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钗半落(NPH)》 1全城颂凯旋 烫金黑色虎纹旗飘扬在淮京城外,城中百姓已夹道恭候多时,震耳欲聋的欢呼声掩盖入城时的军奏凯乐。 太子率百官出城相迎,宫门大开,御驾就在御街另一头的朝天门处等着王师归朝。 这是当今圣上即位以来最重要的战役,收复失了数十年的西南国土,龙心大悦,以致入城这天就立刻让礼部安排,进太社告奠献捷。 黑压压的人群让城司开了道,率先入城的大将军威风凛凛,神情肃穆骑马入城。包括大将军在内,后头几位将军的军马身上吊满了木牌,上头刻着此役牺牲将士的名姓,那是易家军的传统。 骑着骏马的太子紧随大将军身侧,亦是风光满面。 于太子而言,这不只是得胜归来的大燕将军,更是他的亲舅父,东宫最有力的后盾。 大将军,也是国舅爷易循宽,此战之后,功成名就,将来配享太庙是意料之中。 人人道,易家不止出了易循宽这一代名将,后宫更有贤名在外的易皇后,育有文武双全的太子,更是三代忠烈,满门子弟献功勋。大燕开国以来还找不出第二个这般声势鼎盛的家族。 易家年轻的将领们与诸将领军行于国舅爷后,最末一位是易家此役初露头角的易小将军。 那是父母都战死沙场,让伯父一手带大,易家下一代最年幼的小儿郎易承渊。年方二十,却在此战中立下盐城之功。想必待封赏之后,他的行军位置便能在前头的堂兄左右。 他眉目俊朗,鼻梁高挺,自小在军营里长大的他,每一个眼神都带上几分清明锐利。背上长枪在烈日之下闪着银光,红缨随风飘扬,鲜衣怒马的挺拔身影在军阵里,与伯父及诸位堂兄相比丝毫不逊色。 沿道不少姑娘扔花到易家男儿身上,五彩斑斓的鲜花飘散在行伍严肃的军队中,那是最生动的街上景致。 拨开不慎遮挡马儿视线的鲜花,易承渊目不斜视,昂首看着御道尽头的朝天门。 “承渊啊,你那马蹄等会可得清理一下,否则这一路踏花而行,那些蜂啊蝶的可要追着不放了啊。”他右前方的将领转头调侃道。 左前方的将领拨了拨胡子,跟着捉弄:“老张,外头的蜂蝶哪入得了他的眼?他那未婚娘子可是京城第一美人。你乱讲话,要传到尚书府去,当心他那天仙般的小娘子罚他跪家法。” “啊!是了!”张副将这才恍然大悟,“就崔尚书的千金是吧!怪不得了,我当承渊向来稳重,怎么头一回上战场就不要命似的急着拼军功?原来是为了给心上人挣诰命!” 看见易承渊虽面色不改,却红了耳朵,成功捉弄后辈的二人对视之后哈哈大笑起来。 御道旁的酒楼,更是挤满了文人考生们同观大捷之军光荣归城的模样。 “西南安矣!”年轻的学子们举手齐额,喜上眉梢,“我昆州百姓大幸!国之大幸!” 但在边间雅阁的一名白衣公子,对着这般举城欢腾,沸水般的热闹,冷笑了一下。 他眼神冷淡,以芝兰玉树之姿凭栏端坐,玉冠白袍,尽显俊美风流。 看到易承渊骑马受众欢呼,他眼神染上一层厚重的不屑。 “怎么?承渊回来,你不恭贺他一声?”与他相对而坐的锦衣男子微妙一笑。 “他身带盐城大捷之功,这下不封侯也得成将,会少我恭贺?”他冷嗤。 锦衣男子憋不住,笑道,“没想到这世上还真有人能让翰林院锐笔宋瑾明宋学士如此拈酸吃醋。” 宋瑾明瞪了他一眼,锦衣男子这才正色,装模作样地咳了一声。 “好,不谈这些。左相让你在考生之中择几位先纳入门下,你拣出来没有?” 他斜瞥了眼堆得山高的策论,“我爹倒是想得简单,投来的这些那怕再有名气,也都是花拳绣腿,堆砌词藻之辈。勾栏作乐可去,集英殿门这辈子都见不着。” “别急,离明年科举还有时日,你再多出几道策问,投的这些且收着看,总会找到一两个好的,毕竟收复西南失土之后,左相会需要……” 锦衣男子手上白玉骨扇轻轻挥动两下,室中熏香扑到栏外,一只粉蝶顺风而下,落到不远处的一名丫鬟打扮的俏丽女子身前。 此刻的她正双眼发光,利落闪开人群,满脸兴奋地要入巷抄近路回府告喜。 太好了!太好了!终于回来了! 2穷书生 那丫鬟淡青色的身影轻盈似蝶,一路在淮京城里的蜿蜒小巷中熟门熟路地奔跑,了如指掌的速度。 可就在她路过巷中一处简陋民家前却难得地停了下来。 此处堵着路的是一名恶霸,正对着老妇人又吼又叫。角落里的破败哀泣,顿时与外头的举城欢腾成了对比。 “这借据难道不是你儿子画的押?说吧,你想拿什么抵债?孙女还是这破房子?” 老妇人涕泪纵横,干瘪的嘴上被打掉了门牙,满脸的血,跪着哀求道:“我那赌鬼儿子已经数年没回过家,我是真不知道……” “少啰唆!”大汉对着老妇人大吼,但猥琐的眼神却没离开老妇身后,正瑟瑟发抖的女孩,“欠债还钱,天经地义!” “依我看,你还是把孙女交出来吧,否则没了这房子,你们祖孙都得死。” “不、不!”老妇人死死抱住了孙女,“兰兰是我的命!你别碰她!” 就在大汉硬要将女孩扯离祖母时,巷子的另一头有人猛出一脚,登时将大汉踹离祖孙二人。 那身材高大的男人穿着缝缝补补的粗布衣衫,虽说是书生扮相,可那身形与黝黑脸庞,怎么也与白净斯文搭不上边。 证明他身份的书册,为踢方才那一脚而散落一地。 “格老子的!哪来的龟孙子!” 黝黑青年虽衣着褴褛,可寒冷的眸光却能让人心头一肃,他淡道:“按我大燕律例,强抢略卖良家幼女者,当处斩。” 那粗汉见来人比自己还要高大,身形也健壮,眼神收了收,手上借据往那人眼前嚣张晃动。 “我呸!强抢?你哪只眼睛看见老子强抢?这丫头是让她爹赌输的!你识字吧?欠债还钱你懂不懂?” 青年看了欠条,沉默了一下。 “杜公子……杜公子……这如何是好……”老妇人哭着抓起他的衣袖。 “连本带利十两银子是吧?我还。”面对恶汉的嚣张,他面无惧色。 大汉捧腹大笑,“你还?就你这穷酸样,拿什么还?凭这些破书?” 语毕,他抬腿狠狠踩下落地的书卷,泥土弄污了书生题在上头的字。 “我赴京赶考,自然备有干投行卷的叩门钱,正好十两银子,今日就能给你。” “杜公子……”老妇人一听,顿时有些慌了,“这怎么行,这……” 杜公子没有理会老妇人,清晰地对着恶汉道:“这债我能一次还清,但你得随我去官府把借条注销,还得将谢大娘与其子恩断义绝,带官印的文书贴在你们赌庄街外告示上。” 他眼神一冷,寒光乍起,“否则,你今日若是敢强抢,我就能状告衙门,让你们赌庄关门大吉。” 大汉一听,气势不能输般大喝:“行!钱还了我就不与这破落户纠缠,沾晦气!” 杜公子转头,对着老妇轻声道:“大娘,等会我写张与令郎断绝关系的文书,你替我在上头盖个手印。待官府应了诉,之后令郎在外头的债都与您无关了。” 老妇人颤抖着抓着他的衣袖:“使不得,杜公子,使不得……那是你投卷的叩门钱,若是没了……” 他薄唇微展,苦笑道:“区区十两拿来叩门,八成也是石沉大海,不如拿来救急。我一介外地清贫考生,若没有大娘给我行方便,廉赁栖身处予我,我也撑不到科考。” “大娘放心,即便没能拜入名家之下,若科考能脱颖而出,照样能榜上有名。” 青年写了简单的诉状,让大娘盖上手印。 临走之前,老妇弯着腰替他将书册都重新拾了回来,只有那被踩过的书卷怎么擦也擦不掉上头的泥巴鞋印。 书生看了一眼,那封皮是他下了决心咬牙买的缂丝名帧,里头抄录了他的得意之作。所有的心血为的是哪日若运气好,真能投到高官府上,也不至让人看轻。 可真到了京城才知道,十两银子,根本没机会投给京中文墨大家。 “……这本就当柴烧了吧。”他的眼神中却有淡淡的失落。 书生与大汉二人往官府而去以后,在一旁看了全局的丫鬟这才走上前。 “大娘,这书册拿去当柴烧也忒浪费了,要不我同你买下?” 老妇一抬头,那模样清丽的丫鬟笑嘻嘻地取出了一贯铜钱。 “这……这怎么行……” “您长得很像我祖母,”丫鬟看了脸色苍白的小女孩一眼,“我那老祖宗生前最是疼我,常买糖人儿给我。不如大娘您也买个糖人给小妹压压惊吧?顺道您的伤也得看看大夫。” 老妇人连连道谢之后,丫鬟将书册收下了,沾满泥土的书页上,隐约可见苍劲的字迹写着书生的名字。 杜聿。 但她并没有太过放在心上,随意揣着这本书,一路往城北蹦蹦跳跳跑回去。 不消一刻,娇俏的身影没入高大朱门之中,门上大匾题了尚书府三字。 入崔府后,她更是加快步伐,穿越府中淡雅的山水楼台,到了一处种满桂花的幽静院落。 推开房门入房,她的脚步比声音还快,清脆响道—— “小姐!小姐!他们入城了!看到姑爷了!” 一枝毛笔伸出来,白净的手腕利落一转,在她的鼻子上轻点了一下。 3崔家嫡女 “哎唷!”鼻子上沾了浓墨的小姑娘急忙退了一大步。 她摸着鼻子抬头,对上一双能凝水的眼眸,看见她家小姐嫣红水润的唇瓣正不悦地下撇。 崔家嫡女崔凝身穿一袭花缎织锦裙,鎏金步摇钗在端庄的圆髻上微动,灵动轻盈,窗外阳光洒落在她身上,看起来就像落了凡尘的花仙。 粉雕玉琢的脸染上淡淡红霞,她皱眉嗔了咋咋呼呼的丫鬟一眼,“望舒!你不要命了?什么姑爷?让阿娘听到怎么办?” 望舒吐了吐舌,“我这不是看准老爷夫人和大公子都在城外迎军,听不到么?” “他看起来怎么样?受伤没有?”崔凝的眼神里透露一些焦急。 “姑爷看起来好得很。倒是街上的姑娘,巴不得能用花把姑爷的眼睛打偏了,往她们的方向看一看。” “……他平安就好了。”她终于放下心。 盐城之后一直没有收到他的书信,让她心绪不宁,得知他顺利回来比什么都重要。 望舒见小姐整个人放心后,嘴角那像沾了蜜似的笑容,不禁打趣:“小姐,你说易家什么时候会来提亲啊?” 崔凝红着脸,略显僵硬地顺了顺嗓子,“他们今日就得入太庙告捷,还得受天子封赏……瞧着凯旋宴也得费日安排??我想得再过一阵子。” “若是能早点来就好了,小姐可是盼了一整年。” 崔凝拿着毛笔,在望舒的额头上又点了一下,让她成了个小花脸:“你别太张扬,要让阿娘听见,铁定再多留我两年。” “到时候啊,”崔凝哼哼一笑,“我也再多留你两年陪我,把你熬成老姑娘!” 望舒叫了一声,反抓起毛笔尖,跟自家小姐玩闹起来。 望舒是奶娘许氏遗下的女儿,水患后她带着襁褓中的稚子、牵着年幼的女儿,到京城投奔亲戚无望,却好运地让同乡的夫人收留作崔凝奶娘。之后奶娘改嫁,新夫婿只愿意接纳一个孩子,崔家夫人便把望舒留下给闺女作伴,吃穿用度要比一般下人还要好上许多。 本就是夫人的半个女儿,与崔凝情同姐妹,是故院子里的婢女们也都见怪不怪。 就在打闹到一半的时候,望舒身上那本策论掉了出来。 “这是什么?”崔凝好奇拾起。 望舒把方才巷子中看到的情况说了一遍,只见崔凝指尖翻动,目不转睛地看着上头刚劲跌宕的字迹。 “……是写治水的,学识不错。” “是么?我看着那名公子仗义,出身虽是低了些,但善人自有天佑。我想着,要不我偷偷替他将策论混到投入我们府中的那一堆……小姐你要到哪去?” “不是说善人自有天佑么?”崔凝走到门边,狡黠一笑,“你这本策论来得正好!这下我有理由去找二哥了。” 明年就要科考,此时的崔府偏门外守候不少书生,他们都费尽心思将自己的文章托关系送入崔府。 尚书府偏门每日都会开一回,门一开,就能见到小厮抬起手中的书卷唱名,让投卷的考生领回自己卷子。往往学子们若能得崔府几句点评就能乐上好几日,然后按着点评再回去精进,继续投卷。 最让众人殷切期盼的,还是能有幸让小厮给请回府中,拜入崔尚书门下。 崔家世代为官,最出名的便是当朝一门三进士,不止崔尚书当年是以状元之姿入的翰林院,其长子崔奕枢更是在十九岁那年便高中探花,次子崔奕权亦是青年才俊,弱冠之年高中二甲。 桃李清流之家,传世的书香风骨,是无数读书人心生向往之处。 可今年至今为止,仍没有任何人能踏入崔府的偏门内。 而小厮往来不断将学子策问送进送出的地方,正是崔二公子的书房。 书房院外,小厮远远见到在圆拱前僵持的两道纤秀身影,纷纷避开视线不敢直视。 4盟友 “小姐,二公子说了,他正忙着帮老爷阅策择优,抽不出空。” 崔奕权房中伺候的雏燕一脸为难,对着眼前的崔凝说。 雏燕声音温柔,相貌秀丽婉约,在二公子娶妻之前就是他房里人。也因雏燕精通音律,比起商户出身的二嫂,平时更能与崔凝说得上两句。 所以崔奕权这阵子总派她挡着妹妹。 “我就是替他送学子策论来的,小嫂子,你放我进去吧。”二嫂有孕之后,雏燕让二哥抬为姨娘已是府中人的共识,所以私底下崔凝都会偷偷唤她小嫂子。 看到崔凝手上还真拿了一卷学子策论,雏燕愣了一下。 可也就是这一个闪神,崔凝轻巧躲开她,径直往二哥房里走去。 “二哥!” 崔奕权听到妹妹的声音,头皮发麻。 “我在忙着阅……”看到崔凝身后急忙追来的雏燕,小脸追得通红还直喘,崔奕权眼神中带了些不舍,交代道:“雏燕,这丫头交给我,你先歇下。” 雏燕心怀愧疚地看了房内一眼,默默退下。 “依依,”他无奈叫了妹妹的小名,“你看看我这案上满满都是学子们费尽苦心送进来的文章,你就当做好事,放二哥好好——” 崔凝把手上那本策卷重重放在二哥桌上,轻巧说道:“我这就是给你送学子策论来的,怎么样,是正事吧?” 崔奕权皱眉看了上头的名字。杜聿?听都没听过。 “你哪来的策论?” 崔凝把望舒得到这策论的经过说了一遍,又补充道:“二哥你看啊,这人正直又有挺身之勇,不止写得一手挥翰惊龙的好字,里头的治水之策也讲得头头是道,妹妹我一拿到,就觉得定要让二哥也好好瞧瞧!” 崔奕权自然不是省油的灯,一听就听出了问题。 “你让望舒出门,是替你去看易承渊的吧?” 崔凝眼神飘移了一下。 “虽说你在外头能装得一副大家闺秀的好模样,可这府里谁不知道你就是个刁蛮任性小魔头,要嫁入易家那样的门户,阿娘定是要多留你一年让你学规矩。” 他双手一摊,摆明了一副要怪就怪你前科累累,二哥帮不了你的模样。 崔凝可不会就此退缩,嗔道:“二哥,他这次若得封赏,之后也得守关了。若等,就得再等一年——” “再等一年,等你年满十七,他在戍守之地站稳脚跟,回京之后就能成亲了。”不是挺好? “二哥——”她不悦地拉长了尾音。 “爹娘的用意你还不明白?”崔奕权语重心长,“依依,爹娘是担忧你随他赴新任会吃苦。整治兵力实属万难,他又年轻难服众,就给他一年,待他先安顿下来,再把你迎过去不好么?” “那让你晚一年纳雏燕为妾,你又肯么?” 崔凝开口一句话就堵得崔奕权差点提不上气。 “你不肯,对吧?你等了这么久,好不容易二嫂有孕,你终于有理由提了,你定是不肯再等的。” “既然你也等不了,凭什么让我等?随他赴新任又怎么了,我连随他上战场都不怕。” 崔奕权拧眉,“你出嫁得随父母之意,找我又有什么用?” “有用!”崔凝眼神清澈,“阿娘最听你的劝了,你只要在阿娘面前,站我这儿,替我说话。” 她话锋一转,轻声道:“二哥,为了你,平日里我在娘亲、二嫂那儿暗中替雏燕给的好处还少么?这下木已成舟,你就想对妹妹我过河拆桥?” 崔奕权眼皮一跳,“这我自然是念着你的好……” “二哥这只有嘴上说说的好,妹妹我可消受不起。”崔凝轻哼一声。 他只得百般无奈地道:“好、好,我替你们说好话就是了。只是依依,你也得想办法让易承渊知道,让他早日带着长辈上门说亲,慎重点。只要他易府诚意做足,我会暗中帮衬你们俩。” “多谢二哥!”崔凝跳了起来,小脸顿时有了光彩。 “你自己也得注意点,别老调皮任性,否则阿娘不留你才怪。” “知道了!”终于在崔府中获得得力盟友,崔凝一脸的满意:“二哥,我根本不需与他联系,待凯旋宴忙完之后,他一定会来。” 崔奕枢看着妹妹纯真的坚定,不禁失笑。 ……却也不免羡慕,心属之人能是门当户对的良配,是多好的一件事。 他看着重新回到房里,行为举止均是小心翼翼的雏燕,心中满是惆怅。 日正当午,步出书房后的崔凝,看着院中翠菊明媚,心情也一片晴朗。 只是,向来机敏的她这回可是大大地审错时势。 日头都还没下山,国舅爷就携着夫人家眷,声势浩大地登崔府拜访。 5儿女亲事 前脚拜帖才来,后脚客人就到。这种事在大燕极不合规矩,可谓是不请自来,大大失礼。 但这样不合规矩的人若是声势正盛的易国舅,想必淮京城中百官也没一个不会笑脸相迎。 不过,身为板上钉钉的亲家,崔家人倒是神色各异。 尚书夫人脸上虽是挂着笑,却难掩眉间忧心忡忡,一旁的崔尚书亦是时不时面露为难之色。 崔大公子,大燕开国以来最年轻的大理寺少卿,脸色阴沉得难看。 看起来最是和善的崔二公子陪着笑脸,但却也只是陪着笑脸,从头到尾没说上几个字。 反而是向来严肃的国舅爷,今日反常地笑得合不拢嘴,比起白日在宫中威严拘谨的模样,此刻更像是寻常人家的长辈。 “承渊在盐城一战立下大功,我已奏请圣上让他守嘉城,离淮京近些。” “听说盐城一役凶险无比,承渊真不简单。”崔尚书看向坐在角落的易承渊,真诚一笑,“恭喜易国舅,又为大燕养出一员忠君爱国的良将。” 易承渊姿态拘谨,对着称赞自己的崔尚书躬身一揖。 易国舅看着侄儿,慨然说道:“京中谁人不知,我把承渊看得比自己的三个儿子还重。幼弟夫妇战死沙场,就只留了这么一脉,若不能育他成材,九泉之下我有何面目与他夫妇交代……” 听见提起死去的夫妇,崔夫人在心中幽幽叹息。 她与易承渊的母亲周氏是一同上女学的同窗,自幼相知,交情甚笃。 怀着依依时,周氏恰好带着当时才三岁的承渊返京,那时的承渊还不太会说话,但就是总瞧着她肚子笑得开心。彼时周氏便提议,此胎若是儿郎便让他与承渊结为兄弟,女郎便结成夫妻。 彼时二人相约的情景还历历在目,让崔夫人眼眶一热。 “若莲澄还活着,看到承渊如此成材,定是欣慰。”莲澄是周氏闺名,是崔夫人每每说起都会心痛的名字。 一旁的易夫人见话终于聊到了点上,打铁趁热接道:“承渊这孩子自幼父母双亡,却也从未学坏,总是刻苦向学习武,性子也稳重,实在不易。幸而弟媳生前还替他结下了良缘,能得依依这么好的媳妇,也算是老天予了他恩惠。” 易国舅接到夫人使的眼色,吸了口气,诚恳接道:“冒昧来访实属失礼,实则……是我们夫妇俩想尽快同崔尚书、崔夫人商议小辈亲事。” “亲事……”崔尚书笑了笑,“依依她今年才十六,顽劣得很,嫁出去怕是给易府添麻烦。我们夫妇是想,待得明年,承渊稳住嘉城,再让他们成亲。” 向来豪爽的易夫人不死心:“依依是我看着长大的,自然是知道她性子如何。虽说,在文人之家或许看上是调皮了点,可在我们武臣之家,依依那可是动静皆宜的好姑娘。” 易夫人给站在身后一身劲装的女儿使了个眼色,英姿飒爽的易妍凌连忙接话道:“是啊姨娘,跟我比起来,依依她可说是闺秀中的闺秀,一进来就会是我易府女眷的榜样了。” 易国舅看着女儿,淡淡回了一句:“你也知道她是榜样,这么多年怎么都不见你学?” 语毕,众人笑了起来,不禁又聊到易妍凌与崔凝幼时的趣事,气氛顿时变得轻松不少。 笑语之中,崔夫人看着角落里那个故作镇定,却很明显全身僵硬的易承渊。她脸上笑着,心里却隐隐发苦。 这是多好的儿郎,她看着长大的俊朗青年,她故友的血脉。 可是她怕啊。 她在结下婚约时,还不明白武将之妻是怎么回事。只知道挚友嫁入的易家,虽是皇亲国戚但家风严谨,儿郎个个都正直。当时还想着能结上亲是为女儿好。 之后,看到莲澄死得凄惨,她才认知到自己给女儿找了个什么样的婆家。 她知道依依与承渊竹马青梅,两情相悦已久,自是能成神仙眷侣。可还是禁不住她每每想起莲澄死于围城时,有多恐惧无助。 她唯一的女儿,她的依依,是锦衣玉食养大的心头肉,若是将来哪日跟莲澄一般…… 一旁的崔二公子似是了解母亲的担忧,低声开口道:“嘉城是个好地方,不只离淮京近,更是出了名的易守难攻。依依与承渊在那儿会平安的。” 崔夫人看着次子,轻声叹了口气。 “更何况,让依依早日嫁过去,他们夫妇二人相互扶持,什么样的难关都能过去。”崔奕权轻握母亲的手安抚,“儿孙自有儿孙福。” 看着娘亲神色稍为放松,崔家二郎也松了口气。却在视线转回时,看见大哥冷冷地瞪着自己。 他吞了吞口水,知道大哥向来不赞成这门可说是高攀了的亲事。 6他跑了 堂中诸人又聊了一会儿,说到皇后,易夫人又将话题顺利地带回婚事上头。 “皇后娘娘也发话,承渊的亲事若能谈妥,凯旋宴上就能说动圣上为他俩赐婚……奏请帝后主婚,也算是我们易府迎娶依依的诚意。” 奏请帝后主婚,那该是对崔家多大的看重,就连易国舅自己的三个儿郎娶妻时都没这待遇。 崔尚书一听,没想到易府是这般做足了诚意,铁了心要尽快迎娶女儿入门,望向夫人。 崔夫人心中忐忑,却感觉到易府对依依的看重,便也对丈夫点了头。 静默片刻之后,崔尚书转过头看向易承渊,沉声说道:“我崔浩只得依依一个女儿,这丫头自幼父母兄长宠着长大,性子难免骄纵些,又是这般早出嫁……承渊,你可得看在崔叔父的面上,多担待。” 易承渊一听,先是愣了几瞬,而后红着脸用力一揖,好半晌都支支吾吾挤不出什么话,看得易家诸人都要替他急。 最后,他半是颤抖地回了一句:“小侄此生定待依依极好。” 易国舅三子易承恩看到少年老成的堂弟这模样,想着难得能捉弄他,不禁忍笑开口,“什么小侄?之后便得改口自称小婿了。” 见易承渊脸红得像柿子,众人又是一阵笑谈。 “对了,姨娘,怎么不见依依?”易妍凌对着崔夫人开口问。 她向来就是俐落飒爽的性子,问了还不忘顺道调侃自家堂弟:“一年不见,承渊想得心都疼了,路上日日都央着我爹一回京就得替他上门说亲。姨娘,能不能在提亲之前让他看上一眼?不然婚约一定,再见面就得等上大半年,新郎官怕是要害相思。” 崔奕枢脸色顿时变得难看无比。 就算有了婚约,他易家想见就能见?像什么话! 一旁崔夫人看长子正要开口发难,连忙接话道:“这么久没见,是该让易夫人看看依依。” “来人,去请小姐过来。” 崔奕枢看了母亲一眼,那些不满却让母亲温和眼神挡了回去。 等待的过程也没有冷场,易国舅三子一女都是能领兵打仗的,聊起回城路上的趣事,那是一件比一件更吸引人。 唯有易承渊,始终不发一语,就死死盯着门看。 不知道过了多久,他朝思暮想的身影终于出现在门外。 由远而近,每一步都像是踩在易承渊胸口上,他面色不改,心跳却益发狂乱。 两名丫鬟随侍其后,崔凝步伐端庄,身姿挺立,微微低头,只让身上那袭淡青色百蝶度花裙上的白色绣蝶代替她欢欣雀跃。 “给易将军,易夫人问安。”她的声音干净柔和,大方得体。 崔凝一抬头,只是略施粉黛的精致眉眼便夺去了堂中的所有光彩,更夺走易承渊的呼吸。 她不动声色往他的方向一看,姿态虽自然,心里却是急切地想与他四目交接。 知道他们上门,她特意试了半天,这才换上了这袭新装,望舒替她梳的发亦是怎么看都不满意,换了好几回才定下来。 女为悦己者容。一切都是希望在二人相见时,他能发自内心地对她一笑。 不成想,她还来不及看清心上人的样貌,易承渊却急匆匆地站了起来。 “伯父,我想起营里还有急事,我得先去处置。” 堂中众人顿时都傻了眼。 “崔尚书,崔夫人,晚辈告辞。” 他拱手行礼,一说完,头也不回地就像一阵风似地跑了。 他、跑、了。 崔凝愣在当场,不敢置信地看着他的背影,没想过易承渊会这样下自己的面子。 崔奕枢的脸色更是难看到了极点,在崔夫人还来不及制止的情况下就脱口而出:“只怕易小将军确实还没准备好成亲,不如婚事还是——” 站一旁的易家次子易成泽见大事不妙,连忙开口打断:“承渊就是较真,我今日才与他提了一句他帐里有兵手脚不干净,回京城得好好查查免得出事。我瞧他是头一回遇到此事,一直挂在心上,才这么焦急。” 易夫人也略显慌张地接话道:“是啊,这一年来每回写给我的家书都问聘礼备得如何,想来也是怕军纪不严,在京中出了什么事可就得延婚期了。” 易家人你一言、我一语地捏着冷汗替易承渊辩解,就怕好不容易谈成的婚事给搅黄了。 最后,易妍凌更是干脆一把拉过崔凝,从头到脚称赞了个遍,随后还开了几个不失分寸的儿时玩笑,这才把气氛给缓了过来。 “依依,你别气他,他很想你的,真是太紧张了。”易妍凌歉疚地低声对崔凝说。 崔凝只是看着空荡荡的位置,不发一语。 7我只嫁他 夜晚,崔夫人留下来请晚安的女儿,执起她的手,满面愁容地轻声说道:“依依,娘知道承渊是个好孩子,也知道你的心意。” “娘不是不想顺着你们,只是操心。即便你爹是位高权重的吏部尚书,可他易家到底是皇亲国戚,还军功显赫,你此番算是高嫁了。” 崔夫人那与女儿相似的秀丽柳眉拧了起来,“这般高嫁,若将来承渊待你不好……” “若他待我不好?我回到尚书府当我的尚书千金就是了。”崔凝笑了,“再不济,阿娘给我的那些田产铺子还不够我过活呀?” “对,没错。”崔夫人握紧了她的手。 原以为母亲会责怪她这般离经叛道的言论,不料却听见难得的赞同。让原本只是想开个玩笑的她瞪大双眼。 “若易家让你受了委屈,只管回来!你阿爹、你那两个兄长,都会护着你!”崔夫人颤着手指,抓着女儿的手腕。 “你若嫁过去,虽是武将之妻,他易家妇,可也是我崔家呵护大的掌上明珠……遇事千万要回来,别……别……” 崔凝这下知道母亲在怕什么了。 阿娘怕的,是她会与故去的好友一般,不愿即时撤离回京,最后随夫死在沙场上。当年城破,守城的易氏夫妇奋战到最后一刻,连全尸都没留下。 当年阿娘听到挚友死讯的时候,整个人吓得都要晕过去。 “那样的人家……为娘不知道该如何护你……娘亲就你一个女儿……”崔夫人的担忧在止不住的叹息声中变得支离破碎。 她一语不发,抱住了娘亲,幼时是阿娘暖着幼小的她成人,此刻则是她展臂拥着娘亲的不安。 在怀崔凝的时候,父亲崔浩不慎涉入一桩官商勾结的大案,崔夫人孕中日夜为此忧心伤神,让女儿不足月就出世。 跟前头两个儿子比,她这闺女身形小得可怜,哭声也弱,看着就令人心疼。 所幸崔凝出生后,所有危机一一度过,当时更得易家暗中相助,这才使崔浩在官场上逐渐顺遂,直至一路稳坐吏部尚书之位。 “为娘的乖女儿,若能再多留你几年……”一想到心肝宝贝只能陪在自己身边短短十六年,崔夫人心都疼了。 “阿娘,女儿定会常常回来看您。别忘了,国舅爷今日说过,此战大捷,他将奏请圣上,告老回京安养,承渊也得常回淮京看望他伯父伯母呢。”崔凝笑了,“而且您想想,西南与北方均大势底定,我大燕未来十年何来战事?莫要太忧心了。” 崔夫人看着女儿沉静的脸庞,那软软糯糯,张着大眼睛成日就缠着她要玩的小丫头,究竟是何时长得这般亭亭玉立了? “承渊好是好,可是,若看不见,为娘还是……” 崔凝眸光温柔,纯净的眼神里有着羞怯,更多的是坚定:“娘,承渊哥哥与我自幼青梅竹马,最是熟悉彼此性子。我去年及笄时他还立下毒誓,此生只待我一人好。” “不只是他非我不娶,我也非君不嫁。我崔凝,此生此世只愿嫁易承渊为妻。” 崔夫人闻言,明白女儿的性子向来要什么就是什么,故也只能苦笑道:“你啊,成亲之后最好早早生个像你一般难哄、性子又要强的女娃儿,让你尝尝我的难处。” 母女二人相视而笑。 崔府的另一个院落里,清脆柔美的声音迟疑地问出她今日最大的疑问。 “二公子,您说,为什么这易小将军今日见了小姐,会甩头就走?”书房中,雏燕研着墨,不解问道。 “你叫我什么?二公子?”崔奕权抬头,语气里有着重重的不悦。 “……夫郎。”雏燕小声唤道。 崔奕权听见,心头放软了,将雏燕整个人拉向自己,稳稳把娇躯抱在怀里。 “对,不是二公子,叫夫郎。”他哑着声音,“雏燕,娘亲已经同意让我将你抬入房了……对不起,我让你等了那么久。” 雏燕轻吻上奕权的嘴角,“若不是你救了我,我只是被卖入青楼,人人可欺的贫家女子。哪怕不抬我入房,只要能在你身侧伺候也甘愿。” “你的过往就只是过往,有我在,没人能看轻你。” 雏燕听了也只能暗暗苦笑,怎么会没人看轻呢?这府里就连个下等丫鬟出身都要强过她,现下在院中要当人主子,谈何容易? “雏燕,放心,万事有我。” “雏燕相信二公子的真心。”她静静倚着他。 她又何尝不知他真心?以他的家世自是能娶到更好的妻子,可为了抬她入房,他不惜求娶商户之女,才得以在婚前就暗中谈妥了将来要能抬她入房。否则一般官宦人家小姐,断不可能与她这样出身的女子共事一夫的。 二人深情对视,情正浓时,门外却传来一阵急促的叩门声。 “二公子,少夫人她害喜得厉害,今夜能否二公子去房里看看她?”是二夫人身边的大丫鬟玉儿。 雏燕连忙起身,故作无事地将身上衣裳理得平整。见了崔奕权脸上的失落与不舍,面色柔和对他一笑。 崔奕权深吸了口气,朗声回复门外:“好,我此刻就过去瞧瞧。” 8当年恩怨 月下树影斜疏,就在崔奕权快步往房内探望妻子时,路过廊下一处山石流水,那是崔府的最中央,大理石造的假山乃圣上所赐。 夜风为庭园中的此处带来凉意,蛙鸣阵阵。 是故,他没有听见假山之后的动静。 “我向你保证,承渊对依依一往情深,只是太久不见,一时慌乱才失礼,绝对不是看不起崔府。” 易妍凌紧紧揪着崔奕枢的衣袖,神色焦急,连忙替自家堂弟解释。 崔奕枢面无表情,垂眸看着易妍凌揪着自己衣袖的手指,神思不表于外,喜怒不显。 “他们二人两情相悦,求求你,千万别从中作梗。”易妍凌哪会看不出来,方才在厅里,崔奕枢话里话外都是对这门亲事的反对。 “我只是她大哥,又不是她爹娘,要如何从中作梗?易姑娘倒是高看我了。”他语气淡漠。 易妍凌垂下眼眸,幽幽问道:“……你是不是还怪我当年一时冲动,当众说你们崔家男人连抬笔都吃力一事耿耿于怀?” 崔奕枢眸光一肃,冷回:“易家确实满门忠勇,就连易姑娘也是将门虎女,这般说我们肩不能挑、手不能提的文臣之家,也是情理之中。” 他嘲讽一笑,“更何况,那时我尚未考得功名,易姑娘自然不知道我崔奕枢至少还能举得起笔。” “当年是我心太慌了。”易妍凌急道:“那时王贵妃突然说起我与你相配,我……” “那便恭喜易姑娘,至少自那之后,再没有人将你我名姓说到一处。”崔奕枢转身就要走。 易妍凌深吸口气,道:“我当时心慌,全是因为那时我是真心恋慕着你。” 她声音不大,这句话却扎实落在了地上。 崔奕枢停下脚步,却仍背对着她。 “那年的易妍凌,满心满眼都是你崔奕枢。” “……你是头一个能让我阵脚大乱的人,当时,心事突然让王贵妃在众人之前说了出来,我心慌意乱,口不择言……满脑子只想让她们快点停止议论你我。” 月光之下,崔妍凌笑得憔悴,原本英气逼人的眼眸蓄满经年累月的落寞:“你不知道,这么多年来,我有多懊悔当年说了那些话。” “……如今我已娶妻生子,听闻你也将有夫婿,过去一切都不重要了。”崔奕枢声音平稳,听不出喜怒。 但易妍凌像是没听到崔奕枢的话,自顾自般说道:“你成亲那日,我在关外,想对月遥祝你婚姻圆满,却连酒杯都举不起来……” 她自嘲一笑,“提不起的人,是我,不是你。” “当年出言羞辱你,绝非我易府看不起崔家,是我易妍凌一个人犯蠢,还望崔少卿大人大量,不与我计较,更不要迁怒我堂弟。” 崔奕枢没有回头,离去前只落下了一句。 “夜深露重,易姑娘返家,路上还得当心。” 花园的另一头走廊上,此事也还没消停。 “这易承渊到底什么意思?见了小姐竟扭头就走!”望舒愤恨不平地抱怨。 走在请完安回房歇息的路上,崔凝笑着回道:“怎么?白日不是左一句姑爷、右一句姑爷?到了夜里就成了易承渊?” “小姐!”望舒不敢相信此刻小姐竟还有心情开着自己玩笑。 “他那般……那般落您面子,您还能这样若无其事?” “谁说我若无其事?”崔凝懒懒抬眼,“我当然气他。” “那……那……”急性子的望舒那了半天,挤不出一句话。 “所以啊,我这不是在想要用什么法子罚他了?” 望舒瞪大眼睛。 崔凝转身,取过呆若木鸡的望舒手上灯笼,对她说道:“今晚我想一个人静静,好好想想要怎么整治他,你就回自己房里睡吧,也不用伺候了。” “可是小姐——” 砰的一声,崔凝把望舒关在门外。 “早点歇息,明日辰时再来帮我梳头。”崔凝只剩声音传出来。 辰时?小姐这是难得要睡到这么晚啊? 该不会……是准备伤心痛哭一整晚吧? 望舒踌躇了半晌,觉得自己方才那般义愤填膺地数落,可能也伤了小姐的心,这下恼起自己来。 “望舒?听见没有,辰时。” “是。” 望舒的声音隔着窗纸,轻飘飘地荡入崔凝房中。 而此刻的崔凝,举着灯笼,一脸不满地看着在自己房内,那半副身子都藏在一片漆黑里的人影。 即使在黑夜中只有轮廓也无妨,那人,她闭上眼也能认得出是谁。 “易承渊,你最好能解释,为什么今日要这般下我面子?” 9我只娶你 易承渊年纪虽轻,在军营里却是出了名的性子果断,即使是征战沙场多年的老将,也不免为他的杀伐决断所折服,都道这一看便是易家血脉,天生就要领兵打仗的料。 但此刻,他向来鹰隼般的锐利目光,在接触到崔凝的那瞬间变得恍惚,久久都回不过神。 崔凝这头见他没什么反应,顿时气不过,随手将灯笼一放,走到他跟前美眸含怒地又问了一次,“易承渊,我问你为什么——” 还没发完火,她只来得及惊呼一声,就被健壮的手臂紧紧抱在胸前,听见他沉重的呼吸声与逐渐加快的心跳。 他身上有着澡豆味道,清爽而好闻。知道她喜欢干净,所以每回偷偷见她之前他总会特地洗沐过。 “依依,我好想你。”他哑着声音,贪婪闻嗅怀中人的发香,“我听你的话,平安无事回来了……” 他低头就要吻她,却让她给躲开。 她伸出手指,愤怒地点了点他的额头:“不好好解释你为什么一看到我就跑,休想碰我一根指头。” 易承渊看见她那双带秋波的眸子闪动怒火,颇有燎原之势,只能局促坦白:“你一进厅里,我见到你,马上就……” “就?”她懵懂。 “就是……这样……”他眼神尴尬地看向自己下身,她红了脸,顿时明白了。 “我本想遮掩,可你大哥一直恶狠狠盯着我不放,他本就对我们的亲事颇有微词,若他发现,一怒之下真说动你爹娘晚几年再谈婚事怎么办?” 易承渊的语气带了紧张:“依依,我求伯父入城第一个到崔府说亲,又写了好几封信求姑母指婚,你是知道我真有诚意求娶,对不对?” 崔凝顿时觉得他这样慌张很好笑,又好奇地用手指要碰他下身那像帐棚一样搭起的小山丘。 “怎么变得这么大?我记得上回瞧见的时候没这么大的呀……?” 易承渊无奈:“你上回瞧见的时候,都已经交代在你手上了,当然比不上此刻。” 国舅爷易循宽一定不会相信,自己用心栽培,最是令他满意的稳重侄儿,其实早在一年前出征前夕,崔凝的及笄宴后就夜访她的闺房。 这般登徒子的浪荡行径是家风严谨的易家想都想不到的,若是被抓到,八成会被国舅爷吊起来乱棍打个半死。 易承渊自然清楚这样做不对,对崔凝不好,可他一点办法也没有,完全克制不了。 在她的及笄宴上,他只看了一眼便全程为她丢失了魂魄。最难忘的是,仪式末了她羞涩地对着他这个未婚夫婿展露一笑。 在那一刻他深刻认知到,她会是他的妻子。他活着时要相守一生,死了要永世合葬的女子。 宴上她托付真心的美人一笑,让他如火灼心,万般急切,怎么也等不及一年的分离。 于是他按耐不住,夜里潜入她香闺,那时脑袋一团混乱,只是想着分离前怎么也得多看她几眼。却没想到她非但没有半分责怪,还对他展露如同宴上一般的笑容。 于是,在她的纵容之下,他禁不住诱惑,碰了她。 说是碰,可那时的二人相当羞涩懵懂,谁也不知道该做什么、该怎么做。只是在床上吻了又吻,抱了又抱,却感觉远远不够,越碰对方,那饥渴的感受就越强烈…… 加之,当时摸腻了,玩性大发的崔凝对他又是乱蹭又是乱摸。说她是瞎子摸象吧,却能精准找到他下身的关键位置,在他还来不及反应的时候像捉泥鳅一样狠狠握住…… 结果令他至今想起来都丢人。 想到一年前的手忙脚乱,崔凝眼珠子一转。 “渊哥哥,你不在的时候,我偷偷看了不少压箱底。”像是要他夸她精明一样,她的语气贼兮兮的:“我可知道了不少事。” 易承渊喉结滚动了一下,低声回道:“我在军营里,也懂了不少事……” 崔凝的眼神顿时变了,“我听说军营里常有营妓,你该不会——” “没有!我怎会随他们一块胡搞!”他连忙否认:“我有你了,这辈子只娶你,也只碰你!” “我只是……听他们说了一些……应该挺有用的东西。”想到那些荤话,加上怀里暖香温玉的触感,易承渊的脑袋明显有点充血,“依依,听说那些能让你很舒服……我们试试好不好?” “好啊,你想试什么?” 见她毫无芥蒂地问出口,易承渊张了嘴,脑袋里想做的那些事,却怎么也说不出口。 “不如我先来?我想摸摸你,你快脱衣裳。”崔凝眨着眼,眸中似有满天星子般纯净,但说的话却像是勾栏里的小妓子。 他感觉自己的喉头像是有火在烧,克制着想把她压在身下的冲动,听话把衣衫褪去。 10握不住了(微H) 可是,当他先脱去上衫时,她原本跃跃欲试的眼神就变了。 一道长长的刀疤划过他胸前,停在他心窝处,触目惊心。腰侧的箭伤深浅不一,还有腹部那些大大小小,根本就看不出是什么兵器留下的伤疤。 见她一动不动地愣在原处,他连忙解释:“虽然看着多,但都是小伤……” 她的手轻颤着抚过他身上每一道疤,眼神里透露她的不舍与恐惧,唤起了一年来她每晚作的恶梦。 她想到他离开之前信誓旦旦地说他将来要给她当诰命夫人,可那些荣光都得是拿命去换??看到这些之后,她不敢算,还要在他身上添多少伤才能换到他那些允诺。 崔凝眼睛微红,说话还带着楚楚可怜的鼻音,“我就说了,我才不要什么诰命……我只要你平安回来。” “易承渊,我作了好多好多恶梦,梦到??我凤冠霞帔之日,却始终没能等到你??”她的眼泪像珍珠般滚落,梦中的伤心欲绝重新绕上她心头。 少年见她如此伤心,心一紧,笨拙地吻去不断从白嫩脸颊上滚落的小泪珠,“我没事,依依,我没事……” “你及笄宴上,那些文臣之家妇人看着你都一脸惋惜……多少人可惜你得嫁我这武夫……给你挣个诰命,才不委屈你……” 他将她搂进怀里,用唇舌封住她的低泣,先是亲,后是舔。 他的舌头与她相比很粗糙,很炽热,她感觉自己像是夏日里的冰,化在烈日之下,尽成一滩水,再让他全都掠入嘴里。 少年抱着怀里的人儿亲了又亲,气息有些紊乱,每道喘息都重重洒在她脸上,还不依不饶地一下下将自己的舌探入那柔软的小嘴中。 一开始他不太熟悉,只敢轻轻绕着她舌头打转。之后随着她的迎合,他逐渐加大力道,每一下侵入都逼得她张嘴呵气,两个人的唇瓣在纠缠之中逐渐变得湿润无比。 军营里的男人凑在一起,若是笑声不断,十有八九那话题是绕着女人。 包括有那流连花丛的,时常大言不惭教着营中尚未娶妻的小伙子:要让媳妇服服贴贴,床上可得把人弄舒服了,上面的小嘴、那双胸乳,还有腿间的小穴都不能少照顾。让每个女人爽利的地方还能因人而异,最好是全身上下都试过一遍。 易承渊,苦恼于首次面对崔凝时的丢人惨败。使得他每回都在帐外认真学习,听够了才板着一张脸入帐训斥。 “……这样吸你舌头,舒不舒服?”他哑着声音问道。 崔凝被吻得眼神迷濛,“我也试试……” 她张开雪白的手臂,环抱住他的肩,学他方才的模样,以柔软双唇将他的舌头含入自己嘴里,缓缓吸吮。 那力道像是在他心上挠痒,少女主动献上的唇瓣,每一下都是充满爱意的吮吻。 她闭上眼,无比认真的模样触动了他的心弦。 终于,易承渊喉头发出难耐的低吼声,再也忍不了,手往上一张,脱了她的里衣。 洁白的颈项与手臂像剥葱似的让他剥了出来,崔凝只剩下遮胸乳的亵衣。 这一幕令易承渊看红了眼,喘息声逐渐变得浑浊,他艰难地维持仅存的理智,就怕吓到她。 多少夜里,他不止梦里是她,醒了也想她。 雪白的身子看过之后就再也忘不了,在军营里每每偷听到新的床上花样,夜里就会梦见她罗衫半褪,任他摆布的诱人模样。 然后天还没亮就得先一步洗好自己的底裤。 此刻正是实践所学的时候,他叮嘱自己务必谨慎行事,不可急躁,否则又会跟上回一样丢人。 可接下来最令他脑袋充血的一幕出现了,那是崔凝自己将手绕到颈后,将细绳解开。 薄布一落,少女浑圆的胸乳暴露了出来,小巧细致的乳尖接触到空气便化为淡红小花苞,脱下亵衣时,馒头似的白软乳房在他眼前弹了一下。 他的脑袋还没开始转,双手已经像有自己意识般把人往身前带,张嘴就将乳尖含进嘴里。 “嗯……别……别这样吸……”崔凝羞赧地看着他的头就埋在她乳间,不断发出令人羞耻的声音。 易承渊滚烫的唇舌勾住她乳尖,像孩子吸奶般吮吻她胸前奶肉,乳房沾满他的唾液,在他口舌之间随他的吸吮摆动。 酥胸绵软而有弹性,每当他重重一吮时总能感觉到乳肉往他嘴里弹,像是邀请他更用力一些。而柔嫩乳尖更是在炽热的口中让他越吸越硬,在他舌尖上缩成小巧可爱的石子,勾得他根本移不开嘴。 啧啧水声盖过了她的呻吟,他的手掌更是揉上了另一侧乳房。 “渊……渊哥哥……你这……嗯……” “……怎么长得这么大……?”他含着乳肉不放,“上回看见不过是手掌般大小……这回倒是……” 他一边吸、一边揉捏,更把乳尖夹在指间玩弄,害得她急喘不止。 “这回倒是,握也握不住了……” 他眼神痴迷地看着她的双乳,这边才吸着,像怕冷落了另一边似的,手指立刻凑上去揉捏,沾着唾液就玩起乳珠。崔凝感觉腹部让他越吸越热,下身湿了一片。 他克制不了地又揉又舔,还时不时抬起头问道:“依依,这样舒不舒服?” 崔凝答不上话,死命压抑带着哭腔的呻吟声,只觉得体内像有火在烧。 “你的舌头太烫了,呜……吸慢点……啊……” 此刻正是夜深人静时,崔凝只得小心翼翼地克制声响。 “……是不是热?我帮你全身都脱了好不好?”易承渊吞了吞口水后这样问道。 11把腿张开(微H) 崔凝虽说已是双眼朦胧,但听到他这样说,小嘴立刻不满地嘟了起来。 “怎么又先脱我的,明明是我先要你脱的……上回也是,我为你打扮那样久,你都不多看几眼。” 他一听就笑了,差点忘了她总要同他较真。 “是我不对,我该先脱。” 少年听话乖乖脱下自己裤子,挺立已久的肉棍就这样弹了出来。 可崔凝定睛一看,整个人都不好了。 “你这……不行吧……”她眉毛皱得老高。 “什么不行?”易承渊见她神色不对,心里有些紧张。 顺着崔凝的视线看过去,在易承渊精壮腹肌之下,抬头挺胸的巨物看上去有些狰狞,盘踞其上的筋络看着就让她头皮发麻不说,那箭矢般的顶端还直挺挺地对着她。 她伸出自己的手,作势要握,却只是在旁边比了比,脸上露出惊惧之色。 “上回……上回我一只手掌可以圈得住的,这……这我圈不住呀……”她语气有些急,“易承渊,你想法子把它变小点。” “……变小?”按营中偷听的经验,每个男人都在吹嘘自己那话儿有多雄伟巨大,还会有人想法子变小? 崔凝鼻子一紧,觉得自己很委屈:“我看书上说,这是……这是得放进我身子里的,这么粗,怎么放得进去……” “……依依,它就长这样。”他语气无奈,但还是柔声哄着:“别怕,女人那儿孩子都生得,你的身子绝对吃得进去的。” “它明明上回长得好看多了。”她快急哭了,“你做了什么?把它变回去。” 易承渊感觉打仗都没这么难。 思索片刻之后,他决定换个方式争取好感:“……依依,它虽不好看,却很中意你的,你摸摸?” 崔凝看着心上人的渴望眼神,虽说心里仍是不悦,认定他就是做了什么才把上回的玩具变了样貌,可还是听话地伸手碰了碰。 好烫,似乎跟上回一样烫,但摸起来很滑,上头有些湿……这触感还挺好玩的?有点像是……暖呼呼的蛇? 不,蛇可没有这么硬吧?里头到底装了什么?跟棍子似的…… 柔软的小手对着他的家伙又是紧抓、又是戳弄。 很显然地,崔家小姐就算提前偷看了压箱底,她对待这东西还是像在玩。 “嗯……”易承渊让她的探索给刺激,不由得闷哼一声,肉根在她柔荑的温暖中跳了一下,仿佛又胀得更大了。 又变大了!?她瘪嘴,看着他的眼神里带了明显的埋怨。 “依依,”他感觉自己的嗓子被欲望烧得讲话都有些吃力,“要不,你先躺着好不好?先别看……” “可就算看不到,它也不会变小呀……”崔凝抱怨了起来。 “先躺着,别玩了。”不然若是又像上回一样怎么办?虽说难以启齿,但他确实在来之前就下定决心不能重蹈覆辙的。 “好吧。”她勉强同意,却没有直接躺下。 “……等等,你做什么?”他看见她竟先跪了起来,手往腰处摆弄,两只白花花的乳房随着她的动作弹了好几下。 到底是哪来的压箱底把她教得几乎要断了他的魂! “做什么?说好的呀。”她一脸无辜。 她崔凝虽说性子娇是娇了些,好歹也是个言而有信的好姑娘,是故按照约定,自觉地褪下了亵裤。 这一顿操作像是把易承渊整个人放在火上烤。 他目瞪口呆地看着她以略带迟疑的速度将亵裤松开,轻薄的衣料从白嫩的大腿上滑落,露出一片初雪似的光滑纯净。 仔细看,她腿间还有一道晶莹水渍,自从少女最隐秘的私处淌下,在洁白娇嫩的腿间阴影中悄声诉说她的欲望。 “快躺下。”少年的声音沙哑得不行,“依依,你先别说话。” 再这样下去他感觉自己血脉都要裂了。 崔凝听见他语气中的急迫,所以乖乖躺下了。看不见他的脸,只能听见他急促的呼吸不断循环,由快而慢,半晌才调匀一些。 这头,易承渊硬逼自己闭上眼,硬是把残留不多的理智给提上来。 他明白依依所为全是信任他,所以他也得担下身为夫郎的责任,好好保护她。虽是怎么也克制不了,可说什么也不能太冲动,否则若是让她在成亲前就怀上孩子…… “……渊哥哥……?”崔凝听他半晌没动静,柔声叫了他名字。 “依依,”易承渊的眸光变得深邃,喉头的干涩令他声音听起来很陌生,“把腿张开。” 他的喉结滚动,低声补充:“会让你舒服的。” 12我好难受(微H,3000+) 或许是因为自幼就知道那是要相守一生的人,也或许是易承渊总是什么都紧着她、让着她,所以他说的话,她大多是会听的。 可到底还是有些少女羞涩,她的腿只张开一个拳头大,仿偟之下也抓紧旁边的衾被,遮住了自己的双乳。 他知道她此刻有些害怕,不愿逼她,只是跪在她身前,俯下身,从她弯曲的膝盖开始慢慢亲吻,大掌轻柔抚过她的腰际与腿侧,娇嫩的肌肤就在他掌下,任他抚摸。 少年的吻,每一下都似春雨,绵绵软软,处处皆是情意。 “渊哥哥……嗯……”陌生的感受令她有点不知所措。 不安之下,她不由自主握住他的手,拇指触摸他右手掌心那道深刻的刀疤。 那是他十四岁、她十岁那年,调皮的她一时好奇,竟趁他不留神,将圣上赐他的短刀拿来玩。却因为那刀柄乃黄金所造,出奇地重,她根本握不稳。就在刀锋掉落要伤到她之际,易承渊空手握住了刀刃。 她没事,可他掌心却就此留下一道深深的刻痕。 足见他当时多紧张她伤着自己,吓得握刀的手劲如此大。 虽说他那些堂兄堂姐们都对这点小伤嗤之以鼻,但当时见了易承渊让自己害得满手的血,崔凝幼小心灵受到极大创伤。 易承渊那时笑着安慰哭到打嗝的崔凝,他说,这就是我这辈子都得保护依依的符咒,刻在我掌心正好。 之后崔凝在四下无人时,总会偷偷牵他的手,用指尖轻抚他的那道疤。抬头,就能看到他会只对她一个人展露的温柔笑容。 “依依,腿再开些……我想往里头亲。”他的声音听起来模模糊糊的,可也是这般的朦胧,让她听了心头不断发烫。 少女的腿缓缓张开,他低下头,吻到她大腿内侧细肉,听见她止不住的嘤咛。 “渊哥哥……渊哥哥……”她的呻吟带了些哽咽,却不知道自己该做什么才能止住心头的躁热。 她只记得方才让他摸得很舒服,是故她抓起他的手,揉向自己的胸乳。 少年没再多说话,一只手顺着她的意,时轻时重地玩弄她胸前的肉团子,搓圆捏扁,任他揉捏。而另一只手,则从腿侧摸到腿心。 偶尔,她的乳尖让他刻意挤弄,她会发出难耐的呻吟声。 不知不觉,不需要他提醒,一双玉腿张得越来越开了,就挂在他腰际,像是无声的邀请。 黑暗中,他犹豫一下,以微微颤抖的手指触摸了她的外阴,抚过稀疏的软毛,摸到那处肉嘟嘟的,中间小缝不断溢出晶莹的淫水,他上下来回,先是轻轻触摸那细缝,而后逐渐加大力道。 “啊……别……”没人碰过的地方让他碰了,奇异的感受让崔凝顿时握紧了他的手。 “听说,这处出的水越多,就代表越舒服……”易承渊哑着嗓子,轻声问道,“依依,你此刻是不是很舒服?” 他一边问,手指没有停下,顺着不断淌着水的细缝不断滑动,触感又热又滑,还能感觉到她全身都在哆嗦。 “呜……嗯……”这是舒服么?崔凝感觉自己的脑袋昏沉沉的,没办法判别这是什么感受,只知道下身在他亵玩之下出了很多水,很痒,想让他狠狠地、用力地……做些什么…… 他粗糙的指尖滑到了那逐渐变硬的小肉豆上头,鬼使神差地,他略微施力地按了一下。 “……啊!”她顿时弓起身子,方才那一声来不及压低音量,崔凝惊慌地捂住了自己的嘴。 “……依依,你的水已经湿了我整个手掌,你知不知道?”易承渊低声笑着,似乎对崔凝沉溺其中的表情感到很得意。 “……嗯……哈……渊……”崔凝紧紧抓住他的手腕,可止不住他手指在她柔嫩处滑动。 她感觉自己要哭了,可是不知道是为什么而哭,只觉得他手指再这样滑来滑去,她会死的。 ——叩、叩。 “小姐?方才是您叫我么?”门外望舒听见了方才叫声,嗓音还带着倦意,显然睡到一半,却仍然尽责地敲门探问。 “没事……我做了恶梦,你回去睡吧……” 望舒觉得不妙,小姐的声音听起来有些哽咽。 “小姐,要不我今晚还是陪你睡吧?我陪小姐说说话?” “不要,你别进来!”崔凝的声音有些惊慌。 怎么能进来?二人此刻未着寸缕,她的双腿大开,夹着他的腰不说。他一只手握还在她乳房上揉个不停,另一只手更是放在……放在…… 要是让人看见,绝对死定了! 崔凝的拒绝止住了望舒搁在门上的手。 她叹了一口气之后道:“小姐,我知道今日易承渊害你伤心了,你先别哭,要不,明日我们去找易家小姐,让她给你出出主意。” 房内的崔凝难以回答,因为身下的易承渊似乎找到了什么入口,眸光闪动着异样的情绪,呼吸声音加重了。 “说来这易承渊真不是个东西!” 随着门外的话音一落,他的手指探入了崔凝身子里。她倒吸了一口气,很狠咬着自己的嘴唇不愿叫出声音。 饱满湿润的穴肉夹着他的手指,他像是被勾了魂魄般,缓缓探入又探出,在抽出来的时候感觉里头依依不舍的吸着自己。 带着冲动跟欲望,他以手指轻轻抽插起小嫩穴,视线移不开崔凝那面带春意的难耐扭动,他吞了吞口水。 望舒骂得没错,他确实不是个东西,就在她家小姐的闺房里,将人脱光衣裳,摸遍全身,小嫩穴还让他以手指这般进进出出,香闺里的床都湿了一大片。 门外的望舒开始数落:“这一年来,小姐日夜为他担忧操心,初一十五都去寺里替他烧香拜佛求平安,亲手绣的御寒衣物也没少捎过去,更是把大部分的例银都捐到前线,结果他一回来就整这出戏!” 房内的易承渊听到这里,不止胸口是暖的,下身更是疯狂想挺身占有她。 崔凝早已被玩得不知天南地北。 是故,当接下来门外的望舒提起她交代千万不能再说的事情时,她毫无反应能力—— “我说,若易承渊他无意,我们就当过去心意喂了狗。小姐你不如选那姜纬吧!虽然样貌不及他强,但至少人家对小姐真心实意,不会这般下人面子!” 易承渊的脸色变了。 崔凝暗叫不好,连忙扬声赶走望舒:“望舒!你别说了!让我休息!” 望舒吸了口气,心不甘情不愿地留下一句:“小姐若有什么事,随时都可以唤我。” 原本在她身下的易承渊,整个人俯身往前,双臂压在她耳旁两侧,二人肌肤相贴,逼她与他四目相对。 “……兵部尚书姜国安的儿子,姜纬?” 她看得见他眼中的认真,语气还带了点咬牙切齿。 “他的礼我早就全都退回去,更清楚同他说过,我已有未婚夫婿了……啊……” 最后一声呻吟是他稍微用力握了一下她的乳房,乳尖在他指缝中让他夹了一下。 “他送你东西?怎么都没写信告诉我?”易承渊问完,低头舔吻她细致的脖子与锁骨,像孩子在吃糖一样的舔法,暧昧的口水声就响在她耳旁,她感觉自己整个人都要化了。 “……都退回去了……嗯……为什么……要说……”她伸手抱住他,想减轻一些下腹的躁热。 “他送了什么?……不管是什么,我都想办法送上比他好上十倍的东西给你。”虽然知道崔凝心上只有自己,但听到有人对她献殷勤,易承渊还是醋意满满。 “……我……我根本没拆开看过……渊哥哥……” 易承渊有些狂乱地吻着她的脸,吸过她唇舌,又将她耳朵含在嘴里,让她清楚听见他在吻她时的口津搅动声。 “我把他的礼都退回去了……是真的……” “当然得退回去……你是我妻子,你只会让我这样揉你乳儿……你瞧,小奶头都硬成这样了,还出了这么多水……” 听着他把自己的淫态说出来,崔凝心上燥热更甚,可没了他在下身的抚摸,强烈的空虚感席卷了她。 她扭动臀部,恰好蹭到他挺立的性器。 大事不好。 易承渊感觉到两人下身以一种很不妙的姿势接触了,方才他只敢跪在她膝盖处,就是担心自己克制不住,会真入了她。 “嗯……”蹭到他腿间的炽热,崔凝感觉可以缓解些什么,主动摆动着腰,让丰满的臀部一下又一下地去磨他腿间已经硬到不行的肉棍。 “嘶……依依,你等等……”易承渊想挺腰拉开与她的距离,可是身体却不受控制地往她的下身挺了一下。 二人性器相接,方才崔凝的胡乱磨蹭已经打湿了二人下身,而他的龟头此刻正好抵在她穴口,感觉到吐着水的蜜穴微微翕动,那儿又湿又热,引人探究。 “嗯……”崔凝被欲望烧昏了头,摆腰去迎他。 顺着淫水,他不受控制将前端缓缓进入蜜穴里,二人都是心头一颤。 “啊……”她皱眉喘了一声,那龟头撑开了她的小穴,有些疼,可是里头的穴肉却不断收缩,像是想将他的肉棍吸进去。 他脊椎一麻,体内有个声音大声叫嚣着要他挺进去,再更深一些,入了她身子之后就狠狠抽插,让她的身体就此只识得他。 可他到底还是易承渊,没有忘记对自己的再三告诫。于是他用尽仅存的意志力,手往下滑,按住她的腿,自己将肉棍拔出,制止了二人在禁区的探索。 失去近在眼前,就要如愿的快感,崔凝目光含泪,微张的唇还在颤抖,啜泣着问他:“为什么要停……” 易承渊额旁青筋一直在跳,下身肉棍已经硬得发疼,还听见她在耳边这般问他…… 他低头重重吻了她的唇,急切的力道,随后轻声哄道:“依依,你先等等,我不能……真的进去。” “……为什么……”她吸了吸鼻子。 “准备婚事少说也要四、五个月,若我此刻就让你怀上孩子,会受人非议的。” “我才不怕非议。”她不满。 “……我怕。”他叹息,“你若是挺着肚子嫁进来,外头对你、对我们的孩子,会有怎样的议论……我不愿。” “我是你丈夫,不能让任何人伤害你,就算是说你的闲话也不行。” 他越说,理智就越回到他的脑袋,他感觉自己慢慢能把身体的掌控给拿回来。 但崔凝可不买账,她咬了他的肩膀,“那你到底来做什么的!你还把我……把我弄成这样……说什么会让我很舒服……可我此刻好难受……” 像怕他不知道似的,她委屈强调:“渊哥哥,我好难受……” “我知道、我知道,全都是我不好,别哭……”他吻了吻她的唇,“我此刻就让你好过些……” 他沿着她的锁骨一路吻下,在胸前流连了片刻,依依不舍地轮流吸吮两颗石子似的乳尖,之后又一路往下吻到她平坦的腹部,接下来是—— 崔凝狠狠抽了一口凉气。 — 本章发布于2022年12月31日晚间,特别加厚字数,祝读者新年快乐,拥有一个美好的2023年! 13那里不行(口交H) 当他灼热的呼吸落在她腿间柔嫩处,她才惊觉他想做的是什么。 她看压箱底上有,但那时看得她满脸羞,还想着千万不能做这个,那……那可是小解的地方,多丢人。 “那里不行!”她急喘着,伸手挡住下身,意外之下也触摸到自己的湿润,顿时感到万分羞赧。 “可以的,”易承渊低头先吻了她挡在前头的手指,再缓缓拿开,“我说了,会让依依很舒服。” 他这才近距离看见她的阴户,稀疏的软毛已经被淫水打湿,服服贴贴沾在肥嫩的蚌肉上,格外可爱。 他伸出舌头舔了怯生生探出头的小豆子,舌尖一碰,那豆子就硬了起来,再多舔几下,肉豆子完全挺立,就像是在他的唾液里得到滋养。 “脏……不要……呃……”又湿又热的舌头带着百般怜爱,以时重时轻的力道舔上她的花核,令她打了个哆嗦。 “才不脏,很甜。”他舔着穴口,感受到淫水不断自细小的甬道漫出,闻起来带点少女的暖暖甜香,还有种说不出的,令他血脉贲张的勾人气味。 崔凝浑身颤抖不止,哭道:“渊哥哥……快起来……” 谁知,易承渊听了她可怜的哀求,非但没停口,还猛然重重吸吮了花核一下。那瞬间,颤着身子的崔凝浑身的力气都被他汲走,再也无法阻止他。 “啊……哈啊……”崔凝想咬住不断从口中逸出的媚叫,却提不起力气,只能侧过头把叫声藏在被衾里,深怕隔壁的望舒发现不对劲。 没过多久,少年的舌头探入花径,口水混着淫水在她体内绕圈搅弄,顿时浪荡的水声四起。他高挺的鼻梁更是坏心眼地去蹭已经变得红豆般大小的小花核,惹得她在被中的呻吟一声比一声淫荡。 他的大掌捉住了她娇嫩的大腿根部,那双玉腿越是发软颤抖,他便像得了鼓励一般越用力。 她的花穴又湿又热,单只伸舌头进去就能知道这处有多紧,湿暖的花穴更是兴奋到不住收缩。他不禁摸了摸发疼的下身,想着之后放自己的肉根进去该有多销魂。 他很确定,自己成亲后每日都会把她塞得满满当当,届时还可以一边入她,一边吃她柔软的舌头,还让她放声淫叫给自己听。光是想想,都让他兴奋得要射出来。 另一头,在持续的快感折磨之下,崔凝完全放弃抵抗,双腿让他放在颈部两侧,任由他的舌头跟手指捉弄。他将舌头插入又拔出,一下接一下,像是交媾般的频率。 进出之间,男人温热的气息全洒在她的软肉上,偶尔她舒服得放松了,他还要刻意轻啮她的阴核,让灵活的手指接替在花穴里的位置翻搅她的欲望,让她再次颤抖娇喘,全身紧绷。 他将她的膝盖一折,少女最私密的地方对着他大敞,小穴处那晶亮的淫水是她动情的证明,让他以唇舌热烈回应。 她被玩弄得不断低泣,随着哭声越来越淫媚,下身花穴的收缩也逐渐加深,加快。 “哈啊……哈啊……呜……别这样舔……呜……”难耐的娇泣声开始从她嘴里逸出。 但易承渊根本停不下,满脑子只想让她再失控一些,最好是能与他一样,被欲望焚烧,直至身心都刻下他的记忆。 直到她的身心满满的都只有他的存在。 “呜……不行……不行……会死的……唔……!” 就在那瞬间,易承渊将手指插入小穴中,嘴往上移,重重吸了花核一大口。 “啊……啊……”她弓起身子,全身剧烈颤抖,感觉到自己的花穴正不受控制地往他在里头的手指猛吸,瞬间就出了许多的水。 她……她尿在他脸上了?这个念头让崔凝惊恐不已。 但易承渊像是根本没意识到,他双目微红,翻身到她身上,看着她的表情像是想立刻吞了她。而后他的滚烫处碰她穴口,沾了不少她的淫水之后停在她的小腹,他的手不断在自己肉根上摆动,力道似乎很重,速度快得吓人。 少年的喘息声就像饿了好几天的野兽,扑到了猎物身上之后将一偿渴望。 就在她还来不及想明白这是什么情况时,他射了大量浓郁的白浆在她白净的肚皮上。 空气中弥漫一股腥甜的气味,他们二人喘着气,只是看着彼此高潮后的神情,好半晌说不出话。 叩、叩—— 是敲门声打破寂静,把两个人都吓了一跳。 “小姐,哭太久不好,眼睛会肿的,你别哭了。” “……望舒,我哭完了,你去打盆热水给我洗脸。”崔凝声音沙哑,紧接着补充:“放在门外就好,我不想让你看见我的模样。” “是。”望舒得了吩咐,连忙开始动作。 “是不是很舒服?”一雪前耻之后,易承渊明显有些得意。 “舒服个鬼……”崔凝又哭了起来,悲伤不已:“我居然……我尿在……” “尿?”易承渊顿了一下,随后咧开嘴笑,“傻依依,你仔细闻,那不是尿。” 她茫然地看着他,不明所以。 “那都是淫水,你这是让我舔得爽到泄了身。”他心满意足替她解惑,男人的成就感涨满胸口。 崔凝眨了眨眼,呆呆看着易承渊志得意满地拿着床旁巾帕把她身上的黏腻先轻轻擦过一回。 “这样碰你,你既舒服,也不会在婚前怀上孩子。”他怕她着凉,把她抱起来,替她穿上里衣。 他觉得在军营里光靠偷听就能学到这么多,真的很值。 他想了想,觉得还是应该预告一下,让她对成亲一事也同他一样心生期待,连忙补充:“等到我们成婚以后,我每晚都能用肉棍入你,会比今晚更舒服上百倍。” “等等,”崔凝察觉不对,“我的肚兜……” 肚兜没穿上,怎么先穿里衣了? “嘘。”易承渊以手指点住了她嘴唇,因比她还要早听见望舒的脚步声靠近。 “小姐,热水打来了,我就放在门口?” “……好。你先去睡,我自己拿进来。” 望舒看了看紧闭的门扉,叹了口气之后退下了。 易承渊先是把房里的烛火弄熄了,确定望舒回房,这才将热水端进来。 崔凝坐在一旁以热水擦洗身子,易承渊则是利落地替换床铺。 “依依,你别担心,天没亮我就会把这床单给打湿搓过一回,混到你家浣衣池,不会有人发现。” 崔凝立刻听出了不对,抬头问:“天没亮?” 易承渊吞了吞口水,“我可不是专程来做这事的,我还想同你说话。能不能让我留久一点?” 崔凝笑了,笑得很温柔,一如去年发现他情难自已地闯入她闺中时一样:“好,我也想听你说说话,好想好想。” 两个人顿时都觉得对方笑得有点傻,可心头却都暖了起来。 “等等,渊哥哥。” “嗯?” “你也过来擦擦,趁水还没冷。” “我身上这都是你的水,我想留——” 啪嗒一声,是她狠狠地把沾了水的擦巾重重甩在他紧实的臀上。 “易承渊,你给我过来擦干净。” 14他的心跳 柔软的发丝在透入房中的朦胧月光下闪动着光泽,她静静躺在他胸前,他闻着她发香,轻轻吻上怀中人。 清理过后,他们隔着单衣在床上相拥,崔凝背倚他温暖厚实的胸膛,双手与他枕在她头下的右手交握,时不时抚摸他手心的疤痕。 而他的左手,不规矩地在她饱满的胸乳间流连忘返。 这下真相大白了,他方才只替她穿里衣不穿肚兜,完全是故意的。 “你要摸到什么时候?” “怎么?不舒服?”易承渊在她的耳边轻声道:“我听人说,让男人这样揉,乳肉会生得又挺又好看,我们试试?” “你倒是胡乱听了不少荤话。”她嗔他一眼,却没制止。 她握她的手,他玩他的乳,只要不再把她折腾哭都好。 他们断断续续聊了许多事,军营里的趣事,他堂兄堂姐们带兵的差异,他伯父的指导……却绝口不提盐城大捷。 她好奇,开口问了:“为什么盐城之后,我再也没收过你的信了?” 易承渊沉默了一下。 “怎么了?” 他没回答,只是倾身把她抱紧,更将她一双小手以单掌稳稳握住。 “攻盐城本不在计划内,是我初上战场,伯父原以为是个轻松差事才将这无关紧要的小城交予我……却没想到误打误撞遇上伏兵的大本营,我本该全军覆没。” 听到全军覆没四字,崔凝心脏狠狠一缩。 “我的兵力一开始便折了大半,首战过后,不得已潜伏在干涸的沟渠中。大批敌军围在外头,根本无法向堂兄求援。” “困了八日,粮绝之际,敌军找不到动静便放松戒备。我没有借机逃走,反而领兵自水道爬入城中,以火烧城,死命突袭,直至夺下盐城。” 崔凝紧紧握住他的手,知道轻描淡写的几句话背后,说的尽是他当时离鬼门关有多近。 “而此役之所以能成功,是最初两军对阵,一意识到盐城实是个马蜂窝,我的副将立刻让他的独子披上主帅战袍,代替我死在前线,让敌军误以为我军主帅副将都早已没命。” 回忆起这段,易承渊痛苦地抱紧了她,“我领着余下的兵藏在沟渠中,听见敌军将他们父子二人尸首吊在城墙之上嘻笑嘲讽,恨得我咬碎了牙。” “??”崔凝默默抚着他的手,听他说着那些无法告诉任何人的伤痛。 “入城时,我身先士卒,幸运得胜,兵力较寡的我本该险胜后速速烧毁兵器撤退。可我实在不甘,硬是在取下盐城之后夺取大量兵器,抓妇孺为人质,强征城中平民替我打仗守城。” “我运气好,不只以少胜多攻破盐城,更在敌军回防夺城时成功守下,将盐城据为己有。盐城一战,不止提前突击伏兵,更夺得大量粮草兵器,致使敌军方寸大乱。原本估计至少要打三年的仗,我们只花了十个月便夺得大捷。” “??依依,我的功勋,就是这样来的。” 她转过身想抱紧他,而他一个抬眸,眼中原本只有面对大量生死的空洞,在她转身后才映了光彩,是她纯净美好的脸庞。 他的依依,他在世间最挂念的人,最能令他感受到自己活着的存在。 他把她搂得紧紧的,头埋在她颈间,轻声说:“盐城之后,我无法提笔写信给你,是因为所有我想对你说的话都写不出来,只想这般抱着你说。” 唯有闻着她身上气息、感受她的温度,他才能不被回忆中战场上的血腥暴虐拉入黑暗。 “为我而死的副将父子,三代单传,听闻噩耗时,他们家儿媳妇悲伤过度,难产而亡,只留下老母亲与刚出世的婴孩。” “我将圣上所赐封赏大半都转赠他们。此外,我有件事想同你商量……” “你想收那孩儿为义子,代替他父亲培育他成人?”崔凝抬起头问。 他这才想起,她向来都是懂他的,他想的许多事情她都能猜到。 “……是,我有这念头。可我答应过你,将来会像你爹一样,只有你娘一个,不会让你认别人生的孩子……” “你是傻子么?”她笑了,“我不认的是你跟别人生的孩子。你会跟别人生孩子么?” “不会。”他连忙否认,“这辈子都不会。” 崔凝亲了亲他的唇,“那是让你能平安重回我身边的恩人之子,我此生都会视如己出。” “依依,你真好……”他低头吻住她。 “我当然很好。”她得意,“若是不够好,怎么当你妻子?” 两个人吻了许久,越吻越热,他的手又不规矩地在她胸前揉个不停,像是怎么碰也碰不够似的。 “不行。”她制止他,“晚了,要休息了。” 她嘴上这样说,人却往他怀里钻,他不禁深吸一口气。 “渊哥哥,躺在你怀里好舒服。”她闭着眼睛,低声说。 “成亲之后,这辈子我每晚都抱着你睡。”他吻了吻她的头发。 “好。”强烈的安心感让她嘴角上扬。 他的心跳伴她入眠,这是过去一年来,她睡得最安稳的一夜。 隔天早上崔凝醒来时,他早已不在身边,但她却在枕头旁发现了一柄成色无瑕,质地温润的白玉燕钗,钗上以细致的雕工刻了一对双飞燕。 压着的字条上头留有易承渊的笔迹,虽只短短三字,却把崔凝整颗心都化得柔情似水。 赠吾妻。 15左相之子 如果有人随手抓起一个翰林院士,问他:这院中最难相处的是哪位? 那人八成会欲言又止,然后面露尴尬地温吞回道,翰林院中均是同僚气谊霭相亲,没有那样的人。 但他们心里,那潜在心中的答案会指向同一个人,却只能想,不敢讲。 那正是当朝左相独子,宋瑾明。 左相宋守纲,待人谦和有礼,刚正有才,与吏部尚书崔浩并称朝中二贤。此二人在朝中声望极高,许多年轻官员即使并非出自他二人门下,也都曾在政事上受过不少关照提携。 所以,翰林院里的所有人,个个想破头也想不出来,那和蔼厚道的宋守纲,是如何教养出宋瑾明的。 说起翰林宋瑾明,在院外风评极好,毕竟一甲出身,自是文采超群、洞见卓然。他更深受当今圣上器重,圣意凡经他手,所有旨意都能下得妥妥贴贴,挑不出毛病。是故,他向来是公认的翰林第一锐笔。 人人都说,宋家父子,均是位至卿相的命数。 最重要的是,宋瑾明生得一副令姑娘们一见即断肠的好样貌。 那芝兰玉树的翩翩公子好看到什么地步呢?传闻,他高中进士那年,圣上欲点他为探花,但彼时太后幽幽说了一句,此子入坊街,寻常儿郎可得妻乎? 意思是,真让他骑马游街,我大燕女子见此极品,其他男人还讨得到老婆么? 为了大燕人丁兴旺着想,那年的宋瑾明是榜眼。 虽说是坊间传闻,但这话其实不假,至少翰林院同僚们深受其害。 家里有姐妹女儿的,哪一个不是被女眷天天吵着要把宋瑾明请回家作客? 但他们宁死也不想跟宋瑾明有任何私交。 问题,就出在宋瑾明那张嘴。 “宋学士,我们正按着前律,琢磨凯旋宴上的赏赐与分封。翰林院中向来就您最能上体圣意,能否替我们看看刚拟好的草诏?”一名年纪大上宋瑾明一些的翰林学士客气问道。 宋瑾明眼皮都没抬一下,不带感情地说:“此战大捷,当流传于后世千古,在下正忙着史馆那儿的所需文书。” 对方僵了一下,回道:“打搅宋学士了。” “等等。” “……宋学士?” “我还是先去替你们看看吧。”宋瑾明起身,与来人并肩。 那人还以为他转了性子,受宠若惊,正要开口道谢时,却再次听见宋瑾明开口。 “毕竟苍蝇之飞,不过三数步,托骥之尾,得以绝群。” 言下之意,你们这些苍蝇都不用慌张,好好沾在我这匹骏马尾巴上,我带你们出人头地。 他微微一笑,玉树临风。 而那人一听,先是呆住,反应过来后脸气得要发紫。而宋瑾明只是拍了拍来者的肩,先他一步去看草诏。 在翰林院之中,他就是这般存在。有傲人的家世,无双的才华,俊美的外貌, 还有讨人厌的性格。 就说这样的天之骄子宋瑾明,有没有吃瘪的时候? 嘿,还真有。 “宋学士,凯旋宴的圣旨已让太后娘娘看过,没什么要改的了。圣上让您亲自到易府宣旨。”皇上身边的高内侍站在眼前,温和地对着宋瑾明笑着。 “……我?”宋瑾明这倒还真是愣了一下,那不都是内侍的工作么? “皇上这是知道宋学士与易府儿郎自幼便玩在一块儿,让您也能顺道去易府贺喜呢,也是圣上一番美意。” 宋瑾明的表情像是刚走在街上踩到了一陀屎。 易府门外,贺喜的人络绎不绝,文武百官有的送礼、有的登门拜访,几乎全来道贺了个遍。 易国舅与长子易承德在前厅,喝着美酒,与城中知交畅谈天下大局。 内院里,易老夫人见出征的儿郎、女郎们都平安归家,本就心里高兴,这会牵着易夫人的手,与交好的妇人们一块研究要下给崔家的聘礼。 “崔家那千金我在她及笄时看过,颜色实在姝丽,举止又大方得体,配小将军再合适不过,郎才女貌,看了都欢喜。” “那是你家儿郎都已经娶妻,才这么欢喜。瞧我,家里那逆子的亲事还没着落,眼睁睁看着淮京城里少了个那么好的姑娘,捶心肝啊!” 易老夫人让这一来一往的笑谈奉承给逗乐了,“不只承渊,妍凌也将在六月先出阁,届时都得请诸位来喝喜酒。” 说到易妍凌,夫人们的眼睛又都亮了:“妍凌的夫婿是谢知州之子,听闻那也是个青年才俊,老夫人真是好福气。” 易夫人苦笑:“就是嫁到庆州去,远了点。” 习武场中,浑然不知自己被当成话题的易妍凌本人,背后跟着双生弟弟易承恩,对面站着二哥易承泽,三人连手把易承渊给围了起来。 “昨日你一声不响就跑,依依面子多挂不住?”她愤怒。 “……我已经送歉礼过去了。”易承渊回道。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昨晚说是睡得早,但其实人根本不在房里,对不对?”易承恩眯起眼。 “不在房里?”易妍凌倒抽了一口气,“你是不是……你是不是跑去寻花问柳了!?我要告诉爹!” “我才没有!”易承渊否认,“昨日我去吴副将府上祭奠之后,心情不好,就独自到郊外山丘上喝酒,醉到睡着了。” 易妍凌开口还想再问,却在此时听见外头传来一阵骚动。 “圣旨到了!请小姐、公子到前头接旨!” “回来再盘问你。”易妍凌恨恨地说,拉着易成恩就走。上回接旨时就她迟了,这回说什么也不能再让爹生气。 易承渊松了口气,却被身后的易承泽拉住。 国舅爷的次子易承泽,虽说武功底子比不上大哥与双生弟妹,但他的头脑却是所有孩子里最好的,早早就被易国舅当军师培育,初上战场便与兄长承德二人一文一武,在战场上无往不利。 盐城一战,当时也是易承泽最先察觉堂弟那儿状况不对,尚未得到军报就率先领兵驰援,这才帮着稳住易承渊的寡军之胜。 “你今日早晨练武的时候容光焕发,不像是醉了一晚睡在山上的模样。”易承泽观察着堂弟的表情,缓缓说道。 易承渊心头一紧,顿时说不出话。 “你说你送了赔罪礼过去,是什么时候送的?”他眯起眼。 “……我……” 易承泽提起他的衣领,狠狠瞪着他,严肃说道:“姑娘家跟我们不一样,要是事情曝光,名声让你败坏了,是会死的!” “她不是你心上人么?你做事什么时候变得如此瞻前不顾后?” 易承渊心虚得一句话也讲不出来,只能任由堂兄教训。 “就算你武艺超群,不会让人发现,可她若是在与你大婚前就有了身孕,你让她——” “不会的。”易承渊连忙否认,“我没有做会让她怀上身孕的事!” “……你没有碰她?”易承泽揪着他衣领的力道减轻了一些。 “碰……是碰了……但……我听了营里说过……所以我没有……”易承渊支支吾吾,话说不太清楚。 “……算你还有点脑袋。”易承泽放开了手,“昨日的事,为了崔家小姐,我会替你在妍凌面前遮掩。” 看着易承渊满脸愧疚,易承泽叹了口气:“你自从前就是这样,一遇上她就丢了稳重的性子。眼下我再怎么劝,都制止不了你去见她,对不对?” 易承渊没有回话。 “……你搬到我的院落来,就说同我习兵书。成亲之前得有节制,你顶多每十日去见她一次,我会替你遮掩行迹。中间书信往来,我让我娘子替你去办。” 他抬起了头,感激地看向二堂兄。 易承泽叹了口气,“等把依依娶进门,你可得好好待人家,她可是为你犯了险。” “会的,我这辈子所有真心都掏给她了。”他笑得心满意足。 “还有,”易承泽眼神飘忽了一下,悄声附耳说道:“成亲之前,若要不受孕,还有些床上办法,你们得仔细着……” 易承渊听着听着,突然意识到一件事。 怪不得二堂兄对二堂嫂是如此言听计从了,当年他俩八成也是这样过来的。 16杜聿入府 易家太夫人乃皇后之母,身份尊贵而得以赐坐,庭中易国舅领着妻子儿女与侄儿恭敬跪受圣旨。 朴实无趣的官服这会穿在宋瑾明身上,一点也掩盖不住他的风采,反而为他平添了几分清冷气质。 “门下。西南大捷,大燕得惟万世之统,系四海之心。大将军出奉疆场之寄,克贞师律,善运兵钤,国有上赏。责令礼部五月十五设凯旋宴于集英殿,文武群臣同庆绥定之功,共扶昌运,永孚于休。” 宋瑾明温醇的嗓音诵毕圣旨后,易循宽跪受一拜:“臣易循宽,谢圣上恩典。” 圣旨宣完,宋瑾明就想自府中客人贺喜时趁乱离开,却被易家双生姐弟抓住。 “瑾明!怎会是你来宣旨!”易承恩大表惊喜。 “圣上知道我与易家自幼亲厚,特予我恩惠宣旨,顺道庆贺易府上下大喜。”他皮笑肉不笑。 “瑾明叔叔!”易承德一对年幼的双生儿子立刻跑过来缠上宋瑾明,“我俩投壶现下可厉害了!一道玩!” 易国舅见了,也发话:“瑾明,何必见外?留下一块吃顿饭,封赏中得了宝砚,顺道让你捎回去,代我赠予你爹。” 国舅都发话了,宋瑾明却之不恭,只得硬着头皮应下。 宋瑾明的幼年时期,有一半光阴都是在易府过的,那时的左相夫人小产,没能生下他的弟妹,身子正虚弱,想着能让他有伴,便把长子托付给闺中教养过自己的易老夫人看顾。 这一托,易家的五个孩子都将宋瑾明当成自家兄弟,其中与易承渊最是亲近。 可是这回,易承渊身负军功回来,宋瑾明却也只是赠过贺礼。 他们二人相视一眼,宋瑾明客套地抬手相揖,易承渊姿态挺拔,回了礼。 “原本想着要恭喜你,可一想到你打了胜仗回来,就得娶崔家那刁蛮女子,想来也称不上什么喜事。” 易承渊不以为忤地笑了笑,目光清澈却洞悉一切,沉声说道:“瑾明,你放心,我会好好待她的。你也该看看左相府为你准备的亲事了。” 接下来,宋瑾明一语不发,看着易承渊的背影,心中那郁闷怎么也消不掉。 生平第一次,他感到如此强烈的自我厌弃。是的,所有的嫌恶与不屑并非对着凯旋归来的易承渊,而是对着他自己。 易承渊是他挚友,可在其出征的一年之中,他竟萌生过无数次不该有的念头—— 若是易承渊能死在战场上就好了。 如此,崔家那个刁蛮女,说不定还有机会能让他留在身边斗嘴,一辈子。 东边的易府门外风光无限,西边的崔府亦是有了不小的骚动。 站在偏门外的那些书生学子们,亲眼看着一名高大的男子自崔府马车而下,被管事亲自领入崔府正门。他身上穿着缝缝补补的泛黄布衣,既寒酸又不体面,黝黑的面庞与粗壮的臂膀不像读书人,反倒像个猎户。 唯一能看出他身上士人风气的,是他像笔杆子一般,挺着胸膛,不矜不伐的行走姿态。 而只有杜聿自己知道,生平头一回踏入这京城中的高门大户,他紧张得双手都在颤抖。 “草民杜聿,拜见崔尚书。” 崔浩与二子在见到他的第一眼,都对他明显与书卷搭不上边的身材给愣了一下,但很快就回过神来。 “杜公子请入坐,”崔尚书语气温和,“冒昧请杜公子前来,实是崔某家仆偶然于街上拾获杜公子的策论。” 杜聿看到桌上摆着的正是那日被践踏过的心血,不禁一怔。 “敢问,此卷是否杜公子亲笔所写?” 杜聿回过神,揖道:“禀尚书大人,正是草民手笔。” 杜聿被请入座之后,让崔浩父子三人针对卷中所述一一核对。末了,崔奕枢挑眉看了看弟弟一眼,面露赞赏之色。 “好,好。”崔尚书的脸上亮起了光彩,“极好。” 一连三声好,杜聿不止是耳根红了,这下也才留意到,方才对答的过程中,自己的冷汗已经湿了整个背脊。 “崔某可否倚老卖老问一句,杜公子看着年岁尚轻,是如何能识得这些治水良策的?” “禀尚书大人,草民家住宣州,外祖三代都是修堤造渠的工匠,是故自幼便熟悉水利之事。” 崔浩点了点头,“杜公子才学均优,见识不凡,在京中可已拜入哪家门下?” “……不瞒尚书大人,草民家贫,能进京赶考已是捉襟见肘,凑不出叩门钱,是故……” 崔浩叹了口气,“叩门钱一习,原是让学子们珍视投卷于大家的机会,如今在我大燕却反倒成了寒门子弟的槛。难为你了。” “杜公子的策卷里,有学识,有抱负,但若要高中进士,还得琢磨应考时的论述方法,才能从万千人海中脱颖而出。”崔浩对着眼前这名青年学子温和微笑,“我大燕近几年水患频仍,正需要你这般人才,若杜公子不弃,可拜入老夫门下,成我崔浩门生。” 杜聿瞪大了双眼,进京赶考以来,处处都是难关,此等际遇放在他眼前,多少有些不可置信了。 见他不语,崔浩又补充道:“若杜公子已有属意文士,也不必多虑,说出来,老夫可引荐一二。” 杜聿大梦初醒,连忙离座拜倒:“能入崔尚书门下,是草民想都没想过的事!杜聿少时拜读崔尚书当年所作税赋之论,自是对崔尚书五体投地,能得您青睐,属杜聿三生有幸。” 崔浩与两个儿子对视一眼,亲自起身相扶。 “那么,待你今日将行囊取来,在我崔府安顿下来之后,明日再行拜师吧?” “……取来?”杜聿有些呆愣。 “我崔浩朝中学生众多,本就有不少寒门考生,知道在京城居住不易,所以往往会让寒门学子安心住在府中应考。食宿都有我崔府,你只要安心应考,将来对大燕有功,便是代我崔浩回报朝廷之恩。” 杜聿这次反应快了些:“多谢尚……多谢恩师!” “奕枢、奕权,快带他去客房安置吧。” 杜聿走出厅堂,见到府中庭园景致时,恍如隔世。 “杜聿,今后你在尚书府中是客人,若有什么需要,千万别客气。”崔奕权提醒。 “多谢二公子。”他拱手一揖,后又连忙抬头,像是想起什么:“方才在厅中所说,拾到杜某策卷的是府中下人,敢问是何人?杜某想先当面致谢。” “喔,那是舍妹的大丫鬟望舒,我可让人领你去东边的次生院。同望舒说完,你再到账房找管事,让他领你去取行囊。” 语毕,奕权随手招来了个小厮,说道:“带杜公子去次生院庭前,找望舒。” 杜聿行礼之后便随小厮而去,人离去之后,崔奕枢皱眉看着弟弟:“让他直接到依依院里找望舒,不合规矩。” “大哥,这你就不懂了。”崔奕权笑了笑。 见崔奕枢的脸色不好,他识相解释道:“依依前些日子才跟娘亲说,她出嫁之后,就得替望舒找个她喜欢的人家,不必再做奴婢伺候了。” “你瞧,望舒与杜聿有缘,说不定能成一段佳话呢?” 17修秋千 崔府的下人领着杜聿走到种满桂树的次生院,绿树成荫,花香阵阵。看见往来忙碌的女婢们正在种花说笑,对杜聿而言,此处就像是人间仙境。 “这位姐姐,敢问小姐身边的望舒在不在?”小厮开口询问。 “望舒?方才还见着的,我去里头替你找找。”丫鬟放下手中花盆,笑回。 “杜公子,望舒就在这院里,小的还有事要忙,先告退了。”小厮对杜聿行了个礼。 “有劳了。”杜聿颔首。 可那小厮走了之后,等了许久,里头都不见人出来,杜聿觉得奇怪,便再开口问了其他人,“敢问,望舒姑娘——” “怎么杵在这儿不进来?”清脆甜美的声音响起。 杜聿一见,自花园正中央跑过来的,是个娇俏女子。她一袭淡粉海棠春锦纱,头上的琉璃步摇随她跑跳而不合规矩地叮当作响,可却显得灵动无比。 她一抬头,杜聿方知何谓芙蓉如面柳如眉。 杜聿是农户出身,以往见到的大多是朴实的农家姑娘,这辈子还没见过如此粉雕玉琢的女子。 “望舒呢?”崔凝看了看眼前高大男人的身侧,皱眉,“她让你自己过来的?这丫头又跑到哪儿去了?” 然后对着怔怔望着自己的男人,崔凝笑了,“你别愣在这儿啊,还不快进来。” 杜聿一个恍神,便跟着那女子走到了院中。 “快,帮我修这秋千。”崔凝指向掉了一侧绳索的秋千椅。 看来是将他误认为府中下人了。 但不知道为什么,杜聿却开不了口解释,反倒真蹲下身子,替她重新将秋千椅上的绳索绑实了,末了更是伸手,顺了秋千上头的楯子,确保足够坚固。 这人好高啊,完全没用上她备在一旁的梯子。崔凝心想,似乎跟易承渊差不多高了? “好了,这下应该结实了。”杜聿腼腼,“敢问小姐,望舒姑娘人在何处?” 这下倒是让崔凝疑惑:“望舒……望舒不是方才找你过来了?”奇怪,方才是叫望舒去后头找个力气大的来帮忙修,怎么好像不太对劲? 杜聿尴尬,但不失礼节地拱手道:“在下杜聿,昨日望舒姑娘捡了我落在街上的策卷拿回府中,有幸让崔尚书看见,今日已拜入崔尚书门下。此等大恩,在下想当面致谢。” “杜聿……”崔凝愣了一下,随后很快想起来:“啊!你就是写治水的那个!字还挺好看!” 杜聿听见这位小姐似乎也看过自己的策卷,微微红了脸。 “我昨日一看就知道你是个有实学的,倒没想到二哥他们动作这么快,今日就将你接入府中拜师了。”崔凝笑了,“望舒她啊,喜欢吃城南许家铺子的红豆糕,你若想谢她,就替她买一块来吧。” 崔凝转念一想,立刻变了脸色:“天,我方才居然让你给我修秋千!你可是我爹的学生!” “不打紧,举手之劳罢了。”杜聿回道。 “怎能不打紧,你是客人,我不该这般使唤你的。”崔凝很是苦恼,“杜公子,真对不住。” “杜聿出身低贱,不过一介粗人,小姐不算冒犯。” “冒犯的。”崔凝皱眉,“杜公子既是我爹门生,那将来定是要在朝堂上展抱负之人。” “出身微末怎么了?人人都道我崔家世代为官,可那也是五代前的太祖父,出身渔家却发愤读书,考取功名之后才有的世代为官。” “杜公子正如同我那太祖父一样,是文人世家的第一代,出身根本不值一提。” 原本杜聿因被误认为下人而有些局促,可没想到眼前的这位小姐是这般看待穿着穷酸的自己,胸口泛起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小姐!小姐!大消息!”望舒像旋风似的跑到院中。 见到杜聿,她瞪大了眼睛:“啊!你不是昨日那个书生么?” 杜聿拱手:“在下杜聿,望舒姑娘昨日将策卷代为交递府中,今日已拜入崔尚书门下,特此前来对姑娘道谢。” 望舒笑了笑:“那只是顺手罢了,而且小姐昨日看了你的策卷也说了,你是个有才识的,靠的还是你自己。不必谢我。” “我告诉他你最爱吃城南的红豆糕。”崔凝笑着说。 “红豆糕!”望舒眼睛发亮。 “在下这就去买。”杜聿一揖,知道自己不方便待在小姐居所,快步行出院落。 “望舒,你觉得这杜公子怎么样?”崔凝兴奋地抓着望舒问。 “啊?怎么样?”望舒一脸茫然:“小姐你是知道的,我根本看不懂他那策论。” “我是问,你帮了他这个大忙,也算是缘分,你不是向来都说,自己喜欢书生一般温文儒雅的男子么?” 望舒听懂了,连忙摇摇头,“小姐,我喜欢的是白净斯文的书生,方才那杜聿生得高大结实,哪搭得上边?” “白净斯文……?”崔凝露出了百般嫌弃之色,“你该不会喜欢宋瑾明那样的吧?” 她崔凝就不明白了,宋瑾明那人明明说话难听,性格奇差无比,为什么单靠皮相就能令京中这么多女子倾心? “宋公子……好是好,”望舒面露难色,“但哪日他变哑巴了我才会喜欢。” 这话倒是说得实在,至少要让他讲不出话才能考虑。崔凝赞同地点点头。 “不是,小姐!我方才听到了个大消息!”望舒紧紧抓着崔凝。 “让你去找人来帮我修秋千,你半天不见人,原来是跑去偷听。”崔凝无奈。 “皇后娘娘要办赏花宴,指名了要你随夫人一同入宫!”望舒兴奋,“小姐,这是想同你这侄媳妇说说话呢!” 18宫阙之中 大燕人人皆知,帝后恩爱和谐。皇帝后宫清简,至今只有四人。除了易皇后之外,还有魏王府时就在的王贵妃、登基后晋封的谢婕妤,以及近两年才加封的廖才人。 圣上生母陈太后出身低微,只是个小官之女,向来不受宠的魏王,本娶不到开国元勋之后,身份尊贵的易国公嫡女。但二人于上元灯节时偶遇,其后一个非卿不娶、一个非君不嫁。老国公拿这对有情人没办法,便同意了亲事。 娶了易家女,魏王再也不是那个可有可无的皇子,有了问鼎储君之位的实力。就在太子于病中英年早逝后,易家全力帮扶,后来居上的魏王承了大统。 老国公也没有看错人,登基后,皇上勤政爱民,尤其敬爱皇后,前朝之事常让皇后一起参详,亦早早立了嫡长子为太子,确保了易氏一族在前朝无可比拟的地位。 而只要看过易皇后的人,都不难理解当年的魏王为何会一见倾心。 虽已年近五十,仍然看得出易皇后当年的倾国之姿,那一国之母的气度在她身上不显沉重,而是将她的美增添一份沉静悠远。 赏花宴上诸家女眷都在园中,才刚玩过了一轮闻香罚点茶,这会儿又玩瓶花,王贵妃坐在副位赏了又赏,兴致颇高。 崔凝此番特别奉旨入宫,一到宴上便得令坐到皇后娘娘身侧,诸位女眷自然都明白这是为着崔家小姐与易家儿郎成婚在即。 兵部尚书姜安国的两个女儿坐在席间,嫡女姜玥一连赢了两轮,正是意气风发时,她受其他官家小姐祝贺之余,不忘瞧了坐在皇后边上的崔凝一眼。 见崔凝与皇后正笑着交谈,她面色不显,只暗暗冷笑了一下。 “姐姐,您真厉害。”坐在姜玥旁边,她的庶妹姜慧轻声恭贺。 姜玥面上带着笑,却欺近了姜慧低声说道:“求求你了,你这腌脏玩意别对着我讲话,污了我耳朵。” 姜慧脸色一白,缩在自己位上,之后再也不敢作声。 正在与皇后对答的崔凝,自然没察觉到姜玥充满敌意的目光,只是专注地听着皇后娘娘说话。 “依依,你说这宫阙之中,最有趣的事情就这些了,是不是很无奈?” 崔凝不解皇后言中之意,偏过头,不知如何接话。 “予年少时是易家嫡女,同妍凌一样,就喜欢同阿爹兄弟骑马射箭。却没想到,自己的大半辈子都会在深宫之中度过,再也见不到宫外的大好河山。”易皇后笑了笑:“但予得了个数十年如一日,人人艳羡的夫郎,少时的光阴与之相比,也该黯然失色了。” “皇上与娘娘鹣鲽情深,不瞒娘娘,依依也在那艳羡的人之中呢。”崔凝俏皮回道。 “承渊会是个极好的丈夫,他不会将你拘在方寸院中,而是会牵你的手共看锦绣疆土,说来,是予该艳羡你。”皇后伸出手,轻轻握住了崔凝手背,眉目和蔼:“承渊自幼失了父母,是最令予心疼的侄儿,有劳你为他造一个家,让他有所依归。” 崔凝红了脸,轻声道:“依依明白,定不负娘娘嘱托。” 另一头,宫中靶场里,儿郎们的比试正到了精彩处。 太子与晋王占了东西两头,一旁有两名内侍,一位计着两侧得分,一位唱分。 “皇兄,等等,这不公平。”落后的晋王笑着嚷嚷:“易家儿郎全在你那儿,他们个个都上过战场的,我这不是输定了么?” 晋王是王贵妃所出的二皇子,天资聪颖却生性浪荡不羁,让王贵妃很是头疼。 “不是我刻意,但他们是我表兄弟,自然跟着我。”太子朗声笑了起来,“要不这样,二弟,我们两边换个人,你来挑。” 晋王对着太子做出了个承让的手势,看了看自己队中的人,手指在宋瑾明与姜纬之间犹疑了一下,随后便做出决定:“皇兄,我拿姜纬同你换承渊。” 易承渊闻言,抬头看了姜纬一眼。 那晚得知他不在淮京时有姜纬对依依献殷勤,让他忍不住介怀。 那是他易承渊自幼就有婚约,成婚在即的未婚妻,他这算什么? 姜纬相貌虽不出众,但与其父姜安国一样,有着一张笑起来格外显得憨厚的样貌,让人见了就心生好感。 姜纬骑上马,神态认真地连出五箭,五箭一落,中了三箭于靶周,其中一箭更是接近靶心,算是成绩平平。 他下马之后,对着易承渊拱手,憨厚一笑:“还请易小将军手下留情。” “承渊,你可不能手下留情,否则我就当你身在曹营心在汉,到了我这儿都还帮着皇兄了啊!我可要罚你!”晋王大声嚷着,刻意佯装一副气急败坏的跳脚模样,让男儿们纷纷笑着起哄。 易承渊一踏入场中,便朝着靶旁内侍做了个手势,让他们将靶抬起。场中诸人都吸了口气,知道他这是想让箭平射,没有弧度的箭需要强大臂力与极快的速度,极易失败,但若能成剡注,可额外得分。 “好!”晋王展颜,“承渊,我果然没看错你!” 易承渊轻松跨上马,举起弓便射下第一箭,直中靶心。 那一箭果然直直射出,毫无弧度,为晋王这头得了额外之分。 众人叫好之际,他又接连平射三箭,每一箭都在前箭正中央劈开,皆入靶心,成连珠之势。 让晋王高兴得跳了起来:“剡注连珠!剡注连珠!都看到了!快给我计下!” 有了易承渊上场,最后晋王与太子追成了个平手。 “二弟果然好眼光,”太子笑了,“换人真是换得巧妙。” “还要感谢太子哥哥大方,把表弟借给我。承渊,今日你坐本王旁边,本王得赏你!”晋王大喜,把易承渊从太子身后捞到自己身侧。 “二哥,这么多年来我也帮你得了不少分,怎就不见你送过我什么。”雍王佯装不悦,怒视晋王一眼。 晋王一把拉过雍王:“怎会漏了我的好五弟。” 儿郎们一路喧闹,随着太子进殿中饮酒畅聊。 而此时,女眷那儿的游戏也做得差不多了,皇后娘娘这才留意到了文采与花艺都出众的姜玥。 “你是兵部尚书姜安国的嫡女吧?果然同传闻一般,是个才貌双全的好姑娘。来人,赏姜大小姐明珠一双,百花金头面一套。” “姜玥谢皇后娘娘赏。”姜玥落落大方地在众女郎叹服的目光下,恭敬受过皇后的赏赐。 “好了,”皇后看向王贵妃一眼,“既是赏花宴,最后是该让姑娘们去御花园里玩一会了。” 王贵妃击掌,微笑宣布道:“姑娘们,最后一个游戏,就到御花园中玩藏珠吧,园内藏了九百颗东海珍珠,寻回最多者,皇后娘娘与我都有赏。” 诸位千金小姐们纷纷取过了内侍所发的小竹篮,跃跃欲试地往御花园寻珠去了。 就在此时,恰好姜玥经过崔凝身侧,二人面带微笑地打了声招呼。 “姜姐姐好厉害,做什么都能拔得头筹。”崔凝恭喜着。 姜玥笑回:“不过都是些小本领,哪及得上妹妹。” 崔凝不知道姜玥意有何指,只是礼貌回以微笑。 “对了,”姜玥低声对崔凝道:“我听说,御花园旁的春和宫夜里闹鬼,妹妹可得当心,别走进去了。” “闹鬼?”崔凝张大眼睛:“这么可怕的?” “在说什么?”恰好走到旁边的梁侍郎千金凑上来:“可是在说春和宫闹鬼的事?我也听说了。” 几名贵女顿时凑了上来,交换自己听过的闹鬼传闻,时不时传出阵阵惊呼。 而行在最后,孤伶伶的姜慧,则是面露担忧地看着姐姐的背影。 19那些香囊 说来宫中闹鬼传闻屡见不鲜,追根究底,不过就是当今圣上后宫空虚,没什么妃嫔,空着的宫殿一多,怪力乱神的传闻自然也多。 贵女们当然害怕,她们宁可少拿点珍珠,也不肯靠近。 崔凝倒是不怕,她最喜欢的就是御花园中的海棠,那儿最靠近春和宫,打小每回进宫都在海棠树下游戏,也不曾遇过什么事。 就在崔凝怡然自得寻珠的时候,姜慧竟上前与她搭话了。 “姜慧?”崔凝朝她一笑,“你是不是同我想的一样,觉着没人敢来的地方珍珠最多?” 姜慧不安地垂下了头。 崔凝一看她篓中空空如也,问道:“怎么回事?可是在哪儿洒了?” “方才……遇到姐姐了,我把珠都给了她。”姜慧声音很小,但声音却极为好听,“是……是我希望姐姐能得胜。” “这样啊,”崔凝笑回,“你们姐妹感情真好。我也想要个妹妹,可惜我爹娘没能再添妹妹给我。” “崔家小姐,听说……听说您与左相公子熟识?” “宋瑾明?”崔凝挑眉,“也不能说不熟,毕竟他与我未婚夫婿向来交好,但我与他向来不对盘,每回见面都吵架。怎么了?要我替你送香囊给他?” 每回有姑娘家向她打听宋瑾明的事,接下来往往就是希望她帮忙送香囊。为了这些少女情思,崔凝不知道多少次拉下脸去找宋瑾明,每回都让他冷嘲热讽个没完。 “不是,是……”姜慧看起来很紧张,冷汗直冒。 “姜家妹妹,你怎么了?”崔凝见她神色不对,也紧张了起来,“是不是哪儿不舒服?我送你回去?” “崔大小姐,今日你若见到宋瑾明,千万离得远些。算我求你了。”姜慧语调急促地讲完这句话后就跑走了,神色恐慌,像是有鬼在追赶似的。 “……姜慧?”崔凝困惑不已。 她记得姜家这庶女,性情极为文静,每回出来,总是垂着头跟在嫡姐身后。 小时候,她最是羡慕这对姐妹。因为姜玥与其他家小姐不同,总是事事关照自己庶妹,而姜慧也依赖着嫡姐。她印象最深刻的,是有一回趁着姜玥不在,有名趾高气昂的小姐看准了姜慧是个庶女,暗中刁难姜慧,结果姜玥一回来,不顾形象地与那名小姐撕破了脸,还称,今后谁家请了那小姐,帖子就不必发到姜府。当时她就想着,要是自己也有个姐妹该有多好。 而崔凝与姜慧最接近的一次接触,是有一回同在侍郎府作客贺生辰,但她却撞见姜慧红着眼睛一身狼狈,全身颤抖,说自己在外头摔了,鞋也掉了一只。于是她连忙让望舒将马车上自己备用的衣裳鞋袜拿出来给姜慧替换,帮她打理整齐之后再回厅中。 奇怪的是,帮了姜慧后,非但一句道谢也无,姜慧甚至一直躲避她。 只当是姜家妹妹胆子小,加上那日还出了丑让她看到,心中难免有疙瘩。 是故,崔凝倒也不把这般没头没尾的对话放在心上,哼着小曲继续寻珠去了。 宫中的拂云阁中,以太子为主位,左右两侧分别坐着四名皇弟,方才一同射箭作乐的儿郎们都同席饮酒。 宫乐声未停,好事的晋王又不满地嚷了起来。 “承渊,你都打了一年的仗,酒量这么差,如何带兵?” 太子见表弟脸色微红,摇摇欲坠的模样,似乎不胜酒力,不禁失笑:“二弟,你别勉强他,承渊年纪轻,又素来不碰酒,酒量自然不如你。你方才还一直与他对饮,瞧,人都给你醉倒了。” 皇四子陈王亦是皇后所出,向来最疼爱易承渊这个小表弟,皱了眉头道:“二哥,论喝酒,这满室儿郎压根没人能喝得过你,你这般欺负承渊,过份了。” 随后,陈王便唤来周遭侍卫,“来人,将易小将军扶下去歇息。” 易承德似乎觉得有哪儿不太对劲,才刚要发话,却让一旁的二弟给打断:“承渊的酒量向来不好,打了一年仗也不见他进步,晋王殿下此番倒是给了警惕,回去我就让他多练练酒。” “对,是该练练。承泽,换你坐过来,我同你喝。”晋王立刻就决定换上最佳酒友易承泽。 坐在席间的宋瑾明,看着易承渊就这样让人扶了下去,摇了摇头。 随后他很快便想到,今日不只太子在宫中设宴,听说皇后娘娘同样在御花园也有赏花宴。 复杂的情绪顿时涌上他心头。 宋瑾明永远都记得,那年也是在赏花宴之后,崔凝把他叫到了个四下无人的地方。 就在他板着一张俊脸,正要开口嘲讽如果想杀他灭口也不必这么大费周章的时候,她拿出了一个香囊。 她粉嫩的小脸看似有几分羞怯,比四周的桃花还要美。 所有到了他嘴边的刻薄言语顿时烟消云散,不知道为什么,还没等她开口,他就先伸出手从她手中抢过了那绣有苍竹的香囊。 “这是吏部张侍郎家的二姑娘要我转交予你的,她不只绣工好,更是个娴静温柔的美人,你是不觉得很好看?”崔凝见他虽然脸色不好,却一语不发地马上收下,定是中意那锈工精致的香囊了。小脸立刻出现了笑容。 在听到那瞬间,宋瑾明脸色一沉,有股冲动想把手上的香囊狠狠塞到她嘴里。 “既然收下了,得好好珍惜人家的心意。我这就去告诉她你看起来很中意。” 第一回,他来不及反应,就看见崔凝嚣张跑走。 接下来,或许是看到张家千金走了这条路竟然可行,崔凝那儿收到越来越多要给宋瑾明的香囊,如何推拒都没有用,只好硬着头皮又把他给找出来。 “这回三个都很好看呢,瞧,这是刑部郭侍郎家的三小姐,你看她这白鹤绣得多好,还有……” 他的脸色越来越难看,嘴里吐出的嘲讽也越来越狠: “若你真有这闲功夫,自己拿着这些香囊回去研究,精进绣功,看见易承渊老拿着你那些歪歪斜斜的四不像,你不丢脸,我都要替他汗颜!” “你是收了那些小姐们多少银两?拿了多少好处?才让你脸皮厚到敢把这些摆不上台面的香囊拿给我?” “你想当老鸨,我可不想当妓子,你还真把我当风月坊的小倌?” 虽然话说得难听,脸色摆得难看,但宋瑾明每一回都收下了。 崔凝心里暗暗觉得,或许宋瑾明嘴上不饶人,但心里是很欢喜自己受姑娘们惦记的吧,真是个寂寞的人。所以,连带看着他的眼神也多了些怜悯。 崔凝做得最过分的一次,是塞给他一只木鱼。 “别问我是哪间庵的,师太已经决心要放下你了,可你能不能收下她最后的一丝尘念?她亦会在佛前替你祝祷,愿你一生平安顺遂。”崔凝双手合十,态度虔诚。 宋瑾明嘴角抽动,杀她的心都有了。 之后,他每每看到那只木鱼,都觉得自己将来会下地狱。 接着他对崔凝脸色越来越难看,就算没有送东西,他也克制不住对其脱口嘲讽。而崔凝也逐渐习以为常,不管他怎么骂都能笑脸相迎。 身边的小厮问了他无数次,为什么公子每回收了心情都不好,却还要继续收? 只有宋瑾明自己知道,他收下所有东西只有一个原因, 那都是崔凝亲手交给他的。 她一路揣在怀里,对他弯着眼睛笑之后才交给他的。 想到这里,宋瑾明皱着眉头,又灌了自己一大口酒。 就在此时,他听到身旁,姜纬所带来的小厮附耳在他耳边轻声说了几句话。 交谈的音量很小,几乎让乐声盖过去,但坐得近的他仍清楚地听到了“湖边”、“崔家小姐”等字眼。 然后姜纬与左右赔了笑脸,立刻离席,有些焦急地往阁楼外去了。 他知道姜纬在承渊出征时,曾送过崔凝几次礼,但都让她退了回去。 真是个蠢人,崔凝满心满眼的易承渊,就算他真战死沙场了,崔凝那死心眼的疯丫头说不定会替他守一辈子寡。 但这下,易承渊酒醉被人抬了下去,姜纬的下人又在他耳边嘀咕崔家小姐又是怎么回事? 在还没理出个头绪之前,宋瑾明也跟在姜纬身后,步出拂云阁。 “这里果然最多!”在海棠树下的一处石头边,崔凝心里得意,一连看见三颗珍珠,连忙低头去捡。 可就在她重新起身的时候,身后猛然伸出的大掌掩住她的嘴。 “唔——!” 她惊恐地瞪大了眼睛,看见自己手上的竹篓掉落,里头的珍珠散落一地。 20这里没人 就在崔凝张口要咬那人的手掌,准备大声喊御花园的侍卫时,听见身后那人急急低喊:“依依,别叫,是我。不远处有侍卫,别惊动他们。” 听见易承渊的声音,崔凝顿时放弃挣扎,他也将她放回了地上。 “易承渊,你想吓死我?”被吓着的崔凝有些恼怒,转过头第一件事就是推了他一把。 “我是见你捡东西捡得那么认真,若转头突然看到人,一定会闹出动静。” 易承渊弯下腰,替她把散落的珍珠一颗不落地捡回篓中。 就在此时,崔凝看着眼前青年的背影与那个孩堤时的他重迭,思绪恍惚了起来。 整座御花园中,她之所以最喜欢海棠林,是因为此处有最多易承渊与她的回忆。 第一回入宫时她才十一岁,皇后娘娘问她几回话,她都因紧张而发不出声音,惹所有人笑话。虽说那些笑语并非恶意,只是单纯地觉得年纪尚小的她模样逗人有趣罢了。 确实,若非贵族,一般官宦人家千金往往是到学礼仪的年纪才会被允许入宫。而崔凝因为与易家婚约的缘故,十一岁就让皇后指名让母亲带入宫。 可崔凝很难受,尤其在陌生之处,让大人们当成笑语话题令她感到很害怕。 只有易承渊看得出她强颜欢笑之下的恐惧,他离席对着皇后娘娘说道:“姑母,侄儿实在坐累了,想去御花园找堂姐,能带依依一块去么?她最喜欢花了。” 皇后岂会不知,易妍凌向来都是往马场或箭场疯去?但易承渊想保护她的意图如此明显,自然是笑着允了。 那日易承渊拉着她的手在海棠树下玩,还替她做了海棠花冠,在她终于笑出来时,他认真对她说了:“依依,下回害怕的时候,别慌张,看我。我会护着你。” “……可若你没留意到我在看你呢?”她皱着眉头,很忧心。 “不会的。”易承渊笑了,“我将来会是你丈夫嘛,自然时时刻刻会往你那儿瞧。” 那时的易承渊或许也识不得多少男女之情,但他却早早将他妻子的那个位置给理得舒舒服服,就等她崔凝来坐。他就是这般值得托付终身的男子。 多年过去,一转眼,那时的渊哥哥已经成了眼前的男儿郎,而且对她更多了男女之意。 他们也终于要成亲了。 一想到此,她心中就涨满一阵莫名的情绪,趁着四下无人,她凑近他,轻吻了他的侧脸。 可没能吓到他,却让她吃惊了。 “咦?你是不是喝酒了?”她靠近他的脖子闻了一下,果然有酒味。 易承渊不甘示弱,蜻蜓点水般偷偷在她唇上吻了一下,把她的脸都吻红了。 “若不假装喝醉,怎么有办法偷跑出来见你?”他笑得很得意。 “我记得你从前很少喝酒的。” 易承渊没回答,只是打开腰间的布袋,把数十颗珍珠倒到她的篓子里。 “你……”崔凝不敢置信,他居然作弊了! “早上我去姑母宫里请安时,见她们在备珍珠,才知道你们宴上要玩寻珠,我就顺手摸了一把。你瞧,你一个人找了这么多,就算回去晚了,也有借口是不是?”他对她眨眨眼。 “你去打个仗回来怎会学得这么坏?快把那个正直的渊哥哥还给我。”她笑着骂道。 “这叫兵不厌诈。”易承渊心情大好地牵起她的手,往春和宫的地方走:“听说春和宫近来夜里有闹鬼传闻,我带你去瞧瞧。” 瞧什么瞧?把她带去四下无人的地方还能做什么? 这人真是越学越坏了。崔凝想着。 御花园的另一侧,宋瑾明一路追到静心湖畔,竟追丢了姜纬。 他环顾四周,正准备掉头重新找过时,听见坡下传来一阵呼唤声:“宋公子——!” 低头一看,那姑娘是姜纬的嫡亲妹妹,叫……叫什么来着?似乎是叫姜玥? 他跳下坡,往姜玥的方向走去,问道:“你兄长呢?往哪儿去了?” 姜玥一张俏丽的面孔泫然欲泣:“我没见着我兄长,我正同吏部尚书家的崔凝一块儿寻珠,她就在前面等我,可我的鞋方才在捡珠的时候掉湖里了。” 宋瑾明一看,不远处果然有一只绣花鞋漂在湖面上。 “宋公子,崔凝还在等我,能不能劳烦你替我捞一下鞋?我可不能光着脚在宫里走。” 宋瑾明想着,尽快捞到这姑娘的鞋,顺势让她带自己去找崔凝也是办法。于是往湖边树上踢了一段长树枝下来,准备替她把鞋子捞回岸上。 “多谢宋公子。”姜玥见到那英华外放,相貌风流的俊俏郎君正低头仔细替自己打捞绣鞋,心中有股说不出的满足。 “崔凝一个人等你么?身边还有没有其他姑娘陪她?”宋瑾明视线专注盯着湖上的绣鞋看,问道。 “崔凝身边,向来都是有人陪的。” 宋瑾明心情有些浮躁,一时没听出不对,只以为她不是一个人,这下放心了不少。 终于,那绣鞋让他手上树枝给打着了,顺利让他往岸边带。却在此时听见身边的姜玥问道:“姜玥有一事不解,想请教宋公子。” “什么?”他的视线没离开过湖面。 “半年前,我兄长送礼给崔凝时,宋公子难得面色阴沉,一副想杀了他的模样,仅仅只是因为与易承渊的私交么?” 他的动作迟疑了一下。 “旁人都在看热闹,不曾留意到你的神情,可我姜玥倒是看得清清楚楚。因为我总是看着宋公子。” 宋瑾明这下才惊觉自己这一路跑来总太过心焦,没能发现姜家兄妹的诡异之处:姜纬明明是朝这方向跑的,不可能没见到自己妹妹。 “宋公子,我曾赠过叁回香囊予你,你可还记得?” 宋瑾明转过头,看见姜玥笑得平静,可平静之中隐约带了一丝疯狂。 “……可惜,若没经过崔凝的手,似乎都不会被你收下。” “依依,把手给我。” 纤细白净的手指往下,落到他掌心之中,覆在那道刀疤上。 她往下一跃,跳到了他怀抱里,让他抱得严严实实,闻到他身上那股酒气。 这是春和宫的庭园假山之后的一隅,因少人打理,四周柳树生得茂密,自外头完全看不到假山之后的动静,但他们却能从外广内窄的缝细处清楚看见过道来人。 是个偷情的好地方。 易承渊似乎真有几分醉意,她都还没站稳,就将人按在怀里吻个没完。 “嗯……”他舌上还残留淡淡美酒香气,崔凝美眸半闭,温柔舔着他的唇舌,放任他有些霸道的吻,只觉得自己也醉了,“嗯……渊哥哥……这是……什么酒……嗯……” “依依,这里没人……”他竟拉开自己的裤子,将腿间的昂扬抵着她,“陪我一会儿……” “等等,先别这样!”她猛然推开他。 受到她急促的拒绝,易承渊酒醒了一些,正懊恼着自己与外头那些登徒子没两样的时候,崔凝接下来的举动却让他看傻了眼。 他完全没想到,崔凝比他更放得开,将外衣与下身给脱了,整整齐齐地迭在一旁,还示意让他也脱给她折好。 易承渊一时之间脑袋有点混沌,两眼发直,开始觉得自己是真醉了在作梦。 “易承渊,你别愣着,你也快点脱呀!” 他倒还真没想过,他的依依还能跟土匪一样讲话。 “你……你是依依,对吧?”莫名地,他想确认自己方才抓过来的是自己未婚妻。 “我怕若是像那晚一样,湿得到处都是,会不舒服……”她是真的觉得很困扰,想从事前准备将麻烦减到最少。 易承渊咧开嘴,让她逗笑了。 得妻若此,夫复何求? 21花影深处(微h) 婆娑绿荫中,日光透过叶间之隙成了深浅不一的圆润光点,如珍珠般洒落在凝脂般的肌肤上。她洁白的身躯在他眼前展露无遗,不同于夜晚的烛光朦胧,她那海棠初放般的美令他沉醉。 折好衣物转过身,看见易承渊眼中浓烈的欲念,她才意识到羞赧,两只手分别遮着自己的双乳与下身,缓缓走到坐在石上的易承渊身前。 易承渊突然有些理解,牵牛星是以什么心情将织女的羽衣藏起来的,那定是被眼前所见迷了心窍,宁可以凡人之躯冒犯仙人,也要不计代价把人留在自己身边。 他伸出手,让她跨坐于己身,一双玉腿挂在他腰际免得掉下去。捧着她的臀,他将人往前靠,贴近自己,那根滚烫的肉柱也抵在她腿心之间。 “没穿衣裳会着凉,多贴着我一点,我身上暖。”他哑着嗓子低声哄道。 鬼话连篇,他根本就是喜欢那对软嫩胸乳可以贴着他,顺着他的捉弄磨蹭他胸膛。 但崔凝根本没办法反驳,因为她正忙着应付他略带醉意的狂吻,若一个不留神错失了换气的时机,她可能会被自己的未婚夫给弄死在吻里。 若说他清醒时还能有几分怜惜,此刻的他倒是把对她的爱意、一年分离积下的强烈思念,全化作蹂躏她小嘴的力气。 “呜……嗯……你别……我……”她在热吻之间的喘息根本凑不成句子,他还吻得卖力,啧啧的吮吻声比她的声音还大。 要命的是,他垫在她身下的腿还缓缓上下移动,让她以娇嫩的隐密处不停磨蹭他的肉棍。 一开始她让他的毛发刺得有些疼,但随着他吻得她全身酸麻,泌出来的水儿逐渐润滑他身下的巨蟒,他被浸湿的体毛也化作刺激她穴口与肉豆的软刷。 “呜……渊哥哥……我不能吸气……”她逼不得已,轻咬了他一口。 易承渊这才知道自己太过,她不是习武之人,气没他长。故离开了她的小嘴,转而吮吻她的耳垂跟脖子,娇媚的呻吟就在他耳边响。 “嗯……嗯……”她裸着身,被心上人揉在胸前,他既温柔又热烈地舔弄她的颈部,这种亲密感令她全身都在颤抖。 “依依,别抑着,叫给我听……”易承渊趁着醉意,边吻边说:“叫得浪荡些无妨……这世上只有我能听……” “嗯啊……你……”她喘气,突然想起一件很重要的事,“等等,渊哥哥……你这回仔细些……别在我脖子上留下小红点……” “上回……嗯……上回差点让望舒发现……她还以为……我床铺进虫了……” 易承渊低声笑了起来,“也没说错,遇上你,我都要成了淫虫……” 她拍了拍他的头,“我说真的……!你别……至少……至少留在亵衣能挡住的地方……否则……” 易承渊低下头,吸吮她乳尖一大口,就这么一口,她的乳尖在他湿热的口中瞬间变得又挺又硬,更让她发出既痛苦又欢愉的呻吟声,绵绵软软,无限诱人。 接着他含着乳尖旁的乳肉,以一种让她既麻又有点疼的力道,留下了红梅般的印记。她眼神迷濛,娇躯对着他敞开,一双乳儿随她的喘息微微晃动,随他口舌含弄。 “再让我多吃几口,依依,我实在馋得不行……”他语气温柔诚恳,却在每回俯身吃她双乳时,让她上身往后微倒,只能无助地将下身贴近他腿间那巨物才能平衡。 他大掌一紧,粉嫩的花瓣吐着水儿,还得被逼着狠狠磨在他肉棍上,受上头突起的肉筋调戏,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 可即便如此,她看着他在自己胸前放肆时的眼神,却似是蜜那般甜。 情窦初开的年纪,含苞欲放的容颜,全托付给犹如骏马飞踏般闯入自己心房的少年郎。 “啊……哈啊……哈啊……” 他失了控制,握住她腰臀之后便往自己滚烫的欲望猛推,只知道她主动搭在他肩上的玉臂在发颤,让他吮舒服了的乳尖也主动往他嘴里送,他嘴上的力道也不自觉加得越来越重,齿间更是轻咬,使她的神情变得既痛苦又欢愉,让他见了之后极想挺腰插入她。 “渊……渊哥哥……” “嗯?”他迷失在她诱人的身上,不可自拔。一双乳肉已经让他捏得要变形,可怜兮兮的两边乳尖都让他吸肿了。 “下头……你……哈啊……能不能伸手……”她的贝肉被刺激得不行,可肉豆却得不到上回的疼爱,使她委曲得不行。 他的眸光变得很暗:“下头?……依依,你说什么呢?” “嗯……”知道他想欺负她,可她真的好热,好痒,只能顺他的意低喘道:“渊哥哥,小穴……痒……哈啊……你把我……弄舒服点……” “……这里?”他的手指伸到花瓣上轻轻抚摸,却刻意避开了那急着要他疼爱的小豆子,惹得她眼睛都红了。 “嗯……上头……”她的柳腰开始自己主动摆了起来,重重地磨蹭他灼热的硬挺。 他的手指探入花穴,不急不缓的速度,以痴迷的目光看她难耐喘息,呻吟不止。 “上头是小淫核,”他附在她耳边轻声说,“依依,是不是要我玩你的小淫核?得说清楚。” “是……哈啊……是……”她的眼泪掉了出来,让他大口舔掉。 “渊哥哥……玩……嗯……玩小淫核……哈啊……” 他的手指终于探了上去,揉住她被冷落多时的花核,在醉意之中,他狂乱而迅速地揉着,令她顿时瞪大了还混着泪水与情欲的眸子,不敢置信地看着眼前带了狠劲在玩自己身子的未婚夫。 向来对她都是温柔和煦的易承渊,此刻粗喘着气,抿着唇,一付要将她吞吃入腹的模样。 “啊……啊……别这样玩……哈啊……!” 可是下身传来的快意阵阵,却令她将自己雪白的身子往他的手指送。 22你自己来(微h) 指尖一番淫弄之后,他在关键处猛然收手,紧闭上眼贴着她颈子喘息。崔凝也将头倚着他,爆出一阵低声啼哭。 他轻柔吻住她颤抖的唇瓣,舌头缓缓安抚。似乎此刻在嘴上温柔待她的,与方才在她身下凶狠亵弄的是不同人。 他差一点就真要入了她身子。 酒意还在,他看着她让欲念折磨得通红的小脸上,满是泪水的模样。他顿时明白,他不是酒后乱性,而是无论有无喝酒,都将因她而痴狂。 他注定要栽在她手里。 “依依,我得停手。”易承渊被欲望焚得嘶哑的声音显得很无奈,“我会忍不住,你力气小又阻止不了我,很快我就会让你怀上孩子。” 崔凝哭着,吸了吸鼻子:“因为婚期还很久?” “对。”易承渊看她这模样,顿时对自己所为感到后悔不已。从小到大,他何曾欺负过依依?可就在他回京之后,每回见面都忍不住把她弄成这样。 “你我已经合了八字,凯旋宴后有了赐婚圣旨,易府就会下聘,但大喜之日最快也只能在八月……” 她紧抓易承渊的手臂,哭得伤心:“你是不是在成亲前都不敢来找我了?” 易承渊确实这般想过。 “可我会想你……”她的泪珠不断滚落,“好不容易你回来了,我想见你……” 他伸手擦去她泪水:“依依,别哭,还有办法。” “……什么办法?”她睫毛上的泪珠像是凝在枝头的冰霜般,晶莹剔透,映着她对他的情意。 “我力气大,容易失控,但你不同。”他笑,“由你来。” “……我?”她顿住。 “你来,依依。”他的笑意在嘴角,“用我的身体,把自己玩得舒服。” “要……要怎么做?” 他将她的两条手放到肩上,捧着她柔嫩的臀肉,让她往自己腰下磨。 “跟方才一样,你扭着腰,磨我的肉棍试试。”他看着她的眼神充满期待。 犹豫片刻后,她搭着他肩膀,将小屁股缓缓抬起,以自己细致的蚌肉去磨他那根布满肉筋的棍子。 “啊……”花核正好蹭到他龟头处,引起她浑身一阵战栗。 “……嗯……依依……很舒服……”他看着她颤抖的模样,一只手稳着她的腰,另一只手顺着滑嫩的肌肤往上,缓缓揉着她乳房,以拇指按了一下她挺立在空气中的乳尖。 “呜……”她纤细手指抓着他宽阔的肩膀,腰身缓缓摇动,下身的快感带来更多湿润,探索他肉棍上不同角度的触感。 线条优美的腰臀扭得浪荡,一下接着一下,把穴肉送给滚烫的肉棒。 黏腻的水声随她的摆动,淫靡地从二人下身传来,刺激她的听觉,除了泌出更多淫水之外,更是不自觉地挺起了在男人掌中的胸乳,邀请他玩弄。 “……水流得这么多,是不是得趣了?”他轻捏指间的小乳豆,全化为她的娇喘声。 “嗯……啊……”她皱着眉头,感受到快感源源不绝地从小腹涌向全身。 不甘示弱般,她一只手也往下要拧他的乳头,可手指从宽阔的肩膀往下滑到胸膛却发现他的胸前肌肉好硬,乳头也好小,根本捏不起来,于是用指甲轻轻抠了一下。 却没想到,易承渊震了一下,粗喘一口气后,将她往前锁在自己怀里,不止肉棍几乎嵌到她穴外,刺激在里处的小花瓣与花核,更将她乳首夹在指缝间,微微扯动。 “啊……你……你说要让我来的……啊……” “依依,继续摇,”他哑着嗓子,“若停下,我真要操进去了。” “……在这里操进去,定是会射进你肚子里,等你回到园里,腿间一直流着男人的浊液,那些贵女们说不定会发现你让我射满了……” “别……别说了……”她一个紧张,肉豆磨到他肉棍上的粗筋,打了个哆嗦,不知是真害怕还是爽到了。 “你扭快些让我泄身,不插进去,才不会有人发现……” “嗯……可是……腰会累……” “当然会累,你扭得这么骚……”他一面亲着她耳垂,一面在她耳边低声说,“根本就是想勾着我操你……” “没有……我才没有……” “你看,你把我整个腹部都打湿了。”他的手顺着自己的腹肌,往二人正在碾磨的地方去,“小淫核都挺在外头,你瞧,都有红豆般大了……” 语毕,他心一热,用捏着乳尖的方式去捏拧她的花核。 “啊……!啊……哈啊……啊……”她受不了,腿间涌出更多的水,眼中泪光满盈。 “……依依,你这是想让男人操了。” 她仰头,想用唇去封他那张骚话讲个不停的嘴,他低头将她的小舌头卷出来,在外头又绕又吮。 这般自己流着水扭着屁股去蹭他肉茎,送上乳肉让他柔捏把玩,还伸出舌头供他取乐的淫荡模样让她心跳加快。 “呜……你欺负我……” “怎么会?”他哑着声音,用手指用力将她可怜的小乳头按进乳肉里,又放出来左右揉动,“扭着腰的人是谁?是你在操我啊。” “……你瞧,你不止比外头花街柳巷的小妓子美得多,身子风流成这样,更比她们淫荡……腰扭得越来越快了。” 她听着他的骚话,心里已被刺激到不行,腰扭动的速度更是不自觉加快,就快到了顶端。 而他见状,一只手抓着嫩乳,另一只手狠狠柔捏她的花核。 “啊……!” 一声绵长的呻吟后,她抓着他的肩膀,全身颤抖不已,身下穴肉不断收缩,淌出打湿他大腿的大量淫水。 23高墙内外(股交h) 御花园的珍珠很快被数十名贵女们联手找出了大半,可到底人人都想在皇后娘娘面前长脸,怎么找都还是不够,于是便有人开始壮起胆子,叁五成群走到海棠树处。 “这里!这里果然还有!” “我也找到了!这儿果然没人来,有好多啊!” 一时之间,鸟语花香,姑娘们的笑声不断。 “崔凝呢?她方才不是在这方向么?这会儿又去哪了?” “定是去哪儿歇息了吧?她与我们又不一样,都快成皇后娘娘的侄媳妇了,不必这么认真找珍珠。” “这倒是……真羡慕啊,我也希望我娘替我找个像易小将军那样的夫郎。你知道么,听说易家军回城的那日,易小将军面目清俊,身量又挺拔,让不少姑娘都对他投了花,可他看都不看一眼,一回淮京就求着国舅爷进崔府,想尽快娶她。” 另一道声音扑嗤一笑,“遇上崔凝,谁都是那样吧?我若是个男人,我也想娶她。她文采好,却从来都顾忌着旁人的面子,斗诗也不会轻易得胜。性子好,一点架子也没有,人还长得美。” “……啊,说的也是,人家郎才女貌的,登对。” “不过,淮京城里不还有个宋瑾明还没娶妻吗?” “人家可是翰林院锐笔,那玉面倜傥的模样,我看得上他,他也不见得看上我呀。” “若真想与宋公子结缘,眼下有个好办法。你知不知道,宋瑾明跟易承渊是至交,待崔易二人成亲后,若你跟崔凝玩得好,自然有的是机会见到宋瑾明。而且按崔凝的性子,若你真心喜欢,说不定还会替你搭桥呢。” “这倒是高招啊!”一旁的姑娘惊呼出声。 “不过,他们什么时候成亲?” “就快了吧,听说易府老早就在物色聘礼,我猜定是在今年。” “快,快带我去找崔凝。”一位姑娘夸张地叫了起来,诸位姑娘又笑又闹,好不愉快。 而此刻的崔凝,正在一墙之隔的后头,听见她们谈论自己,却发不出声音。 她柳眉半蹙,双眼迷濛,嘴里咬着巾帕,就怕呻吟声逸出小嘴。 两条纤细洁白的手臂扶着墙面,人就跪在易承渊的衣裳上,而易承渊骑在她身后,被淫水打湿的肉棍一下下插进她臀下已是一片泥泞的腿缝间,远看倒真像是在抽干她一样。 “呜……呜……”她低下头,看见在自己略微红肿的花唇之间,那粗黑的巨物插入又抽出,当易承渊狠狠往前顶的时候,龟头整个从她花瓣间探头,活像是自己生了支粗壮的肉棍。 馒头般的双乳随他的抽动摇曳成波,让他长着茧的黝黑手掌摸上去,小乳珠在他指缝间闪躲不及,整个都让他放在指间掌中揉捏蹂躏。 她那双白嫩乳儿本就生得好看,这般弯下腰的时候,往下晃动的乳房更是诱人。 身后的男人像是在替乳牛挤奶一般,把娇滴滴的乳房握在手里,时而紧捏,时而拉长,还要把乳珠玩得坚硬似小石子,随意压揉。 “真想插进你身子里……”易承渊在她双乳上的手没停,往前吻上她后颈,粗喘着气,“依依,之后也让我用这姿势操你可好?” 崔凝那晚得了高潮之后,原本对军营的印象挺不错的,但此刻,她觉得他在军中根本就是学坏了。 再看看自己,一个未出嫁的姑娘让男人玩得流了这么多水,小穴乳头都肿了不说,还自己咬着巾帕,不敢让外头听见自己那浪荡的呻吟声。他不止自己学坏了,还把她也带坏了,说不定……还没成亲,她就会让他给玩坏了。 “听不到你浪叫好可惜……”易承渊不住挺腰,动作快得听见下身传来咕叽咕叽的水声,爽得他头皮都发麻,“要不,拿下你嘴里的帕子,也给她们听听你让我玩得有多爽?” 她皱眉摇了摇头,让自己的欲火磨得既痛苦又离不开这快感,纤腰随着身后的撞击摆动着。 “……学得真快,都会自己扭腰了。真舒服……”易承渊也忍不住在她耳边低声呻吟起来,“依依,你的乳儿我这样揉舒服么……这样呢?好像真能越揉越大……” 他的紧实的腰腹扭动着,每次撞上白嫩的小屁股时都感觉得到那小臀瓣往回弹,还出水,把他的肉棍伺候得舒服。 随着外头交谈声远去,易承渊把自己的肉棍往前撞入她腿缝间的力道也跟着加大,混着淫水,发出啪啪的黏腻声响。 她吐出了嘴里的巾帕,委屈回道:“嗯……你……你都不……不疼我……那么用力……” “怎么不疼你……你嫌累,我只能这样操到你腿缝里……我本还担心伤着你,却没想到……哼……嗯……水真多……又暖……又舒服……” 他呻吟着,觉得自己快到了,遂抓着她的杨柳腰,迅速地抽动了数下。 直到白浊的体液在她柔嫩的大腿上,与淫水溶作一起。 24落水意外「Рo1⒏red」 借由易承渊从不知何处打来的一桶井水,崔凝把自己擦拭干净以后,泄了两次身的她整个人都恹恹的,让易承渊抱在怀里。 他轻抚着她乌黑柔顺的头发,有一搭没一搭地吃着她的嘴。 “依依,别睡着了,你等会还得把珍珠拿去比试呢?” “……好困,好想睡……” 她蜷在他怀里,让他把自己的头钗理整齐,就连衣裳都是方才他接手替她穿好的。 几回下来,他脱自己衣裤时依然猴急,但替她穿衣裳的技巧倒越来越好了。 “……今晚我想去找你。”他吻了吻她的头发,“我二堂兄说了,十日一回,今日就算一回吧。” “好。”她笑,“我喜欢你抱着我睡,能睡得好安心,好舒服。” 见到她的笑,易承渊感觉自己整颗心都要让这个小姑娘给搞化了。 “渊哥哥……我们俩这样,算不算白日宣淫?下回……下回还是夜里……” “别说得那么难听,都要成亲了,我们这叫夫妻恩爱。”他低头吻她,很喜欢与她称夫妻。 “……是啊,你是我夫郎。” 他们吻得难分难舍,却就在此时,听见墙的另一端传来一阵吵杂。 “你们!快!快到静心湖去!出大事了——!” “什么大事?” “有人落水!还惊动了皇后娘娘!快去看看呀!” 一阵惊呼在姑娘们之间爆开:“谁?!谁落了水?” “翰林院,宋瑾明!” 听见宋瑾明的名字,易承渊与崔凝相视一眼。 “不好,他不会水,我得去看看。”易承渊神情变得严肃。 崔凝与易承渊分头走,崔凝从春和宫门直接过去,而易承渊则是先翻墙到外头等她出来,确保她走回宫道上之后,再绕路从另一侧赶过去。 崔凝提着那一篓珍珠,快步走时还嗑嗑作响,可就在出春和宫门前,却迎头撞见了意想不到的人。 那是一名年约二十,衣着华贵,眉眼温顺,五官柔美的女子。 “崔凝见过廖才人。”她福了福身。 不知道为什么,廖才人的脸色很苍白,额上也冒着细汗,重点是,身旁竟没有婢女随侍。 “崔凝……?你怎么在这儿?” “我来寻珠的,没想到此处竟然没有。”她提高手上竹篓,吐了吐舌头。 “寻……寻珠?”廖才人的脸上顿失血色。 “好久不见廖才人了,听说之前身子不适,如今可好些了?” 廖才人原是皇后宫中的侍女,只大了崔凝六岁,在未得圣上宠幸时,在皇后宫中就与崔凝交好。她做得一手好甜品,崔凝还同她学过几道。 本以为她年纪到了能出宫,却没想到就在出宫前夕,得了皇上恩宠。 “好……好多了。” “您这是……要进春和宫?” “是啊,”廖才人笑得有些僵硬,“春和宫里有薄荷,皇后娘娘近来睡得不好,我想着摘些薄荷送过去。” “您对娘娘真有心。崔凝还得回去寻珠,就先告退了。” “去吧,去玩吧。”廖才人和顺地笑了笑。 虽说廖才人的神情语气都有些古怪,但赶着去与姑娘们会合的崔凝并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对。 可在她将来人生的无数个日夜里,她没有一日不懊悔,那日没能识出廖才人的古怪。 湖畔围了一大群人,崔凝才刚到场,立刻就被吏部侍郎家的姑娘给拉到一边去。 “怎么回事?”崔凝错愕,“人不是救起来了,怎么还围在这儿?” 她看向坐在石上,全身湿透,裹着毯子,一语不发的宋瑾明。 “救……救是救起来了,可救他的人是……是姜玥。你瞧。” 崔凝这下才看到了,就在皇后身侧,让一群女眷给围着,姜玥同样是珠钗散尽,浑身湿透披着毯子的狼狈模样。 而兵部尚书姜夫人跪在皇后跟前抹着眼泪。 “皇后娘娘,玥儿年纪尚小,只知道救人性命,却忘了男女之防,女儿家名节……这……这也怪不得人,是我……是我这个作娘亲的没能教好她……” “姜夫人,姜玥怕是也受到惊吓,先将她带去后头好生歇着。此事发生在宫内,姜玥是予客人,定会给尚书府一个交代,如何?”皇后的声音温暖和蔼。 不料,姜夫人却哭着回道:“可皇后娘娘,今日文武百官的女眷都在这儿,娘娘不发话处置,事情若没个交代,我这当娘的……不是让我们母女俩一起去死么……” 皇后看着姜氏母女,眼色沉了下来。 这会儿,太子与诸人闻讯而来,易承渊也神不知鬼不觉地混在了人群末端。 “母后,这……这是怎么回事?” “……宋家公子酒后坠湖,让姜家闺女给救了。”皇后脸上看不出情绪。 “坠湖……?”年纪尚小的雍王不解地将众人不敢讲的话给讲了出来:“宋瑾明怕水,人人皆知,他从不靠近湖塘,连游船都不去,怎会坠湖?” 没人敢回他的话。 而这也是皇后感到难办之处。此事明显有蹊跷,可事关女儿家名节,此女又是兵部尚书,朝中重臣之女,不能在此下旨明查。宋瑾明亦是左相之子,也不能轻忽得罪。 可姜家夫人这态势,摆明了不让皇后私了。 就在此时,众人焦点的宋瑾明站起了身,跪在皇后娘娘面前。 一身狼狈的宋瑾明,发冠已散,可唇红齿白的他,在披头散发之下,反而让人看出了种破碎易折的俊美。 “启禀娘娘,此事因宋某酒后不慎坠湖而起,我堂堂八尺男儿,当为此事负责。” 正准备再哭诉的姜夫人,眼神瞬间亮了起来。 “姜姑娘,多谢救命之恩。”宋瑾明对着姜氏母女拱手,“姑娘的名节,宋某亦会负责到底,我今日回府便会同爹娘商议,择吉日上姜府拜访。” 错愕的易承渊不禁站了出来,看到宋瑾明凌厉的眼神,顿时止住了步伐。 而姜玥,此刻却没有同她娘亲一般松了口气。 她与宋瑾明遥遥对望,那张丰神如玉,倜傥出尘的面孔,虽是语气和缓,可看着她的眼神却极为冰冷。 “……是宋某无用,耽误了太子殿下与皇后娘娘设宴。” 太子明白宋瑾明的意思,那是想让此事到此为止了。毕竟今日作东的人,一个是皇后,一个是太子,此事若闹得难看,忤了他们母子面子。 于是太子苦笑道:“却没想到,今日我与母后同设宴中,还能促成一段佳话。” “……姜尚书的长女,与左相的长子,如此良配,也是天赐良缘。”皇后这般说道,却在心底叹了口气。 当宋瑾明的视线扫到崔凝时,见到她神情中的担忧,心中也有什么东西放下了。 在她身侧,所有人都在看热闹,唯有她,是真心担忧着。 这便是她与他此生的缘分,止步于朋友的距离。 也罢,反正,即使没有今日此事,她也不会是他的—— 尒説+影視:ρ○⑧.red「Рo1⒏red」 25满城胭脂无人买 宋瑾明要成亲了。 此消息一出,似叁月柳絮一般,立刻在淮京城随风传开。 原本还以为自己有些希望的闺中少女们登时梦碎。 听说因为这缘故,原本姑娘们常共游的的诗社、花宴停办了大半,处处都有身体不适而难以赴约的伤心人。 “真有这么夸张?”崔凝不敢置信地看着把这消息带过来的望舒。 “就是这么夸张。”望舒重重地点了一下头,“小姐,知道天香阁吧?就那个京中贵女们最爱去的脂粉铺子。” “当然知道。”崔凝点头。 “他们生意少了大半啊!”望舒一脸认真,“就是因为宋公子要成亲了,人人伤心,没人要出门,所以生意才少了!” 崔凝大叹不可思议。 唯一开心的,或许就只有翰林院了。 “宋学士向来是我们翰林院栋梁,他可是日夜为了院中操劳,大家说是不是?”张学士捻了捻胡子。 “没错,成亲是大事,院中同僚又受宋学士关照极多,这正是大伙共同的心愿。”另一人附和。 “翰林院全体共向天子请命,让宋学士的婚假延长一倍。” 宋瑾明本人倒是对这件事很冷淡。 “明知是他姜家设计你,知你不识水性,刻意将你推入湖中再救你。那日连我姑母都有意帮你,你还直接自己跳入陷阱里?”易承渊不解。 “在那当下,我若说了个不字,或把真相说出来,不只那姜玥会因名节而死,我爹在朝中亦会人和尽失。” “……你还会在意人和。” 宋瑾明冷眼瞪了故作惊讶的易承渊一眼。 “再说,皇后太子宴上若出了祸事,不就让此刻易家军凯旋之庆蒙上了层灰么?” “那你就甘心如此让姜家把你拿捏在手里?” 宋瑾明的目光变冷,笑出了声音,“拿捏?他姜家以为如此算计我,还真能如愿?我宋瑾明会吃这种哑巴亏?” “所以你有办法不娶姜家女?”易承渊惊讶。 “娶啊,当然要娶。”他冷笑,“姜玥连自己的名节性命都敢赌上,不就是看准了我有忌惮?” “既然有这胆量算计我,那便好好期待成亲之后吧。”宋瑾明垂眸,喝了口茶。 易承渊顿时说不出话,只能跟着沉默地喝了一口茶。 “怎么,你看不惯对吧?”宋瑾明笑了。 “……姜家女儿有错在先,可这亲事你就不该答应,在未成之前先想办法退了,如此她还能有机会另觅良人。若嫁入你家再报复,夫婿不谐,那可是姑娘家一生的不幸。你拿自己的后半生去报复她的一时糊涂,真值得?” “你会这样想,是因为要嫁你的人是你心上人。”宋瑾明眼带不屑,“这城中多的是同床异梦,我呢,只不过是把结下的梁子给娶进门罢了。” “说的也是。倒是我冒犯了。”易承渊笑了笑,“却没想到,自幼有婚约的人是我,但要先娶妻的人却是你。” 宋瑾明抬眼看了看窗外的蓝天,回道:“缘分就是缘分,良缘孽缘,都躲不掉。” “小姐,院子里出事了!老爷发了好大的火!”望舒慌张地跑到崔凝房里。 崔凝放下手中的字画,抬头问:“出了什么事?” “是杜聿。”望舒一路跑来,气差点喘不上,“有府中人留意,他每日清晨天还没亮就会出府,不知去向。今日管事出城还没回来,可杜聿房中一双银箸找不到了,就有下人说……说他每日早晨出门,都是在变卖府中物品。” 崔凝震惊地掩了嘴:“怎么可能!” “但管事一回来,那银箸就找到了,根本没有偷盗之事。此事传入了老爷耳朵里,他气得要大罚说杜公子偷盗的下人。老爷从未这么生气过,夫人去上香不在府中,您快去劝劝,否则,怕是真会打死人。” “快,我随你去看看。”崔凝放下画到一半的画,擦了擦手,连忙同望舒赶过去。 一到院中,只见杜聿尴尬地立于崔浩身后,同崔奕权一起安抚气到脸色胀红的父亲。而崔奕枢在一旁冷着一张脸,手握着那些下人的身契。 “杜公子是我府上客人,是我崔浩的门生!你们这群平日里只会嚼碎嘴的奴仆,也敢往他身上泼脏水!是夫人平日太惯着你们了,还是我崔家早由你们作主!” 下头四人跪了一地,瑟瑟发抖。 “老师,此事他们本意亦是想为崔府尽忠才会犯错。说来是杜聿不对,每日摸黑出门,本就瓜田李下,是该先说清楚。”杜聿焦急拱手。 “杜聿,你每日摸黑出门又是怎么回事?可是府中伺候不好?”崔奕枢冷着脸,神情严肃地问向杜聿。 “府中伺候极好,杜聿此生都从未待过如此舒适的地方。” “只是先前杜聿受了城中谢大娘数月关照,她们祖孙二人孤苦无依,有些男人能干的活她们干起来吃力,所以杜聿才会每日去她们那儿帮着砍柴挑水,做完了才回府。也怕耽误了学业,所以自然是天未亮就出门帮忙。” 崔浩闻言,心痛不已,如此重恩重义,又一心向学的学生,竟在他崔浩眼皮子底下蒙受此等奇耻大辱。 “你们……你们这群不要命的东西,我……” “阿爹!”银铃似的声音响起,崔凝自走廊深处款款走到众人眼前。 杜聿看着她,只觉上回见她时,胸口涌起的那股异样又卷土重来, 心头麻麻痒痒,直至一阵顿痛。 26凡人只得池中影 崔凝一出现,原本怒发冲冠的崔尚书明显将怒意缓下了,拉着父亲的崔奕权也松了口气。 “阿爹,发这么大火可不值当。到底娘亲是教过女儿家宅之事的,您让女儿试着处置看看可好?” 崔浩这才冷静了下来,想起后宅仆佣之事自然是由夫人处置为当,夫人与大儿媳今日不在,二儿媳正孕中休养,那么让女儿作主,亦可说不失分寸。 “……再过不久你也将嫁作人妇,就由你试着作主吧。”他把权柄交给了女儿。 崔凝提起裙子,立于四人身前,声音温和却清晰问道:“你们四人怀疑府中有物失窃,那么可有人同管事说了?” 四人面面相觑,没人敢作声。 “若你们今日真想为崔府尽忠,那么理当将所见所想告知管事,而非私下议论,散布谣言,平白泼了贵客一身脏水,污了我崔府的名声。” “遇事不报,错其一;嘴上不严,错其二;待客无方,错其叁。”崔凝细属所犯罪状,说道:“坏了主人家名声不说,杜公子是要科考为官之人,若今日让人蒙受不白之冤,还让我大燕痛失人才。这般大错,合该八十大板,打完若活着,发卖出府。” “小姐饶命!小姐……小姐饶命!” “小的知错了!小的知错了!” 崔凝看了杜聿一眼,转头续道:“但你们有幸遇上杜公子,他乃寒门出身,知你们不易,还替你们向主人家求情,此等恩情,应当牢记心中。” “四人都打二十大板,在府中伺候叁年以下者发卖,叁年以上者分发粗活。管事,还请记好了。” “是,小姐。” “还不散了?该罚的领罚,其他人该干活干活。” “是。” 事情落定后,在院中的下人们纷纷去干活,管事也让人提犯事者领罚去了。 崔凝转身对着父亲兄长,“阿爹,娘亲说过,罚不在立威,而在立规矩。想来后院之后碎嘴者也会谨慎一二。” “此外今日若是罚狠了,女儿担忧也不利杜公子在外名声,女儿这般处置可好?” “好,极好。”崔浩点点头,知道是自己护徒心切,有些乱了分寸:“颇有你母亲与大嫂风范了,我的依依,确实堪当一宅主母,可以嫁了。” 听见崔尚书说小姐婚期在即,杜聿略微垂眸。 打从进来的第一日起,他就知道这崔家小姐早有婚约,对象是皇亲国戚,当前声势最盛的易家。 如此天仙般的人物,是该许给门当户对的公子。 是故回回相遇,他都没敢放在心上,只觉那真真是个不可企及的大家千金,只能仰望的人物。 “杜公子。”崔凝对着杜聿轻声说道:“此番是崔府给您造成麻烦了。” “不麻烦。”杜聿回道,“杜聿没先说明白行踪,确实也是部分原因。” “杜公子客气了。不如,阿爹,库房里还有前些日子李侍郎赠的上品湖笔,就权当是我们崔府给杜公子赔不是,您看如何?” “自然好。”崔浩点头。 “杜聿多谢老师。”杜聿拱手,“多谢崔小姐。” “杜聿,那今日,我们再来看看你那篇律论。”崔浩交代着,“奕枢,你也一块,此处你擅长。” “是,老师。” “那我呢?怎么没让我也去?”崔奕权不满。 “你快把送进来那些策论看完,外头的学子们可是还在等着。”崔浩皱眉。 “是啊二哥,你瞧,今年唯一的门生可是妹妹我替你发现的,你那儿还空空如也呢。”崔凝朝二哥笑。 “瞧你嚣张。”二哥笑着摇头。 杜聿看着眼前的一家和乐,笑了笑,之后便转身入院,准备等会受教。 可就在他要踏入自己房门时,却听见身后传来一阵轻快的脚步声。 “杜公子。” “是?”他回过头,看见崔凝仰着头对他笑。这才发现崔凝身高只到他胸口。 “府中下人怕是将您的衣衫洗坏了。”崔凝充满歉意地看着杜聿衣袍上被洗出针脚的缝线,“这是我们崔府的疏失。” 只有杜聿知道,这也不能怪府里的下人,这府中就连下人穿的也是上等的棉麻,针线绵密,哪里会知道他这粗布衣在针脚处要格外小心。 “我请库房管事——” “不必了,崔小姐,杜聿吃住都蒙府上恩泽,区区衣袍,怎能再要崔府钱财?我自己再缝过就行了。” “要不这样,若杜公子不嫌弃,兄长房里有些旧衣,往年都是拆了之后捐出去,说来也是浪费。不如我请嫂嫂们找宽大的,着人改改,送到公子房里作替换可好?” “……如此,再好不过。” “说来你与我爹的其他门生都不同,不是兄长他们选来的,可算是我牵了一半线。” 崔凝笑着拿出一纸大安寺求来的护身符,放在手心上。 “淮京城里,说到科考,这大安寺求来的符最灵验,我也替公子求了一纸。” 杜聿接过护身符,感觉掌心微热。 “还望公子科考顺遂,如此,他日高中之时,我崔凝也逢人便能说当日我慧眼识珠。” “多谢……崔小姐。” “那就不打搅杜公子读书了,崔凝告辞。” 打搅…… 他怔怔看着她如同跳舞般轻盈离去的背影,手心握着的护身符还在发烫,连带他的耳根也是。 可惜那是天上月,凡人只得池中影。 27金玉其外 27.金玉其外 左相府娶媳,尚书府嫁女,其中姻缘还可说是当今皇后与太子间接牵的线,二府风光无限。 为免外头流言纷飞,对女儿家名声不光彩,宋瑾明与姜玥的婚事定在五月初,说亲到完婚只不到一个月,对这样的人家而言着实太赶了些。 是故,宋夫人登门拜访了易家。 如同宋瑾明在易府长大,宋夫人乃易老夫人远亲,自幼也在国公府受易老夫人管教,可说是与当今皇后一同长大。 “……姜家那简直就是逼婚。”宋夫人百般头疼,“我也能理解当娘的担忧女儿名声,可婚期定这么赶,就不怕我宋府理不出聘?” “看来姜家很满意这女婿,姐姐前些日子不是还说羡慕承渊亲事有着落?这下,瑾明倒还比他还要早成亲呢。”易夫人笑了笑,“姜家那闺女也是知书达理,风评极好,既然与瑾明有缘,那便放心作婆母吧。” 宋夫人叹了口气,“为着赶婚期,我已经好几天没好好合眼了。” “不如这样,易家下聘也是得等到赐婚圣旨下来之后,没有姐姐这么赶,这聘单上的物事,除了特别给依依定的之外,看缺哪项,就先转给宋府应急吧?” 宋夫人抓着易夫人的手,“妹妹,你可是救了我的燃眉之急。” 易老夫人端起热茶,垂眸轻啜一口后,淡淡开口道:“阿芹,瑾明在宫中落水,加之姜家如此行事,不太寻常……该查的,可别省了。” 宋夫人叹息,“我也是老夫人您教出来的,自然谨慎了,可怪就怪在,无论是钱财还是旁的,都没什么古怪。” “若不是为财,亦非为官道,那就该谨慎有无内宅丑闻。”易老夫人布满皱纹的眼皮之下,有着一双历经风霜的锐利眼眸,她缓道:“姜家虽只一子二女,可他兵部尚书府中那些姬妾,发卖的、病死的,实在太多了。姜家长女虽是贤名在外,可你身为婆母也得长些眼力,毕竟有道是,上梁不正下梁歪。” “你看我易家家宅平宁,为的不是我掌家的本事,是我这些儿媳、孙媳个个都出自忠良之家,在闺中就受了良好教育,知所进退,谨守分寸,这才有的家宅和乐。” 易老夫人抬头,望向这满堂的名家字画,金银器物,沉声说道:“阿芹,你得记着,男人们再厉害,也只担负一朝荣辱。而我们女人要掌的,却是叁代兴衰。你那儿媳,得斟酌着教。” “老夫人说得是。”宋夫人点头。 “既然承渊、瑾明都成家了,之后阿芹你忙于府中事,怕是会少来看我。”易老夫人语气和蔼,“亦无妨,但凡有什么事,我都是你第二个阿娘,别同我见外。” “怎会少来看您?皇后娘娘在宫中不能时时尽孝,我这半个女儿,也得替她的份守在您跟前。再说了,妹妹也盼着我来喝茶不是?” 易夫人笑出声,“自然盼了,天天就盼着你来。” 室中茶香暖意,好不愉快。 同样的月色照屋梁,兵部尚书府却是一片寂静沉重。 “哭,让你哭。”姜夫人一改在外的端庄,在烛火摇曳的昏暗房间中,那冷眼旁观的残忍神情,对着庶女展露无遗。 姜慧此时双腿让姜夫人上了夹棍,剧痛难忍,忍不住哀嚎出声。 而她的贴身丫鬟早已被打死在庭外,瘦弱而苍白的尸身布满血迹。 “同你那姨娘一样下贱,果然贱人出贱种。”姜夫人眼带不屑轻啐一口,“才刚及笄,清白就没有了,连对方是谁都说不出来,敢情你还不只一个相好?” “不是……不是……我是被逼的……真的是被逼的……夫人……”姜慧从喉头爆出嘶吼般的声音,那是她最后的挣扎,却微弱到让人不忍直视。 而姜玥站在母亲身后,冷冷看着妹妹。 “玥儿,为娘的老早就同你说过,出身不正的种,再怎么教也是白费。”姜夫人怒火横生,“你亦是要出嫁当人主母的人,就该好好记着,让那些玩物有了孩子,简直就是府中之灾,处置得不好,就连你自己的子女名声都要遭殃。” “……女儿明白了。” “等你嫁出去之后,我就寻个合适的去处也把她放出去,省得放在府中污了我姜府的地。” 姜玥垂下眼,知道姜慧这下要嫁入清白人家是不可能了,若得母亲怜悯,说不定还能去庵中作姑子。 “端进来。” 姜夫人一拍手,其心腹立刻端入一碗乌黑的汤药,面色鄙夷地将汤药端到姜慧面前。 那面无血色,满脸泪痕的姜慧,颤抖着双手,含泪喝尽碗中物。 “行了。派人看着,玥儿出嫁之前,不准她出门半步。” “是。” 姜玥沉默看着哭倒在地的姜慧,待众人散尽后,她缓缓走到她身前。 “……姜慧,过去十年来,我一直都把你当亲妹妹看。”姜玥一字一句地说着,“在我心中,从未有过嫡庶之别。阿娘偏心,但我没有。” 姜慧颤着手指,口中苦涩不及心头一半,哀泣捉着姐姐衣角:“姐姐……姐姐……求你信我……我真的不是自愿……” “不是自愿?”姜玥冷笑,“若不是自愿,为何还欺骗于我,自己偷偷摸摸离席偷情?若不愿意,为何不是待在我身边,让我护着你?” 姜慧的手指放下了,神情万念俱灰,捧着开始发出剧痛的腹部蜷缩在地,才十五岁的年纪,整个人却像是全都枯萎了。 “姜慧,你咎由自取,从今尔后,我没你这个妹妹。” 姜玥甩开了妹妹放在她裙上的手,再也没有回头。 而姜慧床旁,那想绣给姐姐出嫁用的鸳鸯手绢,在月光之下孤伶伶地躺在一边, 只有它能听见姜慧百般绝望的哭吼。 28花好月圆夜 行喜长春宅,兰玉满庭芳。 张灯结彩的左相府中,绣阁绮罗传香,娶妇入府日,处处都是荷开并蒂等贺语,杯交玉液间,声声皆是笑闹春宵。 有了大将军府鼎力救急,左相府的婚事总算办得妥当又风光,宾客川流不息,两位小厮唱贺不绝的声音更显喜气盈门。在迎新妇入门之后,酒席上的宋夫人明显松了口气,这才有笑容待客。 太子伉俪人到礼到,更送来帝后贺礼。晋王与雍王亦一同入府相庆,可说是皇家此番给足了两家面子。 不仅是宋府风光,宋相破了不沾酒的惯例,席间姜府诸人亦是春光满面,姜尚书笑得合不拢嘴,与宋相二人联袂招呼满堂宾客。 无人留意处,雍王把正敬酒待客的姜纬给拉到一旁,低声问道:“姜纬,今日你家嫁女,怎不见你那庶妹?” 姜纬脸上厚实的微笑顿时僵了一半:“小妹近来身子不适,还在家中休养。” “她病了?”雍王讶异,“怎么都没听你提起过?” “殿下……探问舍妹,可有何事?” “也没什么事,”雍王笑了,“你也知道,恒安公主向来喜欢姜慧的绣工,近几日还向本王问起她什么时候入宫。” 恒安公主是当朝圣上唯一的女儿,娇宠无比。 “近期……应是没什么机会入宫了,但不久后便是凯旋宴,倒是能转赠庶妹的绣品与公主。” 雍王的神情似乎有些失落,但仍笑回:“如此也好,让你妹妹好好休养。” 姜纬带着怀疑的目光凝视雍王离去的背影,原本温和的笑容蒙上了一层灰。 当逸气轩昂,一袭红衣的新郎官敬酒时,众人无不赞叹姜家女此番英勇救人,倒给自己得了个玉面郎君。 宋瑾明脸上挂着淡淡微笑,一一对宾客敬酒。 “瑾明叔叔!”易承德的一双儿子扯了扯宋瑾明的红袍,“我们俩拾了好多谷豆。” 宋瑾明伸手抱起一个,“你们玩得可开心?” “开心!” 另一个在下头,不服输地喊着:“瑾明叔叔,可别忘了我!” 宋瑾明又弯腰抱上第二个,才刚抱好,就听见他臂间两个生得一模一样的娃娃大喊:“白首齐眉鸳鸯比翼,青阳启瑞桃李同心。瑾明叔叔,易府贺您龙凤相随,万年富贵!” 显然这两娃儿的娘亲在家中可没少教,这段吉祥话不知练了多久。易承德看了身旁的妻子一眼,轻声说了句:有劳夫人教得好。易家长媳对丈夫回以微笑,让他半拥在怀里,恩爱非常。 旁人见了此景,无不开怀大笑,大赞声好。 “瑾明,别老抱着易家的,自己也快生一个。”有好事者多提了一嘴。 宋瑾明笑而不答,光让身边的人起哄玩闹了。 但若有人仔细一瞧,就能看得出这场喜宴中从头到尾,新郎官的眼中毫无笑意,只有一片空洞的冰凉。 “阿爹,瑾明叔叔给了我们这——么多糖!”易家两个小肉团终于跑回了爹娘身边。 “阿娘,我们可以留着吧!这可是新郎官给的。” 易家长媳看自己一双儿子今晚表现不错,于是笑着点头,“既是瑾明叔叔给的,就收好了。” “那承渊叔叔婚宴上,我们也能有糖吃么?” “依依婶婶待我们这么好,就算承渊叔叔不给,她也一定会给的,还能给好多!”另一人人小鬼大地回道。 易承德倒是拍了拍两个儿子的头,故作严肃:“你承渊叔叔成亲那日,你们可是主人家,得帮忙的。” “对了,承渊哪去了?方才敬酒时他还在的?”易承恩喝得有点多,时至此刻已是微醺,这才想起了堂弟。 易承泽看了看旁边的空位,不禁摇头叹息,“这小子……就不能有点出息……” 易家人遍寻不着的易承渊,此刻正提着大竹篓,把里头数个小碟子放在崔府小姐闺房里的圆桌上。 “哇,看起来好好吃啊。”崔凝瞪大了眼。 “宋府喜宴这厨子跟我们婚宴上的一样,那可是我伯母精挑细选大半年才选出来的,宋伯母只吃一回就定下了,省了挑挑拣拣的功夫。依依,你快试试,喜欢哪几道,成亲那日我让望舒给你送进去,别空着肚子等我进房。” 崔凝拿起筷子,先夹了一口鱼,入口即化,调味清爽,好吃极了。 “渊哥哥,鱼真好吃!” “好,我让厨子多做些。” “还有这烧鸡!” “好。” 这头崔凝吃得开心,易承渊看着,也笑得像是嘴角沾了蜜。 “可我会不会挑得太多,不合规矩?”崔凝皱眉,“我听嫂嫂们说,新娘那日在房中都只能要些瓜果解馋的。” “谁定的规矩让依依得饿肚子?”易承渊轻哼,“从花轿进我院中开始,你就是我妻子,谁让你饿着肚子守规矩,我就把谁赶出去。” “我崔凝真是上辈子烧了高香,这辈子才能有这天底下最——好的夫郎。”她吃得满意,不忘拍易承渊马屁,说完自己还咯咯笑了起来。 而易承渊眼带宠溺地以拇指拭去小脸沾上的汤汁,轻声回道:“那是因为依依是天底下最好的娘子。” 崔凝低头,吮了一下他指尖的汤汁,把易承渊的目光都给弄得深沉。 “依依,吃完了之后——” 几回下来,崔凝也意会到他那眼神什么意思,连忙红着脸轻声道:“渊哥哥,今日我来了月事,不能……” 易承渊吞了吞口水,但仍笑道:“不必担心,我什么都不做,就抱着你睡。” “好,那你等我吃完。”崔凝又开始埋头苦吃,手上筷子就没放下过。 易承渊单手托腮,眼中带着笑意看她张着小嘴,细细地品尝自己带来的菜肴,吃到惊喜处张大了眼睛直笑的可爱模样。 “对了渊哥哥,成亲那日,你送我的燕钗我要戴上,上头的双飞燕我可喜欢了。”她笑吟吟抬头。 “……赠你那燕钗有含意的。”易承渊略红了脸。 “什么含意?” “成亲那日,我就告诉你。”易承渊笑得腼腼。 崔凝也笑了,“好期待我俩成亲之日啊。” 易承渊看着心上人巧笑嫣然的眉眼,胸口涨满了幸福。 他在心中默念起那段准备多时,想破了头才想到,要在掀开她盖头之后说的话—— 我易承渊,愿与崔凝相守,岁岁年年,共看双燕归飞绕画堂。 29天子之宴 Empty reply from server 30夜宴风云变 崔凝这顿饭吃得有些食不知味。 第一盏御酒,配的是先笙萧笛各一管,和声如天籁。皇后以酒敬天,愿在天烈士佑我大燕千古。 大将军与宰执相应皇后时,易循宽遥望席上长姐一眼。 这是他们姐弟凯旋以来初次相见。 他们姐弟二人在这庙堂高处,一个以血拼搏,一个以命固势。 曾一同痛失幼弟,亦曾共祝得胜。 不知怎地,易循宽忆起长姐还在家中时的模样。那时的易振理豆蔻年华,追逐她的高官子弟不知凡几,而她总是不咸不淡。他与幼弟都以为,长姐之后会听从父母之命,嫁个贤能有才的新进官员。 偏偏那年上元,她遇到魏王。 阿爹气得旧伤复发,而阿娘则是日夜忧思,却遏止不了长姐长跪在地坚持要嫁入帝王家的决心。 国公府可娶公主,却万万不愿将女儿嫁入皇家。毕竟如此声势,加以兵权在手。若入皇家,无论到哪都将会是众矢之的。即便不犯人,亦无人不忌惮。 是魏王登门国公府,再叁对国公保证,二人是真心相爱,自己亦只是个不受宠的闲散王爷,成婚后将自请离京,至南方受封。 可大婚之后,魏王从未离开淮京。 直到太子病逝,魏王朝中势力已成,多次与诸皇子针锋相对。易家才明白,求娶时的信誓旦旦,比不过一句“生于皇家,身不由己”。 于是戎马一生,深受宿疾所苦,本该享清福的老国公,最终战死沙场,只为换得魏王登大统的筹码,那是他心爱女儿的一世平安。 皇子间的兵权相争,亦让幼弟夫妇无法即时得援,惨死于守城之战,落得尸骨不全的下场。 人人都说,他易家承的是大燕空前的荣光。 可对易循宽而言,易家最好的日子,却是在长姐未出嫁那年。 那时的国公府,家人俱在,家宅和乐。 太子抬手,亦敬了国舅一盏酒,正要开口说话时,礼乐骤停。 原本觥筹交错的热闹夜宴,交谈声音越来越少,直至一片沉寂,人人皆清楚听见殿外传来一阵甲冑跑动时的金属撞击声。 集英殿中百官面面相觑,纷纷探头往殿外张望,却见到御龙左右直后跟着内司各班,人人全副武装,在惊呼声中,刀枪寒光已在殿中闪烁。 不止是朝中重臣家眷身边被重兵包围,此战有功之将领更是让身侧的御前班刀戎相向。 而最让众人吃惊的,是立于皇后与太子身侧的,是皇上身边的近卫。 众人被这诡异的气氛吓得大气都不敢喘一下。 忽地,听闻殿外叁声鸣鞭,大内侍中入殿。 当明黄色龙袍进入殿中时,百官已呈伏地跪拜之貌,人人背后均是冷汗涔涔。本于主位上的易皇后,行礼如仪,却是看不出异状。倒是一旁的王贵妃,瑟瑟发抖,呼吸急促得就连身后的谢婕妤都能感到她的害怕。 “诸卿平身。”皇帝浑厚的声音响起时,摒息以待的众人才得以抬头。 这才看见,宴上缺席的御史台诸官,一个不落地全都站在皇帝身后。 皇帝缓缓扫过殿中每一个人,方道:“御史台已将南方军粮案查出眉目。既然今夜诸卿皆齐聚,那便宣吧。” 御史大夫在圣上授意之下往前站了一步。 崔凝认得他身后的御史中丞,那是父亲的门生,年年过节登门送礼。 “南方五州军粮军费之账上与大将军所报缺数,高达钱帛五十余万缗匹,谷四万余斛。经御史台所勘,此清算之账于南方各州时就已混乱,至兵部时已是难查。究其根源,乃东宫辅翊薛颎,强令州牧省去清算之序所致。” 太子立刻跪倒在地,不卑不亢回道:“禀陛下,此事儿臣曾上疏过,前线战役,军粮吃紧,为解大将军前线之困,为免耽搁先机,是故于南方五州急征军需,省去层层交报。” 皇帝看着自己的嫡长子,双目明睿,冷笑了一声:“皇儿,听完再辩也不迟。” 太子的目光多了几分迟疑,看向母后。 而跪在主位旁的皇后面色沉静,瞬也不瞬地看着圣上。 “御史台诸官日夜不懈,查明东宫辅翊从中染指,偷天换日之后,借由五州商会变卖军需,获取暴利,敛至东宫私账。” 太子深吸了一口气,“儿臣愿同御史台核对各账,还请父皇明察——” “朕说了,”皇上立于殿中,明晃晃的烛光却照不明龙颜,“皇儿,听完再辩。” 太子深吸几口气,将满腹言论压下。 而身旁的太子妃以是吓得六神无主,双唇颤抖。 “御史台于方才搜索东宫,除私账外,还发现……”御史大夫喉音颤动,似是有些说不出话。 “发现了什么,尽数呈上,呈给满殿百官看,呈给这天下看!”皇帝怒吼。 “发现东宫之中,藏有九龙衮袍,太子早有谋逆之心!”御史大夫语毕跪地伏首。 身后二位御史中丞合力打开身侧大箱,将大不逆的罪证呈于众人眼前。 殿中文武百官闻言,均是跪地伏首,不敢抬头。 唯有太子,仿佛失了声音,目瞪口呆地看着那明黄色的衮袍。 皇后面如死灰,一语不发地看着皇帝。 “皇儿,”皇帝怒极反笑,眼神凌厉地看着太子,“究竟有什么话,此刻可以说了。” 31有愧 皇帝走到龙袍前,拿起其上一柄白玉龙纹佩,冷笑道:“昔日易国公从龙时,战前将此龙纹玉佩交付予朕,言,若他战死,朕可以此令易家军。” “朕登基后,感念国公之功,将此白玉龙纹佩交付皇后,让皇后得以此物思父。”皇帝讽刺一笑,“倒好,朕还活着,皇后就急着将此玉付太子!让太子配在他这大逆不道的龙袍上!” 皇帝手指皇后,又移至太子,最后是易循宽,“你们易氏一族倒好本事!朕的前朝后宫,让你们只手遮天!妄想图谋我徐氏天下,休想!” 易国舅跪着,往前重重磕了一个头:“易氏绝无大逆之心,还望圣上,望御史台,明察。” 沉重的气氛压在殿内每一个人身上,最先打破平静的人,是吏部尚书崔浩。 “臣,奏请陛下明察此事。” 皇帝抬眼,看见崔浩从席间俯身走来,跪倒在自己面前。 而御史中丞江云诚是崔浩学生,不断以眼神示意老师谨慎开口,却徒劳无功。 “崔卿,朕知道你与大将军府的关系,但此刻证据确凿,你若是口说无凭,朕将一并视你为叛党。” “圣上明鉴,易府儿郎与小女自幼早有婚约,凯旋时大将军至崔府谈亲,曾提起,此役之后,大燕已安,将于凯旋宴上交还兵权予圣上。”崔浩昂首,声音洪亮,不卑不亢地道:“圣上不妨让人取来大将军所携之物,瞧瞧里头是否有兵符。” “恕臣直言,若大将军早有归还兵权之心,易氏又将以何谋反?且开宴半个时辰,御史台入东宫搜索怕是不到叁刻。若太子真有谋逆之心,为何将龙袍藏于府中如此易于找到之处?此事甚为蹊跷,还请陛下明察。” 易循宽感激地看了眼崔浩,自己方才看见龙袍一时措手不及,反倒忘了要归于圣上的兵符便是最有力的证据。遂拱手说道:“陛下明察,兵符,确实已交付内侍保管,本为留待宴中献给陛下。” “来人,将大将军交付内侍之物取来。”皇帝如此令道。 可当锦盒一开,里头躺着的却不是兵符,而是一柄上等翡翠。 易循宽久经沙场,见过无数风浪,但此时,是他此生头一回这般不知所措。 好好的兵符,为何会变成了翡翠? 崔浩亦是震惊不已,相识多年,他信任易循宽为人,断不可能欺他。 “大将军,你的兵符呢?”皇帝冷冷问道。 “不可能……兵符确实放在里头……皇上,还请清查经手过此锦盒的内侍……!”易循宽的嗓音里,这下才带了几分紧张。 “够了!”皇帝沉声大喝,“兵符?兵符就在东宫里!御史台!” 御史大夫头也不敢抬起来,垂首将手边锦盒打开,里头放着的,正是兵符。 事已至此,易循宽不知道这是如何发生的,为何今日亲手放入锦盒的兵符,会在东宫被御史台找到? 太子以跪姿颓然瘫坐,双唇颤抖,说不出一个字。 “礼部!过来验验在东宫搜到的兵符,是不是真?!”皇帝此刻已是怒极,礼部尚书与侍郎连滚带爬地跪到皇帝跟前,验了兵符。 “……启禀……启禀陛下,此兵符,为真。” “陛下——”殿中唯有崔浩想再多说,但一旁的御史中丞却扑倒在恩师面前,双目含泪,大声说道:“老师!您别被易家反贼蒙蔽了双眼!” 崔浩愣愣地看着江云诚,这是他收的第一批门生,教导时最是用心。他永远记得,江云诚金榜提名,高中二甲那日,他们师徒抱头痛哭,听这年轻的孩子振振有词,立誓效忠社稷。 他信得过易循宽,也信得过江云诚。 “老师,您以为皇后是如何将白玉龙纹佩挟带出宫?就是以他易家与你崔府的亲事为掩护,装作予新人的赏赐,实则暗行不轨!他们易家从一开始就想将您尚书府拖下水啊!老师!”江云诚哭求恩师:“老师,须明察的人不是圣上,而是您!老师叁思啊!” 崔浩看着自己的学生,彻底失了言语。 崔凝对眼前的一切只有茫然。 利用她与易承渊的亲事作掩护,将崔家拉下水?这怎么可能呢…… 崔凝眼神狂乱地抬头望向易承渊,二人视线相对,均是面无血色。 方才在殿外,他们遥遥相对,眉目之间郎情妾意,等着今夜宴上的赐婚圣旨。 不过几刻以前,却已像是上辈子的事。 此时横亘在他二人之间的,是无尽的深渊。 “易家以战功自恃,目无君王,意图谋反。皇后与太子圈禁宫中,不得踏出半步。易氏一族上下,尽入天牢,听候发落。”天子大怒,如是下旨。 就在此时,一阵轻飘飘的笑声从主座飘荡而出。 转头望,那是易皇后的笑声,笑得悦耳,听在殿中众人耳里却是毛骨耸然。 “皇后,可还有话?”皇帝睥睨着遥遥跪于主位旁的发妻。 “妾有一事想问陛下。” “……说。” “御史台原本到东宫找的,不过是私账。敢问陛下,为何单为私账就驾行至东宫?又为何不让妾一道?”皇后凄凉一笑,“就仿佛,陛下出宫之前早知东宫有龙袍。” 殿中诸人暗暗倒抽了一口凉气。 而那立于殿央的帝王,面色无波,目光寒冷地看着那牵手数十载的皇后。 但陛下没有说话。 皇后站起身,缓缓说道:“我易振理,为大燕皇后,谦俭约已,数十年不曾有一日忘遵母仪之德,无愧于大燕;为帝王妻,诞育皇嗣,治理后宫,不敢有一日懈怠,无愧于圣上。” “……可我,婚姻大事忤逆父母之意,眼睁睁看着父亲手足战死沙场却无计可施,今又牵连母族满门,是为大不孝。于父母,有愧。” 皇后取下凤冠静置于座上,更褪去华服鞋履,素衣赤脚却举步昂扬,往后宫走回去。 而那立于殿中,众人拥护的帝王,看起来却是如此形单影只。 32秘密入宫 就在一夕之间,上至六十高龄的易老夫人,下至不满六岁的易修智、易修仁这对双生兄弟,易氏一族尽数入狱。令人唏嘘的是,因长年征战,易家人丁凋零,狱中老少共一十三人,已是易家全族。 一同入狱的,还有吏部尚书崔浩父子,只因宴中崔浩是唯一替易氏辩驳的官员。不止三人全停职入狱,御史台、大理寺更连夜搜索崔府,以抄家之势,狠狠羞辱崔氏。 那晚,崔夫人领两位儿媳与一位女儿,立于庭中。本就在宅中休养并未赴宴的二嫂怀胎七月,肚子已有皮球这么大,让雏燕搀扶着一并站立。 “阿娘,没事的,我们崔家本就问心无愧,任凭他们怎么搜也搜不出所以然。”崔奕枢的妻子顾芳菲,对着婆母如此说道。 一旁,还不会说话的崔元翊乃崔家长孙,方满一岁的年纪,此刻正让奶娘抱着,咿咿呀呀只觉得这满宅的灯火通明好玩。 而就在御史台要搜崔浩书房时,二嫂许葳突然大喝:“慢着!” 御史台的官员都让这个挺着大肚子的年轻夫人给吓了一跳。 只见许葳捧着孕肚,快步走到崔浩书房之前。 “要搜书房,还请御史台诸位大人请江云诚,江中丞一并入内。” 一名御史开口说道:“还请二夫人勿要耽搁,御史台向来秉公办理,谁来都是一样的。” 许葳笑了笑:“既然都是一样的,那么江中丞与您,不也该一样么?” “你……!” “我许葳是商户人家出身,不懂官场,冒犯御史大人先行赔罪。可也正是商户人家出身,知道查验的利害。没有江云诚一起,休想踏入我公爹的书房半步。” 大嫂顾芳菲回过神来,快步过去扶着妯娌,续道:“江云诚乃是公爹学生,有他在,御史台搜得更彻底不是?有请御史大人等他一道。” 崔凝的二位嫂嫂一个挺着肚子扮黑脸,一个陪着笑容演白脸,硬是等到了江云诚过来才让人搜书房。 折腾一晚,御史台一无所获。 不只是崔家女眷松了一口气,江云诚也一副如释重负的表情。 原本以为父子三人在御史台搜查无果之下能被早早放出来,可他们接连数日都没能出牢狱,杀鸡儆猴的意味明显。 一时之间,风声鹤唳,人人自危。 皇上辍朝五日,只有内侍能携奏章进出勤政殿,其余人等一概不得见。没多久,又关了一群人,所有针对此事上奏的人,无论立场,全都关入大理寺。 在第五日时,左相宋守纲领着朝中诸官漏夜守在宫门外,声称太子一案须严查,可崔家父子得放出来,否则当寒了天下士人心。一起跪在宫外的,当中有不少人都是崔浩门生。 宫内,晋王更是长跪于勤政殿之外,求圣上查清太子一案。 但这些都撼动不了易、崔两家的困境。 宋守纲与群臣跪着,晋王殿下也还跪着。 就在僵持不下的时候,慈明殿的阿言嬷嬷,受太后之命悄悄拜访了崔家。 “太后的意思是,让崔凝随我,暗中入宫一趟。” 崔夫人抚着心口,“入宫?她如何在这风口浪尖上入宫?” “凯旋宴时,太后因病重而无法出席,得知太子之事,更是咳出好大一口血……慈明殿多次差人到仁明殿想询问此事,盼着能找出一些头绪能救太子一命,但皇后至那晚以来,从未开口说过一句话……” “太后病重,皇上又着人看守慈明殿,实在无计可施,盼着崔小姐能随老奴入宫,让皇后娘娘开口,看看……看看有没有办法能够救太子。” “皇后是看着崔小姐长大的,崔家在此事又与易家站在一起,或许……或许皇后才能没有顾忌……” 崔夫人不肯同意,“不过十六岁的小女郎,就算入了宫,也不见得能救太子,皇后若有办法,早就开口……” “阿娘,我愿去。”门外偷听的崔凝推开了门。 “依依!”崔夫人大为惊愕。 “但凡能找出任何蛛丝马迹,我都愿意一试。”崔凝认真说道。 不只是为了太子,更是为了自家的父兄,以及此刻被押入天牢,生死未卜的易家老小。 “依依!你在说什么!那可是皇宫大内,若有什么万一,可是会被杀头的!” “阿娘,太后娘娘想救太子,我也想救父兄,还请您让女儿入宫一试。” 崔凝跪在地上,这几日家中人人夜不能寐,食不下咽,所有人都瘦了一大圈。与其坐以待毙,不如顺着太后娘娘的意,入宫见皇后,看看还有没有机会。 “崔夫人放心,有太后娘娘在,绝对会保全崔家小姐。” “这……” “娘,若女儿不去,眼下可还有其他办法?”崔凝沉声问道,“就连左相率群臣守候宫门外多日,圣上依旧不闻不问……依女儿看,圣上隐而不发,不像是有了什么决断,倒更像是在等什么契机。说不定,皇后娘娘会知道那个契机,让案情能明朗呢?” 但是,若太子真有谋反之心,又当如何呢? 崔夫人满面愁容,却不敢问出口。 “……有劳阿言嬷嬷,务必让依依平安回来。” 宫中的情况,比崔凝想得还要更糟。 被圈禁的虽只有仁明殿皇后,但各宫娘娘几乎也是非召不能出,过去往来频繁的宫人已不复见,取而代之的是数班侍卫密集巡逻。 阿言嬷嬷深知此情况,是故刻意挑在了用膳时分,将作宫女装扮的崔凝带入宫中。 那已经是宫内唯一宫人走动较频繁的时辰了。 走到仁明殿附近,阿言嬷嬷将食盒与两物交予崔凝。 “崔家小姐,此二物您请收好了。”阿言嬷嬷低声说道。 一件是太后密旨,若真让人捉到,崔凝就能保命。 “但是崔小姐,虽有密旨,最好还是谨慎些别让人发现。毕竟此番龙颜大怒,就连太后都说不动了……即便有太后密旨,也怕是死罪可免,活罪难逃……” “崔凝明白的,会事事小心。” 另一件,是一封信,牢中的易老夫人写给女儿的信。 信纸脏污,字迹颤抖,不难看出这是在多么艰难的情况下所写的信。 “太后娘娘说了,此信,或许能让皇后开口。”阿言嬷嬷叹了口气,“太后娘娘还托崔小姐转达一句,婆媳数十载,她对皇后也是疼惜的,还望皇后别事事都往死里想。” “崔凝定不负太后娘娘嘱托。” ——本作品仅发布于 33惊魂 崔凝头一回踏入仁明殿时,总觉殿中和煦明亮。 此刻她才知道,那时所感受到的安全感,全来自于皇后母仪天下的气度。不论什么时候,温柔大方的皇后娘娘,总让人感觉她能容天下所有事,有她在,万事终将井井有条。 可是此刻的仁明殿外一片萧条,珍贵娇养的花草无人看顾,已经枯死不少。 崔凝装作送饭宫女,推开门,只看见身着素衣的皇后,以及她身边的嬷嬷阿归。 原本神情木然的皇后看见崔凝,脸上才有了表情,不过是惊吓。 “皇后娘娘。”崔凝跪地,“崔凝斗胆擅闯,给您送来易老夫人狱中家书了。” 皇后听见是自己娘亲,神情立刻转为悲伤。 阿归先是将书信自跪倒在地的崔凝手上取出,献给皇后,接着连忙到门窗处转了一圈。 皇后展信一看,信上只有寥寥一句。 可是也是这一句,让皇后逞强许久的情绪溃堤。 上头写着: 天寒当垆酤酒处,独谁泪眼看文君? 在天寒地冻的小酒铺之中,人人都看与情人私奔的卓文君笑话,却独独只有一个人,在远方以泪眼看着沦落到当垆卖酒的女儿。 易皇后在夜宴上最后一句,是愧对父母。 而易老夫人在狱中想告诉女儿的是,哪怕她选了那条当初父母最不想看到她选的路,她依然是娘亲所心疼的骨肉。 易皇后将那脏污的信笺按在胸口,压抑声量痛哭。 她一直对家人有愧。 她身居中宫,让阿爹兄弟在战场上为她的凤冠拼搏,最后落得个全族入狱的下场。 “……皇后娘娘,实不相瞒,是太后让我来的,太后娘娘她……” “……太后令你来,是想从我口中问出,有没有什么办法能救太子?”皇后以沙哑的嗓音开了口,随后又笑了笑,“太后即便是在病中,那些城府手段亦是一点没少。” “……娘娘?”崔凝不解,“若是您这儿知道有什么蛛丝马迹能证明太子无辜,那么自然就——” “太子并不无辜。”皇后苦笑。 崔凝听了皇后的开门见山,一时之间,不知该说什么好。 “依依,黄袍是圣上亲自与御史台在东宫搜出来的,他如何会无辜?” 崔凝慌了,连忙道:“可是黄袍一案,有许多惹人疑窦之处,难道——” “只要龙袍在东宫搜出,他就该死。”皇后的声音听不出情绪起伏。 “堂堂一国太子,高居储君之位,竟能让此物存东宫而不自知,死得其所。” “可若是能证明那是为人所害——” “证明不了。”皇后垂眸,“皇上要那龙袍是真的,那么逆反案就会是真的。” “可皇上至今都没有发落太子,难道不是也在等一个洗刷他清白的证据?若要定罪,早就定罪了!” 皇后看了崔凝,沉默片刻之后,笑道:“你说的没错,皇上是在等,但等的不是洗刷太子冤屈。” 不知道为什么,皇后那破碎的笑,令崔凝看得心慌不已。 “……那圣上在等什么?” 皇后幽幽叹了口气,轻声道:“依依,你可有想过,为什么我明知太子被冤,却不肯开口说一个字?” “……依依不明白。” “易家手握兵权已久,军中势力没有这么快消失,所以,圣上不可能一夕之间屠尽易家满门,又杀了太子。毕竟夜宴不过一晚,如此雷厉手段,未免让人有可乘之机,说易家功高震主,兔死狗烹。”皇后顿了顿,“所以圣上在等的,是看我易家怎么选。” “……怎么选?” “……是将谋反之罪安于太子头上,还是定在国舅头上。” 崔凝瞪大了眼睛。 皇后笑得凄凉,“让太子活命不难,但太子若活,易家必被屠尽,如此,他才能高枕无忧。” 崔凝踉跄退了一步,跌在地上。 “所以我不发一语,实是……我已做出选择。”易皇后闭上双眼,“遭逢此祸,太子犯失察之罪,我们母子二人死有余辜。可易家人不该死,修仁修智不过五岁,承渊……” 易皇后看向崔凝,神色哀伤,“承渊他亦还没娶妻……” 崔凝的眼泪顿时落了下来,这份悲哀如此沉重,她光是看着皇后的眼睛,就能感到这蚀骨伤痛。 “我与太子一死,圣上势必得留易家性命。男丁十六岁以上都将斩首,其余人等终将流放。修仁与修智太小,怕是……怕是熬不过。留下的,若运气够好,至少还能有承渊与妍凌。承渊并非循宽之子,当年他父母从龙惨死时,皇上亦曾立誓会好好待其后人,若要活,定会活他。” 崔凝感觉脑袋嗡嗡作响,她从未想过,那战功彪炳的易家荣光,竟是如此不堪一击。 “但是依依,即便承渊能活着,你也得断了念想才好。” 崔凝茫然地抬头看着皇后。 “我十六岁那年,遇到了心许之人。从未忤逆过父母的我,长跪在地,以命要胁要嫁给他。那时的我并不明白,我选错了路,父母兄弟都会因我而死。” “崔凝,”皇后反常地没叫她的小名,“我在你这么大的时候,做错了决定,落得母家满门因我而亡。你比我聪明得多,还望你别步上我的后尘。” “娘娘……” “时辰差不多了,你该走了。阿归,想尽一切办法送崔小姐回去,不能让她落入太后手里。”皇后冷静交代着。 “……不能落入太后手里是什么意思?”崔凝的心脏狂跳。 “太后找你来,不单单是想让你当说客,让我选徐家嫡子,告发易家人。如今这情况,若说服不了我,那么你便是拿来威胁国舅的筹码。私闯宫闱是死罪,为了救崔浩的掌上明珠,循宽会认罪的。” “不会的,我手上有太后的密旨,您看……” 崔凝摊开了紧握在手的太后密旨,却发现里头尽是一片空白。 冷汗顿时浸湿了她的脊背。 “怎么……” “阿归,趁外头太后的人发现以前,快带她走。想尽办法送她出宫。” “是。”阿归领命。 “皇后娘娘……难道真没有其他办法……”崔凝在匆忙之中,不死心地问了皇后。 “即便有,也来不及了。”易皇后的神情平静,缓道:“我已顺利将书信传至东宫,今日,我与太子便会服毒自尽……” “换取易家一线生机。” 崔凝愣愣地跟在阿归后头,远离幼时曾向往不已,今日却无法开口宽慰的皇后。 她们避开还守在仁明殿外的阿言嬷嬷,一路往北方的东华门跑去。 崔凝的心跳不断加快。 这是个陷阱,因为一时不察,她竟落入了此等陷阱之中。 她不能被当成筹码,更不能牵连还在牢狱之中的父兄! 不知道是否发现了仁明殿的异状,路上的巡逻班直越来越多,已经到了几乎要把她们困住的地步了。 阿归带着崔凝跑到博雅书楼附近,低声说道:“崔小姐,从这个狗洞爬出去之后,往博雅书楼后方走,就能看见一道矮墙。那是先前遭到雷击尚未修复完的墙,可以翻过去,出去便是后山,往山下走,就能走到朝天门。快快回家吧,留神不要让人发现。” 崔凝拉着阿归的衣袖:“阿归嬷嬷,那您呢?” 阿归温和一笑,“自是去引开附近班直,不必担心老奴,老奴本就是皇后娘娘的人,天上地下,都会跟随娘娘左右。” 崔凝哽咽了,阿归是皇后娘娘的心腹,自幼看着她长大,就如同是相熟的长辈一般。 “老奴打从第一眼见到崔小姐,就知您会长成极好的姑娘,老奴果然没有看错。” 阿归对着崔凝行了个礼。 随后,阿归往来时路跑了,而崔凝则是钻入了狗洞,没命地在树丛之间穿梭,树叶割破了她的衣袖,细小的伤口渗出了血。 但她不能停下,她得逃出宫去。 擂鼓般的心跳声占据了她的听觉,她慌张不已,若被发现,那皇后娘娘的苦心就会白费! “那边!往那边看看!” 糟了!脚步声越来越近,她慌不择路,连忙往博雅书楼狂奔。 就在她体力快要用完,几乎喘不过气的时候—— “随我来。” 忽地,一只大掌抓住了她的手腕,将她往另一个方向带。 崔凝顺着那节骨分明的手指往上看,看见宋瑾明神情凝重的侧脸。 ————本文仅发布于 34你别乱动 为防失火,博雅书楼附近并没有种植能躲人的树丛或树木,躲藏极为不易。 因着开启书楼大门势必会引起注意,是故宋瑾明拉着崔凝,从旁边小道钻进书楼之中,那是通往后院晒书用的通道。 宋瑾明将她带到书楼最里侧,那儿的走道较窄,只能勉强容纳两个人,是摆放笔墨蜡烛等杂物的地方。 崔凝这才看清眼前人的模样。 宋瑾明一身素净官服,凛凛而立,瞧上去一副芝兰玉树的姿态。 当然,他若不开口会更好。 “易承渊都还活着,你倒是想先他一步下黄泉。”宋瑾明冷道。 方才的剧烈奔跑与身心极度紧绷令崔凝根本回不出话。 她发钗散乱,白净的芙蓉面上让汗水沾了几缕散发贴在脸侧,嫣红的唇瓣于喘息时微微开阖,粉嫩的脸颊也染上淡淡红晕。 向来端庄的尚书千金,此刻狼狈的模样有股说不出的风情。 再往下一瞧,一路钻狗洞、爬树丛而来的她,宫装的外衫已被勾坏,一侧肩袖松垮垮地落在肩头之下,雪白圆肩呼之欲出。更明显的是,那不合身的抹胸根本套不住她软嫩的乳房,从宋瑾明的视线往下,就能看见细白的乳肉被缚紧的痕迹。 宋瑾明连忙别开了眼。 崔凝好不容易顺了气,低声说道:“……博雅书楼后头有道矮墙能通往后山,等到外头巡查的班直走了,能不能请你帮忙带我过去?” “你怎么知道那儿有道矮墙?”他挑眉。 “阿归嬷嬷告诉我的,我方才去见了皇后。” 宋瑾明让这句话给打起了精神,“皇后娘娘说了什么?太子一案有无线索?” 崔凝垂首,沉默摇头,看得宋瑾明的神色也有几分失落。 “……你呢?为什么会在宫里?”她抬头问道。 “怎么,我堂堂翰林院士,修书撰史,起草诏书,身在宫里很奇怪?你以为人人都跟你一样偷鸡摸狗还不要命?” 都忘了他是宋瑾明。眼看话实在聊不下去,崔凝别开脸,不想理他。 却在崔凝对聊天没有期待之后,他突然开口。 “我是来送草诏的。你的父兄,要回家了。” 崔凝转过头,一双明眸亮了起来,“真的?” 宋瑾明看着身侧少女明媚的笑脸,暗暗吞了口水之后缓道:“罚俸半年,责令悔过。但官职都在,不必担心。听说你父兄在狱中有不少人关照,也没吃什么苦。” “太好了……”崔凝松了一口气,复又问道:“那易家呢?” 宋瑾明的眼神黯淡了几分:“没有消息,也无从揣度圣意。” 他没说的是,即便自己娘亲用尽关系,也无法打听到易家人在牢中的情况。平白送了许多银钱出去,却也不知道能不能让狱中老幼撑下去。 就在此时,书楼外竟传出一阵吵杂声。 “这书楼里有人么?” “回大人,里头今日没人进去,都是空的。” “方才在外头发现皇后身边的人违令出殿,此处要严加搜查,开门。” “是。” 崔凝听得呼吸都要停,宋瑾明当机立断,反手将她抓进一旁狭小的储室之中。 逼仄的储室内只靠着顶上一扇透气用的窗洒进阳光,幸好此刻是正午,阳光充足,还算看得到东西。 放满扫帚杂物的储室根本不够两人站立。崔凝背部贴在宋瑾明胸前,为了不踩着他,她脚尖垫高,两手分别扶在两侧柜板。 眼看她撑得吃力,宋瑾明只能以手臂横扣她的柳腰,让她不要掉下去。 不盈一握的腰身让他手臂锢着,不只是软香温玉的身子贴着他,少女身上的幽香如同要存心要蛊他魂魄一般钻入他鼻间。 这姿势让她小巧圆润的臀部抵在宋瑾明腿间要紧处,她又不断挪动寻找平衡,根本一直在磨蹭他腿间阳物,令他呼吸一窒。 “……你别乱动!”宋瑾明压低声音,从齿缝间咬出字似地怒道:“坐莫动膝,立莫摇裙。立身端正,方可为人。你家女夫子没教过你么?” 崔凝恨恨回道:“你背得这么清楚,不当个大家闺秀真是可惜了。” 她又何尝想乱动?可这里根本没有她能站的地方,难不成真要踩在他脚上? 像是明白她在想什么,他低声说:“把鞋子蹭了,踩我脚上。别去扶柜板,真塌了就完了。” 她蹭掉绣鞋要站上他鞋,却在蹭鞋的时候发现裤带松了,可宋瑾明的手还横在她腰上呢,也怕他此刻手一放自己也站不稳,只好决定等外头人走光后,出去再重新绑好。 这身衣服是进宫时阿言嬷嬷看着她身高给的,却没想到她的胸比衣裳的主人丰满不说,腰也细上不少,可说是处处不合身。但当下紧迫,也没什么可挑的。 眼下看来,真的要命。 一阵钥匙撞击锁孔的金属声响传来,是书楼门被打开。甲冑上铁片的声响随着数名班直的步伐,节奏稳定地响在书楼内。 崔凝自小养尊处优,没遇过这般若有差池就会被杀头的大事,呼吸都困难。 那些脚步声越来越近,崔凝单手掩住自己口鼻,大气不敢喘一下。 就在崔凝向上天祈祷让她能度过这段难关的时候,外头突然爆出一阵惊吼。 “……!该死!耗子!” 原来是其中一人不小心踩到耗子,那小东西吱吱叫了一声之后往后头狂奔。 在崔凝还来不及反应下,耗子钻入储室下头的洞穴,跑进他们所在的储室里。 她的鞋脱了,所以那迅速跑入的耗子擦过她的袜,那触感令她感到一阵寒意瞬间延伸至四肢百骸,全身寒毛都竖了起来。 崔凝吓得脸色发白,立刻转过身,勾起宋瑾明的脖子就往他身上爬,两条腿挂在他腰际,不敢再放到地上。 宋瑾明倒抽了一口气,全身僵硬。 不光是因为突如其来的重量,更因为那不合身的抹胸在她猛蹭上来的时候被那力道扯到肚子上,雪白的乳房整个露了出来,毫无保留的粉嫩乳尖直接与他的官服接触。 此外,崔凝的里裤不知道什么时候松了,她爬上来的时候他下意识要去稳住,结果反而把她的里裤压在靠近膝盖的位置,而他抱着她的手,直接就碰到了她的大腿与臀瓣。 此刻的崔凝,正露着胸乳,光着翘臀,双腿大开地勾在他身上。 手上这滑嫩柔腻的触感,让他的脑袋一片空白。 “……耗子……”崔凝整个人衣衫半褪,紧紧抱着他,用带着哭音的气音在他耳边呼出热气。 宋瑾明感觉身下肉棍硬了起来。 35乳尖硬了(微H) 宋瑾明分不出来,是什么时候发现自己总对崔凝格外留心的。 他一开始觉得崔凝特别烦。 在孩童的世界里,四、五岁的差距已是天差地别。 那爱哭的小女娃只要出现总会跟在易承渊身后,然后树不能爬、大街不能上、马也不能骑。 岂有此理。 她跟易妍凌还不一样,特别爱些花花草草,好几回他都迫于无奈帮着易承渊摘花给她做花环。最烦的是,不小心做坏了还得受易承渊白眼。 可每回见她拿起花环开心转圈的模样,他又好像能懂为什么人人都疼她。 随着光阴逝去,年岁的差距变得越来越不明显。替崔凝挑礼物的时候,易承渊的眼神也渐渐不同了,不单会看上好半天,跟着像疯子一样喃喃自语个不停,最可怕的是送出去之后还会像着魔似的,一天到晚等她回信。 他宋瑾明,很不屑这种身为男子却寤寐思服,连正事都不好好做的模样。 但那年上元节,千门如昼,人影参差之中,娇艳如花的崔凝与宋瑾明视线相交,她晶亮的双眸顿时染上街边光彩所不能及的明艳,一路笑着朝他跑来。 正是满城灯火,照见巧笑倩兮,美人如画。 会让人想独占的美。 她奔来的第一句话是问他:你见着渊哥哥了么? 原来,他每每遇到她时,胸口那股郁气是嫉妒。 他嫉妒易承渊,能有她交付真心,能与她海誓山盟。 易承渊出征时,初一十五总能在寺中见到崔凝。 她长跪佛前,为未婚夫祝祷,祈求他平安归来。 佛前的她,云緺玉梭,淡衫薄罗,跪着的时候姿态端正,起身时总蛾眉轻蹙,虔诚地看不见任何事物,包括藏身于柱后的他。 他那时总卑劣地暗自想着,若西南战况有个万一,他便能顶替易承渊的位置。 没想到如今,易承渊娶不了她,他在姜家算计之下也没了求娶的资格。 他怎能甘心? 成亲以来,他在人前对姜玥诸多体贴,夜里他根本不想碰她一根指头。 洞房那晚他对姜玥说,你以姜、宋二府的面子给我下套,那么我娶的也只会是两家的面子。想清楚就和离,否则三年之后,你无所出,我照样休你。 姜玥惊恐的表情让他有了一丝报复的快意。 但易承渊那时说的没错,他不该把自己的婚姻大事拿来报复姜玥的一时糊涂。 宋瑾明后悔了。 崔凝此刻正衣衫不整地环抱着他,乳肉与他紧紧相贴,他能感觉到摩擦时她的乳尖正在他的胸口慢慢变硬。而他的掌心正往上,像两个架子一样让她的膝盖放在上头,手腕接触到她大腿的肌肤,又嫩又滑。 若是他手掌不规矩,便可以去摸她的臀肉,感觉到方才只有短暂碰触的丰满圆润。 若再狠一些,顺着她的臀缝往里摸…… “宋瑾明……耗子……耗子在你脚边……”崔凝不断发抖,闭上眼,不敢再看。那长长的肉色尾巴让她恐惧不已,根本顾不上自己此刻正把娇躯往别人丈夫身上贴。 庆幸的是,她被褪下的裤子恰好挡住了他勃起的欲望,她察觉不出男人的心思。 他声音微哑:“你抱紧点,我把它踢出去。” 崔凝闻言,乖乖听话地把整个身子都贴在他的官服上。 虽然里裤掉了,但他也不敢直接摸上她的臀,而是手一抓,手掌隔着她的裙摸到了她柔软而富有弹性的丰臀。 即使隔着衣料,只要手指微动,就能感觉得到臀肉像是馒头一样落在他掌心上,娇软可爱,让他呼吸变得沉重无比。 要将她抱起才有办法低头看那耗子所在的位置,他的唇不可避免地触碰到她衣袖松开的右肩,像吻一般将薄唇印在她肩肉上。 她身上的香气,她的温度都在勾引他。 宋瑾明单脚把耗子往前方的洞踢的时候,不由自主借机在唇缝间悄悄伸舌舔了她的肩膀一下,又很快地缩回嘴里。 崔凝的肌肤好嫩,舔起来竟有股淡淡的甜味,她颈旁的动脉随着心跳紧张,一直在他唇前跳动。 她怎么会这么好闻? 他有股冲动想张嘴狠狠吻上,想知道吻了之后能不能让她停止害怕颤抖?能不能听见她发出舒服的声音? 明知道不应该占她便宜,可是他克制不了。 “……赶出去了?”崔凝怯生生地问,依然紧抱着他。 她半裸地拥抱他,手臂大张,如此依附他,这般全然依赖令他有种错觉,或许他与她之间真有可能。 他可以做得比易承渊更好,他也可以让她依赖一生。 “还没,它在我身前。我再试试,你别松手。” 他说谎。 方才那一脚已经把耗子踢到看得见外头草地的鼠洞里了,可他并不想放下她,不想让她离开怀抱。 于是他开始假装踢前头那已不存在的耗子,趁着每次挪动腿的时候,贪婪地从鼻间获取她的香气,以唇亵渎她的肌肤,手指更不着痕迹地揉着她的臀肉。 一时间,有个卑劣的想法在他脑海中成形。 他已经碰了她的身子,更让她几乎裸着上身贴着自己,可说是污了她的清白。 跨间胀得发痛,他想就在这狭窄的储室之中,把毫无防备的她按在墙上,吻遍她全身,用舌头尝尽她的滋味,揉捏她不断勾引他的胸乳,再以肉棍插入她身子。 她会怕闹出动静,不敢挣扎,定会让他得逞。 若她想叫,他就吻上她的唇,把所有声音都吞吃入腹。 更何况,是她自己衣衫不整主动贴上来的,这么香,这么软…… 姜玥已经知道他不会碰她,维持夫妻名分只是白白浪费她的大好年华,会与他和离的。 然后,他就能将崔凝娶进门。 易承渊再也不能给她的幸福,他宋瑾明能给。 一双雪乳挤得像揉成饼的面团般,完全服贴于他胸膛,他发现在胸前的小乳尖似乎硬了,像小石子一样蹭在他官服上。就像他胯间的肉棍一样硬。 这个认知让他情不自禁地粗喘了一下。 崔凝自然是有感觉的,抱着易承渊以外的人,感受到那人与他的差异,一股强烈的羞耻感压在她胸口。 无论宋瑾明再如何嘲弄她,可他到底也看在易承渊的份上总帮着她。 此刻是她私闯皇宫,这般犯险的事情换作别人又如何敢帮?何况宋瑾明可是年纪轻轻就入了翰林院的有才之人,更是左相之子,兵部尚书之婿,前途似锦。谁会拿官途这般开玩笑? 她其实感觉得到,自幼时开始宋瑾明就不喜欢她,甚至还能说有点厌恶。 若非易承渊与他的交情,他不会这般纵容她。 可她的身体已让易承渊弄出了滋味,靠近男人的时候就会想到那时让易承渊压在身下、骑在他身前时的快感。 男人的身体所带来的快感。 此刻,这般抱着一个大男人,藕臂环抱在他脖子上,如同浪荡的妓女一般把身子往男人身上蹭,胸乳在两人之间被压得紧紧的,不争气的乳尖在摩擦之中变得尖挺。 令她想到了自己的乳尖在易承渊手指间是如何被亵玩的,也记得每当他拧了自己乳头时,那又酥又麻,让人想呻吟的感受。 幸好还隔着官服,想必宋瑾明发现不了。 与成天在烈日底下操练的易承渊不同,宋瑾明的皮肤白晰,所以用眼尾就可以看见抱着自己时他整个耳朵都红透了,其他地方也成了白里透红的肤色。 宋瑾明向来对衣着讲究,冰凉而整齐的官服上还有上品薰香的气味,那可是他平时穿着入翰林院的官服,如此正直严肃的衣衫。 可官服让她的乳肉给蹭皱了,腰带让她夹在两侧的腿给压松了,就连拿笔草拟圣旨的手指,也正在自己的臀下。 随着宋瑾明不断抬腿踢那只耗子,他那双白净的手指也陷入她臀肉里,两只手不可避免地左右轻微摩擦,让她敏感的穴肉一张一合不说,手指也逐渐往她的臀缝陷过去。 即使隔着一层裙子,让他摸着的感觉也太像易承渊了。 易承渊最爱把她的臀肉捏在大掌里,又搓又揉,一下又一下地去蹭他的肉棍,只要她不留神叫出声音或溢出了水,就会被他弄得更狠,娇嫩的穴肉都会给他弄得又红又肿…… 而此刻,她蹭着因绑带松开而被褪下的里裤,小巧的花核让这样的摩擦给弄得逐渐探头变硬,敏感的花穴也开始变得濡湿。 最要命的是,宋瑾明到底是个文官,或许抱她这么个大活人也是吃力,她听得到他越来越艰难的呼吸声,温热的呼吸洒在她肩上肌肤。 他的喘息声就响在她耳边,麻麻痒痒,听起来有些痛苦。易承渊压抑着呼吸时,那带了些难受的喘息听在她耳中也是如此。 她心中泛起了一股奇怪的感觉,心上有些酥麻。 突然,他的指尖按在臀间靠近肉瓣的地方,那穴儿流出的水开始沾湿裙布。她连忙夹紧小穴,不想宋瑾明知道自己流了水。可这一夹,蹭着布料的花核变得更敏感。 她感觉自己正在玷污别人斯文白净的俊美丈夫。 -- 谢谢读者投的猪猪,加更马上就来 36父子归家 愧疚感盈满崔凝的胸口,她在他耳边轻道:“宋瑾明,对不起……” 他全身一僵,不明白她为什么突然道歉。 “对不起,把你扯进来……谢谢你这般帮我,你放心,出去以后,我一个字也不会提。” 一时之间,他脑中一片空白,不知道该作何反应。 明明是他占了她便宜,可她却对着他既是道谢又是道歉。 宋瑾明感觉到自己很卑劣。 想想崔凝一个未出阁的千金小姐,对男女之事本就懵懂,或许,她根本不知道让男人这样又抱又摸是什么意思。 而他身为堂堂翰林院学士,一甲题名,自幼读圣贤书,竟有方才那般先毁她清白,让她只能委身于自己的龌龊念头。 甚至,易承渊自小就以满腹真诚与他相交,可易家蒙难,他竟不断打着人家未婚妻的主意。还不是登门求娶,而是借机在这狭小的储室中,诓骗之后上下其手。 “没看到那耗子,大概被我踢出去了。”他低声说。 宋瑾明清醒之后,不再以手掌碰触她的臀,规规矩矩地以自己的手肘当成座架撑着她,头也往旁撇开。 “谢谢你,宋瑾明。还有就是……” “就是什么?” “……我衣裳没穿好,可不可以先让我暂时这样挂在你身上,等外头的人走了,我再下去?” 看来崔凝是真不知道,就在她蹭上来的时候他什么都看见了。 宋瑾明不知是该庆幸还是该遗憾。毕竟若是她知道他看到了,说不定会让他负责。 “爱待多久就待多久,别让外头发现就行。”他故作冷漠,却不知道自己红了的耳根没那么容易掩饰。 他们以这般亲密的姿势,各自平复方才被打乱的呼吸。 终于,外头的脚步声慢慢远去,书楼重新落锁。 二人同时转头,视线如同磁石般恰好对上。 在视线相对的一瞬间,宋瑾明想吻上她的唇。 不光是欲望,而是因为她说话的声音,与他相贴的依赖,都狠狠触动他心弦。 他看得见她瞳孔的颜色,形如杏仁一样的大眼睛,修长的睫毛如羽毛般在一双清潭之上拍打,顾盼之间既是灵动,又带着些女儿家的妩媚风情。 而她亦瞧得清他那张令许多淮京女子魂牵梦萦的脸。那双眼前后弯曲的弧度恰到好处,不只让他的目光总看起来深邃,笑起来时更牵动人心。 可惜宋瑾明不常笑。 “我们……” “我们——” 他们同时开口,亦因过近的距离同时别过眼去。 “我闭上眼,放你下来,你把没穿好的衣衫理理。”他飞快说道。 “多谢。” 宋瑾明说到做到,闭着眼放下她之后,背过身去让她放心穿衣。 而她开了储室的门,连忙把衣裳穿好,这才让他转过来。 二人脸上神情都有些尴尬,但依然一同从晒书道钻出书楼。 顺着阿归嬷嬷的指示,宋瑾明随她翻过矮墙,一起从后山走。 快要看到人烟的时候,他让她先躲在树丛里,花了一炷香的时辰弄来辆轻简的马车与马伕。接着,又往街上替她买女子的粗布衣裳。 待她换好衣裳以后,才将她从崔府的后门送回去。 崔凝在踏入崔府的那一刻,不由得回过头看了一眼,只见马车早已驶去。 午后,下起了一阵雨,雷鸣不休,雨势磅礴,打落宫中花朵无数。 随着这场雨一起倒下的,还有东宫太子与仁明殿皇后,消息很快传到勤政殿。 跟着勤政殿中器物被摔碎的声音此起彼落,举世无双的珍宝被当作废品,重重摔到墙面与地上。大小材质不一的碎片到处都是,在毁坏的瞬间刮伤不少内侍,甚至差点割了其中一人的耳朵。 但他们只是伏跪在地,低垂着头,无人敢动。 勤政殿传出来的声响比外头的雷鸣还要大,还要可怕。 在雷声交织的殿门外,不少人都听见了,里头传来撕心裂肺的吼声,叫着故去皇后的名字,是咬牙切齿的怒吼。 外头的风云变色鼓动山川,宫内天子的雷霆之怒致使人心惶惶。 崔浩让人押至勤政殿时雷雨已停。 被关入牢中数日,他蓬头垢面,却仍尽力正衣冠以觐天子。为官数十载,即便是被贬官流放的那几年,他也向来体面。 但令他惊讶的是,踏入殿中的第一眼,就看见里头的一切都比他狼狈百倍。 满殿狼籍无人收拾,珍贵墨宝全都毁在地上,先皇亲自猎来的虎皮让刀一口划下,从中裂了一半,只剩钉在上方的虎掌以皮相连,其下毛皮全摇摇欲坠。 而内侍都还在一旁伏跪,他们伏在地上的手因体力不支而不断发抖,可每个人都死死抑到指节泛白发青也不敢失仪。人人皆知,今日若有差错,会死。 “罪臣崔浩,叩见皇上。” 坐在龙椅上的帝王,眼中布满血丝,抬眼看了崔浩。 “崔卿,朕的崔卿,朕的吏部尚书。”皇上的声音像是喝醉了酒一般,模糊而朦胧,却带着令人寒毛直竖的冷意。 “罪臣在。” “罪臣?”皇帝笑了,“你何罪之有啊?” “罪臣崔浩于百官前莽撞失仪,令天子震怒,损朝中和气。” “那都是朕的错。”皇帝轻声道,“是朕不问案情便囚了易家满门,以及你父子三人。” 崔浩低头不语。 “可她易振理,身为大燕皇后,却自戕而亡!她连为我们的儿子辩驳一句都没有!那可是我们的嫡长子!三岁就位居东宫的太子!” 听闻此消息,崔浩愕然抬头,看见圣上眼中的一片空洞。 “皇后……皇后娘娘她……”他双唇颤抖,连带声音也不稳。 “崔卿,若朕告诉你,朕无意杀皇后,无意杀太子,无意灭易家满门,你可信?”皇上坐在龙椅上,烛光映着他的侧脸,照出了侧边的几根白发。 皇帝脸上还依稀看得见当年魏王的轮廓,可却没了魏王登基那时的意气风发。 “臣信。皇上圣明,断不会滥杀无辜。” “可东宫与仁明殿没有一句辩解就服了毒,你说,他们是不是都在逼朕?”皇帝冷笑,“就连你也是。” “臣不敢。”崔浩头叩地,在接受太子与皇后已死的事实后,嗓音慢慢恢复平稳。 到底是官至六部之首的吏部尚书,见惯风浪,瞬间就明白了皇后与太子为何而死。 “左相为保你们父子三人清白,率百官在宫外长跪不起,就连今日的雷雨也浇不灭他们的忠义之心。”皇帝笑了笑,“崔卿,你果然是桃李满天下,在朝中声望过人。怪不得,吏部尚书一职,这么多年以来,朕总想不到第二人来坐。” “左相与百官,为的不是区区崔浩,而是陛下。臣亦恳求陛下,以大燕为重,尚须考虑易家才为大燕夺得西南大捷,莫失民心。” “你是个明白人,朕也不瞎不聋。”皇帝垂眸,“易循景的遗孤,朕曾立誓不负他爹娘牺牲,会留他一命,与妇孺一并判处流刑。” “陛下英明。”崔浩叩首。 “朕记得……易循景之子,原与你那掌上明珠定有婚约。” 崔浩闻言,心中一沉。 “朕的雍王,今年已二十二,是到了该迎娶正妃的年纪。” “陛下,”崔浩的头重重叩地,发出厚实声响,“小女崔凝年幼任性,不懂礼数,断不可高攀皇子!” “能配得上皇后之侄的女子,又怎会配不上皇子?”皇帝笑了笑,“或者……” “晋王,也还能再添个侧妃。” 皇帝此言相当直白。 说得如同晋王的侧妃比雍王的正妃还尊贵得多,在太子已死的情况下,背后道理不言而喻。 崔浩冷汗直冒,事关女儿,他思考的速度比平时慢上不少。 “崔卿这段时日也累了,你们父子三人好生休养,回去想想。来月复职之后,再给朕一个答复。”皇帝的声音悠悠荡到崔浩耳里,他又重重叩首谢恩。 内侍在皇宫闭门之前,走到左相身前,告诉他们崔家父子三人已查明清白,今日将自牢中放归,来月复职。左相与百官这才拖着疲惫的身躯,朝皇宫大拜三声圣上英明之后,各自回府洗去一身狼狈。 崔府上下除了早已知道结果的崔凝以外,无一不雀跃万分,崔夫人听到消息便到祠堂拜谢祖宗,直到崔尚书回府才出来。 但好不容易度过一劫的崔浩却是一脸沉重。 “爹,我们父子三人安然回来,还复原官职,难道不是好结果?”崔奕权不解。 “你懂什么?”崔浩蹙眉闭眼,“圣上抓我们父子三人,为的本就是在适当时机放了我们。” 替易家说话的就他崔浩一人,查清无罪之后释放且不计前嫌,就能代表圣上决断仍然公允。 “爹,圣上今日召你,难道还说了什么?”不同于弟弟,崔奕枢也早早领悟了这个道理,他们在牢中并未受到任何刁难正是线索。 “依依……依依的亲事,得尽快再做打算,复职以前得定。否则……圣上说,雍王与晋王……” 兄弟二人倒抽一口凉气。 37婚姻大事 宋守纲回到左相府,梳洗休息过后,宋夫人忍不住询问了情况。 “崔浩没事,但易家的情况,打听不出来。”宋守纲无奈。 宋夫人急红了眼:“如何打听不出来?狱人何其多,就找不出半个能打听到消息的?” “易家被关在天牢,暗无天日不说,那守备更是密不透风,看管的人都是嘴巴紧的。” “这可怎么办?老夫人年纪大了,如何能遭得住?还有修仁、修智他们……” 就在此刻,一名小厮慌慌张张地入内。 “老爷,宫里传来急报。” “什么急报?”宋守纲不顾早已跪得发疼的双腿,立刻自座位惊起。 “仁明殿皇后,与东宫太子,二人都…都突发急症……去了。” 闻讯,宋守纲颓然瘫坐在椅子上,而夫人则是让这个消息给吓愣了。 “皇后……”回过神来时,宋夫人眼中含了泪水,“振理……振理她死了?” 宋守纲连忙将小厮叫退:“出去,别让人靠近此处。” 门一关上,宋夫人浑身都在颤抖,惨白着一张脸,冷汗不断往下掉。 “阿芹,你得冷静点……”宋守纲堂堂左相,刚正不屈,进谏时言词尖锐得连死都无惧,还敢大声对着皇上说“死谏乃守纲之幸”的人,见夫人这般模样,却感到害怕。 “……振理不会死的……振理……振理姐姐从小就什么都懂,她向来……” 二人儿时同在易老夫人教养之下长大,情同姐妹,温芹最是崇拜长她几岁的易振理。 “阿芹……” “不对,她根本不是什么都懂……都是魏王…魏王说了……不会争皇位…不会……都是骗她的……骗她的啊!”宋夫人无法遏止地,像个无助的孩子一般痛哭失声。 “阿芹……!”宋守纲紧紧把自己夫人抱住,制止她那些还没脱口而出的大逆不道。 宋夫人在丈夫怀里哭得痛彻心扉,她怎么也没想到,夜宴那一晚,竟会是她与易振理此生最后一次相见。 在宋府的另一隅景象却与正厅大相径庭,见不到半点夫妻扶持。 姜玥拿着手上字迹端正的和离书,笑得花枝乱颤,眼泪几乎掉出来。 “宋瑾明,这会轮到你求我了?”姜玥擦了擦眼角笑出的泪,“不是要多折磨我几年,之后再休弃我么?” 宋瑾明沉着一张俊脸,神情冰冷地盯着笑得癫狂的姜玥。 “你求我,哈哈哈哈。”她笑得开怀,然后那笑容慢慢敛下,眼中浮现的憎恨越来越明显,“……想让我与你和离,好让你求娶崔凝?” 姜玥站了起来,勾着嘴角,看向自己有名无实的丈夫。 “做梦。”语毕,她撕毁了那张和离书,将碎片丢到宋瑾明跟前。 “姜玥,”宋瑾明沉声,“你还年轻,不该这般断送大好年华。再说,你我本不熟识,对我的执着又从何而来?” “从何而来?”姜玥笑得妩媚,“宋瑾明,你说呢?” “你说你赠我三回香囊,可我从未对你有过印象,在那之前,你我根本没有交谈过。” “这就对了,宋瑾明。”姜玥笑得灿烂,“我姜玥,无论在什么场合,马球也好,闻香插花也好,竞诗也好,样样都是贵女里头最好的,样貌也是拔尖。” “可你为什么就是记不住我呢?反而总盯着什么都不如我的崔凝。” “崔凝不如你?”宋瑾明冷笑,“别说崔凝了,这淮京城里的贵女哪一个能使出把我推到水里再救我的下作手段?你就连略知礼义的小官千金都比不上。” “你骂呀,”姜玥笑着,“你越是气急败坏,我越开心。” 宋瑾明目带寒光地看着她的笑容。 “只要能困得你娶不了崔凝,我此生就无憾了。”她嘴角的笑张狂无比,“你关上门不与我做夫妻又如何?在外头你还不是得对我处处体贴?宋瑾明,我喜欢当这个翰林夫人,毕竟人前我有夫妻恩爱,丈夫又是翰林院的潇洒才子,旁人羡慕我都来不及。” “……你真是疯了。” 宋瑾明准备拂袖而去时,听到身后的她笑着说道:“我没不让你娶崔凝呀,我为妻,她为妾,也挺好。” 宋瑾明转过头,眼神森冷,看着她冷笑道,“崔凝不可为妾,但你大可把你那庶妹接进府来。毕竟没了她陪衬,你就没了底气。不踩着她你便什么事都办不了,不是么?” 听到宋瑾明提起庶妹,姜玥脸色大变。 “你可知道我最厌恶你的是什么?”宋瑾明冷眼看她,“就是你身上带着那些自姜府的腌脏性子,像极了你那以残害姬妾为乐,无徳无悯的娘。” “宋瑾明,你再说一次!”姜玥被激怒到整个人都在发抖。 “下回吧,待我得空了用写的贴在你脸上。” ——哈啾! 这一个喷嚏,把崔凝抄写到一半的经给毁了,更把身后的望舒给吓傻了。 “小姐,你怎么了?是不是着凉了?我就说,每天晚上都睡不好,自然是……” “喷嚏不止,说不定是有人说我呢?” “小姐!”忘舒连忙替崔凝搭上了一件袖衣,嘴里不停叨念,“小姐您就别再抄经了,早点去歇息吧。” “这可不成,这些道经我得早早记下,有用的。”崔凝撇了撇嘴。 “……能有什么用?难不成还真能把易承渊从牢里救出来?”望舒翻了个白眼。 “当然不是。”崔凝苦笑,转头看着这个打小服侍自己的丫鬟。 她拉着望舒的手,轻声道:“望舒,你这段时日且留意着有没有中意的人家,我会备上丰厚嫁妆,让你风风光光嫁人,绝不委屈你半分。” 望舒吓了一跳,“小姐,你说什么呢?易家…你的亲事……如今可是……” “若易承渊真能如皇后所言,被判流放,那么我就进道观修行,等他有朝一日回来找我。”崔凝认真的表情让望舒充满恐惧。 “那……”望舒试探地问,“那倘若……易承渊没能活下来呢?” “那我便剃去头发,进寺里当尼姑,余生都在佛前乞求与他能有来世。” “小姐?!”望舒惊叫,怎么易承渊是死是活,于小姐竟只是有没有头发的差别! “……等他的结果出来,我就会告诉爹娘。”崔凝眼眸微眯,威胁道:“在此之前,你要是透露半点风声,我就替你找个长满麻子的丈夫。” 望舒面无血色,看着崔凝又坐回灯前抄她的经书。 崔凝自然不知道,此刻的情势已经由不得她决定了。 崔尚书与崔夫人满面愁容地坐在书房中,困兽一般的沮丧。 “我入狱,满朝文武都到宫前请命,皇上一定是见到了这些人和……战事已经底定,兵权回归圣上,之后大燕会以内政为主,未来新帝最需要的就是这样的人和……依依绝不能嫁入皇家,否则,怕又会成另一个易皇后……”崔浩头疼不已。 “朝堂上的这些姑且不谈,她心中还有承渊,别说皇子了,有头有脸的人家哪个能忍?这样一想,我的依依……她无论嫁到何处都会是龙潭虎穴啊。” 崔夫人喃喃自语之后,突然大声对着丈夫重复:“低嫁,依依一定得低嫁!若低嫁,尚书府无论如何都能是她的靠山,我们才护得了她一辈子!” 崔浩拧着眉头,“夫人,低嫁既不知根也不知底,贪图富贵、人面兽心者多了去,哪户人家低嫁不是得细细打听?可眼下若要不嫁入皇家,就得尽快给圣上一个合适的答复,没多少时日了。我们上哪找个低嫁人选给她?能找到合适的就不错了!” 崔夫人不罢休:“就算不眠不休,就算要访遍淮京,我也一定得找到,她可是我拿命生出来的女儿!” 就在此时,门外响起了一阵敲门声。 “老师,您可得空?这些日子杜聿甚是担忧老师身子,不知可否入内探望?” 崔夫人心上正焦急,不想被打断,起身道:“我先打发你的学生回去。” 可是崔浩却扯住了夫人的手,两眼顿时放光,直直勾着门外看。 “不,夫人……我们得快请杜聿进来才是。” 38硬点鸳鸯 自从上次崔凝请嫂嫂们整理一些哥哥们穿不上的宽大衣衫给杜聿之后,杜聿整个人看起来都同刚进府时的那身寒酸书生扮相不同了。 他身形本就高大,此刻穿起合身的墨色缎长袍,腰系暗金滚边腰带,整个人瞧起来沉着尔雅,乍看之下,没人会相信这是个出自农户的男儿,说他是淮京城里官宦人家出身的公子都有人能深信不疑。 加之他眉目线条深刻略带冷峭,挺鼻薄唇,举手投足都有着读书人特有的傲骨清洌,看上去虽有几分不怒自威,难以亲近,但此刻看在崔夫人眼里,忒是稳重。 杜聿住在府中这段时日,崔夫人留意到他性子正直,虽然外表冷漠,却对下人谦和有礼,被冒犯了也不会计较。上回受到府中下人诬陷,方知他即使入了崔府作门生,也依然日日早起帮助过往受过恩惠的人家,这般的知恩图报之人,简直太好了! 他能入府,依依不也帮了一把么!他心中定当也感激依依的! 杜聿先是同崔尚书、崔夫人行了个礼,才温言问道:“老师,您身子可还妥当?” 崔浩都还没回答,崔夫人立刻说道:“杜聿,你来了,快请坐。我们有些话想问你。” 看到自己妻子这般积极,也明白了她的意思。崔浩苦笑了一下,暗中拍了拍夫人的手,让她莫要着急。 崔浩和蔼笑道:“杜聿,为师要多谢你。听闻御史台入府搜查那日,府中是你在帮着江云诚,也替管事安抚了不少下人。” 崔夫人抚着胸口,在一旁附和道:“老爷,你不知道,那晚在宴中我早已被吓得六神无主,接着又看见你与奕枢、奕权让人押下狱,心中七上八下。还好府中有杜聿在,是他站出来让御史台按着顺序搜查,帮着应付。” “御史台上门时,我们还未回到府上,府中就阿葳一个人挺着大肚子,也是他站在阿葳身侧帮忙,阿葳也很感激他。” 看来夫人对他是相当满意了。崔浩心想。 “这些都是杜聿分内之事,老师与二位公子能平安回来,比什么都重要。”杜聿拱手说道。 “杜聿,师娘想问问你,家中还有什么人?” 虽然不明白为什么话题会跳到他家去,但杜聿依旧规矩回应:“家中还有继母与弟弟。” “继母与弟弟?我听说你因着与外祖家亲近,所以才熟悉水利之事,可是因为母亲早逝?是在外祖家长大的?”崔夫人温声问道。 “是。”杜聿不讳言,“家母在我两岁那年因病而逝,我被送到外祖家。等到后来继母所生的弟弟也大了,有办法照顾我之后,十二岁才被阿爹接回家住,但十五岁时阿爹也走了,所以家中剩下继母与弟弟。” 杜聿没有说的是,继母之所以肯让他回家,为的就是他那时已经十二岁,可以帮家里干农活。若不是在外祖家时,舅舅勒紧裤带供他上学堂读书,他也没有今天。 孩子两岁被送走,十二岁才接回身边,崔夫人自然听出其中关节,叹了口气道:“天可怜见的,你也是一路吃苦过来的孩子。” 崔浩思索片刻,决定开门见山,“实不相瞒,你应该也知道,小女的婚配对象如今举族入狱,生死都难说。但如今京城之中人人都看着她婚约成泡影,为人父母的,总是担忧之后上门说亲的人家会以过往婚约欺她……” 杜聿闻言,难得莽撞地直接插话道:“若真如此,那户人家也未免心胸狭窄了。小姐她和善温婉,谦和大方,谁人娶到都是福气,过往婚约根本不值一提。” 崔浩苦笑:“但,淮京城中到底都是大户人家,人多嘴杂的,难免会让她受委屈。为师是想……你这段时日待在府中,你的性子与人品我们夫妻二人都信得过。且你能入府,本就有她的功劳在,想来也是缘分。” 杜聿听到这里,一个念头闪过,他的呼吸停了。 “若你没有婚配,亦没有心许的姑娘,为师想问问你,愿不愿……娶她为妻?” “愿。”在还没来得及思考以前,他的身体就先做出了反应。 他回得太快,一时之间一室三人都愣住了,室中一片寂静。 此刻在杜聿脑海中的,是初次见面时,崔凝于花海之中对他的莞尔一笑,他从未见过的倾城之貌,以及她温声告诉他不须为出身介怀,书香世家总会有第一代,那时心中所涌现的悸动。 她替他科考所求的护身符,他放在枕边,珍惜无比,每晚只敢拿出来看一回…… 但看到眼前老师与师娘的停顿,杜聿脑袋这才反应过来,连忙说道:“老师与师娘……若不嫌弃杜聿,杜聿自然对这门亲事求之不得,科考定会全力以赴,待金榜题名后迎娶小姐。” “不需等到金榜题名之后。”崔浩回道。 杜聿愣住了。 “杜聿,于为师而言,考虑嫁女时看的是你的品行,无关你的家世,更不是看你金榜题名前途无量。” 崔浩没说的是,其实这段时日教导以来,他非常确定杜聿总会榜上有名,即便一时运气不好,三年后再考也无妨。 但在他一无所有时就将他定下来,收到的感激越多,对崔凝是好事。 “可我……如今可说是一穷二白,若无功名在身,要如何配得上小姐?” “明年若一时失运,考不上功名亦无妨,你才二十二,还年轻,大可再考。但小女的亲事,自然越早定下越好。”崔浩这样说。 “钱财是最不需要担心的事。”崔夫人叹了口气,“我们作父母的,自是希望她的夫婿能敬她爱她,小两口好好过日子才好。” “……杜聿,能得此良缘,要叩谢老师、师娘。” 杜聿说完,起身跪地拜了一拜。 杜聿走了之后,崔夫人像是如同在梦中一般。 “菩萨保佑,原来早早就把依依的夫婿送到了我们府里,怪不得他们二人如此有缘……” 但崔浩的眉头却没放松,“但是依依那儿,才是最难过的槛。” 崔夫人闻言,脸上的笑容消失了。 “她此刻还忧心着承渊的安危,等到易家有着落之后,再同她商量吧。” 夫妻二人对视一眼,想到女儿的性子,同时叹了一口气。 39虎落平阳 易氏的军旗上绣着虎纹。 前朝腐败,太祖皇帝徐懋登寅山,求以擅长用兵闻名,彼时却早已交付兵权不问朝政的易氏一族出山助他夺得天下。在那座一直有猛虎出没的凶险山林中,徐懋以苍生为念,恳求易氏三日,之后易氏答应投入其帐下。 之后,大燕开国,徐懋感念易氏相助,特旨但凡易氏出征,无论几代,都能用黑色烫金虎纹旗。易家世世代代都是大燕的猛虎,是太祖皇帝亲临寅山为大燕求来的护国之兽。 百年后,这一代的猛虎易循宽被押到刑场上,朝着闹市的人群跪下。 在他身后的,是长子易承德与三子易承恩。 父子三人的神情万念俱灰。 刑台之下,万头钻动,不少耳语说着“兔死狗烹”、“逆反”之类的字眼,但易循宽父子三人神情木然,眼神空洞,听不见了。 他们的心已经死在天牢里。 监官大喊行刑之后,人头落地。 驰骋沙场多年,位高权重的易家人,与那恶贯满盈的匪首恶棍之死,没有半点区别。 消息传入宫时,正是看雨后初晴,山色空濛的大好时景,皇帝正与王贵妃坐于白雁亭中,远眺后山霞光迭重。 本该是诗情画意的景色,可此刻王贵妃妩媚的眼里写满恐惧,不敢抬头看那与自己年少相知,却不知何时起她却再也识不得的帝王。 皇帝像是看不见贵妃的忐忑似的,轻声道:“你那永华殿着实小了些,蒹葭,过些时日,搬到仁明殿吧。” 王贵妃闻言,心头颤了一下。 “若非太后出身低微,朕大可不娶易家女。你与朕自幼有婚约,本该是正妻,却让你屈于人下数十载,是朕苦了你,亏欠你。” “皇上,臣妾不苦。”王贵妃怯生生轻道:“那永华殿,妾住了这么多年也习惯了,不愿搬。” 皇帝垂眸看了她一眼,“可皇后之位,正妻名分得还给你,此乃你尚未及笄之前就许给你的。时琮本该是嫡子,这名分亦该还他。” 听到自己儿子的名字,往事种种涌上心头,王贵妃拜行一礼。 “妾,谢圣上不忘旧时允诺。” “……你怕朕?” “怕,怕得很。”王贵妃楚楚可怜地看向皇上,“皇上,臣妾真怕得很。” 皇上拍了拍她的手,“你不会如易振理一般的,知不知道为什么?” 王贵妃顿了一下,颤着唇,“妾身……向来愚钝。皇上您是知道的。” 皇帝并没有直接回答,而是拐个弯道:“知不知道为什么今日易家父子处斩,那些旧部没一个敢去刑场相送?正是因为易家还回来的的兵权,我没给其他人,就让那些旧部,分得不均,不平,亦不公。” “朕独独留下易承泽的性命,亦是如此。” “臣妾……听不明白。” “人心就是如此,在人人之间埋下差异,他们便有了异己。让那些旧部去揣测这些差异,直至势力分崩离析。让人心去怀疑易承泽的存活,直至揣度易氏一案有阴私。他们越争,朕的江山就越稳。”皇帝轻声对着王贵妃谈着这些帝王心术,如同聊远山美景一样云淡风清。 “蒹葭,可你不同,你胆子小,不曾受差异拨弄,不敢与易振理相争,更不敢与朕离心。”皇帝嘴角噙着笑,“所以这皇后之位,本该就该归到你手上,你亦不会步上她后尘。” “皇上……” “朕乏了,你好好想想,册封大典上你想要什么。” 王贵妃看着离去的皇上,心底泛起一阵寒意。 她是恨着易振理的。 恨她光凭出身就能夺走魏王妃之位,恨她身子健壮好生养,不似她王蒹葭,难产生下晋王后彻底伤了身子,此生只能得一独子。 可她没想过自己能作皇后。 或许是她一路看着易振理扛起了魏王妃的名分,替魏王在外打算。国公府出来的嫡亲小姐,厉害在一眼就能看清局势,在她这区区侍郎家女儿还没看明白的时候,易振理已经领着魏王府走了很远。 或许是她难产那日,无助喊着丈夫的名字却没人过来,只有易振理进了产房,握住她的手,不断告诉她,此胎定是母子均安。 也或许,是在她产后伤身之后,易振理日日带着时琮过来让她看,告诉她好好养身子,时琮与时宸会是大燕皇家中最好的一双兄弟。 她是争过的,她向来喜欢给易振理使绊子,但易振理却从来不在意,还对她的时琮好。 时宸位居东宫,可时宸有的,时琮也都有。 易振理说,骨肉相残太苦了,他们既是亲兄弟,又在年头年尾同一年出生,本该互相扶持,一世友爱。 她王蒹葭,此生最讨厌的人就是易振理。 讨厌她什么都懂的模样,讨厌她道貌岸然的样子。 ……可是为什么…… 在易振理死了之后,这座皇宫的一切,看起来竟会如此令人胆寒? 皇宫的另一头,同样感到无助的人还有谢婕妤。 “娘娘,廖才人已经来了第八回,您真的不见?” “不见!”谢婕妤面带惊恐,“不见!恒安公主还在病中,正忙着,让廖才人滚回去!” “……是。” “母妃……”恒安虚弱的叫唤把谢婕妤的心都叫碎了。 “母妃……为什么不见廖才人,说不定她那晚也跟我一样,看到那锦盒……” 谢婕妤连忙掩住了恒安的嘴,眼眶泛泪道:“不许说!这辈子都不许说!” 恒安公主脸色苍白地躺在床上,冒着冷汗,看着瑟瑟发抖的母妃,心头感到无奈。 她这不是病,是谢婕妤刻意喂了她大量的巴豆,使她腹泻不止,虚弱地躺在床上让御医医治,接连好几日,她们母女都不见任何人。 但恒安知道母亲的担忧,她怕自己会同三哥一样,看到不该看的东西,然后莫名其妙没了。 “恒安…我的恒安……就连易皇后也死了呀!你说出来又有什么用,阿娘背后无依无靠,身份低微,护不了你哥哥,也护不了你……”谢婕妤哽咽,“更何况,易氏全族都没了,你为谁出头呢?” 恒安公主闻言,叹了一口气,闭上了眼。 易氏一族殒落的消息同样传到了吏部尚书府。 跟在这个消息之后的上门的,是来说亲的兵部尚书与其子姜纬。 “崔府此番乃无妄之灾,幸好府上众人平安。” 崔浩抬起手,敬道:“还要多谢姜兄,在宫外为愚弟请命,感激不尽。” 姜尚书呵呵一笑,“不瞒你说,我家夫人一直惦记着府上千金之事,眼下婚约变得如此不堪,担忧她在淮京城中会受耳语困扰。” “令千金是多好的姑娘,我夫人再明白不过,我们夫妻同愿,盼能有这福份与崔府结下秦晋之好。”姜尚书轻叹。 崔浩苦笑,“姜公子确实是一表人才,可小女的婚事,我与夫人已经做了安排。” 推掉姜府说亲一事,很快传遍了崔府上下。 崔凝放下了心,前往阿爹书房里,准备开口说出自己的打算。 却不料,半炷香之后,从未忤逆过父母的崔凝,双手握拳,浑身颤抖地以不可置信的眼神看着自己的父母。 “为什么?为什么我非要嫁人!” 崔凝此生,有过调皮贪玩的时候,却从未对父母不敬过,她几乎是愤怒地呐喊出声。 “若非如此,皇命难违,难不成你真想嫁入皇家?”崔夫人忧心问道,“杜聿你也是见过的,还有缘份。更重要的是,他没有家世背景,之后你爹、你哥哥,都能护你在婆家过得舒心。” “我不嫁。”崔凝语气决绝,“女儿就要把头发剔了,进庵里当姑子,皇上还能把一个尼姑绑入王府不成!?” “依依!”崔夫人心痛说道,“进庵里当姑子?你可是阿娘的心头肉!易承渊与你未婚未聘的,你还是我崔家的掌上明珠!替他守什么贞!” “娘,”崔凝无比认真地看着娘亲:“女儿说过,此生非易承渊不嫁。若他不在,这世上就没有我的夫郎了。” 崔浩看着女儿与夫人的僵持,冷漠开口说了一句:“你想进庵里当姑子,可以。我崔家不敬皇恩的罪名,就让我与你哥哥们去担。” 崔凝从未听过父亲以如此严厉的语气对自己说话,一时之间愣住了。 “阿爹……女儿不是……” “出去。”崔尚书冷道,“去挑你想待的庵子去。” 崔凝张了嘴却说不出话,看着父亲的冷硬,她一时喘不上气,含泪跑出书房。 留在房中的崔家夫妇亦纷纷深吸了一口气,眼神满是无奈。 “老爷,这可……这可怎么办……”崔夫人的眼泪夺眶而出。 “给依依一点时间,让她好好想想。”崔浩拍了拍夫人的手:“明日,让她两个嫂嫂去房中劝劝她。” 40一厢情愿 崔凝半倚在窗旁,看着外头群蝶逐于花丛间,穿花栩栩,悠悠宛然。 一夜未睡,粉雕玉琢的脸上添了许多憔悴,她手握易承渊留给她的白玉燕钗,动也不动,像个精致的木偶一般看着满庭芬芳。 “小姐,大少夫人与二少夫人都来了。” 崔凝抬眼,将燕钗小心翼翼地放回匣子里,“让她们进来。” 大嫂顾芳菲是江南名门世家之女,说起话来柔柔软软的,可其中却有一种让人不容忽视的魄力。 “依依,你可要保重身子,十六岁的姑娘家,花一样的年岁,憔悴成这般可怎么好?”顾芳菲苦笑着替崔凝把散了的头发理好,重新戴上簪子。 “大嫂、二嫂可是来替爹娘作说客?”崔凝垂着眼,叹了口气。 说来她这两个嫂子,无论相貌出身还是性格都大相径庭。一个出自江南世家,一个出自北方商户;一个温婉内敛,一个明媚活泼。但只要她二人凑在一块儿,总让人感觉她俩有股说不出的默契。 “爹娘担忧了一夜,阿爹大概是想着昨日对你严厉了,让我俩来劝劝你。”顾芳菲说着,拉着许葳就坐在崔凝眼前。 “知道你与易承渊两情相悦,眼下都要成亲了,可却出了这般的事,你定是不好过。”顾芳菲怜惜地摸了摸小姑子的脸,她掌中的温度化了崔凝脸上的冰霜,成串的泪珠跟着掉了下来。 “……大嫂,我是真的除了他以外,谁都不想嫁……”崔凝哽咽说道。 易承渊是她自懵懂到心许,打小就想着长大之后能嫁给他的人。 他的笨拙与温柔,将她视若珍宝的眼神,都刻在她心上了,她没有一样忘得掉。 这么多年来,她幻想过无数次嫁给他之后会是什么模样。他说过要带她看遍四季,春花秋月,夏荷如荫,千山飞雪,做一辈子的夫妻。 可如今,她却连等他回来都不被允许。 她并没有想伤害任何人,她接受了命运,如今只想默默等着他,无论生死。 “依依,你该知道,嫁予你大哥之前,我也有个未婚夫婿。”顾芳菲笑得落寞,“我与他同样是青梅竹马,可就在成亲之前,他染上重病。” 崔凝杏眼含泪,眨眼看着大嫂。 “在他病重时,托人送回了婚约与定情之物。隔日,他就断了气。” “那时我跪在佛前已经求了叁日叁夜,阎王却依然收了他的命。人人都说,此生我与他终究是无缘。” “你说这缘份到底是什么呢?”顾芳菲苦笑,“如同你与易承渊,自幼相知,互许真心,却不能有造化。若是无缘,为何又要相遇?徒惹断肠。” “后来,依父母之命,我嫁给你大哥。那时崔奕枢的心里同样有着个求而不得的姑娘,也是有缘无份。” “可随着日子过去,我与你大哥终成夫妻,我们彼此都与对方心中那影子不一样,可如今若让我再选一次,我依然会嫁给崔奕枢,为他生儿育女。” “我才知道,缘起缘灭不是凡人能参透,只能选择要不要珍惜当下缘分。你与易承渊的缘分已尽,但与杜聿的缘分,才正要开始呢?” “可若我不要这缘分呢?”崔凝哽咽问道,“若能让我等他,说不定……说不定我与他根本没有缘尽……哪怕流放十年,二十年,我终究能等到他回来……” 在一旁的许葳突然笑了起来,崔凝与顾芳菲同时转头看向她。 “依依,你口口声声说要等他回来,可他知道么?” 崔凝愣了一下。 “他不知道,对吧?”许葳笑了笑,“依依,男女之间,凡事都讲究两情相悦。你与他的婚约是两情相悦,可你这十年二十年的等待,却是你自己的一厢情愿。” “渊哥哥他……他一定知道我会等他的……!” “是么?”许葳冷淡回道:“要不要亲自问问他?” “亲自?”一旁的顾芳菲也愣住了。 “阿娘说过,依依虽然面上总是什么都好,可性子却是兄妹叁人里最执拗的。既然如此,就是不见棺材不掉泪了。” “二嫂今日早晨已经替你打听了,易家女眷往西南流放,易承渊则是往东北,他们今日出发,明日就会到驿点,我能安排我家商队掩护,贿赂押流的官兵,让你与他见上一面。” 崔凝激动地抓紧二嫂的衣袖,“嫂嫂,此事可当真?” “当真。”许葳冷静回道,“但你可不能让你爹娘兄长们知道。” “……阿葳!”大嫂皱了眉,“这太冒险了!” “二嫂,我求求你了,让我跟他见一面。”崔凝紧紧抓住许葳的衣袖,“我不会告诉爹娘哥哥的,死也不会说!” “那么明日一大早,就跟爹娘说我带着你去寺中上香散心,你今日睡饱点。” “好!谢谢二嫂!谢谢二嫂!”崔凝抹了抹喜极而泣的眼泪,鼻子与眼睛都红了一片。 “大嫂,你可别说出去啊。”许葳苦笑,“我这也是瞧着爹娘没法子,想帮忙罢了。” 顾芳菲沉默片刻之后,轻声道,“我不会说出去,只是……我想问问你……” “易家女眷那儿,你可也有门路?” 夜里,顾芳菲与许葳同公婆说了,要一同带依依去寺庙中上香走走,顺道给许葳肚子里的孩子祈福。 崔尚书夫妇想了想,这倒也是好事,便欣然同意了。 回房的路上,顾芳菲略带担忧地问道:“弟妹,按照依依性子,真见到他不知道会做出什么事……你随依依去,可得看紧点。” 许葳笑着叹了口气,“阿嫂,我想,这你倒是不必担心,就算依依想做出什么,易承渊也不会肯的。” “依依及笄时,我曾见过他看向依依的眼神。再加上那时他们凯旋头一件事就是把依依定下来,他定是真心的。” “既是真心,那断不会误她。”许葳看向大嫂,续道:“当年你那未婚夫在弥留之际,不也把婚约与定情信物归还与你么?” “……因为是真心,才更不愿耽误半分。” 顾芳菲垂眸,看着池中月色,淡淡地笑了。 夜中的城郊,呼啸的晚风吹得人遍体生寒,庙中的门窗已破,夜风不断灌进来。 “……大哥,求求你们,分我们一件毯子吧,一件就好了……我那侄儿年纪还小,病中真吹不得风……”向来意气风发的易妍凌此刻脸色苍白,蓬头垢面,跪着求看守的人一点怜悯。 “你们懂不懂什么叫流放?没饿着你们就是我们善心大发了,滚。” “……妍凌……”虚弱的声音从背后传来,易妍凌连忙转身快步走回去。 “二嫂?二嫂!”那是易承泽的妻子,此刻她虚弱地倚在半是昏迷的易老夫人身边,浑身发热。而她下身满是血污,染红了整片地。 “二嫂……你振作点,你别……”易妍凌看着虚弱的嫂嫂脸色白得吓人,脸上与四肢都泛起了青红色的斑点。 “妍凌……我怕是……不行了……肚子好疼……” “二嫂!二哥还活着,他还活着,你撑下去……一定能见着他的……”易妍凌止不住哽咽。 易家女眷,能够活着被流放的,如今只剩下易老夫人、二少夫人与易妍凌。修智在牢中就已经断了气,小小的修仁此刻发着高热,呓语不断,叫着已经不在人世的娘亲。 “妍凌,我怕是……撑不过了……”二嫂抓着她的手,艰难喘息道:“你一定好好保重……若见到承泽…替我同他道歉……没能保住我们的孩子……” “二嫂……你自己同他说,之后你们还能有好多孩子……”易妍凌不断颤抖,“活下去……求求你们……别再丢下我……” 在狱中,娘亲、大嫂与叁嫂都惨死,修智更是在她怀中断的气。 上过战场的易妍凌从未这么害怕过,每一日,她的至亲都在痛苦中死去,而她只能痛恨自己的无能为力。 易老夫人张开已经看不到的眼睛,摸索片刻之后,把二少夫人搂在怀里。 “……祖母……”二少夫人虚弱地靠着她。 “承泽家的,莫怕……人生谁无死……老祖宗抱着你,莫怕……” 二少夫人在祖母怀里逐渐没了声音,而易妍凌感受到撕心裂肺的疼。 “丫头……”易老夫人伸出手,却因看不见而摸不到她,易妍凌连忙伸手握住那苍老而虚弱的手。 “祖母怕是也撑不过了……你与承渊……好好的……” “祖母……” “你们都是极好的孩子…是易家……对不起你们……”易老夫人撑着,续道,“要保重……你们都得保重……” 易妍凌想说些什么,可是此时易修仁却叫了声姑姑。 她连忙把那幼小的身躯抱紧,没有毯子,她只能以自己暖着他。 “姑姑……我是不是……也跟修智一样要死了?” “不会的。”易妍凌紧抱着他,回答道:“不会的,修仁会活着,姑姑还要教你骑马射箭,还要带你去打猎。” “姑姑,好冷啊……” 易妍凌无助地抱紧怀中烫得像火炉的小身板,在夜风中无声哭泣。 41恍如隔世(150珠加更) 官道上的黄土随着来往车马而扬起,来去匆匆,风中便带着阵阵黄雾。通往北方冀州的道路既险恶又漫长,还需跋涉数座高山,中间各城气候诡谲,是故官兵之间向来没人想负责东北流刑。 这是往东北的驿站,矗立于一片竹林之间,模样简陋,驿亭中看守的只有两人,亭内亦只有简单的井水与休憩的榻。 看流的官兵到驿亭里补充井水,只随意让戴着手镣脚铐的易承渊自己去找水喝。说穿了,是让他趴在雨后的小洼地旁喝泥水。明知那是羞辱,但易承渊实在太渴了,没有二话便照办,毕竟他已经快两日没喝水。 一旅商队自淮京的方向来,同样也到这驿亭内补水。领队的中年男人脸上刀疤让他看起来面目狰狞,并不好相与,他身后的商队也个个人高马大。 但这年头,走北方道路的商队个个都长得比土匪还凶悍,是故也没人在意。 不知道那商队头子与官兵说了什么,官兵带着阿谀与讪笑,让商队的人把易承渊左右架到不远处的竹林中。 被折磨多日的易承渊并没有抵抗的力气,只是警戒地看着把自己带到偏僻处的人。 可奇怪的是,他们将他放到竹林之中后便离开了。 林间碧涛随风起伏,细长竹叶带来的沙沙声响就像海浪一般强劲。 正当易承渊提起精神决定好好审视这是怎么回事时,他身后突然让人轻撞了一下。背上传来绵绵软软的触感,随后便看到一双嫩白的小手从他身后往前环抱他。 他愣住了,一时之间无法反应,只是任由她紧紧从身后抱着自己。那小小暖暖的触感是他许久没碰过的柔软,天牢折磨了一遭,他几乎已经忘了抱着她时的感觉。 “渊哥哥……”她一开口便哽咽了。 “……你怎么……会在这里?” 崔凝擦了擦眼泪,连忙将手中的干粮与水拿出来。 当易承渊转过身,她这才看清心上人此刻的模样。 易承渊披头散发,胡渣遍布,原本炯炯有神的目光此刻已经变得历尽沧桑,唇上因为多日未好好进水已经干裂,已经看不出他在淮京城里时的模样。崔凝见了,心都要疼坏了。 他像野兽一般疯狂喝下崔凝所带来的清水,接着又大口将干粮往嘴里塞,手镣因他的粗鲁而发出响亮的撞击声。她这才看到,带着手镣的他,手腕皮肤已让桎梏磨得惨不忍睹。 她流着泪,将手帕撕成两半,替他分别绑在伤处,希望能少点折磨。 “……为什么要过来?”吃饱喝足之后,他红着眼凝视不断在哭泣的她,嘴里吐出来的语气却是冰冷无比。 若换在以前,见她这样哭,他定是将人紧紧抱在怀里哄。 “……我是你妻子……要……要共患难……”崔凝抽抽噎噎,好不容易凑出了这句话。 易承渊听到后眼眶热了,可却冷声回道:“你我未婚未嫁,就连下聘也不曾,如何是我妻子?” “你说……你那信上……还…还叫我吾妻…我…我们都快成亲了……” 崔凝哭得梨花带泪,说完要伸手去抱他,却让他手上冰冷的铁链挡住了。她抬头看向表情冷漠的他。 “我有罪在身,与崔尚书的千金已经没有半点干系。多谢你的水与粮,但你我缘份到此就为止。”他说着这些话时胸口闷痛,无法看她,只是移开了视线,尽力让自己保持冷静。 天晓得,在看见她的第一眼,他有多想用力把她抱在怀里。 可他不能,他已经不是大将军府中的易小将军,不是血脉尊贵的皇后之侄,甚至连寻常百姓能给自己妻子的安稳,都已经给不了她。 “我……”见他如此冷漠,崔凝慌了,颤抖着唇轻声道,“我进道观等你回来,当个女道士。流刑总会有回来的一天,十年,二十年,我都……我都等你……” 她掉着眼泪,紧紧抓住他的手,“我们缘份没有尽的,我总会等到你回来……” 易承渊忍着胸口的疼,硬是把让她握住的手抽了出来,寒着声道,“我不用你等。即便流刑结束,我也不会再回到淮京,若还活着,我会在北方找个姑娘过日子,替易家留个后。” “你说谎!”崔凝眼眶含泪,怒瞪着他,“除了我,你谁都不娶的!” 一时之间,易承渊见她这副模样,竟无法开口反驳。冷漠的话语到了嘴边,就是再也说不出口。 “让我等你……”崔凝哭泣着,语气已经到了哀求的地步,“我想等你……我只想嫁给你……” “我爹娘……皇上要把我指给皇子……我爹…要我快点嫁给他的学生……” 易承渊听了,虽然心中苦涩,脸上反而露出释怀的笑容,“如此甚好,你爹娘这么疼你,他们挑的夫婿,定是顶好的。” 崔凝不敢置信地看着他。 “……依依,过去一切,都忘了吧。”易承渊深吸了口气,对着她挤出一抹笑,“你要与夫婿过上好日子。若有来世,我欠你的,再还你。” “我不要来世!”崔凝哭吼,“你我今生已经相遇,缘份未尽!为什么——” “我伯母,我大堂嫂,叁堂嫂,还有修智,都死在了牢里。你知道是怎么死的么?”他冷静地抛出了这句话。 崔凝只知易家女眷被处流刑,不知道她们在牢中竟有死伤,不禁愣住了。 “先是修仁病了,天牢里根本没有干净的清水可以喝,两个孩子一直腹泻,越来越虚弱,无论大堂嫂如何哀求,他们都不肯施舍一点水。” “每晚,我们都听得到女眷牢里传来的哀求声,还有孩子的哭声,却无能为力。就在修仁昏迷的时候,那些狱卒拿着刀去威胁,而伯母为了让他们害怕,自己撞上了刀锋,死了。” “他们见我伯母死在牢里非常害怕,那日晚上,女眷牢中终于有了清水,也吃上了米饭。” “可是,当他们发现即便伯母死了,都没有人追究的时候,就变本加厉了。” 崔凝愣愣地看着易承渊,再次回忆,他眼中只有残留的痛苦,还有无尽的恨意。 “修仁的病没有好,大堂嫂求他们再给点水,可他们进了牢里,二话不说就对着一块哀求的修智猛踢,修智当晚就没了。而大堂嫂哀恸欲绝,他们嫌吵,拿着一桶水,拖她出来,头踩在水里……就这样,我大堂嫂也没了。” “……这还不够,没多久,叁堂嫂也让他们拖出牢房,不断哭叫哀泣。那晚,我们实在忍不了,于是趁着狱卒靠近,抢下钥匙。为了让我们全都跑出来,二堂兄的腿更让狱门夹断,再也走不了路。” “我与叁堂兄一起追着叁堂嫂的尖叫声,看见他们正做着禽兽不如的事。我们杀了那些狱卒,可叁堂嫂也咬舌自尽了。” 崔凝听了,感觉胸口让石头给压住,呼吸都困难。易家的伯母与堂嫂们,都是那样好的人…… “你可知道,我在想什么?”易承渊红着眼眶哽咽道,“我庆幸你还没有嫁给我,我庆幸你崔凝不是我易承渊的妻,不是我易家妇。” “若你也在天牢里,得受这些折磨,我……”说到此处,易承渊已是泣不成声。 崔凝要伸手去抱他,却让他避开。 “若有来世,我定偿还你情深。可今生,你我已经缘尽,不会再见面。我不愿娶你,亦不愿与你有瓜葛。你可听懂了?” “我想等你……”崔凝猛摇头,“为什么我不能等你?要不…要不……我这就跟你一起走……你去北方,我也去北方……” “崔凝。”他缓缓说道,“你跟着我走,或你到道观等我,都会得罪你爹娘。我们易家如今残存的人,个个命如蝼蚁,如何得罪得起尚书府?” “算我求你,放下吧,如此,崔尚书看在过往的情份上,说不定还能暗中庇佑堂姐一二。” 崔凝眼中最后一抹光熄灭了。 她看着眼前这个落魄潦倒的男子,这是她心许之人,过去她所想的每一个将来日子里,都有他在,他是她对往后人生的期盼。 可他再也不能要她了。 而易承渊低头看着自己此生最珍视的姑娘,用尽所有的精神,想把她的模样往脑海里最深处凿。如此,流放的日子里,他的所有余生,他都能想着她。 她一个闺阁小姐跑出了京城几里之外,就为了告诉他她想等。她说她愿等十年、二十年。但他不愿。 因为深爱,所以不想她误了一世。 如今这戴着手镣的双手,再也没资格碰触她了。 竹林里,风依旧吹着。 细长的竹叶随着清风浮动,露出底下竹斑,看在二人眼里,每一点斑驳看起来都是离别血泪。 -- 加更了,谢谢读者投的猪猪(心 42家族责任 当阳光洒在易修仁苍白的小脸上时,那毫无血色的惨白与微弱的呼吸让易妍凌知道,若再不做些什么,这最后的家人也会在自己眼前死去。 于是,在经过郊外一处村子前,趁着监流的官兵不注意,她狠狠踢开离她最近的那个人,抱着易修仁往村落飞奔而去。 “追!她跑了!” “敬酒不吃吃罚酒!鞭呢!?” 到底是易家锻练过的女郎,即使抱着一个孩子,手还带铁链,都还能顺着地势与身后追来的人拉开距离。 冲进村落后,村人见了那穿着囚衣,抱着孩子,一身落魄的女人,纷纷倒退半步。 “他病了,哪儿有药?哪有大夫?!”她扯着沙哑的嗓音高声喊着。 只有一个牵着孩子的女人回应了她:“村长家在后头,种着槐树的那户。” 她抱着修仁就往女人所指的方向跑,身上的铁链叮当作响,皮肉让沉重的铁链蹭出了血水,但她像是感觉不到。 她不断在心底疯狂喊着,大哥、大嫂,若你们在天有灵,求求你们保佑修仁能活下去。 “开门!……开门!”她戴着铁链,疯狂敲击村长家的门,木板几乎都要给她击垮了,可里头并没有任何人应声。她不想放弃,拼命拍打门窗。 就在此时,她身后追来了提着鞭子的监流官。 “老子让你逃!” 鞭子挥空时发出一阵响声,她连忙把怀里的修仁抱紧,以自己的背去挡。 啪的一声,疼痛并无如同预期般临到她身上,她听见背后传来男人低沉的闷哼声。 “你……”监流官看着从一旁窜出的男人,还有他身上锦衣被自己抽出的裂痕,整个人都傻了。 而易妍凌看到那背着光,只有轮廓的面孔,呼吸顿时停了。 崔奕枢顶着刺骨之痛,转过头看了监流官一眼,开口问道,“多少银两,够让她们完好无损到莞州?” “这……这不是银两的事……” “先给你们每人叁十两。”崔奕枢缓缓说道,“待她们平安到莞州,回淮京之后,到许家商铺,每人可再领五十两。” 监流官傻住了,八十两!可是他们整整十年的奉禄! “如何?” “小的……小的谢过这位公子,定将易家小姐平安送往莞州。” “若她们在路上有不测,冷了饿了,不止那五十两得不到,我还让你们每个人都吃不完兜着走。” “是、是……” “去后头马车处,先取那叁十两。” 听到有丰厚钱财可拿,监流官眼睛都发直了,头也不回地往后奔。 “崔奕枢……”易妍凌眨了眨眼,以为自己在作梦。 “……其他女眷呢?”崔奕枢忍着背后火辣辣的疼,皱眉问道:“你抱着修仁求医,那修智呢?他们娘亲呢?” “死了……”想到家人们死时的惨况,易妍凌的泪水涌出眼眶,“她们都死了……只剩…只剩下我与修仁了……” “都死了?”崔奕枢大感震惊,“流放才一日,怎么会如此?” “母亲,大嫂与叁嫂,还有修智,在牢里……在牢里就死了……”她咬着牙,想把话从哽咽中挤出来,“祖母与二嫂,昨晚也没了……二嫂腹中的孩子掉了,从淮京城走来,一路上流了太多的血……” 崔奕枢一脸的不敢置信。天牢之中,若无人操弄,不可能会如此惨烈。 可那又会是谁?易家头上的是谋逆之罪,本就活不了,为何要赶尽杀绝至此? “崔奕枢……修仁病了好多天,我求求你想办法救救他……” 崔奕枢接过易妍凌手里进气少出气多的孩子,轻道:“马车上,我还带了大夫。本是想若你们有人狱中病着了可看……却没想到,易家妇孺只剩你们二人。” 看着怀里的孩子,崔奕枢又道:“修仁太小了,即便一时治好了他,之后就算粮水充足,这一路道长险阻,要经不少瘴疠之地,也会死在路上。” 知道他说的是实话,易妍凌无助地哭了起来。 “……所以,就当修仁死在今日,我将他带走。” 易妍凌抬头,“带走?” “我等会对监流说他已经去了,尸体我带走安葬,我会尽力保住他的性命。此外,你要不要先到马车上给大夫看看?” 易妍凌摇了摇头,“我身子健壮,有了你们的关照,定能活着到莞州。若我跟着过去,监流定会猜到修仁还有气。” 崔奕枢看着逞强的易妍凌,虽然狼狈,但她依旧挺直了背脊,眼神无畏。 就如同那年在马球场上,她夺得了头筹,在众人欢呼中,她对着他遥遥望了一眼。 他张口本想说些什么,话到嘴边,只化做短短一句: “……那你,好好保重。” 顾芳菲与大夫坐在马车内,打开车窗看见商队把银钱派给了那些监流官,却始终没看见易家女眷,也没看到丈夫回来,心中多少有些慌张。 就在心焦地想着要不要下车瞧瞧状况时,终于,远远地看见崔奕枢手中抱了一个瘫软的孩童走来,他与监流官说了几句话之后,就带着孩子回到了车上。 一上车,顾芳菲就看见了崔奕枢背后那道鞭痕,割破了他的衣物,部分棉絮粘入他肉里。 “大夫,这孩子……还请您务必救治。” 大夫让孩子躺在马车内,看着那苍白的小脸蛋,直皱眉。 接着马车缓缓开动,顾芳菲连忙将丈夫背后伤口四周的衣料剪开,才开口问了:“怎么回事?其他人呢?” “……有人在牢里就开始对女眷动刑,眼下只剩妍凌与修仁还活着,你瞧,修仁也只剩最后一口气了,我说这是具尸体监流们都信。” “怎会如此……”顾芳菲急忙想了想,“我这就去安排,找个别庄,把修仁藏起来……” “不,”崔奕枢忍着背上的痛,嘶了一声之后回道:“圣上对崔家已有戒心,若藏在我们这儿,迟早会被皇城司查出来。” “那怎么办?” “……我会替修仁找个地方安养,也会有合适的人庇护他。”崔奕枢看着半脚踏入鬼门关的易修仁,“我得替易家这血脉,找个最好的退路。” “流放之前人就几乎死光了,此事背后不会太简单。易家这债可是血仇,承德的儿子若想保住性命,就不能走寻常路。” 另一个方向的崔凝,眼神黯淡无光,倚在车内静默不语。 许葳老早就猜到了易承渊会怎么选,也不讶异,但看到崔凝这般哀伤的模样,还是忍不住轻声叹息。 “终究是可惜了,倘若你真能同他成亲,二嫂我还能多信一些人间有圆满。” 崔凝缓缓抬头,看到许葳的苦笑。 “在我看来,你与大嫂都是幸运的,至少都曾经遇到心许之人,哪怕最后没能成双,我也羡慕你们。” “二嫂……可是后悔嫁给我二哥了?”崔凝有些心虚地问,她知道二哥早在娶妻之前就心许雏燕,这是崔家对不住二嫂。 许葳愣了愣,随后笑出声音,“怎么会?能同你二哥成亲,是多好的事?” “我们商贾之家,能够与尚书府这样的人家结亲,那可是对家族大大有利。再说了,你二哥敬重我,雏燕也是个安份的。我本就是为着家族责任嫁给你二哥,而我不曾失望过。” 许葳抚着自己的肚子,笑道:“我感谢雏燕,若你二哥没对她情根深种,我家也没法子攀上尚书府。” 崔凝看着二嫂,她总是如此明艳,遇事果决。 瞧见崔凝的眼神,许葳微笑道:“或许是因为你有心许之人,所以才无法理解同我这般为了家族而嫁人的女子吧。” “为了家族责任嫁人……是什么感受?” 许葳看着她,反问道:“依依,你可知道什么是家族责任?” “所谓家族……唇亡齿寒,损荣与共。”崔凝喃喃念着她所学过的事。 许葳轻轻一笑,以温柔的眼神凝视崔凝,缓缓开口。 “家族责任,是你大哥当初不敢对易妍凌有非分之想,只因与易家已经有了你这门亲事,若亲上加亲,会让公爹这个吏部尚书一职坐得备受猜忌,根本不稳。” “是你二哥明明如此恋慕雏燕,却因她是青楼出身,他不敢在迎娶正妻之前就纳她入房,也不敢在我未孕之前让她先孕……就怕名声不好,牵连到你。” 崔凝闻言,呆呆地看着二嫂。 “你说得简单,可你的爹娘兄长,为你所做的可没这么容易。”许葳苦笑了一下,“依依,若是你能放下与易承渊的过往,回头好好看看你的爹娘与哥哥,就会看出他们情愿违抗皇命,也要替你找个更合适的归宿……你是个多有福气的姑娘。” 崔凝看着二嫂,以及她那鼓起的腹部,里头有崔家即将出世的小生命。 她不再流泪,沉默了。 43三个条件 “寻常农户子弟,还没有功名在身?” 皇帝的声音响在殿中,语气里带了许多玩味。 “是。”崔浩恭敬垂首,“是臣明年才要科考的门生,说来也是有缘,小女偶获他的策论交给犬子,这才有的师生之谊。” 皇帝放下了御笔,看起来并没有被触怒,反而饶富兴味地问道:“可是明年科考放榜后谈亲?” “十五日后成亲。”崔浩眼神毫不闪躲,坦荡回道,“先在淮京城中行礼宴客,待得科考结束,夫妇二人再回夫家补全礼数。” 听见这日子还能这样提,皇帝先是顿了一下,随后大笑,“崔卿,你总能令朕意外。” 崔浩垂首,拿着笏板的姿态平稳,如同过往数十年的每一日。 皇帝的笑容逐渐敛去,看着眼前低着头不愿接受自己提议的臣子,意味深长地悠然说道:“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崔卿,朕明白你的意思了。” “臣,谢圣上体恤。” “你那女婿,若进得了殿试,朕倒要仔细瞧一瞧,是什么样的儿郎能令你把掌上明珠这般交出去。” 崔家嫁女,顿时成了淮京城内最甚嚣尘上的消息,无论是达官贵人府,还是市井闲谈处,人人都对这事议论纷纷。 有人说,这是崔家为了与叛国之罪尽快划清界线才有的自保之举。 也有人说,这是担忧先前婚约误了小姐声名,才会如此速战速决。 更有人说,这是高人指点,为免易家祖先之灵将自小定亲的姑娘真当自家媳妇带走陪葬,才会尽快择吉日嫁女,以防鬼神作祟。 每个理由都大不相同,人人感兴趣、大肆渲染的说法更是五花八门,唯一的相同之处,便是崔家小姐此番着实嫁得委屈。 新郎官身无功名,没没无闻不提,还是个一穷二白的农户子弟,不止三书六礼简到不能再简,就连淮京城中的婚宅都还得是小姐的嫁妆。 这淮京城里的百姓见过那金枝玉叶嫁与榜下捉婿的,但像崔家小姐这般连科考都等不及,就匆忙嫁得这么低的,倒还真没见过。 讲白了,人人都觉得以崔家的门户,这样嫁女还不如找个赘婿。 但此事之所以能被人所津津乐道,谈论不休,便是这违背常理之处。 左相府中,姜玥穿着一袭新作的云天水漾八幅湘裙,廊下款款行来,裙上的云水随她的步伐粼粼而动,煞是明艳。 她手端瓜果,嘴上噙着微笑,入了宋瑾明的书房。 房中的宋瑾明见到只有她,脸上的嫌恶也懒得藏了。 但姜玥见了丈夫的神情里还有这几日积下来的憔悴,心中有股说不出的痛快,放下瓜果之后,在他眼前翩翩转了一圈,笑道:“这是我为了崔府婚宴特地新作的衣裙,夫君,可好看?” 宋瑾明不想理会,只是埋头继续提笔,琢磨史馆前些日子送来的难题。 “听说崔凝那未婚夫婿,在细帖上除了祖宗名字以外一片空白,三代无恒产,你可知道?”姜玥掩嘴笑了起来,“京中仕女圈都传遍了,没想到崔家也真够狠,没了大将军府,转头就给女儿定下这么一个连城郊商贩都不如的夫婿。过往那些羡慕崔凝的小姐们,如今不是同情便是嘲笑,夫君你说,这人生果真是风云多变,对不?” 宋瑾明冷笑,俊美的面孔挂上戏谑之色,轻蔑道:“你懂什么?人家夫婿是今年唯一一个崔府所收门生。而尚书府能有让嫡女如此低嫁的底气,代表背后不光是崔尚书夫妇,就连崔凝她两对兄嫂都决心要护她一世。她有过与易家的婚约,即便嫁个五品小官之子都要担忧有人会给她脸色看。他们崔家宁可不要面子,也要让女儿婚后不受半分委屈。” 那懒散的眉眼一抬,故作遗憾道:“不过,想来你也不会懂。毕竟能教出你这样闺女,又是举家替你下套捉婿,你爹娘大概也从未替你考虑过婚后坎坷,就只想着该如何高嫁了。” 姜玥的脸色变了。 宋瑾明看着姜玥,挑眉笑道:“偶尔我瞧着,甚至你对我也没什么恋慕之心,但你对崔凝的执着倒是真真切切。我就不明白了,她也不像是会得罪你的性子,到底是什么样的嫉恨能让你如此针对她?” 姜玥冷着一张脸,二话不说甩门就走。而宋瑾明却盯着房门沉默,感觉自己像是抓到了什么线索。 到街上走了一遭才回府的望舒,擦干眼泪、洗了把脸之后,才敢回到崔凝的院落。 路上人人都在谈论她的小姐,或惋惜或讪笑,中间有不少添油加醋,好几回她都听得想抡起袖子打人,但她终究只能咬牙忍住。 她不甘心,她家小姐是那般善良美好,不过就是一纸无缘婚约,竟能让这淮京城里就连贩夫走卒都这般议论她。 可当望舒好不容易打起精神进到房里,看见绣娘们正重新量制小姐的婚服,那景象令她心都碎了。 绣娘们正叨念着瘦了这么多,婚服不改不行,而崔凝则是满脸歉意地赔着不是,硬挂上了微笑。 这段时日以来,小姐总是如此,配合着周遭所有人,不愿家人担忧,就连脸上的笑也是夜深人静时对着铜镜练出来的。 她那笑起来总让人看得如沐春风的小姐,就快忘记怎么笑了。 这个认知让望舒呼吸一窒。 一股血气猛然冲上脑门,望舒脚跟一旋,接着又往外跑。 离尚书府不到两个坊的距离,邻近横山桥畔处有一座清幽的二进院落,本是崔府的产业,之后会是崔凝夫妇的居所。 比起尚书府,此处美其名是清简,说穿了就是窄小,除了庭园与小姐院中栽种一样的桂树外,自然没有能同尚书府相提并论的地方。 打从婚事定了以后,杜聿便先搬过来居住,每日再往返尚书府受教,等待成亲那日将新娘迎入新宅。而崔府也有不少下人在这段时日紧锣密鼓地穿梭在这小宅之内,除了将崔夫人替爱女添购的家什抬进来以外,更是打扫整理得一尘不染。 望舒迳自走到书房的位置,敲了门。 杜聿正拟策到一半,不愿被打断。听见有人敲门,以为是下人又来询问东西该怎么处置,但他对此着实一窍不通,便扬声回道:“一切听由崔府管事安排即可,我不过问。” “杜公子,是我,望舒。”房外传来的声音带了奔跑后的喘息。 “望舒?”杜聿诧异,放下了笔,“快请进。” 望舒推开房门,她的发髻因一路跑来而显得凌乱,眼眶也是红的。 这般模样让杜聿愣了一下,还来不及开口询问,就看见望舒伸出了三根手指。 “三…三个条件……小姐及笄时,说她的…她的未来夫婿有三个条件……”望舒连气都顺不过来,却仍拼命地想把话说完。 及笄前一晚,她费尽心思才瞄到崔凝伏在案前鬼鬼祟祟写下的纸笺,那是要写给易承渊看的,与小姐做夫妻的三个条件。 崔凝见她偷看,红着脸蛋不断喊说要罚她。 隔日的易承渊看完那纸笺,二话不说就发誓画押。 当晚小姐看着未婚夫押名的誓书,傻笑了一整晚。 可是那份誓书,让小姐含泪亲手烧了。 望舒无论如何都想把那个笑得蜜一般甜的小姐找回来。 “她的夫郎,要像尚书大人一样。”望舒一边顺气一边说道:“其一,此生互敬互爱,不言离分;其二,无论生的是儿郎女郎,夫妻都一同教养,共担养育;其三……家中只有夫人,没有姬妾,她此生绝不会认别人腹中所出的儿女为子女。” 望舒说完之后,室内沉寂好半晌。杜聿总一语不发听着,听完也看不出表情。 “就这样?”杜聿的声音毫无波澜起伏。 在望舒听来,此刻他的语气代表了冷漠与不关心。 望舒那冲上脑门的灼热血气,顿时像是让杜聿的冷淡给浇熄了。 是啊,她只是个下人,有什么资格代替小姐要求夫婿呢? 杜聿不是易承渊,与她的小姐既没有青梅竹马之谊,亦无两心相许之情。又如何能期待他能同易承渊一样,二话不说就对天发誓? 望舒的心顿时凉了,她局促地低下头:“是……就这样,望舒莽撞,打搅杜公子了。” “走的时候,请随手替我将门带上。”杜聿不温不火地嘱咐道。 望舒失魂落魄地退出了杜聿的书房,想到了自家小姐,胸口满是心疼。 可无能为力的她也只能步履蹒跚地往尚书府走回去。 而书房中的杜聿,把写到一半的论述草稿先放到了一边,跟着利落地拿出抽屉中崔奕权今日才新赠,本要誊写新论用的澄心堂纸。 他一字不漏地将望舒方才所言三件事全录了上去。 -- 下一章开始就成亲准备开始吃肉肉啦,春节为了让肉肉不中断会有贺岁加更~ 再腼腆地跟读者求一下珠珠当红包(羞 44崔府大喜 红妆数里,载满嫁妆的车马都绑上了镶金红绸,礼乐鞭炮声中,喜庆的婚队有条不紊地前进,远看就像是绯色浪涛随风飘扬,为淮京城画上一道浓艳的胭脂色彩。 四周挤满看热闹的平民百姓,所有人都想挤到前头,亲眼看看那娶了崔家千金的穷小子究竟生得什么模样。京尹特派不少州兵在四周挡住好奇的人群,就怕这场婚事举城关注,推挤之下会发生憾事。 大红花轿前,新郎官身穿大红直裰,修长身姿笔挺坐于白马之上。只见他燕颔虎颈,相貌英挺,墨染似的剑眉之下有一双深潭般的眸子,这般器宇轩昂的模样,怪不得能以布衣之身得崔府青睐。 而微风轻拂之间,也不少人拉长脖子往绑满朱缎的花轿内猛瞧,就是想趁着车窗上的红绸纱随风扬起时,看看那传闻中有沉鱼落雁之色的新嫁娘。 看热闹的人随着队伍行进有增而无减,所幸两处所距并不远,是故于官兵们而言是个能轻松得赏的好差事。 骑在马上的杜聿,远远看着雅致小宅上新匾写着“杜府”二字,是岳丈崔浩的亲笔。尽管崔府嫡女此番是大大的低嫁,可杜聿明白恩师给了所有能给的体面与祝福。 过去在老家,人人都知道杜聿家里不可能花半毛钱给他娶新妇,也知道他那继母的德行,女儿嫁给他就是得受苦。所以即便杜聿一表人才,村里的姑娘都还是听家里嘱咐,离他远远的。偶尔有几个农村姑娘会在农忙时替他送水,躲在树下偷看他,可一旦被家里发现,就会匆忙给嫁到邻近村庄去。 杜聿本以为,婚姻大事还得等到考取功名。却没想到就在入崔府为门生之后,除了功名以外,一夕之间什么都有了,娶的还是过去连肖想都不敢,当今吏部尚书的掌上明珠,蕙心纨质,出水芙蓉一般的女郎。 到了门前,花轿队伍暂停,前头望门念祝洒豆果,小儿争抢讨吉利。 杜聿一下马,观礼的群众这才看到新郎官竟如此颀长挺拔,不禁低声赞叹,虽说是低嫁,可说穿了不过是嫁个没投到好胎的人中龙凤罢了。 绑满镶金朱缎的大红花轿停在象征喜庆的深绯毡席上,因着新娘子不能踏地,所以这毡席一路延伸到了院子里。 从花轿里最先出来的,是嫩葱般指头所捧持的绣金白兰团扇,新娘的面貌给遮于团扇之后,只能看见那头浓墨般的发髻盘在嵌满珍珠与玛瑙的金玉凤冠上,在午后日头下流光熠熠,华贵非凡。 到底是尚书府的贵冑千金,款款而出的姿态不疾不徐,身段优雅,步摇与耳坠只在起身时微微画了个完美的弧度,便再无移动过。这身姿让观礼的百姓们不禁看直了眼,都道究竟出身不同,此等高雅不是人人都能学得来。 而那袭用金银二色,以湘绣幻化出竹纹,繁复交错于绿锦之上的嫁衣,更将新娘子的侧脸与露出的小手衬得白晰动人。拦腰束以暗金牡丹锦簇腰带,玲珑有致,不盈一握的腰身勾勒出绝美的弧度。 本该是由媒人说完吉祥话之后,再将新娘子牵给新郎官的,可是当花轿红帘一开,见崔凝下车,杜聿就忘了规矩,往前站了一步。 两侧媒婆与婆子,见新郎官在此时就朝新嫁娘走来,纷纷傻了,连忙制止。 “新郎官,等等!” 可此时的崔凝还没站稳,原本扶着她的媒婆又伸了单手去挡,头上戴着沉重凤冠的她一时不稳,晃动了一下。 一只手掌握住了她的左手,把她给稳住了。 是杜聿牵住了她的手。 媒婆见状,松了口气,开口笑道:“见了美娇娘,新郎官都等不及了。” 周围观礼群众哄笑不止,看见新郎官有些羞赧的红了耳根,都被这小俩口的稚嫩羞怯给逗开怀了。 媒婆连忙又低声对新郎官说:“手先牵了无妨,但记着,牵好了可千万别放啊。待媒婆我说完吉祥话,领着你们走。” 杜聿知道是自己唐突,只能应声。 但看着团扇之后的崔凝,他心中涨满了一股说不出的,汹涌无比的情绪。 加之让他握在手心之中的小手虽正微微颤抖,却也施了力道反握了他,二人紧紧相牵,这令他感到满足。 但另一头的崔凝在此刻,心中着实庆幸有团扇挡着她的脸。 因为在让与杜聿相牵的那一刹那,她双目圆睁,脸上表情立刻变得震惊无比,一颗心怦怦跳动,几乎要跳出了胸口,整个人也不住浑身轻颤。 可却不是因为新嫁娘的羞涩或婚礼所带来的紧张,而是—— 杜聿的右手掌心中,与易承渊差不多的位置,同样有着一道长疤! 因着杜聿那新宅着实太小,而尚书府嫁女少说也得席开二百,是故宴客的地点选在离新宅不过三条巷,淮京首屈一指的大酒楼,靖楼之中。 三层楼高的靖楼今日被尚书府整座包下,里头宾客满堂,坐满了高官贵冑,除了易皇后所出的皇四子陈王无法出席以外,晋王与雍王都是座上贵宾。 圣上御赐一对镶有翡翠与各色美玉的金造并蒂莲,就放在大堂最显眼之处,那雕工细致无比,尽显崔家所受天恩。 但凡收到这场婚宴请帖的人家,就没有不出席的,许多都是携家带眷给足分子。毕竟,不只是外头那些市井小民,这些达官贵人们也都想亲眼看看崔尚书这女婿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物。 很快地,崔家新婿方才没等到媒婆牵引,新娘子一下轿就立刻上前擅自牵手这样的小插曲,很快就传到酒席之上,众人笑谈不止。 宋瑾明沉默听着人人口耳相传的喜庆笑语,坐在位置上自顾自喝酒。 姜玥嫌他无趣,转身便找了闺时玩得好的女眷聊去了。就连同桌的左相夫妇也是让人敬酒不断,根本没有闲暇顾及一语不发的宋瑾明。 “你们别以为老崔那女婿只是运气好。”工部尚书听见那些猜测与传闻,笑着高声说道:“老崔让我看过他那门生所写的治水策论,写得啊……我都扼腕怎么没早他一步发现此等良才!” 众人一听,纷纷将好奇的视线投向工部尚书那一桌,就连宋瑾明也不例外。 “我告诉你们,虽然收门生我晚了老崔一步,但到时候他女婿中了进士,我定要把人抢回来!” 工部尚书此言一出,六部各酒桌同时想到了明年科考以后就要开始争抢人才,过往那些科举过后你争我抢的新仇旧恨在酒意酝酿之下一触即发,大家都想狠狠灌醉对方。 就在酒席热闹得像要沸腾的同时,崔家已经完成在新宅的仪式,举家领着新女婿在万众瞩目之下登场婚宴。 宋瑾明也随着身边的人们站起了身。 他看见在崔尚书夫妇之后,崔家兄嫂身边那道正红色的挺拔身影。 就是眼前的这个男人,刚与崔凝行过牵巾之礼,喝过交杯,取代了易承渊的位置要与她白头偕老。 而一路自门外受祝贺而来的杜聿,自然也留意到了坐在主桌附近的宋瑾明。 毕竟样貌本就鹤立鸡群不提,最显眼的,是满堂宾客对着他脸上个个带笑,只有纹风不动的宋瑾明,沉着一张俊脸,眼带寒意地凝视他。 虽然还不知道那是谁,但杜聿很明显感受到敌意。 两个男人视线相交的那瞬间,有股莫名的较劲意味在二人之间漫开。 -- 先放今天本来的份,200珠珠加更跟除夕加更晚上放~ 感谢读者的红包鼓励 45洞房花烛(微H,200珠加更,3000+) 日头下山,喜宅内还有下人看守忙碌。虽说这宅子小,崔夫人依然替女儿精挑细选,除了望舒以外还选了三个丫头、两个婆子、四个家丁以及两个护院,可说是应有尽有了。 远方传来靖楼高朋满座的喧哗丝竹声,不难猜出今日喜宴有多热闹。 四处挂满红绸的宅院让大红灯笼照得通明,良辰如此,喜气洋洋。 “小姐,你饿不饿?吃些果子饼子,垫垫。”望舒替崔凝拿来了饼盘。 恍惚之间,崔凝想到那晚易承渊挂着满脸的期待,带上那些好菜,偷溜进她闺房里,许诺新婚之夜绝不会饿着她。他们在烛光中相视而笑,说话压低声音,在彼此眼中看见共同的盼望,期待成亲之日到来。 如此种种,都像是上辈子的事了。 崔凝的眼神黯了黯,拾过望舒递来的肉饼吃。 一边吃,她想到杜聿今日牵她入门跨鞍过秤时,他右手掌心确实有一道与易承渊极为相似的陈年疤痕。 世上竟有如此巧合……她无缘的未婚夫,她素不相识的夫婿,竟在同一个位置有着类似的疤痕。 正想着,外头便有人来通报望舒:“望舒!姑爷回来了!” 望舒连忙将崔凝手中所剩不多的饼拿走,接着以极快的速度将她重新打理好,并且把团扇放回她手上,动作一气呵成。 接着,望舒退出去没多久,扇子后头的崔凝变听见脚步声。 坐于大红喜帐之中,房中只剩两个人时,崔凝才意识到自己有多紧张。 酒宴上杜聿喝了些酒,但他本就习惯在冬日喝酒暖身才能干活,所以哪怕席间人人都想敬他,在崔家兄弟有意挡酒之下,并没有喝醉。 可是当他见大红喜房内,朱纱缠绕,烛光摇曳,映得喜床上的人影如梦似幻时,这般缱绻朦胧,倒令他感觉自己像是真喝醉了。 微微低头的崔凝自然瞧见了走到床前的那双黑靴与红袍一角,接着杜聿坐到她旁边,床铺随他的体重而微微一沉,她也转过身子,正对新郎。 深吸了一口气之后,崔凝那纤细手指顺着扇骨微微一放,完成交拜的最后一道礼数,却扇。 却扇之后,夫妻相见,拜堂礼成,姻缘已定。 她抬起头,看见杜聿那双深邃的眸子正瞬也不瞬地盯着自己瞧。而他今日穿的大红直裰本就为他量身而造,暗红吉祥纹路低调而大器地绣在他衣领上,更衬得他高大稳重。 不得不说,每当杜聿穿起合身的华服来,那般轩昂模样,总能令他身上那副书生傲骨尽显。不常笑也很少说话的薄唇本就看起来内敛,但他有双能溶星子,漆黑如夜空的眼睛。当他专注看着她,就能让她感到他的深沉,像是被他眼中浓墨吸住一般动弹不得。 而杜聿这一头,则是在却扇之后就让新婚妻子彻底迷了心窍。 崔凝本就生得极美。 满头的金银珠玉与那身华贵嫁衣,都抢不走她的风采,只是在烛光摇曳中,借由光彩流动,衬托她那不染凡尘的清灵脱俗。 她眉如柳叶,肤若凝脂,一双澄澈的杏眼在眼尾之处有着美好的弧度。花瓣般的柔软双唇与光滑圆润的鼻头,再与那双眼眸摆在一起,使她的一颦一笑都能牵动人心。 而华服之下,柳腰微束,更显被包覆的柔软胸乳有多引人遐想。露在外头的锁骨与白玉般的颈项更有着绝美的弧线,她的纤细总带着不易攀折的温柔,仿佛自画里走来,粉雕玉琢,毫无瑕疵的玉人儿。 正是活脱脱的绝代之色,倾城之姿。 杜聿情不自禁地抬起右手往她的侧脸伸去,抚摸她细嫩的肌肤。而崔凝缓缓轻闭双眼,将脸倚在他掌心,借由他手上相似的伤疤,感受到过去让易承渊抚摸时的触感。 二人同时触碰到对方的体温,杜聿俯身想吻她时,她却张开了眼,轻声提醒:“头冠…得先卸头冠……” 他闻言,立刻帮着她将繁复的头冠解下,一取开那顶珠翠,顿时满头青丝如瀑倾泻,她的柔美尽现。 杜聿暗中吞咽口水之余,也发现这头冠着实太重了些,看着她纤细的颈子,有点懊悔自己没早些进房,平白害她受累。 他将头冠放回了桌上,全程不发一语。 崔凝想着,此刻的杜聿于自己而言与陌生人无异,是该先说点话,去除一些不安与紧张,否则他一靠近她就忍不住颤抖也不是办法。 是故她深吸口气,轻声喊了句:“……夫君。” 杜聿听见她这声夫君,不只胸口一颗心狂跳,就连下身都有了强烈反应,他连忙坐下,让衣袍挡住胯间鼓胀。 “……夫君右手中,是否有道伤疤……?” 杜聿略清喉咙,回道:“从前农忙时给锄刀划伤的。让你感到不适了?” 崔凝连忙摇了摇头,像是想证明什么似的,把他的右手重新握住,“不是的…我只是……想问问……毕竟我们……我们…都要成夫妻了…”她的声音越来越小。 崔凝这一握,杜聿感觉下腹传来的冲动令他多少有些绷不住。 可他看着眼前不敢与他对视,小手还在轻轻颤抖的绝美女子,心中顿生满满怜惜,低声问道:“之后……唤你阿凝可好?” 崔凝抬眼,看见他浓墨般的瞳仁里透露着厚重欲色,这是头一回让易承渊以外的男人这般赤裸地盯着自己,心中也是紧张,开不了口,只是轻点头。 “阿凝……” 杜聿俯身,右手抚着她侧脸,以唇去攫取方才就想尝一口的樱桃小嘴。 男人温热的气息近距离洒在脸上时,崔凝轻颤着微微往后退了几分,却仍与他湿热的唇相贴。原因无他,只因每当她闭上眼,那与心上人相似的掌心触感更加明显,她离不开他的抚摸。 于是,小脸缓缓蹭着他掌中伤疤,檀口微开,在他吮吻之下不自觉地伸出小巧舌尖,若有似无地回应了他。 二人的气息交缠在一起,杜聿受到鼓舞,伸手将娇小身躯抱入怀中,加大了亲吻的力道。几乎是本能地,他将自己的舌头伸了进去,一开始只是想舔一下她那调皮的小舌头,但却发现自己想要的远不止这些。 想捆住她口中丁香似的,杜聿在其中不断缠绕画圈,二人口津胡混一处,发出又黏又湿的阵阵声响。 “嗯……”随着男人越来越强势的入侵,崔凝轻哼了一声。 又甜又软,状似呻吟的叫声。 那声音听得杜聿伸出大手,抚触一直抵着自己的柔软乳房,可才刚碰到就让崔凝的反应给吓退。 “啊……!”崔凝张大了眼睛,不自觉地往身后坐离。 杜聿红着耳根,正要道歉,却听见崔凝低声问道:“可知道……要怎么做?” 他点头,“大概知道。” 成亲之前,崔府早有人仔细说明一二,还给了不少避火图。 “那……我们先脱婚服……?”崔凝提议,杜聿点头赞成。 于是此句说完,夫妻二人不约而同地背过身,把自己一袭繁复褪去。 毕竟两个人不太熟悉,在对方眼前脱衣还是尴尬了点。 杜聿把自己脱光以后,看着下面的昂扬,思来想去,决定先以单手遮挡,问道:“阿凝可脱好了?” 身后传来一声微弱回应:“……好了。” 杜聿单手掩着下体,一转身,看见崔凝并没有脱光,而是坐在床上,还穿着深绯肚兜,下身藏在被子里。 “我能不能……先留着这件肚兜,等会再脱?”崔凝局促得像是个没能信守承诺的孩子,还不忘弱弱地补充道:“里头亵裤已经脱了,但是上身我实在……唔……” 杜聿几乎是没等她说完,只跨了一大步就爬上了床,重新吻住她的唇,汲取她小嘴上的所有知觉,想逼得她把方才没能让他听够的喘息放出来。 而他的大手一抬就抽掉了两人之间的被褥,另一只手滑入了肚兜之内,紧紧握住她一侧的乳肉,并且被那软嫩丰盈的触感给震惊了。 他的嘴,他的手,都黏到了她身上,再也离不开。 “嗯……轻点……啊……” 杜聿那下得了田野,拿得了笔的手指,何曾摸过这般诱人的东西,抓了她的乳肉便是又搓又揉,探索新玩具一般爱不释手。 就在无意间,粗糙的指腹重重擦过她的乳尖,崔凝忍不住呻吟出声。 “嗯啊……” 杜聿低头,看见那双总能搅乱他心神的眼眸变得迷离而诱人,而她所发出的叫声令他体内兽性被狠狠唤醒。 于是他二指伸出,略微施力地去夹住可怜又娇嫩的小巧乳尖。 “啊……嗯……”崔凝感觉到乳尖让男人夹在指间玩弄的快感,叫得益发淫媚。 在那瞬间,秋波荡漾的眼眸里,泛出了些许泪光。 原来,即使不是心上人的触弄,自己依旧能感觉到下腹的渴望与快感。 不知道为什么,这样的认知让崔凝有了想要落泪的冲动。 46红烛暖帐(H,贺岁加更,3000+) 看见她泪眼盈盈的模样,杜聿的动作停了下来,人依旧压在她身上,手还是握着她乳肉。 “……害怕?”男人的声音很低沉,在她耳边这样问道。 她摇头,可眼中泪光与颤抖的身子骗不了人。 杜聿翻身起来,拿了床旁的小酒壶与酒杯递给她。 “媒婆说这酒里头加了些东西,有催情之效,你且喝些。” 崔凝起身,接过酒壶与酒杯。 杜聿看着她的模样,此刻披在她身后的长发乌黑柔顺,让她整个人看起来更加娇嫩。红色的肚兜稍微歪了些,被他摸过的乳尖在薄布上挺出两枚小巧红豆。而她平滑的小腹之下一丝不挂,两条细白的腿中间那隐密的阴影处…… 看到这里,杜聿转开视线,抬眼却发现崔凝已经喝下了第二杯,正要喝第三杯,他心头一惊。 “阿凝,”修长的手指将正要倾倒的酒壶给轻松夺去,“这种酒不能喝多。” 崔凝眨着眼睛看他,眼神有些迷濛,“不能……喝多?” 杜聿将酒壶酒杯放回一旁桌上,伸出手想再碰她,可想到她方才害怕的模样,一时之间又不知道从何下手才好。 崔凝见状,也明白自己的反应着实会让人不知所措,两只小手轻轻抓过他的右手,将他的大手向上放在自己并在一起的掌中,以拇指摩挲他掌心的那道疤,接着缓缓开口。 “嬷嬷说过,若新婚之夜出的水不够多,会很疼……若是太过紧张,出不了水,就会让丈夫伤着自己,流许多血……夫君人高大,力气也大,我…就是忍不住会害怕……” 杜聿僵了一下,思索片刻,觉得对姑娘家而言,要与不太熟悉的男子行周公之礼或许真是令人恐惧之事。都已经成亲了,圆房也不急于一时,若头一晚真伤了她,对夫妻感情也无益。 他正想着提出今晚自己先去书房睡时,却听见崔凝说了句完全出乎他意料的话。 “所以……能不能……先让我来?”崔凝那双清澈的眼睛看着他。 杜聿听了一头雾水,“让你来?” “就是……夫君你先坐着别动,我……我来亲。”崔凝说完,一脸郑重补充道:“夫君放心,我也是看过压箱底的,不会弄疼你。” 杜聿看着她认真的模样,自己也不知道这情况如何解决,所以客气有礼地回了一句:“那劳烦你了。” 在床中央,赤身裸体的杜聿背倚墙往后坐,摒息看着她。 崔凝搭着他的肩膀起身,红色肚兜下的两条美腿缓缓打开,跨到男人的腰间两侧。杜聿看到稀疏软毛之下肉嘟嘟的阴户,方才稍微软下的肉棍又重新挺立起来。 “先……先别看。”崔凝见他盯着自己下身,不禁羞赧无比。 她自然也是瞧见他腿间那物的,但不敢多看,毕竟只要想到那粗大又狰狞的肉棍等会要放入自己身子里,难免会有退缩之意。 可她,下定决心今晚得圆房。 她轻轻吻上他,伸了小舌头去缓缓舔湿他的薄唇,描出他唇边轮廓,听见耳边男人变得急促的呼吸。 再拿起他的手,迟疑一下之后,将手往自己的肚兜里放,带着他的手掌去揉弄自己的胸乳,更把他的手指放到乳头上。 “嗯……”她吻着他的唇,轻道:“乳尖那儿,可以捏……但轻点……力道太重的话,我……会疼……” 杜聿以二指夹住捏了一下,听见她呻吟之后,哑声问道:“……这样?” “可以…再重一些……啊……”乳头让男人又拧了一下,她叫得诱人:“嗯…最重…就只能这样了……” “好。”杜聿应了一声之后开始自己动手揉弄,那滑腻的触感,单手无法掌握的柔软弹性,就像能吸他的魂似的。 崔凝以双手环住了男人的颈子,将唇送上去。 他的肩膀很宽大,许是做惯了粗活的关系,肩背处到手臂的肌肉都很发达,而且晒得黝黑。 她白嫩的手臂搭上去之后,一边黝黑粗犷,一边娇嫩白晰,形成了强烈对比。 崔凝将唇瓣送到男人嘴边,两人越吻越黏腻,她的舌头在他嘴里很调皮,把他勾到了之后又退回去,而他不厌其烦地探入她口中去追。这般一来一回,二人的唇开始熟悉起对方,呼吸也一起变得越来越温热急促。 “嗯……”他略微施力,捏了她乳头一下,果不其然听见耳边传来诱人呻吟。 男人的手在她肚兜里,时不时地以粗糙指腹摩挲硬得像小豆子一般的乳尖,时重时轻,让她呻吟不断。 “嗯……夫君……可以…嗯……替我……脱肚兜……”她舔完他的唇之后,往旁舔上他耳朵,这句话她就在他耳边娇喘着说。 他下身已是硬挺得不行,而她略带湿润的花瓣又时不时地会随着她的动静蹭到他硕大的龟头,令他感到有些胀痛。 他一只手摸上她轮廓美好的背脊,轻轻一拉,那红色的薄布就落到了一边。而她起身,在他眼前的是前所未见的美景。 黝黑手掌握着的,揉起来比馒头还软,摸起来比豆腐还嫩的胸乳,生得竟是这般鲜嫩浪荡,粉嫩的乳尖充血之后缩成了一粒小巧红豆,丰满的乳房下缘如同工匠最精心造出的瓷碗一般,有着诱人的圆弧。 “要不要…吃一下……”见杜聿看得两眼发直,崔凝垂眸,主动地把白花花的乳肉与小乳头送到男人唇边。 杜聿想也没想,一张口就将乳尖与周遭嫩肉给吸进嘴里,时而轻咬,时而舔弄,发出咕叽咕叽的口水声。另一只手摸上了她臀肉,重重揉捏。 “嗯……”崔凝舒服仰头,有着天鹅般弧线的脖子往上抬,从喉咙发出温柔甜美的呻吟。 “吃……吃慢点……啊…吸……吸太用力了……呜……” 但杜聿听不进去,含住之后根本止不住喉头饥渴,像是想吸出奶汁般一连重吮好几口。 蜜穴开始分泌淫水,在崔凝舒服的扭动之下,偶尔沾到男人的龟头上。一开始是一滴、再一滴……却不知何时起,二人的性器让淫水沾出了一条银线,在分离时被拉得老长,像是交缠在一起的欲念。 “嗯…啊……”杜聿换了一边乳房吸吮,崔凝感觉自己像是正在喂养一个比她还要大的娃娃。 不知道是不是催情酒起了作用,崔凝湿了一片的下身让淫水弄得骚痒,可方才几回试探,感觉他那龟头实在太大了,她怎么也没有办法自己坐下去。 “夫君…要不要……进来了?”她在他耳边悄声这样问。 杜聿停下了嘴,看见她目光朦胧,还在喘息的樱桃小嘴微张。 “出够水了?” 杜聿摸着臀肉的手掌往内一滑,果然摸到她大腿内侧湿成一片。 他的眸色顿时变得深沉。 “应该够了……可接下来我不会,嬷嬷只说让我躺着……” “那便躺着。” 乌黑的发丝滑顺地铺在枕上,崔凝先是躺了下来,任由他将自己的双腿分开。她闭上眼,不敢看杜聿。男人赤裸的视线此刻正不断打量着下身已经让淫水打湿的花瓣。 杜聿将自己放到她腿间,单手握着肉棍,在肉缝之间来回寻了一下,便找到了不断吐着淫液的穴口。 他以龟头顶了一下。 “啊……”崔凝皱眉,抓着枕旁被衾。 可是那一下,龟头前端感受到又湿又暖的触感,活像是受了致命的诱惑。 男人挺跨,将半截龟头硬是送了进去。 “呜……!”崔凝一张小脸疼得脸色惨白。 好疼呀,太疼了,她要让他从体内劈开了。 杜聿感觉到阻碍,看着崔凝疼到抓着被衾的手指都发白了,稍稍抽出之后,心一横,整个人俯身下去吻她的脸,而下身一挺,肉棍顺着淫水插入了窄小的花径里。 “啊……!呜…啊……!疼……”崔凝痛出眼泪,喘息不止。 太爽快了。 粗大的阴茎只插入半截,他就感觉自己脊椎一酸,有股射意。 里头虽说足够湿滑,可实在太紧,根本窒碍难行,但花径内的皱褶与湿热触感是此生从未有过的快感,他舍不得离开。 所以,他稍稍退出一个指节,又很快往内进了两节。 “嗯……啊……”崔凝皱着眉,疼出了声,含泪看着杜聿充满欲念的目光。 肉棍抽插的幅度越来越大,很快填满整个花径。 “深…啊……太深了……嗯……” 杜聿一面挺腰抽插,一面舔吻她的耳朵,吸吮她颈侧的嫩肉。 “啊…啊……嗯……” 在一下下的抽动中,崔凝找到了他的右手,像是想寻求什么安慰一样握紧了他手中的伤疤。 身下逐渐传来快感,她也感觉得到疼痛过去之后,自己的淫水越淌越多,光是听到那越来越响亮的黏腻水声就觉得淫荡。 她知道,这就是易承渊没敢跨越的那一步。 洞房花烛夜,她敞开身子,让另一个男人舔弄心上人曾爱不释手的乳房,摸遍心上人曾细细吻过的身子,还让他将肉根全插了进来。 而她,照样分泌淫汁,叫得浪荡。 一切都很顺利, 只是她克制不住,不断对着丈夫掌中与心上人相似的伤疤寻求安全感。 -- 贺岁加更,祝各位读者新年快乐! 47鸳鸯交颈(H,3000+) “嗯…嗯……啊……夫君……轻点……嗯……” 婚房内不断传来木床撞击墙板的声音,隐约还掺有小姐的呻吟,望舒在门外听得面红耳赤。 一旁的婆子见了望舒的神情,笑道:“你这黄花大闺女不早早睡去,在这儿凑什么热闹?去吧,此处有我们两个老婆子伺候热水就好。” “可小姐一直在叫着轻点,姑爷会不会弄伤她?”望舒听得忧心。 “你就放心吧,那叫声听起来,今夜该是没有太疼。”两个婆子暧昧地对视一眼,“我听着姑爷做得挺好的。望舒,信老婆子一回,女人若真疼起来,是不会这样叫的,快去歇下。” “啊…嗯……慢点…嗯…夫君……”崔凝皱着眉,不断呻吟的小嘴拼拼凑凑,好不容易凑出了这句哀求。 可杜聿已经控制不了自己的下身,他只能吻住她的小嘴,不断挺跨深入。 开始还窒碍难行的花穴被抽插了一会之后,楚楚可怜地吐着蜜液,将粗壮的肉根纳入其中。 不断涌出的淫液将穴内皱褶化为吮吻阳物的诸多小嘴,肉棍每一次抽出都让男人感到小蜜穴有多恋恋不舍。 于是他被勾得很快再次深入,根本就离不开这温柔乡。 但崔凝初经人事,哪受得了粗壮阳物这般进出?只能呻吟着又哭又叫,发现一点用也没有之后,她的手摸上了杜聿的胸膛,想引起他的注意。 可一个不小心,指甲擦过了杜聿也兴奋挺立在空气中的乳头。 于是男人单手提起她的臀,这个姿势让肉棍更加深入,也加大了操干的力道。 “嗯……呜…啊…啊…啊…不…” 房中顿时响起了啪、啪、啪的响声,是她的臀肉让他撞出的声音。 那让男人猛烈蹂躏的小穴非但没有排斥,还吐出了更多的淫水,每一下插入再拔出都溅湿了臀下的被褥。 “嗯…好深…太深……不行…啊…”强烈快感之中,她紧紧握住他的右手。 杜聿看着娇美的妻子在自己身下眼神迷濛,再也守不住精关,用力冲刺一番之后,全射入了温暖的小穴里。 浓精射入花穴,他舒服得在她颈侧留下了一枚深深的吻痕。 静止不动的肉棍感觉到肉壁随着她强烈的心跳收缩,仿佛在帮着挤弄,要榨光他的精水。 不同于下身贪婪地吃着肉棒的小嘴,到现在都还吮着他。让男人折腾了一回的崔凝本人此刻有些神智不清。 终于消停之后她眼神迷离,面带绯红,张着嘴喘息。 即便射了精,杜聿也舍不得完全抽出来,依然伏在她身上,缓缓舔吻她的唇,品尝她的滋味。 她身上的气息好闻极了,乳房上也有一股甜美的暖香。 他伸出舌头,爱怜地将乳尖再次含入口中,惹来崔凝弓起身子闷哼一声。 叩、叩—— “姑爷、小姐,可要老奴伺候热水?” 崔凝闻言,想要回答却没了力气,只听见杜聿这般回道—— “再等等。” 崔凝不解地看向丈夫,只见他抽出了还埋在自己体内的肉茎,出来的那瞬间还听见“啵”的一声。 而杜聿目光深沉地看着那有些红肿的小穴缓缓流出的白色液体。 “……夫君……?”她觉得羞人,连忙伸了只手去挡,却让杜聿给握住。 “还疼?”他低声问。 崔凝摇摇头,“不太疼了。” “再试一次可好?这回我缓些。”杜聿轻声问道,崔凝却直摇头。 于是杜聿同意今晚先让她好好休息,便开门让婆子送进两桶热水。 经过一番折腾,崔凝泡在热水里,让婆子替她按摩肩颈还有腰椎。 老婆子一边替她擦澡,一边细细叮嘱:“小姐,你得记得,女人家的身子得好好养护,行房之后定要如厕净身,有哪儿疼的都可以跟婆子讲。” “还有啊,姑爷那儿,一定得让他洗净了身子再给他,若他老是入得太狠,会疼,在行房前就先抹上香膏。” “您可是夫人的心头肉,即使嫁人也不能伤了自个儿。夫人吩咐了,有什么委屈都让婆子传回去,尚书府替您作主。” 崔凝这下明白,为什么阿娘坚持让她带婆子一起出嫁了。 崔凝与杜聿各自沐浴完,床单被褥也都换过,二人这才躺回床上。 他的胸膛贴着她的背,右手就枕在她下方。 看见他的右手,崔凝很没骨气地又贴了上去,轻柔抚摸上头的疤痕。 “夫君……我们说说话可好?”崔凝轻声问道。 “想说什么?”杜聿细嗅着她的发香反问。 可她却再也没有出声,杜聿觉得奇怪,稍起身一看,这才看到崔凝已经累得睡着了。 他嘴角轻扬,放轻力道替她盖好被角以后,自己才躺在她身后,心满意足地闭上眼。 ——依依,我这样揉得可舒服? 易承渊的手掌在她的乳房上揉弄,在乳尖上绕着圆,又挑逗似地握住乳房。 嗯……渊哥哥…好舒服……嗯…依依好舒服…… 男人的手指在乳尖上撩拨,按压轻拧,让娇躯一阵战栗。 他手掌中的疤痕抚过乳头时最是舒服,她一连叫了好几声。 ——骚依依,是不是自己得趣了?可出水了? 出了,嗯……依依出水了……啊…乳头……好舒服…… 大掌抚过她的臀,几根手指从后面臀缝往前,探入她腿间的湿滑。 ——出了这么多水,依依是想让男人肏了? 嗯…想…想让渊哥哥……肏依依…… ——那渊哥哥肏进去好不好?把依依塞得满满的? 男人的手将她一只腿儿抬起,就挂在他手臂上,以一种羞人的姿势让她的阴户大敞。 嗯…渊哥哥…快进来…… ——依依,我的依依…… 啊…… “……阿凝。” 耳边一声陌生的呼唤让她顿时睁开了眼。 可还来不及思考,男人将她的腿抬得更高了些,接着,粗大的肉棍顺着她的湿润插入了她的花穴。 “啊……”突如其来的入侵令她失声呻吟。 身后的杜聿抬起了她一条腿,就这样在半梦半醒间,入了她身子。 “阿凝……” 他挺腰,这后入的姿势能插得极深,可他入得很缓,像是要让花穴仔细记住肉棍的形状似的。 淫水随着他缓缓的进入而溢出,崔凝呜咽一声,就这样让他顶到了最深处。 “嗯……啊……夫…夫君……?”崔凝这才想起身后的人究竟是谁。 杜聿一边入她,一边啃咬她细嫩的耳珠与后颈肌肤。 “没忍住……想再尝尝滋味……”他低声解释,不忘抬着她的腿,慢慢抽动。 “嗯…嗯……”崔凝皱着眉,身下传来的快感却让她拒绝不了。 抬头看看外头,已经有了微弱的日光,应是天亮了。 啪哒、啪哒……他的囊袋随着抽插轻拍在她臀肉上,自她枕下绕到前头的手掌正揉在她的乳房上,他那道疤时不时在乳珠滑动,带来了不少快感。 这缓插慢摇的媾合让她感到极为舒服,情不自禁地浪荡呻吟:“嗯……夫君…这样……好舒服……啊…!” 杜聿拧了一下她的乳头,她爽得小穴一缩,两个人都呻吟出声。 懂得这番乐趣之后,杜聿手与腰搭配,让她的小穴随着抽插频率去夹自己的肉棍。 “嗯…嗯…啊……嗯……哈啊……” 他的吻落在她肩上,轻轻啃咬嘴下的娇嫩。 崔凝让丈夫插得汁水直流,忍不住轻轻拉过抬起自己腿儿的那只手,带着他去碰触花瓣内有挺立之势的小肉核。 “呜…啊……!” 杜聿的手指揉上肉核的那瞬间,她小穴立刻反应剧烈,连续抽动了好几下。 “嘶……”小嫩穴突如其来的夹紧险些让杜聿就这样射出来。 叩、叩—— “小姐,姑爷,可是醒了?进房伺候梳洗可好?” 进房?不能进房! 崔凝此时正侧躺对着门外,若是门一开,她们便会看到自己让男人抬起大腿,揉着奶子,门户大开地任由肉棍抽插自己淫穴,更带出许多汁水。 “不……先别进来……!”崔凝忍住呻吟对房外大叫道。 可她一紧张,夹着肉棍的小穴就不断收紧,杜聿忍得辛苦,也没能控制得了揉着乳房的力道。 啪、啪、啪……插入她的肉棍不再轻插慢摇,而是凶狠入侵。 “啊…啊……哈啊……” 杜聿听见她已经叫了出来,索性又揉上方才探索到一半的小花核。 这一揉不得了,崔凝反应剧烈地扭动了身子,可却换来更猛烈的插入。 “不行……啊……不要这样揉……嗯……太用力……啊……哈啊……” 房外的望舒听见,顿时明白了房里在做什么。 看了婆子一眼之后,乖乖说道:“我去让后头备热水。” 房内崔凝理智已经涣散,她想挣扎,臀部却像是让男人的肉棍给钩住了一样,不自觉地扭着腰去迎合他的深入。 “啊…啊…哈啊……不行……” 小花核此刻已经完全挺立,就在男人指下任人玩弄,下方就是迅速抽插的肉棍,喷溅而出的淫水打湿了他的手掌。 她身后的杜聿爽得连头皮都发麻。 手里抓着一双触感极好的娇乳,肏着的嫩穴喷着水还不停收缩,逼得他只能加快了力道。 这般刺激之下,二人都失控了。 他几乎要把人揉进自己身子里,下身飞快抽插,一步步将二人送上云端。 “啊……!” 崔凝最后一声呻吟的最末变得模糊不清,他转过她的头,吻上她的嘴。 下身再次把白浆都灌入她身子里。 48骤然冷却 新婚之夜的火热延续到了早晨,这件事让婆子们笑得合不拢嘴,喜孜孜地立刻报回给夫人知道。 崔夫人原本就担忧崔凝放不下易承渊,姻缘会受到阻碍,这会儿听到女儿女婿房中和谐,自是放下心中大石。 是故,回门时崔夫人对女婿态度极好,在她眼中这小俩口怎么看怎么登对。 崔夫人对女婿的偏宠理所当然,儿子有的他都有不说,御赐的好东西很多都只给了杜聿,就连崔奕权也不禁笑着抱怨阿娘对女婿比对儿子还上心。 崔凝一开始也以为顺利圆房后,与杜聿能开始做夫妻,随着时日放下对易承渊的思念。 但数日过去,她才发现没有这么简单。 新婚之夜后,杜聿如果不是睡在书房,那便是在书房待到她睡了才回房,即便回房了,也时常睡在房中的软榻上,不与她同床。 崔凝想不明白,他在床上明明不排斥她,怎么成亲后老是处处躲避自己? 夜里没能同床,白日也很难同他多说上几句。 杜聿依然每日清晨都到城外替谢大娘干粗活,回府沐浴后,就会拿着书册到崔府受教,回到家里又都在书房里读书写策。 崔凝亦曾经在杜聿受教时陪着回尚书府,这才发现他若跟家人们一起用餐,就连两位嫂嫂都能与他说上两句。 崔凝开始怀疑,在她所有家人里面,杜聿对她说的话最少。 后来她越来越少跟着回去了,怕让娘亲看出些什么端倪。 她每日能与他说话的时机,是在替他进书房送饭的时候。 “夫君可有喜欢吃的食物?甜点?咸点?” “我不挑食。” “在夫君书房前种竹可好?竹以丛益茂,丛则竹不孤。就种一整片如何?” “阿凝决定就好。” “夫君近来都写些什么样的策?可有写起来特别顺手的?” “都是老师选的题,多练几回总会写顺。” “听二哥说,夫君在外祖家曾看着修桥造堤?能不能同我说说造堤之事?” “那都已是十年前的工式,如今也没人那般造,没什么可提的。” 诸如此类,杜聿看起来并不是很想同她说话。 这一阵子下来,崔凝感觉到前所未有的挫败。 在嬷嬷们面前,崔凝照样是无忧无虑的模样,笑脸迎人,成日里就忙着打理家宅之事以及管理嫁妆的店铺庄地,与一般富贵人家夫人没什么不同。 可却难以瞒过望舒的眼睛。 “小姐,你说姑爷这是什么意思?你可是八抬大轿嫁过来的,这屋子里哪样不是崔府置办的?他这一天天的摆脸色给谁看呢?” “望舒。”崔凝瞪了她一眼,“既然府外匾上写着杜府,那么主人就是杜聿,再让我听见你妄议主人,哪怕你跟了我最久,我一样把你送回崔府。” 望舒闭上嘴,可眼神里还是愤愤不平。 “……我明白你是心疼我。”崔凝头疼地叹了口气,“可人人性子本就不一样,在府里时他看起来就是这般难以亲近,你不也知道么?” “可小姐是他妻子……” “就算是妻子,人与人之间要能熟识,也是需要时日,不是么?”崔凝对她笑了笑,“放心吧,我与他总会相熟的,这才成亲不到一个月呢。” 话是这般笑着说,但崔凝心里也没底。 是故,这一日她琢磨了许久,对着书房里的杜聿提出了一件事。 “夫君,谢大娘一家于你有廉赁房屋之恩,她又是在城北帮厨为生。要不,我们将她请入府中帮厨,我以外头工资两倍算给她,府内本就含食宿,她们城北的屋子空着也能收些赁钱,给小姑娘将来作打算,你看如何?” 杜聿抬起头,终于有了反应,“……若能如此,倒是不错。” 崔凝的脸上有了笑容,“那么,夫君明日就去问问她们意思,若愿意,那我就着手准备此事。” “好。”杜聿点头,但视线很快又回到了书案上。 “夫君……” “什么事?”他抬头。 “今晚……可要回房里睡?”崔凝温柔笑着,“这几日夜风太盛,在书房里睡怕会着凉。” “不了,今日老师所教导的还不太熟悉,这几日我想多涉猎一些相关书册。”杜聿无论是语调或是脸色都没有改变。 “那…我让他们多拿件毯子过来,夜里暖些。”崔凝笑得有些僵。 “好。” 回到房里之后,崔凝整个人瘫在桌上,挫败得想哭。 什么话题都试过了,杜聿还是那副不咸不淡的模样,无论问什么都是简短回答,勾不起他任何兴趣。 但又不是如望舒所言真下脸色给她看,至少,她说话的时候他总是停下笔耐心听着的…… 崔凝突然想到,对啊,杜聿可能只是不擅长说自己相关的事,但他看起来也不排斥听她说话。 于是隔日开始,在书房里的崔凝每日告诉他一件关于自己的事。 “小时候我也学骑马射箭,不瞒你说,我骑马可比大哥还要厉害。” “其实我不擅女红,但我丹青在行,夫君你瞧,这是我画的竹,照着你书房外的那片竹画的。” 杜聿听完,看着笑脸盈盈的妻子,将画收到自己书房里。 “我小时候最喜欢吃这道糖蜜糕,大了之后第一道跟厨子学的菜就是这个,夫君,你尝尝看。” 杜聿将盘中的糖蜜糕放入了嘴里。 几日下来,崔凝似乎在房里待的时辰长了些,可话几乎都是她在讲、杜聿听。几日下来,她也开始有些怀疑自己是不是打搅了他读书。 可杜聿一直都很认真听着她说话,没有表现过不耐烦。 “从小我就喜欢桂花的香气,所以院子里栽了许多桂树,还有……” 崔凝讲到一半的时候,杜聿竟出乎她意料地开口了。 “当时应逐南风落,落向人间取次生……所以,你的院子才叫次生院?” 崔凝点头,对丈夫难得的回应有些讶异。 “还有呢?除了桂花以外,可还有喜欢的花草?” “其他还有许多……对了,还有海棠!每回入宫的时候,御花园里的海棠……”说到这里,崔凝突然顿住了。 她想到,在海棠树下曾有个少年告诉她,若是感到不安害怕,只管往他的方向看,他总会护着她。 他说,他一定能留意到,因为她是他的妻。 如今,她做着不知道究竟有没有用的努力,她甚至不晓得,自己与杜聿此生究竟能不能做对寻常夫妻。 如此彷徨的时候,她还能看向哪里呢? “御花园的海棠?”见她突然发起呆,杜聿重复问了一下。 崔凝连忙回过神:“对,御花园里的海棠开得很美,每回进宫我都希望能看到花开。” 说完,崔凝连忙道:“夫君,我突然想到,来月谢大娘祖孙俩就要过来了,她们的住所还有些事要打点,我先去忙。” “好。”杜聿不以为意,“劳烦你了。” 崔凝脚步有些慌张地走了,而在她身后的杜聿,取出了抽屉中的书册,在“不擅女红擅丹青”、“喜吃糖蜜糕”的后头,写下“中意桂花与海棠”。 49不速之客「Рo1⒏red」 谢大娘祖孙进府之后,崔凝这才发现,杜聿也是会笑的。 谢大娘很和善,人也勤快,谢兰小小年纪,乖巧懂事。 每当谢大娘说着一些街坊里的趣事,兰兰在旁边以童言童语附和时,杜聿会在一旁笑着听,并且时不时聊上两句。 仿佛只有她与自己的丈夫说不着话。 好几回她走近正在闲聊的三人,试着想加入话题,但杜聿一见她来了,往往没多久就要回书房去。 次数一多,谢大娘也察觉到他们夫妻之间的不对劲。 但夫妻之间的事旁人也不好插手,谢大娘往往只是在杜聿离开之后给崔凝讲些市井杂谈,试着将她逗笑。 转眼已经过了一个月,除了成亲当晚,崔凝再没有与杜聿行过夫妻事。 “小姐,你可知道近来坊间有册话本特别出名?”望舒替崔凝倒了茶,这般问道。 “什么话本?” “叫《桃花恨》,说的是农家姑娘周桃花与情郎潘诚私定终身,将嫁妆先给男人做赴京赶考的盘缠,那情郎金榜题名后为富贵背信弃义,娶了高官之女为妻的事。最后周桃花病死,做鬼讨了那负心汉的命,狠狠掐死他!” 望舒说到最后脸上带着愤怒,手里还做了个掐人的动作,似乎把负心汉活活掐死的人是她。 “人人都说周桃花冤屈,可那高官之女又冤得少了?”望舒的眼神无比阴冷,“要我说,那些在家乡里早有了人,还为富贵攀附权贵之女的男人,全都该绞死!” 崔凝让望舒的气势吓得吞了口口水。 更吓人的是,望舒说完这句话之后,还往杜聿书房的方向瞪了一眼。 崔凝觉得不能再让她看话本了,不然说不定哪日杜聿会让她下毒害死。 可是,不得不承认,听完之后崔凝心中也有些疑惑。 “夫君……”书房里,崔凝才刚开了个头,就觉得自己似乎问不出口。 书案前的杜聿听见那句夫君,却迟迟没等到下文,也抬头看向若有所思的妻子。 “夫君在宣州时…可有……”崔凝见杜聿一脸认真地瞧着自己,一时又找不到其他能拿来填塞的话,就只好硬着头皮问完了:“可有以心相许的姑娘?” 杜聿闻言,放下了笔。崔凝这才发现,在这个当下,自己是希望他说出“没有”的。但丈夫却这样反问了—— “若有,阿凝当如何?” “若…若有……”崔凝的脑袋顿时乱成一团,心里想着的是他若真也有个周桃花在宣州等着他,那该怎么办?杜聿此刻这样问是想与她坦白,好把人接回家里么? “若……若对方还在等你,那…是该给个交代……我…也不是不明事理的人……夫君大可与我商量一下……”崔凝支支吾吾。 “商量什么?”杜聿像是存心要问出什么答案似的,追着问了。 果然有个人是么?崔凝噎住了,瞪大双眼看着杜聿。 没想到,杜聿却没再同她纠结,一脸正经改口道:“答应这门婚事的时候,我早已对老师与师母说过,我并没有心许的姑娘,更没有婚配。我不曾欺骗过崔府。” 那……他方才那样问是想逗着自己玩?崔凝愣住了。 “阿凝,”杜聿接着开口,“你我已是夫妻,我不会欺你。” “……我明白了,就不打扰夫君读书了。”崔凝笑了笑。 却在她转身之后,听见杜聿这样开口—— “今晚,我会回房里睡。” 崔凝微微讶异,可是转过头之后,看见杜聿已经低头开始读书了,便没有再回,转身离开他的书房。 而留在书房中的杜聿,看了几行字以后,却再也无法专注读下去。 他想到那一晚,老师与师母的再三恳求。 “她是个认死理的孩子,可到底与那易承渊没有缘份,二人只有幼时玩在一块,之后他带兵出征,一年多未见,早已生疏。成亲之后,假以时日定会把这段无果姻缘给放下,只是在此之前……想请你多担待些。”师母这般殷切地恳求,“她明事理,会将家事处置妥贴的。” “杜聿明白,若小姐愿嫁我为妻,过往之事,我不会在意。” 可他终究是食言了。 洞房花烛时,他见到崔凝虽然忍不住抗拒他的触碰,可却努力地在身子上讨好他的模样,二人缠绵所带来的快感令他有了一丝侥幸。他想着,或许师母说的没错,前一段姻缘于她而言早晚会过去,而他是她唯一的丈夫。 可欢爱过后,半裸着身子,躺在他胸前的她,在睡梦里流泪低喃另一个男人的名字。 那时他才明白,自己不可能不在意。 于是他爱抚还在睡梦中的她,让她为他放软身段,在他手指亵弄之下将呻吟取代其他人的名,更在她尚未完全清醒时就深深入了她,让她的花穴夹弄自己的肉棍,小嘴叫着夫君,颤抖着让他肏泄身子。 强烈的占有欲冲昏他的脑袋,他几乎都忘了,自己只是个一文不名的穷考生,家无恒产,更无功名在身,本就配不上她,更别提让她忘掉那个曾出身高贵,战功赫赫的未婚夫。 所以他必须在明年考取功名。 不能沉溺温柔乡,更不能因娶到她而心怀侥幸。 若没能考取功名,他将一辈子都追不上她心底的那个影子。 崔凝出了书房之后,对杜聿方才的态度还心有余悸。 她都不知道杜聿这人还能这样顺着她的话捉弄她。 就在此时,下人慌慌张张来报。 “小姐,外头来了个强悍妇人,说是……说是您的婆母。” “……婆母?”崔凝愣住。 “外头写的是杜府,里头的人是不是杜聿!你们快让杜聿出来!” 一名年约四十,头戴木钗,身形肥硕,声音洪亮的妇人在大门外把四周的人都喊停了脚步。 “老娘不在,娶的什么新妇拜的什么堂!如此不孝!我把祖宗牌位都请过来了,叫杜聿滚出来给他祖宗磕头认错!” 那名强悍的妇人身边跟着一名身形清隽,十来岁的白净青年,他红着耳根扯着妇人衣袖,低喊道:“娘,你别这么大声,大哥都来信了,之后还会补礼的。你这样让街坊邻居看笑话……” “看笑话?我瞧着那杜聿才是个笑话,家里农忙都不干了说是要上京考功名,这下好了,功名没考着倒不务正业傍上高官,一脚就想把老母幼弟踢开?岂有此理!” “请问,二位可是宣州来的?”一道温婉柔和的声音响起。 母子二人瞧见来者穿着一身锦衣华服,仙姿玉貌的模样,纷纷噤了声。 “杜聿是家中主人,敢问来者何人?”崔凝落落大方地笑脸相迎。 青年看着款款而来的崔凝,有些移不开眼神,原本抓着娘亲的手也不自觉地松脱了。 “杜聿是老娘养了十年的不肖子,你说我是谁?” “……请问,说是杜聿娘亲,可有凭证?”崔凝没被老妇人的气势吓倒,温温柔柔地反问。 青年似乎这才回过神来,掏出胸前很明显曾经被揉得稀烂的信纸,递给崔凝道:“杜聿是家兄,这是日前他说在京中成家的来信。” 崔凝确认了字迹以后,对着二人盈盈一拜。 “本想着夫君明年考完试之后才随他回宣州行礼,没想到婆母小叔竟跋涉而来,崔凝在此见过婆母,见过小叔。” 那老妇人见到眼前打扮华贵的年轻女子朝自己行大礼,一时之间也不好发作,只是看了儿子一眼。 但青年确定了来者真是自己嫂嫂以后,眼神里多了些复杂。 “二位快随崔凝入内休息,可用饭了?” “尚…尚未用饭。”青年回答时红了耳根。 “那正好,我去叫厨房准备一下,我们一块儿用吧。” 尒説+影視:ρ○⑧.red「Рo1⒏red」 50一个孝字 杜聿的继母李氏细细打量了这二进的院落,看见此处宽敞雅致,还有数名奴仆伺候,又瞧了瞧眼前貌若天仙的大儿媳,心中顿时不是滋味。 他们娘俩在宣州过的是家徒四壁的日子,这杜聿倒好,娶了个美娇娘,拜了个高官当岳丈,还带上这些丰厚的嫁妆。 “婆母要来,怎么没说一声让媳妇好着人去接?”崔凝替李氏奉了杯热茶。 李氏一喝,就连这茶也是从未喝过的滋味。 “说一声?若先说了,到了淮京还找得着人么?”李氏冷笑。 “本想着等夫君科考过后便回家祭祖补礼,所以夫君才会先写信……” 李氏突然站了起来,以轻蔑的目光打量崔凝:“这亲结得这么赶,可是有什么不可告人之事?” “婆母所指为何?”崔凝面无惧色,回视李氏。 “我听说,你先前有过婚约,可是未婚夫婿一家犯了事,全都杀头了。” 崔凝沉默。 “所以我就说,正三品高官的女儿,怎地就挑上了一穷二白的杜家?还不是前头跟人有过婚约,那些高官子弟不敢要了,才轮得到杜聿。” “阿娘……!”一旁的青年瞪大了眼,要去拉住自己娘亲的衣袖。 “婆母此言差矣。”崔凝不疾不徐地回道:“夫君与我成亲之前,就已是我阿爹门生。婆母可知,我阿爹今年收了多少学子策论?没有成千,也有上百,可他今年就只选了夫君一人。我爹挑门生可是出了名的挑剔,所以将女儿嫁给得意门生,这也没什么奇怪的。” 崔凝嫣然一笑,让李氏的脸色沉了三分,青年的耳根一热。 “那也不必还没放榜就上赶着嫁人吧?”李氏笑了起来,那尖锐的嗓音听来刻薄,“莫不是……再不嫁人,就会出什么乱子……” 她意有所指地盯着崔凝的肚子猛瞧,而崔凝神色一冷。 “够了。”杜聿的声音冷冷地从外头传来,众人转头,看见他神色冷峻地跨入厅中。 “阿娘,你再多说些胡言乱语让人听见,若得罪了岳丈,就看看阿钦还要不要科考?”杜聿冷瞥李氏一眼,抬步就将崔凝护到自己身后。 他比谁都清楚,他继母那张嘴什么肮脏话都讲得出口。能令她闭嘴的,只有拿弟弟前程威胁而已。 “大哥!”不同于悻悻然闭嘴的李氏,青年看见杜聿,眼神中倒是浮现了真正的欣喜。 “阿钦。”他神色漠然。 “夫君……”崔凝开口,杜聿没有回话,可宽大的衣袖下却将她的手牵住。 在那瞬间,崔凝想到了过去在四下无人时,她与易承渊同样也是这般紧紧相牵。 “阿凝,这下你见过我继娘李氏与弟弟杜钦了,明年回宣州再叙就行,我先让他们回……” “回宣州?不,我们退租田地房宅之后才来的淮京。” 杜聿皱眉,“退了?那今年阿钦的解试怎么办?” “就在京兆考呀,你还快不想法子把你弟弟的试地弄到此处来?我听说,淮京的解额要比其他地方还要多,你都在这儿落了户怎么还不为你弟弟想想?”李氏怒瞪了杜聿一眼。 崔凝瞪大了眼睛,眼下离解试不到两个月,要改试地? 杜聿也是皱了眉头,“我说过,阿钦考试在即,得让他好好读书,怎么这般舟车劳顿?再说,你们此刻过来,试地可是这么容易就能改?” “你岳丈可是三品大员!让他改你弟弟的试地怎么了?他管得了吏部还改不了你弟弟的试地?别笑死人了!”李氏手叉腰,对着杜聿狠骂:“我瞧你就是自己傍上了富贵就不认寡母幼弟,想赶我走?我就带着祖宗牌位在街口敲锣打鼓,说你杜聿背弃养育之恩!” “你……!”杜聿看起来是真的发怒了。 “你瞧我敢不敢?在这淮京里,我不怕失了脸面,可你怕不怕呀?你那岳丈怕不怕呀?” 崔凝轻轻摇了摇杜聿的手,在他转头,夫妻相望时,她对他投以一个安抚的微笑。 “改试地这样的事,婆母该早点说的。”崔凝笑了笑,“虽是难办了点,但既是夫君唯一的弟弟,我们说什么都会帮的,我今日就回府拜托兄长帮忙便是。” 杜聿皱眉看向妻子,崔凝握住了他的手。 “况且,若小叔在淮京考完了解试,说不定明年还能同夫君一起考省试呢。”崔凝笑脸迎人,“婆母与小叔且住下,我让人打理两间客房出来,这段时日,就请小叔安心应考吧。” 杜钦看到崔凝正瞧着自己,红着耳根,唯唯诺诺地应了一声谢谢大嫂。 不久后,在杜聿书房里,崔凝认真地同他分析利害。 “夫君,我不能放任婆母这般回去,她在来时已经惹人注目了,加上所有人都知道你我成亲时,杜家确实没有来人,这是我们理亏。” “退一步来说,即便她没有真在我们府外敲锣打鼓,放她回去,她定是诸多怨言。本朝最重孝廉,到时你若真中了进士,光是一个不孝之名就能让圣上夺你的资格。” 崔凝说的杜聿又怎会不懂,在宣州时他任凭李氏作威作福,说穿也是为了名声,若李氏真抓到些什么把柄上官府告他不孝,他解试的资格说不定也会被夺去。 “夫君,我是你妻子,此等后宅之事,就交由我来处置吧。”崔凝对着杜聿温柔微笑,“夫君科考在即,别为家宅之事烦心。” “……我继母不是个好相与的,若她留在淮京,会苦了你。”杜聿皱眉。 “可眼下夫君可有把婆母劝回宣州的好法子?她连赁的田宅都退了,想来是打定主意要来淮京奔你的。”崔凝点破了关键:“与其放她在外头不知道会干出些什么事,不如就让我看在眼皮子底下吧?” 杜聿看着娇小的妻子,家里的继母是他此生最不堪的负担,原以为弟弟解试在即,能让她至少安分到明年,却没想到这么快就得让妻子面对她。 “……阿凝,我对不住你。” 崔凝回以一笑,“你我是夫妻。” 杜聿低头就看见崔凝清澈的眸子里映着自己,在那瞬间,他向来雷打不动的神情有了动摇。 而出了杜聿书房,准备回崔府一趟处置试地之事的崔凝,想的却是不同的事情。 杜钦与杜聿相差不到三岁。 也就是说,当年杜聿母亲过世,父亲将他往外祖家送的时候,李氏就已经怀有杜钦了。 而杜聿是在三年前考过的解试,本该在那时考完就进京考省试,可那时他却没能赶上。 再说,同样是农户出身,杜钦生得一副白净书生的样貌,而杜聿不止手指粗糙,更晒得黝黑。再加上方才李氏对杜聿盛气凌人的模样…… 是故,这两兄弟在老家时的情况不难想像。 崔凝叹了口气。 所以,她的丈夫才会是这般沉默寡言的性子? 既然李氏以这个孝字压了他十年,那么,她这个妻子,是该想想法子让丈夫摆脱这个枷锁才是。 51密谋 杜聿作梦也没想到,崔凝一个娇滴滴的尚书府嫡女,竟还真有办法把他那乡野村妇的继母给治得服服贴贴的。 但于崔凝而言,能用银两解决的都不是事。 每日,崔凝早晨对李氏请安之后,便会带着婆母到城中四处添购所需。 珠宝首饰,新衣新鞋,山珍海味,就没有伺候不好的。 不过几日,淮京城里人人都知,那穷书生的继母从乡下来了,尚书府的千金事其至孝,日日陪伴有求必应不说,即便婆母言谈粗鄙却仍态度恭敬。 远远看着崔凝扶着嗓门忒大的婆母上马车,那妇人乐得合不拢嘴,正高声惊呼她儿媳又买了什么希罕物事孝敬她,深怕路人们不知道似的。 对街的马车里,有两个人正默默瞧着她们的动静。 姜玥对宋瑾明冷哼道:“不要面子也得让女儿不受半分委屈?我看啊,是赔了夫人又折兵,低嫁吃的苦也不见得少,还费嫁妆。” 宋瑾明一语不发,只是看着对街那个纤细的身影。 她是不是又瘦了?上回在博雅书楼,她扑在自己身上时就感觉她不重,眼下看起来似乎更轻了。 姜玥见宋瑾明直盯着崔凝看,一副失了神也听不见人说话的模样,气得让外头车夫快点把马车开走。 另一头的马车内,李氏看着百依百顺的大儿媳,感觉自己此生没这么舒心过。 “阿凝,你家中可还有姐妹?或是亲戚也好,有没有与你年龄相仿的姑娘?”李氏顺了顺手上沉甸甸的镶金玉镯,这般问道。 “我爹娘就生了我这一个女儿,上头还有两位兄长。”崔凝乖巧回道。 李氏感觉扼腕。 这么一个听话顺从,天姿国色,娘家位高权重还带大笔嫁妆的儿媳,竟让杜聿那浑小子给捡到了,而不是她的杜钦。早知道,当初就让杜钦随着杜聿一起上京了,她的杜钦生得更好,要真站在一块儿,选谁还不一定呢。 崔凝似乎明白李氏此刻心中所想,温言说道:“婆母不必担忧小叔亲事,高中以后,淮京城里有的是好人家的姑娘呢。届时我这个作大嫂的,定会帮着婆母相看一二。” 李氏讪笑道:“那也得等高中了再说。” “对了婆母,”崔凝美眸一转,“你可知道,淮京城里的大安寺求科举题名最是灵验?” “哦?”李氏一听便来了兴致,“大安寺?” 崔凝拿出一纸祈福之纸,上头写了一些祝祷之语,还有杜聿的生辰八字,最末写有“妻崔凝叩谢神恩”。 “这是我日前替夫君写的祈文,很灵验的,我那时担忧写错多拿了几张,要不,婆母也替小叔求一纸,我们等会就一同去寺里祝祷他们科举顺利,明年一举中第?” 李氏哪有不要的道理,连忙也要了张祝文写下宝贝儿子的生辰八字。 崔凝微笑着,看到李氏歪歪斜斜的字迹与最后的署名,笑意更深了。 隔日一早,崔凝就随杜聿回到尚书府,头一件事便是钻进二哥书房里,威胁利诱让他帮自己办事。 “宣州是远了点,但也不至于办不到,就是得费些时日。”崔奕权思索道。 “二哥,费些时日就费吧?”崔凝眼带哀求,“事关你唯一的妹妹,这忙你定是会帮的对不对?” “可你这……着实有些狠了。”崔奕权皱了皱眉头。 “若不做到这地步,杜聿一辈子都摆脱不掉他继母。”崔凝叹了口气,“二哥,十年哪,就连杜聿三年前解试考过,也让李氏拖着不能进京。杜聿舅舅原本要供他读书赶考的银两也都让她贴了自己娘家,你说谁做得狠呢?” 崔奕权沉默了片刻,失笑,“你倒真是会替夫郎打算,好吧,谁让我是你无所不能的二哥?等我消息吧。” “多谢二哥!”崔凝雀跃之余,不忘叮嘱,“二哥,此事你千万不能张扬,若走漏风声把事情办岔了……” “知道了,你二哥我什么时候让你失望过?”崔奕权像儿时一样,用手指轻叩了一下妹妹的额头。 崔凝这才想到,光顾着找二哥说事,倒忘记去母亲房里请安了。心念一转,偶尔回来不报,给阿娘一个惊喜也挺好玩的,便直接往娘亲院子里去了。 没想到正要敲门,就听见大嫂提到自己。 “婆母,我娘家那调养身子好怀胎的方子,也该给依依送去了吧?”大嫂温婉问道,“您瞧,阿葳吃了也养得挺好的,有身子之后也顺利,我瞧着也是时候给依依了。” “送什么送,我心头正乱着,依依那婆母……唉,要是真有孕就不好了。”崔夫人叹息,“我本想着依依如此低嫁,夫家能待她如珍如宝……结果倒好,城里人人都在笑我的宝贝闺女嫁到了那样门户,还得拿嫁妆侍奉贪财粗鄙的老婆子。” 崔夫人顺了气之后,说起话来更是愤慨:“就说那杜聿吧,婆子回来报了我才知,三天两头不回房睡,就连饭都是独自在书房吃的,怎么了?陪我闺女吃顿饭也难!敢情他当初答应亲事,就只看中了我尚书府的银两权势?” “没有身孕最好,一等依依撑不住回来诉苦,我们就让杜聿和离,不然人家当我堂堂尚书府还护不住自家女儿了!”崔夫人越想越气,音调也拔高了。 “婆母,您先别气,我瞧着杜聿也不是刻意冷落依依的。”二嫂的声音依旧是那般清醒,“我听奕权说,从前杜聿在府中的时候,二、三日就交一份策论请公爹赐教,这在诸多学生中已是勤奋了。同依依成亲以后,他是一、二日就能写完一份,还从不敷衍。” “我猜,杜聿娶了依依之后,是想着尽快考取功名。若是只为了钱财权势,他又何必这般拼搏?成亲之后坐享其成就行了。” 门外的崔凝愣住了。 她只依稀听哥哥们提过,杜聿写策相当勤奋,却没想到成亲之后他更是努力。一、二日就能交一份,怪不得,成日在书房里焚膏继晷的…… “不成,我的依依……我怀胎九月的心肝宝贝,怎能让人糟蹋……” 崔凝听不下去,推开房门,把里头的娘亲与二位嫂嫂都给吓了一跳。 “依、依依……” “……阿娘。”崔凝看着自己的娘亲,幽幽叹了口气。 “依依,你来得正好,你说,杜聿那继母是不是欺负你了?”崔夫人讲得情绪正起,心里有了择日不如撞日,干脆今日起就让女儿回娘家住的念头。 “欺负了。”崔凝回道,“但她欺负的不是我,是杜聿。” “那就搬回……” “我不搬。”崔凝看着娘亲,皱眉道,“阿娘,姑且不提我是您一手教出来的,从前易老夫人还在的时候也指导过我许多,您怎么会认为我连这点家宅之事都要尚书府替我出头?” 崔凝语气一转,撒娇道:“阿娘,女儿知道您是心疼我,可总得让我自己试着理家嘛。” 崔夫人让女儿说得语塞。 杜府里,杜聿与崔凝都不在,家中就留了杜钦与李氏二人。 而李氏此刻,正拿着一支紫毫新笔往杜钦桌上一放。 “娘,您这是……”杜钦傻眼。 “你兄长书房里找出来的,藏在柜子里,你瞧,这是不是好东西?” “娘!”杜钦皱眉,“您怎能如此呢!这些时日您拿兄嫂的还不够?就连大哥书房里的东西也……”对自己的娘亲,他实在说不出偷这个字。 “我养了杜聿十年,拿他一支笔也不行?”李氏瞪大了眼,“再说了,若你开口要,你大哥不也会给么?何必这么麻烦。” 杜钦知道自己怎么说也没有用,只得闭上眼睛,“好吧,放着吧,我还得读书,阿娘就别在这折腾了。” “行,阿娘这就去厨房看看,昨晚那鸡汤是真补,若还有,阿娘让人给你再热些。”李氏心满意足地往厨房跑去了。 而杜钦看了桌上的笔,叹了口气之后决定再偷偷还回大哥书房里。 他知道自己的娘亲向来偏心,从小到大,就只有大哥需要干粗活农忙,夏日汗流浃背,冬日冻得手脚龟裂,就连夜里看书也只能借他的烛光。 打小他便不懂,为什么干活的人是大哥,家里的米饭和肉却都只给自己吃了。于是他会在吃饭时衣袖里藏着个油纸包,趁阿娘不注意把饭菜都装进去,等大哥回家再偷偷给兄长充饥。 虽说老是在干粗活,可大哥脑袋极好,过目不忘,阿娘给自己买的书册,他还琢磨半日不解其意的时候,大哥已经能开口同他讲解了。所以,他从不怀疑三年前若大哥没让娘亲绊住,此刻早已有功名在身。 杜钦是仰慕着自己兄长的。 他总觉得大哥什么都会,什么都在行,不像自己,肩不能挑、手不能提,连读书都慢上别人几分。 所以兄长此番上京能有此际遇,他只觉是老天终于开了眼,让勤奋之人能有苦尽甘来一日。 尤其大嫂…… 想到还小了自己几岁的嫂子,杜钦红了耳朵,不敢再想下去。 把娘亲擅自取走的笔放回柜子中的空笔盒里之后,杜钦无奈地叹了口气。 就在想转身离开时,却听到外头传来—— “小姐,您不是同姑爷一起回尚书府了么?怎么自己先回来了?” “我想起有些事,就先回来了,姑爷的书房可打扫好了?”崔凝的声音轻快。 “都打扫好了,您可以去瞧瞧。” 糟了! 杜钦一个惊慌,转身就躲到了一旁收着衣衫的大橱内。 才刚进去,就听见书房门被打开的声音。 从缝隙中,他看见眉目如画的嫂嫂,袅袅婷婷地走入了书房内。 而他感觉自己呼吸艰难。 -- 感谢读者投的珠珠!可以加更好开心呀~ 下一章加更会上肉肉,斯文小叔会意外躲在书房里偷看到兄嫂恩爱,介意被偷窥的宝宝请记得跳过 52很中意你(口交H) 纤秀白晰的手指抚过浓墨,崔凝拿着杜聿房里的草论与这些时日他所写的策论,坐在榻上仔细翻看。短短一个月,数量就累积如此多……写着草论的纸让他自己修改得密密麻麻,这还只是一晚上改的文章。 二嫂说得没错,自从搬入这府中之后,杜聿他埋头苦读,练出来的策论要比别人还要多上好几倍……这就是他时常宿在书房的理由。 抚摸他苍劲的字迹,崔凝忍不住叹息,在李氏那样压迫之下,他定是没什么机会练字,可他的字却能写得如此好看,想来也比别人多费不少苦工。 这几日同李氏在一起,听的不外乎是杜钦有多好,杜聿性子有多乖张,把杜聿贬得一文不值是日常……崔凝是在家人宠爱下长大的,人人总往她好的地方夸。所以她很难想像,杜聿究竟过的是什么样的日子。 杜钦在大橱缝里,能清楚看见侧对着自己的书桌以及桌椅后头的软榻,而大嫂正拿着大哥的文章,坐在榻上垂眸翻看。 他从未见过同大嫂这般,出水芙蓉似的姑娘,不过略施粉黛,便已让人移不开视线。这是杜钦头一回能无所顾忌地看着她,不禁在暗处看得痴了。 大嫂皮肤白晰,有着一双极美的眼眸,低着头看文章时睫毛轻扇,是那般沉静美好。恰到好处的圆润鼻子与诱人的樱桃小嘴就在那张鹅蛋般的小脸上,看久了就会想让人好奇一亲芳泽的滋味。 不知道过了多久,书房门一打开,是杜聿走了进来。 崔凝抬头,一缕发丝自耳侧垂落胸前,清澈的眼睛与微张的唇,模样看上去娇憨动人。 “怎么自己先回来了?”杜聿问道。 “听二嫂提起夫君写的策论,一时好奇,想回来看看。” 杜聿见她手上拿满自己的文章,犹豫一下后道:“那便慢慢看吧。” 语毕,杜聿坐到书案前,背对榻上的崔凝,自己不发一语取出书册来读。 崔凝似乎对丈夫的冷淡有些失落,但从杜钦的角度看得清楚,背对着她的大哥皱着眉头一脸苦恼,那是杜聿感到难为情的模样。 “夫君。”崔凝轻声叫唤,那声音柔软娇媚,听得杜钦喉头发紧。 “何事?”杜聿没有回头。 崔凝似乎下定什么主意一般,神情坚决地走到了杜聿身侧,又硬是挤到杜聿与书案之间,逼得杜聿将椅子往后退了些。 杜聿仰头看她,似乎对妻子的反常有些疑惑。 “我是不是哪儿做得不好?”崔凝柳眉微蹙,眼波带水,有些埋怨地看着他。 杜聿不明所以,“阿凝事事都做得好,为夫挑不出错处。” “那为什么……新婚夜后,夫君不肯与我同床?” 杜聿看着她精致绝美的五官,喉头紧了一下,反问道:“你不是怕我?” 崔凝抬手,摸着杜聿冷峻的侧脸轮廓,轻抚他浓墨般的眉眼,柔声道:“怕呀,夫君人壮硕,力气也大,在我身上时总入得狠厉,抓着我乳肉的时候也常留下红痕,我怕夫君把我肏坏了。” 那张向来柔声细语,知书达理的小嘴吐出这般虎狼之词,不只是在她身前的杜聿,就连大橱中的杜钦也听得下腹充血。 “可夫君疼我,不会把我肏坏的,是不是?” 崔凝轻声问,自己褪去穿在外头的褙子,露出大片雪白的肌肤,藕臂一抬,不过一个眨眼,肚兜瞬间落到杜聿鞋边,一双白嫩的乳房在杜聿面前展露无遗,只剩小巧可爱的肚脐眼下方还绑着内裙。 杜聿看得喉头干渴,僵在原处,一时之间还没想通发生什么事。只觉自己仿佛身在梦中,眼前的是他在书册文字间偶尔会出现的遐思,每每想到妻子诱人的身躯,被他插入之后的呻吟声,总要费上好大劲才能回过神。 而杜钦在橱柜中看到似雪般白净无瑕的身子,一阵血气上涌,鼻子淌出了湿热的鼻血,他连忙用手去捂。知道自己不宜再看下去,可他却无法挪动视线。 崔凝垂下眼眸,细长浓密的睫毛微颤,“阿凝知道夫君读书忙碌,可是……能不能偶尔回房……疼爱我?” 软绵绵的撒娇话语搔痒似的落在杜聿心上,他下身立刻硬挺起来,这还不够,崔凝往前跨一步,抬起乳房,将粉嫩的乳珠送到了男人有些干涩的薄唇上,赧着耳根轻轻顶了几下,杜聿将嫣红的小莓果含进嘴里。 他的日子过得向来很穷,一个夏日里,舅舅以油包送来蜜梅果子,这等希罕物只得两颗,一颗给了表兄,另一颗舅舅给了自己。但果子让不知情的杜钦吃了,他发现时只剩下暗红色的果核。虽然不责怪弟弟,可杜聿实在太想知道那是什么滋味了,用水冲过以后他将果核含进嘴里,还带着残存的香甜。 每次把崔凝小巧的乳头含入口中的时候,杜聿总想到那果核的滋味。他将唾液沾上去,细细品尝硬得同小石子一般的乳珠,再将其不断吸吮,舌尖就能感受到一股漫到心里的甜。 “嗯……”乳尖让杜聿这般吮吻,一阵酥麻从胸口扩散到了下腹,崔凝感觉自己开始出了水,“夫君……” 她将乳房送到丈夫嘴里,手指温柔地抚摸他的耳侧,“夫君疼我的,对不对?” 杜聿没有回答,只是将她整个人都往前搂到自己身上。那椅子很大,崔凝双膝分开两侧,张开腿跪坐在杜聿身上。 “嗯……吸慢点…啊……夫君……都是你的…别吃这么急……嗯……” 杜聿轮流吸吮她胸前两只白兔,一手揽住妻子的背,将她乳房往自己脸上贴,而另一只手往裙子里探,惊讶地发现崔凝裙下竟是空无一物,他可以轻易地将丰满的臀肉握在掌中把玩。 杜聿停下嘴,放开了被吸得发红硬挺的乳尖,抬头看着眼神有些迷濛的妻子。 “……里头没穿?”他的声音被欲望烧得低哑。 崔凝往下坐,让杜聿在身下的手指碰触到湿润的花缝,而自己也低下头将杜聿的嘴唇吻住。 小舌头将男人的舌尖勾到自己嘴里,温柔地又吸又含,小屁股也按着他的揉捏玩弄轻轻摆荡,在他粗厉的手指深入花穴时,含着男人舌头的小嘴漫出了一声舒服的闷哼。 但她没有停,裸着上身贴在他身上,小嘴微张,乖乖轻吮丈夫的舌头,摆动细腰配合丈夫的手指,让他在自己小穴内抠出许多水,不止发出微潺的水声,还打湿他裤头。她淫荡又柔顺的模样令杜聿喉头干渴,肉棍胀得发痛。 在大橱中掩着鼻子的杜钦看没了魂魄,那温婉大方的嫂子,把豆腐似的乳房喂到了大哥嘴里,发出勾人的呻吟声。大哥更伸手探入裙中,在嫂子扭动细腰迎合之下,他隐约看见白花花的屁股,引着男人黝黑的手掌去探索。 他好希望自己坐的是大哥的位置,他渴望自己也能亲自尝一尝那身子的滋味,嗅闻她身上的体香。 “夫君,”身体上的快感让她的眼神变得诱人迷濛,媚态百出,眼中的泪光增添了几分楚楚可怜,“夫君不回房睡,可是不喜欢阿凝?” 杜聿粗喘着气,回道:“……我很中意你。” 其实杜聿并不知道该如何表达对崔凝的感觉。 她是他的妻,是他余生都要奋斗的理由,他愿以一生去偿还的温柔。 过去他读书,是因为这条路是他唯一的生机,只能紧抓不放的尊严,更深的原因在他心中总是朦胧。但此刻他读书,是因为看得见高中之后的景象。她在家里等他下朝,对他温柔微笑,朝他展开自己的身子。 他想与她生儿育女,共度一生。她予以温柔情意,他渴望自己能报她一世无忧。他知道外头人将她讲得难听,人人都在看她笑话,所以他只能拼命读书,借科考向所有人证明崔家并没有选错女婿。他出身虽低,可给他时日,他能给她不输崔府的呵护。 这答案虽不尽满意,可也足够了。崔凝吻了他的唇,轻声问道:“那夫君睡在书房时,不想我么?” 杜聿没有回声,只是将她抱到了桌子上,在她还没反应过来时,掀开了她的裙子,把她的腿架到自己肩上,将头埋到她腿间。 崔凝倒抽一口气,“……夫君?!……哼嗯……” 她发出了一声长长的难耐呻吟,是他吻上了她的花核。 早在上回他摸到花瓣间的小肉核时就想这么做了,他想亲自尝尝这小东西,想知道用力吮弄与轻舔时,她的呻吟声听起来会有什么不同。 他舔弄花核,舌头往下时更深入湿漉漉的花径,他的口水与她的淫水混在一起,搅弄成淫靡的声响。 “啊……夫君……别……嗯……不要……不要这样……”强烈的酥麻感让她无力撑起身阻止,小手无助地往后稳住自己,笔架不小心让她碰到了地上,数枝笔滚落,发出清脆的响声。 其中一只笔滚得最远,滚到了大柜之前。 里头的杜钦不断吞咽着口水,看着大嫂白嫩的大腿间有大哥的头颅在浮动,大嫂嘴里哀求着不要,但白袜之内的脚指却像是爽得蜷缩了起来,呻吟声听起来也变得浪荡不堪。 在杜聿的舔弄与粗舌抽插之下,崔凝的淫水混着丈夫的口水,在平时摆放圣贤之书的案上,流成一滩小水潭。 53含苞待放(H) “夫君……别这样…嗯…啊……哈啊……” 杜聿炽热的舌头在花穴中不断钻动,舔上花核的力道益发强劲,还用上牙齿轻啮,这样的刺激让崔凝犹如万蚁钻心般煎熬难受。 一下接着一下,崔凝感觉自己随着不断加快的喘息,被送上了一个全然陌生的地方。 “嗯…嗯……啊……不……!” 杜聿吮吻的速度越来越快,已经被吸肿的花核随着崔凝加快的心跳不停颤抖,淫水往他的下巴流淌,可他却仍然吃得贪婪且猛烈。 她难耐地扭动着臀部,可是杜聿却不放过她,大掌一伸就固定了她的臀,随着她穴肉不断收缩,杜聿朝那小肉核轻咬了一下。 “…啊……啊……!”崔凝感觉视线突然泛起一片白光,弓起了身子剧烈颤抖,汁水汨汨顺着光滑的股间淌出,湿到沿着桌子滴下。 就在她瘫软着要掉下去时,杜聿将她整个人抱了起来。 她伏在他宽阔的肩上,胸口剧烈起伏,小嘴喘着气呻吟不断,说不清话。 杜聿将她放到软榻上,开始脱去自己身上衣物。 在杜钦的角度,可以看见榻上大嫂躺下来之后软嫩的双乳像小山丘似的鼓起,又白又嫩的双腿微开,腿间粉嫩若隐若现。 他像入魔一般盯着嫂子腿间猛瞧,那是极美的粉嫩花朵,方才让大哥蹂躏之后,花瓣中间隐隐露出一道小缝,那该是花穴的位置,晶莹的水珠在粉嫩的蚌肉上滚动。那景象让他想到清晨,花朵在风中微颤,花儿沾着露水含苞待放的模样? 崔凝见杜聿褪下了最后的里裤,滚烫的肉棒矗立他腿间,小手一伸,将肉茎握在手里。 她撑着高潮之后还有些瘫软的身子,起身对着杜聿狰狞的肉棍吻了一下,抬起泛着红潮的脸蛋,轻声对杜聿说:“夫君可要……多疼疼我。” 杜聿呼吸乱了一下,粗喘之后,俯身整个人都压了上去,对着崔凝又舔又吻,口舌不肯放过她身上任何一吋肌肤,所及之处全都要吮入嘴里舔弄一番,甚至留下印记才罢休。 “嗯……夫君……” 她的手摸上他的脊背,轻轻抓着他皮肤,让他朝小乳珠重重吸了一大口。 “嗯……啊……” 杜聿稍微起身,扶着自己的肉棍,顺着已经弄湿榻上软布的肉缝缓缓推进。 突如其来的压迫感使高潮过的嫩穴瑟缩了一下,但很快便顺着轻轻开阖的收缩,将粗大的肉根给吃了进去。 “嗯…啊……好粗……”崔凝皱着眉头,星眸半闭,又痛苦又舒服的模样令杜聿百看不厌。 他爱极了进入她时,肉棍感受到的湿热紧致,看得见她欲罢不能的妩媚神情,听得见她那温柔绵长的诱人低吟。 一开始是缓缓抽插,她随着他的摆动而呻吟,下身不断出水,刚泄过一回还很敏感的穴肉吮着肉棍,两个人视线交缠时,都能看得见彼此眼中的爱欲。 “嗯…嗯……啊……夫君……好舒服……嗯……” 随着男人有意怜惜的轻插慢摇,软榻轻移间发出缓和的闷响,他一边进出,大手握上她随着抽插而跳动的乳肉,手指每夹一次乳珠,她就颤着身子,下身将他的肉棍吃得更紧。 杜聿的高大挡去了崔凝的身姿,杜钦只能看见大哥不断挺腰的背影,还有挂在他麦色手臂两侧,正晃荡不休的两只白嫩小腿。 “嗯…夫君……啊……很舒服……这样……好舒服呀……”娇媚入骨的呻吟声已经将杜钦的礼义廉耻全剥去,他一只手不自觉地放入自己裤裆,幻想着让她发出这样呻吟的人是自己,手指不停搓弄裆内性器。 大嫂其中一只脚的白袜已经掉了,小巧圆润的脚趾就那样晃呀晃的,时而舒服得展开,时而随着急促的娇吟而蜷在一起……如果可以,杜钦真想张嘴把那些可爱的脚趾全含进嘴里。 他好想亲眼看看大嫂的模样啊,发出那般呻吟,想必是让大哥入得很舒服吧? 那样的大嫂,会是什么表情? 粗糙的手指抚弄完乳房,杜聿顺着白腻的肌肤往下,平滑的小腹底部,隐约看得见自己粗大肉棒的形状,他挺胯的动作没停,略微施力往内一顶。 “呜……夫君…深……太深……啊啊啊………!” 最后的缠绵呻吟,是杜聿轻按了她小腹上的突起,强烈的摩擦与被插入的快感瞬间将崔凝淹没。 一时间,穴肉像是被猛然叫醒般疯狂蠕动,被夹得舒畅的杜聿闷哼一声,险些交代出来。 然后他的手指,摸到了已经探出头,挺立得有颗红豆大小的花核上。淫水到处都是,他可以很快速地在湿润的花核上滑动戳弄,甚至用指甲欺负。 “不……嗯…太刺激……啊…啊……夫君…别那样玩……哈啊……” 杜聿忍不住了,整个人俯下身吻住崔凝呻吟不断的嘴,腰部用力将青筋遍布的肉棍一下下凿入小嫩穴。 一时之间,既黏腻又响亮的水声,肉体拍打的淫秽声响充斥着原本只有笔墨纸卷气息的书房。 杜聿一俯身,二人交合之处悬起,杜钦看到此生难忘的绝景。 方才那含蓄地吐着露水,含苞待放的小花穴已经被大哥的肉棍满满撑开,那稚嫩的穴口四周让粗棍撑得微微泛白,艰难吞吐着肉棒之余,还流着淫水,在肉棍每次退出时总落下数滴在软榻上。 “啊…啊…哈啊…太深…呜…慢…啊……夫君慢点……!” 但杜聿根本没听进去,吻她时连求饶一并含入自己嘴里,下身抽插得更加狠厉,啪、啪、啪的撞击声一下比一下清晰,仿佛就连拍打着臀肉的囊袋也想肏进她身子里似的。 杜钦这下明白,方才大嫂所说“入得太狠”与“害怕被肏坏”是怎么一回事。 粗大的肉茎入得太过用力,甚至在抽出时大龟头会将一部份的红艳媚肉给肏出穴口,猛入时再一并插回去。 “嗯…要坏……夫君……要让夫君肏坏了……嗯…啊……”崔凝的呻吟声多了哭音,随着杜聿的猛烈进出那声调还在不断拔高。 白晰的身子泛起了淡淡粉色,透露着她即将要到的二次高潮。 终于又数十抽剧烈冲刺之后,杜钦看见大哥的囊袋微微颤抖,腰也不动了。 可嫂嫂的小穴似乎还在吸吮着,一动一动的,似乎有自己的意志一般,将大哥囊袋里的精水吸入那娇小的身子里。 杜聿吻着还没缓过来的小妻子,在她身上感受欢好后的温存。 “嗯……夫君……”她迷茫地看着丈夫,伸出手抱住了丈夫的脖子。 等她稍稍平复了以后,杜聿才将自己抽出她身子,他坐起身,想看上回那般白色浊液顺着她花穴收缩而淌出的诱人模样,可却没等到。 是崔凝双膝微闭,夹住了他射在里头的精水。 杜聿不解地看向崔凝,只见崔凝摸向自己的小腹,轻声道:“嬷嬷说,若想有孕,就得在欢爱之后含着夫君的精水……或是拿东西堵住……” 他听完喉头一阵滚动:“……你想要孩子?” “……夫君不想么?” “晚点再要,我得准备科举,若此时有孕,怕会顾不上你。” 杜聿话是这样说,可却将尚未疲软的肉棍又重新插入了小穴,帮她把方才的精水全堵在里头。 夫妻二人唇舌交缠,他看着想怀上孩子的妻,眼神里多了几分柔情。 “嗯……我喜欢同夫君欢爱。”崔凝呻吟着,感受到花穴中的肉棒又缓缓变得坚硬。 “嗯。”杜聿应声,吻着她细腻敏感的耳珠。 “夫君……读书忙碌……可也别忘了疼我好不好?至少……至少三五日同床一回……可好?嗯……”崔凝最后的呻吟,是杜聿又缓缓地在她体内律动。 杜聿深深叹息,“……我怕我受不住诱惑,沉迷女色,荒废学业。” 说完,他将再次勃起的肉棍挺入她身子,入得她娇喘连连。 “可我……喜欢夫君抱着我睡……比较暖……嗯……” 杜聿缓缓抽动着,看着她舒服得要融化的模样,低头吻得缱绻。 “……好。” 第二回的抽插,是崔凝所喜的温柔律动,她一直在他健壮的臂弯内舒服呻吟,直到最后他才加快速度,再次射了进去。 就在杜聿将半昏半睡的妻子抱出书房后不久,失了魂魄般的杜钦也自书房踉跄走出。 回到他自己房里时,等得不耐烦的李氏埋怨道:“这鸡汤都给热了几回,你究竟跑哪去……你流鼻血了?!” 看着儿子一脸失魂落魄,衣领以及鼻口上都沾了血渍,李氏大惊。 可杜钦像是没看见母亲一般,取了衣裤就往浴房去。 他得把自己里裤中的那些污秽都清洗干净。 54秋闱放榜 那日之后,杜聿像是给自己立了规矩,每缴出三篇策论,当晚就会早早回到房里与崔凝欢好。除此之外,更是几乎每晚睡在寝室里,虽说大多数时候崔凝都早已睡下了,但在书房待到深夜才回的他总信守承诺,夜夜抱着妻子入睡。 尽管在崔凝面前杜聿依然是那副不苟言笑的模样,话照样少得可怜,但她似乎渐渐理解丈夫的性子。 当两人走在一起的时候,杜聿会将她的手握到自己手里。 小俩口日子过得甜蜜,偶遇杜聿到尚书府受教时,丈母娘的脸色终于缓下。 崔夫人对杜聿的态度转好以后,崔凝便在杜府中立下规矩,就要入秋了,婆子们年岁渐大,平时不须到正厅书房伺候,避免在外头待久着凉,还给婆子们额外多做了厚实衣物。 人人都说小姐体恤下人,可只有望舒知道,小姐这是不让夫人再监视夫妻举止了。 但另一头的杜钦却是益发不对劲。 崔凝留意到,早晨请安的时候,杜钦开始会早早等在李氏房里。 几乎每日都会试着同她说上几句,有时是感谢她伺候婆母尽心尽力,有时是同她聊宣州之事,一改最初遇见她总会撇开视线,没敢多说话的模样。 以为这是日子久了,小叔同自己开始熟识的过程,所以崔凝并没有放在心上。 可李氏却逐渐起了疑心。 时常送补品进儿子房间的她,发现近来送东西进去时杜钦时常都只对着白纸发呆,没有动笔,更不像在读书。 即使没有在读书,吃饭的时候也总看他神游太虚。 简直像是在哪儿丢了魂魄似的。 有一回晚上,杜钦对李氏说想独自去夜市里走走,李氏瞧着他神色不对,便尾随他身后跟着去瞧。 不跟还好,一跟简直吓掉李氏魂魄。 她那斯文有礼,冰清玉洁的儿,竟那样一路走到下瓦子的窑子里! 她在夜风中等了片刻,才看见杜钦从窑子走出来,口中念念有词。 李氏心都碎了,不知如何是好。 还出来得如此快,是不是儿子身子不行? 暗夜里,李氏含泪受到双重打击。 于是崔凝与婆母的行程,从衣料首饰铺子变成了药堂与肉铺。诡异的是,婆母每回都同药堂里抓药的大夫窃窃私语好半天,大夫才抓了奇奇怪怪的药给她。 那些方子,还真不是普通价钱。 “婆母,小叔可是身子哪里不爽快?我让大夫来瞧瞧可好?”没有看诊,一直抓这些奇形怪状的方子真的好么?崔凝有点担心。 让大夫瞧瞧?那不就让人人都知道杜钦身子不好!传出去他还能讨到媳妇? 李氏说什么都不肯,只说是老家的偏方,杜钦身子弱,眼看解试在即,就让他补补身。崔凝只需要乖乖付银两便成,不必问这么多。 崔凝虽然觉得不太妥当,可到底是小叔的事,她也没什么立场置喙,只能同杜聿提了一下这事。 杜聿知道后,对这样的事早已见怪不怪,对崔凝说他会去瞧瞧那些方子会不会对身子有害,让她不用费神。 毕竟李氏过去还曾被神棍所欺,花好几贯钱买下大缸神水逼着杜钦喝,说是能助杜钦的学业更上一层楼。杜钦喝了一个月,就下痢一个月。 有些时候,杜聿对弟弟还是颇为同情的。 所以当杜聿到弟弟房里,见到那些形状古怪的补品时,只想着八成又是哪来的偏方。问了也只说那是李氏给他炖的补品。 在杜钦同意之下,杜聿抱着保护弟弟的念头,以身尝试,喝了一碗。 结果隔日,崔凝险些下不了床。 看着全身上下满是吻痕,在被衾里欲振乏力,让自己弄得太狠的小妻子,杜聿这才信了继母给杜钦喝的真是补品。 夫妻二人不知道的是,昨夜荒唐一晚,杜钦就躲在他们房外后院听了一晚。 杜钦知道这样做不对,但他也不知道自己这是怎么了。 他读不下书,茶不思饭不想,满脑子想的都是那日大嫂张开腿让大哥肏进去的美景,娇媚动听的呻吟声也不断在他耳边回荡。 他甚至拿了银子打算去窑子里找个窑姐儿发泄性欲,可真到了脱个精光的女人面前,他却因找不到大嫂的影子而硬不起来。于是他嫖资给了,却连衣服也没脱就离开。 原来他渴望的人,只是大嫂。 他不由自主地每日早晨到阿娘房里,就等着崔凝过来请安,同她说上几句话。 偶尔大嫂的颈子上留有大哥吮吻过的红痕,他就会想着昨夜不知道大哥在床上弄了她多久?她是不是也叫着夫君呻吟不断?那花朵似的小嫩穴流了多少水?含着肉棒的时候收缩起来又有多快? 到了后来,他开始盯着兄长书房里的灯火。只要兄长熄了灯,他便会悄悄地藏到他们房外后院的树丛里。 运气好的话,他能遇上动听的呻吟声。 “夫君……嗯……别…那儿不行…嗯……哈啊……嗯……” 大嫂说着不要之后,总会接一串含糊不清的呻吟,想必是后来让大哥入爽了。 他撸着自己裤裆内的物事,闭上眼幻想让大嫂说不要却又忍不住去迎合的人是自己。 “……阿凝,别夹。” 偶尔,大哥的粗喘之间会掺入这样的低吼。 大哥的肉棍那么粗壮,小穴吃得来不及噎着了也是人之常情。他喉头干渴,想像那可怜的小花穴吞吐肉棒时真受不住了,只能吐着汁水,拼命收缩,将欺负人的肉棍给困在里头的诱人模样。 他靠在兄嫂房外墙上,闭上眼,手指握紧,幻想自己也让花穴夹得动弹不得。 杜钦发现自己越来越无法克制潜在体内的兽欲,甚至有一回当他回过神来,发现自己竟守在大嫂房外,听她沐浴的水声。 他连忙奔回自己房里。 他险些刻意偷窥大嫂沐浴!意识到自己在犯错边缘的杜钦,陷入了无尽的自责与折磨中。 日子久了,李氏也慢慢察觉某些夜里儿子不在自己房里。有时他许久才回来,甚至有一回消失了一个晚上。 兴许是那些补药真有了效果吧?李氏感到既欣慰又担忧。 看来儿子明年高中进士以后,是该快点替他找个媳妇了。 就在李氏放下心后没几日的一个夜晚,她听见隔壁儿子的房内传出规律的砰、砰、砰声响。 她心下一惊,一时还以为他将窑姐儿给带回家里了,这可不成!要传出去怎么找富贵人家的媳妇入门!? 李氏连忙搭上衣服往儿子房里探看,一推开门,就看见杜钦闭着眼睛还在睡梦中,似是做了春梦,臀与腿不断摆动,这才有了床板撞击的声响。 还来不及放下心,李氏就清楚听见儿子嘴里喃喃念的什么。 “嫂子……嫂子……阿凝……” 李氏顿时刷白了一张脸,震惊地看着床被上的动静。 不久之后,三日的秋闱一过,解试放榜,李氏在榜上遍寻不着儿子的名字。 杜钦落榜了。 55措手不及 李氏怎么也没想到,自己的宝贝儿子竟解试落榜。 三年前杜聿忙秋收到最后一刻才熬夜赶牛车去考的试,还拿了个经魁! 她的杜钦天资比杜聿要好上数倍不止,怎么可能落榜! “阿娘,是我没能考好,你别想多。”杜钦拉着母亲的衣袖,哀求道:“我在淮京真住不习惯,我们回宣州可好?” “回宣州?”李氏的音调拔高了八度,“回什么宣州,我们家就住这儿!三年后再考,那我们就在这儿待上三年!” 杜钦一听,急道:“阿娘,此处若说是大哥的产业也就罢了,可这里里外外全都是大嫂的嫁妆,我吃人家的,住人家的,解试依然榜上无名,让我如何有脸面再待三年?” 李氏简直要被儿子这番言语气得吐血,“这外头匾上写的是杜府,不是崔府!你大哥可不是入赘!” 若换在过去,见李氏这般不可理喻的模样他们兄弟二人都会默契地闭上嘴不再争辩,以免激得她做出意料之外的事。可此刻本就因没考上而心绪焦躁的杜钦,见母亲如此蛮不讲理,再加上不知大嫂会如何看待连解试都没过的自己,种种压力加起来,他回嘴了。 “不是崔府?阿娘,若真是如此,为什么家中下人都称大嫂为小姐、称大哥为姑爷?称阿娘是亲家夫人而不是夫人!此处就是崔府!就连下人都是崔家的!你不怕别人笑话,我怕!” 李氏让杜钦这番话气得不清。 “这些话可是你大嫂让你说的?什么嫁妆不嫁妆?她人都嫁到杜家了!还有!你大嫂……她每日打扮花枝招展来向我请安,是不是存心勾引的你!把你害得连解试都——” “阿娘!”杜钦怒喝道:“你这话若是乱说,传了出去,不是只有大嫂有事,我名声也毁了,你懂不?” 李氏让儿子难得的发怒给噤了声,也开始有些后怕,若儿子妄想嫂子的事传了出去,会再也讨不到好媳妇。 见娘亲消停,杜钦深吸了一口气,道:“没考上是我的过错,怨不得人。你不回宣州,我回去。” “回去?我倒要看看,在这杜府里,谁敢赶我们母子走!” 李氏满腹的委屈与不甘无处发泄,转身就去找崔凝讨要说法。 此时杜聿刚出门去尚书府,崔凝正与望舒吩咐入冬要准备的琐事,见到李氏过来,便噤了声。 自从发现儿子春梦里叫的人是她以后,李氏对崔凝就没了先前的喜爱,她的所有美好在李氏眼里都成了祸害。 再加上方才杜钦为了她竟同自己大声怒喝,简直罪无可赦。 “杜钦没考上,你们夫妻是不是就想赶我们母子走?”李氏怒问。 可崔凝只是微笑:“我阿爹常说,考科举除了学识,还需要运气。小叔只是一时考运不好罢了,无须介怀。若婆母能让小叔留在淮京读书,那是好事,夫君与小叔同住,课业有什么问题兄弟也能讨论不是?” 崔凝又温柔笑道:“还请婆母转告小叔,请他别感到不自在,他若留在淮京,夫君心里才不会牵挂,兄弟二人别生份了才好。” 这下想走的人只剩自己儿子,李氏彻底没了与崔凝掰扯的理由,只抱怨几句厨房饭菜不够好之后就悻悻离开。 “小姐,你真不赶他们走啊?”望舒一脸嫌弃。 “……我方才若真赶了,李氏不仅不会走,还让她有了理由作乱。” “那怎么办?就真让那李氏留在这儿作威作福?” “当然不行。”崔凝的眼神变得锐利,“若杜钦解试考过了,那李氏接下来就会忙着照顾他省试,反而好办。但此刻杜钦没考过,那李氏定会把心思全花在给夫君使绊子,这下就留不得了。” “那……小姐你方才……” “缓兵之计。”崔凝无奈,“在有把握摆脱李氏之前,不能让她闹出太大的动静。此刻杜钦刚落榜,她心思正乱着,最是危险。” 望舒看着小姐,心中满是崇拜:“小姐,你是不是胸有成竹,等时机到了就能把李氏赶走?” “没有,我没有把握。”崔凝反而倚在望舒肩上叹了口气。 “啊?” “……望舒,人都说得知己知彼,可我只知道眼下得尽量稳着李氏,若真稳不了,我也不知道她能做出什么事,只能且战且走。” 崔凝心里顿时有了个念头。 ……若是易老夫人还在就好了,这种小事一定马上就能指点明路。 可若易家还在,她崔凝又何必处理这种难题? 崔凝苦笑着,闭上了眼。 崔凝并非杞人忧天。 知书达理的尚书千金,又如何会懂乡野村妇向来不讲道理?若一股气没处发,那定是四处挑骨头找地宣泄。 这会儿,她挑上了厨房的婆子们。 “都是这饭菜不好,我儿考前食欲不振,这才误了解试。” 婆子们都是崔夫人精挑细选出来的,自然知道平时在面子上敷衍李氏图个耳根清净就成,反正身契都还在崔府,李氏能做出什么事?遂立刻赔笑道:“亲家夫人,真对不住,要不,令郎平时喜欢吃什么,您列一列,我们试着煮。” 听到婆子们那句“亲家夫人”,李氏就想到方才杜钦所说,此处里外都是崔府的产业,就连下人们也是。 “什么亲家夫人!?此处是杜府!你们要称呼我夫人!那崔凝是你们少夫人,不是什么小姐!” 婆子们面面相觑,“亲家夫人,咱们的身契都还在尚书府夫人手里,按规矩,是不能这样称呼您的。” 李氏感觉自己找到了那种种不适的原因。 杜钦要走,口口声声说此处全是崔凝的嫁妆,用了丢人。 婆子们不敬自己,理由也是因为他们的身契都还在崔府手里。 就连崔凝,胆敢同她这婆母平起平坐,把她当客人看待,靠的还不是手上握着府里的银钱命脉。 可这里是杜府,她是婆母,就该她说了算! 于是李氏来势汹汹地再次推开崔凝的房门。 房中的望舒与崔凝没想到她会这么快就再来一趟,一时之间措手不及。 “此处是杜府,我是你婆母,我说,从今日起,所有账都归我管!” 崔凝与望舒瞪大了眼睛。 “把府中账本银库钥匙都交出来。”李氏一脸的不肯善罢干休。 这要求太过无理,崔凝还没回过神来,望舒就先发怒了。 “这大燕律法,嫁妆就是嫁妆,哪有夫家能管的道理?”一天天的得寸进尺!望舒实在忍无可忍。 “你个小丫鬟敢同我顶嘴?看我能把你发卖到哪去!你个下贱东西!”李氏手插着腰对着望舒叫骂。 “婆母,”听见她如此骂望舒,崔凝也不悦了,“望舒是自幼与我一块长大的陪嫁,若有不妥,我会自己管教。” 李氏瞪大了眼睛,“好哇,你今天不把账都交出来是吧?” 崔凝叹了口气:“儿媳就想问婆母一句,可有何处不够顺心?管账是个烦心事,由儿媳操烦即可,要不,我们今日上街——” 不料,崔凝低估了李氏闹腾的能耐,她竟推开了门就往外头走。 “你若不给,我就到门外喊一整天,说杜聿不孝,你这儿媳眼高于顶,看不起婆母,对婆母不敬!” 崔凝瞪大了眼,没想到她竟会不讲理至此。 “婆母,要传出去您跟我讨要嫁妆,谁家姑娘还敢嫁给杜钦?您先消消气。” “我计较的是那嫁妆么!我计较的是你不敬我这婆母!仗着自己是尚书千金出身就趾高气昂的,装模作样给谁看呢!” 崔凝与望舒叹为观止,没想到话还能这样转的。 李氏见崔凝似乎怕了,就想着这可是好步数,于是转身便往大门走了。 “不好……!”崔凝回过神,知道不需要证据就能凭空讲的指控最是可怕,尤其市井小民中有那眼红权势的,还不加油添醋一番! 杜聿科考在即,万不能放任她如此。 崔凝连忙追了出去,试着把李氏唤回来:“婆母……!” 可追到了大门前,李氏已经让扳回一城的渴望给冲昏了头,心里想着这样大闹一场,说不定就真能拿到府中的理家权力跟钱财。 眼看大门被打开,外头人来人往,而李氏一脸志得意满要往外大声呼叫的模样。在那个当下,崔凝当机立断,立刻做了取舍。 就在李氏准备扯着嗓子大喊的时候,崔凝抢先她一步,先在人前跪了下来。 “崔凝不敬婆母,还请婆母息怒。” 56两个时辰「Рo1⒏red」 门外看热闹的人越聚越多,李氏这下也傻了。 在还没扯嗓子前,这丫头竟先她一步跪下,还是朝着大门跪的,人人都看得见。她不是尚书千金么?说跪就跪!? 外头人人看见壮硕的李氏手叉着腰打开了大门,大门里头跪着的是楚楚可怜,天仙一般的绝色女子,顿时就认出了那是崔尚书的掌上明珠。 “真可怜哪,嫁得门不当户不对。” “所以嫁人还得是识书礼的人家才好,哪有人罚儿媳妇跪大门的……” 李氏听得心惊,这下若还扯着嗓子说她不敬婆母,不就让外头那些人说她欺负儿媳了?那杜钦的亲事怎么办? 可今日若不立威,不让她知道厉害,怎么把管家的权跟账都讨回来?! 罚!得罚啊! 让那群下人们也看看,她连崔凝这千金小姐都罚得了,更何况是他们! “你不敬婆母,今日就在这儿给我跪上两个时辰!”李氏说完,哼地一声就走了。 望舒见小姐竟就这般朝着门口跪下,心下一惊,连忙跪到小姐身侧。 “小姐!你……” “望舒,”崔凝压低了的声音异常冷静,“从后门回尚书府,告诉阿娘,就让我跪上两个时辰,谁都别来护我,包括杜聿,让他两个时辰之后再回来。” “两个时辰!朝着大门!”望舒压低声音吼叫,眼眶里的眼泪都快掉了,“小姐为何要受此屈辱,不过杜聿罢了!希罕什么?听夫人的,和离好不?” “我在这跪两个时辰,堵上李氏说我不敬婆母的嘴,值得。你且去。” “……小姐……” “去。”崔凝的声音很冷,“若你连这点事都办不好,那也没必要留在我身边。” 望舒这才咬了牙,听话往门后跑去。 而崔凝跪在院中,听见门外的指指点点,她垂下眼,想到易老夫人。 ——依依,你且记好,我们女人若活在别人眼光里,那便会累了自己一世。 她抬起头,看向慈爱的易老夫人,摸了摸自己的头。 “外头的人,多的是话要压在咱们女人头上,做什么都会有人说的。” “所以依依,你得记得,无论旁人说了什么,都不能忘记自己是什么人物。那些风言风语总会过去,但日子是自己过的。只要做到宠辱不惊,风雨都能不怕。” 院子内的杜钦见了这番景象,不敢置信地看着自己娘亲。 “娘,这是把嫂子的面子往哪摆?尚书府的面子往哪摆?” 李氏一脸愤怒,“这可是她自个儿先跪的。” “我得把门关上,把嫂子扶起来。”杜钦急道,却被李氏狠狠抓住。 “我这是在立家里的规矩!你敢去,我就破罐子破摔,告诉外头所有人,你大嫂勾引你!” 杜钦瞪大眼睛看向自己娘亲:“娘,说什么呢?”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解试前魂不守舍的为了谁。”李氏怒瞪儿子,“让她跪两个时辰都是轻的!” “娘,你……”杜钦心中对嫂子确实有愧,一时语塞,“你不可理喻!” “给我回房读书去。”李氏恨道,“我这都是为了你!” 所有下人听到此事,纷纷跑了出来,包括谢大娘与兰兰。 谢大娘看着崔凝跪在地上的背影,不禁想到了她那同样嚣张跋扈的婆母。抱走她的儿子,惯坏了他。致使她的儿子同她丈夫简直像一个模子印出来一般,成日游手好闲不顾家里。 幸好,她还有兰兰……此刻得杜聿夫妻庇护,日子有了盼望,这样好的夫妇,说什么也不能让那般欺压儿媳的妇人给毁了。 这般一想,谢大娘跪到了崔凝身边,低声问道:“夫人,可有老婆子我帮得上忙的地方?” 崔凝抬眼,见到是谢大娘,想到她那对街坊小事全能说得引人入胜的本事,心念一转,低声道:“我婆母想毁了夫君在外头的名声,我肯跪上两个时辰,全是为了夫君在外头人言之中的孝字。” 谢大娘一听立刻就明白了,“夫人,您放心,老婆子定让您这一跪,跪得值当。” 嫡女跪在大门,受众人指指点点的消息传回尚书府,全府议论纷纷,尚书夫人更是坐不住,立刻就让人备马车要去把宝贝女儿带回来。 杜聿听闻此事更是惊愕,连手上拿着的策论也不管了,就要跑回去。 可望舒哭着跑来,一边抽泣一边重复着崔凝的指示:“谁都别去帮,姑爷也别回去。” 崔府里所有人都围着望舒急,尤其是崔夫人。 “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依依怎会跪在门口!” “李氏要小姐交出账本银库,小姐不肯,就…就闹成了这样……”望舒说完,委屈大哭。 崔夫人让亲家的不要脸给愣住了,那可都是嫁妆啊。 “岳丈、岳母,小婿这就回去,立刻把继母送回宣州。”杜聿一想到小妻子此刻正跪在人前,胸口就一阵钝痛。 “谁都不许去。”出乎意料地,出声的人是向来最疼依依的二哥崔奕权,“杜聿,你也留着。” 众人看向他,他不急不缓地说道:“依依她知道自己在做什么,都让望舒跑回来说了,你们不信她?” 崔夫人捂着胸口,含泪道:“依依哪受过这般委屈,就连家中祠堂我都没让她跪过!” “夫人,稍安勿躁。”崔尚书虽是心疼女儿,可也多少能明白女儿所想,转头对着杜聿道:“依依所受的委屈,都是为了你日后的功名着想,不愿你在人前有话柄,耽误了前程,你可明白?” “……小婿明白。”杜聿低下头,“是杜聿委屈了小姐。” “明白了,那便随我回书房。”崔尚书沉声吩咐。 “老爷……!”崔夫人不想罢休,她得把女儿带回来呀! “夫人、夫人!”许葳身边的婢女急忙跑过来,“二少夫人发动了,孩儿要出世了!” 崔夫人愣了一下,连忙吩咐:“快请稳婆!热水白布!东西都快备好!” 崔尚书见状,立刻跟着发话:“女眷随夫人去二少夫人那儿帮着,杜聿,奕枢都随我入房。” 接着又看向望舒:“去,回依依身边去,告诉她,她想怎么做,尚书府都立在她身后。” 望舒擦了擦眼泪,对着夫人行了礼,急忙转身跑回去。 崔奕权初为人父,脑袋一片空白,跟在女眷后头就要去院子里瞧自家夫人。 却在此时让崔奕枢揪到一边。 “依依是不是另外与你有什么谋划?”崔奕枢看着向来疼爱小妹的二弟,此番他头一个站出来让大伙别帮,如此沉得住气,一点也不合常理。除非,他早就知道了一些旁人不知道的事。 崔奕权吞了吞口水,他向来最怕一丝不苟的大哥,“能…能有什么谋划?” “……不管有什么,都算我一份,我不会告诉阿爹的。” 崔凝跪在门口的消息,同样传到了左相府。 没多久,宋瑾明的马车便从左相府后门奔了出去。 “公子,您就算过去了又能怎么样呢?”宋瑾明的小厮秉德有些心焦,“您与那崔家千金非亲非故的,一出面,于礼不合,落人把柄。就连尚书府自己也没动静啊!” 宋瑾明充耳不闻,待马车开到杜府前,亲眼看见了跪在门内院中的崔凝,以及外头看热闹的人群,他才确信这消息是真的。 “公子,您可要三思,毕竟——” “到莳花楼去,告诉申屠允,让他想办法把这里的人潮都引开。”宋瑾明的眼神没离开过里头的崔凝。 “莳、莳花楼……?!” “若不想被打断腿,就给我跑着去。”宋瑾明冷然瞪了秉德一眼,让秉德连滚带爬地往莳花楼飞奔而去。 秉德走了之后,宋瑾明独自坐在马车中,隔着人群,就那样看着崔凝。 过去在易承渊身边的时候,她简直就是个刁蛮女子,什么要求都敢提,什么话都敢说。全都仗着易承渊把她看得像眼珠子似的宝贝。 可如今,她嫁给易承渊以外的男人,而那男人并没有如同易承渊一般呵护她。 为什么看着她这般委屈的模样,他宋瑾明心里会如此难受? “……崔凝,你还是刁蛮点好看。”在马车内,他叹了口气。 没过多久,相隔不到一条街的地方来了两辆牛车,上头载的是莳花楼的两位头牌。 “今日,就请各位看官好好评一评,我们莳花楼里,是这湘君姑娘的歌舞好呢,还是这润润姑娘的才艺厉害!就比他个三回合!看官,一铜钱买一朵红纸花,您喜欢哪位,就花钱买花,投到哪位的篓子里!” 不花钱就能看到头牌啊!一次还是两个! 这个震撼的消息顿时在附近街坊炸开了锅,人潮纷纷往两辆牛车推近。 比起跪在院中一动也不动的千金小姐,自然是能歌善舞的青楼头牌有看头。 于是杜府门前的人潮纷纷散去。 而宋瑾明的马车,也在人潮散去之际离开了杜府。 院子里,回来的望舒与崔凝跪在一起,两人的手紧紧相牵。 尒説+影視:ρ○⑧.red「Рo1⒏red」 57我委屈了(H) 铜盆里的热水被拧在巾帕里,男人的手一使劲,水流便哗啦拉地如珠帘似的滚落,奏出一阵清澈声响。 杜聿沉默地将热巾帕敷在崔凝还肿着的膝盖上,红紫在白净的腿中央看起来特别显眼。 “两个时辰而已,不会伤着什么的。”崔凝淡道。 可颜面都没了,外头的讪笑与指指点点更是停不了,别说尚书府出来的千金了,就连寻常妇人也受不住这等屈辱。杜聿黯下了眼神。 “往好点的地方想,我这一跪,之后她在人前说我们夫妻不敬她,旁人也不会轻信了。”崔凝柔和笑道,仿佛受辱的人不是她。 “……对不住。”杜聿闷了一整天,只觉是自己对不住她。 生平头一回,他如此不满自己的出身,甚至怨恨起过世的父亲找来了这般继母。在外祖家时,家人与邻居的言谈里得知,自己的娘亲明明是个温柔和善的女人,他怎么也想不通为什么父亲的续弦会与阿娘如此天差地别。 过往他一直以为,那些欺压自己忍忍便成,李氏不就是想过上好日子么,考取功名,赚得钱财之后,与她养老也就得了。 但娶了崔凝以后才理解,李氏已经穷怕了,这样的人对财富的贪婪是没有止境的,有她在,会令他的妻子会受到委屈与伤害。 “夫君可想摆脱李氏?”崔凝伸出纤长手指,轻抚丈夫眉间皱起的纹路。 “我想到的法子,都很险。”杜聿毫不避讳地告诉妻子,他确实有想过除掉李氏的手段。 崔凝失笑,“那交给我吧?” “……不能再委屈你了。”杜聿闷声道。 崔凝没有回答,只是轻抚着丈夫的脸,低声开口道:“阿娘让我同你和离。” 杜聿全身一僵。 “可我不愿。”崔凝的声音很温柔,放低声量的时候总像是有根羽毛在人的心上轻轻拂过。 杜聿凝视着她,那张精致的小脸上有着沉着坚定。 “虽说婆母之事是扰人了些,但我很中意这门亲事。” 她嫣然一笑,房中的烛光照在她脸上,将她轻颤的睫毛在脸上化为轻轻舞动的影子,而她的眼中有他。 “夫君的文章里,有天下,有抱负,我很喜欢。” “夫君为人正直,有恩必报,言出必行,我很欣赏。” 她顿了一下,眼眸中微光闪烁,粉唇扬起,又压低些音量:“在床上,夫君也让我很舒服。” 杜聿愣住,他似乎总会让妻子偶尔的挑逗之语给弄得不知所措。 可崔凝的眼神没变,依旧是那般盛满似水柔情。 “杜聿,我们俩过一辈子好不好?” 他喉结滚动,应下一声:“好。” 他们对视良久,直到杜聿先回过神,将敷在她膝盖上已经转凉的巾帕拿开,拭干她腿上的水珠。 杜聿将她放回被子里,正要把铜盆拿出去的时候,崔凝抓住了丈夫的右手。 “你还要去书房么?”在被子里,她捉住丈夫的手,抚过他掌中疤痕,柔声问道。 “……我晚点会回来。” 崔凝把他的手放到自己唇畔,张开红艳小嘴,轻轻吸吮了一口。 感觉到那小嘴的触感,想到了床笫之事,杜聿喉头一紧。 “可今日,我委屈了,你得疼我。”她眨着那双带着秋水的眼,而男人的手指就在她唇边,上头微微湿润的光泽是她的口水,看上去又纯又欲。 “……你吹了两个时辰的秋风,不能让你着凉。”杜聿哑着嗓子回。 “那你别脱我衣裳,穿着试试?”她笑得娇俏而妩媚。 “胡闹。” 可她只是轻轻将他的手一拉,他就到了床上,让她勾下颈子唇舌相交。 崔凝喜欢杜聿压在她身上时的模样,为了避免压痛她,他总会自她颈子处由下往上将双臂撑在她耳侧。平时冷冰冰的目光,从这般脸贴着脸的距离看上去,能看得见对她的欲望闪烁其中。 她伸出舌头舔他的唇,而他回以像要把她吞没的热吻。 “嗯……”她缓缓呻吟,不时将两人吮吻交缠后的口津吞入,那吞咽声听得杜聿下身发胀。 小手拉开他的裤带,悄悄伸入那蓄势待发之处,摸上前端的伞状细肉,感觉到那物在她手中变得硬挺。 而他的手伸入了她里衣之内,外头只看得见男人的手掌形状在光滑有泽的软布下游移,偶尔将乳头夹到指尖,就能在亵衣上看见小巧可爱的凸起。 他低头,从她的耳珠到锁骨,每一吋肌肤都细细吮吻。 “嗯……夫君……嗯……”她半闭着眼,感受丈夫湿热的唇舌在敏感的颈部游移,而衣衫内那只玩弄着她乳肉的手不断造出又酥又麻的感受。 一只大手撩起她的裙,将她的里裤褪到膝盖处,而她双腿微弯,自己蹭了几下,将里裤积到脚踝处,再轻踢到床尾去。 那上好的丝裙皱在二人之间,裙下一丝不挂,男人的手缓缓抚摸细白的大腿,全是平日遮得严严实实,只有他能碰的部位。 他的裤子才褪到小腿,便迫不及待扶了滚烫的肉棍送进丝裙之下,插入湿热的小穴里。 “呜……啊…嗯……夫君……” 第一下就顶到深处,她轻颤着啃了他的耳垂一口。 “夫君……好喜欢夫君这样入我……嗯……好满……” 杜聿粗喘着,略微起身扣住她的腰,看着面带潮红,衣衫散乱的她,忍不住重重抽插了起来。 “嗯…嗯……哈啊……” 她的唇在呻吟,那微张的诱人形状让他想到此刻正吞吐着肉棍的小穴大概也是这番景色。 那上好的衣裙凌乱之间有雪白肌肤若隐若现,她将手伸进亵衣内,一边呻吟一边学着他玩弄自己乳房的模样,亵衣底下,胸乳之处不断有手印浮动。 他看得血脉贲张,忍不住猛烈挺胯,每一下都肏到最深处,裙下的水声像是她下头的小嘴也在不断哭泣。 “嗯…嗯…啊……嗯……慢点…呜…慢点……!” 慢不下,底下的小嘴太勾人,吮得他忍不住一下下侵入,甚至一面抽插,一面将手指重重揉上她的花核,让她失控哭泣,无法控制花穴颤抖着剧烈收缩。 “夫君……嗯…啊…啊…夫君……!” 在她无法控制地弓起身子失声落泪时,他也将精液全都交代进了花穴里。 当杜聿替她以热水擦洗并且换过衣裳之后,崔凝已是迷迷糊糊半梦半醒。 “陪我睡……别留我一个人……”她的声音像是在说梦话。 杜聿苦笑了一下,吹熄烛火之后,爬到床上。 闭着眼睛也能感觉到热源,她蹭到他怀里,没多久就睡下了。 他没有睡,而是搂着她,脑中回想今日恩师对他策论的指点。 当时得知妻子跪在门口让他分了神,有许多话他听到却没能听进去,本是想着得尽快进书房趁还记得时写下,此刻看来只能默记在自己脑海里,明日去书房再录下。 不知道过了多久,杜聿差不多把该记的都记下之后,怀里的妻子像是做了恶梦,发出难受的呻吟。 杜聿低头看向妻子,正要移动姿势令她舒服些,却听见她在睡梦中以哭音唤道:“……渊哥哥……” 这已经不是头一回他听见她在梦里边哭边喊那人。 他抬起右手,将手掌贴到她颊上,温热她的脸蛋,很快她就松开眉头,静下了。 杜聿垂眸,吻了下她的发丝,将怀中人搂得更紧。 同样的月色下,崔府响出一声嘹亮的婴儿啼哭。 报喜的丫鬟进了崔尚书的书房,向夫人与老爷报喜道:“恭喜老爷夫人,是个身子健壮的小小姐!” 崔夫人这才放下了心,问道:“二少夫人可好?” “耗光了力气正歇着,但稳婆说没有大碍,胞衣已经出来了。” “那便好,让那些婆子今夜轮流守着二少夫人,有什么不妥立刻叫大夫,吩咐奶娘仔细照料小小姐,还有两位稳婆额外重赏十两银。” “是。” 崔夫人像是想到了什么,原本上扬的嘴角又顿了一下,神色转为黯然。 “……是个女郎,”她苦笑,“才刚出世呢,我已经在担忧她将来若是嫁出去……” 崔夫人想到宝贝女儿,心痛哽咽。 崔浩起身,拍了拍夫人的肩。 “夫人,还记不记得依依出世的时候?” 崔夫人抬头,泪眼看向丈夫。 “那时我被流放外州,参议我的奏疏不绝,我几乎要以为,此生再不能回到朝堂之中。” “可依依一出世,所有事情都好转了起来。你可记得?” 崔夫人含泪点了头。 “我们崔家的姑娘,只要出世,就都带了否极泰来的命。” “一切都会好转的。” 58莳花楼 入冬之后,左相府也陆续收了二位门生,其中一位是在家乡通过解试,日前才进京解送礼部的尤绍轩。 他自江南来,家中开客店为生,二十五岁的年纪已有妻小。因盘缠有限寄住在京内的弘光寺中,离左相府近,方便往来受教。寺中吃的虽是素菜淡饭,但已算得上过得去。 最近,更是有人时常替他加餐饭。 “……少夫人,又偷带了荤食过来。”他看着篓子里的鸡腿,一只手伸进了姜玥裙子里,大掌摩挲肥美的臀肉。 姜玥娇笑一声,“先吃点肉吧,也不怕等会儿在床上没力气……” “五日没见少夫人,积得有点多了,都是存给少夫人的。”他以胯下突起暧昧地顶了姜玥的肉臀一下。 接着男人的手摸进了姜玥的衣衫之内,略略使劲揉捏软嫩的乳房,惹出一阵娇呼。 尤绍轩没想到,头一回入京就能拜入左相府不说,还遇上了这风骚美艳的少夫人同自己借种,此等天大的好事全落到了自己头上。 原本还担心害怕着,却没想到原来那玉树临风的宋公子是个不行的,才十来岁的美艳娇妻娶进门数月,竟还是个雏,让自己捡了个大便宜。 想想,不只不花钱就能尝到此等高门贵女的滋味,自己射出去的种,将来还能承老师的家业,更送顶大绿帽给那翰林才子戴上,这种刺激令尤绍轩兴奋得不行。 “小骚货,五日没人肏就流水流成这样了?你这哪是借种,是欠人插了。” 姜玥媚眼如丝,任凭男人褪去了自己下身衣物,一边说着荤话一边玩弄自己身子,她闭上眼轻哼,享受偷情的快感。 于姜玥而言,尤绍轩简直就是专上门解她的围。以他门生的身份,家里还有妻小,若让人知道将前途尽毁,是故打死他也不会松口。再加上他好歹也考过了解试,资质不会太差,家中两个又都是儿子,最好也能让她一举得男。 想以无子为由休弃她?作梦。 一想到宋瑾明知道她有孕时脸上会有的表情,姜玥便兴奋得将穴中那孽根夹得更紧了。 压抑着音量的浪荡呻吟与肉体拍打声就这样在佛门净地中蔓延,像藏在阴湿土壤里细细生长的根。 而此时的左相府内,宋夫人正看着账本直皱眉。 “五十两。”她冷眼看向儿子,“你本事了,白花花的银钱就这般送到莳花楼去。入冬了,府里要花钱的。” “我可不是去喝花酒。”宋瑾明回道。 “你自然不是,你为的是崔凝。”宋夫人叹息。 宋瑾明闻言错愕,没多久意会过来之后,冷冰冰地看向门外似乎打了个哆嗦的秉德。 “你是阿娘看着长大的,对崔凝的那点心思又岂会看不出来?”宋夫人叹息,“说来也是造化弄人,若非你那日入宫出了事,你也能代承渊好好待她……那般好的女郎,竟嫁到那种人家,也是可怜。” 宋瑾明沉默。 “可她如今已是有夫之妇,再怎么样,你也得仔细避嫌。可明白了?” “……儿子明白。” “去吧,去忙吧。”宋夫人摆了摆手,把儿子给赶出去。 这败家费银两的东西,唉。 她闭上眼想图个清静,房门却再次被打开,走入她的心腹婆子。 “夫人,少夫人今日也去弘光寺上香了。” 宋夫人眼睛没有睁开,只是扶了额,轻声道:“三天两头拜佛求子的,我这婆母自然得助她一臂之力,你可明白该怎么替她补补?” “夫人疼爱儿媳,此事老奴去办便成,定不出差错。” “嗯。” 宋夫人突然睁开眼,问向婆子:“你说,若崔凝真同她那乡下夫婿和离,崔府有没有可能让她进门作瑾明的贵妾?有了儿女之后,抬为平妻那种?” “这……老奴……”婆子哪会知道这种事? “崔府二公子喜得千金,就要满月了,得备礼去贺贺。”宋夫人越想越觉得,该是时候多往崔府走动走动了。 才刚说完,还情不自禁喃道:“崔凝这女郎确实好……别人不懂疼,宋伯母可会疼人了。” 而崔凝这头,正微笑看李氏在室内大发脾气。 “我说,我要去作衣裳!” “婆母,”崔凝柔声说道,“我可没有拘着您,例银您也是签收了的,您大可自己去铺子里做。” “我身为婆母,让你陪着出门怎么了?”李氏怒道。 “儿媳今日身子不适,要不,改日吧?” 打从那日罚跪之后,崔凝再没有陪李氏出门过。 李氏自然也是自己出去过的,可外头的人见着她,每一个都投以怪异眼神,指着她窃窃私语。更有一回,她正要付银子,铺子的大娘竟直接对着她嘲弄:“又来花儿媳嫁妆了?” 气得她差点没把铺子给砸了。 李氏见崔凝压根没有要服从自己的意思,涨红脸扭头就走了。 望舒见李氏火冒三丈的模样,心情大好。 “这下外头的人都知道,李氏就是个粗鄙不堪,欺压儿媳的恶婆子。”望舒还真佩服谢大娘,经过她渲染之后,外头对小姐都是同情一片。 “……若让她那般下了面子还同往日一样跟在她身旁伺候,反而会让人觉得我真心虚做错了什么。”崔凝喝了口茶,“好了望舒,你想到没有?要送晴晴什么新奇玩意?” 说到要满月的小侄女,崔凝心中就有说不出的欢喜。 粉嫩嫩的脸颊,肉嘟嘟的手脚,还有那肖似二嫂灵动的大眼睛,可爱极了。 是故她三天两头都陪着杜聿回尚书府,成日窝在二嫂院子里看晴晴。 “望舒何曾让小姐失望过?”望舒神秘兮兮地笑道,“听说清风坊有个做工极好的织锦铺子,那儿原本作的都是勾栏生意,近来开始用那些上好的碎布做起布娃娃,不到午时总被抢光。要不,我们过去看看?” “好,好主意。”崔凝笑道:“我们就多挑几个,看晴晴喜欢什么样的。” 主仆二人说罢,便开开心心地搭上马车挑娃娃去。 邻近西门的清风坊是淮京城中最繁华的地方。此处有勾栏瓦舍,各色珠宝铺子,还有多间大酒楼。 入冬时节,人来人往准备过年,街上吆喝声不绝,煞是热闹。 “那儿什么时候开了间这么大的酒楼?”崔凝撩起车帘,看见眼生却无比显眼的三层高大楼房。 “小姐,那可是刚开张就一座难求的青楼,莳花楼。” “……莳花楼。”崔凝重复了一回。 “就要到了,我们……” “等等,停车。”望舒话都还没说完,崔凝突然对着马夫叫停。 “小姐?” “望舒,你在车上等等,我看到大哥了。”崔凝迅速整理身上衣裳,戴上帷帽。 自从罚跪之后,崔凝怕麻烦,出门总会遮去面貌。加上这时节入冬了风大,妇女戴帷帽上街很常见。 “看到大公子了?” “我去吓吓他。”帷帽内的崔凝笑得很贼。 崔奕枢刻意穿上一身不惹人注目的素衣,确定自己没被人盯上之后,拐入人烟稀少的后巷。 “崔奕枢!” 身后传来的这声叫唤将他吓得不轻,转头发现是戴着帷帽的小妹,连忙大掌一伸捂住她的嘴,使劲将她往旁边带。 没见过大哥这番模样的崔凝登时被吓坏了,白着一张小脸任由大哥将自己带到一边。 兄妹二人走没几步路便遇上了一道小门,守在门前的人看见是崔奕枢,连忙开门让他们进去。 进门以后,崔奕枢才放开妹妹。 “……大哥?” “你怎么会在这里?”崔奕枢的表情相当严肃。 “我本是要上街挑给晴晴的礼物,马车内恰好瞧到你,所以……” 崔奕枢仰天深吸了一口气,对妹妹认真道:“来不及把你送走了,等会我带你一起进去,不管发生什么事,所见所闻都得烂在肚子里,听到没有?” 崔凝听了心头一惊,却仍点了点头。 “……让你见一面也好。”崔奕枢似是想到什么,叹了口气。 “见谁?”崔凝不解,“这又是哪?” “此处是莳花楼的偏门,从现在起,你不能多说一句话。” -- 哇,又可以加更了,下回放加更,谢谢宝宝们 59镜中之花「Рo1⒏red」 粉墙鸳瓦,朱户兽环,院中的松竹生得苍翠而不过盛,园中各景都栽得恰到好处,偶尔瞧见的山石雕塑均非俗物。 好一处幽闲境,让人走进就能忘却尘俗心。 崔凝这千金小姐自然是头一回来青楼,只知此等地方是骚人墨客流连忘返处,倒没想过这青楼还能有不输尚书府的精致气派。 谨记兄长吩咐,崔凝不发一语跟随其后。 一名小厮带着二人绕过大厅,专往那曲折幽深,丝竹不响之处去。 弯弯绕绕好一阵,这才将兄妹带入一处不与其他楼阁相邻的房间之中。 进房没多久,崔凝就感觉到此处飘散着股暖香,暖是暖炉所带来的热气,香是空气中有着淡淡的药草味道。 一名长相和蔼的妇人过来,对着崔奕枢行了个礼,“崔公子,大夫刚来过,说是已经好多了,今日出发无大碍。” “有劳。”崔奕枢冷淡地行礼后,示意妹妹可以拿下帷帽,之后便领着妹妹往内室的方向走。 崔凝好奇,四处探看之余还不忘打趣自家向来正经的大哥:“大哥,别告诉我你养了外室,这可是会被阿爹罚在祠堂跪到饿死的。” 可崔奕枢还没回答,室内的那声叫唤就将崔凝的笑容僵在了脸上。 “依依婶婶!” 崔凝整个人愣在原处,只能全身僵硬,看见那幼小的身躯下了床,朝她跌跌撞撞走来,而自己动弹不得。 崔奕枢往前跨了几步,将易修仁抱起,往崔凝的方向走。 “修…修仁……?”几乎是在回过神的那瞬间,崔凝就哽咽了。 易修仁带着虚弱的微笑,伸出小手让崔凝抱了过去,“依依婶婶,我好想你呀。” “修仁…修仁……”崔凝将许久不见的娃儿抱得紧紧的,一边落泪,一边喊着他的名字。 崔凝没有想过,自己还能有再见到他的一天。 “修仁……疼不疼……你身子怎么了?”崔凝流着泪,颤抖着唇问道。 开口回答的是崔奕枢,“在牢里就病得厉害,我把他带走的时候,告诉监流带的是尸体。养了整整一个秋季,总算捡回一条命。但也不能再待下去了,得替他找个更合适的地方安养。” “依依婶婶,”修仁见到崔凝相当开心,“我做了东西给你。” 崔凝的泪水流了满脸,却仍然挤出微笑:“真的?是什么?” “是小人偶,在床边,我去拿来。” 崔凝小心翼翼把易修仁放下,男孩身体虽虚弱,但显然看见崔凝的到来相当兴奋,有些跌跌撞撞地跑到了床边,将一个木雕的人偶拿给崔凝看。 小孩的手艺自然粗糙,可依然看得出来那人偶穿军装配长枪,模样挺拔。 “……修仁雕得真好,婶婶好中意。”崔凝接过小人偶,想擦眼泪却怎么也擦不干,只好让亮晶晶的泪水满盈眼中,给易修仁一个欢喜的微笑。 “这人偶还有一个,修智死了,我会替他雕完。我们早说好的,我刻承渊叔叔,他刻依依婶婶,是我们给承渊叔叔添的聘礼。”孩子眨着清亮的眼睛,说着天真的话:“幸好承渊叔叔还活着,你们还能成亲。阿爹说过,你们成亲的时候我们是主人家……虽然爹、娘、老祖宗他们都不在了,但别担心,主人家还有我,还有妍凌姑姑,会办好你们的婚事。” 崔凝拿着人偶的手不断颤抖,胸口传来的疼痛椎心蚀骨,她哽咽着说不出一句话。 崔奕枢垂眼,抱起了修仁,轻声道:“修仁,奕枢叔叔同你说过,今日起你得到新的地方去养病,记不记得?” 小脸染上悲伤,易修仁将崔奕枢抱得紧紧的,“……记得,今日之后,我会看不到奕枢叔叔,要吃好睡好,认真读书,长得健壮。” “去哪里……”满是泪痕的崔凝抬起头,用破碎的嗓音问哥哥:“修仁要去哪里……” 就在此刻,房门再次打开,来者披着一身不惹人注目的墨青素色大氅。可当他入室,那氅衣一褪,那身惹眼的锦衣与腰间玉带立刻显了出来。 “晋王殿下……”崔凝忘了哭泣。 徐时琮见崔凝也在此处,眉间微皱,转向崔奕枢:“你妹妹如何也在?” 崔奕枢淡淡回道:“街上偶遇,一时又不好说清,只得将她一并带了来。殿下放心,她也顾念易家,不会说出去。” “倒不是怕她说出去。”徐时琮望向崔凝,换了个哄孩子似的语调轻声道:“依依,此事危险,你先前与易家有婚约,若有差错容易被起疑,知道得越少越好。千万记住,不可对人提起今日之事。” 崔凝点头。 王贵妃身子一直不好,是故幼时晋王徐时琮是在皇后宫中与同龄的故太子一同长大的,今年已经三十有一,向来把崔凝当成小妹妹看待。 过去崔凝与皇子们在时常在皇后宫中相遇,久而久之人人都随皇后唤她依依。也因为喜闹的晋王尤其喜欢拿她调侃易承渊,所以比起其他皇子,与崔凝更为熟悉些。 可那样不拘小节,有他在总能有满室开怀的晋王,在太子死后整个人都变得深沉不少,不只话少了,也不似从前那般爱笑。 再过不久,王贵妃就会被立为继后。而不出意外,晋王会是下一任储君。 “趁着今日本王随王妃回江州省亲,会将修仁带出淮京。你们放心,本王可对太子哥哥与皇后娘娘在天之灵发誓,定会护易家这一血脉平安。” 崔奕枢抬手,深深行了个礼,“万事拜托晋王殿下。” “照顾他的郑氏你识得,是皇后娘娘嫁出宫的女婢,对易家忠心耿耿,你大可放心。之后,若非必要,此事就当从未发生过。”晋王转头看向崔凝:“依依也是,千万小心了。” “谨遵殿下吩咐。”兄妹二人同声回应。 易修仁对着崔凝伸出了小手:“依依婶婶,你得等我,我还有个人偶给你。” 崔凝往前握住了他的手,微笑道:“婶婶等你的人偶,修仁一定要健健康康的,下回见面要见你长得更高壮。” 说完,崔凝含泪吻了一下掌中的小手。 兄妹与修仁告别之后,晋王重新披上大氅,抱过孩子,将他藏到氅里。 转过身,对崔奕枢留下最后一句话:“还查不出承泽被关押在哪处,母妃大典在即,府中翊善之后都会让父皇换过,本王也不便再查,但八九不离十,人应在淮京城中,此事就交予你去寻了。” “是。”崔奕枢应声。 “若有什么不方便出面办的事,让申屠允去做就行。” “在下明白。” 那墨绿色的身影就这样转身走了。 此房在内室的尽头转角处摆着一面铜镜,能看得见外室的门。 就在晋王的背影消失在镜中那瞬间,崔凝在镜子里看见一双眼睛。 那是一双狭长的凤眼,眼头往下弯出一道钩,眼尾上翘的幅度像是一柄弯刀,第一眼看到就令人感觉有些说不上的危险。 崔凝与那双眼睛只在铜镜中交会一瞬,随后门很快地就关上了。 当兄妹二人随莳花楼的小厮自小道外送出去时,里头楼阁二楼阴影中,有人正看着他们离开。 “主人今日似乎心情颇佳?” “嗯。”那声音听起来有些慵懒,“冰明玉润天然色……瞧见了一朵开得国色天香的花。” “可是在后院的芙蓉?” “不是,”那声音带了些笑意, “在镜子里瞧见的。” 尒説+影視:ρ○⑧.red「Рo1⒏red」 60淮京之冬 当崔凝回到马车,脱去帷帽的那一刻,望舒整个人都傻了。 哭过的红肿双眼没有视线焦距,数道泪痕蜿蜒在惨白的小脸上,没有半点血色,显得鼻头更红了。 “小姐!?怎么回事?大公子呢?”望舒连忙要牵着崔凝坐下,却在握住她时,发现颤抖的手里似乎握了什么东西。 望舒心下紧张,匆忙扳开崔凝手指来看,发现是个做工粗糙的木雕兵人。 “……小姐?”望舒愕然。 崔凝似乎这才回过神来,哽咽对望舒撒谎道:“没…没追到大哥……路…路上遇见个孩子,赠我这木雕……我瞧着……想…想到他……” 没有说出名字,但望舒立刻就知道崔凝说的是谁。 望舒眼眶立刻红了。 自成亲以来,小姐再没有提过易承渊,也没再见她掉泪。 反而是比她还要精神地过日子,成天笑脸迎人,打理家事不曾懈怠,照顾姑爷面面俱到,即便是李氏有意刁难,她的小姐也总是胸有成竹去面对。 甚至跪在门口让人指指点点两个时辰,小姐都不曾哭过。 可就这么一个小小木雕,却让小姐泣不成声。 “小姐,我们回府歇息可好?”望舒哽咽着,“煮碗甜汤,吃完睡一觉可好?” 崔凝摇头,颤着声音回:“我这样……不能回…不能回去……” “城外……城外湖畔的冷胭脂……我想去看看。” 崔凝的声音很轻,像是一说出口,就会立刻消散在风里那般柔和脆弱。 一路上崔凝默默流泪,手中握着木雕不放,就像是失了魂魄。 倚在望舒肩上,崔凝的泪水打湿她衣裳。 马车一路开到城外,崔凝并没有下车,只是见车窗外赤霞般的冷胭脂开了一整片,就在湖畔映出一池野火。 崔凝倚在望舒肩头沉默看了许久,直到她闭上眼睡去。 而望舒取出车中准备的大衾搭在二人身上,主仆两人就藏在被衾中,对着像是不服冬日萧条般,大放艳红的花林相依而眠。 久久等不到动静的车夫陆安掀开车帘偷看一眼,见这番景象笑了一下,之后就在马车外烤火取暖,静待小姐醒过来。 许久之后,是烤鱼的香味把她们俩叫醒的,先是望舒揉了揉眼睛,再来是已经恢复不少的崔凝,她们醒来的第一句话都是:“……好香啊。” 望舒打开车帘,果然看见是陆安在烤鱼。 陆安今年才十八岁,驾车的功夫相当好,人勤快不说,壮硕的身材也多少能威摄他人,所以崔夫人特地将他派给崔凝。 看见望舒打开车帘,陆安咧开嘴笑道:“我就知道,用这定能把你们叫醒。” 不等望舒开口,陆安主动上前把烤鱼递给她,见到里头醒来的崔凝,他道:“都申时了,再不回去就晚了,小姐,您吃烤鱼,陆安我驾车?” 睡过一觉,状况好多了的崔凝让陆安给逗笑,“鱼烤得这么香,回头得赏你。” 见崔凝笑了,他们二人也都跟着放松不少。 望舒俐落地取出车中的油纸要将鱼肉喂给小姐,而一旁的崔凝将手上木雕仔细用手帕包起来,直接塞到望舒的衣袋里。 “望舒,这木雕你替我仔细收好,就收在妆匣最里层的那锦盒旁边。” “是。” 望舒知道那特殊的锦盒,小姐不曾打开过,可每回眼神总会往那儿飘,像是确定东西还在不在。却也不会多放眼神,只一眼确定了还在,小姐就会把视线移开。 隐约之间,望舒猜到那是易承渊的东西,眼下要她把这木雕放旁边,望舒就更确定了。 “还好今日姑爷去寒炉宴了,我们晚些回去无妨。”望舒说完,将剃好刺的鱼肉塞进崔凝嘴里。 三年一次的寒炉宴总办在初冬时节,在这个时候,各地考过解试的举人们都进了京,这时太学就会办一夜的寒炉宴,让考生们彼此认识,也可以在宴间听太学大儒们谈话。 从未参加过的杜聿今晚自然不会缺席。 听见望舒提起杜聿,崔凝的眼神放得柔了一些。 这几个月的夫妻相处,崔凝没有后悔过,也深深感谢爹娘当初替她考量的这门亲事。 虽说阿娘动不动气急败坏让她和离,可崔凝自己明白,再没有比杜聿更合适的丈夫了。 李氏确实令人头疼,可杜聿家里也就这么一个婆母可称得上是难关,家中下人全是崔府带过去的,很多时候同在尚书府没有两样。 换作嫁给其他人,长辈又多又杂不说,平辈的妯娌、姑嫂之间也有许多弯弯绕绕,还得加上众多下人全是生面孔,这对于当时刚失去婚约的她而言,全都过于疲累了。 而杜聿,很好。 虽然冷漠又不爱说话了些,可对她终究是敬重的,那份敬重里头还有着对阿爹这个恩师的感激。 在洞房花烛夜同他第一回行房时,他似乎知道自己害怕,所以处处配合着她。 而他与易承渊相似的身形与肤色,在右掌中同一个位置的疤痕,都让她只要一恐惧,就能闭上眼欺骗自己,此刻的碰触来自心上人。 欢好之后让他抱着入眠的温暖,也让崔凝回到那几个夜里易承渊抱着自己睡下的时光,她尤其喜欢握着他右手掌心的疤痕入睡。 所以在相隔数日,听见阿娘对他的刻意冷淡颇有微词时,崔凝仔细思考,觉得自己并不排斥同他行房。 所以她放胆勾引了他。除了想让阿娘放心以外,她也想确定自己是不是真的可以接受他。 结果是她尝到了甜头。 她发现只要身子让杜聿给填满,再感受他的体温入眠,失去易承渊之后那充斥胸口的空虚感就能少一些。 而床上一次次的交缠,也让她逐渐熟悉杜聿的触碰,他的喘息,他的身体,他身上的气味。 原来行了夫妻之事,两人是真能轻易成夫妻。 她渐渐不怕他冷淡,即便他不说一句话自己也能在他身边怡然自在。 慢慢地,她也能在行房时睁开眼看他的模样,他不是易承渊,可他是她丈夫,无庸置疑。 或许李氏之事解决之后,她与杜聿就能牵手一世,顺利当一辈子的夫妻。 毕竟,大嫂二嫂也是这样过来的,没道理她做不到。 正胡思乱想着,马车就已经开回了杜府,而此刻日头也正好落下,天要黑了。 一下马车,崔凝与望舒就被冻得哆嗦。 “看来今夜兴许会降初雪。”陆安摸了摸让他照顾得柔顺有光泽的鬃毛,马儿舒服地扭了一下,“我得在马厩烧炉了,免得冻着马儿。” “那炉子可得放暖点,望舒,我们回房之后来画今日看到的冷胭脂。” “好,这就去磨墨。”看见小姐打起精神,望舒比什么都欢喜。 可三人之间的和谐气氛还没维持多久,婆子与婢女们就急急忙忙跑了过来。 “小姐!您们到底去哪儿了!如何此刻才回来!我们满城找了一整天!” 望舒见大家的脸色都不对劲,不禁有些不安:“怎么了?一个个都这么慌慌张张的?” 一名年纪还小的婢子像是吓着了,脸色发青地跪倒在地,哭道:“小姐,奴婢没用……那亲家夫人今日在你们离开之后,就硬闯了小姐卧房!看见你们不在就发怒,嚷嚷了老半天,我们每个人都劝不住,到后来……” “后来怎么样了?”崔凝皱眉。 另一名婆子怒道:“她嘴里一直念着小姐不敬婆母,此处是杜府,她才是当家作主之人,跟着不知道发的什么癫,把小姐房里那妆匣给抢走了,跟土匪似的!我们这些婆子当时都在后头,听见前头的小丫头呼救已经来不及了,那李氏同贼一样抓了东西就跑!” “……妆匣?”崔凝感觉心里喀了一声。 “李氏人呢!?”望舒惊叫。 “方才回来了,但妆匣让她扣在房里,说是要小姐回来亲自去要。” 崔凝一听,立刻拔腿往李氏房里奔去。 在那里,杜钦已经气得脸色发紫,显然是刚与娘亲有过一番争执。 而李氏见崔凝慌张跑来,倒是神情愉悦。 “不是说身子不适,不能陪我出门?在外头待得这么晚,你连婆母也敢骗?”李氏冷笑道。 但崔凝没有理会她,一把推过她,抢到了妆匣前面,一打开,里头全是空的。 望舒一看,最里层那锦盒也没了,心下顿时一慌。 “东西呢!?”崔凝惨白着脸,连声音都在发颤:“里头的东西呢!?” 李氏见她这等情状,心中得意得不行:“婆母我呢,觉得里头东西太过铺张浪费,替你当了,好过冬。” “快把当契跟银钱都给我!”崔凝不知道哪来的力气,扑到了李氏身前,紧紧拧住她衣襟。 见那向来冷静以对,高高在上的儿媳如此失态,尽管被抓得有些疼,但李氏还是笑得开怀:“知道怕了?就让你……” 崔凝一个眼神闪烁,深吸了一口气,大吼道:“你想死么!里头有御赐的首饰!当了要人头落地的!” 李氏一听,整个人都愣了,“你说……说什么……?” “当契跟银钱!”崔凝怒吼,“不想死就快!” 李氏这下知道慌了,连忙把所有东西都交给崔凝,颤着声音对儿子说:“我……我不知道……那里头……真会杀头?!” 那当契有相当多张,都是城中不同当铺。 原是头一间当铺主人见李氏举止粗俗,却带着满满珠宝的妆匣来要典钱,怕会惹上麻烦所以不肯同她谈。之后李氏便学到了,每回拿少少的几样去当才能成功,于是她一整日都在城中四处兜转,这才把里头的东西当完。 拿到了满手的当契,崔凝没再多待一刻,用布兜了提上身就往外跑,速度快得望舒在身后也追不上她。 她一路飞奔到马厩,还不等陆安询问,立刻就上马往府外跑去,动作俐落,没有一丝迟疑。 “小姐!”望舒整个人都惊呆了,这么冷的天,她的小姐就这样骑马跑了出去! 害怕被杀头的李氏完全慌了阵脚,抓着儿子又哭又闹。 而婢子与婆子们慌成一片,杜府之内顿时一团混乱。 就在此刻,淮京城下了冬季的第一场雪。 61朔风吹散三更雪,倩魂犹恋桃花月(500珠加 夜幕袭来,细雪飘落,与傍晚的炊烟共将城内染上一层雾沉朦胧。 在这样人人都赶着回家的时分,城里许多人都看见那脸上挂着泪痕,珠钗微散的佳人独自行马于城中各处,衣着稍嫌单薄地在风雪中四处寻觅的模样。 崔凝已经感受不到外头惊诧的目光了,她身心紧绷,拿着满手当契一间间寻觅。 她崔凝从未有过痴心妄想。 遭逢大变,她不曾怨天尤人,只想着自己能折了年华,青灯相伴,等待那漫长尽头之后能盼来的有朝一日。 可她想等的人告诉她,他不会来。 身受父母兄长之恩,她披上凤冠霞帔下嫁,努力将自己活成让人人都能放心的模样。得告诉家人,她过得极好,即便没了心心念念的儿郎,她也能带着微笑转身嫁作他人妇。 可阿娘对姻缘圆满的标准太苛刻了,她时常挨不着边,笑容也学得不像。 但她不曾怨过,因为她拥有那日。 那日鸟语花香,枕畔还留有恋人的气息,她起身看见那柄定情的燕钗。 那燕钗下头的纸笺上写了浓情蜜意的三字—— 赠吾妻。 一部份的崔凝就死在那个早晨。 那个仿佛拥有了世上一切美好,再也别无所求的早晨。 也因为有了那个早晨,所以她握着修仁的木雕,看着城外湖畔那一片正红,就能闭上眼幻想自己如愿嫁给了易承渊。 闭上眼睛,就能看见她们跪朝易老夫人拜了堂,易大将军跟易夫人笑得和蔼,他牵着她的手入新房。易家的堂兄堂姐们不断取笑逗弄他们这对新婚小夫妻,而修仁与修智这对可爱的娃娃在循礼时四处张望,发出童言童语把大家都逗笑。之后众人都出去了,望舒拿了好多好吃的东西到房里,让她等他。 她坐在红色的喜床上,却扇之后,就能看见易承渊带着宠溺的温柔微笑。 多好的梦,做完之后,她就有力气回杜府了。 可是那柄燕钗不见了,停在那份美好的自己硬生生全被扯到了现在。 她根本没等到自小一直以为的那个人来娶她。 而她一直在失去恋人的空洞中无法平复,步步茫然无措,只能硬逼自己往前。 今夜是淮京城所降第一场雪,可她却感觉自己早已在雪地里孤单走了许久。 崔凝在雪夜里像个幽魂一般于城内四处冲撞游荡的消息,如火如荼地在京中各户人家里传开了。 秉德像是想补偿自家公子一样,得知这个消息之后连忙进书房要通风报信。 可宋夫人早了秉德一步。 “上回也就罢了,这回我说什么也不能让你再去。若让人瞧见,你让左相府,让尚书府怎么做人!”宋夫人怒瞪着儿子。 但宋瑾明只是朝着自家娘亲笑了一下,萧萧肃肃,爽朗清举。 “阿娘,您说的没错,若传出去,我们两家真别想做人了。” 就在宋夫人以为儿子这下消停了,要喘口气的时候,只听见宋瑾明这般补充道—— “所以阿娘,就劳烦您让此事千万别传出去了。” 宋瑾明说完,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抓了宋夫人身后一个婢女就往房外冲。 “呀——!公子!您想做什么!”那婢女惊声尖叫,却耐不住宋瑾明使尽全力的拖拽,下意识害怕跌倒,只能陪着他一块跑。 宋夫人惊愕地瞪大了眼,看着儿子奔得飞快的背影,只能在后头大叫。 “宋瑾明!你个恶鬼托生的不肖子——!” 另一头,心焦如焚的望舒好不容易进了太学所办的寒炉宴。 可寒炉宴已经开宴有一段时辰,大儒们早讲完话离席了,众学子此刻正喧闹得不成样子,没几个人乖乖坐在位置上,别说找人了,就连走个道都难。 “姑爷……?姑爷?杜聿——!”望舒像个无头苍蝇似的四处寻觅,时不时拔声喊叫。 突然,望舒一个转头,就撞了身侧人一大下,那人酒都洒了。 “姑娘可是来找人的?”那书生没有生气,见她这模样,反而温声询问。 “杜聿……我找杜聿……吏部尚书崔浩的女婿杜聿,公子可知他在何处?” 那书生愣了一下,“你是说杜兄?他在太学讲堂那处,就是……” 书生想将手指向不远处的楼房,可这才发现中间让许多成群喝酒的男子给挡了。他看了一下望舒娇小的个头,道:“不如由在下带姑娘过去吧,顺道替姑娘开路。” 有了书生的帮忙,望舒很快就看到在另一波明显没有喝醉的人群之中,正与旁人展开书卷讨论的杜聿。 她连忙冲上前去,将杜聿扯了就走。 “欸,姑…姑娘……?”方才替她开道的书生没得她一句招呼,就见她风风火火地把高大的杜聿像龙卷风似的给卷走了,自己连一个字都来不及说。 马车内,向来牙尖嘴利的宋瑾明头一回觉得自己被人狠狠击败。 “公子,您真的不能强逼奴婢!”方才被他硬抓上马车的婢女哭得一把鼻涕一把眼泪,那玉润珠圆的白胖小手不断抹去汹涌而出的泪潮。 福纯,宋夫人最喜爱的一个小婢,今年十八,时时让她陪伴在自己身侧。 倒不是因为她机灵,也不是因为她懂说话,而是圆润的她笑盈盈时充满福相的样貌,让宋夫人看到就心喜。 “我已经告诉夫人,我心许老家隔壁的放牛郎,明年夫人就要给我备嫁妆嫁给他了!您不能在此刻强抢我!”福纯哭得悲愤。 “不是,我只是想请你帮我个忙……”话才出口,宋瑾明只觉自己的气势让福纯整个压过了一头。 “我们青梅竹马,自小一起长大,说好了将来他放牛,我宰猪!我们会和和美美一辈子!您如何忍心拆散!”说到了美好愿景,她嗓音放大,哭得宋瑾明震耳欲聋。 “不是,我……你能不能先小点声?”他担忧地看向车窗外,就怕旁人听去误会什么。 “一女不事二夫!若您要强逼福纯,福纯立刻就撞死在这马车……” “够了!” 宋瑾明受不了,猛然往前,单只手推到福纯身侧,将她困在自己与车墙之间,车厢因他的使力而闷声咚了一下。 那张俊脸就这样在眼前猛然放大数倍,吓了一跳的福纯终于噤声。 “再不闭嘴,就纳你为妾。” -- 哇点亮一颗星星了!谢谢宝贝们!开心 62穷途之泣 风霜打痛她细嫩的肌肤,原本看上去清灵脱尘的秀气鼻尖与脸颊都像是染了胭脂一般泛红,而她说话时就要夺眶而出的泪水与哽咽的嗓音更使人见了就多一分怜惜。 许多当铺主人见她如此,很快地就配合让她赎回典当之物。 可无论她如何努力加快速度,到目前为止她也才赎回四家当铺的东西,光是典当之物有玉钗、首饰的字眼就有二十来家,更别提目前这四家还是离杜府最近的。 但她不放弃,抛头露面无妨,让人看笑话无妨,她都得将那柄燕钗给找回来。 就在她跑完了御街上这四间当铺,正准备从城南寻回城北的时候,一个肥胖白嫩的手揪住了她的衣袖。 “杜夫人,风雪太大,左相府少夫人请您到马车上先歇。”一只手臂揽住她的腰,另一只手扣住她的手腕,福纯以不容拒绝的态势将崔凝往马车推去。 左相府少夫人?姜玥? “等等,我还有事要办!”崔凝挣扎着要骑回自己的马,却徒劳无功。 宋瑾明特地抓来福纯的优势立现——除了福纯以外,其他丫鬟都不可能同她这般能轻轻松松将崔凝推到马车上。 崔凝不断转头要同福纯解释,却被她一个马步蹲下使劲就抱上车,还来不及惊呼,福纯便狠狠地将人往马车内推了一把。 她眼前一黑,还来不及看清天南地北,一双男人的手臂立刻扶住正要扑倒的她。 只见眼前的宋瑾明眉如墨画,一袭白衣锦绣外搭了件墨纱褶子与腰带上的美玉相应风流。 崔凝傻住的同时,听见车帘外传来福纯刻意的呼唤:“少夫人,给您把杜夫人带进去了,小的这就先回左相府同夫人报信。” 这呼声一喊完,车夫就像得了暗号一般立刻驾车奔出。 “宋……宋瑾明?”崔凝一时之间理解不了此刻的情况。 宋瑾明垂眸看着被冻到整张小脸发红的崔凝,似乎每回见她,她都越来越狼狈。 先是在宫里让班直追着跑,之后又是跪在门后让人指指点点,此刻更是像个疯子一样在淮京城里四处乱窜。 他越来越不敢想下回再见到她会是何等惨况。 “……我路过御街,远远就看到你四处丢人。”宋瑾明寒声问道:“你是脑袋发了胀要让风雪冻一冻才能用?” 可心绪大落的崔凝在这一瞬间看到宋瑾明,恍惚似是回到了那年灯节,人海之中,她先瞧见了他,揪着他的衣袖,她问他有没有见着易承渊。 “宋瑾明……”她整个人瘫软在车内,那无助的神情让他看了心头顿时一紧。 “我找不到……我找不到他……我找不到他了……”崔凝一开口便是语无伦次,眼泪直落,同时她布兜里的首饰与当契钱财散落一地。 节骨分明的手指拾起凌乱的当契,那双明锐眼眸望着一地狼藉问道:“在四处赎回首饰?” “我只留了那一柄燕钗……这也不可以么……” 经历过白日与修仁相遇的大悲,在城外湖畔梦醒的大哀,在李氏眼前的大惊大怒,崔凝此刻的神智已经有点涣散。 “我什么也不要,我就想留在身边,我连看也不会去看……我得找回来……宋瑾明,他留给我的就只剩那燕钗了……我得找回来……”她浑身都在发抖。 虽是不着边际的破碎语句,宋瑾明却听懂了。 “承渊送的燕钗在这些当契之中?” 崔凝哭着不断点头。 看着她这番脆弱模样,宋瑾明深吸了一口气,耐着性子道:“你一个人要如何在铺子关门前赎回全部首饰?又是在雪夜抛头露面的,你不顾自己的脸面,也要替你父兄顾脸面吧?” 可崔凝听不进去,伸手就要把宋瑾明手上的当契全拿回来。 “我有办法找人替你在今夜全部赎回来,你在车上待着。”他冷道。 听到他有办法全部赎回来,崔凝不哭了,全身僵硬地看着他仔细将所有当契都理过一遍。 正要清点银钱与当契上的数字时,宋瑾明抬眼看见瞬间变得乖巧不闹的她,心中感觉不太对劲,拿起一旁匣子中的酒壶递给她。 “天冷,你喝点酒暖身,我替你点银钱跟当契,不用担心,等会就都赎回来了。” 崔凝点头,像个提线木偶般接过暖身酒。 才清点到一半,宋瑾明就皱眉,“这么多首饰,你是整个妆匣都当了?” 他眼尾一瞥,看见崔凝没有否认,垂着一双眼乖乖喝酒。 “……不是吧,你那婆母……真不怕尚书府报复?还是你平时温顺过头了你?” “是因为……我很温顺……?”崔凝语气恍惚,眼带朦胧地看向宋瑾明。 宋瑾明顿时语塞,这才发现自己除了嘲讽以外,安慰他人的能力浅薄到几乎没有。 “……我是很温顺,我连跟着他去北方都不敢。”崔凝自嘲地笑了,“我那时连盘缠都备好了,可他一拒绝我,我就没了随他走的力气……” 宋瑾明听到此处惊觉不对:“流放时你去见过他?” 崔凝没有回话。 “说你温顺,你还真是什么都敢做。”宋瑾明摇头。 “……他说,易家女眷在牢中就死伤惨重了。”崔凝突然没头没尾地说了这一句。 “不去折磨男丁,反而先折磨女眷,还胆大包天不顾囚人生死……宋瑾明,你觉得,会不会是有人在用女眷逼供?” 宋瑾明清点当契的手停下了,脸色严肃对着她道:“这话你不能再讲,会惹祸上身。” 当清点得差不多时,马车也在某处停下了。 宋瑾明记了一些数字后,将当契与银两拿到前帘之外,吩咐道:“请申屠允尽快把这些全都赎回来,不足的会再连理事费一并补给他,我们就在车内等。” 车夫取过东西,应了一声是。 申屠允……这是崔凝今日第二回听到这个名字了。 宋瑾明皱眉看着神色依旧茫然的崔凝,见她仍呆呆地拿着酒壶,啧了一声就要将酒壶取回匣子放好。 却在此时看见匣中的其他两壶竟都不见了,低头一看,空的酒壶就散落在崔凝裙旁,残存的酒液还弄脏了她的衣裙。 宋瑾明心头一凛,连忙抬头问道:“崔凝……你喝了多少?你……” 只见崔凝颊上浮现红晕,醺然对他微笑,之后眼神一散,眼看就要往后倒去。 宋瑾明连忙伸手将人抱到怀里。 意识已经不清的崔凝自然没有因男女之防而抗拒,她就这样昏睡在宋瑾明臂弯里。 “崔凝?崔凝!”宋瑾明不断试图将她唤醒,却徒劳无功,她就这般闭上眼睡下了。 在失去意识的那瞬间,她似乎认出宋瑾明的声音,她轻声道:“宋瑾明……你可有看见渊哥哥?我同他……约好了要看一起灯的。” “可我……找不到他……”崔凝的最后一句话带着哽咽。 “崔凝……”宋瑾明拍了拍她的脸颊,“崔……” 看着怀里熟睡的人,原本想拍醒她的手转为抚摸,他的手指轻抚过她的眉眼,她细嫩的脸,每一下都像是在对待稀世珍宝般谨小慎微。 “……依依。”他低声开口,叫出了一直想叫,却从未叫过的称呼。 听到依依二字,睡梦中的崔凝睫毛轻颤,跟着嘴角微微上扬,更往他怀里蹭了一下,仿佛在梦中与易承渊相遇了。 看着她的睡颜,宋瑾明低头,轻柔吻上她的唇。 63暗藏纸笺 当崔凝醒来时,宋瑾明已经替她将簪子以外的首饰都收进布兜里,所有簪钗都在垫子上排得整齐。 见她醒来,宋瑾明叹息道:“暖身酒不是太烈,你也能睡成这样。” 宋瑾明说出这句话时语气是怜惜的,但听在刚醒的崔凝耳里尽成嫌弃。 “……对不住,劳烦你了。” “都替你赎回来了,看看,那钗有没有在里头?” 崔凝连忙上前看了,却找不到那燕钗,心下一慌。 见她脸色惨白,宋瑾明安抚道:“你别急,我瞧你婆母似是没把妆匣全都当掉。像是你及笄时易夫人赠你的那柄红玉簪、你进宫时常配的翡翠琉璃步摇也都不在。” 崔凝此刻六神无主,也没听出宋瑾明对她穿戴的饰品如数家珍有什么不对,只颤着声音回:“那一定还在府里……我得回去。” “已经在送你回府的路上了,我娘以姜玥的名义,已经给杜府报了信,等会望舒会出来迎你。” 崔凝一听,这才有些呆愣地看向宋瑾明,他处事周到,各方细节都顾虑极好……怪不得即使他嘴上没几句好话,圣上也如此宠信他。 “……谢谢你,宋瑾明……上回在宫里也是你帮的我……我都还没来得及好好谢过你,这下又让你帮了这么大的忙。”她诚恳地看向眼前的俊逸男子,心怀愧疚:“哪日,我请你们夫妇吃顿饭,好好答谢一番。” 想到姜玥对她的敌意,宋瑾明冷漠回道:“不必。” 见到她被拒绝后眼中让人心折的黯然失落,宋瑾明让自己胸口的那股郁闷给弄得不悦。 “……兄弟一场,我却也没什么能替他做的。”他缓缓说道:“眼下看来,唯一能帮得上他的不过就是代他护你安好罢了。” 听见他提起易承渊,崔凝的心中有了自己并不孤单的暖意。 “以你那死心眼,嫁出去之后定是因为不想让娘家担忧才不肯回尚书府讨救兵吧?”宋瑾明面无表情地续道:“所以,下回你若有什么需要帮忙的,直接用你丈夫的名义捎信给我。” “反正都是要帮,你直接上门来找,更省我的事。” 崔凝看着他,眼带温柔地笑了。 是啊,这淮京城中不止她,宋瑾明也一样,还牢牢记着易承渊这个人。 而宋瑾明撇开视线,不想让人察觉自己见到她笑容时内心的动摇。 当望舒在后门终于见到崔凝下车,连忙将手上冬衣披到崔凝身上,接过她怀里沉甸甸的珠宝首饰。 而再次抬头要向左相府少夫人致谢时,却发现马车已经离开。 杜聿等在院中,看见妻子这番落魄模样,全身一僵,立刻上前把娇小的身躯暖在自己怀里,“阿凝身子可有何处不适?” 崔凝牵着丈夫的手,心焦地问道:“婆母呢?我有些首饰没在当铺里,还在她那儿。” “在她房里着人看着,我带你去。” 李氏此时被两名婆子、两名丫鬟与杜钦看在房中,见崔凝回来了,神色惊恐。 “御赐的东西找回来了没有,不……不会真要杀头吧?” 崔凝疲倦已极,面色苍白问道:“当铺里的不是全部,对不对?其他的呢?” 李氏一听,只以为是御赐之物不在里头,顿时放下了心。 “若不在里头就好,其他的,就由婆母替你——” 崔凝上前,狠狠揪住她的衣领,此举令在场所有人吓了一跳。 “我问你其他的呢!”她的眼睛红了。 李氏挺了腰秆正想再撒泼的时候,杜聿将崔凝的手握住,将她缓在自己身后,冷道:“若不交出来,就将你关到柴房十天半个月,对外就说你精神不济,疯疯颠颠,需要静养。” “你敢!”李氏怒瞪继子。 “大哥自然敢。”杜钦在旁冷道:“我这个亲生儿子也会作证,您确实癫了,不能放出去。” 李氏不敢置信地看着杜钦,眼中含了泪水:“……我可是你亲娘啊……” “娘,您这回过份了。”杜钦神情冷漠:“大嫂处处忍让,没有怠慢过您,可你此番欺人太甚。此处是淮京,天子脚下,若您再这般闹下去,指不定真会惹大祸上门,此举也是不得已。” “你们……好啊,你们三人联合起来欺负我这老婆子……!” “交出来。”杜聿冷道,目光寒冷。 “给就给。”李氏不甘不愿地扭开了押着自己手臂的婆子们,“放手!你们抓着我怎么拿!” 在杜聿的眼神示意之下,众人放手,而李氏拿开了柜中的衣篓,从下方取出一墨青色布包,取来就摊开在桌上。 都是看起来特别金贵的东西,玛瑙翡翠,珍珠白玉,就连那锦盒也在其中。 崔凝一瞧见锦盒,颤抖着手立刻要去拿。 可李氏见了她视线,连忙抢先她一步,把锦盒取在手里。 “你做什么!还给我!”崔凝的眼眶再次续满泪水。 “我没见过御赐的东西生得什么模样,就让我开开眼界。”李氏一边说,一边解开锦盒的绑带。 “你不许碰!”崔凝几乎是怒吼出声,整个人扑到李氏身上。 李氏一急,就将手上锦盒甩了出去。 清脆一响,里头的白玉燕钗从空中掉落,上头的双燕就这样被碰掉了。 那一瞬间,崔凝的心跳停了。 “这……”以为是御赐的东西被碰坏,李氏连忙急喊:“那可是你扑上来我才弄掉的!不甘我的事!” 崔凝全身发颤,看着地上与钗分离的双燕,连忙跑去要捡。 可是当她一弯腰,就感觉眼前一黑,再也看不见了。 是杜聿在千钧一发之际,把昏倒的妻子抱到怀里。 崔凝发了高热,昏昏睡睡三日,意识不清说不出话。 这三日之间,巴不得亲手抽了女婿筋骨的尚书夫人怒气冲冲地上门,发现杜聿每日白天都不知道跑哪去了,崔凝身边只有望舒,更是一股气没处发。 若不是大夫说依依不能吹风,崔夫人真会把女儿就此带走。 而杜钦不再同李氏多说一个字,令李氏从愤怒到撒泼,再从哀求到绝望,最后将自己关在房间里。 就在第四日晚上,崔凝终于醒了,守在她身边的人是杜聿。 “……夫君?” 见妻子醒了,杜聿连忙放下手中书册,将她扶起要喂药。 “……燕钗……那白玉燕钗……”崔凝醒来心心念念的,还是那柄钗子。 杜聿连忙转身自床畔小几取来白绢,白绢一摊开便是那柄白玉燕钗。 双燕之下便是断裂之处,此刻裂痕以黄金重新黏合,那金子造成雅致的花枝模样,在花枝上头绽放几朵桂花,造得维妙维肖,浑然天成,就好像双燕本来就立在这桂花枝头上。 “……我以金子尽量替你修复了这燕钗,你喜桂花,我就替你在上头做了几朵。”杜聿见她没有反应,连忙补充:“若你不喜欢,我也可以试着做其他的来补。” “……你补的?”崔凝抬头问。 “有几年冬日日子艰难,我手巧,就到城里金铺同认识的金匠学着造首饰挣钱,所以会上一些。” 崔凝低头看,这哪是会上一些,这模样补得……说他能收徒都不过份。 看到双燕完好无缺,簪子也完整,崔凝放下了心。 “……补得极好,谢谢你,杜聿。”她朝着丈夫绽开了一个虚弱的微笑。 杜聿见她似乎喜欢,胸中大石放下了。 崔凝也在他的搀扶之下喝起了大夫开的药。 “……你醒了,我与杜钦接下来就会把继母送回宣州……” “不必。”崔凝垂下了眼,“二哥近日就会来,他会处理李氏之事。” “……二哥?”杜聿微愣。 “我说过,会做得一劳永逸,让夫君再也不用担心李氏要胁闹事。” 杜聿心有疑惑,可此刻妻子身子尚未痊愈,是故让她喝完药之后就让她继续躺下歇息。 “杜聿……谢谢你替我补簪子,补得很好,我很高兴。”崔凝握住他的手轻声道。 “你喜欢就好,我替你收起来。” 崔凝点点头,安心地闭上眼睛。 而如释重负的杜聿将簪子取到柜前,打开抽屉取出原本存放此簪的锦盒。 要将簪子放回去时,杜聿留意到锦盒下头的绒布并不平整。 知道妻子爱惜此簪,他便想着要替她将绒布理平,一阵摸索之后,却发现那不平之处放着纸笺。 那纸笺被折得很小,却是用心折过的,折痕没有碰到上头的文字。 那上头写着,“赠吾妻”。 — 杜聿黑化指数+20 64万里无云万里天 就在崔凝能下床之后的某一个冬日早晨,崔家兄弟带着风尘仆仆的两名老者踏入杜府。 看到大哥也一起来的崔凝有些惊讶,但见大哥脸上并无愠色,所以只和二哥交换了一个眼神便心照不宣。 他们与杜聿、杜钦两兄弟在厅中谈了许久,席间杜钦曾停下倒抽几口气,但却也僵硬地点了头。 之后,杜钦亲自去请来李氏入厅。 “现在你知道要孝敬娘亲了?”李氏一见多日不理会自己的宝贝儿子终于低声下气,立刻就恢复了本色:“同你那狼心狗肺的兄嫂一块欺负阿娘,知道要悔了!” 但杜钦神色复杂,只是看着李氏轻声说了一句:“阿娘,走吧。” 李氏一进门,看见厅内这般阵仗有些摸不摸不着头绪,拉了拉儿子的衣袖,低声问:“这都是什么人?” 杜钦的嗓音闷闷的,回道:“阿娘,嫂子身后那两位是亲家兄长,崔少卿与崔承奉。至于大哥那儿的……是宣州锡城的杜氏族老与家祠房长。” “杜氏族老……?”那李氏眼神一亮,“正好!我就状告家祠,杜聿与崔氏对我这婆母不敬!要鸣祠处置!” “娘,您……”杜钦的眼神犹豫,“您先冷静点。” 李氏哪里冷静得下?快步走到厅中,对着族老准备就是一顿怒诉,却让族老一句话给堵回去了。 “李氏,我宣州锡城杜氏宗亲,从不允许外室扶正。你不能状告杜聿与崔氏,大燕律法中,子孙仅对明媒正娶的正妻有赡养孝敬之责,对父辈外室则无。” “……外室?外室同我有什么关系?”李氏瞪大了眼,“我可是杜辉明媒正娶的继室!是他的继母!” “杜辉是何时对你明媒正娶的?那时杜辉原配何在?”杜家族老缓缓问道。 “陈氏死后两个月娶的我!景顺十八年四月!” “……那么,你的儿子杜钦生于景顺十八年七月,入门到生子仅叁个月,可是杜辉的种?若真是杜辉的种,你怀孩子的时候无名无份,不是外室是什么?” 族老说完,取出当时崔凝说要去大安寺祈福而让李氏亲笔写下的杜钦八字,问道:“你儿杜钦这八字可是你亲笔所写?生于景顺十八年七月初叁。” 李氏瞪大双眼,说不出话。 房长在旁,接着补充:“且说,按规矩,你若真是继室,与杜辉成亲之后需到宗祠记入婚娶,但二十年来杜辉不曾来祠记过你母子名姓。族谱之中,杜辉仅录陈氏一妻,杜聿一子,且录有杜辉与陈瑜的生卒之年,可你李氏与儿子杜钦不曾出现在族谱之中。” 李氏回想起当时崔凝哄自己写下的儿子的生辰八字,怒不可遏地瞪着崔凝:“毒妇!你在那时就算计我!?” 崔奕权一听这妇人对自己妹妹这般说话,神色不悦,正要开口就让身边的大哥给拦下。 “李氏。”崔奕枢道:“你该庆幸此事在令郎尚未考过解试时就发现,还来得及补救。否则若是考取举人,名字与出身要录入官府,是个外室之子并不好看。” “此刻还来得及,先将他记在陈氏名下,不失体面。” “怎么就是外室之子了!”李氏几乎疯狂:“凭什么我怀胎十月生的儿子要记在陈氏名下!” “阿娘,若要将你重新录入族谱,并且让我记回你名下,还有另一个做法。”杜钦按住情绪激动的母亲,“大哥愿以杜家长子身份补录你为阿爹妾室,重新将我们母子二人录入族谱。” “我可不是妾室!”李氏大声怒吼。 “那要如何解释大哥娘亲还在世时你肚子里就有了我!”杜钦高声大喝,“我杜钦就是你无媒苟合的证据!” 李氏听到杜钦这般说,气焰顿消,眼神里透露出伧惶无助:“可我后来真嫁给他了……真嫁给他了啊!我不是外室……我是正经妇人……!” “李氏,”那族老缓缓开口道:“你是如何待的杜聿,宣州锡城外人人都知道。你此刻该感谢杜聿既往不咎,愿重新将你录入族谱。” 李氏以一种相当诡异的眼神看向杜聿。他施舍她?陈氏的儿子,凭什么施舍她!她本就是杜辉之妻! 而杜聿神色平静无波,语气没有抑扬顿挫地道:“您的名分也不会一直都是妾室,待您百年之后,我会同宗祠具书,言明您抚育幼弟,补录为亡父扶正的继室正妻。” “……等到我死了以后,才要把名份还给我?!”李氏觉得天底下没比这更像土匪干的事了。 “是。”杜聿说道,“在您还活着的时候,就只会是我杜家的妾室,杜钦会侍奉您终老。但您不是我娘亲,也不是阿凝的婆母。” “按我大燕律例,子孙对父辈妾室无奉养之责。可杜聿少时曾受你庇护一二,愿以宣州城内布铺一间作你养老之依,由杜钦代管,已让杜钦签契收下。”崔奕枢语气冷淡:“李氏,杜聿已尽律外之责,若你想状告杜聿,于法于理都站不住脚。” 崔奕权在旁嘲讽笑道:“你也大可继续闹,最好闹到官府去。族老房长手上皆有证据,只要杜聿不肯,你连妾室都不是,也不必把铺子予你养老,更省事。” 李氏闻言,看了看远道而来的两位家乡耆老,再看了看崔凝与护在她身前的两个兄长。 最后,她看了杜聿与杜钦二人,神色逐渐变得萎靡而颓败。 “那么,若无异议,我们二人这就先告辞了。”族老与房长站立。 “杜聿,恭贺你新婚,我们回去就会将崔凝录为你杜聿之妻。明年春闱,亦盼着你能替我杜氏争光。”族老摸了摸雪白长须,望向杜聿。 “杜聿谢过族老房长,科考定会全力以赴。”杜聿拱手。 崔奕枢站起身,“那么,二位就由我来送。二弟,此处就交予你了。” “大哥放心。”崔奕权没有离开妹妹身边。 叁人离去之后,崔奕权站在妹妹与妹夫中间,对着李氏清晰道:“你不过是个妾室,却做出盗取变卖家中财物之事,我妹妹可以不同你计较,但也不会再容你继续待在此处。今日你与杜钦便带着店铺契子回宣州吧。” 在厅中谈话的同时,丫鬟与婆子们已经将二人的行囊理过,先一步送上了马车。 李氏见宝贝儿子神色冷漠,其余诸事皆大势已去,自己亦失了拿捏杜聿的筹码,一时神色凄惶。 “……阿娘,我们这就回吧。”杜钦低声说道。 “我儿……你娘亲我真是正经妇人!是正经妇人啊!”李氏红了眼眶,神情颤抖:“是我早一步同杜辉说的亲,那时他根本就还不认识陈瑜!” “是我先……我先与杜辉定的终身!”像是要发泄什么似的,李氏哀声哭吼,“是我先的!可杜家却嫌弃我大字不识,连那十两的彩礼都不肯出!” 听到这段未曾听闻的陈年往事,杜家兄弟二人均愣了一下。 “于是我……我认真学识字,我家本就不让女儿习字,我只好白日到村中学堂去偷听,晚上才把洗衣砍柴的活全干了,捱了好几顿的打……”说起这段艰辛,李氏涕泪俱下。 “……好不容易,我学会认字,也会写了……可杜辉转头就改聘陈瑜为妻,聘金足足二十两……原来……”她流着泪笑得疯狂,“原来不是杜家给不起聘……是他杜辉看不起我,觉得我不值!” “让杜家如此羞辱,我在娘家更是无人上门提亲……整整叁年,可知道我的日子是怎么过的?”李氏泣道:“我没有办法,我那年才十八,再没人上门说亲我爹娘就要把我嫁给六十岁的老头子做续弦,我逼不得已才去找的杜辉……!” 李氏转头看向杜聿,哀戚哭道:“人人都说,是我这小肚鸡肠女子容不下他亡妻之子,逼得杜辉将你送回你外祖家。” “可实是……是杜辉他看不上我!他怕我这粗鄙妇人会将陈氏的儿子,他的宝贝长子给教坏了!”李氏又哭又笑,“可我是个顶好的啊!我的杜钦……我的杜钦让我教养,不也是堂堂正正,有学识的好儿郎?” “就我粗鄙无礼,见识浅薄!就他杜辉清高!我为他生儿育女!连将我记为继室都不肯!”李氏拔声哭吼,指着满厅的人,似是把他们所有人当成早已死去的杜辉,眼神愤恨。 “你们个个知书达礼!夺我正妻名分!就我一个人下贱!” “你们全都同那杜辉一样!没心没肺!吃人不吐骨头!” 听到此处,崔凝缓缓站了起来,以柔和的目光看着李氏,轻声问道:“既然如此,当不成杜辉之妻,又有什么好哭的?” 李氏闻言,愣了一下。 “他欺你蔑你,你恨他,理所应当。”崔凝细声道:“可你确实将杜家两兄弟拉拔成人,这功劳没人抢得走。” “所以李氏,你大可与杜钦回到宣州,心安理得地受杜钦奉养终老。我与杜聿所赠铺子,也能让你过上公爹与婆母还活着时未曾经历过的好日子。你在淮京城时我购给你的那些衣裳首饰,也全都是你的不会收回,权当是我感谢你庇护夫君平安成人的谢礼。” “李氏,叁人之中,活到最后,过得最好的人,难道不是你么?”崔凝柔声问道。 过上……他们两人活着时未曾活过的好日子? 活到最后,过得最好的人……是她? 听完崔凝所言,李氏眼眶中的泪水乍停,彻底失了言语。 就在李氏让杜钦扶上马车启程回乡时,崔奕权看着妹妹身子已经康复的模样也放下了心。 转头看向杜聿,崔奕权苦笑道:“既然已将李氏送走,阿娘那儿不必担心,我会替你说些好话。但愿你与依依从今往后能好好过日子。” 杜聿眼神愧疚,“有劳二位大舅子相助,杜聿感激不尽。岳丈岳母那儿,是杜聿没能妥善护住妻子,理当赔罪。” “我那阿娘心思简单,只要依依过得好,她便不会怪你。”崔奕权笑了笑,“明日记得回尚书府让阿爹指点策论。” 寒暄一阵之后,崔奕权也离开了。 杜聿转头,看见崔凝正对着自己微笑。 她是个才貌双全,有倾城之姿,有理家之能,亦有容人之德的难得佳人。 他凝视着她,知道就是眼前这名娇小的女子,不仅委身嫁给自己,还为他打了场胜仗,令他再无后顾之忧。 “……夫君?”见杜聿久久不语,只是沉默看着自己,崔凝不禁出声探问。 “阿凝,”杜聿难得地放柔了声音,那向来是崔凝在欢爱过后才得见的温柔,“我此生得你一妻,再无他求。” 崔凝闻言,感觉心上有股暖意,对着丈夫温柔笑了。 可就在此刻,崔凝感觉丈夫似乎与过去有哪里不同了,却说不上来。 在她看不见的地方,杜聿的眼神变得深沉而若有所思。 杜聿牵过妻子的手后就紧紧握住,与她相偕走过将要入冬的庭院,同入两个人的家。 此生,她崔凝只会是他杜聿一个人的妻子。 65吾妻崔凝(微H) 崔凝原本以为,李氏离开之后日子就能过得平稳安详,可她却逐渐发现似乎不是这么一回事。 杜聿变得……有些不同了。 崔凝每晚送热汤进书房时都让他留在房中许久。 出来时,她总是面带潮红,接着让望舒准备热水进房再次更衣。 望舒觉得奇怪的是,明明送汤进去之前小姐都是洗过澡的呀。 之后,夜里书房外守着的人,也都被杜聿从小厮换成了婆子。 就像此夜,冬日严寒,廊下有人守着的地方都替下人们备了暖炉,而一抹倩影自廊下袅袅婷婷而过。 崔凝端着热汤朝着夫君书房走,若仔细看,她低垂的眼眸带了一丝妩媚,形状小巧美好的耳朵也泛着红。 这一切,都是从那日开始的。 就在李氏离开的那个晚上,崔凝带着补汤进入夫君书房里。 杜聿那时正低头认真修改白日让崔尚书指点过的草论,在纸上振笔疾书,但凡是笔尖舞过之处,都留下刚劲跌宕的墨迹。 见他正忙着,崔凝将热汤放于小桌上,再替他多搭了一件外袍御寒。 正要离去时,他叫住她:“阿凝。” 她转头,雪白颈旁落下一缕发丝,柔和的烛光映在她的眼中,波光流盼时总能带着缱绻蜜意。 “夫君?” 杜聿的手握住她,将她拉到案旁,男人的体温在冬夜里显得更加温热。 “替我看看文章。”杜聿低声说道。 “好。”崔凝对丈夫巧笑嫣然,未语先笑的眼神瞬间就让杜聿目光变得晦涩难辨。 可正要取过案上纸卷,她就让丈夫稍微使劲拉去,翘臀转眼落到他腿上。 二人的距离猛然缩短,虽吓了一跳,可到底是行过数回亲密之事的丈夫,她唇畔微勾之后便神色自然地去瞧杜聿的文章。 仔细审视之后,她看得心跳加速。 她知道丈夫的文章原本就写得好,但让阿爹指点之后,他文章之中多了些能吸引人心的东西……像是精妙的乐师所奏的乐曲,能一拍接着一拍将人的思绪给钩住,论中激昂处引人急切,内敛处使人深思。 仔细想想,杜聿性子本就内敛寡言,让阿爹这般指点之后,他的文章里多了情怀,不再只是冷冰冰的傲骨,而是在沉稳中多了几分血性,不损其稳重,却更引人入胜。 “夫君,你的文章可真是越写越好了……”崔凝视线没有离开他的文章,脸上浮现兴奋之情,笑道:“看来明年我可得陪你去看放榜,把你牵得紧紧的,否则要是让人捉婿捉走了可如何是好?” 崔凝话才刚说完,杜聿的唇就吻上了她敏感的耳珠,瞬间被丈夫怀抱暖身子的崔凝微微颤动。紧接着,杜聿的大掌不知怎么办到的,一眨眼就滑入她亵衣里头,握住她胸乳。 “……夫君……?”她转过头,看见杜聿的眸中满是欲色。 “若我这般突然碰你,你可还会怕?”他在她耳畔轻声问着,手指在妻子的衣衫之内嚣张作乱,拇指将小乳尖绕来绕去,时不时又按压到乳肉里。 “嗯……不怕…你是我夫君呀……”她眼眸微闭,小嘴微张喘息时发出阵阵轻哼,享受男人的温暖爱抚。 前阵子生病数日没有行房,崔凝此刻身子异常敏感,只觉男人的手指不断在点燃自己体内的火苗。 “头一回的时候,你很怕我。”杜聿舔吻细白的颈子,低声说道。 “嗯……那时我……跟你没说过几句话……嗯…轻点……”乳尖让人夹紧玩弄,崔凝的喘息变得急促且妩媚。 “所以现在,无论我做什么你都不会害怕了?” 崔凝让他抚弄得有些脑袋发胀,听不太懂他话中意思,下意识在呻吟之中应道:“……我为什么……会怕自己的丈夫……嗯……” 听到她的回答,杜聿突然解开她裙中腰带,大掌往她臀部一滑就褪去了她的亵裤,也感觉到她缝间湿润。 被褪去里裤的崔凝顿时感到腿间一凉,倒抽了一口气。 可这还不够,杜聿伸手抬起她一侧大腿,就放在椅子的梨花木雕扶手上,那只手更从前头绕过扣住那条玉腿,让她以极为羞人的姿势朝着书案的方向露出不断渗水的花穴,而不怀好意的手指轻轻抚摸着花瓣,将淫水揉得整个阴户都是。 “夫君……?”崔凝看不到坐在她身下的杜聿,这不习惯的姿态让她深感不安。 坐在男人腿上朝前双腿大开,脖子耳珠被轮流啃着,还让人一手伸进去玩弄奶子,另一手抚弄花穴,敏感之处都让人亵弄,水流个不停……她这哪是官家小姐,根本是勾栏妓子。 正想着这些,杜聿的手指突然插入了湿淋淋的花穴之中,让她顿时全身一僵。 “呜……啊……夫君……” “嘘,外头守门的小厮在廊内烤火,离书房近,会听见。”杜聿的声音只是哑了些,可依旧冷静。 “呜……可是这姿势……很羞人……嗯……”杜聿的手指已经开始抚触花珠,她浑身都因快感而颤抖。 “为什么羞人?”修长的手指深入花穴里,崔凝那饿了好些日子的下身小嘴立刻流着淫液,缠上去吸吮。 “嗯……这模样……嗯…像勾栏里的妓子……嗯……深……” 杜聿又插了一指进去,两根抽插不停的手指加快了些力道与速度,崔凝咬着唇,却无法克制腰臀随着丈夫的手指摆动,去吃那欺负人的指头。 “可你喜欢。”杜聿重重捏了一下指尖中的小奶头,以清冷的语气说道:“流了许多水。” “那是……夫君许久没疼我……嗯…夫君……”崔凝觉得自己要溶在他怀里。 “叫我杜聿。” 在那一刻,崔凝微愣,可注意力很快被他揉到花珠上的手指给夺去,她舒服得闷哼了一声。 “嗯…杜聿……嗯……再揉一下……杜聿……嗯……” 听见她将自己的名字化在呻吟里,杜聿的眼神变得更加晦暗不明,加快手指抽插花穴的速度。 “嗯……好舒服……嗯……” 就在花穴不断吐水,眼看就要将她送上高处,穴肉稍微紧绷,将要喷水收缩的时候,他猛然停手。 未到云端就再也上不去的崔凝,仿佛瞬间自半空坠落。 身子还是敞开的,脸颊依旧泛红喘息,可那双看着他的眼睛却像是被他背叛了,眼中带着满满的控诉。 “科考在即,最好谨慎沉迷房中之事,今日先疼你到这里可好?” 杜聿说得合情合理,说完还低头温柔吻了她一下。 没多久,被他理好身上衣裳的崔凝被送出了书房,在寒风中一脸茫然。 之后数日皆是如此。 杜聿会让她坐在自己腿上行淫事,却从不肯真满足她。 有时,他会一只手拿着圣贤之书复诵,另一只手探入她裙底亵玩出一潭春水。 有时,他会让她坐在书案上对着自己双腿大开,舔得她全身发颤几乎咬不住呻吟。 可他没有一次把她真送上去。 崔凝开始变得一晚比一晚焦躁。 可是莫名地,她依旧每晚送汤进去让他欺负一番,没有停下。 她的身子变得越来越敏感,有时甚至只是坐到他腿上,闻到他身上的气味就能感觉腿间湿润。 数日过去,每晚都被玩得心里空荡荡的崔凝终于决定开口问丈夫,他到底在打什么主意。 在推开书房门的那瞬间,她的确是这样想着的。 66一如既往(微H) 一推开门,就看见杜聿并非坐在书案之前,而是半卧于榻上,姿态有些随意地坐着。向来束于发冠之后的俐落头发此刻正顺手绑于肩后,那是他入寝时才有的模样。 “阿凝。”见她进来,杜聿虽脸色未变,可呼唤的她声音很温柔。 又来了。 每晚都是这样,先是用放轻的嗓音勾引她上钩,然后就是一顿欺负人! 崔凝将汤放到丈夫眼前,虽然还泛着红晕的脸上有些不悦,可把汤端上桌这件事办得可是稳稳当当,一点没洒。 杜聿看着热汤,抬头问她:“你不坐?” “不坐,你趁热先把汤喝了。” 见她不肯过来,他也不坚持什么,拾起汤盖之后便将碗端起来喝汤。 崔凝送来的汤,向来是刚好温热,能让杜聿缓缓喝完。 她看着丈夫喝汤时上下滚动的喉节,听见液体入喉的咕咚声响,一个恍神,眼前竟浮现几分遐思。 在吸吮她乳房的时候,杜聿总会将乳尖连周围的嫩肉一并含住,用湿热唾液含弄冲刷之后,再像是喝到奶一般将沾过小乳头的唾液吞咽回去。那时候他的喉头也会发出这样的声音,而她乳房在他唇舌逗弄之下会酥麻不止,直至传到下腹,小豆子充血肿胀。 再比如,杜聿埋头吸吮小花珠时,也是这般搅弄得自己下身不断流水,就算她哭了也不会停。总是以牙轻轻磨在花珠上,舌头深入舔弄花穴……那时,也会发出这样的声音。 ……想着想着,她感觉自己下身又起了一股燥热。 “阿凝,”他的声音低沉而温柔,“你自己有没有喝汤?” 神游好半晌的崔凝这才红着耳根回道:“有,试味道时喝了一些。” “可你的手还是冷。”杜聿在说话的同时,握住她的小手。 “……冬日,总是比较寒。” “上榻来,我替你暖暖?”杜聿看着她,温声说道。 崔凝的神思还停留在方才的绮念之中,一时忘记自己进房时已决定不让他欺负。 对啊,是寒了,杜聿身上总是很暖,只要贴着他,就如同貂裘在身,总舒服得想让她就这样躺着睡一觉。 神情有点恍惚的崔凝就这样让杜聿抱在怀里。 他一只手拿起方才读到一半的书册,另一只手将妻子拥在自己怀里。 杜聿低垂的视线看的是书上文字,不断轻抚之处是妻子线条柔美的背。 温热的手掌在脊背处来回巡挲,崔凝暖是暖了,可依偎在他怀里,抬头望他专注的视线,就会情不自禁想到他在进入她时,也是那般专注看着自己皱眉呻吟,不肯放过任何一处…… 想着想着,毫无意外地,那不规矩的大掌又再次滑入她的衣裳内,一开始是顺着乳缘,接着缓缓朝乳尖的地方轻按前进。 她闭上眼睛,只觉他的手指惹人心养难耐,早已挺立等待他爱抚的乳尖一直立着,可他就是不肯上去讨好。 “嗯……”崔凝躺在他怀里,有些不满地哼了一声。 “阿凝。”杜聿的声音平稳而低哑,在这种时候总能醉她神智。 “今晚得把这论看熟,你小点声。”他当头泼她冷水。 崔凝还来不回过神骂人,他的手指就捏上了小乳头,轻扯拧动。 得偿所望的崔凝又不骂了,不想出声打断舒服的爱抚。 对,她已经渐渐想起来自己是进来骂人的。 可每当杜聿一如她的心意,她就舍不得打断了。 ……今晚,他若再停下来,她一定跟他没完! 想是这样想,可杜聿方才都说了不要出声,她只能把呻吟咬在唇里,真受不了的时候就张嘴咬住他胸前衣襟。 杜聿用眼尾暗瞄妻子忍着呻吟的模样。 她修长的睫毛不住轻颤,小嘴也将自己的衣襟咬湿,臀部正难耐扭动,大概里头也湿了一片。 可她依旧听话,咬住动静不打断他看书。 他的妻子崔凝,拥有一副勾人魂魄的身子。 肤若凝脂,他的手若是摸狠了总会留下红印,哪哪都是那般细致光滑,让人摸了就舍不得放。 虽说千秋无绝色,可他这小妻子却狠狠勾住他的心弦,无论是性格还是容貌,甚至她在床上的模样,都不偏不倚,重重击在他的渴望之上。 而她崔凝,向来让他这个夫君予取予求。 就像此刻,她任由他不断蹂躏白嫩的乳房,把小巧可爱的乳尖放到指尖戳弄,那小珍珠最是敏感,硬成这般她定是舒服极了。可他让她别出声,她便眼带波光抑着呻吟,连哼也不哼一声,呼吸急促地让他玩弄。 上回也是,他刻意将她摆弄成妓子一般在男人身上花户大敞的姿态,双乳与小花穴都露出来任人采撷轻亵。她是觉得羞人,可那是他动的手,她没有再坚持,毫无遮蔽地任由他亵弄到淫水流满椅子。脱去她身上千金小姐的衿持,他可以不费吹灰之力。 她的所有甜美都是他的,只要他索要,她会听话奉上,任他侵犯玩弄。 这般乖巧得不像话,简直就是来讨他魂魄。 想到这里,杜聿拿着书册的手放下了,深入她的裙摆,抚触她已经湿润的花瓣,将躲在花瓣间怯生生探头的花珠给硬是揉到外头,又捏又欺负,然后感觉到小花珠不争气地在男人指尖下挺立。 “嗯…啊……”见丈夫放下了书,崔凝这才呻吟出声,可声音也是柔柔细细的。 杜聿低下头深深吻住崔凝的嘴,动了情的崔凝伸出小舌头,不断讨好他,渴望他将自己弄得更舒服一些。 他没有令她失望,手指在她的花穴与花珠之间抽插游移,动情之处还对着可怜的小花核轻轻弹了一下,让她颤抖着泄了不少水。 “嗯…嗯……哈啊……”她柔媚呻吟着,眼神迷濛地躺在丈夫怀里,纤腰随着丈夫的摆弄而轻摇。 很快地,水漫了他整个手掌,抽插花穴的手指也越动越快。 “夫君……杜聿……再一会,别停……哈啊……” 感觉她脸泛潮红,腰部慢慢变得僵硬,他垂眼看见她的媚态,知道自己的小妻子这是要泄身了。 于是,一如既往地,他所有动作戛然而止。 崔凝那头,一如既往地,瞪大了双眼不敢置信。 67妒意(H) “阿凝,我说过,这论我今晚得看熟。”杜聿轻声道,低头就要按照惯例给她一个不痛不痒的安抚之吻。 可崔凝不买账了。 “杜聿!你可恶!” 愤怒的她夺走他的宝贝书册,用尽全力把那糟心玩意啪的一声远远甩到柜子上。没丢准,那本书可怜兮兮地跌落在地。 要知道,在崔家,所有书册都是宝,这可是她这辈子头一回丢书。 “这么多天逗着我玩很有趣!?”她脸颊涨满瑰红之色,不知是方才给他弄起的欲,还是玩出的怒。 “我是你妻子!你把我当什么了!?当玩物!” 崔凝气得张嘴就咬了他肩膀一大口,这还不够,咬到牙都发疼之后更狠狠推了他一把。 杜聿看着她发怒,眼里嘴角的笑意再也藏不住。 “笑!你还笑!”她气得眼泪都要掉出来了,“你根本就是故意的!你个坏……” 愤怒的她还没骂完,杜聿手一使劲就将她压在榻上。 没费多少力气,他裤子一松,立刻就插入她早已泛滥成灾的小穴里,快感瞬间席卷了二人的知觉。在顶到最深处的那一瞬间,夫妻二人同时重重喘了一下。 多日的渴求终于得偿所望,小花穴贪婪地吸吮坚硬无比的肉棍,太滑,太湿,又吸得太紧,杜聿舒服得额旁青筋都要跳出来。 被瞬间充满的崔凝,怒意没有了,取而代之的是满腹的不甘心。 她一面让丈夫肏着粉嫩花穴,一面在男人身下委屈地哭出了声音。 “……杜聿…嗯……你怎么…嗯……怎么能这样……呜……”那娇滴滴的控诉藏在让男人抽插摆弄出的呻吟里。 “太坏了…嗯…你太坏了……可恶……嗯啊……” 见她上头的小嘴在哭,下头的小嘴水也流个不停,杜聿都想喂她喝点水。 室中顿时响尽暧昧的拍打水声,崔凝哭着骂杜聿,那双腿却紧紧夹着他的腰不放,让他恣意进进出出。 杜聿舒服得头皮发麻,哑着声道:“……阿凝……我也不好受……哼……你感觉到了么……我硬得发疼……” 那到底为什么要这样欺负她!她气得想咬下他一块肉。 先缓解些勃发的欲望后,杜聿的腰缓下来了,慢慢碾磨着她的花心,“阿凝……我喜欢听你叫我……叫我夫君跟名字……都喜欢……” “嗯…夫君……杜聿……”她舒服得什么可以照办。 “要不这样……你若要我快一点……就叫夫君……要我缓下……就叫我名字……” 崔凝让他入得正舒服,夹紧了他的腰,尝试性地轻声叫了一声:“……嗯……夫…夫君……嗯!” 杜聿果然挺腰使劲了,偶尔发狠深入,总能让她颤抖娇吟。 想到刚才崔凝抛下体面气得摔书的模样,杜聿眼中的欲更浓了。 她发怒的模样,比他想得还要惹人怜爱…… 这样一想,他突然失了控制,抓紧她的腰一连狠入了好几下。 久未承欢的崔凝马上就受不住了,连忙喊:“杜聿……啊……杜聿……!” 可杜聿却没有停下,抓着纤腰就是一顿猛肏,花穴中的淫水不断随着他的抽插喷洒而出。 “呜……慢……杜聿……!”这一头的崔凝急了,不是说好了叫他名字他会缓下么! 可她再也没能继续出声,因为杜聿实在入得太狠,她连喘气都来不及。 他粗喘不断,对她的呻吟与指示充耳未闻,掐着她的腰就是一顿狠抽。 “杜聿!你又……你又骗我!你这浑蛋……啊…嗯啊……!” 她生气骂人的同时,被嘴里骂的那个浑蛋肏泄了身。 书房内荒唐许久,就连外头的婆子们都听得有些脸红。 两回之后,崔凝几乎是一做完就昏睡过去,而杜聿舔吻她身子许久,才依依不舍地将肉棍从她身上抽出,在湿了满榻的淫水上多添一道白浊。 手指轻抚她脸庞,杜聿的脸上露出满足的笑容。 他的妻子是个事事体面的女郎。 那完美无瑕的崔凝,做事总让人挑不出错处,无论是对李氏,对家人,甚至是对他这个丈夫,所有人见来都是那般。 就好像她这个人外头带了层密不透风的壳,那壳是无可指谪的崔凝样貌。 可有另一个男人,只凭一柄留给她的燕钗,就能击碎她的所有体面。 让她在风雪里不顾面子四处寻觅,让她失了理智朝李氏扑去。 甚至,他亦称她为妻。 他的小妻子至今还收着他的字条,想来也是曾将那人视为夫婿。 甚至,如今亦然。 从那时起,杜聿胸口的妒意不断滋长,到了怎么也无法遏止的地步。 他本以为自己能给她时日去遗忘,但此时已是半刻都等不了。 他想敲碎包在她外头的壳,早日同那人一样入了她的心,独占所有。 今日看到崔凝发怒摔书,又哭着骂他浑蛋,他只觉得莫名满足。 那就是妻子包裹在体面底下的性情。 虽是愤怒,但他身心依然为此痴狂。 在他小的时候,最喜欢的就是难得能吃上一回的鸡蛋。 杜钦自己也爱吃,所以鲜少给他留。 有一年他的生辰,杜钦忍着没吃,偷偷塞给了他。 那是一颗形状重量都很完美的鸡蛋,煮熟了之后握在手上十分扎实。 于他而言,吃鸡蛋最忌讳的就是剥壳时不小心也把蛋白给沾到壳上了,即便是一小点也不行。 鸡蛋就该是完整的,不能缺少任何一部份。 对敲碎蛋壳,他向来很有耐心,可以沿着膜外细细剥去硬壳,花上半天的功夫,只为得到完整的一颗蛋。 毕竟她是他的妻,所以,本就该全是他的。 同样的皎洁月光之下,莳花楼的歌舞因夜深而渐歇。 脸上有着丑陋刀疤的男子正瘸着一条腿,一跛一跛地走在廊上,穿过万金所造的那些雕栏玉砌,在繁华秀丽中显得格格不入。 他敲门之后不等回应就步入处处透着暖意的华美房里。 房中虽雅致奢华,却只点了一盏烛,大部份视线所及都在阴暗之中。 不等主人许可就入内,这在莳花楼里是只有他能干的事。 “主人,宋瑾明差人来问,那晚赎首饰究竟要付多少过来?” 半卧在榻上阴影处的是个男人,只看得见依稀的轮廓,他手里正把玩着一柄银簪。 “去告诉宋瑾明,这回不用付。” 那柄银簪随着那只削瘦的手指摆弄而转动,暗处的那声音续道:“就回他,让我见着有趣的事情我开心,就权当是费用了,他毋须再付。” “是。” 那一步一顿的足音逐渐远去。 榻上那人手中所细细抚触的银簪上映了些烛光,成为室内为数不多的光亮。 -- 明天就会进入这故事的第一回修罗场啦!宋vs杜 650珠珠加更跟明天的进度一样晚上一起发, 感谢宝贝们的珠珠,好爱你们! 68封后立储 就在年节过后不久,圣上封王贵妃为继后的大典隆重无比。当年册封易氏时,因长年征战国库空虚,许多礼仪都从了简。但此回封后,礼部做足了九九八十一礼,光是后服便耗资万金,让王蒹葭以史无前例的体面登上大燕坤极之位。 继皇后所戴的仙鹤龙凤冠上布满了珍珠所缀大小花株,左右龙纹博鬓的垂珠结在冬阳照映之下,似是苍柏珠露般清贵绝尘。 圣上立于满朝文武眼前,看着继后朝自己走来。 易氏封后的时候没有这般盛大,但彼时是在春暖花开的时节,易振理朝皇帝行来时凤冠上还绕着两只彩蝶翩然其间。夫妻二人视线相对,她神色未变,可身为丈夫的皇上却看出妻子眼中是带着笑的。 而继后走来时,低眉敛眼,没有抬头看丈夫。 礼官唱颂王氏之德,最后才说了一句,可立中宫,母仪天下。 王氏谢恩之后,年过半百的皇帝不知道为何竟恍惚了片刻,直到礼官提醒才顺利完成授玺与金册之仪。 继后并未将皇上的停顿放在心上,她此刻心中茫然,只是想着,以后自己驾上就能多那铜凤花朵,皇后才有的舆驾。 易振理还在时,她总盯着皇后舆驾脊上铜凤猛瞧,想着,那本该是自己的,为什么坐在里头的人不是她? 有回她刻意刁难易振理,闹着也要坐铜凤舆驾,易振理竟顺了她。 当时驾都到了永华殿,她却没敢真坐上去。 然后她对易振理起了莫名的涛天怒气,又到明仁殿胡乱闹了一波,疯狂骂道她向来最讨厌易振理那高高在上的施舍。 易振理那时身为一朝皇后,见她如此却只是摒退旁人,任由她责骂,末了还问道:“蒹葭,你口渴不?” 时琮那时才眼泪汪汪地跑过来,哭着求母妃别同皇后娘娘吵架。 易振理是如何同她的时琮说的? 喔,对了, 她说,时琮别怕,娘娘最喜欢同你母妃说话,如同你与太子哥哥那样。 王蒹葭垂眼,只觉熟悉的怒气又朝胸口一涌而上。 易振理,这凤冠你不戴了就往我头上丢,着实可恨,我王蒹葭生平最恨的就是你的施舍! 继皇后王蒹葭,接过授玺与金册的那时,才知道原来这东西还真重。 封后礼毕,王皇后转过身与帝王同立,俯视臣民。 她的时琮就在正下方,身侧跟着他十岁的嫡长子徐行琛。 一个月的立储之典后,她的儿孙便会是大燕朝的皇太子与皇太孙。 这凤冠,这玺,真沉啊…… 不同于皇城之中的风光,淮京城南门外等了一伍受禁军护送的车队。 说是护送,可禁军人人面无表情,看着仆佣神色慌张将所有大小木箱清点再搬运上车,也无任何一人上前帮忙。不得不说,这样的出行阵仗,只有三两仆佣打点着实太少了。 陈王徐时晔,易皇后的次子,样貌最肖似当今圣上的四皇子,过了今日就必须离开淮京城,携家带眷前往广漠遍布的凉州封地。 易氏一族凋零,就只存了一个陈王徐时晔,可淮京也容不得他。 崔凝与杜聿远远看着车队,想要上前却被禁军挡住。 “夫人,还请莫要让末将为难,圣上有令,任何人不得接近车队。” 那禁军虞候认出她是崔尚书嫁出去的嫡女,虽是不敢怠慢,可也不敢私下违反命令。 崔凝心下一急,“那么,可否请大人代为转交物事予陈王殿下?我可以摊开给大人审视,都不是什么会惹上麻烦的东西。” 就在此刻,另一位虞候神色不悦上前,语气不耐烦地道:“你光是站在这儿就是给我们惹麻烦了,滚!” 那名虞侯本还要伸手去推,可见到杜聿迅速挡在妻子身前,目光让人见了胆寒,还没碰到手就缩了回去。 “都说了不行,再纠缠不清,我就让人把你们抓回去审。” 崔凝神色失落地退了一步。 “阿凝,”杜聿开口,“不如过些时日再让驿人捎过去?” 崔凝牵着丈夫的手,沉默点头,看不出在想什么。 却在二人转过身要回到马车上时,崔凝却眼神一亮。 身穿官服的宋瑾明与几名内侍一同自陈王座驾处行来,看起来正宣完圣旨,要回到城里。 “宋瑾明!” 听到崔凝的声音,宋瑾明立刻转头。 崔凝与杜聿夫妻二人并立还紧紧相牵的模样立刻刺痛他眼睛。 与崔凝视线相交之后,他很快就决定装作没看见,转回视线,走在内侍后头就要回自己马车停放的地方。 崔凝不死心,连忙跑到宋瑾明身前拦住他。 “宋瑾明,能不能想办法让我同殿下说上几句话?” 宋瑾明抬眼看了一下。 崔凝是独自一个人跑过来的,没有身边的丈夫,这下看起来顺眼多了。 但也没有舒服到让他愿意大发慈悲的地步。 “不能。”他不止面如冠玉,态度也如同放在冰雪里的白玉般寒冷。 杜聿很快就跟上妻子,他的出现再次重重地膈应了宋瑾明。 “拜托了,”崔凝扯住他官服低声哀求,“求求你,就一会儿,绝不会给你添麻烦。” 崔凝知道,眼下她若是要能同陈王说得上话,能求的就只有宋瑾明这个翰林院锐笔,左相之子,当今圣上宠信之人。 两个男人同时看向崔凝正扯住官服的那只手,然后不动声色地将目光转到对方身上,互看一眼之后竟颇有默契地同时挪开视线。 可就是那短短的一眼之间,二人脑中顿时生出许多念头。 杜聿很快认出那是谁。 在他与崔凝的婚宴上,从头到尾都一直盯着他瞧,面带不悦。 有几回敬酒时他都想特地找上那人,想探知这究竟是个什么人物,可却总是让身旁的岳父给拉走,之后便再也没机会走回那桌。 方才妻子叫他宋瑾明,他立刻就知道了那原来是当朝左相之子宋翰林。 而宋瑾明看着杜聿那与易承渊相似的身高与身形,心中浮现一股诡异感受。 从远方看过去,崔凝夫妇比肩而立的身姿与过往她与易承渊站在一起时几乎没有两样。 以前见了就觉得郁闷,此刻更是令人悒悒,她这丈夫还远远不如易承渊呢。 家无恒产,继母是个鄙俚浅陋的泼妇,这也就算了,他甚至还没有功名。 无权无势,还让自己妻子得对着其他男人这般求助,丢人。 ……想到这里,莫名地,宋瑾明转了念头。 “难看。”他冷淡地瞥向崔凝,“不放手就别想我帮你。” 崔凝立刻乖乖将手松开,眼神里还带了点讨好。 宋瑾明最讨厌她这眼神,多看一眼就会让他心跳加速。 他看了他们夫妻一眼,转身就找上不远处的禁军都虞候,交谈了一阵之后,他神色自若地走回来。 “行了,去吧。” 崔凝顿时双眼放光,“宋瑾明,谢谢你!” 也没多说一句,她就朝着陈王的座驾狂奔而去。 宋瑾明心下确实感到有些优越,可并没有表现出来,只是神情冷漠地抬头对杜聿示意。 不得不说,在那个当下他是想看这男人体认到自己的渺小无力,可杜聿却诚恳抬手行仪。 “多谢宋翰林相助。” 他帮的是崔凝,这人谢得这么认真做什么? 宋瑾明这才想到,这人是崔凝的丈夫,夫妻本就是一体。 过去易承渊也是这般,因为崔凝是他的未婚妻子,所以不管做什么事情都是与她同立场,代她道谢,也代她道歉。 那样的理所当然,是来自与她之间有名正言顺的缘分。 想到这里,宋瑾明只觉胸口闷得想吐。 -- 刚刚发现下一章有点剧情bug,我修改之后再放上来。 69长兄之托(650珠加更) 崔凝气喘吁吁跑到陈王座驾之外,却按规定只能隔着车窗出声,但这于她而言已经很够了。 “陈王殿下,崔凝在此,特为殿下送东西过来。” 听见是崔凝,车内沉寂片刻之后,车帘缓缓拉开。 今年二十六岁的陈王本该是昂扬焕发的年纪,可此刻的他已长达半年足不出户,在此期间又因易氏诸人之死与自己的性命堪忧而日夜忧思。相较夜宴时,此刻的模样看起来消瘦不少。 “……依依。” 不同于位居东宫,无法与易家过于亲近的太子,陈王与易家兄弟的关系更要好上许多。身为皇后幼子,他一直想着能当人兄长,所以对父母双亡的易承渊最是爱护,自然也爱屋及乌,对崔凝向来和善。 传闻易国舅被斩首那日,陈王府邸外竟听得见陈王痛心疾首的哭嚎声。 半年之内,与母亲,兄长,外祖母,亲舅舅,表兄弟生离死别,他却连身披缟素的资格都没有。只能终日惶惶惴惴地想着,下一个会不会是自己。 仅仅是流放到凉州而没夺去他的爵位,圣上已是看在父子情份格外开恩。 “这是……过去易老夫人曾赠我的平安玉佩,崔凝将此玉转赠殿下,盼殿下能留在身边当个念想。此去山高路远,务必珍重。” 陈王眼中微光闪烁,紧抿着唇不发一语。 想到了外祖母慈爱的模样,陈王心如刀割,久久无法平复。 良久之后,他才开口道:“谢谢你,崔凝。” 就在崔凝快步上前将玉佩献给陈王时,以极低的声量问了他一句:“殿下可有易承泽下落?” 是的,崔凝此行并非转交玉佩这么简单。 崔奕枢此刻人正在百官之中同庆封后大典,唯一有机会出城找到陈王,并且还能让陈王愿意对其说出答案的人,只剩下自己的妹妹崔凝。 易承渊曾说过,在牢中时易承泽的双腿就被狱门夹断,再也走不了路。 莳花楼中,晋王对崔奕枢说,他找不到易承泽的下落,可自己也不能再去寻了。 而夜宴之后足不出户的陈王,虽老老实实关在府中不出门,可陈王却向来是所有皇子之中消息最为灵通的,易家入狱期间他也买通不少狱人,想来会有那么一点旁人所无从得知的消息。 陈王取过玉以后,车帘复又挂上了。 隔着帘子,陈王的声音悠悠传来:“这确实是外祖母的玉……多年以前,刻这玉的工匠就因腿脚不便,已洗手不再替人做首饰。本王想着要寻得此匠刻玉赠王妃,寻遍各处,才得知此工匠依旧在淮京城内,只是再不营饰铺。” “寻访多时后,本王偶然得知此人在城中住在鸿胪寺附近,派人去寻却扑了空,原来是此人又换了地方住……想来或许还在淮京,只是还需要探询方能找到。” 以工匠代指,陈王说了,他曾有过易承泽被关在鸿胪寺附近的消息,但也还没能来得及真的相会,易承泽就被换了关押的地方。 “原来如此。”她低头,轻声道:“就此别过,还请殿下珍重。” “依依,”陈王的嗓音听起来有些犹豫:“你亦要保重身子,早日放下执念,莫要使人担忧。” 那个“人”指的是谁,崔凝自是听懂了。 “是。” 说完之后,崔凝对着车驾行了个礼之后便走回丈夫身边。 在那处,宋瑾明与杜聿二人远远看着她回来,不知道他们又开口聊过什么,脸色都不太好。 “崔大小姐这下可满意了?”宋瑾明皮笑肉不笑,“若没别的事,我走了。” 崔凝诚心道谢,“多谢你又帮了我一回。” “不必谢,就当我上辈子欠的你,还债了。”他冷哼一声,留下这句就走了。 但杜聿看着他的背影,将妻子搂回自己身边,以极其亲昵的姿势也走回马车处。 “阿凝与宋翰林似乎很熟悉?”马车上,杜聿突然问了这一句。 崔凝偏过头想了一下:“熟悉是当然,我与他也算是自幼相识了。” “……但夫君也瞧到他方才模样了对不?”崔凝笑得有些尴尬,“他向来看不惯我,逮到机会就会开口嘲讽。” 杜聿眸底有道微光闪过,还没开口,就听见妻子连忙补充。 “但夫君不必担忧,他只是打小就与我性子不合,有些厌恶我罢了,并无太多恩怨。将来夫君若是同进翰林院,断不会因此迁怒你的。” 有些……厌恶? 杜聿看着崔凝的神情,琢磨妻子话中的天真,默了片刻才道: “阿凝不需担心,方才我同宋学士聊了片刻,并无感到不妥。” “这样便好,”崔凝长吁一口气,“也不知道为什么,他总是对我不假辞色,好像不让我难堪就不消停似的,回回都只针对我……不过,可能也是因为我常送香囊给他。” “送香囊?”杜聿挑眉。 “嗯,”崔凝点头,“因着我同他还算得上相熟,他尚未成亲时,不少女郎都让我转赠香囊给他。” “他全都婉拒了?” “不,他全收下了。”崔凝眨了眨眼,用一种不太熟练的语气轻声道:“我想着,他若不是想帮着我结交闺阁密友,那或许便是……他对姑娘家的恋慕很是受用吧。” “……”杜聿一听,感觉有哪里不太对劲,却也没再作声。 半晌之后,杜聿看着妻子,轻声说道:“阿凝,你从未替我做过香囊。” 崔凝愣了一下,很快赧道:“若夫君不嫌弃我针脚功夫差,我回府就替夫君绣上一个。” 杜聿俯身,吻了崔凝一口,吻得绵长。 没过几日后,整个淮京城都充斥上元灯节的热闹。 在这般众人欢欣愉悦的日子里,皇帝独自在勤政殿外,远眺御街上空烟花。 那烟花离皇帝实在太远,照不亮他的脸庞。 他心思又回到了数十年前的那个夜晚,那时的烟花映在她脸上成了各色斑斓的光,可无论光影如何变化,她的眼中都只有少年魏王。 他是刻意接近她的。 出身低微的皇子若要翻身一搏,至少能入得了父皇的眼,除了谋求背后有娘家势力的正妻之外别无他法。否则,再优秀也只有为人作嫁的份。 他从一开始就在骗她。 忘了是成亲之后多少年,她看着他的眼神逐渐黯淡无光,再也不复光彩。 或许,她早已察觉他从最初对她便是利用。 所以在夜宴之上,才能如此决绝地脱下凤冠,又能毫不眷恋地吞下毒药。 他是帝王,自先皇十个儿子之中脱颖而出的最后赢家,所以他不曾后悔过那个上元之夜,他刻意找到人群之中的她。 “皇上,该喝药了,再不喝,您的身子遭不住……”大内侍低声说道。 “……再等一会。” 皇帝的身子并不好,在争皇位时就曾多次让人下毒,致使随着年岁渐长更加离不开汤药。 那些药都助眠,他只要一喝便昏昏欲睡。 可易振理并不入梦,他只有醒着,才能从记忆里捞出一些她的影子。 70春闱被劫 三年一度的春闱,初放桃花随风乱舞于淮京城内,在御街上落出一道嫣红,如此从太学漫到朝天门,就是天下无数士人心中所向的朝天之路,通往青云高处。 马车内,杜聿看着崔凝反覆将行囊检查数次,确定东西都有带着。 “二月天,贡院夜里寒,切记,替你备的衣物要全穿上再睡,二哥当年就是冻着了,第三日整个人都浑浑噩噩的。” 说完,她还不太放心地低头翻找,嘴里喃喃念道:“对了,可有带……” 垂眼看妻子殷勤的模样,杜聿胸口涨满暖意。 自他有记忆以来,从未这般被人重视过。外祖与舅舅虽疼他,可外祖年事已高,舅舅也有自己的妻儿,在许多时候他都像是个外人。回到阿爹那儿就更不用说,李氏从头到尾都没把他当家里人,杜钦对他好,也得偷偷摸摸的。 唯有眼前这个小女郎,才是真正属于他的家人。 “不过三日,不用太过挂心。”杜聿觉得有点好笑,“倒是你,这三日我不在,不如回尚书府小住?” 崔凝摇头,“我有望舒陪着就够了,而且回尚书府人一闲,定会想着贡院里的情况,不如留在府里还有事情可忙。” 理完行囊,崔凝又去理杜聿身上的衣袍,证明她是真的闲不下。 只是这样的举动,杜聿的下身就起了反应,崔凝低头见到在衣裤下的昂扬,神情羞赧地别过头。 为了准备会试,夫妻二人已经多日没有亲近,导致杜聿此刻一闻到妻子的发香就能硬上老半天。 “……我等夫君回来。”她低着头轻声说道。 杜聿原是伸出手想碰触她,却停在半空半晌,最后又收回手,只是低声说道:“好。” 或许是因为生长在那般环境的缘故,杜聿的话向来很少。 崔凝时常不明白丈夫在想些什么,只是日子久了,多少也知道杜聿对自己就如同他曾说过的,“很中意”。 至于中意到什么地步,崔凝其实并没有想法。 送走李氏之后二人的夫妻生活过得平静而惬意,他读书,她理家,只有两个主子的府宅自在悠然。 历经去岁诸多大起大落,这段安详日子于崔凝而言弥足珍贵。 让人搜身之后,杜聿的身影就消失在贡院的门口。 待考生入棚,不只贡院锁上门就不得有人出入,四周更会让荆棘围绕锁住。 崔凝在离去的时候,默默闭上眼替丈夫向神佛求一个好运头。 因为要送杜聿,所以这回望舒并不在马车里,崔凝独自一人看着外头街景也是无聊,索性拿出绣到一半的香囊好好研究。 杜聿鲜少主动同她开口要求过什么,香囊这是头一遭,她想妥当地把这事给办好,只是不知道他会喜欢什么花样就是了…… 琢磨半天,不知从何处飘来一阵花香,崔凝莫名感觉有股倦意袭来。 回府的路并不远,转眼就要到家了,若是睡着了,陆安还得特地跑去找望舒把自己给叫醒,不太方便。 所以还是得……撑着…… 马车随行驶而缓缓摇动,这对昏昏欲睡的人而言更是催眠。 崔凝依然睡着了。 不知过了多久,崔凝作了几个梦,悠悠醒转时还带着梦里残下的满足感,却忘记了梦境中到底有什么。 “……?”她揉了揉眼睛,看见此时似乎不是在马车上,而是一室陌生房间,当下只以为自己还在作梦。 又揉了下眼,感觉到指尖传来的实感,不禁愕然。 这房布置得相当雅致,墙上摆放的书画与各色家具显然都是精心挑选过,崔凝自己就躺在一张结实的牡丹花纹大床上,帐幔随风飘动之间还带来暖和的薰香气味。 送杜聿进贡院时天色还没亮,可此刻按镂空的雕花窗透入的日光看来,此时大约已近午时。 这是怎么一回事? 她连忙站起,跑去要开房间的门,却发现门自外头锁上了。 砰、砰、砰! “有没有人在?” 砰、砰、砰! “外头可有人在?” 就在崔凝转身跑到窗边,想要尝试跳窗的时候,门突然开了。 进来的是一名模样极为艳丽,身穿朱紫牡丹纱衣的女子,她那双细长的眼睛特别勾人,烈焰般的胭脂涂在她的红唇上不显突兀,反而有种惊心动魄的美艳。 “崔小姐,您可醒了。”她笑盈盈地打了招呼。 “这儿是哪里?我怎么会在此处?” 那女人失笑,“您都来过一回了,竟也识不得……看来是我莳花楼不够让人记上。” “莳花楼?” “至于崔小姐如何会在此处,不必担忧,主人只是有些话想问您,问完了就会把你送回去。” 想到同行的还有马夫陆安,崔凝皱了眉头:“我的马夫呢?” “那小伙子下的药量更多些,还在睡,但您放心,他不会有大碍。” 那女子娇笑一声,轻道:“崔小姐请放心,之所以挑在您夫君入贡院时邀请,也是顾虑到您的方便,莳花楼不会给您添任何麻烦。” “……你的主人是谁?” 那双娇媚眼睛瞪大了几分,“莳花楼主人自然只有申屠允一人,难道您不知道?” “既然他要见我,那他人呢?” “就快到了,您是贵客,不会怠慢的。”女人语气中带了些歉意,“主人近来情况不太好,要劳您稍待。” 就在此时,门外传来了些许动静。 那女人听见,连忙抬头一瞧,随后对崔凝笑道:“主人到了,丹蜜就先告退了。” 说完,她便离开了房间,留下大开的房门。 没过多久,崔凝看见在隆冬时节才能瞧得到的狐裘大氅,那是只珍贵的白狐,大氅上还镶有富含光泽的翡翠点缀,大氅之内亦有鹤纹锦衣。这般华贵衣着处处尽是不合时宜的厚重,一瞬间还以为那人正准备去天寒地冻的某处。 这样的衣着,包覆着一名身形削瘦的男子。 缓缓步入之后,他转身正对着她,崔凝看见那双如弯刀一般的狭长凤眼。 — 这几天返乡太忙了,等到回上班的城市之后再补加更 感谢宝贝们的珠珠 71翡翠银簪 崔凝这辈子见过肤色最白晰的男人是宋瑾明。 眼前的男人皮肤也很白,但不是宋瑾明那般唇红齿白,而是毫无血色的苍白。因为削瘦而导致他的颧骨有点明显,一丝不苟的笔直鼻梁与薄唇放在一起,看了就让人感到这张脸有股说不上的寒意。 鼻头的那点肉就是他整张脸让人感觉最舒服的地方了,偏偏在更上方那双刀锋似的凤眼把最后一点柔和破坏殆尽。那双眼睛里头有明亮清晰的瞳仁,但并没有带来半点暖意,更像是刀刃上的寒光。 唯一能精准形容这张脸的词,只有阴鸷二字。 他包裹在厚衣里的身子看起来很孱弱,可这份弱更强化他眼神中所带的狠。 使得他看起来并没有那种行将就木的脆弱,反倒更像是在阴间打滚过无数回,被折磨得体无完肤,却仍然一层层从地狱缓缓爬回人间的恶鬼。 那双凤眼盯着崔凝许久,像是秃鹰要准备落地啃食的眼神。崔凝从未见过如此气质的人,心下有点后怕。 “崔小姐,杜夫人。” 出乎意料地,他的声音醇厚慵懒,一点也不沙哑无力。 “……你劫我来有何事?”崔凝在衣袖中的手暗暗紧握成拳。 “日前,是我的人替你四处赎回当铺首饰,没取分毫,还贴了赎回的银两上去,崔小姐难道不该客气点?”他似笑非笑。 崔凝这才想起,在马车上时宋瑾明确实交代过马夫去找申屠允。 “多谢申屠老板相助,银两多少,还请告知,我会如数归还。” “我不要你的银子。”申屠允嗤笑了一声,姿态随意地坐到榻上,“我要你告诉我,这簪是哪来的?谁给你的,又是什么时候给的?” 语毕,他拿出一柄镶有翡翠的银簪,是在赎回来之后,他唯一没有归还崔凝的首饰。 可若不是看着眼熟,崔凝自己都忘了有这柄簪的存在。 “……这簪我不常戴,有些忘了。”崔凝脸色疑惑,“申屠老板若想要,我可以相赠。” “名字。什么时候给的。”申屠允的语气有些不耐烦,“崔凝,别答非所问。” “是真忘了,您替我赎回的您也知道,我首饰这么多,哪能一项项记住?”崔凝皱起眉头,神情苦恼,“不如申屠老板告诉我,为什么独独要问我这柄银簪之事?如此或许我还能忆起些什么。” “而且,为什么申屠老板会一口咬定那是别人赠我的,而不会是我买回来的?” 听到崔凝这样回,申屠允不耐烦的眼神消散了,薄唇一勾,那双凤眼就在崔凝的表情上来回巡梭。 “行。” 他取出另一柄金簪,与这柄银簪上的翡翠与雕工毫无二致,二者之间不同之处只是一金一银。 “这两支是鸳鸯簪,不是只有雕工一样,你瞧,上头的翡翠还能合得起来。” 崔凝仔细看,果然如此。 “这银簪不可能是你这般养尊处优的官家小姐能有的东西,只会是有人送你。至于为什么……那就得告诉你这金簪我是从哪得到的。” 就在此时,申屠允因咳嗽而顿了一下,缓过来之后才续道:“自东宫搜出徐时宸私藏龙袍的前两个月,他纳了一名奉仪,听闻是花容月貌,才貌俱佳,迷得东宫神魂颠倒。可徐时宸一死,那小妾竟不知所踪,只留下这金钗。” 崔凝愕然。 也就是说,这名小妾很可能与东宫搜出龙袍一事有关。 “这名奉仪是太子的张良媛所荐,可张良媛自夜宴那日就突发怪病,咳血不止,几日之后就死在太子前头。” “所以,这下崔小姐可明白了我为何独独询问此簪?” 申屠允似乎刻意将眼神与声调都放得柔和,想博取崔凝的信任,让她快快交代。 可不得不说,他长那模样,这种示好一点效果也没有,只是突兀得令她不安。 “……申屠老板,我一时之间真想不起来,不如这样,我回去慢慢想,若是想到了,我让我大哥崔奕枢过来告诉你?”崔凝只是微微苦笑,那亲和力就比方才申屠允的刻意柔和还要强上许多。 申屠允闻言,紧锁眉头闭上眼,半卧在榻上的他无力地扶额轻叹一声,接着往外头唤道:“让阿立过来!” 门外传来一阵骚动,由近而远,复又由远而近,脚步声再次回来时声音更大了些,更有个诡异的一停一顿的声响掺杂其中。 门一开,崔凝就看见那声音是来自一个面相让横亘其上的长疤给毁了的男子,他瘸了一条腿。 而跟在男人身后的,是两名大汉一左一右架着毫无招架之力的陆安,陆安的手脚都被捆着,眼口都紧紧绑着黑布。 “……你想做什么?”崔凝莫名感到恐惧。 “阿立,动手。” 那刀疤男子闻言,拿出大钳子,电光石火之间就拔下陆安左手上的指甲。 “呜!呜——!!”原本还软趴趴让人架着的陆安瞬间被痛醒,整个人猛然挺直脊背看似想打滚,可却让左右使劲摁着,只能在原地发出被嘴上黑布所遮档的哀鸣。 “不!”崔凝看到那一下之后陆安手指上喷出的血,惊恐万分地大叫。她想上前制止,可却让方才一起入房的丹蜜从身后给锁住。 申屠允又咳了几下,顺过气之后,像是在聊天气一般对着崔凝缓缓说道:“崔小姐,我们人呢,有十根手指,十根脚趾,共有二十根指甲可拔,拔完了之后还有二十根指头可剁。指甲没了还能再长,指头没了可长不回来。” 申屠允抬眼看着崔凝,再次以方才那般刻意放柔的语气轻声道:“所以,你最好在九句之内把我要的答案交代出来,否则,你这马夫可再也无法替你御马了。” “你目无王法!”崔凝愤怒道。 申屠允见她这般,摇摇头。 阿立伸手又拔下了陆安的第二片指甲。 “呜!呜!!呜——!” 那力道相当狠绝,陆安手指上的血几乎要远远溅到崔凝身上。 “崔凝,在莳花楼里,我就是王法。来,你还有八句可说。”申屠允轻道。 “……我说!”崔凝见陆安受此折磨,眼泪掉了下来,“你别再动手!” 申屠允朝崔凝露出笑容,他嘴上那弧度看起来像是镰刀一样阴沉。 他眼神示意之后,一干人等拖着陆安往外离开,只留下地上两道血迹。 “是廖才人。”崔凝哽咽,“是廖才人前年冬至左右给我的。” “那日我去找她,我头上发簪不知为何摔断了,因着皇上之后会去她宫里,她怕我遇上了失仪,就送我这柄银簪,先将发束好。” “那日你可遇着皇上了?”申屠允问道,问完又咳了几声。 “没有,在皇上驾到之前我便走了。” “好,我会如约送你回去。”申屠允点头,也没想着要同她啰唆。 崔凝还没出声,就听见他突然剧烈咳嗽,像是要把自己的五脏六腑都咳出来一般的咳法。 就那么一瞬间,崔凝看见他掩着嘴的白巾上似乎有斑驳血迹。 但崔凝没法想太多,因为外头的人突然进房,迅速以湿布捂住她口鼻。 她再次陷入黑暗中,失去了知觉。 -- 哒哒~申屠允(他其实姓申屠),本作第四个男主,柔弱不能自理,必须以性命相搏才能完成强取豪夺的男人。 感谢宝宝们的珍珠,我明天回去就来赶加更(飞吻 72走投无路 当崔凝再次醒来时已是日落,睁眼的那瞬间,她人在自己床上。 心下一惊,扯开嗓子大喊:“望舒——!?” 急促的脚步声在门外响起,望舒推开门见小姐起身,一脸欣喜地道:“小姐醒了,有没有哪儿疼?” “陆安呢?”崔凝紧抓望舒,焦急问道。 “陆安在房里还没醒呢。”望舒皱眉,“你说陆安驾车向来稳重,怎会好端端撞了墙?自己昏过去也就罢了,还把小姐都碰晕了。” 望舒替崔凝倒了盏茶,“神佛保佑,幸好遇上好心人,把你们都送回来了。” “我去看看他,你快找大夫!” 望舒笑了起来,“把你们送回来的就是春草堂的庄大夫呀,已经看过了,说你们二人都只是碰了头晕过去。” 崔凝一时之间反而还有点疑惑,记忆里的莳花楼是不是自己在作梦? 但她很快决定继续往外头飞奔。 “小姐?!” 陆安与其他长工在府中住的是四人通铺,见小姐突然出现,在房内打着赤膊的李二郎、李三郎俩兄弟吓了一跳,急急忙忙搭上衣服,就怕污了小姐的眼睛。 “小、小姐!?” 崔凝略掀陆安的被子一看,他左手两根指头确实在指尖包裹着纱布。 不是梦,申屠允是真的劫过她的马车,还拔了陆安两片指甲。 追在后头的望舒这才跟着跑进房,看到小姐正在审视陆安的伤处,以为是小姐体恤下人,安抚说道:“小姐不用担忧,庄大夫说了没有大碍,只是撞车的时候碰了头,掉了两片指甲,不会有什么后遗症的。” 李家兄弟在旁听了,也跟着道:“小姐放心,夜里我们这些同房的都会关照陆安,有什么不妥会告诉管事。” 崔凝默了默,知道申屠允确实把此事办得不惹人疑窦,便道:“若陆安明日还没醒,让管事再替他找人看看。” “是。”李家兄弟对崔凝应了一声。 崔凝接下来没闲着,去到马厩外头,看见自己的马车确实在一侧有碰撞痕迹,那侧车轮也磨损得厉害,倒也对得上在外头撞车的说法。 ……若不是陆安手上指甲真没了,她也几乎要以为自己是在作梦。 半夜,崔凝若有所思地倚在床上,辗转无眠,满脑子都是申屠允将金银二簪合起来的那瞬间。 易氏一门大逆之罪,确实有诸多疑点。让皇后、太子、国舅三者都脱不了干系的事情有三。 其一,在东宫搜出来的龙袍;其二,易皇后所掌的易家白玉龙珮;其三,易国舅本该出现在夜宴上,却一并落到东宫的兵符。 此三者同时出现,易家人便一个也逃不了。 若是在东宫的龙袍与那不知名的小妾有关,那么易皇后所持的白玉龙珮要能被盗出仁明殿,想必那人也得在后宫里。 那小妾所有的金钗与廖才人所有的银钗居然合得上,那么……盗出皇后宫中龙珮的,可会是廖才人? 廖才人先前就是皇后宫中的侍女,自然熟悉仁明殿。 可廖才人对皇后娘娘这么多年来的忠心耿耿,竟全是装的? 易国舅的兵符又是怎么一回事?什么时候调换的?又会是谁有办法动这手脚? 崔凝抱持着疑问,吹灭了烛光,决定明日一大早就回尚书府找大哥。 第二日,当马车自杜府驶出时,一阵焦急的拍打声吓了崔凝一跳。 “杜夫人、杜夫人——!” 因着陆安尚须休养,此刻外头的车夫是李三郎,崔凝连忙叫停,掀开车帘往外一瞧。 只见敲打马车的应是一名女子,声音听来年轻还略带着些熟悉感,她所有面貌与身形都藏在暗青色兜帽与氅衣里。 虽然衣着脏污破旧,但料子看来却不差。 “何人拦我的车?”崔凝疑惑。 只见那名女子左右看了一下四周来人,小心翼翼地略拿开兜帽,露出藏了许久的脸。 是姜慧! 崔凝愕然,“姜妹妹,你怎么……” 姜慧脸上满是脏污,嘴唇干裂,哽咽着对崔凝道:“崔姐姐……不,杜夫人,我求你……求你……” “……求你救我一命!” 待姜慧洗去一身脏污之后,露出原本秀气甜美的脸庞。 她坐在崔凝眼前,狼吞虎咽地吃着馒头灌着茶水,那津津有味的模样不知已饿了多少天。 “慢慢吃,别噎着,若不够厨房还有的。”崔凝担心地看着。 姜慧含着塞满嘴的馒头,喝下一大口茶水,这才咕咚一声把最后一口给咽下。 末了,她松了口气,摸摸得到满足的肚子,“多谢崔姐姐,我已经两日没有吃东西了。”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崔凝皱眉,“城里人人都说,你病得厉害,姜夫人将你送去庄子养病了。” 姜慧的眼神黯了下来:“母亲她并非将我送出城养病,她是将我嫁出去了。” “嫁出去了?”崔凝错愕不已,“怎会如此?压根没听说你是去嫁人?” “……母亲将我许给颖州安南王为妾,如此不光彩之事,如何会让他人知道?” 听到安南王,崔凝倒抽一口气。 颖州安南王年已五十,是圣上乳娘之子,因着争储时忠心耿耿,所以圣上登基之后被封为安南王,封赏不断。也因着与皇上的这份情谊,安南王行事简直可说是到了无法无天的地步。 最让人诟病之处是他极其好色残虐,不只是前后两任安南王妃均死因不明,尤其喜纳官家出身的女子为妾,那些女郎进府之后往往没多久就生死不明,家人再也收不到音讯。 “怎会如此?太过份了!”崔凝不满,“你到底也是堂堂兵部尚书的女儿,怎能让你嫁入那样的地方!” “我趁着随行的婆子不留神时逃跑。”姜慧眼中含泪,“走了好几日,身无分文的我实在无计可施,还险些让人拐到窑子里去……实在是没有办法,只好想方设法回到淮京。” “除了崔姐姐,我实在想不出有谁会肯帮我了……” 崔凝心疼才十六岁的姑娘竟如此下场,问道:“你姐姐姜玥不是向来对你关切有加?虽说她嫁到宋家,可也不至于不顾念手足之情,为什么没想过同她求助?” 姜慧哽咽哭道:“……实是……在及笄不久之后,我……我失了清白,姐姐她……嫌我……我……” “及笄不久之后……?”崔凝愕然,忆起她曾看过姜慧狼狈不已的模样,那日,她的裙上似乎沾了血迹,“可是那日……我借你衣裳那日……?” 姜慧的眼神中顿时多了恐惧,似是想到什么瑟瑟发抖。 “母亲担忧我的丑事传扬出去,就想着尽快替姐姐找门门当户对的亲事。所以宫宴时与兄长一同设局,将宋瑾明推到湖里,再让姐姐去救。好在众目睽睽之下,逼着宋家公子定下婚约……” 听到事实真相,崔凝瞪大了眼睛。 同时,她也想到了宫宴那日姜慧特别提醒自己不要接近宋瑾明,原来是在替自家打算掩护……再想到诸多细节,不禁为这般算计感到后怕。 “我知道那日的真相,姜家不会容我待在淮京,姐姐她……自然也不会帮我。” 姜慧离座,跪着拜倒在崔凝跟前。 “崔姐姐,我不想去颖州,我不想死,求姐姐救救我。”姜慧哭得伤心欲绝:“我姨娘是青楼出身,那些贵女们向来没人敢接近我,唯有崔姐姐从不在意我的出身……除了崔姐姐,我在世上已找不到第二人能帮我……” “你先别哭,快起来,你希望我如何帮你?”崔凝温声问道。 “……还请崔姐姐给我一份能糊口的差事,为奴为婢都行,我……我真的差一点就让人骗进窑子里,外头……外头人心险恶,我是真怕了……” 崔凝看着姜慧,沉默片刻之后才开口。 “你看,叫江云帆如何?” 姜慧闻言,一时还反应不过来,愣愣地看着崔凝。 “长风破浪会有时,直挂云帆济沧海。”崔凝的眼神温柔,“虽一时遇了难,可若勇往直前,迟早会有长风破浪,直达沧海的一日。” “今后,你就叫江云帆,是我崔凝买来的女婢。” 姜慧情绪激动,哽咽着说不出半个字,只是朝崔凝重重叩首。 -- 感谢读者珠珠,我回来啦,明天开始会放加更出来 爱你们! 73除非相见时(H) 为了凭空给姜慧造出一个身份,崔凝、望舒与管事三人必须在淮京城内来回奔波。 若是还在尚书府,要办妥这样的事本该是小事一桩。可姜慧身份特殊,崔凝也不敢回去请托尚书府相助,只能自己亲自出面才有可能让人牙子卖这一份情。 幸好管事刘厚德是个办事妥当又懂说话的,这样跑下来倒也没遇上什么阻碍。 刘厚德是崔夫人特地请托陪着崔凝嫁过去的人才,在崔府时本就是帮着管账房的二把手,既能管店铺又能理家宅,为人又正直忠诚。 这样的人愿意屈就,跟着小姐到新姑爷府上去当差,条件只有一个,那便是不必住在杜府,每日申时过后都能回家陪妻儿。 刘厚德先是带着崔凝花够价钱买下已经过世又年龄相仿的姑娘籍贯与身契,再来便是到淮京府去报籍,诸多杂事,三人忙了整整两日,就连杜聿出贡院也没能来得及去接。 好不容易恰好在杜聿出考场那日办妥了所有事,崔凝回到府里都已是午时。 “姑爷呢?用饭了么?”崔凝一下马车抓了个婢女就问。 “姑爷已经用过饭了,说是要回房小憩。” 崔凝转身便往房里去。 她说不上杜聿不在府中的这三日,心底那股古怪感受到底是什么。 或许是,每晚入睡在身侧的暖源没有了,夜里总感觉被衾里有些冷。 也或许是,每日与他待在书房里片刻已成习惯,他不在家时,崔凝仍然会去书房里看看。 但不见他坐在那儿读书,总感觉日子里少了些什么。 “夫君!”推开门的那瞬间,崔凝唤出声音。 房内空无一人。 在没见到人的那瞬间,崔凝心中的古怪感受又跑了出来。 想着本该见得到的,却不在眼前,如鲠在喉一般,她也说不明白的不适感。 就在她转过身要掉头往书房去看看丈夫是不是在那儿时,房门恰好打开,是杜聿走了进来。 还不等杜聿出声,崔凝就语气不善地问:“你去哪里了?” 话一说出口,她就被自己话中的烦躁给吓了一跳。 杜聿鲜少听到崔凝这般讲话,愣了一下之后才回道:“我想小憩一会,所以方才去沐浴。” 在那瞬间崔凝才记起,自己同他说过,她希望床铺上一直都是干净的,所以也要求他同她一般,洗沐过后才能上床歇息。 显然杜聿是听进去了,所以才会乖乖地在小憩之前先去沐浴。 “阿凝呢?办的事可还顺利?”见到阔别三日的妻,杜聿神色明显放松不少。 崔凝点头,“还算顺利,都办完了。” “可你方才语气听起来似乎不太好?”杜聿走近她之后牵起她的手,缓缓朝床铺走去。 “那是……我以为你在房里,可进了门见你不在,所以……”崔凝讲着讲着眉头也皱了起来。 所以呢?她撒什么气?怎么听起来自己的想法竟是这般无理取闹? 但杜聿听了脸上并无愠色,嘴角反而扬起若有似无的弧度。 “阿凝,我刚回来有点倦,要不你陪我睡会?” 崔凝看着他的眼睛,三日不见,好像有些感受不太一样了。至于是哪里不一样,她也说不上来。 总而言之,杜聿三日不在,她心里的感受一言难尽。 “可我刚从外头回来,多少沾了风沙……”她一边回,一边思考到底是哪儿不对劲。 “沾了风沙的只是衣裳,脱掉就行。”杜聿沉声回。 ……脱掉?说的好像也没错…… 崔凝还回不了神,杜聿伸手拉开她的腰带,褪去她的外衣,柔美的香肩线条就这样呈现在他眼前,往下一望,就能看见挺立的双乳与纤细的腰肢。 几乎是杜聿一低头,崔凝就攀住了他的颈子,在他温热舌头舔上朱唇的时候,她胸口那莫名的不适消散了。她檀口微张,将丈夫的唇舌都纳了进来,尝到他的气息。 “嗯……”崔凝娇吟着,是杜聿搅动着她口舌之际,又解开她亵衣。 诱人的光洁身躯在他眼前一览无遗,随他大掌轻薄,恣意上下其手。 杜聿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已脱得精光,让她抚上他健壮的胸膛,指尖还轻轻地勾弄他的乳尖,直到听见男人闷哼一声。 他似是禁不得激,抱起妻子往床上放,两人很快纠缠在一起,他狂乱舔吻她的耳垂,让她清晰听见男人喘息跟吮吻的声音,崔凝感觉自己下身很快就湿了。 就在此时,在床上向来不爱说话的杜聿难得开口了。 “阿凝,我好想你。” 他沉着嗓音在她耳边这样说,这句话就随着两人交错的喘息声与亲吻声从她的耳渗入她体内,充满整个意识,而她的心因此揪紧了一下。 “……真的很想你。”他一路舔吻到她的锁骨,再顺着往下。 她微微抬起腰,把乳尖送入了他嘴里。 “嗯……夫君……”乳尖让他含在嘴里舔弄带来的快感,与他方才所说的话一并在胸口化为一股热流,冲往她下腹。 他的手指恰好在此刻探入花径之中,与温热濡湿的暖流相会,汁液顺着深入其中的指头而下,只消几个缓缓抽插就打湿他整个手掌。 “……湿得真快。”杜聿微哑着说出这句话时,崔凝整个脸都涨红了。 “因为……很久没有……嗯……” 她红着脸想解释的同时,他将她的双膝拉得更开,他清楚看见粉嫩的花穴正微微翕动,露珠一般的淫水随着她的颤抖一点一点被挤出花穴。 正是春至人间花弄色,露滴牡丹逐瓣开的美景。 像是被蛊惑一般,他没有多作思考,扶着肉棍就这样挺了进去。 “啊……”许久没欢好的小穴比平时更紧,不单是崔凝在那瞬间就失声呻吟,杜聿自己也忍不住闷哼。 “……阿凝,放松点,我想进去。”他挺腰的同时低声这般哄着。 “已经……很深了……呜……” 他挺腰又撞了几回,嫩蕊让男人的粗壮恣意采撷之后,只能娇滴滴淌着水,一下比一下吃得更深。 “深……夫君…杜聿……深……”她的呻吟里藏着让快感折磨的低泣。 “深点好……”杜聿吻着她的嘴,加大挺腰的幅度,也不管她是否受得住。 “夫君……太深了……啊……慢点……嗯…慢……” 数十抽之后崔凝求饶,但只是让杜聿索取得更加急迫激烈,她的眼泪流出眼角,全让他舔到嘴里。 “阿凝,我们要个孩子吧?”他一面试着顶开最深处的小嘴,一面低声问道。 孩子? “嗯…啊……”崔凝呻吟着,一时反应不过来。 “……我想要与你的孩子。”杜聿攻城掠地一般占有她的快感与思绪,把她的所有感官硬是一层层推到高处。 “……好…嗯……”正是做得情动之时,崔凝只来得及低声这般回了一句好。 接着,杜聿将她的小手提起,吻了一下之后,放到头顶的枕屏下缘,崔凝的手掌贴着,正好可以握住。 “阿凝,抓好。” 崔凝被丈夫入得迷茫,乖乖听了他的话,双手握好枕屏。 而杜聿依依不舍地舔吻她的乳房一阵后,握住她的腰,挺起了自己的上半身。 接着杜聿的侵入犹如一阵狂风暴雨,回回都撞得太深太快,她只能靠他锁在腰侧的大掌才能留在床上,而他不断在她逐渐拔高的呻吟与娇喊声中恣意索要她的魂魄,让快感刺激到呼吸艰难的喘息声中,她抓在床头的手指紧握到泛白。 就在崔凝觉得自己可能会这般死在他身下的那瞬间,杜聿一顿冲刺之后深深将所有灼热都射进小宫胞里头。 温存过后,二人侧躺相拥,杜聿卧在崔凝胸前,手臂揽紧软玉温香,感受她的心跳与温柔。 这是他杜聿的妻,他的。 就在此刻,崔凝想到上回在阿娘询问后,她曾提过孩子之事,但那时杜聿回应尚且不急。 眼下他一考完就要得这样狠,还主动提了孩子…… 一个念头从崔凝脑海中闪过。 “……夫君可是考得有把握?”她试探性地低声问道。 而杜聿则是张口吻住了她的乳肉,狠朝乳尖吮了一口,让高潮过后的她难耐呻吟。 “嗯……夫君……”换在过去,他哪会在欢好之后还这般孟浪? “……尚未知道结果。”杜聿低声回道, “但有胜算。” 74天子门生 杜聿的自信并非没有凭据。 他如期得到殿试的资格,三月初一就能踏入集英殿成为天子门生。 要知道,大燕朝的殿试并无黜落,只要一通过省试便可称进士,殿试不过是决定进士排名。 崔凝很是高兴,可杜聿没有太多松懈,殿试之前依旧勤奋苦读。 “夫君这般用心,可是要拼个状元夫人的名头给我?”看到杜聿依然焚膏继晷,崔凝倚在旁边取笑。 可杜聿却转头看向妻子,问道:“难道阿凝不想做状元夫人?” 崔凝眨了眨眼,没想到他倒是真的想拼个状元,忧他有得失,连忙说道:“若要一甲有名,除了学识之外还得有皇上的眼缘,强求不来的,夫君全力以赴即可。” 杜聿摸了摸她的头发,没再回话。 可他心里想的却是,自打崔凝嫁给自己以来,外头压在她身上的流言蜚语不断,若自己真能一甲有名,那就能一举打消外头的讪笑。 很快就到了殿试的日子,包含杜聿在内的三百名进士在礼部与内侍的监看之下依序踏入集英殿,落座在自己的位置旁,伏首而跪。 殿门口净鞭声一响,皇帝缓步行经殿内众人伏跪之处,坐到最前方的龙椅之上。 礼部领着殿中三百进士们行完礼,并且礼官唱完既定的殿试圣旨后,诸考生方得回座答策论。 亲自监考的皇帝看着殿中埋头动笔的莘莘学子,对着身旁的大内侍邓然低声问了句:“崔浩那女婿在何处?” 邓然低声回了以后,圣上看向不远处的杜聿。 只见杜聿神仪明秀,朗目有神,正襟危坐,运笔成势。 皇帝这下知道为什么崔浩会选中此人为婿了,虽面貌无相似之处,但此人气质,在集英殿中不卑不亢无所畏惧的姿态,与崔家那两个儿子极为雷同。 只是,好歹是为了他而拒下皇子婚事……若没点服人的本事,他可不会善罢干休。届时,就看看他的卷子能不能挺过初、覆考官,直呈到他这皇帝眼前了。 殿试只考一日,不少考生家眷都直接等在朝天门处,倦了就下车走动,崔凝也不例外。 许多小贩知道等在这儿的人不少是进士家眷,纷纷卖起了状元糕、状元饼、状元糖、状元饮等好兆头的饮食玩意。更有不少人就来凑个热闹,沾沾喜气,使得朝天门这处像集市一般欢腾。 一般在殿试这日,巡皇城的禁军也不会赶人,只要不出格,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让百姓玩闹是惯例。 会试结束时没能亲自去把夫君迎回来,崔凝心有歉疚,殿试这日说什么也要等到杜聿出来。 只是也不可能在马车内等上一日,就让李三郎看着马车,她同望舒二人往一旁茶楼去打发时间。 永家茶楼是邻近朝天门处最大茶楼,时常宾客满座,今日更是有人说书,是故主仆二人进入茶楼以后自是没有位置可坐。 问了一下,就连要价不菲的二楼厢房也都客满了。 崔凝与望舒对视一眼,虽说觉得可惜,但也只能另寻他处。 可就在二人离开永家茶楼后不久,店小二急忙追上她们,急道:“杜夫人,方才左相府公子宋瑾明恰巧离开,看见你们,给了赏钱,说是要把空下的厢房留给夫人歇息。” 崔凝与望舒面露惊喜对视一眼,没想到宋瑾明今日心情这么好,肯给她们这个人情。 当两个人兴冲冲地随着小二上楼,进入厢房时,主仆二人开心叫了不少点心,还讨论要给守在车上的李三郎带些什么吃的过去。 惬意地听着楼下说书,在榻上吃着点心,原是乐事一桩。 可不知怎地,崔凝与望舒竟都困了起来,呵欠不断。 当崔凝察觉不太对的同时,“快逃”已经成了进入梦乡前一闪而逝的念头。 她是让一股刺鼻的味道给叫醒的,她睁开眼,发现自己已换了一处房间。 扶着一旁的扶手坐起身,看见申屠允就坐在她眼前,后头跟着的是名叫阿立,脸带刀疤的男子。 她想尖叫喊人,可邻近她的丹蜜眼明手快捂住她的嘴。 “崔凝,若不想让人知道你在殿试这日与我私会,最好别太声张得好。”申屠允虽然还是那副要死不活的惨白脸色,但至少说起话来比上回见面还要顺畅多了。 待崔凝安静下来以后,丹蜜在主子的示意之下松手。 “……申屠老板找我又有何事?” 申屠允朝丹蜜与阿立挥手,二人一前一后步出房间。 “可是上回的鸳鸯簪还有后续?”不管崔凝怎么想,都只想得到这个可能。 “没有。”申屠允揽了揽身上大氅,虽然他的穿着比上回轻松了一些,但也只有那么一些,依旧是比寻常人还要厚重的打扮。 “那么……可是有新的线索?”崔凝迟疑。 “我该吃药了。”申屠允没头没尾地突然迸出这一句。 “……若是能信得过的大夫所开之药,申屠老板自然是吃了为好。”该吃什么药就去吃呀,她又不是大夫?崔凝只感觉莫名其妙。 “上回见到你之后,药没那么苦了,能吞完。”申屠允带着好奇的目光打量崔凝,“这是为什么?” 她怎么会知道!崔凝愕然,不知该如何接话。 申屠允望着崔凝,在他眼中,她就是朵娇艳欲滴的初放之花,绮树满朝阳,融融有露光。初生之艳,朝露相衬,不懂收敛半分的美。 “像这样看着你,我感觉又能喝上几碗药,你说,我是不是迷上你了?” 对着她这个有夫之妇,他竟能将此等轻薄之语说得如此理所当然。 在这一刻,崔凝分不出来他究竟是在调戏自己,抑或只是单纯想活下去。 “你笑一个我瞧瞧。”申屠允像是在探索什么似的,语气没有起伏这样说。 “……还请申屠老板别同我开这种玩笑,后会无期。”崔凝觉得这人颠三倒四,起身便想走。 申屠允并没有去拦,只是以似笑非笑的神情悠悠说了一句:“易承泽的下落,你们不是都想知道么?” 崔凝猛然转过头,惊愕地看着他。 “陈王没有骗你,他确实曾被关押在鸿胪寺旁一处荒废已久的旧宅之中,但也不过关了几日就被移走。” “此事皇帝并没有假手他人,从头到尾都是大内侍邓然一手安排,甚至殿前司正副都指挥使亲自押送看守,自然不会有人知他下落。但我从头到尾都知道他什么时候被关押在何处,也知道邓然是如何安排的。” “……你既然知道易承泽的下落,为什么不告诉晋王?” “因为不告诉任何人,对我比较有利。”申屠允淡道,“晋王倒也不必特别去说,等到他登基那日,自然就见得到易承泽了。” “那你如今为何又要告诉我?” “因为我想你对我笑一下。” “什么?”崔凝听得懂他说的每一个字,可是凑在一起却是全然无法理解其意。 “我想知道,你若对我笑一下,能不能让我把最苦的那碗药给吞下去。” “……申屠老板,你这样我笑不出来。” 申屠允认真思考了片刻之后,吐出让崔凝目瞪口呆的提议:“要不,你吻我一下?” “我要离开了。” “若我能让你与你大哥见易承泽一面,吻我一下行不行?” 这人究竟是在说真的还是假的?崔凝惊骇万分地看着他。 “一个吻,换易承泽一面,这吻抵得过万金了,杜夫人。”申屠允那双凤眼里平静无波,神情丝毫没变,“我就要一吻,不多取。” “易承泽能让皇帝留在淮京城,死死看在自己身边,自然有他的道理。要见这样的人可不是有银两就能办得到的。” “……若你真能让我们见得到易承泽,一吻可以。”崔凝瞪着他,“但也要你真能办得到。” 申屠允看着她许久,嘴角勾起一抹诡异的弧度,似乎是在笑,“我发现你就连瞪着我也能让我有喝药的欲望。” 有病!这人脑子一定带了病!崔凝在心中这般怒吼。 “那就请你与令兄静候我消息了。”申屠允点头。 “下回别再这样把我找到你跟前。”崔凝冷声道。 申屠允侧过头,问道:“我两回都特地挑你丈夫不在时找你,也没让人发现,这样也不行?” “难道要我在杜聿在时将你找过来?”申屠允若有所思,这样也玩得太大了吧?但也不是不可以…… “你!”崔凝这下确定了,他就是在调戏自己。 “崔凝,别忘了你承诺的事,我办我该办的,你也得给你该给的。” 75我愿 回程路上,睡得迷迷糊糊,才刚醒没多久的望舒一脸茫然坐在马夫李三郎旁边,想着到底要如何才能知道在茶楼里那段说书的后续。 李三郎拿了陪姑爷应考的赏钱,笑得倒是开怀。 马车中的崔凝难得比丈夫还要沉默。 杜聿看了难得不说话的妻子一眼,心下琢磨片刻之后,低声道:“阿凝不必忧心,若名次佳,我自会去翰林院,让你不必与岳家分离。若名次不够好,我也会请托岳父,让我外放的地方能离淮京近些。” 新入榜的进士,通常只有一甲与二甲前五名才有机会留在京中为京官,其他大多数都得外放各州,自八、九品小官为始,历练三年,政绩优异者才能返京为官。而京官之中,又以离朝廷中枢最近的翰林院是新科进士的首要之选。 像崔凝的大哥与二哥,就分别是一甲探花与二甲传胪,所以才能一直待在京城中。 不得不说,像崔浩这般自己是状元出身,两个儿子也都高中一二甲,一门三进士,开国以来着实少见。也怪不得每年投卷到崔府的学子不知凡几,甚至履次落榜,每隔三年都来投卷的亦大有人在。 崔凝闻言愣了一下,这才意会到杜聿以为自己是在担忧次第出来之后会与娘家分开。 “……夫君想去翰林院?”她轻声问道。 杜聿看着崔凝,没有回话。 “我以为,夫君钻研那些治水之法不辍,是想到南方施展抱负?”她眨着清灵的眼眸,以能洞悉人心似的明澈眼神望向丈夫。 杜聿的喉头微动,只轻声回:“先待过翰林院,将来也照样能有机运一展抱负。” “夫君,”崔凝和声细语,“古之立大事者,不惟有超世之才,亦必有坚忍不拔之志。我早在嫁予你时就有随你往他州赴任的觉悟,我虽不懂治水修堤,但也明白大燕百姓有多需要一个救他们于水患的好官,以妻子身份支持你无后顾之忧,也是圆了我报国之愿。” “……可若毫无功绩,有治水患之愿,大概只会剩明州一个选择。那儿可是没人想去,百废待举之处,与淮京的生活天差地别,你……可愿?” 崔凝朝丈夫展颜一笑。 “我愿。” 被禁军重重围绕,不得有任何人进出的崇政殿,所有的缄封官、读卷官与诸多官员数十名已关在殿中三日三夜。 今年主官为大理寺卿张丰元,他反复拿着手中试卷,翻看不下数十次,他身旁的国子监祭酒亦是啧啧称奇。 为的,是那试卷上画了整整九个圆圈。 读卷官在评卷时有三种记号可做,圆圈为佳,顿点为可,竖划为否。但凡卷上有竖划者都不见于二甲,而向来是七个圆圈以上便可能进入一甲。 九名读卷官一致给了优的情况实属少见,当今圣上登基以来连同恩科考了十回,其中只有三回有人得过九珠。 “此人对百姓体察极为透彻,当是为官有段时日了,不像是白衣书生写得出来的卷子,大概是以举人之身获推举为官。可他之前究竟在哪儿呢?有此等文采,为何到今年才来考进士?”张丰元摸了摸下巴。 “会不会是那周延三?”国子监祭酒说出了个名字,“左相的门生,六年前进士落榜,得左相推举返乡做县令那位?” “啊,那位啊……兴许是了。” 大理寺左寺丞这时凑到旁边加入讨论:“可我瞧着这卷子行文风骨,比起宋左相,倒要更肖似崔尚书一些。” 张丰元抬起手,招了招一旁的缄封官过来,吩咐道:“去将这卷的本卷取来。” “是。” 所有的试卷在考生交卷之后,都会由缄封官另外誊写,就是不让人认出考生字迹。而在阅卷结束已议定排名的此时,读卷官才能让缄封官取出原卷,审视其他细节。 “……这字写得不差,鲜少修改,亦够稳重。”国子监祭酒点头。 “那就这么定了?” “好,有请圣上。” 一个时辰之后,崇政殿内的皇帝已阅毕一甲三卷,二甲二十七卷,共三十卷。几名考生的排名让皇帝调换了位置,但大致上与原本的相去无几。 “看来今年又出了个九珠状元。”皇帝点头,认可读卷官的选评。 见圣上满意,殿中诸官纷纷松了口气。 大致底定之后,缄封官就在皇帝眼前取回正卷相对,为前三十名去弥封。 开完一甲之后,众人面面相觑,龙椅上的皇帝亦是犹豫。 “这杜聿,不就是崔尚书那女婿?” “……才二十三岁?” 张丰元抬头看向皇帝,“皇上,一甲状元杜聿,榜眼周延三,探花谢天赐,您看……” 皇帝拾起杜聿试卷,默了片刻之后,淡然道:“少年得志未必是福,这杜聿在去年就自耕读白身一跃成尚书府女婿,若今年二十三岁得我大燕九珠状元,朕担忧……日后等着他的不会是一帆风顺。” 殿中读卷有人点头,有人低声交头接耳。 “更,一甲状元周延三,榜眼谢天赐,探花杜聿。” 皇帝语毕,看着杜聿的字迹陷入沉思。 金榜一张,淮京城顿时变得热闹非凡。 最让人津津乐道的,莫过于去年吏部尚书崔浩的新女婿杜聿,金榜题名,成为当朝探花郎。 更有人说,杜聿本该是个九珠状元,但因崔府曾涉入易氏谋反案,皇帝依然猜忌,所以牵连他没了状元名头。 但无论如何,去年围绕着崔府那千金的诸多闹剧,总算变回老尚书慧眼识才子,收徒又嫁女的佳话。 而此刻的崔凝正在床上,在来回摆荡之间伸出了纤纤玉手,抓住了床沿。 “嗯……慢点…杜聿……你慢……呜……”崔凝柔媚的呻吟声回荡在房里,与此起彼落的拍打声与暧昧的水声混在一起。 另一只大手伸出,把纤白玉手捉回去。 杜聿在妻子身后,扣住她的腰,一下下将自己撞入她的温暖紧致里。 “你这探花郎……还白日宣淫……呜……”这个姿势让他入得太深,崔凝所说的每一个字都在发颤。 “夫人……难道不该…哼…赏我点甜头?”杜聿忍着射意,想再多与她缠绵。 “得……得回崔府…嗯……阿爹一定……在找你……”崔凝撑不住,整个人都要跌到了前方。 杜聿见状,换了个姿势,让小妻子平躺在自己身下。 看见她妩媚生波的目光与白嫩丰满的身段,他抬起她的一只腿,再次缓缓插入花穴里。 “嗯……”丈夫的深入让她再也说不出话。 “……我们上床前,岳丈就已经着人来催过两回了。” 崔凝听了大吃一惊,小穴忍不住收紧,不想太快交代的杜聿只能弯腰俯身,将自己微微抽出。 “阿爹都已经来催了,你……” 崔凝话还没说完,小嘴就让杜聿给封住。 上头的小嘴让他舌头欺负,下头的小嘴让他肉棍欺负,委屈得她连呻吟都发不出来。 “……阿凝,”他低声说道:“得你一妻,足矣。” “嗯…什…什么……?”在他身下眼神迷濛的她却没听清。 杜聿俯身吻住妻子,把两人再次带回快感之中。 沉乱枕席间,缠绵不觉久。 76翁婿上门 左相府中,不只是少夫人姜玥这几日心情不佳,公子宋瑾明的脸色更是难看。 不少院子里的下人都揣测是不是这夫妻吵架了。 但事实上,他们这阵子就没碰过几回面,更没说过半句话。 姜玥坐在房里,看着房中那些宋夫人送过来的女婢丫鬟,越看越心烦,于是抓着陪嫁思思就往外走。 “小姐,”思思忧虑道,“听说尤绍轩的尸首在杨城外找到了,是遭匪遇难,昨日左相大人让账房拨了款给他的遗孀。” 姜玥神色未变,轻啜一口茶之后回道:“也是可怜,同样是公爹学生,一个今年重回考场高中状元,另一个名落孙山返乡遇劫匪,只能说一人一运吧。” 思思看了看四周,确定没人之后才低声对小姐道:“二小姐也没能找回来,会不会也是遇了劫匪……” 姜玥冷眼看了思思一眼,冷道:“没找回来也是她的命,你很介怀?” 思思见姜玥如此,心怀恐惧地退了一步,自打从嫁到左相府后,她的小姐像是变了个人。 “就当她死了,姐妹一场,今年中元烧点纸钱给她。”姜玥漫不经心地说道,将花园中的紫藤拧下一段,随意丢弃在地上。 厅中的宋瑾明沉着一张玉树临风的脸,冷眼看着自己爹娘备前备后等着贵客。 “不知道崔浩为何会想带着女婿拜访老爷?”宋夫人好奇问道。 宋守纲的神情倒是相当愉悦,“应是延三与他同榜进士及第,瑾明又在翰林院任职一段时日了,所以特意想领他那女婿前来拜会结交。” 说完,左相转头看着独子:“瑾明,杜聿那试卷我瞧过,可是当之无愧的九珠。不过长你一岁,却能有那样见地,实属难得。你可要好生招待人家,将来在翰林院也互相有照应。” 宋瑾明忍着想翻桌的冲动,这几日总听自家父亲对那杜聿动不动就一顿夸,已经让他烦躁至极,这下他们翁婿竟要亲自登门膈应他。 宋夫人瞧见儿子这面色不善的模样,心里门儿清,火上浇油地掩嘴笑道:“怪不得崔尚书敢把视若珍宝的嫡女嫁给他呢。” “这倒是。”宋守纲欣慰点头,“幸好崔家女郎还有这段好姻缘,不至于明珠蒙尘。” 宋守纲完全没注意到自家夫人一副看好戏的表情,儿子则是脸色发黑。 过了不久,崔浩领着杜聿带礼上门了。 “宋兄,嫂子。”崔浩一入院,就看见这一家三口并排迎接,笑得开怀。 “崔贤弟,快快,请进来。”宋守纲脸上的笑容也没少。 五人里面,杜聿向来神色不显,宋夫人笑得暧昧,宋瑾明一脸的生无可恋,最开心的就是左相与尚书这两位朝中砥柱。 崔浩身边的杜聿拱手行礼,“杜聿见过左相大人,夫人,公子。” “贤侄快快请进。”自婚宴见过一面,宋守纲就对崔浩这高大的女婿印象深刻,当时只觉他拘谨寡言,没想到人家那是怀才不露。 宋夫人连忙让下人上茶水点心,崔浩与杜聿就在宋家人的热情招呼之中坐下了。 “宋兄,实不相瞒,此次登门,是为着我这女婿,有事相托。”崔浩也不迂回。 “贤弟放心,翰林院内莫要说瑾明已经当差一段时间,我那门生延三也是个敦厚稳重的,定会帮扶贤侄。” “不……”崔浩苦笑,“我这女婿,并不想去翰林院。” 此言一出,宋家三人均是一脸纳闷。 向来一甲三人就没什么人会想去翰林院以外的地方。不去翰林院,那还能去哪儿? 崔浩深吸了一口气,“我这女婿在外祖家长大,那是世代修堤造桥的人家,所以他自幼耳濡目染,对兴修水利之事熟悉,也特别想以此长报效国家。” 左相一听,为难地拧了眉:“可吴州地产丰饶,地属要冲,贤侄才刚金榜题名,没有半点实绩要调到那儿去不太能服众。不如在翰林院待个几年……” “不是吴州,是明州。”崔浩苦笑。 “明州?”左相大感震惊。 明州那可是出了名的官坑,不止县令都是平南王暗中扶持的,官商勾结,贪污腐败之事所在多有。前些年还有进士心怀抱负想去整顿明州水患,可都莫名其妙死于任上。是皇上龙颜大怒之后,平南王才收敛了点,可也再没有进士肯去明州任知县了,就连三甲的进士也不愿去的地方。 他这女婿可是堂堂一甲探花,竟甘愿如此屈就? 杜聿拱手:“左相大人,明州舒县连年水患,致使农田荒废,山匪横行。杜聿愿往修堤治水,替圣上解忧。” 宋守纲深吸了一口气,沉思良久之后缓道:“确实明州一直是皇上心腹之患,可你才刚考上进士,手腕城府未经历炼……去了怕是会吃大亏。” 崔浩低声补充:“这番前来,就是想请宋兄想想办法,在他赴任之前,有没有什么途径,是能让他任上顺遂一些。” 宋守纲思索半晌,沉声道,“倒是有几个人……贤弟,此事得好好谋划,时日也不多了,下个月就是琼林宴。你先随我到书房,我俩先商讨商讨。” 左相又转过头看向儿子,“瑾明,你先将杜聿带到你书房去,你们年轻人互相琢磨认识。” 宋瑾明脸黑得跟锅底似的。 不止是因为自己要独自招待杜聿,还因为杜聿这家伙居然想自请去明州。 明州?穷乡僻壤的,崔凝她受得了么? 最重要的是,她这下也不会继续待在淮京……这样一想,他看杜聿的眼神更冷了。 “谢过宋兄了。”崔浩叹息。 “谢什么,是我该要谢你。”宋守纲苦笑,“你能将杜聿领入大燕朝堂,解圣上心头之患,是我这左相该千恩万谢。” 不到一炷香的时间,左相与尚书二人在书房论绸缪,宋瑾明也不甘不愿地领了杜聿进自己书房。 杜聿是见过宋公子两面的,知道他对自己的态度向来吊诡,城门相遇的那次言谈内容虽是不痛不痒,可也感觉得到他对自己深深不以为然。 若他的直觉没错,那与崔凝有关。 宋瑾明虽然是领着他入书房了,可也没想过与他四目相对到底能聊什么。 能克制住不开口嘲讽就不错了。他想。 就在此时,杜聿留意到与四周摆设格格不入的一只木鱼就放在案上显眼处,好奇问道: “宋公子原来是信佛之人?” —— 宋瑾明:已经够郁闷了我老爸还要我陪情敌聊天让他宾至如归,我真是个大冤种 尒説+影視:ρ○⑧.red「Рo1⒏red」 77再见承泽 “别人送的,佛门之物不好随意弃置,就一直搁在这。” 看见崔凝转赠给他的木鱼,宋瑾明虽是面无表情,心中却涌上复杂感受。 不只是那糟心玩意,包括下面柜子里一整箱香囊都是借由崔凝的手拿来的,他比杜聿还要早认识她,心许她的时日比他还要长,与她的缘分却是这般浅。 眼神不经意扫过,他看到杜聿腰间香囊,绣的不知道是什么东西,除了配色以外一无是处,明显出自崔凝手笔。 胸口那郁闷更强,顿时让宋瑾明失了体面,口不择言这般说道:“你在这书房里看到所有不合时宜之物都要拜崔凝所赐,她就爱硬塞东西过来。” 说得好像崔凝总自由进出他书房,还硬要送他东西似的,但他确实就是想让杜聿这般误会。 没想到,杜聿平静回道:“内人曾提过,宋公子在尚未成亲之前教不少京中贵女掷果盈车,她曾代为转赠诸多香囊礼物,看来她所言不虚。” 连这种事都说了?宋瑾明顿时对崔凝火冒三丈。 “可惜她从未在我面前提过你,所以我对杜兄不太熟悉。”宋瑾明冷淡回道。 杜聿闻言,眼神闪烁了一下,没有回话。 “她跪在门口那日,是我花银两引开围观在你家门外的好事者。她在风雪里四处奔走赎回首饰那晚,是我帮的她。”宋瑾明面无表情地道:“我可以看在过去交情照拂她,但也仅限于淮京城内。” 不得不说,宋瑾明这回确实狠狠击中杜聿胸口。 那都是因嫁他而起的祸事,但他却没有站在她身前护着她,而是让她茕茕立于风雪之中。 杜聿想到送陈王出淮京的那日,崔凝没有多加思考就扯住宋瑾明的衣袖,拜托他帮忙。 但崔凝对自己却从没有过这样的信赖,她大多数时候都是扮演好妻子的角色与他并立,再苦的事情也不曾对他撒娇依赖,顶多只有在他怀里寻求慰借。 他是她的丈夫,却从未是她的依靠。 看到杜聿神色中的动摇,宋瑾明终于难得有扳回一城的感受。 “……多谢宋公子对内人的照拂。她是我妻子,到明州自然有我护着。”杜聿僵着脸色回道。 “你还真想带她去明州?”宋瑾明的眼神很冷。 “夫妻岂有分开之理?”杜聿反问,直接回视宋瑾明那略带怒意的目光,“同她拜过堂许过终身的人是我,我俩生当同衾。” 宋瑾明无言以对,只是转过头坐回椅子上,两个男人在书房里僵持不下,气氛顿时凝滞。 就在此刻,外头的小厮来敲门,开口道:“公子,老爷请您将杜公子一并带到他书房里去,有话想对你们二人说。” “知道了。”宋瑾明不耐烦回道。 打开书房的门之前,宋瑾明只对杜聿最后轻声说了一句。 “……她是不足月出生的,自小身子就弱,明州那样的地方,可得谨慎照顾为好。” 哈啾—— 马车内,崔凝以手巾掩着口鼻打了个喷嚏。 “受风寒了?”她身旁的崔奕枢皱眉。 崔凝摇头,“鼻子突然痒了一下。” 虽是听她这样说,可崔奕枢依然解下自己身上的蓑衣披在妹妹身上。 兄妹二人此刻都是一身寻常农妇与农夫打扮。 这辆马车是申屠允所安排,带着他们出城之后一路往南走。 申屠允自己并没有现身,而是让外头的马夫驾着只能坐两个人的小马车迎他们离城。 “……大哥,我们真能见得到承泽哥哥么?”崔凝有些担忧地问。 崔奕枢看着妹妹,叹息道:“申屠允办事鲜少出过差错,姑且信他一回……幸好你那儿有银簪为线索,能同他索要见这一面的机会。” 申屠允只让崔奕枢知道崔凝把能成线索的银簪赠给他,自然没说这趟会面是他那已经嫁人的亲妹妹以一吻为代价换来的。 听到崔奕枢这样说,崔凝心下一慌,尴尬低头。 怎么办,该不会真要如约吻他吧? 马车驶过桥墩之后,在游云道观外停了下来。 “崔公子、杜夫人,我们到了。”外头传来马夫的声音。 下了马车之后,崔凝与崔奕枢先后戴上斗笠,遮去大半面貌。 马夫是一名健壮男子,年约二十上下,眼神清亮,一双浓眉大眼特别好看。 “在下严慎,于此行负责二位安危,还请等会入内不要随意出声,按照我的指示行事。” 过山门,入中庭,进大殿,所有举动都与周遭的香客没有两样。 此处算是郊区一个小道观,香火虽称不上鼎盛,却总有三三两两农人打扮的香客在殿内上香问事。 原来这里护农最为灵验,诸多农人都会来道观上香祈求庄稼壮大无灾,虽然香油不多,可也存了四十年。 严慎带着崔家兄妹随意求了支签后,就拿着签诗到解签处。一名道士打扮的男人见是严慎,低声与他谈了几句,严慎眉头皱起,但最后还是点了头。 那名道士对着崔家兄妹行礼之后,做了个“随我来”的手势。 严慎似乎并没有要一起同行,但也眼神示意二人跟他走。 三人走到后山柴房处,看见有间茅草小庵,外头有人正看守。 那道士指了指摆放柴火以及摆放油瓮的两座推车,对兄妹道:“一会儿你们一人推柴,一人推油,随我先到柴房里。” 油瓮那车较重,由崔奕枢去推,但柴火也不轻,崔凝推得有些吃力。 那道士领着二人将物资推往柴房前,同守门人打了声招呼,亲切说道:“施主,斋饭已经备好,还请差人往厨房去取,今日有汤,最好还是两个人去为好。” 二人应了声谢以后就离开了。 但道士依然将崔家兄妹领到了柴房,柴房内为防雨雪,窗户做得老高,只有阳光晒得进来,看不见外头景象。 把东西都推进门之后,道士连忙道:“虽然守在外头只有两人,但实则四周都是武官,千万别闹出太大动静。” 那道士走到角落,取开在茅草之中被掩着的一道半人高小门,说道:“一过去就能见到你们想见的人,但是切记,过去时要压低身子,不能让窗外看见,外头守着的人一回来,你们就得立刻返回柴房,懂了么?” 崔奕枢与崔凝纷纷点头。 于是道士转身开始将两台车上繁重的物资卸下,而崔奕枢则轻轻搬开了小门,领着崔凝二人趴着爬过了那扇门。 一进到相连的小屋,他们就看见轮椅上坐着的熟悉身影,正背对着他们,坐在窗旁看书。 崔奕枢先低身爬了过去,崔凝紧随哥哥身后。 就在此时,案上灯台掉落在地,笔直地往兄妹这方向滚来。 而轮椅转过,易承泽生满胡渣,憔悴不少的脸就落入二人眼中。 只见他自己缓缓以手推着轮子行来,弯腰捡起了烛台,抬手把烛台丢回案上,自己却没再回去,而是转了个方向继续看书。 “你们不能再往前了,会被外头看见。”易承泽侧身挡住兄妹二人的身影,让他们能坐在地上不至于一直趴着。 他更挪动轮椅,让窗外的视线恰好能看见轮椅的一角,以及自己正拿着书的手。 “承泽,到底发生什么事?”崔奕枢低声问道:“为什么在天牢里有人对女眷用刑?又为什么皇上要将你关在此处?” 易承泽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只问了一句:“我妻子可还活着?” 崔奕枢顿了一下,神情犹豫。 易承泽的眼神黯然,原就憔悴的脸色更显灰败,问道:“活着的有谁?” “承渊往北,女眷往西南,我在流放的第二日曾在驿站替她们打点,但那时……就只剩下妍凌与修仁了。” “你妻子……”崔奕枢似是不忍,却依旧沉声说道:“她在出城时小产,出血太多,没能熬到我过去。” 易承泽握着书卷的手指缓缓握紧,书封上的线让他尽数扯断。 “小产……?”他的语气颤抖,“她肚子里有孩子了……?” 为了要躲过外头的监视,易承泽的姿势未变,可崔凝看得出来他全身紧绷,眼眶泛红。 “……妍凌是这么说的。” 易承泽艰难地调整呼吸,许久之后才有办法再次开口:“那修仁呢?他那时病得重。” “佯装是尸体,我把他带出来了。”崔奕枢回答,“安养过后命捡回来,我说服晋王,把他带出淮京养着……也算是给你易家留了一步还能重见青天的路。” 易承泽垂眸,“晋王……如此甚好,多谢你,奕枢。” “不只是我们家,左相府也一直想暗中查出其中关节,承泽,你究竟有没有什么线索?”崔奕枢急切问道。 “……这几个月以来,我思前想后,原以为是皇上忌惮我易家甚多,特地设了此局引我们入瓮,屠我满门。可这并无法解释我人还活着,而且被关押在此的理由。也无法解释在牢中,那些狱卒刻意折磨妇孺的胆子从何而来。” “那你认为,背后有什么样的蹊跷?” “……关键在西南大战。”易承泽轻声说。 “本该至少打上三年的战事,却因承渊误打误撞,取得盐城大捷致情势大好,我们只花一年就班师回朝。” 易承泽缓缓开口:“可打仗用的钱粮,早在开战之初就备好,我们提前回来,打翻背后太多的局。我凭着记忆估算实际送到前线的那些,发现这数字远远不及国库被亏空,凯旋之后却仍收不回的数。” 崔凝瞪大了眼,想到易承渊那日也说过,这仗原本确实是该打上三年的…… 崔奕枢的神色也变得凝重。 “……六千万缗,国库一整年的收入,这才是我易家陷入连环计,全家都非死不可的理由。” -- 昨天晚上出门了,这个是补昨天的,加更跟今天的会再补上 78别强吻我 崔奕枢紧抿着唇,低声问道:“六千万缗……这数如何得出来的?” “这还只是我依着记忆里的大项粗算出来,实际只会多不会少。” “回京之后,我们就发现前线短漏之事,与太子殿下密会几回,想把账对清楚,也报过御史台账目不妥一事。”易承泽垂眸,“太子手持南方五州账,我们持军账,才粗略比对就能知五州账还有蹊跷。正想奏请圣上由太子暗中调查时……凯旋宴上就让人杀了个兵败如山倒。” “所以……这二账目前在谁手里?” 易承泽转过头看向崔奕枢,背对着窗使他原本俊秀的脸孔看起来晦暗无光,眼中只有荒漠般的茫茫绝望。 “崔奕枢,你下了多少决心想听这答案?” 崔凝明显感觉到身侧的大哥身形紧绷。 “我们每晚听着妻儿哭喊,直到受尽折辱,我爹从未松口,一直到要被押上刑场才将账本去向说予我和承渊。你可知这是为什么?” 易承泽潦倒落魄的脸上只存了最后的那一道微弱的光,吊着他的命:“因为,我爹就算到死也想为大燕尽忠。他在牢中不屈服于任何胁迫,就为了把除害的所有希望交与活下来的我们。” 崔凝低下头,忍不住哽咽落泪。 “回去告诉崔尚书,告诉左相府,别再查了。”易承泽苦笑,“皇上借机除了易家,却只敢把此案交由后继皇帝,定也有他无能为力的关键。贸然深入下去,怕是会被当成弃子。” “崔奕枢,若无家破人亡,满族覆灭的决心,此事你们别再碰,也算是我答谢你崔府不忘昔日交情的感激。” 易承泽转过头,看向崔凝,眼中浮现的温柔这才让他脸上有了几分活人气息,他轻声说道:“依依,若你能懂承渊为何不得不放手,一定要连同他的份好好活着。他如今无力继续珍惜你,你务必要代替他珍惜自己。” 崔凝的眼泪滑落。 她想到与易承渊最后的相会,他用尽全身力气抗拒她,告诉她,他不要她。 不止是流放不能带着她,他日新帝登基后的复仇之道也不能任她跟随。 “他们就快回来了,你们快走吧。” 崔奕枢僵硬了片刻之后,才带着妹妹转身要爬回去。 却在此时,易承泽低声说了一句: “奕枢,小心太极行会。” 崔奕枢正想回头,却听见外头逐渐靠近的动静,只得拉着妹妹离去。 暗门关上不久,易承泽所在的茅屋就被打开门,军官替他打了一饭一菜还有碗汤。都说武将相惜,看守他的人倒是没怎么刁难。 “易承泽,吃饭吧,别看书了。” 易承泽抬手将轮椅推到桌前,黯然地看了案上自己所书的纸一眼,随后便将那纸笺收到了抽屉深处。 原本,那是他抱持一线希望,想托崔家人替他交给妻子的书信,但此刻已经无望了。 如彼翰林鸟,双栖一朝只。如彼游川鱼,比目中路析。 回程时的马车多出了一辆,严慎解释道:“方才来时观中道人就嘱托或许回途会碰到巡查,所以分头走为好。崔公子放心,定会将杜夫人平安送回杜府。” 崔奕枢点头,与妹妹分开之前犹豫了一下,才开口道:“依依,此事暂且先到这里,我会再去找晋王……你莫要再与莳花楼有牵扯了。” “……大哥放心,我明白的。”崔凝苦笑。 崔凝一上车,就看见申屠允端坐在其中,似乎等候自己多时。 有人巡查是假,申屠允要放松崔奕枢的警惕,想与她独处才是真。 申屠允双刀似的眼眸微眯,神情懒散地把玩手上玉石,窗外隐约投入的日光映照其上,在狭小马车内生出四处舞动的晶莹光点。 崔凝坐下以后,他把玉石交到了她手上,触感温润光滑。 敲了敲前头的门扇,马车缓缓开动。 在她手上的,是毫无杂质,无色透明的冰种翡翠,纯净得如同天池之水,仙女之泪。 “好不好看?”申屠允问道。 崔凝勉强笑了一下,“申屠老板手上的自然都是好东西,这冰种翡翠一看便知是上品,里头一点杂絮也没有。” “几年前得来的,遇上你才有了想法该怎么用。”他喝口热茶,顺了下气,“你手上那颗就赠你,看你想拿去雕成坠子什么的都随意。对了,你不是喜欢桂花么?这翡翠雕出来的桂花可比月亮还美。” 崔凝拘谨地将翡翠放回申屠允手上,在那瞬间感觉到他手掌冰凉。 “无功不受禄,我一出嫁妇人实在不好收申屠老板的东西。” 申屠允嗤笑一声,“那你一出嫁妇人,不好收我东西,倒好许我一吻了?” 崔凝脸色变得有些苍白,但申屠允的神色比她更嫌弃,“你别这样看着我,我也不是随便什么吻都要,我此刻就不想要你的吻。” “……”崔凝半信半疑地看着他。 “你知不知道我体弱?人的唾液脏,你要有什么病都能染到我身上来。”申屠允皱眉。 “……所以约定的那吻不作数了?”崔凝的心顿时放下。 “谁说不作数?”申屠允挑眉,“你想反悔,我可会加倍讨回来。” “那你到底想怎么样!我漱口行不行?”崔凝怒道。 “我要的吻,在适当的时机就会同你讨了,你急什么?” 这人还想吊着她逗她玩? “我不喜欢有事悬在身上。”崔凝瞪了他一眼,“你我速战速决,就在这车上把事结了。” 说完,崔凝慷慨赴义似的往他的方向凑过去,那双晶亮的杏仁眼里闪烁着怒火,将她的小脸衬托得明艳无比。 “你别过来,别强吻我。”申屠允满脸嫌恶地皱眉,“我告诉你,我同你约定的一吻得按我的法子亲,你要是强吻我,那可不算你达成承诺。” 崔凝要抓住他的手停在半空。 “行了,我话说完了,我身娇体弱的,你要强吻我也拿你没办法,来吧。”他张开手臂,看着她,一副放弃抵抗任人宰割的模样。 搞得好像是她对他有非分之想似的!崔凝翻了个白眼,坐回自己的位置不想理他。 “你别急着同我划清关系,等杜聿进了翰林院,你我有的是时日把这吻给偿了。”他眼神暧昧地看着她,在她百般厌弃的目光下舔了唇,像把她的厌恶舔入口中品尝。 “申屠老板要失望了,我夫君之后不会去翰林院,你也别想着我还会留在淮京,所以讨要允诺就趁现在,我可没空陪你纠缠。” “不去翰林院?”申屠允这下倒是意外了,兴味盎然地追问道:“好不容易考上了一甲探花,却不去翰林院?那你们要去哪?” “去明州。”崔凝斜睨他一眼,“我夫君将自请去明州治水。” 申屠允脸上的戏谑消失了。 “……杜聿要自请去明州治水……?”他的神色一旦变得严肃,那张脸上的阴沉险恶又全都回来了,看得崔凝有些后怕。 “你说的可是真话?自请去明州?也不怕让平南王扒骨抽筋炖汤喝?” 崔凝闻言,虽然心底有些慌,但仍尽力自持表情:“有我爹在,有左相大人在,他会将明州整治妥当的。” 申屠允眼神阴鸷,因削瘦而深刻的线条在马车昏明交替的光影下,就像是让人用刀活生生割出来的一样锐利吓人。 就在崔凝让他突如其来的沉默吓得正在想是不是该跳车的同时,申屠允突然爆出一阵大笑。 那笑声带出他喉底的沙哑,他眼中精光乍现。 “杜聿……好一个杜聿……!”他笑得开始咳嗽,咳个不停,崔凝几乎以为自己要亲眼见证这世上真有人能活活笑死。 “对啊,还有谁能比杜聿更能去明州拼出个名堂来?他有你崔家撑腰,左相帮扶,这两人都是朝中人脉最广,最得人望的砥柱……再加上他还是皇上钦点的一甲探花,虽然没成九珠状元,但也足够皇帝心疼了。” “……九珠状元?” 申屠允鄙视地看着崔凝:“就你不知道,你那夫婿本该是个九珠状元,但弥封一去就让圣上亲笔点成探花了。” “所以传闻……” “你说受你崔家牵连而失状元的传闻?”申屠允摇了摇头,“是皇上本来就有这样的性子,对那些从未落榜直登一甲的年轻学子就想多磨磨年轻气盛的意气,毕竟当年魏王也是击败诸多养尊处优的皇子过来的,深知少年得志有多致命。” “就像那宋瑾明,彼时也本该是状元,硬是让御笔点成榜眼。可此刻在翰林院不也深受宠信,混得风生水起?我猜,皇上对杜聿的惜才之心不会少。” “所以崔凝,杜聿可千万得好好干,若连他这般背景也折损在那处,明州百姓可就永世不得翻身了。” 申屠允笑得诡谲,看得崔凝心中发怵。 79太极行会 崔凝让申屠允眼中所带的疯狂吓着,眼神转为警戒。 “崔凝,看来你我的缘分比我想得还要深。”申屠允没头没尾地对着她这般说,语气中尽是兴奋。 “这话什么意思?” “日后你就知道了。” 因着有些让他给吓着,所以崔凝一路上都只是垂眸看着自己的手指发呆,偶尔才抬头看向窗外。 申屠允也没刻意引她注意,欣赏片刻美人如画后,半倚在靠枕上闭眼歇息,似乎只要同崔凝待在同一处,闻得到她身上淡淡的香气,就足够令他满意,也值得他特地往郊外跑这趟。 “申屠允,你睡着了么?”崔凝低声叫醒他。 “我身子不好,你得让我多休息。”他眼睛没有睁开。 “……太极行会,不单纯只是一般商帮而已?” 申屠允眼皮只懒懒掀了一下,轻声道:“你与夫婿要去明州,连太极行会都不熟悉,初生之犊不畏虎。” “……太极行会还与明州有关?” 崔凝只隐约知道这是个大商帮,整个南方的盐、粮、茶、布与典当都以他们为首。但更详细的,她一个闺阁小姐自然也不熟悉。 “易承泽同你们说了什么?军饷账目?”申屠允终于睁开眼看她。 “……他说了什么,其实你都知道?”崔凝疑惑,“你曾经说过,不让晋王知道他下落对你比较有利,这又是为什么?” “因为越少人找得到他,他就越安全。”申屠允换了个坐姿,离她更近些,“易承泽知道的于我没有价值,但我需要他活到晋王登基那日。” “……申屠允,你想做什么?” “想做什么?”申屠允笑了笑,那张阴沉的脸孔猛然欺近她,让她退的时候后脑杓往马车上撞了一下。 “若你想知道,我也不是不能告诉你……” “我不想知道,就是问问,不方便说就算了。”她连忙摇头。 “看来我得让你知道,为了讨好你,我可是冒了极大风险把你们带到易承泽身边。对他下落虎视眈眈的人多了,个个都想要他的命,要绕开耳目得费上我不少功夫。” “……你是说军账的事有人要他的命?就为了那些贪污的账?” “就?”申屠允失笑,“你以为这次丢的是什么样的小数字?” 崔凝愣愣地看着他。 申屠允见她一脸茫然,笑了一下之后才开口。 “我这么说吧,你可知道军粮是怎么买的?” “是国库拨银两出来,向大商会买的?”崔凝不太确定地开口。 “打仗的军粮,跟你大户人家用的粮可不是一个价。都知道要打仗了,你以为那些商人会卖寻常价?都是坐地起价。不仅如此,知道的还得囤粮。” “如此暴利,也不是每个商人都能赚,多赚的,商人自己能得叁分都是有能耐,其他七、八分全都是得往上打通关节,让那些贪官污吏凑出一条道才能让银货通畅。” “易家此案,最为致命之处,在于开战之初粮草卡在南方五州,后半年的军粮险些出不了关,偏偏打仗的人又是太子亲舅舅与表弟妹,所以太子急得亲自往五州去,不止用最快的速度将军需运到前线,还多费不少国库银两。” “可这一急,就埋下不少祸端。”申屠允冷笑了一下:“本就是贪官污吏横行之处,不少州官以打仗为由预收了大量的税,买的军需还省去查验关卡,引人钻鼠洞,那群奸商贪得比原来还要多。于是层层递进,奸商贪官沆瀣一气,逐渐滚成硕大雪球,再无人能填补。” “本来易家军若真打了叁年仗,那这坑还不会瞧着这么惊人,还能按前线省下的用假账缓缓补回来……但偏偏一年就凯旋。” 崔凝听着,眼眶盈了泪。 易家所有人在前线都是出生入死拼搏,可这群人……这群人却置将士生死于不顾,满脑子都只想着捞油水。 “这下好了,若真要查起来,朝廷上下,南方五州,各大商会,每个人都逃不掉,为首之人必定是抄家灭族的大祸。你以为这只是贪污治罪?实是当太子与易家联手想查清账款去向时,就已与那暗中贪渎之人双方成了不是你死便是我亡的零和之局。” “东宫的龙袍,不过只是连环计中最后一环,你见不到皇帝是如何一步步与太子离心的。定是先信了那亏空的银两是让太子所取,又信了易氏一族早对皇上有异心……还信了皇后本就看不起丈夫。” “等到皇帝发现太子并没有参与贪渎之事,一切都大势已去,他只能留下帝王的脸面了。” 崔凝脑中一片空白,看着申屠允语气平静,告诉她易家为何非死不可,句句椎心刺骨。 “你问我太极行会?我也大可告诉你,这军粮案之中,摘得最清楚的商会是他们,台面上若要查,他们可是一干二净,牵涉最少……但实际上,其他行会商号要拿军粮案的好处,十之八九的利,都得暗中透过他们的手才能流到朝堂之内去。” “这样的行会,你说有谁能惹得起?” “……那太极行会与明州又有什么关系?” “太极行会以商人赵擎天为首。那赵擎天就是明州发家的盐行,勾搭上平南王之后,两个人都鸡犬升天了,十年时间,南方五州已成他太极行会囊中之物。” 申屠允朝崔凝笑了笑,眼神中的戏谑更浓了:“崔凝,你夫君要前往明州治水,太极行会岂会坐视不理?明州只有水患民乱不断,平南王与赵擎天才有利可图。” 崔凝听毕,面色凝重。 怪不得当杜聿说愿往明州时,阿爹先是反对,思考数日以后才改口支持,立刻带着他四处打点,甚至今日还得拜访左相。 阿爹一开始的反对是为了她,之后的改口却是为了百姓。 “崔凝,若杜聿真死在明州,你跟我可好?” 申屠允朝她笑了笑,换来她愤怒瞪视之后,他笑得更愉悦了。 “若崔浩带着杜聿访左相府是为了要去明州,那他今夜大概会很晚才回府了。”申屠允沉吟片刻,低声问了她一句:“既然如此,你要不要随我到莳花楼去,见识见识太极行会里头都是些什么样的人?毕竟兵书有云,知己知彼,百战不殆。” “见识太极行会……?”她疑惑。 “对,敢不敢随我去看看,那群人都生得什么模样,做的什么事?” “……那就有劳申屠老板了。” — 下章开始有申屠允的肉渣,对强取豪夺感到不适的宝宝请跳过喔 80赁售情欲 等到崔凝回过神来时,自己已经穿上了这辈子从未穿过的衣裳。 上等红绫纱穿在她白玉凝脂般的娇躯上,与那乌黑秀发相称,在视觉上一红一黑极为抢眼。腰带上的细金流苏将小蛮腰毫不保留地束在人眼前,使得上头让半掩半露的酥胸看来诱人无比。 妩媚的身段,滑嫩胜雪的冰肌玉骨,这些摄人心魄的曲线让人一览无遗,遮得最严实的地方唯有崔凝的脸。 面纱覆面,只有一双蜜意缱绻的明眸露在外头,脉脉不得语的柔美。 申屠允见她让丹蜜领出来之后,表情显得相当满意。 “把面纱掩实,紧紧跟着我,不会有事。” 崔凝瞪了他一眼:“非得穿成这样?” “要不让你继续一副高门贵女的打扮,在莳花楼里格格不入引人注目?干脆直接挂个牌子告诉所有人你是新科探花郎家里的夫人如何?” 崔凝还没回话,申屠允接着又揽过她的腰,拥着她往廊上走。 “你做什么?” “崔凝,记得一个道理,在莳花楼里,你离得我越近,就能离其他男人越远。” 虽说知道此处人生地不熟,最好还是按着他安排走最安全,但让丈夫以外的人这般亲昵地搂着紧贴还是令她不太自在。 “我身子冷你替我暖暖,就当做好事照顾病人。再说了,我身上衣裳这么厚,你也碰不着我,怕什么?” 崔凝想了想,他说的也有道理,他这身衣服跟裹着棉被似的,靠近一点也无妨吧。 让他搂着走了一段走廊之后,她突然闷闷地开口:“以前兄长他们打猎的时候,笼子里捕到一只小白兔,觉得它模样可爱就带回来给我了。兔儿怕冷,冬日里我也是这样抱着它,暖它的毛,它会舔我的手掌撒娇。” 崔凝说着,摸了摸申屠允大氅上的白狐毛,颜色相似,触感一致,勾起了她的伤心回忆。 “可惜那只兔子有一日没看好跑出我院子,让新进的厨房婆子做了兔肉。” “好吃么?”申屠允看着崔凝的头顶,随口问了一句。 “……很好吃。”她答得落寞。 申屠允思考片刻以后还是不明白她提这做什么,于是认真再回:“我可不能舔你手掌,要得病的。” “没人要你舔。”她白了他一眼。 这下崔凝才意识到,申屠允这人对她而言,不像是男人,倒像是某种动物。 而且是一个不留神没人照顾就要死掉,随时命在旦夕的那种。 太阳下山,莳花楼内烛火荧煌,叁五歌妓舞妓拿着乐器翩然经过时总能勾引不少男客视线。 走过富丽堂皇的廊厅,处处都是悦耳动听的丝竹舞乐之声,往里头一看,总有美艳舞姬在其中翩翩起舞,空气中除了带有淡淡甜味的薰香之外,更有美酒佳肴香气混杂其中,好一个人间仙境。 申屠允带着她自叁楼走进大堂,看见台下早已宾客满座。 而台上的舞姬美艳无双,一双玉腿缠着金丝圆球在跳舞,每一下舞步都不偏不倚地踩在琵琶节奏上,就像在看客心上跳舞一样。 金球跃动之间,衣衫上的红绸轻盈飘逸其外,如梦似幻。 浑圆的乳房只有薄纱笼罩,若舞至灯火之下,就能隐约看见勾人的小莓果在阴影内挺立,看得台下男人眼神发直。纱裙开的高杈让轻盈舞步踢踏之间,那双雪白大腿若隐若现,更能瞧见腰带下,大腿根部与密处都有金色流苏紧贴娇嫩肌肤。 当舞姬款款摆动纤腰踢踏时,最里层的金流苏晃荡得暧昧,让台下看客无不为之疯狂。 崔凝看着这舞姬既优雅又浪荡的舞姿,只觉脸红心跳。 “这是我莳花楼在大堂里跳舞的舞姬,看到了么?这些贩夫走卒,花上大半个月工钱,只能坐在厅里喝上几盏热酒,在心里淫弄她的身子,却不可靠近。” 崔凝抬头看向申屠允的侧脸,不同于初次见此场面的她,他很明显没有任何波动。 申屠允薄唇微勾,“把这些底层人的样貌看清了?记好,我带你看看第二层。” 大堂之后是如仙境般的庭园,申屠允带她走入了一处小院偏门,院中有四间并不相通的独立屋舍,每间屋舍都各自有通往外头的小径。 他们二人走到里头一阵屋舍外头,听见让人脸红心跳的呻吟声。 那是穿着舞衣的女子,在桌上正对坐在身前的男人敞开膝盖,内侧的金色流苏也紧贴着她的私处与大腿根部,但不同的是那人伸手就能把流苏拨开,恣意揉弄她的花穴。 “嗯……公子,先喝酒吧……把奴家逗得春心荡漾的,酒都提不好了……” 那男人淫笑了一下,手把舞衣提了下来,露出舞姬雪白的胸部与乳头。 “爷今日不想喝酒,想喝奶。” 那舞姬娇笑一声,用妩媚嗓音轻道,“就你坏。” 说完,那双洁白玉手高举酒壶,将酒液倒在自己乳肉上,沿着乳头流出一道涓涓水柱,那男人便凑上嘴去喝,发出猪似的争食吸吮声。 “嗯……啊……疼啊…真让你吸出奶来了……啊……”舞姬发出浪荡的呻吟,手指不安分地摸着男人的耳垂,纤腰也微微摆动。 “小骚货,爷今日就把你肏出奶来吸个够。” 那人起身,将丑陋的肉棍插入舞姬身子,媾和的同时她腰间的金流苏跟着晃荡不停,骚浪的淫叫是那般恰到好处,顺着男人腰间的晃动忽高忽低。 “啊…要肏死奴家了……这肉棍这么大……啊…啊……嗯……” 眼前这幕看得崔凝面红耳赤,耳边响起申屠允平静无波的嗓音。 “方才那些底层男人的痴狂,就是这些舞姬的价码。她们踩着的痴迷男人越多,有条件买她们入房的男人心里就越爽快,玩起来也感觉自己高人一等。” “男人的欲望,无非就是银两与权势。而美丽又让人渴望的女人,能用这两样换来。行商的那些男人,空有银两,行起事来还得依附其他有权有势者,平日里大多鞠躬哈腰,就连上我莳花楼,他们都得乖乖替权贵掏钱。” “所以,看不见的权势,对商人而言有致命的吸引力,他们肯拿银两去换,也肯一掷千金来玩女人,好证明他们的地位与能耐。崔凝,面子就是男人的春药,我莳花楼能做得那么大,靠的就是给这些男人提面子。” 崔凝抬头,“……太极行会的人都是这样玩?” 申屠允笑了一声,“不,是巴结他们的人会这样玩。我带你去瞧瞧,太极行会最末端的商行怎么玩的。” 申屠允搂着崔凝往更深处的庭院走去。 崔凝很明显地感觉到,里头的楼阁距离前厅的距离有好长一段,声音传不过去,此处的灯火也明显少了许多,昏暗无比。 终于,二人来到了一处小湖,湖中央建有一座二层楼高的圆形楼房。 正当他们要往桥上去时,恰好有个喝得醉醺醺的臃肿男人从里头走出来,见是申屠允,正要打招呼时就看见他怀里的那小美人。 虽然遮住了脸,但那双眼看起来煞是动人,再往下瞧那身段……简直绝了。 “申屠公子,要带新人进去玩?”虽是对着申屠允讲话,但他猥琐的目光直锁在崔凝身上不放,似乎在心里已经想好等会进去要如何玩弄这美人。 “不是,带着她来见习的。”申屠允将崔凝往自己身侧紧贴一抱。 “见习?有什么必要啊?”那男人走近一步,像是要把崔凝看得更仔细,但人在申屠允怀里,他倒也不敢伸手来碰。 “这是我要玩的,你也知道,我向来不喜与他人共用。”申屠允冷淡道。 但冷淡归冷淡,他原本搂着崔凝腰际的手却往上滑动,握住其中一只浑圆,狠狠吓了崔凝一跳,连忙将他的手夹在腋下。 “瞧,也还没驯过,连摸乳儿都不懂反应。” 那男人倒也不以为意,只嘿嘿笑了一声,“能让申屠公子亲眼看上自然有过人之处,就等您玩腻了,让我尝尝滋味。” “失陪,我带她进去瞧瞧。”申屠允也不啰唆,搂着崔凝就过桥。 过桥的时候,崔凝虽然对他方才突如其来的袭乳感到不满,可在那个当下或许也没有更好的办法,所以也只是深吸了一口气,就当被狗咬了。 但申屠允却漫不经心地随口问道:“你的乳头都立起来了,是方才看活春宫动的情,还是我摸你的时候身子起了反应?” 崔凝没回话,只是狠狠踩他一脚又推他一把。 申屠允差点跌到湖里,好险没人看见。 -- 最后一次提醒了,不吃强取豪夺的宝宝们要跳过要跳过 81淫欲横流(850珠加更) 申屠允对动手动脚的崔凝不太中意。 “要真被你推进湖里,我兴许是大病一场再死,你倒是会血溅当场埋尸花下,你明不明白?”他以森冷的目光瞪向怀里的女人。 崔凝涨红了脸,“谁让你那样轻薄我,我可是有夫之妇!” “我问的是你怎么动的情,同你丈夫又有何干?不过就是嫁了人,又不代表你不会对其他男人有反应。”申屠允一脸的不以为然,“再说了,你也没那么重视杜聿,装什么?” 崔凝这下倒是听得火冒叁丈,凭什么让他占了便宜还要听他数落自己跟丈夫的感情? 可她正想反驳,就让申屠允接下来的话给堵住了嘴: “你为了易家之事,不惜许诺给我一吻。不就代表杜聿在你眼里远远不及易承渊重要?” “……易家是抄家灭族的大祸,我以区区一吻换线索,孰重孰轻自然分明。” “是么?”申屠允似笑非笑,“既然如此理所当然,那你敢不敢告诉你丈夫,你以一吻交换情报?” 崔凝不语,只是瞪他一眼。 “别自欺欺人了崔凝,为着易承渊,你让我肏进去都可以。因为易承渊才是你的心上人,杜聿就是你爹娘塞给你的丈夫,你对他只是应付。” “若你让我五花大绑给其他男人轮着玩,我看你宁可让杜聿知道,也不肯让易承渊知道。” “申屠允,你能不能闭嘴了?”越听越想把他推进湖里。 申屠允倒真闭上了嘴,沉默片刻之后,看着她的眼神绽放出光彩。 “崔凝,我真是迷上你了,你这样对我说话,我都还能留着你的命。” “……” 申屠允带着她走入了那圆形的楼阁,一入内就是门高的纱帐,若不掀开纱帘则看不到里面的情况,但男男女女嬉闹的声音倒是不断从纱帘透出来。 一楼是圆形的大厅,二楼则环了一圈房,四周的烛光配得恰到好处,不会太暗,却也不至于看不明白。 申屠允对着守在楼梯的人交代了几声之后,那人便匆忙往外头飞奔而去。 崔凝好奇地想从纱帘另一头隐约的轮廓判断里头在做什么,却让申屠允一把拉回:“除非你想被当真妓子,否则别离开我身边。” 她一个养在深闺的官家小姐,方才又遇过那样真将她当妓子的男人,听了这话之后说心里没有半点害怕是骗人的,于是连忙跟在申屠允身边。 上楼之后,发现二楼廊上只有高大的男人们凭栏监视楼下的情况,人人见了申屠允都只是恭敬唤声主子,仿佛她不存在。 “楼上的房间过了亥时才让人上来,不会再遇到人,你在此处可以放心。” “为什么过了亥时才让人上来?”崔凝好奇问道。 “若时辰太早,下头的人都还有体力,放任他们单独同妓子在一块会出事。”申屠允淡漠回答。 “眼下才酉时,下头玩的还能让你瞧瞧,再过两个时辰你就看不得了。” “……为什么看不得?” 申屠允冷笑一声:“你看了会吓哭。” 楼下传来清脆却震耳的一声铃响,崔凝的视线转到了下方。 只见下方有长纱布幔相隔,将一楼化成个井字,每一间隔的外侧都有一张大榻,正中央有个能站叁人的看台,大约二十来个男人与妓子都半裸着身子站在中央。 那些男人们听到铃响,眼神转为兴奋,闭上眼让妓子们把自己的眼睛以黑布蒙上,不少人在此同时对替自己蒙眼睛的女人上下其手,捏捏乳儿,摸摸大腿,惹得女人惊呼笑语不断。 “这就是太极商会的底层商人,他们早已玩腻方才你见着那种关上门来可以为所欲为的妓子,也玩腻从良家欺诱来的女人,他们要的刺激更大。” “……什么样的刺激?” “规则,就像孩子耍游戏一样,给他们些限制,让他们一块玩,不能独自为所欲为。今日他们玩的是捉女妖,蒙着眼抓妖,铃响叁声之后才能停下脱裤子,也只能玩与自己在同一个纱帐之内的妓子。” 话音刚落,就听见铃又响了一声,这时身段妖娆只着薄纱的妓子们四处嘻笑奔跑,蒙着眼的男人追着她们。 若抓到了就是一顿亵弄,扮成妖女的妓子们总是半推半就,欲拒还迎。若叫声跟触感让男人满意了,自然逮着手中的妖女不放,在场上还蒙着眼就玩起了乳儿,手伸到了下头摸穴;若觉得还有更好的,那便是循着声音去捉人。 那些妓子被追逐时笑得娇媚而浪荡,被捉住时挣扎得恰到好处,嘤嘤叫着“别收我”。 不消一会儿,场面就变得淫秽不堪,有男人左右手各揽住一个妓子,把人都扣在自己胸前揉奶听她们求饶;还有两叁个男人将妓子团团围住,还蒙着眼就带着淫笑四处乱摸,口中骚话不断;更有人已经将手上的妓子几乎扒光,不顾娇滴滴的求饶就把人按在地上玩。 就在全部的人跑了一圈,井字内几乎每处都站了人后,铃响叁声,男人们纷纷甩开眼罩,看着跟自己同帐之内的有谁,有的地方男女人数相当,有的地方女人多些,更有地方男多女少。 男人们脱下了裤子,每个人的肚子与肉棍上都写有红色的经文字迹,妓子们见了个个都佯装害怕的模样,演了想逃却被困在纱帐里的无助。 “别过来,呜呜,我害怕……” 妩媚的求饶声音此起彼落,助长男人眼中的兴奋。 “那可是我找真的和尚来写的经文,就写在他们肚子上,让他们玩抓妖更尽兴。” 崔凝不敢置信,“真的和尚写的?” “有钱能使鬼推磨,找和尚来写经又有何难?”申屠允不以为意。 男人们获准放出肉根之后,四处都是行淫之声。 离崔凝最近的那处,是叁个男人绕着一个柔若无骨的妓子,她跪在坐在榻上的男人腿间,像舔食着什么美味食物似的将那孽根舔弄得油亮,肥厚的大掌就按在她头上,像神祇般支配她。 占了她身后那位置的男人正以手指拨弄她淫穴外的蚌肉,嘴里喃喃念着小妖女湿成这样看我不收了你,接着听到女子闷哼一声,是身后男人肏了进去。 接着便是一阵淫秽的摆动,那女人只淫叫了一声,就将身前的肉棍也含进了嘴里,一前一后都让男人使劲肏着。 她身旁的那男人摸着她晃动不停,像水碗似的乳儿,对上头的乳尖毫不怜惜地拉扯,不时拿狰狞肉棍去戳弄娇嫩乳头。 淫叫声不歇,毫无间断的肉体拍打声听得下头的男人更兴奋,每个人都用尽全力在玩弄身下女人。 综观下方各个纱帐隔间,所有男人都是一边亵玩操弄身下的,还一边隔着若隐若现的纱帘看别处有没有更合自己心意的女子。 崔凝从没想过床事还能有这么多人一起,更没想过竟有如此多不同的姿势,看得她口干舌燥。 “想不想试试?”申屠允突然凑近她,低声这样问。 崔凝转过头狠瞪他一眼。 他退了一步,挑眉道:“这四周都是我的人,你要把我推下楼可是真的会没命的。” “看够了就随我来吧,我同你说说太极行会里头的人。”申屠允说完也不等她,自己走进二楼其中一间房门内。 崔凝红着脸跟在他身后走入房,试着把楼下的淫秽景象赶出自己脑海。 就在此时留意到替她开房门的人是不知何时跟过来的严慎,而丹蜜笑吟吟地在房内正替二人斟茶倒水。 “你方才瞧见的,大约是太极行会刚入会的商人,他们除了满足面子以外,还得追求刺激,如今时辰尚早,你看到的刺激还是温和的。晚些的刺激,我守在此处的人手还得多加一倍,否则就有妓子会被玩死。” “……玩死?”崔凝心头一惊。 “对,他们有钱,又傍权,在自己能作主的地头上就是那般无法无天。” 申屠允顿了顿,看到崔凝眼中的恐惧,放低声音道:“至于太极行会更上一层的人,他们也爱玩游戏,但不爱玩人定的,就爱跟天玩,玩人的命。” “我只能告诉你,就连我都不敢把姑娘放到他们那儿去玩。别人家的姑娘,送进去能活着出来的倒也没几个,活着出来的,也大都残了。” “这还是青楼送进去,后头有人看着的才能活下来。你想想,明州那些被骗被掳去的良家妇女,身后无依无靠的,几个银钱就能打发他们的父兄丈夫,会是什么下场?” 崔凝闻言,忍不住颤抖。 “杜聿去明州要面对的,就是那样一帮肆无忌惮惯了,不把人命当事,最爱权势银两,向天求刺激的禽兽。” 崔凝沉默了片刻,意识到申屠允说的是什么了。 太极行会的那些人所思所想,并非是常人所能理解。甚至,他们以靠山为凭,行事起来毫无人性。 “多谢申屠老板告知……我明白了。今晚,我就此告辞了……” “还不行。”申屠允懒懒地看着崔凝的眼睛,伸手摘去她的面纱。 “……什么意思?”她下意识起身退了一步,却撞到身后的严慎。 “既然杜聿要去明州治水,那你将来求我的机会多的是,一吻而已,我没必要留着慢慢享受。” 申屠允起身的同时,严慎已将崔凝牢牢扣住,她的双手被扣在身后无法动弹。 “……你想做什么?”冰冷的恐惧缠上她心头。 “今日我就要同你索要你允诺我的那一吻。”申屠允伸出手指,轻抚她娇嫩的脸庞,以手摩娑她的唇瓣。 “崔凝,作作样子得了,最好别挣扎太过,否则我若失了兴致,你可是会被丢到楼下当作妓子让人轮流玩。” 82索要一吻「Рo1⒏red」 崔凝被严慎不费吹灰之力就抱到床榻,他与丹蜜二人联手将她的手脚都以红绸牢牢绑在床柱上,艳红的绸缎与白晰的肌肤成了强烈对比。 她挣扎到一半,就听见申屠允悠悠说道:“放心,说了就只是一吻,我今日身子也乏了,不会肏进去,你少挣扎点,别留下痕迹让杜聿发现了。” “……你到底想做什么?”崔凝颤着声问,吓得泪水都要夺眶而出。 申屠允没有理会她的恐惧,只是审视了一下她四肢被绑在床柱上的姿态,皱了眉头,“阿慎,你从后面把她抱起来坐起,你也让她倚着别动。” 严慎闻言,把崔凝抱起之后便跪在崔凝身后,充当椅背。 “你别跪着,我都看到你的脸了。”申屠允皱眉,“让她坐在你腿间,上头垫个布垫得了。” 崔凝感觉到身后的严慎犹豫了一下,却仍乖乖照做,先是丹蜜将她扶起,让她坐在布垫上,身后靠着严慎结实的胸膛,看见严慎的腿拘谨地分在两侧。 申屠允审视了一下,点头:“好多了。” 跟着他也上了榻,就坐在两腿让绸缎分开的崔凝前头,看她全身紧绷,带着泪光的眼眸瞪着他。 “别哭,我可不想尝你的泪水,是你自己允诺我一吻的。”申屠允皱眉,一脸困扰。 “要吻就吻,把我绑起来做什么?”崔凝想吼他,却因害怕而声音哽咽。 “因为平凡的吻,尝起来一点都不香。”申屠允表情无奈,好像把人绑起来也是逼不得已。 “你到底想怎么样?”见他欺身而近,崔凝下意识地屈起腿想把膝盖合上,却让红绸给牢牢制止。一个吻而已,他到底想做什么! “说了别太使劲,会留下痕迹让杜聿发现。”他皱眉,“那是你丈夫又不是我丈夫,自己留心点。” 崔凝决定等下他嘴一凑上来就狠狠咬他。 可申屠允嘴没过来,手倒是先伸出来了,拉开她的衣裳,雪白的上身就暴露在他眼前,只有早已松脱的外衣勉强遮了手臂。 申屠允垂着眼眸,看向那双形状娇媚的浑圆乳房,此刻正因恐惧而随心跳微微颤动,看起来是那般引人怜惜。他的手指一触碰粉嫩的乳尖,立刻就看见那一点娇红紧缩成一团粉嫩花苞挺立在空气中。 崔凝的左胸上头,还有杜聿留下的吻痕。 “胸上雪,从君咬……看来你夫君夜里也没有少疼你。” “不要过来……”崔凝颤着声音,使劲地往身后蹭过去,却在此时却发现严慎身下的巨物也醒了,就顶在她身后。 申屠允俯身含住她乳尖,滋味极好,他啜了好几口。 “呜……不要……!” 崔凝挣扎着,但双手被绑在两侧床柱,身后的严慎扣住她手臂,逼得她上身大敞,朝申屠允展开,任由他在胸上肆虐。 “我不留痕迹。”被打断的他有些不耐烦地低声保证。 吮吻双乳到一半,申屠允的手指探入她裙底,惹出她一阵惊叫。 “……湿成这样,是看外头行淫的时候就动情了?” 崔凝瞪着他,巴不得砍了他的恨意。 “说了只是一吻!你说话不算话!”她愤怒地瞪着他。 申屠允的语气听起来有点莫名其妙,“怎么不算了?我又没插进去。” “你还碰了我身子!你说过只有一吻,不多取的!” “没肏进去,碰你身子也算?”他挑眉。 “那就是你在轻薄我!”她怒瞪回去。 “……好,那我不碰。”申屠允一脸没趣,“都说过我今日乏了,不碰也好。” 就在崔凝松了一口气,挣扎着要让人给她松绑的时候,听见申屠允转头这样吩咐道—— “丹蜜,你来,送她上去。” 崔凝瞪大眼睛,只见丹蜜款款而来,那含波带水的艳丽双眸朝她一笑,“这等极品美人,丹蜜就谢过主人了。” 说完,丹蜜吻上崔凝的唇,细细品味崔凝的小舌头。 崔凝从没被女人吻过,一时之间慌了神,让丹蜜的舌头就这样钻进来。 “呜……” 丹蜜的舌头非常灵巧,搅动她舌头的时候总让她感觉又麻又痒,女人细滑的舌头也是崔凝从未尝过的触感。如同细蛇一般,时而缠绵,时而善躲。 “嗯……”奇异的感受让崔凝有些抗拒,可丹蜜一回回将她的注意力给舔回来。 “阿慎,她的乳儿你揉一下,早点送她上去。”申屠允坐在旁边下令。 听到严慎也要碰她,崔凝立刻呜呜地挣扎,丹蜜舔了一下她的耳朵,以妩媚的声量轻轻说道:“不会疼的,会很舒服,放松点,别留下痕迹了。” “呜……!申屠允,你这个混……!”丹蜜拿起一旁的巾帕,将崔凝的嘴给绑起来。 “为了你好,别挣扎了,从一开始你同主人约定就错了,但我会帮你,你别怕。” 听到丹蜜这样说,崔凝含着泪水向她求救,丹蜜怜惜地吻了一下她额头。 而严慎的手也揉上她乳房,一开始微颤轻揉,后来像是得趣了,时快时慢地抓握,男人粗糙的手掌刺激着崔凝的感官,让丈夫以外的男人这样触碰使她羞愤不已。 丹蜜对着严慎叮咛:“她的乳尖嫩,我舔舔,你顺着水捏,轻点,别把人弄伤了。” “……好。”严慎呼吸急促,声音微哑。 丹蜜灵巧的舌头吮上崔凝的乳尖,崔凝受不了这样老练的逗弄,快感一阵阵直冲下腹,她在绑着小嘴的布巾之后忍不住呻吟出声。 听见她的呻吟,严慎的呼吸更急促了,男人的手指顺着丹蜜的口津缓缓搓揉小奶头。 “呜嗯……”敏感的乳头让人玩弄,崔凝想抗拒却只能任人摆布,只能颤着身子,感受下身小穴不断流水。 “……水真多。”申屠允看着崔凝身下被染湿而深了颜色的布垫,“床上滋味应是尝不少了,杜聿得此美人为妻,看来也没少享受。” 丹蜜的舌头顺着乳房的轮廓往下,带了丹蔻的手指抚上崔凝的花瓣,将蚌肉轻轻抚开,露出小巧花核。 “主人您看这玉户,生得多美。” 露水沾附在粉嫩的花瓣上,顺着丹蜜的纤长手指揉弄,小穴微微翕动,缓缓吐水出来。申屠允目不转睛地看这春水暖漫桃花洞的绝景。 崔凝已是羞愤欲死,闭着眼转过头,不想看到申屠允的表情。 “把东西拿过来,我要亲自玩。” 申屠允这样吩咐,丹蜜立刻转身去拿一旁的锦盒,而崔凝惊恐地瞪着身前眼神异常透亮的男人。 “呜……呜……!” 锦盒一开,崔凝整个人都傻了。 那是白日申屠允拿给她看过的冰种翡翠,这一大块,让人雕成了玉势的模样,本该是冰清玉洁之物却生得让人看了就脸热。 “我说了,遇上你,我才想到冰种翡翠还能这样用。”申屠允的语气很兴奋,“你说许我一吻的时候我就让人造了,还好赶上今日。” 崔凝想挣扎却动弹不得,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根透明玉势让丹蜜涂上了油膏,让申屠允那双节骨分明的手给送到了自己的花穴里。 “呜…嗯……!”下身被玉势充满的崔凝呻吟了一声,美玉的冰凉让她全身都在叫嚣躁动。 “别怕,它很快就会吃你的体温变暖了,就当是你相公在入你,嗯?”申屠允出声安慰,手上提着的玉势缓缓进出花穴,又带出一阵春潮。 他以玉势缓缓探入崔凝深处,让崔凝神情痛苦又销魂,还听见他这样开口:“……你这淫穴里头真美,你瞧,嫩红嫩红的,都让冰种翡翠映出来了。” 崔凝低头,看见确实如申屠允所言,没入花穴的透明玉势在烛光下映出里头的嫣红嫩肉,当他每次抽出都能看见上头带着不少自己的淫水。 “小穴也挺会吸,我还得始点劲才能抽出来……崔凝,你可真是极品,叫几声我听听?”语毕,他抽开绑在崔凝嘴上的布。 “申屠允……我要杀了你……呜……!”申屠允猛然加快手上动作,让玉势剧烈抽插所带来的汹涌快感逼得她不得不紧紧咬住呻吟。 乳房与乳尖还有严慎在不断玩弄捏扯,丹蜜也玩起小穴之上敏感颤动的小花珠,配合着申屠允的蹂躏,在他每一下插到深处的时候重压,惹得她浑身轻颤不止。三人同时亵玩,她受不住地尖叫呻吟。 “不……嗯…不要……嗯啊……不要……!!” 一阵抽高的呻吟声,崔凝在严慎怀里弓起身子,不可控制地抽搐起来。 申屠允放开手,就看见小穴的剧烈收缩让插在里头的玉势跟着缓缓蠕动,直到被大量淫水冲刷而出。 泄了身子的她哭着喘息,脸上尽是潮红。 而申屠允在此时抬起了她的脸,吻入她的唇。 正在高潮的她无力抵抗,只能任由他将呻吟与喘息都一并吞吃入腹。 申屠允吻得忘我,似是她口中小舌上沾了蜜糖,让他这狂蜂浪蝶恣意采弄。 “呜……”崔凝想咬他,可是刚泄身子压根没有力气。 末了,申屠允将崔凝小嘴里外都舔过一回,尤其不放过鲜美唇瓣的任何一个角落,最后才依依不舍地离开她嘴唇。 “……这样的吻,尝起来最香甜。” 申屠允最后这句话,带着浓浓的餍足与满意—— 尒説+影視:ρ○⑧.red「Рo1⒏red」 83夫君我错了(H) 当杜聿回府时,已是月上稍头,略带着酒气的他推开房门,凭着房内烛光,看见崔凝用衾被将自己捆成个大团子,就坐在床榻上不动。 “……阿凝?”杜聿沉声探问,可却没见她转头。 杜聿走到床前,见她鬓似乌云发委地,除了一头秀发与小脸以外,其他的都埋在棉被里。 “阿凝?”杜聿坐到她身前,抬手摸了摸她的脸,“怎么把自己包成这样?” “……左相怎么说?”崔凝抬起头问丈夫。 杜聿安抚似地说道:“明州可去,但最好是第一年我自己先到任上,安排妥贴了以后再将你接过去。” 这是讨论一整日下来之后,他们四个男人在书房里得到的结论。明州太过危险,将弱不禁风的崔凝带过去更是自寻死路。于是在宋瑾明的提议之下,让崔凝暂时先留在淮京是公认最安全的办法。 “我得随你去。”她语气平稳,“有我在那儿,我爹娘,我两个哥哥,我两个嫂嫂,都会想尽一切办法保我,我就是你的护身符。” “……阿凝?”杜聿愣住了。 “明州是太极行会的大本营,也是平南王能横行的地,你若真想做出实绩,让他们不能再继续拿朝廷惯例拨给他们赈灾平寇的银两,挡了他们的财道,就会有性命之危。” 崔凝看着丈夫,冷静说道:“那群人有多狠绝,左相跟我爹根本想不到,所以这么多年来明州之患从未解决过,对上平南王,他们屡战屡败。” 杜聿先是为崔凝竟也在短短一日内就能得知跟他同样的消息而感到讶异,其次更是为她即便知道了,还提出要随他一起去的念头而感到错愕。 “阿凝,此行就连左相都没十足把握能保得住我,你可知道——” “所以我才得跟去。”崔凝的眼神很坚决,“你若连我也没带去,别人会怎么看你?我去了,对方才会疑惑崔浩竟敢让女儿一起过去,让人摸不清我们的底细,才会有忌惮。” “杜聿,若我没去,你打从一开始就会输。” 杜聿这下真真切切地沉默了。 早在她将李氏一事处理得相当俐落的时候开始,他就隐约感觉自己的妻子不太像是表面上看起来那般温柔无害,她有治理内宅的手段,也有旁的……他说不上是什么,却也觉得不太寻常的能耐。 “……作为你夫君,我不想让妻子随我涉险。”杜聿沉声说道:“明州之事,是我开始想得太过简单,没有料到竟是如此险恶……阿凝,岳丈所担忧的没错,那样的地方于你而言太危险。” “作为你妻子,我不想才十七岁就成了寡妇,就算你要死,也得在我眼前,让我穷尽所有努力之后才能死。”崔凝回瞪他。 杜聿沉默良久,看着缩在被中的妻子,心念一动,只低声说道:“明日,我们一起回尚书府一趟?” 崔凝的眼神亮了,点点头。 “那你又是为什么把自己裹成这样?”杜聿不解地看向妻子。 崔凝的小脸又埋回了被子里,只低声对杜聿说道:“你去洗沐了没?我等你沐浴完回房睡觉,就会出来了。” “我洗完才进来的,晚上同左相喝了不少酒,得洗去一身酒气。” “……左相喝酒?”她疑惑,“他向来不太沾酒的。” “但我愿去明州,此患或许有解,他兴高采烈之下就喝了不少。” 崔凝点点头,把被衾打开,再伸手把杜聿的外衣都脱了,接着把丈夫撞到床上,自己也贴到他怀里,最后才顺手把被子盖在两人身上。 “……阿凝,你今日怎么了?”杜聿察觉到妻子今晚很反常,“跟大哥出门的时候发生什么事了么?” 方才妻子口中所说的太极行会、平南王之事,杜聿都以为是崔奕枢说的。 崔凝在他怀里摇头,身子贴得他更紧。 不久前让申屠允绑起来狠狠玩泄了身子,那任人摆布的恐惧让她急切地想寻求丈夫的体温。 只有回到杜聿身边,让杜聿这样抱在床上,她才有了回到家的实感。 可即使如此,她并没有后悔当初与申屠允作交易,因为得知的消息确实有用。 而且申屠允说了,杜聿若去明州将来还有的是机会求他。若此言为真,那么申屠允就是不能舍掉的一步路,只是她还不知道该用什么办法去驾驭他。 脑海里浮现那双阴沉的凤眼,想到让他恣意妄为的屈辱感,崔凝把杜聿抱得更紧了。 “阿凝……我是你丈夫,你该多依靠我一点。” 或许是今日左相府的酒特别厚,也或许是让宋瑾明刺激得不轻,杜聿难得将心事给说出口。 “我明白你向来尽责做好我妻子的角色,若换作娶你的是别人,你照样也会如此。可是崔凝,我杜聿这个人,可曾在你心中有过半分重量?你可会相信,我愿以性命护你一世?” 听到杜聿这样说,崔凝想到申屠允的嘲讽,一股难受涌上心头。 “……连你也是这么想的么?”崔凝的声音带了哽咽。 “阿凝?”感觉到怀里妻子的颤抖,杜聿愕然。 “连你也觉得,你对我不重要,只是爹娘塞给我的丈夫?”崔凝感到万分无助与委屈,再加上今日在莳花楼所受的欺负,她不禁哭了出来。 杜聿想看她,却在起身要转过去压到她身前时,让她抢先了一步,崔凝满脸泪痕地坐到他身上。 顿时他坐在床上,她双脚分开坐在他腹上,夫妻四目相对,他看见她脸上纵横的泪痕。 “可…可我对你是真心的!”崔凝哭得很委屈,大颗泪珠簌簌自小脸滚落,“我说了要跟你过一辈子是真心的……要跟你生孩子也是真心的……我没有骗过你……从来都没有……” 杜聿见到她突如其来的泣诉整个人酒都醒了,连忙伸手要抱仅她,却让她给挥开。 “我也不是谁都可以!我只想让你碰我!我只想……我只想跟你同床……”说到这里,崔凝哭得更伤心了。 “阿凝,我不是要责怪你,我……” 可出乎意料地,崔凝接下来竟是整个人扑到杜聿怀里,嚎啕大哭道:“夫君,我…我错了……对不起你……我错了……” 她是真的悔恨,自己竟没有更早发现到,申屠允那样能让晋王与哥哥都信赖有加,还能知道易承泽下落,更能把她带到他眼前的男人,又怎么会是能让她随意拿捏的人物。 是她见他身子弱就放松了警惕,才造成今日的结果。 “……阿凝?”杜聿不知道她为何道歉,只知道她哭得伤心。 “要我…夫君……今晚疼我……”她一面哭,一面扒光杜聿身上的衣裳。 杜聿全都由着她,配合地轻抚她的肌肤,在她将乳尖放到他嘴里时轻柔含住那娇嫩,在她主动将湿热花唇贴上他肉棍时扶住她的腰。 崔凝脸上泪痕未干,对着杜聿吻得急切。 “……别急,”杜聿粗喘着气,“你还不够湿,不可以——” 杜聿的语尾让闷哼取代,是崔凝硬将硕大的龟头吃入了花穴里。 “呜……”疼,过去杜聿都等她足够湿润才进来,可这回她自己却早早就试图将他的肉棍吞入穴里。 “……阿凝,别动……!”杜聿忍得辛苦,试图先将妻子从身上抱下来。 但崔凝不管不顾地,在痛楚之中又往那巨大坐得更深了点,花穴内的水还出得不够,干涩的穴肉发了疼,更加紧绷。 “阿凝……!你会被弄伤……嗯…!” 杜聿的劝阻无效,崔凝吃力地摆动自己的腰部,试着要将丈夫的肉棍全都吞进去。 那张精致的小脸疼得发白,向来红润的樱唇让她紧紧咬在齿下,她全身都在颤抖。 杜聿见这不是办法,深吸了一口气,自己很狠顶到她最深处,见她疼得再也不能动弹时,俐落地抱着她转身,将她压在身下,而肉棍在花穴之内忍住静止不动。 他吻上了妻子敏感的耳垂与颈侧,舔弄得认真,手也探入她衣衫内细细揉搓,这才让可怜的花穴慢慢开始吐水出来。 “嗯……夫君……”她眼中的泪不知道是悲从中来还是疼出来的。 “胡闹……!”杜聿不满地一面咬她的耳朵,一面拧她的奶尖。 她的腿缓缓夹到他腰侧,将他往自己体内迎得更深:“要夫君……疼我……嗯……” “……我此生就你一妻……如何能不疼你?嗯?”杜聿吻着她的唇,吃她嘴里的小舌头,下身随着渐多的淫水缓慢抽插起来。 “嗯……夫君……杜聿……啊……”她叫得柔媚,只想着要让杜聿进到自己更深处。 杜聿没有辜负她的期望,一下比一下更加深入,看着她逐渐满足的表情,挺胯的动作更大了。 噗嗤噗嗤,水声大响。 崔凝勾着杜聿的脖子,抚摸他的脊背,双腿夹在他腰际,闭上了眼, 这是她丈夫,她所珍视的丈夫。 84奸相 崔尚书的书房内,打从女儿女婿一进房,气氛就凝重无比。 “不成。你身子骨弱,再加上你……你可知你那外貌,在那流民山寇群起之处会有多危险?”崔尚书很不愿意点明,女儿不止承了妻子的美貌,还更上了一层。这等容貌在那种不毛之地会惹多少人觊觎,摊上多少祸事。 但崔凝毫无畏惧回道:“我已请大哥去寻跟过妍凌姐姐的女兵,当中定有身手不错的能与我同去。” “你……”崔浩一见女儿那眼神,就知道她又有了自己的主意。 崔凝知道自己父亲还在思考要如何劝阻她去,于是趁隙这般抢了话: “阿爹,您可知道,在战场上败的那方,大多数的兵都是怎么死的?” “……”崔浩看着女儿。 “可不是人人都会死在刀枪之下。比起被敌军所杀,更多的,是死于溃败时散了阵的推挤践踏,那些败兵一涌而逃,乱了阵脚,将自家兵士推踩至死,最后残下的才会被敌军掳杀。” “这是一场算定之战,谁先溃了阵脚谁就会被生吞活剥。对方是盘据十数年的毒瘤,在明州,他们的势头不会弱,可我们这头亦有您,有左相,还有圣上。” “唯有我也去了,才能显淮京决心,我不止去,还得人尽皆知地去。让我留在淮京,不就表示连您也怕了他们?从一开始的阵势就输了,这不是让我夫君孤军在那儿任人鱼肉么?” 崔凝吸了口气:“女儿才十七,您就舍得让我当寡妇?” 左相看向女婿,沉声问道:“杜聿,你怎么看?” “小婿认为……阿凝所言有理。明州之险恶,在贪官污吏肆无忌惮只手遮天,确实若她去了,对方心有疑虑,不会太早出招,我还能争取时日熟悉情况。” “明州已有九年不曾有进士胆敢前往任职,我乃当朝天子钦点探花,又得以拜您为岳丈,若连我也败阵下来,那么明州百姓将再无宁日。是故,我定当破釜沉舟,只进不退。” “阿凝是我杜聿之妻,我当以性命相护。若她有万一,我亦不会独活。” 崔浩看着女儿,悠悠叹了口气:“你自幼时起,就常在易老夫人膝下习识人与城府,又同易皇后亲近,想来也听了不少兵法与安国之方……如今我还真不知道,让你沾染那些,是对是错。” 杜聿闻言,这下才明白,他心中隐约觉得崔凝比起一般大家闺秀还要不同之处在哪了。与她曾有婚约的是能出皇后、女将军的易家,易氏一族无论男女都能领兵打仗,还能担上国母之责。她自幼有婚约,自然是被当作将入门的媳妇培养。 所以,她不仅处置后宅之事游刃有余,大事上亦能精准说服他。 旁的不说,就在她向来看得懂他所写策论这点上就能看出端倪。他原以为是崔尚书亲自传授的成果,但也一直疑惑她还能时常说分明自己与崔尚书看法相异之处…… 这下真相大白了,她从来就不是只在崔家长大的女郎。 更多的,是得了易家的真传。 “杜聿,你去奕枢书房里,告诉他昨日宋大人所提得先拜会的府路官员,让他与你商讨接下来该如何赶在琼林宴之前先都拜会过一回。” 说罢,崔浩转向女儿:“依依,你随我来。” “是。”夫妻二人同时恭敬回话。 崔浩将女儿领入了祠堂之中,一进去便让下人远离。 见四周妥当,崔浩对着女儿沉声说道:“崔凝,跪下。” 崔凝鲜少看见这般神情凝重的父亲,但也乖乖跪了下来。 “知不知道为什么让你跪?”崔浩问道。 “……阿爹,女儿不明白。”崔凝一脸无辜。 “李氏让宗祠夺去了正室的名头,可是你让你二哥暗中花银两打点?”崔浩的目光很锐利,“杜家三代无恒产,更是从未出过士人,自然不会特地入城将名姓载入祠堂。” “是你,知道了李氏当年进门时就已有身孕,特地让你二哥去宣州找了有外室规矩的杜氏宗祠,把杜家五代都录了进去。” “不只诓骗李氏写出儿子生辰八字,还让你二位哥哥联手把人家宗长都请来淮京,替你行此不正之事。” 崔凝瞪大了眼睛,还以为瞒过了阿爹,没想到此事他竟知道得一清二楚。 “我崔家女儿,怎能做出如此事情?夺去四旬妇人正室名头,欺她学识不高,看不出端倪只能任你宰割。” “……阿爹,依依知错了。” “同列祖列宗磕头认错。” 自知理亏的崔凝,乖乖对着祖宗牌位磕头认错。 “晚辈崔凝,以计夺李氏正妻位份,手段不当,同列祖列宗磕头认错。” 崔凝重重磕了头,崔浩眼中闪过一丝不舍,脸色却也未变。 磕完头,崔凝垂首反省,崔浩则是叹了口气:“你那两个哥哥,心性都随了你娘亲,耿直心善,都得让我打小就亲自带在身边磨练,我才能安心他们入朝堂。” “可你……生来虽是女儿身,却尽得我的真传,为父所有的城府,全都生到了你那儿。” 崔凝抬头看向父亲。 “虽说我老对你阿娘说,是你带了否极泰来的命,所以打从你出世之后我崔家越来越和乐。但实则我一直都看得出来,你总是暗中使计,就为家中和谐。” “就拿最近的来说,顾芳菲嫁进来,是你多次撒了小谎,老借故在搓合你大哥与她的感情;亦暗中替你二哥打点二嫂与雏燕之间的关系,帮着阿葳适应官宦人家府内大小事,指导雏燕如何讨好你娘与你二嫂。” “……这些为父都看在眼里。” “……阿爹?”崔凝愕然,她没想过,向来不理内宅之事的父亲会留心这些小地方。 “李氏的处置,你的心够狠,手段也有用,幸而还有易老夫人传授予你的宽仁厚道……但是依依,为父所担忧的,是你打小就在这般随你心意安排的家宅之中长大。无论是我崔家,还是易家,对你的宠爱全都养就你这般天不怕、地不怕,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性子。” “……阿爹……” “你与杜聿既有缘为夫妻,就要互相借镜学习,虽说你的胆识心计要胜过他,但他性子里的稳重自持却是你最欠缺的。到了明州,你务必得事事谨慎,与杜聿二人互相扶持,可明白了?” “依依明白了。” 崔浩看着女儿,叹息说道:“依依,你是我崔家最年幼的孩子,又天生聪明,众人宠爱,难免骄纵。你得尽快成长,莫要让我们对你的宠爱成了害你的绊脚石。” “依依知道。”崔凝点头,“女儿定牢记祖训,精诚忠孝,不忘纲常。” “……就你那天生的城府还有什么敢为的性子,我还得庆幸你是女儿身。”崔浩摇头笑叹:“否则,你怕会是我崔家所出的奸相。” 崔凝看着父亲,也笑了。 随后崔浩点上两柱香,一炷给女儿,一炷留给自己。他跪对祖宗牌位,言辞恳切地求道: “列祖列宗在上,崔浩嫡女崔凝将随夫婿杜聿往明州治水,盼能为我大燕尽忠,为百姓得福。祈求祖宗在天之灵,能庇佑二人此行平安顺遂。” 对着宗祠,崔浩重重磕了一个头。 85琼林宴(950珠加更) 三年一度琼林宴,新科进士为天子座上之宾。 时辰一到,新科探花郎杜聿在太庙外亲自采下一株开得黄金富贵的棣棠花,取在手上,一路沿着御街往皇宫去。 街上不少民众争看当今探花郎的风采,虽说人人皆知那是崔尚书鱼跃龙门的女婿,但还是有不少女郎将花投给模样挺拔的探花郎。 杜聿打马御街前,行至朝天门才按惯例将太庙的棣棠花赠与状元,之后以一甲三人为首,在内侍礼官指引之下,三百名进士穿着大袖官服,脚踩乌皮靴,齐同踏入宫门。 正是阔步青霄今得路,脚底生云,拥入蟾宫去。 等在宫门处的崔凝看见丈夫与榜眼同列步行于状元郎之后,小夫妻见到彼此,交换一个眼神后脸上浮现笑容。 今日不仅是杜聿要入宫赴琼林宴,王皇后亦有旨传崔凝入宫。 自从在莳花楼遭了那一出,不同于成日与崔奕枢四处拜会官员的杜聿,崔凝足不出户,就待在家里平复心境,无论是何人来约都约不出她。一直到今日得了皇后懿旨,这才不得不打扮入宫。 “杜夫人,请入宫。”一名模样端庄的宫女到宫门处来迎崔凝。 崔凝震惊地发现,替王皇后来迎她的竟是以前仁明殿旧人灼华。 “许久不见了,”灼华笑得黯然,“娘娘知我同夫人相熟,特地让我来迎您入宫。” “灼华姐姐……过得可好?”崔凝见了她,物是人非的感慨顿时涌上心头。 “挺好,王皇后对我颇为倚重,来,随我来。” 崔凝与灼华二人互问近况,彼此寒暄,都没能提起已经故去的易皇后。 “皇后娘娘得先随皇上开宴,你先同我到永华殿吃点东西垫垫胃,不久娘娘就会回宫了。” 一个念头闪过,崔凝开口问道:“既然如此,我能不能先去御花园一趟?我想看看海棠林。” 灼华听了,心下也明白崔凝心思,淡笑道:“好,那时辰到了我再去御花园接你。” “谢过灼华姐姐。” 正是海棠将要绽放的时节,已有放得早的花儿妍放在诸多花苞之间,崔凝独自立于林前。 还记得那时她手提珍珠,在此四处寻觅时让易承渊给找着了,原以为就能成亲的二人浓情蜜意……都已经是一年前的事了。 “崔凝。” 她转过头一看,是一身官服的宋瑾明,白净俊美的他立于春日的御花园之中,只见眼前万紫千红处,玉面郎君临风而立,斜飞入鬓的风流眉眼就这样直直盯着她瞧。 “宋瑾明……” 宋瑾明看着她,苦涩涌上心头,艰难开口道:“还没同你恭贺,你家夫君高中一甲探花,你也算是拨开云雾见青天了。” 崔凝朝他一笑,那笑很温和,却失了活力:“多谢。” “……听闻你依然要随他去明州赴任?”宋瑾明难掩胸口的强烈不舍,那样的地方,如此柔弱的她……原以为她能留在淮京城中尚书府羽翼下安好,却没想到她坚持要随夫婿往那豺狼虎豹处走。 “是啊。”崔凝笑了,“他是我夫君,我们本就该是一体。” 闻言,一股椎心刺骨的痛自他的胸口蔓延,他垂下了眼不再说话。 他沉默感受她在身边的气息,是那样郁闷,却令他无比珍惜。打从他们各自成亲之后,他总感觉此生与她的缘分实在太浅,每见一回,就少一回。 崔凝看着海棠林,缓缓开口:“宋瑾明,若我与杜聿在明州遭逢不幸,我会把在那儿查到的太极行会之事,全想办法交到你与大哥手上。” “……你说什么?”宋瑾明愕然看着她。 “太极行会,与废太子的军饷亏空有关,易氏一案有太多疑点,线索有多少算多少,积沙成塔,总有还他们清白一日。” “说穿了还是为着易承渊?”宋瑾明花了许多力气才忍住不要上前抓她肩膀摇晃,“崔凝,你已经嫁人了,你对易家没有半点责任,不需要——” “不仅是为了他。”崔凝缓缓说道,“我去明州,我丈夫的安危是我首要考量。至于易家,我除了在明州尽力以外,再没有任何办法报答易老夫人与易皇后对我的宠爱与照顾。易夫人……她对我同对妍凌一样好,却也那般死在牢里。” 宋瑾明想说些什么,却悲哀地发现自己什么话都没资格说。 “我放下易承渊了。”崔凝苦笑,“他对我说,若寻了机会,他会在北方另外找个媳妇,他会同另一个女人相手终老,让我不要等他。” 在那一瞬间,宋瑾明想到的是易承渊出征的那一年里,崔凝每月不停歇,在寺中长跪为他祈求平安归来的背影。 她该有多中意易承渊?听到那般话,她又有多心碎? “所以若真有那么一日,他能平安牵着妻子的手回到淮京,于我而言也很足够了。” 崔凝的笑容带着遗憾,看在宋瑾明眼中却仍是那般美。 “你说得对,我也嫁人了,我会与杜聿相扶终老。” 崔凝眼神黯了一下,看向海棠花林,去年的花都已经凋尽,今年的花苞才正要绽放。 “至于易承渊,即使此生再也无法相见,只要我还能与他共看同一轮明月,那我对他的情意,就再也没有遗憾了。” 琼林宴上,帝后同座,三百进士同席,珍馐美味尽出,鼓瑟鼓琴,和乐且湛。 礼部高唱仪礼的最后,天子带着进士们以酒敬天,接着大内侍恭敬取来吏部与翰林院同拟,最后盖上御玺的圣旨,以清朗的声音唱出在座进士之后的职等。 一甲之中,状元与榜眼毫无意外地入了翰林院,但唱到探花郎杜聿的名字时,众人却听见了意外—— “一甲探花杜聿,职,从八品东宫舍人,” 听到这里,座上不少人颇为讶异,东宫舍人相较翰林院差了一大截,虽说好歹也仍算是个京官,不至于不体面,只是让堂堂探花郎去任还是少见。 可没想到,杜聿的官职还接了下一句,这可就惊掉不少下巴。 “特旨,知明州舒县。” 在那瞬间,所有人都面带惊愕地看向一脸平静的杜聿。 席间顿时爆开一阵窃窃私语,声量一度就要盖过大内侍的宣旨声。 ——刚刚说的是什么?杜聿要知哪里? ——明州?是那个明州? 皇帝对席上骚动视若无睹,只是静待内侍将旨宣完。 与崔凝分别之后的宋瑾明,一脸消沉准备要出宫回到翰林院,却在廊上遇见徐时琮。 本是晋王的徐时琮此刻已被立为太子,与皇孙一起入住东宫。 “太子殿下。”宋瑾明恭敬行礼。 “瑾明,你今日也入宫?”徐时琮的脸色看起来不太好。 “是,来送琼林宴上的诏书与相关文书。” 说到琼林宴,太子的神情更加复杂,“杜聿本职是本宫属官,希望这安排能对他有利一些。” “依微臣之见,将杜聿本职设在东宫,安排得极为巧妙。” “父皇的安排向来都有道理……”太子的神色有些犹豫,眼中带了忧愁,“瑾明,既然与你偶遇也好,就不必去翰林院找你了。” “殿下有事找微臣?”宋瑾明疑惑。 “……有件事得告诉你。” “崔凝向皇后娘娘请安。”永华殿内,崔凝垂首跪拜,礼数周到。 王皇后见她到了,神情郁郁,只淡淡地说一声“起来,赐座”。 崔凝虽不明白自己为何会让皇后召入宫中,可也行礼如仪。 “予找你来,是有事要告诉你。” “是。” 崔凝恭敬聆听,可皇后却迟迟不发话。 “皇后娘娘?”好半晌之后崔凝才疑惑抬头。 “……你那探花丈夫杜聿待你可好?”王皇后悠悠叹了口气。 “谢娘娘问,杜聿待我极好。”崔凝的脸上展露真诚微笑,“成亲以来,他对我敬爱有加,得此夫婿乃崔凝之幸。” 王皇后闻言,淡淡地笑了,“你姻缘圆满,那是再好不过。” 接着又是一阵沉默。 崔凝忍不住又开口问了:“不知娘娘召妾入宫,所为何事?” 王皇后挥手,对着灼华轻声道:“把东西拿过来吧。” “是。” “依依,召你入宫,是太子殿下有东西想让予转交给你。” “……太子殿下?”说得崔凝更加疑惑。 “太子殿下得了个还没传回京城的消息,这个消息……最好还是先让你知道。” 王皇后看着崔凝的脸,这也是她自小看大的女娃儿,虽不忍心,但还是开口了。 “易承渊日前,已在冀州亡故了。” 崔凝顿时发现自己似乎听不见声音,只能茫然地看着王皇后。 “虽说他与你有缘无份,你也有了极好的归宿,可是……太子殿下同予相商,还是决定将这消息告诉你,顺道……也将他的遗物还给你。” 崔凝看着皇后的嘴一张一阖,似乎在说些什么,可是她听不懂。 她怎么会……一个字也听不懂了呢? 就在此时,灼华拿来了一只木盒,木盒之中摆放的是被撕成一半的手绢,上头有清洗过的血渍,但这只残了一半的手绢并不脏污,还微微泛白,显然是洗过了许多遍。 绢上本绣比翼之鸟,可正中央的撕裂使其仅剩单翼存着。 崔凝很快就认出来,那是与易承渊最后一次见面时,她见他的双手被铁锁磨得血肉模糊,所以将手绢撕成两半,分别替他包扎在左右手腕上。 “听闻冀州看管的人所言,此物他生前极为爱惜,亦是他唯一除了衣物以外的遗物……太子殿下猜想,这应是你的东西。” 崔凝顿时瘫坐在地。 86魂梦过潇湘 在冀州,易承渊崖边失足,落入冰冷湍急的河水里,三天后才找到尸首,已相验无误。 崔凝神情木然地随灼华走在宫道上,她没有落泪,亦没有再开口说话。 王皇后没有刁难她的礼仪,见她如此,只是叹息着让灼华送她出宫门。 她失去了知觉。 似乎有人挖开她的心,取出她魂魄,使得外界所有声息都离她很远。 失足落水?怎么可能呢……以易承渊的身手,绝对是为人所害。 那个会给她做花环逗她开心,说要替她挣诰命的易承渊,就这么死了? 她不是没有想过他或许会战死沙场,只是那时她想着,“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思”。若等不到他自沙场归来,此事自古本就所在多有,她还能拿一辈子去怀念他给过的嬿婉良时。 可是,可是啊…… 这首诗的前两句写的是,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 他们二人从未结发,连夫妻都不是,拿什么长相思? 连夫妻都不是…… 突然之间,崔凝两腿瘫软跌到地上。 “杜夫人?”灼华回头一看,这下真的让崔凝给吓到了。 她双眼空洞,毫无血色的脸上最显眼的是嘴角渗出血,是她咬破了自己的唇,可力道这么大,她却像毫无知觉一般。 “杜夫人!是不是身子哪儿不舒服?” 再低头一看,她的指甲深深陷入了掌心,自指缝间也不断渗血出来。 “依依!”见她神思恍惚,情急之下灼华叫出了她的乳名。 崔凝这才抬头,只看到灼华一脸焦急,自己对发生什么事却是毫无知觉。 灼华心焦地环顾四周,却发现此处四下无人。 “不好,今日琼林宴,此处守备本就弱,你等等,我去叫人……” 此时,崔凝抓住灼华的手缓缓站起身,灼华感受到她双手传来的颤抖。 虽然仍是不发一语,但意思似乎是她还能继续走。 灼华见状,难掩心中凄憷,却仍扶着崔凝一步步往前走。 转弯之后,在二人眼前的是静心湖。 只要过了静心湖,就能看到通往宫门的芙蓉道,到那时就能找得到宫女来帮忙。灼华心中如此盘算着。 ——依依……! 崔凝似乎听见有人叫她。 “易承渊……?”崔凝抬头,看向湖面,那是声音传来的方向。 “杜夫人?”灼华让她的眼神搞得心里发毛。 “有人叫我…有人在叫我…!” 原本瘫软在灼华怀里的崔凝,不知道哪来的力气突然挣脱她的怀抱。 “杜夫人!?” “易承渊……易承渊……” 像个疯子似的,崔凝一路狂奔到湖边,不知是否幻觉,在崔凝眼里,果真看见湖面上浮起许多气泡。 是他!他在水里! 几乎是没有多想,崔凝立刻就跳入水中,往那气泡不断浮出的地方游去。 “杜夫人!?快来人!快来人!!”灼华立刻扯开了嗓子,连滚带爬地往来时方向飞奔,“快来人救人!!” 一道穿着官服的身影迅速冲过灼华身边,往崔凝跳水的方向奔去。 在水中的崔凝竟真抓到了人的手。 满脑子想要救回易承渊的她抓着那只手,使劲地把人往岸旁拖,春日的湖水依旧寒冷,她几乎就要失去知觉。 可是她抓到他了!她得把他带回岸上…… 她要救他! 在水中挣扎的那人终于攀到依赖,几乎要溺死的人,所有重量都往崔凝身上压,只为争取到一点足以呼吸的可能。 就在这时候,崔凝逐渐让不断挣扎的人给扯进冰冷的湖水里,她吃了好多水,却仍然奋力地要往岸上游。 终于快到岸上时,她使尽全力将身侧的人往岸处一扯,却没想到那人竟在抓到了湖畔蔓草时双脚疯狂踢蹬,其中不经意的一蹬,狠狠踢到崔凝肩上,把崔凝整个人都踢往湖底踢。 脱力的崔凝慢慢沉入水中,看着湖面的日光离自己越来越远。 在那时她才想到,此处是皇宫大内,她救的人不可能是易承渊…… 她的渊哥哥,没有死于西南大战,而是独自死在苦寒的冀州。 只希望他还能活着的这点小小期盼,上天也不肯给了。 终究,他只留了她一个人在世上,与他再无瓜葛。 一想到此处,崔凝就失去了往上游的力气。 她闭上眼,放任湖水将自己灭顶。 却在此时,一只属于男人的大掌扯住了她的手,用力将她拖出水面。 宋瑾明很怕水。 可是当一路追过来的他看见崔凝毫不犹豫往湖中跳的时候,再也见不到她的恐惧压过对水的惧怕。 几乎是没有多想,他用尽力气往她的方向冲,二话不说跳下水,说什么也要抓住她。 在徐时琮告诉他易承渊已经死了的时候,他立刻想到的不是过往与易承渊相处的点滴,而是若在宫中的崔凝知道了,会发生什么事。 于是他头也不回地往永华殿跑去,只得到崔凝不久前已让人送出宫的答案。 他不顾宫礼,追着可能的方向跑,才拐过弯就看见那令他心惊胆跳的一幕。 在琼林宴之上的杜聿是被永华殿的内侍给匆忙拉扯走的,他只听见崔凝两个字,就立刻随内侍奔跑而去。 就在他跑后不久,大内侍也得了消息,神色震惊地跑到圣上耳边传话,只见皇上脸色大变,一语不发就扔下宴上满座的进士们快步离去。 琼林宴上的人原本见到杜聿那慌忙离席的样子就有些疑惑,这下连皇上也不见了,众人均是面面相觑。 但谁也没那个胆子跟在后头探个究竟。 杜聿随内侍跑到静心湖畔许多侍卫宫女聚集之处,远远就看见在人群中央倒在宋瑾明怀里的,是毫无血色的崔凝,他的心跳几乎停了,以最快的速度飞奔到妻子身侧。 “……宋瑾明,你先松手,要让人看见……”王皇后见杜聿已到,宋瑾明却仍然紧紧抱着崔凝这个杜夫人不放,心焦不已。 宋瑾明对周遭一切都置若罔闻,只是紧紧抱着崔凝。 她的脸色好苍白,他是不是迟了? 让崔凝救上来的人是恒安公主。 好不容易恢复神智的她,见崔凝这个救命恩人脸色比她还死白,愧疚不已。 方才在就要失去呼吸的时候,她只见到刚转弯过来的崔凝,所以她在灭顶之际,用尽所有力气叫了声依依。 崔凝果然马上过来奋力救她了,可她那时真的已让或许要死在湖里的恐慌蒙蔽理智,只剩下求生的本能,竟无意识地将崔凝往湖里踹。 杜聿跑到崔凝身边,伸手就要将她自宋瑾明怀里抱走。 可宋瑾明却没有放手。 王皇后见状,心下一急连忙喊道:“宋瑾明!你做什么!那是杜夫人!” 听到杜夫人三字,宋瑾明的视线这才从崔凝毫无血色的脸庞移开,看到了一脸心焦的杜聿。 宋瑾明一放开,杜聿立刻把妻子抱到怀里。怎么回事?她的脸色怎么那么苍白? 紧接着皇上也来了,见到爱女恒安裹着毛毯发抖,一旁杜聿抱着昏迷不醒的崔凝,颤着声音问王皇后:“究竟是怎么回事?” “恒安落水,让路过的崔凝给救了……今日是琼林宴,这道上本该有的侍卫都安排到了那处,所以……” 就在此时,另一名内侍匆匆忙忙跑来,指着湖的另一侧高声说道:“启禀陛下,不远处廖才人也落水,可是救起来的时候……已经没了气息。” “什么?”皇帝大为震惊。 恒安公主听闻廖才人死了,脸色一青,整个人都晕死过去。 “恒安!?”王皇后见恒安晕厥,正不知如何是好时,又听见一阵尖叫。 “血!是血——!” 众人这才看见,让杜聿抱着的崔凝,她的下身正逐渐被鲜血染红。 87不言离分 崔凝小产了。 昏睡两日后开始发高烧,一直浑浑噩噩的神志不清。 她本就因不足月出世而自幼体弱,在冰凉的春水中失了孩子,更是伤身。 本该去明州赴任的杜聿得了恩准,先在东宫任职两个月,等妻子安养好了再动身。 因着崔凝是为救恒安公主性命导致小产,圣上特旨让宫中最高明的御医替她看诊,也赏赐不少珍贵补品到杜府去。 御医说,崔凝的身子此番受损严重,之后怕是子嗣艰难。唯一值得庆幸的是她还年轻,调养个几年之后,运气好的话或许还能再有孩子。 崔夫人哭肿了眼睛,日夜都为女儿的身子伤神,甚至自责起自己当年怀着她时没能好好保胎,才让她这般先天不足受了苦。 没多久,崔夫人也病倒了。 崔凝的二位嫂嫂常是轮流一个留在尚书府照顾婆母,另一个往杜府看顾小姑。 另一个伤心自责,以泪洗面的人是望舒。 望舒知道崔凝的月事迟了不少,却不够警觉,没能尽早找大夫看出她有身孕,这才造成如此憾事。 就在此时,化名为江云帆的姜慧在后厨帮手已有一段时日,她仔细照顾崔凝的饮食药材,就连御医也称赞过她将汤药处置极好,使得望舒这几日下来对她也逐渐多了几分信任。 杜聿每晚都睡在房中榻上亲自照料妻子,看着她苍白的脸,夜里好几回他都忍不住伸手探她鼻息,那是他从未感受过的恐惧。 身为即将往外地赴任的东宫属官,比起职内庶务,杜聿在东宫中更多的时候是与太子一起研议明州之事。 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太子相当赏识这个新科探花郎,二人时常谈到忘了用饭也不出来,后来太子妃干脆到时辰就差人送吃食。 这一日,徐时琮的嫡长子,圣上最疼爱的孙子徐衍琛倒是趁着下人送吃食的时候跑入阿爹书房。 十岁的徐衍琛生得与太子妃较为肖似,有着一张以男孩而言过份净秀的五官,只有那双圆头拢长的龙眉是承了父亲。 “衍琛,你进来做什么?”徐时琮手上还拿着地图,皱眉看向儿子。 “阿姝听说崔凝病了,做了花环给她,杜聿不是她夫君么?能不能让他转交?”说完,抬起双手,上面果然静静躺着一柄紫黄小花相间的小巧花环。 杜聿还没搞清楚情况,徐时琛连忙接着解释:“阿姝就是本宫的平昌郡主。过去在宫里遇见时,是你家夫人教她编的花环,这会儿还惦念着。” 杜聿蹲下身,仔细接过花环,说道:“会转交给她的,还请替在下谢过平昌郡主。” “阿爹,等崔凝身子好了,阿姝能去看她么?”他转头问向太子。 “等她身子好了,杜知县就要往明州赴任,你与阿姝可随我到城门相送。” 徐衍琛一听,笑容浮出:“是,阿爹。” 当晚上杜聿拿着花环,还没踏入家门,开门的小厮就兴高采烈地报道:“姑爷,小姐她醒了。” 快步走入房内的杜聿,推开门只见虚弱的崔凝正倚坐在床上,望舒恰好喂她喝完汤药。 “阿凝。”杜聿看见妻子终于清醒,脸上笑容顿现。 可另一头的崔凝抬头见到丈夫,眼眶却逐渐积聚泪水。 望舒见此,俐落收拾药碗后就告退,留下房间让夫妻二人得以独处。 “阿凝,身子可还有哪里不适?”杜聿坐到床上伸手抚摸她的脸,却在手指碰到她的那一瞬间摸到她自眼眶落下的泪。 杜聿见状,心头一紧,低声问道:“哪儿疼?我让人去找大夫。” 点点泪珠自崔凝虚弱而苍白的脸滑落,她哽咽道:“杜聿,对不起你……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我有了孩子……我……” 杜聿闻言,倾身将她紧紧搂在自己怀里,却在此刻听见她以令人心碎的声音哭道:“……我害死了我们的孩子……” “胡说。”杜聿听她这样说,感觉到自己胸口的妻子哭得不住颤抖,瞬间感到心脏紧得发疼,“不过是我们与那孩儿没有缘份,阿凝,你没有害死他。” 崔凝的眼泪浸湿杜聿前襟,他一时不知该如何安抚,只能紧抱颤抖哭泣的妻。 不知道过了多久,她逐渐让他的怀抱稳下,好不容易调整吐息。 “……御医说,之后我怕是会子嗣艰难……”她离开温暖的怀抱与他对视,颤着唇说出她醒来后才知道的消息。 杜聿还没来得及开口,就听见她这般说道:“既然如此,之后我会替你张罗妾室。” 听到这句话,杜聿一时反应不过来。 望舒对他说过,要当崔凝的夫婿有三个条件……其中一条,便是不纳姬妾。 崔凝见他没有反应,垂了眼眸续道:“若你仍希望有嫡子,那么我们和离,不必担忧我爹娘。” 杜聿的脸色顿时变得苍白。 他这才想到,望舒所言那三个当她夫婿的条件,是在她两年前及笄时所说的。 那从来都不是她对他的要求,而是她对另一个男人的期望。 崔凝没等到杜聿的反应,以为他是顾虑名声,继续柔声道:“你放心,我会顾虑你的名声,阿爹与左相对你的支持也不会……” 就在此时杜聿打断她,苦笑道:“我曾说过,得你一妻足矣……你是不是从来都没把我的话放在心上过?” 杜聿落寞一笑,“你以为,我为什么要娶你?为了你尚书府的权势?为了老师的恩情?还是为了想要孩子?” 她看着丈夫,脑中顿时一片空白。 “其一,此生互敬互爱,不言离分。”杜聿一字一句地将那日望舒所言说出口,而崔凝瞪大了眼睛。 “其二,无论儿郎女郎,夫妻共同教养。” “……你怎么……”崔凝这下真的愣住了。 “其三,府中只有夫人,没有姬妾。” “……为什么你会知道……”崔凝倒吸一口气,“……是望舒……” “既要当你夫婿,这三个条件本该不变,不是么?”他自嘲笑道,“是你觉得我做不到,还是根本不需要我做到?” “我……”她想开口,可却失去了声音。 “你可以坦然替我打点姬妾,也可以同我和离……但对另一个人,你全都不允许。” 杜聿笑得苦涩,“崔凝,为什么?” 崔凝说不出半个字。她这才发现,她从未明白过杜聿是怎么想她的。 他将一直放在手上的花环轻放到她掌心里,缓缓开口:“这是平昌郡主编给你的,她希望你早日康复……阿凝,你很喜欢孩子,是不是?” 崔凝哽咽了。 “天下这么大,总有需要父母的孩子。你若喜欢孩子,我们总会找到有缘的孩子养在膝下,我们俩有没有孩子,与你能不能生育毫无关系,我不会因这点小事就纳妾或同你和离。” 他的眼神温柔,而她眼眶中蓄满泪水。 “我唯一担忧的,是你没能把身子养好,此生不能伴我长久,仅此而已。” 他将她重新纳入自己怀里,轻抚她因哭泣而颤抖的背。 “崔凝,你那三个条件,我杜聿全都能办到,此生此世,我都是你夫君。” 88远行(H) 杜聿与崔凝动身出发的那日,除了崔府全家以外,还多了太子与雍王一同到城墙外送别。崔夫人含泪紧握女儿的手,那些细细叮嘱的话说了一回又一回。 “云帆,你怎么躲这儿呢?”望舒看到蹲在马车后偷看的云帆,不禁疑惑,“小姐说了,怕人看见,你可以先上车的。” 化名为云帆的姜慧支支吾吾片刻之后,这才转过身上了丫鬟婆子的马车。 临走前,她依依不舍地看了雍王最后一眼。 雍王站在太子殿下身旁,站姿堂堂,神情温和,皎如玉树临风前。 像是感知到不远眷恋的视线,他抬起头扫视,却什么也没瞧见。 为免耽误时辰,崔凝这才与父母兄长以及二位嫂嫂告别。 临走之前,她抱了侄儿元翊以及侄女晴晴,元翊似乎明白姑姑要远行,闹着性子不肯放手,是崔奕枢费了好大一番劲才把黏在妹妹身上的儿子给拔起来。 城墙上,宋瑾明并没有在人群中送别,甚至连见她一面都无。 他只是在风中静立,看着她一一与亲人道别,手与她丈夫紧紧相牵。 那日她落水,他失了理智抱着她不放手,当回过神来时他才意识到那可能会给她带来麻烦。 是故,即使知道之后有好长一段时日都见不着她了,他依然不敢上前见她一面。 见她恢复血色,他终于放下了心。 直至此刻他才想到,这么多年来,他与崔凝每个月总能见上几回面,小时候是在易府,大些了之后在各种宴席上,在易承渊的身边……就连易承渊出征的日子里,他也总会在她进寺替未婚夫祈福时在她身后默默看她。 除了崔凝以外,他此生能记得的女人并不多,或许正是因为长久以来他眼底都只有她。 原来情至深处,会是这般再无他人。 宋瑾明望着城下的崔凝,落寞地笑了。 “……依依,保重身子。” 他的声音落在风里,散在风里,不曾传到她耳边去。 一如既往。 因为送别的人太多,耽误了一些时辰。 杜家诸人一阵忙乱之后好不容易上了马车,还来不及喘口气,望舒就急急忙忙地探到车厢内,将药碗交到了崔凝手上。 “小姐,趁热喝。”交完了药,望舒就匆匆回到自己的车上。 见到黑乎乎的汤药,崔凝皱了皱小脸,但还是乖乖地在缓缓起步的马车上一口一口啜饮。 一旁的杜聿看见崔凝像个孩子似的苦瓜脸,觉得有趣,眼带笑意看着她。 崔凝瞥了丈夫一眼,蹙眉不满道:“你别笑,这药是真的很苦。” “所以望舒才顺道给了你这么多糖?”看着一旁小匣子里放的各色香糖果子,杜聿拿在手上笑了,“跟孩子似的。” 崔凝不服气,喝完最后一口之后,抓着杜聿的肩膀,嘟的一下把小嘴跟舌头凑到他唇里,沾着药汁的丁香挑衅似的搅弄他的舌头。 “嗯……你自己尝尝,是不是很苦!” 杜聿没有回答,眼神却沉了下来,大手一揽就将崔凝抱回自己身上,张口吻回方才嚣张的小舌头。 “嗯…嗯……” 热烈吮吻后,崔凝张着被蹂躏的红唇不住喘息,一脸迷茫地看着突然欲望浓烈的丈夫。 “……是苦了点,我们吃糖。”他哑着嗓子回。 于是他含了一颗糖果子进嘴里,俯身又吻了进去,糖果子在二人的舌头交缠之间不断滚动融化,在舌尖泛起一股甜腻,一路从喉咙蔓延到崔凝心上。 很快地,小小的糖果子全化了,但杜聿仍然舍不得放,不断舔弄吮吻妻子的唇。 迷迷糊糊之间,崔凝才想到,因着自己这阵子都在休养,两人已有三个多月不曾欢好了。 “……大夫有没有说,什么时候可以行房?”杜聿把人抱在自己腿上,吻着她敏感的小耳珠,低声这样问道。 “嗯……大夫…说……嗯……已经可以了……今晚到了驿站…就……就给你……” 杜聿的吻已经到了她的锁骨,手也探入她轻薄的夏衣之内,小巧的乳珠就让他拇指揉得同小石子般硬挺。 “啊……夫君……” 当他的手伸入她裙中,摸到她已经湿润的时候,他喘了口气,轻声哄道:“阿凝,坐我身上。” 崔凝摇摇头,“这是……马车里……” 他的手指伸入小花穴,往她的敏感点轻轻抚弄,又揉出了不少水。 “我等不到今晚。”他解开二人的衣裤,把她抱到自己胸前。 软绵白嫩的双乳就这样露了出来,低下头,他将她的乳尖含在嘴里仔细舔弄,像是品尝许久没尝到的美味般,吮吸的力道又缓又重,惹得她颤抖呻吟。 “阿凝,坐下来……让我进去……”他托住她的臀,将她正淌着水的花瓣正对自己的龟头。 崔凝叹了口气,轻吻他一下之后,扭腰缓缓将丈夫的肉棍给吃进身子里。 “嗯……”娇媚绵长的呻吟从她嘴里发出,久未行房的她强烈感觉到他的粗硕,差点都忘了他有多难吞下。 马车的颠簸让交合之处有了细微的摩擦频率,让下身都是水的她更觉花穴泛起一股淫痒。 似是耐不住,杜聿将妻子的腰一握,顺着马车的颠簸将肉根完全没入小穴中。 “啊……”被塞满的快感令她浑身战栗。 杜聿粗喘一声,将头轻靠在她肩上,下身传来又湿又热的触感令他无比满足。 在他大掌的握扶之下,她纤腰款款摆动,偶尔马车颠了一下,让他磨到花心处,她会带着哭音呻吟,像是十分难耐。 但许久未曾有的快感仍然令她继续扭着腰,将嫩穴一下下套在他的粗壮上,侧耳细听丈夫的闷哼声,这种刺激令她下身的水越出越多,忍不住咬着他的肩膀,就怕呻吟声逸出马车让旁人听了去。 “唔……阿凝……”他一面抽插,一面吻住她小嘴。 他看着她让自己入得迷茫的妩媚模样,还有下身传来,那紧紧感受到她的滋味,他这才有了实感。 只要一想到那日她动也不动地让他抱在怀里,那毫无血色的冰冷小脸,他依然会心惊不已。 他差点失去她。 他以双臂搭在她的腿下,手掌握臀,既深又缓地撞了好几下,再加上马车的颤动,脆弱的花心受到强烈刺激,可怜兮兮地又吐了些水。 “……夫君…啊……嗯啊……轻点……”崔凝稚嫩的花穴受不了他这样碾磨,她颤着身子想他多怜惜些。 杜聿将她放到榻上,双膝屈起,花穴尽呈他眼前。 “夫君……?”崔凝喘息着,轻声叫他。 下一瞬,杜聿将肉根重新深深插入花穴里,俯身紧紧抱住她,在她还来不及反应时猛然抽插了好几下,其中有几下崔凝忍不住娇喊出声。 “嗯……夫君……啊……哈啊……” “阿凝……”杜聿入着她,吮吻她的脖子,耳垂,下身一下比一下深入,仿佛要撞入她身子里。 外头驾着马的陆安感觉到后头动静,听见小姐隐约传来的叫床声,只能红着耳根尽力稳住马车。 轻咳了一声,陆安只觉长路漫漫,自己也好想讨个媳妇温存。 89下马威 从淮京到明州需要行上半个月的路,这短短数日以来,崔凝夫妇可说是如胶似漆,常能看见休马时杜聿牵着崔凝的手四处走动散心,偶尔半途需要野炊,夫妻二人亦是一同在市集上挑菜买肉,再让望舒她们料理着吃。 看着他们并肩坐在车板上吃饭,杜聿替崔凝倒汤水,崔凝把自己不吃的肥肉调皮地喂到杜聿嘴里,那蜜里调油的画面让望舒见了都打哆嗦。 “太肉麻了。”望舒闭上眼,不是因为刺眼,而是不想让别人瞧见她翻白眼。 云帆温和笑了笑,替望舒添上肉馒头:“他们俩感情越来越好,是好事呀。” “真羡慕啊……”李叁郎看着小姐姑爷郎情妾意,哀怨地吃了一口馒头,“二哥,你说我们到了明州能不能遇上个好女郎?” 李二郎冷嗤一下,“在淮京那么多女郎你没遇着半个,明州就能有了?想什么呢?” 一旁两个护院也跟着笑着调侃李叁郎几句。 “……我也好想讨个媳妇。”陆安感慨,转过头看向云帆:“云帆,你觉得我怎么样?” “去去去,别想乱认娘子。”望舒踢了陆安一脚。 煮饭的许婆子把刚煮好的鱼汤端过来,笑道:“小女郎小儿郎都来喝汤,喝了婆子的汤,包你们不想成亲,就想待在府里让我喂得白白胖胖。” 许婆子是这趟唯一一个跟着的婆子,因着她儿子早逝,女儿嫁到远方,在崔府时小姐就爱吃她的手艺,她也不想闲着,便没待在淮京守空宅,自告奋勇一起来明州伺候小姐。 听到他们对话,正要过来喝鱼汤的二位配剑女郎都笑了。 那是崔奕枢特地为崔凝高价聘来,将会一路护着崔凝的女将,身材修长而瘦高的是钱叶,笑起来两颊上能看见小圆窝的是冯寒月,大家向来唤她们阿叶与阿月。 她们反应灵敏武艺超群,曾跟着易妍凌一同经历大小战役,亦因易家殒落而放弃军籍。 “来,阿叶、阿月,尝尝许婆子的鱼汤。”许婆子热心地替她们各倒了一碗。 杜聿一行人,丫鬟婆子与家丁护院,再加上阿叶与阿月这两位崔凝的护卫,总共十二人,叁辆马车,这于他的官职而言已是多了,但尚书府打点得勤,这倒也不是什么令人意外之事。 杜聿一家就这样一路走着官道往明州行去,众人笑闹赏景,倒也舒心热闹。 可再过了几日,越接近明州,一行人就笑不起来了。 明州的水患好发在五、六月,他们抵达时是七月。此时正是水潮退去,流民返乡收拾残局的时候。 路上随处可见面黄肌瘦的孩子在乞讨,他们身后的州兵正忙着将地上尸首一具具抬到火里烧,就怕腐尸遍地会造成瘟疫,焚烧的黑烟直通天际,像是从炼狱向神佛尽力伸出的乞求。 抬尸体的州兵已是抬得吃力了,可却不是所有州兵都在清理百姓家园。更多的州兵,抬的是水灾过后留在地上的浮木,那些浮木用结实的牛车载着,上头更铺垫了一层油布,就怕伤着了木材。相较之下,那些死不瞑目的百姓尸首却是草率地用二轮板车载走,很多时候就连草席都没能盖上。 崔凝在马车内不敢置信地掩嘴看车窗外的惨况,杜聿替她盖上了车帘,将妻子搂进怀里。 “阿凝,别看了,晚上要梦魇的。” “怎么回事?他们为什么在搬木头?”头一回见到这般景象的崔凝有些害怕,躲在丈夫怀里问。 “水灾过后冲刷下来的木材,都是上好的建料,那些州兵集了木材,上好的会送到昌州的平南王府,次好的会送到邻近文县的太极行会商人府邸,供他们兴修庭园之用。” “……竟是如此……”她紧握住杜聿的手,只觉得有些喘不过气。 “别怕,”杜聿将怀中妻子搂紧,“舒县的水利我瞧过,早在十七年前就有人将兴修水利所需的分洪道与治田梯造出来了,只是荒废十数年,需要重新整修,若顺利,也就只需一、两年便能看出成果。” “往好处想,今年有涝灾,明年或许不会再发,如此我还有时日能将荒废的水道重新启用。” 崔凝倚着杜聿,知道他这是怕吓着她尽往好处讲。瞧外头的这情况,舒县的势力欺压百姓该有多肆无忌惮?前头的几个有志之士都莫名其妙死在任上,此番赴任该有多险恶…… 正想着,还没见到舒县城门,马车被拦路停了下来,他们在车内听见有人扬声高喊:“敢问,可是要入舒县上任的杜令君?” 杜聿揭开了车廉,看见一名年约四十多,身着青色官服,眼睛细到只剩一条缝的矮小男子,正对着马车恭敬行礼。 “在下乃舒县县丞钟涵,特来城外迎杜令君上任。还请杜令君出示鱼符,委任状。” 钟涵语毕,恭敬抬起手上木盒,上头有存放在舒县中的铜制左半鱼符。 杜聿下车,将腰间鱼袋中的右半鱼符取出,两者相和,并出示了委任状予他核对。 钟涵那双眼睛眯成了一条钓鱼似的细线,笑呵呵地说道:“杜令君,请。” 却在此时,城里策来叁匹黑色骏马,在一片灾后景象中显得那般突兀。 为首的是一名身型壮硕,神情狂傲的年轻男子,头戴玉冠,身着锦袍,马匹胸带上的所有杏叶都是由金子打造的,看上去相当华贵。 手上还拿着鱼符的杜聿就站在他身前,可他却看也不看一眼。 “若来上任的人是真知县,那车子里的夫人站出来让我瞧瞧是不是崔凝就行了。验什么鱼符呢?” 杜聿并不知道他是谁,只从他轻挑的笑容看出来者不善。 “敢问阁下又是哪位?杜某手上鱼符已让县丞核对无误,有何必要让我内人抛头露面?” 那人对着杜聿嗤笑一声,看着县丞问道:“鱼符可核对无误了?” 没想到,方才的钟涵见了此人,立刻卑躬屈膝地道:“禀世子,这鱼符向来难说,毕竟山匪强盗所在多有,抢了委任状与鱼符亦是常见之事。” 杜聿愣了一下,这才意会到,此人大概就是平南王世子徐殊炎。 “怎么,我阿爹可是皇上的叔父,我说的话还会有假?叫崔凝出来让我验验,看一眼不就行了?” 车里头的崔凝听见世子二字,顿时想起了她几年前与徐殊炎那唯一一次面。 那是平南王世子代父进京献贡,圣上摆家宴款待这个小堂弟。彼时恰好崔凝与易妍凌在皇后宫中聊天,圣上一兴起就让她们二人也一起入席。 结果没想到,当年徐殊炎酒醉之后,一见到崔凝就出言调戏,易妍凌当场就拔刀把徐殊炎的桌案给劈了,登时让他吓得眼泪都冒出来,不止酒醒了一大半,也失了脸面。 之后徐殊炎知道崔凝是易家那小儿郎的未婚妻,偏偏自己有错在先,任凭他这平南王世子再愤怒也得吞下去,便这么不了了之。 数年不见,崔凝倒也忘了这个人。 崔凝忘了,但徐殊炎可没忘。 风水轮流转,易家被抄家灭族,崔凝最后也没有嫁给什么皇亲国戚,而是嫁给了这个穷小子。 还落到明州当小小知县,这可有趣了。 “崔凝,你若在里头就出来,否则我今日见不到你,我就当此人假冒知县,押送到昌州让我父王发落了啊?” 崔凝深吸了口气,在出来之前,先扬声叫唤道:“许久不见了,世子。要见一面又有何难?阿叶、阿月!” 阿叶与阿月闻声先站到了崔凝马车之前,没个一声招呼就先将腰间的刀给亮出来,刷的一声寒光尽现,惊得徐殊炎的马往后退了几步。 听到马蹄杂乱声,崔凝这才缓缓从马车走下,让杜聿把自己护在怀里。 徐殊炎原本还要刁难,可当他看见眉眼全长开了的崔凝时,心里就有了不同的主意。 今日的崔凝比起当年宴席上看到的还要美上许多,那时还是稚嫩的花苞,如今已是花朵初放的美。 当时他就知那小丫头是个十足的美人胚子,如今长成了,却让个贱民出身的男人给摘了去。 “世子,可还认得我?可以让我与夫君进城了么?” 徐殊炎看崔凝看得痴了,这令杜聿警戒地将妻子往身后护了几分。 “崔凝,你……”徐殊炎的马朝崔凝上前了一步,杜聿就将妻子往身后又藏了一步。 咻—— 就在此时,一只响箭不偏不倚地射在徐殊炎的马蹄前,惹得马匹大惊,大嘶几声之后险些将徐殊炎甩下马。 “啊——!”徐殊炎狼狈不已地惊叫一声。 一旁的侍卫连忙下马替世子稳住马匹,好不容易安抚后,见到是军用的响箭惊了马,这下徐殊炎真害怕了。这几日的刺客,用的竟全是军用的东西,这回更是如此欺近他。 “世子,此处不宜久留,我们还是得尽快回昌州。” 这已经是随侍第叁回提醒他了,叁日以来,他屡屡遇刺,那群人却都没有取他性命。他恐惧地望向四周,却什么也没能看见。 最后只能强装镇定地撂下一句:“崔凝,我们改日再叙。” 之后便策马掉头走了。 钟涵此时又换了副嘴脸,笑嘻嘻地朝杜聿道:“令君,夫人,快上马车,请入城,在下领您去县衙。” 杜聿脸色微沉,握着崔凝的手比平时还要紧。 而崔凝则是悄悄示意后头的阿月,将在地上的响箭一并拔走。 90月下秃鹰 徐殊炎骑着马到了昌州与明州交界处最大的驿站。 那驿站巡官自然知道平南王世子怠慢不得,人人身上的冷汗都已经冒了好几日。好不容易那小魔王领着骑队来了,巡官个个都如临大敌。 “世子往明州视灾劳苦,快请入驿站歇息。” 徐殊炎高傲地轻瞥巡官一眼,“好酒好菜跟女人,有没有?” “有、有、自然有,”巡官匆忙点头,“世子快请进。” 徐殊炎抬脚进去,天气炎热,就随手将外袍扔到他身后一名侍卫身上,傲慢说道:“野犬,先去替我看看那些女人有没有合心意的,我今晚想玩性子倔一点,良家的。” 被唤作野犬的男人生得高大,有一双眼尾上翘的流云桃花眼。诡异的是,除了那双眼睛以外,其余五官同徐殊炎竟生得有几分相似。 在平南王府,有许多如同野犬这样的男人,他们自小在极端的精神折磨中长大,只知听从命令。最令人胆寒之处在于,他们绝大多数都是平南王府中的玩物所生,那些玩物没有名分,生出来的孩子甚至不一定是平南王的骨肉,还可能是宴上客人的。 但总有这么几个同野犬一样,生得像平南王,一看就知是他的血脉。 出身高贵的平南王妃向来懒得打理府中那些姬妾,常是任由她们与子女自生自灭,若闹得欢就治得狠。毕竟平南王只当她们是玩物,哪个年轻美丽就宠哪个,而总会有更年轻水灵的姑娘进府。 王妃所生的四个儿子之中,在长子夭折、次子酒醉落水、三子得病而逝之后,就只剩下徐殊炎这个嫡亲小世子,最是宝贝。 徐殊炎打小就尤其喜欢欺辱小自己三岁的野犬,成年后更是常把他带在身边,一些连侍卫都不干的肮脏活全交给他去做。长久下来,就连府中的下人也看不起野犬。 至于为什么如此独独针对野犬,也是有理由的。 当年野犬的娘亲曾因为想救受到精神折磨的儿子,而出手挟持王妃最宝贝的徐殊炎。 那出身低贱的女人生得极美,曾让平南王宠幸好一段时日。但当那样的美丽生在一个毫无家世背景的女人身上时,就是不折不扣的灾难。 那女人学识不高,也不聪明,只是拿着刀抵着徐殊炎的脖子,不断朝王妃哭吼放她的儿子出来。 此举自然是令她死无全尸,而野犬更是遭遇了非人的折磨。 夜里,世子房中传出女子的尖叫哭嚎声音,接着便是一阵凌乱分不出是什么的声响,最后归于寂静。 门开了,衣不蔽体的少女腿间还流着血,就让世子踢出了房门。那女子慌慌张张地仅抓住身上仅存的布料,没命似的往门口跑。 “野犬,你这什么眼光?给我跪着爬进来!” 野犬闻言,二话不说就跪在地上,爬入房中。其他的侍卫瞧见,交换了轻蔑的眼神之后,当作什么也没发生似的关上门。 案上酒瓶啪的一声砸碎在野犬头上,酒与血顺着他的脸落下。 “玩起来一点也不尽兴!”徐殊炎不满地又踢了野犬一脚。 “去杀了那个小知县,把崔凝带过来。” “世子,殿下吩咐过,还不能动他们。”野犬的声音听不出起伏。 徐殊炎又砸了一个酒杯到他头上,这回碎片划伤了他额头,渗出了鲜血,可他却一动也不动。 “崔凝才是崔浩的女儿!那穷知县的命算什么?我要崔凝!” 越想越气,徐殊炎破口大骂,“昌州是什么鬼地方!消息传得这么慢!易家没了的时候就该去把崔凝娶过来!平白让那贱民得了好处!” 回过神来,徐殊炎看着满头是血的野犬,嫌晦气地皱了眉头,接着像是想到了什么,笑道:“你觉不觉得,崔凝有点像你娘啊?除了那双狐媚的眼睛不像之外,轮廓身段都挺像的?对了,声音也挺像。” 野犬的脸色未变,就连眼睛都没眨一下。 “不过她跟你那下贱的娘不一样,高门贵女的,玩起来别有一番滋味。她那嗓音床上叫起来也应是挺过瘾的,柔柔软软,淫叫起来特别好听。” “坏就坏在她都已经嫁人一段时日了,不能尝到替她破瓜的妙处。”他意淫得性起,巴不得有人能立刻将崔凝绑来他身边。 突然之间,一阵尖锐的高音声响渗入房中,既像是某种鸟禽的声音,又像是某种竹笛的高音。 下一瞬就听见房外传来重物落地的声响,窗上多了两道鲜红的血渍,而守在门外的侍卫也顿时不见人影。 一道绳索猛然从后勒住徐殊炎的颈子,他瞪大了眼睛,往后仰头看着不知从何处冒出来的人。 那人脸上蓄了一大把遮住半边脸的胡子,看不清长相,但他眼里的怒火却比房内唯一的烛光还要炽亮得多。 “……四年前那宴我没在宫里,没法亲手收拾你,好在今日还能送你上黄泉。”那人哑着声音,狠狠勒住落在自己手上的男人。 “呜…呜呜……”徐殊炎被勒得双眼血红,没能想出这人究竟是谁。 而就在此时,落在徐殊炎视线里的,是野犬提着剑的模样。 “呜……啊……!!”快杀了刺客啊!他朝着野犬的方向猛踢。 殊不知,身后的男人没有下死手,就是在等野犬。 只见野犬拔出剑,毫不犹豫地先斩断了徐殊炎的手掌。 徐殊炎冒着冷汗又惊又痛,不敢置信地看着野犬。 “当年,你们就是这样杀我阿娘的。先断她四肢,最后割了她喉咙,让她看着我被鞭打,鲜血流尽而死。”野犬开口了,毫无波动的眼神里映着徐殊炎的恐惧。 说完,一道寒光闪过,一条腿落到桌子底下。 没过多久,躺在地上的徐殊炎睁大了眼睛,缺失的四肢都在流血,而被割断的喉咙让他无法发出声音。 那蓄着胡子的男人看向野犬,说道:“这下人已死在你手上,说好的兵力的布防图呢?” 野犬跪了下来,呈上藏在胸口暗袋内的布防图,开口说道:“大仇未报,还请周大人收我入营,让我能手刃平南王夫妇。” 被称作周大人的男人取过布防图,确认无误以后开口:“要入营可以,至于平南王夫妇,得看你自己本事。” 野犬跪地重重磕了个头。 “接下来你也不必回昌州了,平南王不会放过你,就随我去明州吧。另外……要怎么称呼你?” “阿熊。那是我娘替我取的名字。” 半个时辰后,当巡官战战兢兢地又送来新的女子上楼时,眼前的景象令他们吓尿了裤子。 当晚,徐殊炎带来的侍卫与驿站之内当差的尽数连夜逃跑,就怕平南王会迁怒自己全家。而外头流民不知怎地竟得了消息,成群进驿站将里头食物财物洗劫一空,就连已经尸首不全的徐殊炎身上都没被放过。 月色之下,那些流民就像是一群秃鹰,饥饿地夺食那些能让他们多活几日的财物。 91黑柱儿 舒县的县衙内院比在淮京中的杜府还要大上一些,但舒适度却望尘莫及,唯一的好处是搬到此处来以后,所有下人都能单独有自己的一间房。也庆幸此时是夏季,没有秋冬那般需要打点衣物炭火。 幸好无论在哪里她都还能躺在杜聿怀里睡,夜间睡眠倒也不成问题。 一大早,崔凝就差了云帆带着阿月阿叶去添购所有人的用度,更让家丁们修补县衙内那些摇摇欲坠的家具,望舒与许婆子二人勤快清扫院内,她自己则是算起杜聿托她帮忙查看的账本。 另一头的杜聿天未亮就醒,早早地与县尉商讨那些无家可归之人该安置在何处,并与县丞核对开仓的粮草该如何分送、如何视察。 府中诸人各自忙了一个上午,到了中午望舒与许婆子把饭端出来时众人已是饥肠辘辘。 崔凝见杜聿还在前头议事没进来吃饭,自己胡乱先吃了个肉馒头以后就将饭菜给提到前头去。 没想到,在县衙大堂的景象让她只瞧一眼就愣在当场。 大堂里坐满了人,倒也不是灾民,而是工匠。 那群工匠围着一张又一张的图纸在讨论事情,时不时争辩不休,而杜聿则是与几名看起来更为年长的工匠坐在正中央的地上,盯着最大张的图纸讨论,神情严肃。 “啊,夫……夫人?” 有人先瞧见了从内院走过来的崔凝,试探性地叫了一声。 顿时,所有人都停下了手中的讨论,一致往崔凝的方向瞧,她立刻红了脸。 杜聿看见妻子出来,又看见她手上的饭菜,这才意会到是自己误了时辰。 “阿凝。”杜聿站起身朝崔凝走去,却在走近妻子时让崔凝把手中竹篓往自己胸前狠狠一推。 “我……我不知道有这么多人在,我这就让厨房去备茶水吃食。” 崔凝慌慌张张地跑了。 她怎么也没想到,昨日才刚到县衙,今日杜聿竟然就能找来这么多工匠?怎么想也觉得不合常理。 但她根本没时间细想,毕竟外头的人实在太多,她赶忙叫来许婆子,迅速把早上蒸好的饼子、肉馒头,再加上新炒的几道菜全都带到前堂来,家丁更是扛来大桶茶水。 在堂中的工匠很快便大快朵颐起来,杜聿见状,这才认知到自己确实疏忽了。 就在众人忙着吃东西的同时,崔凝将丈夫拉到一旁,疑惑道:“夫君,怎么回事?我们才刚到,你如何就能找齐这么多工匠?” 杜聿还没回答,一面貌黝黑的男人就兴冲冲地走上前来,对着杜聿笑道:“黑柱儿,快让你媳妇认识我啊。” 那男人比杜聿稍微矮了一些,手亲昵地搭在杜聿肩上,仔细一瞧,二人的眼睛很相似。只是那人肤色实在太深,比起初次遇见的杜聿还要黑上不少,衬得一口牙是更加白亮,笑起来的时候格外醒目。 杜聿看起来有些不好意思,“阿凝,这是我表兄……陈谦。” “你的……”崔凝吓了一跳,但很快转过头对陈谦改口:“崔凝见过表兄。” 陈谦虽然有一双与杜聿形状相似的眼睛,但时常脸带笑容的他气质与冷峻的杜聿截然不同,他热情招呼道:“黑柱儿偶尔给我写信,信里提过不少弟妹的事,这回总算见着了,闻名不如见面,你比他说的还要好。” “……黑柱儿?”崔凝疑惑地看向杜聿,他的耳根微红。 “他打小就长得又高又黑,我跟我爹带着他四处做工,那些工匠轮流带他,大家都叫他黑柱儿。”陈谦搔搔头,嘿嘿一笑,“不过他赴京以后倒是白了不少,看来也不能怪他,是我爹打小就太常带他出去晒日头了。” 崔凝觉得这人看起来与杜聿有三分相似,却有着天差地别的性子,着实有趣,忍不住笑了出来。 原来随着宣州的水利逐渐妥善,陈谦为了讨生活,在双亲死后便搬来明州做水利,这一做已是第四年。所以杜聿才能在还未上任时就对明州的情况如此了若指掌,甚至在抵达的第二日就能找齐这么多工匠进来。 夜里,崔凝不解地问道:“既然如此,为何之前都没听你提过表兄在这儿呢?” 杜聿沉默了片刻。 “……夫君?”崔凝像是想到什么,突然失笑,调侃道,“别告诉我,是因为你不想让我知道你幼时大家都叫你黑柱儿。” 杜聿有些不好意思地清了清喉咙,开口道:“自然不是……” “其实早在进京以前,我就一心想着若是高中,那无论如何也要到没人敢来的舒县赴任治水……表兄知道我的想法,曾多次劝阻过我,就怕我背无靠山,会像之前的知县一般死在任上。” “……可是阿凝,表嫂与一双儿女,都是到明州的第一年就死在水患里,表兄事后才知舒县的水利是因官场之故修不好,但却仍守在这儿,就是期盼有生之年还能将当年废弃的水利之工重新修复复用,告慰妻儿在天之灵。” 崔凝没想过真相竟是如此,错愕地看向了杜聿。 “之所以不敢告诉你,是因为……娶了你之后,我曾一度为了你想打消这个念头,去翰林院或离淮京的地方赴任,让你离尚书府近一些,至于表兄,我再慢慢说服他到我上任之处来帮我。不告诉你,是因为我担忧若你知道了表兄之事,会……心里有道槛。” 崔凝看着丈夫,好半晌才回过神。 她握住他的手,轻声道:“夫君,下回若有这等事,你可得早些告诉我。我们夫妻二人本该事事都能相商。” 杜聿回握了妻子的手,叹息道,“我也不知道娶了你之后还来舒县究竟是对是错,阿凝,你答应我,在此处凡事都得小心谨慎,只要出门必须得带着阿叶与阿月,可好?” 崔凝笑回:“这是自然。” “明日起我得与表兄一同出城视察水利,也得巡视灾民的安置,一整日都不在。恰逢中元,明晚百姓都会到县里舒河去放水灯祭奠亡魂,你能不能替我为舒县罹灾百姓点上一盏?” 崔凝点头,“自然好,我也想到外头走走。” 杜聿揉了揉她的头发,温声道:“记着,一定得带着阿月阿叶,留心安危。” “好。”崔凝点头。 旋即她又抬头看向丈夫,神情凝重,“对了,夫君,有件事我想找你商量。” “怎么了?”杜聿的表情也跟着变严肃。 “我能不能也叫你黑柱儿?” “……” “在床上?黑柱儿哥哥?” 杜聿没有回答,但今晚夫妻房里的灯暗得特别早。 92中元河灯 隔日,杜聿果然如他所言一早开始就不见人影。 县衙大堂一改昨日热闹的模样,此刻正是冷冷清清,崔凝带着账本出来时只看见主簿何子齐一人坐在堂中。 见她出来,何子齐恭敬做揖:“夫人。” 崔凝拿出账本,仔细问了其中她核对后感到疑惑的几处,在何子齐的细细解释之下,崔凝立刻就懂了。 县衙中,除了一直以来总代理着县令职务的县丞钟涵、管理县内治安等武职的县尉王睿以外,就是管理大小文书的主簿何子齐这三人负责舒县的所有运作。 其中钟涵曾是平南王府内下人,这就解释了他从未考过科举却能一举坐上县丞位置的原因。而王睿武艺高强,极好酒肉,是钟涵的小舅子。 这两个人,杜聿曾嘱咐过崔凝不要太过靠近。 但主簿何子齐不同。 何子齐乃举人出身,舒县人,年近五十的他两个女儿都嫁到了淮京。至于为什么都在淮京,是因为他三次进士落榜,第三回的时候他带着妻女一起赴京应考,那时已是适婚年龄的两个女儿看上了淮京城中的小伙子,虽是远嫁,但姐妹二人彼此有照应,是故何子齐也允了。 之后他回到舒县,不再继续赶考的他本想在家乡开学堂,却恰逢学识不高的钟涵急着找个有举人身份的人任舒县主簿,于是一做就是十年。 何子齐为人谨慎,是他建议了许多安置灾民、开仓发粮的好办法,杜聿因此对何主簿有了极好的印象。 “夫人年纪轻轻,看起账却经验老道,虚实之项短短时日都能摸清,着实不简单。”何主簿和蔼笑着,因着崔凝与自己两个女儿年纪差不多,所以对崔凝向来和气。 崔凝闻言只是笑了笑,没有回话。 身为独女,她十岁就让母亲带着看账,自然看起来又快又准,不然杜聿也不会将此事交由她来办。 只是没想到,舒县的开支里有那么多实际得供到昌州的虚账…… 何主簿似乎明白崔凝在想什么,了然道:“夫人莫要以为到昌州的开支能省,若无那笔开支,我们什么都做不了。” 崔凝有些落寞地点头,可还是忍不住想,那些银两若能全用到赈灾上头该有多好。 何主簿轻叹一声,无奈道:“咱们舒县一直没有翻身的命,或许也是报应。” 崔凝闻言纳闷地回望,“何主簿这是什么意思呢?” 何子齐略带花白的眉毛浅浅一皱,轻叹:“十数年前,舒县曾有热心乡绅决意整治舒河,那时由乡绅带头出财,百姓纷纷捐款,想把水患给治了。” “……可惜整治的工程太过漫长,当时的知县又以水利为由诓骗百姓不少家财,实是拿去孝敬平南王……最后东窗事发时,知县将所有的过错,都推到了最初的那位热心乡绅韩老爷头上。” “最后,水患后的流民将所有的恨意都发泄到韩府去,一夜之间,养了百人的府邸让暴民屠尽……所有人都死状甚惨。” 崔凝闻言心头一跳,“所以……这就是为什么舒县的水利荒废了十数年都没人能再修复的理由?” “是啊,在韩大善人如此下场之后,更没有人敢带头治水了。而知道水患不断能要到更多好处之后,咱们舒县更是沦落为平南王的玩物……” 傍晚,出来放水灯的崔凝站在破败的韩府前,看见偌大的府邸却残破无人的景象不免感慨唏嘘。 接着三人很快来到河畔,崔凝发现自己从未见过此番景象。 在淮京城时的中元节,河灯成水中萤火,与天上繁星相映成景,人们放灯求的是祖宗保佑,河畔小贩与游人共道,是佳节。 但舒县的中元,披麻戴孝者众,人人面如死灰,手中的河灯光芒是那样微弱,就像是与死去的亲朋之间被迫斩断的羁绊,情仍在,却已无缘。 没有任何笑语,所有人只是静静看着河灯飘往仿佛南溟之水的幽暗彼方,奢望逝去的亲人能够收到一丝自己的思念。 崔凝依杜聿之托,买了最大的河灯,娟秀的字迹上写着为舒县罹灾之民祈求冥福,署名杜聿与崔凝。 放灯处拥挤,灯又太大,所以阿月负责去放灯,阿叶与她先留在较为空旷处等待。 就在此时,不远处的一名年轻的女郎放完了灯,瘫坐在地上不断流泪,让左右姐妹扶起来,往崔凝的方向走过。 “……我梦见他了……我梦见他了啊……”崔凝听见那女郎如此哀泣道:“我们明明就要成亲了……” 这哭声让崔凝心头一紧。 她不忍再看华灯浮白水,迅速转过身想仰头望向天上月,将眼中的泪水眨回去。 但就在那一刻,她出现了幻觉。 在不远处只有微弱光线映照的另一棵榕树之下,她看见易承渊的眼睛。 他们二人四目相对,而她睁着眼,眼中本就蓄着的泪水逐渐模糊了她的视线。 “渊哥哥……”她颤着嘴唇,像是害怕把幻觉吓跑一般轻声唤道。 那人同样动也不动,可在视线相交的那瞬间,他眼中的温柔让她确信了那人就是易承渊。 “……渊哥哥!”她拔腿往那身影跑去。 那令她魂牵梦萦,相思即断肠,却怎么也割舍不下,遗忘不了的身影。 “渊哥哥!渊哥哥!”她唤着他名字,娇小的身影艰难地在人群里穿梭,就为了离那身影再近一点。 “……夫人!”阿叶赶忙追上,将她拉住,“夫人,您怎么了?” “我要过去!”崔凝连忙拒绝阿叶的制止。 可崔凝不过转头看了阿叶一眼,就那一眼,当她再回头时已不见他。 她发疯似的冲到树下,看着已无人迹的角落,茫然环顾四周,流泪不断喃道:“易承渊……易承渊……易承渊……!” 放完灯连忙赶来的阿月见状吓了一跳,与阿叶二人一同低声安抚崔凝。 而不远处的石碑后头,在阴影之下一名白净的男子不可思议地低声怪叫。 “你如今整张脸上都是胡子,就只剩一双眼睛露在外头了,还离得那么远,她这也认得出来?” 化名为周源的易承渊背靠石头,单膝曲起坐在地上,紧握着剑的手就抵在膝盖前,是他在压抑颤抖。 “……阿乐,你先回去。” 阿乐对他像是被抽干力气的这副模样感到陌生,但也知道崔凝曾是他指腹为婚的未婚妻,所以识趣地乖乖离开。 只剩下他一人之后,他低下头,把唯一能辨识的那双眼睛也藏在黑暗里。 而她方才唤他名字时那心碎的哽咽声一直萦绕在他耳边,久久不能散。 他使劲握着剑的手青筋已露,却止不住颤抖。 一滴泪落在剑鞘上,映出月光。 “或许不是幻觉,易小将军是真回来看您了,所以夫人,您过得开心,他才能放心往该去的地方去。”阿月轻声安抚。 崔凝点头,心上虽然还是疼,却已经冷静下来了。 不久之后,崔凝挑了个人比较少的地方,亲自放出两盏小小的河灯。 她见河灯顺利漂在水面之后,似是不忍再看,三人很快就出发回县衙了。 那两盏河灯,在漂浮一段之后让男人的手双双拾起。 男人打开灯上纸笺,第一盏上求的是易氏一族的冥福,署名崔凝。 第二盏,上头只写了寥寥数字: 易承渊,大混蛋。 连署名都没有。 那男人见了,先是愣了一下。之后小心翼翼的把河灯重新放入水中,而第二盏的纸笺则是收到了自己怀里。 大把胡子之下,藏着微微的笑意。 93难关 接连几天,杜聿都是天没亮就出门,深夜才回到县衙,跟妻子没能见上几回面,崔凝时常只在睡梦中感觉到丈夫曾经回来过。 而奇怪的是,明知道舒县知县已经上任,县衙里却也没半个人上门。 “此处的老百姓早已知道,出了事,县衙不只帮不上忙,更会从中咬你一口,你说,这样的县衙哪有人敢上门?”何主簿笑道,“各坊的坊长早已取代了县衙,百姓若有什么纠纷,都往坊长那儿去找。” “原来如此……”崔凝看着空荡荡的大堂,喃道:“或许这也是好事,至少他还能把衙里的人都带出去整顿灾民,不让庶务缠身,治水的工程还能再更快一些。” “令君已经很快了。”何主簿笑了,“昨日已将治水所需上报州府,想来很快便会有消息。” “那就好……”崔凝松了口气。 “对了,”何主簿突然皱起眉头,“有件事,我一直没遇着令君……我想着先报给夫人知,请夫人转达……虽说此事奇怪,但得让令君心里有底才好。” “什么事?”崔凝疑惑。 “平南王世子前些日子不是同令君与夫人见过面么?” “是?” “当晚驿站就遇流民,打伤了世子。” “打伤世子?”崔凝皱眉,“他身边可都是骑队,驿站人也不少,流民竟也伤得了他?” “是啊,这就是奇怪的地方。”何主簿续道:“世子身上财物被洗劫一空,咽喉被打伤,据说到今日都还说不出话。那些驿站巡官与骑队不知为何,竟人人都跑了,平南王大怒,要将那群人全找回来治罪。” 此事怎么听怎么奇怪,崔凝一时摸不着头绪。 “可最令人疑惑的事情发生了……”何主簿艰难道:“那逃跑的骑队巡官,都让平南王以外的人给一一杀光了,算上去也有二、三十人啊,人人跑的方向都还不一样,全都在不同的地方被杀了。” “什么?”崔凝错愕。 “世子除了咽喉受伤以外,旁的大致无恙,是故平南王也没再多追究。” 崔凝皱眉,可思前想后只觉得这件事古怪至极,旁的也没生出什么想法。 这样还算平静的日子一天天过去,转眼就要到中秋。 水灾后的整顿已差不多,州府发派的治水银两也下来了,可杜聿却遇到空前的阻碍。 先是邻近五州之中,所需的土石柴土早让太极行会垄断,而太极行会的土石全要供应昌州,并无多余。其他的小商家凑起来只够支应一个月所需,而这还是杜聿奔走多日才谈下的成果。 众人商议之下,杜聿决定先动工,材料由从更远些的江州运过来,不过加些时日与工钱,算了算还负担得起。 但没想到,就在都谈妥以后,第一批的材料并未如期而至,大批的工人在河畔苦等,最后只能勉强先替河道清淤。 杜聿去看,这才发现当初签了契的那些小商家,不是人去楼空,就是改口已经没货。雪上加霜的是,那些应发货的江州商家也纷纷向杜聿依约赔了两倍订金,同样反悔没要出货。 眼看工钱得照付,可材料迟迟不至,杜聿甚至赴文县往太极行会去,可得到的答案同样是半点没有。 这一日,杜聿更要亲赴池州,来回就要四日,为了解无料可用的燃眉之急。 崔凝替丈夫理着衣领,看见他这阵子睡得不够,更没什么吃饭,神情疲惫的憔悴模样……她轻抚他的脸,眼中满是心疼。 “阿凝,没事。”杜聿俯身抱紧妻子,低声安抚:“池州知州是左相的人,此行定能成功,我很快就回来。” 崔凝轻柔吻了吻丈夫,“路上小心,务必要保重。” 杜聿将妻子搂在怀里,感受她身上的气息。 这阵子幸好有她在,外头再累,只要抱着她就能感觉又有了力气。 可他也不敢多抱片刻,怕离不开她,只能轻吻她额头后就强迫自己转身离开。 在县衙里,何主簿教会了崔凝许多县内运作。 杜聿离开了以后,崔凝依然在前堂听何主簿侃侃而谈接下来秋收县内该行的事。何主簿本就期待自己能教书,这下得了崔凝这么认真的学生,自是倾囊相授。 二人一个说得详细、一个听得入神,等到望舒把饭送过来时都已经过了晌午。 还没吃上几口饭,外头就有人慌慌张张进县衙来报。 “主簿!”看到崔凝也在,那人更是急切:“夫人!” 崔凝认出了那是治水的工人之一,连忙起身问道:“怎么了?可是出了什么意外?” “不是意外……是……是天大的好消息!”那人的脸上满是光彩。 天大的好消息?崔凝疑惑。 “有人……有人把沙石材料运过来了!那人指名要令君大人去签收材料,若大人不在,夫人也可以!” 崔凝这下傻了,连忙说道:“好,我这就过去。” 她与阿叶阿月是一路策马过去的。 当她赶到河岸边时,就看见大批的工人排排站着,眼睛都盯着那长长一列牛车上的材料看。 陈谦见崔凝来了,连忙上前道:“弟妹,这人说是你们从前在淮京的友人,特地给咱们舒县送料来的。” “表兄,这些料真的都能用?”崔凝问道。 “都能用!”陈谦乐坏了。 “那我这就去签收,你等我一会儿。” 崔凝走到最前头的马车处,看见那辆熟悉的马车,压下心底的不安,拱手谢道:“舒县知县杜聿之妻崔凝,代夫谢过申屠老板雪中送炭。” 话一说完,崔凝紧抿着唇,实在不知道这回申屠允又要提什么见鬼的要求。 见是崔凝来了,马车内伸出一只男人的手,朝着外头挥了挥。 瘸着腿的阿立见了立刻扬声对后喊道:“放货!” 崔凝看见申屠允没有提什么条件就将东西都放了,心下有些错愕。 但环顾四周,等待多日的工料终于到了,延宕多日的兴修终于可以开工。尤其陈谦的脸上洋溢着的笑容耀眼无比。 申屠允的声音从马车里传出:“崔凝,上车。” 阿叶与阿月闻生顿生警戒,挡在崔凝身前。 “没事,我上去叙叙旧罢了。”崔凝尽力维持声音中的平静,不让她们听出端倪:“你们守在车外,有事我再叫你们。” 她们二人对视一眼,便警戒地守着马车。 崔凝一上车,就看见依旧包得像个馒头似的申屠允。 她这才想到,天气正热的夏季都没见到他,也不知道那时候他穿的什么?莫名有点好奇。 他脸色不太好,呼吸听起来也不顺畅,显然方才他开口叫了那声“上车”以后,整个人的状态已至强弩之末,再也集不起力道。 “崔凝。”他嗓音沙哑,从嘴角在念完她名字时所缓的那一下可以看出,他叫完她名字后是带了些笑意的,只是没有力气做出表情。 “……申屠允。”让他绑起来之后二人的再次见面,崔凝已不敢似上回那般松懈。 “我带来的那些料,当送你,只为搏你一笑。”他艰难讲完这句话之后,皱着眉头将手边的参片含入嘴里。 “……多谢申屠老板。”她谨慎回道。 “我送了,那你笑呢?” “……” 看到他,怎么笑得出来? “算了,”他见她那副僵硬的德行,虚弱地摆摆手,“当我惯着你。” “……” “杜聿去池州是买不到料的。池州的茶都得靠太极行会的商道往来,就算付了定金也同江州一样,那契根本没用。”含了参片又喝了茶以后,他显然精神好一些了。 “……那该怎么办?”她知道,他特地过来不会只是告诉她这个消息。 “我能让太极行会卖杜聿工料,只要比市价多上一成就行,比杜聿四处找料的运资还划算,一年之期,杜聿想买多少就卖他多少。” “那条件呢?”崔凝的脸色一沉。 “别怕,上回你那般不情不愿,失了许多滋味,我不再勉强你。”申屠允一脸无奈。 “再说了,我近来身子不爽利,也享受不了。” 崔凝略微放下了心,问道:“所以这回你想要什么?” 申屠允看着她莹白透粉的脸蛋,那双晶亮的杏眼里头闪烁的光芒很勾人,还有红润诱人的唇……他觉得崔凝这女人简直专挑他的喜好长五官。 “崔凝,我想亲眼看看你心甘情愿让男人肏的模样。” 94引虎出闸 崔凝一时之间没能意会到申屠允在说什么。 “我想亲眼看看,你跟杜聿在床上的时候是什么模样。” 她瞪大眼睛,往后退了一大截。 “这要求有这么难?”申屠允见她的反应后直皱眉,“我不碰你,也没让你碰我,我就想亲眼看看罢了。” “……申屠允,你到底在想什么?”崔凝发自肺腑问出这句话。 “不要?那一年的工料就没了,你可以走了。”申屠允闭上眼睛,一脸的疲惫。 崔凝抿着唇,没有要下马车的意思。 申屠允没有再睁开眼睛,却也没继续催促她走。 深吸一口气之后,崔凝认真问道:“除了把我当玩物以外,能不能换些其他条件?” “能放在手上把玩的才叫玩物,我又没打算碰你。”他语气很不耐烦,“我保证,这次从头到尾碰你的人都只有你丈夫,至于我,你连见也见不到。” “……能不能让我考虑?” 申屠允睁开了眼,“我这阵子都会住在宁杭桥那处园林,若同意,差人送个可字过来。” 这回他还真好说话,崔凝明显感到意外。 “那我……先离开了,多谢你的料。还有你……保重身子。” 她这才发现,自己跟申屠允不知道是什么关系,连朋友似乎也称不上,最后的那句关心说出来连她自己也觉得滑稽。 车厢中的他只是往后坐了坐,把手扶在座椅上,莫名回了一句:“扶好,别摔疼了。” 她当下只以为那是他难以理解的心思所衍生出来的祝福语,也没想太多,转身就要离开马车。 却在她掀开车帘的那瞬间,严慎手上的鞭狠狠打在马匹身上,整辆马车剧烈震动之后,往前飞驰。 她整个人都被冲击力道摔倒了地上,额头撞出了个大包。 “夫人!”阿叶与阿月看见马车突然开走,崔凝却还在上头,几个箭步连忙翻身上马去追。 “申屠允!?”崔凝抚摸着头上磕出的青紫,又惊又怒地看向车厢最里侧的男人。 “……借你一用,等会就放了你。”申屠允显然在剧烈行进中的马车上颇不适应,看上去比崔凝还难受。他包着衣物往内缩,那模样看上去竟有些可怜。 马车拐了个弯,进到树林之中,眼看就要往深处跑去,崔凝惊讶不已。 咻—— 数声响箭警告似地倏然落到马匹正前方,受惊的马儿剧烈嘶啼之后,在严慎手劲下猛然停住。 “夫人——!” 而这一停,阿叶与阿月追上了他们。 “你可以下车了。”申屠允掩着口鼻,像是快吐了。 崔凝狠狠瞪了他一眼,二话不说就跳下车,往阿叶她们跑去。 严慎拱手道歉:“方才是在下一时恍神,以为夫人已经下车,对不住。” 阿月与阿叶才不信这鬼话,但崔凝好歹也无恙下车了,倒也没有想追究什么。于是二人把崔凝安置到马上之后就折返原处。 那两匹马跑远以后,严慎拱手对着林间扬声叫道:“我家主人有请周大人入车一叙!” 林间仅剩微风吹动,落叶纷纷,四下无人的自然寂静。 “阿慎,改口。”马车内申屠允的声音虚弱地飘出来。 “有请易将军入车一叙!” 此话一出,不远的树上一阵动静,一个黑衣男人翻身跳跃之后就出现在林间。 那人留着胡子,背着长弓,那双锐利的眼睛里闪过了一丝不确定。 “……易承渊,别逼着我下车请你。滚上来。”申屠允的声音相当虚弱,但不影响他把那股不耐烦表现在嗓音里。 易承渊看了严慎一眼之后,一个跨步就上了马车。 易承渊一入内,只看见申屠允剧烈咳嗽,咳得眼泪都要流出来。 “……你就是那个申屠允?”易承渊皱眉。 申屠允咳完之后还灌了一大口水,好半晌才缓过来,冷道:“我找你出来,是让你把入平南王府刺探的人全都撤掉。” “……”易承渊没有回话,只是略带犹豫看着他。 “此刻的徐殊炎是我最好的易容师,我在他身上花了多年的心血,你若是害他折在平南王府中,我就有办法让你寅字营好不容易集齐的五千精锐全都死在山涧里。”申屠允瞪向易承渊,眸子里的冷焰像是想把他活活烧死。 “里头的徐殊炎确实是你的人?” “不然呢?真正的徐殊炎让你们砍成那样还能活?” “……那些巡官骑队也是你杀的。”易承渊皱眉。 “对。”申屠允咳了两声,续道:“你们想在明州最艰难的时候杀了世子引起民乱,一举拿下平南王与吸收兵力……我虽不愿让你这么做,可我也不是你的敌人。” 听见此人对他们的动向了如指掌,易承渊心生警惕。 “不必那么意外,明州与昌洲之事,本就脱不了我的眼睛。” “……淮京商人申屠允,这两年不知道从哪儿冒出来,也没人知晓真实名姓,但是背后的靠山应是雄厚无比。”易承渊沉吟。 申屠允没理会他,只是缓缓叙述道:“你想要兵,就该往梧州去。那儿的山匪不止为了温饱才拦商道,还有你要的那官逼民反的心,当中更有不少人仰慕你易家军。我可以资助钱财让你拿去养兵,条件是护我的商队自由进出梧港。” “为什么不让我们动明州?”易承渊沉声问道。 “因为没有意义。”申屠允叹了口气,躺在后头软枕上,舒缓呼吸:“平南王手上有的东西,只能压得住现在的皇帝,可皇帝根本活不了那么久,太子很快就会即位。” 易承渊重新审视了申屠允,试探问道:“你以为平南王手上有什么?” 申屠允轻笑道:“当年他毒杀太子兄长的证据。你屡次潜入平南王府,想抢的不就是这个么?” 易承渊倒吸了一口气。 “易承渊,我想给杜聿一年让他把舒县的水利修好,这一年之间,你别在舒县作乱,我另外出资让你去梧州养兵。虽没有明州起事吸收乱民那么快,却稳得多,还能慢慢练。再说了,让崔凝所在之处平安无事,不也挺好?你意下如何?” “……”易承渊眯起了眼睛。 “不然你打算做什么?在舒县引乱,趁机把崔凝抢回去?你疯了吧,她已经嫁给杜聿了,就算你此刻出现在她面前,她都不一定肯随你走。”申屠允皱眉,以看疯子的眼神看他。 易承渊没有回答,只是换了个话题:“那你拖延我一年,又是为了什么?你的目的是什么?” “……我就需要一年的时日让杜聿把舒县水利修好。一年之后,你要攻入平南王府还是要打回淮京我都不管。但这一年之内你不顺我的心意,我让你寸步难行,我还能想办法把你在冀州诈死一事抖出去,顺道要了你表哥陈王的命。”申屠允看着他,笑得凶狠。 可易承渊却没让他的威胁撼动。 “你与太极行会是什么关系?你取来的那些砂石全都是文县过来的。”易承渊没有松口,“我信不过你。” “不如这样吧,”申屠允咳了几声,“太极行会里的二把手,朱法民,当初就是他最先打你易家军的军粮脑筋。若不是他动的手脚,军粮一开始也不会卡在信州,我把他送给你,当作是我与你合作的诚意,如何?” “……你能把朱法民送给我?”易承渊总算被挑起了兴趣。 “对。” “那你与崔凝又是什么关系?”易承渊质问。 “我让她迷住了。” 在那瞬间,易承渊不知道该怎么反应,只能瞪大眼看着他。 “干什么?我比你知书达理多了,至少我还知道人家结成夫妻在先,也没想过要破坏她与杜聿。”申屠允冷哼,“你满脑子想她重回你身边,那才叫痴心妄想。人家夫妻结褵一年,你不过是有过婚约。” 申屠允说到此处,突然顿了顿,茅塞顿开地问向他:“该不会你说服陈王来明州聚兵,就是为了她吧?” 每回听到崔凝二字,都牵动易承渊胸口的痛,他一声不吭,只是带着杀意看着申屠允。 感觉到自己性命堪忧,申屠允琢磨片刻,改口道:“好,不提崔凝,我先将朱法民送到你手上,你再来慢慢考虑我所说的出资养兵,如何?” “……可以。” 95太后崩逝 初秋的这一日,帝后与太子跪在太后床前,慈明殿的烛光散乱,不少跪在床旁的宫女正在低泣。 “宸儿……宸儿……”太后唯一清晰的呼唤,是废太子的名字。 由于太后身份低微,自己的儿子出世时只来得及看上一眼,就让宫人抱走。 当年的皇后易振理知晓太后心中缺憾,所以刻意让自己的嫡长子徐时宸与太后亲近。即使是在徐时宸成年之后,亦时常能看到祖孙二人共同在御花园中散步谈天。 徐时宸死后,太后的身体状况就一日不如一日。 “宸儿……天寒了……得加衣啊……” “……宸儿……祖母在这儿呢……” 殿中跪着的众人皆低头不语,没人敢抬头看向皇帝。 渐渐地,太后的叫唤没了,化为她眼角的一滴泪,落到那皇家锦绣之上,再也不复见。 太医战战兢兢地跪着上前探了探,转身低声对皇上跪拜道:“禀皇上,太后崩了。” 皇帝站起了身,眼眶微红,只吩咐了一句:“鸣钟。” 之后,皇帝走出慈明殿。 他看见慈明殿外的花草,想到了许多年前徐时宸在此处游玩的景象。 看着年幼的孙子在院中跌跌状状的模样,太后呵呵笑着说,皇帝你瞧,这孩子模样多像你。 又说了句,模样像你,可性子像振理,多好啊,都是尊贵荣宠之中养大的孩子。 太后没再说下去的是,这样的孩子,才生得出宽和心善。 都是皇帝所没有的东西。 走出慈明殿后,皇帝一个踉跄,险险让身旁的邓然给扶住了。 “皇上……”邓然一脸忧虑:“皇上,是否该喝药了?” 但皇帝没有回话,视线落在远方,看着宫门轻声道:“时宸三岁那年被立为太子,若到勤政殿里,他总爱坐在朕的腿上看朕朱批奏章,每批完一本,他就会拍手叫父皇。” 邓然心下怃然,垂头不语。 “你说,时宸在死前,可有想起此事?” “陛下……” 皇帝走在宫道上时,像是想起什么,问道:“陈王在凉州过得如何?” 邓然先是一愣,后低头如实告知:“启禀皇上,易承渊死于冀州的消息传过去了,听闻陈王……病倒了。” “……本想让他回京奔丧,但既然病了,那就别让他奔波了。” “是。” 太后崩逝的消息传遍大燕,全国举丧,皇帝辍朝三日后,亲自主持葬仪。 消息传到明州时已是五日后,寺庙纷纷以太后之名举办法会,与国同哀。 而杜聿就是在这时候回的舒县,他一回来就是先到河岸旁视察,惊讶地发现工料竟到了。听到陈谦估算这些料至少能用上一个月,更是惊喜了。 他一路奔回县衙,看见崔凝与何主簿正商议着不知什么事情,一旁望舒与云帆都在。 “令君!”何主簿最先见到杜聿,惊喜地叫出声音。 众人纷纷抬头,望舒云帆俯身行礼道:“大人。” 崔凝脸上亦是浮现欣喜,“夫君,你回来了。” 杜聿牵过崔凝,低声问道:“阿凝,此刻那些工料是怎么回事?” “是申屠老板……”崔凝僵着笑补充:“是大哥在淮京的旧识,他替我们说服了太极行会,先供一个月的料给我们。” “大哥竟有如此旧识。”杜聿很是惊喜。 “夫君,池州情况如何?” 杜聿的眼神明显黯淡下来:“池州那些商会,没一个敢供舒县的土石。” 崔凝心下一沉,却仍然强颜欢笑道:“夫君,既然如此,那么眼下也只能试着说服太极行会了。恰好申屠老板这阵子人在舒县,我写封信请托他帮忙可好?他曾说过,应可说服太极行会供我们土石……一年为期。” “一年为期?”杜聿微愣,“他有办法说服太极行会?” 崔凝点点头。 “阿凝,他是什么来历?” 崔凝苦笑道:“我也不知道,只知道那时他与我大哥,还有晋王……不,如今已是太子殿下了,那申屠允与他俩都相熟。” 杜聿闻言,似乎放下了心,“大哥此番真是帮了大忙,我得写封信谢过大哥。” “等等,不必了!”崔凝突然跳起。 杜聿疑惑地看着妻子的反应。 崔凝连忙换上笑脸,“我当然早就写信谢过大哥了。” “这样的大恩,看来我也得登门拜访这位申屠老板才好。” 听到杜聿这样讲,崔凝连忙瞪大了眼睛,还来不及想个理由打消丈夫的念头,就听见外头衙人来报。 “令君,夫人,外头有位申屠公子求见。” 崔凝愣住,而杜聿倒是难得地一脸欣喜,说道:“快快有请申屠公子入厅。” 如果说成亲以来有什么时刻曾让崔凝坐如针毡,那绝对是此刻。 申屠允一入座,崔凝就连忙让人给他上热茶。不为旁的,只因为他听起来实在咳得要断了气。 但杜聿不以为意,待申屠允顺了气之后,连忙拱手谢道:“多谢申屠公子相助,解我无料可用之急。” 申屠允摆了摆手,喘息道:“小事,无须介怀。” “听闻内人说,申屠公子还有办法可保我舒县未来一年用料,此事可当真?” 申屠允听见崔凝把一年用料的事情都说了,明白她这是打算答应自己,他瞧了崔凝一眼,后者却刻意撇开视线。 他眼神里闪过一丝快意,对杜聿回道:“自然,杜令君有抱负,堂堂探花郎不甘于在翰林院图安稳,到舒县来为民谋福,如此大志令在下感佩,是故也想尽棉薄之力。” 两个男人寒暄一阵之后,申屠允对着杜聿问道:“实不相瞒,此番拜访杜令君是想问一句,一年之内,可有望将过去韩府曾兴修过的水利再次复用?” 杜聿对申屠允的这个问题似乎颇为意外,“没想到申屠公子也如此清楚舒县水利之事?” “自然。在下正是舒县人,不过幼时就随家人移居他州居住,但对舒县还是有感情在的。” 崔凝闻言,错愕地抬头看向申屠允。他是舒县人?她倒是完全没有听说过。 “原来如此,”杜聿认真回道:“一年为期是短了些,但只要料足,杜某有把握办得到。” “哦?”申屠允闻言,似乎颇为满意:“杜令君的信心从何而来?” “料还没到的这阵子,我先让工人于河道交会处清淤,发现河中淤积比想像中还要少上许多,代表过往所做的梯状防淤堤依然有效。既然如此,其下游的那些水利工程损害就不会太重,一年之内,应可办到。” “好,极好。”申屠允削瘦的脸上顿生光彩,“杜令君,此事我会鼎力相助,若缺了什么,尽管同我提。” 崔凝看着与之前截然不同的申屠允。 不知道为什么,此刻的他,多了一种说不上来的生气,就像是干涸许久的荒地突然有雨后生机。 杜聿与申屠允二人就水利之事聊了许久,直到申屠允似是身子撑不住,虚弱地扶住桌沿咳了起来。 “申屠公子,若是身子不适,今日先聊到此处可好?”崔凝柔声问道。 杜聿有些愧疚,“是在下没有顾及到申屠公子,要不,我们今日先聊到这儿,申屠公子还是早些回去歇息?” 申屠允点点头,像是想到什么,随口说道:“对了,你们到舒县之后,八成都是在县衙之中忙碌。我想招待你们夫妻二人,到我山上别庄小住几日,那处有温泉可用,相当舒适。” 崔凝听闻,抬头看见申屠允意有所指的眼神,又听他暗示道:“杜夫人曾说过,会领我申屠允这个情的。” “这是自然,”浑然不知个中缘由的杜聿,拱手道:“申屠公子相约,岂有不去之理。” 崔凝笑着又回了几句不痛不痒的,在杜聿没留意时避开申屠允那似笑非笑的暧昧目光。 接着,杜聿亲自送申屠允上马车,而在经过大堂时,崔凝看着一脸困惑的何主簿,停下脚步问了一句:“何主簿,怎么了?” “没什么。”看见崔凝,何主簿堆上笑脸,“夫人快去送客吧。” 崔凝跟在丈夫身后走了。 而何子齐在他们身后,摸了摸花白头发之下的脑袋,依然疑惑不已。 “奇怪……究竟是在哪见过……” 96温泉(微H) 秋日枫红胜火,在一片萧瑟天凉之中,草木摇落露为霜。 山间白鹭似早雪,飘荡天地之间,看似自然生长的山石之径上只有崔凝看得出来那些枯木残枝都是匠心独具者有意布之。 申屠允定是出自大富之家,否则不会有这般眼光。崔凝默默想着。 然而,他又会是什么人呢? 下了马车之后,枫中别庄就落在二人眼前。 申屠允特意嘱咐了夫妻二人定得在夕阳时入庄的用意乍现。 别庄屋檐之上是耀眼的枫红,而地上荻花则将夕日之艳全随着萧萧秋风摆荡成姿,枫叶荻花秋瑟瑟,原来是这般冶艳温柔景色。 一名丫鬟从别庄跑出来,行了个礼之后带着歉意对杜聿夫妇说道:“主人身子不适,今日无法前来别庄,但特别差人来吩咐了,定要让令君与夫人宾至如归。” 杜聿虽然颇感意外,但见到崔凝一路上四处看景的模样,认为与妻子能来这样的地方玩上一宿也是极好,礼貌回道:“还请申屠公子保重身体,我们夫妻择日再前往拜访。” 崔凝却知道,申屠允一定在这别庄之中等着她履约。 她垂下眼,感觉心头发凉。 “不知令君与夫人是要先用饭还是先泡澡?此处的温泉对身子极好,驱寒保暖。” “那便先温泉吧,夫人与我才刚吃过东西,还不是太饿。” “是。” 杜聿这才留意到,妻子的神色似乎不太对劲。方才明明还神色欢欣地赏着美景,可此刻却转为警戒与不安。 “阿凝?”他出声探问,却看见崔凝咻的一下钻到他怀里,双手环抱住自己的腰。 “怎么了?不舒服?” 崔凝摇摇头,闷道:“只是到陌生的地方,有些不安。” 杜聿心下虽觉有些奇怪,但自己人就在这,有什么事护着她就是了,所以也只是将妻子搂紧了一些。 温泉是在山壁旁的一处石泉,氤氲的热气与远方火井相呼应,树绕温泉绿,尘遮晚日红。 丫鬟在替崔凝更衣编发,只在让她往温泉去之前轻声对她说了一句:“主人吩咐,夫人等会入房别吹熄烛火。” 崔凝没有回答,只是眼神黯淡地垂下头。 她想到了来时看到的灾后惨况,知道百姓与杜聿有多需要那些工料。 眼下自己不过是满足申屠允的欲望罢了,看不到,大可当申屠允不存在,做的也是平时就会同丈夫做的事。 她在心中不断这般说服自己。 当崔凝心事重重地赤脚踏入池畔时,杜聿已经泡在里头了。 他看见裸着身子的妻子绾起头发,几缕青丝与夕阳余晖一同落在纤细的肩头,将崔凝的柔美添了几分清素,似水佳人的妩媚。 她面带红晕,两只手分别遮住了胸口与下身,模样看起来更加惹人怜惜。 尽管已经看过多次她的身子,但每回看见都能让杜聿口舌生燥。 白嫩的小脚丫试探性地探了探温泉的温度,觉得不是太烫便下了水,缓缓往杜聿的方向走去。 杜聿伸出一只手让她扶稳,坐到自己身侧。 二人手臂相贴,她将头倚在丈夫手臂上,共看暖雾之后的那片远山之景,心中顿生惬意。 “打从到明州之后,似乎鲜少与夫君这般共度了。”她笑着这样说。 从杜聿的角度,低头就能看到她双乳泡在泉水中的弧度,怕难得的放松被情欲打断,杜聿将视线移开。 “……近来我忙于县内之事,冷落了你。” 崔凝摇摇头:“夫君不必忧心我。我同何主簿他们也在着手做一些事,希望能让水灾中失了家人的女郎们能有赖以维生的手艺。云帆的绣工了得,我想让她在县中教授淮京中时兴的绣品,到邻近的县去叫卖,就能换得一些银两。” “如此甚好。”杜聿握紧妻子的手,“阿凝,有劳你了。” “谁让我是令君夫人呢?”她笑了笑。 杜聿想了一会,低声道:“阿凝,坐到我前头来,我替你按蹻。” 按蹻?崔凝疑惑地看了丈夫,他似乎不是在开玩笑,便乖乖坐到他身前。 温热的手掌果然摆到她的肩颈上,杜聿手掌微曲,拇指微微用力,三两下就将她肩部的肌肉放到掌下任他摆布。 她只感觉一股酸麻随着他的手指按压不断扩散,但却又像是骨骼让他重新梳理了一般,既疼痛又酸爽。 “以前村子里的大夫教的,农忙的时候这样按特别舒服,只要按过以后隔日肩膀就不会太酸,我时常与邻居交换着按。” 但按在娇嫩的妻子身上,他自然是收了不少力道。 “阿凝,再放松一些,别绷着。” 她一开始确实是紧张的,但后来随着杜聿娴熟的技巧,感觉肩膀的气脉逐渐变得通畅,酸疼之后是悠长的舒缓,让她忍不住舒服地吐出一口气。 丈夫的手指往下,从腰间顺着脊椎一路缓缓往上推进,揉开了她自己也不知道的疲惫,他指尖带来的压迫在放松之后取而代之的是一股强烈的放松感。 “嗯……”她半闭着眼,舒服地闷哼一声。 杜聿听见她的呻吟,逐渐加大了一些力道,粗糙的手指摸在细滑的皮肤上头,将她原本紧绷的肌肉揉开,让她感觉酸爽无比。 “嗯…嗯……夫君……下面一些…好舒服……”她声音微喘,在温泉的浸泡之下感觉到脊椎肩膀前所未有的畅快。 但她却忽略此刻的丈夫已有好一阵子因忙碌而没有与她享受鱼水之欢,听见她的呻吟不断,此刻有那么一些绷不住。 杜聿的手依然认真地将她的筋络舒展开来,但也不能否认,听见她的叫声之后,自己的身体也起了反应。 “嗯……夫君……” 他的呼吸变得有些深沉,手在按摩她脊椎尾端时,在腰窝处多停了一下。 想到从后头入她时,他也是这样握着她的腰不让逃脱,然后再将肉棍缓缓插入小蜜穴里,浸在湿热的淫穴中,享受她的收缩与吸吮,那感受…… “夫君……不要停……按深一点……啊…” 杜聿的手握得越来越深,试着将绮念赶出脑海却徒劳无功。 “嗯……这样……好舒服……” 她的叫声好诱人,他似乎许久没听见她在床上的呻吟声了。 这样想着,他情不自禁地往前坐了一下,手揉到了她的胸乳上。 “……夫…夫君……?”崔凝看见大掌穿过她腋下,揉上乳房。 白嫩的乳肉在他掌间变得乖巧,服贴地随着大掌揉捏而变换形状,盈满手间的触感刺激了许久没尝她滋味的杜聿。 “……你叫成这样,我忍不住。”杜聿从后头吻上她耳珠。 “嗯……”她这回的呻吟带了些欲望。 杜聿一只手在温热的泉水中揉捏起可爱的小乳尖,另一只手往下到她腿间,先是熟悉花唇的形状之后,手指开始欺负起小嫩穴。 手指时不时深入其中,感受到里头穴肉的皱折,比温泉还滑的淫水缓缓自花穴淌出。 “呜……会疼……”她皱着眉,温泉灌了些进来,让她感觉不太舒服。 “我抱你出去。”他哑着声音这般说,“阿凝,我饿了,你喂饱我。” 97隔墙 当易承渊踏入这间别庄的时候,想起了姑母。 姑母贵为皇后,打从他有记忆起,总在类似这般如梦似幻的景致中拜见她。 旁人都说,姑母是一代贤后,天生就是执掌中宫的料。可易承渊知道,他姑母向往的一直都是关外的天高野阔,每回见面,总能跟他聊上老半天她幼时随父出征的那些日子。 姑母常说,承渊,将来你长大了,别只顾着练兵守疆,还得要牵依依的手共看这山河锦绣,那都是易家历代与诸将士的心血。不只如此,还要为你们的孩子,孙儿,守着这片大好江山。 姑母说这些话时总是目光温柔,但眼中却没有太多笑意。一直到他长大了以后才明白,那表情名为落寞。 “送过去的可还活着?”申屠允面色苍白,坐在他眼前这样问。 “死了。”易承渊简短回答,“我没有折磨人的爱好,问出我想知道的就会给他痛快。” “你高兴就好。”申屠允点点头。 “为什么你会知道皇帝命不久矣?” “宫里入药的管道就那三个,全都会透过我耳目,我自然知道宫中医局此刻有多急。” 易承渊眯起了眼,认真打量起被厚重袄子包围的这个男人。 “我的提议你考虑得如何?”那双凤眼在看向易承渊时闪过几分戏谑,“比起守着别人的妻子,不如多交我这个朋友?” 看见易承渊脸上明显的不悦,申屠允故作讶异:“是了,于你而言,崔凝还是你的未婚妻,你是打着她若过得不好就把她抢回来的主意吧?” “与你无关。” “怎会无关?我需要杜聿好好替我修舒县水利,你若把他妻子抢了让他分心,这算什么事?”申屠允笑得很阴沉,“你听到的是什么?她嫁得不好,处处委屈?你现在诈死出来了,就想救她于水火?想她跟你走?” 易承渊冷眼以待。 “易承渊,在我看来,杜聿与崔凝夫妻和谐,她早有了自己的丈夫,你突然出现于她不是好事。你来迟了。” “……我没有想过要破坏她的日子。”易承渊僵硬回道。 他不是没想过,自己突然出现或许给她的不会是惊喜。他已经离开她一年多,与她分别时说的话又是那般不留情……她那时哭得心都碎了。 午夜梦回时,他都会梦见她泣不成声的模样,她近乎哀求地说想等他,可他不要。他昧着本心对她说,她爹娘挑的定是良配。 时至今日,他只敢远远地看着她,她若是过得好,他就默默在暗中守着她。但若…… “你不就是期待看到她过得不好,这样你就有理由将她带走。否则你这些时日盯着舒县县衙是想做什么?”申屠允斜睨了他一眼。 “可你是来替陈王找兵的,就算她肯随你走,你难不成还真能带着她造反?她娘家那儿你又打算怎么办?拿她逼着崔浩一家帮你们表兄弟?” 易承渊陷入沉默。 “易承渊,随我来。” “……什么?” 申屠允起身走出房门外,也不管身后的易承渊有没有跟上。 申屠允领着人先是走到了地下,通过了昏暗的窄道,复又走上了楼。 一上去,易承渊就感觉到此处不对劲。 这狭长窄小的房间没有窗户也没有门,只能从方才的地道出入。宽度只够他伸长一只手臂,唯一的光线是由其中一侧的多道狭缝透过来的。 在密室内,狭缝透光处摆着两张椅子,申屠允就那样坐了下去,接着像是在等待什么似的,直勾勾地盯着有光的地方瞧。 易承渊觉得古怪,也跟着上前走了过去,一坐下,发现这些狭缝的另一边是一间布置雅致的房。此处暗,房间里头往这里看应该只能看到木纹细缝,但当密室内的人坐下来时却可以透过不同间隙看清那间房。 缝隙的另一侧,恰好就是床的位置。 “……你这是在做什么?”易承渊皱眉看向申屠允。 “我花了大价钱买的景色,分你瞧瞧。坐。” 易承渊心下觉得诡异,但也好奇申屠允究竟在搞什么鬼,倒也不怕有诈,所以就坐了下来看。 没多久,就听见男人的声音。 “不熄烛火?你不是向来不让我看得太清楚?” 黑暗中的易承渊没能听出那男人是谁,可是接话的女子嗓音却令他整个人僵在当场。 “……夫君,此处我不太熟悉,我们……点着烛火睡可好?” 依依。 她的声音近在咫尺,易承渊忘了呼吸,胸口的剧烈心跳变得更加明显。 房中二人从门而入,缓缓走到正中央的床前,密室的视线范围。 易承渊看见,穿着里衣的崔凝牵着那高大男人的手,紧紧贴着他走。而那人看到她紧握着自己的手不放,似乎察觉到有什么不对,俯身问了她。 “阿凝,你怎么了?” 她看起来心神不宁,这才抬头,挤出一个微笑,“没有呀。” “说谎。”杜聿失笑,把她先牵到床畔坐下,接着替她倒了盏茶。 “你每回不安与紧张的时候,就会握着我右手,去摸我掌心里那道疤。”杜聿略带无奈地戳破她,“方才你一进房门就一直抓着我手不放。” 崔凝闻言,像是被识破了什么一样,先是瞪大眼睛,而后低下头呐呐说了几句含糊不清的话,看起来颇为心虚。 为了这句话而感到震撼的人,还有一墙之隔的易承渊。 右手心那道疤?与他一样的位置? 他下意识地握了拳,手指碰触到掌心的疤痕。他知道让她牵着手时,她伸出手指去摸那道疤是什么感觉。 在四下无人的时候,她就爱拉着他的手去摸。 “……这么一想,你我初次行房的时候也很不安,是不是?”杜聿摸了摸她的脸。 “我记得那晚你皱着眉喊疼,眼睛都没睁开,却紧紧握着我手心不放。” 崔凝略带尴尬地摇了摇头,“那只是……我害怕而已,所以才捉着你的手。” 黑暗中的易承渊感觉自己的胸口仿佛遭到狠狠的撞击。 他几乎可以想像,她在极度害怕的时候紧闭上眼,却仍然握着与他相似疤痕的模样。 杜聿俯下身,吻了一下她的额头。 “还是……太久没与你欢好,你也会紧张?” 崔凝闻言,放下了手中的茶盏,吞了吞口水之后,对着杜聿轻声道:“夫君,今晚……能不能温柔些?” 她说着,自己伸手解开了里衣绑带,布料顺着她肩头滑落,光洁的身子就这样缓缓露在人前。 98骑上来(H) 崔凝不知道申屠允在哪里,也不确定他是不是真的躲在哪里窥伺。 杜聿坐在床沿,而她坐在他身上,一丝不挂,让丈夫的唇往自己身上不断吸吮,发出黏腻的亲吻声。 她垂着眼,温柔地抚摸他的耳朵,他的头发,而他则是急切地在她锁骨上,乳房上留下红痕。 “嗯……” 他吮上她乳尖时没克制好力道,小巧的红莓果让他瞬间卷进了舌头上,碰到了他的牙齿。 “夫君……轻点…嗯……都是你的……慢慢来……”她吻着他的头安抚。 可杜聿这阵子下来怕是饿狠了,嘴还贪婪地在白嫩的乳肉上疯狂吮吻,握着她臀肉的手掌也不规矩地往她的秘处摩挲。 手指一沾到穴口的蜜液就不断揉弄,小穴像是感知道熟悉的抚摸,在她细细呻吟之中娇媚地吐出淫水,蜜汁不断从他手指漫下,浸湿他的手掌与整个花户。 虽说她今日有些不安,但倒是湿得颇快。 杜聿抬起头,吻上妻子的唇,一边挖弄小穴中的水,一边将她的小嘴胡乱吃得红肿。 “……今日你来骑马,好不?” 崔凝犹豫了一下。让她在上面,若申屠允真在某处偷看,那可就都看见了…… “难得你肯让我看,我想看清楚点。”杜聿双腿略微张开,让在自己身上的她整个人都往下掉了一些,手指也没入她深处。 “呜嗯……”突然被入得这么深,让她皱起了眉头。 “好不好?阿凝,你在上头?” 她轻吻了他的唇一下,权当是同意。 杜聿的神情明显变得相当愉悦,他将自己全身衣物褪尽,仰坐在床上,朝妻子伸出了手。 纤细的手指搭上了他的大掌,一柔一刚,二人十指交扣。 崔凝红着耳根,以二人交握的手为支点跨坐到丈夫身上,缓缓将湿润的花瓣对准了龟头的位置。 “先弄湿点再吞,怕你疼。” 杜聿看着肤白胜雪的妻子低眉敛眼,脸上神情如此娇羞却仍乖巧裸着身子坐到自己的欲望之上,不禁吞了吞口水。他一只手让她握着,另一只手轻抚着她的腰,一路顺着比上好的丝绸还要细致的肌肤往上,握住白腻的乳肉。 崔凝顺从地与丈夫十指交扣,小屁股缓缓抬起又落下,纤腰款款摇动,将臀下的肉根从龟头到根部都沾上自己的淫水。 “嗯……” 她任由丈夫玩弄敏感的小乳尖,看见他的大掌在胸乳上放肆亵玩揉弄,自己则是放荡地轻摆自己的身子,白花花的乳房随着摇动轻晃,粉嫩乳尖早早立起,像是等待杜聿的爱抚。 坐在她身前的杜聿则是看得痴迷,那张如花似玉的脸庞,还有这般诱人的身子,柔软的乳房之下是纤瘦的腰枝,白嫩的腿间花瓣在他下身留下阵阵又湿又暖的畅快,这般绝色女子是他的妻,正对他扭腰动情。 “嗯…嗯……”她试着想将前端先吞进去,但试了几回还是害怕。 优美的曲线以一种浪荡的弧度勾引男人的呼吸,杜聿忍得有点发疼,粗喘着说了:“阿凝,很湿了,把它吞进去了好不好?” 崔凝眉头轻蹙,有些委屈地看向丈夫:“许久没做,很难吞……嗯……” 杜聿将手往下,按了几回小花珠看她难耐扭动之后,稳住了自己硕大的肉根,轻声哄道:“在这,试着吞吞?” 崔凝皱着眉头,小屁股往后翘了起来,双股打开,花穴微张,缓缓往他那孽物一坐。 “啊……”类似低泣的呻吟声从红唇畔缓缓逸出,是那般娇柔妩媚。 龟头终于探入销魂窟,杜聿舒爽得闷哼一声,随后便感觉到那湿润的小嘴正努力吸吮含弄他的阳物,一收一缩之间不断吐出蜜液,是她的身子在他的侵入之下,努力吐水,不让他伤了小花穴。 “嗯……夫君……好胀……”她白嫩的大腿不住颤抖,娇泣道:“好胀……” 杜聿喘息,继续哄道:“才吞了前头,再往下……哼嗯……对了……” “呜……啊…啊……”她颤着身子往后坐,蜜穴让肉棍插入撑开,有些疼,可小穴里头的蜜肉却不争气地纠缠上男人的肉棍,贪婪地往肉根上的筋络吸吮,发出噗嗤一声,淫秽无比的水声。 “……夫君…吞不下了……呜……” 杜聿粗喘一声,扣着她的腰,将自己的腰胯往上一顶。 “啊……要…要坏了……”她委屈地看着他。 “……不会坏,阿凝,动一动。” 崔凝呻吟着,那双盛着盈盈秋水般的眼眸略带埋怨地瞪着丈夫瞧,握着他的手,吃力地吞吐起小穴中的巨物。 噗嗤……噗嗤…… 丰沛的水声正在她二人交合之处搅动着,充斥了整间屋子,她本就情动,听见自己淌出的水是这般多,又觉羞赧。 “嗯……”她既痛苦又舒服地长长呻吟了一声,分不出自己是想让他入得再深些,还是已经受不住。 杜聿将手往妻子的下身抚弄,瞧见那处正是露满花心牡丹开,小肉核已经探出了头,万般惹人怜爱。 “啊……嗯……嗯啊……哈啊……夫君……别揉那儿……”她让快感折磨得不停颤抖,却让杜聿的腿一颠一颠地引着她继续吞吐肉棍。 “不……嗯啊……哈啊……”随着肉棍反复抽插,她的眼神逐渐变得涣散朦胧。 另一头,看得失了神的易承渊久久无法回过神来。 他的依依正与她丈夫十指紧扣,雪白的大腿里侧是她将小嫩穴一下下送给那男人套弄,她本就敏感,成了妇人之后水更是多得不行,水声响亮又诱人。 男人的手正握着她的嫩乳玩弄,比起与他在一起时,那双乳房似乎又生得更大了些……可以想像过去这一年之中,她与那男人享受床笫之欢已是常事。 易承渊感觉胸口的疼痛有些麻木,呼吸困难,但下身仍然因眼前的一幕幕而起了剧烈反应。 他强迫自己闭上眼,却不断听见依依的呻吟声。 等等,不对。 他回过神,看见旁边的申屠允专注地看着依依的每一个神情与动作,心下突然涌生一股恶寒。 他揪起申屠允的衣领,申屠允则是不耐烦地对他比了个噤声的手势,这令他更加恼怒。 于是,易承渊当机立断,一个手刀劈向申屠允的后脑杓,接着将人轻松扛在自己身上,往密道的另一头出去,将房内的旖旎独独留给夫妻二人。 正是情动的崔凝自然不知道密室中的看客已经离去,她依着本能摆动自己的身子,看见眼前一无所知的丈夫,流下了不知是舒畅还是羞愤的泪水。 见妻子上下的小嘴都在哭,杜聿以为是累着她了,扣着她的腰将自己拔出以后,翻身将她压在身下,那于她而言是最省力的姿势。 “……怎么哭了?太累了?”杜聿吻上她的唇。 “嗯…太粗了…很难吞……”崔凝委屈哭道。 杜聿亲了亲她的脸,手揉弄了一下她的乳房,扶着肉棍再次挺入花穴。 “啊……” “那我来……”他温柔吻着她,哄道:“阿凝乖,我们不吞了,夫君入你就好……” “嗯……夫君…啊……”这般身子都让他笼罩在下方的姿势顿时令她有了安全感,不自觉地张开腿让他入得更深。 “阿凝……” 杜聿的声音飘入她的意识里,在快感沉浮之间,她抓紧了丈夫的脊背。 丈夫的声音如此温柔,可为什么下身传来的侵入却是那般猛烈?迷迷糊糊之间,她的脑中只剩下这个问题。 99拜你所赐 当易承渊将肩上扛着的申屠允整个人甩到榻上时,严慎与丹蜜的眼珠子几乎要掉下来。 “主、主人……!” 易承渊以手背排开上前要察看情况的丹蜜,往申屠允人中狠狠一按,只见他眼睛倏然睁大,在削瘦的脸上很是吓人。 申屠允喘了几下以后让丹蜜扶起坐着,一脸怨毒地看向易承渊:“你打晕我?” 这个问句让一旁的严慎更是惊恐。 打晕?他们还以为主人是自己昏倒让人送回来的。 “你到底在搞什么?”易承渊哑着嗓子,冷冷瞪着申屠允。 “都跟你说了,那是我花大价钱买到的美景,崔凝都没说话了,你气什么?”申屠允摸了摸后颈上被人击晕的地方,不悦道:“易承渊,我只忍你这一回,再一次,我让你死无全尸。” 想到依依进房时的局促与不安,易承渊心中顿时有了猜想,抑着怒气问道:“花大价钱是什么意思?” “还能有什么意思?你以为我替杜聿从太极行会手上弄来那些料不用费功夫?” “……你拿这当条件威胁她?” “威胁?”申屠允皱了皱眉头,“我又没对她做什么,方才在床上碰她的人是她丈夫。” 想到昏迷之前见到的美景,申屠允看了易承渊,又开口:“等杜聿替我把水利修完,若我下手杀了他,你说崔凝会不会回你身边?若真回你身边,你能不能替我跟她牵个线,我也想像杜聿那样同她玩。” 易承渊感觉心底一沉,不可思议地看向他,心境复杂到只能问他这么一句:“……她究竟是如何沾上你这疯子的?” 申屠允勾起嘴角,笑容看起来阴恻恻的:“我想,该是拜你所赐。” “……我?” “能遇到她,得多亏她大哥把你易家那只剩半条命的小儿郎藏在我这儿,接下来……我想想,她是让我去找被婆母典当掉的首饰。急成那样,我猜八成是你送的。” 看到易承渊那像是被人打了一拳的神情,申屠允显得很愉悦。 “之后嘛,为了见易承泽一面,替你易家多找点平反的线索,她让我尝了一口——” 顿时,易承渊往前一步揪住了申屠允的衣襟,而严慎的匕首瞬间抵在易承渊的颈子上。 “……你说什么?”易承渊对颈子上的冷光丝毫不在意,只是以充满杀意的眼神瞪着申屠允。 他有把握,在严慎动手之前,他能先扭断申屠允的脖子。 “就……吻了一下。”申屠允见易承渊似乎是真的动怒,顿时明白自己不能再玩下去了。 当然,他也没说谎,他是真的只吻了一下。只不过在吻之前吮了她乳尖几口,还拿玉势将她玩得泄了身。 “易承渊,你在此处杀了我,对你有什么好处?”申屠允清了清喉咙,“提醒你一句,你在南方想要兵,缺我不可。” 易承渊放开了申屠允,但眼神里的杀意却没减少半分。 “……我也让你看到他们夫妻恩爱了,你是不是该认真考虑一下去梧州办正事,别打明州的主意?”申屠允对易承渊的不受教似乎有点不耐烦。 易承渊缓缓开口道:“我的人截到几则从平南王府发出来的密报,里头全是平南王府的配置,还有平南王的作息……是你那易容师发给你的?你只说你想等舒县水利修好,但你没说的是,其实你比我更想要平南王的命,想拿我当刀使。” 申屠允抚掌叫了一声好,“既然你知道那更好办了,我出银两,你聚兵,我俩合作不是挺好?想想,我比崔凝还与你更有缘份。” “让我去梧州可以,但你也得去。”易承渊冷然看着他。 “什么?”申屠允顿时发出怪叫。 “你是个疯子,我不能放任你留在她身边。”易承渊眸光转冷:“况且,你是个商人,我要了你这么多银两,你不亲眼看看我是怎么用的?” “……我这身子骨实在不合适跟你一起去梧州跟山匪混在一块。”申屠允说完,像是佐证似的又咳了两声。 “十六年前舒县的韩府里头,曾有一名体弱多病的小公子,他是当家韩佑南的独生儿子,算算年纪,与你甚是相仿。”易承渊缓缓说道。 申屠允目光里的戏谑消失了。 “就这么恰巧,我营里人的父亲正好曾在舒县做过仵作,他对我说了一件奇怪的事。当年有个男人,瞎了一只眼,瘸了一条腿,前往指认其中的一具尸体就是韩府小公子……那具尸体年纪虽是对了,但就是有些说不出的古怪。” 申屠允咳了两声,诡异地笑了起来,“是么?你怀疑我就是韩府的独生子?一个家破人亡的小鬼,也能有我的今日?” 易承渊冷然凝视着他,“那仵作当年觉得疑惑时特地去问了在韩府接生小公子的稳婆,提到小公子背上有胎记,而那具尸体背后确实也有胎记,此事他也就忘诸脑后了。” “所以你到底想说什么?”申屠允皱眉。 “方才我在你昏厥时看过你的背,真巧,也有胎记。” 申屠允的表情像是刚吞了只苍蝇一般恶心,“……你在我昏迷时扒我衣裳偷看?” “……韩怀之,我忘了告诉你,我的运气总是异常好,不止出征的时候能误打误撞碰上敌军大粮仓,就连你的本名,我也能误打误撞给查出来。”易承渊对他微笑,“既然要合作,我也得掌握些你的命门,是不是?” 申屠允阴沉地看着易承渊,“你以为你玩得过我?” “此刻当然玩不过,我还摸不清你是如何爬到此处的。但是嘛,至少我猜得到你撑着这副身子在这种时刻特地从淮京回到明州,定是有想办成的事。我要的只是兵,其他都可以顺你的心意走,但你想要梧州商道,就得亲自随我去开。” “否则那一点银两就想我替你卖命,太过便宜了不是?” 易承渊走了之后,申屠允的情绪很不好。 下人们避得远远的,只有倒霉的丹蜜让申屠允叫到了身边伺候。 “那个落魄的易家子到底嚣张什么?他以为他还是皇亲国戚?威胁我?”申屠允换过了身衣裳,眼神阴狠地瞪着前头的火炉,他正打算把易承渊碰过的那套全都烧了。 “主人,喝药。”丹蜜将汤药放到了申屠允眼前。 意外的是,申屠允竟然乖乖地趁热喝完了汤药,连哼都没哼一声。就在丹蜜惊喜于易承渊此番转移了申屠允对汤药的抵抗时,却听见申屠允对着她抛出了个绝世大难题。 “丹蜜,我要怎么做才能让崔凝也那般心甘情愿让我玩?” 丹蜜顿了一下,“……主人?” “我也想让她主动骑到我身上摆动身子让我肏,你说要怎么办?”申屠允放下汤碗,一脸的困扰。 自从看了崔凝在床上是怎么对杜聿,他只要一想到那景象就觉得心痒难耐。 丹蜜默默在心里念了个佛号祈求上天保佑之后,缓缓开口:“丹蜜与杜夫人不熟悉,但道理都是一样的,女人若是对着心许之人,敞开大腿就容易些。” “那她到底看中杜聿跟易承渊什么了?”申屠允皱眉,“怎么看都是我比较好吧?她那日不也很快就让我玩泄了身?” “……主人说的是。”丹蜜吞了吞口水,“但感情一事自古向来就难说。” “那你说,像崔凝那种女人,要怎么样才能让她心许我?” 丹蜜先是愣了一下,接着开始思考到底是回答这问题容易些,还是晚上逃跑省事点。 100惊醒 不缺工料后,杜聿的治水相当顺利。因着他是京城特地来治水的父母官,又与陈谦是表兄弟,是故大家都对他原就有不少好感。再加上他对治水设施相当熟悉,并非门外汉,短短数月之间,工人们就以杜聿马首是瞻。 不少在水患中失了家人或谋生管道的男人也纷纷到舒县修水利,女人则是往知县夫人所设的绣堂学绣工赚取温饱。 此刻人人都感觉,舒县将会迎来前所未有的安稳冬日。 出乎意料的是,这段时日平南王并未对重新修筑起来的舒县水利有任何反应,或许也是因为心中另有所忧。 邻近的梧州动乱了。 与明州不同,梧州有南方最大的海港,是平南王的主要财源之一。可随着几任贪得无厌的府君掌权之后,被逼着弃田成寇的人越来越多,山匪横行。 而就在近冬时节,甚至有山匪大胜州兵,夺下县城。 要知道,梧州的山匪们本都是农民或渔民,没有精良的武器,没有战术,原本几乎是州兵来就投降的状态,可情势却被改变了,他们竟能胜过训练有素的官兵。 一时之间,各州官府外贴满同样的通缉令,为首的恶贯满盈大胡子名叫周源。 当崔凝见到那张通缉令的时候,心里只觉得啼笑皆非,画成这德行,那人要把胡子剔了还有谁认得出来? 当那张通缉令同样送入淮京,呈到大内时,皇帝皱着眉头,也是那样想的。 大内侍邓然看了皇帝复杂的表情,尴尬道:“……画成这样,就连年纪也看不出来,属实是荒唐了点……” “但此人真的就凭那些乌合之众战胜五万州兵?”皇帝关切的是这一点。 “禀皇上,听说不止如此,还以寡胜多,不过一万民兵吞了五万精兵。听说是借着地形之便,将那些州兵分别围困之后一一击破。” “也好,平南王这些年也是得寸进尺了。”皇帝沉默了一下,抬头又问:“既然平南王此刻正忙于梧州之事,那明州舒县情况如何?” “禀圣上,探子回报,杜聿的水利工程甚是顺利,崔家女郎也在县中办绣堂,除此之外,杜聿更以兴修水利为由,广纳流民入籍做工。” “纳流民入籍?”皇帝皱眉。 “是,”邓然从奏章之中精确取出明州知府之奏,回道:“杜聿上报州府说是修水即修田,此番修完水后可得田地数顷,田地由官府赁售予民。” “崔浩这女婿倒也有些真本事。”皇帝沉思片刻,续道:“不必等外放期满,等舒县水利修完,就得寻个理由让他回东宫……” “至于平南王……”皇帝嘴角微微勾起,“梧州若是丢了,那昌州也难以幸免,就等着有没有渔翁之利可收了。” 皇帝起身走到殿外,像是估算什么一般,一步一顿。 “……邓然,朕就寝了,明日一早就宣太子入殿。” “是。” 正当邓然欣喜于今日皇上决定早早睡下,正要传伺候更衣的内侍时,却听见皇帝说了这样一句:“对了,皇后的生辰要到了,明日时宸过来前提醒他一句,朕属意今年由他的太子妃来操办生辰宴。” 这样的一句话,让邓然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如同石像般僵在当场。 王皇后的生辰才刚过不久,皇帝口中的皇后自然不是她,而废太子徐时宸也早已…… “振理去年说过不想铺张,得让太子妃斟酌点。” 邓然低下头,一个字也不敢回。 崔凝睡得很熟。 她心里惦记着绣堂的生意,要将售卖的管道再拓一些,要过冬了,得抓紧这波时机,也能让绣娘们能过个好年…… 对了,她与杜聿这阵子夫妻各忙各的,又是聚少离多了。 倒有些想念过去在淮京的日子,每日都还能说上话,床事也还和谐。到了明州之后夫妻二人都忙碌,杜聿总是憋得狠了才抓着她弄上一回,每回都折腾得她难以下床。 前几日更是荒唐,就在她替他送饭的时候他没能忍住,狼吞虎咽吃完饭就在马车上要她。她根本挡不住他抓着她的臀狠入,外头都是吵杂的人声,仿佛以身饲狼的她不敢叫出声音,只能流着眼泪咬住他肩头,哆哆嗦嗦泄了两次身他都还不肯放过。最后她只能含着他耳朵呻吟求饶,他才在她压抑的浪叫中射入她颤抖不已的身子里。 那都已经是几日之前的事了,算算时日,他又该饿了…… 其实不只是他,随着夫妻日久,她的身子也逐渐让他弄出了些滋味。 若是旷得久了些,就会情不自禁地想到他健壮的身体,还有被他充满时在耳边能听到的粗喘声。 睡梦之中,她感觉到有人解开了她的衣衫,轻轻吮吻她的颈子。 “嗯……夫君……” 可她实在太累了,连睁开眼睛都费力气。 又湿又暖的唇一路徘徊到她胸前,她感觉到男人的舌头将敏感的乳尖卷入口中恣意吸吮。乳头被轻轻啮咬着,紧紧硬缩成一个小点,又酸又麻的感觉在胸前荡开,化为下腹一阵淫痒。 “嗯……”她闭着眼睛轻哼,在他吸得重时哼,吸得轻了也哼。 杜聿这回很狡猾,总在重吮之后接着温柔的舌头缠绕,吸长了些许再放开,乳尖接触到冰凉的空气后又立刻凑上来迅速来回舔弄,末了还拧住可怜兮兮的乳头。把她弄得欲求不满,一直期待着下面更进一步。 他的手也滑向她腿间,睡梦中的她原本有些不甘愿,可随着乳房被越吃越舒服,那闭合的膝盖也渐渐让他推开了。 男人的手指揉向开始湿润的牡丹,亵弄一番之后,那花苞之中开始吐出露水,顺着又湿又滑的花瓣,花核也让他给揉了出来。 “啊…嗯……啊……”她随着他的动作呻吟,当手指插入花径时,她情不自禁地扭了一下腰,让他能入得更深一些。 “……夫君……不要手指了……进来……”她娇吟着,纤腰丰臀缓缓摆动,勾引丈夫深入。 “崔凝,这可是你说的。”慵懒的声音带了笑意,手指也坏心眼地往穴中逐渐变得硬挺的软肉一按。 在梦中被玩得动了情的崔凝吓一跳,整个人瞬间清醒,惊恐地睁开眼睛。 带着戏谑的那双凤眼就在她眼前。 101示爱(申屠,慎) 她见到申屠允的那瞬间连忙想往后退,但这才发现此刻她人是在行进中的马车上,双手被丝绸捆在额前,腿也被分别绑在马车两柱上。 低头瞧见自己衣襟大敞,挺立的乳珠已让他尝过,莹白乳房随车晃荡时那闪着润泽光影的嫩红更加显眼。 而他的手,还放在她下身抚弄。 “申屠允……!”她想使劲挣扎,却发现自己浑身脱力。 挣脱之间才想起,自己本应同布庄掌柜相约于茶楼谈售卖绣品之事,可抵达茶楼后,不过喝了杯茶水就昏昏沉沉想睡,本还以为是自己太累,没想到是这王八羔子故计重施。 自从别庄之后许久没听见申屠允的消息,更没见到他人,她几乎忘了他存在,自然也没有再提防什么。 申屠允像是对待珍品一样仔细垂眼审视她的身躯,手指略微使劲不断揉弄她花穴中的那处软肉,又麻又痒,她感觉到自己的花穴不受控制地收缩不止。 但她死死咬住自己的唇,不想呻吟出声。 “嗯……!” 突然之间,她颤着倒抽一口气,从未有过的剧烈快感自让他碰触的地方袭来,她瞪大眼睛瞪着申屠允。 申屠允有些惋惜道:“杜聿怕是不知道这处是什么,也从未这般伺候过你,可你这处实在……” 他的手指微弯,稍微使劲抚弄,崔凝只感觉那处灼热异常,穴肉随着他每一下按捏不断收缩,颤抖不止。 “嗯……”她皱紧眉头弓着身,只感觉下腹传来的麻痒侵占了所有知觉。 “很舒服是吧?我只不过碰了几下,水就出成这样了。”他又温柔地抚触几下,蜜水沿着他的手指滴落到车内软榻上。 “你这处敏感,若让男人插入的时候多磨蹭,就能更舒服。”申屠允亲了亲她的耳朵,却让她扭头躲开。 “那日我瞧杜聿只懂以蛮力入你,完全是个门外汉,我能让你更舒服。” “住口!”崔凝怒瞪着他,“你快放了我!” “是你一直夹着我的手,该是你放了我。”他一边说,一边深入她体内。 崔凝让陌生的快感折磨得呜咽一声,屈辱的眼泪滚落。 “崔凝,别哭。为了护你男人性命,我这条命都快没了,总得犒赏我,别太小器。”申屠允俯身将她的泪珠舔掉,她脸上满是他的口水。 杜聿哪需要他以命相护?崔凝只觉他在胡说八道。 节骨分明的手指捏上小乳尖,她想往后避开,却因退无可退只能扭动腰,让他欺负得更凶。 “……我可没骗你,若不是怕你伤心,我早宰了他。”想到易承渊,申屠允目露凶光,手上一不留神就忘了收劲,那在穴里作乱的手指一不小心狠抠了那软肉一下。 那软肉让他磨得微硬,这重重的一下立刻碰到她的敏感处。 “呜……”脑袋瞬间变得空白,剧烈颤抖之后,她难堪地发现自己的下身迅速漫出大量淫液,将他的手指夹弄得更厉害了。 “别碰我……申屠允……别碰我……” 申屠允看她哭得伤心,默默将手指抽出,看着手上的晶莹水痕,满脸遗憾问道:“都那么舒服了,还是不让我肏?” 药效仍在,提不起力气反抗的崔凝哽咽着摇头,“我没有……我从未招惹你……为什么要这样纠缠我?” 申屠允舔了舔让她几乎咬出血的嘴唇,低声说道:“可我好想要你。” “以你的财力……要什么美人没有……”崔凝委屈哭道:“为什么偏偏要找上我……” 申屠允看着她的眼睛,不断舔吻她脸上泪水滑过的地方,认真想了一下之后才又开口。 “打从头一回在镜子里见到你之后,我就觉得心痒。之后你一回回往我这儿撞,就惦记上了。我也希望你不是崔浩的女儿,若出身普通点,我还能轻易据为己有。” 崔凝茫然地回望他时才发现,许久不见,他似乎晒黑了,但人似乎也因此看上去精神些,至少不再是那般病怏怏的苍白模样。 二人视线交会,申屠允抚摸她脸庞,“你确实不是我见过最美的,第一次见时你甚至还哭肿了眼睛,但第二次见你怕得要命却仍然想要骗过我,虚张声势个半天,不过拔拔指甲剁剁手指就能把你吓得面无血色,那模样看得我都硬了。” 申屠允感觉自己回答得相当有诚意,温和问道:“这样,你可明白我为何要找上你了?” “……你是说我就是运气不好?”崔凝开始啜泣。 “运气不好?”申屠允眉毛全拧起来,他险峻的五官多了几分阴沉:“让我看上是运气不好?” 崔凝没有回话,只是闭上眼尽量将身子蜷成一团,整个人看起来相当绝望。 申屠允见状郁闷了,他开口:“别人花大把银子都不见得能让我出手,我对你却是有求必应,就连你情郎都替你关照,这还算运气不好?” “既然有求必应……那我求你放我走。”她再次扭身躲开他的碰触。 “不行。我想你想了好几日,不让我碰,我不肯罢休。” “……你到底想我怎么样……”崔凝头一回遇上这般脑袋异于常者的人,又落到他手里,着实不知该怎么应付。 “我就想你也试试我罢了,保证比杜聿舒服。” “不可能。”她瞪着他。 “你没试过怎么知道不可能?”他挑眉。 “他是我丈夫,我对他有情。” “但他技巧是真不怎么样,你为什么不试试别人?试完你就知道我在说什么了。”申屠允想了想,又道:“不如这样想,同我试过之后,你也会懂该怎么教他把你伺候得舒服,对你也有益处。” “可我厌恶你。”反正都落到他手上了,装可怜也没用,不如骂个够,“你对个弱女子下药奸淫,卑鄙小人。” “弱女子?你身子明明比我强上不少,让我用同样伎俩阴了两次是你自己失察。再说心里讨厌我又怎么样?你的身子舒服,湿得一塌糊涂就够了。”他一脸无所谓。 可看见她眼神中浮出的恨意,申屠允再想到她同杜聿在一起时那心甘情愿的模样,思考片刻后妥协道:“要不我让你选,今日你是要试我的身子,还是试玉势?” “我都不要。”她恨得从牙缝里挤出这句话。 “那就试我吧,更舒服些。”他自顾自说完之后,就要脱裤子。 “……玉势!”她连忙喊出,“你别碰我!别碰我……!” 他学着杜聿的样子吻了吻她额头,可没有得到她给杜聿的妩媚眼神,心下不快,公事公办道:“崔凝,就试这一次,你喜欢我们再偷偷约着相会,若你不喜欢……” “你会就此消失在我面前。”她恨声道。 申屠允笑了起来,“也可以,但你主动来找我就另当别论了。” 她撇过头,一脸的不甘不愿。 “你好好配合我试一次,之后我就不下药迷昏绑你了,嗯?” “……你最好说到做到。” 102叫他名字(申屠微H,慎) 绣工精细的鸳鸯软垫让申屠允放在崔凝身后,说是她可以挨着不碰疼,可实是逼得她得朝他挺进。 她闭上眼,睫毛轻颤,在白晰的脸蛋上映出惹人怜惜的细小影子。 申屠允并没有直接下手,先是将崔凝因挣扎而散乱的头发给仔细理好,他眼带兴味地问道:“早在成亲之前,易承渊就碰过你,对吧?” 听见易承渊的名字,崔凝愤恨地瞪了他一眼,可却没阻止他继续开口。 “崔凝,你在杜聿身上的模样,瞧得出你明白如何享受男人。像你这般女子,定是初尝男子时就知其中之趣。杜聿比你还生涩,你的风流不会是他领你所得……想想,你不爱杜聿,若头一个男人是他,定不会如此。易承渊与你竹马青梅又有婚约,该是他让你初得男人滋味,你这身子才会如此明白床上的妙处。” 他的手掌缓缓抚过她颈项,停留在她乳房上,一抓一握,将小奶尖夹在指缝里。 “要不,你把我当成易承渊?” “他才不会把我绑起来。”崔凝撇过头,不看他。 “……很想他对吧?”申屠允的问句里带着慵懒的笑意,“在你与杜聿行房时,是不是会不自觉想到他?所以你在床上才会不断夫君、夫君的叫,是不是在提醒你自己,此刻入你的并非易承渊?” 崔凝恨恨瞪了他一眼,但申屠允猛然拧了一下娇嫩的乳尖,她闷哼一下之后复又撇开视线,不想理他。 “杜聿真可怜,他看着你的眼神这么沉迷,你于他定是刻骨铭心,可你的心里却始终摆着个易承渊。” 崔凝冷笑,“你以为三言两语就能扭曲我与我丈夫的感情?” “杜聿问过么?”申屠允垂着眼,一只手轻揉她乳房,另一只手顺着腰一路抚到她大腿里侧,“他有没有问过你易承渊的事?” 崔凝挣脱不开,索性闭上眼睛不再理会他,他此刻故意避开敏感处揉弄,那搔不到痒处的摸法与腿间的湿黏令她心生焦躁。 “真惨,问也不敢问。可他在书铺收了不少写有易家旧事的邸报,想来很在意你那心上人。” 崔凝顿时睁开眼,“邸报……?” 杜聿从未问过她过往的婚约……但易承渊都已经不在世上了,她心里有谁,还重要么? “崔凝,你丈夫那样的男人最烦人。”申屠允笑着,指尖若有似无地在她腿窝深处按压,“看他在床上想把你生吞的眼神就知道,他想独占你,根本容不下你心里的那个易承渊。” 崔凝闭上眼不想看见他,可一个冰凉的物事贴上她嘴唇,她睁开眼,嫌恶地看着申屠允将上回那个冰种翡翠所制的玉势拿在手上把玩,时不时贴着她的唇玩。 “你知不知道男人肉棍前端为什么大上一圈?”申屠允的放低嗓音,不断以冰凉的玉势滚在朱唇上,让她感觉嘴上一阵凉。 “若你曾同许多男人交欢就知道,肉棍的这处,可以把前头其他野男人射入的精水都给刮出来,之后才射入自己的精种到女子体内。”申屠允一面缓缓说道,一面轻抚她湿润的花瓣。 “所以崔凝,女子生来,本就该尝遍许多男子滋味,只为最优秀的男人诞育子嗣。只是这律法都是男人定的,他们害怕自己让女子淘汰而没能有后代,所以才要求了女人的贞洁。” 申屠允突然以指甲抠弄了她的乳尖一下,她措手不及闷哼一声,却也是这瞬间,他将玉势前端深入了崔凝嘴里,看她皱着眉头吞吐的模样,他眼神变得深邃。 “但我这般说,你也是不会懂的,你自小就是大家闺秀,对夫君守贞已经刻在你心上了……不可惜么?你能让许多男人掏心挖肺伺候你,本该享尽男人身上的妙处。” 他看见透明的玉势映出了小嘴中的嫩红,哑着声道:“真粉嫩,你上头的嘴,颜色就同下头的嘴里头一样……都很勾人。” 崔凝发出呜呜的声音,头试着往后退,可他手中玉势却追了上来,缓缓在她口中抽插,她口中的津液顺着玉势淌出,嘴角与嘴唇都湿了。 他笑中带叹,“……仅仅这样我就能硬得不行,崔凝,你简直专门生来勾我的。” 申屠允抽出了她口中的玉势,顿时放松的她喘了口气。 沾着她唾液的玉势顺着往下,让他稍稍使劲戳弄了她嫩白乳房上的小花苞,一压就将那小乳尖往软白的奶肉里压,在透明玉势上那被欺负的嫩红看起来更加楚楚可怜。 申屠允见此美景,吞了吞口水。 “嗯……”感受到乳尖传来的刺激,崔凝没忍住低吟。 “要不要试试,我玩你身子的时候叫易承渊的名字?女人在得到畅快的时候能喊心上人的名字,那身心的喜悦都能加倍。” 崔凝瞪着他。 “你也就让我伺候的时候能叫他了,难不成你在杜聿床上还能叫着试试?”申屠允贴在她耳边轻道:“崔凝,闭上眼,想着是易承渊在碰你。” 他一手将玉势缓缓往下,另一只手揉上她敏感的乳房,两指细细前后搓揉,小巧的乳尖瞬间挺立。 “男人的手是不是很舒服?易承渊都怎么碰你?他也会用指尖这样拧么?武将的手都粗糙得很,有没有弄疼你?” “住口……”她不想听见他这般把易承渊放在嘴上调戏她,可脑袋里却不能受控地想起易承渊是怎么揉她乳房的。 她想到自己的心上人,曾经以眷恋无比的眼神看着她,像是膜拜一样爱抚她的身子,揉捏她的敏感之处。 “依依……”申屠允刻意压低了声音,听起来竟真与易承渊有几分像,她顿时错愕地睁开眼。 申屠允自然是故意的,与易承渊相处这段时日后,他能够刻意学他说话的语气,音色不像,可语调却能学得神似。 他听过易承渊在领着那些民兵打完胜仗之后,喝醉了就独自在月光下对着明州的方向叫依依。 看了几回之后,自然明白易承渊那是在想谁。 “是不是都这样叫你?闭上眼,是你心上人要入你……” 玉势已经滑过小巧的肚脐眼,沿着小腹往下后,他的手腕就搁在她细白大腿上,而玉势的龟头勾引似得轻压了花核的位置,让小花穴渗出了许多淫液。 “不要……”崔凝两腿被分开绑着,她连拢上膝盖都办不到。 申屠允低头舔了一下她形状美好的耳珠,在她耳边又低声叫了一句:“依依……” 与此同时,下身的玉势顺着淫水滑入花穴里,穴肉难堪地将那玉势微微吸入。 伴随着他模仿的呼唤声音,崔凝哽咽落泪,可小穴依然随着他的轻探,含入那根玉势。 申屠允手腕微动,那玉势的龟头缝处恰好就磨在穴内方才让他按压得有些变硬的软肉上,令她不由自主地颤着身子呻吟,淫水也出了不少。 “嗯……” 她悲哀地发现,申屠允说得没错,那处肉一摩擦之后,整个身子都变得淫痒无比,甚至希望他更放肆些蹂躏。 他低头含住她不设防的乳头舔弄,让她浑身发麻,颤抖不断。他的手也让玉势缓缓操弄在晶亮淫水中盛开的花径,时而摩擦那快感源头,时而深入又旋转着抽出,里头的穴肉在纠缠之间不断吸吮假肉棍,水声阵阵,浸湿软榻。 快感将她的意识逐渐吞得一干二净,她闭上眼,想到了易承渊。 “依依……”他邪笑着又在她耳边这样叫了一声。 她身子还让他玩弄着,下身水越出越多,可额头却逐渐轻抵在申屠允的胸膛,哽咽着,泪水不断涌出。 “渊哥哥……” 103夺人相思(申屠微H,慎) 若有繁星落到人间,那就会是易承渊在夜中香闺里凝视着她的眼睛。 他是她藏在心里最深的依恋,她将来在弥留之际会见到的身影。 但是,人生还很漫长,不知何时才能与他黄泉相会。 可她真的好想他啊…… 想到,仅仅只是念出他名字,胸口都会隐隐作痛的地步。 她泪流不止,闭着眼无力地躺在申屠允的面前,玉体横陈,身上衣料早已大敞,本该感到羞耻,可她却仍为申屠允低声叫的那几句依依而神智不清。 毕竟,她再也听不到易承渊那般唤她了。 就当这是一场有他的梦。 申屠允俯身品尝崔凝粉嫩的乳尖,闻到她身上娇香,唇在细致的软肉上不断磨蹭,只觉畅快无比。那蓓蕾已在男人嘴里轮流吞吐许久,双双兴奋挺立,敏感到只要他稍稍用力吸吮就能抚触到娇躯微颤。 他握着玉势的手温柔抽插着不断漫出蜜汁的花穴,抽出时能感觉到那穴肉吮着不放,他刻意微微转了一下,重重磨在那还不到他拇指大小的软肉上,碾磨轻压。崔凝受不住这快感,总是无法克制地娇喘不止。 “嗯……渊哥哥……”她哽咽的呻吟里还叫着情郎的名字,泪水沾湿了她枕着的软垫。但他毫不介意,那是这清艳女子的柔美相思,她身段放软,出水不断,尝起来滋味极好。 他坏心眼地将玉势缓缓深入,直抵花心,就看见她眉黛频聚,额旁香汗细细冒出,小巧的鼻头上也有了汗珠,朱唇喘着热气。 果然,近距离看她动情那滋味就是不同,感受得到她含羞带怯的渴望,怪不得杜聿在床上时如此神魂颠倒,什么都没能让他分神。 “嗯……”柔嫩丰润的乳房让男人啃食,花穴里含着的玉势长驱直入之后又勾着穴肉抽出,再反复,这般快感让崔凝呻吟不止。 “要不要改用真肉棍入你?”申屠允说着,舌头轻舔红肿的小奶头,像是欺负了人之后再温柔补偿,“有体温的肉棍,更像易承渊。” 崔凝艰难地喘息,哭道:“不要……我不要……呜……!” 见她明明已经情动,却仍不肯松口放自己进去,申屠允脸上有些不快。 但他深知欲速则不达的道理,此刻的崔凝上下都已经让他玩弄过,多几回以后就能逐渐适应他的抚摸。得先顺着她的心意,才能让她有放下戒心的一天。 毕竟他要的是像杜聿一样,让这女人心甘情愿地在他身下任他蹂躏。 “好、好,不要就不要。”申屠允难得有耐心地温言哄道:“用嘴跟玉势就好,依依,放松点。” 学着易承渊叫她依依的时候,申屠允心里升起一股异样的快感,就像是偷了属于别人的女人。她不知道易承渊还活着,以为自己是能让她自欺欺人,假装情郎还活着的唯一路子。 不得不说,崔凝对易承渊的情意如此缱绻,少女的相思让她的神魂都在他眼前任他采撷,这刺激对他而言太过强烈。 如果可以,他想在易承渊面前入她。 “小奶尖舒不舒服?我用牙尖碰到它的时候你那小穴收得好紧,玉势都快拔不出来了,是不是喜欢让男人粗鲁点伺候?”说完,他又重重吮了一下,满意地感受到她娇躯的颤抖。 “……不要……”她哭着摇头,那绝美的小脸蛋沾了泪水之后看上去是那般引人怜惜。 “好,我快些。” 申屠允一说完,玉势进出的速度变快了,她被绑着的腿无法弯曲,只能不断颤抖。 “嗯……” 玉势猛烈抽插之间,在她的惊愕之下,申屠允竟俯身以舌头拨开了小花瓣,舔上她的花核。 “啊……不要…嗯……不要……!” 剧烈的刺激令她大幅抽搐,手脚都让绸缎勒得死紧,可却制止不了她无法再压抑的呻吟与浪叫。 申屠允极其恶劣地一只手稳住她大腿,丝毫不理会她承受不住的哭叫,将小花核舔出来还不够,更在玉势深入时重重吮下,让她整个人都弓起身子呻吟,下身颤着发了大水。 “不要……不……嗯啊……!” 在她让快感绷到最高处的时候,申屠允的手狠狠拧住奶尖的同时,轻咬了花核一口,而她就这样哆哆嗦嗦地在杂乱的喘息中泄了身子。 高潮之后她的小穴收缩不断,申屠允将玉势插着,顺着她喘息声缓缓抽动。 “依依……”他吻了她的耳朵,最后一声叫得最像。 “……渊…渊哥哥……”她有气无力地叫出最后一声。 他的手依依不舍地又回到乳肉上,有一搭没一搭地搓揉。 之后申屠允抬起了她的脸,将舌头探入她的嘴里,眼神迷离的她此刻还沉浸在易承渊的幻影中,就像是方才让她哭叫高潮的人是易承渊。 不自觉地,她闭上了眼,想像在吻她的人就是渊哥哥,朱唇轻启,随着男人舌头的舔弄发出朦胧的娇吟,小舌尖还会回应他的搅弄,温柔舔上他的舌头。 那乖巧柔顺的模样令申屠允相当满意。 他带着笑意,尽情偷取属于易承渊的甜美。 替她清理完毕之后,疲惫但意识清醒的崔凝躺在榻上动也不动。 过了不久,马车停下。 申屠允打开了车窗,让她看清外头的风景,那已是郊外山峰。 “崔凝,这座山是明州与梧州交界处的南棱山,你瞧见没?” 她躺在榻上,睁开了眼睛。 “动乱时,东边属来第二峰,上头会有树枝绑着红色绸缎,你得躲到山洞里头,能确保安全。” “……动乱?”崔凝迷迷糊糊地眨了眨眼睛。 “之后我得去昌州一趟,平南王怕是知道世子早已没命,那是他仅存的嫡子。”申屠允低声说道,“再加上梧州民变令他震怒无比,他一定会出兵。” “世子……没命?”崔凝皱眉,他说的话有着太多她无法理解的消息。 “世子早在与你相遇的那日就让流民所杀,此刻平南王府中的徐殊炎是假的。” “你怎么知道?” “因为那个假世子是我安插进去的。”申屠允叹息,“本以为至少可以撑一年,可终究还是太难了。” “易容术这种技巧,不光是能有张相似的面皮。行走的姿势,说话的声音,神态,语调,都得花上时日才能学得像。可徐殊炎死得太仓促,我的易容师根本没办法从还活着的他学习如何说话。” 崔凝这时想起了,何主簿曾说过,平南王世子遇流民之后伤了嗓子,说不了话…… “为什么……你要把易容师安插进去?” “因为我想看舒县的水利能重新复用,就得给杜聿一年的安稳去办好这件事。若平南王知道世子死在明州,他不会让明州百姓好过。” 崔凝眨了眨眼,纳闷地看着申屠允的侧脸。 “舒县的水利……于你而言很重要?” 申屠允没回答,抬手摸了摸她的脸,“崔凝,若平南王出兵,明州地处梧州与昌州之间,尤其你舒县更是危险,有河道有粮仓,是兵家必争之地。” 他朝着车窗外指着南棱山:“记着,若遇险,在南棱山东边属来第二峰。” “为什么……要特地告诉我?” “因为我想要亲自肏上你,你可不能在那之前就死了。” “……” 申屠允若无其事地以手指抚去她脸上细汗,丝毫不觉她还被绑着的手脚有哪处不妥。 “还有,我把严慎留给你。” “你得活下来。” -- 评论区有些人提到小宋的戏份问题,真的不用担心这个。 在明州后半段会有完整小宋跟依依独处的戏份跟肉渣,为他们将来的肉肉做铺垫 但是明州会吃上真肉的只有杜聿跟易承渊,所以要看小宋真肉的还得再等等 104珍珠发簪 崔凝今日洗沐特别久。 她将全身上下都仔细搓洗过一回之后,水都快凉了。 可她浑然不觉,只是看着水波思索起白日申屠允所说的话。 确实平南王世子一事蹊跷颇多,但若世子一开始就死了,那侍卫逃跑、驿站巡官散尽就说得通了。 若平南王将出兵梧州平乱,奏章一来一回最快也还需要一个多月,得了圣旨才能动作。那么这段时日,该要杜聿好好准备。 毕竟此刻的舒县因有钦点上任的探花郎治水赈灾,有粮有银,正走在许多年未曾看见的正轨上。不止舒县的河道可通昌、明、梧三州,另外还有大量壮丁让杜聿引来入籍,怎么想都觉得很危险。 “小姐,姑爷回来了。”望舒敲了敲门,“小姐还要继续沐浴的话,再添热水可好?” “不必了,我要出去了。” 当崔凝在炭火旁让望舒擦拭烘干那一头秀发的时候,洗沐过后的杜聿正好踏入房中。 一进门,他就见到妻子身穿白色里衣,柔顺的黑发批散在她身后,双手撑着下颔,动也不动地凝视地上某一点,像是在思考什么,炭火将她嫩白的小脸烘得微红,那模样清灵可爱。 “姑爷。”望舒见崔凝的头发干得差不多了,起身对着杜聿行礼后便离去。 “夫君。” 就在此时,她想起申屠允所说,杜聿在书铺中收有关易家邸报一事,看着杜聿的脸,她顿时陷入茫然。 “阿凝……”今日的杜聿有些欲言又止,并没有留心到妻子的出神。 仔细一看,他耳根很红。 他先是清了清嗓子,而后将怀中的布包取出来。 那是一柄银簪,上头雕了一只鹤,在鹤旁镶有一颗纯白珍珠,看上去简单朴实,可做工很是仔细。 “给我的?”崔凝有些意外。 “来到舒县之后,你过去的那些首饰都没能拿出来戴,全是望舒在街上替你买的木簪……我想你或许会想要一柄看上去比较素雅的簪子。”杜聿的声音像是有人勒着他脖子一般不自在,“所以我……恰好…拾到的河蚌里替你留了一颗珍珠,所以……” “拾到的珍珠?这是夫君自己做的?”崔凝取过银簪,好奇地触摸审视。 杜聿有些不自在,撇过头轻声道:“……我吃饭吃得快,闲着也是闲着,就替你做了一柄。” 崔凝愣愣地看着杜聿,她知道他吃饭并没有特别快,反而谨慎的性格使他比一般粗汉子还要细嚼慢咽些,定是休息的时辰都让他花在这簪子上头了。 杜聿清了清喉咙:“这是河珠,颜色摆个三五年就会褪,可我若年年都替你做,你就一直都能戴新珠。” 像是想到什么,他连忙补充:“因着在舒县你不愿招摇,所以我用银子做,到时候回到淮京,再替你用金子做。” 崔凝见他红着耳根的局促模样,绾了一缕发,暂时试着将簪子戴上,她问:“夫君,我戴上可好看?” “……你向来好看。” 她笑着将簪子仔细收在首饰盒里,轻声道:“那明日起我就能戴夫君送的簪了。” 杜聿红着脸点头,清了清喉咙以后,他背过身倒杯茶水给自己。 “为什么雕的是鹤?”她的语气里有着浅浅笑意。 “……今年我希望阿凝能将身子休养好,雕鹤是盼你延年益寿。”杜聿低声回道。 一双小手从他身后往前环绕住他的腰,她的头靠在丈夫身后,听着他因紧张而加速的心跳。 崔凝将丈夫抱得更紧了些:“既然说好每年都替我作簪,可别食言。” 杜聿看着环在腰间的小手,伸出手覆在上头,低声嗯了一句。 他知道,那男人留下的钗她只是收起来,不曾拿出来戴过。 以他目前的薪禄自然买不起那般上好的白玉给她,可他年年都能陪在她身边,替她做新的。 崔凝紧抱杜聿,闭上眼,丈夫身上的体温让她感觉自己真的回到家了。 同一时辰在梧州山寨里,一柄大刀唰一声放到了男人的肩膀,他的胡子随着刀风轻摆了一下。山寨里的火光舞动在刀面上,虽未伤他分毫,但也只距他的脖子不到一个指节宽。 “周源,你以平南王会出兵为借口,哄着大当家把兵都给你练,到底是何居心?” 被唤作周源的易承渊缓缓回道:“是何居心?除了我以外,还有谁知兵要怎么练才能与平南王拼搏?你么?王恩?” 那男人先是顿了一下,随后又大声道:“你少危言耸听,这些日子你开口闭口全是平南王,他还真会远从昌州出兵过来?说他会出兵,拿出证据来!我瞧着你是张口胡诌!” “他不会出兵?如果他唯一的嫡子死在流民手上就会。”大胡子伸出两根指头,将抵在自己脖子旁的刀夹住,缓缓移开,“至于他会出兵的证据,我没有,随你爱信不信。” 不过两根指头,与他对峙的那男人一时之间竟无法阻止大刀让他排开的力道。 移开之后,周源提气,以指在刀面上弹了一下,那男人握着刀的手瞬间被震到不得不丢弃大刀。 男人惊恐地看着自己被震开的手,虎口处竟有些红肿。 周源转过身,面无表情地看着四周,有不少人只是围观没敢出声。 他知道,里头有不少人本就对身份不明的他颇有疑虑,只是几回大捷都是他领的兵,所以也没人敢公开质疑他。 王恩愤恨道:“周源,你是当过兵的吧?不然不可能如此熟知州兵的战术,还能利用他们的弱点与盲点多次得胜。还有你那寅字营,老子看得出来里头有不少人也是兵!” “当过兵又如何?”周源冷然反问,“我的人哪个没有上战场拼命?那些血汗假得了?” “那我们要怎么知道,你们到底是不是官府派来的!先假情假意亲近我们,得了些粮收买人心,之后会将我们一网打尽!” “王恩!你在做什么?”一名高大且眼睛大如牛铃,看上去不怒自威的男人得了报,往二人争执处快步走来。 “大当家,”被唤作王恩的男人指着周源大声嚷道:“他来历不明,我就是信不过他!” “周源跟着弟兄们出生入死这么久,你还有什么信不过的!” 周源看着此刻才珊珊来迟的大当家,心头一沉,却有了当机立断的主意。 不出两个月平南王就会出兵,此刻已经没有余裕集中寨内人心。 “大当家。”周源拱手,“既然寨中弟兄信不过我,那我周源也不强求,我这就离开。” 本只是想敲打他几下的大当家让此言吓坏了,“周兄弟,你要走!?” “打仗最要紧的不是兵力几何,若是一盘散沙,再多人马也枉然。” “你等等,凡事好商量……”怎能让他走了?!有他在,胜仗不断,山寨也越扩越大。 “大当家说过,你这山寨本就只是为了温饱而存续。这些日子抢下的粮也该能让寨中弟兄们过个好冬了,祝愿大当家与弟兄们安好。”他顿了一下,又朗声朝四周道:“这些天与寨中好汉出生入死,周某深深敬佩。” “可我寅字营目的本就是让平南王的爪牙滚出南方五州,并不求个人温饱,与大当家想法相驰。道不同不相为谋,我们就此别过。” 周源拱手对大当家行礼之后,对着四周比了手势,把自己的人叫回来。 随后,在寨中诸人还来不及反应时,他就领着身后的二十来人大步离去。 走出山寨时,阿乐上前低声问了:“阿渊,我们寅字营至今也不过两万人,正需要人手,这寨里不少人都与你并肩作战过,有配合的根基,如此掉头就走难道不会太可惜……” 知道周源真实身份之人都叫他阿渊,与源同音,外人也分不出来。 “我知道,但大当家若态度如此,平南王举兵前就会出事了,军心若让他们给搅散,那仗也不用打了。至于人手,不止这个山寨有,其他山寨也有。” 阿乐叹了口气。 他们寅字营就是在梧州无根无底,要怎么吸纳其他山寨的人?平南王的精兵啊,只剩不到两个月,区区两万兵马可有机会得胜? “阿乐。” “是?”阿乐回头。 “你走得太快了,慢一些。” 就在阿乐一头雾水,觉得自己走得并没有特别快的时候,他们身后传来了呼喊声。 “周源!周兄弟!” 火把往后一探,那是数百名山寨的兄弟追了出来,声音纷杂地扬声喊道: “周兄弟!你带走咱们吧,我们想入你寅字营!” “我妻女都死在平南王爪牙手里,我一个人吃饱算什么事?我就要狠狠教训那群畜生!” “我在山寨那么多年,在你来了之后才头一回感觉到自己在做什么!我要的亦是让平南王魔爪全滚回去!还我梧州安乐!” 诸如此类的喊声此起彼落,周源对着他们拱手行礼后,朗声道:“周某谢诸位弟兄,今后,我们就是过命的兄弟了。” 阿乐眨眼,这才意识到他似乎早就算到有人会追出来。 在身后诸人激动万分畅所欲言的时候,易承渊将阿乐抓到身侧。 “阿乐。”易承渊低声吩咐,“你从寨中人里找几个口才好的出来,明日送到我跟前。” “要…要做什么?”阿乐呆住。 “那都是梧州人,此处他们比谁都熟悉,我们也得靠他们才能争取到附近山寨为助力。” 阿乐眨了眨眼,看见易承渊的眼神透露他此刻胸有成竹。 “阿渊,你…真这么有把握?”他吞了吞口水。 易承渊面无表情,“把握?我本就只能赢不能输。” “我只有不断赢下去,才有办法回到我妻子身边。” 105平南王府 昌州州治处,有着堪比半个皇宫大的平南王府。 初冬的王府内石造的精细摆设错落于庭中,虽枝头落叶凋尽,却另有一番清寂之美。 裹得密不透风的申屠允下马车后,让管事直接就领到了王府书房。 王府广阔到光是行走就得走上半天,这让申屠允很是不耐烦。 “殿下,申屠公子来了。” “进来。” 门一开,申屠允阔步走入。 坐在书房中的平南王抬头,一双老谋深算的眼睛仔细打量着他。 那是先帝最小的兄弟,只大了当今圣上十岁的皇叔。他曾被自己的父皇贬为庶人,却又靠着押宝侄儿拿回身份。 年过六十的平南王虽已上了年纪,轮廓有些走样,但从五官看来亦可知传闻他当年风流不假。毕竟,他的生母总让人冠上狐媚后宫的罪名,是个难得一见的美人。 “贤侄,去了一趟梧州,你看起来气色好多了。”平南王抬眼看见申屠允,意外地发现他脸色没有往常那般惨白,“坐,告诉本王,你在梧州查到了什么。” 申屠允也不行礼,毫不客气地坐到平南王眼前,取出手里拿着的布包,往案上一摆,尽数摊开。 放在里头的,是玉冠与玉带,还有几件要价不斐的随身之物。 平南王眯起眼睛,拿起一柄刻有“炎”字的玉佩仔细查看。 “有不少人拿着这些在梧州想换银两,我循着线索去抓,都是些曾在明州徘徊的流民,眼下都在梧州当山匪。” 申屠允拿起玉带,垂着眼道:“抓到的,每个人都说,是从世子的尸首上盗走的。” 平南王的脸色一沉,“此言当真?” “他们说,那尸身手脚均被斩断,脖子也几乎只剩皮连着了。” “至于抓到的流民……一个不留神,盘问的时候下手太狠,抓到四个,却只两个活到昌州,已经交到王府里了,殿下大可去问。” 印证了多日以来的猜想,平南王的脸色极其难看,目露凶光,握着玉佩的手因愤怒而微微颤抖。 “所以,府中那位回来之后就没开过口的世子,到底是谁?”申屠允漫不经心地问道。 砰的一声,徐殊炎的房门被人踢踹而开,数名官兵蜂拥而入,床上衣不蔽体的年轻女郎见状,惊叫着扯回脱在地上的衣物,只匆忙遮住了胸乳与下体。 就在众人眼前,貌美的女子面带惊恐地跪倒在地,慌忙穿上衣裳。 而此刻床上的徐殊炎才揉了揉眼睛,一脸疑惑地看着此番阵仗,就在看到满脸怒意的平南王时,他的神情转为错愕。 平南王上前,踩住女子正要拿衣裳的手。 “贱货,殊炎把你收入房里也有一年了,就连主子的肉棍也认不出?”他眼里的凶狠像是要把这女人碎尸万段。 “殿…殿下?”女子吓得浑身发抖,也顾不上此刻白净的身子全给闯入房中的侍卫给看光。 就在此时,床上的男人裸身被人架着跪到平南王跟前。 “若真是易容术,下颔至耳后定有蹊跷,不妨验验。”申屠允慵懒开口。 平南王亲自摸上被吓傻的男人耳后,果然摸到面皮接缝,他使劲扯,却只扯下了下巴的皮,其他部位已是再也扯不动。 被扯了脸皮的男人痛得在地上呜呜打滚,似乎想叫出声,却只能发出含糊不清的低吼。 但面皮底下露出的肤色与嘴,已经说明了此人并非徐殊炎,而是易容假扮的赝品。 原本在床上的那名女子见状,几乎吓得要昏厥过去。昨晚与她云雨的人竟不是世子! “你是谁派来的?”平南王狠踢了那男人一脚,却只听见那男人喉头发出呜呜的声音。 气得平南王又朝他的头狠踹。 就在此刻,衣着华贵的中年妇人匆忙跑到房中,看见被撕了一半面皮的假儿子,惊叫了一声。 申屠允朝着她唤了一声:“王妃殿下。” 但他少见的知礼无人在意,王妃上前看见掉落在地的脸皮,又开始愤怒吼叫。 “炎儿呢!?”她全身都因愤怒而颤抖,“我的炎儿呢!” 平南王看见自己王妃发了狂似的尖叫,只是皱眉掏了掏让她给叫疼了的耳朵。 “……王妃。”平南王一脸冷漠,“本王正在处置。” “处置什么!把他们全都杀了啊!”王妃的眼珠充血泛红,激动得仿佛要掉出眼眶似的,“把他们的头颅一个个挂在城墙上!我的炎儿……!炎儿!” “殊炎已经死于流民之手,要发疯滚回你的佛堂去,别在我面前吵。”平南王皱眉。 王妃回过头,冷笑看着平南王,“我儿子是你仅剩的嫡子,他死了,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办?是把哪个贱种归到我名下?” 平南王冷淡地看着自己结褵数十载的妻子,夫妻多年情分至今只存满满厌恶。 “来人,把王妃送回院里安歇。” “我不会承认你那些贱种!你死了这条心!我儿子死了你就该绝后!” 平南王的眼神变得阴沉,再次吩咐:“王妃受到刺激神智不清,捂住她的嘴。” 王妃让人拖下去之后,在地上的假徐殊炎喉头发出急促的呜呜声。 “……看样子像是让人毒哑了?”申屠允突然开口。 那假徐殊炎竟疯狂点头。 “来人,拿笔。”平南王睥睨着跪在地上像条狗的假儿子,冷道:“谁派你来的,给我写下来,否则我让你死无全尸。” 可那人拿了笔之后却只是不断发抖,没写下半个字,只是不停对着平南王磕头。 “殿下,”申屠允缓道:“若无其他事,那我就先告辞了,还有要事得忙。” “……辛苦贤侄这些日子为本王奔波,回头向我替你阿爹问候。” “殿下言重,我在梧州奔波多日,除了世子,也是在查朱老板死因。” 听他提起朱老板,平南王皱眉,“……不只是本王的世子,就连你太极行会的朱老板也敢下手。背后的那周源来历不简单,你这趟去梧州可有什么消息?” “那周源身手极佳,兵法运用自如,应是军旅出身。年纪嘛……大约四十来岁,我会去查查易家军里那些退役的将领,若有消息会再回禀殿下。” “易家军……”平南王冷哼一声,“主人死了狗却还活着,就是麻烦。我那皇侄就是这般办事不利索,皇位还能坐那么久,也不知凭的什么。” 听见如此大逆不道之语,申屠允习以为常地撇嘴一笑,恭敬揖道:“那么,小侄就告退了。” “若有军需,差人到文县说一声即可,小侄会亲自替殿下仔细操办。” 申屠允离去后,平南王发现自己无论怎么折磨,从那假冒的世子身上都问不出半个字,眉间压迫的怒意让四周侍卫看了心生忐忑。 “丢到牢里去,十日,让他生不如死。”他冷冷下令。 就在平南王闻到身上沾了的血腥味道,一脸嫌恶地要回房更衣时,小厮匆匆忙忙地跑到平南王跟前重重跪下。 “殿下……殿下……” “何事?”平南王一脸不耐烦。 “王妃她……在房中上吊自缢了!” 申屠允的马车驶离城门时,出示的是平南王所予通行令,那群门卫没一个敢上车察看,只是恭敬探问了几句之后就放人出城。 顺利出城门后,申屠允这才踢了踢旁边的软榻,一阵动静传来,那软榻由下而上,被藏在里头的人掀开。 那人一起身,竟是平南王妃的脸。 “主人。”他开口,却是男子的声音。 “安全了,出来吧。”申屠允闭上眼,懒懒靠在榻上。 那男子先是张开手臂,皮肤之下的骨骼竟像是能够自由移动般,咯滋一声,手臂顿时变长,接着他扭动头部,那肩膀与脊椎也同样有游移的筋骨在皮肤底下缓缓钻动,咯滋几声之后,那人站出来时,已不复王妃的身形。 申屠允躺在软榻上,见怪不怪地称赞了一声: “你方才的王妃演得真像,进步不少。” 106翰林院之冬 那男人撕开了脸皮,露出一张没有任何醒目五官的平凡面孔,随后他朝着申屠允单膝跪地,沉声开口。 “庆风办事不力,没能达成主人期许,还得劳请主人相救,愿受责罚。” 申屠允不以为意地摆了摆手,“不能怪你,你根本没见过徐殊炎,光凭叙述就让你在平南王府里扮世子,实属刁难。让爱子如命的王妃发现本就是早晚之事,能活着出来已是不易。” “多谢主人宽厚。”庆风缓缓叙道:“请主人放心,顶替我的那名侍卫是让我下药易容后才放入徐殊炎房里与他侍妾过夜,从头到尾都不知发生何事,更不识字。” “极好。”申屠允点头,“你办得很周到。” 庆风这才抬起头,眼中带着欣慰道:“主人气色好上许多,应是身子渐好?” “别提了。”这已经不知道是第几回他让人这样说,申屠允的神色里带了些诡异的阴沉。 想到自己被逼到不得不健壮的理由,申屠允心里涌上一股嫌恶。 都是易承渊害的。 随他去了梧州,时常得准备逃命不说,那种兵荒马乱之处,他的大把银钱毫无用武之地,有钱也换不到像样点的居所,还老被易承渊逼着跟他四处奔波。 最烦人的是,阿立不知道有意还是无意,竟将汤药之事交由易承渊负责。那疯子简直是以灌他药为乐似的,忙成那样都还要特意监督他吃药。 恨得他一离开梧州就立刻找上崔凝,也算是报复。 想到不愉快的经历,申屠允皱眉转开话题:“数月以来辛苦你了,可也没时日让你歇太久,一个月之内,我要你以假乱真扮成下一个人。” “是。” “舒县令君,杜聿。这就是你下一个目标。” 南方冬阳依旧和煦,可在北方,淮京城的冬日却见不到那般千里无云的晴空。 传闻,平南王世子死于流民之手,而那打着丧子之痛的旗,请战梧州的奏章不久后就会入淮京城的城门。 从昌州打梧州,舒县不仅是必经道路,所拥有的河道补给优势也将会成兵家必争之地。 可崔凝人就在那里。 这阵子翰林院中所有人心照不宣地避免跟宋瑾明接触,原因无他,就是这人近来心情奇差无比,那张嘴也益发不留情,但凡靠近他的人无一不被嘲讽到体无完肤,个个厌世无比。 几日下来,宋瑾明所在之处俨然成翰林院中人人避之唯恐不及的禁区。 别说跟他说话了,靠近他五步以内感觉都要倒霉。 但这一日,许久没受打扰的宋瑾明竟让人给叫住了。 “宋瑾明!” 声音一出,翰林院中听到的人无不放下手上工作往出声的地方瞧,甚至在那上层书楼的,个个都好奇到往楼下探出半个身子。 顿时,一只脚才踏入门口的徐时晔收到全翰林院猛然投来的热烈目光,以为是自己音量太大而有些尴尬。 “雍王殿下。”院中人纷纷行礼。 被点到名字的宋瑾明面无表情,只是笔直走上前行礼。 “瑾明,有件事很急,你随我走一趟。” 宋瑾明抬头的时候,本都已经想好要用什么说词拒绝,却没想到雍王一把将他狠狠捉过去,就连侍卫也天衣无缝地上前堵死了他后退的路。 翰林院诸人看到他们背影,都感觉宋瑾明不像是被请走的,说是被架走比较贴切。 “殿下。”宋瑾明被塞上马车以后皱了眉头,一丝不苟的官服与沉下来的俊脸相搭配,马车内的空气冷却不少。 但雍王无视他的不悦与瞪视,摊开了人牙子那儿取来的身契。 “……这是什么?” “数月前,崔凝向人牙子暗中买了个丫鬟的身份,你看看身契上的年纪,像谁?” “像谁?”宋瑾明皱眉。 “像不像姜慧!”雍王急道。 宋瑾明的脑袋转上一圈之后才想起姜慧是谁。对了,是姜玥的庶妹,之前曾听闻她身子不好去别庄养病,后来也没得到什么消息。 雍王焦急开口:“姜家之前说姜慧身子不好到别庄去养病,可我差人去姜家每一个别庄都看过了,根本就没有姜慧。我的人另外查到,数月前姜家悄悄收了从南方来,要价不菲的厚礼……姜家向来不重视这个庶女,尚书夫人更总是百般为难她,我猜,这是某人给姜慧下聘。” 宋瑾明眨眼,无法忽略雍王去查这些的诡异动机。 “但在不久之后,姜家退还大部分聘礼出去,退到……安南王府。所以下聘的人是安南王,可聘礼遭退,代表亲没结成,那姜慧到哪儿去了?” “我的人查了许久都没什么头绪,想到崔凝与姜慧还算说得上话的,就往崔凝身上查,一查就让我查到这些。” “你是说,姜慧逃亲,崔凝替她找了个丫鬟身份收留她?” “对。” “所以是要让我转告姜玥,她妹妹的下落?”宋瑾明一脸不屑,“以我之见,根本不必,她定是知道她妹妹遭遇,不想出手罢了,让她待在崔凝身边还比较妥当。” 方才还侃侃而谈的雍王瞬间变得有些结巴,“所以……我这……就是……我想将她带回淮京来……” “带回来?你想娶她?” 雍王的脸整个都红了,呐呐地回了几句含糊不清的话。 “这就是为什么你再三拒绝皇后给你挑的正妃人选?”宋瑾明头疼拧眉,“就算她未嫁,她那姨娘可是青楼出身,姜夫人这辈子都不可能收她入名下,连当你侧妃都没资格。” “我又不是太子,我母妃出身也不高,怎么就不能选个尚书之女为妃了?”雍王不满。 “可你与当今太子殿下交好,手足情深,将来要能帮得上太子却又不足以造成威胁,皇上属意的定会是个武臣世家女子。” “更何况,姜家女子……”宋瑾明在心里翻了白眼,“还是打消念头吧。” “我心上人不过就是出身低了些,你心上人可是别人的妻子,你打消过念头了么?”雍王没好气回道。 被戳到痛处的宋瑾明冷冷瞪了他一眼。 “……宋瑾明,此番平南王自请出战梧州平乱,之后定是两败俱伤,父皇前几日敲打过我一些南方之事,应是想让我趁势领兵暂知江南府,明面上是替平南王助阵,实要我代管南方五州,坐收渔翁之利。届时,我想奏请父皇让我带个翰林随我同行,作为参谋。” “如果崔凝收留的人真是姜慧,我与她非亲非故,也没理由将她带回来,你是她姐夫,更有立场开口。” 宋瑾明一声没吭。 方才听宋瑾明那一通浇冷水,雍王以为他这是要拒绝的意思了……这倒是,有天下士人心之所向的翰林院可待,谁想去兵马倥偬之处受苦? “我想着,你跟我都这么熟了,知根知底,你也想去看看崔凝吧……你若不去,能不能说服姜玥写封信,她妹妹能回来?” “谁说我不去?”宋瑾明冷冷扫过他一眼,“什么时候出发?” 107有客远来 面对平南王的举兵,杜聿深知位于必经之道的舒县无法置身事外,只能早早先想好对策。 举兵的消息一发出,出自舒县令君杜聿之手的进策立刻被送到明州知州与平南王手上。 信中先是大赞平南王此举为民除害,后又直接表明舒县会鼎力支持平寇之事,除了上报舒县粮仓之内可供军需之用的储粮,更明确计算近来因修水所增男丁人数,表明会开始就地训练这些男丁为民兵,准备替平南王死守这处关键地。 其背后的底气,不止是近月来调度得宜的粮储,还有上过战场,曾经手持烫金虎纹旗的两位武将也在舒县,能够练兵。 在平南王眼中看来,杜聿此举表面上是投诚,但意思很明显,粮草可以给,男丁只能留在舒县,治水工程必须继续,不能被征召到外地。 这于平南王而言并不是什么大事,毕竟崔浩的女婿想做出点政绩也没什么好奇怪,反正是早晚会回淮京当京官的过客。 可杜聿送到昌州的信多了一段,让平南王对他留下了深刻印象。 他在字里行间明示暗示,治水修田一旦完成,他有把握将舒县河道再扩大,届时还能接北边的春江与宁州相通,打通昌、宁二州。 宁州在台面上与平南王并无交集,实际上该处木材与瓷窑一直令他虎视耽耽……这该是从哪看出来了。但这是谁看出来的?杜聿?还是崔浩? “……既然杜聿这么想治水邀功,也不是不能成全他,就当卖崔浩人情也行。”两颗玉珠不断让平南王玩转于掌上,他看着杜聿的信,对前方开口跪在地上的男人道:“你去舒县,替本王好好探探杜聿虚实,顺道查野犬人在何处,生要见人,死要见尸。” “是。” 跪着的男人恭敬应声后抬头,他的眉眼与平南王生得几乎一模一样。 冬日枯水期是工程最重要的时节,水低于三则,是最佳赶工良机。 可若想将人留住不让平南王征走,就得证明舒县能将他们训练成战力之一,不得不牺牲治水速度。 让阿叶与阿月这两个曾在军中经历多场战役的将领来练兵,是崔凝的主意。在杜聿与妻子商量时她毫不犹豫地提出了这个办法。毕竟易家军练兵向来严谨,交给她们才不会出错。 可这样一来,她的身边就会失去得力护卫。 崔凝知道丈夫的担忧,但她平时顶多来回县衙与绣堂两处,最远不过是到河堤处替杜聿送吃食,也不需要她俩随时护着。 虽然申屠允说过会将严慎留给她之类的话,可至今她仍然没见过严慎的身影。 倒也不是特别在意,毕竟只要申屠允能离她远一点,她就能安心了。 南方的冬天没有淮京那样冷,但崔凝依旧给丈夫准备厚衫,让他风大时可以披上。 冬日早晨凉寒,天未亮杜聿就得出门,往往会让妻子在被窝里继续睡不吵醒她。可崔凝偶尔也会早起,陪着他一路走到内院往县衙的门,夫妻亲昵地再说一会儿话之后再道别。 “这么冷,再回去睡一下?”看着崔凝揉着眼半睡半醒却仍要送自己出门的模样,杜聿有些舍不得。 崔凝点点头,用有些哑的声音说道:“今日夫君可要早点回来,我让厨房煮你爱吃的菜。” “好。”杜聿怜惜地揉了揉落在妻子肩上的发丝,“回去睡吧。” 可在此时,守夜小厮匆匆跑到后院,见到杜聿立刻报道:“令君,外头位衣着华贵的公子要见您,不肯透露身份,只要我转告您……书房里有木鱼,说是这样讲,令君就知道他是谁了。” 书房里有木鱼?这是哪门子的暗号?还没完全清醒的崔凝迷迷糊糊这般想着。 可杜聿却神色一凛,“快将他请进内院,我在厅里等他,把他带进来之后替我传话到堤防处,告诉陈工头今日我午时后再过去。” “是。”小厮又急忙跑走了。 “夫君,来的是谁呀?”崔凝纳闷,“不肯透露身份,神神秘秘的。” 杜聿看着崔凝,想到来者,心上突然有股奇怪的感觉。 “夫君?”崔凝疑惑地看着丈夫神情。 杜聿垂下眼道:“来的是宋瑾明。” 虽是冬日,院内树上仅存花枝而不见花,可那些摆放整齐的花盆与秋千架依然很有崔凝的风格。 也不是什么闺阁小姐了,做什么秋千架? 踏入院中的宋瑾明虽然念头很不屑,可嘴角还是浅浅扬了几分。 “公子,请。” 一进入厅内,看见杜聿的脸,宋瑾明方才的浅笑立刻消失无踪。 “宋翰林。”杜聿拱手行礼。 “杜令君。”宋瑾明予以回礼。 合格的礼仪遮档了很多尴尬,两个男人坐下的时候,神色都不太自然。 毕竟上回见面时,浑身湿透的宋瑾明紧紧抱着崔凝不肯放手,杜聿就算再迟钝也明白了怎么回事。 “请问宋翰林,可是淮京有什么消息?”杜聿清了喉咙后开口问道。 “平南王自请出兵平梧州之乱,届时两军交战,圣上将遣雍王领兵相助,我这马前卒是先来探虚实的。”宋瑾明也没想废话。 杜聿眼中微光一闪,“那么,宋翰林到舒县来,是想让我如何相助?” “舒县河道通梧州庄、杨二县,往返只需一日,日常也多有商货往来可掩护,查探最是方便。这段期间,我想居住在此,好收集梧州情报。” 听到居住在此四字,杜聿不动声色,垂眸看了一眼宋瑾明腰间的玉佩。 “近来舒县也会送绣品渔货往来昌、信二州,可也需要帮忙打点?” 宋瑾明没有回答,只是伸手取过摆在眼前的那盏茶,缓缓啜饮。 原本选中舒县,为的就不只是探查梧州民乱,也为了方便刺探昌州平南王动静。杜聿这是明着想试探,淮京的意思是不是想收渔翁之利,趁乱连平南王一起对付。 那么,有没有必要一开始就让他知道太多呢? “需要。”宋瑾明喝了两口茶,决定直接把杜聿拉入计划。 杜聿点头之后也没再开口,只是温和地盯着宋瑾明看,宋瑾明对他的视线感到有些烦躁。 “另外,我还有点私事要问问尊夫人。”宋瑾明语气很淡,目光却锐利,“可否一见?” 108她讨厌胡子 崔凝进入厅中的时候,只感觉两个男人之间的气氛有股说不上的诡异。 “阿凝,”杜聿放柔声量唤妻子,“宋翰林有些事情想问你。” 听到杜聿同她说话时格外轻柔,宋瑾明脸色一沉。 “问我?”她挑眉,坐到了丈夫旁边的位置。 宋瑾明看了一眼没有打算起身离开的杜聿,复又转向崔凝:“我想问你,可有见过我的妻妹姜慧?” 崔凝侧过头,模样看起来有些摸不着头绪,“姜慧?我记得离开淮京前她就让姜府送出城养病了?” 宋瑾明漠然看着装傻的崔凝,他与她相识这么久,很清楚这疯丫头向来天不怕地不怕,睁眼也能说瞎话。 “她逃离了父母的安排,此刻下落不明。”宋瑾明说得隐晦,“而你,恰好在她失踪之后没多久,与人牙子买下了个与她年纪相仿的女子身份。” 崔凝先是微皱眉头,思索片刻后才恍然大悟般轻声道:“啊,你是说春闱时的小姑娘。” “你搞错了。”崔凝煞有介事地苦笑,“我是偶然遇见,瞧着那姑娘身世可怜,家贫要让亲生父亲卖入青楼,我才出手救了她,顺手替她寻个新身份,让她再也与那吃人不吐骨头的家人断了关系,之后我也拿银两打发她走了。” “那时恰逢科考,我想着若能助人,善举能替我夫君添些好运气。”崔凝笑得柔和,看向杜聿。 杜聿听他们这样一来一往,明白了是怎么回事,配合地在崔凝回眸时微扬嘴角,“夫人心善,总替家中积德。” 看他们夫妇一搭一唱的模样,宋瑾明感觉自己吞了一大口苍蝇。 “别演戏了崔凝。”宋瑾明冷道,“想知道姜慧下落的不是姜玥,是雍王。” “……雍王?”崔凝愣了一下。 “雍王心许她已久,打从她失去下落以后就已经找了她大半年。我再问你一回,姜慧在不在?” “我真不知道她在哪。”崔凝皱眉,“这县衙就这么大,你去搜好了。” 说完,她朝杜聿的方向靠了靠,“夫君,搜完就送客了好不好?” 跟宋瑾明说话时她冷静淡漠,但对着自家夫君却是温声软语,巨大反差让人很快就能意识到她的逐客之意。 杜聿点头,转过身朝宋瑾明不温不火地开口:“宋翰林,县衙之中你想怎么寻人都可以,待你满意之后,我让人在县内替你找个清幽方便的落脚之处。” “不必麻烦,我就住县衙里。” “你住在这里!?”杜聿还没来得及反应,崔凝就先皱眉叫出声音。 “怎么,不方便?”宋瑾明挑眉,“在舒县我人生地不熟的,也没带多少人同行,自然是住在县衙里安全。再说了,我与杜令君还有许多事情得相商,不能住在这儿?” 杜聿与宋瑾明眼神交会的那瞬间就明白了,宋瑾明此行不单纯只是监督两方,还得确保自己接下来的一举一动都符合雍王与皇上的期待。甚至,届时雍王出兵相助,优先考虑的应是驻扎在舒县,所以才如此慎重。 这于舒县而言是好事,若雍王来此,就能在烽火之下多一份实力确保百姓安危,也能让崔凝受到保障。 只是,让宋瑾明与妻子朝夕相对……想到这里,杜聿心里就有千百个不愿意让他留下。 崔凝眼底的抗拒让宋瑾明心底升起一股焦躁,向杜聿下手:“杜令君,我想你也会希望奏回淮京的书信都让你知晓内容吧?” 清冷的语气从宋瑾明口中吐出,轻飘飘的威胁。 崔凝闻言,这才意识到双方的立场。宋瑾明是京城来的眼线,站在杜聿的角度,自然是不要离得太远为好。 她看见杜聿眼中的为难,误以为是他在想办法顺着自己的意,她抓着杜聿的手轻声道:“夫君,是我任性了,我这就去准备宋翰林的住所。” 杜聿看见妻子眼中的愧疚,知道她误会自己是想留人下来了。 但还没等杜聿开口,崔凝眼带无奈对宋瑾明说道:“……我这就去打点,你可别嫌弃我这座小庙供不上你这尊大佛。” 宋瑾明皮笑肉不笑地点了点头,“崔凝,凡事尽力而为,我也会尽量少嫌弃你。” 那张嘴还是一样气人。崔凝瞪他一眼后,砰的一声就关上门跑了。 看到崔凝的反应,宋瑾明立刻猜到她完全不清楚落水那日是谁把她抓上来的,杜聿八成没提半个字。 而要把人留在自己家里,杜聿则是难得心浮气躁,垂下眼就不想说话。 只留下两个男人的室内,气氛顿时再次变得沉闷。 绣堂内的绣娘们交头接耳,听说云帆家中出事得返乡探望爹娘,这阵子都不会进绣堂教绣了。杜夫人今日进绣堂的时候神色也有些苍白慌张……不知道要不要紧? 望舒替心不在焉的崔凝倒了盏茶,忧心忡忡地道:“小姐,怎么办,若宋瑾明真要待在舒县,我们能把她藏哪儿去?” “……云帆说了,即使找她的人是雍王,她也不愿意出面……只能先拖住宋瑾明,慢慢替她谋新的居所了。” 可主仆二人还没商议出个结果,绣堂的姑娘就慌慌张张来报。 “夫人,外头有名男子,一进门就说要来买绣,到处翻看我们的绣品。告诉他男丁不得入内他也不理,还说有什么事让您出去谈。” “……那男人长得是不是很好看?”崔凝抱持最后一丝奢望,来的不是宋瑾明。 可那姑娘听到这问题却红了脸,把崔凝的最后一丝希望也给搞没了。 崔凝一到大厅,立刻就看见不少姑娘的眼光黏在宋瑾明身上。 而那光是站着就能招蜂引蝶的俊美男子正仔细瞧手上的绣品,多件拿在手上比对,神情认真而凝重。 居然追到这里来了,简直难缠! “还说不是她?这绣工分明就是出自她手。”见她出来了,宋瑾明冷眼以对,像是抓到她把柄一般理直气壮。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她装傻。 “不知道是吧?这绣堂里的绣娘这么多,我就一个个问——” 崔凝立刻揪着他衣袖把人拖出绣堂之外,往不远处的茶坊去。 “你到底想怎么样?” 崔凝一副准备吵架的气势,把一旁正端茶上来想好生招待令君夫人的店小二给吓退了两步。 宋瑾明也没什么好气,“我都追到绣堂了还想瞒我?崔凝,我都认识你多少年了,会看不出来你在搞鬼?” 看崔凝撇过头不想多说的模样,宋瑾明抑下不悦,开口道:“你我也不是什么点头之交,你就这么信不过我?你若有什么苦衷,说出来就是了。” 吃软不吃硬的崔凝这才抬眼看了一脸无奈的宋瑾明,妥协似的低声道:“……我已经跟她说了寻她的是雍王,她听了也不肯回去。” “听起来不仅仅是害怕回淮京这么简单?”他挑眉。 “她走投无路才来奔靠我的,我也不想太过勉强她。”她低声回。 “若是被姜府发现,你这可是大大得罪尚书府。” “那也得姜府承认那是他们家的女儿,依我看,他们不会认。”崔凝缓道,“除非,你帮着姜玥寻她妹妹回去,再让她娘亲卖一回。” 就在此时,小二从另一侧的楼梯领了两个男人坐到崔凝身后那桌,宋瑾明眼角余光瞥到与崔凝背对背而坐的那人留有一脸的胡子。 可他没细想,只是对崔凝的不信任感到不耐烦:“我都说了,我帮的不是姜玥,人是你救的,你说了算就是。” “既然如此,你就别在我身边打转了。”崔凝垂眼喝了一口茶,“你虽然不愿泄露身份,可你那张脸未免太过招眼,迟早有人会打探出你是谁。” 宋瑾明语气冷淡:“这儿除了你们没人见过我,只要你们县衙里嘴关紧点就没事了。大不了,我脸上贴个胡子把样貌遮起来。” 崔凝皱了皱眉头,“要遮得起来那也得是大把的胡子,贴成那样看起来多恶心,看上去就是好几年没洗澡的模样。” 崔凝身后突然爆出一阵突然被茶水呛到的猛烈咳嗽。 109站你这边 听闻淮京有动静,易承渊本是来亲自探查被派到明州的人是谁,却没想到会是宋瑾明,更没想到一路跟着昔日好友,能有机会坐得离崔凝这么近。 他与她背对背,相距不过三步,风一吹就能隐约闻到她身上的香气。 那是让他魂牵梦萦,巴不得立刻就起身带走的人。 他好想她。 他与庆风相对而坐,垂下眼动也不动,竭力克制自己的情绪。 庆风见他进了茶楼也不饮茶,光是僵坐着未免也太古怪了。于是拿了杯茶过去,低声道:“你这样太可疑了,好歹喝茶。” 易承渊这才伸手把茶灌入嘴里。 不料,却在此时听见崔凝这般嫌弃男人留胡子。 “那样看起来多恶心,看上去就是好几年没洗澡的模样。” 咳、咳咳—— 猝不及防的他被这句话击中,狠狠呛了一下。 崔凝听见后头传来的咳嗽声,瞬间就起身回头。 身后的男人虽是坐着,可是当她转身一瞥,那声音与背影都同她记忆中的那人太过相似。 庆风见到崔凝脸色大变走来,内心惊觉不对,迅速提内力以筷子弹出碗中的青豆,结结实实打在易承渊喉头,他咳嗽的声音立刻就变了。 可却也已来不及,崔凝离座探看发出咳嗽声的那名男子。 满脸的落腮胡遮掩他大半面貌,露出来的眉眼…… 与易承渊一点也不像。 庆风开始庆幸自己有先见之明,在离开梧州时就将易承渊的眉眼都改了形状,此刻的他已经没有原来的轮廓了。 可是咳嗽暂歇的易承渊一看见崔凝就失了魂魄,动也不动。 不妙!庆风心里警钟大响。 崔凝同样也无法动弹。 明明眼前人的五官都与记忆中不同,可眼眸中的温柔与熟悉让她感到困惑。 二人四目相对,都失了言语。 “这位夫人,您方才的话刺伤了我这位大胡子朋友,是不是该道个歉?”庆风赔笑着打圆场,试图将崔凝的视线绕出来。 可崔凝理都没理他。 正是白日热闹时,楼下坊市行人喧嚣,茶坊内更充斥席间交谈声,明明外头杂音那么多,她却执着于电光石火之间刻入她心里的那阵咳嗽。 “……能不能请您……开口说句话?”她颤声对着眼前的大胡子这般问道。 他知道她认出他了。 无论是在灯火微弱的闺房内,抑或是夜晚的河畔,甚至相貌大变的此刻,他的依依都认得出他来。 “崔凝?”察觉到不对的宋瑾明也离座。 桌下,庆风踢了易承渊一脚,让他开口说话。方才那颗豆子不偏不倚击中他喉头,应是可以改一下音色,可这家伙再不开口,很快就会恢复原来的嗓音。 “……要说什么?”易承渊开口,声音果然如庆风预期般变了调。 “这位夫人,请问您到底有何贵干?”庆风连忙补上一句。 “怎么回事?你这是发什么癫?”宋瑾明皱眉想把崔凝拉回去。 崔凝这才如梦初醒,回过神来,“他的声音……跟渊哥哥有点像……” “疯了吧?”宋瑾明很是不耐烦,“我跟他一起长大,睡同一张床穿同一条裤子,怎么就听不出来这人声音哪里像他?” 对宋瑾明的嫌弃没有反应,崔凝的神情明显转为失魂落魄,僵了一下后对着那大胡子歉然说道:“这位大哥,对不住,我把您认成一位故人……冒犯了,您们的茶水我请。” 看到她眼中的黯然,在那瞬间易承渊胸口一痛,几乎要起身留住她。 是庆风狠狠地在桌下又踢了他一脚,这才把他的理智给踢回来。 “夫人客气了,那我们却之不恭。”庆风朗声笑道。 有了这一段尴尬,崔凝与宋瑾明二人没有多待片刻就起身离去。 在楼上看着他们的背影消失在人海里,易承渊沉着一张脸,让人把茶换成了酒。 “居然光靠咳嗽声就能认出你,她转头的时候你才咳了两声啊。”庆风冷汗直冒,“太可怕了,简直是所有易容师的克星。” 他想到在明州的任务要假扮成崔凝的枕边人杜聿,不禁打了个哆嗦。 “之后扮成杜聿,那铁定得离她远点,真可怕、真可怕……” 听到杜聿的名字,易承渊心上又涌上一股郁闷,只能大口将酒灌入嘴里。 “还有你,你若真想打赢这场仗,最好专心点,离崔凝远些。我看你方才就差没直接告诉她你是谁了。”庆风对易承渊的表现很不满意,“你该不会忘了自己到底是来做什么的吧?” “没忘。”易承渊闷声道。 “你的战术最好有用,否则主人第一个杀了你。”庆风细长的眼睛半眯。 “你放心。”易承渊放下酒盏凝视庆风,“只要你好好干活,我答应了申屠允什么,都会悉数办到。” 在那瞬间,庆风意识到眼前人即使被胡子掩去大半面貌,依旧挡不了他神态中那能御千军万马的气势。 “我保证,会让平南王未到梧州,兵力先折一半。” 另一头的大街上,宋瑾明嫌弃地看着崔凝。 “你这脑袋到底病了多久?谁都能看成是他?你疯了吧?” 她没有理会宋瑾明的气急败坏,只是撇过头看向路旁摊贩,不想让他瞧见自己脸上的泫然欲泣。 过了好半晌,宋瑾明才意会到她是真的低落到连回怼他的力气都没了。 他愣了一下,也是这下才发现他也是焦躁过头了。 可是,明明人就在他眼前,她的心思却仍然绕不开那已经不在人世的易承渊……这口气他实在咽不下。 “……你来明州也有一段时日了,易家案或太极行会你查出些什么没有?”他轻咳一声,换了话题。 “有。”崔凝点头,“我以绣堂要卖绣品为由,试着跟船队打听到不少太极行会船务之事,他们过去两年所扩的航线、频繁出没的河道都记了下来。我想,那么多的军粮兵器,他们一定无法以陆路卖换银两,也无法在同一个地方卖出太大量引人侧目,走的定是河道,我会把那些记录给你去查。此外……” “此外?”宋瑾明挑眉。 “在废太子宅子里搜出的龙袍,虽然皇上命人烧毁,可在大理寺时我大哥趁人不注意时割了一块下来想继续查,我来明州之后又从大哥书房里偷偷裁了一小块。” “我养了许多绣娘,也搜集了不少大江南北的各色绣品,仔细比对了那针线绣品之后,猜测那针线布料正是出自昌州,太极行会旗下的绣坊,只有他们才染得出那般颜色。” “好。”宋瑾明点头,“你身份不便,接下来交给我,我去查探情势的时候会顺着你找到的线索查。” 崔凝垂下头。 “……你也别太沮丧,说不定哪日还了易家清白,你心中遗憾消失,就不会这么疯了。” 崔凝对他不痛不痒的安慰置若罔闻,只是轻声问道:“易家案你会查到底的,对不对?” “对。”宋瑾明点头,“在我有生之年,我会尽力替易承渊把真相查出来。” 她深吸一口气,硬是对着他挤出微笑:“那我无论如何都会站在你这边,帮着你。” 不知道为什么,看着这样的崔凝,宋瑾明胸口隐隐作痛。 110新年赠礼 圣旨自大雪纷飞的淮京送到江水凉寒的昌州,皇帝毫无意外地准了平南王的奏。 邻近三州的州兵加上平南王的精兵,共有五万大军即将挥军进梧州平寇乱,位居要冲的舒县则是必经之道。 但即将开战的肃杀气氛并没有减损半分过新年的热闹,尤其舒县迎来的可是数十年来头一遭的安稳新年。 新桃换旧符,过往那些水患后的流离与动荡已不复见,百姓生活比往年要来得平稳不少。 大街上摊贩云集,于久居此地的人们而言可是前所未有的盛况。 要说不同以往之事,除了舒县终于有过年的模样以外还有一桩,那便是每日早晨县衙门外总能见到百姓捧着过节用品想赠与令君大人。 虽说都是些薄礼,可也能代表在百姓心中有多感谢杜聿这个新知县。 由于当初来明州时管事并没有跟着过来,所以宋瑾明便顶替了管事的名头。有好一阵子,他来回邻近各县奔波查探,回来的时候总会带回不少年货,外人看来就是个亲力亲为置办年节的好管事。 只有崔凝知道,他这养尊处优的左相公子根本不懂置办,买回来的都是些华而不实的东西。不够实用也就算了,重点是贵! 同他抱怨过几回之后情况依旧,崔凝也就干脆算了由着他去。 其间,明州知州的书信也来了好几回,署名的却不是知州本人,而是夫人。多次请崔凝到州府作客,但杜聿夫妇一概推辞。 就在年节前,世子那被虫兽啃食得只剩下头颅可辨识的尸首在驿站附近树林被找到。紧接着,一封不合常理的讣文,被平南王刻意发到舒县,予一个小小知县。 所以在夜深人静的此刻,杜聿熬着灯,正提笔一封文情并茂的吊唁之信,内文只在最后提到舒县公务繁忙不克前往。 崔凝坐在丈夫旁边,洁白的手腕撑着下颔,半倚脑袋凑在他左臂旁看着他落笔。 杜聿在运笔时有着她父亲与兄长所没有的锋利,一横一竖都像是要在山壁上凿刻神像似的,严肃规矩,专注的眼神中还带着如同信仰般的东西。那是长期以来活在悬崖峭壁之间,将笔当成仅有的翻身武器,除此之外一无所有之人才能有的姿态。 退无可退,只能反守为攻的气势,这就是杜聿行笔时父兄所没有的东西。 所以她总爱在杜聿写字时凑在旁边看。 杜聿写到段落,闻到妻子身上的暖香,顿时感觉自己有些心猿意马,开口道:“阿凝,晚了,我还有工图得看,你该先去睡了。” 她侧过头,发丝落在颈子旁,轻声问道:“回绝平南王真的好么?” “得回绝。”杜聿犹豫了一下之后,缓声道:“我怀疑雍王受命出援军一事已让平南王知晓。” “为什么?”她眸光一闪。 “知州夫人的邀约,世子的讣文……都是冲着你,而不是我。就像是早已得知圣意,知道届时难以拉拢我,不如先将人质握在手里似的。” 杜聿垂眸,“或许是我多心,但最近你也留意安危。” 她笑着攀上他肩头,在他侧脸吻了一下,“知道了,夫君。” 柔软的身子垫在他身上,那一吻她还悄悄伸舌头舔了他的耳垂,湿软的小舌头滑过,把她的吐息洒在他耳畔,顿时杜聿的目光就掺上欲色,握着笔的手指紧了一下。 他皱眉闭了闭眼,“阿凝……” “怎么了夫君?”她无辜眨眼。 “或许也是我多心,可似乎……每回我说还有事得做,让你先回房,你就会开始勾引我。”他看着她的眼神添了无奈。 这倒不是错觉。 不知道为什么,每次杜聿一本正经要她先睡的时候,她就格外想打坏他的计划。 偶尔她能成功把丈夫勾引回房,可更多的时候是,玩到最后,杜聿板着一张脸说她胡闹,冷着脸要她出去。 在那时,她总会委屈垂眸,恋恋不舍看了他最后一眼之后说声“夫君早点歇息”就离开书房。 但她从不觉得自己真的被浇冷水,因为当杜聿冷着一张脸时,她总能用眼尾瞄到他胯下的兴致高昂。真正难受的人是他,她又有什么损失? 跟杜聿的自制力较劲,总能让她玩兴大发。 可今晚杜聿并没有给她胡闹的余地,而是握住她的手,诚恳地看着她的眼睛。 “阿凝,我得在年前把所有事务都处置妥当。”看着柔美可人的妻子,他喉结微微滚动,“这是成亲以来头一个新年,我想同你守岁,不想把事积到年节。” 崔凝愣了愣,这才想到,过去的新年不知道杜聿是怎么过的?定是没人给他添新衣,吃的也不会太好……八成也都在干杂活。 他的目光放得柔和,轻声续道:“不必太铺张,我们吃顿团圆饭,看往年你守岁时都做些什么,我陪你。” “那我准备一桌好菜,我们一起喝屠苏酒,守岁的时候我讲话本给你听。”她笑靥如花,一副都包在她身上的表情。 “……那快去睡吧。”杜聿清咳了一声,这才发现此刻以温柔语调视线相待的妻子不用特意勾引他,他就有了把人抱在怀里的冲动。 于是二人又情意绵绵地低声说了会话,崔凝才回到房里去。 小夫妻之间浓情蜜意,可漏算了一件事。 除夕的团圆桌上,坐的可会是三个人。 “春盘这样不会太寒酸?”正厅中,宋瑾明皱眉,双眼瞄着崔凝正在写的年节单,“杜聿的薪俸有这么少?” 发现有人在偷看的崔凝有些恼怒地将单子放到了一边盖上,回瞪道:“你不吃就快马回淮京去,留在这儿委屈作什么?再说了,要不是某人乱买一堆年货,我家的团圆饭要这样捉襟见肘?” “至少烧鸡会有吧?”宋瑾明对别人话中的敌意向来可以直接无视。 崔凝没好气回道:“有,我让厨房按淮京的菜谱做,尽量合你这尊大佛胃口为上,行了吧?” 宋瑾明点头,“那就好。” 他说完又若无其事地转过头,要往外头探消息去了。 “喂,别再乱花银两。”她眯眼沉声提醒。 “知道了,这次替你跟望舒买桂花糕回来。”他轻飘飘落下这句,看见崔凝眼中光芒闪烁了一下,心中暗自得意。 桂花糕?……好吧,就让他买吧。 崔凝复又低头,继续盘算这个年节该怎么过,希望能让从前没能过上好年的丈夫开心些。 不只是杜聿,府中下人们看见崔凝置办的新衣料与美食,个个也都引颈期盼年节到来,小县衙之中人人脸上都挂着笑。 到了除夕这日,府内上下喜气洋洋,因着是崔凝作主,许多繁杂的仪式都从简,没那么多活要忙。丫鬟家丁们闹在一块,甚至拉了杜聿与宋瑾明玩起投壶。 两个男人被下人们闹着拱上前头,彼此眼神中都有些不情愿,可却依然同一时间拿起了三箭,都不避战。 原本崔凝还担忧丈夫玩不惯这些玩意,却没想到杜聿头箭就中。 “幼时我们也玩投壶,只不过是拿着稻梗玩。”杜聿看到妻子眼中的讶异,带着笑意低声解释。 瞧到夫妻二人贴着低声说话的模样,宋瑾明失了兴致,却仍意兴阑珊地将箭投入壶里,不偏不倚。 说到投壶,他赢不了易承渊那武夫,但对上杜聿他可有把握了。 当下人们改了位置,正要起哄他们比试第二轮时,守门的家丁满头大汗地急奔内院来告。 “令君,平南王差人送礼过来。” 杜聿点头,“那便并礼单一起收下吧。” “不是,”那家丁神色有些苍白与慌张,看了看杜聿,又看了看崔凝,“那礼……还是令君与夫人亲自去瞧瞧才好,小的不敢擅作主张收下。” “不敢收?”崔凝与杜聿面面相觑。 “我去前头瞧瞧。”宋瑾明似乎这才想到自己伪装的身份是府中管事,立刻抬腿去看。 于是,崔凝夫妇与宋瑾明三人这就离开了,只留下尚未玩完的游局。 阿月与阿叶率先察觉不对,将二人剩下的箭矢拾起,“大家也都别玩了,收拾一下,我们去前头看看。” 说完,二人神情随意地分别将剩下的两箭左右都投出了个双龙入海,看得院中众人瞪大了眼。 县衙大门处,平南王送来的礼摆在两侧,左侧是双人扛着的大箱贺年礼,而右侧…… 领头的杜聿一看到所谓的新年礼,当场就愣了。 他身后的宋瑾明在短暂错愕后,那俊秀的眉眼里带着戏谑,往杜聿的方向瞧。 而崔凝,虽是神色如常,可方才在院中玩闹时的眼底笑意已经消失了。 在众人眼前的,是两名生得一模一样,穿着艳丽,打量着府衙大门都能是顾盼生媚的双生美人儿。 “香露、盈蕊,奉平南王之令前来伺候,见过令君与夫人。” 她们二人盈盈一拜,举手投足之间风情万种,就连往来的路人也忍不住驻足多看两眼。 这下有好戏看了,宋瑾明的嘴角沾上若有似无的笑意。 111年夜饭 平南王新年礼到来让县衙里的欢欣气氛骤然冷却,看见两位身穿一青一红的美人进门时,众人纷纷收起玩心,找活去干了。 望舒领着新来乍到的二人到了各自房里,冷眼看着她们一进到狭小的房内时交换的不屑眼神。 倒也是,毕竟舒县的县衙如何同平南王府相比?望舒这样想着。 一放下行囊衣箱,二人便迫不及待问起令君在何处,望舒只冷漠说声不知道。 “平南王吩咐了,若是伺候不好令君,我们二人将会下场凄惨,大过年的还请这位姑娘多怜惜我们一些……”身穿红衣的女子楚楚可怜地这般说道。 望舒还没开口怼回去,就听见身侧一道清灵的声音从廊下传来。 “二位自昌州远道而来也该累了,好好歇息片刻,晚上再吃年夜饭吧。”崔凝眼神清澈,说话时语气很轻,看不出喜怒。 “夫人。”两位美人见是崔凝,纷纷低头行礼。 “小姐。”望舒皱着眉头。 “望舒,你随我到库房,今日是除夕,也得给两位姑娘添点衣料首饰。” “……是。”望舒走之前连看都没看二人一眼。 “小姐,”望舒大为不满,“姑爷怎能让那两人在除夕这日进家门呢?还说了由他安排,这不是落您面子么?” “眼下非收不可。”崔凝神色自若,“杜聿回绝平南王丧仪之请,若还将这两人直接退回昌州,就难保平南王不会分神出来收拾舒县了。更何况,这个关节送人过来,明摆着是眼线,此刻不收,平南王有的是办法来暗的。” “可他一个男人能安排什么?还让您别插手!”想到方才在门口,杜聿当着所有人的面直接对崔凝说此二人由他安排,望舒就气得不行。 依她所见,杜聿这是出了淮京以后就有了不规矩的心! “杜聿承诺过,府中不会纳姬妾,我信他。”崔凝垂眸,望舒看不出她的思绪。 崔凝让望舒送去几件得体的赏物之后,转身就要往厨房察看年夜饭备得如何,却在转角处让一阵寒风吹得眯起眼睛直哆嗦。 南方的冬日虽然不像北方那样冷,可带着水气的风却比淮京还要令人难受。 一转弯,宋瑾明的身影就出现在廊下,月牙色的云缎锦袍衬得他颀长身姿与冬日庭中清冷相映。单单看着那姿容如玉,气度脱俗的挺拔男子,就能感受到可望不可及的遥远。 “崔凝。”宋瑾明似乎是刻意在这里等她,见她经过便唤住她。 但崔凝只是点点头,“等会再说,我得去厨房忙——” “杜聿收下了平南王送来的两个女人。”宋瑾明的语气很轻,还带着些调侃的笑意。 “我知道,我方才看到了。”她语气平静无波。 “若换做是易承渊,或是……”或是我,他没有讲出口,“或是旁的人,才不会在门口当着所有人的面收下送来的女人。” “若是他,自然是不会收的。”她没有否定,敷衍似的丢下这一句之后就侧过身想绕过他。 可宋瑾明微微跨了一步,就这样把人挡在自己身前。 “你就这样甘愿?”他眯起眼,分不出为什么崔凝不痛不痒的态度会让他的火气越烧越旺。 崔凝先是为他的拦路感到意外,可转念一想,宋瑾明是易承渊打小一块长大的挚友。即使易承渊不在了,对她另结新欢一事,大概多少看不过去。 如此,宋瑾明住在此处时对杜聿若有似无的敌意都能说得通了。 毕竟比起素昧平生的杜聿,宋瑾明铁定是偏向易承渊的……哪怕易承渊已经死了。 崔凝悠悠叹了口气,“你说得对,换做是渊哥哥,甚至是你,只要不合心意,都能把人退回到平南王身边。” “可是宋瑾明,他是杜聿,他身后没有易家那时如日中天的势力。他唯一能倚靠的是我的母家,但我母家的支持是有条件的。若他在舒县做不出成绩,那他于我爹的作用就只是我的丈夫……你也知道我爹的性子有多公私分明,他若证明不了自身能耐,官途上我爹也不会多几分关照。” “更甚者,我爹娘安排我嫁给他,也是因为若他不够好,随时都能和离,不用顾忌太多。”想到阿娘那时视他为无物,明摆了随时可以将她带回娘家的气焰,崔凝眼神里添了几分惆怅。 接着她一字一句缓道:“杜聿与你们都不一样,他不能犯错,因为他身后的人不会像亲人一般毫无条件支持他。舒县是他头一份差事,他若有心将事办妥,就不能太过得罪平南王。” “朝为田舍郎,暮登天子堂……虽是短短两句,可于你这样的天之骄子而言,岂知那有多不易?” 宋瑾明没有回话,只是听见她这般为杜聿说话而感觉胸口一阵闷痛。 淮京城中那张牙舞爪的崔凝,在经历过易家那一遭之后,竟像是被拔了爪子一般,一夕之间看淡了这么多。 崔凝见他没有再回话的意思,再次侧过身绕过他。 这回他们擦肩而过,都没有回头。 夜里,响彻大街小巷的爆竹声无所不在地正贺新岁,倒显得县衙厅中的年夜饭吃得死寂。 崔凝不知道杜聿对平南王送来的人作何打算,可也没问,只是安安静静地将饭菜送入口中。 倒是宋瑾明开口:“你打算拿平南王送来的眼线怎么办?” 杜聿先是看了妻子一眼,接着道:“将计就计,该怎么办就怎么办。” 宋瑾明冷笑一下,看向低头专心吃饭的崔凝。 该怎么办就怎么办?不过就是三心二意的借口罢了,崔凝,这就是你一心维护的好夫君。 “多谢宋公子如此关心在下家务事。”杜聿淡道。 听到家务事三个字,崔凝拿着筷子的手颤了一下,但她却依然连抬头看杜聿一眼都没有。 宋瑾明见了这一幕,对崔凝平静的反应感到焦躁不已。 年夜饭就在这样三人各怀心思的气氛之下草草结束。 杜聿稳如泰山,崔凝平静无波,就他宋瑾明一个让不明所以的怒意焚得大冬天都不觉寒冷。 他就这般怀着满腔躁怒走回自己房间,只感觉胸中怒火难以平复,烧得他在这除夕夜里连炉火都不用点就感觉……热? 点亮烛火的宋瑾明这会才迟疑了一下,发现房中早就燃上暖炉。 怎么回事? 他在舒县的身份是府中管事,按理来讲算是下人,怎么可能有人会在他回房以前就替他点上炉暖?又不是在左相府。 一转身,他的疑惑尽数解开。 那对双生美人此刻正身着薄纱,雪白的胴体若隐若现,引人无限遐想,就躺在他的床上对他搔首弄姿。 “今晚,我们姐妹二人会好好伺候公子。” 榻上美人巧笑倩兮,柔媚的嗓音像是棉絮一般落在人耳里,尾音绕梁,听得人心头麻麻痒痒。 宋瑾明眨了眨眼之后才意识到,自己这是被杜聿给卖了。 112失和 铜镜所映的崔凝正垂着眼,白日梳妆时的潋滟颜色在落去胭脂的此刻,仅剩略带苍白的疲惫。 除了丈夫亲手所做的银簪,她身上本就无太多繁复簪珥,所以在珠钗取尽后她就只是坐在镜前发呆。 夜幕般的青丝披落她身后,让她整个人看起来更加柔弱娇小。 却在此时,房门被打开,她略带讶异地看着杜聿走入房中。 看见妻子转过头时泫然欲泣的表情,杜聿心头一紧,大掌匆忙将身上外衣扯到一边就连忙走上前。 “阿凝,那些女人我没打算收。”杜聿皱眉,将她冰冷的小手握在自己手里,“我从未想过失诺于你。” “那你是怎么打算的?”她缓缓抬起眼,疲惫让她的睫毛无力地颤了一下。 “我把她们俩送到了宋瑾明房里。” “送到他房里?”崔凝愣了愣,“平南王送来的眼线,怎么可能会心甘情愿让你送给一个管事……” 崔凝心绪一转,猛然明白了丈夫的用意,心头一惊,瞪大眼睛回望杜聿。 “难道你把他的身份透露给她们了!?” “是。”杜聿冷漠的语气与态度在崔凝眼里看起来有些陌生,“这仗会如何演变还未可知。若事情发展不如预期,平南王的势力在此战之后不减反增,我们二人可以回淮京,但百姓会比以前过得更加水深火热。” “在未得迹象之前,双方都不得罪太多,才是为百姓着想。平南王在朝中一定有人,查出宋瑾明身份是早晚之事,不如我先卖了他,换点平南王的信赖。” “可是……”崔凝心下有些莫名的慌。 “再说,宋翰林孤身前来明州,赠他两位美人相伴不好么?” 杜聿说这句话的时候语气放得特别轻,他的目光瞬也不瞬地观察着妻子的神情。 她那亡故的未婚夫可以不论,此刻的他更想知道,在崔凝心中,宋瑾明究竟是什么样的存在? 崔凝皱眉,“可阿爹与左相都是支持你的,你这样对待宋瑾明……” “权宜之计。”杜聿缓道:“况且,平南王若知道来的是左相之子,那他就更加安全了,他的命比我还贵重,若发生了什么事,无论如何都会保他的。” “但是……这些都可以先同他商量,为什么要先斩后奏?”尽管杜聿说的都没有错,但崔凝心底就是有股莫名的慌,“宋瑾明虽不待见我,可他到底也都看在……看在故人的面子上,对我们处处关照了。” 她在丈夫面前将易承渊的名字换成了故人二字,说出口时,总觉心头有股惆怅蔓延到她的呼吸里。 杜聿一语不发瞧着她,在那瞬间,她为他眸中一闪而过的幽深与审视感到莫名心惊。 就在崔凝神情透露出不安时,杜聿语气淡漠改口,“阿凝说的是,我不该先斩后奏,应当先与宋翰林商量才对。” 崔凝带着些许犹豫,轻声道:“那我这就去将那两位美人先唤回房里,宋瑾明的性子勉强不得,别太得罪他。” “宋翰林回房比我还早,阿凝不担心此去会打扰他们好事?” 杜聿神色不变,可那眼神在晦暗不明的摇曳烛火中,自崔凝的角度看上去,竟是从未见过的冷峻。 “你说过,那两名女子让我处置的?”杜聿试探性地又问了这一句。 崔凝岂会看不出,杜聿根本不赞同她插手。 可她想到了那日在宫中看见宋瑾明与姜玥落水之后,他冒着冷汗,苍白着一张脸,咬牙应下婚事的模样。 历历在目的是那如玉的公子被逼着成亲的不堪场面,明明是那般家世能耐都挑不出错处的男子,却不得不在众目睽睽下任人摆布。 “……不行。”崔凝身子微颤站起,“你都没同他商量过就透露了他的身份,还擅自安排了他房中事,太不妥当了。” “阿凝?”杜聿眉心一动,看着妻子的眼神添了不安。 “我得去看看。” 看见崔凝神色焦急,连厚衣都没穿就拔足往外跑,杜聿的喉头哽了一下,却终究没有发出声音。 崔凝一路跑到宋瑾明房外,见到里头灯火没灭,却一点声响也没有,她还来不及细想该怎么办,手却不受控制地拍上了门板。 急促的拍门声响在院落里,原是一片死寂的房内传来崔凝急促的呼叫声。 “宋瑾明?宋瑾明!?” 崔凝在小手发疼的那一瞬间才意识到自己没多披件外衣就奔来了,皮肤被正月的寒气刺得发疼。 就在崔凝拍到一半,脑里闪过一丝念头。 会不会杜聿说得没错,人家正在兴头上,是自己不识趣呢? 这个想法让她顿时更慌了,犹豫了一下正要停手的时候,门瞬间在她眼前被打开。 她犹豫的手还停在半空,立于她眼前的是眼神冰冷的宋瑾明。 宋瑾明衣着整齐,垂着的俊眸里怒火微闪,映着脸色有些苍白的崔凝。 崔凝还没能来得及说出半个字,他俊秀的眉眼透着嘲讽,冷笑着抢先开口。 “怎么?杜聿前头送两个女人不够,这下连夫人也要送进我房里?” 崔凝见过无数次对自己冷嘲热讽的宋瑾明,可这是头一回,他眼中的怒意是这般明显,在他原有的疏离之上加层能冻伤人的寒霜。 “??此番确实是我们没同你商量就唐突了,我??我代夫君同你赔罪??” “赔罪?可以。”宋瑾明的笑声很轻,却像带着软刀一般锋利。 “那就让他把你赔给我,如何?” 113是你多虑 “宋翰林说笑了。” 杜聿的声音在崔凝身后响起,与此同时,大袍披上崔凝的肩,替她隔绝冬日寒凉之余,杜聿也顺势将妻子往后带了一步,自己站到宋瑾明眼前。 “原想着宋翰林孤身在外过节,所以才想赠佳人相伴,可惜似乎入不了宋翰林的眼,是杜某冒犯了。” 宋瑾明抬眼扫过杜聿毫无波澜的神情,皮笑肉不笑回道:“确实冒犯。你胆子倒也不小,我的身份也能随口说出去,就不怕我一状告回京城。” “宋翰林聪敏勤奋,该打听的这些时日应打探得差不多了。既然平南王已将眼线安入我府中,身份迟早会让人猜出来,不如将计就计,明枪总比暗箭好防。” “你是该多提防。”宋瑾明侧过身,冷道,“你们都进来。” 杜聿与崔凝对视一眼后,二人顺着宋瑾明的示意走入房内,只见他拿起桌上两张字条,分别写着“暗卫数人至舒县,意在令君夫人”、“战前得人质,我二人为内应”。 杜聿一见,眉头就锁了起来。 宋瑾明深吸口气才缓缓开口道:“我告诉她们,我有意纳一妾回京,只是要入我府中,就得对我无二心。她们之中谁肯对我忠心,我就能保她一世富贵,只取最忠心的那一人。接着我让她们二人背对背坐于屏风两侧,写下平南王让她们进来做什么。” “当然,二人都是哭哭啼啼地说自己什么都不知道,可分别坐到了屏风两端,却也都老实了。” 杜聿点头,“宋翰林好手段。” 听到杜聿的称赞,宋瑾明淡淡皱眉,接着开口道:“所以,这段时日崔凝得格外留神安危,我言尽于此,仁至义尽。” “多谢宋翰林。” “不必,崔家小姐迂尊降贵亲自入厨房备了一桌合我胃口的菜,就当是我宋瑾明吃了就欠你们的。” 杜聿听到他说菜合胃口时,那双向来沉稳的目光中闪过了一丝复杂。 而捕捉到杜聿那一闪而逝的动摇之后,宋瑾明冷笑的嘴角倒还真添了几分笑意。 “若无事,二位请回,我想歇下了。” 说完,宋瑾明将两张字条放到了烛火之上,那些字迹瞬间就被火光吞噬。 “……那就不打扰宋翰林歇息了。”杜聿心头有些莫名的烦闷,只想尽快带着妻子离开。 可崔凝却转过了头,一脸歉然:“宋瑾明,对不住,还有……谢谢你。” 宋瑾明神情倨傲地看了崔凝一眼,冷道,“崔凝,你这两句我听都听腻了,下回你换了新词再开口。” “我明日再让人送来你爱喝的清洛酒,给你赔个不是。” “大过年的,你真能弄得到再说吧。” 宋瑾明虽然一脸不耐烦,可是看见焦急愧疚的崔凝与脸色阴沉的杜聿,心中却有说不上的爽快。 杜聿心上那莫名的沉闷一直延续着,夫妻二人走在廊中一路无话。 一直到进了房里,杜聿听见崔凝松了一口气的声音,跟着让她接下来开口的话给弄得更烦躁。 “幸好宋瑾明此人还算有修养,不会计较小事,不然得罪左相府该怎么办……” “他有修养?”杜聿的声音听不出情绪,可他的手指却不自觉微微收紧,“他说让我把你赔给他,对着别人的妻子有非分之想,不知廉耻。” 崔凝先是愣了一下,接着苦笑道:“他那人讲话本就刻薄,他对我并无那般心思,定是见你来了,讽刺你朝他房里塞人,也就是嘴上说说罢了。” “……对你没有那般心思?”杜聿看着妻子一脸的诚恳,顿时有些语塞。 崔凝失笑,看着丈夫说道:“别人我不敢保证,可宋瑾明对我绝不可能有非分之想,他那人真的打小就特别嫌恶我。” 杜聿没回话,崔凝脸上笑容这才敛去几分。 “你该不会不信……”她一脸不可思议,“他这辈子见到我都是冷嘲热讽,幼时怪我打断了他们游戏,长大之后怨我老替京中女子送东西给他,还嫌弃我说什么全京城贵女里就我最刁蛮。” 杜聿沉默看着妻子,静静听她解释,脸上喜怒不显。 崔凝看着丈夫如此,决定换个方式说服他,褪去了脸上所有笑容,有些犹豫地继续说道:“你真是多虑了,旁的不说,光是我曾与他挚友有过婚约这点,他就不可能对我有什么想法。” “他们二人的感情深厚,以宋瑾明的人品,不会对我有非分之想的。” 杜聿沉着脸,有那么一瞬间看似想开口反驳,却话到嘴边没说出口。 半晌后,他神色一顿,改口道:“那么,你这些日子又是为了什么与宋瑾明二人在查商船,从头到尾都没向我透露过半分?” 崔凝这下倒是愣住了。 “我是你丈夫,想做什么,同我商量我定会帮你,为何一个字都不曾对我说?” “夫君这些时日都忙,所以我就没拿其他的事情打搅……”崔凝眼神中闪过一丝犹豫。 “我此刻不忙,阿凝,告诉我你们在忙些什么可好?”杜聿看着她的眼神温和而认真。 在这样的时候,杜聿那看似不易被瞒过的锐利眼眸总让她有些慌,她掩下心中不安,温和笑了笑,“只是在替绣坊的绣品多找些赚银钱的路子。” 她又怎么能告诉杜聿,自己是在替死去的未婚夫冒险查线索? 杜聿听完默默凝视眼前的妻子良久,就在崔凝的心都要让他给提到嗓子眼时,他淡淡开口:“原来如此。” 而杜聿的下一句,让崔凝瞪大了眼睛。 “夜深了,你早点歇息,我突然想起还有件要紧事得处置。” “夫君……” 没等崔凝说完,杜聿大步离去。 他推开房门的那瞬间,外头正好放了烟花,斑斓光彩照亮杜聿冷峻的神情,室外冷风也跟着探头进房。 杜聿将门关得很快,丈夫的身影消失之后,寂静随着方才开门时的那丝寒意一并朝崔凝迎面而来。 “……这是……我们二人头一回过新年……”崔凝独自这般喃道,一股陌生的不安在她心头蔓延。 114邀约 府衙里的所有人都看不懂此刻杜聿与崔凝是怎么回事。 原先众人皆担忧平南王送来的两位美人会让这对小夫妻有嫌隙,幸亏隔日才知道人早让杜聿安排到管事房里,没有要留下的意思。 可还来不及松口气,就发现他们二人不再像往常一样同进同出,大过年的,杜聿却接连几天都宿在书房中,明显是发生了什么事。 除了他们两人以外,原该喜得美人的宋瑾明脸色也不好,成日冷着一张脸,谁靠近谁倒霉。 河堤处,祭天开工日子一到,令君与夫人失和的耳语也同样在工人间传开,陈谦听了就率先坐不住了,好不容易逮着四下无人就揪着杜聿盘问。 “黑柱儿,听说过年时你收了平南王送的美人,让弟媳不开心了?” 正在看工图看到一半的杜聿停了下来,面无表情地回望一脸局促,明显不擅长打探消息的表哥。 陈谦搔搔头,犹豫一下后又有些尴尬地摆出个兄长的架子好言相劝:“我也明白,你怎么说好歹也是个探花郎,收下几房美妾也没什么好稀奇……但就算是京城里那些大富大贵之家,妻妾也是天差地别,你可千万别……” “我没有收。”杜聿一句话就冷冷将表哥没讲完的话重新塞回他嘴里。 “你没有什么?”陈谦满脸写着自己摸不着头绪。 “平南王送来的美人我早已转赠他人,没有收下。” “你没收啊。”陈谦明显松了口气,“正是、正是,我爹过去就常教我们的,无论如何都不能忘恩负义,崔尚书可是你的恩师……” 说到一半,他又惊觉不对,问道:“既然你没收,那为什么大家都在传你们夫妻失和?” 杜聿眉头微皱,眼神中闪过难得一见的焦躁,没有正面回答陈谦的问题,反而面色冷峻反问道:“表兄,为什么砂石短少这么多?过年前不是就该全摆到西边工乙地?” 陈谦闻言,愣了愣,“不是……那不是你说要先搬到山南处丁棚的?” “我说的?”杜聿的眉头打结,“我什么时候说的?” “就过年前……年二七中午就在这儿,你亲口对大家说的,你忘啦?” 可陈谦虽是信誓旦旦地这样说,杜聿深锁的眉头却没有放松,反而拧得更紧了。 年二七?年二七那日,他分明就在粮仓那儿忙到过了申时才来。 表哥大概是过年前忙昏了头,记岔了。 杜聿叹了口气,想想这也不是什么大事,不过就是料搬错了地方,再搬回来就行,只是一来一回费了点时日。 “……表兄,下回还是得让大伙按着工书备料,若连这点小事都办不好,我们这堤可修不起来。” 杜聿说完就拿着工图到别处找工匠忙去了,留下无语问苍天的陈谦。 “明明是你说要搬的,朝令夕改还不认。”陈谦摇了摇头,“怪不得没收小妾也夫妻失和呢,弟媳金枝玉叶的,怎么忍得了你这臭脾气?” “你心情不好就跟个孩子似的非要把旁人也扯得不快,杜聿怎么忍得了你这臭脾气?” 府衙里,宋瑾明一脸不悦地看着寒酸的清汤素菜,光看就感觉脾胃受到强烈亏待。 “不想吃你可以别吃。”崔凝淡淡瞥了宋瑾明一眼,“往淮京的路又没断,山珍海味都在那儿。” “崔凝,被你们夫妻卖了我也大局为重不计较,眼下我还得代杜聿管着那俩眼线,该发脾气的人是我,你朝我撒什么气?”宋瑾明恶狠狠地将白菜给啃到嘴里,咬牙切齿。 崔凝白了他一眼,“我没朝你撒气,是你自己硬是跑来要同我一起用饭,我吃的就这些,你要大鱼大肉那就让厨房给你做,我又没拦着。” 崔凝说的是实话,但宋瑾明巴着她一起用饭却是另有他的道理。 毕竟,若不同崔凝一道在正厅,真独自在房里用饭,他就得面对那两双盯着他出招的眼睛。 “她们也都是难得一见的美人,说起话来柔情似水,也都有弃平南王跟了你的意思,你又何必避如蛇蝎?好好处处,说不定里头有真心呢?”崔凝难得抓了机会就对宋瑾明冷嘲热讽回去。 “……那对麻烦是你们给我惹的,你哪来的脸皮对着我说这些?”他冷冷瞪了她一眼。 这顿饭二人你来我往,吃得乌烟瘴气,崔凝很快就放下碗筷。 “府里真闷。”想到杜聿晚上回来又是那张冷漠以对的表情,她就闷得不行。 可是听到这句本不是对着他说的埋怨,宋瑾明的眼神却不动声色地转了一回。 “过几日就是上元灯节了。” 宋瑾明这句没头没尾的话说出来,崔凝脸上带了几分疑惑回望他。 “既然平南王有意抓你为人质,那你出行就得谨慎小心。阿叶与阿月这些日子总轮流忙着训练民兵,你只能带一人去看灯未免也危险,眼下杜聿八成也不会有空闲同你共游,我可以陪你去。” “……看灯?”崔凝恍惚的神情就像是头一回想起上元节就快到了。 没得到正面回应的宋瑾明冷漠改口,“外人看来我是府中管事,护着你一起看灯也不奇怪。但你不要就算了,我也懒得伺候你。” 崔凝好半晌没有回话,后才抬头看向宋瑾明,落寞笑道:“你还记不记得,在淮京时有一年上元,我先遇着了你,却怎么也找不到渊哥哥?” 他闻言僵了一下。 “宋瑾明,这回你也不用陪着我找他了,我们就随意逛逛吧。” “……我确实很想好好看看上元节的灯,谢谢你。” 115异状 寒冷的冬日水堤处,整齐划一的吆喝声响在刚迭好的砂石之上,舒县的水利工程在数月以来的合作之下已经初见规模。 可身为令君的杜聿脸上却没有笑容,他紧抿着唇,锐利的视线紧紧黏在怎么算都不对的工料上头。 “二十五??三十??整整三十车的料凭空消失?” 黝黑而粗糙的大掌拍上杜聿肩膀,陈谦爽朗道:“别再算了,你那姓申屠的朋友不是补了料过来?就别纠结了。” “就是因为料从另一头给补来了,所以才奇怪。”杜聿脸上的严肃没有消退半分。 “别计较这么多,你初来乍到就办得成事,难免有小人给你使绊子,料被偷了就算了,手上的活能干完才要紧。” 见杜聿没有反应,陈谦叹了口气之后又说道:“你别是同弟媳还没和好,所以老钻在工地里不想回家吧?听人说昨日你离开后又到南丘那儿去巡查了?听我一句劝,再忙也得??” “南丘?”一股陌生的违和感在杜聿心头蔓延,他疑惑问道,“谁说我昨日到了南丘?” 陈谦被他莫名的问题给弄混了:“就??大伙儿都在说,你成日分好几头跑??” 杜聿又仔细看了纸上那凭空消失的工材,像是想到了某种可能性,他立刻转身上马。 “你去哪儿?”陈谦见他神情不对,一声没吭就要跑,也察觉了一些不对劲。 “我去南丘一趟。” 杜聿策马一路骑到南丘,在南丘之下的河道转窄,常是水灾发生的起点,是故修堤与拓宽水道之工此刻并行。 可当他到了南丘,却看见工人们没有依约在拓宽水道,反而不知道为什么在修水栅。 “令君。”工人们见他来了,纷纷朝他打招呼。 “你们做什么?为什么在做水栅?” 人群听他这样问,顿时面面相觑,好半晌没人敢答话。 “我问你们做水栅做什么?”杜聿皱眉,当他提高音量时总有种不怒自威的气势。 “令君??这不是您方才让我们做的么?” “方才?”杜聿愣住了。 “是啊??您一炷香之前亲口对我们说的,就??修水栅??” 这下杜聿连日以来的疑惑似乎确定了,他再次开口问道:“一炷香之前,我是往哪走的,你们可还记得?” 这问题问得奇怪,但工人们还是老实回答了,“您方才说要去看看有没有把楯卯给做好,往西边铁铺街那儿去??” 一炷香?? 杜聿顾不上自己的言行在旁人眼里看来能有多奇怪,骑上马之后便往西飞奔。 他很确定,这几日以来,有人冒充他在工地里指手画脚,就连工料也被神不知鬼不觉地给运走了。 就在岔路处时,原本走上官道的杜聿停住了。 不对,冒充他的人若不想同正牌的他遇上,定是往人烟罕至的地方走。 一思及此,杜聿立刻策马掉头,往另一条还没修好道的小径走去。从那儿到铁铺街需要经过树林,虽然绕了些路但绝对隐蔽。 随着这个想法越来越确定,杜聿的马骑得益发快了。 果不其然,他一路狂奔,在树林的前方发现了一辆马车。 令他惊愕的是,那辆马车与府衙里的马车竟有诸多相似之处,远看就连他自己也会误认那是自家。 马车似乎发现了后头追来的杜聿,顿时加快了速度。 在树林里,杜聿凭着单骑在林道间行动较轻松的优势,很快就逼近目标。 “停下!”他高声怒喝,被追逐的对象却一丁点也没停。 就在他抄近路奔到马车前头,打算直接跳上车的时候,一只响箭自旁射到他马前不远处。 其中一支箭更擦过了杜聿坐骑的耳朵,马儿顿时受到极大惊吓,在原地跳了起来。 险些被甩下马背的杜聿紧紧拉着缰绳,长臂一伸,缰绳在他掌中勒痕几乎要见血了,这才把马给稳住。 马车在这时候拐入林道,与他的距离开始拉远。 杜聿还想再追,可一道箭险险擦过他眼前,直直射入他身侧的树木中。 那箭的力道之大,三个男人手臂粗的大树都震荡起来,树叶被晃掉了不少。 而当林叶落完,杜聿的视线里多了一个骑着白马挂着弓的男人。 那男人的身形远看与他差不多,脸上留了一大把看不清五官的胡子。 “??你就是那个周源?”杜聿眯起眼,想到了这些时日里邻近各州都贴着的通缉令,警戒地对着眼前的男人开口。 “杜聿,你修你的堤,我们就借点料跟工,双方大可井水不犯河水,奉劝你别多管闲事。”骑在白马上的男人嗓音里带着危险的沙哑,而他眼中的敌意与杀气仿佛在证明他的威胁并非虚张声势。 杜聿冷冷回道:“我乃舒县父母官,你冒充我行事,置我于险境无妨,可办事的都是我舒县子民,你所行之事会让平南王牵连到他们,这我不能坐视不管。” “你放心,我要对付的人只有平南王,你舒县的子民、你和你的夫人,我都不会牵连半分。若我哪日真要做什么,我保证通知你一声,让你跟你的人全都离得远远的。我的战场本就不该在舒县。” 听见周源这样保证,杜聿想着,怪不得此人能带着山寨赢州兵,他开口时的沉稳像是为将多年,每一个字句听了都能让人有股莫名心安与信赖。 “还有你府衙里的左相之子宋瑾明,我也不会动他分毫。” 听到此言,杜聿倒抽了一口气。 周源不只清楚他府里状况,更知道宋瑾明的身份。 “你说不会牵连,我要怎么信你?” 白马上的大胡子噗哧一声笑了出来,“杜聿,你没别的选择,若你此刻拆我的台,也只是让平南王对舒县多有忌惮。既然淮京将宋瑾明送到你府里而非平南王府,那就表示朝中想要的是坐收渔翁之利,为了你舒县着想,聪明的话就继续静观其变,保你全家平安。”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他说到“全家”二字时,在杜聿耳里听来那语气有些咬牙切齿。 “我全家平安?”杜聿冷笑,“周源,你在舒县的打算我可以睁只眼闭只眼,谁让平南王将主意打到我夫人头上。” 杜聿话锋一转,“可若你敢靠近我夫人分毫,我就算堤修不成,翻了整个舒县也会把你揪出来。” “平南王将主意打到你夫人头上?”那人不知为何愣了一下。 杜聿没有回答,只觉得这人的态度有些说不上的微妙。 那人座下的白马似乎感觉到主人的情绪,原本动也不动立得直挺,却突然有些躁动,可那人熟练地将缰绳一拉就让马回稳。 “总之,杜聿,我要的只是平南王的首级,其他的,我不会多要。”那人的声音半哑,“包括你夫人,若你不扯我后腿,我不会前去冒犯。” 那人讲完之后就策马掉头,而留在原处的杜聿没有再追上去。 116韩府旧事 当崔凝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身侧的被衾已冷去多时,可房内暖炉中添了新炭,所以并不觉寒冷。 在每日天未亮时,先起床的杜聿总会克制动静,小心翼翼,不让一丝冷风灌到被窝里。他自然没想过,自小锦衣玉食的她根本不习惯在舒县的枕衾,来到此处之后总是浅眠,所以无论他如何抑制动作,她必然会醒。 也因此,她一直都知道杜聿起床之后总会凝视着没睁开眼的她许久。她不知道自己的丈夫在看什么,也从未尝试过睁开眼去瞧他,就只是装傻充愣,当作自己睡得很熟。 杜聿似乎在等,在等她老实告诉他,来到明州之后她都在忙些什么。 想到这里,她懊恼地将眉头皱出一条线,逃避似的将自己的头埋到被子里,两只小脚挣扎似的在床上抓,皱出好几道波浪。 “小姐起床了么?”望舒的声音响在外头,“宋??管事说了,有事相商。” 听到宋瑾明有事找她,小脑袋瓜从棉被里冒出来,呼出一口郁气。 当崔凝踏入厅内时,宋瑾明原本捧着茶碗喝茶的手顿了一下。 她盘起的发髻样式简单,脸上也只略施脂粉,虽说依旧是端庄整齐,可到底与往日那光鲜亮丽的模样大相径庭。 这看上去有几分意兴阑珊的崔凝,有种在她身上罕见的慵懒风情。 他很快敛起诧异,垂下眼稳稳将茶水喝完。 “你说有事找我,是不是查到了那些粮草的去向?” “不是,”宋瑾明无奈叹了口气,“处理那些军饷的手法太厉害,又已经过了一年,我怎么也查不出个蛛丝马迹。但从另一个方向,我找到了些蹊跷。” “蹊跷?” 宋瑾明往崔凝的方向微微前倾,低声说道:“前些日子你告诉我舒县韩府的事,我有些在意,就着手去查了一下,发现韩府之事不简单,而且与太极行会或许有极大的关系。” “说仔细点。”崔凝的眼神变得严肃。 “当年韩府被流民破门,全府上下无人生还,除了韩府内值钱的东西与银两全被乱民所抢以外,那些产业店铺都因无人能承而让官府充公。” “可奇怪的是,韩府充公的店铺产业,在官府案上的只有区区二十万两。” “二十万两也不是什么小数目了,这有什么奇怪的?”崔凝不解。 “这就是盲点。”宋瑾明点头,“在外产业有二十万两也不是小数目,所以一直以来没人再细查。” “但我又另外查到,当年舒县修堤六十万两,单单韩府就资助了四十万两,其余的二十万,还是朝廷与其他乡绅所出。” 崔凝闻言顿了一下,“光韩府就出了四十万两?” “对,这就是蹊跷,能出得起四十万两的商户,产业如何只有区区二十万两?”宋谨明的手在案上轻叩了一下,杨木发出闷响。 “若真有人把韩府的产业给吞了,还改了官府的纪录……那就表示当年韩府的案子不单纯是流民所为。” 像是想到什么,崔凝抬起头,一双乌溜溜的眼睛朝宋瑾明瞪得大大的,“太极行会发家,把南方几家大盐行都给斗垮是什么时候?” 宋瑾明与崔凝对视一瞬后轻声说道:“赵擎天吞下那几家盐行,恰好就是韩府灭门案的半年之后。” “……而赵擎天的亲姐姐,就是那晚死状最凄惨的韩府夫人,赵氏。” 崔凝吞了口口水,微颤着声音问道:“难不成是他把亲姐姐一家……” “赵擎天此人行事向来冷血狠辣,我也姑且是这样推断的。”见崔凝有些恐惧,宋瑾明把语调又再放缓了些,“崔凝,太极行会如今行事如此密不透风,是十多年来在南方官商勾结惯了的经验使然,但不可能一开始便有如此手段,你我顺着早年的事查,总能翻到些什么。” “你说得对。”崔凝慎重点头,说着说着便径直就要往厅外去,“我这就去把衙门内有关韩府一案的文书给……” “先等等。”宋瑾明皱眉,“犯不着你去查,交给杜聿更妥当。” “……杜聿?”崔凝一愣。 “衙门内的眼线也不知道是不是只有那两个女人,你与承渊有过婚约,动手去查说不定会漏馅。让杜聿去,他正在接手修韩府主导的堤,好奇旧事也无可厚非,由他查较不惹人疑窦。” “不行。”几乎是没经过思考,崔凝立刻拒绝。 没料到她会拒绝,宋瑾明微诧看向她。 “……易家的事,我不想让杜聿插手。”崔凝垂下眼,“你放心,我会查得很妥贴,不会惹人疑窦。” 宋瑾明眼尾一扫,嘲讽地笑了一下:“你是怕你那没有根基的丈夫被卷入此事,还是怕你丈夫以为你对承渊余情未了?” 没料到,崔凝的回答彻底震掉宋瑾明下巴。 “我怕什么?杜聿早知道我对易承渊余情未了。” 崔凝语气平淡,对眼前宋瑾明的错愕视而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