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烂梗驸马(GL)》 分卷(1) 《烂梗驸马》作者:无德无能 文案 慕轻尘是个驸马,而且是第一个敢休妻的驸马。 然而休妻这天她被雷劈了,人虽没有大碍,但脑子里突然装满了驸马文烂梗(契约梗、裹胸布梗、女扮男装梗、纨绔子弟梗、重生梗) 【契约梗片段: 常淑拍拍枕头:夜深了,快些睡吧。 慕轻尘:呵,说好的三年为期分开睡,你为什么不打地铺!? 常淑:我们都同床共枕五年了。 慕轻尘:=口= 聪慧无双却突然玩烂梗的驸马vs完美人设长公主 不正经文案:驸马界出了个扛把子! 套路颇野,全篇烂梗,一位驸马满足你所有想象。 (因为剧情需要,所以是ABO设定alpha称为耶主,omega称为子郡) 内容标签:生子 宫廷侯爵 天之骄子 甜文 搜索关键字:主角:慕轻尘,常淑 ┃ 配角:亦小白,常鸢,向子屹,林品如等 ┃ 其它:美好结局 第1章 契约驸马上线 慕轻尘被雷劈了! 大华嘉盛二十九年,七月初一。一则最新的皇家八卦,沸腾全帝京。 一队胡商验过通关文牒后,进入西市,他们日夜兼程,颇为疲累,进到一小摊,要了数碗羊杂汤,问摊主:慕轻尘?穆宁长公主的驸马慕轻尘? 摊主点点头,乐呵呵地掀开锅盖,滚滚蒸雾瞬间腾起。 一新罗人也负手进来:被圣上钦封为十九学士的慕轻尘? 摊主又点点头,说,正是。 霎时,胡商也好,新罗人也罢,俱都拔高声线齐声发问:就是那个人送外号老虎屁股的慕轻尘!? 一个你敢招惹她,她就敢在三天之内刨你家祖坟,把里头十八位老祖宗拖出来鞭尸,以至于你家老祖宗给你托梦的慕轻尘! 她的心中没有人伦,是丧尽天良的代表。 京城、皇城、宫城,但凡有生命体出没的地方,都把看到慕轻尘绕道走,奉为金科玉律。 两人唏嘘不已,喟叹说:果然,作恶自有天来收! 哐当。 摊主的锅盖吓得掉到地上,他比出噤声的手势,示意他们切莫口无遮拦。岂料一回头,摊内已经挤满客人,来自拂林的、波斯的、大秦的、小勃律的纷纷操着异国口音,让他说说这个百年难得一遇的雷劈门。 摊主没辙,猜想他们大都是今日才抵京,只好把昨日传开的八卦说与他们听:这事说来话长,我就与各位长话短说。主要是我这小摊还要做生意 几个人等的不耐烦,吆喝几句,让他快将来龙去脉,一五一十的讲出来。 摊主讪讪地摸摸鼻子,认真道:起因是昨日慕轻尘要休妻,休掉长公主!他怕自己说得不够清楚,强调道,休掉穆宁长公主常淑! 啊! 众人惊骇。 大华朝的公主们地位尊贵,只有她们休驸马的份,万万没有哪个驸马敢休公主的。 摊主做出夸张的表情:结果可想而知,龙颜震怒啊!这叫什么?天子之怒,天怒啊!所以呀,他惋惜道,酉时三刻,她刚出朱雀门就被从天而降的一道惊雷,劈了个正着!巡逻的金吾卫吓得都摔下马了! 嗦嘎! 一倭国人甩开扇子,用蹩脚的汉话好奇地问:穆宁长公主高尚娴雅,才貌无双,与慕驸马素来恩爱,况且慕驸马颖悟绝伦,怎会做出休妻这等行差踏错之事? 其中必有猫腻。 这就不得而知了。皇家秘事,岂是我等小民可以窥探的?不过,慕轻尘怕是活不成了。这一道雷劈下来,定然把人劈得外焦里嫩。摊主耸耸肩,转过脸遥望瓦蓝瓦蓝的天际,眸光深远,举手托腮,作沉思状 众人跟随他的指引,神思也一阵飘忽,于骄阳热浪中飘忽出西市坊门,飘向东北方,飘进十六王宅。 十六王宅,穆宁长公主府,郁华斋。 灰白的地砖。偌大的院子。院内纷乱且杂沓的脚步,医徒、宦官、宫婢、嬷嬷、府兵似陀螺般来回穿梭。 右侧游廊下,一身穿天青色衣裙的女子立在微风中,细纱的衣料薄如蝉翼,衬得她犹如一只轻巧的蝴蝶。 她右手执一把粉色绢面折扇,桃花扇坠的丝绦因她颤抖的身体而阵阵摇晃,左右则跪满宫婢,每个人都蜷缩着身子,豆大的汗珠糊住脸上的面脂,顺着眉骨滴落在地。 鼻息间全是生熟药材的味道,味道愈来愈浓烈,像急促响起的离丧铃。 前头屋子的门打开,门轴嘎吱一声。 太医署的白胡子老头们踉踉跄跄的出来,一副三魂七魄丢到大半的模样。 太医令林渊哽咽道:长公主殿下,请恕老臣无能为力啊!他声泪俱下,携众人拱手磕头,下官术业浅薄,实在不知什么药能治得住天打雷劈。 常淑捏住桃花扇的手指渐渐用力,骨节透出狰狞的苍白。 好一会,她泠泠音色微微发颤:驸马现在如何了? 弥留之际,已入式微。 常淑闻言,当即晃了一个趔趄,跌坐于栏沿上。 宫婢们的嘤嘤哭声霎时响起,慢慢的,慢慢的汇聚成流,于院间回荡,仿若僧侣们的梵语唱诵,余音缭绕。 慕轻尘的眉间微微一皱,只觉有什么声音打扰她的清梦。她的梦境一片漆黑,隐隐有薄雾笼罩在身旁。 它们化作渔网,将她困在其中,令她动弹不得,网身逐渐绞紧,几乎勒断她的胸腔,她痛苦的挣扎和大喊,渔网突然就崩断了。 额头渗满冷汗,她猛地坐起身来,大口大口的喘i息。 眼前的一切都很熟悉,熟悉的波斯钩花地毯,熟悉的鎏金六角香炉,熟悉的狮子压帘。 慕轻尘稍稍安心,拍拍胸口,以示安慰,可拍着拍着就觉得不对劲。 我的裹胸布呢? 她兀自低头揉揉胸,虽然很平,但还是有裹一下的必要。 等等,我为什么要裹胸?以前有裹吗?是为了隐藏我的女子身份吗? 嘶 脑子咋不好使了? 她抬手摁住太阳穴,努力回想。一抬头便看见常淑立在门口。 常淑的嘴唇翕动半晌,眼底的激动和欣喜不言而喻,忙不迭扑来,扑进她里,半嗔半怨道:你吓死我了你! 她香喷喷的身子软软的,逗得慕轻尘心头一动,正欲抬手圈住她时,脖颈却感到一瞬冰凉。那是常淑的眼泪,其一路向下,滑至她的锁骨、第一肋骨、胸口 胸口! 慕轻尘大惊失色,一把推开常淑,捞过锦被抱在怀中。 常淑没多想,坐回身子,担心地捧住她的脸:是不舒服吗? 她不等慕轻尘回答,急匆匆的原路离开,回来时,身后跟了一片乌泱泱的糟老头。为首的那位是个大脑袋,慕轻尘认识,是太医令林渊,皇子皇女们私底下都叫他渊大头。 他和众太医们对视一眼,似是难以相信慕轻尘能从鬼门关前收回脚,上前两步,打量慕轻尘的面色,病中的慕轻尘和往日一样,眉目清冷,眼眸里藏有两分讥诮:慕驸马,请您探出手腕,下官为您诊脉。 慕轻尘突然一记眼刀杀向他。 林渊见她目露凶光,学王八缩缩脖子,心说,完了完了,要刨我家祖坟了。 常淑隔着被子拍拍慕轻尘,示意她别闹,遂又说了几句宽慰林渊的话。 林渊有常淑袒护,胆子稍稍大了点,从药箱里取出小枕囊,捧至慕轻尘跟前,请她将手腕搁上去。 慕轻尘如临大敌。 呵,把脉? 岂不是会识破我的女儿身。 林渊年纪大了,受不住慕轻尘给予他的心理折磨,只觉如芒在背。他收回枕囊,向常淑解释说,驸马心神恍惚,怕是受到了惊吓,下官先开帖安神药吧。 常淑也发现慕轻尘不大对劲,唤来初月姑姑,吩咐她先将林渊领取去昭蓬阁。 众太医见状,相继向常淑行礼,争相恐后的尾随而去,好似晚上一步,慕轻尘便要将他们生吞活剥似的。 常淑毫不在意,一颗心全悬在慕轻尘身上,用衣袖为她拭掉额头的冷汗:怎么不让林渊给你瞧瞧?是不是饿了?我让膳房给你做些吃食来,可好?。 慕轻尘往后一缩,双掌横向交叠,向她行礼,一本正经道:公主的心意,微臣心领了,你我毕竟只是名义上的假夫妻,如此亲昵,大有不妥。 言罢,张望四周,加了一句,今日是微臣逾越了。 说完便跳下床,直挺挺的睡到地上,临了还不忘用怀中的锦被把自己裹成一条大长虫。 她扭过头,向常淑乖巧的眨巴眨巴眼,眼里写着说好三年为期分开睡,我却突然上你的床,实在不好意思。 常淑的手还维持着擦汗的动作,什么?假夫妻?她神色一沉,愠怒道:慕轻尘,你有不痛快就说出来。 先是跑到父皇面前闹和离,现在又要分开睡,小肚鸡肠的样子,一点不像个耶主。 慕轻尘语重心长地说:公主误会了,微臣没有不痛快。 昨日我打你是我不对,常淑顾念慕轻尘还病着,步到她身边蹲下,温热的手掌贴上她的右脸颊,心疼道,打疼了吧。 微臣做的不对,公主教训微臣是应该的。 常淑疑惑着,奇怪她为何与自己生分了?倏然又听她补了一句:驸马历来是公主的奴才,主子教训奴才更是情理之中。 你! 常淑冷着脸,唰地站起身:好,慕轻尘你好样的!她气咻咻的,头也不回的走了,走到门口时,顿了下身子,似乎是在等慕轻尘挽留。 慕轻尘恍然大悟,赶忙掀开被子,起身跪坐,腰身一弯向她恭敬一拜:恭送殿下。 常淑气得差点晕厥。 云袖一拂,跨出门槛,拾级而下。 恰逢一阵热浪吹过,廊角的风铃发出叮叮当当的脆响,忽远又忽近,听得常淑微微舒心了些,她展开桃花扇,遮挡头顶的烈日。 游廊下的宫婢们由初月姑姑领着,两人一排,井然有序的缀到常淑身后,她们皆穿墨蓝襦裙,远远望去,像用羊毫笔勾出的一抹尾巴。跟随常淑绕过院中央的小池,绕出月门,绕上碎石小径。 公主,奴婢已把林渊带去昭蓬阁候着了。初月姑姑回禀道。 常淑没做回答,吩咐说,赶紧让牛菊花回驸马身边伺候着。 初月应了一声,低眉颔首,退到一边,往反方向走去。 牛菊花是公主府内的小宦官,个子不高,一身肥肉,不过皮肤雪白,人送外号白雪公公。 慕轻尘遭雷劈时他正巧缩在角落撑伞,遂得了个护主不力的罪名,眼下正在前院罚跪。 听初月说慕轻尘醒了,忙哭哭啼啼地爬起来,一瘸一拐往郁华斋跑,笨手笨脚的,中途摔了好几跤。 等跑到慕轻尘跟前,胖胖的脸已是青一块紫一块的,把眼泪鼻涕胡乱一抹,哭着对慕轻尘说:驸马,您没事就好,您若有个三长两短,长公主非让奴才陪葬不可。 慕轻尘和他感情深厚,为他擦脸,问他:公主罚你了? 牛菊花摆摆手:奴才没把您护好,公主惩罚奴才是应该的。 他抽泣得厉害,脸颊两坨肥肉抽得直打颤。遂即疑惑道:您怎的睡在地上? 慕轻尘随口说:天太热了,地上凉快。 牛菊花憨憨点头,觉得她说得在理,这地上铺有柏木,温度十分适宜。盛夏时分,的确是个睡觉的好去处。 那奴才给您铺床褥子。他止住哭泣,绕过镂空石屏,跑进左厢房,不一会儿又屁颠颠地跑回来,彼时手里多了床褥子。 他将其熟练的往地上一铺,扯平四个脚:地上硬,奴才怕您膈着,给您铺床厚的,库房新采买了些一品的牧沉芸香,共二十封,一会我让他们送些来,驱驱地上的虫蚂 慕轻尘翻了个白眼,只道他唠叨的毛病又犯了,寻个由头把他打发出去。 牛菊花对她恋恋不舍,重重磕了一头后,这才起身走到盆架前,端起水盆往外走,顺带还把横搭在上头的白色棉帕甩上肩头,打算一并带走。 慕轻尘登时两眼放光,觉得这帕子用来裹胸正好,当即喊住他:菊花,把帕子给我。 牛菊花扭捏几下,把蓄满水的脸盆搁到地上,将帕子捧给她。 慕轻尘提起帕子的两个角,将其展开左右翻看,又用手指充当尺子,在帕子边缘丈量尺寸。 嗯,长度合适,我身形消瘦,约莫可以围上一圈半复又把脸埋进去深吸一口气。 牛菊花大惊,吓得成都府口音直往外冒:驸马,那是擦脚(jio)帕! 慕轻尘僵成石雕:我日i你仙人板板! 第2章 契约驸马上线 奴才该死!奴才该死!牛菊花砰砰磕头,把水盆推到慕轻尘身前,请她清洗。 水面清澈,借着屋内亮堂的光,能映照出慕轻尘愠怒的眉眼。她狐疑地瞄了眼水中的自己,问说,这不会是洗脚水吧。 牛菊花晓得她喜净,麻利的重新打了盆水来,待到她洗漱过后,又让候在门外的侍婢将帕子拿出去烧掉,免得慕轻尘心里膈应。 等一切妥当后,膳房的饭食也送到了,都是清淡的小菜,慕轻尘大病初愈,颇为疲乏,没甚胃口,只尝了几口樱桃毕罗便草草作罢。 牛菊花央她再吃些温热的,哪怕呷口米粥他也算对长公主有个交代。 慕轻尘并不理会,故作不经意地吩咐他:你重新找条帕子来,宽度跟刚才的那条差不多,不过还得再长些,像白绫那么长最好。我要用来裹个胸。 牛菊花的双眼瞪得老大,好似两个车轱辘,他胸膛剧烈起伏,连滚带爬趴到门框上,用宦官独有的尖锐男高音喊说:快去通传长公主殿下,驸马要用擦脚(jio)帕上吊。 分卷(2) 慕轻尘:我日i你仙人板板。 她捂住牛菊花的嘴,把他拖回来,心说,好险,差点暴露我的女儿身:裹帕子我不要,你乖乖的,不吵不闹行吗?边说边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 这是要摘他脑袋啊。 牛菊花点头如捣蒜,从慕轻尘的手中解救出自己的嘴,然后噗通一跪,恳求她莫要和长公主置气,毕竟爱情诚可贵,生命价更高天下公主千千万万,你要高兴天天换。 犯不着为了长公主自杀。 昨日慕轻尘和长公主吵架,他可是目睹全过程的,向来端淑的长公主竟打了慕轻尘一巴掌,吓得他们这些侍婢齐刷刷的往下跪。 慕轻尘嫌他话太多,无趣地摆摆手,绕到屏风后换衣服。 天气愈发炎热,衣料自然得轻薄,她换上件月白圆领袍,外罩苍青色的长坎肩,腰带系成双股结,其间还别香囊和算袋。复又担心不妥,双手贴在胸前若有所思:菊花,在给我拿件中衣来。 中衣以白色为主,是穿在最里头的贴身衣物。 牛菊花没多想,只以为她是出了汗,想要换件新的。打开衣橱捧出两件,一件素白一件印有细密的暗纹,将它们小心搭在屏风顶上:奴才给您备了两件,您挑挑。 两件中衣咻的被慕轻尘扯落。 少顷,她从屏风后绕出来,整个人看上去端端的温润如玉,清爽雅致,一头乌亮青丝垂在身后,在一束束阳光下,闪烁着细碎的光。 帝京人人都说慕轻尘是一等一的美人,以至于穆宁长公主当年在映红殿内,于七十七名乌衣子弟中一眼相中她,赐镂空玉雕比翼鸟,以作定情信物。 牛菊花见机,水桶腰灵活一闪,扶着慕轻尘在铜镜前落坐,为她梳上一个发髻,又为她戴上一顶镂空璞头,突然,他发现不对劲看看铜镜里的慕轻尘,又转头看看慕轻尘本人,视线趁势下移,移到慕轻尘的领口处。 一、二、三 妈呀,怎么会有三层交领,是把三件中衣都穿在身上了吗。 您,您,穿这么多不热吗? 要不是你,我能出次下策吗?慕轻尘眼风扫向他,眸底掺有警告:我冷。 可您刚刚还说天热要打地铺呀。 雷劈后遗症,忽冷忽热不行吗? 这理由倒是说得通。牛菊花单纯的小脑袋很受用吗:那您直接穿件夹衣吧,里头填有丝棉,大抵能暖和一些。 这烈日炎炎的,怕是把我热不死吧!慕轻尘起身掸掸衣袖,没好气的觑着牛菊花。她身形欣长,比牛菊花要高出半个头,居高临下的,很有压迫感。 牛菊花没骨气的瑟缩着,换了个话题:您要出府吗,还是别了,大病初愈需再休养几日,若长公主知道奴才任由您胡闹,又要责罚奴才了。他垂眸,看向自己还在发疼的膝盖。 慕轻尘不以为意,踱步到窗边,葱白的指节往窗沿懒懒一搭:没看到三驸马在等我救命吗? 牛菊花循着她的目光看过去,就见东南方向,一只燕子风筝正跌跌撞撞的飞,忽上忽下,忽左忽右,这姿态,颇有点鸟儿麻痹症的意思。 此乃三驸马的求救信号! 大华三驸马亦小白,身姿俊俏,风流无限,号称帝京第一纨绔子弟。不是在逛青楼,就是在去逛青楼的路上。 而三公主常鸢,不是在青楼抓驸马,就是在去抓驸马的路上。 慕轻尘和亦小白同岁,自幼一起长大,感情亲厚,慕轻尘曾跟她许诺,若遇到三公主为难,便在东南角放风筝,届时,她定会出面相救。 而亦小白向她的求救的原因永远只有一个逛青楼被三公主发现了! 三驸马可真是顽皮贼骨啊!牛菊花钦佩着,同慕轻尘一道出了房门,扎进热浪里。 唉哟我去,太热了,热得浑身发烫! 慕轻尘猛地缩回脚,疾步绕进左侧游廊,她立在廊柱投下的阴影处,以手作扇,替自己扇风。 哎 做人难,做驸马更难,做一个女扮男装的驸马更是难上加难。 牛菊花追上来,继续喋喋不休:求您了,咱回去吧。 再唠叨我就撕烂你的嘴! 牛菊花围着廊柱跑了一圈,胖脸皱出包子褶。 慕轻尘在他脑袋上敲了一记,带上他一起七拐八绕的踏出府门。 车夫鱼伯在车前搭好小梯子,恭候慕轻尘上车,但牛菊花似是不太乐意:怎是四望马车?这大热天的,马车四面都通风,不怕把我们驸马冷着吗! 鱼伯: 大热天?冷?他脑子有点转不过弯,笃定是自己读书少的缘故,应了声,说,奴才这就牵回马厩去换。 换回来的是辆拱厢马车,除了厢门就只剩两个狭小的窗口,而且还悬有细竹帘。 慕轻尘狠狠地瞪了牛菊花一眼,撕烂他嘴的冲动越发强烈。 牛菊花对慕轻尘的心里活动全然不知,狗腿子似的为她撩起车帘,服务好评度达到五星。 慕轻尘鲜少吃闷亏,掐住他的脸,夸他贴心小棉袄,直掐得他泛眼泪。 等到慕轻尘上车后,牛菊花揉着青紫的脸蛋跃到鱼伯身边,同他一起驾马,那一身肥肉,把马儿震了个趔趄,其不乐意地嘶鸣一声,以示抗议。 紧接着牛菊花的后腰便结实的挨了一脚,飞身而下,砸得满地尘土飞扬。 他唉哟两声,吃力地爬起来跪好:驸马,你怎的突然踢奴才,奴才是做错什么了吗?从昨夜到现在,又是罚跪又是挨踢的。 慕轻尘懒得搭理他,吩咐鱼伯启程。 车辕缓缓滚动。 慕轻尘在车内闭目养神,又说:先别出坊门,在十六王宅里溜达溜达。让那些蠢蠢欲动,巴不得她一命呜呼的人安安心。 十六王宅最早称十王宅,本身住着十位王爷,往后又添了六位,几辈下来,倒成了皇子皇女们的住宅区,紧邻太极宫和大明宫,华帝管束起来很是方便。 慕轻尘卷起细竹帘,把脑袋从窗口探出去,正巧看见路口前一队黑衣府兵,簇拥着一骑马的粉衣女子,发足狂奔着。 女子挥舞着马鞭,狠狠抽在马肚上,鞭尾割裂空气,呲啦一声响。 他们的速度太快,在路口一闪而过。 牛菊花提醒她,驸马,是三公主。慕轻尘应了一声,让鱼伯速速跟上。 无奈牛菊花太沉,严重拖慢了车速,等一路追到西市时,府兵已经封锁了所有出口,慕轻尘跳下车,被眼前的阵仗惊了惊。除去三公主的府兵,还有里坊的里卫、街铺的武侯和京兆府的不良人。 四队人马在西市内来回穿梭,把市里市外封锁的密不透风。 啧啧啧,牛菊花一手揉腰,一手捂脸,三驸马这回,怕是要被三公主给抽成失心疯。 慕轻尘忍俊不禁,斥他没大没小。 * 昭蓬阁。 常淑端坐在矮榻之上,手肘支在榻中央的小方桌上。她推开初月姑姑递来的茶盏,目光落在柏木地上的雕花,花式是并蒂芙蓉,花身张扬,作徐徐盛开之状。 林渊,驸马究竟如何了。她收回目光,扫过眼前众人。 林渊顶着那颗大脑袋,行上一礼:微臣以为,慕驸马的身子并无大碍,只是 没有只是!常淑打断他,不怒自威道,把后半句给本宫烂在肚子里。 渊大头胆小懦弱,最经不住吓,连连哈腰:请殿下放心,微臣这就重改医案。 其余人也纷纷附和,竖掌立誓言,绝不对外透露半分慕轻尘的事。 常淑眼里的愁绪散了一两分,指尖抬了抬,示意他们退下。 初月厉声呵斥他们赶紧谢恩,唤来侍女,带他们领赏钱去。 桃花扇就搁在小方桌一角,扇身仅五寸长短,共四十二根窄而薄的竹质扇骨,雪白的真丝扇面上绣有灼灼桃花。初月姑姑将扇子小心展开,为常淑轻轻抚开热意。 常淑的额头沁出一层薄汗,轻风拂来,显出丝丝凉意。她回过神,将桃花扇接过,贴在衣襟处。 初月姑姑知道她素来宝贝这扇子,莞尔一笑:郁华斋的小管事方才来了一趟,说驸马带着牛菊花出府了? 出府?常淑焦急起身:她刚醒,又往哪里去,快派人把她给我追回 忽尔欲言又止,笑自己忙糊涂了,缓了口气道:旺财做事素来稳妥,定是有打算的。 旺财是慕轻尘的小名。 初月姑姑认同的接话:驸马虽然和您吵架,但心里还是有您,出门逛一逛,让二皇子三皇子看到她安然无恙,自然就不敢轻举妄动了。 是啊,昨日她出事,我这一派都乱成一锅粥了,幸好是一场虚惊,常淑言罢,又补了一句,多派几个人跟着她。 初月姑姑领命退了出去,一盏茶后才回来,说是办妥了,她陪常淑在屋里散步:您一夜没睡,可要小憩?再过一会咱们府上就要热闹起来了。皇子公主们定都收到慕轻尘醒来的消息,估计现如今正在准备拜帖,要来探个虚实。 常淑觉得她说得有理,由她陪着回了郁华斋,一进屋,就因地上的被褥生起闷气。 初月欲要让人进来收拾,被常淑叫住,她柔声说:由她闹,闹过就好了。 她合衣睡下,发泄似地拍了拍旁边的枕头,像是打在慕轻尘身上似的。 她想不通,以往和慕轻尘吵架,两人顶多是互不理睬,隔日就能和好如初,怎么这次慕轻尘偏偏对她礼遇有佳,显得很是生分? 难不成是冷战新招数? 还是她那一巴掌打得慕轻尘心灰意冷了? 她把手掌摊开,举到眼前,摇曳的烛光中,修长的手指泛着莹莹白光,光芒四溢中,她的面容显出颓败,酸涩的情绪,在胸口滋生。 第3章 契约驸马上线 西市,帝京最热闹的的地段之一,这里以兜买舶来品和大宗货物而闻名,是各国商客的聚集地,口音最是繁杂,大秦、拂林、新罗、天竺应有尽有。 三驸马换地方了,以前都是在平康坊里风流的。牛菊花偷着乐。 平康坊里满是秦楼楚馆、乐坊舞肆,亦小白每每风流都是选在那,偶尔也会在曲江池畔瞎晃,倒还从没来过西市。 听闻上月来了一队波斯舞娘,高鼻深目,妍姿妖艳,跳起胡旋舞来更是婀娜妩媚。其舞肆就开在西市。想来亦小白是纨绔性子作祟,冒着生命危险,也要来一睹这些胡姬的风采。 西市人头攒动,高声吆喝的里卫、武侯和不良人在其中横冲直撞,像是一池清水里丢进了数尾鱼,搅得无波无澜的水面急急晃荡起来。 商客们都避之不及,三三两两的拥在一起,议论着是出了何事。 西市署的署丞跑出来查看,跌跌撞撞的跑到坊门前一瞧,方才发现高头大马上的粉衣女子。 三公主!署长向她磕头行礼。 常鸢把马鞭蜷在手里,灵巧一跃,从马背上跳下,根本不搭理脚边跪着的人,径自往坊内张望,厉声对身后的府兵命令道:务必封锁所有出口,也别总在街上找,这些商客鬼机灵,把屋顶都改成的了平顶,用来堆放货物,藏个人甚是方便,让兵卫们也窜到屋顶找找看。 末了加了句,我还不信找不到了! 颇有把西市翻个底朝天的架势。 她横眉倒竖,朝地上猛甩了一鞭子,抽得尘土四溅,手腕的清风铃也随之发出急促的脆响。 府兵领尉忙行叉手礼,称了声是,他右手握住腰间悬着的铁尺,往外疾步狂奔。 署丞也算半截身子入土的人,久跪不起,实在吃不消,他撑着地,试探性地爬起身,见常鸢并未斥责,胆子不免大了些,又道:三公主!坊内鱼龙混杂,您金枝玉叶小心伤到自己。是哪个不开眼的刁民冲撞了您,您说于微臣,微臣立刻派人捉拿。恳请您开恩,将人马都撤回去吧 西市繁华,那么多带刀带剑的兵卫在里头乱窜,倘若出个什么事,他定得吃上头的罚。 常鸢不等他说完,呵斥道:说谁刁民呢,你才刁民,你全家都刁民! 哼,敢说本宫的小白是刁民,讨厌! 署丞见她发怒,惊慌的想要求她宽恕,话刚及舌尖,就被走到跟前的人吓了回去老天爷呀,慕轻尘,居然是慕轻尘!这身子骨可真好,天打雷劈都能没事! 署丞连退两步,退到人堆里不再言语。 常鸢。 常鸢应声回头,喜不自胜:轻尘,你怎的在这?什么时候醒的! 她声音高了一个八度,围着慕轻尘足足绕了三圈,提起慕轻尘的两条胳膊打量:还以为你会一命呜呼,没想到今儿就醒了。 她好奇心起,抓住慕轻尘不停地问被雷劈是啥感觉?是疼?是痒?。 说着像是想起什么,脸色一变,话锋突转:说,你为啥休我皇姐?本宫告诉你,你若敢欺负她,我定让父皇做主! 她的曾祖母是胡人,到她这一辈,五官已然汉化,但睫毛又长又密,鼻梁挺翘,右眼角还挂有一颗莹莹泪痣,即使生着气,也带有少许独属于异域美人的娇媚。 慕轻尘答非所问:我四下闲晃,散散心,从昨晚一直躺到现在,乏累得很。你到这处做什么? 还能做什么,抓负心汉呗! 慕轻尘装作恍然大悟,眼风扫过一旁脸色煞白的署丞:你这么闹,小心父皇责罚你。 怕什么,都是亦小白的错,父皇要怪也是怪她。 说的也是。慕轻尘啧啧两声,抬手指向西北边,天热,我身子还没恢复,便不多做耽搁,先回府了。 临上车时,常鸢却突然喊住她,眼角眉梢满是狐疑。 慕轻尘似笑非笑的回身看她,静待她下一步动作。 常鸢倒也不跟她多废口舌,上前两步,用鞭柄一把掀开马车的车帘。 里头的牛菊花吓了一跳,一咕噜的滚下地,向她请安。 分卷(3) 常鸢随口嗯了一个字,挥手招来两名府兵。府兵们会意,将马车里里外外,连带车底都用铁尺捅过。没有,连亦小白的头发丝都没有。 常鸢微一迟疑,笑眯眯的跟慕轻尘道歉,像是拿准了慕轻尘不会生气。为何?因为她有常淑撑腰! 我可以走了吧。慕轻尘逗她。 可以可以。常鸢亲自扶她上车,还一口一个小心别磕到头,言罢,十分殷勤的目送其远去。 周遭的百姓们都驻足停留,窃窃私语着,说到兴头上,还要对逐渐消失在路口的马车指指点点。 车速不急不慢,优哉游哉的像个漫步青山绿水的游子,一路北去,车辕一拐,上了大街。 慕轻尘到底是撑不住了,肩头一斜,倒在软垫上。太热了,太热了,真的是太热了!看来是高估了自己,三件中衣什么的实在吃不消,早知道就把那条擦脚(jio)帕将就着用了。 鱼伯,速度快些。慕轻尘虚弱一句。 牛菊花挠挠脸,从车帘一角探进脑袋:驸马,就这么回去吗?咱们才刚到西市呢?三驸马还等着您救命呢哟,您这是怎么了? 慕轻尘热得像片晒脱水的芭蕉叶,硬生生地挤出一句:口渴。 要不找间茶肆坐一会? 慕轻尘微抬眼皮:也好。 不过三驸马还没 我是你主子,还是她是你主子?慕轻尘嗓音嘶哑。 牛菊花的腰还疼着呢,放下帘子,和鱼伯絮叨了一句。 鱼伯呵呵笑着,拍拍马屁i股,马儿随之甩了个响鼻,拖着车厢加快了脚程。 与此同时,在西市坊门前的常鸢于漫长的等待中慢慢变了脸色,四路人马相继来报,说是搜查亦小白无果。 难不成人早跑了?不会,自己速度那般快,根本不可能有人先一步通风报信 不对,她脑中闪过一道白光,回忆起慕轻尘与她说话的种种她记得很清楚,慕轻尘在说天热,我身子还没恢复,便不多做耽搁,先回府了的时候,抬手指了一下西北方。 穆宁长公主府明明在东北方呀?是不小心指错了吗?不,绝对不会,人说话时肢体的动作是下意识的,嘴上说谎,身体是无法配合的。 也就是说,慕轻尘在说谎,她要去的分明是西北边,原因只有一个,亦小白往那个方向跑了! 常鸢眼眸霎时清明,天杀的慕轻尘,居然敢哄骗我!她因怒火烧红了脸,又甩了一记响亮的鞭子,鞭音刺耳尖锐,惊得众人心尖发颤。 常鸢翻身上马,握紧缰绳,带领所有人往西北方疾驰而去。 署丞死死掐住自己的人中,缓过呼吸,揪住被汗水濡湿的领口,蹬蹬蹬地跑回西市署,他推开署吏和通传,穿过前院和内厅,进到一间耳室。 室内狭小,长宽不过十步,堆放着货架、木箱等物什。这里终年阴暗潮湿,空气里满是霉腥味。 署丞捏住嗓子:三驸马三驸马 哗啦,阴黑的角落里,一生着玄色窄袖长袍的女子,从堆满书册卷轴的角落里站起来,带起的尘埃在阳光里翻滚奔腾。 咳咳,亦小白呛得直咳嗽,她扬手挥了挥,我家母老虎走啦? 她似乎很是担心,猫着腰凑到署丞跟前,等得到想要的答案后,才潇洒的挺起腰杆。 您可折煞微臣啊,一见到三公主,微臣这双腿嘿嘿,直打颤。 亦小白夸他聪明有胆识,居然能把常鸢给支走,还把人马都撤了,实在是人不可貌相!大方地塞给他两条银铤。 署长把银铤揣进怀里:微臣哪有那个本事,多亏慕驸马,三言两语便把三公主骗得晕头转向,带着一帮府兵,往西北方去了。 慕驸马? 亦小白咧出个大大的笑脸:旺财醒啦! * 慕轻尘在见到署丞第一眼时,便猜出亦小白躲在西市署。亦氏是皇商,主供盐和香料,货物入京必先经过西市署勘验,需由署吏在过所上批个听字,这才能入市行销。倘若出了问题,自然由亦小白来打点疏通,日子久了,亦小白与西市署便熟络起来。 出了事体,找熟人帮忙才稳妥,所以西市署是最好的选择。另外,谁也不会想到,她会躲到这里头去。 因此,慕轻尘只需要做一件事引开常鸢,为亦小白的顺利逃脱,打下坚实基础。 回到公主府时,正值日落,第一波暮鼓咚咚咚的敲响,慕轻尘踩着鼓点,踏上抄手游廊,绕过嶙峋的假山,进到昭蓬阁。 万万没想到,在里头遇上了尚寝局的女司。 慕轻尘微微一震,唤了声淑儿。常淑嘴角含有一抹淡淡的笑,提起裙角走向她。 女司上了年纪,两鬓上有几根银白的发丝,宫里的人都喊她女司嬷嬷,主职是听房听皇子皇女们行i房。 慕轻尘一看到她,就有一种要被公主宠i幸的不祥预感。 天哪,女扮男装咋就那么累呢? 她贴到桌边坐下。牛菊花记挂着她口渴的事,取了桌中央的茶壶,为她连斟两杯。 女司嬷嬷双手叠在腰前,眼冒精光:听闻驸马去了西市,婢子起先还不信呢,现下眼见为实了。 喝水都咕咚咕咚的,看来身体并无大碍,她又道:婢子这就回去把长公主府的名籍加上,明日的听房尚寝局会按时派人来。 慕轻尘花容失色,被茶水呛岔了气,连咳好几声,常淑忙为她拍背顺气,动作温柔轻巧,像是软绵绵的云在背心挠痒痒。 嬷嬷,实不相瞒,我这身子还发着虚。 牛菊花附和,竖起三根手指:对对对,您看看,大热天的,驸马却怕冷,中衣足足穿了三件。 女司嬷嬷讶然,抿嘴皱眉,似是为难,这听房是先祖爷定下的,为的是常氏一族子嗣昌盛。规矩定得很死,若有哪位皇子公主因事告缺,还需通过尚宫往上报,一路报到内侍省去,过程繁琐,耗时耗力。 昨夜一收到慕轻尘被雷劈的消息,她就和尚寝局的人商量着,擅自做主为长公主府告了缺,报到尚宫那,如今流程才走到三分之一,这还是看在慕轻尘情况特殊的份上加急办的。 要说慕轻尘昏睡不醒也就算了,偏偏在这个节骨眼上醒来,还跟个没事人一样晃去西市看热闹,弄得全帝京的人都知道她安然无恙,明日若不听房,实在说不过去。 常淑在慕轻尘身旁坐下,垂眸一看,还真见到贴在她脖颈处的三层衣襟,紧张的去探她的额头,不想摸了一手的汗:怕冷怎的还出这么多汗。 慕轻尘:那是冷汗。 常淑压根没想到她会撒谎,信以为真,转头对初月姑姑焦灼道:再传太医!对了,今晚给驸马换床厚点的被子,再加床狐裘 慕轻尘:!!? 初月姑姑也像是被慕轻尘的病吓着了,匆匆领命,走到门口突然停下,问说:驸马是否冷得厉害,婢子一会儿给您烧个炭炉子可好? 慕轻尘: 大热天的,你怕是要把我热死!! 殿下明晚的听房可要告缺?女司嬷嬷见她们发起慌,怕耽误自个儿回宫的时间。细听暮鼓,这已敲到第四波了,大华朝实行宵禁,五波鼓声后,一百零八坊的坊门会同时关闭,她总不能在宫外歇脚吧,于是趁着空档插话。 慕轻尘就等她这句话,正欲开口时,猝不及防被常淑抢了话头:不用! 慕轻尘僵了一瞬,心道,说好的三年为期,你却突然要睡我! 第4章 契约驸马上线 盛夏的夜晚,刺耳的蝉鸣像个聒噪的老女人。 慕轻尘回房,发现地铺已经铺好,加厚的被褥上盖有一床雪白的狐裘,被褥中还塞有两个汤婆子。她嘴角一抽,直夸初月姑姑手脚麻利。 哎,愁人。 她想不明白,自己以前也算是叱咤风云,怎的被雷劈之后脑子就不够用了,处处被人牵制,因一裹胸布搞得头昏脑涨,连牛菊花都骑到她脖子上撒野了。更惨的是常淑还想与她行i房,简直是要她的命真是一波未破,一波又起。 不行,必须和常淑秉烛夜谈一番,说好三年为期就三年为期,哪能出尔反尔。不过常淑出尔反尔的理由是什么?难不曾是爱上我了? 啊,我这该死,无处安放的魅力啊! 想到这,慕轻尘扯出一丝苦笑,假凤虚凰哪有资格谈说儿女情长。公主啊,你这一腔爱恋,终究是错付了呀。 常淑和初月姑姑在游廊下站定,两人说过几句话后,常淑吩咐她早些回去歇着,今晚不用她伺候了。 初月瞥了眼半敞的房门,心里跟明镜似的,含笑退下,直到她的背影消失在游廊最远处,常淑才疲倦地阖上那双晶亮玉润的眼睛。 折腾了一天,可真累,平端起的肩头往下塌了塌,常淑带上门,绕出木屏风,却并未在帐幔深处,见到心爱之人的身影。 设在屋中央的六角鎏金香炉燃着牧沉芸香,颗粒细腻,香味幽幽脉脉,常淑的疲累重了两分。 卧房极大,长一百步宽六十步,一点不比宫内的寝殿逊色,分前寝、中寝、后寝,常淑晕晕乎乎的在房内走了走,方才在后寝的翘头桌案后找到慕轻尘。 怎的在这?常淑一改白日的威仪,孩子气的圈住慕轻尘欣长的脖颈,像只意懒心慵的御猫坐到她腿上,窝进她怀里。 慕轻尘讶然,警惕地眯起双眼,果然,长公主是对我动了不该有的心思! 她沉声提醒道:殿下,请自重。 言语呼吸间,常淑肌肤上的清新香味沁入心肺。 初月姑姑被我支走了,有什么好自重的。常淑的胳膊紧了紧,与慕轻尘愈发靠近,柔软的唇瓣几乎贴在慕轻尘脸上,午后你不在,二妹、四妹过来拜会,二皇兄和三皇兄也递了拜帖,常笙也来了,没见到你他还有些不高兴。 常笙是华帝的第六个儿子,与常淑是一母同胞的亲姐弟,常淑现年二十四岁,常笙足足小她十岁,所以总是有些孩子气。 如今太子被废,四皇子受到牵连,入了大理寺,五皇子又无心党争,皇子中较为成气候的便是二皇子,朝堂内外皆在言说,他极有可能是新的太子人选,不过六皇子常笙天资聪慧,又有穆宁长公主这位长姐撑腰,帝位的天平指不定偏向谁呢。 最重要的是,长公主还有慕轻尘,这厮虽然只是弘文馆小小的九品校正,但却是华帝最信赖的谋士,钦封的十九学士,生性乖戾,手段狠辣。其老虎屁股的名号能令听者色变,闻者切齿。长公主有她,一如锦上添花、如虎添翼。 殿下可是忘记了你我的约定? 常淑听出她口气不善,疑惑的看着她。慕轻尘讥诮的笑着,从算袋里的抽出一根算筹。算筹只一指长短,薄而窄,竹质,于慕轻尘葱白的指尖来回翻转。 这是慕轻尘的习惯,每每遇到难解的问题,便会把玩它。 常淑语态轻松,含笑道:什么约定? 装蒜?慕轻尘对这样的行为非常不齿,话锋一转,开门见山道:明晚,我是不会跟你行i房的。 想睡我,没那么容易。 常淑对她的拒绝很意外,以前的慕轻尘不是很中意此事的吗?自己当然考虑过她大病初愈,可能吃不消,但又想借着明晚的机会与她和好如初。同床共枕五年,她们都深喑耳鬓厮磨、鱼水之欢的好处。 好似突然想到什么,常淑拉开与慕轻尘的距离,目光沿着她的眉眼一路往下,滑过下巴、胸口最终停留在小腹处,该不会是被雷劈废了吧!所以才如此抗拒! 她沉吟半晌,想起渊大头的话微臣以为,慕驸马的身子并无大碍,只是 天哪,她还让渊大头把后半句话烂在肚子里,不会耽误了慕轻尘的最佳治疗时间吧。要不释放点信息素试试,看看慕轻尘有没有反应 咳咳,慕轻尘很不喜常淑的心不在焉,清清嗓子,拉回她的注意力,既然有过约定,殿下便要一言九鼎,她推开常淑,站起身,走到博古架前停下,窄袖一甩,姿态毅然又潇洒,殿下当年为了六皇子的帝位之争,下嫁于我,洞房之日与我定下契约,许诺三年为期,期满后放我自由!如今六皇子端敏聪慧,已乃陛下心中新帝的不二人选,微臣别无所求,只望殿下念在微臣没有功劳有苦劳的份上,信守承诺,于微臣一封休书! 她话吐露的一气呵成,腰板儿挺得笔直,比朱雀大道上的老榆树还直。 常淑怔住了,足足怔了一个弹指、两个弹指、三个弹指 十个弹指后,常淑:哈?!!! 契约?三年为期?休书?自己何时许下过这样的承诺?常淑稳住心神,后退两步,从头到脚细细观察起慕轻尘来,正思量着,就听慕轻尘蓦又补了一句:公主,不要因寂寞爱上我,我心怀天下,注定不会被儿女情长所束缚。 说这话时,她语气哀戚,清冷的面容隐在温柔的夜色中,若细细去瞧,还能瞧见她攥紧的双拳,没错,她的心在疼。 可疼又能如何,以女儿身混迹朝堂已然是欺君大罪,她唯一能为常淑做的,就是远离她,将她对自己爱恋掐死在襁褓中。 常淑天青色的云纱裙衫微微一动,一阵难以言喻的委屈迅速涌进胸臆,明明前晚还甜言蜜语,央她生个孩子,现在突然说些莫名其妙的话来伤她的心莫不是,还在为那一耳光置气。 常淑自知理亏,慕轻尘多好强的一个人,受她一巴掌,定是伤了自尊,她揪住慕轻尘的袖口:我与向子屹真不是你所想那样,昨日与你话赶话吵架,才会失了分寸 不必多言了,慕轻尘忍泪甩开常淑的手,从怀中掏出一封信,当年的约定白纸黑字写得清清楚楚,还望公主不要食言。 居然还有白纸黑字? 常淑伸出的手顿了顿,半是疑惑半是犹豫的将信接到手里,打开封口,抽出其中的白麻信纸展开,霎时,明润的眼眸颤了颤。 分卷(4) 这这哪是契约书,分明是慕轻尘的小金库清单。 嘉盛二十六年五月初三,藏银铤一条于昭篷阁屋顶脊兽底座。 嘉盛二十六年七月,乞巧日,藏蓝田玉牒一枚于书房桃花石笔筒下。 嘉盛二十九年,六月廿一,于西市承天金银铺,汇兑金银钱币,藏于郁华斋芙蓉小池内。 常淑一字不落的默念下来,暗自算了算,从存第一笔私房钱至今,正好三年,眉梢一挑,夸了一句:真是清楚明了啊! 每一笔钱的存入日期、藏匿地点、具体数目,清楚的不能再清楚了。 好你个慕轻尘,居然偷偷摸摸的存钱?想去干什么?和亦小白去平康坊鬼混吗! 世人都说,自从长公主下嫁于慕轻尘后,对其□□有方,令其洁身自好,慕轻尘再也不曾踏足平康坊等腌臜之地,然而他们哪里知道,其实是慕轻尘没有钱。 清楚就好,慕轻尘自信一笑,那还请公主予在下休书一封。 休书?常淑看看手里的信纸,又看看杵在那的慕轻尘,美丽的面容渐渐笼上一层薄薄的夜色,她终于发现了慕轻尘是真的脑子不对劲。 她走到慕轻尘身前,于袖中抽出桃花扇展开,扇面上的一树盛放到粉色桃花,在明亮的烛火中,散发出绚丽的光:这是什么? 桃花扇,我的。慕轻尘不以为意,随口回答。 那它是怎么到我手里的? 嘉盛二十六年,你在紫瑶殿内择选驸马,于七十七名乌衣子弟里相中我,交换庚贴时,你赠我镂空玉雕比翼鸟,我赠你这把桃花扇,以作定情之物。 错了! 慕轻尘其他答案都对,唯独时间错了!她明明是嘉盛二十四年择选的驸马。 常淑一时心惊,担心和害怕纠缠在一起,促使她呼吸发颤,她回过神,指着书案上的物事一一提问:这又是什么? 紫豪宣笔。 这个呢? 刻花铜羊纸镇。 这个? 澄泥砚。上月最后一天,亦小白送给我的。 全对,包括时间在内。常淑的心中渐渐有了答案,这个答案呼之欲出慕轻尘只对她出现了记忆的偏差和缺失!由此影响了对自我的认知。 这在华坨的《素问临兰秘典论》里有过一小段记载,深夜,太医令林渊被急召入长公主府,说是燕朝令和帝年间,西边小境内曾有一人与慕驸马有过相似症状,华坨将其命名为认知觉障碍,不过并未说明此人是因何发病,又该如何用药 常淑抿紧唇线,再也无法安坐,她问林渊:该病是否会随时间愈发严重?可有痊愈的可能? 公主莫急,华坨有言明,此病性较为隐蔽,对日常生活不会有任何影响,唯有患者的至爱亲朋才可发觉,想来也无恶化的可能,只是这痊愈嘛请殿下宽恕微臣术业不精,实在不敢妄言。林渊的大脑袋磕在地上。 常淑命他起来回话,悠悠叹息一声:那本宫可以为驸马做些什么? 如往日那般就好,莫要让慕驸马感觉不自在,林渊爬起身子,调整药箱的背带,微臣定当竭尽所能为慕驸马医治,也会为驸马特意整理一本病册,册名叫做 他很是费劲的想了想,突然豁然开朗,说,叫做《疯子在左,驸马在右》 常淑很是满意的点点,准他退下。 第5章 契约驸马上线 长公主府很大,十进的院落,兼有含霜池和竹林。林渊由侍婢引着,穿过重重屋檐。 他跟的很紧,生怕自己掉队,一直到府门前才缓了口气。 门房为他推出一条两人宽的缝隙,请他慢走。 林渊谦虚一笑,闪身出门,拾级而下,借着稀薄的月色踩着石板路,一步步往前,却在拐弯处被一把鱼肠短剑刺中胸口,他吓得脸色惨白,惊声尖叫,腮边的肌肉抽搐扭曲着。 别出声。持剑者冷冷道。 慕,慕驸马。林渊剧烈的喘气,垂下那颗硕大的脑袋,看着自己的胸口,还好还好,没见血,只是剑尖刺破衣服而已。 眼下正值宵禁,武侯会在街上巡逻,帝京的东北方是天潢贵胄和达官显贵的住所,是巡逻的重中之重,人守布防很是严密。 林渊本能的左右张望,他寻思着自己喊救命的速度,能否快过慕轻尘刺破他心脏的速度,估计是不能的。仅仅思考一个弹指后,他放弃了挣扎。 慕驸马,有话好好说。林渊哭丧道。 自然是有话好好说,慕轻尘提着林渊的衣领,将他往前带了几步,直到把他抵在大榆树下,牛菊花已在这早早候着了,正竖起耳朵听四下的动静,警防着武侯们,慕轻尘踹踹他的屁i股,示意他往旁边挪一挪,渊大头我就问你一个问题,老老实实的回答我就不为难你,要不然 她故作停顿,眼里蜷着狠绝。 要不然,我家驸马挖你家祖坟!牛菊花附和道。 别别别,微臣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别怪林渊怂,夜幕四合,寂静无人之地,一心狠手辣的美人对他家祖坟跃跃欲试,换谁都发怵。 这么晚了,公主宣你何事?慕轻尘问。 林渊眨眨被汗濡湿的眼眶,老实道:公主觉得你有病! 你才有病! 慕轻尘把鱼肠剑比划到林渊的咽喉处,他奶奶的,竟然拐着弯骂我。 牛菊花怕慕轻尘下真狠手,麻溜地拉住她的胳膊,笑说,您息怒,息怒。 慕轻尘推开他:渊大头,敬酒不吃吃罚酒是吧?我问你,公主是不是因为明晚行i房一事找你?我听说,太医署这月新做了一批春i药,名为伟鸽,你是不是来给公主送药的? 不,不是啊。林渊感觉到脖子上的剑贴近了几分,惊慌失措的往后躲,可身后是坚实的老榆树,往哪躲啊。 慕轻尘轻蔑一笑,心说,尚寝局的女司嬷嬷刚走你就来了,不是送伟鸽是什么! 微臣说的都是真的,公主觉得您脑子不正常。 脑子不正常? 慕轻眯起双眼冷笑,我不过要与她和离她就觉得我不正常?呵,真是个自恋的女人! 牛菊花佩服林渊死鸭子嘴硬的精神,挺挺肥肚腩,一脸的痛心疾首:林大人,您就招了吧,我家驸马的手段您是知道的,专刨祖坟十八年,还顺带赠送鞭尸服务 慕轻尘嫌牛菊花多嘴,又踹了他屁i股一脚,打了个眼色,让他别磨叽,搜搜林渊的药箱。 林渊把药箱死死护在怀里,却在见到慕轻尘眼底的警告后撒开了手。这一撒,撒出了撒手人寰的既视感。 找到了!牛菊花搂住衣摆,蹲在地上于一堆瓶瓶罐罐里找出一枣色药瓶,约摸手心大小。 慕轻尘将其拿到手里掂了掂,听出里头的颗数还不少。她收了剑,一脸玩味的让林渊解释解释,为何这瓶身的上贴着伟弟字样。 林渊两股战战,说:慕驸马您真误会了,这东西是三驸马要的,三驸马今日和三公主在西市闹得不愉快,想借明晚听房的机会和三公主修好,让微臣替她准备点小玩意儿,增添房中情趣。正好长公主今夜传召微臣,微臣就想顺带把东西给三驸马带来,毕竟三公主府就在邻街,省得三驸马明日往太医署跑一趟。 编,编,接着编,慕轻尘好整以暇,抱臂而立,机智的我,早已看穿一切! 林渊老泪纵横,你看穿个屁! 牛菊花心细,担心有漏网之鱼,继续在药箱里仔细翻找,来来回回好几遍,这才捂住隐隐泛疼的腰站起来,把药箱还给林渊。他警惕性很高,回到刚才的位置,继续放哨,竖起耳朵听了听,紧张的提醒道:驸马,有人来了。 来人只能有两种,要么是打更的,要么是武侯,声音越来越近,间或嘚嘚马蹄声,定是武侯无疑了。 慕轻尘笑容里的不怀好意渐渐加重,林渊一看她这幅模样,便怕得厉害,抱着药箱的胳膊不停地发抖。 他胆小懦弱惯了,但眼下慕轻尘的鱼肠剑已收,武侯就在不远处,当真是狗急跳墙的好时机。他趁慕轻尘不注意,撒开脚丫跑出大榆树,还差点被树根拌了一脚,嘴上不闲着,高喊武侯救命啊。 等附近的武侯赶到时,他的乌纱璞头已经歪在一边,药箱里的东西摔出来不少。他顾不得拾捡,扑倒在马前,抱着武侯的腿,说,慕驸马要杀我。 武侯门听到他的话,俱都用看傻子的眼神看他,心说,慕轻尘要杀你,你他么还有机会喊救命? 为首的人阴沉着脸,翻身下马:你的允书呢? 大华的宵禁口号是半夜闲晃,非奸即盗,若被武侯发现你晚上出门,就算你是皇太子,也得被拖到武侯铺挨上几十板子。 而允书就是免打金券,宵禁时的通行证。 林渊从地上爬起来,翻开药箱,却死活翻不出允书,他后背冷汗涔涔,嘀咕说完了完了,复回头张望来时的路,也并未发现有允书掉落在地上。 他忙不迭地抬眼,盯向那棵老榆树看慕轻尘和牛菊花不见了! 他明白了,定是方才牛菊花找伟鸽时,将他的允书偷走了。 刚才,刚才慕驸马就在那!我是太医,是长公主请我来为慕驸马瞧病的!慕驸马疯了你们知道吗!林渊语无伦次。 武侯们: 我看是你疯了! * 驸马,您的伟鸽。牛菊花的后腰越发的疼,估摸是慕轻尘踹他时,让他闪了腰,眼下定是充了血,疼得都直不起身了,还有您让我偷的允书。 慕轻尘合上府门,从他两只手里接过东西,看他疼得龇牙咧嘴的,心生不忍,说,明日你就别应卯了,休息两天,我给初月姑姑说一声便是。 跪了一晚上,还挨她一脚,确实吃不消。 牛菊花一听,感动的稀里哗啦,抽搐着被慕轻尘白日掐肿的脸,扯出一菊花疼般的笑容:奴才没事,想伺候您,换了旁人奴不放心 嘴巴倒是甜。慕轻尘用允书打打他的脸,让他马不停蹄的滚回房去。 牛菊花憨憨的笑,一手捂腰,一手捂膝盖,一瘸一拐的去了,边走边唱道:菊花残,满身伤,我的笑容已泛黄 慕轻尘: 路过拱桥时,她把允文撕碎,随手洒进池子里,一片一片,像细碎的雪。夜风拂过,她的衣摆随风摇曳,抬头望向天空,想不到竟是星罗漫天。 真美!慕轻尘感怀着,停下脚步仔细欣赏。朦胧夜光中,她的侧面轮廓,像一线条流畅的剪影。 她缓缓的,缓缓的,抬上胳膊,将伟鸽举到眉眼前,挡住清泠的皎月:呵,得不到我的心,就想先得到我的人!痴心妄想! 阿嚏! 常淑打了个哆嗦。 她有些意外,天如此炎热,为何自己冷飕飕的。 放下手中的书卷,掀被下床,欲要将花窗合上,正巧看在右侧游廊下的慕轻尘,她心欢喜,去到门边为慕轻尘开门。 对于慕轻尘她是爱极了,可眼下她还生出一层愧疚。林渊虽没有明说慕轻尘因为何故生病,但想来也和那道劈来的雷,脱不了关系这都是因她而起。 这么晚了,去哪了。 慕轻尘向她行礼,恭敬道:微臣去竹林散了散步。 常淑翻了个白眼,忽略她对自己刻意的生分,捧住她的脸,在她嘴角落下一吻:这般怕冷,还去竹林做甚,我刚召了林渊来给你瞧病,你非要躲走。 慕轻尘随意搪塞道:一点冷而已。 那快休息吧,汤婆子都给你备好了,还烫着手呢。 慕轻尘: 常淑步到十六连枝灯边,用小锤将蜡烛一一揿灭,然后和慕轻尘道了晚安,回床歇息了。 慕轻尘确保她呼吸均匀后,才进到屏风,解开衣服。脱下衣裳的一刹那,一股汗馊味儿直往她鼻子里窜,差点没把她呛着。 啊,慕轻尘在心底咆哮,女扮男装就这么累吗? 怎么办?要不要溜去浴汤洗个澡? 不妥不妥,太危险了,这寝殿在府东侧,浴汤在府西侧,中间有各种大小花园、石径、廊道夜巡的府兵数不胜数,她很容易被发现。 还是算了吧。 慕轻尘耷拉着耳朵。 女扮男装的驸马不配洗澡! 她愤愤地咬牙,出了屏风,躺进火热的被窝。 却在下一瞬发现被子里多了个人常淑。 慕轻尘骇然,挺身坐起,拉开与常淑的距离,紧紧护住胸口。 心道,看吧看吧,迫不及待想拥有我了。 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质问道:公主殿下,你为何藏在微臣的被褥里。 常淑看着她的眼睛,其肌肤晶莹透亮,如脂如玉,在漆黑的暗夜里,散发着夺目的神韵。 慕轻尘不禁晃神,只怨常淑风姿迤逶、眉目含情,搅得她的春心都有些荡漾。 公主,千万自重! 常淑凑近她,挑起她下颌:你不是冷吗,本宫给你暖暖。 慕轻尘白皙的面颊红彤彤的,气息略喘,用手抵住常淑的肩头:我有汤婆子就够了 引i诱不成,常淑唯有服软,哑着嗓子低声说:轻尘,以前是我太任性,你不是一直想要个孩子吗,我给你生一个。 真的不用!慕轻尘转动起被雷劈过的脑袋,寻找拒绝的理由:今晚怕是不行。 分卷(5) 为何? 因为,她佯装出为难的模样,忽尔沉痛且忧郁地说,因为,微臣不举! 常淑:哈?!! 第6章 契约驸马上线 夏季的夜晚不算长,五更点卯时天隐隐透出曙光,漆黑的天空褪了颜色,显出靛蓝。 十六王宅里更夫正在敲梆。 初月姑姑和牛菊花一同进了郁华斋,在门外请安,说是时辰到了,驸马该上朝了。 经他们提醒,常淑这才想起今日是初一。大华三品以下的官员,每月逢一、五才能上朝,初一、初五、十一、十五、二十一、二十五,一月六日。 对皇家来说,尤其以每月初一最为隆重,皇子驸马们上朝,公主们要入宫拜见母妃,晚上尚寝局的嬷嬷还要前来听房,所有的事都累在这日操办。 她笑自己定是被慕轻尘给气糊涂了,才会把这么重要的日子都给忘了。 想想又觉得好笑,笑慕轻尘这厮居然能编出不举的理由敷衍她。 常淑体谅她还病着,不与她计较。 掀开床帘,发现慕轻尘正从衣橱里翻出三件新的中衣,进到屏风更衣时,不忘警惕地看她一眼。 常淑摇摇头,朝门外唤了一声,初月姑姑和牛菊花这才推门而进,身后还跟了一帮侍婢。 不是让你今日休息吗?慕轻尘向牛菊花发问。 牛菊花把绿袍官服捧上来,向常淑请安,待到常淑将袍子接在手里,方开口回答:奴才好多了,再说了,您向来都是奴才陪着的。 慕轻尘瞪他一眼,展开双臂,任由常淑为她将官服穿上。 常淑修润的手指抚平她的衣襟,扣上圆领处的攀扣,又从初月姑姑手里拿过腰带,为慕轻尘系上,当两手环绕上慕轻尘的腰肢时,她的唇贴到慕轻尘耳边,小声道:今晚,可不能拿不举来敷衍我。 言罢,就见慕轻尘的耳朵渐渐充血,颜色由浅变深。 害羞了!她的驸马居然会害羞! 常淑像发现什么不得了的事,又惊又喜。 这也太可爱了叭! 她玩心大起,偏过脑袋用鼻尖轻擦慕轻尘的脸颊。 慕轻尘羞涩难当,分开与她的距离,眼眸一垂,羞赧道:别,这么多人在呢。 常淑忍俊不禁:那晚上没有人时就可以吗? 咚咚咚,心跳为何快得像打鼓! 慕轻尘眼跳耳热,小媳妇似地搅搅手指,没言语。 牛菊花抖了个哆嗦,妈呀,我家驸马是不是吃错了药,叱咤风云的雄风死哪去了!? 莫说是他,一屋子的侍婢也都吓了一跳,齐齐往后趔了一步。 常淑见天色不早,收起逗弄慕轻尘的心思,给她戴上乌纱璞头,说,时间来不及了,带几样糕点路上吃。 慕轻尘摆摆手,示意不用,理了理宽大的广袖,带着牛菊花跨出房门,上了游廊。她走得很快,像是在逃避什么。牛菊花捂住腰,放着小跑,央她慢点。 行至游廊拐角时,慕轻尘忽然停下,牛菊花猝不及防地撞上她,撞歪了她头上的乌纱:奴才该死。 他仓皇请罪,小心翼翼的将其扶正。 慕轻尘却一脸茫然的挡开他的小胖手,眼底蕴着无限惆怅,负手而立,遥望波光粼粼的含霜池,池中央一尾红色的锦鲤悄然跃出 我好似对公主,有了不该有的心思。她捂住还在小鹿乱撞的胸口,那里,正因常淑方才的撩拨悸动不已。 话本子说,这种感觉叫怦然心动。 有了不该有的心思?牛菊花揉揉脸,未几,恍然大悟道:您该不会又想与公主和离吧。万万不可呀,皇上正生着您的气呢,要不是看在您大病一场的份上,定会降旨责怪您 慕轻尘刚酝酿出的忧郁就这样被牛菊花毁得支离破碎,用你不知道我女扮男装的苦楚,所以我不怪你的眼神看他。 直看得牛菊花发毛。 亦小白在长公主府的府门前等了许久,眼下正蹲在石狮子旁啃胡饼,油亮亮的芝麻和酥皮掉得满地都是。 小宦官白莲花将马牵到一边,跑上前来,躬着身子劝道:我的好主子,您别吃了,万一被御史台的那些大人们看见,又要到皇上面前说您的不对了。 亦小白用袖子擦擦嘴:怕什么,他们告我状又不是一回两回了,多这一次不多,少这一次不少 唉哟,您可真真是要急死奴才。白莲花长了一张小白脸,身形单薄如纸,被亦小白这般回怼,当即急得抖若筛糠。 慕轻尘一出来,就见到某个熟悉的背影:亦小白,你下次再敢在我府门前吃东西,我就把你舌头割了。 亦小白听闻,倒吸一口凉气,把剩下的小半块胡饼塞进怀里,又从袖子里掏出另一块,笑嘻嘻地递给慕轻尘:府上刚请的波斯大厨,特地带来给你尝尝。 我今早不打算吃早食。慕轻尘见鱼伯已将马儿牵来,迈出几步,踩着马镫上了马。亦小白生怕掉队,骑马追上去,与她并辔而行。 那帮老臣唠叨死了,早朝没有两三个时辰是下不来的,你大病初愈身子虚弱,不吃早食哪行。 就是要让父皇看到我弱不禁风,对我生出点怜悯,免得看到我气不打一出来,指不定怎么收拾我呢。 亦小白眼睛像两颗黑葡萄似的,骨碌一转:那我也不吃了,昨日鸢鸢把西市折腾出那么大动静,父皇肯定已经知晓我也得让他看到我弱不禁风的一面 父皇是不会罚你的。 为何?亦小白眨眨眼。 因为他压根儿就不想看到你。 噗 噗 各自牵马的牛菊花和白莲花,不厚道的笑出了声。 亦小白气鼓鼓的,威胁白莲花说,再笑我就把你卖去做小倌儿。白莲花跟她求饶,理由是,若没了奴才,就没人在您逛青楼被发现时,冒着生命危险给慕驸马放风筝求救了。 还敢威胁我。 亦小白不愿受这窝囊气,把那半块胡饼砸到白莲花脑袋上 就在二人打闹间,东方的曙光渐渐揭去夜幕的轻纱,旭日东升,朝霞灿烂。 慕轻尘喟然长叹,哎,又是女伴男装的一天。 * 宣辕殿。威严肃穆。 华帝一身九龙衮衣,于丹陛之上威仪端坐,安如盘石。 慕轻尘只说对了一半,他不光不想看见亦小白,连慕轻尘也一并不想看见。 尤其在看到她俩,一个没吃早食般的无精打采,一个摇摇晃晃的直打瞌睡后,更是恼怒,恨不得戳瞎自己的眼睛。 好在有冕冠上的十二珠帘挡着脸,否则满朝文武都会发现他在初一这日翻了个白眼。回过神,捻捻唇下的胡须,继续听着底下两位老不死的相爷喋喋不休。 一直到日正当中,这早朝才算是散了。 官员们三三两两的凑到一起,前来和慕轻尘寒暄。慕轻尘拱拱手,与他们一道行至殿外,中途还和二皇子互相鄙视一眼。 一群人出了承天门抵达皇城地界,这处约莫六个里坊大小,是百官们的办公地,中心处是公厨,即食堂。 今日天热,午食是用冰块镇过的冷面和粉粥,还有柿子和石榴水。 慕轻尘和亦小白是娇生惯养的主,哪能吃得惯这些,商量着去外头寻间食肆,不料将将走到朱雀门前,就迎面遇上一七香宝辇,车壁绘有鸾凤,车顶四帷还垂有青色丝绦。 一桃花扇从里头挑开窗帘子,露出常淑那张绚丽不可方物的脸:可又是嫌公厨的饭食不合胃口了? 话音刚落,身穿红色衣裙的三公主常鸢,便急不可耐地跳下车,揪住亦小白的耳朵:哼,我看是想去平康坊鬼混吧!你们两个狼狈为奸,沆瀣一气。她还在为昨日慕轻尘忽悠她的事生气。 亦小白求饶似的喊着鸢鸢,从她的魔爪里挣脱,转身往回跑,常鸢提起裙摆在后头追赶。 常淑无奈地摇摇头,吩咐车前的侍女和小太监们跟上去,护住这二人。 遂搭了只手给慕轻尘,由她扶着下车,站直身子,静静地看向她,眼神清澈温柔:就知道你嘴叼,特意提前来和母妃问安,走吧,带你一起去呼兰殿,那的饭菜定能合你心意。 呼兰殿的主位是常淑的生母慧翼皇贵妃,其魅惑妖冶,无限风情,即使年近不惑,举手投足也仍是倾倒众生的风采。 慕轻尘和亦小白端站在水榭一角,被她满头的金簪,闪瞎了眼。 惠翼不以为意,举起一方小铜镜,照照点缀在眉心处的花钿,自顾自的和常淑常鸢说话。 她脾气不算温和,情见于色,记恨慕轻尘欲要休掉常淑的事,也记恨亦小白三天两头逛青楼,只骂自己当年猪油蒙了心,将女儿们嫁给她俩。 坐吧。她将小铜镜扔到一边,语气不善。 终于可以吃饭了!慕轻尘和亦小白紧赶着在自家公主身边落坐。 还没坐稳,就听呼兰殿的主事太监,扯着嗓子喊说皇上驾到,忙搁下筷子起身行礼,二人忐忑地对视一眼,心说完了完了,一个丈母娘还不算,又来个老丈人。 皇上来晚了~惠翼娇滴滴的撒娇,挽着华帝的胳膊坐下。 华帝已换下朝服,一身褐色蜀锦缎袍,发束金冠,呵呵一笑,并未解释。 常淑捻住袖口,唤他父皇,执起白瓷酒壶,为他添上一杯酒水,华帝一饮而尽,夸赞这琼浆玉液清冽爽口,一抬眼,远远瞧见一小太监引着京兆府尹穿过花i径,正向他这处来。 常淑微微皱眉京兆府尹向遒是向子屹的父亲。 她转过脸,佯装不经意地看了慕轻尘一眼,在确保她没有任何发火迹象后,稍稍安了安心。 向遒拱手叩拜,请华帝宽恕他的打扰。 华帝见他满头大汗,猜想是急报,面色凝重,让他说下去。 向遒禀明道:微臣刚刚得到消息,十六王宅出了个变态! 变态?慧翼惊呼出声,那可是皇子公主们的住所,怎会出这种事? 事关皇家子嗣安危,可大可小,万万不能怠慢。 昨夜太医令林渊离开穆宁长公主府后,遭到那变态的持剑威胁,被抢走了允书和和向遒忌讳二位公主在场,迟迟不肯说出后两个字,怕脏污了公主们的耳朵。 和什么?华帝显然动了怒。 和一瓶伟鸽!向遒一脸深恶痛绝 慕轻尘: 这么变态!亦小白惊得跳起身,那可是她偷偷让林渊为她和三公主准备的。她惊觉失礼,双掌一搭,诚然道,父皇,在十六王宅行这等龌蹉之事一定要严惩不戴。 什么都不抢,就抢伟鸽,简直龌蹉至极! 常淑和常鸢也是惊愕失色,奇闻异事听得不少,但还从未近距离感受过。 是啊,皇上,这莫不是哪个采花大盗吧,听得臣妾害怕极了,惠翼饱满的胸脯剧烈起伏,今夜就让常淑和常鸢留宿呼兰殿吧,也把二公主和四公主都接进宫来。 华帝抿紧唇线:也好。至于皇子们朕调拨一队千牛卫贴身保护他们。 他略作沉吟,又觉得不妥,问道:轻尘,你对这事有何看法? 慕变态轻尘表面镇定自若:儿臣以为,千牛卫为皇家禁军,若公然派入十六王宅,恐有监视皇子之嫌,怕会引起非议。 那你的意思是? 交由不良帅向子屹便可。 向子屹!? 常淑眉间的皱痕深了几分。 第7章 契约驸马上线 在帝京十二卫中,武侯和金吾卫的街使共同担任巡逻职责,现又加入捕贼缉盗的不良人,三卫合力,相信定能确保十六王宅的安全。 华帝又饮下一杯酒,思量少顷,下了口谕,命不良帅向子屹即刻迁入十六王宅,另还叮嘱向遒切莫张扬此事,免得扰乱民心。 惠翼缓过心神,重新摇起团扇,观赏起不远处悬于水面的廊桥,其勾栏雕有密密匝匝的莲花纹饰,工匠们还刷上了金漆,灼灼烈日之下,漆面亮起细碎的光。 待到向遒告退后,宫婢们放下悬于四帷的轻纱,遮挡跃进水榭的阳光,隔出一隅阴凉。 常淑在桌下扯扯慕轻尘的袖子,微微仰了仰下巴,慕轻尘明白她的意思,捧起酒杯,步到华帝身边,撩衣下跪,说:儿臣自知有罪,请父皇、母妃宽宥。 华帝冷哼一声,偏开头,一副眼不见心不烦的样子。常淑见状,也起身叩了一礼,央求华帝宽宥慕轻尘。 华帝叹息说,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胳膊肘往外拐。自斟自饮数杯后,开始数落慕轻尘,大意是大华建朝至今三百余年,公主七十二位,从未出过敢休她们的驸马,你这样做,天家颜面何存呐? 常淑赶忙接话,将过错全揽在自己身上。 华帝不忍,妥协地甩甩袖子,言了句罢了罢了。 常淑欣喜,拉着慕轻尘向他谢恩。 亦小白机灵,打算浑水摸鱼,滑下圆凳,跪在慕轻尘身后,一道叩谢隆恩。 华帝一看到她吊儿郎当的模样,刚消下去的怒气,当即蹭蹭的往回窜,可又无可奈何。他是天子,肚子需比宰相们还能撑船,连慕轻尘休妻都能原谅,难道还不能原谅亦小白逛青楼吗?再说,大华国风开化,文人雅士们俱都喜欢往那处去,他总不能妨碍亦小白陶冶情操吧。 没好气地瞪了亦小白一眼,令她们都起来说话,不一会,以政事为由,退了这场宴席。 虽说成亲已有五年,但慕轻尘还是第一次留宿在常淑的寝殿。 她在宽敞明亮的殿内晃荡来晃荡去,沉下的面容藏着心事。 怎么办,今晚尚寝局的女司们就要来听房了。若在公主府,她尚且能找个理由搪塞,或干脆夜不归宿,可眼下却被困在呼兰殿里,根本无法蒙混过关。 她懊恼不已,埋怨自己抢那瓶伟鸽干什么! 分卷(6) 常淑斜卧在凉榻上,神色慵懒的支颐着头颅,展开桃花扇,将其举到眼前,目光透过轻薄的绢面,盯着慕轻尘模糊的身影看。 疑惑这人为何一会眉头紧锁,一会迷起眼睛,手里还不停地转弄算筹,难道又遇上难题了? 她朝慕轻尘招招手,等人来到跟前,与之十指紧扣,笑意纯净亲切:陪我小憩,等日头消散些,再陪我去琼林宫拜谒皇祖母。 大华朝的驸马向来官职低微。慕轻尘身居弘文馆校正,也不过是修订文书卷轴罢了,一直是三天打鱼两天晒网,总是有大把时间陪着常淑玩乐。 要换做以前她肯定答应,只是眼下,她是断然拒绝的。 拒绝的话刚到嘴边,还没来得及吐露,便恰逢亦小白来敲门。 这厮一点不客气,不请自入,嘴里嚼着薄荷叶,一开口,空气里满是清清凉凉的香气,在这炎热的夏天,宜人心气得很。 慕轻尘心底的焦灼渐渐消散几许,看着她那满是铜钱纹的赭色衣裳,只觉一股土豪之气扑面而来,调侃她手脚麻利,眨眼的功夫都换上便装了。 亦小白猛吸了一口气,口腔里的凉意直往咽喉里灌,她看了看常淑,把慕轻尘拉到绿绸帷幔后,压低音色道:要不要去香烛铺? 不去。好端端的去香烛铺做甚,又没到清明。 诶,亦小白见她要走,抬脚挡住她的去路,听我说完,西市开了家天竺香烛铺,听说里头的天竺神油可是房i事必备良品哦。她没了伟鸽,只能从这歪门邪道上找方法。 慕轻尘登时挑挑眉。 帝京百姓大都笃信佛教,天竺香烛更是备受佛教徒的青睐,这些商人利字当头,都会暗地里再做些其它买卖,譬如天竺神油。 这天竺一向邪乎的很,说不定能找到无法行i房的东西呢。 慕轻尘打了个响指,铿锵道:事不宜迟,走! 去哪?常淑冷不丁的插话,言语里尽是戒备。哼,好你个亦小白,一进屋就偷偷摸摸的,定是想带坏我家驸马。 亦小白惶惶的,这才发现常淑不知何时已经到了跟前,实话实说道,去西市逛逛。 西市? 去看胡姬袒露肚皮跳胡旋舞吗? 常淑狐疑着:正好,本宫闲着也是闲着,同你们一道去。 言毕,两眼闪过狡桧的光芒,吩咐身旁的宫婢去请三公主一起。 亦小白慌了手脚,奈何常淑不等她开口,便牵起慕轻尘,去到殿后换衣服。 于是一炷香后,一辆七香宝辇在重重府兵的前呼后拥下,驶出朱雀门,沿朱雀大街徐徐向前,借道善和坊、太平坊、严寿坊,抵达西市东门。 常淑和常鸢已换下繁复的宫裙,眼下皆穿清爽的裙衫。她们二人率先下车,死死盯着端坐在软垫上的两只驸马。 慕轻尘由衷地钦佩这两位公主的粘人劲儿,叹息一声,举双手投降,钻出马车后,回身劝亦小白赶紧跟上。 西市是处繁华地,食肆、客栈、饼铺杂列其间,车水马龙,一片人声鼎沸之景。常淑担心太过招摇,命府兵们在坊内寻一曲巷等候,只留下牛菊花和白莲花,以及几名长随在身边。 这里是消磨时光的好去处,总有许多来自异域的小玩意,常淑携手慕轻尘,在人来人往中穿梭。她是金枝玉叶,又是长姐,行事处处小心谨慎,鲜少到东西两市游逛。 想不到许久不来,竟开了许多新铺面,绸缎庄、银器铺、文书用品店人最多的,当属西市北坊的一卖面药口脂的铺子。贵家小姐们打扮得精致华美,正由丫鬟们陪着,在里头弄粉调脂,挑选花钿纹样。 常淑于货柜前站定,选出一手脂,询问小厮其中的配方,掌柜见她们衣品不凡,脸上堆笑的插话说:小娘子好眼力,这手脂是大秦货,今早刚到,不仅滋润还清香四溢,香味啊经久不散,最适合这炎炎盛夏。 而最让常淑青睐的,事手脂盒上绘有精巧的花纹,她爱不释手,掀开盒盖轻嗅,觉得香味淡淡的,像茶,使人神清气爽。她很是欢喜,让慕轻尘也闻闻,一回头,发现慕轻尘压根儿不在身旁。 惊了一惊,环顾四下,也并未发现亦小白的身影,心道不好,忙把手脂还给掌柜,沿着货架绕到常鸢身边,告知她慕轻尘和亦小白不见了,随即又问长随们,可有主意到驸马们去向。 牛菊花抬手指向对面:奴才看到她们进了香烛铺。 好好的,怎么晃到香烛铺去了。常淑怨自己疑神疑鬼,纤指优雅,在眉骨处搭了一个棚,带着常鸢径自穿过街道,却在香烛铺门前嘴角一抽,停下了脚步。 白皙如雪的脸顷刻间红得能滴出血来。 常鸢也好不到哪里去,指着门口悬挂的桃木牌啐骂,越骂声音越小,到最后竟和那蚊子差不了多少,扭捏出女儿家的娇羞之态。 风吹日炙,热浪滚滚中,那桃木拍牌好似被赋予了生命,像个小精灵似的摇摇摆摆,磕打着门板,哐当哐当的响。 上头形如鸡爪的字体仿若火焰舞动一般,明亮的跳跃着。 天竺神油,耶主持久的秘密。 真品特价直销,今日到货,买三送一。 纯植物提取,滴滴精华,横空上市,保密派送。 常淑捂捂发烫的脸,勉强恢复以往的从容镇定,须臾,心底又生出一丝感伤和自责原来我的轻尘没有骗我,她是真的不举 第8章 契约驸马上线 香烛铺子并不大,长宽不过两三丈,但里头的东西倒是不少,竹质的货架还特地用彩绸包缠了一圈,香蜡在上头均匀的铺开。 最里头,一包着红头巾的天竺人正坐在炉火前筑制蜡烛。他听闻门下风铃响动,撑着膝盖起身,朝慕轻尘她们问了一句:可是要买神油。 慕轻尘有几许意外,一言未发竟能被人瞧出意图,抬眸对上天竺人眼底的精明,了然一笑。想来也对,清明早就过了,这月也并无庙会,两个年纪轻轻的耶主突然造访,不是买神油是什么。 亦小白紧张的背过身张望一瞬,竖起三根手指,开门见山道:三盒。 天竺人的红头巾被额头的汗水润湿,边缘的颜色深一块浅一块,他搓了搓手,去了后院,回来时捧了四盒,说是买三送一。 亦小白出身商贾世家,最不惜金钱,也不问价钱,直接抛出一块银铤,急慌慌地接过神油,对慕轻尘说:嘿嘿,刚好咱俩平分。 说着,不顾慕轻尘神色里的嫌弃,硬是给她塞了两盒。 慕轻尘翻看手里的东西,见天竺人准备离开,忙叫住他,凑到他耳边,难为情道:有没有无法行i房的东西? 无法起床的东西!!? 天竺人来帝京开铺不过五年,汉话不算精通,常有听错或听不明白的时候。 他退开一步,黝黑的面庞蒙有一层汗水,显得油亮亮的。他用奇怪的眼神打量慕轻尘,忽然拍了一个巴掌,眉飞色舞的请她稍等。 他小跑进火炉子后头,很是神秘的抱出一不大不小的木匣子,上有老旧的铜片小锁和精致螺钿纹饰,他粗糙的手掌,小心抚开上头的灰尘:这个,就是你想要的东西! 果然有。 慕轻尘大喜。 亦小白被这两人的故弄玄虚勾得心痒痒,拧开锁扣,掀开一瞧:我的妈呀,轻尘你深藏不露啊! 小皮鞭、小脚镣、羊毛圈应有尽有。 这都是些什么!!? 慕轻尘气不打一处来,刚跃上天堂的小心脏,瞬间摔进十八层地狱。 你不够意思啊,我也要我也要。亦小白瘪瘪嘴,向天竺人摊开手。 天竺人为难说:没有了。 慕轻尘懒得听他俩聒噪,一把将木匣塞给亦小白,转身掀开门帘,却不小心撞到一软软香香的身子。 是常淑。 其正用怜悯且心疼的眼神看着自己,尤其是在看到她手里的天竺神油后,那股怜悯、心疼之意便加重了几分。 这是怎么个意思? 慕轻尘不自在的将东西收进袖子,少顷,把抱着木匣子的亦小白喊出来,陪常淑和常鸢去到拱桥下看龟兹艺人耍火棍。 常鸢好似很喜欢,为那上下翻滚旋转的火木棍惊叹连连,同周围百姓一起不时的喝彩鼓掌,手腕的清风铃,随着她的动作,铃铃铃,铃铃铃,铃声清泠,在喧闹的广场里回响。 看完这场又去看波斯人玩绳技,一根麻绳往天上一抛,人顺着绳子往上爬,直爬进一朵白云里消失不见,一眨眼,那人却在对面的屋檐上出现。 所有人都惊呼不已,赢了个满堂彩。 回宫的马车上,常鸢还津津乐道着,和亦小白换了个位置,凑到慕轻尘身边问:轻尘,你说那波斯人是如何做到攀绳而上的? 方术。慕轻尘还在为今晚的房i事操心,无心与她玩乐,敷衍道,类似于催眠或障眼法,利用语言或动作,让人不知不觉间被迷惑。我们看到的和感受到的,实则都是幻觉,在此期间,那人趁机窜上对面的屋檐。 原来如此。常鸢如梦方醒。 常淑也正陷在这疑惑中,听慕轻尘一番解释后,更是来了兴致,想开口问问波斯的方术和道教的凝神练气有何不同,还没把话说出口,顿觉马车停了下来。 她透过竹帘半卷的小窗往外望,发现此刻正行至光德坊内,四下人头攒动,实在不适宜停车。 发生何事了?常淑柔声道。 牛菊花的声音在车外响起:禀公主,不良帅向子屹求见。 京兆府的公廨就在光德坊的东北角。不良人受京兆府管派,向子屹出现在此,想必是来商量缉拿十六王宅的变态一事。 常淑矜持的抚平裙摆上的皱痕,问慕轻尘的意思:可要见? 她俩才因向子屹拌了嘴,还是谨慎些为好。 向子屹? 慕轻尘从心不在焉中回神。 对哦,他是常淑的青梅竹马,两人十四岁那年还曾互赠香囊,私定终身。要不是当年我横插一脚,以绝世容颜惊艳了常淑的时光,温柔了常淑的岁月,这驸马的位置就该是向子屹的。 哎,怪我魅力无限啊! 不过女扮男装终究不是长久之计,我终有一天要离常淑而去的,在此期间,还是该多给这二人制造见面的机会,等我离开的那一日,这驸马之位,也不至于后继无人。 慕轻尘打定主意,看向常淑,其面容还是一贯的温婉雍容,那一颦一笑,就像是迷蒙的江南烟雨。 一想到她以后是别人的媳妇,慕轻尘的眼眶就酸涩不已,心里也酸酸胀胀的。 罢了,终究是自己对不起人家,让他们破镜重圆,也算是种补偿吧 她将细竹帘往上卷了两分,探出半颗脑袋,扬起笑脸:向大人,打哪来啊! 这一声自来熟,颇有点青楼老鸨的抑扬顿挫。 向子屹起了身鸡皮疙瘩,哆嗦得像秋风中的落叶。 七香宝辇是华帝的御座,后赏赐给穆宁长公主府,向子屹见到此辇时喜不自胜。他是个老实人,没做他想,兀自上前拦住去路,想和常淑寒暄几句。 谁成想慕轻尘也在里头。 向子屹充满了惊疑,要知道慕轻尘是个醋坛子,总是不待见他,今儿个是被烈日晒糊涂了吧,为何突然对自己和颜悦色起来。 有诈,肯定有诈。 不单是他这么想,连驾马的牛菊花和白莲花也这么想,更别说车内的常淑、常鸢和亦小白。 车周围的府兵们,更是用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的眼神盯着慕轻尘。 慕驸马,向子屹身姿俊逸挺拔,整日于坊间奔波操劳,皮肤晒出小麦色,整个人看上去刚毅又俊朗,我刚从京兆府出来,准备调拨不良人驻守十六王宅,对了,劳烦你护好淑儿护好长公主殿下,不要给变态可乘之机。 慕轻尘: 那名变态就在你眼前,而且今晚长公主还想玷污她的清白。 正好顺路,要不你上车,我们捎你一段?慕轻尘转了话茬。 众人又惊又喜,妈呀,真是活久见,长公主即将与前任、现任同乘一车!继慕轻尘被雷劈后,帝京第二大八卦终于新鲜出炉,即将引爆盛夏! 常鸢和亦小白,一脸期待的看向常淑,却被常淑杀了一记眼刀。 谢向大人挂念。常淑拔高音色言语一句,手指拼命戳着慕轻尘的腰。 向子屹听出常淑的话外音,知她是不想与自己有瓜葛,苦涩地扯扯嘴角,跟慕轻尘道谢:多谢慕驸马好意,我一友人刚入帝京,我还要先带他入宫面圣。 他边说,边往侧方的茶肆望去,旗幡之下,一金发碧眼的老人,身穿曳地立领白袍,正和蔼地站在那同路人微笑,笑容像吹遍四野的春风。 慕轻尘注意到他悬于肩头的两条金色绸带,复又盯着他胸前的十字架 瞧这装扮该是景教的大主教吧。 慕轻尘恍惚中,福至心灵,脑中闪过一道白光 有主意了!一个不与常淑行i房的好主意。 她眼眸晶晶亮,提起衣摆下车,步到旗幡下,精明一笑,对大主持说:我的弥施诃啊! 大主教愕然得说不出话,弥施诃是景教的主神,是所有教徒的信仰。他这次来帝京求见华帝,就是为了能够得到准予,在这块福地上,传递弥施诃的信念,修建景教寺。 没想到眼前这位耶主,竟对他和他的信仰如此热情亲切,着实让人感动。 慕轻尘得知他的来意后,表明自己的身份,盛情邀请他一道入宫,承诺说会帮他在华帝和工部尚书面前美言。 大主教求之不得,喜极而泣的与她相拥,亲吻她的额头:主与你同在! 他无法言说内心的激动,紧紧握住向子屹的手,和他道别,感谢他为自己引荐慕轻尘。遂即上了七香宝辇,在车内向二位公主行大华朝的叩拜礼。 那头磕得,比牛菊花响多了! 常淑在他的感激声中明白过来,原来是慕轻尘将他忽悠上车,并且要带他觐见父皇。 真是奇了怪了。 常淑仔细回想,愣是想不起慕轻尘何时对景教感兴趣过,平时不是最反感鬼神之说的吗? 您请起。常淑摆出大国公主的威仪。正准备给他赐坐时,发现车内已没有空位,只好任由年事已高的大主教跪在那 分卷(7) 慕轻尘从软垫上滑下来,盘坐在他对面,眉角眼梢满是诚恳,请他为自己讲讲教义,导她向善。 大主教浑浊的目光立马重焕清明,用苍老的痰音淡淡的讲述着弥施诃被钉在十字架上,又于三日后重生的故事。 故事悲伤曲折,大家都被弥施诃的善良大义感动,以至于入了宫门都不曾发觉。 下车后,慕轻尘让她们先回呼兰殿,她自己则带大主教去求见父皇。 常淑没反驳,应了一声,领着众人往东去,走到宫道中央,不放心的回望慕轻尘渐行渐远背影 * 公主,尚寝局的嬷嬷们来了许久了。初月在打点好府内的事物后,才入的宫,奴婢差人去找找驸马吧。 听房是大事,出了差池太后可是要怪罪的。 常淑在屏风后沐浴,水面粼粼,水声清亮,空气氤氲间,她的肌肤像喝醉酒般红彤彤的,红色花瓣的芳香浓浓郁郁。 她从洁白的水中站起身,身旁的宫婢们,忙为她罩上轻薄的衣物,走出屏风,见初月正在吩咐人放下三重帷幔和床间纱帘。 女司嬷嬷掌着宫灯迈进殿内,蹲了一个礼,又命令身后的小奴婢们赶紧请安,说:这些是新来的宫女,不懂规矩,你别介意。 然后补充道:三公主那已经开始了。意思是,恳请您依照初月姑姑的意思,派人去把慕驸马找回来。 常鸢的寝殿就在隔壁,两殿之间仅隔了一个院子,眼下已是戌时,夜幕像泼了墨似的。 常淑的目光,借着冷白的月色跃出窗棂,看向对面,方知女司嬷嬷所言不假,因为对面殿内的烛火已熄下一半,窗纸上跳跃着微弱的暧昧光芒 初月,命牛菊花带人去找。她的声音有几分愠怒。 皇家规矩繁琐,极重视这一夜,若是此事传到皇祖母耳朵里,慕轻尘是要吃不了兜着走的。况且,也真真是不在乎她独守空房的感受 来了,驸马回来了。刚离开的牛菊花屁颠颠地跑回来,反手指着门外,喜出望外道。 常淑沿着他手指的方向看过去,就见身穿立领白袍的慕景教徒轻尘,大步流星的走进来,许是衣服不合身的缘故,抬脚跨门时,还被门槛磕了一下脚。 她姿态潇洒的高举一串念珠,念珠的末端悬着一把十字架。 常淑的嘴角沉了沉:你穿成这样干什么? 慕景教徒轻尘:我顿悟了! 她一副大彻大悟的模样,铿锵有力的回答:从现在起,做一个不近女色的人,清心、寡欲,周游世界。从现在起,关心粮食和蔬菜。我有一所房子,面朝帝京,春暖花开。 言罢,开始哼唱:我用尽一生一世来将你供养,人世间有太多烦恼要忘,请赐予我无限爱与被爱的力量,让我能安心在十字架下,静静的观想~ 常淑:!!? 我真的好想再给你一巴掌!! 第9章 契约驸马上线 女司嬷嬷也算是尚寝局的老人了,听房之夜,驸马临时出家,还真真是头一回见。 她手腕颤了颤,手里的宫灯摔在地毯上,毯中央绘有九羊启泰,寓意福星高照,百事顺遂。 可眼下一点不顺遂啊。 身旁的小宫婢莽撞,矮身下去,将宫灯拾捡回来,局局促促毛手毛脚的,女司嬷嬷暗骂她放肆,这个节骨眼上,稍微大点的动静,都可能冲撞到长公主殿下。 空气焦灼,她偷偷拽着小宫婢的衣袖,将她藏到身后。 与此同时,常淑不带一点温度的声音于头顶响起:慕轻尘,本宫给你一盏茶的时间,把这身衣服脱了,有多远扔多远! 她刚出浴,柔顺的长发尽数舒展在肩头,流泻至腰间,散出一层温温润润的光泽。 她是真的动了怒,侧开身子闭上双眼,调整混乱的呼吸。 初月姑姑是常淑的身边人,伺候常淑多年,晓得她是矜持儒雅惯了,若真生了气,便很是难哄。眼珠在眼底一晃,绽出个笑:驸马,您又出歪主意逗公主开心了,不过这次咱们公主可不买账呀。 她寻了个台阶给慕轻尘下。 怎奈慕轻尘那颗被雷劈过的脑袋并不买账:初月姑姑,您不必再劝了,凡尘俗世都是羁绊,红尘万里都是欲念,我的灵魂满是罪恶,若任它继续沉沦堕落,我将永世不得超生请放任我自由,让我清净我的心灵,寻找安宁与解脱诶,公主,淑儿,等等,等等自重啊,淑儿 常淑揪住慕轻尘的领口,将她往里拽,伺候在两侧的宫婢们抖了个激灵,警醒着为她们掀开绿绸帷幔,末了又赶紧放下,将一室春光紧掩在内。 慕轻尘被推入床间,下一瞬,常淑滚烫的身子便压了下来。她挣扎着,想要躲开常淑柔软而细密的吻。 常淑怎肯遂了她的心意,捧住她的脸,令她动弹不得,舌尖轻巧一探,挑逗着她的唇齿。 淑,淑儿慕轻尘理智尚存,仍然高举十字架,弥施诃在看着你 正说着,鼻息和口腔忽然灌满馨香,淡淡的,甜甜的,味道很清新,就像一只手在心尖挠痒痒,四肢百骸都跟着麻酥酥的。 这香味、这感觉,很熟悉,非常熟悉。它让人迷醉,让人忘乎所以。 什么味道? 我的信息素。 信息素是什么东西? 让你意乱情迷的东西。 常淑松开她红肿的双唇,满意的看着她眼底的迷蒙还有眸心深处强烈且炙热的欲望。 慕轻尘,你就不能乖乖的不闹吗。常淑半是嗔怪办半是怜爱道。 也就是在这一刻,慕轻尘最后一丝理智被常淑的热情吞噬,耶主的本能驱使她去迎合信息素。她一个翻身,反客为主,亲吻她,啃噬她,恨不得将她揉进骨子里。 常淑终于笑了,笑得开怀,勾住慕轻尘的脖子,眼波流转,粉颊晕红就像一树绽放的桃花。 层层帷幔外,女司嬷嬷算是送了一口气,吩咐小宫婢们揿灭烛火,只留下角落的几盏。殿内霎时暗了下来,所有物的什都变得影影绰绰。 与此同时,也变得安静了。 每个人都不自觉的放慢脚步,放慢呼吸,生怕惊动了主子们的温存,初月姑姑招了招手,带领闲杂人等徐徐的退出去。 女司嬷嬷连忙吩咐小宫婢们去准备了事帕。 了事帕浸在热水盆里,旁边浸有一小药包,水汽飘渺间,朴素寡淡的药香味,在殿内晃晃悠悠的散开。 小宫婢们到底是第一次来伺候,听着那鱼水之欢的靡靡之音,双颊红得宛若落霞。动作仓皇,像四散奔逃的雏鸟。 女司嬷嬷急得咬牙切齿,打定主意回去好好教训教训这些丫头,示意方才为她拾捡宫灯的小宫婢赶紧端着水盆去伺候。 小宫婢当即没了主意,她不知绿绸帷幔后是怎样一副光景,紧缩着肩头,不敢动作。 女司嬷嬷恨铁不成钢,亲自领着她,钻了进去。但见红花梨色床前后颠簸晃动,床帘罗账仿若被风吹皱的一池春水,泛起层层涟漪 小宫婢哪见过这等场面,吓得噗通一声跪在地上,好在床里头的人没被惊动。 她把嘴紧紧抿着,连呼吸都给屏住了,生怕再发出点声响。 乖乖的同女司嬷嬷一起等待着。 许久许久,偌大的寝殿才终于安静下来。 小宫婢在女司嬷嬷的授意下,将膝盖往前挪了几寸,怀里的热水随着动作撒出些许,溅湿了襦裙。 一只白皙匀称的手臂从账内探出,堪堪是玉骨冰肌,即使灯色微弱昏黄,也能感受到这只手臂的温暖和柔软。 小宫婢心下一阵悸动,讷讷的愣在那。女司嬷嬷手脚麻利,捞出了事帕拧了拧,双手奉上去。 本宫和驸马乏了,你们先退下吧。常淑声音沙哑干涩,接过帕子。 女司嬷嬷带着小宫婢称了一个是,原路退回,中途未曾歇脚,其余宫婢悉数缀在她们身后,尾随而出,轻轻阖上房门 小宫婢们如释重负,俱都捂住心口,深吸一口气,重重呼出。 嬷嬷您可真厉害,奴婢们眼跳耳热的,手脚都不听使唤了。 女司嬷嬷得意的哼哼一声,眉飞色悦道:我只关注听房,所以我很专业! 小宫婢们艳羡地看着她,顿悟了。 寝殿内。 常淑简单拾掇好身下的污秽后,把了事帕搁在一边。身旁的慕轻尘已在枕间酣然入梦,呼吸均匀,眉眼安稳。 她侧卧着身子,胳膊撑着半边头颅,懒懒地搭出手,捏住慕轻尘的鼻尖。 一声低笑从她喉咙溢出:你不是不i举吗?骗子!不过你脑子坏掉的样子还挺可爱的~ 慕轻尘只觉鼻尖吃疼,憋闷地嘟囔一句,下意识地抚开常淑的手,滚进常淑的臂弯里。 常淑顺势搂住她,在她发顶落下一吻:下次行i房记得洗澡,臭得像个馊馒头。 言罢,又落下一吻。 她慢慢闭上眼睛,勾起的唇角掩藏一丝笑意。 * 又是晴空万里的一天。瞧这天色,定和昨日一样,烈日炎炎,无风无雨。 内侍省差了一波人到御膳房和尚食局,叮嘱奴才们取些冰块给各宫主子们送去,另外还得在往日的份例多给主子们一份。理由是十六王宅出了个变态,到现在都还没抓住,公主们近日都会留宿各宫,尤其是呼兰殿,那有最得圣宠的长公主,万万不能怠慢。 所有人齐齐应和,擦擦额头的汗,鱼贯而出,把准备好的早膳和冰块送往各宫。 整个宫城在这一刻,又忙碌了起来,太监宫婢们在数条宫道内穿梭,脚步声声 慕轻尘热得出汗,脑袋也热得昏昏沉沉,勉强睁开酸涩的眼睛,疲累地坐起身。 怎么腰酸腿软的?她嘀咕着,替自己捶了捶。 霎时,瞪大了眼,低头一瞧,惊觉自己□□,胸口和腰腹间还有密密匝匝的吻痕,其颜色鲜丽,像一颗颗挂在枝头的草莓,红艳艳的。 啊 是谁。 玷污了我的清白! 慕轻尘想起什么似的,回身望去,就见常淑也和她一样未着寸缕,裸露在锦被外的锁骨精致平整,金色的阳光洒照在上头,明晃晃的亮人眼。 完了!女儿身暴露了!马上就要被抄家灭族了!该怎么办? 慕轻尘心头小鹿乱撞,强迫自己镇定下来,要不,杀人灭口吧! 她张望左右,觉得搁在床缘处的了事帕不错,纹理紧实,一看就能把常淑给捂死 不行不行。 她收回触及了事帕的手。 我是爱公主的,我深爱她到无可自拔,决不能做出伤害她的事 一番激烈的思想斗争后,聪慧无双的慕轻尘没有想到任何好办法,在发出第十次叹气后,常淑渐渐从睡梦中苏醒。 白烂的阳光灼得她眼皮发烫,她抬手盖住眼睛,唤了声软软糯糯的旺财。 慕轻尘怔了怔,生无可恋地捧住脸,静静等待命运的宣判。 不多睡会儿吗?常淑从后圈住她的腰,如蜻蜓点水般浅啄她的肩头。见她不为所动,又勾勾她的手指,有少许撒娇的意味在里头。蹭蹭她的脖子,让她将肚兜递过来。 慕轻尘找了找,好一会才在被褥里发现这小物事的踪影,其鹅黄的缎面上绣的是鸳鸯戏莲。 常淑将其贴上身,在脖颈和背上先后系了一个结。 慕轻尘听着身旁窸窸窣窣的响动,终于鼓足勇气颓然道:我的真实身份,公主您都知道了吧。 常淑不知她在说什么,不以为意的嗯了声。 既然如此,慕轻尘抱了一个礼,沉痛道,微臣斗胆恳求公主,不要牵连慕国公府,一切惩罚由臣一人承担 常淑额角的青筋跳了跳,搞不清她那一身悲壮凄凉之感哪来的。大概是又要开始作妖了吧。 旋即就听慕轻尘狠心地说:微臣对公主,只是姐妹之情,昨夜是一个错,请公主忘了吧。 后三个字,她的尾音颤巍巍的。 姐妹之情?!! 常淑的眼梢藏有某种不知名的情绪:你,再说一次。 微臣对公主只是姐妹之情 常淑恍然,明白了那不知名的情绪是什么是酸,在明知道慕轻尘脑子糊涂的情况下,还是酸,酸得直冒白泡泡。 共覆云雨之后,被心爱之人这样数落,搁谁谁不酸? 常淑的目光钉在慕轻尘脸上,恨不得把她看出两个窟窿,赌气道:慕轻尘,本宫要休了你! 慕轻尘先是一愣,紧接着眼眸一亮,激动的小星星在眸心旋转跳跃不停歇。她绽出大大的笑脸,拔高声线惊喜地问:真的吗! 三年为期的休书就这么猝不及防的来了吗! 常淑:?!! 假的!做你的春秋大梦去吧! 第10章 契约驸马上线 殿角的水漏滴答滴答,常淑张望一眼,发现已过辰时,懒得和慕轻尘多费口舌,唤了初月姑姑进来伺候。 等穿戴妥当,她搭着初月姑姑的胳膊跨出门槛,自始至终没和慕轻尘说过一个字。 初月姑姑瞧出她的情绪,问,可是驸马又惹您不高兴了? 常淑答非所问,纤手一抬,往西北方指了指,说,去望月池边走走吧。 初月姑姑微微惊讶,劝说,您还没用早膳呢,奴婢让御膳房的人送来可好。 你安排吧。常淑心不在焉道。抬脚踩上廊芜下的条石,上了白色碎石子铺就的小径,小径弯弯曲曲,素净纯雅,像山水墨画里的留白。 两旁绿草芳香,其间的九里香竞相开放,花瓣白的如冰雪。她拢住腕上的披帛,伏底腰身,摘下一朵,轻嗅花i蕊处淡淡的香气。 对了,林渊可好些了? 分卷(8) 奴婢差人去看望过了,武侯只让他挨了二十杖,伤得不重,晨鼓刚响他就入宫应了卯。到底是太医院的主事,没了他不行的。初月引她入了八角凉亭,那已备好桌案和软垫,其后还置有一矮屏。 常淑在软垫上跪坐,执起竹箸,盯着桌上的菜色一动不动,眼珠在灿烂的阳光下,宛若琉璃珠子般透明:再让他将养一日吧,明日唤他来呼兰殿替慕轻尘看看脑子。 初月姑姑答说,奴婢明白。说到一半,忽尔领着一帮宫婢们屈膝下跪,匍匐在地。 常淑忙抬眼,只见皇太后她老人家一脸雍容华贵,正朝自己走来,那摄人的气势扑簌簌的往外透。 淑儿给皇祖母请安。常淑不急不忙的起身,轻轻颔首,蹲了一个福。 太后扶起她,笑呵呵地唤她名字。松弛的脸蛋被面脂敷得雪白,皱纹随着笑容深刻了几分:淑儿昨日进宫,怎么不来和皇祖母请安呐。 皇祖母恕罪。常淑担心的回答,昨日淑儿本想午后向您请安,未曾想有事耽搁了。 太后生性古板,又是做过后宫之主的人,最在乎老祖宗的纲纪礼制,见都说到这了,便不再寒暄,声色愠怒道:本宫听说昨晚驸马闹出家。 常淑猛觉身上一紧,对上她犀利的眼神,心中直跳。 而这边的慕轻尘依然惆怅地坐于床间,眉头微微皱起,忧伤缱绻在心头。 她本以为常淑会因她女儿身的事发疯、叫骂,谁成想,竟然如此理智,看来是已爱她到骨子里了,不惜与世俗伦理为敌,也要和她这个女伴男装的驸马在一起。 哎 淑儿啊,向子屹才该是你真正的归宿呐! 她苦笑着,捞过躺在角落里的十字架,蓦地轻声哼唱:有一种爱叫做放手,为爱放弃天长地久。 叩叩。 敲门声响。 牛菊花在外头紧张道:驸马,不好了,太后宣您去兴师问罪呢! 慕轻尘霎时瞪大双眼,倏地站起身,什么?兴师问罪! 在这一刹那,她感觉到心脏剧烈的跳动,连带着耳膜都在急促鼓动。身子就像被抽干力气与血液一般,冰凉彻骨。 原以为公主是爱我的,没想到,终究是我自作多情了。她怨我、恨我、厌我甚至不惜搭上我慕国公府二百三十七条人命! 牛菊花见她好半天没动静,心像油煎一般焦急,大起胆子推门而进:驸马,咱们赶紧去吧,纵然您是摸不得的老虎屁股,但太后她老人家咱还是惹不起的 他哆嗦着小短腿,为她捧来一件黄栌圆领袍和三件中衣,恳求她赶紧换上。 慕轻尘好像想通了一般,不再磨蹭,取过衣服,绕进屏风。 出来时已恢复以往的从容不迫,神情淡漠和气,嘴角还是那般,挂有两分讥诮和不屑。 牛菊花当即敬佩得五体投地,只差道一句,壮士珍重! 他们一同行至殿外,在小雏菊渐次凋谢的花圃旁,慕轻尘突然停下步伐,一把抓住牛菊花的双手。 她抓得很紧,甚至还微微颤抖。 牛菊花被她惨白的面色吓坏了,哽咽道:您您放心吧,不论发生何事,奴才都陪着您,您对奴才的好,奴才记一辈子 不,菊花,你若真的想报答我,就为我做一件事。 牛菊花鼻翼发酸,重重点头:您说,只要是您的吩咐,奴才一定办到。 慕轻尘眸底浮出一线温柔,想不到落入这般田地还有人守在她身边,真好。她眉宇夹有忧郁,拍拍牛菊花的包子脸,幽幽道:去慕国公府,给我爹娘带一句话。 您说,我记着。 跑!赶紧跑!一刻也不要耽搁! 牛菊花眨眨单纯的眼:? 您行i房出了错,跟他们有何关系。 拜托你了菊花!慕轻尘一字一顿,铿锵有力道。 牛菊花反应不及,猜想慕轻尘做事向来叫人捉摸不透,自个儿乖乖照办便是:嗯?奴才奴才这就出宫。 他说着,撒开脚丫往月门处狂奔 菊花!慕轻尘如鲠在喉,不舍地喊住他。她承认情况迫在眉睫,她不应该任性,但是,就让她为自己活一次吧,再看一看这个与她同甘共苦多年的小胖子,让她将他的音容刻在脑海里,活下去! 牛菊花: 啥玩意儿?! 慕轻尘又道:你要好好活下去! 算了,还是先去慕国公府吧。牛菊花敷衍的嗯了一声,扭动灵活的肥肚腩,一溜烟地跑远了。 慕轻尘苦涩的笑笑,都安排好了,我可以放心上黄泉路了。她阖上双眼,缓缓仰起头,泪水从眼角滑落,一路滑过面庞,滑到脖颈,再次睁开眼时妈呀,太阳好刺眼!! 她揉揉被刺疼的眼球,想了想,转身回了趟寝殿,出来的那一刻,她若有所思的捂了捂住腰间,再度恢复了从容。 呼兰殿。前殿。 一派富丽堂皇之感。 桂嬷嬷目光炯炯,站在高大的蟠龙柱前,等待着慕轻尘,左右还垂立有两个小太监。 她是宫里年纪最大嬷嬷,两鬓已经斑白,伺候太后三十余年,地位颇高。说起来,她已经许久没见过慕轻尘了,在见其绕出偏殿时,老脸不禁一红。 她游走后宫多年,什么娇艳的美人见过,唯独慕轻尘这样容颜明媚,宛如初夏朝阳的,还是头一次见。 慕轻尘身姿挺拔,步态稳健,路过她时并未停留,只轻飘飘的吐了两个字:走吧。 桂嬷嬷盯着她的背影,觉得有些奇怪,为何瞧出一种视死如归的英雄气概?大概是年纪大了,心神恍惚所致。 尘儿给皇祖母请安,慕轻尘不敢看常淑,只将目光歇在她青色的裙裾处,心痛如绞。 太后安坐于桌案后,不经意地瞥了眼站在身侧的常淑。扶扶头上金灿灿的发簪,神情暗藏汹涌:哼,好你个慕轻尘啊,胆大妄为,如此戏耍我天家公主,天家颜面何存呐! 行i房之夜闹出家,真是反了! 常淑紧皱的眉宇锁着焦急,想为慕轻尘开脱,却见对面的桂嬷嬷向她打了个眼色,示意她切莫轻举妄动。 无奈之下,只好忍下话头,水晶般的双眸夹杂愁意。 慕轻尘撩开衣摆,跪在凉亭的石阶下,叩头道:尘儿是有苦衷的。 哟呵,这都能有苦衷? 老太后怒了,我家淑儿端慧淑雅,让你和她困觉还委屈你了不成! 尘儿自知罪无可恕,不求皇祖母饶恕,只是此事我父亲并不知情,求您宽宥慕国公府上下,绕他们一条性命! 常淑: 怎都扯上性命了?戏是不是有点过! 太后冷哼一声,训斥说:绕了他们?若真如此,其它驸马岂不是日日儿戏,往后再出一个你又当如何啊! 请太后放心,慕轻尘越说越高声,眼底闪过狠决,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从腰间拔出一把寒光凛冽的匕首抵在咽喉处,我以死谢罪便是! 阿 宫人们大惊失色,下意识的往后瑟缩,趴在地上磕头如捣蒜,哭喊着驸马别做傻事啊人生没有过不去的坎儿有话好好说。 场面登时乱作一锅粥。 太后跌跌撞撞地爬起身,差点因脚下不稳摔跤,幸得桂嬷嬷眼尖手快,冲上前扶住她。 常淑如花的面容失了颜色,惊慌失措地喊道:轻尘,快将匕首扔了! 她提起裙摆,作势上前。初月姑姑同婢女慌乱地扑来,抱住她的腰,劝她莫要去,惨叫说,万一驸马爷伤着您可如何是好呀! 公主,慕轻尘看向常淑的目光充满怜惜,答应我,好好活着! 常淑:?! 不愧是被雷劈过的脑子!! 皇祖母!常淑担心极了,生怕慕轻尘弄伤自己,二话不说,跪倒在太后脚边,拽住她老人家宽大的衣袖,淑儿求您,饶恕驸马吧,她是淑儿的驸马,她有错,淑儿也难辞其咎。若您要罚,就连同淑儿一道惩罚了吧。 慕轻尘感动不已,种种情绪触及心湖,不禁热泪盈眶。我的公主还是舍不得我的,此生能与她相遇,了然无憾了 太后,事到如今,你先息怒,桂嬷嬷恳切的帮腔,驸马虽有错,但罪不至死啊。 太后吓得三魂七魄都散了,捂住噗通噗通跳的心口。 本宫何,何时说过要她取性命了? 这孩子也太彪了!! 第11章 契约驸马上线 她们这方的动静闹得不小,惊动了金吾卫,各个手持长矛,跃身冲了过来。 常淑断喝道:不可轻举妄动! 下一个弹指,老太后却白眼一翻,晕了过去。发顶的金簪颤了颤,从发间滑落,砸落到地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太后!太后!桂嬷嬷死死掐住她的人中,喊说,快宣御医,太后晕倒了! 皇祖母。常淑冲到太后身边。 场面的混乱在这一瞬间,达到鼎沸。 慕轻尘吓了一跳,丢掉手上的匕首,正欲拾级而上,就见一个黑影迅疾如电向她飞奔而来,她还没看清来人是谁,就已经被其狠狠一撞! 撞击只发生在一刹那。 慕轻尘措手不及,只觉五脏六腑都被一股巨大的冲击力给震出嗡鸣。 脚步往后虚浮数步,一个腾空,栽进望月池。 池水清澈,在盛夏的清晨里,甚是凉爽怡人。慕轻尘不会水,身子被水中漩涡蜷紧,耳朵闷闷的,在水底本能的挣扎。 常淑失去颜色的脸又平添几分惨白,她惊呼一声,不顾初月姑姑的阻拦,擀下披帛,噗通一声跃进池水,拼命地游到慕轻尘身边,钳住她的手腕:轻尘。 岸上的金吾卫神色一变,扔下手里的长矛,争相恐后的往池水里扎猛子,就连方才的黑影,也跟随他们一起。 黑影唤了一声:淑儿! 常淑听出这是向子屹的声音,可情况紧急,她一颗心全悬在慕轻尘身上,根本顾不上回应,吩咐游至身边的金吾卫带慕轻尘上岸。 岸边的太监们,都小心翼翼地伸着手,想要帮扶他们一把。 大华嘉盛二十九年,七月初六。新的皇家八卦诞生了慕轻尘在行i房之夜出家后幡然醒悟,决定自刎于望月池畔。 寝殿。 常淑焦急地询问林渊:驸马怎么样了? 林渊揉揉因挨了板子而皮开肉绽的后臀,虚弱道:公主放心,驸马只是呛了水,一会便能醒。 他言罢,不由地想起前夜慕轻尘拿鱼肠剑威胁他的事,忙不迭的收回为慕轻尘诊脉的手,却反被抓住。 他迅速抬头,对上慕轻尘不知几时睁开的眼睛,其眸光盈盈闪动,射出一道杀气。 慕慕驸马醒了!他挣脱开她的桎梏,喊了声公主,抱起药箱就跑。 常淑顾不上他,满心欣喜,提起裙摆坐上床,仔细打量慕轻尘苍白的面色。 初月姑姑情见于色,眉宇处的阴霾散了散,从侍婢手里捧过姜汤,央求常淑喝点。这夏日虽然炎热,可望月池里的水也是真凉,子珺的身子不比耶主,需喝点姜糖去去寒,方才稳妥。 常淑没心思,抽出手绢为慕轻尘擦拭额角的汗,未及,心里的石头落了地,问初月:皇祖母怎么样了? 她紧抿唇线,扶着床栏杆慢慢起身,朝外走了几步,避开慕轻尘。 桂嬷嬷叫人来传过话了,说太后已经醒了,除了受到点惊吓外,并无大碍,只是初月姑姑变得严肃。 只是什么? 只是皇上气得不轻 这也是常淑所担心的。她的父皇至纯至孝,定会迁怒慕轻尘,要换做以前,倒不用她操心,慕轻尘耍耍花招便能蒙混过去,可是眼下慕轻尘根本不知自己在干什么! 还有一事,初月姑姑欲言又止,特意瞄了眼红花梨色床,向子屹向大人一直在呼兰殿外,想要见您一面。 不良帅是外放官,平日不用入宫,今日向子屹得华帝突然召见,也只是因十六王宅的安危一事。 方才他正由小太监引着去面圣,路过望月池时,瞅见金吾卫杀气腾腾的围攻拿着明晃晃匕首的慕轻尘。 他当了多年不良帅,身体的反应快过脑袋,本能的跃过池畔,趁慕轻尘晃神之际,推她下了水。 后宫不问前朝,你让他走吧。宫外已有太多她和向子屹的流言蜚语,向子屹怎能堂而皇之的出现在呼兰殿外。 驸马因他落水,估摸是想来赔礼的。 你转告他,这事不怪他。 慕轻尘黑溜溜的眼睛盯着床顶,车轱辘似的转,脑子有些发懵,无数画面在眼前闪过。 殿下当年为了六皇子的帝位之争,下嫁于我,洞房之日与我定下契约,许诺三年为期,期满后放我自由! 呵,得不到我的心,就想先得到我的人!痴心妄想! 公主,不要因寂寞爱上我! 从现在起,做一个不近女色的人。 我以死谢罪便是! 天哪,这些都是我干的? 我都干了些什么! 慕轻尘隐去瞳仁深处的杀气,双目渐渐变得呆滞,明媚如春日的脸庞,像冬日的阳光,绵软无力。 她冷不丁的坐起身,怔了须臾,回忆起之前的种种翻身下床,夺过初月姑姑手里的姜汤,咕咚咕咚,一口气喝到底。 印象里的慕轻尘大都是临危不乱的,即使近日坏了脑子,也是从容如水,温润如玉,鲜少像现在这样。常淑狐疑少顷,好似明白过来。 分卷(9) 我刚才是不是差点自刎了? 常淑与她四目相接,点点头。 那太后没大碍吧。 常淑拿过她手里的碗:刚醒。 父皇是何态度? 正准备将你抽筋扒皮。 慕轻尘头皮一阵发麻,倒吸一口凉气,倏然瘪起了嘴,那模样,活像一只委屈的小白兔。 呜呜呜,她突然捂住脸,扑进花窗边的凉榻,我都干了些什么呀!蠢透了! 十九学士的荣耀,老虎屁i股的尊严,全都毁于一旦了。 初月姑姑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着,不敢相信慕轻尘也有如此脆弱的一面。她机敏,寻了个由头,退了下去。 呵,果然是清醒了,常淑姿态翩翩,在她身旁落了坐,轻轻摇起桃花扇,现在知道无地自容了?前几天牛上天的劲头哪去了? 总是一身傲骨的慕轻尘憋红了脸。 妻妻二人独处,是恬不知耻的好时机。她自知这几日犯浑得厉害,不敢狡辩,只将头搁到常淑的腿上,把脸埋进其腰间:再牛也不能在你面前牛啊。 她的鼻息穿过轻薄的衣料,喷洒在常淑的小腹,暖暖的。 常淑的脸顿时红得像熟透的樱桃,心也跟着快了一拍,嘴角扬起弧度,调侃道:这可不见得,不是打算把我休了吗? 我气糊涂了。你看看你一巴掌给我打的,慕轻尘转过脸,让她瞧瞧,现在还疼呢。 你还有理了,常淑按捺下心底的愧疚,点点她挺翘的鼻尖,我本就和向子屹无瓜葛,你非要和我吵,还砸了我送你玉雕比翼鸟,我不打你打谁?那可是咱们的定情信物! 我把它黏好。 不稀罕,常淑气咻咻的,奈何慕轻尘又哭哭啼啼起来。她最受不了慕轻尘这套,在外凶得像只吃人不吐骨头的狼,一到她跟前就变身撒娇的猫,好啦好啦,你若把它黏好,我原谅你便是。 慕轻尘并不满足,蹭了蹭她:还有呢? 常淑垂下脸,笑颜宛若一朵盛放的蔷薇花,显出浓厚的夏意:帮你向父皇和皇祖母求情。 慕轻尘喜笑颜开,勾下她的脖子,亲吻她的唇角。 常淑眉梢流泻出浅浅的无奈,牵她到铜镜前,为她重新梳理松散的发髻,以一根桐木簪固定。 好容易和好如初了,慕轻尘甚是黏人,一会搂搂她的腰,一会又趁她不注意偷个香。 二人携手走出寝殿,跨出月门,在前殿遇上跌跌撞撞跑回来的牛菊花,他上气不接下气,豆大的汗珠打在黑曜石地砖上。 在见到慕轻尘的那一刻,他耗尽了最后一丝力气,哎呦一声倒了下去,却仍不死心地爬到慕轻尘脚边,紧紧抱着她的腿。 因脱水而干裂的唇哆哆嗦嗦:奴才终不负您的重托将话带到了 慕轻尘: 你让他带什么话了?常淑问道。她庆幸林渊并未离开,正在柳枝飘荡的树下同向子屹说话。她下巴微扬,喊着林渊的名字,命他为牛菊花诊诊脉。 林渊躬身鞠了一礼,从树荫下跑出来,药箱里也不知放了些什么东西,乒乒乓乓的响。 他官居太医令,是御前医官,断没有自降身份为小宦官瞧病的道理。可又不敢忤逆长公主,只好乖乖照办。 见过公主殿下,见过驸马。向子屹前来问候,他的眼睛幽沉深邃,比任何时候都明亮。 气氛有一些尴尬。 慕轻尘还记恨着因他和常淑吵架的事,无谓地摸摸耳朵,退开几步,蹲到牛菊花身边。 我是来向你赔礼道歉的。 向子屹把想说的话咽回去:我在这等林渊大人,问问他关于十六王宅变态的事。 呃 慕轻尘身形不稳,差点崴了脚脖子。 她凛冽的目光如疾风般扫向林渊,林渊狂甩大脑袋,好似在说,下官一个字也没透露。 孺子可教也。 慕轻尘眯眯眼睛,稍稍安心。 牛菊花嘴里发出嗬嗬声,虚弱地抬起胳膊,缓缓伸出一指,手指尽头,一姿容秀美的半老徐娘踉跄的奔来 旺财啊!你可别吓娘啊!慕国公夫人哭喊着扑跪在常淑身前,泪水挂在脸上,模糊了精致的妆容,公主,呜呜呜,旺财纵然有千般不好,也求你念在一日夫妻百日恩的份上,放她一马,放过我慕国公府上下吧! 她本在自家院子晒着太阳,吃着腌梅子,优哉游哉间牛菊花连滚带爬的冲到她跟前,啥也没说,只说了句跑!赶紧跑!一刻也不要耽搁!。 她惊得差点被梅核给噎死。以为慕轻尘在外养了小的,被长公主发现了。否则何来这抄家灭族的阵仗。 常淑: 她茫然不解,这事怎么就闹到慕国公府了?偏过脸,向慕轻尘投去问询的目光。 慕轻尘清清嗓子,双手负后,故作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 常淑心里跟明镜似的,猜想定和她脱不了关系。 刚想扶自家婆婆起来,就见一身披黑甲的御前禁军千牛卫单膝跪地,行叉手礼:长公主殿下,皇上宣驸马即可觐见。 紧接着金吾卫都尉也领着一対人马来了:公主殿下,属下在御花园的假山里,发现一名景僧。昨日傍晚,他在离宫途中被一蒙面人袭击,让其扒去了僧袍,而后被绑至假山。皇上震怒,下令搜查各宫,将贼人缉拿归案! 常淑噎得说不出话,斜睨了慕轻尘一眼。你个混蛋,到底背着我干了多少事!! 慕厚脸皮轻尘竭力淡定的笑,沉声道:事态严重,还是移交刑部吧。 常淑蜷了蜷手指,突然觉得头有点疼 第12章 契约驸马上线 常淑暗暗思忖,故意抚了抚额头,欣白的手往慕轻尘怀里一搭,顺势靠上她的肩头。 淑儿?慕轻尘语速急促。 常淑眨眨眼,浓密的睫羽像两把小扇,一开一阖,剐蹭着慕轻尘的脖子。她的身子还是那般香软,为这炎炎夏日,装添一抹柔若无骨之感,像柳条随风飘扬。 原来是装病。 慕轻尘回过神配合她,搂住她盈盈一握的腰身,心疼地扶她回寝殿,另还不忘叫上母亲慕国公夫人和林渊。 千牛卫和金吾卫在殿前面面相觑,互相摊摊手,不知如何是好,遂朝向子屹看过去。 向子屹讪讪地挠挠脸,并不打算掺和这皇家家务事,抱了抱拳,算作告辞。 千牛卫没辙,他总不能在长公主病倒时将慕轻尘强压着去面圣吧,推推笨重的头盔,决定先回枫和宫复命。 金吾卫也好不到哪里去,不过脑瓜好用,思索一阵,终于想起这呼兰殿是惠翼皇贵妃做主,要搜宫也是请示她老人家才对。 瞧你做的好事!常淑二十余年的端慧自持,在这一天,为慕轻尘毁于一旦。 堂堂大华朝穆宁长公主居然装病!这和宫外的浮浪无赖有什么两样。 她嘴里虽抱怨,手上的动作却没停,将叠在床头的白色景袍塞进被褥,随后人也跟着躺进去。 慕轻尘由她抱怨,上前为她掖紧被角,确保看不出任何破绽后,掀开帷幔步出内寝。 慕国公夫人本姓嘉,单名一个禾字,有家和万事兴之意,可今日种种直叫她心神不宁,彷徨上前,想要拉住慕轻尘问个明白,却在半途犹豫的收回了手。 她很怕慕轻尘,这孩子自小不近人情,更不愿与她亲近,说到底,终究不是自己的亲骨肉生分一点也难免。 慕轻尘将她的动作收进眼底,一点没放心上,侧头看看林渊,笑意不明地说,天热,公主应该是中暍之症吧。 是是是,林渊接住话茬,摘下肩头的药箱搁上圆桌,从皮褡裢里取出黄棉纸和小狼毫笔,微臣这就开方子,这就开 紧接着就听殿外传来数声喧闹,阵仗不大,不过是些不经世故的小宫婢被突然闯进的金吾卫吓着了。 他们沿抄手游廊左右散开,脚步重重,身上的甲胄发出笨拙的摩擦声,惊醒了还在酣睡的亦小白和常鸢。 慕轻尘临危不惧,好整以暇的为自己斟了杯茶水,刚将茶杯斟满,殿门就被推开,金吾卫们鱼贯而入。 还是那名都尉,他向慕轻尘拱手,说着恕罪的话,随后左手抬至耳边,分开的五指紧紧一握,发出一道命令。身后的卫兵们训练有素,四散开去就像一片墨色的云,被狂风撕碎一般。 他们不放过任何一个的角落,衣橱里、矮桌下、帷幔后就连花瓶也被仔细翻找。 慕轻尘料定他们不敢搜查常淑的卧榻。 抿下一口温度适宜的茶水,整个身心都分外舒适。 待到金吾卫走后,一杯茶也喝到了底。她穿过帷幔,掀开床账,一个枕头迎面而来 常淑忿忿不平,抱着枕头砸她,力道很小枕心处还有她独特的发香,是皂角、茶籽和木槿叶混合的香气。 都怪你。本长公主的威仪荡然无存了。欺上瞒下,像什么样子。我可是长姐,以后还有何颜面在弟弟妹妹面前立威。 就当是为了我呗,慕轻尘歪歪脑袋,将枕头搁回原处,十分殷勤地扶常淑下床,你装病装到底,拖着病体到父皇和皇祖母面前哭一场,求他们饶了我。 还要哭一场? 不去,你自己桶的篓子自己解决。常淑跨不过心里那道坎儿,不乐意地嘟囔一句。 你答应替我求情的。 可我没答应欺瞒他们呀。求情和装病求情是两码事。 我的好公主,人心都是肉长的,苦肉计才好用啊! 不,本宫不去。长公主的尊严牵绊着常淑。 去不去? 不去。 到底去不去? 不去! 两刻钟后。 富丽堂皇的枫和宫内。 穆宁戏精长公主拖着病体残躯,在前来探望皇祖母的皇弟皇妹面前,哭得梨花带雨,被□□敷得毫无一丝血气的面容宛若一片枯叶,憔悴得一丝生气也无。 好了好了,太后在罗汉榻上由桂嬷嬷扶坐起身,手肘斜支着一方枕囊,声音喑哑道,本宫老了,不中用了,都退下吧。 她早已不是那个执掌凤印的后宫之主了,疲惫地抬抬手,吩咐众人离开。一大早就闹得鸡飞狗跳的,她很是吃不消。 慕轻尘见她老人家没有再追究的意思,乖巧的磕头谢恩。 可华帝的脸色依旧阴沉,惠翼看得明白,一甩帕子,倨傲的开口:太后宽宏大量,可臣妾不得不追究,自从皇后于前年薨逝,她便荣升皇贵妃,打理后宫事宜,虽说有心包庇慕轻尘,但合该做做样子,慕轻尘,本宫罚你 罚你滚回呼兰殿,面壁思过十日,没有朕旨意,不准踏出房门半步!华帝抢话道。 常淑适才的眼泪可是哭到他心里的,他心疼常淑,不忍她伤心,纠结几个来回,终究强忍下把慕轻尘押出午门行笞刑的心思。 * 常淑还是生了气,离开枫和宫后,便不再与慕轻尘说话,脚步也迈得奇快,恨不得将慕轻尘远远甩开。 回到呼兰殿,发现嘉禾还在等候她们的消息。常淑晓得慕轻尘自幼与她疏离,一直有心撮合,便邀她同用午膳,以便她们三人唠唠家常。 嘉禾欣喜的答应了,但语气有点不确定,她怕慕轻尘不乐意,快速扫了她一眼,继而又吞吞吐吐的拒绝了常淑的好意。 常淑不多做勉强,差人护送她回府。 临走时,嘉禾喏喏的和慕轻尘言语了一句告别,见其不为所动,兀自抿抿嘴,眼梢泛着几许苦涩。 常淑唇角渐渐下弯,隐约流露出一丝无奈,想说叨慕轻尘几句,又想起自己还在与她置气。 她澄净如清空的明眸望向天穹,那里,一朵朵棉花般的云,正跟随微风缓缓的、缓缓的飘动,飘过殿前的柳树、飘过抄手游廊、飘过呼兰殿。 呼出胸口的闷气,她叹息说,好在都是虚惊一场。 为了安抚大主教,华帝特地急召工部尚书,命他三日之内选定景教主寺的修址。 工部连夜商讨,于第二日呈了奏章,选定了义宁坊东十字街的西北角。 该坊仅与西市一街之隔,有诸多胡人在此落脚,其间庙宇林立鼎盛,拜火教、摩尼教的庙祠都在这,教众也是最多的 华帝甚为满意,当即下旨,嘱托工部拟订名单,配合大主教设计一座恢弘的景寺。 如此一来,大主教也算是因祸得福。 慕轻尘被禁足的第六天,亦小白在廊芜下一边告诉她这则消息,一边磕着瓜子。 彼时,慕轻尘正趴在窗台边,看牛菊花和白莲花翻花绳,两人在花圃旁盘腿而坐,一胖一瘦的身影,像两根炸得扭曲的油条。 她懒懒地抬起眼皮,视线落在亦小白那一捧瓜子上:大华四方来朝,光帝京的外籍人口就超过十万人,其中不乏大秦的子民,他们信仰深重,要是知道自家大主教在宫内蒙了羞,肯定会闹事,父皇也是没辙。你还记得三年前废太子的事吗? 废太子常峻,当年酒后失德,醉酒驰马,在朱雀大道撞伤了一名袄教徒,致使此人当场死亡。 惹得教众们群情激奋,聚集到大理寺前,要求严惩太子,后在二皇子和三皇子的助力下,事件持续发酵。 迫使华帝不得不下旨废掉太子,交由三司会审,罢黜为庶民,幽禁大理寺。 他的生母孝古皇后本就羸弱,此事之后,身子更是一落千丈,一年之后,人便没了。 噗呸,亦小白吐掉黏在唇上的瓜子皮,你说僧袍有啥好偷的,要偷也是偷我呀,我件件都是蜀锦,绣线是金的,手工一等一的好,都是江南上等绣娘织造诶,轻尘,你说会不会是那变态干的,他连十六王宅都敢下手,宫城肯定也不在话下 分卷(10) 慕轻尘: 我头一回见你这么聪明! 亦小白越说越害怕:这会不会是某神秘组织,酝酿出的一颠覆我朝的计划话本子里都这么写。 噗呸,她又吐出一瓜子皮,脸上满是惊骇,仿佛那阴谋已经扑面而来似的。 慕轻尘的嘴角抽了一下,岔开话题:你这几日怎的安分了?日日都来窗前陪我说话? 亦小白嘿嘿一笑,神秘兮兮的:你被禁足了,我不敢去逛青楼。到时被常鸢发现,没人相救呀。 你就不能寻个别的耍处?慕轻尘斥她。去寺庙里看看戏,去茶肆看斗茶,再不济还可以混进诗社,陪哪些酸书生吟诗作画。 食色,性也,你不懂,最后一粒瓜子吃完了,亦小白拍掉手心的碎屑,太无聊了,我去小儿坊找只兔子回来玩儿。 站住。慕轻尘吹了一声口哨。 亦小白撑撑懒腰,斜过身子问她:何事嘛? 想去平康坊吗? 亦小白如一阵风般,咻的跨回来,明眸里闪烁奇异的光,挑眉道:尘尘,怎么个意思? 我带你去! 你?亦小白好似不敢相信,要知道慕轻尘可五年没去过那种地方了,况且当下还被华帝禁了足,你戏耍我吧。 她鼓起腮帮子,不耐烦地摆摆手。 慕轻尘不跟她废话,单手撑住窗台,巧笑嫣然,一个跃身跳了出来。 亦小白好似发现什么不得了的事,原地蹦跶着,催促她赶快回房:父皇可让你面壁思过十日呢,他说了,十日内你都不能踏出房门半步,你这是抗旨!抗旨! 她担心地张望左右,庆幸身后只有牛菊花和白莲花两人,他们已结束了翻花绳的游戏,玩起了抓羊拐。 我没踏出房门呀,我出的是窗门慕轻尘云淡风轻地回答,取下腰间的算袋,往右移了少许,又重新系上,半年前步鲁可汗去世了,新的突厥王阿史那铁真继位,听说已于昨日抵达帝京,三日后将入宫觐见 那又如何? 慕轻尘抱臂而立,热浪从天际袭来,将她墨绿衣衫向后扬起:三日后父皇将在宫内大开宴席,咱们的丈母娘近日忙得不可开交,方才将常淑常鸢唤走,定是想让她们帮把手,这可是咱们开溜的好时机。她们一忙便是三日,不会在意我们的。 可亦小白有一点点心动,这都快卯时了,咱们现在开溜,回来赶不上关宫门的。 赶不上就赶不上。 亦小白心痒痒,却仍旧不放心道:你有把握吗? 慕轻尘嘴角弯出一个轻蔑的弧度,脸上洋溢出一种笑傲天下、睥睨群雄的霸气:呵,不用怕,行走江湖,我自带主角光环! 可是轻尘 不要叫我轻尘,她抬手打断亦小白,仰头深呼吸,叫我的小名,傻!白!甜! 亦小白愣了半晌,冒昧的问了一句:你的小名不是叫旺财吗? 慕轻尘: 第13章 傻白甜驸马上线 偷溜出宫不是难事。亦小白身兼光禄寺膳监一职,日日都要督促御膳房的买卖走货。 慕轻尘从白莲花那借了身衣裳,青绿方领的衫袍,间有田字暗纹,再配上她那张白里透红的小脸,远远望去,比小太监还小太监。 她含着腰,垂着头,和白莲花并肩而行,跟着亦小白进到御膳房的后门,那里,几个小太监正从板车上卸货,见到亦小白都齐齐的笑脸相迎。 亦小白性子不错,又出手大方,平日里对他们不论是精神上还是物质都颇为照顾,他们自然以她马首是瞻,其中一人随口道了句,咱哥几个刚从东市回来,这些都是新采买的,您过过目。 说罢,放下扛在肩头的一鼓囊囊的麻袋,麻溜地解下栓口的红绳,撑开袋子口。 亦小白的眉眼处有刻意佯装出的严肃,探头过去,发现里头尽是骆驼蹄,毛茸茸血淋淋的。她脸上没有显出不适,做膳监多年,什么开膛破肚的鸡鸭鱼没见过。 倒是素来喜净的慕轻尘,不经意扫过一眼后,忍不住皱皱眉,往后退了一步。 这一退,倒是引起了那几人的注意,说着这位小哥甚是眼生的话。 亦小白打了个哈哈,随意捏造了个名字,说她叫来福,一直在三公主府里伺候,这几日迁进宫,身旁人手不够,特地把她召来。随即故作烦躁地咂咂嘴,催促他们手脚麻利点, 那几人殷勤的点头,将笨重的麻袋一一卸下后,又将几只高大的圆木桶搬上了车。里头装着的都是些废弃的菜帮子和泔水。 夏季闷热,这些东西沤在桶里,又酸又臭。所以必须赶在酉时之前运出宫城,宫外头自有收受的人在等着。 亦小白等的就是这一刻,潇洒的一挥手:你们也累一天了,休息去吧,让我这俩狗东西替你们运出去,哎,天天呆在这宫里,什么玩乐的都没有,无聊死了。她不满地啐了一口,说出了这次帮忙的动机。 慕轻尘杀气腾腾的瞥她一眼,好你个亦小白敢骂我狗东西。 那几个小太监乐坏了,搓搓手,一个劲儿的拱手哈腰,与亦小白作别。 亦小白目送着他们渐行渐远的背影,脸上的镇定自若忽然崩得稀里哗啦,紧张又兴奋的让慕轻尘和白莲花推着泔水赶紧走。 慕轻尘想不通,逛个青楼咋就这么累,又是被骂狗东西,又是推泔水,试问谁家傻白甜干这个!? 一路向南,在安上门检查竹籍,守门的金吾卫对这辆车再熟悉不过,凑近时,都屏住呼吸,怕被馊臭味呛着,加之有亦小白当阵,简单的走走过场,便放了行,连竹籍都没查验完。 对街就是兴道坊,坊墙拐角处停有一辆牛车,车前头站了一精瘦的小男人,他把衣袖挽至手肘处,正斜依在牛背边打盹。 听闻有吱吱呀呀的车辕声,疲惫地睁开眼,抬手挡住头顶的太阳,眯起眼睛看着来人:原来是三驸马,小的给您请安。 亦小白提提领口,为自己散热,和他心不在焉的寒暄几句。 小男人个子看起来小,手臂却很有力量,将半人高的木桶一个个挪到自家的牛车里,又将运来的空木桶挪上板车 他拍拍桶边,笑说:明个儿,小的还在这处等您。 回头时,撞见一位面生的小太监,其正摘着头顶的纱帽,手指皎白,白得发亮,近乎透明。 他将纱帽抛到白莲花手中,又迅速解开领口的攀扣,脱掉那件田字纹的青绿衣袍,露出里头的墨绿衫子,衫子的胸口处绣有大面积的精巧花纹,白烂的阳光在上头跳跃,一时灵动非常 小男人眨巴眨巴眼,视线渐渐上移,偷瞧他的脸。 长得可真好看,就像阳春三月,骊山脚下盛放的粉色桃花。 他从没见过这般好看的人,一时发愣,舍不得移开眼。 慕轻尘整理片刻,一切妥当后,眼珠突然滑向他,恶狠狠道,再看,我就把你眼珠子挖出来。 小男人毛骨悚然,热乎乎的身子腾出一股冷意,瑟缩着偏过头,不敢再造次。 亦小白急不可耐,叮嘱白莲花说,板车上都是空桶,你一个人推着不吃力,路上别耽搁,推回方才那地儿就行。然后乖乖回呼兰殿,该干嘛干嘛,如果三公主问起,就说我在御花园,反正啊,扯个慌。公主们忙得很,不会刨根问底的。 白莲花甚是为难:主子们,要不你们别去了,还有一个时辰就敲暮鼓了。 放心,我们一定在宫门落锁前回来亦小白去意已决,将他发凉的手摁在车杆上,乖,有十九学士在,你还不放心吶。 最后一句话说得挺在理的,白莲花想了想,脸上的焦虑缓和了些。 * 平康坊和兴道坊挨得极近,中间只隔了一务本坊,这也是为什么慕轻尘敢担保能及时回宫的原因。 这里是个通宵达旦的玩耍地,人来人往,一派热闹兴盛的景象,不过最热闹的还当属夜晚,届时灯火通明且亮如白昼,艺妓们会在丝竹管乐的旋律里,轻盈着舞步,曼妙着舞姿,纤细的腰肢像妖娆的蛇,蜿蜒出动人的风韵。 目光所及之处,皆是欢声笑语、忘乎所以! 有多久没来了?慕轻尘像一只久未归巢的离鸟,她站在街心,慢慢舒展自己的手臂,闭目深呼吸,将空气中浓烈的脂粉味吸进胸腔。 亦小白看着她瞳仁中跳跃的火花,一股难以言说的情绪在骨子里激荡:五年了,整整五年了,轻尘,你知道这五年我怎么过的吗?独自浪迹青楼的心酸你不会懂,现在好了,你重出江湖,我们平康坊双煞又回来了,哈哈哈哈! 淡定,慕轻尘抽一根算筹捏在指尖,如今生意最红火的是哪家? 还是南曲的鸾风楼呀! 平康坊里有南曲、中曲、北曲之分。前两者往来的多是王公贵族、达官显贵,最优质的艺妓都在里头。 鸾风楼里。 满脸横肉的风妈妈一眼就认出了阔别五年的慕轻尘,她挤开亦小白,扑进慕轻尘怀里,喊着我的十九学士啊 几个落了空的姑娘瞧见她,都提着裙摆齐刷刷的跑来,一口一口尘尘,语调软糯,听得慕轻尘浑身荡漾。 慕轻尘拥住风妈妈,问说:现在的都知是哪位啊? 风妈妈神色一变,再次勾起笑:咱们这的姑娘多的是,您五年没来,来了许多新人儿,保准您喜欢。 不,我就要都知。 一个地界一种规矩,平康坊的规矩就是都知。 各家青楼每隔一年便会以赛制评选新的都知,其不止是有才有貌,就连琴棋书画也是一等一的好,地位更甚,几乎与妈妈们平起平坐。 您来晚了,花辞姑娘刚被人点了。风妈妈从慕轻尘怀里出来,瞥了眼二楼的天字号房。 被人点了?亦小白不服气,掏出一枚银铤塞到她手里,风妈妈眼里闪过一道金光,复又摇了摇头,恋恋不舍的把银铤还给亦小白。 花辞姑娘好大的脸面。一脆生生的嗓音在不远处响起。 亦小白和慕轻尘推开挡在身前的姑娘们,循声望去,就见一女耶主气呼呼地夺回小厮手里的银票:是看不起我的银票,还是看不起我啊! 她穿着一身绯衣,身影鲜艳,与这鸾风楼里悬着的数十盏红灯笼斗丽争妍,宛若烈火绽放。 她不是耶主,亦小白狗似地吸吸鼻子,是子珺,我能闻见她身上的味道。她是各大秦楼楚馆的熟客,放眼帝京,无人比她更熟悉子珺们的味道了。 经亦小白这么一说,慕轻尘方才注意到其身后还站着两个男人,肤色黝黑,身形高大,厚实的肌肉将衣料撑得鼓鼓的。再看他们的脸,眉骨前凸,鼻梁仿佛一条扭曲的蜈蚣这不是中原的长相,更像是突厥人。 突厥人做汉人打扮在帝京并不稀奇,可子珺打扮成耶主逛青楼就很是有趣了。 滚开!绯衣女子踹开小厮,三步并作两步的上了楼,猛地推开天字号的房门。 堂内的客人都被这热闹吸引了去,纷纷放下酒杯,仰头看着她。 闹事的人风妈妈遇过不少,但却是头一次遇上如此凶神恶煞的,心说难办,嘱托身旁的姑娘赶紧去后院叫人。 哟呵,这泼辣劲儿可跟我家母老虎有一拼呢。亦小白伸长脖子张望。 噼噼啪啪! 一串巨大的响声从天字号房内传出。 客人们三五成团,兴奋地说,打起来了!打起来了! 风妈妈呜呼哀哉,迈着小碎步,蹬蹬蹬跑上二楼,扯着喉咙喊,别打别打,打坏了东西可不得了。 紧接着,门口突然涌进数名长随模样的人,他们拔出长剑,几个跨步,跃过风妈妈,进了天字号房。 打斗声骤然发酵! 啪嗒,一木屏风被砸了出来。 哐当,一裂釉青瓷宝瓶被砸了出来。 轰隆,一突厥人被砸了出来。 间或有暴喝和哀嚎 吵吵闹闹一阵,屋内的阵仗小了一半,混乱中一位清润如玉的耶主由长随护送出来。 其举手投足间是清雅到极致的风韵,慕轻尘双肩一震,觉得这人甚是眼熟,却又想不起在哪见过,不禁聚精会神,细细打量 奈何场面混乱,眼前人头攒动,她与那人又楼上楼下的隔着,实在瞧不清楚。正欲收回目光时,瞥见了其悬在腰间的扇子桃花扇。 妈呀,是常淑!! 慕轻尘大惊失色,来不及多想,也顾不得亦小白,转身挤开人群,二话不说就往外跑。 亦小白忙不迭地去追她,缀在她身后,骂骂咧咧的让她停下:你跑什么! 想活命就赶紧跑!慕轻尘钳住她的手腕,七拐八绕的将她带进一条曲巷。 你到底跑什么!亦小白被她一惊一乍的给弄糊涂了,揉揉自己发疼的腕骨,撑着膝盖气喘吁吁。 慕轻尘比她好不了多少,用手背擦擦下巴的汗,心想,真是没想到,逛个青楼都能遇上自家媳妇儿。 好险,红杏出墙差点被抓住! 她惊魂甫定,靠到墙上,捂住剧烈起伏的心口,忽尔又觉后背一凉凉意从脚心窜至四肢百骸。 亦小白也察觉到不对劲,讷讷的和慕轻尘对视一眼。 就在此刻,酉时三刻的暮鼓咚咚敲响,如彩绸般的晚霞在西山头倏然落下。 月亮东升,天色暗沉。 一蒙面人从屋檐跃下,他手里握着一把大刀,刀锋凛冽,直向慕轻尘的脑袋砍去 第14章 傻白甜驸马上线 慕轻尘下意识侧开身,刀刃贴着她耳朵劈进墙面。慕轻尘喊了声小白小心。 不过,蒙面刺客显然不是冲着亦小白来的,将刀一把拔出,又迅速出击。 分卷(11) 墙头有钉有数枚长钉,上悬挂着簸箕、蓑衣、竹篓,不远处还有一用黄土砌的石台,上头放有大大小小的瓦罐和酒坛。这地方像是谁家的后院围墙。 慕轻尘把这些物什摘在手里,朝刺客胡乱地砸过去,刺客来者不拒,一把大刀舞得虎虎生风,将暗器一一劈碎。 逼仄的曲巷一时乒乒乓乓的响,可没人在意。眼下正值平康坊最热闹的时刻,艺妓都忙着陪客人们玩乐,隐隐还有胡琴的靡靡之声隐约传来。 也就是在这时,刺客回过神,发现慕轻尘和亦小白不见了。 他握住刀把的手紧了紧,手背青筋狰狞的凸起。他将另一只手抬到唇边,胡了一声号子,号声尖锐响亮,仿佛能刮破人的耳膜。 很快,藏在暗处的手下都听到他发出的信号,并且获得了慕轻尘逃亡的方向。 他们戴上蒙脸的面巾,互相点点头,朝平康坊北曲奔去。 轻尘,他就一个人,咱们是两个人,不用怕,咱们干翻他!亦小白由慕轻尘领着,躲进一方阴影里。 北曲的客人都是些平头百姓。楼馆排列错综复杂,还有一条曲水盘踞其中,地形的杂乱预示着此地是和刺客斡旋的好地方。 慕轻尘调整紊乱的气息,语态恢复以往的镇定,伸出一指,指向对面:从那条小道直直往里奔,是一染布坊,那里更易于躲藏不过跑过去需要横穿街心,很容易暴露,咱们先喘口气,一会儿卯足了劲儿跑,不论发生何事都不要回头和停歇。 哎呀,你到底听没听到我说的,咱们是二对一,还怕打不过他吗?! 亦小白说完,撸了撸袖子,露出一截雪白的手臂,莹莹月辉下,肌肤如玉胜雪。 慕轻尘却不自在地皱皱鼻子,细细看去,双颊还有几分忸怩之态。 亦小白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戳戳她,烦躁地问:到底干干不干? 慕轻尘继续忸怩,摇摇头。 说话间,两名刺客已经发现她们的踪迹,腾空一翻,跃到她们跟前,左边那人亦小白认得,因为只有他不光蒙面,还裹有黑色头巾,是先前偷袭她们的男人。 她双手叉腰,雄赳赳气昂昂的拔高声音:呵,有帮手了不起吗?二对二我们也不怕! 她双脚分开,作出随时战斗的动作。 然后朝慕轻尘挤挤眼,示意她赶紧和自己一起并肩作战。 下一个瞬间,两名黑衣人齐齐飞出一脚,踹中亦小白的肚子。亦小白只觉胃部的食物翻江倒海,身子往后重重一撞,复又沿着墙面滑落,跌倒地上。 她只觉浑身的骨头都散了架,哀嚎着呕出一口酸水,痛苦的蜷缩成一团。 慕轻尘蹲到她身边,查看她的伤势,眼底满是愧疚和自责:小白你没事吧? 你,亦小白痛得涨红了脸,脖颈处的动脉胀鼓鼓的,怨怼道,你为什么不出手! 凭慕轻尘的身手,阻止刺客们对她的偷袭绝非难事。 我慕轻尘忸怩之意更重,压低声音神秘道,我是傻白甜,不能会武功! 亦小白: 你他么脑子坏了是不是! 生死关头科普傻白甜干什么! 她疼痛难忍,在地上呻i吟几声,打了个滚。 刺客们对视一眼,其中一人眉宇间杀气横生,一步步逼近慕轻尘。 包有黑色头巾的男人,显然是他们的首领,突然向他打了个手势,缓缓摇头:慕轻尘诡计多端,小心中了她的圈套。 明明会功夫却迟迟不肯反抗,不知道葫芦里卖的什么药,还是小心些为好。 咚咚咚 咚咚咚 最后两声暮鼓敲过,这方偏僻的角落,终于坠入了无边的寂静。 所有的刺客相继抵达,粗略算算,约有二十余人,他们或蹲在歇山屋顶上,或站在水井边,或像只猴子悬在鼓楼一侧 他们漆黑的衣料,浓重了这个深夜 慕轻尘缓缓抬头,仰望星光点点的夜空,半圆的月亮散发着冰冷的光,光芒照耀着她的眸子,眸心处有丝丝凉意。 你们是二皇子派来的? 慕轻尘,你还有什么遗言吗?为首的男人刻意压低嗓音,答非所问。 你们死定了。慕轻尘微微扬起的下巴,透着一股自信。 男人眼睛一眯,深思熟虑着,他好似很怕慕轻尘,在她面前,行事处处小心,但又揣测她在故弄玄虚:哦? 他拖了个长音,似疑惑也似试探。 慕轻尘斜睨着他,面露讥讽与轻蔑:每个傻白甜,都有一个盲目爱她,甚至不惜为她舍去生命的英雄,在这生死存亡的紧要关头,我知道,她就要来了! 语毕,一阵闷热的晚风徐徐吹来,吹起她散在鬓角的一缕发丝,衬得她身姿飘逸 众人虽不知她在说什么,但仍被她的那股自信所震慑,纷纷像猫一样躬下腰身,耳朵警觉的颤动。 就连为首的男人也不禁胆寒,嘴上却呵斥她是在拖延时间。他有点气急败坏,上前一把拖过亦小白,将长刀横亘在她咽喉处。 他叫骂着:我现在就送她去见阎王,下一个就是你! 慕轻尘没想到他性格如此急躁,面色一沉,紧抿起唇角,手伸进袖口,唰地掏出一沓银票:这是五万两,你们拿着这笔钱,离我家小白远一点! 收起你的臭钱,我们可都是死士 不够我可以再加!慕轻尘中气十足的打断他。 她好整以暇踱步到男人身前,继续掏出一张洒金宣和一支小狼毫,将其拍到他胸口。 写吧。慕轻尘微微一笑。 那人架在亦小白脖子上的刀,有几许松懈。他惊讶于自己的恍惚。是啊,眼前的这位可是叱咤风云的老虎屁i股,在四面楚歌的境地里,依然神色沉寂且坦然任凭他这样刀剑舔血的人,也不得不为之仰慕。 写什么?他问。 写出你索要的价钱,我会为你兑现。但你必需遵守承诺,离开亦小白,永远不要来打扰她的生活。 亦小白顿时热泪盈眶,虽然慕轻尘浑身上下透着一股沙雕气,但是她真的好感动。 五万两呀,那可是慕轻尘私房钱的一大半。 躲在角落里常淑一直紧张地盯着慕轻尘那方的情况,她头皮阵阵发麻,几乎忘记了眨眼。 她的身后,是适才在鸾风楼里,为她护驾的长随。他们本是长公主府的府兵,因常淑气呼呼要来平康坊捉拿逛青楼的慕轻尘,所以特地换下甲胄,换上皂衣。 不过他们人数并不多,算上常淑刚好十人。 府兵领尉将佩剑换进另一只手,悄声道:公主莫急,慕驸马临危不乱,我们只需瞅准时间便可。 常淑沉吟片刻,解下腰间的桃花扇,蓄势待发。府兵们见她的模样,也俱都悄悄的拔剑出鞘。 他们屏息凝神,静静地等待着,就像猎人等待猎物自投罗网,很快,他们期待的时刻来临了,那名刺客收回了欲要杀掉亦小白的长刀,犹豫地拿过慕轻尘递给他的纸笔。 就是现在!常淑发号施令,率先冲了出去。 她身材窈窕,像燕子展翅一般展开双臂,足尖轻点,轻巧的跃到半空,后又翩然落下。动作轻灵优美,仿佛含霜池里半开半合的菡萏,清丽出尘。 她的身后,是紧紧跟随的府兵。 你使诈!男人暴喝一声,狠狠甩开手里的东西,再次握住长刀,朝慕轻尘劈面砍来。这次的刀风比之前更毒辣狠绝,直取慕轻尘的性命。 刀刃砍裂空气,传处呼啸般的声响。 亦小白眼见着刀面闪过寒冷的光,刹那间,便与慕轻尘的面庞仅一丝之隔。 她惊呼出声,心脏几乎跳出胸腔。 可慕轻尘嘴角的讥诮没有任何松动。也仍然如琼枝玉树那般,岿然而立。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常淑一个闪身,在她身旁落定,掌风如刃,竖劈在男人的手肘处。 男人吃疼,怒不可遏的收回刀,还来不及看清常淑的样貌,就见其手里的桃花扇哗啦一展,向他猛地扫来,他躲闪不及,鼻梁处被割出一道极深的伤口,深可见骨。 真是个棘手的对手! 他咬紧后槽牙,连退数步,这才发觉自己的手下已与一帮长随打扮的人厮打起来。 你怎的不知道躲!常淑趁空喘口气,搀住慕轻尘,愤懑的斥责她。 刚才的场面太过惊险,若自己晚来一个弹指,慕轻尘就将与她天人永隔了。想到这,她全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 一偏头,冷不丁的对上慕轻尘那双深邃的眼睛,其正一瞬不瞬的凝视着她,眸底闪烁着诡异的光,怎么说呢,含有三分倾慕、三分爱恋和三分火热。 常淑的心头升起一股不详的预感。 但听慕轻尘深情道:你不懂,这是傻白甜的品格! 不论何时何地,都要坚信意中人就在身后默默的守护着自己,所以,就算是万不得已,也不能显露出自己的独立自主,否则,就不傻了。 常淑嘴角一抽,果然,脑子又坏了! 末了,慕轻尘又补了一句:你就是我要等的意中人,这五万两银票你拿好,算作我俩的定情信物。 亦小白欲哭无泪,尘尘,私房钱上交的这般爽快吗!!? 第15章 傻白甜驸马上线 常淑将信将疑的把东西接过,定睛一瞧,发现还真是银票,沉甸甸的一沓。 好你个慕轻尘!真是狡兔两窟啊,小金库一个接一个的。 她严重怀疑还有第三窟。 只是眼下不是计较此事的时候。她扶起趴在地上的亦小白,将她塞给慕轻尘,叮嘱她们找个地方躲起来。 慕傻白甜轻尘深情款款地凝望她,坚定道:不,要走一起走。 一个都别想跑!男人重新调整姿势,挽了个腕花,长刀在空气中纵横开阖。 常淑来不及回应慕轻尘,向后一仰躲开男人的攻击。 男人的招式没有花架子,干净利落,一招一式都直击要害。 常淑见招拆招,体力终于有些不支。她很清楚,和这些作战经验丰富的亡命徒硬碰硬,无疑于以卵击石。 她退回原处稍作休息,身子一个腾跃,翻身上了屋顶,男人却并不中计,他此次的目标是慕轻尘,杀了她,穆宁长公主府的天就塌了,二皇子便可一家独大。 慕轻尘带着亦小白走不了太远,她的脚边袭来一阵凌厉的冷风,扬起漫天尘土,回头一看,男人正朝她狂奔而来。她忙不迭的推开小白,躲开了一刀。 男人不含糊,速度快如闪电,刺出有力的第二刀 你用不惯大刀。慕轻尘冷笑着,一语道破天机。 男人握刀的手突然不稳,手臂小幅度的轻晃。 树上的蝉呲啦地聒噪起来,使他焦急中又增加几分烦躁。 他的呼吸变得急促,头巾被汗濡湿,软塌塌的耷拉在发顶,看起来颓然又狼狈。 常淑伺机而动,她眉梢禁不住杀意,运了一掌,直击在他的背心。 这一掌实打实的十层力。 男人喉咙一动,顷刻间,腥甜在口腔散开,他强压下身体的不适,欲要和常淑缠斗。 不料两队新的人马从队街窜了出来,一队是里卫,一队是街铺武侯,他们仰声高呼伏低不杀!伏低不杀! 形势在此刻扭转,男人虚晃几步,闪身到一口轱辘井边,再次呼了一声号子。 号声两短两长。 刺客们收到信号,俱都停下和府兵的纠缠,像突然散开的鱼群,一个摆尾,游弋进屋檐下的阴影里,扔出数颗弹丸,一团团黄烟瞬间腾起,似一道屏障,将他们与众人隔开。 黄烟渐渐散开,空气中满是硫磺的味道,刺得人鼻子发痒。烟雾消散后,人也消失殆尽。 常淑并没有乘胜追击的意思,一来,平康坊百姓众多,怕引起无端伤亡。二来,她已经猜到幕后主使是谁 两队人马的首领由一年纪不大的小府兵领着,他们单膝跪地,埋下脑袋向常淑说着救驾来迟,请长公主恕罪的场面话。 小府兵是方才被常淑支使去搬救兵的,他捧出一枚鱼符,呈还给常淑。 大华官员,五品以上佩戴银鱼符,三品以上佩戴金鱼符,此乃身份的象征。而在公主中,只有常淑得华帝钦赐金鱼符,可以号令十二司,甚至皇城甲士和禁军。 人在大悲大喜大惊大恐后,总是容易疲累,常淑有点犯困,微抬指尖,示意他们免了这套客气。 她命人把马车迁来,携着慕轻尘的手,带上拖油瓶亦小白,钻进车厢。由府兵、里卫、武侯一路护送,浩浩荡荡的回了宫。 安上门前的金吾卫,没料到长公主回来的如此之晚,当下酉时已过,宫门早已关闭。常淑递了允书,金吾卫们忙呈报给门官,与其一起把门契合二为一,方才摇动门轴,开了宫门。 * 牛菊花和白莲花在呼兰殿外眼巴巴的张望,,一口一个完了完了,驸马们到现在都没回来,公主们指定都在气头上,长公主还亲自去拿人了,也不知道慕驸马怎么样了?怕是没死也残了吧! 言罢,都捂了捂自己的屁墩,心知离挨板子不远了。 二人商量着,这么干等着不是办法,不如先回寝院跪着,兴许公主们能网开一面。 怎料刚回寝院,便撞见常鸢挥舞着软鞭,将花圃里的雏菊抽得七零八落,一鞭又一鞭,鞭身割裂空气,呼呼的响:等那负心汉回来,看我不把她抽筋扒皮! 牛菊花和白莲花对视一眼,咱们还是去寻死吧! 常淑和慕轻尘踏入呼兰殿,是亥时三刻的事了,惠翼皇贵妃今夜侍寝,去了福遥宫。她们绕上廊道,不禁瞥见湖心亭里两个熟悉的人影牛菊花和白莲花。 他们正往对方脖子上套白绫,然后互勒,时不时气喘吁吁的飘出一句加油!用力!咱们生死相随! 这是在打架,还是约好的共赴黄泉?! 常淑无奈地揉揉太阳穴,吩咐身后的人将亦小白扶回三公主的寝殿。 分卷(12) 那人应了一声,搀着亦小白去了。 少顷,静谧而悠长的廊道上,便只剩下常淑和慕轻尘两人。悬在廊下的红色宫灯,为她们的面庞罩上一层迷蒙和暧昧。 常淑拔下锁住发髻的桐木簪,气咻咻地丢给慕轻尘。慕轻尘反应不及,簪子从指缝间滑过,砸在六合靴上。 与此同时,常淑那头乌黑亮丽的长发,也从发顶倾泻而下,发丝柔顺,反射出的光芒宛若朗朗星月。 她整个人散发着一种说不出的娇媚俏美,惹人垂怜。 扑通扑通。 慕傻白甜轻尘听到自己的心跳声,急促且有力。她看向常淑的眼睛重焕深情,甚至还带有几分痴缠。 啊!公主!慕轻尘温情脉脉的捧起常淑的手。 你柔嫩的手指,就像一根擀面杖,搅乱了我的心湖~ 我好想带你往湖中扎个猛子,哦对了,我不会水,那就让我溺死在湖底吧~ 哦不,不要任由我孤独的死去,用擀面杖怼我,怼我,怼醒我吧!让我脱离这场爱而不得的苦海~ 常淑: 慕轻尘,你背着本宫逛青楼,以为做首诗就能蒙混过关吗? 淑淑。慕轻尘一把揽她入怀。双方的呼吸在空气中交混。 常淑抵着慕轻尘的双肩,在她怀里挣扎,却敌不过她力量坚定的双臂:你还偷藏私房钱,你说,还有没有剩余的! 嘘,慕轻尘竖起一根手指,抵在她唇中央,别说话,吻我。 旋即慢慢的、慢慢的倾下身,吻上常淑 常淑两手并用,推开她的脸:逛完青楼,还想回来占本宫的便宜,你如意算盘打错了。 她身上的衣裳是慕轻尘的,不太合身,松松垮垮着。一番打闹下来,衣襟松散开来,露出微微泛红的脖颈和精巧的锁骨窝。 慕轻尘的目光落在她裸露出的位置,羞羞答答道:死鬼,原来你要的远不止一个吻。 她矮下身,不顾常淑的惊呼,将她拦腰抱起,径自回了寝殿。 你放我下来!常淑再也无法端庄娴雅了,她扑腾着两只脚,拼命挣扎。 中途遇上初月姑姑和一众宫婢,她们被这阵仗吓了一跳,忙不迭的请安蹲福。 慕轻尘踹开房门,像丢一只小白兔一般,把常淑丢进床榻。常淑的衣裳又凌乱了几许,长发也失去条理,微微散乱,为她平添一抹媚气。她一骨碌地翻过身:你敢对本宫用强试试看 慕轻尘不耐烦地打断她,直挺挺的仰倒在她身边:来吧,攻我吧! 常淑:? 慕轻尘见她还愣着,催促道:五万两不够买你一夜吗? 常淑面上起了薄怒:你能别像个嫖客吗? 那你赶紧呀。 不要,常淑孩子气地瘪瘪嘴,粉面泛红,本宫要,要在下面。 她是长公主,理应雍容稳重,即使是房i事也不可太过孟浪,从来都没骑在慕轻尘身上过。 慕轻尘一脸不解,撑坐起身子,字字铿锵道:今晚只能你攻我! 为为什么?常淑不乐意了。 一定要刨根问底吗? 慕轻尘烦躁的搓搓脸,稍整思绪,却又因答案难以启齿而显出不安,好一会儿才软软糯糯道:傻白甜要受受的才可爱。 常淑翻了个白眼,默默拿过枕头,猛地摁到她脸上。 慕轻尘没有丝毫挣扎的迹象,只是紧紧地捏起两个小拳头,贴在腰侧。 常淑不放心,拿下枕头,问憋气憋得一脸通红的慕轻尘:你在干什么? 不好,我的发i情期来了。 你是耶主,哪来的发i情期!?常淑有些火冒三丈。 哼,看我唤醒我的腺体,用信息素勾引你! 你又哪来的腺体!? 常淑一个头两个大,再次拿过枕头,心说,我还捂死这个驸马算了! 第16章 傻白甜驸马上线 捂死慕轻尘的计划失败了,因为常淑拜倒在了她那傻白甜的魅力之下。 相拥着跌进枕间,面色绯红,呼吸急促,甚至都还有些汗流浃背。 汗水顺着肌肤的纹理,一滴滴滑落,滴进褥子,浸润出一朵朵盛开的花。 被床帘隔出的空间里,有淡淡的香气,是常淑惯用的发油和雪花膏,混合在一起,像夏夜里夜来香的香气,令人神清气爽,每一个毛孔都在舒张。 常淑从没见过如此模样的慕轻尘,没有那股子桀骜劲儿,仿佛一朵任君采撷的牡丹,艳丽又娇俏,像一漫彩霞,光晕朦胧,迷离恍惚。 她喜欢极了,甚至舍不得眨眼,想要将慕轻尘每一个表情都收进眼底,刻在心上。 也不知过了多,她渐渐有些累。 像是被抽掉所有的骨头和力气一般,软软地跌进慕轻尘怀里。 真是遭着了慕轻尘的道。常淑心想。 慕轻尘能感受到她喷洒在自己劲窝的呼吸,又湿又烫,眼梢满是自信:呵,我的信息素就这般让你着迷吗? 脸皮越发厚了!常淑还在心醉神迷中,阖上眼皮,不打算理会她的胡言乱语。 蹭蹭慕轻尘平整的锁骨,找了个舒服的位置,哼哼两声,睡着了。一头乌发散落,铺了一枕,睡颜安详又静谧。 慕轻尘用下巴点点她的额头,慢慢收紧双臂搂住她。 第二日,依然是天朗气清。常淑没由来的睡过了头。 她宛如一只小猫崽,懒洋洋的趴在床间,浓密的睫羽微微发颤,刮痧着枕头。 衣衫半裸,雪嫩的肩头从敞开的领口里冒出来。 旺财~常淑嘟囔一声,睡眼惺忪的缓了好一会,才抬起软绵绵的身子,掀开床帘。 她只掀开一角,没来得及搜寻慕轻尘的身影,白烂的阳光就刺疼了眼睛。 可真亮。她腹诽着翻了个身, 被子里的气息也随之偷溜而出,在鼻息处萦绕。满满都是昨晚欢愉的味道。 常淑一下子就醒了个彻底,脸蛋发烫,连带眼睛都烫得水汪汪的,整理好凌乱的衣衫,下了床。 她未穿鞋履,圆润的脚后跟莹莹发亮,一步一步,走出后寝,在靠窗的凉榻上找到了盘腿而坐的慕轻尘。 怎的不叫醒我?常淑语带哀怨。以往每每温存后,慕轻尘都要与她温情密意一阵,说两句甜言蜜语哄她开心的。 忙。慕轻尘往前递了递手里那碗黑乎乎的汤药。 常淑弯下腰,发泄似地咬了咬她的耳朵,转身执起小方桌上的圆嘴茶壶,为自己斟上一杯:喝的什么? 避子药。 噗!常淑没忍住,喷出了刚入嘴的茶水。 她止不住的咳嗽,茶水呛在咽喉处,致使她呼吸困难,眼角也泛起泪花。 你喝它作甚?要喝也是我喝呀。 慕轻尘声色从容,并不着急回答她,捏住鼻子,把剩下的半碗一口气喝下去。 汤药很苦,苦涩充斥在口腔,震得慕轻尘抖了个激灵,五官都皱到一起:不都说过了吗,我正处于发i情期,很容易怀孕的。 常淑: 对了,慕轻尘把碗搁到一边,今天你得陪着我,我的信息素太香甜,发i情期又总忍不住释放,肯定会有耶主被我吸引 她边说,边用手紧紧揪住领口,满脸的忧心忡忡。 常淑终于停下咳嗽,稍加整理呼吸,瞪了慕轻尘一眼。打开门,唤来初月姑姑伺候。她今日还要帮衬母妃打点宫内诸多事宜,毕竟突厥可汗还有两日就要入宫了。 时间紧迫,她没闲工夫陪慕轻尘瞎耗。 呼兰殿不是宫婢就是太监,哪来的耶主谁能被你吸引? 亦小白啊 她昨晚被踹得站都站不起来!常淑坐在铜镜前,压抑着火气。甫地看到镜子里耷拉着耳朵的慕轻尘,那委屈劲儿,像谁欺负了她似的。 常淑心底生愧,回过头,柔声道:那你就离她远点。 慕轻尘不高兴常淑凶巴巴的,手指扣在凉榻边缘,一动不动。常淑走到她身边坐下,亲吻她的眉心:父皇罚你禁足,你却偷偷跑出去,还在平康坊弄出那么大动静,趁消息还没传进父皇耳中,我得去通络通络,不然,御史台那头定参你一本。 抗旨不遵,的确是重罪。慕轻尘点了点头。 另外,你这两日清闲,用脑袋瓜想想如何对付刺杀你的幕后主使。 你是说二皇子?慕轻尘摆摆手,我倒是想先会一会那用大刀的刺客。 你已经知道他是谁了?常淑面露惊诧。她可真佩服慕轻尘,脑袋瓜到底是什么做的,遭雷劈后都这般好用。 第一,你在与他对峙的过程中,有没有注意到,他挥刀时,手腕和手肘过于僵硬? 常淑若有所思,垂下眼眸,淡淡的嗯了一声:刀本笨重,既要求使用者有超于常人的臂力,又要求其手腕、手肘、肩膀具有高度灵活性你是说,这人惯用的不是笨重的武器,而是小巧的 没错,慕轻尘兴奋地插话,继续将常淑引入真相,第二,他把自己捂得很严实,是所有刺客中,既蒙了面巾,又蒙了头巾的人,说明他很怕被我认出来。为了确认这一猜想,我借机说了一句你用不惯大刀,没想到他就慌了 常淑恍然大悟:所以他不光认识你,还和你是熟识! 慕轻尘打了个响指:第三,在遇刺时,我特地往平康坊的北曲跑,那里楼馆交错,街道曲巷错综复杂,我轻松的甩掉了其他刺客,却独独甩不掉他。 也就是说,他非常擅长追踪,且对路线十分熟悉!常淑兴致渐浓。 使用小型武器、和我熟识、善于追踪,以上三点加起来你能想到谁? 一个答案呼之欲出。 常淑似是难以置信,素来寡淡的面容浮现出震惊,嘴唇渐渐发白:向子屹? 不良人惯用的武器是小巧的□□,且负责捕贼捉盗,整日穿梭于帝京各处,擅追踪,对大小街巷更是熟记于心。 慕轻尘无奈地呼出一口气,嫌弃道:我与他并不是熟识。 顶多算情敌。 她不打算卖关子了,诚然道:是另一名不良帅,林品如! 常淑一听,提到嗓子眼儿的心当即落了回去,柳眉倒竖,粉面生威道:你故意捉弄我是吧! 帝京以朱雀大道为中轴线,一分为二。左侧称行安县,由行安不良帅林品如管辖。右侧称万年县,由万年不良帅向子屹管辖。 慕轻尘十六岁那年,因聪颖过人,破格入国子监太学院,亦小白入算学院,林品如则入律学院。 大家同在一个屋檐下,抬头不见低头见,林品如脑筋直,看不惯世家子弟的陋习,其中最看不惯的就是慕轻尘和亦小白,逮住机会便恶语相向。 那时,常淑和常鸢扮作耶主,混入国子监,成为一千三百名学子中的一员。对这三人的过节也是了解一二的。 慕轻尘答非所问,起了个新话头:想不到他竟投靠到了二皇子麾下,有意思。 不管多有意思,你都得在这屋子里再呆三天,等禁足一过,你想怎么折腾他都行。常淑看到慕轻尘眼底有光略过,其中饱含惊喜和新鲜。她禁不住担心,生怕这厮又折腾出事体。 慕轻尘眉飞色舞:可我现在就想去折腾他 忍着!常淑毫不留情,重新坐回铜镜前。 初月姑姑已从亦小白那获悉了昨晚发生的事,但竟不知如此凶险,也惊讶于此事竟然牵连进行安县的不良帅,往深了说还极有可能牵连京兆府。 她愣了半晌,好不容易回过神,问:公主,今日疏何种发髻?凌云髻如何? 常淑张望天色,见火红的太阳往空中跃了两分:时间来不及了,单螺髻便可。 初月应了一声,将侍立在外的一众宫婢都唤进来。 她们恭敬得体,动作熟练轻柔,三两下便助常淑收拾妥当。 临出门前,常淑戴上缠臂金,上嵌有数颗珍珠,颗颗圆润、雪白,璀璨夺目。 她像是不放心,刚跨出门槛,又忍不住回头盯着慕轻尘看。 慕轻尘把她的心思猜得七七八八,摊摊手,装出一副我是乖宝宝的样子。 抽调几名金吾卫,把寝殿前后都围起来。常淑靠到初月姑姑耳边说话,复从袖中取出金鱼符,交给她,命她即可去办。 目送她走远后,方才沿着花圃穿过院子,欲要去寻常鸢一道。将将踩上檐下的石阶,常鸢寝殿的房门便开了,一宫婢正送林渊出来。 想必他是来为亦小白瞧病的。 两人都没看到她,互相倚了一个礼,就此分别。 常淑轻唤林渊的名字,请他留步。 林渊近日总得常淑召见,对她的声音熟悉了几许,没有丝毫犹豫,转过脚,向她哈哈腰。 常淑跟宫婢们吩咐了一声,嘱她们呆在原地,莫要跟上来。 然后示意林渊同自己一起,往墙边挪几步。 那里有一方阴凉,清爽怡人。 三驸马如何了? 只是皮外伤,以三驸马的体格,明日就能活蹦乱跳。长公主殿下不必劳心。 常淑稍稍安慰,嘴角扬起美好的弧度。 林渊瞧出她的来意,自顾自地问:是慕驸马又有什么问题了吗? 他匆忙地打开背在身侧的药箱,从里头取出一本病册,册封上书有《疯子在左,驸马在右》几个大字。 他已经密密匝匝的写了好几页,提着笔,翻到空白处,请常淑慢点说,他好将病情记录清楚。 分卷(13) 常淑颔首谢过:有劳了。 她放缓音线,把慕轻尘落水后神智恢复的事说于他。 林渊提了几问,思索片刻,回答道:微臣以为此病痊愈的关键,或许在于刺激 刺激? 常鸢似懂非懂,淡淡扫了他一眼,皱起眉头:何解? 慕驸马发病是由于一道天雷,短暂痊愈是因意外落水。天雷和落水的共同点就是刺激,致使慕驸马受到惊吓,所以,公主您不妨从此处着手。 刺激。惊吓。常淑喃喃自语。 林渊再次提点道:敢问长公主,慕驸马平日最怕什么? 常淑水漾的眸子里,闪过清亮,几乎是脱口而出:怕鬼。 那就林渊捻捻山羊胡,眯起双眼,意味深长道,扮鬼吓她! 第17章 傻白甜驸马上线 本宫这就去准备!常淑右手握拳,敲击左手心。 准备工作并不复杂,常淑全权交由初月姑姑,自己则和常鸢一起帮衬母妃,鞭打内侍省。 宫城皇城霎时就热闹起来,上上下下俱都严阵以待,势必要在突厥可汗面前显显大华的威风。这样的爱国情怀一蹦跶出来,腰板儿都挺直不少,个个走起路来神气十足。 两日下来,整个皇宫大内装点一新,一路披红挂彩,素来冷酷生硬的亭台楼阙仿若被太阳晒出温度,染上些许热闹。 就连不正经的亦小白,也下了病榻,在御膳房和尚食局两头跑,点货、清算、核对菜单 慕轻尘则是偷得浮生半日闲,仿佛活在万丈红尘之外。 请来教坊的伶人入了呼兰殿,在前寝纵声歌舞。伶人们舞姿曼妙,腰肢灵活地一扭一扭,藕色的薄绡纱衣随身摇摆,彷如轻薄的莲莲荷叶。 丝竹遥遥,鼓乐喧天,慕轻尘端坐于矮桌后,自斟自饮。 伶人们眼波盈盈,瞳仁里皆是似笑非笑的暧昧。 常淑只求慕轻尘能安分守己,所以对这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大管束。 时间漫长又短暂,很快来到了第三日,夜。 慕轻尘有些兴奋,因为今晚一过,她便能重获自由了。 一时兴起,坐到门槛上,一会抬头望望天上的皎月,一会又瞅瞅殿角的水漏,掰着手指数时辰,越数心里越荡漾。 常淑在她身旁落坐,将脑袋枕在她肩头,长发随着身子一斜,海藻般的散在腰间。 二人无言,沉默许久。 稳稳静静的一同沉溺在无边月色和爱人的体温里。慕轻尘变戏法似的,取出一块锦帕,帕身雪白,很是素净。 常淑伸手接过,发现里头沉甸甸的,像是包裹着什么东西,掀开边缘一看,发现竟是被慕轻尘砸碎的镂空玉雕比翼鸟,眼下已经恢复原样了。 常淑欣喜万分,将其捧近几分,借着银色的月光仔细端详。 这比翼鸟是由蓝田玉和岫玉衔拼而成的,她当年特请十三位玉匠赶工十日,为的就是择选驸马之时,赠给慕轻尘,以作信物。 我答应过你,要把它黏好的。 常淑心下感动,胸口仿若被塞进了饴糖,甜丝丝的。她把玉雕贴在离心脏最近的位置,下巴微仰,慢慢的阖上双眼,凑近慕轻尘。 不停轻颤的眼睫出卖了她的紧张和悸动。 老妻老妻的,还这般害羞吗?慕轻尘调侃她,蜻蜓点水般轻啄她粉嘟嘟的双唇。 常淑的脸霎时红得像鲜榨出的石榴水,眉目的清恬温和也被羞意取代。 你怎的总喜欢捉弄本宫,以前在国子监的时候便是如此。 那会明明是你捉弄我多些,冒充耶主,胆大妄为。 语毕,慕轻尘玩心大起,曲起手指,刮刮常淑的鼻子,却忽然察觉东北方的墙角旁,闪过一个红影。 距离很远,她瞧不真切。 若不如此,怎能与你相识相知呢?常淑圈住她的脖颈,与她相依相偎。 慕轻尘的目光闪烁,脸色变了变:淑儿,你有没有看到那边有一个穿红衣服的女人,披头散发的。 常淑微微一笑,唇角的弧度藏着狡黠:没有,本宫什么都没瞧见。 为掩饰自己的谎言,她把脸埋进慕轻尘的胸膛。 慕轻尘被她分散了注意力,只当自己眼花了。 月亮从西边坠落,新一天的太阳冉冉升起,热烈的光芒向四周辐散。 慕轻尘携着常淑的手,蹦蹦哒哒的去向华帝和太后请安。行叩拜礼时,格外诚挚,头磕得砰砰响。 两位大华朝最有权势的人,显然气头还没过,嘴角一抽,摇摇手,示意常淑赶紧带人走。尤其是老太后,嘴巴撅得老高,挂在手腕上的念珠直哆嗦。 一点没有宫斗冠军该有的胸怀和气度。慕轻尘这般嘀咕。 幸而她的好心情尤在,悠悠地漫步到御花园里散心。意外的是,十日没来,红墙下竟新栽了迷迭香和几株芭蕉,叶色浓郁浑厚,味道辛烈,穿透力十足。 慕轻尘有点惊喜。 嗯,镇神凝气,挺好的。 常淑还是喜欢清香淡雅的花草多些,对它们兴趣寥寥,转了话头,说:突厥可汗入宫觐见推迟到了明日,正好,你可以赶赶热闹。等这事一过,咱们便回十六王宅,那已经太平了许久,不良人一直寻人未果 慕轻尘的目光还停留在迷迭香上,伸手掐了一株,绕上指尖,把玩得不亦乐乎。 一路把玩回呼兰殿。 常淑照顾她,特定选在湖心亭里用午膳。 湖心亭又称自雨亭,顾名思义,屋檐四围有数条水柱流下,宛若雨帘,亭边立有一水车,转动间,能使水再循环至屋顶。 实乃避暑的好去处。 初月姑姑引着宫婢们将菜品一一摆放上桌,有羊羹、毕罗、和菓子、生鱼片和烤羊腿。都是慕轻尘的口味。 常淑为她夹了枚和菓子,其被尚食局的巧娘子们捏成金银花的模样,通体泛着淡淡的黄:你先尝尝,开开胃。 慕轻尘爱吃甜食,乐滋滋地咬下一口,糖砂和豆沙馅当即在口中融化,甜香弥漫在舌尖的每一处味蕾上。 她很是满足,黑亮的眼睛里印有湖水的潋滟,笑意分明可眸心却在下一瞬骤然紧缩。 和菓子从竹箸里滑落,砸得碗勺哐当响。 常淑应声抬头,看向慕轻尘红白交杂的脸。 她的五官正抽搐扭曲着。 淑儿,你,你身后 常淑转过头,张望一眼:怎么了?什么都没有啊。 慕轻尘机警地竖起耳朵,扔下竹箸,颤巍巍的起身,一步步越过常淑,在其身后的阑干处驻足,小心翼翼地探出半个身子,打量亭下的湖面。 的确什么都没有,一如既往的波光粼粼,偶尔有锦鲤跃出,在空中划过优美的弧线,又倏然落入水底。 常淑和初月姑姑对视一眼,挽上慕轻尘的胳膊,再次追问她。 刚刚水下有一穿着红衣服的女人,嘴唇血红,她,她咧嘴对我笑,笑容好诡异你有看到吗?嗯?有看到吗? 常淑故作出有惊又恐的表情,茫然摇头,掏出手帕关切的为她擦汗,这才发现她额头一片冰凉。 那你们呢?慕轻尘扫开常淑的手,目光扫过亭内,询问侍立在侧的宫婢们。 奴婢没瞧见。 奴婢也没有。 答案都是否定的。 明明就有的,红衣服,长头发,还有点胖。 胖!! 不好牛菊花要暴露了!! 常淑赶忙混淆视听:大概是被水泡肿了。 说完补充道:子不语怪力乱神,别自己吓自己,咱们身正不怕影子歪 慕轻尘视线缓慢下移,落到地上,莫名觉得自己的影子有点歪。 呕 恐惧扩散到四肢百骸,胃部开始急剧痉挛,慕轻尘痛苦地捂住肚子。刚吃下的和菓子混合着胃液自下而上,冲破口腔,被吐进了湖水里。 常淑暗暗叫了声好。 看来刺激地很到位。 她捧过慕轻尘的脸,说,轻尘看着我,告诉我你是谁?你是傻白甜吗? 慕轻尘推开她,又呕了口酸水出来,双腿几乎虚脱,发软发酸。 完了完了,慕轻尘侧身,靠上亭柱,鼻关发酸,眼前模糊一片,快,宣太医,宣林渊。 常淑心揪成一团,担心这法子用力过猛,扶住她坐到地上,一遍遍喊她的名字。 但见其缓了口气,郑重其事的言语了一句:我精神恍惚、犯恶心肯定是怀孕了! 常淑:!!? 事后。 慕轻尘很纠结,用过午膳,她仍旧坐在亭里,双手撑着脸一动不动,谁说话都不理。 目光虚在半空,没有任何聚焦点。 常淑严重怀疑是不是把人给吓傻了。 思量再三,还是决定宣林渊来问问。 慕轻尘在见到林渊后,表现出前所未有的热情,撸起袖子,露出嶙峋的腕骨,让他赶紧给自己诊诊脉,看看是不是如珠滚盘。 如珠滚盘? 林渊眨巴眨巴眼。 那不是喜脉的脉象吗。 他疑惑丛生,转身向常淑投以一探寻的目光。常淑一双明眸不再清澈,掺满忧伤,抬脚步出自雨亭。 林渊忙敷衍慕轻尘两句,跟上常淑。两人在十五步开外的地方停下。 慕驸马她好似很纠结? 常淑将来龙去脉说给林渊听,半是无奈半是愠怒道:她在纠结要不要把孩子打掉! 林渊:!!? 依你之见,接下来该如何? 林渊深吸一口气,攥紧的拳头在空气中虚磕了一下:微臣以为,还得继续。药量加猛些,越猛越好! 第18章 傻白甜驸马上线 用力过猛不怕适得其反吗? 常淑对林渊的提议将信将疑。 其实慕轻尘怕鬼是块心病,她也是偶然得知。 慕轻尘的父亲叫慕承平,曾任九军都督,后加封紫金光禄大夫,有一妻两妾,育有四个孩子,慕轻尘是最小的那一个。 但她既不是正房所生,也不是妾室所生。 她的阿娘是个通房丫鬟,并不得慕承平的喜欢,又因身份低微,得不到名分。 生下慕轻尘后,便被打发到国公府的一破败小院居住。 母女相依为命,日子勉强维持。 后来她阿娘沾了赌,领到的月钱都被赌坊骗了去,本就清贫的日子过得更加艰难。 每年冬天,慕轻尘连件夹衣都没有,小脸冻得通红,手脚都是冻疮,又红又肿,骨节都像变了形似的。 再后来,她阿娘的心肠越来越硬,跟一在赌坊认识的男人跑了。 那天是慕轻尘六岁的生辰。房里没有蜡烛,也没有油灯,她就在漆黑的院子里等她阿娘,等啊等,等到更夫敲过三更天的梆子,等到灰冷的残月被云层遮掩等到周围只剩冷涩的风 漆黑一片之下,什么都是未知的,人对未知的东西总是害怕,慕轻尘也不例外,黑夜里任何一点动静都能引得她不寒而栗,怕鬼便由此而生。 好在慕承平有一次吃醉了酒,在国公府里迷了路,晃晃悠悠的闯进了这间破败小院,并在枯草堆里以天为盖地为庐的睡了一晚。 醒来时,发现一小叫花子蹲在篱笆外盯着他看,面无表情,眼神里有两分狠辣,似乎正在盘算如何将他开膛破肚,然后丢进油锅里煎炸,再撒上胡椒末,饱餐一顿。 慕承平当即抖了个激灵,酒全醒了,因宿醉而隐隐发疼的脑袋还算好用,终于想起来小叫花子是自己女儿。 也不问她阿娘去哪了,牵着她出了小院,牵过碎石小径,牵过月门、牵过花园、牵过拱桥一路回到夫人嘉禾的房中,对她说:慕琼死了也一年了,你终日以泪洗面不是办法,我让轻尘来陪你,以后她就是你的女儿。 慕琼是慕承平的长女,十四岁时因疟疾亡故。 自此慕轻尘的人生,奏响了翻身农奴把歌唱的华美乐章,从一个连奴才都敢欺辱的小叫花子,变成了嘉禾的掌中宝。 美中不足的是,乖戾的性格已经养成,怕鬼一事也板上定钉。 常淑觉得,与其说慕轻尘怕鬼,不如说她怕直面自己孤苦的幼年。 故意叫人扮鬼恐吓她,实乃往其伤口上撒盐,一而再再而三的撒,病情愈演愈烈该如何是好毕竟,这都开始上演怀孕的戏码了 林渊看出常淑的犹豫,苦口婆心道:死马当活马 常淑眸光霎时一凛,退开一步,目光死死锁着他。 四面的微风骤停,她手肘上的披帛纹丝不动,整个人宛若一尊威严的石像。 微臣失言了!林渊急慌慌的把双膝磕在地上,肩头的药箱滑落下来,砸出一声巨响。 动静不大不小,却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 常淑暗斥林渊鲁莽,紧张的去看慕轻尘,生怕她瞧出端倪。 回眸间,瞥见了湖面上一具胖乎乎的红色浮尸。 不好! 把牛菊花忘在水里了!! 常淑神色仓皇,朝迎面走来的慕轻尘,咧出个温和自然的笑,挽上她的胳膊,引着她一路向外:你在呼兰殿憋坏了吧,我带你出宫逛逛如何? 说着,趁慕轻尘不注意,回头给初月姑姑打了个眼色。 湖面一红衣飘飘的胖子实在太惹眼,在场的,除了沉浸在纠结中无法自拔的慕轻尘,俱都瞧得真真的。 初月姑姑对常淑的小动作心领神会,不留痕迹地点点头。 在目送她们的背影消失在花i径深处后,她的稳重之气崩得七零八落,提着裙摆小跑到湖岸边,伸长脖子,张望牛菊花可还有活着。 分卷(14) 一众宫婢更是脚下生风,聚到她身边,踩着湖岸边的白色石阶往下两步,鞋履和裙裾皆被水濡出深沉的颜色。 林渊躲到她们身后,眼巴巴的看着。 初月姑姑的脸涨成猪肝色,大喊:有没有会水的?有没有? 宫婢们齐刷刷的摇起脑袋,发髻中央的珠钗缀有粉白的珍珠,跟随她们的动作左右晃荡,直晃得初月姑姑头昏脑涨。 那还愣着做甚,快叫金吾卫来救人啊!她的音线高了两个八度,堪比凄厉的长号。 险些刺破宫婢们的耳膜。 她们缩起脑袋,像树桠间骤然腾飞的鸟,朝每一个方向飞去。 场面乱哄哄的。 * 按常淑的意思,从延喜门出,折道大明宫,再借夹城直奔帝京最北端的曲江池,末了租艘船坊,观观山水景色 亦或是去荐福寺上上香,在神佛面前为慕轻尘求个平安符。 慕轻尘却不依,带她去了东市。 东市以汉商为主,大都兜售本土货品。 常淑没有任何异议,觉得两人像寻常百姓家的小夫妻那般也挺好,逛逛街,走走停停,走累了,寻家食肆吃点东西,再听说书先生天南地北侃大山,听听江湖新鲜事。 这一天也算过得甜蜜充实。 就这家。慕轻尘在拥挤喧闹中停下,抱臂而立。 常淑与她并肩而站,看着那块写有绸缎庄字样的门匾。 店面不大,客人稀薄,一戴折上巾的小厮,趴在柜台前打哈欠,眼泪亮亮的坠在眼角。 她俩抬脚进去,也不见他来招呼。 慕轻尘倒也不恼,优哉游哉的挑了件浅紫色的交领长袍递给常淑。 常淑犹豫的接过,问她何意。慕轻尘却卖起了关子,朝她身后努努嘴。 那处开了一道门,悬有半截门帘,常淑无可奈何,走过去把门帘一掀,闪身进去。 出来时,换了个新模样,清清秀秀的一位小耶主,黑白分明的眼眸如剪春风,倒影出慕轻尘的样貌。 为何让我穿成这样?桃花扇有一搭没一搭的敲击手心。常淑的声音轻巧悦耳,仿若泉水叮咚。 两刻钟后,在看到坊前那刻有平康坊三字的木牌时,常淑终于醍醐灌顶,这厮居然带她来嫖i妓! 是可忍孰不可忍! 她把长公主的威仪全然抛诸脑后,在众目睽睽之下,两手并用,揪住慕轻尘的耳朵并且扭了个圈:死性不改! 慕轻尘疼得趔趄一步,一本正经的护住肚子,厉声批评常淑:孟浪!小心动了我的胎气! 人家还怀着孩子呢。 常淑表情一滞,把慕轻尘的耳朵又扭了一圈。 直把慕轻尘疼出冷汗。 常淑咬紧后槽牙,警告道:别让本宫再听见任何有关你怀孕的事 你果然,伤心之意不受控制的涌上鼻尖,又烫又酸。慕轻尘眼眶泛红,语带幽怨,你果然,不想要这个孩子是不是? 她摘下常淑地手,背过身去:为什么?为什么你的眼里只有向子屹,我才是那个为你生儿育女的人呐! 说到最后,她身子竟簌簌抖着,像秋风里的一株枯萎的狗尾巴花。 老天爷呀 常淑平整的双肩颓然一垮,做出让步。 好啦,她牵住慕轻尘的手,揉捏她的指骨,我不是那个意思。 慕傻白甜轻尘傲娇地甩开她:你就是与向子屹暧昧不清。 你哪知眼睛看到了! 常淑压抑下这句驳斥的话,继续好言相劝。 你想多了。 没慕轻尘鼓鼓腮帮子,好吧,怀孕的人的确比较多疑。 常淑: 此时此刻,她终于体会到平日自己无理取闹,非要慕轻尘以甜言蜜语相哄时有多娇蛮。 这大概就是传说中的一报还一报吧。 你看这俩耶主,啧啧啧打情骂俏的路过的一辆奚车里,一前一后地跪坐着两名女子,看样子像是主仆。小姐模样的人不温不火的言语一句。 丫鬟扭过脸来打量她们,也跟着啧啧啧,啧完还嘀嘀咕咕地说:光天化日,朗朗乾坤,太辣眼睛! 常淑:!!? 我跟我家驸马亲昵,哪点辣眼睛了。 她深吸一口气,暂缓内心的憋闷,视线一瞬不瞬的盯着远去的奚车,觉得其四围的纱幔一晃一晃的,好似一得意女人扭来扭去的腰好生令人生厌。 甫一回神,惊觉四周多了些指指点点。大都和那主仆一样,说着有伤风化的话。 那又如何? 常淑不管不顾,扯扯慕轻尘的袖子,露出浅浅的笑:走啊,不是说好一起去嫖i妓吗。 所有路人:!!? 慕轻尘的脸甫然一红,跺跺脚,娇嗔道:你口味好重。 第19章 傻白甜驸马上线 平康坊实属夜夜笙歌,眼下青天白日倒显得清静,像只懒洋洋的小狗。 各家门前都倚着三三两两的俏娘子,绕着手绢,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手里的团扇像在打蚊子似的,晃晃悠悠的扑棱。 不过脂粉味依旧浓重,常淑被呛出两声喷嚏,以袖掩鼻,小声的阿嚏阿嚏。 双肩随着振动的胸腔微微轻颤。 她们进的是平康坊的北门,沿着柳树铺就的林荫道一路向前,是个四四方方的广场,场中央立有一牌坊。慕轻尘在牌坊下原地转了个圈,抬脚往左去了,去的方向是北曲。 常淑生怕掉队,加快脚程跟上她,一路七拐八绕的。 起先她以为慕轻尘是在寻找与林品如交战的地方,结果是她想岔了,慕轻尘步履不停,进到一幽深的巷子。 巷子很窄,容不下她们并肩而行,只能一前一后错开,两旁的明渠中是肆意堆放的垃圾,一堆接一堆,在干热的天气里散发出阵阵酸臭,兼杂腥腐之气,她们不约而同的把呼吸放浅。 越往前,臭气越浓,熏得人掉眼泪,苍蝇黑压压的环绕在左右,看得人头皮发麻。 常淑天之骄子,哪能受得了这个,双臂像两条藤蔓死死箍住慕轻尘的腰,把脸埋进她怀里,闷闷地说,回去。 慕轻尘对谁都心狠,偏偏对她不行,轻抚她的背心搂着她,又往前走了几步,遂把唇贴到她耳边,说,到了。 常淑如释重负,探出脑袋,左右看了看,问:哪一家? 右边。 不等她话音落地,常淑麻溜跨进了右侧的那两人宽的窄门,入了院子。 说是院子其实就是一小天井,四面墙围出的地方实在小的可怜。 脚下的石砖铺得不算齐整,稀稀拉拉的,缝隙间长满青黄色的草,其中还有一两朵叫不出名字的小黄花,□□细长,却韧劲十足,如何踩踏都只弯不折。 这是哪? 常淑四下打量,天井圈外的阳光,直照而下,柔和了她脸上的线条。 她却不大喜欢,觉得头顶烫呼呼的,展开桃花扇往发髻边一搭,将其遮了去。 慕轻尘指指门板上的字体,念道:醉梦楼。 这字可真丑。 歪歪扭扭的,像只抽筋的鬼爪。 穆宁长公主平心而论道。 慕轻尘对她的审美表示不敢苟同:不会啊,颇有丁真楷草的风采。 就你嘴贫。 慕轻尘顽皮地挑眉耸肩,目光扫过墙角的青苔,步到常淑的身后,双手搭上她的肩,将她一步步往前推。 只三两步便离了天井,入了小楼。 妈妈,出来招呼贵客了,把最贵的小倌给我家小主请出来。慕轻尘喊了一嗓子。 等等! 小倌!? 常淑瞪圆双眼,内心警铃大作。 虽说大华国风开明,大都只是耶主与子珺的区隔,但这也不代表男女有别就此沦丧呀。 诱拐她来逛窑子就算了,还拐她来嫖小倌! 长公主的颜面还要不要了。 常淑愤愤然,恨不得撂挑子,和慕轻尘就地理论理论。 * 最贵的小倌叫倾夏,别说,长得还真不赖,有种江南儿郎独有的细腻与干净,像雪一般,晶莹剔透,微微一沾热便化了。 迫使人与他说话时,会不自觉的放低音量。 这幅皮囊,怎的混迹在北曲?若放在南曲和中曲,定是一等一的抢手货。 你以为老子不想去撒!倾夏操i着蜀郡口音,也不知是不是成都府人士,说不定可以和牛菊花认个老乡。 他拍案而起,一只脚的踩在圆凳上,地痞流氓似的抖腿,手上还拿有半只烧鸡,十分没有吃相:还不是那龟儿子林品如,老子日i他仙人板板!! 他破口大骂,骂得口水四溅。 常淑长这么大,头一回遇到敢在她面前大吼大叫的粗人,这一惊一乍的架势,差点把她吓着。她呛了口茶水,不自在的往旁挪挪。 慕轻尘好不容易打听到这人和林品如的关系,兴冲冲地的跑来,就是想听他二人的八卦,看看能否从中摸出个以牙还牙的办法。 见常淑不太适应,干脆和她换了位置,坐到倾夏身边,亲自为他斟酒,说了句从牛菊花那学来的方言:来,喝酒,我们三个摆哈龙门阵。 倾夏的美眸里闪过一丝惊喜,执起酒杯一饮而尽,凸出的喉结上下滑动,说不出的性感:兄弟伙儿,你来评评礼嘛,我本来在南曲干得好好的,每月底薪一贯钱,提成最差都是七八十贯,更莫说客官们的打赏,销售业绩是那条gai的第一名,嗝 他满饮一杯,打了个酒嗝,耳朵有少许泛红,估摸是喝酒上脸:人送外号人尽可夫,哦哟,名声大的不得了! 慕轻尘和常淑: 这好像是个贬义词吧。 但是,好死不死,三个月前的一天就遇上林品如了,真是流年不利闯到鬼!他是来找工部尚书杜大人的,为得是是啥子,哦对,啥子契丹、耶律反正我听不懂。杜大人好似很不待见他,他那个人笨嘴拙舌,性子直,杜大人又喝得醉醺醺的,便推搡他,赶他走我怕砸了招牌,只好冲上去阻拦,谁知林品如就把我看对眼喽! 耶律? 契丹族皇室姓。 慕轻尘捕捉到关键字,和常淑对视一眼。 他就是个痴缠货,从此以后,每晚都抱着他那劳什子手i弩跟着我楼上楼下转悠,凶神恶煞的,哪个还敢来嫖我,业绩断崖式下跌,这不,连跌三月,就落魄到北曲来了 他神情怏怏,又灌了一杯酒,一通聒噪随之歇下去,落寞抬头,看着悬在屋顶的蜘蛛网。脑门上写有四个大字生无可恋。 你们也晓得,小倌是吃青春饭的我的饭碗啊,算是砸在他手里了,艹艹艹,连带老子的青春一起砸了! 那你就从了他呗。慕轻尘话赶话。 铲铲!倾夏吐出嘴里的鸡骨头,脸上还黏有两粒油亮亮的芝麻,不良帅,说好听点是个帅,说白了只是个九品官,还是个从的,挣得还没我这个小倌儿多,以后他养我还是我养他! 慕从九品校正轻尘表示不服! 你看那慕轻尘,还老虎屁股呢,我呸,吃长公主的,住长公主的,还有脸休妻,不害臊!吃软饭有理了! 简直不堪入耳! 慕轻尘蹭地站起身,手背青筋暴起,狰狞一笑:敢问你家祖坟在哪? 我要去刨!! 倾夏:? 常淑连忙搭了只手在她胸口,为她顺气。兀自开口问:你说林品如每晚都跟着你,今晚也会来吗? 没,倾夏没有多少花花肠子,嫌恶地摆摆手,照实说,我搬到北曲来后,生意大不如前,他隔天才来一次,上次来是四日前,大半夜从窗户爬进来,吓死人,进来就呕一口血,乌漆麻黑的还不让点灯,脑壳儿有包! 四日前的晚上。 那不就是他刺杀慕轻尘那晚吗? 常淑心下了然,醉梦楼正巧位于北曲,林品如中了他一掌,走不太远,所以翻窗进屋,求倾夏收留。 这几日都没再来? 受那么重的伤哪能来啊这当不良人也太危险了,第二天醒来还非要去京兆府应卯,我劝他别去,他愣是不听。 当然不会听了,若不照常应卯,定会引起怀疑。 常淑勾了抹浅浅的冷笑,把腰间的钱袋扔给倾夏:别告诉林品如我们来过。 倾夏两眼放光,嘴巴张得能塞下一枚鸡蛋:您放心,我一个字都不会说。 他信誓旦旦,扯开钱袋,粗略一数,竟数出了十余枚银铤。祖老仙人啊,他人尽可夫这么多年,头一回遇见如此大手笔的人。 醉梦楼门前,苍蝇依旧扎堆,慕轻尘死死扒拉着门框。 你放开我,我不走,今天非要把倾夏家的祖坟刨了不可。 常淑与之纠缠不下,只好以退为进:你这样会动胎气 哦对! 慕轻尘强压住心火,捏起小拳头,气呼呼的走了,穿过重重腐臭在巷口停下脚步。 我咽不下这口气,什么叫吃软饭,谁吃软饭啦! 常淑神色淡定,专注向前,与她擦肩而过时,一把抓住她的领口,直把她往前拽,拽出平康坊,拽上大街。 我还没受过这等窝囊气呢。入了长乐门,踏上太极宫的地界,慕轻尘仍是念念不忘。 悠长的宫道上,她们的影子紧密相连,被落日拉得老长,颜色也渐渐变成灰白。 分卷(15) 你呀,跟一小倌计较什么?迈进呼兰殿,常淑调笑道。 你听他说的什么话,摆明说我连他一当小倌的都不如慕轻尘跟着跨过门槛,上了抄手游廊,在拐角处迎面撞到一个人。 此人是刚从鬼门关回来的牛菊花,他像是睡了一觉,红色裙衫皱巴巴的裹在身上,脸上还有面脂的残留,肤色很是不均匀。 唇上的口脂在唇外模糊出一个圈,像张开的血盆大口。 更重要的是,头发依旧披散,凌乱中带有油腻,整个人像只支棱起毛发的野猪。 这他i妈才叫闯到鬼。 慕轻尘几乎与他鼻尖相贴,只一瞬便吓破了胆。狠狠吸了口凉气,伴随这声吸气,脖颈处的皮肉深深凹陷 白眼一翻,直挺挺的向后一倒,倒在地上。 一切发生的太快,常淑反应不及,惊慌失措的往后退去,复又紧赶着上前蹲到她身旁,摇晃她的手臂。 轻尘,轻尘。 驸马,主子。牛菊花笨拙的揉了揉塞在胸前的两坨菜包子,躲到廊柱后头,弱弱地喊她。 慕轻尘落下的一口气终于提了回来,失去血色的手在空中虚弱一抓:受惊过度我滑胎了 轰隆!! 有惊雷轰了常淑的顶!! 第20章 傻白甜驸马上线 世事总是无常,常淑千方百计都没能把慕轻尘刺激出想要的效果,牛菊花倒是无心插柳柳成荫。 她有些欣喜,吩咐初月姑姑赶紧去把林渊请来。 太医院的人都私下嘀咕,呼兰殿近来是怎么了,一连三日差人来请院首。 院里的药童,百无聊赖的搭话说:对啊,光今日就请了两次。 他衣袖挽至手肘,露出结实的手臂,端着簸箕颠颤,翻转被风干的金银花。 盛夏时节,天气越来越热,金银花清热解毒,太医署每年都会备上许多,给各宫送去。 司药鬼机灵,对他说:这天像个扣下的大锅,闷得人发慌,喘不上气,明日定要落雨。我瞧金银花也晾晒得差不多了,你带人收一收,明日我去各宫请平安脉时,顺带送过去,免得你们跑一趟。 药童高兴坏了,嘴角咧到耳根,笑得像朵花。 第二日,果然落了雨。 多日来囤积的暑气消散了些许。 豆大的雨点哗啦啦的往屋檐上砸,在重重台阶上,砸出一片片小水洼。 常淑守在床边,白润的指尖捏起汤匙,为床上某位痛失爱子的人递去一勺清水。 慕轻尘视而不见,始终睁着空洞的眼睛,似乎在盯着床顶看,又似乎在盯着更遥远的地方,眸子里全是黑暗 喂到嘴边的水她也不咽,抿紧双唇,任由它沿着唇角滑落进枕头。 留下的痕迹,仿若一道狭长的泪痕 看来是喂不进去了。 挫败感油然而生,常淑把汤匙磕回碗中,交给初月姑姑。 她今日穿白,单丝碧罗笼裙上绣有白菊,一静一动间栩栩如生。 你怀她一天都不到感情有这么深吗? 后半句常淑不敢说。 她本以为慕轻尘受牛菊花刺激能恢复如常,殊不知事与愿违,从昨日太阳落山到现在,愣是滴水不沾、滴米不进,而且还一宿不睡,非要给亡故的爱子守灵。 真够可以的。 常淑憋气又窝火,亏她之前还觉得慕轻尘傻乎乎的很可爱 以前不愿生孩子是我任性,她往里挪挪,揉揉慕轻尘的肚子,我不都跟你倒过歉了吗?那咱们从今晚开始努力,说不定下月我就怀上了 慕轻尘忿然起身,推开她,讥笑道:说得轻松,你又没怀过孩子,怎能了解骨肉分离的痛苦? 一旁的初月姑姑腹诽道,说得跟你怀过似的。 常淑: 本宫竟无力反驳。 这话好像戳到自己的伤心处,慕轻尘的气势软下来,吸吸鼻子,委屈道:可怜我的孩儿啊,还没来得及见见这世间的繁花似锦就去喝孟婆汤了我还费劲心思给她取了个名字呢 叫什么?常淑来了兴致。 慕、糖、醇! 你确定这是费尽心思取出来的!? 常淑忍住翻白眼的冲动。 思忖再三,决定出去透透气,不然等慕轻尘好了,她差不多也疯了。 枫和宫这头,太后她老人家安坐在于罗汉榻中,一手拨弄念珠,一手斜搭在小方桌边。 司药搭了条锦帕在她手腕,四根手指摁在上头,细听血脉的鼓动。 娘娘们可还安好?她老了,呼吸很慢,说话也慢,但身上的矜贵气势却随年月只增不减。 都好着呢,只是 太后睁开眼:只是什么? 只是呼兰殿一连三日都传了林渊大人微臣方才为皇贵妃娘娘请脉时,发现并无异象也不知是哪位公主病了,昨日甚至宣了两次。 哦? 皇后薨逝走得急,惠翼临时接掌凤印,近来又忙活接待突厥可汗的事,难免有疏忽的地方。 是关皇家子嗣,太后不禁担心。 司药不便再多言,侧身问桂嬷嬷:太后脾胃虚弱,可是吃了太多寒凉之物。 桂嬷嬷点头,看了看屋中央那方青铜冰鉴,里头铺有冰块,镇着和菓子与瓜果:今晨确有腹泻。 微臣开副方子给太后,明日便能痊愈。不过切忌寒凉、辛辣之物,他又唠叨一句,收好帕子起身,从药箱里捧出一摞被荷叶包裹好的金银花,此物也需等痊愈后再喝。 桂嬷嬷伸手接过:有劳了。 宫婢一左一右,为常淑拉开门。 她这才真切感受到门外的雨势有多大,像有人躲在乌云后泼洒。 凉风裹挟细碎的雨丝,袭上她面容,她描了妆,很怕沾水,忙抬起衣袖遮了遮。 院子里有叮叮当当的脆响,像教坊里的伶人用琵琶奏出一曲悠扬。 她踏出两步,往前探探身子。 原来是常鸢腕上的清风铃。 这丫头就站在院中央,撑一把油纸伞,指挥白莲花和宫婢们往花圃上盖油纸。雏菊虽然将谢未谢,但多留些总归是好的。 常淑说:牛菊花快去帮忙。 初月姑姑寻来一把伞为她撑开,答道:您忘了,他被驸马支到后院罚跪了,理由是公然在皇家重地穿奇装异服。 常淑叹气:难为他被本宫拖累,让他回房歇着吧。等驸马缓过这两日再近前伺候。 奴婢这就去办。将雨伞交给身后的宫婢,出月姑姑顺着廊芜,拐去后院。 皇姐,常鸢听闻她们说话,笑嘻嘻的走来。她下襟沾了雨,湿了一大块,小跑着跃上石阶,在常淑身边站定。 常淑责备她毛毛躁躁的。 她们虽是同父异母,但却是所有皇女中感情最好的姐妹。常淑至今都记得,她母妃薨逝时,她被父皇从殿外一路迁来的场景,肥大的白色孝服套在五岁的身躯上,很不搭调。 步子很小,走路磕磕绊绊的,手背盖住脸,一直哭。 父皇蹲下身摸摸自己的头,说,淑儿,以后常鸢住在呼兰殿,你要照顾好她。 这事倒和慕轻尘的幼年很像。 内侍省刚来传话,说雨太大,突厥可汗的迎典要往后延,不过父皇尽地主之谊,已经把可汗和突厥公主接进宫了,常鸢抻抻懒腰,就安置在香昀殿前头都忙坏了,估摸是母妃准备去拜谒。 香昀殿在修建时以花椒入泥墙,时时刻刻都兜有一室馨香,亦有杀虫止痛的功效。 当下蚊蝇盛行,父皇这般安排,也是有心了。 常淑淡淡道:母妃理应去。 说曹操,曹操到。惠翼皇贵妃在宫人的簇拥下,袅袅娜娜而来。 她宫裙繁复,梳飞仙髻,指尖的护甲雕有细密的花纹,即使在暗淡的阴雨下,亦透出沉静光泽。 整个人珠围翠绕。 常淑和常鸢向她请安。 惠翼不与她们客套,说:你们收拾收拾,随我去香昀殿,突厥公主远道而来,你们年纪相仿,与之熟络熟络。 常鸢撅撅嘴:我不去。 她向来讨厌那些虚情假意的场合,不自在。 一跃而下,落到最后一阶台阶,故意拔高音色,掩盖惠翼的苛责:油纸都铺好了吗?那还漏了一角呢!哎呀,你们要气死本宫。 惠翼恨铁不成钢,想跺脚,又担心颠坏发髻:死丫头,都成亲五年了,还一点不本分。 她换了口气,看向常淑,语气不容置喙:淑儿,你是长公主,必须去! 常淑推辞的话刚酝酿到嘴边,被这理由给剥除了个干净。 面露为难之色。 另外叫上轻尘。 她去弘文馆了。 莫诓母妃,惠翼没好气,她纯属把校正当虚职,三天打鱼两天晒网。她是你驸马,哪有不一道同去的道理。 慕轻尘现在正处于伤心欲绝、万念俱灰的阶段,若真去了,在突厥可汗面前胡言乱语该如何是好? 母妃,轻尘她不大方便。 惠翼失了耐心:有何不方便?又不是子珺怀孩子。 您别说,还真是,不光怀了,而且刚滑胎。 母女俩你一言我一语的打太极,打得正起劲时,月门外的太监用破锣嗓子吼了一声:太后驾到! 院子里的人俱都停下活计,跪拜的跪拜,蹲福的蹲福。 太后和蔼可亲的扫了眼常淑和常鸢,客套两句后,切入正题:本宫听闻,呼兰殿近来时常传召太医院? 常淑心里咯噔一下,解释说:鸢儿请了一次,淑儿请了三次。 常鸢不太会编谎话,担心太后多问问出亦小白在平康坊被刺客所伤,由此牵扯出慕轻尘抗旨不遵,偷溜出宫的丑事。 她惶惑的接话:天太热,小白整日在御膳房和尚食局里头泡着那晚像是中暑急症,鸢儿特地为她请林渊来。皇祖母,您怎的问这话? 没,太后的语速还如往常那般,慢吞吞的,你们啊,这两日忙,本宫担心忙出病来。 多谢皇祖母关怀,常淑借常鸢的话头往下,轻尘也是中暑,比小白病得重些。 太后再不提心吊胆,认同道:也对,天太热会热死人的。那她们可好些了? 好多了。常鸢抢先常淑一步回答。 既然如此,惠翼就坡下驴,便支会轻尘一声,咱们同太后一起,拜谒突厥可汗,皇上已在去香昀殿的路上了。 言罢,身后的门开了。 慕轻尘身姿挺拔的立在门楣下。 气度沉稳,面色满是苍白。 太后何时见过她这幅模样,对她的怨气消了七七八八,眉头心疼的一拧:尘儿,身子可还撑的住? 慕轻尘嘴唇翕动,挂在眼睫上的泪珠落了下去,众人的视线也跟随这滴泪往下,发现慕轻尘竟然穿了一身黑。 黑色的镂空璞头,黑色的中衣,黑色的圆领衫子,黑色的乌皮靴,映得她的脸越发苍白。 尘儿撑得住,慕轻尘咽喉发颤,哭腔浓重,话我都听到了,突厥可汗远道而来,尘儿理应相迎。 她回到屋内,取了件黑斗篷披上。 众人用大夏天的披斗篷做甚的眼神看着她 慕轻尘读懂她们眼里的意思,上前一步,忧郁地仰望天空 雨凉,风大,我她双手交叠抚上小腹,念想起滑胎的危害,我大病初愈,气血双亏,怕受寒。 气血双亏? 太后和惠翼面面相觑。 不就中个暑吗? 咋还中出一种子珺滑胎的仪式感来了 第21章 傻白甜驸马 这说的是什么混账话,亏慕轻尘说的出口。 常淑真想捂住脸,躲回寝殿谁也不见。 事不宜迟,这便走吧。惠翼再次催促,她如愿以偿,眉眼处凝着的焦灼散得不见踪影。 像个孝顺的儿媳,走到太后身侧,同桂嬷嬷一起,扶着她老人家往香昀殿去。 常鸢机灵的眼睛闪了闪,侧身微蹲,说:恭送皇祖母。 她是打定主意不去的。 你呀,太后拿她没辙,转身点点她鼻子,滑头。 香昀殿在太极宫西侧,临近掖庭,从呼兰殿出发要斜贯御花园,需要费些时间。 路上,常淑故意放慢脚步,等拉开与太后和惠翼的距离后,凑到慕轻尘耳边小声道:一会到了香昀殿,你千万别说话。 一张口定是些胡言乱语。 慕气血双亏轻尘还沉浸在悲伤中,讷讷的转过脸,眼神空洞:若突厥可汗主动与我说话呢?我也不理会他们吗? 初次见面无非是些互相吹捧的场面话。常淑心想。 你答个嗯字就成,她惴惴不安,再次开口,明白了吗? 嗯。慕轻尘神情恹恹的。 很好,现学现卖。 常淑稍稍安心,分开她的五指,与她十指紧扣。 雨一点没见小,众人的鞋面和裙裾都被雨水溅湿,显得颇为狼狈。 雨点打在伞面上,乒乒乓乓的响,声音很亮也很密集。 分卷(16) 她们要来香昀殿的消息,惠翼提早派人来通禀,华帝纯孝,担心这么大的雨太后吃不消,撑着伞一头扎进雨幕,到殿外等候。 突厥可汗也忙携了爱女一道跟上。 这不,刚到殿外,就见太后领着众人浩浩荡荡而来。仿若海水涨落,牵引出一道潮汐,由远及近,波浪壮阔。 华帝近前,说,儿子给母后请安。 突厥可汗右手握拳捶打左胸,行本国礼。 礼毕便是哈哈一笑,好不豪爽。 入了殿。宫人们舒了口气,这一路走来,他们都忙着照顾自家主子,倒把自个儿忽略了,没少吃那雨点子的苦。 等把主子们安排妥当后,俱都散开,贴到墙根和帷幔下侍立。 这雨天凉快是凉快,就是显冷清,眼下香昀殿不同,人挤得满满当当的。 桂嬷嬷是烹茶的好手,跪坐于角落的一方小几后,掰碎茶饼,用小火炙烤,再将其倒入茶碾子碾成茶末清绿的的茶水从小锅釜里倒出来,不多不少刚好六盏。 她用木盆托着它们,一一奉上。 华帝和突厥可汗坐于上首,太后、常淑、慕轻尘坐于左侧,右侧只突厥公主一人。 常淑眉心有一丝不可查的细纹。 方才还不觉得,眼下各自坐定,倒是瞧这这突厥公主有几分面熟。 啊,是在鸾凤楼里和她打架的那个小耶主! 没错,是她。 浓眉大眼,任谁第一眼看到她,都会不不自觉的被她黑溜溜的眼珠吸引,里头好似藏有一个未知的神秘世界。 眉梢处还总挑有坏坏的不屑。 我叫塔珊,突厥公主与常淑四目相接,嘴角斜勾出淡淡的笑,在突厥语里,是光明女神的意思。 看来她同样也认出了自己。 常淑没慌,淡定自若地呷上一口茶。茶水苦涩,涩意回旋于唇齿,后化作甘甜:本宫单名一个淑字,端慧贤淑之意。 说着,禁不住看了眼身旁的慕轻尘,眼里写着都怪你,大华长公主被人抓住逛窑子的把柄了。 其实那日慕轻尘和亦小白刚走她就回了呼兰殿,在院子里遇上牛菊花,他蹲在地上,抓耳又挠腮,挠腮又抓耳,嘴里还嘀咕说,完了完了,一会怎么跟长公主交代啊。 她把牛菊花唤到跟前,只三两下的功夫便把他吓破了胆,嘴也松成棉裤腰,实话跟竹筒倒豆子似的。 她心中涌出无名火,快马赶至平康坊。 寻人过程并不麻烦,慕轻尘她再了解不过,吃喝玩乐都要最好,一派世家子弟作风,遂带了便衣府兵去到南曲的鸾凤楼,点了都知花辞姑娘,等着慕轻尘自投罗网。 意料之外的是,慕轻尘没等到,塔珊先到一步,嚷嚷着要抢花辞姑娘作陪,狂傲得很。 常淑当然不允,两人没说上两句话,塔珊就踹了桌子,与她动手。 汉话博大精深,塔珊没大听懂常淑后半句的意思,歪歪脑袋,一副纯良无害的模样。 目光追随常淑,也落到慕轻尘身上。 觉得其就像一豆烛火,暗淡、脆弱,却拥有秀气的眉和忧郁的眼。 这位是?突厥可汗也注意到慕轻尘,抓抓浓密络腮胡,向华帝发问。 华帝笑意分明,颧骨处的皱纹悄然加深,得意道:塔阿图,你猜猜。 塔阿图愚笨,实在猜不出。 是我大女儿的驸马。慕国公家的小女,慕轻尘。朕钦封的十九学士。这次若不是她用妙计离间契丹皇室,使他们手足相残,哪有你我连胜契丹十三仗的份啊。 大华开国之初,有十八位学士为皇祖出谋划策,谋出了天下太平,谋出了国泰民安。 华帝赐封慕轻尘十九学士,正是因她 强学博览,聪慧无双,愿她也为自己谋出一个盛世来。 塔阿图面露惊喜,猛拍大腿,竖起拇指:小英雄,英雄啊,您好福气,有这等女婿哈哈哈。 轻尘,还不快谢过可汗。华帝提醒道。 慕轻尘念想起常淑不久前对她的叮嘱,起身向塔阿图行拱手礼:嗯。 常淑: 在场众人: 这就完了? 塔阿图对中原文化是个半吊子,没多想,学着慕轻尘的样子,双手抱拳也嗯了一个字,算作回礼。 常淑: 在场众人: 塔珊瞧着有趣,双腿一晃一晃的,浑身上下透出股兴奋。 这一兴奋,难免有些热。 突厥没有那么多管束子珺的规矩,她跳到地上,一点不避讳,脱去外罩的长衣,露出里头那件绯红裙衫。 和上次一样,红得像一朵怒放的火焰。常淑不以为意。 慕轻尘却出了幺蛾子。 红色红色 女,女鬼。 她心脏骤然收缩,四肢僵硬,冷汗不断涌出。 胃部也开始有熟悉的异样,是痉挛! 呕 慕轻尘捂住嘴,强压下想要呕吐的不适感。 霎时,所有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到她身上。 常淑心道不好,慌慌张张的上前扶住她,赔罪道:父皇,可汗,实在失礼,轻尘她大病初愈,怕是来的路上淋了雨,受了凉。 太后面露不忍,把念珠拨得急:尘儿要不要紧啊,快,快扶回去歇息吧,桂嬷嬷快去趟太医院 常淑顺水推舟,不等华帝和突厥发话,搀住慕轻尘便往外走。 离门只差一步之遥时,被一声娇喝打断:站住! 塔珊又羞又恼,慕轻尘分明是在她脱下衣裳后才突然不适的。 简直是奇耻大辱,她挡在慕轻尘身前,气势汹汹地问:本公主就这么让你恶心吗? 被自己媳妇儿要求不能说话的慕轻尘表示很心累:嗯。 常淑: 你塔珊愤愤不平,胸脯好似风箱,忽胀忽平,喉间还有嗬嗬声。 你很好,慕轻尘,你成功的引起了我的注意。 嗯。 你只会说这一个字吗! 嗯。 塔珊气的发抖,骄横性子暴露无疑,运了一掌,袭上慕轻尘的面门。 她今天非要给这不可一世的混蛋一点教训。 常淑哪能任由她胡作非为,伸出两指,敲点她手臂内侧,化了她的掌力。 塔珊吃疼,触电般收回手,不可置信地瞪向常淑。 真想不到,她们统共只见了两次面,便动了两次手。 那就破罐子破摔吧! 塔珊双臂一展,向后一个跨步,跃出门去,淅淅沥沥的雨打在她发顶和肩头,又反溅出细碎的水花,像是为她罩上一件薄绡纱衣。 真是活久见,堂堂两国公主,于众目睽睽之下大打出手,大华今夏的八卦一个比一个劲爆。 宫人们生怕错过什么,踮起脚尖拼命往外张望。 瞧得真真的,绝对是塔珊公主先动的手。 塔阿土厉声呵斥:塔珊快住手! 塔珊哪里听得进去,脚背勾起花盆,一个旋身,将其踢向常淑。 常淑无心恋战,只守不攻,手臂蓄了力,以柔克刚,把花盆抚开。 刚抚开一个,又来一个。 悉数抚落到地上,摔出稀里哗啦的炸响,泥土迸溅,眨眼的功夫,香昀殿便失了本来面目,满地狼藉。 惠翼和太后哪见过这等场面,唉哟唉哟的惊呼,一口一个别打了别打了,心疼常淑,也心疼花盆。 金吾卫和宫人们没有华帝的命令,不敢上前阻拦,毕竟都是金枝玉叶,刀剑无眼,伤着谁他们都吃不了兜着走。 常淑有些吃不消,手臂的力量减弱,动作不再敏捷流畅。在最后一个花盆踢来时,她只能偏头躲过。 刚躲开,心头突然一凉 完了,轻尘就在我身后。 慕轻尘毫无察觉,兀自低头,怨怪自己魅力太大,引得两国公主争风吃醋。 哎,没办法,谁让我是傻白甜呢!所有子珺都会不受控制的爱上我。 正自我陶醉的厉害呢,脸猝不及防挨了一撞,挨得十分结实 然后天旋地转,眼前一黑 第22章 傻白甜驸马上线 慕轻尘自幼习武,面骨还算抗砸,砸破了眉骨和颧骨,淌了两汩血,另外还砸青了鼻梁,青中带紫。 要不是宫规森严,林渊都打算带卷草席在呼兰殿的廊芜上打地铺了。反正他一天啥正事没干,光顾着给慕轻尘瞧病了。 完了慕轻尘还很不待见他,怪他把她的脑袋包得像个猪头。 其实根本没那么夸张,明明鼻子以下都还露着。 他这么想,便这么说,换来慕轻尘一记眼刀子,这刀子像是淬过麻沸散,割得他头皮发麻。 幸好太后她老人家在身旁,不然慕轻尘定把他那颗大脑袋拧下来当马球打不可。 这不会破相吧。太后毕竟是子珺,最关心的还是脸。 回太后,伤口不深,处理也及时,驸马又是耶主,不会留疤的。 太后欣慰的长吁一口气,撑住桌沿起身:那本宫便放心了。 她由桂嬷嬷扶着,凑到慕轻尘跟前,脑袋微微往左偏,又微微往右偏,看了看慕轻尘:尘儿你且好生歇着,皇祖母乏了,这就回去了。 慕轻尘听闻,欲要掀开锦被,下床送她。 不必了,你也累了,太后带有护甲的手抬了抬,复又对常淑说,照顾好尘儿。明日是塔阿图的迎典,要折腾一天呢,若尘儿有不舒服的地方,去跟你父皇请道旨,迎典不去也罢。 她说完,也不等常淑回复,兀自转身出了寝殿,嘴里嘀嘀咕咕的:这都是个什么事啊。 两国公主大打出手,殿前失仪,殿前失仪啊 常淑赶忙领上一屋子宫人一路相送,一直送到呼兰殿的匾额下,见其上了步辇,才安安心心的原路折回。 刚回寝殿,就见慕轻尘一手抓住林渊不放,一手捂住小腹,神秘地问:砸得这般厉害,不影响生育吧? 常淑: 林渊嘴角抽了抽:您放心,砸伤的是脸,不会有影响的。 慕轻尘就此沉默,松开了他,拿过铜镜在手里,重新回床,盘腿坐好。 林渊如芒在背,不愿在此地久留,见常淑回来了,将开好的方子呈给常淑过目,得其首肯后,请了初月姑姑同自己一道回太医院拿药。 眼下时辰已是不早,雨停了,但天色依旧晦暗,零星夹杂几丝落霞,红灰交替,既不搭调也不均匀,别扭的很。 常淑叮嘱初月姑姑快去快回,然后独自跨进寝殿。 殿外凉爽,殿内却热乎乎的,还有点闷,常淑没有开窗的意思,反而将两扇开了一线的窗户给合上 她褪下外衣,搭在屏风顶。 我的轻尘,怎么样都好看。常淑步到床沿坐下,眉角眼梢都是笑。 铜镜下移两寸,露出慕轻尘的眼睛:长公主殿下可难得嘴甜呢。 可有奖励吗?常淑喜欢她的调侃,眼眸里旋着光,期待流露而出。 慕轻尘不拂她心意,勾过她的下巴,在她唇上印上一吻,吻很轻,像蜻蜓点水,又像是初尝禁果的小娃娃,怕失了分寸似的。 不够。常淑圈上她的腰,脸埋在她肩头。 嗯? 慕轻尘眉梢一挑。 从怀里捧出她的脸,再次印上一吻,这次可不似先前,带有两分蛮力。 常淑一路引着她,倒进枕头里,压她在身下说,眼神有恍惚的迷离:轻尘,我晓得你生我气 哪有的事。慕轻尘摸不清她的话。 常淑却自顾自道:我不会再喝避子药了,真的,我把它们都扔了你生我气应该的,但我保证再也不会了我做好准备了,要为你生个孩子。 这是她第二次说这话。 慕轻尘近来的种种表现,从喝避子药到怀孕,再到滑胎,患得患失中,无非是对孩子的渴望和对她的愤慨。 慕轻尘一直央她生个孩子,但她一直犹豫,慢慢的、慢慢的,慕轻尘不知是失了耐心,还是失望,便不再说这话。 与此同时,对她的求欢少了许多。 她又总拉不下长公主的脸面主动迎合,两人便这么干耗着,加之外头总有她和向子屹的风言风语,日子一久,慕轻尘对她颇有微词,虽说表面仍恩爱如常,但到底如何,只有她们自己知道。 其实说到底,不是她不愿意生,而是对慕轻尘没有信心。这人自小不近人情,心肠硬的像快铁板,她捂不热更融不化,有时她都怀疑慕轻尘心里是否真有她一个连养育自己十九年的母亲都可以漠视的人,心真的会被情i爱所动吗? 即便嘉禾只是她的养母,但养恩大于生恩的道理任谁都懂。 所以她对慕轻尘是有怨的,怨她冷漠,怨她不体贴,若不是这次慕轻尘出了意外,她还会任由这股怨气在心底滋生蔓延。 可现在不会了,因为她发现,自己从没真正体会过慕轻尘的心情。 一个幼年孤苦,被亲生母亲抛弃的人,对亲情的渴望会比任何人都浓烈,与之有着相同血脉的小生命,或许会是这股浓烈的纾解口。 所以慕轻尘总是对孩子一事执着。 好吗?咱们今晚就要个孩子。常淑紧张又期待,吻像今日的雨点般,密集的落在慕轻尘的腮边和耳廓,呼吸变得越来越急促,甚是滚烫。 后颈的腺体也渐渐有些发涨。 指尖在慕轻尘的锁骨处摩挲,像一片柔润的羽毛,来来回回轻拂着,未几,熟练地挑开她领口的攀扣,未做停留,手掌探进去,一路向下,解开腰侧的中衣系带。 分卷(17) 你说的什么混账话!慕轻尘从恣意温存中回神,推开常淑的肩头,将她掀在一旁。 好端端的,怎么了?常淑怔怔的,饱满的胸脯上下起伏,顿了顿,抬手贴上慕轻尘的脸,问,可是我不小心,弄疼你脸上的伤 慕轻尘瞪圆双眼,粗暴的打断她:要什么孩子! 常淑不解:我只是想哄你开心。 我开心个屁!糖醇头七都没过,你就打算再要一胎了! 糖醇? 头七? 哦,对,慕轻尘的爱子名叫慕糖醇,前晚刚死。 常淑像是被人兜头浇了盆冷水,热情全散了。 无奈的坐起身,把脸埋进膝盖里,像只可怜巴巴的鸵鸟。 老天爷啊,再赐慕轻尘一道雷吧,把她的脑子给本宫劈回来 差点忘了,慕轻尘想起什么明日迎典过后得把荐福寺的圆妙方丈请来,为糖醇超个度 常淑听不下去,捞过被子蒙住脸,倒下睡了。 听到没。慕轻尘郑重道。 常淑闷闷的声音从被衾里传出来:本宫丑话说前头,咱们以后的孩子不可能叫慕糖醇。 还学士呢,取个名字跟中草药似的。 * 被慕轻尘气得不轻,常淑晚间睡得不实,迷迷瞪瞪间醒了三次。 夜色还甚是浓重时,外头响起窸窸窣窣的脚步声,窗纱上映出宫婢们的影子,也有初月姑姑的:公主驸马,四更已过,得紧赶着起,各宫都有动静了。 今日可是迎典,事情繁琐得很。 常淑准了她们。 她们小意的推开门,红灯笼的光照亮小小的一圈,其中一人取出火折子吹出火苗,将屋内的烛台和壁灯一一点亮。 屋内霎时一片通明。 常淑没磨蹭,下了床榻,由她们伺候着沐浴洗漱、描妆着衣。 忙忙碌碌间,东边天际逐渐泛白,稀释了夜色的浓重。 未及,承天门的角楼敲响了第一声报晓鼓。 咚咚,咚咚。 鼓声沉而不闷,像是从时光深处传来。 遂即,所有宫门都以相同节奏的鼓声回应。朱雀门、安福门、景风门、顺义门 鼓声仿若一圈涟漪,于水面逐渐扩散,由内向外波及至帝京的每一座鼓楼整个城市开始苏醒。 初月姑姑因鼓声怔住,催促说:快!都快点!承天门开了! 这意味着天即将翻亮,届时突厥可汗会从驿站出发,领着突厥奴们一路歌舞,沿朱雀大街一路行入皇城,再入宫城。 此街宽约五十丈,长约一千五百丈,根本容不下帝京的百万人口。 华帝为此还特派行安不良帅林品如和万年不良帅向子屹,携帝京所有不良人,监护现场秩序。 奴婢去看看步辇来了没,初月已为常淑梳好发髻,把手中的八宝钗交于身旁的宫婢,换你来伺候公主。 小宫婢应了一声。 铜镜前摆满了琳琅满目的配饰,精致奢华,灼灼耀目。 小宫婢不急不躁,她知常淑喜欢素雅,将八宝钗上下打量一番,犹豫道:公主可要换只钗子? 常淑好似没听见,目光凝在水亮如光的铜镜上,其间一角,是睡眼惺忪呵欠连天的慕轻尘。 今日不许穿黑衣。她瞧着慕轻尘身上那件黑色中单,心里还记挂昨晚求欢被拒的事,语气多了两分锐利。 为何?穿黑色显忧郁。可以彰显我白发人送黑发人的悲痛心情。 今日的场合可由不得你任性,穿紫衣,紫色华贵,已经给你备好了。 一小宫婢麻利的捧了衣服来。 慕轻尘看了看,眯起眼睛,很是不情愿。 对了,尚食局的早膳送来了,你先去膳房用些,不必等我,我一会就来。 慕轻尘嘴角微翘,兴致勃勃的问:早膳都有哪些?是阿胶糕、何首乌紫米粥和当归乌鸡汤吗? 常淑狠狠剜了她一眼。 可真够补气血的! 驸马的话听到了吗?常淑对宫婢们说,快让尚食局给她送俩窝窝头来。 第23章 傻白甜驸马上线 虐待,这是□□裸的虐待。 慕轻尘拿过衣服,进了绿绸屏风,方才为她捧衣的小宫婢怕里头晦暗,取了一盏壁灯送进去,然后急急退出来,背过身垂着头,臂弯处还挂有一件黑纱衫子。 常淑伸手拿过八宝钗瞧了瞧,柔声说:就这支吧。 她手臂高举,将其扎进流云髻中,从右侧缓缓推入。遂即起身,在屏风前停下。 小宫婢会意,不等她吩咐,便把黑纱衫子捧了来。 慕轻尘出来时,就见常淑笑盈盈的等着自己:这件也必须穿上。 太热。 这衣服轻透得很,不碍事。 方才慕轻尘的一举一动她瞧得一清二楚,眼见着她把黑纱衫子摘出来,丢到床尾,幸而小宫婢机警,趁她不备捡回手里,不过没敢让她穿,搭在臂弯,什么都没言语。 你 慕轻尘腹诽着,左右张望一番,好似想通了什么定是记恨昨晚自己冷落她的事。 妻妻房i事怎好摆到台面上说,慕轻尘一口气咽不下也得咽。 常淑脸上的笑渐渐加深,但眼里却杀气腾腾,好似在说你若敢不从,本宫就把你剁成肉泥 话说,常淑也不是没对她动过手,六年前在平康坊,气势汹汹的提剑在鸾凤楼里追着她刺,刺坏了所有桌椅,害得慕国公府赔了不少钱。 那会也不知道她是长公主,只觉得定是个身份了不得的人,不然明明是她把鸾凤楼折腾得乌烟瘴气,赔钱的为何是慕家。 自那以后,全帝京的人都知道,心狠手辣的慕轻尘遇到个硬茬,见到人家就躲。 穿穿穿,慕轻尘最不想回忆的就是这段往事,往前两步,平展双臂,示意常淑给她穿衣。 她也就这么点优越感了,堂堂长公主可伺候她穿衣五年了。 自己穿。常淑趁她晃神,把衣服罩到她头上。 头上顶件衣服,慕轻尘说不出的狼狈,呆呆的杵在那,一时不知作何反应。常淑可算是出了一口恶气,捂着嘴笑得花枝乱颤。 身旁的宫婢们也是难得见到慕轻尘吃瘪,跟随常淑一起,咯咯咯的笑。 * 迎典也就那么回事,盛大、隆重,怎么土豪怎么来。说穿了,要的就是场面风光。 华帝穿了红衣,颜色却偏暗,胸口和双臂有繁复的金丝刺绣,整个人艳俗中又满是威严,两股气质一中和,别说,还真带了点九五之尊的风采。 他站在丹陛之上,身前的广场是满朝文武,身后是各宫娘娘和皇子皇女。 慕轻尘和亦小白躲在常淑常鸢后头,一个劲的打哈欠。 慕轻尘百无聊赖,用肩头靠了靠亦小白,问:什么时辰了? 亦小白抻长脖子,越过常鸢的发顶,掏出袖子里的一块圆润的紫水晶贴到眼睛上,盯着广场中央的日晷说:巳时已到,突厥可汗该是来了,诶,你听外头的喧闹越来越大,想来是离得近了。 你从哪收罗来的好东西,日晷那么远都能看清楚时辰?慕轻尘对外头的事漠不关心,视线落在她手里的紫色物事。 千里望。这名字牛吧,我取的,亦小白神秘兮兮的,昨日去西市码头接我家的商船,遇上一骆驼商队,都是大秦人,想拿东西换商船上的香料。他们那些东西怎能入我的眼,不过 亦小白从缝隙中看了看华帝,确保自家老丈人没发觉她们这方的动静:不过,那队的头头后来追上我,从怀里掏出这块紫水晶给我。不错吧,好玩着呢。她把水晶左右翻转,显摆着。 给我瞧瞧。慕轻尘摊出手,却见亦小白宝贝得很,摇摇头死活不给。 她来了劲儿,作势要去抢。 慕轻尘!常淑回头低声呵斥她。 真是的,一句两句就罢了,非要三句四句的接着来,有完没完了,打闹不分场合吗? 慕轻尘讪讪的与常淑对视一眼,自知理亏,双膝并拢,乖巧式站好。眼睛亮亮的,映着蓝天和白云,一副纯良无害的模样。 长公主殿下这才罢休,瞪了瞪她,转回脑袋,继续干巴巴的漫长的等待。 末了,常鸢双手向后伸来,手心像是长了眼睛,不偏不倚的搁到亦小白的手臂上,二话不说,就是狠狠一拧。 疼得亦小白脸色发白,就差双眼一翻,晕死过去。 鸢儿,我晓得错了,真晓得了,再也不说话了。亦小白握住她的腕骨,小声求饶。 慕轻尘唏嘘不已,心说,同样都是媳妇儿,差距咋就这么大呢? 要知道她家常淑除了六年前提剑砍她那次,都没再对她动过手,温柔极了。 神思游移,自我放空的正畅时,脑中突然想起亦小白方才说的话。 西市? 码头? 对了,工部前些日子在拓宽通往那处的水渠,林品如找工部尚书杜逢春是不是为了这事? * 天色入夜,蝉鸣骤响。 镂铭轩内。 欢声笑语,觥筹交错,喧天的热闹,渲染出一派富贵喜气。 华帝和塔阿图显出不小的醉意,酒色染得脸面通红,身子摇摇晃晃,连燕台中央的舞伶都看不大清了。 六皇子常笙终是坐不住,凑到慕轻尘身边,扯扯她的袖子:学士学士,常笙许久没瞧见你了,想你的紧。 就没想你皇姐?常淑越过慕轻尘,伸出一指,点点他的额头。 他年仅十四,稚气未脱,也并未封王,眼下日日被困在弘文馆里读书,日子甚是憋闷。 若慕轻尘在弘文馆应卯,他还能跟她耍耍赖,央她给自己带两只蛐蛐,顺带陪他斗上一斗。 皇姐整日只会问我的功课,也不陪我玩,学士多好,还陪我斗蛐蛐 咳咳!慕轻尘向他挤挤眼。 常笙暗骂自己说错话,忙不迭的闭上嘴,担心常淑责骂他,瑟缩地起身,逃似的回到方才的位置。 你陪他斗蛐蛐?常淑的眉角是禁不住的怒意。 不光如此,我还带他打手鞠和赌双陆呢,慕轻尘心里这般想,说出的话却是另外一个意思:就一次,陪他解闷罢了。 你当本宫三岁孩子呢?随意一句话便能蒙混过去! 初月姑姑听出常淑语气不善,止住欲要斟酒的手,退回原位。 没那么严重。 慕轻尘,你的德行本宫再了解不过,你要敢把常笙带坏,看本宫不把你把你 把我休了?慕轻尘挑衅她。 都不知道让着我。常淑心说。兀自端起酒杯,一饮而尽,酒水辛辣,香味馥郁,呛了她一个咳嗽。 哎,慕轻尘重重叹息一声,为她拍背顺气,却被常淑推了推。 不需要你假惺惺。 淑儿,你今日心情不好,我都能体谅,细细数来,一天之内已经发了三次火了,失去糖醇是意外,但事情已经发生了,我们应该从悲伤中走出来,以慰糖醇在天之灵。 本宫心情不好,还不是因为你! 是!慕轻尘收回手,紧紧攥住膝盖处的衣摆,悲怆道,怪我肚子不争气,没把她护好! 常淑: 你是脑子不争气。 眼下人多眼杂,她怕慕轻尘语不惊人死不休,捂住她的嘴,让她住口。 住口就住口!慕轻尘这下生气了,她是好心安慰,不想人家却嫌她烦,连话都不让她说了。挣脱开常淑的桎梏,咄咄逼人道:母凭子贵这话说得没错,我孩子没了,你就这般对我。 呵,最是无情帝王家 常淑张张嘴,想要解释,不料慕轻尘和她使起性子,一个拂袖,掀倒桌边的酒壶,铁青着脸,孩子气的出了镂铭轩。 初月姑姑有些急,欲要去追。 让她去吧,出去吹吹风也好,免得脑子拎不清,一会本宫去哄她。 镂铭轩是三重楼阙,左右分别是仓高阁和湖凌阁。 慕轻尘出门往右,踩着十数条石阶上了湖凌阁。 这里地势高,可纵览整个太极宫的景色,另外风还大,散散热的同时还能醒醒酒。 她凭栏而望,抽出一根算筹,有节奏的敲打阑干,声音很小,不清脆也不沉闷心里怨骂着常淑。 真是巧了!听声音是塔珊,她长发不似中原女子高高盘起,而是懒懒的散着,其间编有几条细窄的辫子,捋了耳侧的一条捏在在手里,一跳一跳的上来,辫尾被她甩着圈,冤家路窄啊。 不,是我流年不利。慕轻尘的口气同她一样,不友善,还带了点刺。 流年是什么?这是个成语吗?显然塔珊没听懂。 慕轻尘不以为意,转过身,向对面努努嘴:这里有人了,你可以去左侧的仓高阁。 塔珊双手环胸:凭什么是我走? 中原有句话,先到先得! 中原还有句话,主随客便!我远道而来是客,你得让我。 慕轻尘颇为欣赏的眯起眼睛,夸赞她:你的汉话还没那么糟心,都会改成语了。 浅显的都知道些,塔珊得意洋洋,踱步到她跟前,端详她脸上的伤,还以为一花盆把你砸死了呢! 砸死的话就不在这了,慕轻尘用算筹指了指夜空,该变成星星悬在月亮旁边了。 塔珊觉得新奇:中原还有这样的说法吗?死去的人会变成天上的星星。 分卷(18) 慕轻尘的脸色突然落寞,垂着眼帘不知道在想什么,凄清一笑:对啊,其中有一颗叫慕糖醇。 塔珊把这陌生的名字念了念:和你同姓,是你的兄弟姐妹吗? 不是我的女儿前日夭折了。慕轻尘嘴唇翕动,艰难的吐露。 第24章 傻白甜驸马上线 塔珊对这消息显然很意外, 怪不得昨日初见便觉得她悒悒不乐,原来是白发人送黑发人。 那话怎么说来着? 肝肠寸断。对,就是肝肠寸断。 初学这个词的时候她当着先生的面,笑得前仰后合,嘲笑说啥悲痛能痛得肝肠都断了,中原人真奇怪, 伤心难过都要这般血腥。 后来渐渐长大,经历了部落冲突,也经历了家族内斗, 两败俱伤中倒终于体会到肝肠寸断的意义,因为她失去了最亲昵的人敬爱的兄长塔离。 慕轻尘眼下该是和曾经的她一样, 封闭自己也憎恨世界吧。 想到这,一股内疚油然而生, 可怜见的,她前日还和人妻妻俩打架, 这和那些伤口上撒盐的小人有何区别。 对对不起啊。她自责不已, 嘴巴半开半阖,搜肠刮肚想找点安慰的话,犹豫来犹豫去觉得还是这三字实在。 声音虽然小如蚊呐, 但慕轻尘听得很清楚,疲惫地摆摆手不关你事,是我没护好她。 那她是怎么死的?话一出口塔珊就后悔了,中原的人讲究繁文缛节,小家子气的很, 自己如此直白怕是有些冒犯。 好在慕轻尘并不恼摔死的。我一摔就把她摔没了。 塔珊咬咬唇,内心的自责并未因慕轻尘的话而得到缓释。 沉默半晌,她鼓起勇气抬头,没头没脑的问你想要什么补偿?突厥儿女是从不欠人情的,若欠了,就得做出补偿。 可惜后两个字还没问出口,她就蔫了。 目光里映出慕轻尘的身影,那人斜依在阑干边,侧目望天,白皙的面庞被簇拥在茫茫夜色中。 长得真好看。 一点都不像突厥的耶主那般五大三粗的。 塔珊的脸不知怎的,倏然一红。 大起胆子凑近她,同她一起倚靠阑干。 天空好似一块幕布,上头的星星或三三两两的聚在一起,或孤孤零零的独自悬挂。 这里的夜空不好看。塔珊吸了口气含在嘴里,腮帮子鼓鼓的,在我们突厥,星星都是密密匝匝的,又亮又闪,像像你们的夜明珠。人往地上那么一趟,就觉得它们近在眼前,一伸手就能抓到似的 她说得起劲,大大的眼睛珍珠般闪耀你若来突厥,我定会带你去看! 来到她们跟前的常淑,唇角往下弯了弯,试探道聊什么,这么起劲? 她双手叠在腰前,水色广袖剐蹭在腿侧,仿若荡漾的碧波。 说不上为什么,塔珊不喜欢常淑,因为她的到来,眼里的光暗了些许,不自在道慕学士和我说你们的事 她不知该如何称呼慕轻尘,学着别人叫她学士,有点局促。 我们的事? 常淑预感慕轻尘定又跟人胡说八道了,看了慕傻白甜轻尘一眼,等待塔珊的下文。 塔珊对上她探寻的目光,好容易忘却的自责突然回到心间,快速且小声道节哀顺变。 常淑 塔珊高高在上惯了,谁若惹她不开心,她拳头伺候便是,从来不在乎别人的感受,今日道歉实属破天荒。 言罢,像是难为情,身子一挺,噔噔噔的下了楼阁。 你又和人胡言乱语了?常淑气不打一处来。 她堂堂大华穆宁长公主,天之骄子,心高气傲,眼下落在别人眼里,变成了个孩子早夭却要在家国体面面前,佯装坚强的可怜怨妇? 慕轻尘收回那股子忧郁,义正言辞与外国友人友好交谈罢了。 还狡辩! 不谈百姓生计不谈互通互市,非谈孩子早夭? 凭借慕轻尘的嘴硬程度,常淑估摸怀柔政策是用不得的,干脆揪住慕轻尘的耳朵,摩挲她的耳垂,颇有威胁之意给本宫照实说。 慕轻尘扭扭脑袋,挣脱她的魔爪,提醒道请注意长公主的仪态。 常淑不罢休,非要同她打闹眼下只你我两个人,少拿仪态吓唬我。 她一只手不够,干脆两手并用起来,玩得正起劲时,慕轻尘冷不丁的向后一仰。 呀!慕轻尘吓了一跳,本能去抓常淑。 常淑更是出了一身冷汗,拉住她伸来的手,又猛地捞过她悬空的肩背,紧紧的贴向自己。 幸好幸好,虚惊一场罢了。 慕轻尘还完完整整的倚在那,上半身却前倾在她怀里,耳朵贴在她软乎乎的剧烈起伏的胸脯上,听她咚咚的心跳声,和呼哧呼哧的呼吸声。 以后没有本宫的允许,不准上湖凌阁!常淑气恼,不敢推她,只好往后退一步。 慕轻尘喜欢她的怀抱,温暖又安心,起身逼近她,手掌握上她洁白修长的脖颈,上下轻抚。 常淑打了个战栗,又退了一步。 避开我第一次还敢有第二次。好大的胆子。慕轻尘的手掌严丝合缝的贴住她的肌肤,惩罚式的一路往下 别慕轻尘的掌心很烫,隔着衣料,都烫红了她的身子。 慕轻尘挑挑眉,嗯,不错,小老虎变小猫咪了。 常淑把她的小动作看在眼里,心下一喜轻尘你你清醒了? 一定清醒了,不然怎敢这般欺辱她。 我醒了?慕轻尘的动作顿了顿,眸子里溢出恶作剧的意思,对啊,醒了,是不是乐坏了? 这样的眼神常淑再熟悉不过,像只恶狼,是要干坏事的前兆。 常淑惊恐万分,忙不迭的推搡她。慕轻尘死死箍着她的腰,将她压倒在矮桌后,那方垫有柔软的钩绒地毯,一挨上便闷热难耐。 常淑又羞又恼,捏起拳头捶打她,奈何自己不争气,拳头落下去的时候便软了。 不得不软,因为常淑晓得,若真打疼了慕轻尘,这厮指不定怎么折腾她。 此刻乖乖的,兴许能央她怜香惜玉几分。 轻尘,咱们回呼兰殿可好她在求饶。 那怎么能行,父皇都还没退席呢。慕轻尘的手探进她的裙子,你乖乖的别乱动。 不,别 嘘,嘘,慕轻尘示意她别吵闹,像在御花园的假山里一样不然惊动人可不好。 慕轻尘一定是故意的,在这节骨眼上提醒她这事。 去年冬天,她入宫看望母妃,途径御花园时与慕轻尘拌了几句嘴,话说重了些,不小心把慕轻尘给惹恼了,等回过神来时,人已经被推入了假山,剥掉了衣裙。 光天化日之下,她自然抵死不从,又打又咬,惊动路过的几名小太监,吓得当即不敢再挣扎,半推半就的从了。 轻尘,我我错了。常淑咽喉发颤,五指攥紧地毯边缘,将其揪扯得变了形。 错哪了? 不该凶你。慕轻尘近来像只纯良的傻兔子,她难免松懈,一时忍不住才凶了几句。想了想,不对,今日可凶了慕轻尘好几次呢。 完了完了! 还有呢?慕轻尘对她的回答很不满意,手继续往里探。 不该不该叫牛菊花扮鬼吓你!嗯~她低低叫出一声。 慕轻尘扬起唇角,唇边勾有一抹浅笑,手上的动作却发了狠趁我脑子不清醒的时候报复我是不是? 嗯~ 常淑本想辩解,奈何一张口 慕轻尘可没被报仇二字冲昏头脑,腾出另一只手来捂住她的嘴别叫。 那就停下来 常淑心说。 呼呼呼 一切终于结束了,常淑衣衫半i裸的躺在慕轻尘身下,吃力的呼吸着,眼角是眼泪淌过的痕迹。 慕轻尘骑在她腰间,陶陶自得的揉揉发酸的胳膊和手腕,捡过一旁的锦帕擦拭指尖的水亮。 那是常淑的帕子,刚才不小心掉出来的。 你欺负我。常淑嘟喃道,眼神幽怨,慢悠悠的撑起身,倔强的将慕轻尘推开。 慕轻尘借着她的推力起身,但架不住她委屈巴巴的话语明明是你欺负我,还不准我撒口恶气吗? 我是你媳妇,你不能撒。 这个理由瞒充分的 慕轻尘气头已过,铁石般的心肠软下来,蹲下身子,紫色衣摆散在脚边我帮你穿衣服。 不要。 赶紧的,一会来人了。 你还晓得这四面都是人呐! 慕轻尘瞪她忘性很大呀。刚得了教训又开始叫嚣了。 常淑心虚的别开脸,拢上滑至手腕的衣裳,遮住乍泄的春光 宫群本就繁复,更何况今日的盛装,整理起来要颇费些功夫,窸窸窣窣好一会,才恢复如初。 只是双腿软得很,不受控制的打晃,试了几次都站不起身。 喏,扶我起来。常淑不卑不亢的发话,心里头却忐忑。 慕轻尘狡黠的眨眼,把方才擦手的帕子抖了抖,慢吞吞的对折两次,在慢吞吞地揣进怀里。 真是孟浪。常淑脸颊烧得通红,热汗一阵一阵的往外腾,濡湿了领口。 出神之际,惊觉自己被横抱而起呀,快放我下来。 别乱动。 又是这三个字。常淑的脸红得越发厉害,连心也跳了起来。 慕轻尘没注意她的变化,拾级而下,走了几步后,唤来一小太监随口编个谎长公主崴伤了脚,你进去带句话,就说本驸马送她回呼兰殿了。 小太监应了一声,刚迈出的脚又收了回来慕驸马,长公主伤得可重?您在这等等,奴才去传步辇子来。 他故作不经意的扫了常淑一眼,发现其把脸埋在慕轻尘的脖子里,露出的一小块下巴红红的,像樱桃。 看来的确疼得不轻。 不用了。慕轻尘低眸看了看怀中的美人,没做解释,转身往呼兰殿的方向去。 今晚,咱们小别胜新婚。夏日的夜晚,静谧而悠长宫道上,慕轻尘轻啄常淑的耳廓,喃喃一句。 想得美。 再说一次。 想的美。 信不信我把你扔这。慕轻尘作势要松手。 常淑收紧胳膊,圈住她的脖子错了。 第25章 番外相识 鸢儿, 快随本宫回去。 骊山。树林。常淑深一脚浅一脚缀在常鸢身后,忽尔提起衣摆小跑着追上。 常鸢小嘴撅得老高,见常淑绕过树干探手抓她,忙不迭的侧身躲过,直躲到树后。 她像只树懒,委屈巴巴的用爪子挠树皮。 树皮粗糙, 划破了她的指尖。 嘶 真疼。 常鸢触电般缩回手,把手指含进嘴里,铁锈腥气很快充斥在唇舌之间, 引得她忍不住干呕。 哼,才不要回去, 馆监那糟老头坏死了,日日用藤条打我手心, 她脸上有泪,飞快的抬起胳膊抹了一把脸, 皇姐你看, 疼死了。 常淑心疼地皱起眉头,微微俯身为她吹了吹你往馆监的茶碗里丢夏蝉,他没让你罚跪已经是开恩了。 弘文馆好比皇家私塾, 学子都是些天潢贵胄,馆监再如何生气也都只能小打小罚,许多时候都是不了了之。 那就是我在花丛里随手捡到的,况且蝉还能入药呢她觉得自己的理由太拙劣,声音越说越小。 随手捡到后又随手搁到馆监的茶碗里?常淑无情的戳穿她。 常鸢垂眸, 踢了踢脚边的小石子,顺带踢折了两根枯草。 哼,皇姐一点都不心疼我,帮着馆监说话。 这里不安全,你先随本宫回去。常淑捏捏她翘起的嘴,左右张望一番,这才想起眼下只她们两个人,身边连名护卫都没有。 我就不!常鸢小性子上头,狠狠推了她一把,将她推到地上,转身往树林深处跑。 鸢儿!常淑盯着她的背影喊她,只觉心急如焚,连忙撑着树干站起来,再次拔腿去追。 只是这次运气不佳,小半盏茶的功夫便把人追丢了。 她被迫停下,原地转了一个圈,发现自己竟然迷了路,四面的树木像影影绰绰的皮影,脚下的枯叶噼啪作响。 两手在嘴边捧出一个喇叭,卯足力气朝前喊出常鸢的名字,声音被树干悉数挡回,漾出阵阵回声。 她有些害怕,往后趔趄一步,突然像是踩到了什么,不等反应过来,厚厚的枯叶下一张巨大的网骤然腾起,带起漫天灰屑。 网面以她为中心迅速收紧,下一瞬,她便腾了空,被高高悬在树干上。 这是什么呀! 恐惧感被无形放大,常淑第一反应是刺客,宫里的嬷嬷们都是这般哄骗她的,说什么前朝余孽、江湖海寇个个都想寻皇家报仇,所以去哪都必须带上护卫 常淑剧烈的挣扎起来,直到气力耗尽 分卷(19) 网身是麻绳,软塌塌的,她的双脚找不到着力点,被迫像婴儿般蜷缩着。 也不知过了多久,只觉天色渐渐暗下来,身边黑沉沉的,身子也开始发冷。 常淑一团乱麻的脑袋冷静了不少。 她想,不该是刺客,否则收网那一刻就该有人窜出来。那会不会是猎人。 诶诶诶!轻尘你看你看,抓住了!有个陌生的声音在不远处响起,伴随窸窸窣窣的脚步声。 慕轻尘用桃花扇在亦小白的脑袋上敲了一记淡定,这深山老林又是大半夜,莫把孤魂野鬼招来了。 亦小白揉揉发疼的脑袋,抱歉道我就是太高兴了。咱们第一次玩陷阱就抓到活物,不觉得很有成就感吗? 慕轻尘咂咂嘴那还用说嘛 亦小白兴奋地咧咧嘴,眼睛弯成月牙,仰头左右打量鼓囊囊的猎网你说这是抓了个什么?看起来还挺大只的,会不会是狼啊熊啊什么的? 这是帝京,怎么会有狼和熊,慕轻尘凝眉深思,犹豫道,应该是头野猪吧。 吓得完全不敢动的常淑!!? 亦小白一脸崇拜地看着她,对她的分析深信不疑。迫不及待地搓搓手,绕到一棵树后,刨出藏在那处的两柄长i矛。 长i矛很重,用油纸包裹着,亦小白抱得有些吃力,分出一柄交给慕轻尘。 咱们先捅它两下,免得放下来跑了,你捅左边我捅右边。 万一捅死了怎么办?慕轻尘把长i矛丢到地上,千辛万苦捉只野猪怎么也得拉回国子监炫耀炫耀啊。 嘿嘿,说的也是。 把它扔到林品如的房间里去,一天到晚和咱们作对,给他点颜色看看。 慕轻尘在周围绕了一圈,回来时手上拿了根枯木棍子,足有手臂那么粗:你先去找户农家借辆牛车来,野猪太沉,咱们两个人定是拽不走的。 亦小白想了想,应了一声,嘻嘻哈哈的往山下跑,整个人跟打了鸡血似的。 慕轻尘寻思隔太远不好下手,狠了狠心,拔出随身携带的匕首把绳结割断。 咻。 猎网宛若一颗巨大的水滴倏然砸落。 慕轻尘二话不说,抄起树棍子就开打。她晓得野猪有獠牙,弯得像把镰刀,若是被顶上一獠牙,肯定残废。 所以决定先发制人,不对,先发制猪。 虽说黑漆漆的看不清猪头在那,但乱棍底下总能打着。 啊 常淑疼得眼泪都出来了,惨叫数声,在地上直打滚。 还想跑!慕轻尘打红了眼,一脚踹在野猪屁股上。 轻薄,赤i裸裸的轻薄! 堂堂穆宁长公主居然被人踹了屁股! 常淑哪受过这等委屈,暴喝一声够了! 慕轻尘挥棒的动作当即一顿。 妈呀,野猪开口说话了。 三更半夜、深山老林,野猪居然会说话!? 不好!野猪成精了! 想到这,一股寒意顺着脊梁窜上头皮,麻酥酥的。慕轻尘生平还没遇过这档子事,一时不知如何应对。 一低头,发现野猪已经从猎网里探出了脑袋,正目光灼灼的盯着她看,眼里全是愤恨,像是要把盯出两个大窟窿来。 长得还挺好看的虽然衣衫凌乱发髻散乱,但还是很好看。 慕轻尘禁不住愣神。 废话!成精的妖怪哪个不好看! 她扯回思绪,鼓足勇气,再次高举枯木棍子,卯足了劲儿朝常淑劈过去。 常淑心道不好,偏头躲过。 她虽被打得浑身是伤,但好在没伤到筋骨,三下五除二的褪下缠在身上的绳网,跳起身子,报复式的踹出一脚。 正踹在慕轻尘肚子上,将其踹翻个滚,却并不罢休,上前几步,又飞出一脚。 慕轻尘只觉五脏六腑都震荡得厉害,腹诽说完了完了,今晚出门没看黄历,遇上个没人性的妖怪,小命指定交代在这了。 她哇地呕出一口酸水,念想起那句大丈夫能屈能伸,蹲在地上,双手死死抱住脑袋大仙有话好说! 常淑也踹累了,双手叉腰站在那处等待呼吸喘匀,没好气地瞪了慕轻尘一眼,夺过那根枯木棍子掂了掂,别说,还挺有分量。 这混蛋下手挺狠呀,恨不得把她往死里打。从小到大还没人打过她呢。 她非让父皇抄她九族不可。 谁派你来的?她扫了眼地上的长矛和匕首,冷笑道,可知我的身份,不怕获死罪吗? 猪大仙,您误会了,小的无非是设了张网想抓两只兔子回去耍耍罢了,谁知饶了您清静,罪过罪过 猪大仙? 这人怎么神神叨叨的。 常淑不耐地皱起眉头,抽她一棍子捉兔子用得着长i矛和匕首吗?说实话! 慕轻尘背上火辣辣的疼都是实话,矛和匕首是用来防身的,怕捉到大东西一时制不住。 比如流年不利捉到了你! 还狡辩!常淑又抽她几棍子,抽得慕轻尘龇牙咧嘴,谁会冒着犯宵禁的危险出来捉兔子? 骗鬼呢。 真的真的!慕轻尘点头如捣蒜,趁机攥了一把泥沙在手里,突然发力,朝常淑的眼睛招呼过去。 却在中途被常淑踢开了手腕,泥沙甩出一地,砸在枯叶上,乒乒乓乓的响。 还想偷袭!常淑气得咬紧后槽牙,捏枯树棍子的手暴起青筋。 好啦别哭了,我朋友就在前面,一会我们俩送你回家。你运气可真好,遇上我们上山抓兔子。她坐在牛车上,对身旁的粉衣姑娘安慰道,复又转头,让农夫把牛赶得快些。 农夫刚收她一枚银铤,很是殷勤,拍拍老黄牛的屁股,催了催。 常鸢吸吸鼻子,哭哭啼啼道谢谢,若不是你捡到我,今晚我还不知怎么办呢。也不知我皇姐怎么样了 你还有个姐姐? 嗯,她跟我走散了,不知眼下是否平安?她定跟我一样,手足无措极了。常鸢自责不已,揪揪百褶裙摆,啪嗒啪嗒的掉眼泪。 吉人自有天相,我捡到了你,说不定我朋友也捡到了她。大不了我们一起去找她,我朋友可聪明了,天底下没有她解决不了的事。亦小白没见过子珺哭鼻子,胡言乱语一通,侧眸一笑。 听她这么说,常鸢空荡荡的心一下就稳当下来,甚至还暖洋洋的,怯生生地问真的吗? 当然了。 你你人真好。 车终于停下来,亦小白叮嘱农夫在这等她们,然后牵着常鸢下车,踏上前头的小坡。 到达坡顶时,常鸢又惊又喜。 喜的是找到了敬爱的皇长姐。 惊的是敬爱的皇长姐竟拿着一根木棍狠狠的抽打某个蹲在地上人一棍子接一棍子 打得那人嗷嗷叫。 她吓得说不出话,眼睛瞪得像铃铛。 皇姐,说好的端慧娴雅,威仪万千呢!! 第26章 诶, 等等。 呼兰殿。红花梨色床间。常淑抵住慕轻尘的肩头,阻止她靠近。 慕轻尘不依不饶,将她压到身下,油嘴滑舌道春宵苦短。 再苦短咱们也要论一论你近日的糊涂账。 那先亲一个再论。慕轻尘讨价还价。 论玩再亲。所谓气势,是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的东西,常淑沈喑此道, 下定决心不能在慕轻尘面前丢分。 慕轻尘眼珠左右晃了晃那不亲了,也不论了。她音色不及之前温柔,冷冷淡淡的。 常淑这下又不依了, 拉住她的袖子不让她走。好不容易脑袋清醒了,不抓紧时间温存温存怎么行, 说不定什么时候人又傻了。 咬咬唇,缓和下脸色, 像只温顺的小绵羊,圈住慕轻尘的腰, 说了几句好话, 想了想又替她摘下头上的璞头搁到一边 慕轻尘神气活现的挑挑眉,再次压她在身下快亲。 常淑抬起脑袋,亲亲她的下巴, 又亲亲她的鼻子。 慕轻尘受用的哼哼两声,作势咬咬她的唇角,慷慨道论吧,我听听。 那我可就开始了。常淑试探一句,算是给自己加油鼓劲。 慕轻尘点点头, 抬手解下罗账,为她们二人隔出小小的空间。 第一,常淑竖起一根手指,幽怨道,你背着我逛青楼了。 我逛了吗? 我明明在鸾凤楼里看到你。常淑语速加快两分。 定是你眼花了。慕轻尘信口雌黄,言外之意是,那不是我。 她清楚的记得那日常淑在二楼,她在一楼,两人隔得老远,一口咬定常淑看走眼的话,常淑也拿她没辙。 明明就是你。 不是。 你!长公主殿下额角青筋突突的跳,你耍赖。 什么人呐这是,一点一人做事一人当的觉悟都没有。道德沦丧,人性扭曲。也对,慕轻尘本来就是个罔顾人伦,令世人唾弃的混蛋。 那那你在平康坊总不假吧,要是没有本宫,你差点就成林品如的刀下亡魂了。 这个我认,平康坊我的确去了。慕轻尘神色从容,有什么问题吗? 有什么问题?! 常淑为她语气里的懵懂感到不可置信,好似自己仅仅是提问柴米油盐的琐事而已 你说什么问题!难不成你偷溜出宫,只是去平康坊逛街的? 没错啊,就是逛街的。 常淑气红了脸,两手并用揉搓她的脸你怎么能这样啊! 慕轻尘心下得意,任她发完牢骚后才将她小爪子摁倒两侧,眼角闪过锋利的光所以账差不多算完了吧,接下来该办正事了,你不是说要给我生个孩子吗,来吧,今晚一起努力。 没算完,常淑挣扎须臾,发现根本是徒劳,眼下自己已经插翅难飞了,第二,你偷藏小金库。那小金库清单和五万两银票可是物证,看你如何狡辩。 说到小金库慕轻尘的心肝就疼得厉害,好似谁拿刀挖她的心头肉一般。存点钱容易吗,那可是她辛辛苦苦贪污受贿得来的,一股脑全交代出去了。 你把它们搁哪了,交出来。 常淑不理会她的叫嚣,挑衅说你不是用它买了本宫一夜吗?本宫伺候完你,你就翻脸不认帐了? 慕轻尘双眼一眯,好像是说过这样的话。 堂堂长公主怎么能说这等孟浪的话,不害臊。 在你面前我害什么臊。常淑不甘示弱驳斥她。眼下两军交锋,必须硬起脊梁压慕轻尘一头。 那时我脑子不清醒,赶紧把银票还我,不然慕轻尘发了狠,猛地扯开常淑的衣襟,乍露她雪白的脖颈和锁骨,还有被胸脯撑得满满当当的明黄肚兜。 慕轻尘的目光落在肚兜中央的米色海棠花上,坏笑着摩挲花瓣,手心的温度穿透微薄的衣料,挑逗常淑的身子。 常淑暴露出的肌肤渐渐泛起粉红,却仍旧倔强道不清醒就可以说话不算话?再说了你偷藏私房钱,本宫要没收,必须没收! 还给我! 不还! 还不还?! 不还! 好,慕轻尘咬牙切齿,看来刚才在湖凌阁给你的教训还不够。 她跳下床,从衣橱最里头翻出一盒天竺神油,再一把掀开常淑裙子 啊常淑浑身颤得厉害,两只手像迷失了方向,胡乱地揪扯枕头、褥子和罗账。 酣畅淋漓的触感和慕轻尘故意制造出的疼痛,犹如热火与寒霜的交替,冰火两重天的极致欢i愉几乎让她迷失自我。 她挣扎地坐起身,欲要推开慕轻尘,却在下一瞬重重跌回枕间,眼前渐渐迷蒙,好像突然腾起的白雾模糊了她的视线。 再问你最后一次,还不还。 常淑的脸很烫,她用手臂盖住眼睛,好像一同连耳朵也盖住了。 叫你装聋作哑。慕轻尘将她调了个身,迫使她趴在自己身下 做做甚常淑发怵,心脏咚咚的响。 增强你的服务意识,让你领教领教五万两一夜该如何伺候人! 不,轻尘,我错了。 晚了。 轻尘,旺财~ 慕轻尘没回应,空气里回荡起她重重的喘i息声,呼哧呼哧。 常淑感觉自己做了个梦,梦很甜蜜也痛苦,她在梦里哭泣也在梦里陶醉,嘴里是一遍遍的求饶。 喊着轻尘,也喊着旺财。 这是她的习惯,每每鱼i水之欢时她都是如此,说不上为什么,就是喜欢在忘乎所以的同时叫喊这两名字。 届时,慕轻尘也会额外卖力。 这大概是坊间常说的嘴上说不要,心里却很诚实吧。 眼皮像是压有两块陨铁,费了好一番功夫才睁开,意料之外的是,刚睁开又被迫阖上。实在太困了。 常淑感受到身旁的温暖,往那处挪了挪,直到把脸埋进慕轻尘的心口才罢休。 肌肤相亲的感觉真好。 她满足的叹息一声,好一会才再次尝试睁开眼睛不多睡会吗? 分卷(20) 她没想到慕轻尘醒了,此刻正侧身支颐脑袋一瞬不瞬的盯着她。光溜溜的手臂和肩膀露在外头,其间有血红的牙印和抓痕,好似坠落雪地的红梅。 昨晚下手有这般重吗?常淑勉强驱散困意,努力回想她就记得慕轻尘把她弄疼了,随后她就动了手。 呵,慕轻尘眼底有两分讥诮,睡不着。 常淑见她面色不善,讪讪地爬起身子,亲吻她每一道伤痕,动作温柔极了,好似怕惊动什么似的,然后缩回她怀里扭了扭,学着懒猫撒娇。 慕轻尘却不领情,眼底的讥诮化为冷淡,又渐次化为怒意。 她一把推开常鸢,质问她旺财是谁? 常淑抱着被子坐起身旺财? 昨晚你一遍又一遍的叫她的名字,说,她是谁!?慕轻尘好似失去耐性,不由地拔高声线。 旺财是你啊。 放屁!她和我长得很像对不对,不,是我长得像她!我只不过是她的替代品!慕轻尘目光阴鸷,怒火烧身,以至于浑身都在发抖。 常淑 这是又发病了吗? 之前明明痊愈了七天,怎么这次一天都不到? 你说啊!慕轻尘无法容忍常淑当着她的面想别的事,在想谁?是那个叫旺财的人吗? 她无法忍受此等不堪和羞辱,狠心捏住常淑的下巴,苍白的指节像要将常淑捏碎似的。 常淑吃疼,眉心兀自隆起,一手握起拳头打在慕轻尘腰侧,一手握上她的手腕央她松手。万万没想到,慕轻尘这次犯病居然有暴力倾向。 轻尘,松手 慕轻尘居高临下松手可以,告诉我旺财在哪,敢和我抢女人,我非杀她泄愤不可! 常淑 那你赶紧自刎吧。 你先松手弄疼我了。常淑在被褥里踢她一脚。 你居然为了她踢我!慕轻尘断喝一声,像只凶残暴戾的豺狼,好,好,我今日就让你知道知道谁才是你的驸马! 她抓过被丢在一边的肚兜拧成一股绳,不顾常淑的示弱,将她的双手绑在头顶,然后寻来一盏烛台捏在手里。 白色的蜡烛在火光中融化出蜡油,顺着烛身迅速滑落。 常淑挣挣手,往后趔了趔,警惕道慕轻尘,你做什么本宫警告你 淑儿,告诉我旺财在哪,免得徒受皮肉之苦。 旺财就是你! 不是我!我只是她的替身!慕轻尘转转脖子,觉得没有再和常淑纠缠下去的必要了,掀开她腰间的被子,露出莹白胜雪的小腹,烛台向左微微倾斜,近乎透明的蜡油顺势滴落。 啊 慕轻尘你个混蛋! 快住手! 第27章 常淑在抽泣, 睫羽挂有细碎的泪花,水水亮亮的。她趴在床间,嘴里嘟嘟囔囔,像是再骂慕轻尘,又像是某种情意绵绵的呓语。 慕轻尘轻挑眉梢,黑溜溜的眼珠闪过笑意, 探身过去抚开她脸上的发丝。 走开。常淑打开她的手,好似觉得不解气,又转过身来咬住她的胳膊, 像只饿了一周的小老虎终于吃上食物一般,死活不松口。 牙口还挺好。慕轻尘吃疼却不恼, 慷慨的夸赞一句。 常淑心生挫败,但好胜心作祟, 嘴上越发使劲。 终于,慕轻尘渐渐变了脸色, 嘴角忍不住抽搐, 仍旧坚强道你不是很喜欢吗? 常淑方才的反应比她们任何一次恩爱都要激烈,近乎嘶哑的高喊,放肆的配合她的动作, 拼了命的抱着她的腰,央求她别停完事之后就不认人了吗! 住口!堂堂长公主居然如此卑微的求i欢,常淑不愿承认那是自己,视线虚晃落到地上的那盏烛台上,它正冷冰冰的躺在那, 好似先前带给自己灼热和欢乐的东西并不是它。 欢乐?常淑为这个词红了脸,委屈巴巴的松了口,捏起拳头推搡慕轻尘。 慕轻尘哈哈一笑,心满意足的俯下身,将她抱进怀里,用沙哑低沉的嗓音问告诉我,喜欢吗? 混蛋。 快回答。没有得到想要的答案,慕轻尘面露不悦,手探进被子。 喜喜欢常淑抓住她那只作怪的手,诚实道。 所以,我和旺财谁更能让你满足? 常淑强忍住翻白眼的冲动,这厮还真跟自己较上劲了,咬牙切齿道你! 她抱着被子慢吞吞地撑坐起身,却忽觉浑身酸软,腰仿佛被人灌了铅,又仿佛被人抽干了力气,软绵绵的一点劲儿都没有。 都怪慕轻尘,早上那般对她。 回想昨日,天还没亮便下了榻,被迎典折腾整整一天,晚上又和慕轻尘浓情蜜意,还没喘过气来,今早又被无情的折磨一通,身子哪能吃得消。 一点都不心疼她。 明明昨晚把她压在身下时,还一口一个淑儿,眼里能柔出水来。 哼,再也不要理你。怨气积攒,常淑说出句气话。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何况是个脑子不正常的听者。慕轻尘的脸霎时变得冰冷无比,面部的轮廓幽深晦暗,宛若一副泼墨山水画,有神i韵却模糊不清。 她狠狠地攥紧衣摆你说什么? 再也不要理你!常淑推开她。 你就这般讨厌我? 谁让你欺负本宫。 我欺负你?慕轻尘沉声反问,如果旺财这般对你,你会讨厌她吗? 常淑微微一愣,察觉她神色不对劲,忙不迭的改口轻尘 慕轻尘不听让解释,咻的站起身,扯过屏风顶上的衣服雄赳赳气昂昂的走了,行至门口时,倏然回头冷厉道你不说我也能查出她在哪,呵,等着给她收尸吧! 常淑 慕轻尘是踹门而出的,刚抬脚跨过门槛,就见两侧不知何时站满了宫婢。 她眯起眼睛看了看天色,又侧眸打量殿角的水漏,自言自语道原来已经日上三竿了。 宫婢们估计早就到了,听到她们房中的声响一直不敢打扰,遂才在外头候着。 领头的是初月姑姑,她埋下头带领众人向她请安。 慕轻尘思忖半晌,估摸初月姑姑是呆在常淑身边最久的人,合该晓得些什么。双手负后,步步逼近她,吓得初月姑姑大气都不敢喘。 驸驸马,可是有何吩咐?初月退下一梯台阶,顶住不住慕轻尘的压力,率先开了口。 你可认识旺财? 初月姑姑算是个沉稳的人,眼下却被慕轻尘弄得摸不着头脑,抬眸端详慕轻尘的眉眼您怎的突然问起这事? 她的语气带有三分忐忑三分揣摩。落在慕轻尘的耳朵里是暴露无遗的心虚。 你只需告诉我认识与否。 当然认识的。不就是你吗。 那她现在在何处?慕轻尘尽量保持一贯的镇定,叮嘱自己切莫让外人看出端倪,否则杀掉旺财便成了件难事。 不过常淑应该将旺财保护的很好,身边时时刻刻定有暗卫环绕,不然自己也不会迟钝到现在成亲五年才发现常淑爱着的其实是另外一个人。 慕轻尘有些后悔,方才在气头上,说话不过脑子,实在不该将下一步行动告知给常淑。 想到这她鼻尖一酸,眼眶红红的。深爱多年的枕边人,居然只拿她当替身,这无疑于用刀子剐她的心。 一腔情i爱终究是错付了! 她心事重重,回身觑了一眼大开的房门,眸光幽远,好似看进时光深处,只觉两人往日的笑语与温存明明那般真切,奈何一夜之间全然崩塌 就在奴婢跟前呀。初月姑姑是越发看不懂了,大清早的玩哪出呢? 在跟前? 慕轻尘反复琢磨这话,霍地一惊,恍然大悟道你是说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好像是这么个理,初月姑姑犹疑地点点头,担心对主子不敬,又嗯了一声。 慕轻尘靠到初月姑姑耳边所以旺财是牛菊花!! 初月姑姑!!? 啥玩意!? 慕轻尘亢奋不已,三步并作两步的跃下台阶,步到花圃旁时忽然想到什么,兴冲冲地的回到她跟前,掏掏左袖口又掏掏右袖口,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掏出一枚破旧的铜板给她上交小金库后,她实在没钱了。 拿着,封口费!慕轻尘神秘道,切莫让公主知道我在打听旺财的行踪。 她见初月姑姑没应,以为是嫌钱少,只好补一句放心,以后少不了你的好处。 言毕,一个潇洒的扭脸,飘逸洒脱的走了,步态稳健,像只统领鸡群的公鸡,红冠子一抖一抖的。 全程懵i逼初月姑姑 这是她给你的?常淑沐浴浣发后,一小宫婢正用棉帕擦拭她发间的水渍。她把铜板搁在掌心,观察边缘细小的凹凸。 是呀,初月姑姑把窗边的花盆转了个方向,驸马还一个劲儿的问奴婢,可晓得旺财?旺财不就是她吗? 你别理她。常淑为慕轻尘找不到开脱的理由,只能含糊其辞,注意力一直在铜板上。她原本以为慕轻尘是只狡猾的狐狸,私房钱该是一堆接一堆,眼下看来是真没有了,不然哪能拿铜板出来,打发叫花子也得三瓜两枣才像样子不是。 她心间的阴霾散了七七八八,喜笑颜开着。没钱就好,再也不担心慕轻尘偷偷逛青楼了。 您好像很开心的样子。初月姑姑从窗边回来,随她一道笑起来。 常淑缓过劲来,冲她俏皮地眨眨眼,将铜钱好生安置进妆盒中,看着镜子里的她避子药可都扔掉了? 按您的吩咐一点没剩,您是反悔了? 初月姑姑欲言又止,念想起今晨和一众宫婢听到二人欢i爱的事,难为情的闭了嘴。 常淑音色恢复如常,自顾自道那就好,一会咱们去趟太医院。 你哪不舒服吗?奴婢将他们传来便是。 常淑没立即回答,容光闪闪,抚抚肚子道本宫和驸马商量了,打算要个孩子。 她有几许羞羞答答,说到后头,嗓音不自觉的放柔。 那可太好了。初月姑姑自打十四岁入宫便一直伺候在常淑身侧,那会儿常淑不过刚学会说话,或许是觉得她和蔼可亲,对她很是喜爱,总粘着她不放。一来二去,两人的感情自当超越主仆,常淑遇事也喜欢与她说道。 她晓得常淑对慕轻尘有怨,不愿与之有个一儿半女,这才偷偷喝那避子药,后来被慕轻尘瞧见了,气得差点没把公主府的房顶掀了,再往后二人便时不时的吵架,她看在眼里急在心里。 所谓不孝有三,无后为大,常淑这般做实在有失稳妥。 如今常淑回心转意她比谁都高兴。 那可太好了!她惊喜万分,眸心闪烁奇异的光。 瞧你,好似本宫都怀上了似的。咱们先去太医院,让太医们开几服药调理调理身子。常淑摇摇头,暗暗自嘲,以往排斥孩子便排斥一切与之有关的东西,现在换了心思,张口闭口都忍不住去提。 这都是她第几次提到孩子了。 本宫为这事亲自去太医院,轻尘晓得后定会开心些。 她在解释去太医院的理由。 初月姑姑听得不是滋味,原来是为了哄驸马开心啊。她猜出常淑的心思,安慰说您放宽心,驸马宽宏大量,不会太计较从前的事的。 她自己都不信这话。 常淑听闻后脸上的笑不知不觉的慢慢隐下去,仿若太阳徐徐落山 只怕是事与愿违吧。常淑心想。 细细数来前前后后她总共向慕轻尘提及三次生孩子的事,慕轻尘的表现都恹恹的,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也就昨晚向自己求i欢时随口提了提。 没有预想中的欣喜若狂,就连一个敷衍的微笑都不曾有过。 这样的表现让常淑觉得不可捉摸,同时也心惊胆战,她不由地猜测,慕轻尘或许早就对她失望透顶了 不然如此聪慧的一个人,怎会做出休掉皇家公主的事,后果如何她自己比谁都清楚。 第28章 宫人们的居所都在太极宫左侧的掖庭里, 但贴身伺候主子的奴婢除外,譬如牛菊花,他住的地方是呼兰殿的后院。 后院中央有一石桌和一圈石凳,角落里还有一口水井。水井边是一排红色屋檐,其下皆是卧房。 牛菊花和白莲花一间,初月姑姑一间。 这还是惠翼吩咐几个嬷嬷挪出后才有的。没办法, 一同住进两个女儿两个驸马,带来的侍婢们可谓是黑压压一片。 剩下的人只能到掖庭里委屈几日。 慕轻尘还没走近,便听到房内传出热闹, 间或骰子撞击骰盅的声音。有人在喊大,有人在喊小, 冗冗杂杂的,大约有七八人吧。 宫内赌博可是大忌! 她屏息凝神听了一会, 抬脚向左去,左侧是小厨房, 其中有一间耳室, 是柴房的所在。 推门而进,发现只有两名宫女,一个提着木桶往锅里倒水, 一个蹲在下方拉动风箱,不时将火钳伸进灶膛里摆弄,大半张脸被火光照得通红。 分卷(21) 她们对慕轻尘的出现很是意外,像两只受惊的兔子,搁下手里的东西往后退开一步, 弯起脖子向她蹲福请安。 其他人呢?慕轻尘随口问道,拐进耳室,于半墙高的柴堆中抽一根木棍,足有手臂那么粗。她打量一番,将其往地上敲了敲,木屑哗啦啦的往下掉,还有噼啪的断裂声。 不行,太脆了,打不断牛菊花的腿。 她不免烦躁,把木棍扔进角落,又寻了一圈,找来找去都不曾满意,失望地退出来。 去去前殿洒扫了两名宫婢还站在那处,似乎在等她。 我刚从那过来,怎么没瞧见人。慕轻尘目光一凛,毫不客气的戳破她们的谎言。 宫婢们埋埋脑袋,互相对视一眼,顿觉气氛一片僵硬,空气中只有灶火的毕剥声。 这小厨房跟御膳房没啥关系,是惠翼自个掏腰包开的小灶,心血来潮时会点上几样小菜,平日里,厨子们想着法的偷懒。 偷不偷懒慕轻尘不想管,这毕竟不是公主府的地界,若越俎代庖惩戒这些犯忌的狗东西会图惹惠翼不高兴。 她这个丈母娘,还在为她休掉常淑的事生闷气呢。 可是都在牛菊花房里?慕轻尘不知从哪提出一根擀面杖,在手心敲了敲。嗯,有分量!就它了! 小宫婢们的目光越过她,瞅了对门一眼,眼底有无措有仓皇,下一瞬想方设法的把情绪隐去。 呵,还挺仗义,到这份上了还不说。 估摸是怕日后被报复,毕竟两个小姑娘人生地不熟,想在危机四伏的后宫站稳脚跟,也是一桩难事。 慕轻尘心思一动,不打算再逼问她们,当务之急,是狠狠教训一顿牛菊花,不对,是牛旺财! 按照慕轻尘的脾性,应当是气势汹汹踹门而入,不光如此,还得把门板给踹下来。 可是她并没有这么做,理由很简单牛菊花是她的奴才。所谓养不教父之过,奴才犯错也差不多,她这当主子的定脱不了干系,若把事体闹大,她恶气是出了,同时也惹一身骚。 叩叩叩 她叩动门环,动作要多温柔有多温柔。 谁呀?牛菊花手气一直不好,刚赢了两把钱最忌讳中途被人打断,不耐烦地拍拍肚子,把骰盅一推,开了门 慕轻尘看到他就来气,艹,亏她对他这般好,想不到竟错把情敌当弟弟。 猛地怼出擀面杖,直怼到牛菊花心口,把他怼翻了个,在地上滚上半圈。 哎呦,我的驸马呀!牛菊花蜷缩在地上打滚,五官紧紧皱到一起,肥短的四肢一个劲抽搐。 其他人看傻了眼,回过神后,有几人惊慌失措的去收桌上的东西,另几人扑通扑通的跪到地上,磕头如捣蒜,央求慕轻尘饶命。说什么鬼迷心窍,以后再也不敢沾赌了。 谁出的主意!慕轻尘把桌上的骰子骰盅一股脑扫开,零零散散的东西冰雹似的砸向墙面,乒乒乓乓一阵,尽数落下,在地上滚上几圈,卡在砖缝中再也动弹不得。 众人胆寒发竖,也不知谁起的头,哇啦的哭出声来,随即一个接一个,哭得上气不接下气。万念俱灰也就这样了。 牛菊花踉踉跄跄地爬起来,抱住慕轻尘的腿不撒手,哭诉说奴才不懂事,是奴才出的主意,你惩罚奴才吧! 然后添上一句奴才辜负了您! 你个侍宠生骄的狗东西!不是辜负我,是辜负了淑儿知道吗!她真替常淑不值,怎看上这么个玩意。 一没她好看,二没她聪明。 不过世间情本就是本糊涂账,谁又能说得清楚。 牛菊花悲痛万分,在慕轻尘的裤管上擦擦鼻涕是,奴才辜负了长公主殿下的厚爱。 看吧看吧,承认了!果然有一腿! 牛菊花对慕轻尘的心理活动全然不知,再次开口道奴才罪无可恕,但求您看在奴才上有老下有小的份上,再给奴一次机会吧,呜呜呜 他声情并茂,眼泪像断线的珠子。 慕轻尘踹他一脚你个太监哪来的下有小! 骗鬼呢! 骂完这句,她突然傻眼了,欲要从牛菊花怀里抽出腿来,奈何他实在抱得太紧,只好再次抬脚踹他,效果依然不尽人意。 气喘吁吁地重复发问你下有小? 牛菊花见她两眼发直,死死地盯着自己看,冷不丁的打起寒颤。如果眼神能杀人的话,他现在已经在去鬼门关排队的路上了,缩缩脖子,磕巴道奴才随口说的 慕轻尘怒火中烧,不等他说完,揪住她的领口把他提起来你 她的视线一路往下真的是个太监? 凭常淑的权势,打通内侍省让牛菊花免遭阉割不是不可能。 这话是何意啊?牛菊花发懵,不明所以的点点头货货真价实! 慕轻尘眸心寒光射人,将他重重推倒,扯出一诡异的笑,对其余几人沉声道把他裤子扒了! 验明正身。 其余几人大惊失色,这是啥意思,驸马要当着我们的面宠幸牛菊花。 我滴个乖乖呀! 虽说奴才是主子的一条狗,主子指东奴才绝对不能往西,若主子想要谁的身子,那人也自当给。但驸马是个例外呀,有长公主殿下在那压着呢,哪能遂任性妄为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呀。 他们如果真帮慕轻尘扒了牛菊花的裤子,那等于是慕轻尘背叛长公主的帮凶,到时候东窗事发,不死都得脱层皮。 听不懂话吗!慕轻尘眼冒凶光,用擀面杖把桌子敲得咚咚咚的响,像是命运的宣判。 几个小太监眼一闭心一横奴才们恕难从命! 语气那叫个大义凛然,就差哼一句风萧萧兮易水寒,再用刀抹脖子了。 慕轻尘脸色一顿,似是不可置信他们的胆大妄为,须臾,怒极反笑好,很好 言罢,把擀面杖狠狠一丢,向牛菊花的方向走去。脚步很缓亦很轻,却仿若澎湃的马蹄,震荡得牛菊花身上的肉膘直打颤。 他双手环胸,像是在护住自己的清白,瑟缩到墙根驸驸马,您要做什么?您千万把持住啊,想想公主吧,她那么爱您,若知道你做出这样的事,她定比死还难受 他语无伦次,嘴唇不停哆嗦,冷汗挂在额角滴滴答答顺着腮帮子流淌。 窗外的光很亮,慕轻尘逆光而来,姣好的面旁一片模糊 院子里,两名宫婢不知何时已从厨房出来,她们站在不远处,把牛菊花的遭遇看在眼里。 快去通禀长公主殿下! 阿嚏! 狭长的宫道,常淑正坐在步辇之上,由八人抬着,摇摇晃晃、摇摇晃晃的往长乐门的方向去。 一摇一晃的好不惬意,仿若荡漾的碧波里。从昨日到现在,她一直未曾好生休息,此时精神头松了松,瞌睡虫便拼命的窜上头。 一阵热浪打来,她出乎意料的打了个喷嚏。 初月姑姑跟在步辇子旁,担心道您可是受了凉? 大热天的竟会受凉? 常淑微微诧异,念头一转,沉下起伏的心思。 她昨夜和慕轻尘折腾许久,身上的薄汗裹了一层又一层,累极后睡过去也不曾盖被,真着凉也在情理之中。 想到这常淑不禁莞尔。 无碍,一会让林渊瞧瞧便是。她展开桃花扇贴在衣襟处,扇了扇风,眯起眼睛去看在天际游弋的白云。 中途遇上不知从哪里来的德昭仪。 昭仪是从二品的身位,而大长公主是正一品。德昭仪领着宫人们侧身,向常淑请安。常淑与她并无交情,连寒暄也不用,微一颔首,算是打过招呼,也算是作别。 不多久,一小宫婢缀上来拦住她的去路。 初月姑姑急了,呵斥说毛毛躁躁的,成何体统,也不看看拦的是哪家主子! 小姑娘俯身一跪,大大喘上几口气后才抬起脸来。 原来呼兰殿的人,在小厨房负责添火加柴的桃儿。 何事?常淑猜想定是出了事,否则桃儿哪能来拦她的路。吩咐一声,差人将自己放下。 向桃儿招招手,示意她近前说话。 桃儿在小厨房待惯了,突然得常淑召唤紧张又无措。 奴婢不不敢。 常淑无奈,待步辇停稳后起身走向她,桃儿却重重退了两步。常淑忙握住她的手腕,迫使她停下,再次发问何事? 桃儿咽喉哽得厉害是是慕驸马 轻尘怎么了?常淑抿紧唇线,迫切追问道。 驸马她非要非要宠幸桃儿越说越怕,一脸惊骇的抓住自己胸前的衣服,仿若遭受了某种侮i辱。 至少落到常淑眼里是这样的。 慕轻尘要宠幸桃儿!? 常淑瞪大双眼,转过脸,向初月姑姑喃喃一句本宫没听错吧? 第29章 初月姑姑脑袋一片空白, 她在宫内呆了二十余年了,见识过这宫娘娘谋害皇嗣、那宫娘娘悬梁自尽,却独独没见识过驸马强占宫婢身子的。 而且还是在老丈人和丈母娘的地盘上。 她拿不定主意,讷讷地点头,回答说该是没听错的 常淑只觉天旋地转,额角发涨发疼, 肩头一晃往旁边歪去,初月姑姑一个健步冲上前,扶住她公主!公主!您没事吧? 桃儿一如受惊的小猫, 双膝重重一磕,求常淑恕罪。 常淑并不理会她, 紧闭双目等待眩晕过去,往后退了几步, 重新坐上步辇,搭在扶手的指尖颤得厉害。 初月姑姑为她整理搅在胳膊上的青色披帛, 复又拿过桃花扇, 为她抚开周遭的热意,好言劝说道怕是误会也不一定,驸马您不是不了解, 平日里虽说顽劣,但对您甚是一心一意,不至于做出荒唐事。 她眼珠往外滑了滑,瞥向桃儿,冷冷道污蔑驸马, 你可知是何等大罪! 奴婢万万不敢,万万不敢,求长公主明鉴。桃儿匍匐在地,恳求道。 要换做以前,常淑姑且是不信的,但今时不同往日,慕轻尘脑子不清醒,加之本性乖戾,做出点出格的事不是不可能。 她担心隔墙有耳,倾过身子凑近桃儿两分,压低声音令她把来龙去脉仔细说来若驸马真的欺负了你,本宫定为你做主。 欺负了我? 桃儿垂眸把这几个字仔细品了品,这才惊觉常淑误会了自己的意思,摆摆手道不,不是奴婢驸马并未欺负奴婢 常淑晦暗的面色不由地缓了缓,她就知道她的轻尘是不会做糊涂事的,勾勾唇角嘱她继续说下去。 桃儿现在是顶后悔来为常淑通风报信,扛不住压力,蓦地滚出两滴眼泪,想了想干脆从头开始说今早就奴婢和姐姐松儿两个人在小厨房烧热水,慕驸马不知为何突然来了呜呜 她抹了把眼泪,抽气得厉害,觉得越来越说不清楚,干脆跳过中间,直接说结尾我和姐姐从没遇上过这样的事,吓坏了姐姐让我来找您做主呜呜奴婢没用 常淑刚缓下的面色顷刻间一片惨白,带了股凉意。 耳朵闷闷的,全是桃儿防方才的话。 就奴婢和姐姐松儿两个人在小厨房。 慕驸马不知为何突然来了。 姐姐让我来找您做主。 也就是说姐姐落入了慕轻尘魔爪,清白被辱,千钧一发之际让妹妹快跑。 常淑的额角突然又开始疼,闷热的天里透出一身冷汗,汗水濡湿衣襟。 她呼吸忽轻忽重,口气冷冽如寒冰快!快回呼兰殿! 她死死咬住牙,润亮的眸子胀满血丝,心下只有一个念头。 杀了慕轻尘! 宫人们哪见过长公主这般模样,不敢耽搁,齐齐称是,急慌慌的把步辇重新扛上肩,在宫道里调了个方向,往来时的路去了,脚程却比来时要快上许多。 不一会便追上已走出好一段路的德昭仪,领头的宦官高喊一声避让,虽说不上中气十足,但也是铿锵嘹亮,仿若一声尖锐的长哨。 听得德昭仪浑身起鸡皮疙瘩,回眸看了看,见是刚刚别过的常淑,奇怪为何只一盏茶的功夫没见,面色就变得这般难看了。 眼珠骨碌一转,退到一旁,挨上宫墙让开路 这是出什么事了? 堂堂大华长公主,深得华帝宠爱,权倾朝野,能有什么事会让她烦心? 德昭仪咂摸一番,甩甩手里的帕子,脆生生道走,跟上去看看。 牛菊花也不是坐以待毙的主,在慕轻尘的庇护下总免不了有几分肆无忌惮。 找了个空子,狗爬式地跑出去,慕轻尘撩开衣摆去追,还没跨过门槛,便被一屋子的小太监拦住,他们冲上来,抱腿的抱腿,箍腰的箍腰。 弄得慕轻尘一时动弹不得。 他们是打定主意的。拦住慕轻尘,无异于帮了长公主,到时候长公主回来,念着他们的好,说不定还要给他们恩赏呢。即便没有,那至少能功过相抵,免了私下赌博需要受的惩罚。 牛菊花胖脸皱出包子褶褶,像没头苍蝇似的四下乱窜,慌不择路中,撞上站在院中央的松儿。 松儿身形消瘦,哪是牛菊花的对手,当下被撞了趔趄失去重心,摔了下去。 这一摔可摔的不轻,发髻歪到一边,鬓角还垂了两缕,白花花的脸蛋蹭脏了一大块。 看起来要多狼狈有多狼狈。 牛菊花也好不到哪去,像只木桶似的在地上咕噜咕噜的滚,滚掉了帽子,也磕伤了脑袋,血水慢慢洇出一股,顺着颧骨往下淌 分卷(22) 他顾不上擦拭,呼哧呼哧的喘气,爬起身来躲冲进小厨房,抬起门闩想将门锁上,奈何体型肥硕,行动不便,好几次都脱了手。 与此同时,慕轻尘挣脱开小太监们的束缚,气冲冲地赶了来,掌心蓄上力道,把门猛地推开。 牛菊花被门板打了脸,脑袋狠狠往后一仰,猝不及防的闪了脖子上的筋骨,呜呜啦啦的喊疼。 却一不小心对上慕轻尘露出凶芒的双目,浑身的汗毛都立起来了,像是被谁卡住脖子,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跑?慕轻尘冷笑,就这么怕被我验明正身吗? 看来猜的没错,这狗东西指定是个假太监!既然如此的话,本驸马今日就亲自为你割一刀,让你变成真太监。 她把擀面杖摔上灶台,木头与石料相撞间,发出巨大的脆响,让人心惊胆战,旋即挽起衣袖,拿过锅炉边的菜刀,逼向牛菊花。 桃儿将这一幕看在眼里,大惊失色,当下只她一人守着小厨房,若出了岔子,定要吃不了兜着走的。况且牛菊花平日对她们姐妹颇为照顾,不能眼见他死在慕驸马刀下呀。 说时迟那时快,她不知哪来的力气,冲上去抱住慕轻尘的胳膊,劈手夺下凶器。 慕轻尘压根儿没想过她会突然唱上一出,几次都没推开她,二人纠缠不下,互相拌了脚,齐齐跌倒在地。 常淑闯进来时,见到的便是这样的景象乌烟瘴气的厨房里,慕轻尘压在松儿身上意图不轨,而桃儿发髻散乱不堪,脸颊红肿,衣襟半敞,显然是奋力抵抗未果 慕轻尘!常淑眼眶通红,是气的也是伤心的,泪水快速涌出,模糊了她的视线。 初月姑姑和桃儿疾步追上来,撞见这不堪的一幕后,紧紧捂住尖叫出声的嘴。身前是常淑的背影,她的肩头正在奇怪的颤抖。 初月姑姑不知所措,恨骂慕轻尘说驸马,您糊涂啊! 桃儿反应更甚,慕驸马这是宠幸完牛菊花后,又想夺她姐姐的身子啊,她急急冲进去,扑倒在姐姐松儿身边,卯足劲推开慕轻尘,哭哭啼啼的喊阿姐,想起什么似的,跪走到常淑跟前,求她为姐姐做主。 慕轻尘 明明是你姐先动的手! 常淑只觉全身的血液在逐渐冷却,紧紧咬住下唇,质问慕轻尘给本宫一个解释! 慕轻尘觑了牛菊花一眼,下巴一抬,不要命道没什么好解释的,一人做事一人当,是我干的! 话音刚落,常淑便失去了理智,抓过手边一切能抓到东西,劈头盖脸的砸向慕轻。锅盖、汤勺、火钳、簸箕、瓷碗 一瞬间,整间屋子稀里哗啦的响。 间或常淑的骂声,她骂慕轻尘,本宫要杀了你! 初月姑姑急得直拍腿,上前去拦,却根本拦不住。常淑的身手本在慕轻尘之上,眼下恨意难平,出手更是狠心,踹出一脚,直把慕轻尘踹到灶台上打了滚,从另一边摔下去。 地面全是从灶膛里掉出的木柴,一截一截的,有粗有细,慕轻尘摔下去,肋骨膈得生疼。 常淑脸庞被泪水濡湿,一片冰凉水色,在日光下反射出刺眼的光芒。 她转身疾步而出,未几,人便回来了,手里还多了一把剑。 初月姑姑认得那把剑,是常淑幼年习武时所用的佩剑,自成亲后常淑便再也不曾让它出过鞘,说是毕竟嫁作人妇,怕沾了刀剑的戾气。 这这是要取慕轻尘的命啊! 公主,咱们先问清楚,万一错伤驸马可如何是好啊! 常淑杀气森然,哪还听得住劝,不顾她的劝阻,夺门而入,嘴里是止不住的自言自语。 还是那一句慕轻尘,本宫要杀了你!本宫要杀了你! 彼时,慕轻尘正颤巍巍的站起身,捂住左下方的肋骨不住的咳嗽。 眼前银光一闪,恍惚间看见一把利剑割裂空气,如闪电般砍向自己。 她瞳孔骤然收缩,矮身躲过。 砰! 剑身嵌进她身侧的木桩。 慕轻尘心跳加速,心脏震动得整个人都在摇晃。侧眸扫过一眼,只叹剑身寒光射人。 目光徐徐往前,沿着剑身循至剑柄,再循上一纤细的胳膊,最后循上常淑那张伤心欲绝的脸。 本宫哪不好了常淑凝视着她,悲伤难掩。 慕轻尘心疼,心头忽然塌下去一块,表情一柔,犹豫的伸出手想为她拭泪,想抱抱她 等等! 明明我才是受伤害者! 当了整整五年替身呢。 一想到这,慕轻尘就气得肝疼,吝啬的收回爪子,挑衅道这次虽然失败了,但我总还有机会,不达目的我是绝不罢休的! 总有一天,本驸马一定把牛菊花给阉了。 常淑满脸怒容,咬牙切齿。 你个挨千刀的,玷污人家清白上瘾了是吧!! 第30章 替身驸马上线 砰地一声巨响, 慕轻尘摔出窗口,撞碎的窗架和窗纸像冰雹似的砸在她身上,为她盖上一层灰蒙蒙的衾被。 她甩甩晕乎乎的脑袋,压下骤然腾起的呕吐感,喘i息几口气,麻溜地爬起来。 双脚刚站稳, 常淑已经从门口绕到她跟前,剑尖指向她的眉心。 这样的对峙实在太被动,慕轻尘没想过还手, 但也不会坐以待毙,往后退步, 躲到廊柱后头。 廊柱不似木桩子那般脆弱,掺有碎石子和黏土, 常淑即便一剑劈过来顶多掉层漆。 这是一完美的壁垒。 本宫再问你一次,到底是不是你干的?常淑不相信慕轻尘会这般出格。 慕轻尘显然不耐, 故意激她是我干的, 你就算再问一百次一千次,答案也不会变。 不就是扒扒牛菊花裤子吗,至于一副血海深仇的模样吗?还动刀动剑的。亏她前两日还暗赞常淑比常鸢温婉贤惠,没想到这就现原型了。 想来也是,自家爱人差点被阉了, 这事搁谁都不乐意。 本宫不信! 慕轻尘从廊柱后探出半颗脑袋, 不屑道爱信不信,我还是那句话, 一人做事一人当。 常淑的脸上是深深的挫伤为何如此待我?明明昨晚还浓情蜜意、耳鬓厮磨不是吗。 何须多此一问,你自己做的丑事自己心里清楚,慕替身轻尘死不悔改道,只许你州官放火,不许我百姓点灯吗? 常淑的手腕失去力气,佩剑几乎脱手,误会慕轻尘话里的意思道你还在计较孩子的事? 孩子的确是横亘在她们之间最大的心结,就像是一道久久不愈的伤疤,不断的发炎、红肿、溃烂 等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时,伤疤已经腐化,好似永远无法痊愈,在时光荏苒中不断散发出疼痛,提醒她们曾经的不愉快。 我今晨打算去太医院的 慕轻尘面无表情,目光跃过她,盯着不知何时跪在门槛前的牛菊花事到如今还提孩子做什么!我也不知指望了。 她自嘲的笑笑,眼神哀戚,呵,央求一个只拿她当替身的人为她生儿育女,实在是太傻了。 临了,她恨恨一句废话少说,要杀要剐悉听尊便,我要眨一下眼睛就对不起老虎屁股的名号。 言罢,脖子往后缩了缩。 常淑充耳不闻,只反复念叨那句不指望了不指望了,这四个字像魔咒,更像针似的扎在她心头,一针又一针,不依不饶,把她五脏六腑都给扎出千疮百孔来。 怎么能不指望了? 怎么会? 她脸色一片惨然,整个人像是寒冬里烧白的木炭,徒剩死寂。 头顶的烈日被飘过的浓云隐去,天地霎时黯淡了几分。心神恍惚中,一阵微风抚来,四围响起沙沙的树叶声,声色悠远,仿若来自洪荒深处 初月姑姑在一旁看的心急,生怕常淑在气头上做错事,挡在二人中间,朝下一跪驸马,公主只是太在乎您才动了手,一时气急罢了,有什么话咱们忍一忍,切莫伤了和气 院子里人都没回过神来,不知究竟发生何事,只听见说起了孩子,这和孩子有何关系?然后便看见常淑怔在那,眼泪雨似的往下砸,眼眶和鼻头红得厉害,在毫无血色的脸上分外鲜明,让人心疼不已。 心说,定是出大事了,面面相觑一通,学起初月姑姑四肢着地,乖乖巧巧地低下头。 须臾,被这处动静吸引来的人前前后后的跟来,悉数被常淑举剑的阵仗吓了回去,哆哆嗦嗦地说快,快去通禀贵妃娘娘,长公主要杀驸马! 下一瞬,常淑的眼睛变得浑浊不堪,平抬的手臂一寸一寸往下滑,最后颓然垂落,剑尖触及青石板,磕出刺眼的零星火花。 遮挡太阳的云朵并没散开,反而颜色渐浓,由薄而厚,天色很快阴沉,仿佛一位垂垂老矣的白发老翁。 一匹枣红大宛马在大明宫城墙夹道中狂奔疾驰。 笃笃的马蹄杂乱无章,声音撞上左右两侧的铁灰色高墙后迅速弹回,衬得这路幽长空旷。 像极了常淑空落落的心。 所谓夹道即外郭城墙里生生凿出的一条路,贯穿帝京,全长十六里,从最北端的宫城通往最南端的曲江池和芙蓉园。 驾!常淑朝马腹狠狠甩出一鞭。 马儿吃疼,再次提了速度,没头没脑的冲向迎面而来的风,吹散常淑脸上滚烫的眼泪。 胡说!胡说! 什么叫不指望!凭什么不指望! 慕轻尘!你什么都不了解,什么都不懂! 疾风如网,将她的话音全擒了去,抛向半空,又渐次散去,就像一去不复返的过往。 马儿似是感受她的悲伤,慢慢的、慢慢的缓下速度。 风势小了许多,常淑冰凉的身子回了几分暖意,她把脸埋进胳膊里,放任喉间无法抑制的呜咽。 嘴里还是那句不指望了不指望了。 从前她逃避的、不愿面对的东西都趁她失神之际,挨个钻出来,在耳畔放肆的笑。 全天下的耶主谁想当那劳什子的驸马?是享了荣华还是享了富贵?这些东西慕国公府压根不稀罕。哎,可怜慕国公哟,大女儿早早夭折,儿子体弱多病,也就一侍婢所生的慕轻尘能搬上台面。别说,真真是天资聪颖,十六岁破格入太学院了,了不得呀。本指望她为慕家光耀门楣呢,怎奈入了长公主的眼,成了驸马。 大华的驸马不得参政,她再如何努力也只能是从九品的校正,赐封十九学士又如何?深得华帝宠爱又如何?不过是虚衔 即便功勋赫赫也不过是穆宁长公主的一条狗!没错,当驸马的都是公主的一条狗,若公主高兴,招到跟前逗一逗,若公主不高兴一脚踹开便是,还不能有半句怨言! 怎么会没怨言,不敢说罢了,慕轻尘早年多受国子监祭酒的喜爱呀,又有慕国公府撑腰,仕途合该一片坦荡,凭她的谋略和才智,当相国是迟早的事。 你说的慕轻尘能不晓得?人家不爱江山爱美人呗,为了情情i爱爱放弃前途实在不值当。你看看她,隔三差五才去弘文馆应卯,说是校正却从没修出过一本籍册,哎,恐是自暴自弃吧 这些闲言碎语,慕轻尘听到过吗?常淑总这样问自己。 一天到晚混迹外廷内廷怎会没听过,藏在心里不说罢了。 那她也是这样想的吗?具体的答案常淑不愿去琢磨,相比之下,她更愿意自欺欺人。 她清楚的记得,去年大礼射,父皇在离宫设宴,慕轻尘喝醉了酒,在回十六王宅的马车上,枕着她的腿说常淑,我总在付出,而你从没珍惜过我。 听得她心如刀割。 平日亲昵的喊她淑儿,醉后却只叫她常淑,心下该是有多失望呀? 所以才越来越喜欢找她吵架吧。话说得不顺了吵。书房的诗卷染了墨点吵。听母妃念叨了也吵。一点鸡毛蒜皮的小事总能被无限放大,激烈的争执后爱意便一点点消减,怨念却在胸中滋生,气恨难平。 常淑揉揉眼眶,自嘲地勾勾唇角,想起方才对慕轻尘的质问本宫哪不好了? 哈哈哈笑响回荡。 居然还有脸问这话? 明明哪都不好。 以前慕轻尘多洒脱的一个人啊,若不是慕家上下的期许压在身上,估计早浪迹江湖、快意恩仇去了。而后又为了她和弟弟常笙,日日与那阴谋诡谲纠缠不清,惹来二皇子痛下杀手 而她呢,连慕轻尘想要个孩子这等小小的心愿都不愿意满足。 想弥补时,慕轻尘已经不指望了不指望了 所以才终于写下那封休书吧。 马儿的速度愈发缓慢,但仍在一步步向前,路过延兴门时遇上从城外回来的向子屹。 向子屹诧异地眨眨眼,喊了声长公主殿下。 常淑好似没听见,未做任何停顿,依旧慢悠悠的骑在马背上,神情没落。 向子屹呼吸一滞,勒紧缰绳追上去。他不敢追得太急,与之隔了好长一段距离,楞楞的看着她落寞的背影,一时间心下苍凉如秋水。 常淑停下马儿的脚步,顿了顿才回眸淡淡开口,嗓音有些沙哑莫要跟着本宫。 你在哭吗? 不关你事。 向子屹不禁黯然,在看到常淑空洞的眼眸后,又忍不住道可是慕轻尘惹你伤心了? 与你无关。 向子屹拽缰绳的手颤了几许,自说自话道六年前你在平康坊的鸾凤楼提剑追着她刺,事后也这般伤心,偷偷上了这夹道,跑去曲江池畔哭了一宿,叫你父皇好找。 这事他记忆犹新,恍然如昨日。因为到那时他才发现常淑喜欢的人不是他,而是慕轻尘,在慕轻尘面前,她放下了一国公主的骄傲,嬉笑怒骂全凭慕轻尘一人操纵。 分卷(23) 他从没见过那样的常淑,不再是高不可攀的穆宁长公主,仅仅是会娇羞、会嗔怪、会撒娇、会埋怨的小女儿。 她看见慕轻尘时、提到慕轻尘时,整个人都神采奕奕,会发光一样。 他喜欢那样的她,却伤怀那样的她并不属于自己 插入书签 作者有话要说 慕轻尘小淑淑,你的心里活动好多哟。 常淑滚! 为什么你们觉得虐,本文明明沙雕又甜蜜,哼。 第31章 替身驸马上线 事情都过去那般久了, 何必重提。常淑垂眸,掩下眼底的情绪,用马鞭敲敲马腹,重新启程。 看这天怕是要落雨了,向子屹遥望天空,打量四下阖来的阴云, 还是早些回去吧,免得受凉。 常淑自顾自向前,没作理会。 向子屹不放心她一个人, 愣在原地想了想,悄悄跟了上去。 空悠的夹道中马蹄声交杂, 虽然杂沓却十分轻巧,像是行走在某场梦境中, 好似一不小心梦境便要融化破碎,徒留一片虚妄。 向子屹想就此困在梦中再不醒来, 因为这场梦里有常淑。 可惜, 再长的路也有尽头,梦也总有醒的那一刻。 从夹道出来,天地豁然开明,常淑这才发现阴沉的天色又压下几分,乌云开始缓缓滚动, 一派风雨欲来之势。 夏日的雨可是又急又骤的, 雨点如豆,打在人身上会泛疼。她侧过身, 看向太极宫方向,担心慕轻尘眼下可是安安分分呆在呼兰殿,不然遇着雨可如何是好。 可惜,视线被大雁塔给挡了去,其七层塔身里正传出低沉的唱诵,透出股空灵和悠远,估摸是僧人们在修早课。 常淑赌气似的转回脸,穿过芙蓉园抵到曲江池没,池畔遍植翠柳,柳荫下绿草如茵,清新香气在鼻尖萦绕。 她翻身下马,将马儿拴在拴马石边,兀自往南去。 跟上来的向子屹跨出一步,挡在她身前马上落雨了,去紫云楼里躲一躲吧。 常淑抬眸对上他眼底的希冀,脚步一转,绕过他,还是那句莫要跟着本宫。 语气森冷,像是某种警告。 我只是担心你。 不需要你的担心!常淑决绝地说。 向子屹双肩一震,面庞的轮廓忽明忽暗,吸吸鼻子,硬生生错开目光,将其落到曲江池面。 印象里,曲江池鲜少这般黯淡,像位失去靓丽容颜的姑娘,枯寂且衰弱。 他怅然若失道你不是不需要,你只是希望站在你面前是慕轻尘罢了。 说到最后,尾音晃了晃。 她是本宫的驸马,本宫想她念她有何不对?被人猜中心事,常淑禁不住皱眉,脚下的速度快上几许,憋着一股劲儿, 约摸一盏茶的时间,踏上一条水廊,尽头是一四角水榭。 六年前,她就是在这里孤坐了一夜,天刚放亮时,池面一片霞红,映满朝阳的灿烂。而慕轻尘就在那一刻出现在她面前,没好气地瞪她不就逛个鸾凤楼嘛,跟我嫖的人是你似的。 常淑气急,捞过桌上的酒壶扔向她,慕轻尘伸手接住抱在怀里,洒出的酒水溅湿了袖口。 污言秽语!常熟斥骂。 假正经,慕轻尘不服气的反驳,你说说你,要么冷冰冰的,要么凶巴巴的,总这样下去,谁家子珺愿意嫁给你。 常淑嘟囔一句凶巴巴的是你,一天到晚欺负人,整个太学院都没人和你玩儿。 是我瞧不上他们,慕轻尘烦躁咂咂嘴,上前拉住她的手腕,懒得和你废话,先和我回去,国子监管得严,若咱们差了早课,祭酒准要折腾人的。 不回!常淑挣了挣。 你提剑追着我刺,一句道歉都没有就算了,还耍小孩子脾气。 我就耍了! 慕轻尘心里腾出火气来,干脆一把揽住她的肩头,连拖带拽的迫使她跟自己离开。 常淑就这样被她禁锢在怀里,羞红了脸,忿忿道慕轻尘你放开。 你看看你看看,又一副小女儿模样,到底是不是个耶主啊,每次我一挨着你,你就跟见了鬼似的,怎么?怕我吃了你啊。最后一句话,慕轻尘故意把唇贴到她耳边,压下音色暧昧道。 常淑的身子一下就软了,忙提提衣领,确保后颈的腺体未曾暴露。 放开 哟,脸都红成猴屁股啦,我看看。慕轻尘像是发现好玩的东西,故意捏住她的腮帮子,皮肤吹弹可破呀,不比那鸾凤楼里的红倌人差。 怎又提及鸾凤楼了?常淑的心情沉了沉,偏头咬住慕轻尘的手背。 嘶,啊,疼疼疼 敢拿我和那些倌人比,你简直胆大妄为! 快松口,信不信我一会儿刨你家珠祖坟!慕瞪圆眼睛恐吓说。 我家祖坟叫皇陵,有本事你去刨!常淑腹诽道。 慕轻尘想不通,她好歹是帝京出了名的仗势欺人的主,怎么一遇到常淑就没辙了小祖宗,算我求你了,再咬肉可就下来了。 常淑闻言还真觉得唇齿间有铁锈味,面色一顿,忙不迭地松了口。 你看,真流血了。慕轻尘气咻咻的,把手往她眼前递了递,上头凹有一圈齿印,其间偶有鲜红的血丝。 常淑瞅着心疼,自知理亏,瘪瘪嘴,捧过她的手,低头轻轻吹着。 彼时,朝阳已从东边山头跃出,温暖的阳光照耀而下,落在常淑白皙的侧颜,慕轻尘心头微微发痒。 她失神地看着,不知不觉的凑近一分、两分距离越来越近、越来越近贪婪的吸吮着常淑身上淡雅的香气。 好啦。常淑莞尔一笑,扭过脸时鼻尖不经意碰上慕轻尘的唇。 她们各自一愣,都触电般退开。 四面环水的廊道上,吹拂过清晨第一缕清风,带有阳光和青草的味道。 慕轻尘捂住砰砰跳的心口,慌乱道谢谢谢。 完了完了,居然对一个耶主有脸红心跳的感觉。 应该的我咬伤的你常淑的脸烧得厉害,像是忽然想到什么,补了一句你偷偷亲我做甚? 话一出口便后悔了,咬住下唇暗暗自责,心下说不出的难为情。 不小心碰到的!慕轻尘紧张的解释,为防常淑不信,还特意重复一遍,然后笃定地点点头。 答案有点失望呢,常淑抿抿嘴,转开话题,鼓足勇气问出憋了好几日的话下个月穆宁长公主就要择选驸马了,你准备好了吗? 门下省已经拟了旨,内侍省也拟好了花名册,共计七十七名乌衣子弟,其中便有慕轻尘,常淑为此还偷偷去了内侍省一趟,看到慕轻尘的名字后稍稍安心。 好端端的提这事干什么。 常淑听出她语气不善,有些不乐意,待脸颊的滚烫冷却后,侧眸看向她,情绪全在脸上,蕴有几许伤怀。 慕轻尘展开桃花扇胡乱扇了扇,不经意瞥见袖口边溅上的酒水,掏出手帕沾了沾,然后一撩衣摆,安坐于廊凳。找常淑找了一晚上,她很是疲累,眼下紧张的情绪松懈下来,困意当即袭上头,连打两个哈欠你放心吧,我准备好了。 她见常淑用你不告诉我,我就不理你了的眼神看自己,只好张嘴给出答案。 常淑情见于色,喜上眉梢道那你给我长公主准备的信物是什么? 按照礼制,每位乌衣子弟都要备上一件小物什,届时,她选定谁为驸马,谁便要将其作为定情之礼赠与她,她再反以回礼,由此这门亲事才算是定下了。 有什么好准备的,我到时候在宫门口捡块石头就成,反正她也选不到我。 常淑心说,不,她绝对会选到你! 这就是你所说的准备好了?也不怕到时候皇上和贵妃娘娘怪罪你。她可是亲自画了设计图,差人去寻上品玉料,雕刻一只镂空玉雕比翼鸟。 如此用心,换来的仅是慕轻尘捡来的一块石头? 想想都生气。 当然不止准备这些了。慕轻尘故意卖关子,让她猜猜。 常淑唇角一勾,自责误会慕轻尘,复又担心准备的定情信物不及她的好,怠慢了她对自己用心,琉璃般的眼珠滴溜一转,催促慕轻尘快说。 慕轻尘叠起双腿,手掌搭于膝盖,在常淑满是期待的目光下得意道除此之外我还准备了五份聘礼! 她撑开五指,如玉的指节莹莹发亮。 五份?常淑不明所以,摸不清她的道道。 对啊,我准备纳五个小妾!看那长公主还怎么选我! 轰隆! 有五雷轰了常淑的顶! 慕轻尘没看出她不对劲,兴奋道东市刘铁匠有个女儿叫刘淑芬,隔壁的杀猪匠有个女儿叫王翠兰,还有延康坊的梅记香铺的掌柜,他女儿叫梅钱花,以及汪记棺材铺的小女汪涵涵,而汪涵涵呢还有个姐姐,上个月丈夫刚死,我顺带一起纳了。 丈夫刚死? 常淑一时头疼欲裂,呢喃道本宫还比不过一个寡妇吗? 你说啥?慕轻尘见常淑插话,故此停下来,见她没做回应便没放在心上,继续道,不瞒你说,我已悄悄置办好宅子了,三日后把她们五人一同娶进门。 长公主选我又如何,她肯嫁给一个人纳有五房小妾的人吗,皇家脸面往哪搁呀。 她打了个响指你觉得这办法如何? 很!好!常淑咬紧牙关,压抑怒火,宅子置办在哪的? 乐游原,北坊。 一会儿带我去看看。晚点本宫带府兵把它烧成灰。 哗啦哗啦 雨真的下了起来,阵仗有些大,空气微凉。 常淑打了个寒颤,从回忆里抽回思绪,搓搓双臂,抬眉张望来时的路,发现并无慕轻尘的身影,有的只是依旧杵在那的向子屹。 她失落的垂下肩头,毫无神采生气。 突然,一熟悉的声音从身后想起啧啧啧,没想到啊,你除了牛旺财以外,还有个向旺财! 常淑应声回头,就见一船舫的窗口处探出慕旺财的狗脑袋 插入书签 作者有话要说 慕轻尘哇,甜甜的小初恋呢。 常淑谁的初恋里会出现寡妇,一点都不甜! 第32章 替身驸马上线 她又惊又喜, 往慕轻尘的方向迈出脚步,却在下一刻故意停下,忿忿地说你来做甚? 慕轻尘眯起双眼,讥讽道我若不来,如何能见到你与向子屹的丑事。 你!常淑细长的眉毛微微扭曲,狗嘴里吐不出象牙, 我与他隔着老远,话都没说上两句,你少冤枉人。 一来就和她吵架, 真烦。 慕轻尘顾不得她蹙起的眉心,笨拙地缩回脑袋, 少顷,撑着伞从船坊里出来, 踏上船首。精致的六合靴被雨水溅湿,泛出碎碎的亮光。 她并不看常淑, 眸光深邃如井, 盯着水廊中央的向子屹。 向子屹嘴角往下弯了弯,定定站了一会才走进水榭,面容不卑不亢,故作不经意地扫了常淑一眼,最后与慕轻尘四目相接。 背在身后的手捏起拳头对她好些。 她自然指得是常淑。 慕轻尘用你丫有病的眼神看他, 什么叫对她好些, 明明是她拿我当替身,拿我当替代品, 践踏我对她的感情,怎么搞得像我欺负她似的。 不过 慕轻尘眼里闪过复杂的光,她有些纳闷,心想,常淑平日与牛菊花也没多余的交际呀,倒是总和这向子屹时不时传出点流言蜚语难道真正的旺财是向子屹? 她这般想,便这般试探,微抬雨伞,露出眉清目秀的漂亮脸蛋,对向子屹疑惑道你是旺财? 向子屹被她没头没脑这一下弄懵了,喉结上下滑动,重复她话里的关键字旺财?旺财? 然后横眉倒竖,手背透出狰狞的青筋,他妈的,居然骂他是狗!四书五经、周规折矩都白学了是吧! 慕轻尘的小名是她那好赌的亲娘取的,知道的人并不多。常淑见向子屹怒目切齿,估计他是误会了,不徐不疾搭了句腔多谢你陪我。 向子屹被她一打岔,怒气散开些许,但面色依然铁青。 常淑继续道既然轻尘来了,本宫就先告辞了。 她稍稍颔首,转身向慕轻尘伸出手,眉目不似以往清淡,蕴有嗔怪,好像在说,你若不亲自扶本宫上船,本宫便再也不要理会你。 慕轻尘若有所思,视线在她和向子屹之间来回打量,最后落在那柔白无暇的手腕上。 这是啥意思?在正主面前向她这个备胎撒娇,难不成是吵架了? 咳咳。常淑警告式的清清嗓子,高抬的手臂有些发酸。 慕轻尘本不想理她,奈何心里头爱意作祟,其就像一条小皮鞭,啪啪啪的抽着她,驱使她弯下腰身,握上那纤纤柔荑。 触感还不错,温柔细腻,暖融融的,仿若能抵御开四下袭来的凉意。 慕轻尘心头一热,拇指指腹忍不住摩挲常淑的骨节。 真是孟浪。 常淑怨怪她,却有些流连忘返。 慕轻尘的手和她记忆中一样,修长、有力,指甲更是修得漂亮整齐,月牙边缘透出股粉白。 她提起裙角,小心翼翼地踏上水榭与池水相接的石阶,眨眼间,脚下一空,上了船首。 分卷(24) 还是被雨淋到了。慕轻尘牵她到身边,浅浅一句,听不出情绪。 常淑垂下眼睫,还真瞧见百褶裙上几处水点,好似不均匀的斑块。不过什么也没说,抬眉望向向子屹。 他还怔怔地站在那,一如幼年那般,每次回头他都在。以前常淑以为,这种安心和守候便是爱,直到遇上慕轻尘她才恍然大悟,真正的爱该是挠心抓肝又令人欲罢不能。你为它哭、为它笑、为它怒、为它喜,心醉神迷还不自知一次又一次,只想与之纠缠死磕一辈子。 回去吧。常淑把这三个字卡在喉咙里,吝啬着没说,她想,还是不要给向子屹任何期待,哪怕一丁点都不能给。 再次向他颔首,转身进了船舫。 船舫不宽却长,歇山的屋顶,红木的门,檐角还悬有红纱灯笼,在倾盆大雨中摇摇摆摆,像个刚出酒坛子的醉汉。 她绕过石屏,在靠窗的罗汉榻中坐下。 等上一阵才见慕轻尘进来,其正掸着袖子上的水珠。 你和向大人说什么了?常淑掏出手绢为她擦拭,动作只一下便停了,将东西塞给她,气恨道,自己弄。 慕轻尘翻了个白眼把伞给他而已,万一把他淋着,你不得心疼啊。 你一定要和我阴阳怪气说话吗?常淑满眼委屈。 话锋一转,问起今晨的事你实话实说,今晨为何轻薄松儿。 这事就像扎在她心里的一根刺,扎得她坐立难安,非要问个明白不可。 轻薄松儿?慕轻尘嘴唇张了张,不可置信道,你哪知只眼睛看见我轻薄她了。 两只眼睛都看到了,不光是我,初月姑姑和桃儿也看见了。常淑有两分急。 慕轻尘冷哼一声一派胡言,我不过是想扒牛菊花裤子,哪知松儿胆大妄为,竟敢冲撞我,若不是你中途跑来,我定治她不敬之罪。 扒!牛!菊!花!裤!子! 常淑愣愣的,将她的话反复咂摸。 也就是说慕轻尘想要轻薄的人是牛菊花!松儿撞见后前来阻止,然后出现了她闯进厨房所看到的那一幕。 她倒吸一口凉气,如遭奇耻大辱,堂堂长公主还不如一个太监吗! 还不如轻薄松儿呢! 宫里的腌臜事她是听闻过的,后妃与侍卫私通,太监与宫女对食,主子与奴才苟且。 但万万没想到这种事会发生在自己身边,且主人公还是枕边人。当年为慕轻尘挑贴身奴婢时,她还特地提防,亲自去内侍省选的胖嘟嘟的牛菊花。就图他模样憨厚,朴素实诚。 没想到,日防夜防,慕轻尘还是和他日久生情了。 你一副要吃人的模样干什么? 常淑双眼血丝弥漫本宫回去便将他撤了,你这辈子都别想再见到他。 慕轻尘眼里杀气腾腾,哟,还挺护他就算把他藏到天涯海角我也能找到他。 常淑失望透顶,惨然道你还真是爱他入骨啊。 然后杀了他,还是那句话,等着给你家牛旺财收拾吧。 起先她还怀疑旺财是向子屹,现在看来,妥妥是牛菊花没跑了! 还沉浸在悲痛的常淑!!? 合着慕轻尘怀疑旺财是牛菊花。 你怀疑本宫喜欢一个太监!?常淑如梦初醒,忧伤化去,喜悦萦绕心头,又因慕轻尘荒唐的误会感到羞愤。 他是个假太监。慕轻尘一脸认真道。 你怎会有这样的想法? 慕轻尘嘴角勾出自信的弧度除了他,谁还会叫这么土的名字。 常淑 所以你扒他裤子,想验明正身? 不可以吗?慕轻尘狠狠甩开手帕,常淑,不要小看十九学士的本事,聪明如我,即使没有人证物证,我也能断定他就是旺财。 常淑嘴角一抽,腹诽道,如果你不是旱鸭子,本宫指定把你扔进曲江池里去。 两人就这样僵持着,在船舫里大眼瞪小眼,漫长的沉默中,各自都生出不自在。 常淑拿回手帕,在指尖绞了一圈又一圈。 慕轻尘刻意疏远她,坐在桌边,捧着脑袋,观赏窗外被雨点打得稀碎的池面。直到风停雨歇时才捂住饿得咕咕叫的肚子。 从早上到现在一直在折腾,肚子还空荡荡的。 常淑也好不到哪里去,但不似慕轻尘那般小气,毕竟她已获悉轻薄一事实属误会,加之对慕轻尘的愧疚和一贯心软,眼下便想开开口,给她一台阶下。 老话说得好妻妻没有隔夜仇床头吵架床尾和嘛。 我饿了。她小声嘟囔。 饿着!慕轻尘无情道。 不知好歹的家伙。 你摸摸,都瘪了,常淑再接再厉,起身坐到慕轻尘腿上,许是怕她推开自己,又连忙勾住她的脖子,带我去吃东西吧。 慕轻尘与她额头相抵,鬼使神差的把手贴上她小腹还真是,瘪瘪的。 嗯。常淑点点头。 那你吞剑呗。 常淑一时词穷,听出她意有所指,亲亲她的鼻子,撒起娇哎呀,我是气糊涂了才会拔剑伤你,我错了,就是太在乎你了嘛。你扪心自问,若看到我和别的耶主亲密,你会作何感想? 我掐死你! 你看看,受不了不是。再说你也有错,让你解释偏嘴硬。 我没有!慕轻尘抗议。 常淑微笑行,你没有。 慕轻尘奇怪她温柔过了头,稍稍与她分开这么百依百顺吗? 你喜欢吗? 慕轻尘思忖须臾挺喜欢的。 那从今以后我都乖乖的好不好?她枕在慕轻尘肩头,语气渐渐透出失落,明润的眸子跟着暗了暗,也不知过了多久又梦呓般补充道,真的轻尘,以后我什么都听你的。 只愿你不再对我失望。 慕轻尘微一低头,面庞撞上她温暖的鼻息,酥酥痒痒的,缓缓圈住她单薄柔软的身子,拥她入怀,俯在她耳边郑重其事道所以你打算忘掉牛菊花,全心全意爱我了? 常淑无奈皱眉,忽尔释然地笑起来,欣长的脖颈往前探了探,咬住慕轻尘的唇,暧昧迷离道别老是煞风景。 语毕,探出灵活的小舌撬开她的嘴,搅弄着、吸允着每一寸地界,攻城略地也缠绵恣意,逼得慕轻尘心如钢铁也成绕指柔。 轻点慕轻尘吃疼,哼哼两声。 常淑立马收下力道,从一只蛮力十足的小野猫,化身为一只温吞的小白兔。 嗯 慕轻尘心满意足,果然是百依百顺呢。 插入书签 第33章 替身驸马上线 人说雨过天晴, 慕轻尘望望天空一脸嫌弃,这哪有放晴的势头,顶多是乌云的颜色清透了几分而已。太阳光从云层缝隙里溜出几缕,照耀而下,给人一种胳膊拧不过大腿的虚弱感。 常淑和她十指紧扣漫步在曲江池边,脚下的绿草软绒绒的, 像踩在地毯上似的,她安慰说挺好的,平日人跟呆在蒸笼里一样, 燠热得很,现在多凉爽呀。 说完脸色就变了, 松开慕轻尘的手,快步走到拴马石旁左看右看, 像是要把那石头看出某种花样来我的玄虚呢? 玄虚是她的爱马,当年华帝钦赐七香宝辇时还一同赐予了八匹楼宛马, 个个身高腿长、板正条顺, 而玄虚性子温顺,最得她的喜爱。 慕轻尘低头抿抿嘴角,严肃道该是向子屹骑走了吧,刚才雨大,人家合该借匹马走。 他自己有一匹常淑突然一顿, 转身死死盯着她, 脸色不善,是不是你干的?你故意放了我的马? 问话里带有两分犹疑和八分笃定。 慕轻尘挺挺腰杆, 一副身正不怕影子斜的模样。淡蓝的窄袖圆领长袍显得她风姿清雅,更显得她面庞光泽宁谧,落在常淑眼里却是怎么看怎么此地无银三百两。 肯定是你。她确信无误。慕轻尘历来睚眦必报,是出了名的目无王法,以前吵架还干过往她妆盒里丢蚱蜢、鞋子里藏泥鳅的混账事, 是向子屹。 狡辩!他是不良帅,负责捕贼捉盗,哪有监守自盗的道理。 被看穿一切的慕轻尘依然不退缩那或许是别人偷了吧,方才雨大又四下无人,很是好下手。 玄虚是御马,头有玳瑁,哪个不长眼的会打它的注意!慕轻尘你休要在做挣扎,肯定是你干的。 是又如何!慕轻尘豁出去了,理直气壮地说。 常淑脸颊红红的,生气地绷着,指着她的鼻尖准备兴师问罪,还没开口就被慕轻尘一句话堵得哑口无言不是说要对我百依百顺吗? 这话像是戳中常淑的要害,她愣是吐出不半个字来,仿佛摇曳在风中的狗尾巴花突然折了腰。 僵硬地收回手,努力挤出一个笑,挽上慕轻尘的胳膊,故作软软糯糯的语气那你说,咱们现在怎么回去? 慕轻尘觉得她皮笑肉不笑的怪瘆人坐马车呗,我来时就坐的马车,她愣了一瞬,眼神飘忽,不过我怕皇家马车停在这处太招摇,让那小太监先回去了。 常淑脸色又变了变。 最近二皇子对我起了杀心,我行事理应低调些,你看看,眼下曲江池就我们俩人,多危险啊,说不定哪个犄角旮旯就藏了刺客呢。 我问的是咱们怎么回去!常淑拔高声音,怒气冲冲道。曲江池在帝京最南端,太极宫在帝京最北端,足有十七八里路,若是徒步的话,少说也得天黑才能抵达宫城,那时暮鼓都敲完了,宫门关闭,她们只能在外面过夜。 慕轻尘尬尴地挠挠脸,嘿嘿一笑。 两柱香后。一辆简陋的牛车上。慕轻尘和常淑并肩而坐。凉爽的夏日,一股浓得化不开的萧瑟之感笼罩着她们,乍一看满满都是辛酸和凄凉。 常淑屈起双腿,把脸埋进膝盖,浑身上下都写着没脸见人四个字。 她们身下有油纸,想来是车夫为了挡雨特意铺的,慕轻尘抚了抚,又用手肘撞撞身旁的美人儿南城人少嘛,加上雨大更遇不上什么人了,好容易有辆牛车,开心点啊,再往北走一走,找家车马行,我租辆马车给你。 你住口。常淑恹恹的,好似分外疲惫,照样埋着脸,音色闷闷的有几许失真。 真生气啦? 常淑孩子气的别过脸,哼了一声。 不是饿了吗?我带你去东市吃馎饦啊,要不天竺飞饼? 气都气饱了。 我摸摸。慕轻尘的笑脸挂有狡黠,熟练的探出手,明明还瘪着。说着,手指动了动,挠起常淑痒痒。 常淑怕痒是从小就有的毛病,硬生生的憋了一会便憋住了,扭着身子想要躲开,却被慕轻尘抢先一步抱进怀里。 她抓住慕轻尘的手腕,上气不接下气地求饶。慕轻尘的目的达到了,怕再纠缠下去把人给惹急眼,不假思索的停下动作,不再胡闹。 赶车的老头回头看了看,低笑两声,说着小两口感情正好的话。 听得常淑羞答答的,昔日里嬷嬷们的礼数教诲在脑中一一闪过,就像龇牙咧嘴的小人瞪得她不自在,兀自从慕轻尘怀里出来,乖乖端坐。 哐当。 车轮在石头上猛地一磕,她身形不稳,再次跌了回去。 慕轻尘见机不可失,赶忙紧紧抱住她,咯咯咯的笑得开怀。 常淑反抗无果,只好啐她一句小人得志。 慕小人轻尘欣然接受下她这至高无上的评语,学起书塾里的孩子摇头晃脑。常淑好胜心起,趁她不注意捏住她鼻子。 慕轻尘没挣扎,就着一股鼻音问老头您说去万年县北,具体是哪啊? 老头拍拍肩头的蓑衣平康坊,留后院那处,那里商铺多,我们东家也在那,今日有脚夫走货来,我帮他搬一搬运一运。对了,二位到哪下啊? 东市。 正好顺路哈!脚夫惊喜着。 而常淑则冷不丁地抬头,眼刀十分锋利,唰唰唰的砍在慕轻尘脸上你不是说中途下车给我租辆马车吗? 慕轻尘处乱不惊,默默伸出一根手指我没有钱,最后一个铜板当做封口费给初月姑姑了。 常淑狠狠鄙视她骗子! 馎饦是一种汤面,又称汤饼,说白了就是将面擀成片状,丢到锅里盖上盖,不过有时会弄出点新花样,譬如在里头添点馅。 摊主的小摊在拐角,草率的搭了个草棚,四周围悬有竹席。常淑选了角落的位置安坐。 眼下已过饭点,除了她们再无别的客人。慕轻尘吃得欢畅,一不小心烫了嘴,呼哧呼哧的吸起凉气。 恰逢摊主进来倒凉茶,她一饮而尽,又讨了一杯。 一点不让人省心。常淑的指腹抚过她嘴角,沾下一滴绿幽幽的茶渍。 慕轻尘觉得飘逸出尘的形象有损,正正姿势抬头挺胸,缓过气后神秘地冲常淑勾勾手。 常淑乖乖倾过身,不急不躁的等待她的下文。 可左等右等慕轻尘都不再开口,常淑气恼,以为慕轻尘戏耍她。 慕轻尘也不急着解释,吃下最后一块面片喝下最后一口面汤后,跟她讨要了几枚钱,跑去对街买了两张胡饼回来,领她往平康坊的方向去。 你打算去找去找常淑揣摩出慕轻尘的心思,却记不清林品如心上人的名字。 分卷(25) 倾夏。胡饼香喷喷的,慕轻尘满足地咬上一口,饼皮酥脆,发出咔嚓一声。然后把另一张饼递给常淑。 常淑推拒,所谓食不言寝不语,更何况是在大街上没羞没臊的吃东西。 慕轻尘看穿她的心思,二话不说,撕下一小块塞她嘴里。常淑一愣,心骂她一肚子坏水,眼一闭心一横,逼自己嚼了嚼,把胡饼咽下去总不能吐出来吧,更不得体。 别说,味道真挺好,常淑琢磨琢磨,干脆自己拿过胡饼,一小块一小块地撕着。 慕轻尘有一种策反敌人的成就感。 是有什么线索吗?常淑好奇。她们和林品如相安无事好几日了,突然去找倾夏是为哪般呢? 不过她是真不愿意去那醉梦楼,一想到密密匝匝的苍蝇往脸上扑,她就头皮发紧。 但倾夏显然不这样想。 彼时他正把大堂里的条凳挨个翻上桌,不情不愿的往地上洒着水,边洒边骂老子日他仙人板板!下雨天洗啥子地嘛,洗得堂子又腥又臭! 结果一抬眼,就见慕轻尘牵着一清雅恬静的姑娘。他当即一喜,蹬蹬蹬地跑到她们跟前,用那一口成都府口音亲切道我的妈呀,这不是土财主财神爷嘛,来,先坐先坐。 他把水桶一扔,从桌上抽下张凳子殷勤地摆好,临了还用袖子擦了擦凳面,将有钱能使鬼推磨演绎得淋漓尽致。 常淑被腥味呛了一口,贴近慕轻尘两分,没有要坐的意思。 倾夏这才注意到她,翘起兰花指,用老妈子看姑娘的眼神端详常淑小姐姐,你是哪家楼坊的呀,从没见过你,哎哟哟,凭我的经验你一定是位红倌人吧。 她哪里像馆人了? 常淑愠怒,差点撂脸子,倏然想起上次是扮了耶主装束,也难怪倾夏认不出。心想不知者不罪,便不打算多做计较。 倒是慕轻尘,双眼眯成一条线,牙齿咬得咯咯响,常淑对她再了解不过,拍拍背为她顺气,一口一个办正事要紧。 倾夏脑子缺根弦,没发觉她们不对劲,仍旧兴奋道你们坐一哈哈儿,我去厨房看看有啥子吃的东西,我们醉梦楼晚上才开张,这时候厨子都在偷懒呢。 说完咧出个妖娆且油腻的笑,高抬腿式跑向后院。 慕轻尘目送他远去,目光悠悠,许久才诚然道他和林品如还挺配的。 何解啊?常淑问。 脑子都不清晰呗! 常淑眉梢一挑,嘀咕道,你还有脸说别人!!? 紧接着就听倾夏暴躁的声音远远传来刘掌勺脚(jio)抠完没有!抠完了炒盘花生米!前头有两个土财主急着吃! 慕轻尘和常淑老子日你仙人板板!! 插入书签 作者有话要说 倾夏小哥哥又来了,哈哈哈哈 高级感真的在努写,快了 第34章 替身驸马上线 来来来, 先吃,不要客气。倾夏在前头为她们带路,一路回到二楼房间,将油亮亮的花生米摆在桌中央,摆出了一种庄严肃穆之感,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他在祭拜老祖宗。 慕轻尘不屑一顾, 呸,祭拜老祖宗只用一盘花生米? 稍等稍等!倾夏又说了句,一溜烟地跑走了, 回来时手里提了壶酒,为慕轻尘和常淑一人斟上一杯别客气, 吃呀,我们刘掌勺炒出来的花生米, 嘎嘣脆! 他自信满满,为了增强说服力, 还特意竖起大拇指。 换来的却是慕轻尘和常淑毫不掩饰的嫌弃。 呜, 倾夏很是受挫,脸上的五官拧成一团,拍案而起,骂骂咧咧道,你们不吃就不拿我当兄弟! 谁要和你这个过气的十八线小倌当兄弟。慕轻尘腹诽道。 常淑把她的表情看在眼里, 手指握成拳, 抵在嘴边压住笑意,另一只手戳戳她的腰, 示意她看窗外。 慕轻尘顺着常熟的示意偏过脸,发现阴云还未完全消散,但天空已在不知不觉中添上些许暮色,阴沉沉的,像是即将压下来。 时候不早了,你赶紧办正事,咱们好赶着回宫。常淑倾在她耳边提醒道。 慕轻尘冲她眨眨眼,让她放宽心,清清嗓子郑重其事地问倾夏林品如近日有来找过你吗? 倾夏把嘴撅得老高我被你们气糊涂了,记不清了。 慕轻尘一脸镇定淡然,悄悄向常淑丢去个眼色。常淑会意,从袖子里掏出一沉甸甸的钱袋搁到桌上。 倾夏是个见钱眼开的主,水灵灵的眼睛里立马迸发出团团火焰,锃光瓦亮的,以鱼跃龙门的姿态扑上桌,死死捂住钱袋。 却被慕轻尘推开了脸,与此同时,钱袋也被夺了去。 记起来了记起来了,一连五天,他每晚都有来。 慕轻尘取出一枚银铤给他,其光芒差点闪瞎倾夏的狗眼。 倾夏并不嫌少,在吻遍银铤全身后,将它揣进怀里,转身从铜镜后取出火折子,点亮屋内的每一盏烛火。 屋内一下子亮通通的,明亮又温暖。 常淑没由来的舒心,深深呼进一口气,嘴边漾出平静且满足的笑。 都是来找你的?慕轻尘追问。 当然了,不然还能找谁。 你有问过他之前受伤的事吗? 问过一两次,他支支吾吾的说不清,我就没再问了。 那他有带过别人来过这吗? 倾夏想了想有。 终于问出点眉目了,慕轻尘登时来了精神你认识吗?长什么模样? 长相嘛不似我们中原人,高鼻深目浓眉大眼高高壮壮的,穿一件方领长衫,不过说话有些磕巴,好像不大会说汉话,肯定刚来帝京不久。反正啊神秘兮兮的,林品如也不让我伺候,找个理由把我支走了,切,跟谁乐意和他呆在一起似的,老子眼不见心不烦。倾夏迎来送往多年,遇到的人多了,自然琢磨出一套看人的本事。话虽答的有一句没有句,但字字都在点子上。 慕轻尘和常淑对视一眼,又塞给他一枚银铤那人有长随吗?几个? 有长随陪着,一共四个人反正有点阵仗,杀气腾腾的。来平康坊的哪个不是寻花问柳,唯独他们不一样,一个个跟木头桩子似的,等在院里一动不动。 慕轻尘若有所思,曲起双指在腿侧轻叩,话锋一转不出意外林品如今夜还会来,你想办法打听出当晚那人是谁,也别问太急,一步一步来,先问出那人从哪来就行。 一步一步来? 倾夏懵懵的,直觉告诉他慕轻尘定是个了不起的人物。像是嗅到某种危险的味道,他一时有些畏首畏尾你们到底想做啥子嘛? 话一问出口,慕轻尘就沉下脸色,眼神冷冽道道上的事,你不懂! 倾夏周身泛起寒意,怯懦的嗯了一声,笨拙地抱了一个拳,正想问问慕轻尘是哪个教派时,就见她蹭的站起身,牵起身旁姑娘走了。 他默然片刻才回神,急慌慌追出去送客,心脏咚咚咚的直跳,怨怪慕轻尘刚才的眼神太吓人,可没办法呀,谁让人家是土财主呢,他不敢得罪,掐着娇滴滴的嗓子,妖娆一句二位下次再来呀 呀字还没完全脱口,慕轻尘和常淑就突然转身,原路回来了,眉眼处有一闪而过的惊慌。 路过他时,拎住他的后颈,将他一道提溜回去。 关门,上闩,动作一气呵成。 怎么了这是?道上的仇家找你们麻烦来啦?倾夏心乱如麻,完了完了,会不会牵连我呀。 林品如来了!真是倒霉催的,偏偏在这处狭路相逢。 我靠。倾夏傻子似地僵立着。 常淑问如何是好? 眼下她们属于暗地潜伏,万万不能提早暴露。 慕轻尘稳住纷乱的思绪,在屋内快速走了一圈,拍拍角落的挂锁大箱,又俯身查看床底,都觉得不大满意。根本藏不下两个人,若与常淑分开藏的话她又不放心。 藏衣柜!常淑果断道。 衣柜的结构是横隔式,用两层隔板隔出三层。常淑拉开柜门,想也没想,拽过慕轻尘将她摁进最底下那一层,然后才矮身进去,学起慕轻尘的模样,曲起膝盖,抱起双腿。 太憋屈了。慕轻尘对藏身地颇有怨言。 闭嘴!常淑瞪她一眼。 下一瞬,有人在敲门,林品如富有磁性的声音在门外响起小倾倾,我来了。 倾夏震了激灵,差点原定崴了脚脖子。 慕轻尘则起了一身鸡皮疙瘩,靠,小轻轻?能不能要点脸! 小倾倾你在吗?林品如催促道。 倾夏拿不定主意,哆哆嗦嗦地跑到衣柜前蹲下,把自己蜷成一只刺猬,作势也要挤进去。 慕轻尘立马就急眼了,一脚将他踹出去,声音压制到最小道我刚怎么跟你说的,套他话!赶紧去给他开门! 我我怕 怕也要去!慕轻尘铁石心肠的斥他,收回脚时加了一句,把柜门给老子关上! 倾夏哭丧着脸,吸吸鼻子,乖乖照办。稍整仪容后,又花了小半盏茶的功夫做好心理建设,临开门时堆出一脸假笑。 在忙什么呢?林品如的两道剑眉斜飞入鬓,因不耐而微微扭曲。 在打偷油婆(蟑螂)倾夏语塞,下意识瞥了眼衣柜。 慕轻尘听不懂,但笃定不是啥好话,吃力地挪挪身子,换了个姿势,趴在门缝处往外看。 说起来她离开国子监已有五年了,从那之后再也没见过林品如,当下才真真将他瞧清楚,还和当年一样,双眼狭长,满满当当的嫉恶如仇,一看就是个脑壳有屎的人。 正鄙视得起劲呢,忽觉常淑把手探进她怀里,把钱袋被摸了出来。 她当机立断擒住常淑的手腕,想将钱袋夺回来。 常淑反手指指自己的鼻尖,声如蚊呓这是我的。 慕轻尘悻悻的,回她一句小气鬼,然后松了手,念念不舍地看着钱袋重新回到常淑的怀抱。 哎,想当年我也是个有五万两的人呐。 常淑见她吃瘪,暗暗发笑,凑上去亲她的耳朵。周围的空气陡然升温,热出慕轻尘一身汗。不过她很是受用,怨气散了个干净,看向常淑的眼睛里是轻软的爱意。 常淑怪难为情的,脸唰的红了。 许是藏在衣柜的缘故,竟有种说不出的紧张和刺激,就像偷情似的。 你接客了?林品如警惕道,语气充满冷厉。 没,没,醉梦楼地偏哪有多少客人,再说暮鼓都还没敲几声呢,今晚还没开张 那花生米是给谁的? 给我自己的。倾夏渐渐有些上道,迅速接话,可身子依然紧绷,手背的汗毛直直立着。 你自己一个人用两个酒杯? 咕咚。倾夏咽下一口口水。喉结的起伏格外分明,眸心的晶光退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片茫然。 而慕轻尘的心也同时提到嗓子眼。常淑凝眉,将桃花扇从袖口缓缓取出,径自把力道积蓄在伞柄处,若发生意外可以率先出击,不至于太被动。 旋即就听林品如泄了魂般,失落道你是不是背着我有别的男人了? 你给老子爬哦!倾夏像被突然点燃的爆竹,怂包气荡然无存,老子倒想有男人来帮包养,就是遇不到啊! 我可以。 你?倾夏冷笑,抓了一把花生米手里,一颗一颗往嘴里抛,抛到第五颗时想起抠完脚的刘掌勺好像没洗手 插入书签 作者有话要说 替身驸马要完了哟,老规矩,猜猜下一个是什么驸马,猜中的我发红包,快点快点。 第35章 替身驸马上线 咱们还要耗多久呀? 常淑透过柜门门缝瞅外面的天色, 在最后一波暮鼓歇下时,她彻底断了回宫的念头,心里全是后悔,下次赌气,她绝对不出宫。 现在各坊坊门已经关闭,平康坊也不例外。在坊内过夜看来是板上钉钉的事了。 哎, 穆宁长公主在平康坊过夜,这消息传出去定是不得了,皇祖母怕是又要晕上一晕了。 慕轻尘枕在她肩头, 睡得迷迷糊糊的,睁开眼打了个哈欠, 压着嗓子问他们睡了吧? 常淑点点头,担心光线太暗慕轻尘看不清, 遂动了动嘴睡了。 慕轻尘坐起腰杆,揉揉干涩的眼眶, 忽觉衣柜里头的光线暗了不少, 猜想是蜡烛燃尽最后一寸,熄灭了。 她捏捏常淑的手,暗示她开始行动。试探性的把柜门推出一条小缝,探出脑袋张望那合得严严实实的床帐。 很好,没有任何动静。 她弓着腰身爬出来, 又回身牵出常淑。 外头廊檐下悬有红灯笼, 朦胧的光线透过窗纸,将她们的面庞隐在半明半暗中。 慕轻尘不知不觉间放缓了呼吸, 手指抵在唇中央,暗示常淑莫要出声,旋即蹑手蹑脚的步到门口,拨弄门闩。 倏然,听得床身嘎吱一响。 慕轻尘和常淑大惊,齐刷刷地蹲下身,一动不敢动。 妈的,怪不得老话说风水轮流转呢,谁能想到她老虎屁股也有今天。慕轻尘暗暗轻啐。在看到同她一样虎落平阳的穆宁长公主后,好受了些。 两人大眼瞪小眼,等了片刻不见任何响动,方才稍稍舒心。慕轻尘让常淑呆着别动,再次回到门口,摩挲门闩。 嗯~住手~倾夏冷不丁地冒出一声。 慕轻尘一阵寒颤,再次蹲回原处,一脸懊恼差一点门闩就起开了啊!真够可以的,□□的如此勾魂给谁听啊! 分卷(26) 等等! □□! 慕轻尘侧身看向常淑,不知为何,在伸手不见五指的暗夜里,竟然发现常淑的脸羞得通红。 品如~停下~ 林品如喘着粗气,喉间滚动嗬嗬声,沙哑道小倾倾,想我了吗,来,屁股翘高。 你他妈一定要叫小轻轻吗?换成小夏夏会死吗? 啊床帐猛地一颤,倾夏爆发一声舒爽的长吟。 常淑惊得捂住嘴,慕轻尘看得心疼,伸出双手赌住她的耳朵。 这倾夏也太不矜持了,嘴上说讨厌身体倒还蛮诚实的。屋子里还藏有两个人呢,就不能把持住吗? 哦~嗯哈~ 再快些,品如~ 话音刚落,床笫便前后摇晃得厉害,吱呀吱呀的跟抽羊癫疯似的。 倾夏和林品如像是来了劲,各自说起□□情话,一句比一句不堪入耳。 空气里也渐渐弥漫开信息素的香味,慕轻尘如临大敌,忙不迭的屏住呼吸。 常淑担心不已,兀自捏住她的鼻子,却收效甚微,慕轻尘意识开始模糊,眼前好似罩有一层迷雾,桌椅、衣柜、帷幔的黑色轮廓在朝同一个方向扭曲,扭着扭着便一个倒栽葱,朝下倾倒。 这幅模样是常淑所熟悉的。她当机立断,决定不再磨蹭,也不再瞻前顾后、缩手缩脚,迅速起身用桃花扇挑开门闩,吃力地拽起慕轻尘跨出门槛,一路疾步下了楼,穿过堂子,停在小天井中。 还没站稳,慕轻尘就脚下一软,摔在地上。 常淑吓了跳,回眸确认堂内并无他人,定了定神,打开桃花扇扇向慕轻尘轻尘,别怕,我在这 她用手心贴贴慕轻尘发热的额头和脸颊,快步跑回堂子,端来满满当当的一碗茶,泼到慕轻尘脸上。 等上片刻,又端来一碗可好些了? 慕轻尘眼中的迷乱淡上几许,任由她搂住腰身站起来,悬在睫毛处的水珠吧嗒吧嗒的往下掉,砸在下巴上,滑落在湿漉漉的衣襟处。 好些了吗?常淑再次追问。 慕轻尘脑袋发沉,虚弱地说我缓缓便好,此地不宜久留,咱们先往人多的地方走。 深夜的北曲可不是什么好地方,那些没钱的浮浪混混喜欢来这风流,经常惹出事端。 好。常淑收紧搂在她腰身上的手臂,扶着她摇摇晃晃的往前。 路上,慕轻尘很是不高兴,气愤道倾夏也太不靠谱了,害人精。 常淑嗫嚅道是,是怪让人难为情的 哈哈哈,慕轻尘听出她的画外音,故意逗她,你是不是想起尚寝局的嬷嬷们听咱们房的事了? 你!常淑满眼都是气恼,显出几分可爱来。 慕轻尘笑得放肆再过两日又是听房的日子了,我们长公主殿下可怎么办呀 你简直没皮没脸 要不像上次一样,你上我下吧。 常淑彻底恼了,手臂一松,把慕轻尘摔到地上。 南曲可比北曲要热闹多了,即便敲响三更天的梆子,街头巷尾仍旧有几许热闹在。 这充满人气的地方,给以常淑安心。 她乖巧的跟在慕轻尘身后,进到一家教坊,其院子里搭有一颇大的燕台,舞姬们正在中央翩然起舞。 台下一片看客,皆在醉醺醺的叫好、鼓掌。 慕轻尘早年也是这里的常客,轻车熟路的招来小厮,嘱咐他开间最好的上房,怕小厮误会,还特意加了一句,我们不要姑娘。 小厮没多问,看看她身后的常淑,了然的笑笑。客人们带别家姑娘换场子玩他遇到过不少,见怪不怪了,只要有钱赚就行。 今晚,咱们在这过夜? 三楼。天字号房。常淑用热水洗了把脸,趴在浴桶边看慕轻尘沐浴,其雪白的胳膊被水汽蒸出粉红,常淑心头痒痒的,伸出指尖划弄她暴露在外的肩膀和锁骨,然后一点一点往下探进水里。 慕轻尘嘴角噙着坏坏的笑要不,一起洗? 常淑从水里抽出手,点在她额头想得美。 下巴枕上胳膊,问出满腹疑惑你让倾夏去向林品如套话,是怀疑什么吗? 慕轻尘把帕子递给常淑,用你帮我搓背我才告诉你的眼神看她。常淑只道有求于人不得不低头,接过东西,微仰下巴,示意慕轻尘转过身去。 我怀疑那人姓耶律。 常淑身形一顿,没做打搅,由慕轻尘说下去。 这回大华和突厥结成联盟,把契丹打得七零八落,还挑起他们内部矛盾,契丹王绝对不会善罢甘休的。前几日多亏小白随口一提,我才想起工部在拓宽西市东北坊的水渠。 那处受林品如管辖,他找工部尚书杜大人的唯一理由只能是此事。倾夏说他们在谈话中提及了耶律和契丹,为何会提及呢这一点我还没想明白。只能凭直觉做一个大胆的猜测耶律同林品如有勾结。 不,林品如是二皇子的人,准确来说是耶律同二皇子有勾结。 噗通! 常淑手里的帕子掉进了水。 那可是通敌叛国的大罪! 她这二皇兄虽对皇位虎视眈眈,但也不至于做出这等荒唐事来吧。 慕轻尘往后靠去二皇子派林品如来杀我就是最好的证明,你想,咱们与他势均力敌多年,他为何突然就沉不住气了? 常淑脑中闪过一道白光是契丹王想要你的命!二皇兄只是做个顺水人情,用你的命向他表达合作的诚意。 慕轻尘向来工于心计,此次契丹内乱的主谋便是她,冤有头债有主,不用想也知道契丹王不会放过她这颗眼中钉肉中刺。 常淑紧紧攥住木桶边缘,凤目里是阵阵杀意。 很快,心里又生出一股后怕,从后圈住慕轻尘的脖子,把下巴搁到她头顶,想说对不起,又担心慕轻尘嫌她太生分,思虑再三,终究没开口。 第二日,燥热的暑气重回天地,像是猛然窜起的火焰,热得人喘不过气。 这几日有突厥可汗做客,皇子皇女们都不大敢造次,生怕华帝突然召见。常淑也不例外,报晓鼓一敲响,便催促慕轻尘起床。 草草用过教坊的早饭,付了双倍的银钱,匆匆赶回太极宫,届时,报晓鼓还未敲到第五波。她长吁一口气,把慕轻尘推回寝殿。 统一口径,她不准慕轻尘睡回笼觉,拦在她身前,绝不能让任何人知道昨晚咱们在教坊过夜,听明白了吗我跟你说话呢。 慕轻尘还在犯困,无奈地脱下脏兮兮的衣服,翻找出一件雪色长衫换上,懒洋洋地答记住了记住了。 认真点,这事万一传进皇祖母耳朵里可不得了。 慕轻尘嫌她啰嗦,伸伸懒腰,去到院子里溜达,常淑仍不放心,追着她分析个中厉害,生怕慕轻尘顽劣性子作祟,再捅出幺蛾子。她最近受得折磨够多了,能少一件是一件。 说得兴起时,牛菊花好死不死的来了,慕轻尘和常淑都用一种复杂的眼神看他她们居然为这个死胖子大吵了一架。 各自眼中都有怨有恨,慕轻尘表现的最甚,后槽牙咬得咯咯的,好似打算把牛菊花给生吞活剥了。 牛菊花全然不知,在远处一蹦三尺高,生怕慕轻尘瞧不见他是的。屁颠屁颠的跑过来,问慕轻尘昨晚去哪了,为何没回宫? 一凑近才发现不对劲,空气静得吓人。 定是还在为他私下赌博一事恼怒。牛菊花吓出一身冷汗,想跑又不敢。 他庆幸通情达理、温柔仁慈的长公主也在,酝酿好情绪,突然扑过去跪在常淑脚边,抱住她的腿呜哇狼嚎公主,你可得救救奴才啊! 换来的却是常淑一猛踹! 牛菊花瞬间趴倒在地 嗯?刚才长公主是踹我了吗? 不不不,长公主端惠娴雅怎会踹人呢?一定是驸马踹的。 他揉揉胸口,艰难地爬起来呜呜呜,公主,你可得为奴才做主啊,驸马踹奴才昨日,昨日他还想扒奴才裤子,轻薄奴才 啪! 常淑又踹出一脚! 让你勾引我家轻尘!哼! 插入书签 作者有话要说 哈哈哈,谢谢你们昨晚的踊跃发言,下章或者下下章新的驸马就上线了,那时我会给答对的小可爱发红包哈。 第36章 穿越驸马上线 接下来的几天一如常淑所期待的那样, 风平浪静,脑子坏掉的慕轻尘善心大发,乖乖呆在呼兰殿,哪也没去。 每天都同常淑一起,去枫和宫给老太后请安,不光如此, 还陪常淑用膳、游园、做女工,心血来潮还会去弘文馆应卯,顺带把亦小白叫上, 去和六皇子常笙斗蛐蛐。 常淑欣喜,可喜着喜着就发现不对劲, 她想,慕轻尘哪是安分了, 分明是怕耶律家的人找上门,取了她小命, 遂才乖乖呆在宫内, 不肯离开半步。 想来也对,契丹在暗,她们在明,保不齐慕轻尘什么时候又遇刺,呆在宫内至少有金吾卫和千牛卫守着, 多少是个保障。 午后, 阳光火辣辣的,常淑小憩了会, 在自雨亭同常鸢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 常鸢掀开身侧的冰鉴,取出一盘葡萄,冷热气流相撞,凝出白雾,衬得葡萄紫中带亮。 她剥开一颗,递到常淑嘴边,喊着皇姐。 常淑已去太医院诊过身子了,林渊瞧出她宫寒,叮嘱她若想怀孕,需尽量避开寒凉的饮食,她句句听进心里,时时刻刻不曾怠慢。 看了看常鸢递来的葡萄,有些犹豫,可又不想拂了妹妹的好意。 手都酸了。常鸢娇滴滴地说。 常淑浅笑如常,凑上前,把葡萄含进嘴。 好吃吗? 好吃。 常鸢又摘了一颗,常淑止住她,一副为难的口气不用姑娘我,你自己吃就好。 常鸢瘪瘪嘴,歪着脑袋,可怜巴巴的眨眼,好似受了天大的委屈。 常淑拿她没辙,将葡萄咽下后,冲她招招手。常鸢会意,倾身过去,听常淑在她耳边道出缘由轻尘想要个孩子。 常鸢微一迟疑,坐回身子,笑嘻嘻道也该要孩子了,免得母妃和皇祖母整日念叨你我肚子不争气。 她们也就偶尔提一提。何时说过肚子不争气的话了? 嘴上没说,心里指定这般想。常鸢眼神漫上幽怨,嘟囔着,轻尘真好,不像亦小白那厮,死活不想要孩子成天吊儿郎当的,本想成亲后她能收收心哎,不说了,懒得说她。 人是会变的,今日不想,不代表明日不想。常淑语带温柔,像是在自说自话,余光落在亭外的湖面,忽尔又迅速收回,不知在想些什么。 身后传来脚步声,她应声回头,见初月姑姑引着内侍省的太监从石径那头走来。 太监在亭外请安跪礼,说皇上下了旨,要迁往太崇行宫避暑,请二位公主早做准备没,三日后便出发。 常淑垂眸思忖须臾今年避暑的日子怎的提前了? 突厥可汗和塔珊公主耐不住帝京的暑热,皇上怕有所怠慢,遂才提前。 常淑点点头。 太监又道因岔了日子,所以尚寝局的听房也得跟着变,太后拟了明晚。 尚寝局的听房定在每月的望日和朔日,祖上规矩严厉,提前是少有的事。 常淑自从那晚听过倾夏和林品如亲热后,便有些放不开,羞于与慕轻尘肌肤相亲。 而今嬷嬷们来听房,她愈发局促。 按理说早是见怪不怪的事了,怎就突然失了方寸呢? 慕轻尘弯着眼睛,与她在床间盘腿对坐,看好戏似的看着她,身上只穿了一件贴身的白色衬袍。 有有感觉吗?常淑揉揉后颈的腺体,焦急地问。 慕轻尘环抱双臂,诚实道没有。不仅没有感觉,我连信息素都没闻见。 常淑眉心隆起,郁闷且气恼,闭目入定,打算养养神后再试试。 慕轻尘忍住笑,偷偷掀开床帐,观察跪在不远处的女司嬷嬷和宫女敷衍一下就成了,她们又不会进来瞧。 此话成功换来常淑一记白眼。 秉承着对自己负责也对别人负责的理念,常淑宣誓道不成功便成仁! 慕轻尘为她竖起大拇指,放下床帐,拉过被子躺了下去,作势要睡。 常淑恼怒得很,眼带哀怨的推了推她再等等嘛,我一定行的。 慕轻尘眉梢一挑你都不能人事了,我还等着你做甚。 啪,常淑一巴掌打在她腿上,斥她胡说八道什么呢! 复又自责有失体统,安慰慕轻尘两句,轻拍她的后背,央她起来陪陪自己。 公主?驸马? 听房嬷嬷像是等急了,催促道。 常淑受了鞭策,无奈之下,先褪下身上那件纱衣丢了出去,徒留一件浅粉的肚兜。 然后跨坐在慕轻尘的腰间,双手撑在两侧,居高临下道咱们先试试信息素容后再议。 没有信息素我做不来。 赶紧的。常淑拉过她的手,与她十指紧扣,俯下身去啃咬她的下巴。唇舌与肌肤相触时,彼此都不禁一个激灵。 看来这办法可行。 慕轻尘渐渐来了劲,收紧手臂,搂她入怀,欲要翻身夺回主动权时,被常淑叫停就这样像上次那样,我上你下 上次尝到甜头了?慕轻尘声色沙哑,话音柔柔地传进常淑的耳膜。 常淑脸一下就红了,好似被人窥探到心事一般,别过脑袋,嘀咕说你是本宫的驸马,你得由着本宫。 分卷(27) 这是撒娇吗?软软糯糯的还挺可爱。 慕轻尘会心一笑,咬住她的耳垂,舔了舔。这一下,好像刺激了常淑的神智,她倒抽一口凉气,颈后腺体突突的跳,信息素的香味一丝丝的向外发散。 这是一种奇特的异香,却很稀很淡,根本不及以往浓烈。看来还是不行,常淑失落地垂下肩,有点自暴自弃。 好在慕轻尘并不气馁,抬起上半身贴向她,用力吸i食信息素,热烘烘的鼻息喷洒在她颈窝,烧得她浑身滚烫,心也一并荡漾起来。 床间终于有了动静,女司嬷嬷一颗悬着心算是放下了。要知道太后对听房一事最为关心,上次慕轻尘行i房之夜闹出家,消息立马就传到太后耳中,阵仗闹得挺大。她生怕这次再出事端。 松下紧绷的肩背,抚抚心口,过了约莫一盏茶的时间,嘱咐身后的小宫女时间差不多了,你跪到床头去。别慌,公主招呼时,才将了事帕呈过去。 小宫女重重点了一下头,慢慢向前跪走,黑白分明的眼睛一瞬不瞬的凝望手里的水盆,担心像上次那样把水洒出来。 好在每挪一寸都很稳健,抵达终点时,朝女司嬷嬷咧出八颗小白牙,乐呵得像只偷到油吃的老鼠。 你是谁!床帐内传出一声暴喝,听声音是慕轻尘的。 小宫女吓了一跳,水盆脱了手,砸到地上。她面露仓皇,磕下额头,背心冷汗涔涔。 慕轻尘凝视着在她身上驰骋的女人,眉眼清丽,面若桃花,细白胜雪的皮肤蒙有一层薄薄的细汗,肤下透出粉红,像一颗刚剥开壳的荔枝,水水嫩嫩,充满诱惑力。 常淑向后仰了仰,脖颈处显出喉咙的轮廓,说不出性感。 我是你的淑儿。她喘得厉害,情绪已经无法自控。 淑儿是谁? 慕轻尘彻底糊涂了。 她眯起眼睛,环顾四周,确认所处的位置是一张床,而这个自称淑儿的女人正与她行鱼水之欢。 鱼!水!之!欢! 慕轻尘骇然,弹坐而起,推了常淑一把,欲要将她推下身去。 轻尘~抱抱我~常淑神摇魂荡道。 嘶? 她居然知道我的名字? 慕轻尘百思不得其解,仔细端详女人的面容,确定与她并不相识。 那是如何滚到一张床上去的? 她记得自己明明在牛头村的河边洗衣服,洗完爹爹的又洗继母的。继母对她并不好,自从嫁给她爹后,连顿饱饭都没给她吃过,还总催着她干活,稍有不顺心就抄起扫帚打骂她。所以她洗衣服时总会偷偷哭上一阵。 一边哭一边洗,哭累了就缩在树下打盹,醒来便是夕阳西下,她踩着落日余晖,可怜兮兮的沿着大土路回家去。 只是这次不同,醒来不是夕阳西下,而是惊吓! 难道是穿越了?话本子里都这么写。 啊 常淑似一朵盛放的玫瑰,于风暴中摇曳,身子一阵抽搐,指尖嵌进慕轻尘的胳膊。 良久良久,她眼睫轻颤,抬起眼皮与慕轻尘对视,眸心仍是一片迷醉你不专心。 她俯在慕轻尘肩头,压着她倒在枕间,使坏的朝她呵了口气在想什么? 没,没慕轻尘从没见过如此漂亮的女人,双眸盈盈,仿若一汪水,几乎将她溺死在里头。 心脏登时一阵狂跳。 问你话呢,在想什么? 累了,累了。慕轻尘随口一句,心想,千万不能暴露我是穿越来的。 那就睡吧。常淑蹭蹭她,翻身睡在一旁,疲懒的神情让慕轻尘想起村头李二娃家养的土狗。 那只土狗还没长大,小小的一只,啥也不会,整日躺在田埂上晒太阳,懒洋洋的,一脸的满足。 淑淑儿?她试探地叫了声。 常淑唇角淡淡一扬,雪白的胳膊环上她的腰还想要吗? 不不不。慕轻尘连连摆手。 一来就和人那啥,她很是不适应,断没有再来一次的道理。 我,我口渴,想喝杯水。她扔下话,起身掀开床帐 妈呀! 外头为何那么多人!!? 常淑急忙扑过来,将床帐拉回,满脸通红的瞪着她。 慕穿越轻尘羞愧难当,默默垂下脑袋,等待淑儿小姐姐的苛责。 却在下一刻震惊非常靠,我两腿间长了个什么玩意!!? 插入书签 作者有话要说 是穿越驸马啦,猜到的小姐姐们,一人1000晋江币哟(扣完税点可能是950的样子),我吃完晚饭回来发,恭喜恭喜,哈哈哈哈哈 另外尺度不大吧,害怕~ 第37章 穿越驸马上线 常熟羞愤难当, 推开她的脸,背对她倒下i身用被子蒙住头,两条细长的腿还顺带踢了踢被角,孩子般的发脾气。 不一会又转过脸觑了慕轻尘一眼,然后再转回去,来来回回一共三次。 哼, 都不来哄哄我。 她侧身动了动,面朝慕轻尘,自顾自的伸出手指戳她, 戳完肩头戳胳膊,一路戳到肚脐眼。 刚从牛头村穿来的慕轻尘还糊里糊涂的, 眼珠乱转,躺回原位, 盯着床顶瞧来瞧去。 这床可真大,软绵绵香喷喷的, 甩她家那破板床十万八千里。 对了, 还有这卧房,得有十亩地那么大了,且还雕梁画栋、描金绘银,传说中的皇宫也就这样了吧。还有还有,行个房都有那么多人伺候, 这原主得多有钱啊, 定是乌衣子弟出身。 只是她还是没明白两腿间长得那东西是啥,再有她一个女孩怎能成亲娶妻呢? 长公主?床帐外的女司嬷嬷跪得双膝发麻, 歪歪脖子,小心翼翼的唤着,可是要帕子? 长公主!!? 淑儿是长公主!!? 慕轻尘瞪圆了双眼。 难不成这里就是皇宫!?自己是长公主的驸马!? 常淑裹着被子趴到莫轻尘肚皮上,懒洋洋地嗯了一个字,伸手探出床帐,接回一热气腾腾的拧成一股的棉帕,然后像一只机警的狐狸,竖起耳朵盯着慕轻尘你闭上眼睛。 慕轻尘的脸色刷白刷白的,可不敢忤逆长公主的命令,双眼闭得贼紧,眼眶一圈都闭出皱纹来了,又怕不够保险,干脆把双手搭上去,严丝合缝地捂着。 几次呼吸后,方听见身旁悉悉索索的,间或轻微的动作。 常淑收拾妥当,同以往一样将帕子对折几次,搁到床缘边。帕子是浸过药的,两人的鼻息免不了染上些药味,微苦,但也甘甜。 常淑觉得慕轻尘的模样好笑得紧,凑上前,取了肩头的一缕青丝在手中,用发尾刮痧她的鼻尖,调侃道今晚这么听话吗? 慕轻尘忍不住打了个喷嚏,挣扎地扭扭脑袋可以拿下来了吗? 常淑扳开她的手,狐疑地问又玩什么新花招呢你? 慕轻尘摇摇头,怀揣忐忑的心情,把眼皮抬出一条细缝,透过缝隙去看常淑近在咫尺的脸。 还是那句话,好看,贼好看,比她们村的村花好看一百倍一千倍。就像花丛中颜色清淡的野花,香味馥郁却不浓烈,好看又好闻。这大概就是文人骚客常说的清丽脱俗。 对,就是清丽脱俗! 清晨醒来时,常淑已经不在了,但身旁的褥子余温尚存,看来人刚离开不久。 慕轻尘把脑袋探出床帐,上下左右张望一圈,确认一个人都没有后,不安的心稍稍定了定。 昨晚她想了很多,终于接受了穿越的事实这一点还是很好接受的,从穷乡僻壤的小村姑穿成长公主的驸马,这种天上掉馅饼外加脚踩狗屎的运气,真是祖坟冒青烟的好事。 有一种人生突然到达了巅峰,到达了高潮的既视感。 她兔子似的跳下床,光脚步到妆台拿起水亮的铜镜,端详原主的脸。 啊,这是一张怎样的脸啊! 水汪汪的桃花眼就像一汪绿幽幽的深潭,能蛊惑人的神志,吸走人的魂魄。唇很薄,鼻很挺,嘴角微微上挑,溢出几许讥讽之意。 她娘亲说过,这样长相的人往往薄情寡义。 看来原主不是啥好东西! 驸马您起啦?牛菊花还对昨日常淑踹他的事心有余悸,瑟缩着进到内寝,发现常淑不再后挺了挺胸脯,佯装坦荡。 慕轻尘意外他的突然出现,退了一步,本能的想要逃避。她就是个做贯粗活的小丫头,不大会应付人。 驸马,您不舒服吗?脸色不太好。牛菊花为她捧来衣服,天青水色的面料藏有密实的暗纹,在灿烂的阳光下,泛出一道道光痕。 慕轻尘不由地看呆了,穿惯了麻和葛,头一次见如此漂亮的衣服,差点被闪瞎狗眼。 这衣服我的? 牛菊花见她答非所问,顿了一瞬,露出狗腿式的笑容,语带为难您不喜欢吗,可是公主亲自为您选的,您若不穿会伤了公主的心的。 他提着衣服的领口,双臂一使力,将衣服高高抛起抖了抖,然后急不可耐的披到慕轻尘肩头,嘿嘿地笑。 慕轻尘局促不安,由他伺候着穿衣,末了道了句谢谢。 谢谢? 驸马竟然跟他说谢谢? 定是又在想法子折磨他了。 牛菊花的脸忽然变得灰白,噗通一声跪下,浑身的肥肉哗啦哗啦的颤。 驸马,您打奴才吧,您骂奴才吧,奴才自知做错了事,你如何惩罚奴才都行。呜呜呜 慕轻尘!!? 你先起来。 奴才不敢。 慕轻尘眨眨无知的眼,觉得强迫别人做事总归不好,既然别人愿意跪着就跪着吧。 她径自扣好领口的攀扣,蹲下身郑重其事道接下来我问你几个问题,但你要保证只有你知我知。 问几个问题而已,又不是上刀山下火海,牛菊花吸吸鼻子,点头如捣蒜您问。 当今圣上是哪一位? 牛菊花不明所以华帝,常青藤。 慕轻尘垂眸,若有所思。 长公主叫什么? 牛菊花咂摸出点味道来,顿时僵住了常淑,封号穆宁,生母是慧翼皇贵妃。 不错,已经会问一答三了。 最后一个问题,慕轻尘舔舔干涩的唇,我是谁? 牛菊花彻底明白过来,小眼睛瞪得有铜铃那么大驸,驸马,您失忆了! 嘘,切莫伸张。慕轻尘虽不认识这胖嘟嘟的小太监,但原主身体的记忆还在,促使她愿意选着相信他。 牛菊花拍拍胖肚腩,强迫自己定下心神。眼下正是驸马茫然失措的时候,她选择相信他,寻求他的帮助,说明他是她心里唯一的依靠。 果然,驸马还是爱他的。 想到这,他感动得稀里哗啦,红着眼睛哽咽道您叫慕轻尘,父亲是慕国公,长房夫人嘉禾是您的养母。您还有一个姐姐和一个哥哥,前者早早夭折,后者体弱多病。多亏他俩不争气,您不费吹灰之力成功上位。十六岁在国子监与扮做耶主的长公主看对了眼,十九岁被择选为驸马,至今成亲五年,后由华帝钦封为学士,人送外号老虎屁股。 他语速极快,慕轻尘把他的话重复一遍才勉强明白个大概。 又问再多说说我,譬如我平日的爱好是啥? 刨人家祖坟!偶尔也鞭鞭尸! 慕轻尘 看来原主不光薄情寡义,还甚是心狠手辣。另外,口味也有点重。 还有呢? 牛菊花耸耸肩除此之外没啥爱好了,有的话也被长公主消磨得差不多了,譬如逛青楼什么的,哦对了,您的小名叫旺财,平日里大家都喜欢叫这名,您若听见就得应。 旺财? 咋跟刘二娃家的土狗一个名儿呢! 牛菊花点点头,一把捧住慕轻尘的手,嘴唇翕动着您别怕,不论发生何事奴才都守在您身边,哪怕天塌了地陷了。即使长公主嫌弃您,奴才也不会! 慕轻尘鼻尖酸酸热热,被他一番慷慨激昂的说辞感动得直落泪。 别哭。牛菊花曲起肥短的手指为她抹泪,温柔得不像话。 而站在她们身后的常淑,脸色沉得发黑,咬紧牙关讽刺道真你侬我侬,主仆情深啊。 牛菊花惊得一缩,迅速收回手。 慕轻尘站起身,双手不知往哪放,攥了攥衣摆,尴尬地问公主,您什么时候来的? 从他拉住你手的那一刻!常淑怒气冲冲,精致的五官微微扭曲。 初月姑姑好言劝道公主别动怒,许是误会了驸马。 本宫看得一清二楚,听得一清二楚,怎会是误会!常淑长袖一拂,把桌上的茶杯茶牒统统掀到地上,哐哐当当的摔得粉碎。 呵,她勾了抹冷笑。 宫人们呼吸一窒,磕下膝盖,喊着长公主息怒。牛菊花也不例外,趴在地上,抖若筛糠,豆大的冷汗沿着鬓角往下落。 牛菊花,本宫小瞧你了。 公主殿下息怒,奴才冤枉啊。 常淑目光森然,向下扫了一眼,然后落到慕轻尘裸i露的足尖,又一路往上,最后死死钉在慕轻尘的脸上,好似想要从中看出点什么。 穷了小半辈子的慕村姑轻尘头一次见到有钱人生气,有一种大开眼界的喜悦,更多的则是惶恐。 心想,大家都在跪,那我是不是也要跪? 想着想着眼神就有些飘,落到常淑眼里,是妥妥的心虚。 看来没跑了,肯定和牛菊花有一腿! 分卷(28) 慕轻尘,常熟失望道,本宫真傻,信了你的鬼话,原来你真的对牛菊花动了不该有的心思。 慕轻尘!!? 这话啥意思?原主曾和这名小太监有过不清不楚的关系? 怪不得方才跟她说什么即使长公主嫌弃您,奴才也不会的话。 牛菊花惊骇,反应激烈,抬起头解释长公主息怒,奴才冤枉,真冤枉! 那你何故与驸马说那番话!常淑实在不愿回忆方才二人那含情脉脉的神情。 因为因为牛菊花陷入两难,不能说,答应驸马不伸张的,怎么出尔反尔呢。 因为什么。常淑的话音沉沉,有让人无法抗拒的威仪。 因为牛菊花瞄了一眼慕轻尘,终究选择了忠义,奴才不能说。 常淑失了耐心,决绝的背过身去,摆了摆手。 初月姑姑在她看不见的地方颔颔首,冷厉的朝外一喊来人啊,将牛菊花杖四十,押至掖庭! 言罢,腰挂长刀,身披甲胄的金吾卫便跨了进来。 因为驸马失忆了!牛菊花瞬间妥协。 慕轻尘!!? 说好的不离不弃不伸张呢! 插入书签 作者有话要说 慕轻尘为什么和人说话时,总会被听到! 常淑因为你是烂梗驸马。 妈呀,这个情节好狗血,写不下去了,尤其是那句啊,这是怎样的一张脸啊!,啊啊啊啊 第38章 穿越驸马上线 公主, 奴婢都安排好了。 午时,日正当中,天空蓝的发白。 初月姑姑从外头回来,蹲了一个福,她鬓角散乱了几缕白丝,黏在汗涔涔的脸庞, 抬手一勾,将它们悉数勾到耳后您放宽心,不会有人把驸马失忆的事透露出去的。 寝殿只有她们三人, 常淑趴在桌沿边,头枕着手肘, 浑身上下写满生无可恋四个字。 她微抬指尖,闷闷的嗯了一个字, 发间的簪子跟着晃了晃,坠在簪尾的翡翠珠子互相摩擦, 发出清脆的声音。 初月姑姑盯着她背影瞧了瞧, 犹豫一瞬,从袖间掏出几张叠在一起的洒金宣,上头书有端正的蝇头小楷,密密匝匝的这些是迁宫要带的东西,您过过目, 有什么漏的, 奴婢立马补上。 常淑神情疲惫,抬起头来, 将洒金宣接到手里,草草扫过一眼先这样办吧。 初月恭敬的应了一声,又扭头看了眼慕轻尘,把东西重新拿回手里,原路退到门边,转身出去了。 这华丽的空间里,霎时只剩下慕村姑轻尘和常淑。氛围僵得很,呼吸分外粘稠。 慕轻尘忐忑的开口公主。 淑儿!常淑面无表情纠正她,你从不唤我公主,只唤我淑儿。 慕轻尘心脏漏跳一拍,有种暴露自己是穿越者的不安。翻开桌中央的茶杯,斟满,一饮而尽。 正欲再斟上一杯时,常淑已经不声不响的逼到她眼前。 她们的距离变得很近,能看清常淑每一根乌亮的睫毛。但见她略略一顿,双手缓缓向上,捏住自己两只耳朵。若仔细感受,还能发现她指尖在发颤,像是在极力压制内心的暴躁。 慕轻尘,你折腾本宫上瘾了是吧!她话音很低,却不怒自威。 月初你说跟本宫定有契约,之后又说自己是傻白甜和替身,现在更过分,变成失忆了!戏挺多啊!常淑暗运劲道,把慕轻尘的耳朵拧了小半个圈,你给本宫听好,不管你真失忆假失忆,只要敢再惹幺蛾子,本宫就把你耳朵拧下来泡酒! 这么残暴吗? 慕轻尘眨眨懵懂无知的眼,点头如捣蒜,胸口却囤满委屈。 呜,本以为离了那欺辱她的后娘会过得好些,没想到是刚出虎口又入狼窝。 她后娘再不好,也不会割她耳朵,让她见血。 不比不知道,一比吓一跳,原来后娘是这般的好。莫名的有点想她呢。莫名的想回去继续受虐待呢。 慕轻尘陷入沉思,涉世未深的小脑袋开始认真思考,起先思绪很乱,像一团乱麻,忽然灵光一闪,福至心灵,头绪当即跳了出来我是如何穿越的?哦对,是在树下打盹的时候。 难不成,打个盹就能穿越? 那若想穿越回去,是不是得找棵树接着打盹? 本宫跟你说话呢!常淑看她心不在焉,很是不满的沉下嘴角。 慕轻尘不敢忤逆常暴君淑,又继续点头。 说话。 知道了,保证不惹事。 你发誓。 我发誓,拿我以后的幸福生活发誓。 常淑面色一凛,你个混蛋,发誓就发誓,拿性福生活发誓做甚?是想把本宫也搭进去吗? 她越想越气,眼刀子嗖嗖的砍向慕轻尘。 慕轻尘顿觉肌肤一凉,心也跟着发慌。 因迁宫而要收拾的行李有很多,宫人们各自忙碌着,搬起一个又一个挂锁大箱,从东搬到西,又从西搬到东。 惠翼不停地摇着团扇,在院子里忙成旋转陀螺镂空鎏金香炉装了没?她招下一小太监问话。 小太监放下箱子禀娘娘,装的八宝铜雕小香炉。 惠翼没好气道那还不赶紧换! 是。 常淑和常鸢也好不到哪去,站在抄手游廊的两端,看着来来往往,脚步匆匆的宫人,叮嘱他们莫要乱了手脚,东西整理好后在脑子里过一遍,免得多了少了。 诶,三驸马的衣服多装两件长袍,少装两件坎肩,太崇宫凉快。常鸢道。 宫婢慌慌的奴婢这就回去换。 还有,再装十封牧沉芸香!熏熏那的蛇蚁,三驸马胆子小,可见不得那些东西。 是。 亦小白刚从御膳房回来,就见常鸢在光天化日之下,毫无顾忌的说她坏话。 一天到晚戳人家短处,有意思吗。 她皱皱鼻子,和常淑打了个照面,喊了声皇姐,问轻尘呢? 常淑的皮肤白净剔透,忙碌间身子发热,脸颊隐隐透出粉红。手腕使了个巧劲,合上桃花扇,指向院角的一棵古风飘逸的柳树。 树下,慕轻尘席地而坐,背靠树干闭目打盹。只是阴郁的脸色,隆起的眉心,出卖了她的心境。 牛菊花怕她晒着,撑了把十六骨的油纸伞伺候在一旁。 她好像很烦躁,在树下不停变换姿势,后来干脆去到另一棵树下接着睡 亦小白 这是嫌树硌得慌吗?回寝殿睡床不好吗?再不济睡凉榻也行啊。 轻尘这是怎么了? 常淑语气平淡别理她。 哟,吵架啦。 亦小白摸摸下巴,一副捕快思考迷案的模样,接着恢复常态,从游廊下翻出去,踩着花圃里的新绿走到慕轻尘跟前,蹲下身抱住双膝,好奇宝宝似的打量她。 忽然听她嘴里嘀咕我都睡了十颗树了,怎么还没穿回去呢?难道是睡觉的时间不对?还是树不对?会不会是风水不对啊! 她呼出一口气,睁开眼皮,被亦小白那一嘴小白牙晃花了眼! 牛菊花一心记挂她失忆的事,清清嗓子,附到她耳边提醒道这是三驸马亦小白,您发小。 慕轻尘有些紧张,咽下一口口水,向亦小白扬起村姑式笑容。 在牛头村,她每每遇到隔壁的小姐姐时,都是这么笑的。 凭此笑容她还荣获了牛头村千年美少女的称号。 当然了,还有个万年美少女,那是村花。 轻尘,你睡傻啦。 慕轻尘 外头热,你进里屋睡呀,亦小白眼珠向左一滑,偷偷瞥了眼不远处的惠翼,咱丈母娘在那忙得水都顾不上喝,你倒好,在她眼皮子底下偷懒,是嫌她对你不够嫌弃吧。 话刚吐露出嘴皮,惠翼便突然转身与亦小白四目相接,眼里充满了深切的恨铁不成钢。亦小白身躯一震,打了个响指,吩咐路过他的太监,把提在手里的两个桶给她。 太监为难,不大愿意。 亦小白竖起眉瞪起眼,凶神恶煞道咋滴,我说话不好使啊。 不,不是。 拿过来。 小太监毕恭毕敬的把东西交给她。 来,轻尘,咱们一人一个,待会母妃看过来,咱们就佯装提桶往外走。 慕轻尘从地上爬起身,掸了掸衣摆处的灰,伸手将其接过,实木的,还挺沉。 谢谢。她道。 一抬眼,遇上惠翼气咻咻的疾步而来,劈头给她们一人一扇子你们俩提着恭桶瞎聊什么呢!商量再寻两个夜壶啊! 慕轻尘 亦小白哪里料到这是恭桶,唰得也太干净了。 她尴尬地挠挠被惠翼打疼的脑门母妃,别说是夜壶了,只要是您想要的,天上的星星我都给您摘下来。 惠翼 这真是老娘听过最恶心的甜言蜜语了! 亦小白见她脸上有了松动抽搐,赶忙发挥那一身能屈能伸的商人习气,哈哈腰,插科打诨的给她陪不是。 正陪得起劲呢,塔珊潇潇洒洒的来了。还是一身红衣,飘飘拂拂,如花似火,艳烈得仿若忘川河畔的彼岸花。 一如既往的骄傲,下巴高高扬起,露出雪白的脖颈,无视常淑和常鸢,走向惠翼,右手握拳贴到左肩,行突厥礼皇贵妃娘娘。 惠翼有些惊讶,用团扇掩住嘴,以免失态塔珊公主怎的突然来了,是哪里住不惯吗?本宫这就差人把内侍省的奴才叫来 一切安好,多谢娘娘挂心。 说完,也不等惠翼回应,径自跨出一步,抓住慕轻尘的胳膊,甜甜道慕学士。 慕村姑轻尘还沉浸在穿越中无法自拔,一点也想不起来眼前这活波可爱的姑娘是谁。 管他三七二十一,千年美少女的笑容扬起来再说。 这一笑可让常淑吃味了。 可恶,笑归笑,有必要如此妖魅惑人吗,嘴角都快咧到耳根子了。 塔珊不知道什么叫妖媚,也不知道什么叫惑人,她的先生从没教过这些字词,不过她学过一个成语叫浅笑嫣然。 当时,先生是这么解释的这样的笑好比是天边的太阳,远远的,小小的,却蕴有无穷无尽的力量,温暖你的身子,温暖你的心。 塔珊感受到了这种力量,浑身热热的。 往后退开一步,决定离这颗太阳远一点。 塔珊公主可是来找我家轻尘的?常淑明知故问道,言语间,人已走到慕轻尘身边,将她的胳膊从塔珊的咸猪手里抽回。 塔珊如梦初醒,羞怯地搓搓手,嘟囔说冒犯学士了,我来是有样东西给学士。 自从湖凌阁一别,她一直陷在深深的自责中,想着总该给慕轻尘一点补偿,抚慰她痛失爱子的受伤心灵。 想来想去,终于让她想到了! 这是招魂幡,我特定从大巫师那给你求来的。你把它挂在床头,每晚摇摇坠在底下的铃铛,大喊你女儿的名字,她听见后便会进入你的梦中与你相见! 你女儿叫什么来着?慕糖醇对吧? 轰隆。 常淑觉得有一道天雷劈得她外焦里嫰。 惠翼更是一脸呆滞,用力眨眨干涩的眼,把她们的话反复琢磨了好几遍,越琢磨越不对劲,看了看塔珊又看了看她手里的招魂幡,最后把目光落在慕轻尘身上。 你有个女儿? 刚穿来的慕村姑轻尘比她还不知所措有有吧 常淑闻言,脸色煞白。 完了,这下说不清了!!! 插入书签 作者有话要说 常淑委屈脸本宫就没过过一天好日子。 第39章 穿越驸马上线 有有吧? 惠翼彻底糊涂了, 什么时候有的?她怎么不知道?而且慕糖醇这名字也太土了! 此刻人多嘴杂,常淑实在不想横生枝节,上前扶住惠翼的胳膊,压低声音神秘道一会跟您解释。 这是一句搪塞,也是一句提醒。 惠翼暂且按捺住满腹疑惑,扶扶发髻, 给慕轻尘打去个眼色轻尘,还不快谢过塔珊公主。 然后侧身向塔珊投以一笑塔珊公主费心了。 心里想的却是突厥的民风民俗太奇葩了,送的这是啥玩意儿啊。 慕轻尘千年美少女的微笑还没停, 不自在的深吸吐纳,局促不安的接过东西后, 垂眸瞧了瞧,喟叹这造型实在太诡异了, 素面三角的红黄旗层层叠叠的缠绕在胳膊长短的竹竿上,旗面中央绣满金色的日月, 竿尾还缀有两枚铃铛。 在牛头村的传说里, 铃铛是唯一能从人世抵达地府的声音,悬乎的很 这口味也太重了,不怕招魂招错了,招来那些四下游荡的小野鬼吗? 怎么办,越发的想回家了。 学士喜欢吗?塔珊睁着水汪汪的大眼睛, 期待道。 喜喜欢。 喜欢个屁, 真要挂在床头,大晚上的还睡不睡了! 分卷(29) 亦小白在旁看得眼睛发直, 可不管什么慕糖醇,劈手将其夺到手里,左右摆弄。她从商多年,天南地北的商客轮番的见,什么新奇古怪的东西没瞧过,唯独这招魂幡。 特别是这造型,俏皮中带了点诡异,诡异中又带了点俏皮。 塔珊可不乐意了,怒气冲冲朝她的鼓起腮帮子这是我送给学士的。 常鸢见形势不对,大步流星的走到亦小白身边,让她将东西还回去。 亦小白悻悻的,把招魂幡塞回慕轻尘怀里,后又靠到她肩头,悄悄道尘尘,你不是喜欢我的紫水晶千里望吗,我拿她跟你的招魂幡换。 慕轻尘哑着嗓子低声问她你要招魂幡?难道你也有孩子夭折了? 亦小白 常鸢把亦小白的话听得一清二楚,暗暗掐住她屁股,咬牙切齿地喃喃道你要那东西干什么! 亦小白脸都疼白了,牙关直打颤鸢儿,我这是发现了新的商机啊! 常鸢掐她的手又添了两分力。 得得得,这商机我不要了。亦小白抬手,以示投降。暗自腹诽道,爹爹果然没说错,每一个成功人士的背后,都要背一个多事的女的。 是不是在心里说我坏话呢!常鸢把亦小白看得透透的,拎小鸡崽似的把她往外拎。 没有的事 塔珊看得很是解气,末了,不忘朝亦小白渐行渐远的背影哼上一哼。 说说,说说,到底怎么回事啊! 送走塔珊后,常淑被一种名为不祥的预感紧紧笼罩。 这不,还没来得及喘口气,就被母妃拉到前殿,一派兴师问罪的阵仗。 惠翼打发走所有人,又关上所有门窗,确保一只蚊子也飞不进后,急不可耐地奔到常淑和慕轻尘面前由于裙摆太长,中途还被拌了个趔趄。 好在慕轻尘眼疾手快,扶住她的腰身。 惠翼没好气地推开她,催促道我问你们话呢,什么孩子?哪来的孩子? 慕轻尘抿抿嘴,用俺刚穿来,还不太了解情况的眼神看她。 惠翼的脸色愈发沉了,斥责她平日里都快嚣张到天上去了,怎的这时候吞吞吐吐的,瞧你那点出息。 指定有事瞒着我! 母妃!常淑最护慕轻尘,可听不得惠翼的讽刺。 惠翼只道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烦躁地扑棱起扇子,在一软毡上落坐,身子微斜,倚上一侧的枕囊那倒是说呀! 常淑一时语塞,嘴唇微动半晌,愣是一个字也没说出来。 她要如何说?难不成告诉母妃,慕轻尘怀孕了,但不到一天就滑胎了,完了还给这孩子取名慕糖醇。 说出来谁信啊。 她此番左右为难的表现落在惠翼眼里,那是妥妥的躲躲闪闪,再动动因常年宫斗而分外灵活的脑子得,想不明白了! 可想明白的同时,挺拔的腰身一下就颓然下去,重重叹出一口气,闭上眼睛疲惫道淑儿,你跟母妃说实话是不是 话到嘴边,她不禁哽咽,咽喉轻颤地问是不是怀了孩子把她给堕掉了 妈呀! 慕轻尘猛得瞪大眼睛,眸心处的光跟抽羊癫疯似的一直打旋。 她这算是窥探到皇家密闻了吗? 好劲爆! 常淑堪堪是骑虎难下,攥紧双拳,瞪着一脸不可置信的慕轻尘。 你还有脸做出这副无辜模样,明明所有事体都是因你而起! 是不是!惠翼一拍枕囊。 所谓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常淑眼一闭心一横,认命道是。 说着更是提裙一跪淑儿一时糊涂,请母妃宽宥。 宽宥?惠翼失望透顶,她身处后宫多年,也身不由己多年,深知母凭子贵的道理。常淑是得华帝宠爱不假,但终究不是耶主。若不是她当年冒死生下常笙,这皇贵妃之位还轮到她来坐。 再往后她又与慕国公府结亲,靠山硬气,她自然高枕无忧,不然,何来羽翼护她的孩子们周全呀。而慕轻尘和常淑的孩子是巩固她与慕国公府关系的关键。 你身为长公主,行迹疯迷,可曾想过事情传出去会换来何种后果! 常背黑锅淑磕下额头淑儿知错了。 惠翼揉揉眉心,转过脸看向呆若木头桩子的慕轻尘,心寒地问多久之前堕的? 呃 慕轻尘的小心脏砰砰乱跳,随口胡诌道去,去年吧。 与此同时,常淑也紧张地答了一句上月。 惠翼 你们堕得是同一个孩子吗?时间劈这么开! 慕轻尘慌张的圆谎去年堕了一个,上月又堕了一个! 常淑!!? 你怕是把你媳妇我害不死吧!! 惠翼像是被她的话噎了一下,差点一口气没提上来,嘴角抽得厉害。 常淑眼见她脸颊的血色一点点退去,变得如月般灰白,担心地问母妃,您没事吧? 都气到自己掐人中了,你说有没有事!惠翼忍住教训人的冲动,哆嗦着手指向门口滚,你俩都给本宫滚出去! 慕轻尘如蒙大赦,不等她话音敲地,笨拙地点点头,三步并作两步的跨出门槛时,才想起把公主殿下给忘了,旋即捂住脸原路返回,冒着被常淑眼刀子砍死的风险,牵起她的手往外走。 刚拐出前殿,常淑就怒不可遏地甩开她,双臂环胸,面对墙面而立,用背影告诉慕轻尘本宫生气啦,需要你连哄一百次。 而慕轻尘想的却是完了完了,我捅出幺蛾子了,公主生气了,肯定要割我耳朵泡酒了。 嘶 想想都疼。 她泪眼汪汪地捂住耳朵,寻思跟公主好好说道说道,求个缓刑。 却不经意的发现殿内有声音传来,极其悲伤极其压抑好像是惠翼在哭 呜呜呜真是白发人送黑发人呐大糖醇、二糖醇是姥姥没有护好你们呀,呜呜呜 常淑 常淑连着两天没有搭理慕轻尘,在前往太崇宫的路上,倔强的坐在马车里连帘子都不带掀的。 一行人浩浩荡荡的,从宫城的安福门出,沿辅兴坊、休祥门、普宁坊一路向西,穿过开远门便出了帝京,踏上了城郊。 慕轻尘垂头丧气的骑在马背上,四周围一派青山绿水好风光,但她没心思玩乐,频频看向身旁的七香宝辇,挂念里头的人在想些什么做些什么。 至于为何会挂念估计是原主的身体记忆所致。 看来原主是真的很爱公主殿下呢。 只可惜她们已然阴阳相隔了。 这两日她想了很多,甚至还想起她娘曾拿起一本《释迦牟尼经典语录》对她说轻尘,你要相信,无论你遇见谁,他都是你生命里该出现的人,都有原因,都有使命,绝非偶然,他一定会教会你一些什么。 那时她觉得她娘亲真有文化,可谓是牛头村唯一一位灵魂有香气的女子。 现在想一想,此话纯属扯淡,比如遇见常淑,这姑奶奶什么都没教会她不说,还总是用一种哀愁、幽怨、凄楚的眼神看她。 看得她心里直发毛。 毛来毛去,心下便定了主意要么穿越回去,要么找个机会逃跑。 总归一句话,此地不宜久留。 诶,轻尘。亦小白追上来,与她并辔前进,鬼鬼祟祟挑眉道,那玩意儿好用吗? 正在谋划出逃大计的慕轻尘被她冷不丁的唤回神,茫然地望着她。 亦小白嘬嘬牙花子,急躁道招魂幡,好用不? 没用。 啧,咋不用呢,我听说突厥的巫术邪乎的很。 怪吓人的 亦小白抢过话头,满眼憧憬哪里吓人了?你不要就给我,我找人先造出五千幡,往丝绸之路上卖,宣传语我都想好了,招魂恒久远,一幡咏流传 常鸢实在忍无可忍,掀开车帘回她道亦小白,做你的春秋大梦吧! 都说了,这是商机!商机!亦小白急得脸红脖子粗,一个劲的抖索缰绳。 还是那句话,你要敢碰那东西,我就把你手给剁了! 慕轻尘听得头皮发麻,下意识地摸摸手腕,嘀咕道不亏是两姐妹,一个比一个残暴。 那边割耳朵,这边剁手手 插入书签 作者有话要说 慕轻尘等我痊愈时,所有人都已经气疯了 第40章 穿越驸马上线 哎, 其实仔细想想亦小白也挺可怜的,要不穿回去的时候带上她一块?或者逃跑的时候顺带把她捎上。 她那么有钱,在路上对自己好歹算是个经济保障。 你管我!亦小白还在垂死挣扎。 你说什么呢你!有种再说一次!常鸢抬手指向亦小白,手腕的清风铃叮叮当当的响。 慕轻尘被这缭绕的清音吸引,兀自看过去,目光一偏竟与常淑四目相接。 这姑奶奶也不知看她多久了, 和之前一样,一脸的哀愁、幽怨和凄楚,跟自己欠她一个江山似的。 一股不安从胸腔往上冲, 慕轻尘缩缩肩膀,直呼遭不住。 与此同时, 亦小白的垂死挣扎也以失败告终。她把脖子梗得老高,不服气地哼了一声。 常鸢刚歇下的火气又窜上头还犯倔是不是! 好了。常淑温柔的话音响起, 像盛夏时节穿林而过的微风,拂来丝丝凉意。 别闹了, 吵得本宫头疼。 常鸢瞳仁里满是关切的回望她, 嘟嘟嘴,妥协的放下车帘。 车帘荡下的那一刻,切断了常淑看向慕轻尘的目光,也切断了所有吵闹,天地仿若重新归于平静。 慕轻尘的心情也不似方才那般紧张, 定下心神, 继续谋划她的穿越a逃跑计划,甚至心血来潮还为它取了一高端大气上档次的名字, 叫驸马去哪儿 她一路谋划,不知不觉间天就黑了,不过还没有黑全,太阳将落未落,悬在西山头,映红了一大片。 亦小白秉承着将大华驸马脸丢尽的原则,趴在马背上呜呼哀哉个不停,一口一个啊,骑马累死人啊,腰酸背痛腿抽筋 好在不一会金吾卫都尉就来传话了,说是已入建州地界,不远处就是驿站,今晚在那歇脚。 驿站按理是官员中途更换车马和休息整顿的地方,大都简陋,但从太极宫到太崇宫沿路的却有所不同。 太极宫位处帝京最北端,地势最为低洼,夏日多雨容易积水,可谓闷热又潮湿,君王们在每年盛夏都会迁往太崇宫居住一阵。 既然年年必迁,沿路的驿站也必是好生修整过的。 院落共七进,每一进并不大,却带有几许富丽堂皇的滋味在里头,处处描龙画凤、点金缀银。 慕村姑轻尘坐在院子里的石桌边,继续驸马去哪儿的计划,奈何因没啥文化的缘故,计划很快遇到了瓶颈。她眉心皱出个川字,趴在桌边,两手拇指摁住太阳穴,一个劲地戳,好似下一瞬就能戳出个豁然开朗。 忽然,有人拍了拍她的肩头,是刚从前头忙活完的驿长,特意来与她问候的。 常淑偷偷打开小半扇窗户,藏在暗处悄悄瞧她。 初月姑姑无奈地笑笑,嘱咐宫婢们铺好被褥后莫忘了点香,旋即舀出小锅釜里的沸水为常淑泡上一杯茶。 你忘了林渊的话了?茶叶寒凉,本宫不宜饮上太多。常淑扫过递到眼前的皂色茶盏,淡淡道。 是花茶。初月姑姑掀开茶盖,细密的水雾翻卷而起,在空气中变换着形状。 常淑垂下眼睫,看着漂浮在水面中央的小雏菊,犹豫几瞬后,接到了手里。 您和驸马吵架了? 常淑顿了顿,语音幽渺没有,本宫只是一个人生闷气罢了。 后半句她没说出口。 其实说起来本没什么可生气的,无非是慕轻尘哄哄她,给她服个软就能过去的事 可慕轻尘偏偏不,愣是要和她对着干,进了驿站更甚,独自坐在院子里连房都不回,这是摆明要跟她死磕到底呀。 虽说失忆情有可原,但对她的爱不至于跟着忘了吧。 想到这,她喝茶的心情败得一干二净,把茶盏往窗台一磕,丢下句本宫乏了。 再抬起眉眼时,发现慕轻尘不见了。 她没由来的紧张,探出小半个身子,左右张望。真是的,什么都不记得还乱跑,可别又整出事体来。 慕轻尘隐隐有些兴奋,因为方才驿长告诉她塔珊公主特意向华帝请旨,想在建州游玩一日,还特地点了她的名字,让她陪着一块。 华帝想也没想便答应了。 这可把她高兴坏了,感叹那句天无绝人之路。 她想,游玩时没有常淑的看管,她定能逃出生天。 不过高兴归高兴,她一直没忘记带上亦小白一块逃的义气。在廊芜下蹦蹦跳跳的,一路跳到三公主常鸢的院子。 挠挠脑袋奇怪着,怎么一个人都没有?周围黑漆漆的,徒留几盏红灯笼在廊檐下轻轻摆荡。不过四面房屋的灯都还亮着,透出窗纱,煨得人心头发暖,估计是伺候的人都各自回房了。 她是个村姑,脑筋直,没那么多弯弯绕绕的花花肠子,更没觉得哪里不妥,抬脚往主厢房奔去。 正欲抬起手腕敲门,里头传出一串瓷器落地的碎裂声,听得人心惊肉跳。 分卷(30) 这是在打架? 小白,别是常鸢的声音,鼻音嗡嗡,像是再哭。 亦小白手臂一扫,将茶杯茶盏尽数扫落,附身扒她的衣服,埋首在她胸前啃咬,恶狠狠道让你凶我,让你凶我! 说完将常鸢在桌案上翻了个身,抽她屁股。 啊,疼常鸢扭过脸来,泪眼汪汪的,像是委屈,也像是求i欢。 疼就对了亦小白浑身滚烫,解开腰间的绦带扔到一边,把常鸢横抱而起丢进床间,再一个饿狼扑食,把她压在身下。 眯起大的眼睛有审视的味道来吧,让你知道知道,谁才是一家之主! 常鸢玩心大起,故作挣扎推开她,往床头缩了缩。 亦小白笑着道哟呵,到嘴的鸭子要飞呀。 常鸢被她逗乐,弯起眼睛笑吟吟的。 亦小白趁机抓住她的脚踝,把她拉回原处。常鸢微微抬起身勾住她的脖子,咬住她的鼻子,再一个翻身,骑她在腰侧。 猜猜我这次带了什么来?常鸢衣襟半敞,媚眼如丝,雪白的牙俏皮地咬住充血的下唇。 亦小白和她对视一眼,剥蛋壳似的剥落她的衣裳,露出她透白的身子。 猜不到。 你是不想猜吧。常鸢两手并用揉搓她脸颊,神秘兮兮的从枕头下摸出一柄小皮鞭,用鞭柄抬起她的下巴 亦小白登时眼睛一亮。 这东西她认得,之前和慕轻尘一道买天竺神油,顺道买回一个木匣,里头的东西,从脚镣到羊毛圈应有尽有。 小皮鞭便是其中之一。 亦小白嘴角微翘,仿若一缕笑意哼哼,你个坏坏的小野猫! 那你喜不喜欢呀? 喜欢极了! 啊!常鸢被撤掉肚兜,胸前倏然一凉。 房外,听完全过程的慕轻尘愣了一愣,有点想不通,这到底是打架还是没打架呀?怎的一会喊疼一会抽泣一会又嘻嘻哈哈的? 啪! 一鞭声乍然响起。 慕轻尘身躯一震,这声响有点熟悉呀,哦,对,每日放她家老母猪上山吃草就有这声用细藤抽它后臀,谨防它在逃跑边缘疯狂试探。 啪! 又一鞭声响起,间或一声娇叱! 慕轻尘眸心一沉,心说,看来是打架无疑了,且还动用了兵器。不成不成,两口子动手归动手,抄家伙可就没意思了,我得找人来劝架。 这般想着便这般做,撩开衣摆蹬蹬蹬的往对面跑,打算从那处厢房里喊几名小太监。 可转念一想,又觉得不妥亦小白和常鸢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无论这场打架谁输谁赢,都万万是不想被外人瞧见的。况且华帝和太后隔得不远,惊动这两尊大佛的话,事情可就闹大了。 算了,还是我亲自劝吧。 砰砰砰 她原路返回,昂首挺胸的站在门前,曲起指节敲敲门。 等待片刻,发现没人理会后又敲了敲。 谁呀!亦小白暴躁地喊道。彼时,她正准备把和常鸢进行更深度的交流。 我不都说了吗,不用你们伺候了! 慕轻尘清清嗓子是我。 怎的是轻尘!亦小白嘟囔一句,心不甘情不愿的从常鸢身上下来,随手捞过衣服裹住赤条条的身子。 出什么事了?在她的印象中,慕轻尘是无事不登三宝殿的主,就算真的无事她也不敢不理会,否则,这人定要想法子整治她。 出什么事你自己心里没点数吗?慕轻尘一脸的高深莫测,目光黏在她不小心暴露出的胸口 那处有一道红亮亮的鞭痕。 你挨抽了? 亦小白顺着她目光低头,忸怩地扯扯领口咳算,算是吧。 末了意犹未尽道我跟常鸢不久那么回事嘛,你懂的 慕轻尘的心因她这话颤了颤,酸楚胀满整个胸腔。是啊,她懂,她比谁都懂,因为她的爹爹也总是动不动欺打她的娘亲。 后来娘亲实在不堪忍受,在一个月黑风高的夜晚翻出篱笆跑了,没跑出多远又折回来跟她说轻尘,等娘亲回来接你。 她对此话深信不疑,于是就真的眼巴巴的等着,等过春花、等过夏雨、等过秋月、等过冬雪日复一日年复一年 他i奶奶的,都等到穿越了,娘亲还没来! 小白,你受苦了! 我我受苦?亦小白重复着她的话,释然一笑,跟她耳语,苦啥呀,你我同为驸马都明白,不就为了让公主图一乐嘛。 真是越说越心酸! 慕轻尘如鲠在喉,情绪不太稳定,一把抓住亦小白的手小白,我跟你保证,明日就带你逃离这个魔窟,从此以后我们红尘作伴,活得潇潇洒洒! 逃离,去哪?亦小白听糊涂了。 去牛头村! 亦小白!!? 插入书签 第41章 穿越驸马上线 轻尘找你何事? 亦小白回到床间呆了半晌, 脑海中一直回荡牛头村三个字。 问你话呢?常鸢用足尖蹬了蹬她。 让我想想。 别想了,常鸢嗓音清润,指腹在她平整的锁骨来回抚摸,像在抚弦弄琴,咱们刚才到哪了? 言罢,扬了扬小皮鞭。 亦小白充耳不闻, 推开她的唇你说我平日是不是 做甚呀!常鸢露出不满的表情,小脾气也跟着上来,发泄式的挠起亦小白的胳膊和脖子。 亦小白由她闹你说我平日是不是和轻尘走得太近了? 常鸢气得牙根痒痒, 恨不得咬她一口,□□焚身的关键时刻, 爱人居然在思考与发小的亲密程度,这是在膈应谁呢! 这还用问吗!整个帝京谁不知你俩狼狈为奸、沆瀣一气。 亦小白倏然瞪圆了眼睛, 神色仓皇,自顾自的咬起手指。 常鸢挠累了, 停下歇口气, 担忧地问怎么了? 完了完了完了! 到底怎么了? 我觉得轻尘好像对我有了 常鸢的耐心快磨没了有了什么? 有了不该有的感情! 常鸢! 她爱上我了! 常鸢!! 还想带我私奔! 常鸢!!! 常淑故意没等慕轻尘,早早熄掉房内的烛火,睡了。 她是有些认床的,但舟车劳顿也顾不上许多,一挨上枕头便有点去见周公的意思。只是睡得很浅, 一直迷迷糊糊的, 屋外任何一点响动都能使她转醒。 风抚树叶的声音、夜猫踏屋瓦的声音甚至是更夫的脚步声。 平日里忽略的都在这一刻无比清晰。 这不是什么好事,明明眼皮干涩得睁不开, 但就是睡不安稳,她满心无奈,懒洋洋地侧侧身子,指尖触碰到熟悉的柔软和体温。 慕轻尘回来了。 去哪了?她嘟哝一句,像是把冷战的事体忘得一干二净。 慕轻尘睡梦酣然,因她这声吵闹而眉头轻蹙,往她那处靠了靠,胳膊搭上她的腰。 常淑顺势滑进她怀里,舒坦的哼哼两声。 这晚,她做了个梦,梦到她和慕轻尘五年前的洞房花烛夜。她盖着喜帕、穿着喜衣,坐在铺有龙凤呈祥被衾的檀木大床上。 慕轻尘喝得很醉,推门而进时脚步虚晃,嬷嬷们喜笑颜开着,对她谆谆道先用秤杆挑盖头,喻意称心如意。 慕轻尘挣挣手,不情不愿地拿起秤杆,问公主长得好看吗? 殿内登时哄笑成一团您放心,保准您看了心花怒放! 常淑藏在盖头里的脸立马变得火辣辣的,灼热得像要融掉似的。 慕轻尘是一点一点挑开的,自下而上,很轻很慢嗯,下巴尖尖的嗯,丹唇贝齿嗯,鼻子小巧玲珑 到眼睛时,常淑的心一下提到嗓子眼 嗯,明眸善睐。 慕轻尘稍稍舒心,抚抚像在擂鼓似的胸腔,脸上写着我很满意,然而不多久,脸上的笑容就僵了。 公主殿下您和我一位友人长得颇为相似呢。 轻轻尘。她抬眼与慕轻尘对视,一如往常般轻唤。 哇,竟然连声音都很像 轻尘是我呀 哐当! 秤杆脱手,砸到地面,随之而来的还有慕轻尘那声遇见鬼般的啊 常淑陡然惊醒,猛地弹坐起身,惊讶于这一身的冷汗,待看清眼前的物什后方才勉强稳住心神。 好端端的,怎的做恶梦了? 她凤目满是气恼,发泄式的推推身旁的慕轻尘,却在看到腰间的手后软下了心肠。 一边伸手揉捏其手心,一边探出头张望幽幽天色,只蒙蒙亮,空气中还泛有几丝薄凉,估摸此刻将入卯时了。 皇姐。窗外有人在喊她,像是常鸢。 常淑屏息凝神,竖起耳朵细听。 皇姐?又是一声传来。 还真是常鸢。 常淑奇怪她为何起了个大早,怕她有急事,连衣服都没披,直越过慕轻尘下了床。拉开门,站在廊檐下冲她招手。 常鸢来到她跟前,朝里屋遥望一眼,确认慕轻尘没甚动静后,方才将常淑往外拉了两步。 你这是?常淑不解她的疑神疑鬼。 姐,我跟你说件事,常鸢略略迟疑,不太忍心,你可得撑住啊? 常淑??? 常鸢牵过她两只手,贴向廊柱,语重心长道一会你要是双腿发软,记得抱住它。 常淑??? 怎么的,我大华被灭国了吗? 轻尘昨晚来我院子找小白,啧啧啧常鸢说到这气不打一处来,攥攥拳头。 然后呢? 我都哎,我都说不出口,你可晓得她来做甚? 做甚? 来找小白表白! 常淑??? 你是没听到她给小白念的那首情诗,简直恶心透顶,什么红尘作伴,活得潇潇洒洒 常淑??? 而且今日还打算带小白私奔! 常淑??? 我呸,不要脸!还学士呢,竟然敢打我家小白的主意,简直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常淑眼睛一眯,你这么骂我家驸马真的好吗,那本宫岂不是母癞□□?还有,你确定你家小白是天鹅? 怕是你多想了吧,轻尘她自诩清高,看不上小白的。 常鸢委屈了,扭扭身子跺跺脚皇姐,你是在损小白还是在损我呢。 常淑利落道损你! 建州临近帝京,风土人情与之并无差别,照例是因鼓响而作,又因鼓响而息,入夜行宵禁,武侯骑马巡街。 城内最热闹的里坊称光宁坊,虽说街铺鳞次栉比,但比起帝京的东西两市面,还是差得远 慕轻尘毫无玩耍的心思,沉浸在自我反思中无法自拔,她想不通,为何说好的游玩会突然多出常淑和常鸢两位公主殿下,还有一干便衣金吾卫,各个凶神恶煞的,一脸的生人勿近。 她的确计划跟塔珊说道说道,央她把亦小白带上一块,但万万没料到亦小白当时会加一句来都来了,把皇姐和鸢儿叫上一起吧。 实打实的叛徒! 特别是她看自己的眼神,防备中透着嫌弃,嫌弃中又透着防备,我去,要不是我牛头村民风憨厚淳朴,谁愿意带上你这拖油瓶啊。 鸢鸢,我怕,轻尘瞪我! 亦小白为人风流不假,却并不朝三暮四,心底里自始至终都只有常鸢一人,现在是将来也是。就算慕轻尘与她交情匪浅,也不能听之任之强取豪夺! 毕竟老话都说了,强扭的瓜不甜。 常鸢护犊子似的护她在身后,一派有什么事冲我来的模样,没多久又想起慕轻尘性情乖戾且没有人性,怕日后被报复,气势当即弱下去,用肩头撞撞常淑。 意思是皇姐,你可得为我做主啊。 彼时,常淑正抬脚进到一家书肆,在书架前随手拿起一本《女不自强天不容》,扉页上写着全国女人翘首以盼,穆宁长公主强力推荐。 她何时推荐过! 常淑嘴角一抽,把书搁回原处。 哼,要不是我叫轻尘傻了,本宫指定让她把这书肆给烧了! 你莫去招惹她。她对常鸢道。 是她嚣张到上门来抢人!我那不叫招惹,叫正当防卫。 话刚说到一半,慕轻尘跟了进来,身旁是塔珊和两名突厥侍卫,他们像狗皮膏药似的粘着慕轻尘不放,一路粘到角落,陪慕轻尘翻弄文房四宝。 分卷(31) 常鸢赶紧牢牢挽住亦小白的胳膊,怕她一不小心又被慕轻尘盯上。 皇姐,你都不伤心吗? 何来伤心一说? 轻尘变心了呀。 她不是变心,只是脑子傻了。 常淑嘴角微翘,笑而不语。 她私奔都能想得出来,还有什么做不出的,你就不怕她跑了?常鸢替她着急。 她跑不了。常淑好整以暇,透过书架的镂空菱纹看了慕轻尘一眼。 常鸢木木的,经她的示意看过去,就见慕轻尘正拿起一纸镇翻来覆去的把玩,很是心不在焉。 而一旁的塔珊则蠢蠢欲动,挪近一点,再挪近一点,最后给慕轻尘塞了一件物事,距离太远瞧不真切。 从她们这处看过去,只能看见塔珊的背影,以及她藏在身后的两只小手,其十指无处安放,不停地搅弄。鞋跟也时不时的互相摩挲。 好像很紧张。 常鸢蹑手蹑脚的一步步靠近,听塔珊吞吞吐吐道我们突厥没你们中原扭捏,喜欢便是喜欢,不喜欢便是不喜欢慕轻尘,本公主喜欢你!你不是喜欢孩子吗,我跟你生,别说慕糖醇了,慕头人我都给你生出来! 咔。 常鸢身形一晃,歪了脚脖子。 她疼得龇牙咧嘴,摇摇摆摆间招来亦小白扶住她。 再一看她的好皇姐,还在那优哉游哉的挑选书册。你家驸马红杏出墙了你知道吗? 转念一想。明白了。她皇姐是顿悟了,不信你看她选得书。 《所有失去的,终将以另一种方式归来》 传奇女人惠翼皇贵妃,鼎力推荐。 插入书签 作者有话要说 有几个坏人居然猜到我会往私奔上写,厉害厉害 第42章 穿越驸马上线 常鸢原路返回:皇姐, 你就不管管吗? 常淑从书里抬起头, 疑惑不解的微挑眉梢,有风穿堂而过,拂动她的发尾。 常鸢忍着脚踝的刺痛, 指了指塔珊:这小妮子准备给你戴绿帽子呢! 常淑翻页的手顿住, 看了看一脸认真的常鸢, 又看了看角落里的塔珊和慕轻尘。 骗你我是小狗。常鸢发誓道, 将才我凑上去,听到塔珊跟轻尘说要给她生个木头人。 木头人?突厥也太神通广大了吧!这玩意儿都能生出来?亦小白嘴巴张得能塞下个鸡蛋。 常鸢拍她肚子,嘱她别打岔。 亦小白左耳进右耳出,沉吟一瞬, 煞有其事道:我觉得我又发现了商机! 商机你个头!掉钱眼儿里了你!我跟皇姐商量正事呢, 你别插嘴!常鸢瞪着双眼, 目光炯炯。 她想不明白亦小白的脑回路为何这般清奇,时时刻刻都在琢磨赚钱, 眼下的重点难道不该是塔珊对有妻之妻存有非分之想吗? 亦小白碰了一鼻子灰, 暗暗翻了个白眼, 一扭头去了柜台,打算和掌柜的探讨国民经济命脉的主导力量对纸质行业的影响。 常鸢没阻拦她, 一颗心全悬在自家皇姐的婚姻危机上:皇姐,是可忍孰不可忍,这简直是在太岁头上动土! 那轻尘是怎么拒绝的? 压根儿没拒绝,捏着塔珊给她的定情信物就没撒过手! 没拒绝!定情信物! 常淑捡出关键词,绕出书架, 把目光认认真真的循过去,果然看见握在慕轻手里的红绳。 慕村姑轻尘没想到塔珊突然来这么一下,要知道她以前也就只暗恋过隔壁村儿的田二娃,因为他家是方圆十里最有钱的,一天三顿都有红薯吃,偶尔还可以吃顿萝卜和甜瓜。不像她,一日只能吃一顿,还顿顿馊馒头。 所以那时她就暗下决心,以后嫁人,一定要嫁个家里能吃上红薯的。 你喜欢我? 嗯。塔珊害羞的回应。 那你家有红薯吃吗?这是温饱问题,必需强调。 塔珊水汪汪的眼睛眨了眨,犹豫着摇摇脑袋。 那我不能嫁给你。慕轻尘把红绳在指尖缠了一圈,触感清清凉凉的,像是丝绸。 塔珊听完就急了:是担心穆宁长公主阻难吗? 跟她无关。慕轻尘摆摆手,用你连红薯都吃不起还想娶我的眼神看她。 塔珊像是看懂她眼底的深意,脸色平和下来:我们突厥种不出红薯,不过我们猎大雁,吃肉。大雁的肉可好吃了,劲道。不想你们大华,牛不能吃、马不能吃,总是吃羊肉和鱼脍,又腥又膻。 慕村姑听得流口水,却仍不忘坚守底线:比红薯还好吃吗? 当然! 那,容我考虑考虑。 慕轻尘陷入沉思,小算盘打得啪啪响,心道,亦小白这个经济保障我是指望不上了,不过塔珊是个不错的第二人选。 不光有钱,还有凶巴巴的突厥卫,在提供经济保障的同时,还能保障逃跑路上的人身安全。 这样一盘算,倒是比亦小白那纨绔子弟靠谱多了。 考虑好了吗?塔珊心头小鹿乱撞。 慕轻尘铿锵有力地答:我跟你走,不过需依计划行事! 塔珊只叹幸福来得太突然,有种被太阳女神和月亮女神同时眷顾的惊喜,激动得原地蹦跶。后又担心太引人注目,强摁住心间鼓囊囊的躁动,磕巴道:什么计划。 计划哪能随口而出,必须保持神秘感才行,慕轻尘靠到她耳边:今晚亥时三刻,驿站水井边见。 塔珊小鸡啄米似的点头,扳起手指数着亥时三刻距离现在还有几个时辰。 对了,这红绳是干嘛的? 塔珊眸心颤颤,嗫嚅道:在我们突厥的传说里灵魂是红色的,红绳即代表我的灵魂,你将它系在手腕上,你的灵魂就与我的灵魂牢牢相连,永生永世不离不弃。 慕轻尘听得后脊梁直冒凉气,觉得瘆得慌。前日送她招魂幡,今日送她缚魂绳,咋滴,你们在跟阎王老爷攀亲戚吗? 抬起眼时,正见塔珊撅起小嘴望她,眼里满满当当都是期待:你 她佯装不经意地瞄了红绳一眼,视线最终落在慕轻尘的手腕:系上吗? 系上不怕见鬼吗? 晚点再系吧。 塔珊局促地掂掂脚尖,像是只受伤的小兔子:可是 轻尘,本宫挑了两本书,你帮本宫瞧瞧。常淑插i进她们的对话,修长的胳膊环上慕轻尘的腰,塞给她两本书册,余光则在塔珊身上来回。 大字不识的慕村姑轻尘登时警铃大作,生怕暴露自个是穿越来的事实。 惶惶然的翻翻书册:还还行,就它们吧。 岂料常淑神色一变,皱眉了。 还行?怎么可能还行,她特意挑了两册俗本,一本叫《都挺好》,一本叫《都不好》。 以往碰上此类书册,慕轻尘都会嫌弃她不争气,亲自为她重挑,怎的这次偏偏说还好了? 常淑狐疑地打量她:本宫倒认为差强人意,不如你亲自为本宫重新挑吧。 我大字都不识一个挑什么挑。 公主淑儿你喜欢就好。 常淑胳膊暗暗运劲,在慕轻尘腰侧,掐上一掐:本宫不喜欢,想让你挑! 她的语气锐利至极,像是寒光毕现的利刃。 慕轻尘忙不迭的应诺:好好,重挑。 她一个旋身,脱离常淑的魔爪,选了两本《女训》和《女诫》回来。 常淑嘴角的弧度沉了一沉,冷冷地盯着她。这什么意思,是嫌弃她不端庄不得体了!? 哼! * 常淑又开始和慕轻尘冷战了,而且这次态度坚决,十头牛都拉不回来。 具体的表现在,不和慕轻尘说话,不和慕轻尘同乘一辆马车,甚至不愿和慕轻尘同走一条街。 而慕轻尘全程委屈。 在回驿站的路上,亦小白与慕轻尘并肩而行,问:你和皇姐怎又吵架啦? 慕轻尘仰头望天,感慨道:哎,犯了没有文化的错呀!! 在她的印象里,好书都是又厚又重的,整个书肆就属《女训》和《女诫》最厚实,所以她才挑给常淑,谁成想,碰到了常淑的逆鳞。 亦小白: 你不哄哄? 慕轻尘诚然道:哄还是要哄的。 于是乎,她鞋尖一拐,去寻了家食肆,买了一份鱼炙。 这几日相处下来,她发现常淑很爱吃鱼炙,理由是不会太腻。 回来时,常淑正坐在院子里的竹棚下乘凉,竹架之间攀满爬山虎,疏朗的阳光将叶子照得透绿,叶脉隐隐可见。 慕轻尘把食盒搁在桌案前,跪坐于常淑对案,掀开盒盖,释放鱼炙的肉香。 吃吧。 常淑很是孩子气,用桃花扇遮住眼,不愿瞧她。 慕轻尘无奈,嘱初月姑姑拿两副竹筷来,言罢才将食盘挨个捧到常淑手边,再次重复道:吃吧。 她嗓音低醇,像是轻叹。 本宫不吃! 若是不吃,晚上要饿肚子。 饿着就饿着,反正你嫌弃本宫。 我一个没见过世面的村姑,哪有资格嫌弃别人呀。 慕轻尘答非所问:这顿饭不一样,你多少要吃点。 常淑移下扇子,露出黑溜溜的眼珠,仔细端详鱼炙,和以往的并无差别,白白的卷卷的,边缘有淡淡的焦黑:骗子,明明没有不一样。 它意义特殊。 常淑被她唬住了,乖乖巧巧地坐正身子,静待下文。 却见慕轻尘不再开口。 她没忍住,追问道:什么意义? 它是 散伙饭!! 慕轻尘已经向驿长打听过这些年的迁宫路线。一出城,便是孟河,为确保华帝的安全,金吾卫都尉一直主张沿河道行进。一来视野开阔,能以防埋伏,二来,便于饮水和休息。 她在牛头村总爱去河边捕鱼,因此熟悉水性,届时她会假装失足落水,被河水冲到下游,然后让塔珊提前安排好人接应她。 之后她找个地方躲上一段时间,等到塔珊和她父王启程回突厥那日,再与之会和。 夜。亥时三刻。驿站后院。水井旁。 慕轻尘撩开衣摆,坐在井沿边,将此计划一一说与塔珊听。 塔珊感动得几乎掉下眼泪,睫毛闪动道:轻尘,想不到你为了和我在一起,甘愿冒这等险,吃这等苦。我以月亮女神的名义起誓,我会一辈子爱护你! 慕轻尘: 你是穆宁长公主的驸马,华帝是断然不会放你跟我走的,落水这法子好,你在众目睽睽下假死,自然而然的逃出升天,嘻嘻,怪不得大家称你为学士呢,就是聪明。 这一点塔珊没说错,她自个儿也发现了穿越过来之后,脑袋瓜顶好用,什么坏主意都能想出来。 只是我总感觉哪里不妥当 哪里不妥当?说说。慕轻尘警惕地回望漆黑的四周围。 塔珊冥思苦想一阵:不知道,就你们中原那话怎么说来着哦,对,十全九美感觉差了一美。 塔珊竖起食指。 没文化的慕村姑显然没听懂这高深的成语,抓抓后脑勺,一拍大腿站起身,豁出去道:管他呢,就这么定了! 塔珊被她潇洒的姿态震住了,脑子一热:就听你的!为爱痴狂一把! 第43章 穿越驸马上线 第二日的天空一丝云也没有, 又蓝又透, 阳光不受阻拦的直直打下来,天地一片金灿灿,清晨的凉爽被驱散了干净。 慕轻尘一阵阵发热, 口干舌燥的, 翻身下床, 到桌边倒了盏茶咕咚咕咚的牛饮。 常淑掀开床帐, 睡眼惺忪道:别喝隔夜茶,一会要闹肚子疼。 忽尔想起还没与慕轻尘和解,放下帐子丢下句:疼死你活该。 慕轻尘全然没在意,捧着热乎乎的小脸望向窗外, 嗯, 晴空万里, 风和日丽,看样子是个宜逃跑的黄道吉日啊。 她喉咙溢出一声低笑, 眉眼俱都弯弯的, 开始畅想未来的美好生活。 不知突厥是什么样子的? 曾经有个秀才进京投献路过牛头村, 跟她讨了碗水喝,一边喝一边跟她说起突厥, 说那里有沙漠也有草场,部落皆逐水草而居。无论男女都马术精湛,亦都能上马打仗,还有特别好吃的牛肉干。 她一听就特别憧憬,低头看着脚边的小草, 幻想它们一根接一根,一根接一根向远方蔓延,一直蔓到天尽头。 然后她骑着一匹小白马,一手握缰绳,一手扬马鞭,在这片广袤无疑的草场上驰骋,迎面来的风扬起她的长发 哇,光想想都美得冒泡泡。 慕轻尘,本宫跟你说话呢!常淑一把掌落到桌上。 慕轻尘抽回神思,一片茫然中发现常淑不知何时已换好裙衫,来到她跟前。 我走神了。 常淑半信半疑,弯下腰身,与她鼻尖抵鼻尖,不厌其烦的重复刚才的话:你在想什么? 没有还有点困,坐这发会呆。 发呆需要一直坏笑吗?常淑一针见血。 分卷(32) 慕轻尘转过脸,盯着铜镜里的自己,别说,还真是。她立马放平嘴角,含糊一句:驿站闷,今日就要重新出发了,我想着开心。 常淑直起腰身,浓黑的眼珠似笑非笑,伸出手指戳她的脸,好似想给她戳个酒窝出来。 近两日可有想起什么来吗? 慕轻尘疑惑一瞬,方才明白常淑问的是她失忆的事:有,有一点,一点点,不多不多。 比如? 呃都是些零零碎碎的小片段,具体的还说不上来。 常淑刚燃起的希望破灭了,捏捏慕轻尘的耳垂:还是那句话 我明白我明白,若惹出幺蛾子就割耳朵! 割就割!反正我就要逃之夭夭了,看你到时候割谁! 晓得就好。常淑欣慰道。 临走时,仍旧不放心地斜睨了慕轻尘一眼。 不知是不是她太疑神疑鬼,眼皮一直跳。 * 驿长没说错,出了城门果然是孟河,河面宽阔,淡而澄澈,隐隐还有鳞光闪闪的几尾鱼三三两两的凑在一起。惹得慕村姑轻尘一时技痒。 华帝的御驾在最前,车厢宽敞又华丽,配有四匹雄壮的大宛马。 他咳嗽两声,传出道口谕,金吾卫都尉很快来到他的车厢前,与他请安。 华帝说出找他前来的原因打算不再沿孟河行进,而是抄近道。 都尉不依,从马背上下来,打躬作揖,以担心安全为由,恳请华帝收回成命。 这一下事情可闹大了。人马皆停了下来。 常淑的七香宝辇位于整个队伍的中央,与御驾之间还隔有太后、塔阿图、塔珊的车马,实在摸不清前方的事体。 慕轻尘毛遂自荐,寻了个由头前去打探,不等常淑同意,一夹马腹,去了。 回来时面上隐有愁容,像霜打的茄子。 塔珊卷起竹帘叫住她,问她究竟发生何事? 慕轻尘无精打采:陛下欲要改道。 呀!?塔珊比她还意外,探身望着御驾边的金吾卫都尉,慌不择言道,要不,就在此处落水? 不妥。 此处是孟河上游,地势平坦,水流亦静缓,落水之后很难将她冲走,金吾卫个个武功高强,说不定一人一个凌波微步便能把她从河里捞回来。 可是 再等等。 慕轻尘没多逗留,咄了一声,骑马回到七香宝辇旁把消息说与常淑和常鸢听。 正说的起劲呢,金吾卫都尉忽然重新上马,挥动红黄色的三角旗,示意继续前进。 原来是虚惊一场。 慕轻尘长吁一口气,紧张的心情慢慢平复,向回眸看她的塔珊不动声色地眨眨眼。 你和塔珊常淑故意拖出个长调,倒是相见恨晚呐。 后四个字说得颇有深意。 常鸢从窗口钻出脑袋,咬牙切齿道:哼,轻尘,你堂堂学士,居然和亦小白一个德行。朝三暮四。 亦小白: 我乖乖巧巧的骑马也招惹到你了? * 时间一点一点过,太阳一点一点往上攀,恍恍惚惚中竟甩开东山头一大截,火伞高张。 浩浩荡荡的车马行入孟河中游地界,这处是个微微的缓坡坡,河水流速颇急,像个兴奋的孩子,叮叮咚咚而去。 嗯,是个跳河的好地方! 只是何时开跳呢? 阿呀,不行了不行了!亦小白呜呼哀哉地叫嚷,太阳太热了太热了! 她像片失去水分的芭蕉叶,软塌塌地垂着脖子垂着腰,眼皮一阖上便栽倒在马背上。然后伸手一阵摸索,在马鞍边摸到一水囊。 呜呜,水喝完了。她把娇生惯养发挥得淋漓尽致,尘尘,我要喝你的。 慕轻尘灵机一动,计上心头,摘下水囊直往嘴里灌,三两下便喝成底朝天。 我也喝完了。她把水囊倒提着抖了抖。 啊啊啊,你个小气鬼!喝你点水又不是喝你血。亦小白忿忿不平,两只眼睛死死瞪她,仿若有深仇大恨一般。 慕轻尘摊摊手,故意逗她。 亦小白没力气和她纠缠,舔舔干涩的唇,试探性喊了声鸢儿。 不出所料,常鸢根本不搭理她。 这对一驸马来说,简直是莫大的悲哀。 慕轻尘见时机已到:好啦,她歪过身子,拍拍亦小白,咱们就在河边,你还怕被渴死不成,把你的水囊给我,我帮你打水来。 我不,河水有腥味,我喝不下!亦纨绔小白果断拒绝。 慕轻尘: 你个挨千刀的!竟敢破坏我的计划。 她双眼一眯,语气寒凉刺骨,一字一顿道:必须喝! 亦小白最怕她这样,好似下一瞬便要送她送去见阎罗王,弹坐起身,诚恳道:喝喝,我这就去打水,这就去。 说完衣袍飞扬,应声下马。 站住!慕轻尘杀来一记眼刀,说了我去就我去,给我回马背呆着! 慕轻尘严重怀疑亦小白是老天爷派来考验她的,为求心安,特地警告她:不要轻举妄动,不然,就把你的水囊扔掉,渴死你! 亦小白: 河水真是一神奇的东西,远远望去死气沉沉的,凑近后才发现水下有一簇簇柔嫩的水藻,像棉絮一样,软绒绒的。 水陆相接之处的泥地里,还嵌有无数颗大小不一的石块。 慕轻尘不禁念想起那些年在河边洗衣服的日子。苦,却快乐着。可惜呀,都是回不去的从前了。 哒哒。 马蹄磕响硬邦邦的石块。像某种仪式的前奏。 慕轻尘取出藏在算袋里的一根绣花针,暗道一声,再见了常淑! 噗! 绣花针刺破马背,狠狠扎进马儿的皮肉。 马儿吃疼,猛地扬起前蹄,一声长鸣划破静谧的长空。 声音如雷贯耳。 所有人都吓了一跳,悉数循声回头,霎时惊得脸色煞白! 但见马儿在河水中疯狂的扭动跳跃,仿若魔障一般,踢出一片片巨大的浪花。 而慕轻尘紧揪住缰绳,不知所措着。 金吾卫都尉最先高喊:马受惊了,小心周围有埋伏!保护陛下!保护驸马! 马不会无缘无故受惊,除非是逼人的杀气或者遭受重击。 彼时,常淑已跳下马车,朝慕轻尘急急奔去! 金吾卫们觉得这一幕分外熟悉 哦,对,慕驸马月初不慎落入望月池,长公主殿下也是这般不要命地跑过去 都尉一个头两个大:还愣着做甚,救人啊! 金吾卫们洞心骇目,迅速分拨出一队人马,缀上常淑。 场面一如之前,焦头烂额叫叫嚷嚷。 而马儿早已跃出五六个马身,眼见着就要跃进池中央。 慕轻尘估摸差不多了,深吸一口气,两手一松,以极尽翱翔的姿态栽进孟河。 在被清凉包裹住的那一瞬,她感怀道,美好生活,我来了! 随之而来的还有常淑的惊呼。 慕轻尘一直在往下沉,像个睡在摇篮里的婴孩,在水中轻轻摆荡、轻轻摆荡 她慢慢地睁开眼,看着水面的亮光越来越远后,兀自翻了个身,准备顺着流势游向下游游向下游向游 靠! 怎么游不动! 她不服输,拼命地扬起手臂蹬起狗腿还是游不动!!? 啥意思啊!关键时刻掉链子啊! 一只乌龟耷拉着眼皮,慢悠悠的路过她,又慢悠悠的折回来停下,幽幽静静的眼底写着是不是傻,你他妈根本不会游泳! 慕轻尘惊骇不已,靠靠靠!原主居然是他妈个旱鸭子! 坑爹啊!!! 第44章 穿越驸马上线 慕轻尘的咽喉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扼住, 不停的呛水, 直呛得她脸涨红。 渐渐的、渐渐的她已没有力气扬臂蹬腿,只能在水下本能挣扎。 意识随之模糊 她下坠得也越发厉害 一只胳膊圈住她的腰身,纤细却有力, 触感分外熟悉。慕轻尘的眼皮撑开一条缝, 看到了常淑焦急的眉目。 常淑倾过身子, 含住她的嘴巴, 渡来几丝空气,带着她朝水面游去在探出水面的那一刻,她眼前一黑,彻底睡了过去。 这一觉睡得并不安稳, 一会觉得常淑在猛力按压她的胸腔, 按几下就来吃她的嘴巴, 反反复复好多次。一会又觉得天地摇摇晃晃,耳边满是车轱辘的吱呀声, 估摸被抬进了马车。 幸好常淑就在身边, 与她十指交握, 一直不曾松开。 她安下心,稳稳当当的睡了, 还做了个梦,梦里她回到嘉盛十年的四月初三。 那日的天空比任何时候都要晴朗,空气中有微风、有鸟语、有花香。 她从小床里爬起来,推推睡在破毛毡里的阿娘:阿娘阿娘,今天是我的生辰, 你答应给我买只烧鸡的。 阿娘不耐烦的背过身:怎又长大一岁了! 阿娘,阿娘。她绕到阿娘对面,继续推她。 哎呀烦死了!阿娘掀开被子气呼呼地骂她,气呼呼地穿衣,走出破落院子的门。 她想,阿娘定是给她买烧鸡去了,于是从地上爬起来,挪到石阶坐着,双肘撑膝,双手捧脸,一瞬不瞬地盯着门瞧。 没多久娘阿便回来了,把五个热腾腾的馒头扔到她脚边。 呜,阿娘,我要吃烧鸡。 阿娘瞪她一眼,回屋打开衣橱,将衣服一叠叠抱出来,再用一块方布包好。 只有馒头,爱吃不吃,你满五岁了,就吃五个馒头,别的没有! 可是 可是什么!阿娘踹了一脚凳子。 可是我今年六岁了。 阿娘手里的活没停,拎起方布的四个角系好,裹出一鼓鼓的行李,再背到背上。 阿娘,你要走吗?她把下襟拢成一个兜,将馒头一一拾捡进去。哎,馒头就馒头吧,总比吃了上顿没下顿的好。 去赌坊阿娘眼神躲闪,心虚的丢下一句。 什么时候回来呀? 阿娘浑身一震,转头看她,大概是因为她从没问过这种问题。 去去就回。 会给我买烧鸡回来吗? 赢了钱就买给你阿娘的眼眶忽然红了,踩着石阶来到她跟前,看她捡馒头。 轻尘,阿娘很少温柔的唤她,等馒头吃完了,就到前院去,找你爹和阿嬷阿翁,你是个聪明的孩子,他们会喜欢你的。 阿娘不喜欢我吗? 阿娘也喜欢你的。 那阿娘什么时候回来接我呢? 阿娘摇摇头:阿娘也不知道,或许下个月,或许下一年,或许很多很多年 我晓得了,阿娘一定会有回来的那一天。 阿娘没回答,揉揉她发顶,哭了。一边哭一边起身,在跨出门槛时,回头冲她笑。 笑容里是浓得化不开的苦涩。 她也给阿娘回了一个笑:早去早回。 然后她阿娘就走了,她便开始吃馒头,一口气吃掉两个,午时又吃掉两个,太阳落下时吃起最后一个,吃着吃着一浑身酒味的男人闯进院子。 她怕他是来抢馒头的,于是把剩下的小半块揣在怀里,一脸防备地看他。 男人没注意她,脚被篱笆拌上一跤,摔进枯草地里,哼唧两声后再没动作。 亦小白一宿没合眼,眼眶乌青,在床边抓着慕轻尘的手不放:呜呜呜,没想到尘尘为了给我打水连命都可以不要,都怪我,都是我的错,从现在开始我再也不喝水了。 常鸢叉腰吼她:不喝水?你是准备成仙,还是准备让我守活寡呢! 尽说风凉话啊!尘尘现在生死未卜,我没心思跟你儿女情长! 生死未卜? 常淑: 林渊不都说了吗,一切安好,只是受惊过度,睡着了而已。 你!常鸢上前一步,好你个亦小白,慕轻尘比我重要是不是,为了她你连媳妇都可以不要! 别吵了!常淑不知第几次打断她们二人,不过这次的口吻更强硬。 初月姑姑打帮腔,蹲了一个礼,搬出林渊的话来,说是慕驸马需要好生歇息,若醒了,奴婢立刻派人来通禀,您二位也劳心一晚上了,回房缓缓神吧。 赶人的话说得明明白白,常鸢不好多留,拉住亦小白的胳膊往外拽,拽得亦小白哭天号地的,一口一个我不走,就让我陪着她,她若是熬不过这一劫,我就陪她去。 常淑: 初月姑姑嘴角一抽,招呼侯在外头的小宫婢,同她一起帮衬常鸢一把,硬生生地拖走亦小白。 一路拖到院中央。 常淑生怕有变故,赶紧合上房门,眼不见为净。 她是有些累的,昨日急急忙忙赶回驿站,一直忙碌到现在,还要应付前来探望的众人,看着他们或真心或假意的问候,疲惫至极。 她摁摁发涨的额角,坐上床边的脚踏,小心翼翼描绘慕轻尘眉梢,眼底尽是怜惜。 分卷(33) 忽然窗外传来一声破锣般的凄厉喊叫 尘尘,山无棱,天地合,乃敢与君绝! 常淑: * 睡梦压得人喘不过气,慕轻尘有点喘,挣扎着醒来。 第一眼看到的是高高悬起的床顶,她眼皮又沉又重,踉跄起身,静静地坐着。 密布在额头的冷汗滚进眼睛,辣辣的,疼得人牙关打颤。 她许久才缓过气来。 彼时,游移不定的神思也刚定住,记忆如潮水般涌来。她想起她故意坠入孟河,为得是逃离常淑,再往前,又想起塔珊告知她倾慕之意,赠她系魂绳还有还有,她是穿越来的 哦,对对对,她是穿越来的,来自牛头村。 嘶,好像有哪里不对劲啊? 她仔细想了想,没想出个所以然来。 哎哟,是不是在河里不小心让脑子进水了? 她甩甩脖子,瞥见枕边趴着一个人。 脸白白的,睫毛长长的,较好的面庞透出疲惫,鼻息很轻柔等等,这人有点眼熟。 妈呀!是常淑! 为何还是常淑? 说好的逃跑呢?是不是没逃掉! 慕轻尘手足无措,发现这间屋子也分外眼熟,咋那么像建州驿站呢? 她屏息凝神,四下打量着,沉吟良久才终于接受现实这就是建州驿站。 * 院子里。 石桌还是那个石桌,凉棚还是那个凉棚。记得昨日她和常淑就是在这吃的散伙饭,本以为此生都不覆相见,所以她吃得甚是难受,心尖涩涩的,喉间干干的,鼻尖酸酸的 现在想想,酸个屁,计划失败一朝回到解放前。 她急得团团转转,下定决心必须逃,甭管有计划没计划,先逃就对了,她的耐心早就消磨殆尽,没那闲工夫重新等待时机。 说干就干,她走到墙下,仔细观察墙面,从左墙根观察到右墙根,再从右墙根观察到左墙根,最后选定位置。 就这了,她拍拍墙中央,发现这一区域的砖头码得或凹陷或凸起,多么明目张胆的豆腐渣工程呀。 话不多说,翻出这面墙再说。她撩开袍角,抬脚踩上凸起,三两下骑上墙头。 恰逢一阵微风吹来。 她晕霭的眼眸霎时重获清明,一串问题在脑海里蹦哒出来我是谁?我在哪?我在干什么? 再一低头 靠,我怎么爬这么高的!? 慕轻尘自幼恐高,儿时,小伙伴们爬树掏鸟窝总是不带她,理由是她一上树就哆哆嗦嗦腿发软,像只树袋熊一样,抱住树干好半天才挪一寸。 淑淑儿慕轻尘吓坏了,趴下身子,双手死死扣住墙沿。 淑儿,你在吗 该死的,为何眼下一个人也没有,平日里明明一大堆宫人跟屁虫似的黏着她不放。 有没有人呐,救命呀! 总是神气活现的慕轻尘,此刻像一只抖抖瑟瑟的小猫咪,缩成一团,嘤嘤的呼救。 再不来人,本驸马就要被风干啦!! 常淑闻言,从睡梦中醒来,一抬眉便瞧见慕轻尘不见了,未做犹豫,欲要出门去寻。因为身子起得太急,眼前染上几片黑醫,眨眼的功夫又尽数褪去。 她缓步向前,来到廊芜下,咦?墙头上好似趴着个大耗子! 淑儿,你可来了,我叫你许久,你怎的不理我!慕轻尘双唇惨白,一脸幽怨。 原来是慕轻尘。常淑放下心。真要是个这么大的耗子,估计也是成精的,她可应付不来。 你爬那么高做甚?不是恐高吗。 不愿低下高贵头颅的慕轻尘撒谎道:我上来抓耗子! 常淑: 果然,慕轻尘的嘴,骗人鬼! 那你抓住了吗? 还还没 行,我回房接着睡,你继续抓。常淑转身往回走。 别别别!淑儿!好淑儿! 常淑顿住脚,云淡风轻地问:还有何事? 你帮我找把梯子来吧我要下墙来。 耗子都没抓到一只,你有脸下来吗? 有慕轻尘弱弱道。 常淑: 第45章 番外相识(2) 常淑近来心情烦闷, 一连几日都未见笑颜, 也闷闷的不爱出呼兰殿。 除了每天去枫和宫向太后晨昏定省外,她哪都不再去,缺了弘文馆的功课也不在乎。 宫人们个个如惊弓之鸟, 伺候起她来格外小心。 初月姑姑看在眼里急在心里。 公主, 院内的小雏菊一夜间全开了, 您不去看看? 常淑安坐在书案后, 捧一本《诗经》恹恹地读,读来读去连页都没翻而且书还拿倒了。 不看。她心不在焉地回答。音色微不可闻,甚至不带一丝起伏。 初月姑姑庆幸自己还没到眼花耳聋的地步,否则是万万听不见的。 听说梨园又出了新曲儿, 还有新舞, 奴婢把她们招来, 给您解解闷子吧? 不闷。 初月姑姑: 一脸的生无可恋,还叫不闷? 那便吃点东西吧, 尚食局刚送来的糕点, 厨娘们手巧得很, 甚是好看她朝捧着食盒的宫婢打了个眼色,示意她将食盘取出来一一搁好。 不吃。常淑把手里的书往上抬了抬, 遮住眉眼。 初月姑姑晓得,那是她心烦意乱时才有的小动作。 哎,罢了罢了,不吃就不吃吧。 她叹息一声,将食盘挨个拾掇好, 尽数搁回食盒,携宫婢退了下去。 翌日,常鸢一边甩着披帛一边蹦跶到常淑跟前,彼时,其正在花圃边,执一葫芦瓢给小雏菊浇水,目光所及之处,黄澄澄一片,明亮又醒目。 皇姐?常淑歪起脑袋喊她,见她不应,伸出手在她眼前晃了晃。 常淑涣散的眸心恢复清明,惊讶常鸢不知何时来的。 皇姐你怎的了? 没事。她还是惜字如金着。 常鸢嘴角往上一斜,指指脚下道:你一桶水全浇在这处了,还叫没事?这朵小雏菊都快淹死了! 常淑低头看过去,呀,还真是。 常鸢嘿嘿一笑,故意顿了一顿:皇姐,你是不是病了? 没病。 你肯定是病了!宫里的人都在说! 都在说?常淑收回迈出的脚步,回身看着她。 说本宫什么? 说你常鸢跳开几许,拔高声音道,得你相思病! 你!常淑又恼又羞,她堂堂长公主居然被扣了这么大顶帽子,女儿家的脸面还要不要了。 鸢儿,看我不缝上你的嘴!她把葫芦瓢扔进木桶,擀上袖子去抓常鸢。 常鸢见势不好,跳进花圃,兔子似地窜远了,抵达到对岸还不忘回头吐舌头。 直气得常淑脑仁疼。 相思病? 笑话! 她怎会思念一个欺i辱她的混蛋,光想想都能生出一肚子气,竟敢拿棍子抽她,还骂她是野猪,简直胆大妄为无法无天。 她何故日日低迷,还不是受此大辱无从宣泄。 找,必须找到这混蛋,然后将她丢进刑部,受那千刀万剐抽筋剥皮碎尸万段之苦,再株连她九族! * 阿嚏。 慕轻尘冷不丁地打了个喷嚏。 位于学堂上首的夫子被迫停下,愠怒地瞪她,下一刻,堂内响起他浑厚的嗓音:慕轻尘,你对老夫的讲授有何异议呀? 慕轻尘: 我课都没听,能有啥异议。 老夫问你话呢!他把教尺狠狠砸在案角。 学子们皆浑身一震,视线全凝在慕轻尘一人身上,偶有两声嘲弄。 慕轻尘没辙,咂咂嘴,费了好半天功夫才站起来,余光往右瞥了瞥,想问问亦小白夫子讲到哪里了,却见其藏在书后的脑袋一磕一磕的,嘴边还挂有两滴亮晶晶的口水。 可恶,关键时刻总是打瞌睡! 慕轻尘: 夫子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怒上心头,牙齿咯咯响,拍案而起:亦小白! 亦小白猛地弹起身,打出个大大的呵欠:嗯?下课了? 下你个头!饱读圣贤书的夫子话一出口便愣了,天哪,他洁身自好多年,从没口无遮拦说些污言秽语呜呜呜,今日算是晚节不保了呀。 你们两个他整个人抖若筛糠,你们你们 他一口气噎在咽喉,两眼一翻,直挺挺地倒了下去。 * 皇姐,听说了吗,国子监的康夫子被气晕了。常鸢在御花园里荡起秋千。 谁气的他? 慕国公家的小女慕轻尘,听说向来桀骜。 嗯,十六岁破格入太学院那个,略有耳闻。常淑云淡风清,一笔一笔的勾勒画像。 坊间传闻她长相极好,比子珺还要美上几分,父皇赏识她,外朝都在议论,猜测父皇要让她尚主,慕国公为此推了好几门说亲咦,皇姐,你说她尚的主,会不会是你? 常淑笔尖一滞,凝眉沉吟。 这话说得不无道理,父皇共有五位公主,她最年长,已至适婚的年纪了。 呀,常鸢跳下秋千,如此一来,向子屹可如何是好 他与本宫何干?她打断常鸢的话。 皇姐你可真绝情,向子屹倾慕你多年,谁人不知谁人不晓,何况你不也赠他荷包了吗? 那是他捡到不肯还我! 她不想提及烦心事,话头一转,让常鸢来瞧她的画:像不像? 常淑糊里糊涂的:皇姐,你画得谁呀,我好像在哪见过? 笨,在骊山被我教训的那人。 是她?皇姐你画她做甚,想交给京兆府去找人。我看算了吧,她欺负你,你不都欺负回去了嘛。 正说得起劲时,她们的母妃惠翼笑颜如花的来了,她摆摆手免了她们礼,拉住常淑的手说:淑儿,你父皇召你,快些去吧。 父皇有说何事吗?您竟这般开心? 你呀,鬼机灵,惠翼点她的鼻子,那慕轻尘可听过?她气倒了国子监的康夫子,你父皇正传她问罪呢。 问她罪,牵扯我去做甚。 哪能真问她的罪,不过做做样子,你父皇呀一直想让你俩见上一见。 常鸢惊喜道:我就猜到她会是皇姐的驸马! 常淑一记眼刀杀向她:闭嘴! 常鸢嘟起嘴:呜,母后,皇姐凶我 * 太极宫分前朝、中朝和内朝,各有主殿,华帝下了早朝便会前往内朝的宣笙殿批阅奏章。 慕轻尘由人领着,上到那数十条台阶之上,再怀揣忐忑的心情跨进殿内,绕过富丽的前殿,来到富丽的中殿,终见到了穿得已无法用富丽来形容的华帝。 她跪身叩拜,良久都未得他一句平身。 无所谓,跪就跪着呗,只要不挨罚不挨骂,怎样都行。再说了,地毡子厚实,膝盖一点也不疼。 不过四周围太静了,惹人紧张,只有华帝哗啦哗啦翻奏折的窸窣声。 常淑是从偏门进的殿,小太监竖起食指,向她比出一噤声的手势,在一镂空的八折屏风后停下,小声道:是皇上特意吩咐的,让您从屏后看看那慕轻尘可还入眼。 常淑恍然大悟,却也无奈,心道,就当是走走过场吧,于是缓步上前凑近屏风。 借着大大小小的洞口向左瞧去,看见她那正襟危坐的父皇伏案埋首着。 他似是感受到自己的存在,偷偷从奏章里抬起脸,冲她挤挤眼。 真是老顽童。 常淑转开脸,瞧向另一边 不瞧不知道,一瞧吓一跳!!! 这人不就是欺i辱她的那个混蛋吗? 她她是? 小太监恭敬地答:是国子监学生慕轻尘,父亲是慕国公。 常淑耳中嗡嗡作响,一种得来全不费功夫的喜悦之情油然而生,琥珀似的眸子闪烁起狡黠的光:快去给本宫找些小石子来,越多越好! 小太监没多问,乖巧的应下,一炷香后捧了整整一大盘回来,俱都小巧,比豆粒大不了多少。 常淑捏上一颗,在掌心掂量一息,再置于拇指与中指相衔之处,气沉丹田,暗暗运劲 咻 小石子弹飞而出,速度快如闪电,狠狠打在慕轻尘腰侧。 阿呀!慕轻尘猝不及防,因吃疼而惊呼,仓促后仰。 华帝应声抬头,见她龇牙咧嘴地捂住腰,嘴巴紧抿成一条线,像是在强忍着什么。 他眨眨眼,满腹疑惑,刚刚好似看到什么暗器飞过去 咻 暗器再次发出,正中慕轻尘的鼻尖,打得那处又红又肿。 分卷(34) 华帝这回看得很清楚,其是从屏风后飞出来的,莫不是常淑干的? 不,不会。 朕的淑儿威仪万千,哪里会干这档子偷鸡摸狗的事 咻 这次打在慕轻尘的手背。 华帝: 好吧,就是淑儿干的。 小石子一颗接一颗的朝慕轻尘飞去,打头、打脸、打肩、打腿常淑打得很准,弹无虚发,直让慕轻尘叽叽哇哇的叫。 不一会,小半盘便没了。 简直欺人太甚! 慕轻尘忍无可忍,踉踉跄跄地站起身,打算冲进屏风后抓人。 咳!华帝清清嗓子,声音里含有警告。 慕轻尘当即就泄了气,回到原处继续乖巧式跪好。 * 慕挨打轻尘是被抬出宣笙殿的,一路抬出承天门,抬进国子监。 监内的学子们脸都吓白了,方寸大乱,忙把祭酒请了来。 祭酒的反应比他们更甚,白胡子都炸开了:这是个什么玩意儿? 一说:好像是个人。 一说:好像是慕轻尘。 一说:脸肿得跟马蜂蛰了似的,你咋看出是慕轻尘的? * 惠翼啊,华帝苦恼道,朕给淑儿物色的驸马,她好似不喜欢。 惠翼淡淡地笑说:陛下多虑了,淑儿喜欢极了! 华帝不明所以:她与你说的? 您看。惠翼从袖间掏出一副画像。 这是臣妾在淑儿寝殿中无意间发现的,画上的人不正是慕轻尘嘛。她若不喜欢,为何画人家。 您看画得多好,惟妙惟肖栩栩如生,若不是饱含真情,怎能如斯! 华帝: 可朕总感觉怪怪的 皇上~惠翼呢声娇唤,女孩的心思你别猜! 第46章 复仇驸马上线 常淑觉得慕轻尘甚是没出息, 这墙并不算高, 不过一丈有余,若摔下来,顶多受点皮外伤。 但见到她战战兢兢的样子时又有些好笑。 你是怎么上去的? 慕轻尘叫苦不迭:我不知道!大概是脑子进了水! 她和常淑斡旋有一阵了, 心下不免窝火:你莫再逗我, 赶紧找梯子来。 常淑右手握拳, 抵在唇下, 走到墙边打趣道:我看你在上面挺好的,比下来到处惹祸强。 常淑!你长本事了是吧! 她鲜少直呼常淑的闺名,这是快发火的前兆。 常淑便不再逗她,轻功一展, 腾跃如微风, 轻轻巧巧的落到她身边, 居高临下地看着她。 缓了一缓,向她伸出一只手, 手指纤细, 莹白如珍珠般透明, 让人不禁想起冬日的翩翩飞雪。 把手给我。常淑瞳仁里飘出温柔,白色的百褶裙摆于微风中漫漫飞扬, 翩然如仙。 四角趴墙的慕轻尘吃力地扬起头,狼狈道: 你穿白色真好看,我许久没见过你穿白了。 油嘴滑舌。常淑脸颊红红的,蹲下身执过她的手腕,将她轻轻一带, 便落了地。 脚下稳稳当当的触感,让慕轻尘很是踏实,满足的深吸一口气,将常淑的手掌贴到自己咚咚跳的胸口。 吓死我了。 活该!常淑挣了挣,想要把手收回,放开。 不放。 你她一时语塞,娇嗔道,无赖。 话音未落,慕轻尘便更无赖起来,扑到她怀里,俯在她肩头,嘴里哼哼唧唧的甚是可怜,像只受伤的的小猫需要抚摸和安慰。 常淑的心软下一块,抬起双臂环上她的腰,一遍一遍地拍抚她的背心。 瞧你,跟个孩子似的。 呜,你都不护着我。 这不是将你救下来了吗?常淑与她稍稍分开,点点她撅得老高的嘴,好了好了,我错了,跟你陪不是。 转念又笑起来,语带无奈:你呀,也就这时候乖巧听话,平日跟个恶霸似的。 说完就是一愣,往后退开一步,上下打量慕轻尘,神情犹疑:你不是失忆了吗? 这几日慕轻尘都有意无意避开她,仿佛很不自在似的,眼下却窝在她怀里,撒娇卖萌求抱抱,前后根本判若两人。 呃 慕轻尘怔愣一瞬,别过来脸,错开她的目光。 思索良久才拙劣的回道:这是爱情的力量,它是灵丹妙药,痊愈了我的病痛! 常淑勾了抹冷笑,没作答,目露凶光,揪住慕轻尘的领子将她拽进房内 初月姑姑在拐角处站了许久,眼见着常淑把慕轻尘拽进房,再结合先前二人的亲密相拥,一琢磨,叹息说长公主这般努力,说不定下月就要怀上了。 身后的小宫婢看了看手里的果盘:姑姑,咱们这葡萄还送不送了 还送甚,初月斥她愚笨,没眼力劲儿的丫头。 小宫婢缩缩脖子,唯唯诺诺地应和。 哐当! 一尖锐声响从房内迅疾而出。 听得初月姑姑和众宫婢头皮发麻。 小宫婢再次开口:姑姑,这是这是 无碍无碍,初月姑姑似乎想到什么,满面笑容,你们年纪小,不懂那妻妻情趣。 哐当! 又是一声。 这次宫婢们都听清了,是瓷器砸落在地才有的动静。 姑姑,要不去瞧瞧吧,可别出事 初月姑姑气定神闲:淡定,淡定。 慕轻尘是真的累了,与常淑在房内追追打打,眼下连喘口气都费劲。她躲在帷幔下气喘吁吁的朝常淑拱手。 淑儿,你先冷静 本宫冷静不了!常淑的肌肤下透出一层红,随手抄起一物什扔向慕轻尘。 慕轻尘一个矮身,轻松躲过。 仪态!淑儿,切莫丢了你的仪态!你可是大华的穆宁长公主! 你都要跟人私奔了,本宫还顾念那劳什子的仪态做甚!塔珊哪点好了,比她温柔吗?比她娴雅吗?比她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吗? 我就知道这事不能告诉你!慕轻尘悔不当初。 那你为何要说!蒙骗我一辈子不好吗!常淑又扔去一枕头。 慕轻尘接到怀中抱住:是你主动问的呀! 非要让她将落水的经过一五一十说出来,这一说,不就得扯到私奔嘛。 我真不是故意的!那时脑子不清醒! 常淑倏然停下,像是受到天大的委屈,眼泪不由分说的滚滚而出,带着浓重的鼻音抽抽搭搭道:脑子不清醒都要跟塔珊私奔,你就那么喜欢她。 慕轻尘: 这逻辑绝了! 本宫再也不想理你!常淑扑进床榻,俯在被子上嘤嘤哭泣,肩背一颤一颤的。 慕轻尘怯生生的上前,将枕头搁到一边,抚开她鬓角散开的发丝。 常淑打开她的手:突厥哪里好了,无垠蛮荒,贫瘠凶险,每年八月就落雪,下场雨都会死人,你为了她,竟然愿意舍弃一身富贵,去过那一眼望不到头的苦日子。 慕轻尘疲惫非常:你真误会了。 淑儿,好淑儿,咱们别闹了。 谁闹了?你是嫌弃本宫无理取闹是吗?呜,慕轻尘本宫不跟你生娃娃了。 慕一个头两个大轻尘:行,不生就不生 你果然不爱我了,常淑起身推她,脸庞上糊有眼泪,水水亮亮的,以前总哄着我生,现在却不想要了。你变心了你! 慕轻尘: 我还是别说话了。 * 七日后,一众车马终于浩浩荡荡的穿过城楼,踏进康州府地界。 常淑在七香宝辇里和常鸢说话,掀开车帘张望天际,发现时辰已然不早,隐隐有少许夜幕四合的意思,银灰的月亮正从云里探出头来。 竟这般时候了。她嗓音悠悠,收回视线时不小心与慕轻尘四目相接,其正一脸期待的看向她,笑意微微。 想让我原谅你?就不! 常淑内心毫无波澜,狠狠白她一眼,合上车帘。 慕轻尘立马蔫成一团,默默掏出随身携带的信笺,用小狼毫在上头画了一竖,然后从上到下认真数了数。一共三十六个正字。她学那江湖神棍掐起指尖,嘴里嘀嘀咕咕的。 三十六个正嗯,淑儿七天之内已经翻了我一百八十个白眼了。 呀,打破了前年的记录呢。 她想到这,禁不住又蔫了几分,像一棵摧枯拉朽的老树,将死未死。 身旁的亦小白不知从哪摘来一捧干草,全神贯注的编弄,破天荒的没有去打扰别人。若谁凑上来与她说话,她一概不理,实在被吵得烦了,还要斥骂那人两声,整个人奇奇怪怪的。 编成啦!她喜笑颜开,把手里的东西举到头顶挥了挥。 尘尘你看,我编好了。 慕轻尘懒得搭理她,敷衍地瞄过一眼:你编了整整一天,就为编这只蟑螂? 别说,编得还挺好,活灵活现的,身子微抬,仿若一蹬腿就能跳的无影无踪。 这是蚱蜢!蚱蜢!亦小白反驳,忽尔两腮微红,羞怯的把草蚱蜢往她这方递了递,可别小瞧它,我特意编来送给你的 给我的? 嗯。亦小白羞怯点头,定情信物! 慕轻尘: 你可别误会,定的不是此生,是下辈子,亦小白不顾慕轻尘错愕的眼神,自说自话道,此生我的心里都只有鸢鸢一个人,所以注定要辜负你,不过没关系,我把下辈子许给你,以报答你对我的情意。 我对你有啥情意?慕轻尘有点想打人。 你就别藏着掖着了,亦小白戳戳她,你为了给我打壶水,连命都不要了 慕轻尘: 尘尘,你把它收好,下辈子我见蚱蜢如见今日之约 慕轻尘抖了个激灵,冒出一身鸡皮疙瘩:滚滚滚,下辈子我要接着和我家淑儿过。 亦小白咬紧牙关,一言不发,后又梗住脖子痛心疾首道:我许你娶她当妾! 呸,你才是当妾,你全家都当妾。 慕轻尘忍无可忍,揪住她发髻扯她头皮:别再叫老子尘尘,不然把你拔成秃子! 亦小白吃疼,呜呜哇哇的求饶,眼角噙满泪花,闹出的阵仗颇大,引来众人侧目。塔珊也不例外,趁机从窗口探出半个身子,向慕轻尘投以探寻的目光。她们已有七日未曾说话了,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总觉得慕轻尘在故意躲她。 慕轻尘你敢欺负我家小白!常鸢约住车帘,指住慕轻尘的鼻子骂,皇姐,你要为我家小白做主啊。 还在和慕轻尘冷战的常淑蹙紧眉心:慕轻尘你放肆!父皇和皇祖母就在前头,还不快快松手! 真是的,总也长不大。 慕轻尘充耳不闻,劈手夺过那只草蚱蜢,递到她们眼前:这厮觊觎我的美色,还赠我定情信物,要我下辈子与她双宿双飞! 常淑和常鸢俱都难以置信,面面相觑好半天,愣是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沉思良久才异口同声道:弄死她!!! 第47章 复仇驸马上线 太崇行宫位于北鸣山的山麓, 这里地势平坦开阔, 宫门外是连绵青草,郁郁葱葱的,像一件新裁的绿衫子。 入目之处, 皆是一片清凉。 各宫的主子们像是等不及了, 纷纷在宫门前喊停, 踩着小梯子下了马车。 常淑的七香宝辇夹在中间动弹不得, 出于无奈也只好随大流,伏底腰身出来时,慕轻尘正一脸殷勤的向她伸出手:我扶你下来。 常淑双臂环胸,把手藏了起来, 眼里写着不要你扶。 慕轻尘吃瘪, 讪讪地退开, 低下头看着脚边黄色和白色的野花,气闷地踢了踢它们。 常淑的双脚在草地上稳当落下, 踩出沙沙的响声, 初月姑姑忙迎过来, 为她整理裙摆。 让大家都歇一歇,她在眉骨处用手虚搭了个棚, 张望堵在宫门前熙熙攘攘的人群,他们俱都抱有大大小小的箱子,互相挤搡着,本宫不急,晚点入宫吧。 太崇行宫并不大, 每年跟来的无非华帝几位得宠的儿女和嫔妃,人多殿少,大家只好将就挤一挤。不过这次跟来了塔阿图和塔珊,为尽地主之谊,华帝特地单拨予它们一方宫殿,所以其他人就挤得更厉害了。 但常淑一点不担心,寝殿的分配礼部早就拟好了。她是长公主,身份尊贵,是一般皇子皇女比不得的,寝殿自然差不到哪去。 但她万万没想到的是,塔珊竟与她同住如意殿。 殿内的院子尚小,却丽朗干净,地上铺有均匀且密实的白色碎石,踩在上头就像踩在雪地上似的。两旁还栽几株芙蓉树,粉黄的花朵酽酽盛开着,暗香隐约,清丽妖娆。 分卷(35) 而常淑的寝殿则与塔珊的寝殿相对而立。 皇姐~常鸢好似很生气,双脚跺来跺去,后干脆用脚尖把碎石子全拨了去,那处明明是我的,每次来时都住在那儿,塔珊给我抢走了! 她特意向父皇请的旨,父皇也不好推脱 以往我都是和你同住一个院子的,我不要和你分开,常鸢蹲下i身,环住双膝,那个塔珊真讨厌,她就是故意的,上次和你打架,这次又来招惹我,谁怕谁! 她撸起袖子,忽尔转念道:依我看,她定是是冲着轻尘来的! 常淑身形一顿,隐下情绪道:皇姐晓得了,你先去和四妹同住吧,说起来四妹最喜欢你,你也许久没有同她一起玩了。 见常鸢不应,她又欠下腰身,温柔道:快去吧。 常鸢泪眼汪汪的,临走时一步三回头,走到月门处正巧碰上塔珊。 哼!她仰起下巴,用大眼睛斜睨她。 塔珊不服输,冲她离开的背影吐舌头,一回眸触到常淑骤冷的神情和漆黑的眸子,含有警告和戒备之意。 那模样,像极了突厥部落的猎鹰。 塔珊玩味一笑,问她:学士呢? 话音未落,常淑转身而去。 塔珊不在意,往右侧努努嘴,吩咐身后的突厥婢:把行李都搬进去吧。 * 淑儿,你看,喜欢吗? 常淑推开门,被一大捧野花挡住了去路,慕轻尘从花后探出脸来,满满的期待着。 见她久久不回答,又追问两声:喜欢吗?喜欢吗? 送给你的塔珊吧!常淑皮笑肉不笑,往左迈出步子,慕轻尘紧跟一步,再次挡住她。 我都解释好多遍了,你莫要疑神疑鬼的。 疑神疑鬼?她都逼上门来了!常淑夺过花束,狠狠扣到她脑袋上,还顺带搅了搅。 花瓣雨沿着慕轻尘的发顶纷纷扬扬的落,落在鼻尖、肩头和胸口,远远望去,她就像只成精的花妖,可惜妖变过程出了岔子,以至于样貌诡异。 逼上门来了?这话何意啊? 自己看去!常淑用肩头撞开她,径自朝里走。 慕轻尘把花束摘下,凝望它残破的身躯,弱弱地喊说:淑儿,这花你还要吗要不我采捧新的给你? 不出意料,常淑吝啬的没给任何回应。 慕轻尘的头垂了下去,把花搁进就近的花瓶中插好,末了认真地转转瓶身,甚是自欺欺人的拍了一巴掌:哇,完美! 然后出了房门,藏在角落里,偷偷张望院子对面,身旁来回穿梭的宫人们都忍不住观察她。 只见她双眼一瞪,眸心深处映上一绯红身影,是塔珊,她从里屋出来站在院中央,仰望芙蓉树! 可怜见的,真的逼上门来了! 慕轻尘的爪子抽出一根算筹,不停地转弄,怎么办怎么办?得跟这姑奶奶把话说清楚才行,可是如何说呢?七日前答应私奔,七日后就变褂,简直是当代负心汉代表,万一伤了两国情谊可不好了。 管他呢,我家淑儿最重要,让她消气才是当务之急。 她拍下身上的花瓣,昂生挺胸地立到屋檐下的阴凉里,静静地看着被阳光笼罩的少女。 塔珊察觉她的存在,转过脸,绽放灿烂的笑脸:学士。 她蹦跶到慕轻尘面前,脸颊晒得红艳艳的,柔嫩得像个初生的婴儿。 你这几日可还好?那日你落水 周围人多眼杂,慕轻尘紧张地打断她,小声地说:翠唤轩内悬有一孝古皇后画像,今晚子时,咱们在那不见不散。 塔珊很激动,嘴唇颤了几许,讷讷地吐露一个好。 * 砰、砰 子时,正值夜深人静。 更夫的敲梆声远远传来,隐隐约约,在天幕下徘徊不散。 慕轻尘用火绒点亮一豆烛火,孱弱的昏黄在房内摆荡,宛若一条无处停泊的小船。 常淑恬静的睡颜被光亮映红,迷迷瞪瞪的睁开眼,看见了神色阴鸷的慕轻尘,其穿一身黑色袍衫,站在床头死气沉沉的盯着她看。 整个人宛若暗夜修罗。 常淑吓出一身冷汗,猛坐起身,大口大口地呼吸,只觉一股寒气从脚心窜上头皮,浑身麻酥酥的:慕轻尘,你疯了你! 慕轻尘扯出一个冷笑:呵,我看你是安乐日子享受多了,忘记了使命。 大晚上的,你闹什么呢?常淑气冲冲的掀开薄被下床,在窗前打量院角的水漏,刚及子时,你不睡觉想去做甚,还穿得奇奇怪怪的! 你不懂,这样穿比较邪魅! 常淑: 懂了,又有病了! 赶紧吧,别磨蹭,换上衣服跟我走。 去哪? 慕轻尘眼底略过杀意,闪身至她眼前,捏住她的下巴,厉声道:这不是身为细作该问的。跟我走便是! 细作? 常淑觉得慕轻尘的戏是真的多。 扣住她的手腕狠心一扭,迫使她松开自己。 很好,慕轻尘面露欣赏之色,看来温床还未蚕食你骨子里的血性。 她潇洒转身:走吧,去见见我方同志。 走出一段又折回来:还愣着做什么?若耽误复仇大业,你可担当不起! 复你个头!常淑心想。 反手指着自己,没好气道:本宫还没换衣服! 哦,那你换,记得穿黑色,那样比较邪魅! 常淑: 哎,又来了! * 常淑并无黑色的衣裳,找出一身深蓝的裙衫穿上,又披了一件暗色斗篷。 这样行了吧?她在铜镜前转了一个圈。 慕轻尘勉强满意,再次催促道:时间来不及了,快走吧。 殿外。明月高悬。银白的月辉倾洒而下,照亮花叶上的水珠,也照亮被雾濡湿的石板路。 慕轻尘领着常淑偷偷摸摸的遮遮掩掩的蹑手蹑脚的躲过重重守卫,往翠唤轩去。 中途常淑走累了,逗她道:作为暗夜行者,我们不应该飞檐走壁吗? 嘘,小声点,慕轻尘认真道,女人,我再警告你一次,不该问的别问! 因为你怕高!飞不起来! 慕轻尘: 你知道的太多了!要不是看在你易容术天下一绝的份上,我定将你就地诛杀! 易容术? 没错,慕轻尘逼近她,抚摸她的脸,这人i皮i面具做的,啧啧啧,真像长公主。 常淑:!!? 哈哈,堪堪是以假乱真,谁也不会想到,真正的常淑已在五年前的新婚之夜,被你我杀i害了。 常淑:!!? 这大概就是传说中的病入膏肓吧!! 常淑扶额叹息,摆摆手示意慕轻尘继续往前,她们并肩而行绕过骊湖,终于寻见一肃穆的宫殿,高而远的星空下,它寂寥而落寞。 这便是翠唤轩。 翠唤,乃孝古皇后的闺名。儿时的常淑总能从华帝嘴里听见这两个字。印象中,那是一个清雅淡漠的女人,与世无争,遗俗绝尘。好似从不在意任何人,也从不在意任何事这样的人,注定在危机四伏中活不长久。 我方同志就在里头,未防情况有变,你先找个地方躲起来,我给你打暗号你再来。 常配合演戏淑无奈道:暗号是? 猫叫,三声。 常淑指向身侧的假山顶:光那处就有两只猫,我怎知是你叫的还是它们叫的。 慕轻尘眉锋一凝,拔出鱼肠剑架在她肩头:你根本不是我国细作!说,你究竟是谁! 常淑:!!? 第48章 复仇驸马上线 这次的剧情反转这么快吗?常淑反应不及, 微一偏头, 视线落在那把寒亮的鱼肠短剑上。 我是你媳妇儿!常淑瞪她。 呵,女人,你入戏太深了, 你我不过是假扮妻妻。再说了, 你长得这般丑, 根本配不上我的绝世容颜。 常淑: 说谁丑呢你! 没有哪个女人能够容忍别人诋毁自己的美貌, 而且这诋毁还来自心爱之人。 常淑抬脚踩住慕轻尘,十分用力的碾了碾她的六合靴。 慕邪魅轻尘的绝世容颜有点微微抽搐,脖颈青筋暴起,鱼肠短剑在手里止不住地颤抖:你, 唔 常淑又加深了两分力道。 慕轻尘赶紧把剑收回, 双手合十道:姑奶奶, 脚下留情。 我问你,我和塔珊谁更漂亮! 你你你! 慕轻尘趁常淑不注意, 挣扎着缩回脚, 待到疼痛缓过后, 方才恢复先前暗夜修罗的气场。 你还没回答我的话,你不是我国细作对不对? 常淑抱臂而立:何以见得? 我国细作还在襁褓中时便被天神选中, 秘密送入王城,自幼接受训练,细作与细作之间更是有一套独一无二的暗语,所以我的猫叫定然与普通的猫叫不同,可你竟分辨不出, 由此断定你根本不是我国细作。 常淑打了个呵欠:普通的猫是怎样叫的? 喵。 你是怎样叫的? 喵。 这不叫得一样吗!! 常淑困意袭上头,眼皮开始往下坠,懒得与她争辩,揉揉眼眶打发她:你快去找我方同志吧,我就在这等你,早去早回。 慕轻尘戏谑道:我看你是被我识破了身份想逃跑吧。 常淑: 不是你先前让本宫在这等的吗!! 你跟我一同去。说着,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往常淑嘴里塞进一东西。 你给本宫吃的什么! 断!肠!草! 常淑又惊又恐,试探着嚼了嚼,一股清凉之意渐渐充斥口腔,困倦之意也跟着消散几许,如此提神醒脑的东西分明是薄荷叶。 亦小白平日最喜欢食它。 常淑好似很喜欢,舌头一翻,勾着它在齿间摆荡,嚼得不亦乐乎。 此草毒性刚烈,可穿肠烂肚。不过不必担心,你若乖乖听话不逃跑,我会给你解药的 常淑伸出手:挺好吃的,我还要。 慕轻尘:!!? 女人,请你给一个卧底多年的前朝遗孤一点尊严!! 哼!慕轻尘倔强地扭开狗头,强忍着即将留下的眼泪,一步一心酸的走向翠唤殿,面向常淑的后脑勺写着五个大字绝交一刻钟。 塔珊在子时之前便入了翠唤殿,可是眼下已经子时三刻了,慕轻尘仍旧迟迟未来。 她有些丧气,猜想慕轻尘莫不是在戏耍她,后又有点担心,唯恐慕轻尘路上出了岔子。 她抻了个懒腰,盘坐在地上,心不在焉地端详墙中央悬挂的孝古皇后画像。 看模样该是个好性子的女人。长得也挺美的。塔珊自言自语着,伸手取下奉在画像前的供果,想了想,又小心翼翼地放回去。 起身去数屋两侧密密匝匝的白色蜡烛。 一盏、两盏、三盏一直数到第四百四十四盏时门外终于有了动静。 她屏息凝神,凑到门边,竖起耳朵仔细倾听,心脏犹如乱撞的小鹿,跳到了嗓子眼,生怕是巡逻的金吾卫发现她夜闯翠唤殿,打扰孝古皇后清宁。 要知道中原人总有许多繁文缛节,扭扭捏捏的,很是小气。 慕轻尘直起猫着的腰身,一边轻轻拍拍门,一边环顾四下,叮嘱常淑帮她望风。 常淑淡淡看她一眼,敷衍的嗯了一声,须臾,像是等的不耐烦,直接推开门,大大方方的进到屋里。 看得慕轻尘心惊肉跳,手忙脚乱的跟进去把门合上,回身斥责道:懂不懂一切行动听指挥! 常淑嫌她啰嗦,刚想反驳她,余光却瞥见杵在一旁的塔珊。 塔珊呆呆的,打死也没想到慕轻尘会把常淑一并带来,脑海中顷刻间掠过无数想法,这是啥意思?和常淑把话挑明了吗?还是来时被常淑跟踪了? 她越想越离谱,看着慕轻尘以求她给个答案。 常淑心里也好受不到哪里去,满腔怒火地瞪着某人,心道,你个挨千刀,竟敢深夜与塔珊幽会! 慕轻尘自动忽视掉她们二人传递来的讯息,像模像样的清清嗓,用神秘又邪魅的声音对塔珊道:来吧,对一下接头暗号。 塔珊:??? 是她忘性大吗,怎不记得慕轻尘与她约定过暗号?而且有必要吗,大家几个时辰前刚见过。 慕轻尘不理会她那诧异的神色,说出了上句:我们一起学猫叫 塔珊:??? 常淑翻了个白眼,合着暗语都离不开猫叫是吧! 慕轻尘见塔珊迟迟不应,脖子一歪,提醒道:你接下句。 她嘴上虽这么说,可心底已然起疑,血脉里的杀气汩汩窜动,手覆上腰侧的鱼肠剑,随时准备一击致命。 塔珊抱着试一试的心态,犹豫开口:一起喵喵喵? 分卷(36) 慕轻尘瞬间喜逐颜开,懊恼自己疑心太重,一下子握住塔珊的手,热泪盈眶道:同志! 塔珊:??? 她有点瘆得慌,借着明亮的烛光打量慕轻尘的面庞,觉得她整个人都笼罩在诡异和迷蒙中。 挣脱开慕轻尘的桎梏,三两步跑到常淑身边,问:学士她怎么了? 常淑心底生出一丝看好戏的快意,似笑非笑的看着她,煞有其事道:她有病! 说完从角落里取来三根线香,将其搁到烛火上烧灼。 有病?塔珊不信,追在她身后,你这个恶毒的女人,她是你的驸马,你居然诅咒她。 常淑不恼,把线香举过前额,朝孝古皇后拜了三拜,然后插i进小香炉内,袅袅轻烟悄然升起。 这不急不慢的架势倒是把塔珊唬住了,她想起先生教导的那句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磕巴地问:什什么病? 常淑挑眉:狂躁症! 塔珊闻言,一脸震惊。 常淑见她上钩,得意地勾勾手指,示意她凑过耳朵来。 塔珊乖乖照做,但听常淑在她耳边面不改色道:别看她长得白白净净的,病一发起来根本不受控制,你此次来帝京,可有听说过十六王宅变态悬案? 略有耳闻,说是京兆府至今未将那人捉拿归案难不成是慕学士干的?塔珊恍然大悟。 常淑佯装沉重地点点头。 塔珊的心当即揪成一团乱麻,试问天底下,谁能承受自家心上人是变态的打击。 那姐姐你,岂不是日日忍受她的折磨,你身份尊贵,为何不将此事禀明圣上。 哎,她狂躁归狂躁,但鲜少伤害他人,十六王宅那事实则是个意外,常淑往慕轻尘的方向扬扬下巴,她眼下正犯病,说什么你便应什么,莫招惹她就成。 想不到大华最尊贵的长公主,竟有如此遭遇,实在惹人唏嘘,塔珊对她表示深切同情,诚然道:多谢提醒,我明白了。 叙完旧了吗?慕轻尘的眼眸幽邃,讥讽道:知道你们姐妹情深,放心,等完成复国大业,我会念在你们是有功之臣的份上,让你们回乡养猪。 常淑和塔珊: * 蜡烛已然燃烧过半,滚烫的蜡油淌在烛台边缘,凝成明亮光滑的薄片。 她们三人在殿中央席地而坐,就那子虚乌有的复国大业展开进一步讨论。 常淑率先道:既然人都到齐了,你有话就直说吧。本宫赶着回去补觉。 慕轻尘很满意她的积极,从怀中摸出一信笺解释说:这是我刚得到的情报,倾夏飞鸽传书给我的,她已从林品如口中问出那契丹人姓甚名谁。 常淑脸色大变,再也不是一副漫不经心的样子,接过信笺展开:耶律阿洪答。 塔珊探头过来瞄了瞄,喃喃自语:他是契丹的勇士,也是契丹王最疼爱的儿子,排行老三。这次大华与我突厥联合围剿契丹,他冒死领兵突围,为他们族人求得一线生机。我父王至今都在搜寻他的下落,找到他就能找到契丹王。咦,学士?你怎提到他了? 他就是我们复国的关键!慕轻尘认真道,上级给我们指派的任务是,找到他,并且说动他借兵给我们。 塔珊掰起手指数数:此次围剿共屠他契丹族人二十万,约有五千人趁乱逃脱,他们自身都难保应该没有兵力借我们吧 慕轻尘杀她一记眼刀:你在质疑我?还想不想回乡养猪了? 塔珊这才想起慕轻尘有狂躁症的事,妈呀,差点忘了,千万别激怒她,以免她化身变态! 抱,抱歉。塔珊唯唯诺诺一句,像个做错事的孩子沉默下来,抬眼看向身侧的常淑,只见其闭起眼睛,深锁眉头,温和的面庞覆有焦虑和担忧,好似遇上某样难题 哇,姐姐的演技真好。 如何才能找到耶律阿洪答?常淑把信笺叠好。 慕轻尘眸光极其幽深:不用找,他早就到了! 是以一阵凉风袭来 第49章 复仇驸马上线 常淑因她这话汗毛倒立, 一面从袖子里寻出桃花扇充作武器, 一面警惕的环顾左右。 塔珊茫然失措,并未懂得她们话里的深意,学着常淑扫了眼屋子, 发现烛火被风吹得明灭不定, 将熄未熄。 不用紧张, 他还没那本事进到太崇宫, 只是堪堪抵达康州府地界。慕轻尘的嘴角翘出诡异的弧度。 原来是虚惊一场,常淑敛回一身杀气:你就不能一口气把话说全吗?半句半句的往外蹦,吓死个人了。 慕轻尘毫不掩饰眼底的轻蔑:不能,因为这样比较邪魅。 一旁的塔珊:哇, 为啥犯狂躁症的学士越发好看了, 高冷又神秘! 常淑回归正题:你为何知道他来了康州府? 因为伟大的天神给了我指引, 他于梦中对我说,孩子, 站起来迎接你的辉煌吧, 苍穹下的雄鹰为你臣服, 暗夜里的苍狼供你驱使,去吧, 去吧,拿起你的剑,夺回你的天下吧,时机已到 常淑额角的青筋突突的跳,恨不得一巴掌呼她脸上:说人话! 我动用了你的暗卫, 让他们盯紧林品如从而找到了耶律阿洪答,然后时刻跟着他。 由此发现他一路尾随我们来到了康州府? 恩恩。慕邪魅轻尘诚实道。 想来也对,事前便猜测耶律一族不会善罢甘放过慕轻尘,此次迁宫,兵防比不得固若金汤的太极宫,的确是个下手的好机会。 那你是作何打算的?凭借之前的经验,常淑相信慕轻尘即使脑子不清醒,亦能在对抗敌人一事上妥善行事。 慕轻尘摊开左手:我都安排好了,一边命人监视二皇子,言罢又摊开右手,一边监视耶律阿洪答。 旋即两手一拍:以免他们里应外合! 塔珊不由地捂住张大的嘴巴,吓得呆若木鸡,过了好一会儿才镇定下来:你们是说二皇子和耶律有勾结,他叛国! 常淑点点头,虽然这是常氏一族的家事,但也事关江山社稷,且突厥一直与大华交好,塔珊知道也无妨。 消息可靠吗?塔珊难以置信。 常淑骄傲道:当然,我家轻尘办事从来不会有误。 思忖再三,又将来龙去脉细细讲给塔珊听,从慕轻尘月初遭遇刺杀,一路讲到与林品如的早年恩怨。 塔珊信服不少,把这故事来回咂摸一圈,问道:那这倾夏可靠吗?你们是如何结识他的,可别中途使诈,向敌方倒戈。 常淑坦荡地答:是我和轻尘一起逛窑子时识得的,贪财好利,用钱便能收买,这样的人最可靠。 塔珊:!!? 你俩一起逛窑子? 嗯。 我靠,中原人这么会玩吗? 该交代的我都交代了,你们听我安排就成,切莫轻举妄动。慕轻尘陡然插话,她双目灼亮,起身向孝古皇后的画像拜了三拜后,转身走了。 常淑和塔珊忙缀上,却不想她忽然顿下脚步,半侧过身来,面色沉郁道:三个人目标太大,咱们分头离开。 * 第二日艳阳高照,空气却不似帝京热腾腾的,引得人通体舒畅、神清气爽,就连院子里的蝉鸣都不再聒噪,若静下心来听上一阵,还别有一番趣味在里头。 常淑是真佩服慕轻尘的旺盛精力,明明后半夜才回到寝殿,早上一睁眼欲要再睡个回笼觉时非闹着与她亲热。 常淑只好随口打发她:本宫与你只是假扮妻妻,只有妻妻之名,不能有妻妻之实。 慕轻尘用食指点住她的唇:女人,你晓得有多少人想要爬上我的床吗?没有谁可以抵挡我肉i体的诱惑! 常淑: 本宫可以 来吧,听从你心的呼唤,不要压抑对我的爱恋! 慕轻尘捞过被子,兜住她与常淑,掩住一室好光景 初月姑姑来的时候,时辰已然不早,在门外催促说:公主,可是起了,咱们快快换衣服吧。 常淑推推身上的慕轻尘,见她不应,只好一脚踹开她,压抑音色斥责她:你忘了父皇昨日的吩咐了?今日要去围猎呀。 她捡过皱巴巴的亵衣穿上,朝门外急匆匆地应了一声,唤初月姑姑进来。 * 北鸣山颇大,山麓是太崇行宫,山腰北侧则是围猎场,两地之间隔有约莫半个时辰的山道,常淑这方起得晚,正草草用着早膳,内侍省的小太监突然来禀。 说是皇子公主们陆陆续续都已出发,就差常淑一人,恳请她万万莫忘了时辰。 常淑没好气地瞪了瞪慕轻尘,眼里写着都怪你白日i宣淫,害得本宫在如此重要的日子失了分寸,她微抬竹筷,示意小太监退下。 目光落在碗中的米粥上,顿觉胃口平平,把竹筷搁到一边,恹恹地对初月姑姑吩咐说:出发。 慕轻尘往停下嘴里的咀嚼:这就走啦,我还没吃饱呢。 米粥你都喝了两碗,还没吃饱? 慕轻尘冷哼道:若吃得太少我就邪魅不起来嘶 她因吃疼而瞪大双眼,咬紧牙关道:你竟敢掐我! 常淑又再她胳膊上拧过一圈,笑里藏刀地回答:本宫已经忍你很久了,你若再敢说邪魅两个字,本宫就饿你三天,把你活活饿死! 你可是忘了自己的身份?松手!一个小小的细作竟敢以下犯上,实乃大大的不敬。慕轻尘沉声道,但疯狂抽搐的脸颊出卖了她。 初月姑姑听得慕轻尘那一声反抗,只觉心尖发颤,自从慕轻尘遭雷劈后醒来,便再也没和常淑起过争执斗过嘴,常淑事事让着她,她也时时迁就常淑,今日是怎的了,几句话的功夫便剑拔弩张的。 驸马,她欠欠身,柔声道,公主最记挂您,特意嘱咐奴婢在车上备好瓜果糕点,都是您平日爱吃的。路上饿了,您选一选,吃上几口就成。 常淑晓得初月姑姑是在给她台阶下,想到这,又禁不住顾念起慕轻尘脑子有病的事实,生生忍下满腔怒火,手上的动作也渐渐松了些,后又柔下面色替慕轻尘揉了揉。 但始终没言语。 虽说心头有愧,但长公主的尊严是万万不能丢的。 哪知慕轻尘非但不领情,还发狠道:这次我暂且饶了你,若有下次 她沉默一瞬:你一辈子别想回乡养猪! 话声未歇,她倏然起身,走到门口像是想到什么,回到桌边将剩下的两个窝窝头揣进了怀中 常淑: 说好的邪魅呢!!? 第50章 复仇驸马上线 马车徐徐前行, 车辙吱呀吱呀的响, 慕轻尘手捧窝窝头,眼皮开开合合,一个劲儿的打瞌睡。 常淑忙卷上两侧的竹帘, 放进窗外的灿烂阳光, 车厢内霎时亮得晃人眼, 幸好马儿打了个响鼻, 蹄子一拐,转进清凉的林荫道。 道路两旁栽满葱郁的合欢树,树干粗壮,像一道道天然屏障, 密实的枝叶在半空中相接, 真可谓是浓荫蔽日。慕轻尘闻着沁人心脾的草木香, 舒服的哼哼两声,在锦垫上换了姿势, 欲要接着睡。 常淑抱住她的胳膊摇了摇:别睡, 马上就到了。 一会儿下车一副睡眼惺忪的模样, 父皇瞧见又该生气了。 慕轻尘打出个大大的呵欠,黑亮的睫羽悬上细碎的泪花, 在太阳光的照耀下,折射出浅浅的银白,这让常淑忍不住想起公主府的寒霜池,每每艳阳天,慕轻尘都要陪她在池面泛舟, 有时她会孩子气的备些渔具,央慕轻尘给她捕两只小鱼。 等回到帝京,咱们就回公主府吧,好吗?本说好突厥可汗的迎礼一过就回府的,谁知一来二去耽误到现在。 慕轻尘奇怪她没由来的一句,努力从睡意中抽回神,涣散的视线渐渐聚焦:怎突然说起这个? 想家了。常淑偏头,枕在她肩窝里,额头抵住她的脸颊。 宫城不是你的家吗?慕轻尘用双臂圈住她,你的父皇、母妃都在里头呢。 常淑摇摇头:我想我们的小家了。 慕复仇轻尘叹息一声,怅然道:淑儿啊,国都亡了,我们早就没有家了 常淑噗嗤一声笑起来,抬头对上她的眼睛,点点她的鼻子无奈道:你呀,煞风景! 慕轻尘未将她的话放心上,甩开手里的窝窝头握住她的手,语带坚定:淑儿你既然成了我的子珺,我便是拼了命也会护你周全,等复国大业完成,你也别回乡养猪了,和我一起坐拥这锦绣山河吧! 常淑: 轻尘,我一只想问问,你复的是哪一国? 慕轻尘眸心颤了颤,缓缓松开她的手,面容恢复冷静和清明:看来我昨夜猜的没错,你果然不是我国细作。 竟然会问如此愚蠢的问题。 常淑面不改色,扑到她怀里,学起宫里娘娘对她父皇撒娇时的神态,细白柔嫩的五指抚上她的面颊,眼波潋滟,目光痴痴:你既都说了我是你的子珺,我定当与你生死相随,全力辅佐你。你莫要再用这般见外的话来伤我的心。 分卷(37) 美人计。妥妥的美人计。 但慕轻尘显然中计,思前想后终是妥协了,没办法,她毕竟坠入了爱河。 告诉你也无妨。我乃前朝遗孤,大戬皇太女。 常淑怔住了,心说,大戬灭国至今都三百四十多年了,你这遗孤也遗得太长了,遗了好几代吧。 怎样,很意外吧? 是挺意外的。常淑尬尴而又不失礼貌的微笑。 我已向你表明身份,现在也请你拿出诚意,摘下你的人i皮i面具,让我看看你的真面目。 常淑: 这怎么摘!!? 慕轻尘见她揣着明白装糊涂,心生烦躁,放出狠话:行走江湖,历来是真心换真心,你若不想暴露身份,我只好亲自动手了! 常淑有些迟钝,还没明白她话里的意思时,但见慕轻尘这厮伸手掐住她的脸,用力的往外扯。 呀,疼,快撒手!常淑疼得想打人,精致的五官扭曲得厉害。 哟呵,还扯不下来,不愧是天下第一的易容高手,面具质量实在是好。言罢便加大了手间的力道。 啊 慕轻尘你给本宫放手不然别怪本宫对你不客气! 呀呀呀,呜,松开松开! * 帝王家的围猎合该有些阵仗。金吾卫们昨夜便开始布置场地,四围布满火红的烈焰旗,正于山风中猎猎作响。宽大的阶台上,也已置好格间,华帝和嫔妃们悉数落坐在翘头桌案后。 场地中央的巫师们围绕篝火唱跳,嘴边的喃喃咒语被风卷入天空,应和着他们手杖中央音铃。 铃声很快很急,叮零叮零、叮零叮零忽轻忽响,忽高忽低,像洪荒深处的震荡。 皇子皇女们像是不大欢喜这股喧噪,俱都穿着过膝胡服,骑在马上,并肩立于杈子前,垂首沉默着。 常淑和慕轻尘是最后一个到的,内司监的小太监们忙将马牵来,侧身护着她们上马,小心翼翼道:殿下,前头开始祭祀了,您们从南面进,皇子公主们都在那方祗候呢。 常淑把他的话记下,提缰转马,约着马儿仔细往前,速度不敢太快,以免引人注意。 慕轻尘跟在她身后,随她悄悄混入皇子皇女中间,神不知鬼不觉的。 刚停下,常鸢便耐不住性子和四公主换了位置,凑上来寒暄:皇姐,你来晚了。 她侧眸看了常淑一眼,觉得自家皇姐束发的样子真美,英姿飒爽,神采飞扬,直把慕轻尘都给比下去。 只是这脸 皇姐,你的脸怎么了,青了一块呢。 被慕轻尘那混蛋掐得呗! 常淑敷衍道:出门不小心磕了一下。磕上一只咸猪手。 如何磕才会磕到脸呢?常鸢半信半疑,微微后仰,去看后头的慕轻尘,发现她的脸比常淑青得还厉害,青中还带紫,甚至微微发肿。 常鸢了然,问:皇姐,你们打架了?谁先动的手? 常淑冷冷觑她:鸢儿,你莫不是想试试皇姐手上的轻重? 常鸢把头摇成拨浪鼓:没有的事。 她嘴上妥协,心里却跟明镜似的,懂了,定是慕轻尘先动手的,若非如此皇姐怎会羞于启齿。 好你个慕轻尘,不久前要休我皇姐,今日又家暴我皇姐,纵古观今,这样的驸马当属头一个呀! 塔珊就在前头,听闻常淑说话,笑吟吟地转过脸来喊她:淑姐姐。 常淑颔颔首,算是应下。 淑姐姐? 常鸢气红了眼,好你个塔珊,昨天抢我的寝殿,今日又来抢我姐姐,哼! 她攥紧缰绳,不高兴地扭扭身子。 塔珊把她的反应看在眼里,隐隐有些得意,决定一不做二不休,把□□味添得更浓些。 她端详常淑的脸,关心道:淑姐姐你的脸 常淑显出不耐,搪塞她:你懂的! 塔珊因她这话云里雾里,脑中忽然闪过昨夜 莫不是慕学士趁狂躁症伤人? 你不是说,她压低音量,学士发起狂躁症来时,她说什么便应什么,只需要顺着她就行了吗? 怎么还家暴了呢? 常淑: 因为她脑壳有屎! 第51章 复仇驸马上线 可要宣太医院来瞧瞧?塔珊接着道。 不用, 多谢挂心。常淑婉拒。 太医院的人总喜欢在皇祖母面前嚼舌根, 万万不能让他们知晓慕轻尘弄伤她的脸。 况且她不也还手了吗?打得慕轻尘嗷嗷叫。 可是 阿嗯慕轻尘故意哼出一声鼻音, 塔珊顺势看向她,当即愣然, 想也没想便又开了口:淑姐姐, 慕学士的脸怎么也受伤了? 常淑找不到理由, 再次搪塞她:你懂的! 塔珊脑筋飞转, 小吸一口气,笃定道:难道慕学士狂躁起来连自己都打? 嗯。 哎哟哟!塔珊叹服,这大概是狂躁到极致了吧! 阿嗯慕轻尘再出哼出一声,双目如刀, 唰唰唰地刺向塔珊。干啥呢!干啥呢!光天化日朗朗乾坤竟然和常淑如此亲络, 生怕别人不知道你们是一同潜伏的细作吗? 她向塔珊打了手势, 大意是复国尚未成功,同志仍需努力。 塔珊显然没瞧明白, 只觉得她一脸高深莫测, 尤其是那双眼, 扑簌簌的往外冒凶光。 她下意识地胆寒起来,缩起脖颈, 乖乖转回身。 怎奈她刚消停,身旁的男子却传来一串低笑,塔珊侧眸看他,心生不喜,身子往另一边偏了偏。她认得此人, 是华帝的第二个儿子,常放。 人与名字大相径庭,双目狭长,眸色复杂,眼尾向上挑起,总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怎么形容呢?像一团黑压压的阴云。 在皇子皇女中显得格格不入。 皇妹受伤了?那围猎时更得小心些。他的语气透着古怪。 常鸢厌恶地攒眉蹙额,胸脯呼哧呼哧的,酝酿着言语打算回敬他,却蓦的被常淑拉住小臂。 皇姐她不乐意地挣了挣,你就任由他挑衅你? 常淑示意她看向阶台,那里可端坐着皇祖母呢。若皇孙们当着她的面起争执,她老人家不气得目眦尽裂才怪,到时候怪罪下来,谁也担待不起。 没办法,常鸢咬住下唇,强抑住自个儿的小脾气,朝常放的背影吐舌头。 常淑叹她孩子气,但面目清清冷冷,目光一偏,望向远处连绵起伏的山峦,一贯事不关己的模样。 常放早已习惯她如此,不恼也不怒,弯弯眼睛,垂眸用手指梳理马鬃,细致且一丝不苟。 几句话的功夫,场中央的祭祀便结束了,喧噪的音铃也停下来,众人都缓缓吐出一口气,神色轻松不少,但耳蜗深处仍嗡嗡作响,仿若浸了水,不由地抬手揉上一揉。 分神中,太阳宛若一只金色的车轮子,从云后轱辘轱辘滚出来,耀眼又夺目,烧得众人后背发烫,汗气不停地往外涌,沾湿了衣裳。 不知是谁说了一句:估摸快到午时了。 康州府素来凉爽,仅有午时才会这般热。 刚睡醒的亦小白嘟囔道:终于结束了,再有一会便能入猎场了。 常鸢踹她一脚,斥道:别趴着,乖乖坐好! 总是懒洋洋的,母妃瞧见又该懊恼当年瞎了眼,招她当女婿了。 参与围猎的人向来不会太少,除皇子皇女外还有勋贵勇士,林林总总加起来,少说也过百人。 彩头和以往一样,是一只鹿。谁先猎到鹿,便能在圣前请赏。赏良田百亩,赏骏马美人,亦或是赏高爵厚禄 以至于每个人都摩拳擦掌,跃跃欲试。 呜 号角吹响。 咚 羯鼓阵阵。 沉闷而缓慢的长调回荡在山间,连同鼓声一起,震荡每个人的耳膜。 华帝拔出长剑的那一刻,烈焰旗像是得到某种号令,肆意挥动起来,马儿们难耐地摩挲马蹄,待他振臂高呼时,往前疾奔,迅猛如闪电。 轰隆轰隆,响声如浪,一波高过一波,拍向四面山峦 * 一行人浩浩荡荡奔进密林,各自分开。 慕轻尘一夹马镫追上常淑:至于吗,还生气呢。从刚才到现在就一直不理人。 常淑一看到她就火冒三丈,眼角微红,气息粗重,将马鞭调了个身,执起鞭柄打向她。无奈距离颇远,愣是打不上。 慕轻尘眼睛余光一飘,观察她涨红的脸颊:哎,你既不愿以真面目示人,我也不勉强,不过上贼船容易下贼船难,你我如今可是一根绳上的蚂蚱了? 常淑回敬她:谁上贼船了,要复国你一个人复,跟本宫没关系! 呵,晚了!慕轻尘抚抚发顶,你忘了吗?今早我已将你深度标记。 子珺一生只能受一位耶主深度标记,否则就会危及生命。 你此生注定属于我一人,若不听我吩咐,便休想再与我行那鱼水i之欢,一辈子欲求不满去吧! 真是满嘴的污言秽语! 常淑气得浑身发抖。 在马鞍边的小篓里翻出几块宫饼,不由分说地砸向她。 慕亡国轻尘扬起高傲的头颅:敢伤我!天神会给你惩罚的!哎呀不要砸脸 两三个弹指后,她的额头冒出老大一个包。 龇龇牙,抬手碰了碰,当即把小嘴扁下去:疼。 疼死你活该! 常淑讨厌死她了,一甩马鞭,扬长而去,好在树木掩映,马儿终归跑不太远。 只花了半柱香的功夫,慕轻尘便在小溪边寻到她。彼时微风悠悠,水面泛起阵阵涟漪,午时的暑气不再高涨。 常淑衣摆飞扬,捡起脚边的石子,抛向水面,那石子像是一下有了生命,在水面上跳了几跳,点出数圈波纹。 想不到你还会玩这个!慕轻尘栓好马,与她并肩而立。 常淑刻意往旁挪去一步,拉开些距离。 是跟谁学的?慕轻尘撩开衣摆,坐进浅草地。 我年少时,很讨厌一个人,为了欺负她特地跟父皇请旨,从弘文馆转入国子监,常淑像在自言自语,手里的石子用完了,缓缓蹲下i身去,仔细挑拣新的。 那年我十六岁,过了整整十六年按部就班的日子,因为是长公主的缘故,嬷嬷们总喜欢压着我,不让我做这,也不让我做那。皇妹们则好多了,能做自己喜欢的事,去自己想去的地方。 直到遇到她。天空悠悠,常淑遥望远方。 她第一次带我逃课是个雨天,风很大,还打雷,不过我们一到城外天就放晴了。我俩停在护城河边赏景,她心血来潮,非要教我打水漂。 她陪我做过很多事,五月带我扑蝴蝶、六月带我抓鱼,七月陪我去骊山捉萤火虫,对了,还带我打过架呢! 常淑越说越开心,面色缓和不少,不禁看向慕轻尘,见她正惬意地啃着宫饼。 反正尽带我干坏事!常淑恶狠狠道。 但你喜欢她! 常淑一时哑然,想说话,又不知从何说起。忽然,慕轻尘来到她身前,捏住她的下巴,迫使她站起身来。 女人,不要忘记你的使命,细作不配拥有爱情!忘掉那个人,她会是你的羁绊! 常淑: 慕轻尘眸光凛凛:还有,不要用她来试探我,我是不会吃醋的。 因为我莫得感情! 说这话时,她语调颤得厉害,像是某样东西哽住她的喉咙。 常淑没挣扎,对上那黑白分明的眼眸,问:你曾喜欢过谁吗? 她以往也旁敲侧击问过慕轻尘几次,其每每都是矢口否认,但她总是不信的。 正好趁此机会套套话。 慕轻尘的睫毛不安地眨动,秀气的面庞变得煞白,好似回忆起伤心事。 人非圣贤,孰能躲开七情六欲呢? 还真有! 常淑赶忙追问:谁! 是不是彭相家的千金?慕国公同彭相一直交好,慕轻尘与彭家嫡女自小熟络,还陪她逛过元宵灯会! 哼,羡慕嫉妒恨! 不瞒你说,慕轻尘松开她,我曾有五个小妾! 常淑:!!? 可恶那穆宁长公主,因迷恋我的美色,非要招我当驸马,在我迎她们过门那日,她竟煽动我爹,生生拆散了我与小妾们! 常淑:!!? 那五个小妾中是否还有一个寡妇 所以我恨她!慕轻尘把宫饼甩进溪水,在成亲那我痛下杀手,取了她性命,再让你假扮她! 常淑:!!? 话一出口,慕轻尘陷入了深深的沉默,欣长的身影因激烈的情绪而虚晃,好似一片即将被秋风打落的枯叶。 若非知道她脑子不好,常淑都要忍不住生出恻隐之心了。 翻翻白眼,捂住空空如也的肚子,岔开话头:你哪来的宫饼 分卷(38) 慕轻尘用袖口拭掉眼泪,回答道:你刚砸给我的呀。 本宫饿了,还我一块。常淑落落大方地伸出手,像是在理所应当的讨债。 慕轻尘静默一瞬,弱弱道:不好意思,我全砸水里了方才情绪太到位,一时没忍住。 那你早上揣走的窝窝头呢? 扔在马车里了 常淑: 我要这劳什子驸马有何用! 第52章 复仇驸马上线 我去摘些野果给你吧。 不要!常淑推开她, 斜出一步, 蹲到溪边画圈圈,似是觉得不过瘾,又寻来枝条一遍遍抽打水面。 当即水花迸散, 细碎的水珠随风飘散, 沾湿了常淑的衣袖, 也沾湿了慕轻尘的下襟。 哎, 真是个淘气的女人,想不到我此生错过了五个小妾,却遇上了她。罢了,暴风雨来临之前, 让她过几天欢乐日子吧。 那我抓鱼给你? 呜, 常淑鼻尖红红的, 扬起哀怨的眼神看向她,我就要吃宫饼, 早膳都没吃上几口, 饿死了, 没力气了。 画外音是,若不是你非要亲热, 也耽误不了本宫吃早食。 言罢撅撅嘴,撒娇一般。 慕国破家亡轻尘爱极她这幅样子,因漂泊多年而冷硬的心肠像是突然有了归属,胸腔有一种名为温暖的情绪在涌动翻腾。 双脚似是魔障了般,一步步走近她, 从后拥她入怀。 常淑蓦然一怔,停下画圈圈的手,背心感受到身后人有力的心跳。 轻尘有多久没这样抱过我了?常淑心想。 谢谢你淑儿,慕轻尘的唇抵在她耳廓,温热的气息仿若一片轻盈的羽毛,刮痧她的肌肤,惹得她浑身战栗。 谢我什么? 谢谢你给我这个无家可归的人一个家。 你到底哪里无家可归了,方才还说到你爹慕国公呢。 自从和五个小妾分离后,我的心早已苍凉如灰了。 常淑: 她最不喜慕轻尘提她那五个小妾,垮下脸来,想要埋怨她,却在不经意中被捧住了脸,咬住了唇。 咬一下便松开。 常淑意犹未尽的抿抿嘴,捏住她的手,羞答答的勾弄那一根根葱白的手指,嘀咕道:我要吃宫饼,又不是要吃嘴巴。 慕轻尘淡淡一哂:嘴巴和宫饼哪个好吃? 常淑心头像浇了蜜水,甜甜道:嘴巴。 回答的声音很小,仿佛怕被人偷听了墙角似的。 慕轻尘短短一吁,缓缓收紧双臂,与怀中人一起欣赏眼前的清新美景,喟叹广阔山头,翠绿如海。 她伸出食指,在空中虚画出一个圈:这块地甚好,等日后复国,我便将它送给你养猪。 常淑:!!? 其余的地方用来盖猪舍对了还要在国子监里新加一门课,名字我都想好了,就叫当代养猪实用技术。 常淑:!!? 你怕是要举国震惊吧。 常淑听不下去了,神情一顿,没好气地挣脱她的怀抱,去到杏树边牵马。真是的,每次都如此,温情一小会便又开始胡说八道。 奈何马儿吃草吃得正欢畅,四蹄好似钉在那处,任凭常淑怎么牵扯,都不肯挪动半分。 一人一马僵持间,打扰了杏树的安宁,其枝桠颤了几许,砸下数颗黄杏来,砸在软绒绒的浅草地里,噗通噗通的,像一颗颗跳动的小太阳。 慕轻尘搓搓手,拢上衣摆,围成一个小兜,兴致勃勃的拾捡,不一会便装了小半兜。 够了吗?她将衣兜往常淑那方倾斜,示意她看看。 常淑仍在恼怒,头也不回,只闷闷道:够了。 慕轻尘欣然点头,将果子搁到溪水中冲洗后,悉数倒进马鞍边的小篓,复又从中掏出两颗,一颗给常淑,一颗留给自己。 然后继续畅想她的宏图大业:不瞒你说,国家的发展蓝图我亦有规划,首先就是改革,在前进的道路上,要坚定不移走大华特色封建主义政治发展道路 常淑用手绢拭掉果皮上的水渍:啥? 慕轻尘知她不明白自己在说什么,并不多做解释,话锋一拐:不过那些都是空想,当务之急,是复国! 她把果子递到嘴边嘎嘣一口,汁液霎时弥漫出甜腻的香气,充斥在口腔与鼻息中。 一挑眉,变戏法似的变出一张黄棉纸。 常淑疑惑地接进手里,摊开,清澈的眸光晃了晃,奇怪竟是一副画像。 不是草草的勾勒,而是极细致的描抹,从眉到眼再到唇,甚至是耳边的梅红小痣都栩栩如生,阳光在纸上缓缓流动,画中人好像下一瞬便要跃出来一般。 这是耶律阿洪答?常淑把画纸贴近几分,你何时叫人画的? 还是你暗卫的功劳,他们见到阿洪答后,立刻去寻画师画下面容,同飞鸽传书一并送来的。 常淑将画像沿折痕叠了几叠,还了回去。 其实自成亲后,她便将事体一股脑的全推给慕轻尘,只偶尔过问几句,日子过得好不惬意现在想想,不但不成体贴慕轻尘的辛劳,还总因孩子的事与她吵架,不愿妥协,也不愿迁就。 慕轻尘现在病着,却依然劳心她、劳心常笙 常淑愧疚着,脾气散了个干净,揪住慕轻尘的衣角问:你想如何? 慕轻尘打打响指:简单,你现在假扮耶律阿洪答,去与二皇子碰面,套套他的话!所谓知己知彼,方可百战不殆。 我假扮? 啧,慕轻尘用你真笨的眼神看她,用你的易容术呀!不然我给你画像做甚! 常淑: 我要怎么解释你才相信我不会易容术! 果肉已经吃尽,慕轻尘舔舔嘴,手臂一扬,将果核抛进水中,旋即迁来自己的马儿,翻身上鞍,自顾自道:你先准备着,我去找塔珊,有任务交给她。 等等 咄!慕轻尘跃马扬鞭,一阵风的去了。 轻尘!常淑双手在嘴边合出一个喇叭,见人一转眼的功夫就奔入密林,顿时心急如焚。她拍拍马脖子,踩着马镫上马,沿慕轻尘离开的方向追去。 * 塔珊正在猎一只野兔,个头很大,要两个巴掌才能勉强捧住,那灰色的皮毛光瞧着都觉得平滑柔软,摸起来定是温软柔和。 在突厥可是很少遇到。 她喜欢得紧,打算带它一道回突厥。 摘下箭矢,在衣摆边撕下一块衣料,用来包裹光秃秃的箭头,确保万无一失后方才绷满弓弦,瞄准之时想起了先生教的那句会挽雕弓如满月,西北望,射天狼。 天狼她就不射了,在突厥,狼都是成群结队的,遇上便要丢性命。 射只兔子就好。她屏息凝神,猛地松开弦。 塔珊! 呀!射偏了! 灰兔惊愕地竖起脖子张望四面,在看到塔珊的那一刻,双腿一弹,屁颠屁颠地躲进草垛里。 塔珊三分失望三分懊恼,气咻咻地喊了声谁呀,那架势,像是要兴师问罪。 是我。慕轻尘从树后出来,同昨晚在翠唤殿一样,面目沉郁,目光阴鸷。 塔珊恍然,兴奋地叫她学士。 慕轻尘却摆摆手,讽刺她道:你太令我失望了,看来多年的伪装已让你变得平庸无能,连一只兔子都降不住。 塔珊: 你狂躁症很凶猛啊,从昨夜持续到现在! 她眼珠往上翻,暗暗数了数发病时间刚好六个时辰了 呀,啥狂躁症能发病超过六个时辰的? 估计是狂躁症晚期! 跟上我。慕轻尘路过她,没停。 她喉间一动,乖乖照做,琉璃般的眼珠盯着慕轻尘挺拔的背影,偶尔也盯盯那甩来甩去的马尾。 淑姐姐呢? 我吩咐她易容成耶律阿洪答,接进二皇子去了。 塔珊惊喜,嘚嘚嘚的驾马上前:她还会易容术呢? 呵 慕轻尘无奈叹息。 话不多说,你且听好。 塔珊一听,方知又要像昨夜那般配合慕狂躁轻尘演戏了,忙整顿精神,等待她的下文。 任务不难,一会常淑接近二皇子时,你趁二皇子不注意,从后偷袭他,下手别太狠,打个半残就行。 偷袭? 塔珊从未干过这种事。 不大妥当吧你为何要害他! 哼!慕轻尘咬牙切齿,中原有句话,叫此仇不报非君子,他派林品如对我痛下杀手,我必需以牙还牙! 那你何不亲自动手? 因为我功夫差,仅算得上三脚猫罢了。慕轻尘嘟囔道。 哦,塔珊拖出个长调,欢脱得像只百灵鸟,这就是中原常说的头脑发达四肢简单,对吧! 慕轻尘用你骂谁的眼神看她。 马蹄不停,她们晃晃悠悠的往前,在树林间七拐八绕的,来到一条小路。 路途平直,尽头静立一人耶律阿洪答。 他高挺的鼻梁如鹰隼般犀利,眼角皱纹深密,脸庞蓄有杂乱的胡须,却是一脸的心事重重,显然没太注意有人靠近,目光涣散,指尖不时发颤。 塔珊看到他,顿时惊叹不已,勒住马,撒丫子一路小跑,一把拍上他的肩。 真的太像了!不不不,根本是一模一样!塔珊围着他转圈,这身长得有九尺吧,连这都能扮出来!是踩高跷了吗? 愣成傻子的耶律阿洪答:??? 他再一转身,更是浑身一震,仇敌慕轻尘正站在不远处向他啪啪鼓掌,嘴角一抹丧心病狂的微笑。 很好! 非常好! 不愧是我看上的人! 等事情办妥后,我不光要赏赐你那块青草地,还要额外赏你一百头猪! 耶律阿洪答:!!? 第53章 复仇驸马上线 耶律阿洪答表示他受到了惊吓, 而且是汗毛炸立脸色煞白的那种惊吓。 他今日前来, 实则是想再见一见二皇子,以确保接下来的事万无一失,方才贸然混入围猎场, 寻了一偏僻地界乖乖等待。谁知等来等去二皇子没等到, 倒是等来了要送他一百头猪的慕轻尘。 妈的, 他们耶律是养牛、养羊、养马居多, 哪会养那劳什子的猪。 有病! 他耳朵机警地动了动,黑亮的眼珠四处乱瞄,确保左右没有埋伏。 稍稍安心后,眸光漫上凛然的寒意, 把慕轻尘上下打量一通, 呵, 绯唇星眸,飘逸绝尘, 倒是如谪仙临世一般, 和传闻中的一样, 好看得很。 只是那隐约透出的沙雕气是怎么回事?还是她在扮猪吃老虎,故意耍诈? 耶律阿洪答突然福至心灵, 心道,想那么多做甚,她就是一披着羊皮的狼,既然如此,就看看她到底要如何折腾人。反正老子都国破家亡了, 谁怕谁! 秉承着破罐子破摔的厌世心态,他自暴自弃的开口道:一百头猪岂能满足我? 慕轻尘淡定踱步,满目深情的抚摸他胡子拉碴的脸:小淘气,你都有我了,还有什么可贪心的。 小淘气 耶律阿洪答有点想打人,厚实的大掌在敞袖里不住发抖,狰狞的青筋于手背浮现。 士可杀不可辱呀! 他像只受到攻击的青蛙,身子胀鼓鼓的,呼哧呼哧的喷粗气。 慕轻尘却视而不见,挠挠手掌心嫌疑地说:啧,你这胡子是猪毛做的吗?贼扎手! 耶律阿洪答: 猪你妹!! 塔珊在一旁早已急不可耐,原地蹦跶好几下,兴奋道:我摸摸我摸摸! 阿洪答一个仰身,躲开她的爪子。 塔珊失落地翘起嘴:姐姐你真小气! 姐姐 阿洪答怔愣半晌,低头看看自己,复又伸出五指在塔珊眼前晃了几晃,确定她不是个瞎子! 别闹了!慕轻尘侧开身,双唇含住手指,吹出声哨子。 不远处的两匹正耳鬓厮磨的马儿,听见她的召唤后,烦躁地甩甩响鼻,不甘不愿地挪了过来。 别让二皇子久等了! 阿洪答听闻飞快转头,与她双目相接,后又想到什么,急匆匆的镇定神色。 心说奇怪,慕轻尘怎知他来此处是见二皇子的?难不成他们的计划被发现了?既然如此为何不将他就地捉拿,还同他斡旋这么久? 葫芦里究竟卖得什么药 二皇子在何处等我?不是约好在此处见面的吗? 定在前方逐鹿呢,骑我的马去找他吧。但你这幅样子还是小心为上,避开山道,尽量穿着林子走,以免叫人看见你。慕轻尘牵过缰绳,递到他手里。 不用担心,我同塔珊共乘一匹,缀在你身后为你保驾。见到二皇子时也会在左右为你们放风。 分卷(39) 阿洪答: 你突如其来的好心,让我感到害怕。 他用力眨眨眼,去到一方没有树荫遮蔽的地头,仰头望天。 慕轻尘问:你做甚? 我看看今日太阳是不是打西边出来的。 * 阿洪答压根儿没打算相信慕轻尘,毕竟天下谁人不知谁人不晓她那老虎屁股,丧尽天良的名号。 一言蔽之,就是个吃人不吐骨头的主,吃完后还要露出嗜满血的尖牙,冲你微微一笑很倾城。 他,不得不防! 一个翻掌,将藏在袖间的寒刃放进手里,静静听察身后的动静。 学士,你有没有觉得淑姐姐怪怪的?塔珊与慕轻尘同乘一骑,说起话来甚是方便。 哪里怪了? 塔珊揪紧她腰侧的衣服,两只乌溜溜的眼睛从她右侧肩头冒出去,看向前方那刚毅的身影:我觉得她好似很紧张很不自在哎,具体说不上来,女人的直觉罢了。 她那是吃醋。慕轻尘压下声线,得意道,你与我一同骑马,她心里定是要冒酸泡泡的。 看起来不像呀。 塔珊疑窦丛生,苦于没有证据,勉强应付下来。两根手指对戳,暗暗寻思去了。 倏然,一道黑影闪过。 她警惕地抬起头,在树后看到了一脸震惊望着她们的常淑。 这是什么情况!? 淑姐姐怎在这处那前面骑马的是谁!? 难道是真正的耶律阿洪答!? 她也一脸震惊的望向常淑,两人大眼瞪小眼,谁都不敢有任何声响。 常淑最先稳住晃荡的心神,做了个噤声的手势,示意她安静,切莫轻举妄动。 塔珊完全失了主意,说起来,她不过是个刁蛮的小公主,无忧无虑的日子里从没遇到过风浪,眼下前有随时会痛下杀手的耶律阿洪答,后有狂躁症晚期患者慕轻尘。她谁也不能靠,唯有靠常淑。 常淑脑中更是一团乱麻,她无论如何也没想过,会在围猎场中碰见耶律阿洪答。 这四面皆是禁军,他就不怕被擒吗?那可是要丢性命的。 冒此等风险意欲何为?除非收益大于风险,才值得铤而走险! 常淑像是猜出答案,眉眼一滞,捂住半张开的嘴,双肩跟着一抖一抖的。 是她疏忽了,近日一颗心全悬在慕轻尘身上,而慕轻尘的心思也不尽在前朝,这才让二皇兄有了可乘之机。 她不管不顾,悄悄矮下身拾起一枚石子,丹田蓄力,一股真气沿筋脉游走至右手指尖,欲要将石子发向耶律阿洪答。 吁!阿洪答调转马头,死死盯着慕轻尘。 不好!被他发现了! 常淑自责不已,只怨未能将一身杀气藏掖好。 她闪进草垛,隐匿身形,呼吸慢且细微。 怎么了?慕轻尘似是不喜,皱眉问道。 塔珊却神色一变,缩起肩头,哆哆嗦嗦躲进她身后。 阿洪答用寒刃指向慕轻尘,深不可测的眼底,仿若旋有惊涛骇浪 慕轻尘:小淘气,别闹! 甭他妈跟老子套近乎!阿洪答长臂横扫,寒刃发出割裂空气的呜咽声。 啧啧啧慕轻尘嘬嘬嘴,向后对塔珊道,看吧,我说是吃醋。 塔珊: 你先把手里的东西放下,有事咱们回家说,别在外面跟我闹! 谁他妈跟你闹了!阿洪答陡然大喊,还有,别再叫我小淘气,你脑子有病有病有病啊! 躲在暗处的常淑: 恭喜你,答对了。 慕轻尘问:那你要如何 何字还未脱口,那柄寒刃便旋飞而来,她面色一冷,搂住塔珊滚下马去,错身躲开。 常淑没时间多想,足尖一点,跃出草垛,挡在她们身前,甩出石子挡去第二柄寒刃! 电光火石间迸发出叮的一声,石子碎裂四散,寒刃则摔在一旁,像一条失去水分的鱼。 常淑?阿洪答立在马边,问道。 他从没见过常淑,但素闻穆宁长公主端慧娴雅,气度非凡,是华帝最宠爱的女儿,由此才大胆的猜了猜。 常淑抽出袖间桃花扇,浑身杀气毕现:是我。 慕轻尘并未惊讶常淑的出现,小心扶起塔珊,负手而立对阿洪答道:你没有我想象的那么蠢。 过奖! 但也不聪明! 阿洪答神情黯淡几分,问她何意。 慕轻尘却卖关子似的停顿片刻才解释:我早已认出你,遂才给你我的马,趁你不注意将缰绳涂满断肠草的汁液,此时你恐怕毒已入五脏了! 断!肠!草! 常淑忍住翻白眼的冲动,在这生死存亡的关键时刻,慕轻尘竟又用薄荷叶骗人。 不可思议的是,被骗的那人还深信不疑! 阿洪答颤巍巍地摊开双掌,看着染满掌心的青绿,一阵刺人的清凉气味直逼双目,刺得他流出眼泪 你!他急火攻心,重重打出一拳,打得马儿痛苦嘶鸣,一个趔趄栽倒在地,砸出漫天飞尘。 你不得好死!慕轻尘你不得好死! 万万不可动气,否则气走全身,毒性随之浸染所有血脉,再入骨入髓! 给我解药阿洪答几乎站立不住,佝偻腰身,靠上一侧古木。 除非你告诉我闯入围猎场的原因!常配合演戏淑不动声色的接话。 二皇子想要逼华帝退位阿洪答想也没想便给出答案。 他面容憔悴失神,语调戚哀,却让在场的每个人都身躯一颤,常淑更甚,她不敢相信,竟真叫自己猜中了。 今日围猎后人人身心俱疲,金吾卫亦会有所松懈,所以计划定在今夜子时。 加之北鸣山花木葱笼,是藏兵的上乘之所,可做到神不知鬼不觉。 连祁节度使乃二皇子舅父,拥兵五万,更是挑选个中精锐潜进康州府,助二皇子一臂之力 他自己吓自己,像是感到不适,捂住心口止不住干呕,好似立马要闷出一口老血来。 常淑: 那你呢?常淑追问。 阿洪答瘫坐在地:自战败后,耶律只留五千族人,其中五百名甲胄是为王帐护卫,今夜他们是先锋,也是死士。 第54章 复仇驸马上线 塔珊冷笑:原来是被人当枪使! 那又如何?他们的亲朋至爱皆死于大华和突厥的刀下, 与其行尸走肉般的活着, 不如放手一搏,他分明的五官变得狰狞,华帝塔阿图都得死!都得死! 常淑的脸霎时像窗户纸一样白, 拔出慕轻尘腰间的鱼肠短剑, 利落的割下缰绳, 以充绳索。 塔珊瞧出她的意图, 忙上前帮忙,擒住阿洪答的双手,用绳索牢牢捆缚住。说来也奇怪,一个身长九尺的男儿竟真叫她们唬住, 一点反抗也无, 乖乖的听之任之。 该说的我都说了, 给我解药。阿洪答嘴皮哆嗦着。 当然会给你,常淑将绳索的另一边系在马鞍边, 又在马屁股上甩上一鞭子。马儿高高抬起前脚跺了跺, 硬生生地拽起阿洪答向前去。 阿洪答没问要去哪, 只垂头踉踉跄跄地走着,眼珠盯在沾满泥的乌皮靴上。 他想, 横竖都是死,解不解药的无所谓吧,再说了,毒发身亡顶多一口气的事,总比被人折磨至死要强。 诶诶诶!慕轻尘大步流星地跑到前头, 挡住马儿的去路。 塔阿图的目光在她脸上逡视一圈,不解她还要出什么鬼主意。 常淑和塔珊也是如此,满腹疑惑。 慕轻尘淡淡扫她们一眼,往旁边挪去,挪到一根树后冲她们招手,示意她们近前来。 你想到什么了?常淑带着塔珊跟过来。 你们打算带他去哪?慕轻尘探出脑袋,瞄了瞄阿洪答。 自然是去找父皇了。常淑心烦意乱,这个当口时间紧迫,莫说她父皇,每一个人都有危险,她必须想办法让众人离开密林。 是不是傻!忘了昨晚我交给你们的任务了吗?慕轻尘恨铁不成钢地提醒,找到耶律阿洪答,并让他借兵给我们! 常淑和塔珊: 当然,我也说过要谨防他和二皇子里应外合结成同盟,但事情已经发生了,我们不妨将计就计! 常淑和塔珊: 他方才说了,会有五百耶律甲胄充当先锋和死士,我们挟持他,号令这五百人为我们所用,来个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啪! 常淑和塔珊同时扬手怼开她的脸。 怼得她一屁股倒在地上。 靠!这样都不邪魅了! 她低咒一声,一骨碌爬起来愤怒道:你们你们是要背叛我,背叛曾经的誓言吗?哦,万福的天神啊,罪恶侵蚀了她们的灵魂,蚕食了她们的生命,请您在天上赐予她们惩罚 常淑气得头昏脑涨,扬起手作势又要去怼她的脸,慕轻尘赶忙掐掉话头,捂住嘴,末了还不忘眨眨湿漉漉水汪汪的大眼睛,一副小绵羊纯良无害的模样。 还真是能屈能伸啊! 常淑指着她鼻尖,眼底是恶狠狠的警告! 想想还是觉得不放心,骑上塔珊的马打算带阿洪答先走,然后嘱咐塔珊看紧慕轻尘,不要和她说话,以免被忽悠。 慕轻尘嗔怪道:把我留给她?你都不吃醋吗? 常淑: 用你的狂躁症去祸祸她吧! 本宫是遭不住了! * 太阳往西落了一点,恍惚中还抹上一层红色。 太后笑眯眯地打量几许,回头继续听惠翼和德昭仪逗趣,手上的团扇扑棱扑棱的,时不时还吃上两颗葡萄,喝上两口葡萄酒。 总而言之,就是一帮举止华贵的半老徐娘互相喋喋不休,哦不对,是侃侃而谈。 正侃得起劲呢,守在阶台旁侧的金吾卫都尉忽然在眉骨处搭了个棚,旋即握住腰侧的长剑往密林方向跑去,厚重的军甲发出硬朗的摩擦声。 半老徐娘们的注意力都被吸引了去,忍不住互相问了问,皆答不知道发生何事。 未及,密林中跑出两人两马,再凑近些便瞧出第一匹马背上是长公主常淑,后头的那匹用绳索拽着一个人 这是怎的了?惠翼坐立不安,搁下手里的吃食,同太后对视一眼,提裙起身,自顾自的凝眸而望。 殿下!都尉抱拳行礼,眼珠则魔障般钉在阿洪答身上,心神不禁一凛,这人的长相不似汉人,必是趁他们不备混进围猎场中的,这等疏忽是要掉脑袋的大罪过,他身居金吾卫都尉一职,必定难辞其咎,他是 耶律阿洪答。 都尉双肩一抖,僵在原地,四肢阵阵发冷。 常淑不看他,一夹马腹,催马快跑,抵达阶台才勒缰下马,彼时已有三三两两的金吾卫侯在那处,一把摁住阿洪答,使他半分也动弹不得。 她向众人揖了一个礼。 惠翼抓住她手腕询问事体,常淑却只答了一声来不及了。 对,时间来不及了。 她取出金鱼符高高举起,威仪道:传本宫谕令,吹牛角号,两长两短! 此言好似一块投入湖心的巨石,激起千层巨浪。 半老徐娘们平日里的嚣张跋扈劲儿荡然无存,要知道这两长两短是为撤令呀 为了这次围猎,宫里上上下下忙活好些日子,说撤就撤,定是生出大事了。 都尉疾奔而来,拔过烈焰旗猎猎挥舞,高喊:吹号,两长两短。 话音一落,闷重的号声呜咽响起,在空中翻滚着,越积越厚越积越厚 皇太后到底是上届宫斗冠军,大风大浪前雍容的气度扑簌簌的往外冒,镇定的宽慰儿媳妇们:行啦,咱们就别在这添乱了,先回太崇行宫吧! 淑儿正有此意。常淑颔首,吩咐都尉即刻备好所有车马,传召皇家禁军为护军,金吾卫沿路镇守,再传康州府丞携府兵于北鸣山麓落营帐! 她说得每一个字都震荡都尉的胸腔,实乃难以想象个中缘由,不由忐忑:殿下,是否等皇上另行定夺 快去!常淑驳斥他,高束的青丝在风中纠缠翻飞,双眼炯炯逼人! 都尉低头:微臣,谨遵谕令! 常鸢是紧跟三皇兄出来的,见场地中央乱糟糟一团,更有金吾卫在其中穿梭,心头登时七上八下。 跌跌撞撞的去寻皇姐常淑。 彼时,常淑正立在明黄的四轮马车前焦急的等待什么,常鸢认得,那是父皇的御驾。 皇姐,出了什么事?可有看到小白出来?我和她中途走散了。 常淑牵住她往前几步,将她塞进自己的七香宝辇,张口说了几句,无奈周遭实在吵闹,遂拔高声线重复道:你先回去,切莫乱跑,放心吧,我已命一队金吾卫入林,会把小白带出来的。 可是 常淑不与她多言,放下车帘,朝驾马的内官打了个眼色,车轮立马徐徐滚动起来。 常鸢害怕,从窗口看她,满目的怅然和担心。 常淑勾出淡淡的一抹笑:回宫后去寻母妃,同她呆在一处。 分卷(40) 常鸢乖巧点头,迟迟不肯收回眼,奈何宝辇渐行渐远,远远望去,常淑已化成一个黑黑的小点。 殿下,皇上和慕驸马出来了!都尉来禀。 常淑猛然回头,果然见到被一众甲卫簇拥着的慕轻尘,除此之外,还有华帝、塔阿图和塔珊。 她一时只觉心里的石头落了地,快步流星的跑过去扑进慕轻尘怀里,紧紧圈住她脖子,怨怪她怎这么久才出来。 将慕轻尘留在林中是她欠考虑,回过神来才后怕不已,担心密林中生出变故。慕轻尘聪颖不假,但到底生着病,若出了事,没有她在身边拿主意总归是不行的。 慕轻尘抚抚她的背心,暗暗窃喜,看吧,虽然背叛了我,但还是被我的邪魅气质所征服。 华帝只道画面太美不敢看,清清嗓子,提醒常淑旁边还有人呢! 常淑抹掉眼泪,喊了声:父皇。 华帝抬手,面色铁青:该说的塔珊公主和轻尘都说与朕听了! 他攥攥拳头,脸颊绷紧到有点扭曲:朕倒要听听那孽子如何申辩! 当晚。夜色如墨。 本是个晴朗的天,不想入夜后竟连一颗星星也无。 安都殿烛火幽幽,漫山枝叶沙沙作响,整个太崇宫人人自危。 康州府丞在此觐见华帝,呈交奏章,参弹二皇子舅父连祁节度使黄舟助纣为虐,意图以下犯上。 十九学士慕轻尘,参弹二皇子常放勾结契丹皇族耶律阿洪答意图谋反。 华帝震怒,下旨将二皇子即刻押解帝京,暂囚宗骈寺,另命大理寺、御史台、刑部三司会审! 第55章 复仇驸马上线 偌大的安都殿只剩华帝一人了, 他颓然地坐在明灿灿的龙座上, 身子隐在半明半暗中, 轮廓模糊成一团。 哎 他慢慢喘i息, 又重重吐气, 不过几个时辰的功夫, 便成了一垂垂老矣的老翁。 他看到慕轻尘还未完全退殿,一只脚刚迈过门槛, 另一脚还留在殿内的汉白玉地板上, 便喊了她一声:轻尘啊。 慕轻尘像只受惊的小母鸡, 转身向华帝深施一礼! 他们之间隔了大半座宫殿,谁也看不清谁。 来。这一音节好似花费掉华帝许多力气,很是绵软无力。 慕国破家亡轻尘却听得肝颤, 完了完了, 发现我的真实身份了。她连忙摸摸腰间的鱼肠短剑以备防身, 不曾想,只摸到了刀鞘, 哦对, 常淑拔走剑身还未还给她呢。 一时心中寒意更甚。 环顾左右, 发现角落的十六连枝灯充做凶器还不错, 就是个头太大,比她还要高上半尺。 帝王本就多疑,见慕轻尘迟迟不动,还死死盯着连枝灯瞧,有些不耐:轻尘! 他话音重了几许。 慕轻尘连忙稳住心神, 一路来到龙座之下,再次熟练的躬身行礼,在中途被华帝叫停:只你我二人,不必多礼,再近前来些。 儿臣不敢。慕轻尘忐忑又惶恐,啥意思,打算亲自动手啊? 你敢抗旨? 儿臣不敢。慕轻尘邪魅气质荡然无存,徒留一身狗腿气息,约住衣摆,踩上台阶,步到他身边,在他的授意下坐到龙椅的脚踏边。 这突如其来的恩宠哟好折磨人。 常放行大逆不道之事,着实令朕寒心,华帝双肘磕在膝头,垂眼看着慕轻尘头顶的镂空璞头,可朕又舍不得杀他,这些年,皇子们死的死,病的病大儿子和这二儿子都没了 慕前朝遗孤轻尘:呵,该,谁让你祖父的祖父的祖父的祖父灭我大戬的。 依你之见,太子位是悬空的好,还是不悬空的好呀? 前太子在位时,遭人陷害,被贬为庶民。而今常放为争太子位,又意图谋反 实在让华帝为难呀。 * 后宫不得干政议政,常淑便在安都殿外候着,许久后一干重臣神情萎顿的出来,挨个向她问安,然后踩着丹陛一梯一梯往下去,、两侧的小太监们个个手持灯笼,为他们引路。 初月姑姑为常淑披了件妃色斗篷:公主,山中入夜凉,咱们回去等吧。 常淑自是不愿,眼角余光扫过地上一片银白,这才发觉时下静悄悄的,蝉鸣甫歇。 而她却愈发烦乱,站得笔直,誓要把慕轻尘等到。 初月姑姑不好再多说,唯有陪她一道。 主仆二人等来等去,一直等到下半夜,安都殿前头终于有了一豆灯火,映亮一小团地方,光亮后头是两名小宫婢,再往后便是慕轻尘。 常淑惊喜不已:出来了。 声音不大,却在寂寥空旷的殿前响起清丽丽的回音,像是自言自语,也像是说给初月姑姑听的。 慕轻尘循声望向她,还未在黑暗中寻得她的身影,便被她抢先一步给抱住,脸埋在她的颈子里亲了亲。 慕轻尘微微悸动,叹服端庄娴雅的长公主竟有这般失态的时候。究其原因,还是自个儿魅力太大。 她摸摸脸,心道,这大概就是传说中的红颜祸水吧! 父皇可有为难你?常淑眸光颤了颤。 二皇子倒台,朝中便是她一家独大,明眼人一瞧便知常笙与皇位更近了一步。 以前她与二皇兄一党势均力敌、相持不下,朝堂暂得一时平稳,可平稳一旦打破,父皇的猜疑也随之而来,自古伴君如伴虎,父皇怎会容她独大,定会扶持新的势力牵制她。 慕轻尘身在朝堂,免不了被父皇盯上 慕轻尘轻柔地抚摸她的背,发现掌心湿漉漉的,想必常淑是一直在这等她,衣料吸了雾气。 常淑不答,再次追问她:可有为难你? 不想慕轻尘一脸傲娇,扬起下巴,居高临下的睥睨她,再一把推开她的怀抱,雄赳赳气昂昂的阔步向前 哼,毁了我的复国大业,才不要原谅你! 本宫问你话呢!常淑跟上去,亦步亦趋。 夜太黑,路太滑,她险些在台阶上踩空,初月姑姑老当益壮,眼疾手快地扶住她。 她顿时受了惊,不敢再分神,专心致志的一路向下,终踩上平整的青石板路,一抬头发现慕轻尘已走出老远,玄色衣袍融在夜色中,若隐若现。 慕轻尘,你给本宫站住! 听到没! 慕轻尘用后脑勺告诉她不听不听王八念经,脚下堪比生风,嘿咻嘿咻的像抢了哪吒的风火轮。 啊呀! 身后的常淑传来一声痛苦的惊呼。 慕轻尘再也绷不住,警觉回头,看到那妃色身影摔在地上,摔倒动作颇为迟钝,先是膝盖磕地,再是身子微斜,最后往侧方一趴 兴许是觉得趴得不太优雅,还顺带整整姿势,理了理裙摆。 慕轻尘: 铺天盖地,是你完美演技! 她转身欲走,但听初月姑姑生硬道:公主您没事吧? 可有伤到筋骨? 驸马,您快来呀,公主崴着脚了! 慕轻尘: 路平得跟亦小白的胸部似的,哪里会崴人脚了!? 可是总归是自己媳妇儿,若就这么走了,心里过意不去啊。 罢了罢了,就扶她起来吧。 慕轻尘不情不愿的原路返回,弯下腰身,向常淑伸出手去,手指纤细,骨节分明,指甲修剪得很干净,很整齐,圆润又粉白。 常淑仍旧是那副斜倒的姿势,握起粉拳打在她掌心,小嘴撅得老高,眼底的幽怨水凉凉的:讨厌你!都怪你! 慕轻尘暗暗鄙视常淑,身为长公主一点不害臊,还学会碰瓷了。 要不要扶?她冷哼道。 不要! 当真? 当真!常淑眼里闪烁坚毅和倔强的光芒。 慕轻尘懒得理她,猛抽回手:不要就算了! 正准备抬脚时,衣角冷不丁被人扯住,而且扯得牢牢的,她低下头,撞上常淑哀怨的双眸。 待听长公主殿下厚脸皮道:要你背 你咋不上天呢!慕轻尘恶狠狠瞪她,欲要将衣角从她魔爪里摘出来。 奈何常淑抓得太紧,二人一时僵持不下。 与此同时,一队金吾卫巡逻而至,脚步声声,由远及近,每个人的眼珠都不自觉的往她们这处瞄。 慕轻尘如芒在背:松开! 要你背常淑腔调软糯,在撒娇。 初月姑姑侧侧脸,躲起来偷笑,劝道:驸马您就背背公主吧,她心疼您,在殿外候了您一晚上呢。 说着,示意慕轻尘看看身后,金吾卫可步步逼来了。 慕轻尘只好妥协,眼下人多眼杂,她若背了常淑,明日传到太后耳朵里就是浓情蜜意,若不背,则是感情生变,太后免不了要把她传去问话的。 这糟老太太,整天没事干吃斋念佛不好吗?非要咸吃萝卜淡操心! 背背背!她举手投降,背过身缓缓蹲下,恭迎长公主上背。 常淑得偿所愿,利落地站起身贴向她,两条细长的胳膊圈住她脖子,双腿挂在她腰侧。 收起你那得意忘形的笑!慕轻尘勾住她膝弯,抬起步子。 你怎知我在笑? 因为我是你驸马! 常淑喜欢她说这话,心间甜香四溢,宣示所有权一般重复道:对,你是我驸马,我一个人的驸马! 言罢,张口咬住她耳朵,嘴唇与肌肤相贴那一刻,两人一起打了个战栗。 慕轻尘笑她天真:这都是暂时的,女人,不要迷恋我,等我日后复国,三宫六院还是要有的,到时候我必须雨露均沾。 常淑: 但你放宽心,我少说也给你封个四妃之首,封号我都给你想好了,就叫淑妃。 常淑: 初月姑姑在一旁云里雾里的,不懂慕轻尘的满口胡诌,担心打扰她二人,悄悄停下脚步,待她们走远些后,才再次跟上。 明黄琉璃瓦下,朱红宫墙边,三个人以龟爬的速度往如意殿的方向去,朦胧的月光将她们的影子,拉得老长! 如意殿今夜十分热闹,惠翼、德昭仪、常鸢、亦小白还有太后身边的桂嬷嬷都聚在前殿,眼下一圈青色,却愣是不睡,围着塔珊不停地问话。 其主题是论二皇子与契丹残部勾结的可能性。 塔珊不敢重负,脑袋发涨,脚步虚晃,回答那一个又一个不知重复了多少遍的内容,答到最后,想寻短见的心都有了。 这答个话,咋比爬突厥的漫古雪山还累呢? 幸好,在她耗尽最后一口气时,慕轻尘和常淑回来了。 塔珊如释重负,将接力棒交给她们,不料常淑使坏,眼睛一闭枕上慕轻尘的肩。 慕轻尘嘘了一声,小心翼翼道:淑儿累了,睡着了,我一路将她背回来的 边说边拐进内殿 塔珊: 第56章 复仇驸马上线 常淑根本就不困, 一到内寝眼睛便睁开了, 但就是不肯从慕轻尘背上下来。 慕轻尘警告她:赶紧的。 我不。常淑身体反应快于嘴, 环住她脖子的双臂收紧好几寸, 勒得她喘不上气。 慕轻尘嚣张跋扈惯了, 虽然现在脑子有坑, 但骨子里还是不大好惹的,憋住劲儿, 原地扑腾起来, 主要表现是蹦跳和扭腰。 常淑笑得花枝乱颤, 指尖点点她因累而泛红的耳垂,兴致勃勃道:轻尘,你说咱俩的孩子会不会跟你一样可爱。 她说完, 又笑了两声, 仿若夜鸟的咕咕轻啼, 让人没由来心宁神静。 说实话,从安都殿把常淑背回来已经耗掉慕轻尘不少力气, 眼下一通吃力不讨好的折腾, 更是将她最后一丝力气盘剥殆尽, 这一点, 从她歪在一边的璞头可以看出。 她干脆甩甩脑袋,将璞头甩到地毯上滚了半个圈,然后一屁股坐上床,不管不顾的往后倒,直把常淑当肉垫, 那感觉甭提多滋润了,就像躺在一堆松松软软的棉花里,累散的骨架开始慢慢愈合。 常淑被压得喘不过气,垂她肩:起来 慕轻尘纹丝不动,甚至呼吸均匀 常淑察觉出情况,撑起身子一看,这混蛋居然居然睡着了 慕轻尘!她摇摇慕轻尘的胳膊,见其不应,只好吃力地推开她,抽出身子。 恰逢初月姑姑进来,她在四开的门外蹲了一个礼,问常淑可要就寝? 常淑在唇边竖起食指,嘱咐她小声些,然后指了指睡着的慕轻尘。初月姑姑略微一顿,明白过来,颔颔首,作势要退,抬手合门时,发现刚站起身的常淑突然脚步一晃,混乱中虚扯住床帐,勉强稳住身形。 她这一扯,力道不小,鎏金的帐钩顺势垂落,床帐登时散下来,挡住慕轻尘的身子。 初月姑姑健步向前,搀住她焦急不安道:公主,可是不适? 常淑揉压额角,待缓过头晕目眩之感后,方才答她一句:许是白日劳累,眼下又迟迟未休息,不碍事 怎就不碍事,您累了,奴婢差小厨房熬点清淡的米粥,您吃点再睡 常淑嘴唇有些白,疲惫道:本宫乏得很,无心其他。 初月姑姑不甘心,又道:要不宣林渊来瞧瞧脉 你退殿吧。 可是 分卷(41) 驸马累一天了,莫吵到她休息,明日再议。 初月姑姑拗不过她,没法子,只好伺候她宽衣,再一一揿灭烛火,内寝霎时暗下,徒留初月姑姑一声叹息 哎,原以为公主与驸马重修旧好,下月就能怀上,谁知身子骨如此羸弱按此迹象,莫说下月,下一年都不见得能有孩子呀 愁死个人了! * 翌日,微风初起,窗纱被吹得窸窣作响。 整个太崇宫依然安宁幽静,明明日上三竿,各殿却依然没有动静传出,只有金吾卫在按部就班的巡逻着,想来昨日风波太甚,各宫已无心悠闲了。 常淑困意难耐,同时也饿得发慌,她睡眼迷蒙,侧身滚进慕轻尘怀里,鼻音浓重地嘟囔道:轻尘轻尘 慕轻尘本就体热,她一挨上来更是热出一层薄汗,往外挪了挪,拉开与她的距离,可常淑就像是狗皮膏药似的,再次覆身过来,脸在她的锁骨处可劲儿蹭 轻尘 肚子饿 饿得难受 慕轻尘被她有一搭没一搭的话语给吵醒,掀开床帐张望碧蓝的天。 都这个时辰了她自说自话,抻了个懒腰,揉着干涩的眼眶下床,回来时,手上多了盏茶杯,茶水浅绿透明,像碧澄澄的湖水。 常淑起身接过,将其一饮而尽:你听说过喝水能喝饱的?我还要 慕轻尘: 她回到小几边再斟上一杯,又拉开靠墙的小屉,翻出几块饴糖来,这还是在建州闲逛时买下的,一路行来已所剩不多,来到北鸣山便将其随意一搁,没想到还能派上用场。 常淑是皇女,再如何贤良端雅也总有些天潢贵胄的脾气在,眼下使起小性子,若不尽力满足,定要像昨晚那样收拾人的。 每每如此,慕轻尘都要在心里骂她表里不一、人面兽心 你又在腹诽本宫什么呢!常淑剥开白绵纸,显出橘红色的糖块来。 她摘下一小块塞进嘴里,口感棉滑细腻,糖汁融在舌尖,香气一寸一寸深入,沿着食道往下淌,须臾,那股慌意好受了许多。 我也要。 慕轻尘张张嘴,作势要咬,常淑像小动物护食般,目露凶光,推搡开慕轻尘的脸:这是我的! 慕邪魅轻尘如遭奇耻大辱:女人,你的淑妃封号没有了,当个才人去吧! 常淑抽抽嘴角,嘁,谁稀罕呀! 其实她不爱吃甜食,平日里御膳房送来的糕点要么由慕轻尘消受,要么分赏给宫人,她沾得极少。 今日不知怎的,连一小口也不愿分出去,她没做他想,仍旧归咎到昨夜睡得太晚上。 一想到这,禁不住后悔,昨夜应当听初月姑姑的话,吃点小食再歇息的。 慕轻尘看她吃得欢,咕咚咕咚咽口水,将垂涎欲滴演绎得淋漓尽致。 不过常淑不甘示弱,把视而不见也演绎到了极致,一派吃独食我骄傲的作态。 慕轻尘很生气,简直怒气冲冠,哼,女人,你连才人的封号也没有了,滚去掖庭刷一辈子恭桶吧! 她暗暗意i淫了一番,旺盛的肝火才熄下几分,去到衣橱前,找出件墨蓝交领长袍和薄衫换上。 常淑看到她那身衣服隐隐皱眉,觉得慕轻尘还是穿浅色好看些,但也没开口,怕慕轻尘再说出这样穿比较邪魅的话来。 算了,懒得和脑子缺根弦的人计较。 说到慕轻尘的脑子她忽然有点担心,如果她在慕轻尘生病期间怀上孩子,不知病症会不会遗传 这个大的早把她折磨得够呛了,要是再来个小的岂不是把公主府的房顶给掀掉! 嘶 得把林渊找来问问 慕轻尘系好绦带,回到她跟前坐着,执起帐钩将床帐束住,一扭头就见她一副若有所思、百虑攒心的神情。 吃点糖,至于如此忧心吗? 拍了一巴掌,唤她回神:想什么呢? 常淑脱口而出:想你。 慕轻尘一怔,脸颊染上淡淡的红,羞羞答答道:死鬼! 常淑: 晓得她想岔了,常淑也不做解释,葱白的足尖踹踹她的腿:本宫要穿衣了,招人进来伺候吧。 慕轻尘包住她脚掌,指尖拂过足跟和脚踝,笑吟吟地问:我那把鱼肠短剑可在你那? 嗯,在外头的博古架上,你一会儿去拿吧。说到后头,常淑察觉出不对劲。 鱼肠短剑一直是慕轻尘的防身之物,按理她讨要回去也不是大不了的事,表情怪怪的做甚。 怎么说呢?带有三分阿谀谄媚三分奴颜婢膝以及三分深不可测? 不像是讨剑的,更像是讨命。 讨谁的命呢? 常淑略略回想一下,将慕轻尘之前说与她的疯言疯语仔细串联起来,方才醍醐灌顶,懂了,定是曲线复国失败,想来点简单粗暴的! 可能要去搞刺杀了! * 慕轻尘在博古架的第三层找到了她的鱼肠剑,心里别提多美,喜笑颜开的将刀鞘套上去,自认为复国大业第一步已完成! 接下来 就是刺杀华帝,再辅佐常笙为新帝 然后挟天子以令诸侯 初月携众人路过她,见她眼底划过一道凌厉,面目更是极度阴狠,忙滞住脚步打量她,关心地问:驸马,您最爱的窝窝头在膳房备好了,快去用膳吧。 话还没说完,慕轻尘就不分青红皂白的杀她一记眼刀,身后的宫婢们年纪小胆子更小,齐刷刷地退了一步。 初月姑姑端着水盆的手直打颤,洒出几滴热水,溅湿了鞋面。 咋滴,好心叫你吃饭还有错了? 慕杀手轻尘嘀咕道:讨厌,居然当众暴露我的喜好。 杀手是冷血的,有无情的心方能使出无情的剑,是不可以有喜好的! 那是□□裸的弱点! 她不希望在刺杀华帝时,还有最爱的窝窝头牵绊她。 哼,她冷笑一声,把鱼肠剑别回腰间,正正腰身,风流不羁的走了出去。 初月姑姑目送她远去,感叹自己逃过一劫,重新端好热水进内寝侍奉常淑。 公主,初月姑姑似是有难言之隐,奴婢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常淑素来与她亲近,将宫婢捧来的缠臂金戴至手腕:但说无妨。 奴婢方才在外头见驸马鬼鬼祟祟的,像是 一提到慕轻尘,常淑就有了兴致,停下动作,等她说下去。 像是又要去刨谁家祖坟!瞧那模样,说不定还要扒拉出人家祖宗十八代鞭尸! 常淑垂了下眼,兴味索然:哎,以前她干这事本宫总骂她小肚鸡肠,而今倒是有些怀念 只盼她早些痊愈,以后爱刨哪家祖坟就刨哪家祖坟,本宫再也不管束她了,若是刨累了,还会给她帮把手! 初月姑姑:!!? 第57章 复仇驸马上线 慕轻尘刚跨出门, 山间清爽的草木香便萦绕于鼻息, 她深深吸上一口, 像是要用它来填饱肚子。 穿过月门, 踏上用青石板路铺就的蜿蜒小道, 一路去往膳房, 却在中途遇上亦小白。 这厮正侧坐在一四角凉亭的角落里,周围花环翠绕, 衬着她曙色的身影, 慕轻尘偏偏头, 抬脚凑上去。 凑近一看,方瞧见她那衣料上的元宝暗纹,啧啧啧, 走哪都是一身土财主的气息, 如此良辰美景, 应配薄衣轻衫才对,穿得跟烤红薯似的, 实在太煞风景! 难得啊, 慕轻尘笑她, 难得咱们亦驸马起了个大早。 亦小白本靠着亭柱睡回笼觉, 蓦的一睁眼,看见了慕轻尘,她隐隐有些高兴。昨日过后各宫都累得够呛,她一直没见着慕轻尘,还暗暗担心呢。 她家虽然从商, 但她好歹也当驸马五年了,朝堂上的事摸得不算透彻,却也能看透三五分,慕轻尘和二皇子一直水火不容,如今二皇子倒台了,慕轻尘与常淑的势力难免不让华帝忌惮 尘尘!亦小白跳下地,围着慕轻尘左右绕了三圈,开怀道,你没事就好,我还以为父皇要把你那啥呢! 呵,你错了,不是他要那啥我,而是我要那啥他! 慕轻尘摸摸腰侧的鱼肠短剑,兀自嘀咕道。 亦小白右手握拳,敲击左手手心:我这头还在忧虑呢,怕你早我几十年下黄泉投胎转世,等下辈子咱俩再相遇时,你都成老太婆了,到时候,我该如何娶你当妻呀! 慕轻尘: 谁他妈要给你当妻,说得啥跟啥! 亦小白很兴奋,牵住她的手腕,问她要到哪里去。慕轻尘低头,看着她与自己的亲密接触,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再被山头的微风一吹,其哗哗啦啦的掉了一地。 她冷不丁的把手抽回,转身走掉,怎奈亦小白脸皮太厚,笑嘻嘻地跟上来,一路跟到膳房,还未落坐,就抓了两个窝窝头在手里,啃得不亦乐乎。 慕轻尘倏然攥紧拳头,可恶,总共只有四个,你一个人就吃掉两个,满桌的可口小菜你为何偏偏盯住它不放,存心和我过不去是吧! 她想到后头,有些失落,怎么办,没把最爱的窝窝头吃饱,我肯定沉蕴不了内力,也挥不动剑,又如何行那刺杀之事! 啪,她一巴掌拍向桌案,震得满桌碗盘叮当响,伺候在左右的奴才们跟着抖了个哆嗦,面面相觑几许,谁也不知道发生何事,不过空中的肃杀之意,倒是明明白白的。 他们屏住呼吸,双膝一并,噗通噗通的往下跪,膝盖磕得直发麻,可是没办法,昨日发生的事他们都听说了,各个心惊胆颤,今日当值都格外小心,生怕一个没留意,触怒主子们。 其中以如意殿最甚,因为他们有一位脾气最阴晴不定的主子慕老虎屁股轻尘。 更可怕的是,长公主殿下还不管,大有助长其气焰的势头。 这可把他们这些当奴才的难坏了。 亦小白没想到慕轻尘来这么一出,莫名其妙的望向她,嘴里的窝窝头吐也不是咽也不是,颇为尬尴。 把东西给我放下!慕轻尘沉声发话,摸出鱼肠短剑重重拍在碗边,发狠的模样像极了市井的地头蛇。 但是亦小白不怕,她帮家里打理生意,什么难缠的货色没见过,三教九流在她面前都要喊她姑奶奶。 所以她的面上一丝慌乱也无,把慕轻尘左打量右打量,再环顾四围好几下,疑问道:把啥东西放下? 慕轻尘一听,横眉倒竖,呦呵,敢跟老子打哈哈:你说呢! 亦小白眨眨眼,像是想通似的,用小拳拳捶打慕轻尘的心口,娇滴滴道:别闹! 别闹? 此话分外熟悉呀,哦对,慕轻尘想起自个儿曾在围猎场中向耶律阿洪答说过这词,现在想想,怪不得耶律阿洪答当时要抓狂,简直太恶心人了! 把你的拳头拿开! 亦小白浑然不觉,接着捶,可惜力量没把握好,指节一歪,手中的窝窝头落到地上,足足滚出两三尺,滚到门槛边才停下。 啊 慕轻尘有几分崩溃。 这滚走的哪里是窝窝头啊,分明是她刺杀华帝的勇气和决心。 可恶,还让不让人复国了! 她化绝望为愤怒,抓起剑柄挽了个腕花,将剑架在亦小白肩头,另一只手揪住她的领子,把她往上拎。 此刻,亦小白终于意识到自己摸到了慕轻尘的老虎屁股,至于如何摸到的,她还来不及细想。 神色一变,颤巍巍道:尘尘,有话好说 老子跟你好好说时,你非要小拳拳捶胸口,现在知道后悔啦?我告诉你,晚了! 旋即目眦尽裂的加上一句:四个窝窝头,除去常淑常鸢的,剩下的咱们一人一个,你为啥要把我的那份也夺走! 窝窝头? 亦小白回过味儿来,奇怪她竟会为窝窝头发火,脾气也太暴躁了,好似她夺了她的粮田和媳妇儿似的。 我替鸢儿做主了,把把她的那份让给你 常淑和常鸢一路说说笑笑,手挽手的绕过假山进到膳房,脚尖刚落定,就见慕轻尘一手揪着亦小白,一手拿着剑 而亦小白正战战兢兢地从盘子里拿起一窝窝头,献宝似的捧到她面前,可怜兮兮道:给,给你 常淑和常鸢:!!? 慕轻尘!常鸢上前指住慕轻尘鼻子开骂,快放了我家小白,不许你欺负她! 她气得手发抖,腕骨处的清风铃一阵急促,复又转身斥责满屋子的奴才:出这么大的事都不知道拦着,都是死人吗! 常淑摇摇头,也叹奴才们不争气,更叹慕轻尘不懂事,三步并作两步去到她身边,劈手夺下短剑,无情道:没收! 慕轻尘讶然,用你就是我成功路上的绊脚石的眼神瞪她。 常淑不怕她,紧抿唇线,与她视线相接,接完还不算,伸出手摊开掌,不容置喙地说:刀鞘也拿来。 没收东西嘛,自然要没收全套。 慕轻尘自然是不给的。 鱼肠短剑事关复国大业,她势必要护好,漆黑的眼珠骨碌一转,作势要将其抢回,却被常淑侧身躲开。 常淑是谁,和慕轻尘同床共枕五年的人,对方那点小九九,她门儿清。此剑她说什么也不能还。 分卷(42) 慕轻尘不罢休,夺剑第一次失败便再试第二次,无奈实力悬殊,她每次都扑了空,一来二去越发气恼,跺跺脚,表示要跟常淑断绝妻妻关系一炷香。 常淑不在意,吩咐外头来人。 说着便窜进一名小太监。常淑把短剑递给他:将东西扔到池子里去。 慕轻尘:!!! 呜,刺杀梦还没开始就破碎了! 小太监应了一声,捧着短剑无情的去了。 再看看亦小白,其正一脸委屈地缩在常鸢怀里,叽叽咕咕的,像是在告状,以至于常鸢时不时斜过眼睨着慕轻尘,双目有两簇小火苗上蹿下跳。 事已至此,常淑也不好再庇护慕轻尘,毕竟满屋的奴才都把事情始末瞧进眼里,她若不给个交代,日后可不好管教他们。 说说,怎么回事!她信步到桌边,贴着桌沿坐下。 慕轻尘默默算了算,心道一盏茶还没过,不能搭理她,下巴一甩,很是不可一世。 居然在奴才面前不给她面子!常淑把脚搁到慕轻尘脚面,用力踩了踩,脸上却是云淡风清,和颜悦色地看向亦小白:小白,你说。 亦小白见常淑给她做主,胆子稍稍大了些,推开常鸢的怀抱,抹掉眼角的泪水,艰难地蠕动嘴唇,半晌憋出两个字:我怕。 这摆明的话里有话。 怕谁?当然是慕轻尘了。 另外还指出事端是由慕轻尘挑起。 常淑眉目一分一分的蹙紧,回望跪姿标准的奴才们,冷厉道:你们也说说! 奴才们吓得缩脖子,脑袋往下埋了埋。 说!常淑拔高声线呵斥。 离她最近的奴才磕巴道:奴才也不大清楚慕驸马好像是为抢窝窝头才才对亦驸马大动干戈的。 常淑和常鸢:!!? 她们极度怀疑慕轻尘是饿死鬼投胎。 而慕轻尘则叹息一声:你们不懂,我多年东躲西藏,最穷时只能吃窝窝头,对于你们来说它只是解饥之物,对我来说亦是精神支柱。 常淑和常鸢:!!? 她们提炼出此话的中心立意窝窝头是精神支柱! 常鸢略带询问地看了慕轻尘一眼,弯腰覆道常淑耳边:皇姐,你有没有觉得轻尘不正常? 常淑:她都不正常一个多月了! 正默念呢,就见常鸢冲过去猛地掐住慕轻尘的脸。 你不是真的慕轻尘,说,你把她抓到哪去了!? 你是二皇兄的人还是契丹细作!? 待我摘下你的人i皮i面具瞧个究竟! 说罢,指尖蓄力,拼命将慕轻尘的俏脸玩外揪! 阿呀慕轻尘疼得冒冷汗。 常淑那叫一个心疼哟 鸢儿,快把手松开!!! 第58章 复仇驸马上线 三公主常鸢被自己最爱的皇姐责罚了, 理由是公然殴打朝廷命官。 眼下正在书房里罚抄《女训》和《女诫》一百遍。 与此同时常淑还发话了, 必须用簪花小楷抄, 字迹工整, 卷面整洁, 若出现奴才代抄的可恶行径, 一律拖出去杖六十。 杖六十是啥概念!基本等同于杖毙! 奴才们磕头如捣蒜,甚至竖起三根手指对天发誓, 若有偷帮三公主之行事, 便自剁双手。 哼!都怪你个没出息的!整日吃喝玩乐, 一见慕轻尘跟老鼠见了猫似的!就不能给本宫挣点气吗! 常鸢提笔不稳,落下好大一坨墨迹,滴在纸页一脚, 霎时浸润开来。 啊!她这一章马上就抄完了!这下全毁了! 气急败坏地扔下笔, 将纸页揉搓成一团, 狠狠砸向亦小白:都是你的错! 亦小白正在为她研磨,自知理亏便也不躲, 任那纸团落到心口。 反正也砸不疼, 别说一团了, 再来十团她也不怕:鸢鸢, 你不能怪我呀,我三脚猫功夫,打不过轻尘。 你不是自小就跟武师练拳脚吗,好歹劈她几掌啊! 这不怨我爹嘛,他总给我说有钱能使鬼推磨, 于是我就想,鬼我都能买到,还学啥劳什子功夫。 常鸢: 亦小白扯了个笑,把墨块搁于砚台边缘,从袖间摸出一卷薄荷叶递到常鸢嘴边:嚼一嚼,消消火。 消不了,本宫看到你就来气!常鸢推开她的手。 那我离开便是。亦小白迫不及待道,当即抬脚往外走,心里头美滋滋的,暗道,终于可以不再磨墨了,我要到花园扑蝴蝶。 常鸢把她脸上的兴奋瞧得真真的,音色放低,兜满冷厉和威胁之意:回来! 亦小白悬于门槛上的脚僵了僵,悻悻地往回收。 常鸢很满意她的表现,皮笑肉不笑道:本宫什么时候抄完,你什么时候出这个门! 啊?那不得等到猴年马月去! 那你就给本宫往死里等!不然老规矩伺候。 亦小白一听后几个字,身子立马就软了,老规矩就是抽她鞭子,抽成失心疯那种。 她认命了,回到书案,为常鸢麻溜地压好纸镇,然后一脸生无可恋的接着磨墨。 呜呜,明明我才是受害者,为什么含冤至此,而慕罪魁祸首轻尘却可以逍遥法外。 她憧憬地望向窗外,看见翠绿的垂柳在微风中摇摇摆摆,好似伶妓们曼妙的舞姿 吧嗒,柳叶残落好几片 * 罚了常鸢,也不好不罚慕轻尘,毕竟这厮的行径甚是令人发指。常淑想了想,同样也让她罚抄,不过罚抄的是《诗经》,且只抄一遍。 奴才们:噫 三公主可能是长公主殿下当年在路边捡的假妹妹吧 别动! 疼 马上就好! 轻点啊! 慕轻尘彻底火了,身子往后仰了仰,躲开常淑的魔爪。 常淑看着她,眼底是浓浓的警告,指尖覆到药盒中,匀了几许药膏:这药是消肿散瘀的,得再抹点。 她倾过身,小心捧住慕轻尘的脸,指尖触感光滑,传出淡淡的热度:不然明日得肿成包子,你不是最在意自己的脸吗? 她好说歹说,终让慕轻尘安静下来,可惜没安静一会,慕轻尘又开始嫌弃药膏气味太过苦涩。 常淑有点恼,斥她道:此为外敷,又没让你内服,有什么好吵嚷的! 随后狠戳她眉心:搽个药都平白惹事,有完没完! 一见她凶巴巴的,慕轻尘的嚣张劲儿便散了个干净,像只收起小刺的刺猬,徒留一张可爱的脸。 常淑喜欢她这幅模样,自责方才话说重了,身子软下来,搽药的动作越发轻柔,空气中只有衣裳窸窣摆动的声响,以及彼此交缠的呼吸。 百无聊赖中,慕轻尘闻到常淑发间皂角的香气,清新浮动、若有似无,以往她闻见都会情不自禁地凑上前搂住常淑,鼻尖埋进她耳后 这次也不例外,覆身过去,与她脸颊相贴,大有耳鬓厮磨的意思。 常淑呀了一声,推推她,面色有一抹红,大概是气的:才搽好的药你! 她气得语无伦次,起身到妆台寻来手帕,仔细擦拭侧颜处被蹭上的药膏。 忽然就觉得头疼,额角青筋一鼓一胀的,眼前还蒙上一层黑翳。 和昨夜一样,整个人晕晕乎乎起来,竟连眼前的东西都看不清了。 她撑住案沿跪坐于锦垫上,大口大口地呼吸,虚弱无力地摇摇手腕,示意慕轻尘过来帮扶她一把。 无奈身后便是花窗,她整个人被迫逆在光中,动作叫远处的慕轻尘看不真切,只觉得她双肩颤颤巍巍,于是试探着喊她:淑儿? 常淑没应,咽喉和心口哽得慌,好似抵住一块石头。 恍惚中,慕轻尘已经来到她身前,瞧见她惨白的唇色:不舒服吗? 有些脱力。她费力吐了几个字。 慕轻尘眉梢一震,一手揽过她的肩,一手穿过她膝弯,欲要将她抱上床榻 别常淑清眸紧闭,阻下慕轻尘。她好不容易缓过劲儿来,怕再遇颠簸,惹得憋闷之感再次袭来。 慕轻尘没法子,干脆挨着她坐下,用身子给她当靠垫。常淑心里暖融融的,不跟她客气,倒进她怀里,央她抱着。 如此软香的美人儿,慕轻尘哪能拒绝,连忙挺直腰杆调整姿势,以求长公主殿下能靠得舒服些。 山间入夜冷,被衾太薄,你莫不是受了凉。 你不是怕热吗?盖得薄些也好,免得你因热踢被子。常淑圈住她腰身。 我是耶主,踢被子也不怕生病,你不一样,你是我的心肝甜蜜饯儿 正说着呢,常淑倏然挣脱她,往另一边倒去,匍在凉席上痛苦干呕。 慕轻尘:怎么,我的情话就这般恶心吗? 常淑虽是子珺,但自幼随太傅习武,体魄亦算强健,偶尔染点小毛病连药剂都不必吃,两三日便能自行康复。 只是这次怎如此难受,肚腹里的东西像是搅缠在一起,排山倒海似的,咽喉更是干涩难耐,好在持续时间并不长,仅仅几个弹指。 慕轻尘拍拍她的背,替她顺气,复又捏住袖口拭干她鬓角的薄汗,见肤下透出淡淡的粉红,方才稍稍安心。看样子是稳当下来了。 常淑的确稳当了,但仅仅是表面,心头则翻江倒海、惊涛骇浪、狂风暴雨 艰难地撑起身子,看向铜镜里的自己,神色是震惊是喜悦是忐忑还有担忧。 她长在深宫,平日里常见到的人可分为三类,太监、宫女和娘娘。 娘娘们日日争宠图什么,不就图怀上龙嗣,母凭子贵吗? 是以,子珺怀孕时的模样她一点没少见,晓得恶心、呕吐、泛油腻堪称怀孕征兆三要素。 念及于此,她下意识捂住肚子,又下意识地瞥了慕轻尘一眼,担忧越发浓重,完了完了,还真在这时候怀有身孕了,孩子不会被遗传成个傻子吧。 不行!绝对不行! 她心急如焚,张口就道:快宣林渊来。 话到中途便闭了口,心道,慕轻尘眼下还病着,即使有孕也不宜如实相告,不然再生事折腾可如何是好。 还是暂且瞒着吧。 快宣谁?慕轻尘不解她欲言又止。 常淑整顿心绪,敷衍她:快去把药搽了。 临了,唤进外头的小宫婢对慕轻尘道:明年再来太崇行宫还需把牛菊花带上,你被他伺候惯了,许多事都依赖他。 然后转头,嘱咐小宫婢:为驸马上药,再监督她罚抄诗经。 小宫婢蹲蹲身,应了礼,兀自到桌边取药盒。 她提到牛菊花,纯属是慌不择言的缘故,说白了,她不过是想寻个理由离了慕轻尘,偷偷去找林渊。 贵为一国长公主,随口一句话都是命令,压根用不着说谎话诓人,所以扯起慌来不免笨拙。 你要出殿?去哪?慕轻尘追问。 二皇子的风波还没过,华帝还在气头上,各宫主子都缩在殿内安分守己,为何唯独常淑反其道而行? 怎么,仗着得宠肆无忌惮吗? 嗯。常淑含糊地回应她,站起身一步步的往前走,脚下虚浮无力,像走在云雾里一般,但她没停,拐出门时,心虚地瞄了瞄慕轻尘。 果然,其正直勾勾地盯着她。 初月姑姑一心记挂常淑身体羸弱的事,听奴才们说她早膳时动了怒,光顾着教训驸马,饭都没吃上两口。这可把她急坏了,亲自下厨熬了碗羹汤端来。 刚步到廊檐阴凉下,就撞见慌慌张张的常淑。 公主,奴婢给您熬了碗 你来的正好。常淑牵住她,沿着墙根往外去。 初月姑姑应付不及,羹汤洒出几许,她忙不迭的用手护住碗沿:公主您慢点。 林渊可在官舍?你赶紧去寻他到宝风阁等候,本宫随后就到。 宝风阁? 那可是离如意殿最远的楼阁,位处太崇行宫西北角,存有书籍薄册,不过数量不多,各个主子闲来无事时才会想起它,去那翻出几本小册,打发打发时间。 因为脚程太远,鲜少亲自去,都是差人去取。 初月姑姑想不通常淑怎突然提到它? 第59章 复仇驸马上线 在宝风阁当值的奴才,已有好几年没和主子们打过照面了。 乍见常淑, 竟分不清是哪位公主, 只觉那月色宫裙分外白亮,明丽的一身姿矜持又高贵。 他们从宝风阁内鱼贯而出, 在廊芜下给她磕头请安。 为防风声走漏, 常淑是一个人来的,看也没看他们, 淡淡地道了句:起来吧。 嗓音清澈,如细微舒缓的风淌入耳廓。 听得他们心头格外熨帖, 哇, 好温柔的主子,这般温柔定是穆宁长公主常淑无疑了。 公主可是来寻初月姑姑和林太医的?他们在楼上等您呢为首的老太监自作聪明的搭话。 却惹来常淑皱眉, 停下脚步, 回望他:今日之事你们不可向任何人提及,否则本宫决不轻饶! 其余人刚从地上爬起来,膝盖都还没绷直,一听她这话, 又争相恐后地跪回去, 扬起漫天灰尘,经风一吹, 薄雾般罩到常淑脸上。 常淑用手在鼻尖扇了扇, 想责骂这些奴才干活偷懒, 连地都没打扫干净, 试问其他各宫谁不是一尘不染 分卷(43) 想想又作罢。 她是瞒着慕轻尘出来的, 得尽快回去,免得慕轻尘生疑,懒得因这事瞎耽误功夫。 收回视线转身,恰逢初月姑姑从二楼下来寻来,唤她一声公主,踩下最后一梯台阶,侧身贴在墙边,躬身请她上楼。 常淑原地怔愣半晌,只觉一颗心像要从喉咙里蹦出来,四肢百骸的热血齐齐涌上头,脸上直冒汗。 她从未如此紧张过! 来的路上她已被喜悦冲昏了头,意外老天对她的眷顾。避子药是会伤身的,所以她才十分注意调理,本以为少说也得明年才能调理好,不想两个月不到的功夫便怀上了 怕是老天爷也觉得她亏欠慕轻尘,终该还债了吧。 公主?公主?初月姑姑察觉到她的异样,小心轻唤她。 常淑一下回神,脸上恢复平静,扶住栏杆一步步上到二楼,看到了林渊的那颗大脑袋。 以往她没注意过,总劝慕轻尘别叫人冤大头,今日一看,方觉得他脑袋是真的很大! 好似一不小心,能把脖子压断。 时间紧迫,她免了林渊的礼,在一方几案边提裙落坐。 林渊跪于她对面,熟练地掀开药箱,取出手枕请她搁上手腕,再秉承男女授受不亲的原则,在她腕处覆上一块方巾子。 他微一迟疑,奇怪今日诊脉为何神神秘秘的,还挺有仪式感 大概是气氛烘托所致吧。 这宝风阁二楼满是书架,一层层的挡住了窗外的日光,使得他们这处的光线黯淡如薄纱。 下一瞬,他眉梢一跳,迅速抬眉对上常淑的眼睛。 初月姑姑可受不了他一惊一乍的架势,问他:公主没事吧? 林渊将听脉的指尖抬了一抬,再重新落下,屏息凝神,连呼吸都堪堪停住。 良久良久,初月姑姑才见他神色一懈,于是再次开口:公主进来胃口不好,还总犯晕,许是劳累的缘故,昨夜还差点晕倒了林太医,您怎么笑呵呵的? 林渊是替常淑开心,跪退几步,拱起双手笑眯眯地道贺:微臣恭喜长公主贺喜长公主!您 他喜不自胜,话语微哽:你的脉象往来流利,应指圆滑,如珠滚玉盘,是以怀孕之兆呀! 说到后头,他甚是激动,拱起的双手止不住打颤。 常淑虽早已做好准备,但乍一听他的恭贺,仍是一愣,而后巨大的欢喜在心口极速膨胀,仿若要炸开她的胸腔,绽放于浩然的天地间。 她扬起大大的笑脸,眼睛眯成一条线,眼角却挂有莹莹泪滴,其莹光流转,光彩射人,像两颗饱满细腻的珍珠。 初月姑姑比她更不知所措,交叠在身前的双掌不停摩挲,嘴上更是语无伦次 唉哟,这可这可是天大的喜事呀! 都怪奴婢愚笨,竟没往这处想!奴婢该死奴婢该死! 呸呸呸,说这话干什么,不吉利不吉利! 奴婢恭喜公主!贺喜公主呀! 常淑再也按捺不住,她多想慕轻尘此时此刻就在她身边,陪她一起欢喜一起流泪。起身步到窗前,踮起脚尖遥望如意殿的硬山屋顶,那明黄琉璃瓦被太阳镀上一层金色,光芒万丈。 初月姑姑惊慌不已,冲过来扶住她,生怕她有个闪失。 林渊道:如今多事之秋,此等喜事定能对皇上和太后聊表安慰,下官这就去内侍省通禀! 常淑大惊,扬声喊住他,为避开初月姑姑,刻意走到他跟前压低音量:驸马还未痊愈,本宫想过些日子再告诉她,所以眼下劳烦你替本宫瞒上一瞒。 这林渊瞪大眼睛,有些为难,事关皇族子嗣,下官不敢欺瞒,若太后怪罪下来,下官吃罪不起呀 本宫保你无事。 可如今孩子已将有一月,公主您瞒不住多少时日 你还信不过本宫吗? 林渊叹息:那下官全由长公主安排,但按祖制,下官需日日向您请平安脉 要想瞒住众人,他不好日日往如意殿跑,否则定会引人注意。 常淑嘴角微翘:这事不难,你我每日酉时约在此地相见便可,只是劳烦你每日受累。 林渊可受不得常淑的客气,谦逊地回答:下官明白如何做了,请长公主安心,这就回去给您备几剂安胎药送到如意殿,对外就说是给您解表化湿的。 然后先行一步,告了退。 常淑则留在二楼告知初月姑姑自己打算瞒下怀孕一事,理由是林渊说她体虚,孩子不太稳妥,需将养些时日,遂想等孩子平安下来才与慕轻尘说,以免她空欢喜。 初月姑姑对此深信不疑,感怀她对慕轻尘的用心,保证道:奴婢一定全力配合您! 一刻钟后,常淑准备离开了,为掩人耳目,特地挑了两本小册带走。 下到一楼时,见方才被她责难的老太监正提着两桶水,带领一帮奴才认真洒扫,个个面色潮红,一派干净十足的模样。 常淑心情大好,没计较他们的懈怠之罪,甚至还吩咐初月姑姑给他们打赏。 长公主的打赏自然是一般人比不得的,宝阁殿太监七人、宫女六人,每人都赏了枚金窠子。 这可把他们吓坏了,不罚反赏,长公主的套路很新奇啊。 他们没读过多少书,但总是识字的,听说过孙子兵法里的欲擒故纵,于是捧着金窠子心事重重。 再一看长公主,人家已不声不响地走到殿门外去了,裙摆从风飘舞,翩然似神仙。 老太监拍拍脑门儿,懊恼一声,跌跌撞撞地追出去:奴才恭送长公主! 初月姑姑应声回眸,脸上笑意深重,眼角的皱纹加深几许,语调更是洋溢着欢喜:把宝风阁好好拾掇拾掇,若能哄得长公主开心,好处少不了你们的。 老太监浑浊的眼珠变得清明,这话啥意思,不就是说长公主还要再来嘛,而且要常来。 他激动地猛拍大腿,朝初月姑姑谢过,兔子似的原路窜回,对满屋的奴才道:同志们,我们发财的机会来啦! 为何那么多的人想入宫当差?因为油水好捞又很多。主子们随便给的赏赐都够全家老小吃上大半年。如此一来,抢夺太监的名额,也是要挤破头的。 只是总有太监比较倒霉,好死不死的被发落到行宫当差,一年到头只能在盛夏时节见到主子们,捞油水的机会并不多。而被发落到宝风阁来的,用倒霉一词已不足以形容凄惨,唯有倒了八辈子血霉勉强能配上。 细细数来,他们足有三年没见过主子这种活物了,真真是造孽啊! 揣好你们的金窠子,今日务必把宝风阁给我洒扫得锃光瓦亮! 一宫婢问:亮到何种程度? 亮瞎你们狗眼方可!! 常淑那叫一个归心似箭啊,路上没耽搁,径自往如意殿去,中途还抄了两次小道。 在如意殿呈上午膳之际踏进了寝殿,却没在里头找到慕轻尘,忙对一侧的宫婢问:驸马呢? 宫婢垂睫:驸马方才上了药,抄了几页诗经便去假山荡秋千了。 常淑风一般的旋身,大步流星的寻到假山边,果然见到慕轻尘在秋千上晃荡来晃荡去,且还换了身衣服,浅淡的茶白,前襟绣有浅葱色的云纹。 换衣服了?是清醒过来了吗? 她管不得那么多,伸出双臂,飞扑进慕轻尘怀里,带去的冲击力一点不小,差点把慕轻尘从秋千上扑下来。 慕轻尘怕常淑摔着,强挺住腰背,用力抓住秋千两侧的绳索,勉强稳住。 秋千却如遭狂风,剧烈摆荡着。 做甚!毛毛躁躁的,不成样子慕轻尘心跳的厉害,生气地斥她。 啵!常淑坐进她怀里,捧住她的脸,狠狠印下一吻。 慕轻尘一惊,斜着眼光瞧她,发现她眼底尽是满满当当的亢奋。 发生何事了?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亲亲!以前可从来没有过! 你 啵!常淑又印下一吻。 吻着吻着就吻到慕轻尘的唇,她没有退缩,粉红小舌微一拨弄,撬开那诱人的唇齿 慕轻尘:!!? ※※※※※※※※※※※※※※※※※※※※ 天哪,我怎么又甜了一章,说好的沙雕呢。 高考结束了,祝你们开启人生新篇章呀,恭喜恭喜!!! 第60章 复仇驸马上线 这下可把周遭的太监宫女吓坏了,眼珠瞪成铜铃那么大。 妈呀, 俺们看见了什么!? 初月姑姑扫过他们一眼, 目光凌厉,脸上写着回答, 你们看见了长公主有失体统! 宫中保命规则第一条, 看到要装没看到,听见要装没听见, 此为装瞎作哑也! 所以他们汗毛竖立,把头狠狠埋进胸口, 再齐整整地转身, 齐整整地踩着小碎步,悄悄地退了。 初月姑姑缀上他们一并离去, 拐出假山时, 有点心痒痒,忍不住回头偷看,一时笑得满面红光。 慕轻尘的唇舌被常淑恶作剧般的咬住,不由地想要挣扎, 双手袭到她腋下, 挠她痒痒。 常淑怕痒,咯咯咯地笑, 松口向她求饶。 慕轻尘坏人做惯了, 哪肯轻易放过她, 手上的力道越发大, 常淑受不住, 情急之下又去咬她耳朵。 下口没有分寸,真把慕轻尘咬疼了。 慕轻尘停下对她的折磨,凶巴巴道:属狗的你!她捂住耳朵揉了揉,复又把手臂横在她与常淑之间,要把常淑推下身去。 常淑不依她,低低的叫唤,顺道抱住她那只胳膊不放:错了错了! 总是说错了,你到是改呀! 常淑听她语调,确定她是清醒了,不然应该回答她女人,不要一而再再而三的挑战未来的邪魅帝王! 常淑: 光想想都能起一身鸡皮疙瘩! 我看看,她和以往一样,温顺得像只猫,贴近慕轻尘的耳朵轻轻吹气。 慕轻尘倒也没真发火,见她服了软,便把这页给掀了过去:什么事如此开心? 常淑吹气的嘴渐渐停下,眼珠一转,扯了个谎搪塞她:这不见你清醒了嘛,高兴。 一提这茬慕轻尘便有些难堪,妈的,黑历史呀黑历史,等她年迈后写回忆录,她一定要把这段不堪回首的往事全掐掉,且知情者统统赐死! 当然,她家公主殿下除外。 有什么好高兴的。她嘟囔一句,荡秋千的兴致全无,兀自推开常淑,起身回寝殿。 该用午膳了,你不去膳房吗? 说到膳房慕轻尘便想起今早为了窝窝头和亦小白动刀子的事 呜呜,天可怜见啊!这都干的啥事啊! 她堵住耳朵,一语不发,逃似地跑了。 常淑把她看得透透的,晓得她是不好意思,遂招来初月姑姑,让她去膳房将午膳送到寝殿来。 初月姑姑应了一声,刚转身又折回来,张望四围,确认无人偷听后说:药童已把药送来了,一共四副,两副解表化湿的,两副安胎药。 最后几个字,她话音格外低。 林渊还真是细心,你把前两副留着吧,等驸马问起,咱们也有个物证当说辞。常淑宽心道。 初月姑姑点头,接着说:那奴婢去给您熬安胎药 不急,明日再弄吧,免得手忙脚乱惹驸马生疑。 出一趟殿门,回来便紧赶慢赶的熬药,明眼人一看就觉得奇怪。更何况一肚子坏水慕轻尘。其脑袋瓜顶好用,一点蛛丝马迹都能引起注意。 也不知她娘怀她时吃得什么! 想到这,常淑忽然眼前一亮,不再跟初月姑姑啰嗦,寻着慕轻尘离开的方向袅娜而去,在半路追上她。 毕竟是两口子,她也不整那套虚情假意的寒暄,挽住她手臂,开门见山道:轻尘,轻尘。 慕轻尘斜睨她,脚步不停,同她并肩绕过花园,踏上长廊,不远处走来几名弯腰端盘的小宫婢,向她们颔首问安。 常淑呼吸微微一顿,忍下即将脱口而出的话,目送宫婢远去后才试探道:你们慕家有啥孕妇偏方吗? 本宫想吃吃看,生一个像你这般聪颖无双的孩子。 慕轻尘:??? 啥玩意儿?她以为自己听错了,用惊疑的眼光看向常淑,视线往下一滑,盯住常淑的肚子。 常淑慌不择言:是我母妃嘛,她,她瞧你娘把你生得聪明,让我问问你们慕家祖上可有什么孕妇偏方 慕轻尘吓得不轻:你母妃都半截身子入土的人了咋的,又怀龙种啦!? 常淑: 是鸢儿,她和小白想要个孩子,母妃知道后很是开心,遂才想到偏方的事。 原来如此,慕轻尘受惊的小心脏感到安慰,抚抚心口回答说:哪有偏方,我慕家总共三个孩子,死的死病的病,就剩我一个能用的。即使有那偏方,你敢吃? 也对。常淑心道。老大死了,老二病了,老三还是个没人性的 好险,常淑本能的捂住小腹,孩子啊,娘亲差点害惨你啊。 盛夏时节,人总容易犯困,慕轻尘用过午膳,显出两分疲累,恹恹地褪下外衫,准备上凉榻小憩一会。 常淑则没那么好命,立于书案前,不甘不愿地抄着《诗经》 每落一笔都要小声哀怨一句。 她悔不当初,怎就心血来潮责罚慕轻尘抄书呢?现在好了,人家恢复神智,开始秋后算账了。 不过她庆幸只罚慕轻尘抄一遍,若像常鸢那样抄一百遍,她不哭才怪! 分卷(44) 哼,一点不心疼人,我这还怀着孕呢。 轻尘,手酸~她软软地撒娇,眸子水水亮亮的,一副要你揉一揉才会好的样子。 慕轻尘脱下靴子,仰身躺下,双臂枕在脑后,没理会她。 常淑不乐意了,搁下笔睡到她身边,侧身拄着脑袋看她。 她许久没这般看过慕轻尘了,饶有兴致地端详她的眉眼、鼻尖和红唇,指尖更是情不自禁地抚摸她的咽喉,像是在细细品茗一盏暗香萦绕的清茶。 但慕轻尘十分不给面子,似是嫌她扰人清梦,背开身去接着睡。 常淑笑意微微,靠上去从后抱住她,目光越过她望向窗外碧绿的柳叶,亦像是望向遥远的未来:轻尘,你说孩子以后是像你多些,还像我多些?我希望她长得像你 她嗓音低低沉沉的,萦绕在慕轻尘耳边。 慕轻尘转过脸,像看傻子一样看她,不解风情道:胡思乱想什么呢,常鸢生的孩子当然像亦小白了!像我是个什么事啊! 她不免烦躁:去去去,抄《诗经》去! 常淑: 第二天一早,安都殿传来消息,金吾卫将二皇子移交康州府,关押至死牢。 不是说押回帝京吗?常淑有些意外。 慕轻尘却淡定极了,把书案移到门口,对着院子里的芙蓉树作画,落笔如有神助,简单的几笔勾勒,一树粉白芙蓉花就跃然纸上了。 常淑见她悠哉悠哉的,方知她对此事早有预料,凑上前去夸她画功精进不少,然后话锋一转:好轻尘,你与我说说父皇把二皇兄留下的用意吧 慕轻尘就等她这句话,神气道:今晚给我揉肩捶腿才告诉你。 果然,得罪慕轻尘跟寻死没两样,不就罚抄个《诗经》嘛,至于记恨到现在吗? 哼,常淑感觉长公主的尊严受到了挑战可那又如何,反正都被挑战五年了,不差这一次。 别说揉肩捶腿了,我还要给你端茶递水,保证伺候得你舒舒服服的。常能屈能伸淑假笑道。 慕轻尘舒心了:父皇的心思一点不复杂,只是你多想了而已,回京之路山高水长,父皇怕二皇子脱离他的控制横生事端!放到眼皮子底下,总归是好的。 这么简单? 就这么简单。慕轻尘继续提笔作画。 常淑心神不宁,捞住她执笔的手:可父皇生性多疑,心思难测 呀,你看看你,弄花了我的画! 一旁的初月姑姑伸长脖子去看,可不是嘛,又粗又重的一笔,在画中央蜿蜒扭曲,就像一条弯弯的大长虫。 她见势不妙,连忙解围:公主,药熬好了,再不喝就凉了。 身后的小宫婢听她发话,不疾不徐的上前两步,呈了药碗给常淑。 慕轻尘满腔的火气一下便消散了,心疼地问常淑:生病了? 常淑得她一句关怀,心气儿登时高涨许多,铁了心要忽悠她:嗯。 继而捧起药碗呷上一口,嘶,真苦,不喝了! 初月姑姑就怕她这茬:蜜饯都给您备着呢,喝下去身子才会好。 才会好三字咬得格外重。 听出她话里有话,常淑狠了狠心,屏住呼吸一口气喝掉一半,剩下的半碗死活也喝不进,只能把碗重新搁回托盘里,初月姑姑的蜜饯及时递到她嘴边,她张口含住,方才眉头轻展。 公主,药得喝完。初月姑姑提醒道。 容本宫缓缓。 慕轻尘再次追问:何病? 初月姑姑镇定自若地回答:驸马不必担心,公主请林太医看过了,只是有点暑热,开的药都是解表化湿的。 慕轻尘有了清浅的笑容:那便好,正好我脑袋也昏昏沉沉的,很是不畅,怕也是暑热的缘故。 她执过剩下的半碗,毫不犹豫的咕咚咕咚几口,修长的脖颈因吞咽而浅浅起伏,三两下便把安胎药喝了个底朝天 常淑和初月姑姑:!!? 这药也太苦了,跟以前的解暑药比起来甚是不同喝完后,慕轻尘不忘给出诚挚的差评。 常淑呆了半晌,转身向初月姑姑耳语:速去问问林渊,耶主喝安胎药会不会有副作用! 初月姑姑: ※※※※※※※※※※※※※※※※※※※※ 甜的差不得多了,我觉得病娇驸马可以来了,你们觉得呢(摸下巴思考) 第61章 弱娇驸马上线 初月姑姑不知道安胎药对耶主是否有副作用, 她只知道常淑为了圆谎,破费了好大一堆银子,吩咐太医院的学徒从宫外买来藿香、金银花、佩兰让如意殿里的奴才轮着番的喝。 理由是天太热, 她担心奴才们的身子遭不住。 用主子界的专业术语来说, 这叫体恤。 长公主殿下i体恤奴才, 奴才自当不敢违逆, 每日喝这些汤药时,他们都捏住鼻子, 紧闭双眼, 偶尔还要来个互相拥抱, 一派兄弟你先去,我随后就来的阵仗。 喝药喝出了赴死的即视感,让常淑很头疼。但她没心软,毕竟太监诚可贵,宫女价更高,若为孩子故, 二者皆可抛。 初月姑姑也开口帮腔,大意是长公主殿下这般贴心的好主子太少了,你们扪心自问, 是不是能排进宫廷主子榜前三。 前三? 奴才们私底下四处打听, 另外两个是谁? 打听来打听去,都没打听出个所以然来,只好悻悻作罢。 其实甭管是谁,定也是日日让自家奴才吃汤药的吧。一这般想, 他们的心情就美丽了。其实人就是这样,自己过得不好,便希望别人也过得不好,借此平衡心态。 譬如 诶,你们看对面的塔珊公主,跋山涉水来到中原,不照样喝这破玩意儿! 所以,认命吧! 接下来的几日,都是相安无事的,美中不足的是总下雨,淅淅沥沥的雨一下起来就没完没了,整个北鸣山笼罩在烟青的雨色中。 倒也一片安然。 或许是怀孕的缘故,常淑把慕轻尘黏得格外紧,只在每日酉时以散步为借口,去到宝风阁见林渊。趁暮色而去,再趁暮色而归,脚程快,一来一回花不了多少时间。 且在还实战中摸索出了经验。 第一,若遇上事体耽搁,会让初月姑姑在安都殿广场最西侧的瑞兽嘴里,放一张空白的信笺。太医无宣召不得进内,那里是外廷地界,林渊行动不受限,可去日日查看。 第二,若到了约定时间,她仍未出现,一刻钟后林渊需自行离开。 第三,林渊不得记录医案,以免为日后留下证据。 别以为定下这些条条框框是常淑庸人自扰,八月初一这天,还真派上了用场。在她将将准备出门时,常鸢气势汹汹的来了,在芙蓉树下死死挡住她的去路。 常淑皱了一下眉:鸢儿,别胡闹。 常淑叉着腰:皇姐莫不是忘了吧? 忘了什么? 你罚抄我《女训》和《女诫》一百遍的事呀! 合着她在书房没日没夜的抄书,而她的好皇姐早已将此事抛到九霄云外去了! 常淑恍然大悟,再看常鸢这架势,估摸去宝风阁的计划得泡汤了,深吸一口气,气定神闲的由初月姑姑扶着胳膊往回走,去了正殿。 她跪坐于桌案后,身后是一展镂空木屏风。 常鸢随她一道进来,却一屁股盘坐在地上。 知她在闹脾气,常淑没多言,起身拿了块软乎乎的锦垫递给她,见她扭过小脸不瞧她,顿觉她十分可爱,悄悄勾起嘴角蹲下身,将锦垫搁到她身边:坐上去。 不坐。 常淑无奈地摇摇头,摸了摸她的发顶,届时,抱着一大木箱子的亦小白以一种极度扭曲的姿势,闯入了众人的视线。 许是木箱太重,致使她抬脚跨门的动作不大流畅,连人带箱的摔了个狗吃屎。 守门的两名小太监一惊,立刻跑过去捞她起来。 亦小白这一跤摔得不太有水平,膝盖磕在箱角上,疼得她龇牙咧嘴。地砖上的雨渍还尚有余留,沾污了她的衣摆,像一副劣质的山水墨画。 好在她很有钱,一件衣服而已,扔掉便是,最重要的是这大木箱子没事。 她甩开小太监们的手,再次提气发力,把大木箱子抱进殿内,然后利索地解开挂锁、掀开箱盖,请自家媳妇儿过目:这木料还挺结实的,鸢鸢你看,里头的东西一点没事。 常淑好奇箱子里究竟放的什么,需由亦小白亲自抱来?这四体不勤五谷不分的土财主居然会做这等苦差事,探身一看,不过一箱子白绵纸罢了。 皇姐,亦小白咧出一口小白牙,这都是鸢鸢辛辛苦苦抄的,足足一百遍,只多不少,您过过目。 说实在的,她比常鸢更紧张这些东西,日日给这姑奶奶磨墨,她的手都快废了,还总吃力不讨好,一个不注意,常鸢就冲她发小脾气,她到现在都还没扑成蝴蝶呢。 都是我亲自写的,绝无作假!常鸢插话了。 原来是来交功课的。常淑笑常鸢孩子气。她历来心疼她这个妹妹,哪能真让她抄上一百遍,不过是做做样子,吓唬吓唬她。既然事后没再提这事,即是想就此作罢,她倒还真较上劲了 行,本宫晓得了,一会慢慢看,你们退殿吧。她打量外头天色,发现时辰不算太晚,赶去宝风阁应该还来得及。 初月姑姑瞧出她的心思,亦深知做戏做全套的道理,携来小宫婢一起,将箱子里的纸页一一搬弄出来搁上桌。 可常鸢并不是好打发的主,她上身微抬,坐上锦垫向常淑叫嚣:轻尘呢,她的功课也该交来了。 这话倒把常淑说得一愣,慕轻尘的《诗经》仅抄了几页而已,后头全由她代笔,两人字迹压根儿不一样。前者秀劲,后者温润,只稍稍一看便能分辨出自谁手。 她已交由本宫过目了。 我也要看。常淑像只梗起脖颈的公鸡,气呼呼道。 常淑一时难办,佯装镇定地理了理百褶裙摆,心里头却已乱成了一锅粥。 怎奈时间紧迫,她愣是寻不出一份说辞打发常鸢,只好向初月姑姑投以求救的目光。初月姑姑更加没辙,她年纪大了,脑袋早如一团乱麻一般,理不出一点头绪。 所以,不约而同的,她们都想念起了慕轻尘的好。要是慕轻尘在场,根本不用费神思考,张口就能怼得常鸢哑口无言。 哎,烦恼啊! 常鸢一脸玩味,眯起眼睛打量她俩,心道,哼,机智的我看穿一切,就知道你们会包庇慕轻尘。 空气登时焦灼不下。 千钧一发之际,救命稻草从天而降伺候太后的桂嬷嬷来了。 她笑容温柔可亲,似是有些着急,人还没进到殿内,话音就先到了:给长公主、三公主请安。原来二位公主在这呀,可让奴婢好找。 对待救命稻草的态度一定要虔诚,是以常淑忙吩咐人为她上茶赐坐。 桂嬷嬷躬身谢过:奴婢是奉太后之名来的,今儿是初一,是朔日,太后怕主子们忘了听房这一茬,遂让奴婢来提个醒。 常淑听闻,如遭雷劈。 这救命稻草哪来的,本宫不要了!! 初月姑姑担忧地看了她一眼,见她神色不好,追问桂嬷嬷:例来迁至行宫后,便不行听房之事的呀。 话虽如此说,桂嬷嬷为难一瞬,但二皇子一事着实让太后伤怀。 话说得云里雾里,但细细品来,亦能品出些门道。 华帝向来清心寡欲,身为皇帝,满满当当的后宫仅为他生下六位皇子和五位公主,除掉贬为庶民的、谋反的、薨逝的、远嫁的剩下的人一只手就能数过来。 最让太后没想到的是,下一代还不如他们父皇,一个曾孙子都没给她生出来过,真真是急死个人了。不然,她总盯着儿孙们的行房之事不放做甚,又不是吃饱了没事干! 现如今,二皇子折进去了,皇家人丁又单薄了一分,且还拉低了她抱曾孙的概率,哎,她简直急得头发冒青烟! 桂嬷嬷接着道:话带到了,奴婢这便要走了,还要去重月阁和揽康斋通知另外几位小主子呢。 她稍行一礼,信步退出殿门,背影消失在红墙拐角处。 初月姑姑抓住机会,劝说常鸢:三公主,酉时已过三刻了,您还需回去提早准备呀? 常鸢想想也是,这次的听房皇祖母想来很是看重,否则哪会派贴身的桂嬷嬷前来支会,罢了罢了,皇祖母我可惹不起,先回宫吧。 * 入夜,皎月高高挂。 寝殿内,听房的奴婢已经备齐,都是从太后那临时拨来的近侍,因为人手有限,听完这场她们还要赶下一场。 而常淑一点不体谅她们的繁忙,端坐在床间,仔细感悟着人算不如天算这句人生真谛。 并为此感到头疼!非常极其特别头疼! 她想,今年为何如此流年不利,难道祭祖时不够有诚意吗,惹怒了列祖列宗赐予她惩罚? 安个胎都让她如此烦心! 慕轻尘全然没在意她苦大仇深为哪般,放下床帐,三下五除二地脱掉外衫和鞋袜:赶紧脱啊,发什么了愣? 瞧你猴急那样!常淑嫌弃地说。 她手上没闲着,捞过被子拼命抱住,用你敢乱来,本宫就跟你拼了的眼神瞪她。 这一幕落在慕轻尘眼里,怎么看怎么欲拒还迎,她挑着眉,暧昧非常道:你个小坏蛋,想玩点不一样的是吧? 旋即化身一头恶狼,将常淑扑在身下,扒开她的衣服,露出那截线条优美的长脖颈,其颜色白里透粉,粉里透红,比杏花还好看 第62章 弱娇驸马上线 分卷(45) 慕轻尘爱不释手,嘟起粉嘟嘟的小嘴作势要亲, 双唇刚碰上, 还没来得及细细品味, 就被常淑给推搡开了, 甚至还用手指将她的唇瓣狠狠捏住。 呜呜 她说的是松手, 奈何张不开嘴, 话音在口腔里含糊不清的打了个转。 常淑磨牙瞪眼, 想要嗔骂她,复又想起床帐外跪有满屋子的奴婢, 且还都是皇祖母身边的耳目,便没把火气怎么发作,轻言细语地说:轻尘,我有事和你商量。 二人还保持一上一下的亲密姿势,慕轻尘亲昵地贴着她的面颊,呼吸越发粗重也越发滚烫, 喷在她耳后和颈窝。 随后探下手去,解开她衣裙腰间的系带。 真有事商量, 先等等。 往后放一放,完事再说。 完事再说?那就来不及了。 常淑推推她的肩,阻拦她为自己宽衣解带的手。 慕轻尘见她如此抗拒,手上的动作一下就停了, 抬头看着她。 只见美人儿脸蛋娇美、面若芙蓉, 那高高起伏的胸脯宛若在对她发出某种神秘的召唤, 哦不, 是勾i引。 赤i裸裸的勾i引! 没跑了,这就是欲拒还迎! 看来是想玩强迫戏码呀,妥妥的妥妥的,偶尔来点新鲜的也不失为一种情趣嘛。你看亦小白和常鸢多会玩,听亦小白说,她们《行i房姿势九十九种》可是全部都解锁过了。 她听后,满腔的羡慕嫉妒恨啊! 哼,今晚,她也要和常淑至少解锁三种。 她露出一抹大大的笑,这笑落在常淑眼里,觉得十分猥琐、十分危险 常淑的感觉没有错,因为慕轻尘下一刻就粗暴的把她摁回枕间,还将她的双手压在两侧,面部表情很是狂浪:不要怕淑儿,我会很温柔不对,很残暴的!包你满意! 常淑:!!? 等等等等常淑顽强抵抗着,咱们商量商量,今晚不不行i房。 你叫啊,叫破喉咙也不会有人来救你的! 常淑腹诽道,本宫哪里叫了!! 来吧小宝贝儿。慕轻尘的吻密集的落下,落在她的鼻尖、眉骨、眼睫,疯狂且热烈。 常淑真的是异常痛苦。心里头挂念孩子的安危,下意识地偏头躲闪,继而不安地扭动扭动 慕轻尘感受到她的动作,停下来与她额头相抵,彼此的呼吸交缠在一块,说不出的暧昧:小调皮,等不及了吧! 常淑:!!? 来吧,脱裤子。慕轻尘异常兴奋,即使没有信息素的助力,她亦有些意乱情迷。 常淑则与她恰恰相反,脑子清醒的不能再清醒了!眼瞅着慕轻尘眸心的两团小火苗烧得愈来愈旺,愈来愈旺,它们摇晃了两下,火势忽然高涨! 常淑心道不好,身体迅速做出反应,抽出一只脚,猛地踹上慕轻尘的心口,迫使她在床间倒翻了跟斗,然后飞出床榻 噗通一声。 慕轻尘与柏木地板发生了前所未有的亲密接触。 床外头的奴婢们正出神呢,被这突如其来的巨响震得肩头一跳,应声抬头,看见了这位以飘逸出尘俊俏不凡美若天仙而闻名天下的驸马,正四脚朝天的摔落在地。 这啥情况!? 她们面面相觑。 打架了!? 哦,懂了,应该是玩得太激烈,一时失手将人给弄下了床。 肯定是这样,她们虽然没在尚寝局当过差,但那里偶尔也传出点主子们的八卦,比如二皇子喜欢一对二,三皇子喜欢玩重口反正传来传去,长公主倒没传出什么有趣的猛料,所以她们认为,长公主殿下应该是所有主子里最中规中矩的。 想来也是,这位主子一向端庄得体,绝对称得上雍容圣洁,清雅温润。说得有文化一点,这就叫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 只是今夜为何如此奔放。实在让她们大开眼界。 看来八卦有假! 慕轻尘有点发懵,还有点想不通,奇怪为何眨眼的功夫,自己就从温暖的被窝抵达了冰凉的地板。 她甩甩脑袋爬起来,看了看身后的床榻,再看了看身前的一众奴婢,脸上写着三个问题我是谁,我在哪,我在干什么。 奴婢们霎时连大气都不敢出,整个屋子陷入了无比尴尬的沉默中。 慢慢的,慕轻尘像是回想起刚才之事,眼眸渐渐聚神,神情跟着显出不自在来,故作淡定地清清嗓子,钻回了床。 里头的常淑仍是一脸防备,双目死盯着她,另还一手揪住自己的领口,一手捂住肚子,好似慕轻尘要毁她清白,以至于她羞愤难当。 过分了啊!慕轻尘像在训话,你力道没把握好。 她苦口婆心的教诲常淑,说到后头语气满是温柔:你不能这么玩,嘴上可以是抵死不从,但身体得迎合我不是不能踹我,就是不能太用力了,做做样子罢了。 按照她的脾性,在众人面前平白无故的被踹下床定是要生气的,但她更多的是感动,她家淑儿端庄惯了,在妻妻乐趣这一领域总是放不开,今晚能有此等勇气,绝对是飞跃式进步,必须多加鼓励。 来,咱们再试一次。慕轻尘试探着凑近常淑,双手扶住她肩膀,一双灿若晨星的眸子兜满期待。 常淑佩服慕轻尘的厚脸皮,凶巴巴地警告道:不来了,不来了! 慕轻尘板正脸,郑重其事的反驳着:淑儿,遇到困难要迎难而上,万万不可打退堂鼓啊。 她话锋一转:时间紧迫,咱们来不及从头开始了,继续你踹我的步骤往后哈 还要继续!? 常淑狠狠剜她一眼,再次权衡了一下慕轻尘与孩子谁更重要这个难题。嗯,还是孩子重要些。 首先,孩子是她日盼夜盼,盼来的。若平安生下来,那就是皇祖母的第一个曾孙,父皇的长孙,他们定会把孩子宠上天!到时候她母凭子贵,也能得些庇佑。 其次,慕轻尘这混蛋整天正事不干,要么惹她生气,要么就欺负她,还偷藏小金库,哼,坏得要死! 这般算下来,她连孩子的一根手指头都比不上。 于是下一瞬,正在为常淑脱裙子的慕轻尘再次被踹出床帐,再次摔在地上! 宫婢们集体表示:看不懂看不懂,完全看不懂! 别说她们,就连慕轻尘自己也看不太懂了。 她不禁暗自琢磨:淑儿的学习能力有这么差吗,以前都是一点就透的呀。难道是我解释的不够清楚? 床内的常淑眼下一门心思扑在孩子身上,铁了心要将听房一事搅黄,可不管外头是怎样一副光景。 她是这么想的,行房是无论如何都不能行的,可如此一来,又会惹皇祖母怪罪,明日免不了被兴师问罪? 所以得想一个两全其美的办法,一来可以将今夜蒙混过去,二来还不让皇祖母生气。 这个方法就是 牺牲慕轻尘的脸面和尊严! 于是,她在酝酿出饱满的情绪后,煞有其事地掀开床帐,用焦急且担忧的声音高喊道:驸马不i举,快宣太医!! 慕轻尘:!!! 众宫婢:!!! 深夜,听房的宫婢全都退了,偌大的寝殿只剩慕轻尘和常淑两个人。另外,门前还有位记挂常淑是否母子平安的初月姑姑,她呼吸起伏,侧耳倾听殿内的动静 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竟听见有人在哭,声音好像是慕轻尘的。 我对这个世界已经没有任何留恋了。慕绝望轻尘摔碎了茶壶,在碎瓷中捡了块个头稍大的抵在手腕处。 打算为常淑倾情演绎一出割腕自杀。 常淑惊愕失色,顾不得仪态,音色颤抖着劝慰道:轻尘,有话好好。 好好说个屁!慕轻尘像只炸毛的猫,反手用碎瓷片指着她,当着那么多人的面,你居然敢污蔑我不举!你个混蛋! 她话说得太急,呛了口口水,再加上急火攻心气郁不畅,咽喉间爆发出了一阵剧烈的咳嗽。 咳声像滑溜的珍珠,一骨碌的往外吐露,如何也压制不住。 常淑心疼不已,手掌覆上她心口,为她顺气。 慕轻尘推开她:丢尽我的颜面对你有什么好处! 常淑:好处可大了! 我真的不想活啦!慕轻尘嘤嘤哭泣,大有学市井大娘撒泼打滚的趋势。 然后开始咳嗽,咳得上气不接下气,咳到最后腰杆都挺不直了,双颊涨成猪肝色,眼睛里布满血丝。 常淑从未见过她这幅模样,慌乱地倒了杯水递到她嘴边:轻尘。 慕轻尘喝下一口,不免又有些呛,但咳嗽缓和不少。 常淑抱住她的胳膊,扶她到凉榻上安坐,见她满头大汗,又连忙拿出桃花扇展开,轻轻扇着风:可好受些了? 扇出的风很温柔,像凉薄的烟雨点在脸上,清清凉凉的。 慕轻尘涨红的脸渐渐恢复白皙,看得常淑舒下心来,愧疚和自责之意却油然而生。 然而,慕轻尘忽然虚弱道 咳咳,我寒疾又犯了! 常淑:!!? 这时的我最为脆弱,毫无自保之力,淑儿,劳烦你千万把我护好。 常淑:!!? ※※※※※※※※※※※※※※※※※※※※ 哈哈哈哈哈,嗨起来 第63章 弱娇驸马上线 太崇行宫一天之中最美好的时刻是清晨,彼时, 芙蓉树上露水清晰, 偶有两只不知名的鸟儿婉转轻啼。初升的朝阳暖融融的,金光洒在远处的山峦之上, 像是为其披了一件彩衣。 常淑最是喜欢, 所以每日都起得尚早,今日更是天还没亮就起了, 不为别的,就为慕轻尘 这厮从昨晚装病到现在, 一直不消停。睡个觉也折腾人,不停地咳嗽,而且还是假咳,声音干瘪又尴尬, 把常淑折磨出了一身鸡皮疙瘩, 再好的脾气也忍不了。 于是常淑捂住耳朵在床间辗转反侧、辗转反侧,在第二百二十二次辗转反侧后, 她终于忍到了极限, 猛地掀开慕轻尘的被子, 愤怒道:给本宫起来,滚去耳房睡! 耳房是宫女和太监们的窝铺, 慕轻尘哪能去那。 她揽回被子哆哆嗦嗦地缩进去, 慢吞吞地回答:别掀我被子, 我寒疾犯了, 怕冷。 大热天有啥可冷的! 常淑如今怀有身孕, 脾气到了位,可不管慕轻尘是真病还是装病,硬扯住她胳膊,非要和她闹出个胜负:你起来,快点儿! 慕轻尘因犯寒疾而浑身绵软无力,像张纸片,轻轻松松就被常淑提溜起来,挣都没挣扎一下。 出去,给本宫出去!常淑没有退一步海阔天空的觉悟,卯足了劲儿,势必要把慕轻尘推搡下床,力气不够用时,还踹出了脚。 看到那双脚,慕轻尘就想起几个时辰前被踹下床的事,是以不再耽搁,麻溜的滚下了床。 落地时,方觉外头景色迷茫,天空还未显出鱼肚白。 她委屈巴巴地问:真去耳房睡吗?可能没位置了。 随你的便,别再让本宫看到你,看到你就一肚子气! 说到肚子 常淑本能地伸手摸了摸,心想,别动气别动气,以免伤到孩子。 正这般自我调节,就听慕轻尘好死不死的来了一句 天都没亮呢,山间寒气还有些重,会致我寒气入骨 啪的一声,常淑扔出一床被子,不偏不倚正好扔到她头顶,罩住那张十分欠扁的脸。 那就盖被子,避寒! 慕轻尘的困意还没散,打了个呵欠,抱着被子走了,没走两步又折回来:被子给我了,你怎么办 好咧。 慕轻尘到底是主子,身份摆在那,哪能真去耳房和奴才们混成一堆。 穿好衣服,裹上被子出了寝殿,观察起院子里的石亭嘉量,估摸出还有小半个时辰天就大亮了,于是叹息一句:还是不睡了,等天亮吧。 她揉揉酸涩的眼眶,在石梯上找了块干净的地方一屁股坐下去,百无聊赖中,一阵温润的风穿过芙蓉树梢,有粉白的花瓣吧嗒吧嗒的往下落。 慕轻尘便开始数数,数来数去,发现共掉落花瓣二十一片。 不知下一阵风吹过时,命丧黄泉的又会有多少? 她拢了拢滑落肩头的被子,静静等待着。 未及,常淑出来了,不声不响的,什么也没说,只挨着她坐下。用手捧住脸,抬头望向微亮的天空,一双凤目晶莹透亮,让人想起公主府内的含霜池,每每骄阳高挂,它都像被撒了一把碎金子似的,闪烁出耀目的光芒。 慕轻尘扭头盯着她看,不禁有些痴,觉得她是如此静谧美好。 常淑感受到她的目光,很是小气的把脸埋进膝盖,赌气道:不想理你! 慕轻尘靠上去撞撞她,口气戏谑:那你出来做甚? 还不是因为担心你! 看日出。常淑口是心非着。 巧了,我也是看日出的。 常淑瘪瘪嘴,鄙视她道:你明明在数花瓣,本宫刚刚都听到了。 慕轻尘疯狂地摇起脑袋,抵死不认。 常淑嘴角挑起一抹淡淡的笑,眼底闪过狡黠的光:既然如此 她拖了声长调,又故意顿了一顿:你就随本宫一起上房顶吧! 旋即纤臂一展,把慕轻尘连人带被揽进怀中,再轻轻巧巧的往上一跃,稳当地落在了歇山屋顶上。 一切发生的太快,慕轻尘还未做出答复便觉身子忽然悬空,两株芙蓉树变成了两个不大不小的圆点,随后脚下传出清脆的声响,她循声低头,看见了黄澄澄的琉璃瓦。 分卷(46) 妈呀,咋就上房顶了。 她恐高的本能瞬间席卷全身,腿脚没出息的发软,气也喘不匀了,当即紧闭双眼,抱住常淑不撒手。 好在那身风流高雅还在:你你故意的。 明知道她怕高,还将她往房顶上带。 常淑脸上尽是得意,打掉慕轻尘箍住她腰身的爪子,好整以暇的在屋脊落坐:不是你说要看日出的吗,站得高,看得远嘛。 慕轻尘此时可离不了她,蹲下i身颤颤巍巍地爬到她身边,钻回那熟悉的怀抱,死活不出来。 两人的体温隔着轻薄的衣料慢慢交融,常淑脸上洋溢出满足,大发慈悲地拥她入怀,却仍然嘴硬:慕轻尘,你说本宫当年怎么就看上你了。净惹人生气。 慕轻尘不甘示弱:因为你眼瞎,我倒霉! 真真是倒霉,她强撑着病体为常笙谋划储君之位,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常淑非但不心疼她,还嫌弃她睡觉咳嗽,将她赶出房门。 眼下更过分,胁迫她上屋顶吹凉风,这不摆明要病死她吗。 最是无情帝王家呀,刚扳倒二皇子一党,常就等不及要清理门户了。也对,毕竟她知道的太多了 你!常淑软下的一腔柔情散了个无影无踪,又去打她爪子,这次力道不小,一巴掌打下去留了五根手指印。 慕轻尘吃疼,可怜兮兮地缩回手,像只受伤的小猫咪摩挲那火辣辣疼的猫爪。 腹诽道:呵,女人,待我平安落地后,才与你好好算这笔账。 现在嘛能屈能伸才是正经的。是以,她破天荒的给常淑撒起了娇:人家害怕,要抱抱~ 这娇滴滴的一声哟,乍一听还挺媚气的,仔细一听只觉受不了。主要是常淑看惯她心狠手辣,一下来这么一出,着实很难受。 抽了抽嘴角,往另一边挪去。 慕轻尘: 与此同时,一轮红日从天际线后冉冉升起,万道霞光洒满天地,染红了湿漉漉的薄雾,亦温暖了华美的人间和常淑娇丽的面庞。 真美。慕轻尘喟叹着。 她眼珠微微一转,从怀里掏出一根红烛,再用火折子点燃,那一豆烛火摇曳须臾,看起来像条苟延残喘的老狗。 这个清晨很安详,四下悄然无声,引得常淑心静,她压下脾气发问:你点蜡烛做甚? 慕轻尘没急着回答,把蜡烛捧在手心,好似分外珍惜一般:我寒气入体,烤个火会好受些。 常淑:!!? 本宫真该把你推下去摔死! 两个时辰后,整个行宫都在传长公主和慕驸马看日出的爱情故事。 呀,好浪漫呀,慕驸马像个小媳妇似的窝在长公主怀里。 她平日看起来凶巴巴的,没想到在公主面前如此可爱,还裹了床妃色棉被呢。 何止啊,还拿了根蜡烛对着朝阳许愿呢! 这些话一字不落的传进太后耳朵里,她老人家气得手直抖,一碗清粥洒出半碗。 啪嗒!她把碗筷重重一磕。 桂嬷嬷以为她没甚胃口,为她推开瓷碗,盛了碗汤来。 太后,您这几日都没吃什么东西,可把皇上担心坏了,今晨可得多吃点。 本宫一想到慕轻尘不i举哎,罢了,让你办的事你可办妥了! 妥了妥了,此次随行的太医共七名,按您的吩咐,全都支使去了如意殿,为慕驸马诊脉后立马来向您复命。 老太后忧伤地点了点头。 说实在的,她扪心自问这辈子没主动干过伤天害理的事,就算有,那也是形势所逼,要知道早些年宫斗相当激烈,搭几条人命是很正常的事儿。 搭了几条来着? 她年纪大了,忘性也大,掰起手指细细的数了起来。 顺隆九年一个。 顺隆十二年两个,同年九月还有两个。 顺隆十六年三个 嘉盛两年三个 哎呀呀,不数不知道,一数吓一跳,咋坑了这么多人呐! 太后越发没有食欲了。 呜呜,怪不得一个曾孙没有呢,原来是老天爷在惩罚她。 你想啊,那头刚谋反完,这头又来个不i举,离抱曾孙的可能性是不是又小了一点不是惩罚是什么! 如意殿里,慕轻尘依然在咳嗽。 不过已掌握到了精髓,不再是那种肺都要咳出来的剧烈干咳,而是微咳。 具体的表现是:手握成拳虚抵在唇下,轻轻磕上两声,胸腔发出震动后,促使衣衫轻轻摆动,显得整个人飘逸非常。 由此给人一种看似严重,其实不严重的错觉。 当然了,如果能脱下裹在身上的棉被会显得更飘逸 用她的话说,这叫病美人。 常淑斜倚在窗口,拿着桃花扇有一搭没一搭地摇动,阴阳怪气道:对,你有病!! 病入膏肓那种! 慕轻尘: ※※※※※※※※※※※※※※※※※※※※ 第64章 弱娇驸马上线 慕轻尘没计较常淑对她的人身攻击,跑到茶案后, 像模像样的烹起茶来, 掰茶饼、碾茶末动作一气呵成。 常淑来了兴致,不疾不徐地坐到她对面, 一手支着脑袋, 上下左右打量她,眼神玩味:你许久没烹过茶了。 慕轻尘烹茶是一好手, 以前在国子监,常带她逃课去东市的茶楼和人斗茶, 那傲视群雄的气场, 甭提多迷人了。 再看看现在 披着床棉被,佝偻着腰身, 还不时咳嗽两声从头到脚怂兮兮的, 看得她牙根痒痒,后悔昨晚那两脚没往她脸上踹! 最可气的是明明好几床棉被可以选,她非要选床妃色的,从后看去像头年岁已大的老母猪! 简直不忍直视! 常淑努力收回视线, 去看案脚边小铜釜下的火苗, 其正顽皮的跳跃着,映红了茶案和慕轻尘的脸。 下一个弹指, 小铜釜里头的清水起了沸, 开始咕噜咕噜的冒泡, 热意透出釜身, 一阵阵往外发散, 向迎面而来的热浪。 常淑觉得热,往后躲了躲,继续摇起桃花扇,然后就看到热得满头大汗的慕轻尘。 一时又好气又好笑。 热就把棉被掀掉。常淑把桃花扇调了个方向,倾过身子,为她扇风。 不热,我冷。慕轻尘死鸭子嘴硬。 那你还出这么多汗! 冷汗! 常淑: 她默默把扇子收回,嘀咕一句,热死你个混蛋! 可心里却是不忍,担心慕轻尘中了暑可如何是好。想了想,还是放下姿态,绕到她身边挨着坐下,干起了为她扇风的活计。 领口都濡湿了。她有点心疼,掀开慕轻尘的衣襟,借此让风钻到她脖子里去。 慕轻尘舒服的长吟一声,感叹通体舒畅,甚至还非常惬意地闭上双眼。 淑儿,再大力一点。 常淑听闻,把桃花扇摇得越发快,频率和幅度都加大了些。 嗯~不错,左边右边慕轻尘夸道。 这样可以吗? 可以,我很喜欢~ 寝殿外的七位太医:噫看来驸马真的不i举,你听听,都让长公主那啥她了。身为一个耶主,在床上一点主动权都没有,真是莫大的悲哀啊。 说来也瞧,七位太医来的时候,初月姑姑碰巧去了小厨房督促宫婢们熬安胎药,刚把药端来,就见七个老家伙整齐划一的趴在寝殿门边,偷听主子们说话。 当即把他们狠狠鄙视一番,啧啧啧,一帮老不死的,弄啥嘞! 啊哼初月姑姑很是大声的清了清嗓子。 老不死们慌得一逼,齐刷刷的往后退出一步,各自摆出我很忙的造型,望天的望天,唠嗑的唠嗑。最特别的是林渊,他双手揣进袖子,蹲在地上,目不转睛地盯着脚下的石板。 初月姑姑哭笑不得,上前问他:林太医,您看什么呢? 林渊咽下卡在喉间的一口老痰,磕巴道:看蚂蚁搬,搬家 在哪呢?我怎么没看见。初月姑姑欠欠腰,循着他的目光看去,愣是半只蚂蚁的影子都没找到。 它们搬完了。 初月姑姑: 一旁的小太监见她得空,迎上去含含腰。 初月姑姑认出他来,问:你可是枫和宫的。 小太监细声细气:姑姑好眼力,奴才是去年到太后身边顶缺的。太后担心驸马的身子骨,特意让奴才领了太医们前来为驸马诊治。劳烦姑姑通禀。 哦对,她方才在小厨房听见几个小宫婢讨论过此事,大意是昨夜听房驸马突然不i举了。 她晓得内情,一听就知道是公主捣的鬼。只是难为了驸马。 宫内的主子鲜少有隐私,稍有一点八卦,便能狂风似的传遍宫城,更何况太崇行宫比帝京宫城还要小上好几倍,眨眼的功夫,就能传进每个奴才的耳朵里。 原来是太后的吩咐,那就劳烦各位太医稍等,容奴婢问问长公主殿下。 常淑只是想陪陪慕轻尘,可没真想喝茶。那日林渊可是叮嘱过她的,切忌饮茶,以免对胎儿不利,她一直把此话牢记在心,半分都不敢逾越。 我辛辛苦苦煮的,你就喝一口。慕轻尘竖起食指,和她讨价还价。 一口也不喝。 那舔一点总行吧,尝尝嘛。 白玉茶盏小巧玲珑,在日光下皎洁又剔透,很是惹人喜欢。再加之慕轻尘的卖萌打诨,常淑禁不住心念一动,乖乖妥协了。 慕轻尘殷勤的把茶盏捧了来,亲自喂到她嘴边。 常淑心尖儿甜滋滋的,心想,我驸马要是永远像个小媳妇该多好呀。 刚想完,初月姑姑就穿过碧纱橱来到她们跟前。 呀!初月姑姑被眼前的景象辣到了眼睛,匆忙背过身去,奴婢该死,奴婢该死。 她情绪有几分激动,手里的托盘捧握不住,汤药洒出半许。 常淑茫然一瞬,反应过来,一把推开贴上她身子的慕轻尘。真讨厌,贴上来就贴上来,非要在背上盖床被子,乍一看还以为她们二人要白日i宣i淫呢。 难怪初月姑姑误会。 她偷偷在慕轻尘腰上拧了一把,方才心满意足,面上恢复镇定后,让初月姑姑将汤药递来。 外头吵吵闹闹的,出了何事? 是太后差了几名太医过来为驸马瞧病。 这事常淑早有预料,不急不慢地喝完药,命初月姑姑把人都带进来。 一回头,发现慕轻尘正仰头直勾勾地看她,黑幽幽的眼珠深不见底,半天也不错开,让她瘆得慌。 你做甚?常淑屏息。 咳咳,你为何要喝我的药。慕轻尘动了怒,她缠绵病榻多年,全靠汤药吊着气。这女人竟抢了它,看样子是不打算给她留活路了。 那是本宫的!! 你也有寒疾? 常淑: 太医们是怀着异常忐忑的心情进到殿内的,上一次出现这样的情况,还是慕轻尘遭雷劈后刚醒来。 每迈出一步,他们的心跳就快上一拍,到慕轻尘跟前时,跳得就像打鼓。 因为慕轻尘对他们来说不是病人也不是驸马,而是阎罗王。 幸好长公主就在旁侧,有她撑场,他们的胆子稍稍能大上一些。 驸马。林渊带领众人一字排开,朝慕轻尘拱手作揖。 慕轻尘依然端坐在茶案后,懒洋洋地摆手:免礼吧。 声音是前所未有的温柔,前所未有的轻软,仿若一首舒缓的歌谣。 老太医们更加忐忑了。 纷纷猜想慕轻尘要唱哪出?欲擒故纵?诱敌深入? 微臣们奉太后之命,为您调理身体。林渊是故意把太后搬出来的,他认为,慕轻尘不给他们面子,也总该给太后面子。 很快他就收到了想要的效果慕轻尘主动擀上袖子露出手腕,表现的十分积极,美中不足的是,她的表情很忧伤很沉痛。 想想也对,一个耶主遭遇此等难以启齿的顽疾,不萎靡不振才怪。 想通后,林渊如蒙大赦的往前几步,四指搭上她腕骨,聆听她鼓鼓的脉搏。 驸马、公主,微臣冒犯了,他先向二人赔罪,遂问道,驸马,您上月和公主共行i房几次啊? 常淑蓦的红了脸,顿时在这满是糟老头的殿内坐也不是站也不是,走也不是留也不是,只好用桃花扇遮住脸。 慕轻尘的反应则不一样,神色复杂,掺有三分羞怯三分踌躇三分忧郁:不瞒您说,我自幼体弱多病,虚得很,与公主成亲五年来,根本无法行房 常淑:!!? 众太医:!!? 林渊震惊了,他不敢相信慕轻尘说的话,触电般缩回手,飞快地看向常淑。 啥!一直不i举!那长公主肚子里的孩子哪来的? 难不成是长公主不堪寂寞,跑去偷人了? 他想象力在此刻井喷式增长,回忆起前日在宝风阁的事。怪不得长公主要偷偷摸摸的宣他去诊脉,还让他帮忙瞒着慕轻尘,原来是给慕轻尘戴绿帽了!! 完蛋了完蛋了!孩子若没打掉,就总有被慕轻尘发现的那一天,到时候把他牵连出来慕轻尘非弄死他不可。 不不不,他已经知道了这个天大的秘密,长公主肯定不会留他活口,不等慕轻尘动手,长公主就先要了他的命呀! 分卷(47) 林渊把事体从头到尾梳理了一遍,猜想自己是死到临头了,吓得那叫一个魂飞魄散屁滚尿流,飞扑到常淑脚边,疯狂磕头,那大脑袋像极了一颗上下弹跳的蹴鞠球。 长公主殿下,呜呜呜,微臣罪该万死啊! 常淑:!!? 其余六名太医全都傻眼了,奇怪他怎么忽然跟中了邪似的,于是乎他们的思绪比林渊还要混乱,并开始严重怀疑人生。 但理智还是尚存的,觉得院首都跪了,他们当下属的也应当一同下跪,不然于礼不合,在互相递了个眼色后,撩开袍角,面朝常淑齐刷刷的屈膝跪地,膝盖把柏木地板砸得砰砰响! 浑身气质也甚是悲壮! 还学着林渊大呼罪该万死,喊声震天,差点把房顶掀掉。 全程发懵的常淑:一帮神经病吧!!! ※※※※※※※※※※※※※※※※※※※※ 慕轻尘:好开心,太医院也要被我搞疯了! 常淑:滚! 好苦恼,每天改文修文都差不多要一个小时,但还是有错别字,大概是眼睛已经花掉了吧,呜呜呜 第65章 番外相识(3) 长公主的心情终于变好了,总是微勾着唇角, 微弯着眼睛, 见谁都是如花的笑颜,像是三月的阳光, 淡淡的暖淡淡的温柔。 初月姑姑悬起的心跟着踏实了, 不止她,整个呼兰殿乃至整个内廷都松了一口气。 当日, 司苑局的小太监来送份例时,碰巧常淑就在正殿, 没由来的就给了他老大一笔赏钱, 捧在手里沉得像块石头。 小太监高兴坏了,说了几句好听的话, 方才磕头谢恩, 回去后把此等好事告诉了同行们,让他们赶紧想法子向长公主请赏,保准一夜暴富。 消息一出,宫城震动。 甭管是东西六宫伺候娘娘的、御茶膳房烧火的、辛者库刷恭桶的, 都绞尽脑汁往常淑跟前凑。他们打定主意, 即使不能见到长公主,围着呼兰殿的红墙跑上一两圈也是好的。 万一长公主正巧蹬上某某楼阁, 一不小心看到他们了呢?然后 哟, 这个奴才背影英姿飒爽, 本宫心欢喜, 赏! 哟, 这个宫女小步子迈得贼端庄,本宫心欢喜,赏! 哟,这个嬷嬷头发白得像不管了,本宫心欢喜,赏! 反正这几天呼兰殿外的人特别多,无形中增加了发生是非的可能性,惠翼瞅着心烦,但又不能不让他们从呼兰殿外过。她的主场仅限于殿内,殿外的路属于公共场所,别说奴才可以过,麻雀啊御猫啊都可以。 哎,发愁啊! 好在初月姑姑是个好帮手,去找了司礼监的掌印,装作不经意的提了提这茬。 掌印是太监里的高级官职,能混上这个位子都跟人精似的,当即明白了她的来意,传出话去,说是谁若不老老实实干活,就大板子伺候! 司礼监主管的事务很多,其中一项就是宫内礼仪,你若有不得体的地方,那便是给其留了把柄,一通大板子下来,不死也残! 所以一个时辰后,呼兰殿恢复了往日平静。 常淑却一直稳如泰山,热闹也好平静也罢,都挡不住她的好心情,而且还难得同小宫婢们在御花园踢起了毽子。 毽羽有三根,一红一黄一蓝,踢上天空飞快的打旋儿,宛若一簇绽放的烟火盒子。 常淑看在眼里,心情越发的好。 其实她很奇怪,想不通为何在欺负慕轻尘后会这般开心?她是尊贵的长公主,欺负谁都行,但是她不想欺负别人,就想欺负慕轻尘! 呵,说什么老虎屁股摸不得,依本宫之见,不过是一纸老虎罢了。 皇姐!你坏!踢毽子都不叫我,我也要玩!常鸢气恼地甩着帕子,人还在假山头,声音已传到了假山尾。 她不提这事还好,一提反让常淑惊诧不已,心想,素来把这妹妹放心上的,今日怎会忘记叫她一道来呢? 本宫以为你还在午睡她面上强装镇定冷静。 哼,常鸢走近她,朝她皱鼻子,你明明就忘了!还是母后告诉我你来了御花园! 本宫 是不是满脑子都想着那慕轻尘!所以把我忘得一干二净了。 常鸢一语惊醒梦中人,常淑登时愣愣的,欲要张口狡辩,却久久没说出个所以然来。 常鸢从没见过她这样,顿觉发现了什么不得了的事:哦 她将这个字音托出了千回百转抑扬顿挫之感,极有韵律,煞是好听,再配上那缓缓瞪大的双眼,活脱脱的演了一折恍然大悟。 我知道了!你一定看上慕轻尘了!常淑有理有据的分析着,自从那日你从宣笙殿回来,就跟变了个人似的,遇到奴才做错事也是笑呵呵的,以前哪有如此过! 哈哈,皇姐,传言变事实了,你真的思i春! 常淑彻底火了,红着脸呵斥她:胡说八道! 常鸢乐得直拍手,把不怕死的精神发挥到极致:我皇姐迫不及待想嫁人啦! 常淑:本宫要撕烂你的嘴! 托常鸢的福,关于长公主常淑思春的传言刚刚平息不久,就又被翻了出来。 且还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传出宫城,飞入寻常百姓家。 彼时,慕轻尘已经休学养伤十天了,青一块紫一块的脸消了些肿,看起来不再那么像猪头,多了点人样。 她家的庭院挺大,中间有条一丈宽的小河,水流自南引入又向北引出,十分清澈。底部铺有大小不一的鹅卵石,有圆有扁,一个个洁白晶莹,像厚厚实实的雪。 河上还搭有一座木质小拱桥,她盘坐在桥中央,举着一根鱼竿钓鱼,时不时的打个呵欠 一旁的侍婢看得心惊肉跳,生怕她瞌睡上头,一个没注意栽进河里,到时候新伤加旧伤,一命呜呼就坏了。 毕竟慕国公府就剩这么一个可指望的后人,夫人和老夫人简直把她视作宝贝,如果磕着碰着,她们的心肝都会一并发疼。这回被打成猪头给抬回来时,把老夫人心疼得一口气差点没提上来。 她踌躇半晌,鼓足勇气请她回卧房,可惜话刚酝酿到嘴边,国公爷和夫人突然来了,前者愁眉苦脸,后者喜上眉梢。 真如唱词里唱的,一个像夏天一个像秋天。 夫人嘉禾率先上前,站在桥头冲慕轻尘招手:娘的好孩子,你鸿运当头啦! 慕轻尘强撑起酸涩的眼皮,扭头看她:鸿运? 哎呀呀,宫里头传出消息,说穆宁长公主看上你啦!要招你做驸马! 慕轻尘的鱼竿栽进了小河。 嘉禾的笑咧到耳根子,怕太过失礼,用手遮了遮:孩她爹你看看,轻尘都高兴傻了!一动也不动。 慕国公是打心底不愿意让慕轻尘当驸马,虽说是皇亲国戚,但和自暴自弃有何区别,不得参政,一辈子以公主马首是瞻,没尊严也没出息。他的轻尘有麒麟之材,应当荫官才对。 夫人呐,我觉得轻尘不像是高兴呀。你看,她双手扒在桥拦上,一脚翻出桥身倒像是要跳河! 跳河!!? 嘉禾的笑容猛地一僵,顾不上许多,拽着慕国公飞奔到慕轻尘眼前,急急忙忙道:尘儿啊,有话好好说,千万别做傻事呀! 她的眼泪宛若夏季的骤雨,说来就来,大如瓢泼,老脸上的胭脂花了一大片。 慕轻尘唇色惨白,哽咽道:不就是把夫子气晕了嘛,皇上命人伤我还不算,还要嫁个公主给我,唔,我不活了! 言罢,另一只脚也翻了过去。 慕国公老当益壮,机灵一句:河水浅,底下又是石子,跳下去死是死不了的,极有可能毁容。 他很懂得拿捏慕轻尘的七寸,女孩子嘛,都很爱美,慕轻尘又长得比一般女孩子好看,人见人夸,一朝变丑了,心理落差得多大呀。 爹你说得对。为了一素未谋面的长公主把自己容给毁了,实在不值当。 她搭着嘉禾的手悻悻翻回来:那我去跳护城河吧! 它水深,跳下去准死。 慕国公:!!? 嘉禾:!!? 慕国公近来把慕轻尘看得很严,去国子监上学都派有几名长随跟着。 他的女儿她最了解,心眼儿坏,不爱受管束,会想方设法摆脱长随们。因此,这些长随都是他精挑细选的,具有一个共同的特点脑筋直嘴巴笨。 慕轻尘如果忽悠他们,他们听不懂,回答的话慕轻尘也听不懂。互相之间,基本等同于鸡同鸭讲。 一位学者说过:不要和愚蠢的人争辩,因为他们极有可能将你的智商拉到同一水平线,然后打败你。 慕轻尘是聪明人,还是聪明过头的那种,绝对没耐性和长随们瞎费闲工夫,几个回合下来便认栽了。 她聪明不假,但全都遗传自他爹。这老头子要想收拾她,是不费吹灰之力的,只能感叹魔高一尺道高一丈。 这天,讲学的学政路上耽搁了,迟迟没来,满堂子的学生没人管,吵吵嚷嚷的活像个菜市场。 亦小白当属领头羊。 她挪近慕轻尘,调侃道:大驸马,把你的功课借我抄抄呗! 旁人听见都乐坏了,插嘴道:都是预备驸马了,还写啥功课,哪怕把功课写出朵花来也白搭。要是我,连国子监都不来了,反正也入不得朝,当不了官了! 话音才落,四周围的同窗皆捧腹大笑,颇有前仰后合上气不接下气的架势。 一群人没脸没皮的,几乎把慕轻尘鼻子气歪,她扭头对着那人开骂:你才驸马,你全家都驸马!去你大爷的! 那人不怒反笑,摇头晃脑地拍桌子:嘿!大家快来看呐,慕轻尘骂人了!她气得骂人!这可太有趣了,媲美那些变戏法的! 学政其实是准时到的国子监,当下正在东门迎接贵客穆宁长公主常淑。 准确来说是扮作耶主的常淑。 三千青丝挽成一个圆溜溜的髻,用一根桐木簪固定,再配以一身月白的圆领学生服,看起来清爽而怡人,像块被雨洗净的天空。 学政同祭酒一起,在前面为她殷勤的引路,中途不忘表表忠君爱国的决心:请公主放一百个心,微臣们一定竭尽全力帮助您融入学生群众,当然了,也会不负皇上所托,培养您与慕轻尘的感情。 常淑: 父皇又瞎做主张! 而后他们发现这件事非常棘手,原因是将将抵达学堂门口,就见慕轻尘和另一名学子拼命扭打在一起,两人在地上滚来滚去、滚来滚去 嘴上还振振有词。 慕轻尘:你娶长公主! 我不,你娶你娶! 呸!老子揪你头发,把你揪成学政那样的秃头! 呵,揪吧揪吧,别说秃成学政,秃成祭酒那损样我也不怕,反正你就是要娶长公主!略略略略! 娶你十八代祖宗!老子孤独终老也不会娶那丑八怪! 常淑:!!? 学政:!!? 祭酒:!!? 第66章 番外相识(4) 慕轻尘被罚站了,理由是打架斗殴破坏国子监和谐氛围, 外加蔑视皇权。 前两条慕轻尘认了, 但是蔑视皇权从何说起啊。 她不太服气,在众目睽睽之下, 与祭酒和学政理论。 亦小白为她感到揪心, 缩在她身后,用蚊子般的声音提醒道:你骂长公主是丑八怪。 人一般会在两种情况下迅速忘记自己说过的话。第一种是患上老年痴呆。第二种是撒泼打诨、打架斗殴、肆意谩骂时, 此时毫无理智可言,话都是随口就来, 逮谁骂谁。 是以, 慕轻尘根本不记得自己如此放肆。 她不记得不要紧,堂内的同窗共计三十二人, 加上左右跑来看热闹的, 少说也有七八十人,都清清楚楚听到她骂了。 更重要的是,长公主本人也听到了。那俏脸黑得哟,堪比大黑锅。 长这么大, 头回有人骂她长得丑!不是她自夸, 纵贯大华公主界,她若称样貌第二, 绝对没人敢称样貌第一。 为此, 她有些怀疑并且鄙视慕轻尘的审美。 就这眼神, 父皇还有心让她尚主?不拉低皇亲国戚整体质量才怪。 然而慕倔强轻尘很没有觉悟, 不屑道:我没骂她, 我只是陈述事实罢了! 陈述事实? 常淑表示,这是她有生之年被黑得最惨的一次。 吹牛!方才和她扭打的那人找出破绽,公主们养在内宫,你何以见得?再说了,长公主年仅十六,尚未出嫁,更未出宫建府,抛头露面之事微乎其微 慕轻尘回怼他:长得丑当然不敢抛头露面了!要是美若天仙,至于藏着掖着嘛! 常淑:本宫要扒了你的皮!! 众同窗:有道理有道理!! 学政和祭酒左右为难,换做平常,他们早就用藤条招待这些兔崽子了。但今日不行,长公主驾临,他们必须拿出点风度,以彰显大学者的德高望重。 统统回去坐好。慕轻尘赶紧的,去院子里罚站,老位置! 把本宫诋毁成那样,就只罚站吗?罚得太轻了!常淑不满意,斜睨着发话的祭酒。 祭酒完美的会错了意,以为她是心疼慕轻尘。 唉哟,老糊涂了,刚说要撮合她们的,怎么一转眼就忘了。 祭酒浑浊的眼珠蹦出一线光亮,莫名奇妙的朝常淑吼出大嗓门:还有你这个新来的,笔墨纸砚一样没带,懂不懂规矩,懒懒散散吊儿郎当的,一并罚站去! 常淑:!!? 常淑转来国子监,纯粹是她父皇的馊主意,听见宫内再次兴起她思i春的传言后,他脸笑得跟一朵奇葩似的。兴冲冲的和母妃密谋把她从弘文馆转学到慕轻尘身边的事。 分卷(48) 弘文馆由皇帝先祖所创,是教授皇子皇孙们的皇家私塾。国子监则是真才实学,大都是考选而入。慕轻尘较为特殊,才华横溢,誉满帝京,是华帝特许荐入的。 这也是为何常淑虽身在深宫,但对她名字如雷贯耳的原因。 她露出一丝冷笑,呵,都是假象,一点不是传说中那翩然似神仙之姿,更像是泼皮无赖。 差评差评,五星差评! 新来的,你再瞪我试试。院子中央有一棵春榆,身形硕大,叶子油油亮亮,枝繁叶茂极了。慕轻尘站在树荫下,一直觉得左脸刺刺的。 抬手摸了摸,什么也没摸到,下意识扭过脸,发现常淑正用极度不友善的眼神瞪她。 她从没见过这样的眼神,有怨有怒有恨还有杀气。 不由地陷入深思,努力回想自己是否刨过眼前人的祖坟,不然为何如有深仇大恨一般。 常淑哂笑,咬牙切齿道:慕轻尘是吧,你给我等着! 慕轻尘:!!? 我招你惹你了? 见慕轻尘一脸茫然,常淑怒容更甚,根本咽不下那口气,口中喃喃着:你才丑八怪!! 骂谁了呢你! 骂你! 慕轻尘生气了,双手叉腰,呼呼地直喘粗气,将她上下打量一瞬,猜想她后台该是很硬。眼下正值六月,前不挨春试后不挨秋试,,更不是招生季,说入国子监就入国子监,来历定不简单。 可那又如何,她爹可是国公,一等公爵,位次比侯爷还要高出两分,往上翻翻,也就王爷及以上的人能压过一头。 难不成这女人是个皇家苗苗? 不可能吧天潢贵胄及子女按理该入弘文馆,断断不会出现在国子监的。 琢磨一通下来,慕轻尘笃定眼前这人没必要顾忌,干i她! 知道我爹是谁吗?慕轻尘甩开桃花扇。 拼爹是吧,谁怕谁!常淑不甘示弱:那你知道我爹谁吗?说出来吓死你! 咋的,当今圣上啊?! 常淑还在瞪她,眼里写着恭喜你答对了。 远处廊柱后,两个秃子在贼头贼脑地偷看她们祭酒和学政。它们裸露的大脑门,在阳光下显得油光滑亮。 祭酒说:你快看,长公主饱含爱意的目光,一直黏慕轻尘不放,好深情啊! 学政答:何止呀,你看,都不顾体统对慕轻尘上下齐手了,哟哟哟 真相却是 常淑双手擒住慕轻尘的双腕,往反方向拧了一拧。 慕轻尘疼得落眼泪,桃花扇拿捏不住,掉在了脚边,面上却装得很坚强:君子动口不动手。 不是你先动的手吗! 呃 两人凑得很近,慕轻尘能看清常淑白润脸庞上细细的绒毛,电光火石间,灵光乍现。 你看起来很眼熟啊。 常淑:能不眼熟吗!本宫拿木棍子抽过你! 那夜在骊山,黑灯瞎火的,慕轻尘并未看清常淑,时间隔久了对她的印象愈发模糊,今日得见,其又是一身耶主打扮,便没把她往那夜想。 只当在某某玩乐的场子碰过面。 常淑讨厌死她了,没打算给她解惑,秉承着好女不跟人渣斗的理念,猛地推开她,动作简单粗暴,害得慕轻尘往后直挺挺的摔坐下去。 屁墩儿的滋味很酸爽! 慕轻尘不得不承认,她碰上了硬茬,十六年来头一遭! 一瘸一拐的回到家后,直奔后院。他爹喜欢听戏,在后院修有一大戏台,闲来无事都会请人演上一演。 慕轻尘不顾家仆阻拦闯了进去,叫停了台上的唱念做打,把在学堂的遭遇添油加醋的告诉了她爹。 活脱脱的告状! 那副扮猪吃老虎的嘴脸,要多欠揍就有多欠揍。 慕国公的反应很激烈,从椅子上跳起来:啥?你被人给欺负了?他奶奶的,摆明不给我慕国公府面子啊! 慕轻尘养成无法无天的个性和败坏的德行,跟她爹有很大关系,其年少时算是帝京恶霸之一,走路都似螃蟹横着,天王老子都不放眼里。 她姓甚名谁,家住何处,爹给你做主,胖揍她一顿! 慕轻尘就等他这句话:她叫常书,不知住哪,但身手不错,是个练家子。爹,你再多拨几个长随给我,明早我在上学路上堵她。 那哪成,爹说要给你做主就一定亲自去。他捻捻下巴处的胡须,胸有成竹道。 翌日一早。天刚擦亮。 国子监所坐落的集贤大街静悄悄的,偶尔三两行人。 街头,一辆简朴的马车被十几个灰衣短打的家仆团团围住。 慕国公用擀面杖有一下没一下的敲打手心,叫嚣着让车里头的人滚出来。 车夫是呼兰殿内小太监乔装的,见一帮人来势汹汹杀气腾腾,以为是敌国细作劫人,扯起嗓子高喊救命,直接被人捂住嘴,拖下了车。 常淑并不怕,她表面是一人一马一车夫,实际在暗处还有父皇派来的御前侍卫保护。 慕国公挺挺肚子:给老子麻溜的出来受死!听见没! 言罢,一只指骨白皙纤细的柔荑撩开车帘,手的主人是一欣长的白衣少女,她从容地下车,从容地站到慕国公眼前。 慕国公的脑子登时嗡一声,像是被鸟嘴铳给崩进枪药似的,全身发冷,腿脚软成劣质麻绳,仿若一个不稳就要瘫倒下去。 他是见过常淑的,还不止一次。每年的大朝会、木兰秋狝等盛事,华帝都会带上她,满朝文武谁不知穆宁二字! 是是是她?常书?常淑?他把脖子一寸寸转向慕轻尘。 慕轻尘气焰嚣张:没错爹!就是她! 她是你同窗?她怎会入国子监呢?是因为要择选驸马,所以亲自来考察慕轻尘吗? 常淑了然一笑,装作不认识他:想必是慕国公吧,您找我有事儿? 没没没有,路过 慕轻尘:??? 常淑回身扫了一眼:路过的队形如此别致吗?把本宫的马车团团围住。 慕国公怕糊涂了,心酸地扯扯嘴角,笑容似哭似笑,信口雌黄道:昨日的事,轻尘回家跟我说了的确是轻尘不对,我特意带她等在此处,向你请罪! 竖子,还不快向人家道歉!他向慕轻尘疯狂挤眼。 慕轻尘:??? 常淑没想放过他,继续往下道:道歉需要人手一根擀面杖当武器吗? 你有所不知,古有廉颇负荆请罪,今有我家轻尘负擀面杖请罪,慕国公将家仆们的擀面杖挨个收回,吃力地抱在怀里,恭恭敬敬地捧给常淑:你挑根喜欢的,朝她身上抽! 须臾又补了句:不用给我留脸面,往死里抽! 慕轻尘:??? ※※※※※※※※※※※※※※※※※※※※ 慕轻尘:爹!你知道啥叫猪队友吗? 慕国公: 第67章 弱娇驸马上线 常淑以为,太医们或许不是神经病, 而是老年痴呆。首先他们年纪都大了, 患此病的概率偏高。其次,他们当前的表现隐隐透着焦虑, 尤其是林渊, 结结实实地磕了一串响头,额头都磕肿了一圈, 罪该万死念了好几十遍,与老年痴呆症状十分吻合。 可是一人老年痴呆也就罢了, 集体老年痴呆简直闻所未闻, 没听说此病要传染呀? 常淑的思绪被这此起彼伏的磕头声打扰得乱七八糟,心情不由的烦躁, 眉宇隐有愠怒。 啪地合上桃花扇:好端端都闹什么闹! 语气很不平静、很不客气, 像极了她父皇的龙颜震怒。太医们很吃这一套,不再主动制造噪音,乖乖跪好听候发落。 唯有林渊不同。 他浑身发抖,像筛糠一样哆嗦起来, 冷汗不断涌出:微微臣保证不, 微臣发誓会把事情烂在肚子里,天知地知, 永远不会对旁人吐露半分!求长公主殿下念在微臣一片赤诚的份上, 饶微臣不死啊! 常淑: 她停顿几息, 好像想明白林渊何故如此了, 面色柔和了两分, 接着又由白转红再转黑阴沉至极。 把桃花扇砰地甩到小几边缘,打翻掉一白玉茶盏,清绿透亮的茶水宛若连成一片的珍珠,哗啦啦的淌到地上,溅出一片狼藉。 她真佩服林渊丰富的心理活动,竟然揣测她给慕轻尘戴了绿帽子! 你混账!常淑忍无可忍,清澈澄净的眼眸腾然升起怒气,若非多年来养进骨子里的矜持和仪态束缚着,她准要好好教训林渊。 常淑一不淡定,候在四周围的奴才们也跟着不淡定。 他们神色仓皇,一并矮身下跪。要知道长公主素来是公认的好脾气,如果发怒便是因为天大的事。所以说跪就跪,千万不要耽搁。 庆幸的是,他们下跪的次数比太医们多出太多,以前常淑还未出宫建府的时候,他们时常穿梭于皇宫的各个永巷中,上到皇上皇后,下到各家小主,遇神跪神,遇佛跪佛。所谓熟能生巧,下跪时看起来迅速,实际在双膝与地面相接那一刻,堪堪刹住,缓慢放下。 几乎听不出声来。 这么做的目的是为了身体健康,保护膝盖。 但常淑见了,愈加烦躁。 微臣知错,求公主宽宥。林渊再道。 有什么需要宽宥的!她行得正做得端,不怕别人指摘。但她是主,林渊是奴,奴怎可肆意猜疑主子之事,还尽往龌蹉的事情上想。 最可气的是,她还不能罚他,如若罚了,众目睽睽之下他不小心说漏了嘴,岂不是暴露她怀孕之事。 忍!她强忍! 就在屋内上上下下被紧张气氛包围的时候,那头的慕轻尘也在胡思乱想。 她看了看自个裸露在外的嫩白手腕,又看了看跪在常淑脚边的众太医,再结合刚才林渊惊恐的反应和求饶的话,推测出了一件不得了的事她得了绝症! 且病入膏肓、无药可救 哦,天哪! 慕轻尘震惊的同时又难以置信,她自幼体弱多病,是注定活不长久的,但万万没想到这一天来得这般快。 她都还没来得及看一看大好河山,尝一尝人间幸福滋味,亦别提花好月圆夜、良辰美景时 真是天妒英才啊! 林太医,你起来吧,我 她一度哽咽,撑着茶案起身,踉跄地走到林渊身边,弯腰扶他,眼眶通红道:我都知道了,这不是你的错,公主贤明,不会怪罪于你的。 林渊惶惶然抬起脸,余光一闪扫过常淑,目瞪口呆地问慕轻尘:您都知道了? 哇塞,好厉害! 知道公主给戴自己绿帽还能如此淡定,心真宽!是个干大事的! 咦?不对啊,以慕轻尘的性子,发生这种事势必要大开杀戒的,怎么反而 明白了,暴风雨前的宁静。 事情已成定局,我认了,怪不得别人,多谢你为我诊脉,费心了,慕轻尘捧起他的双手,咳咳,若无旁的事,你们先请回吧,我还有许多话要与公主交待。 许多话和公主交待? 看吧看吧猜对了,准备家暴公主了!! 要不要劝两句?毕竟前脚刚走,后脚驸马就对公主动手,皇上和太后追究起来说不清楚啊。 那就劝劝吧。 驸马,请听微臣一言 滚!慕情绪不稳定轻尘暴喝道。 嗯呐。 林渊果断拱手行礼,带领太医们膝行而出,临到门边不管三七二十一拔腿就往外冲,冲进院内兜兜转转好一阵,才在月门外的蜿蜒小i径边找到一边哼小曲、一边修剪花枝的初月姑姑。 快,快去找太后慕要林渊气喘吁吁,脸上是惊吓过度的惨白。 初月姑姑怕手中的剪刀伤到他,将其递给一旁的小宫婢:林太医,您慢慢说。 哎!林渊一紧张就嘴笨,急得直拍大腿,慕驸马要家暴长公主殿下 噗嗤!奴婢还以为您要说个甲乙丙丁出来呢,初月姑姑打趣他,您有所不知,驸马是三脚猫功夫,到最后都是反被公主收拾的。 这回不一样,天塌了!驸马要玩真的了!! 不远处,惊魂甫定的其他太医全都捂着剧烈起伏的胸口,七嘴八舌的帮腔:初月姑姑快去吧,老朽们方才吓坏了,幸好驸马还残留一点人性,把我们撵出寝殿,不然我们就血溅当场了! 初月姑姑:!!? 殿内。慕轻尘像是突然被抽干力气,跌坐在地,双腿美人鱼似的斜摆,哭得那叫一个伤心欲绝涕泗横流肝肠寸断! 常一头雾水淑表示,剧情突如其来,根本无法配合演出,非常想视而不见! 淑儿,咳咳,我对不起你啊年纪轻轻就让你守活寡! 常淑:!!? 慕轻尘撅起小嘴,模样甭提多惹人怜爱了,美色当前,常淑心如钢铁也成绕指柔,蹲过身去,捧起她红彤彤的小脸蛋,为她温柔地擦着眼泪。 好端端,别说不吉利的话。咒你自个儿还是咒你媳妇我呢! 慕轻尘甫地竖起食指,抵住常淑的唇,与她深情对视:淑儿你改嫁吧! 有五雷轰了常淑的顶! 分卷(49) 她真的无语了,冷漠地推开慕轻尘,站起身想抬脚踹死她,最终被尚存的一丝理智给拦住了。 捞过茶案上的茶壶,斟了一杯,一口饮尽。 茶水早已凉透,味淡,带有些许涩意,就像慕轻尘一样,败坏她的好心情。 她把茶盏重重磕下,回头看见慕轻尘莫名其妙地钻进了床底,在那里头蠕动蠕动 不由地凑上前,想要一探究竟。 小半会后慕轻尘爬了出来,上半身在床底外,下半身还在床底内,手里却多了把兵器,其样子眼熟得紧,正是她前几日命人丢尽池子里的鱼肠短剑。 你胆敢把它找回来!她耳朵和脖子涨红,是发火的典型前兆。 慕轻尘像只遇到危险的乌龟,往床底缩了缩,右手紧握剑柄,一使劲把它掰了下来,从其中抖落出一张几经折叠的洒金宣,恋恋不舍地递与常淑。 常淑犹疑接过,展开的那一瞬间瞳孔陡然收缩惊现慕轻尘第三个小金库! 我就猜到你还有私房钱! 俗话说狡兔三窟,以慕轻尘地狡猾劲儿,三窟都算少的! 常淑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上头的字迹细看,发现这份小金库清单与之前的都有所不同。字迹潦草随意,内容单一,只记有银两数目和藏匿地点,无经手商栈和钱庄,也未标注银两来源。 与其说是清单,不如说是一份草稿! 看得出来,当时慕轻尘无经验又谨慎过了头,所以书写仓促,应该是她第一份小金库。 你说!还有没有第四份、第五份 没有了,这是最后一份。 本宫不信!上次你也说没有!常淑劈手夺过她的鱼肠短剑,衔接好剑柄拔出剑刃,眯起眼看进空荡荡的剑鞘,藏在哪的? 真没有了!慕轻尘支吾地解释,淑儿,我没啥可以留给你的,等我死后,你把这些银两都找出来,算是我对你的一点补偿。 补偿?常淑哂笑,总共就二十八两! 本宫才值这么点钱!? 埋汰谁呢! 老太后是由一众人等陪着来的,除开配额在身边的近侍,还有为她引路的初月姑姑。 她们步履匆匆,紧赶慢赶的进了如意殿。恰逢塔珊趴在正殿前的大铜缸边赏玩游来游去的锦鲤,一见太后她老人家,匆忙问安。 老太后一头的汗,没工夫顾念她,搭着桂嬷嬷的手臂一路朝里走。 绕到寝殿时,发现太医们都在,想来是特意等侯在外头,准备随时冲进去施救。 给本宫把门撞开!她抬手指着门环,捏在指尖的手帕抖得跟抹布似的。 两名金吾卫首当其冲,按吩咐照办,下一息,一血腥残暴的场景映入眼帘 常淑手提锋利短剑,打算对慕轻尘痛下杀手,而慕轻尘手无缚鸡之力,凄惨地缩在床底下瑟瑟发抖 不好!长公主要弑妻!! 所有人都惊吓过度,全身抽搐。 砰砰砰砰砰 下跪声前仆后继,大家都不甘人后,生怕晚一步就没位置了 第68章 弱娇驸马上线 太后自十四岁进宫,从官女子一步步做起, 升常在、升答应、升贵人, 再升嫔和妃数十年如一日,自诩是见惯大场面的人。 可是今天这场面她还真没遇见过。 那颗苍老的、脆弱的心脏, 像是被一只大手给猛然攥住, 再狠狠一捏,顿时连呼吸都停掉了。 然后白眼一翻, 直挺挺的倒了下去,好在身后的人多, 皆奋不顾身的为她充当肉垫子。 其余人等拼命的喊着她的名号, 场面严重失控,掐虎口的掐虎口, 掐人中的掐人中。 太医们可高兴坏了, 一个个的,都在心里盘算小九九:太后晕倒了,看起来不严重,只需在贡阴血扎一针便可, 若我能抢得先机, 用这一针救醒太后,皇上必定龙颜大悦, 赏赐大大的。 于是他们秉承力争上游的奋斗精神, 纷纷掀开药箱, 抖开皮褡裢, 抽出银针就往太后身上去。 眼里全都闪烁着誓要一扎成名的决心。 可惜天公不作美, 在数枚银针即将扎进太后皮肉时,她老人家顽强地睁开了眼。 床边的常目睹全过程淑和慕目睹全过程轻尘还处于一脸懵懂的状态,全身上下都对这帮人充满了疑惑。莫名其妙的冲进来是要干嘛?展示太医院最新的抢救流程吗? 老太后的身子骨还算硬朗,在软乎乎的肉垫上唉哟了几许后终是爬了起来,就是有点吃力。 桂嬷嬷把她扶进凳子坐下,同近侍们一起围着她团团转,为她扇风、为她倒茶、为她捶腿。 一通享受下来,老太后渐渐有了力气:还傻愣着!把剑给本宫放下! 这话她是对常淑说的,声音低缓,听起来软绵绵地有点脱力。 还有你!她瞪着慕轻尘,还不快从床底下出来!真是没出息,堂堂驸马被媳妇儿吓得钻床底! 常淑:??? 我有那么可怕吗? 她嘴唇微张,欲要张口解释,奈何有满屋子的外人在,想想还是作罢,丢掉短剑,又气又窘的把慕轻尘从床底拎出来。 之后在旁人看不见的地方掐住慕轻尘的后腰,边掐边嘀咕:让你藏小金库!让你藏小金库! 撒手前,又把掐住的那团肉往反方向拧了一个圈。 下手可真黑!慕轻尘疼得嘴都白了,用眼神示意她停手。 两人折腾好半晌,才挪到太后跟前,齐声道:给皇祖母请安! 你们都不省心,让本宫如何安啊? 这话从何说起?常淑拉着慕轻尘屈膝跪地:淑儿愚钝,不知自己可是哪里犯错,惹皇祖母不痛快了? 太后冷哼:你和轻尘方才闹出那么大动静,竟不知自己错在哪里? 和轻尘闹出动静? 原来说得是这事! 常淑很不解,她不准慕轻尘藏私房钱,是刚成亲就有的规矩,足足五年了。期间逮住慕轻尘偷偷藏钱好多次,她都跟其闹过,但都和这回一样,不过是小打小闹,事情一过也就算了,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皇祖母以前不闻不问,如今怎突然横插一竿子,莫不是行宫近来事太少,她老人家闲得慌! 再说了,她仅仅吵了慕轻尘两三句,动静也不大吧。 淑儿不过是和轻尘拌拌嘴罢了。常淑辩解道。 老太后用本宫拥有多年宫斗经验,想要诓骗本宫根本不可能的眼神瞅她,于是乎把注意力转移到慕轻尘身上:尘儿你说,只是拌拌嘴吗? 不是!慕轻尘急忙告状,她还掐我,我腰现在还火辣辣的疼呢! 看吧看吧!猜中了!老太后满脸高深莫测,当年那后宫之主、母仪天下的风范扑簌簌的往外透,向常淑回之一笑。 笑容好不诡异。 常淑:??? 说吧,起因是何呀?太后继续发话。 是,是因为常淑有些难为情,这妻妻间的琐事实在不好让满屋子的臣子听了去。 她恭敬颔首,往门口看了一眼,提醒太后那里还跪有一干人等呢。 太后晓得她的用意,轻轻一挥手,便令桂嬷嬷引着所有人退到殿外。中途有几个心思细腻的小太监,冒死返回来,把丢在地上的那柄鱼肠短剑给捡走了,顺带还抱走了象牙雕饰、茶壶瓷碗、装满朱钗的妆盒 他们伺候主子很有心得,铁了心要把尖锐和可以变尖锐的物品统统拿走,谨防长公主殿下再次怒火攻心,对慕驸马施行非人道的伤害。 常淑:这帮狗奴才! 都走了,说吧。老太后老神在在。 慕轻尘跪得腰酸背痛的,嫌弃常淑太磨唧,抢先一步回答:因为我藏私房钱! 老太后倏然坐起身,晃了一下。 啥玩意儿?因为藏私房钱就要对自家驸马痛下杀手!? 你你藏了多少? 二十八两。 才二十八两!!! 老太后年迈的心灵受到了致命打击。 意外于自己看人也有看走眼的一天,以前她觉得常淑贤淑端庄,温顺持重,像极了年轻时的她。 私底下还总跟华帝说,淑儿是皇家的骄傲,于华帝是个懂事的女儿,于她是个孝顺的孙女,于弟弟妹妹们是个优秀的表率,于慕轻尘是个贤惠的媳妇儿。 那是要多完美有多完美! 想不到今日人设崩了!崩得稀碎,捡都捡不起来那种! 大华长公主竟是如此心狠手辣之人,这让她百年以后,有何颜面去见先帝爷和列祖列宗啊! 常淑无从得知太后复杂的心理情况,但目睹了她垮脸全过程,先是嘴角向下弯曲,再是眉毛稍稍扭曲,旋即眼眶一红,滴出两颗小眼泪 常淑:??? 太后摆大阵仗冲去如意殿的事,很快传遍行宫,皇帝是出了名的孝子,心头甚是挂念,停下安都殿内的公事,赶了过去。 在寝殿外遇上从另一条路来的惠翼,她和他一样,刚听说太后来了,想要去问个安。 二人一前一后,越过满院子的太医和奴才,亲自推开殿门,穿过门楣的那一刹那,听见一陌生且熟悉的哭声。 音色不大,但很持久,足以和夏季的蚊子一较高下,呜嗡呜嗡呜嗡呜嗡,哭得华帝一身鸡皮疙瘩。 这是谁在伤心?惠翼情不自禁地问,朝里头遥遥而望,见碧纱橱里闪出一个人影。 不是太后又是谁,正用白帕子擦眼泪呢 华帝震了一跳,大步流星的上前,问:母后,您,您哼!哪个不开眼的东西惹您不高兴了! 他一甩袖子,作势要跨进碧纱橱看个究竟,和追出来的常淑撞了个满怀。 常淑被慕轻尘扶住,惊慌失措的往后退步,福了一个礼:淑儿见过父皇,见过母妃。 老太后稳不住了,挥开华帝的手,忿忿道:都怪你!把淑儿宠坏了! 言罢,头也不回的走掉。 留下一脸蒙圈的他们。 华帝从愣怔中回神,迟疑了一下,去看慕轻尘,想要从她口中得到解释。 这属于他的职业病,遇到难题最先想到的便是问问慕轻尘的看法。 尘儿,太后找你和淑儿何事啊? 这个问题问得好,问到了关键点,因为慕轻尘也没弄懂太后找她们是为了何事。从进屋到离开不到一盏茶,总共就问了四个问题,问完就开始哭,搞得她和常淑很茫然。 是以,便将事情的经过讲与华帝和惠翼听,两人听完后,反应与她们差不离。 皇帝认为,想要揣摩出太后的心思,必须追根溯源,遂追问了慕轻尘一句:你和淑儿先前在房内干什么呢? 话一脱口就后悔了,问题固然要问,但不能是这么个问法呀,好像想窥探人小两口的妻妻生活一样。 跟个老流氓似的。 他侧过身,负手而立,以掩饰尴尬。 慕轻尘却变得有点失落,微垂眼睫,双眼空洞地回答:咳咳我在跟淑儿交待身后事。 华帝:??? 惠翼:??? 常淑:好想挖个地洞钻进去。 常淑费了好半天功夫,终于把父皇和母妃送走了,顺便把碍眼的太医一并赶走。 一通折腾下来,神情憔悴,近乎虚脱。慕轻尘却还不省心的在她面前瞎晃! 纯粹给她添堵! 能不能安分点!她情见于色,朝慕轻尘发起小脾气,怒气宛若一支支锋利的箭,唰唰唰的扎进慕轻尘这肉靶子里。 慕轻尘怅然若失的回应了一个字,托着沉重的病体,万分虚弱地去到窗边,执起书案上的羊毫笔,在澄泥砚中蘸了蘸墨,最后于雪白的宣纸上落笔,专心致志的书写着什么 常淑斜支起脑袋眯了一会,才重新睁开眼,看向慕轻尘的眼睛满是好奇:写甚? 遗书。 常淑:我就不该问!! 没多久,桂嬷嬷重回如意殿,带来了太后冷酷无情的口谕:穆宁长公主常淑,行迹疯迷,任情横行,令哀家甚感心寒,罚抄《女训》《女诫》一百遍,限五日。 常淑:??? ※※※※※※※※※※※※※※※※※※※※ 常淑(黑人问号脸):本宫到底做错了什么?? 第69章 弱娇驸马上线 行宫上下都在传,长公主近来性情大变, 相当暴躁, 奴才们为了保命,隔着如意殿老远便开始绕道, 生怕波及自身。 但那些每月送份例的奴才就没那么好命了, 硬着头皮都要上。 早先如意殿的差事,是香饽饽中的香饽饽, 他们争着抢着来,因为长公主殿下大方又有钱, 打赏比别的宫要高出许多。 然而现在打赏虽然没少, 但是稍有不慎就要挨罚。 前两日巾帽局的人来给慕驸马送新做好的六合靴,不知怎的, 给长公主请安时, 将纱帽给磕掉了,当时就被长公主以衣冠不整的理由给发配到慎刑司去了。 一下子闹得满宫风雨。 慎刑司为难坏了,翻遍《律典》《刑典》也没找到这奴才触犯了哪一条。 但又没胆子擅自做主将人放走,只好把其留在慎刑司, 等长公主过几日气消了, 再遣人去问。 公主,您可是有不痛快?初月姑姑扶了扶药碗边缘, 发觉还有些烫。 她是如意殿里最能和常淑说上话的奴才, 是以, 满殿上下都怂恿她有机会问问常淑, 究竟因何缘故坏了心情, 好让她们这些当奴才的心里有谱,成功避开炮火区。 常淑一声不响地丢掉笔,烦躁地翻了翻摞在书案角落的一沓宣纸:一、二七十 分卷(50) 翻到最后啪地拍响桌子。 抄了整整一天,居然还不到二十遍,这还仅是《女诫》的数量。 真不知皇祖母到底是何意,她有做得不好的地方直说就行,何必拐着弯的折磨她! 不过可以肯定的是,此事和慕轻尘脱不了干系。理由很简单,女人的直觉。当然,也不是全无证据,之前那一系列的鸡飞狗跳,哪次不是慕轻尘惹出来的! 常淑眼下一想到她,就咬牙切齿目眦尽裂,恨不得扑上去咬下她几口肉。 初月姑姑又问:是驸马让您不省心了? 普天之下能让常淑忽尔高兴忽尔生气的人,也就慕轻尘了,像唱词说的就像是失去神经,我感觉不到呼吸。 哎,这叫人欢喜叫人忧的爱情哟。 初月姑姑对常淑报以深切同情。 您把药喝了吧,不烫嘴了。对了,林渊亲自送来了安胎药,还让我问问您,酉时可要去宝风阁,她歇了口气,咱们去吧,您都连着三日没去了。 不去!常淑赌气道。她在这里罚抄、喝药、怀孩子,慕轻尘却一点不关心,明明所有都是因她而起。 要去的,孩子安安稳稳的,您才安心呐。 不安稳就算了,让慕轻尘断子绝孙去吧! 咦?这话好像把自己给骂进去了。她和慕轻尘是两口子,慕轻尘断子绝孙,她也好不到哪去。 常淑气恼,把药碗捧进手心,妥协道:去吧去吧,本宫正好在宝风阁内选两本书。从书中找找古人对世界和人生的看法,反正本宫是越来越看不懂了。 药和以往一样,苦涩非常,她怕苦,嘴唇都在泛哆嗦,舌尖也麻麻的。 屏住呼吸,一口气喝到底。 初月姑姑熟练的给她递去蜜饯,再接过空碗,唇边的笑容繁盛。 突然,窗边窜出一张俏脸,速度飞快,堪比闪电,和江湖中传说的千变万化草上飞有一拼。 初月姑姑惊觉心口一紧,忙死死捂住胸脯,等气儿缓过去。 三公主,您是要吓死奴婢呀。 常鸢弯着嘴角,笑得一脸的幸福,眼底带有说不清道不明的兴奋。种种表现合在一起,叫做幸灾乐祸。 嘴上也不消停,哼唱着歌 山不转那水在转 水不转那云在转 云不转那风在转 风不转那心也转 直说风水轮流转不行吗!非要唧唧歪歪的编成曲! 有完没完! 常淑听不下去了,伸手去抓她。常鸢身轻如燕,左蹦右跳的,轻松躲避常淑的魔爪。两人之间隔着一扇窗,招数不好施展,常淑草草几下,便作罢了。 兀自回到书案边,继续握笔抄写。 肩背挺得笔直,天青色的袖口用手拢住,神情专注,一言不发。 常鸢最喜欢观赏她皇姐吃瘪的模样,干脆把上半身探进窗口,双手扶着窗棂,认真去瞧。还提醒她务必把字体写端正,皇祖母严苛,别到时候被罚重抄就得不偿失了。 还有还有,千万别让奴才代抄,皇祖母身边的嬷嬷们都眼尖,准能发现端倪。 常淑咬咬牙,坚持不搭理她。 常鸢只好放出大招:哎呀呀,轻尘真是不体贴,想我被罚抄的时候,小白对我是寸步不离,为我磨墨,为我端茶,撵都撵不走呢~ 常淑真心忍无可忍,喊住刚告退的初月姑姑:驸马在哪! 初月姑姑一愣,伸出脖子,喊进一从外头办完差事回来的小太监。 可曾看到慕驸马? 回姑姑,奴才回来时路过长春林发现慕驸马在那和宫女捉迷藏呢。小太监磕巴地回答,音色很小,在场三人支起耳朵才能勉强听个七七八八。 常淑执笔的手一顿,虚空中仿佛压下某种沉沉的东西,令人窒息。 小太监大气不敢出,腰竿慢慢下弯,脑袋就快要点在地上。 常鸢哈哈大笑,还很没良心的拍手叫好,夸赞慕轻尘潇洒。 越笑越开怀,笑容灿烂到合不拢嘴,甚至夸张地笑出两颗晶莹的眼泪。 不行了,不行了,笑岔气了,哈哈哈 皇姐,轻尘真是好驸马啊,她揉揉笑疼的肚子,怨怪小太监道,你别吞吞吐吐的,话音再大些,我没听清。 小太监一时心慌意乱起来。 太崇行宫附近有一皇家牧场,主要圈养牛羊,向宫内以及高等皇族成员供肉和皮毛。 因人手不够,昨日内官监向各宫征调一名劳力,他运气不好,被殿内的管事太监派了去,早晨刚回来,没休息就来当值了,遂站在殿外打瞌睡。 上下眼皮像黏在一块似的,愣是分不开,进来时人发着懵,嗓子也有些哑,故没把话说清楚。 还傻愣着!没听到三公主的吩咐吗!一字一句的重新说!常淑愤怒到极点,手腕阵阵发抖,笔尖滴下墨团,污了干净的纸面。 小太监不经吓,瞌睡虫死尽了,趴在那处异常急促道:回长公主,奴才回来时路过长春林,发现慕驸马在那看三驸马和宫女捉迷藏呢。 一息间,空气凝固了,时间静止了,所有人都沉默了,唯有殿角的水漏在嘀嗒嘀嗒 哈哈哈哈常淑把优雅得体抛到九霄云外,雀跃的心情已无法用欢喜一词来形容。 面上那叫一个如沐春风! 三驸马和宫女捉迷藏!她家轻尘在旁边看着!妈呀,□□裸的对比啊! 常淑风姿轻盈,绕出书案,和蔼可亲地扶起小太监:本宫见你机灵,是个成大器的,等回到帝京就升你做呼兰殿的管事。 小太监:我都在您身边四年了,您咋才觉得我机灵成大器呢。 奴才谢过长公主!他又惊又喜,连连给常淑磕头。惊的是常淑的心情忽然由阴转晴,喜的是常淑无缘无故给他升官。 窗外的常鸢: 长春林很大,与太崇行宫仅一墙之隔,换句话说,穿过墙下的宫门,便入了长春林地界。 其总面积是太崇行宫的两倍,以三大人工湖为主,湖心还有小岛,遍植合欢树,红嘴蓝鹊端在树冠之巅,随着摇曳的枝叶轻轻摆荡。 湖岸边,慕绝症轻尘时不时的咳嗽几声,恹恹地看着在林间空地中,和宫女们玩得不亦乐乎的亦小白。 三驸马快来呀。 这边这边。 小宫女们你一言我一语,逗弄得亦小白晕头转向。 宫内主子多,各个都有架子,亦小白是最平易近人的,宫女太监们平日都爱和她玩儿,而且人豪气,为她办趟差,能捞好多油水。 亦小白热得慌,扯下蒙住眼睛的手帕,走向慕轻尘,摇着她的手:尘尘,来嘛来嘛,一起嘛,我们双贱合璧,捉她们跟玩似的。 慕轻尘摇摇头:我就是出来透透气的,得回去了。 别呀。亦小白挡住她。 真的要走了,林间湿气深重,我容易受寒。她这几日对装病很有心得,咳嗽说来就来,但比之前咳得都要厉害,面目涨红,脖颈青筋暴起。 小宫婢们见了,都担心地跑过来,为她拍背顺气,猜想她或许真受了寒。 慕轻尘咳得很入戏,抓过亦小白手中的帕子拼命捂住嘴。 咳咳! 咳咳咳咳 她蓦地没了声,颤巍巍的把帕子摘下,摊在手心:我咳血了! 亦小白:??? 众宫婢:??? 是她们年纪轻轻眼神不好吗? 哪有血呀! 在亦小白的心中,慕轻尘是神圣的存在,她的话就是真理,从来不会有错。 所以,她提溜起帕子的两个角,高高举起,对着树叶间透下的阳光仔仔细细的翻来覆去的看,眼珠瞪得贼大。 还是没看到啊? 她犹豫着,问宫婢们:血是红的吧? 宫婢们给以她肯定的答案。 那你们来看看,帕子上头有红色没有啊 ※※※※※※※※※※※※※※※※※※※※ 常淑:打脸香不香? 常鸢: 第70章 弱娇驸马上线 要说来得早不如来得巧,常鸢杀来长春林, 没见到想象中嘻嘻哈哈的场面, 只见亦小白把一块再普通不过的手帕举过头顶,嘴里还念叨你们帮我看看是我晕头了吗没有啊。 身旁围着些十六七岁的小宫婢, 脸蛋嫩得能掐出水来, 同她一起仰头盯着那帕子瞧,目不转睛, 一动不动。 哟呵,别的耶主都是带子珺赏花赏月, 亦小白别出心裁, 带人赏帕子! 很有想法呀! 亦小白!常鸢怒吼出她的名字,好似平地起了一个惊雷。 亦小白宛如惊弓之鸟, 身子一瑟缩, 帕子脱了手落到地上。她顾不上捡,警惕地转过身,向常鸢努力咧起嘴,露出一排小白牙。 脸上洋溢着两个大字谄媚。 说得通俗些, 这叫狗腿。 但亦小白不在乎, 与抽得她嗷嗷叫的鞭子相比,别说狗腿了, 鸡腿她都不再乎。 鸢儿, 你咋来了?不是说去找皇姐联络姐妹感情吗? 常鸢没理会她, 目光利剑般戳在宫婢们身上, 堪比凌迟。 宫婢们就像瑟瑟北风中抱成一团的小鸡崽, 生怕常老鹰鸢,把她们叼走吃掉。 幸好亦小白够义气,救她们于水火之中:鸢儿? 常鸢被她成功转移注意力,阴阳怪气道:你们玩得挺高兴啊? 这句话很关键!从字序的排列到中途的停顿,无不显出一股浓浓的兴师问罪感。 亦小白在商界摸爬滚打多年,早已练就嘴巴镶金舌头嵌玉的功夫,用了一个弹指揣摩常鸢话中的深意,猜测有人在其面前告发她和宫女玩乐。又用了一个弹指来编排谎言:鸢儿你误会我了,我新得了块帕子,是上好的月绸。 她淡定如斯的把帕子折好,呈了过去,再露出个轻松淡定的笑,很有此地无银三百两的味道。 常鸢低头打量少顷,心道她所言非虚,帕身的确如月华般莹润,泛着如玉似雪的光泽。 亦小白暗自庆幸她已上钩,再接再厉道:这些宫婢都是绣房的绣女,我想请她们帮我在帕子上绣一朵紫鸢花,送于你。正商量着呢,你就来了。 常鸢用我怎么那么不信呢的眼神看她,眸光毫无情绪 亦小白心头一跳,天灵盖又麻又冷,暗暗心惊。 幸好常鸢虽任性,却不是不讲道理的人,再说了,听如意殿那小太监的一面之词,便兴冲冲地来捉人本是不妥当。碰巧来的时候,亦小白全无捉迷藏的痕迹在。 她问宫婢们:你们是绣房的? 是是是是。宫婢们点头如小鸡啄米。 轻尘?你一直陪着小白,你说,她可有诓骗我? 刚咳血完毕的慕轻尘全身绵软无力,背靠树干往下滑,盘膝而坐,像入定的老僧,然后竖起食指和中指,分别在左肋、右肋以及肚脐处点了点。 不要打扰我。我刚点了三处穴道,封住经脉中游走的极寒之气。 常鸢:??? 你练魔功走火入魔了吧!! 罚抄是个枯燥的活,常淑的心又总是不平静,每写下一笔,都像猫爪子在心头抓挠。 身心都燥得如火。 最可恶的是慕轻尘还躲的老远,好像她有多讨人嫌似的,才成亲五年就如此不体贴,再过五年岂不是要飞上天! 初月姑姑在慢悠悠地磨墨,捏着墨块左三圈右三圈,见她又抄好一份,伸手拿开纸镇,将纸张抽出来放到一边。 北鸣山泥土潮湿,但毕竟是炎炎夏日,用扇子简单扇扇,风儿一去,纸张上的墨迹便干透了。 奴婢说句不中听的,您近日总跟驸马撂脸子,驸马再粘人也会跑的。她常拿捏常淑的心思,一拿一个准。 常淑垂下的眼睑眨了一下,眼底有流光晃过。 您和驸马成亲的头年,感情最要好,奴婢看在眼里心都甜化了,可日子一久便生出矛盾,让奴婢好不心急。 这两月不同,驸马有些神神叨叨的,却一改往日的脾性,光是向你撒娇奴婢就瞧过好几回。 说不出为什么,就感觉你俩和好如初了。比刚成亲那会还要好。 常淑耐心的听她说完,有点出神,目光虚凝在空中,像凝有一层薄薄霜气的窗面。 有些东西很奇特,你不去理会不去在意,就觉得毫不起眼,一旦有人提醒,又觉得确实如此。 这段时间,她们的确都在改变,譬如她自己,每日所思所想都是慕轻尘,担心她脑子不好会惹事,万事都依着,有时慕轻尘执拗,她就好生哄着,一句重话也无。 确实如此。常淑承认道。 初月姑姑得她一句肯定,心间熨贴。别看常淑表面上平易近人,内心深处有时候跟小孩似的,任性爱较劲,若非如此也不会把妻妻感情搓磨成这样。 您也别自责,人非圣贤,孰能无过,感情里的道道多学学,等琢磨出心得,日子一天天就能好。 嘿嘿,初月姑姑神秘一笑。 酉时的阳光绵长而温暖,铺洒在他们主仆二人身上,引着她们出了如意殿,穿过由鹅卵石铺砌的小i径和悠长的永巷,去往西北角的宝风阁。 路上,也偶尔闲聊两句,初月姑姑忽然说起要常淑少走路的话,寻思以后来宝风阁需叫上步辇。来时走走路,多活动活动,回去就乘辇,不然一来一回太折腾人。 分卷(51) 您的身子不是您自个的,要多为肚子的小主子考虑。 常叔无言,笑她大惊小怪。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的,时间过得很快,拐过几道弯,宝风阁的二层小楼撞入眼帘。彼时林渊还没到,是宝风阁的管事老太监出来接的她们。 他向那些还忙着干活的小太监吆喝,喊他们通通来请安。 一干人等瞅常淑的眼神就像在瞅财神爷,嚓嚓嚓的冒金光。 脚下的石板湿漉漉的,看样子刚洒扫过,周围的物什也一尘不染。常熟巡视一圈,嘴角翘起淡淡的笑,欣慰没来的这三日他们没有偷懒。 长长吁出一声,似叹息似赞许。 她不多逗留,直接上到二楼,看到桌案边放有一茶壶,壶嘴飘出白茫茫的水汽,说明才泡好不久。 老太监是个精明的人,乐呵呵地跟在她们身后,殷勤道:奴才昨夜下值,去宫外摘了一篮子茉莉花,您之前来都不喝茶叶,奴才遂想着花茶温和,您或许喜欢喝。 常淑心赞他老狐狸,掀开壶盖闻了闻,茶水中含有的香气芬芳馥郁,随着她浅淡的呼吸灌进心肺,也飘浮于空气中,颇有点诗情画意的调调。 她来时听了初月姑姑一番劝说,心情尚还欢喜,摘下桃花扇下的玉坠子赏给老太监。 老太监可谓是脸绽菊花,像接老祖宗牌位似的恭敬接下,要不是初月姑姑嫌他没皮没脸打发他走,他都想三跪九叩的行个大礼。 笑嘻嘻地跑下楼,跟小太监们炫耀起来,以彰显他讨主子欢心的手段。甚至还把那粉色穗子缠绕在指尖,将玉佩往外甩三圈,往内甩三圈,不断重复。 老脸更是堆满得意,走起路来昂首挺胸,一点不像个太监,倒有几分帝王神采。 小太监们羡慕极了,咕咚咕咚的咽口水,恨不得玉佩一不小心甩进自个儿怀里。 其中一人沉不住气,开口问道:师傅,这物件儿可是个宝贝?徒弟没记错的话,它应该是挂在长公主那桃花扇上的吧! 宫内人人皆知长公主殿下喜欢在手里捏一把桃花扇,其尾端缀有桃花状玉佩,由和田玉雕刻而成。 扇子是她和慕驸马的定情信物,玉佩是后来才找人做的,虽说不上贵重,但意义非凡,得此物好比得了一个宝贝,找机会倒卖出宫,一定能卖个好价钱。 嘿嘿,算你小子识货。老太监把玉佩凑近他两分,给你开开眼! 这下可给小太监高兴坏了,双手在裤腿上擦了擦,又在衣襟处擦了擦,末了,还不忘用袖子把双手罩住,以免弄脏玉佩,污了长公主的身份。 院内的气氛顿时高涨。 对于在场的每个人来说,这不是普通的赏赐,他们能从中看到脱离宝风阁的希望。如果他们也能像老太监一样,得到长公主的赏识和欢心,说不定能麻雀变凤凰,一朝飞入如意殿,时常相伴长公主,偶尔见见三公主和三驸马,时不时再向惠翼皇贵妃问个安。 进宫当太监当宫女,图的是什么,钱哪! 这几尊大佛最得宠,从不缺银子,如意殿也好,呼兰殿也罢,皆被誉为捞油水的天堂,面对他们,宫里头的人哪个不是趋之若鹜。 我也要看,我也要看! 给我看看,别抢别抢! 轮流轮流!一小宫婢加入了战斗。 人说福祸相依、乐极生悲,一旦高兴过了头,倒霉事跟着就来了。 如意殿倒就倒霉在地理位置上。 其殿门对面是一红色高墙,墙下有一小门,是通往长春林的必经之处。 慕身患寒疾轻尘练完魔功后,同常鸢、亦小白、宫婢们一起穿过此门回宫,意外的被宝风阁内的动静吸引,好奇心起,探身进去,那双因病痛折磨而黯淡的眼眸唰的迸发烈火! 哪来的狗奴才,竟敢偷盗桃花扇坠,还恬不知耻的公然争抢!! 老子刨你们家祖坟!! 第71章 弱娇驸马上线 宝风阁是窝在偏僻处的楼阁,平均三年见一回主子, 常淑就是这个一, 以至于老太监见了她就跟见了亲娘似的。 晚上睡在被窝里都好几次笑醒, 之后坐起身啥也不干, 只在心里默念他家老祖宗们听到了他的祷告, 显灵了, 给了他一个翻身的机会。 此刻更是不得了, 又来三个主子,看看她们衣料多华贵, 身姿多俊俏,气度多高华。 他不再清澈的眼珠子绽放出奇异的光。 说起来,他不是一开始就被发配到太崇行宫的,早年也在帝京的宫城里伺候过娘娘,因为太贪财,主子娘娘怕他容易向敌方阵营倒戈, 便想出法子赶他来了太崇行宫。 所以,他是有察言观色的经验的, 十几息后就把新来的这三位的身份猜了出来。 左手边这位,淡蓝圆领窄袖长袍,胸口和双肩绣有金元宝暗纹,腰间佩戴纯白无暇的羊脂玉佩。上下左右充斥着土财主的气息。定是身出皇商之家的三驸马亦小白。 中间这位, 穿粉色裙衫, 站在远处看, 宛若天边一抹彩霞。睫毛浓密, 鼻梁高挺,五官隐约有异域风情,眉宇间美艳逼人,特别是手腕上的清风铃铛,想来是三公主常鸢。 至于最后一位,辨认起来有点难度。长相那是一等一的好,听说长公主的驸马慕轻尘漂亮不可方物,哪怕是宫里的娘娘杵在她身旁,也会失去颜色。 他是活了几十年的老人,与太多人打过交道,看人能看到骨子里去,最后一位表面风华无双,骨子深处却带了点沙雕气 呃与传闻中十九学士老虎屁股的气质不太相符。 可她吼出了老子刨你们家祖坟呀,就这一点来说,蛮符合慕轻尘的特征。 老太监纳闷了,这人到底是不是慕轻尘呢? 不等他想明白,其已大步流星冲到他眼前,揪住他领口,将他摁在廊柱上,眸心是向你祖宗十八代问好的乖戾狠绝。 俺的亲娘嘞!太吓人了! 你是这的管事?慕轻尘沉声问,像一头立马要暴走的猛兽。 老太监年纪大了,脑子没有少年人灵光,又被她的阵势唬住,久久没回过神:啥? 装蒜是吧!慕轻尘脸色顿时灰云密布:我看你是不见棺材不掉泪! 没 我掐死你!慕轻尘气红了眼,两手并用捏住他脖子。 老太监脸目惨白,舌头半搭在外头,紧闭住双眼,等待生命终点的来临,认命的想,勾魂所命的黑白无常长啥样呀?会不会丑得很吓人。 管他呢,再吓人也比眼前这人强啊! 电光火石间,他下了一个结论这人就是魔头慕轻尘!没跑了! 然后感觉脖子一松,又能大口大口的呼吸了,这是死翘翘了吗,扫了眼周遭的事物,惊觉一点没变,宫墙还是那么红,琉璃瓦还是那么黄,他还是那个没有把儿的太监。 没没死?没死! 老太监欣喜若狂,内心的喜悦无法抑制,感叹命好硬,能从慕轻尘的魔爪下逃过一劫。 慕轻尘不是万事好商量的主,亦不是善茬,唯一的优点是干一行爱一行,钻一行精一行,说是弱娇就一定时刻弱娇,此为演员的自我修养。 她刚把人掐住,还没使劲呢,又开始演绎体弱多病了,松开手后退一步,撑住双膝疯狂地咳嗽,阵仗比之前猛烈得多,心肝脾肺肾都快要咳出来。 亦小白和常鸢没从掐人场面中缓过气,发着抖上前半步又退回。算了,还是不去慰问轻尘了,免得她杀心再起,殃及她们这些池鱼。 二楼。听闻吵闹的常淑,搁下将将放凉的花茶走到窗边,倾着身子往下看。 不看不知到,一看吓一跳!她触电般往回缩,贴着墙面蹲到地上,双手环住膝盖,琉璃似的眸子大大睁着,耳朵也机警地竖起。 初月姑姑察觉道到异样,问说何故如此,却见其比出个噤声的手势,继而示意她蹲下。 她心里一咯噔,猜到是慕轻尘来了,否则常淑哪能张皇到一点分寸也无。猫着腰提着裙,战战兢兢的挪向常淑。 两人那模样,仿若受惊的孩童,再躲避父母的责罚般。 轻尘咳嗽得很凶。常淑尽量压下声音。 初月姑姑拍拍她臂弯,请她莫要太担心。 可常淑偏偏心疼得紧,双手试探着扒拉住窗棱,想要探头看看,尽管隔着楼上楼下,看一眼总能安心些。 糟糕,我不该动气,怒气冲破我封住的三处穴道,寒气反而倒逼丹田!我死到临头了!慕轻尘绝望道。 院子里的所有人:??? 常淑默默蹲回原处:本宫瞬间就不心疼了! 老太监觉得慕轻尘好似很难受,跑进阁内,抱了快锦垫铺到石阶上,再搀扶她坐下,跪在她身侧,用袖子为她扇凉。 如此一来,慕轻尘是凉快了,他倒变得满头大汗。这幅场景用文绉绉的话来说,叫以德报怨。你要杀我,可我不计较。 其余宫婢太监暗暗为他比出大拇指,这手段,高明啊! 慕轻尘稳了一稳,摊开湿漉漉的掌心。老太监会意,歪歪嘴,提醒人把桃花扇坠快快呈 慕轻尘将其拿在手心掂了掂,翻过来翻过去的端详,确定就是常淑那块无疑,冷漠地质问着:哪来的? 老太监记挂着常淑的叮嘱,不敢说是长公主殿下赏赐的,吞吞吐吐着:是是,是 是了好半天也没是出个甲乙丙丁来。 几步开外的常鸢急了:我看是你们偷的,皇姐的东西你们都敢觊觎,统统不要命了。 亦小白就怕常鸢急躁,劝道:冷静,把话问清楚再 常鸢搡开她的脸:先打几板子,若依旧嘴硬,全都拖去慎刑司! 不不不,三公主殿下饶命啊!老太监跪行到她脚边,央求着。 两边的奴才们也不闲着,同他一起,连连告饶,哭喊声此起彼落,一浪高过一浪。 楼上听完全过程的常淑:本宫的好妹妹呀,从小就扯本宫后腿!! 那你说,桃花扇坠究竟何处得来!常鸢垂下头,眉眼处盈满不容抗拒的威严。到底是天家的孩子,不怒自威啊! 老太监果断选择以退为进:是太医院院首林渊大人赠于奴才的,他和奴才都是辽东人士,算是同乡,在宫里相遇免不了生出惺惺相惜之情。 他扯了个谎,然并不是随意胡扯,有经过深思熟虑。 第一,林渊每日都来宝风阁走一遭,无聊时他与林渊聊过两句。家住何处,本是哪里人,早早就问出来了。常鸢若要查证,基本资料不会错。 第二,林渊是太医院院首,医术首屈一指,最得主子们信赖,且来宝风阁的太医总是他一人,说明长公主最恩惠他。由此,赏他一两件贵重东西不足为奇。 第三,长公主悄悄来宝风阁的事,除了他们这些在宝风阁内当差的,只要初月姑姑和林渊知道。若慕轻尘找林渊对峙,他也能秉着护住长公主的心思,认下那些谎话。 啊哈哈,简直完美! 老太监太佩服自己了,这等聪明才智白糟践在他这太监身上,换做一皇子,准是个夺嫡的料! 可他没注意到的是,此计划表面看起来□□无缝,实际有一漏洞林渊能否如期待那样默契配合呢? 事实证明他不会! 就在老太监话音敲地的那一刹那,他背着硕大的药箱、顶着硕大的脑袋,跨进了宝风阁的地头。 猛地一抬眼,看到了人生恶梦慕轻尘!其正直勾勾地瞪他,像要把他食肉寝皮一般。 与此同时,院内还有数十名奴才,或站着或跪着,有的脸上还有泪。对了,三公主和三驸马也在。 他停住小短腿,怀疑是否走错了地方,宝风阁何时如此热闹过。 常鸢不跟他磨叽,蹙眉问他:你是辽东人士? 林渊傻傻点头:嗯呐! 可曾赠过这老太监东西?常鸢指着慕轻尘手中的桃花扇坠,又指了指老太监。 林渊: 他现在立在门楣边,慕轻尘坐在廊芜下,之间的距离少说有两三丈,根本看不清慕轻尘手中的物件,顶多看到粉色的玉坠穗子悬过慕轻尘的指缝,摇摇摆摆。 老太监说你和他惺惺相惜,送了他一样东西。 惺惺相惜?和一个太监? 送他东西?还是粉色的? 林渊:!!? 他有点糊涂了,转眼看向老太监,其一双忧郁迷离的黑眸,汇有晶莹的水滴活脱脱的饱含深情。 林渊鸡皮疙瘩掉了一地:噫 他都一把岁数的人了,这老太监竟然对他起了龌蹉心思,还在主子们面前胡说八道,污蔑他送定情信物! 老子才不认! 他连滚带爬的来到常鸢近前,跪趴着,愤懑道:请三公主明察,微臣洁身自好,和太监绝无私通之嫌呐! 私通? 老太监:??? 常淑:事态的发展出乎本宫意料!! 第72章 弱娇驸马上线 桃花扇坠意义非凡,常淑赏赐给老太监自然舍不得, 但人一辈子不就是在取舍之间徘徊吗? 当主子的喜欢聪明的奴才, 不喜欢精明的奴才。老太监偏偏是后者,常淑怕他从中使坏, 将林渊偷偷在宝风阁为她请平安脉一事, 卖给别宫的主子娘娘。 这世道,谁没有见钱眼开的本性。 届时, 有心人把这事添油加醋的说出去,指不定传成什么样。 极有可能说:长公主凭啥要偷偷摸摸的?因为肚里的孩子是野种呗! 引发的后果简直想都不敢想, 慕轻尘非用火油把屋子给烧了不可, 然后带她进屋,与她同归于尽。 她早先的目的再单纯不过, 无非是怕慕轻尘脑子没痊愈, 疯魔起来做出不可理喻之事,伤到孩子就得不偿失。 分卷(52) 毕竟孩子是她们生出嫌隙的根源,其出现仿佛一根救命稻草,或许能给这份感情赋予新的生机。 她是舍出命也要护住的。 用扇坠拉拢老太监, 一是提醒他收收心闭上嘴, 二是告诉他,本宫欣赏你, 给你咸鱼翻身的机会, 可千万要把握住。 奈何人算不如天算, 慕轻尘阴差阳错找来了宝风阁, 两三下的功夫, 就成功带偏了事情走向。 差不多快偏到西南边陲了! 常淑摁住两侧的太阳穴,揉啊揉,揉啊揉。 她问初月姑姑:本宫要不要出去,阻止这场闹剧。 初月姑姑连连摆手:公主,有战斗就会有流血牺牲。话里的意思很明显,是时候舍弃老太监了。 常淑于心不忍,思忖几许,认为老太监还是有抢救一下的必要。 初月姑姑赶忙拉住她,再劝道:您听奴婢一言,人固有一死,或重于泰山,或轻于鸿毛。老太监为您而死,是无上荣耀,等他死后,您好生安顿他的家人便成。 可是 没有可是初月姑姑看着常淑长大,最不忍心她受委屈。这个当口出去,肯定被炮灰。既然她们没暴露,那就甭去主动淌浑水。 诶?公主您听好像没声了?初月姑姑忐忑至极,险些忘记呼吸,少顷又有些急,俗话说得好,最怕空气突然的安静,总归惹得人心底毛毛的。 常淑:能有声吗,老太医和老太监惊爆凄美爱情故事,多吓人! 院子里,开得稀稀落落的几朵花,在潮湿的风里摇摆,像是披头散发的老姑娘。 常鸢和亦小白良久回不过味儿来,尤其是常鸢,她长在幽幽深宫,见过父皇因或大或小的事处置臣子,也见过娘娘们因或大或小的事处置奴才。 至今作为一个旁观者,不多言,更不多问。今日倒好,成主角儿了,脚边跪有两人非等她裁决。真真是身陷囹圄,难以脱身。 一筹莫展之下,她向亦小白眨巴眨巴眼,再看向慕轻尘,好似在等待她大发善心伸出援手。 不想慕轻尘置若罔闻,默默仰头望天,喃喃自语,我是想查清扇坠子的来历,但不想卷入中老年黄昏恋呀。 老太监率先打破沉默:林渊,你你忘了吗? 他朝林渊挤眉弄眼,提醒他长公主在二楼,你配合我给长公主打掩护。 林老实人渊觉得他在给自己暗送秋波,抛媚眼。 靠!调戏!绝对是调戏! 他受不住的啐了老太监一口:你个老阉驴,不要脸! 怎么无缘无故骂人呢!太监半男半女不假,可也是有尊严的。老太监情绪渐渐激动,尖锐的声线打晃得厉害,庆幸的是职业素养一直在保持,没被满腔怒火冲昏头脑,嚷嚷道:就是你送的!就是你送的! 不是不是! 长公主将扇坠赏赐你,你又转送给我的。老太监真想撬开林渊的头盖骨,看看里头装得是不是泔水。简单的认下他编得谎,事情就了了,非要闹出大动静来不可,还扯上私通了,想得美! 你铁了心要往我头上扣屎盆子是吧!好,随我去见圣上,一切请圣上定夺! 圣上哪有时间理会此等小打小闹,老太监打赌他不敢去,拍拍胸脯,死死咬住话头:去就去,身正不怕影子斜! 林渊:我去你奶奶个嘴儿! 好啦!常鸢被他们吵得头昏脑涨,暴脾气蹭就上来了,堵住耳朵吼出一句。 亦小白怕她当众抽鞭子打人,赶紧开口好生哄着,牵她到自己身边:没事没事,他们就老两口吵架而已! 林渊和老太监:说谁是老两口呢! 亦小白还不罢休,板起面孔指责林渊:林大人你也真是,虽说爱上一个太监的确不太光彩,但你也不能不能伤害他爱你的那颗心呀哎,我都不稀罕说你! 林渊欲哭无泪:三驸马,微臣真没有啊!微臣连着来宝风阁不过十余日 他话说到一半,蓦的察觉自己情急之下说漏嘴了,急忙停住。 连着来宝风阁十余日亦小白细心的挑出他话中关键词。 林渊内心生出心虚,后背不禁发凉,慢慢蜷起身子缩成一团。 但听亦小白拍响巴掌,了然于胸道:还说你们没一腿,连着十余日来此地与老太监私会! 林渊: 他没有反驳。不是不想,而是不能。刚才情绪起伏太大嘴瓢了,差点暴露长公主,眼下只能往回找补。 是,林渊咬紧牙关,抱着一世英名毁于一旦的必死之心,昧着良心道,微臣在太监中多看了他一眼,再也没能忘掉他容颜,梦想着偶然能有一天再相见,从此我开始孤单思念。 所以微臣每日酉时都会趁下值的空当,来他强忍翻涌而上的呕吐感,来宝风阁与他幽会。 说完,留下了看起来无奈、辛酸、苦涩的数行泪水,泪痕纵横在他布满细纹的脸上,一片狼藉。 老太监配合他表演,深情款款地凝视他:渊渊,我是一只被宫城困住的金丝雀,注定要辜负你啊。 慕轻尘:哇,好一对苦命老鸳鸯。 咳咳,罢了罢了!她好整以暇的起身,一步步踩下台阶,扇坠子是否由长公主赏赐,本驸马回殿问问便知。 老太监以为已把她忽悠住,绷紧的呼吸松了松,不料慕轻尘斜眼一挑,把扇坠塞进他怀中,拎着他后衣领跨过门槛,向左拐了出去! 慕,慕驸马,您这是做甚呀 慕轻尘轻拍他惊恐的脸:找长公主问问呀。 啊?老太监一时心都灰了,奴才就不用跟去了吧奴才低贱,怕污了长公主凤目。 我看你油嘴滑舌,该是能讨她欢心才对。 公主,这回是真没动静了。初月姑姑掌心发汗,指尖微凉。 常淑先她一步起身,从窗口探出身打量空荡荡的院子:看来统统都随轻尘回如意殿了,快,咱们抄近路赶回去。 她掸掸裙摆边的皱痕:还以为老太监把轻尘糊弄过去了,没想到她非要刨根究底!哼,这厮真是头顶长疮、脚底流脓坏透了。 让老太监和林渊当面与她对峙,纯粹考验她演技嘛。 所谓的抄近道,实际不比原路近多少,只是在最后一段路转个方向,跨过穿堂门,来到如意殿的侧门。 门内有一小院,是塔珊的院落,这个时辰,她正好在院内搭了一张方桌,和突厥侍女一起做纸鸢。 余光瞥见有人闯入,笑眯眯地邀请:淑姐姐好几日不见了,快来快来!我刚和一宫婢学了做纸鸢的手艺,一起吧! 时间紧迫,常熟不绕弯子,把她拉向一边:本宫想请你帮个忙。 塔珊兴致勃勃:我们突厥人讲义气,你说吧,帮什么忙,我一定义不容辞。 不是大事,我那头出了点乱子,怕轻尘不依不饶的为难我,拜托你帮我充个人证,就说我方才哪也没去,一直在这里和你一起。 原来是撒谎,简单可是轻尘为何为难你懂了,狂躁症还没过! 常淑微笑着点头,算是谢过她,倏然转身,背影格外决绝,带了点壮士断腕的悲凉。 咋那么像交代后事呢? 塔珊嘴唇微张,惊讶这跳出来的奇怪想法。 慕轻尘脚程快,先常淑一步抵达如意殿,丢麻袋似的把老太监丢到地上,命人把他拖到正殿花厅,又吩咐奴才快些上茶,说是三驸马和三公主驾临。 如意殿上下见跟在她身后的人乌泱泱一片,笃定是出了大事,不敢懒惰,迅速打起十二分精神积极的伺候。 有两个机灵的,溜到殿外的芙蓉树下,踮起脚尖往月门外张望,像是在寻找常淑。 在他们心里,公主的地位是高于驸马的,万事还需由公主定夺。 何事慌张。常淑从塔珊的寝殿内绕出,看见月门边杵着两个小太监。 他俩往她的方向走了几步,礼貌问安,把慕轻尘带回一老太监的事告诉她。 常淑眼眸明显煞了一下,闪过一缕惊慌。叹服慕轻尘速度真够快,抄近道都没能赶超过。 还有脸说身患寒疾,谁家病秧子这般脚步如飞呀。 公主,公主。初月姑姑悄声唤她。 常淑侧眸:怎样? 把您的冷汗擦一擦。 本宫有出冷汗? 满额头都是 第73章 弱娇驸马上线 来不及掏手帕了,常淑就着衣袖简单的擦了擦。汗珠沾在顶好的衣料上, 濡湿了一小块。 还真出汗了。 常淑生自己闷气, 怨自己没出息,试问大华建国三百多年来, 哪位公主在驸马面前怯过场。 不怕, 不怕。 她暗自加油鼓劲,气质雍容地抬手到齐胸的位置。初月姑姑心领神会, 伸出胳膊让她搭上。一主一仆赴黄泉似的上了路。 俩小太监目送她们渐行渐远的身影,莫名哀伤。沉默过后, 其中一人用手肘捅了捅身旁的伙伴。 我咋有点心疼公主呢, 没理由啊?奇怪。 不瞒你说,我也是。 想要在宫中立足, 除了本身投胎技术过硬, 还要时不时的戴上假面演演戏。 常淑在花厅停住,将嘴角上扬两分弧度,演出一副清爽明快的神情,像是刚遇到什么有趣的事。 眼眸里的张皇失措也悄然隐去, 取而代之的是一方晶莹剔透。 这模样如何?她问初月姑姑, 得来铿锵有力的回答。 完美! 花厅里,慕轻尘坐在上首。常鸢和亦小白坐于右侧, 手边的小几中央各放有一盏茶和一漆木攒盒。亦小白随手抓过几粒花生, 抛到半空, 用嘴去接。 常鸢叠起双腿, 足尖朝向她, 踢了踢她的膝弯,眼里写着注意场合,严肃认真。 再示意她看看跪在不远处的林渊和老太监,以及身后跟来的众奴才。 真是的,满屋子都是人,要讲究分寸,一点当主子的觉悟都没有。 亦小白悻悻地抓了抓脸,瞥了眼端着茶杯吹浮茶的慕轻尘,氤氲水汽中,俊秀的脸庞半遮半隐,从容光洁。 整个人好似被一口仙气儿提着。 亦小白受到了启发,屁股往凳子里挪了挪,挺胸抬头,有模有样的学起来。 学到一半,门外通传尖声尖气地高喊说,长公主驾到。 终于把长公主盼来了!老太监高兴得热泪盈眶,眼泪吧嗒吧嗒往下掉。俺的长公主殿下哟,您可回来救命了。 却见常淑在看到他后神色淡淡:这人是谁? 老太监: 他差点忘了,长公主殿下在旁人眼中是从没到过宝风阁的,又怎会认识他呢。 林渊怎的也在?出什么事了,非要命人催本宫回来,和塔珊正糊纸鸢呢。 慕轻尘胸有成竹地抬眉打量她,手指在扶手处敲点:你把桃花扇坠赏给林渊了? 有吗?她回身问林渊,眉心轻皱,像是被某道难题给难住一般。 初月姑姑站出来配合她:公主您忘啦,那日太后命太医们来为驸马瞧病,您事后体谅林太医的尽心尽职,特地吩咐奴婢,将扇坠子给林渊送去,感念他的劳苦。 主子们给点赏赐不是稀奇事,初月姑姑这话说得通。 林渊颤栗着:是,慕驸马您看,的确是长公主殿下赏于微臣的。 是吗?慕轻尘把话音拖长,眼梢尽是玩味,那你说说,这桃花扇坠雕有几篇花瓣呀? 常淑的心猛一咯噔。果然,慕轻尘就是人精儿! 长公主失了方寸,怕慕轻尘入骨的林渊就更好不到哪里去,冷汗不断涌出,一层层浸透内衣。 他行医数年,对生老病死有种天生的敏感,直觉告诉他,今日他怕是要交代在慕轻尘手里了。 但曝尸河岸的鱼都要在生死线上扑腾两下子,他活生生一人,也得扑腾扑腾 一般的桃花萼片有几片来着好像是五片。 林渊抱着死马当活马医的心态,颤抖着举起手,张开五指:五 常淑:完了,上当了。 当年她与慕轻尘成亲不久,便逢父皇的万寿节,按礼制,宗世亲贵和中央大员要向父皇献贡。南疆节度使献了一块桃花石,是和田玉的一种,光泽亮丽,圆润通透,重要的是白中透粉。 父皇有心,命玉匠借其雕刻出三枚桃花坠子赠予她。当时她唤随侍的太监向玉匠传话,叮嘱说桃花萼片一般为五,但她要双数,寓意双宿双飞,是以桃花坠子的花瓣有六瓣。 慕轻尘摆明挖坑给林渊跳,林渊一答错,势必暴露出她在包庇他,连着老太监也逃脱不了干系。 高,实在是高! 一个问题,干翻一船人! 常淑肠子都毁青了,赏老太监什么不好,非赏扇坠子。 一派胡言!慕机智轻尘面色一沉,跟着似笑非笑地由下而上审视常淑,好似在告诫她,坦白从宽抗拒从严。 但常淑从来不是认命的主:好你个林渊,如此敷衍本宫所赏之物,该当何罪! 林渊:咋滴,您是要把我给出卖啊!过河拆桥嘛这不是。 微臣知罪。 此乃以下犯上!常淑眼风扫过慕轻尘,柔下话语,不过本宫念在你近日为驸马奔波劳碌的份上,准你功过相抵。 驸马一词她说得重,意为提醒慕轻尘,林渊没有功劳也有苦劳。自打慕轻尘雷劈不死醒来后,常淑总是三天两头传召林渊入内廷。宫内的人都以为慕轻尘伤得厉害,一直在调养身体。 分卷(53) 功过相抵这理由很妥当,不勉强。顺便还能显显她的宽容性子。 自家媳妇儿改走宽容路线是好事,慕轻尘无论心里多不痛快,都不能在奴才面前伤她的脸面。 一这样想,沉静的面容缓缓渗出了笑意。 既然如此,淑儿你不妨好人做到底,把老太监也赏给林渊吧。 有雷轰了林渊和老太监的顶。 好呀好呀,黄昏恋也有春天,老情人终成眷属!亦小白应和道,巴掌拍得啪啪响。 常鸢也默认地点了点头。 常淑有一种玩脱缰的感觉。这辈子是造了什么孽啊,遇到这么个驸马。她念想起一句唱词:一定是特别的缘分,才可以一路走来变成了一家人。 更郁闷的是,这驸马还看热闹不嫌事大在一旁催促:赶紧的吧,天赐良缘! 林渊和老太监嘴唇惨白,紧张地看着常淑,目光里满是担忧。彼此都无法想象余生要对着对方那张干巴巴的老脸过日子。 本宫例来不过问后宫之事,更无权干涉,此事容本宫奏明母妃再议吧。 奏明母妃? 两个老男人的爱情故事别把她老人家吓出病来。 常淑骑虎难下,认为最好的办法就是往后拖,许多事,拖着拖着就不会了了之 驸马意下如何?她倔强的与慕轻尘对视,眼带幽怨,活像个受了委屈的小猫咪。 慕轻尘最受不了她用这招,好似自个儿做了对不起她的事似的。 淑儿所言甚是,是我欠了考虑。她呷了口茶,又装模作样的训斥了林渊一通,说他和老太监为爱痴狂,罔顾宫规,不遵祖宗礼制。羞得他们的老脸跟猴屁股一样,恨不得当场解下腰带悬梁自尽。 幸亏功夫不负有心人,一刻钟后,慕轻尘累了,懒洋洋地摆摆手,撵他们走人。 最后,还非常不要脸的来了一句:一天天的,太磋磨人了! 常淑: 是你磋磨老娘吧。 回到寝殿,常淑坐也不是站也不是,在慕没人性轻尘的授意下,寻了块敞亮的地皮蹲着。 没错,是蹲着。 慕轻尘坐在床边的脚踏上,与她平视,刁难道:是你主动坦白呢,还是我一句一句问呐? 常淑果断选择后者,狡辩道:方才在花厅不都说清楚了嘛。 你再跟我嘴犟一个试试!慕轻尘呵斥她,长公主殿下,我是在外头给你留脸面了吧!真当我好糊弄啊!奇了怪了,你驸马我是个什么人,你心里没点数吗! 哼,好凶! 常淑鼻尖酸酸的、红红的,两瓣红唇直往上撅。 眼睫轻轻一颤,偷瞄慕轻尘。这不可一世的语气,以及拽得跟二五八万的气质一点不像孱弱的病秧子 轻尘你清醒啦?常淑犹豫地问。 我要不清醒,能在这训妻吗蹲好! 常淑瞬间忧伤了。早不清醒晚不清醒,偏偏这个时候清醒,根据以往挨训的经验来看,少说也要被慕轻尘念叨得耳朵生茧,然后就是对身体的蹂i躏足足一个时辰。 要换了平时,她还有些许小期待,无奈今时不同往日。她怀孕了。需拼死护住清白才行。 慕轻尘把她小白兔般的惊恐看进眼里,十分受用,一脸惬意地往后靠了靠:咱们先把今日之事掰扯清楚,再算算听房之夜,你污蔑我不举的事! 后半句,慕轻尘咬字相当清晰,一字一顿的。 弄得常淑心跳如擂鼓。 小尘尘~ 别跟我撒娇!慕轻尘严厉批评道。 美人计宣告失败。常淑失落地低下头,独自思忖着,要不迷途知返,把怀孕的事说给慕轻尘吧,免得一会被惨无人道的□□时,孩子不保。 轻尘,给你说件事! 我不听!美人计没能蛊惑我,又想换法子拖延时间是吧,偏不让你得逞。 你必须听。常淑心意已决,上前捧住她的脸。 你竖起耳朵听好了! 我怀孕了! 第74章 幸福驸马 常淑在静静等待, 想要从慕轻尘的脸上看到喜悦、欢欣。 就像初春时节的第一场春雨在等待嫩芽破土而出。 然而,事与愿违。 慕轻尘不但毫无笑意, 且还向她翻出一大大的白眼,不屑一顾地骂她:你个毒妇! 常淑: 为了逃避我的蹂i躏,连怀孕的破招都想得出来,良心何在! 常淑:你丧尽天良还有有脸问别人良心何在。 真怀孕了~她软软道。啄吻慕轻尘的唇角。 慕轻尘顺势搂住她压进怀抱的腰身。好软好香呀。内心不由的窜起小火苗, 说起来得有半个月没开过荤了。 她勾住常淑的膝弯, 卯足力气抱她上榻, 像即将品尝盘中美味似的搓了搓手。常淑见势不妙, 拼命的挣扎,可慕轻尘的手臂就像神话传说里的捆仙索, 越是挣扎捆得越紧。 轻尘,常淑求饶, 真怀了, 再过几日就两个月了, 你可别乱来! 她双眼水汪汪的, 剧烈运动后, 白皙的肌肤透出粉红, 宛若饱满的红樱桃, 香腻气息呼之欲出。 赤i裸裸的勾人犯罪。 这可是你的亲骨肉。常淑滚进床里, 拉开与慕轻尘的距离,我每日喝的药根本不是解表化湿的,是安胎药! 慕轻尘碰到她衣襟的手,猛地缩回:安胎药? 药渣就在小厨房, 你若不相信,可立刻请人查验。常淑捂住肚子靠上床头。好险,差点孩子就一命呜呼了,还有,你可以查尚寝局的听房记录,七月十五你我行过房,按照时间推算,孩子应该是那时候怀上的。 有人证有物证,她看慕轻尘信不信。 你不是一直有吃避子药吗? 我说过很多次了,我把避子药都扔了,常淑有几许不高兴,你怀疑我骗你。 根据你以往的恶行,不是没可能!慕轻尘盘腿而坐,掰起手指数数,在我遭雷劈之前,你至少骗过我五次。 常淑黯然垂眸,往前挪了挪,把她的衣摆搅了一圈又一圈:对不起嘛。人家都跟你道过歉了呀。 慕轻尘抓过那只不安分的小手捧住,大方道:没关系,自从我被雷劈之后,简直醍醐灌顶。你不想生孩子,我亦不再勉强。以前总让你迁就我,想一想我来迁就你也未尝不可,这孩子打掉也无妨。 她言罢,常淑脸色顿然一变,眉毛拧在一起,整个人黄昏一样阴沉,眸光则是惶恐不安。 你怎么能说这种话 我是认真的。慕轻尘与她坦然对视,淡淡的笑着。。 常淑眼眶瞬间被泪水打湿,蒸发出一层水汽凝结在睫毛上,哽咽道:我以为我们和好了。 上一次吵架我就说过,我对孩子不期待了! 胡说!常淑幻想过无数次慕轻尘得知她怀孕后的模样,或感动、或惊喜、或不可置信 抽出手握成拳头,往慕轻尘身上招呼。 似乎不解气,又抓过枕头和被褥劈头盖脸的砸过去。 你明明说过让我给你生的,就在迎典那晚,你抱我回呼兰殿时说的。现在怀上了,你又不认,你个出尔反尔的混蛋! 淑儿慕轻尘想要她消消气,无奈攻势太猛,唯有选择撤退。刚跳下床,就被常淑扯住腰带。 有话好说。她实乃头脑发达四肢简单。假如常淑怒上心头,真动手打人, 她只要受着的份。 常淑眉眼满是失望,还带有一丝嘲讽,仰起脸看着她,讷讷地问:你是对孩子不期待还是对我不期待了。 这就是道送命题,不能答不能答。 常淑不罢休:好,我换一个问题,你为什么要休了我。仅仅因为我打了一巴掌,还是因为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 这是送命题中的送命题!!! 慕轻尘扬起一讨好的笑:淑儿,等你平复心情我们再聊。 本宫平复不了!常淑松开她,翻身下床,步履匆匆地出了门。 慕轻尘当即生出一股不祥的预感,常淑对她亲昵,二人独处时从不摆架子,向来是以我自称,一旦变为本宫,基本是要让她吃不了兜着走了。 她急忙追出去,发现不知何时阴了天,零星小雨像是从灰云中扯下的蛛丝。 长公主呢?她来到殿门口,询问守门太监。 回驸马的话,公主由初月姑姑陪着,去和太后请安了。 完蛋了。一副哭哭啼啼的样子,哪里是去请安的,分明是去告状。 再说了,请安一贯是清晨和傍晚,眼下刚到午膳时刻,说请安不是纯粹骗人嘛。 慕轻尘懊恼不已,拔腿往太后寝宫的方向疾步走去。不要问她为何不用跑的,因为宫内禁止奔跑也不知是哪个劳什子定的规矩。 害得她在此节骨眼上,冒风冒雨地扭胯竞走! * 初月姑姑撑着伞,央求常淑切莫意气用事:公主,太后正在用膳呢,咱们先回吧,一会再去。 常淑躲开雨伞,任由微凉的雨丝打在脸上,自言自语道:本宫就是平日太放纵慕轻尘,她才会胆大包天写休书,现在还要本宫把孩子打掉 驸马的性子就那样,初月姑姑焦头烂额着,将雨伞换进另一只手,无非是刀子嘴豆腐心,您好言哄一哄此事就翻篇了。 在她心里压根儿翻不了篇!日子总归要过下去,她们还有一生一世要走,今日无论如何她都要将慕轻尘的心结给解了。俗话说得好,长痛不如短痛,她就给慕轻尘来一剂猛药! 常淑停下脚步,望着眼前一丈宽的红色宫门,稍微调整了一下呼吸。 初月姑姑见她心意已决,担心道:公主,开弓没有回头箭啊。 常淑微抬下巴,示意她叩响殿门铜环。 老太后尚在听戏,点了一出《钗头凤》,摇头晃脑的跟着哼唱。桂嬷嬷不忍打扰,毕竟她老人家这段日子太忧心,好容易有了听戏的兴致,等候稍许才俯到她耳边:太后,长公主殿下来了。 呵,太后眯上眼,她来做甚,《女诫》《女训》抄完了? 您桂嬷嬷欲言又止,还是去看看吧。 太后长长叹息:行,去看看。她打定主意要借此机会好好敲打敲打这孙女。中心主题都想好了,围绕在心软女人最好命这一点上展开,教诲她以后不可对旁人随意打骂,尤其是对驸马。 然则,她前脚踏出暖阁,后脚就把此决心忘得一干二净。 主要原因是常淑先发制人,不等她落坐,便噗通一声跪在她脚边,梨花带雨地说:轻尘欺负我母子,求皇祖母为淑儿做主。 太后是出了名的精明,要不然也摘不下太后这顶桂冠,十分精准的把握住了重点:母子? 常淑楚楚可怜地颔颔首。 忠实配角初月姑姑配合表演,禀明道:回太后,长公主已怀有身孕,快 两个月了。 话还没说完,太后便喜不自胜的跳起身来,若亦小白见了,准要偷偷嘀咕一句:哟呵,好灵活的老胖子! 此话当真! 千真万确。皇祖母,轻尘欺负淑儿和孩子,您可要为淑儿做主呀。 做主!做主!皇祖母为你做一万个主!快,快赐坐! 太后高兴坏了,像个乐呵呵的不倒翁,要不是碍于宫规,她都想抱着常淑狠狠亲一口。 哎呀呀,这孙女怎么看怎么讨喜,温婉贤淑,清越淡雅,和以前一模一样。 轻尘真能干!在不举之前还能留个后。 * 雨下得愈发大了。打得璞头咚咚响。 慕轻尘用手在帽檐下搭了个棚,挡了挡。凝眸而望,瞧见太后的宫殿就在不远处,乐滋滋的松了口气。 遂加快脚步向前。 轰隆 天空闪过一道蓝白的光,伴随震耳欲聋的声响。 打打雷了! 自从尝过雷劈的滋味,慕轻尘便对它怕得慌。全身绷紧,心头肉一跳一跳的。 不敢再往前走,左右张望几弹指,并未找到可以躲避的地方。 算了,还是追淑儿要紧。 她提起脚,迈出半步 轰隆 又是一声雷响。天地宛若被撕扯开一道巨大的口子,闪过一息刺眼的光芒后,口子迅速收紧。 慕轻尘彻底怕了,腿脚更是不听使唤,迅速收回往后退去。 不会吧,休妻遭报应,劈得我不省人事。如今要打掉孩子也遭报应? 她喃喃自语,双手合十举过头顶,求爷爷告奶奶:老天爷,我一时任性之言,当不得真,求你宽恕求你宽恕! 轰隆!轰隆! 唔,您大人不计小人过,放过我这小老百姓吧 她的身后,是正在寻路回宝风阁的奴才们,为首的不是老太监又是谁。 说来可怜,这些底层太监命贱,没有上头的命令,是不得随意离开宝风阁的,由此对宫中的路陌生得很。 分卷(54) 一行人从巷子里摸出来,好死不死的再次撞见慕轻尘。 各个如见瘟神般,不约而同地退进巷口,只留脑袋在外头。 问说:师父,驸马一个人在雨中一会前一会后的干嘛呢? 老太监摸摸光秃秃的下巴,唱到:摩擦摩擦,在这光滑的地上,摩擦! 第75章 幸福驸马 慕轻尘明白了, 她现在是走也不行退也不行,干脆就在原地干站着吧。 站了约莫半柱香, 又觉得累,膝盖弯了弯,抱住胳膊蹲到地上去。 脑袋有些晕晕乎乎的,估摸是淋了雨,受了凉的缘故。更倒霉的是, 湿漉漉的衣料全黏在肌肤上, 身子也不舒服。 阿嚏 她吸吸鼻子, 把自己抱得更紧。 老太监看得一头雾水,不知这驸马脑子是不是缺根弦, 此刻打雷打得厉害,应速速找地方躲避才对, 她倒好, 蹲在那动也不动。 真乃神人也。 其余奴才好奇心作祟, 叽叽喳喳的围在一起讨论着。老太监不耐烦地挥挥手:别吵闹了, 慎言慎言。别管这些了, 前面是花园, 咱们去亭子里躲躲雨吧。 说着, 眼珠骨碌一转, 还是决定去问问慕轻尘咋回事:你们先过去等我。 他丢下话音,猫着腰窜了出去。雨点偏大,打得他不太能睁开眼。 驸马,您在这做甚?下雨了, 打雷了,奴才陪你找个地方躲一躲吧。 慕轻尘看到老太监竟有一丝开心,人嘛,在最无助的时候总希望有人能帮帮忙。 我不能动。慕轻尘认真道。 老太监面露疑惑,不能动?残残废了? 他埋头观察慕轻尘的双腿,当机立断:那奴才背您吧。绕到她身前,躬下腰身,请驸马上背。 慕轻尘那个感动啊,直叹林渊眼光好,这老太监虽看起来样貌平平,却是菩萨心肠。 你走吧,本驸马不想连累你。雷劈不是闹着玩的,一道劈下来天灵盖都发麻,劈死她一人,总比劈一送一死两个要划算。 驸马说笑了,主子的事都是奴才的分内事,谈不上连累不连累。老太监重复道,请驸马上背。 你是个不可多得的好奴才。慕轻尘心里暖暖的,仰头望望天,觉得这雨一时半会停不了,她老这么蹲着也不是办法,不如就让老太监试试。 这么想着便站了起来,怀揣着忐忑的心情跳到老太监背上。 轰隆 看来还是不行。 慕轻尘欲哭无泪,心境也蓦地苍凉。天要亡我呀。 她像一根面条,麻溜地滑下来,回到原处蹲好。 老太监不知所以,转回身看她:驸马,别看奴才身板小,力气大着呢。 他以为慕轻尘是担心他吃不消。 你去给我找把雨伞来慕轻尘不解释,弱弱地吩咐他,后又低头喃喃自语,就算走不了,我也不能白白受这雨的欺凌。 老太监摘下吃了雨水的纱帽,挠挠脑门,决定再劝劝:前头好像是太后的寝宫,奴才先陪您过去避雨吧。 慕轻尘目带幽怨的觑着他,心道,我要能过去早就过去了! 那,老太监从她的眼神中感知到了杀气,奴才去跟她们借把伞,您稍等。 他戴好帽子冲进雨里,没跑上两步就见远处一行人匆匆往他的方向来。 空中的雨水密密匝匝,老太监隔着重重雨帘张望他们的模样,觉得甚是模糊,像是再望一团水中倒影般。 直到近到跟前了,才听那领头的人呼嗤警跸:速速避让! 步辇上一扎眼的明黄猝不及防的闯进眼眸。老太监好多年没见过华帝了,好在认得那身衣服,手忙脚乱的退到墙根下,将头磕到地上去。 而另一边的慕轻尘 此时很绝望,并且严重怀疑自己今年命犯太岁!她不明白,那么多条宫道华帝不走,为何偏偏要选这条。 让她如何是好啊! 真应了那句屋漏偏逢连夜雨。 见过父皇。她向华帝磕头问安。 华帝被这突如其来的降雨扰了好心情,急着赶去浴汤泡一泡,简单说了句免礼平身后,等待慕轻尘乖乖让开道。 岂料她像尊佛像似的,纹丝不动。 华帝抹了把脸上的雨水,无奈开口:尘儿,免礼。 慕轻尘听出华帝是在撵她让道呢,只好慢慢悠悠、慢慢悠悠地爬起来,整个过程足足耗时一盏茶,为在场众人教学了何为慢动作。 华帝:??? 老太监看不下去了,跪行一段路,提起莫大的勇气开了口:驸马淋了雨,晕晕乎乎的惊扰了圣驾,请皇上恕罪。奴才这就扶驸马回如意殿休息。 他搀住慕轻尘的胳膊,却被她挥开。 儿臣告退。慕轻尘用余光警告老太监别碰她,向华帝抱了一个礼,然后在他们充满不解的眼神中,恢复了四肢爬地的跪拜姿势。值得一提的是,这回的的姿态更接近乌龟。 这是准备爬到一边去?直接用走的不行吗? 华帝被人跪了半辈子了,头一回遇见此类恶性挡路事件。想要斥责慕轻尘,又觉得不妥,慕轻尘是他的十九学士,才智无双,所言所行定都含有深意,不可贸然打扰,还是先看看吧。 老太监则想的是:残废驸马好心酸!但她身残志坚的精神值得赞扬。 驸马,加油。驸马,加油。他攥起拳头竖在胸前,一磕一磕的。 慕轻尘在他的鼓励下仍然没有任何动作。 挪一步是死。不让道属于以下犯上,也是死。哎,进退两难呐。 尘儿!华帝愠怒了一声,潜台词是能不能赶紧的,没看到你老丈人在淋雨吗! 回父皇,慕轻尘打算让常淑背黑锅,尘儿骗了您,我并未受凉,实际是和公主斗了几句嘴。公主气不过,将我罚站于此,我不敢动,以免再惹公主生气。 早说啊!华帝气得面部抽搐,无心与她周旋,吩咐说绕道而行,口气十分不耐。 他当皇帝快二十年了,都是别人给他让路,今儿倒好,栽女婿手里了。要不是怕雨太大伤了龙体,他非要和慕轻尘盘一盘啥叫万人之上九五之尊。没分寸的兔崽子! 慕轻尘听出华帝动了怒,乖顺的赔礼,目送他老人家的背影远去,庆幸躲过了一劫,搭着老太监的胳膊起身:多谢你替我解围。 奴才哪担得起您的谢呀,应该 轰隆!轰隆!轰隆! 一连串的惊雷打断他们 刺眼的白光连续闪烁 雷势凶猛,驸马,咱们别在这干站着了 怕是来不及了慕轻尘面露惊恐,抬手指向乌云滚滚的天空。 那些紫蓝色的闪点在其间盘旋,由远及近,眨眼的功夫,便到了她的头顶! * 常淑还在和太后说慕轻尘的坏话,说什么虎毒不食子,她都不嫌怀胎十月辛苦,慕轻尘却要她堕胎。 太后从头到尾听得津津有味,像在听戏似的。时不时还呷口茶,吃两口零嘴,就差拍手叫几声好了。 常淑: 您把快乐建立在我的痛苦之上真的好吗? 忽然听到外头鸣锣 ! 锣声急促如爆豆,哒哒哒地响成一片,一下一下击打在心上。 随即而来的是一声声高呼:走水了!走水了! 所有人面色一凛,雨天走水? 常淑率先道:想来是雷击所致! 宫中失火不算常事,但也不少见。以膳房等烧柴生火之处最多,其他的大都是明火无意引燃、故意纵火和雷击。 初月姑姑,去问问烧起来的是哪座殿宇。 初月领命,刚迈出几步,一名小太监便跌跌撞撞地跑进来,摔在她身前,挡住了去路:芳菲宫东东配殿遇雷击,火势凶猛,请太后和长公主殿下速速移驾暂避。 不好!那是鸢儿的寝殿,宫内房屋相连,一损俱损,大火烧到此处只是时间问题,常淑脊梁一僵,桂嬷嬷,先护送皇祖母从后门走。 禀长公主,慕驸马她也在芳菲宫。小太监咽了口口水。 常淑忍不住打了个寒颤,猛然回眸。 被困火场 * 芳菲殿纯粹被慕轻尘给祸害了。 常鸢和小白在回来的路上遇了雨,回宫并不急着进殿,立在廊芜下,差人拿两块布绸掸掸衣裳上的水珠,一抬眉,看见墙头以东一道闪电竖着劈下来。 库嚓一声! 更意想不到是第二道、第三道跟排好队似的,井然有序的往下劈。 旋即慕轻尘这只没头苍蝇就闯了进来,屁股后头是追着她劈打的闪电,库嚓库嚓的。 常鸢和亦小白那是相当开眼!嘴巴张得能塞下鸡蛋,谁也没想到冲过去救人。 就算想救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天打雷劈谁遭得住! 慕轻尘在院子里跑了好一阵,钻进了东配殿,然后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闪电劈在屋顶,房梁像被泼了火油似的,蹭得窜出大火。火势肆虐,吞噬周围的房檐,落下的火星点燃花窗、木桌、帷幔 慕轻尘在里头左闪右躲,一路退到墙角,想起衣服吃饱了雨水,不容易被点燃,忙脱下外衫盖住头顶,又拎起衣角掩住口鼻,确保呼吸通畅。 殿内的热度几乎到达沸点,空气都分外灼人,她觉得眉毛被燎掉了一块,抬手摸了摸。 咔咔咔 屋顶发出诡异的声响,伴有逐渐下沉的趋势。 慕轻尘掀开外袍,仰头打量,忽见房顶塌陷出一个巨大的窟窿,琉璃瓦洪水一般倾斜而下,势如山洪。 轻尘!常淑在外声嘶力竭的呼喊,她不顾阻拦的想要冲进去,被初月姑姑和常鸢死死抱住。 另一半房顶也要塌了,快走!赶来的救火的金吾卫上前拉扯她们。 第76章 幸福驸马 慕轻尘的头很疼, 尤其是天灵盖,好似被某样重物砸成了八瓣。 手脚也出了毛病, 又酸又疼,想试着动一动便连着筋一样的疼。 这种感觉很熟悉,和上次被雷劈后一模一样。 奶奶的,不会又被雷劈了吧应该没有,她记得那道雷劈岔了, 击中了芳菲宫的东配殿, 烧起好大的火, 之后房顶就塌了。 在无数琉璃瓦砸向她的那一刻,她听到常淑在喊她, 声音歇斯底里的,跟拼了命似的。与此同时, 她眼前一黑, 便不省人事了。 长公主, 驸马好像要醒了。林渊惊喜地说, 伸手拔掉扎于慕轻尘水沟穴的银针, 退到一边。 常淑眼角挂有尚未拭干的泪水, 俯身靠近慕轻尘:轻尘, 轻尘。 林渊安慰她:公主稍安勿躁, 驸马吉人自有 醒了。 慕轻尘眼珠转啊转,好一会才微微睁开眼,看见常淑焦急的神情后,第一个想法是我家媳妇真好看, 第二想法是我怎的在这? 嘴上却问的是另一个问题:老太监呢? 她记得天雷打下来时,老太监就在身旁,要不是她飞奔跑走,和老太监拉开距离,他准被劈成焦炭。 老太监? 常淑眨眨眼,不愿相信慕轻尘醒来最先想到的居然是一个太监。 怎的,移情别恋吗? 她可是衣不解带的照顾慕轻尘两天两夜,难道第一句不该是淑儿你辛苦了之类的? 金吾卫招他去问话了。常淑虽心有郁结,但话音尚还温柔。谁让慕轻尘是伤患呢,她不温柔以待怎么行。 这些都还是其次的,最让她担心的是慕轻尘的脑子。 前两月的日子她已经受够了,如今房顶坍塌,慕轻尘再次伤了头病情极有可能变本加厉 一想到这,她便很是悲凉。 慕轻尘点点头,由常淑扶着腰身坐起身子。一旁的初月姑姑拿过靠枕垫在她背后,又斟了杯清水递到她唇边,伺候她喝下,一不小心流出几滴,打在领口上。 常淑忙用锦帕擦了擦,用手一遍遍轻抚她的心口,为她顺气:慢点儿喝,还要吗? 慕轻尘浑身虚浮无力,一杯水喝下肚,人便瘫软了,摇摇头道:不不要了。 驸马竟然醒来,说明不再有大碍,微臣赶着去向太后和皇上复命,这就告退了。林渊松了口气,叹息一声往后退了出去。 一路退至帷幔下,被常淑叫住。 林渊,常淑音色降下好几拍,你看,驸马的脑子 林渊了然一笑:长公主不必太过忧虑,依微臣之见,此次被困火场,对驸马来说不见得百害而无一利。 所谓外行看热闹内行看门道,林渊瞧病比常淑精通。慕轻尘上次醒来,表面上与往日无疑,一身杀气,对人充满防备。但细细端详就会发现有点痴痴颠颠的。 这次看起来虽然虚弱,但眸光清明,言语亦有条有理。 用药中有一类以毒攻毒的法子,慕轻尘再遭大难,说不定正应了这四个字。 此话何意? 林渊高深莫测道:公主往后自然明白,当下驸马醒来,调养些时日就能痊愈。反而是您,不眠不休的照顾驸马,很伤元气。 分卷(55) 他目光下移,晃了眼她的肚腹。 这段日子,劳你费心了!常淑知他深意,避而不答,双掌捂住肚子,心田忽然生出些许感怀,有 甜有苦。 说起来不过两月光景,她竟觉得有二十年那么长。 情绪容易感染,林渊一同多愁善感起来:微臣食君之禄,忠君之事,长公主言重了。 他再次告辞,掀开帷幔跨过门槛。 被雨洗净的天空澄澈干净,无风无云,空气清爽得像要把人的四肢百骸给洗干净似的。林渊一时兴起,深吸一口气,将其吸进心肺。 喟叹说,嗯,雨过天晴,雨过天晴呀! * 芳菲殿的大火时值大雨,并不难控制,只是顺着风向北边蔓延,烧到了廊芜和正殿的耳房。 弄得那处一片狼藉、乌烟瘴气。 烧着的地方黑突突的,留下焦炭一般的框架,常鸢看着很心烦,还要应付前来处理此事的内侍省太监和金吾卫。 当务之急,难道不该是把芳菲宫那烧倒的半面墙给重新砌好吗? 一阵山风吹来,挡都没法挡,全灌进寝殿,呼呼啦啦的。 是以,华帝下了道旨意,让常鸢和亦小白搬去如意殿,与她们同住的四公主则搬去揽康斋。 以上事体,还在饱受病痛折磨的慕轻尘全然不知,悠闲地躺在太师椅里,摇来摇去、摇来摇去,偶尔张嘴吃上一颗常淑剥来的葡萄,对了,还有荔枝,其果肉饱满晶莹、雪白如糯米汤圆。 轻轻一咬,汁液噗嗤一下流溢到舌尖,香甜可口,寻常人可是没有这个口福的。 运送荔枝颇为麻烦,需要从蜀地快马加鞭,一个驿站接一个驿站、一匹马接一匹马的传递,又是陆路又是水路,一刻都不能停歇,以至于送来北鸣山还新鲜着嘞! 乃是华帝和太后的专享。 他们高兴于常淑怀有身孕,挂念她肚子里的皇长孙,俱都把荔枝送到如意殿,以慰常淑的辛苦。 结果全落入慕轻尘的虎口了。 好吃吗?常淑陪着笑,手上动作没停,又剥了一颗递上去。 慕满头纱布轻尘张嘴接过,笑呵呵的回应:长公主表现不错,再接再厉呀,不然等我能下地蹦跶了,看我如何报复你这俩月欺辱我之仇。 常淑不情不愿的摆出乖顺的样子:会的会的,多谢您老教诲。 慕轻尘没计较她话里的阴阳怪气,掏出揣在怀里的小册子。 上头还写有常淑近来的所作所为,譬如哪月哪日因何事翻了她一个白眼;哪月哪日踹她下床两次,污蔑她不i举;哪月哪日命牛菊花装水鬼吓唬她。 又想起一条,X月X日扮作耶主逛青楼,德行有亏!慕轻尘用小狼毫补充了几个字,吹了吹墨迹。 这条本宫不认!是你瞒着本宫偷溜出宫逛青楼,本宫是去抓你的,是你德行有亏才对。常淑把膝上的果盘交给初月姑姑,气红了脸,据理力争。 捉贼捉赃,你在青楼抓到我了吗? 常淑经她一哽,喘着粗气回答:没有。 那不就结了!反而是你,花钱点了都知花辞作陪! 本宫那是消遣罢了。 你看你看,承认了! 胡说 若再狡辩罪加一等!慕轻尘扬眉挑衅。 常吃瘪淑秉承好汉不吃眼前亏的真理,立马认怂,忽然响起什么似的,挺了挺肚子:我可怀着孕呢,金贵得很,想算账?呵,等到明年吧! 胆儿肥啊 你再凶我试试,我非请父皇做主不可!她先发制人,抓了把荔枝在手,发 泄似地扔给慕轻尘,自个儿剥吧你! 慕轻尘震惊了,啥意思啊?造反呐?翻身农奴把歌唱呐?她扭头瞪着常淑远去的身影,不服气地喊道:给我回来! 回你个头!常淑的骂声远远飘来。 唉哟~唉哟哟~ 慕轻尘直闹心口疼,不过病了两个月而已,媳妇就已经骑到头上来了,还把皇帝老子给搬出来。等孩子出生岂不是要把她踩到泥堆里去。 那她还活不活了! 不行!绝对不行!必须把老虎屁股的荣耀挣回来。 她由宫婢搀扶着落了地,想要追上去继续和常淑理论。 刚刚站稳,门外传进一阵吵闹。 亦小白领着一帮奴才奴婢鱼贯而入,搬进数口大箱子。 尘尘,俺来啦! 慕轻尘一脸铁青:关门,放狗! * 尘尘,新到的薄荷叶你吃嘛?亦小白殷勤道。 死开。 尘尘,我给你锤锤腿。 死开。 尘尘,你好绝情啊。亦小白像只耷拉着耳朵的小狗,蔫溜溜的。 慕轻尘头上有伤,一动怒就发晕,只好咬紧牙花子呵斥她:要去青楼自个去,我是不会帮你打掩护的。 你都帮我那么多次了,多这一次不多,少这一次不少。亦小白晓之以情动之以理,咱们当驸马的都是可怜人,互相帮帮忙嘛。来太崇行宫这么久了,我们一次都没出去过呢。 不远处,常淑在拿着绣绷做女红,穿针引线,不亦乐乎。乌黑的眼珠却四下乱转,摆明的心不在焉,身子还微微向慕轻尘那方倾斜,像是在偷听她们说话。 常鸢把金剪子往前递了递,剪短她针下的绣线。 煞有其事地问:皇姐,偷听到了吗? 听自家驸马说话,至于用偷吗,常淑忍不住怨怪常鸢,一手按在她嘴上,再次侧耳倾听。 良久才端坐身姿:距离太远,没听清。 常鸢: 不过,我听到她们提到青楼。 !!! 第77章 番外相识(5) 慕轻尘没想到常淑生得一副柔弱皮相, 心肠还挺狠,竟真的踱步上前, 仔仔细细认认真真地挑选起擀面杖来,那模样,比她家老妈子逛菜市场还专注。 这根太细,这根太粗,这根缺了一个角。 十几根木头摞在一起, 相当有分量, 少说也有二十斤。慕国公虽是习武之人, 但一见常淑就跟老鼠见猫似的,两股战战, 四肢脱力,要不是意志力□□, 怀里的擀面杖绝对全砸脚上去。 这根不错, 长公慕国公被常淑警告一眼, 匆忙改口, 常姑娘, 嘿嘿, 这根好, 看到没, 长而圆润,根据老夫多年欺负人的经验,绝对杠杠的! 慕轻尘差点背过气去。她可能是她爹当年从臭水沟里捡来的。 确实挺好。常淑把擀面杖抽出来,约莫一臂长, 握在手里沉甸甸的,很扎实。 您喜欢就好。慕国公好不殷勤。 呆若木鸡的慕轻尘算是看明白了,常淑是个有后台的主,而且后台比她硬得多,从她爹那副贱兮兮的样子就能看出来。 琢磨出这一点,一股寒气从脚底往上攀,所过之处汗毛炸立,尤其是见到常淑一步步逼近她时。 那双漂亮的眸子在她身上上下左右来来回回的扫过,像是准备找到死穴,一击致命。 有话好好好说。常淑进一步,慕轻尘就退一步。 常淑用手指点点下巴,一脸玩味:好好说? 慕国公大手一挥,慷慨道:不用!常姑娘,您千万你别心软!我是她爹,今儿就替她做主了,送你一条她的腿! 慕轻尘:!!! 常淑笑靥如花,问他:哪条? 左腿。 常淑把擀面杖转了半圈,直挺挺的竖在身前,迅速往下一杵 啊慕轻尘爆出一声惨叫,后又觉得有损潇洒飘逸之形象,把剩下的惨叫狠狠憋住,白皙的小脸胀鼓鼓的,憋得通红。豆大的汗珠嘀嗒嘀嗒往下落,我的脚废了 她低下头,看着左脚脚面上的凶器。 不敢相信这女人真的下得去手。 废不了,常淑猫哭耗子假慈悲,顶多瘸一个月。 屁!伤筋动骨都要养一百天呢! 慕轻尘弯下嘴角,眼泪在眼皮低下打转。长这么大,头一次被人这么欺负,太残暴了:小姐姐,你是魔鬼吗? 常淑掩嘴轻笑,拍着她的脸,吐气如兰:以后你就知道了。 让你骂我丑八怪!让你大清早带人来打我!偷鸡不成蚀把米,活该! 慕国公及众家仆对慕轻尘的遭遇,表示沉重哀悼。 街上的行人多了起来,卖早食的摊贩都支起篷布出摊了。常淑看看天色,觉得时辰差不多了,唯恐再耽搁会误了国子监的上学时间,遂向慕国公言语了一句,算作告辞。 慕国公恭敬的请她好走,朝她的背影挥了挥手,弱弱地喊了一声:常姑娘,你还没把擀面杖还我呢算了,当见面礼了。 慕轻尘:哼! 慕国公循声看她,换了副表情,咬牙切齿道:你呀!闯大祸了! 爹,你搞清楚,是你带人堵的她! 慕国公: 那也是你怂恿我,我告诉你,这可是位祖宗,在学堂要好生对人家,不然全家都要倒霉跟你说话听到没,去哪儿,学堂在这边! 慕一瘸一拐 轻尘:去医馆! * 慕轻尘以受伤为借口,连着好几日没去国子监,天天不是听戏就是去平康坊看歌舞,大都是和亦小白一起。 亦小白提起酒壶嘬了口酒水,问:你脚是咋弄伤的? 慕轻尘抱臂而立,很是气不过:被狗咬的!你是没看到那条狗,青面獠牙,四爪锋利,逮谁咬谁。 夜幕四合,繁星闪烁,晚风像一片薄纱,轻轻抚过她们的面颊。 两人一前一后的上到桥头,倚在石栏旁俯瞰平康坊的繁华夜景,鼻尖萦绕着浓郁的脂粉香气。 我知道这条狗!亦小白兴奋得一蹦三尺高,是不是卖羊杂汤的崔大娘养的,叫旺财! 呃 一个没注意,说出了慕轻尘的小名。 亦小白咬咬唇:轻尘,我没骂你是狗。 慕轻尘自暴自弃地耸耸肩:算了,帝京叫旺财的狗多的是。 她心情郁闷,拿过亦小白的酒壶,含住壶嘴仰头饮了一口, 聊什么呢,这么开心? 不算熟悉却铭记于心的声音蓦地响起,慕轻尘将咽到喉间的女儿红全呛了出来,引得桥上路人纷纷侧目,目光最终被她身旁的白衣耶主吸引。 真真是翩翩美少女啊,眉目如画,唇红齿白,一身白衣衫子穿在别人身上是普通,穿在她身上是雍容,像画中仙一般。 你怎么在这!慕轻尘恨恨地瞪着常淑。 亦小白解围说:是我邀她来的,今晚是中元节,本就热闹,干脆大家一起玩呀。 她像是怕慕轻尘不答应,卖力的夸赞常淑:尘尘,你这几日不在国子监,多亏有常书帮我,给我递小抄,还让我抄她的功课呢。跟你对我一样好。 慕轻尘的冷笑很凛冽:呵,她是想借你之手接近我,继而折磨我! 人都到齐了,边走边聊。亦小白变戏法似的变出几盏河灯,交给常淑和慕轻尘 一行三人,并排而行,随着人流往河边走去。 还没回答我呢,刚才你们聊什么如此开心?常淑从未晚上出过宫,更没和老百姓过过节日,眼眸有莹亮在流动,隐隐兴奋。 亦小白答曰:在聊尘尘脚上的伤,她说是被狗咬的! 常淑:!!? 还说那狗东西长得吓人,青面獠牙,有四只大爪子。 常淑脸色冰冷,偏头面向慕轻尘,古里古怪道:是这样的吗? 慕轻尘把头摇成拨浪鼓:不是不是,小白说笑的。 这下亦小白生气了,心骂慕轻尘不仗义,怎么能在新朋友面前诋毁她说谎呢,停下脚步指着慕轻尘的鼻子:你就是这样说的! 我没有! 你有! 慕轻尘伸手打她,两人互相揪住耳朵,闹得不可开交。 咚! 慕一瘸一拐轻尘被亦小白脚下使绊子,摔了一跤。 还祸及几名路人,大家四仰八叉地摔成一团,叫骂声顿时此起彼伏,后头的来人不知这处出了状况,推推搡搡起来。 常淑放下架子,扶起路人赔了声不是。 将亦小白和慕轻尘拖到路边的小摊坐下。好死不死,正巧是崔大娘的摊位。 一只涎水挂得老长的哈巴狗笨拙地跑来,冲她们三人摇尾巴,伸出舌头舔了舔常淑的鞋面。 常淑一下就心软了,喜欢得紧。 宫里的狗儿 都是从小儿坊里抱来的,受过训练会来事儿,但少了些天生的灵气,瞧着很可怜。 她俯身抚摸它软塌塌的耳朵,哄娃娃般地问:真可爱,你叫什么名字呀? 叫旺财!崔大妈上了三碗羊杂汤,热气腾腾,鲜香扑鼻。 羊杂是卑贱的食物,官宦富绅是瞧不上眼的,何况久居深宫且身份尊贵的长公主。 她新奇地捧着碗,嗅了嗅,认同的夸了句很香。 崔大妈整日摆摊,迎来又送往,见过的人形形色色,从常淑那身矜贵气质方认定她不是一般人家出身,不免担心她瞧不上这碗吃食。 分卷(56) 忽见其神情松弛下来,方才安了心,招呼起另外两人:哟,你俩一言不发的,吵架啦?没事,吃了崔大妈的热汤,保准心情好之又好。 她从竹筒里抽出三双筷子递上去,冲慕轻尘调侃说:大旺财你可好久没来了,我们小旺财都快想死你了。 常淑刚夹起的羊肚吧唧掉回汤里,露出俏皮的笑脸疑惑道:大旺财? 亦小白趁机报仇,埋汰说:对对,她小名叫旺财,慕旺财! 哈哈哈常淑纵然再有仪态也崩不住了,两只脚踏来踏去,俯到碗边笑得花枝乱颤,耳根红红的,像是笑岔了气。 亦小白扭扭腰身,和她一块儿笑,就连桌下的小狗也跟着犬吠几声,追着尾巴转圈。气氛顿时热闹不少。 慕轻尘:你们这样真的好吗? 小名是她那好赌的亲娘给她取的,图个吉利,以求在赌桌上手气能好点。她爹觉得这名字和张光宗、郑耀祖属于一个系列,都是对下一代觊觎了美好希望,没什么不妥,便没改。 这是摆明的缺心眼儿想法! 每每念及此事,慕轻尘都特别悲伤。没错,乍一听光宗、耀祖、旺财是差不多,但谁家会给狗起名光宗耀祖啊! 反而是叫旺财的狗,多得数都数不过来! 简直是人生污点! 笑够了没有!慕轻尘气咻咻地呵斥。 没有哈哈。常淑捂住肚子,笑得呼吸紊乱,人家的小名都挺好听的,怎么到了你这如此随便,哈哈 慕轻尘眼睛一亮:那你小名叫啥? 终于,长公主殿下大发慈悲的褪了笑容,勾勾葱白的手指。 慕轻尘会意,把耳朵凑近了些。 叫仙女! 慕轻尘:呸,脸呢! 第78章 番外相识(6) 吃着羊杂汤, 逗着小旺财,再天南地北的侃大山, 日子可谓快活塞神仙。 当然了,慕轻尘并不这样认为,她把常淑视作扫把星,只要她出现,自己必然要倒霉。 是以死活不说话, 静静地看着常淑和亦小白你侬我侬。 结账时, 常淑对小旺财恋恋不舍, 跟游子向慈母作别似的,看得慕轻尘一身鸡皮疙瘩。 大旺财, 你都不和小旺财说再见吗?常淑又来招惹她了。 慕轻尘凶狠地龇牙:要你管! 之后常淑就再不唤她慕轻尘了,只唤旺财 旺财, 你明天会来国子监吗?我看你瘸得也不是很厉害。 旺财, 那根擀面杖我忘记还给慕国公了, 找个机会去你府上拜访吧。 旺财, 你以后的娃娃叫啥名, 我觉得富贵儿不错, 慕富贵儿, 和你的小名有异曲同工之妙。 这是个什么人呐!脸皮比城墙还厚!慕轻尘的太阳穴一鼓一鼓的, 突突地暴跳。 准备发火时,冷不丁的想起她爹的嘱咐面前这人不能得罪。遂皮笑肉不笑道:好的,您说叫啥名,就叫啥名, 哦嚯嚯嚯嚯。 都不反抗吗?没意思。常淑抿抿唇,失了戏弄她的心思,暗道,这人还是生气发火时可爱点。 她为这想法一怔。 可爱? 明明从头到尾都是令人讨厌的模样,她竟然会认为她可爱!?奇了怪了。 河边人很多,亦小白好不容易才找了条缝隙挤进去,屁股灵活的犹如一条蛇,卖力的左右一拱,为常淑和慕轻尘拱出一块不大不小的空地。 机不可失,失不再来。慕轻尘拖着瘸腿,牵住常淑的手闪身进去。 千万盏河灯连绵成海,摇摇摆摆地旋转着向下流去,宛若漫天星辰,浩渺无垠。 常淑喟叹不已,像是被这奇妙的景象勾魂摄魄般,澄澈的眸子里闪烁出奇异的光芒。真美啊,一如烟花般璀璨! 她以往是在宫内放河灯,和宫女们一起,河灯在水面稀稀落落的,哪有今日之壮丽。 旺财你快看!她摇晃起慕轻尘的胳膊,指向河灯远去的方向。突然发现抬起的手中握着另外一只手。骨节分明、匀称纤细,温温热热的,却像刚出锅的山芋一般烫手。 常淑连忙松开,脖颈和脸颊肉眼可见的泛起薄红。 慕轻尘很是嫌弃地把手放在腰侧擦了擦,斜睨着常淑,啧啧啧,被一个耶主十指紧扣了,好可怕。 而且此耶主还一脸羞涩 喂,慕轻尘语带警告,不要对我抱有非分之想,我已经是长公主的人了。 说起长公主慕轻尘就恨不得一头撞死在南墙上,若不是怕眼前这人太过爱慕她,才不会拿公主二字压她。 常淑又羞又气:胡胡说!你什么时候是我的人了? 癞□□想吃天鹅肉! 慕轻尘得意道:女人,不要爱上我,我注定是你爱而不得的白月光。 常淑: 亦小白拉着她们蹲下,先用火折子点燃河灯中央的蜡烛,然后将火折子递给常淑。常淑依葫芦画瓢后,再递给慕轻尘。 三人互相对视一眼,齐念一二三,一同把河灯至于水面放了手,望着它们慢慢汇入众灯之中,飘向不可预知的未来 亦小白双手合十,颔首闭目。 你在做甚? 常淑问她。 许愿。 慕轻尘真想推她入水:放河灯是悼念逝去的亲人和先祖,为他们照亮托生的路,你许什么愿! 亦小白睁开一只眼看她:哎呀,他们不会计较的。 然后学着神婆念咒,絮絮叨叨起来,从天下太平五谷丰登,到风调雨顺四季发财,再到愿得一人心白首不分离 慕轻尘和常淑: * 因为是中元节的缘故,宵禁往后推了推。 但百姓不敢太过随意,时辰一到,俱都三三两两的结伴往家走。 原路返回时,亦小白问常淑家住何处,若太远可以住她家。 常淑婉言谢过,推辞说:住布政坊,在帝京西边,不顺路不顺路。 那你回去岂不是会路过太平坊!亦小白拍手称好,慕国公府就在太平坊,你干脆在轻尘家歇息吧,马上就到宵禁了,你大概来不及赶回家,到时候坊门关闭,你被武侯抓去可不得了。 慕轻尘:要你多嘴! 不用麻烦了。常淑摆摆手,扯出一抹牵强的笑意。 这幅不尴不尬的表情落到慕轻尘眼里赤i裸裸的嫌弃。 咋滴,瞧不上我慕国公府是吧。 小白说得对,大家同窗一场,我如何能忍心你受武侯的棍棒之苦,跟我回家吧。 言罢和亦小白使了个眼色,一左一右架着常淑进了太平坊。 * 送走亦小白后,慕轻尘终于领略到奴颜婢膝、低三下四、俯首帖耳是何种作态了。 他爹将这三个词演绎到了极致,就差跪在地上喊常淑老祖宗。 犹记得前日他还在教导她做人要威武不屈。 常姑娘大驾光临,令寒舍蓬荜生辉啊。慕国公局促地搓搓手,亲自提着灯笼引路。 嘉禾听慕国公说过,穆宁长公主化名常书入国子监考察慕轻尘,没想到几日光景她就见到了真人。 漂亮!贼漂亮!不止大方得体,还高贵雅致,难能可贵的是没有一点架子,亲切的很。 招轻尘当驸马,实在是下嫁中的下嫁! 常姑娘,我是轻尘母亲,她性子顽劣,没给您添麻烦吧。 常淑温柔地颔颔首:轻尘很好,今晚还陪我去放河灯了。 放河灯!! 感情发展好迅速!! 嘉禾暗自窃喜,看来有戏,我马上就要当长公主的婆婆了!! 您若不介意,晚上轻尘把卧房让与您住吧,她的房间最宽敞,冬暖夏凉! 我住客房就行。 不行不行,让轻尘去住,她只配住那。 被她们远远遗忘的慕轻尘,托着半残的左腿,在漆黑的夜色中,艰难前行着。 细长的影子透着心酸 慕轻尘的卧房远比常淑想象中宽敞,屋中央有一方方正正的凹地,下铺新泥,上铺白色鹅卵石,栽一簇茉莉花。 月辉穿过窗棂,为其撒上一层薄纱,添有一层朦胧的美。 慕轻尘不请自来,推门而进,大大咧咧地闯了进来。 常淑惊得身躯一颤,斥责她:你怎么不敲门。 她头一次被人无礼的对待,有种被冒犯和亵渎的气恼。 这是我的卧房,凭什么要敲门。慕轻尘做了个鬼脸,把手里的托盘扔上桌,夜宵,吃吧。 常淑扫了眼那碗肉羹, 别说,肚子是挺饿的。晚上急着出宫,没用晚膳,只方才在路边吃了一碗羊杂汤。 我不吃!她强忍着饥肠辘辘之感,别过脸,嘴硬道。 慕轻尘像是就等她这句话,端起托盘往外走,一刻都不愿意多待。 常淑挫败感顿生,责怪自己太过执拗,慕轻尘瘸着腿给她送吃食已是辛苦,她不感激就罢了,反而出言责怪。 等等她追到门边,见慕轻尘已经行至对面,沿着墙根,拐进后院深处。 她眼神顿了一下,抬脚跟了上去。 一路跟到一僻静且破落的小院,发现慕轻尘坐在小屋子前的石梯上,舀着肉羹送进嘴里,吃得津津有味。 吃个夜宵至于偷偷摸摸的嘛。常淑把心中所想脱口而出。 慕轻尘含住勺子看向她:你跟踪我不会是为了这碗肉羹吧?不是说不想吃吗?她护犊子似的护住碗。 常淑笑她小家子气,扶住衣摆,挨着她坐下,观赏这满园的荒芜之景:没人和你抢,倒是你,一个人偷偷跑来这里做贼? 慕轻尘的眼眸虚晃了一下,拜托道:你别告诉我爹娘啊? 常淑像是抓住她的把柄,一手托腮,一手戳她肩头,想要说点话招惹她,却发现她脸上有淡淡的愁意,哀戚且无奈。 初秋时节,夜静谧无声。 常淑忽觉心头一片温热,小心翼翼地抬起手拍拍身边人的发顶,轻轻的,柔柔的,给予她某种安慰。 慕轻尘受到迷惑一般,鬼使神差的开了口:别看这院子破落,以前篱笆里头都是野花和青草,花花绿绿的,很美。 你以前住过这? 嗯。慕轻尘佩服常淑的洞察力,话匣子不自觉的打开,那时就我和我娘两个人,日子过得很苦。 嘉禾夫人?常淑有点意外,堂堂慕国公正房夫人,怎会住在如此不堪的地方。 她不是我亲娘。我亲娘身份卑微,以前是府上的丫鬟,不受宠,还好赌,我六岁那年她因不忍府上的辛苦,和外头的相好跑了。 原来如此。常淑还挺奇怪,慕国公性格爽朗,嘉禾夫人性格热情,为何会把慕轻尘教养得小肚鸡肠、睚眦必报,原来是自小受虐待,人性扭曲。 你想你娘吗? 偶尔吧,比如今晚。慕轻尘无所谓地耸耸肩,我不晓得她这些年过得好不好,是死是活若是活着最好,死了,我也为她放过河灯了,祝她早日托生吧,下辈子投个好人家,少受一点苦。 语毕,眉梢好看地弯了弯,清亮如水的眸心之中,映着常淑温润柔和的眉眼。 话锋一转,呢喃道:你若是个子珺,不知有多美。 第79章 幸福驸马上线 亦小白把青楼念叨了许多天, 任凭慕轻尘铁石心肠也要开始动邪念。 况且她并不是不愿去青楼,而是多年来迫于常淑的淫威, 不敢去青楼。 且太后对常淑的肚子十分挂念,每日常淑向她晨昏定省时,她都要将人留着唠唠嗑。内容大都很枯燥,三句不离孩子可还安好啊。 问来问去几个时辰便耗过去了。 常淑不敢提前告辞。她前些日子惹太后生气,失了宠爱, 如今自然想借孩子重获她的欢心。 是以, 很是尽心的服侍她老人家, 由此种种,势必会忽略慕轻尘。 这日, 慕轻尘终于耐不住亦小白在耳边的聒噪 公主们被太后叫去聚英斋听戏了,定会被留饭, 咱们有一天的时间玩乐。亦小白贼头贼脑的进来, 传递情报。 彼时, 慕轻尘正伏案写信。这是常淑临走时布置的任务, 让她将怀孕一事写信告知常笙和慕国公府。 亦小白见慕轻尘不为所动, 又加了一句:咱们那脾气贼臭的丈母娘也去了! 慕轻尘倏然抬头, 笔尖一停:你不早说! 大母老虎、三母老虎以及她们的亲娘都不在, 可谓是天时、地利、人和齐活啊! 过了这个村, 就没这个店了,换衣服,赶紧出宫!慕轻尘扬起眉梢。 亦小白猥琐一笑,咵嚓一下扯开外袍, 露出里头那件黛蓝色的交领长衫:我早就换好啦! 另还从腰间摸出出宫的腰牌:咱们大大方方的从正门出去。 慕轻尘在她额角敲了一记:大大方方?你想给公主们留线索啊! 两柱香后,两名御膳房的小太监,以采办食材为由,牵着一辆牛车,躲过了宫门前的重重守卫,飞出了太崇行宫这座牢笼 不远处,宝风阁的老太监,在安都殿的殿前广场上,眯着眼睛遥望她们。 从十日前起,他就不再是那个让人瞧不起的老太监了,常淑感念他帮扶过慕轻尘,为他赐名德顺,准入如意殿伺候。 分卷(57) 表面是个普通的洒扫太监,其实担负着暗地里监视慕轻尘之责。 慕轻尘心眼多,一般人容易在她面前露破绽,所以唯有德顺能胜任。首先他有点年纪,遇事镇定持重。其次,他有过几年宫斗经验,能够耳听六路眼观八方。勉强与慕轻尘较量较量。 而常淑最看重的,是他的忠心,早年因为贪财,吃了主子娘娘给的苦头,已知道收敛。眼下受她恩惠,得以脱了宝风阁苦海,自当感激涕零,鞠躬尽瘁。 他马不停蹄地赶到聚音斋,穿过戏房,来到常淑身后,脸上还淌着汗水:公主,慕驸马和三驸马扮成小太监出宫了。 常淑转身看他,脸色一阵青白一阵红紫。 奴才派人跟上去了,有信儿立马回报。 还需要等信儿吗?扮成太监说明心虚。又和风流成性的亦小白一起,不用想都知道二人干什么去了! 戏台上的胡琴婉转悠扬,戏子的昆腔抑扬顿挫,老太后一拍接一拍地哼唱。 常淑不想打扰她的雅兴,忍了片刻才道:皇祖母,如意殿出了状况,淑儿去去就来。 太后紧张道:不是还有轻尘在那吗,你怀孕在身,不宜操劳。 看样子,是不打算让她走了。 初月姑姑见事不妙,暗暗向常鸢递去一个眼色。 常鸢故作轻松的一笑,从椅子上跳起来:我去我去!皇姐,你就安安心心和皇祖母看戏吧。 一旁的惠翼不淡定了:你毛毛躁躁的,别把窟窿越捅越大,淑儿,你们一同去。 果然,关键时刻亲娘最给力。 太后见惠翼搭话,不好再留人,嘱咐一句快去快回,又沉浸到台上的唱念做打中。 * 帝京的平康坊早已被各家嫖客宠坏,只在晚上开门迎客。 康州府自是无法媲美,即使青天白日,姑娘们也得立在门前,挥着香气扑鼻的手绢,招揽生意。 常淑做耶主打扮,带着常鸢和一帮便衣侍卫在花街柳巷中穿梭,老太监根据情报,将她们引至一叫红颜坊的三层小楼前。 却见其窗门紧闭,门廊下徒剩几片残破落叶和一只怯生生的小黑猫。 与四周围的热闹格格不入,像是在一盆烧得通红的炭火中丢进了一块湿漉漉的枯柴。 德顺纳闷儿了,仰头盯着廊下的牌匾:红、颜、坊是这呀长公主,这 障眼法罢了!常淑冷哼。 经她这一提醒,常鸢双目迸发火光,疾步到门前屏息凝神,探听里头的声响。 隐约中可听闻一阵吵吵嚷嚷的娇笑。 她眉毛倒竖。还真是障眼法。 德顺伶俐,见她这幅神色,方知长公主猜准了。擀起衣袖,把门拍得砰砰响。却是许久都不见人来应。 再敲。常淑铁了心要将这两驸马捉拿归案,保险起见,吩咐身后众人前去守住后门,疾言厉色道,一只苍蝇都不许给本宫放出去。 德顺又敲了许久,常鸢沉不住气失去耐心,把鞭子摸在手中甩了甩,直接抬脚踹门,不想踹了个空,还得不偿失的闪了腰门从里头开了。 一老鸨不耐烦地探出头来,见面前几人气度不凡,忙变了脸,笑呵呵道:几位客官找谁啊? 德顺开门见山:可曾看到两个太监? 老鸨: 你看清楚,我们这是青楼,太监来了玩儿什么啊! 常鸢不跟她废话,稳住身形推开她,打算硬闯。 诶诶诶,老鸨紧紧扒住门框,拦住她的去路,本店今日不营业,被人包场了,几位请回吧。 肯定是亦小白!常鸢咬咬牙,除了她,谁还有这么大的手笔。哼,有钱不给媳妇儿我花,跑来孝敬这些烟花女子! 她憋了口恶气,一鞭子抽向老鸨的手臂,硬生生挤开她,夺门而入。 常淑紧随其后,路过哎哟哎哟喊疼的老鸨时,吩咐德顺赔点银子。 德顺恭敬地哈哈腰,取下腰间钱袋,摸出二十两,老鸨如获至宝,顾念不上火辣辣的鞭伤,捧着银子傻乐。 德顺不喜她小人得志,目送常淑上到二楼后,把银子夺了回去。 傲娇地撅撅屁股,换了个五两给她。 老鸨: 穷死你个娘娘腔! * 二楼的天字号房最吵闹,常鸢二话不说冲进去,瞪着满屋打马吊的女人们。 人呢!她质问道。 众人审视她一番,当她是来青楼捉自家耶主的深闺怨妇,纷纷起身离了牌桌,嘲讽道:找错地方了吧。 常淑随之进来,掀开放下的帷幔又绕过八折屏风,围着屋子搜寻了一圈。 没有人?为何? 她推开窗,询问侍卫:后院可有人? 侍卫们均摇了摇头。 突然,把守后门的侍卫踉跄地 跑了进来,向窗口抱了一拳:公主子,不好了,慕主子和亦主子带了人马把红颜坊围了起来,说是被一扒手偷了钱财,现在要冲进来搜人。 常淑惊讶得说不出话,细长的眉梢止不住颤栗:不好!中计了! 明面上是搜人,搜着搜着,哟,发现了自家媳妇! 那她跳进黄河都洗不清了!! 摆明在设计陷害她! 常淑责备自己操之过急,早该想到此行太过顺利,慕轻尘诡计多端,真要逛青楼,哪能留下这般多的蛛丝马迹 报复!她在报复这两月以来受她欺辱之仇。 皇,皇姐,这是怎么回事常鸢愣在原地,未能想不明白其中的弯弯绕绕,只暗道完了完了,今日过后定要传出公主们德行有亏,携手逛青楼一说了,届时传进父皇和皇祖母耳朵里,她们都甭活了。 先离开此地再说。常淑音色沉厉,牵着常鸢踩上窗棱 对面酒楼。三楼。 慕轻尘和亦小白戳破窗户纸,偷瞧着红颜坊的一举一动。 哈哈哈,跳窗了跳窗了,她们都吓破胆儿了!亦小白有种大仇得报的快感,撑住膝盖,笑得肚子疼。 别只顾着笑啊,慕轻尘扶住她,赶紧看,百年才演这么一出啊。 亦小白回到原处:真跳了,轻功不错啊! 出后门了,快,你去传令,命人马全都追到后院去等等,她们怎么不向街头跑? 嗯?亦小白把窗户纸上破洞戳大了一圈,以求看得清楚些。 糟糕!她们跑进这家酒楼了! 亦小白的音色陡然拔高:啥!!! 随后就听一行人蹬蹬蹬的冲上楼,中途还夹有常淑的一声慌乱:躲到三楼去。 妈呀,母夜叉们来啦!!! 慕轻尘和亦小白像两只被拔光了毛的鸡,瑟瑟发抖,争相恐后地往桌子底下钻。 无奈人间到处是沧桑,但听常鸢气喘吁吁的娇喝一声:你们两个混蛋,竟躲在这!戏耍我们呢! 啪! 她气沉丹田,拼劲全力混出长鞭,将圆桌一劈为二。 亦小白抱紧慕轻尘,死死闭上眼:尘尘啊,我们此生缘尽于此啦,下辈子再狼狈为奸吧! 慕轻尘猛然推开她,正气凛然的对常鸢和常淑解释道:是她非拉着我出宫的,这一切都是她的主意! 亦小白:出卖我的爱,你背了良心债!! 第80章 幸福驸马 慕轻尘是出了名的恶名昭彰, 所有人都用我咋那么不信呢的眼神看她。 加之亦小白眼睛水汪汪的,脸蛋红扑扑的, 怎么看怎么像个无辜受害者。 嗯,妥了,一定是慕轻尘恶人先告状。 常淑稳下神色,从善如流的寻了张椅子坐下,叠着修长的双腿, 眉目里尽是戏谑, 像是在说我就静静地看你装i逼。 慕轻尘毫无悔改之意, 扭着脸,一副痛心棘手指责亦小白:你你怎么能这般欺负公主们呢?下流! 亦小白可不是傻子, 虽素来以慕轻尘马首是瞻,但性子不似白面团可以任由人拿捏, 尤其在看到常鸢手中的鞭子后, 简直眼前发黑, 全身发冷。不行不行, 不能让慕轻尘把脏水泼给她。 从地上爬起来, 拍了拍手间的灰尘:是你干的!长公主怀孕后你不堪忍受欲求不满之苦, 游说我陪你寻花问柳, 中途发现被人跟踪, 干脆将计就计,将公主们引到红颜坊,想要栽赃陷害!! 欲求不满?寻花问柳?栽赃陷害? 慕轻尘没想到亦小白可以恶毒至此,一时气红了眼, 舌头打结般憋不出半个字。 常淑则只在意欲求不满这个词,羞得双颊通红,不止如此,脖颈、耳朵连手心手背都是红艳艳烫呼呼的。 她素来矜持,哪能受得住污言秽语,打了个手势,命侍卫将两位驸马拉开,免得一会儿打起来。 呸,你媳妇儿没怀孕你不照样欲求不满,偷逛青楼多少次了你!慕轻尘绝不认输的回敬道。 亦小白被侍卫拉着不好动弹,飞起一脚踹了个空:我就听个曲,行个酒令罢了,没做过那下贱事你,你我踹死你! 常淑和常鸢:这俩二货! * 夜,微凉。 梆子敲响,二更天来临。 可如意殿内无一人休息,奴才们都在自觉上差,规规矩矩地站在廊芜下。聆听配殿内有节奏的鞭声,其伴随亦小白凄厉的惨叫,一同响起。 对面跑来一突厥侍女:塔珊公主谴我来问,发生何事了? 一小太监拉她到殿外,擦了擦脸上的冷汗:三驸马怕是活不过今晚了,转告塔珊公主,未免祸及自身,切莫出来呀! 另一边。寝殿内。烛火轻轻摇曳。常淑的脸忽明忽暗,叫慕忐忑轻尘拿捏不准她的情绪。 初月姑姑伺候她们上了床,福了个身子,退下了,两侧的宫婢放轻脚步,跟随她一并出门,在呼吸到新鲜空气那一刻,俱都拍着小胸脯,感激上苍赐予她们第二次生命。 太可怕了,长公主从回来就阴郁非常,谁说话都不理,晚膳更是一口没用,很明显是暴风雨来临的前奏。 她们胆战心惊一晚上,生怕受到牵连,毕竟驸马逛青楼,她们有看护失职之责。 慕轻尘也好不到哪去,犹记得上次常淑如此生气,还是在国子监念书时提着剑冲进青楼捉她,下手那叫一个稳准狠现如今还历历在目。 她跑到到门边,发狠地告诫找外头守夜的奴才们:不许偷听!不行偷看! 然后放下门闩,再蹑手蹑脚的把窗户悉数合上,回到床前已然换上一幅奉承讨好的模样,跪在脚踏上,替常淑捶捏双腿,好不卖力。 力道还可以吧。 常淑侧身撑着半边脑袋,半睁开眼,一脚踹向她,好在没用全力,慕轻尘迎上去将其摁在怀里,温热的双手包裹住脚掌:走了一天累了吧,我帮你脚底按摩 想得美!常淑抽回脚,肌肤尚留有慕轻尘的掌温,让她不经意地散了点火气,讽刺道,不是宁死亡不屈、铮铮傲骨吗? 慕轻尘满脸堆笑,贱嗖嗖地说:那是对旁人,对你当然是温柔以待了 她甜言蜜语一番,试着抬起膝盖:小糖醇今天乖不乖呀,有没有让你受累 你还知道我怀孕受累啊!常淑眼里射出一道清冷的光,直把桃花扇怼向慕轻尘,吓得她愣愣瞌瞌,大气都不敢出。 惨了惨了!要家暴了! 慕轻尘忽然想起一位智者说过的话:家暴只有零次和无数次的区别。 长公主殿下既然动了手,就预示着今晚不会轻易放过她。 窗外,亦小白的惨叫还在一声声的不断回荡慕轻尘猜想自己也快了 能不打脸吗?她认命道。 谁说我要打你了。 慕轻尘惊喜非常,有种老天垂怜的感觉:真的! 常淑仍旧有些愠怒,提起她的耳朵,警告道:姓慕的,本宫怀孕要少动气!要不是看在孩子的面子上,我定把你抽筋扒皮!这笔账我暂时给你记着! 她将那只耳朵扭了半圈:你最好趁这几个月把顽劣性子给本宫改改!不然回到帝京你就滚回驸马府一个人过吧! 慕轻尘屈服在邪恶势力之下,小鸡啄米式点头。拔腿跑出内寝,回来时捧了本小册,正是她这些时日为常淑列数的罪状簿。 撕下书页将它们尽数揉碎:撕了,撕了,咱们扯平了。 话一说完,像是怕常淑后悔似的,回身揿灭蜡烛,只留一盏在床帐之外,爬上i床,睡进枕头。 昏暗中,她的眼睛瞪得老大,呼吸却很轻很慢,静静等待枕边人的动静。 一盏茶、两盏茶、三盏茶 许久许久,常淑都未发一言。 该是睡着了吧。慕轻尘惴惴不安的心脏有了好转,全身绷紧的肌肉像逐渐融化的冰块,终于放松下来 大概、应该、或许是想饶了她这次吧。 嗯,一定是这样。 本宫是不是素日对你太温柔了?常淑的声音不带一丝感情,犹如平地一声惊雷,在深沉的夜晚尤显鬼魅。 她面向慕轻尘,朝她颈侧呵出一口气。像一条立起上半身,吐出火红信子的毒蛇,嘶嘶嘶嘶。 慕轻尘汗毛炸立:我就知道这事儿没那么容易过去 淑儿 捶腿捶得好好的,为何停了? 分卷(58) 慕轻尘瞬间弹起身,乖巧照办。 常淑闭目轻哼,微不可查地摇晃着,仿若贪杯的美人,酣醉熏然。 嗯~ 再用力一点~ 脚踝~帮我揉一揉~ 她眼波流转,眼梢妩媚一挑,一只手熟练且灵活的展开桃花扇,提着领口扇着风:好热~ 脖颈欣长,肌肤胜雪,甚至带有淡淡的香甜,宛若醉人的花香,乘风而来,萦绕在鼻息间,若隐若现,忽远忽近。 慕轻尘忽然口干舌燥,像是真的饮过烈酒一般,胸膛内热乎乎。 能碰一下不? 不行!!常淑打下她那只意图不轨的爪子,娇嗔地送去一个楚楚动人的秋波,别吓着小糖醇~ 慕轻尘:能看不能碰,你还不如家暴我呢。 常淑总算报了仇,眼睛眯成一条缝,挂出得意的笑。 继续~ 慕轻尘如临大赦般,把手贴上她脖颈,如愿以偿的感受到那如绸缎般的光滑细腻:哇唔 常淑被她激得一个哆嗦,赶忙压□□内的异样。紧张地抚住肚子,确保孩子安然无恙。 要死啊你! 慕轻尘可委屈了:不是你让人家继续的嘛? 本宫让你继续捶腿!常淑拿过枕头拍上那张欠揍的脸。 床内空间狭小,慕轻尘避无可避,只好连连求饶,几番折腾下来,心狠手辣的本性便有了冒头的趋势,抓住她的手腕道。 常淑!别太过分啦! 长公主殿下一脸震惊,对她投以死亡凝视,脸上阴沉得能落下水来:你刚叫我什么? 敢叫她全名! 怕是不要命了吧! 常淑常淑常淑!慕气焰嚣张轻尘叫嚣道。 然而下一个弹指 啊疼疼疼别掰胳膊啊 别,别勒脖子,咔嗬嗬嗬 淑,淑儿,淑淑我开玩笑的啊骨头断啦!!! 常淑抡圆了手臂,活动着筋骨,预备再给慕轻尘来个过肩摔。 本宫给你机会,你不要!非逼本宫动手! 刚答应得好好的,说要悔改!半个时辰都不到你就把承诺抛到九霄云外去了! 滚回驸马府孤独终老吧,免得把孩子带坏了!! 彭!! 慕轻尘飞扑而出,在地上砸了个结实。 常淑干完活似地吹了吹指尖,面无表情地看着床下那具尸体。 呵,本宫想打你真的好久了!! * 次日,太医院迎来了两位贵客,慕鼻青脸肿轻尘和亦伤痕累累小白。 为此太医院受到了严重惊吓。 谁谁谁谁将二位驸马欺负成这样的啊?林渊喉结滑动,拼命咽着口水。 除他以外,窗边还趴有同样怀揣好奇心的一众同僚。 慕轻尘艰难地扯了下肿得老高的嘴角,含糊不清道:摔摔的脸,脸着地 那三驸马是因何受伤的? 走路没看路,嘶,亦小白捂住腰,撞墙上了。 好的。林渊点头,提笔在医案上写下 时间:大华嘉盛二十九年,九月初一。 病人姓名:大驸马慕轻尘、三驸马亦小白。 病因:家暴。 写到这,抬头看了她们一眼,将家暴二字划去,改写为疯狂家暴。 哎,造孽哟 第81章 幸福驸马 自从动过手后,常淑发现慕轻尘听话多了, 给她揉肩、给她捶腿、给她端茶、给她递水, 并且一句怨言都不曾有过。 那模样, 像只软萌萌的小白兔, 就差跳上她膝盖, 要求亲亲抱抱举高高了。 伺候起她来,比初月姑姑还要细腻, 一会怕她冷一会怕她热,一会又怕她忽冷忽热 哪怕去花园散步,也非要把殿内所有人都带上,连烧锅炉都不放过, 有的捧攒盒, 有的捧雨伞,有的捧茶水, 有的捧披风 就差把整个如意殿给一并捧着了。 常淑不禁有些疑惑,慕轻尘这是在呵护她, 还是在整她? 直到这日, 她在花园小亭摆茶宴, 邀请妹妹们前来品茶,四公主最先到,疾步走进亭内, 抱怨道,好端端的,雨说来就来。 落雨?常淑把手伸出亭外, 几点轻飘飘的雨丝敲在她掌心,凉苏苏的,还真是,该是刚下起来的,不大。 四公主嫣然一笑,忽然抱住胳膊缩起肩头,摩挲双臂上的鸡皮疙瘩:一场秋雨一场寒,这北鸣山的秋天更甚。 常淑从初月姑姑的臂弯中取过披风抖开,亲自将其系在四公主的颈下。 皇姐千万别。四公主年芳十六,别看年纪不大,却是个少年老成的小大人,你怀着身孕呢,比我更需要它,千万不能着凉。 常淑摁下她欲要解开系结的手:本宫今日出门多穿了一件,并不觉得凉。 话说到这份上了,四公主不好再拒绝,牵过常淑的手,引她到椅子上坐下:皇姐心思玲珑,晓得天凉带件披风以备不时之需,不像我,一听到有茶宴就什么都忘了。 常淑的眼神煞了一下,心口却好似有千万朵梨花盛开,一簇簇绽满枝头,幸福道:是轻尘的主意,她最近一惊一乍的,担心我有个好歹。 说完,又有些惭愧,慕轻尘这般为她,她竟怀疑是刻意报复,实在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是该如此,用不了几日九月便要过去,这肚里的娃娃也会一天天长大,四公主颔首,视线落在常淑肚子上,开怀道,真恨不得皇姐明日就将她生下来,叫我一声四姨母。 常淑被她逗笑,点点她鼻子:你呀,比我还心急。 皇姐,我也要!常鸢老远就瞧见她的皇姐和四公主相谈甚欢,酸泡泡噗噗的往外冒。 弯下腰,把脸凑过去。 常淑没辙,也在她的鼻尖上碰了碰:就你孩子气。 不多久,二公主与五公主也到了,亭子里霎时热闹起来,初月姑姑煎好了茶,为她们一一捧上。 茶水碧绿,自带一股可喜的清香,飘进每个人的唇齿间,说不出的舒服。 十月,常淑的肚子渐渐显怀,如意殿上下,对她的关注度空前高涨,举手抬足都是数十双眼睛在监视,弄得常淑浑身不自在。 没办法,谁让她父皇为了这皇长孙操碎了心呢,特意下了口谕叮嘱奴才们好生照看,就连太后也传了懿旨,说是她若有个好歹,要摘了所有人的脑袋。 最甚的该数慕轻尘,嘴上说着把孩子打掉,身体却很诚实,亲自守着火炉煎起了安胎药,一日三次,风雨无阻。 要知道以前,素来喜净的她,最是嫌弃此等脏活累活。 常淑心欢喜,闲来无事,总爱溜进乌烟瘴气的膳房,挪一张小马扎,依偎在她身边。 今日也不列外,惬意地磕着瓜子,自己吃一颗,再给慕轻尘喂上一颗。 我不饿,你自己吃吧。慕轻尘拿着蒲扇 ,扇着炉膛里的火苗,又捡过脚边的几根枯材掰折,一股脑塞进去。 噼噼啪啪的一阵低响后,火苗燃烧甚旺。 小心划到手!常淑丢下瓜子,翻看慕轻尘的手掌,你看看,木刺砸进去了。 有吗?你看花眼了吧,我都没感觉到疼。 可是我心疼。 哇 长公主殿下难得说情话呢,慕轻尘甜得牙花子冒甜水。 那你吹吹。 常淑果然把她的手捧进怀里,用手帕擦干其间的污垢后,嘟着红唇,吹出清凉的清风。慕轻尘欣赏着她美丽的侧颜,见她耳边一缕鬓发垂落,忙为她挽至耳后。 轻尘,你对我真好。常淑抬起眼眸,玉颊生晕。 慕轻尘想着这是个表白真心的好机会,稍作酝酿,准备憋出几句甜言蜜语,话刚抵达舌尖,就被常淑给噎了回去。 你是不是为了孩子才对我这么好的? 慕轻尘: 肯定是,以前你哪有这么温柔过? 慕轻尘:天地良心,我何时没有过。 常淑见她犹豫许久都不答话,眉锋不由聚拢,插着腰起身,居高临下地瞪她:哼!不理你了! 她转身即走,忽尔回身补充道:把刚才本宫喂你的瓜子都吐出来! 慕轻尘欲哭无泪:淑儿,你别为难我了。 常淑越发愠怒:本宫为难你照你的意思,是本宫无理取闹了? 瞎说什么实话!慕轻尘腹诽着,嘴上却尽是讨好:好好好,我吐给你。 她踱步到常淑身前,掐着脖子,开始佯装干呕 常淑:噫 * 天凉好个秋,十月中旬,华帝传旨銮驾回京。 天子一声令下,整个太崇行宫便要开始忙碌。临行这日,塔珊赖着常淑依依不舍,一口一口淑姐姐明年我还来。 这话要是被常鸢听了去,准会回怼一句:千万别再来抢我寝殿,因为你,我和小白睡了一个月配房。 常淑心生感怀,念想起她们曾经的水火不容、拳脚相加说起来多亏慕轻尘,她们才能冰释前嫌呢。 去把驸马叫来,同本宫一道送送塔珊。常淑向初月姑姑道。 媳妇儿现在对于慕轻尘来说,是万万不能得罪的。彼时,她正在房内指挥奴才们收拾行装,听初月姑姑来传话,脚下生风般的去了。 塔珊对慕轻尘的狂躁症还心有余悸,能躲多远就躲多远,有时还恨自己眼瞎,看中这么个玩意儿,她那中原师傅教过她一句金玉其外败絮其中,大意是中看不中用。 她觉得慕轻尘就是对此句最好的诠释。 淑儿你叫我?慕轻尘平复下呼吸,问道。 常淑余光扫过她衣襟前的一团污渍,嗔怪一眼:今日刚换的衣服你就蹭脏了。 为她掸了掸,解释道:塔珊来向我们辞行,你总要送送呀。 慕轻尘恍然大悟,朝塔珊歉意地笑笑,往前两步,欲要与她说说话。 不料塔珊神色仓皇地躲进常淑身后,再慢慢探出半颗头:多多谢慕驸马好意,塔珊想向你讨回个东西? 招魂幡吗?慕轻尘觉得那东西怪吓人的,老早就想还给她,迫不及待道,我去拿给你。 不是不是我要的是那根红绳。她扬了扬自己的手腕。 慕轻尘很是费力的想了一阵, 方才回忆起那根定情信物。 哎呀呀,她搓搓手,一脸的为难。 塔珊担忧道:你把它怎么了 她们突厥就迷这些神神鬼鬼的东西,看似一根普通的红手绳,但里头却装有她一份魂魄,她一直指望着用它寻一好姻缘呢。 我不小心把它弄掉了,改日找到了,我差人给你送到突厥去。慕轻尘的谎话说来就来,脸不红心不跳。 实际上,她早将其扔进臭水沟了 你塔珊气急,怒冲冲地跨出一步。 慕轻尘哪能任她放肆,眉眼一沉,眼梢含刀:嗯? 塔珊顿时就怂了,再次缩回去,算了算了,大人不记小人过,不跟狂躁症计较。她稳住心神,向常淑说了句珍重,又向慕轻尘说了句祝你早日康复,然后从侍女手中取来一双小鞋:我向绣女们学做了它,送给小娃娃的,不贵重,当我一片心意。 常淑讶然,又惊又喜,当即接进手中,摩挲鞋尖绣得歪歪扭扭的太阳。 愿突厥的太阳神能庇佑她。 多谢。 该说的都说了,塔珊爽快地摆摆手,头也不回地跑开,跑出月门,去同父亲一起,向华帝和太后拜别。 慕轻尘遥望她那小成一个点的背影,皱眉深思:她刚说什么? 常淑用指腹拭掉眼角的水珠:她说鞋子是送给孩子的,真是有心了。 不是这句,她对我说祝你早日康复,还有,她为何那么怕我?你是不是跟她说我坏话了? 呃 你恶名远播,说你坏话的人比比皆是,何需本宫常淑心虚的敷衍几句,一手扶住肚子,一手搭着初月姑姑,本宫乏了,去偏殿小憩一会儿,你别愣着,回房收拾东西去! 逃避,很明显是在逃避! 你肯定说我坏话了。慕轻尘追上她,非要问个水落石出。 没有。 是不是跟人说我脑子有病? 只说你有狂躁症。 慕轻尘: 第82章 幸福驸马 长途跋涉和连日颠簸,令常淑有几分吃不消, 华帝便令队伍慢了些许, 抵达帝京时, 已是十月的最后一日。 她们没再入宫, 如愿以偿的回了十六王宅, 回了穆宁长公主府。 分卷(59) 有多久没回过家了?快四个月了吧。常淑站在府门前,深吸一口气再缓缓吐出, 清澈的空气入心入肺,在体内来回进出。 慕轻尘用大氅裹住她:有风,别受凉。 常淑靠到她怀里,由她扶着上了台阶, 入了府门, 初月姑姑在另一侧虚扶她的腰,担心道:小心脚下, 小心脚下。孩子马上四个月了,可不是闹着玩儿的。 几人小心翼翼地迈着步子, 抬一抬头, 见到了牛菊花那张胖乎乎的脸, 他正带着府上的奴才们向她们请安。 齐刷刷地高喊长公主殿下,吓得慕轻尘紧张兮兮地捂住常淑的肚子。 讨厌!吓到我家小糖醇了! 驸马,呜呜牛菊花热泪盈眶, 扑到慕轻尘的脚边,抱着她的腿,顺带把鼻涕蹭在她雪白的裤管上。 要不是常淑拦着, 慕轻尘非一脚踹他脸上不可。 您可回来了,奴才想死您了。他抽噎个不停,您不在的日子里,奴才食不知味夜不能寐,衣带渐宽啊 慕轻尘手握成拳,光洁的手背浮出狰狞的青筋,由上而下审视他:衣带渐宽?你他妈明明长胖了好几圈!当我瞎啊! 她再次提起脚,欲要踹上他的脸,抬到一半时,向常淑投以一询问的目光,好似在问可以踹吗。 常淑点点头,凑到她耳边细声道:用点力,把本宫那份也一同踹了。真的是太欠揍了! 媳妇儿都发话了,这差事必须办妥当。 慕轻尘屏息凝器、气沉丹田,脚底猛地往前一蹬,牛菊花当即飞身而出,在空中划出一道优美的略带笨重的弧线。 其余奴才对此报以热烈掌声。一说,驸马踹人的姿势有如羽化飞仙,好潇洒。一说,驸马踹人的脚力有一股势不可挡的霸气,好迷人。 慕轻尘淡定如常,表面上对这些阿谀谄媚无动于衷,傲然地挺了挺身姿,良久才偷偷嘀咕一句:啊,我这该死的,无处安放的魅力啊~ 常淑: * 午后,常淑在榻上休憩,看似平静地熟睡,却孩子气地拉着慕轻尘的手,让她守着自己。 慕轻尘亲亲她的嘴角,算是答应了。坐在床边,轻轻拍着她的背心,哼唱催眠的小曲儿,赏着她那如蝶翼般微颤的黑睫。 待她沉入梦乡后又等了等,方才掖好被角,溜出房门。 前院还在忙碌,奴才们同杂役一起,搬挪着她们此行带回的行装。有些拿不准的东西,就搁在角落,由她来做定夺。 都先搬到库房吧。慕轻尘命人将箱盖打开,只挑拣了几样小玩意儿,其中有一双小鞋,鞋头绣有一对太阳,歪歪扭扭的,毫无针绣技法可言。 牛菊花把小鞋接过,微低着头禀告:驸马,有人找 语气甚是暧昧,且还带有少许猥琐,慕轻尘斜他一眼,瞅神经病似地瞅他:谁? 牛菊花扭捏着衣角,左看看右看看,确保无人偷听后,噗嗤一笑:您就别再装了,奴才是您的心腹,不会告诉公主的。 随后又道:奴才虽是个太监,但也懂天下没有不偷腥的猫! 慕轻尘有点想打人。 扯过他的猪耳朵,一字一句威胁道:我问你那人是谁! 您的姘头! 放屁!我洁身自好,哪有姘头!慕轻尘生气了,手上的力道愈发大。 洁身自好? 牛菊花认为慕轻尘侮辱了这个词,但是受不住疼,五官扭曲成一团,求饶道:奴才说错话了,奴才掌嘴! 说着,啪啪呼了自己两个耳巴子,认错态度极其诚恳。 心里却想的是,哼,狡辩,那青楼小倌儿都挺着肚子找来了。堂堂长公主府怎会和那腌臜的青楼有瓜葛。况且人家指名找你,肚子里的孽种肯定是你的。 孩子是品如的,呜呜呜昭蓬阁内,倾夏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哭诉着,眼珠时不时的打量那描有金漆的屋梁和雕龙画凤的门窗,顺便猛吸两口珐琅香炉里的龙涎香气,有五个月了。 你在康州府扳倒二皇子一党,又活捉那耶律阿洪答,可谓是出尽风头,而我呢倾夏咕咚喝下两大口茶,话题一转,呀!这茶是上好的碧螺春吗?好喝! 慕轻尘也捞过茶杯,用茶盖划开水面的浮茶,漫不经心地提醒他:继续说下去。 倾夏不理她,喝干最后一滴茶水,把茶杯盖到脸上,将里头的茶叶吃得干干净净,吃相很是难看。 慕轻尘: 这是好茶,别浪费了可以再泡一杯吗? 慕轻尘无情拒绝:不可以! 呜呜呜倾夏再次抽噎起来,终于将跑偏的话题拉回,二皇子和耶律阿洪答把我家品如供了出来,抓去蹲打牢了,刑部公文已发,说是秋后处斩他都来不及看看孩子的模样,听他喊一声爹,呜呜呜,日他仙人板板,我的命怎么就这么苦啊。 你想求我放他一马?慕轻尘玩味地勾勾唇。 你能抓住耶律阿洪答,我也有一份功劳放品如一马,就当给我的酬劳。 慕轻尘哂笑:能找到穆宁长公主府,说明你已知我的身份,那你也应晓得我慕轻尘是个睚眦必报的人。林品如曾想要我的命,岂是你求求情,就能将恩怨一笔勾销的。 倾夏顿时心如死灰,胡乱地抹了把脸,失魂落魄道:我明白你的意思了,一份功劳的确没有足够的分量我一生颠沛流离,没有多余的钱财孝敬你,唯有皮相勉强过得去 慕轻尘忽然有种不祥的预感 只见倾夏挺着大肚子站起身,颤抖着的手指一件一件剥落自己的衣裳。 你冷静!慕轻尘警告他。 为了品如我愿意付出我的一切。 停下!有话好商量!非礼勿视,慕轻捂住双眼。 驸马不用客气,我本就在青楼伺候人,今日就当加班了。 加你奶奶个嘴! 若不是看在他腹中有孩儿,慕轻尘真想动手揍他。漂亮的眉毛紧紧拧着,闪身躲开他的主动献身。 迅速拂袖步出,狠狠地说:牛菊花,把这厮给我叉出去! 牛菊花非常鄙视她:人家小三辛辛苦苦的来找你,你竟这般冷漠绝情。 他应了一声,转身进去,突然被一个裸男辣到了眼睛,旋即原路退回,唤来两名府兵。 倾夏是被一路拖出去的,头发散乱,衣衫不整,鞋还缺了一只,嘴上一个劲地咒骂:慕轻尘,你不得好死!老子日你仙人板板!你个龟儿子 以至于府内上下都做惊恐状,以为慕轻尘把他那啥了! 哦呀~ 好残暴好血腥!连怀孕之人都不放过,不愧是丧尽天良的老虎屁股。 常淑从梦中惊醒,唤进初月姑姑问:出了何事? 初月姑姑一直侯在外头,对院外的事不甚了解:奴婢差人去问。 常淑沉吟半晌,叫住她,稍作打扮后,循着那凄厉的喊叫找过去。 在前院的抄手游廊处拦下那两名府兵。 被拖在地上的倾夏听她声音耳熟,像抓住根救命稻草似地扭过头:长公主,是我是我,倾夏。 倾夏? 常淑弯下腰,剥开他脸上的头发,确认是他无误:你怎么在这?谁将你弄成这幅鬼样子的。 * 慕轻尘!本宫说过好几次,让你好好改改性子!瞧瞧你干的好事!如此对待倾夏!他若衣衫不整的被丢出公主府,外头定要起风言风语 重回昭蓬阁,慕轻尘劈头就挨了一顿骂,而罪魁祸首倾夏则在一旁享受大鱼大肉,喝着葡萄美酒! 衣服是倾夏自己脱的,府兵是牛菊花招来的,这个混账东西,慕轻尘气不过,去到门外将人拎进来,呵斥他道,我让你把倾夏叉出去,你胆敢假手于人! 奴才错了牛菊花哭丧着脸,长公主您消消气,都是奴才愚笨,奴才愚笨。 常淑勉强信服:来者都是客,即使有冒犯之处,也合该以礼相待,你们何苦折磨他? 慕轻尘一脸羞愤,侧过身去,避而不谈。常淑只好看向牛菊花:你说。 牛菊花的余光扫过慕轻尘,忐忑道:奴才不敢说。说出来怕您承受不住驸马在外包小三的打击,而且您还与这小三交好。 他勾引我!慕轻尘干脆抢过话头。 常淑突然愣住。 不信你问牛菊花,他在外头全听见了。 是是,奴才听见了。牛菊花真真佩服慕轻尘,为了活命,居然不惜抛弃小三,帮腔道,确是倾夏意图勾i引,驸马抵死不从! 常淑斜眸,冷冷地盯着啃鸡腿的倾夏,眸心乌漆墨黑,不带一丝感情,宛如深不见底的幽潭。 倾夏心里毛毛的,把鸡腿慢慢放回盘中:衣服的确是我主动脱的但是 没有但是!常淑挥挥衣袖,来人啊,把倾夏给本宫叉出公主府!! 不要脸!! 第83章 幸福驸马 一个月后, 常淑终是改变了主意,许是同样怀有身孕的缘故, 她对倾夏隐隐有几分惺惺相惜之情, 觉得他肚里的娃娃更是可怜,一个爹判死刑, 一个爹又是青楼工作者,且还生意惨淡。 这样的娃娃若生下来,注定比旁人活得辛苦。 要不你想个法子, 让父皇赦免林品如的死罪?常淑扯扯慕轻尘袖口, 像个讨糖吃的小娃娃, 心情忐忑。 如预想的那样, 慕轻尘一记眼刀杀来,比周遭的凉风还透骨。她一个甩袖,加快脚步去了花厅。 那里, 造办处绣房的嬷嬷在等候。如今常淑孕期已逾五月,按理, 绣房该准备小主子的衣物鞋袜了, 因不知其是男孩还是女孩, 所以所有衣服都需做出两种不同的款式。 工程着实不小。 嬷嬷远远的向慕轻尘和常淑福身请安, 领着身后四名端着托盘的小太监迎上去:长公主殿下、驸马, 奴婢是奉太后和皇贵妃之命前来。这些是新进的贡缎, 请公主和驸马为小主子挑一挑。 这可不是一时半会儿就能挑好的,常淑抬了抬手,吩咐两侧的侍婢将其接下。 初月姑姑和牛菊花跟着上前, 一一给了赏钱,将嬷嬷和小太监送出府门。 回来时,见到慕轻尘和常淑还在说着之前的事。 只让你免了林品如的死罪,又没让你免他无罪。常淑还是好言相劝的温柔样子,目光则在新绸新缎上。 你倒是心宽。慕轻尘嘴角一斜,露出一丝嘲讽。 常淑在她晶莹剔透的脸庞上偷了个香,心满意足地舔舔唇瓣:是为了小糖醇,为她祈福积德你我不可造太多杀孽。 轻飘飘的一句话,似有千金重。 慕轻尘兀自陷入沉思,她做过许多伤天害理的事,这些业障不会报应在孩子身上吧。 这一瞬间她开始慌了 成成吧,容我寻个法子。 常淑释然一笑,拉她近到身前,转开话题:你看这匹枯茶色的缎子如何,可以做件小褂子,雪色这匹做亵衣吧,鹅黄的做短衫 慕轻尘心事重重,只在一旁敷衍, 常淑恰恰与她相反,兴致盎然,如沐春风,见慕轻尘意兴阑珊,只好丢她到一边,和初月姑姑商量起来。 合计完衣服的款式,还有花纹图样和小鞋小帽,一通折腾下来,倒把慕轻尘忘得一干二净。 慕轻尘也乐得清静,趁她们不注意,走到门外,让牛菊花立刻把德顺那个糟老头找来。 他们三人一道,偷偷摸摸地从长公主府的后门溜走,绕过两条曲巷,在一方窄门前站定。 此门虽窄,却是石狮灯笼一应俱全。 这是三公主府的侧门。牛菊花向德顺解释道。 德顺向他抱出一拳,算作谢过。 慕轻尘嘘了一声,示意他们保持安静,然后叩响铜环,声音两短三长,共重复三次。 请对暗号,门内,一侍婢左顾右盼,在确保四下无人后,隔着门板神秘道:春色满园没关住。 慕轻尘赶紧接:一支红杏爬出来。 我是天上一片云。 你是地上一坨屎。 鸳鸳相报何时了。 鸯在一旁看热闹。 哗啦一声,门从里面开了,侍婢借着门缝说:慕驸马请稍等。 话没说完,门已重新合上。 牛菊花时常为慕轻尘干这种 见不得人的勾当,算是实战出经验,拽着德顺去巷口望风。慕轻尘则呆在原地等待,她似是很急切,一条腿抖个不停。 尘尘。门再次开启,亦小白猫着腰探出半截身子,身后是小太监白莲花,拿去。 她从怀里摸出一大袋银两,袋面上还沾有湿漉漉的泥巴:刚从假山后头挖出来的,你以后可别让我帮你藏私房钱了啊,万一被我家母老虎发现了,准说是我的,跳进黄河也洗不清。 三公主的府邸和穆宁长公主府仅一街之隔,慕轻尘曾与亦小白约定,如果有朝一日她叩响侧门,且对了暗号,便是让亦小白赶紧把这袋银子挖出来给她急用。 你从不动这笔钱的,要去做甚? 分卷(60) 慕轻尘努努嘴:你别管了。 她转身离开,来到巷口,将钱塞进德顺臂弯:从延兴门出,往东五里地,再往东南三里,有一小破庙,名叫寒蝉寺,你把这些钱赠给这座庙的主持,让他重修庙宇,重塑佛身,就说是长公主府给未来小主子求个幸福平安。 她咬住下唇,思索可还有要交代的:对了,再请主持给小主子点盏长明灯。 德顺那叫一个感动,喟叹可怜天下父母心,连慕轻尘这种泯灭人性的货色,都能有此良心发现的时刻,简直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千万别告诉公主! 德顺和牛菊花对视几眼,问说:为何呀?说出来让长公主开心开心不好吗? 因为不想让人知道我慕轻尘坏事做尽后,也有心虚的一天。慕轻尘很是不耐烦:别多问! * 德顺最近很苦恼,非常苦恼。他活了一把年纪,从没如此苦恼过。 长公主信任他,把他从宝风阁调到公主府伺候,还交给他一项重要任务监视慕轻尘。 但慕轻尘也很信任他,毫无保留的告诉了他私房钱的藏匿地点 由此他陷入两难抉择,是继续替长公主盯梢慕轻尘,还是妥妥叛变呢? 日复一日,夜复一夜,他不禁变得郁郁寡欢,和他同屋的太监们一致认为他失恋了。 至于因谁失恋还需进一步讨论。 保守派认为,是太崇行宫某个与他对食的宫婢甩了他,所谓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异地恋最是折磨人。 激进派更赞成对食是公主府内的某人,依据是德顺刚来那段日子还好好的,近日才变了模样。 一同争论下来,以激进派获胜,继而推动了下一步侦查进程寻找和德顺对食的那人。 找来找去,终于皇天不负有心人,将目标锁定为初月姑姑。 原因有三。第一,德顺很受长公主器重,与初月姑姑有机会频繁接触。第二,初月姑姑临近四十,与德顺差不了几岁,光从年纪上看,两人很般配。第三,初月姑姑风韵犹存。 于是乎,府内一时间传言四起,说初月姑姑玩弄清纯老太监的感情。 这从何说起啊!传言传进了初月姑姑的耳朵,令她羞愤难当,满面憋得通红,止不住抽泣起来,长公主,您可一定要为奴婢做主啊! 真是荒唐!常淑与她主仆情分深厚,又由她一手带大,如何能忍受下人对她的污蔑,不光要为她做主,还要借此肃清门风,看看以后谁还敢乱嚼舌根。 当即下令严查,不消两日的功夫就查到了德顺头上。 德顺匍匐在地,哭喊道:奴才从没说过有损初月姑姑清白的话,全是那些小崽子胡言乱语,请长公主明察。 可此事因你而起!常淑驳 斥他。 德顺磕了磕头,沉默良久,才长吁短叹道:奴才最近心烦,那些小崽子闲来无事看奴才笑话,这才生出我与初月姑姑的误会。 为何事心烦?常淑追问。 德顺摆出为难的神情:为了您和慕驸马 常淑来了兴趣,微一挑眉,不疾不徐地抬手支住额角,吩咐他说下去。 哎,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德顺起了话头,就没收回去的道理,况且常淑是主子,主子发话了,他想瞒也瞒不住。心一横眼一闭,把慕轻尘捐钱修庙和私房钱藏于三公主府的事,竹筒倒豆子似的,全抖落出来 常淑闻言,第一反应是瞳孔猛缩,气恼一句:狡兔第四窟。 第二反应是:本宫都把之前那张小金库清单给忘了!初月姑姑,传本宫口谕,府内上下人手抄一份!将上头写有的东西通通找出来! 半柱香后,长公主府炸了。 上房梁的上房梁,揭屋瓦的揭屋瓦。你用锄头刨花园,我用铲子翘地砖 因为时间紧任务重的缘故,厨房里的烧火丫头、偏院的劈柴壮汉、除杂草的园丁杂役但凡是个能喘气的,且六岁以上六十岁以下,统统加入了这场盛大的淘金热。 报,长公主殿下,奴才在昭篷阁屋顶脊兽底座,找到一条银铤。一府兵捧上一物事。 报,长公主殿下,奴才在书房桃花石笔筒下,找到一枚蓝田玉牒。一太监捧上一物事。 报,长公主殿下,奴才在郁华斋的芙蓉小池内找到一袋金币。一杂役捧上一物事。 报,长公主殿殿殿下一侍婢被门槛绊倒,踉跄了好几步来到她身前。 常淑正伏案拨弄算盘,盘点收上来的金银器、钱帛等,圆润的算珠像颗颗滚圆的葡萄,在她指尖下来回跳跃。 她忙得热火朝天,连头都不带抬一下:你找到的是何物?金银铜器和漆器放一号箱,钱两玉器放二号箱,珍珠玛瑙翡翠放三号箱辽参鹿茸海龙放七号箱 是是是驸马出事了! 常淑指尖一顿:她一哭二闹三上吊? 不,她离家出走了! 常淑格外镇定,冷淡道:派人跟踪她,看她是否去寻货栈、钱庄、商号,如有此举直接闯进去搜! 搜何物呀? 私!房!钱! 第84章 幸福驸马 慕轻尘闹绝食了,以此向常淑宣战。 眼下, 她在含霜亭凭栏而望, 眼神却空洞无神, 犹如一具行尸走肉, 瘫在那处一动也不动。 牛菊花和德顺在亭外守着她, 以防她想不开, 投湖自杀。 要知道长公主殿下可是发了话的:她自不自杀无所谓, 关键是本宫不能成寡妇,到时候再生个孩子, 就是孤儿寡母,名声不大好听呀。 是以,为了长公主的名声,牛菊花和德顺守候慕轻尘时,连眼睛都不敢眨一下。 也不知过了多久,慕轻尘动了, 摘下的腰间算袋,将里头的算筹一股脑全抖出来。 叭, 她掰断了一根。 叭,又掰断了一根。 然后是第三根、第四根、第五根 牛菊花的目光定在她身上,摇摇头,痛心疾首道:完了完了, 连算筹都掰, 看来是自暴自弃, 一心求死啊 德顺虽然来长公主府时间不长, 但也听说过慕轻尘素来喜欢在腰间挂一袋算筹,遇上难题,便用其摆阵筹划 想到这,他头皮一阵发紧,有如一股刺疼的电流窜遍全身。 驸马?他轻声唤着慕轻尘。 慕轻尘一副颓然的神情,许久许久,才动了动双唇,吐出一句:人间不值得! 别看此句只简单五个字,却是道出了世间苦难和人世冷暖的悲凉,亦饱含对沧桑世事的追忆,可谓是男人听了沉默,女人听了流泪。 而这头的常淑已经用过午膳,准备小憩一会儿。 天气渐凉,公主,奴婢为您加床薄毯。初月姑姑将薄毯抱至床间铺展开,掀动枕头时顿觉异样。 这是慕轻尘的枕头。 她把枕头拿在手里翻了几翻,从里头摸出几块包裹在白棉纸中的饴糖。 公主,您看。 常淑垂了垂眸,怔了一瞬,不由地发笑:她就是个人精,哪会真闹绝食!全天下的人都成饿死鬼,她慕轻尘也不会亏待自己半分。 你瞧,绝食闹了好些天了,都没瘦下一两肉。 再找找其它角落,看看可还有别的零嘴。常淑随口道,拿过床头的话本子翻了几页。没过多久,桌上就摆满了搜出来的吃食,密密匝匝的。 冰糖葫芦、豆子酥、茯苓饼、糖冬瓜、酸羊酪、龙须糖还有红豆玉米面发糕和酥炸豆沙麻团。 真是营养均衡呐! 看来今儿是小憩不了了。 驸马现在何处?常淑从容地合上书。 在含霜池上的含霜亭内。一侍婢答曰。 很好,把这些吃食统统搬去那处,给本宫挨个丢进池子里! 几名亭亭玉立的侍婢在慕轻尘面前一字排开,一人一托盘,盘中放着一堆美食。 慕轻尘没仔细看,懒洋洋地摆手:都退下吧,回去告诉你们主子,本驸马决心赴死,是不会受美食诱惑的。 噗通,一串红亮亮的冰糖葫芦从她头顶飞过,砸进含霜池。 四周突然陷入一片沉默,只有一群乌鸦嘎嘎飞过 这是啥套路啊?慕轻尘眼露诧异,还有点蒙圈。 噗通,另一名侍婢有样学样,从盘中拿起一块白晶晶的龙须糖,一个轻巧的甩手,龙须糖也跟着从慕轻尘头顶飞过,砸进含霜池里,连个小水泡都没冒一冒。 接下来扔的是,绿油油的糖冬瓜、黄澄澄的茯苓饼、黑黢黢的龟苓膏 慕轻尘认出来了,这些东西都是她藏在寝殿内的存粮。 常淑这个毒妇! 铁了心要把她往绝路上逼啊! 于是乎,慕轻尘改变了策略,从绝食变为暴饮暴食,一日吃六顿,顿顿大鱼大肉,一副要凭一己之力吃垮长公主府的架势。 常淑对此毫不在意,甚至露出轻蔑的笑脸,呵,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天地间所有的一切都属于常家,岂是你一张嘴就能吞得下的。 给她吃给她吃!撑破她肚皮!常淑两眼闪射狡桧的光芒。 十天之后的夜晚,慕轻尘突然腹痛难忍,急宣太医院院首林渊。 只是积食罢了!林渊一番望闻问切后,给出了答案,一碗药喝下去就能痊愈。 对面的常淑往嘴里舀了一勺冰糖百合马蹄羹,漫不经心道:不用开药了,疼死她算了! 不行不行,要开要开!慕追悔莫及轻尘央求着。 转头向常淑挑衅道:孩子是你的护身符,我不能奈何你,等你生下她,我必十倍百倍奉还你。 常淑冲她吐舌头:略略略略略 林渊: 霜降,是秋季的最后一个节气,同时也预示着冬日的到来。 不良帅林品如、二皇子常放及耶律阿洪答在这日押往西市独柳树刑场。 坊内的热闹简直是盛况空前,人挤人,脚踩脚,臭鸡蛋烂菜叶不要钱似的向囚车砸去。 声浪也如滔天的海浪,向两岸汹涌拍打,震得各家铺子前的旗幡抖得有如羊癫疯。 没办法,谁让今日杀的都是大人物呢,且还有两国皇子,简直是百年难得一遇,错过这村就没这店了,不看白不看。 慕轻尘此时正在一酒庄二楼饮酒,窗前俱是黑衣黑甲的不良人,他们腕带□□,锋利的箭矢皆朝向刑台。 监斩官已于案后坐定,只需一声令下,便可摘下三颗首级。 向子屹在酒桌前倒背着手,来来回回的急速踱步,像一只热锅上的蚂蚁。 慕学士,你确定耶律桀会来救他儿子吗? 耶律桀是耶律阿洪答他爹,自从阿洪答被捕后他一直按兵不动,一丝动静也无,朝臣们都猜测他已将阿洪答抛弃,绝不会施救。 慕轻尘则不那么认为,却也说不个一二三,仅用直觉二字做敷衍。她是华帝的谋士,三言两语之下,把华帝也吓得心慌慌的,说了句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再说了,埋伏一波不良帅在刑场周围并无任何损失。 这才有了此刻之景。 不知道。慕轻尘剥开花生,搓下红皮往上一抛,再用嘴接呀,没接住。 花生磕到地上,咕噜咕噜往前滚去。 知道慕轻尘不待见自己,向子屹不再自讨没趣,从窗口探出上半身,俯视熙熙攘攘的人群,在其中寻找目标。 可有敌人行踪?他问。 禀长官,暂无。一不良人回答,声音短而有力。 帝京本就民族混杂,波斯、大秦、爪哇、新罗比比皆是。高个子和矮个子、蓝眼珠和黑眼珠、直头发和卷头发各国人马混在一起,能把他们眼睛瞧花。如果敌人有心隐藏,大可换上别国的衣衫和帽子,寻找难度可想而知。 刑场边,催命鼓咚咚敲响,意为午时过三刻,时辰到,需立即行刑。 监斩官环顾四下,发现气氛毫无异样,心里纳闷儿了,没有来截囚的呀,我这是斩还是不斩呢?要不再等等? 他的余光闪动光泽,瞥向右斜方的酒庄,似乎在征求这帮不良人的意见。 向子屹读懂监斩官的眼神,问慕轻尘:时辰已到,敌人未曾出现,斩还是不斩? 慕轻尘晃了晃酒杯,递到唇边饮了一口:斩,当然斩。 她轻飘飘一句,话里内容好似与人命无关,更像在为一颗白菜和小贩讨价还价。 监斩官收到向子屹传来的暗号,悬到半空的心稳当落下,扔出监斩牌,嘎崩利落脆地说了个斩。 刽子手得令,满饮一盅烈酒,喷吐在刀面上,再稳扎一个马步,把刀高高举起。 观众们瞬间屏住呼吸,胆子小的紧紧捂住双眼,问旁人脑袋掉下来没?掉下来没? 孩子他爹 一声凄厉的哭喊陡然炸响,打饶了这一激动人心的时刻。 大家循声望去,见到一名容颜姣好,身穿白衣头戴白巾的少年,肚子还挺得老高。此人不是倾夏又是谁。 他哭得涕泗横流,拼了命的想要爬上刑台,却被金吾卫死死拦住:你安心去吧,我会把孩子生下来,给你林家留个后。 分卷(61) 林品如感动非常:叫益达!我给孩子取了名字叫益达! 隔得老远,愣是把他俩对话听得一清二楚的慕轻尘:益达?这什么狗屁名字,一点不如我家慕糖醇好听,真磕碜。 就在这时,人群中猛地腾起数名蒙面人,或手握长剑,或手持弯刀。他们个个轻功了得,足尖点着群众的脑袋,一路腾挪跳跃,几下的功夫便落到了刑台之上。 向子屹懊恼自己的走神,脖颈涨红,发狠道:放箭! □□弹弦,短箭破空而出,组成的箭幕宛如黑云压境。 慕轻尘摇摇空荡荡的酒壶:小厮换壶酒,要桑葚酒。 她喊了几声都没人应,以为小厮偷懒溜去刑场边看热闹了,不满地嘟囔一句,缓缓地眨了眨眼皮。 不对,是出事了! 向子屹,我们暴露了!! 第85章 幸福驸马 是慕轻尘大意了,亦或是她低估了耶律桀的绝情, 自个儿子就在刑台上跪着呢, 按理应该集中兵力冲上去救人才是,非要分出一队人马来对付她。 没错, 是对付她。一把把弯刀不管不顾的朝她砍来。左一刀, 右一刀,上一刀, 下一刀,害得她旋转跳跃不停歇。 脚下一滑, 像个蹴鞠似的顺着楼梯滚下去。也是她滚得有水平, 一边滚一边撞到数人,有他们充当肉垫, 她便没伤到筋骨, 顶多一点皮外伤。 一个鲤鱼打挺,躲到柜台之后,旋即听见向子屹一声暴喝:冲啊! 话音一落,就是乒乒乓乓丁丁当当的短兵相接之声。 慕轻尘拔出贴身的鱼肠短剑, 比划在胸前, 以备不时之需,趁机懊恼了一下幼年没有好好学武, 以至于落得如斯田地。 不管了, 这些契丹死士的目标是她, 若落到他们手里必死无疑, 先跑路再说! 她抓过柜抬上过的算盘, 狠狠砸开窗户,再一个灵巧的跟斗,翻进了院子。 酒庄是二进的,前院用来接待客人、储存酒菜等,后院则用来住人。 慕轻尘沿着廊芜摸索着向前,心说到后院找个偏门逃走,结果刚将门拉开,就见到了一身材魁梧壮硕的中年人,整个人结实得犹如一堵墙。 威猛,刚毅,杀气腾腾。 耶律桀慕轻尘有些诧异。她没想到耶律桀会亲自前来,且不是来救儿子,而是来抓她的。 也对,冤有头债有主,要不是她在背后搅弄风云,耶律一族如何会成今日之模样。 慕轻尘转身即跑,原路跑回前院,迎面撞上几名追出来的契丹死士。 完蛋了,后有追兵前无去路!为今之计只有上房梁。 她足尖一点,腾空而起,忽然在半空中浑身发凉,直直摔下来,磕得膝盖都发麻! 你问她为何发凉?恐高症发作呗。 生死攸关的关键时刻,她不敢耽搁,重新起身,又试了一次还是不行,这回连屋檐都没跃过去。 一阵折腾下来,耗掉了宝贵的逃生时间,耶律桀冲到她身前,单手掐住她的脖子,将她举过头顶,目眦尽裂地吼道:慕轻尘!你不是自命不凡吗?呸,怎么也有任人宰割的时候。 他好似很享受这种折磨人的快感,没有立即掐断慕轻尘的脖子,而是把五指慢慢收拢,越来越紧,越来越紧,欣赏慕轻尘那涨得血红的脸庞。 慕轻尘发出嗬嗬声,四肢挣扎着抽搐着,漫长的窒息正在损耗她的体力 耶律桀放肆的哈哈大笑,像一个傲战群雄的胜利者,而就在这时,他松懈了,给了慕轻尘一个扭转结局的机会。 她迅速摸出腰间的霹雳弹,拼尽最后一丝力气,猛地砸向耶律桀的面门。 砰的一声,一股浓稠的黑色烟雾迸发在空气中。 耶律桀被炸歪了嘴巴,右侧脸皮剥落,露出如骸骨般的森森白牙,鲜血更是淌湿了领口和衣襟。 啊 啊 啊 他像一只受伤的困兽,发出痛苦的嘶吼。 慕轻尘趁着烟雾未散,迅速一跃而起,这次她没有失败,稳当的落在屋脊之上,复又几次跳跃,消失在他们视线之内。 刑台上,林品如正在和金吾卫并肩作战,一把属于刽子手的大刀握在他手里,刺进一名契丹死士的胸膛。 这是慕轻尘救他的法子捆绑他的绳索是活结,若有人劫囚,他可趁其不备扰乱敌方,与金吾卫来个里应外和。届时再请常淑向华帝求情,看在他回头是岸的份上,赦免他的死罪,判个流放啥的,总好过与挚爱死别生离吧。 你是没瞧见我当时有多机智!仅用一颗霹雳弹丸,就把耶律桀那老东西的脑袋炸成了烂冬瓜! 常淑弹了慕轻尘一个脑瓜崩:慕学士,三天之内你已经把这事说了好几百遍了坐好,仰头! 她拧开药盒,尾指旋了一小块药膏在手心,将其涂抹在慕轻尘的脖子上。 牛菊花微曲膝盖,查看慕轻尘的伤势,担忧道:长公主,这都三天了,驸马脖子的淤青没见散一散,要不让太医院换换药? 常淑涂药的动作停了停,忧心忡忡道:掐得可够狠的,力道不小且内力深厚没十天半月是好不了了。 说到最后语气带有几分怒意。 慕轻尘忙瞪了牛菊花一眼,斥他多嘴,捧住常淑双手,挠挠她手心,安慰着:又不是什么要命的事,没关系。 常淑撅撅嘴:人家心疼嘛。 好肉麻好肉麻~ 牛菊花抖了个寒颤。 慕轻尘斜他一眼,眼底写着嫌肉麻还不赶快滚远点。 牛菊花会意,蹑手蹑脚的走了,只留下关门扉的吱呀声。 亲一下吧。慕轻尘挑挑眉梢。 先说好,只能亲嘴巴,不能乱摸。常淑警告她。 那胸部以上的能摸吗? 常淑害羞地别过脸:不行。 慕轻尘死性不改:那能亲吗? 常淑双手并用揉搓她的脸,气道:当然更不行啦!! 哼,无赖,连嘴巴都不给你亲了。 常淑想了想,还是决定给慕轻尘一点奖励,原因是其求生意志坚定,成功避免了她们俩天人永隔的悲剧。 可以亲 慕轻尘登时两眼放光。 但是,常淑补充道,只能亲三下。 太少了!十下。 五下,不能再多了。 十下十下 常淑枕上她的肩:瞧你斤斤计较那样儿要不你今天亲五下,剩下的五下明天再亲? 慕轻尘:好主意!!! 她迫不及待地抱着常淑上了床,解开常淑的裙衫和肚兜 就亲五下而已,至于把我脱成这样吗?常淑用被子盖住羞红的脸。 懂啥,这叫望梅止渴!!! 常淑: 七日后,华帝下了新的判决。 耶律桀、耶律阿洪答及一众契丹死士判斩刑。二皇子褫夺封号,幽禁大理寺,无赦不得出。林品如迷途知返,改判斩监候,三个月后,又改判流放辽东。 流放这日,天上飘着不大不小的雪,天地一片苍茫的白。 一辆华丽的七香宝辇停在城门外。 冷吗?慕轻尘把手炉塞给常淑,顺带碰了碰她的指尖,嗯,很暖,让你别来非要来,这大雪天的,可别冻坏了。 我都热出汗了。常淑嗔怪道,身上披着狐裘斗篷,脚边烤着熏笼,手里还抱着手炉,又加之在车厢内,根本一丝寒气也伤不到。 你现在可不是一个人,小糖醇不抗冻。 放心吧。我们和倾夏相识一场,好歹送送他们二人。 慕轻尘不屑地说:我保住林品如的狗命,也算仁至义尽了,有啥可送的。 你呀,常淑咬住她耳朵,小气。 我小气?喂,你驸马我差点被他送上黄泉路诶! 行行行,我说错话了,常淑圈住她的腰,别生气嘛。 哼,你已经不爱我了! 爱你爱你,可爱你了! 那我是不是你的小宝贝? 当然是了,小宝贝~小心肝儿~ 门外冻得瑟瑟发抖的牛菊花:你俩真是够够的!! 林品如是由官差负责押送,倾夏怕错过他,天还没亮就等候在刑部大牢外头,虽说怀着孕,但身板很结实,肩头背了不少行李。 一路很乖巧,安安静静的,跟着他们出了城门才喊了声:两位差大哥,天寒地动,你们辛苦受累了。 遂即给他们一人塞了两枚银铤,讨好道:路上买酒喝,暖暖身子。 你倒是懂事。其中一人把银铤甸了甸,满意道。 可在下一刻却高高扬起鞭子抽向林品如,本就单薄的囚衣霎时被抽开一道口子,渗出的血珠凝结成冰,与衣料粘在一块儿。 林品如本就在牢里吃尽苦头,体力早已不支,脚步虚浮,栽进了雪地,手铐脚镣哐当作响。 你们!你们!倾夏想要破口大骂,又担心他们路上为难,只好忍了忍,把话咽进肚子里。跪在林品如身边,扶住他胳膊,来,起来。 林品如不忍心他吃苦,揉揉眼眶,把眼泪活生生逼回去:山长水远,你何苦跟我去遭罪。 别说丧气话,来,起来。 还想偷懒是吧!官差吐了口痰,又扬起一鞭,麻溜地滚起来! 倾夏见状,扑上去护住林品如,不想那一鞭迟迟未落。 睁眼一看,鞭子被慕轻尘夺了去。 慕驸马!长公主!倾夏满目惊喜,你们怎么来了。 来送送你们,常淑命牛菊花把停在角落的拱箱马车牵来,坐这辆车走吧,路上会舒坦许多,等你们到了辽东,本宫会打点好那的一切,不会让你们受苦的。 这如何使得,您已经帮我们够多了。倾夏婉拒道。 哟,你这厚脸皮啥时这么客气了。慕轻尘无情道。 我就是客气客气。倾夏嘿嘿一笑,拍拍马背问说,车里头有暖盆吧? 慕轻尘和常淑:你脸皮真的不是一般的厚。 多谢。这话是林品如冲慕轻尘说的,简简单单的两个字,有感激有歉意亦有忏悔。就像犯了错的无知孩童,在用最生涩的字词请求宽恕和原谅。 慕轻尘抱臂而立,瞧也不瞧他:算啦,好歹同窗一场以前在国子监我也有不对的地方。 言罢,为掩饰尴尬,忙不迭地转开话题,踹了那两官差一脚:这两人是我和长公主的朋友,若是路上胆敢怠慢和欺凌,我慕轻尘一定把你们千刀万剐,扔进曲江池里喂鱼,听懂了吗! 官差们可不敢得罪她,抱头蹲地,狼狈道:听懂了,听懂了,路上我们绝不会亏待他们半分。 慕轻尘把鞭子扔给牛菊花:给我抽他们,抽个半死就行,切莫耽误赶路。 别别,官差们哭出眼泪,慕驸马,别 别什么别!慕轻尘瞪着他们,不挨顿抽你们怕是不长记性! 这,这长公主,您是菩萨心肠,救救奴才们吧,救救奴才们。 常淑送给他们一个大大的白眼,好整以暇地转身,一个不经意,被这银装素裹的天地惊了一惊,眸光中柔意轻泛,欢喜道:轻尘、倾夏、品如,你们快看,雪停了! 是啊,雪停了,慕轻尘轻声喃喃道,该是要出太阳了吧。 ※※※※※※※※※※※※※※※※※※※※ 明天必须把小糖醇生出来,嗯! 第86章 幸福驸马 雪又连着下了几日,忙坏了负责洒扫的小太监。 初月姑姑忍不住责备他们干活偷懒:都紧着点儿, 马上就要过年了, 里里外外都要拾掇的焕然一新,主子们瞧了才欢喜。 嘴上说着话, 脚步却没停, 带着一溜小侍婢进了郁华斋。 唉哟。雪天地滑,其中一人晃了个趔趄, 摔在地上,手里提着的几只花灯也摔出老远。后头的人都猝不及防, 相继被她绊倒, 顿时爆发出一阵惊呼和哀嚎。 初月姑姑回头一瞅,急得直跺脚, 骂她们不成器:一个个的, 年纪最小的也进府伺候有两年了,怎么还毛毛躁躁的。 地上森冷,侍婢们齐齐哆嗦几下,互相搀扶着爬起来, 垂着头, 不敢对上初月姑姑的眼睛。 还愣着做什么,把花灯都捡起来呀! 姑姑, 这盏蘑菇花灯破了一人嗫嚅道。 我这盏龙凤灯也破了。另一人追了一句。 初月姑姑凑近仔细瞧着, 气呼呼道:你们啊你们啊快差人出门买些新的回来! 因为过年的缘故, 朝堂官员可以休沐十天, 慕轻尘理直气壮睡到日上三竿才醒, 还是被外头的动静给吵醒的,翻身坐起,打了个长长的呵欠,发现房内并无常淑的身影,连忙喊了牛菊花进来伺候。 外头为何吵吵闹闹的? 牛菊花把盥盆放到盆架上,拧了帕子给慕轻尘擦脸,又回身拨弄熏笼里的炭块,肉肉的屁墩一撅一撅:是侍婢们在挂花灯,摔破了好些,初月姑姑正生气呢。 分卷(62) 那长公主呢?去哪了? 去三公主府作客了。 慕轻尘鼓鼓腮帮子,埋怨道:居然不叫上我。 牛菊花用你睡得跟死猪似的,怎么叫都叫不醒的眼神看她。 慕轻尘借助多年来培养出的主仆默契,看出了这句话,眼神倏然一沉,熟练地踹了他一脚。 牛菊花揉揉泛疼的胸口,起身跪好,委屈的小眼泪几乎要夺眶而出:驸马主子,您忘了您前些日子说得话了? 哦对对对,慕轻尘拍了下脑门儿:你看我这记性。 她前些日子跟牛菊花保证过,以后要改掉动不动就踹他的毛病,免得小糖醇见了有样学样,虽然她觉得这样没什么不好,但常淑十分重视,甚至给出了每踹牛菊花一脚,就赔偿十两银子的残酷提议。 驸马,嘿嘿。牛菊花伸出双手,做乞讨状,赔钱,十两。 滚,她哪里还有钱,一会儿自己找长公主要去。 嗻!! 给慕国公府备的年礼如何了?慕轻尘穿好衣服,边说边走,踩着木梯子,上了昭蓬阁。 几名小太监忙拆开食盒,为她一一上菜。 牛菊花稍稍一愣,意外于她问起这档子事儿,要知道以前她可从不过问慕国公府的事体:昨日就已备好,长公主亲自备的,一定不会有差池,光辽东的人参就比往年多出一倍呢。 送这么多?慕轻尘呷了口粥,随口道。 长公主下月不就临盆了嘛,老夫人太担心,隔三差五的往咱们府上跑,冰天雪地的,冻出病来了,迟迟不见好,长公主特差了太医院的一名吏目前去诊治,也疗效甚微。牛菊花执了双竹箸,为慕轻尘夹了块莲藕蜜糖糕,偷偷打量她的神色。 良久,才听闻她轻柔一声:备车吧,去躺慕国公府。 啥?牛菊花以为自己听错了,这可是慕轻尘五年来头一回主动提议回府探望双亲呢。以前不是慕国公派人来请,就是长公主生拉硬拽反正没一次是她心甘情愿的。 果然,有了孩子就是不一样!! 性情大变啊!! 他满肚子的鬼点子,狡黠地笑笑,想要说几句夸赞慕轻尘的话,借此拍拍马屁,可惜有人打断了他。 来人是三公主府的通传,说是特奉长公主之命来请慕驸马过府,理由是三公主和亦小白合力欺负她。 她还有被人欺负的时候?慕轻尘觉得新奇,当即丢下碗筷,随着通传到了三公主府上,不来不知道,一来吓一跳。 常淑正在同人家两口子打雪仗呢,一对二,发丝上全沾了雪,狼狈至极 慕轻尘横眉倒竖,大步流星地冲到她身边。 常淑被她的阵仗吓了一跳,以为她要斥责说谁准你打雪仗的!砸到小糖醇怎么办!摔了跤怎么办! 结果却是:笨,不教过你嘛,扔雪球时胳膊要轮圆,马步要扎得大一些! 常淑瞅了瞅自个儿那如小山包一般的肚子:不好意思,本宫这身子,动作不能放太开 慕轻尘很是嫌弃地瞥了她一眼。 常淑叉腰瞪她,眼睛瞪得溜圆:你再用这种眼神瞅本宫一个试试! 慕轻尘立马绽放出一讨好的笑,标准的露八齿。 常淑体谅老夫人嘉禾的心情,打算在慕国公府小住两日。这下可把老两口乐坏了,那叫一个殷勤。 让她不免想起第一次来此做客的事,犹记得那日是中元节,慕轻尘还陪她放了河灯。 每每说起这事,亦小白都要提醒她:皇姐,是我和轻尘一起陪你放的! 常淑:本宫就要屏蔽你!! 慕国公命人将收下的年礼登记造册后,步进暖阁,紧挨着慕轻尘呵呵呵的傻笑,直让慕轻尘发毛,指着左侧的一张翘头桌案:爹,你的位置在那。 爹有东西给你看。他从袖间摸出一张洒金宣,前日皇上邀我入宫饮酒,给了我这个。 这是内侍省给孩子拟的名字?常淑放下蜜饯,搂住慕轻尘的胳膊,靠近几许,念了念,琢、瑾、瑕、璋、珘 慕国公接着开口:按照宗谱,这一辈的娃娃字辈是纯。皇上中意瑾,意为美德。太后则中意珘,意为玉。 嘉禾乐呵道:我亦中意瑾,慕纯瑾,好听。 慕纯珘也不难听啊。慕轻尘道。 嘉禾: 夜晚。慕轻尘卧房。 慕纯瑾。 慕纯珘。 慕纯瑾。 慕纯珘。 常淑争辩累了,径自满上一杯清水喝下:瑾,意美德,你不认为小糖醇很需要这一品质吗? 啥意思?慕轻尘危险地眯起眼,你是说我人性泯灭道德沦丧,会带坏糖醇吗? 常淑嗯了一个字,嗯得恳切且毫不犹豫。 慕轻尘:我受到了严重羞辱。 按照宫制,内侍省需在临盆的前一个月里送来新的太监、侍婢和嬷嬷,日后专司照看小主子。除此之外,还要选定产婆和太医到长公主府内当值,分成两班,日夜轮流。 他们的入府,预示着长公主府即将进入高度警戒状态。 初月姑姑本就浅眠,如今更是担心的睡不着觉,怕常淑突然临盆,打她个措手不及,大冬天的非要撑开所有窗户,仔细着郁华斋的响动。 慕轻尘比她好不到哪去,夜夜做恶梦,要么梦见小糖醇长有三条腿,要么就梦见其只有一只胳膊,一言蔽之,都是缺胳膊少腿的梦。 还有一次,竟然梦见小糖醇生下来就脸带红胭脂,嘟着烈焰红唇跟她要亲亲,用粗狂的声音对她说:尘尘,我是你的前世情人~ 惊悚程度堪比鬼压床!! 害得慕轻尘在床头常备女儿红,午夜梦回时,喝口酒压压惊。 十日后,嘉盛三十年三月初三,在破晓时分,激动人心的时刻终于来临。 具有丰富接生经验的产婆,控制住了全场的节奏。 不要慌,听我指挥。你去烧热水,你去准备剪刀和毛巾,你去熬一碗固本培元汤来行动起来,快快快!!!产婆丢下话,飞一般的跑进郁华斋。 慕轻尘头一回没了主心骨,拉住她问:我呢,我我我做什么? 你在这呆着!!产婆甩开她的手,奔进寝殿。 啊,殿内,常淑发出撕心裂肺的尖叫。 慕轻尘如遭雷击,双腿发软,冷汗直流,垂在身侧的双手微微发抖:列祖列宗保佑,如来佛祖保佑,玉皇大帝保佑母子平安母子平安小糖醇不缺胳膊不少腿,不缺胳膊不少腿 她把最后一句话当咒语似的,一刻不停歇地念叨,嘴唇上下翻飞,像一对抽搐的蝴蝶翅膀。 旁侧的牛菊花: 啊 啊 长公主,用力啊! 快了快了,奴婢看到小主子的头了! 朝阳愈升愈高,带着初升的磅礴之气,照亮混沌的天地,又慢慢升过山头,爬上高空。 哇一声婴孩的啼哭陡然响起,洪亮如钟,传遍四方。 殿内惊喜之声交杂,初月姑姑发丝凌乱,掀开门帘矮身出来,报喜道:生啦生啦,驸马!长公主生啦! 慕轻尘一时不知作何反应,还是牛菊花一路牵着她跨过门槛,绕进屏风。 也是赶巧,产婆届时刚把孩子洗净,裹进厚厚的小棉被里。 慕驸马,别愣着啦,快来看看呀。她把孩子抱到慕轻尘眼前,只等她垂眸。 慕轻尘没敢看,到常淑身边坐下,抚摸她苍白的脸颊,满目怜惜。 常淑与她十指相扣,催促她:去看看。 产婆闻言,又将孩子抱了来。 慕轻尘心情忐忑,莫名其妙地问:是两只眼睛一张嘴吗?胳膊和腿没问题吧。 常淑怨她乌鸦嘴,绵软无力地打了她一拳:别胡说。 产婆解围:您多虑啦。 话说到这份上,慕轻尘没有再退缩的理由,深吸一口气,站起身快速一瞅,像是辣到眼睛一般:呀呀呀!好丑好丑好丑!!快拿开!! 皱巴巴的像个糟老头! 常体力透支淑火冒三丈道:你是猪吗!!刚生下来都这样!! 第87章 育儿驸马 慕国公和嘉禾正在用午膳, 香喷喷的饭菜勾得人垂涎三尺, 刚吃到两分饱, 门房便跑来煞风景,说是慕轻尘回来了。 两人面面相觑, 各自从对方眼里看出疑惑,还未待深究,慕轻尘就已经人未到声音先到了。 爹!爹! 慕国公仓促地答应她一声,出了膳房,在院子里见到了神色异常慌张的慕轻尘。 父女连心, 他预感到定是有大事发生, 心立刻紧缩起来:怎么了? 慕轻尘是快马加鞭而来的,跑到他跟前还没匀过呼吸, 上气不接下气地问:我生下来时丑不丑? 慕国公和嘉禾:??? 我记得你说过, 我生下来就白白胖胖的对吧? 慕国公挠挠头:好像是吧 有没有皱巴巴的像个老头? 慕国公负手仰头, 认真回想了一下:没有吧他年纪大了, 许多事都记不清了。 有他这句话慕轻尘可算是如释重负了, 捶了下掌心, 得意道:我就说孩子长得不像我,我从未这般丑过。 她忽然换上忧伤的表情, 叹息道:可惜喽, 这孩子居然长得像淑儿。像是长得像我,长大后一定美若天仙。 呸,长公主殿下的美貌是你可以比啥,生生生生啦?慕国公陡然激动起来, 摇着慕轻尘的双肩问,公主是不是生啦!? 慕轻尘还沉浸小糖醇长得像谁的难题中,绞尽脑汁,冥思苦想,轻飘飘地敷衍道:嗯,生了。 话音还没落,嘉禾便抢先一步如离弦之箭般冲了出去,沿路带起一阵疾风和漫天飞舞的灰尘。 慕国公欲要跟着自家夫人一起去,跑了几步又折回来,神叨叨道:男孩还是女孩?耶主还是子珺? 慕轻尘不满他再次打断自己思考:女孩,耶 算了,这不重要!慕国公迫不及待的远去,那速度,堪比脚踩风火轮的哪吒。 主。 * 慕轻尘沉迷在孩子长得像谁的问题中不可自拔。她个人认为孩子像常淑。但除她以外的所有人都说孩子像她,其中包括华帝、太后、惠翼皇贵妃这三位重量级人物。 慕轻尘觉得他们岁数大了,老眼多少有些昏花,可以体谅。 但随着春去秋来,花谢花开,小糖醇的眉眼逐渐长开,连慕轻尘自己都觉得,这孩子越发像她 不!!! 我从生下来那一刻就是盛世美颜,从小美到大,压根儿没丑过!! 旺旺菜。小糖醇正由嬷嬷陪着,在含霜池边晒太阳,一转眼,看见了慕轻尘,挣开嬷嬷的手,踉踉跄跄地向她奔来,抱住她的腿。 圆溜溜的眼珠宛若两颗黑宝石,清澈纯净,带着灵动的闪烁。 她好奇地看着慕轻尘,从慕轻尘紧皱的眉头中能勉强感受到她的不高兴。 旺菜,她又喊了一声,似乎发现发音不太准确,赶忙调整,旺财 慕轻尘看到她那张脸就嫌弃,拎着她的领口,像拎一件衣服似的将她拎到半空,严肃道:没大没小,旺财也是你叫的? 小糖醇淌下一线晶晶亮的口水,笑嘻嘻地重新喊她:老五屁堵 喊完后有种恶作剧得逞的快意,小巴掌啪啪的拍,像是在给自个儿加油鼓劲。 那叫老虎屁股算了算了 慕轻尘一脸郁闷, 将她丢到嬷嬷怀里,责备起嬷嬷:平日好好教教她,没大没小的怎么行。 是。嬷嬷唯唯诺诺道。 这么大了,话都说不利索。 你两岁时还不如她呢。常淑的声音在背后响起,她用肩头怼开慕轻尘,走到嬷嬷面前,把小糖醇接进怀里。 慕轻尘争辩道:我两岁时都在学背三字经了。 常淑干干一笑:你六岁才交由嘉禾夫人抚养,三字经明明是从那时才开始学的。 慕轻尘:人生已经如此的艰难,有些事情就不要拆穿。 常淑完胜此局,冲慕轻尘做了个鬼脸,吐了吐舌头,陶陶自得。小糖醇正是淘气好学的年纪,学着常淑的模样,一道把舌头往外吐,口水噗得到处都是。 你看你,把她带坏了。慕轻尘逮住机会教训人。 做鬼脸就是坏吗?那刨人家祖坟就不坏啰?常淑从容不迫的还击。 慕轻尘:惹不起惹不起。 常淑赠她一大大的白眼,转身问嬷嬷:小糖醇午觉憩了吗? 回长公主的话,憩了两柱香的时间,刚醒奴婢就抱小主子来含霜池了。 甚好,她亲亲小糖醇的脸颊,动作又柔又缓,满是怜爱,娘亲带你去竹林玩儿好不好呀? 分卷(63) 小糖醇刹时来了精神,挥舞肥短的小爪子:好,好,抓虫虫。 常淑的脸色倏然变了,带有三分恐惧三分难受和三分后悔。 * 小糖醇是个充满好奇心的宝宝,最是喜欢那稀奇古怪的玩意儿,比如虫子。 常淑为此十分头疼。若小糖醇喜欢蜻蜓、瓢虫、蝴蝶什么的,她倒可以理解,要多少她就派人寻多少,养个千百来只都不成问题。 可小糖醇偏偏喜欢那些造型诡异的。什么木叶虫、独角仙、屎壳郎、象鼻虫最让人受不了的就是那阴怖的千足虫,恶心了常淑十好几天。 她就想不通了,这些玩意儿都是从哪捉来的,亦或是买来的。 至于是谁买的答案显而易见,除了慕轻尘,没人会干这档子缺德事! 今日只能给她捉小瓢虫!路上,常淑冷冷的警告某人。 那她得多失望啊,是吧糖醇? 小糖醇像是听懂这话,重重地点点头,肥厚的下巴肉一挤一挤的。她明白现在需要和慕轻尘一个阵营,然后一致对外,遂伸出胳膊,向慕轻尘的方向倾过身子:抱抱。 常淑好生失望。 慕轻尘见状,让她赶紧把孩子交出来。 我不。常淑收紧怀抱,好言哄骗小糖醇,娘亲抱好不好?娘亲给你买糖吃。 小糖醇当即陷入了糖与虫子的两难选择,手指抵在下巴处,认真思索起来。忽尔皱眉,忽尔垂首,惹得慕轻尘和常淑的心跟着一上一下的。 这问题看似简单,内里实则大有文章,更像是在问小糖醇谁在你心目中分量最重你最喜欢谁,往大了说就是两个娘同时掉水里,你先救谁。 难度系数高达五颗星!! 不吃糖要虫虫!小糖醇思考完毕,再次向慕轻尘讨要抱抱,憨憨的小脸上满是讨好。 常淑身后响起背景音乐:雪花飘飘,北风萧萧,天地一片苍茫~~~ 慕轻尘扬天长笑,笑声中气十足,带有独属于胜利者的风采,和对失败者的鄙视。 为奖励小糖醇那不为五斗糖折腰的优秀品质,慕轻尘允 许她可以没大没小叫自己旺财。 小糖醇这回没太听懂,但也晓得奖励一词的含义,估摸着既然是奖励,就该是个好东西,于是乐得咯咯咯的,像只摇头晃脑的不倒翁。 常淑:这就是十月怀胎生下来算了,不说了。 竹林清幽,一簇簇翠竹绿得新鲜又温柔,结出一大片一大片的浓荫,犹如一把把青葱的大伞,映绿了每个人的面庞和衣衫。 小糖醇在慕轻尘怀中扭动几下,挣扎着下了地,撒开小短腿就开跑,嬷嬷连忙追上去。一老一小,你追我赶的不亦乐乎。 慢点儿。常淑喊了声,吩咐侍婢和太监一并去追。 幽静的竹林霎时热闹起来,此起彼伏的小主子,别跑啦。 虫虫! 小糖醇忽然顿住脚步,蹲下i身子,盯着一细长的生物从她脚边爬过。她想伸手去戳,试探几次后还是放弃了,把小手背在身后,往后趔了一步,像是怕那东西会咬人。 旺菜,她屁颠颠的往回跑,一路跑回慕轻尘身边,拽着她的衣摆往前,有虫虫长虫虫。 自始至终,瞧都没瞧常淑一眼。 常万箭穿心淑一口老血闷在咽喉:本宫已经彻底失宠了!!! 这是竹节虫,竹林里常有的。慕轻尘撑住双膝,俯身打量,又分开食指和拇指为其比划尺寸,但这般长的却很是少见,足有七八寸呢。 小糖醇学她:七八,七八。 * 哎。 常淑发出第四十一声叹息。 每叹一声,她便用极其哀怨的眼神往窗口瞅一眼,那里,小糖醇正盘坐在书案上,用麦秆戳着老大一只竹节虫,戳一下就咯咯笑一下。 哎。 第四十二声叹息诞生了。 慕轻尘捧了一硕大的蛐蛐罐进来:糖醇,看看这是什么。 她献宝一般将其放到小糖醇腿边,用镊子把竹节虫丢了进去。 家,虫虫有家 慕轻尘高兴坏了,直夸她聪明,在她发顶吧唧好几口。 简直没眼看!常淑吃了好大一坛醋,别开脸,语音凄楚地说:哎,小糖醇要是个子珺该多好,一定像本宫一样文静又端庄。 初月姑姑实诚道:若是子珺,又依然随驸马的性子岂不更糟您能想象一个子珺半夜三更扛着铁锹,上深山老林挖人家祖坟吗? 常淑:好像也是这么个理儿。 第88章 育儿驸马 小糖醇玩累了, 接连打了两个长长的大哈欠, 鼻尖红彤彤的, 眼角还闪烁有两颗泪花。 常淑见了甭提多开心,哈哈, 终于可以将小糖醇从慕轻尘的魔爪里夺回来啦:嬷嬷。 奴婢在。候在门外的嬷嬷进来请安。 小糖醇累了,带她回寝殿,本宫陪她小睡一会。 后半句还没说完,小糖醇先有了反抗,把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不不回要玩虫虫。 一边说一边又打了个哈欠, 眼皮不受控制的往下沉, 只好用手背搓了搓,试图把压在眼睛上的困意驱散掉。 慕轻尘可享受和女儿的二人世界了, 帮着求情道:再让她玩儿会 小糖醇却最终败给了困意, 忽然变卦道:睡觉觉娘亲抱抱。 慕轻尘:女儿不值得 常淑因重获恩宠而喜不自胜, 疾步走到小糖醇身边, 捞她到怀里, 临走时不忘朝慕轻尘丢去个挑衅的眼神。 慕轻尘望着她的背影:嘁, 小人得志!! 书房离寝殿并不远,仅仅一墙之隔, 前脚跨出门槛, 后脚就能进屋。常淑把小糖醇安置在小摇篮里,拿过枕边的老虎玩偶逗她。 小糖醇不太领情,推开玩偶撒着娇:不要老虎要娘亲她揪着常淑的衣袖不愿撒手。 这是要常淑抱着睡的意思。 常淑最受不住她这副奶萌奶萌的模样,顿时心都化了, 俯下身将她重新捞入怀抱,去了自己的床榻,让她枕着自己的胳膊入睡。 另一只手则在小糖醇的屁墩上有节奏地拍着。像在哄一个易碎的瓷娃娃。 慕轻尘在膳房等着常淑一块儿用膳,奈何左等常淑不来,右等常淑也不来,徒留她望着一桌子山珍海味咽口水,一直到金乌西坠 哄孩子睡觉至于那么久吗? 牛菊花是个有眼力劲儿的,又伺候慕轻尘好些年,最能揣摩她的心思。见她不自觉的地伸手去摸腰间算袋,便知是她心烦的征兆,腆着脸笑道:奴才这就去郁华斋催催长公主。 接着又命人把凉下的饭菜都送进厨房热一热。 回来时笑得憨憨傻傻:嘿嘿嘿,驸马,长公主说今夜不用膳了,小主子黏她,非要她抱着睡。 这话是她教你说的? 牛菊花嗯了嗯。 慕轻尘闻言冷笑,心道,炫耀,绝对是炫耀有啥好炫耀的,等小糖醇一睁开眼,还不是第一时间找我玩儿。 想通这点,她的心情好了许多,有种光风霁月之感。大方道:淑儿不用晚膳哪行,我给她留几样小菜吧。 牛菊花颔颔首,领着一小太监上前,挑了几样常淑喜欢吃的菜式放进食盒里。完事后,将其捧到慕轻尘眼前,请她过过目。 啧,慕轻尘皱了皱眉,一记眼刀杀得牛菊花不要不要的,把清炒牛柳和酸羊酪拿出来,换两盘青菜进去。 她话音顿了顿,又道:乳鸽汤也免了,换盘酸黄瓜就成。 牛菊花: 慕轻尘斜他一眼:讨厌,不知道我俩正在激烈争宠吗!! * 吃完饭,慕轻尘出门散了散步,消了消食,又去三公主府找亦小白斗蛐蛐。 亦小白神秘兮兮的对她说:我和鸢儿打算要个孩子。 慕轻尘挑挑眉,笑道:好事啊。可你不是不喜欢小娃娃吗,怎么突然改变主意了。 那不是看到小糖 醇怪可爱的嘛,人家心里头就痒痒,也想要一个。 慕轻尘有几分得意,用过来人的方式鼓励了她两句。 亦小白把蛐蛐盆推开,一把握住她的手:有没有啥经验传授啊? 这个嘛慕轻尘故意卖关子,主要还是我媳妇儿肚子争气,当然了,这和我的努力是分不开的! 呸,亦小白鄙视道,鸢儿全告诉我了,皇姐是特意找渊大头调理过身子的,因为体寒,连茶水都不敢喝 她找林渊调理过身子?慕轻尘音色往上提了几许,语气透着股惊讶。 亦小白的反应比她还激烈:你不知道!? 慕轻尘抿抿嘴,奇怪常淑为何没和她说过这事,虽然那时有提过好几次想要孩子的话,但她都没怎么当真,只以为是休妻一事把常淑吓着了,所以才说这种话来哄她。 至于后来怀上小糖醇,她也以为是个偶然,没想到常淑是真花了心思的。 亦小白见她走神了,伸出五指在她眼前晃了几晃。 慕轻尘被她弄得心烦,一巴掌推开她的脸。复又试探性地问:小白,你觉不觉得我平日对长公主不太好? 挺好的呀,你娶皇姐便断了仕途,不仅没计较,还满心帮她和常笙出谋划策,护她姐弟平安不过,确实对皇姐确凶巴巴的,亦小白摆摆手,无所谓啦,反正你对谁都凶巴巴的! 譬如我,从小到大受你多少欺负啊。亦小白把这句话写在眼里,再把眼睛挣得大大的,希望慕轻尘能看见她想表达的心声。 然而 慕轻尘又狠推一把她的脸:别凑那么近!! 亦小白:哼,画个圈圈诅咒你。 * 凶巴巴的 凶巴巴的 我对淑儿凶巴巴的吗 回去的路上,慕轻尘不停念叨这话,以至于牛菊花以为她中邪了。 驸马,您还好吧。 菊花,连你也觉得我对长公主凶巴巴的吗? 牛菊花凭借多年伺候慕轻尘的经验断定,此题要送命,但不做回答也会送命,遂含糊其辞道:逢魔遇佛皆为度化,雷霆雨露俱是天恩 慕轻尘再次起了踹死牛菊花的心:说人话!! 是有点儿凶。牛菊花缩紧脖子。 此话之后,慕轻尘许久许久都没声响,待到第一声暮鼓咚咚敲响后,方才吩咐牛菊花:你去西市一趟。 牛菊花如丧考妣:驸驸驸马,这响暮鼓了,奴才万一赶不及回来可咋办呀?会犯宵禁的呀。 就让武侯打你板子呗,反正也死不了!! 牛菊花:我再也不是你的小可爱了。 * 常淑一觉醒来,天已全黑了,小糖醇正睡得酣然。她像是梦到什么有趣的东西,嘴角几乎咧到耳根子,两只爪子凭空抓了抓。常淑低头亲吻她的额头,嗅了嗅她身上好闻的奶腥气:梦到什么了,竟这般开心? 小糖醇含糊地说了句梦话:虫虫 常淑: 她腹诽着下了床,打算去寻初月姑姑问问时辰,再问问大晚上的慕轻尘死哪去了。 初月姑姑正在前寝布菜:奴婢正要去请您醒来用晚膳呢,驸马怕您饿着,留了几样小菜给您。 算她有良心。常淑心欢喜,对慕轻尘的怨气悄悄散了,低眉扫了一眼桌面,好家伙,一水的青菜。远远望去,就 跟一桌子草似的。 常淑刚散走的怨气又回来了!! 初月姑姑陪着笑,用竹箸将每盘菜都翻了翻,想试着从下头找点儿肉末子,结果别说肉末了,连油水都没有。 常淑:我长公主府寒酸成这样了吗? 慕轻尘约摸小半个时辰后才回来,届时常淑正在吃草哦不对,是吃菜! 淑儿,猜猜我给你带啥了?就在和常淑分别的这两个时辰里,她进行了深刻的自我反省和检讨,并下定决心,以后对常淑要温柔似水言听计从,建立妻妻之间的平衡且和谐的良性关系。 滚! 慕轻尘:呃,良性关系的建立看来很有障碍。 我给你带了水盆羊肉,她从食盒里捧出好大一碗羊肉来,汤汁上飘着星星点点的葱花,特地让牛菊花去西市买来的。我刚还去厨房给你撒了点胡椒面,那老板抠门儿,汤汁里连胡椒香都没有,一看就没加这料。你尝尝,合不合口味。 不用,本宫吃草就好了! 慕轻尘努力挤出一温柔的笑,坐到她身边,捏起汤匙:我喂你吧。 常淑用狐疑的目光审视她,在她的再三催促下才小心的含住勺子。嗯,味道不错。 好吃吗? 好吃。常淑主动张开嘴,示意还要。 慕轻尘立马再递去一勺。 一勺接一勺,一碗水盆羊肉便见了底,慕轻尘掏出手帕为她擦擦嘴。 分卷(64) 是不是做了亏心事?今晚对本宫如此好。上次这样谄媚还是她怀小糖醇的时候。 瞧你说的,我若日后天天对你好,那岂不是天天都要做亏心事才行? 常淑却还是不信,起身坐到慕轻尘腿上,圈住她脖子继续猜疑:那是求i欢?算算日子,确实有半月没亲热过,一天到晚尽陪小糖醇去折腾了。 为何媳妇总怀疑我的真诚!慕轻尘颓然地垂下头,在她的胸脯前蹭了蹭。 看吧看吧,开始用小动作撩拨人了。常淑捧起慕轻尘的脸,用大赦天下的口吻道:给你给你! 后又竖起三根手指:今晚准你要本宫三次! 慕轻尘像是打了鸡血一般,确认道:真的可以给三次? 常淑用行动证明可以亲自为慕轻尘解开腰带。 慕欲i火焚身轻尘:好吧,良性妻妻关系还是推辞到明天再建立吧。 咱们去哪儿她猜小糖醇应该霸占了床榻,所以亲热地点需要换换。 你选吧。常淑轻轻呵出一口气,指腹探进慕轻尘的领口,在锁骨边缘摩挲。 书房? 没新意。 净室? 不刺激。 那浴汤? 常淑在她后臀用力一捏:完美!! 第89章 育儿驸马 自从将思想觉悟拔高一个层次后, 慕轻尘伺候起常淑来格外卖力, 每一次都让常淑十分满意。 用一个词来形容的话就叫不可自拔。 由此促进了二人的恩爱程度。 书房。凉榻。 嗯~慕轻尘在常淑怀中找了个舒服的姿势, 像只求主人安抚的宠物。像极了跟常淑讨要抱抱的小糖醇。 常淑将她的衣带缠绕在指尖, 复又悉数松开, 再缠绕如此反复, 顺带对慕轻尘给予了高度评价:今晚表现这么好。 慕轻尘像是不那么累了, 翻过身, 趴在常淑枕边,含情脉脉地看着她, 眼底全是她明媚春光的脸庞:那不如再来一次? 常淑鲜少说起这档子事儿, 夸赞就更别说了,压根不会提, 除非慕轻尘逼问她,她才会勉为其难的敷衍几句。 难得今晚她有兴致, 慕轻尘便想再接再厉。 常淑低笑两声, 戳了戳慕轻尘的腮帮子, 每每这般, 都会再附上一句想得美,但今晚她说得却是:好啊! 慕轻尘:果然,我的技术太好了, 让长公主殿下不可自拔!! 不过, 常淑勾了两绦发丝在指尖, 有一下没一下的扫弄着慕轻尘的眉眼轮廓, 霸道地说, 我上你下。 慕轻尘先是愣了一愣,随后则是直挺挺的倒下,像是慷慨赴死似的,惹得常淑不由发笑。 憨憨的模样,和小糖醇如出一辙。 反正啊,全身上下乃至骨子里都写着来呀!快活呀!,那感觉像极了一只久旱逢甘霖的小枯苗,好似再耽搁一会儿就要旱死似的。 常淑: 慕等不及轻尘摘下发冠,满头青丝直泄而下,就连双眸子也变得明亮毅然。一切准备妥当后,她向身上之人发出盛情邀请:淑儿,不用怜惜我。 常淑:美不死你! 来嘛来嘛。慕轻尘全然抛却十九学士的脸面,以及老虎屁股的尊严,只求一夜春宵。这已算是莫大的牺牲了。 常淑哪能让她白白牺牲,俯身捧住她的脸,彼此的体温骤然升高,缓缓渡到对方的胸膛里呼吸都在一并发颤。 长公主殿下,小主子醒了,哭闹着要您陪。房外,一个小侍婢不识相道。她一直在房外守着,把二人的激烈战斗听了个完整,且足足听满了三次,羞得想就地挖坑把脸埋进去。正在琢磨哪块地比较好挖时来了一小太监,说是让长公主赶紧过去郁华斋。请她代为通传一声。 她想着通传就通传呗,又不是啥了不起的事,结果刚曲起指节敲门,就听见里头第四次开战了。 哇,公主的体力真是好啊!! 奈何那小太监催得急,说什么小主子可是长公主殿下的宝贝心肝儿,眼下哭得嗷嗷的,长公主知道了,定要怪罪我们这些奴才当差不得力。 这下小侍婢可急了,那头的小主子不能得罪,这头的老虎屁股也不能得罪啊。慕轻尘是个什么性子,她们这些在长公主府的人最了解。 唉,罢了,人固有一死,今儿就死在这吧,为了小主子,我拼了!! 房内的常淑和慕轻尘皆是一顿。 匀过呼吸后,常淑开口道:我去去就来。 慕轻尘仿若被抢走玩具的孩童,搂住常淑不撒手。啥意思啊,弓拉满了,箭也上弦了,就差最后一步了,说停就停啊:咱们亲热完再去吧,耽误不了多久。 听话,常淑啄了啄慕轻尘的耳垂,你先睡吧。 慕轻尘:这他妈谁睡得着啊。 第二天一早,慕轻尘顶着两个黑眼圈去上朝了,站在文武百官身后一刻不停的打哈欠,脑袋一磕一磕的,好似随时都能栽到地上睡过去。 华帝远远地看着,恨不得脱下龙靴砸死她!再多看几眼便连上早朝的心情都没了,谁说话都觉得聒噪。 一怒之下挥一挥衣袖,说了句退朝。 早朝少说也要半日才能下得来,在此期间,常淑可以独霸小糖醇。为表庆祝,送走慕轻尘后,连忙命人备好马车,打算带小糖醇去西市逛逛,买两件新奇的小玩意儿,逗小糖醇开心。 吃,吃小糖醇来西市的次数一个巴掌就能数过来,只记得这地方人特别多,好吃的东西也特别多。 常淑理了理她头上的虎头帽:告诉娘亲想吃什么? 小糖醇伸出那肥短的胳膊,指着街尾的一戴白色头巾的小摊贩。 常淑抬脚走过去,见是一买抛饼的天竺人,她摸摸小糖醇鼓鼓的肚子:那么大一张饼吃得下吗? 吃得下娘亲一起吃。 真是娘亲的好孩子。 德顺忙去付了钱,兀自从桌上取了张荷叶摊在手里,把那滚烫的抛饼接住,顺势裹了裹,递给小糖醇。 小主子,小心烫。 小糖醇可不管那么多,把抛饼搂在怀里死活不撒手,张口就是一咬,然后爆发一声啼哭。 呜哇烫 常淑的心揪着疼,焦急地哄她道:娘亲吹吹就好了。 小糖醇吐出舌头:疼。 德顺满是自责,哈哈腰:奴才去给小主子买碗凉茶来。 小糖醇瞅着那碗青绿的凉茶,没有要喝的意思,只把舌头吐的老长,然后将其浸到茶水里,未几,露出一脸舒坦的表情。 捧着茶碗的德顺:不愧是慕驸马亲生的,思维方式极具个人特色。 唔!小糖醇骤然变了脸,收回舌头埋怨道,苦,苦。 凉茶自然会有些苦涩。常淑被小糖醇逗笑了,微抬指尖,让德顺把茶碗拿走:娘亲给你买糖吃吃就不苦了。 糖!小糖醇注意力被成功转移,吃糖买糖。她把抛饼推给德顺,记仇道,饼饼坏烫我。 说完还不解气,插着腰对抛饼恶狠狠的哼了一声。周围人看得直乐,常淑刮刮她鼻尖,半是无奈半是怜爱地说:你呀,调皮。 糖买来啦!一串裹着亮晶晶糖衣的糖葫芦被递到小糖醇面前,颗颗饱满,红若殷桃。小糖醇看得眼睛发直,嘴角溢出口水。 她顺着糖葫芦瞧上去,发现递糖的叔叔很是面生。不行不行,旺财说过,陌生人给的糖糖不能吃。 小糖醇恋恋不舍地缩回手,把脸埋进常淑肩窝。 向大人?常淑亦是意外会在这遇上向子屹,记得上次见面还是为小糖醇摆满月酒,慕轻尘请他过府吃酒。 慕轻尘小肚鸡肠,请人家吃酒是假,隔应人家才是真。故意把小糖醇抱到向子屹跟前,一口一个向大人你看我家小糖醇是不是和我长得一模一样啊? 脸呢?明明之前嫌弃小糖醇长得像老头,抱都不愿意抱一下。 向子屹听出常淑话里的疑惑,解释说:西市这两日出了几个小毛贼,我带人来巡街。 小糖醇立马把脸抬起来,呀,娘亲和这叔叔认识,所以叔叔就不算陌生人啦,那这串糖葫芦我是不是可以拿? 糖醇,来,拿着。向子屹把糖葫芦往前递了两分,冲小糖醇挤挤眼。 娘亲?小糖醇很想要,但又怕常淑不同意,抱住她的脸在下巴上吧唧吧唧啃出两圈口水印。 常淑受不了了这份讨好:拿吧拿吧。 小糖醇兴奋地扭了扭,探出身子接过糖葫芦,吸溜吸溜地舔着:谢谢。 向子屹摸摸她的虎头帽:不客气。 抱抱! 向子屹似是诧异,反手指着自己:我抱? 小糖醇点头:嗯嗯! 大人们都喜欢抱她,皇曾祖母、皇帝外公和贵妃外婆皆是如此。于是她一度认为自己有魔力,谁若抱抱她就能获得魔力,这样的抱抱绝对是无上荣耀! 今日,看在这串糖葫芦的份上,她决定把荣耀赐给这位叔叔一份,用皇帝外公的话说这叫雨露均沾。 常淑则表示:你的抱抱还真是便宜,两文钱的糖葫芦就能收买。 旺财你看! 一过府门,小糖醇就迫不及待地举着糖葫芦跑回郁华斋,见郁华斋没人又马不停蹄地跑去昭蓬阁。彼时,慕轻尘正瘫在二楼廊檐下的太师椅里看话本,身上的官服都还没脱。 听到咚咚的踩梯子的声响,就知是小糖醇又来烦她了。 旺财快看快看,糖福芦。 这话倒说得挺顺溜的,就是最后的发音不太准。慕轻尘嘀咕一句。敷衍地抬了抬眼皮,扫了眼那串口水淋淋的红色物什矮油~感觉没甚胃口用午膳了。 但是她依然要配合小糖醇的演出:哇,一看就好好吃呢! 小糖醇像个打了胜仗的将军,挺挺肚子,神气道:给你咬一点点。 全是口水谁咬得下口啊!! 你吃吧,多吃点!慕轻尘把糖葫芦推回去,继续看话本去了。 小糖醇爬上她膝头坐着,炫耀道:娘亲带我去西市玩儿。 慕轻尘用话本挡住脸:嗯。 向叔叔给我买的。 嗯。 嗯? 嗯!慕轻尘回过味儿来,哪个向叔叔? 小糖醇用两岁的我无法回答此问题的眼神看她。啥叫哪个向叔叔?我才活两年,就见过这么一个向叔叔呀! 慕轻尘的眼里闪过一道阴鸷的光,不声不响地拿(偷)走了糖葫芦,咻的一下扔出扶栏外。 哎呀,它不小心飞走啦,哦嚯嚯嚯嚯~~~ 小糖醇:呜哇 她不甘示弱,抓过慕轻尘手中的东西跟着扔出去,哼,让你的话本给我的糖葫芦陪葬吧。 常淑是来昭蓬阁寻这一大一小用午膳的,刚走到楼阁下头就被一红色凶器砸个正着,第一反应是有刺客!! 然后又见一话本劈头飞来,再次砸中她的头 她捂住头顶的两颗大包,将话本捡起来细细一瞧,脸噗得一下红了。 春i宫秘戏图!? 谁,胆敢在她公主府看如此不堪入目的东西!! ※※※※※※※※※※※※※※※※※※※※ 眼睛好多啦,谢谢小可爱们的关心和体谅,恢复日更哈~~~ 第90章 育儿驸马 娘亲。小糖醇趴上扶拦喊道,旺财坏扔扔。 简单的几个字说得断断续续, 但母女连心, 常淑奇迹般的听懂了。 好你个慕轻尘,趁着我不在欺负我闺女! 她再次弯下腰, 捡起那串糖葫芦, 发现全都吃了灰,顿时气不打一处来, 把它递给守在昭蓬阁门前的牛菊花:扔了去,再让德顺去西市买一串回来。 牛菊花领命, 飞一般的去了。 常淑提裙上楼, 见到小糖醇已从扶拦上下了地,正双手叉腰, 雄赳赳气昂昂的找慕轻尘理论。 你坏坏人, 哼哼。 你赔糖糖葫芦赔给我。 讨厌你!讨厌! 好吧,这暂且不配称为理论,因为小糖醇会说的话差不多都说完了。 而慕轻尘依然一派老神在在,双手环胸的窝在太师椅里, 一副你继续, 我就静静看你生气的表情。 怎么看怎么觉得欠揍。 常淑有种心肝宝贝被大魔头大坏蛋欺负的感觉,三步并作两步上前, 把小糖醇抱了起来:慕轻尘, 你为何丢糖醇的的糖葫芦。 慕轻尘恹恹地瞅她一眼, 在太师椅中翻了个身, 闭目养神。 常淑愕然, 这才想起两口子当着孩子的面争吵不大好。 分卷(65) 糖醇,娘亲让德顺重新去买了,你让初月姑姑带你去门房等着可好。 当然好啦!小糖醇眼睛都亮了,屁颠颠地跑到梯子边,展开双臂,命下头的小太监抱她下去。 阁内一下安静下来。 常淑窝进慕轻尘怀里,兴师问罪道:老实交代!小糖醇哪里招惹你了! 你说说你,以前舔着脸让我给你生孩子,生下来你就虐待她。 慕轻尘啧了声嘴,以表对虐待二字的不满:我天天陪她去刨土捉虫,多疼她啊! 一说到虫 常淑就浑身难受:对,你是在虐待我才对。 她才多大呀,你何必同她置气呢,好生教导不就成了。她如今两岁,是有样学样的年纪,别在她面前扔东西。 这话说得在理。 刚才小糖醇不就紧跟着把她的话本给扔了嘛 呀,我的话本!慕轻尘惊坐而起,伸长脖子往下头张望,你来时有看到吗? 常淑一副看好戏的样子,好半天才悠悠道:话本没看到,倒是看到一册春i宫秘戏图。 她从袖中把它掏出来,左右挥了一挥。 慕轻尘高兴得像只即将饱餐一顿的蚊子,不停地搓手:原来在你这,快些给我。 常淑躲开她伸来的手,义正言辞地说:你有罪! 看个春i宫秘戏图能有啥罪! 大千世界,红尘男女,谁没点七情六欲。 慕轻尘狡辩道:我还不是为你才看的。妻妻生活是门学问,活到老学到老。 不许贫嘴!常淑耳根子有些发热,从慕轻尘的怀中起身,深吸了两口空气中的树木清香,方使得身心重获清醒。 第一罪。你当着糖醇的面看春i宫图。不许狡辩,本宫明察秋毫,不会冤枉你。要不然糖葫芦和图册怎会同时被扔下楼。 第二罪。你身为主子,没有发挥洁身自好的模范带头作用。 所谓上梁不正下梁歪。幸好图册是被她捡到,若被奴才们捡到,她穆宁长公主府的门风铁定要败坏。届时一定春i宫图册满天飞。 第三罪啊 慕轻尘拉住她的手腕一拽,将她重新圈进怀里,太师椅受不住两人的重量,剧烈地摇了几摇。 继续说。 常淑揉搓她的脸:第三罪,你扔下的图册砸到人家头了,好疼~ 最后两个字的颤音哟,活脱脱的撒娇呢。 慕轻尘心软了:我帮你亲亲啵! 亲完后才道出事实:图册是小糖醇扔下去。 常淑:混蛋,占我便宜。 德顺把糖葫芦买回来了,不,应该是抗回来了。扛着那竹把子,一路跑进府。 小糖醇坐在门房边,一看到德顺眼睛都发直了,扑到他腿边,嚷嚷着我要我要。 德顺摘下一串交给她。 慕轻尘在给小糖醇做马球。一般的马球是木质的,小糖醇腿短力气小,玩起来很吃力,慕轻尘便寻来细竹打算做个镂空的,再用兽皮一裹,圆圆乎乎的同样能滚出老远。 对了,还有球杖,也需做的短一截,才能配得上小糖醇的矮个子。 常淑在一旁帮忙喂她吃樱桃。 时不时地吟句酸溜溜的诗:迟日江山丽,春风花草香。泥融飞燕子,沙暖睡鸳鸯。 轻尘你看,这花园里的桃花都开了!你喜欢吗? 慕轻尘抬头,入目之处是一片粉色花海,她含着笑看常淑:人比花娇! 常淑有些羞,嗔她一眼,又递去一颗樱桃,再次吟诗道:应怜屐齿印苍苔,小扣柴扉久不开。春色满园关不住,一枝红杏 咳咳容本宫重新想一首。 噗。慕没憋住轻尘笑得欢畅。 娘亲小糖醇牵着德顺来打扰她们的二人世界了。 娘亲你看,德顺爷爷买了好多好多。她指着德顺肩头插满糖葫芦的竹把子。双臂大大张开,做了个夸张的动作。 常淑配合着露出一惊讶的表情,把她招到跟前来,揉了揉她的发顶:那你开不开心呢? 开心好开心。 常淑循循善诱,觉得是时候教教她啥叫有福同享 那你要不要和我们一起分享你的开心和喜悦呢? 小糖醇又一次面临难题,虚心求教道:怎么分享? 上钩了!常淑语重心长的回答:比如把糖葫芦分给娘亲一串,再分给 我懂了。 真是孺子可教也! 小糖醇回到德顺身边,让他把竹把子放低一些,然后摘了几串拿到手里,挨个递给四周的太监和侍婢,最后才是常淑和德顺。 旺财没有吗?常淑看着她手中剩下的那一串,提醒道。 小糖醇退后一步,将其藏到身后:留给向叔叔。 慕轻尘把做到一半的马球啪的扔地上:特么的,白疼这个白眼狼了!!! 常淑终于知道慕轻尘为何要把糖葫芦从楼上扔下来了吃向子屹的醋。 不过一直未跟她提这事儿,说明醋吃得不凶。 但是突然被小糖醇这么一刺激不凶也变得凶了。 夕阳西下,慕轻尘独自爬上假山顶,遥望那悠悠一抹斜阳。 背佝偻得像一棵老柳树。 常淑踩着假山石壁处的凸起,来到她身边坐下:肩膀借你靠。 慕故作坚强轻尘拗着下巴,脸上写着我很坚强。 这表情落在常淑眼里,是满满当当的辛酸。 跟小孩较什么劲啊,糖醇还不懂事呢。向子屹给她买串糖葫芦,她只是记着他的好罢了? 小孩子都是这般好哄的。 慕轻尘把嘴瘪了下去:那我还给她做马球呢! 还还还还特地去东市订做了一那么大的蛐蛐盆呢! 说到蛐蛐盆,这事儿就来了。 牛菊花来禀说:长公主,东市李氏陶器铺的掌柜来了。 他的余光瞄向慕轻尘:说是驸马前几日在他们铺子订的蛐蛐盆还没付钱呢! 常淑心中涌起不祥的预感,不动声色的敛了敛眉。 慕轻尘却浑然不觉,她现在一颗心全悬在吃醋上,没闲功夫搭理别的,不耐烦道:长公主也是他们说求见就求见的,让他们拿了银子走人! 常淑问道:你欠了人多少银子? 一二三百两吧。 三百两!一个蛐蛐盆而已,居然要三百两! 这不是普通的蛐蛐盆,澄泥罐,订做,且还出自苏州叶泓清之手,上头的八仙过海刻得多好,栩栩如生 本宫对一破泥罐子欣赏不起来! 常淑忿忿瞪她,足尖一点,从假山上飞身而下。 淑儿,你就这么走了吗?慕轻尘对着那远去的媳妇儿呼喊道。 不是要借肩膀给我靠吗? 至少把我也带下去呀人家这要怎么下去嘛。 常淑没回头:自个儿在上头思过吧你! 呜,失去小糖醇后,我又失去了媳妇儿。 好在还有牛菊花。 菊花,你上来把本驸马扶下去。 牛菊花笑了笑,笑容里满是为难。长公主可说了,让您在上头呆着,奴才可不干违逆啊! 他拍拍自己的水桶腰,搪塞道:驸马,奴才胖成这样,想爬上来也力不从心啊。 你等着,我去叫府兵来救您。说完,拔腿就跑。 于是慕轻尘就等啊等,等到夕阳的最后一缕余辉隐没下去等到夜色正浓,月上柳梢头。 这头的常淑,正看着桌上的蛐蛐盆各种忧伤。她想让人把这东西抱出去扔了,又觉得可惜了那三百两雪花银。 可徒留着它装竹节虫也挺浪费的。 初月姑姑提议:不如用它来泡咸菜! 牛菊花提议:不如用它来泡酒! 德顺提议:不如用它来泡脚! 常淑: 一个比一个恶心!! ※※※※※※※※※※※※※※※※※※※※ 想我了吗~~~ 第91章 育儿驸马 小糖醇想到了一个绝妙的主意在蛐蛐盆里放进她所有的虫虫,喻为虫虫之家。本意是希望虫虫们互相有个伴, 彼此和睦相处。 结果爆发了一场大乱斗, 死的死,伤的伤。 她幼小的心灵因此受到了严重伤害, 哭得声泪俱下, 尾音颤颤的,闻者莫不伤心。 当然了, 常淑除外。 她打小就对那些蛇虫鼠蚁喜爱不起来,如今听闻虫虫们的死讯, 不免有点小激动。 心情更是甚好。 瞅天空, 觉得瓦蓝瓦蓝的。瞅花草,觉得青葱青葱的。瞅慕轻尘, 觉得重获初恋般的感觉。 就连奴才们做错事, 她也不生气。 明眼人一看便知,她将自个儿的喜悦建立在了小糖醇的痛苦之上。不幸的是,小糖醋就属于明眼人。 气鼓鼓地冲到常淑面前发脾气:哼,娘亲, 你是石头是坨铁。 慕轻尘从书案后抬起眼, 帮她翻译道:你是想说你娘亲铁石心肠吧。 嗯嗯。 常淑: 她正拿针捻线,想要给小糖醇绣条手帕擦口水, 这厮牙齿长得厉害, 成天留着哈喇子。 你哪知眼睛看到娘亲铁石心肠了? 两只眼睛都看到了!小糖醇气得跺了跺脚:虫虫没了, 你笑, 你开心。 言罢扯起嘴角, 露出一夸张的笑容,好似在说,你就是这样笑的。 常淑嘴角一抽:本宫笑得有这么难看吗? 为了宽慰小糖醇,她教了她一个新成语:你听过强颜欢笑吗? 没 就是说心里难过,但表面上要强装出欢乐的样子。常淑做出一西施捧心状,语调悲戚道,娘亲是大人,就算有眼泪,也只能在心底流。 她用指尖揩揩眼角并不存在的泪花,把小糖醇忽悠得一愣一愣的,脸上显出动容。 娘亲知道你与它们情谊深厚,这一两银子你拿着,将它们厚葬吧。 慕轻尘: 一两银子?厚葬?哎哟我的妈呀,一国长公主连自家闺女都骗,禽兽! 小糖醇却很吃这套,感动得热泪盈眶,扑到常淑怀里,感恩戴德地哭喊着:娘亲 常淑:阿呀,针扎到手了!! 小糖醇去厚葬虫虫们了,因为再不去虫虫们的尸首就要发臭了。她一步三回头,恋恋不舍地向常淑隔空献亲亲。 娘亲,爱你,啵。 娘亲也爱你,啵。 慕轻尘把手中的秘戏图一推:我受不了了!! 你那是赤,裸,裸的嫉妒。小糖醇走后,常淑无情的拆穿慕轻尘的心思。 一两银子可以买啥,小糖醇不甚了解,所以将虫虫们的后事全权交予德顺和牛菊花去办。 德顺上了年纪自然有点道行,墓葬风水什么的略懂一些,随口胡诌了几句十九贵诀 一贵青龙高耸。 二贵白虎双拥。 听得小糖醇脑袋发晕,但看他的眼神隐隐透出崇拜,命他为虫虫们选一块风水宝地。 德顺选来选去,看中了竹林东南角的一块空地。 牛菊花则经办其余事宜,比如准备铁锹、燃香、纸钱、供品等。并且在小糖醇的强烈要求下,为虫虫们立了一块墓碑其实就是从柴房那处找了块木牌插i进土里。 除此之外,小糖醋还要求他们哭丧。 德顺和牛菊花: 他们这辈子也就为爹娘哭过丧,为虫子哭丧还是头一遭,所以经验十分不足,情绪也不太饱满。 哭声更是干瘪如鬼叫。 小糖醇非常不满意,打算自己来,一把被德顺拦住:小主子万万使不得。 这哭丧是为了向逝去的长辈表达哀思,小糖醇的长辈随便指一个都是天潢贵胄,若在这哭丧,传出去还以为她在诅咒谁呢。 讨厌!小糖醇对他们的懒散态度很失望,决心要和他们俩绝交,一溜烟地跑回去跟常淑告状。 娘亲,德顺和牛菊花,欺负我。她高声呼喊,啪啪拍门。 常淑从神魂缭乱中清醒过来,推开慕轻尘,慌乱地理好衣裳,又梳了梳几丝凌乱的鬓发。 榻上的慕轻尘咬紧牙根:淑儿,把小糖醇给塞回肚里去。 真是的,总是打扰她们两人亲热,本来想将从秘戏图上学到的新知识实践一番的。 常淑满眼都是逗弄的笑意:晚了! 她放下象牙梳,前去开了门,和煦的春风灌进屋子,吹散了一室的暧昧。 他们怎么欺负你了?常淑牵着小糖醇的手往外走。 不许我,哭丧。 常淑顿觉头顶有乌鸦嘎嘎飞过:本宫也想把你塞回肚里去了。 分卷(66) 喝了四个月的坐胎药,常鸢传来了喜讯怀上了。 常淑乐得合不拢嘴,拖家带口的前往三公主府道喜。 常鸢是个活泼性子,孕中反应远强过常淑,说不到两句话就胸闷气短,忧心忡忡道:再过两月便显怀了,到时候指不定难受成什么样! 熬过就好了。常淑坐在床头小凳上,轻拂桃花扇为她驱热。 亦小白则和慕轻尘一起摆弄刚搬进内寝的冰块。 常鸢不经意地扫了眼那块方正的白色物事,又道:刚入夏便热得让人开了冰窖,酷暑时我可有苦头吃了。 常淑笑而不语,知她只是发发牢骚罢了。 小糖醇却把话听进了心坎里,蹬掉小靴子,爬坐到常鸢腿上:不怕不怕,把我家的冰块都给,搬来! 我家冰窖里,好多好多。 常鸢怕她滚下床去,扶住她的腰:都搬来了你怎么办呢? 小糖醇盯着她的肚子认真道:娘亲说,你肚子里,有小娃娃。 我是小娃娃,怕热。所以,肚里的小娃娃,也怕热。冰块,都给她。 常鸢忍俊不禁,哧哧笑出声来,看向常淑道:几日不见,她话说得利索多了。 以前总是一个字两个字的往外蹦,现在都能说长句了。 就是磕磕巴巴。 殿内点了安神香,青雾渐起,渺渺缭绕。置身于此情此景,常淑的笑容里是说不出的温柔。 已是进步神速了,常鸢袒护着,皇姐你可莫拿要求自个儿那套来要求小糖醇。 常淑悄悄向一侧瞥了瞥,确定慕轻尘没注意她这方,才凑近常鸢道:她性子要是随我,我大可由着她,可你没发现她越发像轻尘了吗? 心里头忍不了不痛快,谁若惹她不高兴,她就记仇,且当场就要把仇给报了! 再长大些,一定又是个睚眦必报的主。 你说说,轻尘她爹不过是个国公,她当年都能拿鼻孔看人。小糖醇的后台可比她硬气多了,以后岂不是要把帝京的天都给搅了。 你想多了常鸢捏捏她手心。 这叫防患于未然。 常鸢鲜少见她皇姐烦心,沉吟未及,为其出了个馊主意:你看轻尘婚后不收敛许多吗?要不 给小糖醇订门娃娃亲。 旺财,啥叫娃娃亲?是要抱着亲亲吗?夜深了,小糖醇不愿被嬷嬷抱去就寝,搂住慕轻尘的脖子发问。 你从哪听得这乱七八糟的事。慕轻尘扒开她的爪子。 娘亲说要给我订娃娃亲。 慕轻尘: 有这回事吗?她好奇心起,把小糖醇塞给嬷嬷,转身回去郁华斋。 我的确动了这个念头。 两人洗漱妥帖后,窝进了被褥里。常淑侧翻过身子,面向慕轻尘。 常将军家的三女儿比糖醇大两岁,容貌也是可人的,且是正房所出。 她曲起手臂,枕着脸:明日我请将军夫人来府上做客,借口让她把女儿带上,我们仔细瞧瞧。 慕轻尘受不了热,把被子掀到一边:将门出虎女!小糖醇日后岂不是要受气。 她性子像你,怎会平白无故的受气。常淑心想。 再说了,将门虎女正好,与小糖醇势均力敌。 慕轻尘毕竟是她枕边人,像是看出她心中所想:我更青睐左相家的小女,也比小糖醇大两岁。年纪虽小,但举止沉静,又温情款款,一颦一笑都是大家闺秀的书香气。 可是 纵使小糖醇心如钢铁也成绕指柔啊。 常淑被这句话打动了,还是深深打动的那种。 慕轻尘乘胜追击:你看我,当年在国子监不是被你收拾得服服帖帖的嘛。 常淑最爱怀念以往的事,点点慕轻尘的鼻尖:我那是一物降一物。 可不是嘛,慕轻尘放慢语调,一、物、降、一、物。 成吧,下月是左相母亲的寿辰,正巧给我府递了请帖,咱们一起去看看。 第92章 育儿驸马 要带我去捉虫虫吗!? 小糖醇摸摸身上的新衣服,又看了看脚上崭新的虎头鞋。 慕轻尘正对着铜镜为常淑画眉, 没空闲理会她, 要知道画眉是个细致活儿,不能有半分差池。 常淑更是屏息静气, 连眼皮都不敢抬一下。 要带我去捉虫虫吗!?小糖醇再次问道, 蹦跶着往前几步,拽拽慕轻尘的腰间绦带。 害得慕轻尘手腕一抖, 黑色的细线从常淑的眉尾戳进鬓角。 空气突然凝固了。 常淑看了看镜中自己那滑稽的妆容,当即抢过慕轻尘手中的东西, 掐住她的脸:本宫要把你画成大花猫。 慕轻尘往后躲:是糖醇的错。况且这眉画得挺好的, 眉飞入鬓 让本宫看看你脸皮是有多厚。常淑的指尖使了点力道。 要带我去捉虫虫吗!? 马车上,小糖醇依然发挥不见黄河不死心的精神。 慕轻尘被她吵得烦了, 靠上车厢, 懒懒地打了个呵欠。 常淑从食盒里拿了块苏点给她:咱们去左相家祝贺老寿星,要好好表现知道吗? 小糖醇咬了口点心:我为什么要好好表现。 皇爷爷万寿节时也是寿星,彼时,也没跟她叮嘱过这话, 怎么今日有了这等规矩? 左相家有个小姐姐, 跟你一般大,你乖乖的她便愿意陪你一道玩, 同你做朋友。 那她愿意, 陪我, 捉虫虫吗!不愿意的话, 就是个坏姐姐。 常淑忍住那呼之欲出的白眼:不求上进! 丞相府今日可谓是门庭若市, 左相早早地侯在外头迎宾接客,男男女女更是把相府内挤得严严实实的。 大红绸也挂了个满堂,映得每个人都精神抖擞。 常淑是贵客中的贵客,左相知她喜清静,引着她们三人穿过几趟院子,避开熙攘的人群,到了花园一角的凉亭稍作休息。 不一会,最受宠的三夫人牵着女儿左月安前来拜见。 常淑大有几分未来婆婆见儿媳的欣喜,放下手中的瓜子,起身相迎,与三夫人寒暄两句后,目光便落在左月安那小小身影上。 嗯,小家碧玉,惹人怜爱。 多大了?常淑发问,语气温柔如春日和煦。 左月安不认生,落落大方地答:四岁。 四岁有余,年底就五岁了。三夫人随常淑进了凉亭,亲自为她斟了杯茶。 常淑顺着话杆子往上:巧了,我家小糖 她稍稍停顿,想着如此郑重的时刻还是称呼大名好些,改口道:我家纯瑾也是冬日的生辰。 边说边扭过脸寻人,费了好半天才在一簇栀子花丛里寻到那一大一小的身影。 脸上的笑顿时一僵,强撑着温顺平和的气度,以慈母的口吻轻声喊道:纯瑾,到娘亲这来。 小糖醇对纯瑾二字并不熟悉,因为平日里长辈们都叫她糖醇,奴才们都称她为小主子。 于是乎,她继续沉迷在刨土挖虫的乐趣中,屁墩撅得老高。 大华长公主的脸面一时有点挂不住,只好更换目标:轻尘,把纯瑾抱来。 很遗憾,慕轻尘也对纯瑾二字不熟悉,顶着两片叶子从花丛里探出头,反问常淑:把啥玩意儿抱过来? 常淑: 她抚抚发髻上的朱钗,向三夫人报以尴尬又不失礼貌的微笑。 忽然就见小糖醇爆发一阵开怀的笑声,像是发现新奇事物般,鼓起了巴掌,踉踉跄跄地跑向她。 娘亲,你快看旺财,她头上有点绿。 常淑: 三夫人: 慕轻尘拍下发间的叶子,疾步追上小糖醇,冷不丁发现常淑看她的眼神很奇怪,幽怨中透着愤怒,愤怒中又透着犀利。 一时如醉初醒:哦对对对,今日是来帮小糖醇物色娃娃亲的。 常淑在旁人看不到的地方狠狠杀她一记眼刀,话却是在对小糖醇说:纯瑾,这是月安,同月安姐姐一起去玩好吗? 小糖醇这下变得安静了,盯着左月安那双黑亮的眸子瞧,也不知心里在想什么。 去吧去吧。慕轻尘积极怂恿。 这下,小糖醇像是受到莫大的鼓励,向左月安伸出沾满泥巴的手,手心处躺着一块叠好手帕。 常淑认得,那是她绣给小糖醇擦口水用的。 小糖醇把手帕拨展开,方见其中躺着一只黑乎乎的东西,正半死不死的浑身抽搐。 小姐姐,送你毛毛虫,当作,见面礼。 左月安的脸色猛然一变。 常淑:娘亲我真的是带不动你! 盛夏的夜晚,闷热难耐,蝉儿在耐不住寂寞的鸣叫。 小糖醇坐在郁华斋的廊檐下看星星,同时发出沉重且无奈的叹息:旺财,我,做错事了吗? 慕轻尘与她并排坐着,沉默半晌,艰难地点点头。 我把我最喜欢的东西,送给月安姐姐,难道,她不该,高兴吗? 慕轻尘不知作何解释。 小糖醇接着问:她为何,要哭呢? 慕轻尘听得心酸,紧紧搂住她道:你还是先担心担心你自己吧。 没听见你娘亲在房内哭吗。 这是暴风雨来临的前奏啊。 果不其然,话音刚落,常淑那隐忍的怒骂便从门内传来:慕纯瑾,给本宫进来! 人生什么时候最可怕? 答,你娘叫你全名的时候! 小糖醇感觉到了那话语中的森森杀气,吓得往慕轻尘怀里钻,像只缩成一团的刺猬。 慕轻尘秉承着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的原则,无情地推开了她,并且亲自将她丢进门去。 以此教会了小糖醇一个新成语:落井下石。 常淑现如今才真正体会到那慈母多败儿的悔恨心情,她捂住拔凉拔凉的心,拽过小糖醇斥责道:娘亲晨时是如何叮嘱你的? 小糖醇端正站好,嘟囔着:要我,好好表现。 我把,毛毛虫,给月安姐姐了。 那可是,我,最喜欢的。 临了又补一句:旺财,抓给我的。 常淑一拍扶手:本宫就知道这事和那厮脱不了干系。 小糖醇出来的时候,慕轻尘还趴在窗边偷听房内的情况。 咦?为何突然没声音了? 然后发觉衣角被人拉了两下,一低头,见着了小糖醇。 她免不得惊讶,蹲到小糖醇身前问:几句话的功夫就出来了? 小糖醇老实道:娘亲唤你进去。 慕轻尘一下就急了:完蛋玩意儿,你是不是把我出卖了! 小糖醇满腹疑惑地看她:出卖是啥意思? 就是你背了良心债的意思。 慕轻尘是乖戾嚣张,但不是那等不讲道理的主,吓哭左月安这事,过错的确在于她。千不该万不该,在人家地盘捉啥毛毛虫。 她从厨房捧了盅八宝红豆粥,轻手轻脚地进了房,搁到桌案上:还气呢,我的心肝宝贝。 少来。常淑见慕轻尘往她身边蹭,忙背过身去用手肘怼了怼,末了干脆离了慕轻尘,起身坐到罗汉榻上去。 慕轻尘紧跟着缀上:再生气也得吃东西,我哪也不去,你吃完了有了力气,找我算账便成。 说着掀开盅盖,任由甜甜的香气溜出来,它们在常淑鼻尖勾缠,把她的馋虫都勾得痒痒。 但常淑依旧倔强:不吃。 我喂你,慕轻尘捏起勺子舀了一舀,张嘴,啊 常淑伏上小几,把脸埋进臂弯,誓死抵抗美食诱惑。 我跟你保证,明儿我就想法子把左相小女给挽回来。 真的? 真的。 你保证。常淑就她等这句话,不带犹豫地坐直身子与她对视,像是要求个心安。 我保证,慕轻尘把勺子递到她嘴边。 常淑将其含进嘴里,咬着一口软糯的红豆:驸马出马,一个顶俩。 岂止,以一敌百啊。慕轻尘见她态度软了些,大着胆子在她脸上偷个香。 常淑抬起衣袖,万般嫌弃地擦了擦:烦人。 还要吃点别的吗? 看到你气都气饱了,没胃口吃旁的。 那慕轻尘眼底笑意分明,吃我吧。 常淑阴郁的脸上有了容光,跟她递去一句悄悄话:好啊。 慕轻尘:果然是善变的女银。 再晚些,红豆粥便食完了,慕轻尘让初月姑姑早早去歇息,她会亲自伺候长公主殿下安置,从头到尾殷勤得常淑都没眼看。 揿灭烛火上榻的那一刻,她意识到一个严重的问题:淑儿,你可曾发现小糖醇有异常。 何解啊?常淑紧张道。 她虽然长得像我,但脑子好似很笨。连个四岁的小姑娘都哄不好。 然后呢? 这一点随你。 常淑愕然,掀开窗帘丢出一床锦被,随手指了块空地:今晚你打地铺吧。 分卷(67) 我跟你说真的。 本宫也在跟你说真的! 第93章 育儿驸马 照慕轻尘的想法, 小糖醇还不到三岁, 不并急于定娃娃亲。 再说了,她家小糖醇多有身份, 堂堂皇长孙,无需担心日后打光棍。 是以第二天,她嘴上说要挽回左月安,实际上各种磨蹭。 起来, 快点儿。常淑蹲在她身边推了推她。 地铺哪及床榻软和, 慕轻尘一晚上被硌得腰酸背疼,一边痛苦呻i吟一边慢吞吞地翻了个身,抱紧被子接着睡。 常淑怕把她逼急不敢来硬的, 压抑下火气,哄劝道:你忘了昨晚答应我的事? 何事? 左月安,娃娃亲。 慕轻尘鼻子里哼哼一声, 像是在驱赶瞌睡虫:文武百官, 谁家没几个女儿,你有空就多请些官夫人来府上吃茶, 和她们的女儿们多打个面。 然后摆弄了下枕头:再仔细挑挑吧。 画外音是, 有何可着急的, 说不定有比左月安更好的。 常淑看出她是想打发自己, 用手指戳了下她脊梁, 警告道:立刻马上给本宫起来! 慕轻尘蹭地坐起:你不说我都忘了, 父皇昨日命我今晨进宫呢。 常淑: 慕轻尘瞧也不瞧她, 径自打开衣橱, 取出官服和纱帽胡乱套上身。 国事要紧。常淑大方道,眉角眼梢却微微往下沉,她上前为慕轻尘扣好攀扣,再系上腰带。 瞧你,别不开心。 一副失落像,奴才们见了,还以为她慕轻尘又欺负长公主殿下呢。 虽然也欺负的不少。 几时回来?常淑恋恋不舍道,送她出了府。 慕轻尘上马提缰,低头看她:要与父皇商讨与突厥互市的事,估摸着会晚些。午膳我就在皇城公厨用了。 可是 走啦。慕轻尘怕她再提那劳什子娃娃亲,机警地打断她,一夹马腹,吩咐前头牵马的牛菊花赶紧离开这是非之地。 于是一主一仆一马,快步离了去。 走到街口时,慕轻尘不由回头,但见常淑还在府门那处垫着脚尖遥望她,目光悠悠,一时间不禁发怵:菊花,再快些。 牛菊花撸起袖子加油干,牵着马儿加速往前跑,一直跑出十六王宅的坊门才停下。 气喘吁吁道:驸马,咱们真进宫? 慕轻尘拍拍咚咚跳的心脏,从马背上翻身而下,摘开纱帽丢给他:不去,容我找身衣服,带你去骊山策马。 常淑是有点怨怪慕轻尘的,她在这方忧思小糖醇的人生,慕轻尘却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悠哉样子。 真是一点没有同甘共苦的觉悟。 要说左月安哪里好,第一肯定是性子柔。小糖醇活泼好动,还总有古灵精怪的想法,脾气又像慕轻尘坏得要死,遇事只能好生哄劝,若反其道而行之,日后说不定干出点什么违反犯罪的事来。 第二嘛,自然是左月安的出身合人心意。虽说不是正房嫡出,但好歹是丞相之女。腐书网,知书达理,品行定是不会差的。 第三,放眼文武百官,与小糖醇年纪相仿的子珺实在太少,常淑没甚选择。 哎,忧伤,好忧伤。 以至于她看着眼前这十六品早膳,愣是没有一点胃口,搁下碗筷问:小糖醇可醒了? 初月姑姑答:嬷嬷说昨夜折腾许久,所以睡得晚,今日怕是会往起大半个时辰。 她怕常淑不用膳,绕去另一边捧了碗野鸡子汤过来,再用白瓷小碗盛上少许,轻轻搁到常淑手边。 常淑不愿拂她心意,用勺子呷了一口。 许是昨晚吓着她了。 初月姑姑也觉着这事她做得不对,毕竟是个三岁不到的小娃娃,所作所为全凭心意,于是委婉道:小主子才多大啊,再长个几岁就不会做荒唐事了。 她越说常淑便越愧疚,抚了抚额道:这汤不错,留给小糖醇吧。 初月姑姑应下,命一旁的侍婢将汤端去炉子上坐着,等小糖醇醒来喝口热乎的。 算了,本宫亲自端去寻她。 就当是向小糖醇服个软,道个歉。 小糖醇其实早醒了,一睁眼便想起昨晚常淑训斥她的事,心中难免有些不好受。 怕见了常淑再受责罚,遂耍起赖皮,死活不愿意出卧房,在榻间滚来滚去,嬷嬷怎么劝都没用。 滚累了,又让嬷嬷倒杯水来。 嘟着小嘴喝水时闻见一股清雅的芬芳,淡淡的,柔柔的,犹如饮下牛乳一般,唔,娘亲的发油就是这样的味道。 她不禁抬眸,见端着瓷杯的人正是常淑。 说时迟那时快,她嘴巴一缩,匍匐下i身子,逃命似的钻进被子里,缩成一团。 常淑觉得又好气又好笑,掀开纱帐,连人带被地抱起她,放到绣墩上。 站好。 小糖醇听令,双脚试探着落下。 常淑怕她被闷坏,挑出被角,顺着裹缠的方向解开,露出小糖醇那张闷得发烫的脸蛋:躲什么? 怕娘亲。 你呀,早知如此,何必当初。 显然,小糖醇没把此话听懂,大睁着懵懂的眼睛与常淑对视,后又迅速收回,羞愧地埋进胸口。 知错了。 常淑听得很舒心。懂得知错认错就好,这点可比慕轻尘做错事打死不认账好多了。 她一点点抚平小糖醇耳后的碎发,岔开话题:今儿个不热,可要跟娘亲出去散散心? 哪个娃娃不贪玩,小糖醋登时忘却烦恼,有了精神,在绣墩上蹦跶两下道:叫上,三姨娘。 那去骊山可好,三姨娘怕热,山间凉快。 慕轻尘玩乐一早上也是累极,策马直上,登至山顶的黄龙庙,停在庙前的那颗老榆树下乘凉。 牛菊花把马绳捆在拴马石上,用袖子给她扇风:驸马,在这稍作歇息吧,一会儿咱们进庙用些斋饭。 他抚开石阶之上的灰尘,扶着慕轻尘坐下,自己则盘腿坐在地上,同慕轻尘一起眺望那远山的浓翠,和纤尘不染的天空。 没多会儿,听到身后的庙门开了。 慕轻尘无所事事,循声回头,瞳仁骤然一颤,这不是昨日才打过照面的三夫人吗?她手中牵着的不是左月安又是谁。 巧了!巧了! 慕轻尘托着牛菊花闪进树后,竖起耳朵偷听三夫人说话。 凡有所相,皆是虚妄,夫人切莫太执着,您一片虔诚之心,我佛慈悲,会给您指引的。一慈眉善目的老主持劝道。 我别无所求,唯远我儿能早日脱离苦海,再世为人。三夫人悲怆道,她牵起左月安一步步踩下石阶,主持不必再送了。 说完,踏上山间小路,向山下走。 慕轻尘在树后凝眉思索,淡淡念叨执着我儿脱离苦海再世为人等字眼。 心说,看不出这三夫人还是个有故事的女人。 得派人好好查查,然后抓住她的把柄,威胁她和左相交出左月安,与小糖醇定娃娃亲。 牛菊花虚着眼瞅她,看她那不怀好意的笑就知她满肚子的坏水在翻腾。 啧啧两声,道:可怜那三夫人哟,生产之日儿子胎死腹中 如今又要被老虎屁股坑害。 慕轻尘: 她还有一个儿子?你为何知晓这般多? 坊间传闻啊,人尽皆知。 我就不知!十九学士的面子有点挂不住,话锋一转道:这些不重要。 重要的是,她拿捏住了三夫人的弱点。 菊花,走,跟我进庙中一探究竟。 她往外迈了几步,忽觉迎面一阵杀气扑来,当年被林品如刺杀而留下的心理阴影害得她打了个哆嗦。 牛菊花比她反应大,膝盖像坠了铁块一般,噗通跪下地:长长公主殿下。 这夜注定是不平静的。 慕轻尘,你好大的胆子,敢拿父皇的名头诓骗本宫。 慕轻尘懒懒地斜在椅子里,身前的翘头桌案摆有一盘花生米,她不时丢两颗进嘴里。 今晚,不,未来一个月,本宫都要和你分房睡。 睡地铺吧你。 慕轻尘吃了口茶:那太可惜了,我本想和你商量娃娃亲的事。 骗子,本宫再也不会相信你。 慕轻尘斜睨她:猜猜我在那庙前遇见了谁。 常淑当她又在胡诌:谁? 左相三夫人和左月安。 看吧看吧,就是在胡诌,真是死不悔改。 慕轻尘知她不信,亮出底牌:她对她儿子的死耿耿于怀,因而笃信佛法。 一个人有了信仰,便有了最大的弱点。 常淑解出她话中之意,面色有了和缓:你想出主意了? 慕轻尘窃喜,长公主上钩了。 清清嗓子,在自己腿上拍了拍,再侧头看了常淑一眼,狡黠和得意在眸心深处浮现。 那眼神让常淑看去,觉得分外猥琐,她摆出一副小媳妇即将受辱的表情,心道,这是要本宫牺牲色i相啊,罢了,一切为了女儿。 遂即一个旋身,坐进慕轻尘怀中,还没来得及圈住慕轻尘的脖颈就被冷不丁地推开。 想什么呢,让你给我捶腿。 常淑: 第94章 育儿驸马 那庙的主持叫寂空,蓄着垂到胸口的雪白胡子, 因着佛庙香火不旺的缘故, 大多数时候都安坐于禅房参悟佛法。 只是近来这段时日被慕轻尘严重干扰。 慕施主,你亦不是一心求佛, 为何要来扰我佛门清静。寂空如是说道, 复又向菩萨像呢喃一句南无阿弥陀佛。 菩萨脸上是安详的微笑,神态神秘, 目光清和,引得人不自觉的静下浮躁的心气。 慕轻尘被佛香裹挟着, 正把蒲团充做枕头, 安心地小憩,被寂空这么一吵, 缓缓撑开眼皮盯着悬在头顶的金色经幡。 眸心光芒虚散, 像是还在醒盹。 此乃佛门神圣之地,慕施主切不可儿戏。寂空再次啰嗦道。 害得慕轻尘刚炼好的脾气全都毁了。 她真是烦死这老秃驴了,以为谁愿意在这呆呢,要不是长公主殿下耳提面命, 她才不会来此自讨苦吃。蚊虫甚多不说, 斋饭还一点不可口。 白瞎她那十两香油钱。 不过话说回来,要怪就怪常淑妇人之仁, 按她的一贯手段, 只需吓吓这老秃驴, 问出三夫人每月何时来、为何来便可。 他若敢嘴硬, 抓回长公主府严刑拷打就结了。 反正费不了几番功夫。 可常淑不肯啊, 说什么善有善报,恶有恶报,不是不报,时候未到,然还加一句放下屠刀,立地成佛。 说得慕作恶多端轻尘胆战心惊,在历经数个时辰的心里折磨后,决定亲自来佛堂寻找三夫人的把柄哦不,是寻找打动三夫人的线索。 这一找,就找了十日,她索性厚着脸皮住下,日日蹭吃蹭喝赖着不走。 为了迅速融入僧侣大集体,还决定与大家一起敲木鱼颂经,早课晚课,一课不落。 常淑认为此事甚好,哪怕没能寻到线索,至少慕轻尘经过了佛法洗礼,身上的戾气能少点,算是给子孙后代积福。 如果有人来府上拜访,就称慕轻尘病了,不见客。 幸而功夫不负有心人,慕轻尘渐渐掌握了三夫人来拜菩萨的规律,那就是没有规律。 根据她的推测,左相家大业大,府内事务繁琐,三夫人是得了空闲才能来的。 一来就把自己关在后院禅房,直到日落西山方肯出来。 这夜,慕轻尘假寐,待到众人歇下,院子里安静得只剩蝉鸣时溜出了房,猫一般弯着腰,一路摸索进后院禅房。 开门而进时浓烈的檀香呛得咽喉痒痒,忍不住打了个喷嚏。 声音一出口,便又急又恼,慌忙捂住嘴,回望院内可有异样。 还好,一片安静。没人发现她。 禅房内悬有薄如蝉翼的层层纱幔,把本就不大的地界,隔出许多方方正正的空间,像个复杂的迷宫,扰得慕轻尘晕头转向。 她定下心神,见幔后有微弱的亮光,直直掀开一层又一层的阻挡走过去。这才看到那佛龛前的长明灯。 灯内油色满满当当,该是不久前被人填满的,一豆火光在烛芯上跳跃。 灯下压着一张黄色纸笺,上写着左月康。 原来这盏长明灯,是三夫人点给她儿子的。 据了解,三夫人生左月安时难产,虽说后来母女平安,但身子骨彻底坏了,再无生育可能。 如此,才迟迟放不下那夭折的儿子。 所以慕轻尘重新想了一招,其中心主旨是:抚慰三夫人受伤的心灵。 拜左相和三夫人为干亲?常淑惊呼道。 她在昭蓬阁内来回踱步,曳地的裙摆随着她的动作,像被风吹动的荷叶,边缘一漾一漾的 你出的主意真是一个比一个馊。 大华建朝三百余年,还没有哪个皇家子嗣和大臣拜干亲的。 传到外头去,还以为她穆宁长公主有意拉拢左相呢。 亏慕轻尘想得出来。 左相不会答应的。慕轻尘扶住她双肩,摁着她坐下,你想到的,左相也能想到。 那个老古董自入朝为官以来,发誓绝不拉帮结党,一直保持中立,得了不少好名声。 分卷(68) 若真收了小糖醇,岂不是把名声全毁了。 常淑想不明白她葫芦里什么药,急道:别买关子,快说。 慕轻尘再一次怀疑小糖醇的蠢笨遗于常淑:拜干亲这话是说给三夫人听的,她死去的儿子是个耶主,我们就把小糖醇送去补她的伤口。她若喜欢,以后小糖醇便有了往她家多走动的借口。 她停歇一瞬:当然了,前提是小糖醇愿意多走动。 所以左相府内要有吸引她的物什玩伴。 长公主府里啥都不缺,唯独给不了小糖醇一个玩伴。 常淑想想,也是这个理儿。 府内上下能陪小糖醇玩耍的都是奴才,处处小心处处让着她,倒是把她那霸道性子给助长了。 要是有个地位平等的玩伴,兴许性子能改改。 所谓的玩伴,当然指得是左月安。 为了使小糖醇成功引起她的主意,慕轻尘可算绞尽脑汁,奈何恋爱经验贫乏,不擅长讨子珺欢心,不,应该说她这辈子就没谈过恋爱,当年在国子监稀里糊涂的受了常淑青睐,又稀里糊涂的被选为驸马,直接成为已婚人士,哪有机会感受那懵懵懂懂的情愫 想起来都哀凉心酸。 是以,还需请长公主殿下出马。 用她的话说:子珺最了解子珺,本宫出马一个顶俩。 一通激烈又不太顺利的商讨后,常淑决定让小糖醇与左月安来个有缘千里来相会的邂逅。 至于地点嘛一定要古韵悠悠,清秀风雅。 你看许仙和白娘子不就是在断桥相会的吗?梁山伯和祝英台不就是在草亭结拜的吗?西门庆和潘金莲不就是 后面这个不说也罢。 总归一句话,邂逅之地必须浪漫、唯美、缠绵。 听到这,慕轻尘不由回忆往昔,念想起与常淑的第一次相遇。 那是一个月黑风高的夜晚,林子里黑漆漆的,伸手不见五指,她误把常淑当成野猪疯狂殴打 许是心有灵犀,常淑好似也想起这档子事,慢悠悠瞥了眼慕轻尘。 神情说不出的诡异。 哼,为什么本宫就没有浪漫、唯美又缠绵的邂逅,常淑负气的一扭身,都怪你。 这是秋后算账? 慕轻尘掰起手指头数了数,都九年前的事了,长公主的反应可够慢的。 等了半晌,没见慕轻尘来哄自个儿,常淑耐不住回头瞧了瞧,又迅速收回视线,再次把后脑勺留给慕轻尘,好似再说,本宫大发慈悲,给你个赔礼道歉的机会。 还没把高傲如孔雀的造型拗够,下一个弹指就被慕轻尘扛到肩上。 呀!做甚,快放本宫下来。 慕轻尘听命,砰地扔她进了罗汉榻,按住她的双腕令她动弹不得。 接下来该发生何事可想而知。 守在门外的牛菊花连忙关上门。 常淑对他表示很失望。 不可白日i宣i淫。 她发髻散了散,喘着粗气,双颊是竭力挣扎留下的红晕。 样子要多柔弱有多柔弱,像是发出愿君多采撷的邀请。 慕轻尘点点她的唇:口是心非,小调皮。 常淑: 一番云雨结束,邂逅地点也已选定了骊山古庙。 原因是断桥、草亭、古庙属于一个系列,韵味也相当一致。且三夫人本就带左月安常去,如此安排,跟捡现成差不多。 出发之前,为显示今日之隆重,常淑给小糖醇许诺道,你乖乖表现,回来后娘亲再给卖一竹把子的糖葫芦。 小糖醇一脸希冀,问:能再买个蛐蛐盆吗,我又捉了好多虫虫。 常淑霎时想起那平白无故花掉的三百两银子,用你个败家玩意儿的眼神看她。 好吧,小糖醇耸耸肩,我用,酒坛子,也一样。 常淑:你早有这觉悟多好。 左月安又陪母亲来骊山了,和以往一样,母亲去后院禅房诵经,她则由侍婢们陪着四处停停走走。 不过她最喜欢去的地方,还是第二躺院。 那里栽有一株合欢树,时值七月,正是花期,粉色花障层层叠叠,再由绿叶精心衬着,显得娇艳非常,连明媚日光也被它比下去, 不知何时树下多出个煞风景的小人,像一颗白白胖胖的矮萝卜,同她一样仰望着此树。 瞧着眼熟,是在哪见过吗? 想起来了,前不久用毛毛虫吓过她。 左月皱起眉头,转身欲走,却见矮萝卜先她一步,吃力地跨进前方大殿,在佛像前一动不动,端站许久。 倒是虔诚,左月安心道。 随后就看到矮萝卜垫着脚,伸手去勾佛像前的供品。 左月安: 躲在对面楼阁偷看的慕轻尘和常淑简直恨铁不成钢! 说好的乖乖呆在树下呢。 她们互相嫌弃一句:慈母多败儿。 末了,再互赠一个鄙视的眼神。 好在老天垂怜,事态发展有了转机左月安鬼使神差的跟了进去。 彼时小糖醇正在剥香蕉,动作要多笨拙有多笨拙,余光发现左月安来到身旁,以为被人逮住了,悻悻地把香蕉藏到身后,委屈道:肚肚,饿。 左月安不言语,等了片刻才向她伸开手。 小糖醇低着头,瘪着唇,不愿意交出赃物:吃一,点点。 虽说供品还有苹果桃子,但她牙口还很弱,啃着费力。 拿来。 小糖醇觉得这姐姐怪吓人了,个子还比她高,动手的话怕是要吃亏。 遂不情不愿把香蕉交了出来。 但见左月安将果皮利落地剥下,露出白黄黄的果肉,重新递给她。 喏,吃吧。 小糖醇垂涎欲滴,咽咽口水,怯生生地问:给我的? 左月安淡淡一笑。 这一刻,小糖醇愣住了,一种微妙的感觉在小胸膛蔓延,暖暖的,很贴心,就像昨夜她一口气抓了十只蚱蜢一般,欢欣又惊喜。 姐姐真好呢。 比娘亲温柔多了。 她再次踮脚,又拿下一根香蕉,塞进左月安手中。 口水淋淋地笑着,眼睛像两道细长的月牙:小姐姐,这个是,见免礼。 左月安吁了一口气:有长进,终于不送毛毛虫了。 目睹前过程的常淑,眼眶微红:好浪漫好温馨。 慕轻尘与她甜蜜相拥,浅浅的呼吸洒在她耳边:想吃吗?我去给你偷一根。 常淑: 第95章 番外相知(1) 因为要回宫换上学士服再转去国子监学堂, 所以常淑在报晓鼓敲响的第一声就起了床。 彼时,慕国公和嘉禾还尚未起身,时间紧迫, 她耽误不得, 请门房代为转达一声,便急匆匆走了。 太平坊与宫城仅一街之隔, 她本打算从北坊门出,穿街而过,直接入皇城, 却担心被应卯的大臣瞧见她扮作耶主的荒唐样,只好选择绕道而行。 绕过含光门和顺义门, 再借道安福门和广运门才踏入太极宫地界。 一路低着头捂着脸,生怕被人瞧了去似的。 沿路巡逻的金吾卫见她一身便服, 当她是为哪位娘娘出宫办差的小太监,因误了宵禁, 在宫外留宿了一晚, 眼下才赶回来。 是以,越发的瞪眼打量她。 常淑心里发虚, 贴着墙根, 一路向呼兰殿的方向去,中途遇上不少去枫和宫向皇祖母请安的妃嫔, 皆要停下脚步,学着奴才叩头行礼。 心里那个憋屈啊。 她长公主可是正二品,左手手握蝶鸯印, 右手手握金鱼符,具有管责后宫之能,现在逮谁跪谁太没出息了。 心里落差老大老大的。 呼兰殿门外,初月姑姑在等待,她时而揉搓双手,时而跺跺脚,脖子抻得长长的,像只甲鱼。 盼星星盼月亮似的,把常淑给盼回来了。 我的公主诶,您可回来了,这一晚您去哪了呀,可急死奴婢。初月姑姑道。 她一夜没合眼,一颗心高高悬着,生怕常淑在外有个好歹。眉心皱痕仿佛都加深了许多,双鬓也添了几根白发。 常淑冲她眨着眼,笑里有躲闪有歉意,嘴上却是另外一番话:晚些在说这事,本宫换身学士服,赶着去国子监呢。 她微提衣摆,迈进前殿,刚一拐弯就被初月姑姑拦住:皇上昨夜留宿呼兰殿,眼下该是起了,咱们不可从这过,打上照面就坏了。 常淑触电般缩回脚,走向耳房旁侧的小路。 淑儿。 有个声音冷不丁喊住常淑,声如洪钟,语话轩昂,正是华帝。 常淑全身僵硬,脖颈冒出阵阵凉气,转身福了福,向华帝问安。 何故如此打扮?华帝诘问道。冠冕上的十二珠串彼此碰撞,发出细微且悦耳的声音。 常淑眼眸里的光虚晃几许:回父皇,儿臣扮作耶主准备去国子监该走了 华帝眼尖,紧盯她衣角的泥点子,心里跟明镜似的,呵,刚换的衣服怎会又脏又皱。 他看了看天色,觉得时辰尚早,不耽误他这个当爹的训斥女儿,挥退左右,命常淑跟他进到正殿。 常淑那心情啊,犹如赴刑场般沉重,在华帝的威逼利诱下,硬着头皮说了实话:慕轻尘昨夜陪淑儿去放河灯了,玩得尽兴,一时误了宵禁,便留宿慕国公府。 昨夜!留宿! 华帝有种女儿被辱清白的心痛,攥紧袖口问:她没对你做什么吧 常淑愣了一下,琢磨出话中深意后,脸径自红了:没,没有的事 担心华帝再胡思乱想,又道:昨夜全凭慕国公夫人安排。 华帝如释重负,忽然一转念笑逐颜开,歪着头,打量常淑脸上隐隐的羞怯:看来,朕为你选得驸马,你很是满意呀。 都一起放河灯了呢。 才没有,常淑抬眉,有点委屈,她总欺负儿臣,性子坏,心眼儿更坏。 说到这,不禁皱 第96章 番外相知(2) 亦小白的嘴跟棉裤腰一样, 要多松有多松,不出两日,国子监上上下下都晓得了慕轻尘和常淑有一腿。 老话常说流言止于智者, 国子监堪称大华最高学府, 常淑相信能考入此处的学子,都是即将成为智者之人, 具有一双辨别是非的慧眼。 然而她想多了。 八卦拥有蛊惑人心的力量,把智者继承人们忽悠成了智障,使流言愈演愈烈。 她本就脸皮薄, 一来二去,还有何颜面呆在国子监。 下了学, 常淑深一脚浅一脚的跟着慕轻尘和亦小白,慢吞吞的出了大门, 融进水流般的人潮里。 鼓起勇气,拉住慕轻尘的袖口。 慕轻尘赫然一停, 觑着她:做甚? 常淑还是垂着头, 难为情道:你能不能把国子监里的关于我们的流言给解决了。 不是老虎屁股吗,亮出锋利的獠牙和爪子吓唬他们, 看谁以后还敢乱嚼舌根。 你不是权势滔天吗, 用得着我出马?慕轻尘鄙视常淑道。 她扯了扯衣袖,欲要挣开常淑的魔爪, 却发现常淑实在抓得太紧,两人一时相持不下,各自暗运劲道, 结果袖口哗啦一下,被扯掉了一大块。 慕轻尘愣住了,常淑也愣住了。 亦小白更是吓得连连后退,根据她以往的经验,慕轻尘要发火了,届时会天昏地暗,天崩地裂,狂风呼啸。 常淑却先发制人,将捏在手中那块布料塞给慕轻尘:都怪你。 慕轻尘驳斥她:你拉着我不放,反而怪我? 路子够野的啊! 常淑有愧,再次垂下头:我那不是着急嘛。 你刚来国子监,别样样较真,大家闹着玩的!慕轻尘语气不善地说。 常淑不依,她穆宁长公主的清白和名声怎能拿来闹着玩。 不行,绝对不行。 搅搅手指,向慕轻尘服软道:袖子我补好就是了,反正你明天要把事情解决掉。 然后抬起脸,睁着水灵灵的眸子,像只纯良无害的任人拿捏的小白兔:成吗? 好可爱。 慕轻尘心脏咚咚,跳快了一拍,小腿肚子还微微发软。 这是一种新颖的感觉,从未体验的,心间好像还带点甜蜜和害羞。 慕轻尘虽未和哪家子珺交往亲密,但话本子看得不少,即使这感觉一闪而过,她仍能迅速捕捉。 鬼使神差地回答:成。 常淑如释重负,嫣然一笑,眼睫一颤一颤的,宛若振翅的蝶翼,那一瞬,慕轻尘怔立,只觉天地流光全都失了颜色。 拉钩。常淑较真道。 慕轻尘真是怕了她,翘出尾指递上前。 指节相触时,彼此都打了个抖,各自吃疼般的迅速收回。 亦小白捏住下颌,作深思状:没跑了,确定一定肯定有一腿。 那我先告辞啦。常淑道。 她好似怕慕轻尘反悔,忙不迭的转身跑开,到街口才顿下脚步,上了每日接送她的马车。 掀开车帘时,不忘回头高举胳膊,向慕轻尘挥手。 脸上依然挂着笑。 慕轻尘好似想起什么,低头看了看那残缺的袖口,喃喃道:扯断了 断袖!!、 * 夜幕四合,圆月高悬于中天。 常 分卷(69) 淑在黄花梨木大床上辗转反侧,反侧辗转。她是想梦周公的,但梦来梦去都是凶巴巴的慕轻尘。 不睡了! 她起了股无名火,掀开被子坐起身,怔怔地发呆,强迫自己放空一会,又没出息的想起慕轻尘,甚至还想起拉钩那刻,尾指指腹的滚烫 无论如何也忘不掉。 哎呀真是阴魂不散。 今晚轮到初月姑姑值夜,她抱着被子靠坐在殿外,听闻窸窸窣窣的声响和间或的叹息,遂试探的朝里唤了一声。 许久都没人应,她一颗心放不下,不知常淑究竟遇上何事,从国子监回来就呆呆的,晚膳都没食几口。 就连三公主来找她聊天解闷,亦是无精打采的。 初月姑姑很纳闷,咋心情刚恢复没几日,又坏了呢? 她悄声而入,合上门扉:公主? 掀开床帐一瞧,见常淑居然起了,脸埋进膝盖,一动不动,长发如绸缎般尽数覆在肩膀后,一直到腰际。 可是遇上烦心事了? 印象里,常淑从没如此失落和无助过。 本宫讨厌一个人,常淑抬头,看向初月姑姑,面上是止不尽的怅然若失,可又觉得她一点不讨厌。 初月姑姑突然发现自己没文化,居然听不懂常淑的话中意。 侧身坐上榻:跟姑姑说说,她是如何惹您讨厌的? 常淑沉默未及,道:脾气差,整天仗着她爹恣意妄为。 如何恣意妄为的? 常淑语塞,竟说不出甲乙丙丁来,暗黄的烛火将她的影子晃得明明暗暗,生涩道:她她以下犯上大不敬辱没本宫是丑八怪 初月姑姑含笑:还有呢? 心怀不轨,命人拦下本宫马车不料反倒被她弄瘸了脚。 旁的好像没有了。 常淑顿时像一朵失去水分的花,怎么就没有了呢?应该有的啊? 慕轻尘坏得丧尽天良,肯定还有的。 她揉着太阳穴,努力思索。 初月姑姑又问:那是如何觉得她不讨厌的? 这个问题好似简单许多,常淑眉眼舒展几许:她陪本宫放河灯。怕本宫误了宵禁,邀本宫去她家留宿,把她的房间让与本宫睡。 怕本宫饿着,给本宫送宵夜。给本宫讲她儿时的故事。把学堂的座位让于本宫 还有,夸本宫是个子珺一定特别漂亮。 常淑忽然精神焕发兴致勃勃,说起慕轻尘的好来如数家珍,到最后还有些悻悻的,嘟囔一句:看在她夸本宫漂亮的份上,就不计较她骂本宫丑八怪的事了。 主仆二人一通言语,初月姑姑才算看明白,心道常淑当局者迷:或许您不但不讨厌她,还有点喜欢她呢。 喜欢二字初月姑姑刻意放轻了,像是怕惊扰安静的夜晚一般,音色悠悠,宛若香炉里飘出的淡白烟雾,于空气中绕来绕去,惹得常淑心底发慌。 她明白初月姑姑提到的喜欢,是情与爱的喜欢。 姑姑胡说。常淑辩道。 她承认慕轻尘是对她挺好的,但不代表她会因这种好,便对慕轻尘生了心意。 对她好的人多了,今年的木兰秋狄,多少乌衣子弟向她献殷勤,她都没正眼瞧过,凭甚就对慕轻尘难以忘怀。 对啊为何慕轻尘令她难以忘怀呢 初月姑姑不再作答,只说: 第97章 番外相知(3) 慕轻尘继续在窗台枯坐, 沐浴月辉,思考人生。 亦小白体会她的心情,不敢打扰她消化自个儿的性取向, 陪了她一会, 回床睡了。 一觉睡到大天亮,下地抻抻懒腰, 见慕轻尘还维持着昨晚的坐姿。 唏嘘道,哎,看来还没消化好。 她没叫人进来伺候, 径自穿好学士服,梳理好发髻后, 开门走了,回来时, 端了几份清淡可口的素碟子。 细心摆好碗筷,精心等待慕轻尘这位主子用膳。 片刻, 掐起兰花指, 学着老太监掐着嗓子,毕恭毕敬道:轻尘小主, 人是铁饭是钢, 一顿不吃饿得慌。 没想到慕轻尘真就听了劝,顶着两团黑眼圈, 如幽灵般慢吞吞的飘来。 若不是青天白日,亦小白准要夺门而逃的。 小白,我想明白一件事。慕轻尘抓住她手臂道。 亦小白挣了挣, 没能挣开,用脚勾过桌旁的绣墩坐下:什么事? 我之所以对常书生出那等心思,是因为我没有充分了解子珺的好,满园春色,总得将花一一赏过,才知孰美呀。其次是常书长得太好看,比子珺都好看,我是被她脸迷惑了,俗话说绣花枕头肚子草中看不中用,她除了那身皮相外,定然一无是处。 慕轻尘一口气说完,因情绪激动而满脸通红,倏尔补充道:你觉得呢? 亦小白当然也希望她悬崖勒马,帝京早传遍了,华帝有意让她尚主,这主指得还是穆宁长公主。 传闻其聪慧敦敏,甚得华帝欢心,指不定哪天瞧出慕轻尘是个断袖,到时候哭哭啼啼的告到华帝那处 慕轻尘不掉脑袋才怪。 不,不能见死不救。 一丝浩然之气在亦小白的胸腔内激荡、澎湃。 她决定了,要不惜一切代价拯救慕轻尘出水火。 走!亦小白把慕轻尘拽出房门,咱们去青楼。 见识见识啥叫莺莺燕燕环肥燕瘦,说不定就能让慕轻尘把常淑给忘了。 * 第二日,常淑成了胆小鬼,马车停在国子监门口,她却畏畏缩缩的,迟迟不下车,在第三次心里建设失败后,吩咐小太监掉头回宫。 车行宫门,又叫了停:还是去国子监吧。 小太监恭敬地应下,扯过缰绳,再次掉转方向。 都这个时辰了,常淑掀开车帘,遥望攀上半中天的太阳,算了回宫吧。 小太监: 这一次,她没有再反悔,回到呼兰殿,坐在廊凳上,斜倚着红色廊柱,盯着花圃里的那片黄澄澄的雏菊出神。 想着慕轻尘,也想着自个儿究竟怎么了。 周围人见了,大声说话都不敢,怕扰了她清静。 一片静谧中,常淑想出了点苗头她或许大概可能对慕轻尘是喜欢的,但只有一点点点点喜欢。 可又为何如此烦恼呢。 会不会是因为慕轻尘根本不是她的理想型。 试问哪个少女不怀春,任凭她长公主身份尊贵,可毕竟没练就清心寡欲之本领。 是以,也对未来良人有过憧憬。 或是清雅秀丽的女子,或是刚毅俊朗的男子反正不是慕轻尘这种心狠手辣铁石心肠之人。 戚,徒有一副好皮囊罢了。 堪称金玉其外,败絮其内的典型代表。 可父皇 不是想把慕轻尘招给她做驸马吗?瞧父皇那意思,好似很中意慕轻尘,即便不是她的驸马,也有可能招给二妹、三妹 一想到这,心里便酸酸的。 于是改了主意,念起慕轻尘的好来。 第一,总是忍让她。 第二,勉强有体贴的一面。 第三,任她欺负,很是有趣。 这般一想,仿佛也没甚烦恼了,她渐渐舒展笑颜,摩挲起右手尾指,上头好似还留有慕轻尘的体温。 对了,答应帮慕轻尘补袖子的。 姑姑。常淑坐好身,唤道。 长公主可是有吩咐?初月姑姑回答说,她在为雏菊修剪花枝,把缠了红线的剪子搁到花圃一角,蹲了个礼。 陪本宫去趟绣坊吧。 绣房在太极宫东南角,离呼兰殿稍远,常淑接受了心里装着慕轻尘的事实,身心都舒畅许多,仿佛畅饮了山涧岩泉。 故没要步辇子抬着,闲庭信步般走着去。前头亦有宫婢们提着小香炉引路,一股股淡雅的清香扑鼻而来。 其实要做衣裳,大可差人来呼兰殿,用不着亲自走这一趟。 初月姑姑回忆起常淑昨夜的烦恼,再偷瞄她此刻的悠闲,心下便了然,看破不说破,问道:公主想做什么样式的衣裳? 常淑解释着:不是本宫,是慕轻尘,本宫扯坏她的学士服,想做件新的给她。 呦呵,都送人衣服了。 初月姑姑有些意外,每遇年节庆典,常淑收礼回礼都是一派不咸不淡,主动送礼倒还是头一回,并且还特别上心。 * 绣坊的管事在院子里摆上一张椅子和小几,复又慌慌张张的煮来一杯茶。 绣坊嬷嬷则领了几名技艺精湛的绣女来,听凭常淑差遣。 倒不是繁复的活儿,就是赶着要,明日就要。常淑呷了口茶道。 初月姑姑捧着学士服,交给绣女们。 待到绣女一一看过后,常淑才再度开口:款式和这件一样,素净,无花无纹,不过尺寸得变变那人是个女孩,耶主,肩膀要比本宫宽一寸,腰身宽半寸,个头的话高出小半个脑袋。 该说的都说了,她反道:还有要问的吗? 其中一人语带温良:敢问长公主,料子可要一模一样,还是想换换。 这倒给常淑提了个醒,眼珠在眼底一滑:自然要最好的。 一旁的嬷嬷殷勤,连连称是,担保明天一早就把新衣服送去呼兰殿。 常淑还不着急走,再度抿抿茶,指腹划过杯沿,静默良久,好像在思索某事,轻声道:既来之则安之,本宫闲来无聊,再去库房走一趟吧。 去库房? 这是打算亲自选衣料? 初月姑姑很感慨,真贤惠,女大不中留啊。 嬷嬷也感慨,这是变着法的查岗呀。 绣坊的库房同旁的库房一样,脏乱差中占了后两样。有新到贡缎,也有各宫用剩下的边角料,因沾着皇家二字,不敢随意处置,全都囤在一处。 嬷嬷想找个由头阻下常淑,但又怕一个不小心,让常淑误会她别有用心。 遂硬起头皮在前开路。 江南三织造的料子可送来了。常淑路上问。指尖捏着手帕,一摆一摆的。 嬷嬷好似柳暗花明又一村般,开怀道:昨日刚到,可惜海运时部分吃了湿,起了霉,但剩下的都顶好 第98章 番外相知(4) 亦小白带慕轻尘去了平康坊的鸾凤楼, 楼内的管事是风妈妈,眼下正在堂子内,无精打采的趴在桌上打瞌睡, 偶尔斜楞一眼角落里搬木料的杂役。 警醒着点, 千万别磕着碰着,都是老娘花了好些银子买回来的, 她咬牙切齿道,天杀的虫玩意儿,好死不死来蛀老娘的屋梁子。 白白花出这么多银子。 她痛快地骂过, 心情便好些了,以扇掩面, 打了个短而急的呵欠,眼泪花子坠在眼睫上, 像一片离乱的沾了水的芦苇荡。 她勾勾扇子,朝拨算盘的账房先生吆喝道:别愣着呀, 木料都买来了, 还不快把木匠给叫来。 刻薄的话音像把尖锥,盘绕在梁上, 久久未散, 这时候,门忽然被踹开。 这架势对风妈妈而言无比熟悉来此捉奸的深闺怨妇无一不如此残暴、凶猛。 风妈妈嘴皮比脑子快, 一扭身,作势要喊人。 亦小白说时迟那时快,拍下一沓银票, 气喘吁吁地说:把楼内的子珺统统叫出来。 风妈妈一见着钱眼睛都直了,眼珠噼噼啪啪的迸溅火光,却依旧坚守了一下自我:大清早的,姑娘们刚睡下。 啪,又一沓银票拍下。 于是,风妈妈妥协了,具体过程是这样的在金钱和自我之间,她犹豫了一个弹指,然后毅然决然的选择了放弃自我。 楼里的姑娘也都是见钱眼开的主,一听来了两个土财主,二话没说,直接断了和周公的约会,麻溜地梳洗打扮,集合到了堂子,五人一组,一字排开。 慕轻尘和亦小白就跟某选美评委一般,端坐在桌后头,时不时对姑娘的美貌评头论足。 这组呢?有没有看得上眼的?亦小白问道。 慕轻尘眉头深锁,不想让她失望,勉强选了个气质舒雅的,和常淑有两分相似:你有什么才艺吗? 备选的姑娘喜不自胜,自觉离一夜暴富近了一大步,故作从容的垂眸一笑,细声细气地答:奴家是上一任都知,行酒令是鸾凤楼里最好的。 行酒令是个考验文学功底的游戏,即便是那翰林院的大学士,几个回合下来,亦有些江郎才尽的意思。 亦小白露出欣慰的笑,凑近慕轻尘耳朵:博学多才,不错不错。 慕轻尘却恹恹的,丢出一句:矫揉造作。 如果把人比作花的话,常淑是浑然天成的生于空谷的幽兰,而面前这姑娘至多是一浓妆艳抹的狗尾巴草。 那下一组吧。亦小白半是焦急半是失望道。 那姑娘泄了气般,面色微变,摆着胯退了场,腾出地方给第五组。 第五组的整体质量显然高于前一组,她们向前跨出两步,齐齐福了福身。 慕轻尘扫了一眼:嗯,左边第一个嘴巴像常淑,樱桃小口中间那个鼻子像常淑,青葱般挺立眼睛也有点像,特别是眸心边缘那打旋儿的光 啊!! 怎么又想起常淑了。 分卷(70) 真是阴魂不散。 慕轻尘由怒转惊再转恐,一把捂住脸,呜呜地说:完了,完了,我完了。 亦小白怕她失了心智,暴露自个是断袖,慌慌张张的向姑娘们说了声中场休息,然后拉着她到了个没人的角落。 别灰心,鸾凤楼没有中意的,我们再去隔壁的乘花阁、红雨庄、潇湘馆总有一款适合你。 慕轻尘双肩一垮,整个人都颓了,一扭身一跺脚,将额头磕在墙面上 ,一下又一下,像只啄木鸟。 常淑把新做的学士服上上下下里里外外打量了六遍。 前来送衣服的绣女一如泰山压顶喘不过气,只把衣服端端捧着,脑袋低低埋着。 直到脖子和手臂发了酸,才得常淑一句手真巧。 那一刻,绣女重获新生了。 回答道:长公主殿下谬赞。 初月姑姑接下衣服,再让小宫婢打赏了一鼓囊囊沉甸甸的钱袋给她。 绣女欣喜的接下,得常淑准许,方退出殿外。 常淑的视线还留在那身新衣裳上:不知本宫的眼光可有差错?慕轻尘穿着合不合身? 初月姑姑望着她:您有这份心意最重要,想来她该是欢喜的。 常淑反而道:你不了解她,在她眼里,全天下都欠着她的,如若衣服没令她满意,准要埋汰本宫。 反正慕轻尘那厮总不把她放眼里。 衣服用一块布巾包好,常淑带着它乘车出宫,今日破天荒的成了第一个到国子监的学生。 同窗们还没来,学堂里空荡荡的,朝阳斜照在地面,像一面泛着光的镜子。 她趁机把包袱塞进慕轻尘的桌子底下,可又担心不妥,万一慕轻尘不知是她送的怎么办?直接扔出窗外怎么办? 还是呆会亲自给她吧。 可亲自给的话,会不会显得太矫情,还有,到时候要如何说呢? 慕轻尘,扯坏你袖子,我赔你身新衣裳。 慕轻尘,给你的,当做你帮我压下流言的谢礼。 好像凶了点,再温柔些吧。 轻尘,送你身新衣服,你看看喜不喜欢,呵呵~~ 轻尘,谢谢你近来的关照,小小礼物不成敬意,快试试合不合身,噗嗤~~ 呃,好做作,甚至还带点油腻,慕轻尘非踹她不可。 别说慕轻尘,她自己都想踹自己! 失神间,院子里传来两三声嬉闹,该是同窗们陆陆续续的来了。 常淑像要藏起小女儿的心事一般,一把攥紧包袱,回到自己的位置。 她屈膝跪坐,随手挑了本书册翻开,包袱贴在腿边,好似生怕被别人瞧见。 偶尔有人向她问早安,她皆是不太自然的笑笑,再颔颔首,或是眨眨眼。 几经磨蹭后,周围的人渐渐多了起来,唯独不见慕轻尘和亦小白,她不时回头张望,发现除了满院的空静外,什么也没有。 直到夫子拿着教尺,吹胡子瞪眼的说起子曰子曰,她才恋恋不舍的收回目光。 失落写在脸上,她支着头,吟道:觉人间,万事到秋来,都摇落 都摇落 其实,倒也说不出具体的滋味,只感觉满腔跳跃的欢喜,被兜头一盆凉水浇了个干干净净。 平生第一次有了种求而不得的失落 更可气的是,这种失落还一直持续到夕阳西下。 散了学,她便想要去上次放河灯的河边看一看,走一走。 路上,马车一晃一晃的,车帘子也跟着一晃一晃的,泛着蔫不拉几的波纹。 常淑看着它,忽然换了念想,哼,哪里求而不得了,父皇不都让慕轻尘当她驸马了嘛。 可是她对慕轻尘的喜欢,还没到愿意托付终身的地步 呀,真烦。 常淑越发的闷闷不乐了。 她掀开 窗纱,打算透透气,被一股股浓烈的脂粉味呛了好几口,一时咳嗽得厉害,余光不经意地瞥见两个熟悉的身影。 她赶紧叫停马车,窗口探出半个身,仔细看向那渐行渐远的两人。 没错,是慕轻尘和亦小白。 好啊,还以为是抱病告假,原来是溜课逛青楼。 她紧咬住下唇,钻便出车厢,不等小太监为她置好凳子,就兀自跳下车,忿忿追上去。 时值日落,夜色初现,平康坊从沉寂中苏醒。 她顾人不顾路,不小心撞上好几个青楼姑娘,怕把前头两人跟丢了,也顾不得道歉,疾步如飞:慕、轻、尘。 两人循声回眸。见是常淑。皆做惊恐状。 亦小白如临大敌,大喝一声,斜跨出一脚,展开双臂,横挡在她们二人之间。 慕轻尘则迅速背过身去,死死捂住双眼。 别过来! 别过来! 第99章 番外相知(5) 常淑身形骤然一顿, 堪堪刹住脚。 她看着亦小白那一脸的如临大敌,又看着慕轻尘那小媳妇似的忸怩作态。 然后懵了。 奇怪她俩见到她为何跟见了鬼似的, 忙不迭地摸了摸脸,确定眼睛鼻子耳朵嘴一个没少, 还是以往那好看的模样。 又抬起胳膊嗅了嗅,不臭呀, 每日都抹了花露,香喷喷的。 你们 亦小白捡起脚边的一枚小石块,高高举起:我警告你,别过来, 不然 她毫无章法地挥了挥手里的东西。 不少路人从旁边路过时, 都放缓脚步, 对着她们指指点点。 常淑眉头微蹙, 似有愠怒, 抱臂而立道:再凶就不给你抄我功课了。 亦小白当即把石块扔得远远的, 搓掉掌心的灰土,脸上写着我刚才什么也没干。 常淑对她报以无止境的鄙视。 这样的人可莫把慕轻尘带坏了,以后当了驸马可是要学皇家规矩的, 到时候千万别纠正不回来。 这一刻,她思量着许多东西,不由瞅了一眼慕轻尘, 复又怨自己想多了。 慕轻尘哪是会被别人带坏的主,她不把亦小白带坏都谢天谢地了。 所以以慕轻尘的品行,一定是她怂恿亦小白来此烟花之地的。 慕轻尘你放肆。常淑责骂道。 她话说到中间, 短暂一顿,慕轻尘趁机开跑,两条腿跟车轮一般,骨碌骨碌,那速度,好像火烧屁股似的。 常淑猝不及防,像是被一口气堵在胸口,吐也不是,咽下去也不是,长这么大,她还是头一回遇见敢在她说话时跑走的人。 放肆,太放肆了! 她花了普通人两倍的时间,才反应回神:站住! 气沉丹田,轻功一提,跃上了房梁,在梁下的人潮中寻找慕轻尘的身影。 整个人宛若一阵清风,足尖在泥瓦上轻轻一点,便朝前跃出一大截,落下时再次跃起,跃起后再落下,几经之下,追到了隔壁街。 她像个经验丰富的猎人,目光一扫,慕轻尘便无所遁形,然后一个空翻,准确的落到慕轻尘身前。 快闪开!慕轻尘惊呼。 常淑蓦的现身,她反应不及,又因惯性使然,一时顿不住脚步,直朝常淑直愣愣地扑过去。 常淑胸口被撞得生疼,唉哟一声,仰身向后倒去。 如若在话本子里,此时此刻,会有一个风度翩翩的大侠冲到她身边,用结实的臂膀箍住她盈盈一握的腰肢,与她深情对视。 二人如一対蝴蝶缠绵,在风中旋转、旋转、旋转 可惜幻想很丰满,现实很骨感。 别说大侠,常淑连慕轻尘都没等来。 就那么结结实实的,严丝合缝的,与坚硬的青石板路,来了一亲密接触。 从肩膀到后背,再到腰,与路面撞击的每一块骨头,都发出了痛苦的哀鸣。 常淑的第一反应是捂住脸。 因为这样就没人瞧见摔在地上的是谁,等同于没人看到她摔倒。 唯有如此,才能保全大华长公主的颜面。 可是真的很疼。 五脏六腑仿佛在这场撞击中,近乎碎裂。 常书,你没事吧慕轻尘焦急问道。 她蹲在常淑腿边,抱住双膝,却久久得不到回应,捡来一根枯 树枝戳了戳常淑,隔了一会,又戳了戳。 常淑被戳得不胜其烦,嘟嘟囔囔地骂了慕轻尘一句,声音很小,听不清骂的是什么。 她月牙衫子上占满尘土,更蹭破好几处。忍着疼,捂着腰,吃力地爬起身,一瘸一拐地往宫城的方向走,残阳余光将她的影子拉得老长,看起来辛酸又狼狈。 我带你去医馆看看吧。慕轻尘扶住她道。 常淑推开她爪子:不要你管。 慕轻尘憋屈,很憋屈,哼,好心好意关心你,居然耍脾气。 但咬咬牙,忍了。 继续道:找个地方休息一阵吧。 常淑目光忿忿,抬手指着天:天都快黑了,上哪休息去。 看这天色,暮鼓即将敲响,她得赶在宫门下钥前回去。 上次在宫外留宿,父皇老大不乐意,再有第二次,非龙颜震怒不可。 早知是现在这等狼狈样,她就该吩咐小太监牵着马车在原地等她,不至于披青挂彩后还没个代步的。 思路往前一捯饬,她方才想起追赶慕轻尘的目的,倏然站定,向慕轻尘勾勾手指头。 慕轻尘犹豫着把耳朵凑过去。 常淑捏住她肉肉的耳垂一扯,兴师问罪道:慕轻尘,你胆敢背着我逛青楼! 语气颇像谁家受尽委屈的小媳妇儿。 慕轻尘疼得面部急抖,暗骂这小妮子忒下得去手,试问她逛青楼是因为谁啊:什么叫背着你逛嘶,轻点。 常淑指尖的力道加了些,慕轻尘吃过她的教训,知道她身手不错,又时刻记着老爹慕国公的话,不敢随意招惹她。 改口说:是我背着你行了吧,大不了下次无论去哪处青楼,我都带着你。 本宫是因为这个原因生气吗。 常淑松开手,没好气道:你就不怕穆宁长公主知道你这事,治你的罪! 别和我提她,慕轻尘忽然没了好脸色,揉揉耳朵道,我说过,死也不会当驸马的。 常淑的眼神倏然黯淡了,虽说对慕轻尘的喜欢不至于托付终身,但亦是有些失落的,心脏甚至有点酸酸胀胀之感。 还有,话里满满当当的嫌弃是何意思。 人家长公主哪里差了?常淑质问。眉目里流露出一股深切的幽怨,像只受伤的小麋鹿。 她水性杨花!全帝京都晓得她和京兆府尹的儿子向子屹有一腿,却反而看上了我。真要娶了这样的子珺,一如头上戴绿帽。 你胡说! 骂谁水性杨花呢! 你又不是长公主,凭啥指责我胡说! 常淑: 她恨得牙根痒痒,要不是理智尚存,一准亮出蝶鸯印以示身份,然后把慕轻尘就地凌迟了。 慕轻尘见她吃瘪,很是得意,摊摊手挑衅地说:怎么,没话说了吧,这就叫事实胜于雄辩。 常淑:事实你个头! 常淑是赶在最后一声暮鼓落地时回的宫,穿过含光门,遇上那为她驾车的小太监。 小太监把她跟丢了,不敢一个人先回呼兰殿,一直在此处等她。 见她浑身狼狈,以为她遇到了事,飞跑过去跪道她脚边:长公主,您,您这是 他急了出眼泪。 常淑满脑子都是慕轻尘欠扁的脸,硬邦邦地说:无碍,摔了一跤。 您是千金之躯,可是哪个不长眼 的推了您 常淑顺着他的话往下:没错,有个眼瞎的混蛋欠教训的紧。 那一跤着实摔得不轻,她后腰现在还发疼,撑着墙停下,缓了口呼吸。 最后意志力溃不成军,她选择了妥协,让小太监去传步辇子,将她一路抬回寝殿。 惠翼听闻她在宫外受了伤,即刻差人把今夜值班的太医传来。 口口声声道,看吧看吧,就说国子监不能去,这金枝玉叶放在宫外头,就相当于把幼崽放进豺狼堆。 常淑被她聒噪得不行,心力交瘁地趴在罗汉榻上用手堵住耳朵。 无奈天要亡她,一波还没闹过,另一波又来了三公主常鸢驾到。 再然后,就是华帝,他老人家好容易应付完前朝那些老臣,本想歇口气,不料有人来传话,说长公主受了伤。 他放下刚及嘴边的茶盏,起了銮驾到呼兰殿。 跨过门槛,发现寝殿内挤满了人,俱都你一言我一语的说着话,叽叽喳喳的,像是混乱的鸟群。 他正欲说点什么解了这热闹,冷不丁因常淑的话愣住。 不止他,殿内所有的人都是一愣,更有甚者连呼吸都断了。 目光不约而同的具到常淑那红红的脸蛋上。 她已经翻身坐起,神情坚定,眼底藏着让人难以察觉的情绪。 华帝不确定地问:淑儿,你说什么再说一遍。 常淑与他对视:儿臣恳请父皇赐婚。慕轻尘是儿臣选中的驸马。 第100章 番外相知(6) 选驸马不能草率, 虽说是一道圣旨的事,但华帝贵为天子, 有诸多考虑,比如堵住天下悠悠之口。 是以该有的过程还是要有。 毕竟慕轻尘没有一官半职, 更无功绩,凭甚尚主, 且尚得还是尊贵的长公主。 分卷(71) 华帝好生想了想,决定海选驸马,命户部拟好花名册,交由常淑甄选。 说白了, 就是一过场, 选来选去, 驸马还不是落在慕轻尘头上。 此事惠翼是赞成的, 选驸马不是儿戏, 过程虽然繁琐, 耗时耗力,但好歹顾全了皇家的体面,还显得隆重。 常淑也无异议, 只是浑身不自在,身子好像病了,坐也不是, 站也不是。心一下提到嗓子眼,无时无刻不咚咚响。 它的跳动,仿佛夺走了体内所有的力气, 四肢都变得软绵绵的。 脸也红得发烫。 第二日便生了天大的羞怯,不肯去见慕轻尘,再次给国子监告了假。 就连宫城里也哪都不去,把自己锁在寝殿,任着性子,谁来都不理。 初月姑姑瞧着,不知如何劝。 午后小憩,常淑的腰又开始泛疼,趴在榻上,紧闭着双眼。初月姑姑端了药来,待她喝完后没走,轻轻帮她把腰揉了揉。 常淑微微睁开眼,虚看着某处角落:姑姑。 初月不急不慢地应道:长公主有心事吧。 选驸马是喜事,常淑却一直闷闷不乐,心不在焉。她看着常淑长大,了解她的脾性,哪怕一丢丢的情绪,她亦能察觉。 本宫,后悔了。 是后悔选了驸马,还是后悔选了慕轻尘当驸马。 常淑眉梢垂下,失落的回答:后悔选了慕轻尘。 那是又喜欢别人了?初月姑姑追问道。 她边说边起身,掀开那一层又一层的帷幔,将它们一一分开,挂回幔钩。 清新的空气和清新的风,一下没了阻碍,飘散着飘散着,像一床被子,轻轻软软地盖上常淑的身子。 本宫,没有喜欢旁人。常淑说着,指腹抚摸起枕头边缘的忘忧花图绣。 那是太阳般的橙色,暖而不烈。花朵开得很大,共七瓣,全都向着外头,向下向内卷曲,占了枕头套子的小半面积。 初月姑姑回到原处:没有喜欢旁人?那何来后悔一说? 因为本宫担心 常淑忽然蔫下去,脸埋进忘忧花中,良久才一句:担心她不喜欢本宫。 初月姑姑欣慰她终还是说出了心事,拍拍她的背心,像在哄一个尚在襁褓中的婴儿忘记烦恼和吵闹,安心入睡:依奴婢看,慕轻尘是喜欢您的。 常淑倏尔抬头,复又把刚拔起的情绪摔回低谷:姑姑没见过慕轻尘,怎会知道她喜不喜欢?你不需要安慰本宫。 您可还记得那夜您同奴婢说的话?您说慕轻尘不好,因为她凶巴巴的。您还说慕轻尘好,因为处处让着您,忍着您。 初月姑姑歇了歇:一个本性乖戾的人,为何偏偏对您与旁人不同。 常淑心念一动,喃喃着:与旁人不同。 对呀,您可曾见过她对别的人忍着让着? 当然没有的,以她的脾气,没人敢骑到她头上撒野 常淑说到一半,停住了。 初月姑姑笑她当局者迷:那不就结了。喜欢一个人,便希望她开心,宁愿自己受委屈,也要迁就她, 忍让她 慕轻尘一想到常淑,心里就五味杂陈,酸甜苦辣咸尝了个遍,却还是硬着头皮来了国子监。 她打定主意了,从今日起要和常淑绝交,断绝往来。为此,还拟了一个口号,拒绝断袖,人人有责。 可惜天数茫茫不可逃,她今日没能见到常淑。 整个人突然就像打了霜的茄子直往下耷拉,脸上的每一处都写着难受想哭。 趁夫子讲课不留神之际,亦小白头偷偷砸给她一纸团,问她,何故魂不守舍? 慕轻尘用眼神告诉她,无碍,绝交计划未能顺利实施,我沮丧。 亦小白高抻起脖子,用口型回她:我信你个鬼! 明明里里外外都散发着失恋的酸臭味。 哎,问世间情为何物啊。 下了学,两日漫步在黄昏中,踩着金色的残光,一步步往家的方向挪。 路上,亦小白不停啧着舌头,觉得慕轻尘算是完了,平康坊的青楼逛了个遍,谁都没瞧上不说,一扭头又栽到常淑手里了。 没出息,太没出息了! 而更没出息的还在后头 想来常书是告假了,会不会因为昨天摔了一跤的缘故。她一直吵着腰疼。慕轻尘担心道。 亦小白看好戏一般,提醒她:不是你说要和她绝交嘛,张口闭口就提她。 我,我那是关爱同窗。 同窗那么多,没看你关爱关爱其他人呢?亦小白酸溜溜道。 还同窗呢,她和慕轻尘自幼一块长大,都没得到过慕轻尘半分关爱。 慕轻尘像是怕她戳破什么,偏开脸,随意地摆摆手,仿佛在说,算了,不提也罢。 她不愿提,亦小白自然不好继续下去,找了最近听到的轶闻聊了几句,便在太平坊门前作别。 慕轻尘拖着沉重的脚步,回到国公府,刚走到府门前,就见门房车轱辘似的跑来,跟她点头哈腰的,殷勤极了。 您可回来了,宫里头来了画师,等您许久。若再等不到,便是要走了。 宫廷画师? 慕轻尘眼皮一垂,盖住眼底的疑惑。 门房怕她真误了时辰,又撒开脚丫跑向厅堂,去禀告慕国公和嘉禾。 嘉禾最沉不住气,让侍婢再为画师斟杯茶水,请他稍等,她亲自去把慕轻尘找来。 前脚出门,后脚就在拐角与慕轻尘撞个正着。 她拉住慕轻尘的手:尘儿啊,下了学也不知早些回来,快跟娘走。 慕轻尘挣开她,眼含防备。 嘉禾知她不亲近自己,笑着解释说:穆宁长公主要选驸马了,花名册上共七十七名乌衣子弟,你也在列。人人都要画像,再呈给长公主过目,画师头一个就来了咱们府。 慕轻尘见鬼似的,转身即走。 嘉禾顾不了那么多,再次抓住她:尘儿听话,能够尚主,是你、是慕家的福气和荣耀。 慕轻尘有点炸毛:你行你尚啊。 嘉禾: 约莫还有半个时辰就要敲暮鼓了,画师已把茶水喝饱了,冒昧地催了催。 慕国公爽快一笑,赶忙吩咐人到花园备好笔墨纸砚,请他先行一步,自己则踏着嘉禾走过的路,寻人去了。 没走两步,恰逢慕轻尘正和嘉禾拉扯,顿时气不打一处来,大喝一声,威逼利诱的将慕轻尘拽去了后院。 慕轻尘不傻,临近花园,趁他俩不注意,薅了把花圃中的泥巴,胡乱抹在脸上。 以至于画师看到她的尊容后,一时有些膈应。 感叹这泥巴摸得太均匀了,除了眼睛和嘴,啥都看不见,像黑黢黢的昆仑奴。 更可怕的是,慕轻尘还龇着一口闪亮坚实的大白牙冲他笑,咧嘴的那一刻,衬得面上的泥土格外黑。 还眯起眼睛,语调轻挑的挑衅道:画师,你画吧。 画师:我画你奶奶个腿儿。 第101章 番外相爱(1) 常淑这假告得挺长, 按她的话说,伤筋动骨一百天, 本宫只能与国子监暂别一段时日了。 华帝好说歹说,她依然铁了心要逃学。 惠翼到底与她是母女, 看出她有心事,转头帮她劝起华帝。几日下来, 华帝才算罢休。 花名册完工这日,是个雨天,但雨势不大,细如牛毛的雨丝打在琉璃瓦上, 沙沙作响。风贴着花圃而过, 雏菊花海翻出一个又一个浪花。 内侍省取了花名册, 冒雨前来。 其实这事大可不必着急, 但大华建朝以来, 长公主亲自选驸马是少有的事, 他们这些奴才不敢怠慢。 别说是针尖儿雨,就是那瓢泼大雨、狂风暴雨,他们爬也得爬来。 下雨天, 人总是恹恹地会犯懒,常淑却如打了鸡血一般,心慌、紧张、亢奋。 乱糟糟的情绪挤在身躯里, 几乎冲破她的血脉和皮肉,喷溅而出。 初月姑姑扶着她去正殿:只是过过目,长公主无需烦恼。 今日就选吗?常淑问。 长公主糊涂了, 初月姑姑笑她,按理要先由太后、陛下、皇贵妃娘娘为您选过,再由您从其中挑出心仪的。您先过过目就行。 内侍省这次不知是怎的,活计做得不大好,原定一百日将花名册完工,便真就用了一百日,太慢了。初月姑姑心想。 内侍省心里有苦说不出,公道的讲,这回真不能怨他们,要知道这回办得可是长公主的差,婚姻大事岂敢儿戏,他们绝对是兢兢业业。 要怪就怪那慕轻尘太会折腾。 要么把泥巴抹脸上,要么要墨汁抹脸上。画师们去了一茬又一茬,全都对她束手无策。要换做别人,他们早到御前告一状以下犯上了,那可是大罪。 但是不行啊,人家是长公主殿下内定的驸马,若是得罪了,长公主能给好果子吃吗。 放肆!常淑怒道,把册子狠狠摔在几名小太监脚边。 满屋的人呆了一下,跪到地上,埋着脑袋。 长公主殿下息怒。一小太监忐忑道。 初月姑姑跪行几步,把册子捡到手中,方见最后一页的慕轻尘一身月白学士服,细长的腰带松松系着,乘风飘扬出几弯弧度,指尖还捏着一柄小巧的桃花扇,面容却一片空白。 没画? 另一名小太监磕了磕头,解释道:禀,禀长公主殿下,慕轻尘处处躲着,令画师们为难,就连出门也要以扇遮面,奴才们实在没法子啊。 慕轻尘这厮真是 常淑一个甩袖,旋身坐进罗汉榻中,想着慕轻尘曾对她说的我死也不会当驸马的话。 当驸马会折寿吗! 本宫又不是凶神恶煞牛鬼蛇神! 她苦恼的捧住脸,忽然想到什么,兀自回了寝殿。 初月姑姑忙挥退他们,捧着花名册,携着一众宫婢追上去。 一进门,就见常淑举着水亮亮的铜镜,在窗边上看下看左看右看,间或几句嘀咕,不丑啊不吓人啊。 初月姑姑:被爱情冲昏头脑的女孩哟。 姑姑,常淑皱眉,担忧地问她,你觉着本宫性子如何?要如实说。 长公主端慧贤淑,连太后都总夸赞您,性子自然是顶顶的好。 那慕轻尘为何不喜欢呢。 初月姑姑拿走她手上的铜镜,将花名册再次呈给她。 一语惊醒梦中人道:兴许,她喜 欢的不是穆宁长公主,而是国子监的常书呢? 慕轻尘最近过得好不辛苦,为防那些画师窥到她的绝世容颜,日日罩着面具,罩了些日子脸都快捂出痱子了。 不知从哪找了片荷叶来,用小刀随意的戳出三个洞,一大两小,露出嘴和眼睛来。 成功惹来了亦小白的十万分嫌弃,甚至都不愿和她一道出去玩。 这要是一起出门,回头率得多高啊! 慕轻尘也是个骄傲的主,哼,不愿意就不愿意,谁稀罕啊,反正她爹禁了她的足,她哪都不能去。 可是这日 她实在憋不住了,带了两个长随,打算溜出去玩儿。 寻了一处矮墙,踩着长随的肩膀骑上墙头,刚坐稳就看到了常淑。 慕轻尘以为是自己眼花,低头揉了揉眼睛,再次看过去。 呀,是常淑,真是常淑! 她的眼睛像水一样清澈,映下蓝蓝的天空。薄薄的唇含着一抹笑,玉般的面颊从内透出淡淡的粉,仿若一朵海棠花。 喂,三个月不见,不认识我了?常淑逗趣道。话音隐隐发颤。 慕轻尘凝住呼吸,愣愣地看她,心跳又不受控制的杂乱无章地跳动,四肢酥酥麻麻着。 风拂过,将她软软的一推,她便歪向一边,砰地一声响,摔在常淑脚边。 唉哟慕轻尘在惨叫。 常淑从惊吓中缓过神,冲到她身边,左右打量她:没,没事吧? 复又伸出手,搀起慕轻尘,为她掸掉衣摆上的泥土。 慕轻尘五官拧在一块儿:你就不能接住我吗。 是是是,我下次一定接住你。常淑不甘心的认错道。 却暗自腹诽道,无赖,自个儿摔下来,有脸怨起别人。 矮墙内,爆发一声急促的喝骂,充分传递出了声音主人的窝火和憋气。 慕国公的头从墙头冒出来,青筋暴起,目眦尽裂,双颊抽抽得发抖:兔崽子,看老子不打断你的腿 然而,在看见常淑的那一刻,他煞住了话头,以翻书的速度翻了一张脸,奴颜婢膝道:呵呵,尘儿,原来是和长常姑娘有约会呀,好生去耍哈。 他解下钱袋抛给慕轻尘:好好招待人家,多晚回来爹都给你留门儿。 慕轻尘: 常淑: 你能把脸上的荷叶摘了吗?常淑无奈道。 酒馆的小厮前来招待她们,从托盘里取下一壶酒和两枚酒盅,眼神却一直瞄着慕轻尘。 最近风声紧,万万不能让画师看到我的脸。慕轻尘警惕的观察周围,我告诉你,他们为了画到我的脸不惜跟踪我。 常淑翻她个白眼,斟了盅酒,抿了半盅下肚:画个像至于吗,七十七名乌衣子弟,就你事儿多,传进长公主耳朵里,小心治你个大不敬。 慕轻尘偏头瞪她,脸上的荷叶前后一晃:你和长公主很熟吗,处处帮她说话。 常淑:说出来你可能不信,都熟透了。 分卷(72) 我是为你好。常淑敷衍的说,叫住路过的小厮,要了几盘炒货。 为我好你就闭嘴。 慕轻尘心中苦涩,呜呜,心爱的人让我和别人在一起,可应了那句唱词了期待你挽回,你却拱手让人。 常淑显然没能了解慕轻尘的心意,没好气地回道:你不知好歹。 她 伸手把那荷叶扯了下来,慕轻尘始料未及,拼了命的去抢。 常淑将其藏到身后,撕成好几片。 毒妇,你,你慕轻尘磕巴地说,我要诅咒你。 常淑把荷叶扔到桌下,一手拖腮,一手搁在桌案上,敲着指尖:好啊,说出来我听听。 我诅咒你孤独终老。 这句话挺有杀伤力的,妥妥扎了常淑的心,想她一国公主,招个驸马就跟打仗似的。 况且打仗输就是输,赢就是赢,不用迂迂磨磨,来回折腾。 憋屈,相当憋屈。 慕轻尘,我今儿就把话撂这了,常淑提了一口气,一拍桌案,揪住慕轻尘的衣襟,猛地扯过她,你绝对绝对绝对会成为驸马,穆宁长公主的驸马! 慕轻尘缩缩脖子,咕咚咽下一声口水。 听到没! 听到了听到了! 第102章 番外相爱(2) 常淑推开慕轻尘, 再次斟了杯酒,清洌的黄酒混合米的醇香下肚, 没能压下心中那股烦躁,反倒像添了把柴火, 越烧越旺。 砰 酒盅磕响矮桌。 慕轻尘的肩头跟着一跳,心虚又忐忑的斜瞄她一眼。 突然那么大火气干什么?没谁招惹她呀。 小厮回来了, 带了一份炒瓜子、一份花生米和一份脆冬枣。 他说:二位慢用。 常淑抓住他,重新要了两壶酒,烧酒。 她想要的酒水就在柜台之后,小厮三步并作两步的去, 又三步并作两步的回来, 抱来了两个沉甸甸的酒坛子。 一看就是份大量足。 常淑扶住坛肚子, 掀开酒封, 浓郁的酒香从坛口跃出, 顿时飘散。 小厮服务经验丰富, 不知从哪取了两个大碗来,说道:大口喝比较舒爽,有种我自横刀向天笑的豪迈。 常淑还如之前那样, 没给慕轻尘满上,独独一个人霸占着喝。 大大的一口烧酒,直烫过咽喉、食管和她那颗郁闷的心。 有几滴顺着她紧致的下颌滑下, 尽数溅在华丽的衣襟上,慢慢的洇开。 慕轻尘这下看出来了,常淑心情不好, 特别不好,就像个爆竹,一点就会炸。 她低头瞥了眼脚面,想起那被擀面杖杵过的疼痛,心道,还是离她远点,免得殃及我这无辜的池鱼。 当然了,这只是她单纯且幼稚的想法,从常淑这头看去,就是慕轻尘惹她不痛快的。世家勋贵她见得多了,头一次见到这么个招人恨的。 慕轻尘,我有话问你。常淑喝下碗中的酒道。 停顿几许,又抱着酒坛子灌了几口,眸子里显出微醺,眸光却依旧明亮,像一面清澈的湖水,镜子般印着慕轻尘疑惑的脸。 你说。慕轻尘答应道。 她身子往后挪了挪,拉开与常淑的距离。 常淑问说:我有个妹妹,和我长得很像,一模一样。你既然不愿做驸马,可愿意娶她? 慕轻尘: 莫名其妙的问了个莫名其妙的问题,她觉得常淑或许喝醉了。 但仍认真的反问:性子也和你一样吗? 常淑果断嗯了个字。 慕轻尘:那谁敢娶啊! 常淑补充一句:和我一样,端慧贤淑。 慕轻尘:谁他么给你的自信! 回答我,你愿意娶吗?常淑把坛中的酒一饮而尽道。 这之后,她真的醉了,天灵盖子好似胀了水,重重地往下压,再抬眼去看慕轻尘,更是连人带桌的打起摆子。 她阖上眼,想努力恢复几分清明,却依旧记挂着慕轻尘还没回答。 问你话呢慕轻尘,愿不愿意娶。她等得急躁,两手并用,揪住慕轻尘的脸往外扯,愿不愿意,愿不愿意。 慕轻尘吃疼,擒住她的手腕:呀呀呀,疼呀 常淑借着酒意犯浑,指尖的力气不松反收,孩子气道:别废话,说,你愿不愿意~ 愿意愿意,娶娶娶。慕轻尘摘下她的手道。 娶的余音还在空中未消散,常淑就欣慰一笑,因不胜酒力而栽进慕轻尘怀里了。 心上人突然投怀送抱是种什么体验? 慕轻尘觉得是惊吓。 她都还没接受自己是断 袖的事实呢,怎么能和常淑如此靠近呢,虽然这靠近不是她二人自愿的。 她双手高举,垂眼,看向枕着她腿当枕头的常淑,熏红的脸颊散发出诱人的芬芳,和淡淡的烫。 这不耍流氓嘛。 慕轻尘喊她:常书? 一连三声没人理。 她无奈叹息,用指尖推了推常淑的肩,依然没动静。 然后侧着头覆下耳朵,细听常淑的呼吸真是均匀绵长啊。 慕轻尘看了眼桌上的两坛子酒,鄙夷一句,就这酒量还好意思要两坛,白瞎我的钱了。 本以为可以趁机从她爹的钱袋里捞点零花钱的。现在好了,全付酒钱了,没得捞了。 这还不叫惨。 叫惨的是常淑怎么样都不醒,慕轻尘只好将她背在背上,当起了苦劳力。 第一次背人,慕轻尘有些笨拙,咚的一下,把常淑的头磕在了门楣上。 她跨门槛的脚当即僵在半空,确保背上的某人没有醒来骂人的趋势后,才把脚悄悄落地,往来时的方向拐了去。 走了没几步,人忽然一僵:怎么怎么天黑了!暮鼓敲完了?没听见啊。 她想,准是和常淑在一起扰乱了心神的缘故,没在意那暮鼓声。 她背着常淑在原地转了一个圈,发现幽长的街道上,除了她们外,只剩一团漆黑,连个鬼影都没有。 仰头望天,盯着高高悬挂的下玄月,其清冷的白光,让她心里发毛。 宵禁可不是闹着玩儿的,得找个客栈歇脚才行。 慕轻尘张望四周,把往下滑的常淑抬了一抬,继续往前。 怕被巡街的武侯发现,她不敢出坊门,在坊内左窜右窜,像只拼命隐藏自己的小老鼠,贴着墙角屋檐,走了一街又一街。 好不容易才找到一还未完全歇店的客栈,掌柜的正准备合门。 慕轻尘背了常淑许久,也走了许久,细胳膊细腿儿里没剩多少力气。 隔着老远,虚弱的喊了一声:店家。 合该她运气好,夜深人静的,老板将将听见她那声气若游丝。 重新打开门,走出来查看,见她俩衣着不凡,便知是不差钱的主,殷勤地跑来扶住她。 引她进了店。 店内是武侯管辖不到的地界,还有两桌人在喝酒划拳,吆喝着听不清的醉话。 慕轻尘找了个位置坐下,松泛松泛酸疼的腿脚,但常淑还在她背上挂着。 她任由常淑把脑袋靠在她颈侧,像抱住树干的树袋熊一般抱着自己。 掌柜给她倒了杯茶,她接过,道了句谢,咕咚咕咚的喝了个底朝天。 稍作休息后,问掌柜的可还有房,要两间。 然而付钱时,想起捞零花钱这事,掩饰尴尬地咳嗽两声,只要了一间房。 掌柜那谄媚的笑脸顷刻间荡然无存,甚至赠送她一个鄙视的眼神。 不知掌柜是不是存心的,给慕轻尘开的房间在三楼,害得她踩着一级又一级的梯子,拼死往上爬。 等到了房,把常淑搁床上的力气都没了,手臂一脱,将其扔进去便当是办妥了。 按照话本子里的情节,孤女寡女共处一室,不说发生点什么让人脸红耳赤的事,那至少也得有点戏份。 比如静静地,静静地,端详常淑的睡颜,抚摸她的脸颊,或者偷个香。 猥琐。 慕轻尘低骂着,她甩开这些不着调 的想法。脱下常淑的鞋袜,又解下她沾满酒味的衣裳,一股脑的扔麻袋似的扔到地上。 端端几个动作,又累得她气喘吁吁。 给常淑盖好被子,兀自去了后院的浴汤泡澡,清清爽爽的回来,吹灭烛火,躺在常淑身边,安稳的梦周公去了。 一个醉酒,一个累急,俱都睡到了天光大亮。 常淑的太阳穴又涨又疼,眉头淡淡拧着,哼唧一声,在被窝侧了个身,面朝床外。 胳膊不禁碰到个软软的、热热的物事,她有点纳闷,记忆中,她的黄花梨大床上何时有过此等奇怪的玩意儿了。 她疑虑难解,不太情愿的撑开一线眼皮,入目,是一张模糊的脸,正渐渐的渐渐的聚焦,变得清晰。 好像是个人 长得像慕轻尘 对就是慕轻尘 等等!! 慕轻尘怎么会在我床上!! 常淑像是被兜头劈了一道惊雷,五脏六腑更是雷驰电滚,倏然瞪大眼睛,受到灼烫般,飞速弹起身。 慕轻尘!你放肆!! 她蹬出一脚,用了十层功力,足把慕轻尘蹬下了地。 慕轻尘在剧烈的疼痛中醒来,本能的抱住自己,在地上唉哟唉哟的打滚。 待到疼痛散去,方觉此刻身下是冰凉的柏木地板,而非软和的衾被。 她撑着脚蹬,靠上床沿,愤怒的眼神伸向常淑:你,你,你 你了半天,都没你出个所以然,反倒被常淑占了上风:你个臭无赖!臭流氓!臭混蛋! 一口气,常淑骂出了平生仅会的三个骂人的词。 她慌乱地捞过被子团在怀里,神情再是一变,犹豫的把被子掀开少许 慕轻尘,你个灭九族的,我衣裳呢! 我帮你脱啦,慕轻尘揉着腿,不用谢。 谁给你胆子脱的!! 慕轻尘拍拍胸脯,一脸的挑衅,意思是说,我自己给的胆子。 常淑:本宫要一刀一刀剐了你!! 第103章 番外相爱(3) 慕轻尘觉得常淑的眼神就像带火的钩子, 要扎进她皮肉,刺穿她胸膛一般。 她缩缩肩, 双手用力揪住衣襟,指节泛出透明的。 别, 别动手啊, 有话好商量。 慕轻尘颤巍巍地爬起身, 连退好几步,直到与她拉开安全距离, 才又道:不就脱个衣服嘛 别再说那个字。常淑呵斥道。 慕轻尘脱口而出地问:哪个字! 你!常淑语塞一声。 她严重怀疑慕轻尘是老天爷派来考验她的傻子,除了脱还能是哪个字:你故意气我是吧! 慕轻尘:呀, 小心思被发现了。 这般想着,便不自觉露出得逞的神色, 常淑瞧着,心肝脾肺肾都拱着火,烧得火辣辣的。 宿醉的脑袋跟着一并疼。 她微微垂首,一下一下按揉太阳穴,揉着揉着,不禁想起昨晚被慕轻尘趁人之危了,鼻尖一酸,眼眶一红, 吧嗒, 掉下一滴眼泪。 泪珠在明丽的晨光中一闪而过,打在被面上。 慕轻尘弄哭的人不少,头一回遇见这般楚楚可怜的, 好似她做了什么十恶不赦的大事一般。 明明昨晚她才是最可怜的那一个好吧,背着醉鬼踉跄的走在漆黑的街上,还要贼兮兮地躲避武侯的巡逻。 累得跟一条老狗似的。 常淑醒来不谢她就算了,反而凶巴巴的,凶巴巴的也算了,哭得梨花带雨算怎么回事啊。 她啃着手指,试探地挪回床边坐下:真生气啦? 常淑从胳膊里抬起脸,瞪她。 慕轻尘眼神避到一边去:你衣服沾了酒水,臭烘烘的,我怕你睡不安稳嘛再说了,脱 你还说! 常淑这下是气极了,捏起拳头打上慕轻尘胳膊。 指住慕轻尘的鼻子咬牙道:你给我听着,昨晚的事你不许和任何人提起,亦小白也不行。 成,我保证不跟人说你和我一起困觉 常淑再次踹她一脚。 无耻之徒,谁和你一起困觉了。 常淑下了楼,和店家要了碗清粥和几牒清淡的小菜,在大堂食着。 她平生第二次在宫外过夜,却是头一回好好打量民间的早晨。 堂内坐着稀稀落落的早客,小厮懒洋洋地倚在门口,偶尔打个长长的哈欠,看着青石板路上走过的妇人,和蹦蹦哒哒的孩子。 她抿口粥咽下,肚子里变得热乎乎的,像是某种能量蓄在其中,追赶开宿醉的疲惫,头也不那么疼了。 慕轻尘坐在她左手边,从竹筒里抽出筷子,伸向一碟清炒黄瓜。 常淑先她一步用手护住,铁了心不跟慕轻尘分享。看样子是气头还没过。 慕轻尘想再点一份,可又心疼银子,能省一点是一点,省下的越多,她贪i污她爹的银子就越多。 别这么小气。慕轻尘劝道。 常淑不理她,自顾自把饭菜全都收到自己跟前。 慕轻尘表示想打人,却又厚起脸皮,想要从中抠出一颗咸鸭蛋。 常淑也不跟她客气,干脆利落的把筷子敲在她手背,留下两条红痕。 至于吗至于吗。慕轻尘嚷嚷着,捧起爪子吹了吹。 分卷(73) 常淑看她的眼睛里写着当然至于了,她一清清白白的子珺,还没出阁呢,竟然和一耶主在外头度了一宿。 跳进黄河都洗不清! 就不能撒撒气吗。 在心里埋怨完,常淑忽然推开碗筷,抓着慕轻尘的手腕往外走,脚步匆匆,像是赶着什么要紧的事。 走,我带你去翰林书画院找画师。 必须把花名册补上,给她当驸马,不然她没地儿说理去。 慕轻尘反应不及,回过神时已经被拽出门,走了老远了。小厮看向她们远去的背影,再次打了个长长的哈欠,嘀咕说,这俩耶主真般配。 掌柜一巴掌呼他后脑勺,跳起脚吼了句:只会傻杵着,她俩还没给钱呢。 小厮扶正头巾,狗刨式的追了出去。 慕轻尘本还因逃账偷笑呢,一回头,就见小厮远远的跑来,嘴里冲她直喊。 她登时如临大敌,反抓住常淑的手:快跑! 常淑哪知发生何事,蓦的被慕轻尘绷紧的脸唬住,以为她遇上了哪个仇家,毕竟以慕轻尘的臭脾气,得罪半个帝京是不在话下的。 想也没想,就跟着她撒开脚丫子。 清风掠过街道,又从她们耳边呼啸而过,行人的身影在两侧极速闪过,安逸静谧的早晨,因她们而变得喧闹。 桥头,有一摇拨浪鼓的娃娃,越过他时,她们握在一起的手短暂分开,又迅速重合 往这边跑。 常淑道了一声,同慕轻尘一起,躲进一颗柳树。 慕轻尘撑着双膝大喘气,险些站不稳,靠着树干歇息。 常淑抬袖擦擦脸侧的汗,抱住肚子,喘匀呼吸,逗了慕轻尘一句:头脑发达,四肢简单。 跑两步就累得直不起腰了。 慕轻尘委屈呀,反驳道:姑奶奶,你是吃饱喝足有力气,我呢,连咸鸭蛋都没吃上一口。 常淑扬起下巴,哼了一个字,转身踏上另一条路,慕轻尘跟上她,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问:你去哪? 常淑答曰:回家。 你不去国子监吗?慕轻尘追问。 言罢有点后悔,还有点害羞。她想念常淑,想每天都能看见她,可常淑偏偏许久都不来国子监。 常淑闻言顿住,侧眸看她,眸心深邃如井,藏着某样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 你想我去吗? 慕轻尘捻着捻衣角,乖巧点头。 常淑有几分窃喜,埋下头藏住笑,再次抬头仍是那副恬淡的模样,但语调轻轻扬了扬,显出骄傲:看你表现吧。 慕轻尘踩着风火轮般闯进家门,火急火燎地进了书房。 倏尔来这么一下,弄得府内都鸡飞狗跳,以为她又在外头闯了祸,要带长随去干架。 嘉禾挥舞着手绢,心急如焚的去寻她,等抵达书房,发现慕国公已经率先赶到,正站在书桌旁看慕轻尘画画呢。 尘儿,嘉禾小心翼翼着,这是做甚呢? 慕轻尘把水亮的铜镜搁在手边,一边作画一边瞅上一眼:自画像。 她用小狼毫在纸上勾出轻盈的线条,继续说:常书让我送副自画像给她,以便每日想我一想。 哎哟哟,这酸溜溜的小情话哟。 慕国公似是不信:她亲口跟你说的? 嗯。 慕轻尘得意的摆摆头,像个笑眯眯的不倒翁。 看不出来啊,长公主殿下表面一本正经不苟言笑,私下底竟有一张花甜蜜嘴。 嘉禾见慕国公走神,拽拽他袖子示意他乘胜追击。 慕国公心领神会,殷勤的为慕轻尘磨墨:那昨晚,你们在哪过得夜啊? 客栈,我们一起。 话刚滚出嘴边,慕轻尘便后悔了,暗骂自己嘴瓢,答应过常淑不说出去的。 她把笔搁进笔床,冲着僵如石雕的爹娘们尴尬一笑。 嘘。竖起食指抵在唇中央,秘密,这是秘密。 慕国公和嘉禾慌乱回应:明白明白,秘密,秘密 刚换好妃色宫裙的常淑打了个喷嚏。 初月姑姑不免紧张,吩咐太监们快把窗户都合上。 常淑接过侍女递来的热茶呷了一口,对初月姑姑说:无碍。 初月姑姑扶她坐上美人榻,调侃道:长公主今日心情甚好呀。 常淑用茶盖浅浅拂去杯面上的浮茶,稍一挑眉,稳稳静静地说:嗯,去支会翰林书画院的画师们,慕轻尘的画像明日就送去,让他们把花名册给本宫补齐整喽。 是。 第104章 番外相爱(4) 慕轻尘为了这幅自画像, 可谓是废寝忘食,来来回回画了许多都不满意, 后来实在太累,从中挑了张勉强能入眼的。 翌日, 临出门时。 她在膳厅揪着她爹不放, 把画像贴到他眼前, 反复问说:您再看看,画里的人可有我十分之一美? 慕国公: 端碗喝粥的嘉禾, 在桌底下踢了踢的慕国公,示意他赶紧收起那副无语的嘴脸。 帮衬道:娘觉得这画甚是不错, 你画技不算翘楚,但亦算纯熟, 国子监祭酒不都夸过你么。 慕国公接下话:没错尘儿,你心诚,常姑娘一定会很喜欢。 于是乎,慕轻尘在他们一番追捧下,带着画早早出门了。 她踩着暮鼓的鼓点,一步三蹦哒的踏上去国子监的路,路过早食铺子,还买了两个胡饼, 一个给自己, 一个给常淑。 忽尔又想起把亦小白给忘了,退回去,再买了一个。 刚出锅的胡饼, 酥香扑鼻,还烫着手。慕轻尘怕它凉了,将其揣进怀里。 一路怀中都热乎乎的,等到了国子监,已经惹得她满头大汗了。 眼下学堂内的学生不多,闲聊声稀稀落落的。但常淑和亦小白都已经来了,正挨在一起,聊得不亦乐乎,偶尔蹦出几声银铃般的笑语。 慕轻尘简直羡慕嫉妒恨,低头瘪瘪嘴,看向亦小白的目光好像藏了刀片一般,狠狠扎在她背心。 聊什么呢这么开心。慕轻尘问道。 她厚起脸皮,扭着身子,硬生生把常淑和亦小白挤开。 哼,不准凑这么近。 常淑大方道:我好些日子没来,小白在给我讲近日国子监的趣事,刚讲到你们和林品如斗嘴那段。 小白? 居然都叫得如此亲热了。 咋都没叫过轻尘呢,每次唤她,都连名带姓的。 慕轻尘吃了好大一桶醋,嘴里像塞了一颗酸杏,牙根都贼酸贼酸的。 腹诽着,亏我还给你们买胡饼,不给了,我一个人吃。 一番丰富的心理活动后,她二话不说,扭头就走,回到位于角落的书案后。 常淑目送她离去,没有一点要去追的意思。 接着说接着说。她催促亦小白道。 我刚才说到哪了? 说到你撸袖子准备和林品如干架,祭酒突然出现在身后。 哦对对对 远处的慕轻尘身边响起背景音乐:冷冷的冰雨在脸上胡乱的拍,你就像一个刽子手把我出卖 她将叠在一起的三张胡饼掏出来,撕开油纸,大大地咬了一咬了咬 妈的,太厚了,咬不动。 砰,她气咻咻地把胡饼扔在脚边。 好容易熬到正午,堂上的夫子也是累了,咂咂嘴,大手一挥,赶众人去食舍用午膳。 慕轻尘率先起身,破天荒冲到人堆最前面,第一个领了午膳,还坐在了靠窗的好位置,独自抖着腿,扒拉蔫巴巴的油菜。 常淑和亦小白挤出人堆,捧着碗筷坐于她左右手。 为何不等我们一起呀。常淑问。 慕轻尘剜她一眼,没说话。 常淑:我做错什么了 亦小白嘴里叼着竹筷,观察这大眼瞪小眼的两人,奇怪她们明明互相嫌弃,却好似比以往亲密了许多。 且 常淑都三个月没来国子监了,关系应该生疏了才对呀。 难道慕轻尘接受了自己是断袖的事实,背着她跑去和常淑表白了? 亦小白拿下竹筷,轻轻敲在碗边:你们,是不是有事瞒我? 常淑脸皮薄,经她一问,想起前夜和慕轻尘同床共枕的事。 嘴抿成一条直线,执起小匙,往嘴中递进一口汤。动作磕磕绊绊的,从头到尾都露出心虚。 亦小白一拳磕在腿上,眯起眼睛:我猜对了是不是! 慕轻尘嘴贫:瞒着你的事多了,你问的哪一件? 常淑扯扯慕轻尘的绦带,红着脸,低声道:别胡说。 须臾,像是不解气,又拧了拧她胳膊上的一块肉。 亦小白:啧啧啧,都在我面前打情骂俏了! 下了学,慕轻尘依然先走一步,铁了心要吃醋到底。 常淑和亦小白对视一眼,耸耸肩,乖乖跟上她。三人保持着品字队形。 路过闹市时,亦小白要去附近酒楼寻她爹,便在街口分别,末了一步三回头,用暧昧的眼神瞄她们。 常淑受不了她,拉着慕轻尘快步往前,把亦小白远远甩开才松手。 你和亦小白关系很好呢。慕轻尘阴阳怪气的说。 常淑故意气她:小白比你可爱多了,会耍宝会卖萌,还会讲许许多多的江湖趣事。不像你,无趣。 我我我哪里无趣了! 慕轻尘备受打击,不小心撞到一旁扛竹架的的小贩,那些系在架边的小铃铛发出乱糟糟的响,引得常淑注意,她停下脚步,挑了两个香囊在手里。 之之之前不还带你去和董尚书家的大儿子打架吗。慕轻尘又说。 常淑把香囊都要了,给了小贩一枚碎银子,回怼道:还好意思说,打不过你撒开腿就跑,叫都不叫我。 留她在那一打五,害得她拳头疼了好几天。 慕轻尘是觉得此事挺丢脸的,摸摸鼻子:你身手好嘛,我若在,你还要分神保护我,多给你添麻烦啊。 你想多了,常淑冷笑,我是不会来保护你的。 慕轻尘: 走到太平坊前,常淑抬手在眉骨前搭了个棚,张望时辰,遂即放下手,手心向上摊开,和慕轻尘讨要画像。 慕轻尘就等着她来要,从斜挎在腰间的书袋里将其捧出来。 常淑接过,展开,再合上,动作一气呵成,自始至终,没有多余的表示。 唔,都不夸夸画技吗?好歹敷衍一句啊。慕轻尘忍不住,发了问:还满意吗? 满意。常淑回道。 简直太满意了,脸画得很大,细节尽显,书画院的老头们只需瞅一眼,花名册立马就能补好。 慕轻尘听她夸赞,暗暗搓手,目光落在她刚买的香囊上,其正被常淑握在手心,露出明黄的包边和短绦子。 反正买了两个,送一个给她嘛。 常淑笑弯了眼,把香囊背到身后去:奖励当然有啦。 慕轻尘竖起耳朵,神情真切,等待她的下文。 帮我把今日的功课做了吧。 记得用不同书斋的纸、不同的笔、不同墨,字迹也要不同。 以免被夫子抓住。 说完,偏偏脑袋,迎着落日余晖,满面都是笑。 慕轻尘: 常淑见她无动于衷,撒娇似地摇 摇她手腕:求你了~ 慕轻尘享受这种被人需要的感觉,抬头挺胸道:不是说亦小白更可爱嘛,找她做去呀。 常淑好笑地看她,用温润的嗓音哄道:如果你帮我做功课,你就是我心中最可爱的人。 真的? 她摸摸慕轻尘的发顶:嗯。 常淑这回是正大光明从含光门入的皇城,彼时,恰逢各公廨落锁的时刻,官员们密密匝匝的往外,遇上耶主扮相的她,呆了好一会,才忙不迭行礼。 常淑随意地摆摆手,没作停留,步履匆匆,拐进翰林院,发现人还未走绝,绷紧的面色方才和缓了些许。 一名老臣戴上纱帽,迎到门口,向她作了一揖。 常淑喘了喘,与他说了几句话,把画卷交与他时,却迟迟不肯放手。五根葱白的手指就那么轻轻蜷着,握住那一卷画纸。 老臣见她犹豫,往后慢悠悠的退了一步,垂首立着。 不知过了多久,照进窗的树影晃了一下,常淑才回过思绪,将画卷收进袖中。 明日把花名册送来呼兰殿,本宫亲自补。 第105章 番外相爱(5) 坊间又起了新的传闻, 还是两则。一说,花名册已经补齐。二说华帝在十六王宅, 为长公主殿下选了一座府邸翻修,赐为穆宁长公主府。 百姓们根据以上两条, 得出结论:穆宁长公主择选驸马的日子就要来了。 是以前往慕国公府道贺的人特别多。 慕轻尘恨不得把这些人剥皮寝骨, 再把他们老祖中从祖坟里刨出来煎炒烹炸。 这一天, 是国子监月休的日子,亦小白和常淑来国公府找慕轻尘去游湖。 不过慕轻尘没兴趣, 半死不活的趴在花院池畔,后脑勺上写着本人已死, 有事烧纸八个大字。 亦小白也是够皮,一撩袍角, 跪在她身边,磕了三磕,最后真诚一句:一路走好。 分卷(74) 走你妹啊! 慕轻尘翻身坐起,拔出别在腰间的桃花扇打她。亦小白往后跳开,蹦蹦跳跳地跑远了,闪身躲进凉亭。 慕轻尘翻她个白眼,恹恹的盘坐回地上,捧着腮, 一脸的委屈, 忽觉发顶有温温热热的重量。 别老摸我头。她挥开常淑的手。 常淑抱住双膝,蹲在她面前:瞧你,不就当个驸马嘛, 又不是要命的事。 就是要命的事,慕轻尘陡然激动起来,一旦尚主,我还有何幸福可言。 她歇了口气:别人家耶主都是三妻四妾。我呢,一辈子以公主马首是瞻,她叫我往东,我不能往西。她若对我好,我勉强和她过日子,她若对我不好,我岂不是活得猪狗不如尊严尽丧 如此一对比,常淑还真觉得公主们不是啥好东西。 她甩开这些荒谬的想法,又摸了摸慕轻尘的脑袋,语调如水般轻柔,却字字有力,像是某种承诺:放心吧,长公主会对你好的。 然后慕轻尘更忧伤了。 呜呜,心爱的人把我推入别人的怀抱。 凝望着常淑那张明丽的脸庞,慕轻尘轻轻叹息,想不到啊,爱情的种子刚萌芽,就被迫掐死在襁褓里了,而且还是初恋 她忽然握住常淑的手,合在掌心,郑重道:常书,没有我的日子里,你要好好照顾自己。 这是交代后事吗? 常淑嘴角一抽,试探地问:你,要去哪? 嘘!慕轻尘比了个噤声的手势,示意她小声点,环顾左右,确定隔墙无耳后,才勾了勾手。 常淑顺着她的意,凑近了些。 慕轻尘尽力压低音色:你别声张,我就告诉你一个人。 常淑在慕轻尘看不到的地方,迷了迷眼,好似等待猎物自投罗网的猎人:嗯,我不会跟别人说的。 还记得我跟你说得那五个小妾吗?我恐怕来不及娶了。今晚,我要连夜跑路。 常淑瞳孔一颤,嘴角勾起一抹笑,可笑意却未达眼底。故作出惊讶的神情:跑路? 这不摆明逃婚么。 时间、地点、路线、目的地可都计划好了。常淑以强大的心里素质,迅速平复想要揍人的心情,开始面不改色的套话。 慕轻尘也是被爱情冲昏了头脑,没做他想,一一都交代了,且交代得无比详细。 所以当晚,她的逃婚计划,一如她那断袖的爱情一般,还没开始,就宣告结束了。 具体过程是这样的 常淑回宫后,让小太监拿着她的金鱼符跑遍了太平坊的所有武侯铺,告知他们今夜子时三刻,慕国公府必有人犯宵禁。 这下可把武侯们惊着了,慕国公是谁,长公主未来的公公呀,这是要大义灭亲? 此等精神,真是让人感动。 为了回报这份感动,坊内武侯当夜便将慕国公府作为重点巡逻对象。 慕轻尘前脚踏出家门,后脚就被摁倒在地,拽去武侯铺蹲牢房了。 慕国公用胳膊粗的铁链,把慕轻尘锁在房间内,一边锁一边骂她白眼狼。 你倒是跑了,陛下怪罪下来,咱们全家都没好果子吃。 老子警告你,再动歪脑筋,老子打断你狗腿。 嘉禾两手互相搅着,劝道:尘儿她知错了,你别总骂她。 后又向门内喊了句:尘儿啊,牢房滋味不好受,娘给你烧热水,你洗洗晦气吧。 见慕轻尘不应,她苦口婆心地说:长公主择选驸马之日定下了,是下月初一。你别急,共有七十七名乌衣子弟前去呢,说不定长公主会看上旁人呢。 她一口气说了好几句,房内都没响动。 慕国公发现气氛诡异,戳戳嘉禾说:好像不太对。 他掏出刚揣进怀的钥匙,插进锁芯,三下五除二解下锁链,用力推开门,就见慕轻尘吊在房梁下,正因窒息而抽搐式挣扎,像极了一条躺在砧板上的鱼,啪啪甩尾。 唉哟!我的亲娘吶!慕国公冲在最前头,抱住慕轻尘的双脚往上抬。 嘉禾跟进去又扭身跑出来,脚踝一歪摔在地上,却顾不得许多,抖着帕子喊人来帮忙。 一时间,丫鬟长随全往屋里冲。 蓦的,有人尖声高喊:快去找大夫! 上吊了!?常淑挥退为她宽衣的宫婢,只留下初月姑姑一人。 是,慕国公府传来的消息。慕轻尘犯倔,今早被慕国公领回家后,用床单拧了绳,上了吊。初月姑姑道。 人可有事?常淑上前几步。 无大碍,需要养上几日罢了。 这话一出,常淑高高悬起的心,才算是安稳的回到原处了。 半晌,忽然感到很委屈。 尚个主都能寻短见,那洞房之夜发现长公主是她,岂不是要找□□来把她点喽? 寻思到此处,她的委屈消了少许,留下的空当,全被愤怒填满。 备车,本宫要去趟慕国公府。常淑提裙往外走。 初月姑姑追出去:长公主,您还没换衣服呢。 角落的小宫婢听闻她说的,小跑着回寝殿捧出一套石青色交领长衫。 常淑瞧也不瞧,裙袖一拂,疾步出了呼兰殿的大门。 丢下一句:本宫不扮耶主了,要让慕轻尘好好看看,本宫究竟是谁! 真是长胆子了,居然敢上吊。 要是传出去,还以为她长公主命硬,提前把驸马克死了呢! 第106章 番外相爱(6) 主子发话了, 奴才哪有不依的道理,初月姑姑差人去催御马监备车备马, 可嘴上还在劝。 慕轻尘迟早要知晓您身份的,眼下刚寻了短见, 脑筋还拗着, 不如再等两日吧。 咱们拟份拜帖送去, 邀她游湖散心,再携些御膳房的贡酒和梨园的舞姬, 好歌好舞伺候着,您和她心平气和的说说话。 初月姑姑在常淑身后亦步亦趋, 一通言语下去,已是口感舌燥, 却未见常淑面上有半分松动,脚步倒是加快了些。 她真真是要气死本宫!在国子监日日欺负本宫就罢了,临到择选驸马的日子还要折腾人。常淑恼怒一句。 倏尔又有点心软,坐上七香宝辇时,说了句要不要带太医去给慕轻尘瞧瞧身子的话。 声音不大不小,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说与旁人听。 初月姑姑认为她心软是好事,免得一会见了慕轻尘气势汹汹的, 反而惹慕轻尘不痛快。 一个不痛快两个不痛快, 后果可想而知,动起手来都有可能,再说了, 这两人又不是没互相动过手。 若是打着带太医为慕轻尘瞧病的由头,登门拜访,也算是给慕轻尘一个台阶下,意思是长公主不计较你的荒唐行径。 二人见了面,便显不出剑拔弩张来。 慕轻尘压根儿没想过要寻短见,无非是吓唬吓唬她爹娘,撒撒气罢了。 要知道她是下了很大的决心,才决定放下富贵日子,选择背井离乡,浪迹天涯。 当然了,另一方面是她话本子看多了,想学一把天涯剑客的恣意和潇洒。 由此,成功换来了她爹的和声细语。 尘儿,来,爹爹喂你喝粥,吹一吹,小心烫。慕国过为慕差点死翘翘轻尘递来一勺粥汤。 慕轻尘很给面子的呷了一口,随手翻开手中的话本。 慕国公见她心情不错,把屁股往前挪了挪,继续道:爹爹知道你不想当驸马,可是皇命难为啊。常言道,君让臣死,臣不得不死人臣事主,顺旨甚易,忤情尤难顺君者昌,逆君者亡,这些道理你要懂得。 恰好来到房门外的常淑:尚个主而已,至于说得如此惨无人道吗? 她可算是明白慕轻尘为何死活不尚主了,因为有一个悲观消沉的爹! 嘉禾就在她身侧,听闻自家夫君发表此番惊世骇俗的言论后,脊梁腾起一股凉风。再一看长公主一阵白一阵黑的脸色,心顿时跟随脊梁一起,拔凉拔凉的。 有种慕国公府即将好日子到头的错觉。 她怕慕国公再说下去,预备张开嘴来一句长公主小心台阶之类的话,借此给房内的父女二人提个醒儿。 将将把气吸到嘴里,常淑便一个抬手,制止了她,甚至不忘用余光警告她。 嘉禾立马把话头咽回肚子里去。 好在继续开口的不是慕国公,而是慕轻尘,但听她叹了口气,嗓音低低道:爹,事到如今我也不瞒你了 这是要说秘密? 常淑的好奇心泛痒痒,顾不得大华长公主的体面,覆耳贴近门纱,将听墙角进行到底。 只听里头传出一句犹豫:爹,其实我是个断袖。 轰隆隆。 常淑的天灵盖上,炸响好大一束雷。 这大概就是传说中的晴天霹雳吧,还是把人劈得外焦里嫩的那种。 常淑呆了一呆,久久未能回神。 不光是她 ,左到嘉禾,右到初月姑姑,都被这道雷劈得一愣一愣的。 整个世界突然就沉默了。 打破沉默的,是慕国公,他凭借颤巍巍的双手,打翻了那碗热腾腾的米粥。 咣当一声,白底描青的瓷碗,栽倒在地,散落了一地汤汁。 他倔强地选择性失忆:你说啥,爹没听清。 慕轻尘觉得她爹神色木然,模样看起来神神叨叨的,一时不太敢招惹他。毕竟断袖这种东西,接受起来是需要一点时间的。 眼神闪烁地回答:我说,我是断袖。 后两字一出口,又炸出哐当一声慕国公摔到地上去了。 慕轻尘想去扶他,他却猛地跳起来,面目狰狞道:你,你老实交代,是不是和亦小白 慕轻尘: 你自小性格乖戾,和谁的不肯亲近,唯独和亦小白,呵,原来如此,原来如此!慕国公大声骂着,心底一片悲凉,天哪,一个断袖若尚了主,可是□□裸的欺君之罪啊。 凉凉了,凉凉了,他慕家彻底要凉凉了。 而门外的常淑依然保持着听墙角的别扭姿势,心里则把亦小白骂了个体无完肤。 好啊,好你个亦小白,本宫拿你当朋友,你却想睡本宫驸马。 她气极,两眼喷火,牙齿咬得咔咔响,拳头狠狠一拽,扭身而去。 嘉禾心道不好,赶忙去追,一直追到府门前才一把抱住常淑的胳膊,跪下身央求道:长公主殿下,您莫动气,尘儿不懂事,我这个当娘的待她替你陪不是。 常淑是有些骄纵脾气在,对皇室一族而言,普天之下皆是常氏的奴仆,可她偏偏不会对嘉禾不敬,摁住五脏六腑那团乱拱的火,垂眸看着嘉禾,生出一种同时天涯沦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识之感。 她无法接受慕轻尘变断袖的事实,嘉禾又何尝不是呢。 她眼里有泪光闪烁,扶着嘉禾起身,备了几句安慰的话,欲要说给嘉禾听。 正酝酿情绪呢,府门外窜出一熟悉的身影亦小白。 尘尘没事吧!亦小白满头大汗地跑进府,抓住门房,拼命摇晃道,死了吗?还有的救吗? 一转头,与常淑来了个四目相接,当即僵住。 她推开门房,拼命地揉揉眼:常,常书? 言罢,试探着上前,不停的左右打量一身华丽宫裙的常淑,好似不太置信,觉得这股端庄劲儿是她认识的常书,但又不是常书。 你是子珺?亦小白没敢靠太近,往旁挪开几步。 常淑倒是大大方方,一颔首,承认了,反问她:你是断袖? 亦小白:!!? 她还沉浸在常淑是子珺一事中,恍恍惚惚着,又被这般一问,愈发摸不着头脑:断袖? 断袖的不是尘尘吗? 呀,难到尘尘暴露自个性取向啦! 亦小白一脸纠结:你,你都知道了? 她再一瞅双颊涨成猪肝色的嘉禾:您也知道了? 常淑和嘉禾异口同声地答:嗯。都知道你和慕轻尘有一腿了。 亦小白只叹慕轻尘玩完了,一时愁绪如麻,苦着眉眼不言语。 抬头一瞄,发觉常淑双眼密密匝匝的布满血丝,瞧上去像是要吃人一般,怪可怕的。 浴室关切地问:你眼睛咋了? 常怒火中烧淑嗤笑,云里雾里一句:没什么,情敌见面分外眼红罢了 。 亦小白:!!? 第107章 番外相爱(7) 常淑很郁闷, 就像谁在她心头给了一拳似的,整个人烦天又恼地。 她就纳闷了, 耶主会本能的被子珺的信息素吸引, 慕轻尘好端端的, 是如何变成断袖的? 按道理讲,没有这种可能呀, 除非是在话本子里头。 本来吧, 她受初月姑姑的安慰,猜想慕轻尘对她是有点喜欢的,每每回味二人相处的点滴,四肢百骸都像灌了蜜糖一般。 现在再一想, 全是她自作多情。 于是, 郁闷化为了憋屈, 眼眶一酸一热,泪水蓄在了里头。 她脸皮薄,怕被人瞧见,想挥退众人却已经来不及, 泪水变成透明的珠子,扑簌簌滚落下来。 忙用手背盖住脸, 抽泣两声,再往后发现奴才们都偷偷看她, 干脆什么都不顾了,俯在书案上哭得满脸是泪。 初月姑姑瞧她这水漫金山的架势,好半天不敢有动作, 跪在一侧等上片刻,张了张嘴,愣是一个字没说出口,忽尔又张了张嘴,却被常淑打断了。 慕轻尘那个混蛋,又欺负本宫。 分卷(75) 本宫不要她了。 这是在说气话呢。 初月姑姑扬扬下颌,吩咐奴才们都退下。门扉前后两声响,寝殿内便只剩下她们主仆两人。 您呀,又犯迷糊了,初月姑姑轻抚常淑抽动的肩头。 常淑像抓住根救命稻草,停下哭泣,但倔强着没抬头,话音埋在袖间,闷闷的传出来:姑姑,此话何意。 那慕轻尘无非不想尚主而已,您这都看不明白?逃婚、寻短见都干出来了,还有什么是她不会去干的。 常淑经她一提醒,回过点味儿来,挺起身,嘟囔道:你是说,她在骗人? 初月姑姑胸有成竹的嗯呐一声,接着道:依奴婢拙见,未免夜长梦多,择选驸马的日子还需再往前挪挪 慕轻尘已经被非法软禁许多天了,她每日哪都不能去,百无聊赖的呆在屋子里,站着躺着坐着。 她爹因为正值气头的缘故,还剥夺了她唯一的娱乐活动看话本。 国子监的学业亦也耽误了。 但他爹却振振有词:国子监内全是耶主,老子怕你早恋。 她认为她爹能重视早恋这一问题,是榆木脑袋开了窍,值得表扬,希望他再接再厉。 最好可以把此想法传递给华帝,让这位九五之尊清楚的认识到早恋的危害性,进而取缔早婚。 她和长公主的婚事也就成功泡汤了。 当然,这些都属于不切实际的胡思乱想,用专业术语来说就是白日做梦。 更惨的是这梦做着做着,大难临头的日子便来了。 届时她爹亲自捧来托盘,其上搁着新衣新裤新鞋袜,就连腰间绦带都是崭新的。 用黄鼠狼给鸡拜年的嘴脸道:爹爹特地请万绫庄的师傅给你做了身衣服,看看合不合身。 慕轻尘寻思着,今儿是有啥喜事吗? 慕国公怕被她看出端倪,抢过她的注意力:爹关了你许多日,眼下气头过了,方知道自己也有错。所谓生命诚可贵,爱情价更高。你若与亦小白真心相爱,爹爹成全你们就是了。 他说完,面上已是无畏的表情,将手里的东西一股脑塞给慕轻尘,大手一摆:快快换上,爹带你找亦小白去。 慕轻尘: 然而,事实证明,她爹就是个老骗子。 她 换好衣服,绕出屏风,还没在铜镜前臭臭美,就又被他扑上来五花大绑了,且还不顾她的挣扎,扛着她丢进马车。 尘儿啊,别怪爹卖女求荣,爹爹也不想,奈何你命不好,非入了长公主的眼。 这时慕轻尘才晓得,长公主那个恶婆娘把择选驸马之日足足提前了十五日。 啊!! 皇帝选妃三年一选,以择佳人充盈后宫,绵延子嗣。 长公主择选驸马则不同,一生就一次,对平头百姓而言,稀奇稀奇很稀奇。 是以规矩繁琐,内侍省头一日就为七十七名乌衣子弟送去七十七名小太监,天亮后由他们引路上朱雀大道。 其尽头连有御道,人行在此道上皆要缓步慢行,马车被围在人堆里,更是走不快。 最让慕轻尘闹心的,是那些不绝于耳的八卦。 快看快看,那辆枣红马里就是慕轻尘,长公主中意的驸马。 假的假的,坊间皆知长公主属意京兆府尹家的公子,向子屹。 偷偷说与你们一件事,那慕轻尘前些夜里想要偷跑,被武侯逮个正着。 俺也听说了,俺妹夫在太平坊的武侯铺当差,那夜就是他捉的慕轻尘。 你们都只说了一半,其实慕轻尘不是一个人偷跑,她是想和鸾凤楼一子珺私奔。 慕轻尘:这帮刁民。 若不是被绳索捆着,她定要冲下车去好好掌他们嘴,再不济她动口不动手,咬死他们 路走到了尽头,再沿着皇城墙根一路向北,绕向神武门,从偏门入太极宫。 车身摇摇晃晃、摇摇晃晃,继续前行了一阵,耳畔的吵闹全然消失,偶有细碎的脚步和细弱的嗓音,慕轻尘估摸是过了宫门,到她的葬身之地了。 小太监长吁一声,勒紧缰绳,马儿跺跺蹄子,乖乖停下来。他转身顶开帘子,钻进马车,怯怯地弯腰,想为慕轻尘松绑。 慕轻尘朝他虚踹两脚:你别过来啊,不然我就叫了。 小太监: 驸马,您缓缓神,咱们到了,各家公子小姐都侯在马车外了 骂谁驸马呢,你才是驸马,你祖宗十八代都是驸马! 小太监: 每位公主择选驸马的殿阁不同,常淑今年采了钦天监的意思,选在了映红殿。 天干十二支和二十四星宿她不懂,只认为映红映红,映日荷花别样红,寓意甚好。 呼兰殿的主事在寝殿外催道:长公主殿下,时辰到了。 常淑赏着铜镜中自己的妆容,左看看右看看,总觉得某处不妥,可具体说不上来。她担心看不真切,赶忙到盆架前,俯身对着水面细细打量。 这下,换嬷嬷们在门外催促:长公主长公主,前头传来话,陛下和太后都到映红殿了,皇贵妃娘娘已先行一步。 初月姑姑应下话,小跑着打开门:嬷嬷们莫急,都收拾妥当了,长公主马上出来。她丢下话,如风般跑了回去,两手在空中胡乱比划,快去把披帛取来为长公主绕上。 常淑跟着添乱:还有本宫床头那对镂空玉雕比翼鸟,用一漆木小盒装着呢,一并拿来。 哎哟哟,这叫收拾妥当了? 外头的几位嬷嬷耐不住性子,不请自入,进到殿内帮把手。 一个弹指的功夫,寝殿再次乱成一锅粥。 里头个个跟没头苍蝇似的,外头也无法安生,一 宫婢疾步穿过雏菊花圃:长公主殿下不好了,三公主领着四公主五公主,还有几位小皇子,溜去映红殿寻慕轻尘了,吵着要为您报仇。 第108章 番外相爱(8) 别人家的妹妹都是贴心小棉袄, 而常淑的妹妹就是一个坑。 好在四妹妹和五妹妹拎得清,有她俩劝着, 常鸢做不出啥出格的事。 常淑这般忖量着, 上了步辇。 一帮姑姑嬷嬷盼星星盼月亮, 好容易盼她起驾,指间的锦帕甩得跟破抹布一样, 扯起嗓子慌张道:快快, 快往映红殿去,莫误了吉时。 驮辇太监们像群被追赶的鸭子,抬起常淑就开跑,差点没把常淑给颠下来。 映红殿外是真有荷花池的, 池子不大, 呈半月形, 上头砌一汉白玉石桥,桥那头是笔直的游廊,桥这头是一四角凉亭。 时值巳时初,太阳正褪去清晨的清凉, 换上了热衣,日光落在慕轻尘肩上, 热乎乎的。 宫婢们颔首进凉亭,放下悬在檐下的竹帘。 慕轻尘斜倚在亭柱边, 瞅着池中央的荷花,花瓣并未完全舒展,半开半和, 含苞待放。 荷花入暮犹愁热,低面深藏碧伞中。她低低吟道。 尤其是那声愁,更是吟出了千回百转苦涩怅然。 然后一寸寸慢慢转身,看向那一双双盯着她的充满好奇的眼睛。 总共七十六双,一双都不带少。 她如芒在背,用你们瞅啥的表情回敬着。 趁此机会还仔细瞧了瞧这七十六位乌衣子弟的脸,或熟悉或陌生,凭此将他们分为两类。 一类是跟她有仇的,一类是即将跟她有仇的。 瞧完之后,沉重的心情越发沉重:哎,没有一个能媲美我的美貌,看来长公主是无法移情别恋了。 真是欲哭无泪,欲歌无辞,欲语泪先流啊。 不过,唯有亭外那位小哥哥,勉强有点模样。 虽不如她芝兰玉树,霞姿月韵,但脊梁亦如苍松般挺拔有力,堪堪往那一杵,别有一番风致。 呀呀呀,这不是传说中和长公主有一腿的向子屹吗。 这一刻,慕轻尘仿佛看到救苦救难的观世音菩萨。 她食指点着下颌,围着向子屹左边绕三圈右边绕三圈,时不时评价一句不错不错。 像极了一挑青楼苗子的老鸨,特别是那眼神,亢奋中隐隐透出三分猥琐。 向子屹是个老实人,身子往后缩缩,双手交叉护在胸前,笨憨憨地问:这位同僚你可有事 慕轻尘神秘一笑,倏然扭身,摆手手走了。 徒留一脸蒙圈的向子屹。 慕轻尘的心情好似没那般沉重了,嘴边笑意不减,回到远处继续斜倚着。 忽见池面倒映出几人身影,她顺着往上看,见对面游廊内多了些十多岁的少男少女。 看穿衣打扮和身上的伶俐劲儿,不是皇子便是公主,估计是来凑凑自家皇长姐选驸马的热闹,瞧瞧稀奇的。 慕轻尘没放他们在心上,换了个惬意的姿势,阖上眼皮休憩养神。 一句私语钻进耳朵。 三姐姐,妹妹眼拙,不知哪个是慕轻尘? 原来是瞧她的,也对,她美得人神共愤,任凭看尽世间珍奇的天潢贵胄,也无不称赞她的绝世容颜。 慕轻尘一下睁开眼,挺腰站好,甩开桃花扇,仰头望天,尽量摆出一潇洒造型。 举手投足是一分飘逸九分造作。 成功引起了对面几人的注意。 三姐姐,是不是摇扇子那个? 四妹妹糊涂了,长 那么丑,绝对不是。 五妹我倒是觉得除了那人之外,其余都长得不错。弟弟们,你们说是不是。 恩恩。 慕轻尘:老子严重怀疑皇家审美。 心念一转,又想,如此甚好啊,说不定长公主的审美水平和她皇弟皇妹们在同一水平线上,到时候看到我就想吐。 还选啥驸马! 为避开乌衣子弟们,常淑需从偏门进。 映红殿内,华帝安坐上首,左右两侧是太后和惠翼。 她依次见礼,绕进了东阳木雕镂空屏风,此处已置好一份明黄彩锦靠垫坐褥、一尊三角兽耳圆香炉和一方紫檀木几。 刚刚安坐,太后便开口了:淑儿,今儿是你的喜庆日子,若有中意的就大方支会桂嬷嬷,甭害羞。 常淑:慕轻尘都和我困过觉了,也无甚害羞的了。 淑儿省的了。她悄悄低头,视线落在膝间的漆木盒上,竟没由来的紧张。 接过初月姑姑递来的茶盏,浅浅地呷了一口。许是茶水太烫的缘故,双颊被湿润的水汽熏红。 司礼监提督太监立于丹陛下,用一声尖锐,打破殿外的躁动不安。 乌衣子弟各个扶冠掸衣,收起疲懒之色,随领头太监出了亭子,进到偏殿,三人一行,并排等候。 慕轻尘站在最末端,神情堪比赴死,像是浑身不自在,一会抖抖手一会抖抖脚,最是没有站相。 足尖擦着脚下的栽绒地毯,往左一擦,颜色变成深褐,再往右擦回来,颜色恢复如初。 一下接一下,她玩得不亦乐乎。 不多久,偏殿就只剩下她和左手边的向子屹,右边还有位熟人董尚书家的儿子,董铿。 前些日子,她还和常淑一块跟他干过架,此架最终以她临阵脱逃,常淑以一敌五大获全胜而告终。 呜,怎又想到常淑了。 慕轻尘扭脸,遥望天空:再见啦,卑微的爱情。 青年才俊过了一个又一个,偏偏不见慕轻尘,常淑不免心慌,有些坐不住。 鉴于慕轻尘之前的所作所为,她有足够的理由怀疑其已经寻到空子跑了。 饮下最后一口茶,她起身走近木屏风,透过镂空的木格向外张望。 姑姑,她细声轻唤,可是本宫眼花,将慕轻尘给错过了? 初月姑姑与她耳语:奴婢仔细听了,提督太监还没念到她,该是在偏殿候着,您再等等。 一通安慰,并未驱散常淑心中的不安,她仍旧一动不动立在那,每一息皆是煎熬。 但闻提督太监高声宣道:兵部尚书崔全志之子崔铿,京兆府尹之子向子屹,北五城兵马司指挥使、慕国公之女慕轻尘入殿。 这一霎,常淑的心跳得极快。 薄透的幔帘被宫女向外掀开,熟悉的身影撞进眸子,撞进心底,反弹出许多迂迂绕绕的情绪。 此乃最后三人,华帝不禁情急,面向屏风,小心问道:淑儿,可有入眼的? 有,当然有。 常淑目光落在正向自己行礼的某人,笑脸明媚, 漆木小盒不知不觉间被她攥出汗,咔哒扭开锁芯,打开盒盖,取出玉雕比翼鸟。 桂嬷嬷伺候太后许多年,最会察言观色,自觉上前,问:长公主殿下可是有了中意的? 向子屹和崔铿一听,端端抬着脸,唯有慕轻尘把脸埋得老低,恨不得贴到地上去。 她心神不宁,眼珠在眼眶内胡乱转了一遭,落定时,一枚玉雕比翼鸟出现在视线内。 第109章 番外相爱(9) 《山海经西次三经》中有云比翼鸟:有鸟焉, 其状如凫,而一翼一目, 相得乃飞, 名曰蛮蛮, 见则天下大水。 亦有不比不能飞之说。 慕轻尘登时想到那句在天愿作比翼鸟,在地愿为连理枝。 简直是淫词艳曲。 堂堂一国公主, 公然在大殿之上如此轻浮, 娶回家还得了。 她踌躇着往后趔了半步,桂嬷嬷见状,将比翼鸟往她的方向递了半分。 于是慕轻尘又退。 桂嬷嬷像是跟她杠上似的,大大迈出一步, 逼到她身前, 几乎要把手中的物事怼到她胸口。 慕轻尘还想继续退, 将将抬腿,两声带有警告意味的咳嗽传了来。一声是华帝的,一声是常淑的。 分卷(76) 小脸蛋一下变得煞白。 看来她的好日子是到头了,这长公主的驸马, 她是当也得当,不当也得当。 说什么九五之尊, 说什么金枝玉叶,跟掳良家姑娘当压寨夫人的贼匪有何区别。光天化日, 强取豪夺,还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呸, 目无王法。 慕家小女,快接吧。太后捻着佛珠催促道。 得,皇家祖孙三代齐出马,她只能认栽,但依然自不量力的想要再挣扎挣扎,对桂嬷嬷道:向子屹在那边。 声音不大,却一字不落的钻进常淑耳中。常淑忍了忍,实在忍不下那口憋屈的恶气,提起裙摆,欲要从屏风后绕出,澄清与向子屹的关系。 长公主。初月姑姑拉住她胳膊,摇摇头,提醒她万万不可。 眼下慕轻尘一点心里准备都没有,冒冒失失的亮明身份,免不了惹出事端。 长公主殿下选的是您,不是向子屹,桂嬷嬷不给慕轻尘留退路,快快将东西接下,谢恩吧。 谢你妹! 慕轻尘在脑中计划着逃跑路线,顺便盘算了一下逃跑成功率,结果是毫无胜算。 估计还没跑出映红殿,就被金吾卫摁到地上去了。 向子屹神色黯然,见她久久不曾动作,担心抹了常淑的脸面,苦笑着劝她:同僚,长公主在等你呢。 桂嬷嬷亦道:十年修得同船渡,百年修得共枕眠。莫让长公主等久了才是。 莫说长公主,华帝都禁不住这般干等,面色渐渐泛青,像是要发怒。 慕轻尘再如何嚣张跋扈,也不敢在他老人家面前撒野。 为今之计,只好硬着头皮当那劳什子驸马了。 常淑屏住呼吸,揪住手帕,目光穿过木空格,静静看着慕轻尘,见她缓缓抬起手,缓缓接过比翼鸟,方才吐出一口气,嘴角微翘,释然一笑。 这日,注定不会平静。 长公主选定驸马的消息如奔泻的山洪,吼叫着直冲进一百零八坊。 老百姓们秉承着看热闹不嫌事大的理念,翻着嘴皮子使劲八卦,为皇家绯闻的扩散,尽一份绵薄之力。 慕轻尘出了神武门,来到上次同常淑一起喝酒的酒馆,学着常淑,点了三样炒货和两坛黄酒。 小厮认得她,殷勤地捧来帕子给她擦手:您来得正好,今日说书先生临时改了书,讲穆宁长公主与慕家小女断桥相会的故事。 慕轻尘嘴角抽抽,把帕子扔回给他:断桥相会的不是许仙和白娘子吗。 嘿,酒客们爱听,图个乐子,咱们店小本生意,也沾沾那慕驸马乌鸦变凤凰的喜气。 慕想打人 轻尘:骂谁乌鸦呢,你个完犊子! 她气不过,冲小厮的背影挥了几下拳头,拳法杂乱,不小心磕在桌角,疼得猛吸气。 今儿可真够倒霉,连酒桌都和她过不去。 大驸马。亦小白的脑袋忽然从旁冒出来,一脸的贱笑。 慕轻尘推开她,骂道:滚蛋。 一边骂一边抱着酒坛子咕咚咕咚牛饮。 酒这玩意儿,一口气下肚不觉得什么,事后才发觉背心腾出一片热汗,胸腔火辣辣的烧。 慕轻尘赶紧剥了几粒花生米丢嘴里,想要咽下去压一压。 亦小白见她不热情,干脆自己动手,从她怀中掏出那漆木盒,把镂空玉雕比翼鸟对着阳光落进来的地方,细细观赏。 好玉好玉,看来长公主对你花了不少心思。 慕轻尘听得心里堵:嘁,就这破玉,还把我的桃花扇给换走了。 择选驸马的规矩,是要一物换一物,然后再交换庚帖,这亲事才算是定下。 是以她爹专门替她准备了一副缠臂金。 若何长公主嫌弃此物不入眼,讨走了她的桃花扇,虽说不是贵重之物,但好歹贴身几年,总有感情在,突然被人夺了,难免舍不得。 就你那破扇子能值几个钱,亦小白无情道,换尊玉雕是天上掉馅饼的好事。 慕轻尘懒得在这对牛弹琴,狠狠杀她一记眼刀,起身去后院透口气。 亦小白晓得她心情不佳,没多追问她去做甚,注意力全放在把玩比翼鸟上。 看到了吗,手里有比翼鸟的就是慕轻尘,常鸢躲在拐角处,对身后的三名便衣小太监再三叮嘱。 三公主,您确定?万一抓错了怎么办? 常淑踢他一脚:你是主子我是主子!她一出宫门我就派人盯着,眼瞧着进到这家酒馆,还能有错? 小太监们见她动了怒,不敢再质疑,哈哈腰,赔了几声笑后,掏出一块黑布,一步一步逼近亦小白,迅速套上她脑袋。 不顾她的挣扎和呜哇乱嚎,一个捂嘴,一个擒手,一个捆脚,在众目睽睽之下将人给拖走了。 末了,常鸢还十分嚣张地甩了甩手中的长鞭,威胁掌柜道:敢报官你试试。 掌柜连连摆手:我不试我不试。 慕轻尘从后院回来,便不见亦小白的人影,骂她没皮没脸,招呼不打就走了,走归走,把酒钱帮忙结了呀。 抠门儿。 她有些微醺,打了个酒嗝,抱过第二坛酒继续喝,不多久,人变得晕晕乎乎,像个不倒翁娃娃摇来摇去,眼前一黑,趴在桌上睡着了。 隐约间,听见说书先生胡诌到穆宁长公主为慕驸马水漫金山这一出。 暗骂道:等老子酒劲儿过了,非撕烂你的嘴。 然而醒过来时,人却是在床榻间。 慕轻尘唬了一跳,噌地坐起,在身上乱i摸一通。 衣服呢,我的衣服呢? 她在床间四下翻找,一扭头,见常淑在八仙桌后盯着她,表情似笑非笑。 慕轻尘有种遭人非礼的羞愤,诘问道:谁谁谁准你脱我衣服的! 常淑有意捉弄她,悠悠地信步到她面前,弯下腰,一手撑在她身侧,一手挑起她下颌,挑着眉,调戏道:准你脱我衣服,不准我脱回来? 心里补道:本宫脱自己的驸马,管得着嘛。 慕轻尘羞得脸红,一时笨嘴拙舌,好半天憋出一句:敢轻i薄驸马,长 公主不会放过你的。 常淑一直挂念择选驸马的事,许多日都不安生,当下事情成了,自然心欢喜。 抓住慕轻尘指在她鼻尖的手,逼近寸许:你倒是说说,她如何不放过我? 慕小媳妇轻尘:你他么,咋跟变了个人似的! 第110章 番外相爱(10) 常淑是听说常鸢出宫寻慕轻尘麻烦, 赶来相救的。 提心吊胆赶到酒馆时,慕轻尘尚且安安稳稳的呆在那, 只是醉了酒, 她想也没想, 吩咐一并跟来的小太监,同她一起, 将慕轻尘拂来这家客栈休息。 至于脱慕轻尘衣服绝对是一时兴起, 趁机报仇罢了。 好了,不逗你了,常淑退开,端来一碗醒酒汤, 用小勺舀上一口, 把它喝了, 去去酒气。 慕轻尘还未完全醒酒,脑子不太清醒,固执地躲开,问:你今天为何对我这般好。 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竟然亲自喂她喝药。 常淑心虚道:朋友嘛,你喝醉了, 我总不能还欺负你吧。 慕轻尘又是一通醉话:你还知道自个儿老欺负人啊。 常淑语塞,懒得和她计较, 转开话题问:听闻长公主殿下送了一只玉雕的比翼鸟,巧夺天工,快拿出来给我瞧瞧。 说起长公主, 慕轻尘就浑身不自在,凶道:有甚好看的,一破石头而已。 破石头? 常淑不依,心下更是委屈,把汤碗磕在床头,争辩说:哪是破石头了,那是定情信物。 她扭身背对慕轻尘,像是在赌气。 慕轻尘醉绵绵的,厚着脸皮软在她肩头,跟她服软:东西在亦小白那,等我讨回来再给你瞧。 咋一听,这妥妥是句安慰人的话,但对常淑来说,则适得其反。 那么珍贵的东西,你居然交给亦小白。这不糟蹋她一片真心嘛。 常淑气鼓鼓的,打定主意和慕轻尘闹脾气,谁曾想,刚一回眸,撅起的小嘴就碰上了慕轻尘的鼻尖。 一切发生的太快,她甚至来不及体会唇间的触感。是凉?是热?是软?是香?皆一无所知。 她从未和谁如此亲密过,连和妹妹常鸢都不曾。 孟,孟浪。常淑嗔怪着,分开与慕轻尘的距离,十指紧紧叩住床沿。 慕轻尘因酒意而死皮赖脸,双臂箍住她腰身,再次靠上她肩头,小猫般蹭了蹭,下定决心道:不就亲一下嘛,我想过了,与其把初吻留给长公主,还不如留给喜欢的人呢。 此话的信息量有点大。 常淑第一反应是,啥,慕轻尘有喜欢的人。第二反应是,慕轻尘喜欢的人是自己。 半惊半喜中,慕轻尘的脸已经贴了上来,狼崽子似的,张口咬住她下唇 呀呀呀,好疼! 夜很深了,常淑独坐在花圃边,捧着滚烫的脸蛋。若有奴才问起何故如此,她便说无事可做,浇浇花,旋即拿起葫芦瓢,给小雏菊们灌上一灌。 初月姑姑于心不忍,好心提醒她:长公主,这处灌了三四个时辰了,怕是都灌死了。 言外之意是,您好歹挪个地方,摧残摧残别处呀。 常淑心不在焉的哦了一声,仍然无动于衷,眼眸虚虚盯着无星无月的夜空。 初月姑姑纳闷儿了,白日选过驸马,不是活蹦乱跳的吗?怎么出宫一趟,又变模样了。 您初月姑姑欲言又止,她思量着还是别多问,反正慕轻尘是板上钉钉的驸马了,常淑也没甚苦恼。 现在这副模样,可能是婚前恐惧症,再过几日就能好。 她福了个礼,打算退下,常淑却一反常态拉住她袖子,像是有话要说。 初月姑姑看出来了,常淑藏有心事,但是是件欢喜的心事,不信看那嘴边 微翘的弧度。 她蹲下身,笑问道:长公主可有开心的事说给奴婢? 常淑低头,沉默半晌,绞了裙角在手:慕轻尘她 仅仅是念起这个名字,都让她难为情,顿了须臾才接着开口:她说她喜欢本宫。 初月姑姑瞪大双眼,语带惊喜:她亲口对您说的? 常淑点点头,未及,神情慢慢起了变化,语气也带有苦恼:可是她这话是说给常书的,不是我。 她喜欢的是国子监学生常书,不是长公主常淑,假若成亲当日知晓了她的真实身份,生气翻脸可如何是好。 收到亦小白被打的消息,是第二天的晌午,正在小憩的慕轻尘,套上衣裳就往亦府跑,看到亦小白那肿得鼻子不是鼻子,嘴不是嘴的尊容后,不地道的笑了。 笑得前仰后合,拍桌跺脚。 差点没把亦小白当场气死,骂她道:你个挨千刀的。 若何骂到一半,牵扯到青紫的嘴角,疼得哼哼两声。 谁干得?慕轻尘笑岔了气,捂住肚子,使劲搓了搓。 一说到这,亦小白就窝火,在榻上换了姿势,盘起腿,忍住嘴边的疼,费劲道:上来就用黑布罩我的脸,哪能看清是谁。但领头的是个子珺,我记得她的味道,再让我遇到她,我一定闻得出来。 她愈发激动,狠狠砸了拳床板,然后拿过枕边的玉雕比翼鸟扔给慕轻尘:想来是帮打劫的,冲这玩意儿来的,还好我够义气,拼死护着它,也不罔顾长公主对你的一番情意。 慕轻尘:老子谢谢你! 婚事既然定下,造办处可有的忙了,绣坊嬷嬷领着绣女,前来为常淑量尺寸。 院子里,长廊下,常淑正在呵斥常鸢,责备她娇蛮跋扈。 嬷嬷抿唇不语,悄悄行礼,朝初月姑姑讨好地笑笑。 初月姑姑颔首,轻声唤道:长公主,绣坊嬷嬷来为您量嫁衣了。 常淑呼吸略微一顿,暂歇下火气,转身进殿,上到最后一级台阶时,扭身对可怜巴巴的常鸢道:进来! 进殿的后果可想而知,又是一顿劈头盖脸的责骂,常鸢缩着肩头,绷紧肩背,不敢有所造次。 嬷嬷比划着木尺,横贴在常淑腰后,嘱咐一旁的绣女记录下尺寸,复又请常淑转身,将木尺竖贴在她手臂上。 本宫就是平日太由着你,都敢带人出宫滋事了。还好慕轻尘人没事,不然,本宫非收拾你不可。 常鸢怔怔:她,她没事?不是被我打成猪头了吗? 常淑真想用木尺敲她开脑袋:谁知你打的究竟是哪个无辜路人! 可那人手里有比翼鸟啊,天底下除了慕轻尘,谁还有这东西。 亦小白呗,慕轻尘可说了,比翼鸟在亦小白那 等等,难道挨打的人是 常淑真服气她这妹妹,一天到晚,尽给她惹祸:回你的寝殿去静思己过。 可是 初月姑姑握住常鸢手腕,微不可查地摇摇头,暗示她莫再多嘴,常鸢了悟,立马掐住话头,逃似地跑了。 常淑却意气难平,皱着眉头,不知在想什么。 初月姑姑见状,说了几句三公主还小的话,用来宽慰她,劝她别往心里去。 在宫内当差,最怕沾染主子们是非,绣坊嬷嬷量好了尺寸便要告辞,退至门边的那一刹,有些犹豫,终究还是停下脚步,道:长公主殿下,奴婢有事要禀。 常淑重新绕好披帛:说吧。 绣坊今晨派人去慕国公府为慕家小女量身,无奈她有意躲着织造喜服向来繁琐,耗时长久,绣坊怕一来二去耽搁了时间,遂想请长公主拿个主意。 她们绣坊不像只需动动笔墨的书画院,一针一线都是细致活儿,吃饭都得迈小跑,最耗不起的就是时间。 分卷(77) 常淑竟然能为书画院弄到慕轻尘的画像,那是否也能帮帮绣坊的忙呢。 她一天到晚折腾来折腾去,没完了! 不等嬷嬷说完,常淑刚散走的火气便窜了回来。心夸慕轻尘好样的,亲了她的嘴,没什么表示不说,还有脸耍不愿成亲的赖,当她是平康坊的姑娘吗,随意轻薄取乐? 初月姑姑,支会御马监备车。 傍晚时刻,慕国公府迎来了一位贵客。 彼时,慕轻尘正同爹娘在膳厅用晚膳。是特定从外头请的波斯厨子,做了道馎饦,哧溜哧溜地吃得人身心舒畅。 门房匆匆进来,禀告说常姑娘到了。 普天之下还有哪个常姑娘如此来势汹汹,慕国公丢下碗筷,顾不得礼仪规矩,抬袖抹掉嘴上的油渍,携着嘉禾迎了出去,恰逢常淑跨进院门。 给常姑娘请 安字还没说出口,常淑已如一阵风般略过了他俩。 慕轻尘则与他们不同,听闻常淑驾到,慌慌张张地躲到桌子底下去,学起那缩头乌龟,把脸埋进膝盖。 你出来。常淑命令道。 慕轻尘十分矫情地扭扭身子:我不。 她现在肠子都悔青了,一想到昨日跟常淑表白心迹,还还还亲了嘴巴就羞得无地自容。 快点! 我就不。 常淑本就无甚耐心,语气愈发不好:你出来,我找你有事。 先说什么事,我再出来。 常淑陡然气结,摆摆手腕,招进了几名长随打扮的小太监,将慕轻尘生拽活拖出来。 亲你是我不对,你撒气归撒气,千万不能打脸啊!慕轻尘捂住脸,乞哀告怜。 她浑身吓得乱哆嗦,下一刻,怀中多了个香香软软的物事,腰身也被一双细长的手臂给圈住。 第111章 番外新婚(1) 这是怎么个意思? 慕轻尘脑袋一片空白, 揣测不出常淑的心思,更不敢轻举妄动, 双手高举过头顶, 向慕国公投以求救的眼神。 慕国公耸耸肩, 两手迅速比划了两下,大意是让你未来媳妇儿抱一下能少块肉吗? 可惜, 慕轻尘没看懂, 只看到他爹十分没义气的转身而去,且还贼兮兮的招呼走了里里外外的丫鬟小厮,偌大的院子不一会就变得空空荡荡的。 常常书慕轻尘喉间生涩,试着喊道。 别动。常淑斥她一句, 圈住她腰身的手臂紧了两寸。 而后又松开, 对着空气虚虚圈抱了一下, 静静思索少顷,道:大概是二尺。 一小太监应了声事,掏出小狼毫,一笔一划记录在册。 慕轻尘:常书, 你到底要 转过去,常淑从另一名小太监手里接过木尺, 双手侧平举。 慕轻尘懵懵懂懂,但依然乖乖照做:常书, 你为我量身,是又要给我送新衣服吗? 常淑不想搭理她,淡淡回了个嗯字。 慕轻尘侧过脸, 欢喜道:那你不生气我亲你的事啦。 吧唧。 常淑手腕一软,手中的木尺砸到了脚面,疼得忍不住蹙眉,捡起它,将尺头怼到慕轻尘脸上:不准提这事儿。 跟着,把侯在身旁的小太监全都赶了出去。 待到屋内只剩下她们二人,方才嗔怪说:当着那么多人呢,胡说八道什么。 可慕轻尘偏偏和她来劲,扭回身,满心满眼都是激动,忽然握住她的手,用力,再用力,像是生怕她会逃走一般:常书,我明白这事一时接受有点困难,但我可以等你。 常淑被慕轻尘弄得糊里糊涂的,怔然地看着她:等等我? 对,我们私奔,我带你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去哪? 去你我的未来,双宿双飞,浪迹天涯。 常淑: 安安心心当个驸马不好吗? 你不必着急给我答案,离我成亲还有两个月,我给你时间考虑。慕轻尘深情款款的凝望她。 此时此刻,常淑不知该作何反应,既有种慕轻尘流露爱意予她的喜悦,又有种婚姻被第三者插足的郁闷,更郁闷的是这第三者还是自己。 传说中的自作孽不可活,兴许就是这样了。 她尴尬地回以慕轻尘一笑:容我想想。 慕情圣附体轻尘一把拽她入怀,霸道地搂着:别让我等太久,至多两个月。 好,好 * 然则,两个月后,慕轻尘终究没等到常淑的回应。 殷红的喜服,映亮她雪白的脸,却赶不走她眼角的落寞。 她站在慕国公府前,目光在人群中寻找着那个令她魂牵梦绕的身影。 没有,没有常淑。 罢罢罢!是她自作多情了。 她提了口气,垂眸摇了摇头,被众人簇拥着上了马,提起缰绳,一夹马腹,在聒噪的喜乐中骑马向前,一步步靠近太极宫。 这是一场隆重的婚礼,同时也是一场折磨人的婚礼,主要的折磨对象是慕轻尘。 她三魂七魄像是丢了一半,浑浑噩噩地坐在马背上,听百姓欢呼,看人潮涌动,眼见着随侍官撒出一把又一把花钱。 撒向天空,落到青石板路上,换来人群一阵哄抢。 马儿停在穆宁长公主府前,慕轻尘被扶着下了马,扭扭捏捏的一路朝里去,跨过重重院门,穿过一趟又一趟院子,重复着作揖行礼,方才见两位喜娘抚着新娘子立在长廊尽头。 看到她来,纷纷蹲了个福,喊她驸马,请她快快上前,接过喜绸。 她照做了。 喜绸的一端是常淑,另一端是她。两人在众人的簇拥下,并肩而行,微风穿廊而过,吹荡起她们的衣袖。常淑的红盖头掀上一角,露出一小截白得发亮的下巴。 慕轻尘侧眸,想要偷偷瞧瞧,可惜风已经吹过,盖头重新落下,只留边缘的明黄穗子在小幅度摆荡。 * 喜宴的宾客繁冗,慕轻尘大都不认识,其中属常淑的弟弟妹妹最顽皮,争着抢着来敬酒,不像是来祝福她婚姻美满,倒像是报夺姐之仇。 最可恶的是那三公主,指着她鼻子骂说:你若敢欺负我皇姐,我保准你吃不了兜着走,哼哼! 慕轻尘默默记下她的模样,预备日后找机会寻仇。 幸好入洞房时人醉得不算很,尚有两分意识,勉强能站稳,囫囵话也能说几句。 房内的嬷嬷们怕她摔倒,上前搀住她,被她不领情地甩开。嬷嬷们也不恼怒,呈上黄铜喜杆,含笑道:先用秤杆挑盖头,喻意称心如意。 称个屁的心,如个屁的意! 慕轻尘不耐烦地瘪瘪嘴,问说:公主长得好看吗? 盖头下的常淑暗骂她登徒子,可身子却突然紧紧绷起,大气都不敢喘,手间的红丝帕被捏扯出一条条长短不一的褶痕。 恍惚中,喜杆递了进来,勾住盖头一角缓缓往上 视野一下变得明亮,远处桌案上,置有高高燃起的大红双烛,梁上高悬有大红帷幔,幔角正有一下没一下的剐蹭着红栽绒地毯 常淑有些羞,弯下脖颈低下头,自个儿脚下那双殷虹喜鞋又撞进了眼眸,她惊了一惊,觉得怎么也躲不掉似的。 慕轻尘话音在耳畔响起:公主殿下您和我一位友人长得颇为相似呢。 轻轻尘。她半是期待半是紧张的回应。 哇连声音都很像 轻尘是我呀 随之而来的,是慕轻尘一声破锣似的尖叫,叫得无比凄厉,几乎掀了在场众人的天灵盖。 常淑对她这番表现早有预料,提前用双手捂住耳朵,遮去了大半的音量,身子还顺便往后仰,将自己与慕轻尘的距离,能拉多远拉多远。 其余的嬷嬷和宫婢可没那么好运了,平白无故听进一声狼嚎鬼叫,小心脏都给吓停了,耳朵里头,更是刺刺的疼。 惊魂甫定间,慕轻尘白眼一翻,哐当一下,整个人砸到地上,昏死过去了。 事情的发展,完全超乎常淑的预料。本想的是新婚之夜,你侬我侬,给慕轻尘来一惊喜现在好了,惊喜变惊吓,她这洞房花烛怕是过不成了。 都别愣着,快去传太医。常淑摘下盖头,丢在一旁,蹲到慕轻尘身边,拍拍她那惨白惨白的小脸。 一小宫婢领命,匆匆跑走,站在角落的嬷嬷忽然追上去拦住她,提裙向常淑跪下去:长公主殿下,您和驸马尚未喝下合卺酒,还不算礼成 另一嬷嬷也道:是呀长公主,兹事体大,不能出岔子,依奴婢看,驸马是欢喜过了头,看起来不严重,用冷水擦擦脸便能醒。 经她们一说,常淑像是收到某种提醒,挤到一块的眉心松泛下来,回眸用狐疑的眼神打量慕轻尘。 倏然,嘴角勾起一抹了然的笑。 你们都退下吧。 嬷嬷们面面相觑片刻,好似在用目光征询对方的意见,最后还是妥了协,退至房门外。 门扉打开又合上,窗纱上印出嬷嬷和宫婢们的影子,她们商量着事体,影子层层叠叠的挤到一起,偶尔还传出几下窸窣的脚步声。 殿内的常淑还蹲在那处,静静看着慕轻尘,两人像是棋逢对手,僵持不下,互相比拼着耐心。 到最后,海是慕轻尘先投降的。 她将眼皮虚虚撑开一条线,待涣散的眸心渐渐聚焦,看到的是常淑那张皮笑肉不笑的脸,二话不说,果断选择再次晕死过去。 常淑揪住她鼻子,狠心一扭:装,再装。 慕轻尘本就受不住疼,那身娇生惯养的皮肉,柔弱得很,所以平日在常淑面前,总有三分没出息,怕惹恼她这位姑奶奶,受皮肉之苦。 但今夜却一反常态的有骨气,一声哼哼都没有,脑门儿上显出士可杀不可辱的字样。 常淑明白过来,悻悻松开手,小媳妇儿似的勾勾她的尾指:生气啦? 第112章 番外新婚(2) 没有!慕轻尘违心道, 腰杆一扭,整个人背对常淑。 哼, 给你个后脑勺自己体会去吧。 常淑偏头偷笑, 伸出手挠她痒痒, 见她无动于衷, 又挠了挠, 再往后,干脆绕到她身前去蹲着。 那灼灼的目光具有魔力,直探进慕轻尘的心底。 不过慕气头上轻尘显然不吃这套。 本宫只是想给你一个惊喜,不是有意吓你的 慕轻尘的脸色越听越难看:这是吓不吓人的问题吗! 这明明是捉弄她的问题,性质非常极其特别恶劣。 她堂堂一个良家耶主,在国子监好好上着学,某天吧唧一下,砸来个貌美如花柔弱可人我见犹怜的同窗, 试问,爱还是不爱。 答案当然是肯定的。 由此,她耗时耗力的做起了心里建设, 抛开世俗, 打破常规。 为了这份痴恋, 不惜赌上全家老小的性命, 公然逃婚,更是以死明志。 结果现在啪啪打脸, 还打得贼他么响。 不能原谅,至少现在不行, 若轻松饶恕常淑,她帝京恶霸的脸面岂不是毁于一旦。 本宫不告诉你也是有苦衷的常淑瘪瘪嘴,作可怜状。 慕轻尘无动于衷,她算是看明白了,常淑生在宫城长在宫城,好的没学会,倒是把娘娘们的宫斗演技学得炉火纯青。 在国子监相处的一年中,硬是一点破绽也无。 慕轻尘冷哼:苦衷?你金枝玉叶能有啥苦衷。 常淑忸怩不安道:你脾气坏,若提前让你知道了,你一气之下不成亲怎么办。 又是逃跑又是自戕的,都把她吓成惊弓之鸟了。 话一出口,便换慕轻尘理亏:说得也是,我平生最讨厌别人戏耍我。 常淑终于逮住机会,忙道:所以你不准生气了。 她高兴得一时忘我,凑近慕轻尘的脸,目不转睛的直直看她,眼里流露出忐忑与期待。 慕轻尘被她看得一愣,更因她体间散出的香气,熏红了脸颊,一时间,鼻息、咽喉一直到胸腔,都是暖融融的。 她想躲开。 忙不迭从地上爬起来,跳上合欢大床,扯过被子蒙住头。 常淑也跟了去,俯身到她耳边,委屈道:合卺酒还没喝呢。 不喝了。 要喝要喝。常淑捏捏她掌心,天地都拜了,以后你就是驸马了,不许不认账。 我就不认账。慕轻尘侧身,朝里而卧,耳朵却竖得高高的,仔细听着身后的响动,忽然,床榻轻微晃了晃,身后的床褥往下一凹。 该是常淑上i床来了。 快些起来,本宫手酸了。常淑软软道。 慕轻尘回头,发现她两手端着被切成一半的匏瓜,其中都盛了酒。酒水清冽,飘出缠绵悠长的酒香:我都说了,不喝。 常淑撅起嘴,眼圈变得通红,目光莹莹,如泣如诉。 只这一下,就让慕轻尘头皮发麻,心头发憷,赶紧跟她投降:喝喝,我喝。 她伸手去接,反被常生气淑用手肘挡开,茫然的愣了一瞬,复又一边赔笑一边捞过常淑胳膊,从她手里拿过匏瓜。 常淑一时又好气又好笑,僵住的面容已然轻松,转正身子,与慕轻尘含情对视:这可是你要喝的,不许后悔。 分卷(78) 慕轻尘难得正经一回,眼眸明亮,笑容坦然,整个人都在发光。 她将手腕抬高几寸,绕过常淑的手臂:喝下交杯酒,以后你要乖乖听我话。 常淑不禁莞尔,这一刻,心都化掉了。 她们默契的将手臂相缠,微抬匏瓜,同时垂首呷了一口,一不小心,还互相磕了下额角。 等等!常淑喊了声停,抬眼看向慕轻尘,命令道,不准咽。 慕轻尘:? 你先回答本宫,这交杯酒你是与国子监常书喝的,还是与穆宁长公主常淑喝的? 表面上看,常淑也好常书也罢,都是同一个人,没甚好纠结的,正确答案呼之欲出。但慕轻尘不知哪根经搭错了,好死不死的犹豫了。 像是被问住一般,傻愣愣的僵在那。 这无疑踩了常淑的忌讳,不依不饶道:快回答。 慕轻尘嘴里还含着酒水,吐也不是,咽也不是,胡乱地哼哼两声。 此番模样瞧在常淑眼里,自然心生火气和委屈,非逼着慕轻尘把酒吐出来。 慕轻尘拗不过她,只好按她的吩咐办,敷衍道:这哪算哪门子问题 常淑不想与她多言,收回手,将匏瓜扔到喜床上,酒水猛打了两个浪子,溅湿了大红喜被:不许打马虎眼儿! 慕轻尘厚起脸皮,绽出要多灿烂有多灿烂的笑:要不暂时跳过这一步? 她刚把话说出口,便逃命似的倒进枕头,闭上眼睛,作势要睡。 常淑差点没把鼻子气歪,拳头也捏出水来,忿忿地瞪她一眼,端着匏瓜起身,将其扔到妆案上。 在案前站了半晌,始终觉得不甘心,回到榻沿坐下,盯着慕轻尘的背影出神,纠结许久,还是难为情的开了口:你若不给个答案,本宫才不会跟你同床共枕。 洞房花烛就更别想了,憋死你个混蛋。 慕轻尘心骂她幼稚,想了半晌,忍不住发笑,再也装不了睡,朝她的方向侧侧身子,戏谑道:那我可回驸马府啦。 一面说一面掀开被褥下床,双脚刚落上脚踏子,就被常淑拽住了腰间的绦带,令她动弹不得。 你今夜若走了外头指不定有多少人拿此说项,本宫的颜面往哪搁呀。 慕轻尘无所谓地耸耸肩:睡不能睡,走不能走我太难了。 她不给常淑辩驳的机会,继续道:你自己扮成耶主,欺瞒我在先,还有理了! 常淑本就因此事心虚,经她一说,身上那股子气势瞬时弱了好几分,双肩一松,神情挂出气馁。 嘴上却还在跟慕轻尘论长短:本宫惹你生气一次,你惹本宫生气一次,咱们算是扯平了。 慕轻尘就等她这话,连忙点头,随后脱下外衫,远远丢开,接着解开腰带和腋下的衣襟系带。 常淑呼吸一滞,慌张地背过身,双膝因紧张而并拢,目光漂浮不定,不知该落往何处。 你你做甚!? 慕轻尘坦然回答:洞房啊。 谁谁谁要和你洞房了,你都没想明白我是常书还是常淑。 说不定洞完房就想清楚了。 骗人。常淑回头,打算和她理论,谁料她脱得只剩一件贴身的中单,白得发亮的锁骨若隐隐现。 常淑方寸大乱,二话不说捂住眼睛:孟浪。 慕轻尘好似逗她上了瘾,硬生生摘下她的手,拿过床头一方雪色丝帕塞在她眼前,使坏地说:外头的嬷嬷们可等着 她故意停顿了下,一脸玩味的仔细着常淑的脸色:等着你的落红呢。 慕!轻!尘!常淑面跳耳热,指着慕轻尘,止不住哆嗦。 作者有话要说:为什么被河蟹,只是写了个挠痒痒呀 第113章 番外新婚(3) 若不是看在慕轻尘是自个儿驸马的份上, 常淑指定让人缝上她的嘴。 真是的,什么污言秽语都往外说。 发气似的搡了慕轻尘一把后, 扭身钻进了被褥, 合衣而睡了。 但那口火气一直堵在胸膛里, 难消难解, 于是再给了慕轻尘两拳, 却冷不丁的被抓住手腕,无论如何也挣脱不掉。 你放手。常淑越发的羞,也越发的恼。 慕轻尘霸道起来,扯风筝线一般,将她扯近了些,忽尔又一面坏笑一面丢开手,蹦跶着去吹烛火。 回来时,见常淑已经放下了红罗帐, 薄明的月光打在帐子上头,折射出一室的银光荡漾。内心当即有些欢喜,活动几下筋骨, 拨开红罗账, 轻手轻脚地钻进去。 呀常淑惊呼, 胡乱的打开慕轻尘那双不安分的爪子, 谁准你上榻,快些出去。 慕轻尘捂住她的嘴, 胡诌道:别乱嚷,姑姑嬷嬷们都在门外候着呢。 常淑偏头, 喘了两口气:没想清楚本宫是谁,就别想着那档子事儿。 她背过身,捞过被子牢牢裹住自己,半丝缝隙也无,明摆着要和慕轻尘置气到底。 慕轻尘推推她肩头:甭管是常淑,还是常书,不都是你吗。 这个答案模棱两可,常淑甚是不满意,身子扭了扭,试图躲开慕轻尘一些:本宫好歹和你在国子监胡闹过一年,再了解你们这些耶主不过,整日想着子珺,想着那腌臜事,什么唬人的话编不出来。才不上你的当。 我可是洁身自好的。 你?常淑冷哼,回头睨她一眼,秦楼楚馆你没去过? 还不是为你去的。 慕轻尘没把这话说出来,仍旧坚持不懈的和常淑软磨硬泡,整整泡了一个时辰,不禁口干舌燥,只好悻悻作罢,喝了两杯茶后,舒舒服服的睡了。 常淑等了好半天,见慕轻尘确确实实消停下来,这才解开被子松松筋骨,透透气。 因怕慕轻尘乱来的缘故,她整个人一直绷着,时间一久,便有点腰酸背痛,半撑起上身,手握成拳,捶了捶腿侧和膝盖。 也不知为何,突然就觉得不对劲儿,尤其是后脊梁,像是有一股寒气,顺着往上爬,整个头皮都麻麻跳跳的。 常淑迅速扭脸,发现慕轻尘其实是装睡,眼下正似笑非笑地盯着她,满眼的不怀好意。 常淑顿时有种入了狼窝的错觉。 下意识的往床榻里头缩,指尖勾住被角,想将其拉向自己,不料被慕轻尘抢先一步夺了去,扔出了帐子 门外,趴在窗上的姑姑嬷嬷听见房内终于有了声响,俱都松了口气,互相了然地笑笑,一脸的欣慰。 年纪最长的那位道:主子们都是头一回,难免磨磨蹭蹭,好在是成了,咱们也能交差。 一炷香后,院门口来了一宫婢模样的人,端端立在檐下冲她招手。 她惊讶道:宫里来人了,估计是贵妃娘娘差人来问,大家都警醒点。 随即穿过院子,来到宫婢跟前,抢先解释:您再等等,等房内没动静了,奴才再进去要了那落了红的帕子交于您。 * 常淑早上醒来的第一件事,是将慕轻尘一脚踹下床,踹完之后发现此场景分外熟悉。 哦,对,之前在某客栈也这么干过。 你你你 她抱住被慕轻尘吃干抹尽的可怜的自己,急得连囫囵话都说不了。但眼神很凶猛,像只奶凶奶凶的小老虎。 慕轻尘昨晚累得筋疲力尽,只想多睡一会,不多和她计较,坦坦然然地回了床,坦坦然然地躺下。 清晨总带了几丝凉气,她没睡上多久,便抖了个寒颤,缩成一团,两只白嫩的脚丫互相蹭了蹭,像个小婴儿般蜷缩着四肢,嘟囔道:被子,冷。 常淑想骂她活该,可更多的是怜惜,神情不知不觉地染上淡淡温柔,妥协似的为她盖上被子。 好些了吗? 嗯。 常淑莫名满足,神情也愈发温柔,不受控制的响起昨晚的事,心跳登时凌乱起来,透亮的肌肤下渗出不均匀的红,脸和脖子红得淡,耳根子却红得近乎滴出血。 缓了一阵,又生出如梦似幻之感,仿佛一切都是梦,梦里有她和慕轻尘在骊山初次相遇,有她们在国子监的水火不容,也有她们的相伴相知。 轻尘她轻轻唤了声。 慕轻尘手脚已然回暖,渐渐舒展四肢,眼睫一颤一颤地睁开:怎么了? 常淑羞于与她对视,水亮的眼眸左右打晃:咱们可是要过一辈子的。 这是一句询问,更是一句承诺。 慕轻尘有点得了便宜卖乖之嫌,揉揉尚且迷蒙的眼,侧支着脑袋逗趣道:刚才还踹我呢,照你这么踹,我活得了一辈子嘛。 常淑踹完那一脚,也是后悔的,挪近慕轻尘,为她敲敲背捏捏腰。 慕轻尘好不受用,找了个最舒服的姿势,躺得乖乖巧巧,活像只在太阳底下呼呼大睡的宠物。 踹疼啦? 嗯嗯。 常淑被她的撒娇逗笑,顿时喜欢起这样温馨又幸福的早晨,想着以后的每一日都能有慕轻尘的陪伴,心情更是大好,仿佛吃了口暖融融的春风,转念问道:轻尘,你想出答案没? 什么答案? 本宫是常书还是常淑的答案呀,常淑咬紧腮帮子,你说过的,洞房花烛后就能想明白,你个骗子,又骗人。 慕轻尘不认账:你假扮耶主,足足骗了我一年,你才是骗子。 好啊,你敢跟本宫顶嘴,这是以下犯上。 本来就是。 你再说。 慕轻尘挺身坐起,办了个鬼脸:常淑,你是个大骗子! 本宫要打你板子。常淑扑上去,把慕轻尘的脸当做面团搓。 慕轻尘仰到一边躲着,反手去推常淑,几下的功夫,两人就扭打到一团去了。谁也不服谁,谁也不让谁,非要分出个胜负。那阵仗,和江湖人士一局定生死差不离。 好在到最后没了力气,齐齐停了手,嘻嘻哈哈地冲对方傻乐。这一乐,便心照不宣的和好了。 都被你抓红了,吹吹。常淑把手腕递到慕轻尘嘴边,非让她看看上头的指印。 这回慕轻尘表现的不错,不光捧着轻轻吹,还吧唧吧唧亲了两口,这一下,又把常淑逗得直乐,然后指指自己耳朵:我耳朵被揪疼了,你也亲亲吧,亲亲就不疼了。 常淑皱皱鼻子:胡说,本宫没揪过你耳朵。想占人家便宜,才不让你得逞。 那,那脸你总揪过吧,亲脸也行。 常淑: 哎呀,嘴也开始疼了,再亲亲嘴吧。 作者有话要说:更啦,还有最后一章啦,感谢这些日子各位的陪伴,今晚发红包哈,跟以前一样,3个1000晋江币的红包。下一本我会更加努力的。《太监不与四时同》就要来啦。略略略~ 第114章 番外新婚(4) 成为驸马的日子, 比慕轻尘想象中还要难受,一会儿要向老太后请安, 一会儿要向华帝和贵妃请安。最令人费神的, 还属那帮皇子公主, 见到她个个凶神恶煞的, 恨不得把眼珠子瞪出来。 好在脾气最臭的常鸢不在, 慕轻尘勉强能应付。 你说三妹妹去哪了?慕轻尘闪烁着那双八卦的眼,好奇道。 常淑牵着她,踩着御花园的假山蹬道,上了观心亭,俯望亭下那一汪清潭水,面上云淡风轻,语调却阴阳怪气:叫得还真亲热。 慕轻尘靠着她坐下:我是想知己知彼,百战不殆。常鸢对她敌意那么深, 她总得有所准备吧。 鸢儿近日日都往宫外跑,不知在折腾些什么,估摸没功夫理你。常淑顺顺慕轻尘衣领的皱痕, 本宫提醒你, 别去主动招惹她。 放眼帝京, 除了她这个皇姐, 没人能制住常鸢。一来是金枝玉叶,无人敢欺侮。二来脾性娇蛮, 鞭子亦是甩得生龙活虎,若真打了谁, 只要没闹出人命,父皇皆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常淑看了看慕轻尘瘦弱的身板,估计她连一鞭子都挨不住。 三妹妹总出宫做什么?慕轻尘显然把常淑的警告当了耳旁风。 常淑太阳穴突突一跳,捏住她腮帮子:烦请你把心思放到本宫身上。 一点没有当驸马的觉悟。 慕轻尘赶忙摘下她的手,稳稳抱在怀中,一脸乖巧。这番玲珑样,把常淑的怨气都掐没了,枕着慕轻尘肩窝,道:咱们回公主府吧。 嗯,赶紧走,路上说不定能遇上三妹妹。 常淑: 常淑挣开慕轻尘的怀抱,瞪她一眼,头也不回的走了,慕轻尘亦步亦趋地跟在她身后,回府的路上默不作声,皱眉垂眸,不时挑开车帘张望外头。 哟呵,还真想偶遇三妹妹呀。 常淑觉得慕轻尘真是十分让人不顺眼,将腰肢挺得笔直,下巴微抬,脸上是你哄我,我也不会搭理你的倔强。 马车刚一停,她便率先下了地,留给慕轻尘一冷漠背影。 孰料一抬眼,遇上了慕国公府的小厮。 准没好事。常淑暗自猜测。 门房往前抢了几步,奔到常淑跟前,向她磕头请安,然后侧身对慕轻尘说,亦小白前两日,平白无故被人给打了,想找您诉苦呢。 慕轻尘微微一顿:又被打了?还是之前那帮人? 小厮一问三不知,吞吞吐吐的有些为难。 慕轻尘见问不出什么,欲要带着常淑重新上马车。看她火急火燎的,常淑也顾不上和她赌气,摇摇她胳膊:别着急。 语毕,方才想起早前揍亦小白的人不就是自家妹妹常鸢嘛。她琢磨着要不要跟慕轻尘说一说。 分卷(79) 想想还是算了,这两人本来就不对付,再旧恨加新仇,准要出事。 能不着急嘛,慕轻尘兴奋地搓手,好想看看小白又被揍成什么样了。 常淑:你那满脸期待怎么回事。 她无奈摇头,让慕轻尘等她回寝殿换身耶主的衣裳再走。 * 事实证明,慕轻尘对一睹亦小白芳容真的很期待,且把落井下石演绎得入骨又传神。戳戳亦小白红肿的嘴角,又弹弹她刚结痂伤疤 亦小白疼得抽抽,一脚踹过去,被慕轻尘侧身躲过。 常淑不忍她再受慕没良心轻尘欺负,用桃花扇敲敲慕轻尘脑袋,提醒她别再闹腾。 亦小白眼睛一亮:桃花扇?轻尘,你不是说扇子被长公主讨去了嘛。 慕轻尘和常淑尚未想好如和跟她说穆宁长公主的身份,稍作思忖,各自扯了个谎。 慕轻尘:新做的。 常淑:要回来了。 亦小白眨眨眼:? 常淑当机立断,把扇子塞给慕轻尘,敷衍说:你的新扇子,还给你。 那心虚的眼神、心虚的姿态,在亦小白看来,是妥妥的心不在焉,想来是慕轻尘另娶佳人对她造成的冲击太大,一时难以接受,走不出失恋的阴影。 啧,这对苦命鸳鸯啊。 亦小白吃力地挪下榻,一瘸一拐走了几步,抓住常淑的手:书书,不必忧心,轻尘对那长公主不过是逢场作戏,你才是她的心上之人啊。 常淑: 你看看你,身姿俊俏,长身玉立,长公主跟你比,那就是一坨屎!亦小白一面说,一面用脚尖在地上碾了碾,弄疼了腿上的伤口,疼得又是吸气,又是龇牙。 常淑: 慕轻尘怕她说得太离谱,打开她握住常淑的那双爪子。我家媳妇的手也是你能碰的?不要脸:行了行了,好端端说那些事儿干嘛。 亦小白一听这话,不乐意了,啥意思啊,玩弄了人家书书感情,拍拍屁股想走人啊。不行,今日必须给书书一个交代。 她拔高音色,雄赳赳的质问:慕轻尘,你当着书书的面把话说清楚,长公主和她谁更好?长公主是不是就一坨屎? 慕轻尘生担心被亦小白拖下水,面朝常淑谄媚道:长公主温柔贤淑、端慧聪颖、静雅恭顺,是我的知音知己知心人 亦小白啪的一巴掌拍她脸上,清脆的响声怔住了所有人。 慕轻尘捂住发麻的半张脸,又惊又怒的看向亦小白,一偏头,倒进常淑肩头,扭着身子要常淑为她做主。 两人新婚劲儿还没过,正是甜蜜的时候,常淑岂能不心疼,捧住慕轻尘梨花带雨的小脸蛋,替她吹了吹:还疼吗? 疼 常淑又嘟起嘴吹了吹。 亦失望小白:被爱情冲昏头脑的单纯女孩哟。 亦小白,谁准你打我家轻尘的!想心疼死谁啊。常淑顾不上许多,唰唰唰的飞去几记眼刀,颇有点把亦小白千刀万剐的意思。 我这是帮你啊。亦小白梗起脖子,据理力争。 常淑:你还是先帮帮自己吧,说本宫是坨屎,抄你家,灭你族。 常鸢端着药碗从后院出来,奇怪厢房里为何闹成一团,敲门也无人应,只好推门而入。 跨过门槛的脚将落未落时,瞧见常淑和慕轻尘头靠着头秀恩爱。对面的亦小白则气得翻白眼。 三人齐齐回头看向她,有的惊有的喜。惊的是常淑和慕轻尘。喜的是亦小白。 鸢鸢,你来啦,快帮我骂骂这对没羞没臊的野鸳鸯。亦小白招手道。 、 鸢鸢? 常淑看看常鸢,再看看亦小白:你们何时认识的。 常鸢俏脸倏的一红,羞答答地搁下汤药,扭身跑了。 慕轻尘一阵恶寒,附在常淑耳边:三妹妹还有此等娇羞的模样? 常淑搡开她,也一个扭身跟着跑出去,在门房口找到常鸢,其正和几个烧火丫头一起,用簸箕筛草药,药灰扑簌簌的往下落,像雪一般。 什么时候学会的这些?常淑问。 常鸢难为情说:就这两日。都是亦小白要喝的草药。 常淑拉她到树下:你最近总往宫外跑,是为了亦小白。 常鸢点点头。 她前些日子,误把亦小白当做慕轻尘,动手把人打了一顿,后来发现打错了人便想去道歉,哪里晓得亦小白发了狠,抄起扫帚要和她拼命。 她也是被逼急了,才又动了手,动着动着,发现此人甚是眼熟,不正是当日在骊山救她于水火的恩人么。 愧疚感油然而生,遂才日日来府上照顾亦小白。 你喜欢她?常淑笑吟吟地问。 哪有,皇姐别胡说。 常淑咬咬下唇,像是做了某个决定:本宫当年也是不信自己会喜欢慕轻尘,结果 结果什么? 常淑反手点点自己心口:结果自己恼自己,白遭许久的罪。 常鸢抬眸,眼底满是疑惑:不懂。 常淑哑然失笑,弹了弹她的鼻尖:你呀,马上就会懂了。 她说完,利落的转开身,得意道:不与你说了,本宫得回去找我的驸马啦。 (全文完) 作者有话要说:结文啦,谢谢你们这几个月的陪伴,咱们《太监不与四时同》那见,该文已经开始更新啦,希望你们能带给你们不一样的感觉。红包也发了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