袍,带子系得松垮,露出了大片胸膛。 夏夏没敢多看,只敢点点头。结果下一秒就被人掐着脖子拽到男人身前,一硬一软的两具身体贴在一起,周夏夏心头突突地猛跳,当初在沙吞塔差点被掐死的恐惧感再度袭来。 周寅坤仅是单手,就几乎将周夏夏拎了起来。他在浴室听见卧室的电话分机响了两声,本没在意,但忽然想到什么,他直接从跪在地上的女人嘴里撤出来,扯了件浴袍穿上,出来时正听见那句“碰到了小叔叔”。 而下一句,她竟然还想叫周耀辉派人过来。 怒意就在一瞬间涌了上来。 “谁准你打的电话,嗯?谁准你告诉他我在哪?” 被掐得喘不上气的女孩,隐约知道自己错在哪里了。 妈妈说过,不可以随便告诉别人爸爸去了哪里,在家见过什么人,说过什么话。这一点她一直牢牢记在心里,生怕给爸爸惹来麻烦。 同样是爷爷的儿子,同样做着那些生意,那么周寅坤的行踪一定也需要保密。 “坤哥,人家等好久——”乔莎昂不悦地一边撒娇一边从房间里出来。 她浑身湿漉漉的,只围了条浴巾,上面胸部露了大半,下面更是光裸着春光乍泄,原本以为一定会疯狂难忘的性事,谁知才堪堪起了个头就忽然中断了。 她骤然出声,男人看过去。 乔莎昂看见周寅坤的脸色,还有他身前正艰难踮着脚挣扎的女孩,怔在原地。 “还不滚?” 透着冷漠烦躁的声音吓得乔莎昂身体一颤。 她从来没见过他这样的表情和眼神,仿佛她的出现就像什么令人讨厌的垃圾。白天里的宠溺,刚才的火热,好像从来没有发生过一样。剩下的半句话噎在嗓子里,女人忙捡起地上的裙子和高跟鞋退回房间,胡乱地穿好后赶紧出来,快步走向了房门口。 即便如此,畏惧之余她还不甘地用余光偷偷看他,别提开口挽留,那个男人根本没再往这边看过一眼。 刚走到门口,忽然从外面打开了。 乔莎昂吓了一跳,抬头一看,是周寅坤的保镖。 第44章送走 阿耀以为自己说得已经很明白了,也以为夏夏洗完澡也会自觉地来找他拿新房间的门卡。 但他没有找到夏夏,最后还是选择进坤哥的房间看看。 没想到一开门就看见神情慌乱的乔莎昂。阿耀扫了眼她有些狼狈的样子,刚才坤哥明明还搂着她的腰,两人亲密地上来的。 乔莎昂在周寅坤面前不敢多说一句,她狠狠地瞪了阿耀一眼,什么都没说直接就走了。 阿耀迟疑地进去,正看见坤哥又在折腾人。 而被折腾的女孩双手握在他的手腕上,艰难地开口认错:“对、对不起小叔叔……对不起、我……我不是故意的。” 虽不知又是什么事惹到了周寅坤,眼见着她快要窒息,阿耀忍不住上前:“坤哥。” 周寅坤听见那声坤哥,不耐烦地转了转脖子,侧过头来:“又要求情?怎么,看上她了。” 阿耀一噎,他绝没有那个意思。她是坤哥的晚辈,阿耀从心里也把她当成晚辈,更从没把周夏夏和女人两个字联系到一起。 他担心的是周寅坤一冲动真把她掐死,后面麻烦可就大了。 阿耀实话实说:“坤哥,还是别给老爷子添堵。” 这话他之前就说过一次了。老爷子很喜欢这个小孙女的。月底就是赛蓬的生日,要是惹得他不痛快,货的事就更难开口了。 周寅坤冷哼一声,随手就把周夏夏扔在沙发上。女孩连连咳嗽,喉咙疼得不行,生理性眼泪就这样滴到了沙发上。 周寅坤看了一眼,不明白她有什么可哭的。是她犯了错,还搅了他今晚的好事,皮都没掉一块,居然还有脸哭? 周寅坤不耐烦说:“把她给我送走。越远越好,别在我眼皮底下晃。” 阿耀点头,又看向周夏夏:“走吧。” 女孩自己擦了眼泪,站起来,抬头看看周寅坤。他也看了她一眼,四目相对,夏夏立刻挪开视线,乖乖跟着阿耀出去了。 周寅坤看见她张了张嘴,明显是想说什么,最后还是选择没说。 不知是怒火还是情欲未消,他浑身燥热,冷着脸回浴室冲了个冷水澡。冲完出来拿了件干净衣服,看见了衣柜里那两件手洗过的衣服。 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从浴室挪到这里的。 周寅坤看了那衣服两秒,扯下来扔了。 * 阿耀给了夏夏两个选择。 一是自己呆在新房间里,不要再出现在周寅坤眼皮底下,等交通管制彻底结束,坐客运汽车回去。 二是现在就走,但只能坐货车,目前只有货运管制解除了。 夏夏没多想,选了第二种。本以为要错过夏令营的正式竞赛,只能之后补考了,没想到还有机会赶得上,别管坐什么车,只要能回去就行。 如此,阿耀看了眼表,说:“那就现在走,大概两个半小时可以到你说的夏令营酒店。” 阿耀做事很迅速,不知从哪里找来一辆货车,夏夏费劲地爬上副驾驶,系好了安全带。 上车之后两人都没有说话。夏夏手里攥着胸前的安全带,路上只有他们这一辆车,要开过一小段高速,高速路两侧没有住户,加上深夜天黑,行驶的货车和车上的人都被笼罩在这巨大的黑暗当中。 单独跟一个陌生男人相处,说不紧张是假的。尤其,这个男人整条手臂上都是纹身,看不出来纹的究竟是什么东西,但一眼看上去只觉得狰狞可怕。在她印象里,没有哪个正常人会这样对待自己的身体,只有那些帮派里的流氓,或是为了进入帮会,又或是为了耍威风才会纹身,总之都不是什么好人。 就比如那个把她拖进帐篷里迷晕,最后送到玻璃笼子里的男人。 但是……夏夏想,阿耀应该没有那么坏。 在不夜城包厢里,周寅坤逼着她去杀了那个男孩的时候,最终其实是阿耀开的枪。她跟着他们去酒店又被赶走,也是阿耀追上来叫住了她。后来,裙子也是阿耀帮她结了账。 想着想着,夏夏又悄悄看他一眼。末了收回视线,决定还是不要多搭话。 因为阿耀这样面无表情的样子还是挺吓人的。 就这样安静地下了高速,副驾驶的女孩动了动,手伸到背后,扯了下粘在后背的布料。 货车的空调不太好用,夏夏实在热得有些难受了,就下意识伸手,想把空调调到最大,结果发现已经是拧到底的状态。 此时安静的车里传来男人的声音:“你很热?” “嗯?”夏夏没料到他突然出声,“哦,还好还好,不热。” 阿耀看了眼她鬓边被汗浸湿的碎发,这才反应过来。 他跟着周寅坤高温里烤过,冰海里泡过,这点热对他来说根本感觉不出来,但对于周夏夏这种正常人来说,再出汗下去就要脱水了。 车就这样停在了路边。 夏夏有些惊讶,只见阿耀二话没说就下车关上了车门,朝车尾方向去了。女孩愣愣地坐在原处,周遭太黑,她不敢跟着下车,也不知道阿耀忽然停在这里是去做什么了。 想到这人是周寅坤的保镖,会不会也跟他一样脾气不好?是不是她刚才不该乱动车上的东西,惹到他了? 小姑娘越想越恐慌,他不会就这么走了,把她一个人扔在这大马路上吧…… 偏偏此时不远处传来怪叫,周夏夏吓得一哆嗦,忙循声看过去,只是周遭太黑,她什么也看不见。只有怪叫却看不见是什么东西在叫,她紧张极了。 此时驾驶座那边的后视镜里,出现了一个黑色身影。夏夏的心倏地收紧,看了两秒又发现那身形有些熟悉。 紧接着车门打开,满臂纹身的男人坐了上来。 “给你。” 递过来的是一瓶水,和一支奶油雪糕。 作者有话要说:下一章,八点半。 第45章花钱【满6000珠的加更】 冰冰凉凉的温度放到女孩手心。阿耀关了空调,摇下了左侧车窗,又看了眼周夏夏:“把你那边也摇下来。” “哦,好好。”夏夏摇下车窗的时候,车已经继续行驶了。 她放下心来,把水放在腿上,先撕开雪糕的包装纸,咬了一小口。这刚好是她常常会买的牌子,雪糕融化在舌尖,甜而不腻,奶香浓郁。伴着货车提速后的吹进车里的风,夏夏觉得凉快了很多,不那么闷热难受了。 又吃了一口,她才想起自己刚才忘了说谢谢。 她偏头看向开车的人,他还是面无表情跟刚才一样,可现在又感觉,也没那么吓人了。 “谢谢。”女孩声音不大,语气真挚。 听见这声谢谢,阿耀侧过头来看她一眼,没说什么。 夏夏小心翼翼地吃着雪糕,不让雪糕汁水滴下来弄脏白色的裙子。 “裙子的钱,我回去之后就能还给你了。那我要怎么给你呢,是现金还是别的?” 阿耀说:“不用还。” “那怎么行。”夏夏知道裙子的价格。 “钱是坤哥的,你要还的话可以还给他。” “什么?”夏夏唇上沾着雪糕汁水都忘了擦。 “我这里的钱,都是坤哥的。包括早茶、裙子、你在酒店的新房间。”阿耀说,“坤哥不会在意这点钱,所以不用还。” “可是……”夏夏欲言又止,周寅坤连那一小杯红茶都是算了钱的,她想借点钱买裙子,他也根本没搭理她。 然而,她穿着新裙子上车的时候,他却也没说什么。这又是什么意思? 她有些搞不明白。 “钱的事不算什么。”阿耀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多话,“坤哥的行踪不能随便透露。曾经就是因为一通电话,我们的车被人暗中藏了炸弹,要不是坤哥闻到味道不对,我们就被炸死在当场了。” 阿耀语气平静,夏夏心里却猛生波澜,眸中满是惊讶。 “后来,打那通电话无意透露坤哥行踪的人、还有藏炸弹的人,都被捏着嘴咽下微型炸弹,一个接一个被炸得肚穿肠烂。” 阿耀点到为止,言下之意就是周夏夏今晚是捡了一条命。 夏夏清楚地知道自己做错了事,也明白过来为什么周寅坤会那么生气。 但她真的不是要害他,她只是给爸爸打了一通电话报平安。 她抿抿唇,轻声说:“可是,我爸爸是小叔叔的亲大哥,他们是亲兄弟,爸爸就算知道,也不可能那样去害小叔叔的。” 阿耀沉默两秒,随后开口:“但在沙吞塔的时候,他也同样为了你,把枪抵在坤哥头上。” 夏夏哑然。 “人什么时候会起杀心,说不准的。”阿耀说,“知道坤哥长相的人其实不多,哪怕人在眼前,那些人都不一定会把坤哥本人和周寅坤三个字联系起来。但如果确切地知道他的行踪,就是另一回事了。” 夏夏听明白了,她低着头,说了句“对不起。” “这话你还是自己跟他说吧。” 眼见着雪糕汁水要滴下来,夏夏赶紧吃了一口。听见阿耀这话,她也有些无奈,她害怕周寅坤,周寅坤也很烦她,刚才就已经说了,叫她不要在他眼皮子底下晃。 到酒店的时候还不到十二点,完全可以赶上第二天的夏令营课程。夏夏下车后,阿耀递给她几张现金。 夏夏知道这是周寅坤的钱,一时没敢接过来。还不到两天的时间,她就欠了一屁股账。 “拿着吧。” 阿耀把钱塞到她手上,就转身准备上车返程。 夏夏忙开口:“谢谢!” 阿耀听见了,但没有停顿,关上车门打了方向盘,掉头返回。 重新回到夏令营酒店,夏夏有点想哭。她去前台说明自己的情况,补领了一张房卡,进电梯的时候正好遇到老师。 老师面色严肃,语气却透着满满的担心,问夏夏为什么忽然失联,是不是出去玩得没了分寸。 这样满是担心的批评让夏夏倍感窝心,她态度良好地跟老师道了歉,最后老师亲自送她回了房间。 接下来就会是一系列的竞赛课程和考试。夏夏重新洗了个澡,换上干净的睡衣,坐在桌前梳理收拾好心态,最后才关灯上床,打算以最好的状态迎接之后的课程和考试。 * 阿耀回去时,芭提雅的海陆空交通管制已经全部放开,比预计的时间早了一天。周寅坤没多耽搁,直接去了乌塔堡军用机场,乘坐军用保密航班飞往新加坡。 这一趟就是为了查证披耶泰皇家基金会是否真的为吴邦其所用,是谁在背后帮他操作,款项流动为什么可以神不知鬼不觉查不出端倪,当然这些在泰国是不可能查到的。只能去一趟基金会管理机构的创始总部。 飞机起飞,阿耀问从新加坡回来,是否要回沙美岛。 周寅坤皱眉:“回那儿去干什么,直接去湄赛。” 湄赛是泰国最北部的一个小镇,位于泰缅边境,是进入金三角的必经之地。老爷子赛蓬如今就定居在那里。 要弄清楚基金会的事,少不得要在新加坡多耽搁段时间,确保捏住吴邦其的命脉,保证之后的生意不会出问题,同时也是说服老爷子的最有力的缘由。赛蓬的生日就在六月底,从新加坡回来直接过去,时间也正好合适。 阿耀点点头,他看了看周寅坤,提醒道:“卡娜小姐还在沙美岛等着的。” 他要不说,周寅坤还真没想起来这事,随口道:“让她直接回曼谷。” “好。” 周寅坤闭上眼,准备睡个觉。闭上眼没几秒,他又睁开。 阿耀正在发信息,联络坤哥的女人们,他都是用信息传达坤哥的意思。信息发完很快收到回复,卡娜让阿耀提醒周寅坤少喝酒。 这种事,阿耀是不会转达的。坤哥最烦有人管着他,喝不喝酒,喝多少他心里很清楚。 做完这件事,他抬头,看见周寅坤正睨着他。 这个眼神……阿耀没太读懂。 “你身上什么味儿?” 闻言,阿耀下意识抬起胳膊闻闻自己。 好像……有股雪糕味?又不太像,雪糕的味道哪里会残留这么久。 他说:“可能是周夏夏身上的,沐浴露还有雪糕味。” “你还给她买吃的?”周寅坤抱胸,“你花我的钱倒是很大方。那裙子我让你给她买了?” 说实话,阿耀是不太明白这有什么可计较的,于是实话实说:“坤哥,就是件衣服而已。” “你懂个屁。”周寅坤扬扬下巴,阿耀把旁边的烟和打火机递过去。 男人点了烟,“周夏夏是我什么人?是我女人吗?” 阿耀摇头。当然不是。 “那我就是有钱没地方花,非要给周耀辉养孩子,还又买吃的又买裙子,那么犯贱呢?” 原来是这样。阿耀彻底明白过来,周夏夏在坤哥身边,身份的确不招人待见,看见她就会想起周耀辉,给她花钱心里就会不痛快。 阿耀低头:“对不起坤哥,下次不会了。不过周夏夏说,会还钱的。” 周寅坤听见那名字就不耐烦:“叫她少在我眼前出现。” 作者有话要说:加更完毕。存稿有点紧张了,7000珠不加更,8000珠会加更。谢谢大家,明晚见。 第46章湄赛 六月的倒数第二周周末,夏夏结束了国际夏令营的课程和考试。 一考完试,夏夏就回房间给家里打了电话,接电话的是萨玛,她温柔的声音在那边问夏夏辛不辛苦,有没有想家,小姑娘听得泪汪汪的,“妈妈,我可想你和爸爸了。” 那边听见女儿撒娇,又心疼又觉得可爱。 “夏夏,月底就是爷爷的生日了,爸爸还没回来,妈妈等他回来再一起过去。”萨玛说,“你现在是在清莱对吧?” 这边夏夏点点头,说是。 体育竞赛是在清莱SantiburigRai乡村球场,这是从1992年就开始营业的大型高尔夫球场,国际夏令营体育竞赛的主要考试项目之一就是高尔夫。 考试结束之后,夏令营将统一组织回曼谷,但这里离老爷子赛蓬定居的湄赛镇车程只有一个小时,远比从曼谷过去要近得多。 萨玛舍不得让夏夏来回奔波,于是问:“那你可以自己坐车去爷爷那里吗?可以的话,妈妈就跟老师联系一下。” “当然可以了,妈妈那我就先去爷爷那里,等你和爸爸过来。” 这次独自离家,虽然经历危险,但夏夏觉得自己成长了不少。萨玛听见女儿这么说,欣慰之余,还是在电话里又多叮嘱了几句。母女俩挂断电话,萨玛就联系了夏令营的老师,老师尽职负责,给夏夏买好了去湄赛的车票,又事无巨细地讲了一堆要注意的安全问题,最后亲眼看着夏夏上了车才离开。 一小时听起来长,其实也没多久。夏夏在车上浅眯了一会儿,再睁眼时就已经到了。 从车上下来,她一眼就看见了不远处一个年轻的泰国小伙子。 他高高地举了一个牌子,上面用泰语和中文写了她的名字,还用英文写了个大大的Wee表示欢迎,牌子边缘还粗糙地画着小狗图案。那人也是一眼就看见了拿着行李的女孩,他咧嘴一笑,黑棕色的皮肤和白白的牙齿形成鲜明对比,他快步跑过来,要接过夏夏手上的东西。 这人她从来没见过,女孩有些警惕地后退了一步,看了看他手上的牌子,又看了看他。 小伙子也看出来她的顾虑,立刻解释说是老爷子让他来接的。说她妈妈给老爷子打了电话,告知夏夏从清莱过来。 三两句话的解释,让夏夏放下心,她又看了眼牌子上画着的小狗,忍不住笑出来,她又不是小孩子了。 再来湄赛,这里竟跟她记忆中的模糊样子大致相似。 赛蓬也是后来才在这里定居下来,夏夏也就来过两三次,还都是小时候。以往总是爸爸自己来得多,很少会带妈妈和她一起来,记忆中爷爷的样子也有些模糊,但每年爷爷生日的时候,祖孙俩都会通电话。 在夏夏印象里,爷爷一点也不像别人说的那样可怕,总是笑呵呵地跟她说话。 身为泰国北部最小的小镇,湄赛地方不大,总共也只有一条叫得上名字的大路,一直通到界桥。小镇上的店铺摊位大多都临河,并靠近大路,分布在两侧。拥拥挤挤,让路看上起更窄了。 然就是这样一个小到不起眼的小镇,却占据着极为特殊的地理位置。 界桥亦相当于泰国最北部的国门,桥下就是湄公河支流,与对面的缅甸和老挝隔河相望,也成为泰缅双向进入金三角的必经之地。 一路走过来,夏夏都能看见湄赛口岸的批发市场人和车来来往往,也能远远看见泰国军方对缅甸来的车辆进行严格盘查。 这些景象小时候她就见过。 不过她也没有打断旁边小伙子滔滔不绝的话,这人还做了自我介绍,他在爷爷身边打工,名字叫梅金。泰语和中文都说得很标准。夏夏看他身材清瘦,年纪也不大,不太像是…… “到了!” 梅金指了指前面,“老爷子还在忙呢。” 夏夏看过去,看见了一家靠近路边的摊位,天气炎热,烤火炉就直接架在了街对面,临近河边,那里放着好些小桌和椅子,烤火炉前围着不少人,有男有女有老有少,夏夏走近了才看清,是烤鱼摊子。 正在烤鱼的是个看上去六十来岁的老头,穿着干净的白色无袖卦衫,手里拿了把老式蒲扇,面前烤炉上放着七八条烤得品相极佳,还香味扑鼻的大鱼。 女孩那双漂亮的眼睛瞪得大大的,显然也是没想到,金三角数一数二的大毒枭赛蓬,正在街边卖烤鱼。 而且那烤鱼的手法看起来专业极了,一手扇烟一手撒料翻鱼,最后取签落盘一气呵成,这功夫都还不忘跟吃客侃大山。 来接她的小伙子梅金,则跟夏夏想的一样,的确不是什么打手和帮派分子,他纯纯粹粹就是在赛蓬的烤鱼摊子干活打工的人。 一看见连续几条烤鱼出来,梅金把夏夏的行李往地上一放,跑过去在水龙头前洗了把手,就熟门熟路地给老爷子递盘子,又给客人上烤鱼。 新一炉的烤鱼全部上桌,做烤鱼的人才得以歇下来。 他拿起搭在肩膀上的白毛巾擦了把汗,夏夏看见他擦汗的手,手背有些皱,还迸着血管。她走过去,乖巧地喊了声“爷爷”。 赛蓬一瞧,一眼就认出了孙女,刚才一时忙起来,连梅金都回来端盘子了他都还没反应过来。看见干干净净的女孩站在那喊爷爷,赛蓬脸上看得出是非常高兴,拿扇子的手也朝夏夏招了招,“来来!” 夏夏听话地上前,赛蓬还抬手比了比,语气夸张:“哎哟怎么长这么高了啊?以前那么小一点。” 说着他还从兜里翻出什么,眯着眼边看边说:“小夏夏你看看,是不是?” 夏夏看见的是一张旧得已经褪色的照片,上面是妈妈抱着她,那时候也才四五岁的样子,照片会旧成这样,应该是被翻出来看过很多遍。 作者有话要说:今晚到明天应该能满8000珠,提前加吧,下章在8点半。 第47章干活 “我孙女眼睛大,黑黝黝的看着就聪明。”赛蓬显然对已经长大的夏夏更加满意,又文静又干净,笑起来像个小太阳,说话也是轻声细语,看起来读书很好的样子。 夏夏什么也没干就先被爷爷夸了一遍,尤其还说她聪明,她不好意思地笑笑,心想马上开学了,一定得好好努力,别让爷爷失望。 赛蓬烤鱼高调,炫耀孙女更高调,他让梅金把夏夏的行李放到给她准备的小房间去,自己则带着夏夏在十几张桌子的客人里穿梭,逢人就说自己孙女来了,自己孙女好看,将来还能考上朱拉隆功,换来一波接一波的恭维赞美,夏夏被夸得越发心虚。 “那个……爷爷。”她及时叫住了赛蓬,“我其实还——” “哦对对,看爷爷这记性,我乖孙女还没吃中午饭。来,跟爷爷走。” 夏夏下车的时候就已经过了下午一点,赛蓬高兴起来光顾着炫耀,都没问夏夏饿不饿。夏夏本来想坦白,自己学习没有爷爷想象的那么好,恰好赛蓬说这话给岔开,她就顺着话茬点了点头。 赛蓬带她去了烤鱼摊子对面的店里,还把里面风扇都打开,“夏夏等着,爷爷给你做好吃的。” 说着赛蓬又扇着扇子进了里面的厨房,夏夏则乖乖地坐在原处,仔细打量这家她从来没来过的店面。 这里地方不大,只能摆下四五张桌子,要是坐满了一定很拥挤。难怪吃烤鱼的人都在外面河边的宽敞位置上。店里的菜单贴在墙上,都是泰国常见的菜,最火爆的烤鱼则是赛蓬独家改良过的秘方。 来了这一会儿,她发现店里就只有爷爷和梅金两个人,梅金看起来不太会做菜,那么,所有菜都是爷爷亲自操刀做的? 想到这里,夏夏不自觉地起身,走到了厨房门口。 里面也不大,就只容纳得了一个人打转,所有东西全都擦得干干净净,摆放得也整齐,赛蓬正大火颠锅,夏夏刚走到门口,他就回过头来,“夏夏等着急了吧,很快就好!” 厨房里也很热,夏夏看见爷爷用毛巾擦汗,心里有些不忍,忙说:“爷爷我不着急的。您随便给我点吃的就行。” 说着话,赛蓬已经关了火,炒得黄澄澄的咖喱牛河盛在盘子里,香味浓郁扑鼻。 “那怎么能随便?坐下尝尝,你小时候每回来爷爷都给做了这个。” 夏夏洗了手跟着他坐到桌边。 “夏夏自己拿筷子啊。”赛蓬边说着边把风扇调过来。 “好。”她拿了筷子,尝了一口,原本一些不清晰的记忆瞬时涌了回来。这味道太熟悉了,跟小时候吃过的味道一模一样。 “爷爷,”夏夏抬头,“这个太好吃了。” 那诚恳又认真的模样,逗得赛蓬哈哈大笑,“这算个什么,早上来的鱼都卖完了,不然爷爷肯定给你来条拿手好鱼。中午先这么凑合,等下午的鱼来了,晚上爷爷给你做。” 夏夏其实刚才第一眼就在好奇那烤鱼的味道了,爷爷说要专门给她做,她心里又暖又高兴,没扭捏地点点头,“我能全吃完。” 赛蓬一听就不信,细数她小时候吃东西就像小猫,喂一勺哄半天,还肠胃不好,吃东西可挑剔了。 夏夏呵呵地笑,说这几年妈妈按照医嘱给她调理,已经比小时候好很多了。 祖孙俩相差了几十岁,却是说不完的话,夏夏很快把一盘咖喱牛河吃完,刚放下筷子,一直在外面忙活的梅金就进来了。 下午两点半,又来了一批新鲜的活鱼。 见夏夏好奇,赛蓬还带她去河边看,足足七八箱,都是比男人小臂还长的大鱼,梅金正在清点,清点之后就要搬鱼。 送鱼的只管送货,扔下船就上岸喝茶躲太阳去了,夏夏看爷爷年纪大了,梅金又只有一个人,于是自告奋勇要帮忙。 赛蓬看她细胳膊细腿,哪里搬得动那么重的箱子,老爷子潇洒地抬抬扇子,往回指了指某个方向,“家里的路还记得吧?” “记得的,爷爷。”夏夏刚才就发现了,这个店其实与爷爷住的地方就是连着的,就是把以前的用来当仓库的地方,改成了店面而已。 “那就行。”赛蓬说,“你搬不动这些,回去把你那个懒鬼叔叔叫起来搬鱼,就说我说的!” 夏夏一怔,“叔叔?” “对。你小叔也来了,就知道懒在家里睡觉,说不好哪天就睡死了。你去,把他叫起来干活,懒死他了。” 周夏夏怎么也没想到,周寅坤居然也在这里。 上一次的分开非常不愉快,回忆起那时候他那吓人的眼神,她的步子就越来越踌躇。可惜地方就这么大,从店面左边的小巷走进去就到了住处。 房子是清一色的泰式木柱上抬式锥形顶木屋,用于散热防潮、避免蚊虫和雨季洪水灾害。店面背后相邻的两座泰式木屋连在一起,都是爷爷的居处。 夏夏按照爷爷说的,上了三级台阶,往左拐,看见了微微敞着的木门。在屋外都能听见电风扇开到最大的嗡嗡声。 一想到里面是谁,女孩就不自觉地停下脚步,不敢进去。 可是,她是个听话的孩子。爷爷让她把小叔叔叫起来干活,这并不是什么做不到的事情。 但……顺着没有关上的房门缝隙,她首先看见的是搭在床边的长腿,看姿势就知道还睡着呢。 夏夏有些犯难,很多人是有起床气的。清醒时候的周寅坤都够吓人了,万一他也有起床气,那不就更吓人了?虽然有爷爷在,他应该不会像以前那样掐她,可之前只是吃个饭,他都可以那么折磨她,夏夏后背和额间都冒出冷汗。 爷爷生日还没到,爸爸妈妈也还没来,这两天她都避免不了要跟周寅坤碰面的。 上次的钱没还,她还因为打电话惹他生气,这些问题都没解决,她又来叫他起床干活……怎么想都感觉是在找死。 第48章碍事 夏夏在外面站定几秒,想出了一个办法。 她快步回到自己的那间小房间,从带来的行李里找出纸笔写了什么。然后又自顾自地换上了宽松舒适的衣服,再度回到了周寅坤的房间门口。 女孩小心地探头看了眼,里面似乎还是那个姿势。 手,轻轻推开了门,几乎没有任何声音,只是外面吹进一股热风,吹得夏夏扎好的头发发梢晃了晃。 走进来才看了一眼,夏夏就顿在门口,有点不知所措。 映入眼帘的是完美结实又线条分明的男人身体,他躺在有些窄的木床上,腰间搭了条薄薄的白色浴巾,不知里面有没有穿裤子。 夏夏只看了一眼就赶紧闭上眼睛。 没两秒又悄悄睁开,他一手枕在头下,一手随意地放在床边,房间里窗帘没有拉好,午后的一缕阳光照在他脸上。 看上去一点也不坏。 不过她很快反应过来自己是来做什么的。趁着周寅坤没有醒,她轻手轻脚地靠近,看了他一眼,最后微微弯腰,把手里的东西放到了男人半握的右手中。 放东西不过短短两秒,心跳快得有些吓人。好在他还是没有醒,夏夏屏息转身,走到门边时停了停,回头看了眼床上的人。然后伸手,悄悄把没有拉好的窗帘拉上,最后走出去带上了门。 出来后,女孩彻底松了口气,高兴地走了。 殊不知,她脚步刚离开,屋里的男人就睁开了眼睛。 有人踩上外面的台阶时,周寅坤就已经醒了,听脚步声就知道不是男人。鬼鬼祟祟地在门边踌躇了会儿又走远了,这破屋子没空调,动一下就出汗,一天得洗三次澡,于是他懒着没动。 没一会儿,房门被轻轻推开,一股热风吹进来,带来股香味。 甜不甜奶不奶的。 眼都不用睁就知道是谁。 那香味越靠越近,最后在他手里塞了什么就离开了。周寅坤还是那个姿势,一手枕在脑袋下面,另一手把手里的东西展开放到眼前。 是一张纸条。 上面用中文写了两句话,字迹工整,态度诚恳: 小叔叔,上次的事情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刚才爷爷让我叫你起来搬鱼,我看你睡得正香,就没有叫你,鱼我来搬就好。 * 周夏夏出来时看了看,爷爷在远处坐着跟人聊天,没往这边看。梅金已经把装鱼的池子换了水蓄满,接着就要搬鱼了。 夏夏看他轻轻松松就搬起一大箱,好像一点也不费力,她蹲下来系紧了运动鞋的鞋带,然后一边往船那边走,一边还仔细拉伸了下胳膊。 走近了看,才发现每一箱都好大。里面不仅有鱼,还有少量的水,她站在硕大的箱子前,感觉好像有点超出能力范围。 但是……梅金搬得那么轻松,是不是其实也没想象中那么重?这么想着,女孩双腿分开微微躬身,两手分别握在了箱子的把手上,然后使劲用力一搬—— 箱子纹丝未动。 里面的鱼倒是游得更欢快了,似乎都在摆着尾巴笑话她。 周夏夏确信自己跟梅金果然不是一个级别的。想了想,她弯腰拖过旁边的一个空箱子,准备抱出两条大鱼放进去,然后再拖到池子里。 虽然速度会慢一些,但比直接搬箱子可要轻松多了。 她把空箱子里的手套也戴上,眼睛瞧着鱼箱子,很快看准了其中一条。手刚入水,还没碰到鱼,那鱼尾巴就腾腾腾地甩了起来,漾起的水花洒了夏夏一脸一身,女孩吓了一跳,连连呸了几下,还拿胳膊擦了把脸。 好在那鱼扑腾了几下又安分了,夏夏躬着身慢慢靠近,准备再抓一次。 就在此时,身后忽然响起声音。 “起开。” 是熟悉的声音和语调,夏夏立刻回头,正看见周寅坤穿着宽松的沙滩度假衬衫和短裤,两手插兜,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到了她身后,又在这里看了多久。 “小叔叔。”夏夏下意识叫了声。 周寅坤来的时候就看见那道纤瘦的身影,正不自量力地费劲搬鱼。穿着条粉色运动短裤,大腿也就他胳膊粗。搬不动也不知道放弃,拿了个破筐子打算一条一条地运,不晓得要运到哪年哪月。运到老爷子回来看见,准保又是一顿臭骂。 这周夏夏,不仅烦人,还爱自作主张,以为写个纸条道个歉就轻轻揭过了。 周寅坤也不理她那声小叔叔,越过她就走了过去,夏夏惊奇地看见他比梅金还要轻松地就搬起了那么大的鱼箱子。 见他搬了,夏夏又想去抓下面那箱的鱼,这时候马路边远远传来赛蓬的声音:“夏夏别去动,那么沉你怎么搬得动?叫你小叔搬,你过来别蹭着。” 说完赛蓬扇着蒲扇,继续往这边走了几步,像监工一样站在那里。 看见周寅坤搬着箱子走过来,赛蓬皱眉:“来了两三天了,不知道下午来鱼?回回让人叫,现在年轻人哪有你那么懒的?你这个小侄女都知道干活。” 这不夸还好,偏偏还是一捧一踩的对比着夸,夏夏听得心惊胆战,连忙回头说:“爷爷,小叔叔没让我搬!他一来就在干活,我、我也想帮帮忙。” 说完她赶紧看了眼已经放下一箱,回来搬第二箱的周寅坤,表示自己没觉得他懒。 男人高大的身影越来越近,他似笑非笑地盯着周夏夏,“平时都是搬完了鱼老爷子才回来,你一来,他就提前回来了。周夏夏,你敢跟你爷爷告我状?” “没有,我没有!”这简直是毫无根据又明晃晃的冤枉。 夏夏对没做过的事当然不认,但看了眼眼前的人,又不敢硬气地反驳,只好憋着一堆解释的话,转过身弯腰干活。 赛蓬没听见叔侄俩说了什么,他只看见老二那个懒货站着,乖乖小孙女正在弯腰干活。老爷子脾气上来:“说话不听是不是?!” 周寅坤不耐烦,岸边的地方就这么大点儿,这周夏夏弯着腰抓鱼,全然不知道自己很碍事。 此时的女孩聚精会神得很,她双手用力一合,一下就抓住了最大的一条。紧实又肥硕的手感让夏夏惊喜,她立刻小心翼翼地抓着鱼,准备把它挪到空箱子里。 忽然腰上一紧,手里的鱼噗通又掉回箱子里,反而是她被人拦腰捞了起来。男人也不管她的惊呼,就着这个姿势三两步就到了赛蓬跟前,像扔物件一样把夏夏丢下,“行了吧?” 夏夏没站稳踉跄了下,她也顾不得这些,先把刚刚被掀起的衣服边缘给扯下来。刚刚,女孩平坦光滑的小腹紧紧贴在男人灼热的小臂上,清楚地感受到了他手臂的力量和温度。 赛蓬压根不管继续去搬鱼的周寅坤和梅金,只对孙女慈爱得很,“夏夏热着了吧,爷爷给你冰了西瓜。” 第49章市场 到了店里,风扇又是对着夏夏一个人吹。 赛蓬从冰柜里抱出一个大西瓜,刚切开夏夏就哇了一声,皮薄多汁,清甜的香味一下就出来了。赛蓬切了西瓜,见夏夏拿起了最中间的那块,他点点头,“这儿最甜了,多吃点。” 然下一秒,那块西瓜却由那双白皙的手捧到他面前,夏夏笑得很甜:“爷爷你先吃。” 晚辈的孝敬,赛蓬没有推辞,接过来咬了一口,甜到心里。 夏夏也吃了一块,觉得好吃极了,又拿起了第二块。就在此时,外面的人干完活进来了。周寅坤一进来,什么都没说,就有股莫名的压迫感,赛蓬倒是毫无察觉,随口道:“过来坐,吃点西瓜。” 梅金才来没几个月,这次是第一回见到周寅坤。雄性之间的对强弱的感知往往更加敏感,虽然周寅坤来这几天光睡觉和挨骂了,可年轻的小伙子梅金就是有点怕他。 听见赛蓬让坐,梅金放着离自己最近的位置没坐,而是过去坐到了赛蓬身边。 夏夏原本坐在靠外的位置,里面的位置不太好进。一看梅金坐到了爷爷身边,她立刻起身往里挪,把外面的位置空了出来。 男人也不挑,在她身边坐下,她又感受到那股灼热的气息。似是感受到了身边人的拘束和紧张,周寅坤看她一眼。 夏夏手里拿着还没吃的西瓜,见周寅坤看她,她抿抿唇,把手里的西瓜递给他:“小叔叔,辛、辛苦了。” “夏夏真是懂事。”赛蓬赞道,“一会儿你带她去买两件舒服的衣裳。” 这话,是对她身边坐着的人说的。 说完赛蓬又看向夏夏,“你这个衣服好看是好看,不透气吧?短裤这么穿着,晒个两天腿就发痒发红了,听话,买爷爷这种,或者你小叔穿的那种,又凉快又不会晒伤。” 赛蓬都发话了,还是为着她好,夏夏倍感窝心,想点点头,又有些迟疑。 周寅坤不喜欢吃这一看就甜得发腻的水果,他看了眼梅金:“去拿瓶水。” 梅金立刻起身去冰柜里找出冰水,回来递到周寅坤手上。 赛蓬问:“听见了没有?” 周寅坤喝完水把瓶子往桌上一放,“不去,我要回去睡觉。” 大热天的,他放着风扇不吹,还带着这软骨头出去买衣服? 老爷子一听睡觉两个字就冒火,“不去也行,下午跟我进厨房学做菜学静心,再睡滚蛋。” 店里忽然就陷入了漫长的沉默,赛蓬和周寅坤两人谁都没再说话。 这边默默吃西瓜夏夏和梅金,脑袋都要埋到瓜皮里去了,生怕爷俩的怒火会波及过来。 该说的事还没说,周寅坤当然不会走,但让他进厨房做菜,那更是不可能的事。沉默僵持过后,他开口:“周夏夏。” “在。”夏夏心里一抖,果然还是波及过来了。 好在爷爷还在这里坐着呢。 周寅坤看她面前吃完了两块还要拿第三块,“你还要吃多久?” 这么一说,夏夏要拿西瓜的手就缩了回来,转而抽了旁边的纸巾擦了嘴,“吃好了,已经吃好了。” 周寅坤起身就往外走。 夏夏看了眼赛蓬,爷爷努努嘴,意思是叫她跟上去。 两人出门一前一后地走了段路,夏夏还是不敢相信,周寅坤居然真的带她出来买衣服了。 湄赛没有购物中心,连大点的超市都没有,能买衣服的地方就是批发市场。不过夏夏不挑,衣服干净能穿就行。 眼下她更担心的是另一个问题。 她身上没有钱,刚才也没有问爷爷借点钱。视线不由自主地落在前面那个高大的身影上,夏夏生怕一会儿闹笑话,想了想,还是小跑着追了上去。 “小叔叔。”夏夏试探地叫了声。 “说。” 夏夏看看四周,没有看到之前一直跟在周寅坤身边的人。她跟着男人身侧,仰头问:“那个……就是,阿耀不在吗?” 周寅坤看都没看她,“你管得倒是很宽。” 临近批发市场,周围愈发嘈杂起来。 “不是,是……”夏夏觉得可能是自己表述方式有问题,她问得更明白些:“小叔叔,你有钱吗?” 她记得之前结账这种事都是阿耀负责,周寅坤似乎没有带钱的习惯。 闻言,男人脚步一停,低头看她。 “怎么,”周寅坤问:“你打算把批发市场盘了?” “不是不是。”夏夏说:“我其实不买衣服也行的,就是……小叔叔,我们是不是应该给爷爷买个生日礼物?” 礼物? 周寅坤不屑,“你知道老爷子有多少钱吗?送他两座金山他都不稀罕。” 说完他就往前走。 夏夏又追上去,“可是,礼物又不是一定要最贵的才好,礼物就是一份心意。” 比如其实她从小到大也什么都不缺,可是过生日的时候,同学送她一张海报、一支钢笔,她都高兴得不行。 以往不在爷爷跟前也就算了,这次来了,就算周寅坤不送,她也是要送的。爸爸妈妈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到,如果是爷爷生日当天才到,那时再找他们要钱买礼物就有点晚了。 见周寅坤根本没往心里去,走路步子也大,还不理人,夏夏大着胆子想碰一下男人的手腕叫住他,只是还没碰到,一道锐利的目光就扫在她脸上。女孩一下收回了手,却还是商量性地叫了声“小叔叔。” 周寅坤就是被这左一声小叔叔,右一声小叔叔烦得不行才不理人的。 “有完没完?” 凶小狗似的,周围不少人都看了过来。夏夏脸皮薄,往后退了一小步。 这一退,视线就落在斜侧方的一家店铺里,女孩眸中瞬时有了光,连害怕也忘了地指着某处:“买那个送给爷爷好不好?” 男人看过去,是一个摆件。拄拐的白胡子老头,手里拿了个大桃子。 “小叔叔,这个我见过,好像叫寿星,是神话传说里的长寿之神,代表身体健康。送给爷爷当生日礼物是不是正好?” 老板是个中国人,十分有眼力见,看见夏夏往这边指,立马就热情地迎上来了。这家摆件店里是各路神仙都有,老板还对东方神话里的神仙故事了如指掌,一开口就能把外行唬住,比如7月初开学才上高中的周夏夏。 “所以,叔叔,鹿、鹤、仙桃都代表着长寿对吧?” “对对对!”老板一听夏夏这流利的中文就觉得亲切,“给老人当生日礼物最合适了,就祝他老人家福如东海,寿比南山!小姑娘你说这吉祥不吉祥?” 周夏夏很轻易地就被说服了,还觉得这老板博古通今,人更是热情。 周寅坤听得打了个哈欠,靠在门边抱着胸,看见某人那傻愣愣的样子,无语地开口打断:“别废话,多少钱?” 老板也是明白人,一看就知道小姑娘肯定是没有钱的,掏钱的得是身后那位……她哥? 他讲了半天神话故事,嘴都说干了,终于等到正主发话,老板笑呵呵地伸手报价:“五万泰铢,可以美金支付。” 周夏夏听到价钱倒吸了口气,“这么贵吗……” 这个摆件底座也就她一个巴掌大,竖起来也不过小臂那么高,也不是金子做的,居然要五万泰铢,远远超出了她的预计。 作者有话要说:9000珠珠的加更在八点半哈。 第50章礼物 “哎哟,小姑娘,这寿星可是紫檀木的,光木料那都顶贵的!你瞧见的这个都是万里挑一,前头不知道做废了多少个呢。不光我们中国人,这泰国可是佛教国家,那谁不是对神佛打心底里尊敬的?不做出最好的,哪敢往外摆!这生意就是讲个诚心,你诚心买,我诚心卖,不是正经人我可不做他生意的!” 周寅坤听完看了眼周夏夏。果然,她又被说服了。 周夏夏特别诚恳地表示这是送给爷爷的礼物,是百分之百的诚心,但这价格实在有点太贵了,想问老板能不能便宜些。 老板为难道:“小姑娘,这价格打了折,诚心岂不是也打了折?你送老人寿星,就是希望他长寿对不对,那怎么能打折嘛,不吉利呀。” 最后这两句,更加成功地把周夏夏给唬住了,她回头望向始终没说话的男人,眼神恳切。 男人站直了身子,朝她勾勾手指。 小姑娘立刻过去。 周寅坤语气戏谑:“真要买?” 那东西明显不值这个价。 但夏夏认真地点头。她一眼就看上了这个,寓意又好,如果仅仅因为价格太贵就放弃转而去选其他的,未免太对不起爷爷了。 “小叔叔,这钱算我跟你借的,连着之前欠的钱,我都会还给你的。” 她想,爸爸妈妈很快就要来了,到时候爸爸就会帮她把钱还了的。 这回他倒是没有为难她,掏出一摞美金,老板抱着计算器就站在了边上,“美金一千二百一十二。” 周寅坤这里全是百元面值的,连零钱都没有,周夏夏仔细地数了十三张递给老板,又把找回的钱迭好塞回他手上,随后像是完成了什么大事,仰头朝周寅坤一笑,“爷爷肯定喜欢。” 趁着老板包寿星摆件的时候,周夏夏就在旁边的摊上,挑了几件材质轻薄的衣服和裤子,加在一起都没几个钱,大概怕周寅坤不耐烦,整个挑选过程都没超过五分钟。中途挑到一半的时候,她还指着挂在一起的男士衬衫和裤子,问他要不要。 大概是拿人手短,态度还挺热情。 周寅坤一手揣在兜里,摩挲着之前随手放进去的纸条。他看着周夏夏自己拎着装衣服的袋子回来,又小心翼翼地从老板手里接过那尊寿星摆件,最后自然道:“小叔叔,咱们回去吧?” 周寅坤打量了她。这个周夏夏小小年纪就脑子不好,是忘记沙吞塔的时候他差点把她摔死,还是忘记在芭提雅酒店时他差点把她掐死? 还是说……她是装的,先跟他搞好关系,装到周耀辉来了再跟他告状。 回去时,是周夏夏在前,周寅坤在后。 她前脚进去,跟在后面的男人就听见老爷子爽朗的笑声。 周寅坤刚迈进店里,正听见夏夏说:“爷爷,这是我跟小叔叔一起买的,祝您身体健康,寿比南山!活到一百五十岁!” “哎哟哟,一百五十岁那都老成人精了,吓死人了。还是不要活那么久。” “爷爷!” 周寅坤看见周夏夏那小碎发都竖起来了。 再看赛蓬,他已经放下了不离手的蒲扇,拿着那紫檀木寿星爱不释手,一边笑一边说:“好,那就听夏夏的,活到一百五,还有八十五年呢,那时候你的孩子都抱孙子了。” 抬眼看见周寅坤进来了,老爷子难得没骂人,“过来吹风扇。” 看样子还真挺高兴的。 此时梅金没在店里,这里只有姓周的三代人,周寅坤走过去坐下,见老爷子还拿着那摆件,“你喜欢怎么不自己买一个摆着?” “那能一样?你买的,夏夏买的,跟我老头子自己买的能是一回事儿?” 说着赛蓬还上上下下打量了他,“你这回怎么这么孝顺?来八百回了就知道吃老子的喝老子的。” 总体来说,周寅坤只要不成天睡觉,但凡干那么一丁点事,赛蓬看他都百般顺眼。一听夏夏说这东西她和小叔一起挑的,赛蓬先是不信,接着就是高兴得不行。 周寅坤跟他妈何京婷一样,脾气硬,从不知道服软和讨好人,长到二十五岁,也就送过他这么一次礼物。 而周寅坤见赛蓬真的高兴,不由余光瞧了眼周夏夏。早知道买这么个便宜玩意儿就能哄老爷子开心,他早就买了。也不知道这老头是不是因为上了年纪,居然喜欢这些便宜货。 不过……他收回视线,唇角勾起,顺水推舟对赛蓬说:“没怎么,老爸你喜欢就好。” 老爷子越高兴,之后的事才越好开口。 而这个周夏夏运气不错,歪打正着算是帮他哄得老头高兴,纸条上的道歉勉强可以接受。 * 晚上六点半。 周夏夏穿着在批发市场买的衣服,把赛蓬亲手做的咖喱蟹端到了桌上。 天黑之后温度降下来,饭桌就摆在了店面背后和住屋之间的一小块空地上,上方是铺满藤蔓的顶,坐在下面就能闻到清新的植物香味。 不同于周夏夏的勤快,周寅坤踩着饭点儿出来,洗了个手就坐在了老爷子对面。 夏夏把盘子和叉子勺子摆好,赛蓬说:“夏夏,给爷爷拿双筷子来。” 说着他还拿起叉子,开玩笑似的说:“这玩意儿用大半辈子还是不顺手。” “好,爷爷。”夏夏拿了两双筷子,一双递给赛蓬,另一双放到了周寅坤手边。 男人也不客气,拿起筷子就要夹那只最大的咖喱蟹,老爷子会做蟹但不爱吃蟹,基本都是做给他吃的。 以前是这样,但这回有点不同。 他筷子还没碰到,就有另一双筷子夹走了那只最大的蟹,“夏夏吃这只,这只最大。” “……”周寅坤皱眉。 “干什么,多大了还跟小辈争吃的?” 周寅坤把筷子一放,不仅计较吃的,还要计较别的:“凭什么她那屋有空调?” 吃饭前赛蓬让周夏夏去把衣服换了,穿得舒服点。周寅坤去了趟批发市场,回来又是一身汗,去洗了个冷水澡出来,刚好碰见女孩换完了衣服,夏夏从他身边经过,周寅坤敏锐地感受到了她身上那股属于空调的冷气。 赛蓬不耐烦:“空调不要钱?你一年来那么两回我还得给你安排个空调?夏夏马上开学热坏了怎么学习。少啰嗦,吃饭。” 周夏夏并不知道爷俩就是这么个相处模式,说不了几句就要呛起来,她听了两人的话,只觉得是因为自己来了,爷爷和小叔叔才变成这样。 她夹在中间战战兢兢,爷爷年纪大了,小叔叔脾气还不好,万一把爷爷气出个好歹,这生日还怎么过? 跟周寅坤单独相处的时候,她是不敢乱说话的,生怕哪句说的不对惹到他。但是现在爷爷在,她大着胆子从中调和:“爷爷,小叔叔,我给你们剥蟹吧,我可会剥蟹了。” 说着,那双洗得干干净净的手就熟练地剥开自己面前那只大蟹,还就地取材用蟹壳做容器,将满满的蟹黄和蟹肉盛在里面。 周夏夏不管干什么,赛蓬嘴里都要夸赞个不住,她被夸得胆子也大了些,听赛蓬说不爱吃蟹,她就把原本挑出来的一部分又放回去,双手捧着满满一蟹壳的白嫩蟹肉,放到周寅坤面前:“小叔叔,你尝尝。” 最大的那只被赛蓬给了别人,剩下的周寅坤都看不上眼,蟹和空调都没他的份,他也懒得跟老爷子争,尝了两筷子烤鱼倒是还不错。他看了眼那剥好的蟹肉,又看了捧着蟹肉的人,那双眼睛亮晶晶的。 有人伺候何乐不为,他大爷一样地吃着周夏夏剥好的蟹肉,肉质新鲜嫩滑,蟹黄香味浓郁,周寅坤懒懒开口:“周夏夏。” 夏夏刚吃了两口烤鱼,一听见周寅坤叫她,立刻放下叉子应了声。 “再来一只。” “哦,好!”她听话地又去洗了手,回来挑了一只大的。 第51章伺候 赛蓬向来晚上吃的少,这会儿就扇着蒲扇,看儿子和孙女吃饭。 见一个使唤一个被使唤,老爷子看不过眼:“你大哥给我添了个孙女,我还指望你给我添个孙子。就你这样的,使唤这个使唤那个,老婆都讨不到。” 说完还问正专心剥蟹的小姑娘:“你说是吧,夏夏?” “啊?”这问题不好回答,夏夏下意识看了眼周寅坤。又回想到乔莎昂那么优秀又美貌,心里暗忖着还是讨不到比较好。 心里是这么想,但嘴上没敢说。倒是周寅坤听后不屑道:“你想要几个?” 赛蓬一瞪眼:“你少给我弄出些不三不四的野女人和野种,叫你跟你大哥一样正正经经结婚养孩子,你瞎扯什么?” “没那个兴趣。”周寅坤看了眼周夏夏,“快点。” “好了,已经好了。”夏夏把剥好的蟹肉递给他,赛蓬看他大喇喇地吃蟹,瞧着心烦,起身说:“夏夏不剥了,你吃你的饭,爷爷去给你拿冰好的椰汁。” “爷爷我去吧!”周夏夏要跟上去。 赛蓬摆摆手,“不用不用!” 梅金下班后回了自己家,赛蓬又从后门进了店里拿椰汁,饭桌上就只剩两人。 看见周寅坤吃完蟹去洗手,她还贴心地递上了擦手的毛巾。 男人擦了手,又叫了声周夏夏。 后者那双大眼睛看着他。 周寅坤放下毛巾,语气轻佻:“你几岁了?” “嗯?我还有不到两个月就十六岁了。”周夏夏不解他怎么忽然问这个。 “十六了,长嘴了吗?” 女孩怔了怔,才反应过来他在嘲讽她。她都说过那么多话了,他居然问这种问题。饶是脾气再好,夏夏心里都有点不高兴。不明白自己都给他剥蟹吃了,又没有惹他,为什么又要被嘲讽。 周寅坤看了眼那张根本藏不住心思的脸蛋,从兜里掏出东西扔在她面前,“要是长嘴了就用嘴说,下回再写纸条,你就自己吞下去,听见没?” “听见了。”夏夏耷拉着脑袋。 没两秒她又忽然抬起头来:“小叔叔,那上次的事,你不计较了?” 虽然塞给他纸条,还想帮他把活干了,以求他不要记仇再折腾她,可周寅坤一直没表态,夏夏心里还是惴惴不安的。就怕他什么时候想起来,又要剁手指砍胳膊的。 “看你表现。”男人居高临下地看着她,话里有话地点她:“别光顾着吃烤鱼,脑子想想是谁把你救了,不然你这会儿吃的是什么,可就不一定了。” 这话说得模棱两可,但夏夏听出了其中不善的意味。 她仰头对上他的眼睛:“我记得的。” 归根到底,当时在不夜城的玻璃笼子前,周寅坤要是不管她,任由她被抓回去,后果不堪设想。 见她脑子还算清楚,男人说:“所以,阿耀这几天不在,眼里得有活儿。” 有活儿? 夏夏下意识看向那盘咖喱蟹,似乎明白了一点,点了点头。 赛蓬拿着冰椰汁回来,夏夏已经在收拾桌子了,哪里还有周寅坤的影子。赛蓬眼睛一瞪要骂人,夏夏当即哄住了他,她轻声细语又有礼貌,老爷子自然没再发火。 接下来的几天,夏夏成了整个湄赛镇最忙的小姑娘。 周寅坤的那句“眼里有活儿”,范围实在太大了。偏偏他半句都不提醒,夏夏只能想到什么就做什么。 比如赛蓬不让开空调不让换房间,夏夏就把冰块抱到周寅坤房间里,幸而房间不大,借着电风扇一吹,立刻凉快了很多。 除了人工降温服务,她还承担了比如早上叫起床、上午跑腿买烟、下午跑腿买酒、睡前擦电风扇和整理房间服务,听上去全是不值一提的小活儿,但每次下来夏夏都是累得满头大汗,夜里沾枕头就睡。 不过她也不算是白干,周寅坤被伺候得舒舒服服,这几天都没刁难过她。跑腿买东西剩下的钱,都落入了夏夏的口袋,变成她自己的零花钱。短短两三天,就够买一部新手机了。 这天下午难得下了场雨,天气凉快很多。 赛蓬午睡还没起来,周寅坤躺在藤蔓下的逍遥椅上,手里把玩着手机。 “小叔叔,”周夏夏端着切好的冰镇水果走过来,把果盘放到男人手边,“这些都是刚摘的,很新鲜,也不会太甜。” “嗯。”周寅坤闭着眼,修长的手指一下又一下地敲着逍遥椅的扶手。 果盘放下后,周遭安静下来。 他感觉得到身边有人,就是一直没说话。他睁开眼,人家正捧着昨天买的新手机,嘴都要笑烂了。 不管怎么说,这算是她自己赚钱买的手机,夏夏选了银色翻盖手机,机型小巧,正好可以单手操作。而且,这个牌子还是她喜欢的男演员Jeffrey代言的。不过买的时候,她还有了那么一点犹豫。 原本,她是一点也不相信周寅坤的话。可是……亲眼目睹乔莎昂跟电视上全然不同的样子,她又有些迟疑了。难道Jeffrey其实也是幕前幕后截然不同?犹豫过后,她还是选了自己一眼看上去最喜欢的这款。 买个手机也能把她高兴成这样。 男人看着她乖巧地坐在那里,也穿了一件印花衬衫。衣服大了些,短袖都能遮到她的小臂,衬得身形愈发娇小。天阴下来不易出汗了,女孩鬓边的头发没有被薄汗浸湿,清爽柔顺地别到了耳后,细软浓密的长发扎在一起,露出细白的脖子。 她专注地看着手机,这样看过去只能看见侧颜。鼻梁秀挺,睫毛纤长,皮肤细腻无暇,被殷红的唇映得愈发白皙。 不知怎么的,这两天瞧着,像是比之前长高了点。 作者有话要说:一万珠珠的加更在八点半哈。 第52章棋局 周夏夏感受到那道目光,侧过头来,见周寅坤什么也没说,像是只是随意往这边瞟了一眼,她想了想,主动开口:“小叔叔?” 周寅坤一手敲着扶手,另一手摆弄着手机,“说。” 夏夏起身走过来,蹲在逍遥椅旁边,“后天就是爷爷生日了,我想给爸爸妈妈打个电话,问问他们什么时候来。” 顿了顿,她问:“可以吗?” 上次就是因为一通电话,他发了好大的脾气,以至于在他眼皮底下打电话都有点发怵。 男人闻到那股奶甜的香味,侧过头来。周夏夏蹲在他手边,眼巴巴地看着他。这么瞧着,似乎比之前也顺眼了几分。加上心情不错,周寅坤“嗯”了一声。 因为这么一个字,夏夏脸上瞧得出的高兴,殷勤地又去倒了一杯冰可乐过来,然后才拿着手机回了自己的屋子。 她前脚刚走,周寅坤手机就响了起来。 等了这些天,电话终于来了。 他接起来:“怎么样。” 那边是阿耀的声音:“坤哥,新加坡这边的查证跟泰国那边对得起来,吴邦其有个情人,是泰国慈善理事会的理事,由她从中操盘,走的事理事会的帐,所以账面上查不出问题。但是如果继续往下查流向,问题就出来了。” 周寅坤嗤笑道:“是不是绕了好大一圈,最后去了吴邦其兄弟俩的海外账户?” “对。吴邦其弟弟吴邦直的化学公司,就是卖给了慈善理事会,由理事会挂了慈善项目的名,钱就直接入账,但化工厂仍在继续运转,赚的钱也都归吴家兄弟。” “有多少。” 那边阿耀回答:“从前年开始,每年不少于3亿美金。往后只会更多。” 果然是资金充沛,才敢开口要那么大的量,并且还是常年合作。周寅坤心情更好,“他到底打算去哪?” “哥伦比亚。” 这边周寅坤挑眉:“难怪。” 哥伦比亚共和国是位于南美洲北部的海陆兼备国,东邻委内瑞拉和巴西,南接厄瓜多尔和秘鲁,西濒太平洋,西北与巴拿马相连,北临加勒比海。可谓四通八达渠道众多,是走私贩运的最佳中转站。 更重要的是,这里是可.卡.因的天堂。 “胆子够大的。他是想把南美的货和亚洲的货归拢到一起,从哥伦比亚转运,走委内瑞拉和加勒比通道销到美国和欧洲。” 这个阿耀就不是很清楚了,只模棱两可地应了声:“应该是。” 周寅坤笑了。对吴邦其这种大老远跑去送死的行为觉得无药可救。 哥伦比亚有个地下皇帝叫埃斯科,九十年代的时候,一人控制了哥伦比亚销往美国的可.卡.因中的百分之八十,老埃斯科虽然八年前死了,但现在盘踞在那边的是他的私生子小埃斯科,这人比他老子还要心狠手辣,吴邦其根本不是他的对手。 不过……吴邦其死不死的跟他有什么关系?跟他有关系的是,只要派人盯着吴邦其,就不愁拓不开欧美那边的渠道。到时候吴邦其死了反倒省事。 “行了,回来吧。”周寅坤说完就挂了电话。 然后看了眼时间,这个点,赛蓬午睡也差不多结束了。 走到门口,正瞧见老爷子在摆棋盘,摆的是正宗的中国象棋。 “老爸。”周寅坤进去,“跟你说个事。” 赛蓬见是他,招招手:“正准备叫你呢,过来下两把。” 周寅坤走过去坐下,此时的屋里没有外面凉快。 “能不能开个空调?” 赛蓬啧了声,转身去拿蒲扇的时候顺手把电风扇打开,对着儿子吹:“行了吧?别那么多毛病。” 周寅坤懒得争论,赛蓬坐到他对面,走了第一步棋。当头炮开局,正攻对面中卒。周寅坤跟着下了一步,跳马,攻炮。 与此同时还跟了句:“老爸,警察署的吴邦其,想要冰和四号。” 冰和四号,前者指冰.毒,后者指海-洛-因。 赛蓬听了这话也没抬头看他,只继续盯着棋盘,下一步棋是飞相。 “这事跟你大哥说就行了。” 周寅坤就知道会有这么一句,跟着赛蓬走了一步。拱卒,于整个棋局变动不大。 “这事儿还得您老人家先点头呢,吴邦其要的量大,而且是常年合作。” “量大?”赛蓬不以为然,语气随意:“多大?” “两样加在一起,每年至少七百公斤。” 闻言,赛蓬抬眸。 一双看似浑浊的眼睛目光烁烁:“他一个副署长,哪来的钱?” “他动了慈善基金的公款,不过账面干净,钱在海外账户。要查也查不出什么。看那意思,估计是让人拿住了把柄,下了台就出去了,货不在咱们的市场走。” 赛蓬又低头,走了步棋。沉默两秒,催他:“该你了。” 周寅坤耐着性子又走了一步,出车。 “打没打听准备销哪?” “人去哥伦比亚,货去美国。” 赛蓬点点头,表示知道了,“你身边那小子这回没跟着来,就是弄这些去了是吧。” 周寅坤没什么好隐瞒的,“对。” “嗯。哥伦比亚那边儿……盘着个小埃斯科。吴邦其没有武装,上不了明面。他敢去,没查查后边儿靠着谁?他就是再傻,也不至于大老远地去送死。” 说着,赛蓬手里的炮子,吃掉了对面周寅坤的卒。而之前的两次飞相,让周寅坤先前跳的马无法还击对面赛蓬的那枚炮。 棋局略显被动。 不过周寅坤的心思不在下棋上,被吃了子也不恼,照旧是随便走了一步,“这事可以慢慢查,不耽误第一笔交易。” 说罢他抬眸看着赛蓬,又叫了声“爸”。 “嗯,也对。”赛蓬打断,“那这事就交给你大哥去做,南美那边他也熟。” 周寅坤刚拿起的棋子,应声落回原处。 “凭什么?” 赛蓬不紧不慢,思忖片刻,抬手准备吃掉他的“车”。 “你牵线搭桥,可以有分成。” “这生意是我的。”周寅坤摁住了赛蓬要吃他棋子的手。 赛蓬抬头,那双眼睛盯着他:“你说的这笔生意,最重要的是什么?” 不用赛蓬提醒都知道,毒品永远不缺买家,缺的是质量上乘的货源。否则吴邦其也不会放着南美当地的那些海洛因不要,一定要舍近求远,找周寅坤买赛蓬手里的货。 “所以坤,什么是你的?货源在谁手里,生意就是谁的。”赛蓬拿蒲扇敲了敲周寅坤的手背,这只手大逆不道地摁住了他老子的手。 “再有下回,就不用要了。” 说完,赛蓬照旧吃掉了周寅坤那枚棋子。 第53章和美 凉爽的房间里,夏夏惊喜道:“那妈妈你们明天上午就到了吗?” 那边给了肯定的答案,女孩笑得开心极了,“我早就把你们要住的房间整理好了,嗯,爷爷对我可好了,每顿都变着花样给我做好吃的。” 周寅坤从赛蓬房间里出来,就听见了那笑声,他偏头看过去。那边的房门没有关好,虚掩着,能看见木床上淡粉色的床单,还有女孩趴在床上,一边接电话一边晃悠着的小腿。 他收回视线,回了房间。 一直到快要吃晚饭的时候,夏夏才出来,看见周寅坤不在,她还多嘴问了一句。 赛蓬随意摆摆手:“不知道他去哪了,夏夏你不用管他,过来吃饭。今天爷爷做的都是你喜欢的,罗勒鸡翅、柚子虾沙拉还有海鲜面。” 周寅坤不在,夏夏不用伺候他也不用看脸色,明显放松了不少。 她一边吃一边感叹:“爷爷,我以后可以常来吗?你做的每道菜都好好吃,尤其是那个咖喱蟹,我看了好几遍还是不会,我还想回去做给爸爸妈妈吃呢。” 赛蓬笑说:“咱们不用学这些!你看你这胳膊那么细,哪里能颠锅?以后结婚了要么让保姆做,要么叫你老公做,你吃现成的就行。我孙女不干那些。” 虽说泰国成年年龄是二十岁,但国家规定的法定结婚年龄是十七岁。夏夏早就满了十五,八月底就满十六,跟十七岁也就差了一岁,但她连恋爱都没有谈过,一心想着早早准备,考上朱拉隆功大学,结婚这种事在她心里简直遥不可及。 忽然说起这些,夏夏有点不好意思,就会呵呵地笑。 赛蓬摸摸她的头,“你以后找男朋友也好,找老公也好,会不会做饭也不重要,重要的是人要干净。” 夏夏不解:“干净?” “就是做人做事遵纪守法,手上没沾人命没做过脏事,有上进心。至于有没有钱的,那都不要紧。” 周夏夏听完若有所思,也不知道是听懂了还是没听懂。反正到底年纪还小,这种事以后都有她爸妈操心,赛蓬也不多说,又给她夹了个鸡翅,“再吃一个,长点儿肉。” 雨后微微凉爽的风吹过,祖孙俩坐在一起吃着饭,周边满是安稳和宁静。 * 周耀辉夫妇是在第二天上午十点多到的湄赛。 赛蓬今天关了店,在教夏夏下象棋。听见外面的车声,还有那声“爸”,夏夏惊喜抬头:“爷爷,是我爸爸妈妈来了!” 说完她高兴地跑了出去,连赛蓬在她身后说“慢点”也没听见。 周夏夏一下扑进了周耀辉怀里,萨玛穿着一条白色连衣裙,长发柔顺地散落,她摸了摸女儿的头,“宝贝是不是长高了?” 说着萨玛又低头去看她穿的鞋,“夏夏,这腿上是怎么了?” 她立刻蹲下身去看夏夏的脚踝,上面有一条红痕,破了皮。萨玛语气心疼:“这是钉子刮的?” 周耀辉听见萨玛的话,也弯腰去看她的腿。 “哦,这个没事,就是……”她没有说是前天帮小叔叔买烟的时候,在店里被椅子腿上的钉子划的,“就是不小心划到了,一点也不疼的。” 萨玛站起来,“那下次一定小心点。” 担心的语气让夏夏心里一暖,紧接着就鼻头发酸,她抱着萨玛:“妈妈我好想你。” “哎哟。”赛蓬不紧不慢地从房间里走出来,开玩笑道:“这左一抱右一抱的,是在爷爷这里干活受委屈喽。” 周耀辉看见赛蓬,笑着叫了声:“爸。” 萨玛也擦了湿润的眼角,放开夏夏,双手合十恭敬地跟赛蓬打招呼。 “爷爷我没委屈,我可喜欢吃爷爷做的菜了,”夏夏说:“爸爸,我以后能经常来爷爷这里吗?” 周耀辉说:“爷爷要是不嫌弃,当然可以。” 他语气轻松,而赛蓬则是盯着周耀辉的头看了看,“没事了吧?” 父子俩心意相通,周耀辉点头,“早就没事了。爸,您身体怎么样?这么热的天围着灶台烤炉转,吃不消吧。” 赛蓬不以为然:“有数着呢。” “那晚饭我跟萨玛来做,您歇着呗。萨玛也是好久没来了,您给指点指点?” 赛蓬哈哈大笑:“萨玛用不上谁指点,你倒是用得上!说什么你俩做饭,别以为我不知道,平时都是你老婆伺候你。是吧萨玛?” 旁边萨玛和夏夏母女俩像是约好了一样诚实点头。 周寅坤就是被外面的笑声和说话声吵醒的。 他昨天出去了一趟,今天凌晨时候才回来,夏夏凌晨时听到点动静,猜是他回来了,还睡得那么晚,于是今早就没来叫周寅坤起床。 男人打开房门,就看见祖孙叁代笑呵呵地站在一起,自然地说着话。 最小辈的周夏夏一身朝气,周耀辉夫妇满脸的笑意,赛蓬更是扇着蒲扇哈哈大笑,光是背影都矍铄得很。 周寅坤冷笑。 真是好和美的一家人。 周耀辉最先看见周寅坤,他表现得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过,“阿坤先到了。” 剩下叁人循声望去,这才看见不知何时倚在门边的身影。骤然再见他,萨玛心里一抖,上次被他诓骗,带他到书房结果害得丈夫受伤,那阴影就一直挥之不去。 当着赛蓬的面,周寅坤不屑地笑笑,也装模作样地喊了声大哥大嫂。 老爷子满意地点头。周耀辉习惯了周寅坤那语气,只是萨玛没敢应声。她担心地又打量了女儿,如果早知道周寅坤提前来了,她绝对不会让夏夏也提前过来。 好在夏夏看上去没什么问题,萨玛牵着女儿的手,跟着赛蓬和周耀辉往房间走。夏夏浑然不知妈妈的打量,还亲昵地挽上她的胳膊。 周寅坤的目光,就落在萨玛身边那道纤瘦的身影上。 父母一来,这周夏夏满眼都是他们。 作者有话要说:有加更,八点半见。 第54章夜谈 晚饭时候,一家人在一张桌子上吃饭。 赛蓬看得出是十分高兴,两个儿子陪着他喝了好几杯,都没谈生意上的事。直到一顿饭快要吃完,赛蓬对周耀辉说:“阿辉一会儿来一下,我有事跟你说。” 只叫了他一个人,周耀辉下意识看了眼周寅坤,他倒是神情自然,听见赛蓬的话也没什么反应。 “好,爸。”周耀辉说,“正好去年下半年和今年上半年的帐还没跟您说。” 大人们说话,夏夏作为最小的晚辈,插不上嘴,负责剥虾。干干净净整整齐齐地剥了一盘,赛蓬直夸她懂事又乖巧。 说笑间,夏夏悄悄看了眼爷爷旁边的小叔叔。不知为何,今天剥的虾他一个也没碰。虽然表情看上去跟平时也差不多,但她还是莫名觉得有点不大对劲。 哦,恍然想起来了。 她还欠了他的钱没还。 爸爸妈妈来了这么久,她还没把钱给他送过去。周寅坤不高兴必定是要有人遭罪的,于是饭后夏夏就跑到了爸爸妈妈的房间,去找萨玛拿钱。 萨玛母女俩在房间里说话,赛蓬和周耀辉则去了赛蓬的屋子,唯有周寅坤不知所踪。 房间里,周耀辉拿出账簿的影印版,交给赛蓬。 赛蓬拿过来放到一边,“你做事我放心,正好你这回过来,再去办件事。” “好。”周耀辉先应下。 “你弟弟最近跟吴邦其走得近,这事你知道多少?” “吴邦其以前倒是有过交集,不过不太好拉拢,看着也不是个缺钱的样子。现在马上就下来了,阿坤怎么这时候跟他走得近?”周耀辉实话实说,“我不太清楚。怎么了爸?” “吴邦其跟阿坤说想拿货,没找你,估计也是因为以前没给你什么好脸色。以前的事你也不用放在心上,他的这单生意量大,我交给你来做。” 周耀辉这次有些迟疑。 现在的情况,跟上次孟买工厂的事如出一辙。吴邦其既然已经跟周寅坤谈了,他再横插一脚,周寅坤会发什么疯,谁都不知道。 “怎么,不敢?”赛蓬看着他。 “那倒不是。有您给我撑着,能有什么事。”周耀辉想了想说,“吴邦其没有武装没有渠道,量大的话估计得咱们自己出脚。阿坤手上有人,我是想,只要他肯出人,这单的钱我们平分。” “他上次打你,是不是打得挺严重的?”赛蓬忽然这么问了句。他只看了张不清楚的照片,就记得全是血了。 周耀辉一笑:“没有。他就是在气头上,也没真把我怎么。” “行了。他为了孟买那工厂,把拓沙孙子的手指头剁了,拓沙就剩那么个孙子,他那是在剁拓沙的命根子。也不怪人家追杀他。” “爸,这事您也全知道了。” “你以为他真是要弄什么军工厂?军工厂在哪不能弄?他打着军工厂的幌子,实际上背地里倒腾大麻加工,以为印度山高皇帝远老子管不到他。” “那,您是不同意用阿坤的武装军了。” “运输的事,你重新跟吴邦其谈好价钱,我另给你一批人。你弟弟的人一个都不准用。你用一个,他能顺藤摸瓜把你大本营都揪出来。到时候你不答应他的要求,他给你全炸了你怎么办?” 这的确是周寅坤干得出来的事。周耀辉点头,“好,按您说的办。” “他再发疯,你就跟我说。” 周耀辉笑了下。 “行了,别在那吞吞吐吐。有话就说。”赛蓬看着他。 周耀辉的性子比起赛蓬,更多像他的母亲,是个极其冷静且有自知之明的人。他明白这个弟弟虽然脾气坏,但脑子聪明体力绝佳,说得直白些,是个干坏事混江湖的好料子。只是赛蓬却始终不看好他,这一点周耀辉一直没有当面问过。 “爸,阿坤干什么您都没管过,怎么到咱们自家最重要的生意,您半点不让他碰?” 赛蓬对这个问题并不意外。沉默了会儿,他随手打开手边的盒子,从里面拿出一支蒙特雪茄。 周耀辉立刻就递上了雪茄剪,还有点雪茄专用的雪松木条和打火机。 屋子里很快充满古巴雪茄的味道,像是混合了甜干草和坚果,又似乎多了咖啡和雪松的味道。 赛蓬抽了两口,周耀辉耐心等着。 “你弟弟这个人,不能碰毒。” 赛蓬说,“不管是吸毒的,还是卖毒的贩毒的,只要沾了毒品,早晚有一天就没了人性。中间的这个时间可长可短,长了还有救,要是短了,那就连自己的命也搭进去。九六年落马的那位吓退了多少人?那都还算是最好的下场。” “做这一行,有胆子有脑子当然好,但最重要的是要有度。钱赚得再多,得有命花才行。你从小到大都稳重听话,每年给你限量,叫你洗白生意,定时过来查账,你全都照做,而且做得很好。所以交给你我放心。” “但是阿坤不行。”赛蓬顿了顿,又抽了一口。 烟雾与他双眼一般浑浊,“毒品蚕食人性,而你弟弟,本来就没有人性。” 闻言,周耀辉怔了下。 赛蓬看着他,“这些年,他要干的事,就没有干不成的。阿辉,你明不明白这是什么意思?” 如果说以前只是觉得父亲更偏爱他信任他,那么现在,此时此刻,周耀辉才大概地真正明白赛蓬的做法。 周寅坤要做的事,从来没有做不成的。谁能利用,他就用谁。谁挡了道,他就弄死谁。 “阿坤懂人性,他知道别人要什么、怕什么。但他自己没人性,所以他不讲义气,不守规矩,怎么快怎么来,怎么狠就怎么办。这样不行。” 赛蓬几口抽完了雪茄。 “阿辉,有句话你记着,过刚易折,过慧易夭。所以只能你委屈点,好歹我死之前,能看着阿坤好好的。” “爸,我明白了。”周耀辉面色严肃,“您放心。” “你弟弟要是有你这么听话就好了。”赛蓬说着,重新拿起了那把蒲扇,一下一下地扇着。 第55章曾经 夜深之后,外面很安静。 屋里气氛有些沉重,周耀辉应下赛蓬说的事后也没着急走,“不过爸,您也别把阿坤说的那么吓人,当初苗昂登吃里扒外算计您,是阿坤赶回来救了咱们的命。他当时还说,是救您,我都是捎带着的,不还被您骂了一顿吗?” 说起六年前的旧事,赛蓬仍记忆犹新,他亲自培养起来的二把手,武装将军苗昂登暗里跟对家合作,把赛蓬和帮他打理生意的大儿子周耀辉及其亲信,全都围堵在了缅北的克钦山林。 最后是当时只有十九岁,才刚接手武装军不久的周寅坤带人赶到,两天两夜的森林枪战之后,苗昂登被耗得露出了破绽,被一枚径直俯冲他而来的迫击炮炸碎了半个身子,碎肉飞溅得到处都是。周寅坤把赛蓬等人拉上直升机,一把火烧死了苗登昂手下八千武装军。 那山火烧了数天才终于被控制住,遍地焦尸残骸,既有武装军,也有住在山上的上百家农户的老人妇女和孩子。 周寅坤却是连眼都没眨一下。 也是那一次之后,赛蓬想要收回武装军,只是已经无能为力。周寅坤军火起家,赛蓬管不了,现在他军火做腻了要做毒品,赛蓬说什么也不会同意。 听了周耀辉的话,赛蓬笑骂了两句,“这犟驴两天晚上没好好吃饭,半夜也找不着人,今年都二十五了,脾气还跟小时候一样。” 屋里渐渐传来笑声,父子俩又聊了会儿,周耀辉才离开。 晚上的温度比白天低上好几度,赛蓬站在门口看着周耀辉回了房间,又偏头往对面木屋的房间看了眼。 门半开着,里面没人。 赛蓬摇着蒲扇,下了屋前的台阶,慢悠悠地穿过店旁边的小路。凌晨时间,街上没有人和车,仅有一两盏破旧的路灯要亮不亮。白天里嘈杂的河边,也只剩下空空的桌子和椅子,以至于坐在河边的人影异常显眼。 赛蓬刚过马路,坐在河边的人就回过头来。 只是看了眼来人,没搭理,又回过头去。 “干什么,想不开要跳河?”赛蓬走过去,也坐在了白天吃烤鱼的客人们坐的小凳上。 旁边人不说话。 “还记不记得你小时候偷着玩枪,被扔进河里的事?” 此话一出,旁边人总算吭声了。 “哪能不记得,被扔下去还学会了游泳。”周寅坤自顾自地给自己倒了杯酒,不咸不淡地跟了句:“四岁在湄公河里泡一天没人管,最后还得自己爬上岸,都得谢您老人家。” 赛蓬坐在他的左手边,听他阴阳怪气地说话也不恼,“是,爬上来还要接着玩,把你老子的话当放屁。” 周寅坤听了这话睨他一眼,“大晚上的不睡觉扯这些干什么。” “刚跟你大哥聊,他就没像你这么不耐烦。” 周寅坤更不耐烦了。 “倒也没说别的,聊到你之前的伤,现在怎么着,胳膊用着还成?” “好得很,再挨两枪也没问题。”周寅坤不以为然。六年前他去克钦山林找赛蓬,最后上直升机的时候被流弹打穿了肩膀。 “啧。”赛蓬语气不悦,“少说这些不吉利的。” “你替老爸挡过子弹,枪林弹雨里救了我和你大哥一条命,爸这辈子都记着呢。” 周寅坤冷哼,“可别,都说了根本就没想救周耀辉,是他脸皮厚死贴着你才捎上他的。” “又不会说话了是吧?” 周寅坤又喝了一杯。 赛蓬看了眼他喝的酒,大概知道他昨天晚上干什么去了。湄赛小镇上买不到什么好酒,也不知道是因为昨天父子俩的不欢而散,还是只是馋这口,周寅坤才出去折腾一晚上,买回来这样的好酒。 老爷子拿手里的蒲扇敲了敲桌子,“给我也来一杯。好久没喝这口了。” 周寅坤皱眉:“这度数高,喝什么喝。” “度数高上了头,也比你老让我上火好。上回要不是我让你哥去跟孟买政府谈,你是不是真准备跟达拉维那疯子打到底?你小子有几条命能这么折腾?” 周寅坤不以为然,他看了眼右手手腕上戴着的东西,“有这个怕什么。” 手腕上,是母亲何京婷亲自去庙里请的佛珠,亲手串成,又请高僧开光,又奉在佛前虔诚祈祷四十九天,最后才戴在了他的手上。 这一戴,就再也没摘下来过。 周寅坤从来不信这些,不过也确实有巧合存在,比如戴上这串佛珠之后,他几次都跟死神擦肩而过。 看到那串佛珠,就会想到何京婷。那是一个极度美丽又极度倔强的女人,她这一辈子都活得恣意狂妄,即便最后跟赛蓬关系闹僵,也始终不曾低下她高贵的头颅,说过一句软话。 能让这样的人虔诚地跪在佛前祈祷的,也就只有她的儿子周寅坤了。 看到佛珠,赛蓬自然也会想到那个女人,只是他却没有多说,换了话题:“吴邦其的事,我跟你大哥说了。” 周寅坤摸着那串佛珠,低着头,夜幕中看不出神色。 “爸。”他这么叫了声。 然后又倒了一杯酒。 赛蓬侧过头来看他,但周寅坤的视线并没有看赛蓬,而是看着对面隔河相望的缅甸,那个他们父子曾一起生活了十几年的地方。 刚倒好的酒周寅坤没有喝,只是手指慢慢摩挲着酒杯边缘。 “周耀辉能做的,我都能做。他不敢的我都敢。你想要什么,我也全都能弄来。可是他要什么你都给,为什么我要的你就是不肯?” 这句话,亦是周寅坤第一次当面问他。 赛蓬并不意外,他望向对面同样的地方,声音平静:“坤,你想干什么都行。但毒的生意,永远不行。” 第56章恐怖 “永远?” 周寅坤右手的酒杯拿起又放下,然后再度拿起。杯底与桌面微微触碰的声音被淹没在面前的河水声中。 他侧过头来,“就像你说到做到,说跟我妈永远不见,就真的永远不见。爸,永远这两个字,这么容易就能说出口?” 即便提到何京婷,赛蓬也没有任何动容,“这事跟她没有关系。” 短短两叁句话过后,河边陷入无边的沉寂。 “行吧。”最后是周寅坤先开了口,“不说那些了。这两天没看见查猜,人呢?” “查猜那小子福气好,上个月他女人给生了个大胖小子,你看看人家。” 周寅坤似笑非笑,“他不在,你也不调山上的人下来。要有点什么事,多危险。” 赛蓬摆摆手:“就这么大点儿地方,都以为我是个卖烤鱼的,查猜我都嫌他扎眼。你看人家正经老头子谁没事弄几个壮汉杵在周围?山上的人只要看好河对面的动静就行了。再说你在这儿,老爸还担心什么?” 周寅坤笑了,“那倒是。” 说着,他把酒放到了左手边,推到赛蓬的面前。 “55年的麦卡伦莱丽,最后一杯了,尝尝?” “你小子又舍得了?这么贵的酒一个人喝。”赛蓬端起那杯酒一饮而尽,尝到了久违的辛辣又带着丝丝血橙香气的馥郁滋味。 “确实不错。可惜上年纪喽,喝不了多少。”空杯子放回桌上,既然周寅坤没再提做毒的事,赛蓬也起身:“酒也喝完了,回去睡觉吧儿子。” 他摇着扇子往回走,不知怎的眼前忽然晃了下。 “爸。” 此时身后传来声音。 赛蓬踉跄了下,循声看向周寅坤。 他仍坐在原处。整个人放松地靠在椅背上,一张俊脸微微抬起,看着赛蓬说了两句话。 “你刚才说,你的命是我救的。” “那么,也是可以收回来的吧?” 蒲扇掉到了地上,赛蓬攥住了心口的位置,他双眸瞪大死死地盯着眼前的人,张开嘴却发现说不出话。几秒之间,心脏剧烈跳动到他难以忍受的程度,眼前那张脸顷刻变得模糊不清,他双目满是血丝,愤怒又艰难吐出几个字:“你、你……” 周寅坤见赛蓬一手攥着心口一手还想抓他,贴心地站了起来。 “同样是儿子,我都这么低声下气跟你商量了,你告诉我永远不行?”周寅坤看着他踉跄地走过来,也不避开,任由赛蓬掐住了他的脖子。 离近了看,赛蓬的瞳孔已经有散大的征兆。他双手虽然掐在周寅坤脖子上,却根本没有任何威胁性。 赛蓬整张脸血管暴起,眼球外凸,对周遭的声音和气味已经完全辨别不清。心跳血压骤升,眩晕头痛又恶心,他不可置信地去看桌上那只空杯子。 到底是亲儿子,没等他问,周寅坤已经耐心解释道:“无色无味,液体,极易被人体吸收,您知道是什么吧?本来少说也得半个小时才有作用,但是……” 他微微凑近,“谁让你年纪大了呢。” 赛蓬几乎快要站不住了,耳朵里隐约听见的内容让他暴怒不已。 “上回从我大哥那儿拿了叁十公斤,卖给了俄国佬,那么点东西一手进一手出就是几千万美金,比我做军火动不动挨子弹可轻松多了。” 周寅坤对上赛蓬的眼睛:“对,就是你给他的那批。我留了点儿,确实是好东西,这纯度还真只有咱们家能做出来。这么好的东西,您老人家也是头一回亲自尝吧?” “畜、畜生!” 赛蓬瞪着眼睛,嘴里含糊不清,用尽全身的力气抬起手要打周寅坤,后者双手插兜,都不屑去抓住赛蓬要打他的那双手,只是随意地侧了个身。 这一闪身让赛蓬重心全失,整个人向前栽去,咚地一声摔进了河里。 河水浑浊,立刻呛进他的鼻腔肺管。赛蓬已经发不出声音,仅凭着最后的求生意志,想要战胜纯度极高的致幻剂。 只可惜,即便是身强力壮的年轻人也敌不过这东西。河水就这样渐渐淹没他。 周寅坤站在岸边,面无表情地看着那只努力伸出水面的手,问了最后一个问题。 “老爸,现在生意是我的了吧?” 此时已经没有任何回应。 他抬头看了看天,没有星星也没有月亮,黑漆漆的一片,没什么好看的。酒也喝完了,确实该回去睡觉了。 刚走了两步,脚下踩到什么,发出清脆的咔嚓声。男人低头,看见一把很旧的蒲扇,几乎跟赛蓬形影不离。 下一秒,他就将这挡道的东西踢开了。 过马路进了巷口,里面更是一片漆黑,唯一微弱的光在较大的那座住屋后的厕所那边。现在正是人深夜熟睡的时候,唯一还清醒的也只有寻光飞舞的蚊虫。 然就当周寅坤刚踏上木台阶的时候,斜侧方忽然传来极细微的动静。 他脚步一顿,回头看过去。似乎……有一抹很小的白色晃过,快到像是真的,又像是幻觉。 男人唇角缓缓勾起,不紧不慢地踱步过去。 * 周夏夏不知自己是怎么跑回来的。 她心跳剧烈,明明出了很多汗,却浑身发冷,冷到她把自己裹进被子里,裹得紧紧的。 睡觉前,她一直在爸爸妈妈的房间,喝了整整一大杯椰汁。那时爸爸在爷爷房间里没回来,她就坐在床上跟妈妈聊天,顺带着……还要了些钱。 夏令营中途的遭遇,她多多少少地说了一点,但没敢说全部的真实情况,只说自己是出去玩遇到坏人,幸好碰到了小叔叔。萨玛担心地听完了全程,最后松了口气,也把钱给了夏夏。 半夜她是出来上厕所的,出门之前还带上了手机。自从好朋友颂恩离开后,爸爸就不让她再联系颂恩了,夏夏知道颂恩很难释怀,她也并不奢望颂恩能回来,不奢望他们还能像以前一样无所顾忌地做好朋友。 她只是,想知道是颂恩在哪里,过得怎么样而已。所以时不时地就会试着打一通电话或者发一封邮件。她还查过各个国家的时差,在不同的时间给颂恩打电话。 今晚的这一次也跟之前的每一次相同,对方电话关机。 她失望地从厕所往回走,走到中途忽然看见院子里有个男人。之前就听梅金说过,湄赛白天看着正常,到了晚上却也危险,常有从缅甸偷渡过来的坏人,所以小镇居民入了夜极少会出门乱逛。 看到那人影,她条件反射地蹲下藏住自己,下一秒才反应过来——会在这个时间回来的也只有周寅坤了。她、爸爸妈妈还有爷爷的房间都在这座更大的泰式住屋,只有周寅坤的房间在另外一边。 看身形也的确很像他。 正犹豫着要不要打个招呼,夏夏就看见他往这边看了过来,借着身后微弱的厕所灯光,她看见周寅坤脸上笑意冷然。 女孩的心猛地紧了下,一股莫名的恐惧感如毒蛇般侵袭后脊,动作已经先脑子一步,她当即朝旁边滚去,滚进了泰式住屋下面悬空又杂乱漆黑的空间里。 外面的脚步渐近,又渐远,直至完全听不见。 她脏兮兮地出来时,并没有看到那道高大的身影。夏夏被那股始终不散的恐惧急促地推着,慌乱地跑回了自己的房间。 此时此刻她顾不得自己有多脏乱,缩在被子里,不清楚自己到底在害怕什么。 这几天在湄赛跟周寅坤的相处还算正常,连她自己都以为已经没那么怕他了。但回忆到刚才看见他时的毛骨悚然,熟悉的恐惧感立刻就回来了。 她险些忘了,曾经他就是那样笑着,剁了颂恩的手指。也是那样笑着,在不夜城的包厢里当着警察的面杀了人。 还有那天他来家里,把爸爸打得头破血流,见到她时,也是那样笑着……说下次带她去吃好吃的。 他每次那样笑,都会有恐怖的事情发生。 之前经历过的画面一个接一个出现在眼前,冷汗浸湿了夏夏的衣服和床单,直到天都要亮了,周遭仍平静安稳,她才终于放松又疲惫地闭上了眼睛。 作者有话要说:下章8点半。 第57章对峙 第二天一早,夏夏被嘈杂的声音吵醒。 她不记得自己是什么时候睡着的,只是整晚都以一种极不舒服的姿势蜷缩在被子里,此时此刻浑身都很酸痛。 她看了看表,早上六点多,不应该这么吵闹才对。她下床赤着脚走过去拉开门,听见嘈杂的声音好像是从爷爷的店里传来的,这样看过去,隐约能看见里面有不少人。 “夏夏。” 一道轻柔的声音传来,萨玛穿着全黑色的裙子,看见女儿赤着脚站在地上,衣服和胳膊上都脏兮兮的,不由一怔:“夏夏,这是怎么了?怎么弄成这个样子?” 夏夏低头看了眼,才恍然想起昨晚的事,感觉像是做了一个奇怪又可怕的噩梦。 “没……没事妈妈,昨晚去上厕所,摔了一下。” 萨玛有些诧异,夏夏很爱干净,不会这么脏兮兮地去睡觉。但现在不是去问这些的时候,见夏夏又扭头去看赛蓬的店,萨玛抿抿唇,先摸了摸女儿的头。 夏夏回过头来。 “乖,先去洗干净换身衣服吧。” 说着,萨玛把一条纯白色裙子递给夏夏,神情有些悲伤。 夏夏看了看手中的白色裙子,又看看萨玛身上的纯黑色裙子,眸中不解。昨晚她们明明商量好,今天是爷爷的生日,要穿红色衣服来着。 “等你换好衣服,咱们就去看爷爷。”萨玛微微叹了口气,“夏夏,爷爷昨晚去世了。” “什么?!” 女孩不可置信往后退了两步,萨玛怕她被门槛绊倒,忙一把扶住。 “不可能!爷爷昨天还好好的,他还说今天寿宴要把我送他的寿星拿出来给大家看的!” 她把裙子往萨玛手里一塞就赤脚跑了出去,居住的地方离赛蓬的店不过几步路,里面站满了大人,夏夏此时根本顾不得什么礼貌,她胡乱用力地挤进去,一眼就看到蒙着白布的尸体。 店里的桌子被临时拼到了一起,老人的尸体就摆在上面,白布遮住了他的头,只露出一双没有鞋的脚,脚踝和手指肿胀,明显是被水泡过的痕迹。 而不远处,她送给爷爷的寿星,正好好地跟财神像摆在一起。 女孩的脸倏地白透了。 “爷爷、爷爷……”她喃喃的声音颤抖着,双眼直直地盯着白布,不相信昨天还教她下象棋,还在饭桌上夸她懂事的爷爷,今天就变成了一具冷冰冰的尸体。 忽然冲进来的女孩打断了店里的对话,在场的都是男人,几乎所有视线都落在失魂落魄的夏夏身上。 周耀辉微微皱眉,走过去,站在了赛蓬的尸体和夏夏之间,“夏夏,你先回去。” 此时萨玛才追了进来,周耀辉看了她一眼,女人明白丈夫的意思,她上前握住了夏夏变得冰凉的手,看见她怔怔的样子,当知这样的意外造成了多大的冲击。 “夏夏。”萨玛尽可能轻柔地哄着,“跟爷爷道别吧。” 道别两个字说得简单,却是让她承认……昨天还活生生说笑的爷爷已经死了。 女孩僵硬地侧过头来,只是还没开口跟妈妈说话,视线就先一步看见了正坐在一旁叼着烟的男人。 周寅坤手里把玩着打火机,从周夏夏进来的第一秒,他的视线就落在了她身上。 对上那双黑眸,莫名的寒冷颤栗就从后脊漾遍全身,夏夏唇上失了血色。周寅坤倒没说什么,只是视线慢慢下滑,从她脏兮兮的衣服和胳膊上扫过,最后落在了她没有穿鞋的脚上。 “夏夏!” 女孩的身体忽然软了下去,倒在了妈妈的怀里。离得最近的是周耀辉的人,名叫阿普,他立刻上前抱起了夏夏,萨玛跟在旁边匆匆带着阿普朝夏夏的屋子走去。 短暂的插曲过后,店里又恢复到了之前的紧绷气氛。 周寅坤看着周耀辉:“大哥,你宝贝女儿都晕倒了,你也不去看看?” 周耀辉神情严肃,语气坚定:“我说了,必须尸检。爸不可能就这样出事。” 整个湄赛小镇,从军方到警方,都通着赛蓬的关系,湄赛小镇面对湄公河支流,背靠深山,山上有个大型村寨叫美斯乐,驻扎着一整支武装军,即便是要跟政府火并,老爷子都不可能有半点危险。湄赛是他的地盘,这里的人和枪都听老爷子的命令,可他忽然就不声不响地死了,周耀辉根本不相信是意外。 听见他这样说,周寅坤灭了烟,站起来走到周耀辉面前。两人对峙,气氛紧绷到极点,所有人都在这一瞬间屏息。 谁知周寅坤竟笑了,又叫了一声“大哥”。 周寅坤盯着他的眼睛,“我也说了,谁敢动我爸的尸体,谁就一块下去陪他。” 周耀辉皱眉,并不退让。 周寅坤说:“你不是最守规矩的吗?江湖规矩,开膛破肚下葬的,就算到了地底下也是不得安生,没法投胎。这是大忌。咱们做儿子的,怎么也该尽尽孝心,好歹别扰了爸在地底下的安宁,你说呢?” “阿辉。” 此时,门口传来一道声音。周耀辉看过去,是老熟人。 帕善刚从缅甸赶过来,跟赛蓬有着几十年交情,两人年轻时候就一起打拼,只是帕善野心不大,只安安分分地拿自己该拿的那部分钱,然后年复一年地替赛蓬管着罂粟种植。 赛蓬很看重帕善,他手底下的人也都会规规矩矩地管帕善叫声叔。 帕善走进来,看见桌上蒙着白布的尸体,他脚下一顿,双眸倏地红了。 “帕善叔。”周耀辉叫了声。 帕善这才挪开视线,又看向周耀辉,“你们兄弟俩说的,我都听见了。可是阿辉,你爸一辈子风光,走也得走得体面啊。你要是觉得有问题,那就叫医生来检查,只是叔劝你,不要动刀,你也希望你爸走得完完整整吧?” “帕善叔说的是,”没待周耀辉回答,周寅坤先开了口,“那就去找个医生来。” 来的医生周耀辉认识。自从赛蓬到湄赛定居,就常常跟这个叫谭四平的退休医生一起喝酒下棋,不为别的,就因为谭四平的祖辈也是中国香港人,跟老爷子聊得很投缘。 谭四平的诊断跟赛蓬被发现时大家的推断一致,酒后失足溺毙。 赛蓬的尸体是早上送鱼的船夫发现的,今天本不送鱼,是卖鱼的老板知道赛蓬过寿,就叫人白送了一批鱼。那人吓得惊慌大叫,喊来了人才把尸体捞起来。在捞起尸体的地方不远处,就是赛蓬自己的烤鱼摊子,临河的小桌上还放着空了的酒瓶和酒杯。 周寅坤听后睨了眼周耀辉:“行了吧?” 周耀辉看着周寅坤的眼睛,里面没有悲伤难过。 当真跟爸说的一样,没有半点人性。 “阿辉,按规矩来说,这遗体还要停留七天的,不过天气这么热,不好叫你爸这样放着不管。尽快准备葬礼吧。”帕善说,“就说是突发心脏病,别说是酒后落水。” 说着,他走到尸体旁边,掀开白布边缘,紧紧地握上了那只被泡涨得起皮,手指蜷缩的手。帕善低着头哽咽半晌,“你爸要面子。” 周耀辉沉默良久,最终什么都没说地走了。 人死不能复生,面子大过天。老爷子突然死亡,没有交代后事,周耀辉要忙的不仅仅只有一个葬礼。要是揪着赛蓬的死因不放,查不查得出所谓的真相是一回事,更重要的,是不能让人趁机钻了空子,从赛蓬的生意分一杯羹。 第58章怀疑 夏夏真正清醒的时候天已经很黑了,期间她时睡时醒,断断续续地发烧又退烧,萨玛一直没敢离开她身边。 屋里有一股饭食的香味,她眼睛还没完全睁开,就先叫了声“妈妈”。 话音未落就有了回应。 萨玛把倒好的温水端过去,夏夏被扶着坐起来,干涩的嗓子被温水润过,她呆呆地看着那双从被子露出来,已经被擦干净的脚。 嗓子发干发疼,鼻子不太通气,身上没有力气,是感冒过后的症状。大概是昨晚出了汗导致的。 不过身上不像早上刚起来时黏腻难受,妈妈帮她把脏兮兮的地方都擦干净了,还帮她换上了干净宽松的衣服。夏夏看见,那条纯白的裙子也在床尾整整齐齐地放着。 参加葬礼时,就需要穿这样纯黑或纯白的衣服。 眼泪一下噙满了眼眶,她捧着杯子,哭了起来。 萨玛心疼地摸了摸夏夏的头,“夏夏乖,你这样爷爷看了也会很难受的。爷爷的葬礼在准备了,不过,爸爸说让你就在房间里休息,不要去参加了。你的心意和孝顺,爷爷都知道的。” “那怎么行……”夏夏哽咽着抬头,“为什么不让我参加?” 萨玛帮她擦了眼泪,“爷爷去世,会来很多人,也会说一些事。那个场合,你不适合参加。所以还是听爸爸的话,妈妈也会陪着你,好不好?” 夏夏明白是什么意思了。爸爸不让她去参加,大概还是和之前听过很多次的话一样——大人的事,小孩不要管。 而爷爷的葬礼,也只是大人的场合,她不能去。 见夏夏沉默着点头,萨玛抱了抱她,“妈妈给你做了海鲜面,正好醒了就吃一点。妈妈再去给爸爸做点他喜欢吃的,他从早上到现在都不吃东西,妈妈实在不放心。宝贝你吃好了就好好休息,妈妈一会儿回来陪你。” 周夏夏听见爸爸一天没吃东西,忙点了点头,“妈妈你去吧。” 萨玛掩上了门,屋子里只剩夏夏一个人。她下床穿上拖鞋走到桌前,面前是萨玛为她做的海鲜面。原本忍住的哭声,渐渐又变得大了起来,眼泪就那样大颗颗地砸到碗里。 她来湄赛的第一天,也是吃的面食,是爷爷满头大汗给她做的咖喱牛河。她觉得好吃,一整盘都吃光了,那时候风扇对着她一个人吹,爷爷还担心她热,给她扇扇子来着。 可是爷爷昨晚去世了。她再也吃不到爷爷亲手做的那些菜,不会再有人像爷爷那样,不管她做什么都无条件地夸她。昨天的那顿晚饭,竟然就是她跟爷爷的最后一顿饭,而她昨晚……甚至忘记跟爷爷说句晚安。 昨晚。 女孩呼吸一滞。 昨晚爸爸回房间时已经很晚了,他说跟爷爷聊得很好,还叫她早点回自己房间睡觉。当时她还不觉得晚,但其实一回房间沾枕头就睡着了,只是没睡一会儿又想上厕所,这才不得不起来。 然后,从厕所出来就看见了周寅坤。 还看见他笑得很骇人。 那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恐惧,大概就是所谓的直觉,或者说是无意识间形成的经验——他每次那样笑,都发生了很恐怖的事情。 而今天早上,就听到了爷爷去世的消息。 呼吸在这一瞬间变得急促难受起来,这……会有什么关联吗?她明明只是在深夜时候看见了他而已。 不知为何,夏夏手心阵阵出汗,心中莫名生出一种诡异而可怕的怀疑。 周寅坤昨晚又做了恐怖的事,而这件恐怖的事,跟爷爷去世有关。 那么难道……更可怕的念头冒出,女孩双腿一软险些跌倒,她抓住了桌沿才撑住自己。 不可能的,爷爷是小叔叔和爸爸的父亲。 她闭上眼,强迫自己不要再乱想。可眼前却闪过一幕幕令人胆颤的画面,周寅坤曾拿枪指着爸爸,也曾掐着她的脖子要把她扔下沙吞塔。亲人和亲情,对他来说好像一点也不重要。 那么,会不会是他跟爷爷两人起了争执?这是她早就担心过的事。 一时间,各种想法接连不断地涌到脑子里,最终仍是怀疑占了上风。 难过也好遗憾也好,归根到底,是夏夏不愿相信爷爷就这样突然去世。她现在唯一想做的事,就是把自己眼睛看见的、心里怀疑的都告诉爸爸。 只是万千思绪过后,连她自己都觉得荒谬。荒谬地觉得自己怎么会生出那样的怀疑,告诉爸爸之后,他会不会也觉得很荒谬? 她没有察觉自己身体微微颤着,也顾不得等自己内心完全冷静下来,转身就朝门口走去。妈妈说去帮爸爸做吃的,那他们应该都在爷爷的店里,几步路就到了。 这么想着,她走到门口打开房门,顿时一股烟味扑面而来。 夜色漆黑,男人穿着黑色衬衫,领口扣子解开了好几颗,他高大而健硕,刚踏上最后一步台阶,正低头碾灭了烟头。 房门打开的一瞬间,烟头熄灭,他抬眸。 见女孩怔在原地像是忘了呼吸,周寅坤一笑:“去哪?” 他又笑了,就像昨晚那样。 夏夏只觉一口气噎在嗓子里,这几天还算和谐的相处仿佛不曾发生过,此时此刻的她除了畏惧还是畏惧。 她开口想要大声喊爸爸,可惜慢了一秒,在喊出声之前男人的手就已经捂住了她的口鼻,不费吹灰之力地将她带了进去。 房门被他单手关上。 女孩的屋子很香,除了饭食的香味,还有周夏夏身上那股独特的雪糕味。 柔软颤抖的身体被逼到了坚硬的墙壁上,夏夏被困在床角和墙壁之间,房间里只有他们两个人,她满眼恐惧地看着近在咫尺的男人,眼泪顺着脸蛋流进他的掌心。 周寅坤微微躬身,低头与她平视:“这么害怕干什么,咱们这几天不是挺好的吗?” 周夏夏摇头,嘴里呜呜地发出声音。 “摇头什么意思,是不害怕,还是你觉得咱俩相处得不好?” 这么问了,他却也没给她回答的机会,一手捂着她的嘴,另一手摸狗似的揉了揉她的头发。 “有件事很好奇,所以来问问你。”周寅坤凑近,几乎贴上她的耳朵,“昨晚,你有没有见到什么人?” 短短几个字,如重锤般砸在周夏夏的心头,她立刻摇头,眼神恳切地看着眼前的男人。 周寅坤冷冷地看着她。下一刻,捂着她口鼻的手不着痕迹地用力。 窒息感渐渐涌上来,周夏夏惊恐地挣扎起来,她双手撑在男人胸膛,想用力把他推开,他却像感觉不到一样纹丝不动,云淡风轻地看着她的脸由红变青,夏夏呜咽求饶,双手又抓住男人的手,想掰开他的手指。 只是那手指竟越掰越紧,而眩晕感和窒息感则越来越重。夏夏有些看不清眼前的人了,脑子里变得一片空白,她忽然用尽全力地转头,居然让男人的手和她的脸之间生出了一丝缝隙,周夏夏想都没想就张口咬上去。 下一秒下颌猛地剧痛,她被那只捂住她口鼻的手掐住了脸,她的嘴还微微张着,男人能看见里面白白的牙齿和粉嫩的小舌。 “不仅撒谎,还又想咬人呢?”他的拇指抚上她的下唇,微微一拨,露出里面的整齐的牙齿,“嗯。好漂亮的牙齿,全都拔下来送我可以吗?” “不、不要……”夏夏声音沙哑,身体紧紧贴着墙壁,想避开他灼热的气息。 “那么,你能做到实话实说吗?要不就这样,撒一个字的谎,就拿一颗牙齿来赔,很公平吧。” 他的身体完全挡住了她的视线,夏夏只能在心里祈祷有人能从她这里经过,能来救救她。 “乖,你还是别盼着有人来。” 周寅坤松开夏夏的脸,还擦了她的眼泪,嗅着她头发的香味。 “不管谁来,只要撞破了咱们的秘密,那只能去陪你爷爷了。” 作者有话要说:下章8点半。 第59章挣扎「Рo1⒏red」 他声音难得的温柔,只是周夏夏听后,脸色更加苍白了。她知道周寅坤做得出来。 她咬着唇,连哭都不敢发出声音。 看她果然乖乖听话,浑身还微微发颤,眼泪汪汪地看着他,周寅坤很满意,“我再问你一遍,昨晚有没有看见什么人?” 夏夏看着他,没有立刻回答。他一定是做了什么,不然为什么这样咄咄逼人地来问她?到底是他昨晚就已经看见了她,还是……只是来试探她? 周寅坤盯着那双眼睛,里面精彩极了。这个周夏夏,居然试图分析他。 “你要是想不起来,我可以先给你讲个故事,帮你找找感觉。” 夏夏一点也不想听故事。 周寅坤的手指勾起她胸前的一缕头发,绕在指尖。 “昨晚,我杀了个人。” 女孩倏地抬头,眸中满是震惊。 “这人你也认识,”周寅坤说,“他叫梅金。” 夏夏当即变了脸色:“什么……” “昨晚我回来的时候,听见了点动静,就从店后面那道窄门进去,你猜我看见了什么?” 他拿绕在指尖的发梢挠了挠夏夏的脸蛋,“他在偷钱。” “被发现的时候,还想用刀刺我。我这人,脾气你也知道。但他也太弱了,没两下就死了。” 夏夏望着他,眸中尽是不信。一是不信梅金会做那样的事,二是周寅坤说得太过云淡风轻,以至于让她无法确定他说的到底是真是假。 女孩眼里的震惊和疑惑落在周寅坤眼里只觉可笑,在她眼里,这世上大概没有坏人。 “不过有个小问题。”周寅坤说,“昨晚,我明明看到了有白色的东西晃过。但梅金身上没有白色,你说这是为什么?” 听到白色,夏夏眸中闪过一丝慌乱,她连忙低下头,“不、不知道。” “不知道?” 周寅坤笑着捏了捏她的脸,视线下滑,落在夏夏的脚上。 “你这双拖鞋,有点大吧,穿着不会掉吗?” 夏夏脚上穿的是一双粉色的拖鞋,而且是萨玛的。 “原来那双白色的在哪,为什么不穿?” 明明是慢悠悠的语气,可他每多说一个字,夏夏就觉得心脏跳得越来越快,她只带了一双拖鞋,这几天一直都穿着,但昨晚回来的时候跑丢了一只她都没发现,还是妈妈看见了,才在她床边重新放了一双。 她没想到这样一件极小的事,竟会引来他的怀疑。 “昨晚的那个地方,往左走就是老爷子的店,往右走没有路,不过……屋子下面倒很宽敞,就是脏了点,你说呢?” 夏夏紧紧抿着唇,死活不承认。 “让我猜猜,有一个小姑娘穿着她的白色拖鞋出来上厕所,结果没想到在院子里看见鬼了,她一害怕,就滚到了房子下面躲着,把自己弄得脏兮兮,还跑掉了一只鞋。” 他说的就像亲眼看见的一样,夏夏心虚极了。但是,如果他昨晚就发现她了,又怎么会去了店里? 想到这里,夏夏颤着声音:“那、那双白色的……在外面晾着,我拿、拿给你看。” 男人挑眉,放开了她。 夏夏努力平复呼吸,外面没有什么晾着的鞋。但只要出了这道门,她就有逃跑的机会。这么想着,连脚步都不由自主地加快。 却没想还有两三步就到了门口时,忽然手腕一紧,她整个人被一股大力拽着朝后摔去,她的小腿重重磕在了木头床沿上,瞬间痛得麻木,而她的头也撞在了床上,虽然有枕头被子护着,可这样忽然一摔,还是摔得她一时反应不过来。 周寅坤走过来,顺手拿起了床头桌子上的剪刀。 夏夏看见那锐利的剪刀泛着银光,她颤抖着抱着被子往最里面躲,下一秒,被子直接被扯走,夏夏再也忍不住地哭叫:“爸爸!爸爸救我!爸啊——” 周寅坤抓着她的脚踝将人拖到身下,再次捏住了她的下颌,迫使她张开嘴。 “周夏夏,你打算去哪找你那双鞋?嗯?其中一只在我房里,是要去那儿吗?还是……”他手里尖锐的剪刀贴上她的唇,“准备去找你那对没用的爹妈?” 说实话,他本来心情不错,现在却很不满意。 他这个小侄女没有前两天可爱了,现在三番两次地在他眼皮底下撒谎。他盯着身下的人儿,这么好看的牙齿和舌头长在这张嘴里,真是浪费。 夏夏意识到他是真的要拔她的牙齿,吓得用力挣扎,手脚并用又推又踢,整张木床都摇晃得吱呀作响。 这是一种双重的恐惧,她害怕被人拔牙割舌头,与此同时也害怕他灼热又坚硬的身体。 刚刚他直接将她按在床上的时候,作为女孩,夏夏突然生出了另一种恐惧。周寅坤捏着她的嘴,她就出不了声音,他攥住了她的手,她就根本挣脱不开。 那是一种绝对的、无法逃脱的力量控制。换言之,他想做什么就做什么,而她完全没有反抗拒绝的可能。 周寅坤不仅向来没什么耐心,还喜欢凡是跟人反着来。周夏夏越挣扎,他就越要她妥协。 心甘情愿地妥协。 原本要放进她嘴里的剪刀,“当”地一声被扔到了床下。 “我改主意了。” 此时的夏夏很累,心里恐惧,身体因为挣扎又消耗了很多力气,他松开手之后,她大口大口地呼吸,胸脯起伏着,那股甜不甜奶不奶的香味充斥在两人之间。 男人是视线毫不避讳地从她的脸,扫过她的脖子,胸前,最后到了是平坦白皙的小腹。挣扎间她衣衫凌乱,衣服下摆掀到了肚子上,裤子也被蹭得往下,露出一点粉色的内裤边缘。 这种视线让夏夏心慌,她又挣扎了下,还是无法脱离他的桎梏。 只是这一动,引得周寅坤的视线重新落到了她的脸上,他拍了拍她的脸:“还记得玻璃笼子吗?” 女孩的呼吸在这一瞬间急促起来。 “我跟你说说最近的行情吧,”他理了理她脸上凌乱地头发,“像你这种身材娇小的残疾女孩最受欢迎了,像布娃娃,玩起来有意思,拍出来的片子也刺激。市场上抢着要。放心,你的片子,小叔叔一定捧场,买个几十万张,曼谷人手一张,到时候你比你那个卖屁股的偶像还有名。” 女孩听着都绝望。她张张口,因为过于紧张,一时竟发不出声音。 周寅坤耐心地等着。 离近了看,她皮肤干净无暇,连毛孔都看不见,哭了以后睫毛湿漉漉的,连鼻头也红红的。嘴唇很软,刚才就感觉到了。脸蛋很嫩,经不起捏,碰一下就有红印子。 直到她声音沙哑地承认:“昨晚……是我。” 周寅坤终于放开她。 女孩坐起来,一滴眼泪就掉落下来,落在大腿上印出一朵小花。她自己下了床,半个身体都钻进了床底,从里面摸出了一只边缘沾满了泥和草的白色拖鞋。 随后她一言不发地低着头,手里拿着那只拖鞋站在床边,一副任凭处置的模样。 男人好笑地看着她:“怎么,不跑了?” 她还是低着头。她知道自己跑不出去。 周寅坤捏住了她的下巴,迫使夏夏抬头,她双眼红得厉害,肩头还一耸一耸的。她感觉自己是死到临头了。她知道得太多,知道太多的人都要被灭口的。 “早承认不就行了。” 男人松开她,坐到床边,朝她勾勾手指。 夏夏只好上前一步,到了他面前。 “小侄女,你乖乖闭嘴,其他的事好说。” 闻言,夏夏眸中微动,试图理解这句话的意思。昨晚她撞见了他,还知道他杀了人,他却只要她承认,再闭嘴……然后就放过她了吗? 周寅坤是看她那愣愣的样子,心里不屑,这软骨头还有她那个妈,是拿捏周耀辉的好筹码,当然是活着比死了有用。 “只要你乖乖闭嘴,昨晚看见了什么,今天听见了什么,都不可以有第三个人知道。包括你那对爸妈。否则,你猜会有什么下场?” 这话让夏夏身体一颤,不自觉地对上那双黑眸。 周寅坤微微凑近,“你妈身材那么好,我看比你更适合放到玻璃笼子里。” 女孩不可置信地睁大了眼睛。 “至于你爸,那可就更简单了。” 都不用周寅坤提醒,夏夏立刻想到在沙吞塔时那把对准爸爸的枪,还有那些看不见位置,却能准确狙击到他们的狙击手。 那么这里会不会也有? 夏夏连忙开口:“我不说!我答应你我不会说的。我、我昨晚一直在房间里睡觉,我没有出来过,更没有看见任何人。不管谁问我,我都这么说。” 语气急切又恳求。 周寅坤微笑地看着她,实则对这种被威胁后的保证并不相信。不过也不打紧,只要她这两天把嘴闭紧,不坏了他的事就好。 于是他表面大度地揉了揉她的脑袋:“那就说好了,周夏夏。” 房门,打开又关上。 屋子里强烈的压迫感和窒息感终于消失,夏夏无力地跪在了床边,愣愣地看着手上那只鞋。 屋子外,天已经擦亮。周寅坤心情不错,正准备下楼梯,莫名脚步一顿。 他低头,某处微硬,轮廓清晰。 将明的天色,映出那张俊脸上诡异的神情。什么时候成这样的?周寅坤回头看了眼。 多半就是她疯了一样挣扎乱蹭,给蹭成这样的。 “啧。”他眉头微皱,有些嫌弃。 来湄赛这几天忘了找女人,这东西有点饥不择食了。 尒説+影視:ρ○⑧.red「Рo1⒏red」 第60章葬礼 赛蓬的葬礼在深山上的美斯乐村庄,这里才是赛蓬在湄赛真正的大本营。 大型村庄里养着一支武装军,还有种植粮食瓜果的农户,从武装军队到农户都是华人。农户们大多住在半山腰,此时此刻全都缩在自己的房子里没敢出门,仅听着外面路上不断有车辆往山上开去。 赛蓬的葬礼来了很多人,曾经露脸不露脸的帮派大佬,四散亚洲各国的下家以及老爷子为数不多的老朋友,在昨天接到消息后全部连夜赶来。 安静了好几年的美斯乐村在今日变得嘈杂热闹。 山顶原本用来放置军火的大型仓库之一,被改用来举办葬礼。从山下上来的第一眼就能看见赛蓬的遗照,遗照下面摆放着祭祀用的石鼎香炉、瓜果白酒、金砖元宝,再下面,则围满白色菊花。 周寅坤和周耀辉各站一边,来参加葬礼的人先向灵堂最中间的遗体鞠躬致敬,然后上香拾花,向后人致哀,最后将白色的菊花,放在盖着白布的遗体之上。 从曼谷赶来的拓沙,是最后一个到的。他双手捧着一个黑檀木盘龙雕刻骨灰盒,交到了周耀辉手上。骨灰盒是连夜赶制,但做工却精美,盒底刻着“化鹤东归,真性永在”八字。 周耀辉摸到这八字,双眸微红,“多谢。” 随后他上前将原本准备好的骨灰盒换下,拓沙则站在赛蓬遗体前良久,最终什么也没说地出去了。 接下来就是扶灵出殡,鸣枪十响,送遗体上车赴火葬。 正午十二点,丧宴开席。 圆桌摆了四十二桌,主桌坐的是赛蓬生前最亲密的人。周耀辉和周寅坤、替赛蓬管理罂粟种植的帕善、盘踞美斯乐的武装将军查猜、掌管上万走货分销马仔的韩金文,还有替赛蓬做着正规玉石、木材、码头等生意的几个得力干将。 作为长子和赛蓬亲定的接班人,周耀辉起身举杯,语气沉稳平和:“事发突然,各位叔父前辈能来送我父亲一程,我和弟弟阿坤很感激。各位都是跟着我父亲白手起家,风雨几十年过来的,今后还望叔父们多照顾。” 说完他将手里的酒一饮而尽。 其余诸人纷纷拿起酒杯,向主桌示意。 最先接话的是帕善,他又倒了一杯酒,看着周耀辉:“阿辉,你这话就是见外了。赛蓬老哥这几年能过得自在,都是因为你生意打理得好,我们老人家日子才过得舒服。以后还得仰仗你好好料理,咱们这钱才能赚得长久。来,这一杯叔敬你。” “也多谢帕善叔信任。” 周寅坤冷眼看着两人你来我往地喝酒寒暄,他点了根烟,看了眼对面。 对面坐着的正是替赛蓬掌管毒品分销的韩金文,此人脑子聪明身手也好,十岁时候到了赛蓬手下,赛蓬看他筋骨好,就送进了武装军。他也的确出色,只是运气不好,十八岁时在一场火并中被炸断了右手。 后来赛蓬就让他负责发展运货的马仔,从密语交易到多段运输,逐渐铺起密而强大贩运网络。 见周寅坤看过来,韩金文轻咳一声,左手端起酒杯,“帕善叔说的是。不过阿辉,这几年咱们走货量减少,底下的兄弟们赚的明显比往年少了很多。今儿借着老爷子的光,我也想问问,这事以后还是这个路子吗?” 闻言,原本还算热闹的丧宴渐渐安静了下来。 周耀辉心里清楚,这些人能这么快地赶过来,还来得这么齐,想送赛蓬最后一程是部分原因,但更大的原因,是想看赛蓬手里的这块大得骇人的肥肉,有没有撕扯一块下来的可能。 听了韩金文的话,周耀辉神色不变,“这是老爷子定下的规矩,他刚走就改,未免太过不敬。” “阿辉。”旁边桌的一个胖子也端着酒,嘿嘿地笑了两声,“我们这些叔父那都是看着你长大的,知道你孝顺,最听老爷子的话。不过,孝顺归孝顺,我们待你也不薄,总不能为着孝顺两个字,你就不让大伙赚钱了不是?你是老爷子亲定的接班人,现在老爷子不在了,你来掌舵,这每年走多少货,还不都是你一句话的事嘛。” 周耀辉冷笑了声,“都说人走茶凉,只是这茶会不会凉得太快了些。” 此时一直没说话的周寅坤开口,“大哥,生意归生意,人家丹奈叔跟你说生意,你跟人家谈感情。” 他笑了笑,“这不是瞎扯呢吗?” 周耀辉偏头看向身旁的周寅坤,又看了眼刚才挑起话题韩金文。周寅坤小时候刚进武装军的时候,就是韩金文带着他。两兄弟都在韩金文手底下操练过,后来周耀辉中途退出,周寅坤倒是坚持到了最后。韩金文算周寅坤半个师父。 “就算是生意,今天这个场合也不适合谈。叔父们有什么问题,咱们可以另约时间。” “那多麻烦。”周寅坤懒懒地灭了烟头,“正好今儿人都在,有什么事就一起说了,大哥解决不了的,我帮帮忙也不是不行。” “坤这话有道理。”韩金文笑说,“阿辉,你不想做的生意,也不好勉强。只是我这手底下上万兄弟呢,不能咱们吃香的喝辣的,大别墅住着,让他们连饭都吃不饱吧?要我说,都是老爷子的儿子,你们兄弟俩的能力我们都是知道的,不如大门两边开,你照你的规矩做,坤照他的法子做,工厂渠道都是现成的,有钱大家一起赚。” 三两句话,终于说到了点子上。韩金文话里话外的意思,就是要把老爷子的毒品生意分给周寅坤做。 席上倒是有几人听了这话就点头,拓沙坐在其中,神情复杂。 明眼人都看得出来,这是在拆周耀辉的台,老爷子在的时候,走货量减少无人敢置喙,但周耀辉不过是子承父业,不是枪林弹雨里闯出来的,威慑比他父亲差远了。 纵然这几年他的确把生意打理得很好,可钱赚得比往年少却是实实在在的。他一个人把持着几乎所有原料和工厂,还不让别人插手,早晚都会引起大家的不满。只是这时间提前了太多,拓沙的视线落到了周耀辉旁边那道身影上。 不合情理,却又是意料之中。如果说赛蓬在的时候还能约束他一二,那么现在……危险的是周耀辉。 可惜如今谈的是人家自己家里的生意,轮不到外人插嘴。 这边主桌上,率先开口拒绝的赛蓬的至交好友帕善。 “金文,你这话什么意思?”帕善说,“赛蓬老兄虽然没立什么遗嘱,但几年前他就表态了,生意的事由阿辉接手,你当时可是答应得好好的,说像听从老爷子一样听从他的,你管好你手底下那些马仔就行,走不走货,走多少你也要管?” 周寅坤眯了眯眼,叫了声“帕善叔”。 帕善看过来。 只见周寅坤倒了杯酒,拿着酒杯起身走过去。 他走到帕善身边,俯身把酒杯放下,顺手搭上帕善的肩,“年纪大了,别这么大火气。” 帕善觉得肩上那只手很沉,压得他有些喘不上气。 周寅坤低头,“你跟着我家老爷子,得三四十年了吧。” 帕善不知道他怎么忽然扯这个,虽然周寅坤看起来就是来敬杯酒,他却莫名觉得心慌。可说到底他也是跟着赛蓬出生入死过的人,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周寅坤身为晚辈,总不可能做出什么过分的事。 “到今年整好四十年了。”帕善说。 “哦。这么久了。”周寅坤拍了拍他的肩,“您老人家一直帮忙管着种植地,在佤邦那山上住着也是很不方便。” 帕善见他端起了那杯酒。 “这么大年纪也该享受享受,退下来之后想住哪尽管跟我说。” 帕善一听眉头一皱,更是没有去碰周寅坤端着的那杯酒,甚至很不悦地抬手,将那杯酒拨到一边。 “阿坤,这事就不用你操心,我跟老爷子几十年的交情,他刚走,你大哥接手过来忙得很,要退我也等等再退,不然将来到了地底下没脸见赛蓬老兄。” 周寅坤笑眯眯地听着,听完点了点头,把酒杯放回了桌上,“原来这个就叫敬酒不吃吃罚酒。” 帕善倏地皱眉,正要扭头看他,却没想下一刻脑袋忽然被一股大力猛地摁在了桌上。 “周寅坤!”周耀辉的吼声来不及阻止那“噗嗤”的闷响。 帕善还没来得及张开嘴,一双黑色的筷子就从他太阳穴插进去,从另一边太阳穴出来,他的脑袋就像被串在了筷子上,那双眼睛睁得大大的。谁也没想到会突然有这么一遭,坐在帕善左右两边做白色生意的两人,几乎是下意识地就离开了位置,离周寅坤远远的。 周寅坤重新端起那杯酒,缓缓倒在了地上。 末了,他对上周耀辉的视线,干脆走过去。 “大哥,帕善叔以后管不了种植了,正好我那儿有人——”话还没说完,周寅坤脚步停住。 眼前,是一个黑幽幽的枪口。 一直坐在周耀辉旁边的高大黑衣男人,此刻挡在了周耀辉身前,与周寅坤对峙。 韩金文猛地一拍桌子掏枪站起来:“查猜你他妈疯了是不是?” 第61章分家 查猜一举枪,他手下的人齐齐举枪,将整个丧宴的人全都围在了里面。不过,枪口则一致跟他们的指挥官一样,对着周寅坤。 这支武装军先前只听命于赛蓬,赛蓬过世,按照规矩,他们听从周耀辉调遣。如今的局面他们看得很清楚,周寅坤是来抢生意的,那么周耀辉就很有危险。 查猜向来沉默寡言,他一言不发,却也纹丝不动地挡在周耀辉面前。 “真是一条好狗。”周寅坤偏头,“你说是吧老韩?” 韩金文瞪他一眼,这个查猜是出了名的死脑筋,老爷子看中的就是他这一根筋,愚忠到底的一根筋。否则他也不会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这样招惹周寅坤。 周寅坤看韩金文还瞪他,干脆抬手,把韩金文对着查猜的枪给摁下去。 韩金文满脸的不解。 周寅坤又看向查猜,抬手,指了指天上。 查猜皱眉,没有上当。但其他不少人都顺着周寅坤的动作,抬头往上看。蓝天白云,没什么特别的。 很快,所有人意识到了不对劲。 隐隐约约的嗡嗡声传来,然后越来越清晰。 远处的天边,一左一右飞来了两架武装直升机。迷彩军绿,有四叶旋桨和机头光电装置,机首下炮塔中装着榴弹发射器。一眼就能认出是AH-1Z,大名鼎鼎的“休伊眼镜蛇”。 那30毫米榴弹发射器,射速高达1000发每分钟,翼下还有四个挂架,最多可以携带16枚反坦克导弹。总体而言,这样的火力配置,连装甲坦克也相当忌惮,更别提这些连子弹都挨不住的肉体凡身。 本以为可以兄弟相争渔翁得利的好些人,立刻就坐不住了。 “周寅坤,你这是什么意思?!我们是来参加老爷子的葬礼,可不是来蹚浑水的!我们不补差你这顿宴席,走了!” 话音未落,就见几辆军用越野车一辆接一辆地停下,堵在了下山的出口处,让里面的车无法开出去。 车门打开,阿耀一身迷彩作战服,手里端着把AN94突击步枪。这家伙造价贵,只有少部分俄海军陆战队装备过,但周寅坤的武装军中却是人手一把。 此时此刻不用说也明白,周寅坤从隔河相望的缅甸,调来了他的果敢联合军。 其他车门打开,是同样身穿作战服的武装军,以及瑟瑟发抖的女人和孩子。 看见那些被抓来的女人和孩子,原本面无表情的查猜当即变了神色,那把对着周寅坤的枪也抖了一瞬。 周寅坤点了点查猜的枪口,“我听说你有个儿子?上个月刚生,还新鲜着。” 查猜放下了枪,阿耀上前缴了他的枪,一脚将人踹得跪在地上。周寅坤回头瞧瞧,看见一堆小孩,他好奇地问:“是哪一个?” 查猜倏地抬头,“坤哥。” 周寅坤回过头来,“我以为你是哑巴呢。” “好了。”周耀辉开口。 当下这种情况,他已经落了下风。谁都没能想到,赛蓬昨天早上刚被发现,所有人都在忙活尽快准备葬礼,周寅坤一直都在他眼皮底下,可周耀辉却不知道这个弟弟是什么时候安排了这一切。 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早就知道赛蓬会死,会有这样一场丧宴。 周寅坤想要什么,周耀辉很清楚。周寅坤不会杀他,周耀辉也很清楚。赶尽杀绝,在在座所有人眼里,周寅坤就会成为让人不敢放心相信的威胁。毕竟生意再大,大不过活命。 周寅坤如果当着众人的面杀了自己亲大哥,那么未来即便他手握所有工厂货源,都没人敢跟他做生意。 尽管如此,这不代表他不会动其他人。以查猜为首的武装军的妇孺都被抓了过来,那么在山下的萨玛和夏夏,会不会也…… 他对上周寅坤的眼睛,后者挑衅一笑。 周耀辉很沉得住气,面上没有任何慌乱:“阿坤是我弟弟,家里的生意他接手一半也很合理。今天的事,让各位叔父见笑了,剩下的我们兄弟俩会好好谈,也请各位叔父做个见证。” “哎呀。这就对了。”有人立刻接话,“兄弟俩有什么不好说的?” 其他人连连看向周寅坤的军火和人马,今天要是不表个态,他恐怕是要从这个山头炸到那个山头去。 阿耀看了眼手机,上前到周寅坤身边低声说:“直升机引来了泰国军方和警方的注意,吴邦其那边快压不住了。而且消息传到缅甸那边,有人过了河,正在打探山上的消息。” 周寅坤嗯了声,阿耀退到一边。 “那就按照大哥说的办,叔父们做个见证也好。以后我家的生意,你们找谁都行。有钱大家一起赚嘛。今天就不留各位,请便。” 阿耀朝出口处的人点点头,堵在出口的越野车纷纷驶离,一眨眼的功夫,一辆又一辆的车从飞速下山。 周寅坤随意摆摆手,两架直升机迅速离开。与此同时有警车和重型军卡的声音传来。 “剩下的事,就麻烦大哥收个尾喽,反正你平时跟那些个将军司令的关系不错。”周寅坤走得头也不回。 不过上车之前,他又想起什么,添了句:“大嫂和小侄女安全着呢,放心。” 说完,他又看了眼地上那些被抓来的女人和孩子,指了其中一个:“这个带走。” 指的正是查猜的儿子。 一时间,女人因孩子被抢走的哭叫,以及查猜想要冲上来却被拦住,打得吐血的声音掺杂在一起。 周耀辉沉默地看着那辆车驶离,回头看了眼赛蓬的遗像,脸色铁青。 作者有话要说:下章八点半。 第62章见鬼 山下住屋里。 夏夏警惕地看着门口站着的两个男人,有些害怕地抱住妈妈的胳膊。 那两个男人个子都很高,穿着迷彩服,手里有枪。但他们又不像是军人,一个看着还正常,另一个把寸头染成红色,耳朵上还戴着耳钉,嘴里嚼着口香糖。 看起来像是混血,窄脸挺鼻,轮廓深邃。 那人像是后背长了眼睛,回头一看,夏夏连忙挪开视线。 “哎。”红色头发的男人又回过头来,叫了声门那边的人。 房门外左边站着的也是一个年轻男人,他看起来跟阿耀差不多高,不过身上没有纹身,留着利索的短发,站在外面一句话都不说,眼睛一直扫视四周,正看见直升机撤离。 听见这声“哎”,他往这边看了一眼。 红色寸头的男人叫卡尔,美泰混血,长得人畜无害,却是个被周寅坤扔进鳄鱼池子里,把鳄鱼全杀了自己活着出来的怪物。 “里面这俩是谁啊。”他摸着下巴打量,“坤哥的女人?” 旁边的人没搭话。 联合军里,只要有的选,谁都不愿跟卡尔一起出任务,这人嘴碎话多,常常不按事先计划行事,神出鬼没像精神有问题一样。 “那个倒是身材挺好,就是看着年龄比坤哥大吧。” 还是没人理他,卡尔又瞧瞧另一个:“这个又太小了点儿,也就脸蛋好看。坤哥什么时候换口味了?” 再不阻止,他能说一天一夜。一直沉默的黑发男人看了他一眼:“这是周耀辉的老婆孩子。跟坤哥没关系。” “嗯?那怎么就没关系了?不得叫个……叫什么来着,嫂?大嫂?那这个小的应该是什么?” 黑衣男人很烦,此时外面传来越野车的声音,率先出现的人是阿耀,他点了点头,门口两人收枪离开。夏夏远远地看见了阿耀,才知道门口是谁的人。 刚才这两人忽然闯进来,把她和妈妈关到了一个屋子里,虽然没有说话,可夏夏看见两人的穿着和手里的枪心里不由害怕。 现在知道他们是周寅坤的人,她和妈妈被控制在山下,那山上的爸爸会不会有事? “妈妈,爸爸会不会有危险?外面已经走了好多辆车,他怎么还没回来。” 还没结婚的时候,萨玛被绑架过一次,那一次经历很吓人。这么多年她一直低调,却没想时隔多年又发生了同样的事。好在这一次没有发生什么,她摸了摸女儿的头,“会没事的。” 虽然并不深知丈夫生意上的事,但萨玛知道,自己和女儿活着,才能威胁到丈夫,要是死了就没有了利用的价值。他们控制了她和女儿,现在又放了她们,应该……是想要的东西要到了,想谈的事情也谈妥了。 听妈妈这么说,夏夏总算放心下来。外面陆续有车停下的声音,夏夏说:“妈妈,我到门口等爸爸回来。” 外面的人走了,没人再管这对母女,萨玛点点头。老爷子去世,她看得出丈夫的压力,唯有看到女儿朝着他笑,甜甜地喊爸爸的时候,周耀辉心情才会好一点。 不同于昨天,今天整个院子都安静极了。萨玛回到房间收拾东西,以后,大概都不会再来湄赛了。 外面不停地有车开过,夏夏刚走到巷口,往周耀辉离开的方向看了一眼,却未想没看到周耀辉的车回来,反而看见靠在越野车上,手指夹着烟正跟阿耀说话的男人。 角落里多出一个脑袋,周寅坤的视线当时就扫了过去。除了他,还有周围那些穿着迷彩作战服的男人们。 数道目光几乎是同一时间看了过来,夏夏吓了一跳,匆忙转身就往回走。 “哟,这小姑娘怎么了,看见鬼了?” 周寅坤看了卡尔一眼,“去抓过来问问不就知道了。” 这种事卡尔最爱干,他个高腿长,三两步就迈进了巷子里,紧接着传来一声娇呼,没过两秒,就看见女孩可怜兮兮被一把枪顶着后背走了出来。 周夏夏不是看见了一个鬼,简直是看见了一群鬼。 到了周寅坤面前,卡尔把枪拿开,一屁股坐上旁边那辆车的车头看热闹,“你叫什么名字啊小美人?” 夏夏听见那不伦不类的中文,又听见这轻佻的语气,心里不想回答,嘴上还是诚实:“我叫周夏夏。” 她不说,周寅坤也不会帮她保密的。 “你看见我们跑什么?我们可都是一群绅士。” 阿耀看着卡尔,微微皱眉,好久没见,话还是这么多。 周夏夏只知道这群人嘴里说的绅士,跟她在学校学的肯定不是一回事。这么多男人的目光都盯着她身上,女孩觉得不自在极了。 她抬头看了看周寅坤,想到昨晚他的威胁,觉得后背阵阵发凉。 她立刻挪开了视线,只低头说:“我只是想看看爸爸回来了没有。要、要是没事,我就先回去了。” “周夏夏。” 周寅坤灭了烟头,抱胸看着她:“你离得那么远,我听不见你说什么。” 女孩看着眼前也就三步路的距离,她不信周寅坤真听不见。只是周围都是他的人和枪,她没有胆子反驳,却也不想上前,只好提高声音:“我是说——” “过来点儿。”男人懒洋洋地命令。 夏夏眼眶微微发红,看得旁边的卡尔直了眼。这就哭了?天哪。 经历了昨晚,她不敢也不想再靠近周寅坤。她明明什么也没做,却总被他揪着不放。夏夏往前走了两步,可以闻到他身上的烟草味和……有些腥的味道,有点像之前尝到过的,血的味道? 下一秒,男人站直了身子,凑到她面前,“昨晚答应过的事,可别忘了。” 夏夏回想起被他被摁在床上,听到的那些威胁和警告,立刻点点头。 从他的角度看,她的脸更小了,白白嫩嫩的巴掌大点,鼻子还算秀挺,嘴唇没涂口红也挺红的。 “有嘴不叫人,下回就缝起来。” 女孩惊恐地睁大眼睛。 周寅坤唇角勾起,贴心道:“从里面缝还是从外面缝,可以自己选。” 卡尔和旁边的黑发男人看得目瞪口呆,坤哥干什么呢?逗女人?还是逗小孩儿? 最近闲成这样了吗? 第63章不安 然后他们看见周寅坤揉狗似的,揉了揉小姑娘的脑袋,似乎允许她回去了。 周夏夏是立刻转身就走,不想多呆一秒。但刚转身,就听见一声婴儿的哭声。她下意识脚步一顿,回过头去。 声音好像是从车里发出来的,就是周寅坤靠着那辆车。 紧接着,她又听见一声。 她疑惑地看向周寅坤,后者挑眉。 车里的声音越来越清晰,阿耀看见刚才还怕兮兮恨不得快点离开的女孩,快步走了回来。她扒着车窗往车里一看,当即惊讶:“怎么有个婴儿!” “小美人。”那边卡尔出声,自以为是个绅士地提醒:“不要多管闲事哦。” “可是这样不行!”夏夏脱口而出,她有些着急地看向周寅坤,“车里太热了,这样车窗紧闭会更热,小孩子受不了的。” 周寅坤不耐烦地看着她。 阿耀也没说话。他们这群人拿枪拿炮没问题,要说抱孩子,稍微不注意就能把婴儿脖子弄断,不放车里能放哪,总不能放车顶烤着。这小孩还有用呢。 周夏夏语气焦急,也不管周寅坤同没同意,直接拉开了车门,小心地把小婴儿抱了出来,婴孩全身发红冒汗,哭声都虚弱无力了。 一抱出来呼吸到比车里凉爽的空气,小孩大口大口地呼吸,这才缓了过来。 卡尔左一眼右一眼,看看周寅坤又看看周夏夏,觉得有些诡异。 要么,就是坤哥脾气见好。要么,就是这女孩看着柔柔弱弱,其实有点手腕?胆子这么大,敢动坤哥的东西,居然没被拧断脖子。 甚至,她还敢质问坤哥。 夏夏试探地问:“这是……捡到的孩子吗?” 她其实想问是不是他抢来的,但话到了嘴边就自动变了。 周寅坤睨着她,瞧她那样子,像是想要跟他抢这坨软乎乎会喘气的小东西。 “如果,如果是捡的,要不还是交给我吧。”夏夏看看四周的人,“大家应该都很忙,肯定还有很多事,我可以带他去警署登记。” “坤哥。”此时传来一道声音,夏夏看过去,是一个高大的男人。他身边还跟着一个泰国女人,个子小小的,满脸是泪地看着夏夏。 准确地说,是看着夏夏怀里的婴儿。 查猜会来得这么快,所有人都不意外。阿耀上前搜身,查猜没带任何武器,紧接着他跪了下来,表情恳切。只是周寅坤笑得轻蔑。 “行了。” 他走到查猜面前,蹲下身,拿手背拍了拍查猜的脸,“你女人和孩子留在泰国。你,还有山上的武装,跟我回缅甸。答不答应?” 这意味着要他背叛周耀辉,从此跟着周寅坤做事。 查猜面色严肃,沉默着。 周寅坤嗤笑一声,站起身朝着周夏夏走去。刚走两步,就听见身后查猜说:“好,坤哥。” 周夏夏有些警惕地看着走过来的男人,只见他两根手指就拎起襁褓,夏夏吓得赶紧伸出两手在下面护着。 对面的女人忙迎了过来。周寅坤嫌弃地看了眼还张着两手,一脸紧张的某人。 “干什么,人家亲妈都来了,你还想当后妈不成?” 周夏夏被这突如其来的这一句,臊得从头红到了脚,“我先回去了。” 说完就匆匆忙忙地走了。 周寅坤懒得理她,把婴儿往女人怀里一扔,直接上车走人。后视镜里,查猜抱着女人和孩子安抚,身影渐渐变小。 其他人亦是有条不紊地撤离。 驾驶座上,阿耀看了眼后视镜,开口问:“坤哥,周耀辉说的那一半,真会拿出来?有些秘密的工厂和买家,他如果存心藏着,咱们也拿他没办法。要让他真的把生意分割清楚,就该……” 周寅坤闭着眼,“就该把他老婆孩子带回去拘着,他什么时候交接清楚,什么时候给他放回去?” “嗯。”阿耀看着前面。 “那个周夏夏爱吃又爱哭,带回去你伺候?”周寅坤睁眼,“至于那一半周耀辉给不给,不重要。” 这话,阿耀没有听懂。 他只知道今天当着所有人的面,周耀辉做出了承诺。消息一传出去,所有人就都知道坤哥也接手了老爷子的生意,之前跟周耀辉没买到货的,或者没买够货的,以后都能走坤哥的路子拿货。 他担心的,是周耀辉说一套做一套。但似乎,坤哥并不在意这件事。 * 七月中旬,高一开学已经两周。 回曼谷之后,夏夏一直惴惴不安。她没再见过周寅坤,回来后每天都是学校和家里两点一线,日子非常平静。她不知道周寅坤在不在曼谷,只知道爷爷去世后,爸爸非常忙。他没有跟她和妈妈一起回曼谷,而是直接从湄赛出发去了别的地方,一直没有回家。 这天睡前,夏夏照例预习第二天要上的新课内容。只是书翻着翻着就停了下来。一个困惑了她很多天的问题,又在同样的时间打乱了她的思绪。 那晚周寅坤说的话,她越想越觉得哪里怪怪的。他说的到底是真话还是假话? 他说他杀了梅金,可自始至终也没有发现梅金的尸体,没有家人来找过他,更没有警察来调查过。尽管爷爷去世后,梅金的确没有再出现。 如果周寅坤说的是真的,那他威胁她,难道是怕将来事发,她会把那晚看见他的事告诉警察? 可周寅坤哪里是会怕警察的人,他是敢当着警察的面杀人的人。 如果是假的,那他为什么要编这样一个故事? 夏夏眉头紧蹙,细细回想,总觉得不对劲。可具体到底哪里不对劲,她又说不上来。 此时房门轻轻敲了两下,打断了夏夏的思绪,她回头,是萨玛端了杯热牛奶进来。 “夏夏,把牛奶喝了,早点睡觉吧?”萨玛走过来,把牛奶放到女儿手上,“十一点半了,明天还要早起呢。” “好。”夏夏接过来喝完,还回杯子的时候顿了顿,抬头问:“妈妈,爸爸什么时候回来?” 萨玛摇摇头:“不知道,怎么了?” 夏夏想了想,也摇摇头:“没事,就是问问。” 周耀辉不在家时,夏夏时不时都会问他什么时候回来,萨玛习以为常,倒是看着女儿脸色不太好的样子,摸了摸她的头,关切地问:“夏夏,你是不是哪里不舒服?要不找玛丽娜医生看看?” 夏夏一笑,“没有不舒服,妈妈,我就是……刚开学有点不适应。” 萨玛信以为真,开学之后夏夏的确睡得越来越晚,各科老师布置的作业花样百出,除了预习,还要准备小组任务等等。 “那也不要太累了,学习上需要任何帮助,记得跟爸爸妈妈说。” “嗯我会的。妈妈,我现在还能应付,虽然有点累,但是很充实。” 萨玛笑着点点头,“那好,爸爸妈妈都知道你想上最好的大学,但是也别给自己太大压力,对爸爸妈妈来说你健康高兴也很重要。” 夏夏觉得心里暖,抱住萨玛的腰,脑袋在她怀里蹭蹭,“妈妈你真好。” 萨玛宠溺地揉揉她的头发,“好了好了,去洗脸刷牙早点上床。妈妈帮你收拾桌子。” 第64章复杂 凌晨两点半。 温馨房间里,床上的女孩在被子里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从湄赛回来,她几乎每晚都失眠。 不知为何,心里总会时不时地发慌。夏夏把自己蒙在被子,思绪又不自觉地绕回到睡前没想通的那个问题上。尽管不愿回想,但她还是把那天晚上周寅坤来她房间说的话,又完完整整地回忆了一遍。 他威胁她不准告诉任何人那晚见过他,如果……并不是怕她告诉警察,而是怕她会告诉别人? 可她并不认识什么厉害的人,厉害到作用大过警察,连周寅坤都会怕的地步。 那么他就是在防止她告诉……爸爸? 夏夏掀开被子坐起来,问题似乎想通了。 那晚她很慌乱和害怕,只以为自己莫名其妙变成了目击证人,自己的证词会很有用,所以周寅坤才来威胁她。 可是他根本就不怕警察,他故意说自己杀了梅金,似乎……更像是为了引导她往另一个方向去想?把那晚看见周寅坤这件事跟梅金联系在一起,她首先想到的就会是告诉警察,而不是告诉爸爸。 而最初,她本是因为怀疑周寅坤跟爷爷的死有关,才要去找爸爸的。 是他忽然出现,是他说了那些话,才扰乱了她的思路,让她在恐惧紧张之下,完全忘了自己本来要做的事。 奇怪的地方就在这里,他为什么不想让爸爸知道? 想到这里,脑子里又卡了壳。夏夏坐在床上,微微皱着眉。尽管自己没能猜出什么,但直觉告诉她,爸爸知道后应该能明白周寅坤究竟是什么意思。 这么想着,她看向放在床边的手机。现在已经很晚了,妈妈说过除非有紧急的事,否则不要打扰爸爸。 但夏夏的手,还是不自觉地把手机拿了过来。微弱的光映在女孩的脸上,亮了一会儿,又熄掉。 她犹豫着,最后还是选择拨通电话。 电话响了很久都没人接,直到要被自动挂断的时候,那边终于接通了。 “夏夏?” “爸爸我——” 夏夏话还没说完,就听见那边周耀辉似是打断了别人的话,转而对电话这边说:“爸爸刚落地曼谷,还有事没处理完,所以先回公司暂时不会回家,你可以跟妈妈说一声。” 话音未落,那边传来阿普低声说话的声音。 这边夏夏听见周耀辉嗯了一声,简单交代了几句,最后又对她说:“好了夏夏你早点睡,有事等过几天回家再说。” 夏夏还没应声,那边就挂断了电话。 她看了眼手机屏幕,叹了口气。要不……就等爸爸回来再说? * 第二天,下午四点十分。 夏夏放学出来,没有像之前一样自己坐公交车回家,而是打了一辆出租车。思来想去,她还是觉得应该尽快告诉爸爸。 周耀辉从公司出来,正准备上车时听见了一声“爸爸”。 女孩刚从出租车上下来,看见他忙跑了过来。只是夏夏没有在周耀辉脸上看见如之前一样的笑,而是看见他皱了眉。 “夏夏,你怎么来了?妈妈知道吗。” 女孩摇摇头。 “我有没有说过,不可以随便来公司?” 夏夏低着头,“说过的。” 周耀辉很少这样严厉,但看夏夏这样子,又在凌晨给他打电话,应该是很想见他。近几年他很少这样长时间离家,夏夏不适应想见他,也是情理之中。 周耀辉看了眼旁边的人,“下午的约推迟半小时。” “好的老板。” 周耀辉摸摸女儿的头,“先送你回家,下不为例。” 车上,周耀辉倒是耐心地问了问夏夏的学习,只是小姑娘答得心不在焉,时不时都要看眼正在开车的人。 开车的是阿普,既是周耀辉的司机兼保镖,又会帮他处理一些琐事。夏夏本来以为可以在周耀辉的办公室单独说,却没料到周耀辉下午有约,她犹豫着到底要不要当着第三个人的面说出来。 周耀辉看出她欲言又止,又看了眼前面开车的阿普,直接说:“阿普是自己人,有什么话都可以直说。还有,你回去后告诉妈妈,这几天我都不会回去。对了,这几天小叔来过家里吗?” 提到周寅坤,夏夏条件反射地抖了下,“他没有来过。” 周耀辉听后,微微蹙眉。 这不是周寅坤做事的风格,在湄赛的时候周寅坤抢先控制了萨玛和夏夏,使他不得不让步,眼下他也只是口头答应了会把生意分给周寅坤一半。这些天他一直在处理赛蓬的身后事,周寅坤居然也全然不插手不过问,放弃这么顺理成章地了解老爷子生意的机会。 到目前为止周寅坤所做的实质上的事,也只是从他手里抢了一支武装军,让查猜为他做事。 赛蓬的生意周寅坤从没接触过核心,只要他有意隐瞒,把一些无关紧要的生意给他,一样是兑现了之前的承诺。 就在这时,一声“爸爸”将周耀辉叫回了神。夏夏眸中带着紧张,“爷爷去世的那天晚上,我看见小叔叔了。” 闻言,前面开车的阿普也看向了后视镜。 车速照旧平稳,车里的气氛却不平稳。 “那天晚上?夏夏,这事怎么现在才说?” “我、我本来是想说的,但就在我去找你之前,小叔叔来我房间,他……说了很恐怖的话,爸爸,我怕他又会伤害你和妈妈,就答应了他绝对不告诉任何人。” 说到这里,她语气发颤,“但是我越想越不对劲。我不相信爷爷会突然去世,所以才想去告诉你。爸爸你也不相信吧?我的确没有亲眼看见什么,但那天晚上我见到的小叔叔,他……他真的很吓人,就像在沙吞塔的时候一样吓人。” 周耀辉清楚地理解了她的比喻,神色复杂。 “回到曼谷之后,我重新去回想,觉得……他像是故意在引导我往另一个方向去想,他说他那晚还杀了一个人,就是爷爷店里的梅金。这件事是真是假还不知道,但我当时的确被引导得变了思路,忘记把这件事告诉你了。爸爸,如果真是这样,那他为什么要这样做?” 这些话,未经核实也无法核实,甚至很多都是猜测。但周耀辉信了,因为夏夏是个不会说谎的孩子,这么多年作为父亲他很清楚。 听到夏夏最后问的问题,周耀辉沉默着没说话,也在思忖。 夏夏不知道周耀辉在想什么,只好继续说自己的想法:“爸爸,我总觉得,小叔叔应该是不想让你知道,爷爷去世那天晚上我见过他。” 这句话,让周耀辉面色微变,忽然想到了什么。 难怪。 葬礼那天,周寅坤抓了那么多妇女儿童,用来控制查猜手下的武装军,而对于能威胁到他的萨玛和夏夏,周寅坤反而只把她们控制在了山下,没有带到当场。 应该就是怕夏夏会当众说出什么,引来怀疑,到时候周寅坤要分赛蓬的生意就是名不正言不顺。 如果,引出的不仅仅是怀疑,而是真相呢? 老爷子把周寅坤刚跟吴邦其谈好的生意给了他,这事周寅坤知不知道?如果知道,他会怎么做? 难怪周寅坤坚持不让尸检,难怪早早安排好了一切,快速完美地在葬礼上打了他一个措手不及,不得不分出一半生意。 至于夏夏看见过他这件事,只要葬礼当天不说,其余时候,真相暴不暴露都已经不重要了。 因为没有人会坐下来,去听一个十几岁女孩的话。即便是他周耀辉把真相散布出去,那些人也只会以为是他临时反悔,编出这种谎话,只为了独占赛蓬的生意。 如今老爷子骨灰已安置起来,是真正的死无对证。 蓦地回想起父亲生前说的话,竟是半点都没有说错—— “阿坤懂人性,他知道别人要什么、怕什么。但他自己没人性,所以他不讲义气,不守规矩,怎么快怎么来,怎么狠就怎么办。” 那么接下来,他会做什么?周耀辉神色凝重,手指微微收紧。 假若他真的对爸下了手,而葬礼过后他又至今毫无动作,那么周寅坤真正想要的到底是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明晚有加更~不见不散。 第65章突发 “爸爸?” 见周耀辉脸色越来越不好看,夏夏有些紧张地看着他。 周耀辉沉默片刻,握了握女儿的手:“夏夏,这件事不要再对任何人说。你和妈妈先去国外待一段时间。” “什么,现在吗?” 夏夏看着周耀辉,只是还没等他回答,夏夏忽然脸色一变,一辆不知从哪里来的摩托车忽然出现在车窗外,与他们的车并行。与此同时夏夏所在的一侧也出现了带着头盔骑车,完全看不见脸的人。 “阿普!” 周耀辉掏枪的瞬间,开车的阿普急打方向,车子疾速甩尾,撞开了周耀辉那侧的摩托车,紧接着嘭地一声,被周耀辉护在怀里的夏夏,被背后碎掉的玻璃划到了腿。子弹击中是她那一侧骑摩托车的人,那人被一枪打中手腕,手里的枪飞了出去,但人却仍稳稳地骑在摩托车上,不罢休地追了上来。 阿普油门踩到了底,那辆摩托车即将被甩掉,夏夏刚想抬起头,就被周耀辉一把摁了回去,父女俩趴下去的同时,一枚子弹从后侧方打了进来,从前面的挡风玻璃穿透而出,阿普当即护住了眼睛,碎玻璃扎进了他的脸。 突如其来的袭击,误伤了马路上行驶的数辆车辆,很快就引来了交警的主意。 不用周耀辉指示,阿普略放低车速,按照交警指示驶过,随即立刻提速,眼见着交警要拦停违规逆行的摩托车时,又是一声枪响,从后视镜看去,马路上已经没有了交警的身影。 “速度稳住。”周耀辉沉声,他拍了拍夏夏的头,意思是别动。随后带着夏夏低头往旁边挪,“夏夏,爸爸数到三,你把车门打开。” “好!” 她大概明白周耀辉的意思。上一次她跟周寅坤也是这样被车和子弹穷追不舍,那时候周寅坤和阿耀就是利用拐弯的空隙开枪,让追杀的人措手不及。 爸爸现在应该也是同样的意思。 她应下的同时,手已经摸上车门,轻轻打开了一点点。 “一。”周耀辉抬眸看着后视镜。 “二。”周夏夏强行压住心里的恐惧和紧张,把手挪到了门的最边缘处,屏息,等着。 “三!” 她当即猛地一推车门,随后立刻后靠,整个人缩在一起,没有触碰到周耀辉,与此同时阿普将车速放慢一瞬。 就在车门大大打开的同一时间,两声枪响几乎同时响起。 “嘭”地一声,夏夏看见车门的正中央直接被子弹击穿了拇指大的洞,威力大到整个车门都松了一大半,几乎要掉下来。而车后则传来更大的声音,骑摩托车开枪的那个人,以为有人要跳车,在他开枪的同时,被车后座周耀辉打出的子弹击穿了头盔,连人带摩托车整个倒在了路上。 周遭顿时恢复平静。 周耀辉收了枪,皱眉:“外国人。” 头盔掉落之后,那张脸满脸是血,左眼上方一个子弹洞,明显不是亚洲人的脸。 “爸爸……” 女孩还抱着头尽可能缩成一团,“安、安全了吗……” 周耀辉摸摸她的头,“安全了,夏夏,你做得特别好。” 夏夏松了口气,此时才察觉到腿上的疼痛,刚刚被玻璃划到的地方,受到了二次伤害。车门碎片飞溅,有的扎在了她的腿上。周耀辉皱眉抽出纸巾,将碎片拿下来,然后把纸巾捂在了夏夏的腿上,另一手才终于放下枪,拿出手机打了电话。 “我在去医院的路上,你们过来守着。嗯,通知巴泰上将,应该是雇佣兵——” “老板!” 周耀辉电话还没打完,车子忽然来了一个急速大拐弯,夏夏那侧的车门大敞着,周耀辉顾不上电话,一把将险些被甩出去的夏夏拉了过来。 手机和枪被甩开,周耀辉才看见阿普被是丁字路口闯来的两辆窗口支着枪的吉普车,给逼得拐到了与医院完全相反的路上。 “老板,一辆从素逸路,一辆从席隆街,应该是早就等在那里的!” 不用阿普说,周耀辉也看出来了。这次袭击是有备而来,袭击的人知道他今天下午要去哪里,所以在必经的地方等着。是夏夏临时出现,让他改变了路线,这才让袭击的人现在才追上来。 否则他今天下午到约定的地方,就已经被袭击了。 但是,为什么会是雇佣兵? 然此刻容不得他多想,他们的车被逼到了乍甲蓬街道的尽头,又是嘭地一声,第三辆车出现,子弹打中了阿普的太阳穴。 车子就在这一时间失控。 “夏夏抓稳!” 周耀辉几乎是在阿普倒下的同时,扑上去稳住了方向盘。突如其来的枪声吓得街上的行人们东跑西窜,他们惊叫恐慌之余,看见那辆车门大开着的黑色轿车,径直冲进了乍甲蓬街道和巴苏孟要塞交汇的废弃购物中心。 作者有话要说:今晚3更。 第66章线索 这个地方早在1997年就因违规建筑被废弃,楼顶被烧毁,而下面则因积水无法排除成为了鱼塘。车子冲进来之后,后面三辆吉普车也疾速追了进来,子弹精准地打中了车胎,刺耳的轮胎摩擦声之后,车朝着废弃的石柱撞了过去。 夏夏始终牢牢抓着前面的驾驶座,车胎爆裂的时候她被吓得叫出声,紧接着胳膊一紧,她落入周耀辉的怀抱,还没反应过来就听到了数声枪响,身后传来巨大的撞击声,而下一刻,难闻的脏水将她口鼻淹没。 那辆黑色轿车被撞得惨烈,里面的人则在最后时刻跳了车,摔进了脏臭又满是鱼腥的深水池里。这里是商场的一楼,而这个商场地下有五层。 外面响起了警笛声。 吉普车上下来两人,相视一眼,对着深不可测的水池连开数枪,直至看见了血色,才满意上车。 在警察冲进来的前一刻,三辆吉普车迅速驶离,消失得无影无踪。 * 夏夏醒来时见到的第一个人,是玛丽娜医生。 头又疼又晕,手掌也火辣辣地疼,她动了动,玛丽娜医生立马站起来,关切地摸了摸她的额头,“你受伤了夏夏,上药之后会有灼痛感,大概24小时后会逐渐消失。” 夏夏还能闻到那股脏臭的味道,除了脏臭味,还有血腥味。 血腥味。 她顾不上什么灼痛不灼痛,艰难地坐起身,单人病房里,只有她和玛丽娜医生。 “医生,我、我爸爸呢?还有妈妈,她是不是在陪爸爸?是在隔壁吗?” 闻言,玛丽娜医生面露难色,她不知道该如何有效地安慰这个自己看着长大的女孩。 “夏夏,周先生他……”玛丽娜坐到床边,像妈妈一样摸了摸夏夏的脸,“他枪伤太重,已经去世了。你妈妈去见他最后一面了。” 女孩愣住。 下一秒她蹭地掀开被子,光着脚往外跑。 “夏夏!”玛丽娜医生担心地跟在后面,电梯远在十五楼,夏夏等不及,跌跌撞撞地从楼梯跑下去,在最后一层时不慎跌了下去,一时摔得头晕眼花,后背膝盖疼得快没了知觉。 她挣扎着爬起来跑出楼梯间,一眼就看见了停尸房外,正在说话的警察和医生。 夏夏跑过去,在停尸房的门口,看见了里面盖着白布的尸体,还有颓然坐在地上,一动不动的女人背影。 女孩怔怔地走过去,还缠着纱布的手,微颤着想要触碰那白布,只是还没触碰到,又忽然收了回来。 她茫然地站在那里,流不出眼泪,也说不出话。 只是反反复复地回忆着之前感受到的体温,还有爸爸说话的声音。好像不去掀开白布,里面的人就不会是周耀辉一样。 外面传来一阵嘈杂,夏夏听见了熟悉的声音。 “对,家属。”是周寅坤的声音。 外面医生告知:“是枪击,我们也是第一次真正见到达姆弹。这种子弹是早就被禁用了的,在我国不应该有。子弹是从死者后腰处射入,本来不是致命的位置,但情况就特殊在达姆弹的杀伤力太大,命中人体时,子弹的碎片会切割人体组织,死因正是中弹之后体内器官和内脏直接遭受严重组织撕裂,导致内脏大出血。即便医生在当场也是无法医治的。” 此时警察大致说了目前的情况,然后又说:“枪战持续了一路,据目击证人说是有袭击者发生交通事故和中弹,但是现场没有找到尸体。既然你是家属,死者生前是否有过仇人?” 周寅坤嗤笑一声:“那可多了。” 紧接着又补了句:“不过他在泰国人缘不错。跟你们那个叫巴泰的警务上将关系挺好来着。” 对方顿了顿,“是的,巴泰上将亲自过问了这个案子。我们也会尽全力追查。” 周寅坤挑眉,有种查不查都不关他事的意味。 主要询问的警察见他是这个态度,有些惊讶,不过还是说:“如果有任何线索,请通知我们。我们先回去了。” “等等!”忽然一道声音传来,外面的人闻声看去,看见一个手上腿上受了伤,赤着脚站在停尸房门口的女孩。 周寅坤打量了她。 脸色惨白,缠着纱布,整个人摇摇欲坠。看样子,周耀辉遇袭的时候她也在。命够大的。 夏夏望着警察,努力使自己情绪平稳下来:“我有线索。” 警察立刻走了过去。 “他们……他们是外国人,每个人都长得很高大,有两个人是骑着摩托车,穿着黑色衣服,戴白色头盔,我爸爸看得很清楚,他说他们是外国人,而且……好像叫雇佣兵。” “这是非常有用的线索。”警察一一记下,“你还记得哪些?” 夏夏闭上眼,仔细地回想,“他们……的车是绿色的吉普,然后,有一个开车的人,是长头发,大概到这里!”她用手比在自己的颈间。 “还有呢?” “还有……”女孩唇上毫无血色,紧紧闭着眼,努力回想着当时的场面,渐渐有些颤抖。 可她只看到了这些,头阵阵作痛,她有些不稳地扶住了门,“好像只有一辆车有车牌,我看到了一个9。” 说完她迫切地看向警察。 这个警察看起来很认真,尽管当初遇到作为副署长的吴邦其去跟周寅坤谈毒品生意,但此时此刻,夏夏还是对穿着警服做记录的人抱了一丝丝的希望。 “非常有用。”对方看了看她,又看了看周寅坤,“请你们家属想起任何线索,都及时告诉我们。” 周寅坤看了眼警察手上的记录,“当然。” 第67章棘手 警察和医生走后,男人的视线再度落在了停尸房门口的女孩身上。她穿着宽大了不少的病号服站在那里,扶着门边,无声地垂着眸看着地面。 竟然没哭。 周寅坤正准备上前,此时阿耀走过来,低声道:“坤哥,人带过来了。” 带来的是周耀辉的律师。 男人转身便走了,没有理会身后慢慢抬起头,怔怔地望着他背影的周夏夏。 走到拐角处时,迎面走了几人,为首的正是拓沙。老爷子已经不在了,周寅坤连面子功夫都懒得做,权当没看见地走了过去。 医院的私人等候室里,周寅坤靠在沙发上,点了根烟,看着对面脑门上全是汗的男人,礼貌一笑:“请坐。” “哦不不,谢谢。我还需要跟周先生的家属交代遗嘱的事。” “呵。”沙发上的男人嗤笑一声。 对面的人汗大颗颗地滚落。 周寅坤也不催他,整个等候室里安静极了,只是气氛却越来越紧张。周耀辉的律师看见周寅坤手里的烟渐渐变短,就好像是一个人的生命倒计时。 一根烟抽了大半,就当男人要把烟蒂扔了的时候,律师心头一抖,忙开口:“当、当然,您也是周先生的家属。” 他手有些颤抖从包里拿出文件,放到周寅坤面前的茶几上。 “周先生如果意外去世,他的所有财产将由唯一指定的继承人周夏夏小姐继承,周先生的配偶萨玛夫人没有继承权。这、这遗嘱的附件上面已经列出了周先生名下所有的财产,包括公司股份、海内外账户、海内外动产不动产,还有几座小岛,相关的手续存放地点也写得很清楚。” 说完他抹了把脸上的汗,小心地看着对面的男人。 “你可以走了。”说话的是一直站在旁边,没有说话的冷脸保镖。 “好好!” 周耀辉的律师走后,另一个男人拿起了桌上的遗嘱文件。 “周先生。”周寅坤的律师翻看着这份文件,“这份遗嘱是很早之前就立好的,中间只有过几次财产变动的记录。周夏夏小姐自始至终都是唯一的指定继承人。” 周寅坤没说话,律师则继续翻看着。 看着看着,他抬头:“这似乎,跟咱们的预计不太一样。” “怎么说。” “从文件来看,周耀辉先生名下的产业都是非常正规的。比如您之前说他四年前去了阿富汗,是通过毒品生意赚得数亿美元,但财产清单上则显示周耀辉先生在阿富汗拥有一家矿产公司,一家安全运输公司以及一家与美资合开的私人医疗机构。这几家公司是通过正规渠道注册与运营,所得收入与您说的数额虽有出入,但总体来说是符合的。” 说到这,律师看了眼周寅坤的脸色,看不出情绪,但莫名感觉到一股怒气。 但身为律师,拿钱办事,目的就是为顾客解决问题。他不得不接着说下去,将目前棘手的情况表达清楚。 “也就是说,周耀辉先生早已着手用白色产业掩盖黑灰色产业,这种举措的确比较麻烦,过程最少也要耗费好几年,而且越是这种清楚的账目,一旦被严格审查,反而会查出问题。我猜这也是为什么周耀辉先生后来定居泰国,并同泰国很多高管政要走得极近的原因——” “说重点。”周寅坤打断。 律师喉头微微干涩,前面铺垫了这么多,就是希望说到重点的时候,眼前这阴晴不定的男人不要把怒火撒到他的身上。 “重点就是……想直接接手周耀辉先生的生意,比较困难。” 说完他咽了口口水,忐忑地看着周寅坤。 “他指定了唯一继承人。”周寅坤把玩着打火机。 “嗯,对。” 周寅坤微微偏头看向律师,外面的光透过窗户映在男人的脸上,半明半暗。 “如果没有指定继承人了呢?” 闻言律师后背一凉,“按、按照泰国遗产继承法来说,如果有指定继承人,则其继承所有财产,其他亲属没有继承权。如果……指定继承人先于立遗人死亡,或者尚未继承时死亡,则按照继承法,由立嘱人其他亲属按照顺位继承,比如作为配偶的萨玛夫人,和作为弟弟的您。” “但是……”律师翻到其中一页,递到周寅坤面前。 男人瞧了一眼。 “周耀辉先生应该是……料到了这一点,遗嘱规定,如果唯一指定继承人死亡,则由指定机构进行公司代理经营,周耀辉先生的股份和所得收入将全部作为……慈善捐赠,并委托当地政府进行管理。” 说完,整个等候室更安静了,律师可以清楚地听见自己的呼吸声,还有外面经过的医生、护士病人的脚步声。 阿耀虽从头到尾只是听着,也知道现在的情况,比之前老爷子死后的情况更为棘手。 如果连同赛蓬的大部分生意在内,也早就被这样操作过,那么想要接手,就需要耗费很多精力和时间。这一过程中会发生什么事谁都预料不到,这条路上的人为利而来,利尽而散,甚至为利反目成仇大肆杀戮的事比比皆是。 若是在这种时候被拖住脚步,让人钻了空子,那么日后再想做大做稳就难了。 沉默片刻,律师大着胆子建议:“好在唯一的指定继承人还没有成年,比起……让其消失,其实还有另一种更好的办法。” 话音刚落,等候室响起了敲门声。 第68章狠心 阿耀过去开门。 门打开,外面站着的是拓沙。 “拓沙叔,有事?”周寅坤手上玩着打火机,咔哒声一声接着一声。 拓沙身边没有跟其他人,他走进来,开门见山地问:“是不是你做的?” 阿耀微微皱眉。 周寅坤倒无所谓:“您老人家猜猜?” 拓沙沉默两秒,事到如今说这些已经无用,他说:“不管是不是,阿辉已经死了。现在没人碍着你的事,你要做什么都行。阿辉的葬礼我来办,他老婆孩子的事也不用你操心。” 沙发上的男人嗤笑一声,站起身走到拓沙面前。 “拓沙叔,我的大嫂和侄女,为什么需要别人来管?”周寅坤凑近,幽幽道:“以为把孙子送到美国,就没人找得到他了?” 闻言拓沙眸中一凛,似是惊讶又似是不信,觉得周寅坤是故意诈他。 “叔,别人家的事还是少管。”一直被周寅坤把玩的打火机,被他放进了拓沙的卦衫的口袋中。 “不然哪天火烧到自己家,可就没得救了。” 拓沙皱眉看着他,对视片刻,他一把将打火机拿出来扔在桌上,什么也没说地离开了。 “阿耀。”周寅坤叫了声。 “坤哥。” “去把我那个大嫂和小侄女送回去,葬礼的事你看着办。” “好。”阿耀应了声就立刻出去。 周寅坤坐回沙发上,“你接着说。” “好好。”律师接着刚才被打断的话说:“比起让指定继承人消失,还有一个更好的办法,就是让指定继承人在成年之前自愿签下赠与及转让合同,不过未成年继承人对所继承遗产的处理过程会比成年继承人复杂一些,但跟其他情况比起来,比如继承人死亡、继承人成年后履行权力等等,都要省事得多。” “就按你说的办。”周寅坤看了律师一眼,“越快越好。” “好的周先生。” * 夏夏和萨玛是被周寅坤的人送回来的,别墅外面守着的也是他的人。美其名曰保护母女俩的安全,实际是不让任何人跟她们见面。 不过此时的夏夏根本顾不上这些。 还裹着纱布的手,小心地把刚煮好的粥盛到碗里,又两手端着碗往楼上走。只是每走一步,腿上的伤处也会跟着疼一下。 走到萨玛房间门口的时候,夏夏停了停。腿上和手上的疼痛缓和了几分,女孩深吸口气,努力勾出一丝笑容,然后才打开门走了进去。 “妈妈,我煮了粥。” 萨玛坐在床边,面朝着窗户,背对着她。 从夏夏醒来,到去了停尸房,最后又被送回来,都没再听见妈妈跟她说过一句话。从回来后她就那样坐着,一动不动。无论夏夏怎么叫她,她都没有应一声,也没有看她一眼。 “妈妈……”女孩声音哽咽,她把粥放到旁边,忍着腿上的疼,跪在了萨玛腿边,缠着纱布的手轻轻放上她的膝盖,摇了摇。 “妈妈,你别这样,我害怕,夏夏害怕。”她仰头看着毫无表情的萨玛,眼泪无声地顺着眼角滑下,滴在了地上。 屋子里都是粥的香气,只是逐渐由热变凉,直至凉透。 夏夏跪得膝盖和腿上的伤处已经麻了,都没有换来萨玛低头看上一眼。她自始至终都安静地、漠然地望着窗户。 此时门口响起“咚咚”两声,夏夏回头,外面是一个黑衣男人。 “葬礼在明天上午十点。” * 周耀辉的葬礼办得很隆重,尽管周寅坤本人不去,但在外人看来,钱花得很到位。 阿耀进来的时候,卡娜刚给周寅坤端来一杯水,见阿耀进来,知道是有正事要说,便微微对他颔首,走了出去。 “也就还行吧。剩下的你看着办。”挂断电话,周寅坤看了眼刚进来的人,“葬礼办完了?” “葬礼马上开始。”阿耀说,“坤哥,萨玛夫人和周夏夏都没去。” 周寅坤一点也不意外。 周耀辉一死,家里就剩软骨头母女,多半就是在家抱头痛哭,哭到站不起来去参加葬礼。 他想想就嫌弃,“不去就不用管。” 阿耀有些迟疑,“坤哥,你要不……还是过去看看。” 到达周耀辉的别墅时,外面停着一辆救护车。进门上楼,就看见二楼其中一间房门开着,外面站着是周寅坤的人,还有穿着白大褂的医生。见周寅坤来了,所有人纷纷让开,男人到了房间门口,看见了里面的情况。 一张巨大的结婚照下,躺着一个脸上毫无血色的女人。她身上衣衫凌乱,明显是经历了抢救。手里还攥着件宽大的外套,那是男人的衣服,看样子原本是盖在她的身上。 萨玛躺在她和丈夫周耀辉的床上,吞药自杀了。 死人他见得多了,周寅坤眸中没什么波动。只是视线在了床边的地上,那里蜷缩着一道娇小的身影。 阿耀说,第一个发现萨玛尸体的,就是到了葬礼时间去叫妈妈的周夏夏。医生判定死亡时间是在昨晚,到被发现的第二天早上八点,已经太晚了。 女孩趴在地上,腿上纱布渗出了血。头发遮住了她的脸,整个人一动不动。如果不是身体微微的起伏,任谁看了都会觉得那也是一具尸体。 周寅坤冷漠地看了眼床上那具真正的尸体。 女人大多是狠心的,尤其是做了母亲的女人。她们能为了丈夫自杀,却不选择为孩子活下来。 作者有话要说:下章8点半。 第69章抱起 房间外面的人在低声说着什么,大意是询问是否要将死者拉走。周寅坤头都没回地叫了声阿耀,后者立刻会意,清散了房间外的人。 一静下来,便能听到那微弱的呼吸声了。 如果说那天在医院停尸房外见到的是还算坚强的周夏夏,那么现在见到的,才是真正崩溃,毫无留恋和支撑的周夏夏。 她就趴在床边的地板上,床边垂着萨玛的手,跟女孩的头离得很近。 男人走过去蹲下身,“周夏夏。” 她一动不动。 下一刻,周寅坤直接握住了她那只受伤的手,把人拉了起来。 绵软无力的身子很轻易地被拉起来,遮住脸的头发散开,露出那张苍白麻木的脸。即便看见了他,女孩也没像以前那样怕兮兮地喊小叔叔。 她的手指很冰,全身却又烫又软,仿佛下一刻就要死了。 这种感觉,很熟悉。 当初,也是这样一只奄奄一息的小狗,趴在他的脚边,四肢软得像断了一样,唯有那颗毛茸茸又脏兮兮的脑袋蹭了他。后来,他就养了那只狗,一养就是七年。那只狗谁的话都不听,只跟着他,他们一起钻过满是毒虫毒株的雨林,一起吃过死人肉,一起从雨林里走出来。 他也烦过那只狗。 它不如别的狗凶悍野蛮,没有半点血腥凶残,根本就不像他周寅坤养出来的。不耐烦的时候他就想把它扔掉,那时候小狗就像感觉得到一样,笨拙软弱地蹭他,趴在他脚边,乖巧无比。 但后来,却是它先扔了他。它没用地死掉了。埋那只狗的时候,周寅坤只有一个想法,当初就应该他先扔了它。 此时胳膊忽然一重,情况比当初那只小狗好不了多少的周夏夏,浑身高热的倒在了他怀里。 还是那么没用。 扔,还是不扔?他低头,看着怀里这张脸。 倒是没犹豫多久,他一把将人抱了起来,往房间外走去。 律师说了,这个周夏夏暂时还不能有事。 外面的人,包括阿耀,看见周寅坤亲自抱着周夏夏出来,都有那么一瞬间的愣神,男人抱着她上了车,只扔下三个字。 “去医院。” * 点滴打进女孩身体里,高热渐渐退了。只是她的手脚还是很凉。 与病房相连的休息室里,周寅坤皱眉:“不能?” 今天换了一身灰色西装的律师,点点头:“如果要接受遗产转让和赠与,需要监护人的签字,如此一来您就不能是周夏夏小姐的监护人。这不符合程序规定。” “不能给监护人,那么给养父母呢?” 律师轻咳一声,“周先生,泰国领养法严格规定,要么是已婚夫妇领养,要么单身女性领养,再不济,领养者也必须与被领养人有至少十五岁以上的年龄差,您……一条也不符合。所以领养关系是无法成立的。” 周寅坤把律师新拿过来的文件往桌上一扔,“所以?” 律师庆幸自己提前想好了应对方法,“其实是否成为监护人或者领养人都不重要,只要周夏夏小姐本人愿意分别签署转让和赠与协议,并且通过泰国公鉴方和第三方律师的谈话,再加上监护人签字就可以了。至于这个签字……对您来说应该不是什么难事。” 话说到这个份上已经很清楚了,最关键的点在于周夏夏,不仅不能动她,还不能威胁强迫,一旦在公鉴方和第三方律师的谈话中露出任何破绽,整个程序都会被推翻重来。 至于监护人…… 周寅坤开口:“周夏夏有个外婆来着。去把人接过来,顺便告诉她萨玛死了。” 直至两瓶点滴输完,女孩的脸色才彻底恢复过来。 朦胧间,夏夏听到了呜呜咽咽的哭声。 她缓缓睁开眼睛,最先看到的是站在病床对面的,一位穿着灰色西装的男人。接着,她微微侧头,才看见坐在床边的老人。 “外婆……”女孩声音小小的。 老人家骤然听到噩耗,握着外孙女的手哭得不能自已。 “萨雅那女士,您来的路上都晕倒了,医生说您老人家不能太过伤心,需要好好休息。” 话毕,律师又看向床上的夏夏,“周夏夏小姐,从现在开始,您的外婆萨雅那女士就是您的监护人了。” 此时病房里传来脚步声,一只男人的手拨开帘子,见到床上的人,他挑眉:“周夏夏,好点了没?” 周寅坤难得的好态度,却并没有从女孩脸上看见什么表情,她手里紧紧握着外婆的手,低着头一句话也没说。 见她是这态度,男人也不恼,只是看了眼站在一旁的律师。 后者立刻会意:“夏夏小姐,刚才老人家在来的路上晕倒过一次,我自作主张地拜托医生帮老人多做了几项检查,这里是刚出的检查报告和医嘱。” 报告放到夏夏手里,她沉默地看着。只是看着看着,握着外婆的手就紧了紧。 “不过夏夏小姐不用担心,周先生已经给老人家安排了一系列的后续检查,还联系了疗养院,但是……你还在上学,如果老人家要照顾你的话,可能会耽误接下来的治疗调养。” “那就先去我那儿住段时间。”男人的手揉了揉女孩的头。 女孩没有说话,只是看了眼外婆,然后她努力地笑了笑,声音轻柔:“外婆,你先好好做检查调养身体吧。别担心我。” 老人家看了眼对面的男人,没敢说话。只握着夏夏的手,一边擦着眼泪,哽咽着点头。 第70章听话 再次醒来的周夏夏很听话。 从医院离开的一路,她坐在车的后座,坐在周寅坤身边,始终低着头,没有说过一句话。 就好像什么都不重要了,住在哪里,跟谁在一起,都无所谓。 车稳稳地停在了别墅门口,车门打开,女孩低着头走下来。 周寅坤也没理会她,刚下车就看见了门口的卡娜。 “坤哥。”卡娜声音依旧温柔,正准备上前挽上周寅坤的胳膊,就看见他身后居然跟着一个女孩。 把其他女人带回家这种事,是之前从来没有过的。 女孩看着年纪很轻,虽然纤瘦,脸却长得很漂亮,这样低着头,显得脸蛋更加小巧精致了。尽管再努力地大度,卡娜的笑还是僵住,“这位是……” 周寅坤回头看了眼,“周耀辉的女儿,叫周夏夏,过来住段时间。” 那就是侄女了。卡娜当即松了口气,也是,这女孩一看就还在上学的年纪,要真是坤哥的女人,两人也不会这样一前一后,完全没有任何交流。 显然是叔侄俩不太熟的样子。 周寅坤一向不待见周耀辉,卡娜略知道一点。虽不知周寅坤为什么会管他的女儿,但卡娜还是很欢迎的,至少空荡荡的别墅里不再只有她一个人了。 “你看着安排。” 周寅坤扔下这么一句就进门上楼了,阿耀则开车离开。门口只剩下卡娜和夏夏。 “来,夏夏,跟我走吧。” 同为女性,卡娜感觉到女孩的颓然和不安,她主动上前牵起了夏夏的手,带她进了门。卡娜给她安排的是二楼的房间,离主卧和书房都有段距离,却离次卧很近。 “夏夏,你就住这间房间,隔壁次卧是我的房间。有什么事情,可以直接来找我。” 温柔的声音透着暖意,划过夏夏的耳朵和心,她终于有了点反应,嘴唇动了动。 “谢谢。” 声音沙哑无比。 卡娜怔了怔,“不客气的,那……你先熟悉熟悉这里。” 她从夏夏的房间出来,想去问问周寅坤,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只是男人洗完澡接了一通电话,把刚离开的阿耀给叫了回来,没有多说一句就离开了。 对于这样的离开,卡娜习以为常,本想问的话又如以前那样咽回嗓子里。 她不太放心独自在新房间的女孩,翻找出润喉冲剂,用温水冲好后端了上去。打算让她喝了,再问问她想吃什么。 只是没想到敲门没人应,卡娜开门进去,看见夏夏蜷缩在床上,闭着眼睛,面色发红。她上前探了探女孩的额头,果然是发烧了。 卡娜检查了她身上,除了包扎的地方,其余地方没有外伤,轻轻唤她,也有微微反应。卡娜转身下楼去拿药和水。 夏夏觉得又热又冷,她知道自己是醒着的,只是眼睛睁不开,耳朵也听不清。迷迷糊糊间只觉一双温暖的手将她轻轻扶起来,她靠在一具柔软的身体上,耳边响着温柔的声音,哄她喝药。 是妈妈吗?她分辨不清。 药很苦,但她全都咽下去了。 身上的被子很软很轻,有人给她掖了被角,又摸了她的额头。她很想睁眼看看,张口问问,但实在没有力气。她沉沉地睡了过去。 夏夏熟睡期间,卡娜进来量了两次体温,退烧药喝下去作用不大,她又重新给夏夏做了物理降温,等温度降下来,外面的天已经擦黑了。 估摸着她也该醒了,卡娜进厨房洗了手。生病的孩子也只能吃些清淡的,正准备给夏夏做点粥和汤,就听门铃居然响了。 门打开,卡娜看见一个眼熟的男人。这人跟着坤哥和阿耀,曾来过这里几次。 “卡娜小姐,打扰了。” “怎么了?”卡娜说,“坤哥不在。” “哦我知道,坤哥和耀哥都不在,这个……” 卡娜也看过去,这人怀里抱着的是骨灰盒。 那人说明了情况,卡娜听后微微皱眉:“所以,夏夏的妈妈是因为她爸爸去世,也跟着自杀了?” “应该是的,周耀辉死亡当天晚上,他的太太就自杀了,被发现时身上还盖着丈夫的衣服。周耀辉的后事已经办完了,这位夫人的骨灰没人管,坤哥很忙,说让你看着安排。所以我来问下,是随便找个地方放起来,还是?” 卡娜沉默片刻,说:“那先给我吧。既然她没能参加父亲的葬礼,不能连母亲的骨灰也让别人处理,这个先放在这里几天。麻烦你留一个联系方式给我,之后有安排了我联系你。” “好的卡娜小姐。” 那人走后,卡娜看着手上的东西,轻轻叹了口气。原来是经历了这样的事,短短两天,先后失去了父亲和母亲。 她再次去了夏夏的房间,将嵌着萨玛名字和照片的骨灰盒,放在了床头的柜子上。 床上的女孩已经退烧,只是还没有醒。 直到卡娜将粥熬好端上来时,才终于看见门缝下透出微弱的光亮。 她神情一松,夏夏醒了。 敲了敲门,里面传来一声淡淡的“请进”。 作者有话要说:下章8点半。 第71章宽慰 房间里,女孩抱着腿坐在床头一角,安静地看着床边柜子上的骨灰盒。屋子里仅有一盏床头灯亮着,照在骨灰盒上,将上面的照片和名字映得愈发清晰。 她没有去触碰,像是茫然,又像是陌生。只是静静地看着。 卡娜走过去,将手中的东西放在一旁,然后坐到了床边。 她顺着夏夏的视线看了眼骨灰盒,照片上的女人很美丽,她笑得温婉,风韵尤佳。曾几何时,她也是这样呆呆地看着骨灰盒上的照片,独自接受着妈妈不能再陪伴她的事实。 “我失去妈妈的时候,是十二岁。” 轻柔的声音打破房间的安静。 听见这话,原本一动不动的女孩看了过来。 见她看过来,卡娜微微一笑。 “她是生了很严重的病,在医院住了一年多才离开的。她离开的时候,人很瘦,头发也不多了。脸上和手上长了病理性的斑,说话也不是很清楚。” “但她是握着我的手,笑着走的。那时候虽然很舍不得,但我知道,妈妈再也不用忍受生病的痛苦,也不用忍受日复一日的孤独了。” 话及此处,卡娜语气微微哽咽,脸上却仍是笑着的。 “妈妈生病的那几年,我爸爸特别忙,忙到连家都很少回,更别提去医院陪伴妻子。我又要上学,只能放学之后去医院。所以大部分时间,陪着我妈妈的都是医生护士还有护工。虽然她从来没抱怨过,但我知道,她心里是很难过的。” 夏夏的视线落回了萨玛的照片上,想到了最后一次见到妈妈的样子。她安静地坐在那里,整个人像被抽干了元气,只剩一具躯壳。 她那时,也是极度伤心难过的吧。 “就连妈妈葬礼那天,我爸爸也没来。几年的忙碌终于换来了升职,即便没有亲眼看见,也知道他是如何被众星捧月地环绕,抽不开身回来参加葬礼。” “我一个人送走了妈妈,然后回家,煮了一碗她最喜欢的咖喱鱼蛋,吃完之后,就去写作业了。” 女孩怔怔地望着她。 卡娜覆上她的手,“因为,那时我有一股很强烈的感觉,我觉得妈妈还在我身边,正在看着我。她想看到的,一定是我正常的生活,健康快乐地长大。而不是因为她的去世一蹶不振,从此颓然堕落下去。” 说到这里,卡娜端过煮好的粥,吹了吹。 “夏夏,你的妈妈一定也是这么希望的。” 温热的香气沁入鼻腔,夏夏看着眼前这碗粥,红了眼睛。 “虽然不清楚具体发生了什么,但我想,你的爸爸妈妈应该很相爱对不对?” 夏夏点点头,却没有说话。 爸爸妈妈的确相爱,相爱到妈妈接受不了爸爸的离开,撇下她去找爸爸了。妈妈甚至……没有再跟她多说一句话,就那样决然地做了决定。 她想不通,更不相信,自己就这样变成了一个孤儿。没有预兆地,突然地变成了一个孤儿。 是不是她在爸爸去世后说错了什么话,或者做错了什么事,惹得妈妈更加伤心,才毫不犹豫地选择离开她? 看着那茫然无措的神情,卡娜大概能猜到她心里在想什么。 “夏夏。”她轻唤了声。 女孩抬眸看来。 “有时候,人会为了自己珍惜的人或事去牺牲自己。比如,母亲愿意为了孩子牺牲自己,妻子愿意为了丈夫牺牲自己。没有道理可讲,没有理智可言。大人并不是生来就是大人,也会有冲动或者做错事的时候。这不是你的错,不要以此来为难自己,好不好?” 一勺温度适宜的粥喂到唇边,夏夏望着眼前这张精致又关切的脸,不自觉地张口,把粥吃了下去。 暖热的食物下肚,身体舒服了不少。她捧着碗,一口又一口地吃着粥,卡娜再次给她量了体温,总算是不再发烧了。 只是,她却还是不愿说话。卡娜出去之后,夏夏仍保持着原来的姿势,一言不发地看着骨灰盒。 接下来一周的时间,别墅里都只有她们两人。卡娜会在三餐的时候来房间,给夏夏送上不同的食物。夏夏不想说话,她也没有勉强,看着女孩的脸色比刚来的时候好了不少,她心里大概清楚,身体上应该是没什么问题了。 至于心里的结,再好的食物和药都是帮不上忙的。 但在卡娜看来,情况应该是在往好的方向发展的。例如她几次在房外听见,夏夏房间里有说话的声音。她的话,大概都对着骨灰盒说了。 又等了几天,卡娜在清晨敲了夏夏的房门。这一次,里面没有传来“请进”,而是门把手动了动,门从里面打开了。 女孩应该刚洗漱完,头发还是湿的。 “夏夏,今天天气特别好,咱们去花园吃早餐怎么样?” 这是夏夏把自己关在房里十二天后,卡娜第一次提议走出房间。虽然不想勉强她,却也不能任由她一直把自己关起来。 对于这个提议,夏夏怔了下,然后点了点头。 “好。”她应道。 随后,还跟着一个淡淡的微笑。 这些天,她都没有对卡娜笑过一次。她并不是故意的,只是好像忽然忘记要怎样才笑得出来。 尽管如此,这个漂亮温柔的大姐姐,每天都换着花样给她做好吃的,她很快就察觉了自己喜欢吃什么口味的食物。闻到卡娜身上的香味,听见她的声音,不知不觉就会有种温暖安心的感觉。 而自己在被悉心照顾的这些天里,竟然都没有好好地对卡娜说过一句谢谢。 第72章告别 早餐是卡娜亲手准备的港式点心和红茶。 夏夏一尝,竟然比之前在芭提雅茶餐厅吃到过的还要好吃。要不是亲眼看见卡娜做这些,夏夏完全想不到这个外貌不输女明星的大姐姐,居然会有这么专业的厨艺。 想到这里,夏夏顿了顿,她手里还拿着点心,试探地看了卡娜一眼。 在芭提雅,她见过乔莎昂,她以为那就是周寅坤的女朋友。可是……这里是周寅坤的家,而卡娜住在这里,俨然是女主人。 “卡娜姐姐。”夏夏这么叫了声。尽管卡娜说按照辈分可以叫她阿姨,但她这么年轻漂亮,阿姨两个字是夏夏怎么都叫不出口的。 卡娜听见这称呼,先是挑眉,而后又笑了,倒也没有纠正。 “怎么了夏夏?” 夏夏抿抿唇,犹豫地问:“你是周——是小叔叔的女朋友吗?” 闻言,卡娜的唇角微僵。按理说,这是一眼就能看出来的事,但夏夏会这么问,语气又这么迟疑和试探……应该,是见过坤哥其他女人。 因为看见过坤哥和其他女人在一起,误以为那是他的女朋友,所以现在才会对住在周寅坤家里的她这么迟疑。 见卡娜神色有异,夏夏以为自己问错话了,忙放下点心,“对不起。” 这怎么也怪不到夏夏身上。 卡娜很快恢复,语气轻松地换了话题:“没事,夏夏,一会儿还要回房间吗?” 夏夏摇摇头。 “那,有没有兴趣插花?我教你。” “好。” 不过,与其说是学插花,不如说看插花。 夏夏坐在桌前,面前放着鲜榨果汁和零食,客厅里的电视上还放着电视剧,优雅插花的人是卡娜,她最多算个旁观者。 两人时不时看两眼电视,还被突如其来的搞笑剧情逗笑,卡娜看见夏夏脸上的笑,抿抿唇,将插好的花放到她的面前。 夏夏站起来左左右右地观察,“好漂亮。” “夏夏。”卡娜这么叫了声。 夏夏抬起头。 卡娜看着她,柔声说:“这束花,就作为告别吧。” “什么?” 卡娜揉了揉她的头发,“妈妈已经陪伴你这么久,她的骨灰也该好好安置起来了,我们用这束花送她离开好不好?” 夏夏站在花束面前,沉默良久。花瓣颜色娇艳欲滴,每一支都修剪得很漂亮。妈妈也喜欢花,她说闻着花香会让人心情变好。 此时此刻,她仿佛还能听见妈妈说这些话时的声音。 卡娜看见她最终抱起了这束花,心里一块石头落地。 * 普密佛塔。 僧人从夏夏手上接过骨灰,代为诵经安置。夏夏和卡娜穿着纯白色的裙子站在一旁,就在僧人念完经转过身时,夏夏再次看见了骨灰盒上萨玛的照片。 噙满眼眶的眼泪终是没能忍住,她跪在地上,哭得悲伤极了。僧人似是见惯了这种场面,双手合十,微微躬身后转身离去。 卡娜蹲下身,轻轻拍着夏夏的后背,抱住了她哭到颤抖的身体。 出来时,天已经暗了。 夏夏还抽泣着,她低头看了眼卡娜牵着她的手,微微用力地回握了一下。 “卡娜姐姐。”她双眼红肿,语气哽咽,“谢谢你,真的谢谢你。” 谢谢她陪伴她,好好地跟妈妈告了别。 作为经历过同样事情的卡娜,明白夏夏现在是什么心情。告别意味着结束,但结束也意味着开始。 再伤痛的事情,总会被时间慢慢治愈。 她笑了笑,“走吧,去洗洗脸。都成小花猫了。” 夏夏听话地跟着她,只是刚到卫生间门口,卡娜的手机响了。看见来电,她有些惊讶。 “卡娜姐姐,我先进去了。” “哦,好。” 卡娜看着夏夏走进去,再次低头看着来电显示的名字——阿耀。 他从来不会私下打电话给她的。 虽觉奇怪,卡娜还是接了起来,“阿耀,有事吗?” “是我。” 听到熟悉又慵懒的声音,卡娜心头一颤,随即涌上惊喜:“坤哥。” “她怎么样?” 那边开门见山。 这是在问夏夏,卡娜看向卫生间里面,她正开着水弯腰洗脸。 “夏夏挺好的。” 此时有几名女性游客说笑着走过来,卡娜便从卫生间门口走出来,怕因为她们的声音听不清周寅坤说话。 “你们在哪?” “我们……在外面,普密佛塔。我带夏夏来安置——” 话还没说完,就听见那边叫了声:“卡娜。” 卡娜屏息。 “不要带她去不该去的地方,也不要让她见不该见的人。” 语气听得出的不悦,卡娜立刻说:“好,我知道了。坤哥,我们马上回去。” 那边挂断了电话。 夏夏洗完脸出来,看见卡娜正对着手机发怔。她走过去,“卡娜姐姐,怎么了?” 卡娜看看手机,又看看夏夏,放回了包里,“没事。夏夏,咱们回去吧。” 回去路上,夏夏欲言又止,她看了看正在开车的卡娜,最后还是没忍住:“卡娜姐姐。” “嗯?”卡娜看着前面,“怎么?” “我想去警察署。” 作者有话要说:下章8点半。 第73章疑惑 闻言,卡娜立刻侧过头来。 “我想去问问我爸爸的案子,想知道袭击他的人是否有消息。离上次警察的问话已经过去十几天了,我一直不知道后续,所以想去问问。可以吗?” 虽然她并不知道上次在医院问询的警察,是隶属哪一个地方警署,但曼谷所有警署的数量是确定的,挨个问总能问得出来。 卡娜刚接了那通电话,听完夏夏的话她沉默几秒,“抱歉夏夏,坤哥说……你需要待在家里。其实今天也本不该带你出来的。如果你想去哪里,还是先等他回来问问他好吗?” 提及周寅坤,夏夏垂了眸。卡娜姐姐这么温柔的性子,自然是不敢跟那个男人反着来。 “嗯,好。” * 吃过晚饭,两人又窝在沙发上看了会儿书,最后都有点犯困,才上楼回了各自的房间。卡娜洗完澡出来,听见轻轻的敲门声。 门外传来夏夏的声音。 “卡娜姐姐,我能进来吗?” 卡娜打开门,女孩也是刚洗漱完的样子。她抱着枕头,有些不好意思,“这几天都是妈妈陪着我,今天送走了她,忽然觉得房间里空空的,所以……” 话还没说完,就见卡娜笑了,还拉着她的手牵她进了房间。 “那今晚我陪你睡。”卡娜掀开薄薄的被子,拍了拍:“上来吧。” 房间里有一种很好闻的果香味,但似乎不是真的水果味。房间白色基调,简约淡雅,所有陈设摆置都很精致,而且看上去价格不菲。 夏夏坐在床上,忍不住瞧瞧四周。偌大的房间里,似乎只有卡娜的东西。来之前,她其实有些犹豫,就是担心万一周寅坤忽然回来,她在他们的房间会很尴尬。 却没想卡娜答应得这么爽快,进来后夏夏才发现,这似乎就是卡娜一个人的房间。 “夏夏,我的房间你可以随便来。但那边坤哥的主卧和书房,是不可以随便进的,记住了吗?” “嗯,我记住了。”她答得乖巧。 两人躺在床上,只留了一盏床头暖光灯。整个房间静谧温馨,夏夏闻着房间里好闻的味道,感觉好像连枕头、床单、被子上也全都是一样的味道。 夏夏悄悄拉起被子闻了闻。 旁边传来一声轻笑,卡娜睁开眼睛:“夏夏,你很喜欢这个味道吗?” 骤然被发现,她忙看过去。柔和灯光下,卡娜微微侧着头逆着光,五官轮廓美极了。夏夏一时看得怔住。 卡娜捏了捏她的脸,然后起身拉开床头柜子的抽屉,从里面拿出一瓶香水,“就是这个味道。我房间的沐浴露也是同一个牌子,相同的味道。” 这个牌子夏夏知道,之前妈妈买过另一种味道,也很好闻。 两人就这样聊起了香水味道,睡意也淡了些。夏夏摩挲着身下带着香味的床单,想了想问道:“卡娜姐姐,你平时都是这样一个人住吗?” 在这里待了十几天,周寅坤没有回来,这里也没有其他人来过。如果自己不在,那这么空旷的别墅里就只有卡娜一个人待着,而她几乎很少出门。 “是啊。” 夏夏偏头看她,“那不会觉得闷,不会觉得孤单吗?” 她只是一个人待在房间里,都觉得孤单难过极了。 卡娜淡淡一笑,“他不喜欢家里有别人,时间久了,也就习惯了。不过也不算一个人吧,他回来了,我就不是一个人了。” 见夏夏听得皱眉,卡娜被逗笑,摸了摸她的头:“而且现在夏夏来了,我就更不是一个人了。看见你状态好起来,我真的很高兴。夏夏是个坚强的女孩。” 卡娜的手暖和柔软,就像妈妈的手一样,夏夏有些贪心地离她近了些。 “卡娜姐姐,谢谢你这段时间照顾我,开导我。”她语气真挚,“就像你说的,爸爸妈妈肯定都在看着我,他们希望看到我健康快乐,而不是颓废堕落。我会很努力的。” 听她这么说,卡娜很欣慰。 只是夏夏接下来的话,又让她有些为难。 “所以卡娜姐姐,我明天能回学校上学吗?我已经很久没上学了,落下了很多新课。” “这个……”卡娜不忍心敷衍她,“夏夏,这件事情也要先问问坤哥。” 夏夏很清楚地感觉到了卡娜对周寅坤的言听计从。不过那个男人脾气诡谲,害怕他、顺从他并不是什么稀奇事。 只是,每每卡娜说起周寅坤的时候,眸中并不是畏惧,而是连她都能立刻感觉到的柔情爱意。 卡娜姐姐很喜欢周寅坤。 这是周夏夏明确知道,却又极为不解的事,就像当初看见乔莎昂的时候一样不解。为什么像乔莎昂和卡娜这种美貌优秀的人,都会喜欢他? 见夏夏半晌没动静,卡娜握了握她的手:“生气啦?” 夏夏回过神来,“哦,没有没有。” 说完,她就问出了心里的疑惑:“卡娜姐姐,你为什么喜欢他?” 卡娜没料到夏夏忽然拐弯问这个,想到那个男人,她面色微微发红。 “说实话,我也不知道。” 或许是他极优越的外形,又或许是他强硬却也不失宠溺的态度,也或许是他能给她想要的一切…… 她只知道是自己一见钟情,渐渐沉沦。沉沦到成为他众多女人中的一个,竟还安慰自己是最特殊的那一个。 “大概是因为,他很坏,却也很好吧。”卡娜喃喃。 身边,传来了均匀的呼吸声。卡娜看过去,身边的女孩闭着眼,似乎已经睡熟了。 她轻声关了床头的灯。 第74章请求 早上醒来时,床的另一边空空的。 夏夏坐起来揉揉眼睛,看了时间才早上六点半。这次她很快收拾好自己,想下楼去帮卡娜一起做早餐,她不好意思总是坐享其成。 “卡娜姐姐。” 她一边叫着卡娜一边下楼,却没想一道目光从餐厅扫过来,落在她身上。女孩脚步顿时停住。 周寅坤听见楼梯上的脚步声,就抬眸看了过去。 站在楼梯上的女孩穿着粉白相间的裙子,头发扎了起来,露出白皙的脖子。她脚步匆匆地下楼,骤然看见他时,唇角的笑意倏地就收起了,眸中只剩下看见他回来的错愕。 表情还挺丰富。 离开前还虚弱颓然得像具行尸走肉,不过十来天就又活过来了。 软骨头虽然软,到底还是骨头不是?瞧着是比扶不上墙的烂泥好点。 男人的目光慢悠悠地从下到上打量着她。如今的周夏夏,已经不是之前的周夏夏了,手上握着周耀辉的一切,是个相当有价值的软骨头。 如今缅甸境内的工厂和原料地都已经是他的了。但从老爷子手上的进出账来看,他拿下的不过是一直放在明面上的东西。韩金文说周耀辉对他们这批跟着老爷子的人,其实并不重用,他按照赛蓬的要求逐年减少走货量这不假,但按照韩金文的估算,通过他销出去的货所得到的收入,绝没有周耀辉实际收入的那么多。 而周耀辉通过正规手段建立起来的公司,营收数额远超同类公司。韩金文早就怀疑周耀辉其实另有渠道,通过韩金文不过是掩人耳目。除了这些,背后一定还有其他大宗交易,那才是周耀辉巨额收入的真正来源。 只是不知道这些,究竟有没有得到过老爷子的授意。 赛蓬最信任的是从最开始就跟在他身边的人,比如帕善,比如韩金文。但周耀辉开始打理赛蓬的生意后,他们这些人其实从都到尾都在外围,没有参与过周耀辉公司的任何事。 想要真正弄清楚周耀辉隐瞒了什么,只能从他的公司下手。但如今公司运营和核心账务分别由不同的代理机构代为运行和监管,没有顺理成章的合同程序,很难真正插手。 周寅坤瞧着楼梯上的女孩,挑眉一笑:“愣着干什么,下来吃饭。” 没有嘲讽,没有威胁,也没有冷漠。 但夏夏站在原地没有动。 此时正好卡娜出来,她听见周寅坤的声音出来一看,见夏夏也起床了,温声道:“夏夏,快来。” 卡娜叫她,夏夏才动了。 男人唇角勾起,顺手握住卡娜的手腕,让她坐到他旁边。 卡娜耳垂微红,见夏夏走过来,她把牛奶放到她面前,“你喜欢的蜂蜜牛奶。” “谢谢。” 夏夏坐在两人对面,不像之前那样边跟卡娜聊天边吃东西。周寅坤睨着她,低着个脑袋就知道吃,一句话都不说。 根本不可爱。 他手指敲敲桌面,对面的女孩抬起头。 “有没有什么想要的?” 闻言,卡娜也跟着看向夏夏。夏夏看见她眨眨眼,立刻想起了昨晚。 她放下手叉子,抿抿唇说:“我想回学校上学。” “可以。”男人没什么犹豫。 夏夏惊讶地看了卡娜一眼,后者对她一笑,好像在说:你看,他也没那么不好说话。 “不过,”周寅坤说,“找两个人跟着你。除了上下学,其余时间老实在家呆着。” 话音未落,就见小姑娘面色一僵,“我可以自己上学,也可以自己回来。我不会乱跑,不需要人跟着我的。” 曾经爸爸让保镖跟着她,她成了学校里最怪异的存在。她上课,保镖就在教室外守着,她参加运动会时被参赛同学开玩笑撞了一下,跟着她的人当即冲上来将人摁住。她永远忘不了运动场上那些目光,就好像在质问她:你是谁?你有什么了不起? “不答应就不用上学。”周寅坤说完就上楼去了,没再给她说话的机会。 卡娜看着男人的背影,又看看夏夏,轻声安慰说:“夏夏,有人保护你的安全,接送你上下学其实也不错,不用太在意他们。” 至少,周寅坤还是答应了她可以去上学的。 “嗯。”夏夏应了声,又朝卡娜甜甜一笑。 * 周寅坤说话算话,夏夏如愿继续上学。每天只有早上和放学之后的时间在家里。但不知为什么,一连十几天都不回家的周寅坤,最近隔三差五都会回来。 夏夏最怕遇见他,回了别墅就待在房间不出来。觉得高兴的人,也就只有卡娜了。 原本空旷安静的别墅,最近似乎变得热闹起来。夏夏很有礼貌,每天上学放学都会打招呼,晚餐的饭桌从长时间的一个人,偶尔会变成三个人。 这段时间倒是没怎么见到阿耀,但这不重要,重要的是……她最近都没有在周寅坤身上闻到别的女人的味道。 但她也知道,大概是因为坤哥最近很忙,应该是又有什么大事。他忙的时候,不会找女人。 尽管如此,卡娜心中还是莫名涌上悸动和期冀。 最近的日子,实在是她一直期待却又始终没得到过的生活。如果……如果他们真的能有个像夏夏一样乖巧的女儿,一家三口这样温馨安稳地生活着该有多好。 这么想着,次日她就亲自去挑了些精致的装饰品,还给夏夏买了很多漂亮衣服和饰品。 出来时正好到了放学时间,卡娜刚把车停下,就看见了正走出来的女孩。人群中,她的皮肤最白,身材虽纤瘦却也匀称,穿着浅蓝色的校服,带着学生独有的青涩和纯净,长发乌黑柔顺散落,衬得脸蛋也更小了。 能一眼看到她,既是因为外貌,也是因为跟在她身边的人。在清一色穿着校服的学生中,那两人虽没贴身跟着,却也实在扎眼。 其他的女学生都是挽着手说笑着出来,只有夏夏是一个人走出来的。 卡娜就那样看着她。此时此刻的夏夏,跟在家的时候完全不一样,她脸上没有半点笑意,只垂着眸走出来,安静地准备上车。 “夏夏。” 听见熟悉的声音,夏夏看过去。见是卡娜,她有些惊讶,脸上立刻漾起笑容:“卡娜姐姐。” 卡娜看见那笑容,竟觉得有些心疼。她看向夏夏身后的人,“夏夏坐我的车。” “好的卡娜小姐。” 一上车,夏夏就闻到了好闻的味道。 “今天去挑香薰,顺便把车里的也换了,怎么样好闻吗?” “好闻。” 车子驶上马路,卡娜又说:“我又给你买了几件衣服,特别好看。等你写完作业,要不要试试?” 夏夏回头看了眼后座,上面果然放着很多品牌包装袋,她回过头来:“好,谢谢卡娜姐姐。” 卡娜听后没有立刻回话,车里安静了会儿,她问:“夏夏,最近是不是过得不开心?” 第75章殷勤 夏夏原本正看着车窗外面,听见这话她侧过头来。 “如果你愿意相信我,可以跟我说说。” 少女的心事总是想说给妈妈听,但妈妈已经不在了,夏夏不知该说给谁听。 她低着头摆弄着手指,最后还是开口:“刚开学没多久,我就因为家里的事没有去学校。这次回来……发现所有同学已经很熟悉了,他们已经重新分好了学习小组,又一起报名了社团活动,我就变得格格不入了。” “老师的新课,也落下了不少,课堂讨论的时候,我也插不上话。” “还有他们,”夏夏看向后视镜里一直跟着她们的黑色轿车,“我上厕所,他们也会在外面守着,我觉得……很难为情,也很不方便。我的学校里也有很多富人家和官员的孩子,他们都没有这么夸张,只有我这样。” 卡娜安静地听完,才知道原来夏夏回学校上学之后,遇到了这么多不开心的事。而她每天早上上学之前和下午放学回来,都是一副很高兴的样子。 想了想,卡娜说:“夏夏,如果是这样,那应该跟小叔叔再商量下。” 夏夏摇头,“他不会听的。” “坤哥心情好的时候,还是很好说话的。而且,他是吃软不吃硬的人。” 听了这话,夏夏迟疑:“真的?” 卡娜一笑,“他没有你想象中那么可怕。” * 晚上十一点,夏夏写完作业,听见外面车子驶入的声音。 她立刻看了眼放在一旁的东西,犹豫两秒,还是拿了起来。下楼时,周寅坤正在跟卡娜说话,旁边站着阿耀。 周寅坤坐在沙发上,背对着这边。楼梯上下来一人,是阿耀率先看了过去。 卡娜回头看见夏夏来了,朝她微微点头,又温柔对身边男人说:“那我先去酒窖拿酒,度数低一点可以吗?” 男人在她腰上掐了一把,“你说了算。” 卡娜笑着起身。 她一走,夏夏就有些紧张。她低头看了看手里的盒子,又看看沙发上那道背影,最后还是鼓足勇气走了过去。 闻到那股雪糕味,周寅坤偏头瞧了一眼。 女孩立刻停在原地。 见他没搭理她,而是伸手拿烟,她又走过去。阿耀的目光落在她手里的盒子上。 “这个……”话还没说完,就被打断了。 “周夏夏。”男人从烟盒拿出烟,“在房间里窝久了,连说话之前先叫人都不知道?” 不知道的还以为她属乌龟,天天缩在房间里不知道在躲什么。 女孩握在盒子上的手紧了紧,低声叫他:“小叔叔。” 周寅坤睨了眼她手上的盒子。 “这个,是送给你的。”白皙的手打开盒子,里面是一个打火机。 跟桌上放着的打火机同一牌子,只是颜色不同。桌上的那个是黑色,是卡娜买的,已经有些旧了。夏夏手里这个是墨蓝色,是卡娜带她去买的,不过是夏夏自己付钱,样式也是自己挑的,比原来黑色那个外形上更小巧一些。 周寅坤挑眉,“什么意思?” “原来的这个,有点旧了。所以就买了一个新的,你、你要吗?” 男人在她脸上清清楚楚地看见“想求人”三字。 他靠到沙发上,烟叼在嘴里也不点,“你这个好用吗?” 夏夏看了眼手里的东西,买的时候试过,很好用。但周寅坤这么一问,她又有些不确定了。万一到他手里打不出火,会不会适得其反? “应该好用。”她轻声说。 “拿过来试试。” 听见这话,夏夏站在原地,她不自觉地看了眼对面站着的阿耀,可惜对方没给提示。女孩的目光又落回到周寅坤身上,他坐在那里,显然没有要伸手拿的意思。 她只好走近,学着之前导购员的样子,微微靠近他叼着的烟,手指拨动打火机的滚轮。 “咻”地一声,没打出火。 女孩脊背僵硬,面色尴尬。 男人看着她耳垂和脖子慢慢变红,大概是长这么大头一回点烟。他权当没看见,手指头都懒得抬一下。 “这个有点滑。” 他不作声,夏夏更紧张了。忙解释了句,又再次拨动滚轮。两人距离无意间拉近,她的腿边就是男人的膝盖,灼热的气息包裹在周围,只要抬眸就会直接跟他对视。 客厅里明明有三个人在,却安静得针落可闻。夏夏能清楚地听见自己的呼吸声,感觉手指都出了汗,完全不听使唤。 第二次,又没打着。 “要不还是——”正要放弃的时候,忽然手背一热,一只干燥灼热的大手覆上来,就着这个姿势代她的手指拨动了滚轮。 蓝黄色的火瞬时在两人之间燃起。烟点燃后,空气中弥漫着烟草味和淡淡的檀香味。 接着手上一空,打火机到了他的手上。 “凑合能用。要什么,说。” 开门见山,反倒省去了夏夏想好的一系列开场白,她后退一步,拉开与他的距离,然后深吸口气说:“可不可以别再让人跟着我,我可以去住学校的宿舍,只要登记成住校生,学校就不会允许随意外出,我也会一直待在学校里面的。” 短短几句话,表达了两个要求。 撤掉她身边的人,以后不住在这里。 男人嗤笑一声,看了眼手里的打火机。难怪无事献殷勤,无非是想溜出他眼皮底下而已。 “第一条可以。第二条不行。” “为什么?”夏夏想都没想脱口而出。 周寅坤一笑:“讨价还价?” 夏夏下一句话噎在嗓子里。他的言下之意就是,再啰嗦两条都不答应。而今天本就是碰上了他心情不错,机会不易,夏夏只好说:“没有。那,那就第一条。” 说完她就转身上楼。 周寅坤摩挲着手里的新打火机,看向阿耀:“你接着说。” 夏夏走到楼梯口,正碰见从地下酒窖上来的卡娜,见客厅那边周寅坤在跟阿耀说事,卡娜便先把酒放到一边,陪夏夏上楼。 “怎么了,坤哥没答应吗?” “不是。”夏夏说,“他只答应了不再让人跟着我,但是没答应让我住到学校去。” 闻言卡娜也有些诧异,这话夏夏事先没有跟她商量过。 “夏夏,你不想住在这里吗?是觉得不习惯,还是哪里不喜欢?” 两人进了房间,关上了门。 见卡娜神情关切,夏夏心里一暖,“不是不习惯,也不是不喜欢,卡娜姐姐,在这里我最喜欢的人就是你。我只是……想住在学校,专心学习。” 第76章好看 楼下客厅里,气氛些许紧张。 “坤哥,包括我们接手的所有工厂,还有周耀辉公司的那些附属工厂,都没有LSD的实验室。生产和渠道很明显是被切割开了。” 烟,即将燃到指尖。 周寅坤将之摁在烟灰缸中。 “九年前坤沙落马,老爷子带周耀辉去仰光参加过一次谈判,那次谈判他们一定是拿到了什么,才没有在后来的火并里出手。” 但具体是什么,只有赛蓬和周耀辉知道。 赛蓬明面上的生意已经顺利接手进入正轨,缅甸有韩金文坐镇,周寅坤才腾出手来找挖出被周耀辉隐藏起来的生意和渠道。 阿耀看见周寅坤又点了一根烟。 他也是现在才后知后觉,周耀辉这个人,似乎并没有以往印象中那般简单。大多数时间,他不像是赛蓬亲手培养出来的毒枭,更像是一个简单的生意人。规规矩矩地听从老爷子的指示,深得老爷子的信任。 可如今被隐藏得最深的,偏偏就是最赚钱和最神秘的那部分。 LSD的实验室毫无踪迹,九年前那场谈判究竟拿到了什么无人知晓。而周耀辉建立起的白色产业成为保护罩,让深入追查陷入僵局。 现在唯一的突破口,就是对这些白色产业进行深挖,而前提则是合规合法地得到这些产业。阿耀看了眼楼上。周夏夏深知她父亲和坤哥之间的不合,不可能答应把周耀辉的遗产如数交给周寅坤。 他都看得出来,坤哥自然更看得出来。在想出解决办法之前,他当然不会让周夏夏脱离他的掌控。 沉默过后,烟又已燃了大半。男人靠在沙发上闭着眼睛,一言不发。手里还摩挲着新打火机,上面微微凸起的纹路磨着他的指腹。 周耀辉把一切都给了周夏夏。 一切。 男人睁开眼。一切包含着,遗产上明确列出来的,也包含没有列出来的。或许,周耀辉会铤而走险,把最重要的东西给了女儿,或许是加了密的账簿备份,又或许是秘密保险柜的钥匙?而周夏夏本人,根本不知道那有多重要。 见周寅坤唇角缓缓勾起,阿耀下意识开口:“坤哥,怎么了?” 周寅坤摩挲着打火机的那只手,“咻”地一声打燃了火,淡淡的檀木香弥漫出来。 “你说这个周夏夏什么都写在脸上,连求人都不知道嘴甜点儿,是不是很蠢?” 阿耀不明白这话的意思。 周寅坤盯着那火焰:“蠢小孩儿最好骗了。” * 自从身边没有时时紧跟着的人,夏夏感觉自己在学校没有那么显眼了。至少体育课后,还会有同班的女生拉着她,一群女孩嬉笑着去更衣室换衣服。 今天出来,跟她一起的是同个学习小组的女生,名叫莱娅,中泰混血,能说一口流利的中文。两个女孩边说着今天要写的作业边走出来,夏夏忽然脚步一停。 马路对面,阿耀穿着黑色T恤,扎眼地站在来来往往的人群中。身后则是那辆眼熟的迈巴赫。 夏夏不自觉地看向后座车窗,那车窗像是有感应一样,在她看过来的时候,缓缓降了下去,露出里面男人的侧颜。 “哇,夏夏你看!”莱娅不好意思用手指去指,只赶紧碰了碰夏夏的手肘,“车里那个男的好帅,是不是明星啊?” 不似莱娅的兴奋,夏夏有些僵硬。她看见车里的人懒懒看过来,跟她对视,虽说他脸上没什么表情,但夏夏莫名在那视线中感受到了明显的不耐烦。 今天放学之后,莱娅说肚子不舒服跑了趟厕所,夏夏等她,所以比平时出来得晚了十来分钟。 “那个……莱娅,有人来接我了,今天就不跟你一起了。” 虽然不知道周寅坤为什么会出现在她的学校外面,但看样子是来找她的,要是让他知道是因为莱娅出来晚了,不知道又会发生什么可怕的事。 见夏夏要往车那边走,莱娅睁大了眼睛,“那是来接你的?是你家长吗?!你哥哥?总不可能是你爸爸吧!” 听见爸爸两个字,夏夏面色微沉。她知道莱娅不是故意的,只道:“不是,是叔叔。” “你叔叔这么年轻吗,他是做什么生意的?那辆迈巴赫款式好特别,跟我家的都不一样。你叔叔有女朋友吗?” 莱娅的问题一个接一个像连环炮弹,然而夏夏一个也答不上来。 总不能说他做的是犯法生意,女朋友不仅有,而且还不止一个。 这么想着,夏夏只好说:“我也不清楚,就是亲戚,不太熟的。莱娅你快回去吧。” 再说下去,对面车里的人就要彻底不耐烦了。 周寅坤的确很烦。一群中学生乌泱乌泱地出来,叽叽喳喳疯疯癫癫吵死个人。这辆车平时没觉得有什么,今天往这儿一停,路过的学生都快围着看了。 要不是阿耀下来,寸头花臂地冷冷扫了一圈吓走一堆人,后座那位打算喊他直接开车碾过去。 不过周寅坤倒是头回看见周夏夏在学校时候的样子。她规规矩矩地穿着校服,裙子刚好到膝盖位置,衬衫扎到裙子里,那腰细得一把就能握过来。之前没觉得,今天把她放在人堆里竟然还挺显眼,一出来就看见了。 比她高的没她白,比她矮的没她瘦,比她丰满的没她眼睛大,比她瘦的又没她腿直。 瞧来瞧去,这个周夏夏居然最好看。 男人见她过了马路,本来挺可爱的脸蛋上就剩下一脸警惕。 啧。 他扫兴地收回视线。 阿耀打开后座车门,车里的冷气扑面而来。夏夏坐上来,挨着车门。还没开口说话,前面阿耀就已经开发动车子驶上马路。 “要去哪里?” 刚出声,周寅坤就偏头睨了她一眼,看得夏夏心头一抖,补充性地叫了声:“小叔叔。” “带你去个地方。”他说。 夏夏抿抿唇,这说了等于没说。但也没敢再多问一句。 车里渐渐弥漫着一股甜不甜奶不奶的雪糕味,男人虽然闭着眼靠在后座上,但也知道旁边的人始终维持紧贴车门坐着的姿势。 警惕,防备,几乎都写在脸上了。 自从老爷子死了,周夏夏再也没主动叫过他小叔叔。这种变化从何而来,并不难猜。尽管那晚她什么都没看见,但她应该是在怀疑他,怀疑他跟老爷子的死有关。 即便让她住在别墅,待在他眼皮底下,她也是缩在房间不出来,明里暗里地拒绝沟通。这样持续下去,根本别提什么心甘情愿地在合同上签字和配合后续一切程序。 车停在了曼谷曼伦公园旁边的空旷之处,停机坪上停着一架直升机,上面飞行员已经就位。车门打开,周寅坤下车后回头一瞧,她还坐在原处。 男人眉头皱起。 女人麻烦,小女孩更麻烦。磨磨蹭蹭的。 阿耀只看一眼就知道周寅坤不耐烦了,他正要去拉开夏夏那侧的车门,就见周寅坤走了过来。 阿耀下意识收回手,周寅坤一把拉开车门,伴随着一声娇呼,夏夏被他拎着书包带下车。下了车男人也不松手,他腿长步子大,夏夏被他拎住了书包带,不得不小跑着跟上他的脚步。 从后面看,书包粉粉的,淡蓝色的校服裙子随她的动作而摆动,上面扎着的头发发梢一扫一扫的,下面光洁的小腿急促慌乱地跟上坤哥的步子。 有种……坤哥拎了只小兔的感觉。阿耀微微挑眉。 夏夏连人带书包被拎上了直升机,直升机机型不大,驾驶室后方可以乘坐三人,两人刚上去舱门就立刻关上,夏夏看见阿耀还在外面,脱口而出:“阿耀还没上来!他不去吗?” 周寅坤毫不留情地把那颗扒着窗的脑袋,手动地给拧了回来,迫使女孩跟他对视:“对,不带他,就带你。周夏夏,给你保镖你不要,现在要他是什么意思?” 直升机轰鸣声过大,两人又离得近,气息交织,夏夏觉得不自在极了,身子一个劲儿往后挪,“没有,我没有别的意思。” 她就是纯粹不想跟周寅坤单独待在一起。 可惜男人哪里会管她想不想,直接把安全带往她身上一绑,通讯耳机往她脑袋上一扣。 “老实待着。” 下一刻,机身开始微微摇晃,直升机迅速升离地面。地上阿耀和车的轮廓越来越小,夏夏自己把歪了的通讯耳机戴好,又悄悄看眼旁边的人。他闭着眼,一副不搭理任何人的样子。 女孩不动声色地,又往旁边挪了挪。 直升机横越整个城市上空,飞行足足两个小时,夏夏才终于知道周寅坤带她来了哪里。 映入眼帘的,是熟悉的小镇——湄赛。 作者有话要说:明晚继续,不见不散~ 第77章真挚 时隔一个多月,尚在高空时夏夏就一眼认出了这里。落地后直升机并没有停留,而是直接离开。 周寅坤拎了拎周夏夏的书包带,“走了。” 直升机降落在一块临河的空地上,两人一前一后,穿过一条小巷。走到小巷尽头时,眼前出现一座白色寺庙。寺庙并不似寻常寺庙那般占地巨大,建筑本体也并不高耸。但矗立在门口的佛首像却是一眼就瞧得出的工艺绝伦。 寺庙前有一个正在扫地的僧人,见到来人并不惊讶,他双手合十向这边颔首。夏夏惊奇地看见,周寅坤居然也双手合十,向对方还礼。 而后才走向寺庙。 她后知后觉地发现,今天的周寅坤并没有穿那些花里胡哨的衬衫,而是穿着一身黑,唯一有颜色的,就是手腕上那串棕色佛珠了。 莫名想到什么,她跟上去,首先看见的是泰国寺庙里都会有的佛牌,然后,她看见了赛蓬的灵位和骨灰盒。 骨灰盒的旁边,还放着一样东西。 女孩倏地红了眼眶。 那是她送给爷爷的寿星摆件,爷爷收到的时候爱不释手,说了好多遍很喜欢。 而此时,一身黑衣的男人跪在了地上,跪在灵位面前,虔诚地磕了头。 夏夏站在门口没有进去,眼前的场面让她有些说不出话。周寅坤在做一件根本不像是他会做的事情。 爷爷的葬礼明明是爸爸操持的,葬礼那天,爸爸料理完所有的事才从山上下来,那时周寅坤早就走了。 可现在,爷爷的灵位和骨灰竟然在这里。 此时一位比刚才院子里那位要年迈得多的僧人,走到了她的身边。夏夏见状双手合十,礼貌地叫了声:“阿赞。” 老者是寺庙出家的黄衣僧人,夏夏其实并不了解不同的僧人该如何称呼,但称之阿赞,意为对长者的尊敬,总归是合理的。 对方笑笑,亦双手合十还礼。 他顺着夏夏的视线看过去,周寅坤正在上香,背影无比真挚。 “你也是逝者的亲人吧。”老僧问道。 “是。”夏夏望着那骨灰盒上的照片,“去世的人是我的爷爷。” “原来逝者还有其他亲人。” 闻言,夏夏侧过头来,眸中疑惑。 “这座白庙,是专门为这位逝者修建的。逝者逝世后的每一个第七日,这位年轻人都会来。” 夏夏顺着这话看向里面那道黑色身影,他上完香,正在为逝者添酒。 “佛教六道轮回,第一个七天是‘离别关’,逝者的灵魂不会彻底消散,他们还可以听到亲人的说话声。所以这七天里,来祭拜看望的人是最多的。第二个七天是‘恶鬼关’,逝者会带着亲人的祝愿离开阳间。” “在此之后,就很少会有人继续来了。第三、四、五、六个七天分别是‘回魂夜’、‘饿狗关’、‘鬼门关’和‘望乡关’,而每一个第七日,他都会来这里守上一整夜。” “今天已经是逝者逝去的第七个七天,到了最后的‘轮回关’。过了今天,逝者就是真正的转世投胎。原以为今天也是他一人来,倒没想会多出一位亲人。” 夏夏听着僧者的话,只觉难以置信。 “周夏夏。” 此时传来周寅坤的声音,夏夏望过去,他侧身站在那里,面色凛然。 “过来上香。” “好。”她下意识应了声。 再看刚才站在身旁的那位老者,他已转身离开,将此处留给了逝者的两位后人。 点燃的香递到手上,夏夏学着他刚才的样子跪下去,望着赛蓬的灵位和骨灰盒,双手奉香,拜了三次。香放入炉中,夏夏看见灵前供奉的酒杯被倒满了酒,旁边水果新鲜饱满,香炉前亦是干干净净,四周还放了花,上面尚有残留的水迹。 一切的一切,看得出的精心细致。 夏夏抬头看他,张了张口,欲言欲止。 感受到那道目光,周寅坤低头,对上她的眼睛:“怎么,以为只有你爸是孝顺儿子?” 说完也不等她回答,高大的身影兀自走了出去。 夏夏立刻跟了上去,只不过走到门口时她停了停,回过头来又看了一眼赛蓬的灵位。 按照僧者刚才说的轮回,今天过后他就会投胎转世,成为新的生命,开始新的人生。想到这里,心里晦涩难过消退几分,她站在那里,虔诚而郑重地鞠了一躬。 穿过小巷走出去,周寅坤就站在刚刚直升机降落的地方。四周杂草丛生,面前是穿过整个湄赛镇的河,河对面,就是缅甸。 夏夏看见他点了根烟,又想起刚才出去之前他说的那句话。 想了想,她上前,“小叔叔。” 听见那声小叔叔,背对着女孩的男人唇角缓缓勾起,只是他并未转过身来。 “爷爷的灵位和骨灰,为什么会在这里?我记得爸爸已经安置在了——” “安置在了清迈的佛寺里。”周寅坤嗤笑一声,“放在那里,你爷爷就只能下地狱去了。” “什么?” 周寅坤侧过头来,“很久之前老爷子就交代过他的后事。久到有你之前,久到我们还生活在对面的时候。” 夏夏也看向河对面的缅甸。 “他说他这辈子罪孽太多,下辈子想投胎当个普通人。清迈寺庙里安置的那些才是真正的普通人。老爷子上了岁数无端信起了佛,他说死后想投胎,就需要专门建立一座寺庙,超渡法事、供灯念佛、挂经幡、布施,才会改变他原本投生的界别。” “这才是老爷子真正想要身后事。” 说到此处,周寅坤亦看向对面。 “尽管他是个偏心的爹,不过死都死了,也没什么可计较的。就祝他下辈子如愿当个普通人,也当个一碗水端平的老子。” 天色更深,夜幕让女孩眸中波动变得不那么明显。 直觉告诉她,周寅坤和爷爷的死有关,可今天所见所闻,又让那怀疑有些动摇。他做这些是为了什么?愧疚?还是……遗憾? 她看见的,是爸爸在爷爷死后的忙碌打理。她没看见的,是周寅坤去清迈的佛寺请回灵位和骨灰,为爷爷修建寺庙,每一道轮回关时都守在这里。 夏夏想起了曾经在书上看到过的一句话。 有时人亲眼所见的,或许并非事实全貌,先入为主的偏见,会蒙蔽本该发现的细节。 思绪就这样被打乱了。 然下一刻,一个问题浮现在心头。 她下意识抬眸想问,却发现周寅坤正盯着她。那眼神似是打量,又似是观察,又似乎……是在等她说点什么。 夏夏问:“为什么要带我来这里?” 为什么之前从未提及,今天却又忽然带她来这里,对她说这些话? 男人微微挑眉,这个周夏夏,脑子倒是也没有那么蠢。 “你这段时间缩在房间里,不就是在伤心你爷爷和你爸的事?”周寅坤收回视线,自然道:“老爷子就你这么一个孙女,今天叫你来看着、陪着,知道他已经投胎转世,以后就别再惦记难过了。至于你爸——” 提及周耀辉,周夏夏神色微变,她盯着周寅坤,等他接下来的话。 “你爸的事,正在查着。警署那边也还没什么消息,有消息了会告诉你。” 说完周寅坤看了她一眼,结果就看见周夏夏脸上明晃晃的“不信”二字,瞧着不太好糊弄的样子。 “怎么,你只知道我打过你爸,不知道我也救过他的命?”周寅坤不屑地笑了,“我还以为他多大度,原来也是说一半藏一半。” 这件事夏夏的确不知道,但她莫名想到了周耀辉曾经说过的话。 爸爸曾说,小叔叔脾气很坏,不要去惹他。但也要知道,小叔叔是自家人。爸爸会那样说,又再三容忍周寅坤,是不是就是因为他曾救过爸爸这件事? 见她似有动摇,周寅坤眯了眯眼,忽然凑近:“我身上的疤,还记不记得?” 骤然的靠近让夏夏身体一僵,听见这话更是连耳朵都有点发烫。在芭提雅的酒店房间时,他就是那样裸着上半身,大喇喇地坐着,她想不看都难。 “记、记得。”她不自在地往后退了一小步,如实把自己记得的说出来:“小腹、手臂、胸膛、肩膀上都有疤。” 周寅坤歪头:“周夏夏,谁教你盯着男人身体看那么仔细?” 周夏夏哑然,一时竟不知道说什么。 男人站直身子,居高临下地看着她说:“肩上的疤就是挨枪子儿留下的。那时候你爷爷和你爸被他们亲手养出来的叛徒,堵在了缅北的克钦山上。最后撤离时,流弹打在我身上,你那个爸倒是皮都没破一块。” “他不说也正常,反正我们相互不待见。不过周夏夏,我跟你爸之间的过节,是因为老爷子偏心。后来老爷子死了,你爸答应分出一半生意,在我这儿以前的事都可以翻篇揭过。” 夏夏望着他,“所以,爸爸去世后,小叔叔你收留我,也是因为你不再计较跟爸爸以前的过节了?” “可以这么说。” 女孩沉默两秒,看着他的眼睛问:“还有别的原因吗?” 周寅坤盯着那双清澈的眸子,“怎么,你觉得还能有什么原因?说来听听。” “没。”女孩低下头,避开跟他对视,“我现在什么都没有,学费还那么贵,能毫不计较地收留我的,也只有小叔叔了。” 这话听着顺耳。 男人心情不错,抬手捏了捏她软软的耳垂,“所以周夏夏,乖乖在我身边待着。” 第78章计较 晚上的气温降了下来,风吹在身上有些凉。 该做的事做完了,周寅坤就没那个耐心继续耗在这里。他看了眼时间,却还不到能回去的时候。直升机续航时间3.5小时,他们从曼谷飞过来就两个多小时,回程还需等直升机准备就绪。 就在此时,他听见一阵咕噜噜的声音。动静很小,只是他还是听得清清楚楚。 低头一瞧,周夏夏正看着他。 “饿了?” 平时这个点,她在家已经吃完晚饭了。 周寅坤看见夏夏果然点头,心里觉得麻烦。 不过眼瞧着她现在温温顺顺肯说话,似乎卸下防备,此刻怎么也得装住了。 好在湄赛不大,随便走两步就到了最热闹的夜市街。夏夏一个人吃了一份炭火烤肉,一份香蕉煎饼,还有一碗椰浆咖喱面,最后临走时老板送了支榴莲雪糕她也要了。 周寅坤又看了眼时间,直升机准备得差不多了。 然旁边又传来声音:“我能去那家店看看吗?” “……”周寅坤看过去,夏夏指着的是批发市场大门口的一家皮革店,店面很大,里面摆着各种皮革包具,远远看着都知道里面的东西价格不菲。 这吃完了晚饭,她又要逛街。 不过,饭都吃了,也不差这点时间。周寅坤扬扬下巴,意为随便逛。 夏夏是看中了那家店里一款精致的女士钱包,就在正对大门的玻璃柜里。 皮革店的老板是个四十多岁的中年男人,足有两百斤的样子,正躺在一把逍遥椅上看拳赛。看见进来的是个小姑娘,还穿着校服,一看就买不起他店里的东西,老板歪在那里懒得动,用泰语随口招呼了句:“随便看随便瞧啊。” “好。”夏夏礼貌应道,她走到自己看好的那款女士钱包面前,问道:“叔叔,这个多少钱?” 老板往那边看了眼,“那个一万,泰铢啊。” 话音刚落,就见一个男人走了进来。老板瞄见他身上的白金袖扣,蹭地从椅子起来,那东西虽被随意卷起的袖口遮挡了一半,但做生意的人眼睛最是毒辣,他立马满脸堆笑地迎上来:“这位先生要点什么?” 周寅坤看都没看他一眼,只盯着正拿着两个钱包对比颜色的女孩,她微微皱眉,像是在犯难。 “想要?”他问得直接。 老板一瞧,原来他跟这小姑娘是一起的,有眼不识泰山了不是。老板立马又走到夏夏身边,热情地说:“小姑娘,这个是鳄鱼皮钱包,鳄鱼皮你知道吧?皮革中的黄金!这种小巧的就适合像你这么漂亮的女孩。” 周寅坤的视线这才落到老板身上,他肥头大耳满脸贪婪,还凑到周夏夏旁边。那老板虽是在跟夏夏套近乎,实则余光就瞄着这边,一见周寅坤皱眉,他立刻闭嘴,凭着直觉往旁边挪了挪,跟夏夏拉开距离。 都是男的,这还要什么不明白的。大晚上的,一个男人带着个漂亮的女中学生出来逛街,其中是个什么意思还用多说? 今儿不管在店里买什么,他都是个赚。老板笑呵呵地抹了把肥腻腻的脸。 夏夏哪里知道旁边人的花花肠子,她手上拿着两个款式差不多,但颜色不同的钱包,左看右看,还是有些拿不准,便转头看向周寅坤:“买哪个比较好呀?” 这有什么好问的,周寅坤看了眼老板:“都要了。” “好嘞!” 果然不出所料,老板高兴地上前,正要接过夏夏手里的东西,女孩忙开口:“不用不用!” 她看向正要付钱的周寅坤,解释道:“不是我想要,是……我想送给卡娜姐姐。我要自己付钱,不然就不算是我送的了。” 卡娜照顾她这么久,夏夏除了说谢谢,连一份像样的礼物都没送过。虽然也知道卡娜什么也不缺,但礼物终归是一份心意。 “那……就这个吧。”夏夏把其中一个放了回去,用泰语对老板道。 “这个就是一万哦小姑娘。” “好。” 然后,周寅坤就看见她仔细地从书包里找出钱包,又从里面抽出十张现金递给了老板。不知道为什么,眼前这个场面有种说不出的——不顺眼。 皮革店的老板听不懂两人对话时的中文,看见是夏夏付钱,也忍不住看了眼周寅坤。这买个东西怎么还让人家小姑娘自己花钱? 买完东西,夏夏没再多逛,两人回到来时的那片空地,直升机已经就位。 这次是她自顾自地先上去,周寅坤上来时,看见夏夏已经把安全带系好,通讯耳机也戴上了。熟练得像自己家的飞机一样。 直升机顺利起飞,后舱的情形也跟来时差不多。两人中间隔了点距离,周寅坤抱着胸闭着眼不搭理人。不过没过多久,他忽然想到什么,男人睁开眼睛。 旁边的人安安静静,正专心地整理礼物包装上有点歪了的带子。 下一刻她的耳机里响起嘈杂声,两三秒噪声过后传来一声冷冷的“周夏夏”。 骤然被喊到名字,夏夏侧过头去,男人还是抱胸的姿势,那双黑眸盯着她:“你买的打火机多少钱?” “嗯?”夏夏没想到他怎么突然问这个,实话说:“三千。” 周寅坤脸色不大好看:“泰铢?” “……对。”女孩不太明白他为什么这么问,不是泰铢,难道还能是美金吗? 好得很。 周耀辉两口子就是这么教的。给老爷子买五万的寿星摆件也就罢了,给才认识几天的卡娜买一万的鳄鱼皮钱包眼睛都不眨一下。 到他这里,三千泰铢的打火机还附加了两个条件。 天天上学,学成这么个亲疏不分的东西。 殊不知,三千泰铢的打火机,夏夏买的时候还觉得有些不值。打火机不仅是消耗品,也是容易丢的东西,可能点完烟顺手就不知放到哪里去了。当时挑选的时候店员推荐了好几万的打火机,夏夏连连摇头,不明白一个打火机卖得那么贵做什么。最后她选了一个好看不贵,性价比最高的。 而此时此刻,两人心里想的并不是一回事。整理礼物包装的时候,夏夏心里就在琢磨一件事。 眼下周寅坤主动开口跟她说话,夏夏也干脆趁着此时两人都在天上,周寅坤无法直接离开不给她说话的机会,于是她试探地开口,叫了声:“小叔叔”。 周寅坤冷笑,现在找理由解释,晚了。 却没想耳机里,周夏夏说的是另一件事:“我想……跟你商量一件事。之前学校的新课落下不少,我学起来有点吃力。可以请老师辅导吗?” “学校的学业咨询老师给我推荐了很有名的辅导老师,平时可以去老师家上课,也可以让老师到学生家。不过……我想老师来别墅可能不太方便对吧。” 周寅坤凉凉地看着她。说来说去,又绕回到之前的话题。 上次拿着个便宜打火机来送给他,提出想搬出去被否了,现在又来了个辅导老师。问题在于,她说得这样诚恳,究竟是真的想好好学习,还是想退而求其次,打着去补课的幌子偷摸做点别的? 见他半晌都不说话,夏夏心里有些忐忑。然后她看见男人开口,通讯耳机里传来戏谑的声音:“怎么不方便,可以让老师来家里。” 话毕,就见夏夏眸子睁大,里面看得出的惊讶。 周寅坤索性凑近,男性气息环绕,声音也更加清晰地传到夏夏耳机里—— “周夏夏,你想要的全都按你说的办,成绩上不去你试试。” 最后这句威胁,合理且吓人。夏夏一时语塞,说不出别的。只知道,事情……完全没有按照她心中所想的地来。 第79章邮件 回到别墅时已经凌晨两点,好在是周六,今明两天都不用上课。 夏夏本不想吵醒卡娜,却没想卡娜根本就没有睡。下午放学后夏夏没有按时回来,卡娜等了半个小时,才给夏夏发了一条信息,得知她是被周寅坤接走,卡娜就没有再多问了。 坤哥不喜欢有人打听他的行踪。 收到夏夏双手递过来的礼物,卡娜有些惊讶,打开盒子,里面是精致包装好的鳄鱼皮钱包,皮质柔软坚韧,花纹简约,大小也正合适。 她惊喜地说了谢谢,夏夏腼腆一笑,上楼洗漱去了。 卡娜看着她的背影在楼梯拐角处消失,又低头,看看手里的礼物。所以……并不是有什么急事和重要的事,坤哥只是带着夏夏出去逛街了? 这不太可能。他很忙,没那个时间,也没那个耐心。 她看向正在客厅接电话的男人,这样看过去,他刚点了根烟,用的是夏夏买的墨蓝色打火机。 不过离开了一个下午,似乎回来之后,叔侄俩的关系变得比之前亲近了些。虽然回来后他们之间也没说什么话。 卡娜想了想,觉得也好,毕竟是叔侄。夏夏已经失去了父母,坤哥是她唯一的亲人了。 这么想着,她把礼物放到桌上,没有去客厅打扰,而是照例热了一杯温牛奶,上楼敲了夏夏的房门。 房门很快打开,见卡娜送来了热牛奶,夏夏心里一暖。尽管晚饭吃得太多有点喝不下,但她还是高兴地拿过来,喝之前还不忘先说句谢谢。 卡娜看她双手拿着杯子仰头喝了个干干净净,那样子可爱得很,也被逗笑。接过空杯子,她顺口问了句:“夏夏,下午小叔叔带你去了哪里?” “我们去湄赛祭拜爷爷了,今天是爷爷去世的第四十九天,应该叫……尾七,也是真正地告别了。” “哦,好。”卡娜理解地点点头没再多问,又安慰道:“夏夏,早点休息。” 关上门出来,心情莫名轻松了几分,到底还是因为有很重要的事。 她拿着杯子下楼去厨房,看见客厅那边周寅坤挂了电话,卡娜顿了顿,先放下杯子走了过去:“坤哥。” 周寅坤看过来。 “我刚给夏夏热了牛奶,你今晚……有什么需要吗?” 下一刻,她便看见男人站起身,径直走了过来。心在这一瞬间跳得猛烈。 然周寅坤走过来看了眼桌上还有奶渍的空杯子,捏了捏卡娜的脸,声音难得的温柔:“需要你……看好楼上那个周夏夏,别拿她当小孩儿。记住了?” “嗯,好。”她应得温顺。 “好乖。” 说完男人就把玩着手机上楼了。卡娜怔了下,微微垂眸。也是,今天是送别老爷子的日子,坤哥应该没那个心情。 在原地站了片刻,她拿起杯子,安静地进了厨房。 * 周一下午。 最后一节是计算机课,做完了老师布置的课堂任务,夏夏开始看起了之前学业咨询老师推荐的那位辅导老师发来的课表和辅导计划。 辅导时间大多安排在周末两天,这样一来,原本约好的学习小组讨论就比较困难了。她支着下巴,思忖着时间应该如何调整平衡。 思来想去,还是觉得学习小组的计划不能变,组里六位同学也有额外的辅导课,好不容易协调一致的时间,不该因她一个人而改变。这么想着,夏夏登录学校邮箱,准备把自己想要调整的时间回复给老师。 却没想刚登入邮箱,一封未读邮件骤然映入眼帘。 而邮箱主题上短短的一句话,让夏夏当即怔在原地——上面用泰语写着:夏,我是颂恩。 惊讶和欣喜在那一瞬间猛然涌上心头。她激动得手指都微微颤抖,立刻点击那封未读邮件,认真地读了上面每一句话。 颂恩说,他是被爷爷直接送到了美国,他的手机、电脑没来得及带上,全都在爷爷拓沙手里。他知道夏夏一定联系过他,但他身边的保镖寸步不离,他实在没能找到机会跟夏夏联络。 直到前段时间,不知为什么,爷爷忽然又让人将他转学到了加拿大。颂恩发现加拿大有一所非常严格的军事化管理学校,立刻坚决地要转到那个学校,否则就不吃不喝也不上学,拓沙没办法,最终同意。 新学校不允许非校内人员进入,如此一来,身边没有了贴身监视的颂恩才有了跟夏夏联络的机会。 邮件上还说,他是在跟爷爷的通话中,知道了夏夏家里发生的一切。爷爷警告他老老实实在国外待着,不要联系国内的任何人。但他知道,夏夏一定非常非常难过和无助。 看到这里,滚烫的眼泪已经顺着脸颊滴在了桌子上。夏夏坐在最角落里,没有人注意。 邮件的最后,是颂恩的提议—— “夏,周寅坤虽然是你小叔叔,但他不是好人。换个环境吧!重新开始,我陪你,我们一起努力。我们曾经相约一起报考朱拉隆功,但是夏夏,只要在泰国,就无法脱离周寅坤的掌控。我想告诉你,国外也有很多很好的高中和大学,我真心地希望你能认真考虑。即便不是马上做出决定,至少,你可以先来看看。近期有很多知名大学主办的讲座,我们可以去讲座现场,跟那里的老师和同学面对面交流,再决定要不要选择。” 夏夏点开附件,里面是整理好的学校名单,还有讲座的日期和举办地址。 看见那句我陪你,看见这些认真准备好的资料,夏夏心头温暖而又滞涩。她反反复复地把邮件看了好几遍,最后手指有些僵硬地抚上键盘,敲下了回复的话。 她暂时还不能离开,在泰国,还有没做的事。但是,她会先去一趟加拿大,她想亲眼见见颂恩,想看看他过得好不好,也想跟颂恩一起去听他说的那些讲座。 邮件发送的同时,下课铃也响了。 原本安静的教室立刻嘈杂起来,课堂上的同学们纷纷往外涌去,夏夏也收拾了自己的笔记本子,站起身正准备关机房电脑时,收到了一封新邮件。 是颂恩的回复。 即便没有亲眼所见,她也大概猜得到,从第一封邮件发出后,颂恩一定是时时刻刻守着看着,所以才会在收到她邮件的第一时间就回复过来。 邮件上颂恩并没有多问,而是说他会帮她准备好签证和机票,邮件的最后,附上了一串电话号码。颂恩说自己现在没有手机,这是与他同一宿舍的加拿大男孩的电话。 电话联系自然比邮件要方便得多,夏夏仔细地把号码输入手机存好,原本习惯性地打算输入颂恩的名字,想了想,改成了:物理课老师-Ann。 第80章顶嘴 回到教室拿书包的时候,莱娅正在等她:“夏,你怎么才回来嘛。” 夏夏一笑,“莱娅,我今天想去你说的那家奶茶店写作业,你要去吗?” 莱娅啪地把书包一放:“周夏夏同学,你这是故意的吧?我昨天就跟你说了,今天我妈妈过生日,我必须早早回去的!前几天叫你一起去你不去,现在我没空了你又要去。” 夏夏被她那样子逗笑,“那就下次好了呀,我今天先去尝尝,下次一起去的时候还能给你推荐呢。” 莱娅哼了一声,“那走呗,咱们一起出去。” 出了学校,夏夏看见莱娅上了车,这才过了马路,顺着人行道一直走到了十字路口,往左侧走就是刚才提到过的新奶茶店。夏夏看了一眼,背着书包朝反方向走去,最后拐进了一家不起眼的书店。 * 晚上八点半,别墅的客厅里站着不少人,只是气氛却异常安静。 “坤哥,学校周围和别墅周围都找过了,没有找到。”那人话刚说出口,就感觉后脊发凉。 男人坐在沙发上,手里摩挲着一个墨蓝色的打火机。 外面传来雷声轰鸣,周寅坤看了眼卡娜,后者摇摇头,“关机了。” 此时别墅门打开,所有人都看了过去,门口的人接过阿耀手中的伞。 “坤哥,之前跟周夏夏一起出来的那个女孩叫莱娅,亨通通信创始人的孙女,跟周夏夏是同一个学习小组,她说周夏夏放学去了学校附近新开的奶茶店写作业,不过……也没有找到。” 周寅坤没有说话,只摩挲着那个打火机。 按理说,不应该。那晚去湄赛送别老爷子之后,周夏夏很明显卸下防备,在这之前都没有跑,现在更没理由。就算要跑,她身上没钱,房间里所有东西都在,书包里只有书和作业,能跑到哪里去。 他抬眸,“她外婆的疗养院找了没有?” 阿耀点头:“疗养院没有探视记录,而且,周夏夏并不知道疗养院的地址。” 几声雷鸣之后,雨滴拍打在落地窗的玻璃上,声音越来越大。外面天色漆黑,雷雨交加。所有人都没敢出声。 因为雷声每轰隆地响一下,坤哥的脸色就难看一分。 就在气压低到极点的时候,外面似乎传来停车的声音。这样看过去,正好从透明的落地玻璃看见一道纤瘦的身影下了车,把书包顶在头顶跑了过来。 夏夏紧赶慢赶,以为能在下雨之前到别墅,谁知就差几步路了忽然下起这么大的雨。 看见那道身影,客厅里的人,包括阿耀全都松了一口气。 卡娜立刻起身过去开门,门刚打开就听见一声脆生生的“卡娜姐姐”,听起来还挺高兴。阿耀不动声色地看了眼沙发上的人,感觉……不太妙。 夏夏一进门看见这么这么多人,愣了下。然后,她看见了周寅坤从沙发上站起来的背影,心头一抖,她忙看向卡娜。 卡娜担心地问:“夏夏你去哪里了?手机怎么也关机了,是没电了吗?” 感觉到背后男人走了过来,卡娜捏了捏夏夏的手,示意她快解释。 “我、我放学找了个安静的地方写作业,然后我又跟老师商量了辅导课的时间,打完电话之后手机没电自动关机了,我写作业没注意时间,所以、所以就回来晚了。” 夏夏看见周寅坤越来越近,有些紧张地咽口水。她的解释合情合理,可他听了之后面上没有任何表情,完全看不出是信了还是没信。 那股压迫感越来越强,夏夏下意识往卡娜身边躲了躲。 “坤哥……”卡娜叫了声,本想触碰他的胳膊,帮夏夏说话。可即将触碰到的时候,周寅坤看了她一眼,眼神冰冷。 卡娜当即收回了手,微微后退一步,没敢再多说一句。 男人走到女孩面前,从下到上打量了一番。她湿了个透,校服粘在身上,能看见里面白色的吊带。他用手上的打火机抬起周夏夏的下巴,“谁准你放学不回家到处瞎跑?” 打火机很硬,膈得下巴生疼。 缓和了才两三天的关系,眼瞧着又要打回原形。 夏夏本也做了心理准备,只是她没想到回来时别墅里会有这么多人。此时此刻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她像条被主人训斥的小狗一样。 她不是不懂事的小孩,那么多双眼睛看着,她回答:“我没有乱跑,我只是在外面写作业。” 闻言,卡娜和阿耀皆是一怔,谁也没想到周夏夏还敢顶嘴。 果不其然,周寅坤笑了。他放开周夏夏的脸,微微俯身凑近:“你这么喜欢外面是吧?” 他越是笑,就越吓人。夏夏有点后悔刚才那句话,这回没敢回答。 可惜为时已晚,周寅坤一根手指就勾住了她的书包带,他拉开大门直接把人拎出去,“那你就在外面待着,继续写你的作业。” 外面的雨大得砸在地上能直接溅湿裤子,更别提夏夏是直接被扔到了雨里站着,大雨瓢泼劈头淋下,她整个人狼狈极了。既然人已经自己回来,原本待在客厅里的人不用周寅坤说,就跟着阿耀纷纷往外走。 夏夏站在雨里,谁也没敢替她求情。 然就当一行人都要上车时,忽然看见雨里的女孩抱着书包转身就往外走,阿耀眼疾手快上前一把拉住了她。 周夏夏挣扎:“你放开我!” 阿耀下意识回头看向门口,门口的男人似笑非笑,十分大方:“周夏夏,尽管走。我不管你,更用不着管你那个病恹恹的外婆。你跑得快点,说不定还能在大街上给她收个尸。” 夏夏蹭地回头,看见的是已经关上的门。 别墅外的三辆车尽数驶离,二楼书房的灯亮起,这夜又恢复了平静。 一门之隔,外面的夏夏自然不会在雨里傻站着,她跑到车库入口处的房檐下躲雨。而里面的卡娜则看着被摔烂的杯子,有些发怔。 她不是没见过坤哥发脾气,只是……他从来没因为这种事气得摔杯子。今天的事,在卡娜看来并不觉得是多么值得生气的事。 但是,她也是刚刚才发现,叔侄俩的关系或许并没有之前以为的那么生分。坤哥知道夏夏爱吃什么爱喝什么,让人先找学校周围跟吃有关的地方。他知道跟她关系好的女同学长什么样子,还知道周夏夏嘴甜会说话,如果提前从学校出来,很可能没有被严格登记。 这些琐碎的事情,他都知道。 白皙干净的手指,拾起地上的玻璃碎片。碎片划破指尖,卡娜却没感觉到疼。 * 楼上书房里。 周寅坤正要点烟,看见手里的打火机,眉头一皱,连烟带打火机全都扔到一边。 倾盆大雨像是要下一整夜的样子。而外面那个蠢东西大概不知道,这样的雨夜是多么好的犯罪时机。无论是被奸还是被杀,一场雨,足够冲刷掉所有犯罪证据。 再想到她一脸倔强还顶嘴时,没由来地更烦了。狗脾气,说她两句还要离家出走。周耀辉两口子也就是死得早,要是没死,早晚也能被这个周夏夏给气死。 没过几分钟,他听见外面传来轻轻的脚步声。周寅坤闭着眼,不用想就知道是怎么回事。 别墅的门关着,他不发话,卡娜也不敢让周夏夏进来。但她那双眼睛那么大,只要没瞎,就看得见车库有门。只要脑子没进水傻掉,就知道可以从车库进来,神不知鬼不觉地溜进自己房间。 周夏夏现在就是块拍不得打不得的落灰豆腐。不罚她以后只怕是动不动就跑没影了,罚重了她记仇会耽误他的正事。男人权当没听见外面那动静,懒得计较。 房间里,夏夏迅速洗了个热水澡,然后窝在被子里,很快缓了过来。此时门轻轻响了两下,夏夏蹭地坐起来。她下床蹑手蹑脚地走到门边,屏息听着,外面似乎没有动静。 她悄悄打开一条门缝,的确没有人。但往地上一看,门口放着玻璃杯,里面装着还冒着热气的浅棕色液体。夏夏端起来闻了闻,是感冒冲剂的味道。 心头瞬时一暖,她看了眼次卧的房门,在心里说了句谢谢。 一杯温热的感冒冲剂下肚,夏夏觉得全身都舒坦起来。不管怎么说,今晚应该没有露出破绽。她从书包里拿出有些湿了的资料,放在书桌上一一铺开。 她回来晚了,是因为跟颂恩通话通得太久,一时忘了时间。她借用书店的机器把颂恩发过来的资料全部打印了出来,然后又打开电脑查询起来。 未成年人出国,需要监护人的签字。 夏夏一条一条地看着,记录着。归根到底,她还是需要去一趟外婆那里。但现在,她不知道外婆究竟在哪家疗养院。 * 第二天一早,周寅坤下楼,看见某人正坐在餐厅吃早餐,看见他还心虚地低下头。 今天有生意要谈,阿耀已经等在外面了,周寅坤没搭理她就往外走。夏夏见他竟不吃早饭,一时情急追了出去,“小叔叔!” 刚拉开车门的阿耀看了过来。 夏夏见周寅坤停住,她上前,“对不起。昨天的事,我应该提前说一声的,还害得那么多人都去找我。” 周寅坤挑眉,转过身来。昨天还犟着跟他顶嘴,这过了一晚忽然就懂事起来了。 “以后不会这样了。”夏夏望着他。 “这是你自己说的。”周寅坤盯着她。 “嗯。”她点点头,又试探道:“小叔叔,我周五放学可以去看看外婆吗?周末我想在她那里住两天。” 说完她满眼期冀地看着他。 “坤哥。”阿耀叫了声,意为提醒时间。 “可以。”说完周寅坤就上了车。 看见车子迅速驶离,夏夏松了口气。 车上,阿耀问:“坤哥,真要告诉她地址吗?” “嗯,告诉她。”周寅坤瞧着后视镜里那道身影,“然后叫人把她给我盯紧了,她现在胆子肥了,敢在我面前睁眼说瞎话。” 第81章舌头 周五下午六点半。 夏夏收好外婆签好字的知情同意书,又握住外婆的手:“外婆,你在这里过得好不好呀?” 老人的气色瞧着确实比之前好了不少,这家私人疗养院收费昂贵,外婆住的是套房,夏夏放学来这里待了才两个小时,就先后有不同的人来为外婆按摩、送点心,还告知第二天的护理和锻炼安排。 “好,特别好。”外婆摸着夏夏的脸蛋,“夏夏过得好不好?” 夏夏一笑,“当然好啦。外婆对不起,一直没来看您,这次来也不能久留。趁着明天后天不上学,我想出国一趟。外婆,您帮我签字这件事情一定要保密哦。” 外婆点点头,怔怔地看着眼前的女孩,轻轻叹了口气。 出疗养院时天已经黑了,夏夏打了辆出租车就直奔机场,车上她再三确认了所有打印好的手续和资料,一想到马上要跟好朋友颂恩见面,她就心跳加速,欢喜又紧张。 * “机场?” 接电话的男人笑了笑,这个周夏夏果然在背后折腾着什么。 “她准备去哪。” 那边回答,只在她书包里搜出些关于留学的资料,还有监护人签好字的同意书,并没有找到机票,然后询问要不要搜身。 “不用,把人看好。”周寅坤挂断电话,看了眼后视镜里正开车的阿耀,“去天使路。” “好的,坤哥。” 天使路位于吞武里,位置靠近湄南河岸,不似市中心街道那般繁华热闹,位于僻静的郊区。那里有一座两层的小公寓,是曾经周寅坤的母亲何京婷买下来的。她去世之后,周寅坤再也没去过那个地方。 这次去,是因为在机场抓住了想偷偷出国的周夏夏,阿耀听见周寅坤说就近找个地方把她关起来,于是人就被关在了天使路的小公寓里。 车子从柏油马路驶到了坑洼不平的土路上,最后停在了湖边那座小公寓前。 外面守着两名壮汉,见周寅坤来了,立刻把门打开。 周夏夏有点狼狈地坐在沙发上,听见外面那声“坤哥”,她心头一抖,下意识站起来,正看见刚走进来的高大男人。 这间公寓已经很久没人来,里面很是杂乱,家具陈旧,上面落着厚厚的灰。沙发上盖着的白布被掀起一角,露出里面纯白色沙发,上面还有刚刚被坐过的痕迹。 “周夏夏。” 见他走过来,女孩后退一步。距离上次放学没按时回家,她又保证不会有下次……才刚刚过去三天。 那双遒劲有力的长腿停在眼前,夏夏紧张地闭上眼,听见他饶有兴趣地问:“我是不是太好说话了?” 这话似是在问她,又似乎根本不需要她回答。女孩身体微微颤着,屋里灯光昏暗,他的影子可以将她完全笼罩。 周寅坤睨了眼散落一地的资料,又看了眼低着脑袋没敢吱声的周夏夏。他抬手,抚上她白皙的脖子。 夏夏当即僵住。 又要掐她了吗,会不会直接把她掐死?越是僵硬紧张,喉头便不断地吞咽。细嫩的脖颈温热又微微起伏,触感清晰地传递到男人掌心。 他的手很热,而且很大,只要稍微用力,就能直接捏断她的脖子。可他偏偏没有如此,而是慢慢抚摸,拇指摩挲着她的颈部动脉。 “问你话呢。” 夏夏颤栗得浑身都起了鸡皮疙瘩。 “对、对不起。” “对不起?”周寅坤挑眉,“对不起什么?” 话毕,他也没等夏夏自己回答,而是自顾自地替她做了解释。 “哦,应该是对不起你自己。说什么保镖跟着不方便、念叨着要去住校,放了学又不回家,还要去外婆那里住两天。其实从头到尾都是计划好的,张口就是瞎话,还不忘装出一副老老实实爱学习的模样。” 男人抚在她脖子上的手慢慢上滑,捏住她的下颌抬起来,夏夏痛得一颤,不得不张开了嘴。 这样看,能清楚地看见这张小嘴里粉嫩的舌头。 “既然嘴里没句真话,那这舌头也别要了。你说呢?” 归根到底,是他这个做小叔叔的没立好规矩。上次睁只眼闭只眼地罚了,没罚疼她,果然这就又犯了。 夏夏听出他话中之意,当即摇头要躲开,然下一刻她皱眉呜咽了声,那双漂亮的眸子瞬时睁大—— 男人的手指竟直接放进了她的嘴里,摁住了她的舌头。 “唔唔!”她吓得抓住他的手腕,可用尽力气也没能掰开,嘴里完全说不出话,眼泪直打转。 周寅坤对那满满的泪水毫无触动,随意地偏头看了眼,守在门口的人立刻进来,递上一把瑞士军刀。 夏夏看见刀,知道他是真的要割她舌头,眼泪大颗颗地滚下来,她双手还费劲地掰着周寅坤的手腕,嘴里努力地呜咽着认错。 舌头本就湿滑难控制,她又挣扎得厉害,正当锐利的刀尖要探入她口中时,那小巧的舌头竟逃离了他的手指。 “唔——小叔叔我错了!真的不敢了!” 她着急又害怕,话说得含糊不清,而说话时那软嫩的舌尖儿蹭在了他的指尖,温热极软的触感叫人一路痒到心底。 某处异样,周寅坤低头看了眼,不禁皱了眉。他手指撤出,从她口中牵出银丝,指尖还沾着晶莹。 周夏夏腿软得跌坐在了地上,大口大口喘着粗气。 “坤哥。”门口传来阿耀的声音,“卡尔的电话,他们到了。” 说完,他又看了眼地上。女孩身体被遮住,但看那呼吸起伏样子,似乎是被吓得不轻。 再看周寅坤,他用白布擦了手,听见阿耀的汇报并未回头,只把瑞士军刀往旁边一扔,“知道了。” 随后他蹲下身,拿起几张散落在地上的资料,“美国、加拿大、英国、法国、德国,你想去哪儿?” 惊惧之余,夏夏很想知道他究竟是怎么发现端倪的,听见他又问了问题,夏夏怕一开口又被识破,舌头还隐隐发疼,她一时没敢回答。 周寅坤偏头,“耳朵也不好使?” 夏夏一惊,赶紧回答:“是加拿大。” 这回他没说话,夏夏抬头,周寅坤似乎在等下文。 “我……我想去加拿大,听留学讲座。小叔叔,我只是怕你不同意,所以——” “所以才谎称想去看外婆,借着周末两天不上学,悄悄去悄悄回?” “嗯。”她答得小心。 她说的都是实话。只不过,不是全部的实话。 周寅坤盯着那双眼睛片刻,开口问:“还有呢。” 还有? 夏夏心头陡然一跳。无论如何,剩下的不能再说了。 她抿抿唇,手心冒汗,“还有就是……我也想一个人散散心。” “呵。”周寅坤站起来,居高临下地瞧着她。 “原来你这么喜欢一个人。喜欢到要一个人去住校,放学一个人在外面写作业,还要一个人去国外散心。好吃好喝的生活全都不稀罕,是吧?” “不是——”夏夏仰头想再解释两句,刚张嘴就被打断了。 “可以。”周寅坤说,“你想要什么,我就给什么。” 夏夏不明白这话的意思。 “你喜欢一个人,那就一个人在这儿待着。不用上学,不用跟任何人打交道,尽情地自生自灭。” 说完他转身离开。 “小叔叔!”夏夏爬起来追上去,门却先一步关上了。 第82章破例 周寅坤回了趟缅甸。 佤邦政府六月宣布了罂粟全面禁种,但此前这种禁令多了去了,本来谁也没放在心上。政府军最多小打小闹地铲除些小毒枭做做样子,这是多年来的惯例。但这次禁令之下,却是一系列严格打击。三次武装反抗之后,韩金文亲自打来了电话,要周寅坤回去一趟。 再回曼谷是三天之后,车子行驶在霓虹灯光下,周寅坤心情不错。 一是缅甸的事处理得顺利。二是即便还没查出被周耀辉隐匿起来的LSD实验室,近来的几宗大额“四号”交易,一个多月来也足足赚了一亿美金。三是今晚要去谈的又是一笔大单子。 不同于周耀辉的小心谨慎,周寅坤对大宗交易来者不拒,除了事先查证买家身份费了些时间,剩下的交易起来速度极快。 而这次回缅甸除了处理禁令的事,还拿下了一片新的原料地。 “坤哥,到了。” 车停在酒吧外面,周寅坤看见街边拉客的妓女有的还穿着校服。看见豪车上下来的男人,她们立刻两眼放光,故意挺起胸脯,几乎快要把校服扣子给崩开。 不伦不类。 周寅坤懒得多看一眼,往酒吧里面走。走到一半想起什么,偏头问了句:“她怎么样?” 阿耀上前:“坤哥说谁?” 周寅坤睨他一眼,后者恍然明白:“周夏夏这三天都很老实,没哭没闹。” “那她干什么了。” “那边兄弟说,她先是把公寓给打扫了一遍,然后求着咱们的人给她买了点东西,大概有面粉、鸡蛋,还有……糖,听说是在里面变着花样做蛋糕。” 周寅坤听完脸色更难看了,“把人都给我撤了。谁再搭理她,谁就给我滚蛋。” “是,坤哥。” 包厢门推开,就闻到一股浓烈的香水味。再次见到乌索科,这人还是狗改不了吃屎,明明鸡巴用不了,还要叫一堆女人来。 但这次,他身边还坐着一人。那人一身休闲装,戴着顶黑色鸭舌帽,在包厢昏暗的灯光下看不清脸。不过,应该不超过四十岁。 一见周寅坤进来,乌索科热情地站起身:“坤,好久不见!” 周寅坤瞧了眼旁边的人,往沙发上一坐:“什么情况?” “坤,容我正式给你介绍,这位就是我的老板,伊万先生!” 闻言,男人挑眉。 传闻中那个常年做着跨国生意却不敢踏出俄罗斯国界的人,此刻居然出现在曼谷。即便一句话都还没说,但周寅坤已经很清楚对方的来意。 “哦,幸会。”周寅坤点了根烟,“看来这回很有诚意。” 乌索科一听立马就笑了,“是是。” 瞧了眼满屋子的女人,他摆摆手,“都出去!” 不相干的人走干净了,乌索科给两边都倒上酒,“坤,上次的合作非常愉快,哦不,是之前的每一次合作都非常愉快!” 周寅坤端起酒杯尝了一口,乌索科立马问:“怎么样?这酒是伊万先生亲自从俄罗斯带来的,就是为了今天能聊个愉快。” “还行吧。”周寅坤说,“早知道伊万先生是个哑巴,我该带个会手语的人来。不然这交流起来多不方便。” 阿耀一听,习惯性地去摸枪。不知道怎么回事,坤哥每次喝完酒,明明没醉也要乱说话。 果然乌索科面色一僵,忙看了眼身边的男人,赔笑道:“伊万先生不懂泰语,见谅,见谅。” 周寅坤嗤笑一声,“英文总行吧?” 此时伊万才开了口,带着浓浓的俄罗斯口音,开门见山地说,要买大批量的LSD。 对于这个要求,周寅坤一点也不意外。上次的三十公斤几乎是到手就脱销了,后来听说周寅坤全面接管赛蓬的生意,乌索科又来试探,当时周寅坤没搭理,安静了一段时间后,伊万就亲自来了。 能让一个常年不踏出国门的人冒险出来,足见他是想盘一笔多大的买卖。 伊万强调,他只要LSD,并且要俄罗斯境内的独家,且每年不少于五十公斤。这个剂量,足够让五亿人每天发疯一次。而更令人发疯的,是这背后巨大的金钱利益,大到伊万可以破例亲自过来跟周寅坤面谈。 对于送上门的钱,自然没有推出去的道理。伊万虽然口音别扭,不过说出来的话足见他是个心思缜密做事谨慎,却又极具野心的人。 而对于这种卖家,周寅坤是很满意的,可以省去不少功夫。伊万为表诚意,简单透露了货到手之后将会如何分销和大致定价。 事情谈成的时候,已不知不觉到了凌晨。 从酒吧出来坐上车,周寅坤揉了揉眉心。伊万带来的酒,后劲有些大。但不妨碍交易初步谈妥的好心情。 “坤哥,回卡娜小姐的别墅吗?” 男人放松地靠在后座,闭着眼,听见这话他笑了笑:“开什么玩笑。” 这答案倒也是意料之中,从老爷子去世,坤哥一直很忙,很久没找过女人了。以至于,阿耀现在也有点忘记有些女人的名字。 于是他问:“那去哪里?” 阿耀都想不起来,周寅坤更想不起来谁是谁。他闭着眼睛凭印象挑了个温顺话少的,不记得叫什么名字,就记得大概住哪了。 “天使路吧。” 阿耀一听,立刻看了眼后视镜。瞧着……坤哥好像也没醉,难道是他想错了?阿耀以为周寅坤是要去找女人的,可现在,他是要先去教育周夏夏? 转念一想,她被关了三天,也该放出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下章八点半。 第83章侵略(微h) 凌晨两点多,夏夏是被外面吓人的叫声给吵醒的。 这个公寓不知道已经多少年了,二楼整层的电路都是坏的。这三天她一直都在楼下睡沙发。这里不像市中心那样繁华,白天都很安静,到了晚上就安静得吓人了。而且接连两天晚上,她都听见了吓人的叫声。 按理说,这里不可能有狼的,那声音也不像是狼叫。听来听去,似乎更像是大象的叫声。但是普通大象一般不会这么叫的,只有凶猛的野生大象才会叫得这么骇人。 这么一想,女孩从沙发上坐起来缩到角落,没敢去开灯。脑子里不受控制地开始回忆之前新闻里看到野生大象攻击人类,把人活活踩成泥的血腥场面。 吞武里就有两家大型马戏团,会不会是里面的大象跑出来了? 那叫声就在周围,夏夏紧张地从沙发上下来,躬着身挪到窗户下面,没敢站直地扒着窗户往外瞧。听说马戏团里的大象,大多都遭遇过非常残酷的对待,发狂起来十分残忍凶猛,庞大的身躯能直接把汽车压扁。 夏夏不禁担心自己身处的这间小公寓。 这地方一看就知道年龄很大,不仅二楼没有电,一楼能用的那个烤箱,用久了都会跳闸。这窗户和门也不知道结不结实,万一真的遇上发狂的大象,它直接闯进来,她会不会也被踩成肉泥? 越想越害怕,不知从哪里吹来的一阵风,吹得她禁不住哆嗦了下。她转身想去拿东西裹住自己,那本用于遮灰的白布,被她费劲地洗干净,这三天里成为她薄薄的被子。 然刚转身,外面就传来动静。是踏上木头台阶的闷响。 夏夏倏地屏住呼吸。 一声,接着一声。非常清晰地传入耳中。她条件反射地立刻在沙发旁缩成一团藏住自己,可想了想,又赤着脚跑到厨房拿起了刀。 刚刚的声音,不太像是大象踩上来的声音,外面的木头台阶,只怕根本承受不了大象的重量。能一步步走台阶的……是人? 她双手握着刀,又从厨房这边的窗户往外看,不知为何,原本守在外面的两个人今天晚上都没在。 夏夏的呼吸越来越紧促。如果是野生大象,她还可以跑到楼上藏起来,大象没那么聪明不知道找人,她就可以躲过一劫。可如果是坏人怎么办?一进来看见这里明显住着人的痕迹,会不会上楼去翻找,会不会找不到财物就伤害她? “砰砰”两声,门被敲响。 夏夏身体一颤。 下一秒又是“砰砰”两声。 这敲门声听得出的不耐烦,下一步就是破门而入了吧,夏夏慌忙躲到了门背后,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脑子里浮现出四个字——先发制人。 她的机会就这一次,得在坏人不注意的时候,争取逃跑的机会。只要跑出这道门就有无限的生机。要是藏到楼上又被找出来,会是什么后果她完全不敢想。 果然,里面没有回应,外面的敲门声就停了。 女孩攥紧了手里的刀。 忽然“嘭!”地一声枪响,整个公寓都颤了几颤,门直接从外面被踢开。 夏夏没想到会有枪,被吓怔了一秒,随即更大的恐惧席卷,就在外面的人走进来,还没触碰到灯的开关时,她拿着刀猛地扑了过去。 然下一刻手腕剧痛,她整个人被一股大力拽了过去。刀应声落地,她的脸撞在一具坚硬的身体上。开枪后的火药味、浓烈的酒味,还有灼热的男性气息交织,夏夏感受到对方的高大和力量,恐惧更甚浑身颤抖地拼命挣扎,却被轻易地圈住了腰,男人手中的枪就硬硬地硌在了她的腰上。 周寅坤刚进门就立刻闻到一股甜不甜奶不奶的雪糕味。见了鬼了,走到哪都能闻到这味道。 不过,这味道他喜欢。 怀里的人身体柔软极了,娇娇小小地紧贴在他身上。大概是好久没来了,竟有种陌生感。 “怎么,连我都不认识了?” 还敢拿刀刺他。 周夏夏骤然听到熟悉的声音,立刻抬头想叫声小叔叔,还想确认他的脸。而男人根本没给她这个机会,那只拿着枪的手顺势扣住了她的后颈,吻就这样覆了下来。 双唇相接的刹那,女孩猛然震惊地睁大了眼睛,随后比之前还要拼命地挣扎起来。奈何男人的力气太大,她被死死地箍在他怀里。 周寅坤只觉她的唇柔软得不可思议,而那股好闻的味道充斥在口鼻之间,仿佛能尝出甜味来。心情莫名愉悦,一手扣在她后颈,另一手则抚上她的脸蛋。 摸到嫩滑的肌肤和下颌,手指触到她的耳垂,那触感居然很像他那个小侄女。男人顿了顿,微微离开她的唇,在黑暗中对上一双水灵灵的眸子。 啧,还真像。 他又吻上去。 门在背后关上,周寅坤直接将怀里的人抵在了门上,让她无法后退躲避。他撬开她的唇,舌头探入她口中,勾着湿滑小巧的舌尖吮吸。 唇舌交缠间,他感觉得出她的拒绝,那舌头不断地躲避,却又无可避免地触碰到他的。这感觉,像极了之前某人求饶时舔到他手指的滋味。 味道像,脸型像,眼睛像,连舌头都像。他吻得愈发深入。 缠吻间情动得厉害,下身又硬又涨,几乎要炸开。 枪被扔到一边,周寅坤直接把人抱起,一个转身就将她压在绵软的沙发上。 沙发本就窄小,周夏夏一个人睡的时候都怕滚下来,现在两人在上面,身形差得极大,他将人压在身下,几乎可以挡得严严实实。 女孩从恐惧到震惊,又从震惊回到恐惧。身上的男人是周寅坤,是她的小叔叔!可他的吻炙热而猛烈,带着极其骇人的侵略意图。 身上的校服已经被蹭得七零八乱,及膝的裙子掀到了腰际,两腿被迫分开,挤进的是男人精壮结实的腰,那坚硬的男性性器,隔着裤子压在她平坦的小腹,压得小腹凹陷出他的形状。 剧烈的挣扎很快耗尽了她的力气,夏夏双手手腕被周寅坤单手擒着摁在头顶,另一手已从衬衣下摆探了进去。 男人手指轻佻地勾下她的肩带,毫无阻隔的握上饱满嫩乳时,夏夏的恐惧和羞耻达到巅峰,她满脸是泪地一口咬上男人的舌头,甚至连她自己的舌头和下唇内侧也被咬到,痛得钻心。 这一口咬得极狠,夏夏立刻尝到了血的味道。 身上的男人停了一瞬,离开了她的唇。黑暗中,看不清他的表情。 被吻得都快呼吸不上来的夏夏胸口不断起伏,努力地呼吸着让自己缓过来。 “我本来想温柔点儿的。”男人直起身,解开了裤子。但语气冷漠极了。 脑子里不断浮现出的那张脸,实在娇气得很。吃东西吃辣了要皱眉,发烧昏迷的时候也要皱眉,说她两句还要哭,更别提弄痛了会是个烦人可怜样。 很可惜,身下这女人认识不清自己是个什么东西,连规矩都忘了,他好吃好喝地养着,三五个月才来一回,居然敢咬人。 说完这话的下一秒,女孩整个身子被粗鲁地翻了过来,男人毫不留情地捞起她的腰,准备直接从后面插进去。 “不要!小叔叔不要!” 尖锐颤抖的叫声,不亚于刚才的枪响。 周寅坤当即停住。身下的人,居然喊他小叔叔? 不知道究竟是酒喝多了,还是情欲冲昏了头,隐隐的眩晕感让他皱眉,竟有些分不清是不是脑子里的幻觉成了真。 他低头看,眼前这具身体不住地颤抖,裙子下面穿的一点都不性感的白色内裤,他抱她吻她的时候,也是紧张得僵硬还挣扎,就连现在的跪姿,也是完全不知道要迎合的样子。 理智,回来了一点。 他俯身掰过她的脸,对上那双漂亮纯净又满是泪水的眼睛,脸蛋小小的,那副惊恐又害怕的表情太熟悉了。 真的是她? 周寅坤不信地起身去开灯,整个一层瞬时亮起。看见屋内的陈设,看见茶几上的书包和资料,看见缩在沙发一角的人儿,最后看见地上那把刀……男人彻底反应过来。 天使湖,天使路,一字之差。 天使湖住着个他忘记名字的女人,而天使路关着他每次想到都烦的周夏夏。 第84章冒火 阿耀去拿了钥匙回来,正看见门从里面关上。他怔了下,回忆到刚才听到的枪响,很快反应过来。坤哥向来没什么耐心,懒得等钥匙也不奇怪。 奇怪的是,他进去之后,屋里始终没有开灯。坤哥要教育周夏夏,怎么不开灯?今晚会放她出来吗? 他回到车上正思忖着,忽然看见公寓的灯亮了,但紧接着“嘭”地一声,一个黑影摔上门走了出来。 阿耀当即打开车门下来,“坤哥。” 周寅坤黑着脸一把攥住阿耀的领口,直接将人搡得撞在车门上,“谁准你把车开这儿来,我他妈喝多说错了你看不出来?” 阿耀皮糙肉厚地摔打惯了,后背撞在车上也没什么感觉,能感觉出的是坤哥气得不轻。 说实话,周寅坤今晚跟伊万喝的是有点多,但从表面看,真不像是醉了的样子。 “对不起坤哥。”阿耀先认了个错,错认完了才发现不对劲的地方。 虽然四周很黑,但周寅坤某处的轮廓还是十分显眼。看见他冒着火出来,又听见那句“喝多说错了”,阿耀恍然想到什么。 他之前的直觉应该是对的,坤哥根本不是想来教育周夏夏,他是说错了地址。 那么…… 阿耀有话直问:“坤哥是不是想去天使湖?” 他很确定自己听到的是天使路,看现在这情况,周寅坤当时脑子里想的和说出来的不是一回事。 不过阿耀还是不明白坤哥为什么气成这样,其实现在过去也一样什么都不耽误。天使湖也在吞武里,从这里过去车程也就十五分钟。 “那现在过去?”他如实问。 虽然阿耀明显没那个意思,但周寅坤看他,有一种被人看了笑话的感觉。 他现在只想做一件事。 周寅坤粗鲁地扯开他,亲自坐上驾驶座,“滚上来。” “是。”阿耀行动迅速,就是上车后安全带都没来得及系,车子就猛地冲了出去。 看见目的地,阿耀心头一紧。 泰拳馆。 这是坤哥心情不好要发泄时常来的地方。而谁在这个时候被他逮住,谁就要倒大霉。 “坤哥。”阿耀不自觉地喉头吞咽,他虽然扛打,但并不喜欢挨打,更不喜欢挨冤枉打,“是不是周夏夏惹到你了?” 言下之意就是在问,他被逮到这里是不是被迁怒的?如果是,是否应该手下留情…… 却没想听见这话,周寅坤脸色更难看了。 “你再提那个烦人的软骨头,我就把你脑袋拧下来。” * 卡娜洗完澡吹干了头发,从浴室出来时正看见外面一闪而过的光亮。 她立刻唇角勾起,将睡衣带子系好,下楼。只第一眼,便察觉出不太对。周寅坤整个人都被极重的戾气包裹,身体像是经历过剧烈运动,肌肉充血偾张。 衣服被汗完全浸湿,男人随手脱了衣服,裸着上半身往楼上走。 “坤哥,你……”离得越近,那股压迫感就越重,卡娜开了口,还是没敢问出想问的话。 周寅坤经过她旁边时,卡娜往旁边让开,眸中微动。 坤哥的下唇,似乎沾了血迹。而且……脖子上有红痕。不是吻痕,也不是抓痕,却又莫名让人觉得是女人弄的。可是,如果是去见了女人,他身上又没有之前那种明显能感觉出的餍足。 卡娜又看向门口的阿耀。 这次的阿耀也跟之前不同,隔着这么远,都能看见他唇角乌青冒血。阿耀是周寅坤身边的人,更是所有人里身手枪法都最好的,一般人不可能把他打成这样。 阿耀看见她,倒还像之前一样,叫了声“卡娜小姐”就准备离开。 “等等,阿耀。”卡娜叫住他。 阿耀回过身来。 他看见卡娜去客厅拿出了医药箱,从里面找出什么,走过来递给他。 “把这个拿上吧。” 是一管药膏。 被揍了的地方都还疼着,阿耀没客气地接过来:“谢谢。” “不客气。哦,对了。”卡娜看着他,“夏夏还被关着吗?都已经好几天了,坤哥还要罚她多久?” 这个问题,阿耀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要说惩罚,在他看来不太够格,周夏夏不过就是被关起来而已,吃喝不缺也不遭罪,都能在里面变着花样做蛋糕玩。要说不是惩罚,坤哥到底也没说要放她回来,让她正常上学生活。 见他似乎不好回答,卡娜换了个问题。 “其实是我有点担心她,我能去看看她吗?夏夏连件外套都没拿,要是夜里感冒了又会发烧的。坤哥应该没说过不让人去看夏夏吧?” 这的确没说过,阿耀肯定。 “夏夏现在十五六岁,正是叛逆期。我去看她,顺便也能劝劝她,不要总是惹坤哥生气。” 她语气温柔,字字句句都说到了点子上。 阿耀点头:“好。” 这个周夏夏现在不能打不能骂,她惹了坤哥,倒霉的总是别人。 闻言,卡娜温婉一笑,“那你稍等,我去收拾点东西给夏夏拿过去。” * 周寅坤摔门走了之后,夏夏心有余悸地缩在沙发上,睡意全无。 她从没想过人生第一次接吻,居然是跟自己的小叔叔。那个吻极具侵略性,她浑身发软呼吸困难,根本招架不住。不仅如此,她再一次清楚地知道了男女力量的悬殊,那是一种根本无法抗拒和挣脱的骇人力量。 夏夏握着还在隐隐发疼的手腕,感觉全身都是他的味道。 她弯腰把鞋捡回来,打算去烧水,重新洗个澡。 被枪击得破裂的门透进了风,吹得她瑟缩了下。凌晨时分,周围还有怪叫,她实在不敢贸然出去,怕遇上凶猛的野生动物。 就在此时,外面传来停车的声音。夏夏站在原地,借着屋里的光,看见窗外有道高挑的身影。 见屋里亮着灯,卡娜才叫了夏夏的名字。上了台阶看见已经被弄坏的锁,卡娜有些惊讶,回头看了眼阿耀。 而后者并不惊讶,也没上前检查,显然知道是怎么回事。 要是门早就坏了,夏夏应该不会乖乖呆在这里,那么……就是今天才坏的? 巧的是,坤哥这几天都没在,也是到今天才回来。 屋里夏夏听见温柔又熟悉的声音,立刻跑过来拉开了门,见到卡娜,夏夏瞬时声音哽咽:“卡娜姐姐……” 她像是找到了依靠一样立刻抱住了卡娜,不远处阿耀看见抱在一起的两人,没有上前。 卡娜和夏夏进了屋,他就等在外面。 “夏夏,我给你带了贴身的衣服和长袖外套,还有你喜欢吃的东西。” 两人坐到沙发上,夏夏看着卡娜从袋子里拿出迭好的衣服,还有她平时喜欢吃的零食,委屈感和安全感同时涌上来,眼泪吧嗒吧嗒地落下来。 “哎呀,夏夏别哭。”卡娜一边安慰,一边拿出纸巾,坐得更近些,轻柔地帮夏夏擦眼泪。 “听说这次罚你,是因为你偷偷去了机场,想一个人出国。夏夏,这是一件很危险的事。你要知道你一个人到了国外,人生地不熟,如果被骗了被卖了,或者被欺负了,谁能及时帮你?” “可是,我要是直说,他又不会同意。”夏夏低着头着回答。 卡娜擦眼泪的动作一滞。 离近了看,夏夏说话时嘴唇张合,能看见下唇里面被咬破出了血。这么看,她嘴唇也跟平时不太一样,似乎……有点肿。唇角处泛红,像是血迹。 莫名回想到周寅坤唇上的痕迹,卡娜视线向下,落在了夏夏的手腕上,上面残留着明显的指印。而校服衬衫最下面的那颗扣子也不翼而飞。 拿着纸巾的手,不受控制地颤了下。这里是坤哥的地方,夏夏是他的侄女,不可能有人能闯进来这样碰她。 她对上夏夏那双还噙着泪的眼睛,“你——” 见卡娜神情异样,夏夏抬手擦了眼泪,“怎么了,卡娜姐姐?” 卡娜深吸口气,努力控制住心中的澎湃翻涌,尽可能平静地问:“你小叔叔,刚才来过这里吗?” 下一秒,她看见眼前的女孩面色一僵,眼神避开。 卡娜的心陡然沉了下来。 “他……来过。”夏夏实在不知该怎么对卡娜说清原委,只好说得笼统些:“他来发了好大一通脾气,就、就又走了。” 这话并不是撒谎。 夏夏细想过后觉得,周寅坤应该是认错了人。就是,错把她当成了别人。 当时屋里没有开灯,她又闻到他身上浓烈的酒味,还没来得及说话就被堵住了嘴,后来她咬了他,得到开口说话的机会,喊出那声小叔叔,周寅坤立刻就放开她了。 打开灯确认是她,他还气得摔门就走。怎么想都觉得是误会一场。 作者有话要说:下章八点半。 第85章同伙 卡娜本以为夏夏会说谎搪塞,隐瞒周寅坤来过的事实。 可相处的这段时间,她也知道夏夏是个什么样的女孩。她诚实善良又有礼貌,而且,她害怕周寅坤这个小叔叔,作为唯一的亲人都害怕,更别提会对周寅坤有什么别的想法。 但是……坤哥是什么样的人,卡娜也很清楚。 他想要什么,就一定要弄到手。包括金钱和权力,更包括女人。 血缘这种事,在他眼里或许根本不算什么。他离开了几天,回来后就来了这里。他对着周夏夏会嫌弃、会吓唬,还会发火,更会睁只眼闭只眼地放过。 或许,也正是因为叔侄这层关系,反而让他时时刻刻注意着夏夏。又或许哪一天,他就不满足于叔侄关系了。 这是坤哥能做出来的事——只要他想。 见卡娜不说话,夏夏试探地叫了声:“卡娜姐姐?” 卡娜抬眸,夏夏看见她眼眶发红。 女孩一怔,赶紧去拿桌上的纸巾,“卡娜姐姐你怎么了?你别哭。” 她满脸关切,坐立不安,卡娜微微触动,心里叹了口气。她跟夏夏朝夕相处,亲眼看着她从失去父母的悲痛中振作起来,她一直都很乖,她没有错。 沉默半晌,卡娜终是艰难地挤出一丝笑容,“没有,就是……见你好像瘦了。” 夏夏听她这么说,总算松了口气。她又去拿纸巾给自己擦眼泪,卡娜看过去,看见了桌上的资料。 “夏夏,你出国是想留学?” 卡娜说着,伸手把资料拿过来,一页一页地翻看,“这么多国家,你是想去哪里?” 夏夏抿抿唇,“加拿大。” 说完她看了眼门口,压低了声音:“但是卡娜姐姐,虽然现在我身边没有跟着的人了,但我觉得别的地方,比如我外婆那里应该就被人一直监视着,因为这次我是从疗养院出发,刚到机场就被追上来的人给抓住了。好像,我做什么最后都会被发现。” “夏夏。”卡娜唤了声,夏夏对上她的眼睛。 “如果……你真的想离开,我会想办法帮你的。” 闻言女孩眼睛一亮,“真的吗?” “嗯。”卡娜微微垂眸,“帮你,也是在帮我自己。” 这话夏夏没有听明白,但卡娜了解周寅坤,夏夏是知道的。上次保镖的事情,也是卡娜帮她出的主意,最后顺利解决。 听见卡娜主动这样说,夏夏感动之余,心里隐隐添了几分把握。 * 第二天下午五点,这家名为老虎城的夜总会还没到开业时间。 这是新拿下来的夜总会,还没人知道新老板是谁。 最近找周寅坤的人实在太多,如果都是像俄国佬伊万那样的大单子也就算了,一些人仗着跟老爷子的关系来想找他开人情单,周寅坤烦得不行,却又没有买卖送上门不做的道理,干脆找了个没人知道的场子图个清静。 夜总会晚上九点才营业,阿耀拿着周寅坤的手机进来时,周寅坤正站在场内最高的围栏处,看着场子的角角落落挑毛病。 “坤哥,卡尔的电话。” 周寅坤接过来,“说。” 卡尔和查猜被周寅坤派去了哥伦比亚,目的是弄清楚吴邦其这个没有武装的人,究竟为什么敢在小埃斯科的地盘上做毒品生意。 眼瞧着下个月新署长上任,吴邦其还会提前辞职,紧接着就要进行上次谈成的第一笔交易。在这之前,该弄清楚的必须弄清楚。 那边卡尔说:“坤哥,这吴邦其副署长嘛,的确没有武装。但麦德林除了小埃斯科,还有个势力很大的黑帮,里面不少都是亚洲人。” 麦德林是哥伦比亚第二大城市,也是黑帮犯罪泛滥的城市之一,同时也是哥伦比亚最大毒枭埃斯科的盘踞地。 “怎么个意思?” “这个亚洲黑帮里,泰缅人最多。不过他们跟吴邦其也没有关系,但跟另一个人有关系,叫……叫什么来着?” 电话那头,听得见卡尔给了查猜一拳,后者冷冷地吐出几个字。 “哦对,叫巴洛。坤哥,这人你知道吗?” 听见这个名字,周寅坤挑眉,“巴洛。” 新任国家警察署署长的名字。敢情,这个新署长跟吴邦其其实是一伙的。 “这个巴洛曾经在哥伦比亚留学过,估计就是那时候跟这个亚洲黑帮扯上关系的。这人现在就在泰国,究竟什么来头啊?” 周寅坤说:“警察署的新老板。” “哟,那就对得上了!真够猛的啊。这新旧署长俩人手牵手,有这边的亚洲黑帮开路,吴邦其在国外交易,通过洗钱让钱流回国内,整个一条龙,怪不得吴邦其敢去。” “有意思。”周寅坤说,“继续盯着。” 那头应了声好,这边周寅坤就要挂断电话,谁知那边卡尔连连几声“wait”,像是有什么急事。 周寅坤又把手机放回耳边,“说。” 电话里卡尔语气严肃:“老大,下回我不跟那大块头一起。” 说的是查猜。 这就更有趣了,从来都只有武装军的人抱怨,都不想跟卡尔一起出任务,这还是卡尔头一回抱怨。 “为什么?” 卡尔语气夸张:“他居然以有老婆为理由,拒绝哥伦比亚的美女!他脑子是不是有病?” 还以为是什么不得了的大事,周寅坤懒得理他。 说到美女,卡尔又扯回来:“不过老大,这边的美人儿又野又辣,白天端枪爆男人的脑袋,晚上又他妈缴人下面的枪,这谁受得了。老大你是没来,你要来了你也喜欢。” 各个国家的美人儿他见多了,脱了衣服都一样,名字还一长串根本记不住,更别提什么喜不喜欢。 跟卡尔打电话纯属浪费时间。 周寅坤直接挂了电话,然下一秒,脑子里忽然浮现出一个诡异场景。昨晚他抱着那具柔软的身体,吮吸那湿滑娇软的舌头。耳边莫名响起那句哭兮兮的“小叔叔”,最后是那张被吻得梨花带雨的脸蛋…… 只是想了两秒,下面就有了抬头的征兆。 “操。”周寅坤不耐烦,“去找个女人。” 有了上次的教训,这次阿耀先问清楚:“坤哥,找谁?” 又是一个烦人的问题。 “找个白皮肤黑头发,稍微瘦点儿,不喷香水不化妆的。” 阿耀顿了顿,开口问:“卡娜小姐吗?” “……”周寅坤偏头看他,“你最近脑子让狗啃了?” 每句话都说不到点子上,只会让人冒火。 “去约吴邦其,叫他牵线,我要跟巴洛见一面。” 还是这种明确简单的指示让人觉得心安,阿耀立刻点头:“好的坤哥。” 他正要掏出自己的手机,正好在兜里摸到什么,他拿出来一看,上前递给周寅坤:“坤哥,这是周夏夏让转交给你的。” 周寅坤看了眼,是张纸条。 上面主动承认错误,还特地说了下,门锁坏了她也没有趁机跑出去,决定先征求小叔叔的同意,并表示下不为例。 又是纸条。 男人看完嗤笑一声,“叫她过来用嘴说。” 第86章烟花 周夏夏如愿被带出那个破旧的公寓,跟着阿耀进了老虎城,她也是头一回看见非营业时间的夜总会。 男人坐在外场的沙发上,手里拿了杯酒。 周夏夏走过去:“小叔叔。” 走近了看,才发现他另一只手上拿着她写的那张纸条。听见那声小叔叔,周寅坤才抬眸:“周夏夏,我说的话你是半点没往心里去是吧。” “什么……” 周寅坤把纸条递给她,夏夏接过来,只听男人说:“我说没说过,再写纸条就自己吞下去?” 夏夏一听,恍然想起之前在湄赛的时候,她也写过一次纸条。她低头看看手里的东西,这实在怪不得她,周寅坤把她关起来,手机也被收走了。 “可是这个纸很糙,吞不下去的。” 她低着头,“小叔叔,你别生气了。我只是看到留学的讲座资料,上面的教育模式和专业设置我都很感兴趣,所以才想提前去看看的。” 周寅坤饶有兴趣地看着眼前的人,能屈能伸,说的就是她了。之前放学不回家,还又是顶嘴又是离家出走,这回偷偷摸摸跑去机场被抓了,还屁事没有地做蛋糕玩。 现在到了他眼前,才做出这副乖巧的小白兔模样。 “再有下次怎么办?”他问。 女孩抿抿唇,没说话。 “再有下次,就没这么好说话了,记住了?” “嗯。”她点点头。 这么看着,还挺顺眼的。而且刚刚才被放出来,她不至于傻到现在就在他面前耍花样。周寅坤盯她几秒,“杵那儿干什么,过来坐。” 夏夏惊讶于他今天竟没有刁难人。不知为何,她想到了两个字——补偿。 是不是因为昨晚……她坐下来,悄悄看他。 他完全没提昨晚的事,夏夏心里愈发觉得自己应该猜对了,就是因为认错了人,所以他才只字不提,还这么好说话地就翻篇了。 甚至,周寅坤还让人给她拿来了精致摆好的果盘。 “吃吧。” 夏夏受宠若惊,但她的确有些口渴,便往前坐了点,拿起果盘最中间的番荔枝冰激凌。尝了一口,细滑绵软的番荔枝果肉和奶香浓郁的冰激凌一起融化在舌尖,口感滑而不腻,果香清甜,一口下去心情都变好了。 见她吃得还挺高兴,周寅坤靠在沙发上,手指一下下敲着手中的酒杯。 “夏夏。” “嗯?”她手里还拿着冰激凌,看过来。 周寅坤声音温柔:“快过生日了,想要什么礼物?” 此话一出,夏夏一小块果肉呛到嗓子里,她不住地咳嗽起来。周寅坤皱眉,就问这么个问题,至于把她吓成这样。 “不、不用了吧。”夏夏咳得脸蛋发红,刚缓过来就赶紧回答。 前两天还让她自生自灭,今天又忽然问她要什么礼物,阴晴不定得叫人害怕。 “不用跟我客气。”周寅坤亲自递给她一张纸巾,“或者你说说,之前你爸给过你什么礼物,我参考一下。” 提起周耀辉,夏夏擦嘴的动作滞了一下,情绪很明显低落下来。 “爸爸送我过很多礼物,不只是在生日的时候。” 闻言,周寅坤唇角勾起,“都送过什么?” “我上小学第一天的时候,爸爸送给我一支钢笔,我那时候还不会用钢笔呢。不过后来我用那支钢笔参加过书法比赛,还拿了第一名。有时候,爸爸出差回来也会给我带礼物,比如书、漂亮的鞋和衣服,还有国内买不到的珍藏版娃娃。去年生日的时候,爸爸送给我的是一块手表,他说希望我每分每秒都过得高兴。” 周寅坤听着听着,隐隐有几分不耐烦。说来说去也没说出什么有用的信息。 他故作认真,又问:“有没有别的,比较特别的?” “特别的?”夏夏不解地看着他。 “比如电脑,或者钥匙,也可能是一个账户,里面给你存了零花钱。你只需要记住账号和密码就行的这种。” 夏夏摇摇头,“好像……没有这种。比较特别的收音机算吗?是那种古董收音机,是爸爸从国外古董行买给我的,虽然不能听,但很有收藏价值。那时候我同学们都想看看,不过爸爸说自己收藏就好,不要拿出去到处招摇。” 周寅坤看了眼阿耀,后者会意,无声地退了出去。 说完,夏夏又重复刚才的话:“小叔叔,我真的不需要什么礼物,你还是别破费了。” 周寅坤哪里是真的要送礼物,他看见周夏夏一脸认真说不要礼物的样子就觉得蠢。 水果也吃得差不多,夏夏擦了手,“小叔叔,那没什么事的话,我先回去了。你不用让人送我,我可以自己坐车。” 前脚阿耀刚走,周寅坤自然不会让夏夏此时回去,他叫住她:“不要礼物,那就带你去吃好吃的。” 说着他也起了身,“走了。” 半个小时后。 夏夏坐在文化东方酒店的高空景观餐厅,看着眼前一桌好吃的,莫名想起了当初在这里差点被撑死的恐怖回忆。 “喜欢哪样吃哪样。”周寅坤看她那脸色,就知道她回忆起了什么,补了句:“不想吃也没关系。” “哦好,好。”夏夏拿起叉子,选择了看起来最好吃的东西。一边吃又一边打量了对面的男人,他最近这么闲吗? 见周寅坤看过来,女孩立马挪开视线。 男人看见那张小嘴,入口不大,里面空间倒是不小。这一勺那一勺地塞进去不少,大概是咽口很细,吃得快咽得慢,脸颊都变得鼓鼓的。 吃这么多,也没见长肉。抱起来太轻,压着的时候感觉稍一用力就能压坏……男人倏地皱眉。昨晚开灯之后,她满脸委屈,慌乱地整理衣服裙子,还不忘擦嘴。 不知道的还以为她让狗扑了。 “嫌弃”二字闪过眼前,周寅坤看她吃得那么香,心情突然就不好了。他掏出手机看了眼,还没动静。 “小叔叔。” 此时对面的女孩叫他,周寅坤抬眸。 “可以再要一份这个吗?”她指着面前那份分量有点少的炭烤牛肉刺身,“这个好吃。” “……”周寅坤说,“当然可以。” * 别墅二楼。 卡娜站在房间门口,看见阿耀翻找出夏夏的东西,一一拆开检查。 “阿耀,坤哥是想从夏夏这里找什么?”她忍不住问道。 这个问题不好回答。 周寅坤怀疑周耀辉会把一些重要的东西备份,放在某个最不起眼的地方。阿耀先去了周耀辉的别墅,找出了夏夏刚才提到的一切东西,他检查了钢笔、娃娃还有那个周耀辉让夏夏不要拿出去招摇的古董收音机。 但拆开仔细检查之后,并没有发现里面藏了东西。他又回周寅坤的别墅,在夏夏现在的房间里,找出了手表。只是,还是一无所获。 趁着夏夏还在坤哥那里,阿耀索性把她提到过的、没提到过的东西,全都仔细搜找一遍。尽管之前就已经做过这件事,但当时不是阿耀亲自动手,或许会有遗漏。 他单膝跪在地上翻找书桌下面的柜子,翻看夏夏课本,并没有正面回答卡娜的问题,只问道:“周夏夏有没有说过,她有很珍贵的东西,不让任何人碰的?” 卡娜想了想,摇头。 “没有。夏夏搬来这里的时候东西就不多,后来她需要的东西也都是坤哥的人去帮她拿的,我看过,主要就是放在柜子下面的那些书。” “好。”阿耀应了声,又低头继续检查。 * 晚上九点二十五分。 湄南河中,一艘名为大珍珠号的豪华游轮上,周寅坤看了眼旁边的人。周夏夏正一脸期待地等着今晚的烟火大秀。 喝果汁,看烟花,周寅坤从来没过过这么纯洁的夜生活。 不知道何文耀是不是死了,让他去检查周耀辉曾经送给周夏夏的东西,居然到现在还没有结果。 他带着这个周夏夏吃完水果去吃饭,吃完饭又来游轮看烟花。 小孩儿喜欢的她全喜欢,脑袋上带了个闪闪发亮的兔子发箍,估计一会儿那些小孩看见烟花大叫,她也会跟着大叫。 周寅坤是想想都烦。 就在此时,电话终于响了。男人立刻接起来,“怎么样。” “坤哥,她说的那些东西,已经全部拆开检查,没有发现。” 一股火当即窜了上来,周寅坤问:“就那点东西,你他妈浪费几个小时?” “抱歉坤哥,我是把其他东西也全部重新检查了一遍,不过也都没有发现异样。会不会,周耀辉其实没有什么备份。或者有,但他并没有给周夏夏?” 阿耀说了两种可能。 但还有两种,他没有说。周寅坤侧过头来,看向周夏夏。或许,周夏夏是真的不知道,也或者……她是装不知道。 九点半整,“嘭”地一声,巨大的烟花准时在夜幕炸开,游轮上立刻响起欢呼尖叫。 “哇。”身旁传来不大的惊叹声。 周夏夏抬头望着夜空,脸上满是赞叹兴奋,甚至都忘了喝手里的果汁。她并没有像游轮上的其他人那样尖叫欢呼,在巨大的烟火声和喧嚷的人群嘈杂中,显得那样安静又乖巧。 绚烂的烟火映在她的脸上,她的侧颜轮廓清晰而温和,河岸微风吹起发丝,她望着那烟火,不知在想什么,模样虔诚又认真。 电话中阿耀的声音戛然而止。周寅坤挂断电话,也顺着夏夏的视线,望向夜幕中美轮美奂之景。 第87章帮忙 因为被关,新的一周前两天都没有上学,夏夏再去学校的时候已经是周三了。 她用学校的邮箱联络了颂恩,告知他近期都不能出国,讲座的事暂时要搁置,不过周一到周五他们都可以用电话联系。除了跟颂恩通话,夏夏每周四的体育课上,都会在自由活动时间独自一人回到教室,拨通电话。 “哦,好的,谢谢。” 空荡荡的教室里,只有夏夏一个人的声音。 挂断电话,她拿起笔,划掉了本子上最后一行号码。每周四下午,是曼谷地区警察署的电话开放时间,整个曼谷共计88个警察署的电话,在今天全部拨打完毕。 但是,没有任何一个警察署表示,有受理过外国雇佣兵袭击案。对于姓名为“周耀辉”的案子,夏夏甚至没有得到一句“正在侦破”,她听到的答案是清一色的“并未受理”。 可是当初在医院,明明就有穿着警察制服的警察向她询问线索和细节,还叮嘱如果想起新的线索,要随时联系警方。然而现在,这件事却完全没有了消息。 夏夏不禁回想起那天在湄赛,周寅坤说正在跟进爸爸的事,有消息了会告诉她。那么,他跟进的是哪方面,又是如何跟进的? 她看着整整三页,密密麻麻被划掉的警署电话,眉头微皱。 * 八月最后一天,天气很好。 周寅坤穿了件松松垮垮的印花衬衫,胸前扣子草草扣了两颗,嘴里还叼着烟,走进了挽那高尔夫俱乐部的私人球场。 这里靠近曼谷国际贸易展览中心,以私密性极高而着名,是泰国政要们开会前后放松的好去处。 整个俱乐部占地六千亩,其中两个私人球场就各占了一千亩。一望无垠的山地球场中,有一人穿着球服,旁边放着球杆,正在喝茶。 那是一个中年男人,瞧着个子不高,长得普普通通,唯有那双眼睛锐利幽黑,眸光似箭。 看见周寅坤还有他身后的阿耀,那人皱眉,“周先生似乎不大懂规矩。” 这话像是在说周寅坤不仅不穿球服,还公然在此抽烟,又像是在说,他不该带着后面那个保镖。 周寅坤听了这话也不恼,悠闲地走过来,“巴洛署长理解下,我们这种人胆子小最怕死,不带保镖不敢出门。署长先生就不一样了,敢一个人来打球。” 他大喇喇地坐下。 “周先生叫署长叫早了。”巴洛擦拭着球杆,“吴邦其说你要见我?” 周寅坤开门见山:“有件事,还得麻烦新署长先生帮忙。” 巴洛擦球杆的动作一顿,不悦地看向周寅坤,似乎没想到他会把求人办事,说得像下命令一样。 说实话,要不是赛蓬逐渐洗白货量减少,还突然死了,而当初吴邦其跟周耀辉的关系又不好,巴洛是绝不会跟周寅坤扯上关系的。这人他知道,疯子一个。跟疯子打交道总是冒险的,巴洛正在上任署长的关口上,最忌讳的就是冒险。 而周寅坤偏偏就在这个节骨眼上,要跟他见面。 这一点已经让巴洛非常不满,而见了面周寅坤半点不客气地就提要求,更让巴洛皱了眉。 “周先生,生意是生意,一码归一码。借着做生意提别的要求,我也是可以不答应的吧?” 周寅坤微微挑眉。 巴洛把擦得锃亮的球杆往旁边一放,自顾自地给自己倒了杯茶。态度看得出的傲慢。 “好吧。”周寅坤起身,“巴洛先生说的很对,归根到底,你还不是署长呢。” 下一秒,茶杯被放在桌上,杯底发出轻微咔哒声。 “你什么意思?” 周寅坤没搭理他,抬脚就走了。 这态度简直比巴洛还要傲慢,刚走没两步,就听见身后一声毫不客气的“周寅坤!” 周寅坤停下脚步,阿耀看见巴洛走过来,同样开门见山,但语气不善:“你究竟什么意思?” 周寅坤懒洋洋地说:“想知道的话,麻烦巴洛先生亲自给我倒杯水?” 说完,他看都没看巴洛,走向另一处休息区,躺在了太阳椅上。巴洛走过来,沉着脸拿过一瓶矿泉水,拧开瓶盖放在了周寅坤手边。 躺在太阳椅上的人不屑地笑了。 “其实也没什么意思,就是在猜如果大家知道,新任的警察署长留学时候混了哥伦比亚的亚洲黑帮,还混得相当不错,会不会太崇拜你?” 短短两句,却将隐藏已久的事直接摊开到明面上,巴洛目光瞬时狠厉起来。 这件事要是传出去,他必然是要被拉下马的。而正式就任之前被拉下马这种事,在政界不知道发生过多少次。 但是,他盯着周寅坤。这事他是怎么知道的?是用听来的传言诈他,还是真的知道来龙去脉? 意料之中的沉默和打量,周寅坤随意抬抬手,站在他身后的阿耀上前,将一个精致的盒子放在了巴洛手边。 盒子打开,是一条蓝宝石手链。 “差点忘了还给巴洛先生带了礼物。这手链的设计师是个泰国女孩,年纪轻轻就手握五家珠宝店,买来瞧了一眼,东西确实不错。巴洛先生拿回去给太太带上吧,这可是你们宝贝女儿第一件拍出两百万美金的作品。” 巴洛的手,已经紧紧攥成了拳头。 尽管周寅坤没提,但从哥伦比亚黑帮到女儿莉迪亚的珠宝店,如果没有吴邦其的透露,周寅坤绝对不可能知道得这么清楚。 周寅坤看他那铁青的脸色只觉好笑,他悠闲地把烟头捻灭,“阿耀。” 阿耀把手里的密封文件袋放到巴洛面前。 “做生意嘛,你帮帮我,我帮帮你,才能做得长久不是?”周寅坤说,“我先送份业绩表示表示心意。泰国境内毒枭的名单和窝点,都在里面了。以巴洛先生的能力,一抓一个准。” 话说到这个份上,意思已经很明白了。 赛蓬在的时候,并没有赶尽杀绝,至少还会给那些不起眼的喽啰们留条活路。而周寅坤则是要彻底垄断泰国市场,但又嫌自己动手麻烦,所以要借警方的力量直接一锅端了。 如果巴洛答应,那么哥伦比亚的事当然烟消云散,就任之后,这就是板上钉钉的大政绩。 要是不答应,下个月就任署长的人选,就一定不会是他了。除此之外,他远在哥伦比亚的女儿,还有近在泰国的妻子都要遭受池鱼之殃。 巴洛什么都没说,但最终他起身,拿着那个密封文件袋走了。 阿耀看着他消失的背影,回过头来:“坤哥,他什么都没说,到底是答应了还是没答应。” 周寅坤嗤笑一声,“他不说话是被吴邦其给气的,跟咱可没关系。一举两得的交易,他又不亏。” “他真的怀疑吴邦其了?”阿耀回想刚才,坤哥从头到尾都没提过吴邦其。 周寅坤站起来伸了个懒腰,“他这种人谁都不信,秘密泄露出去,第一个怀疑身边人。” 这么一说,阿耀就彻底明白了。比起相信一切都是坤哥自己查出来的,巴洛更容易相信是有人泄密。那么跟周寅坤接触最多,又在中间牵线搭桥的吴邦其自然首当其冲地被怀疑。 这两人生出嫌隙,正是周寅坤想看到的。 巴洛会认为是吴邦其不信任他,故意拉他下水,将来事发巴洛即便杀了吴邦其也无法全身而退。或者他想中途撇开吴邦其另换人,则周寅坤一定会派人过去截胡。到时候局面就完全脱离了巴洛的掌控。 所以巴洛越怀疑,两人之间就越貌合神离。当坚不可摧的关系生出裂缝,坍塌就是早晚的事。 见周寅坤要走,阿耀问:“坤哥,这个怎么办?” 那条昂贵的蓝宝石手链还在桌上。周寅坤不耐烦地看他一眼:“你说怎么办,难不成扔了?少问废话。” 第88章生日 晚上回到别墅,一进门就闻到一股蛋糕的香味。 从门口看过去,是卡娜和夏夏正在一起做蛋糕。还不到八点,看见周寅坤这么早就回来了,两人都有点吃惊。 男人走过来坐下,卡娜立刻问:“坤哥要喝什么?” 周寅坤看她手上还沾着奶油,“不用。” 他随手倒了杯水,看了眼卡娜旁边的人。她正在往蛋糕上写字,跟哑巴似的不叫人。 “周夏夏。” 被喊到名字的女孩手一顿,抬头看他。 周寅坤盯着她:“去拿点冰块。” “哦。”女孩说完就往厨房走,去取了冰块和冰钳,拿回来放到周寅坤手边。 男人眯了眯眼。前两天还好好的,不知道心里又开始琢磨什么事,瞧着心不在焉。 卡娜看见周寅坤的目光,帮夏夏转动蛋糕底盘的手微微一顿。 “坤哥。”她温柔地叫了声。 周寅坤看过来。 卡娜笑说:“今天是夏夏的生日,她说想自己做蛋糕,我们做得不太甜,你要不要尝尝?” 男人的目光落在那蛋糕上,这个周夏夏正自己给自己写生日快乐呢。 “今天就满十六周岁了,”卡娜看向夏夏,开玩笑道:“很快都要到法定的结婚年龄了呢。夏夏,上次在学校外面接你放学,好多男生都悄悄看你,学校里是不是有很多人追?” 听见卡娜的话,夏夏脸色微红,“也……也没有很多。” 她算是后知后觉,从莱娅的口中发现,确实有几个男同学会有事没事都来找她说话,还想跟她一起吃饭看书写作业。 只是这些没有明确表白的热情,统统被她归纳成了简单的同学友谊。 卡娜挑眉,“这么说,的确不止一两个?” 夏夏点点头,又摇摇头,“不过我也不知道那算不算追……” “那夏夏有喜欢的吗?有没有像电视剧里那样特别受欢迎的男同学?” 夏夏想了想,“没有好看成那样的,但学习好个子高的男生很受欢迎,之前去看篮球赛的时候,大家比见了明星还热情。” 卡娜笑问:“你也喜欢吗?” 这个问题,夏夏还真没想过,她现在心里一团迷雾,根本没那个心情。但要说不喜欢,也过于绝对了。 “还行,我也挺欣赏的。” “夏夏真是大姑娘了,也有欣赏的异性了呢。”卡娜说着,看了眼对面的男人。 他喝着冰水,瞧不出是什么情绪。 “将来夏夏结婚,我们都会很舍不得的。” 听见卡娜的话,夏夏也笑了笑,“那卡娜姐姐结婚,我也会舍不得的。” 至少她觉得,卡娜值得更好的人。 此时,只剩下冰块的玻璃杯啪地放到桌上,周寅坤开口:“周夏夏,你还有心思管别人。让你去学校学习,不是谈恋爱,要谈恋爱也行,那就不用上学了。” 夏夏一噎,她什么时候说要谈恋爱了? 今天是她的生日,去年的时候,她还在自己家里,在爸爸妈妈身边,她许的愿望就是希望能一辈子都跟爸爸妈妈一起过生日。而这个愿望,永远也不可能实现了。 所以她其实并不想过生日,只是看见卡娜很关心,她才说自己动手做个蛋糕就好。 本来心情就不好,莫名其妙就被训了,夏夏低着头不说话。 落在周寅坤眼里,这个就叫甩脸子。 “周夏——” 他话还没说完,就见夏夏把手里做蛋糕的东西一放,耷拉着脑袋:“卡娜姐姐,我有点不舒服。我先去睡了。” 说完谁都不理地就上楼了。 周寅坤起身就要教育人,卡娜忙叫住他:“坤哥,夏夏……她这两天肚子疼,心情有些烦躁,你别放在心上。” “肚子疼怎么不去医院?” “是生理痛,要慢慢调理的。十五六岁的女孩都会有这种情况。” 周寅坤看了眼楼上,这周夏夏,细胳膊细腿的,毛病太多了。 “坤哥,你还没吃饭吧,我煲了汤,不知道你今天回来,本来是给夏夏的。” “不用管她。”周寅坤坐回去,“拿来吧。” 卡娜忘记上一次是什么时候了。或许,并没有过这么一次。在这样安静的晚上,周寅坤单独陪她吃饭。只可惜,久违的一次时间也很短,周寅坤当真只是喝了碗汤就又走了。 卡娜端着一碟新烤的点心出来时,桌前空空,大门刚刚关上。 她微微垂眸。 这么久了,他仍是说走就走,从不会知会她半句。 * 房间里,夏夏在桌前坐到了十二点。 面前还是那个被划得密密麻麻的笔记本。想了想,她把本子翻到最后一页,从包裹笔记本的软皮套夹层中,抽出一张纸片。 这张只写了一行号码的纸片,是爸爸给她的。不是什么礼物,但爸爸说,如果有急事联系不上他,就可以联系这位名叫素切拉的叔叔。 这个名字,夏夏从来没有听过,这个人,她更是从来都没有见过。可爸爸不会骗她,这个人一定是值得相信的人。 不过眼下这种情况算不算紧急,她其实拿不准。最紧急的时候,是她和爸爸被追杀的时候,也是发现妈妈自杀她从此变成孤儿的时候。现在爸爸妈妈都不在了,再急的事也不急了。 甚至……她看着这张已经旧了的纸片,这个人会不会真的帮她,她也根本没有把握。 但现在,她没有别的办法。最终夏夏拿起手机,照着上面的号码拨了过去。 十二点二十五分,夏夏结束通话。一道光闪过窗户,她起身走到窗前,正看见男人从车上下来。 握着手机的手紧了紧,她把手机放回桌上,打开房门走了出去。 周寅坤刚进门,就看见那道从楼梯上下来的身影。不用猜都知道,晚饭没吃,这会儿肚子饿了下来找吃的了。好的不学,跟老鼠一个德行。 一个要下楼,一个要上楼,不然少不了要打照面。这回倒是夏夏先开口,叫了声“小叔叔”。 “干什么。” 夏夏不知如何开启话题而不被怀疑,想了想,她问:“你要不要吃蛋糕?” 周寅坤挑眉,但没接话。 见他没有一口回绝,夏夏继续从楼梯上走下来:“那我去拿,应该在冰箱里。” 密封保存的蛋糕被她双手捧着放到桌上,男人走过来瞧了眼,“这么小。” 刚才看着就不大,现在看着更小了。 “我们人又不多,足够了。”她拿着刀叉和盘子,“小叔叔你先坐,我来切。” 周寅坤随意把手机放在桌上,坐在了周夏夏对面。本来就不大的蛋糕,周寅坤看见她足足切了一半盛到盘子里。 “周夏夏,太多了。” “不多,这块留给卡娜姐姐,要不是她,可做不出这么好看的蛋糕。” “……”周寅坤看着眼前只剩一半的蛋糕,周夏夏还要切,他皱眉:“行了,再切都没有了。” “哦好,那就不切了,直接用这个。”她把叉子放到他面前。 见她直接就要吃,周寅坤问:“不点个蜡烛?” 夏夏愣了下。 “你不是过生日吗,拿来点上。”人家家里小孩过生日都点蜡烛,她怎么不点。 蜡烛卡娜早就准备好了,就放在旁边,本来是蛋糕做好就要点的,谁知周寅坤一回来叔侄俩就闹了不愉快,蜡烛就没用上。 粉色的蜡烛插到还剩一半的蛋糕上。下一秒火光亮起,周寅坤用墨蓝色的打火机点燃了蜡烛。 蜡烛燃在两人之间,烛光微微摇曳,映在女孩的脸上,纯净而漂亮。 周寅坤扬扬下巴,让她许愿。 今年生日,她其实没有愿望。夏夏静静地看着点燃后变得更加好看的蜡烛,最后双手合十,闭上了眼睛。 如果一定要许一个愿望,那么……愿她能做成要做的事,然后永远离开。 第89章商量 对面的男人看她许个愿许得那么认真,不由觉得好笑。许愿,不如求他。 烛光仍微微闪动着,下一刻,夏夏才吹熄蜡烛。 “说吧,想要什么。”周寅坤开口。 “嗯?什么?” 周寅坤很清楚周夏夏的路子,没事的时候离他远远的,有事的时候才会主动靠近,主动喊他小叔叔。 今天这还请他一起吃蛋糕,不知道又是想干什么。 “现在不说,以后可就没机会了。” 夏夏抿抿唇,“小叔叔,我想跟你商量一件事。” “说。” “就是,我也想有自己的时间。不上学的时候,你都不让我出去,上学的时候又必须放学按时回来,我同学叫我放学一起去喝奶茶,我都不敢答应。” 说完她看看周寅坤。 “不敢?”他幽幽道,“放学不回家在外面写作业的是谁,偷摸要溜出国的又是谁?周夏夏,你糊弄谁呢?” “……那是,是我不对。但是,也是因为你管得太严了。我们同学的家长,都没有你那么严。至少他们上完该上的课,都可以随便出去玩的。只有我不行。” 语气听着还挺委屈。 “想出去玩,可以。周末两天你自己安排,要去哪提前说,这样总行了吧?” 夏夏问:“那平时上学的时候呢?” “放学准时回家,少废话。” 女孩一听,肩膀又垮下去。 周寅坤皱眉:“有完没完?” “可是,我同学他们周末都要补课,反而是平时放学之后时间比较多。” 周寅坤不耐烦,夏夏瞧见势头不对,又拐了个弯,“不过……我会尽量跟她们约周末的。小叔叔,明天下午学校组织去国家展览馆听讲座,那边有很多好吃的店,我同学说要去,我也想去,可能回来晚一点,可以吗?” 说完她还补充:“就只明天。” 家里有个上学的,真的是很麻烦,周寅坤懒得再跟她继续扯:“行。” 说完他就起身要上楼。 “谢谢。”身后传来声音。 周寅坤没理会,把手机往兜里一揣就往楼上走,而这一揣就摸到了兜里的东西。 他拿出来瞧了眼。 再回头看餐厅,女孩一个人坐在那里,孤零零地吃着还插着蜡烛的蛋糕。 “周夏夏。”他叫她的名字。 夏夏闻声望过来,只见一个黑色小盒子朝她扔了过来,正中她的怀里。盒子表面是丝绒材质,微微有点重。 她不解地抬头,男人已经上去了。 夏夏放下叉子,打开盒子,里面是一条蓝宝石手链。 * 国家展览馆。 学校组织的讲座要持续到六点半才结束,夏夏从卫生间出来,看了眼正在门口跟其他同学说话的老师,她脚步很轻地在转角处拐弯,不声不响进入楼梯间,走楼梯下到了一层。 如果时间把握得好,讲座结束的时候还可以回来集合。如果有意外回来晚了,则直接回别墅,昨晚她就已经提前打了招呼。 夏夏不知自己猜测得对不对。她总觉得自己如果说谎,很容易就被周寅坤看出来。所以她不敢无中生有,说是有讲座,就真的来参加讲座,只不过她并没有听完,而是中途出来了。 出来之后,又过了两条马路,她走进一家安静的咖啡厅,上了二楼。 工作日的下午,咖啡厅里没什么人,夏夏一眼就看见了坐在角落背靠墙壁,左侧靠窗的男人。 白天的温度并不凉快,咖啡厅里开着冷气,他穿着黑色西装和白色衬衣,没有系领带,旁边放着公文包。 楼梯口出现一道身影,男人立刻看了过来。那双眼睛透过银边眼镜打量了女孩,最后站起身。 夏夏走过去,“你好,请问你是素切拉吗?” 男人点头,“请坐。” 此时服务员端来一杯咖啡,还有一杯牛奶。 “给你点了草莓牛奶。” “哦好,谢谢。”趁着服务员端上饮品的短暂时间,夏夏也打量了对面的男人。他的声音跟昨晚电话里一样,本人看起来跟爸爸差不多大,又好像比爸爸年轻一点点,但是……还是应该叫叔叔的。 “素切拉叔叔。”夏夏这么叫了声,“你是我爸爸的朋友吗?” 朋友? 对方端起咖啡抿了一口,“他是这么说的吗?” 夏夏想了想,摇头。爸爸说的是,有急事可以联系他。但这样都不算是朋友吗? “我跟你爸爸不是朋友。我原来是法官,不过因为一些原因辞职了。现在是一所中学的老师。” 这个身份,实在出乎夏夏的意料。 她也端起面前的草莓牛奶喝了一口,这才开口:“我爸爸说,如果有急事联系不上他,就可以联系你。叔叔,我爸爸他——” “我知道。”素切拉神色平静。 夏夏怔了怔,“你怎么知道?” “以你爸爸的身份,现在的结果并不令人惊讶。” 直白的话,让夏夏微微皱眉。 “我跟你爸爸不是朋友。以前不是,就算他没有死,以后也不会是。”素切拉说,“但我不会拒绝你,这是我曾经答应过他的事。因为他救过我一次,而我不喜欢欠别人。” “所以,你需要什么帮助,可以尽管说出来,我能做的会尽量做到。做不到的,请你理解。” 开门见山,但并非居高临下,夏夏想了想,先说了声“谢谢”。 “素切拉叔叔,我爸爸是被人袭击的,是外国的雇佣兵。当时有警察介入,说会详细调查这件事,但后来就完全没有消息了,我问遍了曼谷所有警署,他们都说没有受理过我爸爸的案子。” 说完,她看着素切拉,而他只是喝着咖啡,没有说话。 于是夏夏继续说:“但我记得一个名字,巴泰上将。当时在医院,那个询问线索的警察就提到过这个名字。我在想,那个警察或许就是巴泰上将的下属,可能任职于比较特殊的部门,比如专门处理跨国案件的那种部门,所以警署那边才没有消息。” 此时,她看见对面的男人放下杯子,抬眸看着她:“所以,你是想查清你爸爸是被什么人袭击,希望警方抓住那些袭击他的人,是吗?” “是。”夏夏回答。 刚才听说素切拉曾是法官时,她的心里又多了几分希望。素切拉给人的感觉内敛沉稳,如果他曾是法官,应该也会是一名很厉害的法官。那么他跟政警两方也一定通着关系。 “巴泰上将,我的确认识。”素切拉看着她,“你爸爸的案子,就是被他摁下来的。” 作者有话要说:下章八点半。 第90章决定 “什么?” 听见素切拉的话,夏夏当即皱眉,“不对,我和爸爸被追杀的时候,爸爸还打电话让人通知巴泰上将,他们应该是、是——” “是朋友吗?”男人说:“或许曾经是,但你爸死了之后,就是另一回事了。” 夏夏怔怔地看着他。 “成年人的世界,为利而来,利尽而散。你爸爸活着,二人私下的勾当可以互惠互利,所以他们是朋友。但现在他死了,你认为巴泰上将会让警方继续追查,最后查到他自己头上去吗?” “他现在想查的,不是那些追杀你爸爸的人,而是你爸爸有没有留下对他不利的证据及备份。案子一旦被摁下来,就几乎不会再有破案的可能。所以这件事,我无能为力,你也无能为力。” 夏夏听完,眼眶里蓄满了泪水,“那难道……” “你想说,难道就这么算了,还是想说,难道你爸爸就这么白白死了?” 女孩想说的每一句话,都被料得很准。男人扶了扶鼻梁上的镜框,“我可以叫你夏夏吗?” 她点头。这一点头,眼泪就掉了出来。 素切拉递给她一张纸巾。 “看来,你爸爸很疼你,他死了你很伤心。”素切拉声音温和了些,“或许在你眼里,他是一个好爸爸,在你妈妈眼里,他也是一个好丈夫。” “但是夏夏,你爸爸是什么身份,他做的是什么生意,你心里应该有数吧。” 素切拉看见女孩神色一僵。 “你校服上印着的,是泰国数一数二的学校名字,你接受着最好的教育。那么,在你刚刚知道你爸爸做着违法犯罪的生意,却没有被抓,甚至还拥有普通人这辈子都赚不到的财富和地位时,心里也是有过疑惑和纠结的吧?” “只是久而久之,那些疑惑和纠结被习惯和感情所掩盖。或许是大人们不让你过问,也或许是你自己逃避地选择不去过问,你只记得他是你的父亲,却私心地忘记他周耀辉是尚未被逮捕和惩罚的罪犯。你知道他在做什么,但你又希望他永远不要出事。” “所以我说,他会有现在的结果,我并不意外。而他自己,应该也不意外。” 一席话说完,周遭陷入长久的沉寂。素切拉并不着急走,也并不着急催促夏夏开口说话,他只是平静淡然地喝着咖啡。 直至咖啡杯见了底,素切拉说:“今天没有帮到你,如果以后想到了需要帮助的事情,可以联系我。” 说罢他准备起身。 “等等。”夏夏抬头,“素切拉叔叔,还有一件事。” “你说。” “我爸爸去世后,应该留下了很多遗产。”夏夏看着他,“但从他去世到现在,我没有见过他的律师,我不知道爸爸是否有遗嘱,但是我妈妈也去世了,我爸爸的亲人只剩我和小叔叔,他们之前关系并不好,所以我猜想,爸爸的遗产应该都留给了我。” 闻言,素切拉终于皱眉:“到现在为止,你都没有见过律师,没有任何人告知你遗产相关的事?” “嗯。”她说,“爸爸妈妈去世后,是小叔叔接走了我,我现在就住在他那里。他说他照顾我养着我,是不计较之前跟我爸爸的过节了。但是,他并不是那么好心的人,他……他是个很可怕的人。可自从我去了他家,有好几次惹到他,他都没有把我怎么样。” 夏夏语气迟疑,“在这之前,他是随随便便就会剁人手指,把人打得头破血流,还开枪杀人的人。他管我管得很严,看起来像关心,但又很像是防止我跑掉。” “你是怀疑,他的根本目的是想通过你,得到你爸爸的遗产。” 夏夏说:“是。叔叔,你懂法律,有这种操作的可能性吗?” “有。”素切拉毫不迟疑地说,“你爸爸如果事先有准备,那么就一定会立遗嘱,指定遗产继承人,否则他的遗产会按照顺位分配给配偶、子女父母还有兄弟姐妹。” “如果你小叔叔知道遗嘱细节,又或者为他提供建议的,就是保管遗嘱或经手遗嘱公正的律师,那么他们就一定知道怎么得到遗产。你现在还未成年,不具备法人资格和决策能力——” 忽然想到什么,素切拉问:“你现在的监护人是他吗?” “不是。是我外婆。不过,他送我外婆去了疗养院,周围应该也有人监视着。” “那就是了。遗产转赠一是需要继承人自愿,二是需要监护人签字。他如果想接受遗产转赠,就不能同时担任你的监护人。” “所以……我的猜测很可能就是真的?” 素切拉看着她,“如果是真的,你打算怎么办?” 这句话过后,又陷入了沉默。 作为经历过形形色色案子的人,素切拉头回在一个女孩身上感受到如此冲突的感觉——她柔软而坚韧。 看起来,她是那种动不动就会被吓哭,需要人一直保护着的孩子。可接触过后才知道,她知道自己在做什么,要做什么。 他安静地等着,看见她双手握在那杯草莓牛奶的杯壁,时而收紧得指尖发白,时而又微微松开。虽不知夏夏在想什么,但素切拉知道,一定是场激烈的思绪交锋。 时间很快过去,外面的天都擦黑了。 “素切拉叔叔。” 听见夏夏的声音,原本看着窗外,不打搅她思考的素切拉侧过头来。 “请你想办法帮我确认遗产的事。如果,我真的有决定权,那么……请协助我把所有遗产,全部捐出去。” 她声音不大,话语简洁,语气坚定。 以至于,本想问她要不要再来考虑下的话,又咽了回去。 素切拉说:“好,这件事我会尽力去做。有消息了我第一时间通知你。” 得到素切拉肯定的答案,夏夏松了口气,随后郑重地对他说:“谢谢。” 第91章意义 九月三十号,巴洛正式就任泰国国家警察署署长。 紧接着警方开始大范围清剿泰国境内所有毒贩,捣毁地下工厂、聚众贩卖吸食仓库上千,甚至在此过程中搜出腐尸残骸,经对比,多为警署登记多年的失踪人口。他们是被杀还是因吸食过量而暴毙无从查证,只统一通知家属签署确认书领走尸体。 凌晨一点的老虎城夜总会,外面疯狂的音乐和尖叫掩盖了地下仓库里的惨叫。 沙发上的男人懒懒地吐了个烟圈,闻到那股越来越浓的血腥味和被电击得失禁后的味道,嫌弃地啧了声。 “坤哥。”阿耀拿来一本很小的笔记本,他双手是血,连笔记本上都沾了血迹。 周寅坤嫌脏,“确定这本?” 他看了眼倒在地上抽搐,嘴里满是鲜血,脑袋周围是散落的牙齿的人,“这小残疾狡猾得很,手里少说七八本假的。” “总共找到五本,其中四本内容一致,是调换了顺序抄上去的。这本被他藏驾驶座下面的踩脚垫子背面,时时踩在脚下。” 周寅坤扬扬下巴,阿耀翻开其中一页,上面全是代称。 “啧。看来都是大人物。”周寅坤偏头,语气慵懒:“你们几个,别把人家弄死了,好歹留条舌头。” “好的坤哥!” 周寅坤叼着烟起身,走到地上那人旁边,踩了踩他的脑袋。那人还有点反应,但也奄奄一息了。 警方全面清缴,其中叫得上名字、叫不上名字的夜店也一并被搜,唯有周寅坤的场子安然无恙。谁都看得出来是怎么回事,但人人自顾不暇谁也腾不出手。 这个叫缇布的人,是个拆家,也就是俗称的二手毒贩,通常跟上家接一整包的货,再拆开或者稀释分克卖给下家。 此人还是个残疾人,是放到大街上都不会有人多看一眼的流浪汉。也正因如此,他从没被警方注意过,常年混迹地下“嗨吧”,为不少大佬分销,也曾远远地见过周寅坤。 这次大行动,大大小小的窝点全部被端,缇布看准了形势,跑来投奔周寅坤。周寅坤欣然同意,叫他交出手上的账簿表表诚意。然几乎每个拆家的账簿上,都记录着所有上家和下家的信息和交易,既用来跟大佬交差,也用来保命。 所以缇布有些犹豫,而这种犹豫惹来了周寅坤的不耐烦。缇布被摁着脑袋拔光了牙齿,下体绑着电击棒,嘴里塞了石头,连半个小时都没扛过就吐了真话。 如果早知道会是这个下场,他宁愿被警察抓了,也不会抱着侥幸来投奔新主。周寅坤明明不会用他,却假意答应,还热情地亲自带他来了这个地狱般的仓库。 而在周寅坤变脸之前,缇布居然以为他并不是传言中的疯子,并没有那么可怕。 “辛苦了,缇布兄弟。别客气,先在我这儿待几天,避避风头。” 说完他心情大好地走了。 * 最近周寅坤几乎每天都会回来,瞧着一天比一天心情好。 今天进门,周寅坤挑眉,卡娜穿着酒红色的吊带睡裙,散着柔顺的长发,正将红酒倒入醒酒器。 灯光的映衬下,她肌肤白得发光。 听见开门声,卡娜回头,见是他,温婉一笑,“坤哥,你回来了。” 温柔的声音如温润溪水,干净透彻,尾音又带着点娇媚。 周寅坤看了眼楼上,“她睡了?” “嗯。”卡娜走过来,睡裙边缘微微摆动,蹭着她匀称的小腿,“夏夏写完作业就睡了。” 她亲昵地挽上男人的胳膊,“醒了酒,要尝尝吗?” 淡淡的香味沁入鼻腔,周寅坤走向沙发,“那就尝尝。” 卡娜心中涌上欣喜,她把酒和酒杯拿到客厅,坐在周寅坤旁边。感觉到男人的视线落在她身上,她觉得面上发烫,把倒好的酒递给周寅坤,“坤哥最近好像心情很好。” “还可以。”周寅坤喝了口酒,打量了她:“想要什么,喜欢什么就去买。” 他问她想要什么。 卡娜放下自己的酒杯,借着酒意,手指轻轻勾上男人的手指。抬头,正对上周寅坤那双黑眸。 手中的红酒,跟她的睡衣同样颜色,被美人这样勾着手指,大抵所有男人都无法抵抗得住诱惑。 周寅坤抽出手,摸了摸她的头发,“不用跟我客气。” 动作看似宠溺,可不知为何,卡娜心头竟有一瞬间的空落。 就在此时,放在桌上的手机响了,男人放下酒杯,拿起手机接通电话:“怎么了。” 说着他看了卡娜一眼。后者明白那意思,垂眸轻声说:“那坤哥,我先回房了。” 男人点头,赞她懂事。卡娜想,或许接完电话,他就会来房间找她的。 他回来前,她已喝了不少,才敢大着胆子求欢。不知是酒劲慢慢上来,还是心里波动得厉害,卡娜扶着墙,步伐有些不稳地上了楼。 客厅里还残留着淡淡的香味。 男人回头看见她上楼的背影,眸中一片冷然清明。 * 早上起床时,卡娜头疼得厉害。 她揉着太阳穴,有些难受地下楼,竟闻到了早餐的香味。 “卡娜姐姐,你怎么了?” 楼下,夏夏刚拿上书包。 “哦没事,就是昨晚喝了酒,有点头疼。”说着卡娜觉得有点奇怪,“夏夏,你怎么还没走?” 说到这儿就见女孩皱起眉,不太高兴的样子。 “我本来要走了,小叔叔下来说要吃早餐,他平时不是不怎么吃早餐的吗?我都要迟到了,他还叫我煮咖啡,喝完还说不好喝就走了。” 夏夏看了眼时间,“卡娜姐姐我先走了,我做早餐的时候给你留了一份,你记得吃。” “哎等等。”卡娜穿着睡衣下来,“别着急,我开车送你去学校。你这样急匆匆的,我不放心。” 夏夏听了满眼感激:“卡娜姐姐你真好。” 还差五分钟上课,卡娜看着夏夏跑进学校,应该能踩着点进教室,连她都跟着松了一口气。 正要从路边掉头,她的手机响了起来,看了眼来电显示,卡娜立刻接起来。那边说了两三句,卡娜当即变了脸色,“好,我马上回去。” 挂了电话,她给阿耀发了信息。随后车子掉头,往别墅开去。 信息发过去之后,阿耀竟回了电话过来。 “喂,阿耀,你帮我转达给坤哥了吗?”卡娜看着前面。 那边低笑了声,“是我。” “坤哥?”卡娜减速,“我爸爸住院了,我得回去一趟。” “严不严重。” 卡娜心里一暖,“不严重,是做了个小手术,做完才告诉我的。手术很成功,但我还是想回去看看。” 那边男人问:“我陪你?” 卡娜有些惊讶,“不用了,别耽误你的正事。” “好。”那边挂了电话。 卡娜这才感觉握着方向盘的手,手心有些出汗。男人短短两句话,竟让她觉得从心到身都暖暖的。昨晚的失望和失落,也被这两句话冲刷得干干净净。 昨晚上楼之后,她在自己的房间等待,心里期待着他打完电话会来房间找她,毕竟在客厅的暗示已经明显得不能再明显。不知过了多久,她终于听见男人上楼的脚步声。经过她房间外面时,卡娜屏住呼吸,满心期盼。 只是,那脚步并未有丝毫的停留,直接离开了。 当时的她闭上眼睛,身上盖着绵软的薄被子,却觉得阵阵发冷。 但刚才这通电话,她便知道一定是自己太敏感,想多了。坤哥是很关心她的,至少其他女人的家人肯定没有得到过这样的关心。 * 卡娜有事离开的消息,夏夏是当天放学的时候才知道的。她知道卡娜是不想影响她白天上课,所以才在放学时间发来了信息。 信息上说很快回来,却没想这都两个星期了,卡娜还是没有回来。 偌大的别墅里,几乎就剩夏夏一个人。自从警察署新署长就任之后,新闻上播放最多的就是不少犯罪集团被连根拔起,警方大力打击毒品犯罪,媒体和民众对这位新署长赞不绝口。 而这段时间周寅坤都没怎么在别墅里出现。晚上一个人住在空荡荡的大房子里,总觉得有些害怕。 眼下家里没人,夏夏放学回去得晚一点也没关系。 于是她就跟学习小组的两个同学一起,在教室写完作业再离开。中间还能一起讨论,比自己一个人在家写作业感觉好上不少。 “天哪,终于写完了!” 莱娅把笔一扔,伸了个懒腰,“两位,竞赛靠你们了,我这水平只能回家继承家业,真参加不了学习竞赛啊。” 另外两个女孩都被逗笑。 夏夏旁边的女孩接了个电话,“我家司机到了,我先走喽。” 莱娅和夏夏点点头,跟她说了再见,然后一边聊天一边收拾书包。 “夏夏,最近你怎么也留在学校写作业啊?不是说你家里管得很严,让你放学就立刻回去吗?” 夏夏把完成的作业留在自己的座位上,把还没预习的课本放进书包。 “这几天家里没人,我不想一个人早早回去待着。”收拾完她站起身,“走吧!” 却没想莱娅没吭声,坐在原地不动,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某处。 见状,夏夏低头看看自己身上,没觉得有哪里不妥,“怎么了?” 莱娅指着她的手腕,抬头逼问:“你如实招来,是不是谈恋爱了!” “什、什么?” 莱娅兴奋得一把抓住她的手腕,这两天太阳大,夏夏都穿着长袖防晒,手链戴在里面不太能瞧见。刚才她收拾书包翻起了袖子,莱娅一眼就看见白皙手腕上的蓝宝石手链。 “周夏夏同学,你这就不对了吧!” 莱娅左左右右地仔细观察,“这简直比我妈妈最喜欢的蓝宝石项链还要好看,她那上面只有一颗,你这上面有这么多!我妈那条可是70万美金买的,你这条肯定比她的贵!” 听到价格,夏夏一怔,完全不信地看向自己戴着的这条手链。她的确觉得很好看,但根本没想过价格的事。 怎么可能……按照莱娅的估价,周寅坤会把这么贵的东西白白给她?当时他扔过来的时候,感觉像在扔垃圾。 莱娅一边仔细地瞧着这手链,一边哼了声:“我拿你当朋友,什么都告诉你,你可倒好,不声不响谈了恋爱都不告诉我。” 这实在是冤枉,夏夏赶忙说:“真的不是!我们几乎天天在一起,我都见过什么人,你不是都知道吗?” “那难不成,这手链是你自己买的?我可不信哦。我爷爷给我那么多零花钱,我都买不起。哎呀你就告诉我嘛,不是谈恋爱,那送这手链就是在追你?想跟你谈恋爱?” 夏夏脑子里闪过周寅坤那张脸,心里一哆嗦:“怎么可能!这就是一个生日礼物,就是、就是祝我生日快乐的意思。” 莱娅听完,无语地看着她:“生日礼物,干嘛不送红宝石绿宝石黄宝石?怎么偏偏就是蓝宝石啊?” 瞧夏夏没听懂,莱娅掰着指头数:“呐,就像钻石代表纯洁珍贵,红宝石呢,就代表热烈爱情。祖母绿代表幸运和新生,黄宝石象征友谊和财富。” “那蓝宝石呢?”夏夏问。 莱娅一脸八卦地靠近,神神秘秘地说:“蓝宝石代表——忠贞不二。” 第92章欲念 回别墅的一路,夏夏时不时地看一眼那手链。 进门之后她放下书包,坐在沙发上,想了想,取下了手链。莱娅要是不说,夏夏只会把它当成一件普通的饰品,觉得好看就戴了。听了莱娅的估价之后,她才真正地仔细观察了这条蓝宝石手链。 它色质晶透,是没有绿色调的纯蓝色,切工精细,无论大小,每颗都是均匀一致的枕垫型切割,如果轻轻转动,可见宝石亭部像有蓝色火苗在闪动。如果对着光看,每颗都具有极佳的透明度和高火彩。 夏夏对照家里珠宝杂志上的品鉴标准一一对比,隐约觉得莱娅没有夸张,这条手链应该是真的价值不菲。 而周寅坤居然会把这么贵的东西给了她? 莱娅剩下的那些话,夏夏当然不会相信。周寅坤哪里是那种会知道每种宝石代表什么含义的人,不过上次在老虎城,他问过她想要什么生日礼物,当时她没有说,说不定周寅坤就随便买了条手链而已。他那么有钱,或许根本就不在意价格。 生日礼物…… 女孩盯着这条手链,忽然想到什么。她把东西放到桌上,起身朝厨房走去。 * 深夜,周寅坤回来,进门竟不是一片漆黑,客厅里那盏落地灯居然亮着。 而沙发边缘,露出一双白皙的脚。 周寅坤回头看了眼正准备跟进来的阿耀,“你先回去。” 阿耀脚步一顿,今天的事刚在车上说了一半,还没说完呢。但他向来不会多问,只点了点头,转身上车走了。 男人关上门,走过去。越靠近那盏暖光落地灯,越能闻见那股甜不甜奶不奶的雪糕味。 沙发上,女孩怀里抱了个靠枕,脑袋下面还枕了一个。柔顺的长发朝后散开,露出她的脖子和耳朵。柔和灯光下,她呼吸均匀,身体微微起伏,穿着睡裙露出的地方都白嫩嫩的,安静乖巧得还真像只小兔。 他唇角勾起,坐到沙发上。她占得位置很少,以至于他坐下也不拥挤。 这段时间她一个人在家,他回来时这上学的早就睡了,还多管闲事地把整个别墅灯都关了,黑漆漆一片,也不管他回来看不看得见。 而今晚周夏夏留了灯,还在这里等睡着了。 虽不知她又想要点什么,但男人很受用,大手捏了捏她的脸,“周夏夏,起来。” “嗯……”女孩被捏得下意识皱眉,偏头躲开男人的手,脸蛋蹭了蹭抱在怀里的抱枕,完全没清醒过来。 他胡乱揉了揉她的脑袋,逗宠物似的:“哎,兔,醒醒。” 夏夏听见熟悉的声音,还有脑袋上熟悉的温度和力道,猛然清醒过来。一看周寅坤坐在她身边,还离得挺近,女孩蹭地坐起来。 “小叔叔,你、你回来了。” 周寅坤看了眼桌上摆着的小蛋糕,还有旁边那条蓝宝石手链,开门见山地问:“怎么个意思?” 夏夏顺着他的视线,也看向茶几。 她挠挠头发,“就是,我今天才知道,你给我的这个手链好像很贵。” “所以?”还以为是要说什么,周寅坤不以为然:“等我回来就为了说这个?那我要是不回来,你打算窝在这儿睡一整晚?” “可是,烟灰缸里每天早上都有新的烟头,你应该……是每晚都回来了吧。” 夏夏说完,周寅坤挑眉。没想到她还注意这些。 “我才知道这个生日礼物这么贵,我又没有钱买一样贵的,就……做了一个生日蛋糕送给你。虽然不知道你的生日过没过,但是小叔叔,祝你生日快乐。” 周寅坤看着她:“就这样?” “嗯?” 男人问:“你等到现在,就为了送个蛋糕?想要什么,说。” 夏夏摇头:“没有,我没有想要的。” 说着她拿起旁边的叉子,插起一小块蛋糕,另一只手护着送到男人面前,“我知道你不爱吃甜的,这个没有很甜,只有一点点甜。” 周寅坤盯着她。 她眸中真挚,好像在强调什么不得了的大事。他死人肉都吃过,甜不甜的有什么打紧。 他懒得抬手接过来,干脆就着现在的姿势尝了,周夏夏没想到他懒到这个程度,一双漂亮的眼睛倏地睁大,拿着叉子的手僵在原地。 周寅坤瞧她一眼,说:“再来一块。” 蛋糕好不好吃不重要,重要的是周夏夏那表情真的很好笑。 “哦,好。”她动作僵硬地又插了一小块,安静的气氛里莫名有点尴尬,夏夏没话找话:“好吃吗?不是很甜对吧。” 看见男人总算抬手,准备接过来,她松了口气。 却没想下一秒手腕一热,她还没来得及反应,手里的叉子就被迫调转方向,上面那小块蛋糕直接送进了她的嘴里。 “唔——” 她反应过来时,男人已经从她手里拿走了叉子,“敢情你自己都没尝,拿我做试验?” 说完他又跟了句:“好吃吗?” 说实话,是好吃的。这次的蛋糕是夏夏独立完成,之前在那个破旧公寓里就练习了好几次,回来之后卡娜也帮她完善过细节,尽管没先尝尝,但夏夏对自己做好的蛋糕还是很有信心的。 要是不好吃,岂不是弄巧成拙,耽误她想问的事。 她细细地抿着口中的蛋糕,糕体柔软,甜而不腻。然后,她又舔了舔唇上沾到的奶油,绵软细腻,跟卡娜姐姐做的味道差不多。如果让她自己打分,可以打95分。 粉嫩的舌尖一闪而过,舔走唇上的奶油。周寅坤眸中一暗。 “我觉得挺好吃的。”夏夏浑然不知,但感觉这礼物应该没有送错。 “是还不错。而且你这礼物,小是小了点儿,比你爸送的好多了。” 周寅坤靠到沙发上,看了眼女孩并拢在一起的纤细脚踝,“我生日那天,你爸抢了我在孟买刚谈下来的地皮。费了一年的功夫,直接白干。” 他主动提到周耀辉,夏夏眸中一闪。随后她就着话茬,试探地问:“小叔叔,你上次说在跟进我爸爸的案子,现在有消息了吗?” 男人的目光扫到她的脸上,半晌才说:“没有,怎么了?” “哦,没怎么,我就是问一下。”夏夏对上他的眼睛,“小叔叔,你跟进的是警方那边吗?” “对。”周寅坤没什么犹豫,告诉她:“之前比较棘手,不过现在新署长上任,他能力不错,估计很快会有消息。” “哦好。”夏夏点头,又问:“不过小叔叔,到底是哪家警署受理了我爸爸的案子?之前在医院,那个警察说,要是想起什么线索应该及时告知警方。” 周寅坤问:“你想起什么了?” “没有,就是提前问问。知道是哪家警署之后,我也可以自己去了解案子的进度。我是想……你那么忙,总不好经常打扰你。” 闻言周寅坤挑眉,他睨着夏夏,而她一脸坦诚认真。末了,他抬手捏了捏夏夏的脸蛋,“你乖乖在家待着,不要出去自爆身份。你去警署问案子,如果被你爸生前的仇家,或者曾经走得近的人知道,会有危险。” 夏夏沉默地低下头,藏住眸中的情绪。然后听话道:“好。” 尽管她努力地平复心绪,面上不露出半点端倪,但男人还是明显感受到她的情绪跟刚才大不一样。 “周夏夏,有话直说。” 原本只是想借生日礼物的契机,确认她心中的猜想。但夏夏没想到周寅坤还追问,她一时没想到别的,只能先说:“就是……小叔叔你是不是跟卡娜姐姐吵架了?她说很快回来,但一直都没回来。我一个人待在这里,到了晚上有点害怕。” 害怕?这地方住了这么久居然还会害怕? 周寅坤好笑地看着她,“怕什么?” “之前在那个公寓的时候,到了晚上周围就会有怪叫。”她说,“这里虽然没有怪叫,可是会有回音,走路有,说话也有,反正……空荡荡挺吓人的。” 后面这半句,周寅坤没怎么听进去。前头那句提及天使路的公寓,男人心头立刻闪过不少画面。而此时此刻,其实就跟那天晚上差不多。 比如,他们现在也在同一张沙发上,周夏夏穿着裙子,散着头发,整个人香香的。 不同的是,那晚他没看清她的表情。此时她逆着光,巴掌大的脸蛋上,那双眼睛正水汪汪地看着他。而那张不大的小嘴刚沾了奶油,不用尝都知道是甜的。 但……莫名就想尝尝。 夏夏说完,看见周寅坤没接话,反倒是视线从她的眼睛落到了她的唇上。她心头一颤,想起了黑暗公寓中的那个炙热而激烈的吻,想起了被他压在身下动弹不得,衣服扯开裙子掀起,双腿被迫分开,小腹处还被硬硬的东西顶得难受…… 耳朵立时就红了。 落地灯在她的身后,暖光映在周寅坤脸上。映得他额头鼻梁薄唇轮廓清晰,甚至还映出淡淡的轮廓光晕,他瞳色很深,里面可以清楚地看见她自己。 夏夏觉得周遭空气好像变热了。一种会令人心跳加速,全身变得僵硬的热。 一定是她冷气开得不足,又或者,是离他太近了。 那令人紧张窒息的侵略感,似乎又环绕在周围。夏夏后背冒出薄汗,不自觉地往后缩了缩,“那个——” 话没说完,脚踝竟被人抓住。 周寅坤是下意识的行为,脑子里还没什么想法,动作倒是先行一步。她的脚踝很细,一只手握上去绰绰有余。脚踝处肌肤微凉,摸得出的光滑白嫩。 抬眸见她惊讶僵住,男人反问:“躲什么?” 他的掌心很烫,烫得夏夏觉得整条小腿都在发热。她一动都不敢动,连呼吸都小心翼翼:“我是想说,我该回房间睡觉了……” 周寅坤正要说什么,忽然茶几上小巧的手机吵闹地响了起来。 沙发上的女孩几乎是弹跳起来去拿手机,那模样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连鞋都没穿,赤着脚站在地上:“小叔叔,是我同学,应该又是要问作业上的题,我……我先回房间接电话了!” 说完不等周寅坤回答,她赤着脚就跑上楼了。背影急得像要去逃命。 周寅坤回过头来,低头看了眼某处。居然,又有反应。 可这一次,不是她乱蹭,也不是他自己喝多了。而是想起了公寓里的那晚,看了她的眼睛,握了她的脚踝,就他妈硬了? 还是对着一个都没发育完的小高中生,对着他最瞧不上的软骨头?是他出了问题,还是裤裆里这玩意儿出了问题? 周寅坤皱眉,看向桌上的蛋糕。要说小,也不小了,再过个生日满了十七,她都能结婚嫁人了。 这么想着,他眉头微微舒展开。 但接着又皱回去。那软骨头刚才什么反应,不过是多看了她两眼,她那表情动作跟躲鬼一样。 他不耐烦地点了根烟,叼在嘴里靠在沙发上闭着眼睛。 周夏夏。 耳边,响起那晚她在他身下喊小叔叔的声音,那时候估计是吓坏了,是那种带着颤抖的哭腔。 这么想来,她每回叫他,都有不同的情绪。有事求他的时候,就是毕恭毕敬带着试探的“小叔叔”。没事求他的时候,就是不情不愿声音小到快要听不见的“小叔叔”。再到他发火要收拾她的时候,又变成颤颤巍巍可怜巴巴的“小叔叔”。 那么,公寓那晚要是没刹住车真做了,她会怎么叫。是呻吟着叫,还是求饶着叫?也可能不会叫小叔叔,她胆子大起来说不定就直接叫名字…… 她敢没大没小叫他名字? 男人倏地睁开眼睛,嘴里的烟都掉在了身上。 第93章分享 楼上房间里,房门从里面锁了两道。 夏夏把自己裹在被子里,声音很小地接电话,手上还握着笔,借助房间里透过被子的光亮,往本子上记着什么。 “好,好的我都记下了,素切拉叔叔。” 挂断电话,夏夏看着笔记本上记下的几点,心里慢慢冷静下来。虽然还是没有看到遗嘱,但通过素切拉的打听,爸爸的遗产有唯一的继承人。如果是妈妈,那么在她死后,遗产将按照顺位分配。从现在的情况来看,不是妈妈。 自然也不可能是周寅坤,只能是她。这个结果,与她之前的猜想一致。 素切拉说,按照泰国遗产法,捐赠遗产要比转赠遗产简单得多。转赠遗产需要先继承再转赠,中间还隔着好几道程序。但捐赠遗产,只需要根据律师和遗嘱确认继承人身份,然后可以直接与慈善机构对接,如果是政府部门的慈善机构,手续还可以办得更快。 现在所要做的,就是找到保管遗嘱的律师,或者过手遗嘱公正的律师,或是以书面形式通知对方所在的律所和机构,以藏匿遗嘱为由进行起诉,要求对方以律所名义履行职责,协助继承人进行遗产捐赠。 素切拉处理好这些之后,就会通知夏夏带好身份证明前去确认和签字。 得知事情进展得顺利,夏夏安心了几分。也隐隐明白了为什么爸爸偏偏给她留下了素切拉叔叔的联系方式。 他是一个谁都不会注意到的普通人,同时,也是一个颇具手段,很有能力的普通人。 * 十月底,持续一个月的清剿终于到了尾声。 周寅坤坐收渔利,至少十年内,泰国境内都找不出能成气候的卖家,形成了真正的无竞争垄断。而大批的买家素了这么久,几乎是蜂拥着要送钱来。 周六傍晚,夏夏边切着水果,边往客厅那边看了眼。 最近没怎么看到阿耀,倒是周寅坤这两周总在别墅里待着。空旷的房子里多了个人,好处大概就是到了晚上感觉没那么吓人了。 但是,也有不好的地方。 夏夏把切好的水果端过去,周寅坤正在打电话,“怎么,他把福利院弄成淫窟,我一泰国良好公民看不惯还不行?废话,程序要正规,用不着走别的路子。” 旁边传来好闻的香味,瓷白色的盘子被放到桌上,里面装着洗净切好的水果。 男人瞧了眼,女孩正弯腰给把桌上的空酒瓶收起来,垂落的头发被她别到耳后,发梢落到胸前,伴随着她的动作一扫一扫的。 就是,那模样看着不大高兴。 电话里又说了什么,周寅坤嗤笑道:“难不成还让他高高兴兴退休?嗯,就这两天,尽快。” 周寅坤在家的时候电话很多,夏夏听不懂他在说什么,但每次从语气能感知一二,肯定都不是什么好事。 她一手拿着空酒瓶,一手拿起他喝过的酒杯,直起身准备往厨房那边走。周寅坤挂断了电话,“周夏夏。” 夏夏脚步一顿,看过来。 “你又甩什么脸子?” 现在的中学生脑子里想什么,估计世上没人能明白。譬如他家住着的这位,一个人在家待着说害怕,现在不是一个人了,她还苦着张脸,不知道又闹什么脾气。 怪不得有句老话叫叁天不打上房揭瓦,这软骨头就是好脸色看多了,惯出毛病来了。 夏夏专心干活,又没有打扰到他,莫名其妙又被说了,脸蛋上眉头微皱,心里涌起不满。见他主动挑起话茬,她干脆也开门见山实话实说。 “小叔叔,你酒也喝了,水果也送来了,我总能去写作业了吧。”语气听得出的不高兴,甚至还夹杂了点无奈和委屈。 周寅坤待在家里,动不动就使唤她,完全打乱了夏夏的学习计划。本来周末作业就比平时多,一上午加一下午过去了,她一个字都还没动。 还不如不回来。 毕竟,比独自在空荡荡的大房子里待着更可怕的,是即便熬大夜都写不完作业这件事。 此话一出,男人就听明白了。这是使唤她几回,耽误写作业,不耐烦了。 周寅坤站起来,走近。 夏夏下意识后退了一步,抬头见他不说话地盯着她,唇角还勾着笑意,她后脊阵阵发寒,感觉刚才的话……好像有点冲动。 “但、但是其实也没关系,”她嘴唇发干,“明天还有一天。” 说完她紧张地闭上眼睛,做好了被他掐脖子的准备。 周寅坤看着眼前这颗圆圆的脑袋,才硬气了两秒又怂回去。她闭着眼,纤长的睫毛微微发颤,呼出的气都是热热香香的。 他单手捏住了她的脸,手指还她两颊掐了掐,弄得人嘴唇都嘟起来。 “周夏夏。”他叫她。 夏夏睁眼,看见他眸中玩味。 “你要不改个名吧。” “什么?”她被捏着脸,不太好说话。 周寅坤捏着她的脸,把她脑袋往左转转,又往右转转,像在宠物店挑宠物。 “就叫——周兔。一个兔就行,两个不好听。” 自从那只狗死了,他再没养过其他东西。现在闲着没事,再养一个其实也不错,这又会做早餐,又会切水果的,最重要的是还能时不时干点蠢事逗人开心。 明晃晃的戏弄,夏夏当然不答应,“我不改名字,就叫夏夏。” 周寅坤看她居然还当真了,都懒得再逗她,松开那白嫩嫩的脸蛋,“今天把作业写完,明天带你出去吃好吃的。” 那语气,哄小狗似的。夏夏一点也不想去。 但看了眼周寅坤的脸,想起两分钟之前刚冲动地惹过他一次。夏夏抿抿唇,到了嘴边的话又咽回去。 退一步想,是他自己说让她去写作业,那最起码今晚他不会再打扰她学习了。 * 周日中午十一点半,曼谷巴吞旺区。 夏夏跟着周寅坤到了这家名为暹罗安纳塔拉酒店的花园餐厅。这家酒店自1983年开业以来,最为着名的就是花园餐厅,而且这里一层只接待一桌客人。 夏夏一走进来就闻到了清新的植物味道。花园并不在最顶层的露台,而是在十九层,往里走,能从落地窗看到曼谷最奢华热闹的购物区。 下面人流涌动,购物区的各种商场建筑外形奇特,在这样潮流拥挤又嘈杂的地方,静谧的花园反而带来一种说不出的安全感和舒适感。 纤瘦的身影站在落地窗前,看得还挺认真。周寅坤走过去,高大的背影立刻将夏夏的背影遮挡得严严实实。 原本正上来询问点菜服务员,看见男人双手随意地放在了落地窗前的栏杆上,将女孩圈在了他面前的空间里。见此状,服务员又悄悄退出去。 夏夏正看得出神,忽然被圈在了他面前,身体瞬时僵硬起来。明明他也没碰她哪里,可是即便隔着衣服,夏夏都感觉到后背很热。这种热,是男性身体的灼热温度,这种温度不会因为开了冷气而降低半分。她只要稍微动一下,后背就能贴到他的胸膛。 这样的距离,夏夏觉得不自在极了。她小心翼翼地不碰到他,“小叔叔,我去那边看看花……” “不行。” 周寅坤直截了当,还把手放到她脑袋上,手动转动:“给你看个好玩儿的。看见十字路口那辆黑色商务车没?” 被他控制着,夏夏想不看都不行。顺着他的话,她果真看见一辆黑色商务车拐到路口停下,车门打开,车上下来一个男人。 “瞧着眼不眼熟。”头顶又传来声音。 离得有点远,又是俯视角度,夏夏看得不是很清楚。但那人整理衣服的动作还有站姿,确实有点熟悉。 “他叫巴洛。” 经这么一提醒,夏夏总算想起来,这人就是之前常在电视新闻上看见的新警察署署长。好巧,竟会在这里看见他。夏夏看见巴洛先整理了衣服,然后转身朝车里伸手,紧接着被他牵着手下来的是一位女士。两人说笑着,看那位女士的年纪,应该是巴洛的太太。 周寅坤让她看好玩的场面,原来就是署长先生和太太周末出来逛街。夏夏不明白这有什么好玩的。 正想侧头问一句,结果脸又被转回去,头顶响起倒数声。 “叁。” 夏夏重新看过去,巴洛关上了车门。 “二。” 他牵着太太的手,转身走向广场。 “一。” 夏夏看见他们说笑着经过一辆跟着黑色商务车驶来,也同样停在路边的白色轿车。 就在此时周寅坤低头,在她耳边学了声:“嘭!” “嘭!”地一声巨响,外面竟真的传来爆炸声。 整个购物广场都剧烈地摇晃,几秒之间广场上所有人惊慌失措尖叫逃跑,场面乱做一团,站在高处的夏夏被那突如其来的爆炸声吓得腿一软,下意识扶住了栏杆。她的手指不小心触碰到男人的手指,下意识要拿开,却没想直接被他按住了手。 “周夏夏,好不好玩?” 男人的手指一下一下地敲在她的手背,语气听得出的兴奋。 发生爆炸的地方,正是刚才新警察署长和他太太经过的那辆白色轿车。夏夏看见那辆车火光冲天,巴洛和他太太作为离得最近的人,最先被炸得七零八落。就连不远处的几个目击者也被炸伤,他们在震惊和剧痛中呕吐大叫,广场上人挤人被挤到踩踏惨叫。 就在马路对面有几人跑过来救助时,又是轰隆一声,车子发生了二次爆炸。 火光更加猛烈地迸出半空,热浪硬生生将那几人掀出十几米,重重地摔在了地上。短短几分钟,马路上交通堵塞,广场上拥挤混乱。 夏夏越看,越觉得呼吸急促,身体颤抖。 “唉。”男人摸着她的头发,欣赏下面的景象,“你说谁能想堂堂警察署长,明面上缉毒追凶,背地里把福利院的孩子拿去做性招待,给他自己疏通关系。这报应来了真是躲都躲不掉。” 夏夏即便再傻,也不相信这会是单纯的报应。 “虽然他之前帮了点小忙,本来也能提醒一句。但又担心他哪天反咬一口,干脆还是让他提前遭报应,也算为民除害,你说是不是?” 女孩没有说一句话。 周寅坤并不在意,心情大好地继续跟她分享:“以后不再有那些碍事的东西,整个泰国市场,都姓周了。” 说完还要低头再逗她一句:“你运气好,也姓周。所以,准你以后尽情地为非作歹。” 见她还怔怔地看着外面,听完这些话也没反应,周寅坤觉得没意思,捏了下她的后颈:“行了,去吃饭。” 他转身朝餐桌走去,等候在一旁被外面爆炸声吓得不行的服务员,赶忙擦了冷汗,换上专业的微笑朝男人走去。 谁都没有看见,透明的落地玻璃上,映出夏夏苍白而满是惊惧的脸。 她没有想到是来吃这样的一顿饭。是她高估了周寅坤作为人的底线。他冠冕堂皇地杀人,伤及这么多无辜,却完全视而不见。甚至,还能满不在乎地坐下,脚下踩着残尸鲜血,悠然享受美食。 第94章发现 巴洛在巴吞旺区遭遇爆炸身亡的消息,在当晚登上新闻。 但与他的死讯同时报道的,还有他曾加入哥伦比亚黑帮,归国从政后利用职权,用福利院幼女性贿赂泰国政要的惊天丑闻。 一时民愤四起,警方初步推测爆炸为报复性谋杀,接下来的调查重点将会是福利院性贿赂一案的涉案官员。 就在爆炸发生之后,夏夏在餐厅见到了最近都没见的阿耀,他仍是面上没什么表情,送她回来时看见路上逆向而来的数辆救护车,也丝毫没有意外的反应。 周寅坤不知去了哪里,夏夏并不关心这个。 她抱着腿坐在沙发上,看着电视上的新闻,回想着今天在餐厅周寅坤说的那些话,浑身发凉。 此时门口传来动静,夏夏蹭地回头,看见好久没见的身影。 “卡娜姐姐!” 卡娜的回来,无疑给了夏夏莫大的安慰和安全感。卡娜还给她带了礼物,只是夏夏兴致不高。卡娜也看见了新闻,然后听夏夏原原本本地把今天的事说了一遍。 但卡娜听完之后,却摸了摸她的头发,“夏夏,小叔叔的事,你看见了就当没看见,听见了就当没听见,不要去过问,更不要去插手。” 夏夏当即皱眉。卡娜竟是没有多问一句,就直接站在了周寅坤那边。 “卡娜姐姐,他根本不在乎别人的命,今天对他有用的人可以侥幸活着,明天没用了就会被他杀掉的。” “卡娜姐姐你有没有想过你自己?你住在这里,你知道他那么多事情,如果有一天你想离开,他会不会——” “不会的,夏夏。”卡娜握住她的手,声音温柔,“坤哥不会伤害我。就算会,那……我也会原谅他。” 夏夏愣愣地看着卡娜,看着她温柔却又坚定的神情,说不出任何话。 * 老虎城夜总会包厢。 周寅坤随手挡开要贴上来给他点烟的女人,啧了声,“看不出来客人是谁?” 老板都发话了,女人也不好揣着明白装糊涂,她站起身,挺着一对呼之欲出的巨乳,扭着腰,晃得胸脯一颤一颤的,到了包厢里另一个男人身边。 男人五十多岁,是正宗的泰国人,肌肤棕黑,头上倒是没有一根白发。他身边已经围了三四个女人,但看见周寅坤把他身边那个身材最好的打发过来,特纳满意地拍了拍自己的大腿,女人娇笑着坐上去,胳膊圈在他脖子上,双乳蹭在他的下巴。 男人毫不客气地整张脸都埋进去,手也从女人短裙下摆摸进去。 周寅坤百无聊赖地抽着烟,眼前淫乱的场面他是见怪不怪,就是不知道别人见了,会不会相信这位常在新闻上露面的——泰国总理办公室内阁助理,私底下会是这个样子。 不过职位再高,归根到底也是男人。男人的劣根性和欲望大抵都是一样,权、钱、色。 见坐在特纳腿上的女人看过来,周寅坤挑眉,那女人的手就伸到了特纳的裤子里,不知在里面做了什么,只听特纳呻吟一声,伸到女人下面的手快速而猛烈抽插起来。 正当他激动地扒开裤子,掏出性器要插进女人身体的时候,对面传来声低笑,“嗯,好像到时间了。我们这里的美女,到点都要睡美容觉的。不让睡,她们要发脾气。” 他一发话,原本还黏在特纳身上的女人们纷纷站起来往外走。他腿上的那个女人刚才还热情似火,这会儿又冷冰冰地把手从特纳裤子里拿出来。 “哎哎,哎呀。”特纳想抓女人的手腕,却没抓住,他立刻看向周寅坤:“坤,有什么事等完事再说嘛,都是男人,不要这样搞我。” 周寅坤一笑,说了句:“外边儿等着。” 女人本想捡起地上散落的钞票,听见这话她没敢耽搁,立刻听话地拉开门走出去。 “特纳先生今天来玩,我肯定让你尽兴。花样多的,口活儿好耐操的,应有尽有,人就在那儿又跑不了。着什么急。” 周寅坤语调慢悠悠的,听得特纳更着急了。 老虎城换了新老板,新老板懂行儿,除了赌场、拳赛,还弄来一批骚得能让男人腰断腿软的女人,一传十十传百,老虎城真成了“金老虎”“权老虎”们常常光顾的地方。 特纳本就想来,只是因为身份不宜露面。 而前些日子周寅坤居然主动找上他。特纳不傻,当然知道世上没有免费的午餐,但就是不知道周寅坤是怎么晓得,他跟新署长巴洛互相不对付的。 泰国警察署长的任命最后是由总理亲自拍板,而作为总理办公室的内阁助理,特纳在这件事上很说得上话,当初他极力反对,但还是没能阻止巴洛上任。周寅坤对他们过往的矛盾没兴趣,只提了一点,他拉下巴洛,而特纳则向总理推荐周寅坤推荐的人,成为巴洛之后的新一任警察署长。 “坤,你说的那事,说实话结果我保证不了,但是推荐没问题。不过吧,我感觉问题不大。上次总理先生不顾我的反对定了巴洛,结果弄出这么一档子事,民众正质疑着,他这回肯定会参考我的意见。你说的那个人我知道,贫民窟里出来的,走到今天那靠得是他岳父,跟巴洛比起来,好摆弄多了。我明白你的意思,我尽力好吧?” 跟聪明人说话就这点好处,省口水。周寅坤笑了笑,从桌下拿出一个手提箱,顺势推到特纳面前,“助助兴。” 特纳打开,第一层果真放着助兴的药,但下面放着满满的现金。 “玩得开心。”周寅坤起身,拉开门,正对上外面的女人。 “坤哥。”女人小心地叫了声。 来这里这么久了,她昨天才知道新老板究竟长什么样,今天她被叫来,以为是为他服务,女人心里还有些雀跃。却没想要服务的还是个五十多的老头。 女人痴迷的目光,周寅坤清楚的感受到,他勾勾手指,女人眼前一亮,走到他面前。 周寅坤面上带着笑意,低头说:“把他伺候好。” 他抬手,阿耀递上一沓现金。数十张美元塞到女人深深的乳沟里,周寅坤还绅士地补充了句:“辛苦。” 短短两个字,辅以男人灼热的气息,还有崭新钞票在胸前的摩擦,让女人瞬时腿间一热。他刚才看她了,知道她想捡地上的钱却没捡成,所以补偿给她。 这么想着,心跳愈发快了。女人裙子里没有内裤,热液顺着腿流下来。周寅坤看了眼,微微挑眉。这女人,自己把自己调教得还挺敏感。 女人乖乖地进了包厢,门尚未关上时,她已经脱光了衣服,赤裸着爬向特纳腿间。 包厢门关上,阿耀把周寅坤的手机递给他,“五分钟前吴邦其来过电话。” 周寅坤拨回去,然后上楼,进了顶楼安静的办公室。 下面的吵闹被隔绝开来,手里的电话也接通了。 听见那边吴邦其满是恭维意思的话,男人不屑地笑了笑:“少说那些虚的,巴洛死了,以后他那份你跟亚洲黑帮分了,路子铺开,分小埃斯科一半市场不成问题。” 他这边接着电话,那边阿耀照例给周寅坤倒了杯酒,里面加了冰块。 “货要多少有多少,这个用不着你操心。”周寅坤拿过阿耀倒的那杯酒,对那头说了句“合作愉快”就直接挂了电话。 下一刻,他又拨通了另一个号码。 即便不看,阿耀也知道周寅坤打给了谁。 手机被摁了免提放在桌上,周寅坤悠哉地喝着酒,甚至还耐心地数着接通前嘟——嘟——的声音。 电话才响了两声,那边已经接起来,“老大,我都等好久了。” 是卡尔的声音。 “吴邦其那边什么情况?” “放心,我和大块头一直盯着呢。跟咱料想的一样,巴洛一死,以后没人管着他,还能多分一份钱,那吴邦其嘴都笑烂了。他这会儿跟亚洲黑帮的人打得火热,那边也知道这是赚大钱的路子,有兴趣得很。” 不用周寅坤多说,那边卡尔就说:“等他们跟那小埃斯科折腾完,路子彻底打通,吴邦其就没有存在的必要了。到时候咱们直接跟亚洲黑帮合作走货,一年少说也得是吨级交易,钱跟自来水一样!” 听到这儿,周寅坤已经不耐烦了,此时阿耀看了眼手机,低声说要出去一下。周寅坤点头,没过问。 倒是卡尔叽叽喳喳还要说,被他无情打断:“行了,矿石那边怎么样?” “正办着呢,”电话那头卡尔打开门,似乎走到另一个地方,电话里立刻传来女人的哭声,“老大,巴洛先生这位美丽的女儿,要是再不签字,我能用点儿别的手段吗?” 卡尔当着面告状:“这大块头做事不行,只会用枪吓唬女人。” 还留在哥伦比亚的卡尔和查猜,最后的任务就是把巴洛在哥伦比亚的矿石生意弄到手,巴洛年轻时候在哥伦比亚留学干了不少事,比如加入了黑帮,比如弄到了契沃尔矿区的开采和经营许可,最后还交到了女儿莉迪亚手中。 周寅坤懒得听卡尔继续扯,“随便。办完事可以回来了。” “知道了坤哥!” 挂断电话,周寅坤抬眸,看见阿耀很快回来,“坤哥,有人找。” 有人找是常事,男人没当回事,手指敲敲桌面,“再来一杯。” 阿耀让外面的人进来,然后去酒柜拿酒,过来给周寅坤倒上。边倒,他边看了眼周寅坤的脸色,回想起刚才在外面听见的事,阿耀不由皱眉。 进来的人穿着白衬衫和西装裤,戴着眼镜,手里还拎了个公文包。瞧着跟喧闹的夜总会格格不入。 “周,周先生你好,我是兰迪律师事务所的负责人,那个,有件事得跟您说一下。” 安静的办公室里,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 酒杯里的冰,渐渐融化在酒里。男人修长干净的手指摩挲着酒杯边缘,听完一席话,表情似笑非笑。 看得对面站着的人心里很是忐忑。 “周先生,如果周耀辉先生的律师再不履行职责,那作为他所在的律所,我们被起诉后,必须以律所的名义,代理周耀辉先生的遗嘱事务。到那时候,就不得不向继承人宣读遗嘱内容,也必须协助继承人处理遗产了。” 说完他又看了看周寅坤,赶紧抬手擦了脑门上的汗。 “所以,有人在调查周耀辉的遗嘱,还要帮继承人处理遗产?” “嗯……是这样。对方明显是很有经验,同时在做两手准备。一方面向律所施压,另一方面,似乎是已经联系了能接受遗产捐赠的政府慈善部门,这又是另一重压力了。而且进展速度很快,幸亏起诉无法匿名,否则等我们知道就晚了。因为最终其实不需要监护人签字,只要继承人本人签字,程序就完成了。所以周先生你看……” “知道了。”周寅坤端起那杯已经被冰稀释了的酒,“你可以走了。” “哦,好好。” 虽然周寅坤从头到尾神色未变,可偌大的办公室逐渐充满压抑窒息的感觉,那人得了允许,赶忙匆匆退出来,不敢多留一秒。 门关上,隔绝了内外所有声音。 除了阿耀,没有人听见办公室里酒杯猛地砸在墙上,砸得粉碎的声音。 第95章等她 这天下午放学,夏夏还没出校门,就远远地看见了阿耀。 她下意识往车的后座看去,车窗并没有像之前那样,随着她的视线而摇下来。 夏夏过了马路走近,阿耀帮她打开车门,女孩张了张嘴,想问他怎么来了,但看阿耀那张面无表情的脸,还是没问出来。 一路上,她坐在后座,时不时看看后视镜里正在开车的人。 “那个……”夏夏忍不住开口,“是小叔叔又要带我去哪里吗?” 上次就是这样去了湄赛。 听见她的声音,阿耀抬眸,看见后视镜里的那张脸,干净又单纯。谁又能想到这张脸蛋之下,隐藏着胆大包天的秘密。可他什么都不能说,坤哥只让他闭着嘴,把周夏夏从学校带回去。 夏夏满怀期待地对上那双眼睛,但阿耀只是看了一眼,然后挪开了视线。 女孩怔了下,她原以为跟阿耀已经算是朋友了,不知是不是最近见得太少,阿耀又变回之前冷漠生硬的样子。 车子很快驶入别墅,阿耀下车打开后座车门,“坤哥在露台。” 意思就是叫夏夏先去别墅的顶层露台。 夏夏听到“坤哥”二字,大概知道自己又要被使唤了。奇怪的是,这还不到五点,他怎么会在别墅?而且,现在卡娜姐姐都回来了,他怎么还盯着她不放。 明天还要上学,今晚作业又多,耽误了时间又要熬夜写作业。虽心里这么想着,但夏夏不敢违逆,跟在阿耀身后往顶层的露台走。 顶层露台的左边是直升机停机坪,右边则是开放式花园。夏夏一眼就看见坐在太阳椅上的男人,还有他旁边正在泡茶的卡娜。 夏夏正要走过去,身旁阿耀忽然出了声。 “不要顶撞他。” 女孩脚步一顿,抬头看他,阿耀却并未停留,径直走了过去,仿佛刚才根本没有开口说话。 此时此刻的周寅坤,正看着跪在他脚边,低头倒茶的卡娜。 感受到那道视线,卡娜心头莫名紧张。他回来什么也没说,可她感觉得到,他心情很差。她端起装满红茶的茶杯,递给周寅坤,“坤哥。” “卡娜。”周寅坤没有接过那杯茶,而是握住了卡娜端着茶的手,幽幽道:“周夏夏想逃跑,你早就知道吧?” 闻言,卡娜惊讶地看着他。 男人低头瞧着那杯刚沏好的红茶,“她想捐了周耀辉的遗产,一走了之。她那么喜欢你信任你,有没有跟你说过她准备去哪?或者我换个问法,你天天跟她在一起,是不是早就看出了苗头?” “坤哥我——啊……”卡娜话没说完,就因手心的痛颤抖了下。 男人握着她的手力道明显收紧,本就不隔热的茶杯就这样紧紧地被攥在了卡娜掌心,滚烫的温度烫得掌心疼痛,而他的手却还在收紧。 “既然看出来了,为什么不说呢?” 隔着她的手,掌心的茶杯直接被捏碎,里面的茶水洒出来,卡娜白皙的手瞬时被烫得通红。 她并不知道什么遗产的事,但她的确知道夏夏想离开。而她也愿意帮夏夏,只是她还没来得及帮她,这件事竟已被周寅坤发现了。 “对不起坤哥,我……我只是……” 碎片深深扎入卡娜的手掌,血顺着纤细的手腕滴落下来,将果盘中的水果染得鲜红。她痛得肩头颤抖,说不出话。 “卡娜姐姐!” 夏夏不如阿耀个高腿长步子大,她是走近了才发现周寅坤和卡娜根本就不是在聊天。卡娜姐姐跪在他旁边,血顺着手腕流到手肘,可周寅坤竟视而不见,仍攥着卡娜的手不放开。 她全然顾不上阿耀刚才的那句话,扔下书包跑过去,一把抓住周寅坤的手,想帮卡娜掰开。 旁边阿耀不由皱眉,周夏夏这样,跟找死没有区别。 一双不大却又温热的手覆上来,还不自量力地想要掰开他的手,周寅坤唇角勾起,笑得好看极了。 她还有心思管别人呢。 周寅坤松开手,夏夏忙捧着卡娜的手查看,只见她整个掌心被烫得红肿,茶杯碎片几乎每一片都完全地扎入到肿肉里面,茶水和血水混在一起,烫伤和割伤连成一片。 周夏夏抬头:“你是不是疯了?!” “夏夏!”卡娜一惊,忙去捂夏夏的嘴,可还是晚了一步。 周寅坤看着那双如小兽一般瞪着他的眼睛,心头涌起前所未有的兴奋。男人弯腰一把攥住周夏夏的校服领口将人拎起来扯到面前,他低头靠近,灼热的气息喷洒在她的脸上,“论疯,哪比得上你呢小侄女?” 夏夏没明白这话的意思。 周寅坤偏不解释,他拎着周夏夏往停机坪那边走,经过阿耀时顺手他身上拿了枪。 “坤哥。”阿耀忍不住开口。 周寅坤侧过头来,盯着他。阿耀当即低头,没敢再多说一句。 周夏夏被他拽着走向停机坪,那里空旷得像行刑现场。夏夏看着周寅坤手里那把枪,心头忐忑,似是不信又似是想不通,颤着声音问:“你要杀我?” 听见这话周寅坤就笑了,低头瞧她:“那多没意思。” 走到停机坪正中央,他把人扯到怀里禁锢着,将枪强行塞到了她的手里。然后握着她拿枪的手,端平她的手臂,在她耳边温柔地说:“得这样,才有意思。” 枪口被他控制着,对准了正前方。 远处,有嗡嗡声的轰鸣声传来。 他们的正对面,远远地看见一个黑影,越来越近。夏夏睁大了眼睛,正对着他们飞来的是一架直升机,而飞机下面,倒吊着一个人。 那人双脚被两根绳子分别绑住,随着直升机的飞行,像钟摆一样在半空中荡来荡去。 “他在上面待了好一会儿,就等你放学回来呢。” 上面是一个男人。虽看不清脸,但夏夏心中已经有了一种强烈的不祥预感。手中的枪就对着那活生生的人,夏夏当即挣扎要脱离他的桎梏,那点力气惹来男人不屑地笑了声,强劲的手臂直接圈住她纤细的腰身,让那具柔软的身体紧紧贴在他身上。 “周夏夏,你这就没礼貌了。”周寅坤单手把枪上膛,“见到熟人,怎么不打招呼?” 夏夏的手指被顶进了扳机孔。 “不要,不要!” 被迫扣动扳机的一刹那,她本能地挣扎躲避,“嘭”地一声,火药味弥漫,巨大的后坐力震得夏夏整条手臂都麻得没了知觉。她不敢睁眼,却又不得不睁眼,喘着粗气看向直升机上吊着那人。 因为她的挣扎,子弹幸运地打偏了。 周寅坤没有怪她,反而还替她找了个理由:“嗯,不怪你。是离得有点远。” 他招招手,悬在空中的直升机立刻降低了高度,拉近了距离。 心跳在这一瞬间停滞。夏夏终于看清被倒吊着的人是谁。素切拉,那个答应帮她处理遗产的好心人。 她的身体从头冷到了脚。他知道了,周寅坤全都知道了。 作者有话要说:下章八点半。 第96章折磨 因为倒吊太久,血液倒流,素切拉面部充血红紫。 夏夏不知道这架直升机刚才飞去了哪里,素切拉的衣服裤子上渗出血迹,露出手臂和脚踝上是明显刮伤的血痕。 她满脸苍白,不可置信地看着眼前之景,因为情绪起伏太大而喉咙疼痛堵住,说不出话。而下一刻,夏夏看见自己手里的枪,再次上膛。 手臂麻木没有知觉,身体和另一条手臂被他牢牢扣住,夏夏满眼惊恐:“不要,不要开枪!” “嘭!” 随着她的惊叫,又是一枪。 这一枪精准地打在捆着素切拉右脚的绳子上,夏夏亲眼看见绳子断掉,素切拉只剩一只左脚被吊着。整个人在空中剧烈地摆动旋转,而那绳子根本不知结不结实,如果就那样掉下来,必然头先着地,死状惨烈。 夏夏不敢接着往下想,她双腿发软,语气痛苦:“别再开枪了,求你别再开枪了!” 怀里的人颤抖得厉害,男人偏头仔细瞧了眼,果真是吓坏了。可是……这才哪到哪? “好吧。”周寅坤好脾气地应了声,从她手里拿过枪,“休息一下。” 阿耀拿来椅子,并从周寅坤手中接过枪放回腰间。然后,他看了夏夏一眼。 夏夏跌坐在地上,对上阿耀的视线,总算明白刚上来时他的那句“别顶撞他”是什么意思。 卡娜姐姐,素切拉叔叔,都是因为她才遭罪的。 她又看向周寅坤,他坐在椅子上,悠闲地点了根烟。她整条右臂还颤着,夏夏艰难地咽了口口水,减轻喉咙的干痛,也使自己的声音抖得不那么厉害。 “小叔叔……都是、都是我的主意。遗产的事卡娜姐姐不知情,素切拉叔叔也是我主动找他,求他帮忙的。求你别再折磨他好不好。” 周寅坤没搭理她。 夏夏清楚地知道自己坏了他的事,尽管她要处理的是本就属于她的东西。可周寅坤不是会讲道理的人,更不会听了她几句话就这么算了,夏夏闭着眼深吸口气:“那请你罚我,折磨我就好。” 男人嗤笑一声,“我这不是正在这么做吗?” 周夏夏这小身板,哪里经得住什么折磨,怕是只开个头就能送掉半条命,实在是很没意思。况且,折磨别人,才是真正折磨她。 比如跟她关系不错的卡娜,比如暗中帮她的素切拉,又比如还在疗养院的外婆。 周寅坤抬手指了指,示意夏夏回头去看。 首先传入耳中的,就是越来越近的直升机螺旋桨的声音。夏夏回头,只见那直升机径直冲了过来,随后俯冲而上,被吊在下面的人重重地撞在别墅外墙上,下面立刻传来玻璃碎裂掉落的声音。 素切拉的头撞破了三层的玻璃,碎片扎在他脸上,他满头鲜血,被惯性甩出来时,又被残留在窗沿的碎玻璃剜了肉,被直升机拉起来的时候剧烈摇晃,血点子飞溅到了停机坪上。 他痛苦的叫声被淹没在螺旋桨的巨大噪声里。 紧接着,直升机退回刚才的位置,然后又冲了过来。 夏夏从不知道还有这种折磨人的方式,第二次,素切拉撞在了坚硬无比的墙壁上,双手垂过头顶,没有任何反应,显然是奄奄一息了。 而直升机,再次退回到原来的位置。 最先受不住这种折磨的,果然是夏夏。她跪在地上向他认错求饶:“小叔叔我错了,我真的错了!求求你放了他,别再撞了!他会死的,他真的会死的……” 身后,还在一下又一下地撞击着。 周寅坤冷眼看着眼前这张梨花带雨恳切求饶的脸蛋,夹着烟的手,摸了摸夏夏的头。 “周夏夏,我对你好不好?” 女孩望着他,哽咽着声音,说出违逆内心的回答:“好,你对我很好。” “既然这样,你又是怎么对我的,嗯?”他的手抚上她的脸,指腹沾了她的眼泪,燃着的烟头就在她的眼角,“你要什么我没给,说什么我没答应?你倒好,装出一副乖巧听话的样子,天天跟我演戏。” 又是“咚”地一声闷响,夏夏蹭地回头,只见露台边缘,慢慢升起一个血人。 只要周寅坤不喊停,直升机就会一直继续。 这种感觉,竟比濒临死亡还要可怕。夏夏回过头来抓住周寅坤的手,烟灰掉在她的手背上,立刻烫出了红印子。 “对不起小叔叔,我不敢了,我都听你的,我再也不撒谎,再也不演戏了,你叫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求你了,放他下来,求求你了。” 她哭得实在伤心极了,两手紧紧地抓着他的手,眼泪不住地滚落,连呼吸都因为激动和哭泣变得困难起来,她就这样跪在他的脚边,服软求饶。 周寅坤挪开视线,扬扬下巴。 阿耀做了个手势,撞击就立刻停止了。直升机匀速缓慢地悬在了停机坪上空,阿耀拔枪瞄准,随着一声枪响,绳子应声而断,被吊着的人摔落在地上。 夏夏当即松开男人的手跑了过去。 手背,还残留着热热的眼泪,周寅坤看了眼,起身也走了过去。 夏夏根本不敢触碰素切拉,生怕一个不小心就会对他造成二次伤害。她急忙地从身上拿出手机想拨急救电话,可刚拿出来,就被横空多出的一只大手拿走了。 “正好有件事挺好奇的。”周寅坤从兜里摸出一个黑色手机,另一边则打开了夏夏的银色翻盖手机。 “这位曾经的法官先生谨慎得很,手机空空。那么你呢,你跟他联系完也会删掉所有记录?”他翻着夏夏的手机,里面果真没有备注为素切拉的号码。所有的通话和信息往来都是跟她的同学和老师。 周寅坤用素切拉的黑色手机,拨通了号码。 没出两秒,夏夏的手机响了起来。 看见来电显示,周寅坤冷笑。 【咖啡厅老板】 夏夏没有分辨一句,素切拉人都被抓来了,电话备注也不重要了。她认命地闭上眼睛。 “哦。原来咖啡厅老板,不是真的咖啡厅老板。”男人视线逐条向下,“那么……这个通话次数仅次于咖啡厅老板的物理课老师Ann,也可能不是真的物理老师,对吧?” 在她开口回答之前,周寅坤已经按下了通话键。 第97章求饶 电话里,传来机械的英文女声:您所拨打的电话是空号。 国外的号码,而且还是空号。周寅坤看了眼周夏夏,那张脸蛋上并不慌乱。 看见手机合上,他也没有多问,夏夏暗暗松了口气。就在前几天,颂恩告知她有了手机,而他加拿大室友的手机号已经更换了。 这一次,夏夏是把颂恩的号码背了下来,没有存在手机里,只是忘记删掉原来的号码。 地上传来隐忍而痛苦的咳嗽声,夏夏忙低头去看素切拉,他满身满脸都是血,夏夏屏住呼吸,小心地帮他把碎了镜片的眼镜摘下来,防止碎的镜片扎到他的眼睛里。 “对不起。”夏夏低声,声音难掩愧疚和自责:“叔叔对不起。” 她跪在地上,因为帮他取眼镜,手上也沾到了血。近距离看,素切拉的脸已经面目全非,要不是他还在痛苦地呼吸着,胸膛有起伏,现在的样子跟死人没什么两样。 滚烫的眼泪擦着素切拉的耳朵滴到地上,素切拉艰难地睁开眼,动了动嘴唇。 “夏夏……没事。别担——”素切拉话还没说完,夏夏忽觉身后不对,还未回头周寅坤已经大步走来一脚踹在素切拉脑袋上,直接将人踢飞出去。 夏夏没想到他突然又发疯,爬起来就追上去,还没追到,就看见周寅坤随手攥住了素切拉的头发,直接将人拖起来摔向露台,素切拉头朝下趴在露台边缘,大半个身子都悬在了外面,下一刻就会从这里掉下去。 一般来说,这种连枪都没摸过的人,周寅坤根本懒得亲自动手。 但刚才听见那句“夏夏”,一股火瞬时窜到了头顶。是他最近太仁慈了,还让这不要脸的老男人能开口说话。 他踱着步子上前,又是一脚踢在了素切拉腹部,人被踢得翻过来,仰面就朝下栽去—— 而就在此时,一道身影飞扑过来,死死地抱住了素切拉的脚踝。如此一来他膝后的腘窝处与露台边缘形成三角区域,本来要坠落的人就这样卡住。 夏夏满身是汗,用自己的体重使劲往下压着,但局面也就这样僵住。她松手,素切拉会掉下去。不松手,却也不能把素切拉完全救上来。 然而成年男人的体重和向下坠落的力度,根本不是夏夏的体重可以压住的。很快,素切拉的身体就一点点继续向下坠落。 汗浸湿了她鬓边的头发,顺着脖子流入衣领。她抬头,求救地看向袖手旁观看热闹的男人。 就在她抬头的同时,力道稍有减弱,素切拉的身体立刻朝下坠去,夏夏惊叫紧抱着他的脚踝不放,也被那突如其来的坠落拖着朝外栽去。 阿耀见状下意识上前一步,但他离得远,根本来不及拉住夏夏。 忽然,一股大力将已经掉出露台的素切拉拽了回来,连带着,紧抱不放的女孩也跟着被扯回来重重地跌到了地上。 手肘膝盖摔得很疼,夏夏猛地被人掐住了脸,周寅坤几乎要捏碎她的下颌骨,“他掉下去,你也要陪着是吧?” 夏夏毫无气力地任由他掐着,双手因为过度用力根本抬不起来。她唇上没了血色,说不出话。 素切拉叔叔是因为帮她才遭这种罪,如果他因此死了,夏夏一辈子都无法接受。她并不是什么勇敢的人,她也怕痛怕死,可是比起这些,她更怕别人为她而死。 刚才豁出性命的坚持,还有现在的沉默,落在周寅坤眼里就一句话:周夏夏要跟个老男人一起跳楼。 他不怒反笑:“你要陪他,没问题。” 男人凑近,一字一句地告诉她:“他虽然没有女人孩子,但还有个七十多的妈,跟你外婆倒是差不多岁数。正好作伴。” 女孩终于有了反应,她一点点抬起胳膊,抓住男人掐着她脸的手,语气卑微:“小叔叔。” 声音沙哑,双眼通红。 “你别杀他,别把他从这里扔下去。只要你不杀他,我什么都能答应,真的,你相信我……” 眼泪顺着眼角流下,滑过她苍白的脸。她仰着头,望着他,哭得安静又悲伤。 周寅坤盯着这张近在咫尺的脸。 而阿耀也正地看着周寅坤。他以为,这个素切拉是必死无疑的。现在又觉得……思忖到一半,他看见周寅坤松开了夏夏,什么都没说地走了。 这回的事,终是以周夏夏的求饶作为结束。 “阿耀……”带着哭腔的声音,将阿耀唤回神。 他看过来,夏夏擦了眼泪,恳切地望着他:“能不能帮我把他送到医院。” 阿耀又看了眼周寅坤离开的方向。坤哥没说可以帮她,不过也没说不可以。 于是他走过去,一把拉起了素切拉。而夏夏不忘回到那边的花园,扶着手受伤的卡娜一起去了医院。 * 私人医院的好处,是医生除了治疗,不会多嘴追问任何问题。 素切拉的伤全是外伤,至少要住院治疗三个月。即便这样,在进入手术室之前,素切拉艰难地开口告诉夏夏,虽然被发现了,但按照程序,律所无权拒绝继承人本人的要求。也就是说,只要夏夏坚持原来的决定并签字,那么一周内就可以完成遗产捐赠。 其实,只要周寅坤再晚那么一点点发现,他们就做到了,届时周寅坤再调查是谁做的、如何做到的已经于事无补,没有任何意义。 可惜他们没有这样好的运气。 夏夏听了素切拉的话,并没有任何欣喜,因为不用想都知道,继续捐赠遗产的后果什么。 她会死,这毫无意外。但现在周寅坤已经知道了素切拉,他和他的家人逃不掉。周寅坤是个疯子,他想要的东西如果得不到,他不仅会毁了那些东西,还会毁掉得到东西的人。 于是她说:“谢谢你素切拉叔叔,对不起,让你白忙一场。” 听到这话,素切拉最终没有说话。 他进去之后,夏夏转身去了另一层。急诊科内,卡娜已经缝好了针,护士正在帮她上药处理烫伤。 她坐在那里,温和而美丽。或许是因为麻药,她才连眉头都没有皱一下。 “卡娜姐姐。” 听见熟悉的声音,卡娜望过去,看见夏夏朝她走来。 她的手上、身上还沾着血迹。原本灵动的眸子,现在平静沉寂,了无生气。 夏夏看了眼卡娜伤得严重的右手,沉默两秒,她问:“卡娜姐姐,你要不要跟我一起离开?” 听见她还是要离开,卡娜轻叹口气:“对不起夏夏,这件事我当时答应了会帮你,到头来却没能真的帮到你什么。坤哥现在很生气,最近你要不还是先——” “我有可以让他同意的办法,我们可以光明正大不被阻拦地离开。” 夏夏认真地看着她,“卡娜姐姐,是你陪着我度过了爸爸妈妈去世后的那段日子,没有你,或许是我的身体先垮掉,也或许是我的心先垮掉。我能重新振作,能重新笑出来,都是因为你的照顾。我是真的很谢谢你。所以我只问你,你要不要跟我一起离开?” 长长的一段话,声音虽小,语气却坚定。 卡娜听后垂下眸,看着自己受伤的手。 从她跟周寅坤认识到现在,他从没有这样对待过她。茶杯碎片扎到手心时很痛,而更痛的,是她的心。他会这样对待她,是因为她明知道夏夏要离开,却没有告诉他。 他有多生气,就有多么不想让夏夏离开。 尽管她中途离开许久又回来,叔侄俩表面上没什么变化,但她也越来越发现,只要周寅坤在家,只要周夏夏出现,不管有意无意,他的目光总会落到夏夏身上。 如今,夏夏说她有顺利离开的办法,而且,她是下定了决心要离开。 或许是利用刚才听到的什么遗产,又或许是其他什么办法。夏夏是聪明的孩子,经历了今天这样的事,如果没有十足的把握,她不会傻到再次往枪口上撞。 夏夏并不知道卡娜在想什么,她就坐在旁边等着。 最后终于等来卡娜的答案。 卡娜摇了摇头,对她微微一笑,“夏夏,谢谢你的心意。” 这样的答案是情理之外,却是意料之中。卡娜回来那天说过一句话,她说她相信周寅坤不会伤害她,就算伤害了,她也会原谅他。 这种宽容和爱意,夏夏不理解,也不想理解。她起身,什么都没说地往外走去。 阿耀就在车上,见夏夏没有等卡娜而是一个人出来,他下了车走过来。夏夏看见他,说:“你在这里等卡娜姐姐吧,我自己坐车回去。” 说完也不等阿耀回答,女孩径直走向了停靠在路边的出租车。 * 书房里,周寅坤点了根烟。 火光从墨蓝色的打火机迸出,烟雾弥漫中,那火光映出了一张脸。这个打火机送到他面前时的场景,还很清楚地印在他脑子里。 一个三千泰铢的打火机,还跟他提了两个条件,而他居然还答应了其中一个。 对这个周夏夏,他自问已经对她很好了。而她,在他面前装出一副乖顺模样,背地里琢磨的是怎么把她爸遗产偷偷处理掉。处理之后她会做什么不言而喻,上次是偷摸溜出国听讲座,这次说不定就是走了永远都不再回来。 她就这么想离开? 门外,传来细微的脚步声。动静虽小,以他的耳力还是听得很清楚。周寅坤啪地合上打火机,打火机合上的同时,书房的门从外面推开。 男人睨了眼连门都不敲就直接进来的女孩,来认错,连点认错该有的态度都没有。 夏夏对上那双黑眸,站在原地等了片刻。她以为,他不屑于再跟她浪费时间,会直接要求她把爸爸的遗产交出来。 可等了几秒,他并没有说话。只是抽着烟,似乎在等她先开口。 夏夏走进来,站在他面前,深吸口气,“有件事,我想问你很久了。” 周寅坤看着她,此时的周夏夏眸中没有平时的忐忑和害怕,亦没有刚才的恳切和服软,只有满满的平静。平静得让人讨厌。 男人摁灭了烟头,把打火机扔在桌上,“说。” “我爷爷和爸爸,是不是你杀的?” 第98章答应 安静的书房里,能清楚地听见两人的呼吸声,还有那句几乎已经是肯定语气的质问。 男人坐在椅子上,盯着她。她瘦弱而狼狈,因为开枪的后坐力,右臂连带着右肩都在微微颤抖着。她去了医院,带回来的消毒水味掩盖了身上原本的味道。 她不像之前的小兔,味道不像,眼神也不像。 原来,周夏夏不只怀疑他杀了老爷子,连周耀辉的死,她也怀疑是他做的。所以,她叁番两次提及周耀辉的死,问他是怎么跟进的。 那么,她跟素切拉是怎么联系上的?不用猜都知道,联系方式是周耀辉留下的,但周夏夏半个字都没提,反而说了一堆无关紧要的东西,比如古董收音机、钢笔还有手表。 她又是什么时候去见了素切拉?一定是在她装出委屈模样,让他撤掉跟着她的人之后,找到了机会。又或许,就是她跟他商量要晚回家的那天。 最初的防备到后来的顺从,不过是出于怀疑又不能打草惊蛇的逢场作戏。而现在一切都被他发现,她索性破罐子破摔。 盯她半晌,周寅坤笑了。 “周夏夏,你有什么证据?” 证据。 她的确没有实打实的证据。 “那天晚上我看见你了。就在当天夜里,爷爷死了。而你,跑到我的房间威胁我,不让我说出那晚的事。你说你杀的是梅金,可为什么没有人发现尸体,梅金不见了为什么也没有警察调查,没有家人来找?你说你杀了他,其实根本就是想扰乱我的思路,让我不告诉爸爸。” 周寅坤还是头回见周夏夏说这么长的一段话,他听得认真,见她停了,还饶有兴趣地问:“还有吗?” “还有你骗我说在跟进爸爸的案子,其实你根本没有!如果不是做贼心虚,你为什么要骗我?你杀了他,假意收留我,就是为了从我这里得到他的遗产。否则爸爸去世之后,你为什么半句不提遗产?除了遗产,还有什么值得你收留我看着我,对我处处放过?” “说的很对周夏夏。” 周寅坤毫不掩饰,“我养着你惯着你,就是为了周耀辉的遗产。不然还能为了什么?只要签了转赠合同,你和你外婆立刻就会被扔出去自生自灭。” “那好,我答应。”周夏夏毫不犹豫地说。 闻言,男人眉头微皱,眸色变沉。 “合同拿来,我现在就签。至于外婆那边的签字,对你来说是再容易不过的事。” 她说着,走近,从他桌上拿起一支笔。 “我想,为了能让我签字,你会答应很多条件。我也的确有条件。” 夏夏对上男人的眼睛,“爸爸的遗产可以全部转赠给你。但我也要一笔钱,我要外婆继续待在疗养院受到专业的照顾,我要素切拉叔叔在医院治疗到完全康复,最后,我还要出国读书。” 末了她说,“不过这笔费用加起来,大概也不及遗产的零头,我想你应该不会在意这点钱。” 周寅坤挑眉:“早知道这么容易,就不白费那些耐心了。” 他随手拉开左边的抽屉,把里面早就准备好的合同扔在周夏夏面前,“你说的都可以。不过周夏夏,你就不怕事成之后我反悔,自己小命不保?” “当然怕。”夏夏拔下笔盖,翻开合同,连内容都没看,就直接签下了自己的名字。 “但是,即便死了也比继续待在这里好。” 笔盖合上,她把合同往他面前一推,转身就走了。 她没有多看一眼。自然也没看见身后男人盯着她的背影,表情极度阴鸷。 * 签字之后,整个流程进行得迅速且顺利。 未成年人遗产转赠谈话持续了整整两天,从第叁方律师、公证方到未成年人权利委员会等多方的面谈,每一个环节都强调继承人的自愿。第四天就是遗产公证,到第五天,周耀辉全部遗产的转赠程序彻底落定结束。 整个过程中,周寅坤都没出现过。 直至律师带着所有手续去向周寅坤汇报结果,才在阿耀的带领下,穿过舞池中疯狂摇摆的男男女女,进入最里面的包厢,见到了要见的人。 一进门,里面扑面而来的是烟味、酒味、还有烧焦的酸臭味。 包厢非常大,足够容纳上百人,最中间是一个温泉池,里面一只体型巨大的公狗正趴在一个女人背上,下面快速而猛烈地耸动着。 女人趴在温泉池边尖叫,而离她不远处,同样被公狗压着操的是一个男人,他已经被插得血流不止,浑身抽搐,还挣扎着匍匐向前,双眼浑浊地伸着手,极度渴望地想要什么。 律师从来没见过这样的场面,他抱着公文包紧紧跟上前面带路的阿耀。 满屋子的人,根本不像是人,像疯狗,像僵尸。律师生怕他们会突然扑上来,唯有跟在阿耀这样清醒高大的身影旁边,才能感到些许安全。 越往里走,情形越疯狂骇人。 几步台阶之上,沙发上坐着一个男人。他慵懒地靠着,手边放了个很大的透明箱子,里面装满了小袋的白色粉末。律师看了那透明箱子,再看这些疯狂的人,终于明白过来。 烧焦的酸臭味,就是海洛因加热吸食之后的味道。 “坤哥,律师来了。” 律师忙叫了声:“周先生。” 周寅坤没搭理这边,正饶有兴趣地盯着某处。律师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心头陡然一颤。 角落处,一个赤裸的男人趴在另一个赤裸男人腿上,脑袋埋在他胯间,左右摇晃。然后,他忽然回过头来,满嘴是血,嘴上叼着坨又黑又软的东西。再看躺着的那个男人,他毫无反应一动不动,长在胯间的东西已经不见了。 “那是——”律师看见那男人兴奋地爬过来,但他没敢爬上台阶,只敢停在下面,像狗一样叼着东西向周寅坤邀功。 看见周寅坤从透明的箱子里拿出一小袋,那人明显更加兴奋焦躁起来。 周寅坤指尖夹着袋子边缘,装着白色粉末的袋子晃来晃去,他的语气像逗狗一样:“咽下去,就给你。” 律师倏地睁大眼睛,只见那人极度渴望地点头,竟真的张大嘴把嘴里叼着的男性生殖器全部包到了嘴里,然后咀嚼起来。 “呕——”眼前的画面实在太过冲击,律师没忍住猛地转身呕吐起来。 身后那人嘴里流出黏腻的液体,最后干脆整个咽了下去。周寅坤一笑,把手上的东西扔到那人的脸上。 一声兴奋叫喊,那人激动地把粉末倒在地上,脑袋趴下去摁住一边鼻孔,猛地一吸,下一刻他整个身体剧烈抽搐弹跳起来,律师听见动静捂着嘴回过头,不过十几秒,那人已经僵硬得像具干尸,手脚蜷缩翻转,眼球凸出口吐白沫,以非常扭曲的姿势躺在地上。 周寅坤不屑地笑了笑,“这种抽惯了掺水货的东西,果然没命享福,受不了这纯度99%的。” 话音未落,某处忽然有人冲了过来。律师吓得直往阿耀身后躲,冲过来的正是刚才看见的那个,被狗插得后穴血肉模糊的男人。他一把推开地上的尸体,撅着血肉翻张的屁股趴在地上,抢先把剩下那点给吸了。 狗追了上来,巨大的体型压在正恍惚神飘的男人身上,再次插了进去。男人已经完全感觉不到痛了,他快乐地呻吟喊叫,连自己的肠子被带出来都不知道。 正在律师又呕吐又腿软时,周寅坤终于站了起来。 一点好玩的都没有。这群瘾君子即便在毒瘾犯了的时候,都还是这么没趣。自然也配不上他这箱好东西。 他往外走,顺便说了句:“都扔了。” 阿耀点头,上前端起那个透明箱子,在一片贪婪痴迷的目光中,叁两步就走到了包厢的温泉池子,然后一股脑地全部倒了进去。 顿时疯狂的尖叫四起,所有人都蜂拥跑过去,想在“美食”彻底融化于水之前捡个漏。人太多太挤,前面的被后面的挤得倒栽进池子里,活活溺毙。 作者有话要说:下章8点半。 第99章公寓 律师心跳得要从嘴里蹦出来,出了包厢才终于松了口气,感觉自己活过来了。 他跟着周寅坤往楼上的办公室走,一边不住地咽口水平复心绪,一边紧跟周寅坤的步子生怕他回头问什么。 到了办公室,不用周寅坤开口,律师自己从公文包里把合同、公证书等所有手续拿出来放到桌上,“周先生,事情办得非常顺利。” 此时门打开,律师下意识回头看了眼,是阿耀进来了。 他又回过头来继续说:“还以为要耗费上几年,没想到周先生叁个月就搞定了。那个周夏夏果真什么都没要,转赠得干干净净。” 阿耀看见周寅坤点了根烟,什么也没说。 律师悄悄瞧了眼,也觉得有点奇怪。事情进展得比他们想象中要顺利得多,但周寅坤脸上居然连个笑模样都没有。 是不是他说错话了? 他又细数:“不过周先生仁义,不仅承担了周夏夏小姐的生活留学费用、她外婆疗养院的费用,还把学校附近那套公寓也让她居住,钥匙我这边已经转交了。” 说着,律师还看了眼桌上这些纸质文件,“有了正规的程序合同,接下来就可以全面更换公司管理团队,周耀辉的白灰产业加在一起,实在是一笔难以想象的财富!” 说完,律师就见周寅坤正盯着他。 他心头一颤,难道又说错话了?他细数了周寅坤的仁义和不费吹灰之力到手的财富,怎么反而从那眼神中感受出明显的不耐烦? “要恭、恭喜周——” “说完了吗?”周寅坤打断,“说完拿钱走人。” “哦,好好!”律师没敢再多话,他看见阿耀从办公室的保险柜里拿出两摞美金,瞬时眼前一亮,都不用数,就知远远超过了律师费。 厚厚的现金放到他手上,律师连连道谢,把钱装进了自己的公文包,然后又看了眼周寅坤,悄默声地从办公室里退了出去。 门打开又关上,阿耀回过头来。 “坤哥,是不是因为要找的东西还没找到?” 除了这个原因,阿耀想不出还有别的原因会让周寅坤心情不好。眼下周耀辉的遗产全部到手,正如律师所说的那样,现在他们可以光明正大地接手周耀辉的公司,根本不愁查不出端倪。 唯一还没到手的,是他们猜想周耀辉手上备份了账簿,或者其他秘密。但他们并不确定是否真的有这种东西的存在。 而且,跟周耀辉庞大的遗产比起来,其实这也算不得什么。 他的话,周寅坤照样没搭理,只抽着烟,不知在想什么。 阿耀便换了话茬,汇报其他事。 “老韩那边抓住了曾经跟过周耀辉的人。自从周耀辉开起了正规公司,缅甸的人他就基本不用了。那些人要么就是留在了咱们的罂粟田做种植,要么就是自立门户,把周耀辉舍弃的小工厂盘活,自己制售。量不大,下面人手也不多,基本都是体内藏毒,货带到老挝那边。” 阿耀顿了顿说,“老韩审了他们两天两夜,他们确实说不出什么有用的信息,毕竟离开周耀辉身边很多年了。” 周寅坤没管后面这句,抬眸问:“体内藏毒?” “是,他们但凡手底下人多点,也不至于还用这种过时的法子,货的损耗率太高。” “他们是学周耀辉,谨慎些总没错。周耀辉不也就那么点胆子吗,最开始学着销货的时候,每次量都很少,基本都用这个法子。当初他手底下死的人,大多都是因为胃里分解了包装,直接被毒死了,白瞎那些好货。” 话毕,周寅坤微微皱眉,莫名想到了什么。 下一秒他把烟头摁熄,大步走了出去。 * 晚上十一点,安静的公寓里响起一声轻呼。 夏夏洗完澡出来没注意,膝盖撞上了纸箱一角,险些被绊倒。她低头揉了揉自己的膝盖,又抬头,看向屋里还没来得及拆封的纸箱。 她搬来得匆忙,之前要走转赠程序,然后白天又要上学,只有晚上回来写完作业才有空收拾屋子。 夏夏没想到周寅坤竟给她留了套公寓居住,这里离学校很近,不用坐车,走路十分钟就到了。这样的话,她就可以不用住校,周末想出去也不用申请。 公寓不算大,基本的家具都有,但之前没有遮灰,所以角角落落都需要清扫擦拭。这两天她先把客厅、卫生间和自己的卧室打扫出来,剩下的这些,只能每天打扫一点了。 外面的天已经很黑了。 夏夏头发半干,她绕开箱子走过去,拉开了客厅阳台的门,到了外面。 从这里可以看见她的学校,可以看见街上川流不息的车辆,也可以听见一点隔壁邻居家的说话声。刚搬来的那天,就有邻居热情地跟她打招呼,还有被牵着的小孩,也好奇地看着这位新来的邻居。小孩的妈妈还仔细地告诉她附近的药店、商店都在哪里。 有很多细微琐碎的事情,是她之前从没有做过的,而现在都需要她亲力亲为。 原来,这才是最普通又最踏实的生活。两点一线,独自一人。不想说话就可以不说,等房子打扫好了,她还可以叫同学来家里玩,不用知会任何人,更不必看任何脸色。 这点小小的自由,竟轻松地去除了连日来心理和身体上的双重疲惫。 夜空下,女孩闭上眼睛,微微仰头,呼吸着新鲜而自由的空气。 只是没过几秒,她又睁开。夏夏看向学校门口,回忆起曾经爸爸和妈妈送她上学的场景。因为爸爸很忙,这样的机会不多,所以每一次她都记得清清楚楚。 而现在,她用爸爸的遗产,换了她自己的生活。他一定很失望吧,她是个没用的孩子。 她的确怀疑很多事,可她找不到也拿不出证据。即便有了证据,只怕也斗不过那个人。因为她的一个决定,害得身边的人跟着遭罪,时刻活在被威胁甚至丧命的危险中。 她想不出别的办法,于是自私地用爸爸的遗产作为交换,结束一切,让自己过上正常的生活。 爸爸妈妈一定很失望的。夏夏垂眸。 就在此时,静谧的公寓里竟传来明显的动静。夏夏回头,是门那边传来的。似乎是钥匙插进锁芯的声音。 紧接着转动了一下。 独居女孩的心瞬时提了起来。是有人认错了门,插错了钥匙?还是……在用什么特殊工具想要破门而入? 夏夏来不及想别的,立刻跑过去想抢先一步从里面反锁,却没想手刚触到门锁,门就打开了。 外面出现一双男人的腿。 夏夏的心一下悬到嗓子口,她猛地抬头,看见男人的脸,当即怔在原地。 周寅坤久违地看到了那副紧张又惊讶的小兔模样。但也就那么一秒,紧接着,那张脸蛋就换上了令人讨厌的警惕和防备。 他索性走进来。 “怎么,才几天没见,不认识我了。” 男人关上了门。 夏夏后退两步,“你来做什么……” 他要的,她都给了。她已经没有利用的价值,也没有被杀掉的价值,他来是想做什么?心里,竟莫名涌上另一种恐惧。 他很高,力气很大,很轻易地就能让她动弹不得。 才只是想了下,女孩的眼眶不争气地红了,她把手里擦头发的毛巾抱在胸前,强装镇定。 这点小动作,落在男人眼里就是此地无银叁百两。等于明摆着告诉他,她刚洗完澡,里面什么都没穿。 事实上,刚进门他把她扫了个遍。 还是那个臭毛病,头发不擦干,发梢的水珠浸湿了睡衣。胸前隐约凸起,透过白色微湿的睡衣,看得出——很粉。 “周夏夏。”周寅坤看着她,“把衣服脱了。” 女孩倏地抬头,满眼的不可置信。尽管心里已在防备,但她还是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不敢相信身为长辈的小叔叔会对她说这种话。 男人瞧着她,这表情还挺可爱。 可惜他不是来欣赏她这幅蠢模样的,催道:“快点儿。” “不可能!”趁着两人之间有点距离,夏夏转身就往房间跑,试图锁上房门躲开他。 只可惜她没有男人个高腿长,在门被关上的前一秒,他伸脚轻松卡住,周寅坤都没用力地推开,门后的人就被推得踉跄几步。 夏夏毅然决然地往窗边跑,周寅坤眉头一皱,居然又想跳楼。一股无名的火蹭地窜了上来。 他大步上前一把扣住她的腰,单手将这具纤软的身子捞起来扔在了床上。夏夏吓得尖叫,爬起来慌乱地逃跑,又被男人握住脚踝拖了回去。 愈发剧烈的恐惧感涌上心头,她拼了命地挣扎,“你放开我!别碰我!” 她扑腾得厉害,周寅坤不耐烦地把人摁在床上,捏着她的脸警告:“周夏夏,我看你是想被扒光了扔到大街上让所有人看。看完再被关起来逃不掉也死不成,要不要试试?” 女孩挣脱不出他的桎梏,满眼是泪,嘴里还咬牙坚持着刚才的话:“你别碰我。” 好得很。 这才几天没见,碰都碰不得了。 周寅坤偏不松手。他什么都还没做,她就一副要死的表情,什么意思,看见他就想死?男人脑子里立刻就回忆起了那句“即便死了也比继续待在这里好。” 这软骨头,还真是火上浇油的一把好手。 第100章剖开 男人冷笑一声,“不是你说了算的,乖侄女。” 说着他的手就覆上了她的睡衣领口,夏夏情急之下脱口而出:“我、我来例假了!” 男人的手一顿,抬眸对上她的眼睛:“所以?” 夏夏心里满是畏惧和抵触,但也知道不能跟他硬碰硬,她说:“求你不要碰我……小叔叔。” 时隔多日,再听到这句小叔叔,周寅坤看见的却是她眼里的绝望。眼泪和绝望掺杂在一起,看着很烦。 他松开手直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她,“那就少废话。周夏夏,自己不脱,我还可以找人帮你脱。是男是女人多人少可就不保证了。” 夏夏知道大概是逃不掉了,她缓慢地坐起身,眸中一片死寂。 末了,她抬头,看着窗外灯火通明的楼,“我要拉窗帘。” “……”男人回头,随手一扯。 窗帘拉上了。 女孩的手指,一颗一颗地解开扣子。与此同时,眼泪也一颗一颗地滚落下来,滴在腿上,在薄薄的睡裤上印出斑驳小花。 周寅坤蹙眉看着。 知道的是要她自己脱衣服,不知道的以为是要她自己剥层皮下来。有必要哭成这个样子? 随着扣子的解开,白皙的肌肤一点点露出来。从锁骨到肩膀,从肩膀到手臂,再到胸前、小腹。 房间里没有开灯,窗外路灯的光透过轻纱窗帘映进来,男人清楚地看见她身上每一处肌肤,白得发光,细腻得不用摸都知道有多嫩滑。整个房间里,都是那股雪糕味。 少女发育得其实不错,娇嫩的双乳乳尖粉得好看,没有穿内衣也挺立着,不大不小,正好能一手握住。 周寅坤眸色微微一暗。见少女抬头看他,他说:“继续。” 继续,就是要脱裤子。 夏夏的手一点点扯下睡裤,屋里听得出的低声抽泣,白皙匀称的腿映入男人眼中,看得出的纤细笔直。 又撒谎。 男人睨了眼她双腿之间,根本没来什么例假。张口闭口都是谎话,他都懒得说她,视线往下扫,看见她膝盖处有些发红,他抬眸:“这儿怎么了?” 少女低着头,“撞的。” “撞哪了。” “……纸箱上。”夏夏不知道这种情况下,他揪着这种小事追问有什么意思。 周寅坤看她抬手擦眼泪,不耐烦地说:“站起来,转个圈。” 夏夏抬头看他,脸上一副被羞辱了的表情,周寅坤啧了声,“磨蹭什么。” 说着就又要上前。 夏夏只得听话地站起来,白嫩的脚踩在床上,长长的头发和小小的内裤成了她仅有的可以遮羞的东西。 周寅坤沉默而仔细地看着。 以他的视力,窗外透进来的这点光足够让他看清她身上的每一处。胸前没有,手臂没有,小腹没有,侧腰没有,后背没有。小腿大腿均是无暇,他的视线扫过那被白色纯棉内裤包裹的饱满小巧的臀部,最后落在了某处。 “停。”他走近,手指抚上少女的后腰。 夏夏背对着他,身体轻颤,她双拳紧握,闭着眼睛。 “啪”地一声,房间里的灯被人打开,夏夏下意识抬手遮了下眼睛,再看时,男人已离她很近。 她站在床上,他站在床下。 “你这里的疤怎么来的。” 夏夏侧头去看,他说的是她后腰上的疤。她摇摇头,“不知道。一直就有的。” 男人抬头,正对上是她的眼睛。那双眼睛刚哭过,睫毛湿湿的,里面是他的样子。离近了之后,她更香了。这样半侧着身体,微微起伏的胸部羞涩地泛红,被散落的头发挡住,若隐若现。 房间里灯光洒下来,她身体温热轻颤,他的手腕碰到了她内裤边缘,内裤质感柔软,正正好好地包裹着少女神秘之处。 原本抚在她后腰伤疤上的大手,不自觉地动了下,指尖向上滑了半分。女孩身体敏感地抖了下。 就在此时,公寓响起敲门声,周寅坤回头,听见外面的声音,“坤哥。” 周寅坤大步走了出去。夏夏衣服都来不及穿,他前脚出去,她后脚就跑下床反锁了房门,使劲锁了两道。 打开门,阿耀说:“坤哥,你一直没下来,是不是有发现?人已经到了,就在下面。” “让他们上来。”周寅坤说,“剖开她后腰的疤。” * 夏夏的反锁没有任何意义,反而换来了一把冰冷的手术刀。 她的房间里推进了各种仪器,几乎变成了简易的手术室。后腰处打了麻药,感觉不出痛,但她知道有人划开了她的伤疤处,似是在检查又像是翻找,最后,竟真的取出了什么。 她艰难地回头去看,可穿着白大褂的医生已经走了出去。 房间里,只剩下缝针的声音。 交到周寅坤手上的,是一张被特殊材料涂层包裹,边缘仍沾了血的储存卡。 “如您所料,这个东西被放在这位小姐的身体里,”医生说,“结合我们的判断和她本人的说法,这东西在她身体里至少也有十二三年了。” 十二三年前,周夏夏不过两三岁。 “呵。”周寅坤拿过那张储存卡,“我这大哥可真是个好爸爸。” 房间里,助手医生缝完针出来,摘了手套,“伤口不算深,已经缝针完毕。麻药过了之后会有些疼,需要吃止痛药。现在可以给病人补充一点水分,过了今晚就可以正常进食。” 两个医生都在跟周寅坤说话,只有阿耀没事做。听完医生的话,阿耀去倒了杯温水,朝夏夏的卧室走去。 周寅坤的目光扫过去。刚缝完针,里面的人没穿衣服。 “何文耀,滚过来。” 被叫住的阿耀脚步一顿,以为周寅坤有事要说,立刻走过来,手上还端着那杯温水。 周寅坤看了眼为夏夏缝针的女助手医生:“你去。” “哦,好的。”助手医生说,“正好还要给医嘱。” 医生叮嘱完夏夏就离开了。周寅坤坐在沙发上,面前放着台笔记本电脑,储存卡插在侧面,屏幕上显示着储存卡里的内容。 看完之后,周寅坤合上电脑,阿耀上前收拾好。 想要的东西已经拿到了,男人起身就要走。刚走到一半,听见卧室里有声音,好像是在叫他。周寅坤脚步停住,看了眼阿耀:“下去等我。” “好的坤哥。” 男人长腿迈进女孩房间,里面的仪器已经不见了,恢复成了之前的样子。 夏夏趴在床上,脸色有些苍白。感觉有人进来,她叫了声:“小叔叔?” 周寅坤走过去,顺手把被子往上拎了拎,遮住了她裸露出来的肩头,“说。” “我……我身体里,是不是有东西?” 周寅坤嗯了声,敷衍道:“长了个怪东西,给你摘了。” 夏夏不信,不过她也知道周寅坤不会说实话,抿抿唇,又问:“那你今晚来,就是为了这件事吗?” “对。” 不然还能为了什么。 看她嘴唇也没什么血色,他扫了眼被子遮住的地方,“很疼?” 夏夏摇摇头,“感觉不到。” “小叔叔。”她又叫了声。 “说。”他双手插兜,扫了眼旁边放着的杯子,她是不是要喝水。 “这套公寓,你答应给我住了对吧,那你以后还会来吗?” 还以为是要说什么,结果是句废话。他要的东西都拿到了,还来这屁股大点儿的地方做什么? 周寅坤说:“不会。” “那……”她艰难地动了动,侧头看他,“你可以把钥匙留下吗?” 她不想再有深更半夜有人开她房门的吓人经历。这套小公寓,他反正也不会放在眼里,既然不会再来,那她要回钥匙也是情理之中。 然回答她的是一声巨大的摔门声,那声音大到她的伤口都震到了。夏夏吓了一跳,缓了下,才从被窝里伸手,捡起了被他扔在地上的钥匙。 这是第二次,阿耀看见周寅坤黑着脸从周夏夏那里出来。他摔上车门,“去邦肯。” 阿耀面色一变。 邦肯,坤哥心情不好时就要去的那家泰拳馆。 好在这一次,阿耀不是那个挨揍的。一场拳打到凌晨五点,陪练的换了一拨又一拨,阿耀接完电话回来,看见场馆内的场面,身上也跟着疼了下。 拳击台上的男人赤裸着上半身,拳套上沾满了血,大汗淋漓。 “坤哥。”阿耀走到拳击台下面,“刚收到的消息,和安会选坐馆的时间定了。” 周寅坤摘了拳套,“你拿着东西,亲自回缅甸交给老韩,然后在那边盯着,确认理顺了再回来。” “是。” 从夏夏身体里拿出来的那张储存卡,正是周耀辉当初从赛蓬那里接手后,又转手藏起来的LSD配方、实验室地址以及专家资料。 “还有。”周寅坤走下拳击台,“叫卡娜收拾东西,跟我去香港。” 作者有话要说:不知不觉100章了~大家追纯剧情能追到现在也属实出乎我的意料。感谢每天投珠评论的仙女们,祝你们新年全都变成美女富婆!明晚见。 第101章坐馆 中国香港,九龙区。 围绕富豪大酒楼的三条街已经空空荡荡,几辆黑色的冲锋车停在路边,车窗严格防窥,从外面无法看见车里究竟有何人何物。 耳机里,传来滋滋两声,“Sir,和安的洪伯成到了。” “收到,继续盯着。” 说话的是一个穿着警服的中年男人,这次在富豪大酒楼外围监视的正是香港警方,O记。 O记,全称有组织罪案及三合会调查科,于1957年成立,隶属于香港警务处刑事及保安处刑事部,主要负责调查及打击极为复杂、严重的有组织的黑社会罪行。 今天是大社团“和安会”选坐馆的日子,历来帮派选坐馆之前和当天,都少不了厮杀流血。香港警方收到消息后,由警务处刑事及保安处刑事部处长——段凯亲自负责本次行动。 刚才耳机里汇报的正是O记警员,而最后进入富豪大酒楼的洪伯成,是当年和安会创立人之一,也是社团中资历最高的话事人之一。 他到场,意味着里面的坐馆选举即将开始。 今天究竟是和和气气地选出坐馆,还是会有一场撕破脸的厮杀,谁也不敢确定。警方从一周前开始部署监视,到今天提前包围了富豪大酒楼,如有意外,将最快速地做出反应,保护民众,将伤害减小到最低程度。 但与警方预想的不同,此时的酒楼内一派和睦,酒楼里的上百号人热闹得不行。 就在中午十一点半,酒楼要关门时,外面停下了一辆黑色宾利。车门打开,下来的人朝着酒楼而来。 “Sir,又有人到了,是个年轻男人,身边还有个女人。应该不是和安会的人,不过酒楼让他进了。” 耳机里段凯说:“照片发过来。” “好的。” 下一秒,冲锋车内的显示屏上出现了一张刚拍的照片。上面的男人的确很年轻,虽只有侧脸,也能看出长相极佳。他旁边的女人身材高挑,皮肤白皙,亲昵地挽着男人的胳膊。 段凯皱眉。 “Sir,这人你认识?”旁边的警员见上级神色不对,开口问道。 “不认识,看着不像和安会的人,之前从来没出现过,偏偏今天露面,一定有问题。”段凯沉声,“一组准备。” 耳机那边立刻传来整齐的回答:“收到!” 酒楼的八楼有二十桌,所坐的都是和安会叫得上名字人物。最前面正中间处,站着一位穿着黑色中山装的老人,他头发花白,七十三岁的年纪,背脊挺得笔直,他手中拿着一炷香,面前摆着关公像。 左手边是跟他差不多年纪的洪伯成,江湖人都称“洪叔”,社团的小辈则叫“洪叔公”。 右手边是一个二十多岁的年轻人,个子很高,身材结实,长了张书生面相,实则一路从门徒马仔靠拳头走到了当今坐馆的身边。 穿着黑色中山装的老人,正是和安会创始人和坐馆何玉龙。他神情严肃地上了香,转过身来才淡淡一笑,“都别这么严肃,今天大喜的日子。” 香港的社团坐馆分两种,一种是每两到三年一选,能者胜任,所以选坐馆前后,是数不清的流血争夺大战。 另一种则是家族传承,历届的坐馆父死子继,兄终弟及,全都一个姓氏。 和安会何家,属于后者。何玉龙一直在坐馆的位置上,年轻时亲力亲为,上了年纪之后则指了能干的后辈代任坐馆,处理社团事务。久而久之,也变成了三年一选。 但此番有所不同。这次和安会要选的,不是代理坐馆,而是真正的和安会下一任坐馆。今日之后,何玉龙将退居二线,将实权彻底交给新一任坐馆。 候选人有好几位,但最终拍板的是何玉龙。他看好的正是身边这位年轻人,从十六岁到他身边,待了整整九年的魏延。 “承蒙诸位看重捧场,来得很是齐全。”何玉龙偏头看了眼魏延,后者会意,走到了他身边。 “之前也早就知会过了,阿延,我身边最得力的孩子。今天既然各位都在,那就正式告诉大家,从今以后,他就是——” 就在此时,一道声音骤然打断何玉龙的话。 “外公退任,我来晚了,真是不对。” 闻声,在场所有人的目光立刻看了过去,何玉龙看见一脸笑意站在那里的人,先是怔了下,随后张了张口,竟一时没有说出话来。 像是认出来了,又像是不相信。 而那句“外公”则让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 谁都知道何玉龙有个女儿,当年骄纵恣意的和安会大小姐何京婷,美貌胆色无人不知。何京婷的母亲不详,她从小就是在帮派打打杀杀中长大的。父女俩关系很好,当年不少人都猜,何京婷会不会成为第一个女坐馆。 但后来不知为何,何京婷忽然就消失不见了。有人说她死了,有人说她跟男人跑了,那段时间谁敢提何京婷的名字,下场都是被活活砍死。 何玉龙看着站在那里的年轻人,眉眼之间像极了何京婷,也像极了他手里唯一一张女儿和外孙的照片。照片上的孩子很小,而眼前的人高大挺拔,长相青出于蓝。 周寅坤在无数道打量和试探的视线中,走到了何玉龙面前。 “外公,我回来了。” 随着他走近,何玉龙的视线落在了周寅坤手腕处,那是一串已经旧了的佛珠。周寅坤顺着他的目光低头看了眼,又抬眸,看向何玉龙的手腕。 那里,是一串一模一样的佛珠。 “外公还戴着我妈给您请的佛珠。”周寅坤笑了笑,“她要是知道您生病出院了我才来看,又要骂人了。” 像是一句玩笑,又像是回忆往昔,说得何玉龙红了眼眶。 曾几何时,何玉龙被砍伤住院,十五岁的何京婷以眼还眼捅了对方的儿子,那是个常年混迹街头的流氓疯子。何玉龙知道后直骂她冲动不要命,何京婷不以为然,“谁敢欺负我爸,我就要弄死谁。” 可后来,她为了个比她大那么多的男人,一句话不说就走了。他气了很多年,冷漠了很多年,就当他终于绷不住要先低头的时候,女儿先他一步走了,留下的唯有一串精心打磨开光的佛珠。 这么多年,佛珠保佑着他数次逢凶化吉,甚至还保佑着他在有生之年,见到了从没见过面的外孙。 提到何京婷,何玉龙果然神情动容。周寅坤唇角勾起,不动声色地看了眼他身边的年轻人。 何玉龙要让此人接手和安会。 魏延亦盯着周寅坤。视线交织的刹那,谁也没有先避开。周寅坤一笑,有意思。 第102章暗涌 “大哥,这就是……京婷的儿子?” 最先开口说话的是洪伯成,他跟着何玉龙出生入死,又看着何京婷从小长大,其实不用多问,在看见周寅坤的第一眼,他几乎就已经确定了。 他话说得有礼貌,一口一个外公地叫着,可骨子里那股子恣意,和谁都不放在眼里的态度,像极了当年天不怕地不怕的何京婷。 “是啊。”何玉龙点头,抬手拍了拍周寅坤的肩,向其他人道:“这是我的亲外孙,我女儿何京婷的孩子周寅坤。” 此言一出,周遭立刻多了嘈杂的议论声。多个外孙不是什么稀奇事,可按照规矩,和安会的坐馆是家族传承,因为原先没有继承人,才在今天公开选坐馆,可现在这位不速之客的到来,让原来板上钉钉的事硬是掀出了口子。 周寅坤是何京婷的儿子,那就是何玉龙名正言顺的继承人。这样一来,那原本定好的魏延又算什么? 心照不宣的试探和蠢蠢欲动,让众人的目光又看向了一直没说话的魏延。 他面上并没有什么变化,一如往常那般站在何玉龙身边。 “阿坤,这位是社团的叔父,你得叫叔公。”何玉龙看向洪伯成。 周寅坤伸手,“叔公。” 洪伯成没孩子,一直把何京婷当亲女儿看待,对周寅坤就自然爱屋及乌,他握上去,摸到周寅坤掌心的茧时顿了下,抬眸看他。 一张风流脸,配的却是双明显摸刀摸枪惯了的手。 “来得匆忙,只给外公和叔公带了点小礼物。” 此时,他身旁的卡娜上前,温声叫了“外公,叔公。” 然后双手递上了精致的盒子,打开后,两个盒子里装着一模一样大小的绿宝石。 “外公,我现在做珠宝生意,前几天刚拿下了哥伦比亚那边矿产开采和经营权,挑了两颗还算看得过去的,您别嫌弃。” 在场的虽大多是打手出身,可在社团里位置高了,也出入不少高档大场面,见过拍卖会上的东西。 就在三个月前,保利拍出了价格一百八十万美金的祖母绿宝石,也是产自哥伦比亚,但今天周寅坤分别送给洪伯成和何玉龙的祖母绿,比拍卖的那颗大了不止一倍,少说也不下四百万万美金,折合成港币更是一笔天价,这整个大厅怕是都放不下。 这礼物送的妙,送最贵的东西,占最少的地方。而更妙的是,不用多费口舌,就让在座所有人清楚地知道了此人的财力。 见不少人赞叹,周寅坤有意无意地看了眼魏延,笑道:“今天是大喜的日子,我一个晚辈初来乍到,以后还要靠大家多照顾。宝石嘛,有的是,在座的人手一份。算是我的一点心意。” 说着他又看向何玉龙和洪伯成,“我这次回来,也是希望能帮社团做事,外公年纪大了,又刚生病出院,我要是再不回来,就真是对不起我妈了。我年轻,没什么资历,社团有用得上钱的地方,尽管告诉我。千万别因为我是外人,就跟我客气。” “哎,这话阿坤可就说的不对了。”最先站起来的是和安会在尖沙咀地界的负责人,他本就不满魏延一个二十五岁的小子当坐馆,对财大气粗又态度谦和,关键是还名正言顺的周寅坤有极大的好感。 周寅坤闻声看过去。 “你怎么能是外人?你妈那是咱们和安会的大小姐,你是和安会现任坐馆的亲外孙,这是哪门子的外人?你要是外人,那有些人不更是外人了?!人家都好意思站在这里名不正言不顺地选坐馆,你瞎谦虚个什么劲儿?” “寸仔。”何玉龙看过去。 他一发话,那人立刻闭了嘴,没再说话。 “阿坤,这是魏延。”何玉龙指了指,“跟你一样大,十几岁就跟在我身边,快十年了。” 这次是魏延先伸手,态度从容。 周寅坤睨着他。他仿佛根本没听见刚才那些话,“叫我阿延就好。” 一时四目相对,周寅坤盯着那双眼睛,瞧着倒是完全没有混黑社会的那股子流氓气。但又听说,他是何玉龙身边最能打的。 周寅坤挑眉,握上那只手:“以后多关照。” 年轻一辈看着倒是和睦,但今天最重要的事还没落定。 洪伯成看了眼正低声私语的众人,又看了眼魏延和周寅坤,笑道:“今天是大喜的日子没错,阿坤回来就是最大的喜事。大哥,你们祖孙俩肯定有话要说,既然阿坤也说要为社团做事,那选坐馆这事也不着急嘛。” 言下之意就是要暂停选坐馆。 此言一出最先站起来附和的就是刚才出声的寸仔,紧接着其他人也纷纷点头。且先不谈魏延是不是外人,光是周寅坤承诺宝石人人有份,就已经打动了不少人的心。 现在不比往年,警方反黑力度极大,曾经的风光人物不少都已经吃了牢饭,打架争地盘的时代已经过去,想要存活下来,钱才是第一位的。 但社团人数众多,能赚钱的渠道无非就那么几条。夜总会、赌场、凤楼看场收保护费,代客泊车,赌球赌马的抽佣……就这些,都还要跟其他社团打得头破血流地争地盘之后才能做到。 周寅坤做珠宝生意,那就是把破石头磨一磨然后卖掉的营生,分分钟就是美元进账。混社团的目的是什么?面子、威风、权力,归根到底还不是为了钱。 纵然没有明说,可何玉龙又何尝听不出洪伯成言下之意。虽然他很高兴周寅坤回来,但并不至于被直接被这份高兴冲昏了头。 社团的坐馆必须是最了解社团的人。手底下上万号人,不是什么事都能用钱解决。 魏延一路从最底层爬上来,论对社团的了解,年轻一辈里无人能比。历来交给他做的事从没出过差错,况且,虽然年岁差得大,但这些年何玉龙一直把魏延当儿子看。 对魏延,他非常信任。否则也不会力排众议,保魏延当坐馆。 然此时周寅坤回来了,又明确表示要为社团做事,如果直接越过他这个名正言顺的继承人,选了魏延当坐馆,一是不合规矩,二是将来二虎相争,社团站队分裂,难保不会被人钻了空子给予致命一击。 若贸然按规矩定了周寅坤当坐馆,则又会寒了魏延等一众新兴得力干将的心。 所以此刻何玉龙要做的就是一碗水端平,不能倾斜半点。 听了洪伯成的话,何玉龙笑笑:“天大地大,孝字最大,阿坤今天回来,应该先去给你妈上柱香。” 说着他又看了眼魏延,“阿延,我不在,社团的事你说了算,可别偷懒。” 半开玩笑半是表态,魏延颔首:“是。” “走吧阿坤。”何玉龙往外走,所有人都站起来。 周寅坤跟随其后,在众人的注视下离开了酒楼。 第103章补偿 宝福山。 何玉龙看着周寅坤为何京婷上香,看着他动作熟练地祭祀行礼,又看了眼墓碑上的照片,深深叹了口气。 “你该知道,这里是空的。” 周寅坤原本单膝跪在地上,听闻此话他站起来,“是,我知道。” 何京婷的骨灰,是他亲手洒的。何京婷的牌位,也是他亲手供奉在泰国的。 “当初你妈为了一个比她大二十岁的男人,跟我翻脸,一声不响地走了。后面那么多年我们父女俩一直怄着气,不,不。”何玉龙叹了口气,“是我这个当爸的,一直怄着气没有主动找她,叫她回来。我知道她生了孩子的时候,你已经好几岁了,但同时知道的,是那个人不仅有你妈,还有别的女人和孩子。坤,我的宝贝女儿给别人当小老婆,你知道我心里是个什么滋味吗?” “你妈还是犟着不回来,我气得跟她断绝了关系。再后来社团是越做越大了,可是有什么用?年纪大了,我只想要我唯一的孩子陪在身边。只要她回来,以前的事我这个当爹的不计较了,那个人他要是愿意陪着婷婷回来,饭桌上我也有他一双筷子。” 何玉龙哽咽着笑了,“大概是我年轻时候作孽太多,想要放下一切只求个团圆的时候,等到的是一个白发人送黑发人的结果。” 他低头,摩挲着手上那串跟周寅坤一模一样的佛珠。 “这佛珠是从泰国一个寺庙远邮过来的,供奉了足够长的时间,又开了光,才按照地址到送过来到了我的手上。那时候,你妈已经去世有一段时间了。” “这是她留给我的最后一样东西。” 周寅坤沉默地听着何玉龙的每一句话,面上没什么表情。 何玉龙转过身去,“这地方,空气好,景色也好。我把这里给她留着,她愿意回来的时候随时都能回来,叶落归根。” 周寅坤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从这里看出去,能俯瞰大半个香港。 “我妈会喜欢的。”他说。 “真的?”何玉龙侧过头来,他看着眼前这张眉眼之间与何京婷相似的脸,“阿坤,那个人,对你们怎么样?” 那个人。 周寅坤看着远处,“他偏心大老婆和大儿子,要不是我妈护着我,我早就被那女人和她儿子整死了。小时候打我最多的人不是我爸,是我那个大哥。我爸明明知道,什么也没说。” 闻言,何玉龙脸色立刻就变了。 周寅坤余光瞥见何玉龙的脸色,不动声色地勾起唇角。 “我妈其实也想回来。但他是个做毒的,一个儿子当然不够保险,所以说什么也不让她把我带走。我妈是既怕您担心,也怕您冲动。毕竟当时在金三角,没人动得了他。” “外公。”周寅坤侧过头来,“我妈没跟您怄气,她不回来,是愧疚和自责,不听您的话还离家出走,结果被人骗了当小老婆,又有了我,她实在是不想再把您牵扯进来。” 听见这些,何玉龙眼眶通红,嘴唇微微颤抖。 周寅坤补充说:“妈临死的时候,说的最后一句话,就是叫我将来回香港,好好孝敬您。” “这些年,我一直被我爸逼着做军火,满世界地躲子弹,仇家太多,不敢回到您身边。” “军火?”何玉龙皱眉,“那他本家生意呢?” “那些已经进入正轨,只需要坐着数钱的生意,他还能给谁。” 话说得模棱两可,答案却是显而易见。 “说起来,还是我妈这串佛珠管用,保佑着我活了现在,终于回来跟外公团聚。” “前几个月,我爸和大哥相继出了意外死了,我的日子才终于好过了些。能做点儿赚钱多又安全的生意,我已经很知足了。” 何玉龙安慰地拍了拍周寅坤的后背,“这么说,你手上不只有珠宝生意,周鹏和他大儿子都死了,那么他的生意现在是你全盘接管,包括毒?” “是。” 何玉龙点点头,又叫了声:“阿坤。” 周寅坤看着他。 “毒,不要去碰。不管是不是偏心,周鹏以前没让你碰,外公很欣慰。以后,也不要去碰。” 周寅坤那双黑眸微微一闪,里面的异样转瞬即逝。 “怎么会呢外公。”他从善如流,“这一大堆烂摊子交到我手上,我也正头疼呢。” “嗯。你这样想我就放心了。那些生意,该甩掉的就甩掉。”何玉龙说,“尽管我不想承认,但京婷生了你,而周鹏是你爸爸,你们父子俩虽然是泰国国籍,可归根到底,从血脉上讲也是咱们中国香港人。” “中国政府对毒品犯罪的打击力度是全世界数一数二的,你手上握着周鹏之前的生意,现在脚踩在中国领土上,千万不要动不该动的念头。赚了钱没命花,意义又在哪里?” “外公说的是。” 见他答应得爽快,何玉龙赞赏地点点头,祖孙俩顺着空无一人的观景大道往山下走。 “九七年之后,香港的社团死了大半,原因我不说你也知道。和安会能存活至今,最根本的原因是没去踩高压线。社团的人粗略计有个一万三四,生意也是各种各样,数量多,但规模并没有特别巨大的。” 说着,何玉龙偏头:“这次回来,不走了?” 周寅坤挑眉:“外公这就嫌我烦了。” “你小子。”何玉龙笑说,“我是怕你待不了几天就要走。你回来,帮不帮社团做事那不重要。反倒是你想做什么生意,有什么计划,尽管跟外公说,别跟我客气。” “我跟亲外公有什么可客气的。”周寅坤不以为然。 一路到了山下,何玉龙又问:“刚才跟在你身边的那个姑娘,女朋友?” “怎么,外公觉得她好看?” 语气轻佻又戏谑,何玉龙一瞪眼:“瞎说什么。” 不过听这话的意思,也大概知道不是什么正经女朋友,换个形容,应该是情妇。何玉龙上下打量了他,作为男人,先不论有没有钱,哪怕是个穷光蛋,配上周寅坤这副老天爷恩赐的皮囊也是不缺女人的。 “年纪轻轻,别老惦记着那档子事,伤了身正经要孩子的时候就要不上了,知不知道?” 说完他还问了句:“你打算什么时候结婚啊?你妈像你这么大的时候,你都好几岁了。” 周寅坤瞎诌:“没遇着顺眼的,正好这回回来,外公给我物色百把个美人儿我选选。” “胡闹!”何玉龙到了车边都没上车,“刚说了叫你节制,什么百把个美人?!你喜欢什么样的,可以说说。” “年纪小点儿,性子软点儿听话的。” 后面这条还能理解,前面半句太模糊。何玉龙问:“年纪小能有多小,你也才二十五,找个二十的?小个四五岁。” “那不行。” “怎么的?” “怎么也得小个十来岁,才算年纪小吧。” 何玉龙一听,明白了,说来说去还是在编瞎话搪塞呢。也是,男人年轻时候没几个想结婚的,催也没用。 “行了,上车,我带你去公司逛逛。” “不着急,外公。”周寅坤站在车外,“我想先去别的地方逛逛,您先回去。” “好。”何玉龙没多勉强,“地址刚跟你说了,早点回来。” 上车前,他又回过头来:“阿坤。以前你受苦了,以后有外公在,没人能欺负你。” 周寅坤一笑,“好,外公。” 白色奔驰驶离,周寅坤敛了笑容。 作者有话要说:除夕快乐!今天提前更,下章在八点。两章看完也不耽误大家跟家人看春晚~ 第104章警车 紧接着,一辆黑色宾利停在了周寅坤面前。 驾驶座上下来一个年轻男人,是之前在湄赛时候,跟卡尔搭档在泰屋看押周夏夏和萨玛的武装队员,名叫林城。 林城出生于中国广东,幼时随父母偷渡到缅甸,父母双亡之后,为了填饱肚子加入了缅甸的儿童军队,后因为枪法出色又进入到周寅坤的武装军中。阿耀因为储存卡的事暂时待在缅甸,周寅坤调了林城带着东西过来。 “坤哥,人找到了。”他拉开后座车门。 周寅坤上车,拿出手机打了个电话。那边很快接起来,“坤哥。” “到酒店了?”他问。 那边卡娜温柔地嗯了声,又问:“坤哥,你今晚回来吗?” “不一定。”周寅坤说:“要是觉得住得不舒服,就告诉我,我给你换地方。” 那边轻笑,“好。” 电话挂断不久,宾利也停在了九龙城食街的南角道。 虽然是下午,食街上人却不少,一眼看过去,不少都是东南亚菜馆。周寅坤走上十字路口最尽头的居民楼,一家泰餐馆就开在最顶层,破旧的顶楼天台摆放着数张桌子,过了中午的饭点,只剩几个带着头套的大妈在打瞌睡。 最尽头的那张桌子旁,有个肥硕的背影正操着浓浓的粤语口音打电话,直到被人重重地拍了下肩膀,那人一回头,看见两个高大的男人,忙挂断电话,笑问:“两位,来旅游的吧,来来,我们这里是正宗的泰国菜,哦香港菜也有!价格优惠多多——” 周寅坤皱眉看着他满脸油腻腻的样子,林城打断:“肥荣。” 听见这个称呼,那人一怔。已经很久没有人这样叫他,他在这里开餐馆开了十几年,大家都知道“张记大佬荣”。 “你们是……” “你跟周耀辉跟了多少年?”周寅坤开门见山。 提及周耀辉的名字,肥荣面色僵了一瞬,见那些帮工的大妈纷纷往这边看,自家的员工自己知道,嘴碎藏不住话,肥荣赶紧招手吼人:“要死了是不是,拿着我的薪水在这里当蛇王啊?去去去!” 本来午饭后就是休息时间,不晓得这肥仔忽然发什么疯骂起人来,大妈们白眼翻上天地下去了。此时天台上只剩三人。 提了周耀辉,这两人又不像香港本地人,看这个头身材就知道是练家子,年轻时候碰到过不少,很能打。 肥荣做生意做惯了,凡事先让步赔笑脸:“两位,我的确是跟过周耀辉,不过都是十几年前的事了,也就跟了三四年,后来他不在香港做了,我老婆又怀孕了,我逮着那个机会彻底金盆洗手,做买卖了。” 说完他又问:“你们是辉哥什么人啊?哎呀不管什么人,我这里都欢迎得很哦。” 周寅坤点了根烟,“从那以后,再没见过周耀辉?” 肥荣想了想,“见过。大概……两年前?我记不太清,就是远远地在新界见过,他跟几个外国人在一起,去的是最高级的酒店,我本来还想打个招呼,后来一想,辉哥是做大生意的,哪还记得我这种小喽啰。” 周寅坤听了这些没说什么,走了两步到了天台边缘。难怪把餐馆开在这儿,虽然旧了点破了点,但这个角度能把整个九龙城尽收眼底。 老爷子在最初就是在香港白手起家,后来去了缅甸,香港这边的生意逐渐不温不火,为不留把柄,后面就让周耀辉负责收尾。周耀辉曾在香港住过几年,生意收尾之后的多年都没再关注过这里。然肥荣说,两年前他在香港看见了周耀辉。 摆明有问题。 半晌,周寅坤开口:“现在门路最广的是哪个社团。” 按照何玉龙的处事方式,和安会必然不是龙头老大。 果然,肥荣说:“那肯定是屯门陈家的东兴社了!祖祖辈辈做起来的社团,虽然现在不如往年了,那论实力,还是这个。” 肥荣竖着大拇指,周寅坤连头都没回。肥荣尴尬地朝林城笑笑,后者也是面无表情,他咽了口口水。 “陈家都做什么生意?”周寅坤问。 “那还是老几样,什么收保护费啊,赌球赌马的博彩啊,生意越做越大,这不还要在澳门开新赌场!听说大得吓人,哎呀勾得我心里也痒痒——” “除了这些,有没有别的。” 肥荣听他追问,眸中一闪,笑呵呵地打马虎眼:“再多我也不清楚了,我一个开饭店的,每天油盐酱醋,哪里知道大哥们的事……” 此言一出,周寅坤回过头来,“你不知道?” “哎呀,确实是不知道。” 话没说完,就见林城拿出一沓美金,塞在了肥荣围裙兜里,肥荣眼前一亮,嘴里说着“使不得使不得”,手里摁在兜上,暗戳戳地摸张数。 还没摸出个所以然来,林城又塞了一沓比刚才更厚的,围裙兜小,钱都满出来,肥荣赶紧一把按住,“哎哟可别掉地上!” 周寅坤笑问:“现在知不知道?” 肥荣小心翼翼地把钱折好,嘿嘿笑了两声,“虽然久不在江湖,但是以前的兄弟们常来照顾生意,这该知道的不该知道的,就都听了那么一点半点的。” 肥荣走近,低声说:“陈家有人罩着,黑的敢做,白的——也敢做。” 他吸了吸鼻子,盯着周寅坤。 都说到这个份上,那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周寅坤嗯了声,“他们哪来的货源?” 见周寅坤一听就听懂了,肥荣打量了他。 他没见过周寅坤,但知道周耀辉是做什么的,心里暗忖这多半是周耀辉的同行,打听陈家的渠道,想做什么不言而喻。 只是……他一看就不是本地人,跟陈家作对,是以卵击石。跟陈家合作,人家怕是都懒得搭理。 “这个,我是真不知道啊。这是绝密,陈家核心那几位才能知道的事,哪能随随便便就让外人知道。不过我知道的是,陈家这些年都低调,只闷声赚大钱!” “和安跟东兴比怎么样?” 肥荣一听立马开窍:“你们是和安会的啊?哎呀,自家人,我们这地界就是和安看着,瞧瞧家家生意好的,没人敢闹事!” 想了想他心里一惊,难道和安会是忽然打起了东兴社的主意? 再看这两人,像是直奔他而来,那就是早就知道他,甚至是……早就查了他?想到这里,肥荣脸上挂不住笑了,收了钱透露点消息可以,但帮派社团之间的浑水是绝对趟不得的。 十一月的香港天气凉爽宜人,然肥荣额上却冒出豆大的汗珠。 “你端了这么多年的盘子,也懂一个道理吧?肥肉如果都让一家吃了,其他人会掀桌子的,是不是?” 周寅坤熄了烟头,“这几天你跟着我,把你知道的全部说给我听,不用你拿刀拿枪,做完这些闭嘴继续开你的饭店,怎么样?” 肥荣吸吸鼻子,没吭声。 周寅坤好脾气道,“没事儿,我也可以多给你一个选择。” “嘭”地一声,一直放在林城身边的箱子被拎到桌上。咔哒一声箱子打开,肥荣看过去,箱子里装满了钱,而钱的最上方,放着枚小小的粉色发卡。 “幼儿园门口捡的,不知道是不是你家老幺的。” 肥荣的汗大颗颗地滴落到地上,“嗨,这、这孩子丢三拉四的,回来我、我说她!” 他把发卡收到了自己兜里,双手冰凉地抹了把脑门上的汗,然后扯出一丝笑:“这钱我还是不收了吧,都是自家人,帮个忙应该的。” “那不行。”周寅坤走过来,“自家人哪有白帮忙的道理。既然你跟和安会很熟,那么几位叔父住哪,是个什么性格,你都很清楚吧?” 肥荣点头,仿佛猜到了点什么。 刚才在这里吃饭的人还在议论,说今天中午和安会选坐馆的事没成。听说是何玉龙的亲外孙回来了,原来定下的坐馆人选就不合适了。难道这就是那位…… 那他跟周耀辉又是什么关系? * 晚上是何玉龙亲自下厨,做了地道的香港菜,听说周寅坤第二天要拜访社团的几位叔父叔公,何玉龙赞同地点点头,表示要亲自给他引荐。 周寅坤笑了笑,婉拒说:“外公,您带着我,人家怎么想?到时候他们都以为您老人家有别的想法,引起误会。” 何玉龙一听,哈哈大笑,“那行,你自己去。就当是做晚辈拜访长辈,我不出面,那帮老家伙总不能说我偏心亲外孙了。做社团最忌讳的就是一碗水端不平,阿坤,你明白就好。” 周寅坤笑而不语。 第二天,肥荣早早就等着了,生怕是晚了一秒。 接连拜访了几位叔父,那几人跟肥荣说的差不多,滑不留手,收宝石收钱的时候收得利索,场面话说了一堆又一堆,就是没说出几句真正有用的。看来是都明白昨天中午何玉龙的表态,周寅坤虽然回来了,但何玉龙并非一定会让他当坐馆。说到底,他没在和安会待过。 最后一位是洪伯成,他住的地方远,豪宅在半山腰上。周寅坤到的时候,洪伯成正在自家池子里钓鱼。 周寅坤给洪伯成的礼物是所有人中最贵重的,洪伯成不缺钱,但这礼物瞧得出用了心思的,他本就对周寅坤印象不错,周寅坤来了之后也只是闲聊,没提过半句社团的事。 “阿坤。”洪伯成把装上鱼饵的鱼钩投入水中,“你外公最近为了赛马场的事正头疼,魏延也在处理这件事,就是比较麻烦。” “赛马场?” “博彩是社团赚钱的主要路子之一,你外公想在沙田再建一个大型赛马场,一旦建起来那么赛事也好,门票也好,赌马抽佣也好,加在一起都是很可观的收入。不过这中间明显有人使绊子,没有官方的许可证,建了就是公然违规违法。你明白我的意思吧?” 周寅坤点头,“不过这件事,需要官方同意,魏延有什么路子?” “这就是他的事了,我们只看结果,不看过程。” 周寅坤挑眉,“多谢叔公提点。” 洪伯成摆摆手:“别瞎客气。” 从洪伯成的别墅出来,天已经黑了。林城一直等在外面。 宾利沿着盘山马路开下去,周寅坤坐在后座把玩着手机。就在车子即将汇入山下的马路时,林城忽然一脚刹车,他们的车被一辆警车别在了角落里。 “坤哥。”林城立刻看了眼看后视镜里的周寅坤。 后座的男人看了眼径直朝这边走来的警察,幽幽开口:“不用拦,你也拦不住。” 林城眼睁睁看着周寅坤上了警车,他眉头紧蹙,当即转身上车,紧紧跟在了那辆警车后面。 第105章突发 警车并没有驶向警察总部,而是拐入蜿蜒漆黑的林荫道,最后进入一家别苑咖啡厅。 咖啡厅的一层黑漆漆的,唯有二层亮着微弱的光,窗边坐着一道黑影,光线太暗,看不清脸。 周寅坤从车上下来,抬头看见那道黑影,他礼貌地笑了笑。 他是一个人进入咖啡厅的,刚进去,门就从外面锁住。男人不以为然,步子悠闲地踩着台阶上了楼。 看见二层窗边的人,周寅坤语气慵懒:“Sir,我拜访叔父叔公,不违法吧。” 明知故问。 如果违法,这会儿进的就不是咖啡厅了。 随着他走过来,越来越接近那盏唯一亮着的落地灯,坐在窗边的人的脸也越来越清楚。周寅坤面带笑意地坐下,“大晚上的喝咖啡,这也不应景。早知道我该带瓶酒来。” “娜娜我已经带走了。”对面的男人声音浑厚冷漠,“你们以后不要再见面。” 周寅坤毫不意外,“也是,住酒店到底不比住在家里舒服。不过这见不见面的,我说了也不算啊。” 坐在周寅坤对面的,正是昨天负责九龙富豪酒店任务的,警务处刑事及保安处刑事部处长——段凯。 听闻此话,段凯当即皱眉。 周寅坤似笑非笑,“听说前段时间段Sir做了个手术,恢复得怎么样?应该不错吧,卡娜细心温柔,有她精心照顾两周,残疾也能变正常人。” 说完他顿了顿,“哦,不好意思。这是我给她起的泰国名字,在段Sir这里,得叫她敏娜,段敏娜。” “你带着她回香港,到处招摇,打的什么主意我很清楚。女儿我已经接回家,24小时看管着,你不用想带走她,这辈子也不要再见面。” 周寅坤不屑地笑了,“段警官果然雷霆手段,怪不得一路升迁。我本来以为你升到现在的位置,少说还得再费个几年,谁知道您能力实在出众。让我很惊喜。” “周寅坤。” “终于查到我名字了吗,”周寅坤摇摇头,“这件事实在是慢了点。而且,另一件事段Sir似乎也没搞清楚。” 段凯蹙眉看着他。 “女人的心关不住的。这些年她听过你的话吗?现在关起来,作用能有多大。” 周寅坤微微凑近,对上段凯双眼:“比如,我做件她梦寐以求的事。随便买个戒指求个婚,让她跟我回泰国回缅甸,一辈子都生活在那里。你说,她会不会为了这事,以死相逼?” 看见段凯脸色变了,周寅坤靠回去,“让她彻底死心,永远留在爸爸身边当乖女儿这件事,除了我,好像没人做的到?” 周寅坤感叹地看着对面脸色铁青的男人,故意说:“可惜,男女之间断不断的,警察也管不着。” 说完他起身,“帮我给她带句晚安。” 看着周寅坤即将离开的身影,段凯额间青筋暴起,近乎咬牙道:“说你的条件。” 周寅坤这才脚步停住。 * 第二天傍晚,何玉龙设了家宴。家宴在晚上七点,才刚五点,周寅坤就回来了。 何玉龙的书房里,魏延正在汇报赛马场的事。 “目前来看,政府一来是不会允许个人独资,二来是不会批那么大的地方给个人,所以……”魏延说,“是否跟政府合作?” “合作。”何玉龙看着他,“就是咱们出钱,但要接受管制。收入分成,而博彩是绝对做不成了,是吧?” 魏延点头,“其实有政府作保,规模上可以持续发展不用担心,按照现在旅游行业的政策,即便不靠博彩,收入也是很可观的。” 何玉龙摇摇头,“阿延,政策什么时候会变,谁都说不准。今天的说法,没准到了明天就不一样了。你懂我意思吧?” “明白。” “嗯,这件事确实棘手,不是一天两天办得成的,你呢尽力就好。再就是——” 此时门从外面打开,“外公。” 何玉龙刚铺开宣纸,正沾了墨要写字,抬头一看:“坤来了,上哪去了,一天没见着人。” 周寅坤站在门口,看见站在何玉龙面前的魏延。他穿着黑色的夹克,从后面看,背脊挺得笔直。 周寅坤只扫了眼,走进来对何玉龙说:“弄这个去了。” 说着,把几张纸放在了何玉龙桌上。 “赛马场的许可证明?”率先出声的是魏延。 何玉龙拿起来看了,立刻就笑了。 “正式的许可证到手还有段日子,但这个证明下来了,基本没问题。”周寅坤问,“外公,这地方全部批下来,赛马场的规模得是全香港数一数二了吧?” 赛马场经营许可证明,土地规划使用许可证明等最重要的手续,忽然之间就全部办妥了。只要开了这个头,后面再复杂的程序也都不是问题,正如周寅坤所说的那样,他们即将拥有全香港最大的赛马场。 “那是当然。好啊,好!”何玉龙抬眸,“不过坤,你这刚回来,怎么办到的?” 何玉龙问这话时,魏延也正盯着周寅坤。 “谁还没几个老朋友。外公,过程不重要,结果还满意吗?” “怎么不满意!”何玉龙放下那几张许可证明,“阿延为这事也操心了一个多月,社团事情又多,早知道这件事你也帮得上忙,就直接交给你了,也省得阿延太累。” 周寅坤对上魏延的眼睛。后来者居上,倒是没见这魏延有半点的不高兴,还挺能装的。 “辛苦。”魏延主动开口。 “客气。”周寅坤回敬,“都是为社团做事。” 此时外面传来说话声,何玉龙一听就知道是谁,“这几个老东西,知道他们为什么来这么早吗?” 他一边一个,拍了拍两个年轻人的胳膊,带着他们往外走,“惦记我那瓶老酒。走,正好赛马场的事办妥了,跟那帮老东西说说。” 餐桌上,酒过三巡。 周寅坤看了眼仍旧端正坐着的魏延,在座的喝得最多的不是社团这些叔父叔公,而是两个晚辈。接连几轮喝下去,这魏延居然脸色都没变。 甚至还主动提酒,庆祝赛马场的事落定。话头一打开,原本在说其他事的叔父,又把话茬给绕了回来。 “阿坤啊,你还没说你那个老朋友,究竟是个什么人物啊,怎么认识的?” 周寅坤手指敲着桌面,瞧了眼对面。对面挑起话头的人这会儿反倒安静了,话都让长辈问了,要是不说,倒是显得他这个晚辈端着没礼貌。 这几天岂不是白演了。 “隆叔,我那老朋友这回帮忙,纯粹是跟我个人的交情。这要是说出来,将来传回到人家耳朵里,再闹出什么跟帮派社团扯上关系的流言,这交情算是彻彻底底的折了。”周寅坤字字句句没说为难,却叫人感觉得出是很为难。 “哎呀。行了。” 洪伯成摆摆手,“管那么多干什么,谁办成了事就是谁的功劳。不管是谁,都是咱们和安的自己人,问来问去的有什么意思?” 洪伯成一出声,立刻就有人附和,“是是,有那功夫不如再来两瓶。坤,这杯叔公敬你,赛马场的事你功劳最大!不愧是大哥的亲外孙,这是青出于蓝啊哈哈哈哈!” 席间说笑声渐大,围绕的全都周寅坤,没人多问一句他对面的魏延。 倒是何玉龙先开口,叫了声:“阿延。” “下周股东会准备的怎么样?” 魏延说:“下周二上午十点,准时开始。所有股东都已经通知到位了。” “很好。”何玉龙又看向周寅坤,“金亿电子是咱们自家的公司,这几年发展得很不错,下周的股东会,你也跟着去听听,了解了解。” “好,外公。” * 周寅坤要来参加股东会的消息不胫而走,办公室里,有人怒而摔了杯子。 “就因为他运气好拿下了赛马场,延哥一个多月的折腾全他妈白瞎?那帮叔父眼里只有钱,谁他妈赚钱就向着谁!” 魏延坐在办公椅上,听了这话抬眸:“阿彪,这是在公司。” “老大,阿彪也是气不过。”另一个身材精瘦的男人扯了阿彪一把,“现在外面里都在传何老改变了心思,打算让他亲外孙当坐馆。上回他一来就搅合了选坐馆的事,那时间掐得不多不少,哪有那么巧的事?” “他早不回来晚不回来,延哥当坐馆都板上钉钉了,他突然出现。嘴里说着要为社团做事,半句不提当坐馆的事,结果呢?转头就弄了个赛马场的许可证回来,这下好了,前有那堆宝石,后又有赛马场,这是欺负咱们没钱收买人!” 说着说着办公室里火气越来越大。 “延哥,只要你发话,我们立刻弄他。”站起来的人身材魁梧,“社团最难的那三年,何老身体不好,是谁没日没夜为社团做事,现在日子好了就把以前的事都忘了?没这个道理!” “就是,那个周寅坤是何老的亲外孙,就算不能弄死起码也得给他个教训,不然他还真当咱是软柿子!” “我看不如——” “行了!”魏延皱眉,“脑子长到哪里去了。上赶着着人家的道?” 魏延看着气愤得不行的弟兄们,“他一来,除了我所有人都收到了好处,他在这时候出点什么事,第一个被怀疑的人是谁?和安会同门残杀是个什么后果,忘了?!” 此言一出,气氛冷却了几分,还是阿彪不甘心道:“那难不成就这么由着他踩到延哥头上去?” 话音刚落,办公室的门被敲响。 魏延看了阿彪一眼,后者立刻闭嘴。 “进来。” 敲门的是秘书,“延哥,何老和股东们到了。” “知道了。”魏延起身朝外走去,关门之前扔下句:“我没发话,都老实待着。” 周寅坤今天穿了身笔挺的西装,一副豪门贵公子的做派。刚坐下,就有一位穿着白色衬衫和黑色包臀裙的女秘书给他倒水。 “谢谢。”周寅坤手指敲了敲杯壁,发出清脆的响声。 女秘书脸一红,不好意思地去了另一边。周寅坤坐在尾席,斜对面的何玉龙咳嗽了声,周寅坤看过去。 何玉龙的眼神叫他正经点。其他董事都看着,不要一副流氓样子。 十点整,股东会准时开始。 今天主要内容是审议批准公司的利润分配方案和弥补亏损方案,周寅坤睨着在上面滔滔不绝的魏延,不耐烦地喝了杯水。 兜里传来嗡嗡两声,周寅坤拿出手机,是阿耀来电。 阿耀人在缅甸,如果不是他处理不了的急事,是不会贸然给周寅坤打电话的。周寅坤接起来,刚听了一句就皱眉,随后直接起身,大步走了出去。 连身后何玉龙叫他都完全没搭理。 出了公司,一直在外面的林城打开车门,两人上车,车子迅速驶离。 “坤哥,律师那边交涉了两天,对方坚持说没有非法扣留周夏夏。但咱们在公寓附近安排的人,确定周夏夏被关进了警署。” “也确定是巴泰?” “是。警方在查巴洛利用福利院性贿赂的案子时,牵扯到了巴泰上将,加上巴洛之前大力清剿,就剩坤哥你一方独大,巴泰上将应该是怀疑你用这个把柄,先威胁巴洛达成了交易,最后又卖了他。” “巴泰估计是怀疑消息是从周耀辉的遗产或者备份里找出来的,趁着你不在泰国,他查了周耀辉所有的不动产,然后挨个破门搜找。周夏夏就是在公寓里被带走的。她在对方手里,我们的人不敢开枪,加上对方都是警察,只能眼睁睁看着周夏夏被抓走了。” 阿耀补充:“巴泰扣着她不放,应该也是发现了她的身份。在这之前,他可能根本没注意周耀辉有女儿。现在是想从她嘴里问出有用的信息。” 周寅坤气笑了。 那边阿耀问:“坤哥,警察署一口咬定没有扣留周夏夏,现在怎么办?” 周寅坤冷笑,“先回缅甸。” 作者有话要说:4000字大章奉上~下章八点半。 第106章包围【大年初一的加更】 夏夏很冷,冷得手脚麻木。 后腰上的伤口原本结了痂,但现在她明显感觉到结了痂的伤口又裂开,疼得厉害。自从那晚之后,再没有别的人去过公寓,她在公寓和学校之间两点一线,学习的同时兼顾养好伤口,日子过得平淡而充实。 可三天前的晚上,她写完作业正在收拾书包,公寓的门忽然被暴力打开,冲进来一堆警察,不由分说地就把她带上了警车。 来了警署她就被关起来,这里没有窗户,没有灯,只在墙角有一个冒着红点的东西。她靠送水和饮食的间隔,判断已经过去的时间。送来的食物并不能算食物,干硬的面包根本难以下咽。她不能喝太多水,因为被关在这里,无法上厕所。 她抱膝缩在角落,害怕地看着房间正中间的那把椅子。 那是电椅,她知道。这两天,周围的房间里不断传来惨叫声,男女都有,铁链和电棍打在身上的闷响,还有数名警察殴打犯人时的吼叫,而最可怕的就是人坐上电椅之后的惨叫声。 从那些声音,夏夏大概听得出被抓的人是犯罪分子,有的被讯问同伙,有的被审问制毒藏毒的窝点,但审问的手段跟电视里差得实在太大,如果不是亲身经历,夏夏怎么也不会想到泰国警察署里会有这么可怕的地方。 就算是因为正常手段审问不出来,才采用了极端手段,那么,她又为什么会被抓来这里?她从来没有做过违法的事,从莫名被抓来到现在,没有人告诉她到底是因为什么。 她身上只穿着在公寓时穿着的单薄睡衣,送来的水和饮食都是冷的,她紧紧抱着自己缩成一团,身体还忍不住微微颤抖着。 巴泰上将盯着监视器里,缩在墙角的那道身影。 周耀辉有个女儿,这件事他之前竟从没注意过。 周耀辉和周寅坤两兄弟不和,可周耀辉一死,周寅坤就把他女儿接过去养着,那个疯子可从来不是什么有爱心的人,这女孩必然是有别的价值。 果不其然,没多久周寅坤就不管她了,把她扔在小公寓里自生自灭。 周耀辉的财产,定然是被周寅坤弄到手了。就是不知道那些见不得人的秘密,是否是通过这个周耀辉女儿的嘴得知的,否则巴洛那样人,怎么可能轻易被周寅坤控制,一上任就全国清剿毒品犯罪。 可惜这女孩看着实在娇弱,别说什么拳打脚踢,就是稍微碰一下可能都没了半条命。 不过,好在身体娇弱的人,心里也强不到哪里去。这两天光听这一整层楼此起彼伏的惨叫,身处黑暗,饥寒交迫中想象着周围的折磨,那种听得见却看不见的恐惧,也足够击垮她的精神防线。 巴泰盯着屏幕,偏头说了什么。 他身后的警员立刻出去。 夏夏真的有些坚持不住了。又冷又饿,后腰伤口疼痛,因为恐惧而紧绷的身体和心理防线也逐渐消耗掉她本就不多的体力。 就在此时,门忽然打开,走廊刺眼的光立刻照进来,女孩下意识抬手挡住眼睛。来的是个男人,手上好像提了个桶。 夏夏正想抬头问自己为什么被抓,却没想男人停在她身前,轰地一倒,满满一整桶的冰水劈头淋在了女孩身上。冷得刺骨的水骤然倒下来,夏夏只觉心脏都被冻得刺痛,衣服被淋湿后贴在身上,就像被冰块贴身包裹。 倒完冰水,对方什么都没说就转身走了,门再次被关上。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几个小时之后,天已经黑了。巴泰喝完一杯咖啡,这才起身,朝外走去。 厚实冰冷的铁门再次打开,这次再看见的,不是缩在墙角的女孩,而是已经无力地倒在地上奄奄一息的女孩。 疲劳、饥饿、寒冷,三种最痛苦的折磨交织在一起时,就是人意志力最薄弱的时候,这个时候,只要有一点点希望,没有人抵抗得住诱惑。 “你好。”巴泰蹲下身,“我是你爸爸的朋友,你可以叫我巴泰叔叔。” 巴泰……巴泰上将。夏夏艰难地睁眼,看着面前的男人。 素切拉叔叔说过,爸爸的案子就是巴泰上将亲自摁下来的。他最在意的根本不是谁杀了她爸爸,而是,爸爸那里有没有留下对他不利的证据及备份。 所以,不是因为她做了犯法的事,把她抓来关起来,是想从她这里审问出关于爸爸的事。 夏夏喉咙干痛,说不出话。 “地上凉,我扶你起来坐着。” 说罢也不管夏夏答不答应,巴泰攥住她的胳膊把人拉起来,夏夏踉跄着被摁在了电椅上。 “我跟你爸爸做朋友这么久,居然从来都没见过你,也没听他提起过有个这么漂亮的女儿。” 巴泰把电椅上固定手脚的绑带系在夏夏身上,“你上高中了吧?” 女孩对上那双眼睛,没有说话。 眼前这双漂亮的眼睛告诉巴泰,这是个倔强的女孩,而且对他很有敌意。看来是知道他是谁,也知道他想干什么。 巴泰的手当着夏夏的面,放在了电椅的开关上,“你爸爸跟你提过我吗?有没有跟你说过我的事?” 女孩还是不说话。 “这样问或许你听不懂,那么我换个问法。他生前都给过你什么,放在哪里,全部说出来,你立刻就可以从这里出去。” 夏夏张了张嘴,声音沙哑:“我、我不清楚……爸爸的事。” “不清楚?”巴泰一笑,“你要是什么都不知道,周寅坤为什么把你接到他那里?这样吧,你跟周寅坤说过什么,或者你给过他什么,原原本本地都告诉我。” “他拿走了……我爸爸的遗产。你想要什么,不如去问他。” 巴泰看见她闭上了眼睛,表明不会再说话。 看样子,是连电椅都不怕?巴泰的视线从她身上扫过。薄薄的衣服被淋湿,贴在她身体上,隐隐能看出内衣和内裤的轮廓。 他回头看了眼亮着红色指示灯的墙角,从裤兜里掏出遥控器,按下了开关。红色指示灯瞬间熄灭。 厚厚的铁门牢牢关着,没有他的命令,没人会进来。巴泰的手离开电椅开关,朝着女孩的领口伸去。 刚要触碰到她,忽然轰隆一声巨响,震得整栋楼颤了几颤。 警报声瞬时响彻整个警署,特殊审讯室的铁门自动锁定,这里没有窗户,巴泰看不见外面的情况,随着那声爆炸声之后,紧接着就是密集的枪声。 走廊里高呼“恐怖袭击”,巴泰听见后猛然跑向铁门,但门已锁定无法从里面打开,特殊审讯室的门防弹防爆,就是为了防止穷凶极恶的罪犯制造混乱逃跑。 好端端的,怎么可能突然会有恐怖袭击?竟还是对泰国警察署。奇怪的是,他们袭击的不是警察总署,也不是政府大楼,更不是金融银行,偏偏就是这不起眼曼谷地方分署? 巴泰皱着眉回头,看向电椅上的女孩。 外面,警察署门前和停车场先后被袭击,警车炸飞了好几辆,周围路人四散逃窜,而远在大马路对面的居民楼,所有人都在自家窗户上张望。 枪声不绝于耳,整整三架直升机盘旋包围在了警察署上空。 警署门口爆炸之后,带着黑色头套穿着迷彩服的武装分子,直接从直升机绳索下降落地,这一短暂过程中与警方激烈交火,对方火力很快就压制住了警方火力,七八个武装分子明显训练有素,迅速地进入了警署。 “已进入。”军用通讯电台里传来查猜的声音,“一层没有。” 三架武装直升机的舱门全部大开着悬在高空,周寅坤一身迷彩作战服,坐在中间那架直升机的舱门口。背靠着舱门边,脚踩起落架,手里端着一柄HK417狙击步枪,正通过红外瞄准镜,瞄准警察署某处。 作者有话要说: 预告——明天年初二,还是双更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