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与储君(小妈1V1)》 壹。云销雨霁 我和太子的事情,应该要算作宫闱秘事了。 按照从前我在母家的身份,他应当唤我一声姨母;要是我俩皆身着华服立于人前,他便得恭敬地称我母妃;但在床笫之间,他只亲昵地喊我的乳名,阿桑。 真怪,不知道是谁告诉他的。这世上原本只有我的乳母才会用“阿桑”呼唤我。毕竟我的本名与它毫无瓜葛。我姓行,单名一个云,据说是因为我母亲生我那日,云遮雾障的,好不晴朗,父亲想到本家既然为“行”,便赐我“云”字,希望借“行云”一意,借我,驱散这布满天空、布满皇城的阴云。 拨没拨开天空的云雾我不清楚。想来这种人心底的愿景都是很难实现的。我只知道,最后被拨云弄雾的那个人是我,就在我再次见到他时。 很怪,那些长时间悬在我头顶上方的积云,顷刻间,忽然就消散了。甚至在此后的数年里,我独居的宅子里都是绝不更改的万里无云。 。 广明二十三年秋,不记得具体是哪一日。 好像是中秋过去后不久,又像在节日前夕。总之,对于在冷宫中居住了三年多的行云来说,分辨不了详细的时间。 这日同往常一样,报更的从院前走过时,她便循声而起,走到窗边拉开一条缝隙,侧耳仔细辨认冷风中隐约传来的宫人的喊声,得知卯时已到,该是起早的时候了。 女人从屏风前的架子上取下前一日放置好的素衣,简单穿了两件后,走到墙边,提起靠着墙角的木桶,开了门就往后院的水井处走去。 打水,洗漱,生火,做饭,每日还要顾着后院里靠南一角的田圃。虽然她出身名门,但干起这类下人的活计却异常娴熟,说不上来的自在。 不是没有宫女跟在身侧,那位从母家带来的侍女小芫便是她在冷宫里唯一的陪伴。谁叫自己没能得宠,反连累她和自己一同搬到这荒无人烟的破落院子里来,行云心里有愧,也不把她当宫女使唤,凡事亲力亲为。 肯定会有人会问,她怎么就到冷宫来了。那我们便得说回她为什么进宫来。 寻常参与选秀的女孩们都是十三十四的花样年华,等到过了十五六自知入选无望,就会主动撤了递到官家的名册,开始在世家子弟里选。像行云这般,家中长姐稳坐皇后之位,原本就是不需要考虑入宫之事的,只待良人上门便可。 谁料想,在她十五岁那年,长姐无故病重,不过三两月,便香消玉殒了。辞世前,长姐曾恳请圣上,从族中选一名适龄少女上来接替她太子母妃的位置,想着二人之间有血亲之缘,定能帮她照料好孩子。 圣上原本是不肯的,但爱妻心切,最后还是答应了这一请求,又在父亲上呈的名册里随手点中了她。 所以,她和别的进宫的女人不一样。其他大多数女人心里想的是如何俘获圣上的欢心,但她谋的却是:尽心尽责照料殿下,辅助他日后登基,同时接替长姐的位置,参与权势斗争,力保家族势力不会被别的党派,乃至皇权杀灭。 她心知自己就是一枚棋子,被父亲、姐姐、圣上随意捏起来,毫无感情且刻意地安放在了这个风口浪尖的位置上。但她毫无疑义,出阁前领了父亲的教诲,只身一人入了宫。 一般像她这种圣上钦点的,总是备受瞩目,无论走到哪里都有人盯着看着。行云对此心知肚明,便开始低调做人。谁曾想,入宫半年被根本不待见她的圣上传了一回后,忽然连跳三级,官职直逼妃位,一时间惹来许多女人的红眼。 肯定有见不得她承袭家姐余荫的人,于是趁着太子殿下被圣上派去军营历练的功夫,趁着她孤身一人,还不能很好的利用家族势力的时候,寻了些理由,让母家在前朝把行云族中几位身居要职的长辈弹劾一番后,又吹动了圣上的枕边风,成功将她扯下了嫔妃之位,再耍了些后宫女人们常用的小手段,把她塞进了冷宫。 具体发生了什么,限于篇幅便不展开了,各位只当前情提要简单了解便可。总之,三年前,行云在圣上那里领了惩罚后,带着几件衣物搬进了西边的冷宫。 说回冷宫。其实这地方用冷来形容并不贴切,只是一些老旧的宅院,不冷不肃杀,模式样貌根本没有话本册子里说的那么吓人,除了没人伺候,吃穿用度缺些,其余的都还凑合。至少住着的是一间一进一出的小宅院,对她们二人来说,绰绰有余。 “娘娘。”小芫一推门就看见行云弯着腰,正拽着绳子往上拉绳索,于是赶忙上前过来帮她,“您又一口气打满满一桶水,上个月才伤了腰的事情怕是忘得一干二净。” 行云拽了不过半刻就出了不少汗,见帮手来了,笑着答,“已经好得差不多了,真是的,我不过二十七八,竟被你说成七老八十的模样,叫人脸上无光。”但或许是真的打多了水,吃不住力道,又言,“快别说我了,赶紧帮一把。” 正是二人合力往外拉拽的时候,忽然有人闯了进来。大抵冷宫的人是不需要被尊敬的,就算是太子的养母也一样,所以那些太监并未通知宅院的主人,鱼贯而入,开始满屋子寻她的踪迹。 走在最后的太监总管正和一位十分年轻的男人说笑着,也一同进了这破落院子。这里确实是太偏僻了,总管看见院子里简陋的陈设,没忍住朝外撇了撇兰花指,示以嫌弃,而后出言解释,“太子殿下,娘娘这些年也应当是思念您的,只是犯了错事被圣上禁足于此,并非刻意不理。” 岑开霁冷笑了声,回答,“公公这么着急辩解做什么,等我找到了母妃,了解清楚了事情来龙去脉再来找你们算账。” 他离京已有五年,从当初那个十四岁的少年人已经长成如今的青年模样,走之前谁都不牵挂,唯独惦记着这位不比自己大多少的养母。头两年的时候他还能从圣上寄来的家书里得到母妃的只言片语,没想到近两年消息全无。实在害怕她同自己的生母一样被后宫这群恶鬼蚕食了,所以忙完军营里的事情,就火急火燎地跑了回来。 “殿下可真是错怪老奴了,我敢担保,娘娘虽然屈居于此,可因着与世隔绝的好处,生活得悠闲自在,闲杂人等完全不能叨扰……”总管倒是一张巧嘴,能把苦日子圆出蜜来。 男子懒得听他多言,大步跨进了主屋后,又去左边的偏厅瞧两眼,虽说没看见母妃的身影,可看见各种杂物安置的满满当当,颇有生活气息,终于松了一口气,想来人就住在这里。 忽而屋后面传来几声女人嬉闹的声音,似斗嘴、似斥责,岑开霁寻声大步往窗口走去,正撞见被几位太监围住的行云,面露喜色,忙开口唤道,“母妃!” 行云正恼着这群不速之客干扰她干活,还没做多久的事情,衣裙都被一桶水泼湿了。什么事这么着急,非要她现在就去正厅。 “娘娘!你看那是谁。”小芫先看到了岑开霁,也顾不上其他事了,一把拉住企图同这些人理论几句的行云,要她赶紧往过看,惊道,“殿下回来了!” 殿下。 阿霁?他不是在边关。 她才酝酿好的情绪被这一打岔强行中断了,心里各种各样的思绪翻涌上来,一时不知道该选哪种姿态面对他,所以有些茫然地回首往屋子里看。 很难描述女人看到他的心情是什么样的,肯定有几分激动,毕竟他是整座宫里同她关系最亲密的人,也是她在此唯一的倚仗;但又不能像一位真正的母亲那样问候他,多年未见,也不知道从前说的那些做不做数。 但总要说点什么当做寒暄。 她看了眼一望无际的阴云,忽然记起自己住在这里几年,从来没见过一个好天气。又想起这么几年来遭受的委屈。原本不想诉苦的,但是又想,好不容易遇上帮手了,为何不说,于是对着他道,“你终于舍得回来了。” “阿霁,我等你等了好久。” 贰。旧雨重逢 岑开霁站在那儿,借着几缕从云层间隙漏下来的浅黄色的阳光,借着这么一点光亮,看着这位陪着自己长大的女人,看着她穿着宫里养的狗都不愿意碰的面料,看见从她裙摆最末尾处一点点往下掉的水珠,面上的喜色不禁一转,单手撑着窗沿就这么翻出来,大步走到她的面前,答,“是儿子来晚了,还请母妃责罚。” 又完全不管不顾地伸手捏了捏她柔软的手,摸到她手里一片冰凉和做粗活留下的茧。没忍住皱了眉,心想,这宫里的女人,哪位不是娇滴滴的,别说下井打水这种粗活,就是日常的洗面穿衣都有专人伺候。也不提各位宫里的娘娘了,光说他年少时碰过的那两位给他开蒙的女子,也不曾有这样的手。 行云见他又是给自己暖手,又是脱下身上的外袍给自己披上的,忽然记起几年前他走时给自己许下的承诺,也不知道是感动还是难过的情绪忽然涌了上来,眼眶湿润了些,为刚才说的那些不算合适的言语解释道,“你那时候领了圣旨要走的时候同我说,只去三年,现下都五年了。” “我还以为你忘了我。” 冷宫是什么地方,完全与世隔绝的地方。他回不回来,什么时候回来,回来之后领了什么职,有没有娶妻生子,于行云来说,都是一概不知的。皇宫里去母留子的事情并不少见,她刚进宫那会儿,圣上就同她说清楚了,太子未来是一定会继承大统的,她在皇宫里唯一的任务就是抚养幼子长大,只有他好好地长大了,她才有活路。 “李将军治军严苛,对我的要求也比寻常武将高,再加上边关情况复杂,办事费功夫,过了今年仲秋才全部处理好。原本想着快马加鞭赶回来,谁曾想回来的路上接到父皇的口谕,让我绕道去洛阳办件差事,这才耽搁至今。”他就像小时候下了太子太傅的学堂那样,一五一十地把在外发生的事情讲给她听,也不在乎有不相干的旁人在场。 听到这里,总管才终于能插上话了,忙帮腔,“娘娘可要多体谅殿下,殿下寅时刚回的皇城,都不曾歇息,等圣上退朝交了差事后,便马不停蹄地命我们几个小的领着来见您了。这份孝心,苍天可鉴。” 小芫看见这群腌狗就来气,张口就忙着告状,把行云没办法说出来的话全都抖落出来,“殿下自是有心的。可我们娘娘的真心就该喂狗吃?殿下同皇宫来往的书信问了多少回也不肯叫我们娘娘看一眼,你们嘴上答应的好听,可实际上呢,写好的口信,一句都不愿帮我们递。我可记得清清楚楚,圣上当年只说了要我们娘娘禁足,可没说断了我们娘娘和殿下的这层母子关系!” “小芫。”行云轻声呵斥,要她少说几句。 小芫得了命令,只好噤声,仰头去看站在她跟前的小主子,同她一起等候发落。 “来的路上还怕母妃生我气,现在一看,倒是我多想了。”岑开霁轻松把话题调开,毕竟这种事情当着外人的面不好说,“现下我已寻得母妃,公公可以回去复命了。父皇问起来,就说我白日都在这里,晚上宫廷设宴的时候再过去。” “是。”总管招招手,带着一行人一齐出了院子,就像刚来时那样。 不大的小院里又恢复了适才的安静,行云仰头看了眼眼前多年未见的养子。见他比离开时更高大,更俊朗,不再似这宫城里白皙嫩肉的公子哥,更像在田园里暴晒良久的农人,黑了不少,又壮实,臂膀厚而宽,叫人说不上来的心安。也就是这一刻,她心里的那些患得患失一下子消失了,开口吩咐道,“小芫,去把院门关上,拴好。你收拾完院子回屋就行,我们这里不用人伺候。” 又看了他一眼,轻言,“外面冷,进屋说吧。” 两个人就这么一前一后进了屋。等她走进来仔细瞧的时候,才觉得这里实在简陋,桌椅板凳,没几个用得称手的,就连安置在正中的床,也没张软乎的垫子,还小,容不下他们两个人。 “她们又欺负你了么?”岑开霁站在她身后,问她到这里来的原因。毕竟在他印象里,行云是一位很温柔的姑娘,她很少会主动找那些女人的麻烦,时常是被欺负的份。 “不是,你不在这儿,我作何要受她们的气。”行云摇摇头,根本不管两人现下还是母子的身份,一件件把身上沾湿的衣裳解下来。这会儿天气并不算真正的凉,所以她穿得也不多,话说完的功夫,就只剩亵衣亵裤了,大片赤条条的肌肤就这么裸露在他的眼前。 男子则回身将屋子里为数不多的两扇窗户关严实,继续问,“那便是父皇看你不顺眼?怎么这么多年过去了他还是这样,母后已经去了十二年,就是他再怎么宠爱母后,也不该将脾气都发泄到你身上来。”他总没办法接受这点,想着既然是自己点头答应要进来的女人,怎么也该好生对待。 女人再摇头,走到偏室取了条手巾,仔细地将身上的水珠都擦干净,笑着将事情的前因后果尽数道来,“你走后两年左右,贵妃娘娘就有了。其他人都可以生,就是这贵妃娘娘不行,如今后位无人,宫里她最大。万一到时候生个儿子,以后要阻你的道,所以我弄了些药来把孩子做了。”她说这句话的时候异常凶狠,完全不像表面上看起来的温和模样。 后宫里什么事都闹不大,唯独残害子嗣这条。岑开霁一听到这句话,连忙走上前,将她上下打量了好几遍,想找找她身上有没有早年受刑留下的痕迹,又看见她如之前一样白净,才能继续说话,“这样也好,躲到这里来,没人整日找你麻烦。那些女人总爱做些不干不净的事情,叫人倒胃口的很。” 她笑了几声,干脆道,“阿霁,我手里也不干净。” “你能一样么?你是被她们逼的。再说,如果是贵妃娘娘,你做的倒好,父皇不好好感谢你一番都说不过去。那女人没有子嗣,他在前朝也自在,不会被宰相一党的人拿捏住,逼他立后什么的。”他可太懂自己的这位父皇了,自从爱妻辞世,那双眼睛看后宫里的谁都不顺眼。 行云又笑,是根本忍不住的那种,也不知道为什么,两只眼睛望着他都不肯移开。分明前两日还因为整日阴郁浑身酸痛,现下倒完全好了,“圣上说,只要我肯同贵妃娘娘赔罪,认罚,又能搬来冷宫平息宰相一党的怒火,等你回来就立我为后。” “还好你回来了。”她心想,自己做的决定果然没错。 他才听不见立后什么的事情,毕竟荣华富贵这种东西,等他登上了皇位便能给她更好的,所以也不在意老头儿会给她多少。他那一双耳朵就听见了女人嘴里说的惩罚,开口就问,“什么认罚?你给他办好事还要罚你,他是不是有点。”男子忽然想起来不好骂老子,忍了一口气,看了眼四周,继续道,“肯搬进来就给他脸了。这破屋,冬天到了连窗户都关不严实,你身体又不好,哪里经得住这样风吹雨淋的……” 能给她撑腰的人回来了就是不一样,她听着年轻男人喋喋不休地帮她数落圣上的不是,心里的欢喜愈发强烈起来,连带着面色都红润不少,忙拉住他的胳膊,低声要求道,“你少说他几句,我都不记这些。” 岑开霁心想也是,两人好容易见回面,不该说这些乱七八糟的,住嘴,顺着之前的话题往下,“她们是不是提了什么很过分的要求羞辱你了。”想来她们这种出身名门的贵女,最不能接受的就是面子被折辱。 女人想想,可不能同他说谎,按照他如今的身份,想知道什么得不到,于是实话实说,“不是,要我喝了给贵妃的那种药。身体没什么大事,唯一的后果就是没办法生娃了。” 这话可叫他忽然恼了。兴许是边关将士们那边学来的习性,他不像小时候那样能憋住情绪,很多想法都会挂在脸上,所以一听完,就气得要往外走,想去南边找那些人理论几句。 被她一把拽住。 “我又不需要生娃,我也不想给你爹生娃,我也不能给你生娃,好端端的生什么气。”行云没做过人妇,是从少女的身份转变过来直接做了他的母亲,所以对那种事情没有任何的期盼,甚至有些庆幸,自己不需要履行这些职责。 “能不能和想不想是两回事。”岑开霁还是少年人,心高气傲的,再加上在边关得了些血性,最看不惯后宫里这些小动作的事情。也不知道她这些年都吃了些什么苦,不过走两步再被她拽回来的功夫,眼睛都气红了。替她感到不值,替她觉得难受。这种来自生理上的缺陷,意味着以后要她走到哪里都比别人矮一头。 “那我可自在。”她几乎光着身子贴了上去,笑着解释道,“以后怎么和你做都不会留下把柄。” 他冷哼一声,想着自己今日已不再是需要女人呵护的小娃娃了,以后可得把公道都讨回来。而后低头看了眼自己从少年时便喜欢上的女人,不在乎什么血缘、伦理的边界,两只手臂一抬,将女人的身子抱在怀里,领着她就往榻上去。 行云被他轻柔地放在靠里的位置,仰起脸看着身材高大的男人,细问,“今天一天都在这里?” 太子抬手去解窗前的帷幔,又着急地除去身上的衣物。大概是想好了见面便要做这事,所以进城后寻了个地方好好清洗一番,直到长时间长途跋涉的汗酸味儿都去干净了,才进的宫。 “嗯,想你想得紧。” 叁。翻云覆雨 行云已然不是十几岁出头还保有深闺矜持的少女,自两人分别时认了这乱伦的情事后,又点头同他做了好几回,饶是这整日里守着空闺不近男色,也知道此刻该做些什么。见他朝自己走过来,便伸手去迎,或者说,将他带到身边来。举手投足间,皆是成熟女人身上特有的大胆与热情。 岑开霁垂手敲了敲床板,又抓着两边的立柱,前后晃了晃,觉得自己不会弄散架后才安心地赤身爬了上去,同她靠在一起,又一个翻身把女人托起,将之安置在自己腰间,再问,“他还像之前那样弄你没?” 话一说完,男子就低头吻上了女人的颈侧。大概是这几年一直与军营里粗糙的男人们同住,见不着姑娘,得不到发泄的机会,所以现下到她这里,按捺不住心里那点云雨的事情,一双宽厚的大手就揽在她的腰间,紧跟着上下揉搓,要将手心里的热量尽数传到她身子里才肯罢休。 男子嘴里的“他”自然指的是皇帝。他从小就清楚,这位后进宫的母亲和父皇的之间的事情不过是权力制约下的产物,本质算不得夫妻,就连同床共枕那档子事儿,都是父皇碍于外祖的势力,没办法拒绝,一年到头必须得赏她几次。既是不愿意做的事情,自然不会上心,又加上年事已高,行不得正经的房事,所以总做些令人生厌的举动。 “不曾。”她跨骑在男子的身上,伸手去抓男子腿间的硬物。兴许是年轻人的血气方刚,不似圣上那般软弱,不需要怎么撸动,就已经是又烫又硬的模样,似铁棍,又泛着血色,看起来颇为骇人。但行云是不怕的,她知道这东西能叫她快活,于是轻笑着摇头,回答,“你不在,他也懒得来应付我。不来也好,他叫太监使的那截木头桩子,老是弄得人下面疼,怪折磨的。” 提起那截半个巴掌大的锥形物,他的脸色忽然冷了不少。十几岁刚出头时从门缝里瞥见过父皇叫人用这东西弄她,也在深夜听过她不算愉悦的哭叫,以至于懂事之后,愈发不能接受这种非人的物件,恼道,“别提那东西,听了都觉得晦气。” 哪有人会用那种冷硬的死物往姑娘身体里塞的,更何况是一国之君,说出去都叫人笑话。 “都多少年的事情了,生气做什么,我以后不提了便是。”她听见阿霁如此关切自己,心里不住地欢喜,手上又用了些力气,想要他更舒服些。这还是她命小芫帮她搜刮来的教学书籍上说的,男人都喜欢女人这么弄,且只要他们这事儿上开心快活了,就能留下心来。 原本她是从没想过要主动讨好他的,大抵是两个人越了界之后,让她心生了旁的想法,生出了本该用在圣上身上的想法。 想当他的女人。 她不求阿霁能真心喜欢她,只是盼望着他日后登基,改朝换代时,能记得多次侍奉过他的自己,哪怕只给她个太妃的位份,也不枉她来这深宫走一遭。 所以今次是她刻意引诱,或者说,刻意要同他做这档子事,就从她刚才浑身湿淋淋的站在冷风中时,从他担忧着给自己披上外衣时,便肖想着,今日须得使出浑身解数伺候他,要他在自己床上好好发泄一番。也是故意的,张口闭口,用那些看似漫不经心的三言两语说些惹他垂怜的话,无意识地把自己为他争来的安宁一件件数给他听。 他一定吃这套。男人都吃这一套。 特别是他这种满心满眼都是江山社稷的,根本无心理会后宫这群整日闲着没事忙着内斗吵嘴的女人。就算是喜欢的女人在这样的斗争中受了伤,甚至殒命,届时再痛心,也不过将愤怒发泄在不相干的人身上,又感叹天妒红颜,而后看在各路势力的面子上选择当下最合适的能被用来惩戒的法子,再无奈地迎娶下一位进来。 她并不是长姐那般一心只扑在夫君和孩子身上,不懂得为自己谋生路的女子。她希望能看到太子殿下登上王座的那一日,也期盼着到那时自己还能陪伴在他的左右,无论是什么身份,母亲,养母,还是喜欢的女人,哪一种都好。 所以今日同他说的这番言语,都是她算计好的。太子回宫,马上就到了弱冠之年,圣上一定会为他在世家贵女里选合适的姑娘当他的正妻。 如果还和之前那样推阻他,站在礼法之外训诫他,就来不及了。得说些招他心疼的话,得让他知道自己都为他做了什么,得证明自己的价值。得用身子缠住他,缠得他昏了头,记不得日后会遇到的那些羞答答的闺阁女子,只记得深宫后院里她香艳露骨的销魂窝。 这般想定,行云望着他身后朦胧的素纱帐子,咬着下唇松开了他的硬物,半直起上身,往前凑了些,而后干脆攀在他的臂膀上,抬起自己的双股,摇着臀,淫荡地用下身的小口去寻它。 阿霁一定会喜欢的。那些娇嗔矜持的小丫头做这种事情时根本放不开,若是丫头们吃不住他的凶狠再难为情地推拒哭叫几回,定会让他心生恼怒。可是自己不同,会让他开心的。 太子不知道母亲心里想的是什么,因为此刻他在想另一回事。闭着眼睛用嘴唇描摹女人身体时,忍不住开口夸赞道,“她们要是有阿桑半分好。怎么会,她们全加在一起都比不上阿桑一半好。” 他是真心喜欢行云,自小如此。这种喜欢从原本看待母亲的那种情愫逐渐演变成了对一个女人愈发狂热的占有欲望。他深深地倾慕着她遇到任何事情都是识大体的模样,喜欢她落落大方不拘小节,喜欢她真心实意地待自己,喜欢她护佑自己,免受各宫娘娘的迫害时展现出来的刚毅果敢,喜欢她爱憎分明的生动。总之是千般万般好,才叫他在军营里泡了五年也忘不掉。以至于来找她的路上时心里满是忐忑,生怕她不愿亲近自己了。 如今见到她还肯同自己欢爱,不厌恶他年少时有违礼法强占了她,也不计较他耽搁了时间无奈失约,欢喜地吻了她好多回,又在帮她随意抠了抠阴核,摸到她穴里溢出来的水湿后,伸指撑开了那洞口,把肉棒推了进去。 “啊~”她忍不住喘着气长叹,伸手抱住了男人的肩背。一定是因为女上位入得太深了,一口气顶到了宫门,叫她吃不住腰间的酸软,所以只能半趴在他胸口上,软软的,慵懒的,接着轻缓地呻吟起来,又笑着嗔道,“胡说什么。” “儿子怎敢胡说。”他抱住女人的腰肢便摆动起双腿摇起来,木质的板床吱呀吱呀地响,在安静地仿若一潭死水的冷宫里,显得格外脆亮,好似百八十里外都能听见。 肆。凉生初雨 行云进宫的那天,也是一个飘满乌云的秋天,连长姐的丧期都没过,她身上还带着孝呢,便被家人扶着送上了轿子。 轿子走的偏门,只用了两个时辰就把她从家里抬到了宫中为她新辟的宅院。 那时候她才十五岁出头,对这桩几天前才安在自己头上的喜事没有任何成型的看法。 她在家中并不是主事的女儿,很多东西都不会,家里得了皇命才把她从闺阁之中叫出来。在双亲跟前听了好几日的教诲,听他们千叮咛万嘱咐,心里一时间装了太多的东西,实在是没法子,便把父母的话当任务一般记了下来。记得自己要抓住了这个机会,仔细地照料小殿下,千万别出了差错。记得,倘若自己也不慎在这深宫中丢了性命,家里是没办法再往圣上身边塞人,也不能继续维系和太子殿下的关系了。 如此严肃,完全失了要嫁做人妇的喜悦。 这便是她和岑开霁见的第一面,她并不纯洁,心里没来由的带着不干不净的目的。 下了轿子给过轿夫们辛苦钱,她便带着小芫进了屋。大抵是因为皇后离世,圣上下旨,宫内一应人等,都要身着素服,不得喧哗娱乐,严肃、静默,直到半月后出殡才能停止。 所以行云低头看着正穿着的,双亲给自己做的这身粉色喜服,觉得它实在不合时宜,心想着,等一会儿见着了圣上行过周公之礼就要早早换下来。 谁知道,她在婚床上坐到后半夜也没听见一点儿动静,直到昏昏欲睡快要睡着了,才听见外间的动静,说是圣上身边的公公把太子送过来了。 那年岑开霁不过七岁,按照礼法该是在大殿为皇后守孝的,可圣上一看见他和皇后长相相似的脸便要恸哭不已,又念在他年纪尚小,于是大手一挥,差人把他送到行云这儿来了,也顺便通知她不用侯着,短时间内皇帝是不会来瞧她这个新人的。 也是。她坐在喜床上听完贴身侍女的传话,浅笑了笑,命小芫答谢过送他来的公公,便穿着那件粉色的喜服从房里出来。 说来也怪,她这个样子原本只能叫圣上看的,没想到先被这个小娃娃瞧了去。 他就那么清瘦的一个小人,孤零零站在庭院中央,又用那双黝黑明亮的眼睛直直地盯着自己,一语不发。她没见过几个孩子,只知道家里最小的弟弟和他差不多大,但看起来比他壮不少。许是母亲刚离世,没休息好也没吃好,再加上心里不痛快,所以才是这么一副瘦弱的模样。 行云叫侍女把院门关上,而后缓身走到他跟前,不近不远,隔了半米的距离,半蹲了下来,大抵能与他平齐,甚至稍矮他一头,开口,“太子殿下,我是皇后娘娘同母所生的,年龄最小的妹妹,唤作行云,日后殿下直接唤我行云便可。” 她不敢以母亲自居,也不肖想这种没边际的事情,毕竟只是他的养母,职责上和奶妈没什么不同。 岑开霁动了动眼珠子,也像她一样仔细地打量着这位名义上的母亲。看着她脸上涂抹着精致的妆容,看见她耳垂上挂着的华贵的耳饰,看见她身着粉红色的婚服,是他这几天来见到的唯一沾染了颜色的人,忽然开口叫她,“母妃。” 她不太记得当时听到这句话的时候心里在想什么,毕竟那时候,她还是个未经人事的少女,根本不懂一位合格的母亲该是什么样子的,所以只是惶恐,觉得自己担不起,而后慌乱地,错愕地失语。直到停顿了片刻冷静下来后,意识到自己的六神无主,才坦诚地开口问他,“我。我现在应该要为你做什么?” 伺候他上床睡觉,还是洗漱脱衣。 他想了想,伸手摸了摸肚子,诚实地回答,“母妃,我已经几天没吃东西了。能给我做点吃的来么?” 说实话,行云听到这句话的第一反应是不信的。眼前人可是太子,圣上唯一的儿子,怎么可能几天吃不上饭,于是按照家里阿嬷哄弟弟那般的言语回答他,“殿下,现下才三更天,还不是吃饭的时候。” 他听见拒绝,也不气恼,一五一十地把话讲全,“母后是吃了贵妃娘娘送来的汤羹中毒身亡的,她在临走之前,叮嘱我,在见到母妃之前不许吃任何人给的任何东西。” “所以我这几日,只喝了父皇那里讨来的茶水。” 男孩儿话还没说完,行云就听见了他肚子里传来的咕咕响声,在夜晚格外响亮。但他也不觉得尴尬,就这么微微低头,看着自己,仿佛笃定自己不会加害于他。 真怪啊,这孩子怎么就这么相信自己能当好这个母亲呢。 她来不及细想,她听完这句话就扭头去喊小芫,要她赶紧把伙房收拾出来,再找找有没有什么能现用的食材。 这是她进入这所宅子里的第一日,在此之前她只是位养在深闺的名门小姐,十指不沾阳春水。不过几日的功夫,便要她辨认出柴米油盐酱醋茶的区别,便要她往那口她和小芫两个人抬起来都费劲的铁锅里倒白米,便要她坐在灶火前为了生火吹得满脸烟灰。 他都站在旁边看着,看见她把那件好看的裙子摸得脏兮兮,看见她被锅里沸腾的、飞溅起来的热液烫到,忍不住蹙眉痛呼。只因为他刚才说,只吃母妃经手的吃食。 他就这么安静地看着,心道母后说的果然不错,这世上谁都可能会害他,唯有母妃不会。母妃,正是眼前人,此次进宫来只有一个理由,就是给他当母亲。 也不知道炖煮了多久,行云看着锅里烧的有些发黄的粥,用小碗给他装了一些。那碗一点儿也不隔热,烫手的很,可她不敢松手,再烫也抓着不敢放,就叫小芫再去端了张板凳,给他坐着。 两个人就这么面对着面,坐在灶台的前面,借着一盏油灯的微弱光线,相对而视。 她想想,从发髻上取下一根银簪,单手用衣裙擦拭干净,又把尾部插进白粥里,用以验证食物的安全性,最后执起小碗里的木勺,舀了一口,塞进自己嘴里,要以身试毒。 那粥烫得很,或许是怕他饿狠了,所以连带着煮粥的整个过程都是火急火燎的。 但她不知道为什么,吃着吃着就忽然掉了眼泪,兴许是做得太难吃了,难以下咽,毕竟第一回做吃食,没有经验,煮糊了不少,私心里觉得让他吃这种东西实在过意不去。 所以没忍住哭了出来。 “母妃为何哭泣?”岑开霁不理解,端坐在板凳上,不吵不闹,安静地等待试吃半刻后她的喂食。 她看着眼前这个今天头一回见的小男孩,瘪着嘴忍了忍哭意,解释道,“第一回当母亲,觉得自己做得很差劲。” 他肯定是饿惨了才会说这种话,“母妃做的粥是我闻起来最香的,怎么会差劲。”甚至看着碗里乱七八糟的东西,眼里还亮晶晶。 行云没再接话,心里只暗自下了决定,要好生抚养太子殿下,倾尽所能。至少,不能跟着她吃这些东西。 。 这便是,她和太子的初遇。 伍。和风细雨 按理来说,太子身后都是要跟一众奴婢的,少说也得有贴身的宫女两名,奶娘一位。他自然是都有的,可惜这些贴身的宫人都以“照顾皇后不周”为由,在先皇后殒命当日被处以极刑,跟着先主一同去了。 所以眼下到了行云的宅子里来,他只身一人,没人伺候他穿衣洗浴,没人为他洗衣铺床,叫她们在生活上遇到了不小的麻烦。 饶是如此,还不叫人苦恼,无非是专门安个人伺候他。可年幼的太子殿下有个从圣上那里学来的坏毛病——生性多疑,觉得这世上只要是个人,就是来害他的。 起初她只当他是因为亲生母亲的离世,因为最亲近的人被旁人陷害了才如此行径,但时间一长,同他相处久了,她才恍然意识到,这习惯就是天生的。 他不许除她之外的任何人接近,就是自小跟她在闺阁长大的小芫也不行,每每遇到解决不了的事情,便要绕个大远,从自己的屋里走来,走到她跟前让她帮忙,说话做事,直来直往,“母妃,我没办法一个人沐浴。” 岑开霁也不会给自己穿脱衣服,所以从小芫去伙房烧水开始,就一直待在她屋里不肯走,两只眼睛真诚且直白地望着她。 那时候行云还没见过男人的身子,就算是幼童也一样,听见他的话,从正忙着的事情里抬起头准备回应他的时候,大脑突然就短路了,一句话也答不上来。 没错,事实如此,别说太子了,她从前在家的时候,这种生活琐事也是有专人伺候的,现在让他纡尊降贵自己动手做这种事情,被圣上知道不得砍了她的头。 她现在可是小家伙的母亲。行云在心里说服自己,又躲在他看不见的地方把面上的潮红压了下去,冷静地喘了几口气,而后转回头看着他开口答,“等我缝完手里几针就去帮你,很快。” 他不着急,点点头后自己找了个凳子在她身边坐下来,接着好奇地看着她手里的东西,问她,“母妃是在给父皇做衣裳么?你还没见过他,怎么知道他穿多大尺寸。” 先皇后在的时候,每年都要给圣上做这么一套好看的衣裳,太子去请安时,常常能看到放在母后腿上的华贵绸缎。时间长了,他也就知道这些后宫的女人心里都在想什么,互相争斗,以及讨好父皇。 行云不知道他为什么会这样想,疑惑地看了他一眼,解释道,“当然是给殿下做的。你从前的衣服都放在皇后宫里,我位份低,没办法替你拿来。小芫前几天去学堂接你的时候听了些风言风语,说那些世子在背后笑你整天只穿两套衣裳。” 她不知道自己的这些想法都是从哪里来的,大概是提到母亲一职,她就会想起自己的母亲。她的母亲虽不器重自己,不会到哪里都带着自己,也很少在人前夸赞她,但只要是需要自己出席的各种场面,都会提前为自己准备新衣裳,且定是时下的新款,绝不让她在同龄人前丢了面子。 所以她也不能让太子殿下在那些臣子面前丢了脸面。 “我的衣裳从来都是织造署成箱送来的。”小家伙诚实地在她面前炫耀自己曾经的富裕。 她闻言抿了抿唇,又无助地底下了头,想了半天也不知道怎么开口,只好同他道歉,“殿下,我比不得皇后娘娘,如今拿到手的月例买不起织造署的成衣。若是圣上某一天想到我了,我肯定好好表现,争取谋个好一些的官职,多赚些钱来给你花。” 行云还没有得到圣上的恩宠,如今的位份不过刚入宫的秀女,除了这所偏僻的宅子,一个月二十两的份例,什么都没有。 二十两对于她和小芫来说,绰绰有余了,但要是他也跟着一起,便完全不够。就是现在手上拿着的这些布匹,还是她动了双亲陪嫁带进来的小箱子,用几支成色圆润的玉钗同负责的宫女好说歹说求了几日才换来的。 他听完行云长篇大论的解释,果断摇摇头,指着她手里拿着的布料,解释道,“我不是那个意思。还没有人给我做过衣裳。等母妃过几天做好了,我要天天穿。” 真是不知道要怎么形容她同他相处的第一个月,那种兵荒马乱的生活。她用了五日才从别家厨娘那里学会了给他做肉食,又坐在油灯前琢磨了十天才能缝出一条外表看不出问题的直线。照料他的生活中总要犯数不胜数的错误,譬如,忘了给他备水,让他带着空空如也的水壶在学堂上渴了一整日。 她忍不住想,自己怎么这样努力还是做不好他的母亲,好多事情错了一遍又一遍。 可太子殿下从不计较这些。他会告诉自己今日在太傅那里新学了什么文章,偶尔背给她听,也会把功课做得好到让所有先生表扬,然后安慰她不要心急,耐心等先生们将自己的学习情况转告父皇。说不定父皇觉得她这个母亲当得好,就肯来见她了。 很难想象,这种话居然是从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太子殿下嘴里说出来的,一点也不叫她为难。 所以她是打心底喜欢这个并不熟悉的小人,也会笑着收好手里七零八碎的杂物,伸出手牵他,一同往浴房去。 岑开霁则站在她面前,睥睨着,像缩小版的九五之尊,向外张开双手,安静地等她蹲下身,半跪在他面前,伸出手替他解开衣物上所有的暗扣,再拿着浸润的手巾为他擦拭身体。 也就是如此和他相处了快一个月的时候,行云才忽然反应过来,圣上、双亲、长姐要她来宫里干嘛来了。他们要她把所有心思都放在太子的身上,要当得起他的母亲,要为他日后的宏图伟业铺路。 临近秋末,宫里要办一场庆典,大抵是皇后娘娘的丧期已过,需要些热闹的动静。如此盛宴,太子殿下肯定是要出席的,只是意料之外的,圣上派人来话,说要她这位完全不入流的养母也一同前往。 她得知后开始没来由的惶恐,连着几日都在想,要是圣上和太后娘娘知道自己把太子养成了这幅普通的模样,会不会赐杯毒酒让她自裁。 她还不想死,她也不想和他分开。 这样的思绪一直延续到了与会的当日,她替太子换上新做的衣裳时,强烈的恐惧让她突然失了神,陷入无止境的胡思乱想。 岑开霁不知道她在想什么,低头看着她,看着穿在身上她熬了好几夜才终于赶在庆典之前做好的新衣,扯了扯唇角,嘱咐道,“母妃,今天在庆典上,什么都不要吃,酒水也不许喝,就是父皇让你吃的东西,你也别往肚子里咽,含在嘴里等出来的时候吐掉就行。” 这话说的,把她从乱七八糟的想法里拽了出来。许是他多疑的性子又冒出来了,她拍了拍太子衣袖上的灰尘,出言宽慰,“那种场合,谁敢害我们。” 太子知道她不会信,也不多说些有的没的说服她,只开口答,“母妃,我想你多当我几天母亲。” “至少陪我一起长大吧。” 陆。云泥之别 长大,这种属于孩子独有的充满期待的词汇,被他用在了少女的身上。真难得,他们相识不过三十七天,比她和家里阿妈相处的时间都短,但他却要女孩陪着他。 行云必须承认,她被这样简单的一句话打动了,因为眼前的这个小家伙是她待在这里,面对无止境孤独的唯一的陪伴。 “殿下为何这样信我?”她没忍住,直接开口问了。她一直好奇,自己只是皇后的妹妹,从前不但和他不相识,就是对长姐,也没什么记得起来的印象,所以实在不理解这孩子亲近自己的理由,再问,“是因为我和皇后娘娘长得十分相似么?” 一定是因为她和姐姐很像,双亲才会跳过上面的两位姐姐把她推出来,一定是要她来当皇后娘娘的替代品了,少女在心里笃定。 岑开霁摇头,看了眼少女身上穿着的毫不起眼、朴素、单调的裙裳,否认道,“不是。母妃和母后一点儿也不像,无论是品性还是样貌。” 那就怪了。 他又盯着行云耳朵上挂着的玉坠子看了几眼,继续解释道,“因为母后的心里只有父皇,而母妃的心里,只有我。” 没想到他会把实话说出来,叫她的笑容一时间僵在脸上。 这也正常。要她对一个和自己父亲年纪一样大的,到现在也没见上面的老男人产生那种想法,实在困难。再加之,原本她就对感情不抱幻想。 但她记得自己是什么身份,记得自己是他父皇的女人,心里一点儿也不在意圣上实在不像话,于是尴尬地企图掩饰下,开口解释道,“我以后肯定也会想着圣上的。” 他不知道她为什么突然的、故意的、如此强调的同他说这句话,只是在听到她的辩解后,不动声色地冷了冷表情,垂眸看了眼自己的新衣,踢了踢下摆,要引起她的注意,而后出言,“衣摆皱了。” 。 说回出席盛宴。在行云眼里,后宫举办宴会同父亲母亲设宴邀请好友亲朋聚在一起吃饭喝酒没有半分差别。 唯一的区别不过是,在家里她只需要与皇城里的贵门庶女打交道,不好应付的、脾气坏的都有姐姐帮忙挡下,所以无论是早些到场,中途跟着人流钻进会场,还是迟到,都没人关注到她。她就是那个社交圈子里的透明人。 而出席宫廷宴会,又顶着刚进宫的秀女头衔,还领着太子前往,不论什么时候到,都是大家最关切的视觉中心,躲也躲不了、逃也逃不掉。 所以一路上被他领着死靠路边走,低着头,默数脚下的石砖,什么地方都不敢乱看,生怕冲撞了大人物。 贵妃一行人就是在大殿门口与她碰上的。那位三十出头的华贵女人,被人簇拥着、被人附庸着,趾高气昂地往她这边看了一眼,正看见站在她身边的太子殿下,又看见没有一点身份地位的她,轻蔑地笑了一声,伸手指了个小宫女过来叫她。 岑开霁听见宫女的话语,抬头看见那个女人的时候,就下意识地、用力地攥住了她的手,估计是不许她一个人去,或者说,干脆带着她过去,一同请安。 “霁儿见过贵妃娘娘。”他率先行礼,之后又开口把贵妃身边七七八八的娘娘们都给她指了一遍。 太子虽然年龄小。其实也不小了。但是他清楚行云进宫的这一个月只待在那间偏僻的宅子里,整日只同宫人们来往,根本不认识通往大殿的路,也辨不出父皇到底有多少位养在宫里的女人。如果不帮她,还没等到她见到父皇,就会被这些不怀好意的娘娘们欺负个遍。 同他料想的不差,尽管父亲给她见过这些娘娘的画像,可在这种不敢抬眼、不敢正视对方的场合,她是真的认不出来在场的都有谁。还好太子殿下告诉她了。 行云微微吐了一口气,又悄悄地松了他的手,紧接着毕恭毕敬地朝各位娘娘们行礼。 “你就是先皇后的妹妹?模样、气质同她差得也忒远了,真不知道太傅是怎么想的。”贵妃娘娘上下打量了她两眼,还以为来的是个狠角色,要不然也不至于要先皇后临死前刻意问圣上把她讨进来,现在看来,她们行家把宝都押在行云的身上的这一步棋算是下错了。 “回娘娘,正是奴婢。”她就盯着脚下的两块石砖,哪儿也不看,这么仔细地回话,打着十二分的精神。 以她现在的地位,贵妃自然懒得同她多说一句话,掉价,所以这眼神转到了许久不见的岑开霁身上,忽然奇道,“倒是太子瞧起来比月前壮实了不少,如今也有个模样了。” 小家伙可比他们初见时重不少,那胳膊、那腿脚、就是脸蛋儿都跟着圆了一圈。可自己心里清楚与别人实打实得瞧出来完全不同,行云听见贵妃娘娘说的这话,没来由的无比骄傲,心里甚至禁不住偷乐起来。 他的手又攀了上来,将她藏在衣袖里的手拉出来,光明正大地拽着,回答,“是母亲养得好。” 之所以不称呼她为母妃,实在是因为她尚未从父皇那里领来头衔,乱说乱叫会被这群女人抓住把柄。他当然是觉得叫什么都没差,可以这称呼把她喊得直接愣住了。 母亲,自称为母亲同被别人称作母亲意味又全然不同。她何德何能。于是挺直了腰背,偷偷地回握住了小家伙的小手,把它捏紧、抓在手心里。 “那种女人能养好个什么,还是趁早交出来寻个有身份地位的带,别磨灭了太子殿下身上的贵气。”贵妃完全不屑,又瞥了她一眼,转身进了大殿。一行人浩浩汤汤的来,又浩浩汤汤的走。 石砖铺的路上剩了他们俩。行云动了动有些僵硬的脖颈,悄声同他解释,“刚才是因为我得同她们行礼。”总不好因为牵着他而怠慢了各位娘娘。 “嗯我知道。”他似乎并不在意这些事情,拉着她的手就要跟着她们的脚步一同进殿了,“母妃,你别怕。有我在她们不敢欺负你。” 要说刚才,她的确是害怕的,可现在又不怕了。她可是当母亲的人,怎么能叫孩子站在前面,便笑着回答,“我不怕,我肯定会陪你长大的。” 这么乖巧懂事的孩子,她怎么能不陪着一起长大。 柒。凄风苦雨 大殿内部的安置是根据各宫娘娘的位份排列的,许是特别传召的缘故,给她排在了从三品贵嫔的位置上。 行云来之前没想到会得到如此殊荣,所以穿的还是从前身处闺阁时的着装,淡雅、朴素,就连发髻都是未出嫁的式样。 等到跟随领路的宫女走到席坐上时,她才突然意识到,与其他娘娘相比,自己实在是简朴的过分,不得体,不适宜,甚至还有种故意博取众人关注的感觉。 这绝对不是什么好事。且不提在座的各位对她特立独行的衣着产生什么看法,就是圣上远远瞧见了,也要皱眉说几句。 她不该来的。可惜少女没有选择的权利,如今骑虎难下,只能硬着头皮面对接下来要应对的状况了。 还没走到席位上,太后娘娘身边的女官就来寻太子了,说是一个多月没见,想念得紧。他认识那位姑姑,所以站起身准备跟她过去了,离开之前想起了她,便回身来找,像个小大人一样开口叮嘱道,“母亲你先在这里等我,我去去就来。” 行云伸手最后一次帮他整理好衣服上的褶皱,强压下心里的慌乱,笑着回答,“好不容易同太后娘娘请回安,多陪她说几句话,不用管我。” 他抬头认真看了看母妃的神情,也不知道心里都想了些什么,开口解释,“太后娘娘向来不喜欢母后,也不喜欢我,我和她没什么话好说。”这时候的太子殿下只知道用“喜欢”一词衡量人与人之间的关系,也只亲近真正对他好的人。 这可不行。行云把他拉到怀里,耐心地同他说,“殿下,我不知道你们从前是怎样的。如果她们曾经对你不好,我日后会努力帮你讨回来公道来。可现如今,她毕竟是你的长辈,就像我于你的关系一样。你该多说些好听话。” 他没有回答,可能有些理解不了她的想法,觉得自己既然是太子,是这座皇宫里第二尊贵的人,其他人就都得让着他,顺着他的意思来,哪怕是太后娘娘也不能要求他。 少女心知他的骄傲,又明白他年纪这样小,大抵不懂这当中的人情世故,干脆哄他,“阿霁,你若是能把圣上、太后哄开心了,我给你做一周你最喜欢的吃食。”他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嘴馋的很,见到什么都想吃两口。 这主意好。太子殿下的眼睑上下动了动,仿佛得到嘉奖一样,开口补了句,“我还要母妃多给我做几身衣裳。”尽管他是太子,可也只是个几岁的孩子,这一点好处,都能叫他欣喜。 “好。殿下最听话了。”行云捏了捏他的手,而后示意姑姑带他过去。 太子走了,坐在她前面的几位贵嫔才敢回身凑过来找她说话。她们年纪不轻,其中有几位是圣上尚且年轻时入选进宫的,按年岁算,都可以当她的母亲。 “行姑娘,入宫这么久也不到园子里走走,可叫我们好奇坏了。”大家都是明白人,皇帝还没宠幸她不代表这辈子都把她晾在一边,她毕竟是太傅的女儿,看在父亲的面子上也冷落不了。这次宴席更能说明问题,她高升的日子大抵不远了,所以说话都客气。 “是我的不是,整日都围着太子殿下打转,实在抽不开身,等来日得了空闲,行云定当上门拜访。”她端坐于桌前,不卑不亢地回答她们的问话。 这样无意义的寒暄直到皇帝来了才能停止。所有人都恭敬地走到桌边朝着主位欠身行礼,等了大约半柱香的时间,听见那声颇为嘶哑浑厚的嗓音时,她才敢抬头,跟随众人的视线去打探坐在主位上的她未来的夫君的样貌。 苍老。也许是悲恸过度,圣上的鬓边生了许多白发,目光也有些浑浊,看向妃嫔们的神态里没有几分精神。就是一个十分普通的年近垂暮的老男人的模样,根本不值得她的期待。 所以在匆匆看了两眼后,她的心里突然感到一丝荒凉,甚至有些无助。她不知道要怎样说服自己去把这样一位只适合用来跪拜的尊者放进心里,甚至还得学着当一位合格的女人那样,尽心尽力地服侍他。 很怪异,不是么?如果没有感情、完全陌生的话。 她正低着头胡思乱想着,宴会就忽然开始了。也不知道岑开霁同太后和圣上都说了些什么,两位长者往她这里看了一眼,私下交谈了几句,便把小家伙放回来了。 就像救星一样,他被公公领回来,靠着她坐下来,又在桌子下面偷偷地拉住了她的手。 “母妃,我就多说了几句你刚才让我讲的话。他们就开心的不得了,太后娘娘第一回夸我,怪不习惯的。”他悄声和她吐槽,心里估计觉得这些大人实在是奇怪,明明就不是很熟,也会被假话哄骗进去。 “圣上说什么了?”她比较在乎那个掌握了她生杀大权的人,毕竟以后还有没有缘分做他的母亲,都在那个人的一念之间。 “父皇让我跟你说,过几天就来看你。不过我说了不算,如果真的要来,到时候会有掌事的公公同你说的。”行云不知道太子明不明白这件事到底意味着什么,但是见他得到夸奖颇为开心的模样,没有出言打断,“母妃,知道这个消息,你开心么?” 她第一回被这个小家伙问住了。 见到圣上之前得知这个消息,她也许会开心的吧。毕竟终于能得到位份,能拿到更多的月例带他了。可在见过圣上之后,她忽然犹豫了,她觉得自己讨好不了那个男人,会把一切都弄得很糟糕。 如果能只当他的母亲就好了,如果不需要当他父亲的女人就好了。 她看着太子满眼希望得到夸奖的样子,又猜测,他刚才肯定在那两位面前说了很多自己的好话,很多很多,把她夸的天上地下只此一个那样好,又不舍得打击他的期待了,于是微笑着开口回答: “开心。” 捌。风雨欲来 他听到少女的回答是那样快乐,笑着,絮絮叨叨地低声同她说坐在殿上的这些娘娘的故事,像个告密者,一点点把属于这座皇宫的事情都讲给她听。 那模样,那样欣喜的模样,就好像,就像是相识一个月来,终于帮她做了一件不得了的大事,终于能帮自己母亲挣来些父皇的宠爱。言语间竟一点儿也记不起如今住的是偏僻、破落的旧宅,吃的是勉强能下咽的饭食,穿的是绣工差了绣娘几千倍的衣裳。 看着岑开霁那张纯净干净的脸,她也笑,忍不住想,如果是为了他的前程去讨好他的父亲,日后的生活应该没有那么痛苦了。 只是一份差事,伺候那个人,只是一份毫无感情的差事,没人规定每个人都必须带着最饱满的热情和感情去应对差事,所以她不喜欢那个人,完全不喜欢,也是可以的。 能说服自己了。她的神情也跟着明朗起来,开始有说有笑地回应太子的话语。 这世上的大多数宴会便是这样的,大人有大人的话题,小人也有小人的话题,两边可以做到互不干扰、互不影响,就像活在两个世界里。 也不知道是谁忽然提到了她的名字,行云听见后连忙住了嘴,抬头往人群里看,看见四周的目光皆往自己身上投来,连带圣上的视线也一同扫来。 完了。她没听见刚才他们在说什么,一点儿也没听见,她现在是不是要起来回话,她该说点什么。行云心里一团乱麻,放在桌子下面的左手下意识地揪住裙摆,无言地听候坐在主位上的那个男人发落。 “现在才看见她穿的是官家小姐的裙裳,难怪朕从刚才就觉得那边比以前素了不少。”皇帝打量了行云几眼,看到了她被点名后煞白的神色,并不喜欢,于是皱了皱眉,又说,“但也没穿错,贵妃不必揪着这点礼法不放,过几日她就能换宫里的样式了。” 私下里同太子说这件事与当着众人的面说又不一样,话音才落,众人的目光又齐刷刷地朝她身上看,怎么打量她的都有,羡慕、嫉妒、轻视、厌恶……千姿百态。 她才顾不上这些,只在听到圣上的话后,一连松了好几口气。好在上者只是提到了她,不是要同她说话,逃过了一劫。也不敢再在下面闲聊了,少女调整了身姿,端正、坐直,仔细聆听前面这群人的话题重心。 “那我就恭喜妹妹了。”贵妃坐在皇帝右手边的第一位,看都懒得看她一眼,甚至在回头往舞池看的时候还翻了个白眼,不屑一顾。 有人不待见她,自然也有人愿意上来巴结她,倒也不是巴结她,而是上赶着巴结她身边的太子殿下。 “有段时间不见太子殿下了,听说如今太子养在妹妹那里,也不知道吃的如何。臣妾父兄这段时日派人送了新鲜的羊奶来,几位公主都喜欢的很,臣妾想着,也该给太子送碗尝尝。”那是位来自外邦的娘娘,平素里就喜欢用这些新鲜东西讨孩子们开心,小一辈的都喜欢她,为人亲切。 圣上听见这话,也记起来太子跟着的那女人住处没什么稀罕物,既然有人愿意献殷勤,干脆借花献佛,于是开口夸赞,“还是你有心,派人给太子送去。” 那一碗泛着淡淡的黄白色,冒着热气儿的羊奶,被那位娘娘身边的宫女送来,就放置在岑开霁的面前,落在木质的桌面时,液面上的涟漪还未平息。 宴会,本就是众人吃喝玩乐、闲聊游戏的场所,喝几口羊奶也正常。但她忽然记起出门前太子的嘱咐,命她不许碰宴会上任何需要进口的吃食,心里一惊,来不及多想,伸手取过那碗羊奶,往自己的空碗里倒了小半碗,紧接着放到嘴边一口饮尽。 还不等那位娘娘出言质问她,她便回头冲着坐在主位上的男人解释道,“回禀陛下,太子近来总要奴婢先尝过了才肯进补。如此甜美的羊奶,殿下自是不会拒绝的,奴婢也不敢怠慢了娘娘的好意。” 估计是她说话没什么分量,岑开霁盯着她颇为气恼地看了几眼,出言帮她解围,“父皇,这是母后的意思,儿臣不敢忤逆。” 这回直接把先皇后搬出来了,圣上也不好多加指责,只点点头,而后挥手让众人不要在意这点小事,继续庆宴。 等到众人的视线都走开了,太子才忽然开口质问她,“为什么要喝?”他记得自己叮嘱她了,她也点头答应了,不过两个时辰的事情,这女人就出尔反尔,叫人难过,一句话还没说完的功夫,他的两只耳朵都气红了。 她准备伸手去牵他,想讨好他,却被他一把拍开,只好苦笑着轻声地同他解释,“因为这碗奶是给殿下的。”她的理由也很清楚,“殿下,我始终是这里的外人,能在宫里多过一日,便是我多赚来的一日。可太子日后会是这里的主人,在一切尚未定论之前,不能完全不管不顾随心所欲的生活,若是一口不喝,该叫圣上不满意了。” 行云给他的理由总是这样奇怪,明明看起来毫无城府的人,说出来的、做出来的每句话、每件事都像在肚子里嚼了千遍万遍那样,熟练得过分。 “我先替你喝过,也能叫你安心。”刚才那么多人都在看着他,如果不是立刻帮他试毒,等到那位娘娘或是圣上注意到了问起来,她就再没机会了。 岑开霁才听不见这些弯弯绕绕的大道理,他就这么坐在那里,看着她一张殷红色的嘴唇,看着上下两只唇瓣不停地碰撞着,冷声催促道,“吐出来。我要你现在就吐出来。” 哪有人在宴会上做这种事的,怎么也该等到大家都吃得差不多了,等到宴会进行到中后期,上面的两位大人物觉得疲乏了率先离场,她才能暂时离开这里,把喝的那一小口羊奶吐出来。 行云僵着笑脸在肚子里一遍遍地寻找,寻找能用来安抚他气恼的话语,或者叫他原谅自己的借口。可惜她没得到这样的机会,连半刻钟都没到,她便感觉到胃里一阵翻滚的热意,这感觉上来的很快,甚至还不及她分辨出具体出自各种理由,那反胃的感觉便要涌到喉管上来了。 太子说的不错,宴会上的东西最好都不要碰。但她是母亲,怎么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孩子面临两难的困境而置身事外的。 所以她用了些力气,凑到他的身前,也不管他因为自己不肯吐出那奶水而恼到扭头不理她,伸手打翻了他面前的羊奶。 奶白的汁水四下飞溅,她也终于忍不住了,倒在桌上吐出了好几口鲜血。 玖。风轻云淡 以前在家,她跟着家里的各种长辈一同看戏,类似的桥段看过的也不少,一杯不知名的酒水三两分钟把人毒死的不在少数。彻底昏过去前,她唯一的想法大约是,这辈子就到这里了,活不成。 害人这种事,特别是在宫里,行云觉得,更重要的不是在事后追查到底是谁做的,而是于事前保护那个无辜被害的少年人。如果那碗奶水最后成功被太子殿下吃进去,无论是谁被推出来顶罪,她们想要的目的都达到了。因为人死是不能复生的,就像她的长姐,哪怕圣上杀了宫里上上下下几十口人,也换不回她一天的生命。 可如今,这碗奶是自己喝的,就算死的再惨,也不需要有任何一位娘娘为自己担罪责,她们只需要推个宫人出来认就行了。圣上也不是傻子,犯不着为一个无足轻重的人搅乱后宫这滩浑水,最多是在自己死后,给家里一些补偿。自古以来,皆是如此。 说来还挺惭愧,原本答应双亲会努力多活几年,至少捱到太子有了实权,可以叫父亲多加帮扶的时候。谁知道这才一个多月,就遭遇不测,早早地去了。 “殿下,行姑娘马上就醒了,您别担心。”耳旁隐约传来人声,不年轻,听起来像是太夫。应该是吧。能在后宫里自如行走的,能见到后宫女人的,除了太子和圣上,就只有他们了。 “可是她吐了好多好多的血。”殿下那么小小一只,垂着头伸出两只手扒在她的床边,仔仔细细地看,又有些不高兴地说。 “没事的,只是看起来凶险,日后多养养就好。原本大人底子更好,再加上她吃的也不多。”太医还是头一回来到这么偏僻的宅院,所以不禁多看了床上的少女几眼,轻声解释道。 他分不清太医嘴里说的那些毒性轻呀重呀的毒物,也听不懂刚才桌上各位娘娘们在那里舌战群儒般的推卸责任,跟唱戏似的,他就知道母妃没听他的话,吃了不该吃的东西,吐了很多很多的血。 都和她说了,一清二楚的,怎么就是不肯听。岑开霁想着想着,眼眶里就又要往外冒泪珠,一大颗一大颗的,全掉在她的被子上。 行云睁开眼,就尝到了满嘴的血腥味,肚子里依旧火辣辣的,隐隐作疼,但幸好的是,她还没死。 “殿下,稍后我派人把药送过来,如今行姑娘已经醒了,我得去圣上那里复命了。”说完,太医走到桌边开始收拾随身的药箱,也是匆忙的。 小家伙红着眼睛看着她,随便“嗯”了一声。 不知道现在是什么时辰了,屋外头阴沉沉,但不用看也知道,该是大片的阴云,消散不去的那种,连绵数百里,叫本就无趣的皇宫更显无趣。 “殿下,我醒了。”她吞咽了好久才把口中的腥气压回去,而后温和地开口,想要他放心,毕竟那双红肿的眼睛看起来怪叫人心疼的。 “我知道。”他又不是没长眼睛,母妃醒了怎么看不出来。但他好像对这件事不感兴趣,说话的语气也恹恹的。 许是被自己的惨状吓到了,她不禁这样想,而后开口,“别怕,现在没事了。” 太子殿下就这么安静地坐在小芫几个时辰前给他端来的小板凳上,没把她嘴里说出来的无足轻重的用来安慰的话听进去,低着头,盯着她被子上的浅色花纹一个劲儿地看,等到在心里数了几百个数之后,才突然开口,“母妃,你要是死了,可只有小芫一个人替你哭。” 不知道他什么逻辑,或许是在他认为,人死的时候哭的人越少,越是可怜吧。说明生前不怎么受人待见。 “不是还有你么?”她望着岑开霁高肿的眼皮,觉得那模样十分可爱,所以忍不住多看了几眼。 太子殿下听见她的反问,愣了愣,连忙抬手擦了把脸上还挂着的液珠,像是威胁她一样的回答,“我是不会哭的,你不听话,死了也是活该。” 行云没忍住,笑了好几声,觉得他言行不一,觉得他嘴硬的样子实在有趣,干脆换了话题,“怎么不见你替皇后娘娘哭。”其实在她心里,小家伙的这副模样该是第一次见面就得挂在脸上的。 “能给母后哭的人太多了,光是父皇,就能替她哭上三个月,不缺霁儿一个。”他像是不屑于与那些人为伍一般,硬是忍住了母后离世带来的所有痛苦,一滴眼泪没掉。 “可太子殿下哭的是自己的真心呀,怎么能和别人相提并论。”她又想,觉得这孩子应该要同自己的亲生母亲更亲一些才是,不该为她这个外人落泪。 他大抵听懂了这句话,所以肯抬头看她了,有些紧张地抓了抓她的被子,小声回答,“母后不喜欢我掉眼泪,她说,只有女孩子才能哭。” 行云听完之后,忽然明白了他之前的一些所作所为,干脆伸手拉住他,“这点我和皇后娘娘的看法不太一样。我觉得男孩和女孩只是性别不一样而已,本质都是活生生的人,难过了就会哭,高兴了就会笑,没必要憋着自己,怪累的。” 小家伙盯着少女的脸看了一遍又一遍,忍不住又掉了眼泪,心想,还好太医伯伯医术好,把她治回来了,要是弄丢了,以后可再也遇不上这样的母妃。 “那我也不会替你哭。”太子还在气头上,所以不肯松口。 少女忽然觉得同小孩子扯这些有的没的,做这些无意义的口舌之争,实在有趣,于是开口争辩,“我可是你临时的母妃,只当了一天也作数的,到时候真走了,多少替我掉几滴眼泪吧。” 和讨价还价似的,他摇摇头,觉得这要求实在过分,直言回绝道,“今天已经哭过了。母妃,这辈子只此一次。” “下不为例。” 他不会允许行云就这么轻易的死掉,他可是太子,他说的话,母妃必须要听。 拾。梨花带雨 若是寻常的孩子这样同母亲说话,大概率会得到一顿斥责,毕竟人伦纲常摆在那里,由不得孩子肆意胡闹。 可她却觉得太子殿下这样着实可爱。明明只是说出来吓唬人的,还有模有样、格外认真,好似她不答应他们之间就要决裂那般。她自然不会拒绝。 “不哭便不哭,我以后都听你的。”这才终于把他哄开心。 。 之后的生活没什么好讲的,不过是枯燥、普通的带娃日常。 太子殿下知道父皇给不了母妃一个公道,对此也不抱希望,只在看见了母妃得到父皇送来当作安慰用的金银珠宝,看见她欣喜的模样,听见她嘴里的“以身犯险也不差”之类古怪的语句后,在心里暗骂了句“笨蛋”,便想着要铆足劲快些长大。 第一个长大的契机是在岁末一天夜里,父皇差人要母妃做好侍寝的准备。 说实话,他从没见过母后把这件事做的这样隆重,以至于要把宅院里每一个角落都打扫地一尘不染,要戴上箱子里最贵重的珠宝,要穿上比初见那日还要华贵的衣物。 他按照往日那样,从学堂回来后径直往她屋里去,要给她说一声自己回来了这件事,谁知道会被小芫拦下。 “殿下,今天日子特殊,姑娘说免了晚上的功课检查,明日再继续。”小芫今日穿的也比往常正式不少,耳朵上还带了母妃常戴了那对玉坠子。这般调动大抵是想给圣上留个好印象。 他不解,质问道,“母妃为什么不见我?” 小芫把姑娘要她说给太子殿下的说辞背出来,“我们姑娘正在屋里沐浴,等洗漱打扮得差不多,就到了圣上过来的时候了,这会儿功夫不方便见殿下。殿下还小,等再过几年长大就懂了,我们姑娘毕竟是归属圣上的,该做的事情少不了。” 他闻言,如临大敌,没忍住在衣袖里捏紧了拳头。什么该做的事情,母妃最该做的就是照顾自己,于是张口强调,“她进宫来就是给我做母妃的,她是我的。” 这话可把小芫吓了一跳,连忙把他拉到一边,支支吾吾地乱解释一通,“殿下怎么不理解呀?先皇后不也是和陛下睡到一张床上才有的殿下,这宫里的娘娘都是这样的,我们姑娘也躲不过。”理所应当,合情合理。 “母妃也要同父皇睡觉?父皇有那么多可以一起睡觉的娘娘,为什么偏要来找我的母妃。”他一直以为母妃这段时间想的要和父皇见一面就真的只是见一面,哪里知道实际要做的是这回事。脸色忽然垮塌下来,变得非常难看。 “殿下,可少说两句吧,圣上听到了要不高兴的,到时候吃亏的还是我们姑娘。”小芫拉着他的手,带他到伙房里吃两口行云下午就给他做好的点心。 说回侍寝。 圣上还是体贴她的,知道她中毒后,干脆推了日子,又赏了许多恩赐,要她安心养病。等到临近腊月定下日子的时候,行云浑身上下都圆润了不少,可算是有一点女人的样子了。 因为想谋个高些的位份,她从一大清早把太子送出门后,便开始指使宫人们收拾这所僻静的院落。算不起来有多久了,从前在家里还会仔细地收拾自己,每次沐浴都要把身上弄得花香四溢,可照顾起太子之后,忙到根本寻不着这样的空闲和心情。 所以如今坐在花瓣浴里,是说不上来的放松,她好像找回了一丝作为少女时,内心对美好、对爱恋、对未来夫君的向往。 今日一定能叫圣上开心,不对,是一定要。行云同宫人们打听过了,圣上进来不常在后宫,都是每月按照各位娘娘母家的势力,看着差不多了往她们院子里走一趟。这是她唯一的机会,若是不成功,日后想要翻身就难了。 她换上圣上派人送来的新衣,梳好时下皇城里最流行的发髻,准备了一桌花了大价钱请人做的饭食,坐在桌边耐心地等着上者。 圣上是用过了晚饭才来的,领着大大小小十几位太监宫女,就从那扇矮矮的木门走进来,一抬头就瞧见站在门口恭候他的这位模样普通的小姑娘,评价道,“你爹倒是聪明,送了位和她一点儿也不像的丫头进来,没往我伤口上戳刀子,该赏。” 她低头,不答话,屏退了众人后,带上了房门,跟着长者进了主屋。 平心而论,圣上待她不薄,毕竟以她的职位,是不可能让这位尊者亲自过来一趟的,早赤裸着,叫两位公公抬着过去。 只凭这点,就算行云再不喜欢眼前的男人,也应该要尊重他的。如今发生的一切不过是流程下的必经之路,他肯定要给太子的养母一个身份,她也需要一个身份更好地照料太子。 “奴婢替陛下沏壶茶吧。”她站在刚进门的地方,觉得屋里实在安静地过分,便想着说点什么让气氛热闹起来。 “不必,朕还有奏折要看,早些完事我也能早些离开。”男人也把她当成差事看,想着随便应付一下,过两天拟旨册封后,不用再来见她了。 毫无情调可言。她僵硬地站在那里,回想起这几日同小芫讨论的那些男女之间的床笫之事,讨论到脸红害羞的事情,完全猜不到真正落到实处的时候,可以这样无情。 “是,奴婢明白了。”行云没空胡思乱想,她努力扯了张笑脸,低头去解自己的衣扣。没穿几件,手上的这件脱完便是亵衣。 圣上抬头看了她一眼,没什么明显的情绪,可能在看一坨猪肉。或者,她觉得,圣上看餐盘里的猪肉都会比看自己更有感情。 把手里的外衣丢在地上,她手脚利索地爬上了床。好在这张床足够大,不至于让上者觉得憋屈。又无言地把自己的亵裤脱干净,拉过被子安静地躺在床边,等待着所谓圣宠。 圣上的年纪已经不轻了,行房对他来说有些吃力,就是平素与喜欢的女人做这事儿都要废一番功夫,更不要说和这种模样、性格没一样喜欢的陌生女子了。 他从衣服下面掏出那根看起来有些丑陋的,还有些发黑的东西,用手动了动。不是三两下,如此套弄了小半刻,她才看见那物从男人手心冒出头来。 而后没等多久,大概是圣上觉得自己坚持不了多久,于是急切地想要把阳具塞进她的身体里。谁知道少女痛叫一声,前后动了不过三下,白色稀糊状的液体就尽数流了出来,全都黏在她的双腿之间。 一切发生得太快了,她既没有做好与他行事的准备,也没做好结束的准备,这场她精心预备了一天的差事便就此落下了帷幕,她甚至没机会做任何的挽救。 早泄。很没面子,非常。圣上自己也知道,所以射完之后意识到自己短时间内没办法再次勃起后,表情就变得难看,面色灰黑的,十分阴沉,不愿意同她多说一句话。 她躺在那里不敢动,努力压下眼睛里的惶恐,静等上者的旨意。 “霁儿很喜欢你。”他根本不提两人现在正在做的这档事,言下之意已经很明显了,要她当做什么都没发生,什么都没看见,“他日后必然是要继承大统的。你作为他的母亲,自然不能领个太低的职位。” “就昭仪吧,不高不低。”圣上不多想,说完便起身往外走,又有各种各样的宫人上前查看她的状况,把她今日做过的事情全部写进他的记录里。 都说皇帝的心思不可猜测。她简单穿过外衣,跟随那群人将圣上送到门口,便看着干净整洁的院子发愣。 她想起自己花了那么多钱准备的吃食,别说尝两口,就是一眼都没看,还不如攒下来多给太子买些零嘴。她想起自己用了半日沐浴焚香,那个人硬是碰都没碰她一下,如此公式化地完成了该做的一切,把她从“行姑娘”换成了还不知道要用什么名号的“昭仪”。 她又想起了太子,想起自己今日从清早分别后还没见过他,于是转身往他的屋子去。 岑开霁正在桌前练字,一笔一划。他做这些事情已经不需要有人在一旁看着了,每日一个半时辰,心无旁骛。 但今日怎样都练不好,心里乱得很,可他住的院子离主屋有些距离,前面的动静听不到也看不见。更烦了。抓着笔就往宣纸上戳。 忽然听见敲门声,他透过窗户往外看,只瞧了一眼便知道母妃来了。她来做什么,从前父皇去了母后那里,是从不会来他屋里瞧一眼的,巴不得把他赶得越远越好。 下午不是也来赶他了么?现在又来找他做什么。 他不高兴,出声,“你干嘛来?” 行云知道自己今日冷落他了,他不开心也正常,于是贴着门板轻声同他道歉,“说好了日日都要检查功课,我不该食言。” 亏她还记得自己的承诺。岑开霁猛地搁下手中的笔,大步往门口处走去,而后拉开门,准备好好和她理论一番。还没张嘴,就看见了从她眼睛里掉下的泪水。 “你哭什么?父皇欺负你了。” 拾壹。停云落月 小家伙不是见不得她的眼泪,而是情绪上头,所以说出来的话又冷淡又无情,大概是想说,你要哭就去找父皇哭,到我这里来是几个意思,你们这些女人不都喜欢围着他转么。 行云也知道自己在别人那里受了委屈跑来他这里找安慰实在荒谬,于是抬手擦了擦眼角的泪珠,装做什么都没发生的样子,解释道,“没有,圣上怎么会欺负我。”顾左右而言他。 但女人的眼泪肯定是有效果的,他定睛看了几眼,就心软了,完全不记得自己因为她这一天的举动气了大半夜,往边上侧了侧,给她让了一条通路出来,依旧冷漠地回答,“既然要检查功课,那就进来吧。”随即扭头,自顾自地往书桌前走。 肯让她进门,他的气就已经消了大半,能叫她整日的提心吊胆能稍微放一放了。行云看着书桌前的小人,又回想起刚才见到的那位大人物,实在是没办法把他们用血缘联系在一起,更没办法想象,如此可爱的太子殿下,日后也会长成那般不近人情的模样,所以没忍住叹了口气,拢好只穿了件外衣的领口,缓慢地朝里走。 太子的功课向来做得又快又好,至少是以她的水平,瞧不出个好坏来。她从前在家里只读过几本不厚的小书,其他都为《女诫》一类专要姑娘们看的东西,所以真坐在他的书桌上,帮他看先生要求撰写的小文,是心有余而力不足的,总遇到她不认识的生字,看见不懂的生词,又碰上完全理解不了的观点。 今日也是。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她此前说了不查的缘故,岑开霁适才做的文章比寻常的更难更长,通篇的生词难字,叫她忍不住对着油灯微微蹙了眉。大约是知道自己读不懂了,干脆唉了声,出言,“殿下学的东西越发多了,我是没办法再帮着查阅……” 光凭这两句也叫他看出今日的不对了,以前母妃遇上看不懂的,只会饶有兴致地向他讨教一番。这会儿又是落泪又是唉声叹气的,没来由的沮丧,肯定是在父皇那里遇上了什么不开心的事情。 “不会的你用朱笔勾出来便是,明儿午后,我在母妃那里用过饭,给你都讲一遍。”他指了指放在笔架最左的,大方地让她自己拿起来勾选,颇有一副要当她小先生的架势。 但她摇了摇头,大概是有些累了,无论是身体还是内心,都感到说不上来的疲倦,便回答,“夜深了,殿下早些上床歇息吧,我帮你整理好床铺也去休息了。”说完半撑着身子走到他的床边,将他原本就铺得整齐的被子多此一举地收起来,又弯身整理好垫子的每一个角,再缓慢地将那床一点也不乱的被子铺回到它原本在的位置上。 越来越怪了。这个时辰,她向来是先给自己洗面脱衣,然后再一同上床陪着他睡一会儿,整理床铺都是清晨起来之后才做的事情。莫不是母妃病了,怎么都分不清黑天白夜。 “母妃身体不适么?”他从不藏话,心里想什么便说什么,脱口而出。 她听见问话,微微愣了愣,没想明白他是怎么看出来自己不舒服的,她都走的这样慢了。旋即开口,“肚子有些疼。”没必要瞒着他,他迟早会知道的,与其胡乱编一通,不如实话实说。 “?”岑开霁原本还站在那里,这会儿已经走到她身边了,上上下下看了她好几眼,最后停留在她的小腹上。 在他准备开口追问之前,行云把话都说完了,“一点小事,过几天就好了,殿下别多想,就是这会儿难受。”她也不好把这种事掰碎了讲给他听,也不好描述刚才发生的都是些什么混乱的场景,更不想回主屋面对满地的狼藉,就是想来他这里逃避一会儿,就一小会儿也行。让她喘口气。 “父皇不喜欢母妃,是么?”他好像意识到问题的根源了,虽然这句话说的并不是好事,但他在反应过来后开始沾沾自喜,甚至还敢偷偷地打探她,看看她今天都穿了什么好看的衣服,戴了哪种美丽的耳饰,仔细地闻闻身上是熏的什么香。 刚才一开门他就闻到了,很特别的香味,另他心生欢喜,也使得肚子里原有的怒气全都消散了。父皇真是不识货,这么好的母妃也不喜欢。但他不喜欢可真好,母妃以后就是自己一个人的了。 这么想着他就忍不住咧嘴笑起来,伸手去抓她,挣脱了鞋子爬上床,像尊太阳一样站在她面前,要她像平时那样为自己脱衣暖床,而后看着她满脸的愁容,回答,“父皇不喜欢有什么关系,我喜欢。” 她原本还在想着因为自己没表现好,只得了个昭仪,没脸来见他,这会儿听到他突然的表白,怔住了,仰头去看他,又习惯性地去给他宽衣解带,把那些小一号的衣裳从他身上取下来,神情温柔了许多,当他说的喜欢是孩子之于长辈的,便也开口回应,“我也喜欢殿下。” 听见母妃也喜欢自己,他笑得更开心了,但不知道想起了什么,有些不放心地忽然问她,“那母妃喜欢父皇么?”太子低头盯着她白净的手指,如此出言。 “谈不上喜欢,我尊敬圣上。”那样冷漠的一个人,就算看在家世的份上网开一面,看在他的份上不记着自己的过失,也不过是出于原则上的优待,不能叫她平白地喜欢上。 如此直白地袒露心迹,倒不像一对母子了,更像是同龄的伙伴,坐下来认真地朝对方展示自己的内心。 尊敬,也该是她对待上者的态度,但这样使用,便要太子立刻懂了她的心意。他见过的后宫女人,哪一个人的嘴里不是真切地爱着父皇,言行举止表现出来的,就算是飞蛾扑火,也是理所应当的。但他的母妃不喜欢父皇,而是更喜欢自己。 真好,他从来没想过自己会得到这样的一位母妃。于是笑着补充道,“我会让父皇知道,母妃是世界上最好的母妃。” 实在安慰,她不过听了太子的几句话,心里便舒服不少,浅笑着将手里拿着的衣衫放到一边的桌几上。 “母妃,如果今日不想回主屋睡的话,就和霁儿一起睡吧。”岑开霁脱除了所有衣物之后往里挪了挪,给她留出好大一片空缺,足够她左右翻身一回。 这怎么成。她从满心的温暖中醒悟过来,张口便要拒绝,可在目光触及他那张干净的脸后,一句都说不出口了。只抿着唇重重地点头,而后掀开被子的一角和衣躺了进去。 像什么样子,她穿着侍寝的那套衣服就来了,脱去的亵衣亵裤都丢在那边。她甚至没有背对着太子,反而贪婪地注视着他,好像能在他身上看到自己今日期待了半日的男人的影子,所以不舍得合眼,一遍又一遍地看。 太子最近长得很快,衣服都要做大一些才能在完工时正好配上,初见时他才到她的腰际,半年多的功夫都快到胸口了。 太子知道她在看自己,所以也侧过头看她。屋里油灯灭了之后,一切都黑漆漆的,除了月光,没有什么能被借来照明。 “母妃身上好香。”他忍不住开口,又凑近了些,想多闻闻这沁人心脾的味道。 你看,连个孩子都闻出来了,成年男人却一无所动。她低头嗅嗅,生怕这味道太浓,熏得他难受,干脆在被子里把沾满味道的衣服全都脱了下来,丢在一边的地上,而后赤裸着裹紧他的被子。 她也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但她穿着那件用来讨好别人的衣服就觉得难受。等明天太子还没醒的时候叫小芫给自己拿新衣服来就行。他看不到的。 “夜深了,殿下早点休息吧。”行云面对着他,轻柔地闭上了眼。 谁知道太子会忽然伸出手,摸上她心口的位置,又顺势把他胸口的软物捏在手心里。 应该是无心的,甚至是巧合。 但,暧昧极了。 拾贰。盲风涩雨 他还不到需要专门的宫女来陪床的年纪,那是得等他十二十三了,才会做的事情。所以在感觉到太子有力的指尖触碰到自己的乳肉时,行云的身子都跟着颤了一下,叫她原本混沌的意识在顷刻间归于晴朗,又于第一刻急切地捉住了他的手。 只是抓住了他的手,要他暂时停下手里的动作。她含着胸,缓慢地睁开了眼睛,依旧是那么温和地望着他,没有露出一点不合适的神情。她心知眼前人不过是个孩子,对男女之事尚且处在懵懂的阶段,现下对女人的身体抱有好奇实属正常,真要怪,得怪她先做了不合时宜的事情。 “殿下?”继而出声询问。 “。”岑开霁的两只眼睛盯着母妃那处玲珑有致的皮肉看了一会儿,直到听见女人的问询才终于从适才的状态中挣脱出来。但他哑然,答不出一个字,更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伸手,好像是母妃刚才翻身的时候露出了它的一角,又或者是那地方离心口更近,他想借此安抚母妃受伤的心。 具体是哪一条,他记不起。当然不是完全不知道的,哪怕是半刻前,只要是他的手指还没碰到母妃的胸脯之前问他这个问题,他都能答上来。但他看见了,借着昏暗的月光看见了,母妃的躯体在月色中折射出皎洁的光,是没办法形容的柔软和纯净,紧接着指尖传来了陌生的触感,更吸引他,好像是遇上了一团鼓囊囊又软乎乎的东西,一下子夺走了他全部的意识。 “殿下。”她瞧见了小家伙盯着自己的胸口不肯挪眼,柔声哄了哄,又抬起一只手,将他不愿松的手掌合握在手心,十分有耐心地解释道,“你不该这样做。”再摇摇头,当作强调。 “好软。”岑开霁像是没听见她说的话那般,只顾及自己的感受。当然,他是尊重母妃的,于是想了想,告诉她自己是被这样的感觉迷惑了,所以才会做出不合规矩的举动,“我喜欢。” 异性在肉体上会产生吸引力,好像是与生俱来的。尽管没有人教过他男女间的那些情事。他此前也没见过女人裸露的身体,但就是在她掀开被子要往外丢衣物的那一刻,他忽然意识到,自己是真情实意喜欢的。又因为第一个给他看到这处的是母妃,变得更喜欢了。 女人的脸躲在暗处静悄悄地红了。此前听太子夸她身上香还不觉得,她只当是孩子嫌弃她身上味道太浓,谁知道这会儿又听他说自己的身子软,突然得到这种她本该在另一个男人哪里得到的夸奖,不由自主地心生喜悦,连带着手上的力气都卸了不少,又勾了唇。 “那也不该。”行云开口重申了一遍,“殿下,你现在还小,这种事情等过几年,我去尚宫署给你要两个小宫女来,让她们陪你。” 岑开霁听见她说这话,脸上的痴迷逐渐消退了去,进而皱了皱眉头,回答,“我不要,我有母妃就够了。”他好像记起来了,同窗的几位年长风流一些的世家公子们说过,同女人一起睡,从不是只盖着被子各睡一边,多少都要伸手摸几回,再揉揉她们胸口处的软物。 是依偎着的。 “胡说什么。”女人笑他年纪小不懂事,还没见过小姑娘长什么模样,也没拉过人家的手,这会儿说话肯定是嘴硬,驳道,“到时候肯定喜欢得不得了。”她不知道别人家的男孩都是怎么养的,只记得比自己大两岁的庶兄,五六年前十三还是十四岁刚开荤的那段时日,夜夜抱着两位陪房的姐姐,连着小半年都不肯早起,以至于被母亲提溜着耳朵骂,骂他玩物丧志,骂他没个正形。 可不能教他做这种不知节制的事情。行云想想又改口,“现在怎么说都是早,等殿下年纪到了自然就明白。” 他不觉得自己年纪小,甚至从某一日开始,再不愿自她嘴里听到“等你长大”之类的言语,干脆地从她手心里把右手抽回来,答,“我已经长大了,你们说的那些事我都懂。母妃刚才说身上不舒服,我心里便想,兴许是父皇下手没轻没重,才叫母妃不高兴。若是让我轻轻地摸一摸,母妃就不会再难受了。” 他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这一次一句,这一言一行。 女人装了一肚子准备教导他的话全被这句顶回去,哽在喉咙里不上不下。以前觉得这孩子说话直来直往地交谈起来甚是轻快,谁曾想说起这种男女之间才会说的浑话,也完全不知道遮掩。这才八岁,说出口的话好似是要说:他想同自己做那种事情。 成何体统,得把他引回正轨上。 “太子殿下,今日同你说这一番话,心情已经大好了。”不好训斥他,或者予以斥责,她只能转换了话题,“但这种事情是男人女人才能做的。比如,我同圣上,你同日后会来的小宫女,你的父皇和母后,我的双亲……”她把能想到的例子都说出来,好让他明白他们之间的关系与自己同太子的关系完全不同。 他的想法顺着行云的指引去了不该去的地方,抬眼看了看行云微微有些红润的脸颊,又低头瞧了瞧自己,心道,母妃是女人,自己是男人,就算做了这种事也没有半分错误。可回想起她片刻前多番的推阻,又义正言辞地向自己解释了这么多,想来再按照心里所想直白地回话,指不定要把她逼走。还想多和母妃做一些肌肤之亲的事情,于是话说出口时变成了,“霁儿明白了。” 明白便好。行云舒了口气,心里思忖着自己是不是该把衣服穿回来,正要回身去地上捡衣服的时候,余光瞥见他自己把身体背了过去,缩在最靠里的位置上,一动不动,像是准备歇息。 夜已深,不好再做太大的动静闹他,女人便转了身,平躺着再度闭上了眼睛,安然入睡。 今夜本该如此的,或者说,日后他们每回同床之时都该如此,两人也许躺在同一张寝被里,可中间须当有一条明晃晃的楚河汉界,不能逾越、不可逾越。她不过是为他暖一暖床的母亲,他不过是尚未长大的,还需要女人帮扶的孩童。 但这样和谐的关系还是被打破了。他盯着那堵墙,闭着眼,其实和睁着眼睛也没什么差别,毕竟脑子不能更清醒了。在听见院墙外的报更的宫人打过二更天后,太子回了身,很清楚地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他先是轻声地唤了句“母妃”,等了许久都未见到她有回应后,大胆地掀开了盖在她胸口上的被子,赤裸的身体就暴露在他的眼前,一览无余。说不上标准的像个男人那样凝望她,但肯定是被乳肉引诱过的目光,接着伸手揉搓它,不用力,这样小的力气根本叫不醒她,她已然熟睡。又凑得更近了,要把她那处看个清楚明白,看见她淡粉色的乳尖,是柔软的,在拨弄了几回后逐渐硬挺,很有趣。 他又想到了什么,坐起身去掀盖在她臀腿处的被子,想看看她小腹上有没有什么明显的伤口。只一眼就瞥见了女人双腿中间生了耻毛的那一处,再仔细看,看见了她双腿之间遗余出来的红。那红,不浅不深,不稀不稠,早已经干涸了,是粘在她的大腿内侧的皮肉上。 尽管如此,还是能叫人轻松地辨认出来究竟是什么。 “很痛么?”太子喃喃,而后伸出手,想帮她擦干净那处的血渍,想叫她不再落泪,至少,可以更舒服一些。 不知道碰到了哪里,他看不真切。因为那处藏在阴影里,只能靠手摸。他顺着耻毛粗糙的纹理往下,摸到了两片无比柔软的,甚至比刚才摸过的双乳还要柔软的嫩肉,多摸了摸。躺在他身侧的女人便忽然发出了一声难以自抑的轻哼。 拾叁。向云缭绕 第二个长大的契机,大概是太子有了填房的丫鬟。虽然比起第一个晚了数年,但皇宫里的生活这样无聊,仔细算算,也就是,眨眼之间。 这一年,岑开霁十二,行云十九。她依旧过着每半年便要侍奉一回圣上的生活,他依旧同枯燥的课业斗争,试图在父皇面前做出些耀眼的成绩。 有了封号之后,生活变得比想象中富裕得多,她可以带着太子一起搬去更大的院落,也能多养几位宫人了。按照规矩,昭仪娘娘随侍的宫女可达四位。但或许是怕扰乱岑开霁的清净,再三思索过后,行云只问尚宫署要了一位宫女,又把另外的份额给了太子,给他备了两位长他两岁的小丫鬟。 他和那些世家公子实在不同,寻常人见到同龄的姑娘,总会想着法子拉着她们多玩会儿,更不要说摆在明面上专门准备好的,以后用来伺候自己的女子,提前培养感情,多熟悉熟悉,实属常事。 这种事不好当着人面询问,行云只在夜深人静,躺在他身侧时,才会随口提几句,“殿下,你都十二了,还没准备好让她们来照顾你么?我这个做母亲的比你大不了几岁,多少要避嫌。更何况,后宫女人喜猜疑,若是真叫她们知道了我每日都为你暖床,该多嘴多舌闹到太后圣上面前去。” 太子这两年开始学骑射,身格体魄忽而宽厚起来,个子也高大不少,如今两人一同仰卧在床上,像身侧安置了一堵厚重的石墙,能给她说不上来的心安。 “她们爱说就让她们说,干我何事。”他侧过脸去看母妃,眼神里含着别样的情谊。类似的话从她嘴里听了不下百遍,但他也不生气,反倒是饶有趣味地欣赏着她这样努力的模样,想听听她还能说出什么话来,“至于那两位姐姐。母妃,我不放心除你之外的女人,她们指不定就是其他宫里的娘娘派过来害我的,我的命可金贵。”他那股天下唯我独尊的傲气又起来了,还捎带了从骨血里渗出来的疑心病。 “殿下,你又瞎猜。她们都是我亲自挑的,身家也叫父亲他们查过了,没有一点可疑之处。再说,都已经在膝下养了两年,模样个性早就摸透了,我敢担保,她们是绝不会谋害殿下的。或者,我再给你说说她们的好处,平日这干活做事都勤快得很。不提做粗活的能耐,就是身子,这两年也好上许多,胸脯都涨起来了,我见着了也觉得欢喜。”行云尽心尽力地给两位姑娘说好话,毕竟这些年在圣上那里碰壁数回,总担心他那处也同圣上一般不好使。心里想着,在不过度使用的情况下,偶尔也该近一近女色。 岑开霁听了这话,连回忆她们的容貌都觉得麻烦,半撑起脑袋来看她,反问,“她们的身子有母妃好么?”语气慵懒。 这话叫她语塞,一时间不知道该怎样回答他,最后只伸手压住了胸口上的被子,不叫他轻易看见,而后模棱两可地回答,“她们正青春,还是长身体的时候,怎么能和我比。” “既然比不了,如何让我瞧得上眼,不如等她们长几年再说。”他近来总喜欢用她的逻辑反驳她的话语,谁让她每次都说自己年纪小,等几年再说,那他干脆也借口姑娘们年纪还小。 行云见他不肯松口,也不好多劝,在感觉到被窝已经温热后,着手起身穿衣。她自然不知道他的异心,那之后的几年里,太子除了偶尔嘴上说几句浑话,没做其他逾矩的行为,也再没碰过她的身体。所以只有在圣上那边受了委屈之后,她才会寻求安慰似的,让他陪自己睡一整夜,其余皆是到了时间便脱身离开。 但岑开霁没让她走,伸手抓住了行云的手腕,开口问,“上回的伤好些了么?” 上回。说到上回可真是意外之举了,那日圣上明面上说要她侍寝,结果只派了两位太监,拿着一个巴掌大小的小木锥来弄她。大概是因为每回都早泄,圣上对她颇失望,也不愿见她,就想了这个主意,叫她喊出些动静来,给其他院落里的娘娘听听。本意不坏,毕竟是为了平衡后宫的恩宠,也能叫她两三个月里都不再遭受旁人的冷眼,少受些欺负。 再说,那东西不粗也不大,与“骑木驴”一类的刑具完全无关,听公公说,他们同宫女们对食时都用的这玩意儿,可叫她们爽快了。但她没经历过什么舒爽的房事,更不知道公公嘴里说的爽快是什么感觉,也没办法接受他们要自己脱了亵裤,半趴在床上任由他们捅插私处的举动,所以这般侍寝过后,总要她连着出一段时间的血。 上回。不巧,公公们没关紧门,叫他亲眼看见了侍寝的真相是什么,看见自己的母妃被那群不男不女的东西痛苦地玩弄着,看见她撅着屁股跪于床前哭叫着,一边说“难受”,一边又忍着这样的怪事。 “好多了。”她回身,低头看着太子的手,忽然想到了什么,追问,“是不是因为殿下亲眼见到了不开心的事情,才不要她们过来陪的。”行云又想,如果是自己,自己看见了亲近的家人受委屈,心里当然也不好过。这也许是太子对男女之事如此抗拒的原因。 自然不是。他排斥其他女人是因为心里只想着母妃一个。但他听见母妃的询问,心生一计,决定将错就错,开口便答,“正是。月前教习嬷嬷给我看画册的时候,一直和我说房事这样那样的好,是天底下最叫人快活的,可我看母妃,哼,只觉得她们说的是假话。”完全不屑的口吻。 行云闻言,心里忽而凉了几分,又经不住屏了一口气。眼前的孩子可是皇储,如果他因为自己的事情对女人毫无兴趣,以至于及冠娶妻后没办法繁衍子嗣,便铸成大错了。于是抿唇看了他一眼,无力地开口辩解,“殿下,别看我叫得那么惨,实际上很是舒服。大家都是这样的。”也不知道自己说的什么胡话。 “母妃,你以为我会信么。我可从来没见过有人会爽得哭出来。”他听别人说笑啊叫啊的,没听过还有痛哭这一说法,像听见笑话那般,轻声笑她,而后从床上坐起来与她对视,又言,“既然母妃这么笃定,那就让我真切地看一回。只要你能爽得哭出声,不停地落泪,我就答应你,日后都叫那两位姐姐陪床。” 她立于床前,不敢直视他,心里乱成一团。于情于理,她都不能做这种事。且不论她根本不知道如何让自己畅快,就说在他面前除尽衣物,又给他看双腿之间的阴私,便是错上加错的事情。当然要拒绝,孩子胡闹就算了,自己怎么能跟着乱来。他要是想知道,直接把那两个小姑娘叫来,他们躲在屋里,怎么玩都可以。 但她准备开口的时候,忽然记起那日,太子站在门外窥视到屋内的乱象后,气得大骂着赶走了那些侵犯她的公公,又替她拔出了堵塞在甬道里叫她吃痛的物件,再细心地为她擦拭腿间的血渍,温柔地安慰她。 女人咽了一口口水,微微挣脱了他的桎梏。拒绝不了。 又不是真的要与他做那事,不过是让他看两眼,他也不是完全没见过。唉……一会儿装得像一些,叫他对女人产生想法便可。行云一定是昏了头了,被他一拉一拽扯变得品行不端起来。 没有太过犹豫,她僵硬地闭上双眼,点了点头,而后轻声回了句“就依你”,在他面前解下了自己的亵衣。 拾肆。列风淫雨 不是勾引,她没动不该有的心思,或者说,只想着作为母亲教导他。 行云不知道事情是如何变成这样的,毕竟殿下长大后不再像从前那样依赖自己,不需要她忙前忙后做一切洗衣做饭乃至于帮着洗澡这些事。 所以借着油灯斜睨身侧屏风上自己逐渐赤裸的身影时,她一直在想,他们怎么忽然就做起如此暧昧的事情了,竟也不觉得怪异。 “殿下是不是觉得那些人弄我怪恶心的。”她不知道想去了哪里,忽然开口轻慢地问,“他们只是得了差事,并非刻意如此。” 岑开霁也借着油灯看她,见她并不羞赧,偏着头把身上的衣物脱了个干净,又合拢双臂,挡住了胸口的丰腴,答,“差事?就算是父皇的命令,也不该这样羞辱你。大可以只让你虚假的喊几声。”他忽然就生了气,原本还算俊逸的脸庞顷刻间冷下来,斥责道,“他们做不成男人,便不许你做女人,天底下哪有这样的事情。” 什么男人女人。她苦笑着。她只在还未侍寝时肖想过当女人的事情,其余的每一刻,她只当自己是丧了夫君的寡母。 “不说这些气话。我且问你,是不是今日让你满意了,我便能再不来替你暖床,叫她们过来伺候着。”女人始终记得同他的约定,心里想着要再三确认了才可光着爬上他的床。 太子垂眸,看了眼母妃腿间愈渐浓密的毛发,挪着身子往里,给她腾出足够的空间,正色道,“没错。” “好。”行云转回头看他,用手拉开了被子的一角,再度钻了进去。 这回进被窝不像平时那般干躺着。女人伸手准备往私处探去时,心想,既然已经决定豁出去面子,便不必同未经人事的姑娘一样,凡事遮挡几分。于是她望着床顶的帐子,建议道,“把被子拿开吧,好让你瞧个清楚。” 他是真不知母妃在床底之间竟如此主动,眼神里不由得闪过一丝狡黠,答,“母妃自便,霁儿只在一旁看着,不多做打扰。” 这话叫她安心不少。此前她做的皆是被逼迫下的性事,无论是圣上还是公公们,都把她看做一件差事,虽然此举合她心意,但也实在无情。大家都认脱衣为前戏,抽插乃小菜,哭叫是正事,好像只有她哭得够惨了,她才能算是从这种古怪的事情里获得了宽慰。 行云把被子推开,推到一边,又调转了身子面向他,左手撑住床沿,右手掰开双腿,让阴户清晰地展示在他的面前。 这一刻,她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不知道紧张,也不记得害怕,礼教约束那些戒律全都被她抛到脑后,只记得他刚才无意中提过的“她也可以当个女人”。 好怪。自己怎么会被这句话蛊惑了去。长到十九岁,闺中的那些好友都已嫁人生子,而她,知道少女时的自己应当退避男人三尺远,知道身为母亲时应当为太子遮住一片月,偏不知道身为一个女人该是什么样的,至少从没在男人那里得到欢情。 所以他刚才说那句话,才会叫她忽然晃了神。 她都十九了,怎么能不是一位合格的女人?带着这种不算自信的想法,行云红着脸望向他,在他面前缓缓抬起了右手,接着往自己的穴口摸去。 不陌生,行云对自己的身体还算了解,像她们这种需要侍奉圣上的女子,早在进宫前就接受过专人的指导,有时候夜里突然感到寂寞,也会躲在被子里简单摸一摸。 所以是一种很放松的状态,和他之前看到的浑身紧绷截然相反。母妃的上半身后仰着,悬在半空中微微地晃,把影子都摇乱了。又有点说不上来的痒意,她便用了些力气揉搓它们,反正它们柔软不堪,蛮横点也不叫人吃痛。 那双沉甸甸的乳肉就挂在母妃的胸口上,在昏黄的烛火里反射出明黄色的光,光用眼睛,都能感觉到她的肌肤嫩滑。 两三个月前看到这个,他大概率还会同小时候那样只把它们当美景,不会产生任何淫邪的念头。可正不巧,半月前他第一回有了梦遗,脑海里逐渐描摹起那些长大成人的事情,也不止一次梦见自己把母妃压在身下。 想肏她。是这么说么?他搜刮了脑子里为数不多可以被用来形容这种冲动的词,想来最后能被用上的,也就一个“肏”字。 所以这会儿如此直接地盯着母亲的私处,他也不觉有任何不妥,光明正大地瞧,面不改色,就算被子里的阳物已经起势,他也还是乐得装这个乖儿子,“舒服么?”简单地问。 当然舒服。因为她不常做这种事,所以那处异常敏感,揉了不过十几下就有了要泄的趋势。行云的高潮从没在人前展示过,毕竟皇帝的时间太短,太监们的动作太粗鲁,都勾不起来。等到身子吃不住那如洪水上逆的势头开始抽动时,她混沌了一晚上的脑子才忽然清醒过来,连忙夹紧了下身,把欲望强憋下去,最后只颤了两下身子,又溢出几滴透明的凝液同他交差。 岑开霁见她眼神忽然变得清醒,推测到她心里那泛滥的母爱要上来了,大抵片刻后又要和他说一堆这不该做、那不该做的大道理。 他不想听,一个字都不想。 于是在她准备松手扯回被子时,欺身上前,把右手中食两指果断地插进了她柔软温热的洞穴里,又在她那双眼睛里冒出诧异、害怕、恐惧等各种不合时宜的情绪之前,出言解释道,“母妃,你既然想教我男女之事,总该有人给你当帮手吧。” “更何况,你这一滴眼泪都还没掉呢。”岑开霁边说着,便用力地勾起送进她腿间的两根手指,搅得那潭池水不住地作响。 她被这突如其来的动作吓住了,挣扎着就要往后退。谁知道太子的动作来得更加猛烈,小腹里酸酸麻麻的,要她浑身丢了力,眼看着手臂撑不住了整个人准备往床下栽。 少年人直起上半身伸手挽住了她的肩,旋即帮她转了半圈使其安稳地倒躺在床榻上。 “你。”脑子糊涂了,她连忙撑起上半身伸手去抓他放进自己下身的手掌,忍着说不上来的爽意指责道,“殿下,你不能这样碰我。” 岑开霁早就不是七八岁那个好哄骗的娃娃了,这会儿充耳不闻,只摁住她的肩,把她推倒在床上,低头继续手上的动作,反问道,“莫非母妃更愿意日日爬我的床?” “我不……”她不理解太子的这番话,她从没想过这种事情,他为何要这样污蔑自己。 “那就乖一点。”他用了更大的力道去抠弄她,叫她躺在垫子上忽然爽到忍不住扭动起来。 那只被他用膝盖压住的大腿动不了,于是另一条腿在空中无助地晃动起来,时而高高举起,时而落到床榻外面去,时而架在床边。而穴口呢,控制不了,出了好多的水,尽管她一直没松开抓住他的双手,但她还是亲眼看着这只手一点点把身体里的淫水全都勾了出来。 “岑开霁,你松手。”她大抵是生气的,破天荒喊了他的全名。 他伸手拨开母妃肩头上的长发,勾了勾唇,直言,“哭了我就松。” 拾伍。翻手为云 虽然这个条件是她片刻前首肯的,可与亲耳听见他更为强势的要求相比,完全不同。 行云脸上的表情忽然僵住了,不能动弹,连眼睛的简单开合都做不到,这么直直地抬头看他,忍住了所有情不自禁就要外宣出来的情绪,抿紧了唇瓣,一语不发。 应该是觉得丢人的。当了他这么久的长辈,就算平日里的相处足够亲和,大多数时候更是以平辈的姿态面对他,但到底是他的母亲。现在听见他说这种话,与七八岁的时候被三岁的弟弟用棍子打了头,无助地站在家人面前,听人取笑,有何分别。尽管最后听见了母亲训斥弟弟,可弟弟不觉得自己错了,指责自己无意路过,而后又察觉到从屏风后面传来的弟妹们的调笑声那般,叫她难以自立。 小辈欺辱长辈本就是不敬,他现在还如此无情地把她的尊严踩在脚下。 她不肯再开口求他放手,胸口因为恼怒高低起伏着。她也不肯放弃,用尽全力去掰弄他的右手。他的那只右手,就像弟弟打在自己头上的棍棒,要她颜面尽失,再也抬不起头。 岑开霁知道母妃生气了。她是这样温和的姑娘,年纪不比自己大多少。同窗的相好、姊妹,如她这样的,皆是小鸟依人、无比柔弱,好像说几句重话就会掉眼泪。可看她,在父皇那里碰了多少次壁也没让他看见第二眼哭泣的容颜,整日都是笑着,喜悦地抬头望着那几尺高的红墙以外的天空,亲切地告诉自己:她这辈子是出不去了,所以要他长大后,替她出去看看。 怎么会松手,他一心如此,执意如此,他想着,这么些年她因为自己受了多少委屈,如今自己有能力了,偷偷地与自己采撷禁果,享受几回女人的滋味有什么错。他既不是父皇,软弱无能,又不是那帮狗奴才,他是天之骄子,是整个皇宫里唯一一个能给她鱼水之欢的男人。 所以,只是摸摸她的阴私,有何不可。 这么想定,他便狠下心用了更大的力气去搅扰她的庄重,要她还如刚才那样,松弛地接受自己的爱意,别这么紧张地夹住他的手,别这么看他,蛊惑他,再点燃他。 两股力量开始博弈,进而纠缠,最后转化为毫无章法地争斗。谁也不愿让。 可太子如今已经长得比她高大许多,现下压在她身上与天空中盖上一层阴云并无分别,她看着岑开霁宽厚的臂膀,忽然意识到,眼前人试图用身躯当囚牢,要将她关在了这一方窄小的天地里,逼她就范。 行云一定会败下阵来的,男女力量之悬殊。她手上忽然松了几分,就被他找到了机会,一把捏住了她的两只手腕,高高地摁压在她的头顶上方。 他的脸上露出得意的目光,像捕食者看猎物那样,饶有兴致地欣赏她不愿意但为了维护他的形象,静默地,不声张的可怜模样。所以干脆闯了进来,用膝盖顶开了她的双腿,把那两只白皙的小脚架在空中,同时,为了她放松警惕似的开口道,“母妃,我只想让你开心。” 开心?这样羞辱她,她怎么会开心。女人的双眼都气红了,眼眶里还装了些没有溢出来的液珠。但她依旧不说话,把头扭到了一边,望着身侧凌乱的被子,安静地等他胡闹完,等他把那只手不安分的手掌抽出去。 如此静谧的深夜,太子看着她因为适才动情而愈渐泛红的躯体,不自禁地咽了一口口水,把掌心贴放在她的阴户上,严丝合缝,开始疯狂地勾动起自己的手指。 那是一种她从没体会过的感觉,和自己摸完全不同,起初把他当外来物的那阵排斥感突然消失,紧接着涌上来的是一阵轻飘飘的快意,陡然卸掉她身上所有的紧张。 行云根本想象不了,身体的叛变不过是眨眼间发生的事情,那处忽然传来不一样的期望,要她张开嘴大口的呼吸,要她分开大腿供给他更大的空隙,要她学会呻吟,甚至用强烈的爽感来交换,借此麻痹她的神思。 湿得很快,穴里原本粘稠的液体逐渐稀薄,似流水,在极短的时间里滑出来,掉落在垫子上。他的手早就不能看了,那些水液还要在他的掌心里形成一块畦地,跟着他轻微抽插的动作不断荡漾。 美不胜收。他听着从母妃穴口处传来的悦耳的水声,打着圈在她的甬道里撞击、搜刮、扣弄,像弹一首歌曲,那哗哗作响的歌声,把母妃身上的淫荡全都唱给他听。 “要不要弄得再快些?”他感觉到手指被她夹了好几下,又不像刚才那样死咬着不放,都是抿一口就松了,怪异得很,所以问她是不是做的不够。 可那些轻微的夹缩代表她快要迎来潮涌了。行云握紧了拳头,更是无助地闭上了双眼,轻摇头,不许他这样催生自己的情欲,再重重地摇头,不许自己这样快就在他指尖泄身。 岑开霁喜欢她这幅宁死不屈的样子。可以这样说,他知道母妃在任何情况下都把自己放在第一位,所以今天再不高兴,明天一觉睡醒,也还会是那副和蔼的母亲模样。出于这种理由,他更加地肆无忌惮了,甚至低头凑近,在她脖子上落下了一个吻,又伸出舌头轻柔地舔了舔。 不愧是母妃,就连情动时出的汗都是甜的。 这会儿,女人正就被下身的举动惹得难受,都皱起了眉头想着再多抗一会儿。谁知道他会突然吻自己,吻的又是那样敏感的地方,细密的,温柔的,一下子把她推了上去。 “啊~”她没忍住,叫了一声,同时身子剧烈地抽动起来。人生头一回有这样强烈的快意,所以根本挣不脱,被困住了,疯狂地往外倾泻潮水。 大抵是没想过她回开口。岑开霁被这声吟叫俘获了,那些淫邪的念头一下子用尽了他的下半身,想要她多叫几回,要她尽情地唱给自己听。也就动了之前从没想过的事情。 他要占有她,肏她,就是现在,他的巨物已经红热似铁,自己也没办法再压制住身为男人原有的欲望了,想要,想狠狠地在她身体里冲撞。如此不受控制地肖像着,少年松了她的手,紧跟着急切地低头为自己宽衣。 一直束缚住她的力量忽然撤走,行云得了自由。她觉得事情已经结束了,在她看来,太子只是想看她动情丢脸的样子,所以觉得等会自己穿回衣服,就可以安然离开了。 结果一睁眼,恰巧看见他那硕大的阳物挺立在自己的双腿之间,正跟随他手掌的摆弄,一点点往自己的穴口上靠。 眼里的泪水忽然就滑了一颗出来,掉在胸口上,原本还剩下的一些理智,所剩无几。他是不是疯了,他们可是母子呀,身上还有割舍不断的血缘关系,怎能做如此大逆不道的事情。 这一刻,她根本不敢多想,衣服也顾不上拿,翻转身子就要往外逃。可两人的姿势相当尴尬,置于男人身体内侧的右腿不但抽不出来,还成为了他控制住自己的筹码。 岑开霁抓着她的脚踝就往里拉,一直把她拉到自己身下,而后不顾礼法,低头就去吻她。是什么都不在乎的吻,有些落在她的胸口,有些落在她的唇边,有些点在她的耳后,有些贴在她的眉间。 他想这刻想的太久了。 行云抿着嘴,死咬住唇,落了更多的泪珠,觉得自己好像被捕食网套住了,挣不脱,怎么挣扎都是白费力气。但她依旧不肯认下这样荒诞的情事,微抬起双腿便开始蹬踹他,也顾不上他是尊贵的、骄傲的太子殿下,也不在乎他是自己跪拜的对象,就这么无助地推他。 不会让她得逞的。太子见她如何都不肯顺从,干脆从一旁扯过两人此前解下来的腰带,把她的手脚都捆在床边的立杆上,令她没办法继续挣扎。铁了心地干她。 行云抵不过他,手脚都失了自由,无可奈何的,绝望地闭上了眼睛,终于说了沉默许久后的第一句话, “殿下,我是圣上的女人。” 这是她这辈子也更改不了的身份,直到生命终结的那一刻,躺进棺材里,她都得睡在另一个人男人的坟前。 岑开霁此刻已经被欲望控制了,双眼死盯着她娇柔的肉体,根本听不进去她的这套说辞,开口强调,“他不喜欢你。” 父皇不喜欢她,一点也不珍惜她。他替母妃感到不平。 没想到他会这样说,他居然带着这样的理由。行云愣了愣,禁不住喘了口气,知道自己是劝不回他的心了,又吸了吸鼻子,再次把脑袋扭向一边后,带着些许哭腔,重申道,“我是圣上的女人。”一字一句,清楚明白。 什么圣上的女人。给他干过就是他的女人。 少年人不闻不问,低首,伸手制住她的双腿,将其掰到最大,露出藏于其间,还沾有刚才分泌出的晶莹液柱的穴户。 也许是被她多番的强调惹得不快,他的神色忽然暗淡下来,生怕她像个没有感情的傀儡那样,一直在他面前重复这句他根本不爱听的话语。太子俯身,吻住了她的唇,把她紧咬的牙关撬开,不准她多说一句话,如此热烈的亲吻着。 “母妃,我喜欢你。”清晰又明确,诚恳又朴实,而后干脆利落地扶住自己的利刃往她身体里挤。 啊。她皱着眉在心里不住地叫。他的东西太大了,自己吃不下,穴道里处处都传来了吃紧的感觉。 少年则感觉到母亲基于自己的巨大的压力,从四面八方来,厚重又柔软,同小时候给过他的拥抱一样温暖。太舒服了。他开口低低地叫了寄生,是短促而低沉的“啊”。 也不知道是他们这般缠斗的动静太大,还是一直等行云回屋要伺候她的小芫生了担心。这屋的门忽然被敲响,紧跟着那道熟悉的身影越过重重帷幔走进来,一抬头,望见床榻之上缠绵在一起的二人,看见太子殿下把娘娘压在身上,下身还不断地往前送,发出“啪啪啪”的声响。 小芫立刻反应过来他们在做什么,吓得往后退了半步,跌坐在地上,同时忍不住惊叫。 这声盖过了两人的淫语,闯入了行云的耳朵。 不能被任何人知道,就算是真的有了肌肤之亲,她和太子的事情也绝不能被任何人知道。 女人忽然睁开眼,转过头凶狠地望着自己在这宫里最亲近的,从小一起长大的玩伴,威胁道,“你要是敢说出去,我就挖了你的眼睛,拔了你的舌头。” 拾陆。风雨不透 按理来说,太子到了十岁便要出阁读书,脱离后宫,进入更严苛,实践性更强的教学模式:文能治政,武能安邦。可圣上以太子年幼,尚不能独立为由将太子囚在后宫,以致岑开霁十二岁余,还待在行云身边。 这是历史上十分罕见的现象,但也不难理解。圣上中年得子,子嗣稀薄,多年来只有他这么一位儿子,一旦听了那些老臣的话,把刚满十岁的幼子送去前朝处理时政要务,又跟着军营里那帮不知轻重的将军们学习兵法,届时一时不慎伤其根本,后果不堪设想。 还不如留下一位昏庸无能的太子,至少血脉得以延续,政权更替时不会翻起太大的波澜。 岑开霁不是这样想的,这几年他把先生教的四书五经反反复复读了十几遍,当中内容早已烂熟于肚,一心盼望着太傅、太保能给他讲些新东西,没想到整日念叨的还是老三样。 于是,某日父皇检查功课的末尾,他便将自己的想法直接说了出来,“父皇,儿臣以为,一味讨论书本上的各家主张实则纸上谈兵,如今霁儿年岁愈长,更需亲下民间,就事论事,如此训练,方可辨清我朝实况。” 太子与圣上的关系说好不好,说差不差,大抵比起血缘亲情,二人更应该用君臣来形容。但每次两人待在一起的时候,又不似君臣之间那种听之任之的相处方式,所以我更愿意把二人的交谈理解为,今日之君与明日之君的商讨。 圣上听见他的陈请,也不着急走了,挥手叫臣子、宦官们都退出去,而后转身去了上位,盘膝而坐,伸手拨了拨置于桌几前方的书册,随手翻了翻几页后,才想起来要理会他,“宫人皆知,太子生性多疑,除云昭仪外,谁人不可近。若今日准你外出,恐是日常起居都为难事,又有哪位文臣敢教你朝堂琐事,哪位武将敢命你领兵杀敌?” 这小子的书确实念得好,刚才抽背时倒答如流,讨论时能言善辩。这两年去禁军营地操练骑射武艺,统领也赞他悟性高。可到底都是些溜须拍马的东西,太子能力高下,得落地了才知道。 少年人正坐于皇帝面前,从善如流,“前朝不比后宫,前朝臣子一心为国为民,心中所想与儿臣不相上下;可后宫女子多为己为誉,儿臣于她们,乃眼中钉、肉中刺,此时心中存疑,不过是祈愿多活几日,为我朝尽忠尽力。” 圣上闻言,忍不住笑了几声,心中不禁感慨,这小子竟能把自己那古怪的毛病辩成如此识大体的模样,又问,“夫子自是不敢教你用这种话术同我诡辩,可是云昭仪的主意?” 后宫女子不能议政,用言语行为控制储君更是大忌,他不笨,又知父皇瞧不起自己的母妃,若是帮母妃说好话,反倒惹来帝王的猜忌,便答,“并非,昭仪娘娘只顾儿臣吃穿用度,其余一概不知。” ?? 圣上看着小子日益高大,心里确实有了不同的看法,寻常臣子家的世子、公子在他这个岁数已经开始准备科考,对政事有了一定认识,若是继续放任他不管,日后继承大统也要招群臣笑话,继而改口,“依照祖制,在你八岁之时便该要你搬出后宫,独自学习。但因你生母无故仙去,心中悲恸,不忍将你远送,遂搁置外出读书数年之久。今日你既提出要出阁学习,我便在前朝为你组一个朝堂班子,引你熟悉时政要务。” 大抵是没想到父皇这么轻松地准许了自己的请求,岑开霁喜出望外,连忙起身走到一旁,整理好服装下摆后,直直地跪了下去,口中直言,“谢父皇,儿臣感激不尽。” 可上者毕竟是上者,各项决策自然不能跟着旁人走,又补充道,“既然生活上不成问题,那便尽早搬离云昭仪的地界。她不比你大几岁,想做你母亲,实在痴心妄想。” 圣上这几年一直在等她出错,好找个机会把太子塞进其他宫里,毕竟后位悬置已久,群臣又整日谏言哪位娘娘更适合当皇后,听都听烦了,心想干脆扶一位看得顺眼、母家安分的,一劳永逸。 他兴许想过要搬离的事情,但没想到这么快,母妃还没在后宫站稳脚跟。若是此刻他弃她而去,不出三年,母妃便会成那无人听闻的冤魂。 “父皇,虽说昭仪娘娘不比儿臣年长几岁,可用在儿臣身上的心思却不比这世上任何一位母亲少。俗话说‘一日为父,终生为父‘,此理放在母亲身上也应当适用,还请父皇准孩儿每日去昭仪娘娘宫里同她请安。”他说完,又把身子伏了下去。 这倒是个新奇的观点。圣上近几年完全不去行云那里,也不曾昭见她,只偶尔听太后提过几嘴,说是个朴实无华的丫头,若是有空,可以过去坐坐。 “你且告诉我,她与其他娘娘有何分别,她能做到的事情,难道其他人就做不到?”他对不喜爱的女人向来没有过多的怜悯,整日处理朝政已疲惫不堪,实在没工夫应付这种稚嫩无用的丫头片子。 太子心下一惊,忽然意识到父皇真的存了抛弃母妃的想法,趴在地上没来由地感到慌张、着急,忍不住往肚子里咽了一口口水。 他对母妃的感情自然不只是一时肉欲之欢,行云作为宫里唯一无条件心爱自己的人,是他劳累、孤寂时的依靠,断不能葬送在父皇的手里。 于是坦言,“昭仪娘娘至今仍坚持亲自为儿臣试餐,日日如此,顿顿如此。就算德行有亏,不为贤良之女,但论其对儿臣、对社稷的忠心,各宫无能出其右者。” 忠心。圣上抚了抚案桌上的戒尺,再言,“世上忠心者万万,没了一个云昭仪,自然还会有成千上百的人上前来填补空缺。忠心不足挂齿。” 只一言便打回了太子全部的希望。 但或许是见其心有不甘,长者遂即松口,“后宫众人皆有职责,一曰侍奉君主,二曰抚育孩童,三曰孝敬太后。三者缺一不可。过几日我便听了太后的话再过去一趟,倘若这回教我满意,我便允她当你母亲。” 拾柒。不知所云 算是阴差阳错了,行云自那日之后便想着往太后跟前走一趟,求一个面见圣上的机会。所以这会儿听见公公过来说吩咐,要她把太子的东西收好送到外殿去,同时准备再次侍寝,心里是又惊又喜。 后宫里的生活便是这样的,意外不知道会不会来,什么时候来,没办法提前做好准备。 太子是散学后又去校场练了两个时辰才回来的。用饭之前嫌弃身上不干净,便径直去了偏房让小芫给他烧水沐浴。 等到两个人在桌前坐下相对而食时,才终于能论及暂别之事了。 “殿下莫嫌我妇人之见。整日坐在高墙大院里,心胸难免狭隘,心里渴盼你快些长大,但肚中无墨,只能看见男人女人之间,恩宠这点小事。前日逼你找其他姐姐寻乐,不过是希望殿下不要再把心思独放在我身上,难免耽误正事。”行云白日给他收拾了一日的行囊,心里实在不舍,原本想着还能同他过几次欢乐的日子,日后怕是没机会了,所以话说得感慨,像是临别赠言。 太子今日有些后悔,不知道如何面对她。前两日才表明心意,现下又把她往父皇那边推。明知道她不喜欢。只埋头苦吃,把她做了大半个下午的饭食通通吃进肚子里。 她说完,抬头看了眼少年人的模样,继续道,“如今圣上下旨要你搬离,也是盼你日渐高大,所谓‘玉不琢不成器’,若殿下整日躲在妇人身后,将来是难以担任大事的。” 岑开霁不是不懂,行云说的都在理,可心里不是滋味,“父皇要你哄他开心,可母妃同他在一起,并不欢喜。儿子生怕此举害了母亲。” “怎么会?”她笑笑,半起身端过他手边的空盏,为他又添一碗淳汤,继续道,“我已然不是几年前懵懂无知的少女了,分得清孰重孰轻,他既要我笑脸相迎,我必不会再苦着脸浑身发木。再说,殿下已经教会我如何行事了,只是哄他开心,又有何难。比起殿下日后的艰难苦读,实在小巫见大巫。” 出阁学习要比现在辛苦得多,从申时到卯时,若是遇上难事,还要挑灯夜读,可身边只跟着不贴心的宦官…… “母亲不怨我?”他又问,“我把你一个人丢在后宫,无人撑腰,母妃的日子怕是要比以往更加艰难。”行云是他唯一割舍不下的,他在她身边赖这么久,便是不愿离开她。 “殿下莫要轻视我,我还等着什么时候,你能在外人面前称我,云妃娘娘,或者。”女人面色温和,没流露出半分不舍,“后宫是我的战场,一如前朝是殿下的战场。若想前日之事得以绵长,不站到高位是不可维持的。殿下,这是我需要走的路。” 许是留恋太子身上蓬勃的朝气,仰慕他似一颗冉冉升起的红日,想伴他更久更长,便也不在乎私心真爱,选择诚心实意侍奉君主。 他的母亲同普通女子不一样。大抵是因为身兼了长辈的身份,更有为后代奉献自我的意愿,所以很能接受这种不公。 “若父皇准我日后前来请安,儿臣定当日日来,不负母妃心意。”他想了想,并没有把父皇同他说的,若是满意她的表现便允她继续当自己母亲的话语同她讲明。 当然告诉她会更好。可是上意最难猜测,希望越大,失望越大。若是二人再无缘分,他自会毫不留恋地离开,听从父皇的安排,不把她带进争宠的漩涡里,让她在偏安一隅,安稳地度过余后半生。 “若我还有缘分给你做母亲,殿下想要什么我都给你。”她也许下自己的承诺。 。 院子里少了人,不免更显冷清,给他养的丫鬟也陪他去了前殿。坐在井边观天时,女人不免想起小芫此前的话语,笑笑,感叹丫头们混得都比她好。 行云很讨太后欢心,想来是安分守己又识大体的缘故,每日朝会都能留下来陪长者说几句闲话。 太后年事已高,偏爱年轻有活力的,又不喜贵妃那边整日吵闹,所以对她寄予厚望,“皇帝同我说了太子的事情,自古嫡长有序,太子始终要跟在正妻名下。但你这几年的功劳大家也都看在眼里,不出大错也不会如此绝情。此番便是皇帝给你的考验。我自是希望你能往上走几步,昭仪,只要不伤害皇帝,就是用些手段,辅佐些药物也不是不可。明日我便差人给你送些东西过去。” 她听懂了每个人的意思,皇帝要她履行职责,太子望她遵从本心,太后盼她上位同几位娘娘做争斗,打破后宫里贵妃一家独大的局面。 正在院子里坐着,太后身边的嬷嬷便把东西送来了,说是催情一类的药物,只要她服用便可,至少能叫她准备地快些,又能在氛围上勾起男人的兴致。 并没有露出多余的情绪,她笑着谢过来人又往其手里塞了些碎银,便回屋准备了。 今次不比上回隆重,只简单收拾了屋子,又礼节性地备了桌饭菜后,穿着中衣站在门口侯着。 等到油灯灭了三回,上者才在众侍者的簇拥下进了院子。 “臣妾恭迎陛下。”脸上没有抹那样精致的妆容,也不曾往身上添香,看起来素净淡雅,倒是和太后嘴里说的朴实无华别无二致。 “太子夸你母亲做得好,后宫旁人皆不能比,你怎么看?”圣上挥手,要她一同跟着进屋。 “定是太子过誉,后宫娘娘中膝下养着子女的便有八位。众人皆知德妃、静妃最为贤良,养育公主殿下也有良方,岂是臣妾能够比拟的。是太子殿下只有臣妾一位母亲的缘故,不曾了解其他娘娘,故出此言。”不比上回火急火燎,圣上今日特意推了所有的事务,只为专门来看她,所以有耐心问话、听话。 这回是正眼瞧她了,坐在主位上,转动着眼珠子看她,“倒是聪明。”圣上夸赞了一句,点点桌板,要她把茶水备齐。 催情的药物藏在她的指尖里,行云就等着喝茶喝得差不多了便往嘴里塞。太后告诉她的,皇帝最喜欢贵妃的媚俗劲,只要大胆往他身上靠,撒娇,上者肯定进套。 “几年不来,在这里过得如何?”大抵是没什么话好同她说,两人只能做这种一板一眼的一问一答。 行云放下手中的茶盏,完全不顾上者的问话,假意羞红了脸,轻道,“那时不曾见过陛下的勇猛,所以心生惶恐,令陛下厌烦,今日定叫陛下快活。” 若是寻常臣子这样回答问题,上者肯定是要叫人拖出去打几十大板的,可如今见她如此乖巧,忽而动了恻隐之心,改口,“之前赵公公来,心里可有埋怨?” “不曾,陛下日理万机,肯照顾到臣妾,已是感激不尽,何来埋怨之词。”太后给的药物不算霸道,并不能叫人看出端倪,这会儿服下半刻不到的时间,下身水流如注,可面上仍旧颜色不改。 她回想起同太子的种种,舍不下,于是起身解开了衣裳柔和地靠进了圣上的怀里。 “倒是陛下许久不来,叫臣妾好是思念,不信,陛下可以亲自来验。”又带着上者布满褶皱的手掌,钻进了亵裤里。 拾捌。旱苗得雨 非常受用,轻而易举,两人半推半就上了塌,又在女人多番言语的诱导下步入旖旎的巅峰。 其实说不上旖旎,全程都是她在动,药性起来了根本顾不上脸皮,抓着那东西哄,望它更高、更长、更大,于是喊得夸张,就是男人碰一碰,都要颤着身子吟叫。 上者年纪已经不小了,此前说过,太费劲的情事总毁他信心,久而久之便不愿意同扫兴的人共处。今日见她这般积极,心中自是大喜,没有多加怀疑,只当少女年岁已至,不再羞赧抗拒,于是抱着她温存了好多时,更是破天荒在她房里休息了整晚,直到天亮才领着众侍离去。 两三更的时候,行云躺在上者的身侧,不曾歇息,转过头偷偷地望他。 太子虽同长姐更像些,可一双眉眼与圣上最为接近。她总被太子那副神采飞扬的模样吸引,那黑色明亮如玳瑁的珠子,就算灭了油灯也能在黑夜里闪闪发亮。 怪,这才分开不过三五日,行云便如此思念他,心里恨不得能飞到外殿去,与他朝夕相伴,再同从前那样,听他给自己念书上生涩难懂的诗文。 或者,退一万步讲,只要圣上肯让他来给自己请安,就是一个月只能见一回,也叫她心满意足。 所以哪里会觉得憋闷,妃子是她的身份,侍奉君主是她的差事,不喜欢差事不代表做不好差事,同理,年纪小不代表当不好母亲,镇不住后宫里一帮子嚣张跋扈的老女人。 打定了主意,她便开始往圣上那边走,带着自己做的小食,一些普通又可口的东西。 大抵是费了些心的缘故,又有从前照顾太子养出来的好习惯,行云很能把握男人的口味,比起别的娘娘一个劲儿往圣上面前递华丽的物件,她更喜欢送些合适的。圣上口味淡便做各类菜品,想吃点荤腥的就去选购些上好的牛羊。 如此有策略、有耐心,日复一日地诚心侍主。终于叫她于三月后得来了上者的肯定,“旁人的好只知一个劲儿往跟前递好东西,也不管接受者到底需不需要。昭仪虽年少,做事却脚踏实地,如此品质实在可贵。朕近来有些疲乏,想必是太过放纵所致,便不往后宫去了。等月末太子得了空,我便允他去给你请安,也不枉你这些年一直为他劳心劳力。” 这话叫她悬于胸口的心终于放下了,她拎着食盒回宫的路上一直止不住地笑,根本按捺不了心里的喜悦。回了屋又是觉得屋里死气沉沉的,不好看,忙叫小芫收拾。 。 岑开霁一直在前朝苦读,许是荒废了些年岁,同伴读都有不小的差距。那些装进肚子里的墨汁一时间都跟死了一样,面临太傅的问题时,选不出个能适用的。 这叫他苦恼,也另他看见了自己的局限。从前那股自满的傲气被搓得丝毫不剩,一心只想着要努力填补上缺失的学识。 故居在外殿的时日,太子除了吃饭睡觉,便是苦读、学练骑射,母妃给他挑的两位姐姐只帮他做日常换洗的差事。有时她们想要进门陪伴,他干脆以夜读不睡为由将两人拒之门外。 母亲说的不错,他尚未成长,以情爱为先实在是昏了头脑。他需得一心向上,获得太傅他们的夸奖赞誉,才能向父皇证明,母妃的好,并不只是保证了他的温饱和安危,更是不断教诲他成人的道理与原则。 固然母亲对于一些事情的看法不够开阔,可相较于其他娘娘,已有云泥之别。她自尊自重,从不看轻自己,不贪图富贵荣华,既已在母亲的位置上,便拼尽全力做一切能为他做的事情。 一月后听宫人说,母妃终于盼得荣宠,在宫里的地位水涨船高,再不敢有人侧目相对。那是她该得的,这样心善美好的女子,理所应当。 只是他每每夜里靠在床前窥视月光时,总能记起母妃在自己身下销魂的模样,她是那样快乐,让人心向往之。若是父皇肯把她还给自己,或者,哪怕只准他前去请安,能让自己再见她一面,都能另他满足了。 太子的进步,众人有目共睹,起初圣上只当他自请出阁不过是儿戏,等到第二月前去考察时,才忽然发现此子天赋颇高,虽仍有不足,但贵在进步神速。连跟着的公公都说他整日只知读书,不近女色,不荒淫、不虚度,担得起众臣之表率。 没有什么能比得到一位优秀的储君更令人开心的事情了。这日圣上传来太子,把行云为他准备的小菜摆在桌上,称赞道,“是朕辨人不清,差点酿成大错,云昭仪毕竟与先皇后同门所出,品行在众妃中可称上佳,因一己之私错判,实乃朕之罪过。待本月休假,你便回去同她请安,再好生叙旧吧。” 他看着眼前质朴无华的菜品,忍不住落了泪,忙执起筷子往嘴里塞,细嚼慢咽,唇齿间还是从前的味道。 “儿臣谢过父皇。” 二人终于是能再见上面了。 。 告假的这日,他并未如往常一样早早地起来,而是养足了精神才叫侍女进来伺候更衣。 当儿子的都有这个习惯,并不会把辛苦的一面展露给母亲,所以眉宇间朝气十足,连进宫时走过的石板路那姿态都称得上步步生花。 穿过前方的朱门,再往里走个半刻,往左一拐便到了母妃的地方,他拿着适才特意去集市上买的一柄珠钗,大步朝里走,一进院门便看见小芫姐姐。 小芫见到太子回来了,眼神忍不住一亮,轻声同他说,“娘娘在屋里等殿下呢,屋外人多眼杂,不便外出相迎。” 他听懂了,往小芫手里塞了一盒胭脂,而后继续朝里走。主屋与几月前已有了大变动,往日他走进这里,只觉得母妃同寡妇无两样,今日再看,处处都充满了生气。得见如此变化,他心里也为行云感到开心。 “母妃,霁儿来给您请安。” 人未到声先至,把坐在床檐上的行云惊醒。她拢了拢衣袖,抬头去看,看见那熟悉的身影,笑容逐渐升起。 太后那边已经有了消息,说是过段时间便给她晋为云妃,只比贵妃矮一级。这么大的消息太子不可能不知道,自己又用了什么手段,他也不可能猜不出,所以这一整天都恍惚,既想见他,又不敢见他。 怕他误以为自己已经倾心圣上,不肯再同他做越界出轨的事情了。 所以只盯着他看,从上之下,一点点,看着他从门口行至身前,看着他朝自己伏下身子。最后,看见他别在身前的那一条蓝色汗巾。 “殿下,今日梳妆皆是为你。”终于可以开口了。 她白日花了许久焚香沐浴,又簪了寻常他最爱看的珠钗,所有能想出来另他开心的法子都用了,此刻见他心意所属,便再顾不上那些寒暄推诿的话语。 身子前倾攀上他的肩,再拉着他的手往自己腰间去,紧跟着闭上眼,覆上少年人轻薄柔软的唇。 拾玖。楚天云雨 他正跪在地上,离她有些距离,此刻行云正往他这边凑过来,上身歪斜不稳。太子怕她从床上跌落,便挪动双腿往前行,直到把她的身子推正,直到把手里的珠钗放进她的掌心。 “之前阿桑说,好久不见宫外的景色,所以来之前,我去集市给你采了一朵。”太子搬出后,每月的份例给他单独划了一份,不算多,但也不少,两三个月攒下来,能给母妃买一只不输父皇恩赐的金钗。 感觉到指尖的凉意,行云又在他唇边抿了一口后才肯松开他。 屋子里昏暗,门窗并不通透,可她一低头就瞧见了他递过来的物件,是一只非常精致的钗子,缠在最顶上的,是一簇粉红相间的花团,花朵中心各点缀着淡黄色的玉珠,其间光彩动人。虽然此物用的材质当属上乘,但到底是民间的东西,形制模样和宫里的有所分别,她一眼就能看出来,喜欢得紧。 “这点钱不知道留着给自己买点好吃的,尽想着拿来讨好女人。”她抑制不了嘴角的笑意。 大体在她心里,少年少女间的爱恋是需要通过什么东西来传达的,或许是精心绣制的荷包,或许是一分为二的坠子。眼前的这件不大不小的东西,正能代表他的情谊。 太子看见女人眼里的欢喜,那股子霸道劲又上来了,要求道,“好容易见一面,你就同我说几句真心话吧。” 其实不说明他也知道母亲的意思。岑开霁很少见她会把自己打扮成这样,若是真把自己当孩子,她是不会在脸上施粉黛的,所以他仰着头直起身,含住她香甜可口的小嘴,伸出一只手摸着她光裸的左足往上,另一只手去解束缚在她腰间的系带。 行云低着头,于混乱中把那钗子安置在床头外侧的小凳上。生怕两人的动静太大,把那物挤坏了,而后在交吻的间隙,红着脸赧道,“知道了。圣上不来的时候,我日日戴着它。” 如此才对。他粲然一笑。 留给二人的时间不算充裕,用过晚饭他便要匆忙离开了。所以她只穿了中衣,内里寸缕不着,是不希望把时间都浪费在宽衣解带上。可这非常明显,他一眼就能辨出女人圆润的躯体,于是在扯开束带的那一刻,环住她的腰,再微抬头,衔住了女人的乳尖。 乳尖是她身体上第二敏感的地方,他的舌一扑上来,那股热流就开始往上窜。 “啊哈~”她仰起头,撑住身体的那只手不自主地抓紧了身下的棉垫,另一只则去拆束发的簪子。 如瀑的黑色长发陡然披落,连同床边的幔子,层层迭迭、影影绰绰,只看见少年人也跟着上了床榻,只看见女人伸手揽住了男人的腰背。 太子半压在行云的身上,盯着她赤裸的身体看,直白的,问,“父皇知道你哭起来是什么样子么?”一点点占有欲,但不多。 似乎两人已经默许了对方会有除自己以外的,所以只好奇,和自己做这件事是最开心的么。毕竟偷情讲究的是刺激和满足,获得的是别人给不了的,这才有理由多次踏入禁地。 “自然不知。他只知道我笑。”大抵不满上次行至最后被少年人捂住了嘴,女人故意说这种话激他。 但他不上当,望着她沾沾自喜的模样,心里觉得她顽皮又可爱。女人褪去母亲外衣后的本真与普通女子别无两样。岑开霁垂手掰开她的双腿时,直言,“那你也让我听听。” 行云点头,又颔首去寻他腿间的硬物。非常主动,大约是思念良久,实在喜欢那物在身体里律动的痛快感,所以不记得羞涩,把那根红热的铁棍抓在手心,作势便往身体里塞,甚至还说了句淫语勾他,“殿下,我每天夜里都会想它。” “想什么。想挨肏?”他勾唇,扶住肉棍一口气捅到了最里,同时松开了她的双腿,改成扣住她的腰,这样就是动得再用力,她也没办法挣脱。 “嗯,辗转反侧。”太子的东西几乎要将她的下身分开,又大又硬,把甬道塞得满当。 好爽。她闭上眼睛禁不住喟叹,大抵胸口处空落落的心也被那东西填满了,另她一时间好不痛快。 “啊——哈。”太子抬起了她的臀部,将其安放在大腿上方。这一变动叫二人连接得更为紧密,也使得那物十分轻易地就能顶到她的敏感处,小腹酸得受不了,她躺在榻上轻轻地扭动起来。 岑开霁最喜欢她汁水四溢的模样。无论多干涩,只要动上几回,越快越用力,内里便会在最短的时间内湿润起来,似在掘井,只要打得够深,就能引出源源不断的活水。 肉棍在女人的腿间进出,总带出点滴的湿液,又发出“噗嗤噗嗤”的声响,这声音怪着呢,仿佛只有男人女人碰在一处才能激发出来。 她这回可清醒,睁着眼睛看,看身上的少年人喘着气干自己,那呼吸声过分用力,配合着身体的进退,长、闷、沉,与肉体拍打发出来的水声全不同,能慑了她的魂。又偏头去看窗台外洒进来的光,它们居然在这一刻产生歪曲,拐了好几个弯才落到地面上。 什么呀。怎么产生了幻觉,她伸出手去抓半透明的帷幔,想要掀开来一探究竟。谁知忽然被海浪浇了头,迎来了今次的第一次高潮。 只这一瞬,女人的五感就失了其四,残存下最敏锐的触觉与她作伴。她长大了嘴,快乐得从嗓子眼冒出几句不知道是笑还是叫的声音,而后开始颤。只有腰腹在颤,它们异常夸张,要行云挣脱掉阳物独自欢快。 太子自然是不让的,他低头看着女人揪着垫子既用力又无力的姿态,双手往下狠压住她所有不受控制的抽动,把她安置在身前,同时也让那些大力的夹缩一次不少的落在了自己身上。 “啊……”少年于荒淫中首度发了声。 贰拾。攀云追月 完全没想到这次会做得这样舒爽,他半跪在女人的腿间,闭上眼,任由汗水从脸颊处往下流,滑到下颌,又在某一回吐息中掉落到女人的肉体上,滴答,更细小的水珠被溅起,一分为多,而后再不断切分,直到它们完全干涸或被那皮肉尽数吸收。 这一刻,太子感觉自己连日来的疲惫和辛苦被治愈了。 想抱她。比起上回那种要把她占为己有的念头,他更想亲近她。也许是独属于母亲能供给的力量,少年每每在真实触碰到她的时候,总能从她身上得到令人满足的安宁。 岑开霁倒躺了下来,在她身后,亲昵地贴着她,再低下头轻吻,吻是不知足的,他还要做许多旁的事情,譬如?,环抱住她的腰身,进而托起她的臀腿。 女人半靠在他胸前,也低喘,看着外间射进来的光,挪不开眼,同他说,“你看,那里的光折了。” 办事的时候最忌讳说些有的没的分心。他正细密地吻着女人的颈侧,闻言,慵懒地打量了窗台一眼,也许是真的出现了奇景,也许只是行云的错觉,太子想想,开口轻答,“嗯。折了便折了,等会儿完事后,它又会回归正途。” 行云轻笑了几声,回头瞧他,看他满不在乎的模样,又扭回头去望那光,忽然发现日光还是同往常一样从糊满油纸的窗格中穿过来,直直地射在地面上,从无歪斜。 原是快乐得忘乎所以了,一时间辨不清是非真相。 “我还想要。”女人往后撅了撅臀肉,要把阴私翻出来给他,好叫他使得上劲儿。 她同圣上做的时候,总要她动,虽说主动权在她这里,可时间长了,女人觉得自己同那些给圣上端茶倒水的宫婢没什么两样。看似自由,实际上一举一动还得被人盯着,做得不好了,东西一旦软塌,圣上的情致也就陡然下去。心里总忐忑。 可殿下不一般,上回亲密过后,一准能找到她的敏感之处,叫她笑也不是哭也不是,变着花儿似的直抵无人之境,总叫她能享受个欢,“你那东西可灵活,我人小心窄,爱不过来。”又催道。 太子听见她夸赞自己,心里自然是欢喜的,低首啄了几回她的肩头后,摸着硬物再次捅进进她的淫穴里,带着不容置喙的力道。 女人轻咽一声,像被热水烫了手,忍不住缩了缩,等到整根尽数没入,这才再次舒展开。肉穴被它夸张地推开,也一同推开了她的身子,要她不得不架起上面那条腿,把身子敞开来。 好淫荡。倘若有人此刻闯进来,一眼便能看见她大张大合的洞穴,沾满湿腻,正贪婪地、自如地吐纳着过人的巨物。 女人的右腿竖在半空中来回摇晃,辅佐以动荡不安的帐子。她一只手被他拽了去,要她的柔嫩的肉瓣如实贴于他的会阴处。可到底还是太深了,久了叫她苦不堪言,于是另一只手撑在榻上,五指死死扒住床檐,轻叫道,“殿下,要把我弄坏了。” 岑开霁正捣得欢,能感觉到女人内里一波波泛滥成灾的潮意,猜到这是她不胜欢情的托词,便自顾自地往上顶弄她,更是觉得她夹得不够紧,干脆改抱住她的膝盖窝,要她并拢双腿与身前,任他肏弄。 这一改变,要她能清楚感知到少年进退的一举一动,甚至偶尔力气大些,还能蹭着石榴籽,叫她禁不住连连吟叫,“我不成……要出水了……啊……你别这样……” 她说不,便是要。太子抱着她,猛抽几十下,女人也不知从那一刻起,不动了,动不了,侧过脑袋将脸埋在枕席里。 “嘶——”一道绵长的水声响起,从她全无遮挡的私处喷涌而出,力道之大,有不少飞溅于床帘上,叫人羞于面对。可她顾不上这么多了,高潮应运而至,她感觉心口缺了好大一块那般,不知满足,要男人狠心肏弄才行,遂道,“还差半分力道……” 说不得,一说便够了,三两下把她推上顶峰。行云反手轻抓住少年的腰身,不是推也不往里拉,就这么虚放在他的皮肉上,而后笑了几声。不是之前那种不堪刺激的叫,是像被人挠了心窝时发出来的笑声,一会儿“呵”一会儿“哈”,听了就知道她正高兴着呢。 岑开霁看着母亲不胜情欲的身子,在日光下披上了日渐泛红的外衣,嘴里的词句不成言语:有时会嘟囔,说吃不住那么深,还要一门心思往里钻;有时会哀求,连同苦楚的呻吟一起,告诉他太急太快了她的身子快失去控制;但更多时候,她就躺在那里懒懒的,轻轻的笑,多半这时候身子已经完全酥了,只剩下两只小脚还在空中摇摆,那十个趾头,缩紧又松开,正如她的穴肉,紧绷到某一个时刻便再不能经受这种快速的抽插了。 “阿桑,你好紧。”他忍不住想要坐起身子来看,看她那张嘴是如何吮吸的。她也不拦,甚至扭了腰使得臀肉朝上,直白地给他瞧。正是高潮的时候,她闭着眼睛跟着身体的感觉抖动,一阵一阵的缩,肉穴翕张开合,把挂满淫汁的粗大东西咬得死,但同时又吐出更多的水液容它轻松地滑。 那日夜里,根本瞧不真切,油灯早被行云吹灭了。一切都是摸着黑进行,全凭感觉,可今日不同,时至傍晚,虽说天色有些昏沉了,可屋子里还是有些不明不暗的光,少年用手拨弄她的唇肉,那处做了多时已经开始发红发肿正楚楚可怜同他求饶的东西。太软了,又淫荡色情,叫他忽然来了性致,想把这样美好的事物涂抹上自己的印记。 于是发了狠,抱起母亲压在上面的一条腿,接着朝里猛冲,根本不管她蹙着眉又捂住了小腹要他轻点慢点。 汁水横流,她身子早已失禁,不知道何时便会挤出些许水液,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流出大片的白浆,就这么被他撞着一摇一摇多次丢了身子。而女人那处,像是需要教养一般,做得多了便要更熟练,起初还生涩地只浅咬它几口,而后堪堪收场,等到完全不管不顾放开了,便开始重重地咬食它,力道之大,腰肢都要跟着摆动。 行云迷蒙着眼睛,心知此情此景只有他能看见,便再不克制的放声吟叫。没事的,院子里的下人们这会儿都放远了,她一早便给他们安排了差事,不到深夜是回不来的。所以让她纵情地叫一会儿,“啊——啊哈……好爽。” 这几下终是把他的魂儿勾出来了,太子冒着汗,使出全身的力气肏她,似要把她肏烂。射意忽然达到顶峰,他喘着又急又重,忽而记起小芫姐姐上回的叮嘱,屏了口气把东西拔出来,接着上下撸动几番,抵在她的花心处射了出来。那些浓稠的液体就顺着行云的腿心往下流,散发出皂角的气味。 太糜烂了,屋子里全是欢爱留下的气味,帐子里,垫子上。 今次到这里便要道别了,两人心里皆是不舍,下一回再要私会,得是数月后的事情。于是她根本不管身子还发软呢,撑起身子扑进太子的怀里,仰着头细吻他,道,“只要你唤我阿桑,不论何时何地,我都给你。” 他也不舍,伸出舌头在她的唇齿间扫动,把她死死地摁在身前,答,“好。” 贰拾壹。月晕知风 不用说太多,不需要听到那些空洞的海誓山盟,光是少年眼神里熠熠生辉的光亮就足够叫人满足了。她笑了声,因这原本得不到的回应。 时候不早,等屋子里彻底快要变到全黑的时辰,小芫便抬手轻叩门,提醒二人差不多该整理仪容。 他们望着彼此,逐渐收拢完全敞开的心扉。是行云先下的床,她总要更理智些。 “殿下近来吃得如何?也不知道他们做的合不合你胃口。”女人裸着身赤足下地,套上鞋袜再取过放置在桌上的铜盆里湿润的巾帕,弯着腰一点点为自己擦拭干净。 “自然是母妃做的更好,夜里念书累了,总记起你给我送的零嘴。”少年取过桌上的另一块帕子,反问她,“父皇待你可好?其他的娘娘可曾刁难于你。” “比之前好很多。”她摇头,要他别担心这些。 兴许是因为他不太了解后宫里女人们的争端,不好说些有的没的,于是正色道,“这两年儿子还能常来宫里给你请安,等过了十四远赴边城后,便要留你一人在此。母妃,旁的话我不多说,只希望你好好活着。” 她听懂了,回答,“殿下,初见时我尚且年轻,想不明白也理解不了宫中的事情。可如今有人再想骑在我头上,绝非易事。” 话说得轻巧,叫太子听了又是心惊肉跳,连忙回身劝阻她,“这趟浑水,不碰也罢。” 她却笑笑,轻言,“长姐是怕有人欺负你才要我进来帮忙。不能一心只想着陪你睡觉。” 岑开霁说不过她,自古源于外戚的威胁都是年少的君主掌权的最大妨碍,如果朝中重臣不换成自己信得过的人,政权更替时势必产生动荡。他也确实需要有人替他做好这些事情。 “知道了。还有一事,前些日子太傅大人已经同我通了气,会暗中相助。虽说现下尚无实权,但待到日后有了能力,定保母妃家族平安。”说完,凑在她脸颊上吻了一口。 很微妙,他们以一种利益交换的方式维系两人之间悬浮不定的感情。 。 再不用教养孩子,行云的生活多出了大片的空余。她也没闲着,问宫人买了些书籍来学字练画不说,还在后院里种了些小菜。这点生活琐事虽然辛苦,可一忙就是大半天,能把无聊的时间都花了去。 打破这番宁静的,是圣上派人送来的圣旨,说是册封她为云妃,二品女官,只在贵妃之下,同时执掌中馈。 这圣旨来的是既在情理之中又在意料之外。执掌中馈的事务自先皇后仙去以来,一直是由一位不怎么得宠的妃子承担。这位妃子虽无所出,但胜在能力老练,从前在王府的时候就把持着府内各种开销。如今把这项事务交到她手里,当中的意味不言而喻。 所以打这之后,她的院子前的门槛要被前来送礼的娘娘们踏破了。 只有她自己清楚,这是圣上和太后给她的第二个考验,考验她能不能压住后宫里乱成一团的女人们。但她不比长姐,她是个可以随意揉捏的个性,可以待人良善,也能狠得下心施以苛责。 这日久不联络的贵妃突然派宫婢上门请她,言语眉目间皆是不满,张口便是问责,“云妃娘娘,分到我们宫里的月钱被手脚不干净的贼给短了,可是真巧啊,娘娘上任不过五日。我们娘娘让我同您说,算是小瞧了。” 行云正按照娴妃给她的法子核算账目,也对这类明着找她麻烦的事情早有准备,所以并不慌张,让小芫给嘴里吐不出好话的婢子拿了只装满滚水的茶盏来,要来人喝了才肯走,“姑姑远道而来实在辛苦,不在我这里喝碗水,心里实在过意不去。” 这可是滚水,隔着几拳的距离都能感觉到杯盏里传来的热意,宫婢左右看了眼坐在主位上打着小算盘的行云,又去看小芫端在手里的茶杯,自是不肯喝的,出言应对道,“娘娘这样对待奴婢,不怕我们贵妃娘娘追责么?” 她不在意,继续书写着前日的账目,随口答,“这倒是奇怪,人还能被一定会落的雨吓死?况且,我不过好心请你吃杯茶,作何要说成我打了你几嘴巴子。” 小芫没忍住笑了几声,又把手上的东西往前递了递,补充道,“姑姑还是快喝吧,不然我得再去热壶水了。” 头一回遇上这样的事。宫婢恼羞成怒,干脆伸手打翻了整只茶盏,顺势把热水全泼到小芫的手上。打狗还得看主人呢,没法子直接顶撞行云,欺负一个丫头片子还是不在话下的。 只听见小芫一声惊呼,把杯盏打在了地上,陶瓷片碎了一地。 年轻女人听见声,蹙了蹙眉,让小芫赶紧去后院里泡上井水,而后微笑着说道,“看来这杯水是要我来端了。若是姑姑还像刚才那样打翻了茶盏,今日正好能称病不去,免了贵妃娘娘的责罚。仔细一想,还要多谢姑姑鼎力相助。”她皮笑肉不笑,收拾好了案桌,当真去院子里给宫婢拿了盏茶碗来,且不是借用托盘,而是合起两只手,神色不改地给她拿来。 行云以前是闺中小姐,细皮嫩肉的,做不来这些事。等后来给太子端茶倒水,洗衣做饭,给他剥热鸡蛋,干各种粗活,手上起了茧子,也就能做独属下人们会做的事情了。 她一点面子也不给,许是要给小芫出气,在宫婢面前站了片刻后,算着时间差不多,也不管宫婢张不张嘴,伸手把茶水往她脸上送,一时间烫得宫婢鼻子往下的地方都红了去,更因找不到地方降温,起了好大的水泡。 “我说姑姑,咱们都待在这宫里,‘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本事多少还是要有点,要不然怎么活呢?”她看着宫婢疼得倒在地上翻滚,补充道,“撒泼打滚的事情还是留到自己的地盘上去做吧,我准备动身去贵妃娘娘那里了,姑姑若是不跟,到时候娘娘责罚,我可插不上嘴替你说好话。” 宫婢仰着头不让眼泪往下巴上流,同时挥着手给烫伤的部位去去热意,更是满脸震惊地望着她。那时候她在贵妃面前大气都不敢出一声,如今竟能做出这样的事情,当真错看她了。 贰拾贰。础润知雨 贵妃娘娘是位标志的大美人,如若不谈私人恩怨,是同为女子都要忍不住偷觑的那种。所以不难猜测,圣上这么宠贵妃娘娘的原因,十之七八源于美色。甚至形容地稍微夸张一点,后宫里的女人全加在一起才刚好能与她平分秋色。 但她要比寻常后宫女子更强势一些的理由,全落在她那一对锋利的浓眉上,平时仪态平和的时候不叫人觉得有什么不妥,不过是粗胖些的柳叶,还增添了几分特色,可一旦同人争辩,微微蹙眉,那对眉目便立刻如刀似剑,挥着凶气就冲着人来了。再加上她是武家出身,身子比一种整日待在闺阁里闭门不出的小姐们要好上不少,中气十足。光是那口能传十里远的嗓子,就叫其他娘娘败于下风。 这不是,行云才刚走过宫门,离她的院子还得有个好几丈,便听见贵妃娘娘各种奚落人的声音,连这么高的墙垣也关不住分毫,好似能直冲云霄。 她让姑姑先进去通传,又在门外站了站才提了裙摆迈过门槛往里走。 几年前行云不敢正面同她对上,不过是因为那时候身无靠山,贸然顶撞无异于螳臂当车。今时不同往日,虽说品阶仍比她低一级,但到底算半个“同僚”,要同她沟通,只需等她发完疯。 果然,贵妃娘娘一看见她,什么仇什么怨都化为尖锐的字符朝她掷来,似要把她的身体扎穿,“哟~我还以为云妃娘娘不肯过来了。想想也是,以前多没地阶呀,跪在那里都没我养的波斯猫尊贵,今儿知道给我摆脸子了。” 行云闻言,站在厅里准备开口,可对面一瞧出她有要反驳的势头,乘胜追击,“你要知道,以往这种事我可直接同圣上明说了,可没这份耐心找人坐下来仔细地审察,若不是我宽宏大量,绕你一回,这会儿降罪的口谕都走到你那儿院门口了。” 一波接一波。“我给你这份脸面,特意叫身边的大宫女去请你,结果这都要到晌午了人才来。我说,你怎么不用过晚饭再来,正好那会儿圣上也在,在他面前装装可怜兮兮的模样,让他心疼心疼。看你年纪这样小,竟然也知道用那狐媚的法子勾引圣上,真不要脸。” 总之就是想到什么屎盆子都往她头上扣。 说着说着,贵妃娘娘忽然想起自己的宫婢被她好一番欺负,又来了,“我宫里的婢子你也敢动,谁教你的,真是没有教养的东西,都敢骑在我头上了,真不把我放在眼里啊,好啊,我今日非得找太后娘娘评个理,看看她到底帮谁。你可等着吧,若是太后和圣上不肯帮我,我便要让父兄给我讨个公道,看他们能护你到几时。”作势便要带着这一宫的人浩浩汤汤往东边去。 倘若一般人遇上这种平白无故的人身攻击,肯定要面红耳赤、结结巴巴地辩回去,但到底是贵门出身的女子,碍于自小受到的教育,当着人面根本说不出这种难听的重话,最后只能眼巴巴看着对方夺走了全部的话语权,把事实歪曲成她嘴里的那副样子。如此次数多了,大家也就不敢来招惹她,只能想着法子顺她心意。 行云不急反笑,大抵是觉得她这副气急败坏、着急上火的模样有些无理取闹了,好像在她面前对着虚空赤手空拳来了一套,也不知道那力道挥没挥在棉花上。如今自己在后宫里最在意的人已经离开了,说话做事全无后顾之忧,于是侧移了一步,拦住了贵妃娘娘的去路。 “我以为贵妃娘娘叫我来是找银子的,现在看来,好像您并不在意月例缺失的事情。依我看,您既然如此大方,不如干脆当不曾发觉,发发善心赏给那偷挪钱款之人,说不定人家念在娘娘良善,就偷摸着把钱款还回来了。也免了我一桩麻烦事。”女人的策略就是全当她刚才说的那通在放屁,根本不接招。 对方正等她自知理亏低声告饶,谁能猜到她会这么说。 “说的什么胡话!就算我不在乎那点银子,可这到底是后宫上下都要遵循的规矩,每个人每月得多少都是有定数的,若我真要赏她们,自会把话儿放明面上说。现下作何要在这种事上当好人。”贵妃娘娘被她这一打岔,忽然忘了自己刚才在做什么,开口同她辩驳起来。 行云见她顺着自己来了,也不着急,走到一边寻个椅子坐下,气定神闲道,“娘娘要我给个公道,总得给我说话的机会吧。再说,今日诚心前来,我连步辇也不曾乘坐,这么顶着烈日来的,娘娘向来最知礼数,饶我先喝杯茶也是应该。” 不还口、不顶撞反倒夸赞。行云说贵妃是最心善最知礼数的,如果现在做不出个像样的举动,岂不叫一旁干看着的婢子们笑话。 贵妃回身望了她一眼,忽然意识到今日怕是遇上对手了,冷着脸摆手,让她们给行云上茶。不是普通的那种,当属月前父兄给她送来的名贵物。 女人端起茶盏抿了抿,等贵妃的气头下去些,才开口继续问,“这事自然不是娘娘自己发现的,能否请管账的婢子出来同我对峙,我好找出症结所在。” 年长一些的女人斜靠在主位上,瞥着眼瞧了瞧站在左侧第二的宫婢,而后那婢子上前一步,将事情尽数道来,“从前娴妃娘娘管的时候,月例是从不曾出错的。所以库房的姑姑派人送来的时候,我便直接收下锁进柜子里了,谁知道今早宫里分月钱的时候,才知道少了近二十两。” 行云听见这回答,笑了笑,问,“怎么?你都点过一遍了才能告诉我‘近二十两’,这银子是被人掰成几瓣以至于算不出一个准数了?” 宫婢抬头看了她一眼,忽然慌了慌,表情变得略显僵硬,回答,“刚才说错了,正是二十两。” “好。”行云点点头,面向贵妃,解释道,“贵妃娘娘不曾接触这类事务,不知宫里发放月例的流程也是正常。前日,管理库房的总管将各宫的月例呈报与我,我核对后将取钱的牌子发给管事的,而后负责送钱款的宫女们领了月例便在我这儿留了字条和手印。佐证呢,我今儿也带来了。真要追究责任,出问题的只能是负责交接的这两位宫女,届时交由审理司审查一番便知。” “与我是无任何关系的。” “其二,若娘娘觉得,是我真心要克扣,在名册上做了假,不妨仔细想想,区区二十两,就是一个没名分的秀女也能拿到这个数。我若是贪这点钱,不如直接拿她们的月例,说得难听点,就是这些秀女饿死在自己宫里,也不敢大张旗鼓说出来找我的麻烦。我又何必在您身上找不痛快,我又何必在明知道您一定会借机找我发难的情况下做这个手脚呢?” 在来的的路上行云就觉得好笑,一宫之主居然因为这种小事血口喷人,难怪后位空置了这么久,圣上和太后也没想过扶持她。实在是因为,这点智商只能欺负一些没胆识的、身体弱的后妃,根本入不了前朝那群臣子的眼。 这可是后位,当的是六宫之主,天下女子之典范,不光得叫后宫众人心悦臣服,还得令前朝重臣五体投地。光凭这副好皮囊,是完全不够的。 贰拾叁。拨云撩雨 贵妃自然答不上话,她只是一个因为感情而嫉妒、憎恶、苛责其他女人的人,她的心胸是这样的狭隘,以至于在听到宫婢的话,还没听全,便想着一定得找行云的麻烦。根本没想过解决问题,她从一开始便是奔着要当圣上心里最在乎的女人去的。而她眼里的在乎,不能光只是恩宠上,她要让自己展现得高人一等,她要旁人都拜服在自己面前才行。 她能说什么。这种由情绪催生的举动,最后只能回到情绪上。她接不上话,随便说了几句场面上的,而后等行云离开,便把宫里所有的婢子都叫来怒斥了一顿,闹得不可开交,所有从门前路过的人都能听见这日喋喋不休的叫骂声。 其他娘娘、圣上、太后不知道这一日具体发生了什么,只听说两人见面之后,行云走了趟审理司,用了两三天就把钱款追回来了。物归原主。而另一位,贵妃娘娘,像是忽然变了个人,说话、做事都对行云客客气气的,甚至不再同与她站在一处的后妃们恶语相向。。 如此,后宫里那些见风使舵的女人们便不自觉地向行云靠近。一定是苦贵妃太久了,所以能偶尔摆脱这样受人打压的生活,仿若久旱逢甘雨。 其实并不是多特别的成绩,对行云来说不过是做了自己该做的事情,但这样的改变带来了预料不到的后果,还是太子请安时在饭桌上同她说的,“母妃,近日上参的本子里,有好几册是夸赞你的,说你协理六宫有方,当为皇后。” 女人刚过二十岁的生日,月前得了圣上的允许,回家见了父亲母亲,又从双亲那里得了不少教诲,要她用心用力做好能做的一切事务,所以近日一直在思考如何节约后宫开销的事情,完全没注意前朝的动向。 这会儿听到也觉得惊讶,“夸我做什么?” 不对,改口,“他们怎么知道我做得好不好,他们又不住在后宫里。” 岑开霁笑了笑,给她夹了一筷子好菜,催她吃些好肉,别总盯着白水似的素食,解释道,“自然是其他娘娘们同自己父兄说的。我听太傅说,因为母妃的原因,家里的门槛都要被踏破了,比往日媒人求娶时还要夸张,可叫他受累。” 行云的表情更惊讶了,心想怎么父亲也掺和进来了,开口道,“殿下帮我同父亲说说,不要和他们走得太近,圣上疑心重,万一觉得我拉帮结派,由此牵连到家里……” 看她那谨小慎微的模样。太子回答,“我知道。太傅让你不要担心家里,做好自己该做的就行,母妃是一位很优秀的女子,能担得起皇后之位,也能比母后做得更好。” 真不知道这些人是从哪里来的自信。女人虽有心上位,但从没想过能这样轻易的,也不幻想这种不切实际、毫无边际的事情,干脆往嘴里塞了块羊肉,把话题换了去,“听说圣上要派殿下去西边,又听宫人说,那边风沙裹挟着石子,锋利起来能杀人,同时气候又冷得厉害。想着干脆给殿下做身皮袄子,厚实些的,不知道能带上么?” 前朝的事可比后宫这些复杂多了,太子要学的那些权衡之道、驭人之术,是她偶尔听几句都觉得头痛的事情。此番西去,便是联络朝廷与边关将领的情谊,届时太子提拔几位有功之臣,也可提醒提醒近前这些手握重兵的将领,敲打一番。 他当然想要,可西边太远,要轻车便衣,且宫里用的料子实在是太珍贵了,他不舍得让这份心意脏污了,于是答,“冬衣路上买便是,不劳母妃操心。倒是听说女儿家若是有了心上人,会打精致的穗子。我没见过那种东西,不如母妃给我做一个吧。” 穗子。这种东西她在十岁的时候便能一天打七八个,只这点破烂,她是拿不出手的。坐在油灯前想了想,女人忽然放下了手中的碗筷,起身身进了偏厅。那里安置的几个箱匣里装的都是她最喜欢的东西,那时带进宫的嫁妆也在里面。 不过多时,少年人见她用帕子捧了两块玉佩出来,脸上是藏不住的羞涩与喜悦,抬头看了他一眼,小心翼翼地把物什递到他面前,解释道,“母亲给家里的姐妹备嫁妆的时候,给每人都备了这样的一对玉佩,之前见圣上的时候看见长姐的那块挂在他腰间了。因为是在我们很小的时候就备下的,所以十五岁出门的时候没想起来把它取出来,误打误撞带进了宫。” 其实她没想过要给太子,这东西太扎眼了,那些女人心细如发,一眼便能瞧出问题来,她不想和太子的事情被除了小芫以外的任何人知道,所以只敢借由母亲的名义对他好。可西边实在是太远了,驾车要一月,快马得十天。那天听说圣上颁了口谕,不多时便要出发,又想起从前二姐在得知未婚夫奉旨离京赴任时,伤心地问母亲把玉佩取了出来,连夜给人送了去。 又想起了太子。 “平民家里做的东西,比宫里的差了千百倍,雕刻的纹饰也粗糙,但正是因为不是什么稀罕物,所以经得起风吹日晒,也不用多宝贝它。等殿下下回来的时候,我连同打好的穗子一并交给你。”她说得这样认真,像是把胸口剖开又把鼓动的心脏取出来那般。 我想,无论是谁,都会喜欢这样真诚的她。 “另一块呢?”太子看着玉佩上的那朵并蒂莲,忍不住发问,觉得母妃自然是不会将另一块挂在身上,叫人瞧了去,所以他想知道行云会怎么处置它。 女人抬头看了眼他,又低头去瞧手心里水灵的物件,并不叫人失望地回答,“我把它放在枕下,日日枕着它睡,等殿下带着手里的那块回来取。” 他闻言,笑了笑,一时有些没想通,反问,“既然已经是一人一块了,母妃又要我来取什么呢?” 行云回答,“等殿下过了弱冠便知晓了。” 贰拾肆。颓云駃雨 这种吊人胃口的话,无论何时听闻都叫人不悦,像是故意卖关子,或是牵了根时时把人心悬挂起来的绳子。岑开霁最不爱听,觉得它们弯弯绕绕的,不够坦诚。 可话是从母妃嘴里说出来的,说话的时候她脸上还洋溢着笑,这么温和地望着他,眼神里布满期待。他不知道母妃在期待什么,但细想,又猜测,许是当中滋味需得年纪更大些才能明白,于是张口应允,“霁儿一定来取。” 如此,定下了他们之间的第三回承诺。 太子出发那日。圣上早先便请钦天监算过时辰,良辰。正好头几日接连下了小雨,天空如洗,万里无云,是个好兆头。 原本不用这样隆重,只消得问宫里各位请过安便可,但他到底是圣上唯一的儿子,多少要重视些。圣上便允了她把人送到西门。 一路上两人都没怎么说话,他骑着马走在前面,她坐着车跟在后面。 随行的副官倒是催他同母亲多说几句,毕竟谁也不知道下回见面是什么时候。只是他不想叫行云太难过,所以表现得不那么亲近。 等过了一行人过了西市,周遭嘈杂的人声消退下去些,太子才撇下同行人,往回拽着缰绳回头了。准确的说,是跟着母妃的车去了处稍偏僻的小院。 那是行云在宫外的宅子,仆从都是自己人,信得过。时间紧迫,太子只掀开车帘,探进去给了她一个吻,道,“母妃就送到这里吧,时间还早,一会儿回去路上还能在市集上给自己买点小玩意儿。” 她摇摇头,忽然对那些东西不感兴趣了,这会儿的功夫只想多看他两眼,像位寻常女儿家那样,垂下头轻轻地握住了他的手,想了半天才说了句,“记得一个月往回寄一封家书,就是用些难字也无妨,如今我都认识了。” 从前在家她不怎么爱看书,觉得先生死板、学识无聊,反倒是进宫后跟着他学了不少。更是因为这两年得了空,大着胆子去藏书阁借了几本来,杂书,话本,睡前无事的时候随手看几眼,虽说都是些讲故事的,但多看些受益也良多。太子成长得太快,行云觉得自己不努力些,就跟不上他的脚步了。 岑开霁颔首,就是行云不说他也会往回送信的,“阿桑要好好照顾自己,我不在的时候,别做太冒险的事情。”少年人思来想去,只有这样的叮嘱。 她捏了捏太子的手指,忍住了想要落泪的欲望,僵硬地点了点头。 不能再说了。岑开霁忽然从她身前抽离,同小芫叮嘱了几句话,而后翻身上马,疾行而去。她坐在车里,听着马蹄“哒哒”渐轻渐远的声响,一语不发,把簪在鬓间的那柄珠钗取下来仔细看了好几眼后,不多时便叫上小芫动身回宫了。 虽说口头上答应了他的请求,可这世上哪有那么多如意的事情。太子不在,前朝能帮衬的少了,父亲他们很是辛苦,总是因为各种各样的小事被无故弹劾。一回两回圣上倒可以无需介怀,可这样做的人多了,整天看到也觉得烦,总是琢磨着这群人怎么这么闲,把帝王的时间都用来处理这种琐事上,一劳永逸,干脆贬了父亲一级,又把人叫道跟前来提点一番,要他收敛着点别给人留下把柄。 并不是每个人都看得穿君王的心思,她们瞧着表面上的功夫便觉得行云的路走不长了,后宫的女人,没有夫君的疼爱、父兄的支持、儿子的庇佑,同唱戏人做的纸偶人没什么两样。行云没那么多想法,先前就已经同父亲通了气,只要不是抄家灭族这种大事,不必太把母家放在心上,往后一日一日捱便可,等太子回来。 但没想到变故来得这样快,叫她再不能安分地坐在院子里。 贵妃娘娘有孕了。 其实很正常,圣上最常去她那里。虽然他身子不大好,可也不是全无本事,次数多了总能得来几个子嗣。可眼下的时机实在不妥,太子离京不过半年,孩子肯定是在他回来之前落地,要是位公主,万事大吉,要是位皇子…… 贵妃母家的雄心世人都看在眼里,无奈手握重兵,就是圣上也不得不顺着他们的心意。一旦是皇子,他们肯定要拥立幼主,指不定,太子殿下遇上什么变数便再也不能回来了。他们肯定能做到。 这是行云第一次动了害人的心思,要害的是皇室的血脉。 你要问她怕后果么?自然是有几分怕的,因为根本不可能有全身而退的可能,只是一点小事就要贵妃娘娘大动干戈,把孩子做掉她肯定要把后宫翻个底朝天。可这事不能不做,她绝不允许任何人威胁太子,哪怕付出一切代价。 所以真正动手的那日,行云一点也不慌张,面色平和地看着坐在上位靠在圣上肩头的女人,看着她一脸幸福的模样,看着她厌恶地盯着案桌上整天吃腻的好酒好菜,叫嚷着让膳食局的人端些新鲜的东西来。行云问生养过的厨娘,有孕的妇人最爱酸食,所以她把大剂量的毒物添进了酸汤里,正好叫人闻不出异味来。 当贵妃闻见这道菜品的时候,肯定会忽然起了好奇,忙问,“这是什么时候添进来的,我之前怎么没见过。” 行云开口回答,“南方近日送了不少好鱼来,又得知娘娘近日胃口不佳,便命人做了酸味端上来给您尝尝。” 她肯定会起疑心,毕竟宫里唯一敢和她作对的就只有行云,而对方如今地位不比她差,不能不给这个面子。于是差人把她面前的那碗端了过来,叫行云先喝两口,美其名曰,“云妃不是最喜欢替人试毒么?也替我品品。” 坐在下方的女人同圣上、太后行过礼后,端起婢子送来的那碗一口饮尽,又答,“别说是试毒了,就是全让我喝,我也愿为娘娘孝犬马之力。” 这话说得叫贵妃舒心,她自然是想吃的,刚才闻见那味儿,涎水便止不住的留,于是两只眼睛轱辘地转,不要宫人再添一碗来,而是指了指行云桌上的那碗,要求道,“若是云妃还没尝,便让给我吧。”贵妃赌行云就算想害人也绝对不会害到自己头上。 她自然会礼让,让婢子给贵妃端了去。 旁的人已经在议论贵妃大题小作了,寻常人真要害她肯定得寻一个没有旁人在的场合,哪里敢在众目睽睽之下动手。圣上也觉得她多想,这一出打断了原本的歌舞不说,还叫臣子看了笑话,便催她快喝。 贵妃得了夫君的轻斥,原本心里的郁闷更上一层,把父兄要她小心的叮咛全抛在脑后,低头连喝了好几碗,直到实在喝不下了才罢手。那酸汤实在对胃口,贵妃还想着等宴会散了后问行云要了食谱,回宫自己做来吃。 谁知道,不出三刻便腹痛难忍,下身血流如注。 贰拾伍。拿云握雾 贵妃恰是这种人,她虽然在旁人面前嚣张跋扈,可从不会在圣上面前发作出来,更不会让外人看自己的笑话,若是血迹给外男瞧了去,要丢好大的脸面,选择忍着没有声张。这也是圣上知道后妃们对她不满,可依旧还是待她如初的原因。她实在简单,喜形于色,对于其他后妃不过是嫉妒,心里对上者可谓是一片赤诚。 “臣妾觉得身体有些不适,想去后殿稍作歇息。”其实她这时已经有些坐不住了,右手藏于身后微扶自己的腰身,额头上也冒了些冷汗,只觉得那钝痛、锐痛越来越重,似要把她的身子撕裂。 圣上见她神色确实难看,便摆手准她退下。一旁的宫婢们赶忙上来搀扶。这时候不过三月不到的时间,她的肚子还平坦着呢,根本不用这样谨慎。其他后妃见着了觉得她自恃金贵,想着哪位女人有孕不都是这样的,作何要装成弱柳扶风的娇气模样。 行云望见了,干脆离了席坐,躬身自请,称,“此次宴会是太后娘娘命臣妾差办的,与会的娘娘们理应由臣妾负责。贵妃娘娘如今身子尊贵,这会儿又人多手杂,臣妾恐怠慢了娘娘,陛下或允我一路陪同,届时出了差错也有个可以拿主意的。” 一般遇上这种事,众人想的都是把自己的责任摘得干干净净,见她居然敢说出这种话,没忍住讥笑了几声,当云妃年纪小不懂事,不知晓后宫之中含血喷人的言语会要了人命。 男人哪里能体会女子生育的辛苦,更不要说万人之上的尊者,就算关心,很多时候都是落不到实处,进不到女人心里的,这会儿听见云妃的提议,才意识到确实应该给爱妃几分通融,就是娇贵些也无妨。便准了她的请求。 行云带着小芫走到后面的时候,一眼望见了倚靠在轿辇上坐都坐不住的贵妃。贵妃年近四十,毫不夸张地说,肚子里的孩子是她第一个也会是最后一个孩子了。说不动容是不可能的,行云见她那样小心,难过得眼泪都出来了,平日那样嚣张的一个人,居然也会轻言细语地同婢子说,“快去请太医,快点,我撑不了多久了。”甚至可以用话语艰难来形容。 就算太医来了也没用,那么大的药量,回天乏术,大罗神仙也得打道回府。 “你们快去最近的宫里借几床软被来,我再命人叫辆马车,贵妃这样坐不了轿辇,没人扶着走着走着就要从轿子上摔下来。”但她清楚自己做的不是什么好事,到底害人性命,不管之前同贵妃有什么仇怨,也不能把自己如今做的事情归为完全无过,于是从小芫那里拿了提前备下的镇痛一类的药物,半跪在地上给斜靠在宫墙上的贵妃喂了些。 此举和自爆无异,谁会在身上备这种东西。贵妃稍微能从疼痛中清醒过来些便一下子想明白了,很怪,她开口说的第一件事并不是斥责她或者怒骂她,而是哀求,“求你放过它。” “你若是给它一条生路,我日后必不会再苛责于你,你想要皇后之位就拿去……”她说得断断续续,很没有颜面,完全不似平日里那副尊贵、盛气凌人的模样。第一回开口求比自己小了十几岁的后辈。 行云从袖子里取出干净的巾帕,为她认真擦拭额头上的汗珠,轻声哄道,“贵妃娘娘,我是不可能放过他的。你若是心中有怨,冲着我来便可,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你是想替你姐姐报仇么?还是太子。我只是想为心爱之人养育一个属于自己的孩子,我等它等了这么多年。云妃,我答应你,以后再不做伤害你们的事情了。”贵妃拉着她的手不肯放,似乎觉得她身上会带解毒的药物,抑或是她如果肯说出解毒的法子,一切都还有回转的可能。所以那双眼睛,饱含着泪水恳求她,也顾不上平日里两人是敌对关系,心里想着她也是母亲,或许能体会母亲想要保护孩子的决心。 但她只能摇头拒绝,苦笑着答,“如今我给它生路,日后谁给我的太子生路呢?谁又来可怜我们母子呢?你的父兄,平心而论,他们会因为娘娘人微言轻的话语高抬贵手么?”她能做的事情很少,她能做的事情屈指可数,此番跟着来便是希望贵妃不那么痛苦地小产,也算是同为的女人的怜惜。可要问再多的心软,不可能,人不为己,天诛地灭。 马车来得很快,并不似正常流程那般要大半时辰才来,像是提前有人备好。 行云着人铺好软垫,便跟着上车一同往贵妃的院子去了。情况并不乐观,这会儿的功夫她的下裙已经被血迹浸个全,找不到一处未被污染的,起初她还知道多番哭求,到后面流的血多了,头脑昏沉,只能躺在那里轻缓微弱地呼吸,无助的落泪。 这画面实在诡异,害人者与被害者如此平和地相处在一个狭窄的空间里。大概是因为贵妃知道她害的不是自己的性命,若是此刻再无理取闹把她赶走,身边无人,只会让事情变得更糟糕。那些担不起事儿的宫婢哪里敢做她的主,只有行云有这个魄力能帮她拿主意。 年轻一些的女人没有生产的经历,但见过大嫂难产的景象,那时稳婆一盆盆往外端着血水,嫂子痛呼的声音愈渐轻微,而全家人只能坐在院子里观天,帮不上忙。妇人生产不易,所以一早便想好了怎么收拾残局,也做好了承担一切后果的打算。 她能做的不多,只要能把这个孩子做掉,就算因此丧命,后宫里也不会再出现第二个孩子来威胁太子的地位。自己能走到如今的田地,已然满足,“娘娘,稳婆和太医已经在宫里候着了,马上就不疼了。”轻声安慰。 贵妃握住她的右手稍稍收紧些,接着发出一声轻叹。 贰拾陆。风雨不改 孩子当然没了,毋庸置疑,贵妃身边的宫人已经去通知圣上太后他们了。行云一个人站在外殿,静静地享受着最后属于自己安宁。 圣上是第一个进来的,面上挂着她从未见过的盛怒的模样。应该是盛怒,如果太子和他生得一样,那么这副极力克制的表情便是盛怒。只见他用最为冷漠的神情看了自己一眼,而后蠕动了嘴唇几番,想说点什么发泄心中的愤怒,但话到嘴边还是停住了。甩了甩衣袖领着众人往里去。 贵妃当然不会帮她说一句好话,一定会想尽法子指责她的所作所为,甚至要求把她赐死,以绝后患。 她就站在外殿,一个人,孤零零的,看着周遭看戏的女人们把她当个动物,听见她们窃窃私语,又偏过头去瞧外间还没有完全黑下去的天空,忍不住猜测,如果太子回来得到的是自己的坟冢,会不会生自己的气,或者,会不会感到难过,就像小时候一样,是整座皇宫里唯一一个会为她落泪的人。 也不知站了多久,圣上才命太监来传她。后宫没有当权者,能处理这种大事的只能是太后或者圣上。 应该是过了最痛苦的那阵儿,上者不似刚才那样悲伤了,审讯般那样开口问她,“那种药你是从哪里弄来的?” 行云猜不了他的心意,眼前的君主永远是她没有办法接近的。她忠诚地跪拜下去,整个人匍匐在地上,淡淡地回答,“臣妾派人从宫外采买来的。还请陛下将一切罪责算在臣妾头上,她们虽然经手了,但是不知情的。” 真不知道该夸她还是该骂她。君主坐在主位上,用手捏紧了龙椅的扶手,深吸了好几回才想出来要和她说什么,“你既要做,为何要这般大张旗鼓。如今闹得人尽皆知,朕就是想救你、想护你,也使不上半分力气。” 现下后宫无人,好不容易培养出能够接班的,她为何一点也不知道珍惜。 女人闻言,忽然意识到上意同自己所想不差,笑了笑,答,“总要有人去做这件事。陛下,放眼整座后宫,只有臣妾有能够拿得出手的理由和动机,用我交差,威武大将军那边也好交待。” 从没见过像她这样对自己凶狠的,蝼蚁尚且知道自保,她居然全没想过。 “反了天了,此子竟全无悔过之心。”上者自然理解不了她为什么会这样做,若是寻常女子用手段争抢后宫之主的位置,合该更无情些,就是牺牲掉旁的人也合乎情理,但她不像是奔着后位去的。 其实他们谁也看不透对方,行云不知道自己在上者眼里的重要性,上者也不清楚自己在行云的心里毫无地位。 真要议论为什么她会做出这样的事情,得归咎为一句话。虽说这样的话不该同圣上直言的,但她觉得自己没有这个机会说给别人听了,于是坦然开口,“陛下,臣妾进宫是为了太子而来,心中所想皆为太子。” “放肆!”圣上哪里知道她竟然会这样说,抓起手中的杯盏就往她脚边摔去。 陶瓷杯盏四分五裂,还未品尝的茶水向四周飞溅,不少扑在了她的手背上。很烫,但她没动,还像之前那样谦卑着,跪着,将额头紧紧地贴在木质地板上。 她是因为喜欢太子才愿意当这个皇后,而不是因为想当皇后才倾心太子。论及根本,其余的一切在她眼里都不及太子的安危要紧,包括自己的性命。可她又是那样的正直,她觉得人既然犯了错,就必定要接受惩罚。 “来人!云妃心如蛇蝎,谋害皇嗣,即刻起打入冷宫,贬为庶民,任何人等未经允许不准探望。”上者说到这里还觉得不够解恨,心道这几年给予她的信任全然喂了狗,又想起爱妃适才痛苦的模样,大手一挥,又言,“你既对自己的作为供认不讳,那便把剩余的毒物都服用了,给旁人瞧瞧,出这个头能得个什么下场。” 意料之外,饶了她一命,甚至放她躲到冷宫避险。除了谢恩,行云没再多说一句,只等奴才搜出她藏在柜子里的粉末,化了水,尽数给她喂了进去。 此物最是伤身,小芫上来扶她的时候她已经疼得说不出话了。没人会上来帮她,墙倒众人推,树倒猢狲散。 “小姐。”兜兜转转又回到了这个称呼,她躺在地上,从门缝里望见天上的月亮时,觉得没有一刻比现在更自由。 “小芫,真好,从今往后,我再也不用当皇帝的妃子了。”行云如释重负,笑着说,“只需做太子的母亲,或者,他的阿桑。” 像是忽然记起了什么,她伸手推了推小芫,着急道,“冷宫我一个人去便可,你快些替我把太子送的金簪取来,别被他们抢走了。万一殿下回来没看见,要生我气了。” 小芫替主子伤心,当下便落了好些泪,难过道,“小姐到现在还念着他做什么,你吃的这些苦,他在千里之外全不知,又怎能体会你的一片心意。” 她不答,催道,“快些去吧,没有它我可活不成。” 这一年行云二十三,入主冷宫,彻底与太子断了联系。 。 这一年太子十六,经过一年多的训练已能上阵杀敌,与刚到军营里那副白嫩的模样有了天差之别。 营地同皇城的信件乃是半月一封,除了加急的战事要事,均为寻常送递,一般在路上经过数月的蹉跎后,都要两月左右才能拿到手上。 岑开霁给她的家书不与传给父皇的一起,乃单独寄送,总要在信里夹些不一般的言语,可连着半年都没有收到对方的来信,实觉怪异,于是大着胆子在给父皇的信里加了几句关心她的话。 没想到得来的会是一顿训斥。 定是发生了什么不一般的事情。他不敢贸然再问,但又时刻忧心,只好变了个法子拿着信件去问镇国大将军,问他有何见解。 将军问了来龙去脉后,用手拍了拍他的肩,劝慰道,“圣上这是在告诫殿下,勿将一门心思尽数放在女人身上,以免耽误国家大事。” “我。我怕他杀了我的阿桑。”没人知道阿桑是谁,所以他会大方地告诉旁人,他有位心上人,在皇城里等他回去,名唤阿桑。 将军笑笑,答,“自古皆如此,红颜祸水,若是殿下醉心情爱,这阿桑姑娘便活不成,若殿下一心家国大事,陛下也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莫要想的如此极端,只是不允你们私下联络。依老臣看,边关几年,倘若殿下能带赫赫战功归朝,陛下自会将您的阿桑姑娘尽数奉还。” 所以太子殿下,请用尽全力生长吧。 贰拾柒。枯苗望雨 但边关的事情真要说起来,无非是些刀枪剑戟、行兵列阵的玩意儿,复杂又无趣,饶舌又枯燥,说多了总感觉字里行间会被男人们身上的汗臭味浸染,再被漫天风沙吹得纸页翻飞。 我只想随便提几笔这位少年人的成长。 与另一位身处红墙院落里终日见不到晴日的女子相比,他的生活总是过分顺利。无需刻意凹造他的艰辛,他根本不辛苦,从皇储成长为一代君主,这些微不足道的苦头都是他必须要一点点咽下去的。 它们如无意外会把他从那位内心软弱的少年人磨砺成杀伐决断,甚至可以称之为像父皇那样把世人都看作棋盘上的棋子冷酷、无情的上位者。 因为众人的目光都将落在他身上,监督着他,要他迈出每一步之前都慎之再慎,由此,他便彻底失去了能犯错的机会。 那年九月第一次挥刀杀敌的时候,他并不是冲在最前面的,行至跟前的敌将在被他斩落的时候已经身中数刀,没力气与他搏斗。他学着同行者割下敌将的耳朵,反手穿在随身的铁钩上,将其视作自己的战利品,等着回营论功行赏。 说不上是什么感觉,他连着好几天都缓不过来。从前看见父皇轻松地说出那些能要了宫人们的性命的话语时,只觉得人的性命轻于鸿毛,不过大手一挥这般容易,可当真落到实处,竟是这样的骇人。压得他喘不过气。 又半年,领兵抗敌,他开始学着操持弟兄们的性命,尝试着用最少的伤亡换来最漂亮的结果。但到底不是自小吃这口饭,所以行军时总带了几分文人的仁义。这段时日,太子无功无过,有胜有败,更以平局为多。 休整喝酒的时候将军并不怪罪他,反倒开解,“殿下,你做得已经很好了,平心而论,比陛下还要高出一截,原本皇子受训只需了解个大概,是老臣觉得殿下身子骨壮实,才斗胆把你丢上战场试你一试。如今下了战场,便只管把那些不欢愉的东西抛之脑后可。同我这个老匹夫品烈酒、吃好肉。”说完从羊腿上给他割了一大块生肉丢来。 他从腰间取下匕首,将大肉分食而吃,或架在一旁碳火上简易烤炙,火星碰到油液发出毕毕剥剥的声响,“后生还要多谢将军给这样的机会,受益良多,毕生难忘。” “只是,心里沾了鲜血,喘气时总使不上劲儿。”同营的弟兄们都比他看得更开,说他是书念得太多,庸人自扰。 将军和蔼地笑了几声,同他说起陛下的事情,“这点陛下与你截然相反。他身子羸弱,碰不得兵器,三十年前来的时候只知道坐于帐内推演沙盘,同我辩驳那些纸上谈兵的荒谬言论,对人之生死全无感受。” “后来在我多番劝阻下,才肯去东边的句临山头观战。” “既如此,他还是观大,只知被马蹄扬起的满天尘土,只知敌进我退、我进敌退,只望得见随着人群飘摇的旗帜。不似殿下观小,能看到劈进骨肉的大刀,能察觉埋于脚下的陷阱,能听见战场之下的累累忠骨发出来的哀鸣。” “我辈固然死不足惜。臣这样训练你,是希望远在都城的君主明白,人命并不是简单的一道命令。”所以要他与士兵同吃同住,与他们一同晨起训练,与他们一队上阵。 “至于如何排解心里的不痛快,我想他们会有更好的法子。”将军指了指帐外那群同妻儿团聚的将领,或是外出狎妓的士兵。 不是什么稀罕事,后方还有随营的军妓,他刚来没半月便从他们嘴里听来这些寻欢的乐子了。他摇摇头,推脱,“父皇不准。”而后端起桌上的大碗,仰头喝了一大口烈酒,又借着碗里的酒水低头去瞧帐外天空中不肯消散的大片阴云。 将军不戳破他,留他喝了半坛便放他离开了。 此时夜已深,他回帐途中正遇上那群外出作乐的弟兄们,原想扭头就走,没想到被他们叫住,“诶~小霁,今天你没跟着去可是吃大亏了,镇上来了个顶漂亮的娘们,可叫弟兄们高兴了一回。” 他没接话,大概是觉得在这件事上没什么好说的。 “你怎么总不想这事儿,别是不行吧。”男人堆里就爱说浑话,不止要说浑话,还要动手动脚,扑上来验证一番,给他掏几回试探试探才肯罢休,“怪了,你这家伙也不小,摸几下就硬邦邦的,干嘛老装的无欲无求,你家里没给你开荤?我记得你们公子哥儿不是自小就有陪睡的姑娘……” 他对外只宣称自己的将军的后辈,所以大家只把他当贵族子弟看。 太子脸色一阵红一阵白,把他们的手拍开,又低头整理自己的衣衫,不得已解释道,“家中已有未婚妻。” 主要还是记挂着母妃。已有三年不得她的消息了,如今是生是死,是胖是瘦,一概不知。 “你这人就是没意思,都和你说多少遍了,人要是黄花大闺女,早给了别人,哪里等得起。再说咱们这帮子有今日没明日的,不抓紧时间快活几回,活得也忒没劲儿。”那兄弟往地上吐了一口痰,叫嚷着下回绑也得把他绑到姑娘床上去,好事儿怎么也要让兄弟品尝一回。 他苦笑,心想这确实是个好法子。若是能见到她,如今的忧烦也都该迎刃而解了。可归途无期,父皇不传召,他是没法回皇城的,只得一日一日往后捱。 真要说能让太子彻底认识到人之生死与家国大事孰轻孰重的,还是隔年的春战,他之前所在的阵营打了头阵,几乎全军覆没,几位此前照顾他的大哥都在此役中丧了性命。 这样的牺牲换来了战事大捷,我方打得敌军后退三十里,最后成为了他的一份重要的功勋。更叫人唏嘘的是,父皇久违的在信件里给予了肯定与赞赏,并准许他即刻启程回京。 他看见那封信,好像笑了,但他不知道自己在笑什么。经年的生死磨砺终于把他推到了能够承受的边缘,他从没有一刻这么想见到自己的温柔乡,想扑进她的怀里闻一闻她身上的香味。 归心似箭。宝马日行二百里。 贰拾捌。朱云折槛 随行的士官原想着在城外二十里处的驿站稍作歇息,因为时候已经不早了,马匹疲惫不堪,再往前又要撞上城门关闭,若是赶不及,还得折回驿站,不如就此停歇。可岑开霁没有答应,他在听见士官的建议后,决定与他分开,并与之相约明日叁更在外殿碰面,而后继续朝前策马疾驰。 虽不能进宫,但他可以找太傅确认那个人的安危。边关不知,不能连生父也不知。 时辰已至,守门的将士松了挡门的石砖,正朝外合上两扇,忽而听见不远处传来的阵阵马蹄声又伴有男子的高呼,要他再等等。将士认得那种马,骑行者皆从边关来,许是有急事,所以又把门推开了些,给男子行个方便。 核验过身份,太子再叁同将士谢别后,骑着高头大马径直去了太傅的府邸。太傅打着灯笼出门迎他时只觉得惊讶,七日前圣上才下的诏书,谁承想这会儿人就已经赶到了。 “大人,多年不见,身子可还硬朗?”自十四一别,匆匆过了五年,太傅苍老许多,走路也开始艰难,那时不过两鬓发白,如今已是满头银霜。 “不劳殿下挂心,还能凑合几年。”不提淡然的君臣关系,他们之间更该是外祖外孙,太子已长大成人,承了几分嫡女的秀丽,总另他倍感亲切,“殿下赶路辛苦了,若是不嫌弃,今夜便在府中歇下吧,臣已叫内子着人收拾了。” 自是没工夫再折腾了。男子颔首,突然转了话题,“今日突然拜访是还有一事,晚辈离京已久,不知母妃近况。心中多有担忧,想问太傅大人可有消息。” 他那位同样不俗的小女儿。 “陛下着人同我说过,云儿除了身上不大好,并无大碍,如今只身一人在冷宫里住着。殿下若是想见她,明日觐见时同陛下提一嘴试试。也许他念在你们母子一场的份上能准了殿下的请求。”太傅已经做好此女此生都会被关在冷宫里的打算了,现下听得太子还肯关切她,心中不免有些触动,“听闻冷宫吃穿用度皆有不足,若殿下能见到小女,能否帮我把这些交与她。为父的没办法帮她破除困境,只盼她好生照料自己。” 那是数十张二百两面额的银票,他低头看着它们,心中百感交集,不禁想,母妃果然遇到了难处。随即将它们收入袖中,答,“晚辈定当带到。” 太傅伸手轻拍他愈发壮实的肩背,慨道,“能得殿下这样的后辈,是臣之幸事。” 翌日,天还未亮,他便辞别了太傅大人进宫上朝,朝堂之上具体发生了什么不需要仔细列举出来,无非是把这几年在边关的见闻同各位大人分享一番,又提几句对战事时局和派遣调度的见解。我主要想说的是下朝后太子同圣上的此番会话。虽说每月二人都会保持联络,可有些话须得当面才能表明心意。 辰时叁刻,御书房。 这日离中秋佳节不过四个朝夕更替,宫里各处的彩灯都已经布上了,好生喜庆。御书房里却是久不清扫的感觉,连同坐于上位的父皇,都带了几分经年累月的沧桑感。来的路上太监同他提了一嘴,说圣上近半年来龙体每况愈下,服用了各种汤剂皆不见好转,半月前不得已开始久卧静养,想来不剩几年的事情,劝他言辞不要太过激烈。 他便站得稍远了些,原是将军同他说的,他们这种从战场上下来的人,身上带的戾气重,乃血气凶气汇聚之相,于孩童、妇人、老者同鬼刹无别。 圣上这会儿才能仔细打量自己唯一的儿子。他比离时高了一尺,也黑了些,但眉宇间又比御前的那些侍卫多了几分英气与杀气,虽一言不发,可只这样站在那里,也叫人心生胆颤。得见幼子成人,他心里也是不胜欢喜,开口赞赏道,“镇国将军在来信里对你时百般夸奖,我只当他有五分是过誉,现下再看,就是用些更夸张的词,也不叫过分。” “在外征战几年,身上可有受伤,不如,传个太医来瞧瞧,以免留下病患,也能叫众人心安。”到底还是关心他的。 “都是些小伤小痛,边关之时已有军医处理妥当,不劳父皇牵挂。”太子言辞冷冽,还是从前那般不肯令人轻易接近的疏离感。 这会儿再看,明日之君的气势完全凌架于昨日之君之上,年纪轻一些的更是从容不迫,只见他信手抱拳,在父皇的准许下寻了旁边一处空闲的位置迤迤然坐下。 “想来关于朕的身体状况,你也知晓了个大概。此次召你回京正是兼了要你监国的打算,不知你是何看法?”圣上的不足之症是从娘胎里带来的,后天养育又有缺失,再加上处理政务过分操劳,现下想要调理已是难事,唯有多加静养方能延长寿命。 寻常的储君大抵会推拒几番,又要假借圣上龙体康健之名,恭维些表面上的话语,但他的性子被那群直来直往的糙汉捋顺了,没想法要与上者多番推诿,单刀直入,“父皇既存了这样的心思,儿臣岂敢不从。” 还怕他担不起大事,如今再看,实在令人满意,于是笑着说,“这样好,等过了中秋朕便下旨,再请几位老臣辅佐。时辰尚早,快去给太后请个安,她也有数年未见,想必心里思念得紧。” 岑开霁点头应允,但又生了旁的心思,忽而抬头目视尊者,“太后娘娘那里,儿臣自然会去。只是心中还有一问,想问问父皇。” “您何时能把我的母妃还给我?” 他说这话的时候不能叫人轻易瞧出面上的情绪,不像是开心,因为片刻前嘴角上还挂着的笑意,此时尽数收了回去,也不恼怒,至少说话的语气还算平静,像是来同尊者商议的。但你仔细听他说的,他竟敢在上者面前直言“我的母妃”,其中意味不言而喻。那是猎者对待猎物时才会使用的言辞。 圣上早在截获二人来往的私密信件时便知晓了此子的异心,可他非但没将远在军营的幼子训斥一顿,反倒全把罪责推到行云的身上,甚至在这一刻,太子当着他的面把私情说破时,他也没能说出一句指责少年人的话语来,偏过头看了眼窗外的大好的晴日,将之前准备好的话尽数道来,“此女惑乱后宫,其罪当诛,念在治理六宫、抚育太子有功,朕才饶她一命。但你要想同她再续前缘……” 太子勾了勾唇,轻笑了一声,干脆打断了他,“我在战场上听来一言,自觉讲得在理,今时想告与父皇听听。” “哪怕是军中目不识丁的匹夫尚且清楚,既不给妇人在外从事的权利,也不该要她们担着国破家亡的罪责。再观父皇,把自身软弱无能的痛症藏着不许人知晓,又纵容妒妇扰乱后宫。儿臣只觉得有趣,您不敢拿贵妃娘娘开刀,许她杀了我的母后,如今是还想效法再害了我的母妃是么?” “不然,您下不去这个手,干脆让儿臣替您手刃妖物,以正朝纲。”他说这些话就跟说着玩儿似的,全然不把上位者的软弱放在眼里,又言,“若我是您,这会儿该想的是,如何才能保爱妃一命。”太子没有行云那般善良,昔日母后毒发身亡的模样还历历在目,只要他能活着一日,必会手刃弑母的仇敌。 圣上被他眼神里射出来的杀意震慑住,坐在位子上缓了半晌才能回过神来。拦不住他,他身上的天子之势已然觉醒,叫昨日之君节节败退,最后只能允了他的请求,“太傅之女在西六宫。朕会命人遣散附近守卫,若是有散布谣言者,杀无赦。” 又是这种不把人命看在眼里的言论,他懒得理会,起身拜退了尊者。 冷宫同寻常的院落并无太大的差别,无非是院子小些,人烟稀少,冷清,平日里也没几个人往这条道上走,所以他来的时候只有满地的落叶,和莫名刺骨的寒风。 指路的宫女在最后一个转弯口给他指了指大门紧闭的那户后,转身而去,只留他一个人。他抬头望着院墙,比寻常宫道还要窄半尺,而宫墙又高一尺,逼仄的,柔弱女子怎能舒畅的生活,他又想起行云那副最喜自在的个性,敛了几分身上的凶气,走上前轻叩门扉。 不多时,听闻女子轻缓的脚步声,而后是门闩被人抽出的动静,“吱呀——”一声,破旧的木门被人从里面拉开。 来人是小芫姐姐,穿得朴素,看见是他,神情从起初的震惊转为了惊喜,而后激动地回身去探自己的主子,看了几眼,忽然意识到自己这样把人堵在门口实在不对,才弯下身去挪开了挡在门口的石块,道,“殿下你可回来了,我们姑娘等了你好久。”好像哭了,他没听清,跟着她朝里走,眼神不停地在这间破落的院子里来回扫荡。 直到行至后院的田圃才找到那人的身影。她消瘦了不少,从前的丰腴不再,抓着手臂长的小锄头在地里填挖着什么,他不懂农事所以看不明白,但他知道自己找到属于他的温柔乡了。 行云听见声儿,用腰间的兜布擦干净了手,而后起身转回头看他。是随意看了他一眼,以为是不讨喜的宫人,所以没什么情绪。 等到反应过来来人是谁后,女人连忙上下看了眼自己穿的料子,想把它们打理地齐整些,但粗制的麻衣起了褶子后怎么也抚不平,她看起来有些无地自容,半天没说一句话。 他先开口,“小芫姐姐,可以给我们一些独处的时间么?” 小芫是头一个知道他们间的情事的,所以立刻反应过来太子的意思,忙把行云手里的活计都抢了过来,再把人给他从田里带出来,回答,“殿下,我去给你们守门,冷宫人少,不怕给人听见。” 这话太明显了。她被男子拽住了手,跟着往屋里走,还没走几步脸就红了,只能低着头,瞧着盖过脚背的杂草,琢磨着该怎么同他解释自己被发落到冷宫来这件事,于是支支吾吾地开口答,“我没不听你话……” 才刚一张嘴便被他咬住了。他的力气是这样大,能直接把她托起来,又能把结实的麻布撕开一条好大的口子。 “阿桑,别说话。”太子只想进入她的深处,把她嵌进自己的身体里。 贰拾玖。云娇雨怯 门还没关严实,留有一道三指宽的缝隙,这都不算什么,床头那边的窗户大开,他们完全没管过,要是有人无意路过,能把两人衣衫不整的模样尽收眼底。可行云还没来得及打探周遭几眼就被他一把扯进了情欲里,带着难以言明的急切和紧迫。 太子几年没碰女人了,手掌一触到她就像跌进了泥潭,怎么也站不起来,干脆不挣扎了,放任自己沉沦进去。他吻得认真,是身体的惯性,要她张开双腿相迎,又在低头交吻时松解了她的腰带。 不多时便被他剥个精光,那对不算饱满的乳肉羞得泛了红,连带着腰背往内含。他不许,双手在她腰后托起,轻轻一抬便要她反弓着往前送。 她也好久不曾有过男人,刚才一番厮磨中无意用小腿蹭到了他立起的硬物,被他更为粗壮的阳物吓了吓,想着身子没从前好了,不爱出水,唯恐接纳不住,于是咬住了下唇抬手半遮住脸颊,紧张地蜷住了脚趾。 尽管这样凌乱,空气里布满了两个人喘息的声音,可也能叫她细细打量起自己的心上人。殿下变得比从前更高大,身子也壮实起来,抱着自己就像握一块面料那样容易。再说他的那双眼睛,没以前有感情,复杂的,投射出暗冷的光线。 但无论何种样子她都喜欢,他更冷硬,她便柔软些。如此正能相配。 男人握住双乳的力道之大,捏得她忍不住出言轻叫,再带着停不下的娇喘,“啊哈……殿下,哈啊……” 太子的吻毫无章法地落在女人的胴体上,不光是浅显的吻,更添蚀骨销魂的吮吸,一点点把她的欲火点起来了。 再往下,他推高了女人的双腿,把软肉从幽暗之地找出来。不需要费更多的力气,只盯着那处看了一眼,太子便没理智了,心里那些说不出来的痛苦与憋闷在顷刻间化成了汗水,一滴滴顺着脸颊滑落,掉在女人的小腹上。 难怪他们都爱找女人,就算再锋利的宝剑也需要合适的剑鞘。他也需要。 那东西在见到她的时候就已经硬了,似铁棍,涨得他发痛,但伸手去摸她的时候,又觉得阿桑实在是太小了,双腿分得大开也瞧不见缝隙。大喘了几口气,他拉着女人的手帮她上下套弄几回,而后使着起了茧子的右手,狠了心往里塞了三根。 行云的穴又小又窄,久不寻欢,实在不适应,两条腿不住地往内扣,似要夹住了外来的异物,不许它乱动。但夹得越紧,太子便越想快些要了她,手上的动作便要用更大的力气,把她的穴口撑开。 慢点。她吃不住太子这样快速的勾弄,半撑起身子要伸手去推他的胸脯,可忽然被他摸到了敏感的地方,下身一阵一阵地发热、发软,内里更是没来由的酸涩。怎么在他身下来得就这样快,一点心理准备也不给。她忽而张大了嘴,半仰起头,不高不低叫了两声后,丢了身子。 连他也感觉出来行云的不同了,那时候随便抠弄三两下便能摸出一手的水,这会儿捣了小半刻只挤出两三滴。太子忽然记起太傅昨夜和他说的“母妃身子不大好”,没想到会落在这件事上。 怕她觉得难堪,男人低头看了两三眼后再次抬头吻她,用以安抚她的情绪。 她又不笨,知道太子在等她进入状态,只萎靡了不过几次呼吸,便探出舌头与他纠缠在一起,同时伸手从他的衣领处探进去。 摸到他肩头约两指宽的疤痕时,女人不自主地愣了愣,无言与他对视,又在那凸起的地方来回摸了好几下,沿着走势从他的左肩一路滑到背心。惊得她手指都生了热意。 “别想。给我好不好?”他干脆把她托了起来,分腿放在自己身上,要她半趴在自己肩头,乖乖地挨肏。 女人没试过在上面,感觉到他用力掰开自己臀瓣的时候,下意识屏住了呼吸,缩起了肩膀,又勾起了脚尖。还是不湿,可她不想让他等太久,于是低头望着他殷切的眼睛,轻轻地点了头。 他好像笑了一声,又像是没笑,她没听清,只知道他兴奋地往下扶住了那柄粗壮的长剑,带着灼热的温度便要往她身体里撞。先是吻上了她柔软孱弱的双唇,把它们吻得一团乱,然后撬开了始终禁闭着的唇,压着她的身子,朝干涩枯窘的内里奔来。 “啊啊——”没有淫液缓冲,所有的感觉都冲着她心口直直地打来,连她自己都能感觉到,下面夹得好紧好紧,别说是他了,就是自己也动不了。一时间,什么感觉都来了,说不上是疼,也许是涨,总之这一刻就像有把利刃在她心口上划,刺激得叫她瞬间矮了身子。 男人哪里知道女人承欢时是什么感受,他们只知道水多不多,逼紧不紧,剩下的全靠女人一张嘴说。怪的是,女人无论说真话还是说假话,他们会一概理解成,欲求不满,求之不得。 太紧了,咬得他一下子失了理智,抱着女人的身子就是往下压,直到把她摁在小腹上,两人以最紧密、最深的姿势牢牢地结合在一起。 她失声叫了两声,闭着眼睛忍受着几乎要把身子破开的力道,想尽了法子放松自己。哪有那么容易,太子尝到了甜头便抱住她的臀肉疯狂地上下挪动,好像每抽动一下,身体里的邪念便会减少一分。 “啊啊啊……哈啊……好紧,殿下,我太紧了。”慌不择言,她也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也不知道男人能不能听懂自己的意思,只是诚实地把心中所想告知他,这般艰难的,说几个字词便要停下来大口喘气。 从来没有过这样的感觉,整个甬道里的皮肉都像是挂在了那物上一样,一推一拉,内里的每一处都能带来难以想象的酸痛。再说他那物比几年前粗壮了些,坐到最深的时候,她只觉得穴口要被撑爆了。没插几回,她就失了力气瘫软在太子的怀里。 “再来几回就好,阿桑已经出水了。”他往里咽了一口口水,伸手扶住了她摇摇欲坠的腰身,哄道。并不是全无所获,太子感觉到自己的最前头触到了湿润,虽是涓涓细流,可多引诱几回,必能形成潺潺流水。 太子想做什么她都阻碍不了,只能握拳轻捶他的肩头,而后如小兽般呜咽着任他顶弄。 弄了没几回,又勾出她的快意来了。行云的高潮总来的不明不白,她还没辨明身体里究竟是些什么感觉,忽然小腹一暖,穴口一松,叫他捣得轻松了,紧跟着不出三次呼吸,她便抖着开始夹缩,一下一下,伴随着身体里忽然涌出的液体,一齐给了他。 “啊……”她喊到一半喊不出了,放在床边的左脚忽然滑落,悬于半空,同时趾尖向上提起。 叁拾。云交雨合 女人每次爽到的时候,都是不管不顾的,甚至会有意识地助长这种疯狂。譬如,腰肢摆动的幅度更剧烈;夹缩快要结束的那会儿,她会自主地再多夹他几下;能喘上气了,止不住深呼吸的同时,还要低低地叫。 这都不算什么,也许是寂寞了太久,行云格外思念这件事。这会儿靠在他怀里,感觉到下身如同来了月事一般要往外吐东西,忍住羞意的时候,知道自己已经做好了寻欢的准备,便问他讨更激烈的索取。 抱住他的上身,往上抬了抬髋部,没拔出多少,又坐了回去,如此反复几回。不要多激烈,甚至可以偷懒些,他便会因为不满足而把自己推倒,然后低吼着对着洞穴猛干。 她是这样想的。 才要她一回,就肏出她的淫骨了。岑开霁见她主动的模样,笑了笑,托住她的腰,要她笔直地挺立着,接着奋力往上顶。这种姿势就是不抽插也舒服。于她而言,同骑马无异,坐在他的巨物上面,就像被绑在了马鞍上,动弹不得,只能任他把身体里的每一处展平。 这种感觉是说不明白的,好像捅穿了,剑与剑鞘合而为一。没有什么动作能比它更亲密,两个人的阴私紧密相连,她那两团软乎乎的东西在他胸口处蹭来蹭去,乳尖硬挺如粒。大抵是你中有我,我中有你。 动了没多久她便吃不住,身子都被他分开了,那些水液不知何时开始多得收不住了,她咬着唇拼命夹住,无果,只要有一点缝隙都要被它们填满。酸得受不了,她苦吟几声,伸手摁住自己的小腹,试图要身体里的东西安分点,不得不红着脸补充道,“你堵住了,东西出不来,太涨了,我难受。” 原本吃下他就过分艰难,那些越积越多的淫液无疑雪上加霜。 动情最能体现一个女人的欢愉,这些为他流的水液更是佐证。太子很喜欢看这些东西,听见此语更是兴奋地低头去瞧,想看见以前会沾染在她阴毛上亮晶晶的东西。 没喷,如今再要她像个荡妇一样潮喷实在艰难。但当他松开女人,她从身上爬起来的时候,就看到洞穴里的东西了。才拔出,就有一大滴乳白色浓稠的液体掉落在他的肉棍上,似浆液,挂在肉柱上饱满的,缓缓往下滑动。 这还不够。女人坐在床上,张大了双腿正对他,要他能轻易看见还在往回缩的穴口会突然松开一些,往外吐更多的白浆,一股一股,几次就要她腿间全是这种黏糊糊的东西。 已经不能用色情来形容了,它们就像太子在战场上斩获的战利品,是他在女人身体里开疆拓土的奖励。激起男人的胜负欲了。他伸手把肉棍上的浆液抹匀,又去她腿间胡乱地涂弄,非要她的阴处都被它覆盖,要她连双股都是圆润湿滑的。 不够了还要去她穴里扣,或者再多肏一顿。 她不知道太子现在正在想什么,但她知道男人眼里那种亢奋的神态正能代表对自己的喜爱。就像看到好吃的零嘴一样,一定会问她要,一口两口,一天两天,乃至数月都不会腻。 也就是小口吐得差不多了,露出空虚的洞门时,他便低喘着压着女人的身子上前,再次凶狠地刺进去。 又湿又滑,是失足跌进水潭的感觉。他用双手扼住女人的膝盖窝,命她整个人向上折起。这种不容反抗的姿势,她清楚男人不想再玩那些温柔轻缓的游戏了,那些足以掐断她呼吸的冲击就要对着她扑来。 “啪啪——”太子腰间发力,往她的柔嫩之处反复抽送,动静太大了,肉体拍打的声音直冲云霄,好像都能听到回声。 她肯定要叫,张大了嘴,也不管那些因为太过动情而溢出的涎水,眯着眼睛看着高大的足以把她包裹住的男人,一只手往上扶住木枕,另一只向下轻放在他骨节分明的手背上,摸到他因为发力鼓起来的手筋。 没人能承受这样的攫取,就算已经和他做了好几次,对他有了清晰的认识,可是每每轮到这一刻的时候,还是会觉得要被他做死。 呼吸是他的,她只能在不高潮的间隙用力地喘几口,而后又被他某一次顶撞推上顶峰;肉穴是他的,什么时候松,什么时候紧,什么时候开始夹缩,都是他说了算,女人不过是被吊在情欲下的纸偶人,跟随着男人抽动的韵律一点点颤抖;淫水是他的,他好像就是奔着这些东西去的,把所有的敏感点都试一遍,如果找到某一处一碰就要等到浇灌全身的湿意,便会咧着笑意,伸手压住她的小腹,用死劲捅几回。 爽得快哭了。“啊哈……爽死了……”爽到她觉得这几年的等待都不是白费,都不是一厢情愿。只有他能让自己摸到无边的情欲,只有他能让自己做一回女人,有夫之妇。 不知道怎么忽然想到这里,怎么就突然想到这里了。她脑子发白的某一刻。肯定是疯了,就是疯了。望着太子的脸颊,望见他也离不开自己的那副样子,轻噎了片刻,而后没来由的喊了一声,喊他。 “夫君。” 她怎么有资格说这种话,就算是在床笫之间,也不能忘记和他的关系。可她就是疯了,在咿咿呀呀呻吟了好一会儿,在两只脚舒服地在床垫上前后摩挲了十几下,在内里又吐出好多只为他涌出的白浆后,她怕太子听不清,她怕男人觉得自己只是叫着好玩,所以两只手都伸过去抓他,指尖碰到什么就抓什么,然后用了更大的嗓音,清醒地唤他。 “夫君。” 后面应该要补充些什么。肏我、干我、多要我几回,还是各种引诱的话术。她也觉得自己要多说些什么,毕竟是在寻欢,又不是拜天地,不该用那些过于正经的词。 可他听见此言,整个人都像被浇醒了那般,突然想起了什么,伸手去她枕下摸另一块玉佩,那块说要他来取的物什。 不需要过多的摸索,那东西又冷又硬,与此间高涨的情欲截然相反。他一摸到就把那东西死死攥在掌心,不肯放,不会放的。终于听懂了,她不是要他来取这块做工不精致、不值几个钱的玉石,而是要他来娶自己。 所以他定睛看了行云一眼,丢下承诺,“等我来娶。” 叁拾壹。雨魄云魂 你知道这是在正常情况下不能被实现的话,甚至不能被这样武断地抛出来。但行云觉得就是说出来哄骗自己的,也能叫她的心防在一瞬间瓦解。女人先是鼻头一酸,而后抿住了双唇,看着他掉了好几颗眼泪。 说不出话,生怕这样的梦境被自己无端的言辞打碎,她便望着布满水意而愈渐朦胧的他,软了身子,只剩下与他相接之处又酥又麻的知觉还存活着,没过多久,这具身体就彻底软烂得不成样子。让他不停地捣,捣出浆,捣成沫,捣得下身淫乱一片,像被干了几天几夜那样,嫩肉上刚抹开的痕迹还没干透,就会被身体里流出来的新的水液覆盖。 等心头那阵忽然涌上来的潮水慢慢退下去,她才又能张嘴说话,不对,不是理智地说话,她的理智已经被扯坏了。这一刻该是被男人一把摁进水池里那种不生不死的状态,眼睛虽然还在望着水面上的天空,可视线已经被水流扭曲,不正,歪掉了。所以这会儿心里想的一定是,既然活不了,那就干脆死得更癫狂一些,便要下意识地踹蹬那尚在水缸外的双腿,要同他做得更淫乱。 她放声叫了好几回,摸到能用的艳词想也不想便往他身上扔,“啊……哈啊……求你肏死我。”语气是那样坚决,非要他把浑身的力气都使出来不可。 这话放在任何时候都能点燃他,可是不巧,他刚从战场上走下来,对“死”实在敏感,听到这个字的瞬间,呼吸就突然停止了,转而变重。如果她用的是“操烂”或者“肏坏”,都比“死”能让他多保持一份理智。可话已经说出口,再无回转的可能。太子脑子里的弓弦在某一刻突然绷断了,这是另一样近几年里养出来的习惯,多番眨眼静思也没用,不需要多久,眼神里的温情便会被一种无比狠厉的冷光替代,它们会致使全身的力量都变得更沉重,乃至于引他不自主地拔出藏于腰间的短刀,让那嗜血的刀尖显现于人前。*意向引用,作者常用写作手法。 适才那些轻柔的温存不能叫他满足了,只有暴力才能与被唤醒的血性对等,他内心那些压抑已久,不得释放的各种情绪,需要通过能被撕裂的通道宣泄出来。他环顾四周,遍寻不获,那双凌冽的能杀人的眸子最后无助地落在她的身上,垂下来,落在女人双腿之间被自己干得合不拢的红肿之处。他来不及解释,他的喉咙被上涌的血腥之意封住,如果不继续干她,那些利刃便会把他劈得四分五裂。 所以他皱紧了眉头,又无力地闭上眼,不喘气,接着松开了在她腰间的手,果断往后伸,用力握住了她纤细的脚腕,把它转到身前。 女人还没反应过来,身子便被他抓着往下翻,翻到整个人趴在垫子上,再被他夹在双腿之间。以前也不是没被他从后面弄过,但那时她尚有可以活动的空间,觉得太刺激了还可以往前推推,把他的东西稍微拔出来些,不许他插那么深。谁知道这会儿被他压住了,没法动。 他跪坐在女人的大腿上,也不在乎她能给自己留出多大的空隙,身子微微前倾,将左手撑在她的肩膀边上,而后低下头去瞧那对圆润的股肉,没犹豫,把右手压放在了她的后腰处,用了不少力气。她一点自由不剩。 也就是她刚把自己的胸口撑起来点,给自己留些呼吸的余地时,他那滚烫粗壮的东西就磨着大腿内侧挤进来了。不能叫挤,还不够狠,得是闯、撞、捅全加在一块那样猛烈,是她从没经历过的如狼似虎的冲击,太强了,第一回往前便惹她高声喊叫,“啊——”。 但叫声不怎么管用,她还要抓住一处暗自强忍。通过其他的地方能看得更清楚些,她的那双脚,此刻正死蹬着垫子,脚筋绷到最紧,还有她的臀肉,被他顶得往高处推,推到最深处的时候,连带着小腹到膝盖的地方都悬空了。她像是被那柄剑吊了起来。 太子不知她的苦楚,也感觉不到有东西阻碍他继续前进,他的眼睛都被那片血色浸染了,只想着往前突破那层屏障,好叫他从嗜血的烟尘里逃出。 “啪啪啪——”穴口被撞得变了形,连搅动泥潭的声音都发生了变化,从闷顿的鼓水声,化为了锐利的破水声。好多好多的水,像在哭,流不完似的,把他红热的肉棍洗刷了一遍又一遍,却依然不管用。 他摆动着腰,连同整个背部的精肉都因为肏弄她而爆起。每一下都将要了她的命。 可女人被肏开之后是不会再喊停或者要他轻一些的,正是梦寐以求的欢爱,所以就算真的烂了,她也会痴痴地笑出声。 “嗯啊……哈啊……哈……”行云仰头向前,长大了嘴。不敢睁眼,一睁眼就要暴露出她已经被操翻的事情。口水和穴里的水一样丰富,她没办法呼吸,便收不回去。它们就从嘴角滑出来,一点点下落。 哪里还有意识,她爽得一直在抖,肩膀、臀肉、小腿,一缩、一弹、一摆。真到高潮冲过来的时候,她有种自己已经死了的错觉。这他妈根本不是人能承受的快意,行云爽到声音都开始断续、颤抖,内里的夹缩同痉挛一样,完全停不下来,好像今天就要把他掐死。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大概是他那股发疯的劲儿用完了,能浮出水面的时刻,沉默良久的男人才终于又有了沉重的喘息声。太子睁开眼去看被自己压着肏的阿桑,意识到身体快要爽爆了,腰间发麻,射意正浓。 便忽然抬手擦了一把额头上的汗,像每一日做的那样,驰骋烈马,扬起鞭子在她的股肉上抽打了好几下,咧着嘴笑道,“看老子今天怎么弄死你。” 糙话,和兄弟们学的,说是女人听了就要发骚,拦都拦不住。 果不其然,她听完此语,爽快地笑了好几声,似乎是乐在其中。亲眼可见,女人身上从贵门穿出来的端庄被他尽数撕去,而后裸露着,给他望见了被肉欲渗透殆尽的媚骨。 真骚,又听话又好肏,男人这会儿面上笑着,心里估计在想,就是死在她床上也愿意。 如此猛肏数百下,他红着眼伏在女人身上,低吼着在她快而强烈的夹缩中射了出来。拉住她的腰身,把肉棍顶在甬道最深处,一滴也没漏,全给了她。 叁拾贰。风雨对床 一定是太舒服了才会射在里面,他仿佛丢了魂,控制不了自己。 行云很喜欢这种感觉,它会在身体里一动一动地跳,或者变大,把她塞得满满的,她不太能确切地辨明究竟是何种状况,但射进来的时候,她胸口里有种不枉此生的满足感。 不想动。她等太子抽出来后,往床边翻身,给他留足靠里的位置,接着微微移动双眼去看他,想看他的脸上会有什么表情,还会同以前那样装满了按捺不住的欢喜么? 同她料想的不差,男人意犹未尽地打量着她娇柔的身体,又低低地笑了好几声,想着再准备抱着她温存会儿时,看见了从她穴里涌出来的白浊。那是很淫秽的场面,比适才吐露白浆还要淫荡,母妃幽香的又红又肿的嫩穴被自己的东西填满。但他先是愣了愣,不知道记起什么,忽然清醒过来,吸了一口气,而后认错般开口道歉,“阿桑,我忘记拔出来了。” 肯定要有人要承担他们疯狂的后果,不会是他。岑开霁所做的一切任性的事情,最后都会要求行云负责,显然,寻欢也是。 怎么会忘记这件事,小芫姐姐再三叮嘱的,让他别给母妃添麻烦,除了十二岁第一次做时射进去了,他都能控制住自己,今天真是昏了头脑。太子又想起那些黑乎乎的药汁,每次做完母妃嘴上说不要他担心,但都背着他喝,不让他知道。男人的神情在很短的时间里沮丧下去,是她很熟悉的做了错事求她原谅的样子。她见他思考了不过几次眨眼的时间,便匆忙地伸出手指,在她身体里仔细地摸,好像是打算把那些东西都抠出来。 再弄就又想要了。行云轻笑着摁住他的手,摇头,安慰道,“你别担心,我要不了孩子了。” 。 他听到这句话的那一刻,眼神里便流露出了难以消散的迷茫,几年在外,就算昨天粗略地问了这些年在她身上发生的事情,也猜不到她得到的惩罚居然是这条。所以抿住唇往她身上看,一点点看,最后又落回最柔软的地方,停下了手中的动作,忽而红了眼眶,问她,“是父皇的意思?” 除了那个能掌握她生死的人,他想不出还有谁可以对她做这样的事情。 她并没有因为被他发现这些而变得紧张或是焦急,还是那样温柔含着笑意的,不带任何多余的情绪,又挑了种不把全部真相点破的方式,同他坦白,“圣上没有下令处死我已经是感恩戴德的事情了,其他的,还请殿下不要追究。你就当是,我最后选择了你所要付出的代价。” 他再迟钝,再怎么对后宫的事情不感兴趣,也明白这样的事情对她的伤害有多大,心里一直想的,哪怕他们之间不能有子嗣,也不该要她承担一切后果。男人的情绪更低落了,不敢与她直视,甚至不敢问她这几年都是怎么生活的。 行云柔柔地靠在木枕上,伸手去拽他,要他陪自己再躺会儿。就是他低头凑近的时候,她便仰起上半身吻去,谈不上激烈,她没那么大的力气,就是轻轻地碰了碰,又伸出舌头要他别把情绪都闷在肚子里,有什么话直说。 男人眨了眨眼,氤氲着水意的眸子亮晶晶。他是有话要说的,在整理好所有情绪后,松开了行云,垂眸,认真地问,“你不想要自己的孩子么?” 在后宫里长大的孩子很能分得清亲生母亲和养母的区别,就算养的再亲,只要怀了自己的骨肉,都得靠边站。所以岑开霁从第一眼开始就没把她当真正的母亲看,至少是默认她会有自己的孩子,默认她总有一天会收回她的母爱。 女人猜想过很多种他在知道自己不能生时会说的话,没想到会是这一句,微微移开了视线,有些好奇地问,“你以前不是总说我是你一个人的母妃么?怎么现在又这么大方地肯让我去给别人当母亲。” 这还需要想么? “我喜欢你所以那样说的。”他又不笨,知道那时候她扮演母亲扮得认真,所以顺着她把心里那点占有欲通过这种方式表达出来,“不是不让你有别的孩子。母妃,这是你的权利,我早就做好心理准备了。” 行云忽然感到食指一阵酸涩,低头把手从他掌心里抽回来想看看究竟发生了什么的时候,才意识到自己落泪了。 实际上决定要和太子这样不伦不类过一辈子的时候,她就想过这条路了。她不可能害自己的孩子,母亲都是这样的,所以她觉得这样的惩罚刚好能卸下心里的不安,能让她放下一切和他在一起。 留不下痕迹,也不会有乱伦的结果。她和圣上都是这样想的,也做了同样的决定。 可是现在听到他这样说。忍不住哽咽。抬手挡住眼睛咬住下唇忍了好一会儿才把那些脆弱的情绪压回去。 太子见她这样伤心,把她抱在怀里,抱得很紧,又低头去吻她,碰到哪里都要吻。因为很难遇到像她这样全心全意对自己的人,所以很珍惜,不舍得让她多吃一点苦。 没过多久,她能再度开口回答太子的问题,这是一个准备了很久的答案,也是她从不后悔的理由之一,“谁说我没有自己的孩子。” 说完抓住了他的手。 “我已经有殿下这样听话又懂事的孩子了。不需要更多的。”女人摇了摇头,心怀感激地望着他。 十指交握。 那时候被她领着往前走,那时候跟在她身后觉得全天下都是坏人的孩子如今已经长大了,能站在她的身前为她开山辟路。 世界在这一刻安静下来。他没听见耳朵里传来的心跳声,也没听见窗外秋风吹起时刮落树叶的簌簌声,只听见了她清浅的呼吸声还有从不掩饰的笑。 要说以前,他会觉得夫妻和母子是不能混为一谈的,亲情和爱情分明就是两样不同的东西。可他看见了行云眼里两种不同的爱,同样纯净,同样炽烈。 “知道了,会给你当一辈子的儿子。”他说出了今日的第二份承诺。 叁拾叁。云中白鹤 冷宫里没什么好吃的,肉食是一两月才会给她放一回,素食就那么两三样,还是她住进来半年觉得身子跟不上,在后院里小种了几种好成活的菜品后,才稍微丰富了些。再加上行云事先不知道他什么时候回,所以没准备好吃的,只把手头上为数不多的银钱好好存着,想着等确定了他的消息再拿出来用。 这会儿两人在浴房里沐浴完,他突然说今晚非要在行云这里吃,叫她犯了难。 “好不容易回来,还是去酒楼里吃点好的,干嘛要和小芫抢饭吃。”她哭笑不得,伸手拍开他在身上乱摸的手,又为他整理已经穿上身的衣物。 “没叫母妃把小芫的那份给我,我就随便尝两口汤。母妃的厨艺,就是白水里撒一把盐也美味。”太子明摆着就是不肯走了,穿好衣服便径直往伙房去。 听不下去他的胡言乱语,行云笑了好几声,不知道他从哪里学来这种哄人的话,待别人那样苛责,为数不多的宽容倒全留给自己了。罢了,他迟早也是要知道的,过得不好便不好吧,也不丢人。于是开口喊住他,“那你去主屋等着,伙房太小,占地方,我让小芫帮我生火就行。” 他见母妃不赶自己了,笑着随口应付了一句,而后靠在主屋门樘上打探着主仆二人。 因为太子要赶在宵禁之前出宫,所以没有太多的时间给她们准备。女人带着把镰刀便往田圃里去,蹲在地里左右看了好几眼,将地里长得极好,大而水润的两株割了下来,丢进一边的竹篓里。再端了把凳子,站上去把悬挂在伙房横梁上的腌肉取下,给他切了大半块。 太子从不知道母妃会做这些事情,以前同住的时候,她只知道问宫人买处理好的半成品。显然是生活过得不好,被迫学了更多不该要她会的事情。他苦笑了几声,回身进了屋,把太傅大人要他转交的银票放于她的枕下。不是借此邀功,是怕她不肯要,所以先藏起来,等走的时候再同她提一嘴。 不多时,院子里便传来了饭菜的香味,和边关那种整日宰牛烤羊的腥膻味不同。皇城里的伙食,特别是母妃做的,尤为清淡,倒不是全无味道的,而是那种闻起来就叫人觉得清爽,又能增添食欲的,他形容不上来,好像是行云见他瘦弱,想让他多吃几口,便想了法子把饭菜做得诱人些。 以前天天吃的时候,没什么特别的感觉,只觉得还不错,和别家的不太一样,等到后来真的离家时,坐在黄土上抓着边城干巴巴的饼和囊,才开始日复一日思念她给自己做的饭食。行云对他来说是很特殊的存在,无论她在哪里,每当他走进女人居住的小屋,便能闻见从烟囱里冒出来的柴火味,还有屋子里久不消散烟火气。 皇宫这么无聊又冰冷的地方,也就是她能给自己暖出一片世外桃源。 正想着呢,女人端着做好的两菜一汤过来了,开口要他让开些别堵着门。他不让,直接把行云手里的托盘抢来,又叮嘱小芫拿齐碗筷就行,其他的都让他干。 “殿下比以前懂事多了,我们姑娘可有福气。”午后发生的事情小芫全知道,大概是早就习惯了这两位主子不拿自己当外人,所以也敢开口打趣他,冲他挤眉弄眼的做小动作。 “是母妃教的好。”他听到类似的夸奖,会直接把功劳全算在行云身上。在他的成长过程中,父亲几乎是完全缺失的,此时要他罔顾事实夸赞上者,完全不合理。 女人看着他俩你一言我一语一唱一和的,心里轻松不少,坐在饭桌上温柔地笑,催道,“小芫你少说几句,殿下进宫这么久想来也没认真坐下来吃几口饭,别占他的时间。”又拿过一边的碗给他盛汤。 如此,主仆三人挤在了一张不大的小木桌上。 这一幕特别像十三四年前,那时候她们还住在秀女的小院里,那间小院和现在的荒凉别无二致。但他那时候不爱说话,都是两个女孩子叽叽喳喳的给他说些墙院外的事情,又带着他做了好多没见过的游戏。如今反了过来,是太子同小芫一心一意地斗嘴,她坐在一旁安静地听。 看他也不管饭菜的好坏,夹起来就往嘴里送,吃得那么香,就好像她们两个人这四五年吃的都是什么珍馐佳肴,人间难得的美味。 “真有那么香么?”没看多久就给她看饿了,这几年都踏不出那道院门,着实叫她心觉憋闷,食欲也上不来,所以消瘦异常,现下是被他影响了,她咽了几口口水后,忍不住端起摆在手边的筷子夹了一口清炒的小菜,塞进嘴里细细品尝。 还是之前那种不怎么出奇的味道。她心觉疑惑,又抬眸去看他,见他依旧端着碗闷头大吃,得饿了大半个月那样夸张。 小芫坐在她面前,也在看,看着主子专注地吃桌上根本没几滴油水的东西,没忍住红了眼眶。 下午的时候还不觉得他是真的回来了,以为是自己做了一场梦,想着等到天黑熄灯,这间院子里就又变成只有她们两个人的清冷小院。可现下听见、看见这样真实的场景,才终于意识到他是真的回来了,不会再走了。 “你要是喜欢吃,以后天天给你做。”行云忽然觉得嘴里在嚼的东西不再无味了,也能称得上是还不错的膳食,轻声同他说。 “自然。”他咽下嘴里一大口饭,左右看了看坐在两边都不动筷子的两人,开口催道,“你们为何要干看着我,我保证不与你们抢食,只多蹭两碗白饭。” “我们饿了自会再做一些,你担心什么,想吃就全吃了。”女人见他汤碗空了,又给他添了一碗,把里面仅剩的几块肉片都给他舀了去。 太子三两下把肉汤倒进肚里,偏头看了眼外间的天空,算着时间差不多得离开了,再说今天的第三份承诺,“母妃宽我几个月的时间,等我在朝堂上站稳了脚跟,便把你们接出来。” 如今她已经不是手上有实权的妃子,甚至都算不上妃子,比冷宫门口路过的宫女官职还要低,自然不知道他要用什么方式把自己从这间又小又冷的屋子里接出去,但她知道太子不爱说假话,既然会开口,自是已经打定了主意,便点点头,“好。” 他挥了挥手叫两个人别出门送他了,而后笑着补充,“阿桑,在你枕头下面放了几千两银票,吃食我再想办法着人给你送些来,左右贿赂贿赂他们,日子就好过些了。” 几千两?他还没开府领职,哪里来的这么多银钱。 行云也不去追他,起身就往卧室走,果然看见从木枕下露出的几张白纸的一角。拿开一看,是银票不假,边上还留了张纸条,说哪些是太傅大人给她的。 “他们真的是。”又气又恼,又喜又悲。 太傅家最小的女儿呀,也是有很多人喜欢和关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