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就爱了》 分卷阅读1 作者:viburnum 夜已经很深了,深不见底。 浦江饭店看得见江景的某间客房里安静到极致,连刚才从浴室传来的水滴声都已经不知何时停止。 雕花的红木大床上,躺着个熟睡中的男人,睡得格外踏实,就好像刚才那场“酣战”不曾发生过一样。而在窗边,则站着另一个男人,手撑着窗棂,看着外面湿热夜色之中的一片灯火迷蒙。 醒着的男人,叫云一鹤。这天,是他三十四岁生日。 睡着的男人,叫韩峻熹,这天,他千里迢迢从哈尔滨赶过来,但并不只是为了给对方庆贺生日,或是跟对方上床。 然而不论如何,他们之间的故事,从这里继续。 就算,并不是从这里开始。 *** *** *** *** *** 云一鹤和韩峻熹,在五年前相识,2011年的夏天,经由朋友兼同行介绍,韩峻熹第一次,见到了云一鹤。 介绍他们认识的,是祁林,一个名字听来挺唬人,个性却开朗随和的业余摄影师。 韩峻熹跟他也算是挺有缘分,数次参加同一个摄影比赛,同时获奖,作品同时展出,彼此可以说是惺惺相惜了。而直到祁林找到他,跟他说自己有个不错的工作机会想要“转让”给他时,韩峻熹才有了认识云一鹤的一切先决条件。 “他是开夜店的。”喝了一口拉面汤,祁林开始介绍,“就马路对面,红街,有个‘云阁’club,你听说过么?” “听说过,没去过。其实都不能算是听说过,就在大众点评上看见过。”韩峻熹咬了一口香脆的猪排,嫌味道不够,又蘸了蘸酱汁,“怎么着啊,那是他的店?” “正解。” “那丫够有钱的。” “他都不算有钱了,有钱的是他爹。” “大老板?” “就不是一般的大。” “那他是富二代哈。” “不止,他爷爷是当官儿的,他太爷爷是搞革命的,就白色恐怖时候,在上海,跟老蒋斗智斗勇什么的……” “卧槽,不是吧,等会儿啊。”掰着指头算了算,韩峻熹一撇嘴,“那等于说他是红四代加官三代加富二代?” “再度正解。”祁林挑了一下拇指,“没见过这么狂的吧?” “真真儿没见过。” “所以他才能在这儿立足啊,三里屯,恨不能比国贸长安街还寸土寸金,马路边儿上一个卖烟的散摊儿占多大地盘那恨不能都是明争暗斗头破血流打出来的,然后他在这儿占了一整层楼开夜店,没点儿背景没点儿实力,真不是那么简单的事儿。” “一整层楼哈——”韩峻熹皱了一下眉头,“我说林子,你也知道我这人多少有点儿仇富心理……” “没事儿,你先别产生抵触情绪呢,他本人性格特好。” “有多好。” “反正比你好。” “哎嘿!”哭笑不得表达了一下不爽,韩峻熹沉默之后点了个头,“那成吧,就先见见,聊聊,不行再说。” 两个人之间当时谈好的,是一切都等见面之后再说,而真的见了面之后,反正韩峻熹是觉得,不用再说了,该干嘛就赶紧操办起来吧。 他挺喜欢这个红四官三富二代的。 首先,虽然开的是夜店,但云一鹤通身上下那种优雅的气质,是真的显得特别有档次,不是那种惹人厌烦的操蛋土财主。可有档次并不代表着有距离感,优雅之上还包裹着亲切随和,这就很是讨人喜欢了,至少,是讨韩峻熹喜欢。 他被祁林带到店里的时候,天还亮着,显然还没到营业时间;灯光也都亮着,显然还没进入夜店应有的营业氛围。店里的员工都在打扫的打扫,准备的准备,而就在这走来走去的人中间,穿行而过,直奔着他们,走过来一个个子高挑的男人。 一身黑色的西装,背到后面的头发,左手食指戴着宽版的磨砂面银戒指,右耳则挂着光鲜夺目的钻石耳钉。 男人脸上是适度的微笑,走到他们面前的时候先是张开手,跟祁林礼节性地拥抱了一个,打趣般地问候了两句,接着,又对韩峻熹伸出右手。 “您好,我叫云一鹤。祁林说,论摄影,您是高手。” “不敢当,爱好罢了。”韩峻熹赶紧伸手过去,和对方握了握。 那手掌有点骨感,指尖有点微凉,可漂亮的眼睛里传达出来的,是令人意外的真诚。 这是个不拿腔拿调装模作样的男人,这是最先给韩峻熹留下好印象的一点。而在后来的接触中,那种好像打游戏时培养好感度一样的感觉,就越来越明显了。 祁林走后,只剩了他们两个,坐在吧台前。 这是云一鹤选的地方。没有去办公室,没有去沙发区,更没有离开这家店到一个更陌生的环境,吧台,这个可以面对面聊天,也可以自顾自喝酒的好地方,就开启了一段愉快交谈的起点。 “你跟林子认识挺长时间了吧?”接过bartender递过来的一杯冰水,看了看里头的青柠片和酒渍黑樱桃,韩峻熹开口问。 “啊,是,从我开这家店,到现在,每年出年册的时候,都是他拍照。”云一鹤接过递给他的那杯水,暂时没动,而是问坐在对面的男人要不要喝点什么酒,“别的不敢吹,我家的whisky还是相当好的。” “实不相瞒,我是喝着二锅头长大的。洋酒真心不懂。”韩峻熹觉得有点尴尬,但对方很巧妙地化解了他的尴尬。 冲着bartender比划了一个暗语一样的手势,云一鹤低头笑笑:“其实,洋酒喝起来,是装逼和乐趣并存,国酒呢,一醉解千愁。能联络感情又不耽误正经事儿的,是这个。” 边说边指了一下吧台小弟拿来的一瓶满是外文的啤酒,云一鹤在对方将之打开瓶盖,分别倒进两个玻璃杯之后把其中一杯递给韩峻熹。 “尝尝?”他微笑。 “不用尝,这个我认识。”忍不住也笑起来,那男人直接喝了一大口,杯子放在吧台上,抬起手来,拢了一把漆黑的头发,“比利时的Vedett Extra White,对吧?” 云一鹤一脸“失敬失敬”的表情,先说了句“装逼失败了”,然后略微歪着头,直视着对方:“这么说,您是啤酒的行家。” “咱先别您您的成吗,听着生份,再说了,也是真心没那么老。”摸了摸自己的胡渣,韩峻熹笑了笑,“我八零年的,今年三十一。就是在外头风吹日晒的,看着老点儿。” “不会不会,这叫男人味。”摆了摆手,云一鹤干脆顺着这个话题往下说了,“我八一年的,三十整。” “那,你跟林子同年?” “是,他比我还大半年。” “啊……”韩峻熹点点头,“我听他说,你们是每年九月份开始畴拍下一年的年册?” “对 分卷阅读2 。” “那怎么今年这么早啊,这刚七月底。” “主要是他说以后就都不拍了,想早点儿找好下家省得到时候着急。” “也是。这就能多出来一个月给咱俩联络感情哈。”边说,边大大咧咧笑起来,韩峻熹在对方微笑着点头沉默时主动引导着话题方向,“据我所知,林子是因为有对象了,这才把重点都放在自己那个打字社,不想老在外头接活儿,是吗?他跟你也是这么说的吗?” “是,一样。”应了一声,云一鹤端起杯子,却没有马上喝酒,似乎在迟疑,但最终还是开了口,“他家那位……是开淘宝店的,有时候他也会过去帮忙。” “这个他倒是也跟我说了。另外……”连着喝了好几口清凉的啤酒,眼看已经见了底,韩峻熹吁了口气,表情略有几分微妙,“他们家那位……是个老爷们儿,所以说他是那啥,这个你也知道吧。” 愣了一秒钟,云一鹤笑了。那笑容相当好看,透着点无奈,可真的是相当好看。 “是,我知道,他是圈内人。” “啊对,得这么称呼他们。” “‘他们’?” “‘圈内人’啊,‘那啥’‘那啥’的,忒不尊重了。” “也还好了。”耸了耸肩膀,看着对方带着点傻气,还有十足的纯种直男才会有的粗糙的、好懂的、就算再怎么故作客观谦逊也还是格外大男子主义的表情,云一鹤叹了口气,“他是与不是,不影响什么。” “对对对,咱们先说正经事儿,他的私事是他的私事。”仍旧继续着那种大大咧咧,韩峻熹掏出烟来,都没问一声店里是不是禁烟,就直接点上,吸了一口。 云一鹤看了看就在吧台后头酒架旁边贴着的【店内请勿吸烟,吸烟请移步露台】的公告,冲着对他使眼色的bartender不露痕迹摇了摇头,保持着那种有几分莫测的浅笑,隔着苍白的烟雾,打量着对面的男人。 高大,结实,毫不介意地穿着紧身T恤衫,露着刻印着黑豹刺青的胳膊,包着绝对就是练出来的胸肌,迷彩裤,工装靴,黑色的长发在脑后绑成马尾,再加上那古铜色的皮肤,雄性味道十足的脸,和那与其说随性不如说根本就是没打理过的胡渣…… 这是个直男中的直男。 这是个有着你可以在任何成熟大男人担当主演的影视剧里见到的那种气质的男人,客气里藏着戾气,痞气中透着霸气,就算是个都市人,眼神流转之中,还是可以带出周身上下那么一股子原始劲儿。好像草原上的狼主,纵马挥刀为了部族的女人和孩子能吃饱穿暖,有首饰戴有弓箭玩,就领着数千铁骑向江南富庶之地大举进发。 那是一种呛人的血性,那是让一向克制不住“恋直”的云一鹤又爱又怕的血性。 就是这种血性,引领着云一鹤五次三番失落沦陷苦不堪言,逼迫他使出浑身的解数疯了一样去追,去抢,得到了又放手,抓住了又推开。只是当时,他并不知道自己会那么狂热与执着,并且这一执着,就是整整五年。 *** *** *** *** *** 韩峻熹对于云一鹤,第一印象算是不错。 他觉得,一个男人,应该具备的优雅,这位夜店老板都具备了。 坦白来讲,他有点惊讶,因为在他看来,首先夜店老板就应该是地痞流氓的感觉才对,其次,作为一个红四官三富二代,应该是比地痞流氓更加地痞流氓的。最起码也得是开着保时捷大半夜在四环路上飙车,被警察叔叔请去喝茶还一脸傲气说着我爸是谁我爷爷是谁的那种。 但云一鹤不是他狭隘想象中的那种无知无畏的土财主,那是个彬彬有礼亲切随和谦逊聪明并且还容易害羞的好孩子。当然了,就算他开的车确实也是保时捷。 就在云阁club所在的那栋楼的后门口,停着那辆内敛中透出嚣张的卡宴,他说不出来那算是什么颜色,但总之就是很低调奢华的金属色泽。 老韩很喜欢。 聊天聊得差不多,也算是熟悉起来了之后,韩峻熹说要离开,云一鹤一直把他送到了楼下,还问需不需要送他一程,自己的车就在楼门口停着,不需要去地下车库所以不会麻烦,一点也不会。 “不用了,我开车过来的。”反手指了指马路对面已经亮起灯来的太古里,韩峻熹拢了一把从额角垂落下来的发梢,“车就跟马路边儿上撂着呢。” “路边?路边收费好像比商场车库还贵呢吧……”云一鹤微微皱眉,“而且,好像其实是不合法的。” “我不管,兹是有穿着制服挂着牌儿的人在,甭管那身儿衣裳还有那牌儿是真是假,我就当是合法的了。主要是,真心懒得往地下停,而且我是那种一停地下就记不住到底搁哪儿了的类型,回回都没头苍蝇似的满世界寻摸。”大大咧咧笑起来的男人看了看对方手里的电子钥匙,又看了看旁边的保时捷,“你的?” “啊,是。”云一鹤笑笑。 “好车,是个玩意儿,不过对我来说实在有那么一丢丢……” “gay?”看着那个眯起眼,又带点像是鄙夷色彩地举起右手,拇指和食指无限靠近,比划了一个很有几分别有用心手势的男人,云一鹤干脆自嘲起来。 但韩峻熹根本没有get他的点,不管是从哪个层面上而言。 “贵,真心贵,咱负担不起,就算买得起,也养不起。”压根儿没顺着正确的方向听,只是顺着自己的理解说了下去,韩峻熹拽了拽那件紧身T恤的衣襟,“再说,我这人开车比较操蛋,脾气上来真直接撞,开豪车连维修费都花不起啊。” “直接撞?真的假的?” “这两年是没有了。” “过去有过?” “有过几次,二十出头的时候,脾气是真大,人是真混。我妈都说怎么她堂堂人民教师,养出我这么个土匪儿子来。” “你母亲是老师?” “嗯,中学的。” “真不错。” “得了云老板,您就别说客气话儿了。” “没有啊。” “这年头,老师也不轻省了,合同制,也不是铁饭碗了,家长都望子成龙,恨不能把老师榨出油来,寒暑假也得备课家访写论文听讲座,我不知道别人哈,反正我妈是这样。” “……那还真是……有点儿颠覆。”低低笑出声来,云一鹤摇摇头,“我一直以为,那是个让人羡慕的职业。” “别,趁早别。天天七点半到岗,没午休,操不完的心说不完的话,十来岁的崽子能有多混蛋我不知道你清楚不清楚,反正我上学那会儿不是什么省油的灯。”看似轻松说完,韩峻熹从迷彩裤的口袋里抽出绣着大红五角星的军绿色棒球帽戴上,抬手拍了拍对方的胳膊,“得,云老板,我就不多占你时间了,天都黑了,你那儿也该开始忙了吧。反正咱也 分卷阅读3 定好下次碰头的日子了,就到时候见了哈。” “啊,好,没问题,保持联络。”感觉着拍在自己手臂上的力道,云一鹤保持着脸上的微笑,虽然觉得有点仓促,还是和对方好好道了别,然后看着那个高大的背影大步穿过辅路,上了过街天桥。 再然后,他回到了店里。 营业时间已经到了。 作为三里屯最上档次的那批夜店之一,他这儿从来不缺客人,不过七八点钟时候还是客流量相对稀薄,跟其中面熟的客人点头打过招呼,很快进入老板状态的云一鹤打起精神,一路走到吧台后头,简单查看各种准备是否已经做好。 正在整理调酒器具的bartender之一看他在旁边,忍不住问了句“云哥,那人要接手给店里拍年册了?” “是啊,怎么了?不喜欢他?”云一鹤挑起嘴角。 “没,就是觉得,还是林子哥比较好。” “是吗?” “林子哥比较亲切,他有点儿……怎么说呢,就那种大男人劲儿,太明显了。” “那你还是不喜欢他啊。”终于笑出声来了,云一鹤拍了拍小弟的后背,“得了,他就是个拍照的,一年打一次交道,将就了吧,再说,重点是出不出活儿。” “也是。” “嗯。”点点头,一向对员工挺和善的“云哥”准备直接岔开话题,“怎么样,最近你跟你家那位还好吗?” “还行吧,就是过日子呗,也没什么波浪,他挺忙的,我也挺忙的,连吵架也没空。”被过问私事多少有点不好意思,可小弟还是乖乖回答了,而后在一抬头时看见了正从门口方向走过来的两个外国人,“啊,云哥,‘大T’跟Lewis来了。” “唉……真烦。”两手撑着吧台后头的冰柜,略微低着头叹了口气,云一鹤一脸无奈,“老美就是没轻没重,回回见面又亲又抱的,还老是那一套词,‘宝贝儿’吧,‘闻着真香’吧,‘穿得真好看’吧……明明就是直男……” “那是因为你确实那样啊。” “他们还拿我的曼彻斯特口音开玩笑。” “你不是也拿他们的布鲁克林口音开过玩笑嘛。” “OK。”百般无奈做了个你赢了的手势,云一鹤抬起头来,在那两个粗壮的“老美”已经接近吧台时瞬间换上营业性笑容,迈步走了出去,像是迎接久别重逢的老友一样,优雅又不失热情,跟两人打着招呼。 被拥抱,被叫“宝贝儿”,在各种真假难辨的客套中开始了新一天的忙碌,当普通人家已经吃过晚饭进入休息状态时,云一鹤的休息状态才刚刚结束。是的,他过的就是这种日子,黑白颠倒,逢场作戏,看似光鲜亮丽,一夜过后,却好像店门口上耀眼的霓虹,玻璃杯中醉人的美酒,随着太阳升起而熄灭,变得空空如也,连冰块也融化,只剩下一汪浅浅的,带着些许酒精气息残留的温吞水,索然无味。 可,这样的生活是他的选择,从最一开始就是他的选择,就算当初是兴趣和理想,现在嘛,也许兴趣还有,理想已很是微弱,更多的,是那么一点说不出口的骑虎难下。 已经走到这一步了,就接着走吧,不好也不坏,日子就继续过吧。枕边人来了又去了,他还是光棍一条,虽说不知多少人期待着可以变成让他“脱光”的那个。 不,说真的,不管从引申义还是原意来讲,真的是有不少人想要让他云一鹤脱光的,他出身好,身价高,有背景,性格也不错,从脸,到气质,他是有资本可以迷倒一大片的,然而不知是不是中了什么诡异的诅咒,他的个人感情生活,却从没一帆风顺过。 熟悉他的人,说他“不甘于”走“寻常路”,他则并不稀罕那份委婉,不过是可悲的恋直狂罢了,好几次,好几次,他这么苦笑着对自己说。 然后,就在2011年的夏天,有个即将让他再度陷入恋直苦海的直男,对他提出了“脱光”的建议。 “我想了一下,你之前那几年的年册吧,怎么说呢,拍得都有点儿保守了。”电话里,传来韩峻熹低沉中略微透着粗糙的声音。 “保守?”下午三点半,刚睡醒的云一鹤从被窝里坐起身来,竭力让自己尽快变得清醒。 “是啊,去年那个绅士主题的就不说了,英伦范儿冲破天。前年是民国风,也保守得够可以的。今年你有没有兴趣来一回大胆的?” “……”听着那跃跃欲试的亢奋语气,云一鹤揉了揉眼角,“大胆到什么程度?” “你猜。” “总不会让我赤膊上阵吧。”他轻轻笑起来了,像是在提供最不可能的猜测结果的同时逗乐了自己,而他真的没料到,韩峻熹脑子里的构想,远不止这些。 “你猜对了一半儿。”连着嘿嘿嘿了几声,那男人甚是直接说出了自己的想法,“只要你敢,咱就干脆玩儿个大的。要脱,就都脱了。我看得出来你身材相当好,腿长,腰细,肩膀宽,绝对是拍裸照的好材料。当然了,咱不拍那种露点的,就要隐隐约约的感觉,用各种巧妙的角度和摆设把需要挡的地方都给挡住。你要是觉得不好意思,到拍照那天可以让别人都出去,就剩咱俩。然后不管是吧台啊,沙发啊,还是后头厨房什么的,各个地方都多拍几张。你放心,我肯定把程度给你把握在性感又不失高雅的点上。怎么样?考虑考虑?” 一席话说完,韩峻熹等着云一鹤发言。 而当时的云一鹤,则拿着手机,心跳过速,脸上发烫,彻底哑然。 *** *** *** *** *** 有一种人,行动力是超绝的。 韩峻熹绝对就算是这其中一个。 打过电话的第三天,他就来找云一鹤了,还带着他画的草图。 说实话,这一点让云一鹤挺刮目相看,因为他发现这个男人不仅长得符合他的审美,画风也符合。 之前祁林给他设计风格编排布局的时候,用的是火柴人草图,说实话他也习惯了,毕竟自己是很有一点想象力和对这位老朋友的信任的。而这次,韩峻熹拿来的草图,该怎么说呢……他不认为,那可以说是草图。 复原度相当高的布景,应该是来自第一次见面那天他用手机拍的店里景物,而布景中的主角——云一鹤本人,则更让他瞠目结舌。 虽然布景和人物都没有精细的线条,但那种粗犷的描绘,泼溅一样的色块,整体的大写意风格中画龙点睛般糅杂着工笔画似的需要突出的细节点的大胆做法,再加上相当漂亮的笔触,他不得不说,自己面对的,是个真正的玩艺术的人。 不是艺术家,然而对艺术有着近乎于疯狂的热情,这些,从每一张草图中都能看得出来。 只是…… “那个,韩先生。”云一鹤有点不好意思开口。 “咱别这么见外成吗。”韩峻熹大大咧咧笑 分卷阅读4 起来,“你叫我老韩就成。” “你不是才比我大一岁么。” “我长得沧桑啊~” “没有吧。” “那你叫我大峻,我妈就这么叫我。” “我叫你峻哥行么,一般比我大的,我比较敬佩的,都喜欢叫声‘哥’。” “那也成。”听见敬佩两个字,明显有点儿在臭美的男人点了头,然后指着自己那一摞草图开口,“怎么样,这风格。” “我刚才就是想跟你说这个。”多少脸红了起来,云一鹤摸了摸颈后的发界,“真的……要脱成这样吗?” “哈哈哈没想到你还真挺保守的。”韩峻熹笑着撇了撇嘴,“放心,咱们的原则是,尽量不露点,而且到时候室内光调暗一点,局限一点,只突出需要突出的部分,剩下的都给人民群众留作想象空间。” “那个,等会儿。”云一鹤带着点抱歉拦住了他的话,“什么叫‘尽量不露点’啊……” “就是该露的还是得露啊,那比如说这张,黑羊皮搭在腰上,和搭在两腿之间,哪个视觉效果更冲击?肯定是搭在两腿之间对吧。那搭在两腿之间全都盖得严严实实的,和多多少少露着点儿腹股沟啊,凸显一下形状啊,或者毛什么的……” 云一鹤那边,发出一声低低的,有点怪怪的无奈的笑。 “抱歉,峻哥,这实在是……” “接受不能?” “你要是非得问,那我就实话实说了吧,我也见过别人拍过这种尺度的写真集,可……看别人,跟自己操刀上阵,那是两回事啊……再说……毛……” 云一鹤已经卡住了,卡得还挺结实,而韩峻熹则从眼里投射出有点光明正大的猥琐的光。 “怎么啦,你是说你毛多还是毛少啊?” “还是那句话,你要是非得问,那,算少的吧。” “喔,那不是挺好的吗。” “哈?” “你长得是英气有余霸气不足的类型,要那么多毛干啥,又不搭配。你说你要是衣服一脱,整个是条大青龙,我还真得考虑换个风格给你。” “……大青龙?”云一鹤反应了一下,“啊,我想起来了,是说那种有胸毛的。” “不止,得从络腮胡子开始,到胸毛,一路往下一直连到两腿之间,颜色还得重。” “Caveman啊。” “啊?” “原始人,穴居人。” “差不多吧。反正亚洲比较少见,咱们这边的进化得相对完善。”又笑起来,韩峻熹言归正传,“要是你觉得,露得太多,实际拍的时候我还是能随时调整,布景道具是死的,人是活的。对吧。” 对吧? 对。 一点没错。 韩峻熹话是那么说的,实际也是那么做到的。 云一鹤鬼使神差,答应了他的提议,接受了他的拍摄方案,虽然不是很懂为何他要把每年都秋天才拍的时间线,往前推到了七月底八月初。 这个谜团,直到拍摄当天,才被解答。 那天,云一鹤给所有员工放了假,就他自己,和韩峻熹两个人,在云阁club里,呆了一整天。 待在一起都好说,重点是,拍照的那几个小时,对他而言,堪比受刑。 灵魂和肉体的交替折磨。 首先就是得脱光光,这都不用说了,云一鹤的思想建设直到拍摄开始都还没结束,基本就是硬着头皮上的。而当他围着浴巾站在韩峻熹面前,那死直男还一个劲儿上下打量他,笑着说我就说了吧!你看你身条儿这么好,你看你这又长又细的腿,你看你这宽肩窄腰小翘臀…… 云一鹤开始觉得燥热。 接着,韩峻熹打开镜头盖,让他坐到已经摆好位置的沙发上之前,先说了句“把空调关了吧。” 什么?! 北京最热的那几天,没有大面积通风窗口全靠电子机械手段制冷换气的夜店里,你让我把空调关了?!就算屋顶足够高,空间足够宽大,也是真的会热啊!! “你委屈委屈,我想要那种自然而然的汗珠,微微一层,喷水达不到那个效果,光影感觉不对。” “不是,峻哥……” “你放心,不会一直让你热着,咱们不是还有拿着冰块和酒杯之类的照片嘛,到时候就凉快了。”调整着相机的光圈,似乎在强买强卖自言自语的男人冲对方笑笑,“哦对了,我还得先给你化个妆。” 什么?!!! “不会吧峻哥……” “别怕别怕,就画个眼线。” “你还会画眼线?!” “跟我妹学的,来。”边说边从那条黑色牛仔裤口袋里掏出一支黑色眼线笔,韩峻熹几步走到云一鹤跟前,都没怎么迟疑或者再征求一遍对方的意见,就用嘴咬下笔帽,伸手托住人家的下巴,轻描淡写说了声“闭眼”,就直接下了手。 这就算是赶鸭子上架了吧…… 脱光,闷热,还化妆。 云一鹤到了某种极限。 但是,当他忍耐着,等到那动作令人意外地轻柔的男人帮他画好眼线,又把自己的手机摄像头当镜子递给他“过目”时,云老板一下子愣住了。 他没想过,他从没想过,自己可以是这个模样。 之前,他是体面光鲜的夜店老板,干干净净,漂漂亮亮,水当当,香喷喷,周旋在各色人等之间,潇洒大方,游刃有余。 而镜头里,他是个头发有几分刻意的凌乱,眼睛有几分性感的迷蒙,光溜溜,汗津津,周身上下每一寸每一丝每一豪都叫嚣着诱惑的男人。 不,是雄性。 他觉得自己已经不再是人类,而是随时可以兽化的异种。如果说之前祁林的保守风格体现了他店内的高雅和不流俗,那么现在韩峻熹打造的全新的他,无一处不浸透了夜店二字应具备的,最大程度的药性和毒性。 让你不来都不行。 那之后,云一鹤没再对于韩峻熹的安排有半点怀疑或是却步。 他被事实说服了。 事实,就是拍出来的一张张照片。 在那些照片里,他像个王者一样,坐在宽大的黑色沙发上,两腿之间搭着黑羊皮。 在那些照片里,他像个丛林部落成员一样,站在厚重的天鹅绒帘幕后面,肩头裹着豹纹毯子。 在那些照片里,他像个正在施法的巫师一样,微微躬身伏在吧台上,嘴里叼着自己的钻石耳钉,面前摆着装着六大基酒的一个个精致透亮的水晶玻璃杯。 在那些照片里,他像个不按牌理出牌的顽童一样,手捧着冰块,自下而上看着镜头,探出舌尖去舔凝结的水珠,然后任由融化的水滴沿着漂亮的手臂线条滚落。 就是在那些照片里,他彻彻底底,撕裂了、割舍了、抛却了旧的自己,那个优雅俊逸包裹得严严实实的自己,野性了一回,放荡了一回,无所顾忌了一回。 他觉得自己几乎要在这种闷热也燥热的氛围里迷失,引领着他迷失的,是那个举着相机把他一寸不落摄入镜头里的男人。 那男人绑着马尾,光着膀子,赤着脚,站在沙发上,跨在他身体两侧,自上而下看着他,告诉他该怎么摆 分卷阅读5 姿势,告诉他该怎么去舔那些冰块,告诉他如何自然而然好像不经意间抬起眼睛看向镜头。 云一鹤觉得自己要炸了。 他并不是个很容易出汗的人,但被那个根本没拿这种拍摄方式当回事,也根本读不懂他的取向的男人,以那样的姿态……“君临”着,他是真的已然在周身拼命冒热气的同时产生了幻觉。 他舔的,还是冰块吗? 是吧,应该是吧,至少他觉得凉,所以他的舌尖碰到的不是那热乎乎的一根才对。 哦天…… 到最后,云一鹤听见那句“大功告成!”时,只剩了虚脱一般扔掉冰块,瘫软在沙发上,发出悠长悠长,带着极度亢奋后的疲惫似的感觉,听来都有几分委屈了一样的叹息的力气。 而那个始作俑者,则摘掉沉重的相机,摆到一边茶几上,一把拽掉绑头发的黑皮筋,弄松散漆黑的头发,两手叉腰,冲着他笑。 “辛苦了辛苦了,云总你歇着,我给你开空调去。” 韩峻熹边说,边就那么赤着脚走到吧台边,一口气把墙上的空调开关拧到最大,他端起刚刚拍照用的一杯Tequi Smmer,仰着脖子,一饮而尽。 然后,那照例根本没看见墙上禁烟公告的男人,抽出烟来点上,就像刚酣畅淋漓做了一场大爱一样,舒舒服服,连续抽了好几口,才隔着烟雾,看向已经起身围好浴巾的云一鹤。 “好点儿了吧,你过来,这儿是风口,凉快。” 沉默了几秒,云一鹤摇头。 “我得先冲个澡了,太热了。”无奈笑笑,他指了指黑铁旋转楼梯通向的loft层上自己的办公室,“峻哥麻烦你等等我,很快就好。” “哦,成,不忙,对了那个眼线你别用肥皂洗啊,先慢慢儿用纸巾沾着水擦掉,我给你画的不重,清水就能卸。”挪挪屁股坐在吧台凳上,韩峻熹用拿着烟的手指了指自己眼睛周围。 “嗯好,你不说我还真忘了。”云一鹤恍然了一下,点点头,告诉对方那些酒就别喝了,冰块都化了,自己倒新的,整箱的冰块就在冰柜里,然后,他迈步往楼上走。 他只想着得赶紧洗掉身上的汗,然后换身衣服,脱离兽类的感觉,重新做人,回到开着空调的环境里去。而就在他眼看已经伸手摸到办公室的门时,身后就传来了脚步声,还有叫他的声音。 回头看,那光着膀子的男人已经跟了过来,指间夹着烟,脸上带着笑。 一路走到他面前,韩峻熹用那低沉中略带着粗糙的声音开了口: “云总,我也热得够呛了,说出来不怕你笑话,蛋都湿透了似的。那啥,你要不介意,咱俩就挤挤,一块儿冲个澡呗~~” *** *** *** *** *** 云一鹤站在浴室里,面对着宽大的镜子,一点点,一下下,擦掉黑色的眼线。 他心情复杂,满脑子都是刚才拍照的场景,满脑子都是那个站在沙发上,跨在他身体两侧,举着相机对着他一直拍一直拍,还要他配合做出这样那样表情的男人。 他确实足够配合,他确实做出这样那样的表情了,那是故作纯真的发情,又或者说,是故作发情的纯真,而不管怎么说,他心里是波澜起伏来着。 所以,纯真是真是假暂且不提,发情,确是实打实的发情。 本质上,雄性是喜欢征服的感觉的,是喜欢自上而下看着别人的感觉的,是会想尽办法让自己显得比别人更高贵更聪明更有力量的虚荣的性别,这是根性中的东西,气场再弱的男人,在睾丸酮的作用下,也会想要强势占上风。而当他遇到明摆着就是比自己更强势,而且强势得丝毫不加遮掩的对象,一种类似于犬科动物争夺地盘失败只好躺下亮着肚子给胜利者看的主动示弱的行为就会下意识出现。 云一鹤就是那么示弱的。 只不过就是,他的示弱里,还夹杂着发情。 而示弱容易,发情之后,就必须有个纾解途径了。 所以,他无论如何,不能跟韩峻熹一块儿洗澡,他不能再多看一眼那个身体。 他只能把自己关在浴室里幻想,直到幻想得有了生理反应。 丢掉卸妆用的面巾纸,他一手贴着瓷砖,额头压在前臂上,另一手,则义无反顾,伸向了两腿之间。 反复告诉自己这是在减压,不带有丝毫龌龊成分的减压,他刚开店的那几个月,不是也累到睡不着压力大到做噩梦时就会撸管减压的嘛。所以,经过了那么一场心潮起伏热浪翻的拍摄,他积攒的压力也到了减一减的时候了…… 努力不让自己发出任何引人注意的声音,他有点咬牙切齿地加快了动作。他洗脑一样告诉自己冷静冷静就好了,就算闭上眼时,黑暗中掠过的却都是那漆黑的长发和结实的胸膛。 韩峻熹,是个很有冲击力的存在,这份冲击力来自于那毫无意识的荷尔蒙释放,这种释放对于云一鹤而言要了命,他正当青壮年,不像十五六岁时候一有空就只想着做啊做,可仍旧血气方刚。他并不期待自己老到对于性感的雄性只停留在欣赏程度,可有些时候,要是真的能动心不动欲,该有多好…… 叫嚣的热度,随着高潮的退去而退去,把水温又调低了点,云一鹤洗干净自己,冲掉墙上和地上喷溅的痕迹,关掉喷头,擦干身体,面无表情走出来,换好衣服,镇定自若下了楼。 那个无意识荷尔蒙载体,正叼着烟,托着相机,一边翻看刚刚拍好的照片,一边偶尔喝一口玻璃杯里的酒。 “峻哥,你赶紧去吧。”云一鹤反手指了指楼梯,“不好意思啊让你等半天,浴室就在我办公室里。” “噢,成,那我速战速决。”应声放下相机,韩峻熹端起杯子,把剩下的那点一饮而尽。 “你……喝的是刚才拍照用剩下的酒嘛?” “啊,是。” “我不是跟你说了想喝什么就自己倒新的嘛。剩的这些都不凉了。” “没事儿,我也是觉得扔了可惜。”大大方方说着,韩峻熹挑了一下嘴角,随后就迈步往楼梯方向走,经过云一鹤身边时,还抬手拍了拍他的肩头,“咱是穷人家的崽,粒粒皆辛苦,浪费可耻,比不了你啊云总~~” 丢下那么一句有点儿讨厌但显然是神经大条毫无恶意的话,光着膀子的男人上楼去了。 云一鹤直到听见那脚步声进了他的办公室,才算是吁了口气。 店里的空气已经凉了不少,舒服了许多,打量了一下周遭,发现刚才用过的设备都被收起来了,整整齐齐摆在吧台旁边,刚才为了配合拍照挪动的店内摆设也都恢复了原状,好像根本没动过,吧台的黑色玻璃台面被擦得干干净净,用过的杯子碟子和调酒器具也都洗干净了倒扣着摆在控水篦子上,只剩下最后的这个空杯子,摆在那一大罐子酒渍黑樱桃旁边, 分卷阅读6 反射着略显惶惑的灯光。 云一鹤心里暗暗算了一笔账。 这个男人,到底喝了多少杯酒啊…… 就算冰块融化可以让酒变得不那么浓烈,可酒精总量是不变的啊。 难不成真有这种酒精代谢极快的人存在?还是说他根本对酒精不吸收?又或者酒量就是天生这么大? 云一鹤的疑惑持续了有一会儿,直到楼上再次传出脚步声,疑惑什么的,他就没有心思继续了。 韩峻熹照例还是光着膀子,更过分的是,他这次连裤子也没穿,就那么一条紧绷绷的黑色内裤,包裹着紧实的屁股,凸显着粗壮的丁丁。 没有太擦干的头发上还挂着水滴,水滴落在胸膛上,就顺着胸肌的轮廓继续下滑。 云一鹤觉得,一切都可以到此为止了。 够了。 那天,他客客气气,以家里刚刚来了电话说有急事为借口,请走了韩峻熹。他再三道歉,还说改日一定约他吃饭,好好致谢,而那大条的家伙,则大大咧咧笑着,说这算啥,云总你忙你的我走了。而后,真的就那么一走了之的韩峻熹消失在店门外的同时,云一鹤忍无可忍,拨通了祁林的号码。 “林子,我问你,你是半点儿都没跟韩峻熹透露我的取向吗?”开门见山就直接问了,他等着对方回答。 祁林那边愣了一秒,应了声“啊……是没说”,然后紧跟着问他到底是怎么了。 他倒是也没隐瞒,去粗取精,讲了除去自己躲在浴室解决发情问题之外的所有,跟着,那有点坏还有点变态的笑声就传了过来。 “亲,你只是单身太久无处宣泄荷尔蒙浓度太大了而已。那,我有什么能帮你的吗?” 这次轮到云一鹤愣一秒了。 “你别用淘宝体跟我说话行吗……”整个人充满了无力感,他坐在沙发里,扶着额头,一声叹息,“我知道你这都是跟你家那位学的。” “是啊,我是我们家小明同学的御用金牌客服。” “就不用变相秀恩爱了。” “没有没有,说真的,一鹤,你该告别单身了。” “你说得容易。” “有时候要求不能太高,人无完人呐。” 听着那样的说法,云一鹤把手机放在茶几上,按了外放通话键,然后整个人躺在沙发里。 “你的意思是……凑合凑合就得了?你和你家‘小明同学’,就是凑合出来的?”边对着高高的天花板上格外有感觉的纵横交错的黑色通风管道比划了一个引号手势,边故意“刁难”对方,他在听着手机里传来的笑声和一句“祁林,有个大单子,一会儿帮我配个货~”的召唤时,决定暂且聊到这里了。 “你现在就去吧,御用金牌客服。”打趣着自己的好友,把刚刚还想要不要建议对方多少暗示一下那位直男别太不拿自己当外人的念头收了回去,他挂断了电话,翻身起来,整了整衣襟,走到吧台旁边,想了片刻,还是直接关了中央空调的总开关。 他回家去了。 从云阁club,到他住的地方,距离不到一公里,这段路程,他是从来不开车的,他的卡宴,只是留作去别处用,平时就停在红街楼后,反正也没人动,在那周围混的人都知道,这是云一鹤的车,别碰,碰不起。 而他,也挺喜欢一路走回去,就像歌词里写的那样,穿越城市的声浪,穿越人间蜚短流长,余光里是形形色色的人,纷纷乱乱的景,目的地,是那个只有他一人居住的,漂亮豪华却也空旷寂寞的大房子——他的家。 他住在三环边儿上的高档公寓里,家里总面积超过两百五十平米,那是个放得下十人餐桌、贵妃椅、大号真皮沙发、巨幕电视、台球案子、按摩浴缸、两个衣帽间、一间大书房、一间西式岛台厨房,和一个宽敞主卧室的家。主卧室摆着King-size的床,床尾之外的空间还能轻松摆下沙发、茶几、电视柜、梳妆台。 这样的排场,平头百姓不敢想,而他的个人能力,还远不止这样,这已经是他低调处理自己生活水准的接过了。 是的,他就是个所谓“filthy rich”类型的人,没人能想到,就是这么个红四官三富二代有钱到流油的一身铜臭的夜店老板,会最终和一个背着相机满世界跑的摄影师,一个穷人家的崽,混到一起,缠到一起,嬉笑怒骂悲悲喜喜,缘分孽到解也解不开。 当晚,躺在按摩浴缸里,拿着遥控器,漫不经心转换对面墙上电视的频道时,云一鹤接到了那男人的电话。 “云总,干嘛哪?”那个低沉粗糙的声音问。 心里怨念着怎么总是在自己光着屁股的时候和这个男人有交集!!!,云一鹤维持着声音的淡然,抬手关了电视。 “在家看电视,有事儿吗峻哥。” “也没啥事儿,就是想跟你说一声,那些照片我开始处理了,回头做好样本给你带过去。” “不急,真的不急,年册到十一月才换新的,这才不到八月……” “提前交差我提前放下负担啊。” “……负担?是不是给你添麻烦了?” “你看你怎么这么不识闹呢,我开玩笑呢。”很随意的笑声传过来,那男人似乎边说还在边点鼠标,“这么着吧,我下礼拜,给你看样图,你有什么修改意见就跟我说。我再用一个礼拜时间修改调整,这样八月中下旬怎么着也能完成任务了。” “那……就辛苦你了。” “不辛苦,我尽力就是了,再怎么着也得对得起林子跟你推荐我啊是吧。” “嗯。”也忍不住轻轻笑了几声,云一鹤叹了口气,“对了,峻哥,你今天是开车回家的吗?” “没,我叫了个代驾。” “喔……”总觉得心里的包袱放下了似的,泡在水里的男人稍微坐直身体,“看你把拍照用的那点酒都喝了,我还怕你……” “没有没有,哪儿能都喝了啊!”根本没让他把话说完,韩峻熹直接解答了疑惑,“我就都尝了尝,说真的啊,洋酒真心没那么好喝,也就那个啥……龙舌兰,还有伏特加算是能喝,威士忌实在受不了,又苦又涩的,还有那个琴酒,喝着闻着都跟煤油差不多。我一胡同串子,横也是领悟不了那个境界,还是乖乖儿就着炸花生豆拍黄瓜喝‘牛二’吧。” 一席话,逗乐了云一鹤,也似乎逗乐了他自己,韩峻熹笑了一阵,有点突然地提了句: “云总,回头我请你吃个饭吧。” “请我吃饭?”云一鹤一下子愣了,“不管怎么说,也该是我请你吃饭啊。” “哪儿有那么多该不该的,你就来吧,家里没啥山珍海味,就是家常便饭,管饱,硬货,怎么样?” 怎么样,能怎么样呢? 他是该拒绝,可韩峻熹也说了,哪儿有那么多该不该的。 然后,就在云一鹤迟疑的那极短的片刻里,那个主动提出邀请的糙汉子又发了话。 他说,云总你就赏个脸, 屈尊大驾光临一下儿寒舍呗,我觉得你人挺好的, 分卷阅读7 想跟你交个朋友,也多少跟我家里人介绍介绍你,哦对了还有我儿子,我保证你一看见他,就喜欢得PIAPIA的…… *** *** *** *** *** 对于云一鹤而言,去韩峻熹家里,是个格外受刺激的过程。 他遭遇了颠覆性的两点现实。 第一,是他没想到,自己要面对的,不是二人世界,是一大家子。 四合院的门刚被推开,那个高大结实的家伙喊了一嗓子“我回来了啊!有人欢迎没有?!”,从正房堂屋敞开着的门里,就先跑出来一个孩子。 男孩,约摸有四五岁,虽然年纪小,眉眼却挺俊朗,颇有几分韩峻熹的气质,下意识地认为这应该就是他儿子了,云一鹤做了个深呼吸,等着被介绍,等着用装出来的和蔼可亲好叔叔的微笑面对时,那孩子却在张着小手扑到男人腿上时,喊了声“大伯!”。 笑容僵住了,也不知怎的,略显微妙中放松了一点,云一鹤刚要问这是谁,另一个小身影就追了出来。 这次是个女孩,年龄看着稍微大一点,打扮像个假小子,也一样急匆匆跑过来,一样叫着“大伯”,一样抓住韩峻熹的衣角。 一下子出现两个小型动物似的角色,云一鹤感觉完全反应不过来,而韩峻熹则已经弯下腰,一手一个,抱起两个孩子,亲亲亲之后扛在肩上。 “这是我侄子,楠楠。”抬了一下左肩,那男人笑着示意正笑得开心的男孩,继而又同样示意右肩上的女孩,“这是我侄女,梅子。来,你们俩叫叔叔。” 转了个身,背对着云一鹤,韩峻熹让肩头的两个宝贝能看得见这位叔叔,然后,就在两个性格外向的孩子争着打招呼时,屋子里其他的家庭成员就相继出现了。 有小孩,就必定要有家长,于是,两个孩子各自的父母最先走了出来,跟在后头的,是两个老人,看着挺硬朗,而且眉眼颇为想象,应该是兄弟。而这并不算完,厨房的门打开后,一前一后走出来两个老太太,高矮差不多,只是一胖一瘦。这仍旧并不算完,最后的最后,从厨房里,窜出来一条大狗。 韩峻熹的亢奋情绪,在看见大狗的瞬间,膨胀到极点。 放下两个孩子,他扑上去就一把搂住正朝他飞奔过来的猛犬。接着一人一狗,就如同摔跤一般,以一种山水喜相逢的热度和姿态,滚到地上去了。 韩峻熹牢牢抱着那让人有点望而却步的大型犬科动物,亲了又亲,将之压住,嘴里嚷嚷的,是“儿子哎!!爹想死你了!!!快让爹看看你今儿又帅了没有?!嗯!帅瞎路人狗眼!!赶紧,来叫叔叔!”。 一串令人侧目的话说完,韩峻熹搂着狗,指着已经脚脖子都僵硬起来,后背如生芒刺的云一鹤,而那大狗,也竟然粗重地“汪!”了一声,算是在“叫叔叔”。 这,便是云一鹤觉得颠覆的第二点。 韩峻熹所谓的儿子,竟然只是一条狗。 他早该想到的可恶!!! “这是……黑背?”藏起翻卷的不甘心,他问对方,但没敢靠近。 “啊,不是,这是‘苏联红’,比黑背腿长,毛也短。”简单介绍着,那家伙站起身,在大狗仍旧围着他转求爱抚的同时逐一介绍院子里的一大堆人。 两个小的,已经认识,两对夫妻,分别是他的堂弟、堂妹和自己的爱人,两个兄弟般的老人,确实就是一对兄弟,不过没有哪个是他的父亲,而分别是他堂弟堂妹的父亲,至于厨房里的两位笑呵呵的老太太,则分别是两位老爷子的夫人。 四个老的,四个大的,两个小的,一条狗,这就是那天迎接云总的礼宾司配置。 亏他还以为在这套结构紧凑的四合院里,会有一次不是约会胜似约会的二人娱乐时间。 心里那个自己已经扶着额头顿足捶胸扼腕叹息了,表面这个自己却只得拿出业务性的潇洒俊逸,跟每一个家人逐一打招呼,用自己的人格魅力、穿着打扮、举止言谈,在最短时间内,迷倒这一群人。 于是,那天,韩家上上下下老老少少,认识了一个“做生意”的云老板,然后用那份没节操的热情,留他吃了一顿满是硬货的家常便饭。 素菜很少,其余全是鸡鸭鱼肉,连汤都是冬瓜丸子汤,席间,云一鹤碗里的菜就没断过,而几乎没有一口是他自己夹的。韩峻熹那个叫“梅子”的小侄女一直闪着星星眼看着这位还不够熟悉的叔叔,举着儿童筷子,不间断地夹菜给他。云一鹤有生以来头一次觉得自己会被个六岁半的小孩子撑死,背后的芒刺在接二连三的道谢中生得更尖锐了。 饭后,大家自然而然分工协作,两对老夫妻负责收拾杯盘然后去厨房洗碗,两对小夫妻则收起大折叠餐桌,扫地倒垃圾,孩子有模有样帮忙清理席间放在餐桌下方的大号狗碗里的食物残渣,韩峻熹被家人以“去陪客人”为由“驱逐”出善后工作的队伍,就带着云一鹤来到院子里,逗狗,聊天。 “真不用帮忙?”云一鹤问。 “不用,人家有分工,咱去了就是捣乱的。”摆了摆手,韩峻熹从地上捡起一个已经被啃到开花分叉乱糟糟的麻编玩具,甩给亢奋不已的大狗,然后弯腰装着要抢夺。大狗自然本能地开始呜噜起来,呲牙咧嘴,有点恐怖,而韩峻熹还是一脸从容,好像溺爱孩子的爹。 “他不会太激动了就咬人?”云一鹤问。 “不会不会,我儿子最温顺了,对吧大臀。”前两个短句,是说给对方的,最后一个,则是冲着狗讲的。 云一鹤一愣,以为自己听错了。 “等会儿……你刚才叫他……” “大臀啊,韩大臀。”边说边松开了跟狗拔河的手,韩峻熹摸了摸大家伙那黑魆魆的额头,“你别看他是公的,屁股跟怀孕的母狗一边儿大,倒是真挺壮门面。” “这名字还真是……”终于忍不住笑出声来,云一鹤有点同情那长得足够壮,表情却足够傻的狗了。 韩大臀同学读不懂那份同情,就还是趴在地上,按住那麻绳玩具啃来啃去爽个没完,而那个恶趣味的“爹”,则兴冲冲介绍他的光荣历史。 “我有一哥们儿,在郊区有犬舍,大臀是有血统的种公,算是跟我一眼就看出感情来了。” “然后你就带回来了?” “是啊。” “种公的话,应该很贵吧。” “特贵。” “你那朋友,就舍得给你?” “丫不舍得也得舍得,我算是救过他一命了。”格外有几分骄傲地挑了一下眉毛,韩峻熹指了指西厢房的一扇门,“走,回屋说,外头忒热。” 点点头,被那只说了个开头的话题激发了兴趣,云一鹤跟着韩峻熹,进了那间屋。 屋子很小,显然不是四合院西厢房的标准尺寸,中间打了隔断,还有一扇门通向另一个房间,眼睛无意 分卷阅读8 间扫过,只看得见那间屋更小,有张长长的工作桌,桌上平行放着三台电脑。 而面前这间,则摆着床铺和衣柜,墙上挂着个小液晶电视,窗台摆着一大盆长得张牙舞爪的金边吊兰,再无它物。 屋里开着空调,有点凉,而那男人却毫不在意,指了指床铺让云一鹤坐下,自己则拉过旁边的一把椅子,坐在上头。 “我那哥们儿是跟我在车友会认识的,我们08年那会儿参加过一次集体自驾游,结果他的车在京藏高速上爆胎了,也搭上车速太快,他又一慌神,整个儿从驾驶室那头儿侧翻了,是我把他从窗户里拽出来的。也是挺巧,刚拽出来,前机器盖子就喷火了。当时他是整个人卡在安全带里头了,动不了,万幸我身上带了把瑞士军刀,正好派上用场。事后一查,他人没大事儿,就左手腕骨裂,脸上有点擦伤,受了几个月罪。”边说,边掏出烟点上,韩峻熹抽了一口,舒舒服服叹了一声,“后来他就说,兄弟,我也没啥别的能给你的,你要是想养狗,或者家里亲戚朋友想养,跟我说一声,多好的多贵的,你看上就拿走,没二话。” “那……你就看中……你儿子了?”有几分不好意思叫出大臀两个字,云一鹤换了个角度问。 “其实一开始是想要个小狗崽来着,可大臀隔着栅栏直勾勾盯着我,当时我就觉得他好像放学了等家长接的孩子似的,我心都酥了,结果就想都没想,把他带回来了。他原来不叫大臀,叫暴风,而且还是英文的‘storm’,我就觉着,咱都土生土长北京狗了,叫啥storm啊是吧,就说给他改个名儿,瞅着他想来想去,我就瞅见他那大屁股跟我眼前儿晃悠。”说着说着,就笑了起来,那笑容看着格外傻,像是炫耀孩子的爸爸,韩峻熹略作停顿,熄灭没抽两口的烟,看向云一鹤,“对了云总,你吃饱了吗?” 话题虽然换得有点突然,但也不算难以接受。云一鹤没辙地笑笑,点了点头。 “我从来没吃这么饱过。” “真的假的啊。” “真的,梅子老给我布菜,没断过。” “哈哈哈哈哈那丫头是喜欢你,她跟我弟妹一样,喜欢谁就玩儿命‘揣’谁,你没看我弟胖得都流油了嘛。他原来可瘦了,跟打国际难民营里跑出来的一样,结果一结婚,完蛋。” 听着对方爽朗的笑声,也跟着笑了一会儿,云一鹤略作沉默,带着些微的犹疑问韩峻熹,怎么这次,没见到你的父母。 脸上现出了“你总算问了”似的表情,那男人笑笑,眼睛看向窗台上傻壮傻壮的吊篮,还有纱门外从堂屋跑出来和傻壮傻壮的韩大臀玩耍的两个孩子,轻轻吁了口气。 然后他说,他亲生父亲,也就是这个家最老一辈的长男,四十几岁就去世了。可他对这个爹,基本没有太多记忆。因为他的母亲嫁错了人,一念之差,嫁给了一个喝多了就会打老婆骂娘的混蛋,那混蛋在媳妇儿怀孕七八个月的时候,还在外头勾搭单位里年轻小姑娘。后来在孩子生下来不久,两人就离婚了。母亲带着不满一岁的他回了娘家,缓了两年多,认识了另一个男人,也就是韩峻熹的继父。继父是个做小本生意的老实人,性格开朗,为人忠厚,对母子俩算是很好的,甚至都没有要求韩峻熹改姓。对于韩峻熹来说,那才是他的亲爹,比亲爹还亲的亲爹。 而那位有血缘关系的生父,则在四十几岁时因为酒后驾车,死在恶性事故里。此后,韩家三兄弟中的另外两位,开了个家庭会议,决定与大哥在时没办法联络的,曾经的“大嫂”和那不管怎么说也算长房长孙的孩子恢复联络,不管怎么说,也不能算是外人,就算当妈的改嫁了,孩子身上也是咱们老韩家人的血脉,想法传统的老人们一直那么想。 “我是上高一那年跟着我妈回来认亲的,那回我是头一回见着我堂弟堂妹,当时峻哲跟我同岁,峻英上初三。我们算是关系越走越近吧,不过我直到07年才搬过来住,那年正好赶上我跳槽,新公司就在兴隆街上,距离特别近,我二叔三叔一琢磨,反正我弟我妹都搬出去住了,不到周末不回来,家里房子空着也是空着,不如让我住,人多还热闹点儿……这么想想,也是好多年一眨眼就过来了。” 话,说得有点感慨,云一鹤开始担心自己会不会多嘴问了不该问的把人家拽进了回忆的忧伤,可他又不由自主对着那颇为大男人的脸上很是沧桑与豁达的表情偷偷看个没完。 当天,救了他的,是外头已经暗下来的天。 或者该不该说,毁了他的,也是外头已经暗下来的天。 “峻哥……”清清嗓子,他站起身,“我差不多该回去了。” “噢,该开门营业了对吧。”韩峻熹瞬间回魂。 “是。”云一鹤笑笑,“对了,刚才多谢你没说我是开夜店的。” “不不不,开夜店不是问题,问题是我家里人吧,脑子都比较传统,他们印象里夜店就不是体面地方。与其你浪费唾沫跟他们解释,还不如什么都不说呢。”笑着摆了摆手,韩峻熹也站起身,指向门口,“走吧,我送送你,你是开车来的哈?” “是,就停胡同口了。” “成,走着。” “不用了峻哥,你歇着吧。” “走吧走吧,饭后百步走,活到九十九。”不管对方怎么客气,还是坚持要送,韩峻熹把最终妥协了的云一鹤“推”出了屋门,冲着堂屋喊了声“我送送云总啊!”,就又带着他,往院门口走去。 其实,要是云一鹤在对方把他送到胡同口之后,道别上车一走了之,估计也就这样了。可他好死不死,在拉开车门之前,问了一句真心是不太该问的话。 他说,峻哥,你要不要……去店里坐坐,喝两杯?我请你,之后把你再送回来,怎么样? 而韩峻熹,则只是迟疑了半秒钟都不到,就高高兴兴点了个头。说了句“成啊~!反正明儿礼拜天,只要万一我把自己喝成狗了,你别把我扔街上,让我跟你办公室地上睡一宿就行~!”,然后,就大步绕到副驾驶那头,一伸手,拉开了卡宴那沉甸甸却也格外顺滑的车门。 *** *** *** *** *** 韩峻熹跟着云一鹤,去了云阁club。 那句话怎么说来着?你使出辟邪桃木剑,他有一招叫不要脸? 总之,只是在试探中提了个小小的建议的云一鹤,是真的没想到对方会答应得如此痛快,如此自然而然。 这更加验证了韩峻熹直得够劲儿的属性,他没有相对细腻的心思,甚至在直男里都算是格外不过脑子的类型。你提了建议,发出邀请,哪怕只是客气客气,他也往真了听。 不过……也许没什么大不了的……吧。 至少,开车回店里的那 分卷阅读9 一路上,算是格外“有乐趣”的。 首先就是,两个人聊天聊得还算开心。 “所以,你太爷爷那会儿,是真的脑袋拴在裤腰带上搞革命哈。”听了几段让云一鹤成为“红四代”的那第一代“红”的事迹,韩峻熹很是感慨。 “算是,后来他还被抓过。” “受刑了吗?” “何止,都枪毙过了。” “……啊?” “他命大,当时集体枪决好多人,他身上中了六发子弹,可心脏肝脏都没伤到,最后他是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 “唉哟我的天……” “后来伤好了,能走了,接着搞革命。” “这还真是,就凭那股子信仰撑着呢。” “对,反正他是这么跟我说的,就是信仰,信仰能让人觉得生死可以置之度外。” “他亲口跟你说的?”韩峻熹再度讶异起来,“那老爷子挺长寿的吧。” “是啊,九十七岁无疾而终。” “真是,也算是老喜丧了。” “嗯,绝对是。”轻轻笑了笑,云一鹤不再谈自己的事了,转而问对方,“峻哥,刚才我看你家狗,就直接吃人吃的饭,这样没问题吗?” “没问题,给他的都是没油没盐的,白煮鸡片,清炖排骨什么的,咱们蘸酱吃,他直接吃。”提到“儿子”,韩峻熹开始话多,“怎么样,大臀饭量不错吧,多壮门面,他比我都能吃,天特热的时候他一人儿能干掉少半个西瓜。” “然后是不是就该一趟一趟……” “跑厕所啊,那是必须的,就我们家院子里那一棵国槐,树根周围就是他的茅坑。” “是吗?可……也没发现有怪味啊。” “我二婶爱干净,经常用水冲,有时候还喷宠物专用的那种除味剂。” “那不会对树根有损伤吗?” “不会,纯天然的,有机产品,还挺贵,我每次都是直接买一箱拉过去屯着。” “为了他,你也是真下本啊。” “我的钱,上给爹妈花,下给儿子花,天经地义啊是吧。” “是是。”没辙笑着点点头,云一鹤明显意识到那男人骨子里的痞气和骄傲又冒出来了,透着一种我是汉子我怕谁的牛劲儿,那模样让他心里总也忍不住轻痒,而就在他略微有那么一点点分神时,一辆漆黑的奔驰AMG就斜插着别了过来,也不打灯,直接近距离并线超过了云一鹤的卡宴。显然被吓了一跳,云一鹤赶紧踩了一下刹车,才算是又调整好了安全距离。 他多少松了口气,可侧脸去看时,副驾驶上的男人已经明显在冒火了。 “峻哥,没事儿!冷静!”眼看着韩峻熹降下了车窗,云一鹤有种不好的预感,可对方并没有探出头去骂街,反而冲他笑了笑。 “云总,你能有把握开到跟丫并排吗?”掏出烟来,那男人问。 “你何必呢,要骂他?” “不不不,主路上这么乱,骂他也听不见。你就开到他左边儿,左前方一丢丢吧,能保持固定距离几秒钟就成。” “能……倒是能……可……” “哎呀你就开吧宝贝儿!哥让你看个乐子~快快~走着~”有点儿狡猾地眨了眨眼,韩峻熹并没有用点烟器,而只是在云一鹤迟疑着加了速度,小心并线,一点点开到那辆大奔旁边时,单手拢着被折断了一大半的那根儿红塔山,挡着风,皱着眉,将之点燃,又猛吸了几口,让火红的光点烧到最旺,跟着,就在两辆车终于平行并达到他所需要的“左前方”时,探出手去,用了点力气,“啪!”地一下,就将烟头弹了出去。 烧得正猛的烟头,直接就被弹进了AMG敞开着的驾驶室窗户,还不偏不斜,戳在了驾驶者的脸上。 “加速加速加速!赶紧的云老板!那儿有一出口!下主路!!”好像个恶作剧成功的中二病坏小子一样亢奋,三十出头还玩心不死的男人指着某个方向手舞足蹈。 而云一鹤,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按照对方所说,激发了赛车手一般的潜力,三两下就把车从主路上开了出去的。至于那辆刚刚还猖狂个没完的大奔,连卡宴的影子都没看清楚,就被远远甩在后头了。 事后,云一鹤想,自己肯定是他妈疯特了。 他堂堂云总,竟然配合那个男人的好胜心和玩儿心,在主路上干了一件悬事儿。 而可怕的是,他居然还觉得,其实,这事儿格外的刺激…… 肾上腺素在沸腾,膈肌在紧张,心跳在加快,呼吸在急促,嘴角在上扬,他直到车停在红绿灯下,才侧脸看了一眼那单手挂在车床上的男人,以及那骨感的指尖夹着的,都不知是何时掏出来点燃的,那被他掰断的另外一大半没有过滤嘴的红塔山。 “峻哥,下回咱们不玩儿这个了,成吗。”他哭笑不得开口。 “怎么啦,吓着了?”韩峻熹左手半握拳,轻轻碰了一下他的胳膊。 “怪危险的。” “这有啥,他不也没翻车嘛。他要是翻车了,我救他,我带着瑞士军刀呢,不怕丫困在安全带里……” 野性和狂妄劲儿激发出来的男人笑得格外开心,而云一鹤则更加没辙。 “峻哥,说真的,以后别这样了。不管是你自己还是有别人在,好吧?”这一次,言辞恳切起来,云一鹤看着韩峻熹,看着对方的表情很快变得没那么亢奋,甚至还带冷静下来,了点严肃的色彩。 “成,我知道,你是为我好。得!我答应你!” “真的?” “那你要不信咱俩可以拉个勾啊。” “我信我信。”忍不住笑起来,云一鹤在绿灯亮起时松开了刹车板。 而旁边的韩峻熹,也不自觉间挑着嘴角,看着车窗外的景物,看着亮起来的路灯,舒舒服服,一声轻叹。 那天,云一鹤觉得,自己对于韩峻熹的了解,加深了一点。 那是个又简单又不简单的男人。 他狂妄,他嚣张,但他分得清谁在为他着想。 他大胆,他无畏,但对于自己在乎的,又有种异乎寻常的责任感。 他看似什么都不放在眼里,但总隐约有些点点滴滴被他记在了心上。 这最后一条,让云一鹤有种难以压制的好奇心被激发了出来,他觉得自己面对着的,是个绝佳的试验品,他呢,则手里拿着滴管,微微抖着,带着强烈的期待,轻轻一捏,把试剂从里头挤出来。 “峻哥,有个事儿,想跟你说一声,你别嫌我啰嗦。”云一鹤开了口。 “噢你说。” “其实,我不喜欢烟味。” “……啊?” “我店里也是禁烟的。” “……”韩峻熹愣了半秒钟,一松手就把烟蒂给扔了,“唉哟你咋不早说呢!对不起啊对不起啊,真不是故意的,真是不知道也没多想!” 【Bo~】地一声,试剂滴落,化学反应已 产生,结果令云博士相当满意,因为一切尽在他的意料之中。 这货是真的大条啊!!!真的真的大条啊!!! 果然是根本没过脑子!而不是有意为之!果然只是个放养状况下长大 分卷阅读10 的率真的大男人,而不是不管不顾的乡野村夫。果然,当你说了你在乎,他会因为你在乎而跟着在乎起来,并且在乎得格外自然,还毫不觉得面子受损! 帅,蠢,狂放而旷达,这就是他韩峻熹。 如假包换不找钱的,最能让云一鹤烦恼并心动着的类型。 他觉得,他大约是正式开始陷落了。 就好像砰砰砰几声枪响,费迪南大公应声倒在车里,临死前还冲索菲亚高喊着要为了我们的孩子活下去。而后,该说是蝴蝶效应还是命里注定?一战爆发,波谲云诡之后那么板上钉钉。就跟天使和魔鬼商量好了要玩儿人一样。 天叫人死人难逃啊…… 这就是他们俩之间的情况。 “要说,你还真是好脾气哈,这要是我,估计就直接撞了。”韩峻熹咧着嘴,边笑边说,打断了云一鹤的思路。 “撞?” “是啊,还得追着丫撞,撞到丫不敢停车。” “你是路怒症吗?” “也不是,就是仇富心理,看见有开好车不走好道儿的,牛逼哄哄的,明显就是钱多人傻的,我就来气。” “那这不是仇富心理。”云一鹤摇摇头,“这是正义感太强。” “哪儿啊你就别给我脸上贴金了云总!” “真的,仇富心理是半夜拿着钥匙见好车就划的。” “那是变态。” “对啊,所以你不是啊。你是觉得开着好车更得守规矩做表率而已啊。” “那你的意思是,我这是义愤填膺?” “差不多吧。” “我怎么觉得我就是脾气一上来就耍混蛋呢。” 那看似颇为严肃的脸逗乐了云一鹤,紧跟着,连韩峻熹自己也绷不住笑出声来,两个人就这么聊着笑着,回了云阁club。 距离开店,还有一段时间,大厅里格外清静,只有扫卫生的阿姨推着拖把在擦地,吧台后头的几个小哥有的在削水果,有的在点蜡烛,值班经理正在签收刚送来的几箱汤力水,看见老板来了,赶紧让出路来,点头打招呼。 “云哥。” “嗯,‘家里’没tonic了?” “还有,不多了,我就说提前让人送来,省得到时候着急。” “行,你看着办吧。”点了一下头,云一鹤指了指身后的韩峻熹,“这是替祁林给店里拍年册的摄影师,韩峻熹,叫峻哥。” 经理乖乖听话,赶紧打招呼加握手,韩峻熹倒是也不客气,就那么应了,而后跟着云一鹤一路走到吧台前头,坐在凳子上。 他眼看着那一旦和雇员在一块儿,就马上换了一种风格的“云哥”,绕过吧台,走到里头,从挂钩上抓了一条窄窄的,烫着金色云纹的黑围裙,很是帅气地围在腰间,而后解开衬衫袖扣,把袖子卷了两折,抬眼看向他,问他要喝点什么。 “不会吧,这我可承受不起。”一脸装出来的惊悚,韩峻熹摆了摆手。 “偶尔而已,反正也还没开店。我很长时间不玩了,肯定会手生,要是把shaker不留神扔地上了,你别笑太大声就好。” 话,说是那么说,可当韩峻熹说随便来一杯清爽的吧,当那略作思考的男人点了点头之后,整个流程,就都只有他讶异的份儿了。 什么很长时间不玩了,什么手生,他不信…… 那动作分明流畅的很,什么酒在什么位置也是一伸手就抓来,丝毫不见犹疑。而那不锈钢的,亮闪闪挂着冰凉水珠的shaker,也根本没掉在地上,而是在很短时间内,就被主人操控着,制作出了一杯格外漂亮清透的酒。 “尝尝?”云一鹤从旁边纸巾架子上捏了一张印着店里logo的珍珠色餐巾纸,放在韩峻熹面前,然后把杯子端端正正,摆在上边。 那个不知为何嘴角一直挑着,眼里也别有一番含义似的男人,端起杯子,闻了闻那甚为清凉舒爽的酸甜果汁混合着清冽酒精的味道,看了看那漂亮透彻的颜色,然后喝了一大口。 再然后,他就再没放下杯子。 “爽。”只给了对方一个字的评价,他皱着鼻子重重点头。 “云哥其实是业内的行家。”旁边偷偷看热闹的一个小哥凑过来,冲着韩峻熹有点害羞地补了一句说明。 “行了,早就没你们熟练了。”笑着示意那原本在切柠檬片的小孩继续去做正经事,云一鹤轻轻吁了口气,把shaker里没完全把握好用量而剩下来的一点酒倒进另一个杯子里,自己喝了下去。 “云总,我真心佩服你,真心的。”韩峻熹倒不像是在开玩笑,“这酒叫啥名儿?” “Matador——斗牛士。” “你是觉得我刚才玩儿悬的好像公牛横冲直撞的嘛?” “那AMG才是公牛,斗牛士说的是你。” “成,这话我爱听。”傻笑起来,又连着喝了两口,韩峻熹舒舒服服叹了口气,“哎对了云总,就调酒时候,不是有人能把那壶给整个耍起来吗?就在手上扔来扔去还能打转儿的。” “我不怎么敢,怕掉。”云一鹤抬抬眉毛,耸耸肩,指着旁边的几个bartender,“他们会,转起来可漂亮了,经常有人举着手机拍照。” “但其实功效一样吧。” “一样,为了摇匀而已。” “那就只能说是‘丑功夫俊把式’了。” “什么意思?” “就是说啊——”拉了个长音,韩峻熹冲着云一鹤神秘兮兮招招手,直到对方凑过来,他才欠身过去,吹着冰凉混合酒带来的呼吸,对着那小巧的耳垂开了口,“打把式卖艺的招数漂亮,可未必有真能耐,真正有功夫的,都是返璞归真力求一招一式拳拳到肉。跟你说实话吧宝贝儿,你峻哥喜欢的,就是个‘实在’。” *** *** *** *** *** 云一鹤觉得,自己陷入了漩涡。 不能跟直男搅和太深,是他的求生意识,这个直男的荷尔蒙强度,是漩涡的力量,他夹在其中,进退两难,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而他,还要做出一副表面上的淡定从容。 开什么玩笑?!他又不是慷慨赴死的革命烈士!再说革命烈士还能喊两声口号呢!他能吗?! “Matador”之后,是“God Father”,接着是“Salty Dog”,然后是“Nikoschka”,再然后是“Flying Grasshopper”,再然后…… 再然后还有啥,韩峻熹就记不清了。 他有点儿喝高了,虽然对于他来说,一瓶二锅头之后他还是可以屹立不倒,但这种混着喝的方式,似乎更容易让他开始觉得易醉。 可韩峻熹终究是个怪物,至少云一鹤意识到,这货是个怪物,因为这个明显就是喝高了的男人,并没有口齿不清, 也没有出溜到桌子底下,而是好像注射了兴奋剂的长跑运动员,开始躁动,开始抽疯了。 不 分卷阅读11 是闹事,而是异乎寻常的表现欲。 他真正大醉酩酊的时候,店里已经在营业,乐队也就位了,那时的韩峻熹,已经考虑不到云一鹤始终在旁边陪着他都没去顾一下其他客人,最后一杯烧着火苗的B-52一仰脖灌下肚去之后,他来了劲头。 “云总!云总!我给你唱个歌儿咋样?!”吐字清晰,唯独眼神亢奋,那男人拉着云一鹤,另一手指向舞台。 要说当时云一鹤没后悔一杯一杯灌他?那是胡扯,可眼前的韩峻熹,包括提出的这个要求,还是让他有点忍不住好奇心。 “你……要唱什么?”忍着笑,他问,同时看了看旁边都开始把注意力集中过来的人们。 “你容我想想啊……”左手举起来比划了一个“一”,右手照例拽着云一鹤的手腕,那男人闭着眼,皱着眉,似乎在拼了老命思考,然后,俨然额角亮了个小灯泡似的表情出现在脸上,韩峻熹咧开有点胡渣的嘴,笑了,“想出来了。” “哪首?” “呃——不告诉你。” “峻哥,不带这样儿的。”终于没忍住,云一鹤乐出了声。 “我上台跟乐队说,你要是提前知道,就没惊喜了!”表情严肃到一定程度,似乎真的是在那么认为,从吧台凳上站起身,韩峻熹拍了拍云一鹤的肩,眨了一下右眼,做了个耍帅的大男孩一般的鬼脸,而后迈步就往舞台方向走。 云一鹤没横加阻拦,反而靠在吧台上等着。 他眼看着那男人的背影大步流星走向舞台的台阶,看着那个高大的,结实的,梳着马尾的家伙根本没走台阶,而是轻轻松松抬手一撑舞台的边沿,就翻身跃了上去。在自己的紧身T恤衫上蹭了蹭掌心的灰尘,韩峻熹走到莫名其妙的歌手面前,一把揽住那吓了一跳的女孩的肩膀,凑到人家耳边低语了两句什么。 女歌手求救也是求证一样,往云一鹤这边望过来。而已经有种马上就能看一场好戏预感的云总,则沉着冷静,点了个头。 硬生生被打断了演出的女孩做了个“随便你”的手势,把话筒塞给了满嘴酒气的男人,然后有点气呼呼下了台,跑到云一鹤面前。 “云哥,真的假的啊?!那人谁啊?!”小丫头在讨伐了。 “生气了?”云一鹤温和笑笑。 “能不生气吗?这叫怎么回事儿啊!” “别气。”像个有点宠溺妹妹的大哥一样摸了摸小姑娘的脸,云一鹤说了句“给你加钱”,而后就只顾看着台上的风景了。 那似乎真的可以说是一道风景,是他自从开店以来,从没遇到过的风景。 以往,他找来的都是最好的乐队,最棒的歌手,最强的DJ,唱的是最流行的歌,放的是最high的舞曲,就算没有安排乐队演出的日子里,店里也环绕着专门请人编排的背景音乐。然后现在,在他那架着朱红色不锈钢龙骨,铺着黑色防弹玻璃地板的舞台上,站着个正跟乐队成员嘀嘀咕咕,半路杀出来的,不是歌手的歌手。 韩峻熹嘀咕完了,提着话筒,走到舞台边沿,冲着店里所有人开了口。 他说,各位,你们甭管我是谁,我就想今儿给咱云总唱个歌儿。唱个啥歌儿呢?就唱个吧。这歌儿呢,苏芮唱过,好多别人也唱过,今儿该轮到咱们爷们儿唱了。大伙儿先别忙着乐,啊,这歌儿是我小时候,我妈给我唱的。我一哭,她就拿这首歌哄我,我就安静了。得,废话少说,几位,走着! 冲着乐队说完,那男人似乎瞬间就进入了表演的状态,低着头,等前奏过去之后,分毫不差,就严丝合缝卡着节拍,撩开了嗓子。 从他出声的那一刻起,底下就没人笑了。 包括云一鹤。 他愣了,他呆了,他惊了。 他真没想到,那男人竟然可以有这样一副好嗓子。 明明说话时是低沉粗糙透着胡同串子的痞气的声音,一开口唱歌,就完全是另一种状态全开。异乎寻常的爆发力,异乎寻常的敞亮,沙哑和粗糙还在,可那种高亢激越的穿透感,还是最大限度给了所有刚才还在笑的人一记响亮的耳光。 云一鹤觉得,这个男人简直同时具备了赵传和崔健两个完全不同类型的嗓音的最大特点,用独特的方式合为一体,借着酒劲儿,爆裂出来,响亮裹挟着嘶哑,把一首母亲安抚孩子的歌,唱成了字字句句带着京痞子味儿的,独具一格的新摇滚。 他不记得自己是何时抬起手捂住嘴的,他只记得在最后的尾音里,旁边那原本还不服气的小姑娘,一边嚼着从吧台上的罐子里抓来的糖渍柠檬片,一边目瞪口呆骂了句“我操……”。 谢谢,这话云一鹤心里也骂了,只是碍于身份,没说出口而已。 一首歌,在尾音落下后,在韩峻熹冲着台下,好像里约热内卢的基督像一般,张开双臂致意时,从观众席里,发出异常响亮的掌声和口哨。 而那男人,却一脸的功成名就身自退,仍旧不走台阶,直接跳了下来,一甩手,把话筒丢给迎着他走过去的女歌手,理都没理对方已经热辣辣的别有什么用意的眼神,径直走回到云一鹤身边。 “你这算是……醒酒的一种方法吗?”脸上明显在发烫的云老板保持着风度,靠在吧台上问他。 “是啊,所以现在又有点儿清醒了。”笑得又帅又傻的家伙冲着旁边的bartender打了个响指,在对方走过来后说了句,“宝贝儿,给哥来个刺激的。” “……要多刺激啊?”被那么一叫,也瞬间有点脸红的小哥看了云一鹤一眼,却并没有看到什么太多的表情。 “来杯一醉解千愁的。”不知道自己刚才说出口的话让两个人都听在耳朵里,烫在心里的蠢货仍旧停留在刚刚吼完的痛快情绪中,直到半眯着眼的云一鹤略微朝前凑了半步,跟bartender淡淡然报了个名字。 “Tomorrow。” “真的啊云哥……” “不是要刺激的吗?”微微笑着看向韩峻熹,看着那男人用力点头的表情,他在吧台小哥乖乖听话尽快调好一杯所谓的“Tomorrow”,送过来后,亲手递了过去。 而韩峻熹,就是从这儿开始,彻底没了那份儿最后的清醒的。 一杯“Tomorrow”下肚,五分钟后,他这头怪物,终究还是醉了个完整。 眼睛开始睁不开,吐字开始不那么清晰,太阳穴在发胀,表情也变得朦胧。云一鹤跟值班经理打了个招呼,抓起车钥匙,亲自扶着韩峻熹的背,把他带下了楼。 迷迷瞪瞪上了那辆卡宴,迷迷瞪瞪被载到了某处豪华公寓的地下车库,从副驾驶那边逞能非要自己下车的男人一个腿软整个撞在旁边一辆白色的敞篷保时捷Spyder漂亮的流线型车门上。 “操,完鸡巴蛋了……”眼看着自己的金属腰带扣在车漆上造成了一小点浅浅的划痕,韩峻熹酒醒了十分之一。 而云一鹤,则格 分卷阅读12 外冷静下了车,关好两边车门,按了电子锁,而后拉着韩峻熹就走。 “没事儿,这也是我的。”只淡然说了那么一句让人瞠目结舌的话,云一鹤一直把那人高马大的家伙拽进了电梯间。 直到开门进屋,他都没有说一句话,关好房门,他一路又把对方带到卧室,让总是念叨着不用扶不用扶的男人躺在他自己床上。 宽大的,柔软的,铺着墨蓝色真丝床单的床上。 而他自己,则一语不发,去厨房冰箱里抓了一瓶冰凉的苏打水出来,打开盖子,喝了好几口,又回到卧室,走进卫生间,洗了把脸,手撑着洗脸池子沉默了好一会儿,才走回到床边,看着像是已经睡着了的男人。 那张脸很是平静,那张五官如此俊朗的脸,醉后,却只有朦胧的平静。嘴唇微微张开着,吐出满是酒气的呼吸。一杯“Tomorrow”,成了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灌晕了这个酒量已经异于常人的男人。 “不能怪我,谁让你管谁都叫宝贝儿的。”挑起一边嘴角,不知怎的脸上竟然显出几丝邪气的云一鹤,低声念叨着,抬起手,撩开挡住韩峻熹眼睛的一绺头发。漆黑的长发有点硬,但是格外顺滑,几乎可以去做洗发水广告。云一鹤有点舍不得松手,捻了捻发梢,他叹了口气,轻轻叫了对方一声“峻哥?”。 根本就不见有回应,又叫了几声,也至多只是哼了两下,眼都没睁开。 云一鹤侧身躺在那男人旁边,没有过多动作,然而心里已经开了锅。他觉得,自己参加高考时,跟家人出柜时,甚至云阁club第一天开门营业之前,都不曾这么紧张过。心脏在狂跳,是不开玩笑真的在狂跳。而脑缺氧和心肌缺血的感觉同时袭来时,他有点想要一不做二不休,豁出去了。 怕什么,有个万一大不了说自己也醉了,或者说是不小心碰到了,再不行就干脆死不承认说你是喝傻了产生的幻觉。借口若干,选哪个不行?反正你神经粗到地球那头去,会敏感介意打死我也不信! 瞬间来了疯劲,涨了胆量,云一鹤舔舔嘴唇,屏住呼吸,手撑在对方身体两侧,对着那生着胡渣,有点干燥的嘴唇,一点点接近,亲了下去。 只是…… 唇与唇之间的接触,只停留在似有似无若即若离的程度,和极短极短,短到可以忽略不计的时间。 刚才还死狗一样躺着的男人,突然动了一下,然后紧跟着一个翻身,就睁开了眼。 韩峻熹不知怎么了,皱着眉,瞪着眼,翻身坐起来,继而一边焦躁不安用力胡噜着自己的胳膊,一边看着身下的床单,好像在找着什么。 他呼吸有点急促,表情有点烦闷,眼神总算在那真丝床单上对准了焦距之后,他又突然扭脸看向刚才手忙脚乱下了床,站在旁边的云一鹤,张了两次口,才问了一句:“这……这床单,是真丝的?!” 好极了,现在他是真的认定了这货是喝傻了。 “峻哥,怎么了你。”云一鹤皱眉。 “不不不,你先告诉我这床单是不是真丝的!” “是啊……” “我操,我操,我操,我了个大操……”整个人一个鲤鱼打挺跳下床,韩峻熹开始好像个长了痱子的孩子一样开始抓挠刚才碰到过床单的手臂皮肤。 “到底怎么了峻哥?” “没怎么没怎么,我对真丝过敏!”越抓越痒,那男人呼吸都乱了起来。 “什么?” “过敏啊,真的!不信你自己瞅!” “……居然还有人对真丝过敏?”真的看见那古铜色的皮肤上一片片红斑时,云一鹤才明白这不是喝傻了,这是真的过敏,而准确来说,这过敏反而逼迫着喝傻了的人瞬间清醒过来。只是,他着实是怎么都想不到,这个神经粗到地球另一头去的男人,居然有最纤细的毛病,过敏,而且是对真丝。 “不行了不行了,我得冲个澡,赶紧赶紧,要不一会儿非让我挠秃噜皮了不可!”烦躁不安好像生了虱子的猴儿一样,韩峻熹四下张望,然后在云一鹤指了指浴室门时,迈开大步就奔了过去。 眼看着浴室门关上,好一会儿都反应不过来的云一鹤,在终于反应过来后,脚一软,整个人坐在床边柔软的长绒地毯上。 他靠着床沿,靠着那光滑的真丝床单,两手拢了一把头发,继而挡住脸,沉默了半天,才低低笑出了声。 那是苦笑,是自嘲的苦笑,他听着浴室传来的水声,在只开着床头灯的幽暗环境里,一直笑到眼眶发烫,都还停不下来…… *** *** *** *** *** 韩峻熹被一杯Tomorrow撂倒的那天,就睡在云一鹤家了。 但他没有睡在那张铺着真丝床单的King-size大床上,那不知该说是娇贵还是屌丝的体质,让他不得不滚去沙发上睡,就算云一鹤提议自己是可以把床上用品都换成纯棉的。 “真心不用,云总,你赶紧歇着吧,我就跟这儿凑合一宿就成了。”裹着浴巾,抱着自己那一堆衣服,坐在宽大的沙发上,韩峻熹拢了一把还带着水汽的长头发,又看了看屁股下头坐着的沙发那纯牛皮的漆黑柔软的表面,“其实这都算是抬举我了,真的。” “……你是已经酒醒了吗?”看着对方清晰的眼神,还有顺畅的言辞,云一鹤有点诧异。 “没有,就是困劲儿过去了,酒劲儿还在。” “可你怎么感觉这么冷静呢……” “刚才在店里不是闹腾过了么,疯劲也过了。” “就是说,疯劲和困劲都过去之后,就只剩下冷静了?” “不是不是,还剩下傻劲。”乐得像个智障,韩峻熹把自己的衣服抖开,搭在沙发靠背上,“我现在智商偏低,乘法口诀都未必能背下来了。” “你背它干嘛。”笑了两声,云一鹤指了指茶几上那个橡木盒子里的几个遥控器,“空调,电视,音响,你随便用。” “噢,诶别啊,你都要睡了我就别电视音响的了。” “我可以戴耳塞。” “那也忒委屈你了开啥玩笑。”摆了摆手,韩峻熹一本正经拒绝,“得了云总,你赶紧睡去吧,大恩不言谢,回头酒钱从我的工钱里扣。” “什么工钱?” “年册的啊。” “什么酒钱?” “我刚喝的啊。” “峻哥,不是说了我请你的嘛。”笑了笑,云一鹤把靠近阳台那边的贵妃榻上圆柱形靠枕拿过来,摆在皮沙发的一端给对方当枕头用,“再说,你一个人喝再多,又能贵到哪儿去,随便有谁带着朋友来,开一瓶香槟,就能抵你喝的那点钱了。” “是说我喝的那点儿对于你一个晚上的营业额来说就是九牛一毛么?”韩峻熹傻乐了一声。 云一鹤没说什么,然而轻轻笑着点了一下头。 “你等会儿哈我可能还是有点儿仇 富心 分卷阅读13 理……”扶着额头继续着傻笑,那隐约觉得太阳穴在刺痛的男人略作沉默,又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抬起头,“哟,对了,你那车……” “嗯?” “那划痕……” “那个你不用操心。” “不得补漆吗?” “真的不用操心。” “等会儿……你那车补漆得好多钱呢吧!”感觉自己的智商多少回来了一些,韩峻熹一脸惊悚看着云一鹤,“我记得国内4S店调不出来进口车漆是吧?而且为了色调统一是不是要么就重新喷整个面板要么就干脆把门儿都拆下来换新的对吧?!唉哟我去……那是不是到最后我工钱全搭进去都不够……听说芝麻粒儿大的划痕就能搭进去好几万……?” “峻哥,峻哥,你冷静点。”看着面前好像个闯了大祸的熊孩子一样的男人那有点搞笑的表情,云一鹤没辙地终止了那絮絮叨叨,“我说了你不用操心,你就不用操心。” “那我也不能说因为你有钱,就不负责任啊。” “你都一身冷汗了这就算是‘精神层面负全责’了。”开了个一本正经的玩笑,云一鹤轻轻一声叹,低垂着的眼睛里似乎隐约闪过一丝有点狡猾的光,略作沉吟,他微微抬起眼皮,“峻哥,我觉得你人挺好,跟你相处我也挺开心的,你要是愿意,以后就常来我这儿坐坐。” “是来一次就能折一部分修车钱吗。”韩峻熹皱着眉咧嘴。 “可以啊,来一次算五百。” “你等我算算……”低头安静了十几秒,又抬头,韩峻熹问,“那我来一百次,够修车钱吗?” 云一鹤笑而不答,弄得那家伙又是一身冷痱子。 “不够?” “……” “那到底多少次……” “峻哥,到此为止吧,真的,这事儿咱就不提了。我就想你能经常过来玩而已,弄得太功利或者你老在意那点无心之过,我宁可你别来。” 话,说得轻松简单,然而也透着严肃认真,韩峻熹听得出来那份儿认真,想了想,他点点头,抹了把脸。 “得,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知道云总你有钱,跟我们这种星斗草民不在同一个消费层面上。”单手比划了一个阶梯性高度,那男人耸了一下肩膀,跟着,又突然笑出了声,“唉哟……幸亏那是你的车,这要是别人的……” “别人的我可以帮你赔付啊。” “然后我就算彻底卖给你了。” “你不介意的话。以后每年的年册都免费帮我拍。” “那……拍十年够修车钱的嘛?” 话音落下,两个人都忍不住笑出了声,好像这样聊一聊之后,醉酒后的傻劲儿也差不多消退了大半,神智清醒过来,又一点点恢复了平日里那蠢直不要脸的糙老爷们儿气质的男人伸了个懒腰,靠在舒适到快把人吸住的沙发靠背上,稍稍侧脸看着坐在旁边的云一鹤。 “云总,以后,有机会我也约你出去玩玩吧。” “去哪儿?”对于那个提议有点意外,不过还是激起了兴趣,云一鹤问。 “郊区啊,远郊区,烤鱼,爬山,采摘,露营什么的。” “啊……”韩峻熹说得挺认真,而云一鹤则下意识想到了自己钱包里那张高级男士俱乐部的黑金VIP卡,想到了店内SPA间里朦胧的灯光和精油蜡烛的香味,想到了隔壁西餐厅肥美多汁的肋排和漂亮体面的服务生,想到了家里那栋带着一片私人沙滩的有着天蓝色屋顶的海滨度假别墅,想到了常陪老爸去的高尔夫球场上满眼人工雕琢的绿以及球童的小翘臀…… “怎么了?不喜欢?” “也不是,就是几乎没参加过这种活动。”摇摇头,云一鹤笑笑,“你常去吗?” “还行吧,也不算太经常,差不多一个月一回。” “跑一趟不累吗?” “累啊,有一回爬野长城还滚下去挂了个彩呢。就箭扣长城,知道吧。” “听说过,箭扣雄关,鹰飞倒仰的那个?” “对对对,就那个。” “多危险啊……” “刺激啊。”说着说着,就像个小孩子似的亢奋起来,光着膀子的男人嘴角挑起一个又坏又傻的笑,“而且一旦习惯了吧,不去就不行了。就跟女人来大姨妈似的,来吧,烦,不来吧,更烦。” 让那比喻弄得笑了好一会儿才停下,云一鹤想要尽量不去看那古铜色的胸膛,但难度也是就在眼前摆着。 “峻哥,你平时常运动吧?” “啊,是。”应了一声,韩峻熹点头,“我爱玩儿散打。” “散打?”不能说完全出乎意料,可也是真的有点儿出乎意料,云一鹤挑挑眉梢,这次想到的是自己卧室床下放着的普拉提垫子。 他们果然天差地别,来自两个相反的世界。 他并不会觉得韩峻熹低他一等,甚至,是好多好多等,他只是在肯定彼此间的差异罢了,而这份差异,让他对于与这个男人接近相处,产生了更大的兴致。 这家伙是玩儿散打的呢…… 难怪,浑身上下那么结实紧凑,没有半点赘肉,而且摄影师这份职业要求他满世界跑,他日常的爱好同样引领他满世界跑,就是在这样满世界跑的过程中,韩峻熹晒出了一身漂亮的古铜色皮肤,那色泽和质感,好像上好的蜂蜜或是焦糖,让你总忍不住想用指尖触摸,然后探出舌头,舔掉流到指缝的粘稠。 “难怪你体格这么好。”笑了笑,云一鹤收起已经开始邪恶的思路。 “不能不好啊,一堆设备,再加上一‘大炮筒’,真挺沉的。”跟着笑起来,韩峻熹抬头看了一眼墙上的挂钟,“云总,你差不多早点儿睡吧,今儿你也累了。” “我还好,平时我都是天快亮时候才睡。”也跟着看了一眼时间,云一鹤站起身来,“峻哥,以后你别叫我‘云总’了,就直接叫我名字吧。” “……一鹤?” “嗯。” “成啊~我还怕这么直接叫你太蹬鼻子上脸呢。” “怎么会,祁林也这么叫我。” “噢,那我就放心了,得!以后我都这么叫你成吧~?” “好。”点点头,云一鹤又迟疑了片刻,最终在去卧室之前,对韩峻熹说了句,“还有,你以后……别管小苕叫‘宝贝儿’了,好嘛?” 那男人楞了一下,似乎都不能确定这事儿是他做的,可最终还是隐约记了起来。 一拍大腿,他看向云一鹤,那表情平静如水,然而有着他看不出的波澜起伏的云一鹤。 “就后来一直给我调酒的那孩子?” “是。” “他……叫啥?” “小苕。” “吃饭用的那个‘勺’?还是开花儿的那个‘芍’?” “都不是,草字头下面一个‘召’的。嗯……总之就是,别那么叫他。” “怎么啦,他不爱听啊?” “也没,是他太爱听了。”两手插在裤子口袋里,耸了一下肩膀,云一鹤脸上表情有点无奈,“你那么叫他,他会喜欢上你,是不开玩笑的那种喜欢。他跟他男朋友刚分手没两天,现在是 分卷阅读14 脆弱期……” “云总你先等会儿。”用力闭了一下眼睛,韩峻熹做了个尔康手的动作,“你是说,他是那啥?啊,不对,不该这么说……” “不管怎么说,你别再那么叫他了就好。” 留下那么一句话,又说了句“晚安”,怎么看都在潇洒温和中透出几分急着脱身一样的情绪似的,云一鹤最后瞥了一眼脸上还是茫然不信的成分居多的韩峻熹,转身往卧室的方向走去。 而那被丢在客厅的家伙,最终也没再往前多想半步,就只是觉得自己怎么就特么看不出来谁‘是’,谁‘不是’呢?然而,算了去他的,谁爱是不是,又不妨碍他过他自己的日子。那么琢磨着,不愿意再浪费已经被酒精淹死了少一半后剩余的那部分脑细胞,韩峻熹拽掉浴巾,拉过旁边真皮脚凳上云一鹤给他准备的毛巾被,搭在腰间,枕着那格外舒服而且幸亏不是真丝制品的靠枕,打了个哈欠,看着刚才云一鹤进卧室前顺手帮他关掉顶灯后,剩下的那一圈当作夜灯用的柔黄色点状光源,很快,真的是很快,就陷入了浅眠。 那一晚,他睡得相当舒服。 酒精的作用,再加上也是真有点儿累了,更何况又没啥大脑,在别人家里,在别人客厅里,在别人沙发上,那蠢货睡了个结实。 他并不知道卧室里的云一鹤翻来覆去多久才睡着,也不知道人家为何翻来覆去那么久才睡着,更不知道天快亮时,口渴醒来去厨房喝水的云一鹤经过沙发是如何停住脚步偷偷看着他的。看着那大大咧咧的睡觉姿势,看着那踹开了毛巾被后,展露在空气里的腹肌、长腿,和黑色内裤,当然,还有内裤里包裹着的东西的形状…… 这些,他都不知道,而看得更加口渴起来的云一鹤,则只能一声轻叹,灌一杯水,回屋去继续努力睡着。 第二天上午,韩峻熹离开了。 谢绝了留下吃早饭的提议,他跟云一鹤道别,然后打车回家。 也许他后来是隐约察觉到了什么,可在当时,他却什么也没深入思考。 两人再次见面,是一个礼拜之后了,做完了所有照片的修饰工作,将之转存到pad里,他和云一鹤打了个招呼,就直接开车,去了云阁club。 那俊逸自如风度翩翩的男人,还是老样子,那粗糙野性不拘小节的男人,也还是老样子,彼此看了看,都莫名觉得心里挺踏实,便笑着握了握手,一起走到吧台边坐下。 其实,云一鹤不该选这个地方,因为那没神经的男人直接就开了pad,给他看里头的照片,那些他没怎么穿衣服,甚至穿着的根本就不叫衣服的照片。 但那些照片,是真的惊艳。 太惊艳。 那是一种近乎于虚幻的真实,眼神,表情,动作,环境,人与光影纠缠在一起,打造出极具震慑力的一幅幅画面。 云一鹤看呆了,周围的几个正在做最后的营业准备的吧台小哥也看呆了,甚至跑来想要让那几人各就各位去做正经事的值班经理自己都看呆了。 最先出声的,就是那个之前被韩峻熹叫过“宝贝儿”的小苕。 “天呐,这也太厉害了……峻哥,以后我要是想拍艺术照能单独找你吗?” 一句感叹,一句疑问,成功招来了韩峻熹的一丝掺杂着骄傲的尴尬,和云一鹤一个终究没藏住的皱眉。 “小苕,去把后头小库房里的香槟玫瑰再点一遍数,别忘了今天七夕,伴侣一起来的是要送花做赠品的。”平静温和,却渗透着冷峻的声音那么说着,有一点点吓到了明显察觉到气氛不对的吧台小哥,赶紧应了一声,白白净净的小孩跑去忙正经事了。而另几个围观者,也很是识相地各自散去,只剩了大老板和贵客两人。 “我说云总。”韩峻熹撇了撇嘴,笑了,“你一进入‘总’的状态,是真有范儿嘿。” “别笑我了。”云一鹤故作听不懂,只是刷着pad上的照片。 “我哪儿敢啊,现在我可是欠着你‘一道划痕’的人了,我得铆着劲儿的捧你啊。” “怎么还提那个?另外不是说了叫名字的嘛。”“云总”表示不开心。 “我错了我错了,没忍住没忍住。”做着鬼脸,傻笑着的家伙摆了摆手,转换了话题,“那啥,嗯……一鹤,嘿嘿……这么叫你还真有点儿怪害臊的。那个,下礼拜呢,我有个朋友过生日。他说想大伙儿去自驾游,上密云玩儿一趟,可以带家属,越热闹越好。我就想问问你,愿不愿意赏个脸跟我一块儿去?你放心,我保证把你照顾好了,囫囵个儿带出去囫囵个儿带回来,从始至终守着,绝对不会让你耍了单儿~” *** *** *** *** *** 韩峻熹提出邀请的时候,云一鹤并没有马上答应,他只是有点油滑,却又油滑得自然而然地,补充提问一样,问对方那个所谓的“大伙儿”,有多少人。 “嗯……”那男人想了想,说,“差不多二三十人吧。” 云一鹤点点头。 “真不少,那,大家都是搞摄影的嘛?” “不是,干啥的都有。” “那你们是怎么认识的?还能一下子就聚拢这么多人?” “噢,车友会啊~”边说边下意识去摸裤子口袋,碰到烟盒的同时才想起来店内禁烟的事实,韩峻熹收回手,拢了一把头发,“这帮朋友大多数是08年自驾游那回混得不错的。后来就经常一块儿出来聚聚。” “是什么车友会?”突然想到自己都没问过对方开什么车,云一鹤意识到那男人是想抽烟时,从吧台上抓过点蜡烛用的一支哑光银色的打火机,然后用眼神示意韩峻熹点烟。 “……不是说店里禁烟嘛。”对方一愣。 “没事儿。” “不是说你不喜欢烟味儿嘛。” “说了没事儿。”轻轻笑了一下,云一鹤点燃了打火机,在那男人迟疑着掏出烟来,抽出一支,夹在指尖,凑到抖动的火苗前头去点的整个过程中,一直淡定平静地偷偷看着,不曾错开半点视线。 而并不知道那视线有什么特别的韩峻熹,则眯着眼,略微皱着眉头,含住过滤嘴,吸了一口那支在他裤子口袋里被压弯了一点的红塔山,直至其点燃,才重新向后坐正,吁了口气,吐出苍白的烟雾。 “我还是上外头抽吧。”稍作迟疑,笑了一下,用夹着烟的手指了指露台的方向,韩峻熹把pad扔在吧台上,站起身,拍了拍对方的肩头,直接往那边走。 起先,云一鹤想阻拦,但对方态度坚决,后来,云一鹤只是看着,却又心存不甘,最终,云一鹤也站起身,把pad放在吧台里面的储物格,然后走上露台。 露台不小,和大厅隔着厚重的玻璃推拉门,铺着防腐地板,摆着几组碳化木表面的黑铁桌椅,还有一排镂空雕花的铁艺围栏。 韩峻熹就靠在围栏 分卷阅读15 上,叼着烟,正在重新绑好有点散开的头发。 结实清晰的背部线条被上扬的手臂带得更漂亮,还有那该死的包裹在牛仔裤里的紧实的屁股,两条笔挺的长腿,再加上很是有男人味儿的站姿…… 云一鹤想,假如现在街上的行人车辆都消失掉,方圆五百米内只剩下他们两个,自己绝对要扑上去,然后要么让这个男人的屁股贞操不保,要么让这个男人的大鸟好好尝尝男人屁股的味道…… 等等。 吞了吞口水,清了清嗓子,把自己脸上调动出平日里潇洒俊逸的表情,云一鹤一步步走到护栏旁边。 “你怎么也出来了?”抽着烟的男人下意识把烟雾冲着下风方向吐出。 “一个人会无聊吧。”他说。 “还成,倒是也习惯一个人了。”不解风情的家伙只是笑笑,“这么些年,背着设备到处跑,都是一个人。” “你不找个帮手吗?” “还真找过,后来让丫滚了。” “为什么?” “懒啊~跟不上我节奏。”弹了弹烟灰,韩峻熹撇了一下嘴,“那是我一学弟,不笨,就是懒。没进取心,老觉得社会亏待他了。毕业之后不好好找工作,眼高手低。后来七拐八拐找到我,我说那你就给我当个帮手呗,结果人家嫌累。我平时一个人都能干的活儿,分他三分之一,他就敢嫌累。再后来他说想换个室内的工作,问我能不能帮他推荐。我也是忒他妈好面子,就答应了。你也知道我认识人多,就带他见了几个能帮上忙的朋友,请客吃饭一分钱没让他花。最后我一哥们儿的公司收他了,收了之后他连声谢谢都没说过,更甭提那几顿饭钱。我就想,你不会做人那是你爹妈没教育好,那你倒是在人家手底下好好做事儿啊!结果嘿,没俩月,我那哥们儿给我打电话,说‘峻子,你那小兄弟可实在是不成啊,学历跟能力成反比,还老觉得自己牛逼哄哄,跟谁都不客气,动不动就耍脾气闹小家子气。活儿不怎么样吧,吹牛逼倒是浑然天成无师自通,说自己出过国,有多少作品,是啊,作品是不少,可没一个能拿得出手的啊!有一回我看他发微博说自己加班呢,正好那天我也没走,说过去慰问慰问吧,结果隔着办公区那玻璃墙就瞅见人家屏幕上正渣刺客信条呢。峻子,咱哥们儿一场不说拐弯抹角的话,这月过完我可就让他卷铺盖走人了啊,这年头儿谁开公司也不养吃白食的,又不是扶贫救灾做慈善……’你说,你就说我当时拿着手机是什么心情,啊?那我能说什么啊,我只能说你尽管,你随意,你不开除他我还不答应呢,我帮他卷铺盖去。唉……男人呐,要是没进取心,没毅力,没胸怀,这三要素一条儿都不沾,说老实话,活着也就是个造粪机器,没多大价值了。就该集中到一荒岛上,扔一原子弹,销毁,少给社会增加负担。” 挺长的一席话说完,韩峻熹再度叹了一声,摇摇头,深吸了口烟。 而云一鹤,则认真听完,略作思考,抬起手,拍了拍对方扶着栏杆的手背。 “现今社会,这样的人居多。没办法。” “还是日子过得太好了,伸手伸惯了。”并没有觉察到与他皮肤接触时,那只手有没有轻微的紧张,韩峻熹无奈地笑了一声,扭脸看着云一鹤,“云……那个一鹤。” “啊哈?”差点就失态怪笑出来,被用奇怪方式叫了的人忍住上扬的嘴角,“就这么不习惯吗?” “慢慢儿就好了。”也有点不好意思,韩峻熹歪了一下头,好像在用眼神表达着“这不怪我”的大狗,并用最快速度转移话题,“对了,你刚才问我开的是啥车来着,对吧?” “啊对,是问了。” “哈弗。” “HAVAL?长城HAVAL?” “是。” “那车的定位是CUV对吧。” “没错没错,行啊云……那个一鹤。我操我又来了!”一下子有点对自己火大,改称呼改得格外艰辛的韩峻熹狂躁到笑出来,那份儿“痛苦”让云一鹤都开始不好意思,说了声“峻哥你别勉强,真的”,他打算放弃逼迫对方,更不想让对方自我逼迫,然而韩峻熹显然是钻进了死胡同。说着不成,说改就得改,刚吹完牛逼说男人没毅力还不如死去,他做了个“稍等”的手势,低着头沉吟了几秒,然后直勾勾看着旁边的人,用那低沉粗糙的声音,认认真真,叫了声“一鹤”。 要说云一鹤没脸上发热心里发烫,那是瞎扯。 但他高兴,他高兴死了。 带着相当的风度点了个头,他故作扭过脸去看工体北路的车流,嘴角已经挑得老高。 八月的北京,燥热难耐,而两个站在露台上聊天的男人,却好像感觉不到热浪侵扰,烟已经熄灭,话题却正烧得炽烈。云一鹤觉得有好多好多事他想要知道,想要一夜之间全都掌握在手里,他甚至想韩峻熹要是一张SD卡,他自己是个读卡器就好了,只要插进来就能……不对,等等,这个比喻不太妙。但总之,他从没像现在这样,如此渴望把一个人读懂,读透,同时还要小心谨慎不能让自己的渴望泄露与目光流转之间。 “峻哥,你这些年,就一直在外头跑吗?”定了定神,他问。 “差不多吧,‘自由’过一阵儿,也签过‘卖身契’,还在影楼干过。” “那你更喜欢哪种方式?” “真要是说喜欢,是在外头漂,可那个不够稳妥。影楼呢,收入还可以,可是除了把丑鬼拍成天仙,没有其它更大挑战空间了。现在我是一半一半儿,签着个半自由的卖身契,有空了也出去漂一段时间。” “啊——懂了。”点点头,云一鹤鼓足了勇气,抬手轻轻捋了一把韩峻熹的马尾,“说实话,峻哥,你这造型,也不像是常年坐办公室的。” “我也说句实话吧,我这个纯粹也是因为懒。”并没觉得被摸那一把有什么大不了,只是隐约感觉对方手有点僵硬,动作不够自然,韩峻熹也顺了一下自己那漆黑的头毛,“梳起来利索点儿,更主要的是,梳起来就基本不用考虑发型怎么弄好看了,还能骗点儿艺术气息。这招儿还是我爸给我出的呢。” “你父亲很时尚啊。”云一鹤笑了,注意力却全都在掌心和指缝留下的触感。 “其实老爷子给过我好几次启迪。有一段时间,我拍了好多挺装逼的照片,他不喜欢,跟我说‘你怎么不拍点儿夹缝中求生存的人呢,还有反映社会丑恶现象的,打媳妇儿虐待孩子的,不赡养老人的,遗弃宠物的,有的是。甭一边儿显摆你那堆摩天大楼咖啡厅一边儿哼哼男人哭吧哭吧不是罪,你还哭?你再哭就有罪了你!’,当时我一想,也是,有道理。然后就收拾行李大江南北转了一圈儿。拍了好几千张最底层老百姓的照片,有靠捡垃圾活着的老太太,有让前夫泼过硫酸的单身妈妈,有被虐待致残的小猫小狗……说真的哈,那一圈 分卷阅读16 儿下来,太震撼了,那些照片我整理出来就再也没看过第二回,甭说看,哪怕就是想想,都鼻子发酸,倒真的是男人哭吧哭吧不是罪了。我在外头晃荡了一年,回来之后看了三个月的心理大夫。可笑哈,我这么没心没肺的,给逼到看心理大夫去了。” 云一鹤听着,想着,摇了摇头,他说这不可笑,一点儿也不,看过那些,不觉得难过那还叫人吗。你不是没心没肺,你是有血有肉性情中人。 “别夸我,找不着北了。”那“性情中人”做了个很是假谦虚的表情,沉默片刻,一声舒叹。两个人之间的安静,持续了差不多半分钟,彼此都不说话,只是看着露台下方经过的人与车,直到云一鹤先忍不住开了口,沉默才被打破。 “说起来,你可能不信,其实,我对我自己的生活特别知足,是真的知足。” “我信啊。”韩峻熹挑起嘴角,“干嘛不信。” “……我怕你觉得我是那种有几个臭钱就不知道怎么猖狂好了的人。” “你明显不是啊。” “……”被那么一说,反而卡住了,云一鹤想了想,只藏起开心,低声道了个谢。 而刚刚无比肯定对方绝不是那种为富不仁臭不要脸的渣X代的韩峻熹,则只是脸上挂着那种颇为牛逼的大男人的浅笑,告诉云一鹤说,我看得出来,你懂什么叫知足。 “从哪儿看出来的?”不知该先好奇还是该先窃喜,云一鹤怀揣着小激动问。 “各方面吧,你能开两辆保时捷,按说就能住不止那么大的房子,你能住那么大的房子,按说就能用更豪华的装修更高档的家具,你在三里屯儿最牛逼的地段有一整层楼开店,按说早就横霸一方培植点儿自己的黑势力了,你要是真有自己培植起来的黑势力,按说不可能跟我说话还这么客客气气的,也不可能和祁林是好朋友,他那个人,你知道。” “是,我知道,他特别淡泊名利。”被说得脸整个开始泛红,云一鹤在那家伙冲他眨眼又拍了拍后背之后,忍着笑,说了句对任何人都不曾讲过的真心话,“我不迷信,峻哥,可我觉得,能有现在的这些,都是我之前不知道多少辈子修来的福分。” “所以说你是个好人呐!”大大咧咧抬高音量肯定了一句,韩峻熹指了指推拉门,“走吧,外头湿度越来越大了,我记得说今儿有雨来着。” 云一鹤点点头,做了个你先请的手势,而后跟在那果然就没客气走在前头去的男人身后,边迈步边想着什么,继而就在韩峻熹已经抬手拉开门的同时,叫住他,开口说:“峻哥,其实吧……” “嗯?” “其实,云一鹤……不是我本名。” “啊?”这倒是绝对出乎意料,韩峻熹挑了一下眉,站在原地等下文。 “……我本名有点儿搞笑。” “怎么个搞笑法儿啊?” “……”觉得有点说不下去了,云一鹤干脆叹了口气,从那件格外漂亮的贴身西裤口袋里抽出一个极薄的金属卡片夹子,打开后,里头有一边放着几张名片,另一边,则倒扣着,放了一张身份证。指头迟疑了两下,到第三下还是把身份证抽出来,他将之递过去,告诉对方说,你自己看吧。 接过证件的男人犹豫着,却也好奇着低头仔细端详。 卡片右侧是照片,照片里是张很是精神但是略显稚嫩的脸,左边是姓名,姓名下头是性别民族出生年月家庭住址和证件号码。 韩峻熹的视线整个浏览了一遍之后,再度停留在那个名字上,这次,他做了个“wow”的表情。 “云梦泽?你叫云梦泽?等会儿……是古代那个云梦泽吗?‘气蒸云梦泽,波撼岳阳城’那个?!” 一连串的疑问,让云一鹤面子上更挂不住了,点了个头,他红着脸从对方手里轻轻抽回身份证,放到原处,塞进口袋里。 “我家祖上是湖北的,这名字是我太爷爷非要给我取的,说大气又不忘本,家里没人拗得过他……” “是真心够大气的——”夸张地表示赞同,韩峻熹忍住笑,“也就是你,这要是别人,都驾驭不了这么大的名儿。” “我也驾驭不了啊,关键是,如果不知道云梦泽是什么的也就罢了,遇上熟悉的,我还要解释一遍为什么有这么个名字。”越说越窘迫,却不知自己该不该后悔一时冲动让对方知道这些,云一鹤打算草草收尾,“总之,后来就改了。” “你是觉得太有特色反而不好吗?” “大概吧。” “等于说你就是对外叫云一鹤,在家呢?” “……”又一次被戳到弱点,上一波脸红还没退下去的男人新一波脸红再度袭来,可有种玄妙并强大无比的力量,推着他说实话,“在家,长辈都叫我小泽……算是……昵称吧……” 话音刚落,那家伙就乐了,没有嘲笑的意思,那笑显得格外阳刚,还有种缺心眼儿的爽朗。突然凑上来,一把搂住对方的肩膀,说着什么“小泽不就是小水坑嘛,你云老板是大江大浪,这个名儿可爱是挺可爱,但配不上你的范儿啊~!”,韩峻熹抬手揉了揉人家明显就是费了挺大力气打理好的漂亮发型,也不管脸颊碰到他硬邦邦胳膊上的灼热皮肤时,云一鹤有多慌张,就硬是搂着他,一把拉开门,迈步进了大厅。 *** *** *** *** *** 云小泽被韩大峻搂着抱着带进大厅里的时候,心跳有多快,恐怕只有他自己知道。 他当时甚至想,自己要不要干脆鼓足勇气出个柜算了,这么耗着忍着,真心不是个办法,一方面,耗到哪天是个头呢?另一方面,他也真是怕自己哪天就再也忍不下去了。 可他什么也没说出口,至少那天,他什么也没说出口。 自己并不是倾诉型的人,介意的东西太多,放不开的点也太多。他并不是以自己的同志身份为耻,他只是觉得,没有必要对一个根本察觉不出他身份的人突然坦白什么。韩峻熹是挺喜欢他的,但仅限于朋友间的喜欢,大约就和他那个哈弗车友会上认识的那群人是一样的喜欢。那群大约也跟他类型相近,开着傻壮傻壮的车,养着傻壮傻壮的狗,大大咧咧,爱说爱笑爱热闹的直男直女们。 虽然并不愿意被和那些人被放在同一个“喜欢”的层面上,却还是会被那丝毫不加掩饰的喜欢弄得心神荡漾,云一鹤怀揣着自己复杂曲折的小心肝,又多煎熬了三天。 韩峻熹跟他说要不要周末一起去郊外玩儿的那天过后,第四天,从公司出来,回韩家老宅吃了晚饭,跟大臀亲热了许久,又陪四位老人看电视聊天到挺晚,仍旧觉得没什么想睡的意思,说自己出去逛逛,他抓了车钥匙,就直奔了三里屯。 他想的挺好,喝两杯,聊聊天,跟那个记得应该是每周这时候上台的乐队逗个贫,问 分卷阅读17 问要不干脆把主唱换成他算了,然后跟云……那个一鹤,再确认一下周末的事儿,最后叫代驾,回家。 计划,不错,可谁都知道,计划赶不上变化是王道,是天道,从韩峻熹到了云阁club的那一刻,迈步进了大厅的那一刻,看见云一鹤跟另一个男人的身影的那一刻起,事情就完完全全,朝着他们彼此都意料不到却也没啥可惊讶,甚至还有种值得顺理成章庆幸一下的方向发展开来了。 他远远地,就看见云一鹤站在吧台旁边,而在云一鹤旁边,紧挨着他,站着另一个男人。 男人打扮得可以说足够花枝招展,像是巴黎时装周上能见到的造型,贝雷帽朝后戴着,微微压着明显就是染过烫过还肯定涂抹过这个丝那个蜜神马神马弹力素之类的马尾辫。 韩峻熹不承认自己想了一下那天生漆黑粗壮笔直笔直的头毛显然比那搞不好根本就是假发的头发要自然率真多了,他就只是在那“花枝招展”竟然恬不知耻贴到云一鹤身上,还借着黑暗、喧嚣,与闪烁不定的光线,就那么伸手过去,把手滑进了云一鹤的裤腰时,瞬间急火攻心,气撞顶梁门了。 其实你说,分析一下他的心态,当时他韩峻熹究竟是怎么想的呢? 是厌恶这种行为?还是厌恶这种行为发生在云一鹤身上?合了又分,分了又合的过程中,他真的反复问过自己,就在当初的那一刻,他到底是认为男人摸男人的屁股令他崩溃呢?还是认为那男人竟敢摸云一鹤的屁股更令他崩溃呢? 他崩溃的点,到底是摸,还是云一鹤? 也许,都有? 谁知道…… 但可以确定的是,他的崩溃是真的。 而他崩溃的表现,就是大步走过去,一把薅住了那花枝招展的卷毛辫子,往旁边猛地一拽,再薅住那刚刚摸过人家屁股的爪子,稍微用了点力气一拧,最终在根本不明白发生了什么,只知道脑后和指头都疼得要命的男人哎呦呦啊呀呀地被抓开,并继而被整个扔出去后,朝前上了一步,扬起练过多年散打的拳头就要接茬揍。 拦住他的,是云一鹤。 就算真的吓了一大跳,可还是得尽量保持镇定,云一鹤赶紧死死拉住他,拉住那结实的,粗壮紧绷的胳膊,大声告诉他要冷静,别打了,千万别打了,走吧,去楼上,别在这儿说。 示意值班经理善一下后,云一鹤拽着横眉立目凶神恶煞一般的韩峻熹,好说歹说,将之带到了自己的办公室。 “峻哥,来,喝口水先。”心里仍旧在扑腾,却又有种莫名的小愉悦,云一鹤拿了罐杯苏打水,打开,倒进杯子里,然后告诉对方说,你别这么生气,那人没恶意,只是开个玩笑而已。 而韩峻熹的反应是什么样的呢? “开玩笑?!开他妈什么玩笑啊?!有他妈这么开玩笑的吗?!”他急了,都没动那杯冒着气泡的水,死死皱着眉头,瞪着云一鹤,“他凭什么摸你?啊?!我就问你他他妈的凭什么摸你?!这叫性骚扰!就算在夜店里这也叫性骚扰!那死玻璃凭啥骚扰你?!他谁啊他?!” 好你个韩峻熹啊……你行,你真行,几句话,你把一个也许带了点骚扰意味的玩笑,把云阁club、把云一鹤,还有整个同志群体都给骂了,你狠!你牛逼! 云一鹤先是愣了,继而带着深重的无力感和刹那间气到不知是想哭还是想笑的情绪,先是一屁股跌坐在椅子上,继而两手重重抹了把脸,再然后,他抬起头,用分外复杂的表情看着韩峻熹,看着仍旧在愤愤然的男人,把自己压了又压却还是没压住的愤愤然,尽数释放了出来。 一声冷冷的苦笑过后,他开了口。 他说,为什么他骚扰我?凭什么他骚扰我?就因为我也是个“死玻璃”啊,就凭他知道我跟他一样也是个“死玻璃”啊!怎么样峻哥,吓着了?受不了了?现在你知道我怎么回事儿了,也承认自己歧视我们这帮“死玻璃”了吧,好,那你走吧,眼不见心不烦,你走远点,我无限荣幸能还你个清净日子!! 这几句话,就好像当头一闷棍,背后一板儿砖,韩峻熹被打得甚是销魂,他几乎觉得自己当时所受的情感冲击强烈到都能算是给那花枝招展报了皮肉之苦的仇了。而他到最后也搞不清楚,是云一鹤出柜对他的刺激大,还是云一鹤居然对他嚷嚷造成的刺激大。 但总之,他目光呆滞一脸懵逼,半张着嘴,带着像个听说明天就要彗星撞地球的地球人应有的反应,用茫然,面对了人家的愤然。 他愣了大概十秒钟,几次三番想要说点什么,都宣告失败,最终,他在云一鹤快要丧失耐心时,才结结巴巴挤出来一句话: “你……你真的……是吗?可、可、可我怎么看不出来呀……?” 一贯优雅的云总,一贯风度翩翩的云总,一贯都不大声说话直到刚才才打破了这一惯例的云总,被那句混球回应激发了雄性动物本能的暴躁和粗野。 他急了。 他说那是因为你是个死直男!最直最直的那路死直男!!等你看出来?等你看得出来黄花菜都凉了!!你眼里只看得见奶子看不见屌!你就算看得见也是上厕所的时候跟旁边儿的人比尺寸大小!!你甭那么看着我,我知道你后悔了对吧?后悔之前聊天的时候还跟我说过挺喜欢我这人什么的话了对吧?!行,没关系,我云一鹤这儿能吃后悔药,你一走了之就万事大吉了!要下不了决心我再给你补一脚,实话告诉你,你说的喜欢跟我说的喜欢完全是两码事!你是喜欢跟我吃喝玩乐说说笑笑,我是惦记着看你裸体和跟你上床!你看着我的时候我都是穿着衣裳的,我看着你的时候满脑子都是你光着屁股还硬着那根大屌!行了,话说到这份儿上也算是足斤足两了吧?受不了就赶紧走!要不难受恶心的可都是你!!…… 这回,真的是足斤足两的重磅炸弹丢下来之后,被轰炸了若干次,万箭穿心膝盖碎成渣渣的韩峻熹,只觉得自己的灵魂已经脱离了肉体,冒着烟,千疮百孔,匍匐在了自己面前,就在脚下的这几块地砖上躺着,像个烈士,不,像个被刚刚乱枪打成筛子的死刑犯。 他怂了。 老彻底老彻底的。 而脑子里,百转千回,想的都是想不通的问题。 在他愚蠢陈腐而且狭隘的认知里,喜欢男人的男人都应该是娘娘腔,是内心世界住着个女人的。他呢,虽然好奇男人怎么会心里住着个女人,以及本该被设计用来和女人做那件事的身体怎么就能和男人做那件事,却也谈不上歧视,他仅仅是搞不懂。说真的,骂了那句死玻璃他也后悔,现在他反应过来了自己更受不了的是云一鹤被摸,大约,假如那花枝招展是个女人,他就算不会动手打,也会在心里骂一句小骚蹄子。那也就是说,他对于云一鹤,有种原始的独占欲。这个风度翩翩漂漂亮亮温温柔柔的人不该只 分卷阅读18 对他好吗?不该只用崇拜的目光看着他吗?不该只允许他勾肩搭背吗? 当然了,他不会摸他的屁股,可云一鹤就不能只跟着他跑,像个孩子似的酸酸甜甜叫他峻哥嘛? 闹了半天,他这么以为的同时,人家想的都是……那些? 妈呀…… 等等,那些不会太奇怪了吗? 这不就等于磁铁的N极跟N极吸到一块儿去了吗?假如云一鹤跟一个很柔弱很柔弱的小娘炮在一起,那视觉上可以接受,因为看上去就像一男一女,是他傻逼一般的理解角度之中的存在。可云一鹤也挺男人的呀,挺男人的云总,怎么会想着跟他……那啥呢对吧?难不成要把他当女人?就因为他梳着长头发? 不、不对……显然不对。 再等等,他到底在想啥,祁林就是gay啊,他那好朋友好兄弟就是gay啊,而祁林家那位,不也明显不是小娘炮吗,人家过去还当过警察呢,刑警呢…… 他怎么就早没反应过来这一点呢?男人和女人的世界里,不同类型的男人女人们喜欢着不同类型的男人女人们,那也就不难解释男人和男人的世界里,不同类型的男人男人们喜欢着不同类型的男人男人们了? 有喜欢壮汉的女壮汉,有喜欢小公举的男小公举,这他都见过,虽说不觉得是王道,可真的见过。那么怎么就不能有个完全不娘炮的男人喜欢另一个完全不娘炮的男人呢? 就比如云一鹤喜欢他……? 我操……原来如彼。 抬起手,埋住脸,韩峻熹觉得,自己就算现在想要站起来逃走,都做不到了。 思路用极为粗糙愚蠢又百转千回的方式基本理清,他却似乎用尽了力气,脚脖子软了。 “……那个……你别生气,别生气,我先道个歉。”叹了口气,总算稍微冷静了些,他冲着云一鹤比划了一个稍安勿躁的手势,“我没有歧视的意思,真没有,刚才是急火攻心了,就……瞅见有人骚扰你,一下儿没绷住,炸了。我要是歧视……你们,也就不可能跟祁林是哥们儿了对吧,你、你别误会我……” 话,说得毫无底气,而坐在对面的人,则明显从各个角度都占了上风。 云一鹤靠着椅背,左腿搭在右腿上,两手交叉抱在胸前,微微低着头,喘着气,看着韩峻熹。 沉默的气氛好像高压锅,几乎能把人在极短时间内熬成粥,红枣山药粥,云一鹤就是那看似水嫩甜美实则并未去核,咬一口就能崩掉门牙的红枣,而韩峻熹,已经化作软绵绵疲沓沓的去皮老山药。 什么脾气都没了。 这种尴尬到极限的情况,持续了一分钟,直到云一鹤先一步后撤了一步。 一声长长的,长长的叹息过后,恢复了理性的云一鹤,端起那杯苏打水,喝了一口,慢慢放下杯子,他抬起眼皮,看向韩峻熹,语调情绪暗涌,但终究称得上柔和。 “该道歉的是我。”他说,“我话说得太过分了,峻哥,我不懂事,刚才……表现得太没教养,你多担待,原谅我这回。” “瞅你说的……”被一通道歉弄得局促起来,韩峻熹多少放了心地傻笑了几声,然后试探性地问,“那,咱俩,还能和平共处友好邦交吗?我是真的……挺开心有你这么个朋友的。” 听见那句话,云一鹤脸上闪过一丝酸涩,可最终,他还是笑了。 他点点头说,好,没问题,咱们还是和平共处,友好邦交,你说的周末那个聚会,我也会去。不说别的,就单说能跟你以朋友的身份出去玩,我也是真的……可开心了。 *** *** *** *** *** 韩峻熹,到底是躲避了问题重点,跟云一鹤做了暂时性的,君子协定。 其实事后想想,他自己都不清楚当时是忘了重点在哪里,还是根本就不想提。 云一鹤喜欢他,云一鹤想跟他睡觉,云一鹤满脑子都是他的裸体和硬邦邦的大屌。 这些,他居然一刹那间都给抛到脑后了,好像理清同极相吸这件事存在的科学性就耗尽了力气一样,再也无心考虑其它。 他甚至问了云一鹤好多傻逼问题,并且即便在问这些问题时,都没考虑人家回答的心情。 他问,这个到底是先天的还是后天的啊?你是有固定的感兴趣类型吗?我听说是按照1和0分的对吧?那你是1还是0还是都行?说真的我是真心理解不了都行,都行的是特稀少吗?啥?都行的反而是主流?!我们公司有一小姑娘是传说中的腐女,和我挺熟的,她老拿我跟别人配对儿,还说我是总攻,总攻就是永久性的1对吧,那永久性的1多吗?我这样儿的不会是0了吧啊哈哈……啊?这也行?!所以也可以被比你弱的人……那能高兴嘛……尊严都没了吧……等会儿……我有点儿开始好奇祁林是1还是0了……我操,冷静冷静……唉哟真不行了……我脑子都风中凌乱了,你们这个世界忒复杂……有点儿可怕…… 云一鹤耐着性子,保持着那份儿从容和优雅,回答了所有的问题,他用冷静遮盖着心里的波澜,最终煎熬到最后一个问题。 韩峻熹有点儿支支吾吾地说,他还有唯一的一件事不明白,那就是,男的,跟男的,做“那事儿”的时候,会觉得舒服吗?不是说撸,就是——那个,你懂的。那毕竟违背自然设计啊…… 这次,云一鹤表情里没了沉静,他乐了,是气乐的。 从刚才被问那些蠢问题就一直压着的火气转化成邪恶劲儿释放出来,翘起二郎腿,两手指头交叉扣住膝盖,他直盯着韩峻熹看。 “你想知道啊?那你要试试吗?我可以亲自指导你。” 就是这么一句话,韩峻熹安静了。 他又怂了。 是的,又。 然而所谓大条的人,重新振作起来是很容易的。直男这种生物,你只要满足他的骄傲,他就能保持着快乐,用高高在上的慈悲心去对别人好。 韩峻熹骄傲的点,是他的接受力。 志同道合的好友祁林是圈内人,他能跟祁林和平共处,现在“新欢”云一鹤也是圈内人,他还是可以冷静下来与之和平共处。祁林至少还不会对他想入非非,云总可是会对他想入非非的!即便如此他还是包容了对方,多神奇,多牛逼啊他…… 用比较欠打的方式寻得了平衡,韩峻熹告诉自己这没什么的,他还是决定要跟面前这个优雅的男人做朋友。而他根本没有料到,他们之间真正“做朋友”的时间,已经短之又短,就如同沙漏快要漏光的最后那一小撮沙子,屈指可数了。 那个周末,他带着云一鹤,去了朋友的生日聚会。 果然就像云一鹤之前想过的,整个聚会基本就是一群直男直女开着傻壮傻壮的车,带着傻壮傻壮的狗,大块吃肉,大口喝酒,把个山清水秀的郊外小峡谷,弄到沸沸扬扬热热闹闹。 金 分卷阅读19 毛追着哈士奇从腿边跑过,当妈的在背后不远处吼孩子不许打架,几个虽然胖瘦高矮不同却性格十分接近的大男人边烤羊肉边争夺那串最肥大的腰子该是谁的,喜欢安静的在溪边打水漂,喜欢凑热闹的已经在外放摇滚乐。巨大的白色帐篷三下五除二就被几个壮汉撑了起来,人妻们大大方方躲进去,削苹果切西瓜,聊着影视剧里的宫斗宅斗婆媳斗,蜗居裸婚小鲜肉。 云一鹤觉得,眼前的这些不算讨厌,但真的不是他的菜。 这是个异世界。 满满当当的烟火气,那么真实,那么现实,但毕竟是异世界。 韩峻熹的世界。 喧闹,世俗,平常,普通,那老婆孩子热炕头的追求可以说碌碌无为,然而丰富多彩到令人窒息。 他觉得,自己是一盏冷色调的灯,周围全都是闪烁着暖光的灯,同样都是灯,他有着他的格格不入。他置身于热闹中,也多多少少觉得孤独。 还好,韩峻熹确实没让他“耍单”,那男人一直留在他周围两米之内,从那帮人妻那儿抢来西瓜,装在乐扣餐盒里端给他,瞅准机会把最嫩的一块烤羊肉叉到自己盘子里,切成块,送到他面前,问他热不热,渴不渴,累不累,好玩不好玩。 “挺好的,真的。”云一鹤点头笑笑,“就是好多人还是记不住是谁。” “我也记不住,尤其是那几个新来的孩子,跑来跑去的都不知道是谁的。”傻乎乎乐了两声,韩峻熹捏着瓶子喝了一大口冰啤酒,“对了,今儿晚上你是想睡车里还是睡帐篷?” “……都行。” “那就到时候再说,车里暖和,就是不太伸得开腿,帐篷稍微凉点儿,不过能躺平。回头你都试试。” “嗯。”应了一声,云一鹤略作沉默,在想到要说什么之前,就听见身后不远处有人喊韩峻熹帮着去准备烤鱼。并没有阻拦,说了声你就去吧,我在这儿待会儿,他在那男人说一会儿就回来之后,看着对方离开,坐在折叠椅里,抬手赶开绕着他转的蚊子。 蚊子飞走了,绕了一圈又飞回来,好像唯恐他无事可做,又赶了两次之后,一个人影朝他靠近,站在他旁边。 “嗨。”对方冲他打招呼。 下意识抬头去看,云一鹤发现那是个斯斯文文的男人,岁数不大,个子不高,长得很是清秀可爱,衣着干净体面,审美指数不在他之下。 “你好。”他笑了笑,把餐盒放在旁边小桌上,指了指另一把空着的椅子,“坐?” 对方倒是自然而然坐下了,两人都略微沉默了片刻,云一鹤先开了口:“你是……车友会的成员?” “不是不是,我是跟我姐来的。”摆了摆手,年轻男人指了一下某个正在冲着另几个人妻模仿郭芙蓉“枉费我一片情义……片情义……片情义……”,然后一起哄堂大笑的女人,回过头看着云一鹤,“从刚才,我就看你老是自己一个。” “没有啊。”忍不住笑起来,脸上带着点无奈的云一鹤扫了一眼不远处用烧烤叉串起鲜鱼的韩峻熹,收回视线,耸了耸肩,“我是跟朋友一块儿的,他去那边忙了。” “喔,那你们是……” 别有所指的言辞和语调很能说明问题,云一鹤早就心领神会,闭了一下眼睛,摇摇头,他看着对方,确定了某些东西之后说了句:“普通朋友而已。” “噢,我就觉得不像。”显然也是领会了其中意思,那男人看着面前清澈的溪流,抬起左手拢了一把头发,刺眼的阳光滑过无名指上的戒指,云一鹤眯了下眼,抿起嘴唇。 “你……结婚了?”他问。 “是啊。”坦率承认了,对方看了看自己的戒指,“我跟我老公去年在布鲁塞尔办的婚礼。” 云一鹤听着那样的说法,看着那恬然而且幸福的眼神,感受着那新婚小女子一般的语气,控制着内心细微的波澜,点点头,说了声“真不错”。 “那你呢?” “我?” “有计划了没?” “跟谁‘计划’啊。”淡淡无奈着,云一鹤脸上的表情有点微妙,不愿话题顺着自己这边往下说,他干脆直接将之迁回了对方身上,“那,你家那位怎么没来?” “公司忙,这两天出差去了,我正好无聊,就跟我姐跑出来玩玩。这儿山清水秀的,放松放松,我也挺喜欢热闹,还有大狗,那个脖子上挂着蝴蝶结的萨摩耶就是我家的。” “女孩儿?”回头看了看对方所指的那毛茸茸的大白狗,云一鹤问。 “不是,公的,是我喜欢把他往娘炮方向打扮。” 对方的说笑,云一鹤并没有太往耳朵里听,他所注意的,都是萨摩耶旁边傻壮傻壮的那条苏联红——韩大臀。 是的,韩峻熹把他儿子也带出来了,一路上那傻大个儿就坐在后座铺好的毯子上,脖子上围着迷彩绿围巾,吐着舌头吹着风,哈哈哈,哈哈哈地喘个没完。 他回头看的时候,韩大臀就会同样看着他,歪着脑袋,收起舌头,表情正经,眼神像是在思考,在疑问你是谁来着?你为什么坐在我爹给我留的位子上?你长得又没我好看,脸没我黑,屁股还没我大…… 脑补了一堆狗的思维方式和内心独白,云一鹤几乎快要讥讽自己了,浅笑了一下,他收回思路,淡淡然,继续和刚认识的漂亮小0聊天。 他们之间的交谈内容,韩峻熹并不知道,但,他没有装不知道云一鹤认识了个新朋友。 晚上,篝火边只剩了几个人还醉醺醺聊大天的时候,一起回到车里,放平了座椅,打开了天窗,两个确实都有点累了的男人躺在一起看星星时,韩峻熹终于还是开了口。 “今儿跟你说话的那个,是邵姐他弟吧。” “啊,对。”云一鹤点头。 “我看你俩聊得还挺好?” 那语调颇值得深深咂摸一下滋味,云一鹤当时真想笑着问一句怎么了你是在吃醋吗?但他忍了下来,他什么都没问,只淡淡说了句“他是圈内人”。 “真的?”瞬间满脸不可思议,韩峻熹愣了三秒钟,才渐渐缓和了表情,撇了撇嘴,“倒是也说得通,现在想想,他是挺不一样的。” “你也能感觉到不一样了?”云一鹤忍不住笑起来。 “能啊,他跟那帮人妻都特聊得来,还随身携带护手霜。我看见他抹了,你什么时候见过我们这帮糙老爷们儿用过那玩意儿。”边说边抬起爪子,看了看皮肤有点粗糙的手背,韩峻熹抹了抹从刚才起就一直跟他挤在一起的韩大臀的脑袋,“是吧大臀,咱们爷们儿就乐意这么糙着。” “你是以为gay都随身带护手霜吗?这是你的最新判断标准了?” “没有啊——这可没有啊——”好像被冤枉了的孩子似的说着,韩峻熹扭脸看着云一鹤,“相比之下,你还是很男人的,有身份有地位的那种。” “行了,就别捧我了。”没辙地笑笑,云一鹤枕着手臂略作沉默,然后叹了口气,“圈内人也是各种类型 分卷阅读20 都有,‘像不像’,不等于‘是不是’。” “成,记下了。”乖学生一样应了一声,韩峻熹没再继续追问什么,只是顺着这个基点换了话题,“其实吧,我之所以一直不太搞得清楚差异,一方面是我周围圈内人真是几乎没有,另一方面,有也是祁林这样的,他你知道啊,看着真的没什么特别的。” “啊,这倒是,挺随和挺淡然的一个人。”云一鹤点点头。 “也未必,有时候也不怎么随和淡然。”说到这个,韩峻熹来了精神头,“他们家那位不是开淘宝店的嘛,然后经常遇见有的买主买完东西写评论的时候,写一句‘下次还来光顾’。然后他就不高兴了,说买东西的文盲。‘什么叫光顾啊,光顾也是你说的?那是人家卖东西说的客套话,你还真以为你花了钱就是上帝了?上学时候语文课是烧锅炉老大爷教的?!’哎你别笑啊,这是他跟我说的原话。他们家那位倒是不在乎,说买主是不懂而已,咱也犯不上跟无心之过穷计较。可他不干了,到最后他复制了一份儿大字版新华词典‘光顾’这个词儿的解释,排版设计之后专门找厂家定做成购物袋,送他们家那位了。以后只要有买东西的,就用这个装,然后再封箱。你还别说,从那儿之后,评论里再也没有用‘光顾’的了。我说你这也是潜移默化的再教育,跟发传单贴大字报一个作用。” 说着说着,韩峻熹就忍不住笑出声来,云一鹤也跟着笑了。 两人之间的气氛,算是融洽,而关于圈内圈外的话题,却到此为止,没有再提。 当晚,云一鹤是留在车上睡的。 韩峻熹,则带着大臀,睡了帐篷。 这趟郊外之旅,在第二天结束,云一鹤有点留恋山里清澈的空气,却也在重新看到闹市区的高楼大厦和喧嚣杂乱时,有种带点可悲的亲切感。 他果然还是个都市人。 都市,是他的丛林,他是丛林中的王者,他站在食物链顶端,而离开属于他的丛林,他就只是个坐在溪水边看着别人热闹的旁观者,一个不入流的人。 下次吧,也许下次,他会有所进步。 如果还有下次的话。 韩峻熹,挺满意这次出游,他知道云一鹤多少会觉得别扭,可不谋而合的是,他也在想下次会更好。带着这种期待,他保持着跟对方的联络,一边上班,一边给年册做小样,兵终于在几天后,做出了第一版样本。 跟对方约好了日子,他拿着自己引以为傲的册子,去了云阁club。 不知是不是老天注定,还是历史惊人地巧合,上次去店里就揍了人的韩峻熹,这一回,居然重复了前一次的情况。 而相比较之下,这一回的,要戏剧化多得多了。 店还没开始营业,但已经做好所有准备,云一鹤照例站在吧台旁边,他旁边照例站着另一个男人,只是这个男人显然是不受欢迎的。对话听不清,可气氛明显有点剑拔弩张,对方伸过手来时,云一鹤当即抬手挡开,脸上不见有太抵触的表情,然而眉心紧紧皱着。 韩峻熹在那陌生人不死心地试图讪笑着去摸云一鹤的脸颊时几步跑了上去。 他没有动拳头,他只是一把拉开云一鹤,而后挡在两人之间。 “几个意思!?”韩峻熹横眉立目,上下打量陌生男人,“这也是你动的?!” “……你谁啊你?”对方吓了一跳,语调因为不爽而颇为轻慢。 “我还不知道你谁呢!”那股天生来的胡同串子的痞气窜上来了,仍旧不让“敌方”靠近,他攥着云一鹤的腕子,另一手则攥着卷起来的年册,随时准备当武器用,“我跟你说啊,要耍流氓上别处耍去,这儿轮不上你撒野!” “轮不上撒野的是你吧。”对方并没有退缩,有点怕,可没有退缩,“我是一鹤男朋友!” 这句话,有两个点让韩峻熹的导火索被点燃了。 一鹤?你叫得还挺亲哈!? 男朋友?你……你也配!? “前男友,分手很久了。”很是不悦地急着解释了一句,云一鹤想要上前缓和一下紧张的气氛,同时赶快让这个非要见他的不速之客离开,但事情并没有那么简单。 “听见了吧,‘前’男友,该滚赶紧滚,少跟这儿丢人现眼!”韩峻熹来了精神,自上而下盯着那并不算高大的男人,一脸胜券在握。 对方哼了一声,反问他算哪根葱。 事情,就是从这一刻开始,变得难以捉摸的。 韩峻熹特理直气壮,嚷嚷了一句“我是他现任!怎么着?!”。 云一鹤脸腾就红了,他几乎没办法抬头和任何人视线交汇。那位面对着“现任”的“前任”,则一脸冷笑,冲着韩峻熹说你别自掘坟墓了,怎么看怎么直,你还“现任”?骗鬼啊? 令云一鹤没想到的,是那被说是自掘坟墓的男人,居然想都没想,就回应了一句比刚才更理直气壮的话。 他说,放你妈的屁!你管老子直的弯的呢!亏你也算圈内人,圈内人也是各种类型都有你丫都不知道?!像不像不等于是不是!明不明白?!明白了赶紧滚蛋!要不爹给你好好上堂“体育课”松松你的皮!! 狠话一出口,带着足够的杀伤力,韩大臀他爹用比韩大臀还凶悍的方式呲牙咧嘴一通发威,终于,吓退了那并不想上体育课的敌人。 敌人夹着尾巴逃跑了,胜利的一方把不必再用来抽谁嘴巴子的年册甩手放在吧台上,回头看向云一鹤。 “你没事儿吧?”他问。 被问的男人,已经单手稍稍捂着脸,笑到不行。 “‘圈内人也是各种类型都有’?‘像不像不等于是不是’?你倒真会活学活用啊。”眼泪都快流出来了,云一鹤喘了口气,抬头看着余怒未消的韩峻熹。 “那是……”被他笑得很快没了火气,爽快爆发了小小一次的胜利者抓了抓头毛,指了一下年册,“样本出来了,你一会儿看看吧。” 云一鹤略作沉默,点点头,随后一声轻叹,脸上仍旧笑着,他伸手过去,却不是拿年册,从吧台上抓过一瓶似乎是刚才准备要开的金朗姆,借助幽暗的光线隐藏着眼中淡淡的悲哀与无奈,他盯着韩峻熹看了几秒钟,终于抬眼示意了一下那黑色铁艺楼梯的方位。 “走吧,去楼上说。”语调有些蕴含在飘然中的压抑,云一鹤挑起嘴角,先一步冲着楼梯走去,“峻哥,今儿我烦了,想一醉方休。要是不介意,你就陪陪我……” *** *** *** *** *** 一醉方休这种话,也许,云一鹤本不该说的。 可他说了。 愚蠢一如韩峻熹者,信了他的话,而且顺着那话协助他那么做了。 酒量根本称不上好的云一鹤,在金朗姆喝到第四杯时,眼神开始变得朦胧。清澈诱人的液体在玻璃杯里轻轻摇晃,冰块碰撞着杯壁,发出 分卷阅读21 细微的脆亮的声响。 “我跟他,好了一年多。”拿着杯子的手微微扬了一下,动作透着慵懒的优雅,“再后来,我发现他要的只是我的影响力而已,钱,名声,人际关系……他也是做生意的,我手上有的,他都用得着……” “是嘛。”皱了皱眉,韩峻熹撇嘴,“贱。” “是,我也觉得我挺贱的,只是发现得太晚了。” “谁说你了!我说那傻逼呢!”无奈到笑出来,韩峻熹凑过去拍了拍对方的手背,“咱们云老板怎么可能是贱的那个呢对吧。” “我怎么就不能是呢?” “因为我说你不是。”给了个颇为令人想入非非的答案,那男人眨了一下右眼,端起杯子自己喝了一口酒,“得了,以后他再来,没让我遇见还则罢了,只要我在,他来一回我揍他一回。” “你放心,他不会再来了,‘现任’。”突然笑了,云一鹤摇摇头,眼睛盯着对方看,看得韩峻熹骨头缝里一阵酥麻才再度开口,“峻哥,今天,是真的得谢谢你。” “叫我红领巾。” 被那一个冷笑话逗得差点呛到,低着头缓了好一会儿才平静下来些,云一鹤把杯中那点酒几口喝光,然后抓起瓶子,又倒了半杯,并续了冰。 两人有半分钟左右没说话,沉默被打破时,是云一鹤在低声用英文念叨着什么,韩峻熹英文水准一般,但他还是听得出来,那是在骂人。 “用中文骂街更过瘾,这事儿你知道吧。” “当着你,我不好意思用中文骂。” “是因为我比你骂得更专业吗?” “大概吧。”又被那家伙逗乐了,云一鹤边喝酒边喟叹,“其实有时候,也真是挺无奈的,学了那么多年英文,到最后用得最流畅的,还是骂人。” “那必须是啊,这是惯例啊。哎不过,话说你英文是英音系统的对吧,我听着像。” “啊,是,我在曼彻斯特待过几年,有当地口音。” “噢~~明白了。”有点夸张点了个头,韩峻熹指了指自己,“我英文是带着京片子口音的美语,可有地方特色了。” “峻哥你就别逗我了。”已经因为醉意笑到眼角都觉得累了,云一鹤摸了摸脸,把冷冰冰的杯子贴在颊边,缓和了一会儿才开口问,“你在家的时候,家里气氛就特别好吧。” “家里负责逗乐儿的主要是我爹。”韩峻熹耸肩,“老爷子天生段子手。” “这么厉害?” “何止是厉害,一阵阵儿的吧,他就跟长不大似的,特爱说爱闹,干出来的事儿都不符合他年龄。我上高中的时候,有一次同学生日聚会,喝多了。我爸是明令禁止我成年之前喝酒的,结果我没听话。也搭上是酒壮怂人胆吧,我都没偷着摸着回家,大摇大摆进门,直接回屋睡了。可我爸也没说我也没骂我,你都想不到他怎么对付我的。” “……他干什么了?”总觉得接下来是个天大的笑料,云一鹤把杯子暂且放在了茶几上。 “他拿油性笔,挨我脑门上,画了一坨屎。” “趁你睡着的时候?”就知道会笑到不行,肩膀直摇的云一鹤一脸不可思议看着对方。 “对啊,结果我睡醒了去洗脸,一看镜子,这一大跳吓得!半天才缓过神儿来,可你也知道这油性笔有多难洗……” “后来呢?” “后来倒是洗掉了,皮都洗红了。我也没敢炸毛,他也什么都没说,再后来快吃晚饭了,他说让我下楼买烙饼去,我就穿衣裳下楼,他还拍了拍我后背跟我说过马路注意安全。我以为这茬儿就算过了呢。结果你猜怎么着!我买完烙饼,回到单元口,街坊瞅见我,说大峻你后背上这是啥啊。我一摸,一张纸在后头贴着呢,上头还是拿油性笔,写着几个大字儿——我是让爹妈担心的不孝子!你能想象我当时的心情吗?!闹了半天他是拍我的时候给我贴的纸条!唉哟我操……就说我这个爹啊……不过倒是管用,从那儿之后,直到高中毕业,我是真滴酒未沾,往事太惨痛,想起来就揪心……” 快要笑到流眼泪,云一鹤看着对方捂着胸口的夸张动作,和脸上往事如烟只留回忆酸甜的表情,等到自己能冷静一点顺利说话才再开口。 “那你家里,严肃的是你母亲?” “对啊,不管怎么说人家是人民教师,我跟我爹都是糙老爷们儿。”给父亲和自己下了粗糙的定义,还沉浸在回忆里的男人没等对方接着问什么,就自己絮叨开了。 他告诉云一鹤,继父姓赵,老家是黑龙江人,八十年代初期离开工作单位,到北京闯荡,做的是小本生意,人又本性厚道,故此赚钱不算太多。生活稳定下来之后不久,经人介绍,认识了带着才两岁半的韩峻熹的韩母。根本不介意容纳一个别人口中的“二手货”进门,老爷子看女方知书达理勤快本分,看孩子活泼好动甚是可爱,就硬是把这对母子领进了家。用他的话说就是,娶个老师当媳妇儿,人家比我小十岁,二十七八正当年呢,然后我还白捞这么个大胖小子,这好事儿上哪儿找去?! 二次拼接形成的一家三口,日子过得挺红火,闲人们也就渐渐不再口舌。韩峻熹小学毕业那年,继父放弃了做生意这条终究有风险的路,考虑到钱也存够了,孩子也大了,人也到中年了,不如稳定下来图个踏实有保障,他再度回到工厂,把这些年来一直没有放下,反而经常练习的制图技术又捡了起来,当了个国营厂的制图员。 制图员当到六十岁,顺利退休,而当初做生意存下来的钱,也刚好供儿子念完了中学大学,还用剩下的部分把家里重新装修了一遍。那年,是2003年,赋闲在家的老赵,每天的乐趣就是散步+买菜+接媳妇儿下班。夫妻俩手拉手往家走的这一路上,聊不完的乐子,唠不够的家常。 韩峻熹就是在这样的家庭里长大的,透着一股子小户人家孩子独有的野生劲儿,却也有着让人艳羡的抹杀不掉的人情味儿。 “那,这么多年,你的口音也没带着东北腔啊。”有点好奇地问着,云一鹤等对方回答。 “我爸普通话特标准,比我还标准,我是京片子口音,他是新闻联播普通话。他就跟老家亲戚打电话时候才说东北话,再要不就是遇上电话诈骗的时候,老爷子可爱玩弄骗子了,手法层出不穷的,再加上口音重,每次我跟我妈赶上现场版的都得玩儿命忍着不乐出声来,怕影响他反诈骗效果。”越聊越兴致高,韩峻熹讲了两三个父亲反诈骗的事迹,然后才在笑声渐渐停下来时喝了几口酒,看着云一鹤,“那你呢?” “我怎么了?” “你不是也没口音嘛。” “我都算是第四代‘移民’了,哪里还会有口音啊。” “那你家里人呢?” “爷爷口音重,可也不是地道老家味儿了。他说他的口音是北京厨子做的湖北菜,燕不燕,楚不楚的。”淡淡笑着,说着几乎从没跟 分卷阅读22 任何人提起过的家务事,云一鹤叹了口气,“然后,再到我父亲,就干脆连家乡话都不会说了。” “也是哈,那等于他就是北京出生北京长大的?” “嗯。” “难怪。” “有一次,小苕刚来北京的时候,跟他打招呼,说了几句家乡话,也搭上年轻人语速很快,当时我俩都愣了一下,感觉似乎没听懂,现在想想,真是挺‘忘本’的。” “小……哦就吧台那小孩儿哈。” “是。” “你们是老乡?” “亲戚家的孩子。” “喔——”点点头,韩峻熹又给自己倒了杯酒,“还说呢,我后来还真查了一下儿那个‘苕’是啥意思,读shao的时候是不是方言啊?” “是。” “而且说的是……” “红薯。” “还真是啊,我都不敢确定。” “真是。” “那他等于叫小地瓜?!” “那只是个方言土话里的爱称,他本名里没有这个字。”有一搭无一搭解释着,也好像根本不怎么愿意花时间解释这些东西,云一鹤喝掉杯子里的酒,然后紧随其后又倒了大半杯。 “啊——懂了。”韩峻熹一脸恍然,同时也有点开始担忧,对方接二连三越喝越猛,这真的……行吗?担忧到了一定程度,却又不好说,只是在微醺的他开始面对着明显在以很快速度陷入酩酊的男人,用玩笑缓解紧张而怪异的气氛,“你看,跟你云总在一块儿,就是长学问。” “……不是说了别叫我云总了吗。”眼睛,微微眯起来了,嘴唇也稍稍抿着,云一鹤慢慢站起身,走到韩峻熹旁边,轻飘飘,慢悠悠,坐在那张单人沙发的扶手上。修长漂亮的指头拿着酒杯,凑过来,在对方的杯子上“叮”地碰了一下,继而把边沿贴在唇边,三两下,喝掉了那大半杯烈酒。 后来想想,气氛,就是从那一刻开始,变得彻底不对劲的。 “……一鹤,差不多得了。”觉得情况在往糟糕方向发展,韩峻熹伸手过去,拿开对方的杯子,放在茶几上,“一醉方休说说就好,真喝成那样,也伤身。” “不伤心了……就行。” “你是真特喜欢他哈。”看着那张英气十足的脸上显出背道而驰的萎靡,韩峻熹有点不舒服不愉快,他也放下自己的杯子,然后试图把云一鹤安顿回沙发里坐着。 可对方并不配合,只是笑着摇头,苦笑着摇头,喜欢?早就没了,现在剩下的,都是不甘心,太不甘心,他堂堂云老板,怎么就眼瞎到被利用,被盘剥都浑然不觉呢? “反正都过去了,不甘心也没用啊,要不你告诉我他住哪儿,我叫几个哥们儿给他上个‘集体课’?打掉几颗牙你说了算,我们保证不多不少。”开着玩笑,扶着那酒劲儿开始上头,坐在沙发扶手上有几分摇摇欲坠的男人,韩峻熹站起来,拉住对方的胳膊,“来,你先坐我这儿,坐下,别摔着。” “不用了峻哥,真的不用了……”摇着头照例不肯配合,云一鹤眼神朦胧,语调拖沓,明明在拒绝,却还是牢牢抓着对方的袖口,两个人用极其别扭的姿态纠缠到一起,而后终于在韩峻熹动用了一点蛮力想要把他按到沙发上时,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云一鹤借着快要摔倒的机会,和那男人急着扶他的动作,突然凑上前去,就那么用自己还沾着金朗姆味道的微凉的嘴唇,贴在了对方唇角。 再然后,他微微张开口,极尽魅惑与挑逗之能地,轻轻咬了一下韩峻熹的脸颊,又把舌尖贴着那浅浅的齿痕舔过。 他就像是和人类玩儿high了的猫,没了轻重之分,没了半点顾虑,只要自己舒爽了就好。 而被他咬了的那坨人类,已经全身僵硬,背生芒刺,面露土色,目瞪狗呆。 “那个……一鹤,醉了,你醉了啊,来,好好坐着,坐着。”话都说得凌乱起来,韩峻熹极力冷静着,仍旧想要把那居然低声笑起来的惹祸精安顿在沙发里。 云一鹤这回,还是没听他的,用不知哪儿来的力气甩开那练散打的手,说自己太热了要去洗澡,他理都没理被他吓着了的男人,微微摇晃着,大步往后头的浴室走去。 而直到那个背影闪金门里,直到门被甩上,直到听见水声响起,站在原地的韩峻熹,都还一脸茫然,半身冷汗。 摸了摸微微刺痛的脸颊,他一屁股坐进沙发里。 也许,他该赶紧走,在事态一发不可收拾之前赶紧走。回家,睡觉,第二天等着接受对方的道歉,然后他们还是朋友,啥事儿没有。 可他错就错在没走,他留下了,揣着狂跳的心脏,他留下了,还鬼使神差,想着别让员工什么的进来看见云一鹤的醉态造成什么不良影响,而从里头锁了办公室的门。 他一步错,步步错,终究错到不知伊于胡底。 而就在他连酒都放弃再喝,只是坐在沙发里刷手机等着对方洗过澡,冷静一些后走出来跟他说不要紧了刚才都是误会的过程中,他那还算管用的耳朵,听见了从浴室方向传来的,低沉,却丝毫未加压抑与遮掩的……呻吟声。 好奇心害死喵星人,也就能害死他韩大峻。 他特么的好死不死,非得去看了。 然后,就在悄悄推开浴室门的刹那,他看见了侧身靠坐在瓷砖墙边的云一鹤。衣冠不整,醉眼惺忪,嘴唇半张,脸颊绯红的云一鹤。 衬衫敞着扣子,长裤撤了腰带,胸前的樱红硬着,胯下的粉嫩挺着,一只手攥着湿润的器官搓弄,一只手,则已经探到身后,钻进了紧紧收缩着的穴口。 感觉就像一枚闪光弹就在眼前爆裂,瞬时经历了人生中从未有过的重大情感体验的韩峻熹,脚底下快要软成泥,脑子里已经乱成粥,没牙挡着心都能从嗓子眼儿里被他呕出来的韩峻熹,连一句“哎呦我操!”都骂不出来了,只剩下求生意识和逃跑反应。 可……他没跑成。 刚刚还在玩弄自己性器的那只手,猛然伸过来,刚刚还蜷缩在地上的那个人,用最快速度扑过来,一把抓住了他的裤腿,继而又牢牢扯住了他的腰带。把他整个人借着惯性,压在冰凉的瓷砖地上。 “峻哥!你看都看见了,就干脆负责到底吧!你喝都陪我喝了,就干脆也陪我醉了吧!……”眼冒金星被扑倒在地时,韩峻熹听见耳根传来滚烫的声音,裹挟着浓重的酒气,用已然被逼上悬崖决定亮出爪子奋起反击的困兽一般的语气,那么对他说。 *** *** *** *** *** 要说韩峻熹长这么大,怕过谁? 可能,也就屈指可数的那几个。 首先是自己妈,爹好说话而且有效的独出心裁的教育手段千变万化,他对爹是敬大于畏的,而母亲,一个当了三十几年班主任,同时也曾是他的班主任的,严肃认真,似乎只有在曾经的学生来 分卷阅读23 看望时才会展露出不带有严厉色彩的目光来的女人,让他真的是畏大于敬。 然后,是警察。虽说从不违法乱纪,却还是莫名看见警察就紧张,他有时候甚至开玩笑说自己八成是死刑犯投胎转世的。 再然后,就是云一鹤了。 现在的云一鹤。 那个眼里已经着了火,周身上下都浇透了春药酿成的酒一般的云一鹤。 他抓着他,压着他,好像是志在必得的掠夺者,又像是孤注一掷的乞怜者,手上力道大得无法挣脱,更无法挣脱的,则是口上力道。 不,并不是后来的口交。 而是那滚烫的声音,哀求的腔调,是那一句“峻哥!算我求求你!你就成全我这一回!”。 韩峻熹不知为什么,没办法抵抗那句话。 那语气就像是个诅咒,让他有种深深陷入命里注定的人生黑洞的无力感。 腰带,被扯开了,松垮垮的迷彩裤,被生拉硬拽扒了下去。云一鹤用他从没见过的表情面对着那黑色内裤包裹着的物件的形状,紧跟着,就在他反抗之前不由分说,把指头探进了内裤边沿,摸到了那已经心驰神往太长时间的一条。 还没硬起来,但分量已经相当足够,内裤也拽掉后,那与其说英俊不如说凶悍的器官在云一鹤眼里魅力大到快要晃瞎他的眼。韩峻熹胯下一冷,顿觉不妙,伸手想要拽住内裤然后挣扎开来,就算不会动手打这位明显就是在酒后乱性的云总,也要将其控制到自己方圆两米范围之外,最起码让对方手再长也碰不着他。可想归想,对方的动作,却远比他脑子运转的速度快。 用力打开他的手,云一鹤一把攥住他的物件,然后瞪着眼跟他说,峻哥,你别乱动,我保证让你舒服,你乱动,我保证咬断你这个! “唉哟我操……!!”疼劲儿从两腿之间窜到小腹,那份儿决绝吓人程度堪比以性命相要挟,韩峻熹觉得耻辱,他告诉对方说这不成,这不对,这不合理啊!一鹤你醒醒,我真的不好这口啊!咱俩不都说好了是朋友是哥们儿的嘛?! 都说好了怎么能反悔呢?! 可云一鹤根本没有搭理他那些劝降言论,他实打实地印证了自己讲过的话,刚刚讲过的话——只要你别乱动,我保证让你舒服。 于是,就算韩峻熹不好这口,好这口的云一鹤,还是最大限度,让他舒服了。 不管舒服得有多不情不愿。 顶端被吞进口腔,急不可耐,但是又小心翼翼,好像有种终于做到这一步的透着焦虑和饥渴的感恩,湿热的,被酒精浸透过的口腔牢牢吸着那带着雄性生理味道的物件,舌尖沿着顶端打转,在深深含入后仍旧毫不疏忽地在根部舔弄。 指头,仍旧不敢放松地抓着对方的大腿,云一鹤仅存的理智也都用来提防这男人抓准机会夺路而逃或者逼急了揍他。他明白,要想不被逃走,唯一办法就是死死咬住这到嘴的鸭子。当然了,在这种场合下……就是到嘴的……嗯哼,是吧。 他知道自己疯了,他也想得到事情过了之后需要面对的情况是什么,可疯就疯吧,需要面对什么就放马过来吧,只要别让他继续忍耐,他什么都不怕,也不想再怕了。 被蛮力牵制住,也被快感牵制住的男人挣扎有几分力不从心,韩峻熹喉咙里发出低沉粗糙的喘息声,股间不争气的阳具,则已经很争气地,站了起来。 从勃起的那一刻开始计算,他的败北,已成了必然。 舌头在稍稍停了一下之后,滑到下方,漂亮的嘴唇含住丑陋的囊袋,骨感的指头攥住粗壮的器官,吮吸与揉搓的双重刺激把韩峻熹一步步逼上绝路,并终于在紧闭着眼的一阵慌乱的痉挛过后,纵身一跃,跳下了悬崖。 最后一刻,他是想要拽开云一鹤的,他也真的伸手拽了,但结果却更加失败。目的格外明显而单纯的男人没有含着他的那根吞他的精,而是在被扯着头发拉开后,在被浓稠的白浊喷到脸颊上和肩窝里之后,一语不发抬起手来,将流到嘴角的秽物抹在手背,跟着便探出舌尖,用缓慢的速度和坚决的态度,舔掉了腥气的体液。 殷红的舌头,挂着白色的粘稠,那场景,魔性到让人害怕。 韩峻熹就怕了,因为他发现事情还远没有到终点。 云一鹤挑起嘴角,笑了一声,接着从自己脖子上扯掉那条黑色领带,凑上前去,将之遮挡在韩峻熹眼前。 “峻哥……你把我想象成谁都可以,我会尽量不出声的……”语调极尽魅惑与哀伤,话音落下,领带也已经绑好,困住了光线与视线。云一鹤跨坐在对方腰间,用腿夹着他,不给他半点逃脱的机会,伸手从不远处的浴室用品架子底层抓过刚才用过的润滑剂,挤在自己掌心,扶着那射过一次还挺精神的物件上下搓弄了几下,然后试探着,用自己的穴口去容纳火热湿滑的顶端。 他觉得疼了,那家伙的家伙果然粗大,而且形状也有点狰狞,应该就如同平时未必用,却一定要纳入收藏偶尔想要好好刺激一把时拿出来自high到屁股疼的按摩棒级别。刚刚自己戳刺玩弄过的入口并不足够顺利吞进去,云一鹤咬着嘴唇,边揉搓着自己的物件,边反复尝试了好几次,终于有点不耐烦地降低了身体,在那根快要因为紧张而软下去之前,将其顶进了自己的身体。 他说尽量不发出声音,也是真的那么做的,就算进入的时候,想要完全一声不吭,绝对是难上加难。 努力适应着,颤抖地喘息着,他在最终把那根完全吞进去之后,发出一声悠长的满足的低叹。 而命根子终究没躲过要品尝男人屁股滋味这一劫难的韩峻熹,则在连太阳穴都胀痛起来的压迫性快感中,真的,真的,陷入了无尽的恐慌。 他知道这不对,这违背他的伦理道德观念,可快感是真的,他还没醉到连愉悦都能误会的地步,然而不管怎么说,再快乐,那也是个男人。坐在他身上自己扭腰的,是个男人,那身体的重量和低吟的调子,全都在反复提醒韩峻熹自己在和一个男人做爱。但是,虽说他并非出于自愿,这也真的不能算是百分之百的被迫。他是可以拒绝的,可当时的他,选择了臣服于快感。 这就是男人的身体内部,那么热,那么紧,那么滑腻销魂。 道德观抗不抗争都已经成了次要,重点,全都停留在销魂。 云一鹤同样觉得销魂,酒精浓度让他热血沸腾,让他具备足够的爆发力,也让他在沸腾了爆发了之后,在最短时间内耗尽力气。高潮来得比预期要快很多,而痉挛的高潮过后,在手背上咬出了浅浅的血印子也不肯叫出声的他,根本无法控制自己身体地瘫软在韩峻熹胸口。 他感觉到身体里的东西还硬着,可他做不到伺候那东西到第二次攀顶了,脑子乱成一团,眼前也有点发黑,云一鹤只想略微调整一下赶快滚起来,把自己收拾体面一点等着挨拳头。但让他没想 分卷阅读24 到的是,韩峻熹,这头被他“始乱”了的野兽,并没打算轻易“终弃”。兽欲还没释放干净,再加上同样被酒精刺激得不那么淡定,那沉默中的男人突然抬起手,焦躁地扯掉遮住眼睛的领带,然后绝对,绝对,绝对令云一鹤意外到极限地,一把拽住他的胳膊,都不知怎么就三两下调整了姿势,将他整个人压在了地上。 体位有那么一点下贱,但被抬起的腰身和翘起来的屁股仍旧在那男人压下来时,本能地迎合着。就算不明白为何对方会一语不发就这样开始像侵犯一样展开了进攻与掠夺,云一鹤还是没有挣扎。似乎比刚才口交时更加硬挺的物件用力在身体里戳刺,深处也好,入口也好,乃至膝盖和手肘全都开始疼痛,可云一鹤做不到反抗,他连控制自己的声音都没了力气。 明明说了不发出声音,张开口喘息时,叫声还是流泻出来,抽插太猛烈,那是他从没体会过的猛烈,他在真的快要受不了时想要拒绝,想要至少让对方知道自己在怕,可中了邪一样的男人,就只是牢牢扣着他的腰,听着他带了哭腔的哀叫,俯下身来,一口咬在他的肩膀。 “呃啊——!啊……别……峻哥……疼……啊哈……!”都不知自己说的是身后还是肩头了,刺痛和钝痛交替侵袭,云一鹤惊恐中向后伸手胡乱抓着,想要阻止什么,可他抓到的,只是韩峻熹的发绳。 黑色的皮筋被慌不择路的抓挠扯断,漆黑的头发瞬间散开,扫过留下了齿痕的皮肉,扫过沾染着泪痕的脸颊。 粗重低沉的急喘,预示着反客为主的侵略者高潮的到来,身体里一阵湿热的感觉,因为疼痛反而格外敏感的内部包裹着脉动的阳具,把射在深处的大量粘稠尽数吞下。 连叫,都已然叫不出声的云一鹤,唯一能做的,就只有瘫软在地上,如同濒死的鱼一样,张着口,睁着眼,为了不让自己窒息而亡拼尽最后一丝力气去急促吞咽越来越稀薄的空气…… 事后,云一鹤曾经带着自嘲的心态那么想,他原本打算道歉打算谢罪的念头烟消云散,恐怕,是要感谢韩峻熹狠狠干了他一场还重重咬了他一口的。 肉体的痛苦,已经抵消了道德的罪孽,让那男人不自觉间,就失去了站在高处鄙夷指责的特权。 大约,就是那样的吧…… 高潮的激越感退去之后,埋在身体里的物件也撤了出去,安静了片刻后,他听见窸窸窣窣的声音,那是那男人在草草穿好衣裳。又过了一会儿,蜷缩在地上的云一鹤听着对方的脚步声从背后经过,并一步步走远。 酒精、疼痛、虚弱,让他连自怨自艾的心情都没有,只想着等身体能动了,就先滚起来洗干净,然后睡一觉,然后该怎么面对就怎么面对。可他没想到的是,脚步声又回来了,柔软的触感,是盖在自己身上的薄毯,侧眼去看,韩峻熹正用外面的沙发毯帮他裹住有点颤抖的身体,并试着想把他抱起来。 一语不发紧紧皱着眉头的男人看也不看他一眼,只是默默揽住他的胳膊,这种怪异而辛酸的气氛让云一鹤眼眶发烫,怒从中来。他都不清楚自己是在愤怒什么,或是在悲哀什么,用力甩开那双手,他扶着地面,摇摇晃晃自己站起身,在摔倒之前一把攥住门把手,继而借助惯性,把对方猛地推出了浴室。 镶嵌着磨砂玻璃的木门,咣当一下被摔上了。隔着门,可以听见里面疲惫的喘息声。又过了一会儿,是淋浴喷头被打开的动静。 水流拍击着瓷砖地,遮盖了所有其它细小的声音,韩峻熹沉默中站在门口,站了好半天,终于忍受不了地转身走到沙发前。一屁股坐下去,他抄起那瓶所剩不多的金朗姆,连着灌了好几口。丢下瓶子,胡乱抓了几下头发,他从裤子口袋里摸出已经皱巴巴的烟盒,抽出一支还算齐整顺直的烟,叼在嘴里。而就在试着将之点燃时,他才发现,不管是手腕也好,指头也罢,都已经抖到像个病理性症状发作的患者,连小小的打火机都要拿不稳当了…… *** *** *** *** *** 韩峻熹,也许应该走的。 他应该等自己稍微平静下来一点就站起来大步走出去的。然后自此和云一鹤老死不相往来,刚才发生的极尽诡异之能的事件也就只当是噩梦一场,噩梦醒来是早晨,什么都不曾真实发生过,他还是他,还是个职业摄影师,还是个大胆的,热情的,充满工作积极性的,有追求的摄影师,还是那个会和顾客抽烟喝酒谈笑风生然后掏出眼线笔来就说要给人家化妆的摄影师…… 操。 思路拐了一圈,毫不大意地拐了回来,出现在他眼前的,那个幻境里,又或者说是记忆碎片里,站在他面前的,是光着身子,低垂着睫毛,红着脸,鼻尖微微冒着汗,乖乖让他画上眼线的男人。 云一鹤。 死死闭了一下眼睛,韩峻熹痛苦地抱住头。 他现在,是真的明白了,原来里电视里乃至漫画里,描述的都是真的。人在矛盾纠结到极致的时候,是真的想拉扯着头发把脑袋揪下来狠狠摔到对面墙上去的。 他该怎么办…… 他觉得不舒服,觉得恶心,至少也是反感,反感真的跟个男人干了一场这件事,更恶心自己居然是到最后主动参与的那个。他搞不懂这种抵触情绪是因为道德壁垒被重重击溃了一次,还是因为在击溃的时候他居然觉得爽了,但总之,兽性大发之后,他尝到了自作孽不可活的滋味。 这件事,不能怪云一鹤,要怪,只能怪他自己。 云一鹤醉了,喝醉的人做了错事要负责任是没错,可最后那蜷缩在地上的惨象,已经足够与前面犯下的错扯平了不是吗? 而他到底为什么要那么做啊?!就因为还没射?就因为还没爽够?所以必须像发情的兽类那样继续?不管面前的是男人还是女人,哪怕不是人类他都能干到底?! 韩峻熹你个用老二思考的动物,你个天字第一号的大傻逼…… 指头插进头发里,掌心用力贴着太阳穴的男人从喉咙中发出犬科动物一样恼羞成怒的呜咽声。 他弄不清楚了。 痛苦中他哆嗦着指头点燃指尖的烟,哆嗦着指头连续抽了好几口,尼古丁未必能真的让人镇定,可他没有别的纾解途径。酒是不能再喝了,再喝就指不定又会发生什么了,就让他在烟雾缭绕中要么把脑子烧坏,要么把思路理清吧…… 沉默着一直等,韩峻熹总算在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之后,听见了浴室门被拉开的响动。 浑身一颤,他扭脸看向那边。 从里头走出来的,是个只围着浴巾在身上的男人。男人脸色有点苍白,头发背到脑后,左手搭着自己的衣服跟沙发毯,右手则提着一条腰带。 那是韩峻熹的腰带。 造型夸张的 分卷阅读25 蒸汽朋克金属扣,和粗糙的褐色裸牛皮,那实打实就是他的风格。 关上浴室门,云一鹤看也没看他一眼,只是把那条腰带随手丢在沙发上,把薄毯也搭在靠背上,而后赤着脚往办公室另一边的一扇拉门走去。 韩峻熹看着对方拉开门,进了屋,打开灯。 那是一间小小的卧室。 看样子应该是临时休息用的,只有一张单人床,一个不大的衣柜,和一把椅子而已。云一鹤进了屋,把自己的衣服扔在床上,走到衣柜前,翻出干净的衣服,一件一件,从内到外,从头到脚,穿戴整齐。 再然后,他从抽屉里抓出吹风机,吹干了滴水的头发,干爽柔顺的黑色短发只蓬松了片刻,就被仔细涂抹了定型摩丝,做出了漂亮时尚的造型。最后,云一鹤在手腕和耳后点了男士香水,蹬上刻着复古雕花的尖头皮鞋,体面齐整,面无表情,走出了房间。 反手关好门,他低垂着眼,扣好黑色衬衫上镶嵌着锆石的袖扣,正了正笔挺的血红色领带,并最终,抬起眼来,看向坐在那儿,浑身僵硬,像是在等候开刀问斩的“喜讯”一般的韩峻熹。 安静了几秒钟,他笑了,挑起一边嘴角,云一鹤笑了。 接着,他一步步走到对方面前,慢慢抬起左膝,缓缓压在那男人岔开的两腿之间。 真皮沙发被挤压得发出细小的噪音,感觉那细小在自己耳朵里犹如洪雷炸开一般刺激的韩峻熹吞了吞口水,整个往后贴进了沙发靠背。而那半眯着眼,自上而下盯着他看的男人,却只是伸过手来,从他嘴唇之间,拿开了那抽了一半的香烟。 “峻哥,你又忘了,我说过,我不喜欢烟味。”用带着点沙哑的嗓音那么说着,云一鹤又慢慢站起身,随手把烟塞进了已经空空如也的金朗姆瓶子。 然后,他绕过茶几,走到办公桌前,抓起手机,又走回到沙发边,坐下,抬起脚,交叠着搭在茶几上,低头拨通了一个号码。 韩峻熹用他那愚蠢狭隘没见过大世面的直男头脑开始幻想自己被云老板叫来的打手们群殴的场景。 然而,这样的场景并没有变成现实,被召唤的,是值班经理,云一鹤只低声交代了几句,让对方去马路对面的24小时药店买一盒最大号的创可贴给他,又告诉对方说自己没事,只是不小心撞出了淤青,怕有碍观瞻而已,便挂断了电话。 放下手机,他双手交叉,拇指贴着下巴,两肘撑着沙发扶手,看着韩峻熹,总算对他开口说了话。 “峻哥。”清了清嗓子,他叹气,“刚才的事,责任都在我,与你没有半点关系。你要是心里觉得令人作呕,可以打我一顿,我保证不还手也就是了。不过拜托你别打脸,我不管怎么说,也算是半个靠脸吃饭的。你咬我那一口,我还要赶紧贴上藏好了才能出去见人。你要是……不觉得有多恶心,就算我走运,可以不受皮肉之苦。咱们该怎么善后这件事,你说了算。我是不敢期待你完全不觉得恶心的,只能说厚着脸皮往最好的方向想一下吧,要是你爽到了,发现跟男人还不错,那,以后你要是还有兴趣,就来找我,我奉陪。这是我能想到的三种情况,我不知道你现在属于哪种,老实说我也没力气猜了,麻烦你衡量衡量,直接告诉我。” 听完那一席话,韩峻熹眼前一阵阵发黑。 他情绪莫名恶劣,对方的冷静和谈判架势让他比刚才纠结到恨不能去撞墙时还要不爽,难道这种时候不该红着眼圈说“峻哥你怎么能这样,我酒后乱性,你就趁火打劫吗?”,难道不该带着委屈和恼怒躺在里面那张床上直到他受不了主动跑过去安抚吗?难道不该……不该把责任都推给他自己全身以退反客为主占据道德高地吗? 结果,这些“难道不该”全都没发生,云一鹤摆出一副大家都是成年人何不坐下来理性至上协商解决的面孔,要跟他心平气和谈判了? 那他该怎么办?讨价还价?得寸进尺顺水推舟把自己撇清?洗刷得一干二净? “……你酒醒了是吗。”咬着牙根,韩峻熹问。 “没,至多一半。”云一鹤摇摇头,“不过,闹了一场,倒是神智清醒了不少。” “你觉得这事儿能谈判出个结果来?” “任何事都能。” “……是吗。”有点莫名愤愤然也莫名失落地哼了一声,韩峻熹皱着眉站起身,从旁边另一张沙发上抓过自己的腰带,穿好,扣上,看着云一鹤。 他本想讽刺两句的,他本想说自己确实觉得怪恶心的来着,可就在他眼角余光看见对方脖颈上那鲜红的齿痕,还有那看似泰然冷静,实则在细微颤抖着的指尖时,什么逞强的话,他都说不出口了。 满脑子都是刚才发生过的事,幻灯片一样在他太阳穴两侧拼命闪回,满脑子都是那张平日里英气十足潇洒俊逸的脸泛着红晕,挂着泪痕的模样,韩峻熹刹那间觉得每一条神经都要炸裂开来了似的,两手攥着腰带狠狠握成拳头,他咬牙切齿沉默了好一会儿,并最终,在情绪翻卷到了极点之后,骤然松懈,一声叹息。 “这事儿不能全怪你,非要治罪,咱俩一半一半吧。”无力感充斥到全身,韩峻熹抬手抹了把脸,看着微微皱着眉心的云一鹤,“你要是没什么可说的,咱们就当是什么都没发生过,这是最好。往后……还当不当得成朋友……再说吧,我且得缓缓呢。” “所以,这算是第二种选择了?”两手垂下搭在沙发扶手上,云一鹤抬头看向对方。 “就算是吧。” “那,你觉得该怎么善后?” “善后?” “不需要我对你做点精神补偿吗?” “你特么开我玩笑呢是吗。”说真的,韩峻熹到这份儿上,是有点生气了,他不喜欢云一鹤这么冷静的模样,他宁可他骂他混蛋王八蛋有兽性没人性,也不愿意被那样讲。还补偿?所以他成了受害者了?成了被“死玻璃”强行推倒之后需要好好安抚的弱势群体了?这种似乎搞反了什么东西的感觉有如一种最残忍最狠毒的讥讽与嘲笑,戳到韩峻熹心口,以最怪异却也好像最顺理成章的方式,刺痛了他雄性的自尊心。 云一鹤默不作声,只是用安静面对他的质问,而无心多等的韩峻熹,则焦躁地抓了抓头发,几次欲言又止,直到一串小心翼翼的敲门声打破了彼此间尴尬到快要炸裂的气氛。 敲门的,是值班经理,乖乖听话跑去买了创可贴回来的他一如往常想开门进去,却没想到门是锁着的。 给他开门的,是韩峻熹,皱着眉头的男人见到他手里拿着的药店的塑料袋,只迟疑了半秒,就伸手接过,然后说你忙你的去吧,这儿我来。 门,又被关上了,再度锁好,韩峻熹打开塑料袋,把创可贴盒子掏出来,又打开盒子,撤出一片,撕掉一半底纸。 他低着头走过来,并不说话,只是仍旧紧紧皱着眉头,站到对方身后,看了看那 分卷阅读26 让他不太敢看的伤口,接着抬起手来,小心谨慎,慢慢把创可贴覆在微凉的皮肤上。 云一鹤不知自己是不是太大胆,但他伸手过去,摸了一下对方的指尖。 而至于那男人触电一样,又或是躲避传染病源似的猛然躲开,接着不知是在焦虑他还是在焦虑自己地一咋舌,并最终大步走出他的办公室…… 看着那消失在门外的背影,被丢在原处的云一鹤,指尖从刚刚被碰过的地方恨恨地撤回,扶着额角,只剩了苦笑着叹息的力气。 那天,是真的,真的,太糟糕了…… 但若没有那一天,后来的一切是否就都不会发生了呢? 至少当时的他们,一无所知。 从大厅里穿过,从那些已经开始在喧闹厚重的音乐声中纵情享乐的人们当中穿过,没人能体察到他的悲欢的韩峻熹,头一次觉得焦躁到寂寞。 他当晚,是自己把车开回去的,他酒驾了,幸运的不知是没被抓到还是没撞死自己更没有牵连别人,他一路把车开到了父母那儿,停好,熄火,却久久不曾下车上楼。 他在车里过了将近一夜。 先是没法入睡,后是没法醒来,迷迷瞪瞪中辗转反侧,怪梦连连又似睡非睡,他直到彻底清醒,酒劲儿也没了,困劲儿也没了时,已经是凌晨四点。 全身发紧滚下车来,他舒展了一下筋骨,锁好车,回家去了。 那之后差不多二十天,他没收到云一鹤的任何消息,也没主动与之联系。 他想了好多,又反复告诉自己没什么可想的。他觉得事情大到捅破天,又觉得屁大的事儿他到底是在纠结什么。 他一点点劝解自己,一层层做好心理建设,感觉总算应该是可以坦然面对这件事,想要拿出点大男人的劲头来主动联络一下对方,好好谈谈,总得把这篇儿揭过去也好继续各自过日子时,却怎么都没想到,先一步被对方挑起了不得不马上好好谈谈的契机。 从公司溜达着回四合院里那个家的路上,他听见了手机短信声,掏出来看了一眼,发现是银行卡的金额变动提示。 正在想自己今天也没刷卡怎么会有短信时,随手打开的信息内容就让他当即止住脚步,愣在了原地。 那是一笔转账汇款的记录。 那是一个相当大的数字。 前头是个“1”,后头是乍一看都眼花缭乱的一连串的“0”。 艳阳当空,韩峻熹却一头冷汗。 他呼吸开始急促,眉心渐渐紧锁,肝火越烧越旺,并最终引燃了绝对可以造成激情犯罪程度的肾上腺素。 狠狠骂了一句娘,他用力把手机塞回裤子口袋里,然后直接调转了方向,跑过马路,招手拦下了出现在视野里的第一辆出租车。 “三里屯,红街。”只交代了那么一句,黑着脸,让司机都撇撇嘴,没心思搭话聊天的男人,闭着眼,靠在后排座椅里,发出一声压抑到快要不能压抑的低叹。 *** *** *** *** *** 韩峻熹一开始想的,是一场火并。 难以遏制的愤怒和屈辱感让他只想瞪眼骂街踢门拍案掀桌揪领子抓胳膊外加一记老拳。 然而等一下,那家伙说了,自己怎样也算是半个靠脸吃饭的……唉哟我操我管你呢?! 士可杀不可辱!懂不懂?!懂不懂啊?!! 就不带这么糟践人的!甭说你是红四官三富二代!甭说你有钱有势力!就算你是天王老子也犯不上用这路手段埋汰个虽不敢说顶天立地但最起码根儿红苗正的大老爷们儿吧?! 一路上,越想越火大,韩峻熹一声不吭,直到下了车。 红街就在眼前,他已然能抬头瞅见云阁club极为上档次的大招牌,急匆匆然而还算理智保证自己不被飞驰而过的电动车撞上,他穿过辅路,直奔自助银行。 半小时之后,捏着单肩包拉链,大步流星走到云阁club门口的韩峻熹,跟已经很是认识他的员工们打了招呼,便直接往楼上冲去。 但,他没遇见云一鹤,他脑子里幻想了若干次的戏剧性十足的开场白全都没用上。办公室门口站着一个人,但不是伟大的云总,靠着loft的黑铁栏杆往下看的,是之前那个被他呛过一次行的,乐队小主唱。 身材娇小的姑娘看见他,认出他是谁之后大大方方打了个招呼。 “哟,‘呛行’哥。”涂着黑色指甲油,戴着一大串皮革金属手镯的女孩笑笑,想都不想就直接外号上阵。 愤怒什么的,被浇熄了一半。 没有和“敌人”相遇在风口浪尖,反而一侧脸遇上了应该几乎算是不打不相识的对象,更何况又是个身材娇小看似毫无杀伤力的小姑娘,韩峻熹定了定神,也冲对方招呼了一声。 “那个,都没好好跟你说过话呢。妹子怎么称呼?” “柳玫珊。”仍旧大大方方说出自己的全名,女孩冲着韩峻熹伸出右手,“哥你贵姓?” “免贵姓韩,韩峻熹。”握了握那软软的小爪子,韩峻熹反手指了一下紧紧关着的办公室门口,“你是找云一鹤有事儿?” “啊,是,他不在,值班经理说他回他父母家了,今儿稍微晚点儿过来,不过开门儿之前准到,这不没几分钟了么,我就想等等。”低头瞅了瞅纤细的腕子上快要被那一大堆镯子链子埋住的哥特风手表,柳玫珊托着下巴,手肘撑着栏杆,上下打量韩峻熹,“我听他们都叫你峻哥,那我也这么叫成吗?” “成啊,那有啥不成的。”无所谓地傻乐了两声,韩峻熹也靠在栏杆上,“那我怎么叫你?珊珊?” “家里人都叫我玫子,你也这么叫我吧。” “梅子?我侄女儿就叫梅子……梅花的梅。” “那不冲突,我是玫瑰的玫。” “倒也是。再说了你长这么秀气,说是我侄女儿都有人信。” “哈哈哈得了吧峻哥,甭说我没那么嫩,你也没那么老啊。” “是吗?我们家老太太说我黑不溜秋的看着就奔四了。” “哈哈哈哈哈哈哈阿姨还真逗!你也没那么黑啊,最起码你比古天乐白吧。” “是——吗——???”格外夸张地质疑着,又摸了摸生着胡渣的下巴,韩峻熹觉得自己很不应该地被那笑声爽朗脆亮的小丫头暂时磨平了胸中的愤怒,也多少有了逗趣的兴致,“人家那是后天晒的吧,‘美黑’,我这是天生黑,黑得还特均匀,360度无死角。可据我猜测古天乐屁股最起码应该是白的。” “哎呀哈哈哈哈……峻哥你别逗我了我今天原本心情挺沉重的!”又无所顾忌似的笑了一大串,柳玫珊抚着胸口喘了喘气,费了好大力气,才终于平静下来。 “怎么心情就沉重了?”一直也没被自己的笑话逗成什么样,韩峻熹只是淡淡笑着,试着问对方。 “嗐,怎么说呢……”抿了一下嘴 唇,女孩一声轻叹,“你也不能 分卷阅读27 算外人,我就不瞒着你了。我跟那乐队鼓手,一直在谈朋友,可最近实在是……走不下去了。我们俩都互相看着对方别扭,这么耗着也不是个事儿,我就想脱团,这不就说来跟云哥聊聊合同解约的事儿嘛。” “哦……”了然地点了点头,韩峻熹犹豫了一下,还是抬起手来,轻轻拍了拍对方窄窄的后背,“也甭太往心里去,分分合合,都是难免。” “说不往心里去就是骗自己的,可总得拿出点儿骨气来坦然面对呗。” “……那你俩,为什么就走不下去了呢?我不是向着他说话哈,就我之前看那小伙子,感觉挺老实的。” “他是挺好的,问题在他家里。” “家里?” “他家里人不同意我们俩。” “怎么不同意呢?” “因为我是外地的呗。”摊了一下手,尽量把话说得轻描淡写的女孩脸上的表情却截然相反的压抑,“怕我就图个北京户口,怕我把一家老小都给弄来蹭房子住蹭学上蹭病看。其实,峻哥,我爸妈在老家,都是有头有脸的人,我们家条件说真的,比他们家强,最起码我们家好几套房,不用三代同堂挤一个单元里。我上头一个哥哥一个姐姐,要学历有学历,要本事有本事,要地位有地位,混得都比我好。啊,对了,还有就是不满意我是个唱歌的,就好像我不是什么正经人都被潜规则多少遍了似的。我唱歌是因为我喜欢唱啊,我是爹妈怀里宠大的孩子,他们疼我舍不得逼我才让我由着性子闯天下啊,我哥我姐可是骂着打着一路给送进重点大学的,他们俩羡慕我还羡慕不过来呢……我真心是什么都不缺就缺点儿人生波折的那种女孩儿。到头来……说我图他什么……说我就为个户口……我犯得上吗……” “……是,是犯不上。”点点头,韩峻熹略作沉默,摸了摸女孩的头顶,像个哄自家小妹的兄长,“你老家哪儿啊。” “衡水。” “衡水?那你还不抄起一瓶老白干儿开了丫的瓢儿?” 玩笑话一出口,比什么安慰都管用,女孩原本沉寂的表情一下子又换成了笑,没辙地拍了一下韩峻熹的手背,柳玫珊揉了揉眼角,说了句:“峻哥,你真逗,跟你聊两句我就好多了。” “那就成,有用就成。”也笑了笑,韩峻熹低头看着下头大厅里忙来忙去的员工,话题又回到了女孩的事情上,“其实吧,你们俩的事儿是你们俩的,他家里人心胸狭窄脑子让驴踢过那是他家里人的问题,不该是你俩的,最起码也不该是主要障碍,你们不也都是经济独立的人了么对吧,干嘛不出来单过呢?” “哪儿那么容易……”柳玫珊叹气摇头,“他不敢跟家里对着干。” “……操,没种啊。老爷们儿有屌没种那就另当别论了。”了然地“嘁”了一声,韩峻熹还想发表两句自己的看法,可就在他编排好说辞之前,一个熟悉的身影,就走进了大门。 高挑的,挺拔的,走起路来步态相当体面好看的,衣着打扮格外入时高雅的,那个透着与生俱来的贵气的男人,一步步穿过大厅,跟员工们点头打着招呼,往楼梯这边走了过来。 “云哥~!”先招手叫了一声的,是柳玫珊。而云一鹤抬头看时,尴尬的,就成了韩峻熹。 他是想拿出点本事来坦然面对对方,可真的试着那么做时,却发现他自己成了有屌没种的货色,一句话都没说出口,他只是在云一鹤和柳玫珊说话的同时保持了沉默,并在小姑娘跟他说“那我先跟云哥进去谈”时做了个“请便”的手势而已。 然后,他就只剩了站在原处,自我怨恨的力气。 云一鹤看见他,也是尴尬了一下的,这他看得出来,可为什么还有一种隐约的欣喜呢?他是给了他什么值得欣喜的线索了?真的假的,开啥玩笑,欣喜个屁啊他…… 莫名其妙的感觉裹挟着又有几分翻卷上来的恼火,折磨了韩峻熹大约二十分钟。身后的门响了一声,走出来的,是眼眶红红的小姑娘。 “……哭了?”皱了皱眉,觉得对方怪可怜的,韩峻熹从自己包里翻出都忘了是路过哪家饭馆时候被塞到手里的外包装印着促销广告的纸巾,抽出一张,递给柳玫珊,“不哭哈,没啥好哭的。” “没忍住。”接过纸巾,蘸了蘸眼角,女孩有点苦涩地笑了笑,“峻哥,我这就算是能走了。” “喔,都谈妥了?” “谈妥了,云哥说违约金他一分不要,如果有朝一日我后悔,还想回来唱歌,就随时找他。” “嗯。”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好,韩峻熹只是应声而已。 “峻哥,你是好人,云哥也是,我谢谢你们俩了。”吸了吸鼻子,柳玫珊把纸巾团起来攥在手里,“然后,云哥说,后天有另一个乐队过来,他会跟人家打个招呼,分给我几首歌的时间,就算我告个别了。” “之后就再也不来了?” “不知道,应该是吧。” “那,不在这儿唱了,你打算去哪儿呢?” “看吧,找不到好出路,我宁可回家也不会凑合。” “是,这话对,一万个对。” “峻哥,那后天你来吗?我再分你一首歌唱?”眼睛还是红的,脸上已经有了几分俏皮的笑,柳玫珊抬手拍了一下韩峻熹的胳膊,“你嗓子实在太好了,不唱可惜。” “啊?就我这破锣嗓子还好呐?” “百里挑一的摇滚范儿啊。” “得了小姑奶奶你别损我了。” “没有啊,真心的!”小姑娘又被逗得开心起来,强调了好几遍后天一定要韩峻熹出现,得到对方肯定答复外加名誉保证之后,才跟他互换了联系方式,道了别,一个人离开了。 看着那个瘦瘦小小的身影跑出大厅,韩峻熹做了个深呼吸,冲着对他而言宛若地狱之门的办公室门口走了过去。 而云一鹤,就坐在办公桌后头,一脸淡然,等着他出现。 关好门,他一步步走到近前,默不作声,拉开背包拉链,从里头一捆,一捆,拿出一大堆百元票子,整整齐齐,摆在云一鹤面前。 那男人看着那些钱,眉头稍微动了动,抬起手来,修长的指头轻轻摸着轮廓格外好看的下巴。 韩峻熹没心情多看那下巴的轮廓,他就只是拉过旁边一把应该是柳玫珊刚刚坐过的椅子,一屁股把自己扔了进去,叉着腿,大爷一样,直视着云一鹤。 “云总。”破锣嗓子开了腔,“钱在这儿了,你点点。一边儿点一边儿听我跟你说。这个钱呢,我是从自助银行ATM机上取的,时间太晚了没办法,柜台下班儿了。自助银行每台机子,每笔取款有限额,总取款数有限额,每张卡当日取款数还是有限额。这堆钱,我换了五台机子,把我手头所有的卡都用了一遍,才给你凑出来。凑出来之后,我还不敢就在那儿点数,我是从楼下地摊儿上买了一把皮筋儿,找了一公厕把自己关小隔间里坐马桶上数好了又捆上的。 分卷阅读28 云总,劳您大驾,您看在倒腾这点儿票子差点儿没特么给我麻烦死的份儿上,就受累收了吧。我呢,没全取出来,留下的是咱们最开始商量好的劳务费,就我拍照那个钱,一分不多,一分不少。你现在就点,点完了我好走人,上一天班儿了,到这会儿晚饭我还没吃呢。” 云一鹤听着他的言辞,一直安安静静听到最后,明知道那就是泄愤外加讽刺,却不知为何脸上浮现了淡淡的笑。 等到韩峻熹一席话结束,他只用低沉平缓的腔调说了一句:“这个钱,我不要。” “你要也得要,不要也得要。”当即就反驳了回去,韩峻熹告诉自己冷静,镇定,别打人,两手抓着椅子扶手,盯着云一鹤看,“我姓韩的活了三十一年,平头百姓市井小民那点儿尊严虽说赶不上大仁大义吧,可也是货真价实。实不相瞒,云总,你这点儿钱,买不起。” “我没打算买你的尊严,这是你的劳务费。” “我劳务费不是这个数,我也没救万民于水火,这算昧良心的钱,攥着烂手,留着烂心,买猴头燕窝十全大补吃了都烂肠子。” “说那么夸张干嘛。” “不夸张,真心话。” “我也是真心想给你这个钱,你就找不到个自圆其说的名目收了它?” 听到这里,韩峻熹没法冷静镇定了,他当然也不想打人,可他还是忍无可忍从椅子里站了起来,两手撑在宽大的办公桌表面,他指了指那一堆红票子,每一句话都像是已经到了崩溃边缘。 他说,云一鹤,你甭跟老子来这套哩个儿棱,自圆其说?我特么怎么自圆其说啊你给我点儿灵感!你教教我?!这钱不是买照片儿的,那就只能说是买“肉”的了!?哎,你当你嫖我呢是吗?啊那要这么说也能解释通了,这他妈还真是“劳务”费!最起码我付出“劳动”了哈?!行,云老板,还得说你精,你比狐狸都精,什么事儿到你嘴里就能说圆了。不过我还得斗胆纠正你一句,咱也甭说那么美腻了,神马劳务费啊,直接说出屌费多好!!多生动具体啊!!…… 韩峻熹义愤填膺,韩峻熹苦大仇深,韩峻熹觉得自己快要说到激动处热泪迸发把自己那一套京痞子摇头晃脑寻衅滋事的腔调渲染成金灿灿的闪光的语言。 而听他说到最后,云一鹤并没有被吓到,反而再也忍不住了一般,低下头去,手挡着脸,“噗——”了一声。 这一声笑,就是刺破气球的针尖,就是泄了功力的搅扰,而刚才还瞪着眼要咬人一样的韩峻熹,瞬间僵硬在原处,被刺破,被泄功,被弄得一头雾水莫名其妙。 “……你笑个鸡巴毛啊!”他开始新一轮的恼羞成怒。 “抱歉,抱歉……”忍了又忍,总算平静了表情,端正了态度,云一鹤清了清嗓子,示意对方坐下,略作沉吟,才再度开口,“峻哥,说实话吧,给你打这个钱,一方面,是试探你的人格,另一方面,也是个激将法。如果,你一声不响就收了,那我也就没必要对你再上心了,你只是个钱能摆平的角色而已。如果你不收,给我原路退回,那证明我没看错你,你是条汉子,最起码,也是正人君子。要是你气急败坏来找我打架,那就是最好的结果,因为不光是你人格没问题,我还能再见着你。峻哥……我知道这招挺下作的,可我没更好的办法了。我想跟你好好谈谈,心平气和谈谈。那天……那件事,我知道,给你造成的困扰很大,起因是我,我悔过。你要是大人大量,能再原谅我一回,我愿意……就……就此了结不再提了。你要是愿意给我个机会从头开始,咱们就把这一页翻过去。我是不指望能回到最初那样,可最起码,能见了面打个招呼聊几句,心里烦了闷了,一块儿喝两杯。咱们还是朋友,彼此有了困难,能江湖救急,不至于袖手旁观的那种朋友。至少这些天,我是这么想的……你觉得呢?” 听着云一鹤的话,听着那平静中透出波澜来的调子,韩峻熹的表情从横眉立目,到百味杂陈,并最终,趋于平静,透着疲惫与矛盾的平静。 他坐回了椅子里,扶着额头,皱着眉,贴着靠背,叉着腿。 他满脑子都是对方的词句在回荡,他也想组织一下语言调整一下情绪回应两句,可话到喉头嘴角,却好像干巴巴卡住了一样,好半天,好半天,都吐不出半个字来。 *** *** *** *** *** 韩峻熹早该知道,遇上云一鹤,是他命里注定的劫数。 遇上就是劫数,此后的一切都一次次加深印证这件事。很多时候,面对着云一鹤,他的话说不出口,他的脾气,使不出来。他原本气到快炸了的情况,被对方轻轻一笑,三言两语,就急转直下,偃旗息鼓,就此作罢。 他完了。 但他不敢说这全是云一鹤的责任。最起码那天因为钱的事跑来谈判的时候,眼看着“翻过这一页,从头开始”的offer摆在面前,韩峻熹做了顺从潜意识的决定。 他点了头。 其实细想想,随便换任何一个人,任何一个认定了自己早晚要结婚生子老婆孩子热炕头的男人,某一次,机缘凑巧老天眼瞎神魔作乱,和另一个男人滚到了一起,发生了相~当~深~入~的“物理性对接”,并精神头十足把对接之后的活塞运动给特么进行到底了,要说这不是一次重大情感体验与道德冲击,那都是骗鸟的。 而在冲击之后,在大脑好像没有杀毒软件的系统,中了从“后门程序”钻入的病毒,造成了无法恢复的破坏之后…… 怕是除了格盘,也就没有更好的招数了。 韩峻熹就如此,他在反复纠结中reboot了自己的大脑。并且,就算不肯承认,他还是给某些事,留了一个单独的磁盘分区。他把这个分区隐藏了,为的是眼不见,心不烦。 当时的他肯定是不知道这个分区早晚会自动解锁并被无数的信息填满的,他只是刚刚经历了一场重新做人的洗礼,疲惫到多一点其它都不乐意琢磨,宁可挥挥手,愿将一切,都当作没发生过。 于是,那从头再来的提议,真的如同救命稻草,虽然纤细脆弱经不起推敲,可在当时的韩峻熹眼中,那就是一杆断桨,一块浮木,一艘救生船。 都没考虑船底有没有洞,他就纵身一跃,窜了上去。 总之,他同意了云一鹤的说法,他希望他们之间,可以不计前嫌,重新来过。 而作为提供offer的那一方,云一鹤心里有多难受,他是不会知道的,同样,看似温和俊雅实则倔强好胜的云总,也根本不可能让他知道自己的心思。他明白,自己也好,韩峻熹也罢,此时此刻,都像是犯了大错的人,底线都没了,心也乱成了渣渣,绝望中唯一的希望就是天下大赦,虽然过错还 分卷阅读29 在,罪孽更是昭彰,但至少能放出来了,能站在阳光下大声说话了。 所以,所谓的从头再来,就是那一纸大赦文书,就是他们可以自我欺骗自圆其说假设自己一身清白,不管问题是不是还摆在那儿腐败发臭招苍蝇,都可以将之暂时放入视觉盲点,转过身扭过脸微微一笑粉饰太平的金字招牌。 诱惑太大了,谁能抗拒得了呢…… 没犯错,固然轻松,而犯了错之后被告知可以当作没犯过,才会让你趋之若鹜,感恩戴德。 最终,一个犯人向另一个犯人提供了手绘的诏书,说我们俩不用画地为牢了,出去手拉手纯洁地活下去吧。作为那另一个犯人,韩峻熹点了头,应了声,彻底熄灭了自己的愤怒,然后主动伸出手去,拉着对方,走向了未知的路。 “能把这篇儿翻过去,是最好。”用力抹了把脸,他叹了口气,看向云一鹤。 “那就这样吧。”笑了笑,用佯装的淡定回应了对方眼中笨笨的猜疑和傻傻的不安,云一鹤抬手解开身上那件Polo衫的领扣,站起身来,“峻哥,你等我一下,我换身衣服,然后咱们去吃个饭吧。” “啊?吃饭?” “你不是说你还没吃晚饭吗,其实我也没吃,今天和我父母去打高尔夫了,到现在,肚子还基本是空的,只吃了点俱乐部的点心而已。”轻松说着,云一鹤已经走进了自己那个小套间,韩峻熹眼看着那男人三两下脱掉那绝对就是他偶然路过哪家国际大牌店铺时,从橱窗里见过的主打款的上衣,随手丢在床上,又眼看着人家换了一件新衬衫和另外一双皮鞋,始终屁股都没从椅子里站起来的他,直到云一鹤拿起手机,示意了一下门口的方向,说了声“走吧”,都觉得恍然如梦。 但他跟着去了。 他觉得这是个契机,他总要迈出这和平共处的新一步的,畏畏缩缩,不像个爷们儿。 于是,他在当天,跟云一鹤在红街的皇冠啤酒坊简单吃了顿晚饭,并主动要求付了账。 云一鹤没有勉强他,做了个“听你的”手势,笑着说自己没带钱包就是想蹭你一顿饭的,而后把已经探进裤子口袋摸到信用卡的指尖又自然而然撤了回来。 饭后,他们聊了几句,便原地解散了。 云一鹤问他后天是否会来看玫子的演出时,韩峻熹比划了个OK,然后说他已经私下里跟那丫头说好保证会来了,君子一言,快马一鞭。 没让明显的喜悦也好,隐约的介意也罢,都表现得太容易被察觉,云一鹤点点头,说了句“那,到时见”。 边点烟边回应了一个白白,韩峻熹走了,云一鹤看着那厮在路边叼着烟等出租车的背影,在对方下意识回过头来看他之前,就转身迈步,往云阁club的方向走去。 而至于回过头却发现对方已经离开的韩峻熹,烟雾缭绕于眼前,更缭绕于心里。 他缓了一天一夜,也想了一天一夜,他想要检测一下自己到底对于和一个男人之间的那种行为究竟有没有留下病根儿。他因为想到那个身体内部有多火热多柔软多紧窒时险些有了反应而额角冒汗,又因为一想到那是个男人的身体就骤然冷却下来而暗自庆幸。他觉得自己蠢到姥姥家去了,却还是为没有和云一鹤闹翻而开心。 他用各种方式让自己的情绪从闹腾变得平静,并最终在隔天,去了云阁club,看那场他和柳玫珊约好的演出。 坐在沙发里,喝着总是用暧昧目光看着他的小苕特调的无酒精版“龙舌兰日出”,听着台上那小丫头的嗓音,韩峻熹长长舒了口气。 “玫子嗓音是我见过最好的,说实话,她走,是我的损失。而且她真的很懂事,明白我不可能因为她一个人,就开除整个乐队。”云一鹤坐在旁边,与他保持着距离,足够优雅地翘着二郎腿,手里是一杯特别跟bartender交代了将Gin换成伏特加并把用量缩减成法定量三分之一调配的伪马提尼。 他不能喝醉,不仅是职业身份要求他不能喝醉,更是在韩峻熹面前,他不能再醉了。 两个人就那么保持着冷静泰然,一个喝着根本不是酒的酒,一个喝着快要称不上是酒的酒,有一搭无一搭交谈着,听着那响彻全场的漂亮嗓音。 “她也是为情所困,女孩儿嘛,难免,好不容易以为遇上了个可以托付终身的,结果媳妇儿还没过门儿呢,就遇上恶婆婆了。” “……她跟你说的这些?”云一鹤有点惊讶,“她只跟我说过是因为和鼓手分开……” “嗐,我这不是知心大姐体质嘛。”开了自己一个玩笑试图缓解波澜暗涌的尴尬气氛,韩峻熹把散落到额角的头发往后拢,借以动作挡住旁边扫过来的视线,“一般遇上烦心事儿的,瞅见我就容易说真话。估计是看我眼神八卦但不失真诚。” 听着那样的自我开脱,云一鹤只是笑笑,倒也没说什么,而是将话题岔开了。 “玫子不容易,可也是真有本事,只能说希望她日后遇上能好好护着她的人吧。” “是,但愿。” “我还记得她来我这儿面试的时候,唱的是。” “外语歌?” “嗯,那个版本的。” “电影插曲?” “对。”说到回忆里的开心处,云一鹤整个人的气场都轻度浮起来了似的,嘴角挑了起来,虽然讲述不紧不慢,但看得出是真心高兴,“她唱得比电影原声的还风骚,唱完之后一脸期待对着我blingbling。我就跟她说,再来一首吧,曲风热情一点的。她想了想,跟乐队嘀咕了一会儿,唱了首,不知你记不记得,电影的插曲。她唱得特别激情四射,整个人感觉和刚才完全不一样,黑人音乐风十足。再后来,等她唱完,我说,可以不唱电影歌曲吗?热情一点,但不是电影插曲,至少五年内没被用作插曲的。她又跟乐队嘀咕了一会儿,转过身来唱了首。曲风和嗓音的感觉又变了。说实话,当时,我真不知道她到底能驾驭多少种唱腔,也是坏心眼起来,想逗逗她。就说,可以再热烈一点吗?哥特摇滚会吗?她眼睛当时就亮了,说她最喜欢哥特摇滚了,然后就唱了一首……啊,对,,那首歌最后的尾声太高太长,我都不知道她那么小的身材是哪来的那么大气力,可她就是唱下来了,还面不改色心不跳。按理说,到此为止我该点头了,周围跟着一块儿听的员工都回头看着我。我就问她,那,总要再来一首中文歌的对不对?她当时明显是有点生气了,觉得我在耍她,抿着小嘴儿不说话,最后扔给我一句‘中文歌我就会唱!’,我说那好啊,请吧……” 越讲,越忍 分卷阅读30 不住笑,云一鹤喝了一口酒,看着旁边韩峻熹完全听进去的表情。 “那她唱了没?” “唱了啊,真的唱了。” “结果呢?” “比哥特摇滚还摇滚。” “没有民族风了?” “多少有点,不过有也是摇滚版的民族风。” “哈哈哈……这丫头……”韩峻熹笑起来,云一鹤也跟着笑出声,笑着笑着,两人之间的气氛,也就不知不觉松弛了不少,正当此时,台上的柳玫珊也正好唱完了上一首歌。略作停顿,娇小的女孩看向在座的云一鹤。 “云哥。”拿着话筒,柳玫珊脸上微微泛了红,“这几年,多亏云哥照顾我,今儿要是云哥肯赏脸,能不能唱首歌给我,给大家,算是送我的临别赠礼?” 这话一出,所有人都愣了,只不过别人是出乎意料过后满是期待的愣,云一鹤,是唯一一个只有出乎意料的愣。 指头微微抖了一下,那杯马提尼就离开了唇边。 台上的小姑娘在冲着台下伸手,指头还交替勾啊勾的,满脸都是期待。 该怎么说呢?云一鹤毕竟是见过世面的人,他与众不同的出身与背景,带给他与众不同的成长方式,也给了他与众不同的泰然和淡定,可以驾驭任何突如其来事件的泰然和淡定。 于是,就算心里也许是不愿意的,借助酒精的细微作用,和从来不会在公众场合丢失半点的优雅,他还是笑着歪了一下头,展露出一个潇洒的“拿你没辙”的表情,放下酒杯,站起身,放下刚刚挽起一折的真丝衬衫的袖口,扣好袖扣,似乎是分解潜在紧张感地捏住指头上的磨砂银戒指转了一圈,便迈步往台上走去。 韩峻熹眼都直了。 云一鹤要唱歌?真的假的?! 事实证明,这是真的,如假包换的真。 走上台的云一鹤拿过话筒,有点无奈地说,自己听的歌都是最新的,可会唱的歌还停留在几年前呢,最后一次完整背歌词,是张信哲的。 台下的观众也好,台上的丫头也罢,都开始亢奋,说那就唱个嘛!你管它是哪年的歌呢!好听就好啦! 掌声和叫好波浪一般掀起来时,云一鹤没辙了,他笑着冲乐队点了点头,然后在前奏过去之后,开了口,出了声。 那之后的几分钟,全场鸦雀无声,整个的感觉就好像空无一人的大厅里,只有一台音响,在播着一首歌。 而当这首歌结束,还是没人出声,直到不知是谁先忍不住带头鼓了掌。 人群整个热闹起来的时候,韩峻熹才反应过来,意识到自己刚刚听到了见到了什么。 云一鹤是真的唱歌了,用那清晰的、清俊的、清亮的嗓音,唱了一首清澈的歌。 菩萨佛爷真主上帝圣母玛利亚…… 他觉得他有一大——堆感叹要当面跟云一鹤讲,诸如“我都不知道你云老板还藏着掖着这种特异功能?!”之类,可当时,他没来得及开口,因为就在掌声和叫好声快要落下时,柳玫珊拿回话筒,跟云一鹤拥抱了一下之后,眼睛看着韩峻熹的方向,又下了第二道“拘魂令”。 “峻哥!你也来好不好?!云哥都唱了,你能不唱吗?那天也说好了你得上台的!” 一听见这句话,韩峻熹心里在刺激过后痒痒起来了。啊对呀,他都忘了自己答应这丫头了,他还得用破锣嗓子唱歌呢! “我勒个去……”咧嘴傻笑着抹了把脸,没辙地点点头,被“点将”的男人站起身,往舞台的方向走去。 他和刚好走下来的云一鹤擦肩而过时,低声说了句“我还真忘了这里头还得有我的事儿呢”,而云一鹤则淡定自如笑着,拍了一下他的背,跟他说“我都被抓上去了,峻哥你还想逃吗?”。 两个被一个小丫头牵着鼻子走的大男人在台下交接班,迈步上台的韩峻熹看了看下头黑压压的一片人,拿过话筒,“呃——”了一声,然后说:“实不相瞒,我会唱的歌比云总的更老,基本还停留在上个世纪末呢。那啥,刚云总来了个温柔的,我就来个不温柔的吧。” 说这些话的时候,他脑子里已经用最快速度想好了要唱的歌,但他没有点明什么,只告诉乐队,想来首。 台上台下,那么多人,除他之外,只有两个人明白这首歌被选中是为什么。 尤其是柳玫珊。 音乐声响起,没空多琢磨其它,韩峻熹直接开了嗓。 是,他不怕承认,这首歌就是他想唱给为情所困的小丫头的。虽然认识不深,可是他喜欢这姑娘,率真,大方,又真的有两把刷子的姑娘。他想通过歌词这种介质劝劝对方,而事实证明这一招管用了,因为等他吼完,旁边眼圈已经泛红的柳玫珊直接就勾着他的脖子,扑到他身上,凑到他耳根,偷偷说了声“哥,我谢谢你了!” 而台下又坐回沙发上的云一鹤,除了明了韩峻熹的用意,更又一次被那所谓的“破锣嗓子”给震慑了一遍。 他耐着性子等,端着架子等,他等到那家伙在“不明真相的群众们”嗷嗷叫好的声音里大摇大摆走回来后忍不住挑起嘴角,待韩峻熹坐下,便抬起手来,轻轻拍了一下对方的手腕。 “你果然厉害。” “没有没有。”喝了一口杯子里的饮料,韩峻熹傻笑着摆手。 “是真的厉害,这首歌太耗气力,我觉得唱完完整的一个长句子都很困难,中间来不及换气。” “还成吧,可能是我饭量大底气足。”仍旧傻笑着,那被表扬了就开始飘飘然,满脸傻直男的骄傲的家伙来了精神头儿,“云总你也惊了我一大艳啊,小嗓儿绝了。” “……”没有说话,只是脸上带着微笑摇摇头,云一鹤转移了视线,看着台上。 灯光集中在柳玫珊身上,说是“峻哥说他只会唱老歌,那我就唱个更老的好了!”,小姑娘跟乐队商量了几句,然后接过吉他手从自己身上摘下来的沉重的电吉他,挂在肩头,抄起拨片就二话不说弹了起来。 鼓点跟上来了,另一只吉他和贝斯跟上来了,键盘也跟上来了,眼眶还湿着的女孩开口吼出了声。 韩峻熹想了三五秒。 “是吗?罗琦的?”他问旁边的人。 “啊……应该是。”点点头,云一鹤渐渐笑了,“这歌太适合她的嗓子了。你不觉得她音高无上限还力度十足吗?” “是,比我强。” “真要说力度,你比较强大。” “得了吧……” “你‘饭量大底气足’啊~” “唉哟云老板,你跟这儿憋着我呢哈……”一脸故作的被算计了的表情,韩峻熹略微收回视线,看向台上,片刻之后掏出手机,开始搜索翻看歌词,看了一会儿又一皱眉,指了指柳玫珊,“哎?她改词儿了是吗?中间那段儿不是‘别说男人能折断你的翅膀’啊……啊我懂了。” 话讲了一半就了然了,韩峻熹抿住嘴唇点了个头。而云一鹤,则只是告诉他说这小姑娘经常即兴改歌  分卷阅读31 词的,看来,这回是发泄自己的情绪呢。 “情绪总是要发泄的,老憋着,肯定出事儿。”迎合了一句,也不管对方会不会因为这句话而多心,只顾听歌的韩峻熹,好一会儿没有再开口。 该怎么说呢?他觉得,至少到这个时候,他跟云一鹤之间的气氛,算是不错,有来有往,有礼有节,不温不火,不骄不躁。挺好。要是能一直这么下去,就更好了,说不定他就真能把那篇儿给揭过去了,最起码,也能抛在脑后,日渐淡化。 云一鹤不知道他的想法,他只是在柳玫珊最终唱完了歌之后站起身迎上前去,保持着礼节性距离,又带着亲近感地揽住对方肩膀,问要不要去吃个宵夜,现在刚十一点,不少店还开着。 他当时琢磨的是,他请柳玫珊去简单吃点东西,再叫个车送姑娘回家,算是善始善终,至于韩峻熹,一下子太过接近真的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他恐怕不是那么容易做到,更何况明天并不是休息日,不如以此为借口让对方早点回家。 然而,天向来不乐意遂了人的愿,柳玫珊高高兴兴答应了云一鹤的建议,然后想都没想,就紧随其后接了句:“云哥,就咱俩不够热闹,你问问峻哥,他要是乐意,就一块儿去吧,今儿个我高兴,我请你们俩!” *** *** *** *** *** 柳玫珊说要请两个“哥”吃宵夜的那天,最后付账的,是云一鹤,而送她回家的,是韩峻熹。 事儿就甭提多乱乎了。 三个人,去了红街南端的鸟屯吃日料,满桌子的烤串刺身天妇罗,小姑娘一开始还是淡定自如说说笑笑,足够量的烧酒下肚之后,可就借酒浇愁愁更愁了。所有压抑的情绪随着醉意释放出来,柳玫珊拉着韩峻熹的胳膊,反反复复低声念叨自己是图什么,图什么。 “得了,都掰了,就去他地吧。”摸了摸女孩的头发,韩峻熹又倒了一杯给她,“来,哥陪你喝。” “哎……”伸手稍稍拦住那杯酒的去路,云一鹤微微皱眉,“是不是就别喝了,我看她……” “嘘。”看了一下晃晃荡荡低着头扣衣角的丫头,又使了个眼色让对方别声张,韩峻熹抄起一双没用过的筷子,蘸了蘸杯中物,送到云一鹤面前。 那意图很是明显了,莫名窘迫起来,脸上也泛了红的云一鹤还是凑上前去,中了邪似的,探出舌尖,舔了舔筷子头。 “……?”意识到问题所在,云一鹤一脸惊讶。 而那成竹在胸,同时还因为对方被自己要求的回应举动而很不科学地心里瘙痒起来的韩峻熹,则在骄傲地笑笑之后,好像试图用抖毛来抖掉烦恼的狗一样,清了清嗓子,捏了一下鼻梁。 然后,他把那刚刚神不知鬼不觉偷偷兑了大量清水的酒杯递给柳玫珊,说了声“走着”,用自己的可尔必思和她碰了个杯,跟着两人同时一饮而尽。 压根儿连兑水了都没发现的姑娘看来是真醉了,一直晕晕乎乎靠在韩峻熹身上,云一鹤保持着自己的泰然自若,藏起心里的纠结,先提出来自己结账,让韩峻熹送对方回家。 也许他是真的不该这么提议的,若是他不说这话,搞不好就不会又兜了一圈才再度“碰到”韩峻熹,可又也许他这么提议才是对的,因为若不是今天放两个人走了,一起走了,说不定连那一圈都不会兜,韩峻熹会永远都好像和他在分别两条平行线上行走,绝不可能再有碰到的那天。 谁又说得准呢,机缘都是天定,自己再小心,或者再不小心,又当如何。 他是眼看着韩峻熹扶着柳玫珊上了那辆哈弗的,叮嘱对方慢点开,送到家了,就打个电话给他,云一鹤在韩峻熹点头应允下了保票说一定完成任务,并上车关门之后,往后撤了一步,摆了摆手。 那辆傻壮傻壮的车,开出了停车位,站在原地的云一鹤,最后看见的,是韩峻熹回头冲他笑着道别的脸。 沉默中在原地站了一会儿,他做了个深呼吸,回身上楼去了。 又在店里应付了大约一个小时,云一鹤离开大厅,回了办公室。 他有点儿累,是真的累,透着烦躁和无力感的累。而他的烦躁与无力感,并没有任何人知道。他始终是温和俊逸潇洒体面的云老板,是有身份有地位说一不二的见过世面的人。他没有表现出软弱一面的资格。 告诉值班经理暂时别打扰他,云一鹤锁了门,直接进了那间小卧室,把自己扔在了床上。 床垫不算多么柔软,然而舒适有弹性,拉过枕头垫在脖子下方,他默默闭上眼,长出了一口气。 外界的喧闹,都被隔绝在了外界,任由其喧闹。这里,是仅属于他的一份狭窄的宁静。 沉默中,他似乎把一切都放空了,又似乎脑子里乱到都不知究竟在想些什么。打破了他的沉默的,是韩峻熹打来的电话。 “喂?”赶紧接了,他有点急切地等对方开口说话。 “公主大人送到家了啊,放心吧。”粗糙的声音传了过来。 “哦好,辛苦了。” “不辛苦不辛苦。” “那……”抬头看了一眼墙上的挂钟,云一鹤迟疑着开口,“你现在是已经到自己家了吗?” “没呢没呢,我挨车里呢。” “……你别开着车打电话,不安全。” “没有,车停着呢,我刚收拾完。” “收拾?” “嗐,甭提了,玫子刚才吐了。” “啊?这么严重……那她现在还好吧?” “她挺好,吐出来就舒服了,倒霉的是我。”哭笑不得的声音传过来,韩峻熹重重叹了口气,“下车的时候她说她头晕,我就说扶她一把,结果,人家大小姐就势全吐我身上了。” “唉哟……那你现在……” “她说让我去她家洗洗,我就说算了,大半夜的,我一老爷们儿上人家小姑娘家里,还‘洗洗’,这传出去多不好。结果她死活拉着不让我走,给我拿了一件他前男友的衣裳,临时让我凑合凑合。” “喔……那还好。” “好什么呀,那鼓手你比我熟啊,瘦得跟咸带鱼似的,我穿他的衬衫,肩窄不说,扣儿也全都扣不上,结果弄得我现在只能敞着穿,那小子的衣裳又花哨,我现在已经从艺术青年变黑帮马仔了!” 听着那唠唠叨叨的腔调,云一鹤终于笑起来了,他脑子里,是个留着胡渣,梳着马尾,敞穿着夏威夷花衬衫,只差脖子上一根金链子就俨然是个帮会成员的男人。这个男人坐在那辆哈弗的驾驶座上,拿着手机打电话给他,嘴唇贴着话筒,那么近,那么近,近到好像可以将灼热的呼吸直接吹进他的耳穴。 “那,峻哥你赶紧回家吧,明天还要上班呢。”边说着并不真心实意的话,边把手探到枕头底下,云一鹤轻轻摸索着,指尖勾出一根断裂的发绳。 那是韩峻熹的发绳, 分卷阅读32 那是在那个意外之夜,被他慌乱中扯断的发绳。 那男人想必早就把它忘光了,又不是珍珠玛瑙,几乎零成本的东西,断了也就成了废品。而云一鹤却偷偷将之拾起来,洗干净,藏在了枕头底下。 这根发绳,算是他的寄托,是他幻想的载体。 而他幻想的对象,同时也是主角,却浑然不知。 说了句“那你也早点儿歇着,咱们回头见。”,韩峻熹挂断了电话,看着手机屏幕回到初始菜单页,云一鹤一声轻叹,翻了个身,指头缠着发绳,脸半埋在枕头里。 那天的场景,又出现在眼前了。 无法自控。 和韩峻熹的情况正好相反,当那个男人想到和一个男人做爱会产生生理性排斥时,他却会因为想到跟自己做爱的是那个男人而迅速热起来。就算会疼,真的疼,好像五脏六腑都被翻卷了一遍,他仍旧会热起来。 韩峻熹的味道他还记得,不,应该说是那根胯下之物的味道他还记得,凶悍的尺寸与轮廓他也记得,在自己身体里戳刺的力道他更记得。这些回忆全都是他亢奋的引线,更是他自渎的佐料,把自己关起来的云一鹤,不再是那个一呼百应风度翩翩的夜店老板,而只是个会想着男人身体触感手淫的凡人。 指头已经拉开拉链,钻进了裤腰,开始有了硬度的物件被释放出来,裹在掌心上下搓弄,云一鹤蜷缩在床心,像是要躲进最狭窄最黑暗的角落里逃避整个世界,而他的思维,却迸发到无穷宽广,几乎到了嚣张跋扈的程度。 他甚至想过自己就是被那根发绳绑在阳具根部,而那男人则一点点,一点点,折磨亦或是逗弄地,把滚烫的器官塞进他身体内部,滑过敏感点,恶意挤压之后顶到最深处,而他,则敞开着双腿,自下而上看着那有种与生俱来雄性的骄傲和霸道劲儿的男人,同时昂扬着硬到不行却射不出来的物件,被故意搓弄,然后扶着大腿,狠狠开始戳刺。 一遍遍,一遍遍,直到他求饶,用那所谓的“小嗓儿”求饶,把明明平日里很有男性魅力的低沉清澈的声音,叫得带有了妖媚的味道,带了沙哑,带了哭腔。 他不介意对方射在自己身体里,说实话他甚至幻想过被内射之后还被分着腿,撑开穴口,眼看着白浊的粘稠流出来。不过,戴套子同样可以做淫乱下流的游戏。在他脑子里,那男人高潮之后会把套子胡乱撸下来,随手打个结,“啪”地一下,轻轻丢在他汗湿胸口。他呢,则只能抬起手,挡住脸,无力反抗,唯有低声哀求对方解下束缚着他股间的发绳,让他高潮,算是给他最好的奖赏。 这样的镜头足够下贱,但这只是幻想的九牛一毛,在云一鹤脑子里,还有的是其它更精彩的节目。 在另外的段落里,他是个王者,而那男人,则是他俘获的战利品。发绳,会绑在对方股间。他会恶意舔弄揉搓,但就是不许射,他会主动坐在对方身上扭腰呻吟,但就是不许射。他要把他绑起来,锁起来,就像猛兽一般关在黑铁的大笼子里,地上铺着皮草,摆着纯金的饲料碗,而猛兽唯一的食物,是他这个主子的精液。脖子上戴着黑色皮质项圈的男人会吞下他射出来的东西,一滴不剩,然后把金碗舔得干干净净。至于他,则会带着脸上淡淡的王者的笑,摸摸那漆黑的长发和背后在刚刚豢养时为了使之学会驯服而用皮鞭抽打出的疤痕,解开那根发绳,让对方高潮,算是给那男人的最好的奖赏…… 云一鹤知道自己简直就是个疯子,用不着边际的龌龊幻想自我满足的可悲的人,可他无法停止。不管是脑子,还是手。 咬着牙,他低吟出声,同时一阵痉挛,弄脏了自己的掌心。 热流滑过指缝,湿着眼眶的云一鹤紧紧攥着发绳,眼里是狂乱的神采,嘴角是苦涩的微笑,像个真正的十足的变态那样狠狠嗅了一下那根柔软的黑色皮筋上并不存在的早就被彻底洗掉了的“对方的气息”,悲哀中假设那上面全是那根狰狞的,却也让他爱不够的凶器的味道…… 他在自我厌恶,也会自我满足,但满足在厌恶之前,而且那么强烈,强烈到连过后伴随着厌恶感而生的无穷大,大到骇人的可怕的空虚,都可以忽略,可以弃而不顾。 身心都平静下来之后,他还是那个体面的男人,还是可以穿着一身白色高尔夫球运动服,和父母家人在绿茵茵的球场上谈笑风生,还是可以换上一套黑色名牌西装,对江湖朋友和夜店里出出进进的新老面孔迎来送往。他是个都市丛林里的王者,他高高在上像个贵族。不,他本身就是个货真价实的当代贵族!可就在他开着保时捷,戴着钻石耳钉,住高档公寓,吃法式大餐的同时,真正能吸引他,让他好像嗅到血腥气的狼王一般,随时想要扑上去,一口咬住喉咙的,却只是个醋溜白菜炸酱面养大的普通人家的孩子,只是个通身烟火气,好像被八月的烈日拼命晒过整整一个下午的白色棉床单,满满的太阳味道,廉价,然而能给他这个来自黑夜的生物带来极大、极大的安全感,大到一想到可能永远得不到就快要失心疯,都浑然不知。 收起淫乱的一面,重新把自己收拾齐整漂亮的云一鹤,又回到就像在用不会再有明天一般的热度尽情发泄的喧嚣人群中去了,没人知道,在他静如止水的外表下,藏着胸口里狂乱跳动的心。 而他,也同样不知道,挂断了电话,回了家,洗了澡,上了床的韩峻熹,在默不作声的同时,心跳的强度并不比他差。 看着天花板,枕着手臂,那男人满脑子想的,都是刚刚发生的场景。 柳玫珊坐在副驾驶位上,哭过,骂过,自嘲过之后,在他暂时停好车想要摸摸头,搂搂肩,像对待一个孩子似的安慰几句时,居然会突然凑过来,吻住了他的嘴唇。 柔软的,女孩子的嘴唇,更柔软的,女人的胸口,就都压了过来,喜欢女人的男人,又有几个能拒绝这份儿送上门的突然? 也许,该说韩峻熹傻,又该说韩峻熹精,他拉开了柳玫珊,在对方好像都没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只是靠在车窗上迷迷瞪瞪抽抽搭搭时,再度把车开回了主路。 再之后,才是下车时的呕吐事件,他对云一鹤说了后者,前者,却只字未提。 他在挂断了打给云一鹤的电话,沉默良久后才把手机扔到一边,抬眼看着遮光板镜子里的自己,皱着眉抹掉唇角留下的口红印子,承受着不算谎言但至少也算隐瞒带来的莫名的不适感,发动车子,回了自己家。 那晚,明明累了的韩峻熹,难得地陷入了轻度失眠。 翌晨,清醒后意识到自己似乎做了错事的柳玫珊赶快给韩峻熹打电话反复道歉时,刚刚洗过澡,吹干了头发,躺在真丝床单上的云一鹤,才开始陷入浅眠。 而所有的知与不知,所有的茫然与混乱,全都好像无数条纤细然而坚韧的丝 分卷阅读33 线,牵引着他们的故事一步步往最复杂的方向加速开展,就始于这凌乱颠倒的一昼夜间…… *** *** *** *** *** 韩峻熹活这么大,没缺过女人。 他长得帅,个儿高,人又结实,他不是书呆子,更不能算个粗人,他开朗好动,玩儿心起来就像个孩子,而懂得心疼女孩的那一面,更是他与生俱来的制胜法宝。 他交过不少女朋友,虽然到最后会因为这样那样的缘故不能修成正果,可没有一个前女友说他不好。 这基本算是个奇迹了。 而对于这一点并没有明确自知的韩峻熹,只觉得那些都是自己该做的。男人嘛,不会疼媳妇儿,老天爷造你干嘛来的。这句话,是跟父亲学的,从他上中学时,第一次真心实意交女朋友被老爷子知道,就被这样教育。现在想想,自己这个后爹,果然是奇葩,别的家长唯恐自家孩子早恋,这位家长,欢欣鼓舞觉得自己得崽总算是长大了,未成年,但终究长大了。 于是,这些年来,越长越大的韩峻熹,虽说仍旧单身,对女孩的细心和包容,倒是从未改变,并且日渐坚固。 他没有介意柳玫珊亲他,在他看来,这没啥,甚至算是个不小的艳福呢。至少在对方急匆匆给他打电话道歉的时候,他是亲口那么说的。 也就是因为他的这种态度,两个人之间的距离,骤然被拉近了。 他们一起吃过饭,聊过天,柳玫珊看过韩峻熹拍过的照片,然后在对方问她要不要当个模特时,欢欣鼓舞大大方方答应了下来。 那是一次摄影比赛,主题具体而又宽泛,只有“伶人”两个字。韩峻熹考虑了许久,没有从生旦净末丑下手,更没有找什么流浪歌者江湖艺人,他想到了之前云一鹤说过的,最擅长演唱二十世纪二三十年代美国歌曲的柳玫珊。 就算这个想法的产生绝对是和云一鹤有关,他仍旧没有犹豫,将之操办了起来。虽说心里不管怎样都还是有几分别扭。 给柳玫珊打过电话,他在小丫头赶来后,详细讲了自己的设想。 “真的假的啊峻哥!?”对方听完,显然是开心到了一定程度,脸上有红晕,眼里有光芒。 韩峻熹觉得,自己好像正是在那一刻,开始喜欢柳玫珊的。 而这份喜欢,究竟是真是假,又有多坚定可信呢? 他不知道。 他只是偷偷告诫自己,真要是想喜欢,就得负起责任来,不能玩玩而已,更不能因为跟一个男人做过那件事,想要急于证明自己的取向没有受到任何影响,才硬要去喜欢。 心神可以乱,可以迷惑,然而心智不能。 带着这样的想法,他开始给柳玫珊做具体的设计。搜罗了无数影视作品中二三十年代美国女歌手的造型图,他把图片打印出来,结合自己的想法,把完整的设计方案摆在了女孩面前。 “峻哥,这也太漂亮了……”整个人都傻眼了,柳玫珊抬头看向他,“可就是,服装和场地怎么解决啊?” “这你甭操心,我可以去电影学院借。” “能借出来吗?” “有个不错的朋友在那儿,我以往拍主题照都从他们那儿借服装道具。再不行还能去影楼,就是影楼的衣服还原度不够高,品质也不够好。” “那,场地呢?” “外景可以去东交民巷,内景的话,我还有个哥们儿是挨后海开小酒馆的,他店里是美式复古风格,还有个挺像那么回事儿的小舞台可以用。乐器啊,老式话筒啊,都是现成的,你想要有客人当群演都行。” “那不给人家添麻烦啊……” “不会,几年也麻烦不了他一回。咱是拍照,又不是拍电影,快。” “那成。”小丫头点点头,然后一脸崇拜看着韩峻熹,“峻哥,你人脉真广。” “其实也是都赶巧了用得上。”被表扬肯定了的男人那股子骄傲劲儿上来了,处于优势与强势一方的欣然开始作祟,抬手摸了摸对方的头顶,他把那一大堆设计稿和图片收拾起来,反手指了一下门口,“走,到点儿了,跟哥吃饭去!” “我请你吧峻哥,咱俩撸串儿去!”站起身跟在后头,柳玫珊提着建议,然后走出了房门。 韩峻熹眼看着那丫头大大方方跟自己的叔叔婶婶打招呼,大大方方说自己是酒吧唱歌的,大大方方承认这活儿不好干,大大方方抱住凑过来歪着头看美女的傻壮傻壮的韩大臀,在那张黑乎乎的脸上亲亲亲。 老人们问姑娘怎么不找个稳妥的工作时,柳玫珊就说自己只喜欢唱歌,太喜欢了,而且喜欢唱现场,累是累,有时候也会遇上不三不四的人,可毕竟还年轻,就是想闯闯,不过,辛苦比不上误解伤人,毕竟,天不黑不跑出来的女孩儿,你就是裹得严严实实,也照样有人说你不是正经玩意儿,更何况自己还得涂脂抹粉怎么打眼怎么穿,可这些年,也是习惯了,自己清白自己知道就好。 那些大实话,说得轻描淡写,然而也力拔千钧,反倒让思想保守的老一辈听进耳朵就封住了口,无话可说,无槽可吐了。 而韩峻熹,也正是因为这样的对白与情景,加深了对这样一个女孩的了解和喜爱。 他不得不承认自己是喜欢柳玫珊的,就像是被逼着去喜欢一样。他觉得她是自己的知音,同时又是粉丝,一个比自己小八九岁的丫头,能明白他的想法,能为他的想法而激动喜悦blingbling…… 就算这个女孩在拍照时根本不用他指引就能找到最合适的感觉,根本不用他调整就能穿出最恰当的搭配,根本不用他协助就能画出最漂亮的妆容。 柳玫珊果断把多余的眉毛都剃了,只为造出二三十年代那种风极一时的纤细长眉效果时,韩峻熹就会有那么一点点想念被他要求画眼线就低着头,红着脸,像是无处躲藏一样的云一鹤。 他们之间,大约,也就这样了吧…… 也好。 年册只剩了文本和硬工制作部分,都不是他的事了,再有什么过多的接触,怕都是多余,所以,就这么着吧,更何况又发生了那些,以后,联络越来越少,才是正常的走向。 举着沉重的相机,闪光灯啪啪地亮个没完,听着围观者的议论和赞叹,看着摆够了pose出尽了风头之后忍不住爽朗地哈哈大笑的柳玫珊,享受着“峻哥,我从小的梦,算是在你这儿实现了”的褒奖,韩峻熹有那么一点飘飘然。 那一组照片,经过再三筛选,从三四百张层层过滤,最终保留了十八张,而参与了整个漫长的筛选过程后,柳玫珊已经可以坐在床边地毯上,就着秋天的阳光,靠在韩峻熹结实的肩头,那么自然而然地靠着,把一张特意做成黑白效果的照片放在自己脸侧,问“峻哥,你看我这张像不像Cra Bow和黄柳霜的合体”了。 分卷阅读34 他们没有超出某一条界限的接触,但又真的已经眼看要碰到某一条界限,韩峻熹适中扮演着大哥的角色,可这个角色似乎再稍稍偏离一丁点,就会让整个剧本岌岌可危。 他并不知道,当他和柳玫珊忙着玩拍照的时候,忙着把关系越走越近的时候,这将近一个月的时间里,云一鹤过得怎样。 他们没有再联络,这二十几天,云一鹤也在忙。有空时,他会看着手机,一遍遍翻着自己庞大的通讯录,每次经过韩峻熹的名字,都会略作停顿,然而他始终没有打电话给他。 他也想,自己是时候放下了,终究要放下的不是吗?对方不可能跟他怎样,绝对不可能的,他们到头来,至多也只能是意外有过一夜情的朋友,志不同道不合连取向都相反的,甚至连朋友都可以不算的萍水之交。 那被艳阳镀过金一般的爽朗的笑容,那张野性十足的脸,那跨在他身体两侧,用镜头对准他,捕捉他每一丝佯装镇定的表情的男人,都只能在最后成了个擦肩而过的影子。 就算现在那影子还太清晰太具体,又能怎样。 那个露营的夜里,梳着马尾,穿着紧绷绷的黑色背心和松垮垮的破洞牛仔裤,抱着大狗,枕着胳膊,躺在放平的车座椅上,透过天窗看月亮的男人,大概,很难再重新出现于他的生活之中了。 哪怕他们都说过要掀过那一页,从头再来,可当那一页真的掀过去了……从头再来,也只能是说说而已了吧。 已经从头,却无法再来。 唉…… 到头来,觉得自己应该只剩下一声叹息是免费的,而且要多少有多少,不用花力气就可以得到,云一鹤苦笑了一下,打算认命。 可是,就像之前说的,天,从不遂人愿。 他在气温开始骤降,寒流逐渐南迁的十月底,再度得到了关于韩峻熹的消息。 而这一次,几乎就算是晴天霹雳。 柳玫珊给他打了个电话,高高兴兴跟他说,云哥,跟你说个好事儿~我和峻哥在一起了~他说他挺喜欢我的,我也是觉得他是个靠得住的好男人,就答应了。我知道有点儿快,可跟他在一块儿,我就是莫名踏实,特别踏实。云哥,咱们也是好久没见了,哪天我们俩过去找你吧~我也真挺想念你那儿的,现在我在别处唱歌,都不用对比,就觉得还是你那儿好…… 女孩后头又说了些什么,云一鹤有点恍惚,他只记得自己耳朵里嗡嗡作响,太阳穴的血管好像都要带着心跳声崩裂出来。 他甚至在事后都记不起自己当时脑子里想了什么,但他永远记得那贯穿了耳膜的心跳声。 没拿着电话的手,指头攥了拳又松开,滑过桌面上摆着的物件,最终停留在桌角的备忘录上。 思维中骤然出现的一线狡黠的光亮闪过,他摸了摸备忘录漂亮的铜包角。 口头,带着淡淡的笑应和着女孩的话,手头,黑色真皮封面的大本子已经翻开,里头是刚刚修改过没几天的,最新的演出日程表。 食指和中指沿着表格游走,然后定格在某个日期下方的某个乐队名字上。 “好啊,你们来吧,这周五晚上好不好?”眼睛从备忘录上离开,轻轻抬起来时,云一鹤脸上仍旧是应有的泰然和俊雅,但看似淡定平静目光里,全是几近藏匿不住的晦暗的火焰。嘴角微微挑着,又强调了一遍周五晚上见,云一鹤挂断了电话,放下手机,慢慢向后靠近宽大的皮椅里。 他两手交叉搭在腰间,缓缓翘起二郎腿,心跳混乱,呼吸急促,好长时间只字未吐,隐约中似乎有什么再也拦不住的东西从他心里某个紧紧闭锁的角落溢出来,渗出来,一寸寸弥散到整个死气沉沉又危机四伏的房间。 *** *** *** *** *** 韩峻熹有时候会想,自己和柳玫珊之间,到底算什么。 他们两个的关系,犹如萤火,骤然亮起,又骤然熄灭。虽然熄灭得远比不上之后真正惨烈的那次令人伤及骨髓,但相较于果断干脆的离婚大战而言,压抑隐忍的和平分手,更让人觉得格外怆然。 就好像现在,他穿好了衣裳,静静站在阳台上,抽着烟,看着外头一片灯火阑珊,脸上是平静的,心里,却如同堵了一大块石头,栓塞住了所有的悲喜。 那天晚上,他去云阁club了,虽然有点不情愿。 柳玫珊兴冲冲跟他说,自己给云一鹤打了电话,汇报了一下自己的“个人问题”解决了的事,然后,约定了周五晚上去云阁坐坐。 韩峻熹手一抖,烟灰掉在了裤子上。 “你跟他说干嘛。”淡淡一笑,他习惯性去摸小丫头的头顶。 “想他了呗。”柳玫珊大大咧咧往自己铺着哥特风床单的单人床上一躺,指头沿着坐在床边的韩峻熹脊背挠啊挠,“去吧,峻哥,不管怎么说,我这几年也是多亏了他照顾。他对我来说,就是另一个哥哥。挺长时间没联系了,还真是怪想的。” 听着那样的说法,韩峻熹无法拒绝了。 又一转念,去就去呗,还能怎样,干嘛遮遮掩掩躲躲藏藏的,他又没干亏心事,不就是云一鹤嘛,有什么不想见不能见不敢见的?还算迅速地给自己打了气,壮了胆,韩峻熹点头答应了,然后,就是一场意料之外,却又不够绝对意外的风波。 他们见到了云一鹤,同时还有另一个人,见到了他们。 当天演出的乐队的鼓手,柳玫珊的前男友。 尴尬的重逢,是不欢而散的前奏,细脚伶仃的男人一看见柳玫珊出现,旁边还站着另一个怎么看怎么眼熟的男人,当时就急了。 喊着“玫子!我给你打过无数次电话!你怎么接都不接?!我也去找过你!你怎么见都不肯见我一面?!”,那鼓手大步就跑了下来,丢下了台上的其他成员,丢下了新主唱,和台下的观众。 接下来,就是肥皂剧一样的场景了。 一个声嘶力竭俨然咆哮帝,一个义正辞严恍若冷血女。两人在为什么与不为什么的纠缠不休中都动了真怒,直到韩峻熹搂着哭到浑身发抖的柳玫珊往外走,而那仍旧急赤白脸的鼓手,则被云一鹤一把拽住了胳膊。 “云哥!你放开我!我今儿必须跟她说清楚!”对方不依不饶仍就想往前冲,而云一鹤则死死拽着他,皱着眉,只看了韩峻熹一眼,就和值班经理一起,把挣扎个没完的人控制住,拉扯着,往楼上办公室走去。 云一鹤觉得,自己大概永远也忘不了视线相交的那一刻,韩峻熹的表情。 那是绝对的质疑,是硬生生的指责。 就是那一刻,他觉得疼了。 故意选在柳玫珊所不知道的,最新更改的演出表上,那鼓手所在的乐队会出场的一天,他只是想让韩峻熹和女孩之间,出现一些裂痕。这种念头,是在那鼓手多次哀求他帮忙给柳玫珊打个电话时都 分卷阅读35 不曾产生,唯独听说柳玫珊成了韩峻熹女朋友时,骤然出现。 他知道自己这么做会被如何看待,他明白自己的行为像个人事不懂的小屁孩,像苦心钻研爱情三十六计的中二病晚期患者。可他控制不住,人真动了情,也就脏了心,我得不到,你也别想得到的嗔念,试问谁脑子里不曾出现过? 那一刻,云一鹤忘了身份,忘了地位,他从神坛上跌了下来,摔得粉碎,光鲜亮丽的外壳化为齑粉,暴露出里头藏着的那个渺小的凡人。 这个凡人就像前人所描述的那般,有着兔子的胆怯,狐狸的狡黠,狮子的凶心。 不知该不该说万幸,他在最后一刻后悔了,他试图阻拦这一切就在他眼前恶化,可他还是晚了一步,就一步。 韩峻熹已经什么都看出来的眼神让他的自我厌恶攀升到极限,让他只想把鼓手稳定住之后,自己大大方方去死。 这个脸,他丢不起。 他自觉这次怕是要永久性失去跟韩峻熹接触的机会了,可是,也好,愚蠢的错误是一剂猛药,让他神志清醒,未必从新做人,最起码,也能痛定思痛。 把眼眶都红透了的鼓手安顿在沙发里,让值班经理去应付一下外面的情况,尽快平稳事态,哪怕下一轮酒水全员免费都可以,只要别闹大,他在对方点点头离开后,倒了杯水,递给坐在那儿筛糠的年轻男人。 “梁欢,我知道我没什么资格劝你,可我还是想就说一句,算了吧。玫子现在跟别人好了,你们之间已经……” “可我跟她好了两年多啊!云哥!两年多不是闹着玩儿的啊!”对方格外激动起来,杯子放在茶几上,两手抱住头,“这才分开一个月不到,她就跟别人好了?!她以为她是谁啊就这么耍我?!你让我心里怎么过得去啊!!” “你过不去又能怎样?”多少有点急躁了,云一鹤坐在对面沙发上,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平稳,“坦白讲,是我叫她来的,好久不见了。可我……忘了节目表换新的事,直到你们上台才……唉算了不解释了,这事儿,全怪我。” 突然间并不想再用更大的谎言遮盖眼前的谎言,云一鹤抹了把脸,真话在嘴边停留了好久,还是半个字都没说出来。 他不能说,对方并不知道自己的取向,更并不像是可以接受自己的取向,若是坦白了,怕是会招致更糟糕的后果。 不明所以的梁欢,只是自顾自颓丧着,不甘心着,怨天尤人着,丝毫不知云一鹤心里的负罪感已经沉重到何等地步。 那天,是他的极限。 他是真的觉得,自己得给之前的混乱画个句号了。再错一步,一小步,他就要弄到山崩地裂房倒屋塌了。现在的情况,应该是他一着棋错,给梁欢造成了不小的刺激,但相反的,怕是反而给韩峻熹和柳玫珊,创造了极大的机会。一定会是这样的,看刚才的样子,那男人大概会好好安抚自己的小女友吧,跟着,安抚就会变成爱抚,爱抚烧起来,会演变成什么,不用想都知道。 而他,只能带着负罪感,和为他人作嫁衣裳的无奈与自嘲,躲进角落,把自己怨恨个够,然后装着泰然自若走出来,就像什么都不曾发生过。 他只能这样,不然呢? 有意作死,那就死了活该。 当天,他没有责怪梁欢情绪激动中断了演出,他反而写了一张支票给他,算是自己的歉意表达。是,他又用钱来解决问题了,只不过,这一回,钱是有用的,问题解决了。 梁欢唯一疑惑的,根本不是云一鹤是否有意让他和柳玫珊遇见,而是柳玫珊会不会是暗中唆使云一鹤劝他不要再纠缠不休的那个。再然后,那实打实的“妈宝”,就跑去给家里打电话“诉苦”了。 好生热闹…… 事情不欢而散,操蛋级别直逼制高点,但在闲人眼中,这只是一场闹剧,只是八卦的题材,只是议论过就可以放过的谈资。 也好。 并没有坚持到最后,云一鹤在外头局面稳定下来,自己心里也平静下来之后,带着疲惫感,提前回家去了。 他洗了澡,洗了个格外彻底的澡,却还是觉得由内而外都不干净。带着压抑感出了浴室,他只穿着一条内裤,任由发梢的水滴沿着脊背滚落,赤着脚走在光滑的实木地板上,从厨房架子上抓了一瓶顶级的whisky,倒了一杯给自己,他单手抓着厚底玻璃杯,溜达到客厅,打开电视,让无趣的家庭矛盾调解类节目就那么播着,自己,则走到后头的台球桌边,伸手抄起球杆,喝了一大口酒,将杯子放在桌沿,慢慢俯身下去,自顾自开了局。 那时候,云一鹤心里可以说是绝望了的。听着别人声泪俱下的情仇爱恨,仍旧觉得还是自己的遭遇和罪孽更闹心。 他就这么沉默中闹心着,直到听见门铃响起,直到带着疑惑走过去,直到从门镜里看见站在外头的韩峻熹。 那一刻起,他不再闹心了,他几乎连心跳还有没有,都不敢确定了。 而韩峻熹,又是怎样出现在他门前的呢? 坦白来讲,连那男人自己都不甚清楚。 他带着柳玫珊离开云阁club之后,的确是将其送回家了。然后,让他意外又没那么意外的,是对方在踏进门口的同时,一把抓住他的领子,凑上去,堵住了他的嘴唇。 路上始终默不做声的柳玫珊,亲吻过后仍旧默不做声,而韩峻熹觉得,自己被推向了理性的临界点。 哪个男人受得住这等诱惑啊……刚刚哭过的女人,梨花带雨,活色生香,楚楚可怜,眼是湿的,唇是烫的,胸是软的,手是凉的,通身上下都是可趁之机,这种时候,谁能放过,谁就是有病。 韩峻熹顺应了本能,他是抱着柳玫珊滚到床上去的那个。 然后。 他也是发现了异状,在最紧要的关头,果断喊停的那个。 他发现对方在怕,是真的在怕。赤裸相见的时候,女孩抖得藏也藏不住,这些年来也算是经验不少了,韩峻熹头一次遇到这种情况。他瞬间意识到,这就是最大的问题所在。自己是可悲的用老二思考的动物,然而幸运的是,他还没退化成野兽。刹那发现不对劲,他停住了所有动作,一手撑在枕头上,一手轻轻扳过柳玫珊的下巴,看着对方,盯着对方,终于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 “玫子……趁着还来得及,你跟哥说实话。你是……第一次,对吧。” 听到那样的疑问,女孩咬住了嘴唇,目光闪躲着,点了点头。 她似乎是想说点什么补救的话,但韩峻熹紧跟着的第二个问题,抢在了所有言辞的前头。 “而且你这第一次,不是给我留的,对吧。” 这下,所有绷着的线索,全都在同一时刻断裂,女孩抱着胸口缩成小小的一团,把脸埋在枕头里,哽咽出声,旋即,就是一阵痛哭。 韩峻熹到此为止,再无半点兴致。 若是还想继续,那只能说他从情感到理智,从灵魂到肉体,都 分卷阅读36 是混蛋加傻逼。 翻身起来,他拉过薄被裹住女孩赤裸的身体,坐在床上,低头看着自己很快疲软下去的物件,好半天,从喉咙里,发出一声惨笑。 而后,他叹了口气,抓过内裤随便穿好,躺在床上,连着被子一起,搂过柳玫珊。 “不哭了,乖啊,不哭了。”仍旧习惯性地摸着对方的头顶,像哄一个任性的孩子一样,他在女孩拼命道歉的时候摇了摇头,叹了口气,“说啥对不起啊,哥又没怪你。我知道,你原本是想跟那小子结婚的,对吧?你是想把最好的都给他留着,可没想到他事到临头摆了你一道。然后你现在是急着想忘了他,想证明自己不是非他不可……是不是?哥看出来了,哥又不傻……” 说这句话的时候,韩峻熹心里,该怎么描述呢? 那个滋味啊……就甭提了。 还提什么呀,自己看出来自己所处的位置,还要自己点破,然后把送上门的美味一把推开。他赢了道德,输了本性,站在好人的冠军榜上自己piapia地抽大嘴巴,然后还无人喝彩。 可他别无选择,至少那一刻,他别无选择。他只能庆幸自己没有硬做下去,没有道貌岸然说什么别怕相信我,可脑子里全是动物世界的交配片段,并且事到临头行也得行不行也得行了。 他做了一回正人君子,虽然做得义无反顾,又疲惫不堪。 让柳玫珊去洗个澡,冷静冷静,自己则躲到阳台上去抽烟,他看着楼下的夜色和灯火,脑子里一片空白。然后,他回到屋里,收拾好床铺,看了看冰箱,翻出牛奶和饼干。牛奶简单煮了一下,放了糖,饼干装进碟子里,把两样东西放在小餐桌上后,他隔着浴室门,跟对方说自己就先走了,改天再联系,终于,在得到回应之前,就头也不回,大步走出了房门。 他隐约似乎听见柳玫珊叫他,可他没看到柳玫珊追出来。 不知是失落还是踏实了,他回到自己车上,额头抵着方向盘,沉默许久,才突然抬起头,定了定神,随即发动了车子,开出停车位,直奔云一鹤的家。 于是,最终的结果,就是他出现在对方门前,带着一身的荣耀和晦气,像个刚刚主演了一场叫好不叫座的人生闹剧的过气明星,淡淡然笑着,看着给他开门的云一鹤。 “你故意的,对吧。”靠在门框上,他问。 “……是。”咬着牙回应着,这场失败的闹剧的失败的制片人点了点头。 “你到底图的什么?”他又问了一句。 “我也不知道。” “那我能揍你泄愤吗?” “……”身上一颤,心里一惊,但很快就镇定下来,云一鹤皱着眉笑了一声,“随你吧,打脸也可以。” “一会儿再打,现在没劲儿了。”离开冷冰冰的门框,韩峻熹站直身体,绕开云一鹤,直接走进屋。他像是有点漫无目的,两手插在外套口袋里四下打量了一番,而后拉开拉链,脱掉有点厚重的上衣,随手丢在沙发靠背上,迈步走到台球桌旁边。看了看应该是刚刚开局的台面,又看了看摆在桌沿的酒杯,他先是抄起杯子,几口喝了个见底,又抄起球杆,躬身下去,找准角度,一记重击。看着彩球在清脆的撞击声后重重落进袋子,韩峻熹舒了口气,冲着站在玄关不知如何是好的云一鹤抬了抬下巴,终于再度开口,“去先把裤子穿上,拿个杯子过来,陪我好好喝两口,再陪我好好打一局。” *** *** *** *** *** 云一鹤把韩峻熹让进门的时候,他自己,其实已经醉了。 醉得不深,然而真的醉了。 韩峻熹说什么让他陪着好好打一局,云一鹤边从衣帽间里翻裤子,边苦笑着低声念叨了一句“我陪你好好打一局,那你要不要陪我好好打一炮呢?” 而事后,他想过,大约他再度出手色诱韩峻熹,就是从这一刻开始酝酿的。 穿戴整齐,他还是那个风度翩翩的云总,名牌的剪裁和独一无二的花纹格外明显,当然,还有很大程度上是和那与生俱来的贵气相互衬托出的,但浅蓝色的牛仔裤,棉质的白T恤,还是让他显得可亲近了许多。 再加上没涂抹任何定型剂的头发就那么自然而然柔顺垂着,恐怕只能说,这个时候的云一鹤,是看上去最没有攻击性的。 韩峻熹就这么以为。 但在云一鹤眼里,这个时候的韩峻熹,攻击性简直强烈到可怕。 一杯烈性酒下肚,整个燥热起来,再加上并不需要等待统一供暖的高档公寓随便开高温的中央空调,那原本就心思烦乱的男人连里头的卫衣都脱了,只光着膀子,露着肌肉,叼着烟。 是的,他又抽烟了,在云一鹤面前,在这个讨厌烟味的人面前。 站在台球桌旁边,一手攥着球杆,一手夹着那根刚刚点燃的红塔山,深吸了一口,韩峻熹随着烟雾吐出,就用夹着烟的那只手端起杯子,把最后一口酒仰脖灌进喉咙,杯子往桌边一墩,边看着桌上彩球的布局,边皱着眉拢了一把有点乱的头发,跟着,他将过滤嘴叼在嘴里,俯身下去,以明显没经过什么标准的专业化指导,却漂亮得野性十足的动作,“啪!”地一下,把又一枚球撞进了袋口。 然后,再度直起身来的男人,看着从开放式厨房走过来的云一鹤,看着那和平时大不一样的打扮,看着他手里的酒瓶和冰桶,把那空空的酒杯往前推了一截。 意图已经很明显了,云一鹤挑了一下眉梢,慢慢走过去,有点故意地将冰桶摆在台球案子上,阻断了打球的线路,然后不慌不忙徒手抓了冰块丢进杯子,又倒了大半杯whisky进去。 “你是刚从玫子那儿过来吗。”他低声问。 “是。”韩峻熹答得干脆,伸手抓过杯子,喝了一大口,他靠着台球桌,打量了两眼云一鹤。 而不知是不是被那打量弄得烦躁起来,云一鹤又紧接着开了口:“你们是刚做过吗?” 问题格外直接,也带着毅然决然的悲怆,云一鹤甚至想得到肯定的答复就一定要追问一句那你是来跟我炫耀的嘛,可韩峻熹沉默之后的回应,却让他没了呛声抬杠的心情。 “要是刚做过,我这会儿还搂着小幺妹儿卿卿我我呢。”哼了一声,那男人又连着喝了好几口冰凉的酒,“或者应该说……要是真做了,这会儿估计也就刚到‘中场休息’。” 那语调有点儿自我嘲讽的意思,而话语的内容则让气氛整个怪异起来。明里暗里都在说自己持久,却又像是在讥笑自己的持久根本毫无用武之地,韩峻熹说完,端着杯子,想要喝,但杯子边沿一直也没真正碰到嘴唇。他在沉默的气氛中叹了口气,一个苦笑。 “她是一份儿厚礼,最一开始就不是给我预留的,我要不起。” 话,说得也许有点隐晦,又或者已经足 分卷阅读37 够明显,至少云一鹤领会了个中意思。那种犹如醍醐灌顶的感觉让他心里百味杂陈。他该高兴嘛?该的话,到底是哪一点值得他高兴?他该冷眼旁观吗?该的话,为何心里深处会滋生出雨后春笋般的窃喜?可悲的窃喜,可耻的窃喜,毫无意义的窃喜…… “那你们……唉,算了。”到头来也没继续过问,云一鹤从对方手里拿过酒杯,自己喝了一大口,然后一抿嘴唇,紧紧闭了一下眼睛。 “也只能是算了呗,我还能怎样。”伸手把台球杆递给对方,韩峻熹又抽了口烟,然后似乎打算尽释前嫌似的,告诉云一鹤说,“来吧,今儿就好好陪我打一场。” 那建议,云一鹤接受了,接过球杆,他低头摸了摸就在手边不远处的白球,又看了看矮墩墩的迷你冰桶,轻轻挑起嘴角。 “那就好好‘玩玩’吧。”那么说着,他略微调整了白球的位置,把球杆尾部稍稍立起来,然后很是优雅而且标准地一个动作,斜插着打了下去,白球应声跳了起来,划了一道俏皮的抛物线,接着“啪”地一下,落进了冰桶。 “……行啊云总,会玩儿啊。”这一举动显然活跃了气氛,韩峻熹叼着烟,结果对方又递还给他的球杆,抓了另一个彩球,摆好位置,也用同样的方法,把那个球也挑进了冰桶。 冰块在两个球的挤压之下发出好听的刷拉刷拉的声响,韩峻熹莫名笑起来,拿掉嘴里的少半截烟,将之也丢进去,眼看着火星熄灭后,他抄起酒瓶,倒满了一杯酒,轻轻晃了晃杯子。 “桶里的算是没法儿用了,咱俩趁着杯里的没化尽量多喝点儿吧。”说着,韩峻熹仰脖就是一大口,把球杆交给对方之后,看着那没辙地摇了摇头的男人打入第三个球,跟着尽快也喝了口酒的模样,继续着带着醉意和诡异地膨胀起来的玩儿心的笑,伸手抓过第四个球。 本来案子上剩下的球就不多了,一人一个,喝着打着,很快就只剩了最后一枚黑8。 也搭上是真的喝猛了,在燥热的室内,被燥热的手心握着的杯子里,冰块也迅速在融化。而怪异的是,到最后这个球,两个人都打不进去了。 交替试了好几次,情况越发展越有点病态搞笑,彼此都快要忘了自己这是在干什么,满脑子满眼都是那闹心的黑8死活不肯配合,两个男人像是都燃起了斗志,增长了玩儿心,并最终在仍旧怎么都打不进去时,韩峻熹一下子来了“火气”,低低骂了一声“去你姥姥的吧!”,干脆直接伸手抄起黑球,一甩手,丢进了桶里。 云一鹤再也忍不住地笑出声来,并且在眼看着冰桶受不住塞了太多台球,又被黑球撞得失去了平衡,一下子翻倒在台面上时,笑到扶着台子边沿弯下了腰。 而那始作俑者,则一脸醉醺醺的“不好!”,赶紧伸着胳膊去扶冰桶,然后把散落的带着水的冰块重新往里抓。 云一鹤到此为止,不太有心情笑了。 台球桌上方的复古玻璃灯投下明亮温暖的光,照着墨绿色台面上的碎冰,反射出极尽魅惑之能的亮泽。那脸上全是醉意,还残存着笑容的男人,则置身于这灯光能笼罩的范围内,肩头、脊背、胸口,古铜色的皮肤都被映出烫了金一般的效果,马尾绑得有点松散,却也松散得恰到好处,垂落的一缕头发从而后滑过锁骨,扫上脸颊,又被那掌心还沾着冰水的大手一把拢到脑后…… 云一鹤默不作声,只抬起指头,按住对方的腕子,继而牢牢攥住。 “算了,峻哥,算了。”摇摇头,目光中已经流露出危险讯号的男人又松开手,指尖划过台面上那薄薄的一层冰渣,一步步绕到韩峻熹身后,格外大胆,却又好像已经等了太久再也无法忍耐地,从背后,抱住了对方。 冰凉的指头贴着滚热的皮肤,韩峻熹身上一颤,终于止住了所有的动作。 他心脏开始剧烈跳动,而后,则传来带着焦虑喘息,低沉平缓,又危机四伏的耳语。 “峻哥……我喜欢你……” 被男人那样告白,心里会打鼓,但并非被女孩子告白时的欢喜。非要说丝毫喜悦感也没有,那是放屁,可韩峻熹会害怕被一个男人说出喜欢的话,因为他不知道该如何应答。 想要抓开搂着自己的手,却被搂得更紧,云一鹤整个人贴在他身上,同时贴着他屁股的,还有已经有了反应的股间。 整个慌乱烦躁起来,韩峻熹唯一能用来反抗的,只剩了一句力道不足的“我跟你说了我不好这口!”。 “那你干嘛来找我?就只是为了证明我从中捣鬼了?现在你也证明了,干嘛不揍我一顿就走人?你留下干什么?你留下不就是要给我机会的嘛?!”只有在真的醉了时才会爆发出蛮力的云一鹤,呼吸急促,脸颊通红,他抱着韩峻熹,如饥似渴触摸那紧绷绷的皮肤,然后一口咬在对方近在眼前的僵硬脖颈上,听着那吃痛的喘息,他探出舌尖,舔过浅浅的齿痕,“峻哥,我受不了了……你明知道我会受不了,还没完没了撩我……你得负责,负全责,这事儿要怪,就只能怪你自己……” 听着那样的耳语,感受着声音的滚烫和顶在自己身后那根的坚挺形状,韩峻熹是真的慌了,他开始挣扎,他想着这样的事绝对不能再发生第二遍,可就在他用那已经快要被酒精和慌乱烧坏了的大脑思考要不要干脆来点硬的达到目的时,紧紧搂着他的胳膊,却突然松开了。 云一鹤低着头,弯着腰,猛然往后退了两步,接着就是一阵干呕。 酒劲儿上了头,再加上肢体动作大了点,一下子觉得异常不舒服的男人看也没看韩峻熹一眼,就大步朝着卫生间的方向走去。 几乎就是在最关键的时候刹那间没了威胁,韩峻熹两手撑着台面,调整了好一会儿呼吸,然后,他抹了把脸,皱着眉,抓起卫衣草草穿上,提了沙发上的外套就想走。 这是他唯一的机会,这时候走了,事情就会被重置,他就可以回到自己的没有“污点”的人生中去,沉淀了情绪,理清了思路,重新打起精神来光明磊落当他的汉子。 可是…… 他太傻,也太作,明明已经走到玄关,明明已经拉开了门,他却在一只脚都迈了出去时,停了下来。 他他妈的,好死不死,停了下来。 所以,就像云一鹤所说的,他得负全责,这事儿,怪不得别人,只能怪他自己…… 闭着眼,咬着牙,韩峻熹重新关上门,把外套随便丢在玄关,迈步走了回去。 他一直走到卫生间门口,靠在墙上,听着从里面传出来的呕吐声。 令人不舒服的动静没几下就停止了,冲马桶的声音响过之后,又过了一会儿,是淋浴喷头打开的声响。他一直就那么耐心等着,直到脸色苍白,眼睛发红,湿漉漉的头发上搭着一条毛巾,赤裸裸的身上满是水珠的云一鹤晃晃悠悠走出浴室。 发现他在门口站着,整个人 分卷阅读38 一惊,却并没有做出更多表现,云一鹤一身疲惫,边往床边走,边胡乱擦着头发,然后一把拽住真丝床单边沿,刷地从床垫下方把被压住的边角拉了出来。他在韩峻熹莫名其妙的注视下就那么撤掉了半边床单,腾出来足够一个人躺的位置,继而自己把自己扔到仍旧有床单覆盖的另一边,拉过被子,把一角搭在腰间。 这意图,再明显不过了。 韩峻熹迟疑了许久,才默默走过去,蹬掉鞋子,靠着床头,坐在那专门为他准备的半边。 卧室里比外头更热,撩起衣襟扇了扇风,韩峻熹沉默中叹了口气,而后拍了拍对方的肩头。 “哎,你没事儿吧。” “……喝多了而已。没你那个酒量……” “吐出来好点了吗。” “嗯。” “那就行了。”应了一声,并暂时没有再多说其它,韩峻熹就那么靠着床头柔软的皮革,在快要觉得昏昏欲睡时为了提醒自己不要睡着似的再度开口,“我不想刺激你,可咱俩……不成,真的。我对你呢,说白了哈,是真挺关心的,但凡不,那我刚才就走人了……可你说……非要我……那还真突破我底线了。哎,我说这些你明白不明白啊?” 云一鹤没有应声,直到韩峻熹快要忍耐不住时才闷闷地丢了一个“明白”给他。 可让韩峻熹意外的,是原本那个“明白”让他以为能暂时放心了,踏实了时,对方的下一步举动,却瞬间证实,那个“明白”,仅仅是在应付场合。 可他没来得及生气,因为他听见了一声低低的啜泣。 不是没见过男人哭,但云一鹤哭,就是会让他心疼。 而接下来,那分明脸上还挂着刚滑落的眼泪的男人,居然一个翻身坐起来,扑到他身上,拉扯着他的头发,狠狠亲了他一口。 再然后,就不是亲一口那么简单了。 云一鹤压着他,拼尽全力攥着他的手腕,就用欲火中烧又几近绝望的眼神看着他,跟他说,峻哥,你再放任我一次吧,你再赏我一次,可怜我一次!这次过后我就是死也不会骚扰你了!行吗?行吗峻哥?!你就当我可怜!你就假设我得了绝症快死了!你同情同情我行吗?!算我求你最后一回!真的最后一回了峻哥!! 韩峻熹,自以为的堂堂汉子,就在那一刻,心软了,腰软了,腿也软了。 他觉得云一鹤是真的好像在用最后一口气求他,用回光返照一样的绝望求他,他明知道对方说什么绝症不绝症的纯粹是胡言乱语,却在那一刻,至少是那一刻,竟然快要相信了。就算云一鹤健全而且健康,当时好像眼看要烧光最后一滴油的灯捻一般的绝望的炽烈,还是震慑到了他。 而至于云一鹤。 从不顾一切手忙脚乱脱对方的裤子,到伏在对方股间去舔那粗大狰狞的玩意儿,从还在介意这物件是否碰到过女人的身体,到烧昏了头脑觉得就算实打实跟女人做过什么他都不在乎了,这段时间,短得可以忽略。 他尽心尽力侍奉手里口中的这根,就算被勃起的顶端戳痛了喉咙,他在确定那物件不会轻易疲软下去时爬起来,一手攥住彼此的器官继续搓弄,一手带着悲哀的不假思索,挡住了韩峻熹的眼睛。 “别看我……”那么说着,就快要再度掉下泪来,云一鹤咬了咬嘴唇,稳住情绪,加快了手上的动作。 两个人的高潮,来得足够接近,把已经混在一起不知是谁的体液当作可怜的润滑,自己涂抹在入口,他扶着还没疲软的阳物,一点点,皱着眉,咬着牙,尽力放松身体,坐了下去。 仍旧会觉得疼,可是并不想停止,因为酒精的麻痹已经没办法再度硬起来,却还是在基本适应了之后就开始极尽魅惑之能地开始扭腰,云一鹤脑子里骂自己下贱可耻,身体里,仍旧像再不会有明天到来似的深深含着男人的阳具贪婪吮吸。 他任由对方射在自己深处,就算他也不清楚,那时候韩峻熹是想着哪个女人才能在他这个男人屁股里达到高潮的…… 低头看着自己仍旧半疲软的物件,觉得那就是此时此刻的内心写照,云一鹤喘息未定,就苦笑出声。他吸了吸鼻子,撤身离开,累到没心思去浴室把绝对会让他不舒服的东西从微微红肿的穴道里弄出来,就背对着韩峻熹,躺回到自己铺着真丝床单的那边,整个人缩起来,藏进了被子里。 好半天,屋里安静到可怕。 太可怕。 好半天之后,韩峻熹翻身起床,去了浴室。 又是好半天之后,洗过澡,围着浴巾,拿着一条湿热的毛巾走回来的韩峻熹,翻身上床,把折成小方块的毛巾轻轻放在云一鹤露在外头的肩膀上。 大概能明白对方这是什么意思,云一鹤费力地坐起来,靠着床头,展开毛巾,擦了把脸。 最长的一段沉默过后,似乎已经冷静下来的云一鹤低着头,看着手中那条毛巾上的浅灰色条纹,低声缓缓开口。 “峻哥,你不用有负担,这都是我一厢情愿强人所难,我知道有些话说出来,我就成了混蛋了。可我还是想说,我想跟你保持关系,不管是什么样的关系。你不用对我负责,我不需要。你只要想做了来找我就好,我随时奉陪。另外,关系什么时候结束,你说了算,可以到你有了新女朋友,或者到你以后结婚,都是你一句话。我呢……绝对不会涉足你的私生活,也绝对不会要求你跟我谈情说爱,真的不用。我什么多余的都不要,只要你来……就足够了……” 云一鹤的话,是说完了?还是没说完? 韩峻熹是听进去了?还是全当风过耳? 他们彼此,都不清楚,至少当时,是都不清楚。 因为当晚,韩峻熹没给对方任何回答。他下了床,穿好衣服,离开了。 云一鹤在他走后并没有哭,他只是翻了个身,躺到还残留着对方体温的那一边,捏起那男人留在他枕头上的长发,就着床头灯的柔光一直看,一直看,然后缠绕在指尖,缠得很紧,不肯松开。 他在第二天酒精消退后忍着头痛走出卧室,发现台球桌上的冰桶已经被收到一边,洇湿的部分也用纸巾擦过了。 他简单吃了东西,看着无趣的电视节目消磨了一个下午的时间,在天黑之后离开家,重新回到他的王国,做他的统治者。 他少言寡语,极鲜见跟谁主动交谈,只是偶尔掏出手机,沉默看着屏幕上的漆黑一片。 这样的情况持续了七天,直到第八天晚上,正准备告诉值班经理已经到了开门时间的他,刚走下黑铁楼梯,就见到那个让他等了七个昼夜的要他命的男人,推开大门,闪身进来,一步步,走到他面前。 *** *** *** *** *** 韩峻熹到底为什么要来? 韩峻熹到底为什么会来? 云一鹤直到他们分手,以及分 分卷阅读39 手后的那几年里,都始终想不通。 但韩峻熹来了,看见他出现,云一鹤至少当时,是什么都没心思多想了。 他把那男人让到了自己的办公室,请他坐下,然后保持着生意人和上流阶级子弟的优雅,坐在那叉着腿低着头的男人对面。 “峻哥,你……” “麻烦给我来口酒。”打断别人言语的方式有点粗鲁,可又似乎别无选择。 “要喝什么?”挑了一下眉梢,云一鹤再度站起身,走到墙边的小酒吧旁。 “无所谓……都行,随便什么给我来一口。” 略作沉默,他从带锁的柜子里撤出一个颇有几分复古的酒瓶,掂了掂,抄起开瓶器和两个杯子,摆在茶几上。 然后,他坐回到韩峻熹对面,看着那抹了一把脸之后转移开视线,不跟他四目相对的男人,想了想,才再度开口。 “峻哥,这瓶酒,是Brugerolle公司的陈年白兰地。当年我父亲从拍卖行看中,但是晚了一步没拍到。他算是个执着的人,后来居然追到荷兰,硬从范德彭手里,私下把这瓶酒给买回来了。再后来,我开店,他就把这瓶酒送我,当开业大吉的贺礼。到现在,它都是我的镇店之宝。”慢条斯理说完,略微停顿了一下,云一鹤拿起开瓶器,在韩峻熹面前晃了晃,“峻哥,我就问你一句话,你今天过来的原因……值得我高高兴兴开这瓶酒吗?” 听到最后一个疑问,韩峻熹才稍稍抬起眼皮看着对方,看着那像是镇定自若,其实连眼神都在闪烁抖动的的男人,他不明白自己是不是在窃喜,又或者是在庆幸,因为他也在紧张慌乱。乱到没有办法回答那个问题。 于是,他选择了反问的方法。 “你不能换一瓶不让人压力这么大的吗?” 说到最后,那男人干脆笑了出来,云一鹤能看出那笑容里的胆怯和无奈,半低着头想了想,他耸了耸肩,弯腰伸手,从茶几下层的藤编储物篮里,拿出来一听啤酒。 “这个会好点吗?”觉得自己都要笑自己了,云一鹤摸了摸易拉罐下头的一个小坑,“这是运货的时候掉出来的,气都涨满了,他们本来说就扔了,我没让,可随手放这儿,就给忘干净了。” “……你堂堂云总,会是心疼一听啤酒的人?”接过易拉罐,感觉了一下那确实好像随时要爆裂开的硬度,韩峻熹轻轻叹了口气,站起身,走到后头的迷你吧台旁边,抓了一块茶巾裹住罐口,然后把手压低到水池里,打开了拉环。 闷闷的一声“嘭”之后,泡沫带着很好听的沙沙声从茶巾纤维里渗出来,又等了一会儿,泡沫散去,打开水龙头冲了冲茶巾,拧干之后又擦干净罐子,韩峻熹走回来,把剩下的多半听啤酒均分到两个杯子里。 “我会心疼啊,我也是经历过穷日子的。”看着杯中酒,却不知该不该端起来喝,云一鹤一手撑着沙发扶手,骨感的指头托着下巴,轻轻摸了摸嘴唇,“你不会信吧。” “你让我怎么信?”随手指了指办公室里颇为上档次的装修,韩峻熹也没动那两杯酒。 “……我记得跟你说过,我在曼彻斯特待过几年吧。”并没有因为那句话就动怒,云一鹤仍旧保持着淡淡然的语气,微微躬身往前凑了凑,指尖顺着杯子边沿游走,“那段时间,其实是家里对我的磨练,我要自己租房子,自己打工赚生活费,自己处理各种事情,就算遇上麻烦,打电话回去求救,只要不是生死攸关的事,家里也不会管的。” “这么严格?”那一番话完全超出韩峻熹的意料,却意外地有助于话题打开变得不再尴尬,“我以为你们有钱人家的少爷,都是不管在哪儿也得锦衣玉食有人伺候着。” “有那个福分,没那个特权。”笑了笑,云一鹤不再碰酒杯,直接往后靠在沙发背上,“磨练孩子,是云家的传统。我爷爷,当年被他父亲送到新疆,种了五年的紫花苜蓿。我父亲,年轻时候被我爷爷送到北大荒当了十年农民,而且不是知青插队的那种,是单独送过去的。到我这一代,大概是国内缺乏挑战性,就直接扔出国去了。” 说到家族的往事,两人之间的气氛似乎确实比刚进门时略微好了些,至少找到了话题前进的方向,韩峻熹沉默中点了点头,表情不再带有拒绝相信的成分,语气也平和了许多。 “那……你在国外那几年,就一次都没回来过?” “没有,不许我回来。基本上到最后我已经成了半个曼彻斯特人。” “难怪你说你英语有当地口音。” “对啊。”笑了一下,云一鹤口气带了几分无奈,却也透着几许温暖,“刚回来的时候,再遇到之前有交情的英国朋友,他问我怎么出去几年,学了满口的小流氓腔调。” “真的假的?” “曼彻斯特口音发飘,多少有点江湖气。” “啊……”应了一声,韩峻熹暂时没有再多说话。直到两个人都有点快要受不了沉默的尴尬,直到云一鹤眼看着又要开口时,才突然接上了话题,“其实,我小时候也跟我们家老爷子学了不少东北话。” “是吗?” “他无意间说的东北话,我无意间学了不少。” “因为孩子学习力强吧。” “是真强。” 话音落下,两个人都笑了,这一次,韩峻熹则像是唯恐话题再度冷场一样,紧接着开始讲起父亲的趣事。 “你知道我爸长得像谁嘛。李幼斌。别笑,是真的像,我上学那会儿,不是有个连续剧叫吗,王志文主演的,李幼斌在里头演个黑社会头子,叫周诗万,当时我跟我妈就怎么看怎么觉得像他。只不过,气场不一样,人家是黑道老大,我们家老爷子,怎么说呢……要不算大不敬的话,我只能说他是个逗比了。”一番话,说得还挺认真,但越往后越让人忍俊不禁,韩峻熹看着云一鹤终于低着头笑出来,自己也挑起了嘴角,“其实,还有更逗的,我那个不争气的亲爹,长得像陈宝国。” 这一下,原本还忍着控制着矜持着的云一鹤,一下子笑出声来了。 他笑得很好看,即便是大笑,仍旧不失风度,而意识到自己也许不该表现这么夸张,尽快收敛了自己的表情后,对面的男人才恍然收回停留在他脸上的视线,清了清嗓子,接着开口。 “我小时候,我亲爸的事儿,就是个禁区,提不得。后来过了好多年了,都淡了,我妈才突然跟我说,‘你那双眼,跟你爸,长得一模一样’。” “那,你愿意接受这种说法吗?峻哥,我没有搅和你家务事的意思,只是说这种说法……毕竟,我记得你并不喜欢你生父。”话说了,又后悔,多作解释,又觉得虚伪,云一鹤对自 分卷阅读40 己叹了口气,并没期待得到什么明确答复。 但韩峻熹给了明确答复。 “愿意不愿意的,反正也得接受,基因在那儿摆着呢。”做了个无奈的表情手势,那男人似乎是下意识地伸过手去,想要端起杯子喝一口,却在已经碰到杯子的时候又僵住了动作。 那个迟疑,云一鹤全都看在眼里。 而到了这个份上,尴尬也尴尬过了,缓和也缓和过了,似乎早就该切入的正题,也终于到了该切入一下的时候了。 刚才还在专心听故事的云一鹤,轻描淡写,说了句“我能看出来,你和你养父之间,其实就是亲父子一样”,便一撑沙发扶手,站起身,走到办公室门口,简简单单,锁了门。 而刚才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在专心讲故事的韩峻熹,则在清清楚楚听见门锁的动静时,指尖一颤。 “是,他当我亲生儿子养,我肯定当他是亲爹……”都不知道自己应和那只是在随便搭话的句子是要表现自己的镇定还是缓解自己的不镇定,韩峻熹用眼睛余光看着云一鹤一步步朝他走过来,最终坐在沙发扶手上。 “……一般来说,能视如己出,都不容易。我家分明是亲生的,有时候倒是挺残酷无情。”有一搭无一搭说着,好像很是自然地就那么保持着若即若离的状态挨着那男人,云一鹤自言自语一样,低声念叨着什么“不过也许是我们湖北人对自家孩子反而更严苛”,继而又轻轻笑了一声,便终于伸手过去,拿起了一杯酒。 那个举动,是那天打破了一切最后的、垂死挣扎的矜持的关键。 云一鹤将酒杯塞到韩峻熹手里,动作温和而不容反驳,接着,他拿起另一杯,在对方的杯子边沿碰了一下,随着那清脆的声音荡漾开来,俯身凑上前去,把嘴唇贴在了那灼热的耳根。 “峻哥,现在我觉得是时候该重新问一遍了……你今天过来的原因,值得咱们碰个杯吗?” 声音不高不低,把握得恰到好处,而听着这样的声音再度提出这样的问题,原本也许还打算继续装糊涂的人,失去了装糊涂的资本和余地。 好一会儿,总算是觉得自己要是再不回答,就真的可以切掉裤裆里的那根去当个娘们儿的韩峻熹,才皱着眉,带着一脸的自嘲与苦大仇深,反问对方:“我要是说,我也不清楚,你会觉得我忒不地道吗?” 端详了他几秒,云一鹤摇摇头:“不会。” 然后,在他开口有所回应之前,云一鹤又补充了一句:“其实我一直在等你来。” 最后,他端起杯子,几口喝下那杯并不清凉的啤酒,终于带着十足的大义凛然和脆弱的悲怆,俯身亲了一下那男人的嘴角:“我无所谓你‘知不知道’,我只想你能来就好,你把心放在哪儿都可以,只要人在我这儿,我就知足。” 就是那样的话,就是那样的语调,韩峻熹后来琢磨,自己应该就是被说出那些话的云一鹤给逐渐“拿住”的,他落入了一个诡异的陷阱,或者说,更像是一个漩涡。他会游泳,他能自己逃出来,那个漩涡也没有多激烈,可是几次三番他想逃离时,看着那近乎完美的,完美到凄美的无限的螺旋,竟然还是会像个寻死者似的,主动迈进去,把自己缠进去,放纵自己陷进去。 云一鹤是毒药,他知道吃了会死,他也会有强烈的抵触情绪,他并不想死,至少他也知道自己绝对不是打算放弃生存权力的人,可那颗药,是甜的,魔性的甜。 他并不清楚云一鹤看着他的时候也有类似的想法,在大着胆子诱惑他,蛊惑他,毒杀他的男人心里,他并非毒药,而是吗啡,扎上一针,就能飘飘欲仙,太久不扎,药效过了,就会开始疼,明知上了瘾就会陷入恶性循环,他仍旧一次次将手伸向针筒。 当然,并不只是象征意义上的“针筒”。 “峻哥……”声音开始发飘,云一鹤似乎已经不再在乎他是不是会喝下那杯酒,整个人一点点贴到对方身上,如同一对情侣那般耳鬓厮磨着,灼热的掌心游走在结实的胸口,他像是终究忍耐不住了一样,拿开韩峻熹手里的杯子,并最终用卑微却近乎完美的姿态,轻轻跪在对方两腿之间。 他告诉他,什么都不用想,什么都不需要想,闭上眼,别看我,就好了。然后,修长的指头就贴上了冷冰冰的腰带扣。 韩峻熹照做了,他闭上眼了,就算他做不到什么也不去想。 他在裤子拉链被拉开时发出一声颤抖的叹息,他眯着眼看向伏在他腿间的男人,手想要凑过去摸摸那柔软的发梢,却最终腕子发沉,抬,也没能抬起来…… *** *** *** *** *** 男人这种生物,有多么容易被影响,男人自己,是意识不到的。 应该是更强势,更主动,更有独立思维能力的雄性,在很多事情上,却更容易成为接受影响的那一方。 这个观点,是祁林曾经跟韩峻熹说过的,而直到听到这种观点,他都还不知自己是否应该恍然。 他是真的,真的受了云一鹤的影响,不管从灵魂上,还是肉体上。是云一鹤拉着他,进了新世界的大门,是云一鹤告诉他,不用担心不用怕,享乐就好,享乐是不需要负担的,因为如果哪天你要离开,门始终不会发现被锁上。 就是这样狐媚般的、耳语般的、咒术般的言辞,让韩峻熹主动给自己洗了脑。 他和云一鹤,开始了一段不需要负责任的关系,这段关系带来的后期影响有多么巨大,他自己当时完全没有半点预料,他就只是个学抽烟的孩子,人生中第一次吞云吐雾时,脑子里是麻痹的快乐,喉咙里是甜美的苦涩,而心里,根本连成瘾之后带来的丝毫恶果也没有想过。 也许,他们之间的事情和韩峻熹后来的变化不能算恶果,但那男人自己在陷入深度迷失时,至少认定了瘾的存在,和当初不负责任的报应。 只是,事情刚开始,说什么还都为时过早,旁观者清,可是旁观者无法阻挠,当局者迷,所以当局者什么也看不到。 于是,当调暗了灯光的,低调而奢华的办公室里,回荡着低沉的喘息,当天生有着一副销魂身体的男人,一点点降下腰身,当遮挡着韩峻熹眼睛的指头开始控制不住在他脸颊摩挲,并最终颤抖着搂住他的脖颈,那内部的柔软与火热,还是摧毁了一个认定了自己只会喜欢女人的身体的男人,发出一声难耐的叹息。 所以,这就是一切的根源了,他觉得快乐,他偷食了那颗禁果,而云一鹤,是那条蛇。 “峻哥……”灼热的声音在耳根缭绕,就算明确说了不要对方看他,热情烧 分卷阅读41 到一定程度,有些东西终究忍耐不住。他含住那男人的耳垂轻轻啃咬,悲哀中猜想着有没有哪个女人会这样做来让他更亢奋,指头滑进对方的衣襟去碰触结实的胸膛时,又在担忧自己并不柔软滑腻的手会不会让埋在身体里的坚挺软掉。 他就是带着这样的矛盾情绪和这个男人做爱,也不管做的是不是爱。 而这样的矛盾,从第一次酒后乱性起,就不曾消退过。 韩峻熹没有射在他身体里,自从那次提供了最后的offer,云一鹤就一直随身带着套子和润滑剂。说起来他觉得自己又可悲又可笑,钱包夹层里,总是放着一个套子和一个单次量的润滑啫喱,对于整件事近乎于病态的期待和近乎于疯狂的自嘲。就是那两个迷你包,就是他堂堂云老板见不得人的秘密,藏在最晦暗的角落里,躲在他光鲜亮丽外在的背后。 云一鹤也曾经安慰过自己不要想太多,他甚至想过,自己需要降低期待值,只有无所期待,才能不至于落空,或者最起码落空了也不会难过。可是他真的对韩峻熹有所图,灵与肉的双重企图,绞缠着不切实际的希望,织成一张网,拧成捆住他自身的绳索。 那天,在办公室里,是之后一切的开端,是所有不安的引子,就算两个人都曾在喘息平定之后,试图表现得无谓而淡然。 事后,帮韩峻熹擦掉不小心喷溅到他衣襟上的粘稠的,是云一鹤,而去浴室拿了热毛巾来,给对方擦脸的,是韩峻熹。 两个男人都不说话,只是默默做了,似乎是应该做的事情。 然后,当一个丢掉了套子,一个穿好了衣裳,一个弄整齐沙发毯,一个重新打理了头发,一个开了窗,一个补了香水…… 冷清的空气撞进室内,随着对流走了一圈之后,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就如同不明所以的人所以为的。 十一月的北京,入夜之后,冷得可以。 窗外是一片残红断绿灯火阑珊,红街开始了又一轮新的热闹,工体就在干枯的树杈掩映之外,汽车喇叭声,人群喧闹声,交织着正在高峰期的餐厅里弥散出来的食物的味道,一点点渗进室内,韩峻熹撑着窗框往下看,往外看,往远处看。 视线是毫无意义的,他在躲避,在装作若无其事,可他并不是个好演员,更擅长演戏的,不是他这一方。 “今天太古里有个露天的车展。”云一鹤并不喜欢外头的喧闹,却也没阻拦敞开的窗,他整理好衬衫的袖口,又抓起丢在沙发背上的西装穿上。 “嗯。”点了个头,从裤子口袋里摸出烟来,抽出一支叼在嘴里,又用印着某家饭馆logo的一次性打火机点燃,韩峻熹深深吸了一口,探头往工体北路方向看。 太古里的灯,早就亮了,似乎有电声乐传过来,还有直插夜空的镭射光。 “什么车展?”侧身坐在窗台上,他问。 “法拉利。”摘掉袖口上细小的一根线头,云一鹤走到迷你吧台前,从冰箱里拿了两罐苏打水,其中一罐递给对方,自己打开另一罐,连着喝了几口。 “你喜欢?”叼着烟,皱着眉,微微笑着,伸手去抠拉环的男人,并不知道自己这样子有多大的诱惑力,更不知道云一鹤连他那粗糙低沉的嗓音也算在其中,拼了命去记住整个场景,他就只是问了一句而已,都没有期待对方回答。 “谈不上喜欢,我是保时捷的粉,你懂。”低声笑笑,云一鹤错开视线,单手插在笔挺的西裤口袋里,“我父亲喜欢法拉利。” “那他开的是吗?” “不是,他连有都没有。” “怎么不买一辆,真要是喜欢,应该能买不止一辆吧,我听林子说,你们家老爷子可是大——财主。” 那多少轻松起来一点的语调让云一鹤高兴又无奈,挑着嘴角点点头,又摇了摇头,他一耸肩。 “我父亲比较精打细算舍不得花钱,他是很会挣,可总觉得买车是种浪费,到现在他只有一辆奥迪而已。” “真的假的啊。” “真的,啊……当然了,是改装过的奥迪,重型的,加了防弹板,不过还是奥迪而已。再说,他也不喜欢太打眼,低调些安全。” “安全不安全的,云总,你把防弹板这事儿都跟我说了,安全吗?”韩峻熹笑起来,没等云一鹤回答,就自顾自仰脖喝着那罐苏打水,突出的喉结上下滚动,让人想生出吸血鬼的尖牙一口咬上去。 “跟你说,没什么不安全的。”做了个不置可否的表情,又像个朋友那样轻轻拍了一下对方的胳膊,云一鹤把易拉罐放在了桌上,“饿了吧,要不要去吃个饭?” “……也行。”想了想这毕竟是个没什么杀伤力的建议,再说自己又确实是饿了,韩峻熹应下来,喝掉了最后几口苏打水,把烟头丢进去,又把易拉罐捏扁。 当天的晚饭,他们是在一家意大利餐厅吃的,因为云一鹤认识那家主厨,因为他很是懂行地告诉韩峻熹那家店作为家庭餐馆,远比什么大牌连锁店要性价比高得多,位置有点隐蔽,不过走过去也没多远。 说了句“那就走起呗~”,那男人抬手关上窗子,跟在云一鹤身后,离开了办公室。 而那杯没人动的啤酒…… 那云一鹤一饮而尽而韩峻熹分毫未沾的,有特殊意义的啤酒,就还是摆在茶几上,静静在黑暗中承接着空气中的浮尘。 那顿饭,他们吃得挺舒心,牛排,意面,浓汤,甜点,值得品尝的推荐菜都尝了一遍之后,很是满足的两个人尽力维持着彼此间轻松融洽的氛围,像一对老友,争着付账,打包剩菜,喝掉最后一口浓醇的白葡萄酒,最终一起离开。 “对了,我得买点东西带回去。”韩峻熹突然止住脚步。 “哦,买什么?” “蛋糕,饼干什么的,给我外甥跟外甥女。明儿他俩过来。” “啊……对,周末了。” “是是,总得给孩子准备点儿什么。” “那……太古里有个西饼屋挺不错的,要去吗?”指了指大方向,云一鹤提议,“稍微贵一点点,可用料好,给孩子的,就买好的吧。” “成,那,你告诉我店名,我自己去。” 这句话,倒是出乎云一鹤意料,也让他不太高兴,定了定神,他笑笑:“我带你过去吧,你要急着走,买完了你直接走,我回云阁。” “倒是也没急着走,怕耽误你正经事儿。”也意识到自己说错了什么,韩峻熹拢了一把头发,自我开脱的笑透着格外的傻,“得,那云总就辛苦你带我去一趟。” “走吧。”真想加一句“这个称呼,就永远改不过来了对吧”,最终却又忍耐了下去,云一鹤先迈开步,冲着自己刚刚指过的方向走去。 分卷阅读42 也许,他们不该过去,至少是不该一起过去。 又也许,他们幸好是一起过去的,因为虽然意外的碰面暂时给他们之间带来了某种程度上的麻烦,却也为他们俩,提供了一个见证者,一个关键时刻,当两人都无法自拔更无法自圆其说时,可以被倾听,也可以去倾诉的对象。 祁林。 遇上祁林,真的是偶然中的偶然。 走进太古里那条街,穿过喧嚣的人群,眼看着法拉利的夜间车展就在眼前了,本想只是路过看看,发表一下看法的云一鹤,突然被一个声音叫住了。 多少有点讶异,却还是保持住了镇定,云一鹤回头看,发现祁林正冲着他走过来,一脸惊喜。 旁边,还有另一个年龄相仿的男人,云一鹤知道,包括韩峻熹也知道,这是“他家的那位”。 打个招呼总是容易的,然而招呼过后,才是尴尬的开始,而尴尬是极为狡黠的东西,你再泰然再游刃有余,只要是装的,都能被尴尬如同无孔不入的水滴一样找到空子钻进去,冻结成冰,将微小的罅隙,撑开成明显的裂痕。 祁林不傻,他看得出来闪着寒冰光泽的尴尬在冲他眨眼呢。 “你俩吃饭了吗?”他问。 “啊,刚吃完。”韩峻熹点了个头,躲避一样低头点烟,然后吐出烟雾,微微皱着眉头问对方到这儿来是要干嘛。 “约会呗。”直接说了句讨打的话,祁林拉了一下旁边“那位”的袖口,“今儿没什么事儿,就说出来逛逛,吃个饭,给他买件新大衣,不能老啃那一件儿旧的。” “你得了吧,说得我跟旧社会来的似的。那是我前年刚买的,让你一煽乎听着跟上世纪的一样。”终于发话了,皱着眉用白眼看着祁林的男人抬手给了他一胳膊肘。 “得得得,我错了我错了,夫人息怒。”开着更欠打的玩笑,祁林在真的像是要被擒拿术给一下子之前赶紧和面前的两位开口道别,然后嬉皮笑脸拉着对方转身离开。 而看着他们走远,云一鹤嗅着从身旁弥散过来的烟味,只是一声喟叹。 “祁林也就只有这时候,不像平时那么淡淡的。”收起嘴角的浅笑,云一鹤把一时间几乎就是翻涌到心口的话全都压了下去,把不管是羡慕也好,甚至嫉妒也罢的情绪一并吞进喉咙,他紧了一下外套的领口,跟韩峻熹示意了一下“走吧”,便没再多说任何别的。 当晚,买过蛋糕之后,云一鹤和韩峻熹,回到红街楼下,就地解散了。 仍就像是两个无需多说的老友,道别只是道别,没什么可留恋,因为随时会再相见。 韩峻熹开看车离开,副驾驶座上放着买来的组合蛋糕,他脑子里云一鹤临别前的眼神只是闪回了一下,就被他刻意抛到脑后了。 他自然不知道对方回到办公室,看见那杯已经散去了泡沫的啤酒时会是什么表情,而倒掉了啤酒,洗干净杯子,两手撑在吧台边沿深深叹息的云一鹤,也没有料到,他都没有时间去回想今天发生的这整件事究竟能说明些什么,就接到了祁林打过来的电话。 “一鹤,咱们自己人就不兜圈子说话了。我问你,你跟老韩,现在……是相处得不错吗?”电话里,对方用绝对有所指的语气这样问他。 *** *** *** *** *** 韩峻熹和云一鹤之间秘而不宣,乃至可以说始终在打道德擦边球的关系,具体维持了多久呢? 如果按照那次在办公室的密会开始算,应该说,整整半年。 而这半年,是两个人生命中,到目前为止,极尽扭曲之能的六个月。 他们连通俗意义上的炮友都不算,炮友至少两厢情愿好聚好散,空虚了就见面,没空时也不怎么想念,一切都顺理成章自然而然。而他们,见面时候总要先经过一段时间的尴尬,几个话题聊过,尴尬氛围稍微过去了,才会切入正题,办公室,就是他们上演正题的地方,沙发上,卧室里,拉好窗帘,锁好门,没人会打扰,没人会想到要去打扰。等到正题过去,又要经过一段时间的尴尬,两个人都好像急着收拾干净自己,还有刚刚激战过的区域。最终,当一切都好像从未发生过似的,又被恢复了原样时,这第二次尴尬才算过去,他们保持着固定的距离,还是会有说有笑,但对于刚才的事,绝口不提。 “朋友”和“朋友”之间,是“情人”,而中间那段情人般的、火热的翻云覆雨,对于在朋友状态下的他们来说,就如同最大的雷区。 韩峻熹也考虑过这样是对是错,也质问过自己到底在做些什么,后来分开的日日夜夜,他每每想起云一鹤,记起他们之间的点滴,就会在痛苦中自责,在自我咒骂中讥讽后来所遭受的一切,都是报应。 他明知道彼此没有保障的肉体关系,远比彻底的拒绝来得更残忍,还是不受控制迈了那一步。所以,从不相信有“上天”的韩峻熹,在后来的三年半时间,终于不得不低了头,屈服于某种类似于“天谴”的力量。 那么,云一鹤又是怎样的呢? 睿智的箴言,他听过无数了,旁观者清的论调,他也看过万千了,可轮到他自己,平日里冷静淡定潇洒俊逸,天塌下来都泰然处之的风度翩翩的云老板,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迎来送往举手投足眉心一蹙嘴角一挑就能控制住局面的云老板,要什么有什么,真的是要什么就能有什么的他,遇见了命里劫数时,也只能软弱无力,悲观着,绝望着,做了自己最不该做的选择,成了自己最瞧不起的低贱与怯懦者。 他喜欢韩峻熹,而那不仅仅是荷尔蒙的吸引。 他拿他真的当个完整的人来喜欢,从肉体,到灵魂的那么喜欢,哪怕对方可以回馈给他的,只是一根粗壮丑陋的阳具而已。 这是彼此心照不宣的事实,最起码在最开始的时候是这样。 这是他们两个人之间不该被拿出来说的秘密。不过……秘密总会在最恰当的时刻被拿出 来见人,就像疮口被挑破,不管你看见脓血会不会恶心,它终究会破。 就在第三人发现问题的那一刻。 “一鹤,你要是不想说,我也不会勉强你,就是觉得……”电话里,祁林欲言又止,而电话这头,云一鹤只是淡淡挑起了嘴角。 “就是觉得我们俩有问题,是吧?” “所以是真有事儿?!” “那么诧异干嘛……”愈加无奈地吁了口气,云一鹤抬手解开衬衫领扣。 “我能不诧异嘛!他又不是圈内人……等会儿,难不成你把老韩掰弯了?!你怎么做到的?!” 听着那样的说法,云一鹤几乎笑出声来 分卷阅读43 ,就算是苦笑:“你觉得可能吗?凭你对他的了解。” “……比彗星撞地球的概率稍微高点吧。” “所以说。” “一鹤……”电话那头沉默了片刻,祁林总算是不再惊讶,像是已经瞬间明白了到底是怎么回事,也已经冷静下来想好了该怎么说,才再度开口,“按说,这是你的私事,我不该多嘴,可我跟你,不管怎么也算是‘自己人’吧。我要是自讨没趣非得劝你一句,你别嫌我烦。老韩……他这种……直男,会跟你亲近,跟你发生关系,百分之九十九是出于好奇,还有就是直男癌发作。圈外人啊,你懂,天生来的骄傲和优越感,一辈子也不会变,他们就需要被捧着哄着伺候着当神供着,多少关注都不嫌多,而且根本都不带挑拣的!让男人喜欢,就算是嘴上说觉得恶心,潜意识里也照样鼻子都翘上天了。不给你回馈,他们认为是应该,给你回馈,他们认为是奖赏。哪怕他现在看似喜欢你,这份儿‘喜欢’也是建立在流沙上的,随时会下沉,随时会完蛋。你不信这时候要是跳出来一大美女追他,你看他选谁?一鹤,你别怪我话说得太直接太难听,我是跟老韩有交情,可这事儿,让我站立场,我得站你这头儿,不管你看着像不像。” 挺长的一番话,云一鹤安安静静听了,听到最后,嘴角动了动,没有马上回答,只看得见眼眶在发红。 “林子,你感悟这么深刻,是亲身经历吗?”打趣,明显就是为了不让自己暴露出脆弱,云一鹤有意无意地捏着自己的裤线,直到把笔挺的线条弄得凌乱。 “你知道我从来不碰直男。”对方也明显听得出他只是在逞强,没有动怒,而是把话又继续了下去,“我有个朋友,跟你一样恋直,那个罪受的啊,就甭提了。” “是吗,那你介绍他给我认识认识啊~” “干嘛?看你俩同病相怜抱头痛哭?人家现在学乖了,放弃了,日子过得挺踏实的。” “那兴许我早晚有一天也会学乖放弃吧。” “但愿你能撑到那天。” “应该问题不大。” “……所以你就是虚心接受死不改悔了哈。”也意识到自己劝不动,祁林语气沉了下去,“那我就一边儿凉快着等你幡然悔悟吧……” “别说的那么悲怆啊,我明白你为我好,我又不傻。”抬手揉了揉眼睛,云一鹤喟叹了一声,“林子,要是真有那天,不欢而散,或者闹出点什么事来……我这儿怎么着都能活,可你……真的不用为了我和韩峻熹翻脸。” 电话里安静了几秒钟。 传来一声一样的喟叹。 “你对他到底是有多真心啊……”祁林彻底没辙了,“得,行吧,我答应你,我不跟他翻脸,我就想说,你要是心里烦了,堵得慌了,别觉得没人可说。我跟这儿候着呢,成不?” “你这么上心,你家那位要不高兴了。”听得心里滚烫滚烫的,云一鹤用指头轻轻压住在微颤的嘴唇,明明在笑,却笑得一点也不好看。 “他不至于,明子心最干净了,他知道我除了是个变态,其他地方都没毛病,绝对不会对不起他。到时候,他估计会跟我一块儿护着你。”说着让外人格外羡慕嫉妒的话,祁林自知劝说也好,安慰也罢,都该告一段落了,又聊了些舒缓气氛的内容,便结束了通话。 而云一鹤,则坐在原处,看着手机屏幕逐渐变暗,直至黑成一片。 隐约中耳根像是有个声音在说着什么语言,告诉他,他的前景,就会是这个样子。 那天,云一鹤过得并不开心,想得太多,却全都是悲观的结果,哪有谁会开心呢…… 他能做的,只是强迫自己放下顾虑,先让脚步那么走着,边走,边在自己眼睛上蒙了眼罩,横下一条心,带着苦笑,连路心的泥水与沟坎,都放弃去看了。 他作为秘密情人,别提有多合格。 他真的没有给韩峻熹制造半点负担,而两个原本就不是同一个世界,也不该走上同一条道路的男人,竟然就这么诡异地将这诡异的关系,给继续下去了。 时间过得挺快,深冬转眼到来,新年也是刹那经过,2012年年初,谁都在玩笑中议论今年会不会全球大灾难然后末日降临时,云一鹤对韩峻熹发出了邀请,约他去父亲新开的保龄球馆玩。 那男人答应了,并在当天如约而至。 格外漂亮的崭新的场馆里,人却并不少,云一鹤带着韩峻熹,从忙着娱乐的人群后面穿过,走进另一个小厅,然后关上写着【VIP】字样的厚重的门。 “这儿是不对外开放的。”拍了拍包着酒红色皮革的隔音门,他指了一下只有几条球道,却布置更漂亮连背景音乐都更上档次的小厅,“VIP卡,也不是随便谁都能拿。” “那这是老爷子请贵客玩儿的地方?”韩峻熹皱着眉心,一脸恍然地眨了眨眼。 “可以这么理解。”看着那有点狡黠有点坏的表情,云一鹤点点头,“其实去年上半年装修的时候,没有这方面计划的,结果正好赶上当时有个非谈下来不可的合同,他请那个大客户打保龄球,人家念叨了一句,要是有个消停点的小场馆玩玩就更好了,他才恍然大悟,临时叫装修公司改了设计。” “老爷子也算是脑筋灵活的了。” “是,商场如战场,仗打久了,最后活下来没阵亡的,个个都是老油条。” “别这么说你爹呀。”很是爽朗地笑了几声,那男人走到球道前,摸了摸旁边光洁的保龄球,把指头插进孔洞,提起一个,“云总,你先来。” “我约你来玩的,你先。”云一鹤走到对方旁边,却并没有接过那个球。 “那啥,实不相瞒,我不会打。”有点不好意思地笑笑,抬手拢了一把头发,韩峻熹承认了,“你要说篮球足球羽毛球,咱抄起来就能玩儿,保龄球我还真不会。不怕你笑话,这对我来说算高雅运动。” “会吗?”云一鹤有点惊讶,“你只是朋友当中偏巧没人爱玩保龄吧。” “也有可能,对我来说这玩意儿跟高尔夫一样,都不是同一个次元的产物。” “哪有那么夸张。”无奈地笑起来,云一鹤点点头,“那好,我先做个示范,你一看就懂了,保龄球很简单。” “您请。”做了个傻傻的“交给你了”的手势,韩峻熹往后撤了半步,看着对方的动作示范。 那是相当漂亮的动作,也是相当到位的示范,但观摩的人,却不自觉把重点都倾向了前者。他站在斜后方,看着云一鹤的腰身,看着身高和自己差不多,身材也没比自己弱多少,却总也掩盖不住那股子魅惑劲儿的男人,他可以明确判定那是传说中的优雅的魔性,而不是阴柔,云 分卷阅读44 一鹤并不阴柔,即便再风度翩翩,他也有雄性与生俱来的杀气。 至于在两人身体相交的时候,那种热度和浑然忘我…… “峻哥,该你了。”清脆的碰撞声过后,打了还算漂亮的一球的云一鹤回过头来,看向刚从他身体中后部收回视线的韩峻熹。 “啊?噢!”恍然之后,心里小小闹腾了一下,对陌生环境适应力极强的家伙抓起一个球,也不管刚才看懂了多少记住了几成,还是决定硬着头皮上了。 那天,他们玩儿得还算高兴,韩峻熹越打脸皮越厚,分数没见多,技术没见涨,唯独嘻嘻哈哈越来越亢奋,越来越骄傲了。 云一鹤不知道该不该断定为,那是祁林所说过的“直男天生的骄傲”,他只是在心里笑笑自己,然后陪着那男人玩儿到手腕都没了什么力气。 “今天就先这样儿吧,热疯了。”感觉头顶都在冒热气的男人大大咧咧撩起衣襟扇了扇风,露出那该死的,漂亮紧实的腹肌。 “要去洗个澡吗?”云一鹤不动声色提着建议。 “这儿还能洗……啊懂了,又是VIP对吧。” “对。”忍俊不禁点点头,云一鹤拿起自己的外套,示意了一下门口的方向,“洗个澡,雅间还有茶室。” “我就问一句,云总,这得是多贵的贵客,才能享受这套待遇?” 看着那假装的一本正经,云一鹤控制了一下自己的表情,也很是严肃地想了想,卖了个关子,然后回答了两个字——“保密”。 “得得得,当我没问。”根本不是真心在放弃,而是压根儿也没当回事,粗线条的男人也抓起自己刚才随手丢在一边地板上的外套,一手勾着领子搭在肩头,和云一鹤一道往外走。 他隐约能嗅到对方身上的味道。 没有汗臭,只有因为运动热了而蒸腾得有点明显的香水味和皮肉自身的气息。这样的气味,他已经再熟悉不过,多少次,多少次,因为那个身体内部的紧窒和火热而浑然忘我时,他所能嗅到的,就是这个味道。而要么死也不开灯,要么就会伸手挡住他视线的云一鹤,正是如此,在黑暗中,硬生生让韩峻熹记住了这味道。这是肉体浓郁的诱惑,已经不容妥协刻进了对方头脑里和记忆里。 而这样的味道,有些时候,是会惹祸的…… 明明门已经被拉开的一条缝,却又被一只手推了回去,云一鹤一惊,回头看,撑着门的男人朝他贴了过来,胸口顶着他的脊背,鞋尖抵着他的脚跟。 他瞬间意识到,作祟的荷尔蒙正在发生裂变,猛兽被放出了笼子,现在,打算要吃人了。 他知道这样不对,或者至少于他而言不对,这种场所不是他认为可以白日宣淫的地方,但他不会拒绝那份热情。 见了鬼了!他死都不会拒绝才对吧! 韩峻熹主动表示出想要的意思,对他来说简直如同河里摸鱼却摸到了金子,不牢牢抓在手里,当他傻吗?! “峻哥……真的不先洗个澡吗?”说着无意义的话,他转回身来,没有抬头看对方,但指头已经钻进了那男人的腰带…… 那天,在球馆里,他们虽说不曾做到最深入的那一步,但紧紧抱着靠在门上,和外头喧闹的人群只有一墙之隔的状态下,揉搓着彼此的物件,不需要酒精的协助,又或者说麻痹神经提供借口,就那么各自达到高潮,仍旧刺激到难以言表。 喘息中,云一鹤无力想太多,喘息后,他眼睛有点发热。 他甚至想要壮着胆子猜测韩峻熹开始对他有什么“真正的”念头在萌生了,这种猜测直到他跪在地上,让那男人第二次射在他口中,感受着那粘稠和苦涩时,都无法遏止。 当天后来的时间,两个人之间的气氛,多少有那么一点微妙,可他们什么都没多说,什么都没提起。 去那不给普通人开放的浴室洗过澡,收拾干净自己,他们还是老样子,聊聊无关痛痒的话题,离开留下过罪证的地方,到外面去,溜溜马路,吃吃东西,呼吸一下清冷干燥,不带有任何感情色彩的空气。 就算韩峻熹东拉西扯讲家里的趣事时,云一鹤脑子里全是刚才的片段,以及抓了纸巾擦掉所有可疑痕迹后,整件事不会有任何人发现任何异常的,罪恶的窃喜。 天黑下来之前,他们道了别,再了见。 韩峻熹回到父母那边,一脸的一如往常。 但刚一进门,正在往桌子上摆刚炒出来的菜的母亲,就边回头看他,边神秘兮兮笑了起来。 “回来啦,我跟你爸这儿正念叨你呢。” “念叨我啥啊。”发现母亲从来没这么兴高采烈过,韩峻熹挑了一下眉梢,关好门,站在玄关脱外套,“有好事儿?” “大好事儿。”母亲看了看沙发上一样在笑呵呵的父亲,在围裙上擦了擦手,干脆直接开了口,“我有个同事,一个年级组的,赵老师,不知道你还记不记得。她闺女呢,上个月从国外念完研究生回来了,说打算开始考虑个人问题。人家比你小五岁,我见过照片,大大方方的,长得挺漂亮,性格也挺好。我说你……要不要考虑考虑,争取一下儿?” *** *** *** *** *** 母亲所谓的那个希望韩峻熹“争取一下”的女孩,并不是最后曾跟他结了婚的那个。 他们之间仅有一面之缘,因为一向不喜欢让家人失望的他,到底相亲去了。 不知该不该说万幸,因为那女孩,他真的喜欢不起来。漂亮,端庄,大方,有学识,有胆量,有见地,然而这样的女人,并不适合韩峻熹。 相比之下,他宁可还选择柳玫珊这类“小女人”,不是说小家碧玉那种弱弱的性格,而是……他觉得太完美的女性,他自己高攀不起。 又或许,就像祁林对云一鹤所说的,他就是个需要被哄着捧着用崇拜眼光看着的大男子主义者。“小女人”也许可以强悍,然而并不强势,会让他体会到作为男人的可悲的那点儿骄傲。 这些想法,在三年半之后,受尽波折吃够了苦头,莫说骄傲,连尊严都荡然无存了的韩峻熹,曾经苦笑着狠狠讥讽过自己,那时候他才明白,骄傲不能当饭吃,就像回归“正途”和避免闲话,不能构成分开的理由。 那只是借口,而相对于理由,借口是那么猥琐狭隘自欺欺人,并且远不能让你从根本上,从良心上,觉得好受。 相亲的事,韩峻熹没有跟云一鹤说,相亲失败的结果,母亲倒是也没有表现出什么不满,儿子不喜欢,那就不喜欢吧,能过到一块儿去才是重点,虽然总要唠叨一两句,但还好,父亲会表面上站在老婆那头, 分卷阅读45 教训着什么“那么好的姑娘你都看不上,你以为你谁啊!”,背地里则拍拍他的肩膀,告诉他别着急,总会遇上合适的。 那句话,韩峻熹听进耳朵里,不知道该高兴,还是该困扰。 但该来的麻烦,还是会来。 春节过后,没多久,秋天他曾参加过的那个摄影比赛,有了点小道消息传进他耳朵里。 人脉确实足够宽广的他,因为认识一个评委会的人,而先一步得知自己大约是与得大奖无缘了。对方跟他说,有一些“人物”,参与了评审,于是,没有任何后台的他,极有可能和其它几人成为暗箱操作的牺牲品。 对此,韩峻熹倒是还算淡定。说老实话,这种事已经屡见不鲜了,各个行业各个领域都如此,能力不等于机遇,机遇比不上商机,当并排放着两个实力相当的人,谁不会趋炎附势推举那个能带来“好处”的呢?这就是现实,不要说默默耕耘就会有收获,这不流行了,现如今叫好不如叫座,你耕耘一辈子,照样有可能颗粒无收,没点手段,对不起,谁认识你是哪个? 耸耸肩告诉自己去他娘的,韩峻熹只在心里确实有那么点儿不平衡时跟云一鹤聊到过这件事,可他没有多说,更没有深入说。 这件事似乎就这么放下了,过去了,直到又过了一个星期,评选结果终于出来,获奖名单里有他,虽不是特等大奖,然而和另一人并列第一。 得知了结果的当天,他就去找云一鹤了。 然后,是不知该不该说是意料之中的一场争吵。 “所以这事儿里头真的有你?!”韩峻熹紧紧皱着眉头。 “这是你应得的。”没有否认任何事,云一鹤只是在坦然承认了自己从中做了些什么,打了几个电话之后,那样回答他。 “……不是,你这是要干嘛呀?啊?” “把你放在你该坐的位置上而已。”知道对方在生气,却还是尽力保持着淡定,云一鹤示意韩峻熹坐下,“峻哥,实不相瞒,我原本是想再继续往上推你一把的,可……” “你甭‘可’了。”果断阻止对方继续说下去,也没坐下,韩峻熹捏了捏眉心,一脸强压着的怒气,“你不觉得这样儿跟拿钱买我是一回事儿吗?啊?我什么水平我自己知道!别人的照片我也看见了!特等的那个我就是比不了!那是天才!并列第一那个人家资格比我老二十年!手法和选材都甩我不知道多少条街了!真正不配入围的是二等三等!我看得出来!他们俩一看就知道是有后台才上来的……” “我知道啊,所以我把你安排在并列第一啊。”感受着对方的怒气,却仍旧在逞强,云一鹤两手指头交叉摆在桌面上,翘起二郎腿,鞋跟微微抖了几下,像是在释放舒缓内心隐藏的不安,“你总不能和他们并列吧,不觉得恶心吗?再说,这样也不至于伤了另外两个人的面子,他们俩的后台是谁我都清楚,有一个还跟我爷爷打过交道。” “可就是没你家后台硬,是吧?”有点儿残忍地冷笑了一下,韩峻熹带着无力感一屁股坐在椅子里,“我不是想给脸不要脸,可你这样……真的是……真的是……多此一举啊!” 就是这么一句话,让原本还在保持着淡定微笑的云一鹤表情骤然冷了下来。 像是如梦方醒,像是从美好幻想里硬被抓出来,游街示众。 他又做了傻事,做了力求完美的自己不堪承受的傻事。他想要帮这个男人得到应得的位置,却忽略了这个男人的骄傲和固执。 他错了,就像上次故意安排礼拜五让他带着柳玫珊来云阁club碰面一样,大错特错。 他就像个恋爱中的蠢货,一心想要为喜欢的人做些什么,却总也打不到七寸,到最后不仅对方不领情,自己还成了被责怪的那个。 而人在期待落空时,在自我怨恨时,往往会做出更愚蠢的抉择。 “峻哥,我刚才的话还没说完。”眼睛低垂着,指头摸了摸自己手上的戒指,嘴角稍稍挑起来,云一鹤开了口,“我本来想说的是,以我的影响力,让你拿特等奖都可以,只不过……我看了主办方发给我的你的作品。认出来模特是谁的时候,就注定特等没你的事儿了。我不恨柳玫珊,我很喜欢她,我只是介意她存在过,就算现在你们早就一刀两断了。” 这番话一说出口,就成了一枚重磅炸弹,韩峻熹哑口无言瞪着眼睛看了云一鹤好半天,然后突然站起来,抬手冲着他指了指,狠狠点了点头。 “非得这样儿是吧……这样儿你就舒坦了哈……” 听着那样的质问,如果云一鹤能发自内心睁开眼睛,要么把压抑已久的情绪爆发出来,要么将之压抑到更深处,结果都不会太糟糕。 但他选择了最糟糕的逞强。 仍旧是淡淡然的表情,他笑了笑,抬头看着韩峻熹。 “一点点吧,说起来,我觉得我这次的做法很高明呢,安排你得了奖,维护了另外两个人的面子,又不至于让我自己内心太不平衡,这可是一举三得,我对我的智商可满意了。” 韩峻熹又是好一会儿没说出话来。 最后,他是从牙缝里挤出当天最后的言辞的。 他说,我是想得奖,做梦都想!可我不想要你“安排”的。你维护有后台的人的面子,然后让我成了后台更硬的那个,我的面子就比他们俩的更不值钱了。你内心世界想要平衡,那就平衡去吧,我自己找一旮旯儿安安静静当我的傻逼,这您总不用管,不用操心了吧! 丢下这几句话,他转过身,迈开步,扬长而去。 那天,他们彼此,都做了最愚蠢的人。 一个,愚蠢到出了下下策,却以为抽了上上签。 一个,愚蠢到因愤怒瞎了心,又被假象眯了眼。 云一鹤在办公室里沉默着自我贬低时,韩峻熹在喧闹杂乱烟雾缭绕的低档酒吧里,喝到明明醉了,仍旧心烦意乱。 而那个最说不清该不该出现的角色,就在这最说不清算不算恰当的时刻出现了。 单手撑着太阳穴,另一手百无聊赖刷着手机新闻时,一个满身烟味裹挟着浓香的身影,出现在他面前。 那是个漂亮的女人。 也许明显整过容,也许化妆有点艳俗,也许穿着略嫌暴露,然而漂亮,太漂亮。 微醺的眼神,指间的烟,鲜红的嘴唇,深深的“事业线”。女人盯着韩峻熹看,一直看,然后抽了一口烟,笑了起来。 “你是摄影师,对吧?”很好听的声音,越过嘈杂的音乐和人声,钻进韩峻熹耳朵里,“我认识你,我还看过你拍的照片,实不相瞒,我是你的铁杆粉丝~” 听到那有点突然的话,韩峻熹皱了皱眉。想要保持低调说句你认错人了,却又没 分卷阅读46 能开口。 “我也是别人推荐了你的博客,才看到你的作品的,我是做广告设计的,对于审美还算有自信,说老实话,你拍的照片,但凡博客里贴了,我就都‘右键’了。”女人不给他喘息的时间,就是接连用无意间抓到个艺术圈偶像的眼神看着他,然后终于朝他伸出手来,“韩先生,我姓许,许林君,你要是赏脸,跟我握个手,咱们算交个朋友,我也好有点资本跟别人炫耀,怎么样?” 到最后,韩峻熹也没扛住。那张脸,那声音,那表情,那只伸过来的手…… 他迷迷瞪瞪,握住了那只手,握得挺紧,连被那有点尖锐的红指甲刺痛了掌心,都浑然不觉…… 事情到了这个地步,该怎么说呢?能怎么说呢?要怎么说呢? 和一个陌生女人在车里拥抱亲吻的时候,韩峻熹心里都在想些什么呢? 被他丢在办公室里自己别扭,又陷入拿着手机胡乱翻看通讯录唯独打不出那个电话的云一鹤,忙着自怨自艾的时候,等的耗的,又是什么呢? 但,就在那天,许林君闯入了韩峻熹的视线,继而又闯入了他的生活,在后来的三个月时间里,一点点侵蚀着云一鹤的位置,把自己有如香水玫瑰绽放到最浓烈时的味道,遮盖了云一鹤文心兰般的淡香。 许林君出现的第三天,云一鹤主动打了电话,跟韩峻熹道歉。 许林君出现的第三个月,韩峻熹给云一鹤打了电话,坦白了这个女人的存在。 言者汗涔涔,而听者,并未泪潸潸。 云一鹤只是想了想,然后问,峻哥,你跟我上床的时候,脑子里想的是她吗? 韩峻熹的回答是一个果断的摇头。 他本想实话实说补充一句自己还没有和许林君发展到那个地步,但又觉得解释就是掩饰,怎么都多余。 云一鹤又想了想,然后问,峻哥,那你是真心喜欢她吗? 这次,韩峻熹的回答是一个略带迟疑的点头。 略带迟疑,然而终究是个点头。 闭上眼,深深吸了一口气,又长长吐出,云一鹤控制住手腕的颤抖,低着头沉默了片刻,抬起眼,站起身,走到韩峻熹面前。 他看着也跟着站起来的男人,想了想,而后开口。 “峻哥,你不用一脸苦大仇深的,这是好事。你能有真心喜欢的,我替你高兴。本来我跟你之间,也不是谈情说爱的关系,你就是同时跟多少女人有来往,我也没资格管的。我们本来就不会有结果,这一点我认识得很清楚。更何况……‘不需要有负担’也好,‘到你找到女朋友为止’也罢,都是我亲口说过的话,现在,是时候兑现了。” 没人知道,连他们彼此都不知道,云一鹤是怎么做到能用平静的声音,说完那一番话的。 话音落下后,他用沉默应对着韩峻熹的无措。笑了笑,抬起手,拍了拍那男人的胳膊,就像个听说好兄弟有了好归宿的朋友那样。 他在韩峻熹犹豫着伸出手,像是想要给他一个拥抱时,骤然往后撤了半步,挡开了那一双手,淡淡笑着摇头说:“不必了”。 “好好过吧。”又补充了一句,他转身迈步走到门口,拉开门,做了个“请”的手势,然后,就再多一个字,也没有留给对方。 而至于韩峻熹,也许本应该觉得解脱的心里,瞬间背道而驰地套上了枷,坠上了锁的那份沉重,以及那沉重令人不敢相信的真实,也只有他自己再清楚不过,就算他既不想承认,也不曾对任何人说…… *** *** *** *** *** 云一鹤跟韩峻熹,在传闻会有世界末日的那年分手,也不知分手这件事本身对他们彼此而言,算不算一种末日。 祁林是第一个出现安慰云一鹤的,可他几乎什么都没说。 他就是问了一句,一鹤,你们之间这段儿,对你来说,到底算什么? 云一鹤清楚对方的意思,梳理思路,不管怎样,是站起来继续前行的先决条件,就好像不把战场打扫干净了,这儿就没法好好生长草木庄稼,早晚都仍旧是一片荒芜。 “算什么呢……算什么啊……”靠在宽大的沙发上,抬头看着工艺繁复的吊灯,云一鹤好一会儿才开口,“说文艺一点,他是我这辈子快过完的时候想起来,会心痛但是不会后悔的经历。我呢,应该是他会后悔但是不会心痛的体验吧……而且我估计我不会一直到他这辈子快过完的时候都还被记得。” “啊哈……倒是哈,他犯起糊涂来是挺有老年痴呆先兆的。” 听到那种说法,云一鹤苦笑了几声,继而一声叹:“其实,也没必要弄得那么无病呻吟,简言之一句话——我们不可能白头到老,就是这样。” “你真的是太喜欢他了对吧。”祁林听着白头到老四个字,脸上的表情有点复杂而且沉重,拍了拍对方的膝盖,他站起身,回头看向沙发后面不远处的台球桌,“来玩儿几局吧,放松放……哎?球呢?” “……收起来了。”没有回头,而是低头捏了捏鼻梁,云一鹤伸手从茶几上抓过杯子,喝了几口热茶,“台子我也找到下家了,过两天有空就拉走。” 话,已经说得很明白了,祁林有点后悔自己提到台球,他坚信这里头应该是有什么太好或者太不好的回忆在作祟,以至于让云一鹤不得不采取措施,眼不见心不烦了。 可是眼不见,真就能心不烦么? “我跟明子说好了,过两天他跟我回一趟天津去我爸妈那儿住两天,你要不要跟着一块儿去?” “我去干嘛,当烛台啊?”一下子笑起来,云一鹤扭脸看着对方,“要不,我帮你照顾猫好了。” “裤衩不用照顾,我把粮食和水还有猫砂都准备齐了,够三天的。” “每次听你说你家猫的名字,我都还是觉得不适应。”虽说有点无力,可总算是还算真心地笑了起来,云一鹤两手捂着杯子,脑子却开始不由自主在想那条漆黑的大狗,“……祁裤衩……韩大臀……这都什么鬼名字,难怪你俩能做朋友。” 听着那有几分发虚的调侃,祁林皱了皱眉,沉默不语中,只剩了一声无奈的低叹。 好友的安慰,再贴心,也无法真的疏通心塞,再及时,也不能扶狂澜于既倒,挽大厦之将倾。该发生的,还是会发生,而事态,是不会因为人心所向,就不往更扭曲的方向延伸的。 只能打起精神继续走下去,人人都如此,不管你是劳苦大众,还是富家公子。 心疼起来,不挑出身。 疼就是了。 那天,祁林拉着云一鹤,出去吃了顿饭,席间,那男人曾经一边翻看着菜单, 分卷阅读47 一边淡淡然跟他说了句: “其实,我是有预感的,最后那些日子,他对我很温柔,有所亏欠的那种温柔,从那时候起,我就发现有问题了……” 祁林对此,什么都没说,他是真的有点不知该说什么才好。 而云一鹤,则在那之后,回去了自己原来的世界。 一个人的世界。 他还是那个开夜店的红四官三富二代,还是风度翩翩英俊潇洒气质绝伦的云老板,男人女人都喜欢他,只是那种喜欢,他根本不稀罕罢了。 他想,韩峻熹也回到自己的世界里去了吧,一男、一女,两个人的世界,或者就算有朝一日不是两个人了,也不会再回来了。自己,只是那男人一次误入了的歧途,有金光大道可走,谁还要过你这颤颤巍巍的独木桥呢。 而也许,又或者不只是也许,韩峻熹在云一鹤以为他会快乐的时候,并没有真的那么快乐的。 他们之间并不算太顺利。 首先就是父母并不喜欢这个许林君。 “大峻,妈不想拦着你,可……”欲言又止了一下,母亲叹了口,“这真行吗?” “妈。什么叫行不行的啊。”笑了起来,韩峻熹摸了摸母亲的手背,“她不是各方面条件都挺好的嘛。” “条件归条件,条件等于人品吗?”开口的,是父亲,老爷子坐在沙发上,捏着遥控器,根本就是在不走心地随便调台,“你的事儿,随你,我跟你妈也是不想多掺和,更不想棒打鸳鸯。就想跟你说一句,我们俩都这岁数了,看人比你看得清楚。” “爸……他不就是穿得少点儿说话随便点儿嘛,这都二十一世纪了……” “是,所以说你的事儿随你呢。”老爷子不再多发表意见,甚至连这个话题都不想继续了,丢下遥控器,站起身,走去厨房跟老伴儿商量晚饭要吃什么去了。 那时候,韩峻熹并没有将来日子不好过的预感。 他在那女人怀里的时候,在享受着胸口的温软和身体的火热耳根的莺声燕语的时候,是以为自己会幸福的。 是,许林君会偶尔闹个别扭耍个脾气,可他都将此规划为小女人的特权,她闹,就随她闹呗,大老爷们儿还能跟着一块儿闹不成? 夏天,他们的关系打得火热,秋天,他开始计划彼此的将来,第二年的春天,他问她要不要嫁给他,对方答应的时候,他就像所有天真幼稚的大男人一样,觉得自己是最快乐的那个。 那时候,韩峻熹仍然没有将来日子不好过的预感。 婚礼漂亮排场,忙着幸福的男人,觉得这是一个转折点,如果说婚前他们还偶尔因为许林君总也不能和前男友砍断联系而争吵过,那么至少结了婚,就该把重点放在让日子好好过上了吧? 然而,没有。 他们是那年春天结婚的,然后,有了法律依靠,没了神秘感的关系,就这样开始一步步走向悬崖。 那个总是藏在他们之间的前男友,还在。 说实话,韩峻熹并不是小家子气的男人,他无所谓女友或者老婆有过别人,他对处女没有迷信和执着,只要彼此专一不二,也就是了。但许林君的前男友,出现概率有点高,出现强度有点大。 他也曾经真的严肃提到过这件事,但对方告诉他,这真的没什么,他们就像兄妹一样而已了。韩峻熹愚蠢地认为,也许就是那样的,他告诉自己别介意,有了孩子就会好很多,有了孩子,有了完整的家,做了母亲,女人最美好的那一面不是就会被成倍激发出来了吗? 他是这么想的,是这么期待的,他也说过不知多少次自己的想法和期待,陪着笑脸,低着姿态,俨然已经是另一个他,往日的豁达狂放,被磨得荡然无存。 许林君起初,没有让他失望。 2013年年底,他进入了备战爸爸的行列,2014年秋天,他在婴儿的啼哭声中,欣喜若狂,终于做了父亲。 抱着怀里那么纤细娇嫩的小生命时,他觉得为了这个孩子,他可以去死,也可以让别人死。他觉得自己做什么都值得,不管是妻子越来越频繁的耍脾气摆脸色,还是自己为了这个妻子跟家里,跟父母之间越来越不如从前。 没有闹僵,只是不如以往亲近,他消耗了太多的心力在应对这个让他越来越没办法的女人身上。可,那是他的发妻,那是他女儿的母亲,他又能如何呢。 他唯一会做的,就是在死寂的夜里,在许林君又给他气受,给他脸色看之后,偶尔回想起那个始终藏在他记忆中的男人。那个温和的,会因为被他看着就害羞的,从来连句重话都不曾对他讲过的云一鹤…… 但很快的,他就会开始觉得自己贱,觉得对不起他,觉得太不公平。分开了,才想起一个人的好,这不是贱,又是什么? 为了让自己的日子真的像云一鹤所说的那样“好好过”,为了维持住这个家,也为了女儿的将来,他开始接各种额外的工作,许林君缠着他逼着他买新房子,换新车,他得为这些多赚些钱。 就算有些时候,忙到三更半夜,累成王八蛋一样回到家里时,他的妻,他孩子的母亲,又不知去哪儿参加酒会舞会茶话会了。 他不能睡,他要醒着,因为等聚会散了,他得准时过去接那个浓妆艳抹香气逼人的女人回家。 他真的觉得太累了。 更累的,是那个婚前就一直在作祟的前男友,婚后还是没有完全消失。 也许人生就是这么不如意吧,你想要好好过了,可别人不让你好好过,你想要珍惜谁,可这个谁并不珍惜你。 当第一场激烈争吵爆发,当韩峻熹终于急了眼,质问对方怎么就不能踏踏实实过日子,怎么一家子人一块儿伺候你你都不知道感恩,怎么连女儿还这么小正是最需要你的时候都不考虑……对方回应给他的,只是更高的音量,更尖锐的谩骂,和丝毫不讲道理的摔门离去。 争吵有了开始,就好像没了终结的那天,愈演愈烈达到某种极限后,日子,也就不用过了。 他们终于协议离婚。 许林君彻底离开他的那天,是2015年十一。 别人家高高兴兴玩玩闹闹吃吃喝喝,韩峻熹开着车,把那个已经不再跟他说话的女人,送回了娘家。 对方带走了孩子,这是法院宣判的结果,只因为他是个总要东奔西跑的摄影师。当韩峻熹眼看着女儿冲他张着小手哭着不肯走时,强忍着心痛哀求她好好照顾佳萤时,对方只是冷冷地看了他一眼,然后丢给他一句“你先问问她是不是你的种吧”。 韩峻熹,作为一个男人,失败到极限,压抑到谷底。 他被他自己的抉择狠狠摆了一道,而让他打落门牙往肚里咽,硬是忍了、认了,一 分卷阅读48 声不吭的,还是他那该死的骄傲。 他用骄傲麻醉自己,欺骗自己,佯装可以英雄气短,不必儿女情长,若真不是他的种,也没什么可意外的,不是他的,不该是他的,他不要,也就是了。可是……在辗转反侧夜不能寐时,当他抱着枕头假设那就是他的女儿,是“照亮他生命的,最美好的那一点萤火”时,他英雄气短的眼泪,透着的全是儿女情长。 而当他痛苦过怨恨过咬牙切齿过之后,他还是会想起也许本该被他遗忘的云一鹤。 他真的会想起他,特别想,无法控制地想。 他不知道自己这是怎么了…… 他以为自己会慢慢好起来,父母也是那么劝他那么告诉他的,可剧情,还是朝着他最怕,最不希望的方向发展下去了。 转眼,是第二年春节,本来买了礼物,带了压岁钱,要去看看女儿时,走在前妻娘家楼下的小花园里,他却看到了最让他瞬间崩溃的一幕。 穿着皮草大衣的女人还是那么漂亮,而跟在身后的,那个穿着已经不合身的小棉衣,瘦瘦的,脏脏的孩子,就是他亲自给取了名字的女儿,他的佳萤。 小姑娘追不上母亲的脚步,就要被催促责骂,急匆匆哭着追时摔倒了,母亲都不肯弯腰去抱,去扶。 那一刻,韩峻熹所有的,所有的忍耐,所有的愤怒,所有的悲痛,所有百味杂陈的酸楚,突破了极限,撞碎了临界点。 他疯了一样丢下手里的东西跑过去,冲过去,先是弯腰一手抄起女儿死死搂在怀里,紧跟着,就在那个惊讶中愣在原地的女人注视下,几步跨过来,扬起手,违背了他平生坚持的决不能打女人的信条,用足了力气,像是要把命都豁出去,更像是要夺对方性命似的,甩了对方一个响亮的耳光。 女人就像是影视剧里演的那样,整个人跌倒在地,摔断了鞋跟,弄脏了皮草,嘴角出了血,脸上在极短的时间内,就浮现了一个殷红的巴掌印子。 韩峻熹死死盯着她,一字一顿告诉她,孩子我带走,以后你再出现,我把你整张脸扯下来撕烂了喂狗。 他音量不高,语气不重,但是当真的程度,吓住了本来还想闹事的许林君。 全身僵硬移动也不敢动的女人,到后来什么时候滚起来的,韩峻熹不知道,更不想知道,他就抱着哭个没完的佳萤,转过身,大步朝自己停车的地方走去。 女儿抓着他的头发哭,揪着他的衣领哭,声嘶力竭喊他爸爸,如同在用这种唯一的途径质问为何之前要丢下她。 韩峻熹回到车里,坐在驾驶位上,抱着比同龄的孩子都要瘦小枯干的女儿,哄她,给她唱歌,唱自己小时候母亲唱给他的那首,用他低哑的粗糙的嗓音轻轻唱,那女儿还在襁褓之中时,他就一直唱的催眠曲。而当佳萤真的安静下来,软在他怀里,靠在他肩上睡着,他自己,已经哭到全身颤抖,连车钥匙都插不进锁孔了。 缓了多久他才缓过来?已经无从记起,但他最终把车开回了家,把孩子交给了父母。 他讲了所有经过,母亲看着缩在他外套里的孩子,沉默中抿了嘴唇,掉了眼泪,父亲则用力拍了拍他的肩膀,跟他说你之前干过好多错事,可这回,你做得对,爸妈给你撑腰,孩子咱们留下,咱谁也不给! 那一刻,韩峻熹觉得,他是有史以来,最失败的男人。 他对不起父母,对不起孩子,他一意孤行让所有人为他担心,跟着他折腾,他以为他是对的,他总以为他是对的!!! 可到头来,兜了一大圈,他被对于一个男人而言最残忍的方式打击过,教训过,折磨过之后,才明白什么叫大错特错。 当天,他整夜没睡,他抱着洗过澡,吃饱饭,换上新衣服,好像一只小动物一样团在他臂弯熟睡的女儿,瞪着天花板,在黑暗之中,想了一宿。 他从自责,从后悔,从怨恨,一点点沉淀下来,冷静下来,镇定下来,耳边隐约嘈杂纷乱的声音在渐行渐远,一直远到听不见。 天快亮时,他睡了个短觉,然后起床洗漱,吃过早饭,直接赶奔韩家老宅,对一大家子人将整件事和盘托出,没做半点隐瞒。 他觉得,是时候该干点儿正经事了,他闹够了,也幼稚够了,他得为了父母和孩子考虑,低头干活,抬头走路。 家人虽说惊讶不小,却也算是支持他,留他吃饭,送他出门时,二弟拉住他,说自己有个老同学在医院工作,如果你想给佳萤做亲子鉴定,他能帮忙。 韩峻熹迟疑了几秒,点了点头。 节后,他带着女儿,去了二弟所说的那家医院。 拿到结果后,他道了谢,回到停车场,让女儿在车上等他,自己则冷静了片刻,打开那张纸,只是看了看,就将之撕了个粉碎,随手扔进旁边的垃圾桶里。 然后,他上了车,扣好安全带,摸了摸孩子已经有点胖起来的水嫩嫩的小脸,笑着说,佳萤乖,走吧,跟爸爸回家。 检验的结果,他没有对家里人隐瞒。 他如实说了,孩子,真的不是他的。 真的真的,从血统上,和他没有半毛钱的关系。 “我疼她,我养着她,她只管我叫我‘爸’,那她就是我闺女,就是我亲生的。” 这是他跟家人说的话。 一家老小,商量好了会给他保密,也同样,会当他们的依靠。 韩峻熹想,这就够了,足够了。 那天,他剪短了头发,扔掉了所有的香烟,联系了可以做环保儿童房的装修公司,把自己的设计想法解释清楚,约好了上门量尺寸的日期之后,买了一大堆好吃的,回家去了。 空气仍旧清冷,但是并不压抑。 或者说,不再压抑。 路过东三环时,他看了一眼三里屯的方向,心里颤了一下,但最终只是转过头,直视前方,踩了一脚油门。 车,提升了速度,思路,也跟着开始翻涌,他辗转了一路,直到回到自家楼下。 熄了火,摘掉安全带,他沉默中犹疑着掏出手机,打开通讯录,拨通了祁林的电话。 对方倒是挺快就接了,轻轻松松跟他打招呼,问他这么久都没联系了,是要借钱呐,还是要抓苦力啊? 韩峻熹跟着笑了几声,然后说,都不是,林子,我是琢磨着,咱们能不能抽空聚聚?挺长时间没见了,怪想你小子的。另外,也是有点事儿……打算问问你。 *** *** *** *** *** 可能真正的朋友之间并不需要太多遮掩,不管是多久没见,短平快的问候过去了,就理所当然是直接的开门见山。 祁林和韩峻 分卷阅读49 熹,约在一家挺不错的咖啡馆碰头,热热闹闹的拥抱之后,两个人都看着对方傻笑。 “你脸怎么了?”韩峻熹指着祁林问。 “猫抓的,玩儿着玩儿着玩儿嗨了。你脸又怎么了?”看着老朋友嘴角的血痕,刚回答完问题的人就忙着提问。 “闺女抓的,玩儿着玩儿着玩儿嗨了。” “……孩子多大啦?”稍微楞了一下,想想也没什么值得太过惊讶的,笑过之后,祁林指了指沙发椅,边问边坐下。 “两岁。” “会说话了吧?” “别提了,一天到晚就不闲着,老叨叨,她奶奶说都快让这小丫头片子弄头疼了。” “你们家老太太退了?” “本来早就退了,后来又返聘了几年,到去年是真不去了,身体也不是特别好,折腾不起了。” “是哈。”点点头,祁林吁了口气,抓过菜单递给韩峻熹,然后在对方试图接过时有用了点力气捏住,两人的传递动作就这样停住了一下,而他则借此机会盯着对方看,“老韩,我跟你先说个实话,三年半之前你跟一鹤发生了什么,我知道。所以……这回碰面,你会问什么,我能猜个八九不离十,我会问你什么,你现在能猜个差不多了,对吧。” 被那么一问,韩峻熹沉默中了然地点了点头,笑了一下。 “知道。” “那,是等我问,还是你自己说。” “坦白从宽,我自己说吧。”总算从松了手的祁林那儿拿过了菜单,韩峻熹有意无意翻着,口中则有意无意讲着。 他说,他跟云一鹤,是很偶然的情况下开始的,虽然是云一鹤提出要保持关系,但他没有拒绝,别问他为什么没有拒绝,他说不清楚。到后来,他们因为某些事吵了一架,其实也不能算是吵了一架,因为嚷嚷的都是他这方。就在那时候,他认识了许林君,也就是他前妻。是的,他结婚又离婚了。结婚,是真的被那个女人吸引,离婚,是现实教育他,最初的吸引,真的说明不了什么。事到如今,他不想说谁对不起谁,不如讲他和许林君,想要的不一样。分手前后,闹得很不愉快,他本来已经放弃女儿的抚养权,毕竟他是个需要东奔西跑的摄影师。可后来他发现女儿并没有被善待,他一怒之下就把孩子抢回来了。虽然这孩子不是他亲生的。没错,这是个跟他毫无血缘的孩子,这是他前妻不知和谁的婚外情结果。然而他不想追究,孩子当初在他身边的那一年多,他天天带着,天天抱着,亲不够疼不够,他从骨子里早就认定了这是他亲生骨肉了,一纸验血结果证明,做不到让他放弃。他放弃了,那他就是个禽兽不如的东西,自己就是养父带大的,那他凭什么不能好好带着他爱死了的宝贝丫头?这三年半,够折腾,折腾够了,他不想装逼,可他确实时不时就会想起云一鹤。现在,他烟酒都戒了,想要好好活,在那之前,他想知道云一鹤过得好不好,可能他没资格,但,他是真的,真的,挺惦记的。这事儿,说出来是真的很讽刺,归根结底,反而是他这个当初被带入这场关系的人没处理好这场关系,他欠云一鹤的。现如今……总觉得如果不找个机会过问过问,到死,良心都不安。 话,说得认认真真,祁林也认认真真听完,想了想,拿起另一本菜单,翻了一页,抬起头,看向对方。 “老韩,我问你,假如,咱就说假如,你媳妇儿温柔善良孝敬公婆勤快本分,你现在日子过得太平圆满,你还会想云一鹤嘛?” 问题问得挺尖锐,但似乎并没有给被提问者带来多大的刺激。 韩峻熹只是想了几秒钟,点了点头。 “会想,毕竟我们俩的事儿存在过,而且该怎么说呢,对于我这种“普通”人而言,那一段儿,临闭眼都忘不了。” “可是?” “嗯,可是,大概也就只是想想而已了吧。” “所以说,你一方面是忘不了他,另一方面是受了挫折,受了打击,才觉得他好?” “是。” “……你到实话实说哈。” “我没必要骗你。” “那我再问你一句,你当初,是一边霸着云一鹤,一边儿霸着那女的,两头睡觉吗?” 这话一听进耳朵,本来沉默中看菜单的男人突然停住了,他抬起眼,跟祁林四目相对,而后坐直身子,摇了摇头。 “就这个,我可以拿命跟你担保,绝对没有。” “……那倒不用。”没辙地笑了一下,祁林冲着不远处的服务生招了个手,然后在对方走过来之前轻描淡写开口,“你有,我只能耸耸肩不予置评,你没有,我也只能说你还算有点良心。” “……”眼看着店里的小哥已经走到近前,韩峻熹欲言又止,直到祁林点了餐,他说了句“要一样的”,然后直到对方点头走开,才继续开口,“他……是不是一直什么都没跟你说。” “也不是什么都没有。就是说得很简单,一鹤这人,为了面子能把自己难为死,不过……”单手捏了捏桌上的软木杯垫,祁林看向韩峻熹,“都把错往自己身上揽这条儿,你俩倒是一样。” “那就算没白认识一场吧。”说着笑话,眼眶却有点发热,韩峻熹抹了把脸,试着聊回正题,“那,他现在好嘛?” “怎么说呢,还行吧。一天到晚,迎来送往,昼伏夜出,没什么变化。” “我是说他……” “嗯?” “‘个人生活’方面,还好吗?” “怎么着?要是他还是单身,你打算追他?”语气看似随意,实际上透着试探,祁林问过,随手把杯垫摆到一边,等着答案。 “不打算。”韩峻熹那么说。 “……啊?” “你甭装傻。”笑了对方一下,韩峻熹端起面前那杯柠檬水喝了一口,放下杯子时,脸上的神色有几分沧桑与无奈,“就跟你说的似的,我在别人那儿倒了霉了,才想起来他的好,才打算追他,这让谁说都挺贱的吧。而且,你说我追他,那我能给他啥?天长地久还是至死不渝啊?更何况我现在还带着个孩子……这都不说了,就说都过了三年多了,他心里有没有我,都另当别论着呢……我现如今呢,就是希望他过得好好的,知道这个,我就知足。” 祁林听着那样的话,最终,最终,把之前所有设想的回应言辞都吞了回去,只给了一声叹息。 “你变了。”祁林微微皱着眉看着他,“以往你就是个二百五,混不吝,玩儿心比天大。你还记得那会儿你非拉着我跟你参加一自驾游吗,跟河边儿钓鱼,结果你逞能,太靠近河堤,整个人滚进去了,大臀为了救你往河里跳,谁知道他游泳技术还不如你。到最后是你搂着狗爬上岸来的,要多狼狈有 分卷阅读50 多狼狈,就这样儿,你愣是还笑得出来,上岸第一句话你说的是啥还记得吗?” “啊……‘我那鱼竿’……” “‘我那鱼竿掉河里了吗?刚那条鱼都咬钩了,挺大一条呢,得三五斤呢!’这就是你差点儿淹死之后说的话。” “哈哈哈哈哈哈……那会儿是挺傻的。”低沉笑了几声,韩峻熹摇摇头,让情绪沉淀稳定了一些,才再次开口,“那……说真的,他现在到底好不好?” 祁林也慢慢收起笑容,端详着对面的男人,像是在确认是否认真,然后,他以提问代替了回答。 “你想见他吗?” “……不想。” “用朋友的身份见见也不想?” “不想。”如果说刚才的回答还有点犹疑,那这次是真的肯定了,“而且我也不希望你跟他说我跟你见面这事儿。” “你是怕再跟他发展出什么事儿来吧。” “可以这么说。我不想再闹腾他一回了。” “所以说……你是真变了。”祁林撇了一下嘴角,“其实,他也变了。在你之后,他也有过别的男朋友,不过没结果。恋直的事儿呢,也还是又发生过,可他都没让对方知道。总之就是,他这几年过得吧,挺没劲的,好像什么都不在乎了,又好像……自己找个地方躲起来了,最起码也是把真心给藏起来了。” “是吗……” “不过总体而言还好,真的,挺好的吧算是。” “……嗯。” “……” 两个人之间的沉默,持续了一阵子,祁林像是有话要说,却又说不出口,韩峻熹像是有话要问,却又问不出来。两人直到服务生过来送餐,才算是打破了安静到不舒服的气氛,话题再度被岔开,聊聊家人,聊聊工作,如此而已。 吃了饭,聊了天,祁林和韩峻熹就地解散。 韩峻熹叮嘱祁林别告诉云一鹤这次见面时,祁林就苦笑着说,你觉得我忍得住? “那,你就说我现在挺好的,上有老下有小,忙着呢。”那男人这样交待。 “那假如他想见你呢?” “别吧,真的,别。” 想了想,一句“你是怕再见面你会‘怎样’,还是他会‘怎样’?”在口中兜了几个圈子,都还是没说出来,到最后,祁林只默默穿好外套,拍了拍对方的肩膀:“那我还是假装没见过你吧。” 当天,两个老友,就那么白白了。 韩峻熹回家的路上,反复在想刚才的交谈,他意识到自己是真的很担心也很关心云一鹤的情况,却不敢多想一步,这份担心和关心,到底有没有什么更复杂的成分。 他再度回到自己的生活中去了。 工作,不停地工作,把日程表排到最满,如饥似渴地赚钱,存钱,就是他的日常。 然而每天累得要死回到家,看见那个越来越白嫩漂亮的小丫头张着小手扑过来,一把抱住他的腿喊一声“爸爸”,他就觉得,累死都心甘了。 有空的时候,他会尽量陪陪父母家人,一起出去吃饭,去游乐场玩,去逛公园,去购物,去做他一个父亲,一个儿子,一个大男人应做的事,尽他应尽的责。 前妻,没有再找他的麻烦,他想,也许自己带走女儿,是最好的解脱吧,不管对谁而言。 冬天,走得很慢很慢,倒春寒偏偏又在停暖气当天袭来,白天忙了一整天的韩峻熹,背着相机提着三脚架,下了车,回到家时,却发现只有父亲在。 “爸,我妈呢?” “跟虫虫在楼下玩儿呢,咋了你没瞅见她俩?”老爷子一边把蒸锅从灶台上端下来一边问。 “没注意。”凑过去帮忙把里头的一大碗粉蒸排骨端出来,韩峻熹自告奋勇,“那我下楼叫她们回来吃饭。” “给你妈打手机就行了呗。” “没事儿,我正好顺便去铺子买张饼,爸,给您带瓶二锅头回来不?” “不用,我那儿还有少半瓶呢,再说你妈让我少喝点儿。” “媳妇儿金口玉言哈。” “那必须的。” “成,那我先下去。”笑了笑,韩峻熹离开厨房,摸了摸钥匙就在口袋里,钱包也还没掏出来,便直接下楼去了。 他挺顺利地找到了确实还在玩的祖孙俩,告诉母亲饭好了赶紧回去吧别冻着,告诉女儿先回家粗饭饭爸爸一会儿就回去,他迈步直奔小区门口的主食厨房。 然后,就在他跟路过的街坊打着招呼时,无意间,看到一个似曾相识的背影,就在不远处闪过。 一皱眉,他停住了脚步,但那背影,却已经消失不见。 想想也许是自己多心了,他想要先去买东西,可一声汽车发动的声音,却很是及时地钻进了他的耳朵里,紧跟着,一辆格外打眼的胭脂红色的保时捷,就眼看着开出了路边停车位,短短几秒钟内,便已融入了车流,消失不见。 *** *** *** *** *** 那天,韩峻熹以为自己是产生了幻觉,或者仅仅是眼花了。 但他没有。 不管是那个身影也好,还是那辆车也罢,都的的确确,就是他最开始所想的那样。 那真的就是云一鹤,对保时捷有偏好的云一鹤,同时,对方也真的是来看他的。 而这件事,要归功于祁林。 “我原本是不打算告诉你来着。”最终还是跑去找云一鹤时,祁林一脸没辙,“可我觉得,你肯定想知道,而且假如哪天你发现我没告诉你这事儿,你肯定会怪我。” “倒也不至于……”脸上不动声色,不代表心里静如止水,云一鹤把一杯加了青柠片的苏打水递给对方,“那,是他主动约你见面的?” “是。”点点头,喝了一口酸甜的饮料,祁林叹了口气,“你要听详细的,还是具体的?” “有差别吗这两个选择?”一下子笑了出来,云一鹤坐下,伸手从茶几下层翻出几张餐厅的外送单,“要不要叫个菜过来?” “行了你就别装淡定了,咱俩又不是头一天认识。”发现自己的冷笑话确实有点冷,祁林耸了耸肩,在对面的男人仍旧在假装翻看菜单时自顾自讲了起来。 他告诉云一鹤韩峻熹的现状,以及这三年半的各种遭遇,而作为聆听者,云一鹤从起初还可以看着菜单,到后来已经找不到视线的焦点,并最终扔下了那几个册子,两肘撑住膝头,把脸埋进掌心。 “他挺惦记你的,我觉得他没胡说。” “可他就是不想见我。” “你别偏离重点啊……”无奈地一咋舌,祁林端起杯子喝了好几口,然后把自己身上那件开衫毛衣解开了扣子,“你这儿真热。” “我家 分卷阅读51 里设定的是恒温25度,你刚才一进门就该先‘轻装上阵’。”轻轻笑了一下,云一鹤在对方脱掉毛衣之后略作迟疑才开口问,“那,他到底为什么不想见我?” “不是跟你说了嘛,他觉得现在情况不允许,不想给你添麻烦呗。” “能有什么麻烦。情况又怎么不允许了?”两手十指交叉缓缓磨蹭着,云一鹤脸上的表情有点苦涩,“他就是那股子骄傲劲儿放不下而已。” 祁林听着,想了想,点了个头:“也可以这么说,毕竟,他也不愿意让你觉得都过了好几年,现在把什么都搞砸了才想起你的好来。” “……他会觉得自己是搞砸了吗?”好像自言自语一样低低念叨了一句,云一鹤微微皱眉,“我只是觉得,他的骄傲是不愿意吃回头草而已。” “一鹤,这事儿,怎么说呢,当个笑话讲讲,那就是同样是圈内人,我没你那么……‘纯粹’,外在就不说了,从内而言,你太敏感,又太悲观,多少有点儿‘红楼梦’,跟你一比我基本就是‘大话西游’了。同样一件事儿,你肯定是往坏了想的那个。要是说严肃点儿也现实点儿呢……那可以说毕竟你没亲眼看见他的现状,不是说他混得差,他挺好的,就是那种状态,如今不瞒你说,他真的是那种渡尽劫波满身征尘的感觉,以往那种傻小子一样的锐气少了,成熟多了整个人。你能想象他把那小辫儿给剪了,烟也戒了吗?” “这么说,他已经不是他了?那我也没有去看他的理由了。”明明已经把对方的话完全听了进去,脑子里好像个快要饿死的人在狼吞虎咽送到面前的食物一样拼命记住拼命消化每一个字,脸上的表情却还是淡淡然,云一鹤有点恨自己,可他管不住自己逞强。 “……要不要再跟他见面,是你的自由,我不想多干涉,我就是觉得,有义务告诉你他的情况。”喝掉最后几口苏打水,抓了个青柠片放在嘴里嚼了嚼,像是看出来什么,乃至看透了什么,却并不想戳穿真相的祁林靠在柔软的沙发靠背上,伸了个大大的懒腰。 当天,他们的话题并没有继续,眼看到了下午,拒绝了云一鹤一起吃个饭的邀请,急着滚回家去陪“祁裤衩他叔”的祁林先一步告辞了,而云一鹤,则整个晚上,都心神不宁。 他并不是在纠结要不要“去”,而是疯了一样想去,又疯了一样在阻止自己。 可最终,显然,前者赢了。简直就是神游一样开着车真的在某一天去了韩峻熹住的那个小区,却又不敢迈进半步,只是在矮墙和铁栅栏门外站着举步维艰时,那个男人,竟然就那么出现了。 该怎么说?讲个笑话那就是,韩峻熹,化成灰他也认得。 头发确实是短了,但是那走路的步态,那穿着,那神色,都还是当初的韩峻熹,他觉得祁林是骗他,诈他,因为他根本不觉得那男人身上有什么沧桑,他看着现在的韩峻熹,就和看着三年半之前的韩峻熹一模一样。 心里一疼,脸色一变,他怕了,他却步了,他最终,在被正面捉到之前,逃了。 还有什么能比对于曾经放手过的后悔更有灼伤力呢? 可是,也就这样了吧,他又见到他了,还想怎样呢?还能怎样呢? 在讥讽自己怯懦和疯狂居然可以同时具备的夜里,云一鹤站在办公室门外的铁艺栏杆旁,看着下头那些纵情享乐的男男女女,嗅着空气中酒精的味道,藏在舞台灯照射不到的黑暗处,想象着和对方的重逢。 是真正意义上的重逢。 他见到他,和他说话,不管是谁先开口。 他们会看似平和地交谈吧,就像歌里唱的,“如果能不期而遇,我们该会寒暄客气”?只是,他们不是不期而遇,就算寒暄客气之后,是更为贴切的“你不知我伤到绝境”,和未能实现的“并又怎样偷偷痊愈”。 他不怪韩峻熹,伤到绝境不是韩峻熹逼迫的,而是像祁林所谓的那样,是他灵魂中的悲观和敏感,跟骨子里的倔强和骄傲,演了一台激烈的对手戏。他的生活,不是唯美的童话世界,不是王子公主互许终生就真的能相伴白头,他是个有体温有呼吸的凡人,也会在有了即将受伤的预感之前,就拼命逃避,把想要被宠着护着的那份儿软弱埋在心里死也不讲,然后用更坚硬的镇定与漠然的外壳武装自己。 这就是他,这就是他无人能及的强悍与胆小如鼠的怯懦。 相反的两种特质交替折磨他,也许,最终还是失去了平衡吧,因为他终究第二次,去找韩峻熹了。 这次,他有了点进步,从只能站在墙外碰运气,到终于敢走进小区中心那个小小的花园。 花园真的不大,只有一片绿地,几棵大树,三五张长椅,和零散分布的公用健身器。时间,仍旧是下午三四点钟,晚高峰还没开始,但空气中已经渐渐没了午后的慵懒与闲适,退休的老头老太太们买菜的买菜,遛弯的遛弯,小区周围的餐馆也都在准备迎接即将到来的繁忙时段,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有条不紊,而云一鹤,则坐在一张虽说陈旧但也还算干净的长椅上,假装看着手机,实际根本心不在焉。 他就想,要么,试试自己?试试自己还会不会像三年前一样没出息,都过了那么久了,一千两百多个日日夜夜经过,他该可以做到和对方笑着打个招呼,一起坐下来聊聊,吃个饭,感慨一番然而无需道歉,皆因本就两不相欠了吧? 可是,事实证明,没那么简单。幻想只是幻想,只能是幻想,多少心理建设,若是基于一个幻想出来的情境,也都是海市蜃楼,转瞬即逝,飘忽渺茫。 起初,他见到了一个老人,带着一个小姑娘,走进这片绿地。 孩子很小,但是走路已经足够稳当,说话口齿不怎么清楚,可是小嘴儿讲个不停。一直是“爷爷你看仄个”,“爷爷给我辣个”,“爷爷,奶奶缩晚饭粗森么沃”,老人不厌其烦一一应对,然后弯腰抱起白白嫩嫩的小丫头,端详着那张小脸儿,用浓浓的东北腔念叨了一句:“虫虫,你这又是从哪个电视剧里学来的口音呐,咋地一下儿没看住又变调儿了呢……” 孩子没听懂老人在说什么,似乎也根本连听都没听,只顾扭来扭去要下去自己走。 祖孙二人找了一张长椅坐下来,一老,一小,聊着别人无法介入,只有他们能懂的话题。 而就坐在斜对面椅子上的云一鹤,心都快要蹦出来。 他是认识那位老人的,因为之前韩峻熹给他看过自己手机里父母的照片,那个瘦长脸,有一点谢顶但是鼻直口阔精神矍铄的老爷子就是他的养父,那不用说,那个穿着波点连体裤和小公主童鞋的,就是那个并非他亲生的女儿。祖孙三代,彼此 分卷阅读52 之间都没有血缘,但是如此和谐统一,这就是韩峻熹与众不同的家庭。 不敢一直盯着人家看,怕引起怀疑,云一鹤只是听着两人的交谈,视线浮在手机屏幕上,心里却又一次开始胡思乱想。 他不知道韩峻熹会不会在某一时刻出现,然后小姑娘就会叫着爸爸扑向他的怀抱,不顾爷爷的担忧而跑得太快以至于摔倒。他自己呢,则在下意识去扶的时候被那男人认出来,两个人尴尬的、烂俗的、充满戏剧性的重逢就这样展开。更尴尬烂俗戏剧性的,是他承受不住而转身想逃,那时,身后会传来脚步声,胳膊会被一把拉住,一个低沉中透着急切的声音叫他的名字,沉默许久之后微微颤抖着说一句你果然来了什么的…… 想法愚蠢到让他自己都想笑,脑子里的大戏再度开场,演到最热闹时,他硕果仅存的勇猛与疯狂也就被消耗殆尽了。 长长叹了口气,强调着对方都不想见他,他这是图什么许的?云一鹤摇摇头,收起手机,站起身。 他打算离开了。 还是回去吧,滚回家,吃个饭,去上班,第二天天亮之后,迎着早起上班的人群逆向走回自己的窝,洗澡,睡觉,做个光怪陆离的梦,梦到信以为真,没办法醒来。 他是那么想的,也是那么做的,可就在他一扶膝盖站起身,迈步要走时,更富有戏剧性的情况就发生了。 全世界最匪夷所思的巧合,也不过如此。 小姑娘手里玩的弹力球,就那么一下子滑落,跳了几下,就滚到了他脚边。 荧光绿色的小球也就乒乓球那么小,可还是被云一鹤一脚踩了个正着。 整个人以极为不符合他身份地位的姿态险些滑倒,身子一歪,拼力摇晃趔趄了好几下才总算没有直接躺在地上,云一鹤骤然间脸就红了个透。 小姑娘吓了一跳,老爷子也有点意外,但很快反应过来,一把拉住想跑去捡球的孙女,抱起来,走到云一鹤面前,当爷爷的张口先替孩子道歉。 “您没事儿吧?!实在不好意思啊,不是故意的。虫虫,跟叔叔说对不起。” 眼睛还在盯着滚向更远处的球,却还是乖乖听了家长的话,小丫头有点焦急也有点委屈地小声说了句“对不体……”。 “不要紧不要紧,是我没看见。”赶快镇定下来,云一鹤笑着摆了摆手,想要尽早离开以便摆脱这尴尬到六次元去的境地。只是,很可惜,就在他已经准备迈步逃开时,就从斜对面,走过来一个高大的,结实的,单肩背着迷彩包,刚刚摘下鼻梁上的墨镜的男人。 下一刻,他开始无法呼吸。 “爸,怎么今儿是您带着虫虫下来啊,又改我妈做饭……”疑问的口气还没顺利表达出来,话就戛然而止了,韩峻熹脚下一僵,再没能往前迈一步。 “你妈刚从电视上学了一新菜,热情一来说是无论如何得实际操作一下儿,这不就把我轰出来溜孩子了嘛。结果刚才虫虫差点儿拿球害了一人,也是巧了……”老人的话还没讲完,那言语中提到的,差点被弹力球摆了一道的人,就再也无法面对这种你认识我我也认识你可你家里人不认识我而我也并不想让他们知道我认识你的情况,只摆摆手,摇摇头,再次说了句“没什么,您说那么严重”,便看都不看韩峻熹一眼,转身迈步,朝着相反的方向,急匆匆走开了。 云一鹤从心里,到指尖,恨不能都在颤抖。 他真的是逃回自己车里的,然后,他镇定了好一会儿,才开车离开。 而他用他那低微到悲哀的小小幻想期待过的,会有个脚步声追来,会有一只手拉住他的胳膊,会有一个声音叫他名字的情景,终究半个都没实现。 那天,他没回家,他直接去店里上班了。 自我麻痹一样喝着酒,看着台上的演出,和熟客们潇洒地打着招呼聊着天,熬过了大半个晚上之后,他实在觉得头疼欲裂,疲惫不堪,佯装着泰然,回到办公室里。 然后,就在他进了屋,锁好门,想先洗把脸再去躺一会儿时,就看见在他的办公桌上,自己的手机正在亮着屏幕震动。 他走过去看了。 他没什么表情,只是微微蹙着眉心,脑子里却刹那间乱作一团地,看到屏幕上显示的来电人姓名——峻哥。 那个过了三年半仍旧没有删掉的联系人,在三年半之后,拨通了同样一直存在通讯录里不曾删掉的,他的手机号码。 没有落泪的欲望,然而喉咙都要哽住,手着了魔一样伸过去拿起手机,一再迟疑,一再凌乱,拇指僵硬颤抖着,却最终还是就那么颤抖着颤抖着,按了接听键。 *** *** *** *** *** 云一鹤不明白,自己是用何等的勇气,把韩峻熹叫到他家的。 就算,他用的是“带着女儿来坐坐”的说辞,就算对方真的是带着女儿来坐坐的。 韩峻熹没有问他为什么会出现,一个字也没问,就只是用那低沉粗糙的声音问他是不是有什么重要的事,如果有,尽管说。然后,在他发现云一鹤迟疑着,闪避着,并不想正面回答时,轻轻笑了笑,告诉他,那我就带着虫虫去找你玩儿吧,等你有空了。 “我随时有空,峻哥你忘了我的作息可以多随便了?”也轻轻笑了笑,云一鹤在对方说那就去的前一天给他信儿之后,结束了通话。 再之后,就是心神不宁的等待,和最终等来的结果。 那男人出现在他面前的时候,他看着那张明显就是认真收拾过的脸,和那与之前相比更像个父亲风格的穿着,百味杂陈。而韩峻熹,看着这套明显就是拼命打扫过的房子,和这个衣着不能更漂亮体面的男人,都不知第一句话该说些什么。 也许,带着孩子,就是这点好。 “来,虫虫,叫叔叔~”指了指面前的云一鹤,韩峻熹捏了捏女儿搂着他脖子的小手。 小丫头似乎隐约记得这个陌生人,看了看,有点害羞把脸半埋到老爸耳后,嫩嫩地叫了声“叔叔……”。 “真可爱。”觉得有点被那一声甜腻腻怯生生的招呼给萌到了,云一鹤笑笑,示意了一下客厅的方向,“进来坐。” 两个男人,面对面坐了下来,韩峻熹环视了一下四周,有点感慨:“云总,你这儿还是怎么看怎么气派。” “哪有。”微微低头否定着,云一鹤在发现对方看着后面不远处一排镶嵌着雕花磨砂玻璃的推拉门时迟疑了一下,还是开口解释了,“那儿是原来的台球厅。” “……哦。”当然记得那是原来的台球厅,韩峻熹心里紧了一瞬间,“现在改成什么了?” “客卧。 分卷阅读53 ”说着,就站起身来,云一鹤走到那几扇门前,轻轻推开一扇,顺着平滑的轨道侧移到一边去的门将室内的布置展现出来。 里面确实是卧室的感觉了,床,衣柜,桌椅,单人沙发,一应俱全,天花板上是圆形的吸顶灯,床边铺着长绒地毯,整间屋子,已经再也找不到当初那极为有情调有氛围的台球厅的感觉。 怎么想,怎么看,都觉得有种一段故事完结的悲伤,韩峻熹告诫自己别瞎想,收回视线,他后撤了一步,继而又转身,走到正趴在阳台落地窗边往外看的女儿身边。 “来,虫虫,别乱摸。”拉开扶着玻璃的小肉手,看了看好像也没留下什么太明显的印子,韩峻熹回头看向云一鹤,“这丫头没到过这么高的楼层,看什么都新鲜。” 看着那不再趴玻璃,而是转身抬头瞧着他,继而又揪着韩峻熹裤子躲到他腿后面去的小姑娘,云一鹤挑起嘴角,摇摇头:“你女儿小名叫虫虫?” “啊,是。” “为什么叫这个?为了特别?” “也不是,她大名韩佳萤,萤是萤火虫的萤,后来就叫小虫虫了。”说到女儿的故事,那男人似乎亢奋起来,重新坐回到沙发上,他把肉肉的小丫头抓到腿上坐着,有点粗糙的大手摸着那柔软的波波头,“取名的时候,是想到‘你是照亮我生命暗夜的最美的萤火’这句话,也是装了个十三,就用了。” “啊……明白了。”点了点头,云一鹤翘起二郎腿,单手撑着沙发扶手,端详着那小姑娘,而小姑娘也好像在端详他,看着看着,干脆从老爸膝头跳下来,绕过茶几跑到对面,小手扶住了云一鹤的膝盖。 被那么一摸,堂堂云老板觉得自己完了。 原本,他一直以为自己是不喜欢孩子的。 可是当明明认定了没有爱的,来自外星球的小动物一样的生命体主动接近他,还歪着脑袋观察他,他所有的旧观念,就瞬间被打破了。 尤其,还是那么可爱的一小坨…… 大眼睛,白嫩到好像水晶包的脸蛋,漂亮的条纹娃娃裙,还有米灰色的小熊打底裤和一双干干净净的软底小皮鞋。 他并不会觉得自己见到了天使,但这真的是和天使最接近的一种生物了。 “虫虫,你看啥呢。”韩峻熹有点意外,而女儿的回答就更让他意外。 “叔叔漂酿?(? ???u??? ?)?!”小丫头回过头冲着老爹说了那么一句,跟着就突然害羞了一样,跑回到韩峻熹旁边,爬上沙发,埋进那男人怀里。 “云总,你行啊,这么快就把她给征服了?”为人父者说着让对方有点不知所措的话,继而拍了拍女儿的小后背,“虫虫,那爸爸呢?” 小姑娘似乎在犹豫,又似乎没怎么打算犹豫,脸都没抬起来,只闷闷说了声“爸爸丑八怪”。 “啊?!”被扣了帽子的男人一下子“急了”,抬手就在女儿小屁屁上“拍”了一下,“你昨儿可还说你爹最帅了呢!有这样儿的嘛?!一夜之间就变了心了?!” 女儿发出可爱到一定程度的清脆笑声,在老爸腿上滚着扭着撒娇,韩峻熹则仍旧“不依不饶”。 “你爸我怎么丑八怪了,你给我说清楚先!” “爸爸不洗碾!” “我哪儿不洗脸了?你哪天见我不洗脸啦?!我这是黑!我就是一天洗五百遍也洗不到你云叔那么白啊!”又在小丫头身上一通挠痒痒,算是惩罚,韩峻熹一脸无奈看向云一鹤,看着对方同样有点无奈的表情,也看着那张脸上格外好看的,已经太久没有见到的笑容。 他真的是……太久没看到那发自内心的笑了,当潇洒俊逸与温柔和缓通过一个笑容在那张脸上展现出来,完美到让人心疼。 他不敢承认,那就是迷惑了他,诱惑了他,乃至蛊惑了他的表情,云一鹤风度翩翩外表之下潜藏着的那份不自信,几乎要了他的命。似乎分分秒秒都能戳到他最大的弱点,让他这个真的是眼里一度只看得见哪个女人胸大腰细,哪个女人貌美腿长的无药可救的直男,第一次意识到,雄性身上,也是有致命吸引力的。 他折服于他外在的气质,更难以抗拒内在的某些东西。 就算……这样不对。 真的……是不对的吧…… “峻哥,吃了饭再走吧。”云一鹤那么建议,然后在韩峻熹开口说些什么之前,就看着仍旧团在老爸怀里的小姑娘,给了对方一个无敌的漂酿叔叔的微笑,“虫虫,爱不爱吃咖喱?” 小姑娘眨眨眼,不说话,只是抬头看向韩峻熹,看得那男人没坚持三秒钟就败下阵来。 “你怎么知道她爱吃这个?”一脸无奈看着云一鹤,他问。 “这就要感谢你那位叛徒朋友祁先生了。”扬了一下眉梢,云一鹤站起身,从茶几上抓起钱包,示意了一下门口,“走吧,我知道这边有家不错的印度餐厅。” “……唉,得,走着吧。”一把抱起闪着星星眼在地上跳跳跳的小丫头,扛在肩头,韩峻熹迈步往外走,“事先声明啊,这顿我结账。” “别吧,峻哥,我带你们去的餐厅,我来结账。再说,你刚才进门,我连杯水都忘了给你倒了,权当罚我招待不周,好不好?”平缓的语调轻松说着似乎不容辩驳的话,云一鹤走到玄关,摘下自己的外套穿上,并换上鞋,扭脸看了一眼表情不知该说是为难,还是感慨万千的男人,“或者……你就当我是想留个借口再跟你碰面吧,下次,你请我,行吗?” 听着记忆中抹杀不掉的声音,说着和当初一样令人想不去多心都办不到的话,韩峻熹逼迫自己镇定下来,接着,他只是还算轻松说了个“成”,便不再多言。 吃饭,还算愉快,没有什么云一鹤原以为会有的麻烦。 虫虫很规矩,当同龄的孩子甚至更大一些的孩子穿着鞋在椅子上踩来踩去,尖叫着在餐厅里乱跑,任性不吃某些食物就随手丢一地之类的现象已经快要见怪不怪时,面前这个小丫头,就只是乖乖坐在加高的儿童座椅里,慢慢吃小碗里的饭菜,就算有的不爱吃,韩峻熹说一句“好好吃才能长漂漂”,看来是一心想要长漂漂的虫虫,也就嘟着小嘴儿看着食物安安静静踌躇一会儿,继而皱着小眉头吃下去了。 “峻哥,你真会抓重点。”云一鹤有点忍不住笑。 “也是摸索出来的经验,说实话,大老爷们儿带孩子,真是……那手忙脚乱的劲儿啊,就甭提了。” “是不容易。”点了个头,云一鹤略作迟疑,还是有一搭无一搭似的问了,“不考虑……再婚吗?” 韩峻熹一愣,然后就好一会儿没说话,再开口时,话语中透露出的情绪虽说繁杂深邃,可语调足够坚决。 分卷阅读54 “不了,不想折腾了。” “……你只是之前没遇到好的而已。” “好的坏的,都是我自找的,不说了。”又是一句颇有深意的话,那男人讲完,笑了笑,看着正在用小勺子拨弄碗里的胡萝卜,一块一块推到边缘,围住中间的米饭和咖喱鸡块的女儿,抬手摸了摸那柔软的小脸,“我就想带着虫虫好好过了。” “她……不想要有个母亲吗?”这个问题刚一出口,云一鹤就后悔了,异常后悔,他等着对方生气,可没想到,韩峻熹只是一声叹息。 “我这么跟你说吧,虫虫之前有一次,睡到半夜突然醒了,醒了就哭。我吓了一跳,就问她怎么了,那会儿她说话还不利索,念叨了好多遍,我才听懂,她说她不要姓许,她要姓韩。那会儿,你真不知道我心里是个什么滋味儿……我就跟她说,你就姓韩,你一辈子都姓韩。可能对她来说,什么是姓许什么是姓韩都概念模糊,但她就是明白,姓韩,就等于能跟我过。” 话音落下,云一鹤半天没有言语,甚至连对之前提出那个问题的抱歉也没说出口,他就觉得,眼前这个男人是真的变了。变成熟了,变温柔了,也许不再是当年那个荷尔蒙乱窜的猛兽般的雄性,可时间与波折,都把他沉淀得更加深邃,更让人欲罢不能…… 可是,他云一鹤,有欲罢不能的权力吗? 大概,他能做的,充其量也就是和这对父女一起吃顿饭,聊聊天,感受一下他无法介入的,只属于人家的亲密,然后劝二人留宿一夜,再在第二天送别吧。 他在脑子里进行着自己悲观主义的计划,他在计划得以实现时带着感伤高兴了一下,他看着洗过澡擦干了头发的小丫头裹着对她而言太宽大的浴巾,好像一只毛茸茸软绵绵香喷喷的小奶狗一样,因为可以住在漂酿叔叔家里而亢奋不已,然后在韩峻熹也准备洗个澡时,告诉他客卫里的东西随便用,就先一步,回到卧室里。 他不能想象自己再一次见到那个结实高大的半裸体,他不能想象那男人腰间围着浴巾时,还是可以明显看出来的两腿之间那一根的轮廓,他不能想象自己看见那些情景时候会有什么样的反应。逃跑一样,他回到自己房间里,关上门,一声叹息。 那晚,他睡得不好。 脑子里一直在回想自己和韩峻熹的那通电话。 几乎没有什么像样的对白,彼此都在尴尬,也都在局促不安,可不知是不是同样强烈的想要见对方一面的情绪在作祟,他们就那么尴尬着,局促不安着,再次面对面,四目相对了。 这要感谢谁呢?是祁林那个“双重间谍”?还是他们自己的勇气? 但这样见了面,又能如何呢?一个是只想带着女儿就那么过的单身父亲,一个是已经三年多没心思好好谈一场恋爱的钻石级“圈内王老五”,一个属于白天,一个跻身黑夜,他们太不一样了,比之前更加不一样,这恐怕……没法有什么东西可以继续,更不可能有什么不切实际的期待与光怪陆离的幻想中才会有的所谓结果吧…… 一直想到睁不开眼,云一鹤睡着了。 但住在曾经的台球厅改装的客房里,看着旁边安静入眠的女儿,又看着头顶的那盏灯,总也没有困倦感的韩峻熹,却一直辗转了大半个晚上。 他对云一鹤,到底是什么。 三年半,他忘不了他。 他口口声声说不见面,但答应见面的,就是他。 脸上是不情愿,可心里的期待与紧张藏也藏不住,见面前,他就像个等待第一次约会的中学生,见面后,他就像个头一回到情人家里的傻小子。 他这到底是在干嘛? 他想干嘛? 看着云一鹤的眼睛,看着云一鹤的表情,看着那张自己女儿这个小叛徒喜欢的脸,他就觉得心里有什么东西在灼烧。 像是儿时玩放大镜一样,阳光凝聚于一点,滚烫滚烫。而他自己,就在聚光点下,无法躲闪,就那么被一寸寸烧出不觉得痛的伤,烧到心里去,撩拨出某些令他否认推脱不掉的真实到可怕的情与感。 怎么办…… 怎么办呐…… 人类,真是最不靠谱的生物了,明知道错的,还要去做,还找借口说这都是因为诱惑太大,拒绝不得。 失眠了几个小时之后,韩峻熹实在是累了,才渐渐睡着。 而就在他一直睡到第二天天光大亮仍旧醒不过来时,已经起床洗漱完毕的云一鹤,则在走出卧室之后,正看到那团白白嫩嫩的小丫头往客用卫生间跑。 怕孩子滑倒,赶紧跟进去,他发现小姑娘居然在踮着脚拼命去够洗脸池上的牙刷。 “虫虫?怎么了?” 听见有人叫,虫虫回过头,先喊了声叔叔,然后说她要刷牙。 “要自己刷牙吗?”云一鹤有点惊讶,“你爸呢?” “……睡觉。” “那你自己会刷吗?” “嗯。” “这么小年纪就会自己刷牙了?”觉得有点惊讶,云一鹤把那支昨天韩峻熹特意跑到楼下超市买回来的儿童牙刷拿下来,递到小姑娘手里。 一声软软的谢谢,听得他心里都要化了。兴致也莫名提了起来,他把淋浴房里做桑拿时才会用的折叠凳打开,把虫虫抱上去,自己则坐在旁边的储物凳上,看着小姑娘刷牙。 动作很慢,也有点笨笨的,然而特别认真,一直默不作声忍到刷牙结束,他帮居然还可以自己漱口洗手并完美关好水龙头的虫虫擦了擦脸上手上的水珠,终于再也按耐不住问了句:“这些都是你爸教的?” “是奶奶。”小丫头仍旧很是直接看着对面的白面漂亮叔叔。 “那,奶奶说一睡醒就要先刷牙?” “爸爸说的。” “喔……那为什么呢?” “不刷牙,嘴拟就有脏脏,脏脏掉肚肚拟,屁屁晚丧就不酿惹。” “……什么?”就算想象力再丰富,也还是猜不到话里的意思,但小姑娘却好像逻辑感很强,又跟云一鹤解释了一遍,发现自己仍旧听不懂时,也只好装懂的男人点了点头,把虫虫抱下来,收起折叠凳,拽了拽小丫头那很像是自己拼命努力穿上去却根本没穿整齐的小裙子,而后拉着那只小肉手,往厨房走去,“来吧,刷过牙了,叔叔给你做早饭。” “喔!”应了一声,虫虫乖乖跟着去了。 而就在云一鹤用自己仅存的“生存技能”煎蛋,煮麦片粥的时候,那个睡眼惺忪的男人,从客房里走出来了。 还好,衣服已经穿整齐,只是头发凌乱。男人边打哈欠边走到厨房,看见被抱到台面上坐着晃着两条小白腿,伸手去蘸装在小碟子里的番茄酱的女儿,眼里的睡衣立马就烟消云散了。 他以 分卷阅读55 为自己瞎了,要不就是还没醒过来,不然,云一鹤跟虫虫相处和谐而的情景,他怎么会亲眼得见? “不会吧……”忍不住低声笑了,他走过来,摸了摸女儿的头顶,“你俩这么快就混熟了?” “我正好看见她打算自己刷牙……”本想解释两句,却又觉得更加不好意思,云一鹤把麦片粥倒进小碗里,干脆用别的话题岔开眼前的尴尬,“她刚才说,什么‘不刷牙嘴里就有脏脏’,还有‘屁屁就不酿了’,是什么意思?” “哦这个啊。”一下子笑出声,韩峻熹拢了把头发,又傻乐了一会儿,才开口解释,“我跟她说,不刷牙,嘴里就有脏东西,脏东西会掉进肚子里,肚子坏了,屁屁就不亮了。” “……为什么屁屁要亮?”又想笑又莫名其妙,云一鹤忍不住问对方。 “因为她是萤火虫啊,萤火虫夜里屁屁会亮啊。只不过她只有睡着了才会亮,所以她自己看不见。” “可她又觉得自己必须能够亮,对吗?” “然也。” “唉哟……真是……”终于还是笑出声来了,云一鹤摇摇头,看着旁边举着小丫头问要不要去“嘘嘘”的男人那仍旧英挺俊朗的侧脸,沉默中收回视线,然后不露痕迹一声短叹。 那天的早饭,算是安静祥和,没有什么深入性的话题,甚至都没有太多的言语。饭后,韩峻熹说自己还是先走吧,不想打扰太久。云一鹤并未过多挽留也许让他多少有几分失落,可他还是保持着那份装出来的从容和豁达,帮对方收拾了碗筷,洗了餐具,而后抱起还想伸手抓云一鹤袖口的虫虫,准备离开。 可能,他该就这么走掉,滚回家去冷却自己心里烧起来的某些东西,可能,云一鹤也该放他就那么走掉,冷却自己心里同样在翻滚的情绪。 但等到送行者送到电梯间,离开者眼看电梯就要到达这一层时,却好像都再也忍耐不住,想要抓住这最后一线生机一般,扭头看向彼此的脸。 “峻哥,下次……” “下次,我去店里找你吧。就我自己。”打断了对方的言语,带着不那么自然的笑,韩峻熹说了句让云一鹤,乃至让他自己都快心跳过猛而亡的话,然后在电梯稳稳当当停在面前后,急匆匆试图逃离一样,迈步走进向两边敞开的门里。 *** *** *** *** *** 韩峻熹留下那么一句话,就走了,带着孩子,进了电梯。 而直到眼看着电梯门关闭,眼看着那亮白色的数字一点点变小,最终停在一层,云一鹤都还站在原处,一脸茫然。 他以为自己听错了,但他又知道自己没有,他愿意去相信对方是当真的,但他又宁可那只是说说而已的。 因为如果他听错了,如果那只是一句客套话,他就什么都不用多想,什么也无需惦记了。 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着,殊不知,作为惦记的那方,贼也不容易啊…… 那样笑着自己,云一鹤回了家。 他想都没想,直奔韩峻熹睡过的客房,蹬掉鞋子,把自己整个埋进了被子里。 他觉得自己愚蠢透顶,可他想念那个人的味道,以及似有似无的残存体温。 他并不清楚抱着孩子站在电梯里的韩峻熹是怎样想的,问女儿喜不喜欢这个叔叔的韩峻熹,在看着虫虫很是肯定地点头时,心里浮起的情绪中到底有没有酸涩和更深邃的东西,怕是连他自己都不敢面对了。 疯了一样说着令人不得不多心的话的那一刻,他赫然意识到一个甚为残酷的现实,云一鹤的存在,对他而言,意义重大,抹杀不掉。 重逢,就是最好的导火索,引爆了某些深埋着的冲动,用最为剧烈的方式提醒韩峻熹,这份冲动说明了什么。 可是,他下一步,又该怎么做呢…… 恐怕……除了言出必行,也没有其他好说的了吧。 第二个星期,某一天晚上,他去了云阁club。 门口西装革履白衬衫的年轻服务生看了他一眼,微笑着打招呼,然后刚想问他是一个人还是带着朋友,就突然发现自己是认识他的。 “那个……峻哥?!对吧?我没认错吧?!” 韩峻熹一愣,一皱眉,看了几眼对方,而后恍然点了点头:“你啊——那谁来着?小……小苕?” “峻哥你记性真好!我以为你早就忘了我了!”小哥格外激动,还一把拉住了韩峻熹的胳膊,“来来来,里头坐。” “没事儿没事儿,你甭管我。”觉得对方有点格外的热情了,韩峻熹略显尴尬,可还是被拽着带到了距离吧台很近的,似乎是给VIP客人预留的位子上。 “峻哥,你坐这儿。” “这儿不是有人订了吗?” “订了也不一定来,再说现在还很早呢,又不是周末,没那么容易满座。”小伙子很是热情,看着他将信将疑坐下,跑去吧台上拿了酒单和菜单,递过去,问要喝点什么。 韩峻熹接过,却没有翻开。 这不是当初的册子了,不是他还会到这儿来的时候那套册子了,而亚麻布硬壳包黄铜角的封面上,也分明清清楚楚印着“2016”。他三年多,没来这儿了…… “以前那个烫金的不用了?”他笑着问对方。 “啊,早就换了,烫金现在俗气啦,这两年不是复古风又刮起来了嘛,就换了个亚麻布的。” “喔。” “不过,这几年,都没拍新年册。” “……什么?”韩峻熹以为自己产生了幻觉,可实际证明,他没有,他真真切切听到了。 “这几年,一直用的都是当初你拍的那版,就是内容有时候微调一下而已。” “……”这下,是真的不知如何回答了,再加上被那小孩以似乎别有用意的眼神盯着看,韩峻熹几乎局促起来,然后,就在对方好像要八卦什么内容之前,一个身影就有点急匆匆走了过来。 “小苕,门口你不管了?”语调有点严肃,透着心里的不爽,走近的男人一边扣上黑色西装的扣子,一边微微皱着眉,示意了一下大门处,“今天轮到你守门口,就别把自己当陪聊的。” “喔……”被骂了,脸上有点挂不住的小哥应了一声,赶快转身奔向自己的岗位。 而手里还拿着酒单,脑子里想着年册,眼睛看着面前表情有点复杂的云一鹤的韩峻熹,则在尴尬过后笑了一声,说了句:“云总,你还是这么厉害啊。” “只是不喜欢看见不忠于职守的情况罢了。”淡淡然笑了一下,云一鹤轻轻耸肩,坐到了韩峻熹对面,“没想到,你真的来了。” “说来就要来啊。” “ 分卷阅读56 嗯……”沉吟了一下,似乎想问些什么,又抓不住重点,云一鹤最终还是没把棍子打在七寸上,“……虫虫,托给爷爷奶奶照顾?” “啊,没有。今儿我把她送老宅去了,她二叔一家子过去了,虫虫跟梅子关系特别好,一听说梅子姐在,她也想去。”孩子的话题,好像永远都是打开局面的良药,觉得说说这些也能略微轻松一点,韩峻熹打开酒单,随便翻了两页,又随着叹息合上。 “峻哥,要喝点儿什么?”云一鹤问。 “无酒精的,随便什么都行。” “真的?一点度数都不要吗?” “不要,我彻底戒了,烟酒都是。” “……为了孩子?” “各方面吧,也是为了自己。健康啊,花销啊,多重考虑。”轻松说着,韩峻熹笑笑,看向一语不发沉默以对的云一鹤,“怎么了?不信?” “……信,只是,有点儿感慨。”同样也笑笑,云一鹤靠在沙发靠背上,看着对面的男人,“你当初,可是个不拼命喝都喝不醉的人呢。” “时过境迁啦。”摆了摆手,韩峻熹耸了一下肩膀。 “是啊……时过境迁了。”低声重复着那句话,云一鹤心里一紧,皱了皱眉,然后又自我超脱似的笑了笑,再度沉默了片刻,他低着头,念叨了一句,“可对我来说,你还是你,到什么时候,你都是你。” 这句话的杀伤力,在说话的人能想象到的范畴之外。 韩峻熹觉得好像被什么利器在心口戳刺了一下,狠狠戳刺了一下,疼得那么尖锐,那么真实具体。 拢了一把头发,他终于,终于,不想再假装维持一派祥和的表象了。 “你……这几年,还好吗。” 被那么一问,才像是在最后一刻打开了情绪的闸门,憋闷了太久,也佯装了太久,云一鹤总算是没有因为承受不起过度的自我怨恨夺路而逃。 叹了口气,他点点头。 “还好。” “我听林子说,你……有过几个……” “男朋友,是有过。”接去了话尾,不知怎么的,语气竟然硬了起来的男人冲着吧台打了个响指,然后在某个吧台小哥赶紧跑到近前后告诉对方拿一瓶冰镇伏特加过来,还有鱼子酱和蜜瓜火腿,再给“这位先生”来一杯Fruit Punch。 对方听了自然乖乖照办,云一鹤则挑着嘴角看向韩峻熹,问他还记不记得Fruit Punch是什么东西。 “就是儿童饮料呗。”无奈地摇了摇头,忍不住笑了一声的男人脸上有点歉疚,“不好意思啊,我现在已经退化了。” “没什么不好意思的。”很直接地否定了对方的说法,云一鹤单手摸了摸额角,在心里措了措辞才再次开口,“我是有过几个……可是,一个都没成。如果你想知道为什么……大概只能说,就是感觉不对吧。” “聊不到一块儿?”都不明白自己干嘛要问那个问题,更不清楚自己为何要接这个话茬,开始轻度不安的韩峻熹耐着性子让话题继续。 “各种原因都有,但归根结底,只能说……难。我是开夜店的,作息时间和普通人相反。我又是个圈内人,少了那么一层法律保护,其实也就少了一层道德约束,出轨,就像家常便饭。是,男人女人结婚之后,外头‘彩旗飘扬’的也大有人在,可我有时候是真羡慕他们,连被舆论指责都羞愧得那么理所当然。我们呢?现如今,社会对我们的宽容度变高了,尚且还有人跳出来骂……我不是在抱怨,我就是想说,以我的身份,不管怎么讲,都很难有一段稳定长远的关系。不是我不想要天长地久,我想要啊,可谁能给呢。” 一席话,说得平缓中透着波澜,声音不高,语速不快,然而字字句句,都撞在韩峻熹心里。 听着那样的说法,那男人许久没有回应,就只是低垂着眼,点了点头。 也许,该说是万幸,酒和食物,被及时送了过来。 也许,该说是不幸,食物固然美味,却无法阻挡酒能带来的醉。 又也许,仍旧该说是万幸,三个shot一轮,三个shot一轮地喝到那瓶伏特加眼看就下去了少一半时,云一鹤的醉意已经明显到了某个极限。 韩峻熹看不下去了。 “云总,来,咱不喝了,啊。”拿开对方还想举起来的酒杯,韩峻熹拉住云一鹤的手腕,站起身,打算扶着他去办公室,“走,歇会儿去。” “……不用,不用……”说话有点喘,云一鹤倒是没有挣扎,只是抓着韩峻熹的衣袖,让对方叫他名字,叫他名字,就跟当初一样。 “好好,一鹤,一鹤,行了吧,走,我扶你。” “我要回家……”额头抵在那男人肩窝,云一鹤眼神有点恍惚。 韩峻熹本想还是照计划带他去办公室休息的,可又觉得还不如顺着喝醉的人的意图行事算了,摸了摸口袋里的车钥匙,跟值班经理打了个招呼说明了情况,他扶着不想让他扶的男人离开了云阁。 他把他带下楼,带上车,带回家。 云一鹤在路上一言不发,进了电梯,就开始脸色发白,等到勉强开了门,便脚步踉跄直奔卫生间去了。 关好门,听着传过来的呕吐声,韩峻熹一脸无奈。 他觉得无力,可又没时间无力,他还有那个人得照顾。 脱掉外套,走进卫生间,卷起袖子,他跪在云一鹤旁边,轻轻给他拍背。等对方全都吐干净了,就抓了旁边架子上的湿纸巾给他擦脸。他脱掉云一鹤弄脏的那件昂贵的西装,帮他解开衬衫领扣,拽掉那条污迹更多的领带,和西装折到一起放在浴缸旁边的洗衣篮里。问仍旧眼神恍惚的人要不要洗个澡,他在得到肯定答复后将宽大的浴缸放满水,又皱着眉拉住直接就要抬腿迈进去的云一鹤,犹豫了一下,还是干脆狠狠心,脱掉了对方所有衣物,尽量目不斜视扶着他坐在浴缸里之后,伸手拉上旁边的浴帘。 他收拾了衣服,冲洗了马桶,叮嘱帘子后面的男人别睡着了小心呛水,就走出了浴室。 去厨房倒了杯水回来,他拉开一点浴帘,将之递给呆呆坐在水里,慢吞吞洗脸的云一鹤。 他看着对方喝完,略微放下心来,就又出去了。 天知道守在浴室门外时候,他是个什么心情。 可他就是一直守着,等到听见水声和脚步声,才赶快走进去,抓过浴巾给对方裹上,又摘下毛巾擦了擦湿淋淋的头发,他把那好像迷路多日、心情沉重,被他捡到后总算洗了一个像样的热水澡的名贵猫一样的男人扶到床边,让他好好躺在床上,而后拉过被子,盖住那有几分苍白的身体。 云一鹤瘦了,不明显,但终究还是瘦了。 他不否认自己 分卷阅读57 在心疼,甚至还有更为复杂的情绪。他就只是带着那些情绪,一屁股坐在床边的长绒地毯上,枕着自己的胳膊,躺了下来。 他觉得累,特别累,是那种怎么说呢……好像什么都没做,好像空忙了一场,白兜了一圈,却一无所获,看不到前路,也无从知晓去向何方的累。他似乎还有太多太多的事没有做,不管是自己拖延,还是情况所迫,但他真的就像欠债一样,欠了那么多说都说不清究竟是什么的事没有做。 这种乏力的焦躁撕扯着他的神经,起初不许他睡着,然后又让他被一个又一个噩梦惊醒。 终于连睡都不想睡了,韩峻熹干脆瞪着眼看着天花板四周的夜灯。 然后,就在他觉得浑身不舒服打算滚起来去外头溜达溜达时,他听见就从床心那边,传来一阵窸窸窣窣,和压抑不住的,低低的啜泣声。 那声音让他一下子彻底清醒过来,从地毯上爬起来,他没敢去碰那真丝床单,而是先问了句“没事儿吧?” 缩在被子里的男人显然是吓了一大跳,云一鹤浑身一颤,猛然回头看着他。 “你!你……你怎么……” “啊,吓着你了吧,抱歉,我刚才一直在地上躺着来着。”韩峻熹几乎不敢看那挂着泪痕的脸,他只是笑笑,用低沉的声音安抚。 “……你怎么……不躺床上?”仍旧酒意未消的云一鹤吸了吸鼻子,像是完全凭下意识那么问着。 “你躺正中间了,让我躺哪儿啊还?”苦笑了一声,韩峻熹叹了口气,“再说,我那个对真丝过敏的屌丝毛病,您又忘啦?” 知道自己再怎么提醒,这眼神迷迷瞪瞪的人大概都不会懂了,又或者是不想懂,从床头柜上的纸巾盒里抽了两张,帮对方擦了擦眼角,他没有问哭泣的原因,只轻声说了句:“发泄出来,好点儿了吗?” 云一鹤先是茫然,继而惨淡地摇头。 “不好,峻哥,我好不了了……” “别这么说。”眉心紧锁到都觉得疼了,韩峻熹抬起手,犹疑再三,还是放了下来,攥了拳头。 他不敢碰他,他怕,因为他有种预感,如果碰了,会造成何等后果。 “你去客房睡吧,不用管我了。”总算说了句有条理的话,云一鹤看都没看他,就只是重新缩回被子里,缩成看着都不像个大男人的一团,沉默许久,说了声“晚安”。 那天晚上,韩峻熹留下了。 他睡在了客房,就像云一鹤要求的那样。 又失眠了半宿,他觉得自己活了三十几年,都不曾像现在这般快要被累积的情绪弄疯了似的。 他在天都要蒙蒙亮时候才睡着,然后在天光大亮睡得天昏地暗时,被一只手轻轻推醒。 眼中带着血丝,眼底微微发青的云一鹤站在床边,看着他,淡淡笑着,眉头蹙着,手里端着一杯咖啡。 “峻哥,该起来了,早点回去吧,别让家里人担心。” 韩峻熹看着云一鹤,看了好一会儿,都没有言语。 那是他这辈子从没过得如此安静的一个早上。 穿衣,洗漱,“我走了”,如此而已。 虽然,那声“我走了”,说得那么艰难。他站在门口,拒绝云一鹤送他到电梯间的要求,挡住了对方的脚步,手扶着门框,低着头,咬着牙根,沉吟过后,叹了口气。继而便是那句痛定思痛痛不欲生的“我走了”。 他真的,真的,真的觉得,自己快他妈的死了。 那情绪,如假包换。 而云一鹤,则只是看着他出门,看着门关上,在手抖到咖啡都要端不住时把杯子干脆放到地上,然后整个人背靠着门,跌坐了下来。 他恨自己,比三年多之前还要更恨自己。刚刚看着沉睡中的韩峻熹时,他竟然觉得幸福,幸福到又快要掉下泪来。重逢了,才知道当年的心情没有变,甚至更加强烈,那就像是个未能实现的遗愿一样,让他夙梦未了,阴魂不散。他就像多少烂俗的桥段里描写的那样,希望那一刻就停住,停到时间尽头,用这种方式实现天长地久,达成海枯石烂。 他清楚自己在发疯,可如果能控制住自己的情绪,凡人也就不能称之为凡人了。 他不是神,他从来也不是神…… 把脸埋在膝盖里好一会儿,快要无法呼吸时,他才又觉得,自己这到底是在干什么?当年的他,尚且有孤注一掷拼死相搏的勇气,可现在,他只能懦弱地躲在门里自怨自艾? 他就这点出息? 当年他放手,是为了维持面子,是为了佯装顽强,可现在,他还有必要这样嘛? 他还要再放一次手吗?! 韩峻熹什么都知道了啊!!从他开始灌醉自己,从他喝个烂醉哭得好像个小娘们儿一样的时候起,韩峻熹就什么什么都知道了啊!!! 那,他到底是在矜持个屁?他装个屁啊他?!! 骤然间,一种颇类似于恼羞成怒的情绪疯了一样翻滚起来,猛站起身,他就带着那种疯狂拉开了门,扯开了门,连鞋也没穿,赤着脚,就大步跑了出去。 潜意识里,他明白自己的愚蠢,但本心让他放弃了自尊。 他想,就让他愚蠢这么一回吧,让他碰碰运气吧,让他在最后作一次孽吧! 可是,就在他跑到电梯间时,就在他拐过楼道的转弯,看见靠在墙上的那个男人时,他脑子里究竟有多空白,怕是连天都不知道了。 韩峻熹就靠在墙上站在电梯门对面。 “叮——”地一声,电梯门打开,他看了看空空荡荡的内部,却只是看着,一步都没往前迈。 电梯门过了一会儿,自己关上了,韩峻熹仍旧默默看着那数字,凑上前去,抬手似乎是想要按一下按钮,却又没有。 他表情沉静中透着复杂,刚才已经重复了好多次的动作,到这一次,却僵住了,就像是有什么念头已经成形,或是有什么决定已经做下。 然后,就在终究没有再去碰电梯下行键的韩峻熹,把手插进裤子口袋里,打算离开电梯间时,那个穿着睡衣,光着脚,头发凌乱的男人,就映入了他眼帘。 两个人四目相对了短短的片刻。 短到可以忽略不计。 跟着,不管赤着脚,嘴唇在微微颤抖的那个如何僵在原地,皱着眉,胸膛都起伏起来的那个,终究还是迈开大步冲着他就走了过来,然后张开手臂,拼尽了力气一样,一把将他整个人狠狠囚禁在怀里。 *** *** *** *** *** 喜欢一个人的感觉是什么样的?大约,是觉得非他不可?想要一直在一起?或是觉得他什么都好? 那么,爱上一个人的感觉又是什 分卷阅读58 么样的?大约,是为了他可以承受任何责难,面对任何阻力,做出任何牺牲。 但不管是喜欢还是爱,都会让人害怕,不管是怕失去仅存的,还是怕付出的不够多。 韩峻熹后来想,自己对云一鹤,应该是真的足够喜欢。 抱着那男人的时候,他竟然会有一种“这样才对!”的感觉。他知道他疯了,但他真的是那么觉得的。 这样才对,这样才好,他要的就是这个!如果喜欢男人是一种病,那么他搞不好三年半之前就被传染了!然后现在潜伏期一过,他骤然间就病入膏肓,医治无效了! 为什么…… 等等,谁还要知道为什么?! 难道老天给他的缓冲时间还不够多?难道他不是早就该意识到自己南辕的同时其实一直惦记着北辙?! 韩峻熹,你可以醒醒了!! 把云一鹤整个顶在房门上用力亲吻时,他是那么想的。而被用力亲吻的人,大概已经什么都想不了了。 那男人口腔里,是他的牙膏的味道,再也没有烟味的亲吻如此深邃,如此热情,让他几乎无法呼吸,而这个亲吻,是对方第一次主动送上来的,单是想到这一点,云一鹤就亢奋到快要死掉。 他不是在做梦,拥抱很紧,可还没紧得让他脑缺氧到产生幻觉。结实的胸膛就贴在他胸口,两个人的心跳如此接近,他牢牢抓着韩峻熹的衣裳,发泄一样的抓着,拉扯着,然后在深吻结束时急促喘息着,一把攥住对方的手,大步朝卧室走去。 谁还要管是不是大白天,谁还要想算不算背德,是啊,是大白天啊,算背德好了,又能怎样?! 韩峻熹起初被拉着,后来就变成了拉着的那个,他加快了脚步,搂住云一鹤的腰,狠狠在他耳根亲了一下,先一步走进卧室,走到床边,伸过手去,抓住那条真丝床单的边沿,一用力,就把整张床单刷拉一下,拽了起来,扯到一边,丢到床角去了。 柔软滑腻的织物,顺着那男人用力的方向整个飘到了地毯上,堆在一起,沾染了微尘。然而已经没人在意这些,两个三十好几的大男人,就像是十来岁的中学生一样,那么如饥似渴,色字当头,只想着先做了再说。 被压到床心,云一鹤几乎不敢看对方那张脸。急不可耐的表情格外生动,格外真实,急不可耐的亲吻和爱抚也是一样,带来最真实的感受。 “峻哥……啊哈!”张口喊对方的名字,却在一只手摸索进衣襟,沿着肋骨滑过,并有点故意地捏了一下乳头时呻吟出声,云一鹤试图控制自己的声音,他不想让那男人听着另一个男人的叫春时觉得别扭甚至是恶心,可韩峻熹显然没有,嘴唇贴在他耳后,低沉粗糙的嗓音命令一样说了句“叫多大声都随你,我想听!”,然后,摩挲爱抚的手掌,就一路下滑,钻进了裤腰。 云一鹤再想忍耐,都不可能了。 火热的大手攥住已经微微有了反应的胯下之物搓弄,动作不算高明但是热情到让人害怕,他和韩峻熹之间,就算上过若干次床,可几乎从没这样被主动爱抚过。这种被渴求的感觉太有震慑力,让他呼吸都困难起来。 敏感的顶端被使坏的指头缠着不放,同样是雄性,实在太清楚怎么做能让另一个雄性忍耐不住,而更可怕的是,当这种做法式发自内心的,就更难以招架。 “你是不是当年给我下了什么药了……嗯?”带着粗重呼吸的声音把质疑送进耳朵,听着那样让人有点摸不着头脑的提问,云一鹤浑身颤抖起来,他想茫然而且毫无说服力地回应一句没有,可那男人却用似问似答的言语让他还没说出口的回应成了徒劳,“没有的话……怎么我死活忘不了你?……怎么我一闻见你的味道……就硬成这样了……?给个解释啊!” 话里话外,都透着极尽煽情之能的不讲道理,一只手,更是拉着云一鹤的腕子,硬要他去摸自己胯下那已经把裤子整个撑起来的物件。不,也许,不该说“硬要”,因为在触摸到那里的轮廓,感受到那份硬度时,云一鹤的手,就不想再离开了。 他着魔一样,慌不择路一样,拉开韩峻熹的裤子拉链,继而又扯下那条紧绷绷的内裤,把里面的大家伙放了出来。 他用手托着那沉甸甸热乎乎的物件,好像个占据着最心爱的玩具,死也不愿与人分享的,世上最自私的小孩似的,脸上带着极快乐的神情赏玩,然后,他舔了舔有点干燥的嘴唇,用了点力气,把那男人推倒在床上,自己则伏到他股间,想都不想,就含住了湿滑的顶端。 他不知自己这样会不会显得有那么一点点贱,可他停不下来,他需要尝到对方的味道,就像韩峻熹说的那样,真的是一丝一缕的味道,就能让他兴奋到快要气绝身亡。 并不知道自己的表情有多情色,云一鹤细心又越来越耐不住性子地舔弄那一根,韩峻熹粗重的喘息声让他更加亢奋,小腹之中就像有什么东西要冲撞出来一样,好像全身的血液都往一个地方奔涌,脑子正在严重缺氧,眼前也有点发花,可他还是一次次把那物件吞到喉咙最深处,就算被戳到快要溢出眼泪也不肯停歇。 韩峻熹没有射在他嘴里,一种很是心疼的感觉让他最终拉开了云一鹤,然后,他抱着他,把彼此的器官贴到一起,攥到一起,摩擦着,挤压着,反复套弄揉捏。 云一鹤最终是先他一步达到高潮的,韩峻熹则紧随其后,两个人的体液弄脏了那男人的手掌,也弄脏了彼此的小腹,可没人在乎。拉起那只手,云一鹤看着对方,用高潮的喘息过后有了几分沙哑的嗓音低语了一句“没关系,我帮你弄干净……”,便探出舌尖,舔上了对方的指头。 殷红的舌头顺着指缝滑过,舔掉了白浊的粘稠,继而把中指含进口腔,轻轻吮吸,缓缓舔弄,好像那个贪婪自私的孩子又现身了,这次,他要独吞所有的美味,仍旧绝不分享。 看着那样的场景,韩峻熹只觉得,理智的弦就算有它个十万百万根,也都在那一刻同时绷断了。 眼里烧出能灼伤人的火来,撤出手指,他一把掀翻对方,分开那双漂亮的腿,挤在之间,把再度硬到可怕的物件抵住了紧紧收缩着的入口。 他当时是真的没想太多,或者根本想也没想,他只意图快点进到这个曾一度让他癫狂的身体里去,进到最深,用对方的火热烫死自己。 可当他用力挺进时,却没有听到当初销魂的呻吟,那个身体在他怀里僵硬起来,跟着,便是一声遏制不住的痛苦的低吟。 云一鹤企图咬住嘴唇,藏匿自己的异常不适,可已经发觉苗头不对的韩峻熹骤然警醒了一般,当即停下动作,把已经硬挤进去的顶端往外撤。 入口死死锁 分卷阅读59 着他,就算已经见了血,还是没办法好好放松,愈加心疼慌乱起来,韩峻熹咬着牙,终究退出来之后,赶快凑过去,一把抱住微微发抖的男人,将其紧锁在怀里。 “抱歉……抱歉……我刚才不是人了……疼死了吧……都怪我……都怪我……”胡乱道着歉,手忙脚乱的人等着被无言地责怪,可最后他等来的,只是摇着头的一声笑叹。 “不怪你……”云一鹤皱着眉,略微调整了姿势,把脸贴在对方胸口,“只不过……这几年,都没‘用’过了,而已。” 一句话,说得韩峻熹心里都快要炸开了似的,不是喜悦,不是难过,甚至连心疼都不是,百味杂陈难以解释的感觉揪着他的心口,让他呼吸都快要困难起来。 “我能猜……和我有关吗?”他问。 “……也许有,也许没有,可就是,不想。一点儿也不想。” “你说你……是图什么呢……”看着那眼神和表情,就知道其中意思了,韩峻熹再度收紧了手臂,在对方肩头亲吻,就像要揉碎了一样,将之压进自己怀里,“说真的,你图什么……就为我这么个混蛋……” “没人说你是。”无奈笑了一下,云一鹤略微拉开彼此的距离,又补了句“我不觉得你是,你就不是”,然后,他试图伸手去触碰韩峻熹股间,“……峻哥,要不要我用嘴帮你……” “不用了,已经吓软了。”拉回那只手,仍旧一脸愧疚的男人自嘲地叹了口气,“就算还硬着,也不用了,就当是罚它让你受罪。” “罚它还是罚你?”被逗笑了的云一鹤没辙地问。 “一回事儿。”闷闷应了一句,韩峻熹又亲了亲对方的嘴唇,然后起身,“那个……让我看看。” 当然知道这个“看看”说的是什么,云一鹤一下子红了脸,赶快表示拒绝:“别吧……峻哥……我不要紧……” “我看了才知道不要紧啊。”皱了皱眉头,韩峻熹不肯放弃。 “真的没关系的!明天就好了……一会儿我去洗一下就……峻哥!”明明说了不要,却还是被那霸道劲儿涌起来的男人轻轻控制住反抗,分开了腿,云一鹤脸上红得更厉害,干脆抬起手腕挡住眼,他拒绝去看那男人见到血迹时皱得更紧的眉心和歉疚更加明显的表情。 是真的要心疼死了,韩峻熹一声自我怨恨的叹,想了想,先是安顿云一鹤躺好,然后翻身下床,去浴室,拿了一条用热水浸湿的毛巾。 他让仍旧在细微抵抗着不想被他伺候这种事的人乖乖躺好别紧张,先把血迹擦干净,然后把毛巾洗好,重新回到床边,拉过被子给对方盖上,亲了亲那留着吻痕的锁骨。 “我去下楼买药,一会儿就回来,你好好躺着别下床,成吗?” “买……什么药?”云一鹤有点茫然,更有点想笑,“你很清楚需要什么药吗?” “……不清楚啊,反正就是止血止疼,促进伤口愈合的呗……”被那么一问,自己也觉得好丢人,韩峻熹凭直觉说了想法,然后等着被否定。 但云一鹤没有否定他,指了指卧室门的方向,他开口:“客厅,电视柜抽屉里有个小药箱,那里头有一管白绿相间的软膏,全是外文的那个,麻烦帮我拿来吧。” “喔。”韩峻熹点点头,赶紧照办,他找到了那管牙膏一样的药剂,问对方这是什么。 “国外带回来的,无刺激,无添加,天然药物,功效差不多就是你说的那些,有镇静作用,对烫伤也有效。”慢慢坐起身,云一鹤笑笑,想要拿过药膏,“给我吧。” “我帮你。” “……什么?” “我说我帮你。” “不用……” “用。”又固执起来,韩峻熹翻身上床,搂住想逃的人,轻轻亲吻他的耳根,告诉他没关系的,别紧张,自己会轻轻的,能多小心就多小心,就让他来吧,要不他非让后悔折磨死不可…… 听着那样的耳语,云一鹤没辙了,他终究放弃了抵抗,红着脸埋在枕头里,任凭那男人帮他小心谨慎涂好药膏。 微凉的触感让火辣辣的伤口很快舒适了不少,听着对方说“好了”,他吁了口气,道了个谢。 “你再谢,我就只能切腹赎罪了。”苦笑着回了一句,韩峻熹把自己的T恤衫铺在那真丝枕头上,躺下,搂住云一鹤,好一会儿,他们之间都没有言语,直到被抱着的人先一步忍不住。 他问,峻哥,你为什么没走。 韩峻熹没有想很久,琢磨了一下,回答说,走不了,想起你昨儿晚上那样,就走不了了。 云一鹤又沉默了一会儿,跟他说,如果你因为同情,跟我这样,我宁可不要。 韩峻熹轻轻一咋舌,告诉他,自己什么都有可能,但唯独肯定不是同情。 “那……到底是为什么?”明明心里在害怕,却还是想知道答案,明明已经壮着胆子快要猜到答案,却还是想听对方亲口说,云一鹤用自己仅存的淡定和泰然鼓起勇气,撑起身体,看着对方,脸上沉静,心里却乱到快要送了命。 韩峻熹沉吟片刻,闭了一下眼睛,拢了一把头发,然后跟对方四目相对,想要苦笑一下,却又似乎觉得并不值得苦,最终,他只是微微笑着,摸了摸那光裸的肩背,攥住那漂亮的指头。 “我不是想要讨好你,或者安抚你才这么说的,可……我就是不能走,也真心不想走。这几年,我一直惦记你,有点不太正常的那种惦记,就算当时没意识到,可现在想想,是真的超出正常范围了。然后再加上……又真的遇见你……那感觉就跟心里炸开锅了一样。总而言之,我觉得……只能说……我大概,其实是真的……已经喜欢上你了吧。” *** *** *** *** *** 被喜欢的人抱着说喜欢,试问,谁会不开心呢。 更何况,这个人你喜欢了好几年,你试着喜欢过别人,可是都失败了,到最后,仍旧只有这个男人是真命天子。兜了一大圈,从一无所获,到失而复得,这种心情,到底要怎样才能说得清呢…… 讲不好是酸涩还是甜蜜的一阵波澜起伏之后,云一鹤闭上眼,嘴角挑起一个苦笑。 “假的……” “什么?” “假的,我不信。” “……别不信啊。”看着那表情,就觉得自己什么都明白了,韩峻熹没有急躁或是恼火,就只是那么抱着他,用低沉的声音强调着,“我认真的。” “我念书少你别骗我。” “得了吧云总,就数你念书多,就数你见过世面。”差点笑出声来,被那冷笑话“气”得又亲了对方好几下,韩峻熹做了个深 分卷阅读60 呼吸,稳定了情绪,又说了一遍,“不闹了,我真的是没开玩笑。” “从直的变弯的……哪有那么简单,你可是轻轻松松就能让个女人抢走的。” “人就不能变吗?” “江山易改,本性难移……” “那……就不能想成是我本性是好的,‘江山’让你‘改’了?” “这么说,现在你可以喜欢男人?” “啊……除了你,别人恐怕不成。随便想一下就整个人都不大好了。” “你随便想了谁一下?” “没谁啊,就是随便想了一下别的男的。” “然后呢?” “然后就觉得,还是只能是你。” “你真的不觉得……难以接受?” “不啊。” “一点也不?” 步步紧逼的提问并没有突破韩峻熹的底线,他知道,云一鹤的追问,只是在说明他的不安,还有疑惑,而不安也好,疑惑也罢,都是真的可以理解,能够想象的。本来嘛,一个当了三十几年老牌儿直男的人,一夜之间就说喜欢他这个同性?可信度不管从哪个角度而言,都不高。 “……我跟你实话实说吧,多多少少,还会不适应,毕竟这些年我都习惯……跟异性……你懂的哈。可是呢,想起你来,我会有反应,是真的会有反应的那种。而且你放心,我没把你当女的,绝对没有。其实这事儿我自己都觉着新鲜,怎么可能,是吧,可它就是‘能’了,它就是已然这样儿了……” “那,这到底算是什么?你只……只为我是圈内人?”都搞不懂自己是不是听明白了对方的话,云一鹤皱着眉红着脸确认。 “可以这么说。”那男人笑了笑,表情有点儿傻,好像个正在酝酿大笑话,自己却先笑出来的不入流的喜剧演员,“那个,总结一下,我的情况是——心为你‘弯’,屌为你‘直’吧,差不多。” “什么乱七八糟的!”被那个不入流的喜剧演员一下子逗笑了,就算笑里有无奈,和隐约的酸涩,但真的是笑了,云一鹤笑到伤口都似乎在微微刺痛起来,他尽力控制住自己的情绪,而后轻轻一声叹,又沉吟片刻,真正震撼住韩峻熹的话,就脱口而出了,“峻哥……事到如今,我也说句实话给你吧。不管你现在怎么想,怎么说,如果,将来有朝一日,你再被别的女人抢走,我顶多,就是当你又‘回归正道’了。可如果……连别的男人都抢得走你……那我可真就是哭都找不着坟头了啊……” “所以你的意思是我不管怎么着都会让别人抢走?” “……不知道,以后的事,谁知道。” “那咱们不说以后,就说现在,就现在。”抬头看了一眼对面墙上的挂钟,韩峻熹摸了摸对方的头发,“上午九点三十六分……四十八秒。现在,我说我喜欢你,我想跟你在一块儿,是不开玩笑的那种在一块儿,你能答应吗?” 沉默令人窒息,得到的结果更是不尽如人意,云一鹤把额头顶在对方锁骨上,好一会儿之后,摇了摇头。 “……不能?”韩峻熹问。 “是不知道。” “喔……”应了一声,那男人安静了一会儿,突然笑了,“没事儿,不是彻底没希望就行。” “你……心倒是真宽啊……”云一鹤脸上全是不可思议。明明已经做好了被责怪的思想准备,谁知道根本用不上。 “没多宽,我肯定是想看你点头答应,可你不马上答应,也有你的理由。我是觉得……不答应,总比直接拒绝好多了。” “你明知道我不可能直接拒绝。”被说得心里一阵发烫,云一鹤没有再迟疑,伸手过去,抱住了那男人,紧紧贴着让他想了又想的胸膛,“我要是告诉你,这几年,每次我觉得我快要喜欢上谁了,只要一想起你来,那个人就开始面目可憎了,你会骄傲吗。” “……会啊,都膨胀疯了。”这是真心话,韩峻熹搂住对方的肩膀,让云一鹤整个伏在他身上,“那,咱就这么说定了啊。” “说定什么了?” “咱俩的关系,暂时不说死,可是呢,我还是想跟你见面。咱们慢慢儿来,你给我个机会,让我从头学起,好好跟你谈场恋爱,成吗?” 心里已经答应了一万零一次,口头却仍旧沉默,不喜欢自己心有余悸的惴惴然,但那份惴惴也是真实存在的,看着近在眼前的梦想成真之所,还在害怕迈步进去就再无退路可走,云一鹤矛盾到憎恶自己,直到听见韩峻熹接下来的话。 “另外,我不会给你造成任何负担,不管是精神上,还是物质上。我不想让你觉得将来我家里也得麻烦你照顾,孩子也得让你帮着养,这肯定不会,绝对不会,我要是干了这事儿得连我自己都恶心我自己。家里,还有你,我能分开应对,哪头儿都不亏待,最起码是尽量不亏待。然后咱俩在一块儿的时候,就咱俩,什么都不多想,行不行?” “……不会造成任何负担啊……”一声轻叹,云一鹤忍不住低声笑了,“这好像,是我当初拉你下水时候说过的话吧。” “是吗?我说怎么那么耳熟呢……”冒了个傻气,韩峻熹调整了一下姿势,枕着一只胳膊,另一只手轻轻拨弄对方的发梢,“要不,我再加一句‘你就让我好好对你,到你找到下一任男朋友为止’?” “我要生气了。”说是要生气,脸上却是有点无奈的笑,云一鹤享受着肌肤相贴的温热,感受着对方的手掌在自己身上缓缓的摩挲,最终,还是暗暗决定暂且收起自己的悲观,给彼此一个机会了。 当天,他们就这样又睡了一会儿,便一起起床,先后冲了个澡,穿好衣服,收拾了床铺,离开卧室,回到客厅里。 韩峻熹用云一鹤冰箱里硕果仅存的那点食材做了个简单的菜,又蒸了饭,两人多少吃了点像样的食物,边聊着天,边洗了碗筷,然后,云一鹤把韩峻熹送到玄关。 “路上小心。”他说。 “嗯,我到了就给你打个电话。” “好。” “那个……别忘了抹药药,屁屁。” “你当我是小孩子嘛?”被说得脸红起来,云一鹤皱着眉看向那用怪语气掩饰愧疚心的家伙。 “没,我当你是我大宝贝儿。”让那脸红弄得心痒痒的,凑到明明高矮和自己差不多,却总是流露着一股特殊魅惑气质的男人耳根,韩峻熹开始厚着脸皮肉麻,“宝贝儿,峻哥下回绝对好好把你伺候舒服了,行不行?我回去就补课,恶补。” “跟谁补……” “那个,小电影呗……不成,看别的男的那啥我还是不觉得多美好。我可以找个纯文字的东西看看,然后想象成你跟我。” “……Whatever。”觉得那些话对方越说越 分卷阅读61 坦然,也越说越让他这边面子挂不住,当初拼了命扑倒那男人然后自己坐上去的事儿都干得出来,如今被挑逗两下就开始脸红燥热的云一鹤不置可否挑了一下眉梢,优优雅雅,伸手拉开门。 “好好好,我走我走。”眼看逐客令都甩到了脸上,终于不再贫了,做了个投降的手势,夺了个临别的亲吻,交代了一句今天就别去店里了,好好休息,韩峻熹又摸了摸对方的脸颊,才总算带着不舍离开。 开车先去接女儿的一路上,他都在想,自己和云一鹤之间的种种,似乎都是天意,或者说,都就是天意。天意是让你不得不承担的东西,是最残酷的现实,无法反抗,无法否认,不管你是难以接受,还是甘之如饴。 他应该算是后者,至少是后者的成分更多。就算嘴上说得再坚决,心里也同样会怕,也会惴惴,在开展这样一段关系这件事上,韩峻熹的不安,一点儿没比云一鹤的少。 可他必须坚决,因为发自内心而言,他就是坚决的,他得负起责任来,不是因为事情发生了才负责,而是要负责地让事情发生下去。 绕了那么大一圈,才回到原点,耗了那么长时间,才惊觉恍然,现如今,到了他该泰然接受并负起责任的时候了…… 韩峻熹开车赶路的同时,守在家里,泡在沙发上的云一鹤,则一手端着咖啡,一手刷着手机。指头在屏幕上缓缓滑动,浏览着某个国际大牌寝具的官方网站。 之前一直特别关注的真丝或是法兰绒床品,他都一概略过,唯独在翻到纯棉制品那一部分时停了下来。 他认真看着每一款纯棉套装,反复衡量,认真比对,终于在选定了两个最喜欢的款式之后,嘴角带着淡淡的笑,毫不犹豫,点了“下单”键。 *** *** *** *** 可能有些时候,话,真的是说开了才好的。 而且,最好是让能为你守住秘密,也乐于倾听的亲朋好友,知道你的情况。 韩峻熹就是那么做的。 他和云一鹤的事,并没有小心翼翼瞒着祁林,甚至可以说是第一时间告诉那个一直以来两头为他们挂怀的朋友的。 当然,是在征求了云一鹤意见之后。 那是他对他告白的第二个星期的事了。 “我能跟林子说这事儿吗?”拍摄间歇,韩峻熹坐在道具箱子上,给他通讯录里已经火速改了名儿的“大宝贝”打了电话。 “真的要吗?”对方有几分迟疑。 “你不乐意,我就不说。” “也没有,只是……”停顿了一下,低沉温和的笑声就传了过来,“不知道他会作何反应。” “估计吓一跳是肯定的了,然后就得质问我是不是又在耍你。” “他才不会。” “他肯定会,打赌么?” “不打,这没什么好打赌的啊。”笑声仍旧停不下来,云一鹤做了个深呼吸,然后轻声应允,“你愿意告诉他,就告诉他吧,我OK的。” “成。”真的差点儿就说了句“夫人同意我就放心了”,韩峻熹捏了一把自己的脸,收起有点儿傻还有点儿猥琐的笑,清了清嗓子,“那个……” “嗯?” “你好点儿了么?屁屁。” 云一鹤那边,安静了五秒钟。 “嗯。” “没事儿了?”知道短暂的沉默也好,极简的回答也罢,都不是因为生气而只是在局促,韩峻熹略微放了心,也大了胆,“那,下次……能……那什么吗?” “……应该没问题。”有点无奈地笑了,云一鹤并没有让自己好像也很期待似的开口就问下次指的是什么时候,他想了想,从另一个角度反问韩峻熹,“这么说,你已经恶补过了?” “啊——怎么说呢。是吧。” “看了‘文字的东西’?” “看了。” “然后?” “然后想着你撸了一管。” “……” “等会儿,应该说是两管。” “到此为止吧。” “害羞啦?”一下子就高兴起来,笑得有点贼兮兮的家伙抬手抓了抓头发,像足了一个正在谈恋爱的蠢货。 “我要是说‘是’,你又会骄傲了吧?” “那必须的啊……” “这应该就算是典型的直男癌了?” “是——吗——?”格外夸张质疑着,韩峻熹最终在对方开始忍不住笑的时候也跟着笑出声。 又聊了几句其它的,约定了下次见面的时间之后,两人结束了通话。一个,看着手机屏幕转暗,坐在道具箱上,表情比韩大臀都傻,一个,站在阳台上,挑着嘴角闭上眼,嗅着空气中刚刚洗好的纯棉新床单上弥散着的,柔软剂的清香。 当天,云一鹤在傍晚时分接到了祁林打来的,充满了“真的假的?!”和“雾凑!这也行?!”的电话。 他告诉对方这都是真的,行不行嘛……就走一步看一步吧。 他带着轻微的不安想着自己和那男人之间的种种,随后,又在晚上收到对方发给他的“虫虫给漂酿叔叔比哈特”的照片,以及韩峻熹叮嘱他上班别太累,喝酒别太多的电话后,觉得不安就这样被磨削了一点点。 如果每天都这样,大概总有一天他会彻底踏实下来的吧…… 应该。 隔日,他们在他家碰面。 起初也许是打算先吃个饭的,可从四目相对的刹那开始,同样饥渴难耐的两个大男人,就都没了食欲,或者最起码,也是食欲转成了另一种欲望。 还在玄关里时,就紧紧抱着亲吻起来,抬脚蹬上门,韩峻熹一手搂着对方的肩膀,一手已经滑到腰间。指头急匆匆把那件漂亮的黑衬衫下摆拽了起来,沿着紧绷绷的肋侧滑过,挪到背后,反复游走于光滑的皮肤,然后向下,顺着脊椎线条,钻进了裤腰。 “啊哈……峻哥……嗯……”刚有了点喘息的空当,只叫了一声对方的名字就再度被堵住了嘴,就算这次的亲吻不像刚开始那么急不可耐,但仍旧透着灼烧一般的热情。舌尖在缠绕,几年前的韩峻熹也许怎么都想象不到自己会在后来的某一日喜欢上一个同性并只是因为亲吻就有了实打实的生理反应,但此刻他已经开始充血的那根是真的正一点点开始在他的裤子里支帐篷。 两人都不知道是怎么稀里糊涂滚去卧室的,但在看见床上的纯棉寝具的那一刻,韩峻熹挑起了坏气而且霸气的嘴角,又狠狠亲了对方一下,在那总让人忍不住去摸的“屁屁”上捏了一把。 “等我一会儿,我去冲个澡。”粗糙的声音滑进耳朵里,带着情欲的低喘。 “不带我一起吗?”云一鹤眯起眼来。 “你不是刚洗过了?”抬手摸了摸对方还 分卷阅读62 带着几分潮气的发梢,那居然还有几分该死的侦探细胞的男人解着恨一般狠狠嗅了一下云一鹤肩窝浴液的淡香,在自己快要忍不住直接扑倒他之前咬着牙往浴室走去。 他并非不想跟云一鹤一起洗澡,他想得要死。可是,如果那样的话,大概在浴室里就要忙起来了。这不行,他得给自己一个冷却的时间段,略作缓和,免得直接变身野兽。当然,顺便也好在心里再温习一遍学来的理论知识要点。 听着浴室传来的水声,云一鹤觉得自己俨然已经有了新婚之夜的心态,就算之前已经跟那男人做了多少次,可那仅仅是他在一厢情愿,从情感上的一厢情愿。那时候,他什么都不怕,他甚至不知道害羞为何物,做就是了,他只要能在那男人身上实现自己的性幻想就足够了,至少,能略微缓解一下求之不得的单恋之苦。可现在,对方说了喜欢他,这,就完全是两种概念了。当情况演变成两情相悦,第一次约好的肌肤之亲就真的有了名副其实的“第一次”的感觉。他的紧张和期待都是真的,再加上糅杂了不敢表现得太明显的欢喜,他甚至可以一万个肯定,自己人生的前若干年都不曾这么怦然过。 然后,就在他手足无措中想要摸摸枕头下面,确认一下是否已经准备好那些必需品时,浴室门被拉开了,围着浴巾的男人走出来,一直走到他面前,抬手拢了一把他的头发,然后整个把他压在床上。 还挂着水滴的发梢掠过耳根,微凉,更反衬出情欲的火热,韩峻熹低语了一句“你怎么这么香……”,接着,便在他想到回答方式之前用亲吻堵住了他即将出口的答案。指头在周身摸索,又灵巧解开腰带,料子顺滑的西裤轻松被拽掉,隔着内裤摸了摸已经在膨胀的轮廓,韩峻熹看着近在咫尺的,同性的股间,想着那条柔软的深灰色内裤里包裹着的物件的模样,定了定神,咬紧牙关,一点点将那唯一的遮蔽物脱了下来。 他觉得自己在经历一场测试,脱掉男人的内裤,看见男人的器官,他会不会亢奋起来,而当他真的那么做了,当有点苍白却并不柔嫩,每一寸肌理线条都浸透着雄性特质的一双长腿分开来,当那也许没他的狰狞但尺寸并没有多么输给他的阳具就展现在他视线里,当他意识到自己大脑的一阵空落落的眩晕感是因为血液都开始往下跑时,他觉得,这场测试,他过关了,他特么的真的高分过关了。 别人,想都不要想,恶心之极。 但云一鹤的,他看都看不够。 “峻哥……”总觉得有点不好意思,只穿着一件黑衬衫的云一鹤试图避免被盯着看的尴尬,可韩峻熹却直接让他以被情欲淹没的方式避免了所有尴尬。 握住半勃起的那根,他探出舌尖,舔了上去。 是真的舔了上去。 如果是当年的他,大概会以为自己疯了然后咬舌自尽吧…… 分明是曾经就算用枪顶着他的脑袋都不愿意做的事,现在,却觉得按照计划中已经构想了无数次,温习了无数次的那样,用唇舌伺候一个同性的器官,是格外值得开心庆贺的情景。 因为那器官在他口中很快就硬到不行,微微颤抖着,简直好像随时都要高潮了似的。 他甚至有点期待云一鹤能忍不住射在他嘴里,那样他就能在极大程度上满足那愚蠢的雄性的骄傲,可就像是故意不给他骄傲的机会一样,已经陷入情欲但显然还有一丝理性存在的男人,开始试着推开他的肩膀。 “峻哥……别……可以了……”喘息中的拒绝带着魔性,韩峻熹被成倍激起了“嗜虐心”,一把拉开推着他的那只手,按在床上,他把那两条腿分得更开,然后得寸进尺,把舌尖贴在了后面的穴口。 “嗯啊……别……别……真的……不用……”彻底慌乱起来,都不知该庆幸自己已经把那里洗得比脸都干净了,还是该担忧对方会不会那么做的同时却隐约觉得恶心,云一鹤挡着脸,张开着腿,越来越压抑不住喉咙深处的呻吟,尤其,是在狡猾而霸道的舌尖挤进来的时候…… 天哪…… 他大概是死了吧,都不是做梦,这分明是死前最后一刻才能看到的幻境,可是…… 那份激越感如此强烈和真实,脊背都痉挛起来,云一鹤咬着手腕才不至于叫得太大声,眼眶在不争气地潮湿,小腿在藏不住地颤抖,他连挣扎都没了力气,就那么被在撤离了舌尖之后,又挤进来一根指头。 更深的侵略很是缓慢,执拗而温柔,一点点进到内部,轻轻探索,继而在似乎找到了某个点时试着按压了一下。 全身一抖,喘息也变得急促,云一鹤用诚实的反应让那家伙该死的骄傲得以实现了。舔了舔嘴唇,韩峻熹凑到他耳根,一边故意使坏地问着“这儿?”,一边用另一手在他大腿内侧缓缓摩挲。 实在没有口头反驳的力气,云一鹤红着脸,伸手从枕头下面把那管润滑剂抓出来,塞给对方,然后,便什么都不想解释了。 嘴角挑了一下,又怕笑太嚣张会挨打什么的,韩峻熹把微冷的啫喱小心涂抹在还不够柔软的入口,跟着,一点点,探进两根指头。 再次被反复进出时,云一鹤的声音就越来越控制不住了,指头增加到三根时,略显沙哑的叫声已经让那男人觉得太过销魂,几乎人性都能丧失殆尽。终于受不了地撤出手指,他攥住对方的器官上下搓弄,低声告诉似乎也要等不及的人,自己实在是太想进去了…… 云一鹤没有拒绝,开玩笑么,他觉得再等下去自己就要先疯了似的。闭上眼,点点头,他翻身起来,从枕头下面摸出套子,用牙齿撕开包装,拿出里面的东西,凑上前把额头贴在对方肩窝,发泄一样咬了一口那轮廓硬朗的锁骨,便低着头,把套子略显急躁地套在那昂扬着的大家伙上。 “峻哥……”魅惑的嘴唇紧挨着敏感的耳根,喘息是热的,而言语是烫的,并且有毒,“快来……我等不了了……” 韩峻熹真心不知道自己保持住那硕果仅存的一丝理性的。 就算急不可耐压住那漂亮的身体,急不可耐把顶端抵在已经做过充分准备的入口,真的进入的时候,他还是温柔了的。 一点点试探,一点点入侵,顶部被那里吮吸着含住,又狠狠绞紧,一声低喘之中定了定神,他揽住对方的腰,抓开那试图挡住眼睛的手,压在枕头上,然后继续挺进,直到最深。 “啊哈……嗯……!”猛然一个痉挛,那里紧到连入侵者都觉得好疼,云一鹤红着眼眶,微微抗拒着,带着隐约哭腔地呻吟着,膨胀到极限的物件,居然就那么达到了高潮。 好羞耻…… 对于云一鹤来说,这真的好羞耻,才刚刚开始,还没真的做起 分卷阅读63 来,就没忍住,简直丢人到无以复加。可,对于韩峻熹来说,那天杀的该死的不要脸的骄傲,简直被满足到宇宙另一端去了。 告诉自己和自己的兄弟要冷静,冷静,不,先静一静,但是别冷,维持住热度和硬度,正经事还等着做呢,韩峻熹狠狠亲了对方一顿,然后扶着一双夹住他腰身的长腿,略作缓和之后,开始了动作。 从那开始,云一鹤的呻吟声,就没停过,克制了,压抑了,但真的没停过。 韩峻熹沉溺于那销魂的身体,惊讶于自己居然享受到不愿中止半刻,他在那滚烫的内部释放了两次,换上第二个套子的时候急切到手忙脚乱,简直连满脑子只有做啊做的青少年都没法跟他比。 那一天,他们折腾了个天昏地暗,头晕目眩,连下床洗个澡都懒得去。 “一鹤……”仍就抱着对方,韩峻熹洗洗啃咬那柔软的耳垂,“揍我一巴掌。” “……哈?” “给我来个狠的,我现在不确定我还活着。” “得了吧……”一下子无力地笑了,云一鹤靠着那结实的胸膛,握住搂在他腰间的手,然后在听见传进耳朵里的那句“我觉得……我是真的太喜欢你了”之后,忍着竟然有点想要落泪的冲动,抿住嘴唇,点点头,用温热的掌心,牢牢贴住对方的手背…… *** *** *** *** 有这么句话,叫师傅领进门,修行靠个人。 云一鹤觉得,自从他把韩峻熹“领进门”之后,这个学生“修行”的进度,快到让他这个师傅都觉得惊诧。 就比如跟家里出柜这件事。 他是真的想不到,韩峻熹居然就在那个周末,跟家人坦白从宽了。 当然,这个家人,主要是父亲。 两情相悦嗯嗯啊啊的那天晚上,韩峻熹搂着他,抱着他,亲不够他也摸不够他的同时,跟他提过了要不要告诉家里人的问题,云一鹤有点讶异,他扭脸看向对方,以为这是个床上的笑谈,只不过是情到浓时脱口而出未加思考的话题,但当他与那男人四目相对,又听到了更进一步的计划,他才意识到,这不是个能够等闲视之的玩笑。 “你家里……能接受吗?”他皱眉。 “我觉得我爸应该能,你也知道,老爷子吧……说难听点儿,就是个逗比。”一手揽在对方腰间,一手还在那触感绝佳的屁屁上流连,韩峻熹边耍流氓边构思正经事,“我妈呢,不确定,尤其是最近她身体不太好。” “怎么不太好?” “就是心脑血管的问题,问题不大,也不算严重,可做个小手术是必须的了。” “你……怎么之前都没提过?”表情严肃起来,云一鹤欠身问对方,“去哪家医院检查的?主治医生是谁?” “干嘛呀云总,你这是要帮我走后门儿的节奏啊。”韩峻熹开着有点无奈的玩笑,不过,他发现云一鹤没有。 “没到走后门的地步,可……说实话,我父亲也好,我爷爷也罢,都在几家大医院有点认识的‘权威’,所以,如果用得着……” “目前还用不着。”看着那又想帮忙又怕伤到他自尊心的纠结表情,韩峻熹轻轻笑了,他单手在云一鹤颈后摩挲,凑上前去亲了亲柔软的嘴唇,“那就是个微创手术,我到时候多少给大夫护士什么的‘意思意思’,让老太太能少受点儿罪就少受点儿罪,也就行了。” “确定?” “百分之百确定。” “……你……别多心,我没恶意。” “我知道,你实打实的全都是好意。”帮对方整理了一下凌乱的发梢,韩峻熹重新把话题往“主路”上引,“我妈差不多是七月初手术,现在就是等医院通知。然后我想,不如先跟我爸说了。” “那,怎么说啊?” “就直接说。” “会不会打击太大?” “他早年间做生意的,又大江南北走过看过,心理素质比我好。反正我是觉得,应该不至于暴跳如雷到把我轰出来。” “你也太乐观了。”简直无奈透了,云一鹤略微坐起身,双臂交叉抱在胸前看着顺势粘过来压在他身上的男人,“而且,这就是所谓直男的行动力?” “干啥什么都加个‘直男’呐,我现在不是都让你掰弯了嘛,就算只为你弯,可也是弯啊……咱这叫纯爷们儿的行动力,汉子一条,懂不?虽说糙点儿吧……” “也没很糙。”云一鹤听着那大男孩撒娇一样的口吻,低声笑起来。 “没事儿,你喜欢我糙就成。”情话居然可以张口就来的家伙指头滑到对方耳根,捏住柔软的耳垂搓了搓,“那,我可就真说了啊。” “……好吧。要是你让你父亲赶出来,就带着虫虫来我家,我收留你。”很是享受那种痒痒的触感,云一鹤微微挑着嘴角眯起眼。 “得嘞,那我先谢谢云老板了。”好像很认真地用韩大臀都不及的憨傻的表情面对着对方,韩峻熹略作迟疑,而后凑上前去,堵住了那线条上扬的嘴唇。 可能,他确实是个行动力绝佳的人,因为在隔天,他就趁着母亲带着虫虫去超市的空当,真的,真的,真的就跟老爸开门见山,扔了个深水炸弹。 而听完他的陈述,手里攥着电视遥控器的老爷子……该怎么说呢,那大概就是……满脸的消化不良吧。 “你啥意思?!”半天,老爹才憋出来这么一句质问。 “没啥意思啊……”他觉得自己似乎被卡在了某个点上骑虎难下。 “没啥意思是啥意思?!”遥控器被扔下了,但老爷子显然有点后悔没先用它在这个混球儿子脑门上开个窟窿以便瞅瞅那里头都在想些什么。 “爸,我知道您挺受刺激的……” “那你还跟我说这个?!” “不是,这必须说啊,这不是小事儿啊。” “何止‘不是小事儿’!这事儿也忒大了吧!你好好过脑子了吗你?!” “就是因为好好过脑子了才直接跟您说了呢!那啥,爸,我明白对您这代人来说这事儿比较惊世骇俗……” “少跟我拽文!我问你,你是不是成心的。” “什么成心的……” “成心专挑你妈身体不好的时候跟我说这个?!” “没有啊……” “还没有?你现在这时候说这事儿,我都没法儿一气之下离家出走!还不能让你妈觉得家里有半点儿不正常!你个不孝子……平时就是个憨货,关键时刻倒是挺精的哈!” “……那,您要非这么说,我就认了吧。其实也没有,我就是觉得非说不可了。外人我没必要说,可家里人我真不想瞒着,我就想,最起码能在我爹我妈跟前儿可以和他拉个手搂个腰什么的……” 分卷阅读64 “唉呀妈呀你快给我打住吧!!”老爷子一手捂着耳朵,一手捂着腮帮,好像被那些话在戳痛了耳膜的同时又酸倒了压根,“不成不成不成,这事儿我不信。” “您别不信呐!那我不白说了嘛!您不接受都成,干啥不信呢!”韩峻熹几乎哭笑不得。 “我养了你三十来年了,眼看着你一个一个谈女朋友,还结婚,还离婚!这么些年你小子连个屁都没放过,一夜之间就‘那啥’了,王八犊子才信你!” “我没一夜之间就‘那啥’啊,另外我这些年也一直都不是‘那啥’啊,这不是就因为‘那谁’我才‘那啥’了嘛……等会儿,爸,咱能别‘那啥’‘那啥’的嘛,这有点儿歧视的意思。” “少往沟里带我!我可没说我歧视!” “那咱俩都别‘那啥’了成不?!”感觉快被一个恐怖的螺旋黑洞给绕进去了,韩峻熹抓了抓后脖颈,拍了两下,冷静了片刻,才接着开口,“爸,这事儿吧,反正我是当真的,特当真,您可以不接受,可您别说我是胡闹,我对灯发誓我没有。” “你对你老子发誓!对灯干啥?!灯把你养大的?!” “得得得,我对您发誓,行了吧。” 看着儿子的表情,怎么看都找不到畏缩和隐瞒的成分,老爷子皱着眉头沉默了好一会儿,捏了捏鼻梁,重重靠进沙发靠背:“唉哟我那死去的妈哎……” “您先别招呼我奶奶了,就说这事儿,咱俩先跟我妈保密成不?” “不保密也得保密了。”撇了撇嘴,总算是冷静下来的父亲大人瞪着那不孝子,“我最后问你一句,你不会是图人家的钱吧。” “绝对没有,我是一不图钱,二不图权。” “啊?他还有权?” “哎呀我刚才一开始不都跟您说了嘛!人家是红四官三富二代!人家爷爷可是国务院……” “你还敢跟我横?!”老爷子怒目而视,本想抖个威风,却突然听见了从玄关处传来的钥匙开门声,赶紧收了音量,在蠢儿子后脑勺上削了一巴掌,说了句“别吵吵!你妈回来了!”,同时以最快速度抓起遥控器,把刚才关掉的电视音量又打开,继而在老婆大人带着宝贝外孙女出现在玄关里时笑呵呵回过头,招呼着“回来啦,外头热不热?” 韩峻熹一脸百味杂陈。 懵逼过后是又崇拜又无奈又好气又好笑的表情,嘀咕了一句“高手在民间,我爸是影帝”,就站起身,跑去门口,接母亲买回来的东西了。 乱哄哄的出柜,就这么实现了,韩峻熹不知道父亲接受了没有,或者说接受了几分,可他觉得这最起码是个开头,后头的事,后头慢慢来就好。 而他这种大条到深井冰一般的心理素质和应对态度,对于云一鹤而言,简直好像都市传说,乃至怪谈。 “你家人还真是……” “二百五?” “不要擅自揣度我的意思。” 看着对方的无奈,韩峻熹傻笑了两声,专注于给菜板上的鸡腿去骨。云一鹤默默观摩了一会儿,才再度开口。 “我知道我要是说了,你大概会觉得我在取笑你,可是……怎么讲呢,你这真的是有点‘直男’的行动力。” “云总,我没领会,劳驾说中文。” “出柜这种事,现今社会,至少在国内,还没那么容易。没点直男的奋不顾身,恐怕很难几分钟之内就速战速决了。” “效率就是生命啊,拖拖拉拉黄花菜都凉了。” “凉了才不会烫伤。”忍不住笑起来,他拉出水槽下面的隐藏式垃圾桶,给对方扔鸡骨头用,“我当初跟家里说这件事,前前后后,又是暗示,又是铺垫,耗了两年。” “我等不了。”凑过去就硬亲了那微微低着头的男人一下,韩峻熹把鸡腿肉放进碗里,洗了洗手,抓过自己带过来的料酒,小心倒进去,“我就想能在家里跟你亲亲热热的,不假装是好朋友而已。” “所以说,你这可怕的行动力啊……”云一鹤略作停顿,某句话跑到口边作祟撩拨时,一下子微微红了脸,他忍了忍,尽量用玩笑一般轻描淡写的口吻将之说了出来,“还好,你没说要跟我出国结婚,不然你这会儿一定被赶出来了。” “那咱就顺便真出国结婚呗。” “别闹。” “没闹啊,我是真想跟你好好过日子啊。”语气是认真的,表情也是,虽然带着点儿坏气的笑,可怎么看,都不像是在玩闹,韩峻熹手上的动作没停,口中的念叨也没停,“其实,我是挺享受家庭生活的那种人,也可能是年龄稍微大点儿了,就更想了。而且,怎么说呢,我现在现实多了,尤其是回想一下我爸妈这么些年,就发现,俩人要是想长久,必须从最基本的针头线脑柴米油盐开始好好对待,要考虑的东西多着呢,不光是约会吃饭逛街看电影那么简单。当然了,约会吃饭逛街看电影也是必须的。” “偶尔也要送花。” “是,还得说媳妇儿我最爱你了。” 本来想顺着那话题讲句能让对方脸红的,谁知却被对方讲了句更让自己脸红的,云一鹤心里满满的失算,但失算过后,那份甜腻腻的小愉悦还是涌了起来。 “你不许这么叫我。” “噢,成,那我怎么称呼您?云总?” “嘘。”做了个收声的手势,微微眯着眼的男人凑上前去,指头滑到对方身后,搂住贫嘴的家伙,亲了亲古铜色的脸颊,“峻哥,你真不觉得,我们这样太快了吗?” “……是挺快的,可也挺好的,你说呢?”赶紧把手略微抬起来免得蹭脏对方衣服,韩峻熹略作迟疑,轻轻笑了,“你怕不长久?还是怕我不真心?” 本想说句“都有”,却又没说出来,想了想,只问了声“你也会怕吧”,云一鹤闭上眼等答案。 “说实话,怕。”答案简简单单,甚至有几分生硬,但很奇怪地反而让人觉得松了口气,韩峻熹任由对方抱着自己,嗅了嗅那淡淡的香水味道,感受着那气味可以带给他的那份安心,“不过,既然咱俩是‘麻杆儿打狼——两头儿害怕’,那还不如干脆豁出去肩并肩上刀山,手拉手下油锅呢。这么一大圈儿都折腾过来了,事到如今,咱还能没信心没勇气谈场恋爱吗……宝贝儿,给你大峻哥一机会,就让我一门儿心思好好跟你过吧……” *** *** *** *** 可能,韩峻熹那份儿“直男的行动力”,或者说其实就是愣头青的劲儿,是真的有助于他们关系大踏步向前发展的。 只不过,对于云一鹤而言,还是有那么一点…… “太快?”看着对方脸上的表情,韩峻熹试探性地问。 “不是快慢 分卷阅读65 的问题。”笑着摇摇头,脸颊逐渐浮现出轻微血色来的男人靠在沙发背上,漂亮的指头贴着高脚杯的边沿滑过,“只不过是,从来没经历过而已。” “真的??”显然是当真在惊讶的,韩峻熹挑了一下眉梢,凑过来,抬起一边手臂,搂住对方的肩,“你没跟任何人去见过家长?” 那表情,该怎么说呢,看似憨傻,实则隐约透着呼之欲出的,惹人厌的窃喜,好像个看彩票节目时眼看就要中大奖,又不能太眉飞色舞,唯独心里期待能一路吻合到最后一个号码去的穷鬼。 糟糕……有点可爱。 “很奇怪吗?”云一鹤还算泰然靠在对方手臂上,“觉得我们圈内人难以理解?还是个个都背弃传统?不守妇道?” 说到最后,已经快要笑出声来,甚至起初以为他在讨伐什么的韩峻熹都跟着开始傻笑。云一鹤摇摇头,抬起手,摸了摸那搭在他肩头的,结实的手臂。 “我只是不想而已,也不是没人提起过。”他那么说。 “喔……那是……觉得没认真到那个程度?” “说不好,就是不想,哪怕最认真的时候都不想,可能是怕一旦那样就没退路了,又或者,见了家人,会有什么东西发生变化,说真的,到底是什么变化,连我自己都解释不清。” “……嗯。” 两人之间的沉默略微持续了一会儿,云一鹤开始担心。 “峻哥?生气了?” “没有没有,愣了个神儿。”赶紧摇摇头,韩峻熹试探性开口,“那,你愿意跟我回家吗?不愿意我也不勉强,咱们慢慢儿来。” “我怕你父亲把我赶出来,搞不好连你一块儿赶出来。” “不会不会,其实,带你回家是他的主意。” “什么?” “真的,他说不管怎么说也得亲眼看看你,估计也是想知道你是何方神圣能把他儿子给掰弯了。” “亲眼看看……然后就可以赶出去了?” “云总你别这么幽默。”呵呵了几声那冷笑话,韩峻熹凑上去亲了一下那漂亮的脸颊,同时拍了拍对方的大腿,“放心,我爹是有分寸的人,二是二了点儿,可分寸还是有的。” 云一鹤没来得及说什么,因为刚要开口,就来了搅局的人。 活蹦乱跳的小苕急匆匆跑来,先是跟韩峻熹打了个招呼,继而凑到云一鹤耳边说了句什么。 表情略微起了点变化,那男人站起来,告诉韩峻熹自己先离开一下,便往店门口走去。 “……怎么了?谁找他?”觉得事情有点异常,韩峻熹问来传话的吧台小哥。 “喔,是云哥家里的司机……啊,应该说是他爷爷的司机。” “不会是老爷子怎么着了吧?” “没有没有,就说是路过顺便传个话给他。” “直接打个电话不行吗?” “别提了,云老爷子还挺老派的,老觉得电话里说不清楚,喜欢让活人传达。”小苕笑笑,偷偷看了一眼店门口的方向,然后略微压低音量开口,“我觉得这是当大官儿留下的习惯……” 忍不住笑了两声,韩峻熹不得不跟着点了点头表示赞同,小家伙也笑了一会儿,然后略作沉吟,一脸八卦问对方:“峻哥,那个,你跟云哥……你俩……是……在一起了吗?” 被那么一问,竟然破天荒觉得有点不好意思,韩峻熹歪了一下头,挑着嘴角肯定了。 “是。”他的回答足够简单。 “噢。” “怎么啦?” “没~就是觉得吧……嘿嘿……没什么。” “你能把话说完整吗。是不是觉得我‘不像’?”干脆直接提出了自己的猜测,替对方回答了那个疑问,韩峻熹在那小孩抿着嘴点点头时有几分无奈地叹了口气,“这么说吧,原来,我还真‘不是’。” “那……” “多亏你们云哥,现在我‘是’了。” “……我一直以为这种事儿不存在呢。”脸上透着轻度惊悚,小苕多少有那么几分阴柔地抬手摸了摸脸颊,“我老觉着,直变弯什么的,要么是脱离摇摆期觉醒了,要么就只是玩玩。” “放心,我不是玩玩的。” “那你对云哥是当真的???” “是啊。” “唷……” “又怎么了?” “没没。”扭头看了一眼仍旧在门口交谈的云一鹤和司机,小苕往前凑了一步,“峻哥,那你是觉得,跟男人更有乐趣了才弯的嘛?” “我说你小子怎么什么都问啊。”拿起茶几上的酒单,在那八卦小天后脑门上敲了一下,韩峻熹在对方摸着头发往后撤的同时一脸无奈开口,“得,我今儿把话给你说明白了,你别回头私下里再难为他了,行不?这么说吧,我是真心喜欢他这个人,各方面的喜欢。而且只能是他,别人,都不成,无论如何也不成,想都不能想。比如你,比如任何人,懂了吗?” “啊——真可惜——” “这有啥可惜的?” “我还以为云哥有什么魔性大法能化腐朽为神奇彻底让你变成‘自己人’呢……” “那你是说我原来喜欢女的……包括现在,如果不说我跟他之间的关系,我还是喜欢女的,这都算‘腐朽’那部分?” “唉哟峻哥你怎么曲解我意思啊~~”被将了一军,小苕原地踮了下脚表示不满,本想再继续套出些更劲爆的消息,却没想到被来自身后的一个声音瞬间把所有意图都堵了回去。 “谁曲解你了?怎样曲解的?” “啊,没有没有,我跟峻哥开个玩笑。”猛一回头,看见云一鹤就站在身后,微微皱着眉,小苕套话的兴致骤然被清零了,赶紧说自己还有活儿要忙,转身就溜掉的小孩把清静还给了自己的老板和老板……娘? “他又闹你了?”云一鹤坐在沙发上,重新端起酒杯,喝了一口,语气平稳中略带着波澜。 韩峻熹沉默了片刻,忍不住开始坏笑:“吃醋啦宝贝儿?” 被那么一叫,心都酥了,醋是什么滋味儿?鬼才知道。 “都说了别那么叫我……” “你就说你爱听不爱听吧。”知道对方在害羞,腆着脸得寸进尺的家伙硬是拉过云一鹤的手腕,十足装逼地亲了亲人家的手背,然后低着头,抬着眼,用那格外有侵略性的眼神看着他,“你不爱听,我也可以不这么叫。” 云一鹤面对着那视线,三秒钟之后,抽回手,清了清嗓子:“我不想让别人听见。” “你放心,我更不想让别人听见。你在外人跟前儿,尽管当你的云老板,要当宝贝儿,还是就咱俩的时候当吧。”说着更让人心里乱跳的话,韩峻熹格外自然而然地把对方那句有点傲骄也有点撒娇意味的言辞很好地阐释了一遍 分卷阅读66 。 而满心无奈又有几分藏不住的甜腻的云一鹤,明明不想让自己得意忘形到快要闻到灵魂深处溢出来的“爱情的酸臭味”,还是不得不承认心里的微痒。 明明之前还是个会和女人谈恋爱结婚离婚的“普通人”,坦然面对不小心被“传染”了唯一性的,不可逆转的“gay病毒”之后,居然就可以大大方方肉麻到那个程度了?他韩峻熹果然是一朵奇葩……从那张该死的帅脸,到那副天杀的好身材,通体雄性荷尔蒙乱窜,现在又痴情于他且只痴情于他的奇葩…… 是不是这会儿应该扶着额头感叹一声艾玛什么的才对? 想想就有点想笑,云一鹤定了定神,指头抬起,摸了一下鼻梁,略微整理了思路之后,对韩峻熹开口。 他说,峻哥,刚才找我的,是我爷爷的司机,他是帮我爷爷传话儿来的,老爷子让我过两天去一趟上海,说是有个老战友的聚会在那儿开,非去不可,毕竟,几十年了,健在的越来越少。然后,他想让我陪他去,一方面是照顾他一下,另一方面,也是想让我多认识一些可能用得着的人。我呢……说实话,不太需要那“另一方面”,就权当是去照顾他吧。峻哥,你等我些日子,我不会去很久。等我回来之后……我……就跟你回家。 韩峻熙这个人,怎么说呢? 愣是愣了点儿,可他不傻。他很清楚,有些事不急不行,有些事,急了就不行了。 就比如见家长。 确实是他老爹要求他带着云一鹤去家里一趟的,并且是越快越好。老爷子着实不放心,也着实搞不懂,到底是什么样的一个男人,对啊,男人!一个男人!一个上半身该有的没有,下半身不该有的全有的男人!!居然可以把自己这个蠢儿子拐走。当然,也有可能是自己这个蠢儿子把人家拐走的,就算之前的三十几年,都没有任何风吹草动蛛丝马迹。 那传说中的云总,究竟何许人也,老爷子无限好奇,多少有点儿不信任和敌意,但更多的,还是疑惑与好奇。 而那神秘的云老板,却没有那么容易得见,不管想见他的人有多急。 谈到跟韩峻熙回家的事的隔天,云一鹤收拾东西,陪着云老太爷去上海了。韩峻熙没送他,毕竟人家一家子人,他跟着,难免有点奇怪而且双方都会不自在。于是,在前一天晚上温存够了也热乎够了的两个人,第二天亲了又亲,抱了又抱之后,各奔东西。 韩峻熙滚去上班了,云一鹤则和家人一道赶奔机场。 他们各有各的心事,各有各的想念,飞机起飞前,云一鹤给他发了个消息,他回了一串恶心肉麻的语音的亲亲亲,然后告诉对方降落后抽空跟他报个平安。 恋爱中的蠢货摇着无形的尾巴,对着桌上的月历算自己的宝贝媳妇儿哪天才能回来,哪天先把几天的空缺用力补回来,哪天给他个意外的惊喜,哪天带着他去见自己老爸,然后,刚准备忙手头的活儿,就听见头儿喊他。 当天,他被临时派了任务,去哈尔滨出差。 “就去三天,最多四天,尽量多拍照,回来之后放你一天假,隔天上班儿交工,成吧?这事儿我本来想让大广去,他不是前些天刚去了趟西双版纳么,我就说让他缓缓。” 头儿那么说了,韩峻熙低头看着手里的拍摄主题阐述,眯着眼琢磨了几秒钟,而后在一个明亮的小灯泡突然在脑子里烁烁放光的同时,格外痛快地把工作应了下来。 当晚,他跟家里说了自己要出差去哈尔滨的事,老爸当然高兴,毕竟是个可以让儿子去给老家的亲戚带个好、捎点礼物的机会,父子二人商量了一下,把认为可以买的,有特色不俗气也不占地方的东西列了个短短的单子,又给哈尔滨那边的亲戚打了个电话,说大峻回头会过去看看家里都好不好,亲戚当然也很高兴,双方都说定了之后,韩峻熙就滚去收拾自己要带的衣服设备洗漱用品了。 第二天,趁着虫虫还没醒,最怕面对那双泪汪汪的送别的大眼睛的韩峻熙,只跟爸妈说了一声,被再三叮嘱注意安全后,便偷偷溜出了家门。 买齐了要带的东西,他上了开往哈尔滨的动车。 而就在他枕着手臂,刷着手机,看着女儿照片傻笑,又看着媳妇儿照片淫笑的时候,远在千里之外的云一鹤,正在极力保持体面的微笑,陪在爷爷身边,面对着那些他无比敬重然而真的并不想交谈的“老革命”们。 全是爷爷奶奶辈的,有的坐着轮椅,有的拄着拐棍,相比之下,自己爷爷已经算是精神矍铄了。老爷子把宝贝孙子介绍给那些所谓“用得着”的人时,云一鹤就更是要赔笑脸玩风度。他是个生意人,这些对他不在话下,可越是这些应付场面的大戏演得轰轰烈烈时,他就越想念可以在韩峻熙面前自由而且自然,什么都不用演的那份轻松。 他是真的,太喜欢那个男人了,他也是真的,有了要和那个男人共同生活的念头了。回去之后,他要见那男人的家长,就算被赶出来,或者被质疑是不是心理有什么问题,甚至被责怪是勾引人家儿子的男狐狸精,他都忍了,认了。 他压力山大,然而已经决定一往无前。 他大概是疯了,可他隐约觉得,那男人和他一样疯,所以,还怕什么呢。 就疯吧。 老战友的聚会,只有两天,刚到上海的那天,被用作休息调整相互联系了,第二天和第三天,是热热闹闹的吃饭聊天。从第四天开始,云一鹤要陪着爷爷在上海市内走街串巷。哪里是曾经的谍报机构,哪里是你太爷爷藏过无线电发报机的地方,哪里你太奶奶带着才几岁的你爷爷我沿街叫卖贴补家用,哪里我遇上了那个记忆中穿着鹅黄色麻布旗袍的上海小姑娘。 “小姑娘这件事,您跟我奶奶坦白过吗?”开着租来的车,云一鹤轻轻笑着问。 “没有必要,你奶奶更好。”笑呵呵说着,老爷子降下车窗,看着外头已经陌生的景致。 当晚,约定了要留宿一位老战友家里,云老太爷没回酒店,云一鹤和爷爷说好第二天什么时候来接,就直接驾车返回。多少觉得有点累了,他并没有按照老爷子建议的那样,去最有名的那几家夜店坐一坐,看一看,学一学,只想着吃点东西早些睡下,免得第二天的活动应付不过来,云一鹤从浦江饭店一层的餐厅吃了点东西,就上了楼,回了客房。 舒舒服服洗了澡,穿好睡袍,他打开电视,随便看着无趣的节目,正准备给自己倒杯酒,喝两口,放松放松,同时和那说是正在哈尔滨采风的男人聊几句,云一鹤才走到迷你吧台跟前,就听见了手机传来清脆的一声响。 从睡袍口袋里将之掏出来,低头去看,发现是一条 分卷阅读67 微信,发信人——虫虫爸。 虽然有点害羞自己居然会把韩峻熙的备注姓名改成这样,却仍旧忍不住觉得快要萌哭,云一鹤点开消息,发现只是一条简简单单的【云总,你在哪儿呢?】 犹豫了一下,云一鹤回复【酒店,怎么了峻哥?】 【是浦江饭店吗?】 【是。】 【是住三层理查套房对吧?我记得你刚入住那天跟我说过。】 【对。】 【老爷子不跟你住一块儿哈?】 【住隔壁,另外我爷爷今天留宿老战友家。】 心里越来越开始紧张起来,云一鹤连倒酒的事儿都忘到地球另一端去了,一种莫名的期待和疯狂的猜测让他甚至都没问一句那男人到底是在说些什么,眉心皱着,指尖开始发热,呼吸逐渐急促,然后,就在他站在原地不知该怎样才好时,一串轻轻的敲门声,就让他手腕赫然一抖,所有狂野的预感都疯了一样往成为现实的路上奔跑起来。 他走去开门了。 门一寸寸打开,外面江南残阳的橙色光线透进来,逆光站在门口的,是个身材高大的男人。 男人微微有点气喘,然而姿态还算泰然自若游刃有余。一身黑色的礼服,锃亮的皮鞋和雪白的领结,俨然就是个新郎官的模样,而至于那手里攥着的一大捧白玫瑰,还有一个包装华丽的礼品盒,则更是让人觉得分外“可疑”,超过了惊讶的可疑。 “云总,放我进门啊先,再赏口水喝,别让我渴死在你门口成不?”低沉而粗糙的声音说着根本不像是穿成这样的状况下会说的台词,脸颊也微微红着,就算皮肤是古铜色也仍旧能看出来的微微红着,那男人干脆把手里的玫瑰和礼品盒都塞给云一鹤,然后一步跨进门来。 “等一下……你……怎么会……”已经快要无法言语,云一鹤眼看着对方关好门之前把请勿打扰的牌子挂了出去。 “我怎么就不会呀?”挑了一下眉梢,表情格外有种蠢蠢的狡猾的家伙先径直走到迷你吧台前,抓起酒店附赠的矿泉水,喝了几口之后,长长吁了口气,“艾玛,上海就是热,这身儿行头也快把我折磨死了。” “峻哥,你先告诉我你为什么会跑过来。”心里还在狂跳,脸上已经趋于平静,只剩了没辙的浅笑,云一鹤走到对方面前,把花和盒子都放在吧台上,抬手摸了摸那浆洗得格外挺拔的衬衫领子,“还有,这身衣服是怎么回事?” “你看呢?”那家伙仍旧在卖关子。 “我看啊……逃婚?”人镇静下来,玩心就开始作祟,云一鹤偏不肯顺着常理去猜。 “错。”好像根本不在意对方会怎么猜,或是会不会猜对,韩峻熙拢了一把头发,继而伸过手,一把搂住对方的腰,将其拽进自己怀里,凑上前狠狠亲了一下之后,又沿着那漂亮的颈侧线条一路细细吻到锁骨和肩窝,跟着,他微微张开口,含住对方柔软的耳垂,在敏感至极的那里吮吸,直到发现怀里的男人眼神很快就变得迷离,才流露出得逞的浅笑。 “我可不是逃婚,我今儿是来逼婚抢婚的。”霸道的声音那么说着,霸道的眼神不加掩饰盯着对方看,韩峻熙在云一鹤想到反击的言辞之前又给了他几个致命的深吻,补充了一句“云老板,今儿你是从也得从,不从也得从了!”,那男人一把拽掉碍事的领结,拉着他,迈开步,直奔那宽到不像话的红木大床走去。 而一旦上了床,就再也没有什么需要多说了。 衣服每一件都显得无比多余,哪怕对方身上只穿着睡袍和内裤而已。韩峻熙急不可耐的模样倒确实像个新郎官儿似的,只想着赶快把怀里的人剥光,他动作有点忙乱,直到那个也急于把他身上的礼服脱掉的男人赤裸裸展示在他面前。 太好看了…… 他知道自己肯定是心理和生理都产生了某种微妙的,然而无法逆转的变化,才会觉得同样是雄性的裸体如此漂亮如此性感。就算云一鹤意识不到这份感觉是只对他才有的也无所谓,至少他的亢奋是真的,明摆着的,就戳在裤裆里那么立着,挺着,硬着,等着。 云一鹤没让那根等太久,拉下裤子拉链,修长的指头拽下黑色的内裤,他看着自己实在是太喜欢了的物件,眯起眼,凑上前去,张开口,将之含了进去。 喉咙里发出一声低沉的喘息,韩峻熙轻轻摸着对方的头发,抚弄顺滑的漆黑的发梢,然后指尖沿着脖颈一路向下,在漂亮的脊背上游走。 云一鹤闭上眼,舌尖灵活舔弄,口腔深深吮吸,他把那根狰狞的物件吞进喉咙,本想无论如何也要让这家伙忍不住射在自己嘴里,却没想到计划还是被打乱了。 韩峻熙稍稍拉开他,调整了姿势,分开那双漂亮的腿,凑到已经有了反应的股间,不假思索,握住了那还带着浴液香味的器官。 对于69体位,云一鹤也算是熟悉得很了,可偏偏在对方是韩峻熙的时候,就觉得分外羞耻,不是不好的那种羞耻,而是好到想哭,好到想死。互相吞咽对方的性器,那画面可能谈不上唯美,但绝对称得上完美,难以指摘,无可挑剔。 并不熟悉口交的男人动作有点生涩,唯有认真程度高到可怕,再加上天生大胆狂野的性情使然,韩峻熙一寸不落地眷顾到对方所有敏感点,舌尖撩拨着颤抖的顶端,掌心摩挲着光滑的大腿,用唾液濡湿的指头,也开始在身后的穴口挤压探索,并终究一点一点,挤了进去。 “呃啊……峻哥……”送算是受不了地吐出了那就是不肯射精给他的大家伙,云一鹤脸颊贴着对方结实的小腹缓缓磨蹭,就像在撒娇的猫,他闭着眼,期待着指头继续深入,然后在某个点被碰到,又开始被碾压被欺负的时候,发出很好听很好听的嘤咛。 那声音让人抓狂,让人失控,那身体里的柔软和火热更是让野兽变成野兽中的野兽的绝佳引导,韩峻熙耐着性子告诉自己沉住气,沉住气,翻了个身坐起来,他从裤子口袋里翻出临时买的润滑剂和套子,在对方有点惊讶也有点想笑的注视下,把微冷的软膏挤在指腹,然后再次钻进饥渴收缩着的穴道。 他喜欢看云一鹤这种时候的表情,被进入时候的表情,那红着脸,半张着口,喘息着,期待着的表情,不管进入的是指头,还是那根,这个男人的表情都一样销魂,虽说后者的销魂要翻个好几倍…… 云一鹤闭上眼,心里仍旧有好多的疑问,却什么都懒得去问了,他只想好好享受此刻的感觉,那技术并不算多么高明,热情度却令人害怕的温存方式让他全身都在微微颤抖,终于再也熬不住时,他用哀求一样的目光看着韩峻熙,哀求中透着快要饿死了似的可怜,就算可怜背后藏着的全是赤 分卷阅读68 裸裸的欲求,是想要在那滚烫粗大的阳物顶进来,顶到最深处的那一刻就紧紧缠住,死死缠住,直到“咬”断了一样的疯狂和贪婪。 “进去了……?”指头撤出去了,灼热的耳语跟了上来,暂时松开的手臂和暂时拉开的距离固然令人轻度不安,然而急匆匆套上套子之后,更多的润滑剂被涂抹均匀之后,便终于轮到了不容反抗的入侵。 见鬼去吧,谁要反抗?! “啊……峻哥……峻哥……嗯啊……!”顶端,压进来了,最初的不适应熬过去,紧跟着的就是要人命的快感,足够大的物件可以碰到深处最舒服的地方,云一鹤整个人都细细痉挛起来,抓着那仍旧穿着白衬衫的男人的胳膊,他低声呻吟着,两手摸索着,用力拽开禁锢着结实胸膛的纽扣,然后如饥似渴触碰那古铜色的肌肤。 他觉得他要疯了,就在深埋在体内的阳具抽送起来的时候。 进攻一点点变得激烈,但还没到不顾一切的程度,云一鹤有点焦急地等着不顾一切的那一刻的到来,却还是在那之前就先一步达到了高潮。 滚烫的体液弄脏了苍白的床单,急促的喘息中,仍旧没有停下来的戳刺很快就让喘息夹带了真的有几分可怜的呻吟,韩峻熙凑到他耳根,用那极富侵略性的声音告诉他放松一点,自己都快被剥皮了似的,云一鹤红着脸试着放松,然后用小腿牢牢勾住对方的腰身,伸出手臂,抱住那男人的肩膀。 动作还在继续,粗糙的大手握着射过之后仍旧硬邦邦的物件揉搓玩弄,云一鹤几近失神时开始在恍惚中用指甲轻轻抓挠对方的脊背,同时喃喃自语一般用柔软火热的声音告诉韩峻熙够了,不要了,峻哥,不要了…… 他也许没有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但体内戳刺的凶器却突然停了下来,意识到这一点,云一鹤喘息着,皱着眉,一脸茫然看向对方,他看见那张该死的帅脸上该死的坏笑,他听见那欠打的嘴里说了句欠打的“不是说够了,不要了吗?”,骤然反应过来自己刚刚讲了什么,这家伙又在闹他什么,云一鹤眯起眼,决定不能任凭那男人欺负了。 那里紧紧含住膨胀到极限的大家伙,他让韩峻熙都不明白是怎么做到的,硬是拉着对方,调整了姿势,换了体位。把那绝对需要好好惩戒一番的男人压在床上,跨坐在他身上的云一鹤手撑着那结实的胸膛,低头看着开始意识到情况不妙的韩峻熙,略作缓和,便开始自己动作。 “呃啊……一鹤……!”被这样勾引,着实是有点残酷,刚才还有力气耍弄人的家伙现在就只剩了倒吸一口凉气之后,自下而上看着那漂亮的,男人味十足,然而此刻却满是魅惑气息的脸,伸手扶住对方的腰身,乖乖躺平等待被榨干的余地。 那天晚上,是韩峻熙活了这么大,头一次觉得真心要被榨干了。 套子到底换了几个?他已经记不清,体位到底换了几种?他也有点恍惚。他就记得两个人到最后连下床洗澡都脚软,拿杯子喝水都手抖,活像一对纵欲过度的高中生一样,任凭情欲掏空了身体,还欣欣然窃喜着,骄傲着,乐此不疲。 “今儿真是,到极限了……”一边傻乐一边拉过被子裹住彼此被空调冷风吹得有点发紧的身体,韩峻熙凑到对方耳根亲了亲,“云总,生日快乐哈。” “……你……”听到那一声问候,才惊觉这男人最初出现在他门口是为了什么,云一鹤回头看着他,有点忍不住想笑,“你是怎么知道我生日的?” “偷看你身份证呗,小泽同学。” “别这么叫我。”腾地红了脸,又被提起那个有点丢人有点好笑的本名的云一鹤抬手去捏对方的脸,“这是我小名,是给家里老人叫的。” “那我叫你梦梦?梦梦,梦梦~?” “烦死了!”终于笑出声来,多少用了点力气弹了一下那家伙的脑门,又在那结实的胸口咬了一下,云一鹤一声喟叹之后,把脸贴在对方肩窝里,“所以说,你穿成那样,就是为了给我庆祝生日?” “是啊。” “衣服是你买的?” “没,是婚庆公司租的。” “花呢?” “花儿是我买的。” “那盒子里是什么?” “不告诉你,待会儿自己看~” “……好吧。”无奈地笑笑,云一鹤把指头沿着那线条硬朗的锁骨轻轻摸索,“今天你原本是要回北京的吧。” “是,不过反正头儿放了我一天假,我明儿再回去。再说,明儿才正式是你生日,你肯定得有点什么安排吧,我主要是想抢在别人前头跟你祝贺一下儿。” “人看着挺傻,鬼心眼倒是挺多……”带着笑声低低念叨了一句,云一鹤扫了一眼吧台上的一大捧白玫瑰,还有那确实想看却心有余力不足而最终放弃了马上去窥探内容的礼物,在听着耳边那低沉的声音告诉他说“先睡一会儿”时,点点头,伸手搂住对方的胳膊,太阳穴贴着让他安心的,古铜色的皮肤,随着轻轻的满足的叹息,缓缓闭上眼。 *** *** *** *** . 云一鹤睡着的时候,韩峻熹没有。 他是累了,可他舍不得。 好像闭上眼一秒,都是浪费,他就想好好看着这个男人,等他醒来。 他不明白自己怎么会有如此的转变,不用说太遥远,就说五年前,假使那时候让他这么不错眼珠地守着一个男人,看着一张毫不阴柔的,从来不施脂粉的,棱角分明充满雄性味道的脸,那大概只可能是他爹得了重病他必须陪护(童言无忌大风吹去)。 而现在,他守着云一鹤,听着那平稳的呼吸,感觉着搂着自己手臂的指掌的温度和那种全心全意需要他的,甚至有点无助有点悲哀的情绪,他只觉得,这个男人,值得他好好陪着,护着,然后喜欢下去。 他喜欢上云一鹤了,对他而言,这惊世骇俗却又自然而然的变化,已经让他从起初的茫然和恐慌,换成了如今的愉悦,乃至骄傲。 他用他该死的直男的骄傲,认可了这份儿喜欢。云一鹤会让他惦念,云一鹤会让他亢奋,云一鹤会让他一想起来,就心都酥了软了。 这和他以前喜欢任何一个女人的感觉都不同,对方不需要他保护或是迁就,不会对他发嗲耍赖使性子,不到最绝望的时候不肯展现出半点柔弱,可唯独钟情于他的程度不输给任何人。 那是一种总也抹不掉不安的钟情,患得患失,一如荼蘼花开,开得越浓,就越要到了春色将尽的日子似的。而春色终究会走到尽头,消散之后空留下记忆中曾经的绝望的甜美与芬芳。 韩峻熹被那种努力隐藏却还是藏不住的情绪牢牢吸引住了,也被这个跟 分卷阅读69 他构造一样却带着异常强大的魅力的身体吸引住了,他觉得云一鹤一言一行一举一动都那么可爱,这是他第一次感受到那种视线在同一高度的可爱,而不像以往,需要低着头,弓着背,去小心眷顾的可爱。 当然,他也是想要好好眷顾这个男人的,最起码也得好好疼他,让他更离不开自己一点。人家是堂堂云老板,人家有身份有地位有背景,自己只是个吃着炸酱面长大的穷小子,要是再不好好疼媳妇儿,最后让人家跑了,那还不如干脆直接捆起来扔垃圾堆然后叫压路机开过去算了。 内心世界百转千回,有生以来第一次喜欢上同志的韩峻熹同志,时而窃喜,时而迷惑,时而紧张,时而期待地构想着两个人的未来,直到刚刚那大战一场的疲惫最终还是让他连眼都渐渐睁不开。 搂住温热的身体,他也睡着了,直到感觉怀里没了那温热,才猛然惊醒,翻身坐起来。 云一鹤没在床上,而是站在窗边。 窗外的灯光映在他脸上,打造出很是有几分复古情调的阴影效果,睡袍的带子有点松散,透着淡淡的慵懒气息。发现他起身,云一鹤侧脸笑了笑,先是走到吧台那边,拿了两个杯子跟冰箱里的一小瓶白朗姆,又把台面上那还没打开包装的礼品盒也抓在手里,赤着脚,走回床边。 韩峻熹没说话,只是笑着接过杯子和酒瓶,给彼此倒上冰凉的酒,扣紧盖子,然后看着坐在他旁边的男人同样笑而不语地小心拆开包装。 丝带被拿掉,漂亮的盒子打开了,里头那“一叠礼物”就展示了出来。 确实是“一叠”。 一张张拍立得相纸上,主角全都是韩峻熹。脸上的笑又傻又帅的,古铜色的皮肤映着哈尔滨盛夏的阳光,黑色的紧身T恤,松垮垮的抽带迷彩裤,工装靴,镶嵌着红五星的军绿色棒球帽挂在裤腰上。虽然拍照地点不同,背后的景观不同,动作也不同,但两只手都是在“比哈特”。有的在头顶,有的在心口,有的在肋侧,有的干脆在两腿之间。这蠢透了也可爱透了的德性让云一鹤忍俊不禁,笑到床垫都跟着微微颤起来。 韩峻熹扶住玻璃杯,凑过去,把脸贴在对方胳膊上,眼神好像大型犬咬住了飞盘,吧嗒吧嗒跑过来等着被摸摸头表扬一句good boy你真棒。 “这都是在哈尔滨拍的?”云一鹤问。 “嗯~”点点头,韩峻熹看着对方翻到后面几张时插嘴,“从这儿开始是交通工具上拍的了,这是去机场的大巴上,这是飞机上,这是过来的出租车上。啊,最后这个是酒店门口让门童帮我拍的。” “那别的呢?” “各种热心路人呗。还有空姐儿,出租车司机。” “那你怎么拜托人家的?”看着最后一张照片上,那穿着黑色礼服,胳膊下头夹着一大捧白玫瑰,还在奋力比哈特,被出入门口的外宾行注目礼也毫不在意的家伙,云一鹤实在快要忍不住笑出声了。 “就说是要凑齐九十九张跟心上人求婚啊。” “……大言不惭。”听着那种解释,云一鹤开始脸红。 “咱们爷们儿实话实说天地可鉴,有啥‘惭’的。”愈发臭不要脸起来,催促对方先赶紧放下照片给他个亲亲然后干一杯,韩峻熹在云一鹤接过杯子,问他“难道这就要破戒了”时,说了句“媳妇儿生日,破例一次”,便在那无奈的笑容里凑上前,碰了一下杯沿,喝了口酒,并最终牢牢堵住了那张漂亮的嘴。 香醇清冽的酒精味道在亲吻间辗转传递,云一鹤觉得自己神志清醒,可心里已经大醉酩酊。 亲吻结束后,他听着耳边的“生日快乐”,叹息过后,把脸贴在那男人颈侧。 “峻哥,我喜欢你。”他说。 心里触动了一下,韩峻熹点点头:“我也是。” “……说出来。就当是我过生日的特权,说给我听。” “我也喜欢你。”从触动演变成微微的刺痛,表情严肃起来的男人放下了酒杯,轻轻抚摸对方的发梢。 “当真的?” “当真的。” “嗯……”笑容有那么一点点酸涩,云一鹤亲吻着那线条硬朗的锁骨,迟疑再三的话,还是壮着胆子说出口了,“我不想太贪心,可……还是觉得,要是有朝一日,从喜欢变成爱,就更好了……不对,应该说,就了无遗憾了。” 这次,触动、刺痛,都不是了。 眼眶一热,韩峻熹伸手拿开彼此的酒杯,放到旁边床头柜上,然后紧紧抱住对方,将他揉进怀里,就那么牢牢锁着,圈着,嗅着那敏感的皮肤上淡淡的香味,继而发出分外悠长的一声低叹。 “你赢了,你赢了……”苦笑着念叨了几遍,那男人摇了摇头,语调里全是无法隐瞒的细微颤抖和炽热的温度,“我觉得……现在,就现在,我是真爱上你了。说真的,不开玩笑,也绝对不是一时兴起或者出于同情什么的……我确定一定以及肯定,因为就到刚才你那么说为止,还从来没有哪个谁,能让我心里滚烫滚烫的,揉碎了似的那么疼过……” 两个人之间的沉默,持续了好一会儿,直到被抱着的人吸了吸鼻子,紧紧闭上眼,直到抱着人的人拉过被子裹住彼此,然后问对方需不需要自己把那些话再说一遍。 或者,几遍。几遍都可以,因为每个字都是真心的。 “好话不说二遍。”话语里还带着颤音,眼眶湿润着,却终究没有说什么“不信”的云一鹤轻轻笑了出来。 “啥啊……这叫真金不怕火炼~”怀揣着并不逊色于对方的感慨,欣喜着并没有遭到质疑或是否定,韩峻熹低声调笑了一句,而后压住那个并不柔软却让人忍不住想一看再看的身体,在四目相对视线流转之间偷偷拽开睡袍的带子,把手掌探进衣襟,在光滑的皮肤上轻轻游走。 碍事的衣服,被脱掉了,剩下的,是皮肉贴着皮肉的快乐和安全感。床垫上的一叠照片,随着两人的纠缠被碰到地上,轻飘飘散落成一片。 照片上,那傻傻的,晒成古铜色的男人,正兴高采烈冲着“媳妇儿”拼命示爱。 该怎么说呢? 他的比哈特技术也许不算高超,但那个哈特,媳妇儿大人默默接受了。 可喜可贺。 夜,还剩下大半,他们还有足够的时间温存,还有足够的空间继续说不完的蜜语甜言。 天终究会亮起来,但天亮并不意味着好梦惊醒,或者说哪怕醒了也没什么,因为更好的可以携手并肩的日子,就在前头等着。 韩峻熹并不想做无畏的傻瓜,他要开始仔仔细细计划两个人的将来。 云一鹤也不想再让自己一直怕一直怕,他准备打起精神去相信那个男人说的每一句话。 分卷阅读70 以及,他们终究会一起走下去的,也许还需要磨合,也许还会有坎坷,但已经注定了要两个人一起走的路,早就没办法更不可能是他们彼此的任何一个独自启程了。 爱都爱上了,再说一路独行,谁又会信呢? 【完】 番外·family-ing 手术室外头的家属等候区里,第一排距离电子显示屏最近的座椅上,坐着韩峻熹和云一鹤,以及,躺在爸爸怀里睡着的虫虫。 时间已经接近半夜,但两个大人都没有什么睡意。喝着从自动贩卖机买来的罐装咖啡,他们偶尔低声交谈。 “要是你让我打几个电话,手术会安排一大早的,不至于排到这么晚。”云一鹤摸摸虫虫柔软的发梢,侧脸看了一眼对方,“累不累?” “不累,真的,没啥。”笑了笑,韩峻熹喝了一口咖啡,“其实也是巧了,今儿手术多,中间还有个不知道怎么回事儿耗时那么长的。等到我妈这儿,开始得就晚了。不过我估计差不多了,大夫不是说最多两个钟头嘛。” “嗯,快了。”点点头,云一鹤有一会儿没出声,直到对方问他在想什么才一声低笑,“没,就是在想你父亲跟我说的话。” “是‘你可别让我儿子骗了’那句吗?”提到这个,韩峻熹一脑门子官司。 “差不多吧,要说这句话可是真把我所有顾虑都给打消了。”忍着笑出声的冲动,云一鹤回头看了看隔着几排远另两个正低头刷手机的病人家属,然后轻轻叹息,“我还以为,他会冲着我来,没想到,责任都推给你了。” “谁让你那么体面的,跟你站一块儿我估计我怎么看都像是诱骗纯情男青年来的。再说……虫虫又抱着你腿不撒手,我爹的原则是,他孙女说谁是好人,那谁就是好人。”边“抱怨”边低头捏了一下女儿肉肉的小脸,“你个小助攻,都神了,你说我是该吃你的醋啊,还是该好好感谢你啊~?” “你不会连女儿的醋都要吃吧。”拉开那粗糙的爪子,不许那男人吵醒小姑娘,云一鹤嘴角扬着,心里轻飘飘的,“要说,虫虫还真是懂事,无论如何也要跟着过来等奶奶手术结束。你说,她是真的懂手术是什么吗?” “未必,可我觉得她是明白去医院不是什么高兴的事儿。之前有个跟她玩儿得挺好的小男孩,也是我们小区里的,那孩子他爷爷,就是突发心脏病,去医院了,结果就没回来。可能从那儿开始她就怕爷爷奶奶也那样。” “这孩子,还是挺敏感的。” “嗯,我也觉得是。” “也好,女孩子嘛,纤细敏感一点,可人疼。” “那要是男孩儿呢?”别有所指的语气,别有所指的眼神,韩峻熹侧脸看着云一鹤,但对方似乎不准备怎么搭理他或是顺着他的话往下说。 “男孩还是傻壮一点吧,好养。”同样用别有所指的语气和别有所指的眼神回应了,即便在医院,即便在等着手术结束的过程中仍旧保持着那份优雅的云一鹤,两手交叉抱在胸前,翘起二郎腿,抬头看了一眼显示屏。 韩峻熹母亲的名字仍旧跟着手术中三个字,旁边的服务台电话也安安静静没有半点响动,值班的管理员端着茶杯,多少有几分昏昏欲睡。 “一鹤。”叫了一声对方,韩峻熹看了看时间,“这样,你去病房先睡一会儿吧,等我妈手术结束我给你打电话。” “不用,我不困,咖啡都喝了,再说,这个时间段,我的生物钟正运行到最清醒的时候。”没辙地笑笑,云一鹤正了正自己的裤线。 “哦对,我都忘了你的工作性质了。” “看吧,所以说,男孩还是傻壮一点好。”一本正经说着,云一鹤扭脸不看对方,“比较讨人喜欢。” “讨你喜欢就成。”低声说着蠢蠢的情话,韩峻熹把试图翻身的女儿搂住,帮那睡到小脸都挤歪了的小家伙调整了个更舒服的姿势,然后在拽平有点皱皱的波点公主裙时突然发现虫虫居然伸出小手,摸啊摸的,抓住了云一鹤下意识伸过来的指头。 白嫩得好像水晶包一样的小拳头轻轻裹着漂酿叔叔的一根手指,软软的触感和热热的温度让本可以轻松撤开手的云一鹤瞬间就动也不想动了。 他看了一眼韩峻熹,然后轻轻笑起来,拇指蹭了蹭那格外细腻的皮肤,云一鹤低语了一句“不许吃醋”,继而在那家伙一脸无奈有点夸张地摇头时嘴角挑得更高。 那天,韩峻熹的父亲在手术结束之前回到了医院,给老伴儿带了一些营养品和水果提前放在病房之后,就来家属等候区一起守着。老爷子坐在儿子旁边,虽说没主动跟云一鹤聊天,但还是认认真真劝他别熬着了,早点回去。云一鹤只说没关系,他愿意在这儿,等确认老太太没事儿了他再走也不迟。 本来想要再劝说几句,却突然看见了孙女正抓着那位真是说不清是被自己儿子诱拐还是诱拐了自己儿子的男人的手指,一种格外温柔的表情浮现在有点疲惫有点焦虑的脸上,老爷子叹了口气,放弃了争辩。 某种剪不断的关联已经成形了,现在阻拦,为时已晚,还是沉着应对静观其变吧…… 也许以后会越来越好,也许不会,谁知道呢,儿孙自有儿孙福,封建家长制就还是留给不嫌累的父母玩儿去好了。 那么想着,老爷子决定用个医学说法,“持谨慎乐观态度”地面对年轻人的事了。 “下午有人来了个电话。”清了清嗓子,韩父岔开了话题。 “喔,谁啊。” “不认识,说是你妈原来的学生,想来看看她。” “那让他过几天再来呗。” “是,我就说一礼拜之后吧,到时候你妈也恢复差不多了,大夫跟我说三天就能自由活动。” “嗯,差不多。”韩峻熹边应着,边伸手过去,摸了摸云一鹤的腕子。他不想让对方觉得被排斥在家人之外,他需要那男人明白,他们是一起的。 而云一鹤当然能感觉到他的用意,不露痕迹对他笑笑,确实觉得心里踏实了许多,他又抬头去看电子屏,发现韩母名字已经转成了绿色,后面跟着的字,也成了手术结束。 服务台的电话响起来,一老一小,加上一对大男人,都打起了精神,在管理员接了电话,冲他们点了点头之后,一起往手术室门口走去。 那天,最好的消息,就是老太太手术相当成功,虽然有点虚弱,但精神还不错,对于家人而言,这便是堪称完美的结果了。 而对于那个目前还不能百分之百被列入家人圈子的半个外人,最让他心跳不已的,是韩峻熹没让他走。那男人始终拉着他,直到把母亲送回病房,安顿妥当,撑好折叠 分卷阅读71 床,告诉已经商量好第一夜陪护的父亲别太累,要保证睡眠之后,凑到母亲耳边,低语了两句什么。 云一鹤有点惊讶地看到老太太在对他微微笑着点头,也回应了一个略显局促的笑容之后,他被韩峻熹轻声催促着,引领着,带出了病房。 “峻哥,你刚才……跟你母亲说什么了?”心里还在打鼓,云一鹤走到楼道拐角处时忍不住问。 “也没啥。”卖了个关子,怀里抱着发现奶奶没事总算肯乖乖回家的女儿,韩峻熹亲了一下虫虫的脸蛋,“我就说,这位是您孙女儿的新欢,以后争风吃醋的事儿是短不了了,回头等您好点儿,再好好介绍。” “等等……新欢?”对那说法倒还算能接受,只是有个定义表示疑惑,云一鹤笑着皱眉,看向对方。 “不是啊?那要不我说啥,新爹?” “爹只有一个,我可没打算抢。” “知道你没,并列,咱俩并列,成吧~?”满脸欠打的志得意满和傻乎乎的兴高采烈,疲惫却快乐着的男人用那韩大臀一般“天真烂漫”的歪头表情面对着云一鹤,然后趁着此刻四下无人,凑上去就亲了一下那温润的嘴唇。 云一鹤没来得及在小愉悦中表达“不满”,因为不留神目睹了这一幕的虫虫很快就脸上挂着小粉红,扭动着,伸着小手,嘟着小嘴儿,也跟漂酿叔叔讨亲亲。 整个人都被那模样萌酥了,最终决定暂且放过大的那坨,云一鹤凑上去,在这坨小的脑门认认真真留了个爱的亲亲。 电梯停在了彼此面前,下到一楼,走在比白天安静了许多的医院甬路上,两人边聊天,边走到停车场。 把虫虫安顿在后排的幼儿座椅上之后,两人上了车,离开了医院。 起初,气氛有点安静,云一鹤似乎在思考什么,他在韩峻熹忍不住问之前开了口,告诉对方,自己,其实还是会怕,若是韩母不接受,他又当如何。 “我妈不是那种思想狭隘的卫道士,放心,能说通的。”伸手拍了拍对方的腿,韩峻熹笑笑。 “另外……还有一件事。”点点头,略作沉吟,云一鹤尽量平淡地提起,“我想,什么时候你有空,也跟我回个家吧,见见我爸妈。” “啊——???”格外夸张地给了个可笑的回应,韩峻熹咧着嘴,摸了一把裤裆。 “你干嘛呢?”云一鹤一脸不解。 “没啥,就是觉得刚才一瞬间过度紧张,吓尿了一丢丢。” “得了吧。”忍不住笑起来,云一鹤也学着那男人刚才安抚他的模样,拍了拍那结实的腿,“放心,我这边比较简单,爸妈早就知道我的事,也希望我‘稳定下来’,你只需要嘴甜一点,到最后搞不好可以从他们手里套出一套房子呢。” “那我不成了从老丈杆子那儿坑蒙拐骗了么!”异常严肃说着玩笑话,韩峻熹听着旁边传来的低沉温和,好听到不行的笑声,沉默片刻,叹了口气,“我什么都不要,我就要你。” “……” “不许说不信哈!” “谁要说不信了?”被那句急匆匆的补充弄得忍俊不禁了,云一鹤脸上有点微热,心里更是一阵轻颤,他回头看了一眼已经睡着的虫虫,然后靠在椅背上,想了想,才轻声开口,“我可能更贪心一点,我都想要,不止‘你’,不止‘我们’,我想咱们能真的变成……家人,你明白吗?可以过年的时候坐在一起吃饭,平时经常走动,相互照顾,能聊到一块儿去的那种……” “我明白,我特明白。”心里也热了起来,韩峻熹点头回应,并最终慢慢把车停在路边,借着黑暗,他凑过去,摸了摸对方的脸颊,然后堵住了那总是会说出让他心跳过速的言辞的嘴。 亲吻格外温存,格外令人舍不得停下来,云一鹤觉得喜悦,真心喜悦,因为他越来越觉得,每次亲吻,这个男人,就比上一次更投入一点。 还能有什么比这更好的呢…… “早晚,咱都是一家子,好吧?”低声说着,韩峻熹把手掌在对方肩头摩挲,然后在云一鹤像是要缓解害羞似的念着什么“这可以说是family-ing了吧”时,做了个怪表情,叨叨着“完了,我这烂英文肯定得让你爸妈嫌弃了。”,被深知他在装傻的人戳穿明明就是听懂了之后,蠢蠢地笑着,打了转向灯,重新把车开回了路中。 夜深了,但拦不住回家的人的好心情。也许还会有顾虑和紧张存在,但更多的,是对以后的期待与憧憬。 从情人到恋人,从恋人到爱人,最终,会变成家人,亲人。 愿天下有情人终成家属,可能算是一句最好的吉言了。那么,就一起慢慢尝试,将之实现吧,心思到了,热情到了,family-ing成真的日子还会远么~~ 【完】 番外II——日常的圆满 周六,对于单身贵族来说也许是闲适的,可对于上有老下有小中间还要兼顾谈恋爱的男人而言,比平时上班还忙。 九月,秋高气爽,早就约定了周六上午带着虫虫去一趟动物园,然后回来吃午饭,下午是充满“爱情的酸臭味”的恋人时间,晚上再去云阁club坐一坐看看表演,安排很是充实的韩峻熹一早就把小丫头打扮漂亮,等着云一鹤前来。 约好的时间里,体面的云总出现了,手里提着一些水果,先被扑上来抱腿的虫虫困在门口了一会儿,又被韩大臀他爹搂住亲了一下,然后在韩峻熹父母走过来时把水果递了过去。 “阿姨,叔叔,上回您说别老买东西,可空手来真是……不合适。”心里有点被当着对方父母亲了的局促,云一鹤无奈笑笑,在二老接过水果后抱起闪着星星眼的虫虫,亲了一下白嫩的脸颊,“我就随便买了点水果,换季容易上火,多吃点水果有好处。” 父母当然高高兴兴笑纳,毕竟水果比什么昂贵的礼物更让人心安理得,告诉自己的蠢儿子要出门趁早,别赶上堵车,又告诉云一鹤中午回家来吃火锅,在两人点头答应后还补了一堆注意安全之类的叮嘱,才像是完成了必须的功课一样放下心来。 “得了,那我们先走了,妈,今儿上午不是说还有学生来看您呢嘛,悠着点儿,别聊太长时间哈,多歇着。”出门前,韩峻熹反过来跟母亲强调。 “你玩儿你的去,甭管我。”根本没打算搭理什么多歇着的建议,正在高兴又能见到早已长大成人的学生的老班主任开始往外赶人,“再说你爸也在家呢,不用你操心。” “得得得~我走我走。”背着包,接过娃,搂住媳妇儿,道别了父母,感觉整个儿人生怎么就能这么志得意满的韩峻熹同志,高高兴兴出了门。 边交谈,边下楼,刚走到 分卷阅读72 楼门口的时候,就有两男一女迎面走了过来。似曾相识,再仔细看,好像真的认识。 “那个……”绝不让任何一场déjàvu被错过的韩峻熹停住了脚步,继而干脆叫住了几个人,“不好意思,您几位是不是……来看曹海蓉老师的?” 三个人一愣,但都点了头,这下韩峻熹可来了精神头儿,赶紧又打招呼又握手。说曹老师是他母亲,自己在一个同学会的视频和好多照片里见过你们几位,难怪这么眼熟! “认亲”显然让对方也亢奋起来,尤其是个子又瘦又小,感觉整个灵魂都充满跳跃性的那个,更是干脆开始把他直接往自己人方向拉拢:“你好你好你好,我叫田槊,这是我们班长谢杞茗,这位美女是罗菁,我们都一个班里的。” “哦——”韩峻熹点点头,同时带着一种雄性动物见了面就要比比身高和肌肉的挑衅的本能,看了看那比他还要高出几公分,胸肌似乎也更发达的“班长”。 “那啥,这是你女儿?”小个子继续拉近关系,没心没肺冲着虫虫做鬼脸的模样就像个长不大的孩子。 “是,来,虫虫,叫叔叔阿姨。” 小姑娘有点不情愿,但还没到怕生的地步,乖乖跟几个人打过招呼,就伸着小手要后面站着的云一鹤抱。 “这位是?”个子最高身材最壮让韩峻熹都快要产生动物本能的敌意了的那位开了口,目光里是隐约的试探,仍旧无法脱离直男的天然呆和迟钝的韩峻熹察觉不到,就只是一手揽住女儿,一手揽住了云一鹤,说了声“我朋友”。 这个解释还算不咸不淡,明白的自然也就明白了,不明白的,大约也不会多想吧,虽然视线以一种比较复杂的方式在几个人之间流转的过程中,估计除了还以为自己说了多高明的话的韩峻熹自己,另外几个也就都清楚得不要不要的了。 客套的交谈,并没有持续太久,简单道别之后,三个人进了楼门洞,韩峻熹则跟着云一鹤,上了那辆漂亮的火红色保时捷。 “话说,云总,你还真是保时捷的真爱粉啊。”第一次坐这辆911,穷人老韩看了看里头的内饰,“这是什么时候买的来着?” “去年这时候吧。差不多。”笑了笑,云一鹤扣好安全带,“实在喜欢,控制不住就买了。” “这次颜色比较打眼哈。” “本来想买蓝色的,可比较了一下,还是红的好看。” “嗯,是。” “虫虫,红的好看,还是蓝的好看?”侧脸看着坐在老爸大腿上的小姑娘,云一鹤笑着问。 “红~”想都不想就回答了,波波头小丫头靠在韩峻熹身上,然后指了指自己的红色小羊皮鞋,“红的漂酿~!” 云一鹤笑出声来,摸了摸那白嫩嫩的小手,点点头,继而发动了车子:“虫虫眼光最好了。” “嗯,是,随你。”说了句绝对让人心跳加速的蠢话,韩峻熹撇嘴,“她审美标准越来越高了,上回嫌弃我买的衣服不如你买的好看,亏我还专门挑进口大牌买的。” “小孩子没有价格和品牌认知而已吧,她就觉得颜色鲜亮等于好看,条纹裤和乐福鞋什么的,大人能明白是流行元素,她不懂啊。”确实有点同情地安抚着似乎受了委屈的“可怜的老爸”,云一鹤慢慢把车开出小区门口。 “还有更过分的我没跟你说呢。”哼了一声,搂住肉肉的宝贝,韩峻熹继续着控诉与揭发,“上回,我三婶儿问她,将来打算干吗,她说,上学,我婶儿说,那上学之后呢?她说上班,又问她,那再之后呢?你猜她说啥。” 看了一眼对方,云一鹤开始意识到那将是个很劲爆的答案。 “她说要跟叔叔结婚。” “什么?” “结婚,跟叔叔,叔叔是谁我就不用介绍了吧。后来我婶儿问我,说叔叔是谁啊,我说就是之前来过咱家那位。我婶儿又问她,那为什么非得跟人家结婚呐,她说因为叔叔好看。听见了吗,因为好看。这小丫头片子绝对符合时代要求。” “什么时代要求?”是真的快要笑死了,云一鹤接着问。 “看脸的时代呗!”苦大仇深的老爸终于崩溃,抓着虫虫就一顿亲,算是报复女儿的背叛。 一路聊着,笑着,一家三口去了动物园。假日人群汹涌,但好在时间赶早,没有太大压力,而对于云一鹤而言,走在那男人旁边,看着那让女儿坐在肩头,被冰激凌滴到身上也毫不在意的模样,那迎着阳光,大大咧咧坦坦荡荡和他交谈的模样,再加上那偶尔一两句偷偷送到他耳朵里的情【tiao】话【xi】,云一鹤就觉得,之前所有的曲折经历和阴暗心理,都恍若隔世,是梦一场。 能在梦醒后活在幸福里,真的太好了,老天对得起他了,而且待他不薄,他命好,因为他终究算是苦尽甘来了,不知有多少人一苦再苦,没他这个福分。 中午,他们提前了一点回到韩家,就像约好的那样,吃了火锅。 饭后,收拾了,休息了,两个人一起离开,就像普天之下所有恋爱中的傻瓜那样,去约会了。 云一鹤觉得,跟对方有聊不完的话题,亲戚,朋友,无关紧要的人,大事,小事,鸡毛蒜皮的事,全都可以当作话题。双方父母、共同的好兄弟祁林、祁林家的小明同学、宇宙无双韩大臀、拍照、旅行、时事、幻想、明天、明年、一起老去后…… 他们自己也许都意识不到究竟换过多少话题,可唯独聊不完,是真的。 真的,太好了。 “好看么?”从架子上摘下一副墨镜试戴了一下,云一鹤问。 “你要听好听的还是实话?” “就不能是好听的实话吗?” “老天不许人太贪。”居然抬手摸了一下对方的鼻尖,那笑得恶心巴拉的家伙轻轻摘下那副墨镜,转而架在自己鼻梁上,“你要听好听的,那就是我媳妇儿怎么都好看。你要听实话呢~我觉得这副对你来说线条有点儿粗,阳刚有余,俊雅不足。” “……说是不许人太贪,还不是两头儿的话都说了。”真想给这家伙一脚,云一鹤忍着笑看了看另外一款墨镜,拿下来戴上,“这个怎么样?” “嗯……”煞有介事端详了片刻,韩峻熹抬起手,挑起拇指,一脸严肃,继而又好像八十年代美国片里的男明星那样露齿一笑,“这就堪称完美了。” 好傻…… 看着那男人,云一鹤小心隐藏着心里的热度,点点头,摘下墨镜,保持着应有的潇洒风度,冲着不远处的店员示意了一下,说了声“结账”。 逛街,买东西,说着没营养的话题,因为一点小事就一起笑个前仰后合,云一鹤觉得,自己已经成了中学生一样,天真,幼稚,无 分卷阅读73 法自拔。 可是,他喜欢这样,他痴迷于这样,他觉得自己就好像风尘中跋涉了若干年的旅人,终于从沙漠中寻到了比海市蜃楼还要完美的一方绿洲,这又让他如何舍得离开? 此间乐,不思蜀。 他要这份儿快乐,因为他有生以来头一次,认定了一份儿快乐必须是他的,是他应得的…… “要是有人看见咱俩这样,怎么办?”地下车库里,血红色的保时捷停在僻静的角落,刚刚交换过一个热吻,韩峻熹低声问。 “看去吧。”额头抵住对方的肩窝,云一鹤壮着胆子那么说。 “好好的云老板,就这样堕落了。”那混球一脸严肃。 “这要怪谁呢?” “我~我~是我是我还是我~~”骄傲到尾巴都快摇起来了,韩峻熹搂住冲他挑起一边眉梢的云一鹤,凑到耳边,用那该死的低沉粗糙却充满磁性的嗓音念念,“宝贝儿,回家吧,你峻哥要开始饿了……” 当然明白那句话的意思,老实说自己也已经渐渐饥肠辘辘像吞了豺狼内丹,克制着眼神里溢出的本性,维持着外在的冷静泰然,又亲了那男人一下,云一鹤发动了车子。 红色的保时捷倒出了停车位,朝着出口平稳又透着急切地驶去。 天色渐暗,风渐冷,但恋人间的那把心照不宣的野火,正在明目张胆引燃。 可能他们都是有点贪心的,因为在家人朋友以及事业都要顾及到的基础之上,还有对彼此的狂热更需要时时刻刻得以实现。 然而,管它的。 又不是没付出,又不是没经营,收获总是守信的,而点点滴滴的回报,也正是握在手中的这份日常的圆满。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