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玛丽苏和金手指和三国》 楔子和脑洞和预警 【预警】 我简直不知道该怎么打tag了……#这文自娱自乐,不太需要新读者# #文笔特别辣鸡,构思也特别辣鸡,剧情也特别辣鸡# 还不够的话,作者就来说一下。 首先是“历史上的武侯和黄夫人一生一世一双人”是不是真的 诸葛瞻非黄夫人所生是个大概率事件,先不考虑黄夫人四十多岁生孩子的几率,也不考虑武侯给李严写信时说的“今蓄财无余,妾无副服”,就说《吴书》特地把诸葛瑾和诸葛亮做了个比较,“瑾才略虽不及弟,而德行尤纯。妻死不改娶,有所爱妾,生子不举,其笃慎皆如此”拿出来说事就足可见得了。诸葛瑾才能比不过诸葛亮,但是德行比得过,为什么比得过,因为他死了老婆不再续弦。如果在这里理解成“诸葛亮没死老婆所以德行比不过他哥”,那我是服的。 如果觉得诸葛亮续娶了或者纳妾了就不干净了不是男神了……好吧,那是作者的错otl 以及觉得武侯是个超时代女权主义者,在《便宜十六策》没有决定性证据证实为伪作的前提下,“女慕财聘而达其贞”是丞相的原话,丞相人设已经很完美了,何必给他加一堆新设定让他能套进新时代价值观里。 然后说为啥女主出场是诸葛亮的侧室:因为时间线太晚的话季汉国力太弱,除非用剧情毁灭性金手指,否则武侯大概率还是拖不过司马懿,她必须要抢出时间改良农具,改进织布机,给蜀中一个人口爆炸的机会,但是这个人口爆炸至少要十几年才能看到显著结果,然后出兵北伐的胜率才会增加,为了方便把图纸给诸葛亮而不是天降神棍真跟着张鲁混成五斗米教徒,所以选了这个身份,女主在中期以前自定义都是穿越过来帮点忙的迷妹路人甲,诸葛亮看她也是像看不懂事的熊孩子,非要说她是小三,那就是吧。 为啥黄夫人会提前下线,首先她就是大概率中后期下线的,但是如果按照她下线的最可能时间(225年左右)女主再带着汉帝回来(首先女主在225年之前不能在成都给人家两口子添堵,其次女主也不能带着汉帝满地图乱跑,汉帝不管去哪都是个闪光灯,但他又必须是闪光灯,如果他隐姓埋名了,他就没用了,魏吴都不会再承认他),难度提了好几档不止,等于要在曹老板大本营里一路开毁灭性的挂带走汉帝,这样的话等于给汉帝增加神性,那带回来的汉帝就变成一个大麻烦了,季汉效忠的不是刘协,而是刘备所代表的汉室。耿纪韦晃之乱是女主带走汉帝又不至于给汉帝刷神性buff的最后一次机会,除此之外作者是真的想不到该怎么办…… 而为什么不能让女主提前救回汉帝之后在成都当几年隐形人,等黄夫人225年左右再下线,因为女主如果在成都,她自带9环神术表的金手指又大概率知道黄夫人身体不好的前提下,不救的话是不可能的,救了的话女主从头到尾都跟武侯没有匡扶汉室之外的任何瓜葛了,这两口子都可以击穿历史线哪个九十七岁死,奈何桥上等三年。但是作者本心确实没想写无cp或者让女主真当海王去收马超,毕竟这是用爱发电的玩意儿,不能理解的话也不强求。 中后期的女德问题,请不要用穿越的眼光看问题,女主拿的不是娘道剧本,但她没必要给武侯改造成英特纳雄耐尔,这要是妻子如衣服的昭烈帝穿过来估计得被妹子们拿砖头拍扁,求求了 这文我自己觉得剧情特别随意特别差劲,尤其是中间杰克苏部分我砍了好几条线,完全是做好了被人拍砖的心理准备,但是不停的拍原配小三这点事,非要给基本上不顾家的诸葛亮安一个痴情设定,真是何必啊 【毁灭脑洞1】 天气很冷。 麦城以北的小路上,枯草及腰,朔风过时,一片萧瑟之声。 你给自己拍了一发忍受环境,挂上凌空而行,在半空中慢慢悠悠的走。 隐形术什么的不存在的,你没有那个表,但这是个月黑风高杀人夜,没人有兴致举头望明月; 黑暗视觉什么的也不存在,但你不方,据你所知大多数士兵夜视能力不比你强,虽然你不知道哪里是决石,但你只要循着火光而去就是了。 ……还挺好找的,你在这片山路上空晃悠一会儿,果然见到黑暗中一行人快速的向北而去,直到跑进一处山坳中,火光四起,喊杀声震天! “贼子敢尔!” ……虽然你从来没见过二爷,但这一嗓子,隔着800尺外都震了你一跳! 凌空而行的你给自己挂了个无相之风就狂奔过去了,正好看到地上一张网,四周一群东吴兵,为首的将领不用说肯定是马忠了,你一靠近,一个小兵余光看到你,妈呀一声就倒地了。 ……你也觉得很尴尬好吗?但如果能直接把这群人吓跑的话可就太省事了!你也余光瞥一眼,二爷在网里,满脸血污……六十岁的老大爷特么的居然被这么折磨,东吴这群狗! “汝是何人!在此装神弄鬼!”马忠大喝一声,持枪向你,竟然还临危不惧。 在这几秒里,你短暂的思考了一下,装神弄鬼你真的不行。 所以你又下降了五尺,飘到他上空二十尺左右的地方,在脑海里翻出了今天备的法术位。 你也同样开口了,与马忠不同,你的声音是有力量的。 声音出你之口,有了浅金色的波纹,一圈圈的迅速荡开,如疾风荡涤枯草,周围一切都变得静谧无声。 ………………你也没想到,东吴npc里一个属g的都没有,这实不干你的事,你只是念了一个圣言术而已。 “……上仙!” 武圣扑通一声给你跪下了!你迅速的闪到一边,这礼要是受实了你可就要被雷劈了! “关将军快请起吧……”你赶紧扶起二爷,美髯公眼里满是热泪,除了劫后余生的感动和欣喜,还有三观被打个稀碎的茫然。 …………你有罪。 【毁灭脑洞2】 【塑能】赋军强能(imbue army special ability) 等级:牧师/先知 9 施放时间:10分钟 成分:语言,姿势,器材(一面价值100gp的银镜) 范围:1个地块 区域:一支军队 持续:1场战斗 豁免:无或意志,通过则无效(无害) 抗力:有 你赋予目标以一种军队指挥官拥有的军队特殊能力(见终极战役第242页)。军队被认为由全部都拥有选中特殊能力的单元组成。这种特殊的能力是除了在施法之前军队所天生拥有的任何特殊能力以外的能力。 ———————————————————————————— 亲友a:这个法术给全军嫖指挥官特性,不是我说,降维打击.jpg 作者:我看看嫖点什么,虚体怎么样? 亲友a:呵,还没嫖食尸呢6666 作者:……这不是正义的季汉军队会有的面貌 亲友a:比如你拿个施法,全员魔 战 亲友a:比如你拿个传送特性,司马懿掀桌了 作者:听着跟无限方便面似的,真就高魔打无魔呗 亲友a:如果你嫖了个虚体,那真就米纳斯提力斯之战 作者:那太夸张了 (10分钟后) 作者:不行这个神术表太残疾了,虚体buff基本都是轮级的!万能的法爷有什么好办法吗? 亲友b:……你这是要阴兵袭城嘛 我:不,匡扶汉室而已 【楔子】 你是个玛丽苏——毫无疑问,但你更理直气壮一点,因为你是个在穿越游戏里氪了重金的玛丽苏。 比起你,那些企图白嫖通关的妹子完全是渣渣! 氪金意味着,你选择的身体无论从容貌气质,都得是最符合穿越世界审美的那一款; 当然,你还不可能是平民小户的闺女,你准备穿越的可是三国,你一点都不想当日立牌的人肉脯; 你内置了喵呼搜索引擎,还额外勾选了一套既不属于三次元世界也不属于三国的见了个鬼的二次元法术系统,这套系统吃进去你一个新款mk包,但你当然甘之若饴啦; 你还必须得跟你家男神有近水楼台先得月的关系,当然因为前面所述原因,你肯定不能是男神家扫地生火的下女啦! 虽然作为一个脑残粉,你只是想围观一下,但你确定你这洗衣只会洗衣机,做饭只会叫外卖,打扫房子基本靠家政的死宅不当寄生虫根本活不下去! 所以当你把一切细节都敲定,兴致勃勃的进入世界后,一阵眩晕结束,你第一眼就见到了你的男神,伟大的蜀汉丞相,万千迟迟们日思夜想的卧龙先生! 但是你的男神表情不怎么好!他难道不是诸葛·主公不作妖就很镇定·亮吗? 这位一直很镇定的男神正处在一间四周有屏风有灯台有一看就价值不菲的蜀锦垫子的房间里,他旁边还有俩人,一个看耳朵大小你就知道是昭烈皇帝,另一个中年人愁眉苦脸,你暂时不知道是谁,但是他一开口,你也震惊了! “先生便已娶妻也无妨,小女刘迟愿侍奉诸葛先生……” ——真就迟迟呗?! 你正大惊失色时,你这便宜爹又愁眉苦脸的接了下一句。 “做妾也无妨。” 醒醒啊便宜爹!你ooc了吧?!就算你再没志气你也是汉室宗亲益州之主(前),怎么你就做妾也无妨了!客服安在这不科学——! 比你更加大惊失色的是你家男神,但就在你手忙脚乱找客服的时候,旁边的大耳朵先生一把抓住了他家军师的手! “军师……”备·手工达人·逃跑高手·家有悍妻·刘半点不带有同理心的无视了军师脸上的为难,深情款款的就开口了,“季玉为我弟,阿迟就是我的侄女,此去荆州山高路远,我亦有意为她择一门亲事,在成都安顿下来,既然季玉有此心,军师切莫推辞。” ……………………………………………… 你也不知道三国时候分不分啥媵妾贵妾贱妾姬妾,反正你看开了。 你穿着蜀锦裁成的罗裳,头上戴着玉簪,耳旁坠着明珠,款款而出,面对着三十三岁的,意气风发的,还没被背刺王孙十万和纵火狂人陆逊摧残过的,面如冠玉版的诸葛先生福了一福。 后者看起来是不太想伸手虚扶你的,但他最后还是皱着眉头,虚扶了你一把,然后摇了摇头,长叹了一口气。 你觉得这个开局简直差劲透了。 ※※※※※※※※※※※※※※※※※※※※ 纯·自娱自乐,自娱自乐,自娱自乐 1 新婚之夜。 没啥新婚之夜。 正室黄夫人和诸葛亮的其他家小(包括但不限于他弟他岳父他养子)都还在荆州,所以按照刘璋的意思,给你正经八百的来了一场婚礼,女方这边宾客云集,男方那边有皇叔镇场子也不虚啊,你在大佬们的围观下强作镇定,你身边的夫君当了一回一丝不苟的工具人,进退合度,举手投足都是机器人般的分毫不差,精确得刻板又优雅。 这种刻板又优雅的举止一直维持到进了洞房,两旁的女婢退下,你低着头,心里寻思这时代也没有正经八百的镜子,你也不知道你到底美到什么程度,能不能顺利收集下一张cg的时候,额头垂下的珠帘被挑开了,四目相对,你家男神正在用一种莫可名状的眼神看着你。 说得再直白一点……他看你的眼神如看老大难。 但是你家男神是谁!你那主母(没错,虽然你便宜爹帮你打了擦边球让你看起来颇像正妻,但理论上你仍然是命薄甘做妾吖)容貌平凡一点他都一点不在乎,因此你美或丑对他来说根本不是问题。 所以你的魅力值看起来是没啥用了,你正心里嘀咕时,他又叹了一口气。 叹气的是你男神啊!站在你面前,难得的一身红衣,在灯下美得闪闪发光的男神啊! 于是你不由自主地开口了,“先生,您睡榻,我睡地上就行……” 你家男神明显一愣,他的肩膀开始抖动,手也在抖,在你担心那根你不知道叫什么名字的短杆会戳在你脸上的时候,他收回了手。 没有羽扇,他可以用手背遮住脸,然后就这么把你晾在那里,笑了半天。 直到笑得你有些心虚的时候,男神终于止住了笑,但还是一张狐狸脸,“夫人就这么惧怕为夫吗?” “当然不是。”你立刻否认,但是你不知道该怎么继续说下去,你觉得这很尴尬。 他离你又近了一些,笑吟吟的盯着你,美色当前,简直闪瞎你的氪金狗眼,但更重要的是,你能清晰的闻到他身上的香料气息,和你身上的香料气息交织在一起,形成一种馥郁而昂贵的气味,没错,因为你氪了金!所以你身上熏的可不是普通香,而是礼乐崩坏前只有宫中能用的龙·涎·香! 不知道为什么你就突然代入了黄月英的视角,【你身上有她的香水味,是我鼻子犯了罪……】 不过好在男神没有为难你,他只是凑近打量了你一番,“夫人若是不需亮陪伴,便先待亮批过公文?” 你连忙小狗姿态点头不迭。 绿衣捧砚催题卷,红袖添香伴读书,写这诗的人应该是挺享受这氛围的,但你不太享受,因为明显你家男神不享受。 在他阻拦你三番两次帮忙剔个灯芯递杯热茶的刷好感行动,并且用眼神示意你可以先进内室去睡觉后,你乖觉的自动滚作一团,卸了珍珠冠摘了一身上下闪闪亮的各种钗环,而后合衣而眠去了。 轻衣不重彩,飙风故不凉。尽管仍在夏时,但清晨你打开窗子时,晨风拂面,却让你感受到一股凉意。 “夫人昨夜睡得可好?” 你转过头,男神掀帘而进,你不知道他是何时换回标志性“身披鹤氅,羽扇纶巾”皮肤的,但迎着朝阳,他脸上不见半点困倦之色,只觉神采奕奕。依旧是美色惑人,看你的目光也依旧是带着笑意的,你家男神真是让人如沐春风……就是什么地方有点不太对劲,你还在想的时候,他已经向你拱了拱手,并且十分遗憾地告诉你,他今天也很忙,要马上去州牧府办公,朝食请你自己吃吧,晡食你也不用等了。 嗯,那里曾经是你便宜爹的地方呢,当然现在已经不是了,参加过你的婚礼后,刘璋就启程去荆州了,人走茶…… 俗话说透过现象看本质,你突然意识到,虽然你家男神对你的态度十分友善,堪称言笑晏晏,但你在他心里仍然是个不得不接手的负担!再仔细一打听,你现在住的这套府邸是刘璋给你留下的嫁妆,诸葛军师是自有住处的…… 行呗,就《源氏物语》的走婚待遇了呗,就夫君这冷淡劲儿你说你是葵之上吧,人家可是正妻,那位置按说也是黄夫人的,你要说你是六条妃子……你没那么大的醋劲儿,但要比女三宫……哎你去,你可没有给男神戴绿帽子的想法,半点也没有!天打雷劈! 作为一个被夫君厌弃的三国时期的女人,你生活得怎么样? ……其实,就还不错。 便宜爹不仅给你留了这套有亭有台有池边柳的宅邸外和几十号奴仆外加百亩良田,理论上说哪怕男神不养你,你也饿不死。 但话说回来,饿不死是一回事,生活得好不好是另一回事,比如说你吃不惯羊肉,吃不惯鹿肉,吃不惯淡水鱼,吃不惯狗肉(当然狗肉也不适合你这种贵族吃),吃不惯这时候的猪肉,你还吃不惯那种用没有好调料腌过的腊肉!这还只是你吃不惯的,还没提到古代人民最爱的咸鱼呢!除了偶尔有牛肉供应之外,你吃得最多的是鸡肉,这还不是最惨的,最惨的是……你吃不到炸鸡!这时候没豆油给你挥霍!你吃猪油炸鸡吗!谅你也吃不下! 所以你吃了几天的烤鸡腿,煎鸡胸,没有榛蘑的煮鸡肉,以及各种水煮青菜之后,你感觉男神的魅力都在飞速下降了!你不知道同时代的其他人吃得怎么样,反正你觉得你很惨!汉末人民的生活之悲惨,你感同身受了! 你想喊奴仆来替你买些小吃去,你知道这时候别说蛋糕,连蛋挞都没有,但是桂花糕有没有!酥糖有没有!酪樱桃有没有!然后你产生了新的问题——便宜爹留给你的丝绸布匹堆满了半间屋子,另半间是各种成色不同的金银和你爷爷造的私钱,你可识得钱货兑换比? …………………… 当男神步履若仙,穿过亭台水榭,走到你面前来的时候,你已经快半个月没见到他了,因此除了早上洗过脸擦过牙之外再未着意打扮,只是胡乱裹了条半旧袍子,再把头发扎在脑后,蹲在廊下排出五铢钱,然后用脑内搜索引擎一个个算物价的你,抬起头的时候,在男神眼里又一次见到了错愕。 “……夫人这是在做什么?”他弯下腰,试探性地问你。 “……算钱。” “算钱?” “就是在算……”你不知道这时候有没有购买力这种词,于是你换了一个说法,“妾想使奴仆上街去买些东西,但妾于闺中时……” 你艰难地用半文不白的词汇把你的困惑告诉男神,你想买东西,你有钱有物,但是奴仆讲不出个准确的钱货兑换比,你不知道这是世界的错还是言叶的错了。 你男神也面露困惑之色,不过他很快就释然了,然后他摇了摇羽扇,告诉你—— “夫人无需为此多虑,亮已带来仆从,精通数算,以后若有采买事宜,安排下去即可。” 你来不及说话,就眼睁睁看着身边婢女将仓库钥匙交了出去。 也就是说,从此你的嫁妆就不由你支配,而是由诸葛亮来支配了……你这哪是女三宫啊!你这是纽沁根夫人吧!要不是面前站着的是你男神,你寻思你这时候就能拔刀捅上去了! 但是你不能说出口,你只能捂着嘴,眼睁睁看着那柄钥匙挂在了荆州口音的路人脸仆役身上,途中还忽略了男神对你说的好几句话,直到最后一句他又重复了一遍,你才听清楚,他问你要不要共进晡食。 跟男神吃饭当然不能阿宅脸,你又去仔仔细细的梳头更衣一番,至于化妆就免了,这地方没镜子你没有用武之地。 主君来了,厨子很开心,做饭也很卖力,有烤竹鼠,腌咸鱼,韭菜酱,糯米饭,好在总算还有一碗青菜汤,你一边就着它默默吃着自己那碗糯米饭,一边用余光瞟着对面——太可怕了,诸葛亮也会吃韭菜吗? 你刚瞟了两眼,就被他发现了,男神停住筷子,面露疑惑,“夫人,你在看什么?” “我只是在感慨,传说中如天人般的先生也会吃韭菜……” 男神震惊了,“那亮该吃什么?” …………………你想说吸风饮露,但你感觉男神被你shock到了,你本来就没几点好感度,再败光你就得被扫地出……哦,这就是你娘家产业,总之,你赶紧乖乖低头继续吃你那碗糯米饭。 唉,男神又叹气了。等吃过饭,喝过茶,男神开始跟你谈心了。当然,男神没有像老师找学生谈话那样,或者是隆中对那样规规矩矩的谈,而是约你出去走一走。 清风半夜鸣蝉,听取蛙声一片,男神的羽扇轻摇,顺便还能赶一赶蚊子,至于你,被蚊子叮一下就叮一下吧,你旁边站着的可是在皎皎明月下闪闪发光的男神,多看一眼都觉得增寿三年。 “夫人喜音律否?” “喜欢,但是不会弹也不会唱。”其实你既会弹(钢琴),也会唱(《发如雪》),但物反常则为妖,你不知道男神的理解力高到什么程度,但你不想节外生枝。 男神转过身看你一眼。 “好丹青否?” 你以前加过漫画社,还出过校报,但因为上面的理由,你还是摇了摇头。 男神又看你一眼。 “女红?” 你又摇头。 男神又看你一眼。 “……夫人识诗书否?” 这有点侮辱人了吧!你长这么大身边就没见过文盲!你这么心灵手巧的人怎么能被这样侮辱?你能写会算,不仅会写玛丽苏,你还会剪视频,烤蛋糕,装机箱,写报表,硬啃e文原版游戏不带怂的,你堪称多才多艺好吗! “认字,就是写得不好。”你说。 男神盯着你,你突然get了男神心里的想法——刘璋嫁女原来另有深谋!不是为了讨好他,而是甩了一个五谷不分四体不勤三餐饱食二话不说一心偷懒的闺女的锅! “先生可能误会我了。”你尴尬地说,你好歹也是接受过大学教育,自力更生的现代社会螺丝钉,并不是他以为的米虫,但你说完这句之后,你又想不出来你到底会什么汉朝风味的特长了,最终你只能丧气地又加了一句,“我悟性很好的,我可以学。” 男神,向你,伸出了手。 这是,他,第一次,碰触你。 他拍了拍你的肩膀,摇了摇头,然后分花拂柳,月下而去。 你十分鲜明的感受到,男神初见你时的戏谑和试探都不见了,他现在对你的态度是—— 深深的同情。 2 “这是干嘛的?”你面无表情的指着面前的一架木制品。 “夫人,这是纺车。”婢女细声细气的回答你。 “我知道它是纺车,我是说,把它搬到这里来干嘛?” “是大人差人送来的,他说您若是长日无聊,可以学些纺线织布的手艺,聊以自娱。” “…………” 男神送来的纺车,要不要给个面子?你迟疑着指挥婢女给你演示一遍,婢女拿起你不认识的小玩意开始打棉花,棉花被捋顺拉长之后,婢女一边慢慢转动纺车,一边开始将棉花续进纺车。 这架纺车看起来效率不高,但是可以单人操作,你看了一会儿,起了兴致,让婢女起身,你坐在纺车旁,笨手笨脚开始干活,这活计其实不难,因此熟练之后你顿感自己像个田园牧歌风的网红,在这里一本正经的岁月静好。 棉絮轻轻地飞舞在空中,夏日已经快要过去,草虫却还鸣叫得欢,你坐在池边凉亭里,婢女奉上了酥糖和清茶——没错,作为茶叶生产加工集散地的成都,你想买点鲜茶叶回家笨手笨脚加工一下不难,尽管对于汉朝群众来说这是奇怪的半成品,但你可吃不惯加了油盐的茶汤。 你就这样,隔一会儿吃两块点心,再隔一会儿喝一杯茶,再过一会遛遛弯的纺了一下午的线。 辅食时男神又过来看你,顺便检查作业。 你一共纺了不足一卷线,喜滋滋的拿到男神面前时,男神竟然还点了点头表示鼓励,但是又过几天,男神再来的时候,你发现你想的和男神想的根本不是一回事。 “这个不是只要学会就好了?” “不,夫人可能理解错了亮的意思,不过无妨……”他思考了一下,然后冲你十分温和的笑了笑,“那就再换一样好了。” 隔了一天,一架织布机放在了你面前。 太扯淡了。 不过你还没学会怎么织布之前,终于有客人登门了,是你嫂嫂庞氏。 作为天降系玛丽苏,你和亲友们的感情约等于0,但是他们都是什么设定你大概还是知道的,比如这位嫂嫂是庞羲的女儿,嫁给刘璋的长子,原本也是如日中天的益州太子妃,现在突然失重,心绪不佳也能理解,不过她现在的样子看起来是特别的心绪不佳。 “竖子安敢!”这位头上玳瑁光,耳旁明月珰的贵妇开口就骂,“不过一个小小县令,而今时移世易,竟也欺负到我家头上!” “谁惹嫂嫂这么动怒?” “除了那个法正小儿还有谁!” 哎你去,不带这样的吧!就算你不懂音律丹青女红诗书,法正这刘备心中的白月光你还是有所耳闻的!你惊慌失措的去制止庞氏的破口大骂,但你嫂子还没意识到,连你也一起责难上了。 “阿迟如何这般怯懦!待诸葛军师回来时,你……” “诸葛军师也惧法孝直之威呢,”你脸不红心不跳地说,“既然他只是打伤了我家部曲,并未对阿兄动手,便忍了吧。” 你嫂子全方位爆炸了。当然,你很理解,对你兄嫂来说,这完全是一个“这哪是打我的屁股,这是打您的脸啊”的尊严问题,但时逢乱世,有得活就不错了,还谈毛线的尊严,君不见皇后娘娘之尊也能被华歆拽着发髻拖出宫殿处死,你家只是昨日黄花,不苟反跳岂非取死之道? 不过你嫂子显然脑电波跟你不在一路上,她骂完之后又十分怀疑的盯着你,“阿迟莫不是在推脱吧?” 推脱?你当然想推脱了,但这事儿推不推脱都一回事,不过你嫂子凑近了两步,把你给炸飞了。 “阿迟,你家夫君对你怎样?闻听他在荆州娶的那个丑女快要到了——” 庞氏迅雷不及掩耳盗铃之势伸手按在你的小腹上,带着无限期待,“你要争气啊!” ………………………… 别问静静是谁,你就是想静静。 这次的谈话最终还是如你所愿,你说服了你嫂子,在你“固宠”之前,你家兄嫂会尽量低调些,不去招惹法正,其实你看了看法正的年表,你感觉想战胜他根本不需要借助谁的力量,只要苟过建安这个年号就可以了…… 至于怎么“固宠”,你不知道,你觉得这个挑战太狗屎了。 男神正室要到了,怎么办?你有如下选择: a《喵嬛传》告诉你,正室多半心狠手辣,你要察言观色,步步为营,徐徐图之,取而代之; b《喵禧攻略》告诉你,正室可能是个白月光,温柔善良,明媚忧伤,你可以和她成为闺蜜,甚至进一步搞个百合,给你家男神戴个介于绿色和橘色之间的帽子; c《喵平乐》告诉你,正室可能是个心怀梦想的大女主,男神爱谁不爱谁她根本不care,你可以放心大胆的对男神下手; d《喵子妃升职记》告诉你,正室也可能是个穿越女,如果真是的话你死定了; 不管怎么说,作为上一代益州之主的女儿,你的位置超尴尬,摆低了好像在给你家男神拉益州士族的仇恨,摆高了又会有对正室示威的意味。况且不管黄夫人美丑,你家男神只认这么一位妻子,你在他心里好点儿说是个塞过来的小猫小狗,差点儿说就是一包袱。 男神又来了。 你掰指头算一算,婚礼当天不算,他一个月来了四次,相当于每星期来一次,虽然只是过来跟你一起吃顿饭,聊聊天,而后就是分室而眠,但你既不是私生饭也不能算战斗力特别强的那挂毒唯,目前的状态你特满足。 所以他没开口之前,你要不要主动开口,提议去拜访一下即将到来的黄夫人? 你思考一番之后,还是试探性的问了。 “听说黄夫人的车驾就快到成都了,妾理应拜访,不知带些什么礼物比较好呢?” 正拿着竹简在那里看啊看的男神抬头看向你,他很明显思索了一下,然后点点头。 “难得夫人有这份心,”他笑了笑,“亮来准备就好。” 够谨慎的!可能是怕你在礼物里包藏祸心!你也跟着点点头,然后把你最纠结的一个问题抛出来,“那烦劳先生费心了,还有一件事……” “哦?” “妾……”你想了半天,发现你的脑内就没有“妾”对“主母”该怎么行礼的资料,你这些天见到的人分成两种,一种是同等级的贵族女性之间使用的,你学得还算像模像样的万福礼,另一种是跨等级的也就是奴仆对主人的,标志性行为是“扑通!”一声跪在地上,看情况升级为五体投地,你不太清楚“妾”到底在哪个等级,所以你得问清楚了,“见到黄夫人时,该如何……行礼?” “……………………?”男神被你的问题给问愣了,他上下打量你几眼,然后轻叹了一口气,“姐妹之礼即可。” 谢天谢地,谢天谢地。 这一天到来得很快,你也不知道男神究竟替你准备了些什么礼物,反正清早起来选衣服时,你犯了难。 婢女认为你该穿戴打扮得有气势点,你自己觉得可以朴素点,但是婢女冷不丁爆发了。 “您是益州贵女,岂可在沔阳村妇面前露怯!” 你了个去!你头一次发现,你周围的仆役们是有自己的看法的!甚至可以说,他们比你这主人还要更看重你的地位和尊严,然后在你抗议无果的情况下,这么热的天,你被她们裹了三四层的绫罗,每一层都堪称流光溢彩,鲜艳华美……除了你自己感觉像个大号套娃之外,挑不出什么毛病了。 当然,脸上也被刷了粉,但你誓死不上胭脂,套娃就够了,你还不想以东方恐怖风人偶娃娃的面貌展现在男神伉俪面前。最后你的婢女用一种益州十分流行的,你认为更像果酱的粉红色东西涂在了你的唇上,你偷偷尝了一下,还挺甜,估计是花瓣之类的玩意儿。 “女郎之美,衣袖生光。”你那婢女最后又为你整理了一番,而后才送你上了马车,你从她那十分得意的目光读到自己的形象——雄赳赳气昂昂准备下场比赛的一只斗鸡。 随便吧,你这被迫进入《喵嬛传》的选手,你自暴自弃的情绪一直持续到马车重新停下为止。一只手掀开车帘,你坐在车里,惴惴不安的看到男神冲你挑了挑眉。 “夫人今日盛装打扮,果然不同。”他的语气仍然十分愉快,似乎根本没接收到婢女们投射在你身上的战斗意志,而只是招呼婢女扶你下车,并带着你走进了他真正的宅邸。 怎么说呢…… 站在台阶下等着你的妇人大概三十余岁,上白下朱的罗裙外笼了件青色罩衫,容貌并不如何美丽,却让人觉得十分亲切。你看到她向你微笑,而后福了一福。 你连忙还礼,然后按照早就准备好的稿子开始背,背到一半的时候,男神走到她身边,两人对望一眼——你发现男神在她身边的状态和在你面前的状态完全不一样!既不会试探,也不会无语,而是那种标准的郎有情妾有意的对望——你感觉怎么样? 柠檬精?不不不不,你想起了六出祁山时的男神,他的生命早就燃烧殆尽,只剩最后一点灵魂支撑着遥远无期的北伐事业,以及那副瘦骨嶙峋的躯壳。 而此刻站在妻子身边的,未来的季汉丞相,效忠的主公还在,梦想越来越近,也不必远离妻儿身旁,他仍然是意气风发的,最好的模样。 你,一个标准的毒唯,此时感觉突然升华成了cp粉,一个箭步冲上去,握住了黄夫人的手,把刚刚背了一半的话抛之脑后,无比真诚的说——“姐姐,我好喜欢你和先生站在一起的画面!” …………你可能不仅收获了男神的同情,还收获了男神夫人的同情。 3 伏皇后被废了。 这是你在“益州亲友圈”聚会时听到的消息——对不起,你也不知道为啥就有了亲友圈聚会,最开始是因为你嫁给炙手可热的诸葛军师,你嫂子召唤你,然后让你应付一群贵妇的讨好试探和各种异想天开不切实际的请求。不过几个月过去,益州贵妇们已经读懂诸葛亮对你的态度,因此你的地位也飞速下跌,直到现在,你完全可以像个隐形人一样安安静静吃你的甜品,听她们八卦——别喝茶,你永远喝不惯这里加了油盐的茶。 在遥远的益州,宫廷里的一切都显得颇为神秘,伏后究竟为何被废,据说董贵人也是因为怀孕而被废,看起来曹丞相是不想让其他妃嫔生下皇子,所以才送了女儿进宫,那么下一任皇帝到底会生在哪个曹家女的肚子里? 你默默的挖点心,心想下一任汉帝可不在谁的肚子里,既然前几天又来了东吴使节,那现在估计他正和东吴来的使节打口水仗呢。 “阿迟怎么看?” 啥?你又不是元芳,你有啥怎么看,你要和这群忙着聊吃穿聊丈夫聊儿女聊怎么把奢侈的小日子过得更奢侈一点的贵妇们谈谈曹操统一中原失败就开始双线操作准备篡位的问题吗? 所以最后你想了又想,还是露出一个神秘的笑容。 “如何廿载为天子,不及卢家有莫愁啊。” 大家一起看向你,不好意思,你忘记第一个有名姓的写七言诗的是曹丕了…… “阿迟语出何典?” 语出南朝乐府诗?不过这难不倒你,你很快就把李商隐、萧衍、白居易的作品剽窃并杂烩到一起,给她们讲了个“周王重色思倾国”的故事,要不怎么说白乐天厉害,《长恨歌》比《出师表》好背一百遍!讲起杨妃天生丽质,贵妇们人人露出自信微笑;再到姊妹弟兄皆列土时,又人人都是赞叹脸。 “若能如杨氏一般,此生还复何求?” 你悄悄瞟了一眼,好像是某个杜氏女,行吧,你脑容量有限,记不下这许多益州土著,不过《长恨歌》前半段那个“缓歌慢舞凝丝竹”的风格是真的对她们的口味,因此,当你背到“渔阳鼙鼓动地来,惊破霓裳羽衣曲”的时候,阿姨们和姐姐们都一脸震惊了! “然后呢!” “然后,”你,迟·山鲁佐德·刘感觉可开心了,“未时过半了呀,嫂嫂,阿迟要回家啦。” 下一次聚会应该是在半个月以后,也就是说,《长恨歌》足够你这自闭儿童完成一个半月的交际任务。 “所以,”眉黛春山,秋水剪瞳的吴夫人斜靠在榻上,面露慈爱的让你靠近她坐下,而后问道,“然后呢?杨妃怎么样了?” 你看看她的肚子,冷汗就下来了。 你没听说吴皇后生育过什么皇子啊!这是碰瓷吧?!这一定是碰瓷吧!你一点都不想对着一个多愁善感的孕妇讲什么宛转蛾眉马前死的故事! 所以你要改变套路吗? 不!你不改!就算不照顾你这be爱好者的尊严,香山居士的尊严也不允许你把be改成he!况且你一时半会也编不出个更精彩的,所以你小心翼翼的,从“君王掩面救不得,回看血泪相和流”足足讲到掌灯时分的“悠悠生死别经年,魂魄不曾来入梦”……你都不知道是你更抖m还是吴夫人更抖m,她一边哭一边催着你往下讲,你一边哆嗦一边继续给她背。 “夫人……你这是怎么了?” 身后一道错愕声音传来,你连忙起身,看到你便宜爹和你男神一辈子过不去的坎儿,现任益州牧刘玄德正用莫可名状的眼神看着你们两位。 “夫君……”吴夫人痛哭出声。 你膝盖一软,扑通一下跪下了。 …………………… “啊,有新诗传世吗?”刘备颇有兴致的让侍从搬了个圆凳也坐下了,“什么样的?迟儿可从头背诵否?” 去你妹的。 “主公,已经掌灯时分了……”你小心翼翼地说,“而且夫人此时有孕,本不应听此悲音……” 你家主公醒悟了,十分和蔼的招来侍从送你出府,吴夫人看眼神是很想留你住下,但就算大家客气时你算主公晚辈,但毕竟还是已婚妇女,在这过夜就说不清会有啥奇葩八卦流传,因此她还是一边擦着眼泪,一边抽抽噎噎的招呼婢女给你装了一盒子点心。 “阿迟,明早我派车去接你……” ……你刚想推辞,你家主公倒是出了个十分开心的主意,“迟儿,你将新诗讲给军师,他来背给我可好?” …………陆逊安在!快来刀了他! 同一首诗,背给贵妇和背给诸葛亮完全是两种感受。 前者你有一种碾压智商的得意感,后者有一种智商时刻被碾压的惊恐感,你战战兢兢的看着男神磨了墨,铺开纸,拿起笔,然后在你刚背了几句时就冷不丁开口。 “华清池是何处?” “听说周时骊山脚下有汤泉,现或已不可考也未可知呢。”你硬着头皮说。 男神看了你一眼。 稍微有点出乎意料,你硬着头皮继续背到“春宵”部分时,男神没皱眉打断你然后一顿训斥,而只是抿嘴笑了笑,大概不管哪个朝代,民间都有各种小黄诗,男神也见多识广了。 不过到了“渔阳鼙鼓动地来”时,你知道考验到了。 男神问了又问,先是地点,后是路线,再后是为何兵变,在你咬牙脑内cpu全开回忆唐玄宗出逃路线时,男神突然离开了。 啊他放过你了吗!他是不是觉得—— 他拿了一卷地图回来了。 羽扇纶巾的男神在案上铺开你特么根本看不懂的地图,十分有兴致的请你指出“周天子”和“叛军”到底是怎么个交战路线,你看着闪闪发光的男神,真心实意的想刀了你家主公。 你按照没忘干净的,历史课上关于安史之乱的那点知识,小心翼翼的回忆了一番,反正“叛军”是范阳起兵,到潼关(男神若有所思)被阻,而后昏庸的“周天子”先斩了两个忠诚的守将(你特别强调了其中之一是个大帅哥,男神不置可否),又派了一员老将去守关卡,可惜老将又被昏庸的周天子给坑了(男神也叹息了),再然后就都城沦陷,兵败如山,一路向西,直到在马嵬坡(你实在不知道在哪里,你猜肯定也是离长安不远的地方,就随便指了指),赐死了杨妃,而后逃进川蜀。 顺带一提,你发现男神对杨妃的死完全无动于衷,吴夫人听了就哭得稀里哗啦的地方,男神笑眯眯的一边写一边复述,让你感觉十分不爽。 在你差点在“闻道汉家天子使”和“不见长安见尘雾”两处翻车之后,你终于艰难的把整首长诗背完了,可喜可贺,男神突然冷不丁又开口。 “原来周时便有鸿都门了,可见许多事今古是皆通的。” 啥?男神孔融上身,还是你又翻车了? 你破罐破摔的盯着他,爱咋滴咋滴吧。 还好你家男神不是个喜欢把人往死路逼的,他只是态度十分悠然的,吐槽了这么一句,然后就放过了你。 你下次还是给贵妇们讲霸总的故事吧。 由蜀中不知名奇人所撰写的,被你这久居深闺的贵族小娘子背诵全文的《长恨歌》出世了……听说皇叔还挺喜欢的,给了东吴使者一份抄本当伴手礼,不过人家明显想要的不是《长恨歌》,所以离开时还是挺不高兴。 话说回来了,东吴使者高不高兴……谁在乎吗?可能除了你男神之外,季汉全员“哈哈哈哈”脸。 之所以你男神不会“哈哈哈哈”,是因为,来的,是,他,大哥。 顺带一提,东吴使者远道而来还给你男神带了个礼物,他·喜·当·爹了! 你家婢女又炸了! 黄夫人是男神年少所娶的发妻,现在已经三十余岁,十余年婚姻中无所出,男神又没有纳妾的爱好,因此他们两口子想过继一个嗣子很正常。 但是现在有了你,这就不正常了!婢女咆哮着,道出了你的真实年龄—— “娘子年芳十五,正青春妙龄!军师欺娘子太甚!” 虚岁十五的你,被这个惊雷炸飞了。 往好了想,你还能继续长个子!按照后汉23厘米一尺来算,你的目标至少七尺! 不管怎么说,你所受的知识里不包括未成年女性挑战生育这个困难难度副本,尤其现在是在三国时期,副本难度提升到地狱级别。 所以你迅速的镇压了婢女的抗议,并且十分愉快的决定——你也要去准备礼物见一见诸葛乔小朋友!不需要挑战生育副本就能白捡的娃谁不想去见一见啊! “不行。”男神斩钉截铁。 “?????” 对于你这“小小的眼睛里装满了大大的疑惑”脸,男神似乎有些为难于该怎么向你解释,但他最后还是十分斩钉截铁的告诉你,诸葛乔养在黄夫人那里,你不仅不要去看望他,而且你去拜访黄夫人也要提前通报一声。 ……你长得有那么反派女配脸吗? 你的各种想法都被镇压了,反正男神去见大哥和养子时没带你。不过男神是温柔的,他十分顾及你心情的给你带回了一对瓷瓶,尽管样式十分马马虎虎,但造价昂贵,是现下极为少见的青瓷。 在你收下礼物,谢过男神,并指挥婢女将它们摆到什么地方去之后,你发现晡食时的男神有点沉默,而且吃得也不多——平时他来这里和你话说得有多有少,但是作为一米八五的成年男性的饭量还是有的,毕竟此时还没食少事烦——于是你好奇的问问,男神停了筷,温和地对你笑了笑。 “劳夫人为亮忧心了,今日兄长离川,亮想到自离徐州,与至亲不得团聚,因而叹息。” 理论上来说,与父亲不得团聚的你也应当跟着叹息,所以你也叹息了,然后你为他夹了一块蜜汁烤肉,小心翼翼的问他,“先生,我们要和东吴开战了吗?” 男神的目光突然从烤肉移到你的脸上,在提到“开战”的问题时,你第一次发现他竟然会用那种又冷又亮的眼神看人!但是那种目光转瞬即逝,他甚至也给你夹了一块烤肉,声调十分不解,“夫人何出此言呢?” “嗯……是以前听父亲聊天时,大概是某位谋士这样和父亲说的吧,”你眨眨眼,假装回忆,“那人似是说,东吴一日拿不到荆州,就一日不能高枕,也就做不成刘豫州真正的盟友。” “何人所说?夫人可还记得那位谋士的名姓?”男神果然很感兴趣,但是你要怎么说?你说是某个图书管理员的看法?你想了一下,突然想起了某个没能享用胜利果实就因为背主而被你便宜爹刀了的倒霉鬼。 “父亲与名士相谈,妾未得详情,从屏风间望去,容貌甚为清奇。” 好的,男神get了,他神色怅然,“张子乔大才,吾不及也。” 饭后是弹琴时间,虽然你听不懂,但男神美色当前,你还是乖乖坐在旁边听了半天,直到他突然又开口了。 “若亮说或起刀兵,夫人会害怕么?” “不会啊。”你回答得斩钉截铁,他转过头看了你一眼。 “我父在益州时尚能活命,现下去了荆州怎么会有危险。”你十分坦率的和男神对视,“谁会想杀他那么个老实人啊?” “……………………” 男神被你噎住了,可喜可贺。 4 不管东吴是怎么折腾的,你仍然稳定的进行着半月一次的“一千零一夜”活动,这次你吸取了教训,开始背《孔雀东南飞》,反正这本来就是建安年间的故事,既受妇女们的好评,又没引来啥新的风波。唯一美中不足的是,男神听过之后不再默写了,他要你写一遍给他看看。 ……你除了小学时兴趣班写过毛笔字之外,十几二十年的学生生涯都是用碳素笔和圆珠笔的啊!要说打字速度其实你还挺快的,在喵江上连载个霸总爱上我系流水账,日更一万也不是啥问题,但要你认认真真的写几笔字,你实不能啊! 美貌的婢女过来替你剔了剔灯芯,又往香炉里添了你不知道啥名的香料,男神坐在案边笑吟吟的看着你,灯下看男神,天啊,还替你磨墨! 然后没有然后了,你看看你写出来的那几个字,其实还挺工整的,再看看男神,男神看着你,你又低头看看你写的那几个字。 “要不我喊婢女替我写吧?”你怯懦地说。 男神起身离开了,你寻思应该是下课了,你刚要也起身,并且喊了婢女给你准备好洗澡水,还有井里冰镇过的李子也要拿出来,你准备补充一下维生素c时,男神回来了,手里还拿了一卷书。 “啊,先生?” 男神露出了一个班主任的笑容,“夫人,这是亮抄写的《曲礼》。” 曲礼? 男神没等你反应过来,而是继续讲了下去,“从明日起,请夫人每日抄写二十遍。” “……………………”你泫然欲泣脸,男神无动于衷。 你终于又想到了一个问题,“先生您抄这个做什么?” “原本是给公子用的。”男神摸了摸胡须,“还未得空将全套《礼记》抄完,夫人就先抄这一篇吧。” 抄书是难不倒你的,随便哪个被九年义务教育摧残过的小朋友就不惧怕这玩意,但是你手腕还是不免疼了好几天,有一说一,这是男神给你布置的作业,否则你早就把桌子都掀了。 男神五日一来,正好一百遍《曲礼》。你把一叠抄得整整齐齐的作业放在男神面前,他含笑点了点头,开始翻阅起你的作业,然后,突然发问了。 “夫人抄写了这么多遍《曲礼》,可有什么心得吗?” “心得?”你大吃一惊,原来你不止是在学书法,你还要做理解的吗?“这是大儒所写经典,妾当有什么心得吗?” “亮曾听人言,‘读书百遍而义自见’,夫人抄了百遍书,总该有所心得体会吧?” 男神翻阅完你的作业,把它们放在一边,婢女送上了一盘点心,那是你新研制出来的山寨水果慕斯,你提炼点牛骨胶不容易啊!男神竟然还用怀疑的眼神盯着你的山寨甜点,好半天才拿起一块,试探性放进嘴里,在这里做理解的你突然悲愤了。 “妾不好说,”你思考了一下,“而今许昌有许多颍川名士侍奉在曹丞相左右,在学习经典上,他们必然见识比妾高出不止一筹了。” 你的甜点好像把男神噎住了,你看到他皱起眉盯着你,哎呦,要找家长吗? 不,他只是叹了口气就起身离开了,过了一会儿,你听到园子里隐隐传来琴音,哪怕是你这古琴绝缘体质也听出来男神心绪不佳。 ……你深刻反省了自己刚刚的弹幕嘴,然后心虚地悄悄跑过去,乖乖跪坐一旁,等男神一曲弹完,瞥了你一眼。 “夫人不需如此。”他语气十分平淡,“汉室倾覆,世道晦暗,礼坏而乐崩,是亮迂腐了。” “不不不,是妾顽劣……”你硬着头皮认错,“而且先生不必如此惆怅,妾相信先生定能襄助主公,复兴汉室的!” “哦?”男神看向你,眼神里有你看不透的东西,“夫人为何对亮有如此信心呢?” 你咋说呢?这个问题的回答有太多种,但作为唯粉,你决定遵循本心。 “因为先生长得帅。” 你情真意切的回答,然后看到男神不可置信的睁大了他那双美目,瞪着你。 你的马屁似乎没拍对,因为男神在沉默了一小会儿后,突然“呵呵”了两声,然后—— “不出月余,亮或将离成都,夫人既有如此深情,便请亲手纺织裁剪,为亮制一套新装如何?” 啥? 来到汉末成都的你,头一次陷入了困境之中。 男神有可能要离开成都的原因八成就是去荆州前线,你知道这个夏天你家主公和十万陈兵江上,一触即发,虽然最后勉强和解,但距离完全撕破脸也就只剩那几个鸽派糊的一层纸了。这个角度看来,你给男神带衣服没啥用,带瓶“移除疾病”药水给鲁肃当伴手礼可能还更有意义一点儿。 好了,不要跑题,你不是要做一套衣服吗,首先…… 你发现,你根本没亲手织过布,你一共就只纺了一卷线!根本不够织布的! “娘子出身名门,不擅女红又有什么关系。”你的婢女红罗如此替你开脱,“奴婢去库房寻几卷丝绸蜀锦来,娘子选中哪一套,定了样子,府中奴婢皆工于裁剪,不消三五日便可得新衣,到时或是袖口,或是袍角,娘子绣上几针也就罢了。” 你这位贴身婢女最后颇为自得的加了个结束语,“到时好叫军师也知道,我蜀中女红高明之处。” “不行。”你斩钉截铁的回绝了,“你听说过司马衷的故事吗?” “司马衷?” ……对不起,你穿越了。但你还是简单讲了讲这个故事的核心,男神知道你五谷不分四体不勤的属性,与其让婢女们替你裁剪一套精美的袍服出来,还不如你自己努努力,能搞成什么样就搞什么样,贾南风还知道找个粗通文笔的小太监来替司马衷答题,你这新时代青年没道理比她笨啊。 至于会不会耽误男神出门……想多了,人家有正室呢。 那么回到第一个难题上来:你要纺多少线够织一匹布? 不管要多少,反正你很确定,就你这一天下来纺不到一卷线的速度,这一个月可能你都织不出一匹布,你想象中的“三日断五疋,大人故嫌迟!”根本不可能发生! 而且你纺了一天,就觉得腰酸背疼了,你得想个办法,好歹提升一下纺线效率。 …………算了,还是从前人当中寻找经验吧。 快速纺线哪家强?当然是珍妮机了! 问题是……你不是木匠,你的仆役当中也没有木匠,他们只是普通的车夫、园丁、厨师、洗衣妇,就算你脑内内置了珍妮机图纸,你要怎么把它变成现实呢? 你万万没想到找个木匠这么麻烦。 你找来竹尺,又拿来笔墨纸砚——你还得感谢一下秦始皇统一度量衡——光是画图纸就花了三天,糟蹋了一堆蔡侯辛辛苦苦发明的造物,最终才把图纸和每一个零件的尺寸标明白。就你这文科生画出来的手工作坊级别的图纸,婢女们看到还要惊呼,“娘子如何画得这般精细!成都城中恐无此等巧匠呀!” 连个珍妮机都造不出来的话,你的纺织大业怎么办!你还寻思乘胜追击再接再厉搞个水力织布机替你连织布的活一起干了呢。 你决定自力更生,带上两个仆从,帷帽一套,抱着图纸出门去也。 街面上没多少人,作坊倒是好找,而且这时候的工匠比你想象中的诚实多了,实事求是,有一说一,甚至都不带骗你的! “学不会,做不了,请便吧”一套三连毫不留情的走了半条街的作坊,你整个人都不好了。 终于在成都城中惯会做精细活的一家木器店里,有位木匠细细看过之后,犹豫再三,同意放下手中的活计,来试试你这“西域奇物”,并斟酌着报了个价,你听不懂,你对物价没概念,但婢女听懂了,她给你扯到一边儿,悄悄的在你耳边嘀咕。 “娘子,这人要价颇高,这么一笔花费,需得同夫主商议才行。” 从丈夫手里要钱?noooooooooo,你可不是纽沁根夫人,就算你家夫君是你男神,你也绝对不会低声下气向丈夫要钱花。 你便宜爹留给你的银钱布匹都在男神派过来的管家手里,但管家手再长,也不能连首饰也一并替你管了。你毫不犹豫的同这位木工大师签了个合同,不仅约定足数给他订金,你还额外加了一成的价,要求他不许将图纸泄露出去,否则你要索取十倍的赔偿金。 在你抱着一匣子珠玉金银首饰出去变卖时,你是没想到还能再看到它们的,你当然也喜欢那些亮晶晶的小玩意儿,但你更喜欢它们变成足金足银的样子,更让你安心呀! 但是就在你的山寨版珍妮机框架到家没几天,你还在不太熟练的往上装传动皮带的时候,男神来了,身后带着管家,低头抱着那个熟悉的木漆匣子。 “夫人,你在做什么?” 完了,你今天早起就开始做手工,忘记洗脸了,但今天不是男神应该过来的日子啊?这是什么风把他吹过来的?你抬起头,看到男神紧锁眉头,看了看你,又看了看你在组装中的珍妮机…… “此是何物?” “妾纺线纺得慢,”你尴尬地解释,“想多加几个锭子,一次多纺几根线出来……” 男神又一次被你震惊了,他三步并两步的冲了过来,你赶紧给他让地方,诸葛学神一边盯着这个造了一半的珍妮机,一边问你,“可有图纸?” 你赶紧把图纸奉上,男神一把抓过来开始loading图纸,你正寻思要不要趁此良机去梳洗打扮一番,男神突然站起身了。 “接下来如何?” “嗯……我,不是,妾正想将这根皮带装上去。”你举起了那根也是在外面重金求得的,但是尺寸有点问题的野牛皮带,给男神看看。 男神看了看皮带,又看了看你,伸手接过了皮带,“夫人可以略作歇息,亮来试一试。” 你刚要退下,又被他喊住了,男神一挥手,管家低着头,把你那一匣子首饰奉上。 “夫人下次再有什么新想法,唤管家去买就是了。”他叹了一口气,“莫再变卖首饰。” 你落荒而逃。 ※※※※※※※※※※※※※※※※※※※※ 看到男神给主公磨墨感觉好羡慕啊玛丽苏也要这个福利【 刘璋的女儿嫁给诸葛亮没几天就出门变卖首饰了,流言传到男神耳中,男神气炸了【 5 你的珍妮机发明不是很完美,因为靠你自己是真的很难把它组装上,但是,加一个手工达人就不一样了! 这天晚上男神没跟你一起吃饭,他一直在鼓捣那东西来着,有一说一,你从来没见过工作状态的男神,简直是闪闪发光! 但再美的男神,也挡不住修普诺斯之手,你大概也就蹲男神旁边盯着看了两个时辰,然后就再也坚持不住,回屋睡觉去了。 婢女把你叫醒的时候你有点懵。 你看到一轮朝阳下,男神在笑着向你招手,旁边是闪闪亮的,和你那个造了好几天造得你头发都要掉光的破架子一点都不相似的珍·妮·机!男神伸手摇了一摇,八个竖直纱锭一起开始工作,你甚至还注意到,这台纺机明显被调校过尺寸! “阿迟心灵手巧,竟然造出这样的奇物。” “不不不,还是先生您手巧。”你跪得特别彻底,“我只是想一想而已。” “此物该起何名呢?” “先生说了算,不过若是妾来起名的话,妾可能会唤它为珍妮机。” “何解?” “珍者,贵也,昵者,亲近也,”你维持着特别标准的跪姿胡扯道,“妾听说穷苦人家的妇人日夜辛劳纺织,却仍衣不裹体,若这纺机真能推而广之,蜀中人人有衣穿,妾愿……” 不,你胡扯不下去了,男神在似笑非笑的看着你,你终于还是泄气的讲了实话,“先生随便起名吧……反正妾只为偷懒罢了。” 男神沉默了,而且沉默的时长超过了你的预计,所以你诧异的抬起头看他时,他叹气了。 “何以阿迟生为妇人身?” …………你看着男神眼中情真意切的惋惜,好想问问系统,要不你去改个正太身体回来,把这次穿越从乙女改成蔷薇向? 蔷薇是不可能蔷薇的,男神前期官配玄亮,后期维亮,中间还有零零碎碎什么权亮魏亮禅亮蒋亮的邪魔外道——你闺蜜还特别吃肃亮(并且要求你额外的提一笔)——实挤不进你一个杰克苏了。 你走什么路线这事儿先放下,让你十分意外的是,男神对珍妮机图纸都给什么人看过十分重视,他仔细问过你造珍妮机的来龙去脉之后,便派了兵卒把那家木器店的工匠全家都给带走了。 然后他开始打量你,打量得你有些发毛,“先生,这不过是妇人纺织所用的物件,不值得这么大动干戈吧?” “阿迟天真烂漫,自然不知其中玄机。”男神摇了摇头,“以后不可再以此图纸示人。” 你乖乖的应下,但他仍然在打量你,你能感觉到他的打量中带着斟酌,你该怎么办?学貂蝉啊! “先生若有什么用到妾的地方,请尽管讲出来。” 你没说出“万死不辞”,你感觉这四个字有点fg,据你所知你没买死亡读档服务…… “嗯,亮在想,阿迟既喜机巧,又爱出门,该怎么办呢?”他摇了摇羽扇,“亮每日公事繁忙,又不能时时看顾阿迟,为此确有悬心。” 你隐隐觉得男神希望你说出一个什么顺理成章的选择,但是你不知道他到底想让你选什么啊!你根本不知道这时候的妇人面对这种情况该说点啥做点啥!你去哪里找经验回复男神呢……哦你知道了。 你,穿越玛丽苏,噌的一下从男神对面站了起来,请他稍等之后,蹬蹬蹬的跑进屋子里,要求你的婢女给你寻一套男仆的外套,然后心灵手巧的你,对着一直看不太清脸的镜子盘髻挽结,以木簪贯之。 换上一套书童仆役标准款交领麻衣,腰间系带,再换上一双草鞋,大感得意的你从内室出来,装模作样的对着男神作了个揖。 “先生你看,这样我就能到处乱跑,你也能随时看顾了啊。”你兴奋的说。 你,机智的,聪慧的,真诚的,21世纪玛丽苏,看到对面如旭日初升般美丽的男神,脸上一阵红一阵白,而后举起了他的羽毛扇,给你头顶来了一下子…… “胡闹!”你第一次听他这么大声的冲你嚷,“快换回去!” 男神似乎想对你有所安排,不过最后没安排上,不是因为他行动力不足,而是因为东吴的坏消息传过来了,他忙着跟主公一起去荆州。你的织布机改良技术暂时沉船,因为你造不出飞梭——没错,在三国时期你想搞个弹簧可太难了——因此男神临行前你也没能做出一套衣服。 你垂头丧气,男神倒是并不感到意外,他好言安慰了你,然后又给你布置了大量的作业,这次你不用抄《曲礼》了,男神给你送来了一卷《内则》。 “阿迟可学过《内则》?” “不曾。”你老老实实回答。 “好,那我走后,你每日抄写一遍即可。” 你恭恭敬敬,男神似乎也很满意,将他亲手抄写的这卷书交给你时,又进一步的提高了标准,要你不仅全文背诵并默写,还要做理解。 “若是不明其中之意,可遣书至夫人处。” 不不不不,你上学时虽然不敢自称学霸,文言文好歹没让人操过心,一篇《内则》而已,你不相信有啥啃不下来读不明白的。 刘备带着你家男神离开荆州那天,成都不少人去街上围观,车辚辚,马萧萧,行人弓箭各在腰,你家男神此时还没变成四轮车手,骑在马上的身姿即使不算金紫少年郎,也有绕街鞍马光的风度了,你听得心驰神往,但仍然是牢记教训,没敢随便上街溜达。 那么,既然继续点织布机的天工树很有点困难,就先来练练字好了。 你展开《内则》,男神那一手端凝秀美的书法秀了你一脸,等你仔细一读,哎你去,《内则》到底是什么东西! 【礼,始于谨夫妇,为宫室,辨外内。男子居外,女子居内,深宫固门,阍寺守之。男不入,女不出。男女不同椸枷,不敢悬于夫之楎椸,不敢藏于夫之箧笥,不敢共湢浴。夫不在,敛枕箧簟席、襡器而藏之。少事长,贱事贵,咸如之。夫妇之礼,唯及七十,同藏无间。故妾虽老,年未满五十,必与五日之御。将御者,齐,漱浣,慎衣服,栉縰笄,总角,拂髦,衿缨綦屦。虽婢妾,衣服饮食必后长者。妻不在,妾御莫敢当夕。】 在你感到你的怒气槽azazazazaza上涨的时候,婢女适时地打断了你,吴夫人听完了《长恨歌》和《孔雀东南飞》,又想听新故事了。 行啊,你,迟·山鲁佐德·刘看了看手里这卷内则,冷笑了一声。 东汉建安二十年六月,孙十万有一颗蠢蠢欲动的心,阿蒙率兵二万来打长沙,你家主公也立刻领了五万大军亲至公安,双方陈兵江上,大战一触即发。 值此末世,连年战火,有什么比《木兰辞》更适合现下的局势呢! 你,一个深谙营销号文案写作之道的玛丽苏,绘声绘色的开始了吴夫人的洗脑之路。 故事很容易改,把北魏改成西汉就行了,武帝时整天吃饭睡觉打匈奴,连年征兵搞个花木兰一点都不违和。 从“愿为市鞍马,从此替爷征”一直讲到“开我东阁门,坐我西阁床”,讲到“当窗理云鬓,对镜贴花黄”时,吴夫人击节赞叹,“世间当真有此等奇女子么?” “古时巾帼之风,今人只能想象,若有这样的女子在世,兴汉灭曹大业想来也指日可待了吧。”你立刻跟着吹捧一番,不仅吹捧,而且你还唤来刘备府上的歌女,仔仔细细的把某首秦良玉同人曲教了她们一遍。 当然,那篇基本全文都在教你怎么当女人的《内则》你还是老老实实每天抄一遍的,不仅抄一遍,你甚至拿出了备考的劲儿,硬着头皮给它背下来了。 每天四千字,认认真真抄了三个月,现在你的书法比以前像样多了。 桂花飘香的时候,刘皇叔终于带着你家男神回来了。 迎接他的是欢欣的成都居民以及被你改良过的《将军令》和《木兰辞》。 婢女小心翼翼的从盒中拿了一枚香丸,放进香炉中。 这是南中所产名贵香料,燃之有异香。 你穿着婢女们挑选出的暗纹蜀锦罗裙,耳边坠着明月珠,又精心挽起发髻,来迎接……班主任的作业检查。 男神偶尔摸摸胡须,偶尔喝一口茶,一页一页的检查你的书法,而你跪坐在对面,有板有眼的背诵全文,等你背完,男神还在一页页的看你的书法。 “先生还要不要考校妾对《内则》的心得体会?” 他抬头,瞥了你一眼,“阿迟的心得不都在《木兰辞》里面?” hmmmmmmm,你继续乖觉低头。 “书法是有进益了。”他终于看完最后一页,这么说了一句,然后叹了一口气,“振威将军究竟如何教导阿迟的,真是奇哉。” 你哪里奇怪了?看看你,一个虽然可能不够聪明,但三观积极向上的新时代好青年,你哪里奇怪了? “妾愚钝。” “你若真是愚钝之辈,我倒省却许多心力。”男神揉了揉眉间,“我原以为阿迟年幼,不懂礼数,以经籍悉心教导即可。” 你眼观鼻鼻观口口观心。 “现下看来,阿迟称得上天资聪慧了,年不过及笄,便如此擅机巧,懂诡辩。”他又叹气了,“但你到底如何养成这般蔑视礼教的心性?” 你又看了看男神,他正皱着眉盯着你,你心里嘀咕一句:大概是因为我们不但善于破坏一个旧世界,我们还将善于建设一个新世界。 “说。” 咳。 “妾是女子。” “所以?” “所以妾既不喜欢男子所著教导女子的经籍,也不喜欢女子站在男子立场上所著的这类经籍。”你说道,“就好似当今天子也不喜欢曹丞相教他如何做皇帝一样。” “……………………” 男神睁大了眼睛,对不起!你不是故意和他杠的!但他的眉头越皱越紧,他生气了!怎么办!你真不是故意和他杠的!你只是旧病复发也…… “既如此,阿迟如何看我?” “先生和《内则》有什么关系啊?妾一直尊敬先生!”你诚心实意,诚惶诚恐,连忙行礼,“自阿迟到此以来,先生一直悉心教导阿迟,如再生父母一般——” “……住口!” 完了完了完了。你匍匐在地,从头到脚被男神丢了一地的作业。 ※※※※※※※※※※※※※※※※※※※※ 玛丽苏从熊孩子升级成熊且皮的孩子,男神的内心是崩溃的。 6 男神被你气走了,你很伤心。 其实在你心里你也没觉得男神真如啥再生父母,你更多的是用“飞进我家院子里的一只仙鹤”的眼光看他,当然他在三国也不是靠颜值吃饭的,但你有粉丝滤镜,就是看他举手投足都闪闪发光!那么大个丞相!多看一眼都是赚!而且这不独你一人!千年来还有一大票文人墨客肯定都跟你一样的想法! 至于他说啥……说啥都行!别生气就行! 所以在你持之以恒的往男神办公室送了半个月的甜点礼盒之后,男神终于消了气,又来了。 “阿迟知错否?” “知错了!” “错在哪?” “妾太过顽劣……”你想了想,“辜负了先生一片苦心。” 他又开始用手指按眉头,唉唉唉,你真不明白他在愁什么,你鄙视《内则》到底和男神有啥联系呢?就你们俩的实际关系而言,你既不是他妻妾,也不是他闺女,完全只是个被监护者,学个毛线《内则》? 难道男神还真准备给你教育好了再往外嫁一遭? 你狐疑的盯着他,你也不懂两汉时的婚姻家庭规则到底怎么样的,而且你也一直不是太理解这时代女性的真实社会地位,但你可不是随随便便就会被苏东坡拿去换马的美人,哪怕刘璋过气了,失势了,你这氪了金的玛丽苏也绝对不容忍这种命运! 你正在心里琢磨着该怎么委婉的给男神打个预防针,让他断绝了随便再给你许一户人家的念头时,他终于捏完了眉头,抬头看向你。 “阿迟来城外,与我和夫人同住如何?” …………对不起!你脑内怎么突然响起凤姐的主题bgm了!你赶紧把它按下去,告诉你自己黄夫人不是凤姐姐,你也不是尤二姐,但你还是吓了一跳。 “先生怎么突然这样问?”你小心翼翼。 “你从小怕是没有年长女子陪伴,才养成这样的心性,”他叹了口气,“或许你同夫人相处日久,有所改善也未可知。” 好,好吧,为了男神,你豁出去了!但是,你可以豁出去,有的事还是要问明白的,寄人篱下不能缺钱啊!想起之前你卖那一回首饰得的银钱,造珍妮机时用了大半,而后专利被男神收走,你也没能再用它发家致富,你狠狠心,在男神莫名其妙的眼神里行个礼,进了内室,又抱着那匣子首饰出来了。 男神看到首饰匣子,神情有点不太好,不知道是不是你的错觉,他好像攥紧了鹅毛扇,“你这又是做什么?” 你心里默念遇到什么困难都不要怕,一鼓作气地俯地行礼,“妾不需这些杂物,烦劳先生替妾将它们换成银钱,让妾有所倚靠即可。” 男神震惊了,“阿迟自有嫁妆,卖它作甚?” “不都归您了吗?” ……………………你发誓这只是话赶话!你是无心的!你真的是无心的!你又一次的匍匐在地,一头鹅毛。 你的头顶还在隐隐作痛,你时不时会伸手去摸摸,看看那里是不是长出了一个包。 虽然被男神用鹅毛扇教育了,但这是值得的,因为他丢了羽扇之后,立刻喊来了管家,用气得语无伦次的声调命令管家把账簿和钥匙交给你。 不过你精心准备好的晡食男神没吃,他在安排管家财务交接之后就立刻走了,而且也不用你去跟黄夫人同住了……你看着他脚步匆匆的背影,内心一片怅然,但抱着账簿和钥匙,又感到十分的小确幸。 你就这样带着头顶的隐隐作痛,和身边的账簿还有库房钥匙,安心的进入梦乡。 你和男神的冷战其实没持续太久,因为他又一次没空理你了。 张鲁降曹,曹操不仅占了汉中,还向三巴进军,刘备也开始调兵遣将,整个季汉集团如机器般开始高效运转。这种情况下,男神不仅不会来你这里,听偶尔来你这里聊天的亲友们讲,似乎他连家也不太回了。 不过你不会特别觉得无聊,因为这时候你得到了一个宝贵的出游机会,住在牛鞞的某位姑母,也就是刘焉的某个闺女,年事已高,膝下又无儿女,喊你去她那里过冬。 这其实不太合乎礼制,不过无所谓啦,你想出去逛逛,哪怕只是去亲戚家溜达一圈也行。你试探性的给男神写了封信向他说了说这事,男神给你回信时似乎气消了不少,不仅同意了,而且还十分温和的建议你多带些人,以及早点出发,万一遇到雨雪天气,山路难行。 于是你出发时,除了贴身婢女和车夫,还带了七八个仆役,你自己和婢女坐一辆马车,礼物和过冬以及路上所用物件再一辆马车,外加几个骑马的健仆,太夸张了!你觉得特别不可思议,牛鞞啊!那不就是简阳吗!你在脑内地图搜一搜,离成都市中心一共60公里,不堵车一小时就到了,你至于起个大早还要带这么多人出门吗! 天色蒙蒙亮,城门刚开时,你们这行人就出门了,虽然你是第一次出城,但你不仅没受到盘查,你连车都没下,红罗替你将车子里铺好了皮毛,提前熏过了几遍香,又点起了一只小炉子,你可以安逸地坐在暖和的马车里,听车窗外城门官的声音被淹没在北风里。 到底是小冰河期呀,连四川都变冷了,希望不要下雪。你看看路上的青山,再看看路上的绿水,看了几个小时,然后就昏昏沉沉的睡着了。 是红罗将你推醒的,而且声音里有些不安,“娘子,娘子,山崩了!” 啥?主公不是223年才崩吗?!你一个激灵,外面一片嘈杂声,哦……山体小滑坡一下,把你堵在一处小山谷中,进退不得而已。 “如何是好?” “附近郡县总会有兵士前来吧……”红罗也满面愁容,“只是或许要在此耽搁一两日了。” 这是触发个什么剧情吗?还是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非要先饿你几天?你从懵逼中迅速冷静下来,天气很冷,但你们有两辆马车,出门时也都穿了寒衣,晚上过夜并不方;路边有小溪,取水是很方便的;吃喝方面……后面马车里装着两只路上吃的烧鸡,一篮煮鸡蛋,外加肉干、肉酱、蜂蜜、面饼,还有一藤箱你自己做的,准备这一冬天吃的甜点。 接下来的问题就是,这里困住的只有你们自己一行人吗? “娘子,还有一位将军也被困至此,我们在此生火取暖,请他过来,他却不肯。” 将军?谁哇? 仆役面露难色,顺着一个方向指了指,你挑开一点帘子,哎你去!你看到了啥?一身锦袍,面若敷粉,唇若抹朱,眼若寒星,腰佩长剑,真是好大个儿一个高鼻深目的帅哥,而且你一见就认出这人是谁了,但问题是,他怎么看起来……这么颓呢? 你很确定,跟你们一起被困在这里,且孤身一人的这位三十余岁的美貌将军,就是马超,但是跟你想象中的“吾家累世公侯,岂识村野匹夫”的锦马超不一样,这个版本的马超牵着马,离你们大概百八十尺,既不想过来和你们聊一聊天,似乎也不想支个火堆取取暖,而是坐在溪边,任由寒风凛冽,他自己在那里出神。 不,这个看起来不像西凉锦马超,他更像自闭锦马超——你还是得加个“锦”,因为即使他看起来很颓,还是帅了你一脸。 但是自闭锦马超并没有跟你们搭话,就算你社交天赋点得一塌糊涂,你也还有点常识,人家既然不表明身份,你们也不好三番五次过去骚扰。因而他自己在离你们百尺开外的地方当地标,你们也就由他去,自顾自的下车生火支锅造饭,你们今天的晚餐是鸡汤+面饼,饭后再来一杯蜂蜜茶。 四川的冬天其实十分温柔,你的仆从们也穿了寒衣,但在此过夜还是要选块避风的地方,顺带多拾柴火,将篝火烧得更旺些。 你跟婢女一同坐在火边,看着天色将暗,而山谷另一边的人影还杵在那里,既没见生火,也没见吃东西。 “那位将军是从前面返回来的,策马前后跑了数圈,又拔剑劈过石头。”红罗跟你小声嘀咕,“不过没劈开,就变成那个样子了,他怕不是个傻子吧?” …………………你没听说过马超也有指天问卦的习惯啊!你见到的这是个假马超吧! 夜渐深沉,除了一个放哨的男仆之外,其他仆人都在火边合衣而卧,另外两名婢女在后面马车里睡觉,你和红罗在前车,可能是白天睡多了,深夜时你怎么也睡不着了,总有一种遇到剧情不触发就要错过的感觉。你挑开帘子再看看? 天阶夜色凉如水,马超还是那个姿势。 不行,你太好奇了,思来想去你觉得马超不见得会杀你这么个小闺女,于是你悄悄跳下马车,哎你去! 你可算理解《宫女谈往录》女主角的感受了,你穿的这双蜀锦做的绣鞋,它柔软又精致,踩在山谷的嶙峋石子地面上,那真是一阵锥心刺骨。 男仆看你下车,大吃一惊,你摆了摆手,提起裙子,小心翼翼,借着月色蹭过去。五十尺,马超没动静,三十尺,马超没动静,你寻思你已经进入了他的借机范围,他还是没动静。 保持这个姿势睡着了?不是,怎么仔细一看锦马超变成了个小红脸? “将军?将军?”你摆摆手,他还是毫无动静,你颤颤巍巍的伸出手……哦这位将军在这里吹了几个小时的冷风,终于不负众望的发烧了。 你不想回忆怎么喊人过来帮忙把他挪进马车里的,哪怕他面如冠玉目如朗星,你也不想回忆。 “娘子……这怎么能行啊?”红罗小声问你。 “不能看着他冻死啊。”你小声回答。 “车下火堆旁自有男仆照料,或者是挪去后面那车上也行啊。”红罗继续嘀咕,“咱们跟他非亲非故,何必殷勤如此呢。” 你看看被毛毯裹成一团,沉沉睡去的马超,心里也十分纳闷,这个颜值是《三国演义》的颜值没错,但你总觉得这个内核不是,他这行动逻辑完全不正常啊。 ……你折实不知马超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你靠在红罗身上,坐在马车的一角,半睡半醒的等待天明时,睡了几个小时,开始退烧的马超醒了。 不像你想象中的“累世公侯”的贵公子范儿那般徐徐醒来,轻微的□□一声,再虚弱的感谢你,并坐起身,优雅的接过你递过去的热茶,这个版本的马超,他是突然蹦起来的。 准确说他是先从毛毯里伸出手,摸到身旁的长剑,而后长剑出鞘,把你的马车划出了一条大口子,再然后把你好心给他裹在身上的皮草一分为二。 真高手,一剑就差点把你的马车改造成了敞篷马车。 这个时候你才刚刚醒过来,看到的是半蹲半跪在马车另一角落里,长剑挡在胸前,满头大汗,神色凶狠地盯着你的蛇精病马超。 “你是何人!”他大喝了一声,你还没来得及反应,被红罗一把抱住。 “大胆!勿伤了我家娘子!” “娘子怎么了!” “有贼人吗?!” 你被婢女死死的护在怀里,周遭一片喧杂,开始怀疑起人生。 原来有起床气的不仅有曹操,还有马超。 ※※※※※※※※※※※※※※※※※※※※ 玛丽苏不尽力的时候作者也要尽力! 7 “在下,在下可能是山路奔波,才发了热病,幸得蒙娘子相助,在下却如此无礼,当真羞愧。” 劈烂的皮毛毯子都被红罗搬出去了,马车里搁了一张小案,案上一壶热茶,两只杯子,现在的马超又是贵公子马超了,跪坐在席子上,身姿笔直,姿态优雅,而且目光固定一个角度放空,大概是这时候异性讲话的礼数? “没事,我原来嫌这里气闷的,您改造了一下,还正好。”你不知道该说啥了,只好顺着话讲了一句,但好像又把他噎住了。 “未知娘子府上,待我回到成都,定差人将赔金送来。” 你赶紧摆手,“不值几个钱,将军可好些了?” 他有点窘迫的点点头。 “将军似有心事?” 他看你一眼。 “反正一时半会儿也离不开这里,便聊聊天也无妨啊。”你有点好奇这位蛇精病马超到底cpu出了什么问题,“我听说过一个故事,大概是某任周王长了驴耳朵……” “……………………” 在你讲完“国王长了驴耳朵”的故事之后,马超沉默了很久,然后他开腔了。 “我有一位挚友……” 你以为你懂了,但是在你听完马超半露半掩的故事之后,你还是震惊了。 他自闭,是因为虽然他的颜值是《三国演义》版,但他的故事是《三国志》版的啊!这是个“马超弃父,以韩将军为父。韩将军亦当弃子,以马超为子”版本的马超啊! 作为对三国历史不求甚解只会在跑步时看看《三国演义》的你,一直认为马腾是被吴蜀两国给玩儿死的,你万万没想到原来马腾是被眼前这位美强惨儿砸给坑死的! “我那位挚友……”美强惨还在慢慢回忆,“人皆传其不爱至亲,焉能爱人?他自己也时常扪心自问,或许自缚双手去许昌,就不必死那么多人了。” 对于这样一个故事,你能说点啥? “你那位挚友,还活着吗?”你明知故问的这么问了一句,他抬头看了你一眼,眼神又有些阴郁,但还是点了点头。 “那就好。”你实不知如何评价美强惨的过去,你觉得只有坑爹俩字能形容,但看他这幅阴沉又自闭的模样,你得换个角度,“我们蜀中有这么个故事……” 不,这不是蜀中的故事,这是美国南北战争期间的故事,而且斯嘉丽作死程度也远不及美强惨,但你还是移头换面的给他讲了讲,重点当然不是这位妇人一嫁再嫁,而是她在全家死得差不多的一片废墟上的奋进啦! “……那位娘子说,只要明天太阳依旧升起,只要还有这片土地在,她便什么都能受得住。”你举起了一根手指,十分得意的看着对面美强惨发愣的眼神,果然即使你不是这位面的土著,但论起灌鸡汤编故事,一般人也不及你啊!“因为,明天又是新的一天了。” “明日……”马超的目光穿过了你,以及你身后的马车车帘,你不知道他是不是在看脑海中的凉州大地,以及曾经意气风发的他自己,不过你还得想想办法,把最后几口鸡汤给他灌完。 “虽然我也只是闺阁女子,但我听说刘豫州是个很好的人,许多人追随他来此,却一直相安无事,从未听说出过什么乱子。”你委婉地说,“您那位挚友在他麾下,必有机会得展雄才,振奋精神,以图后日才是大丈夫的道理,何必常怀危惧而不如妇人呢?” 哎呦,那双眼睛盯住了你,冷冽得让你几乎不能与之对视,他突然将小案推开,神情庄重的向你行了个大礼。 “娘子一席话,如拨云见日,令在下茅塞顿开。” ……你了个去!他是吕布吗!而且这么快就不打自招了吗!你脑内正槽点刷屏,他突然又起身,盯着你问了个问题。 “不知娘子家世?在下……来日当登门致谢。” 你也就是给他灌了些鸡汤而已,这种水平的鸡汤一般都是免费放出的,不用付费了吧?你刚一犹豫,他突然又把目光别开了,声音也低了八度不止,用你无法理解的,甚至你觉得有些羞怯的声调说道,“不过,是在下唐突了,娘子勿怪。” 怎么办?你想了想,决定给个模棱两可的答案,“上一代阳城侯是妾祖父。” 你觉得可能是你看错了,你感觉美强惨好像眼睛一亮,但他就只泛泛夸了两句“原来是汉室宗亲,无怪娘子情致高雅”之类的话,不过美强惨的脑回路和正常人差太多,看了几个小时他那张美丽的脸之后,你已经逐渐有些免疫了,不想再深入研究这坑爹货脑子里都在想啥了。 接下来的时间过得很快,你没问马超姓甚叫啥,但是十分客气的给他端了些吃的上来,马超道过谢之后,用刚刚退烧的病体给你表演了一把累世公侯的食量,看得你差点怀疑人生。 这里离附近郡县极近,因而天明后不久,就有附近兵士过来,很快重新打通了道路。 你们各自上路前互相客气的道了别,朝阳下锦袍武冠,白马长剑的马超还是闪了你一脸,但他道别时似乎欲言又止了一会儿,当然,你还是不知道他在想啥。 “那位将军好像有点……有点……有点问题……”重新上路时,红罗吞吞吐吐。 哈?他问题大了去了,但是,“什么问题?” “奴婢刚刚清点了一下,除了被他拔剑砍坏的东西不提,”红罗犹豫了一会儿,抱起了一只小藤箱,支支吾吾,“您看,这里原本有条络子的。” 你看着她,她看着你,过了一会儿,红罗似乎败了,“这个,是您放贴身细软的箱子,奴婢给您打的那条络子不见了!” ……三国时期的女装大佬和女性饰物爱好者中似乎没有这位,你想了一下,十分肯定的告诉她,你觉得他不是女装爱好者。 婢女的脸突然扭曲了,但是又过了几秒,她把箱子又放下了,用一种自暴自弃的态度开了腔。 “娘子,恕奴婢直言,您脑子是真的不太清醒。” …………………… 你在便宜姑妈家待了半年,有什么可说的? 你每个月都给吴夫人写信,编点小故事逗她开心,尽管经受了《长恨歌》的摧残,但吴夫人还是坚强生下了一个小闺女,不是你说,你大季汉真有点重男轻女,这位公主居然都没上后世名册的? 每个月男神也会给你写信,聊一点成都的事,但是以男神谨慎且公私分明的性格,一句不提前线战事如何,除了讲讲城中闲事,问问你的近况之外,他还要求你继续练书法,有空弹弹琴,织织布,陶冶你那差不多无药可救的情操。 在这种情况下,你也曾想要奋进一把,再发明点什么东西,但你发现离开有能工巧匠和原料市场的城市,外加身边没有理工大神的情况下,凭你这废柴的手艺是无法自己创作出什么东西的。 但你还是画了个曲辕犁的图纸给男神邮过去了,跟他说这是你在[划掉]唐朝[/划掉]古书上看到的农具图,摘抄给他,古书其他部分被你的婢女生火用了,你只抢救出来这一页。 男神的回信里表示很震惊和痛心疾首,他很快就把这东西按图索骥的造出来了,而且感觉很好,虽然用的铁有点多,但农民伯伯爱不释手,总之字里行间,你感觉男神就差跟你说希望你在灶坑里再掏掏,看还能抢救回来点什么东西不。 还能抢救点什么东西呢?你不太认真的思考了一下男神在成都加班加点准备为时三年左右的汉中大战,最需要的是什么? 那肯定是甜点了!唯有爱和美食不可辜负!你翻遍脑内美食杂志,想出来了如何用面粉、鸡蛋、牛奶、砂糖、蜂蜜做个简单又好吃的小蛋糕,你认为这东西对于食少事烦的男神来说是最佳选择了,一块蛋糕+一杯热茶可以提供大量的糖、淀粉、热量,顺带保护胃黏膜!你把食谱细细写好,给他邮回去,过了一阵子,男神给你回信了。 你数了一下,一共几十字的家信,大概80%的内容是批评你不思进取,剩下20%的内容是暗示你继续去掏灶坑,再掏点图纸出来…… 不过向你这拖延症要效率是不可能的,所以直到五月你回成都,还是只带回了一堆书法作业,以及半成品图纸。 回来的当天,男神就过来看你了。 气氛有点奇怪,他好像不太关心你的作业,也不太关心你那些画得乱七八糟的图纸。 半年不见,男神一点也没显老,他今天穿了件素色袍子,羽扇纶巾,帅了你一脸,但是神情却好像很冷淡的样子。 他用羽扇指了指下手位置,你规规矩矩跪坐下,感觉他的目光在你身上打量。 “阿迟这些日子都在做什么。” “勤时书法,闲时弹琴。”你眼观鼻鼻观口口观心,回答得规规矩矩。 “有什么值得说的事情否?” 这个问题好奇怪,你陪着便宜姑妈过个年有啥值得讲呢?这半年来你完全放飞自我,想几点睡就几点睡,想几点起就几点起,想出门遛个弯,见过山猫,山鸡,还见过一只猢狲,你都在信里写过了啊。 “妾不知先生所指?” 他轻挥羽扇,声音不疾不徐,“阿迟在去往牛鞞的路上,见过什么人?” 哎呦?他怎么知道你见了马超?不对,这都半年前的事了怎么现在才想起来问? “见过一位将军,当时是与那将军一同被困在路上,他看起来十分颓唐,还发了热病,所以请他在马车里休息取暖,还请他吃了一顿饭!”男神还在一边轻挥羽扇,一边盯着你,你又想了想,“还跟他聊了一会儿天。” “聊了什么?” ……你顿感小小的眼睛里满是大大的疑惑,但男神的态度如此疏离,让你感觉似乎有什么不同寻常的事情发生。 总不会是马超又反叛了吧?! “没讲什么……就,他很颓,所以妾给他讲了个故事……” “讲。” 好吧,男神不嫌烦,你就老老实实原原本本把事情经过结果讲了一遍……不是你说,你今天第一次感觉到男神的压迫力。 你讲完之后,男神沉默了一会儿,然后才重新开口。 “孟起在三巴大破张郃。” 然后?这跟你有啥关系? “主公问他要何奖赏,孟起推却了官爵,只求一事。” 你突然有了不好的预感,果然男神盯着你,用那种平平淡淡,但你听起来特别不平淡的嗓音说,“他在去年十二月赶来成都请战的路上突发热病,蒙一位小姐相救,他心里很是爱慕,奈何那时无有战功存身,不敢开口,所以蹉跎至今。” 炸了!你勒个大槽的!季汉不是都是基吗?大家不都是主公的小翅膀吗?你除了请马超吃顿饭外加灌点心灵鸡汤之外没干别的吧?!以今推古,怎么着韩信跟漂母还有一腿吗?! “这跟妾没什么关系。”你已经被震慑了,只能勉强说这么一句。 “主公平素敬爱孟起的勇武,此时更是如此,他已应承下来,并将此事交托于我,要我帮忙寻访。”男神还在用十分平淡但十分冰冷的语气继续,“现下我想将阿迟嫁与他,你意下如何?” ※※※※※※※※※※※※※※※※※※※※ 此处请代入央视版三国的锦马超【 玛丽苏:我给您灌的那点鸡汤您往心里去了很好,我您就别往心里去了…… 8 ……真就美人换马呗? “不如何。”你说,“我承认我有赌的成分,但到时我和马超两者之一的血肯定能溅主公一脸。” “胡言乱语。”他斥责了一句。 “说到做到。”你怼回去一句。 男神瞪着你,你感觉男神的怒气槽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上涨,但那种冰冷而疏离的气氛消失了,这位风度翩翩,一直被三国君主雅敬的军师突然向你丢出了鹅毛扇! “你这猴儿!”他怒道,“惹出这些事还不思悔改!” 哎你去!你也是有脾气的好吗! “我怎么知道会这样!马超没和主公情好日密难道是我——是我的错!我错了!先生!” 你抱头鼠窜,身后是飞过来的笔墨竹册纸张,还行,男神暴怒之下还记得没拿砚台砸你,只溅了你一身的墨汁,可喜可贺,上天垂怜。 …………………… 男神匆匆离开了,不久你获得了一个好消息和几个坏消息。 好消息是,事情解决了,据说是刘备去跟马超讲的,马超有点伤心,但还是坚强的挺过来了; 坏消息之一是,你被吴夫人取笑了很久,甚至有一次刘备在府里的时候也过来一起取笑了你一番,你太难了; 坏消息之二是,除了必要的亲友圈子交际之外,你被男神严格的限定了出行,你寻思可能你给他增加工作量所以他不满意了; 坏消息之三是,男神对你的要求更严格了,每天除了练书法,习音律,读经籍之外,男神还拿来了一堆农具图纸让你参详; 你不想自己设计,就要写这些农具设计的分析报告,每样农具的每个零件起到什么作用,有什么改进思路,他甚至还命令仆人在你的园子里开了一小块农田给你实验!难道你这五谷不分的玛丽苏长得像大德鲁伊吗?!幸好男神五天来一次,否则你可能想离家出走了。 你记得一年多以前,在刘璋处第一次见到诸葛军师时,他身披鹤氅,羽扇纶巾,那高洁美丽的模样深深印在你的心里; 你还记得他在月下抚琴,琴音悠远,他神情中的怅然; 你在出神,羽扇柄轻敲在案几上的声音让你回过神,诸葛军师的颜值一点没下降,而且他在专注的盯着你。 “阿迟,刚刚我说的可记住了?” “嗯……嗯是的,妾记住了。”你含含糊糊的说。 他摇了摇羽扇,没戳破你的谎话,你瞟了一眼外面,寻思这时候戌时过半了,该下课了吧。 “那好,”男神摇完鹅毛扇,十分温和的笑了笑,“那来试解《闵公》篇吧。” ……你不是二爷!你对《春秋》真的没有爱啊!曹老板何在!快来打汉中,让男神收了神通去加班吧! 六月里,凉风袭来,你坐在廊下看书,看着看着就滚到一边去睡午觉了,婢女早就很有经验的替你铺好了席子,还备好了一个小枕头。反正男神每隔五日傍晚来收一次作业,你的书法和琴技都在缓慢进步中,图纸这事儿男神虽然很有期望,但并不强求。 你在半睡半醒中觉得脸上有些痒,要说天府之国什么不好,你觉得蚊虫多肯定算一项,所以你毫不犹豫的——“啪!” 男神正俯下身看你,你不知道你睁眼前他是个什么表情,但现在他紧紧握着差点被你打散的鹅毛扇,表情很是复杂。 他叹气道,“阿迟白日里就这么蹉跎光阴,也不觉可惜。” “这世上蹉跎光阴的人多去了,”你理直气壮,“有多少人还是忙着给别人制造麻烦的,比较起来,妾多让人省心啊。” 你又被鹅毛扇打了头。 “猴儿,猴儿,”他摇摇头,“孟起说你端凝淑雅,深谙大义,你到底是哪里端凝,又哪里淑雅了?” 哎嘿,被夸奖了,美强惨在你心里好感度up了一档。 “这么说来您还挺认同我深谙大义的。” “贫嘴。” “……妾年幼,先生莫气。” 男神突然不讲话了,你有些诧异的抬头看他,他的眼睛里藏着什么你看不懂的东西。 “阿迟已十六岁了。”他声音十分温和,“怎可还似孩童一般。” …………??其实你才十五岁,虚岁十六而已。 不对,这不是重点,重点是,男神大下午的跑来到底是干嘛的? 你满腹疑惑,想来想去觉得可能男神是突击检查作业的,这种疑惑到了晡食时,升级到了最高级别。 男神低声向仆役吩咐了几句,过了没一会儿,你看到仆役拎着一桶酒上来了,男神挥挥手,周围仆役婢女都下去了,屋子里就剩你们俩。他看着你,你看着他,最后他伸手向酒桶,拎起勺子,为你斟了一碗酒。 “妾不会喝酒,恐在先生面前失仪。” “家中无妨,陪我浅酌几杯而已。” 那就……行呗,反正你的cpu和男神的完全不是一个维度,你也不去思考他心里到底在想什么了。 男神今天的心情似乎很好,一边喝酒,一边和你聊天,问了问你曾给吴夫人讲过的故事,又聊了些许都传过来的八卦,还很亲切的问问你平时孤零零一个人住在这里,会不会感到寂寥。 不会啊,完全不会啊,你怎么是孤零零一人呢,你身边婢女一群,外面还有各种仆役,平时无论你是想聊天想唱歌想打滚都有女伴,哪个21世纪的宅人有这种待遇? 你和男神一边闲聊着,他一边为你斟酒,同时还频频劝饮,你觉得意识有些不清醒,想要推拒时,男神问了你一个十分奇怪,曾经问过的问题。 “阿迟如何看我?” “先生品行高洁,待我又十分温柔亲切,”你的脑子转得有些慢,“就……如师如父啊。” 他叹了口气,而后姿态十分轻缓的又给你添了一勺酒,“为何独不以我为夫呢?” “因为先生不喜欢我。”你说道。 他好像笑了一下,也许没笑,你不确定,“为何这样想?” “看,先生都没否认。”酒精似乎让你变得坦率,而你的坦率让男神陷入了沉默,他过了很久,才问你下一个问题。 “那阿迟将来要如何?” “待在先生身边帮忙啊,”这个问题十分简单,“看先生复兴汉室,嗯……那句话怎么说来着? 你想了又想,终于想起来那个梦,于是你坚定的嚷了出来,“助宣重光,以照明天下!” 酒精还在你脑子里蒸腾,你觉得已经喝得差不多了,于是你摇摇晃晃的站起身,向他摆了摆手,跌跌撞撞的去寻你的卧室了。 “阿迟。” 你好像撞进了一个怀抱里,带着淡淡的香料味儿,他摸了摸你的头发,在你的头顶叹息了一声。 然后没有然后了,玛丽苏体质就是喝点十几度的米酒都能断片,太扯淡了。 出于报复心理,你点了一下蒸馏酒的科技树,鉴于你手边既没有温度计,也没有特别顺手的蒸馏设备,光是维持78c—99c之间的蒸馏温度就花费你不少心思,不过身为贵族,你想搞些酒不难,家里就有存货。最后让你糟蹋了无数米酒才算最终搞出来一小瓶,尝着与现代白酒有些相似,端的是珍贵无比。 男神再来时,你在他的漆碗里斟了一点。 “何物?” 40%-70%你也不太确定的乙醇,你微笑着示意他先尝一口,啊哈!他喷了!伟大的季汉丞相失态了! 你心说,让他没事闲的“醉之以酒而观其性”,现在他也来试试元朝以后才传进中国的蒸馏酒了。 “用在伤口上,邪毒不侵,”你一边看他失态,一边十分温柔的解释用法,“用在怡情上,比清酒更烈十倍。” 男神震惊了,他要求你为他详细讲述这东西是怎么制出来的。 你就说呗,这东西也没啥太大的技术含量,就只要控制温度,把酒精蒸汽从米酒里分离出来即可,你浪费了多少米酒你自己也不记得了,好歹有个十坛八坛,男神听得一片沉默。 为啥不夸你? 可能是你星星眼求夸奖的期待太强烈,男神摇了摇头,苦笑着下了个评价。 “真是富贵中人,却不知这一瓶精酿酒液要浪费掉多少粮食。” 略略略。 这大概是你所有发明当中男神特别没有夸奖的一件,但不代表他没兴趣,他不仅详细记下了蒸馏酒的全部流程细节,还把那瓶酒拿走了,在你期期艾艾的问他,能不能靠这个在成都开个高档酒坊,赚点钱时,男神盯着你的眼睛,面露疑惑。 “阿迟平日家用开销我皆差人送来,振威将军亦留下许多家财,你还要许多银钱有何用?” “……万一哪天被您扫地出门时养活自己?先生,我开玩笑的。”看到男神举起鹅毛扇,你连忙收起欠打脸,“身为妇人,既不能建功立业,又无可取功名利禄,那当然就只能赚钱了啊。” 男神瞪着你,但没有非常震惊,他似乎已经习惯了你那跳出三界外,不在五行中的大脑回路,此时也只摇了摇头,最后举起鹅毛扇,拍了你一下。 “阿迟若是平日无事,”男神的声音素来平静安稳,但是你总觉得听出了什么很诡异的语调,“何不去看着婢女们,继续掏灶膛呢?” 9 你掏炉膛掏得真是有点烦了。 尤其是,男神会定期来检查作业,哪怕他是男神,一旦他开始检查你的作业,你心里那比荀彧还冰清玉洁的形象也会逐渐变成教导主任的。 在这种情况下,再去参加贵妇聚会,就,就变成消遣了!你好歹可以放空大脑一整天,只要缩在大家身后吃吃喝喝就可以,因而即使你大嫂跟着你便宜哥离开成都了,你还是坚持着继续参加了这个其实你都不太认得谁是谁的聚会。 天气不错,这次聚会是在城外某位益州贵族的庄园举办的,当你穿过花团锦簇的园子,正见到女主人刘氏在和别人讲话。这位刘氏是个四十余岁,端庄朴素的妇人,身上只有两三件金饰,言行举止却特别有old money的气派,你只知道她是益州大族之女,似乎与你大嫂关系不错,至于具体家族树……你可没留过心。此刻她身边立着个三十多岁的妇人,极亲热的拉着她的手在说些什么,比起这位老派贵妇以及园子里其他的贵妇,这个妇人面容和双手都粗糙了些,绸缎衣裙倒是崭新无比。 其实这不是你当时详细打量的……你这万事不走心的玛丽苏参加这种聚会一般只会放空自己,专注吃喝,但这一次,刘氏远远看到你时,她的脸上露出了一丝笑容,随即向你招了招手。 “几个老姐妹都是相识多年了,只有这位你未曾见过吧?”她对身边的那个妇人笑道,“她是……振威将军的女儿,小名阿迟。” 听起来这位是今天宴会的主角,你心想,对面的妇人上下打量你,眼神莫测,于氏又冲你笑了笑,“这位是南阴中丞夫人,刚回成都。” 你莫名其妙,对面的妇人就过来就拉了你的手,笑眯眯的夸你青春年少颜色好,又问你既然梳妇人髻,想来是已有了夫君? “建安十九年时便嫁了,只是辛苦阿迟,小小年纪便要侍奉家中主母。”刘氏十分温和的代你答了,“振威将军也真是舍得。” …………?什么叫侍奉主母?你这身经百战宫斗宅斗剧刷到吐的二十一世纪玛丽苏立刻察觉到气氛不对,再仔细看看,那位中丞夫人虽然还拉着你的手,眼里的幸灾乐祸得意劲儿掩都掩不住。 “这可真是万万没想到呢。”她笑嘻嘻的,刚想继续说点什么,刘氏却伸了手拉住她,神情平平淡淡,温温柔柔的,跟你打了声招呼便转去招待其他客人了。 时间快到饭点儿,你绕过园子进了布置宴席的凉亭,一边走一边寻思,这位中丞夫人估摸着是跟刘璋有仇,又没仔细打听你现在抱着季汉集团二把手的大腿,所以琢磨着拿你扎筏子。 但是刘氏知道你的情况还故意这么介绍,这是预备好的鸿门宴? 行吧,你不太紧张的想,反正刘家免疫鸿门宴。 你的座位其实是固定的,坐你大嫂下手,大概是一个靠前但不十分显眼的位置,今天你嫂子不在,你还在原位置坐下,中丞夫人是客,坐在女主人旁边,笑了一声,对着女主人就开口了。 “而今的大妇们都如此豁达大度呢。” ????? 你看了看周围,夫人们面面相觑,当然其中也有两个幸灾乐祸的,再看看那位中丞夫人,还是一脸甜蜜的盯着你。 说实话,在此之前你一直觉得天天蹦跶在死亡线边缘的三国人士双商都比你这温室花朵要高,但现在你深深觉得,你和她之间,肯定有一个是傻子。 刘氏没接茬,换了一个“近期天府之国都在流行什么吃穿住行”的安全话题,其他几位夫人立刻附和,当然,本着不给你家男神添麻烦的宗旨,你忙着吃吃喝喝,听这位自视甚高根本没察觉到自己有多笨蛋的夫人在那里高谈阔论,心想虽然你这侧室在男神眼里最多不过是个摆设,但是摆设怎么啦!千百年后别说想给诸葛亮做妾的妹子排长队,直男粉丝们都纷纷表示如果是丞相的话他们可以弯的好吗! 你不动如山的舀着面前的鱼羹,心里琢磨着有机会该让你家厨子过来偷偷师,怎么人家的鱼羹鲜嫩润滑,没半点鱼腥味儿,你家的就差了一档呢。 对面忽然有人唤你,你抬头,看到那位中丞夫人正笑嘻嘻的,眼里的恨意简直要溢出来了,“这舞好是好,毕竟没有咱们蜀中歌伎来得地道,阿迟既为人姬妾,又生得如此窈窕纤细,必然善舞,不如给我开开眼界?” ……这是什么05年前的晋江古言文才会有的撕【哗——】水平?你真是好想问这大姐一句,刘璋到底怎么她家了? 男神面对这种情况会舌战群儒,把她噎得哑口无言,你要怼她几句也不是不能,但你看了看周围夫人们期待的小眼神,你突然十分想撕了这种宅斗剧本。 你伸手拿起了一直没喝过的那只酒碗,起身上前,上去就泼了中丞夫人一脸。 “你跟谁俩呢?”你十分客气的说。 满脸酒水的中丞夫人大吃一惊,半晌才发出了一声尖叫,然后在她准备要反击的时候,你直接一脚踹翻了她那张小案。 当然没有然后了,夫人们冲了上来,给你俩拉开了,此时你望着那张梨花带酒的脸,脑子里只有一句话——“给你机会你不中用啊!” 行吧,孙家两位公主字大虎小虎,你没她们那么威风,但你觉得你可以给自己一个字,刘迟,字华强。 ……………………………………… 你怒气冲冲的回家了,不消说,整个成都府要不了半天,就能传遍诸葛亮这位如夫人的鲁智深行为了,所以怎么办?等着男神回来家暴你吗? nooooooooo,上次你试了一下仆从的男装之后感觉还不错,所以你偷偷让红罗给你搞了一套,现在你在侍女们跪地哀求中利索地换了一套名字超难念的士族常服(后来你知道那个叫襜褕),头发一挽,系了个头巾,收拾了一袋银钱,再怀揣一把匕首就准备跑路。 ……男神来得比你想象中要快。 他把你堵在出府的路上了,你看到他满脸震惊的指着你,“阿迟为何这身装束?” “跑路”用古语怎么说?你想不起来,头一次被人在公开场合这么怼的你现在怒气槽max,于是你对着你名义上的夫君主人,刘备集团的二把手大管家,露出一个十分神经病的微笑。 “去投曹操啊!” “胡说八道。”他皱了皱眉,但并未动怒,只是叹了口气,摇了摇鹅毛扇,“便要离家,也不急于这一时吧?去换了装束再与我说话。” 你冷静下来了。 可能是男神那不喜不怒的镇静态度感染了你,你有些狐疑的重新换回了自己的蜀锦罗裙,不过没忘记把银钱匕首男装仍然放在卧室里。 你换衣服的时候,男神在看书,今天他也是一身蓝底暗纹蜀锦袖衫,翩然若仙,但就是……你觉得他好像最近胖了点儿,当然,仙鹤就算胖了点儿也依然是仙鹤。 大概此时汉中大战筹备中,只需要当萧何的男神忙也有限,外加黄夫人的伙食不错嗯…… 你在心里吐槽,仍然规规矩矩的在对面坐下。 男神用余光瞥了你一眼,“讲讲经过。” 你板着脸,捏着嗓子,把经过讲了一遍,在你讲经过的时候男神还在看书,你对那书的仇恨值也开始上升,心里寻思男神前脚走路后脚你就要把它劈了扔灶膛里的时候,男神终于停下看你一眼了。 “你始终不知那位中丞夫人家世?” “为什么要知道?” 他收了竹简,在案几上敲了敲,“她是广汉太守张肃之妹,子乔之姐。” 那是谁?你小小的眼里装满大大的疑惑,男神叹了口气,“当初张子乔暗结主公,被其兄得知,告知你父……这些事,阿迟从未听闻吗?” ……………………你懂了。 “张肃为全家性命,不得不背负卖弟之名,主公入川不久,他便郁郁而终了。”他摇了摇鹅毛扇,“这桩事当时牵连甚广,她夫君也因此左迁,连带全家吃了不少苦。对她来说,是你父迫她兄杀弟,又是你父开城投降,弃了这许多人的富贵前程。” “……妾明白了。” “所以阿迟要走,是怕我责罚,还是因为委屈呢?” 来龙去脉理清了,现在回到你的问题上。他的声音十分平淡,你听不出任何情绪,你想了想,“那先生不罚我吗?” 男神的嘴角微微翘起,“便是罚了,又有什么用吗?” …………你觉得你在男神眼里的形象好像有点ooc了。 看你不吭声,他放下书,用手指揉了揉太阳穴,“经此一役,阿迟名满成都,想来以后也不能再遇尴尬之事,可放心否?” 你看男神,男神看你。 他那双幽深清澈,黑白分明的眼睛里,分明带着关切与担心。 ……你在这一瞬间差点被击中了,头晕目眩,你感觉男神向你投掷了一个交涉检定:提出要求,并丢出了天然20。 男神并不是真的“关心”你,当然,作为你的监护人,你总得公平的说,男神还是挺关心你的,但不是这种看起来特别像乙女恋爱剧情风格的关心,也因此,大部分情况下,他的关心是用让你抄书织布画图纸来表达的——偶尔也会用用鹅毛扇。但他从来没用这种“抛开对错直接顺毛”的方式对待你,因此这个眼神让你想的有点多。再想想他跑过来的速度,大概是一听说新闻立刻就放下公务赶过来了。你觉得,男神在用安抚蛇精病的套路安抚你…… 那么下一个问题是,男神眼里的你到底是什么形象? ※※※※※※※※※※※※※※※※※※※※ 沟通不太顺畅的玛丽苏和男神 丞相:我真不知道她内心戏那么多。 10 冷静想想,可能你穿个杰克苏更能获得男神好感,而不是像现在这样,满城风雨,十分尴尬。 你来到这里不知不觉过了两年多,除了偶尔出门逛街,去过一次牛鞞的庄园,大部分时间都在这座宅院里生活,小部分时间在益州贵妇圈浪费时间。 所以你在复兴汉室这事上到底帮了什么忙了? 想想你留在这里只能掏灶膛画图纸,一不小心就要神棍上身崩了大家的世界观,但是出去的话…… “都是我的不是,给先生惹了这许多麻烦。”你老老实实的认错。 他轻轻的吁了一口气,似乎终于放下心,伸手去拿杯子喝茶,那如释重负的神情给你看得有点儿心酸,于是你又加了一句,“先生,我想出去游学行吗?” …………哦不,你刚讲出口就get了你到底讲了一句什么傻话,但,其实能呛到丞相的人也不多啊。 你急中生智,连忙改口,“或者去荆州探望父亲可以吗?您看……成都最近一定会流言纷扰,我离开一段时间也是好事吧?” 他陷入了沉思,几秒后放下杯子,好整以暇的看向你,摇了摇鹅毛扇。 “阿迟不愿留在我身边么?” “当然不是。”你立刻否认,“只是想等流言平息之后再回来,况且……” 你绞尽脑汁想理由的时候,他突然打断了你的思路。 “那便去吧。”他微微颔首,“阿迟已有三年未见亲人,若想去荆州,待雨季过后便可出发。” 这么爽快? 男神又摇了摇鹅毛扇,“从成都到南郡,路途遥远,需走水路,护卫与船舶之事,皆由我来安排,阿迟等候消息即可。” 不,你不承认你是个别扭的玛丽苏,但男神姿态悠然的替你安排好出行的方方面面,你内心还有点微妙,难免会觉得你做了一个男神很早就希望你做的选择,但是这种话你是不会说出口的。 于是,在半个月之后,名满成都的刘璋之女,诸葛军师的二夫人,就这么特别不光彩的在一队护卫的护送之下,悄悄出了成都城,去往远在荆州的父亲身边。 在这半个月里,吴夫人曾经召你过去,悄悄劝慰挽留过你,被你坚定而有礼貌的谢绝了,甚至刘备也路过评价了一下。 “阿迟只是直爽了些,心性品行自然是没得挑剔的,”他摸了摸胡子,“但是嫁为人妇,举止不该如此随意,以后当谨言慎行些才好。诸葛军师是一等一的郎君,你如何忍心离他而去?” “………………”悔不该昨天在脑内刷了一本玄亮,今天听主公评价他家cp的私生活,你感觉整个人都有点绿了。 想什么呢你,要绿也是黄夫人绿,且轮不到你绿。 当然,比刘备劝你更加惊怵的是,黄夫人也抽空来拜访你,并且出言挽留了你。 这位容貌平凡,看起来身体也有些虚弱,但风姿十分优雅的夫人坐在你面前,用推心置腹的语气把你雷飞了。 “先生博学多才,姿容俊秀,性情又温柔宽和,阿迟如何三年来都不曾动心?” ……行吧,不管成都城的贵妇圈子里怎么传,至少原配知道你不是什么惹得家宅不宁的小妖精,你宽面条泪,最后只能挤出四个字。 “……怕被雷劈。” 总之,那天清晨你坐在车上,有点兴奋又有点心情复杂的,在一队侍从的护卫下,出了成都城,男神降尊纡贵,特地过来送了你。这一次你亲眼看到他骑马的样子了,内心刷满了各种花痴弹幕,虽然美中不足是黄夫人的厨艺太好,远看男神有了机器猫的趋势,尤其他还特别喜欢各种蓝白相间的衣衫……但你硬憋着没说出来。 “阿迟在想什么?”男神似乎看你一路上没吭声,于是问了你一句。 你不由自主的皮了一句,“白日放歌须纵酒,青春作伴好还乡?” “…………” 当然,最后男神还是十分靠谱的叮咛你每月记得给他写信,以及看过父亲之后,少则三月,多则半年就回来,荆州再怎么说也是鏖战之地,不要在那久留。 不过你的思绪彻底放飞了!本位面唯一一个能制约你的男神不在你身边了,你,氪了重金却从来没用过各种金手指的玛丽苏,现在要尽情□□这个位面了! ……你的金手指第一个用途是,在喝了煮沸时间不够的江水,腹泻数日差点脱水时,给奄奄一息的自己拍一个“移除疾病”。 当然,这也不是你这玛丽苏特别娇气的缘故,马上就有一场席卷三国的大[划掉]灾变[/划掉]瘟疫,一波带走了建安五子外加一个厚道人鲁肃,“阖门而殪,或覆族而丧”,你这只是小打小闹而已。不过鉴于公元219年以前季汉大本营没什么重要人物gg,你也不用额外操心了。 荆襄之地应该什么样?你心里还是有准备的,从你出了西川,人口密度肉眼可见的陡然下跌,等你进了江陵,仍然感觉市面十分萧条,而江陵已经算是没遇到过什么大阵仗,只是需要承担军费徭役等一系列负担的繁华城市了。 你便宜爹看到你回娘家,大惊失色,当然,好歹你身边还带了诸葛亮派过来的护卫,面子上还算过得去。你耐心听了便宜爹絮絮叨叨许久后,才开始安顿你带来的婢女仆从以及护卫啥啥啥,你这么正襟危坐,满是腹诽的眼观鼻鼻观口口观心时,有客人到。 呦,这人跟着通报就进来了,这是哪位啊?怎么跟你便宜爹这么熟稔? “糜将军前来拜访!” 噗! 你还没反应过来,这位已经登堂入室了,客观点说,糜芳没你想象中那么猥琐,尽管是商人出身,但这位看上去四十岁出头,身材高大,面白微须,腰佩长剑,衣衫华贵,还带了点名士派头,无论如何,第一眼是看不出二五仔属性的。 “迟儿,这位是南郡太守,糜芳糜子方将军。” 你僵硬的起身,行了一礼。 ……………………? 不是,这人眼神是怎么回事?你在成都时,绝大多数时间里都和贵妇打交道,经常见到的男人除了男神之外就是刘备,刘备论辈分是你大爷,男神出了名的不关心别人长相,因而这两位对你的外貌美丑无感,而马超那次意外事故主要是因为你心灵鸡汤灌得太多的缘故,所以,这么长时间以来,你对自己氪了金的颜值没什么概念。 现在你有概念了,但是已经退不了款了。 二五仔盯你盯得目不转睛,在你思考要不要也泼他一脸梨花带酒的时候,你便宜爹连忙出来做了介绍,“这是小女刘迟,出嫁三年,今方归宁。” “唉!”二五仔垂头丧气,“娘子可称国色,不知何人竟配得上将军之女?” 你看到便宜爹脸上露出一个有点古怪的神情,你不知道怎么形容,似乎有点尴尬,似乎又有点得意,但总归还是有点尴尬,“幸蒙诸葛军师不弃,为其执帚。” 你以为,季汉圈子里,搬出男□□头就能话题终结了,事实证明你真是图样了。 二五仔被噎住,看起来面有不甘的夸了两句男才女貌啥啥啥,你趁机赶紧溜走,直到你转到屏风后面,还能感受到糜芳那望眼欲穿的视线,不过你没放在心上。 但是,后续发展让你直接风中凌乱了。 你在成都的时候,虽然你对家里管得不是太严吧,但有几个忠心的管家在,外加男神还派了仆役过来,门户齐整,除了你自己闲得无聊往外跑之外,家里是极其清净的。现在按说你回娘家小住,在父亲眼皮下应该是万无一失的,怎么二五仔的情书和礼物就能送到内室的案几上了?打开这精美绝伦缀以金线的匣子,里面两枚指甲盖大小的珍珠闪闪生辉,晕彩珠光给你都看傻了。再看看情书,二五仔虽然狗胆包天,但好歹是没写落款,只说觅得一对明月珠,堪配娘子美貌云云,你看完信,又看看珍珠,内心弹幕足足刷了五分钟还停不下来。 你要是学凤姐给这位南郡太守粪汤冷风伺候,是不是对他姐夫有点不够恭敬? 你思前想后,你在成都已经搞了个大新闻了,来江陵就消停点吧,别再给你家男神找事了。 于是你十分妥帖,十分得体的,把书信和匣子都交给了你便宜爹。 你觉得你真是太客气了,但你万万没想到,便宜爹神色莫测的,问了你一个问题。 “我儿出嫁数年未闻喜讯,而今归宁,是否被诸葛军师所冷落?” 哪里冷落了,男神为了教育你,打秃了好几把鹅毛扇呢! “…………?”你想了一下,努力微笑,“不会啊,先生和姐姐都对我很好。” 他又看了你一眼,“若是我儿想在为父身边生活,重择一位夫婿——” 你总算听出来了,你这便宜爹还想一鱼两吃的。当然,你不能说刘璋是笨蛋,他最初把你嫁给诸葛亮是因为自己性命莫测,前途未卜,大约那只是为自己谋条生路,现在生路当然是有了,但是权势没了,又想找机会在荆州东山再起,也算常理。 可是就算他想两吃,吃个二五仔又有什么前途呢?有能耐去吃真·荆州之主…………算了,关平比男神还大了三岁呢,可别作孽了。 “孩儿看惯了诸葛先生,”你内心弹幕刷完,十分坦率地说,“看别人都跟土鸡瓦狗差不多,所以爹爹,别瞎想了,赶紧把太守的礼物退回去吧。” 便宜爹被你噎住了,你施施然起身,返回内室。 你以为这事结束了,你开始暗戳戳研究怎么能出城玩一圈时,二五仔又孜孜不倦的给你刷礼物了。 这次是根玉簪,上面雕了木槿花纹样,触手温凉,油润细腻,一见就让你心生喜爱。 所以你把它敲碎的时候,内心是十分愤恨痛惜的。 你把一匣子碎玉退回去时,不知道二五仔啥表情,他好歹是消停了几天。 重阳佳节,便宜爹大手一挥,大家一起出门游玩。 你把这事抛到脑后了,兴致勃勃的围观家里仆役们准备出行的各种点心,还有茱萸酒和重阳糕,你尝了尝,感觉糖度不太够,到底天府之国比这边富裕些,放糖也大气。 与四川盆地不同,想在江陵附近找个山来登高望远,也是不容易的。所以江陵城外号称“游龙岭”的小山坡上,车头攒动,一时间还交通堵塞起来,想找个好位置颇不容易。你跟侍女在车里坐得颇烦,正想下车溜达一圈时,一道声音传进耳内。 “季玉兄!快来这边——!” ……………………你现在就好想翻开脑内的法术书,记一个“死亡一指”,在你看来,二五仔这已经不是单纯的登徒子了,他这阴魂不散的程度已经上升到高衙内级别了。 你端坐车中,便宜爹走过来,喊你下车,你不下车。 “有外男在,孩儿不便下车。” “糜将军与我家也算通家之好……” “若是孩儿敲碎他的狗头,爹爹也不怪孩儿的话,孩儿就下车。” 你看到便宜爹被你噎住了,而后立刻勃然大怒,“胡说些什么!你怎可如此无礼!快快下车!” 那就下车呗,你扶着侍女的手,款款下车,正看到二五仔期待的小眼神。 便宜爹在你心里升级为皮条爹,原本这场酒宴是一大家子在吃,但是没过多久,先是你二哥被隔壁的哪位士人喊去了,再然后是你嫂子带着孩子们也撤了,你也准备撤下去时,被皮条爹留下了。 接下来皮条爹也要撤了呗?你手里握着青铜酒爵,不言不语,冷眼旁观。心想从你个人角度讲,你这算正当防卫,从季汉角度讲,你这算见义勇为,不管怎么说,二五仔死则死尔,反正你是何惧之有。 果然,酒不过三巡,皮条爹就去更衣了,你再看看周围,帐幕内只剩下你和二五仔两人,你真心实意的想问问他哪来的狗胆,但你决定还是不问了。 你决定把问话的时间用来给自己拍个牛力,再给临时武器拍个高魔武,接下来…… “自上次惊鸿一瞥,在下……” 这可是他走进你的借机范围的!须怪不得你! ※※※※※※※※※※※※※※※※※※※※ 在家萌萌哒,出门画风立刻不对劲的玛丽苏…… 玛丽苏的金手指来自dnd规则,因此会不自觉的使用一些dnd术语。 借机攻击(attacks of opportunity):在一些情况下,一个战斗者会在近身格斗中露出破绽或进行无谋的行动。这时,其他的战斗者可以获得一次突破他的防御的额外攻击机会,这些额外攻击被称为借机攻击。 威胁范围(threatened squares):你所以可以通过近战攻击触及的方格视为你的威胁范围,即使并不在你的回合也是一样。一般来说,你的威胁范围是你的邻接方格(包括斜向对角方格)。在你的威胁范围内,你敌对目标的一些行动可能会导致你获得对他借机攻击。 11 你操起青铜酒爵,直接就拍在了二五仔的脑袋上! 你在心里默念:措手不及打接触,重击威胁,重击确认!哎呦,糜芳陷入了无助状态!要cdg吗! 你看着抱头躺在地上缩成一团,血流如注的二五仔,还没等陷入深思,脚步声忽然传来,伴着脚步声临近的还有怒气蓬勃的一声吼。 “真是无耻之徒!” 你,细柳扶风,娇弱美丽的诸葛亮侧室,手里拎着一只沾了血的青铜酒爵,身前是踹翻的案几,地上还趴着一个被你打得濒死的南郡太守,你觉得用这幅形象迎接武圣很不对劲。 但你毕竟不是专业杀人魔,没等你迅雷不及掩耳盗铃的cdg掉糜芳,二爷就快步走进来了。 “……………………” 你不太想回忆后续发生了什么,总体来说,二五仔还是抢救回来了,并且被二爷骂了个狗血淋头,成了荆州一大笑柄,躲在江陵太守府里很久不肯出来。 当然,你的皮条爹也被骂了,具体怎么骂的你不知道,但是你向总领荆州的二爷提出请求,想自己搬出来住一段时间时,二爷同意了,并且在靠近大营附近的地方为你找了一处小农庄,又派了几十兵士作为护卫,儿媳赵氏还过来陪伴了你几天。 这位夫人是赵云的女儿,相貌虽不出众,但身材高挑,颇有将门虎女的风范,用力握住你的手,赞叹“人不可貌相”时,你顿感压力山大。 “我听说是军师将军写信给父亲,请他多看顾你些,没想到夫人弱质纤纤,竟还是个女中豪杰!”这位特别有日本战国女眷风范的夫人握着你的手又用了两分力,你简直要落泪了,就在你思考关平平时这日子是怎么过的时候,新一期合肥战役又打响了。 关于孙权对合肥的执念,怎么评价才好呢?你刷了一下脑内喵呼,给某个答案点了个赞:啊!这该死的初恋酸臭味~~ 在荆州城里再一次出了名之后,你终于对自己的名声自暴自弃了。 据说二五仔的辩解词是,他认为你回娘家是被诸葛军师休弃了,所以才鼓起勇气追求的……这种辩解词居然不少人信了! 原因无他,你这氪了金的玛丽苏,尽管出身高贵,青春貌美,但就你这个行动路数,跟沉静内敛的诸葛军师的确不太搭,外加人家早有贤良淑德举案齐眉的原配夫人,尤其是在成都的流言也战胜了ping值传过来之后,你的弃妇身份就加坐实了。 二爷是不可能替你辟谣的,保证你在庄子里吃饱穿暖有兵士护卫已经很看你家男神的面子了,忙着南吓孙权北抗曹操的武圣没功夫操心你是不是弃妇会不会玻璃心碎一地之类的破事。 不过怎么说,塞翁失马焉知非福,在便宜爹和便宜兄嫂都被隔离开,其他人被你的凶名吓退后,除了赵氏之外,你在这里没别的访客了,而赵氏作为荆州贵妇圈第一流人物,也没有那么多美国时间来拜访你。 你自由了,男装走起!现在可是金秋时节!你想去看看三秋桂子,十里荷花很久了!就算没有提兵百万的big,也不妨碍你策马吴山第一峰跑一圈啊!况且江东还有个隐藏属性,对你来说大有用途,如何能不去! 行李中早就备好了各色蜀锦,身边的婢女都是精于裁剪针线的,量体裁衣不用几天,当你换上一身雪底暗纹直裾,外罩黛蓝叠云大氅时,你感觉自己整个人都pikapika闪闪发光了! 接下来是长冠!长冠!你对于男神那个长冠垂涎已久了! 但是红罗阻止了你,“娘子……就您的面相,要说自己已及弱冠,是真的不太行……” “我不管!”你立刻抗议了,“除非跟在先生身边,否则自己出门还cos书童这我绝对不干!” 不管红罗听没听懂什么叫cos,反正最后你们俩一起妥协的结果是,你还是先扎一条头巾吧,当然,她保证那也是蜀中第一等绣工缀以银线的手艺。 你,换了一身衣服,戴了锥帽,怀里揣着银钱,带着仆役出门,到了港口,租了一条民船,挥别了抓狂的仆役们,孤身一人顺风顺水的就奔着东吴去了。 孤身出行的理由挺简单,你敢来兵荒马乱的三国玩,底气完全来源于你那个和本位面根本不兼容的法术表,你没办法想象遇到突发事件时在仆役面前施法是个什么画面,反正这里没有监控摄像头,你干了什么神棍的事儿,三观稀碎的都是东吴人民,找也找不到荆州城郊里的刘夫人头上。 …………话说,这时代出门游玩是怎么个游玩法? 当你在建业下了船时,东吴的小吏便凑了过来,十分客气的要你登个记,姓甚名谁籍贯如何从哪来往哪去,当你说你是荆州人士,来此游玩时,小吏十分为难的告诉你,其他城池都好说,建业是不能进的,因为你来得不凑巧,赶上曹老板和吴侯准备会猎合肥,城中排查颇严。 你思考了一下,给小吏拿了一把银钱,不仅被放行,还获得了一个十分贴心的建议,大致是:公子您一看就是高门大户出身,为什么不说是来访友呢? 问题是你跟东吴的人毫无瓜葛啊……哦不对,非要说的话,你在这里还真有一门姻亲。 而后,当你终于如愿以偿,走进了这座石头城时,你的内心是困惑的。 说好的市列珠玑,户盈罗绮,竞豪奢呢? …………还没成都繁华是怎么回事?!真就一座新建的石头城啊! 下一个问题是,你住哪? 驿馆是给官方人员住的地方,当然这里往来客商不少,有酒楼就有住宿的地方,就是条件不那么让你满意罢了,你在这座不大的建业城里逛了几圈,最终挑了一家看起来最阔气的酒楼,决定住下。 饭随便吃,住宿还是要登记,姓甚名谁从哪来到哪去,你按照小吏的说法,报了个假名,又说来访友,至于访的是谁…… 你眨了眨眼,“在下是来建业拜访诸葛子瑜大人的。” 这位外来户在东吴根基不深,想来…… 一道少年音在你上方响起。 “家父居然有这么年轻的访客,还真是出人意料,这位兄台,不若上楼一会?” ………………?你僵硬的抬起头,看到了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年趴在栏杆上,好奇的往下看你。 面对诸葛恪小朋友,你感觉内心很崩溃,如果你能在脑内喵呼发帖,你现在会立刻发个帖子: 【求助】【紧急】离家出走撞上大侄子怎么办,在线等挺急的。 诸葛恪今天不是跟他爹一起出来的,他只是带了两个小伙伴,一位是会稽人姓张,一位是吴郡人姓虞,都是世家子,奈何这时代介绍人名总是某某地人姓甚名谁字什么祖上哗哗哗好长一串儿,知道的知道这是世家大族的介绍方式,不知道的还以为这是马厩里纯血赛马们在背家谱,说句不恭敬的,你觉得特别有斯莱特林那味儿。 至于你么,你想了一下。 “汉室末裔,南阳无名人士,刘赐,字宗硕。” 你假笑着也拱拱手,于是这三位少年互相看看,又看看你,其中那位姓张的似乎是三人当中地位最高的,有点夸张的来了一句:“未料刘家还有兄这样的人物。” …………这是什么话,真就汉祚将终呗。 你跟他们呵呵哒一下,三位少年有点好奇你来找诸葛瑾是为啥,你思考了一会儿,决定选择一个当下似乎十分流行的理由:你想来江东谋求一官半职,听说诸葛瑾是位温厚君子,所以想试一试运气。 三个少年互相打量一眼,你没想明白他们在打量啥,大侄子嘴快,雷得你不轻。 “宗硕兄这般美姿容,便是不需引荐,吴侯面前想来也必……” 去你妹的,不是只有蜀汉才爱搞基吗! 你脸一板,大侄子立刻改口向你道歉,又诚心邀你去他家住,你连忙推拒,先说没备好礼物,又说要在这里等仆人,但是!你所有的借口都被完美堵上了!大侄子表示他爹从来不收礼,他爹很好客,他带了仆人可以替你留在这,他爹要是知道他气走了一位(可能的)名士一定会责怪他。总而言之,这位小朋友年龄虽小,但论言辞机敏足可打十个你,几回合你就败下阵来,稀里糊涂的被他拉过去了。 这位长年奔跑在川蜀线上的东吴士大夫所住的地方并不豪华,三进的宅邸,门前一丛青竹,院内的桂花开得正好,屋内布置清雅,朴素无华中也带了三分情调。 看起来这位大伯并不只是脸长,你暗暗地想。 中司马大人今天不在家,可喜可贺,你放松下来,心想明天总能找到机会逃跑,于是也便有心情跟大侄子聊聊天,讲讲你“听来的”天南海北乱七八糟的新鲜事儿,大侄子跟你很投缘,到了晚上差点想跟你抵足而眠,吓得你花容失色,赶忙推拒了。 你想得挺好,到了早上就可以找机会跑路,因而晚上睡得还挺安稳。一夜无事,早起你备了一遍今天的法术表,又洗漱一番,婢女就过来了。 要不要吃过早饭再跑?你犹豫一会儿,决定谨慎的先问问婢女。 “诸葛子瑜大人回来了吗?” “宗硕兄起床了吗?”大侄子的爽朗少年音紧跟着传了过来,“快跟我去见家父!” 你了个去! 诸葛子瑜大人其实没你想的脸那么长,他看起来是位比男神老了十岁左右,因此十分和气,甚至有点慈祥的大叔,但是,他看到你时,那个眼神怎么那么不对呢? “宗硕从何处来?” “嗯……南阳无名人士。”你回忆了一下,勉强装着笑脸在他面前背履历,而这位大叔一边听你背履历,一边上下打量你,他甚至时不时的还打量你留在外面的鞋子,打量得让你有些发毛时,他突然脸色变了。 “南阳故人甚多,不知宗硕师从哪位?” 你眨眨眼,心想没背过这个啊,而且你怎么知道南阳都有什么学士?你……哦你有印象,你硬着头皮,“家师,嗯,家师徐元直,现已去了许昌。” 他点点头,“恪儿,你回避。” “爹爹?” 这是要有什么神展开吗?!你长得不像奸细吧?你心惊肉跳的看着诸葛恪满脸疑惑的退出去,留下这位大叔用见鬼的眼神又看了你几眼,然后,他把目光别开了。 “您的头巾,衣袍,鞋子,所用都是上好的蜀锦,且都是蜀中绣工量体制成,您当真是南阳人吗?” ………………………………… 冷静点儿,就算你是个金手指全开的玛丽苏,你也没有时光机器,但是就算他准备大喝一声让手下进来拿你当奸细抓了,你也完全有办法跑路。 “在下……”你绞尽脑汁思考要怎么辩解时,这位在史书上一直被你当草包的东吴高官用那种,有点牙疼的声音把你一击击沉了。 “舍弟诸葛亮曾纳刘璋之女为侧室,听说那位刘夫人虽青春年少,却性情跳脱,蔑视礼法,因而前不久迁至荆州,随父居住,最近又因江陵太守事而闹得满城风雨。”诸葛瑾冷冷的说,“您就是那位刘夫人吧?” 这太尴尬了。 你面如土色的坐在那里,看着你这便宜大伯子焦躁的踱来踱去几步,你鼓起勇气,试探性的开口了。 “其实这真是个意外,大人……我完全可以悄悄离……” “慎言!”他打断了你,而后皱眉问你,“夫人这次出行可带了仆役?” “不曾。”你摇摇头。 …………诸葛瑾裂开了,你看着他用颤抖的手点着你,“你独自一人跑来东吴作甚?” “……来看三秋桂子,十里荷花。” 行吧,诸葛子驴大人手里没鹅毛扇,打不得你。 他好歹还是有理智的,在气得发抖之后,你这便宜大伯子从内室喊出了两位女性,看穿戴打扮像是妾室的样子,“刘夫人,舍弟的书信传来之前,你先住在这里,由她二人陪伴就是。” “书信?”你大惊失色,“大人,真的不必……” 他没听你说话,直接甩袖子匆匆走了。 顺带一提,诸葛瑾家的朝食还不错,胡饼,鱼汤,还有腌得挺入味的小黄瓜,不过陪你吃饭的是那两位妾室。 再顺带一提,你用完饭,正拿了个果子愁眉苦脸的想当餐后水果时,诸葛恪小朋友进来了。 他比你更愁眉苦脸,见到你后,纳头便拜。 “婶婶!” 去你妹的。 ※※※※※※※※※※※※※※※※※※※※ 这里有个后续展开是玛丽苏视角看不到的…… 诸葛瑾和诸葛亮这两兄弟因为身份敏感,写信时也十分谨慎,收到东吴送来的急信之后,丞相大吃一惊,为了避嫌,和刘备一起拆开信看…… 请自行脑补刘备眼泪都笑出来差点背过气,旁边男神一脸黑线的画面【 12 诸葛瑾家没有主妇,由侧室徐夫人主持中馈,这位夫人貌美而贤,进退有度,家中打理得井井有条,因而获得了超值回报:诸葛瑾数年前丧妻之后,再未续娶。顺带一提,这种家有美妾懒得续娶的行为居然还获得了“为妻守节”的美名,让你惊叹这时代美名值真好刷啊…… 这位十分得宠的徐夫人平日里除了操持家中大小事,膝下还有一双儿女,忙并快乐着,因此没什么时间理你,而另一位年龄较大些的周夫人倒是对你非常热情。 简直太热情了!你来这里时是穿着一身男装的,这位夫人找出自己的衣服赠与你不说,甚至还怕你不喜旧衣,亲自裁剪了一套吴地风格的衣裙给你换上。 揽镜自照,镜中之人……依旧模模糊糊的,你看不清,但这位夫人发出了感慨,“女郎生得如此貌美,如何就不得二叔的心呢?” 这个问题,你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你觉得这可能是因为诸葛亮和黄夫人伉俪情深,还可能是因为他免疫玛丽苏,当然你最认可的缘故是玄亮锁一辈子! 唉,你都无法想象他收到大哥的家信时是个什么表情了。 不过周夫人不知道你内心弹幕,她拿起梳子,为你梳梳头发,开始拐弯抹角的问你黄夫人的问题了。 “我在成都时自有住处,与先生和黄夫人分开居住,因此对那位夫人并不熟悉……”你想了想,“但寥寥几面,我也觉得她是位十分温柔优雅的夫人呢。” “为何?” 你眨眨眼,搜肠刮肚,挑了点贫瘠的证据来支撑自己的论点,其实你对黄夫人的认可完全来自于男神,不过这话怎么说啊,这位三十余岁的夫人站在你身后,突然以袖拭泪,吓了你一跳。 “夫人您这是怎么了……” “女郎天真爽朗,必不欺我,”她擦干净脸上的泪水,冲你笑了笑,“我只是想起我那数年未见的孩儿了……” 你突然意识到,诸葛乔并不是诸葛瑾有丝分裂出来的,他是有妈哒!而且他这个妈,很明显是不希望他被过继哒! 按说你该劝劝她,但是养到十岁的娃说带走就带走,这事儿光劝管用吗…… 以你这水土不服的cpu也能推算出她为何不得不送走诸葛乔,夫主有命,不得不从,但是你还可以问问题:“夫人若是心下不舍,为什么不请求一同入蜀,陪伴公子呢?” 她睁大眼睛,“夫主岂会同意?” “吴地入蜀,也不过远点罢了,夫主不同意又怎么样?军师和黄夫人都是极温柔的人,不会不接纳你的。” 她震惊了,“那岂不是背弃夫主?!女子行事,岂敢如此自专由?!” “那就是呗?”你也震惊脸,“如今天下大乱,难道不是因为男人们行动自专由?你去看个儿子难道还能被天打雷劈吗?” ……你成功把周夫人给吓跑了,你好整以暇的拿起脑袋上的梳子,谁说这不算是劝的一种呢【 “婶婶是如何养成这等心性的?”窗口探进来半个脑袋,吓你一跳。 待你看清是诸葛恪小朋友后,你温温柔柔的笑了笑。 “你二叔惯的。” “……………” 大侄子也被噎到了。当然啰,现在还没到北伐期,魏延还只是刘备手下一只牙门将军,杨仪刚刚投奔刘备,因而吴人是万万想不到你家男神容忍度上限有多高的。 喵呼上有这么个评价,大致是说,只要别戳了蜀汉政权死线(比如刘封彭羕这类小朋友),其他性格偏狭懒散碎嘴暴躁阴损乃至公知脑,对诸葛亮来说都是可以容忍的。所以你一个十几岁的小姑娘出外撒泼也好,撒欢也罢,对你家男神来说都不是什么处理不了的大事,最多也就降点好感度而已。 说到这里……哦你差点忘记正事,长日无聊,先干点活吧。 论起经史,你比不过当世名士们,也比不过拿班昭当榜样的贵妇们,但你发现,这样的贵妇其实……并不多。 你发出这样的感慨是因为,当你想要点笔墨纸砚时,周夫人震惊了,然后徐夫人也震惊了,你好言好语都没用,拿银钱出来想买也不成,贤良淑德的徐夫人曰,“刘夫人,你我皆妇人,只该留心针黹家事,纸笔何用?” 你失去了耐心,“用来学班昭,写《女诫》,教女人怎么做事啊!” 最后拯救你的还是诸葛恪大侄子,诸葛瑾家里人口组成比较简单,因此诸葛恪不太避后宅,时不时能跑来找你聊天,这次也是他给你带来笔墨纸砚,省却你大半夜凌空而行出门装鬼就为买点文房四宝的风险。 顺带一提,他挺好奇你想写点啥,原本准备围观,但是被你毫不客气的拒绝了。 你,翻开脑内搜索引擎,兴致勃勃的选定了一直拖延症没动手开始抄录的《天工开物》,这本砸碎了一千四百年时光的明朝百科全书怎么样? ……挺难抄的,抄书需要专心致志,而这不大的宅院里,就算两位夫人想让你清净,外加大侄子出门去听某位学士讲书,你还有两个垂髫之龄的侄子侄女,正是顽皮好动的年龄,小小一方田地恨不得翻出浪花来。 还是自己造个半位面吧。 你满怀信心的翻开脑内的法术表,选了高等创造半位面,又嫖了施法免材,然后…… 施法时间6小时,你跪得特别彻底。 你在白天企图施法的举动不仅被屡屡打断,而且还被小侄子诸葛融看到了,估计还去告状了,因为那天晚上徐夫人和周夫人看你的眼神都不对了! 更夸张的是,转过一天,诸葛瑾又来找你了! 这位便宜大伯子尽管很不喜欢你,但一直恪守礼数,尽量不和你碰面,这次是真的忍不住了。 “原侯已殁,夫人为何还不醒悟?” 猿猴是谁?你小小的眼睛里装满大大的疑惑,诸葛瑾看你的眼神又加了两分怜悯。 “夫人尚未知否?张天师已葬在邺城了。” ……你懂了,你这蜀人藏起来嘀嘀咕咕神神叨叨的行为被当成五斗米道教徒了。 你想解释,算了,你还是别解释了,就张鲁和刘焉那些爱恨情仇,你信五斗米道一点都不意外,甚至说不定男神也是这么怀疑的……反正你这位便宜大伯好歹是对你的一系列出格行为找到了一个合理解释,在既严厉又不失风度的一番苦口婆心教导后,诸葛子瑜大人放你回去了,让你自己好好冷静一下。 ……你都不知道冷静个啥。 现在,你的白天时间和周夫人绑定了,她负责看着你,劝告你,顺带疯狂做针线活……这次不是给你做的了,是请你返回成都时带给诸葛乔小朋友的。 你在这种绝望的气氛里度过了三天后,终于想到在夜里蒙着被子施法这条出路了……不是你说,蒙着被子连续读六个小时的条,这可能只有游戏里的冒险者能受得了,当你进入了你自己创造的半位面时,反正你是整个人都虚脱了。至于山川河流啥的先去他的吧,除了恒定温度光照之外,来套家具就阿弥陀佛了。 从此之后,你每天晚上抄书画图纸,清晨拍个次级复原术,白天陪着周夫人聊今天家里的母鸡为什么不下蛋,周而复始,周而复始。 转机很快来到了。 众所周知,不走陆路驿道的东吴到川蜀线,快马加鞭日夜兼程也要二十天才有一个来回,诸葛瑾怎么看都不像会占用军情急报线只为告诉二弟自己替他抓了一个鬼畜军师小逃妻的智障,所以你不用掰指头都知道,你至少得在这里住上小两月。但是诸葛瑾并没有在家待两个月,你抄了不到一个星期的书后,诸葛瑾就收到了孙十万的来信,要他北上加入同曹老板会猎合肥的队伍中。 他走的第二天,趁着周夫人午睡,徐夫人带着两个孩子外出的空档,大侄子又从窗下探出了一个脑袋,“婶婶在家闷坏了吧?出去逛逛不?” “怎么出去?”你大吃一惊。 “我当然有办法了!”少年诸葛恪自信的挑了挑眉,“你快些换了衣服,一会儿我再来寻你!” ……行吧,这不算是你拐坏了他。你从善如流的把那套男装换上,一炷香后,跟着大侄子从小门溜了出去,门外的贴心小厮还留了了两匹马。 “你这……”你斟酌了一下言辞,不来东吴还没感觉到,蜀锦真是比普通丝绸高出一个颜值,平时这些贵人家常穿的也不过棉麻,今天的大侄子换了一身鹅黄亮纹蜀锦胡袖,腰佩长剑,骑在马上pikapika闪闪发亮,简直像只孔雀。 你心寻思侄子穿得这么美,也不像正常逛街样子,难道是去见心上人?等等,你先问清楚你跑出来会不会给他招惹麻烦吧,据你所知现在是徐夫人当家做主,这一个不小心就申生重耳了啊! 大侄子面露不屑,“婶婶根本无需理会她。” “她好歹也是你庶母,况且现在家中又是由她主持中馈。” “徐氏不过陆氏部曲之女,庐江城破时流离至此,为家父所纳,与贱奴何异。”诸葛恪冷笑一声,笑得你都尴尬了。 …………但是大侄子讲得一点都不尴尬!虽然你不知道庐江城破是哪一年,不过你听诸葛瑾家的奴仆们提起过,徐氏很早就是诸葛瑾的侧室了,怎么大侄子的好感度居然根本没刷上去。 或者换个角度……你想了想,一边跟着并驾前行,一边试探性的问他。 “我也是诸葛军师的侧室啊……” “婶婶这是将自己看低了。”这位翩翩少年的语气极其坚定,不容置喙,“若不是那老革背信弃义夺了西川,您便是诸侯之女,又岂是二叔能企及的。” …………你被诸葛恪小朋友吹捧得又开心又尴尬,但是与此同时,你也察觉到,这位小朋友不仅极有主见,而且是标准的士人思维——简言之,他不怎么瞧得上出身低于自己的人。 至于对刘备的那点恶意,你还是无视过去吧,对东吴人来说,这不是什么原则性的问题。 现在已近年底,即使是江东也不免一片萧瑟,跑出来游玩其实能看的景色不多,你们骑马奔着江边跑了一圈,大侄子顺便还给你当了向导,告诉你出了铁瓮城,往北便是北固山,壁立临江,雄奇险峻,据说吴侯要在那里修一处要塞,但至今尚未动工。 北固山?哦哦哦虽然来东吴一趟没能看到羌管弄晴,菱歌泛夜的秦淮河畔,但是能满眼风光北固楼一下也行啊! …………好江风,吹了你一脸沧桑,尤其是在你奔着北固山而去时,还和一队贵人的车队擦肩而过,吃了一鼻子的灰,让你颇感不值。 北固楼还没建起来,你只能cos一下哥权美,站在天下第一江山处,搜肠刮肚找点名人名言感慨一番,然后就忍不住八卦起来。 “据说刘豫州来东吴娶亲时,就是在此处与吴侯策马同游?” “不错。”大侄子笑眯眯,“那时我虽还小,却也去看过热闹……” 你刚想仔细问一问吴侯嫁妹的热闹,忽然有人骑马而来,“两位郎君,我家主人请二位一叙。” 诸葛恪上下打量了他一番,“你家主人是谁?” “两位去了便知。” “我二人不过偶至此处,立时便要回城了。” “我家主人既然要请,二位便无推辞的道理。” ……你可算看到什么叫豪奴了,年轻气盛的大侄子眉毛一挑,差点就要发脾气,你连忙拦下来,心想既然这里是东吴,哥权美又出征了,你应当也遇不到什么熟人幺蛾子,多半哪家江东名门认得大侄子,喊着晚辈过去叙叙旧? 你想得颇为乐观,所以在见到请你们去的正主时,你,又一次裂开了。 幕帐内斜坐着一位二十六七岁的贵妇,容貌端华,眸若寒星,里面是秋香罗裙,外披紫底金丝芙蓉花的褂子,一身都是以最华贵的蜀锦衣料裁成,乌云般的发髻上只以一枚芙蓉金钗固定,怎么讲,这个富贵气砸了你一脸。但这不是最重要的,她斜靠在凭几上,羊脂玉一般的手指上捻着一枚蜜饯,要吃不吃的,丢进了青瓷酒碗里。 她瞥了你们一眼时,你们俩全都认出来她是谁了。 美貌的小姐姐在三国里不少见; 美貌又富贵的小姐姐在三国里也不少见; 美貌富贵又骄纵的小姐姐在三国里也不算很少见; 但是美貌富贵又骄纵,身侧婢女们还都是胡服打扮,腰间佩剑的,你只知道一个。 …………你该怎么称呼啊?喊主母吗?! ※※※※※※※※※※※※※※※※※※※※ 下一章狗血剧情预警,请备好氪金狗眼或者手动跳过下一章【 顺带一提,历史上诸葛瑾这个“妻死不改娶”是韦曜拿来和诸葛亮做对比的,顺带还有不养庶出的孩子,后面这半句我觉得有点奇葩,于是把它吃掉了……总之,广大企图嫁丞相的玛丽苏们就指望这位东吴史官了。 月英姐姐:呵呵哒。 高等创造半位面 (create demipne, greater) 学派 咒法系 (创造) 环位 牧师/先知 9, 术士/法师 9, 女巫 9 施法时间 6小时 成分 语言, 姿势,器材 (价值至少500gp的叉状金属杖) 效果 异次元半位面,最多20个10英尺边长的立方体/等级 (区域可变) 这个法术效果和创造半位面 (create demipne) 相同,不过可以造出更大、特性更多的半位面。 当你施放这个法术,可以选择对次级创造半位面或创造半位面法术所创造出的半位面进行扩大 (不需要你使用该法术再创造一个新的半位面),这时本法术的持续时间为一天/等级。 或者,你可以在自己的半位面内使用该法术为半位面添加 (或消除) 以下特性 (或创造半位面法术中所述之特性) 之一,这时本法术的持续时间为立即。 能量:半位面获得轻度的正能量或者负能量特性。半位面不能同时具备正负两种能量特性。 魔法:半位面可以获得死魔法区、增强魔法区、阻碍魔法区和狂野魔法区域之一的特性。如果你选择了死魔法区,除非你的半位面已经被设置了永久性的传送门 (例如传送特性,见下文),否则你会被困在你的半位面中。如果你选择了增强魔法或阻碍魔法,你必须选择增强或阻碍魔法的种类,例如‘拥有火描述符或控制火焰的法术’,‘死亡法术、死亡领域和安息领域的法术’。你不能对同一种类魔法同时进行增强或阻碍。 变化:你可以以正常施法时间的1/10时间施放本法术并以其改变半位面的土地地形、或者改变正常植物的外形 (例如将树木形状变成栅栏或者人形)。你也可以用本项特性来改变岩石的外观,不过这种场合下施法时间会增加到正常施法时间的一半。 传送:你的半位面可以被用作次元旅行,可以获得一个永久性的通向其他位面的传送门。目标地点必须对你来说非常熟悉。传送门通常是一直开放,可以从两侧自由通行,不过施法者通常都会安排一些保安措施 (例如把它围起来并加上一扇门)。 时间:通常情况下,半位面的时间会以正常速度流逝。但如果你选择此项特性,你可以给半位面添加不稳定的时间、异常的时间 (比如正常时间流逝速度的两倍) 或无时间特性。 你可以以22500gp的代价来释放一个魔法恒定术 (permanency) 以恒定这个法术的效果。如果你通过多次施放本法术来扩大一个半位面,那么每一次该法术都需要一个魔法恒定术 (permanency)。 【感谢在2020-09-11 12:02:35~2020-09-13 10:15:0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倚筝天波观浩渺 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13 你和诸葛恪小朋友感觉有点很莫名其妙。 但不管怎么说,孙夫人客客气气,请你们俩少歇一歇,又说反正你俩都未及弱冠,也不必太计较礼仪。 这位孙夫人同时是东吴主公的妹妹,以及季汉主公的前妻,而且素来就有撕碎了礼法嚼嚼吃掉的专横之名,因而你们谁也不敢不老老实实坐下,孙夫人慵懒的挥了挥手,婢女们立刻将小几和餐盘一样样摆了上来,当然,没忘了酒瓶。 ……你尽量不喝,毕竟你一喝酒就断片,玛丽苏体质真的要不得。 孙夫人认识诸葛恪,但从未见过你,问起来时,大侄子替你回答了一系列问题,把你的身份稍微改了改,变成了诸葛瑾故交之子,不过,当听到你也姓刘时,你看到孙夫人眼里划过一丝不太友善的光。 看起来这真不是《三国演义》版本的尚香小姐姐,你心里嘀咕道。 那一抹眼神转瞬即逝,听完你是企图来东吴出仕时,孙夫人眼中的霜雪褪了一层,她不仅言笑晏晏的与你聊起了东吴风土人情,甚至还表示,愿意将你引荐给江东诸士,你只能道谢。大侄子连忙将话题转到前线战事上,你跟着讲了两个关于曹魏的小笑话。 孙夫人静静的听着,偶尔示意婢女为你们俩把盏,此时已进腊月,天色晚得也早,按说出来游玩,喝到这时候也该差不多散了吧? 但是这位贵妇没有半分的散席的意思,当然,她自己也不怎么喝酒,只是偶尔提个话题,让这里不至于冷场。你再怎么天然呆也有点察觉到……她似乎在等人。 她在等谁呢? 这个问题在你内心反复了好几回,终于,在天色将晚,大侄子已经坐不住的时候,一个婢女一路小跑进来,在孙夫人耳边低语了几句。 你怎么猜也猜不出她在等谁,正常的三国土著妇女没有在这里等外男的道理,但是更没有跟俩十几岁少年喝酒聊天喝到这时候的,但是,孙夫人她就不是个正常画风的女子!你腹诽也没用啊! ……你坐在那里,听她左一言右一语的逗你说话,你讲个不太好笑的笑话,她都能笑得花枝招展,然后夸你“体貌闲丽,口多微辞”,你突然get了画风严重不兼容的痛苦。 …………可能在成都时,亲友们跟你在一起时也是这种感觉。 不过你的纠结脸很快变成了震惊脸。 因为,孙夫人等的那个人,他,来了。 帐外走进来一个三十多岁的路人脸武将,虽然颜值在你看来只能勉强称为清秀,别说和锦马超或是你家男神比了,就是比刘备也还差了至少一档,但这位武将自带了一种挺奇特的气场,你怎么形容呢……神情端肃冷峻,向孙夫人行礼时,举手投足间又带了十足的学士风度。 当孙夫人称他为“伯言”时,你整个人都不好了。 冷静点,你没有“死亡一指”的法术表,就算有,你也不能在大侄子面前干掉陆逊。 在你的脑内进行这番丧心病狂的天人交战时,你完全忽略了孙夫人和陆逊聊了些什么,你不理解他们俩是为啥能同框的,你更不理解他俩同框就同框喊你们俩在这里作甚—— “伯言!”孙夫人一声痛心疾首的高呼,把你从脑内弹幕中拖了出来,“你我非要如此吗?!” 你家大侄子已经踱到帐门口了,正一脸焦急的向你招手,你终于理解了这是个什么场面。 而这位端肃冷峻的江东纵火犯拱了拱手,“夫人若无他事,逊还要连夜赶回利浦,此刻便告辞了。” 狗血泼了你一脸。 哦不,还有更狗血的。 在你连忙起身,以为这对狗血男女谁也没注意到你所以可以学大侄子影遁时,孙夫人发话了。 “宗硕来江东谋求出仕,而今何不与陆将军同去?” ???? 你到底跳过了什么了不得的对话?可是孙夫人此时已经站起身来,之前那副笑容也不见了。你在她眼中看到了心烦意乱,甚至还带了一丝莫名其妙的怨恨。 ………………怨恨你毛线啊?!你好想抓住她的肩膀猛烈摇晃把她的脑回路摇出来看一看啊! 关键时刻,大侄子解救了你,“家父曾言宗硕年纪尚幼,要他与晚辈一同攻读诗书,行过冠礼后再谋出仕。” 你小鸡啄米,连连点头。 但是孙夫人不耐烦的一挥手,“中司马回来,我自与他分辨!陆将军,你不是派人去荆州遍寻贤士么?这位便是荆州人士,可堪用否?” 啥?216年的陆逊就踅摸上荆州了? 你有点震惊的望了望陆逊,后者微微皱了皱眉,没多说什么,只是看了你一眼,而后向孙夫人行了一个拱手礼,“那便却之不恭了。” 当你终于反应过来,你是以美少年小白脸的身份参演这出虐恋苦情狗血言情剧时,你已经出了帐,在大侄子心急如焚的目光中,木然跟着陆逊上了马,离了孙夫人这个绝命cg触发地点了。 在跑出去十几里后,天色已经完全黑了,你的两条腿不太好用,勉强坚持着终于跟陆逊到了他那城外不远的兵营里,兵营中的大部分士兵是山越人,似乎是陆逊一边剿匪,一边整编出来的一支军队。现下驻扎在建业城外,日夜操练。 “宗硕一路辛苦。”陆逊进了帐,你也愁眉苦脸的跟着进了帐,看到他一边让亲兵服侍着解了外袍,一边翻阅案几上的公文,一边漫不经心的跟你说话,“你既来此处,便先做个幕僚。” “不不不不,谢将军抬爱。”你实在忍不住了,看他有几分吃惊的抬起头望向你,“在下不喜军旅,适才一直没机会跟将军说清楚,在下——” “哦,那你来江东是想寻个什么职位?”他的语气还是十分淡漠,这位纵火狂人此时已经翻完了那几卷公文,将它们重新放下,转头开始打量你。 “在下准备连夜赶回荆州。”你憋了一下午的槽点,此刻差点没忍住,全都爆发了出来,“对在下来说,江东有些水土不服。” 现在换陆逊一脸省略号了,他思考了一会儿,冲你露出了一个笑脸…… 笑得特别真诚,但你这被当成小白脸炮灰受了惊吓的人无法做出特别得体的回应,于是他从案后站起身,向你走了过来。 “足下姿容既美,年龄又幼,未想有如此气节。”他躬身向你施了一礼,“今日之事,实在特殊,种种皆因我起,还请足下莫怪。” “在下没有怪罪将军的意思。”你立刻闪开,回了一礼,“只是单纯的水土不服,将军只要放我走路便是大恩大德,感激不尽了。” “这个,逊难以从命。” “……为何?” “夫人有命,此其一也。” “……二呢?” “逊确在遍寻贤士,不忍放过,此其二也。” “……………………” 看到你震惊和纠结的脸,他脸上那丝戏谑的笑消失了,“足下此时若是离开,在你心中,我东吴便落定了一个越性荒唐,不遵礼法的罪名,今日种种皆逊之过,因而必得设法弥补,此其三也。” …………………… 当你被分到了一顶虽然面积不大但条件还凑合的单人帐篷时,你内心的卧槽是无与伦比的。 你好想写信给男神啊!先生!看到了吗!我用你主公前妻的小白脸的身份在她旧情人那里混到一官半职了!什么玩意儿啊!!! …………………… 你成了陆逊帐下的一名幕僚,你觉得这个征辟手段有点蛮横,你以前一直以为只有曹老板才会这么粗暴的对待贤士……现在你认真想了想,你不仅觉得自己尴尬爆了,你觉得大侄子也尴尬爆了,便宜大伯子要是知道也尴尬爆了。 至于你家男神和纵火犯如果知道真相……哎嘿。 但话说回来,你还挺好奇这时代军营到底什么样……所以你决定留下来围观两天。 你在这全是汉子的军营里没办法睡觉,尤其这单人帐篷尽管日用物资一应俱全,但就那个充满汗味儿的枕头被褥你就无法忍受,得亏你是开了挂的玛丽苏,照旧回你的半位面里去休息,你可学不成花木兰。 约莫清晨时你回了帐篷里,准备也闻鸡起舞一把,但还没等你洗漱完,小兵进帐了,不仅进了帐,还拿了一套衣服。 怎么着,东吴还有校服发的? “将军怕先生这身锦袍在军营里有所毁损,是以拿了自己的家常旧衣来,方便先生更换。”小兵说完之后又十分贴心的加了一句,“将军亦派人去诸葛大夫处,为先生取来衣物,今日下午约莫就能送来。” …………你捧着陆逊穿过的袍子,石化了。 非要说的话,其实陆逊这江东大族出身,从小没受过穷的娃子在军营里穿的也不差,但问题不在于此!问题在于你无论如何接受不了别的男人穿过的旧衣服!在你看来男人分两种,一种是诸葛亮,一种是其他工具人,男神的旧衣服你倒是不排斥,但你穿他的衣服……你会觉得自己像变态,至于别人的衣服……就别怪你林妹妹脸了! 所以,最后你还是穿着那身还好没皱皱巴巴的锦袍出门了,反正无论从阵营上讲,还是从昨天给你雷得整个人都不好的狗血言情剧各个方面讲,你都不想刷陆逊好感度,你既不需要解衣衣之,也不需要推食食之,好在陆逊给你送完袍子之后没真像个变态一样再找你聊天——据说他天不亮就离开军营了,临走前吩咐过主簿给你安排活计。 也是个大忙人,你腹诽了一句。 现在,你终于可以一窥东吴军营里的秘密了!你有点好奇的进了功曹们的帐篷,然后就被一桌子的竹简给震慑了。 “尤贼未平,将军近日奔忙于此,山越军平素筹谋皆有赖我等,宗硕切不可马虎了。” 所以,你的工作就是,每天跟一群会计,出纳,文员在一起,统计人员流动,粮草消耗,军械损耗,以及分派任务,催要寒衣? ?????? 顺带一提,你跟这群文吏们坐一起吃了一顿朝食,除了腌萝卜和稀粥之外,主簿看你年龄小,认为你还在长身体时期,多分了你一个胡饼——没错,每人一个胡饼,连这破玩意也是限量的吗?! ……你想回便宜大伯家混吃等死了!诸葛瑾从来没饿到过你啊! ※※※※※※※※※※※※※※※※※※※※ 虽然史书上没写孙夫人回东吴后怎么着了,不过似乎好多言情文总喜欢把她和陆逊扯在一起,就随□□血一下,这兄妹俩的行动轨迹都冷不丁的过于随心所欲(哥哥的诸葛瑾之驴,妹妹能凶到让刘备为她单建一城),因此这里的合理性,就,嚼嚼吃了吧。 这里后台运行的剧情是有流言传出,认为陆逊受到孙权的注意,如果在接下来讨伐山越的战争中获得胜利,有可能会娶孙权的侄女,所以多年前青梅竹马过,现在单身一人过得不太如意的孙夫人就鲍赛昂夫人了一把……不过陆逊的人设比较谨慎,所以狗血剧只有上半段,没有下半段。 被这章雷到的,我不负责!我提前预警过了! 顺带一提,人设十分内敛庄重的丞相居然会吐槽刘备惧内,“主公之在公安也,北畏曹公之彊,东惮孙权之逼,近则惧孙夫人生变于肘腋之下”,想想感觉喜感max 14 下午时分,去诸葛瑾家的士兵给你取回了衣物,大侄子也跟来了。 但是并没什么用,陆逊不在,主簿可能听说了你有随时跑路的心,硬是没让你和大侄子见上一面,你捧着这几套一看就是崭新的衣服,宽面条泪。 除了不好吃不好睡外加限制人身自由之外,这里还有个让你不满意的地方。 你总感觉好像被同事欺负了…… 你熟悉这些文件大概花了半天时间,试着上手花了半天时间,尽管你在成都时买点东西都费了大力气,但那是因为你需要在刘备刚打下来的,物价全面爆炸的地方进行谜一样的钱物换算,但在这里你不需要,军营没那么需要钱币,你只要计算各项物资进出,这就变成了一个十分简单的数学问题,而你虽然没有凤雏的cpu功率大,但你有内置计算器…… 在第二天,你大概花了一上午时间把你以为的一天的工作都做完了,说实话,你最不满意的是……这地方为了追求节俭/节能,所有东西都写在竹简和你叫不出名字的竹板上!又厚又重,写起来手腕都要断掉,一天下来你快要变成帕金森患者了…… 午时过去,你煮了一壶大侄子送来的茶叶,正闭目养神,主簿走过来看了看,捻须微笑,下午给你又抱来一堆竹简。 到了第二天,你桌上的竹简堆成了一座小山…… 在你发现你的工作量超出同僚一大截,并且还在无休止增加的时候……距离你入职已经过去一个多星期了。 你已经差不多把文职人员能摸到的那点破事都搞清楚了,每日的工作十分枯燥无聊,怎么讲呢,你感觉换个做工程监理的人穿到这里来,估计效率能比你高出数倍。这支不过两三千人的军队短时间内不能拉出去打仗,你也不可能在这里等到陆逊吕蒙打荆州,总而言之,你不打算再继续下去了。 考虑到不想给诸葛瑾家添麻烦,你没有直接逃走,而是正经八百的打了辞呈,在你打了辞呈后的第三天,陆逊回来了。 …………整个军营沸腾了,这一仗斩首数千,余党震服,丹杨三县皆降啥啥啥都是次要的,跟你有关的是,军官们负责论功行赏,你们则负责安置拉来的数千山民俘虏,大帐内灯火通明,杯觥交错,书吏们的帐篷里通宵达旦,加班加点。 你不知道江东纵火犯一把火烧了你家男神辛苦攒起的家底时是什么感觉,但你这社畜现在挺想当一次纵火犯的。 在你和苦哈哈的文吏们rush掉这批急活,把人员安置的最紧要部分解决掉,交出重新计算的粮草预估报表后,大帐内的酒宴早就结束了,斜月西沉,夜幕如同洗褪了色的锦缎,上面慢慢勾勒出一抹暗沉赤色。 营地里不算特别寂静,士兵们早早睡了,大小头目们喝高了也各寻各路回去一夜好眠,站在凌晨四点的寒风里,你还能听到各个帐篷里由远及近传来的鼾声,此起彼伏。 几个文吏昏头昏脑的鱼贯而出,你靠在帐外,望着营门口站岗巡逻的兵士,寻思这是你忍受的最后一个熬夜加班还没加班费的日子。 现在下班了,对于饥肠辘辘的你来说,别说没什么消遣,连夜宵都没有。你渴望烤鲽鱼,烤生蚝,渴望蘸了酸甜酱的鱿鱼圈,再来一杯冰镇苏打…… “宗硕尚未安眠?” 你一激灵,转过头去,一身便服的陆逊正饶有兴致的盯着你看……什么毛病啊?他也喜欢凌晨四点的东吴吗? “主簿下令,不得不从。”你干干巴巴的回了一句,啊!肚子响了。 纵火犯笑出声来,“逊刚刚吩咐过兵士,送些点心进帐,宗硕可同来?” 你盯着这位随时能吃点心的特权阶级,脑中疯狂刷过“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全然忘了没作死跑来荆襄之前,你也是个想几点起床几点起床,想半夜吃甜点就半夜吃甜点的小公主。 话说回来,这人刚刚用过酒宴,还要再吃一顿点心,这是什么奢靡浪费的罗马习俗,你内心腹诽着,但还是没抵住好奇,跟着进帐,坐在陆逊下手位置,等着点心送上来。 打了胜仗的陆逊心情挺好,跟你聊了一会儿,问问你在军营这些天习不习惯,适不适应,有没有想家,你老老实实回答,不习惯,不适应,特别想家,噎得陆逊说不出下句的时候,点心送上来了。 …………你想象中的点心,荤的应该来一屉蟹粉小笼包,来一屉蒸排骨,要说吃得朴素点,素的好歹也是炸春卷,豆沙包,再来个蒜蓉粉丝娃娃菜?但是送上来的是,一碗粟米饭,上面摆了两片瓜片,旁边一瓯热茶。 你裂开了! 你再看看陆逊的案几上!跟你的一毛一样! “宗硕生于富贵之家,恐未吃过这等辛苦。”他倒是不以为意,端起茶水浇在冷饭上就准备吃,你头脑内一片空白的也跟着拿茶汤泡了饭,刚刚举起筷子,想想还是先客气比较好。 “您是江东大族出身,在您面前不能谈这些。” ……你发现,在你说话的空档,他已经用名士的姿态,吃掉了半碗茶泡饭。 这个吃饭速度哪里名士了?是你的喵呼有什么不对的地方吗? “时逢乱世,大族又如何?”他用筷子虚点了点你,“若是吃不惯,我让兵士再送些肉酱来?” “不不不不,”你摇摇头,“这些就够了。” 你内心默念,这不是茶汤泡小米饭,而是一碗用昆布和鲣鱼煮出来的高汤沏茶泡出来的茶泡饭,你假装上面还放了一勺鱼子,两块鳕鱼,外加一把碎海苔…… 行吧,无论如何它也装不出北条茶泡饭的样子。 你候着他吃完那碗茶泡饭,见缝插针赶紧开口了,“陆将军,在下的辞呈已在您的案前,您……” 纵火犯很是惊奇,“为何?” 你寻思刚刚的话是白说了吗? “吃不了苦。”你老老实实,半点不掺假。 陆逊盯着你,过了一会儿挥了挥手,兵士过来,把你们俩的餐具撤下去。 “若如此,我向吴侯举荐你如何?” ……跟诸葛瑾同朝为官!太刺激了!你寻思便宜大伯子知道的话估计血压计都能击穿,你连忙摆手,“多谢将军抬爱,真的不必!在下思前想后,还是先回荆州攻读诗书几年比较好……” 帐内灯火昏黄,帐外天光乍亮,陆逊坐在案后打量你,“莫非你仍对前日之事心有余悸?” …………那哪能呢!你心想,但是大概是你脸上见了鬼的表情出卖了你,他起身了!他走了过来!你吓得赶紧起身,以为他要向你安利吴侯,万万没想到,他开始喷你! ………………………… “纵君未及弱冠,仍应怀济世之志,之前既来东吴,便是有心出仕,而今终有机会辅佐明主,为何因琐事而动摇志向?此非丈夫所为!” 对不起,你想,渣权呢,不能算明主,你呢,也不算是丈夫…… 但是,你还没想好怎么回答时,天雷就降下来了。 这位,端肃冷峻,为人正直的,陆伯言,可能是觉得棒子打完要给块糖才能提高效果,他,拉起了你的手。 “足下虽年纪尚轻,然机敏聪慧,前途无量,不可自废……” ……………………………… 不,他讲什么不重要,你在两秒之后才意识到他抓了你的手!f********ck! 你一气呵成,抽出手,向后跳,你身后的柱子被你撞得砰的一声,你感觉肩膀估计要青一块,但这都不重要,这可太尴尬了! 久经风浪但没见过你这种生物的陆逊显然没预料到跟新收的幕僚拉个手,对方反应还能这么激烈的,跟你大眼瞪小眼了一会儿,然后狐疑的看了看自己的手,又看了看你的手。 他那真诚的眼神变了。 你在等待他接下来会说点什么,但他的脸色十分莫测的变换了半天之后,风向突然变了。 “既然宗硕执意要走,逊不能强留,”他把目光转开了,“不过,那套旧衣……” ……这什么人啊!还在想着他那套旧衣服!你赶紧接话,“将军放心,借与在下的那套衣袍就在在下的帐篷里,从未动过,在下一会儿派个军士给您送过来。” 他好像想说点什么,但是又说不出来,最后他用那种莫可名状的眼神又看了你一眼,对你作了一个“没事儿就赶紧滚吧”的手势。 你自由了。顺带一提,在你收拾包袱,牵着大侄子的马离开军营时,你被身后的兵士喊住了,你看到两个小兵气喘吁吁的跑过来,说陆将军有东西相赠,作为一个除了你家蒸煮的好感刷不上去,其他乱七八糟路人甲的好感都能用脸刷的女扮男装倾国倾城弱柳扶风的玛丽苏,你还真有点好奇他是送了点啥。 ………………………陆逊送了你一兜子小米,作为这十天的工资。 ※※※※※※※※※※※※※※※※※※※※ 五雷轰顶的玛丽苏,以及五雷轰顶的陆逊 其实刷陆逊的存在感是我一个直男亲友的要求,后续根据陆逊对孙家好感度(??)高低还会决定是不是要去诸葛瑾家提亲,不过那个分支过于摧残诸葛瑾的神经,就不放出来了 东吴间章马上结束了!玛丽苏终于能去办正事了!一日不见丞相如隔三秋! 15 二九朔风苦难当,正是围炉吃橘子的好时节。 所以夜深人静时你不回诸葛瑾家,也不回荆州,甚至也不找个客舍的行为,就显得特别蛇精病…… 你寻了建邺城外一处十分僻静的荒草之中,天星于野,万物寂寥,十分适合施放一个寻找捷径。你摸出了一把龟甲碎片,在寒风之中,龟甲上的铭文显现出流动的光彩,那光芒进入你的神识之中,为你指出了千里外的一片丛林中,断壁残垣下沉睡着的,昔日王侯安息陵寝。 你这么干折实有点缺德,你心想,不过既然好歹要被孙权给发丘摸金,那还不如让你利用一下。 聚精会神,折叠空间,压缩距离,在无数双群星之眼中隐匿,然后,古人云:没有什么是一个大火球解决不了的问题,如果有,就再来一个! 【建安二十一年冬,交广之地,是夜有声如雷,天火坠地,见于西南丛林,土人寻路而至,见天火坑中墓道显现,为南越王赵婴齐墓,群盗发其墓,尽掠财宝。】 办完正事后的你没有立刻回诸葛瑾家,但你寻思还是该回去……不是怕大伯子的血压真的击穿血压计,正如诸葛瑾对蜀汉的态度也是客气多过真心实意,但你考虑到过于撒欢会继续跌你在男神那里的印象分,你还是决定回荆州看看农庄里的亲随们之后便回便宜大伯那里去。 不得不说,诸葛子瑜先生办事还是挺稳妥的,你刚在他家住下时,他已经提前给荆州这边送了信,通知他们你在东吴小住一段时间,省得这边惊慌。 你把东吴这边你能搜集到的八卦轶事,军营里当社畜的这几天所见所闻心得感想,以及《天工开物》一起打了包。关于这本超时代百科全书怎么得来的,它现在有了正经无比的理由:土人们掘了南越王墓,朱桓带兵去接收财宝的速度不够高,因而这些出土文物四散流落,你有心于此,所以花了些功夫,买到了“天书”的残篇。 至于为什么非得选南越王下手,谁让南越地处偏远,消息闭塞,有充足理由发展不为中原所知的文明,同时这座墓又的确被哥权美给掘了,位置十分容易确定呢【 在你准备好这一箱东西之后,下一个问题是:你要怎么把它邮回去? 按史书记载,男神给阿斗写的教材都能在驿路上弄丢了,这一小箱资料除非用军情加急驿线送进川蜀,否则丢失几率你说个50%还是客气的。 你写信给男神请他派使者过来取,但是一来一回又得小俩月,能不能提高一下效率? ……你决定用神迹术嫖个奥法表来尝试解决这个问题。 ……你想到的第一个办法是高等传送回成都,开个隐形术然后去找男神。 …………但是说不定男神在沐浴呢。 ……………………不过也有可能在花前月下,不管是和主公花前月下还是和夫人花前月下,总之有几率狗粮糊脸。 …………………………更重要的问题是,它不科学,因此,不安全。 思来想去,你还是挑个安全点的方法,比如说,《三国演义》里大家最爱的超自然手段是啥?托个梦行不行? 梦境旅行(dream travel)是一个催眠师6环法术,模拟它不太容易,首先你要把灵魂从身体里抽出来,然后集中精神,向着男神的梦境行进。 当你开始全神贯注的施法,你看不清方向,也听不到声音,你的四周充斥着无数梦境形成的漩涡之海,每一个此时入梦之人的愿望与情绪组成了五光十色,光怪陆离的梦境,其中有些梦境向你伸出手,仿佛在诱惑你,又有些梦境在你接近的时候消逝得无影无踪。 你就在这样的泡沫与旋涡间艰难跋涉,你也不知道走了多久,你已经感觉有些恐惧,想要解消法术,但凭着你的执念与精神力,你终于还是见到了那个梦境。 …………你不知道你们俩谁是穿越的。 你一路走来,虽然没有真的进入哪一个人的梦境里去仔细查看,但大部分人的梦境都十分有烟火气,要么在梦里多打了一石粮食,要么在忙着求田问舍,你开始出发时,还看到了周夫人的梦境,嗯,她梦到跟便宜大伯子又生了一个足球队。 而诸葛亮的梦境里是无尽星河。 你看到了鹤氅纶巾的他,一边参详星象,一边如同弹拨琴弦一般,不断打乱星宿位置,将它们重新分列。 什么样的人会有这样的梦境?什么样的人在梦境中孑然一身,只与无极河汉为伴? 你观察他的时候,他也很快察觉到了你。 星河明灭中,他的神情你看得不太清楚,但他随手摘了一颗咸池星,照亮了你与他之间的这一条路。 “阿迟?” 他声音里有些疑惑。 你低头看看自己,还行,你身上既不是牛仔t恤,也不是啥lo裙,你好好的穿着那一身淡青曲裾。 “……先生。” “阿迟何以入我梦?” 他一边说着,一边向你伸出了手,你犹豫着将手递过去,忽而一股力量传来,你被他揽入怀中,他甚至还伸出另一只手,替你将脸颊旁的细碎头发拢到耳后。 ????? 依旧是面如冠玉,眉清目朗的诸葛先生,只是你就从来没在他脸上看过这种深情款款,满腹相思无处诉的神情,你被吓了一跳,“先生你怎么了?你别吓唬我啊!” ……他放开了你,绕着你走了两圈,上下打量,刚刚脸上那十分不真实的神情消失了,现在他看向你的目光平淡,安宁,又略带一分好奇。 你长吁一口气,这才是你熟悉的丞相。 “确是真阿迟,所以,你究竟是如何入我梦的?” “……妾不知。”你一问三不知,“先生什么意思?难道您见过假的?” “嗯。”男神看了你几眼,然后将注意力又移回星河上了,“不过不是假的阿迟。” “那是?” “初平四年的冬天,我随叔父离开徐州,南下避难。”诸葛亮的声音十分平淡,你听不出什么感情,但你知道那段历史,【凡杀男女数十万人,鸡犬无余,泗水为之不流,自是五县城保,无复行迹】,他瞥了你一眼,伸手去摘室宿,“我在路上受了惊吓,一病不起,寻不到医师,连清水也不得一盏,曹兵势大,屠戮不休,我每日躺在车上,昏昏沉沉,便是在那时,我做了一个梦。” 你有点想象不出,在千年之后的人看来凛然如山川般强大坚定,名声历千年霜雪而不朽的千古一相,曾经在少年时经历过那般坎坷凄苦,但他脸上仍旧没什么表情,就如同在讲别人的故事一般,继续向你讲述着。 “我梦到一片不同的天地,不同于周遭号呼顿踣,死者相藉的此世,而是海晏河清的彼世,而亡母正在那里等我。”他一边拨弹室宿,一边回忆道,“我即将随她而去时,心中却猛然警惕,看出了她言谈举止间的异象。” …………这世界除了你之外,还有超自然存在的? “阿迟恐怕想象不到吧?” 你老老实实的摇头。 “那时徐州境内如同炼狱景象,田野荒废,到处皆是腐尸毒疠,有耄耋老者言说邪祟之物皆生于此,入我梦者,恐怕便是此物了。因而适才感到有什么外物伺机闯我梦境,亮心生警惕,却没想到原来是阿迟。” 你总算听明白了,这个位面没有大脑封闭术,但男神竟然硬是给自己一个三国版本的梦境封闭术……你是该吐槽这不科学,还是赞叹他的精神力强大如斯呢? 在这个特别不科学的梦境里,诸葛先生调整了一下手中的氏宿,把它变成了一张席子,铺在了你面前,而后又召来箕宿,随手给自己做了个凭几。 这一串动作如行云流水,潇洒自如,最后斜靠在凭几上,好整以暇望向你时,姿态也是如此平静悠然。 他披着墨蓝色的鹤氅,目光中不起波澜,修长如玉的手轻抚鹅毛扇,星河在他周遭浮动。 你不知道怎么形容这个画面,你的感受有点分裂,你脑内同时被“他是不是点了超自然天赋这不科学吧?”和“招星辰兮为笔,抚天穹兮为几,啊我家男神帅炸了!”两种弹幕刷屏了。 “许久不见,阿迟既入我梦,是出了什么事?” “……并不是。”你有些尴尬,“先生或许已收到诸葛子瑜先生的信了?” 先生那十分秀气的眉毛皱了皱,“怎的如此称呼?” 不然要如何称呼?你睁大眼睛,他扇了扇鹅毛扇,有些恨铁不成钢,“诸葛子瑜为我兄长,阿迟便该以‘大兄’呼之,何以失礼如此。” “…………”不好意思,你在心里喊便宜大伯子喊多了,你乖乖坐好,低眉顺眼,三年来被男神说教的熟悉感觉又回来了。 “阿迟在荆州与东吴之事,云长与家兄都已书信告我。”男神放下鹅毛扇,揉了揉眉间,“当初留在成都时,我以为已是你淘气的极致了,现下才知天外有天。” 你寻思荆州之事也不怪你啊,不过你还没来得及撇嘴,男神便看出你脸上的那一点端倪了,他眉眼中的调笑敛了去,方才继续,“糜家自兴平年间便追随主上,朝廷委官而不受,主公待之以上宾礼,赏赐优宠,无与为比。阿迟,你太莽撞了。” 他目光中暗藏的意味你读了出来,与糜家相比,你这前代遗少在刘备心中什么都不算,不受糜芳报复并非因为刘璋,二爷庇佑你几分,也只是看军师面子罢了。 “妾又给先生惹了许多麻烦。”你老老实实的认错,换来他一笑。 “你给家兄惹了许多麻烦倒是真的,这般东奔西跑,到底是为了什么?” “替先生搜罗些东西啊!”这个你答得十分流利,“先生喜欢孤本古书,喜欢那些工巧农具图纸,妾都有办法收集到!” “……如何收集?” “妾听说吴侯挺爱盗墓的……” “胡说!” “先生不信也罢,”你转转眼珠,“孙家在吴地四处攻伐,这些年来某些世家大族的古墓常有照看不周,被刨了充当军费的,那些珠玉变卖殆尽,墓中竹简古书却常有被农人捡去的,有心便能打探到!” 你把十几年后哥权美为了称帝搞的小手段拿到现在来说,其实也不算冤枉了他……不过男神听得还是十分惊诧,最后摇了摇头,“自秦皇焚书坑儒,世间散落书籍何止千万,阿迟一介女子,何苦为此涉险。” “嗯……那为了什么涉险比较值得?” 他瞪了你一眼,不得不说,男神美色在前,又兼你被他说教了三年,哪怕是凛然目光……你也不太怕了。 “阿迟还真是胆大包天啊。”他眼神冰凉的看了看你,然后鹅毛扇向北一指。 你转过头,顺着鹅毛扇的方向看过去……只看到一片群星,除此之外,什么都看不懂。 “紫宫黯淡,客星倍明,奸臣窃命,主上蒙尘久矣。”他叹息道,“除复兴汉室外,天下再无值得涉险之事。” 哦男神在感慨辣个和他同年生同年死被迫喊曹操岳父,喊曹丕女婿的可怜人。 你原来想回成都过个年的,但是现在你改变主意了。 “想要吗?”你兴致勃勃的问。 “什么?”他一时没反应过来。 “先生,我不回成都了!”你满怀信心,“您千万记得派人来取古籍!要机灵可靠点儿的亲随!” 男神睁大了不可置信的眼睛,如果你站在他面前,你毫不怀疑他又要挥起鹅毛扇打下来,不过周遭毕竟是一片星海。 “阿迟——!” 你行了一礼,退出了男神的梦境。 …………希望他不是吓醒的。 ※※※※※※※※※※※※※※※※※※※※ 我对史书体不太擅长,所以那段伪史书就凑合看个意思吧…… 想象中丞相的梦境是这样的,不过也可能做点别的梦? 接下来是玛丽苏探险的主要方向了,给丞相带回一个强宣称! 16 “元逊啊,”你一边在炉火边烤橘子,一边小声和大侄子嘀咕,“再过几天,你叔叔的信使可能就来了。” 还好,你赶在哥权美班师回朝前跑回了东吴,两位夫人整个人都不好了,但还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勉强信了你“回了一趟荆州”的说辞,并且用眼神拼命表达“走就走了你回来干嘛”的暗示。大侄子倒是很开心,好几次跑来你这边问你军营里都有哪些新鲜事。 ……在你讲了大概不到一炷香时间后,他就找个借口溜走了。你发现诸葛恪小朋友是真的对琐事不感兴趣。 就在这么一个围炉吃橘子的下午,诸葛瑾回来了。 看到儿女健康,后宅清净,诸葛子瑜大人很高兴,连带着对你的态度都温和了几分,他告诉你,算算时间,二弟已经收到信了,要是派过来的信使腿脚快点,说不定能在年底前接你回成都。 大侄子点点头,有点不舍,“但说不定婶婶能在江东过个年呢。” “那多不好意思啊,我想,还是尽早回去的好,不过,回成都前去别的地方转转也不错。”丞相的手书你当然很想要了,但就他那个一贯不聊私事的冷淡画风来说,回信关于你的话语能超过两句就算情深义重,多半就只有寥寥数字罢了。 “去哪?回荆州么?”大侄子睁大眼睛。 “去许都怎么样?”你小声说,“我还没去过呢。” 大侄子手里的橘子一下子就掉在地上了,他赶紧捡起来,“婶婶,莫发失心疯啊。” “……这怎么说话呢!对长辈太不恭敬了!” “…………”他沉默了一会儿,左右看看,接近晡食时分,诸葛瑾在书房处理些公文,周夫人在忙晚餐,徐夫人在替诸葛瑾打理带回来的一件件行装杂物,附近无人打扰,于是他十分小心翼翼的凑到你旁边,“婶婶,你准备怎么去许都?” “骑马去?” “走什么路?” “还没想好,”你说,“大概取道合肥吧?” “………………” 在大侄子艰难的讲解下,你终于理解了,为什么孙十万打合肥打得那么艰难。 简单点说,这个地方不仅有重兵把守,地势不太适合东吴水军发挥之外,它还被曹老板坚壁清野过了…… 你要是用喵德地图打开看一看,不到二百公里的路程,高速三小时罢了,但之前你试过成都到简阳六十公里走了两三天,因此从建邺到合肥这段路,它光是跑路也要跑上几天是其一,路上没吃没喝没村落是其二,盗匪横行是其三。 大侄子难得絮絮叨叨跟你讲了半天,你心不在焉的听着,寻思这时候的大侄子还挺可爱,不知道怎么后期就长歪了。 好吧,想想他对庶母的态度,也许诸葛恪小朋友并不是长歪了,只是对自己认可的人亲近些,其他人本质来说,根本没放在他眼里而已。 总之经过了诸葛恪的一番科普,你大概清楚了这段路有多死亡,简而言之,你是不能带扈从了。 除此之外……你还挺期待这次旅行的! 很快,信使就到了。 比你想得差不多,诸葛瑾看完信之后甚至十分大度的将他二弟手书交给了你。 上面寥寥数言,对大哥表示感谢抱歉以及让你带上荆州的仆役们返回成都。 时值腊月,送走了你这么一位问题人物,便宜大伯子还是很高兴的,二位夫人也挺高兴,周夫人交给你两套她为诸葛乔裁剪好的衣服。 唯一有些恋恋不舍的是诸葛恪,不过他也十分得体的与你道了别。 在离开诸葛瑾家之后,你对这位信使用了点小把戏,让他带着“刘夫人不愿回去,想在荆州陪父亲过了年再走”的消息和诸葛乔小朋友的几套衣服回成都,反正想想此时成都风平浪静,有你没你没啥区别,只要用最小功率解决掉这个出游小问题就可以了。 接下来…… 作为一个开了金手指的玛丽苏,你要如何获得一匹马? 你身上的银钱是够买马的,但你只身北上,你十分确定你不懂怎么照顾马匹,你也十分确定你骑术不过尔尔,别说骑马从荆州一路狂奔去许都,你骑着马跟着大侄子在建邺城外跑一跑都能把你两条腿颠得直要走不了路。 所以你最后决定……你得搞一匹不吃粮不吃草过山川河流如履平地……还不会妨主的马。 这问题喵呼无解,单看你那过于刚健朴实的牧师法术表也无解,但你曾经是个滥强。 在出城后人口密度骤降的江陵城外,你找了个哪怕是徐庶的嗓子也招不来人的树梢下,开始了出行准备。 首先你要花一点时间,通过怪物召唤术+变更召唤生物,搞来一匹cr14的魅影驹。 它通体漆黑,皮毛铮亮,眼如红玉,除了烟一般的蹄子之外,它看起来就是一匹漂亮的乌骓马。 只不过那双不在现世的眼睛冰冷缥缈,毫无生气。 你骑上去,不需要下达命令,你的心念就可以驱使它跑起来。 魅影驹的四蹄轻盈,毫不颠簸,迈开蹄子,你周围的景色就…… 半分钟后,你停下了马,把今早在诸葛瑾家吃的胡饼和肉酱吐了个干净。 …………这个cr14的魅影驹的速度真【消音——】离谱啊!!! 今天是你慢吞吞,马也慢吞吞的北上之路第三天。 一路上十分安静,安静得颠覆了你对这个时代的印象。 原来你以为,成都城内在城墙下晒太阳的乞丐是这个时代最困苦的人,直到在东吴,你见到了被绑来做壮丁的山越民。 那些人衣衫褴褛,许多人身上带着伤,但这不耽误军官凶狠的鞭笞训责他们,听他们求饶哭泣,那时你又觉得这些山民已算是这个时代里最惨的人了。 但你向北走的三天里,你见到了田野荒芜,村落废弃后的模样,没有什么表情凄苦,苦苦求生的难民,也没有什么家家戴孝的惨状,在这片万物凋零的荆襄之地上,你见到的只有荒野上的荆棘败草,白骨相籍。 白骨露于野,千里无鸡鸣。 无处停歇,无处问路。但在你停下马,稍作歇息的时候,冷不丁的,你又能见到一双双赤红的眼睛。 那些已经半疯癫的盗匪从地洞里爬出来,从树后探出来,他们的眼睛比魅影驹的更加冰冷,更加阴森。 你是个玛丽苏。 因而无论在成都城,江陵城,还是建邺城,那些哪怕历经战火,却依然名士云集的地方,曾有人倾心于你的机敏和美丽,为你献上珠玉或是绫罗,想要博取你的欢心。 可是在这片荒野上,这些瘦骨嶙峋,面目狰狞扭曲的盗匪见了你时,只会“嗬嗬”出声,而后抡起木棍钉耙,或者什么你甚至认不出的粗糙武器,然后癫狂的嚎叫着,向你扑过来—— “肉——!!” 他们在家园尚在,田野未毁时,也许不是这幅魔鬼模样。 谁知道呢?谁在乎呢? 反正你十分确定,如果你没有挂着一串儿堪称降维打击的buff,你出城第一天大概就悄无声息的消失了。 在北上的第三天,穿过树林的时候,你又一次听到了这样的嚎叫声,不过与这种野兽般的声音一起传出来的,是另一声惨呼。 “天亡我伏家——!” ???? 那方向十分好找,林中起了白烟处,你调转马头,几步便跑到了。 ……你该怎么形容这幅场景呢?林中空地上支起了一口锅,水已沸腾,旁边树上绑着一大一小两个人,五六个食人盗匪正围着大的那个,刚卸下了一条腿,你客气点儿说,这场景至少也是个nc17了,而那壮汉嘴角流血,失去意识,已是不知生死。 小的那个,是个看起来三四岁的小男孩儿,显见着是吓得不出声了,你的魅影驹跑过山川河流都是不出声的,但你下马之后踩着枯叶是必然出声的,因而那几个盗匪转过头来看向了你。 他们枯槁狰狞的脸上露出了发自肺腑的,欣悦的笑容。 “又一个!肉!肉!” ……最近连做梦都在吃素了。你这样想着,抬起了手,提前攥在手中的医疗圣炎(healing fmes)爆发开来。 一道充满了神圣能量的耀目火光在你周身燃起,冲向天际,你假装自己没听到那几声惨叫。 救人不是太难的事,毕竟你氪金拿到的是神术表,开了全扩展后你大概有上百种给人加血的法术,反正你挑了个最便宜的稳定伤势外加治疗轻伤,顺便给那小男孩也卸下了绳索,外加一个安定心神。 过了一刻你就后悔了,因为这娃子的哭声差点把你的耳膜击穿……不过好处是,他好歹也把那个被卸了腿的大汉给哭醒了,那人十分虚弱的向你道了谢,然后介绍了一下自己。 不,准确说他介绍的不是他自己,他只是这娃子家的部曲,至于这娃子,这娃子是伏后的侄子,伏完的孙子,同时也是伏家上百口唯一活着的男丁……他千辛万苦,用自己儿子换了小主人一条生路,原以为要死在这里,没想到被你这位义士救了,总而言之,请你把他送到江陵某某府上去,那是伏家故交………… ……………………………… 这位大哥十分虚弱的说完之后,看了看自己的腿,然后,他,咬舌自尽了!你今天没记生命之息啊卧槽!你救都救不回啊! 你抱着哭得一把鼻涕一把眼泪,而且拼命把鼻涕眼泪往你袖子上蹭的娃子,整个人风中凌乱了。 不管怎么说,你都不可能带着一个三岁孩子去许都的,但是往好里想,这娃子才三岁,你不用费力跟他解释魅影驹是个什么东西为什么看起来这么掉san值,也不需要让他守口如瓶或者是清洗他的记忆。 反正他讲点啥成年人都不在乎的,你怅然的想,赶紧把他送去江陵吧!这个就叫做真·千里江陵一日还啊! 你抱着这娃子,给他含了点饴糖,又用斗篷给他裹了裹,等这娃子睡着之后,你驱使魅影驹撒开四条烟雾般的蹄子,一天之内跑回了江陵城。 啊哦……城门关了,幸好娃子迷迷糊糊,能让你赶紧带着他进了半位面,除了照顾他吃喝之外,你得批评那位忠肝义胆的义士……这娃子身上除了一封血书之外,什么都没有!没吃没喝没换洗衣服,尿不湿都么得一条啊!你真的不想提你是怎么当的保姆,外加你还想再抱怨一句:这娃子要是没遇上你,哪怕那个义士没遇到食人盗匪,估计任务也要失败了,因为这娃显而易见的已经发了好几天的烧…… 你可真是个小天使,你喂他吃饱喝足后,一边烧了温水给他洗澡,一边次级复原术移除疾病来一套,他体温降下来了,你还没等欣慰,这娃就开始咯咯咯一边笑着一边……抽你耳光。 总之,第二天清晨,你抱着换了一身干净衣服,裹在罩袍里根本没醒的伏家小少爷,敲开江陵城的这户人家大门时,你一点没感觉到胸前的红领巾更加鲜艳……你只觉得如释重负了。 此间主人姓金,武陵太守金旋的族侄,据说祖上是金日磾,自从族叔降了刘备,他也在这里谋了个闲职,当你把血书拿出来交给他时,他给你表演了一个什么叫目裂尽眦,什么叫血涕并流,听闻你是北上去许都的路上救下了这孩子,又专程为他返回江陵后,这位金先生以迅雷不及掩耳盗铃的速度扑通一声跪下,砰砰砰给你磕了三个头。 “恩公大德!金某替伏家满门谢过!”这位额头见血的大叔激动的对你说,“若有差遣……” 真没有!你被他吓得整个人都要不好了! ※※※※※※※※※※※※※※※※※※※※ 伏皇后被抓着头发拖出宫的那一幕真是太惨了,给被夷三族的伏家开个金手指吧! 感谢在2020-09-16 13:07:30~2020-09-16 16:07:4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山有扶苏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17 你被这位伏家故交强留下住了一晚,席间又给你介绍了几位也在府上常住的文士,问起你为何去许都,你想了想,总不能说是去偷人,说偷玉玺也不太行,最后你只能含含糊糊的表示,你听说陛下去许昌后,许昌现下又重修起了书馆,许多四散各地的典策文章被送了回来,虽然你年纪太轻,已无缘得见鸿都当年风采,但能借阅一二也必定大开眼界云云。 “如此,在下虽不才,但族中尚有兄弟在许都任职,”金先生和其他几位文士互相看了一眼,“可为宗硕修书一封,或可得一二便宜。” 那怎么好意思呢,你摆摆手,然后在推脱中还是却之不恭了。 除了你去许都的目的之外,他们还挺好奇你的立场,这怎么说呢……虽然你称不上铁杆季汉粉,但你是诸葛亮唯粉……你天然和曹老板哥权美对立,所以你只能委婉的告诉他们,反正你对曹老板和哥权美都不感兴趣。 大家挺开心,除了疯狂夸你年少有为聪慧坚韧志向宏大啥啥啥之外,还疯狂在你面前吹起了汉室的彩虹屁,虽然那位多少年都宅在深宫不得出的倒霉天子实在没啥可吹的,但是二十四代先帝总有些可吹的东西,你终于反应过来,这里是个保皇党小圈子。 好的,在吹到刘皇叔的时候,你也跟着十分开心的吹了一波大备备知人善用,总之大家的立场虽然其实不太一样,但大体上讲也差不太多。 于是到了第二天,你准备走人的时候,除了一封推荐信之外,你还收获了一堆礼物。 一则是他们替你联系了一支去襄阳的商队,你不用自己千里穿越无人区了,这支商队的头目已经收了钱帛礼物,答应照顾你一路,除了干粮热水外加照顾马匹这些琐事你不用自己操心之外,你要是骑马骑累了,还可以蹭一下他们的板车。 ……你这金手指开到天上去的玛丽苏心情有点复杂,但你还是十分诚恳的谢了主人家。 二则是,你,作为一位士族出身的少年,没有佩剑,这不太安全还是次要的,主要是不够好看,主人家送了你一柄剑,据说也是名匠所铸,流离于乱世中,为此间所得,最主要的是,这柄剑颇为轻巧华丽,与你相配。 “此剑铭字已失,若宗硕喜欢,可差工匠重刻铭文。” 刻个什么名字?缝衣针吗?你寻思还是先算了吧。 哦对,主人家还送了你第三件礼物——跟班。 这位跟班是个二十六七岁的年轻人,姓卞,名燿,字宣明,虽然有些风霜憔悴之色,但你觉得,他怎么看,都不太像主人家所说的,部曲出身。 相反的,你觉得这人虽然一身粗布短打,但他言谈文雅,进退有度,比你名士范儿足多了,先不提你不需要男性仆役的问题,他就不像个能帮你牵马执镫的样子啊! “先生,请吧。” 没等你推拒,你的便宜跟班已经替你牵了马过来,摆好了一个大写的“请”字。 ……在主人家“就算你不需要跟班也需要向导啊,这娃子跟了我多年对许昌很熟的,带上他不吃亏不上当”的洗脑下,你还是勉强的带上了他。 当然,上了马之后,你心里更加笃定了这个便宜跟班根本不是部曲出身,红罗在你身边时可是随时注意你渴不渴饿不饿累不累的!这货对于你在马背上颠得面如金纸气若游丝真的都是毫无察觉啊! ……妈哒,你开始怀疑自己能不能撑过这一千多里路了。 北风萧萧,雪花飘飘。 你在成都的时候,士人偶尔见到一场雪,兴奋的了不得,要开个party,要吟诗作赋,要赏雪煮茶,你可以倚在廊下,怀抱暖炉,忧愁的望向那一树梅花,轻叹后吩咐侍女,今天晚上先生不来,晡食简单些吧,来个火锅,再斩只鸭子就好。 但是现在,你紧了紧身上的大氅,身前的篝火烧得正旺,火堆上煮的那一锅杂菜汤散发寡淡又热情的气息。 感受着身后的凛冽寒风,你心想,要不是每天早上都给自己挂上忍受环境,你都不知道你能坚持几天。几天路程下来,你那便宜跟班看起来也憔悴了些,但他身形依旧笔直不提,还额外承担起了教育你的职责…… …………没错,在你第一次想要蹭人家的板车,放松一下两条被马匹颠簸得就快失去知觉的腿儿时,他就劝住了你。 理由十分简单,大致就是:您是士人,没事别干那么跌份的事儿…… “可是我不在乎啊。”你十分坦率的说,“大家都是旅队里的伙伴,我是不是士人很重要吗?” “某些情况下,很重要。”卞耀十分谨慎的说,“这些私商贩夫会根据您的行为举止,判断对您的态度。” “态度好坏能差到哪里去?”你有些不解,“我们不是提前与他们打过招呼吗?” “可是行程漫长,途中发生什么事,您是说不准的。”他意味深长使了个眼色,你顺着那个目光看过去,在马车货物下的阴影里,另一位也是结伴而行的旅者裹了条破毯子,缩在车轮下,无人理睬,这几十人的商队里,你同他不熟,只记得他是个北方人,这次是准备回家的。 ……这是什么达利特待遇?你不解的看回去,卞耀叹息了一声,“北方数年来时疫未散,赤壁时又将流毒带到荆襄之地,人人自危,那人恐怕要不了多久,就要被丢出商队了。” “…………”你刚想问为什么不为他寻个医生,一想这路上也没什么医生,又想问为什么不把他安置在村野,又想别说这一路上村落凋零,便是遇到个村子,能乐意收留一个感染了瘟疫的人吗? 你想想自己那些特别不科学的治疗手段,犹豫了一会儿,决定先观望一下。 晚上你们当然有帐篷,你睡帐篷最里侧,靠着小火炉,有条毯子可以铺在地上,还能盖着自己的大氅当被子。卞耀睡门口,那条棉袍白天穿,晚上穿,很快就变得又脏又破,反正就这个条件,大家都只能忍一忍,好歹你坚持着用矫情当借口,在帐篷里还额外拉了一道帘子,算作套间,略减少了些你内心过于尴尬的弹幕,但即使如此,晚上你也不敢真睡,只会在早上用次级复原术给自己回个san值继续坚持。 …………话说回来,关于那个人,你发誓你真的只是犹豫了一下。你就万万没想到,第二天清晨继续上路时,他不见了。 “……那个人呢?”你四处张望,“怎的不见了?” “处理了。”卞耀十分规矩的骑马跟在你身后三步左右的距离,如此平静的回了你。 “……那么大一个活人?说丢就丢掉了?” “若是您的话,他们也许会犹豫,毕竟您与武陵太守亲族有旧。那人不过是舞阳县衙一小吏,此乱世时,生死有谁会在意?” “………”你内心槽点甚多,但你最后有些恶意的憋出了一句,“若换你呢?” 这人不以为意的说道,“若是换了在下感染时疫,在下自会去寻清净之地,决不会让公子为难。” “…………” 越往北走,天气越冷,但这寒冬竟然也未能阻止瘟疫肆虐,翻跃太公山时,你们路遇好几个村落而不敢入内。 那些冲天的黑烟,嚎啕的哭声,组成了这个世界最真实的声音。 干粮补充不到还没什么,饮水才是真的麻烦,这时候想喝一口热茶,也要看有没有干柴,商队里又有人掉队了,刚开始是咳嗽几声,然后是发热,再然后就毫无声息的消失了,中间所隔不过数个时辰,甚至在你察觉不到的时候,一切就发生了。剩下的只有那些上路时讲着粗野笑话,会大声说笑的汉子们变得日渐沉默,恐惧暴躁。 进襄阳城的前一天晚上,卞耀失踪了。 ……就算这人沉默寡言,跟你相性十分不搭,他好歹也是你的跟班不能说丢就丢出去吧!你勃然大怒,怀着开aoe的心思去寻了商队的那群npc。 “卞小哥也染了时疫?”把头一个大惊失色,“未见端倪啊!况且我等怎会不知会一声便随意处理公子手下?” ……他自己跑路了?你有些狐疑,最后决定,反正帐篷里今天就你一个人了,端个盆,造点清水,开个高等探知看一看吧。 …………你了个大去! 当你打开高等探知的视野时……刀光闪过,颈上一腔鲜血喷了几米高! 一颗白发苍苍的人头被你那便宜跟班掷在案上,然后,他从怀里掏出了一块牌位,上书……边让是谁? 你这边还在脑内喵呼搜索,那边已经跪下砰砰砰开始磕头,口称孙儿替您报仇了云云,你看便宜跟班这个一身血的狠样子,完全无法把他和平时的面瘫絮叨脸挂钩…… 行吧,适应适应,毕竟这是汉末,是三国时代,你也不想问那位金大人怎么给你配了这么个跟班,知道他没得瘟疫就行了。 你结束了搜索,想想趁着他没回来,一时手欠,又偷偷的打开了高等探知,这次目标是男神,你说好了不偷窥的,就是没忍住而已—— 大晚上的,男神还在加班,而且是拜你所赐。 你不认识这地方,只能看出来这是个山洞,周围红红火火恍恍惚惚各色光膀子工匠,一名文官带了铁匠走过来,也是满头大汗的模样,“军师,这书上记载冶炼之法不错,您看,如此用炭,果得清钢,再竭力捶打而强合之,不可断也。” “古人竟有如此造诣……而今为我所得。”你家男神十分感慨,“幸天不亡汉。” “不知何人所献天书,”文官悄声道,“该将此人家小接来成都安置照看,书中种种秘法,万不可流传出去,为吴魏所得啊。” 男神看了文官一眼,脸上露出有些复杂的表情,“此事,公琰无需担心。”他停了一停,“火器之事如何了?” 这位被称为公琰的文官躬身行了一礼,刚要回话,男神突然一伸手制住了他,而后,他停下了挥动羽毛扇的手,一个转身同水盆这边的你对视了。 与平时在府中与你闲聊,督促你写字弹琴时的眼神不同,那时你看他的眼睛如同波澜不惊的湖水,安静悠远,藏了一点笑意,而现在那双眼睛如同雪山上的一轮白日,冷冽明亮,寒意逼人。 “什么人?”他沉声道。 ……………………你赶紧把探知关掉,小心脏怦怦乱跳,武侯这察觉是不是开挂了? 可能是受到惊吓的缘故,你打盹时不免做了噩梦。 这么说其实挺容易挨雷劈的,因为你梦到的是你家男神。 而且开场还特别暧昧,床帐内光线昏暗,但你几乎能清楚的闻到他身上那股十分浅淡的香气。他已近四旬,眉眼却清隽不减少年时,修长手指带着长年书写留下的茧子,触摸在你的肌肤上,似乎燃起了隐秘的火苗。 你昏昏沉沉,衣带似是被解开了,那件鹅黄蜀锦曲裾也被他褪下,你似乎和他在床帐内缠绵缱绻,他伏在你身上,用那清瘦却有力的手腕压制着你的双手,让你不得挣脱,另一只手则十分温柔的抚摸着你的脸庞,就在你以为这是一个要被喵江口口掉的春梦时,你听到他在对你说话。 那的确是诸葛亮的声音,清晰而又冷静,从容不迫中带着金石般坚不可摧的力量: “阿迟,你到底是什么东西?” ………………你吓哭了,直接一个翻身蹦了起来。 ※※※※※※※※※※※※※※※※※※※※ 我不太清楚这种程度会不会被晋江口口掉,如果口口掉就再想办法吧…… 什么都不在乎的玛丽苏其实内心也有很在乎的事,只不过平时刻意不去想【 这章往后一段时间里丞相刷新频率会低很多,等玛丽苏回成都就好了!我尽量加快搞事节奏!> 18 你同坎坎坷坷的商队在襄阳分别,而后继续一路北上,卞耀回来了,途中你时不时会观察这个杀人狂跟班,看得他一脸纳闷。不过说实话,这家伙除了你找他聊天时沉默寡言,你想放飞自我时过来絮絮叨叨,外加真的不记得照顾你的日常琐事之外……其实就还好。 每一城每一郡的太守姓甚名谁,治下如何,卞耀都能一一道来,该去哪打尖借宿,路边茶摊能点些什么吃喝,他也安排得十分妥当。 虽然萧条,但路边有摊,酒馆有客,你又能慢慢感受到城镇的魅力了,天寒地冻,在饭馆中挑个靠着火炉的位置,来一壶烫得热热的浊酒,再来一锅肥嫩的炖狗肉,这时虽然没有辣椒,但汤里面放了大把茱萸,鲜香辛辣,可惜你是个动保主义者,你面前仍然是一碗栗饭,两片腌瓜,不过这里到底是正经饭馆,比陆逊的山越军大营要好些,你手边还有一碗豆腐酱汤。 不是你矫情,而是隆冬时节,又值年岁刚过,羊肉价格太高,颍阳虽然也算是许昌城南的大县,号称天子脚下,但带货能力仍然堪忧,因而店老板就不怎么进货了…… 当然,其实你也是不大吃羊肉的。 卞耀瞥了你一眼,埋头吃饭,他吃得很香,一锅炖羊肉外加三碗栗饭被他吃了个干净时,你还在慢慢吞吞就着豆腐汤吃你的一小碗栗饭。 于是你的便宜跟班忍不住了。 “公子真是圣贤之徒啊。” “怎讲?” “食不厌精,脍不厌细,未见有及公子者。” “……也不至于。” “等进了许昌,公子还是多进些肉食比较好。” “为何?” “路上瘟疫尚如此猖獗。”便宜跟班摇了摇头,“许昌城内还不知是什么模样。” 许昌城……就还好吧。 你从成都出发,到过荆州,又在建邺住了一段时间,现在来到许昌,你发现这些地方……比起成都真是差远了,萧条冷落,巡逻兵士比街上的行人还要多,你们在进城时也受到了繁琐得让你简直牙疼的盘查。 而进了城之后,你十分深切的体会到,战火能在多大程度上摧毁一个城市。 在战火之后,还有瘟疫。 许昌街头十分冷清,店铺也稀稀落落,你看得直皱眉时,卞耀为你解了惑。 首先,虽然许昌(他纠正了你,这叫许都)是朝廷所在,但权力中心在魏国的国都邺城,魏官们大部分也在邺城,这里是汉官们的都城,因而冷清; 其次,为了保证许昌不被时疫侵扰,这里进出都管得很严,面对平民开放的部分也很有限; 最后,卞耀告诉你,王必对这座城市看得很严。 ……王必是谁? 你喵呼搜索了一下,然后懂了,丞相府的长史,或者换言之,曹操的蒋琬。 这位王长史的工作和蒋琬不太一样,但又微妙的有些相似,蒋琬是负责在武侯北伐时在大后方筹集粮食,组织运输,也就是“足兵足食”的角色,而这位王长史更像典狱长,在这里看着一众忠于汉室的保皇党,保证他们不会在曹老板南征十万或者是西征耷的时候搞什么幺蛾子。 也因此,他是整个许昌城里最有权力的男人。 不过跟你没啥关系,更名改姓的便宜跟班一边跟你聊起许昌各种大小事,一边将你带进了一户宅邸,并且告诉你,这宅子的主人便是前任武陵太守金旋之子,金祎,他父兄都在刘备处,因此王必十分不喜欢他,只在少府挂一闲职罢了。 怎么说呢,虽然许昌很萧条,但作为汉臣的这位金德祎,显然日子过得并不苦,他看完你带去的信之后,非常热情的,拿出了超出你想象的食物来招待你。 自打离开诸葛瑾家,从荆州出发一路北上以来,数月里你靠着胡饼和胡饼和胡饼维持生命,想吃点好的只能找机会回半位面里用魔法来回忆一下美食文化正常发展进程的产物。 而现在,烤羊肉配洋葱,用油脂煎过的蘑菇,蜂蜜腌制的肉干,考虑到你连元旦都是在路上过的,金德祎甚至还拿出了元旦套装来招待你,虽然你对五辛盘不太感兴趣,椒酒也只是沾了沾唇,但那个桃汤你真是好奇啊…… …………………… 对不起,你以为的桃汤是用桃子熬的水果汤,但人家拿出来的是桃木熬的汤,喝过木头熬的汤吗?没喝之前你真不知道木头也能熬汤的! 总之,虽然元旦套餐你吃得含含糊糊,但就冲这个诚意,主人家的好客程度秒杀了你那便宜大伯,让你的好感度一下子猛涨了。 席间金德祎问起你的打算,得知你准备在许都进行学习后,又十分热心的为你推荐了几位鸿都门学的大儒,不愧是金日磾之后,在许都的忠臣圈里还是十分吃得开的。 酒(水)足饭饱,这一晚你住在了金府,尽管主人很希望留你在他家住,不过你还是坚持着请他帮你在外面租了个小宅院。 ……你不想再被人当成五斗米信徒了。 你租了个挺不错的小宅子。 二层小楼,小院里还有水井,你想学刘备种种菜也有得以伸展的地方。 你住主室,便宜跟班住厢房,金先生送了个仆妇过来,平时洗衣做饭都劳烦她,现在,关上门的你,可算自由了。 把一个汉献帝(外加玉玺)偷出来运回成都分几步? 如果你不想把金手指开到世界崩溃的程度,你就不能说只有三步。 而且就算你开了金手指,一个瞬移到成都的汉献帝也没人会认。 怎么办?荀彧已经死了,许都还有没有忠于献帝,能陪你一起搞事的汉臣了? 这是个问题,你得从长计议。 不过现在才是217年的年初,且还不忙,你先看看许都图书馆里都有些什…… 没多少书,但是有不少年轻士子,而且还很义愤填膺,因为传言说……魏王准备用天子旌旗,承天子銮舆,出入依天子礼称警跸。 你想,哦,原来这时候曹老板还没开始用天子銮舆呢? 所以说,流言一般就是即将实现的预言,这话放在一千八百年前也是适用的。你忍着霉味儿,继续小心翼翼的爬着□□,穿梭在一间又一间书室里,想看看有没有什么值得你抄一份给男神的东西。 目前看来,其实不多见。虽然这里大多数的书籍后世都失传了,但大部分也都是类似《周易摘》、《尚书驳》、《论语弼》这一类的废话玩意儿,这些东西全面被后世所碾压了,你不觉得男神会想要这种伴手礼。 “汉祚将移,足下难道无动于衷吗!” ……你了个大去! 你抱着几卷没见过的《山海经》正艰难低头走着,就被一群高中男生拦住了。 望着一张张年轻的,充满朝气的,义愤填膺的脸,你沉默了一会儿。 “我听说,当初董卓作乱时,众臣目睹社稷倾颓,只会掩袖而哭,唯一人站出来说,‘满朝公卿,夜哭到明,明哭到夜,能哭死董卓否?’” “何人竟能出此英雄之语?吾辈该当效仿!” “…………”你挑挑眉,露出了一个微笑,“你猜。” 趁着他们没回过神,赶紧放下竹简跑路,书可以明日再来抄,你可不想和这群学生们一起搞事,曹老板的屠刀雪光铮亮,连皇后都未得幸免,这几个年轻士子凭着一腔热血恐怕是做不成什么事,至少历史告诉你,能痛击曹老板的还真就只有那么一个大备备。 ……你跑慢了。 还没等走出这座鸿都门学书室大院,杀气狰狞的校尉带着兵士就跑进来了。 “有人报之,此处有反贼!”这位成济脸的校尉大声喝道,“围了这里!一个人也不许走脱!” 这地方位于许都东北角,隔着宫廷还有一片果林,清冷得出门连个马车都租不到,曹老板家的nkvd效率何其之高也。 你紧张的思考脱身之计,要不要用点什么法术? 用了之后你这个“刘赐”的身份可能就完蛋了,说不得还要连累一下金祎,但是…… 这次你也完全是躺枪啊!_(:3」∠)_ 刚刚豪气干云的中二男生们鱼贯而出,在校尉的喝令下一脸悲愤,而你在脑海里翻开了法术书,你正准备最小功率解决问题,传送进你的半位面里待上几个时辰再说时,成济脸拿了书室入门登记的竹简。 “呦,这里还有个姓刘的呢?怪不得!”成济脸往地砖上吐了一口口水,“什么贩履织席的,耕地种田的,一群狗东西,还痴心妄想三兴汉室呢!” …………你好想问他,第一句骂的听起来很像刘备,所以第二句是不是在骂男神? 但是你没问。 你第二次翻开了今天准备的法术书,哦你今天为什么会准备火焰风暴?这里是书室啊……算了就是它了。 也许他骂的不是诸葛亮,但你不关心,年终奖你都氪进去了!不就是为了此刻开金手指干掉敢在粉丝面前骂爱豆的渣渣吗?!阴阳怪气也不行!指桑骂槐也不行!沾边儿就不行! 你抬起手,刚要聚精会神的念个六秒咒语,一个随从忽然从书室里跑了出来,你没上buff,不知道他跟成济脸嘀咕了些什么,后者突然神情大变,躬身行礼。 “是,是,不知将军在此,小人这就退下……” ……………………? 荀令君死后,许都还有这样的实权派?你还真有点好奇,不过看周围士子议论纷纷想去道谢而被拒绝的样子……你还是先回家吧。 至于成济脸,再被你碰见他就死定了【 “先生留步。” “嗯?” 那个衣衫朴素,气度却直追你那便宜跟班的随从走过来向你行了一礼,“我家主人有请。” …………怎么这么有既视感呢?你有了不好的预感。 穿越至今,你对自己的玛丽苏光环有了一个不太确切的认识,简单说起来,它就像达达尼昂眼里的君主一样——“这些国王总有这一手,知道你不要什么,就大方的给你什么。”你的光环也是如此,男神是绝对免疫了,每五天来你这吃饭弹琴聊天散步,正常玛丽苏早就把罗曼线打穿了,而你硬生生把男神变成了你的教导主任,足足检查了你三年的作业。 但是当你一离开家门,你的玛丽苏光环又开始工作,贵妇们看你是妖艳贱货,马超看你是知心小白莲,糜芳看你是高冷女神…… 你实不知这群人脑回路到底怎么回事,有时间你想看看他们视角的番外。 总而言之,你不希望这个奇遇又是哪个汉臣坐在楼上望了你一眼就透过化妆易容看到了你玛丽苏的本质非要来场战乱年代的邂逅。 你如此腹诽着,跟着随从走上了楼。 还真有个头戴武冠,身着青灰直裾,外披墨蓝大氅,文士模样的男人坐在楼边,面前一张小几,旁边一盆炭火,当他转过头来的时候,你整个人都不好了。 这人已经上了年纪,年过花甲,据你所知,除了钟繇之外的曹魏阵营npc们到了这个年纪基本也就清心寡欲了……当然,他绝对不是钟繇。 他自然是不知道你的身份,这位老人甚至还颇为客气的伸出了手,请你坐下,但震惊脸的你已经濒临石化,你需要几秒时间来消化这个奇异的场面。 整个三国里独眼龙就这一位吧!夏侯惇为什么会在许都啊!在就在吧找你聊个什么啊! ※※※※※※※※※※※※※※※※※※※※ 218年的曹老板真是多灾多厄,汉中被刘备打,荆州被二爷打,后院还起火死了个长史…… 19 说起来,你想象中的夏侯惇粗鲁豪横,满脸横肉,标准反派脸,但眼前这位老人虽不是平易近人的和气大伯脸,倒也十分庄重而有气度,十足的儒将范儿。 至于他喊你上楼,有点出乎意料,“那已经是快三十年前的事了,未想到会被人提起。”他捻捻胡须,“还是你这么个小娃娃。” “大浪淘沙,庸人会湮灭在历史之中,”你十分客气地说,“英雄不会。” 曹老板算不算英雄?当然算了!□□写的“往事越千年,魏武挥鞭,东临碣石有遗篇”你都能背下好吗? 当然,曹老板对已婚妇女的爱好以及“泗水为之不流”,历史也不会忘记的。 不过夏侯惇听了之后很高兴,呵呵笑了几声,又问起你的姓名籍贯,来许都为何。 你不怎么老实的把早就编造好的身份背景又背了一遍,说得含糊些,这位伏波将军也没追问,大概他也知道,当年对抗董卓的大汉忠臣们要么投效了曹老板,要么被曹老板慢慢清洗掉,有些事还是不深究的好。 ——毕竟屠龙少年终成恶龙,是个悲伤的故事。 他问了问你的学识,得益于男神的补课,你竟然还能答上来一些,剩下答不上来的部分,你用小聪明来回答,夏侯惇倒也十分和蔼的放过了。 “当年鸿都诸藏典策文章,乱世中竞共剖散,痛心疾首啊。”他又捻了捻花白胡子,“你小小年纪,有此向学之心,便已难得。” 他挥了挥手,你看到书室小吏恭恭敬敬走了上前。 “你这书室乌烟瘴气,以后这位公子再来借阅经籍,许他随意带回家去抄录,何时返还也随他,可知了?” 嗨呀,这位老爷爷在你这里的好感度增加了! 你刚加了好感度,连忙起身向他道谢,他转过头来看向你,语调甚至都没变,仍然十分平静,但话语里莫名透出了一股凉意。 “所以,那些酸儒拦你时,你借用了魏王当年说的话,是什么意思呢?” …………这是精分吗?! 夏侯老伯只有一只眼睛,目光也不冷,但瞥你时,自然带着一股武将的杀伐之气,看得你后脊梁一凉,要不是心底想到有金手指做倚靠,你现在恐怕要失态了。 “坐而论道,于眼下形势毫无所用。”你说道,“汉祚又不在陛下一人身上。” “那要如何呢?” “若我决意匡扶汉室,当起而行之。” “我大军到处,当云何?” 哎嘿!好熟悉的台词,你脑子没怎么转,“但当击之耳!” 你剽窃了此时才十五岁,可能还没当上上计掾,乖乖在家抄书的小甜姜未来变苦时的经典名言,豪言壮语把夏侯惇也给说愣了。 然后他开始哈哈大笑,“稚儿!稚儿!你身姿瘦弱,手上连个茧子都没有,一见即知是家中娇生惯养的小娃娃,倒是有如此志气!” 刚刚那股压迫力消失了,你后知后觉的察觉到,夏侯惇只是想试探你一下,你的回答被他当成过分天真的孩子话了。 夏侯惇笑完了,喝了一口茶,又恢复成和蔼模式,“那么,你志在何处?” “志在种田。”你想都不想,答得流利,差点把他噎住,“我一路北上,见到许多田地荒芜,让平民尽早摆脱饥饿困苦,难道不是根本大事吗?” “不愿出仕?” 你陷入了沉思。 你在陆逊手下讨个营生已经够刺激了,如果武侯知道你跑去曹贼阵营做官了,他年岁也不小了,可能受不起这个刺激…… 你摇头如拨浪鼓。 夏侯惇点了点头,“十日之后我要回邺城,到时你与我同去吧。” ??????曹魏阵营的“点头”和“摇头”习俗跟吴蜀两国不一样吗?????? “小小年纪,既有志向,又有气节胆识,”老人站起身,你发现他虽然已过花甲,身材却仍然相当魁梧,也不知道曹老板站他旁边什么感觉,你在喵佛特看的cp文里可经常是曹老板当攻啊……“前途不可限量,你这样的年轻人,不该留在许都。” …………你好想问问夏侯惇所说的这个人是谁,还是说你的玛丽苏光环又发作了,你只好用每一个粉圈女孩的口头禅来安慰自己。 【我的爱豆太优秀了,我如此优秀,都是为了配得上他_(:3」∠)_】 肉票将军走了,你又思考了一会儿,这次你换了个观察角度:“夏侯惇可能是为了掐灭许都反叛火苗而执意要带我去邺城的,没关系,邺城的咖啡肯定也很好喝”。 受了半天惊吓,出书室的门时,你意外发现卞耀正等在外面,看到你时满脸的焦急立刻转成了欣喜。 “小人听说这里刚刚被官兵围了。”他牵了马过来,请你上马后,才低声问起,“公子无事?” 你有点感动,之前你一直觉得这便宜跟班身在曹营心在汉,跟你不过塑料主仆情,现在听了消息赶过来不说,你上马时还发现他怀揣了利刃,显然准备事情棘手时便效仿曹老板带你逃走。 “无事……但也称不上无事,”你有点郁闷,回家途中把遇到夏侯惇且被征辟去邺城的事讲了讲,“我寻思要不就出城暂避些天,等他把这事儿忘了咱们再回来?” 他被你的奇遇震惊了,在大概两三分钟的loading时间结束后,便宜跟班十分慎重地回答你,最好还是和金德祎打声招呼,问问他怎么看。 金德祎最近身体有点不太好,虽然你这化妆达人总觉得他那病恹恹的脸色是涂了粉的产物,但他还是一副病容,并且请了太医吉穆来为他看病……不好意思,当你听说那位年轻的太医姓吉名穆时你差点憋不住笑,幸亏他不字乐高,谢天谢地。 总之,你拜访时听说他生病了,原本想说声叨扰,改天再来,金祎却执意留你,听完你的疑惑之后,他和气的笑了笑,“魏王权倾天下,伏波将军为他臂膀,若你能从他处出仕,将来的确前途无量,为何推脱?” 假情假意,你心说,这位铁杆拥汉派能劝你去邺城就见鬼了,“魏王非我所寻明主,待学成之后,我或回荆州,或去川蜀都未定,反正不会留在这里。” “那宗硕就更该去邺城走一趟啊。”这位脸上已经看不出异国风情,汉化得彻彻底底的匈奴后裔露出了一个高深莫测的微笑,“我听说少则数月,多则半年,魏王便要推出《举贤勿拘品行令》,到时鱼龙混杂,正可脱身。” 你听得还不是很明白,但话说回来,如果你不是用的假身份,也不是玛丽苏,而是用了真身份出仕魏国,将来离开另投刘备时,不算事过二主吗? ……算了,别较真了,事二主算什么,史料没错的话,这群拥汉派甚至还有投身相府的,不管平时拍了多少忠于曹丞相的彩虹屁,放火起义半点不含糊,别说名节,各个都把夷三族置之度外,你指望他们还能分心照顾你的前程,玛丽苏可能不够,这必须得是杰克苏才行了。 总之,十日后,你带着便宜跟班,跟着夏侯惇的车驾一路继续北上,雨雪纷纷,马蹄泥泞,这位老人竟然还坚持骑马同行,真是可歌可泣,让你起了回成都时多给男神补补钙的心思。 毕竟人家夏侯惇六十多岁还能骑马,你家男神不到五十就四轮车手了,这不好_(:3」∠)_ 你以为,跟着曹魏阵营顶配权臣的车驾一起出门,比跟着一支不知名商队出门待遇要好得多,但事实证明,从许都到邺城这六百里路差点没要了你的命。 原因无他,夏侯惇的亲兵卫队是全骑兵的……驮马身上背的物资也颇有限,这个轻骑疾行雨天一百里晴天二百里的速度是彻底给你跑吐了。 在你吊着一口气,向夏侯惇的随从npc打听,将军这么急到底是为啥的时候,不仅随从们哈哈哈哈了你,连夏侯惇也哈哈了你,“你这没上过战场的娃娃,日行不足三百里,算什么疾行!” 你看看年逾花甲的独眼老头儿,再看看青春年少的你自己,你裂开了……花木兰秦良玉真不是一般人能做得了的啊! 不过有句讲句,这几日你吃睡条件倒是都还不错,许都到邺城是曹魏腹地,不会有什么发了疯病的强盗来抢这队全武装骑兵还是次要的,休息时总有驿站接待,单人单间,这个待遇就直线上升了! 这天晚上寒风凛冽,标准的一个冷雨夜,或许是白天你那瑟瑟发抖的落汤鸡模样太过凄惨,夏侯老伯还喊你去共进晡食,一进了屋子,空气中除了能勾起一般人馋虫的炖肉气息外,还充斥着一股你十分熟悉的,热烘烘的香气。 你看到屋子中间支锅正煮着些肉菜,两个随从在布置案几,夏侯惇那张案几旁还有只炉子,上面吊着个十分精巧的小壶,那股香气正是从壶里传出来的。 你目光呆滞的盯着那只壶,直到随从将它提了起来,小心地在夏侯惇面前的酒碗中斟了些酒液。不同于这时代的浊酒,这壶里散发着酒香的,是地道的蒸馏酒。夏侯惇嗯了一声,“这是川中秘法酿制的蜀酒,一壶便要万钱,但滋味确也不寻常。” 他一边说着,一边向随从一示意,于是你眼睁睁看着随从拎了那壶酒走到你面前,在你的酒碗里斟了一点儿——就一点儿,你就赶紧阻止了。 酒液清澈如水,气味辛烈,让你心情无比复杂。 “确实不寻常。”你装模作样的尝了尝,“但如何需要这许多银钱?” “据说其中用料金贵,似是须以什么南中奇石做引,才能得此奇物。”夏侯老伯不以为意,“军中禁酒,但这东西舒筋活血,又能消奇毒,暖心肺,雨雪夜里,喝一碗热酒确实不错。” 空腹喝过一碗热酒后,炖菜呈了上来,夏侯老伯开始忙着吃晚餐,内心仍然宕机状态的你在一旁装模作样动动筷子。 南中奇石是什么鬼???一壶万钱是什么鬼???你只听说男神内政一把手,没听说还有这种经商天赋啊! 而且凭什么一分钱专利费都没分你啊!吃独食不怕长胖吗丞相!_(:3」∠)_ ※※※※※※※※※※※※※※※※※※※※ 丞相表示根本不怕长胖,而且多多益善,靠大力出口蜀锦补贴军费的丞相怎么可能没有经商天赋呢_(:3」∠)_ 玛丽苏刚开始还会想一想自己在外面撒欢儿被男神知道会怎么样,时间长了就,虱子多了不痒了…… ps:试试看这部分能不能十章内搞完…… 20 在这样无尽的槽点和腹诽中,你颠簸了四天,期间和夏侯惇相处得还颇愉快,他喜欢问问你荆襄之地的新鲜事,你讲不出多少,就拿各种离奇八卦来应付他,要说这时候娱乐手段实在有限,夏侯惇听评书听得还十分入迷,进邺城时都差点舍不得放你走…… 当然,最后还是不得不放你走了,毕竟夏侯老伯还有正事,进了邺城后,夏侯惇吩咐一名随从带你去下榻的地方,他则带着亲卫先离开,现下你终于有机会好好观赏一番邺城。 作为整个三国时期真正的经济文化中心,东西七里,南北五里,北临漳水,这座曹操最喜爱的都城如果用俩字来形容,那必须是:体面! 顺着石板铺就的大路一路骑马看过去,这座城市有些唐长安的模样,街道中轴对称,左右分布各处府邸,远望西北角极其壮丽如云顶天宫的,便是曹操的邺三台,南为金虎,北为冰井,中置铜雀。 你正赞叹时,卞耀来到你身边,“灵台以观天文,时台以观四时施化,囿台观鸟兽鱼鳖。” ……他真有文化,对你这种古文造诣上没下过什么苦功,全靠男神布置作业学点皮毛的人,一般来说都是一句卧槽走天下。 三台高约二十余丈,以飞桥相连,远望如彩虹,你这次可算明白什么叫“连二桥于东西兮,若长空之虾蝾”了,不好,说起这句诗,你突然想起男神在《三国演义》里那缺德的一幕了…… 也不知道他最近怎么样。 夏侯惇为你提供的住所倒是个朴素又干净的小院子,虽然院子不大,除了青石板铺过,上有石桌石椅的凉台外,就只剩下一口井和一棵树,没地方给你学刘皇叔种菜,但这里算是邺城市中心位置,按后世看就是三环里,租金不菲,你前前后后查看一番,十分喜欢。 …………第二天你就不喜欢了,这房子在钟楼边儿上!!!暮鼓晨钟就意味着整个邺城都能听到的钟声在你脑瓜上响起,将你从梦中惊醒!这是什么恐怖片的感觉!!! 在你得知权贵们都住在邺城西时,你已经暮鼓晨钟三天了,夏侯惇回到邺城后颇为忙碌,你的脸皮也没厚到白住房子还要挑三拣四的份,安排便宜跟班去替你寻个新房子来租住时,卞耀十分委婉的暗示你,同等条件下的宅子……租金那是相当不菲的,你带了多少银钱? 你,氪了金的玛丽苏,头一次这么弱小、可怜、又无助。 好在知心老伯不仅替你安排了房子(免费的),还给你谋了个籍田官的位置,这官有和没有没啥区别,因为曹老板循序渐进,还没来得及在城外划出籍田搞“亲耕籍礼”,因而你这天外飞仙搞出来的职位说深了就是僭越,当然曹魏阵营谁也不在乎这点僭越,你甚至怀疑这都不是夏侯惇自己办的,估计也就是随口告诉手下给你找个农业方面相关的闲职,混不管这职位更接近礼官……于是你关心的就只剩下:薪水多少?能租得起一处没有噪声污染的新房子否? “宗硕这职位当真是又清闲又优渥,”你根本没留心过姓甚名谁的上司摸摸胡子,“禄米足有一百五十石哪。” 你大爷的!够租房子吗!够买蜀锦吗!够买白酒喝吗!你宽面条泪,最后便宜跟班给了你一个台阶下。 “公子,小人四处查访过了,”卞耀一本正经的说,“咱们所住的宅子是离农监最近的,邺城早晚车马拥堵,现住在这儿,您上下班只需步行,也方便许多啊。” 行呗,上次加了一个多星期的班你拿到了十斤小米,这次是一百五十石的麦子,你到底氪的是玛丽苏礼包还是社畜礼包? 唯一的好处是,夏侯惇给你开了个管理员权限,除了军中粮草动向属于机密不得探看外,各郡县的农业资料都可以随便调用,这意味着屯田档案都十分慷慨的向你开放了,但是,海量资料只限定在最基层一级,县往上的统筹文件就开始对你保密,尤其是这些最基层的数据全写在竹简上,一个县的竹简没搬完你的手就帕金森了…… 工作清闲的你开始了名为农业调研,实为收集数据的工作,以你的身手和智商很难偷到那些保密级别的统筹文件,而且你也不想搞那么大的事,毕竟你的核心仍然是找机会和拥汉党一起谋划偷人大业,搜集屯田资料只能算是消磨时光……顺带赚点工资补贴家用。 现在是建安二十二年,拥汉党最后一次绝望反击是在明年的正月,也就是说,你还有一整年的时间来搞事情。至于现下的新闻……曹子恒学驴叫算一桩吗? ……严肃点儿说,现在整个邺城,乃至魏郡的新闻,莫过于瘟疫。 满城都是草药味儿,隔三差五就能见到一个戴重孝的,想想也能知道,建安七子都不是两脚踩泥的农夫,能和曹丕相交,不说生活有多奢华,至少也是不事生产的世家出身,这样都会被一波带走,可见瘟疫声势。 但即使如此,邺城仍然具有无疑伦比的魅力,至少你来这里之后,已经一个多星期没在家里吃饭了,按照惯例,便宜跟班还是替你寻了个仆妇来做些洗衣洒扫的杂活,但这位粗手粗脚的大姐厨艺十分一般般,犹如陆逊那山越军营伙夫般的手艺,每天只会准备酱汤腌瓜,最多再来点肉酱。 街上就大不一样了!邺城居民中有不少是将领和各地官员的家小,因此吃喝方面想挑剔些完全做得到,虽然现在还没发明面条馄饨小汤圆,但你清晨起来完全可以从容踱到某个小摊旁坐下,左手胡饼右手一碗豆腐脑,傍晚下班时还可以寻一家客舍进去,吃腻了烤肉也可以吃佐了各种作料的水煮肉,又或者要是想再奢侈一把,来盘清蒸蟹,再来碗鱼汤捞饭,想解腻还有各种蜜渍水果,饭后还可以买一包小麻花——对不起你知道那个叫粔籹但你还是习惯叫它麻花——回家当零食,看看这生活水平,冠绝三国好吗! 唯一的美中不足是你的薪水虽然听起来不错,但在邺城这个高生活水平的城市里大手大脚生活就真的不太够看,建安二十二年的阳春三月即将到来时,你发现你带来的银钱,以及农监支给你的薪水,差不多花光了…… 你,一个带了一堆金手指来到三国时代的玛丽苏,又一次成了月光。 你该怎么赚钱呢? 1.找份兼职,比如替人家抄书,换一碗饭吃,但是很显然,就你的书法水平能换来的那点钱远远比不上曹老板给你发的薪水; 2.用造粮术或者高魔武之类的短时间造物法术凭空创造出粮食或者是神兵,高价卖掉,坑蒙拐骗,这样做买主一定会蒙受损失,你的名声估计也完蛋了,所以这不能算是长久之计; 3.给人家看个病?算了算了算了,这时期的医疗水平容不下你一个超自然神术施法者; 4.找一群无恶不作又十分有钱的豪强,告诉他们你很缺钱,然后把他们全部干掉; 5.众所周知,曹老板设置了两个新官职,一个叫发丘中郎将,一个叫摸金校尉…… 最后你觉得,你这一路受到的刺激太多了,还是本本分分别惹事,回去吃酱汤小米饭吧。 对于你的决定,卞耀挺赞同的,他甚至还给你科普了一下你的薪水实际该发的是各种物资,比如说……小米或者麦粉,如果你直接领粮食会更划算。 但他同时又委婉的提醒你,如果上司没这个意思,你最好也别坚持。 为啥?你不解的去找上司谈了谈,然后你就懂了。 上司虽然面露难色,但还是在你的坚持下同意为你换了粮食,不过在你开始领粮的邺城第二月里,这边调来了一个老掾吏,五十岁上下,瘦小枯干,负责整理农监档案,或者说得更直白些,给你添堵,你要翻看的每一份档案他都要审查,要记录,你把这当成职场上常有的刁难,不以为意,反正你的时间有的是,而这位老掾吏也不是什么值得你多费心的人物。 在他刚调来的时候,你就已经打听过了,这个老吏资历虽老,据说是官渡之后,魏王重建邺城时他便在了,但这么多年就没升过职,也能看出他人缘如何了。不过说实话,这位不得志的老同志,办事颇认真,人其实还挺老实。 你就万万没想到,你在这儿还差点翻车…… 那天也是你大意了,农监平时除非两人同行,否则不许带烛火进来,这一卷卷的竹简你搬运来去十分费力,所以上巳节书吏们都休假去时,你便留在了农监内继续抄资料,反正你对漳水河畔沐浴嬉闹的妹子没兴趣,汉子就更没兴趣了。 巳时过半,你好不容易就快要把魏郡的数据抄完时,忽然听到老掾吏的声音冷不丁的传了过来。 “宗硕今日未曾与人出游踏春吗?” “嗯。”你停了笔,笑一笑,“在下素来不好热闹。” “如何会有不爱热闹的年轻人呢?”他叹了口气,“老头子年轻时……” 不,你一点都不想听,你心里这么想,这处藏书阁既怕火,又怕雨,因此窗子开得又高又稀,明明这房子建成也就十几年,空气里却充满了一股霉味儿,你真想不通他是怎么在这里还能讲个不停的,他似乎也察觉到你的冷淡了,呵呵干笑两声换了个话题。 “平恩、涉县、斥丘三县的屯田档案过几日贵人要调看,宗硕要用的话需得早些。” 不管怎么说,人家还是好心提醒的,你有些心生感激,所以摆了摆手,“魏郡这些案牍我都已看过了。” “这么快?” 你悔不该,拿起自己未写完的一页纸向这老头儿扬了扬,虽是一闪而过,他的脸色突然变了。 “宗硕来邺城前,在何处谋生?” “……许昌?” “许昌之前呢?” “……在家读书啊,您问这个干吗?” 他突然抽走了你未写完的那张纸,吓了你一跳,而后他问出的问题你整个人都斯巴达了! “我也觉得十分奇怪,宗硕看起来不过十六七岁的模样,怎么会在军营中待过,”老掾吏上下打量你,“而且还不是魏王的军营?” ……………………… “您这是什么话!”你整个人都不好了!你这么老实,不出门不打架不玛丽苏不开金手指,怎么抄书都能抄出麻烦来! 就在你思考要不要用个什么法术……你今天是不是忘记准备附魔系法术了?你真的弱爆了!总之,就在你手足无措时,这老头儿已经拎着你那张纸去找农监丞了! “宗硕毕竟是伏波将军带回来的年轻才俊……”你的上司和了一把稀泥,瞥了你一眼。 “而且是他亲自安排我来这里的。”你赶紧添上一句。 老掾吏寸步不让,“屯田文书是国之根本,你既身份有疑,便该早早告知将军!” “我怎么就身份有疑了?” “夏侯将军知道你事过二主?” 你奉谁为主了你大爷的!那边老头儿还在絮絮叨叨,你正起了坏心准备把他俩劫持进你的半位面,等你准备好附魔系法术给他们洗完脑再放出来,一劳永逸粗暴地解决问题时…… 一个画风特别不对劲的人跑进来了。 说他画风不对劲是因为,这汉子衣料精良,样式却是短打,颐指气使,头上又没有士族人手一个的头冠,虽然你也没有,但你未到及冠之年这是一目了然的啊! 不过这人大大咧咧的就走进来了,也不通报姓名,“哪位是刘赐公子?我们侯爷有请。” ……这哪位?原来是个随从?部曲?豪奴? 你目瞪口呆的看着上司川剧变脸一般满脸堆笑的作揖放你走,旁边的老掾吏却上前阻拦,“萧怀侯还管不到农监!这人有嫌——” 那汉子从身后抽出鞭子,劈头盖脸就对着老掾吏打了下来! “贱奴安敢放肆!” …………你看着那个豪奴一边叱骂一边鞭打身份明显为良民的老吏,耳旁除了鞭子破开空气,落在肉上的声音外,还充斥着老人的痛呼,一瞬间你突然觉得,这个世界太魔幻了。 ※※※※※※※※※※※※※※※※※※※※ 玛丽苏没钱的话怎么办?和滥强们讨论了半天,大家纷纷表示:看谁有钱就打谁好了【 21 出了农监,你被那个豪奴十分客气的请上了马车,马车并未走多久,晃晃悠悠在邺城西北处的一户宅院前停下,你下了马车,满腹狐疑的走进去—— 你差点以为进了蜀锦生产基地。 从宅子外面看过去还不觉有异,一进门便见墙壁不知刷了什么漆粉,一片明艳如霞,走近又有异香,院中养了两三只红鹳,正低头在池塘边找食吃。 两名容貌姝丽的少女从屋内快步走出来,轻声细语的向你行了礼,引你进去。你看了看她们身上的蜀锦,发髻上烁烁生辉的明珠美玉,再看看她们俩十分明显的婢女举止,石化了。 这可是邺城啊!曹老板眼皮底下啊!谁家的婢女敢穿成这样!曹植媳妇死得何其之冤啊! 等你再走进去,你觉得你就快绷不住,整个人都要囧得碎一地了:如果你忽略掉周围的蜀锦屏障,也忽略掉地上波斯风格的精美地毯,这间正室其实不算十分奢华,至少不是那种满目金银的奢华,但你先看了看那盏宫女手捧型的半人高宫灯,宫女红裙金袖,鬓如乌云,肤胜白雪,眉目细致如画,审美还是本时期的审美,就是怎么看都不像魏晋时期的瓷器工艺。 而后你又看了看那张兽角琉璃几,通体是以一整块琉璃铸成,一气呵成,线条流畅优美,独见匠心。 最后,你看向了案几上那只水晶盆中,散发着浓烈酒气的,酒渍杨梅。 在三月份的北方见到红艳艳的杨梅,太扯淡了。 你心情有些复杂,其实你应该感到欣慰,这一屋子的超时代奢侈品明晃晃的告诉你蜀魏之间贸易顺差有多大…… 你真不知道丞相是如此的经商小天才_(:3」∠)_ 侍女请你坐下,而后为你倒了茶,过了一会儿,你听见了一个慢吞吞的脚步声从屏风后传来, 然后你见到了一个……病恹恹的青年,他看上去不到20岁的模样,瘦骨嶙峋,袍服宽大,晃晃悠悠的样子好似一只刚完成转变仪式的巫妖。出乎你的意料,尽管他的豪奴十分不客气,他倒还挺客气,轻声细语,当然也可能是没力气说话而已。 “在下曹熊,足下便是刘公子么?” “……是,不知公子——” 他瞥了你一眼,对你的行礼没什么表示,侍女早将凭几摆好,又铺了毯子在上面,你看得有些羡慕,心想跪坐果然是反人类的,看这位主人家多会享受,把自己的位置收拾得跟猫窝似的。 你正羡慕着,他瞥了你一眼,又开口了。 “那只狮身人面兽的谜题,我解出来了,是人吧?” ………………… 你万万没想到,来邺城路上随便给夏侯惇讲的故事被肉票老伯复制粘贴给曹熊了。 “…………是。”你僵硬的露出一个微笑,“公子真是天资聪颖。” 曹四公子(你不知道他到底排行老几,反正把曹昂排除掉之外,在卞夫人这里他行四没错,你姑且心里这么称呼他)没笑,他仍然轻声细语,“后面的故事,叔父不曾听到,你继续讲给我吧。” 给曹老板的儿子讲俄狄浦斯的故事,这有点刺激吧? 你想了想,给故事改了一个温和版本,然后不断观察他的表情,再徐徐往里加料,很快你就发现,这位病恹恹的曹公子也是个天资聪颖的,你改后的版本里有什么和原来相出入的地方,他都会立刻指出来,甚至在你好不容易让俄狄浦斯下线,开始七英雄攻底比斯城战役剧情时,他还特意打断了一句。 “既有神明插手,灾厄皆为天罚,那俄狄浦斯王究竟犯了何罪,要受此刑?” 啊哦。 你尴尬的修修补补,继续给他讲,总体来说,他听得挺开心,只不过这位曹四公子的爱好也挺明显,他就喜欢听那些r15+的血腥场面,要是放到现在,绝对是个番茄酱电影爱好者。 你大致明白了这位纨绔的喜好,开始有针对性的改动古希腊神话,你一边讲着,眼神扫来扫去,扫到那盏宫灯上,忽然想起了给男神讲《长恨歌》的画面了,你想起了他那双晴空下湖水般温柔的眼睛,他现在在做什么呢? 唉,不管他在干什么,你是不到万不得已不敢再开高等探知了。 宝贵的上巳节就这么浪费在曹四公子府上了,听你讲了半天“大秦故事”,又和你聊得颇为投机之后,他邀请你在府上住一晚,幸亏这位公子是个体弱多病不惯别人近身的,否则你怕又要花容失色一把。 但是,你还是被雷到了。 客室十分清雅干净,案几上摆着笔墨纸砚,帷帐上的暗纹在灯烛下隐隐藏着金色波纹。 婢女们想服侍你更衣,被你婉拒了,又想服侍你洗脚,也被你赶紧婉拒了,等到你收拾完毕,打着哈欠准备上床睡觉时,一转身,榻旁跪着一个少女,安安静静,不出声息。 你了个去,你吓得汗毛都要立起来了!日系恐怖电影吗这是! “若嫌奴婢粗鄙,不足侍奉公子的话,”这妹子含着泪问你,“公子是要再换一个吗?” 换你妹啊!这是提供的什么客房服务!你吓得赶紧推拒,告诉她你不是嫌她丑,你就是单纯没这爱好。 她俯在地上给你磕了个头,悄悄退出去了,你确认门关严了,幔帐拉上了,最后还是进了你的半位面里睡这个觉。 这一夜倒是没什么,早上你回到卧室里,门外的婢女也不知道等了多久,听到你出声了,才悄悄进来,其中一个没控制住,给你端洗脸水时,一滴眼泪落进了盆里。 “……这是怎么了?” 婢女悄悄抬眼看你,“公子不知,主人自夸府中婢女皆有姿色,若有婢女或劝酒,或侍奉客人安寝被拒,常会被主人打杀……” 艹,你心想,石崇是跟他学的吧。 共用朝食时,你赶紧跟曹四公子拐弯抹角的提了两句你昨天状态不太好,但是那位美人如何如何惊艳到你之类的废话,这位鬼畜贵公子一边喝汤,一边颇为嫌弃的看你讲些你自己都不知所云的东西,最后你讲累了,他终于有回应了。 “一个婢子,也值得宗硕如此上心,既如此,我将她赠你做妾好不好?” ……………………… 你能说不吗? 这位妾室姓陈,名怜娘,比你大了一岁,正好二九年华,今天太阳出来了,你得以仔细看看她的长相,杏眼桃腮,确实是个小美人。你看着在马车一角跪坐,低眉顺眼的她,心情很是复杂。 你,诸葛亮的侧室,自己跑到魏国不说,还谋了个小官,吃了曹老板家的饭不说,曹老板的儿子还送了你一个妾。 也不知道你那名义上的夫君知道这一切会是什么表情……你心想,可能鹅毛扇不够打的。 曹四公子就这么和你熟络了,理论上说你们俩是朋友,但你不觉得那叫朋友,你对他来说最多算是一人肉故事点播机,至于他对你来说…… 看到你领回怜娘的那天,吓了一跳的卞耀听完原委,很快冷静下来,寻了机会单独找你谈心。 “公子若与曹熊相熟,于大事有益。” “……什么大事?” “自然是公子所谋大事。”他低眉顺眼,看不出什么表情,“小人说错了?” “……………………”你沉默了一会儿,“我听说魏王痛恨奢张,怎么这位公子……” “天下父母心,”便宜跟班说,“这位公子从小体弱多病,卞夫人延请许多名医,总认为他不得活,磕磕绊绊到现在,据说每况愈下,人皆传言不过再熬个两三载罢了,魏王不愿见他,也不愿屈了他,是以生活奢华无度,非其他曹氏子可比。” 那怎么才能有用呢?你想,邺城的病秧子曹四公子和许都的受气包皇帝,这两个要如何联系起来? 大概你是个藏不住心事的人,便宜跟班看了你一眼,“公子,魏王重臣家小皆在邺城啊。” …………这人太坏了,你心照不宣的看了他一眼。 至于你带回来的这个小妾,你实不知道该怎么安置她,最后你只好告诉她,她想住下就住,想走时你给她提供一笔盘缠,总之来去自由,但你恐怕不会在这里待很久。 小美人儿给你磕了个头,“您不爱色,却为了贱妾安危而求于人,公子纵去天涯海角,妾当跟随。” 她那张年轻无暇的脸上满是坚定无畏的神情,看得你都有点怀疑你身上带的到底是玛丽苏光环还是杰克苏光环,你想,也说不定她只是说说而已,前面的路谁知道呢。 不过至少现在,有了她之后,你的生活质量迅速上升了。 这位小美人儿十指纤纤,却既擅长针线,又能做羹汤,甚至琴棋书画也比你强多了……你问起她的出身和亲人时,她愣了一会儿。 “家母亦是汝南世家出身,邺侯败后,飘零落魄,妾未及总角,便进了倡家,至今十数载光阴,也不过这么过了。” 你稍微听闻过一点,曹操破邺城后贵族女眷们的命运,但是这一个活生生的站在你面前,还是让你觉得这世道太过残忍了。 尽管主观能动性和客观规律性都掐死了你和怜娘之间的罗曼线,但你们俩仍然关系处得相当融洽,很快农监的同僚们就知道你在邺城纳了一位爱妾,虽然调笑一番,但对你的好感度竟然还神奇的上涨了,你时不时能和他们聊聊各地的农业新闻,他们则和你聊聊谁家的小妾又被大妇打了之类的人间烟火事。 而你也不再需要出门给酒楼客舍提供gdp了,怜娘根据你的口味调整过后的手艺吃得你简直宽面条泪,感动万分。 当然,你最感动的是,在未来某一天的成都府,重逢的男神气得想要找藤条来教育你时,怜娘扑在了你身上,抬起那张倔强的,愤怒的,含着泪水的面容,冲着你的夫君大嚷—— “公子纵如何得罪了将军,也是贱妾的夫君!妾决不能任由夫君受此折辱!将军要打就打死妾好了!” 说真的,在那之前,你好像没见过武侯气到豹跳的样子,但是怜娘做到了…… ※※※※※※※※※※※※※※※※※※※※ 复习了一遍男神征南中,觉得被孟获气得豹跳的丞相好萌怎么回事 跑路倒计时,女主的行李:妹子一只,便宜跟班一只 22 曹老板生了二十多个儿子,因此你和曹熊的那点交情还攀不上什么权贵,但曹熊本就是卞夫人颇为疼惜的小儿子,再加上最近这两年里,曹丕和曹植的世子之争如火如荼,曹彰又经常在前线征战,是以卞夫人就只能rua这个娃了,有次她来看娃时正好你在投其所好的给曹熊讲赛特和奥西里斯的重口味厨房故事,听到通报吓了你一跳。 年近花甲的卞夫人容貌保持得相当好,气度安详,神情让你想到了刘备家的吴夫人,似乎这一境界的贵妇都有点流水线,只有一个孙夫人是另类。 卞夫人笑眯眯的坐下,先问了曹四公子最近身体状况,又给他带来一大堆你叫不上名字的补品,最后问了问你的家世,你含含糊糊的答了,曹老板家人似乎都有点颜控,卞夫人左右端详你,很是夸了半天你的好容貌,看你没留胡子,又问你是否订亲,暗示你若是想长留邺城,在这里结一门好亲可是必不可少的。 你心说你要是再娶个正室带回成都,那可就更刺激了,算了吧算了吧。 这么看来,你的日子其实还不错,岁月静好,但也就岁月静好了一个多月,算算你来邺城不过三月,又出事了。 这次不是你出事,是曹老板的篡位进度表又向前了一格:夏,四月,语魏王操设天子旌旗,出入称警跸。当然,这场风波对邺城众来说完全无所谓,甚至曹老板还在铜雀台大宴了一次群臣,你甚至还靠曹四公子的关系混了一张门票,不过位置实在偏远,你这半点不近视的水灵灵大眼睛都看不清曹老板的模样,就记得烤肉分到你这里时都冷了。 但蝴蝶闪起翅膀传到你这里时,未必没有一阵清风,吃过铜雀台的烤肉后第二天上班时,农监的同僚们在嘀嘀咕咕,看你来了,立刻一个个眼观鼻鼻观口口观心,你心里正纳闷,上司找你谈话了。 曹老板之所以篡位也要按进度表一步步来,是因为每向前进一格就要清洗一次许都的拥汉官员,这一次也不例外,籍田令在这次清洗中没有坚持到最后,至于是只身上路还是夷三族你就不知道了,你只知道许都出了籍田官的缺,按照王必的要求,要从邺城调人过去补缺。 “宗硕啊,这差事原本也不该落在你头上,但你还是要有个心理准备……”上司支支吾吾,“毕竟只有你最符合许都那边的要求嘛。” “在下听说,去许都就职者,多有家小在邺城。”你一摊手,“在下明显不符合这点啊。” “事急从权,”上司一脸尴尬,“宗硕若有什么要求,尽可提的。” 你心想根本就是农监这群狐狸欺负你一个新来的罢了,什么叫事急从权,天子孟春之月,乃择元辰,亲载耒耜,置之车佑,帅公卿诸侯大夫,躬耕籍田千亩于南郊。这都四月份了,早过了天子亲耕的时令,急毛线呢。 不过你确实也想找机会回许都,因此你眼珠转了转,开始跟上司坐地起价,首先薪水该涨一涨吧?薪水这事儿是跟上司谈还是王长史谈?其次你怀疑许都那边没有得力的助手给你用,刚刚大清洗过嘛,你得挑个小吏当助手一起去许都,当然也该是农监付他们的薪水对吧?最后,书你还没抄完啊,你不忙上任! 除了薪水让上司有点为难之外,后两件事他答应得还挺痛快,允许你五月出发,还允许你挑个助手带去许都。 你秉承着“你们不让我好过我也不让你们好过”的缺德心理打开了农监的文吏名册,正想着谁平日里跟你关系比较差吃你的用你的还不还你的人情时,你忽然看到了一个名字。 “这名字怎么看着眼生?” 一个同僚凑过来看了一眼,“哦,是最近颍川派过来干些粗活的小吏,这人是个结巴,用不得。” 你的手指有点颤抖,但你还是坚强的指在了那个名字上,“就他了,结巴怎么了,结巴可靠,老实,我就喜欢这种人。” …………同僚们看你的眼神如同看蛇精病,你心情十分复杂。 这位屯田小吏来拜见你时,你上下打量了他半天,看得他特别不自在。 “大,大,大人,”他坚强的顶住了你莫名其妙的目光,“有,有什么见,见教?” 你看看他那洗得褪色的棉袍,看看那双破旧打补丁的靴子,再看看那张年轻又憨厚的脸,天啊!大汉竟然亡于这个结巴之手?!天理何在啊!!! 但是别说,这小青年虽然结巴,但不是一般的吃苦耐劳,你原本一个月没整理完司隶的屯田资料,加了他之后,这个效率直线上升,他虽然没有你的脑内计算器,但是他也比你坐得住,一天十二个时辰,他能恨不得十个时辰都在农监替你干活——就因为你预支给他一个月的薪水,而这人特好面子,又不想对你说谢谢。 这个还人情的方法你真喜欢啊。 “公子五月就要回许都?”卞耀有些惊奇,“许多事还未办呢。” “嗯?还有什么事?” 卞耀转来转去,转得让你都怀疑他是陀螺成精时,他突然停下了,“这事儿萧怀侯知道否?” ……他知道干嘛?便宜跟班意味深长的瞥了你一眼,“小侯爷与公子交好,临行前当前往告别,才尽了友人之谊。” “况且,”他加了一句,“以小侯爷的脾气,您若是不辞而别,到时他怕是要闹出什么事呢。” ……你也没觉得和曹熊有多少交情,这位鬼畜侯爷性情阴鸷暴躁,你曾经亲眼见到他因为热酒放在案几上时间久了一点,他喝着觉得凉,便将婢女拖出去打了个半死,要不是你实在受不了给他放了个指使术让他住手,婢女估计也就被他打死了……顺带一提,设计这法术的人真哗哗的离谱,施法时间10分钟!要不是你拿了法术默发,你都不知道站他面前念十分钟咒语是个什么画面! 你当然也能理解他的痛苦,明明也是曹老板和卞夫人的儿子,文不成武不就每天病恹恹的,爹妈都是同情脸,于是只能拿身边人出气。 但话说回来,那些伺候他的仆役又何辜呢? 至于为什么与你交好,自然是玛丽苏光环+指使术的效果,否则你和石崇初号机真能聊到一起去就见鬼了好吧! 卞耀提醒了你,等到快离开邺城前,你准备好了指使术再去拜访曹四公子,不出所料,听说你要离开邺城,这货大发脾气,并且毫不客气的要求你留下来,否则要你好看。 你从善如流,把进门前已经读完条的指使术拍在了他脑门儿上,于是出门时,你还获赠了几匹蜀锦,外加两匹好马,咳。 除了解决掉曹熊的小麻烦之外,你原本想去拜访一下夏侯老伯的,毕竟人家免费借你房子住,还给你找了工作,可惜夏侯惇已经离开了邺城,奔赴荆襄去和十万相亲相爱了。 顺带一提,你现在的俸禄从一百五十石涨到了三百石,可喜可贺。屯田资料你实抄不完全国的部分,除了最先开始整理的司隶地区外,你和结巴助手一起加班加点,也只把冀州和豫州部分的屯田资料整理出来了,至于你为什么要整理这些,你的助手也问过,你只高深莫测的告诉他你有夏侯老伯的关系,他就挠挠头,不说话了。 五月再出城时,农田已是一片绿意,路边蔷薇花开,你见了几朵开得娇艳的,也不免驻马观赏,甚至采摘几朵……不过你好歹还记得将花送给马车里的怜娘。 没错,你这位妾室既然许下了豪言壮语,就打定主意要跟着你,她不会骑马,你也不太能带她骑马同行,所以她准备步行跟着你出城来着,吓得你叒一次花容失色,赶紧雇了马车,好歹带上她一起走。这一路你不急,便宜跟班也不急,你的助手和怜娘更不急了,于是你们游山玩水,硬是走了半个月,坚持着赏玩了一下小荷才露尖尖角,然后才回到许都。 …………刚到官舍,金德祎就派人过来请你了。 这群拥汉党们不装了。 见到你时,金德祎的眼泪啪嗒就掉下来了,你头皮差点炸了。 “曹贼欺天,汉祚眼见将终于我辈!宗硕竟无一言乎!” 按说你也该血涕并流一把,但你实哭不出,只好硬着头皮拱了拱手,“汉祚将移,许都城中难道只有公一人忠心为国么?” “自然不是!只是王必那厮防备甚严,私下联系颇为不便罢了。”金大叔狠狠道,“早晚杀此贼!” “若此,该设法谋划,”你义正言辞地说道,“到时需用到在下处,德祎公吩咐一声便是。” “我兄果未看错!”精汉大叔摸了摸胡须,长吁了一口气,“宗硕年纪虽轻,却也有此志,我等同心协力,陛下有救矣!” 你……其实你没那么大的志向,一个十分悲哀,但你怀疑这群拥汉党不太能看清的事实是: 即使汉献帝真的到了成都,他也仍然是个傀儡天子,别说关张赵马黄这一班武将怎么看,就你家男神……你都不信他会让心爱的主公退居二线转而扶持汉献帝啊【 至于其他利益关系绑在刘备身上的臣下就更不用说了。 作为一个新进圈的拥汉党,金德祎此时还未向你介绍其他同志,你为了避嫌,也没仔细打听这群人计划的细节,毕竟你还要跟王必打交道,听多了反而瓜田李下没必要,不过,你心里总有点疑惑。 可能是历史上这场叛乱谜点太多,不过你想了想,清洗至今仍然存活的汉臣论警觉论智商论谋划力行动力应该都远超你这温室里长大的21世纪小白领吧? 你这么想着,出了金德祎的府邸,默默上了马,卞耀跟着你,突然开口。 “公子虽佩剑,却从未见用过。” ……这不是废话吗?你莫名的看向他,“我尚年幼,不善剑法。” “此虽不在君子六艺中,但公子不可不习。”便宜跟班态度十分坚定的说,“小人曾习武艺,虽不堪为师,但尚可于公子面前演练一番,明日晨起,公子便与小人一共练武吧。” ?????? 好歹一起奔波快半年了,你对这位便宜跟班的性情有所了解,知道他最擅长的就是憋着话不讲,你也不知道他到底为啥突然要求你练武,你觉得你一个娇弱型玛丽苏真的不是这块料。 晚上睡了半宿觉,你突然醒悟过来:卞耀对这群拥汉党没信心。 ……但你一定要把汉献帝体面的接出许都啊!你坐了起来,思来想去,决定再用一次梦境旅行,问问男神该怎么办。 ……………………你用神迹术转换出这个法术,然后出许都,一路向西,翻过秦岭,越过无数兵士的梦境,最终抵达了你要见的那一处……你被塞了一嘴的狗粮。 这不在星河之间,也不在天府之国,诸葛亮此时的梦境,是襄阳城西二十里处的那间茅庐。 朔风凛冽,雪如鹅毛,临出门前你忘记给自己拍一个“忍受环境”,此时冻得你牙齿战战,天地间一片昏沉沉的暴风雪中,向前望去,模模糊糊见到那个身影。 鸦青布袍,未披鹤氅,头系上只系了条头带,此时的诸葛先生是你从未见过的,二十余岁的版本,他就那样立于阶下,不避风雪,定定的望着屋内方向。 你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荆钗布裙的黄夫人正在忙碌的收拾行装。 风雪愈急,天色愈暗,茅庐内点起一盏油灯,昏黄灯光温暖安逸,令人见了便心生向往。 而他依旧站在风雪中,仿佛失了知觉,远望如同一尊石像。 时间在此刻停止,千万年的时光都仿佛被这场大雪阻隔在外,在他那专注的目光中,只剩下屋内妻子的身影……可是他为啥不进屋呢? 话说回来,你是来吃狗粮的吧?吃就吃呗,男神cp一大票吃个原配狗粮也没问题,可是,为啥你感到了一股虐文气息? ※※※※※※※※※※※※※※※※※※※※ 玛丽苏的行李箱里添加了一只邓艾,正好以后跟甜姜当师兄弟【甜姜:这个磕巴我总像是在哪见过 预警:男神为啥会做这个梦呢,因为黄夫人下线中。 感谢在2020-09-19 21:37:02~2020-09-22 14:56:4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火箭炮的小天使:唐门摸鱼弟子 2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23 清晨早早起来,沐浴一番,妹子还十分乖巧的过来帮你更衣,还特意替你整了整衣冠,毕竟今天你得去拜访王长史,马虎不得。 你想象中替曹操看守许都的这位长史应当是十分精明凌厉的模样,但他须发皆白,一身半旧的墨蓝棉布直裾,朴素又和气。见你来了,立刻招呼你落座,又命仆役为你倒茶,问你旅途辛不辛苦,笑眯眯的一张脸,毫无架子可言。 你恭恭敬敬,有什么答什么,他摸摸胡须,又夸你年纪轻轻,却性格沉稳,上下打量你的目光里满满的欣赏+惊喜。你心里不免嘀咕:这位老伯看起来如此和蔼可亲,怎么连个籍田令都要特意从邺城调来,坚决不在许都寻人补缺呢? “实不相瞒……”他停了一下,“陛下最近太安静了。” 这是怎么说的,曹老板已经强势到这个程度了,刘协除了安静如鸡还能怎么样?王必苦笑了一声,“宗硕年纪尚幼,不知衣带诏之事吧。” “………………”你摇摇头,于是王长史含含糊糊的给你讲了讲你知道的那部分,以及你不知道的,他的猜测的另一部分。 拥汉党如雨后春韭一般,割了一茬又有一茬,衣带诏时,皇帝爆发过一次,夷伏完三族时,皇帝爆发过一次,但是最近曹老板进度表向前一格,皇帝的态度十分配合,王长史摸不准这位天子到底是心死如灰乖乖配合,还是另有所图。 他甚至叹息着跟你说,自从魏王除了伏后所生的皇子后……陛下极少驾幸后宫,尤其是三位曹氏后妃,甚至碰也不碰。 ……这话说的,你不知道如何接话,默默的喝了一口茶,然后突然有了个不好的猜测。 “宗硕经伏波将军举荐,又与萧怀侯相厚,自然是信得过的,所以我想,若你能时常入宫,劝天子躬耕怡情之余,探问一二……”王长史的指尖摸了摸杯口,“稍待注意些,天子与什么人接触过……” 他真谨慎。你心想,史书上说,自帝都许,守位而已,宿卫兵侍,莫非曹氏党旧姻戚。现在汉献帝身边从后妃到太监再到侍奉的臣子基本都已经被曹老板拿篦子篦过多少遍了,王必居然还不放心。 原本从邺城调官吏过去时,这位王长史想法可能还只是保险为上,但见你是个十几岁的美少年,又想想你和曹熊“亲厚”,大概就暗藏了一点“大汉二十四代先帝没几个笔直的,说不定天子就栽在你手里”的坏心眼。 可惜了,就算你是个杰克苏,你也没有和汉献帝断袖的念头,你腹诽一番后,装模作样的满脸为难,满口推脱,直到王必又给你加了二百石的俸禄,哎嘿,你现在薪水也赶上个县令了! 见汉献帝是在三日之后。 你将佩剑和鞋子都留在廊下,一步步走上台阶,内侍带着你,穿过了一重又一重的长廊。 地板被内侍们擦拭了无数遍,清漆光滑得几可见人,与玄色廊柱融为一体,幽深而厚重,你的脚踩在上面,几乎不发一点声音。 前面的两个小内侍走路也是如此安静,你在走廊中穿行,馥郁的香气越来越重,烟雾弥漫在幽暗的走廊中,冰冷而又让你无端觉得哀伤。 这条漫长路的尽头是一间正室,门开着,一架华美难言的屏风前,你看到有个男人正靠着凭几,姿态十分闲适的在读书。 离他不远处,你找到了那冷冰冰的气息源头,那只云纹金错的博山炉正云山雾罩般,源源不断散发着令你感到窒息的香气。 内侍轻声报了你的官职和姓名,你内心默念着之前复习过的行礼规范,规规矩矩的给这位倒霉天子行了个礼。 “起来吧。”他声音十分平淡,“赐座。” 你谢过后小心的抬眼看他,发现他仍在看书。 这人善于把天聊死,你在心里迅速下了个判断。 但这也没什么不对,他是天子,上位者有权决定一场谈话是否开始,如何开始,又要怎样结束,但他又不完全是个上位者,否则可能你还没进门他就该嚷着给你拖出去了。 所以导致了现在这样的尴尬局面,你一板一眼的介绍天子亲自躬耕的好处,他似乎在听,也似乎没在听,不置可否,不发一言。 你看向旁边的内侍,内侍根本没看你。 “陛下。”你声音略重了一点,他终于抬头了。 ……该说不说,其实汉朝都二十四代先帝了,不管刘邦长什么样子吧,一代代的美女改善之后的这个基因,你必须得公平的说,还是不错的。 这位皇帝眉眼清秀,鼻梁高挺,如果不是嘴角微微下抿,让人看了就有几分愁苦,你一边偷偷观察一边心想,就凭这个似蹙非蹙的长眉,就凭这个蝶翼般的睫毛,就凭他略有一丝不满,又藏得很好的那种冷淡而矜持的眼神…… 完了完了完了,你这人虽不是才高八斗学富五车,但你真真看了乱七八糟至少几十篇的曹协文……就刘协这个,这个,这个条件,真是妥妥的,r15往上的画面感简直max! “陛下,天气转暖,您该出去走走,躬耕可劝率天下,于社稷有益。” 你在社稷两字上发音咬重了一点,但他似乎没注意听,他将手里那卷竹册收了起来,冷冷的看了你一眼。 “朕累了。” …………你能说啥,赶紧行礼走人吧,山阳公这脑电波你还得想想办法怎么调校才能正常接收你的信息,否则他长得再秀丽绝伦也没用,到时你还是得一棒子敲晕装半次元里打包带走! “公子既然已经觐见过陛下,”一身短打的卞耀推了推立在院中的木桩,似是在确定它是否结实,“以后便每日出门办公前练一个时辰,回来后再练一个时辰吧。” …………你瞪着他,你觉得他在跟你开玩笑,但这位隐姓埋名读过书杀过人的便宜跟班看起来一点也不像在和你讲笑话的样子。 “一直以来,我未遇到过什么凶险……”你有些牙疼地说,“练剑就不必了吧。” 他点点头,随手拿起墙角的长剑,向你走过来。 “那么,若我现在要杀你,公子当如何御之?” 你了个去,你能告诉他你可以起手一个6环神术剑刃护壁(bde barrier)御之吗? 他又向你走近了一步,“公子胸有成竹,小人清楚,但凭您有什么本事,保不齐也有用不出的时候。” 长剑被他在半空中抡出一道寒光,你在瞬发超魔法术和认怂之间选了后者……“我练就是!” “端正姿态。” “是。” “调整呼吸。” “是。” “脚掌与膝盖要与出剑方向一致。” “是。” “协调全身,人剑一体。” “……然后?” “然后挥剑一千下。”晋级为便宜老师的卞耀冲着木桩挥出了一剑,“公子莫嫌累,若你用对了劲力,这一千剑根本不累。” ……你总觉得这个画风有点不对。你内心嘀咕着,挥出一剑,又挥出一剑,再挥出一剑。 “公子累不累?公子前几天说想吃艾草糯米团子,妾试着包了几个……” 你用余光看到怜娘端着一盘甜点走过来然后被卞耀拦下的画面。 “等公子练完再吃。” ……等你挥动完这一千下的时候,汗流浃背的你已经一点食欲都没有了,不仅没有食欲,你的两条臂膀抬都抬不起来,怜娘过来帮你更衣准备送你去上班时,你发出了死猪一般的哀嚎。 你忘记那天你是怎么上的班,得亏籍田令平时约等于吃闲饭的冷衙门,你把所有杂事一股脑推给邓艾就好,但等你下班回家时,守着门口等你的又是这鬼畜便宜师父。 …………你好想照脑门儿给他拍一个重伤术。 一天的训练结束,你瘫倒在旁,怜娘心疼的给你端来了一碗鱼羹,一勺勺的喂你,你宽面条泪。 “我觉得我真的不行。” “小人也曾这么想过。”卞耀走了过来,从你的案几上拿起了一只青铜酒樽,“幸亏小人坚持下来了,才得以活到今天。” 他一手持樽,一手提剑,将酒喝净后……你以为他要舞剑,不,他给你表演了一把什么叫花活。 你这便宜跟班将酒樽扔在半空中,随后长剑出如游龙,每逢酒樽将落,便以剑背轻点,复将酒樽挑起,如身使臂,如臂使指,青铜酒樽在空中翻飞,明明既重且硬,却能被他以剑背卸去力道复又弹起,这柄并不出众的长剑在他手中,色如霜雪,光如寒星,见不到什么大开大合的动作,只觉信步闲游。 你和怜娘看得都傻了,直到他最后以剑尖挑住酒樽,复又取在手中,置回你面前的案几上,你才反应过来。 “我也能练成这样吗!”你兴奋地问道,“我是不是该先拿几个果子来练练?” 便宜跟班收了剑,十分平静的看你一眼。 “小人是为了让公子知道,剑是手臂的延伸,公子使剑,不该只用臂膀出力,而该以全身之力带此一剑……公子,小人不是耍把戏的,公子须得认真记住。” 咳。 时间很快进了六月,邓艾已经能接替你全部工作了,每天兢兢业业,任劳任怨,你寻思这娃看着也挺憨厚老实的,无论如何也看不出偷渡阴平的鸡贼脸,只能在心里感慨人不可貌相。 而陛下暂时也看不出二十四代先帝的断袖倾向,你偶尔觐见,他大部分时间在读书,小部分时间在看花,看鸟,看廊下的雨,天空上的云,整个人高冷到飞起。 就是不看你,也不搭理你。 行吧,你只能寄希望于拥汉党们紧锣密鼓谋划的革命事业了,反正你这是真无法和汉献帝的脑电波对上线。 这一个多月以来,你唯一的收获是,你,曾经纤纤弱质的玛丽苏,好像胳膊和大腿都粗了一圈儿,外带是不是还长高了些? “我的手好像起茧子了。”你十分忧伤的伸手给怜娘看,“而且还晒黑了。” 妹子温柔的握住你的手,菱花般的小嘴一翘,腮边两个酒窝,“公子就算晒黑了,手上起茧子了,也依旧是英姿飒爽的公子。” 真甜!你十分感动的看着妹子,妹子含情脉脉的回望你,你寻思将来带着妹子回成都,要不就凑合这么过吧,你看妹子不会打你,也不逼着你背经籍,练书法,还不喂你狗粮,除了你实不能把文章类型从言情改成百合之外,她真十全十美啊! ※※※※※※※※※※※※※※※※※※※※ 练剑方面咨询了剑术(hema)爱好者亲友,吃掉了形象过于不能看的扎马步【 王必到底是个狠人还是个天然呆,我其实是有点迷茫的,主要是这段史料太哗哗了…… 24 屋檐下的雨连成银线,银线又成帘,将屋外的天地隔绝开,院中台阶洗出青石本色,浅浅的水凹里映出许都阴沉的天空。 你要了个凭几,靠在上面,你的四肢还在隐隐作痛,提醒你仍然没掌握到“人剑合一”的诀窍,因而你准备用节能模式打发掉这两个时辰,积攒力气好回去应对木桩和木桩和木桩。 今天你不在自家吃饭,请客的是王长史的同事,丞相司直韦晃,一位潜伏在敌人内部的大汉忠臣,饭菜也不错,有切得透明的鲜鱼丝,配新摘的嫩芽和秘制的酱汤,入口即化,又有婢女端上蜂蜜腌制过的烤肉,素手执刀,为宾客切肉,你看看婢女那双柔荑,再看看自己已经磨出茧子的爪子,没眼看了。 “张飞马超屯兵下辨,曹贼派曹洪拒之,而今许都空虚,实为我等之幸。” “只是,几千御林军仍在王必手中,该想个办法才是。” 你挥动竹箸,夹起一撮鱼丝,蘸了蘸酱,一般来说,你觉得河鱼有股土腥味,但许都这群世家贵族的厨子真是吊打你的味觉,鱼丝蘸过那碟颜色如蜜的清酱后,嚼在嘴里自有一股鲜甜爽滑的滋味。 通常来说,这种宴席你是不讲话的,你已经慢慢摸出这个汉臣小圈子的风格了,少府耿纪是带头大哥,但不太露面,平时你打交道最多的仍然是闲在家中当寓公的金大叔,但偶尔也会在聚会时见到这位韦司直。顺带你还跟其他几个汉臣也逐渐熟悉了,尤其是太医吉穆,听说你每天在家练剑,给你提供了好几个舒筋活血的方子,你还挺感激他的,不过当他试探性跟你透露口风,说他有个堂妹秀外慧中的时候……这个天就被你迅速聊死了。 “若能让王必投鼠忌器……”韦晃喝了一口酒,叹息一声,遥遥的就把目光瞥到了你这里,你感觉到他在暗示你什么,但你没理解。 你长得像能让王必投鼠忌器的样子吗? “公子前几日不是又收到萧怀侯的书信?” “嗯,不过只是些奇闻轶事方面的闲谈而已。”你愁眉苦脸的盯着对面拎着一根木剑的便宜老师。尽管毕竟许都六月中,风光不与四时同了,卞耀还是不敢让你这小白脸淋雨,因而他来当人肉木桩,不过比较起挨打的频率,你觉得你更像人肉木桩一点。 “天气转暖,许都一片花开盛景,公子何不请萧怀侯来许都游玩呢?” “??????”你楞了一下,木剑直接砸在了你的肩膀上,你惨叫一声,立扑。 “练武时不可分心。”便宜跟班撤回了木剑,“对敌时更不可分心,不过,若公子请侯爷来此,务必记得,莫要带他结识韦司直。” “为何?”你勉强爬起来,又花了点时间才做好心理建设,重新摆出pose。 “小人见过许多聪明人,但公子不是,因此小人才为公子出此策。”卞耀挽了个剑花,“留萧怀侯在许都,可为公子一重屏障。” 怎么你就不聪明了!你脑内内置计算器的好吗!你一剑过去,被他荡开。 “出剑时不可为人所激,愈是强敌,愈要冷静。”你连劈了几剑,都被他闪开,而后一剑又劈在你的肩上,位置分毫不差! 你再次立扑。 “聪明人最大的问题,就是自觉旁人皆不如己,与人结盟时或是真心,临到举事时,却定要按着自己的主意来。韦司直便是个聪明人,公子须千万小心,不可被其坏了大事。” 你揉着肩膀,头昏脑涨,心想,这说的不是马谡么? 想让曹熊来许都其实不难,曹老板在许都经营过许久,对曹氏宗族而言,府邸仆役都是现成的不说,还自带了对汉臣的碾压光环,唯一问题就是没有曹老板的命令,那些曹家人不敢随便乱跑,而这一点对曹熊这倒霉孩子来说是无所谓的。 你只需要担心他那副身子骨别在路上颠散架了就行。 你在信里描绘一番七月里许都的景色,藤花未败,宫湖中莲花又开得正好,幽静清凉,再加上两句时人作赋,“扣角则春气至,弹商则秋风征”,有此种种,正合消暑,考虑到曹四公子的口味,你想了想,又加上了几个百物语的鬼怪奇谈。 至于不要让他和韦晃结识,也十分简单,曹熊性情孤僻暴躁,待人又十分傲慢,在邺城时几乎只和几个曹氏夏侯氏的纨绔来往,来到许都能和韦晃这种年龄相貌出身性格完全不搭的人结实就奇怪了。 你思来想去,认为万无一失,便兴致勃勃的将书信交给仆役,送去驿站。 在那之后形势急转直下如脱缰野马,是你和卞耀都没料想到的。 曹熊的车驾来到许都那天,正好是七月半。时逢乱世,自东汉传下来的中元节是一年比一年热闹了,之前有战乱,现下又有大疫,再加上曹老板时不时的夷三族,打从进了七月起,整个许都几乎被纸活给塞满了。不管什么竹器店木器店,亦或者是卖陶瓷炊具的铺面,甚至你看到连个卖蒸饼的摊位前,都会摆上几叠纸钱售卖,一整条街都被银装素裹起来,看了让人几乎有些打怵。 许都城内虽有水道,汉宫毕竟是木料修建,因而怕火,王必禁了平民在城内烧纸,你出城去迎接曹熊时,便看到城外满地的纸灰,这叫一个洋洋洒洒,轰轰烈烈,在漫天的纸灰中,马车帘子被掀开,曹四公子用手帕捂着鼻子,“怎么许都也这样儿啊?” 行吧,听起来邺城也这样。 “妾不大懂文王圣卦,”怜娘为你端来晡食时,看了一眼外面渐暗的天色,“不过今日移居,不吉。” “这个叫封建迷信。”你说。 “公子持身清正,因而不信这些也无妨。”她一边布置餐具,一边慢悠悠地说,“但那位侯爷不同。” “……有多不同?” 她看了你一眼,眼里飞快的划过一道光,“妾不好说。” 这里离城外很远,你想,空气中为何会传来淡淡的纸灰气息?阴森莫名,让你内心也无端不安起来。 尽管只有几百里的路程,对六十多岁的夏侯惇来说轻骑数日便到,而曹四公子慢悠悠走了半个多月,但他这几天仍然要安心在家休息,因而你也没多讨嫌天天上门拜访,对你来说,你只需要搞事时这熊青年在许都城内,用到的时候能拉来当沙包就够了。 因此你继续安心的上班下班练你的剑挨你的打,中间还在休沐日和金大叔一起出城跑过一次马,在大叔的农家别院,你还跟他吃了一顿烧烤,你如此的相信汉臣们负责一切兴汉大业,你只需要在那天来临时抓着曹熊当个肉票,跟着皇帝一起撒欢跑路即可。 你坐在院子里,正吃着你心爱的烤鸡翅膀,忽然看到远处一个黑点带着一阵尘土飞速的向你奔来,你还没想好要不要先把鸡翅膀放回盘子里时,那个黑点已经肉眼可见的扩大成了你熟悉的便宜跟班的模样。 卞耀如旋风一般冲到庄子里,在你面前,他甚至都未下马,“公子,大事不好,快跟我走!” “何事?” 金德祎也丢下筷子,跑了过来,“可是许都城中出了事?” 他看了金祎一眼,又看了看立刻自觉撤下的仆人,“曹熊死了,耿少府与韦司直决意今夜举事。” 你头皮炸了。 曹熊来到许都,算上今天刚好半个月。 韦晃不知道你和曹熊是怎么相熟的,但他知道如何与曹熊结识,他送了一对双生的美少年,在那对美少年被曹熊杀掉之后,韦晃又在许都附近四处搜罗,送了他第二对,终于被曹熊引为上宾。 这种撕活人作千金一笑的行为你先不评价,既为上宾,怎么就玩脱了? “我原本想借他之手,引曹贼前来,再就近除之如董贼事,如此汉室则有救,万不曾想此子看出我的计谋,不得不除耳!” 你想静静,别问谁是静静,你绝对不信就这么点来龙去脉,韦晃这临机应变的套路里藏了多少你不知道的坑货现在也由不得你问了,但问题是,今夜到底要怎么办? “我与季行约定今夜子时点火,有健仆千人,足可攻下相府,取王必那厮项上人头,到时许都为我所据,有天子在此,振臂一呼,义军四起,待援军到时,我等可北上攻邺,天下传檄而定!诸位皆当封侯!” ………………………………………… “你们原本的计划是什么?”你颤抖着问。 “原本?原本亦是如此。”韦晃不解的看向你,“不过想待时机成熟,再寻一二质子,而今虽……” 你差点跪在地上。 你,一个21世纪来的,经历过的最勾心斗角的战争不过是办公室那点破事的小白领,一直坚定的认为,大浪淘沙后,留下的这群汉臣必定心智谋略远胜于你,他们没给你讲他们的计划,是因为你资历太浅,不过是个外人,所以没和你详说。 现在你终于明白,曹老板不傻,曹老板真的不傻,忠于汉室的大臣里,有谋略有能力的那一部分早就被清洗完了,现在剩下的这些人不仅谈不上大局观,甚至对曹老板的战斗力都没有个清醒认识!这是一群天真可爱心怀梦想的傻·白·甜!!! 守许都!拿头守许都!守你们妹的啊!!!就这个计划拿去创业怕不是底裤都要赔掉啊!!! 你向着周围看了一圈,韦晃,金祎,老太医吉本,以及他两个儿子都在场,耿纪已经先行离开去准备放火了,匡扶汉室,就靠面前这群傻白甜,再加一个你了。 “许昌不可守,”你说,“守城军马皆为曹操嫡系,莫说诸位,便是天子亲至也指挥不动,况且许昌与邺城不过数百里,轻骑一日夜可至,若快马将消息传出,明晨颍川谯县守军便会第一批赶来,诸位谁可敌之?” 你看到了一张张懵逼.jpg的脸,你忍着内心的崩溃,“若今夜举事,明晨之前该当将天子接出宫,趁着今夜火起,人心扰乱,我等保护陛下急速出城,趁沿途郡县未曾防备,离开曹操所据之地才是正理。” “君实高材!可为我等谋主!”韦晃激动得一把抓住了你的手,热泪盈眶,“天赐宗硕,汉室再兴有望!若天子得以脱困,我当上表为宗硕——” 可拉倒吧!就现在这焦头烂额九死一生的境地,怎么还想着论功行赏啊!你也热泪盈眶,你心说要不是为了男神豁出去了,就这群队友,你宁可去投曹操啊! “闲话少叙,”你赶紧把手撤出来,“我去接陛下出宫,玉玺现在何处?” “符玺为尚符玺郎祖弼所管,但无陛下手谕,这……” 你深呼吸了几次,“好,此事交给我,城门处谁去?” 韦晃犹犹豫豫的拱了拱手,你也管不得许多了,拍了拍他,“司直曾为曹操亲信,必能成功,无论哪一处城门,但凡子时后能开城,切记传个信回来——” 你忽然想到了另一件事。 “金府门外,今夜埋伏几个亲随,若耿少府真将相府攻打下来,王必或会逃走求救,”你心说你也不知道这神棍的正不正确,“若能抓到,千万不可杀。” “是!” “还有陛下的旌旗车驾也须带上。” “是!” 你开动你那其实不常用的小脑瓜,一一吩咐叮咛,精汉大叔和真汉臣们应得也极痛快,你也不知道他们效率如何,这一宿最后又会怎么过,你又深呼吸了一次,与众人道别,出门见到只剩下你自己的那匹马。 “大人,您的那位随从留下话说,他有急事先离开,请您万事小心。” 急个毛线!还有什么事比你这事更急! 天色渐暗,夕阳西沉,钟声响起,路上行人纷纷,许都街头还是一派宁静气象,时逢盛夏,路边还有卖小莲蓬小莲叶汤的摊子,你心说也不知道被这群二道纵火犯□□过之后,明早的许都又是个什么模样。 行了别伤感了,为了男神,绑了皇帝赶紧跑吧你这倒霉孩子! ※※※※※※※※※※※※※※※※※※※※ 关于韦晃耿纪吉本这群忠臣的脑回路,我是不太理解的,好像新三国里还写了他们刺杀曹老板,真想多了…… 只能说,曹老板已经把有谋略有战斗力的汉室忠臣(比如令君呀)都给清洗掉了,剩下的就这个水平了 丞相如果有手机可能会收到一条短信:您的订单已下达,正在打包,即将出库…… 25 许昌宫酉时下锁,此时再想开门,需得层层上报,你当然可以凌空而行进去,但你不能这么把献帝带出来。 你也可以把宫门口的这些守卫都杀光,就你所知,皇帝夜晚多在承光殿后殿独居,偶尔会去百子坊,但极少去曹氏后妃所在的永宁殿。因而东侧门离皇帝最近,把守也最严。 你藏在街巷深处的黑暗中,翻开了头脑里的法术列表。 许多高阶法术需要昂贵的施法材料,金银尚易得,要在东汉末年寻那么多乱七八糟的水银宝石才是荒唐,不过你有别的办法。 你先给自己拍了个牛力,然后拔出了腰间佩剑。 染血之金(blood money)是个十分残忍的法术,它能将你的鲜血转化成昂贵的施法材料,支撑你完成繁复庞大的高阶法术,而代价,不仅是鲜血,还有你的力量。 剑锋划开了你的双手,鲜血涌出,在疼痛与眩晕之中,血珠滴落在石板上,化成了水银。 夜风中传来烈酒与清油的气味,有守卫的窃窃私语,有行人慌乱躲避,有马蹄疾驰而过。 而你在黑暗中一成不变的吟诵着古老的咒语,指尖带着水银、磷、以及钻石的光泽,在剑柄上画出了烁烁生辉的符文,你没有忘记在说服徽记 (symbol of persuasion)绘制完毕后,给自己一个医疗术。 手上的伤口开始快速愈合,但那两道鲜明可怖的疤痕依旧留存,有时间再记复原术,现在戌时过半,距离放火不过两三个小时……扯淡,凭什么拯救长安的皇帝有十二个时辰可以用,你这拯救许昌皇帝就只有不到两个时辰! 你从黑暗中走出来,向着宿卫而去,两名虎贲卫士走上前来,刚想对你说些什么,目光便被剑柄上流动光辉的符文所吸引。 “请二位行个方便,为在下开了建阳门吧。”你说,“在下没记敲击术。” “诺。” 两名卫士拎着长戟就转身回去帮你开门了,这一幕真是太崩坏了,你想。 虽然无人谒赞,但此刻的你可能达到了人生巅峰……因为你做到了剑履上殿,入朝不趋。 这可真是你男神一辈子都没享受过的待遇,虎贲卫士既被你打发了,一路上竟然连个内侍都看不见,黑暗中有小宦官见你按着剑柄,一路疾行,伸出半个脑袋又立刻缩了回去。 ……这都是一群什么人啊! 天子此时尚未安寝,但他也当然没穿什么朝服,夏夜里,这位皇帝只穿了件水蓝暗纹丝质里衣,松松垮垮的披着直裾,靠在冰炉旁,正拿着一卷竹简在观看,要不是情况紧急,灯下看这位陛下,还真是标准古言世家美男范儿,值得品评一下。他见你走进来,手上的竹简啪嗒一下落在了席子上。 “陛下,今夜少府耿纪,丞相司直韦晃,太医令吉平举事,誓杀王必,救陛下于水火,请陛下随臣一同离宫,引刘备为援,驾幸成都。” 你还是第一次向一个男人伸出手,不过陛下没接,他不可置信的睁大眼睛,看着你,如同看一个疯子。 “陛下?” 比起殿外那些工具人,这好歹是个名正言顺的皇帝,你不能也用说服徽记拉了就走,只得耐心等他脑内loading结束为止。 但是在他loading完毕之后,你看到他似是觉得夜晚有些凉,拉了拉肩上的直裾。 “朕不走。” “为何?” “朕一直都知道,他们是忠臣。”刘协抬起头,与居高临下的你对视,“但没有什么用,朕见过太多的忠臣了,他们都令朕失望了。” “这是您的不对。”你没怎么想就怼了回去,“忠臣们不畏抛洒热血,而您安坐宫中,却先心冷,这不是天子该有的品行。” 他嘴角勾勒出一丝冷笑,“持剑上殿的人,把朕当成天子了吗?” …………不是,这大兄弟还挺能怼人的?! “您是天子,不需要别人承认,臣今日冒犯,只是为了救您离开曹贼虎口,陛下何疑?” 他嗤之以鼻,“朕于此是傀儡天子,去了成都便不是么?” “刘备与陛下同为汉室宗族,怎与曹贼相提并论?陛下……你清醒一点!”你的耐心已经快要被耗尽了,你这本质就无父无君的玛丽苏实装不下去了,只能欧阳娜娜脸,“陛下留在这里,是想将四百年汉室江山让给曹操吗?” 他身子一震,如同梦中惊醒,额头也见了汗珠,你刚想一鼓作气,问他玉玺在何处时,屏风后传来了一声怒斥。 “逆贼大胆!安敢胁迫圣上!” 一位服饰虽不繁复奢华,却自有高华气度的女子从屏风后走了出来,看年龄大概也不到二十岁,眉眼鲜活如画,这要是曹老板亲闺女,曹老板可太舍得了!不过你在感慨之前你还得先向她行礼,“臣只想带陛下离开,不想胁迫陛——” 事实证明,她是曹老板的亲闺女,你一低头行礼,她执起宫灯就向你砸了过来,你了个去!哪怕你身上挂了一堆buff,还是被她溅了一身的灯油! “武士何在?!” 咳。 “宫中卫士,皆已被臣解决了。” 曹皇后终于露出了惊恐脸,她不可置信的看了看你,又看了看刘协,然后死死的抓住了刘协的胳膊,“陛下!陛下不能去!陛下若离许昌,来日如何回返?又如何见臣妾父亲?” “娘娘的父亲先称魏公,后称魏王,现又用天子旌旗銮舆,待来日呢?将来娘娘从天子于地下,如何见汉朝二十四代先帝?” “若无我父,天下如何能平定?陛下若去了刘备处,恐将被害!” 你拔出了佩剑,剑上尚染着血光,当然,这是你给你自己放血白嫖施法免材导致的,但曹皇后不知道,她浑身一震,既惊且怒,“逆臣安敢!” “请娘娘记得,董妃和伏后都见过这等阵仗,陛下亦如此。”你看向了旁边好似木人一般的天子,“陛下若想四百年汉祚终于你手,尽可留下。” ……他动了,他动了! 天子的脸色一阵变换,似笑又似哭,他最后回身从剑架上拿下了天子剑。 “与其四处飘零,居人之下,朕不如现在就去见二十四代先帝!” 艹!你的反射弧比你的大脑更快一点,反手就将剑柄上的符文拍在了他的脑门儿上! 刘协的双眼中闪过了一道惑控系魔法灵光,你知道这位十分文艺十分多愁善感的天子肯定也败意志豁免了,于是赶紧夺下他的剑,“汉祚只在陛下一念之间,切不可自废啊陛下!” 他恍惚的看向你,点了点头,被你拉着出了承光殿。 “陛下——!” 你回过头,曹节不可置信的呆立在殿内,“臣妾虽非陛下发妻,事君之心却天日可鉴,陛下要弃臣妾而去吗?” 刘协深深的看了她一眼。 “皇后与朕,本就没什么缘分。” 你带着汉帝,离开这座宫室时,曹皇后伏在地上,平静的行了最后一个礼。 ……你是不是应该给曹皇后也来一发说服徽记,带着她一起走? 可她原本也可以跟着汉帝一起走的,在幽暗而寂静的长廊间,刘协默不作声的跟在你身后,如同一个幽灵,你不知道他心里在想些什么,但你莫名觉得,你所见到的这些女性,孙夫人也好,曹皇后也好,都与演义中相差甚远,她们当中,没有一个是唯夫命是从的。 哪怕万般不舍,曹节也依旧在丈夫和父兄之间选择了后者。 这些贵族女性,或有做事肆无忌惮的,或有为人贤良淑德的,恐怕只有在这样的绝境中,才能看出她们真实的想法? 你猜你是没机会知道答案了。 有了刘协的配合,玉玺和(并没有什么用的)兵符你都拿得很顺利,符玺郎祖弼也是个隐藏在许昌很久的忠臣,天子发话,他二话不说跟着就一起出来了。 许昌已经一片火海,街上到处兵荒马乱,哭嚎声连天,你不知道哪些人是汉臣,哪些人是魏兵,在火光与喊杀声中,这座都城已变得十分陌生。你适应了好一会儿,才勉强找出回家的路,偶有相府的兵士见到你带着汉帝骑马行在路上,大惊失色,四散奔逃。 你该将汉帝和玉玺送到金府,但你真不敢这么做,虽有一队被你洗过脑的虎贲卫士守着御驾,但今天你已经被惊吓得足够多了,无论如何你也不敢冒险让汉帝离开你的视野范围。 于是你只能先将他带回你家。 家里除了一个老仆,你家妹子之外,还有个蹭免租房的邓艾,你怎么拍门都拍不开,高声骂了两句,那边终于是把顶门的乱七八糟的东西都挪开了,门缝里探出一个脑袋,看得你气都不打一处来。 “今,今夜许昌,乱,乱,乱……” 邓艾一句话没说完,看到你身后跟着的,平静模式的汉帝,舌头彻底打结了。 这个许昌之夜可太长了。 可是你等啊等,等到天光乍亮时,你发现这一夜又太短了。 你的队友们完成了以下任务: 1.带来了天子的旌旗,车辇,华盖,服饰,当汉帝穿好了朝服带好冕旒后,他真是和这个晚上气质最不搭,又最搭调的人; 2.带来了王必,虽然是重伤版本,但你装模作样给他包扎一番再拍个稳定伤势,这位一直很和蔼,现在很惊怒交加的老伯也就稳定了; 3.虽然汉臣们大部分已是惊弓之鸟,不愿跟着你们一起逃难(当然你也带不动那么多人),但还悄悄的有钱出钱有力出力,给你们凑了近百匹马,只要城门一开,你们也疾行向南的话,大概还真有可能渡过此劫; 但是你们还不能出城,因为韦晃一直没有传来消息。 晦暗天际间,已显现出一丝鲜血般的暗红色光辉,那个方向是三国历史爱好者们颇为熟悉的地方,谯县。 太阳将自那里升起,你在心里暗暗的想,希望同朝阳一同出现在许昌城外的,不是曹老板的虎豹骑。 ※※※※※※※※※※※※※※※※※※※※ 离开丞相时间越久,玛丽苏越a是怎么回事【 26 寅时已经过半,暗红色的朝霞越来越鲜艳,即将铺满半个天空时,满身血污的仆从逃回来报信。 “大事不好!司直大人被中郎将曹肇所杀!” 你眼前一片发黑,城门不开,大家就是被瓮中捉鳖的命运,你这外挂开上天的人自然不必怕,可是你能舍弃这么多人吗?你知道他们的命运走向如何,你真的能无动于衷吗? 周遭一片嘈杂,你看到那些汉臣有人惊慌失措,有人悄悄离开,只有青史留名的那几人仍然在汉帝身旁。 “如此,我等当以死报陛下!” “以死报陛下!” 这是汉室四百年最后的风骨?有这样的臣子,却无力…… ………………………… 你回头看了看被请进室内安坐,藏在阴影中的汉献帝,内心升起了一个怪念头。 要说殉国的忠烈之臣,哪朝哪代都有,要说性情刚烈到青史留名的亡国之君,那就不多了,你想起来的,离此时其实不甚久远的,还真就有一个。 “鼓吹备好随驾,天子乘金根车,虎贲卫士持戟随行!”你看向几位忠臣,“请王长史与天子同舆,立于身后,我等一同去城门处即可。” 忠臣们看你如看蛇精病,你请出汉帝时,惑控效果没结束的汉帝看你也如看蛇精病,你内心波澜不起,十分平静,心说汉祚四百年至今,皇帝竟然这般没心气了。 看看人家曹老板的后代高贵乡公好吗!死也要死在冲锋的路上!死也要溅乱臣贼子一脸血!死也要让乱臣贼子的后人羞愧到覆面著床! 至于给皇帝驾车的,原来那个车夫躲藏到哪里去了你不知道,四周看看,你看到了一直想把自己隐藏起来,存在感降到最低的邓艾。 “士载,给你个青史留名的机会,要不要?” 邓艾惊恐的睁大了眼睛。 红霞铺满天空,与丞相府尚未熄灭的火光交织在一起,街上充满着血腥味,焦糊味,以及火油未燃尽的刺鼻气味。 众人皆在准备,你忽然想起,一夜未见怜娘了,现在要一同出城,她该怎么办? ……你进了内室时,头皮炸了。 一地的血,中间卧着一小美人!怜娘一身白衣,腹腔上扎着一把匕首,两只眼睛竟然还在看着你! 不是这年代的人怎么动不动就自尽啊!好在她还剩了一口气,看到你跑进内室,她十分平静的,用奄奄一息的声调对你说。 “公子是干大事的人,不必在意妾……” …………………… 这段剧情对你来说太艰难了,跳过去吧,你不想回忆你是怎么用一瓶治疗中伤药水给她救回来,又让她换了仆役的男装,带着一起出门的,反正你确定你大概率得给她带到成都去了,至于怎么跟男神介绍……那不重要! 天子上了金根车,身后是一脸纠结的王必,他受过重伤,此时被你简单包扎过,看起来实在不太体面,看向你们的眼神也不太友善。 “以卵击石,有何意义?尔等必被魏王所擒,可惜足下年纪轻轻便弃明投暗,自取灭亡,还要连累他人。” “这事儿谁说得准啊?”你刚想用宛城和潼关之战来反击一波王必,一转头看见天子额头上落下豆大汗珠,王必也察觉到了。 “陛下在许昌,受万民供奉而不足,竟愿受流离之苦么?李傕郭汜之乱时,陛下受的苦都忘了?此番就算真能投了刘备,陛下又有何能为?” ……你当初看王必笑眯眯圆滚滚的邻家老伯脸,根本没想到他心志如此坚韧,已至绝境还能想方设法替曹老板站好这班岗,根本不带怕死的! “长史快闭嘴吧。”你觉得舌战想辩过王必不容易,也没时间,只好拿出臭不要脸的撒手锏来,“长史若是不配合,我便将皇后娘娘绑了来,皆时娘娘的名声可就说不得了!” “……老夫真是错看你了,没想到你竟是此等卑鄙小人!” 你心说就曹皇后那个御姐气势你绑她也不知道你们俩谁名声会说不得,但吓唬人还是要做全套,“一如伏后例罢!” 好的,王长史总算闭嘴了,他沉着脸,跟在天子身后,冷冷的瞪着你,你骑着马,邓艾一脸面瘫,直勾勾的向前看,你怀疑如果能听不到刚刚那些无父无君言论,哪怕让他扎聋自己耳朵他也是乐意的。 必须说清楚,汉帝带上的并不是全套鼓吹,天子这套仪仗繁复无比,但就现在十不足三四,只有旌旗华盖等,就已经够累赘的,况且举旌旗华盖者大多是那几个汉臣家中的健仆,打得这叫一个七零八落。 但即使如此,这依旧是天子銮舆,气势非凡,一路碾过血淋淋的石板路,向着南门进发,堵门的几队士兵见了金根车立刻鸟兽散,中间现出一个骑在马上,一脸被雷劈表情的年轻武将。 你没有看错,他身后吊在城门上的那具血淋淋的尸体,正是韦晃。 他看起来很想喊一声大胆,但是你先替他喊了。 “天子驾临,还不快开城门!” 曹肇拎起□□,手却没止住的有些抖,“尔等乱党,劫持天子与长史……” 耿纪上前一步,“汝是魏臣,还是汉臣?!” 那张年轻且颇有姿色的脸扭曲了,然而他仍然挡在路中央,不肯退后。 你策马向前,拔出佩剑,反过手将剑锋对准了金根车那六匹御马其中一匹的屁股,邓艾脸一下子就白了。 “公子!” “曹肇!今日天子出巡,要么,你开城门,要么,你就背负好弑君的罪名吧!” 事实证明,成济,真的是,不可多得的,傻哗。 因为这位曹氏宗族中相当受宠的年轻人,骑都尉曹休之子,后来据说还和袁睿有说不清道不明关系的年轻将军,在看到你破釜沉舟的疯狂举动时,立刻闪到一边,命令开了城门。 清晨的第一缕阳光照在许昌城外时,你们这一行数百人终于簇拥着天子出了城。 你那失踪一夜的便宜跟班卞耀竟然在城外等着你,当然,他看起来也不怎么好,满面尘灰,一身血污。他看到你时,立刻跑了过来,从怀里掏出了几分帛书递给你。 “昨日城门未关前,王必已有所察觉,发信往颍川谯县和邺城求援,这三名信使皆为小人所杀。” …………你颤抖着拿过帛书,余光看过去,王必那张失血过多的圆脸更白了。 “……这是三个方向吧?” “是。”卞耀简短的说,“小人算过,既是天子御驾巡视,颍川与谯县的兵马必定不敢擅自追击,而须邺城发令,曹肇此刻派人飞马送信,一日夜方能到邺城,往返而算,御驾有三日时间可用来甩开追兵,但鼓吹不可带,宜轻骑速行。” 你转过头去看看后面还在陆陆续续,慢慢悠悠,跟着出城的这支队伍,头有点大。 “我等将往西而去,引刘备为援,仪仗皆为累赘……”你试探性一开口,就,就群情激奋了。 “小儿何敢出此大逆不道之言!天子出巡,若无鼓吹,何以彰显威严!” “不错!纵令身死,不敢裁撤天子仪仗!” “陛下威严受损,皆我等之过也!” 汉臣们出了城,此时不需要你这狗头军师了。你看着他们议论纷纷,走不上几里地的锻炼不足的样子,觉得有些心塞。 很明显,他们看起来怎么也不像能日行三百里。 “耿少府,你看该怎么办?” 耿纪看了你一眼,这位虽然做不出个靠谱企划案,但在汉臣中威望明显碾压你的陕西大汉想了想,止住了天子銮舆。 “我等行缓,曹贼轻骑,避之不及,各位不若行天子仪仗,移行郡县,诏汉室之兴!” “若曹贼追至该如何是好?” “有王长史在,料无大事。”耿纪冷静的看了一眼出城之后假装掉线的王必,“只是须派一心腹控制住他,引以为质。” 卞耀一抱拳,“若此,小人愿往。” “不,你不愿。”你吓得连忙摆手,这几个铁杆汉室忠臣是对敌人对自己人都铁石心肠的主,那些留下来举仪仗的明显是炮灰,当初汉帝还没跑,只死了一个王必,曹老板就能直接给许昌汉臣来个大换血,现在曹老板听说汉帝跑了能气成什么样你还能不知道的? 这是条死路,你看得十分清楚。 但当卞耀对上你的目光时,这个貌不出众的年轻人眼中毫无波澜。 “小人亦知是死地。”卞耀下马,向你一拱手,深深的行了一礼,“小人自来公子身边,公子从不将小人当奴仆看待,公子恩厚,小人无以为报,此去亦是为小人自己,公子不必介怀。” 你不知道该说什么,要说你和他有多深的友谊,你也说不上,可这大半年以来,卞耀的确在你身旁为你出谋划策,教你剑法防身,乃至今日为你赴死。 而你看着他向命定的那条死路而去,那是他所选的路。 他抬眼,似是看到你神情有异,忽而一笑,“公子,莫作此儿女态,使曹贼知我边家未绝之志,我心已存久矣!” 你说不出话,亦向他拱手行了一礼。 “公子虽行事果决,却心存仁慈,我料公子从未杀过人,昨夜,也不曾。”这位边让的后代重新上了马,调转马头前,最后看了你一眼,“公子,出剑时切不可迟疑!切记,切记!” 两支队伍很快分开了。 一支队伍大约三百余人,向北奔陈留而去,那是天子为王时的封地,那些汉臣们认为去那里可以开始发诏讨贼,当然按照耿纪的看法,在去往陈留的路上,这些汉臣估计就四散得差不多了。 另一支队伍只有四十余骑,绕开颍川在附近村镇购置了些干粮和清水,外加又买了几匹马做驮马,而后一路向西奔着秦岭而去。 不会骑马的怜娘在你身后,跟你共乘一骑,她一直沉默寡言,待到郡县城池都在身后,她才忽然开了口。 “公子今夜会梦到卞耀吗?” 27 夕阳西下时,你们已经绕过颍川,暮霭之中显出嵩山一片波澜壮阔,耿纪挥鞭指了指挂在连天峰下的那轮红日,“前方山庄中有我熟识之人,我等可在那里休息。” 你虽然觉得连夜赶路更安全些,但这群人能坚持一个白天跑了一百多里已经是奇迹,哪怕是你,两条腿也几乎要走不动路了,再看看汉献帝,昨天从宫里带出来时还是个忧郁文艺帅哥,现在已经是出气多进气少的死狗一条了。 “公,公子,”邓艾冲你拱了拱手,“应,应当派,派斥候,打探前方,前方,地,地理……” 你揉了揉眉心,“士载,你看有人能担此任吗?” 四十余骑中,除了天子和符玺郎,十余个汉臣外,剩下二十余人基本就是这些汉臣的兄弟子侄,当然也不是说你们这队伍配置不够好,看看,光是太医就带了三个!但是,放眼望去,真是一个武官都没有。 “但,但,但……” “你想去?” 邓艾噎住了,过了一会儿,犹犹豫豫的点了点头。 “那就明早寅时出发,昨天一夜未睡,连夜疾行,体力未必跟得上。” 结巴露出了一个“还是你靠谱”的满意表情。 能和耿纪这位掌管皇帝小金库的官员相交的,当然也是世家,招待你们吃饭喝酒尽心尽力,你和邓艾都不太放心,在廊下走了几圈,看看没有刀斧手,谢天谢地。 你的说服徽记的法术生效时间只有十几个小时,因而现在惑控系法术早就失效了,但皇帝情绪也倒稳定,只是有点颓,在诸位臣子的劝说下,好说歹说的喝了点肉汤,吃了小半碗粟米饭。 大家折腾了一天,很快睡下,屋子少,人多,这种席地而睡的条件你没办法适应,只能学曹老板,起身在庄子里走来走去,不过曹老板睡不着时拎着黑切大爹,你身边就只有缝衣针。 今晚是新月,灯火熄灭后的农庄一片寂静,你四处看看,凌空而行上了屋顶,准备养精蓄锐,准备第二天的神术表。 不知过了多久,一阵细碎的声音从下方经过,将你从冥想中惊醒,你顺着方向看过去。 一名仆人牵着马,小心翼翼的从马厩出来。 还没等你想好该如何动作时,仆人牵马转过一个拐角,向着大门而去,门旁忽然窜出黑影,捂住了仆人的嘴巴,你似乎听到了仆人的闷哼,也可能是你听错了。 一丝血腥味儿飘过后,一片风平浪静,仆人的尸体被拖走了,那匹马也不见了踪影。 你心想,其实这群汉臣也没你想的战斗力那么差。 第二日大家同主人家道别上路,主人家苦苦挽留,又送了不少补给,称得上是温情脉脉,宾主尽欢(?),早睡早起的邓艾已经满身露水策马跑了回来,用十分不流畅的语言告诉你们前方大致路况,反正你们无论怎样都得穿过宛城以北,洛阳以南的这片区域,至于曹老板跑得快还是你们跑得快,这就全在你们了。 上路时,你想了想要不要和耿纪说一下他这位老朋友似乎有点儿问题的问题,但耿纪先一步策马来到你身边。 “令君去后,颍川再无汉臣。” 你看了看这位陕西大汉,“原来您已经知道了。” “昨夜之事,我确已知了,只是一直未见宗硕在何处。”耿少府调整了一下坐姿,“足下救汉室于水火,不愧为年少英雄。” ……你心说,开了挂的英雄。 “在外警戒罢了,昨夜那位才是英雄。” “曹操命夏侯渊屯兵汉中,这条路极难行,我等为何不去荆州寻关羽?” 这个问题其实挺微妙的,你想。 明白点儿说,南下这条路平坦些,一路又有村镇城郭,你们走着舒服,曹操追兵追得也舒服,大家都开足马力的情况下,数十年如一日在都城打卡上班的汉臣何德何能跑过曹操的轻骑兵?怕不是被人家抓鸡一样抓回去的结局? 晦涩点儿说,你怀疑史书上所谓的“南援刘备”里,有汉臣们自己的私心。 二爷占据荆襄,与四川接壤,往来派兵却并不容易,虽然是刘备的部下,但位置已近诸侯,如果汉帝真的跑到荆州,又表达了自己不想做傀儡的愿望,汉臣们再推波助澜一把,岂不是给忠义千古的二爷一个大难题? “秦岭难行,于我等和追兵是一样的,如此才有一线生机。”你最后还是如此说道,不过耿少府很明显没被你敷衍到。 “足下是天子之臣么?” 你睁大眼睛,身后的怜娘把脸埋在你的衣服里,假装不在线。 “在下亦姓刘,如何不是汉臣了?” “我听说足下曾持剑入宫,请出圣驾。” “……事急从权。” “不错,”耿纪目光灼灼的盯着你,“但宗硕效忠的,到底是天子,还是刘备?” 这可尴尬了。 你想了一会儿,“若能救陛下平安脱困,少府再问我这个问题也不迟。” 你会梦到再也见不到的朋友吗? 答案是不会,因为你根本没机会睡觉。 为了避开曹操的追兵,你们花了三天时间,冲进了秦岭,当然,这座伟大而古老的山川并不欢迎外来者,它给你们表演了一个什么叫做“百里之内溪润交错,处处凝冰,远近高下,竟无路径”,而你们除此之外,无路可走,亦无路可退。 这支已经人困马乏,却无法休息的队伍尽量选择山路,小路,哪里崎岖难行就走哪里,有的马摔断了腿,也有人受不住,掉了队。 至于为什么你们能走山路……当然是因为你脑中的喵德地图和“寻找捷径”共同的作用,你们走的是山民才知道的小路,甚至还有山民不知道的,走兽走出来的小路。 在这样的地形里穿梭,你们的赶路速度疯狂下降了。 与此同时,八月逃进秦岭,你们毫不意外的遇到了……曹子丹困境。 疾风劲雨扑面,山路泥泞难行,骑马是经常骑不上的,拽着马儿走,马儿都要闹脾气,端的是个“牵着不走打着倒退”,唯一的好处是,这种鬼天气,这种鬼路线,曹操能逮到你们就见鬼了。 你们甚至不能随便安营扎寨,在某一次经过邓艾提醒而无人在意,山洪冲走了你们几顶帐篷后,考察地形,选定下寨位置这活交给了邓艾。 但最麻烦的,也是毫无疑问会发生的问题是——你们的补给也很快出了问题。 暴雨天里,山泉浑浊,不会有干净的水,驮马上背负的干粮也很快发霉,八月里,马儿倒能吃点路边的野草充饥,但体力也大为下降,而你们不是马儿,也不是太平洋战争中的霓虹马鹿,身处丛林不假,但你们不能吃草。 而打猎的任务当然交给了你,不是你说,你根本就没用过弓【 但是每当大家开始安营扎寨时,你负责一个人背着弓箭出去,再在昏暗的暴风雨里用你那无法解释的箭术找头倒霉的鹿或者几只鸡来杀,然后用重负术给猎物们背回来。 ……现在你不仅年少,果决,美姿容,你还加了个“力大无穷”的tag。 太扯淡了。 难得的一个云开雾散的夜晚,海拔越高的地方,月亮离你们也越近,帐篷里有人打鼾,有人哀叹,有人睡不着小声哼哼,长久没走过路的脚泡了许久泥泞的水,有肿胀的,有发炎的,连老太医吉本自己都病倒了。 你依旧在帐篷外守夜,这些日子里你从不入眠,只靠着次级复原术维持,时间久了,体力倒是没什么问题,但精神总好像有些恍惚。 你怀念那些过去的日子,琐事有卞耀替你打理,家务有怜娘帮忙,春日里你可以出门踏青,夏日时漳河上的渔夫带回一篓接一篓的河鲜。 有时你的耳畔似乎会传来什么声音,你不知道是再也无法见面的朋友在与你说话,还是来自秦岭古老浑厚的回音。 “卿每一夜都不睡吗?” ……你僵硬的转过头,看到汉帝披着斗篷,出了帐篷,向你走了过来。 “陛下需有人护卫,因此不敢入睡。” “那也可以安排人手,交替守夜,卿不必夜夜都不得安眠。” “跟随来此的都是文臣,日间赶路已是辛苦至极,何必为难他们。”你有些吃不准刘协出来找你谈心的目的,“陛下亦十分劳累,为何不早早休息?” 这位一直很颓,但奇异的没叫苦的皇帝冲你笑了笑。 “虽然秦岭路途险峻,但这也不算什么。卿未出生时,朕便经历过这些了。”他语调十分平淡,似乎讲述的不是他曾经历过的事,“这一路虽然困苦,却不须人相食,远称不上绝境。” …………………………他都经历过什么啊。 “若此行真能到成都,朕当尽力奖赏百官。”月色下,这位眉目柔和的君王冲你微微笑了一下,“但,朕不知该如何谢卿。” 不知道为什么,你觉得这个对话好像哪里不对劲。 当然,你现在也就是觉得有点不对劲而已,毕竟在你印象里,你在许昌这小半年以来皇帝看你都是冷淡脸。 如果许昌一夜之前你开了个预言术,你就知道到底哪里不对劲了。 但即使是你这金手指玛丽苏,也有万万预料不到的事。 28 你们像野人一样在秦岭里艰难跋涉,途中又埋葬了老太医吉本,他本来年事已高,在海拔二三千米的秦岭里穿梭了这么久,终于还是油尽灯枯,在翻越山脊时一头倒下,而后再未醒来。 对于这位路上一直不辞辛劳,毫无怨言,沿路采集草药,又时时照顾别人的老人,你是颇为尊敬的,但尊敬归尊敬,你们在这满地碎石的山脊上,竟然无法为他挖出一个像样的墓穴,而只能用布将他裹起来,以一层碎石草草埋葬了事,吉邈与吉穆拜倒在坟前,大哭一场,然而秦岭山脊天气多变,莫说守孝三年,便是一日也不能歇,你看着这两个年轻人哀恸模样,心内也是说不出的难受。 “公,公子,须,须小心。”不知什么时候,邓艾走到你身后,你一愣,看他冲你使了个眼色,“吉,吉小,小太医。” 大哥哭完一场,拉着弟弟继续上路,与你相熟的吉穆此时哭声也止了,眼神却愣愣的,只踉踉跄跄跟着前行,目光忽而与你相遇—— 这位印象中十分爽朗健谈的年轻太医看向你的目光是冰冷而仇恨的,刺得你脊背上一个激灵。你记得他曾经企图制造你和他家小堂妹的邂逅,还曾拉你去酒坊看新来的乌桓胡姬当垆卖酒,而此时他与记忆中的模样大不相同,而且也不独他一个,这队伍当中,每一个人看起来都是憔悴而绝望的,你时常去打猎换取补给,因而他们无法当着你的面抱怨什么,但怨恨的目光早就掩饰不住了。 哪怕是身死族灭,只要能留在故土上,也比将骨头抛洒在这不毛之地更好些——对他们而言,你选了一条绝路。 云横秦岭家何在?你想,现在是没有雪拥蓝关马不前了,因为最后一匹马已经在数日前你们遇到一个山民部落时,换了些保暖的皮毛,现在你们好歹还有两头驮着行李的牦牛,它也是你们最后的粮食了。 夜色又临,你坐在火堆旁,出神的想着明天的路线,前方再走不远便是汉中,美中不足的是现下汉中并非蜀汉所据,你还得想方设法躲开曹洪曹休的地盘。 你们已经在秦岭中走了将近一个月,也说不定再过几天就能结束这种艰难困苦的状态了,这一个月以来,你也从未合眼过,你不做梦,但曾经遇到过的人,见到过的事,听到过的声音,在你的脑海深处交织浮现,这些幻觉在夜深人静时最为真实,比如说现在—— 你忽然觉得胸口一凉,你不确定这是幻觉中的一场埋伏,是曹兵偷袭来了吗? 而你低下头,看着那柄利刃透出胸腔,在火光中跳动着鲜艳异常的血光。 一只脚踹上了你的后背,顺着这股力量将利刃□□,于是你倒在了火堆旁,在这一瞬间,被席卷而来的剧痛和窒息感吞没。 那人十分自信于他的一击毙命,并未多看你一眼,也未擦拭剑上的血迹,而是走向了天子的帐篷。 胸口裂缝处的血浆喷涌而出,你用尽所有的力气,深深吸了一口气。 秦岭冰冷而澄澈的空气随着复苏之风的力量,卷进了你的胸腔,自动缝补起后背和前胸的伤口。 你爬起身,拔出身侧长剑,也向着天子的方向而去。 即使如此困境,汉帝仍然有自己的单人帐篷,并且尽力布置得温暖舒适,炉子里烧着炭火,层层皮毛铺在乱石之上,让他得以安眠。 不过当然,这一夜他是无论如何也无法安眠的。 豆大的油灯映出了他苍白的脸,你以为刺客会说点什么,可他只发出了野兽般的笑声,但借着那股笑声,你也听得清楚明白了。 那不是曹操派来的刺客,那是曾经为你开过药方,帮你治疗跌打损伤的吉小太医。 那也是听从父兄话语,在黎明时守在庄外,刺杀掉想要通风报信的仆人的忠臣。 而现在他也听到了你的脚步声,惊讶的转过了身。 血腥的火光在他双眼中跳动,他咧开嘴,笑了一笑。 你没杀过人,恐怕任何人都看出来了。 当然,你当初独自北上时曾在林中杀过几个盗匪,但那并不算“杀”,你只是念了个咒语,他们便被你摧毁了,仅此而已。 而现在站在你面前的是曾与你交好的故人。 “我没想过,我须杀宗硕两遍。”他持剑的手忽然握紧,脸上的线条也开始抽动。 “宗硕——!” 【端正姿态。】 【是。】 【调整呼吸。】 【是。】 【脚掌与膝盖要与出剑方向一致。】 【是。】 【协调全身,人剑一体。】 【……然后?】 “公子,出剑时切不可迟疑!切记,切记!” 人是有温度的,有触感的,有气味的。 当你将长剑自下而上,捅进他的腹腔,那一瞬间,除了卞耀的话语在耳边响起之外,你的头脑中一片空白,只是被动的感受着这个年轻人鲜血的温度。 似乎不久以前,你做过的最野蛮的事也就是拿酒爵砸破一个二五仔的头,外加用酒泼了一位大姐的脸。 而此刻你在从他腹腔中拔出长剑,并且带出了将皮毛地毯一瞬间染红的血浆。 你走得何其之远啊…… 帐篷里忽然变得纷乱嘈杂,其他人终于冲了进来,将你同吉穆分开,你失魂落魄,将剑丢下,正想逃出帐篷时,你的手腕突然被人用力握住。 “卿救了朕。” 汉帝的声音有些发颤,他此时的模样也挺狼狈,那件精工细作的里衣上被你溅了半身的血,可却依旧牢牢抓着你的手不放,“朕,永世不忘。” …………随便吧,你恍惚的想,你真得找个地方静静。 但是你又能找到什么样的地方呢?在秦岭的高海拔地区,没有树林,没有山泉,没有林间小鹿,百鸟低鸣,你只能在一堆碎石后面,疲惫的坐下来,感受着刺骨寒风和你24h的“忍受环境”互相攻伐。 “……公子。”一只粗糙了许多,却依旧十分纤细温暖的手为你披上了一件斗篷,怜娘在你耳畔轻声细语,“休息一下吧。” 你趴在她的膝头上,她一边拆开你的发髻,帮你拢了拢头发,一边低声哼着据说是很早很早以前,邺城还为袁氏所据时的歌谣,不觉间,你坠入了梦乡。 你梦到了过去那些细碎而安宁的岁月,你的岁月一路向后退,一直退回了成都府里,你坐在凉亭中,听男神在月下弹琴,你觉得那些时光如此安宁,你甚至再也不想醒来。 “宗硕!宗硕!醒一醒!” “公子!” “朕来试试。” 你的梦境急转直下,变成了某些不可言说不可名状的梦,但当你醒来时,你发现这不是在做梦,天子将你揽在怀里,一只手拿了碗药,正准备往你嘴里灌。 你了个去,你吓得跳了起来,一挥手就把漆碗打翻了,“陛下不必亲劳!” “比起卿所做的,朕不过是……” 快闭嘴吧!你心说你昨晚又累又吓发烧了没什么,你自己拍个医疗术就好了,比起这个,皇帝的画风突然180度大转弯才真的惊吓到你了。 在许昌时,皇帝一直是你在都当你不存在的,从昨夜开始,他吃饭时你得在旁边当陪吃的,行路时你得在旁边当人型拐杖,睡觉时你坚持着守夜,天子坚持着让你守在他帐篷里,理由多种多样,连你在他身边他可以不做噩梦之类都搬了出来。 也是最近太累了,你这无父无君之人精神松懈,一个没忍住,怼了回去。 “陛下,臣是男人。” “朕知道啊。”天子十分平静的说,“朕不在乎。” ……………………………… 这种绝望的日子好在只过了不久,在你们进入秦岭后一个月零五天,你们终于走出了这无穷无尽的连绵山川。 但你们没有马,没有粮,现在已经是九月初,天气逐渐转凉,你们得赶紧寻找补给。 好在一队骑兵寻到了你们,更好的是,这不是曹洪的兵,这是刘备麾下大将吴兰的斥候。 你们终于是安全到达了,可喜可贺。 到了有人伺候的地方是什么感觉? 人得食马得料不是说说而已,吴兰诚惶诚恐的迎了天子进主帐,又派人飞马报向成都,你们在军营里按照贵宾标准休养几天后,鉴于这里是和曹洪对峙的最前线,吴兰又派兵将你们徐徐往后方运送。 运送途中你还遇到了后方赶来下辨的某位将军的队伍。 当然这位将军依旧是诚惶诚恐,热泪盈眶,下马便拜。 但对你来说这就特别尴尬。 在汉臣的队伍中,站天子身侧的是存在感不强但特别重要的符玺郎祖弼,其次是少府耿纪,再然后是你,但现在你特别想往后缩一缩。 邓艾发现了,“公,公子,你,你认识,认识,马,马超,将军?” 你心说不仅认识,而且还一不小心鸡汤灌多了惹出来过一段麻烦,这事儿你早就忘到脑后去了,没想到几年之后竟然还有见面的机会,这可就太尴尬了。 尴尬也得一起吃饭,你还不能称病不去。 于是亲眼见到汉帝,特别开心特别兴奋挨桌跟汉臣们敬酒的马超敬到你这里时,就翻车了。 最尴尬的是,马超端着酒碗盯着你的脸发愣的时候,天子还在那不悦的咳嗽了一声。 你再上下打量他几眼,几年未见,这位坑爹货仍然是标准的锦马超,帅了你一脸,但是他剑柄上那个剑穗你怎么看着有点眼熟呢? 你有种被动养鱼的错觉,但是天地良心,你是清白的。 29 还好马超没在宴席上戳穿你女扮男装的事,反正你十七八岁的小白脸模样一直很符合这时代王孙贵族搞断袖的审美,因而他多看几眼也没闹出啥太大事故。 酒过三巡,你找机会赶紧撤退,心里敲着小鼓,总觉得这事儿没完。 怜娘见你那很不安的模样,十分诧异,“公子这是怎么了?” “…………”你不知道怎么说,你觉得这话无从谈起,就在怜娘如同杜十娘一般问起你是不是酒宴上没吃什么东西,要不要她去找军士再为你开个小灶时,马超来了。 “那就开个小灶吧,”你惆怅的说,“来点面汤就行,有鸡蛋记得打个鸡蛋,要葱花,不要香菜。” 怜娘向马超行了一礼,出了帐篷,马超回头看看,突然问你,“这位似乎……” “嗯,也是女人呢。”你慢吞吞的起身,茶壶里有热水,怜娘真贴心,你给马超倒了茶,他有些手足无措,但还是颇为有礼的接了这杯茶。 “山高路远,确实该带些仆役婢——” “什么啊,她不是婢女。”你一边给自己倒水,“她是我的妾。” 马超呛到了。 “数年不见,将军风采更胜往昔。”你重新坐回那张其实坐得不是很舒服,但总比席地而坐要强的胡床上,“将军此来,是有什么见教吗?” “……………………”他好像整理了很久的语言,“在下只是有些不放心。” “……谢将军关心了。” 你心说你一个徒手爬秦岭的自走型人形外挂机有什么值得担心的,一般的玛丽苏穿三国也不能开你这么大的金手指,但马超将脸微微转开一个角度,一边保持着不直视你的礼仪,一边继续低声说道,“数年前一别后,在下……在下驻于新城,鲜回成都,却不知娘子为何却去了许昌呢?” “主要是为了游学。”你对这种刻板又尴尬的气氛有点受够了,“顺便匡扶汉室,将军不必挂念。” 你说到挂念俩字时,马超飞快的看了你一眼。 你得承认,他那张高鼻深目,略带羌人血统的脸确实好看,既有汉家士人的英挺,又有几分异域的美感。 但是他那个眼神让你有点不安了,你忽然觉得他可能想说点什么让你非常尴尬的话。 “娘子与诸葛军师……” “……一切都挺好的,我能出门,自然是经过允许的。”你赶紧把话题堵上。 但你没堵住,这位锦袍玉带的美男子鼓足勇气转过脸来直视你了。 “在下虽驻扎在外,成都与荆州事亦略有耳闻,时时因此挂念,今见娘子憔悴若此,四处流离,在下不能不剖肺腑——” “真不必剖!”你吓得嚷道,“大可不必!” “在下——” “将军这是在做什么?” 你勒个去,幸亏来的是耿纪,幸亏来的不是刘协,否则你裂开了! 耿少府站在帐篷门口一脸懵,身后跟着端了饭菜,也一脸懵的怜娘。 “我和马将军许久前曾有过一面之缘,”你十分牙疼地介绍,“他来找我叙旧。” 耿纪站在门口,和马超面面相觑了一下,最后还是马超败退了,起身后十分恋恋不舍的冲你拱了拱手,离开了帐篷。 你擦了把汗。 虽然你和耿少府微妙的不太投缘,但大家一起爬过一个多月的秦岭,不说过命的交情吧,至少也不太讲究虚礼了。因此他找了张胡床坐下,半点都不会不自在的看你唏哩呼噜的吃面汤。 “几日后,刘玄德便会带着部下赶来汉中,迎接天子。”他一边看你吃面汤,一边说。 这个面汤还是挺好吃的,估计今天宴会,伙房有现成的肉汤,加了些葱姜调了香味,妹子又把面粉捏成一个个小面疙瘩下在汤里,吃起来真是治愈心灵。 “据说,成都连夜赶制出了陛下的全套鼓吹。” 正常,你心想,汉献帝肩不能挑手不能提,千里迢迢迎回成都不就是为了拉大旗么。 “陛下的新宫也正在修建,督成都事者,现下是刘备的军师诸葛亮,据说新宫亦是他在修建。” 你差点呛到,但你还是继续面不改色的继续吃面汤。 “刘玄德虽为忠臣,但毕竟他麾下大多行伍出身,恐怕鲜有精通典籍祭礼者,”耿纪诚恳的说,“宗硕愿意先我等一步去成都布置么?” 就你这个水平去成都指导诸葛亮?你在开玩笑?而且马超数年未见你都一眼就认出你来,你怕不是得被男神从成都东门一路暴打到西门去…… 你刚想疯狂摇头,转念一想,你这种小人物未必就能见到男神,他那庞大的后宫团谁也没见过你,多半随便来个蒋琬费祎或者严肃的董休昭跟你客套一下罢了,况且说起名士啥的,也有符合时代审美的许靖在,怎么想都未必会撞上男神。 而留在这里呢……首先这个性取向眼见着要奔二十四代先帝去的天子就很让你头疼,其次则是不知道脑补了啥苦情戏的马超,一副跃跃欲试想上位的样子你也遭不住,再等到刘备来接汉帝…… 这么一想,这主意竟然还不错! “我可以带上邓艾和我的随从吧?” “这自然啊。”他点点头,又停了停,“此等小事,是否传达天听,宗硕可自行做主。” 于是你第二天清晨带着你的行李和两只人型挂件离开营地时,你既没通报天子,也没告诉马超,他手下的副将十分贴心的给你们备好了马匹干粮等一切应用之物,要不是你总还记得站好最后一班岗,得给邓艾找好下家,你可能真就跟怜娘跑去荆州了……你那群仆役白吃白住二爷的已经大半年了,你得把他们领回来_(:3」∠)_ 顺带一提,让你感觉特别微妙的是,入川时邓艾的一大爱好是……用不流畅的口语,跟你交流他对入川时沿路地形的看法,尤其是在过剑阁的时候,这货赞叹着跟你说,“公,公子,这,这里,山势,险,险峻,易守难,难……若我来……” “……快闭嘴!” 雨季总算快过去时,你才回到了成都,果然负责招待你的是刚刚被男神抢救回来的蒋琬,这位看起来三十余岁的年轻文官待你十分亲切客气,面面俱到的安排你在官舍下榻,为你送来许多生活用品,又送了些金帛作为见面礼,还请你吃了一顿相当丰盛的晡食,并且安排了一名小吏来当向导,准备在接下来的几天里带你转转成都城,四处游玩一圈。你觉得蒋琬的态度里带了一点诸葛亮的意思,宽和温柔,安抚意味十分明确,虽然没说,但是你觉得正常人都会收到“希望你知情识趣”的暗示,并且乐意投桃报李。 在蒋琬隐晦地问起你接下来有何想法,是想继续侍奉在天子身边,还是乐于投奔他家主公时,你赶紧把邓艾叫出来给他看一看,并且告诉他,你自己不准备久留成都,待天子入城后,你便要回荆州时,蒋琬被你噎住了,而后又被邓艾那好标准的北方话给吓了一跳。 行吧,看起来蒋琬不是邓艾的伯乐,你想,如果你不是穿越来的,你也不会瞧得起这么个话都讲不利索的年轻小吏,谁能想到他后期能成长为对蜀汉宝具呢? 你入川大概花了十几天时间,但天子要到成都,时间就成倍增长了,考虑到那个全套的仪仗在四川这个山路上慢慢走,两个月大概也是有的,因此你并不急于离开。 经历过秦岭的风霜雨雪,你好歹也享受几天吧? 所以在快乐的带着怜娘出门逛街吃吃喝喝后回来,听说有客人拜访,你是完全没想到的。 “可知客人名姓?” 仆役十分恭敬的行了一礼,“是军师将军诸葛孔明。” @q#%@%^#%^r%@% 你宕机了。 “公子?公子?” 你现在逃走还来得及吗? 一年未见,男神似乎消瘦了些,但风度更胜往昔。他今日拜访,未着正装,头戴长冠,披了件灰色鹤氅,羽扇轻摇,正微笑着同邓艾说什么。 听到你的脚步声,他转过头来看向了你。 你看到在英明神武的男神脸上浮现出了一丝迷惑,那丝迷惑越来越明显,那秀气的眉毛先是微微皱起,然后皱得越来越深。 你赶紧比了个手势,让企图帮你介绍的邓艾撤退,又推了推怜娘,让她也先去内室。 如果说男神刚开始还不太确定的话……你的行为毫无疑问的不打自招了,现在他从席子上站起身,向你的方向走了两步,似是想将你看得更清楚些。 “……阿迟?” “先生好久不见……其实,其实我想上门拜……咳。”你想搓搓手,但你最后还是尴尬得垂下手,立正站好。 他那只持扇的手颤抖了,指着你说不出话,过了一会儿才将羽扇向下一指,要你走到他面前去。 “你是籍田令刘……” “是……”你小心翼翼的说,“刘赐,先生你看,汉室我匡扶得还行吗?” “胡闹!”他喝斥了你一句,“你竟然,你……” 完蛋了男神一点也不冷静从容了,他甚至气得说不出话了,他疯狂的扇扇子,在你面前走来走去,你觉得他随时要豹跳,他最后还是止步了。 “你如何做了天子的籍田令?!” “……被邺城的农监举荐的。” “……你还去了邺城?” “啊,是偶然遇到……遇到夏侯惇,他举荐的。”你心虚的一缩脖子,“没当几天的官。” 男神倒吸了一口凉气,他举起羽扇了!你要被家暴了! 你认命的准备闭上眼睛时,你听到诸葛亮暴怒的声音,“藤条呢?!” 妈呀你不想挨藤条的!你也就是去吃了几天曹老板的饭而已连曹老板长什么样都没看清你这根本不算二五仔行为啊qaq 但是你又不敢嚷出来,只能看着仆役惊恐的给诸葛军师递了藤条,关键时刻,你的余光看到屏风后冲出来一个娇小身影! 怜娘扑在了你身上,抬起那张倔强的,愤怒的,含着泪水的面容,冲着你家男神大嚷—— “公子纵如何得罪了将军,也是贱妾的夫君!妾决不能任由夫君受此折辱!将军要打就打死妾好了!” 男神手里的藤条没落下,他已经惊得语无伦次了,“……这,这又是谁?” “……这是我的妾。”你有点胆怯地说,“怜娘,见过诸葛军师。” 怜娘哽咽着给你家男神行了一礼,但是好像没得到回应,男神石化了。 屋子里一片死寂。 你不太敢抬头看男神了,你不确定你到底是把他气笑了还是气哭了还是气高血压了…… 30 今天天气其实还不错,十月里的成都,雨后初晴,桂花已经开败,马蹄踩在石板路上,总还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桂花香,这样的天气是适合出行的。 而且你不是独自出门,你享受到了蜀汉丞相府后宫团们最羡慕的待遇,跟男神出则同舆了一把。 你依依惜别了状况外的邓艾,以及泪眼朦胧的怜娘,登上了成都二把手,左将军府事,军师将军诸葛亮的轺车。 理论上说你该挺高兴的,但你现在有点坐立不安,因为你感觉你出门的理由主要是男神不忍心在你家妹子面前家暴你,所以得给你带回去打…… 现在男神已经冷静下来了,他坐得四平八稳,羽扇轻摇,目不斜视,带着一种暴风雨前的宁静,甚至连上车后吩咐车夫回府的声音都不高不低,平静得半点不起波澜。 于是你就更害怕了。 要单纯讲被打这事吧……其实也不是很大不了,你每次白嫖施法材料都要用染血之金(blood money)给自己放血,况且翻阅秦岭这一路你什么没经过见过,被杀和杀人的成就都拿了,实话实说,成年人对疼痛这事儿其实没那么敏感。 你就是单纯的怕男神被你气到。 ……虽然好像你已经把他气得快吐血了。 你这么想着,又不安的动了动。 男神好像察觉到你的不自在了,但他什么话也没说,只是继续摇他的鹅毛扇,似乎把你当成空气了。 这个路真是太漫长了,你想。 车停了,这地方你似乎就来过一次,上次你还是被裹成个粽子过来拜山头的,简直像是上辈子的事。 ……这个路真是太短了! 估计是你这一路上坐得太拘束了,站起身时你双腿一麻,艾玛! 男神扶了你一把,还瞟了你一眼,待你站稳了才收回手,先下了车。 他最近似乎不太熏香了,身上带着一点墨香气息,与以前不同,但仍然让你觉得十分熟悉,而且莫名有种温暖且可以依靠的感觉。 ……男神就是男神,哪怕马上要打你一顿,他也是男神! 你跟在男神身后,走进了这座宅院,一个十三四岁,眉目略有点像大侄子诸葛恪的少年正在前院一棵桂树下同仆人讲什么,见到男神和你,立刻走过来,恭恭敬敬的行了一礼。 “父亲。” 啊哦,原来是诸葛乔小朋友。 男神看到诸葛乔,神情温和了许多,冲他点了点头,“乔儿今日的功课做完了?” “是,平日练习用剑似有些瑕疵,正吩咐仆役拿去打磨。”他恭恭敬敬讲完,抬头好奇的看向了你,“这位先生是?” 男神回头,凉凉的看了你一眼。 你打了个激灵。 你觉得即使是心理素质强大如男神,也不可能面不改色的指着你这腰佩长剑,士人打扮的小白脸跟诸葛乔说按礼法来讲这是你妈……所以他看了你一眼之后,又看向了诸葛乔。 “无事,你自去忙吧。” 诸葛乔似乎也愣了一下,不过还是特别乖巧的又行了一礼,然后离开了。 你跟着男神走上台阶,穿过长廊,脱了鞋子,进了室内,回到自己家的男神似乎情绪更轻松了一点,他斜靠了凭几,姿态十分舒适的坐下,又命仆役送来了热茶。 这屋子似乎是他的书房,一面墙打成书架,堆满了各种竹简,书架前一张案几上面摆着灯盏笔墨纸张和几卷他平时看的书,案几下放了……艹,放了根藤条。他平时大概也在这里检查诸葛乔小朋友的作业吧,因为他不可能未卜先知的替你准备好这东西,你也没办法脑补在你心中光芒万丈的诸葛丞相拿它还有什么别的用途…… 男神喝了一口热茶,瞥了你一眼,“为何不坐?” 你在靠门口的地方坐下。 “…………”他把茶杯放下,用羽扇指了指他身前,“到这里来坐。” 就逃不掉这顿打了呗!你硬着头皮走过去,心想男神离藤条还有几步路,你何必让他还得爬起来走这几步呢?主动点得了。 你鼓起勇气,在男神莫可名状的目光下,先去取了藤条,然后才回转过来在他身前坐下。 “……”男神手里的羽扇停了,“阿迟倒是乖觉。” “您别累着就行。”你小心翼翼的说。 他叹了口气,放下鹅毛扇,拿起了藤条,“这藤条原本是为乔儿准备的,亮却未曾想到,竟然先用在你这里……既如此,伸出手吧。” 你从善如流的伸出一只手,男神握住你的手腕,你摊开了手掌。 藤条却没落下。 哎?怎么了?你并没有第二个小妾过来替你挡刀来着? 你等了又等,小心翼翼的抬头,正对上他的复杂目光。 他看向你的目光比你想象得更为温和,不知道是不是你的错觉,你似乎看到一丝痛惜,你整个人汗毛都要立起来了,你怀疑男神挥泪斩马谡时是不是这个眼神! …………难道那天晚上你剑履上殿入朝不趋大逆不道的事都被男神知道了? “先生?”你实在不理解,试探着问了一声。 他离开凭几,丢下藤条,起来端坐,握着你手腕的那只手一直未松开,而是将另一只手摊开在你的手掌旁边。 他的手比你的宽大了不少,手指修长干净,骨节分明,指腹上有常年写字留下的薄茧,总体来说,一只冷不丁就能写出语文教材的,让你当学生时背到吐血的,特别好看的手。 你看了看他的手,又看看你自己的。 …………当年你也是素手纤纤的玛丽苏来着,不过经历了卞耀的魔鬼训练,又爬了一遭秦岭,再加上你隔三差五给自己放血嫖施法材料,又没空准备一键祛疤的再生术 (regee),你这手自然就不太能看了。 “竟如此辛苦。”他叹息了一声。 “还好吧……”你有点不放心,“先生不打我了?” 他瞥了你一眼,“看你一路奔波,暂先寄下,现在可以把心放下了?” “先生真好!”你没想到刚刚被你气得豹跳的男神居然最后没打你,早知道你就该痛快点儿卖惨,“对了,先生今天怎么会来看我?” 你确实很纳闷这件事,备备现在带着属下们离了成都,整个四川所有大小事务都由诸葛军师一人负责,他到底为啥会抽空跑来看你的?你和蒋琬碰面那次也没发生什么了不得的事啊。 你问得他一愣,然后…… 你看到他又看向那根藤条了! “亮今日拜访,是因孝直有书信至,言说天子能驾幸成都,全因伴驾随行的汉臣中有一少年奇士,一路披荆斩棘,立下不少功劳,天子十分倚重,”他瞪了你一眼,“主公听闻后心中爱重,有结好之意,正巧子仲膝下有一幼女,年龄相当,可堪婚配,便委亮上门试探足下虚实……” ……………………尴尬炸了。 原来男神登门是准备来当媒人,替糜竺家闺女做媒的。 要不是藤条还在你眼皮底下,你真想欠一句嘴,问问那闺女好不好看【 “据说那位女郎清闲贞静,动静有法,比你这猴儿自然是强多了。”你在心里想想,他一边揉着眉头,一边把你的问题答出来了。 比你强有什么用,你心说就这种流水线淑女,给老刘家的人一打,高祖能丢下车十二个,你家主公能丢下车十一个,剩的那一位包准是白玉美人甘夫…… 啊,你被鹅毛扇拍了脑袋。 “所以,阿迟究竟如何去了许昌,又去了邺城?” 你这得讲很久……你想了想,先从伏家小公子开始讲起,然后是跟着商队一路北上,又如何遇到夏侯惇,如何被带去邺城,如何在邺城当了几个月的小官,又如何因为机缘巧合回到许昌,跟着汉臣们一起搞事。 至于许昌宫的卫士们到底为何失了智,你只要把功劳推在死掉的韦晃身上即可,除此之外没什么超自然的,需要描补的东西了,不过在你讲起到底怎么用汉帝的性命逼曹肇开城门时,男神还是吓了一跳。 “胡闹!”他气得站起身,“逼迫天子以万金之躯涉险,你这与曹贼又有何异!” “我又不想取天子而代之,我怎么能和曹贼一样呢!”再说你也不爱已婚妇女啊! “纵使如此,此非臣道,更非丈夫所……” 男神自己把自己噎住了,你缩了缩脖子,很显然,你们俩都想起来了,实质上,你既不是臣,也不是个丈夫。 但是这是不是为人妇之道,谁知道呢,哪本女德经籍也没说不能逼着皇帝站在狂奔的马车上对着城门撞过去啊。 因而你们俩大眼瞪小眼了一会儿,伟大的蜀汉丞相,万古云霄一羽毛的男神终于发觉,跟你讲道理,他自己都讲不通的时候,他,又一次的弯腰准备捡藤条了…… “先生!我错了qaq!!!”你果断的扑过去抱住了男神大腿,“看在我好歹把天子全须全尾带回来的份上!这一顿打也寄下吧!” ……男神又一次宕机了,你感觉他的身体一瞬间僵直了,半晌之后他终于有了反应。 “……成何体统!快放开!” 好的,男神不打你了,你也重新回到席子上坐下,你感觉男神好像没完全恢复到冷静状态,他的脸有点红,鹅毛扇摇起来的速度也有点快,不过你不敢问,这顿藤条已经寄了两顿,你不想再惹第三顿…… 过了一会儿,他似乎终于平静下来了,“即便如此,阿迟毕竟是对汉室一片忠心,才能救陛下于水火,此等功劳,亦足青史留名。” “……身为大汉子民,人人有责?” 他又看了你一眼,不知道为什么,你觉得你今天把男神气得狠了,已经超过了一个什么阈值。 “既如此,有一事须告知阿迟。” “何事?” 男神摇鹅毛扇的速度已经降下来了,他现在又是十分平和,十分云淡风轻的诸葛军师了,“陛下驾幸成都,亮受命督建宫室,此事阿迟想必已有耳闻?” “是。” 鹅毛扇停了停,他看向你,捋了捋胡须,嘴角微微一翘,“为修建天子宫室,不得不征用州牧府附近之地,其中便有阿迟那一处。” ……你听懂了,就是说,为了征地盖宫殿,他把你家炸了。 你感觉头有点晕,你想静静。 ※※※※※※※※※※※※※※※※※※※※ 无家可归的玛丽苏五雷轰顶中 感谢在2020-10-03 18:48:05~2020-10-04 17:26:4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贞德 20瓶;山有扶苏 1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31 晡食你是在男神家吃的,其实你挺想离开,你记得上次来这里时男神也没留你吃饭,点了个卯就走的效率,但是这次你看看天色,期期艾艾想告辞时,被他十分自然的留下了。 比起蒋琬拿公款请你吃的烤肉大餐,诸葛亮家的伙食十分朴素,准确说你觉得过分朴素了。 一碟醋腌萝卜,一碟烤竹笋,好在还有一碟煎鸡蛋,否则这就是德川家康的晚餐了。 但是,为啥你这餐盘里没有主食?只有云纹耳杯? 仆役拎来了一桶酒,男神挑了挑眉,为你添了一勺酒,然后又为他自己添了一勺酒。 这又要“醉之以酒而观其性”?你什么性格男神不是早就知道了吗? 不过很快你就发现,这次他没有劝酒,你想不想喝,想喝多少,都随你自己喜欢,他只是单纯需要一个1:1的人型手办在这里陪他喝酒而已。 不过作为年轻时十分喜欢四处乱跑的古代驴友,男神一边喝酒一边问了你不少游历观感,比如说你觉得夏侯惇是个什么样的人,比如说王必又是个什么样的人,又比如说,符玺郎祖弼和少府耿纪又是什么样的人。你搜肠刮肚的边想边说,男神笑吟吟的听,偶尔会应和一二句,偶尔又会给你添一勺酒。 当他问起你的剑术是跟谁学的,你想了一会儿,“一个托名仆役,前来投奔我的人。” 男神似有些好奇,“是什么样的人?” “是一位因祖父被曹操所害,全家亦受牵连,不得不隐姓埋名,伺机报仇的游侠。” 他端起酒碗,喝了一口,“莫不是边让,边文礼之后?” 你大吃一惊,“先生怎么知道?” “因许昌之乱,曹操亲至邺城,有一人挟持长史王必,欲刺杀曹操而未成,大骂曹贼而死。”他叹息道,“死前自报门庭,原是廿载不忘先祖之仇的边家后人,边文礼英才俊逸,直言正色,想来这位年轻人亦是俊杰,此一举真堪敬佩,又令人惋惜。” 你也端起酒碗,按照这个时代的理解,你这碗酒该敬给那位每天让你挥剑一千次的朋友,但你不知他葬在何处,魂归何方,因而你只能对着暮色遥遥一敬,将它喝光。 “阿迟心性之坚韧强横,莫说女子,怕是一般男儿也难比拟,今日却落泪了。”他又为你添了一勺酒,“那位边家士子,于阿迟而言很重要?” 你哭了吗?你自己有些迷茫的擦了一把脸,“他是我的朋友,也是我的老师。” “哦,也是如师如父般么?” “……………………”这个话题怎么好像有点不对,但是酒精让你的思路变得有些迟钝,所以你摇摇头,“不,他教我如何出剑杀人。” 这次换男神静止了,过了一会儿,他皱着眉看你,语气也与之前不一样了。 “阿迟杀过人吗?” “杀过。”你点点头,“也是我很喜欢的一位朋友,他还曾经想将堂妹许我为妻来着。” “那为何?” “因为在荒凉又寒冷,石海茫茫的秦岭上,他的心,”你比了比自己的胸膛,“崩溃了。” “……阿迟?” 你又想了一会儿,“但是他的血很暖,和许昌时的吉小太医一个模样。” …………………… 你的思绪似乎开始纷乱起来,这一路行来,你有太多事想倾诉,但这些事怎么适合拿来跟男神讲呢?为你调制膏药,一起在金德祎家蹭吃蹭喝的两位小太医,还有他们的父亲,被埋葬在冰冷刺骨的碎石滩上的那位老人,他们原本不必承受如此命运。 哪怕是死,也该死在故乡的春风之中。 你是不是该调整一下情绪? 男神忽然抓住你持了酒勺的手,声音十分温和,“阿迟有些醉了。” 你确定你哭了……你好像有些控制不住你寄己,所以说你是真的不能喝酒_(:3」∠)_ 他给自己也添了一勺酒,沉默着一边看着屋外的一轮明月,一边慢慢喝酒。 你隐隐觉得,此刻的男神并不快乐,但你不知道什么原因。 等你哭完,似是想要纾解你的情绪,他语气安闲的换了个话题。 “阿迟不辞艰险,是为了那位陛下吗?亮听说,那是位宽和聪叡——” “不。”你打断了男神的话,不知道是刚刚哭过的缘故,还是酒精的作用,你看男神有点儿模糊,所以你必须睁大眼睛,“天子是个十分文雅脆弱的好人,但没有什么让人追随的魅力,他和高祖,还有主公大概就只有一点相似。” “哪一点?” 你撇了撇嘴,“先生说说,提起主公,你先想到什么?” “……弘毅宽厚,知人待士?” “先生真是个好人!”你仰起头看向他,“难道不是情好日密鱼水之欢寝则同——?” “……………………” 啊!你脑袋上好像又挨了一下,而且好像不是用羽毛扇打的,你感觉给你打得有点疼qaq “既如此,阿迟为何要不远万里艰辛,于崎岖危乱间将天子请回巴蜀?” 你为什么一定要带汉献帝回来?因为他代表了天命、正统、法理,能给蜀汉带来巨大的政治号召力,益州派以后团结在刘备身边更有劲儿了,北方的世家大族必须得在要脸和不要脸之间二选一了,孙十万想当大魏吴王张昭估计哭得更厉害了,不过这些十分琐碎的理由都不是真正的原因。 那么,你一定要带汉献帝回成都原因是什么呢? 你似乎做了一个梦,在漫长的梦境里,你看到了八月里的渭水河畔,那瘦削憔悴,已经不成样子的丞相,在那个黄昏的梦境里,他看到你了吗?他冲你微笑了吗? ……你好像是哭醒的,太尴尬了。 比这个还尴尬的是,昨天晚上你又断片儿了,你似乎嘴欠被男神敲了脑袋,在那之后又发生什么事你就不记得了,但是看看周身这朴素又陌生的房间,你应该是住男神家了,有点尴尬,早知道你昨天跟怜娘出门逛街时该多买点礼物啥的给黄夫人和诸葛乔小朋友,白吃白住人家的,还给人家添麻烦。 现在你坐在榻上,抓了抓头发,又发了一会儿呆,昨天晚上你是合衣而卧的,所以现在你这身袍服皱皱巴巴,大不成个样子,你要是醒得早些,天光未亮时偷偷跑出去………… 对不起,你不该想起《枕草子》里清少纳言关于某些方面的品评,你自重。 婢女敲了敲门,走了进来。 一个端着铜壶,准备伺候你洗漱。 另一个拿了一套苍色丝绸直裾进来,在你身边放下后,冲你施了一礼,“公子这一身怕是须得换下来,因而主人取了自己的衣服……” …………………… 不是,先把尴不尴尬的问题放在一边,就算你这两年努力吃努力跳长了几厘米,你连个170都没达到,男神185+的身材,这个衣服根本不搭啊! “公子不必担心,”婢女似乎也看出来你在犹豫啥,“婢子们自然已将袍角袖口缝订过了,公子不必担心身量之事。” 你十分尴尬的穿上这身衣服,忽然觉得什么地方有点不对劲。 从男神到昨天看到的诸葛乔小朋友,他们的衣服都是素色无花纹的,给你拿的这套也是无花纹的素色衣服,你对这个不太敏感,但是今天看两个婢女从头到脚朴素过分的打扮,呃……你仔细想想,217年这场大疫一波带走了鲁肃和建安七子,但是蜀汉阵营好像真没几个危险的吧? 你起来晚了,因而朝食时只有你和男神俩人,你穿着男神的衣服,满脸尴尬的坐好等恰饭,他还上下打量了你两眼,打量得你更尴尬了【 但是,你寻思他今天不忙吗?看起来不像啊,你这好歹还能正正经经一口饼一口汤,他就喝了两口汤,然后就把朝食撤了,开始写什么公文,那还非这么客气等你一起吃饭干嘛呢? 你搜肠刮肚,正想找点什么理由回去时,走进来一个仆役,行了一礼后,悄声在男神耳边说了几句话,然后男神抬起头,看向了你。 “去告诉他,傍晚便还。”他语调十分平静,说完之后又低头继续写公文了,男神作为超越了996的007型蜀汉好公仆,大概是借了什么档案公文之类的?你不太在意,继续啃你的饼,忽然听到男神又开口了。 “刚刚你那位副手来拜访了。”他停笔又看你一眼,“问你什么时候回去。” “……出什么事了吗?” “恐怕是担心你出了什么事吧。”男神摸摸胡须,“宗硕真是深受属下爱戴呢。” ………………………………这饭没法吃了! 但是,你今天白天到底要干点啥?你真不理解啊。 你又一次跟着男神出则同舆,你是真的挺想骑马的,但是男神看你一眼,你就乖乖坐好了。 马车很快出了城,驶进一片桑树林中,最后在一处新坟前停下。 你看到了墓碑上的名字,你整个人都死机了。 对不起!你真的不知道黄夫人也是217年去世的!你真的不知道!早知道你就晚几年出门了!但凡你听到一星半点的消息你也决不会没心没肺的跑路的!现在怎么办?!这个……你能想出来的所有办法都是以砸碎这世界基础框架为前提的…… “四月时,川中大疫。”他下了车,取了祭品摆上,一边从仆役手中取了三炷香,一边声音低缓的说,“那时亮亦忙于军务,无暇顾及家中事,她便是那时去的。” 你还在宕机状态,跟着也在黄夫人墓前恭恭敬敬的拜倒磕头,又上了香。 你终于知道他和诸葛乔的素服是怎么回事了,但你竟然想不出什么话能安慰他。 如果说在这个世上,神迹只能出现一次,所有人的三观只能碎一次,他会将这个机会用在什么事情上? 答案是不言而喻的。 你知道,你猜黄夫人也知道,大概十几年后的诸葛乔,以及几十年后的诸葛瞻也都知道。 所以每一个人都愿意成全他,甚至邓艾遣书给诸葛瞻,“若降者必表为琅邪王”时,那个从未上过战场,恐怕印象中父亲面目也十分模糊的文弱士人宁愿以身殉道,与大厦同倾。 所以大概他不需要你的安慰,但你终于明白,为何那时你的梦境旅行所窥看到的,是那个二十余岁,身在隆中,却立于风雪里的他。 回去的路上,男神忽然想起什么似的,开口跟你讲话了。 “昨日你说,你曾杀人。” “……啊,我说了吗?” “是为天子?” “……算是吧。” 男神看了你一眼,摇了摇头,“你一路不畏艰辛,劳苦非常,又替天子除了刺客,如此大功,赏无可赏,又该如何?” “我也并不想要什么奖赏啊。” “介子推亦如此。” ……你看看男神,男神羽扇轻摇,十分淡定。 “……不管怎么说,反正先生一定能帮我!” 车停了,诸葛军师没答话,只是用羽扇指了指,“官舍到了。” 你心情十分惆怅的下车,看着男神乘着轺车走了。 顺带一提,你一脸怅然的回到官舍时,已经等得团团转的怜娘炸了。 “公子一夜未归!让妾担心死了!” “啊……不用担……” 你被怜娘拽进了内室,还没等你反应过来,她眼圈儿红了。 “公子似是哭过的模样?为何又换了一身衣服?”她语调颤抖,“莫不是……莫不是……” 啥?大概是昨天到今天经历的事太多,昨晚又喝了酒,你现在大脑转得很慢,跟不上你家妹子的思路,但她哽咽着下一句话把你给炸飞了。 “莫不是那位诸葛军师轻薄了公子?” ……………………………………(╯‵□′)╯︵┻━┻ “快住口!不要毁了先生的清白啊!” ※※※※※※※※※※※※※※※※※※※※ 按正式的居丧礼仪来说,男神一年内好像都应该不出门交际,但是三国时期这是不可能的,诸葛乔去世时男神大概连成都都没回,忙着北伐北伐北伐了…… 顺带,玛丽苏喝断片了,所以她自己忘记了到底回没回答“为什么要带汉献帝回成都”这个问题。 32 宽袖,束腰,进贤冠。 “公子,吸气——” ……你怎么有种斯嘉丽的既视感!怜娘好像也意识到了,冲你嫣然一笑,“公子要是觉得不方便,其实也不必束那么细,不过勒紧一点似乎更精神呢!毕竟今天是大日子!” 汉帝总算到了,蜀宫紧赶慢赶也算完工了,正好今天是个吉日,左将军府和益州牧府所有文武都要出城去迎天子,你是另外一挂,但也得跟着去点卯。 你这身官服在许昌时也天天穿,没感觉有什么不得了的地方,看别人穿,比如说胖乎乎笑呵呵的王必穿,似乎也没什么,耿纪韦晃等汉臣穿,也没什么,反正汉朝文官服就是红边黑底的袍子,谁穿都是一个模子,往好了说,你觉得还挺省水的,不用常洗。 但是今天出门,到了城外指定迎天子的位置,在一片乌压压的官服中,你看到了男神穿官服的样子。 ……他那个腰也勒过吗?啊为啥你的官服就像是在喵卡侬买的休闲装,男神的官服穿身上就是高定版?不行你得捂住鼻子,你想静静。 你这一双眼睛忙着在刘备大本营里扫来扫去时,正和蒋琬说话的男神也看到你了,大概是第一次见你穿官服……他愣了愣,然后也露出了“我想静静”的表情。 你其实也没想到有一天能和男神同朝为官啥的,想想真是太刺激了,哎嘿。 天子的旌旗由远及近的过来了,前后部鼓吹估计也是远远见到了城门,短箫铙歌更加卖力。这次天子的金根车上只有他自己了,你家主公这种曹老板对角线是绝不会做任何败路人好感的事,尤其是已经盆满钵满的此刻,只要骑着他心爱的白马——你也不知道那个是不是的卢马,但是你假设它是的卢马好啦——跟在金根车后一头的位置上。 天子的仪仗队过来时,群臣拜倒,山呼陛下,你在后面只能看到男神背影,但你能看到刘备向他的方向看了一眼。 你家主公不苟言笑,神情庄重,只有往这个方向望的一眼里,藏不住的意气风发露了出来。你猜如果你能换个位置,看到你家男神的正脸,他大概也是同样的表情吧? 正这么胡思乱想的时候,天子的车驾到了你的前方,然后,它停了。 它停了。 停了。 了。 时间似乎一瞬间也停了。 天子站在金根车上,弯下腰,向你伸出了手。 你看到这些日子里又重新养回白白净净文艺美中年外形的天子,微笑着在冲你讲些啥。 大致就是“卿有大恩于朕,为何不与朕同舆”云云云云。 周围所有文武百官,包括但不限于,备备,哦备备身后有个黑脸儿应该是三爷,大概还有法正,艹还有马超,后面还有个白眉毛文官应该是马良,他那对丞相宝具的弟弟不知道是不是也在后面反正你认不出来,以及……你家男神…… 他们全部惊骇脸看着你。 天子还在维持那个向着你弯腰伸手的姿势,也不怕腰间盘突出。 而你,你疯特了。 关键时刻,还是你家主公拯救了你,他策马上前一步,温声细语的劝说天子礼不可废,否则令你何以自处,天子总算收回手,金根车又开始继续向前。 你跪在城外的地上,忍受着车驾仪仗过去时扑面而来的尘土,心里无比怀念那个初次觐见时对你十分冷淡又矜持的天子,他那时候好歹看起来是个正常人来着。 要不怎么说“人生若只如初见”呢?古人诚不我欺啊! 车驾过去,臣子们也要跟着排队过去,你慢动作起身时,有人扶了你一把。 是之前唯一跟你打过交道的蒋琬小天使,他现在也笑得十分温和,大大的眼睛里装满了好奇,刚想和你说点什么,突然停住了。 作为署左将军府事的军师将军,在刘备和糜竺都出门去迎天子的前提下,毫无疑问诸葛亮是留守成都的官员中地位最高的,因此他也站在百官的第一列。 现在他转过身来,用那种莫可名状的眼神看着你们俩。 葛琬不吭声了,瞬间乖宝宝模式小步跟上去,至于你嘛,你以为今天已经把一个月能承受的惊吓都受完了,不过在群臣跟着进了蜀宫后,天子十分明确的表示希望把你从籍田令改成卫尉,宿卫宫廷时,你才知道什么叫惊喜【 ……………………这段剧情太艰难了,你能跳过去吗? 十月下旬的成都城渐凉,傍晚出门时,怜娘为你也添了一件披风,与男神那种端方古雅风不一样,你这几天添置的衣服按照怜娘的喜好,基本是怎么华贵怎么来,你挑挑拣拣,好歹找到一条暗纹鸦青色披风,骑在马上时,飘起来如一朵乌云,话说你骑马骑习惯之后就觉得,哎嘿,还不错。 就是不知道今天益州牧府上有啥伙食……没错,一天的惊吓结束后,刘备请了一大群人吃饭,其中加了一个你。 到了府门口,通报之后,你敏锐的发现,仆人带你去的地方并不是前厅。转过两条长廊,一推开门,屋子里已经添了盆炭,因而烧得还挺热,窗下的案几旁,鱼水君臣正在那里心情特别不错的嘀咕什么。 ……你说这几十平的屋子里一共就俩人,他俩说什么谁能听到啊?男神还特意拿了羽毛扇挡着嘀咕,你简直被晒了一脸。 见你进来,这俩人都转头看你,刘备笑眯眯的冲你招招手,“阿迟到矣。” 你磨蹭着走过去,行了礼,你家主公摆摆手,让你坐下。 “一年未见,阿迟这一路可辛苦啊。” “…………不辛苦,不辛苦,”你尴尬的说,“我给先生添了不少麻烦。” “太过谦了!接驾之时,我已听说这一路艰险,趁着宾客未至,正要讲给军师听。”刘备摸摸胡子,特别开心,“阿迟还不知吧,天子驾幸成都,曹孟德得知后怒急攻心,一病不起,他膝下诸子中,唯有二子曹丕和三子曹植最受器重,今二子争权,恐袁绍事又将重演!” 你勒个去?曹老板这次头疼大发了?罪过罪过。不过你家男神一点也不觉得罪过的接话了。 “既如此,主公应早图汉中。” “不错,孝直亦劝我早日举大军东进,趁此良机,破曹必矣!”刘备看了看你,“此皆阿迟功劳,我当如何赏赐?” 虽然你家主公此时年过半百,但难得有双比一般年轻人都要清澈的眼睛,尤其是专注的盯着某个人时,总让人有种纳头便拜肝脑涂地的冲动,你看看他,又看看坐在一旁,摇着鹅毛扇微笑看着你的男神。 “都是先生教导得好!” 男神笑容呆滞了一刻,手里的鹅毛扇也不摇了。 刘备饶有兴致的看着你,“阿迟既如此说,是想让我赏军师么?” 你点头如捣蒜,心想似乎你家主公和男神对今天那恐怖片儿似的一幕都视若不见?你这是要低空飞过,安全过关了吗? ……事实证明,你傻白甜了。 “好,那就将阿迟的奖赏送至军师府上好了。”你家主公笑道,“不过今日之事究竟因何而起,阿迟可有头绪?” “…………没有头绪。” “我亦觉诧异,”刘备自言自语,“天子此举,恐怕是要将阿迟架在火上炙烤啊。” ……………………你不敢抬头看男神的表情了,耷这是故意来给你上眼药的吗!你家男神站起身,看样子是要向主公请罪时,仆役又跑了来,禀告了一件让你十分诧异的事。 天子宣卫尉入宫值夜。 值……他……妹……的……夜……你是熬夜没熬够吗!在成都这蜀汉大本营值个鬼的夜(╯‵□′)╯︵┻━┻ 刘备站起身,看了看男神,又看了看你,然后挥挥手。 男神似乎察觉到了什么,微微皱眉看你,欲言又止,但最后还是没阻止你离开。 墨绿色蜀锦外袍在月色下闪着流动般的光芒,云纹金错的博山炉里换了种香料,与炭火气息交织在一起,清甜馥郁。天子仍旧靠在凭几上,见你入宫,微笑着向你挥了挥手。 与第一次见面时的情景何其相似,你能不能把他的好感度也调回初始模式? “朕还在想,宗硕如何不辞而别。” “……您今天真是太荒唐了。” “除了曹贼,只有卿会与朕这么说话。” “……臣失礼,”你说,“但您还是太荒唐了。” 陛下那一根根分明的睫毛微微向上翘着,他诧异而有些失望的看着你,忽然声调又转柔了一分,“朕还记得,在秦岭中行至半路,荒滩之上大雪忽至,众人腹内极寒,却又受困于暴风雪,无奈在帐篷中暂避,只有卿一人不惧风雪,远行打猎,那次朕等了数个时辰,心中十分不安……” 不,实在不需要不安,你有忍受环境 (endure elements),故而不怕风雪;有星视(starsight),所以也不怕迷路。 “只是恐怕那时方圆百里实无鸟兽,宗硕最后也不过带回几只田鼠,一只烤与朕,还有几只与众人熬汤,卿自己却未……” 那是因为你金手指糊墙根本不需要吃饭啊!快醒醒啊陛下!不要再沉浸在这种小言般的回忆当中了! 但你最后终于还是叹了口气,决定用理智点的言辞让他清醒一点。 “陛下,许多人为您而死了,与其记挂臣的功劳,不如多想一想他们。” “那么你呢?”天子站了起来,走向了你,在你身前大概三步的距离时,你连忙向后退了一步,他皱了皱眉,但目光依旧盯着你,“你会为朕而死吗?” 艹! 清晨一轮太阳升起,在大殿上,原来由曹操所站的位置,现在是你家主公的了。不过他既不是曹老板那个霸道风格,也没心情霸道,他忙着点卯之后就要回州牧府继续调兵遣将。不管怎么说,朝会结束后,你总算可以回去了。 鉴于来此的汉臣们都是空降兵没住所,都塞在官舍里也不太体面,男神也在蜀宫附近盖了些经济适用房,不过你没分到,你还得住官舍,你不知道这是不是男神疏忽。 大家纷纷往外走,你正准备骑马的时候,忽然被叫住了。 ……先出门的男神没走,他坐在车上,正与车下的几名官吏说着什么,看你出来,便招了招手。 在其他人羡慕的目光中,你小心翼翼的,上了男神的车。 穿官服的男神真帅,就是不知道为啥,你觉得他今天的气场很不对劲。 或者说每次你跟他“出则同舆”时,气氛都有点问题,但是你觉得按史料记载,其他能蹭男神车子的相府后宫小朋友都很开心来着,为什么就你在车上时男神目不斜视不发一言! 到了男神书房里,他终于开口了。 “阿迟是否有些事,忘记同亮说?” ……………………? “那日我曾问你,陛下到底是怎么样的人。”他皱起眉,“阿迟忘了吗?” “我……”你想了一会儿,那时你喝了点酒,原话你记不清了,但是大体的意思你还是记得的。你看着男神,男神看着你,今天的诸葛军师一点也不微笑了,而且到现在都没有拿鹅毛扇! 算了不恭敬就不恭敬吧,你心一横,“我记得我说天子跟二十四代先帝以及主公有同样的毛病。” 你把男神噎住了,你不是故意的! “原来如此。”他点点头,“是亮愚钝,未曾理解阿迟语中深意,既如此,你可知道昨天主公送了什么赏赐?” 你不解的看着他,一直没拿鹅毛扇的男神此时弯腰从案几下拿出了………… ………………………… 他从案几下拿出了一把藤条。 刘备赏赐的是这个?!!!这是什么大房陷害小妾的宅斗剧情啊你了个去!!!!这没办法做朋友了啊主公!!!!! ※※※※※※※※※※※※※※※※※※※※ 这里多说一句为什么备备会送藤条,在丞相和女主的这段政治婚姻里,虽然实质上的女方家长是刘璋,但备备是作为刘璋兄长身份把女主嫁给丞相的,因此他等于同时是女方家长和男方主公 而玛丽苏一个仆从都不带,招呼也不打自己就跑路去许昌,这个行为跟“淫奔”差不多性质了,对夫家是极大的不尊重,比对一下同时期老老实实在家里“三日断五匹”还能被休弃的刘兰芝,就知道如果女主没后台的前提下夫家会怎么样了 而具有女方家长属性的备备就很难做,既不想委屈军师,也不能真的把具有大义名分的女主怎么样(毕竟女主达成了无数汉臣没达成的成就2333),惩戒手段向下一档让家里女眷来教育女主的话,很显然吴夫人根本不可能把“除了在丞相面前其他时候都如战斗机器”一样的女主怎么样…… 那就只能送二十根藤条过去了,大概就类似家长把熊孩子送到老师那里说你想怎么收拾就怎么收拾吧我管不了了 33 你数了数,男神手里握着的这一把藤条约有20根,每一根看起来都是精心炮制过的,因为它们不仅长短一致,粗细一致,表面还明显被削过之后,又打磨了一下,力求让男神手感满意。 打人的家伙事儿也要搞得这么精细,刘备这真不愧是祖传手艺啊! 你一脸纠结的观察完藤条,又小心翼翼的观察你家男神脸色。 他也正盯着你,那张端庄又十分具有古典美的脸上……看不出什么神情,但你总觉得他可能有点为难。 作为不忍心让男神为难的死忠粉,你踟蹰了一会儿,伸出了手。 说句题外话,转职成卫尉之后,你又多领到一套武官官服,外加一顶鹖冠,诸葛军师后勤负责得太好,你都不知道他从哪找来那么多鹖鸟,这帽子上还真插着鹖尾,你现在就这么一身。 如果有上帝视角,那就是穿着文官服的诸葛亮一脸严肃的准备殴打一个武官,你脑补了一下这个画面,对不起,你没憋住笑。 男神那秀气的眉毛皱起来了,“阿迟在笑什么?” 你眨眨眼。 他叹了口气,“便是此时,你仍当成儿戏。” “……先生,您生气了?” 他摇了摇头,“你可曾想过,如今局面,倒要如何了结?” “这个?辞官就好了?”你想了想,“我原本想的是要把邓艾安排到什么地方去……然后我就可以带着怜娘去荆州!把我那些仆役带回来……但是现在还要买新宅子。” “天子初至成都,水土不服,身边又无亲信,恐怕不会让你那么容易便辞官,况且……”男神皱着眉,又看了你一眼,“你为何还要买新宅?” 不然你住哪?你东三环内独门独院500平的四合院就这么被征收了,你用眼神这么表达了一下对男神拆你房子的,小小的,小小的抗议。 男神揉了一会儿自己眉心。 “那你为何不能搬过来住呢?” 这不明摆着吗!诸葛瞻还没出生,男神肯定还得再娶,就你这种怎么看都既不聪慧也不勤劳还不贤惠的玛丽苏去打宅斗本你怕不是疯了? 你想了一会儿,决定找个委婉点儿的说法,“我生性愚钝懈怠,恐怕不得新妇喜……” “亮何时说要迎娶新妇了?” ……这个话你怎么接啊!你总不能说他将来肯定还得再造个给他拉成阿斗平辈的娃,丞相这是不是把天聊死了! 你和男神大眼瞪小眼,最后你在他脸上看到了十分无奈的神情,“逸群之才,英霸之器”的诸葛亮脸上竟然能出现这个神情,你感觉简直是世界线哪里不对劲了。 “阿迟如何看我?” 怎么又是这个问题!想想上次你的回答,你试探性的,“如师如父?” 他点了点头,哎嘿?你回答正确—— 温不增华,寒不改叶的孔明先生从手里握着的那一捆藤条里抽出了一根,其他的丢到案几上,然后打了你的爪子! “……………………” 虽然男神打得不是太疼,但你还是泫然欲泣脸,他不为所动,“再说。” “神,神武赫然,威镇八——” 你又被打了一下手板! “再说。” 你这要怎么回答啊!肩负全体蜀汉人民命运和未来的一轮红太阳吗qaq “要不您多打几下,”你感觉男神好像在为难你,但是你又不知道啥地方得罪了他,只能抽泣着说,“我挨个猜。” 他又一次揉着眉头叹气了,“你为何就是不把我当成夫君呢?” 就这拿藤条打手板的架势你觉得怎么想也不…… pia叽。 你和男神一起转过头去。 站在门外长廊下的诸葛乔小朋友竹简没拿住,正一脸惊恐的企图捡起来,你觉得他好像要吓哭了。 ……你脑补了一下他的视角,算了你还是别脑补了。 今天晚上怜娘做的晡食清淡又精细,成都四周多河流湖泊,因而鲜鱼易得,她用鸡汤煮了些鱼片,切鱼时还特意将鱼刺挑出,这碗鱼片汤端过来时,端的是香气扑鼻。 但是你死狗状趴在榻上,就是没心思吃。 “公子怎么了?” “没怎么,”你惆怅的说,“就是不想吃饭,有桃子吗?” 她呆了一会儿,“天气冷了,公子,恐怕桃子不易得。” “我说笑的。”你继续死狗状团成一团,她摸摸你的头发。 “与诸葛军师有关吗?” ……你吓得从榻上跳起来,怜娘挑挑眉,“妾说错了吗?” “……诸葛军师不是断袖。” “妾也没这么说啊。”她以袖掩口,带了点戏谑的看着你,“况且公子又不是男子。” “……………………” 怜娘战术后仰了一下,“公子带着妾自许昌逃出,一路共骑,难道妾还能不辩……” “好了好了快收了神通吧。”你重新趴回榻上,“你也一直没说。” “这又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事。”她眨眨眼,“公子素性果决,不逊男儿,便是在山雪绝境处也未见愁眉,似乎……” “似乎啥?” 她眉眼弯弯,“似乎只有遇到与诸葛军师相关之事,才会摆出这幅模样。” “……………………” “公子似与诸葛军师早已相识?” “……算是吧。” “怪不得那一日是那等境况,是以……晚辈身份?” “算是吧……不对,”你坐起身,“大概是平辈的。” 怜娘怀疑的看着你,“那他为何能那般理直气壮的管教公子?” 这个说起来就尴尬了,你想了一会儿,决定还是鸵鸟战术比较合适,“我饿了。” 天子大体上是个看起来情绪十分平稳的人,但是跟着过来的人都知道他实际上是个忧郁型文艺中年,你家主公十分懂得顺毛安抚的艺术,先是举荐了性格温柔的郭攸之当侍中,然后又多选蜀中名门之女,充实天子后宫,其中便有那个想嫁你没嫁成的,糜竺家的小闺女。 但是不知道为什么,皇后的位置空了下来,难道是给曹节留的? 另一方面,许昌那边的消息传了过来,曹老板虽然病重不能理事,但身边文臣班子还在继续运行中,先是发文大骂了一通刘备劫持皇帝如董贼事,简言之就是忘恩负义反叛朝廷云云,又派兵往汉中,准备讨伐逆贼,迎回汉帝。蜀汉这边的反击就更方便了,衣带诏在前,伏后董妃事在后,现在手里又有诏书印刷机,虽然对待曹老板不可能真就传檄而定,但是打个口水战半点问题都没有。 在一系列的操作之后,备备就准备带着这群五虎上将出门去汉中和曹洪夏侯渊掐架了,以你家男神为首的文官镇守后方,负责足衣足食,临出征之前,备备还特意宴请了一次群臣,当然没有铜雀台那么大场面,因而你也能吃到刚出炉的烤肉了。 你这人有个好处,赴宴就是赴宴,眼观鼻鼻观口口观心,除了吃饭,什么也不管,只要不是那种奔着你对线的——比如好几年前那个跟刘璋有仇的大姐——基本上周围说啥风凉话你都能当听不见。尤其这种一大群人一起吃饭的场合,第一排都是一线武将文臣,汉帝除你之外,被拉来撑门面的就坐在文官席的耿纪了,你望了望,他和旁边一位中年文士聊得挺开心的。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武将们喝过酒,情绪上升,益州牧府的主厅里分贝骤然增加,吵得人耳朵疼。你正琢磨着吃饱了开溜时,气氛突然静了下来。 ……季汉幼儿园能闹别扭的人不多啊,难道刘备还在的时候杨仪就和魏延开片了? 事实证明,这不是杨仪和魏延这种“我看你不爽是天生的”的矛盾,这是标准的……阶级矛盾。 冷场的是企图敬酒的三爷,以及坐在那里假装看不到三爷的中年文士,和旁边一点都没想相劝的耿纪。 “刘子初竟如此傲慢!”你旁边的武将愤愤不平的嘀咕。 哦,你懂了,是三爷一生の敌,刘巴。 怪不得备备的脸色十分不好看,旁边男神摇着羽扇也一脸无奈。 “他一直这样吗?”你转过头去问那武将,他见你跟他说话,似乎有点受宠若惊的模样。 “刘子初自恃世家出身,我辈出身草莽,自然不足与士人共语。” 这人也是个红脸大汉,生得颇有气魄,讲起话时却十分委屈,你打量了一下,还是想不出来他是谁,“将军是……?” “劳卫尉下问,在下牙门将军魏延。” 艹魏延还有这么客气的时候吗?!你以为他生下来就是除了刘备诸葛亮之外见谁怼谁的pvppppp型人间兵器啊!你简直惊了!最后十分感动的拍了拍他的肩膀,“魏将军没听说那句话吗?” “什么?” “仗义每多屠狗辈,负心多是读书人哪。” 你声音其实不太高,但足够周围人听见了,三爷转过来一脸感激的看着你,当然,刘巴的表情就不那么友善了。 “足下如此说,是有什么指教不成?” “岂敢呢?”你笑眯眯,“在下祖宗食不食汉禄,是不是汉臣,于子初兄这样一心做魏臣的人而言,皆不足道,在下又有什么能拿得出手的?” “你——!” 刘巴被你气炸了,站起身指着你的手直抖,旁边耿纪的脸色也变了。 哎呦,两旁劝架的人呢? “我却听说,足下受了邺城的官职,领了曹操的食禄,恐德行——” “没错儿!”你立刻接上,“虽受魏职,心却在汉,不如此怎能救天子于水火?子初兄不也是如此这般吗?” “刘宗硕!” 咳,男神终于打断你的祖安表演了,你冲刘巴一笑,夹了一筷子的猪肉条嚼嚼,一眼望过去,男神气得脸色发白,不过旁边的主公摸摸胡须,带着笑意,满是赞赏的瞥了你一眼。 你看你多好,被赏了藤条还帮他! “席间玩笑,不必当真,”他轻描淡写了一句,“诸位,满饮此杯!” 至于刘巴,被旁边的几个你还是不太认得的文官安抚着又坐下去了,当然脸色是恢复不过来了,坐他旁边的耿纪也没笑脸了,默默自己吃自己的。 虽然今天的表现不太像你平时的作风,不过你觉得,为了三爷出一回头,你还是很自豪——你还没来得及自我感动,三爷过来了。 “宗硕年纪虽幼,姿容又文弱,不想竟有如此侠气!”三爷感动得给你的酒碗里添了满满一碗酒,“这一碗是俺敬你的!” …………………… 三爷敬的酒,你能不喝吗? 你含着泪把它喝完了。 三爷又准备倒,你实不敢受,赶紧制止了,“将军,在下酒量有限,讨个饶先。” 心情特别好的三爷哈哈大笑,拍了拍你的肩膀,差点把你拍跪了,“你这小伙子真讨人喜欢,等俺出征回来,去寻你喝个尽兴,抵足而眠!” 你跪了。 酒席散尽,剩下跟刘备关系不错的武将估计今晚就睡在益州牧府了,在你家主公面前一直十分乖巧的马超全程基本很少说话,这时候才走过来,“宗硕如何?不如在下送你回——” 喝完三爷那碗酒,你觉得略有点飘飘忽忽,但还不至于断片,你摇摇头,刚想回绝,忽然听到一个十分熟悉,就是颇有些冷冰冰的声音。 “不劳将军了。” 你好像在马超脸上看到了一排省略号,但他最后还是十分谦和的行了一礼,便离开了。 “军师!我送卫尉——” 声音又冷了一截,“文长自去睡觉。” 你抬起头,男神正盯着你。 你从善如流的伸出手,摊开手掌。 …………你不太想回忆男神的表情,也不太想回忆你是怎么上的他的轺车,不过停车时你发现,他并未给你送去官舍,而是到了军师将军府。 “先生,这个好像有点不对。” “下车。”他平平板板的说。 “这怎么好意思呢!” 夜色中的男神一身浅灰鹤氅,夜风袭来,袍袖随风而起,身姿如天人一般,但他那张谪仙般的脸上带着一种你觉得……有点怒极反笑的神情。 “宗硕何必客气呢?”他说,“不过是抵足而眠,寝则同榻罢了。” ※※※※※※※※※※※※※※※※※※※※ 其实刘巴除了是曹老板舔狗之外,总体来说还是个老实人的 但他对三爷真的有点过分所以作为一个挺同情三爷,骨子里又是穿越者的玛丽苏就祖安了一下感谢在2020-10-06 17:06:46~2020-10-07 15:50:1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山有扶苏 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34 你觉得有点怪怪的,但你不敢说。 坐在你旁边写东西的是皎如明月的男神,他今天晚上也喝了些酒,所以喝完酒还加班,你觉得这也是厉害了,而且加班归加班,为啥你还得在这里当人形挂件呢?你有点摸不透他到底是在生你的气还是怎么样。 话说刚认识你家男神时,觉得他真是谦谦君子温润如玉,跟你说话从不大声,教导你也是尽量和风细雨,怎么现在画风变得这么难以琢磨? 虽然画风变得有点谜,但灯下看男神,啊真是…… 你正在脑内翱翔,他停了笔,用笔杆点了点砚台,你赶紧乖乖研墨。 灯下看男神,这很好,被他盯着磨墨,你感觉就有点压力山大了,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能写完…… “把它抄一遍。” 啊? 你接过男神刚写完的,墨迹还未干的这张纸,发现这是一份呈给天子的请罪表,大意就是说你酒后言行失当,自请离川。 “我言行也没失当啊,我就是看不惯刘巴那么欺负……” “你若能改变天下士人的想法,便算你不曾言行失当。” “那错也在天下世家子,而不在我。”你理直气壮,“不凭品行而凭出身看人,有什么值得称道的?” 男神摸了摸胡须,然后手指点了点给你铺好的白纸,“写。” ……你乖乖开始抄作业,你这边抄作业,男神那边倒了茶来喝,忽然叹了一口气。 “亮现在觉得,莫说阿迟是女子,若你再年长几岁,当年以此等心性见识辅佐你父,恐怕主公此时都难以入川。” “那先生的隆中对怎么办?” “或劝主公与振威将军结盟,共图大业亦未可知。”他喝了一口茶,“天幸阿迟为我所得。” 你不知道怎么接话,你赶紧换了个话题。 “先生,我呈了表上去,然后呢?” “然后给你在荆州封个虚衔,等主公从汉中回转时,”他摇了摇羽扇,“卫尉再回成都即可。” 你没太理解刘备打汉中和你有什么关系,男神似乎看出你那一脸问号了,但也没有再详细说。 “那先生,我可以去荆州了?” 他拿起羽扇,拍了你的头一下。 “我早已派人去荆州了,除了几名婢女会返还外,其余仆役皆留给江陵你父处。”他慢悠悠地说,“阿迟也不必去荆州,你既去过许昌邺城,想必亦有许多心得游记可写,留在这里安心写写文章,学习如何主持中馈,岂不更好?” 主持中馈是个啥?你这吉祥物啥时候需要学这个了?等等,你忽然要素察觉。 “我不能出门了?” 他摇了摇鹅毛扇,你觉得可能是灯下看男神看得眼花了,不同于带你回来时那个别扭状态,现在听你这样问,他似乎心情不错,冲你微笑着点了点头。 “那邓艾和怜娘怎么办!” 男神想了想,“阿迟带回成都的那个屯田小吏,虽讷于言,却擅行军,我意将他派往汉中,在主公帐下效力如何?” 你点点头,这不明摆着么,邓艾早晚是要从军的,他这种同事关系处不好,话也讲不明白的人,一辈子就点了这一个天赋,当然也只能爬这一棵天赋树了。 油灯突然爆了一下,男神拿起旁边的签子,剔了剔灯芯。 “那我将怜娘带回来行不行?”你小心翼翼的问。 男神笑容消失了,他可能想起那个比较惊怵的画面,至少你是立刻就想起来了。 “你若喜欢,便带回来当婢女。”他最后还是这么十分温和的说了一句,“将来为她择一门好亲事罢了。” 你十分感激,然后,冷场了。表章写完了,男神似乎也不加别的班,他只是坐在案几后,悠然的摇着鹅毛扇,好整以暇的看着你,看得你颇不自在。 “先生,夜已深了。”你小心翼翼的说,“我……” 他恍然大悟,“阿迟欲与我抵足而眠吗?” ……男神你这种高山仰止冰清玉洁的人设就不要一本正经脸的开这种玩笑了啊!你实在聊不下去,决定先撤一步,一转身时,手却被他抓住了。 不同于之前,那时他便是握你的手腕,总会隔着一层布料,现下手掌的热度如此直接的传了过来,让你一瞬间惊得不知该如何反应。 “那夜酒醉时,阿迟曾说过的话,现下全忘了?” “……我说什么了?” 他盯着你的双眼,一字一句,“阿迟不辞艰险,披荆斩棘,迎圣驾回成都,非为汉室,只为亮一人而已。” 你彻底死机了。 你说过这么不要脸的话吗! 冷静点啊玛丽苏!冷静一点!快找找时光机在哪里! 但是男神的大招放起来就没完了,“阿迟还说,自去年一别,时时日日都牵挂……” ……你在行动自如+传送高等半位面与告饶之间选了后者,“先生,快收了神通吧。” 你听到布料摩擦发出的窸窸窣窣的声音,而后一股力量顺着他的手传了过来,你便落进了带着温度与气息的怀抱里。 他的声音在你头顶响起,仍旧十分温和,却带了丝戏谑,“如此畏缩,实不像平日挥洒意气的阿迟啊。” …………你觉得你这不是畏缩,只是觉得世界十分不真实,得冷静一下而已。 直到晚上就寝时——当然,一贯守礼的男神并没有真跟你抵足而眠——你在被子里滚来滚去蠕动半天,还是不太相信你断片之后的画风居然能诡异到那个程度。 但是信不信好像也没啥意义了,你又蠕动了半天,第二天起床,准备进宫呈表时,正用朝食的男神默默看了你一眼,你也没觉得自己哪里不对劲。 “卿竟然憔悴如斯。”天子心疼的说,“不过是酒后失言而已,未见要自责如此吧!” “…………”不,你不是因为昨天怼刘巴那点破事儿失眠的,但你又不能说实话,“臣确实想离了成都一段时间,静思己过。” “陛下,”姿态沉静站在旁边一如布景板的左将军府事,军师将军诸葛亮突然出声,“武陵太守年老告病,此时正缺一人选。” 天子迟疑了一会儿,“那便依卿之言。” 看起来天子和季汉阵营磨合得还不错,你心里想着,正想告退时,天子又喊住了你。 “卫尉!” “陛下?”你转过身,不解的望着他。 文艺忧郁美中年冲你露出了一个明媚又悲伤的笑,“朕知道卿欲离成都,并非仅为此事,但,卿在外亦须保重身体,须知朕时时记挂……” 你有点不能看旁边男神的表情了。 “诺。” 你离开成都这事儿引起了一些波澜,比如说天子很伤心,原本有些看不惯你受宠的汉臣们此时又想起来你和他们才是一党,因而同仇敌忾起来。于是刘巴最近日子很不好过,毕竟对于士大夫阶层而言,有没有文化,有没有品位还是次要的,“大义”的名分才是最大的一块儿招牌,当然,这东西一般而言就只是个招牌,乱世之中没几个人会真为“大义”不惜性命。 但谁让成都现在确实就来了一群道德标杆呢?这几个有名有姓的汉臣,除了基本盘在武陵的金祎外,其余留在许昌的家人多半被夷三族了。 他们所付出的代价不可谓不惨烈,不为利,那就只能在“名”上求些补偿,而与这些道德标杆们做了对比组的,现下主要就刘巴同学了,这导致了“恭默守静,退无私交”的他更加的沉默寡言,要不是诸葛亮时不时登门拜访,耐心开解,清高的刘子初可能真就得抑郁了…… 但是,过了许久之后,你才逐渐感觉到,这事儿有点微妙,想想看,让你离开成都的并不是刘巴党羽啥的压力,他没党羽,你这没心没肺没升职期望的也没压力,你离开成都纯粹是男神的私心,不想让你待在天子身边。但在众人眼里,这事儿就向着这个奇葩的方向发展了。而后诸葛军师不仅用这事治疗了一下刘巴的清高脾气,还登门拜访顺便收获了刘巴死心塌地的感激…… 赚翻了啊军师! 见你因为得罪刘巴而离了成都,汉臣们集体给你送了个行,寒风凛冽,大家还坚持着在城外一处山清水秀处围了幕帐,请你吃了一顿烤肉,财力最雄厚的金大叔更是买了蜀中特产的白酒来敬你,可惜你只敢沾沾嘴唇,要不怎么说诸葛亮真就全才呢……他连蒸馏酒都酿得比你好啊!批量生产出来的蜀中白酒清一色都是度数稳定的烈酒,闻一下你就确定无法消受的那一款! 你,荆州人士刘赐,字宗硕,带着一个传奇离开了成都,顺带一提,送你离开的路上,落泪最凶的居然是少府耿纪,他觉得他那天没站出来替你说话,德行有愧,而你觉得这太扯淡了…… 不过接下来刘璋的女儿,诸葛亮的侧室回成都这事儿,就没什么人关心了。如果说原本还有人十分热衷将女儿送到军师将军府上,现在来了这么一群名门世家出身,根正苗红又十分清贵的汉臣王老五,那注意力也分散了不少,更何况天子身边后妃之数不足十二,嫔嫱未居,尤其皇后位置空悬,这也太有诱惑力了。 切换模式回成都这事儿,除了一见面就开哭的红罗比较激动之外,怜娘倒是一点都不惊奇。 但是诸葛乔小朋友可能受刺激了。 你穿上了旧时的素色罗裙,外罩了一件剪裁精良的浅灰罩衫,梳了时下成都女子喜爱的发髻,鬓间不饰珠玉,只一根铜簪,规规矩矩,朴朴素素,文文静静的坐在那里。 “这是振威将军之女,建安十九年时为父所纳,去年回荆州归宁,今时方归。”男神也是一张风轻云淡脸,“乔儿,见过母亲。” 诸葛乔已经冷静下来了,恭恭敬敬的给你行了礼,口称母亲。 你觉得他内心活动要是能具现化出弹幕的话,一定很壮观。 因为你这收了个比你小三岁的中一少年当儿子的玛丽苏,内心弹幕就非常的壮观。 ※※※※※※※※※※※※※※※※※※※※ 杰克苏期最后一章,之后是什么模式? 顺带,实际上玛丽苏喝高的那天并没有说那么多肉麻话,不过鉴于喝酒时只有两个人在场,其中一个又喝多了,那她到底说过什么只能是另一个人说了算了【 35 其实冬天打仗并不算个好时节,但恰逢曹老板再起不能,实在天赐良机,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在这种前提下,“足衣足食”变得格外重要了。 玄奘法师还得小四百年才能上线,指望大规模种植棉花有点难,士兵们的寒衣也只能是多裹几层布,你问起男神时,他告诉你不须十分牵挂这件事。 “今年蜀中丰收,不独粮食,丝麻亦足,女工皆用了改进过的织机,送至前线的寒衣虽不及皮毛,却也可挡一二风雪。” 炭盆烧得正旺,整个屋子暖洋洋的,男神靠在凭几上,他今日休沐在家,并未着冠,头上只一根簪子,姿态十分闲适,一边看书,一边回答你的问题,而你想了又想,“我觉得世子之争很快就会有眉目,说不定主公越逼近长安,诸夏侯曹于此事上便越果决。” 他抬起头看你,“夏侯渊亦是百战名将,如何便能轻易兵临长安,阿迟这么说,是认定汉中早晚被主公收入囊中?” “汉中是川蜀大门,主公是无论如何都要打下来的啊,”你突然想起什么,“先生!我有东西给你!” “……何物?” 你蹬蹬蹬跑进内室,从你的半位面里搬出了用羊皮包好的冀豫两地的屯田数据。 “这个!我在邺城农监干活时顺手抄来的!先生你看这个有用吗?” 男神放下了竹简,此时正在倒水喝茶,往你这边瞥了一眼,呛到了。 “你如何能得了这些钱粮军机之记载?”他拿过来一张张纸的看,“冀豫两地乃是曹魏腹地,此等根本虚实,决计不能让你一外姓小吏所窥见!” “光是豫州便有八十五县,这些东西,汇总时为军机,散落时不过各县的普通钱粮文书,我虽偷不到军情,有空时抄来汇总也不难。” 先生抬头盯着你看了半天,突然又叹气了。 “……先生为何叹气?” “为三件事。” “请讲?” “献此紧要军机,来日论功行赏,封爵当不在他人之下,可惜阿迟却无缘如此,此其一; “若阿迟身为男子,亮当倾囊相授,必可为汉室添一栋梁,而今却要屈于后宅里,此其二; “阿迟北上邺城,甘冒奇险……” 难得听男神夸一回你,你美滋滋的,睁大眼睛想听他继续夸时,男神眉眼弯弯,“却不肯待己以诚,此其三也。” “……”你默默拿起男神丢在席子上的竹简,挡住了脸。 “话说回来,阿迟记载各郡县粮草时,为何总要写一笔损耗?” “哎?”你没想过这个问题,你就是习惯使………… “冀豫地处北方,为中原腹地,又为曹魏根本,每年收获时钱粮损耗极微,”男神看了又看,抬起头一脸狐疑,“倒似江东功曹的手笔?” 你眨了眨眼,还没来得及想好你该编点什么谎言,男神只看了你一眼,脸色就变了。 “阿迟在江东时,除我兄之处,又去了何地?” ……跟诸葛亮在一起生活是要多坚强的心脏啊?你想撒谎,想找理由,想搬借口,他只要看你一眼,立刻就能从你的目光里读出他想要的全部信息,连个蓝牙都不用连的! “这事儿实不能怪我……”你硬着头皮说道,“一则怪你侄子,二则怪主公之前那位夫人……” 你把大概的来龙去脉讲了讲,你在先生的眼里读出了“跟你在一起生活是要多坚强的心脏啊”的意味,你也很抱歉【 不过从你进了诸葛军师府之后,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你换了女装的缘故,反正先生不太好意思打你手板了,最多也就是用鹅毛扇拍一拍你的脑袋,这次也是,“胡闹!军中岂能有女子?陆伯言治军严明,竟也一时失察,犯下如此荒唐错处,若你的女子身份泄露,于陆伯言和家兄,都是一桩祸事。” 祸就祸呗,你不太当回事的想,你要是真能把陆逊干掉,这也算见义勇为吧?你刚想撇嘴,头上又挨了一下鹅毛扇。 “看来以后不可令阿迟再离成都。”男神下了个定论,“不过你也该无暇出门了。” 什么事?你眨眨眼,“先生有何吩咐吗?” “已至岁末,家中诸事祭祀,阿迟已为我妇,怎可置之不管?”他施施然抱着那些冀豫两地的文书便离开了,留下了风中凌乱的你。 你来这里四年了,经历了三次年尾,第一年你刚刚嫁给男神,那时你年龄既幼,男神对你又比较冷淡,因而你如未嫁女一般,跟随兄嫂一同过了年;第二年时,你去了牛鞞的姑母家过年,路上还遇到了马超;第三年时,你是在北上襄阳的车队中,跟商人们一同过了年。 至于主持祭祀,料理家务,这些你真是从来都没关心过。 诸葛军师府中的仆役,除了你带来的那三五个婢女外,其余都是荆州人,甚至连一个益州本地人都没有,这些仆役看起来都十分乖巧谦卑,精明老练,虽然大半年的时间里,府中并没有女主人,但也依旧十分清净,一应账目都记的清清楚楚,仆役婢女们各司其职,从未有半点疏忽懈怠。什么时间掌灯,什么时间做饭,什么时间洒扫,又是什么时间采买,这座军师府就像有自我意志一样,根本什么事都不需要你管。 说得微妙一点儿……这群仆役们给你一种《吕蓓卡》的感觉,当然,管理全府的蔡卢是个五十余岁的老头儿,而非又高又瘦的丹弗斯太太,他待你也恭恭敬敬,但这种恭敬你总觉得并不是仆役对主人的恭敬,而是浮于表面的那种客气。 而你也并非喜欢搞宅斗的人,因此来到军师府住了小半个月,你极少提什么要求,一切都按照他们自定的老规矩去,这里是男神的家,而不是你的,虽然男神不知道到底想些啥,非要你在这里住下,但迟早还是会有一位新的女主人来,这一点你还是看得十分清晰明白的。 但是现在,主持祭祀,这就很尴尬了,你到底是什么身份来给诸葛家列祖列宗们上香的?一千八百多年后的迷妹甲吗? 对你的身份有所质疑的不止你自己,在你尴尬的翻了翻各种礼记,询问了身边几个婢女,又抽空跑去问了吴夫人后,你大概了解了汉朝人年底都要忙点啥,要大扫除,要准备食物,要给祖宗们上供,还要供五祀,准备压岁钱,最近流行起张仲景的饺子,因而年夜饭还可以加一道饺子吃。 你如此这般的开始筹备,刚开始发布命令时还有些不自在,不过府里的仆役婢女们都十分乖巧听话,执行你的命令也有条不紊,就在你差点以为这毕竟是三国,不会有啥宅斗戏时,你整个人都被教育了一下。 那日是怜娘来与你说,恐怕元旦时留在成都的文官中,不少将会前来拜会军师,椒柏酒恐怕备得有些不足,想要你去库房清点查看,你转过两个弯,正听见后院有婢女讲话声由远及近。 “当真?” “据说是光禄勋蒯家之女,既出荆襄名门,又与诸葛家联姻交好,这样的娘子自然当得主妇之位,岂不比那淫奔女……” 两个婢女看到了你和怜娘,她们俩恭恭敬敬的袖着手,低头站定,你还真认得这俩妹子,说话轻声细语,见你时未出声先露三分笑,要说她俩能背地里这么喷你,你真是万万没想到。 “这便是你们荆州世家大族的家教了。”怜娘冷笑了一声。 婢女扑通一声跪下,低头不语,你感觉略有些尴尬。 这是谁传出来的流言呢?据你所知,光禄勋蒯越是曹老板的铁杆死党啊,208年时跪曹操跪得一点都不含糊,全家都搬去邺城了,他家闺女,要怎么嫁给诸葛亮? 时值217年寒冬,二爷马上要水淹七军,刘备和夏侯渊在汉中撕得正欢,两条路基本都堵死了,你这新任的主母难道也跟你似的,无装备穿越鳌太死亡线跑来四川? ……那这可不仅仅是穿越女之间的对决了,你挥了挥手,让两个婢女逃命去,心想这至少是t800 vs t1000。 你回到自己的屋子里——顺带一提,你住的还是客房——坐在窗下,仍然在思考这个莫名其妙的婚事传闻是从哪里来的,怜娘给你递了一盏蜜水。 “公子想多了。” “嗯?” 她细细的手指戳在你的额头上,轻而缓的拨开几缕乱发,“每遇与诸葛军师相关之事,公子总会愁眉不展。” “也不会吧……”你尴尬的摸了摸自己的头发,“这些话都是无稽之谈,你根本不必替我担心的。” “真假并不重要,那些人如何想也不重要。”她抿嘴一笑,“公子心性豁达,妾岂会因此等琐事而在意呢?只不过,公子往日里何等自在,现下却困于后宅,又要与这班人打交道,妾实在是心疼罢了。” 你抬起头,看向怜娘,她似乎毫无察觉,“还有公子那几位婢女,亦是妾之姐妹,在妾看来,公子现下如此处境,天长日久,她们也无法开心呢。” “如果我再去荆州的话……”你有点犹豫,那你又得再换一个名字?好处是二爷生存几率up up,坏处是诸葛亮的侧室又跑路了,他大概会气得宣布你也没扛过217年的这场大疫。 “这些事,由公子自己做主。”怜娘伸出手,握住了你的手,那双顾盼生辉的眼睛里光华流动,“不管公子去哪,妾都誓死跟随。” ※※※※※※※※※※※※※※※※※※※※ 感谢在2020-10-08 11:12:11~2020-10-10 13:04:1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山有扶苏 1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36 不管怎么说,还是得先把这个年消停过完,至于去哪…… 就你去过的几处地方来说,邺城是最舒服的,许昌也不错,但退而求其次的话,其实江东也十分平静,只要别在建邺附近转悠,别遇到熟人,就万事好商量。 “我想去长安。”你这么告诉怜娘。 “为何?” “离川蜀比较近,又不太近,花销不太高,但是生活水平也不会太低,没有熟人,但是想跑来找熟人也不很难。”你这样说。 怜娘有点怀疑的看着你,“总觉得公子未说实话。” 当然,你最想去长安的原因是,那里是武侯心心念念的旧都,不过就算你带着怜娘和红罗去了长安,可能明年二爷水淹七军时你还得再开挂跑去一次,要不这次干脆把二五仔暗杀了事? “千真万确。”除了男神之外,你好像在谁面前撒谎都面不改色心不跳,被戳穿也完全无所谓,“我们可以去开个酒坊!” 她歪了歪头,乌云般的鬓发上戴着一根小小的,极其精致的玉簪,在你眼中一闪一闪,跳动着清澈活泼的光,“好,妾来当垆卖酒。” 不知道怎么回事,从遇到两名婢女背后嚼舌头,你决定过完年去长安后,你总觉得怜娘哪里不对,非要说的话,她好像更喜欢打扮了。 府里人口十分简单,男主人只有两个,要说打扮给男神看,这是最有可能的,毕竟那么一个身长八尺,面如冠玉,容貌甚伟,时人异哉的三国第一档单身汉,别说异性喜欢,同性喜欢也完全没有问题?但好像怜娘更喜欢在后宅转悠,偶尔会来前面帮忙干活,就是和男神交集特别少。 你不细想还不怎么觉得,细想忽然发现,军师府面积不太大,但怜娘是尽量避开男神活动范围的。 这就奇怪了,难道她喜欢的是诸葛乔小朋友?可是小朋友今年虚岁才十四岁,怜娘大了他四五岁啊这是要年下吗! 你试探性的问过怜娘,怜娘总会睁着那双水汪汪的大眼睛不解的看着你,要不你拿神迹术嫖一个侦测思想 (detect thoughts)来?算了算了你又不是nkvd,别干那么讨人厌的事儿。 不知道是不是那两名婢女的事被蔡管家得知了,过了几天,你才后知后觉,似乎好几天没看见那两名婢女。问起管家时,管家大叔轻描淡写,“那两名婢子打扫东西时粗手粗脚,因而小人将她们打发出去了。” ……打发去哪了?你也不方便问,最后思来想去,觉得还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吧,都是男神用惯的人,你找什么事儿呢? 就在这种,满腹心事or各怀鬼胎的情况下,新年总算来了,虽然这群仆役婢女们可能对你好感度堪忧,但除了那个小插曲外,竟然也平平静静的度过了年关,从准备祭品,祭器,再到新年时招待来客的准备,一应俱全。 除夕时,男神换了一身深紫直裾,外衬黑纱鹤氅,头戴高冠,庄重而极有风度,看得你好想挠挠墙,真就不管站着坐着跪着还是在那里给祖宗们行礼,怎么看都是一幅画!你正脑内飞翔,男神忽然瞥了你一眼,然后向你招招手。那就磕几个头呗,你心想今年能混到站在男神身侧这位置,也很值得夸耀了,至于明年,你心里忽然还升起了一点不舍。 ……可能是男神今天这身装束太好看的缘故,也可能是他偶尔跟你开玩笑的缘故,男神工作压力大,不管开点啥玩笑都正常啦,要淡定要淡定,你深呼吸了几次,决定奉行眼观鼻鼻观口口观心政策,把今天剩下的时间安全度过去。 “蜀之风俗,晚岁相与餽问,谓之餽岁;酒食相邀为别岁;至除夕达旦不眠,谓之守岁。” 诸葛乔小朋友到底年纪还很小,不太能熬夜,亥时鼓刚敲过,便哈欠连连,被送回去睡觉,除却留了一壶热茶,又给火盆里添了些炭之外,其余仆役婢女也被男神撤下去让他们各自休息了,屋子里只剩你们俩,你心说剩俩人守个什么岁呢,打麻将不能打,斗地主都要仨人,又没有春晚,还不能发短信拜年。 “阿迟这些日子辛苦?” “不辛苦,不辛苦。”你摆摆手,看男神搬出了……他搬出了一张棋盘,铺在毯子上,然后又抱出了两盒棋子。 你这贤良淑德的模样像是围棋选手吗? “无妨,我来教你。” 你盯着那两盒黑白色的玉石棋子,心想你也就是个五子棋选手,男神有教你下围棋的功夫,去补一会儿觉不行吗? 但是,在你不太有围棋天赋这个问题上,似乎男神并不执著,你小心翼翼的提出可以换五子棋下,男神也欣然同意了,然后…… 在你们下的第一局,他就杀得你灰头土脸。 “阿迟还会些什么棋招?”他笑吟吟的看着你,“不妨一一试来。” “…………”你感觉有点抑郁。 不过他心情还是很好,“这是哪里学来的?” “嗯……许昌,我看到许昌有年轻士子玩这个。”你眨眨眼。 “原来如此,亮还以为是长安时新的游戏呢。” ?????? 哪里不对劲?你没和别人说过你的计划吧?怜娘投敌了?你试探性的装傻,“我……没去过长安啊。” 男神喝了一口茶,“过几日不想去吗?” ……………………你端端庄庄,文文静静,朴朴素素的坐在棋盘一侧,保持微笑,你名义上的夫君瞥了你一眼,把茶杯放下,伸手指了指案几下方的一折纸,示意你去取来。 “打开。” 你从善如流的打开,然后你裂开了。 也不知道是谁写给你家男神的这玩意,简而言之就是,你带来的某个婢女何月何日何时与谁聊天,得知了房陵太守蒯祺之妻,诸葛亮大姐与军师府上有书信往来;信使如何走漏风声,而后怜娘又在何月何日顶替另一位洒扫书房的仆役活计,偷看了放在案几上的家信,得知大姐曾问起过这位二弟要不要续弦蒯家女,不过并非蒯越之女,而是另一位蒯氏女;最后,又是你家这妹子如何以金帛贿赂信使,将这样的流言传回了诸葛军师府。这一套程序走下来,看得你很是吃惊。 “我真的不太信……”你试探性的看看男神,“你的书房竟然能随意进出,这真是不太真实。” “阿迟倒十分了解我,我不过是有些好奇,你这……”他似乎有点牙疼,“你这婢女到底所图为何,因而纵容她几日,这几日仆役报来说,她偷偷出府,去寻东行去长安的商队,言明两人同行,又十分挑剔这几支商队行走时是否安全,路上有多少歇脚处,是否能安排舒适等琐事,我便知道定然是阿迟要东去长安了。” 你听得有点头晕,面前重新收拾了棋盘,正在自顾自打谱的的确是你家男神诸葛亮,不是血腥侏儒叶……呸,要比至少也拿捷尔任斯基同志来比啊! “所以这些天的事先生都知道?先生如何知晓的?” 他抬头看你一眼,“在阿迟心中,我是那种自家事都不清楚的愚人么?” “…………”行吧,你碎了一地的san值补一补,重新贴回来之后,新的问题出现了。 怜娘为啥要搞事?你的小脑瓜实在理解不了她的行动逻辑,你有金手指满世界乱跑不在话下,她是肉身之躯,能在诸葛府安心当个婢女不香吗? “阿迟不知?” 你迷茫的摇摇头。 “那年阿迟还曾背诵过《长恨歌》,到如今数年过去,竟然一点都未长进。”他上下打量你,“可叹,可叹。” “……这和《长恨歌》又有什么关系了?” “凡此种种,皆因她心仪于你而起,你仍未察觉吗?”诸葛亮拿起鹅毛扇,以扇柄敲了敲棋盘,待你听出是在敲着什么拍子时,他已低声唱起了一段“夕殿萤飞思悄然,孤灯挑尽未成眠”。 ……………………你是第一次听男神唱歌,他声音低而缓,如月下长河,泊泊无尽,自有温润光华之色。如果不是现在你san值重新又碎一地,你原本会十分,十分,十分惊喜的,但你现在只能勉强维持着一张要笑不哭的脸,心情复杂的盯着他瞧。 好在他唱了几句之后终于停下来了,重新倒了两杯热茶,还特意递了一杯与你。 “你那位怜娘工于心计,做事原本十分小心,连这些婢女不知外家事都算计进去,阿迟若追寻真相,先知了蒯越之女乃是谣传,未及欣喜时,恐怕你那婢女又要从容‘打听’出那封家信之事。”讲到这里,男神揉了揉眉头,“那日她以身护你时,我便该察觉到的,也是我疏忽大意,才允许你将你这位……婢女也放进府中。” 你仍然在重启系统。 男神起身,在屋子里走来走去,时不时用鹅毛扇拍拍你的头,拍你脑袋的同时,你过滤掉了他的某些戏谑之语,比如类似“我真傻,真的,我单知道孟起去了汉中,天子在宫里,便可万事无忧,我不知道阿迟住在府内也有人觊觎”这种风格的,能把你的san值砸得稀巴烂的台词。 在你的发髻差不多要被男神拍乱的时候,你终于系统重启完毕,你捂住了脑袋,“先生,你要如何处置怜娘?” 他转过身,似笑非笑的看着你,“若依阿迟,我当如何处置呢?” “罚,罚酒三杯行吗?”你试探性的问问。 男神不笑了,一身黑纱鹤氅,自有威仪的诸葛军师此刻在瞪着你。 ※※※※※※※※※※※※※※※※※※※※ 震惊脸的阿迟:我记得这文是言情向来着? 感谢在2020-10-10 13:04:15~2020-10-10 21:16:3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陶曼 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37 更深露重,你替了侍女的工作,取一根新蜡烛来,安置于灯台上。 “阿迟若是困倦,便回去睡吧。” 你摇摇头,“先生为何不睡一会儿?” “再过一个时辰,便该沐浴更衣,准备进宫朝见事宜。”男神此时早已卸了冠,鹤氅也只搭在身前,整个人都靠在凭几上,手边散落一卷竹简,看起来十分懒散。此时他以扇背遮住面容,打了个哈欠,“与其小憩,不如再与阿迟闲聊一会儿,说不定等亮从宫中回来,我家夫人便又不见踪影了。” ……你感觉他在挤兑你。 “咳,所以说,先生不怪怜娘了?”你小心翼翼的把话题绕回去。 他瞥了你一眼,将鹅毛扇放在一边,重新拿起了那卷竹简,“府内事,阿迟原不必问我。” 你赶紧就坡下驴,“谢谢先生!先生心善!” 他被你噎了一下似的,拿竹简的手停了一停,“我虽不处置她,但她未必会留下。” “为何?” 诸葛军师不理你了,开始看他的《禹贡》,过了半晌,才又出了声。 “上元节后,我要出一趟门。” “哎?先生要去哪?” “战事未歇,来年春耕关系重大,现下雨季已过,正可勘察蜀中水利。” 一个非常标准的工作狂属性的季汉丞相。 “那……汉中军需粮草事呢?” “紧要事自然有府吏报我,不必担心。”他忽然将目光移向你,“不过,府中之事可托付阿迟么?” ……难道你能说不吗? 廊外传来走步声,小声说话声,过了一会儿,你听到仆役在屋外,提醒了一声已到寅时。男神站起身,准备沐浴更衣,卯时入宫朝贺,你也终于可以回去补眠,男神下午还要拉一群后宫团小天使回来聚餐,就算不需要你忙什么,那个时间你也不能躲起来睡觉! 推开门时,屋外漫天星斗,一瞬间落进眼帘,随之而来的还有冰冷湿润的夜雾,不声不响的笼罩在你周身。你不自觉的打了个寒战,刚想拉紧些领口,肩上忽然落了一层织物。 你抬起头,有些不安的想道谢时,男神将他的鹤氅披在你身上后,上下打量你一番。 “当年亮去江东拜访家兄时,曾有缘见过孙讨逆一面,时人皆称其美姿颜,江东英才,无出其右者。” 哎?怎么突然讲起孙策的事?你睁大眼睛,等着他说下文。 诸葛军师随手又替你将鹤氅拉紧了些,“以亮观之,不如阿迟远甚。” …………谁来压住孙策的棺材板,拿一个二十多岁整天上战场的武将和你这十七八岁的玛丽苏比颜值这是什么丧心病狂的比法! 男神悠然去忙他的事了,你在补眠前还得先找怜娘谈谈。 怜娘正在你的屋子里值夜,推开门时,你见窗下摆着只炉子,上面吊了一口小小的陶罐,她坐在一边正打着盹,听见声音便醒了过来,“公子回来了?妾熬了些粥汤,公子用过后再睡吧。” 呃……你仔细观察,发现她在接过鹤氅时,确实笑脸滞了一下。 你想了半天想不出怎么聊这个尴尬事,最后你还是把那折纸递给了她。 “其实也不是很要紧的事……”你感觉你的目光十分尴尬的在房间里一寸寸扫过,“刚来这里不适应,肯定需要一点时……” “不,这事很要紧。”怜娘打断了你。 你艰难的把目光从陶罐上转移回来,看到怜娘那双冰冷清澈的眼睛在盯着你。 “公子要在这里待一辈子吗?” “也不一定……”你尴尬的说,“再说这里有什么不好吗?” “对妾来说,这里很好,但是对公子来说,是否仍然如此?” 你没理解。 “妾自幼修习技艺,不过是为了在后宅中,讨得夫主欢心,妾知道该如何谨慎小心,侍奉夫主与主母,妾亦知道该如何与其他姬妾争夺宠爱,多得一分夫主怜惜,如何保全自己,如何在年老色衰前,攒下一份体己,尽量求得将来老有所依。”她的声音有些颤抖,“公子习过这些吗?” …………你学个毛线啊!你从来没打算过要走《金枝喵孽》路线吧? “妾曾经以为,女子生来便该如此,便是魏王之女,不也要在深宫中求得陛下怜惜吗?只是见过公子后,才知道世上还有这一种肆意的活法,公子如今却要放弃它吗?” “我没有说要放弃,”你被她讲得有些哑口无言,“但是住些日子也没关系吧……” “公子倾心于诸葛军师,妾看不出来吗?” 你石化了。 “此时不走,将来生儿育女后,若再后悔,又能如何?公子没有娘家可依靠,所倚仗着,不过诸葛军师此时一点爱怜,半点感激而已!四月除服,若那时或荆襄,或益州世家大族之女为续弦,公子如何安身?”怜娘声音尖利起来,“公子不曾读过《内则》吗?不知妾室见正室时该行何礼吗?妾五岁时便能倒背如流了!故妾虽老,年未满五十,必与五日之御。将御者,齐,漱浣,慎衣服,栉縰笄——” “……好了好了快停下!”你实在听不下去了,怜娘的声音如同刀子刮过玻璃表面一样,划出一道锐而尖细的裂痕,可她说的都是你内心十分清楚的事,你只是这些日子里有点刻意的不想去想它而已。 一双冰凉而柔软的手覆盖在你的双手上,“诸葛军师人品高洁,性情宽和,又有清隽容貌,威仪风度,因此妾不能不惧怕,若公子失了决断,将来夜深人静,回忆少年时何等快意自由,岂不后悔?” “可是先生这几日要离开成都,或许要一两个月再回来。”你犹豫了一会儿之后终于下定决心,“我答应他会在他不在时,照看府里,等他回来时……” 怜娘目光极为锐利的看了你一眼,但她最后还是没再多说,语气也和缓了许多,“既如此,求公子许妾离府,待天气转暖时,若公子下定决心,再来寻妾一同去长安如何?” 哎为啥连这个男神也猜中了?你想挽留时,怜娘已经盈盈下拜。 你在城外南河畔那片“女工之业,覆衣天下”的地方为怜娘租了一套宅子,又添了两个仆役,至于资金,花的是你的嫁妆——没错,虽然你的房子被征收了,但仓库里的东西被原封不动的带过来,并且登记成册给你了——你精打细算,准备把嫁妆里的土地和金银等都慢慢卖掉,转换成蜀锦,塞进你的半位面里,等有机会时再赚个剪刀差去。 关于你这些搞东搞西的小动作,你也不太清楚男神到底清不清楚,不管怎么说,他暂时应该都没精力管你。年后传来捷报,不同于原本历史线,此时邺城正在内斗得如火如荼,甚至连本应顶在第一线上的曹洪都千里迢迢跑回去了,曹丕为什么极其厌恶这个叔叔的理由也浮出水面——这位舍命献马赚了老资历的长辈是个曹植党,跟杨修丁仪等摆开车马就同曹丕怼上了。 当然,你觉得这没啥意义,因为诸夏侯曹绝大部分都是曹丕党。 因而只剩下夏侯渊和张郃这两位扛把子的汉中防线,被法正轻而易举的撕开口子,夏侯妙才没等来建安二十三年的新年,就死于定军山黄忠刀下,督军杜袭和司马郭淮号令军中,推张郃为主将,将防线后撤,守住斜谷,两军转而相持。 捷报传回成都,张灯结彩,人人喜气洋洋,上元节刚过完没几天,紧接着便有如此喜讯,街头巷尾,人人传颂,把黄汉升老将军传得那真是一个天上有地下无,你偶尔出门吃瓜时,听到各种玄乎其玄的演绎版本不计其数。 比起“多亏法正之谋,鼓噪而不攻,诱夏侯渊轻敌而斩之”这种正常版本,“黄老将军得了定军山山神指引,才寻到夏侯渊斩之”这种神话版本其实也能忍受,但是你觉得,“黄老将军手提赤血刀,刀身吸尽上百魏兵的鲜血,最后飞至夏侯渊马前,摘了夏侯渊人头”这种传说就过于那个啥了…… 难道说黄忠也是你辈中人,手持+1舞空大刀吗! 话说回来,鉴于独眼老伯夏侯惇也是个曹丕党,而且和这大侄子的关系相当不错,不知道他看到曹洪放弃前线跑回来争权,于是间接卖了自己弟弟的行为有啥想法,你猜他可能不会太开心。 不管怎么说,反正你家主公这个新年肯定过得很开心,天子应该也相当开心,这不叫祥瑞什么叫祥瑞!他离了许都,于是曹魏就吃了如此大败,你想想都觉得文艺忧郁范儿的刘协估计这些天能多吃三碗饭。 当然,该走的手续还是不能少,街市上不少人传言,你家主公并未撤军,仍然屯兵汉中,自己却带着亲卫队正在往回跑的路上。 理由很简单:汉中拿下了,他得晋位汉中王了,上一次蜀汉众暴打完曹老板之后上书朝廷,荐刘备为汉中王,曹老板可能不仅把荐书撕了,还得踩几脚,这一次诏书印刷机不在许昌了,曹老板也没得踩了,你家主公也不需要“自表”了,他可以名正言顺的从汉帝手里拿过那一套代表权力的小玩意儿,然后开始大规模封赏亲信文武。 早春三月,细雨如丝,桑农们开始忙忙碌碌的时候,军师将军诸葛亮也终于带着一身潮气返回了成都。 你觉得他好像黑了一些,也瘦了一些,袍服上沾染了些灰尘,面容也有些憔悴,但人逢喜事精神爽,这是“隆中对”的一小步,但绝对是他家鱼儿人生的一大步,是以虽然看起来挂了黑眼圈,先生仍然神采奕奕,不过见到你时笑吟吟的第一句话就让你整个人都不好了。 “阿迟果然未逃!” ……………………这是什么《哗哗军师的哗哗小逃妻》的蛇精病台词啊! 38 数月不见,你觉得男神的工作狂属性进一步提升了。 进了书房,脱了外袍,又唤仆役送来热茶,然后诸葛亮开始……开始批公文。 真就一口气都不歇! 你和诸葛乔小朋友刷了一下存在感,然后诸葛乔小朋友乖巧的继续去学功课了,你也准备悄悄退下的时候,男神冲你招了招手。 “有点心否?” 哈?你loading了几秒,然后反应过来,现下是巳时,但他忙着赶回成都,肯定没用朝食,说不定晡食也没吃。至于为啥问你…… 大概是因为你曾经特别热爱手工甜点的缘故? 你回了房间,在半位面里翻出了一盒山药枣糕,装了盘子给他端过来。 他批完公文,置于一边,然后拿了枣糕来吃。 你不太确定你做的甜点合不合他口味,关于武侯爱吃什么东西,好像历史上一点记载都没有,只知道他肯定是喜欢无事时喝点酒的。 “味道如何?” 他抬起头,笑眯眯的看向你,“阿迟不善女红,不习内礼,倒精于此道。” ……你假装男神在夸你,把后半句收下了,他也只吃了两块,喝了半杯热茶便放下洗了手。 “可是不合胃口?要不要吩咐厨房去做点粥来?” “又不是饭时,何必麻烦下人。”他又翻开一份公文,提起毛笔,左右看了看,然后又看向你。 你和他大眼瞪小眼互相看了一会儿,他用笔杆点了点砚台。 …………………… 你乖乖过去,开始给男神磨墨,他批公文批得专心致志,你当人型磨墨机当得有些心不在焉。 汉中已定,蜀魏相持不下,现在是难得的中场休息时间,虽然张鲁投曹时,汉中已有许多五斗米教徒东迁入魏,但毕竟没经过曹老板的大规模移民,汉中还不是千里无人区,此时随商队去长安,遇到村落驿站还有热水热饭,比起你北上襄阳时的荒凉,跟着独眼老伯去邺城时轻骑一日百里的颠簸,你觉得,只要你家主公不是一个中二病发作准备立马踏歌至长安,你这旅游计划就绝对没问题。 “阿迟在想什么呢?” “哎?”你愣了一下,案几上的公文全部批完,仆役取了交给外面等候的府吏,男神似乎加班结束了,将毛笔置于一旁,正略有些好奇的看着你。 你当然在想你的下次出奔计划,但你不能这么说。 他又看了你几眼,“现在什么时辰了?” “未到申时。” 他揉了揉眉心,“公琰酉时来,阿迟记得唤我。” “先生不进晡食了?” 他摇了摇头,“让下人莫来打扰,我略歇一歇。” …………你怎么评价比较好呢?汉朝这个,这个席子,真就是坐也是它,卧也是它,你搬过来个丝枕帮他放下,男神刚要躺下,忽然摸了摸自己的束髻冠。 “先生怎么了?” “昨日出门匆忙,系冠帽时缠了发丝也未察觉。”他叹了口气,“便劳烦阿迟帮亮取下来吧。” ……你怎么取?当然,不是说你笨到连摘个冠帽都不会,出门在外时你自力更生学了不少关于汉朝时的编发着冠小技巧,但是,你没帮别人摘过!尤其还是他啊! 他复又躺在席子上,双眸一闭,下眼圈那抹青色掩饰不住的入了你的眼帘。 你屏气凝神,小心翼翼的先撤了固定冠帽的簪子,然后用小指勾了一圈冠底,摸到几根头发与冠帽缠在一起处,便轻手轻脚的将它分开,还行,你没笨到帮个忙都能让武侯疼得跳起来的地步。 这顶束髻冠是黑绸所制,只镶了一块白玉,温润明净,朴素无华,倒是十分衬男神的气质,你拿在手里翻来覆去的看了一会儿,决定等跑到长安时,你也要仿着这个样子买一顶来戴戴。 脑内飞翔完毕,你正准备起身将冠帽放置一旁,再悄悄退出去时……你忽然发现,你这件曲裾可能尺寸大了点儿,下摆宽了点儿,反正总而言之,现在出现了一个突发情况:你坐在这里鼓捣冠帽时,曲裾下摆被陷入昏睡的男神压在了身下。 你·裂·开·了。 要说汉哀帝都不忍心惊醒自己一个每天无所事事的男宠,你似乎也不好意思在男神007后把他推醒,但是,你要是学汉哀帝断袖………… …………………… 不管怎么说,如此风光月霁的武侯,断袖也断不到你这里,想转耽美组,且在相府后宫团后面排队去吧! 除此之外还有别的办法吗? 你这被压住裙角的是曲裾,不是外面的罩袍,脱了曲裾里面就只剩中衣了,你没隐形术的表,穿着中衣溜出男神书房被人看见,男神清白就完了,况且等他醒来,你也无法想象他的表情。 曾经被人赞赏为足智多谋,当年在许昌搞事时甚至还当了几天狗头军师的你,现下完全无计可施,你愁眉苦脸,思来想去,觉得要不你就在这儿再蹲一会儿,他翻个身,你不就省条裙子了? 你重新坐下,周围方圆数丈内有一张收拾干净,看无可看的案几,一张席子,一只丝枕,以及一个沉睡状态的诸葛亮,而你手边别说pad或是psp,连卷竹简都没有,除了研究男神之外,你似乎什么都做不了。 离近些看看,虽然五官还是端庄秀雅无懈可击,但是跟你脑补中不太一样的地方是,男神并不算肌肤如玉那一款;脸上有些风霜雨雪里留下的细小痕迹,你猜他这俩月大概没少在野外走动,因而才会把皮肤吹得有些粗了;胡须有些乱,也不同于平时那种一丝不苟的风仪举止;你再左看右看,在男神鬓发间看到了几根白发。 ……身体是匡扶汉室的本钱,加班要适度啊丞相,你在心里这么叹了半天的气。 不过男神听不见你叹气,他睡得挺沉的,你怀疑三将军现在跑来军师将军府放把火,他可能也是不会醒的。 所以你还得在这里待着,虽然是阳春三月,但你坐了一会儿,就觉得有些凉了,你再看看男神。 你想了想,从头脑中翻出了活化物体 (animate objects),然后伸手指向搭在屏风上的那件外袍。 这件灰黑色丝质鹤氅,在你的轻声咒语下,特别不科学的自己从屏风上爬了下来,你还是第一次玩儿这个法术,招招手准备让它过来,然后你就忘记了活化物体只会走直线的问题,眼见着它冲着你冲过来,一个没控制住,它差点踩在男神脸上—— 万幸,万幸,还好没踩中,否则你不知道怎么跟男神解释,还不如断袖来得有典故,不超自然! 鹤氅落在你手里,你收了神通,轻手轻脚的盖在他身上,现在至少你觉得他不会冷了,剩下的问题就是,他怎么就是不翻身呢?你睡觉的时候真是不管床多大你都能从一头滚到另一头,一个半位面都不够你滚来滚去的,男神是如何做到一个姿势躺平入睡就一动不动的?你不理解啊! 你看了半天,又等了半天,男神的呼吸轻而漫长,你坐在旁边,听着他的呼吸声,觉得心绪慢慢也安静下来,整个人也跟着有些昏昏欲睡了。 半睡半醒时,忽然听到脚步声,而后隔着门传来了仆役轻声通报。 蒋琬到了,正在前厅等候。 嗯……你想了一会儿,决定还是轻轻推一推男神,要是还不醒再加大一把力气,“先生?” …………他醒了!你一碰他就醒了!你觉得他睡得挺沉的来着?! “阿迟还在?”他一边坐起来,一边睡眼惺忪的问你,“几时了?” “申时过半,不过蒋公琰已经到了。” “阿迟用过晡食了么?” …………你寻思这不明知故问么,你也得有那个条件啊。不过男神已起身唤仆役进来简单洗漱一番,你猜他也不太可能知道刚刚打盹时发生了什么尴尬事。 “既如此,一会儿与亮一同用晡食可好?” 嗯嗯嗯,习惯了吸风饮露的你点头微笑。 存心在饭点儿登门的蒋琬到底是没蹭到饭,讲完公事就饿着肚子走了,不知道回去之后会不会喝点酒解闷,不过对你来说,晚饭是个很适合讲点私事的时间。 你整理了一下腹稿,天气暖和了,汉中军队未撤,按照你的猜测,接下来你家主公还会派孟达打上庸,大好形势,也该到了二爷威震华夏的节点,此时不走,再过几个月你就不容易让吴下阿蒙白衣沉江了。 晡食摆了上来,两三样蔬菜,外加一份肉酱,一碗鸡蛋汤,男神尽管这时候就开始夙兴夜寐,但食欲倒还相当不错,虽没办法和累世公卿的马孟起比食量,好歹看起来不像狂热的节食爱好者了。 顺带一提,你觉得乖巧的诸葛乔小朋友的饭量也不太正常,你总以为长身体的孩子吃得应该更多些来着。 你想了一会儿自己的事,又挨到诸葛乔吃过饭撤退,才准备开口,他瞥了一眼你的饭碗。 “阿迟怎么吃得这么少?”他问道,“若是不喜欢这里的厨子,换一个也罢了。” “没有没有。”你赶紧否认,“我平时晡食吃得也少。” 为了表达你对厨子没意见,你赶紧加快进度,扒了几口饭,等你好歹把面前这一小碗粟米饭吃得差不多时,男神突然又开口了。 “主公封汉中王,群臣与命妇皆需入宫拜贺,”他放下碗筷,“明日你随我入宫一趟。” 咳——你赶紧把饭碗放下,捂住口鼻,你得仔细找找那粒粟米跑到哪里去了,不过就算找到,你还得先忍一忍,等离了男神面前再想办法把它弄出来。 而现在,你只能一边忍着粟米在你的鼻腔里作乱,一边用莫可名状的声音发问,“我又不是命妇,为何要我入宫?” “天子亦知我娶了振威将军之女,为何阿迟不能入宫?” “可我又非正妻。”你停了停,“况且天子又不是不认识我。” “不必担心这些事。”充电完毕,现在看起来又是神采奕奕,仙风道骨,雅致风流的诸葛先生摇了摇鹅毛扇,微笑着看着以袖掩面,满脸纠结,可能再也不想吃粟米饭的你。 ※※※※※※※※※※※※※※※※※※※※ 女主的内心是迷惑的:为什么我一直没找到机会开口? 39 命妇进宫是怎么个打扮?你不太清楚,但是你睡到半夜三点就被侍女们从床上拖起来先洗刷后梳妆,这个折腾劲儿真是绝了,你心说这就叫时光容易把人抛,搁一年前你拽着皇帝爬山那会儿,别说你穿什么大家不在乎,大汉天子站在太白乱石滩上,迎接严冰寒雪时披个破皮烂袄,大家也不在乎啊……何必大半夜不让人睡觉呢。 里衬淡青丝绸罗裙,外搭深青云纹蜀锦罩袍,鬓发间是一整套便宜爹留给你的珠玉首饰,你拿起了一枚玲珑可爱的玉簪瞧了瞧,心情有点复杂,经历了这么几年坎坎坷坷,许多英雄豪杰都湮灭于尘土黄沙中,这小玩意儿居然还完好无损,可见这时代的女人依附丈夫而活亦算一种生存智慧了,谁说当个玩物生存几率不能大一点儿?只要别年老色衰时乱写《塘上行》就行。 按照惯例,进宫前不能吃饱饭,尤其不能吃各种有味道的食物,当然也不能多喝水,所以仆役只端上来一块粟米糕,一小杯热蜜水。你看看自己这份,再看看男神那份,跟你一样。 “不合胃口吗?”他喝了半杯蜜水,就把杯子放下了。 你努力调动了一下脸部神经,想装个笑脸,“嗯,吃不下。” 文官服装束的男神有点好奇,“为何?难不成阿迟害怕了?” 你想了一下,“不,许久没穿这样的正装,觉得束手束脚,影响胃口罢了。” “阿迟不怕天子降罪吗?” 临出门前,男神问了你这样的问题。 “若真要降罪,也不会因为我是女子。” 那只云纹金错的博山炉所散发出的,冰冷而馥郁的香气,又一次缭绕在你心间。你记得那座美轮美奂的宫室,记得妆容精致的曹节不可置信的神情,还记得天子癫狂恐惧,拔剑欲自尽的画面。 世上岂有神仙哉? 当你踏上蜀宫的台阶,跟在你名义上的夫君身后,觐见大汉帝国的天子时,你的内心毫无波澜,非要说的话……大概就是有点尴尬吧。 不过比你更尴尬的人有的是,且还轮不到你。 你们到的不是正殿,而是一处偏殿,天子坐于上位,旁边立着你家主公。内侍通报过后,你跟着走了进去,然后不太意外的看见了天子的错愕脸。 男神上前一步,行了跪礼后,声音十分沉静又从容不迫的讲了讲你……女扮男装北上去许昌救驾的事。 天子从玉座上站了起来,但不像你想象的那样失态,而是下意识的看了刘备一眼,尽管你看不到你身前的男神脸上是什么神情,但你莫名觉得他似乎也气息一滞。 你这迟钝的小脑瓜忽然有些反应过来天子在想什么——你是不是带着刘备诸葛亮的任务去的许昌? 偏殿里除了悄悄退出去的内侍,现在只有四个人在殿内,刘协,刘备,诸葛亮,你。你毫不怀疑你现在才想到的事你家主公和男神早就想到了,并且刘协说不定也知道他们想到了。 这大概是个猜疑链的问题,而在这种尴尬时刻,你发现还是你家主公表现得比较好。 “迟夫人虽为女子,却能立此大功,不愧为鲁恭王刘余之后,”汉中王微微欠了欠身,丢出了一只台阶,“此皆我大汉之盛德,显之于陛下也。” 天子重新将目光投向你,你听不出他的语气,“确为大功。” “妾不敢。”你规规矩矩的俯倒行礼。 “除此外,迟夫人还曾献上蜀中天书,其上多有彰施粹精之法,而今蜀中获益匪浅,皆此书之功。” ?????? 你都把这茬忘了,怎么现在提起这个? 天子似乎轻轻的呼出一口气,声音里也重新有了温度。 “竟还有如此功劳,可见天不绝炎刘,朕心甚慰,”他转过头看向刘备,“依王叔之见,该如何赏赐?” 刘备又欠身行了一礼,“既为宗室女,当由陛下做主。” 天子盯着你,露出了一个你觉得有点别扭的笑容,“如此可封为亭主,按宗谱算来,便为朕之王妹了。” ……………………这可真是厉害了,你心想,这不能算是“有情人终成兄妹”,这可能比那个还惨,大概算“搞基不成反成兄妹”【 觐见完毕,退出偏殿的最后一步时,你忽然听到身后有人唤你。 “宗硕。” 声音来自偏殿深处,穿过烟雾缭绕,遥远得有些模糊,你看了一眼身旁,男神的脚步停了。 于是你转过身,看到天子重新坐在主位上,眉目无喜无悲的看着你。 “……陛下?” 他低下头想了一会儿什么事似的,复又重新抬头看向你,嘴角重新带了一点缥缈而难以捉摸的笑,“去吧。” “……诺。” “主公为何突然说起天书之事?” 出宫的路上,你还是想不明白,不过在你向男神发问的时候,他停住了脚步,回头看了你一眼,“阿迟不明白吗?” …………男神那个眼神有点不对,你怎么形容比较好呢? 让你想起很久以前,那个刚刚接手你这麻烦,并且给你安排得“妥妥当当”时的诸葛先生,眼神灵动中带了几分狡黠。 “……确实不明白。” “如此一来,亮便有尚主之荣宠了。” 你看到头戴进贤冠,身着文官服,宽袖束腰,风仪绝伦的先生冲你笑了一笑,“阿迟尚担心迎娶新妇事否?” 你震惊了,你记得去年你刚回来不久,男神安排你托名南下去荆州时的说辞。 他说等主公回返汉中,你的身份问题便解决了,但你万万没想到是这种双重意义上的“解决”,你再怎么不熟悉汉末政治也知道,刘备升汉中王时必要封赏文武亲信以酬功劳,而现在你得了这个亭主封号便是如此,换而言之,你家男神的“功劳积分”并未兑换他自己的爵位官职,而是帮你兑了一个封号。 你心乱如麻的想着这些事,忽然一只手被他捉住。 “可是觉得亏欠了我?” 已至宫门外,仆役婢女正将马车牵过来,新栽的杨柳已经泛绿,一片三月春光。 你不知道怎么回答,想了一会儿,还是点点头。 “亮也如此觉得。” ……这怎么说的!你没办法开口讲话了! 他停了一停,“阿迟当作何补偿呢?” 你可能有点狼心狗肺,因为你的内疚心一下子被冲淡了不少,泛上心头的是“这可能是个霸王条款”之类的吐槽,但你仍然老老实实的,顺着这个话题,答了他想要的答案。 “……勤,勤俭持家,修习为妇之道。” 车子可算来了,而且来的当然是两辆,你坐马车,男神坐他的轺车。 你被封为东安亭主之事在成都城原本能算一个大新闻来着,可惜三月里王炸一个接一个。 首先是刘备封汉中王,其次是他封了王太子,而且王太子不是刘禅,是刘永。 ……这个是不是太出人意料了?!你没记错的话,刘永是入川后才有的,这才几岁啊!废长立幼既不像刘备的操作,也不像是阿斗这群二叔三叔云叔还有二十四孝相父诸葛亮能容忍的事,但是舆论还没发酵几天,王炸下来了。 当今天子以无嗣可承大统为由,立了刘禅为皇太弟。 消息传到邺城,曹老板一个没绷住,提前两年去跟曹昂解释他妈的问题了…… 而邺城经过几番血洗后,终于决出了最后的胜者,爱吃葡萄,擅写怨妇诗的文艺青年曹子桓同学在诸夏侯曹的支持下,成为了新一任魏王,他上任后第一件事是扶持山阳王刘懿为帝,并且发诏痛骂刘协无道,刘备悖逆,准备继续讨伐不臣。 刘备回返汉中,你猜与此同时,孟达大概上庸也打得差不多了,二爷也准备威震华夏了,据说孙权也准备开始新一轮的合肥作战了。 形势一片大好,你甚至产生了218年即可匡扶汉室成功的错觉。 你万万没想到,爱吃葡萄的文艺曹丕升级成了曹丕plus,但这是后话了。 这一个多月里,你作为吃瓜群众除了经历过一次册封礼,又跟贵妇们吃了几次饭之外尚算风平浪静,就像你家男神告诉你的那样,不用再纠结正室侧室的问题了,谁也不会再来给诸葛亮说媒——除非这人特别想抽刘氏宗亲的脸。 但是对于你家男神来说,这一个多月就变成了加班爆炸期,刚开始他还回府吃个饭,后来干脆饭也不在府里吃,直接住在升级成汉中王府的州牧府了。毕竟从二爷许靖往下的文臣武将们除了给官衔,还要给爵位,爵位还分虚封和实封,实封的话还要划地盘儿,得亏你没把刘巴气死,否则这位内政小能手掉线了,你家男神就真从996变成007了! 四月里,除服之后的某天下午,诸葛乔小朋友在读书,你在府里正研究菜谱时,男神突然回来了。 你从未见过这样的他,除了在你内心最深处的充满恐惧的梦里。你看到他的脸颊凹陷下去,肌肤上透着不健康的青灰色,被蒋琬搀扶着走了进来。 “……先生怎么了?” 你连忙跑过去,想扶他一把时,他冲你十分勉强的笑了笑。 “无需多虑,歇息片刻便好。” 他轻轻撇开你伸过来的手,低声与蒋琬吩咐了几句公务后,便进了内室。 廊下一片寂静,院中的鸟鸣都显得刺耳无比。 “军师几夜未睡,今又得了房陵的消息。”蒋琬踟蹰了一会儿才说,“孟达……” 你明白了。 十分看重亲情的人,却在乱世中不断失去亲人,这是怎么样的一种人生呢? ※※※※※※※※※※※※※※※※※※※※ 感谢在2020-10-13 14:25:30~2020-10-14 19:57:2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时江江 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40 傍晚晡食时,先生也并未出来,有仆役敲门,被他打发走了。 眼圈通红的诸葛乔小朋友食欲也很差劲,毕竟在房陵之战中罹难的是他的长辈,你虽然不断劝说,他还是勉强只吃了半碗饭。 行吧,百因必有果,你心想,刘封可能就是孟达的报应。 不过这是后话,现在的问题是加了这么久的班,一下子又被噩耗刺激到的男神身体没什么问题吧?按历史说你觉得是没什么大事的,但你终究不能放心,想想还是熬了点粥,端过去敲敲门。 “先生便是心情难过,也应以身体为重,少吃一点粥吧?” 过了一会儿,你听到隔着房门传来的声音,有些疲惫沙哑,却仍然十分平静。 “不必了,阿迟辛苦,自去休息便好。” 你想了想,告诉婢女,厨房里准备着热水和粥汤,而你还是去准备点更有用的东西吧。 将门窗紧闭,回到自己房间里的你翻出了今天的法术表,而后进了半位面,准备开始进行一小时的魔法药剂制造工作。 尽管你不经常喝这东西,但它的效力是毋庸置疑的,至少当初你就是靠着一瓶治疗中伤药水在许昌之乱时将怜娘救回来的。 过后你问过她,那瓶“神水”喝起来什么味道,怜娘思考了一下告诉你,她那时满嘴血腥味儿,你那瓶药水哪怕是盐水熬成的,她也喝不出来。 一份药剂只有1盎司,也就是28克,大约只有一口的量,你想尝一尝再决定是不是添点作料改变味道不太可能,思来想去,就这么着吧,哪怕武侯是书法家绘画家音乐家发明家军事家啥啥啥的,至少现在,他不是美食家(当然一千八百年后他就变成响当当的美食家了),在每日两餐方面要求颇为简朴,半点都不挑剔,就这个味觉,你寻思他未必就能尝出药水有啥不对劲儿。 你在瓶瓶罐罐间忙碌了大半个小时,药剂从沸腾到冷却,从浑浊到清澈,只剩下最后一步,需要将你手中的魔法力量引进药剂之中。 划开手掌,染血之金带着次等复原术 (restoration, lesser)的魔法之力,顺着血液汹涌而下,滴落进清澈的药剂中,须臾间不见踪迹。 你花了一个小时制成这一剂次级复原术药水,闻一闻,似乎带了一点草药的清香,除此之外没别的气味,加热到温热时当成白开水,哄给男神喝估计问题不大。乐观的你装好了这瓶药水后,离开了半位面,然后你就被震慑了。 月光下的庭院,虫鸣也暂时消了声,天地间暂时只剩下一种声音。 先生在弹琴。 如同初冬时的海岸,风卷了碎冰,拍打在古老土地上发出的声音,苍凉而哀恸,在这座府邸上空回荡。 你想起那时梦里的诸葛先生,在河汉群星之间眉目淡然,招星辰兮为笔,抚天穹兮为几,他是生来便这般强大,如山川般不可撼动吗? 哪怕是在心绪烦乱,哀思至亲时,你仍然能感受到琴音中坚不可摧的力量。 事实证明,你这无脑亮吹还是把男神想得太违反物理定律了,马哲课上曾经学过的那些东西,还是颠簸不破的硬道理,比如说:物质是第一性的,意识是第二性的,意识是高度发展的物质——人脑的机能,是客观物质世界在人脑中的反映。 ……你的意思是,男神这些天没吃好没睡好受了刺激又半夜不睡觉吹着冷风弹古琴,不管他精神力有多强大,他还是把自己折腾病了_(:3」∠)_ 来这里数月,诸葛亮的卧室你从不踏足,一切只由他的心腹书童打理,现在你进了这屋子,一眼望过去,朴素古雅,清清冷冷,标准的“慕先贤,口口口”的风格,但男神不再是羽扇纶巾,道骨仙风范儿了,他穿着里衣,头上只用一根玉簪固定发髻,又绑了抹额,昏昏沉沉的躺在榻上,看着……特别可怜。 你小心翼翼的伸出手去摸他的额头,滚烫。 不过被你碰触之下,男神睁开了眼睛,“是阿迟么?” “是,先生,你感觉怎么样了?”你小心翼翼,“额头有些发热呢。” “无事。”你还是第一次听到他声音如此嘶哑,刚想去给他倒点水,便听到身后男神又开口了,“阿迟帮我备了纸笔。” “唉?” “我来拟一副方子,你去让仆役抓了药,煎好端给我。” “……………………”可能男神还是挺想违反物理定律的,就算是当了病号,他也不想只当个病号,还要在当病号的同时把大夫的活一起给干了! 你规规矩矩,按照他的吩咐写了药方,交给仆役,又拿了朝食过来,“先生先吃点东西?” 他思考了一会儿,点了点头,然后冲你露出了一个微笑。 “辛苦阿迟了。” “不辛苦,不辛苦。”你端来了鸡肉粥,平复一下心跳,刚想一勺一勺的喂给他…… 男神向你手里的粥和羹匙,伸出了手。 ……你感觉有点遗憾,但还是乖乖的递给了他,看他自己慢慢的把那一碗粥吃光。 “要不要再来半碗?” 他摇摇头,“这些便好,吃多了反而不易消化。” 听起来男神也是“病中净饿”流派的,你又想了想,伸手去拿了只杯子,倒了半杯温水在里面,又倒进去一小瓶的次级复原术药水。 “先生,喝点水?” 与你的话语声同时响起的是仆役的通报声,蒋琬又跑过来了,你猜他大概率会带些补血益气的药材补品,还可能带些需要处理的公务文书。 半躺在凭几上的男神冲你十分温柔的笑了笑,而后将注意力转移到了门口,半点没有喝那杯水的意思,“阿迟自去忙吧。” 你突然产生了不太好的预感。 果然过了两个时辰,蒋琬离开后,你进了男神的房间,看到…… 杯子里的水被喝光了,空杯被放在了窗下的案几边,婢女跟着你走了进来,小心的把那只明显是客人用过的杯子撤了下去,你的内心刷过一排弹幕。 “连这壶也撤下去吧。”靠在凭几上看公文的男神没抬头,“公琰说这壶水的味道不对。” …………尽管你和蒋琬从来都不是朋友,但你还是觉得,你们俩以后也做不成朋友了。 男神的药煎好端上来了,你都不需要偷尝,热气一扑脸,你就知道味道有多霸道,别说往里加一剂药水,就是再洒把盐应该也没问题。但是你的库存里大部分都是治疗中伤、忍受环境、减缓毒发这类药水,你暂时还真有些无计可施。 “先生,你觉得喝了这药,要几天能好?”你试探性的问他,男神一边喝药,一边略有些不解的看向你。 “若是顺遂,也要三到七日,只是……” “只是什么?” 他思考了一会儿,“此时症状尚轻,还不能确定是否为时疫,我所需之物,仆役送进来即可,不需阿迟在此。” 你眨了眨眼,“我身体康健,比仆役更强,先生你想,你身边这些仆役最多也不过是从荆州坐船来的成都。” “嗯,然后呢?” “然后,我是靠两条腿从许昌走来成都的。” “若说这个,旁人确不能与东安亭主相比。”他瞥了你一眼,叹了口气,“真不知振威将军究竟如何教养的女儿。” “……教得不好吗qaq!” 他将空碗递给你,又从你手里取过一杯温水来喝,“若能像平常闺阁女子半分,亮何须如此处心积虑?” “…………” 和绝大多数重感冒相似的地方是,男神白天时尚可算是低烧,但是晚上用过晡食后,不知道是不是病中坚持批公文累到的缘故,他的体温明显又升高了。 当然,218年的诸葛亮身体状况还是挺不错的,感冒发烧都能扛过去,但这只是理论上的事。你看他昏昏沉沉的躺在榻里,嘴唇上干裂脱落掉一层皮,整个人比一个多月前瘦了一圈,再想想那年你离开成都,他十分客气的过来送你时的模样。 那天他似是穿了暗纹丝质的半袖鹤氅,里面则是简简单单一件蓝布直裾,男神的脸有些圆,明显是心情不错伙食也不错双重福利作用在体重上的结果。你在心里皮了一下,暗暗的称他为机器猫。 看看男神现在的模样,你突然被罪恶感淹没了。 晡食时的诸葛军师大概是被发烧困扰了胃口,吃得很少,现在体力不支,睡得很沉。你看看窗外,已过了戌时,灯烛渐暗,婢女们走路说话的声音也渐消,你悄悄将窗子拉上,再把门也关严实。 虽然不够严肃,但在关门的一刹那,你可以十分确定的说,现在屋子里就只有你和男神两个人了,于是你脑内跳出来了一个成就:活捉诸葛亮 1/1 ……咳,你赶紧把这个成就推到一边儿去,聚精会神的翻开法术书,选出了高阶神术施法者的最爱,一条龙式清理掉所有属性伤害、疲惫力竭、疾病中毒等负面效应的医疗术 (heal)。 除了这是个接触法术,需要接触到受术对象之外,它不需要长时间施法吟唱,不需要施法材料,不需要你嫖血钱给自己放血,它是完美的,无懈可击的! 你伸出手,嘀嘀咕咕的吟唱过咒语之后,手上渐渐亮起了一层白光,你头一次注意到,它比一般的灯烛都要亮,这有点麻烦,别说拍在觉浅的男神脑门儿上,这个亮度估计连三爷都能晃醒! ……行吧,这真不是你行为不端,癖好异常,你在心里默念了几遍之后,掀开了被子,轻手轻脚的将医疗术施放在了男神穿着……袜子的……脚……上。 不知道是不是条件反射,他缩了一下脚,吓你一跳! 你纯洁又正直的赶紧把被子给他掖好,然后退到角落里,准备打个盹,看看男神半夜退烧的话就功成身退,回去睡觉。 ……不知道过了多久,你昏昏沉沉的听到他似乎在喊你。 灯火又俺了几分,室内一片昏黄,你该剔一下灯花,再添点灯油。不过现在最重要的是,男神醒了,他坐了起来,正望着你。 “先生感觉怎么样?” “好些了。”他又咳嗽了一声,“阿迟为我倒杯水吧。” 你从善如流的去倒了水,待走过来时,他指了指榻边,要你坐得更近些,而后你看着他慢慢喝完了那杯水。 “阿迟辛苦。”他并未将杯子递给你,而是随手放在榻边,“这些日子以来,亮忙于公务,无暇顾及家中,你可还习惯?” “嗯?还好。”你想了想,要说这一个多月你干的活也不太多,不过你给你自己订的标准是不惹麻烦就算帮了忙,你也不能算特别偷懒,“先生觉得我还有什么不足处吗?” 昏黄的烛火中,不知道是不是你的错觉,又或者是穿着里衣就无法威严起来的缘故,反正他现在整个人的气场莫名的特别柔和,“若说不足,大概只有一处。” “先生请说?” “亮已近不惑,膝下只有乔儿一子,阿迟怎从未考虑过?” “要我如何?” …………………你发誓你只是听岔了,脑子没转过来,以为男神想为诸葛乔小朋友做点什么,所以才没走脑子的发问,而在你问过之后你就意识到男神在说什么了,奈何现场语音不能撤回,你整个人瞬间尴尬炸了。 他突然抓住了你的手,一用力,你的身体就不由自主前倾,落进了他的怀抱里。 “阿迟不知也无妨,亮来教你就是。” …………有一说一,你那个医疗术不是放来干这个用的,但是你现在没办法再把它收回去了。 …………停喵场拆了,请做一个纯洁正直的好少年………… 灯烛熄了,屋子里漆黑一片,借着点透过窗纱的月光,只能看见男神模糊的轮廓。 他闭着眼,安安静静,端端庄庄的躺在那里,呼吸匀净悠长。 说起来这是你第一次离他这么近,你很想手欠戳一戳他的脸,或者至少摸一摸他的胡子,你这样想来想去,他突然冷不丁说话了。 “想做什么就做。” “…………先生怎么知道?”你有些呆滞,“我什么都没做啊。” “你那点小心思如何瞒得过我?”他转过头来,伸手摸了摸你的脸,那带着薄茧的手指刚刚……你快住脑! 他在黑暗中轻笑一声,然后便侧过身,将你揽进了怀里。 “阿迟刚刚在想什么,亮也知道。” “那先生也知道,我一直事先生如师如父来着。” 他呼吸一滞,声音里透出几分苦恼,“怎么此时还提这个……” 你心说反正他总不能现在跳起来拿鹅毛扇打你,因而你决定在贤者时间把能作的死一次作完。 “那先生是想在半个时辰前提这个吗?” 你听到他深吸了一口气,你太快乐了! 他支起了半个身子,似是在看你,但他背对月光,因而只留下一个轮廓,你看不清他的表情,却能在他平静的声音里听出一丝危险。 “我怜惜阿迟,阿迟却如此对我,既如此,那不妨由为夫来授以为妻之道吧。” 怎么授?大半夜不睡觉的背个《女诫》? ????? “先生你在干嘛?!” “教你如何在床笫间侍奉夫君。”他的声音竟然还是那般平静! “先生!军师!祖宗!qaq” “……阿迟糊涂了,你祖上是景帝之子鲁恭王刘余,亮怎敢高攀!” …………总体来说,你觉得还是被鹅毛扇打比较好_(:3」∠)_ ※※※※※※※※※※※※※※※※※※※※ 感谢在2020-10-14 19:57:27~2020-10-15 14:30:5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时江江 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41 睡得还有些迷迷糊糊的时候,你感觉到身边有人起身,还颇轻手轻脚,但等你彻底从睡眠模式转为清醒模式的时候,你发现你一个人睡在……睡在诸葛亮的卧室里,窗下案几上放了几卷竹简,旁边立着一架古琴,铜柄豆灯已熄,残留了一点灯油在灯盏里。 总体来说特别禁欲主义清教徒的一个卧室,除了画风不对劲的你。 人不可貌相啊……你捂着脸,你想静静,你就这么一直静到了红罗端着一盏蜜水,悄悄走进来。 “娘子?” “…………”现在轮到你叹气了,“先生什么时候走的?” “辰时一刻,先生还特意嘱咐,莫扰了娘子睡眠。” 你默默的喝了蜜水,但你毕竟不是骷髅王,一盏蜜水还不能回复全部san值,除了让婢女们准备热水,沐浴一番之外,你大部分时间都在专心发呆。虽然当然占便宜的是你,但是,这事还是很奇怪啊!!! 你一直发呆到了傍晚,男神下班了,他今天没穿官服上班?头戴长冠,素色袍服外面又罩了一层纱袍,整个人美得像一只仙鹤,完全不能直视。 妈呀,你一想起昨晚的事,你是真的不能直视他了! 你听到男神在跟你的婢女讲话,问你今天状态怎么样,吃没吃饭,吃了多少,婢女恭恭敬敬的回答,而你在四处找地方躲起来。 事实证明宅子虽大,但男神想找到你还是轻而易举,你坐得笔直,眼观鼻鼻观口口观心,而他俯下身,一把抓住了你的手腕,迫你抬起头与他对视。 “阿迟身体不适?”他认真的盯着你。 你感到前所未有的惊慌,语言功能好像现在也不太好用,于是你只能拼命摇头。 “或是怨我?”尽管男神从来不以武力著称,但你的手腕还是完全无法从他手中逃脱,他离你极近,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睛专注在你的面容上,“怨我昨天……” “不是,不是,”你跪了,你真的跪了,你面红耳赤,终于憋出了一句话,“就是太突然了。” 他放手了。 他不仅放手了,而且还用羽扇捂脸,笑了半天,只有你仍然沉浸在懵逼气场中。 你隐隐觉得你和男神的位置发生了改变,之前你在他的容忍底线里快乐的蹦跶,不断试探,不断作死,现在蹦跶的人不是你了。 明月清风,暗香浮动,你规规矩矩的弹琴,以前弹错了,他会喊你停下来,告诉你哪里错了,或者把琴搬过来,自己示范一下。 现在你弹错了,他会直接捉住你的手,按住你的手指,告诉你要怎么弹。 你们俩之间的距离感一下子没了,你感觉很有些手足无措。 这种无措的感觉在睡觉时达到顶点。 建安十九年时,名义上你便已经是诸葛亮的侧室,但直到昨天以前,你们俩还一直十分正直的分房而居,男神所有办公和生活区域你都小心翼翼的不去涉足,现在你不仅进了这屋子,你还要给他更衣,你简直尴尬炸了。 更加尴尬的是更衣这个工作不管你完成的效率有多低,它总是会被你完成的,然后局面就变成了:他穿着中衣,好整以暇的看着你。 …………你真做不到在男神面前宽衣解带的地步,羞耻槽已经完全爆了,你还是跳过这部分剧情吧! “阿迟在想什么?” 你翻来覆去的睡不着,终于把安安静静的先生闹醒了,他拨了拨你的头发,轻声问你。 “在想先生的清白没了。”你无精打采的说。 缠在你发间的手指一滞,“……为何这样说?” “就是觉得先生如皓月般皎洁,我与先生并不相称啊。”你仍然有些无精打采。 “嗯……”他想了想,“那这世上什么人与阿迟相称呢?” “也没有,”你沉浸在自己的低气压中,“这世上除了我,其他全是萝卜,独一个先生在月亮上,专供仰望。” …………你是情真意切的在发牢骚,但是男神笑得锤了半天的床,眼泪都笑了出来,这就很尴尬了。 男神清心寡欲的人设被打破了,碎了一地。 又过了一段时间,你又慢慢把它粘回来了,因为男神确实还是个挺清心寡欲的人,大部分晚上,男神还是喜欢写写画画读读书,搞搞发明创造,以及给全府弹琴…… 别问他弹琴时大家怎么睡觉!全府都得忍着! 顺带一提,过了几日之后,你十分尴尬的去见了怜娘。你做好了各种心理准备,包括但不限于怜娘会喷你一顿,会跟你哭一场,最严重的……性命攸关的困境都过来了,你寻思她最多也就是一哭二闹一下,就只是个长安之旅泡汤而已,不至于上吊吓唬你。 马车在城外南河畔的宅子门前停下,你在婢女的陪伴下,走进怜娘那座小院的时候,她正坐在屋前的台阶上,半晒着成都五月初难得的阳光,拿了账本写写画画,见你进门,她起身冲你施了一礼,“亭主近日可好?” “……还行。”你尴尬地应了一句,“你住得还习惯吗?” “原是不准备在此久居的,谈什么习不习惯?”她冲你灿烂一笑,“不过听了街头传闻,想来亭主不愿与妾赴长安一行了?” ……你瞬间有种段正淳的感觉,天地良心,你不是故意的。 “我听说汉中王此去,准备出斜谷而进取长安,缓些时日也……”你硬着头皮刚编了两句理由,看她要笑不笑的模样,讲不下去了。 “公子与别人不同。”她改回了熟悉的称谓,你心下略安,“莫说孔明先生那等当世奇才,便换妾来做公子夫君,妾也不会放公子走的。” “……我与别人也没什么不同啊。” 怜娘引你进了室内,这宅子原本不大,此时明显又被重新布置过,整洁精巧,看着却也十分可爱,她一边给你倒茶,一边听你讲话,此时手中漆壶停了一停。 “公子真是这么想的?” 那怎么可能,你跟别人的区别大了去了,谁跟你似的能背着九环神术表出门,但你的金手指又没写脸上,旁人看你也不过是两手两脚的凡夫俗子罢了。 “除了略有点胆大妄为之外,”你谦虚了一句,“其他泯然众人吧。” 怜娘撇了撇嘴,不过没和你争论什么,而是进了后厨,过一会儿转出来时,给你端了一碟点心。 ……是你喜欢的牛奶味儿小蛋糕!这东西当初在许昌时,你说给怜娘大致流程后,她便记在心里,练了几次后给你做了出来,得到你的首肯后就成了奢靡的家常点心,那段时间你感觉吃得整个人都要心宽体月半了。 然而,你在许昌时,领的是王必给你发的薪水,回到成都之后你的薪水很快就没了,这种大量消耗蜂蜜、牛奶、鸡蛋、精面粉的消遣玩意儿理论上来说你也可以用男神的薪水消费,但是整个蜀汉官僚阶层在诸葛亮的带领下都是拿布衣素食当标配的,武侯本人“位极人臣,禄赐百亿”、“受赐八十万斛”时,依然保持着“蓄财无余,妾无副服”的清教徒作风,每日两餐除了粟米饭管够之外,蔬菜两碟,肉酱或者鸡蛋一碟就够打发了,这种情况下你想吃个牛奶蛋糕,你自己都觉得相当违和。 “公子尝尝?妾今晨新做的。”她笑眯眯的捻起一块递给你,你泫然欲泣的接过,塞进嘴里,啊你重新感受到了美食的力量!绵软甜蜜,入口即化,里面还带了一丝桂花的香气? 你眨眨眼,怜娘抿抿嘴,“蜀中多桂花,桂花酱亦不难买,和面时加一点儿,便有这股香气了。” “真的太好吃了!”你诚心诚意的夸完之后,忽然想到了一个有点奇怪的问题。 “公子可是在想,这点心作价不菲的事?”她以袖掩口,“街口处的人家中,有几户姐妹擅织工,妾与她们相熟之后,试着投些本钱,画了新样儿请她们织了蜀锦,又请了木器店的工匠来制成屏风,卖与南下去荆州的商队,竟也获利颇多呢,这一两年里,川蜀织工变化颇大,不趁此时机赚些安身立命的本钱,那可就太亏了。” 你震惊了,怎么感觉全世界只有你一个不会做生意的?连手里的牛奶蛋糕都不香了! 怜娘那张被川蜀气候养得清透光润的小脸凑到你面前,语调轻快,“公子多坐一会儿,妾去再烤制一篮蛋糕,公子带回去做点心吃也好,给乔公子吃也好。” ……她还是把男神跳过去了,你心想,行吧,跳过去也好,若是她说给诸葛军师也带一份,你都得怀疑是不是点心里加了巴豆。 总体来说,怜娘的情绪稳定,你还是很欣慰的。但是,你总觉得她没有放弃你……你的友谊……你不知道这是好事还是坏事。 在那一盘热气腾腾,香喷喷的糕点新鲜出炉时,怜娘还热情的留你在她这里用晡食。 “公子不在时,妾无非胡乱吃些茶泡饭罢了。”她这么跟你说,“若公子愿意留下,妾可打发婢女去买两条鲜鱼,一条切丝,一条熬汤,再拿些蜂蜜来,腌烤一盘猪肉如何?” …………………… “你听说过一个成语吗?” “公子想说东食西宿?” “……………………” 怜娘噗嗤一笑,“公子在妾这里用过膳再回去,妾是不在意的啊,难道军师在意吗?” ※※※※※※※※※※※※※※※※※※※※ 突然多出来不少读者妹子,感觉有点受宠若惊…… 似乎是因为有小天使在其他的推文帖子下推荐了这篇文,十分感谢t_t 毕竟这文是真·自娱自乐向,自我感觉金手指本身就比较冷门(dnd系),三国题材现在也不太热门了,而且女主从头到尾都只可能1v1的,怎么想都不太可能有多少读者,就觉得如果有两三个审美比较相符的读者就很感激了_(:3」∠)_ 不过因为毕竟是花痴槽爆炸的产物,无论剧情还是人物可能都过于随心所欲,文笔也不敢自称流畅,所以请不要抱太大的期望…… 看到有妹子说看了这篇文感觉喜欢上诸葛亮了,请相信我,以作者这种渣文笔根本写不出武侯有多好!真·万古云霄一羽毛! 感谢在2020-10-15 14:30:56~2020-10-16 15:09:5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榴莲赛高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42 你最后还是没好意思真的把东食西宿贯彻到底,拎了一篮小蛋糕告别了怜娘,登上马车回城去了。 成都气候湿润,因而多雨,对于女孩子的皮肤来说其实挺不错,但对于道路来说就相当不友好了。尤其是南河边基本都是土路,下过雨后坑坑洼洼,你在马车里抱着那筐点心,跌跌撞撞。 一阵由远及近的马蹄声传来,你吩咐车夫在旁边避一避,让那位癫狂的骑士先过去时,车夫突然骂了一句。 后来你大概听懂他的意思了,但是那已经晚了。 这个车夫骂的是:这条路就这么宽,没得避,旁边儿那是个积水坑,有种他就踩进去。 然后那个骑士就真的踩进去了,溅了你们这马车一身水不说,你听着马儿嘶鸣的动静都不太对,就知道这马不是的卢,这人估计也狼狈了…… 帘子稍微拉起来一点儿,你好奇的往坑里偷看了一眼,坑里一个泥人儿正往外爬,还是武将装束,简直好像活过来的兵马俑一般,他那匹马儿就很惨了,脑袋虽然在外面,大半个身子都在泥坑里,说起来有点不厚道,但你感觉简直跟看《呼兰河传》似的…… 婢女悄悄的提醒了你一句,“夫人,要不要帮他一把?” “咳,当然要帮啊。”你把帘子放下,心想兵马俑衣服质量不错,可你好像没见过兵马俑的脸,不知道是从哪来的? 此时未及申时,这座锦官城织蜀锦的女工们也还未下工,路上鲜少行人,靠着车夫和骑士两个折腾了半天也没把马拖出来,兵马俑可就不乐意了。 “人力不能为,借你们的车马一用如何?” “这如何使得?” “这战马跟随我多年,神骏非常,今日如何能让它困死于此!”兵马俑大怒,“多赔你些车马钱便罢了!” “车上有我家主人女眷,这实——” “我管你是谁家女眷!”兵马俑炸了,“别怪我不客气!” 你推推婢女,婢女先下了车,而后接了你下车,兵马俑似是没想到车上还真有女子,虽然那张脸看不清五官,好歹知道把头扭开,硬邦邦的冲你行了一礼。 你一边围观车夫嘟嘟囔囔的实施泥坑救援行动,一边也回了一礼,“将军怎么称呼?” “……副军将军刘封。”他抱了抱拳,“不得已冒犯娘子,多有得罪。” 你疯狂摆手,“将军如此爱惜自己的战马,可见它在百战军中必定为将军立过大功,此真性情也。” 兵马俑十分感激的用泥水袖子擦了一把脸,“不知娘子府上?封必定……” “区区小事,何足挂齿。”你赶紧把后面的话堵上,“马儿好像救上来了?将军或许还得帮一把!” 战马被拉上来了,哆哆嗦嗦,相当的不体面,兵马俑心疼得在那里疯狂撸马,眼泪都快掉下来了。 “……去,把车里的毯子拿出来。”你看了婢女一眼,“送给将军。” 婢女鼻子嘴巴皱在了一起,你假装没看见。 “多谢娘子!”兵马俑感激的接过毯子,继续疯狂擦他那匹马,“娘子府上何处?封必定登门道谢!” “举手之劳,何足挂齿!”你继续疯狂摆手,“这条路泥泞难行,将军多注意些便罢了。” 他真就不问了!擦完马之后,又跟你道了谢,然后就把那条惨不忍睹的毯子往身上一披,上马走了! “婢子觉得,这位将军有点……” 你摆了摆手,满脑子都是同一个问题:刘封怎么在这儿? 作为刘备之子,新野共同创业出来的季汉元老之一,被曹老板认为需要喊自己家黄须儿曹彰才可匹敌的这位将军,虽然接触之下你感觉他有点过于性情中人,不太顾及别人感受,也不懂得讲客气话,但看他对自己战马的态度,也不像什么薄情寡性的坏人。 所以他到底如何达成季汉阵营内部极其难以达成的成就——让诸葛亮起杀心的? 要知道你家男神在《三国志·蜀书》里简直像只老母鸡,除了忙着管军政经济北伐外交之外还要四处安抚不开心不团结不听话的各路小朋友,魏延和杨仪那种当面拔刀准备开片的,丞相都能忍住顺毛,虽说兵马俑和孟达一起卖了二爷,但后来孟达又给了一次机会,只到了兵马俑这里,丞相异常果决,甚至还不是他自己动手,而是劝刘备动手——劝父杀子。兵马俑这看起来十分标准的一个粗人怎么获得这待遇的? 担心他兄弟阋墙,抢阿斗的位置?就刘封的人缘、资历、能力来看,怎么也不像有竞争力的样子啊! 但是无可置疑,当时能逮住的,害死二爷的扑街仔们之中,还真就只有一个刘封小朋友,目前看来,似乎也就这个特别方便替换……_(:3」∠)_ 回家的路上,你一直在思考这个问题,思考得有些昏昏欲睡。 今天男神下班早了些,正在……咳。你看到他在院子里,穿着一件半旧不新的布袍,头上绑了条半旧的灰色头巾,在那里专心致志的削一大块木头——当然,削木头的男神看起来也特别精神。 “……先生在干嘛?” “阿迟看来呢?” “削木头。” “……不错。”他滞了一下,“若你说我这是在斫琴,我觉得也不错。” 你指挥婢女把那一篮子小蛋糕送去给诸葛乔小朋友,男神抬头看了一眼,“阿迟买了什么回来?” “街市上新出炉的时新点心。”你赶紧把编造的理由拿出来,男神上下打量你一眼,微微一笑,继续低头削……不是,斫琴,“是城外的街市么?” “……差不多吧。”你看了看自己那两只沾了泥的鞋子,没忍住好奇,“先生,我有个问题。” “嗯?” “什么人能让你恨的想杀了他?” 他停了手,目光有些惊怵的看向你。 “我虽不信某些琴书所说之事……咳,阿迟为何问这种杀气腾腾的问题?” “好奇而已。”你期待脸,“先生说说嘛。” 一身布衣,给你的感观在刚朴和清隽中跳来跳去的男神想了一会儿,声音颇为淡然,“除国贼外,我并无仇怨。” 好的,红衣主教诸葛亮。 “你今日遇见谁了?” “嗯……”你思考了一会儿,“也没……” 他又开始低头斫琴,“若只是去见你那婢女,必定问不出这问题。” “……副军将军刘封。” 他又停了手,这次是干脆把那张没斫完的琴放在一边了,“然后呢?” “也没什么,”你转了转眼珠,“先生知道南河锦官坊那条路……” 你简单讲了讲遇到的事,然后拐弯抹角的绕回正题上,“这人性子鲁直也太过了,婢女回来的路上一直在骂他,我只是想,得亏他一直在主公身边,不然就这性子坐镇一方,还不知……” “好了。”男神拍了拍身上的木屑,站起身,“主公十分看重刘封公子,莫再抱怨了。” 那就不抱怨了呗,你心想大不了找机会去干掉二五仔,反正你总有办法救下二爷。 嚼过舌头之后的你心情轻松,去换了衣裳鞋子,回来用晡食。 不知道是不是在泥地里着过凉,还是下午小蛋糕吃得有点多了,对着今天的烤竹笋,腌豆芽,以及一碗鸡蛋汤,你盯着看了半天,就是不想吃下去。 食欲还挺好的男神端着饭碗,狐疑的看了你一会儿,“你在外面用过晡食了?” “………………不曾。” “那为何一筷都不动?” “我也不知道……”你犹豫的说,“可能是点心吃多了。” “那点心确实美味。”诸葛乔小朋友十分诚挚的说,“尤其是里面添了些桂花,散寒破结,正适合父亲,母亲大人有心了。” ……下次你再出门你肯定记得给男神买点什么东西回来。 因为此时正在夹一块竹笋的男神抬起头,似笑非笑的看着你,笑得你整个人都要不好了。 “不错,阿迟有心了。” ……这顿饭你更吃不下了。 尽管你今天似乎在各种意义上惹到男神了,不过饭后他还是问了问你身体如何,是不是有什么不适。 说起来有点奇怪,你心想,你有些困倦,又没什么胃口,似乎确实像着凉了,但你借更衣的间歇给自己刷了个医疗术,竟然毫无用途,这就很奇怪了。 你的神术是碾压这个位面一切物理定律的存在,别说是感冒着凉,就是磕了□□鹤顶红再被捅两刀,你都可以靠医疗术给自己直接恢复出厂设置,消除一切负面效应不是说说玩儿的。 但你现在还是病恹恹的没什么精神,你伸出手,看看刚刚流动过魔法力量的指尖,感到一阵怀疑人生。 你的手突然被捉住了。 先生将你的手拉了过去,然后开始给你号脉,你寻思你的脉象应该不会揭穿你是个t800的事实,所以…… 他放下了你的手,又伸手去捉你另一只手,开始第二次号脉。 你觉得他的脸色有点奇怪…… ……………………不是,还真能号出你是个t800来? ※※※※※※※※※※※※※※※※※※※※ 感谢在2020-10-16 15:09:59~2020-10-17 21:31:1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一杯巧克力、玖酒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日矷 50瓶;小小 20瓶;白兔子、s 10瓶;榴莲赛高 5瓶;凉焰、半月虫 3瓶;kkkkk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43 男神给你号完脉,冲你十分温柔的一笑。 “时日尚浅,还不明晰。” 你觉得你小小的眼睛里装满了大大的疑惑,你挺需要他把话说得清楚一点,于是今天被你三番五次惹到,心情却似乎相当不错的男神目光从你脸上向下几尺,又挪了回来。 你自己低头看看,然后理解了他的暗示。 一道惊雷劈在了你头上,你惊得半天讲不出话。 “……您肯定搞错了。”你只憋出了这么一句话,他不以为意,笑吟吟的伸手准备再帮你号一次脉时,你条件反射般的抽回手,跳了起来! 你理解不了!换谁来也理解不了!诸葛亮不是有名的计划生育主义者吗!一辈子就46岁时生了一个娃!就眼下这效率他是怎么只生一个的你好想抓着他的衣襟咆哮一下,有这能耐为啥不从18岁结婚时就赶紧增产报国,人家司马宣王不算闺女光算儿子就一口气生了九个!!打仗的从政的谋朝的篡位的嫌剧本难度不够高直接上调出八王之乱的,再回头看看一根独苗诸葛瞻,从小压力山到大,一场仗没打过的标准文臣,国难当头时还被推出去守剑阁,守不住了父子俩战死沙场还被后世鞭尸一千八百年,鞭诸葛瞻不会当官的,不会打仗的,不会劝阿斗的,不会帮姜维的,真就成败系于诸葛家一身!你说要是丞相也跟司马宣王似的生上九个十个儿子,就算成材率20%那也有俩能用的,一个带着姜维去北伐,一个守在成都打黄皓,剩下六七个能当官就当官,能打仗就打仗,什么都干不成就去搞发明不香吗!能至于让邓艾一波偷家直接gg吗! “……阿迟?” 你从脑海内的咆哮中回过神来,发现不知什么时候起,男神脸上的笑容消失了,眉宇中满是忧虑的看着你,“你……不愿吗?” 他的声音很轻,轻到你几乎听不到。 “也不是……”你感觉十分尴尬,绞尽脑汁的想找些理由出来,“就是太突然了,先生你看,现在大局——” 他站起身,居高临下的看了你一眼,把你剩下的话都吓回去了。 “或许……或许是我认错了脉,也未可知,须再等半月,脉象方才明朗。”他摇了摇头,拿起鹅毛扇,转身要回书房时,忽然又停下脚步。 你听到他声音里带着藏不住的疲惫,“若是阿迟不愿,亦有药汤。” …………………… 别问静静是谁,你现在可太想静静了。 先不考虑你自己的意愿,先以局势来讲……网络上有那么个日经问题:“你妈和你媳妇掉水里了,你救谁?” 丞相没有这问题,他妈死的早,媳妇现在也下线了,剩你这人型金手指挂上驭波术 (ride the waves)能在海底住俩月,cos小美人鱼都不在话下。 但他现在面临一个新的问题:“二爷/荆州和诸葛瞻掉水里了,你救谁?” 虽然二爷不是他亲生的娃,但你觉得丞相还是会毫不犹豫的选二爷(我们先不考虑二爷会水的问题)——悲催的诸葛瞻小朋友也就生下来时跟自己爹见过一面,之后八年里大概率就没怎么见面,这爹除了回成都殴打李严时可能见一回儿子,其他时候都在汉中屯兵筹备北伐,这个角度讲,《隆中对》才是他亲生的娃啊! 但是现在孙十万又没动手,东吴那边一片和气,全三国的人民群众都觉得孙十万和合肥一生一世一双人,你怎么才能告诉他阿蒙早就准备好找机会要白衣渡江呢?你又怎么才能告诉他你需要保持战斗力才能暴打吴下阿蒙呢? 鉴于你们俩一番谈话以不欢而散作为结尾,你特别有情商的搬回自己卧室去睡觉,准备顺便冷静下来翻翻你的法术表,看看有什么计划生育相关法术没有。 ……当然,你早该知道的,你那是正规途径获取的来的神术表,里面就不可能有这种粉红书才有的邪魔外道【 但此时你还没死心,两眼无神的盯着房梁,脑内一页接一页的翻你的法术表,核心书翻完开始翻扩展,正翻到一本教你怎么长翅膀的法术书时,门外忽然有人在敲门。 “???”你把脑内的法术书关上,一骨碌爬了起来,“先生?” 他只穿了里衣,披着直裾,拿了一盏鸟柄灯站在门口,有些犹豫,又有些纠结,看得你简直要自觉罪孽深重了。 先生走过来,将灯盏放在一旁,于榻边坐下。 “阿迟还生气否?”他说。 哎? “你自幼便有男儿心性,恐怕身边从未受过什么女性长辈教导,难以接受亦是常理,”他伸手摸了摸你的头发,“我一时怨愤,迁怒于你,是我的不是。” …………男神真是好人,奈何遇到你这想法和三国时期土著完全不一样的天外飞仙。 你观察了一下他的神情,试探性的发问,“那现在先生不生气了?” 他冲你微微一笑,“我已有乔儿,阿迟若不愿亦不强求。” “……其实也不是不愿。”而是你根本没考虑这问题,你不能跟他说他在历史上距离不孕不育就只差了一个诸葛瞻,也不能说你觉得在汉末生孩子是件特奇葩的事,你……抬头刚想继续说下去,却见到灯火笼罩中,他眉目间那丝郁结。 你决定先搁置争议,讲正事。 “我只是担心罢了。”你说,“先生还记得张子乔所言吗?” 男神想了一下,“阿迟是说东吴事?” “天子驾幸成都,如今主公势大,谁能知晓孙权心思呢?”你再一次提醒他,“之前在荆州时,多承蒙关将军照顾,但总觉得,关将军和糜太守之间……” 唉,希望武圣别在意你嚼舌根,虽然陈寿评价二爷刚而自矜,但在你看来丢荆州根本不是二爷的错,董事长小舅子叛变投敌谁能想得到! “若说起这个,”他想了想,“过几日东吴有使节来成都觐见,阿迟到时还可见一见。” 为啥你要见使节?……哦你懂了,来的肯定是诸葛瑾。 再次见到诸葛瑾的时候,是在府中举办的家宴上,气氛特别好,诸葛瑾带了大侄子诸葛恪来,诸葛乔小朋友于是得以同自己的长兄和生父见面,但是稍微有些别扭的是,家宴就家宴,诸葛瑾带了从事,男神也带了个谈吐举止十分爽朗讨喜的青年来,按照男神的说法,这位越嶲太守也是“通家之好”级别的朋友。 大概是相府后宫团的,你想,然后就听到男神这么介绍他——“其兄马季常与我乃是挚友,亦与东吴相熟。” 你上下再打量一番,这位青年倒是十分守礼的不与你直视,因而一时半会儿没察觉到你怪异的目光,倒是男神察觉到了,有些狐疑的看了你两眼,你赶紧收回眼刀。 原来这就是对诸葛亮宝具,街亭防守者马谡马幼常啊【 两年多没见,诸葛瑾保养得还是挺好,旁边的诸葛恪大侄子又长高了一截,已是十六岁的翩翩美少年,再加上言辞机敏,吴侯称赞他为“蓝田生玉”,确有几分道理。 要不是诸葛均现在不在成都,你就可以看到这一大家诸葛了。 诸葛恪健谈,马谡也特别健谈,两个话唠在席间引经据典,文采飞扬,标准的吴蜀外交使臣斗嘴模式。 至于兄弟俩就坐在上位,笑吟吟的一边喝酒,一边看年轻人斗嘴,席间真是一片祥和。 说起诸葛瑾这次出使成都的来意,跟你还稍微有点关系。 碾过一千四百年科技树的彩瓷,琉璃,蒸馏酒之类的玩意儿开始在三国逐渐流行了,再加上三国时期固定的布料黄金蜀锦,尽管这些全部都是奢侈品,没一件对历史进程有大用(你认为蒸馏酒可以消毒,还是有大用的,事实告诉你人命比这东西便宜多了),但经不住世家大族爱这东西。 与蜀汉之间的外交只有“备战”“战争中”两种模式的曹魏对待这个问题比较简单粗暴,直接进行了贸易管制,不允许这些奢侈品入境,当然走私贩子怎么着那就看各人手段了,不过鉴于边境线上战火连年,想走私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只为了做生意,又不是匡扶汉室,没人会跟你似的去翻秦岭。 而东吴就麻烦多了,吴蜀之间的边境线相当长,不管水路还是旱路,运货时夹带些川蜀特产都十分容易,东吴世家大族又多,益州土著们还没实现人人都用彩瓷穿蜀锦喝蒸馏酒的目标,建邺城先实现了。 尽管吴侯本人也是个奢侈品狂热爱好者,但他不是贸易逆差爱好者,所以诸葛瑾跑来了。 除了去汉中先见了刘备,回来又觐见了天子外,表达对汉室的忠诚,裁撤荆州边防的军队之外,东吴还提出官方采购奢侈品,统一售卖,赚取剪刀差的提议。 这些提议自然被蜀汉接受了,据说在这场家宴之前,诸葛瑾带来的从事和蒋琬费祎等后宫团小天使们还在桩桩件件每一项商品的价格上疯狂打口水仗,都力求为各自的国家争取最大利益。 你看着在你面前没心没肺,蹦跶得十分欢实的大侄子,以及宾主尽欢的诸葛瑾兄弟俩,心里也有点怀疑,难道这条时间线上,因为曹老板提前下线,汉帝驾临成都,因而孙十万转性子了? 在男神又一次为你号脉,并且十分肯定的告诉你是喜脉的六月初,一个惊世骇俗的消息传进了成都城。 魏将侯音叛乱,欲南援关羽,曹仁南下平叛,二爷北上在襄阳迎击曹仁,威震华夏之战拉开序幕。 这惊世骇俗吗?这不惊世骇俗!让你整个人都疯特的消息是:与二爷同时出兵北上的孙权!他!把!合!肥!打!下!来!了! ※※※※※※※※※※※※※※※※※※※※ 玛丽苏的世界观崩塌中 感谢在2020-10-17 21:31:17~2020-10-18 15:28:0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一杯巧克力、最爱张家三巨头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蚊香灰 7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44 在你回到成都后的前两个月,你谨慎的尽量减少出门交际的次数,不过汉中王王妃,也就是吴夫人,仍然很喜欢喊你去聊天。 这位性格十分温柔,称得上慈祥的夫人一举一动都十分符合这个时代贵族女性的典范,书读得不多,不过班昭写的那些教材都能背下来;动静有度,每天除了看孩子之外就是做做女红,给前线的丈夫缝制衣服;贞静自持,除了刘禅这个小学没毕业的亲王之外,后宅里唯二的男性就是满地乱爬的刘永刘理二位世子。 因此吴夫人的日子过得特别安静,稳妥,无聊,也就不难理解为什么会经常喊你去陪她聊天,甚至有时候听评书听的开心了,还会坚持着留你住一晚。你觉得现在也倒无所谓,但未来吴夫人几十年如一日,刘禅都二十六七岁了她还有这习惯,这就惹出过麻烦…… 不过这是后话了。 夏时已至,天气极为舒适,蜻蜓点一点池塘,落在荷叶上。 你讲过一个许昌流传的八卦过后,喝茶间歇时,吴夫人斜靠在凭几上,对着侍女挥了挥手。 “阿迟这些日子看着像瘦了些。”她拿过来一个木盒,递给你,“这是封儿托金侍中带回成都的补品,我用了些,感觉很好。” 你打开看看,兵马俑送来的是上庸特产干木耳,这东西四百多年后据说成了贡品,不过现在还只是特产。 “这是副军将军的一片孝心,妾怎敢受呢?” “你该补补身体的,你年纪也不小了,”吴夫人推心置腹的说,“军师更是年近四旬……” …………你知道接下来她要说啥了,等等? “偏军将军托谁送来的?” “金侍中啊。” “金德祎?” 吴夫人不明所以的点点头。 “他是天子近臣,怎的离了成都?” “似是因为族田在武陵罢,”吴夫人挥了挥手,“都是男人家的事,谁稀罕打听那些,阿迟都已经是十七八岁的娘子了,心境还定不下来……” 金祎是怎么跟刘封扯到一起的? 自从一键切换回玛丽苏模式之后,你已经许久未见过这位金大叔了,但当初在许昌时,与你最熟的也是这位。 这位金大叔虽然长相十分平凡,但颇有礼贤下士的气度,他家资不薄,待人接物又极为和气,来成都后是典型的士族+汉臣+美名三合一型文官,与荆州集团的官员关系不错,比如简雍,又比如刘琰;当然,与他关系更好的是某些益州士族,有些传闻说,或许金侍中准备迎娶某位许氏女等等。 但是,他到底是怎么跟刘封相熟的呢? “阿迟是不是累了?”吴夫人担心的伸出手,盖上你的手背,“看你不甚精神的模样,要不要去睡一会儿?” ……这还真是个降智debuff,最近这一个多月你还真是逐渐感觉到,连次级复原术都无法恢复的疲惫感。你揉了揉额头,决定重新将注意力集中起来。 “妾无事啊,难得能见王妃,哪里舍得打盹儿呢?”你眨眨眼,露出了一个特别宅斗女的笑容,“妾听说上庸那边人迹罕至,瘴气丛生,堪称不毛之地,主公怎么忍心将刘将军送到那里呢?” “这……”吴夫人一脸茫然,“我这哪知道啊……” “可是刘将军亦是您的儿子啊,怎能忍心让他去那等地方?”你推心置腹,也握住了吴夫人的手,“这几年四处皆有时疫,难得太平,刘将军千里迢迢送了补品来孝敬您,不就是为此?” 吴夫人想抽回手,被你亲切拉住坚决不放,但她仍然是一脸为难,“你我皆是妇人,怎好管得这些事?” “妾自然管不得,但您是嫡母,为儿子安危事操心一二,难道还有人挑剔您的慈母之心吗?”你又想了想,“况且几位殿下年龄都不大,有长兄在身边护着,总比十年八年见不得一面,兄弟之间也无甚感情要强吧?汉中王如今年岁已高……” 你瞧瞧你,讲得都是些什么乱七八糟的道理,你自己都不信的,但是在你的疯狂忽悠下,吴夫人终于被你说动了,表示会写信给兄长,再试探一下丈夫的口风,看看能不能把刘封调回成都。 七月里,于禁督领七军共三万人,奔赴樊城协助曹仁时,诸葛军师府上来了一位客人。 男神不在,但这位男客是来找你的。 许久未见,你觉得邓艾看起来更精神了,但他看到你的时候磕巴得更厉害了。 “公,公,公夫人……” “……叫公子就行。”你也有点尴尬,“你怎么从斜谷跑回来了?” “郭,郭淮为,为我军,大,大破!汉,汉中,中王,命魏延将军任,上,上庸,庸……” 你挥挥手,“我懂了,魏延将军调防上庸,那你呢?” “我,我随行。” 去了一个刘封,来了一个魏延,你都有点同情孟达了,但是有一说一,如果普通季汉官员忠诚度90%-100%的话,魏延大概是120%,但代价呢? 代价是他全部的情商.jpg “虽然其实也没什么必要……”你一边想,一边有点得意的说,“孙权得了合肥,估计你们去了上庸也只能援助关将军破曹,不过还是有立功机会的嘛。” 邓艾看了你一眼,皱了皱眉,“公,公子为何,不,不防,防吴?” “孙权得了合肥啊。” “那,那又如何?” “得了合肥,便能越过淮河,北上伐魏。”你十分自然的下了结论,“如此吴蜀便不至再有摩擦了呀。” 邓艾的眉头越皱越紧,“若,若合肥是,是曹丕,故,故意丢掉的呢?” “哈?” “若,若合肥是,是曹丕,故,故意丢掉的呢!” “……那他脑子有病吧!合肥重城,孙权拿到便进可攻,退可守,曹魏拿到便如悬在东吴头上之利剑,谁会将这样的坚城拱手让人?” “公子当警,警醒!” “理由呢?” 邓艾眉毛,眼睛,鼻子,嘴巴皱成一团,你看了半天,他想了半天,就是说不出理由来。你觉得你又想睡觉了,不过你最后还是十分贤良淑德的给他装了一篮子成都土特产当路上点心。 邓艾有点失望的走了,临走前你没忘记告诉他怜娘的地址,大家都是一起爬过秦岭的革命战友,发展一下感情你还是很期待的。 而后你团成一团去卧室睡午觉,过了不知多久,感觉脸上有些痒。 你刚想伸手拍蚊子,手腕却被抓住了。 睁开眼时,窗外一片淡妆浓抹总相宜的绿意,偶有女郎花开于其间,带着一星半点毛茸茸的鹅黄。 男神坐在榻边,显然是办公回来之后换了便服,身上只一件水蓝色暗纹直裾,以簪贯髻,就这么笑吟吟的看着你,像极了一副笔墨清浅的画。 见你醒了,他唇边那抹笑容却消失了。 “阿迟近日感觉如何?” “还,还好?” 他沉默了一会儿,“若阿迟……便不能再拖了。” “……哎?” 他微笑了一下,眉眼柔和的望着你,“若服汤药,须得在三月之前,否则极伤身体。” 你纠结了一会儿。 “其实也并不是一定……”你有点尴尬,但如果局势确实是可以躺赢的话,似乎尝试一下也可以? 男神微微睁大眼睛,似乎有些没理解你的意思。 “先生觉得我性格如何?” “……不拘于俗,自有天真之性。” “先生真客气!” “……阿迟觉得呢?” “我觉得我不是好性子的人。”你想了想,“当然我在先生面前一直装得挺好来着。” 他捻了捻胡须,你总觉得他似乎有一点似笑非笑的神情,不过你不确定。 “到时说不定脾气就变坏了。”你试探性说。 他点点头,“无事,亮已有准备。” “可能待先生就不恭敬了,不能如师如……” 先生伸出手拦住了你,似是有些忍无可忍,但他又忍下来了,“无事,阿迟不必纠结于此,还有什么在意之事否?” “如果是女孩的话,先生不能早早为她议亲,”你又想了想,“总得她自己愿意才行。” 他挑了挑眉,似乎并不惊讶,答得很痛快,“好。” 接下来还有什么要说的?你又想了想,所有现代婚姻中会有的麻烦这里大部分都不存在,男神爹妈都死得早,兄弟姐妹离得远,没什么婆家亲戚会打扰到你,故而婆媳矛盾是完全不会有; 经济压力呢?这条也可以划掉,武侯生活简朴,但从刘备到刘禅没人在武侯的薪水奖金上吝啬,光是打下成都那一年,你便宜爹的金库里就有五百斤黄金,一千斤白银归了男神,丝绸铜钱另算; 教育问题?他有没有时间教育都是个问题,不过如果有时间的话,大概同时期本位面里没有比这位更大牌的老师了; 家务问题?府里一群仆役婢女,你自己还有四五个心腹婢女的前提下,这问题也可以忽略掉; 哦!你终于想到一个十分经典的问题了。 保大还是保——算了,你这字面意义上剖腹藏珠都不惧的外挂何必拿这种问题为难一千八百年前的古人。 “先生,”你兴致勃勃的说,“我还有个问题。” 他摇了摇鹅毛扇,十分淡定的点点头,“说。” “孩子可以跟我姓吗?” “……………………” 男神的鹅毛扇不摇了,他冷静了一会儿,然后才转头看向你,“阿迟,你姓刘,又是天子亲封之亭主。” “嗯哪。” “无论各王国嫡庶之次,及诸宗室亲属远近,皆须列入属籍,”他十分坚定的拒绝了你,“便假使你能说服宗正卿,我也不能行此不臣之事。” 你又想了半天,想不出还有什么问题了,但你总觉得还可以再想出些问题的,正这么转动眼珠时,他忽然伸手揽你入怀。 “毋须忧虑,”先生叹息般的声音在你头顶响起,“阿迟,你一定能平平安安生下这个孩子。” ※※※※※※※※※※※※※※※※※※※※ 恶意玩梗的我 阿迟:我怎么觉得我满脑袋都是fg? 感谢在2020-10-18 15:28:06~2020-10-19 16:34:1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火箭炮的小天使:唐门摸鱼弟子 1个;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时宜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山有扶苏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时宜 50瓶;雾橘 2瓶;爱看文的咸鱼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45 你很少做梦。 在那位朋友离开你之后已经过去将近一年的时间,你还是第一次梦到他。 你知道他在刺杀曹操不成后,被割舌断指,分肢毁体而死,但当他出现在你梦境中时,他仍然一身十分不起眼的褐色裋褐,布鞋裹脚,还如邺城四月春时的模样。 他见了你,便躬身向你行了一礼。 “公子许久未见,一切可好?” “还好……”你恍恍惚惚的望着他,“宣明如何?” “如此称呼,折杀小人。”他冲你笑了一笑,“公子近日生活安逸,可还记得修习剑法?” “不曾。”你想了想,自从你换回女子装束后,虽说那柄佩剑仍挂在房中,但更像一件装饰品,又或者是值得称道的战利品,但你几乎不再将它拔出鞘了。 更不用提每天只会吃吃喝喝散散步的现在。 他从空空荡荡的腰间拔出了本应不存在的长剑,“公子或许已忘记小人所授剑式,小人当再演练一遍,公子记牢。” 卞耀这样一边说着,一边演练起来,他仿佛在和空气中看不见的敌人过招,一招一式都极其谨慎而有分寸,连力气都用得恰到好处,不肯浪费半分。 “剑术无有虚招,”他说,“每一招只有判断对方必定出招防御时,才可变招,否则不过徒费力气。” 你低头看了看自己,你今日穿着一身青灰色流云曲裾,腰间系着十分华美的蜀锦腰带,锦缎制成的软鞋上以银线缀成连绵不绝的吉祥纹理。 “为何要练它?” 他停下剑招,收剑在身后,而后才看向你,“因为公子是聪明人。” “聪明人?” “聪明人最大的问题,就是自觉旁人皆不如己。”卞耀那双眼睛冰冷而严厉的盯着你,“公子,始作俑者,其无后乎?” 雷声过耳,你突然醒了过来。 窗外一片昏暗,疾风带着暴雨倾泻而下,天地间电闪雷鸣,云层中仿佛有古老而不朽的意志在注视着这片大地。 不知是身体原因,还是九月末的成都确实如此阴冷,你裹紧些被子,想了想,还是爬起来给自己重新续了一个“忍受环境”。 房间里冷冷清清,斫好的琴立在墙边,窗下的案几上放着没抄完的经籍,男神大概是从小颠沛流离过的缘故,不太喜欢熏香,但是又因为经常要进宫,于是房间里难免掺了一丝冰冷辛辣的丁香气息——这个长得有些像钉子一样的香料原来就是传说中的“鸡舌香”。 你坐着发了一会儿呆。 一个月前,荆州的消息传到了成都。 【秋,大霖雨,汉水泛溢,禁所督七军皆没。禁降羽,羽又斩将军庞德。梁、郏、陆浑群盗或遥受羽印号,为之支党,羽威震华夏。】 与此同时,刘备的大军在数月前终于兵临长安城下,而长安守将并不是夏侯楙,也不是其他你所熟悉的诸夏侯曹名将……你这几日才听说,竟然是河津亭侯司马懿。 此时的女装大佬还没打出名声来,只作为曹丕亲信,在邺城内乱时建立过功勋,不过建立功勋的方法也有点司马家的风格,据说他抢先一步抓了太尉杨彪一家,逼迫杨修不得不束手待毙,这位美食达人还没来得及就一盒酥和鸡肋在这个位面留下什么名声,就被司马懿给和谐掉了,太惨了。 说起一盒酥……你四周又看看,架子上放了一盒酥糖,虽然你觉得这东西并不太金贵,但,这真是十分难得的,男神会带回家的零食——你感觉有点不好意思,想分诸葛乔小朋友一半,但是诸葛乔小朋友赶紧拒绝了。 你把它抱过来,打开盒子开始吃,没有添加剂的甜食靠着大量的糖和蜂蜜来完成防腐工作,因而你还得时不时喝点水,冲刷掉这堪称齁甜的味道。 在你吃掉了小半盒,思考着到底还要不要吃晡食的时候,男神终于下班了。 你已经小半个月没见到他了。 不知道为什么,你总觉得他好像又瘦了几分,鬓边甚至也添了几根白发,一副加班过度的样子,但当他看向你时,那双清澈而幽深的眼睛里满是笑意,让你又自然的放下心了。 “阿迟今日如何?” 他自然的牵过你的手,虽然换了衣服,但他的鬓发,眉间,还有掌心处,总还带了一点秋雨的潮气,你想了一会儿,“一切都无事……” “他也无事么?”他嘴角翘起,意有所指,你想了一会儿。 你曾经试探性对ta进行施法,探测等之后发现,这是个对于你的金手指系统而言完全没概念的存在,ta视为独立个体,但因为你和ta之间既没效果线(废话,你不是透视眼),也无法碰触到ta(……),因而你的许多法术是无法作用在ta身上的。 但另一方面,你企图启动一些虚体化,或者是位面传送的法术时,又十分明显的感觉到不适……这么看来,ta比你是脆弱多了,甚至可以说就是挂在身上的debuff。 “暂时是这样的。”你思索了一会儿,下了个谨慎的结论,“但是先生还继续住在州牧府的话,我就不知道了。” “……………………” 你一脸无辜的看他,男神想了想,叹了口气,“这些时日以来公务繁多,是我委屈阿迟了。” “没错。”你顺杆就爬,“先生要怎么补偿呢?” 他捻捻胡须,“阿迟想要什么补偿呢?” “嗯……要不送我一件衣服?” 大概即使是足智多谋的诸葛亮,也有想不到的事,比如现在,他有点疑惑的看着你,“衣服?” “是啊。” “……阿迟想要什么样的衣服?” “嗯……女人穿的。” “是想要布帛?锦缎?蜀锦?” “不是,就是衣服。”你说,“什么式样的都可以,但必须得是先生送的。” 嗯,你看到先生现在是大大的眼睛里满是大大的疑惑了,“衣袍皆由府中擅针织裁剪的婢女制成,便是我送阿迟,亦是如此,为何必须要我送?” “就感觉有点亏似的。”你思考了一下,“先生送别人衣衫也不送我啊。” “…………我何曾送过?” “谁知道呢?”你想了想,“比如见到哪位一时俊杰,惺惺相惜,送了人家一套钗环衣裙?” 修晳清俊的诸葛军师愣了一会儿,伸出手指去探你的脉搏。 “我不曾病,今日一切都好好的。” “无端送男子巾帼妇人之饰,乃是极荒唐极羞辱人之事。”他迟疑着说,“你是从何处听来?” ……其实只是司马懿上线,让你无法不想起十分经典的一幕。 尤其还有毛宗岗的强行凑cp注解:“更无别策,只好咒他死。却不想受了他巾帼女衣,是竟为孔明之妇矣!若咒死了他,则是真正寡妇也。” 当然你没办法跟男神这么说,不过他似乎也开始习惯你偶尔的无理取闹了,他安抚性的答应你,一定送你一套衣裙,才算结束这个十分诡异的话题。 不知道为什么,尽管日子风平浪静,但你总觉得男神似乎整个人都在压力山大的状态,他与你聊天时仍然是平静而愉快的,检查诸葛乔小朋友作业时也仍然是和蔼而有耐心的。但是为什么加班密度如此之大,而且每隔一段时间回家时,鬓发间总多几根白发?哪怕打不下长安,刘备也能拿到雍凉二州,有了雍凉之地,也就等于有了骑兵,哪怕是种田比赛也不至于落后曹魏太多,还是说你家主公铁了心就要一口气打下长安,因而后勤无以为继,才让他这样为难? 在你梦到卞耀后过了不足一月的某个夜里,你似是听到隐隐有人说话,但并未影响到你的睡眠质量,身侧之人似是轻手轻脚的起了身,又似是替你掖了掖被子,而你仍然睡得很沉。待第二天你醒来时,婢女告诉你,因公务事,诸葛军师清晨离府,或许这些日子都顾不上回家,临走时还特意吩咐下人照顾好你。 …………哪能怎么办,这种时刻就只要微笑就好了呗。 而今已经七个月的你感觉自己已经不太有足够精力蹦跶了,否则你真想抓住男神咆哮一顿,你原以为认真思考养娃话题上,只需要把婆媳经济教育家务等等问题解决掉即可,你就没想到,在这事儿上,男神是大概率缺席的! 当然,如果你能未卜先知的话,你还是得抓住男神咆哮一顿,问他为啥不讲实话呢?! 每天吃了睡,睡了吃,睡不着吃不下就溜溜弯的日子并没持续太久,有人登门了。 准确说不是“有人”登门,是一队卫士。 为首者是负责成都卫戍工作的中部督刘封手下一员偏将,十分客气,十分恭敬的请你和诸葛乔进宫一趟。 “何事?”你狐疑的盯着这个披甲执剑入府的武将,“便是天子宣我进宫,也不该使你来。” “汉中王恐不治,诸子皆年幼,该由中部督监国,”武将十分得意的一笑,“为防逆贼作乱,伤到诸葛军师家眷,特派末将前来迎接夫人与诸葛乔公子入宫暂住!” 你懂了。 诸葛亮根本不在成都,他那天必定是夜里接到急信,连夜赶去了汉中。 但所有人都没想到,刘封竟然趁此机会发动政变,准备夺权。 成都大概要风声鹤唳,甚至免不得血流成河,但这不是重点,重点是——谁特么在复刻你搞过的活动啊?! ※※※※※※※※※※※※※※※※※※※※ 感谢在2020-10-19 16:34:12~2020-10-20 19:09:0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时宜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伊里斯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46 你盯着面前这个小胡子副将,想了想,“我须带些衣物,才能与你一同入宫。” 他似乎不吃惊,也不妥协,“夫人一切日常用度,皆由宫中安排,不必挂心。” “可我用惯了自家东西,也用惯了自家婢女。” 小胡子拱了拱手,对你的试探似乎很不感冒,“还请夫人莫为难末将。” “我安坐在此,如何说是我为难你?”你又进一步,“除了带衣物外,我还要带自己的婢女,若你做不得主,便回去禀告刘将军。” 他眯起了眼,“夫人这是要迫在下动手来请吗?” “那就请啊!”你精神抖擞,“国难当头,我又何惜此头!” “母亲——!” ……你了个去,诸葛乔小朋友这凄厉的一嗓子差点给你喊破功,当然,你还是该夸他,因为小胡子也被这一嗓子吓得够呛,彻底破功了。 “夫人不、不必如此!”他吓得有些磕磕巴巴,“刘封将军绝无,绝无此意!只是请二位入宫暂住而已!诸葛军师的家人,我等怎敢怠慢!” 看起来刘封这场政变还不准备跟整个季汉高层撕破脸皮,既然待你如此客气,多半还是想走和平谈判路线,也不知道是谁把这娃子忽悠瘸了,你想,诸葛亮能跟他谈判,你把头拧下来给他。 小胡子同意你带些衣物用具入宫,但你只是随便刁难他一下,试探刘封的态度,你的金手指又不仰仗这些外物,贵妇模式也不能带佩剑,那你带个什么? 你最后想了想,除了带一个红罗照顾诸葛乔之外,你又带了两件衣服,外加那盒没吃完的酥糖。 裹了件大氅往外走时,你忽然想起来,问问小胡子。 “汉中王怎么了?” “据说是听到荆州事……” “………荆州又怎么了?” 小胡子瞥了你一眼,这不怪你啊!你就懒了几个月而已,而且二爷能出什么事?你觉得孙权哪怕脑子进了水也—— “东吴吕蒙白衣渡江,关将军失了荆州,目下与上庸魏延将军合兵襄阳,具体战况,末将亦不知。 “消息传到盩厔,汉中王决意撤军,未料想被司马懿伏击,于斜谷道受伤……” ?????? 你坐上马车,此时刚入夜,石板路上新下过雨,车轮碾过时还有些湿漉漉的声音,一场秋雨一场寒,街上行人稀少,见了这一队卫士纷纷躲避,酒肆客坊也早早关门闭户,你猜刘封还去寻了其他人的家眷,也准备一起带进宫中,因而成都街面上才如此清冷,一片戒备森严。 那么,孙权先拿合肥,后拿荆州,岂非成了最大赢家? 根据后来拼凑出的各种只言片语,探马回报,以及邺城的某些流言,整件事变成了一个十分黑色幽默的玩笑,对于你这未卜先知的人性金手指来说,这玩笑喜感尤甚。 在邺城血战中获胜的曹丕面对的是一个濒临支离破碎的国家,他的法理正当性因汉帝驾幸成都而大大削弱,他的领土以西是步步紧逼的刘备,向南则有威震华夏的关羽和伺机而动的孙权。许多世家大族因汉帝离去而变得态度暧昧,地方上某些太守甚至公开表明态度,掀起一场又一场的叛乱。 你不知道曹丕是否还会像前世那样热衷于写怨妇诗,但他从邺城的内战中迅速成长为一个你所感到陌生的,强横而有耐心的君主。他压制了内部一切不同意见后,令司马懿为骠骑将军,总督长安兵马,迎击蜀汉。 当司马懿到达长安时,他面临的是溃败得几乎失去战斗力,“仅以身免”的张郃与郭淮部数千败卒,以及意气风发,名将如云的刘备大军。 这位长于奇袭,但被武侯硬生生虐成防守名将的司马宣王在这个时间线中,竟然是以此役成名。他在这样的情况下困守孤城数月,如郝昭附身一般打退了一波又一波的攻势。当诸葛亮在成都主持粮草事宜,支撑刘备于长安城下强攻不退时,长安附近粮道已尽皆为法正所断,最困苦时,司马懿尽掠长安世家以充军粮仍不足,只能“杂以人脯”,甚至有传言称,他不仅掠尽驸马夏侯楙府邸,甚至毫不客气的斩杀了驸马数十名伎妾,赏给军士们,“分而食之”。 司马懿能如此困守孤城,源于另一桩你无法想到的计谋所带来的信念——孙权究竟如何拿下合肥?以正合?以奇胜? 正确答案是,贾诩为曹丕献计,以合肥换取东吴结盟,据说派遣去江东的使者曾经问过孙权这样的问题:“而今刘备势大,将破长安,又倚废帝玉玺为援,若关羽南下,东吴何以御之?” 孙权究竟有没有进取心,这对你来说已经变成一个无法理解的谜题了,但他得了合肥后,下令吕蒙偷袭荆州,足以见得他对刘备从来就未曾信任过。 糜芳与傅士仁与你所熟悉的那段历史没什么区别,仍然献城与东吴,但好在当关羽发急信至上庸求救兵时,魏延孟达出兵解救,与关羽合为一处,虽仍陷于苦战中,却大有可能将荆州这支军队保持完整建制的带回川蜀。 而刘备在听说荆州丢失,关羽生死未卜,东吴极可能沿秭归永安西进入川时,确是立即决定撤军,只是未听法正之谋走陈仓道,而是在斜谷道被伏,身受重伤,导致了今日局面。 为何你说整件事十分黑色幽默呢? 因为……贾诩的计谋并不仅是以合肥换一喘息之机,而是在孙权大举进兵荆州时,令张辽进兵,重新夺回了合肥。 这一战据说也是十分标准的“奋强突固,无坚不陷”,丝毫不逊于逍遥津之战,张辽凭此役进爵都乡侯,封妻荫子,荣宠无二。而曹丕则终于得以从战争的旋涡中爬出来,缓过了这一口气,甚至还有心思在打一巴掌后,又给孙权一个甜枣—— 许昌新册立的汉帝刘懿,亦是成都这位汉帝之子,封孙权为大汉吴王。 当然,比起“大魏吴王”这个封号来说,这次的不那么羞辱人,因而孙权在丢了合肥之后,鉴于跟关羽的战争转为拉锯战,前景未明,竟然还忍气吞声的收下这个封号了。 太扯淡了。 不过现在这些事跟你关系不太大,现在整个蜀汉濒临崩盘的危险,这才是你最关心的。 而这一切可能只源于你企图救下二爷的那个举动——将刘封调回成都。 你总算明白什么叫蝴蝶效应了。 马车入蜀宫时并未停下,而是一路穿过几道宫门,你猜测至少是进了后宫的部分才停下。下车时,你还遇上了另一波人质,为首的是个三十余岁的贵妇,怀里抱着一个,手里牵着一个,还有个小姑娘怯生生的,跟在她身边。虽然按说三国时期护肤品匮乏,生活质量也马马虎虎,美人保质期有限,但这位夫人生得真是我见犹怜,哪怕年龄长了你至少一轮,你都敢保证你们俩站一起,能激发男人保护欲的绝对是她。 见你有婢女搀扶,她睁大眼睛,似是十分不解,再仔细一打量你的身段,脸上立时满是悲悯,“莫不是……东安亭主?” “啊,幸会,”你眨眨眼,“夫人是?” “妾是西乡侯之妻……” 西乡侯谁来着?好在这位美人后面又蹦出了自己的姓氏,你一听她姓夏侯,就懂了。 …………再看看身边十岁左右的小姑娘,谢天谢地啊,她长得随娘不随爹,否则你也要怀疑刘禅究竟怎么连娶了两位张飞闺女当皇后的。 刘封安置你们的地方是永昌殿,听这名字你就大概猜出来,这里修来是为安置太后颐养天年的,一进主殿,吴夫人带着刘禅刘永刘理外加自己那小闺女,正在落泪……竟然也没错,你寻思刘备要是真有不测,吴夫人不正好就是太后么? “阿迟竟也被捉来了!”她见了你,哭着向你招了招手,“可怜你都是有身子的人了……” 说实话,你有点心虚,毕竟是你撺掇吴夫人去跟她哥还有她老公吹风,把刘封调回来的。但是吴夫人早就忘了这一茬了,捉住你的手就开始哭你命运多舛,好不容易得了这一胎…… 你先把这一段跳过去吧。 除了刘禅兄弟,张飞家眷,以及你和诸葛乔外,赵云数子皆已成年,未见在殿内,你不知道他们是逃了还是另外安置,你左看右看,又看到两名女眷带着一个小娃娃,一问是关兴家眷,除此之外,再无他人了。 这可有意思了,你想,刘封这人不仅杀熟,还看人下菜碟,看看,抓的都是从新野一起创业出来的叔叔伯伯们的家人,益州土著一个都不抓,显然是准备用另一套路进行拉拢。 这都谁教他的呢? 夜深人静时,刘封未曾出现,而是派了内侍过来安顿肉票们,虽然再温情脉脉,这本质上还是绑架行为,但好歹送来了屏风与幕帐还有火盆,又添了毛毯给众人安歇,当然,吴夫人作为他的嫡母,还是有额外待遇的,带着一串儿小毛头进内殿歇息。 天边一轮弦月西下,鼓声敲过,丑时过半,周围哭泣与窃窃私语声都淡了下去,你坐起身来,从脑内调出梦境旅行(dream travel),准备去问问男神前线情况究竟如何。 在许多人不曾入眠的这个夜晚,你慢慢抽离灵魂,向着汉中的方向跋涉,你的步伐变得沉重许多,那些漩涡之海似是离你更近,甚至随时想要将你拉进那些无穷无尽的下坠噩梦中去,你循着你知道的那条路缓慢跋涉,每一步都走得无比艰难,每一步都要提防阴影中的窃窃私语,又或者其他维度中突然伸出的一只枯手,你已经十分接近了,但你发现你竟然走不完这段路。 直到一双猩红色的眼睛盯住你,企图夺取你的心智时,那冰冷腥臭的气息离你如此接近,让你不得不当机立断退出了这段旅行。 一只手覆盖在你的额头上,你发现你此时满头是汗,旁边的张飞家小姑娘满脸担忧的看着你,“夫人如何了?” 天光大亮,内侍们端了朝食进来。 你缓了许久,脑子从混沌逐渐变得清醒,终于明白了这个法术失败的原因——诸葛亮他不睡觉的! ※※※※※※※※※※※※※※※※※※※※ 不论你在梦境旅行中的准确性如何,你和你的伙伴都会一同抵达相同的地点(遇难时除外)。无心智生物(mindless creatures)与不会做梦的生物无法使用梦境旅行。 你也许能够在做梦之人所在位面的周边退出梦境。如果在做梦之人苏醒时,你和其他生物仍旧在梦境之中,那么做梦之人能够决定把你们带到自己所在的位面,距离它自身1d10英里内的地方。若它不这么选择,你和其他旅行者会被推入其他梦境,或者进入灵界位面(ethereal pne)。法术会在做梦之人苏醒之时结束,因此你不能选择解消法术并返回原处。不过你能够得到足够的警告,来了解到法术将要结束,因此你可以在做梦之人苏醒之前解消法术,而做梦之人可以决定是否让你抵达它所在位置的周边。 你能够使用梦境旅行抵达其他位面上的生物的梦境,但是这需要穿越异界生物的梦境。这要花费1d4 + 1小时进行不间断的旅行才能抵达目标梦境,而且在如此旅行时,每名旅行者在每个小时的旅行中都要进行一次意志豁免。在第一个小时,豁免dc为10,之后每经过一个小时,豁免dc都会增加5点。若有生物未能通过豁免检定,那么它会在余下的梦境旅途中陷入战栗(shaken),并且会在旅行结束后的一段时间内也处于战栗状态,这段时间的长度与使用梦境旅行抵达目标位面所耗费的时间相同。当有一名生物在豁免检定中失败后,会发生后述效果中的一项(由gm随机决定)。这些效果均被视为情绪(emotion)效果,此外还具有任何合适的描述符(descriptors)。 d6结果 生物染上失心热症(cackle fever)或者脑热症(mindfire),两者的概率相同,详细请见核心手册(pathfinder rpg core rulebook)557页关于疾病(diseases)的部分。 生物受到诅咒,就如同降咒(bestow curse)一般;若该生物是一名施法者,那么它会罹获一个随机的弱效法术荒疫(minor spellblights)作为替代。 生物受到魅影杀手(phanta□□al killer)的攻击,而且它会被视为在判断自身是否相信魅影杀手的豁免检定中失败。强韧豁免dc等同于该名生物之前失败的意志豁免dc。 生物被占据术(possession;见本书法术)所占据,占据它的是一名异界生物(outsider),其中有50%被目标位面(destination pne)的生物占据;在其他情况下,则被一个随机的敌对异界生物占据(random hostile outsider)。 生物被弱智术(feeblemind)影响。 生物被精神错乱(insanity)影响。 向不同位面的目的地旅行会降低梦境旅行的准确度。若你要前往的梦境属于其他位面(与你当前所在的位面不同)的生物,且你要离开它的梦境并进入它所在的位面的话,那么你最后会处于目标位面的一个随机地点。 若你的梦境旅行的目标并未入梦,那么你和其他同行者能够在梦境维度中等待下去,直至目标开始睡觉为止。在这段等待时间中所经过的每个小时,每名梦境旅者都必须尝试一次意志豁免,就如同此时正向着其他位面旅行一般。 这法术还是挺危险的 感谢在2020-10-20 19:09:00~2020-10-21 19:54:1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会有毛绒绒的 5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47 宫里的伙食标准可太高了。 有烤得外焦里嫩的羊羔肉,有切成细条腌过后用油脂煎出的牛里脊,还有加了笋丝与河蚌的鱼汤,主食有汤饼与白米饭可选,你拿了个加过蜂蜜的西域烤饼,啃了一口,觉得脆脆的甚是合你的胃口。此时天气已经转凉,因而餐后甜点也变成了加了牛乳与蜂蜜熬制的水果汤。 吃过这一顿朝食,你这没啥出息的家伙对刘封的意见至少下降了5个百分点,你甚至觉得在宫里多住一段日子,白吃白拿也挺不错的。 用过朝食后,刘封终于带着兵士出现了。 ……穿了一身素服,但并未披麻戴孝,模样看起来有些拘谨,他身边跟着个中年文士,身材魁梧,一脸矜骄之气,虽然有点眼熟,你却想不起来他是谁。 吴夫人与刘禅被请了出来,有点惴惴不安的居于上座。 刘封涕泪俱下,声情并茂的来了一大段演讲,大意是“我知道诸位一定猜疑我有悖逆之心,但我对父母亲的孝心,对汉室的忠诚,对弟弟们的爱护之心天日可表,如今父亲在渭水遭遇兵败而死,大业未成,我愿继承父亲遗志,兴复汉室,暂取监国之职,待殿下长大成人后再将军权交还与他,请母亲与诸位叔伯家眷至此,乃是为了防范逆贼于成都城中作乱,请一定要相信我的赤诚与孝悌之心。” 当然,刘封没忘记在这番话的最后加上一大串的赌咒发誓。 你看看他那张眼泪和鼻涕齐飞的脸,再看看吴夫人气愤转为狐疑的脸,正来回打量着,忽而感到一束目光穿过众人,落在你身上。 是那个中年文士,他先盯着你的脸看了看,十分有兴致的模样,而后将目光向下,又露出了些惋惜表情。 行啊这大兄弟,这殿里全是元老们的家眷,这货谁啊胆子这么大?不同于荆州那会儿,你现在消息有点闭塞,还挺希望他能狗胆包天一把的。 刘封哭完,殿内没人开口讲话,原因不仅是这里只有女眷和孩子,更主要的原因可能是毕竟刘封也是刘备的儿子,本质刘家内战,除了殿内这哥四个之外,谁也不姓刘……好吧,你姓刘,但你跟刘备的血缘关系得追溯到汉景帝,因此你也选择了闭嘴不吭声。 在赌咒发誓之后,吴夫人试探性的问他要如何处置大家,刘封又赌咒发誓了一遍,然后才表示等大军回来,局势安定之后,他会放妇孺们回去,当然,吴夫人和三位皇弟肯定是在宫中奉养照顾,尽心尽力,绝不敢有半点怠慢。 尽管这些承诺不太可能让大家真就开心起来,不过看到刘封这种毕恭毕敬,小心谨慎的态度,殿内的女眷们情绪值还是肉眼可见的回复了不少。顺带一提,在得知一众肉票中还有你这么个孕妇后,刘封还特意派人送来了不限量的水果和点心蜜饯。到了傍晚,晡食是蜂蜜腌的烤猪肉,额外还有熬了至少两三个时辰的鸡汤,喝一口感觉整个人鲜到天灵盖都要飞起来。 ……太可悲了,你这平时都用英雄宴 (heroes' feast)来糊弄自己的可怜虫,你对刘封的意见又下降了5个百分点。 除了吃吃喝喝,靠闲聊打发时光之外,宫中贵人们也多有与这群女眷有旧的,因而时不时有哪位美人或是良人来请了夏侯夫人说话,又或者是来拜见吴夫人,顺带送一匣子珍奇点心的。当然,这些宫妃中也有人来寻你,理由十分奇葩——借点福气,宫中至今只有一位美人有孕,其他妃嫔也想早日为陛下开枝散叶。 ……你不予置评。 日子就这样轻轻松松滑过数天,某一日你在一位许良人的偏殿里吃过一盘烤得十分酥脆的甜点,又开始抓柿饼吃时,一个宫女忽然走了过来,打断了你公款吃喝的行为。 “美人请亭主过去一趟。” 哪位美人?你的腮帮里装得满满的都是不要钱的柿饼,一时没反应过来。 “亭主去了便知了。”宫女笑眯眯的,十分恭敬,你想了想,起身借洗手的机会,抽空给自己拍了个行动自如(freedom of movement)。 初冬的宫廷显得有些萧瑟,失了盛夏时枝叶繁茂的活力,但也因此……格外好记路。你被宫女七转八转带着走,很快发现离了天子妃嫔所居住的区域。跨过两道宫门,又转进一间内室,宫女施礼后便退了。你等了又等,等得有些昏昏欲睡,又有点想吃东西的时候,进来个……这不是那个站在刘封身边的中年文官? 你有点狐疑的打量着他,这人向你行了一礼,“治中从事彭羕,见过亭主。” 哎呦!这你就不困了!你上上下下仔细打量他半天,然后才回应。 “大人何事?” 这人在你身边转了转,“这几日为监国事,夫人恐受惊了吧。” 你不吭声。 他好像很得意,一边打量你,一边笑眯眯的,“夫人不必惊慌。” 你还是不吭声。 “夫人明珠美玉一般的人,我猜诸葛军师这一路上也必定时时挂念。” ……这个,你不太确定。 “可惜,军师恐怕大祸临头矣!” 他有啥话不能一气说完呢?你不吭声,继续等着。 “而今三位公子皆非嫡出!而刘封公子既为长子,便该承宗祧,继大统……” 这人开始滔滔不绝的讲个没完,你悄悄的以袖掩口,打了个哈欠。 “若夫人能修书一封,寄予诸葛军师,劝其效忠刘封公子,”彭羕一副推心置腹的模样,“或可避此祸端,否则兵戈骤起,夫人与小公子恐遭祸殃啊!” “纵使我夫君同意,又有什么用?”你淡淡的说,“此间事自有诸位文武大臣共同谋定,难道他一人便做的了主吗?” “孔明军师乃是主公的股肱之臣,夫人莫过谦了。”彭羕摸了摸胡子,“况且……” “况且什么?” 他眼珠又在你身上扫来扫去,“况且益州大族,无不拥戴刘封公子。” ……………………原来不止复刻你之前搞过的活动,还复刻了你便宜爹搞过的活动! 你又想了想,嗤之以鼻,“我不信。” “不消夫人相信,只要夫人写信给诸葛军师便好。”这人看你不动,忽然笑了一声,“夫人不顾惜自己的性命,也不顾惜自己的名节吗?” ……你没太听懂,眨眨眼,看向他。彭羕十分得意,又加了一句。 “若是当真刀兵相见,恐怕永昌殿内的女眷们,难保不为鱼肉。”他叹了一口气,“若如此,夫人这等美人,该当……” 你还在想刚刚的事,“益州士族拥戴刘封,你有证据吗?” 大概彭羕没见过你这样不跟着节奏走的生物,他被噎了一会儿,而后冷笑一声。 “夫人还在痴心妄想不成?老革不得人心久矣!你若还不死心,我倒是可以给你见一见证据。” 你点点头,十分客气,“那请啊。” 这个身材十分魁梧的文官又绕着你转了两圈,“既如此,便烦请夫人今晚子时至永昌殿外一叙。” “永昌殿有宦官卫士把守,没有宫女迎送,我如何能出门?” “皆时我会令卫士撤离一刻。” “好。”你答得十分痛快。 子夜时分,你悄悄起身,离了分配给你的内室,推开偏殿门,初冬的寒意一瞬间席卷你的周身,一轮冬夜之月高挂于天际,照得殿外一片澄澈。 你转过一道长廊,借着月色正好看清了彭羕的身形。 “我原以为夫人与诸葛军师伉俪情深,”他笑嘻嘻的向你走了过来,“若此情此景被人见了,恐怕夫人一世……” “证据呢?” 他伸出一根手指,敲了敲自己的脑袋。 “……什么意思?” “刘封公子信任我,我岂能辜负?”彭羕咧开嘴,“倒是夫人,竟如此轻信于我。我原本只想要一封劝降信,此时月下看美人,不免令我心……” 他离你又近了一步。 殿内外一片寂静,半个卫士也没有,不过即便是有,见你偷溜出来与彭羕私会,估计你的名声确实也完了。 你在他眼中见到了你自己的模样。 一身素衣,长发松松挽在身后,身姿纤细,小腹隆起,看起来真是弱小,可怜,又无助。 “从事既不肯说,便不能怪我了。” “怪你什么?”他又走近一步。 然后那一脸变态的笑容便凝固了。 你伸手向月光之中,抽出了一把带着霜雪与寒光的长剑,与你使惯了的那把“缝衣针”一模一样,不过它更为洁净,不染尘埃,亦从未见过血光。 ……但你是保守派,你还是更喜欢钢铁制成的武器带给你的实质感。 借着法术的惯性,你加了一把劲儿,冰雪制成的长剑捅进了这个呆瓜的前胸,他惊得连反抗都忘了。你没忘记上前一步,捂住他的嘴,这动作有点过大,虽然没眼睛看,但还是旁观了这场谋杀的你娃踹了你一脚,艹。 你的神圣之冰(holy ice on)在离手后,重新化为了雪水,与他胸前的血洞融为一体,血腥味儿顷刻铺散开来,不过你暂时顾及不了那么多,该问的问题你还没问呢! 在你聚精会神的吟唱出一个死者交谈 (speak with dead)后,彭羕的眼睛重新睁开了,他的舌头还未僵直,声音里透出了一股模糊的恐惧和恨意。 “你……妖……” “我不是妖孽,我是你大爷,”你说,“时间紧迫啊,彭从事,现在你可以辜负刘封的信任,给我讲讲那些益州世家的八卦新闻了。” ※※※※※※※※※※※※※※※※※※※※ 感谢在2020-10-21 19:54:17~2020-10-22 20:54:2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时宜 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48 太阳升起,又是新的一天,一切风平浪静。 今天的朝食是鸡蛋饼,粉蒸猪肉,切成细丝的鲜鱼,以及用鸡汤吊出的莼菜汤,你尝了尝,觉得每一样都具有打包带走的水准,但可惜你吃不下。 ……没办法,尽管在怀孕后应当减少使用传送法术的次数,但你到底还是铤而走险,把倒霉蛋彭羕的尸体拉进你的半位面里,将各种后续工作处理完毕时,你已经感觉饥肠辘辘,不得已施放了一发英雄宴,拿魔法食物填了填肚子。 你不觉得这套基于龙与地下城系统开发出来的魔法能做出啥符合东方人胃口的美食,但你还是胡吃海塞了一顿,导致你现在吃不下川蜀人民精心烹制的美食了,残念。 更加残念的是,朝食撤下去没俩小时,你又饿了。 好在宫女内侍们又送进来各种水果和点心了,女眷们似乎在饮食上都十分克制,因此这些东西大半都是给你的,除了一份加了各色坚果的藕羹,这东西冰凉爽滑,滋味甜美,特别像果冻布丁,你也不知道汉朝人民哪来这么厉害的智慧,反正它相当合刘禅的胃口,每次进了这东西,他都会吃个七七八八,因而这种有些珍贵的点心成了这位殿下的特供。 “阿迟也尝尝?” “这是殿下喜食的甜点,妾怎能夺人所爱呢?” 吴夫人浑不在意的向你招了招手,“他吃多了,又闹牙疼,前些日子便闹过一场了,我只不许下人给他蜜糖吃,没想到宫里又搞出了这等新鲜玩意儿,你也莫吃多了,什么东西吃多了都不好。” 一碗莲藕汤,在刘禅眼巴巴的目光下,被分了你一半,尽管这娃子性格十分乖巧温顺,但你以己度人,总觉得如果换你是阿斗,你现在看这抢你甜点的姐姐肯定没啥好心气。 你在这种压力山大的环境下端起了精致的漆碗,用羹匙舀了一勺甜点,吴夫人笑眯眯的,一面看着刘禅唏哩呼噜吃起剩下半碗莲藕汤,一面跟你闲聊。 “我看这些日子无事,阿迟怎的也不动动针线?” “……”你把羹匙重新放下,“妾……比较笨。” “哪有妇人笨得连小儿衣服都不会做的。”吴夫人不以为然,“我看你是懒吧。” “……………………”你宽面条泪。 关兴夫人连忙打圆场,“亭主出身公侯世家,便是不擅女红也无甚要紧啊。” “夏侯夫人亦是公侯出身,怎的纺绩缉缕皆能做得?”吴夫人继续语重心长,“阿迟莫太骄纵了,须知诸葛军师……” 新的一天,但是话题没有什么改变,慈祥的吴夫人牢牢占据了永昌殿内的食物链金字塔顶端,不仅刘禅三兄弟被她压迫,你也在被她的魔音贯耳天天霸凌,你眼观鼻鼻观口口观心的在脑内开始数羊,约莫数到三百左右的时候,吴夫人应该就会讲得差不多了,转而开始问你“荆襄还有什么新鲜故事否?”。 在你数到大概一百七左右,吴夫人开始讲你听都没听说过的琅琊美食时,变故陡生。 刘永在你们身后突然尖叫了起来。 虚岁十二岁的皇太弟刘禅,口鼻中流出黑血,正软软的倒下。 你看看手里吃了一小半的这碗藕羹,头皮炸了。 然后吴夫人也炸了,“阿斗——!” 看着小脸煞白的阿斗,殿内一下子慌乱一片! “快搬进内室!” “取些牛乳来!” “不行,要粪汁!” 一瞬间所有人都挤了过来,你推我搡,你捂着肚子,被挤出了圈,眼见着里面吴夫人的哭喊声就要变调,你终于还是颤颤巍巍举起了手。 “让,让我来!我能救得了他!” “……阿迟!阿迟!!” 你要救一个人其实不太难,但问题是你救人的画面过于毁三观。你被扶到刘禅旁边,看着这娃已经进气少出气多,咬了咬牙。 “妾知道一个偏方!”你说,“先将他搬进内室!再寻一小块木炭来!” “然后呢?!” “不许人见才行!”你咬牙胡诌,“这偏方要用木炭在殿下身上写些字!被人见了就不灵了!” “亲人也不行吗?!” “可是王妃并……” “王妃是殿下嫡母!怎的不算亲人了!” “亭主你不是双身子吗?!你自己就算两个人了吧!” “老奴是阉人!阉人不算人吧!” ……昨天杀人时你都没对人生产生过怀疑,但是现在你对人生产生怀疑了,就在你怀疑人生的时候,你娃又猛地踹你一脚,擦。 “不许除我之外的人见!” 倒霉孩子阿斗被搬进内室,宦官赶紧又给你端了一盆炭过来,然后你将门关上。 ……中和毒性 (ralize poison)的施法材料为啥是炭呢?活性炭?解毒?你百思不得其解,为啥不用医疗术呢? 因为你实在解释不了一个医疗术下去他就活蹦乱跳起来的场面。 你稳定了一下心绪,抓起一把木炭开始聚精会神的念诵咒语,木炭在你手中发出红光,而后燃烧起来,当你将这团并不炽热的炭火铺散在阿斗的胸口上时,你看到他脸上的青黑之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退散了下去。 奄奄一息,但毒性已解。 外面脚步声突然变得嘈杂纷乱,你刚刚收了神通时,门便被踹开了。 “二弟——!”刘封扑通一声跪下了,“谁要害你!!!” 躺在榻上仍然奄奄一息的孩子望着自己的长兄,慢吞吞的开口,“……阿兄,我无事了。” 似是这句话不足以表达此时心绪,阿斗忽然哭了出来,接着刘封也跟着哭了,兄弟俩抱一起哭,吴夫人冲了进来一边大骂刘封一边哭,室外的女眷们也跟着哭。 哭声一片,只有你一个站在一旁怀疑人生脸。 可喜可贺,可喜可贺。 刘禅到底是谁下的毒,这是个问题。因为哪怕是你这对宫廷斗争不甚感冒的人都看得出来,刘封此时是绝不可能杀他的,但当剩下的那小半碗藕羹被拿去检查,测出了剧毒后,蜀宫的后厨受到了前所未有的严刑拷打,尤其是,刘封这情商特别低的娃子为了剖明心迹,他把这群厨子婢女拉到了永昌殿外打,打得是哭声震天,血迹斑斑。 ……太惨了,你一边默默的吃着你带来的诸葛亮牌酥糖,一边默默地想,以后可能饮食水准要下降了。 “亭主,你感觉如何?” 夏侯夫人走过来,一脸忧虑的望着你。 “我?我还好啊。” “那碗藕羹……” “……”你仔细一想,心里也要骂一句,要不是你昨天熬了夜,阴差阳错的拿提供免疫毒性buff的英雄宴当夜宵,今天又会怎么样呢? 你当然没所谓,最差不过震碎所有人三观给自己拍个医疗术而已。 但问题是,这个距离出生还有两个多月的孩子呢?你的医疗术拍不到他身上啊。 “将军!有个婢女招了!” “快说!” “是……从事彭羕大人,昨日……” 刘封整张脸都抽动起来了。 “……狗贼安敢害二弟!彭羕何在?!速着五十军士去他家将他拿来!” 经历了如此刺激的一天,你想静静。 你还得花点心思去想一个问题:彭羕当然是找不到了,但是他为何要下毒暗害刘禅?这事于他也并无任何益处可言啊。 而且他失踪了,刘封便再洗不脱清白,再想想他昨日寻你那事…… 晡食水准猛然跌至谷底,煮鸡蛋,粟米饭,几个果子,好在有几个内侍抓了两只鸡过来,拿了在殿外血迹斑斑的空场上现场宰杀,看得你直犯恶心,于是晡食你只吃了两个鸡蛋。 比你更严重的是刘禅,他态度坚决的什么都不吃了,就准备净饿这一顿,连吴夫人也劝不动他。 吃过鸡蛋,你正闭目养神时,一名小宫女悄悄走了进来。 “亭主,耿少府请您一叙。” “……谁?” “少府耿纪,耿大人。” …………你站起身时有些头晕,扶了一把榻边才站稳,这无关任何魔法的debuff哪怕是你,也有点吃不消。 你镇定了一下后,想了想,点点头。 “那便走吧。” 与彭羕的小人猖狂风格完全不同,这位你十分熟悉的汉臣头戴进贤冠,身着素色布袍,仍旧极其朴素的文士风范,你进了这间内室时,他令人将屏风撤去,又命人端上了一个火盆,外加为你添了凭几,又铺了一张皮毛。 “耿大人。”你上下打量他,心里直嘀咕。 “宗硕许久不见。”他颇为平静的请你坐下,“一切可好?” “被关在永昌殿,怎么能算好?” “寻常女子可如此说。”他伸手倒茶,“宗硕说来,愚兄却不信。” “为何不信?我亦是肉身凡胎之人啊。” 这位文官摸了摸胡须,将茶杯端给你后,重新又为自己倒了一杯茶,“彭从事失踪了,我便知道,此时远未至宗硕绝境。” “……………………?”你有点懵,“耿大人,您这话怎么说的?” “我曾在郏下问过宗硕一句话,宗硕并未答我。”耿纪神色不动,“而今,我仍愿闻其详。” 郏下?那是多久之前的事了?你想了一会儿,终于想起那个问题。 【宗硕效忠的,到底是天子,还是刘备?】 你炸了。 “殿下的毒是你下的?!” “我岂会对稚童下手,宗硕看低我了。”他神色淡漠的喝了一口茶,“刘封以为宫中安全,便想将刘禅扣在这里,却不曾想到益州世家女也与屠夫家的女儿并无不同,也会为自己腹中尚未出世的孩儿剪去枝蔓。” ……宫中除你之外,只有一位美人有孕,你没记错的话,那不是糜竺家的小女儿吗?你家男神之前差点给你说亲的那闺女? “所以,你是说……”你有点牙疼的确认一遍,“安汉将军之女欲毒杀皇太弟?” “宗硕如何变了心性?莫再谈论这些妇人家事。”耿纪看向你,“我只问你,郏下之事,你究竟如何答我?” ※※※※※※※※※※※※※※※※※※※※ 感谢在2020-10-22 20:54:23~2020-10-23 18:20:1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时宜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山有扶苏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29404698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49 “少府给了我两个选择,但结果都是一样的。” “如何一样?” “陛下无法自己统兵,你我皆知啊。” “天子何须亲临阵前,”耿纪冷冰冰的说,“只需有忠臣良将,守孤贞,展功勤,效力于朝堂即可。” “天子与少府一般想法么?”你说,“也同样认为,世家的效忠是不求回报的?” 室内燃了香,香气如同初冬微微结冰的河岸,带了一分辛辣,三分冰冷,以及五分用古雅高华掩盖起的自矜,这种香气在许昌宫内时时能闻到,一如汉臣百折不挠,偏又目下无尘的心性。 他看了你一会儿,“我就知道,彭羕是藏不住话的。” “他是如何与您说的?”你说,“断绝粮道,仅凭战火摧折后的汉中,自然供养不起一支十万大军,届时军心惶恐,诸葛亮也不得不向成都低头?” “我亦清楚,百战之将没那么容易妥协,”耿纪喝了一口茶,“赵云已做前锋,领本部兵马向成都进发,诸葛亮率中军于其后缓行。” “所以你想,只要赵云攻不下成都城,又被断了粮草,自然就不得不同意刘封为监国,暂代朝政?到时再将这些荆州元老或荣养,或囚禁,或诛杀,只留益州士族为朝堂效力,谅刘封一介莽夫又有何能为?到时蜀中自然归陛下所有?” 耿纪那张方方正正的脸上终于有了一丝表情,“陛下宽仁大度,必不至此,况如今天下三分,还须诸君共兴汉室方可。” “所以说,这两个选择,原本是一样的啊。”你慢吞吞的说,“少府还记得衣带诏之事吗?” 他皱起眉,“自然。” “那少府知道,如今世家也起草了一份密信,待关张赵葛诸臣妥协时,便奉刘封为主,请陛下内禅之事吗?” 案几上的茶杯发出了不当有的响声,因是内室,周遭无人,便越发响亮了。 耿纪站起身,难得的失了态,“胡言乱语!你从何处听来?!” “彭羕处啊。”你默默喝了一口茶,“陛下知道,若我铁了心想从什么人脑子里挖点消息出来,总有些办法的。” “刘封乃寇氏子!非汉室宗亲!”他勃然大怒,“怎能承二十四代先帝宗庙?” 你想,怎么这点破事居然能把耿纪这等聪明人绕进去这么长时间呢?他怎么就一直以来,如此笃定天子驾幸成都,士族自然甘心效死呢? 不是说没有这样的人,这一点你当然明白,毕竟耿纪自己就是个为了汉室不惜一切代价的24k纯忠臣,他只身跑来成都,别说自己不怕死,连留在许昌的三族被夷干净都不带怕的,谁要说他不忠于汉室那是不可能的,甚至连你家男神都对他赞扬有加。 但是自己用爱发电就以为益州士族也会用爱发电,凭什么?怎么可能?难道不知道这一出算是益州土著的传·统·艺·能吗! “所以刘封要让渡的权力自然比陛下这个名正言顺的天子多。”你耐心地说,“他得国不正啊。” 内室陷入了死一样的寂静。 你耐心的等待,直到耿纪转过身来,双目炯炯的盯着你。 “关张皆武夫,若刘封事败,则川蜀为尊夫所据,此为宗硕所喜么?” “不,”你立刻否认,“孔明先生非您所想的那种人。” “十几路诸侯歃血为盟,共讨董卓时,曹孟德亦非后来的魏王。” 这就叫做从一个极端跳到另一个极端,你怎么评价比较好呢?比起益州世家,耿纪明显更忌惮诸葛亮,往好里说,这是认可他的实力,后世人也经常拿武侯和曹老板以及司马懿这俩篡位专业户相比,但是你觉得……你家男神可能很不喜欢这种比较。 不过先不提你家男神的观感,反正你也不知道他白天晚上都不睡觉是准备闹哪样,比起你可能他更像t1000,总之,你整理了一下思路。 你跟他吹嘘你家男神的德行节操没啥用,东西汉之间夹着一个穿越者王莽,德操堪称圣人,至今头颅还作为国宝,不知道是在许昌还是洛阳的哪个国库里呢。 想了想,还是从更实际点的地方下手吧。 “少府莫忘了,曹操出身官宦,又有谯县的姻亲乡老,盘根错节,因此势大。而我夫君祖籍琅琊,颠沛流离至荆州,亲友故旧尽皆失散,身边只有幼弟相陪,他便想学曹操,也没那么多党羽。” 耿纪来来回回踱步,听到这里,停下来看了看你。 “我夫君自然也有姻亲,但蒯家多随曹魏,黄家根基亦在荆襄,未至益州,我父已降江东,因而现下诸葛家不过只有寥寥几人,人丁不旺,如何结党?又如何专权?” “宗硕所言不错。”他冷笑一声,“但诸葛军师有你这样杀伐果决,志怀安忍的夫人,难保日后不起波澜。” “……………………”你冷静了一下,“耿少府,你这是私仇吗?” 他冷淡的看了你一眼,“我虽不喜宗硕桀骜跋扈的性子,却也称不上私仇。” 好的,他终于把实话说出来了,虽然你不能说他忘恩负义,但你还是挺生气的。背地打听生辰八字扎草人是懦夫的行为,为你所不耻,你心想,等这事儿过去,你总得找个机会待他回家路上,路过哪条小胡同时,给他套麻袋打一顿。 “若陛下还想百年后能入宗庙,他就必须放手信任诸葛军师。”你最后还是心平气和下来,“益州士族盘根错节,据此百年,凭你姓什么,皆是外人。我祖父阳城侯入蜀时经历过,我父振威将军亦经历过,但那时天下群雄纷起,蜀中闭塞,仍可求得苟安,而今群雄皆灭,北有曹魏,南有孙吴,皆是进取之主,陛下若与世家结盟,求偏安亦不可得,早晚在睡梦中便被献了城池。此非为我,实是为陛下谋。” 耿纪想了很久,脸上那古井无波的神情终于松动了,他慎重的点了点头。 “我会将宗硕之言,转告天子。” 嗯,那谢谢您了。你在心里嘀咕,讲了半天的话,你觉得嘴巴十分干渴,精力也有些不足,晃晃悠悠准备起身时,耿纪突然把你雷焦了。 “不过,宗硕与我并无仇怨,但诸葛亮却与人有仇怨。” “哎?”你一愣,就你家男神那个四处救火的风格,虽然不喜欢刘封彭羕但也从未表露出来过,他还能跟谁有仇?黄元? 耿纪冷冷一笑,歪着嘴角,咧出了一个十分惊怵的角度。 “竟如此粗心大意,看来宗硕便是嫁为人妇,仍是如此少年心性。” “我实不知。”你诚心诚意的说,“我夫君跟谁有仇怨?” “天子啊。” 歪嘴战神将目光从你脸上向下几尺,瞥了一眼你的肚子,然后拱拱手扭头走了。 …………别问谁是静静,反正你想静静。 你不知道天子到底会想些啥,神特么的他跟诸葛亮有仇。 目前来说,紧要的事你都做了,不紧要的事你也不想冒着风险去搞事了,子龙将军攻城水平怎么样你不知道,待攻城时再说吧。 现下需要关心的是……伙食严重下降的问题,那些用各种佐料来烹制的食物都没了,你,七个多月的孕妇,开始吃起水煮鸡肉,水煮鸡蛋,水煮青菜,吃得你直想发疯。 跟你一样对伙食有意见的人不少,毕竟这里住的女眷们非富即贵,尽管她们都还能忍一忍,但是孩子们的哭声就此起彼伏了,有想吃糖的,有想吃烤肉的,有想吃煎鱼的,还有想吃蜜饯的。 讲道理,你也想吃! 而其中问题最严重的是刘禅,这娃子倒不挑食,他直接绝食了,不管吴夫人怎么劝,怎么哄,又或者一块米糕分四份,大家先吃两份替他试毒,凭你怎样,这娃子都坚决不吃饭了。 吴夫人找你去帮忙劝说,你看着小脸迅速瘦下去一圈,眼看就要变成瓜子脸的阿斗,心说其实他饿几天也行,刘备是“龙凤之姿,天日之表”,甘夫人更是有名的白玉美人,美艳妩媚,肌肤如玉,这样的基因结合出来的娃竟然是个爱吃甜食的小胖子!虽然你家男神仍然溺爱他跟什么似的,但你觉得这样不行,看看人家曹叡,出道即美少年人设,人气值爆表,就算季汉未来的小皇帝走不了明君路线,走爱豆路线让大汉子民们养养眼也行啊。 “让他吃两个果子便罢了。”你这样出主意,“多喝热水,清清静静的饿两顿也行。” “那怎么行!”吴夫人爆炸了,“阿斗若有三长两短,来日我如何于地下再见夫君之面!” “阿迟必然有办法!”夏侯夫人突然惊喜,“你去劝劝殿下如何?殿下性命是你救的,平日他又与诸葛军师极其亲厚,这事便交给你了!” ……………………下次你再多嘴,你想,你就拿针线把嘴缝上。 在女眷们的期待目光中,你硬着头皮进了刘禅的屋子。 这娃子缩成一团,不言不语,见你来了,倒是有反应了。 “夫人?” “殿下怎的不吃东西?”你试探性的温言软语,“王妃岂不是要为你担心?” “我不敢吃。”他团得更紧了。 你忽然想起来,你还带进来了半盒酥糖,取来打开给他。 “殿下,这是妾从宫外带进来的。” 阿斗摇摇头。 你想了想,又试探性的换了个说辞。 “……是诸葛军师买来的。” 他看看你,“当真?” “妾从来不骗小孩。” “…………”他伸手取了一块,塞在嘴里吃了,吃着吃着,这娃子就哭了,白玉般的可怜兮兮的小脸上涕泪横流,他哭声越来越大,哭得你都有点胆战心惊了! “夫人,我想先生了!” ……………………不,你不吃禅亮,打死也不吃。 50 成都的天气越来越冷,宫廷中的气氛也越来越压抑。 刘禅被人下毒事件虽因彭羕离奇失踪(或者也可以被定性为逃离)而无疾而终,但刘封与人质们的缓和关系如大江东去,一去不返。在那之后他多番前来永昌殿,想要剖明心迹,但吴夫人总是一脸冷淡,而他进奉的任何吃食都要一分为三,先让内侍试毒,再由吴夫人自己试毒,最后再给刘禅吃。 于此同时,赵云率领的先锋终于到达了成都城外三十里的地方,安营扎寨。这位两番救少主于水火的老将军行事沉稳,对刘封抛出的橄榄枝反应冷淡,但仍保留几分客气与克制,所有人都在猜测这些季汉元老对刘封的态度,以及益州在短短数月里由胜转衰的命运。 黑云压城城欲摧,不安的气氛笼罩在成都城上,连内侍和宫女都一脸的屏气凝神,恨不得将存在感压低再压低些。 这样的日子里,只有张飞家的夏侯夫人和小闺女还能起到活跃气氛的作用,刘禅每餐虽有两道试毒保障,但这孩子还是不愿吃饭,你这奔着预产期去的人既不适合试毒,也没有精力劝慰这位小殿下,于是这个活计便落在了未来的大张后身上。无论是鸡骨还是果皮,又或者是米糕里的一星半点枣皮,她总能细心挑出来,收拾干净后再给阿斗吃。这个画面你觉得特别像……芷若妹妹在喂张无忌,这念头一出现,你就觉得像得不能更像了,阿斗连性格都是这一挂啊。 至于你,现在更喜欢靠着火盆懒洋洋的取暖,吃点啥并不重要,在这种江河日下的凝重气氛里,所有人的胃部都像遭到重击一样,小脸一圈接一圈的瘦下去,送来的食物也越来越原生态,力求保证安全,而不再在乎味道,因而每天临睡前你都会给自己施放一个梦中盛宴(dream feast),俗话说得好,梦里啥都有。 不过梦里没有孔明先生,随着你的状态越来越临近大考,你已经不敢随便用梦境旅行那么危险的法术了,而后宫妃嫔也不再允许随意进出永昌殿。这里变得与世隔绝,但消息仍然能从四面八方传递进来。 比如说你掰开一块米糕,里面就塞了一张小纸条……又是一个冬月之夜,又是偷溜出来跟人私会,这次地点改在了殿后的仆役房,但仍然让你感到心情十分复杂。 不过对方一点都不尴尬,除了那次你祖安刘巴时他尴尬了一下之外,你好像极少见到这人还能流露出点什么正常人情感的场面,简直就是大汉订制款ai机器人。 “征南将军数日内将攻城。”内侍打扮,甚至胡子都剃光了的耿纪如此说道,“陛下将移驾广汉,为宗室计,亦将带走殿下。” 你loading了半天才反应过来,然后问了一个傻问题,“刘封知道吗?” 耿纪没回答,看你的眼神完全是“我就静静的等你智商上线”,而你想了一会儿之后终于想明白了,向刘封投诚的官员当中必定有人唱了一曲忠诚的赞歌,可能比例还不小,其中大概率有总摄宫中防务的郭攸之。 天子不愧老刘家血统,不仅能出宫,而且听这意思还准备一口气跑出城,广汉而今为中军大营所在地,领军者正是军师将军诸葛孔明。 “那些益州世家大族呢?”你又好奇脸问了一句,“比如庞家,许家,杜家?” “我此来不是与宗硕闲聊,此时也不当闲聊。”他板着脸,“待图穷匕见,永昌殿内众人家眷恐遭刘封毒手,陛下不忍见旧人遭殃,因此派我来寻宗硕,你是走是留?” 你陷入了沉思。 刘禅能悄无声息,在吴夫人不知情的情况下偷偷溜走吗?……你觉得很难。 甚至你觉得,夏侯夫人怕也会察觉,而在刘禅离开的前提下,被留在永昌殿的命运如何黯淡,几乎一眼可见,那么,这些女眷会哭闹想要跟着一起离开吗? 这是个理想主义者大本营,你想,你知道了答案。 “我觉得少府好像在离间我夫妻的感情。” “无稽之谈。” “因为我会想,夫君会不会希望你们带上我呢?我现在行动不便,离宫极难,根本就是个累赘,为陛下和殿下谋,必定不能带上我。”你撇了撇嘴,“但我又会不会怨恨呢?” 他看了看你,“宗硕深明大义,不愧汉臣之名。” “所以少府来这一趟,到底是干嘛的?” 这位一起在许昌吃过饭出过游,又一起爬过秦岭的少府耿季行听你这么问,并未回答,而是从怀里掏出一把短刃,神情肃然的递给你。 “来拜别故人。” …………………… 行吧,你收下了他的短刃,又收下了他一个十分郑重的躬身礼,然后目送他那模糊的身影消失在这一轮云雾遮掩的冬月之夜里。 大概明天会下雪,你想。 成都很少下雪,但这几天的确越来越冷了,在阿斗“一病不起”的第三天,刘封才察觉到两个最大的人质竟然在他眼皮下逃走的事实。 你跟其他的女眷们缩在一起,听他冲进永昌殿,歇斯底里的咆哮、谩骂和诅咒,以及强行带走了刘永和刘理,你真有点无法理解……这傻孩子是干嘛要玩权力的游戏呢?当个武将不香吗?讲道理,他连瑟曦的性别红利都没有,竟然自以为能将成都城和蜀宫控制如铁桶,在世家、汉臣、蜀汉元老派之间走稳钢丝,这是谁给他的勇气呢? 如果是你,这么大一个皇帝和那么大一个皇太弟在眼皮下被偷走,你直接就打出gg了好吧! 从这一天起,永昌殿连炭火也只供给吴夫人一处,至于伙食……你还是无视掉吧,目下你最大的消遣是坐在吴夫人身旁,一边烤烤炭火,一边看夏侯夫人帮你做针线。 这位夫人虽然出身夏侯氏,幼年时生活却颇为困苦,因此无论针线女红还是生火打柴都十分拿手,断了炭火后,她还能带着其他女眷从永昌殿附近种植的草木丛中折些枯枝残叶回来,添进火炉取暖。这一屋子的女眷当中,你这没心没肺的忽略不计,哪怕是吴夫人都愁容满面,只有她一脸淡然。 你曾听到夏侯家的小姑娘没控制住,问起了会不会死的问题。 “问的什么傻话。”她一边飞针走线,一边这样轻飘飘的教育女儿,“你父亲勇冠三军,当世虎将,为万人之敌,难道你竟然怕死吗?” 你肃然起敬,虽然三爷的确堪称雄壮虎烈,但就那个豹头环眼的画风,和这个文雅柔弱的夏侯夫人真的是不太搭,再加上这两位不太能称得上自由恋爱,也不太能称得上门当户对,你总觉得有点黄袍怪和百花羞的感觉…… 他俩居然是真爱!这就叫猛虎嗅蔷薇吗?! “啊呀?”吴夫人的一声讶异将你从脑洞里拽了回来,“下雪了?” 轻柔而凉薄的细雪,自阴云密布的天空中轻飘飘落下,一点两点,落在廊下。 然后这场雪彻夜未停,直至夜深之时,火光照亮了整座蜀宫,你仍然能看到雪花在静谧无声的下落。 刘封的脸不自然的抽动着,拎着一把带血的长剑,踏上了永昌殿。 “城破矣。”他如同梦呓的念着这一句,然后将阴恻恻的目光投向了挤在一起的女眷们身上。 “将军提剑而来,是要取我们这些女眷的人头来祭旗吗?” 他转过脸来看向了你,似是在努力辨认,半晌忽然答非所问的回了你一句。 “我似是在哪里见过夫人。” “南城河畔,将军的马陷入泥沼,借用了我家车马而出,将军忘了?” 他过了一会儿,恍然大悟,“不错,感念夫人之恩。” “所以准备最后一个杀我吗?”你饶有兴致的盯着他。 刘封似乎被你问住了,努力的想了半天,“夫人是……诸葛军师家眷?” “是。” “可惜了。”他摇摇头,“你不知道他之所作所为,根本未曾将夫人放在心上。” “将军可以讲给我听听?” “我心一片赤诚……却被弃之如坠泥沼!”刘封那张脸似是哭,又似是笑,“若非诸葛村夫奇袭成都,我计定成!而诸位也早就得以与家人团聚!” ……这都什么台词啊。 “将军错了,”夏侯夫人厉声道,“我等宁死,也不愿夫君行不忠不义之事!” 厮杀声从远处传来,缥缈而不真切,刘封的面容逆了火光,此时更加难以看清,声音里却带了一丝哭腔。 “三婶当真如此看我?” …………………… 不知道为啥,你都突然同情起这娃子了。 “刘将军,您从一开始就不可能赢的。”你想想还是多说了一句,“而今又是何必呢?” 他猛地抬头,凶狠地盯住了你,“为何不能赢?我父弃世,我为长子,暂代监国之职,有何不可?!” “……因为,权力是自下而上的啊。”你摇了摇头,“汉中王麾下元老无一人支持将军,将军想凭天子与世家之支持而执掌大权,却未想过世家世代居于此,无论是谁掌权,皆不能动摇其根本,又怎会为将军不惜血本?” “那天子为何又弃我如敝履?!” “…………他所处位置,比将军更加孤高。”你想了想,决定还是把【谁让你不姓刘】这种话咽下去,换一个更能让他接受点的,“将军,您的战马陷入泥沼时,您曾竭尽全力救它,那时我便想,能如此待自己战马之人,必不是性情残暴的鲁莽武夫,而今您尚能回头,莫再糊涂下去!” 铁甲铁铠之声进了永昌殿,刘封回过头去时,所有女眷也都望了过去,大概无论是谁,都在猜测来的是不是她的夫君,或者她的父亲,她的兄长?连你也会猜测,你家男神会不会来呢?毕竟是“奇袭成都”,你猜测应当不是赵…… ……………………那个武将按着剑,走了进来,他身材高大,虽然年纪尚轻,容貌也十分平凡,却透出了杀伐决断之色,其余女眷并不认识他,只有你一个人,看到他之后整个人都斯巴达了! 你家娃此时似乎又醒了过来,狠狠踹了你一脚,艹! “——他喵的奇袭成都的人怎么会是你啊!”你歇斯底里的冲着邓艾大嚷起来。 ※※※※※※※※※※※※※※※※※※※※ 感谢在2020-10-24 14:38:59~2020-10-26 21:24:1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时宜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会有毛绒绒的 33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51 被派往上庸的邓艾,带来了不止一个好消息。 比如说荆州虽然丢了,但二爷还是顽强的带回了数千人的队伍,其中包括了谋士和武将,以及荆州大部分忠于蜀汉的文官,在这支队伍撤回上庸,获得喘息之机后,魏吴也因兵事日久而暂缓攻伐。 邓艾就是在这个时候收到诸葛亮的密信,要他沿江而上,进军成都,他这三千兵士究竟如何神不知鬼不觉兵临成都城下,又如何骗守城武将开城的,这又是另一个故事了,你现在没心情细听。 邓艾带兵士上殿,刘封终于连最后一丝抵抗之心也消了,他丢下剑,哭得像个孩子,女眷们面面相觑,最后还是吴夫人出来硬着头皮安抚他一番,又让他交出了刘永刘理两个小皇子。 还行,那俩娃虽然从母亲身边被带走了这些日子,看着折实萎靡,但到底没缺胳膊少腿,还是完好无损能向先主交差的…… “我要回去。”天光渐亮,蜀宫已经被邓艾带来的兵士控制住,到底没用你开大拯救世界,你感觉有点小庆幸,又有点小失望,但即使是熬夜,你现在也十分疲倦,不想再留在这个冷冰冰的地方了。 “但,但是,”邓艾摆了摆手,“城,城中,不,不安全,夫人还是留,留在这比较好。” “我不……” “而且,末,末将,也,也会留,留下镇守此……” 你刚抬起一脚,就被夏侯夫人拦住了,“阿迟你这是作甚?!怎能对邓将军无礼!” “你不许留宿宫中。”你咬牙切齿。 “是,是军师……” “…………军师说的也不行!” 女眷们看你如看蛇精病,但大家似乎都当你这是精神高度紧张太久后的失态,考虑到你又已经接近产期,无论是贵妇们还是邓艾态度都表现得十分宽容,安慰了你许久,甚至吴夫人还一边抱着你,一边抹眼泪。 “莫说阿迟,便是我也……” 不,你真的没有精神紧张,你只是在抗议这个恶意玩梗的世界而已…… 邓艾奇袭成都后的第三天,赵云的前部军入了城,太守黄元作乱,亦被这位老将军分兵诛杀,在你强烈的抗议下,你终于得以离开宫廷了。 府中一切如常,这些男神从荆州带来的仆人见你时已不再只有礼貌与客气,而是多了一层恭敬,你也不知道这是对你的,还是对有可能的,军师的亲生子的,甚至于……府里的婢女们已经把你未来的娃所有衣袍被褥都缝制好了。 这太奇怪了,你看看那些布料并不昂贵,但十分柔软,裁剪也很精良的婴儿衣物,没忍住问了管家一句。 “是先生吩咐你们这么做的?” “先生军务繁忙,不曾吩咐。”蔡管家微微欠身,“但针织女红上的活计,婢女们理应……” “虽然我觉得你们也倒不至于咒我一尸两命,但是……” 你的话没说完,对面扑通一下跪下了,砰砰砰开始磕头。 “夫人怎如此想!府中的下人婢女们皆无容身之地了!” “开玩笑的。”你揉了揉额头,“我有自己的婢女,不须你们做这些。谁家中有幼儿,自己拿去用即可。” 管家抬起头,有些不可置信的看向你,“夫人是信不过府中的下人?” “嗯,”你点点头,“是啊。” 严格说来,你虽然不擅长宅斗,但仅凭你的金手指,别说碾过这宅子里的仆役们,哪怕是碾过整个位面也不是什么难事,但你又不知道生产的时候会发生什么事,现在你就已经感觉注意力很难集中了,你毫不怀疑等到阵痛开始时,你再想施法就必须堆专注dc了,当然,你这滥强在这些日子里,翻出了pf版的无痛分娩法术——延缓痛苦 (dey pain),不过谁知道到时会发生什么事?曾经你的dm告诉你这法术效果不是免疫痛楚而是延时,因而你还不能掉以轻心,所有拼人品的事儿你都准备在源头直接掐死。至于这些仆役婢女们碎了一地的玻璃心,等男神回来给他们发红包吧,你已经没心思理会了。 管家给你磕了个头,沉默的出去了。 产期很快将至,至于孩子亲爹,还在跟着中军继续向成都进发,你这没做任何检查的穿越女能倚仗的只有自己。你思虑再三,还是给自己又调配了一些药水,包括但不限于移除疾病药水,治疗重伤药水,次级复原术药水,以及一堆不太需要你用血钱嫖免材就能拿到的稳定伤势药水。 剩下要做的也就是指挥婢女们打扫出一间屋子,提前做好熏蒸,被褥和各种器皿经过高温蒸煮暴晒消毒等。你折腾这些事,大概原本管家和府里的仆役婢女们是会有怨言的,不过你提前客气了几句,表示愿意出门租房子生娃,不给府里的下人们添麻烦时,管家带着婢女们差点把头磕出血,得知消息的诸葛乔小朋友也赶过来给你跪下了。 …………你这命运多舛,产前抑郁,人设黑化的玛丽苏在诸葛乔小朋友的惊恐表情前,到底还是克制住了自己,没再继续作天作地。 当然,最后你没忘记把怜娘喊回来,她是唯一一个磕过你的魔法药水,并且十分默契的对此保持沉默的人,也是你为数不多可以信任的人。 “公子这是作甚?”她见到你时第一句话便毫不客气,“府里婢女们人人都一脸的惶恐不安,难道你现在这幅模样,倒有心思磋磨她们了?” 你躺在床上,一身素白里衣,床榻上一切被褥皆按照你的要求,用了同色棉麻,“我只是怕节外生枝而已。” “昔时妾初见公子,只觉天地间似无公子值得惧怕之事,如何此时竟心疑起区区几个奴仆?” 你丝毫不觉得自己做的有什么问题,“此一时,彼一时。” 她微微一笑,“那么,此时是惧是恨?” “……………………”你想了很久,“我要是说,我现在后悔了,不想生孩子了呢?” “那听起来便是怨了。”她握了你的手,冰凉的触感传进你的神经中,令你顿感一阵清凉,烦躁莫名的心念也安静了不少,“公子便是怨恨军师,时光亦不能倒转。” 你在头脑内翻了翻你的神术表,最后肯定了她的话。 dnd的法术系统能令死人复生,令山川崩裂,江海蒸腾,但唯独不能逆转时间。 不过你还不死心。 “说不定我能想到什么办法把这孩子塞回扭曲虚空里呢……”你小声嘟囔了一句。 “啪!”你的手背突然被拍了一下。 “莫说傻话。”她的声音清清冷冷,“纵使公子心中有怨,这孩子又有何辜?” 你突然感觉身体的某个部位开始一阵收缩,大概是这娃子感受到他妈那天外飞仙般的怨念,心中惶恐,呆不住了?但因为麻醉法术的缘故,你竟然没感觉到疼痛,你了个去,魔法真伟大! 魔法也治不了这娃子脚先出来的问题。 怜娘不是专业的产婆,但你不在乎,你有更暴力的破解方法——虽然时间漫长了一点,而且鲜血也喷溅得多了些,但没啥太大问题。不过题外话说一句,你可算知道郑庄公为啥从小缺乏母爱了,因为在这个没有剖腹产,难产动不动就要赌命的时代,你估计谁也无法爱一个脚先出来的孩子…… 你的hp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下降,你感觉很冷的时候,就磕一瓶重伤药水,过一会儿又开始血崩时,你就再磕一瓶,你一边用药水顶住hp,一边问怜娘进度。之后的过程你不想回忆了,但你十分确定,哪怕你是个穿越女,如果你没氪金带了一套法术系统能自己调配魔法药水,你死定了。 …………话说回来,既然你都能徒手爬秦岭了,谁特么能想到你还非得拿个难产剧本的?你好想知道这是哪个缺德画外音写出来的。你昏昏沉沉,一边疯狂磕药水,一边听着门外的婢女们发出六神无主的哭声,直到鲜血眼看着漫延到室外时,二把刀的怜娘终于满脸惊怵,满手鲜血的向你举起了一只寤生。 “……不用给我看。”失血过多的你感觉根本看不清什么,你意思意思瞥了这放声啼哭的娃子一眼,刚想给自己补一个医疗术时,外面忽然传来了急促的脚步声,随之而来的是你那几个婢女们没忍住的哭嚎声。 ……你改变主意了。 你把藏在被子里,正准备施法的手放下,保持着奄奄一息躺在血泊里的模样,然后,门开了。尽管你看得不十分清楚,但那熟悉的身影还是让你能断定—— “阿迟——!” 脱口而出的呼唤声既惊且痛,你还从未听到他如此惊慌,如此失态的声音,但你心中的怒气槽早已经max了,因而你没有安慰他,而是用你那肯定惨白得毫无血色的小脸挤出了一个虚弱的微笑。 “先生……”你的声音很轻,不过屋子里亦很静,“照顾好孩子……” 眼皮轻轻合上的同时,你听到了扑通一声。 好的,你达成了一个“你家爱豆给你跪了!”的成就,惊世骇俗,但你暂时没觉得可喜可贺,在睡过去之前,你的手还被他抓住了,不过鉴于你的麻醉buff时间没结束,你只能感觉到他的手力气大得惊人,传进脑海里却丝毫不起波澜,你心里只有一句话: ——活该,你当我是放置游戏npc呢这么多天没个动静!吓死你!!! ※※※※※※※※※※※※※※※※※※※※ 感谢在2020-10-26 21:24:14~2020-10-27 19:12:4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山有扶苏、时宜 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52 不知过了多久,你终于醒了过来,除了十分疲惫,又感觉很饥饿之外,倒没有其他不适。这么想想就知道,你的止痛buff还没过期,也就是说,从发动到现在,没超过十七个小时。 恢复了一点体力之后,你的视力也跟着恢复了些,屋子里有些昏暗,似是已经入夜,只有些豆灯的昏黄光亮,让你勉强能看清这间屋子。 这不是你那个精挑细选熏蒸消毒的屋子,一看到熟悉的书架,经籍,笔墨,你就立刻醒悟,这是诸葛亮的卧室。 于此同时,沾过墨汁的毛笔在纸张上滑动的声音停止了。 你努力转动脑袋的同时,坐在案几旁的身影起了身,走过来坐在榻边,握住了你的手。 “阿迟归来矣。”你听到他如此轻声叹息,声音带了些沙哑,显然是疲惫已极。 你试探性的开口,声音也十分喑哑,“先生也回来了。” 他将你的手放在胸口上,缓缓摇了摇头,“阿迟今日之险,我竟无能为之……” ……不提还好,提起来你就忍不住,虽然现在体力不支,没有活蹦乱跳的劲头,但你自我感觉竟还攒了些怼人的力气。 “我这条贱命算得了什么。”你说,“死也得给先生生个儿子啊。” 他睁大眼睛看着你,然后笑了,你似乎很久没见到他这样眉眼弯弯的样子,但你模糊记得,很久远以前,在那个十分尴尬的新婚之夜,他也这样眉眼弯弯的看过你。 “阿迟有力气骂我了,真好。” 他为你拨了拨头发,目光柔和得你感到心情有些复杂,只能将脸转到另一边去。 “我让婢女端些粥汤来。”你听到他的声音中带了一点笑意,这样说了一句,而后便放下你的手,起身走去门口,低声吩咐了些什么,过了一小会儿,一股牛奶味儿飘了过来。 你这么躺在床上,借着灯火的一点光亮,看他慢慢舀起一勺粥,吹了又吹,耐心等它变凉,再转过身想把这勺粥给你送来时,他忽然一怔。 ……行吧,一看就知道诸葛亮必然是不常伺候人的,想让你喝粥,首先得先把你扶起来啊。 “先生何必如此。”你慢吞吞的开口,“有婢女在。” 你的两名婢女走了过来,想扶起你,被他拦下了。 “我来吧。”他将食具重新放回旁边的托盘里,你刚想拒绝,就被他那十分宽大的袖子兜了一脸,也不知道这衣服消没消毒,闻着一股墨香与纸灰与炼香混杂的气味,估计是没有——你如此腹诽了一句。 你身后被塞了大概是被子之类的东西,让你得以继续软绵绵的靠在上面,你这样迷迷糊糊的,忽然发现他在定定的看着你。 “阿迟,”你听他的语气变了,带了些慎重,“我刚刚扶你起身时,你……不知疼吗?” 你迟疑了一会儿,刚想着该怎么回答他时,你忽然看到,上通天文下知地理奇门八卦的全才诸葛孔明伸手去掀你的被子。 ……你不知道该说点什么好,你感觉说啥都很尴尬,因为,万古云霄一羽毛的季汉丞相现在正cos张无忌,脱你的袜子,虽然你这角度只能看到他的侧脸,但这个画面你想象了一下觉得太可怕了。 “先生,痒。”你面无表情的说,“你喜欢这么玩儿的话,也等我恢复些再说。” 他握着你的脚踝,似是在看着你发愣,最后你听到他用有点愉悦的语调说: “既如此,亮记下了。” ……………………你,玛丽苏,行走在地上的金手指,自封的怼人小能手,感到心情有点忧伤,因为哪怕是你铆足劲儿阴阳怪气,好像都不能对你这心态特别良好的夫君起到什么作用。 这么想想,你觉得司马懿真是更了不起了,毕竟是世上有限几个能气到诸葛亮的人之一,尤其考虑到他还是曹魏阵营的人,没有猪队友杀伤力加成,这就更了不起了。 好在你家夫君摸过你的脚之后,还记得去洗洗手,然后重新返回榻边,喂你喝粥。 “……这是什么粥?”你喝了一口,含含糊糊的问。 “药粥,加了你喜欢的牛乳。”他又舀起一勺,继续喂你。 “我睡了多久?”你觉得这粥闻起来倒还尚可,喝起来非常不可,你又喝下一勺后,就开始琢磨怎么能找机会给自己拍个医疗术,重新屹立于大地之上。 “大概四五个时辰左右,”他想了想,“此时已是酉时,你觉得如何?” “……还好。”你刚想转换话题,请他去忙自己的事,他先想起来了新的话题。 “阿迟想到给孩儿起个什么名字否?” 你叼着勺子想了一下,“先生应该已经准备好了?” “不错。”他稍微使了点力气,就把勺子从你嘴里夺了回来,又舀起一勺味道令人发指的药粥,“但我想听听阿迟给他取的名字。” 他笑眯眯的看着你,“取个小名儿罢。” “寤生。” “…………”在你心中,心理素质特别强大的孔明先生终于破功了,“你这起的是什么名字。” “不好听吗?我还觉得这名字挺有韵味的。”你很理直气壮。 他狐疑的盯着你,“阿迟讨厌《左传》,如何就记得这一篇?” “於我心有戚戚焉啊。”你咧了咧嘴,其实有可能的话,你还能把嘴咧得更大点儿,但他质疑你的起名风格时没忘记又往你嘴里赛了一勺药粥,“太难吃了!先生!” “吃不下也要吃,阿迟血气甚亏,须得补回来才好。”他收回勺子,在粥里搅了搅,“纵使怨我,也不能拿孩儿置气。” “这谁说得准?”你眼睛转了转,“先生又不常在家,当然是逮着谁就拿谁置气了。” “……原来如此,那夫人要怎样才能消了气呢?” 你不答话,他又送来一勺粥,你也不想吃。 你看到清隽疏朗,自有风仪的男神放下了碗,“我想到了。” 想到啥了?你那因为失血过多而转得有点慢的脑子还在努力想的时候,他忽然俯下身。 带着一股幽雅沉静的炼香气息,他的吻突然落了下来,趁你毫无防备,撬开了你的唇齿,让你的大脑一瞬间宕机了。 ……………………你觉得这太无耻了,对不起,你不该用这词形容你家男神,但是,你没想好该换哪个词,要不换一句“自古套路得人心”? 在唇齿离开后,他的气息仍然停留在你的面颊上,却不像你想的那样缠绵缱绻,轻松愉悦。 他离你极近,近到你能感觉到一滴热泪顺着脖颈落了下莱。 “是我负了阿迟。”他声音十分低沉,透着你从未听到过的苍凉和痛苦,“我本可早些回来的,但为军中事,此间全被我抛之脑后,阿迟怨我,恨我,皆是应该的。” 你想了很久,他知道你有金手指的事吗?他知道你一定不会死吗?如果不知道的话,如果刘迟只不过是一个普通的小妇人,便是未遇到刘封作乱,只论生产这一桩,她死了之后又会怎么样呢? 去年除夕时,你记得站在他身边,陪他一同祭祖时的画面,他一身深紫直裾,黑纱鹤氅,头戴高冠,庄重风雅,孤高得似乎世上再无人能与他比拟。那时你甚至产生了一种错觉,觉得这样的人,不需要有人与他成双成对,他生在天地间,原本就是异数,生时令当世人杰纷纷赞叹,死也留下千年不朽的传奇。 可你还是不甘心。 “先生,如果我死了呢?” 指尖勾勒在你的眉眼之间,似是描绘着什么,轻柔得如同羽毛,听你这样问,他的手指一滞。 “府中婢女会将孩儿养大。” “不再续娶吗?” 他苍凉的一笑,摇了摇头。 你感觉怒气槽肉眼可见的下降,下降,又下降了一截,不管怎么说,你想了想,还不算太没良心吧! “先生,我不想吃那个粥了。”从怼人模式即将转成正常模式(但你感觉这次遭的罪有点大,你还不想这么快转回迷妹模式)的你决定换个话题,让气氛别那么压抑,顺带找个空档给自己续一下止痛buff。 “也罢,怜娘给你做了些奶糕,阿迟要吃些吗?” “好啊。”你说,“先生帮我去取吗?” 他直起身,但仍然坐在榻边,只是转过头去,对着门外的婢女挥了挥手。 你忽然觉得有些不妙。 “先生不忙吗?” 他转头看向你,“嗯?” “我好了很多,”你说,“先生何必守在这里,刚回成都,尚有繁多公务吧?去忙便是了。” 灯火暗了些,他伸手指了指,你看到另一名婢女走了进来,小心的剔亮灯花,而他巍然不动,依旧坐在你身边,“阿迟哪里不适?为何赶我走?” …………………… 你想,其实按说你是可以全程不遭罪的把这个副本打完的,你只要在止痛buff生效的时间下,给自己补一个医疗术,就能瞬间生龙活虎,把云横秦岭雪拥蓝关通通践踏一遍也不在话下,但是,总得给你两分钟补buff的时间吧?! “我想解手。”你说。 你眼睁睁看着两个婢女带着你不太认得因为你没怎么用过的盆状器皿走了过来,上面还包了你指定的那种消过毒的白色棉布。 “先生不回避吗?”你努力挤出一个笑容。 “阿迟连孩子也为我生过了。”他惊奇的反问,“何须如此疏离?” 你不想问候诸葛亮的大爷,但在止疼buff到点儿的时候,痛楚如排山倒海一般,席卷了你的神经,你没抓住婢女的手臂,软塌塌的昏死过去——你寻思,你的怒气槽应该是又处在max状态了。 ※※※※※※※※※※※※※※※※※※※※ 感谢在2020-10-27 19:12:40~2020-10-28 17:17:1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时宜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会有毛绒绒的 3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53 你又睡了很久,这次是在听到房间里有些轻微响动后才睁眼的。 倒不像小言剧情里所说那样,浑身上下被碾来碾去云云,但睡醒后的你仍然处在只有上半身有行动力的状态。 你第一个念头,就是深吸一口气,用一个复苏之风(sed wind)来回复hp。这法术既不需要你念咒,也不需要你抬手施法,更不需要你在痛楚时进行施法专注检定,你只要能吸进空气,让它充满你的肺部,氧气就会转化为魔法力量,流转全身,为你修补伤口……当然,这种不需要施法念咒的法术,回复的hp也有限,但修补伤口的同时也能起到一定的止疼作用。 “阿迟醒了?” 在你深呼吸时,响动声暂时中止了,你转过头去,看到更衣已毕,正准备离开的诸葛亮。 寒冷而明亮的初升冬日晨曦下,那些昨晚在灯火里隐藏起来的细节展露无疑。 他身姿仍旧挺拔,举手投足皆有风度,只是尚未着冠的发髻间竟然多了不少银丝。 似是察觉到了你的目光,他转过身,望向了你,神情依旧十分平和,见你怔怔的望向他,便微笑起来。 你看到他眼角眉梢的沧桑痕迹,再不似那个意气风发的如玉君子,明明只是数月未见,似是过了十年一般。 “阿迟今日可好些了?” 你有些犹豫,不知该如何开口,最后你想了想,你可不能忘记昨天被他坑的那一下啊! “先生,”你狠下心准备嘴毒一把,“你看起来老了好几岁呢。” 他点了点头,“所以阿迟昨晚醒来,是天助我也。” ……你没理解他这个跳跃性的思路,有点发愣的等他继续说下去。 “须得灯火昏暗,且阿迟身乏神倦,看不分明,亮才得以轻易骗到谅解啊。”他泰然自若的一边说,一边坐于榻边,掀开被子,将你的手拉了出来,为你号脉。 你呆滞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他在讲啥,“先生在自比李夫人吗!” 他眉眼弯了弯,“阿迟素来不施脂粉,今又遭此难,晨曦之下仍有如此容光,恐孝武皇后亦难比拟。” ……你得再想想用什么话来怼他,不过没等你想到,他已经换了一个话题。 “昨晚昏倒,是有什么不适吗?” “没有。”你斩钉截铁,“可能就是饿昏了。” 他看了你一眼,“亦或者是服用了什么麻沸散之类的药汤?” “…………” 你发现诸葛亮想知道别人的心思,是不太需要“侦测思想”之类的魔法的,他只要用那双幽深的眼睛盯着你看一会儿,就差不多知道了。 “昨晚想支开我,便是为此了。”他下了个定论,然后继续发问,“府中不曾来过医师,阿迟自宫中回还,亦不曾出门,这药汤若不是你早就准备好的,那便是怜娘带来的?” 你眨了眨眼,他丝毫未曾动摇,仍然在盯着你看,你决定找点理由把话题岔开。“先生你不是要出门——” 他皱了皱眉,没理会你的话,而是又将你另一只手拿过来开始号脉……哈?又用那种眼神看着你?怎么着,难道你还能给诸葛瞻再吐出个双胞胎兄弟吗? 在你觉得十分煎熬又十分漫长的号脉时间过去后,他的眼睛里现出光彩。 “脉象比之昨日有力许多,阿迟恢复竟如此之迅捷,真是世间少有,我终于可以放心了。” 你石化了。 你这恢复速度还算迅捷吗?都在床榻上趴了一天了,简直对不起你这开上天的挂! 但是,跟正常生物hp回复速度完全不是一码事的你是不是需要想个理由?你盯着他,在心里盘算着,是说你这算老刘家祖传艺能比较好,还是说你这是喝过五斗米道符水的效力? 好像哪个都挺扯淡的。不过他并未拿你当小白鼠继续深究,只是告诉你他得去宫中,今日或许要很晚才能回来,你一边嗯嗯啊啊的听他丁宁周至,一边目送他出门。 先生出门了,大冷天的还要坐轺车,得亏这是成都,要是纬度高一点的地区,你估计公孙康出门是不能这么坐敞篷马车的,不过现在重点是,你挥挥手,让婢女们把门关好,在外面待着,你终于可以hp回满了! 一个医疗术下来,顿感神清气爽,再想了想,你决定趁这机会把之前拖延症一直没除的疤用再生术 (regee)一起解决掉。 两分钟之后,你稳稳的跳下了床,重新屹立于成都大地之上。 “公子今日感觉如何?” 待你喊了婢女,换了一身病号服后,怜娘还十分懂你的端上了奶糕,炖肉,烤蘑菇,以及蜂蜜茶。 “……感觉我现在是世界之王。”很久没正经吃过什么东西的你感动得要哭了,一口炖肉落进胃袋,瞬间感觉自己好似许多年前某部贺岁片里被塞进山村历练的暴发户老板一般,灵魂直接被烧鸡升华。 怜娘歪了歪头,有点狐疑的看着你,“公子是不是忘了什么事?” “什么事?” “您的小公子啊!”她恨铁不成钢,“您从昨天昏过去之后就没再见他,他渴不渴,饿不饿,您都没问过啊。” ……忙着胡吃海塞的你好像确实忘了。 “红罗会管他的吧?”你试探性的问问,“先生也会管他吧?” “那您也得见一见啊,而且,现在大概只有公子还能这么称呼您的夫君了。” “……不然呢?” 红罗的胳膊拄在案几上,纤纤指尖支着那颗十分小巧的头颅,一点一点,“他现在是诸葛丞相了。” “…………我是不是错过什么了?” 诸葛瞻小朋友此时还看不出什么优秀基因的样子,你原本以为看到诸葛瞻就能看到至少五分到七分诸葛亮小时候的样子,虽不至于真就跟ssr现世一般刚出生就一手指天,一手指地,但你寻思……至少得是神清骨秀的一个娃吧?然而被婢女抱过来的是一只皱皱巴巴的红皮肤猴崽。 “你确定没人把孩子换走?”你有点怀疑的看向红罗,红罗脸色一变,不待她开口,怜娘先怼了回来。 “您昨天便见过小公子,怎的忘了?” “……那时他满身是血,我哪能看得清啊!” “那您看看眉眼?” “实看不出来。” 你看看怜娘,婢女,还有一脸懵的乳母,最后红罗十分谨慎的终结了这个话题。 “不管娘子怎么看,反正丞相觉得小公子长得像他。” 你又看了看这只寤生,还是看不出他哪里像,你狐疑的戳了戳他的脸,终于把他戳醒,还没等你想好该跟他怎么交流一下,这娃就大哭起来,婢女们连忙将他抱走,剩下十分无趣的你。 “他看起来也不像天才。” 怜娘沉默了一下,“不管公子小时候如何,妾能肯定的说,凡间刚生下来的婴孩确实是这样的。” “……咱们还是聊聊这几天成都发生什么事儿了吧。” 比起府中这点事,蜀中这几日经历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诸葛亮带回来的不仅有中军,天子刘协,皇太弟刘禅,还有刘备的灵柩。这位身经百战,游侠儿出身的汉中王曾一度打到长安城下,你不知道他遥望长安城头时,是否如他的祖先一般心神激荡,也不知道那支流矢究竟困扰了他多久,但在他预感时日无多时,立刻做出了与上一世十分相近的安排。 他表奏天子,荐诸葛亮为丞相,武乡侯,领益州牧,又命刘禅事之若父,只不过比起你熟悉的那个时间线,这一次的汉中王留了更多的牌给这位丞相,五虎上将除了二爷还在上庸准备跟东吴再来一波,前途未卜之外,张飞留守阆中,剩下三位都回了成都,外加黄权法正也还都活蹦乱跳,怎么看都比夷陵之战后的季汉形势强得多。 你不知道是元老多一些的缘故,还是刘备死时留下什么言语的缘故,尽管刘封独谋悖逆,妄图倾覆朝廷,但论罪时却还记下了他往日的功劳,只贬为庶人,发配南中。 所以他那些日子彻夜未眠,是在送别他的主公吗? 又或者是送别人生中最重要的一段岁月? 与此同时,南中不稳的消息也传进了成都。 你想,怪不得诸葛亮变成加班狂魔了,他得督建陵墓,安抚吉祥物天子,震慑冷不丁蹦跶一下的汉臣和川蜀世家,得照顾刘禅刘永刘理这一串儿未成年娃子,得防备曹魏来袭,得支援不太可能听劝的二爷,保下这一条宝贵的出兵通路,现在还得处理南中之事,怎么想都觉得觉不太够睡。 ……你忽然想起,不知道张裔是不是已经奔赴南中了,似乎你应该抽空提醒一下,南中并不是不稳,而是东吴煽动起来的,针对蜀汉的一场叛乱,毕竟张裔是男神“举雠以相益,割骨肉以相明”的挚友……话说回来,他后宫怎么这么多? “哦对了,公子,说起来还有件事。”怜娘打断了你的脑内狂奔,一边给你剥果子,一边慢悠悠地说,“可能过几日,丞相的至亲之人会来府上道贺也说不定。” “嗯?诸葛均回来了?” “算上他的话,那就不止一位至亲之人了。”你从她的话语里,莫名听到了一丝戏谑,“东吴的诸葛瑾大人又来了呢!据说这次也是为了吴蜀联盟而来!” ……你来这里差不多已经五年了,这还是你第一次这么真心实意的同情诸葛亮。 54 你等他同进晡食,除了想见他之外,你还有些正事要办。然而等了许久,饭菜也热过许多遍,府门口还是半点动静都没有。婢女们反复劝说后,你吃了些东西。 夜渐深,气候越来越冷,你觉得他今晚是不会回来了,但可能是备备下线的缘故,你决定暂时还是把怒气槽寄下比较好。 睡了不知多久,察觉到有人在拉你的手腕,你忽然惊醒,见到原本是军师现在升级为丞相的卧龙先生坐在榻边,见你醒来,他只是微微笑了一下。 “扰了好梦,是我的不是。” 窗外淅淅沥沥,冷雨无尽,却已近天明。 “先生怎么这时候回来……” 他没回答你,只是在灯下继续专注的替你号脉,又过了一会儿,他捻捻胡须,“阿迟身体康健,恢复得极好,令我安心许多。” “……现在什么时辰?” 他想了一下,“刚敲了寅时鼓。” 你心情有点复杂,他在隆中躬耕陇亩时“晨夜从容,抱膝长啸”,虽然不至于说是懒汉,但生活作息也算相当自在了,刘备到底是如何把他变成现在这工作狂的模样的? “先生要在家休息一天吗?” “不。”他摸了摸你的头发,“我只是不放心阿迟,回来看看,你既身体康健,这几日我需留宿汉中王府,若家中有事,派仆役来告知我便是。” “那先生在家用朝食吗?” 他迟疑了一下,摇了摇头,“卯时之前需得回府。” “……那先生在这里休息一下吧?”你往榻里挪了一下,“小睡半个时辰,到时我喊你。” 你是真觉得一个小时够休息回复精神的吗?不是,你只是想待他睡着之后,给他摸个医疗术而已。丞相迟疑了一下,还是点了点头,脱了罩袍,摘了进贤冠,从善如流的在你身边躺下。 …………你看了看丞相那昏黄灯光也掩盖不住的憔悴脸色,又听了听他十分宁静和缓的呼吸,他是在你身侧躺下的,离你极近,似乎是因为从冷雨中回来的缘故,他身上带了些潮湿的雨气,躺在你身边时传来了一丝凉意,甚至算得上是在汲取你的体温。 但这不是重点,重点是,他躺下时,握住了你的一只手,并且将它放在胸前。 你是想了好久之后才想起你还能单手施法的,但这一次你无法做到一只手被他捉在胸口时,另一只手还能去摸到他的袜子的高难动作了,毕竟你只是刘璋的闺女,而不是刘备的闺女,你没继承到手可过膝的基因……行吧,幸亏这是冬天的成都,你做贼一般先坐了起来,然而鉴于你的手仍然被他拉着,你不得不扭成一个十分奇怪的姿势,然后才能拉扯被子,将头蒙住,最后勉强腾出一只手来施放了医疗术。 顺带一提,你用这个姿势施法时明显感到姿势不对导致的魔法运转不流畅问题,但你顽强的将咒语念了出来,大概你的施法专注检定还是通过了。 当你终于将那道光辉施放在身侧这个沉睡的人身上,正准备再接再厉,嘀嘀咕咕,给他挂几个buff时,听到被子外面传来一道有些迟疑的声音。 不知什么时候,那只紧紧与你相握的手松开了。 “……阿迟,你在做什么?” 你的头皮炸了,你感到一只手搂住了你,令你不能再动,另一只手伸到了你的头顶,在扒你的被子。 “没做什么。”你硬着头皮,“就是睡不着。” 他有些怀疑的看了看你,“你的手里拿了些什么?” 你赶紧把两只手都拿出来给他看。 哪怕是惊才绝艳,满腹谋略的诸葛丞相,也没办法研究明白你这种砸碎物理定律的生物,他仔细查看了你的双手,又掀开被子探看一番,最后只是摇头叹气。 “阿迟,你这样子,哪像是刚生产过的妇人。” “那像什么?” 他瞥你一眼,“仍似几年前的猴儿一般,不见长进。” ……………………你觉得,就这不顾家的工作狂,似乎怎么样都没有立场来说你,但是在你思考要不要把怒气槽搬回来,再找点什么话阴阳怪气他一下时,坐在你身侧的先生端详了你一会儿,忽然将目光移开了。 “……先生?” “容貌之盛,亦是如此。”他微微笑了一下,“而我鬓发间已现星霜,大概与阿迟愈来愈不相称了。” 你眨了眨眼,感觉好像面前跳出三个选项。 一是好言劝慰一下,二是赶紧吹捧一下。 雨点打在屋檐下,灯盏里的油脂已经将要燃尽,他只着单衣,那样温柔的望着你,而你想,再过一会儿,他就又要离开去汉中王府忙碌在无穷无尽的公文中了。 于是你决定把节操嚼嚼吃掉,伸出手抱住了他。 他的下巴放在你的头顶上,因此额头被胡须扫过,就有些痒,让你有点想拔一根胡子下来,但你还是得抓紧时间跟他说正事。 “先生?” “嗯?” “你这些天,也在处理刘封的事吗?” “嗯……怎么了?” 你很早以前就发现,丞相不是喜欢在家里谈论公务的人,诸葛一生唯谨慎,不仅在公事上如此,在私事上亦如此。 但这事儿比较麻烦,你跳下床,在案几下翻翻,拿出了一封信给他。 “先生知道这件事吗?” 他有些诧异,然而看了你一眼之后,还是皱了皱眉。 “你还记得自己是个产妇么?” ……说实话,你早忘了,但你还是乖乖的滚回床上,拉严实了被子,看他披上外袍,一手持了豆灯,另一只手拿着信凑近灯烛,一行接一行的仔细读。 你也不知道这到底是你的粉丝滤镜,还是他生来便是如此,尽管不再有几年前那般的意气风发,然而无论是鬓间银丝,还是眉眼间的纹理,一寸寸的看过去,都写着温柔与凛冽。 就在你沉浸在灯下看美人的诗情画意中时,他终于看完,抬起头来,看向了你。 “阿迟是从何处得来这信?” “邓艾查抄了彭羕家,翻出来了这东西。” 你的话跳跃性太强,连诸葛亮都无法理解了。 “……那为何会给你?” “因为这是我从彭羕那里问到的!”你迅速的切换了话题,“先生你看,使成都陷入自乱,引诱刘封行悖逆事的,皆是这班人!” 他皱了皱眉,没被你带偏,“彭羕如何会去寻你?” “……想要挟先生?我怎么知道呢?”你眨眨眼,“先生,寅时过半了,你不准备出门了吗?” 他看了看手中的信,又看了看你。 又过了一个小时,冬雨仍然下得无穷无尽,好似要将成都城彻底清洗一遍似的,天光已经大亮,府内婢女们走动的声音都清晰可闻了。你裹着被子,两眼无神的盯着他。 丞相不仅没走,而且仔仔细细的问了你永昌殿内发生过的所有事,你寻思你不是产妇吗?怎么这时候他就不记得了! 整件事其实十分简单,直说是刘焉那一代事重演也不为过,只不过这一次带头反叛的不是赵韪,而是你并不认得的一位杜姓士人。这些益州士族百年来从未想过真心归附外来者,刘焉如是,刘备亦如是。因而听说北伐失利,刘备重伤的消息后,士族便与那几个汉臣勾结起来,假称想要扶保汉室,还政朝廷,骗得天子也心思活络后,再越过汉臣,与刘封密谈约定好待局势平定,便逼迫天子禅位于他。 刘封这人说精明是绝对不精明的,若推他上位,莫说季汉集团的元老他摆布不得,便是天下人的口诛笔伐也能令他不堪忍受,毕竟谁不知道刘封原本姓寇呢?喵呼上曾有人就“刘封能不能当刘备继承人”的问题开过这么个玩笑—— 【这位皇帝要是在汉庙里喊一句列祖列宗,二十四代先帝在上面都得议论纷纷:这哥们儿哪来的?】 但是说他不精明,他却有着老革一般的执拗,非要世家写下信来才能放心,这一纸密信在他手里有什么用呢?天子能写衣带诏,是因为那是天子,给了全天下人一个诛曹的口实,而他不过一介武夫,士族翻过脸想抛弃他时便真真的弃如敝履,你想,在原本的世界线里,做了几十年皇帝的刘禅难道不比他有人望?益州士族还不是说丢就丢出去了? “那彭羕现在何处?”听完你的叙述,甚至连糜美人毒害刘禅一事都问得仔仔细细之后,丞相还是回过头来问了这个问题。 “谁知道呢?”你真心实意的说,“大概在什么地方晃荡吧?” 你这话说得没错,彭羕的尸体最后你是怎么处理的来着?大概是塞进星界里哪个地方去飘飘荡荡了,你又不是专业毁尸灭迹的,做不到那么干净。 “总之,先生可以干掉他们了吗!”你快速地又转换了一次话题,“这些世家的反叛之心,路人皆知了吧?” 他捻捻胡须,“阿迟觉得,这封密信算得罪证吗?” 你点点头。 “那他们为何敢如此诉诸笔下?” ??????你哪里知道?因为笨?你看寄人篱下的备备还不是敢在衣带诏上签名么? 丞相伸手取了扇子,十分自然的拍了拍你的头,“因为这一局,如刘封辈不管怎么走,都只一条死路,而有些人却截然相反,因而才有如此狂悖行径。” “为何?” 他站起身看向窗外,沉默了一会儿,却没回答你这个问题。 ※※※※※※※※※※※※※※※※※※※※ 感谢在2020-10-29 20:34:30~2020-10-31 21:31:5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时宜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行行重行行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中场休息? 1.刘封为什么要搞政变? 因为刘封不是刘备的亲儿子,他本姓寇,母亲姓刘,刘备在新野暂居时,因为没有子嗣,便收他为养子。 后来甘夫人生子刘禅,虽然是刘备亲子,但甘夫人并非正妻,因此刘禅非嫡子,按照礼法来说,养子的继承权并不在庶子之后。 但是整个季汉集团从二爷三爷到赵云诸葛亮,再到拉拢的益州豪族吴家等,都是清一色支持刘禅上位的,当然备备本人也是如此,因此刘封产生了失落感。 决定性因素是吴懿按照妹妹的吩咐,说动了刘备,把刘封调回成都。 被刘备压制的益州豪族和汉臣决定用刘封当棋子来夺权。 金祎说服刘封的言辞十分简单,“你父废长立幼,你弟未及弱冠,而你既为嫡长,又手握兵权,诸葛亮怎会留你?” 2.刘封的目的和行动? 刚开始时刘封只是为了自保。 但是众人皆知天子未来一定会内禅,将皇位传给皇太弟刘禅,在彭羕的撺掇下,刘封进一步产生了“弟弟摸得,我摸不得?”的想法。也就是标准的“战争或许因你开始,但不会因你结束”2333 他的思路很简单了,基本没啥玩花,首先是切段成都和外界联系,断了前线大军补给,以此要挟来跟诸葛亮谈判,在他的美好想法下,他掌握了人质,刘备所有儿子都在成都城内,他本身也是刘备的儿子,又有朝廷背书,诸葛亮肯定不敢怎么样。 这样日复一日,大军粮草枯竭,这些元老自然就屈服了,到时他想用的就用不想用的就一脚踢开(比如丞相是标准的要被他踢回南阳隆中养老了) 但是万万没想到,100%对成都突袭专精的邓艾直接给他头打爆了( 3.彭羕扮演什么角色? 彭羕是刘备的秘书,虽然是益州土著,但他实际上跟外来者,比如荆州派庞统,东州派法正更亲密些,也是借这两个人的力量一路爬起来的。 但是这人标准的志大才疏,投机狂人,因此益州豪族想要找个人给刘封吹风时,就找到了彭羕,益州豪族私下里和彭羕有啥交易就自行想象吧,总之彭羕迅速取得了并不太有脑子的刘封的信任,成为他的亲信后,进一步撺掇他有了取天子和刘禅而代之的想法。 彭羕也十分清楚刘封得位不正的问题,也就是说,刘封如果真的逼刘协退位,接下来刘封必然要面临四面楚歌的境地,可能整个蜀汉的寿命也大大缩短。但是他不在乎,天赋就是走钢丝的彭羕敢劝无地无钱无粮的马超反叛,这次劝有城有兵有世家支持的刘封上位简直太顺理成章了。 4.刘协怎么想的? 如果刘备在的话,刘协会有政变的想法吗?不会有。 是因为备备更有手腕,更有领导力,刘协无从下手吗?是,但不完全。 刘协和蜀汉集团之间有个微妙的囚徒困境,也就是互相没理由过分信任。刘备是衣带诏上写过名字的人,同时也是汉室宗亲,又有几十年的仁德之名为他背书,他在刘协这里的信任值是很高的,也就是说,刘协会相信如果刘备在,那么他这个天子无论是安全还是尊严还是当幌子的那点权力都是可以得到保障的。 但是年幼的刘禅继位这就一切都成谜了,因为这相当于整个蜀汉集团的大权转交给了二把手诸葛亮,在刘协心里,一个新的曹孟德冉冉升起。 这一点不能说是刘协的锅,因为除了玛丽苏之外,没有人能站在上帝时间轴上看到所有人的一生,曹操当年也是当过忠臣的,王莽比忠臣还忠臣,所以刘协怎么可能相信一个新的权臣诸葛丞相不会继续搞起篡汉大业?因此朝廷的想法就是,跟益州士族合力,用一个更好操纵的刘封将蜀汉集团收编,让它变得可控。 一切顺利的情况下,朝廷企图把刘封当成吕布用,觉得这货有勇无谋,需要依附朝廷才能获得法理和正统性,那么只要小心点不让他有认新义父的机会就可以安安全全的掌握住益州了。 5.益州士族怎么想的? 益州士族完全不在乎这些!既不在乎朝廷,也不在乎刘备,更不在乎刘封,他们搞事是因为当初刘璋在的时候,他们是可以左右益州局势的,刘璋暗弱的很大一个表现就是玛丽苏这位便宜爹无法镇住豪族,任由他们作威作福,鱼肉百姓。 刘备入川之后,嫡系是荆州系,除此之外也重用了东州人(刘备之前入蜀的外地士族),而益州本地的豪强被打压,现在一有机会,赶紧就跳起来了。他们的目的是先将刘备的军队作价卖给朝廷,再将朝廷作价卖给刘封,最后等到刘封赏无可赏,不能再让他们称心如意时,不管是吴是魏,反正谁来他们都可以把刘封打包再卖一次。 任朝代更替,士族依旧屹立于此。这就是这群益州墓后煮屎者的想法。 ※※※※※※※※※※※※※※※※※※※※ 玛丽苏和丞相可能不会聊这么多,所以就单独列出来。 这个不算更新!更新大概要晚上! 55 整个月子坐得十分平静。 丞相给新出生的小朋友起了名字,你当然早就知道了,诸葛瞻嘛。但是除了起过名字之外,他就再也没管过这娃了!他这个月就基本没回来过!除了派仆役回家来拿衣服!他吃住都在汉中王府,沐浴都在大备备战斗过的地方! 当然,这种情况不会持续太久,因为他现在是丞相了,有开府的权力,也就是说……现在住的这地方不太够用,因此他准备等到春暖花开时,再搬个家。 ……把家搬到城外去,这里改造成相府。 …………说得更直白点儿,把你和诸葛瞻小朋友搬到城外去,这里留给他和可爱的相府后宫天团,也就是蒋琬王连张裔马谡这一群小甜心。 ………………太扯淡了。 虽然你这母爱模块上线比较晚的便宜妈确实有跟娃沟通起来不够流畅的问题,而且你确实也不够有责任心,但是比起诸葛瞻他爹来说,你简直就是感动三国的好妈妈,至少你每天能看他几遍,能戳戳他的脸,还能问乳母一句他冷不冷热不热! 尤其是冬雨连绵,小朋友的房间里炭火又可能太足了,这娃还稍微发了个烧时,你阻止了惊慌失措的婢女们企图请医官,甚至是想去汉中王府把丞相喊回来的举动。对你来说,这娃子现在不在你肚子内,想施放各种接触法术时毫无阻碍,他又是个记忆力尚未上线,世界观完全没形成,连话都不会讲的婴儿,你在他面前鼓捣啥他都不会记得,那就啥问题都不是问题了。所以你给他拍过一个医疗术之后,还顺带养成了每天早上抱到你房间里摸摸头顶那撮毛,加两个buff的好习惯。 另一方面,诸葛乔小朋友的情况就有点奇怪了。 你坐月子期间完全在自己房间里吃饭,因此极少能看见诸葛乔,偶尔他会来问安,彬彬有礼,恭顺温文,完全挑不出任何错处,但是不知道为啥,你总觉得他看起来一副憔悴模样,你问起他时,他告诉你一切都好,于是似乎就感觉有点不太对劲? 终于在你快要出月子的时候,婢女跑过来告诉你,乔公子昏倒了。 诸葛瑾家的娃子都长得十分清秀,包括但不限于性格跳脱的大侄子,爱好奢侈品的小侄子,以及这个给你感觉颇为谨言慎行,乖巧得简直不像年轻人的诸葛乔小朋友。现在躺在榻上,昏昏沉沉,水米不进的样子,也是十分可怜了。 “医官请过了吗?” “还不曾……” “……请啊。” “母亲……不必……”诸葛乔小朋友躺在榻上,小脸烧得通红,还记得摆手,“不必添麻烦……” 你头好痛。 医官来了之后,摸摸脉,看看舌头,又翻翻眼皮,然后告诉你——“受寒发热还是次要的,小公子思虑过重,早慧未必是什么好事,夫人亦多劝解些要紧,否则服了再多的汤药亦是事倍功半。” ……他有啥可思虑过重的?亲爹隔三差五跑过来一趟可以看看他,养父最近又升职加薪了,亲妈虽然见不到面,但还能努力寄两件衣服来,养母……你这黄老信徒可能有点不称职,但你对他一直是秉承有好吃好玩的都优先他来,想学就学不想学你也不管,这和蓄意养废啥啥啥的没关系,你就是觉得他平时已经乖巧安静得不像个正常的十三四岁孩子了,一举一动跟框子里的人似的,哪还有理由管教什么? 尤其这个月你在忙着吃吃喝喝跟诸葛瞻小朋友进行沟通,他哪里有理由思虑过重? 你决定打起精神,看看男神不在的时候,诸葛乔小朋友都遭遇了什么。 “乔公子的炭火足够吗?这些天都吃了些什么?衣服暖不暖和?” 你想了想,又加了一句,“你们虐待他了?” 诸葛乔的婢女大概是还没消除掉你产前黑化那一下的心理阴影,你一问,她扑通跪下了。 “婢子们死也不敢轻慢乔公子!” “母亲……”榻上的诸葛乔小朋友继续挥动爪子,“与他们无关,是孩儿自己……不……争……气……” …………………… 所以他这心病到底哪里来的呢? 你留下一瓶“驱除疾病”药水,理由十分好找,编个蜀中偏方即可,反正除了你的心腹之外,这群仆役婢女全员荆州人,你吩咐婢女在晡食后给他服下,然后便回了你的活动区域。 “乔公子见过什么人呢?” “听说宣城侯来蜀的消息后,公子平日闭门不出,只拜访过两次任先生。” “任先生?” “是任定祖之子,任宣先生。” 你想了半天,想不起来这位是谁,只好又问一句,“为何要去拜访他?” “任先生有其父才学,虽无意出仕,却为经学大家,是丞相为乔公子所择名师。” “回来之后可有异样?” “不见……”婢女想了想,“但乔公子确是最近才如此的。” 你想了想,你当然可以去找那位任先生,你有挺多种办法挖到消息,但你可以先用正常一点的方式,和诸葛乔小朋友谈一谈。 有了你的药水,再加上医官的药汤和上调一档蛋白质比例的病号饭,诸葛乔很快退烧了,但整个人还是不精神。你去看望他时,他慌慌张张的准备换好衣服,似乎不这样就不孝不悌,丢了老葛家的脸面似的。 ……虽然这么说很不对劲,但整个人给你一种东府蓉大奶奶的感觉,心力交瘁,还要撑出世家公子的门面。 你有点尴尬的挥挥手让他别折腾,但这孩子还是要执意折腾,最后你想了想,反正他也退烧了,还是让他折腾去吧。 汉朝时的屋子空空荡荡,喜欢加屏风帷帐以分割,诸葛亮不太喜欢这种风格,他活动的区域,从来都是力求朴素清净,一目了然,因此这个正屋就格外的……空旷寒冷,哪怕火盆放在屋子中央,你烤着前胸,后背就是一片寒凉,然而大病刚好的诸葛乔似乎比你还经冻似的,规规矩矩在你对面坐好,连对着火盆搓搓手这种日常行为都不会有。 “母亲唤儿前来,不知何时?” “……乔儿最近似乎有什么心事?” “不曾,叫母亲操心了,是儿的罪过。” “……若是不愿意和我说的话,也可以写信给你父亲?” “父亲公务繁忙,儿怎能以这等琐事打扰?” 你盯着他,盯得他有些不自在了,但还是保持着十分恭敬,且十分端正的姿态,承受着你的目光。 他到底什么事儿闹心呢?你想不出来啊,最近发生了许多事,可是除了诸葛瑾要来成都之外,其余事都与他无关,他总不会认为东吴背刺了二爷,养父就要兄弟阋墙,杀了他亲爹拿去祭奠大备备吧? “任先生那里发生什么事了?” 他猛地抬头,那张如玉般的少年脸惊慌失措的看向你。 “若是乔儿还是这般,我便不得不派人告知你父亲……” 咦?他脸上的慌乱减少了,甚至逐渐镇定下来了。 “又或者,我亲自去……” “母亲!”诸葛乔一个标准的土下座,“儿确实无事,请母亲大人莫为难先生!” 你左左右右的观察他,脑子里出现了一个奇怪的想法——诸葛乔似乎怕你甚于怕诸葛亮? 这太奇怪了,你和诸葛乔的接触并不多,除了刚开始时有个毁灭性的女扮男装印象之外,你在内宅时很少与他的活动区域重叠,一同进餐时你都是保持着贤良淑雅的形态,除了同府里的婢女闹点不愉快之外,他应该觉得你同建邺和成都的其他贵妇没什么区别,端庄安宁,面目模糊啊。 而诸葛亮在他面前尽管和蔼,却绝对不是溺爱孩子的那种父亲,你稍微听说过一点诸葛乔来到成都后的日程表,真就是君子习六艺,文韬武略经史子集半点不放松,再加上丞相自带的严肃气场,这父子俩讲话时,诸葛乔那个腰板能立住筷子。 所以他到底为什么会怕你呢? 任凭你怎么跟他交流,诸葛乔小朋友额头上的汗珠都愈来愈显眼了,就是没见他松口,你最后还是放他回去了,决定换点别的办法查看一番。 子时已过,你从榻上爬起来,聚精会神的开始梦境旅行。 人与人之间的精神力不同,窥看梦境的难度也不同,比起诸葛亮那浩瀚星海,令人稍有不慎便能迷失其中的梦境,诸葛乔的梦境十分简单,只是重复他曾经见过的,发生过的事。 你认了出来,那是永昌殿。 一轮冬月极其明亮,照得殿前如同铺满白雪般寒冷澄澈。 作为男子,虽未及弱冠,但他还是不宜与诸女眷所居之处离得太近,因此他由红罗陪着,在偏殿角落里点起一盆炭火,又以帷帐隔开视线,在内安眠。 红罗睡得很沉,但这个孩子却没睡。 …………你不知道他为啥大半夜不睡觉,当然你能理解,不是每个人都像你一样吃得下睡得着,但是,他为什么这一夜没睡觉,而你还没注意到呢?! 你看到一个素衣背影悄悄推开了一扇门,出了偏殿,诸葛乔伸出手,尽管光线暗淡,但你还是看到他脸上露出一点诧异神色,然后他站起身犹豫了一下,跟了出去。旁观的你虽没有及时跟出去,但你有了不详的预感………… 果然他刚出去,片刻便回来了,蹑手蹑脚,四处寻找什么,最后他寻了个半人高的铜灯台,一口吹灭,拎着又出去了。 他那个样子,十分像一个准备见义勇为的好学生。 但如果考虑到他想帮助的对象接下来的行动,你简直想要上前一步,帮忙戳瞎他的眼睛了。 ……你已经完全明白他看到了什么,以及他对你的恐惧是从哪里来的。 56 诸葛乔第一次见到刘夫人时,印象还颇深。 因为他所见到的是一个十分出众的少年士人,一身墨色银线云纹锦袍,腰间配着把一见便知经过霜雪的长剑,五官秀丽,眉眼鲜活,虽然因为年龄尚轻而身量未足,比身侧那身姿如松柏般高大的父亲足足低了一头,却不显半分羸弱。 这是个姿容如玉,却并不会让人用“玉”来形容的人,可能是因为他的肌肤带了几分武官才会有的颜色,也可能是因为他挺拔而并不纤弱的身形,比起世家子,这个少年看起来更像一名游侠儿,当他望向自己的时候,眼神里带了一丝好奇,除此之外,便如一阵终南雪山吹拂而过的风,清凉而不带任何感情。 父亲并不想过多的介绍这位少年,诸葛乔觉得有些惆怅,他是父亲唯一的儿子,身份并不低微,成都城里的豪族世家子都愿意与他相交,那些少年神采飞扬,有精通跑马打猎的,也有文才卓绝的,但与这个人的感觉都不一样。他猜测那位比他大了几岁的少年人曾出门游历过,或许不那么熟读经籍,却一定会知道许多有趣的故事。 后来偶尔回忆初见时的模样,他想,为何这位离经叛道的夫人女扮男装不会被人发现?大概是因为无论举手投足,亦或言笑晏晏,她都与其余女子大相径庭。 第二次见到她时,那个场景相当尴尬。 那几日因为天子驾临成都,父亲布置给他几卷礼记摘抄之作,要他熟读,其中有些晦涩之句他不甚明白,便抱了竹简去见父亲。 …………………… 父亲大人拿着藤条的样子其实挺惊怵的。 因为父亲并不是一个喜欢用藤条来教训人的人,他性情严谨宽和而自有威严,无论是刘豫州身边的元老,还是新来府中的婢女,在父亲面前都会不自觉收敛性情。而父亲又是极讨厌私刑的一个人,无论下属还是仆役,行事出错时自有条规处置。 这样算下来,有可能会挨藤条的,就只有他这做儿子的一个人而已。 因而在见到他执了藤条,敲在那少年的手上时,这个画面就显得特别不可置信。 尤其是那少年还在一本正经的假哭。 ……之后那句话还是别回忆了,那超出诸葛乔能理解的范围了。 尽管从未见面,但诸葛乔并非不知道自己父亲曾有一位侧室。 就只是……很难想象而已。 大致上来说,流言中的刘夫人是个疏于管教,又因出身而十分刁蛮任性的贵女。尽管他的养母并不这样认为,当他听到那位一直独自生活的夫人在流言中离开成都时,他的养母却十分平和的告诉他,那只是个比他大不了几岁的孩子,性格虽然跳脱,却天真纯良,并非如流言中那么不堪。 但一个面目模糊的贵女,与那个他亲眼所见的少年,还是极难联系在一起。 她刁蛮任性吗? 不,这位新入府的养母十分好说话,她对什么都不挑剔,无论是衣裙钗环,还是按照父亲口味制订的饭食,亦或者是她的住处,她不挑剔仆役婢女们偶尔的轻慢与无礼,和蔼得几乎像一个客人。 她甚至从未想要打开仓库,在房间里添一两件挂饰摆件。 那么,她是如山中清泉一般天真纯洁的少女吗? 也不是。 《楚辞》所谓“既含睇兮又宜笑,子慕予兮善窈窕”在她身上全不适用。尽管她换上了朴素而柔软的曲裾,鬓发间缀着雕花的铜簪,姿态幽静得像一幅画,但诸葛乔还是从她身上看到了不一样的东西。 比起那些古诗中的美人,她神情疏离,既不关心府中之人,也不关心府中之事,如同一个过客,据说她只有在同那几名娘家带来的贴身婢女,尤其是那个十分亲近的怜娘交谈时,脸上才会有温度。 除此之外,她就只有同父亲交谈时才会鲜活起来。尽管姿态与他见过的那些贵妇没什么区别,但他总觉得,她身上有种违和感,有种似乎与他所理解的,熟悉的这个世界所运行的规则相悖的地方。 但想要更清晰的捕捉这丝违和感却不容易,他每日的课程表安排得极满,从礼法上讲也不该过多打扰这位养母,更何况她明显是个不喜欢被打扰的性格。 他们之间的关系十分客气疏离,直到刘封之乱。 在永昌殿里,除了殿下与两位十分年幼的世子外,他的养母因为已有身孕,因而格外需要人照顾,但她却不以为意,甚至将特意带进殿内的婢女送去照顾他,令他十分感动。 “这里的宫女内侍虽不至于捧高踩低,但总不能面面俱到,乔儿从小没吃过苦,身边得带个人才行。”她这样说。 “母亲怀了弟弟,不能离了……” “谁说是弟弟了?”她冷不丁的说,“女孩儿不行吗?” “……………………”诸葛乔瞠目结舌,父亲年近四旬,未曾有自己的亲生子嗣,这位养母的言辞一时噎得他说不出话。 “况且我自己能照顾自己,夏侯夫人也能帮忙,但是乔儿能照顾自己吗?” “孩儿自然可以!” “好,给你一盆炭,你知道怎么点燃它取暖吗?” “……………………?” 炭盆,不是端上来就是点着的?他想了一会儿,好像记忆里不管是在江东时,还是来到蜀中后,都没怎么见过炭盆端上来前的样子。 “知道加炭一次加多少吗?” “知道冬天烧炭取暖得时不时通通风吗?” 在他没反应过来之前,养母从包袱里拿出了那盒父亲带回来的酥糖,又不知从哪拿了张纸,包了一包递给他。 “想父亲的时候吃块糖就好了。”她这样十分和蔼的说。 所以诸葛乔在之后的一段时间里,是真的认为他这位养母是个外冷内热的人,至少他的确感受到了她的关心,他甚至十分希望能回报一二。 ……………………他如果没有多此一举就好了。 一轮明月将殿外的一切照得纤毫毕现,包括她手中霜雪般的长剑如何捅进了那个文官的胸口,以及在她的咒语中,那具尸体如何睁开了眼睛,又如何与她一同消失在空气之中。 这一切是噩梦吗? 当第二天清晨醒来时,他仍心有余悸,宫女内侍们端来朝食时,养母仍然出现了。 诸葛乔的眼睛不受控的不停向养母的方向瞟去,她那天清晨的胃口看起来十分……一言难尽。 吃不下也要努力吃的那副模样,简直让他都要怀疑她在家时是怎么熬过来的。 但不管怎么说,她的脸上丝毫不见阴云,神情平和得一如既往,令他越来越怀疑自己昨夜不过是半睡半醒间心虚烦闷,做了个噩梦而已。 那天遇到的离奇之事不止一件,因为一碗送来的藕羹,殿下上吐下泻,眼见中了什么剧毒,而同样吃了小半碗藕羹的养母却安然无恙,甚至还帮忙救下了那位殿下。 他又开始怀疑那晚所见并非虚假……直到传来一名从事失踪的消息。 诸葛乔在心里默念那个名字,从此那一幕变成了心头缭绕不去的噩梦。 “那为何不告诉你的父亲呢?” 在梦中时,她又一次出现,声音里没有被发觉的恼怒恐惧,仍旧十分平和,甚至还带了一丝好奇。 诸葛乔沉默了许久。 “我……不希望父亲因此而伤心。” 父亲待人宽和,但并不是什么人都能入他的眼,若讲出真相……父亲该会怎样难过呢? “况且家中刚添了弟弟,孩儿……亦知离开母亲的滋味。” 他看过几次瞻儿,尽管从血缘上讲,他们只是堂兄弟,但他还是觉得这个大部分时间在睡觉的婴孩和他长得很像,眉目间无限天真,全然不晓世事险恶。 “那么,”她想了一会儿,微微歪了歪头,认真的看着他,“乔儿觉得我是妖怪吗?” “孩儿觉得……”他想了很久,没敢说下去。 尽管梦中的这位养母一身青色罗裙,桃花色的蜀锦腰带更衬出她的美丽,但他总觉得……她本体可能更加接近豹尾虎齿,蓬发善啸的模样。 好在她也并未纠结这个话题。 “既如此,还有一件事,乔儿需得告诉我,任先生那里究竟发生何事?” 他猛地抬头。 即使是在梦中,他也不想提及那一日。 他每隔十日拜访先生,请教学问,而那一日他不过是落下了一卷孤本,回返时却无意听见了任先生与另一位访客的言谈。 “蜀吴如此局势,恐不能善罢甘休,此时亭主又生下丞相亲子,乔公子岂不尴尬?” “丞相百年之后,袭爵事恐又要惹一场风波。” “公子才学心性无一不佳,当真可惜。那位亭主脾气如何,满城尽知,骊姬亦不过如此,此时岂能容下乔公子?” “原来如此。” 他猛地一惊,才发现周遭梦境已转变为那一日的任府,而他的养母在冲他点头。 “母亲?” “那乔儿自己是怎么想的呢?” 他应当怎么想呢?他应当请求复归生父名下,但父亲的人品才学,令他心生贪恋之心,不愿回归江东,况且生父尚有兄长幼弟,此事亦不当由自己开口。 但他要如何剖辨,才能表白心迹,自己并非贪恋爵位,才想留下呢? “父亲封侯,是因为对国家社稷立下功劳,孩儿怎敢心存妄想?若有那日,孩儿必当上表,谢恩让爵。” 养母笑了起来,那笑容十分复杂,看得他甚至有些惴惴不安。 “当你父亲的儿子,不是什么好体验。”她说,“你现在还未察觉的话,以后总也会知道的。不过……我知道永昌殿之事,该怎么办了。” “……母亲?” 她举起了手,手掌中爆发开一阵绚烂如霞的光辉。 诸葛乔满头大汗的醒了过来。 天色已明,婢女们悄悄走过廊下,端着铜盆,提着热水,以及各种洗漱用具。 他在回忆那个混乱的梦,他为何会梦到西王母在永昌殿外驾车而过? 而且还是《山海经》的版本? 他想起了隐秘流传于蜀宫之中的那些传闻,从事彭羕神秘失踪,并非因为他惧怕罪行泄露而悄悄逃窜,而是因为遇见了仙神妖兽……被一口叼走了? “公子如何了?” 他连忙下了榻,一边应声,一边披上衣服。 冬日的清晨十分难捱,尤其是离了被子这一刻。婢女清理炭盆,又添了不少新炭进去,安静燃烧的余烬里流动着温润的红光,屋子里变得温暖起来,一如诸葛乔此时莫名其妙变得不错的心情。 ※※※※※※※※※※※※※※※※※※※※ 玛丽苏:谁塞给我的后妈剧本?能问问诸葛乔小朋友到底扮演的是辛德瑞拉还是白雪公主吗? 亲友 14:03:46 你知道吗,其实我突然觉得,用诸葛乔当主角好像特别棒。。 作者 14:04:01 为啥 亲友 14:05:46 养父是擎天之柱的托孤之臣,养母是个穿越过来神神叨叨的金手指女,亲父是敌国重臣,这么一个早慧敏感的少年眼中看到的世界,究竟是什么样呢 亲友 14:05:56 感觉光构思情节就好能打! 作者 14:06:11 ……什么样的? 亲友 14:07:19 自己一个表态不好,就可能给各方带来天大的麻烦,然而养母是妖怪?!这就让日常都光怪陆离了,甚至一切事情都可以往这方面扯了 亲友 14:07:33 这不是非常典型的coc式剧情模板吗! 亲友 14:07:47 说好的对coc的热爱呢! 感谢在2020-11-01 18:57:45~2020-11-02 19:24:4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哈哈大笑的橘子 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57 诸葛乔小朋友有两个心病,其中之一关于魔法,你秉承“只有魔法才能打败魔法”的原则,嫖了一个吟游诗人的4环法术篡改记忆 (modify memory)给它进行了一下微调,但另一个心病只能用时间来验证了。 顺带一提,除了发生在你身上的巧合被你视为这个位面对玛丽苏的排异反应,勉强算真巧合外,其余的巧合你都不怎么相信,比如诸葛乔的叙述里,那一卷孤本是他向任先生借了好几次的,而这一次讲好了要借给他,又恰恰忘记在经史课结束后让他带走。 这也许是个试探,你在坐月子的时候,上门道贺的贵妇中有人隐晦的问起过你,诸葛乔今年已经十五岁,他的前途究竟如何。 如果不是因为他身子比同龄人弱了一两分,恰在此时生病,又恰好被你察觉到奇怪之处,谁知道那位任先生耳濡目染,天长日久下去,会灌输点什么给这孩子呢? “要不别去了?”你想了想,“告诉你父亲一声,大儒到处都是,换一位也无所谓吧?” 诸葛乔恭恭敬敬的拒绝了你,“任先生之才学,蜀中恐怕难有可比者,毕竟出身治学世家,与别不同。” “……有什么不同?” 小朋友被你的问题问得一愣,“任先生得仲桓先生之妙,无论《尚书》、《论语》、《易传》、《墨子》,皆有见地,尤善谶纬。” 你听他baba讲了一堆,最后终于听明白了。这位任宣先生除了懂得儒家经典之外,他最厉害的是算命。 ……跟他喵的谯周一个属性,但仍然是大儒,因为他家祖上渊源,藏书甚多,尤其是在文化水平普遍并不特别高的益州,就更加的大儒plus了。 你完全理解了这是怎么回事,开动了一下脑筋之后,看到了一个赚钱的曙光。 三月的成都城,天气在逐渐转暖,柳条透着青绿,值此时节,你把成都城里私印刻得不错的匠人招来好几个,挨个问问价钱,货比三家,鉴于秦汉时期的印章都是篆体,你还得额外问问他们会不会刻隶书,最后终于剩下来一家,匠人们手艺十分精巧,大篆小篆隶书都会刻,你有点嘴欠想问问他们会不会刻华文细黑,不过你还是忍住了。除此之外,这家店铺的匠人还特别懂得刻各种材质的印章,当然,理论上说,玉的没刻过,那个逾制了,不过匠人们还特意暗示你,作为丞相夫人,东安亭主,你要是想刻个玉质的小印章来当玩具也不是不可以,他们这家店虽然不能刻玉章,但有相当不错的玉匠……真是标准的天高皇帝远。 “……我要刻的印有点多,”你委婉的说,“玉质的话,恐怕银钱消耗甚巨。” “若能为亭主效劳,小店三生有幸啊。”店主两只眼睛闪得跟蜀五铢似的,“小店亦有上好的材料,愿奉送府上。” 你觉得按照诸葛亮的性格肯定不愿意占这种便宜,但你不是他,你还是挺想省钱的。 不过你有点不放心,还是多问了一句。 “我要刻一千多枚呢,贵店真的要白送吗?” 店主跪了。 你们艰难的又谈了很久的价钱和工期,他在听明白你所有的要求之后,终于懂了为啥你建议用泥巴来当印章材质,以及为啥所有印章必须尺寸一致。 最后,你搬了一匹蜀锦当定金,不可谓不下本钱,又特意跟这家铺子签了文书,除了要他们保密之外,还写明了不许中途退出,店主喜滋滋的按了手印之后,你等了十来天,总算拿到了第一批的印章。 那天季汉的丞相总算想起来回家一趟,你没太察觉到,拿了木器店打好的木格子,正在专心致志的排这个版,你发现在没有精密度量工具的前提下,这时代想做点小玩意儿真就完全靠匠人们的自由心证,跟他喵抽卡似的,要是一批印章尺寸完全一致,合格,能好好的塞进木格子里,这就是ssr,要是稍微修改一下就能用,这也算sr,而你这非酋抽个三五十次满手r卡都还算好,一批印章大小高低都要修改比n卡还辣鸡都是平常事,于是,从第一批开始,你和店家就开始了反反复复返工修改的扯皮之旅,店家被你搞得都要神经衰弱了,摄于威势,又不敢明着讲出来,三番五次暗示你如果同意取消订单,退款什么的好商量,白送你两个玉佩玉珏都行,你甚至从他眼里看到了“辣鸡甲方哗——哗——哗——”的弹幕了,但你还是假装没看见。 由此可见随随便便就能赚钱都是里写来骗人的。 “……阿迟?” 你吓得一个激灵,一个“珠”字小印章没拿住,落在了地上,虽然高度也就是从案几到地面而已,到底还是摔出一道裂痕。 “…………先生回来的时间掐得真好。”你有气无力的说。 他走进来,狐疑的盯着你看了一会儿,又弯下腰捡起那枚胶泥制成的小印,“阿迟这是在做什么?” “拣佛豆呢。”你笑眯眯。 他捻捻胡须,把你这句话给跳过去了。 不愧是季汉集团的情商扛把子,你讲话时什么话是认真在说,什么话是阴阳怪气的垃圾话,哪怕内容不是他所熟悉明白的,他也能迅速判断出来。 “你是想将它们排列固定起来,然后印在纸帛上?” 你点点头,“先生要是将来功成身退,开个印章铺子,我寻思能比这家店做得更好。” “为何如此?” “印书赚钱啊。”你将已经用热蜡固定住的活字板在旁边装了墨水的盆里蘸了蘸,按在纸上,几行千字文立刻现于纸上,当然,这还不够成熟,但万里长征第一步,你能把间距调整得如此文明,已经让你十分感动了。 然后你手里的活字木格就被他拿过去了……你感觉他好像又开始loading这东西的制作方式了。 “阿迟如何想到这种办法的?” “……在荆州时学到的。”你眨了眨眼,“据说是一位名叫毕昇的高人所传。” “高人现在何在?” 大概还得七百多年才能出生,你想,但你还是十分乖巧的摇摇头。 丞相一脸惊叹号,抱着个千字文的活字木格爱不释手的模样,你左看右看觉得特别喜感,尤其是他这加班一个多月的工作狂进门时衣袍还颇整齐,虽然是那件你见惯的半旧浅灰鹤氅,内衬墨色直裾,但比你这宅在家里就懒得梳头洗脸的人显然端正多了。 “……此人真是奇才啊。”他最后如此感慨了一句,“若此物早些现世,鸿都所藏典策文章岂会流离剖散,再不得见?” 你在心里嘀咕,你说是就是呗,要是为了这个目标让活字印刷术提前出现,那你得提前多少年出现,你心里算了算,觉得其实也还好,在洛阳搞几年活字印刷,董卓来了之后就赶紧撒腿跑路,曹老板屠徐州前还可以去趟徐州,说不定能在路上摸到诸葛玄的车马,就是不知道你这三观同这时代不兼容的新社会好青年要如何诱拐一只正太诸葛亮。 “阿迟这是刻的什么书?”他拿起来读了读,“是自己写的文章?” “不是。”你立刻否认,“这是在邺城听到的,有人用这文章来教家中幼童识字。” 你觉得丞相好像会错意了,因为他微微笑了笑,“这么早便想教瞻儿识字么?” “……其实不是因为瞻儿,是因为乔儿。”你硬着头皮,把任宣那些事讲给他听。 顺带一提,混熟了之后你发现在外面特别有威严的诸葛亮在你的房间里其实不太有威严,因为在听你讲话的同时,他脱了外袍,唤了婢女进来洗了洗手,又从架子上拿下了点心盒子,在里面选了块点心吃。 ……你挺想说那个加了坚果的蜜饼是怜娘特意给你做的,而且方法十分繁复,你不太舍得吃,才留了这半盒,诸葛乔小朋友都很有眼力劲儿!你分给他的时候他都没好意思要的!但是你十分明智,还是把这句话噎下去了,继续抱怨那位任先生的小心思。 刘禅眼中光芒万丈的相父看了看你那一脸牙疼的表情,再看了看点心盒子,然后又拿了块蜜饼出来吃。 “要不我让婢女去厨房煮些面汤?”你试探性的问。 他摆了摆手,“阿迟刚刚的话还未说完,不必在意这些小事。” 好吧,你把跑到蜜饼上的注意力重新拽回来,“所以我就想,那人所倚仗者,不过家中藏书搏来的名声,许多孤本藏书若是都能印刷成册,便不再稀奇,哪怕是家境不那么富裕的人,想要学文章也有了办法……” 你讲完后,他想了很久,缓缓点了点头,“若是寒门子弟亦有书可读,蜀中何愁不出俊杰?难道天下之才皆出颍川不成?” ……你听出了对曹老板的羡慕嫉妒恨。 “到时候先生还可以制订新规,用考试来选拔读书人做官,”你想了一下,“就是世家可能不太开心?要不先把他们……” 他拿起了羽扇,云淡风轻的摇了摇,“这倒无妨,区区小事,那些世家自然不会置喙。” 不知道为啥,提到世家的时候,你感觉他那平和淡然的神情里划过一丝鬼畜。 大概是你看错了,因为发现你在小心翼翼的注视他时,丞相冲你十分温柔的笑了笑。 然后他拿起了第三块蜜饼_(:3」∠)_ ※※※※※※※※※※※※※※※※※※※※ 感谢在2020-11-02 19:24:48~2020-11-03 20:27:1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时宜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前苏古语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58 这几日东吴使节入蜀的事情,引起了不少议论。 上庸三郡未丢,休整之后,关羽一鼓作气,南下又重新与吕蒙争夺起南郡,说来还蛮好笑,此时入蜀的东吴使节诸葛瑾就是东吴新任南郡太守…… 曹魏此时已经心态良好的回去休整兵马,等待来日再战,而已经拿下荆州的东吴在面对背刺没成功,仍然怒发冲冠的二爷时……就显得特别尴尬。 朝堂上议论纷纷,奏折一封接一封,都是准备“奉天子讨不臣”的,而几名元老的态度则十分值得玩味,三爷心情迫切的想要调兵去荆州打东吴鼠辈,好在丞相又是好言安抚住,要他一定得守住汉中前线,然而除了二爷三爷是鹰派拉到头之外,其余如赵云、法正、黄忠、黄权等,都保持了一定程度的沉默。 只有一个马超,上书表示讨伐国贼,经略陇右才是重中之重,当然即使是二爷三爷也不能指责他,毕竟天无二日,国无二主,曹魏拥立新帝对于正统朝廷来说是种羞辱…… 况且马超全家几百口都交代在曹老板手里了,别管他坑不坑爹,他要追着曹魏往死里打,二爷三爷也不能说他不对劲儿。 当然,整个季汉的核心是诸葛亮,不管是鹰派鸽派骑墙派都在等他的意见。而诸葛丞相既不说打,也不说不打,将自己哥哥在馆驿处安顿下来后,带着从事,在文吏的见证下,见了诸葛瑾一面,热情洋溢的叙过兄弟之谊后,就没下文了。 ……某种意义上说,你怀疑他对他哥也是满腹怨气的。 诸葛瑾似乎也沉得住气,大概是不担心自己项上人头,因而格外坐得住,甚至还要求在陪同下出门赏赏花啥的,听起来让你有点羡慕。 细雨滋润了成都城数日,院落中的树木被洗得清凉透彻,婢女们悄悄讨论起城郊的牡丹花,世家出游,喜欢以幕帐将花围住,留给女眷赏玩,你听得有些好奇,也筹备起来,准备带着你的婢女们出门去寻个山清水秀的地方,最好是溪边树下一丛牡丹,方便你们踏青看花吃烧烤,至于家主同不同意…… 头天晚上你制定计划,腌制食材时,婢女们小心翼翼的问起了这个问题。 “先生身虽在成都,心早在长安,你我皆是路人。”你十分贤淑的说,“莫拿这等俗事扰他。” 到了第二天,你带着诸葛乔小朋友和诸葛瞻小朋友,外加腌制好的羊腿,里脊,鸡翅,怜娘还带了一罐用来给烧烤刷料的茱萸酱,以及安息茴香……你觉得这名字听起来特别惊怵,好好叫它“孜然”不行吗? 马车套好,你看着怜娘先抱了诸葛瞻上车,又看看诸葛乔骑上了马,正准备自己登上马车时,诸葛乔又下马了。 “父亲!” ……说来有点微妙,诸葛瞻现在还不会喊爹,而诸葛瑾在成都的时候,诸葛乔喊爹,你一时都回不过神他到底喊的是哪个爹,哪怕按礼法来说他同一时间只有一个爹【 你转头看过去,轺车上的丞相今天穿了件浅灰色棉布直裾,配着不染纤尘的雪白半氅,外加长冠,看起来……瞬间年轻好几岁。 “……真巧啊。”你伸出手摆了摆,“又见到先生了。” 他摇了摇鹅毛扇,笑眯眯的冲你点头,“确实甚巧,阿迟也去长安?结伴如何?” …………………… 你心情有点复杂,马车里的怜娘可能心情也有点复杂,过了一会儿,她没忍住,开始嚼你耳朵。 “公子,丞相耳目真灵啊……” “这不是废话吗,府中全是他的人。”你有点没好气,“我就是没想到,他今天为啥会跑出来。” 你陷入思考人生中,忽然马车一个颠簸,怜娘抱着诸葛瞻凑了过来,这娃子可能是知道你很是嫌弃他,一巴掌就乎在你的脸上了。 “这一下算忤逆吗?”你指着这只白白净净,眉清目秀的猴子质问道。 “瞻公子才三个月,您等三年再这么问也不迟啊。”怜娘白了你一眼,“公子有这气势为什么不用在丞相身上?” “……………………”你沉默了一会儿,“我记得你以前是特别贤良淑德的小妹子来着。” “不,妾从小流离失所,被人当成歌伎玩物培养长大。”她幽幽叹了一口气,你睁大眼睛,有点没理解她为啥突然这么伤感,马车里随着她的叹气声一片寂静,连诸葛瞻都暂时的中止了淘气,转过脸睁大眼睛盯着怜娘那张清秀的小脸。 车轮滚滚,除了马车吱呀吱呀的声音外,你能听到诸葛亮在和诸葛乔聊些什么,大概是功课?但诸葛乔还颇为兴奋……这可怜娃,敏感又早慧,对谁都十分客客气气,但就是对上他养父的时候,有一种藏不住的哈士奇上身的劲儿。 不过她下一句就把马车里的伤感气氛一扫而光。 “所以妾特别懂得男人怎么想的!” “……哈?” 她冲你点点头,“没明白妾的意思吗?妾是说……丞相,他……” “………………” 你当然不是说诸葛亮不是男人,你看,诸葛瞻现在又开始跟胖头鱼似的吐起泡泡了,他的存在就是个证明,但你还是心情有点复杂,毕竟你给诸葛亮贴标签的时候以前疯狂在贴“仙鹤”“明月”“男神”,现在则疯狂贴“工作狂”“t800”“北伐!北伐!北伐!”,这真是你的意识盲区…… “你看,瞻儿还在呢。”你委婉的说,“这种话说了多不好啊。” 马车出了城,你原本想在城郊四处转一转,选个风景好人又少的地方,但车夫跟着前面的轺车,似乎已经选好了目的地。 “是蜀锦的纺织官坊吗?” 怜娘冷静的看了你一眼,“……丞相不会那么丧心病狂的。” “真不会吗?” “真不会,而且也不是那个方向,公子,您现在这模样,特别像邺城世家子喜爱的那种斗鸡……” “……………………” “您看,定然是那里!那一处景色多好啊。” 你掀开马车帘子看了看,一株你不认得名字的古树下,溪流潺潺,十步外便是一丛生得极艳的牡丹。 古树上白花凋零,飘飘洒洒落了下来,婢女们忙着铺席子,仆役们正在拉起幕帐,两名不知何时跟在车马后面的青年下了马,过去恭恭敬敬的同丞相见了礼,然后扶他下车,其中一个你不认得,大概十七八岁,生得十分美貌,用面若好女来形容也没啥问题,另一个你就熟悉多了……是邓艾。 婢女掀开帘子,你出了马车,丞相手执羽扇向你招了招,“阿迟,这一处如何?” “嗯……挺春和景明的。”婢女扶你下了马车,你看过清溪流过碧山头,然后回过头来看向那俩年轻人,邓艾跟你是老熟人,习惯性的冲你拱手为礼,美少年没敢直视你,十分恭敬的将目光移开了。 “皆是军中新秀,堪为将帅之才,我欲悉心栽培,今日既有空,便领来与你一见。”丞相心情颇好,一边笑眯眯看着这俩年轻人,一边与你这么介绍,“士载是你熟识的,这一位……” 这一位美少年谁啊?长得一脸情敌样子,你上下左右的打量他,然后听到了丞相说下去的声音。 “天水姜维,字伯约。”美少年虽然有点不好意思,还是颇为大大方方的上前行了一礼,“见过亭主。” 你裂开了,你看看邓艾,再看看姜维,两个青年一大一小,邓艾年长一点,身材也高大些,显得十分健壮,姜维还在继续长个子的年龄,站在旁边如芝兰玉树,看着特别养眼。 就是十分不对劲。 幕帐围了三面,一面对着溪流,正可赏玩这一处景色,虽然周遭陆陆续续也有了些游人踏青,却皆寻不到比这一处更美的景致。 怜娘在炭火旁上下翻飞的忙着烤肉,一翻一转时,树影斑驳映在洁白如玉的手腕上,你看到邓艾似是看了一眼,又立刻收回眼神,而姜维则跟诸葛乔一个模子倒出来似的,哈士奇眼神就全程都在诸葛亮身上。 “孟起将军给丞相写信了?” …………?你竖起耳朵。 “不错,”丞相叹了口气,“他仍是忘不了父兄之仇,况且此亦正论,吾不忍驳之,只是此时汉中经历战火,残破不堪,亦不能供给大军,总需经营数年方能图之。” “只是关将军那里……” “嗯,”你听到丞相又问了一句,“士载,你怎么看?” 邓艾结巴了,邓艾又结巴了,你听他支支吾吾了半天,支支吾吾得你都好奇了,切水果都切得心猿意马,转过头看向这仨人,然后,特别魔幻的一幕出现了。 姜维看了看邓艾,又看了看丞相,用十分清朗的嗓音,说,“士载兄必是说,主不可怒而兴师。” 邓艾连连点头,“是,是,是也。伯,伯约,懂,懂我。” ………………………… “阿迟?”丞相轻飘飘的鹅毛扇突然一停,“你怎么了?” 你看了看手上的水果刀,它在你的手指上切开了一个小口子,鲜血与并不怎么剧烈的疼痛一瞬间袭来,提醒你,这感觉十分真实。 “妾刚刚有些恍惚,”你眨了眨眼,露出了一个扑朔迷离的微笑,“也许是这里景致太美了,总是觉得有点不真实。” ※※※※※※※※※※※※※※※※※※※※ 感谢在2020-11-03 20:27:19~2020-11-05 22:03:3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火箭炮的小天使:时宜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山有扶苏 5瓶;行行重行行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59 什么叫差别待遇,你现在有点体会出来了。 比如说,诸葛亮跟你聊起什么话题,一个十分明显的前提是,思路一定要跟着他走。他懒得说的部分,你得理解,不理解的话他只会提个两三句,也并不会给你长篇大论的讲课,不想说的部分,你也不能追问,当然其实你可以追问……但追问不出什么结果。 你能跟上他的思路,主要是因为他很少在家聊公务,聊公务的时候,你这被喵呼训练出来的三国入门爱好者凭着上帝视角总还能猜得不特别离谱。 但是在对上这三个年轻人的时候,他就不一样了,尤其是年纪比较小,但又已经入了丞相府(你在心里管这个叫后宫)的姜维,丞相同他聊起眼下形势时,十分和蔼,十分细致,你不知道他这么教过诸葛乔没有,按照诸葛乔大部分课程都是请外面的大儒来教这一特点来说,你怀疑诸葛乔小朋友也没获得过这样的待遇。 一聊起东吴的事,诸葛乔就站起身,十分恭敬的行了一礼,“婢女们汲水费力,孩儿去帮她们一把。” “坐下。”你听到那位养父不容置喙的声音,里面又透着一点语重心长,“此时尚未图穷匕见,便如此回避,来日出仕为朝廷效力时,又待如何?” ……他就是做官,正常人也不会让他负责东吴事务的吧,诸葛瑾不擅长打仗就还好,将来大侄子诸葛恪还有一定的战争狂人属性,难道就真兄弟阋墙吗?你在心里小声嘀咕了一句,但是明智的没多嘴。 地上铺了柔软的毯子,诸葛瞻小朋友无法加入这场对话,你一边吃怜娘烤好的鸡翅,一边看小朋友在毯子上四处乱爬,同时听诸葛亮讲课。 “而今对东吴是战是和,群臣议论纷纷,你们如何看?” “前将军此时仍在攻伐南郡,若是不战,失地而空耗钱粮,但若是战……” “又如何?” “若是战,我军既失了大半水军,若强要从秭归出兵,虽顺流而下,却未必顺遂,万一东吴持守势,恐怕难战。” 十七八岁的小甜姜这么能打的吗?没实地探查过,只看过地图,就能如此判断,了不起啊,怪不得让诸葛亮一见钟情了! “士载如何看?” “我,我军,自,自长安,撤,撤兵,虽,虽未……但,但亦……不可……不可……” “士载兄必是说,我军攻伐长安,虽无功而回,但汉中门户已得,兵马虽困顿,却未伤元气。” “不,不错,但……但……” “不可轻启战端。”甜姜如此翻译了一下。 “亦不,不可,不可示,示弱。” 诸葛亮摇了摇羽毛扇,“阿迟?若你来看又如何?” …………你啃完了两只鸡翅,正在捧着漆罐喝蜜水,冷不丁听到一声还吓一跳。 “这事,难道先生不是早有决议?” “我未置一词,如何已有决议?” 他端坐在树下的席子上,雪色花瓣落在同色半氅上,隐没不见,而后又忽然飘落下来,落进“君幸饮”中,他放下羽扇,用小指轻轻将花瓣剔了出去。 “未置一词也是一种决议啊。”你说,“待价而沽的决议,东吴使节也心知肚明。” 甜姜睁大了可可爱爱的眼睛,不解的看着你。 而老师则喝了一口酒,笑眯眯的看向你,“为何如此说?” ……你感觉你好似变成了助教,就很古怪,与此同时……你也明白丞相在教姜维什么了。 “因为棋盘上并非只有蜀吴,”你说,“曹魏尚在,若我举国进攻,会迫得孙吴又一次与曹魏结盟。” 老师点点头,“既如此,又有何可待价而沽之处?” “正统在我,况且我军未伤元气,便是两线作战,纵使艰难,胜负亦未可知。”你说,“前次合肥得而复失,就孙仲谋的气量,恐怕羞恼愤恨之极,此时不向曹魏发难,不过是因我方失了荆州,不肯罢休,孙吴骑虎难下罢了,怎会真心实意想与曹魏结盟?” 老师赞许的捻捻胡须,看向甜姜,“伯约如何看?” 美少年立刻起身,恭恭敬敬的先向你行了一礼,“夫人虽为巾帼,见识却胜男儿,令维心悦诚服。” 跟武侯后期官配的第一回合pk,你暂时占上风,你这么暗戳戳的想。 “还,还有,魏,魏……” “曹魏作何反应,亦未可知?”甜姜又追问了一句。 “是,是也。” 丞相看了看左手边的邓艾,又看了看右手边的姜维,然后又看看身边的诸葛乔小朋友,笑得十分欣慰,你看着古树白花,溪流潺潺,也觉得这幅画面十分美妙,然后你冲怜娘招了招手。 “公子?”她从烤架边转过身,睁大眼睛看向你。 “多加些茱萸。”你说,“他们都特别能吃辣。” 辣死才好! 当新烤好的一大盘里脊端上来时,不远处传来车轮滚滚的声音,而后离得愈近,在帷帐旁停了下来。 虽说这里只围了三面,一面临溪,毕竟有诸葛丞相的轺车,来附近游玩的公卿世家见了,自然会避开,但这辆马车却在这里停下,似乎是奔着他来的?难道相府后宫团成员里有人比你警惕性更高跑过来争宠吗? ……………………这么想的你真是太乐观了。 匆匆赶来的不是哪个相府小天使,也不是哪位将军,哪位文武,甚至不是男人。 一位不饰钗环,身着缟素的妇人冲了进来,虽然年龄已有三十六七岁,姿容却十分美丽,看保养得宜的皮肤和这个气势你也能看出来,这是个养尊处优的贵妇。 “丞相——!”她的声音因为激动而有些尖锐,“求求您放小女一条生路吧!” 姜维和邓艾蹦了起来!邓艾蹦起来的时候还把酒碗给打洒了! 怜娘一缩身,让开了路,红罗也抱起了诸葛瞻闪向你这边,十分默契的给这个妇人留出了一条通行无阻的冲锋路径。 而端坐在一旁吃烤蘑菇的你,顿感这蘑菇一股瓜味儿,难道鞠躬尽瘁死而后已的武侯天天熬夜不是为了加班?还在搞………… 妇人以接近滑铲的激动姿态,扑倒在了丞相的席子前,满脸泪水,诸葛亮也立刻起身了,刚刚那种轻松愉悦的神情完全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你极少见到的冷硬与严厉。 “薛夫人,如此行事,未免太过了。”诸葛亮冷淡的目光扫过两旁,羽扇一指,“将薛夫人扶起来。” 红罗看看她,又看看你,将诸葛瞻往你怀里一塞,走过去弯了身想扶起这位夫人,但是这位马夫人打扮的贵妇显然不是容易妥协的,她死死的趴在地上,维持着五体投地的大礼姿态,声音凄厉,“除此外,又有何种办法能见到您?我去过府上多次,每次都被拒之门外,丞相既如此行事,怎能怪我?!” “我早有言在先,夫人所求乃宫中事,我又何能为?” “众人皆知殿下事丞相如父,丞相亦待殿下如子!因此怀恨在心,才不肯宽恕!”妇人泣道,“小女亦非阴怀妒害之人,宫中动荡,她只是惧怕,才被周遭宫人蛊惑,做下错事,殿下未有大恙,此亦是汉中王为人宽仁,才有殿下洪福所致!丞相为何不肯饶恕?!” 你手里这瓜不香了,原本你以为这位贵妇的闺女和诸葛亮还有段不见史册的恩怨情仇,但现在你明白了,这是糜竺的夫人,所说的女儿与其说与诸葛亮有什么恩怨情仇,不如说跟你还曾经有点瓜葛…… 就是诸葛亮曾经上门做媒,差点想嫁给你,后来入宫成了美人,并且十分幸运的得蒙荣宠,前不久还生了一位皇子,但后文不知如何的糜氏女。 她跟你的瓜葛不仅限于差点嫁给你,还有一桩更近的,也更凶险的,则是在永昌殿时,你分了阿斗一半的藕羹,你记得当时因为吴夫人絮叨得厉害,因而你只尝了两口,那藕羹便是这位在诸葛亮的说辞里十分“清闲贞静,动静有法”的糜氏女送来的。 看这位夫人的样子,你猜糜美人有身孕时,诸葛亮并未有所表示,仍然恪守臣礼,静待她产下皇子,不过生完之后…… 丞相的脸色气得越发不好了。 “宫中事自有天子决,夫人如此,岂不是令安汉将军家门蒙羞?” “天子亦须看丞相脸色!”这位夫人哭喊起来,“我女儿未出月子便被弃之冷宫,岂不是要她死?!” 你了个去!糜竺家真是代代出人才!糜芳事未了,糜美人又跳出来拉仇恨了,两件事现在还没撤热搜,这位……你心说,他家这么能打的吗? ※※※※※※※※※※※※※※※※※※※※ 感谢在2020-11-05 22:03:30~2020-11-06 22:17:2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火箭炮的小天使:山有扶苏 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60 糜竺这位夫人的样子,让你觉得……有点像毒杀许平君后的霍显。 极力想要证明自己的地位尊崇,想要确认这种尊崇无人撼动,同时又用极其尖锐的攻击倾向来掩盖自己的恐惧和歇斯底里? 但是要说地位,又很不像,毕竟霍显的夫君是位极人臣的霍光,而这位夫人的夫君,尽管一直以来地位稳定在刘备集团的群臣之首,“赏赐优宠,无与为比”,但不擅谋略,亦不能领兵出征,哪怕雍容风议,见礼于世,依然只是个吉祥物,虽然地位超然,富贵已极,却并无实权,因而那位美人是哪来的胆量毒杀刘禅呢? 再深一步想想,之所以毒药下在藕羹里,是因为这时候的毒药纯度低,味道差,用大量蜜糖才能盖住那股金属味儿,但即使如此,能用蜜糖盖住味道的毒药,已是相当难得。那位美人长居宫中,又不能未卜先知刘禅会带入宫中成为人质,而宫变之后,蜀宫出入艰难,她是哪里得来这种玩意儿交给彭羕的?早就进入工业社会的2020年也没听说过口口口满大街随便卖啊! 再考虑到彭羕与世家勾结的铁证,你似乎也用不着再想办法来第二次死者交谈了。 那句重磅炸弹落下后,姜维和邓艾宕机了,诸葛乔坐立不安,唯有上座的丞相,脸色却不再铁青,而是好整以暇的又坐了下来,他挥了一下鹅毛扇,而后你看到幕帐外待命的仆役立刻跑开了。 ……为了让事态不太尴尬,还是救一下场比较好。 甜姜一个十七八岁的美少年,不适合过来劝这大姐,邓艾……话都说不利索。 趁着糜竺夫人还是全场焦点,你给自己拍了个神恩,再来个牛力,然后把诸葛瞻放在座位上,向诸葛乔招了招手,而后才起身。 诸葛乔小朋友一秒读心,起身向父亲行了一礼后,抱了诸葛瞻也出去了,而你则转出来去扶那位薛夫人。 “妇人生产,原本便是十死一生,夫人爱女心切,却不可如此失态啊。”你虚情假意的去扶她,这位夫人听不得你的话,一下子死死抓住了你的胳膊。 “亭主亦恨小女许久了吧?!”她满眼通红的瞪着你,“可是那碗藕羹并不曾害到亭主,如何不肯放过!” 好极了,你想,这大姐看起来理解做得少,不会抓重点的,你阴阳怪气了一句,她就立刻转移了目标。 ……性子也挺直率。 “宫廷是天子居所,门户有禁,非侍御者不得入,糜美人莫非与彭羕是旧识?因此他才甘心卖命,任由趋驰?” “你——!竟敢如此污蔑我女儿的清白——!”大姐气炸了,起身就来撕你,当然,对于拍过buff的你来说,别说是个养尊处优的女性,哪怕来个高达呢,你也未必掰不动啊。 …………话说回来,上一次野餐到一半让你拍了buff掀了桌子动手打人的,还是二五仔糜芳,你还真跟这家子有缘?见面必须上演全武行吗? “阿迟?!” 大姐的两只手被你用一只手锁住,牢牢困住,半分也动不得。你用余光看到一脸震惊,差点起身的丞相……有点尴尬,你从来没在他面前动过手,尤其是回成都以来,一直颇文静来着。阿弥陀佛,这次破功须怪不得你。 “夫人如此,是自取死路么?”你小声在她耳边嘀咕,“凭糜家豪富,便入永巷亦不受为难,如此这般,是要等糜家也倾覆之时才肯罢手么?” “你们——”她离你极近,那双漂亮的眼睛里绽开无数血丝,显得惊恐而又癫狂,“你们不是早就想要对我糜家动手吗?!” …………………… 你心情有点复杂,以后你不能再吐槽刘禅被谯周忽悠是睿智表现了。 看看被忽悠瘸的刘封,再看看被忽悠得跑来找诸葛亮鱼死网破的糜竺夫人,你心说难道益州世家都是吟游诗人开卡?唬骗不仅是本职技能额外还来点表演加成? “夫人从何处听说?”丞相淡淡的问了一句。 “……世家间皆如此说!便是路人……”你的手劲儿可能有点大,她忽然吃痛地嚷了一声,然后转过头怒视你,“如伏后一般!” “伏后可没使过毒。”你吐了一句槽,还想再说时,忽而听到马蹄声由远及近响了过来。 然后一个让你感觉颇为陌生的安汉将军就跑进来了。 你在杰克苏模式时,曾经见过糜竺几面,这位天使投资人比糜芳年长约十岁左右,五十岁上下,保养得相当好,豪商出身,给人感觉却有十二分的世家气度——就是那种儒雅、清贵、内敛范儿。 但现在跑进来的是个也跟着老了十岁的老翁,消瘦憔悴,满面惊恐,衣衫也是家中便服,有些不整,一见便知是匆忙赶来的。 见了你跟他家夫人相持不下的尴尬场景,备备的天使投资人扑通一声跪下了,“丞相!糜竺万死——!” 季汉阵营里,哪怕是诸葛亮也不会受糜竺这样的大礼,丞相立刻起身,徐趋至糜竺身旁,双手将他扶起,你看到蒸煮来了,便也放了手。这位夫人被你放开后顾不得继续跟你撕,而是红着眼睛向着糜竺扑了过去。 “你这没用的商贾汉,便不为七娘,也当为我——” 温文君子(可能还是个气管炎)的糜竺终于爆发了,一巴掌把媳妇抽到两米开外,撞上了烤架,那身缟素一下子撞进木炭堆里,散发出一阵焦糊味,“汝欲赤我族乎!” 妈呀!你看到了家暴现场。 这场风波有没有波及到永巷里的那位废妃,你不清楚,但因为这事,朝堂还是被折腾个人仰马翻。就为糜竺夫人那句话,诸葛丞相上了表,情真意切的请辞,汉帝情真意切的拒辞,俩人来来回回玩到第三回时,安汉将军麋子仲也上了表,以年老体弱,需要清净休养为由也请辞。 你猜可能有些搞事精在暗戳戳期待什么……不过就你对刘协的了解,在这种局势下如果他会搞事,除非是被曹髦夺舍了。 因此……天子收下了这份辞呈,温言劝慰,赏赐千金,据说麋子仲带着全家离开成都,奔赴位于朐忍的大庄园时,诸葛丞相亲自送了一程,又敬了他一碗酒,十分伤感,甚至还落了泪。转过头去,跟着糜竺一起被送去重庆吃小火锅的,还有一户你不太认识的,但是在彭羕那封信里见过名字的世家。 具体事情,诸葛亮并未跟你详说,但很久之后,在太后的贵妇沙龙里,你还是听到了一点端倪。 据说某一天丞相设宴,请了这些世家大族赴宴,一贯简朴清廉的丞相甚至投其所好,尽力提供了各种名贵餐点,以及即使在蜀中,也因专酿专卖而价值不菲的白酒。 丞相先聊了聊与东吴的商贸事,又叹息朝廷中清高贤士者众,但品行高洁却又熟悉经济的百中无一,而今朝廷欲平定南中后,广种柘蔗,并设立官职,负责与东吴的精糖专卖。 当你吃瓜吃到这里的时候,你意识到这同诸葛亮的人设是违背的,武侯尽管不与民争利,但几乎所有能充实国库,给蜀汉搞到钱的产业,他看得比自己的钱袋是牢多了的,大概阿斗亲自跑过来想中饱私囊都不能令这位二十四孝相父点头,因此如果说他在被折腾这么多次之后,无端让出了这部分利益给世家,你觉得要么他ooc了,要么就是准备让世家用更多的代价来换。 如果你是世家……你肯定坚定信念,团结一心,坚决不咬钩,而且这用不着多聪明的脑子,想一想季汉朝廷被他们连续坑了好几次,谁都不能把这么大一个诸葛亮当睿智吧? ……然则席间这些品行十分高洁,门第十分古老,血统十分纯粹的名士纷纷表态,愿意为国分忧,甚至争执起来,互不相让,直到丞相又聊了聊另一件小事,便是开办公学。 最后流传出来的消息是,丞相提拔了一位素有贤名,出身江原常氏的文士来协助此事,据你所知,这位文士还是彭羕那封联名密信排在前几位,颇有头脸的人,为了尚未平定的南中画饼,蜀中大族的气氛瞬间就不对了,那户被送去吃小火锅的士族,便是士族内斗间的牺牲品。与此相比,开办公学这事甚至没受到什么阻碍,寒门子弟识不识字,世家虽然有点在意,但是……在丞相有了七八分酒意,无意间从袖子里落下那封密信后,这一点抗议便立刻销声匿迹了。当然,那封信被他拾起来后,随手便在灯烛旁点燃了,甚至还温言劝慰了几位诚惶诚恐的士人,据说那一晚言笑晏晏,宾主尽欢,至于外人看来是不是斧声烛影,反正谁也没证据【 说实话,这一手发动群众斗群众,上一个用得炉火纯青载入史册让你印象颇深的还是五行缺德的嘉靖道君……事实证明,诸葛丞相虽然绝大部分时间里只用阳谋,但是如果想的话,阳谋也是可以缺德一把的。 五月里,曹魏有增兵宛城的迹象,终于懂得谨慎一把的二爷还是愤愤然在朝廷的文书下撤兵回防上庸。朝廷与东吴终于也签订了新的盟约,包括但不限于减少边境驻军,开放边界贸易,承认成都朝廷地位,你猜私下里还有些见不得人的东西,比如说让东吴停止支援南中。 当然,最让成都城街头巷尾津津乐道的一项盟约条款是:孙权愿意将女儿嫁给刘禅,尽管季汉暗示了刘禅未来的正室之位已有人选,但东吴不在乎,甚至特别客气的表示,当不了正妻,当侧室也行啊。 晚上听先生一边弹琴,一边闲聊,你吃到这个瓜感觉简直不可置信,就算步练师这时候确实还只是侧室,所生的女儿也只不过是庶女,但好歹也是吴侯之女吧!真就嫁得这么痛快? 听到你的质疑,诸葛丞相摇了摇羽扇,“待我兄回返江东时,他便不再是吴侯了。” “那是?” “而今东吴称臣,陛下宽仁,愿以兄弟称之,因此……”他冲你微微一笑,“吴王。” …………艹!大汉吴王!还是双份儿的!你要是喝茶时听到这句话,百分百得喷对面人一脸。 后世史学家讨论起这一段历史时会说什么? 【刘备和曹丕称王的合法性与正统性存在争论,但孙权称王的合法性和正统性是毋庸置疑的。】 “非刘氏而王者,天下共击之!”你整个人都不淡定了,“曹丕立傀儡为帝,既无法统,又无天命,才以此收买人心,我大汉——” “我大汉而今尚需劝课农桑,补益士卒,而后方能秣马厉兵,”他捻捻胡须,“若能还于旧都,大破曹魏,料东吴菰芦中又有何人能为?” “先生如此瞧不起江东英杰,那江东女儿呢?” 他笑容一滞,你猜他肯定想起了让主公有心理阴影的那位孙夫人。 但是……拿孙夫人当三国女性的战力天花板,那可太小瞧东吴了! “我觉得……”你推心置腹的说,“这桩联姻不太行,就孙家的教育,他家女儿恐怕与殿下不相称。” “毕竟是名门贵女,况且孙权之女而今刚刚总角之龄,阿迟莫非还能听说些什么?” 当然听说过了啊,准备嫁过来的这位妹子,按年龄说有大概率是赫赫有名的全公主。哪怕诸葛亮见多识广,恐怕他也没见过这种宫斗政斗一起搞,对外能养男宠对内能杀姐妹的公主中的战斗机? 不过孙权毕竟好几个女儿呢?这样一想,你顿感刘禅小朋友在自己都不知道的情况下,脑袋被顶上了不可描述在玩赌命游戏,太惨了。 ※※※※※※※※※※※※※※※※※※※※ 剧情线先写完,有可能想写点乱七八糟的剧情,明天大概率不更新。 如果糖撒多了怀疑会达到pg13的话,可能还是塞进老地方【 61 今天晚上的先生好像特别闲,比起之前的加班狂魔来说,简直让你觉得……闲得不正常。 他先是跟你聊了聊成都城中最近流传的一些大小事,又聊了聊诸葛瞻小朋友最近的情况,长没长斤两,以及希望你尽到母亲的职责……开始为诸葛乔相看婚事。 你喷了,哪怕是按照虚岁来计算年龄,诸葛乔小朋友才十六岁啊!个子都没长全就开始忙婚事了吗? “乔儿还未及弱冠,会不会太早了?” 他沉默了一会儿,“再过得一二年,我便要经营汉中,届时欲带乔儿同去,历练老成,否则,恐难为良才。” 懂了,家里再扔下一个守活寡的,而且这媳妇比你还惨,诸葛亮父母早亡,哥哥姐姐都不在身边,诸葛均也没在成都做官,因此你没啥婆媳姑嫂问题,这新进门的媳妇经年累月老公不在家,头上还有一个比她大不了几岁的婆婆,外加一个满地乱爬的小叔子,现代社畜哪怕长年累月出差,好歹还有几天回家休假的时候,这媳妇有这么个工作狂家公,恐怕丈夫按照常理能够休假回家团聚的时候,也得被诸葛亮给“今诸将子弟皆得传运,思惟宜同荣辱”了。 鉴于整个季汉集团在刘备-诸葛亮这套班子带领下,主心骨都是理想主义奋斗狂,你这未来的便宜儿媳恐怕想找地方诉苦都难,你可记得夏侯夫人教育闺女那个“你爹是张飞,你也不能怕死”的雄壮虎烈风,守活寡算什么啦!成都一大串儿的将领夫人,五虎上将开始往下算,谁不守活寡!难道将在外还能带着夫人去军营的吗!能嫁进诸葛丞相府还有什么不知足! …………想想你都替她抑郁,造什么孽呢。 “我觉得,你要是怕乔儿身子骨弱,”你尽量委婉地说,“就轻点儿使唤他,而不是让他现在娶亲。” 你这样说,他看你一眼,捻捻胡须,无奈的笑了,“我看乔儿也还康健,经得起风霜。但阿迟既这样说,便先相看,过几年再议也不迟。” 好的,这个话题终于先放下了,但你看他的神情,总觉得还有什么话要说。 初夏夜里,凉亭中坐久了,身上总好似沾染了一层湿气,丞相既不弹琴,也不散步,甚至还吩咐婢女再去煮一壶茶,大有论持久战的感觉。 你不太能跟人打太极,所以你决定直接问出来。 “先生还有什么忧心之事?” “如今东吴虽与我重结盟约,南中之乱,恐怕不能传檄而定。” “朝中如何?” “亦是议论纷纷,因而,我想听阿迟有否见解。” 一只蜉蝣飞了过来,被他用鹅毛扇轻轻扫开,落在坐枰边,你盯着那只在阴影中隐隐透着光彩的翅膀,脑子里转了一会儿。这一次无论是文官系统,还是军队的中层,都未经历夷陵之战,军中百战之将比比皆是,因此如果诸葛亮不想五月渡泸,深入不毛的话,他是不必“虑诸将才不及己,意欲必往”的。 “现今国库如何呢?” “原有蜀锦以资国库,自有琉璃彩瓷,又得酿白酒以来,尚算充盈。” “雍凉暂时也不曾为我所据。” “不错。” “那么,想赚钱的话,我们只能在魏吴那些豪奢世家身上赚取?” 他摇摇鹅毛扇,思考了一下你的话,点了点头。 “也就是说,靠这些东西能赚来的钱,恐怕一时也不能更多了,先生还需要南中的金银吗?” 你看到他的眉毛皱了一皱……大概是月下看美人的缘故,把这些日子的操劳都遮掩了过去,一颦一笑仍然俊雅清隽,风度不减。 “阿迟欲弃南中么?” 你摆摆手,“不,我只是听说过南中某些传闻。” “如何?” “传说是金银宝货之地,居其官者,皆富及十世。”你看了看丞相,他也点了点头。 《隆中对》有个小问题你一直在思考,诸葛亮认为川蜀“民殷国富”,只是刘璋不知如何治理,但南中有些地区生产水平还接近青铜时代,平民生活困苦,所谓金银宝货,其实只不过是益州士族不断压榨南中资源而已。这些世家知不知道自己对南中的压榨?你觉得……就后来谯周上书阻止刘禅去南中避难看来,是放着明白装糊涂呢。 “如此丰饶之地,平民却依旧衣不蔽体,可见雍逆等南中世家究竟如何作为了。”你一边思考一边说道,“必然有人上表称若攻伐南中,当攻心为上。” 他沉默了一会儿,笑了一笑,“阿迟不以为然么?” “世家与平民是两种生物……”你这话说得好像有点时代隔阂,于是你又描补了一下,“虽然都长了两手两脚,但想法完全不同。” “愿闻其详。” “若能施恩于平民,教导他们耕种织布,而不取用南中资源以充军资,令他们休养生息,平民不仅会服归王化,死心塌地永为汉民也不是什么难事。但对于那些与东吴勾连的世族首领,朝廷需得用雷霆手段,让他们想都不敢再想反叛之事。” 丞相看着你,似是觉得十分有趣,抿嘴想要笑,又忍住了,喝了一口茶之后,重新拿起了鹅毛扇,一本正经的问你,“何等的雷霆手段?” ……………………你想了一下,历史上各种典故,你觉得穿刺大公啥的有点太野蛮了,挑个文明点儿的故事给他讲吧。 “我曾听商队的人讲起过一桩轶事,大概是发生在……安息以西的那个大秦之国,据说那里有位公爵,嗯……”你想了一下,“名叫泰温。” 老狮子平生最得意,最高光的一场战役,莫过于平定雷耶斯-塔贝克叛乱,你慢吞吞的讲,而丞相听得十分认真,你觉得他在听任何与战争有关的故事时都会进入聚精会神,企图学点什么的状态,但当他听到泰温引了卡斯特梅小溪入地下城堡,又用石土封住所有出入口,令雷耶斯家数百妇孺老幼尽皆葬身水下时,仍然失态了。 “如此暴虐行径,恐令天下人齿寒!” “曹操也很暴虐,而今天下十三州占其九,不过,重点不是这个,”你说,“后来有人为此役作歌,传唱四方,再有辖下世家起不臣之心时,此公甚至连使节都不须派遣,他只要送去一名歌者,怀抱一琴,在家主面前弹完这一曲,那家便乖乖投降了。” 诸葛丞相陷入了深思。 “此公有句话也一并流传下来,先生权当一笑。” “嗯?” “‘当有人起而向你挑战,你应该坚决地回以铁与血;当他们屈膝臣服时,你则要亲手把他们扶起来。’” 他端详了你一会儿,长长的叹了一口气,“果真雷霆手段,不过,”先生挑了挑眉,“出征南中人选还未定,这些也不过闲谈罢了。” “先生须亲征才行。”你说。 他持羽扇的手滞了一下,“为何?” “先生想要数年之内便挥师北伐,还是等天下有变时,再出兵秦川?” “仍需十年光景繁衍生息,精进冶铸,而后川蜀之兵方能与中原抗衡。”丞相思索了一会儿,然后才慎重地继续说下去,“当年曹操曾言,若天命于他,当为周文王,而今曹子桓继魏王之位,迫于天子驾幸成都,不得已扶持山阳王刘懿为帝,这位新任魏王不知性情如何,但若真欲行不臣之事,恐怕篡位便在此十余年内了。” “先生等得起天时,五虎将中,有四位年岁已高,却等不得天时。十年之后,谁能领兵北伐呢?” 他捻捻胡须,望着你笑了。 “阿迟真知我心。” 那只蜉蝣终于又爬了起来,扇了扇带着纹理的透明翅膀,换了一个角度,那翅膀上的彩色光辉便消失不见,你漫不经心的看看它,忽然意识到抛开表象看实质,丞相跟你拐弯抹角说了这么多又温情款款的夸了你一番,实际上,他的重点只有五个字。 【我要出差了】 不对,该是六个字。 【我又要出差了】 “先生不能直率点儿么?” 丞相陷入了沉思,而后忽然手一伸,将你的手捉了过去。 “心中有愧,故而如此。”他叹息道,“当初瞻儿未出世时,我留阿迟一人在家中,经历许多坎坷。” “也没多少坎坷。”你口是心非地说。 他看着你,微微笑了笑,“我素知你性情,虽跳脱随意,不拘礼法,却从未纠结于内宅,更不曾刁难过下人半分,此皆因阿迟心性若男儿,不屑于此。因而临产那时,你必定是怕了。” 这话说的,让你多不好意思啊。 “偶尔刁难一下。”你含含糊糊的说,“那次不是没经验么……” 你的话语戛然而止。 因为他的气息忽然离你极近,近得让你有些不敢动弹。 “这般经验,以后也莫再有了。”他叹了一口气,将你拥在怀里,“若一切顺利,秋冬之时,大军便可回返。” “然后呢?”你抬头看向他,“平定南中后,先生不是要去汉中屯兵?到时依旧独留贱妾茕茕守空房?” ……好像解气了,你看到丞相的眉头终于皱成了一个囧字,直到过了一会儿,他才指了指一个方向,“你看。” 夜色黯淡,借了灯火光辉,你看到那只蜉蝣飞到一株紫珠草上,正在……哦,正在和另一只蜉蝣谈恋爱。 “蜉蝣之羽,衣裳楚楚,纵朝生暮死,亦尽其乐,”他的声音在你耳畔响起,好像带了一点蛊惑,“阿迟为何不珍惜如此良夜呢?” 你出神的看着那一对蜉蝣,仿佛听到不知哪里传来的叹息声。 ※※※※※※※※※※※※※※※※※※※※ 这章结束后准备跳时间线,转换视角写北伐预备时了。 感谢在2020-11-07 18:48:06~2020-11-09 17:32:5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咕噜咕噜加油、洛妃涯 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董暠视角 建安三十一年秋。 骠骑将军的亲兵进帐时,董暠正在擦拭他的刀。 凉州铁骑善用长矛,但下马后亦能持刀拼杀。身为西凉人,董暠亦是如此,这柄刀陪他多年,还是建安十六年时,阿兄在蒲阪津畔所获。 这刀上原有铭刻“平隃”,据阿兄所说,佩刀者铠甲精良,又有部曲跟随,哪怕不是个侯爷,至少也是员有名号的战将,只可惜乱战之中,没问清名字,过后翻找尸体时,早已被奔袭而过的牛马践踏成了肉泥,连带那铠甲交给亲兵洗了又洗,还是透着一股腌臜气味,不能上身。只剩得这柄刀,送与了刚上战场不久的董暠,而今算算,正好一十五年,虽精心保养,大小阵仗下来,刀身上也免不了累累伤痕。 听说诸葛丞相在斜谷命西曹掾蒲元铸刀三千柄,刀成后,以竹筒密内铁珠满其中,举刀断之,应手虚落,如除草一般爽利。董暠有些羡慕的想,也不知道这三千柄以蜀江之水铸成的百炼清钢有没有他一柄,沓中冬暖夏凉,民风淳朴,物产倒也丰饶,唯一美中不足便是太过偏僻……军功轮不到他们,赏赐也轮不上。 邺城那小儿什么时候能打过来?或者他们什么时候打过去?听说那小儿已病入膏肓,是否时机已来?若无军功,怎能存身? 况且他还在沓中的酒肆里认识了一位酒家胡,窈窕年少,虽为羌女,眉目间既有胡女妩媚风姿,又带了一点儿汉女的矜持秀雅。因此营中兵士休沐时总爱去喝她家的酸酒,比旁者贵出几分也甘之若饴。 董暠早就筹谋着要送她一点儿什么,只是他经济上十分谨慎,不肯花冤枉钱。若只是两三支沓中见惯的雕花铜簪,显不出他的手段,也难讨胡姬欢心。 正胡思乱想的时候,亲兵进帐,说是骠骑将军有令,要他去中军帐一趟。董暠连忙将佩刀收入鞘中,整了整衣冠,自觉上下端肃,没半点儿差错后,方跟随亲兵,一路小跑的进了中军帐。见他进帐,正写些什么东西的骠骑将军马超抬起头,向他招了招手。 “阿暠在沓中待腻了吧。” 这一句话不啻于天籁,董暠心中一喜,“为将军效力,不辞劳苦,更谈不上腻烦。” “油嘴滑舌。”马超笑了一笑,写完最后几个字,将笔搁置一旁,“你整日里心猿意马,不如去南郑替我送个信。” “送去南郑何处?” 马超顿了一下,“丞相府。” 听说是给诸葛丞相送信,董暠心里一跳,“诺。” “在我营中便吊儿郎当,听说去见丞相便如此郑重了?”马超笑骂了一句凉州土话,将信装进丝帛袋中,又谨慎封好后,才交给他。 帐中虽开了天窗,光线却仍比帐外暗了一截,初入中军帐时,董暠眼睛还有些不适,此时走近,才将这位沓中主帅看得更加分明。 沓中气候温和,冬暖夏凉,物产丰饶,最是滋养人不过,丞相令马超驻守此处,除却防范羌人外,也是听说他年轻时因曹操赤族之事悲愤太过,伤了身体,命他在此处调养,然而这位将军眉宇间尚存英豪气,却华发早生,不再是当年白马银枪,威震三辅的青年将军。 骠骑将军派给他任务时,没忘记又叮咛几句,让他带上十几名护卫,再带些沓中特产的纹党去。丞相以廉洁清正闻名,无论送些什么东西,皆会被回绝,只有这种药材,益气补血,与军中伤员服用最佳,方才被留下。 又来了。 董暠盯着将军的左手,那只握惯了□□的手此时扶在剑柄上,对武人而言,这一般是心生警惕的举止,但在董暠记忆里,似乎聊起与诸葛丞相有关之事,他都会不自觉地去摸剑柄…… 也不对,他似是在用指尖勾勒那条已经磨损得十分严重的剑穗。 那大概是他曾经的某位妻妾打的络子,若是他阿姊……唉,他阿姊是何等贤惠之人,针线之事从不须主君开口,便能打理妥当,但当年阖族倾覆后,阿姊亦被迫改嫁。这么多年来,将军既未续弦,也没再添什么姬妾,衣袍针线事,全交给部曲奴仆,马家至此,似是只有马岱可为宗族血食之继了。 马超似乎完全没注意到这位内弟在想些什么,叮咛过后,便示意他小心上路,董暠没忍住,还是开了口。 “将军,这剑穗似是已经十分陈旧了,若是不喜婢女的手艺,末将……” “嗯?”他有些发愣,似是半晌才回过神,“我嘱咐你莫延误军机,早些出营,你是个呆子不成?!” ……将军虽然看着上了岁数,但还是那个勇武暴烈的将军!西凉铁骑都记得他当年什么脾气来着!董暠顶着骂声,手忙脚乱的揣好书信,屁滚尿流逃出了大帐。 虽然很想同胡姬道个别,但董暠毕竟知道轻重,带了十余轻骑,又多带了十几匹驮马,备好粮草食水便策马离了沓中。 离了沓中盆地,秦岭山川刀子一般的寒风便扑面而来,明明还只是夏秋之交,稻谷尚未满浆,饶是董暠这样天天等着盼着想离开沓中的武将都有些受不了,只得把头低下,任由马儿一路颠簸去。山路崎岖,秦川的秋季又极不看人脸色,说刮风就刮风,想下雨就下雨,要马儿陷在泥沼里,那任由骑术何等绝伦的武将,也得拼着半身泥才能将马儿拉出来。这一队骑士跑进南郑城时,已是灰头土脸,狼狈非常的七八天之后的黄昏了。 这幅模样去见丞相十分不恭敬,而马超的书信应当也并非什么急件,否则便会寻行事更加稳重的阿兄来送信,然而西凉铁骑在中原虽有治军不太严明,放纵兵士劫掠百姓的恶名,军情相关之事却从未延误过。 思前想后,董暠还是硬着头皮,踩着满是干涸泥巴的靴子进了这座行辕丞相府。一名相府吏领着他,不紧不慢转过了几道弯,每一间房间看进去,都满是书册,以及埋首干活的文吏,有未及弱冠者,亦有两鬓花白者,一眼扫过,有那等老吏,连眼睛都要贴在书册上了,还奋笔疾书而不知倦怠,硬是让董暠无端看出了几分同情心。 “偏将军,”小吏站在门外,躬身一礼,“请。” 这一间正室未被隔断,四壁却打满书架用以摆放竹简书册,中间的案几上,两旁皆是公文,垒了两尺高,旁边正弯腰讲话的一个年轻人倒是能看得清楚,一身素色直裾,头戴无帻冠,年纪约莫二十四五岁,英挺俊秀,看打扮举止,董暠竟一时看不出这该是个文官还是武将。 见他进来,那青年士人直起身,被他身影挡住的诸葛丞相便出现在案后。 这位权倾朝野的丞相而今才四十六岁,容貌虽还十分清秀俊雅,鬓发却已白了许多,见他走进,他温和的笑了笑,将刚刚拿在手中的东西放在一旁,执起羽扇,向他轻轻招了招手。 “玄明一路辛苦。” 日理万机的丞相居然认得出他!居然还能准确的叫出他的字!上一次见到丞相,还是六七年前,马超与上一任车骑将军张飞同驻阆中时,丞相至汉中屯兵,调马超驻守沓中,临行前丞相曾宴请西凉军中众人,董暠记得便是那时曾见过丞相一面,这些年过去了,丞相竟仍然认得出他!叫得出他的字! 胸腔中那股莫名激动差点让他想说点什么,不过他还是记得赶紧闭嘴,到底此来是当信使,又不是来讨功。他恭恭敬敬的递上书信,旁边那名青年又十分客气的搬了个胡床,请他坐下。 丞相看完信,捻了捻胡须,“孟起将军这些日子可好?身体如何?” “沓中气候润泽,这两三年里,骠骑将军的病已好多了。” “那便好。”丞相笑了笑,“沓中今岁收成如何?” “当会丰收,今岁按丞相吩咐,农监官已将沓中所有农具替换完毕,除却原有农田外,又开垦了不少坡地。” 丞相点了点头,“玄明看来,今岁收成,可供给沓中驻军多少?” 这……董暠自幼长在军旅中,却从来都是粗人,粮草事一概不懂,诸葛丞相一问,他便立刻犯了难,好在丞相并未为难他。 “劳烦玄明在南郑暂留几日,尚须等几路探马回报之后,孤才能回信答复孟起。” “诺。” “伯约,送玄明去驿馆歇息,”丞相笑眯眯的挥了挥鹅毛扇,“让驿馆的小吏多烧几桶热水。” 这大概就是那位仓曹掾姜维姜伯约了……董暠有点羡慕嫉妒恨的看了一眼身侧这青年,听说当年先主征伐雍凉时,姜维不过一小吏,见到蜀汉大军不但没投降,反而胆大妄为的组织起数百平民,妄图螳臂当车,被擒后却为先主所喜,后又推荐给了诸葛丞相。 什么叫命啊,这就叫命啊,有的人杀人盈野也未必能有这等机缘,一辈子不过是个偏将军,有的人只要命好,运道旺,自然就有名师垂青,一路带着往上飞了。 “已过酉时,玄明兄尚未用晡食吧?”姜维自然不知道他心里想什么小九九,还十分亲切的一路与他交谈,“驿馆旁有一家饭肆,最合凉州人口味,不若玄明兄先去洗漱更衣,弟来安置酒食如何?” 董暠立刻把刚刚那点怨气都抛到脑后了。 只要有条烤炙得当的肥羊腿,再加一桶浊酒,就可以洗净风尘,更要紧的是,这顿饭不用他花钱。董暠盘算着明天先去逛逛南郑的集市店铺,入城时来不及细细观看,却觉得每一处都比沓中繁华多了,比不过成都亦不远矣,至于究竟要买些香脂还是布匹,亦或打一对精致可爱的耳珰,董暠还没盘算好,但酒足饭饱,双眼朦胧时,他已经开始畅想将胡姬带进家门后,该怎样哄娘子接纳…… 马蹄声急,让他猛地惊醒。 此时已是戌时过半,城门早关,除非紧急军情。 董暠是个粗人,听着马蹄声一路奔着丞相府去,心中只有一个念头:这次终于有功可立了! ※※※※※※※※※※※※※※※※※※※※ 感谢在2020-11-09 17:32:55~2020-11-10 21:36:4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时宜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山有扶苏 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司马懿视角 在蜀汉探马疾驰进南郑城时,自洛阳而出的骑士亦身携露板,日行三百里,疾行向东。 与政通人和的南郑城不同,洛阳信使要奔赴的地方,而今一片人间地狱。 土山地道,楯橹钩橦,矢石雨下,昼夜攻之。城头的燕国士兵虽还在垂死挣扎,令司马懿不能一夕得手。城下血流漂橹中,多有被弩机射中的燕兵,栽落城下时,粉身碎骨,但层层叠叠,如小山一般贴附城墙的那般尸首,多是魏兵,而后来者攻城时甚至可以踩着自己同伴的尸首,架梯攀附而上。 城上城下的战鼓与号角日夜不停,震天的喊杀声将濒死者的凄鸣掩盖过去,大雨三十余日,而今雨虽然停了,笼罩在襄平城内外双方心中的乌云却不得消散,仍旧雷声阵阵,撼动着双方每一个士兵胸腔里那颗尚未熄灭的心。 中军帐内,将领们分列两旁,心神不宁的盯着安坐中间的那位统帅,半晌,陈圭出列,上前一步,“太尉,我军寡,敌军众,我军远来而攻城,敌军坐守坚营高垒,若不能一鼓作气攻下襄平,我军岂不内惧,到时纵令召还,亦恐有失啊!” 司马懿抬起头,平静的看向陈圭,这一仗打得很不容易,兵出洛阳,先遇卑衍,避而未战,绕过二十余里的围堑,急趋襄平,诱卑衍追击后,方于首山大破之,未想大雨接连三十余日,辽水暴涨,消息甚至传至洛阳,朝野议论纷纷,皆认为辽东不可平,甚至想要劝司马懿回兵。 尽管压力如此大,但司马懿仍然是帐中诸将里气色最好的一个,他今年已经四十八岁,大概是因为少喜怒而多沉思的缘故,士人那极其标志性的苍白皮肤上,连皱纹也不见几道。一双眼睛冷而静,无论从谁的面容上划过,总有一股森森然的凉意。 “再等一等。”司马懿的目光看向帐外,夕阳西下,残云被染成了鲜血的颜色,大水之后又经历了如此恶战,离襄平城数里外的兵营内外都缭绕着一丝浅淡的腐臭气息。 “我算定襄平城中余粮早尽,虽敌众我寡,已不足为惧,兵者五事,能战则战,不战当守,不能守当走,公孙渊战不能胜,守又无粮,欲走脱而为我围困,而今余二事,惟有降与死耳。” 司马懿的话语掷地有声,帐中诸人无不露出信服神色,而上天仿佛觉得这一席话还不够有说服力一般,帐外忽然有士兵大嚷起来。 “流星——!” “流星!是流星!!” 众将一股脑的涌出帐外,果见苍穹上划过一道白色流星,从首山方向坠进襄平城东北。 “大吉!” “破城必矣!” “破城必矣!” 【时有长星,色白,有芒鬣,自襄平城西南流于东北,坠于梁水,城中震慑。】 “报——!”军士跑了进来,“襄平南城门开,有骑兵不足千人,意欲突围!” 司马懿那张没有什么血色,也没什么表情的脸上忽然显现出了一丝兴奋,“胡遵!” “末将在!” “将公孙渊捉来与我请功!” “是!” 已经入夜,天地间却四处都有火光。公孙修弯腰趴在马上,周遭四处都是喊杀声,视线里只有父亲铠甲的背影,他的父亲难道不是燕王?他难道不是尊贵的燕王世子?怎么会沦落到只剩亲随卫队数百人,仓皇逃出襄平?!可是这六百匹战马亦是襄平城内最后的战马了!襄平城内早已人竞相食,为了能够省下战马的口粮,城中老弱妇孺被吃了大半,他甚至也亲手斩杀过两名爱姬,只因为父亲告诫他说,当此难时,一定要与兵士齐心!尤其是拱卫他们父子的这数百名亲卫,这已经是他们最后的希望了! 黑夜中,四处都有人和战马的惨叫嘶鸣,四处都有长矛扎进血肉里的闷响,除前方二百名骑兵突围开路,其余卫士们围在四周以作拱卫,可是哪怕公孙修的头颅压得再低,随着不断的惨叫声,重物落地声,还有破开空气的鸣镝之声,他都能感觉到,跟随他们父子的人越来越少了! 无法压制的恐惧感涌上心头,他再也不想当什么燕国世子,朝廷不是封他父亲为乐浪公吗?!难道公爵之位还不能满足父亲吗?!辽东虽孤穷偏远,却也自在随意,只要臣服于朝廷,只要臣服于魏王,在这片土地上,便无人能挑战他父子的尊严! 一支在夜色里闪着寒光的矛头突然穿过了他身侧骑士的胸膛……那不仅是他的亲卫,他的部曲,那还是从小陪伴他长大的亲随,亲如兄弟!而今却连话音也没有,只睁着一双恐惧而痛苦的眼睛看向了自己的小主人,而后便跌落马下了! 他要报仇吗?他能报仇吗? 公孙修抬起头时,发现他从未如此近距离的见过敌人的面孔,也从未如此失态的涕泪横流,他的勇气和决心,还有自恃辽东世家大族的那一点儿气度,都被巨浪一般的恐惧席卷淹没了。 “待俘虏了公孙渊父子,太尉当如何?” “为陛下之计,拔除爪牙,恩威并施,亦不失为上策。” 已近丑时,帐中灯烛烧得极盛,襄平将破,司马懿也显得心情极佳,用过夜宵,正与主簿闲聊入城之计时,军士突然跑了进来。 “报——!洛阳有急信!” 洛阳?太尉站起身,招了招手,拿过密封的丝帛袋,拆开后在灯下细细看起急报。 “捷报——!公孙渊并公孙修父子已为我所擒!襄平城已破!将军——!” 不知道是不是陈圭的错觉,灯火后面的司马懿脸色似乎更苍白了一分,他从急报上移开目光,看向喜气洋洋的军士,眼中却没有了半分喜悦,火光中跳动的目光反而更加冰冷,带着一股杀意。 “斩公孙文懿父子,传首洛阳,城中男子年十五以上皆杀之,以为京观。”他一个字一个字的说,“千石以上,公卿皆诛。” 这座从公孙度开始,被公孙家治理了数代的城池终于沦陷,尽管她早已伤痕累累,不复昔日辽水旁的美丽模样,但此时已是不折不扣的人间地狱。城中男子多被充为军士,而大半妇孺老幼已变为军粮,现下魏兵进城,一家家一户户的将这些斗志全无,瘦弱恐惧的公孙氏麾下的兵卒拖出来斩杀,围城日久,却还能杀足近万人,其中两千余公卿,七千余城中男丁,三天光景,便能将京观高高堆起,对于魏兵而言,亦足称道了。 至于搜捕城中男子时顺便劫掠的财产,算不得什么犒劳。因为太尉大人下令只给三天时间劫掠,而后便要立刻拔营启程,回返洛阳!消息一传出来,营中兵士甚至来不及怨声载道,饭也顾不上吃,觉也顾不上睡,只恨不得爹妈再多生几只手,让他再将襄平城挖地三尺,多搜出几个回乡安身立命,娶媳妇的本钱。 然而太尉却不觉得自己苛刻,他甚至觉得,已经太过纵容这些兵卒了,要不是这一战他必须立威,杀得辽东从此再不敢生反心,他原本是一刻也不想多呆的。 “太尉……”陈圭斟酌言辞,又小心的看了看他的脸色,进了公孙渊这座“燕宫”后,司马懿仍然是不喜不怒,看不出什么表情,让他总觉得洛阳必定是出了大事,“那封急报……” 司马懿转过头看向他,刚想说什么,偏殿却传来了哭嚷声,而后便是士兵拖着一个十二三岁的小男孩出来,后面跟着一名身着蜀锦的妇人,披头散发,竟然有力气冲开士兵阻拦,扑了过来,俯在司马懿面前。 “将军——!求将军放过这孩子!” 司马懿低头看了看妇人,又抬头看向那几名士兵,其中一个小军官出来恭恭敬敬的答话,“这是公孙康的幼子,公孙氏余孽皆除,只剩这一个了。” “将军!”那名妇人以头抢地,额头上立时磕出了血,“公孙氏数百口只剩这一个孩子了!阿准他才十二岁,将军放过他一条性命,妾结草衔环也愿报将军之德!” “他叫什么名字?” “回将军,公孙准。” 司马懿端详着那个被士兵抓过来的小男孩,“抬起头来。” 还真是一张好相貌,白皙而清秀,泫然欲泣时格外令人怜爱,他想,世子不想读书时,便是这样一幅表情。 “莫做得太过了。”他责备了士兵一句,两边士兵立刻乖觉的将孩子放开,妇人见到幼子得存,喜极而泣,拼命地又磕了好几个头。 “谢将军大恩——” “为他换一身好衣服。”司马懿平静地说,“送去密室绞杀后,好生下葬。” “是!” 趴在地上的妇人发出了凄厉的叫声,刺耳得连陈圭都忍不住转过了脸,不想见那张血流满面,如厉鬼般狰狞痛苦的脸,他挥了挥手,士兵们连忙将妇人和孩子一并拖了下去。 殿内恢复了死寂,从白天到黑夜,殿外的硝烟火光,惨叫哀鸣,一瞬也未停止过,只有这里能获得片刻的安宁。 “我想饶那孩子一条性命。”司马懿平淡地说,“但他的家族已经灭亡,整个辽东都已为朝廷所据,他没有能令我饶他一条性命的筹码。” “太尉?” “洛阳急报,魏王崩于嘉福殿,世子继位,蜀吴窥伺我中原多年,而今必欺世子年幼,荆州虽驻大司马曹休,却难保宛洛平安。”司马懿转过头看向陈圭,冰冷的眼睛里第一次有了温度,“除我之外,还有谁可为世子屏障?!” 香炉中的青烟冉冉,模糊了牌位上的名字。 郑重叩首的武将已经年过半百,再算不得年轻,丹凤眼却还能看到当年威震华夏的英雄那一脉相传的英豪气,待他拜过汉寿亭侯关羽的牌位,这一身重铠,起身时却还颇利落,见他已经拜过父亲的牌位,旁边之人方才开口。 “关将军,”镇北将军黄权捻了捻胡须,“该点兵了。” “上庸养兵十载,而今终得进向宛洛!”关平又看了一眼牌位,语气里是抑制不住的激荡,“待我军北上攻下洛阳之时,才能告慰父亲在天之灵!” 诸葛乔视角(一) 与沓中地形有些相似,上庸北有武当,南有巴山,冬无严寒,夏无酷暑,不仅气候宜人,而且易守难攻,但天下易守难攻的地方也有个差不多的麻烦:若是一心死守时不算困难,想出门时肯定也不太容易。 关平黄权率三万精兵,想要自东三郡而出,先取宛城,后逼洛阳,第一道关卡便是汇聚汉水与长江,南北通衢的襄阳与樊城。与上庸这种想进时麻烦,想出时也麻烦的小地方不同,襄阳城三面环江,一面靠山。环江处水流湍急,波涛激射,“自沔以西,水急岸高,鱼贯溯流,首尾百里”,靠山处万山山脉下大小十数山头为倚仗,因而既有汉江作为天然屏障,又与一江之隔的樊城守望相助,群山四绕,一水纵贯,若在孙吴手中,孙吴退可据襄樊,进可出兵直逼南阳城下;若在蜀汉手中,随时可命一上将自襄樊出兵直逼宛城,《隆中对》亦不难实现。赤壁之战后,周瑜亦曾劝说孙权出兵襄阳,“据襄阳以蹙曹,北方可图也”,而关羽只是围逼襄阳,水淹于禁七军一战,便足以威震华夏。后世有言,“襄阳者,天下之脊也。东援吴,西控蜀,连东西之势,以全天下形胜。” 此时关平黄权欲挥师北上,先遇襄樊卡住咽喉要道,避不过也躲不过,这样的军事枢纽,此刻既未在吴,也未在蜀,仍在曹魏之手,守将也还是位老熟人。说起来让人有些忍俊不禁,大江东去,无论是天下英雄谁敌手的曹刘,还是万人敌的关张,又或者风流儒雅,“曲有误,周郎顾”的美都督,现在皆已不在人世,自赤壁之后,东吴连大都督都换了三个,但镇守襄阳城的……还是于禁。 曹丕年轻时性格喜怒不定,支持曹植的世家公卿曾在曹操面前批评他阴鸷忌刻,恐无为人君的度量,然而经历过邺城之乱后,这位中原实际上的统治者却表现出了惊人的自控力,尽管后世仍有“外宽和而内忌刻”的评价,但更多的是夸赞他有魏武之风,甚至是“光武遗风”。因而当于禁被作为魏吴短暂结盟的信物,在东吴使节的护送下送回洛阳时,面对这位一夕间须髯皆白的元老,曹丕并未像许多人猜测的那样去羞辱他,而是亲手将这位曾经颇有名望,威严毅重的将军扶了起来,善加宽慰。 据说那天的于禁老泪纵横,誓以死报两代魏王知遇之恩,不知是他自己请愿还是曹丕有意这么安排,这位应当在家安享晚年的老将军此时守在汉江枢纽上,与樊城守将胡文德守望相助,成了蜀汉需要解决的一个老大难。 蜀汉阵营里最善水战的将领莫过关羽,虽在数年前病故,却仍在汉水上重新训练出了一支水军。诸葛亮又从蜀中调来第一流的工匠,并派官吏督造战船,而今战船数百,冒突露桡不计其数。平日里藏在汉水上游的湖泊里,四周防范严密,图纸材料,一并由军士严密看管。而今春日晴好,两岸山川中繁花似锦的诗情画意,全被江上千帆而过的杀气腾腾给掩盖住,沿江两岸的农人见到船队出发时,那满目的惊骇足以证明,沿江出发的数百条战船何其壮观。 这支水军耗费了蜀汉多少人力物力,关平十分清楚,上庸原有五千步兵,一千骑兵,丞相又自汉中调来三万步兵,两千骑兵,再加上这支一万余人的水军,而今合计已有五万兵力。 这五万兵力是上庸全部家当,其中五千步兵守城,不能擅离,骑兵一千为哨探,一千督粮草。习珍为前锋,领五千步兵,黄权督中军两万余兵马,关平自领水军,趁着春水方生,汉江水势暴涨之际,自上游而下,直奔襄樊。 这一仗关乎国运,须以必死之心而求万全之策,行非常之奇计。甚至于一向谨慎为官,不落任何口实的诸葛丞相竟然也冒了一次险,在并未上表请战之前,便已经开始向上庸增兵,并派出使臣,与东吴密约出兵时间。丞相回返成都,呈上《出师表》并向朝廷请战后,天子允之并下令出兵。这一切还是半个月前的事,这份诏书飞马送往上庸时,上庸的哨探已经先派出去了,若不是黄权老成持重,就关平有些肖似其父的性子,怕是等不到这封诏书,一见二月下旬时汉江水势初涨,便要顺流直下。 这支水军里,许多是荆襄老兵,仍旧记得昔日汉寿亭侯水淹七军,威震华夏的英雄气象,而今战船顺势而下,又一次向襄樊出发,船上士兵有些没忍住,用袖角捂住了脸,悄悄哭了起来。 诸葛乔站在甲板上,正向外探看两岸青山时,身后忽然有荆襄口音传来。 “这船感觉如何?” 一名肤色黝黑的年轻武将正笑嘻嘻的望着他,“女墙抓得这么牢,兄台必是自蜀中来的。” 诸葛乔算益州人吗?不管从出生地算来,还是祖籍算来,似乎都不是益州人,但他幼时离开父亲身边,来到成都生活也倒没错。想到这里,他点了点头。 “不知将军如何称呼?” “什么将军,不过是个都尉罢了,再下王醒,兄台如何称呼?” 诸葛乔自出仕以来,表明身份时总觉尴尬,诸葛并非蜀中大姓,而他又怎么看都是个世家子弟,因此总有人再多问一句,待得知诸葛丞相是他父亲后,立刻便换了一副态度。 有势利小人想借他攀附丞相,被拒绝便一脸羞愤;也有正直之人觉得他才学不及其父,在背后悄然叹息。时间久了,令他总想起母亲曾经教育弟弟的话。 那一日瞻儿跟随老师学习《周颂》,过后练习默写,写到“假以溢我”时,弟弟写不出来,急哭了,母亲走过来问清楚了缘由后,将书册卷了起来,敲在他的头顶上。 “学不会就慢慢学,”她如此说,“再学不会,不学了也无事,不值当哭。” “孩儿怎能令父亲蒙……蒙羞……” “那你肯定得令他蒙羞了。”她斩钉截铁的如此说,把弟弟吓愣了,两只眼睛睁得圆圆的瞪着她。 “你学通了经学,还得学法典,练完了书法,还该习绘画,你以为你爹只会弹琴,但他还是个斫琴的行家,”她摊开手,“除了治理国家,现在他还在汉中屯兵,准备打仗,顺带搞个发明创造。” “孩,孩儿要如何能做到……” “做不到,别想了。”她又拍了一下他的脑袋,“不管怎么样都得让他蒙羞的,不仅是你,还有你大伯,你叔叔,甚至你爷爷,你祖宗,反正跟你爹有关的人都会被拿来跟他比一比,世人皆如此,难道你活这一辈子就是为了让大家拿你跟你爹比着玩儿的吗?” ……虽然对父亲有点不太恭敬,诸葛乔想,但说得……也不算错。 “在下,在下诸葛乔,字柏松,为军中参军。” “哦,诸葛兄啊。”王醒毫无察觉的拱了拱手,“参军为何不在关将军的座船上?” 嗯……诸葛乔心想,那是因为关平看他是个文弱书生,便将他留在身边,虽说是个参军,但对于水战见多识广的小关将军既不用他出谋划策,也不劳他写什么文书,而且大概是因为关平和父亲差不多是一辈儿的,比他大了将近三十岁,因而见到他总是笑眯眯的,甚至但凡军需官送来些果子,关平都记得特地给他一份……基本上,就是在拿他当个未及弱冠的孩子看。 因此他执意来到赵累所指挥的前军处,这位老将虽然对他也十分客气,但也还多了些尊重——至少象征性的也会问问他的意见。 “接战时恐战局混乱,一时看不分明,延误战机,”诸葛乔心里想了一大篇,最后还是如此中规中矩的说道,“因而来到前军船上,方便观察敌军水寨。” “原来如此,兄台有心,”王醒夸了一句,又兴致勃勃的把话题绕了回去,“你觉得这船怎么样?” 这批大型战船并非楼船,而是前有撞角,中有龙骨,旁有两舷披水板,下有多道横舱壁,桅杆不设固定横桁,又能根据风向随意调□□帆方向,上船时无风无浪,诸葛乔也并未察觉到有什么异常,向下游疾行时,遇到有险滩暗礁需转弯避开处,又或者隘口风急浪高处,才体会到这船的确与楼船不同,虽一样是庞然大物,不见颠簸。 这几年与东吴关系缓和,大概是作为盟约的一部分,被交换来的技术?诸葛乔这样想,也这样问了出来。 “这船……轻却不浮,吃水深,亦能乘风而行,是东吴传进来的新船吗?” 王醒嗤笑一声,“东吴小儿如何有这样高妙的造船手艺?万万想不到吧,这是咱们自己的船!” 这人还是不讨厌的,诸葛乔想,然后听到了后半句——“据说图纸是诸葛丞相改造出来的!丞相真是天纵奇才!” 王醒一边如此说,一边还大大咧咧的拍了拍他的肩膀表示亲热,“你也姓诸葛,要是也能沾沾丞相的福气,有他半分文韬武略,这立功请赏的事儿都稳了!” 不,诸葛乔想,他恐怕没这个福气,但他正如此郁结的一边想,一边抬起头想委婉的表达一句不满时,暮色中,前方负责哨探的戈船上亮起了火把,交叉挥动数下。 “有敌情——!” “敌船出水寨了!” 年逾花甲的赵累一身重铠,手按剑柄,走出了舱室,远眺了几眼暮霭间的江面,尽管须发皆白,老将军声音响亮仍如洪钟,“传令下去!□□手就位!” “是——!□□手就位!” “矛手于两旁!” “是——!矛手两旁!” 逐渐笼罩夜色的汉水之上,两岸星星点点亮起火光,襄阳与樊城不约而同,两岸水寨中门大开,无数战船如同河汉之间的星斗,带着光华与凛冽杀意,奔着蜀汉这一百余艘前军战船而来! “必胜!”赵累大吼一声,江面上霎时激荡开来! ※※※※※※※※※※※※※※※※※※※※ 为什么我会把关平写成关兴天啊太丢人了我改了对不起 关平为正,黄权为副,关平统领水军一万余人,赵累为前锋,黄权统领步兵三万人,习珍为前锋,大概就这样吧,文盲作者看了两天地图犯了一堆乱七八糟的资料,只能写到这个程度了,反正我军碾碎一千四百年天工树直接从楼船一步跨越到有龙骨有密封舱的战船,反正开春赶紧出来浪,打不到冬天就跑回去_(:3」∠)_ 感谢在2020-11-11 16:22:15~2020-11-13 20:24:5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21561312 3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诸葛乔视角(二) “砰——!” 猛烈的撞击让这艘千料战船的船头位置抬高了一截,船上的老水兵们训练有素,撞击之前便弯腰降低重心,牢牢扶住女墙,稳住身形,诸葛乔则全然没想到水战还有这一出,幸亏王醒手疾眼快,抓住了他,否则就算不被撞下船,也要摔个鼻青脸肿。 “小心!”王醒嚷道,“撞都撞上去了,怎的就没看见!” 诸葛参军这一下被撞得七晕八素,好不容易才从周遭一片乱哄哄的喊杀声,喝彩声,箭雨声中回过神来,“戈船不是该打旗令上来吗?!” “你没见到戈船上的旗令吗!”王醒比划了一下,“红旗,从左至右的划过去!旗语!没学过吗!” 诸葛乔瞪着这位讲话过于直率,不留情面的同袍,他怎么可能没学过旗语啊!父亲在汉中屯兵讲武时,他一直学的很认真!但是他就万万没想到,旗令这东西到用时,就不像他学书卷时那样清晰明白了,他学习的那套水军战斗知识,是在水平如镜,晴空万里的环境下,从容查看前方戈船军士所打的旗语,而现实是—— 他要在一片火光,漫天箭雨的夜战里,在左摇右晃的甲板上不管用什么方法,反正得站住了这一块瞭望位置,去找他看都看不清的那条传令船! 纸上谈兵!真是纸上谈兵! 诸葛乔扶着舱门,看着夜色与火光之中,被他这艘船的船头撞角直接撞得倾覆的那艘曹魏楼船,船上的曹魏士兵显然熟谙水战,也不顾三月汉水寒凉,纷纷跳水,有跳得慢了些的,便跟着楼船一并倾覆,栽进了汉江里。 “甩铁钩!甩铁钩!挡住火船!”王醒一边指挥着前方戈船,一边还不忘叫了两个兵士过来扶他,诸葛乔昏昏沉沉被扶着走了两步,才发现兵士准备将他扶进船舱内。 “兄这是何意?!” “中军大船行缓未至!我等须先迎敌,前方有火船冲阵,柏松且在舱内躲着便好。” 王醒百忙之中,还记得多安慰一句。 “书读多了就这样,莫慌。” ……诸葛乔终于明白什么叫“羞愤交加”,什么叫“怒气填胸”了! 按照关平的计划,这场夜袭原本应当打襄樊水军一个出其不意,一鼓作气大破汉江两岸的曹军水寨,但南岸水寨却排出了几十只艨艟火船,这东西布置起来颇为费力,显然不是遇敌后匆忙下令便来得及迎敌的,好在赵累布阵有方,见前方冲出艨艟火船,立刻命令躲在战船后的百十余只戈船铁钩铁链齐上,迎面撞了上去! 诸葛乔幼时住在建邺,被生母带着出门走亲访友时,常需坐船,年幼的诸葛乔极其喜爱月下的江面,一轮明月洒在水面上,偶尔传来水鸟孤零零的鸣叫,许是受了惊,飞进苍茫的丛山中,远处江岸上一两点灯光,为这幅泊泊而无尽的画卷染上两分温情脉脉的烟火气,天地万物也在这一刻停了脚步,安然睡去。 这是他印象中的江水,而非此刻翻滚咆哮的沸腾汤锅,有着火的士兵,有落水的士兵,有在水中仍拔出短刀彼此厮杀的士兵,胜者尚需找到一处落脚的地方,败者死不瞑目的沉进江底,船上的士兵见到在水中奋力扑腾的,若是同袍就拉上来,若是敌人就一桨拍下去,下游的鱼儿这些日子吃得有多饱,无人在意。 无数战船在熊熊燃烧,照亮了江上夜空,也照亮了汉江两岸,刚开始时双方都能保持阵型,但在战船互相碰撞,犬牙交错间,逐渐便只能分清敌我,连自己这边的战船还有多少只,离得有多远都难以看清,更不用说战况如何。 至于中军的大船何时加入战场,诸葛乔的脑子里已经完全想不到这些了,曹魏的艨艟火船虽大半被戈船拦下,到底还有几只冲了过来,这艘船是赵累的座船,火光中的“赵”字大旗颇为耀眼,两侧各有几只千料战船被火船撞上,船上兵卒既要忙着灭火,又要忙着避开友船范围,省得曹老板的连环惨案重现,一艘楼船见了赵累座船露出空档,便冲了过来! “布钩拒!”王醒大喝一声,两边弓手乱箭齐发了一轮,被女墙挡了大半箭雨后,不待第二轮箭雨齐发,楼船便已铆足劲撞了上来! 又是“砰——!”的一声,这次没人顾得上诸葛乔,他结结实实被甩进舱里,头盔撞上柱子,发出了一声闷响。 “矛手!矛手!” “杀——!” 两名军士颇为尽忠职守,见他摔得四脚朝天,滚过来嘘寒问暖,一个出主意,“接舷时打起来可凶了!参军且进下舱躲着!” 另一个立刻反对,“船要是翻了,参军在舱底可不就成了王八!” “……王都尉呢?”船身抖动逐渐平息下来,但甲板上的喊杀声骤然大了起来,诸葛乔脑子嗡嗡乱响了一会,才想起来问这个问题。 “王将军须得杀退贼军,顾不上参军您的!” “……那,老将军呢?” “将军带着亲卫,亦在拒敌!”那个情商高一些的兵士立刻接话,“请参军暂避!这也是将军的意思!” 诸葛参军扶着柱子站了起来,脸上的血液因为羞耻而沸腾起来。 钩拒虽能推拒开普通船筏,但对于楼船这种庞然大物来说根本是杯水车薪,两艘船一旦撞上,敌船铁索铁钩缠住,木板搭上,基本来说,除非一艘船上的兵卒将另一艘船上的杀个干净,否则这两艘船是再难分开了,因此接舷战总是水战之中最重要的战斗方式之一。 只要接舷,管船大船小,龙骨是否坚固,风帆是否牢靠,亦或者还有什么出奇制胜的法宝,此时通通不管用了,白刃战之间,只有生或死! 君子六艺中并无剑法,诸葛亮虽然多才多艺,却从不以剑术名家而称道,诸葛乔自小身体便有些孱弱,同样也不是练剑的材料,但军营之中,哪怕是督粮草的功曹,献计筹的谋士也会亲临前线,甚至如法孝直者,竟能亲当矢石。 这位年轻参军在心中默念了数遍剑术诀窍,拔剑出鞘,一鼓作气便冲了出去。 船上一片混乱,船舷旁的水手使钩拒镰枪,可拒敌在数丈外,但一旦被魏兵搭了板子跳舷过来,长兵器的短处立时便暴露在人前,一名魏兵手持环首刀,接连砍翻四五名蜀军之后,才有人从慌乱中回过神,亦拔出短刃还击,钩拒换刀的士兵越来越多,阻止魏兵上船的人便越少,终于变成了一场混战。诸葛乔拎着剑看准了一名正欲在甲板上放火的魏兵,正暗自壮胆,准备奔过去的途中,肩膀上忽然便被人狠狠来了一下!这一股大力霎时便撞翻了他,待回过头时,只见身后一名满脸是血的魏兵口中喝喝有声,举起环首刀便向他砍了过来! 按照母亲的教导,他若是自恃灵巧,便该翻身闪开,若是自恃力气足以抗衡,也可举剑相抗,最要不得的是倒在原地盯着劈下来的刀光发愣,但诸葛乔此时头脑里竟确实只有一片空白。 既不觉得疼,也不觉得恐惧,他甚至连最在意的“是否给父亲蒙羞”都忘记了,就只是看着那一抹刀光劈到半路,旁边一支矛飞了过来,带着石破天惊般的力量,穿过那名魏兵的头颅,将他钉在了一旁的女墙上!而后一股大力将他拽了起来,耳旁一声吼,总算让他回过了神。 “发什么愣呢?!裤子湿了吗?!” “…………”他有些迟缓的转过头看向这名刚结识几个时辰的同袍,一时没反应过来他在说什么,但王醒可能也实在无暇管他,将他拽起来便放开了手,转身又拎着刀冲向了甲板另一侧的混战之中。 诸葛乔反复深呼吸几次后,终于平静了下来,他想,战场和演武场原来差了这么多。 这一战直持续到残月西下,北岸樊城水寨见赵累这支水军左支右拙,已支撑不住时,水寨中门大开,楼船倾巢而出。 “胡质小儿!今日败于我手!”赵累抹了一把脸上的汗水与血水,以刀抢地,支撑住身体,形容狼狈,眼神中却极是得意,“发令!” 烟火冲上微微泛白的夜空,关平的三千料战船终于舍得从中军阵里缓缓而出,这些巨型战船除了前置撞角,两侧又有拍杆,高五十尺,置巨石于拍杆上,军士在下方受令而动,无论两侧还是前方,楼船或是艨艟,只要近身,船舫皆碎。 大船掉头虽难,顺水而下时速度却惊人,此时两岸襄樊水军见了形势不对,皆想逃回水寨,然而樊城水寨中门大开,想再关闭却慢了一步,十数艘加了拍杆的大船冲进樊城水寨,魏兵士气立时崩散,投降者有,奔逃者有,还有些想穿过汉江,逃去襄阳的,然而于禁这一次铁石心肠,宁可折了这些樊城水军,也要留住襄阳水寨,最终逃上襄阳城下,留了一条性命的士卒,十不过一二。 天光大亮,战船上的蜀汉兵卒们虽然兴高采烈,但还得打扫战场,把还活着的自己人从水里捞上来,还活着的敌人那就……自由心证了。诸葛乔靠在船舷边,专注的看着兵卒们忙忙碌碌,王醒拎着头盔施施然走了过来。 “感觉怎么样?” “我可能手刃了一名魏兵,但也许没杀死。”他想了想,“夜战,看不清楚。” “习惯了就好。”王醒通情达理的说。 他转过来,看向这个荆襄口音的军官,“昨夜救命之恩,还未曾答谢。” 那人好像是愣了一下,“这个?这不是恩情。” “为何不是?” “这是分内之事。”他说,“要不怎么叫同袍呢?” “即使如此,此恩亦足令我铭刻于心,我想与兄结为异姓兄弟,”诸葛乔有些固执的说,“尊意如何呢?” 王醒的脸一下子红了,这个糙汉不安的挠了挠头皮,“柏松是认真的?” “自然,我岂会用这种事来玩笑?” “但是……”他说,“我知道令尊是诸葛丞相啊。” “……………………” “我其实也不是故意瞒你的……” 诸葛参军努力挤出了一个笑容,这是他以前偶尔见到母亲会露出的表情。 尤其还是在父亲面前露出的这种表情,这就更怪异了,少年诸葛乔在心里评价这种笑容是“比哭还难看”,但他现在觉得这还挺衬他的心情。 “那也无妨,”他说,“反正你又不是跟我父亲结拜。” ※※※※※※※※※※※※※※※※※※※※ 感谢在2020-11-13 20:24:51~2020-11-15 14:56:5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时宜 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诸葛乔视角(三) 一战功成,襄阳水军虽还剩百余艘大小战船,却已闭于水寨不出。关平下令,十艘戈船为一列,十数列戈船于江面上日夜巡查,将樊城围得水泄不通。 自古襄樊隔江相望,相互拱卫,樊城地势低,守之不易,有“纸糊的樊城”之称,位置却四通八达;襄阳地势险峻,易守难攻,号称“铁打的襄阳”,然而三面环水,一面靠山,被切断水路后,南邻东吴,西邻蜀中,眼看便要成了孤城。 尽管已成孤城,围城时日尚浅,因而太守府里,婢女们小心翼翼的端来瑞兽托底,祥云纹路的铜枝九盏灯,又一盏盏将灯火剔亮后,还能姿态优雅的再往雷纹错金博山炉中添一把香料。 比起白发苍苍,神色有些木然的于禁,已知天命的大司马曹休仍带了几分青年时的英气。这位沙场纵横数十载的曹氏武将深受两任魏王信任,曹操称他为“此吾家千里驹也”,而他也不负众望,在汉中之战大破吴兰;曹丕继位后,命他总督襄樊人马,封扬州牧,建安二十七年时,又在洞浦大破吕范所率吴军,深受魏王爱重。 而今新任魏王曹叡继位,腊月中加封这位族叔为大司马,依旧统领东线对吴蜀兵事,三月里战火便同时在襄樊和合肥点燃了,若说孙权对合肥的觊觎之心早已是洛阳城中经久不衰的笑话,那么蛰伏十年的蜀汉此一战便足以一鸣惊人了。 婢女端上了削成薄片的蜂蜜腌猪肉,以及从山中刚刚挖回来还不到数个时辰的烤竹笋,当另一名美貌婢女小心翼翼的拎起墨绿色的琉璃酒壶,正准备将酒液倒进“君幸饮”之中时,于禁不耐烦的挥了挥手。 “文则何须愁苦如此?”曹休瞥了一眼自己的酒器,婢女会意,身姿轻巧的转至大司马这一侧,为他满斟了这一碗。 “都督说笑,末将只是为淅水这一路百姓略感不忍。”于禁执筷夹了一片猪肉,猪肉腌制得有些过老,牙齿一咬,未曾将猪肉咬动,牙缝间倒是传来一股血腥味儿。 年轻时征伐黄巾途中,什么没嚼过咽过,带沙子的粟饭,泥浆里煮出来的麦粥,濮阳征吕布时,便是皮制的马具也能煮来当饭吃。 可见现在是真的老了,大概是从东吴回来时起,他的牙齿便松动了,只是不自知而已。于禁换了一侧的牙,继续慢吞吞的嚼着那片腌猪肉,曹休倒是毫无察觉,继续专心致志的讨论战况。 “既如此说,文则也认为探马所传情报是真?” 于禁那张饱经风霜的脸上仍旧没什么表情,只是点了点头。 “关平以万余水军围困襄樊,另派黄权领三万余人北上宛洛,此事若是当真,宛城岂不危矣?” “只要襄樊未落敌手,蜀军便无法自如搬运粮草,莫说黄权带兵三万,便是三十万,又有何能为?” “襄樊已被围困,蜀军自淅水而上便可,如何运不得粮?” 于禁想了一会儿,“淅水浅薄,不等入冬便会枯竭,这条运粮路最多也只能用上半年,到时不仅北上宛城的蜀兵必退,以我观之,汉江上这些三千料的蜀船也必在十月间撤回上庸,否则冬时一至,水位下降,关平那些战船岂不尽皆葬送于此?” 曹休的脸色渐渐变了,他眼神冰冷的盯着于禁,而后者不为所动,依旧慢吞吞的嚼着那片仍然没怎么嚼烂的腌猪肉。 “而今方才三月,文则难道要坐视蜀军在荆州腹地肆虐至冬时不成?!” 于禁看了他一眼,“洛阳有司马仲达坐镇,必不至让宛城落入黄权之手。” 曹休猛地站起身,作为曹氏族人,他的身材也不算高大,但因为长年累月生活在军旅中,生活十分自律,因而身形挺拔,此时居高临下,便颇有压迫感。 “休在魏王面前发过誓,誓死镇守荆襄之地,天下虽未定,但你我既守此疆土,便决不能让贼兵侵扰至中原腹地。”他一字一句,寒意从牙缝里迸了出来,“若令蜀军兵至南阳城下,我等便于地下,亦无颜去见两代魏王!” 承受着曹休冷冽的目光,于禁终于发现这场对话走进了绝境中,他艰难的想把它重新带回到正轨上,“都督……只要襄阳不失,宛城坚守半年即……” “凭关平一万余水军之力,困不住襄樊之兵,”曹休冷冷地说道,“我留两千兵力给文则守城,待义阳兵马赶到时,我当亲率襄樊大军,合力出击,尽败黄权部!” 襄阳人自来靠水吃水,但太守府里只有两人共饮的宴席间,一道鲜鱼也没有。 曹休与于禁讨论的事,诸葛乔也挺关心。 只不过他没办法跟王醒在明晰如白昼的一室幽香中,一边喝着清澈甘甜的美酒,一边嚼着蜂蜜腌过的烤肉聊这个话题。 作为军官,他自然有自己的帐篷,虽然诸葛家没有部曲,但赵累派了亲兵过来为他处理琐碎杂务,晡食时他倒也不用自己去打饭,然而这个伙食问题,还是有点麻烦。 关平治军严明,无论将领兵卒,皆用一样的饭食,到赵累这里时也是一样的风气,诸葛乔在中军帐下效力时,很不喜欢关平给他开的小灶,但是此刻,他竟然真有些不争气地怀念起小灶来。 “吃不惯么?”端了晡食跑来他的帐篷里吃饭的王醒如此问道,诸葛乔低头看了看餐盘,有些犹豫。 一碗粟饭,虽然其中有些谷粒未脱,吃起来十分粗糙,但他在汉中也是吃过这样饭食的,这倒没什么;一碗鱼汤,里面加了些野菜嫩芽,毕竟时值春夏,虽然攻城掠地时青菜难得,但军士们休憩时四下采摘野菜,添在汤里也别有一番滋味。 问题出在鱼汤上,这已经是他吃的不知第几天的鱼汤了,刚开始时他不吃鱼汤,以为忍一忍,下一顿就能换个样,后来他发现,军营里靠山吃山,靠水吃水,既然营寨扎在汉江旁,那军士们真就天天换着样的捞鱼。 他也不是饮食挑剔,不愿吃鱼,无论幼时在建邺,还是后来至成都,一则诸葛家于饮食上不喜奢靡,吃得朴素,二则他是极喜欢吃鲜鱼的,一碗热气腾腾的鱼汤本来便滋味鲜美,也不需要什么额外佐料。 “你今天这碗鱼汤也便宜我了?” 看到诸葛乔点头,王醒毫不客气的将两碗合成一碗,临动筷之前又看了看诸葛乔面前孤零零的一碗粟饭,想想还是从怀里掏出一个纸包递给他。 “这是……?” “帐下有个老家幽州那边儿的功曹,爱吃盐,出门时媳妇给他带了一大包的腌菜,”王醒指了指,“我管他要了点儿。” 这东西应该泡一泡水,再煮了,炖了,或者蒸了吃,但对于几天没怎么吃盐的诸葛乔来说,这啃不动的腌菜便是无上美味了,他甚至有点感激涕零,拆开纸包,从里面拿出一小块腌萝卜干,努力嚼了嚼。 咸且韧,嚼得他牙疼。 “柏松为何不喝鱼汤?” 诸葛乔努力嚼萝卜干的动作一滞,“……自小时起就喝不惯。” “娇气。”王醒不客气地下了如此评语之后,开始唏哩呼噜的喝起鱼汤。鱼汤有刺,但鱼骨和大刺被剔出后,剩下那点鱼肉被野菜一搅,粟饭一裹,稀里糊涂也就落了肚,偶尔军营里也会有几个吃得太急,被鱼刺戳破胃肠的倒霉鬼,但之于一场战争而言,这样的人只是沧海一粟罢了。 “我等围城已有月余,樊城未下,黄将军却带兵北上去了南阳,你可听说了?” 王醒没抬头,继续吃他的鱼汤泡饭。 “这些日子想起来,我总觉得有些心神不定。”诸葛乔一边吃粟饭,一边说道,“我等虽大破襄樊水军,然而按我算来,魏军远未至绝境,尤其是襄阳守军,守军便不足万,亦差不太远,这等规模却困守城中与我军僵持,实在蹊跷。若是襄阳分兵而出,断我军粮道,北上攻宛的那数万人马岂不是会无粮自乱?……逸星兄,你听我说话了没?” 王醒艰难的从汤碗中抬起头来,“柏松啊,你跟我说有什么用?这事你该跟关将军说啊。” “…………”差了三十岁,所以关将军不太认真听他讲话,诸葛乔心里有些抑郁的想,这种事怎么讲出来呢? “若是不能说,或者说了也没用,便莫要在意了。”对面的都尉叼住了筷子,好歹分出一只手,拍了拍他的肩膀,“尽你我分内之事便好。” 入夜时下起了急雨,有些帐篷年久失修,针头线尾处漏了几个洞,此时外面下大雨,里面下小雨也是常有的事。诸葛乔行囊带得不多,书卷却不少,大半夜的没办法睡觉,正翻来覆去挨个晒书时,战马嘶鸣,营寨中忽然熙熙攘攘热闹起来。不待诸葛乔出帐探看,王醒却先跑了回来,见面便塞了一个包裹给他。 “柏松猜得真准!”他嚷道,“曹休带了襄阳分兵,北上欲截黄将军兵马粮草,我等须于其半途击之!三更造饭,五更出发!快点,带上腌菜,赶紧收拾拔寨启程!” “……柏松?” 夜雨打得帐外一片泥泞,天地间皆被滂沱雨幕遮断,这样的天气里,想生火做饭极是不易,但须臾之后冒雨行军恐怕更是不易,无论正在北上的曹魏军队,亦或此刻亦准备出发的蜀汉士兵。 诸葛参军心中有些茫然,他唯独不清楚的是,这一番辛劳之后,胜利究竟会犒劳哪一方。 ……关平所率水军不过一万余人,此时若再分兵,势必困不住襄樊守军,之前的大胜岂非成为泡影? 曹休视角 曹休做了一个梦。 汉中的一草一木,山川走向,月起星落,他都记得极其清晰。那时张飞布疑军于固山,令曹洪心中惊惧,帐中将领谈及此事,纷纷想要撤兵,只有他一人坚持出兵,击破吴兰,果然功成。 他记得那场庆功宴,以及意气风发的自己。 陈赏越丘山,酒肉踰川坻。军中多饫饶,人马皆溢肥。 恍惚中,对面席间面目模糊的武将向他举起了酒碗,骑都尉曹休也端起酒碗,遥遥相敬。 酒液冰冷,沾在唇边带了一丝霉味儿,曹休猛地睁开眼睛,盯着帐篷上方那一处针线补过的洇湿痕迹。 这雨好像没有停下的意思,无穷无尽,无休无止,明明已近五月,阴冷得如同初冬一般,便是精心收在藤箱里的衣袍也难免带了些潮气,穿在身上不仅无法取暖,反而让人觉得加倍寒凉。 有几个年老体弱的主簿功曹偷偷支了些木炭,在帐篷里点起了火盆,晾晒衣服,围炉取暖。普通士卒自然没有火盆,不过衣服上也不至于长出蘑菇,毕竟士卒一般也就那一两身征袍,无可替换,然而穿着这样湿冷的衣服,生病也变成了常事。只要在营寨里走动一圈,总能听见喷嚏声,咳嗽声,亦或见到病得重了,奄奄一息躺在木板上,被悄悄抬出去的士兵。 这样的天气下,粮草也在发霉,粮官以此来向满腹抱怨的士兵们解释伙食变少的问题,大概等到天晴时,一切都会变好。士兵们如此期望着,将领们也如此想。 曹休站在帐门旁望了许久的天气,直到曹纂悄悄走到他身后。 “父亲,你看这雨何时能停?” 曹休转过身,上下打量着这个次子,与才华横溢且“有殊色”而受曹叡爱重的长子曹肇不同,二十出头的曹纂生得虎背熊腰,力举千钧,在战场上亦是一员勇将,只不过,也仅是一员勇将而已。 虽然心中叹息,但曹休仍然和颜悦色。 “为何要等雨停?” 曹纂有些不解的看向自己父亲,“我军疾行数日追上蜀兵,自是要待雨停,方能与宛城兵力汇合,前后夹击。” “那蜀兵呢?”曹休看着一脸茫然的儿子,重复问了一句,“宛地四方高而中央低落,每逢雨时,自襄樊至宛城的这条路泥泞难行,骑兵欲速亦无能为,蜀军既陷此两难境地,为何既未战,也未走,反而于此处布阵?” 即便是诸夏侯曹之中相当不学无术的子弟,曹纂也跟在父亲身边经历戎马数年,他十分清楚这种天气下,步兵为主力的蜀军也同样被困扰,但与魏军行军速度的差距却是大大被缩短的。因此若是蜀军想逃,大雨便是机会。 “蜀军非为宛洛。”曹休望着帐外的大雨,自言自语,“而为我。” 对于黄权来说,这场大雨也让他十分煎熬。 丞相笃定五月之前洛阳来不及出兵增援宛城,因而宛城也必不敢出兵支援曹休,但黄权仍然十分不放心,频繁派出疑兵袭扰宛城,以阻断守军南下。 诱襄樊守军出城援救宛洛是曹丕在位时诸葛丞相便定下的计策,先等潮期至时以巨船大破襄樊水军,而后摆出攻占宛洛的架势,迫曹休疾行北上来救援,再与关平所分出的五千水军合力吃掉曹休这数万人马。襄樊若破,中原腹地至此大开,兴复汉室便指日可待。 人算不如天算,谁能想到这场连绵不绝的暴雨呢?阻了援军北上,又难以得知宛城方向魏军动向,连出征时带上的火器也因这种天气而受了潮,无法派上用场。 但三万步兵皆为蜀中精锐,上下同心同德,曹休虽有五千骑兵,两万余步兵,却也困于泥泞,况且按照曹休的行军速度算来……恐怕未带太多辎重。 蜀军自然是孤军深入,但这支襄樊守军追击而来,亦未带足粮草,遇到这样的天气,当真说不准鹿死谁手。 因此仍可一战。黄权想,而且恐怕只在这数日之内。 三日之后,黄权未等到支援的水军,曹休也未等到合围夹击的宛城援军,但这不妨碍他们在南阳盆地这片泥泞战场上进行不得不为之的决斗。 魏军以万余襄樊兵为中军,左右翼各五千荆襄赶来支援的守军,曹休自己的五千精锐为预备队,另有五千骑兵在中军里压阵。 与鼓吹也要由诸葛亮表请朝廷才获赐的镇北将军黄权不同,曹休都督扬州,又是魏王亲封大司马,金钺鼓吹,纹饰旌旗,仪仗用的兵刃闪出寒光,远望去一片光华璀璨。而立于仪仗下的曹休一身明光铠,威风凛凛,在魏兵眼中更如天神一般。 但曹休自己却半分也没有这样的想法。 大司马骑在马上,远眺蜀军大阵,一大片猎猎作响的炎汉旗在阴云下如同凝结的鲜血,衬出了一片不祥的意味。 与族兄曹洪不同,曹休是个十分细心的人,眼神也极好。无论是从襄樊夜战中蜀军使用的新型战船,还是蜀军孤军深入的异常举动,乃至此时远远望去的那一片旌旗,都给他一种十分微妙的违和感,如同此时笼罩在战场上方的厚重阴云一般,困在他心头。 他犯了什么兵家大忌了吗?没有。 中军刀盾,两翼戟兵,在这样的天气里,他甚至连额外吩咐军需官检查弓弦韧性这种小事都提前想到了。 这个地形对他格外不利吗?没有。 战场泥泞难行,对于双方而言皆是麻烦,但比起没有雍凉,因而无法养出骑兵精锐的蜀军,曹休麾下这一支虎豹骑堪称雄壮威猛,应付泥淖亦是绰绰有余。 他的士兵们愿效死力吗?愿意。 开战之前,他前所未有许下重诺,只要这一战功成,人人皆有赏赐,一颗蜀军人头可得万钱!他来负责向朝廷请赏,若有不足的部分,他曹休自己散尽家产也心甘情愿。 但那片阴云并未散去,他仔细的打量着炎汉旗下的士兵,忽然挥鞭一指。 “那是什么?” “父亲?”曹纂有些不解的望过去,那亦是两翼持戟的蜀兵,远望并无新奇之处。 曹休没想从儿子那里获得一个答案,他只是越看脸色越凝重。 那些蜀兵手中的长戟色泽与普通魏兵所用的有些许不同——曹休这么想,又转头看了一眼洛阳赏赐下来的那支鼓吹仪仗。 这支仪仗所用兵刃皆为百炼钢,精细处是普通兵器所不能及的,而在曹休看来,蜀军所用的兵刃精细程度,与仪仗所用竟不相上下! “若不能在此尽灭这支蜀军,荆襄危矣,大魏危矣。”他喃喃自语道,而后忽然双目圆睁,“诸位!” 蜀军大阵中战鼓擂起,号角连天,前军开始向战场进发,而魏军亦如此。 曹休拔剑出鞘,诸夏侯曹皆受魏官号而耻为汉臣,这位百战之将亦是如此,此时跃马阵前,“大魏!” “必胜!!” 两军绞在一起开始厮杀时,云层间终于洒下一道天光。 这一场大战,无论胜者是谁,都将名垂青史。 曹休忽然想起了那个梦,想起大败吕范,大败吴兰,以及更早以前,被魏武王称赞为“此吾家千里驹也”的自己。 这场排除掉辎重后勤,双方总共投入近六万人的蜀魏大战消息被快马加鞭,一路从南阳向西,先至襄樊,后至上庸,逆汉水而上,传进了汉中的南郑城中,再从南郑一路向北,出斜谷而至盩厔。 比起宛洛,此时从汉中北上的蜀汉军队兵力达到十数万之多,安营扎寨时如无边无际的山丘,将扶风以西的雍凉二州与长安尽皆隔绝。 除了十几万的兵力之外,诸葛亮亦带足了季汉几乎所有的能征善战者,赵云、魏延、关兴、张苞、吴懿、邓艾等,当然,能经常待在中军帐里的,仍然只有丞相的几个亲信——比如此时抱了一筐桑葚来见丞相的营司马姜维。 见他进了帐,诸葛丞相有些好笑的将笔搁在一旁,“又是什么?” “军士们采摘的桑葚,极新鲜的。”姜维话讲到一半,见恩师眉头一皱,立刻乖觉的转了个弯,“卖得也极贵,这么一筐竟要三百钱。” “若是人家不愿卖便莫要勉强,不可滋扰百姓。” “这是自然。”姜维唤了旁边亲兵拿去清洗桑葚,“况且百姓怎会抗拒王师呢?” 听到姜维信心十足的话语,丞相那张消瘦的脸上掠过了一丝阴云。 精心治理蜀中十余年后,现下国富民强,兵精粮足,汉中男女布野,农谷栖亩,而今终能继先主遗志,挥师北伐,而蜀汉军队军纪严明,一路上从无侵扰地方百姓之事,但阻力之大,仍然前所未有。 当年先主崩逝时,蜀中士族三番五次的动作皆在诸葛亮眼里,然而为兴复汉室大计着想,他仍然手段十分宽和,虽开办公学,逐渐提拔寒门子弟为官,占据了许多世家子的位置——如果更直白些说的话,在开办公学前,上下两汉就没多少为官为宦的寒门子——作为补偿,诸葛丞相向这些益州士族开放了一小部分琉璃精糖等贸易品的专卖权,一手分化拉拢,另一手连消带打,好歹是让这些益州士族跟季汉站在了一条船上。 然而与可能拥有“从龙之功”因此愿意与季汉站在一起的益州士族不同,曹魏世家十分清楚,如果诸葛亮真的兴复汉室还于旧都,对于这些曾作魏臣的世家而言意味着什么,既亏德行,又不能在季汉朝廷中占有一席之地,最重要的是:他们甚至连世代做官的特权都丧失了。 因此自从出兵北伐至今,每一郡的士族都是竭力抵抗,尽管西线都督夏侯楙实在不成气候,但无论郭淮张郃要什么,雍凉士族给的都无比痛快,要钱出钱,要人出人,要粮出粮,真是把誓死抵抗写在了家家户户的门板上。 但仍不过螳臂当车——丞相执起鹅毛扇,神情冰冷的想,等大汉王师真攻下州郡时,却也没见到哪家士族当真阖族自戕的。 “丞相?” 洗净的桑葚装在漆盘里,一颗颗散发着水灵灵的新鲜色泽,丞相回了神,放下心中那些烦恼事,正准备挑一颗来吃时,快马加鞭,高举露布的骑士跳下马,冲进了中军帐中! “报——!关平黄权将军于邓城南三十里处大破魏军!斩首万计!” 一瞬间的喜悦席卷过整座中军帐,而且毫无疑问,这股喜悦随着捷报将传遍整个营寨,不过此时姜维跳了起来,他首先想做的是去按水果盘,但是没按住,虽然他是个武将,手脚十分灵活,但轻易也没见到丞相这么激动的时候,因而那一碟桑葚还是被丞相打翻了,咕噜噜滚到了地上。 “坦之公衡立了大功!”诸葛丞相站起身在帐中走来走去,也没在意靴子下是不是有倒霉的桑葚,连声音都有些不稳了,“如此一来,襄樊指日可下!兴复汉室尽在眼前!” “恭喜丞相!……既如此,当饮一杯否?” “自然!”丞相脚步一停,羽扇指向亲兵,“去取我带来的那瓮酒!要刻了蒲涛纹理的那一瓮!” 姜维心想,不管怎么看,恩师都不像有闲酿酒的样子,所以这必定是从家中带来的珍酿。 “听闻东安亭主喜酿酒,这必定是丞相临行时,师母为您带上的?” 丞相滞了一下,然后捻捻胡须,笑得挺慈祥。 “这么说也不算错,”他说,“不过这一罐她酿制时尤其用心,因而不太舍得予我。” 至于到底用了什么手段带出来的,做老师的没说下去,于是做弟子的也十分乖觉,没再问下去。 酒液澄澈甘甜,唇齿间自带了果实清香,的确是难得尝到的好酒,但姜维马上就后悔了。 因为营中大小将领一个接一个的都跑进来报喜了,这一瓮酒大概足有十斤,但他也只尝到了那一碗…… ※※※※※※※※※※※※※※※※※※※※ 这个视角如果是黄权,那本章的标题可能就变成“但用东山谢安石,为君谈笑静胡沙”了(我真爱《新宋》啊 间章还剩两章,感觉读者妹子们可能已经_(:3」∠)_…… 感谢在2020-11-17 16:32:34~2020-11-19 15:33:2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榴莲赛高 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孙鲁班视角 无论陇右平原还是宛洛盆地上发生过怎样的战争,对宫中的女子而言,不过是茶余饭后的闲谈,如一阵清风,掠过耳旁。 然而朝廷等待这场大胜已经等得太久了,捷报传进成都城时,群臣立刻开始上贺表,而命妇们也如同对待节日一般,穿戴隆重,进宫向王太后吴氏贺喜。 对于妃嫔们而言,天子恩准她们的家人入宫时可以顺便一聚,这才是难得的恩宠,因而捷报传进宫中时,妃嫔们也立刻喜气洋洋的开始打扮妆点起来。 而此时也在一本正经打扮自己的刘禅侧妃孙氏,给宫女们的感觉就颇为怪异了…… 当然,她未满双十年华,青春年少,容貌又随了步氏,本就是极其明艳的美人,现下以胭脂水粉修饰面颊,以明珠美玉点缀鬓间,又换了一身金丝交错的蜀锦深衣,动静之时,皆如天人。 但问题是……孙氏不是荆州出身,不是东州出身,更不是益州出身,她是吴王孙权的公主,娘家远在千里之外,因而今日入宫道贺的命妇中,无论如何也不会有她的亲人。 所以她打扮给谁看呢? 即使宫女们不理解她这番打扮到底为何,也不得不交口称赞,宫中第一美人,非这位孙妃莫属。 一位心思灵秀的宫女见着孙氏已经打扮差不多,小心翼翼的上前请示,“贵人可是要出门走走?” “为何?”美人揽镜自照,有些不满意的指了指鬓发,一名宫女连忙将鬓间那枚玉簪取下,另一名则开了妆匣,以供贵女挑选一枚新的发饰。 “这……”宫女一面躬身,一面揣度她的脸色,“今日御园中花开得极好……” 孙鲁班选了一支鎏金步摇,以黄金为山题,贯白珠为桂枝相缪,当真灿若明霞,她试着在鬓发间比了比,终于满意的点了点头。 “今天那么多人进宫,跟我有什么关系,我出去岂不是自找气受呢?” 这位孙妃出身高贵,生得又美,言谈举止间便是带了些年轻气盛,宫中贵人们也都让着她几分,何况她亦是个聪明人,她母亲并非孙权正室,如何靠着美色和手腕一步步得宠,孙妃从小耳濡目染,也十分精于此道。 与她的那位姑母,刘禅曾经的嫡母孙夫人不同,孙鲁班尺度拿捏得极好,孤身一人来到蜀地,既不能让人小瞧了去,又不至因为太过骄纵而被夫君冷落、群臣侧目。若只从表面看来,她甚至同正妃张氏相处得亦十分融洽,因而宫中都觉得她尽管有几分贵女脾气,却仍识大体,懂礼节,堪为蜀汉下一任君主之良配。 至于这位容貌美艳的贵女真实性情如何,鲜有人知。 宫女们噤若寒蝉,小心的为她将步摇戴上,再也不敢多嘴。 孙氏又对镜照了一会儿,这次终于挑不出什么毛病了,微微点了点头,步摇上的珠花也微微颤动,闪了一闪。 “去请东安亭主来,”她如此说道,“就说我这有建邺送来的茗茶,请她来品。” 宫女们得了令,如蒙大赦般退了出去。 在此之前,孙鲁班考虑了很久,到底要不要请这位亭主来坐坐。 这场大胜被传得有些神乎其神,无论是黄权在宛洛盆地中如何用兵,那场有如神助的大雨又是何等天佑炎汉的证明,曹休逃走得何其狼狈,但不管哪一种传闻中,总少不了三月间水军突袭襄樊的一场奇袭。 据说那船是诸葛丞相亲自设计的,稳如山岳,能经风波,又坚若寒铁,不惧礁石,船头置撞角,可一力破万敌,两侧有拍杆,敌船刚欲近身,船舫皆碎。 川蜀中人对战船没什么概念,因此总会夸大其词,但孙鲁班对这件事十分上心,她甚至软语央求刘禅为她去询问督建战船的官员,这些传言中哪些为虚,哪些是实。 她这样做有些僭越,大臣们可能立刻察觉到了她对战船的关切,刘禅自然拿不到图纸,且董允也十分温和,但态度也十分明确的劝诫了刘禅一番。 但无论如何,这些传言中大部分仍是被刘禅所证实了,蜀汉奇袭襄樊所用的,的确是闻所未闻的新式战船。 那就麻烦了,孙鲁班想,天下人尽知江东有多倚仗长江天堑,为了构筑一条完整的荆襄防线,吴王不惜与盟友决裂也要拿到荆州,而孙吴与曹魏交锋多年,曹魏大半只在冬天发动战争,原因也十分简单,只有冬天江河结冰,曹魏骑兵才能发挥作用。 等春潮将至,曹魏大军立时便会撤走。 江东水军,冠绝天下——不止她一人作此想,天下人皆如此! 而现在位于长江上游的蜀汉竟然造出了威力巨大的新船!襄樊更指日可下! 蜀军拿到襄樊便是拿到了直通宛洛的门户,但江东腹地又何尝不是从此洞开?! 孙氏十分了解自己的父亲,他生于富贵中,守父兄基业,与曹操、刘备这等征战而得天下的英雄相比或许逊色几分,但若说起逐鹿中原的进取心,孙权不差分毫。 她原本可以保持缄默。 与喜欢杀人质的曹操不同,蜀汉的政治手段一直十分温和,她也十分肯定,若江东与蜀汉再次决裂交战,刘禅甚至不会舍得将她送回江东,更别提杀她祭旗,当然,恪守臣礼的诸葛亮也绝不会这么做。 但现在她想做得更好些,孙鲁班低了低头,看向自己仍然柔软纤细的腰腹,最近这一个多月,她身体略有不适,而现在她越来越确定这是上天给她的暗示了。 刘禅大婚至今数年,膝下已有两位公主,但世子却还未出生。 她回东吴,一辈子只能是公主,但在这里,她也许可以成为皇太后。 但首先她得找到一个盟友,既不能与她争宠,还必须对前朝后宫有足够的影响力。 孙鲁班十分确定,以她的眼光和手腕,她必定能够得到想要的。 “东安亭主至!” 进宫觐见时,这位亭主按照礼节要求着装,半分额外的妆点都没有,甚至胭脂水粉都没怎么用,来孙鲁班的偏殿时,一身墨绿深衣,鬓间簪了两支铜簪,朴素得让远眺的宫女们以为领来的这位亭主是个老妇,待走近时,才理解孙妃为何特意装扮一番。 这位命妇刘氏年纪大约双十左右,衣衫虽朴素,眉眼却明丽如画,让人看了便忍不住想再多看几眼,若真是放进宫中,的确难说与自恃美貌的孙妃相比,谁更胜一筹。 可惜这位亭主姓刘,无论如何也进不了汉家天子的后宫,又早已嫁给诸葛丞相,否则的话,宫中可就热闹了,宫女们将烹好的新茶送上时,多看了几眼这位亭主,心里便免不了嘀咕起来。 孙鲁班不着痕迹的瞥了一眼宫女,宫女们会意,立刻悄悄退下。 “贵人近日如何?”对面似乎是见她不开口,便十分客气的先寒暄了一句。 孙鲁班垂了垂眼皮,“还好。” 等了一会儿。 “天气渐热,贵人怕是有些清减了,饮食上须得注意些。”亭主似乎又没话找话,说了一句。 ……她开始觉得什么地方有点不对劲。 “我家儿妇将要临盆,却遇上炎夏,真是十分辛苦了……” 孙鲁班抬起眼,盯着面前的东安亭主刘迟,而对方似乎根本没有收到她的目光一般,仍然在继续讲下去。 ……此女怎能愚钝如此!刘璋的女儿,出身也算诸侯之女,又嫁给了权倾朝野的诸葛丞相,尽管理论上来说蜀汉最尊贵的女人自然是太后吴氏,但政事多出蒋琬费祎等相府官员门下,十几万兵马又在诸葛亮的手里,孙鲁班想,若换她坐了刘氏的位置,她是决计要将丈夫拿在手里,把持朝廷,孙寿亦不能比拟!而这个女人却好似村妇一般,脑子里半分计较也没有! 与她同样有挫败感的,大有人在,比如说远赴宛洛那支水军。 他们赶了七八天的路,而后便为大雨所阻,无法前行,待这场豪雨过境,赶到邓城以南的战场时,便只剩下点残羹剩饭了。 对于诸葛乔来说倒是无所谓,他初次上战场,比起功绩而言更想经历一番历练,然而战场的惨状仍然令他无比惊心。 这片战场之前或许曾是农田,至少他曾听说,宛洛盆地物产亦丰足,有良田万顷,但而今这只是一大片干涸的泥淖,血迹与尸骸吸引着无数昆虫,其中甚至还有一时未死的魏兵痛吟哀嚎之声。 “别灰心。”王醒策马至他身侧,拍拍肩膀,“咱们还有襄樊没打呢,总能捞到军功。” “我并未想要什么军功……”诸葛乔有些恍惚,但又有些反胃,想要干呕又呕不出来,他有些迷茫的想,远在陇右的父亲知道真实的战场是这样的吗? 王醒探出一马头,仔细打量他一会儿,恍然大悟。 “你想得太多了,之前不吃鱼也是因为这个缘故?” 尽管风餐露宿,但仍然透着文雅书生气的诸葛参军点了点头。 “眼前此情此景,如何不多想?” “比如想想家中妻儿,此战若败,躺在泥淖里被蚊蝇吸血的便是你我,再比如,若是至交好友战死于眼前,你又会如何?”王醒一夹马腹,继续前行,声音也逐渐缥缈起来,“不过,纸上谈兵其实不太管用……” ※※※※※※※※※※※※※※※※※※※※ 玛丽苏:(看了一眼章节名)骂谁是寒鸦呢!脑子进水了才会跟你结盟吧! 间章还有最后一章打襄樊了,然后就回归玛丽苏视角【 感谢在2020-11-19 15:33:28~2020-11-20 21:47:2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火箭炮的小天使:伊丽莎白 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于禁视角 邓城大战的胜负传到襄樊时,于禁并未感到十分惊讶,在此之前,他便已经开始加固城防,收尽城内所有粮食为己用,无分男女老幼,尽皆编入军队中。 城内既然已无闲人,房屋也就没什么用了,于禁下令将城内的房舍一间间拆掉,留下板子,梁柱,以及石料,这样不仅攒足了修筑城防所用的材料,还颇为一目了然,绝了蜀军挖地道入城的路。 驱使这些百姓拆除自己的房子不算很容易的事,毕竟对于绝大多数平民而言,一辈子的辛劳工作不过只够家人果腹,想攒下一套房子极不容易,多半还要靠祖上的余荫,因此扑在房基上哭得死去活来的大有人在,有人哭出血泪,有人被守军鞭打也不肯离开,甚至还有个寡妇一头撞死在祖屋门口,只是哪怕报上去也无济于事,这位曾受两代魏王厚恩,持假节钺的安远将军心肠犹如铁石,不为黎民所动。 襄阳本就是一座为军事要塞而修建的城市,如此大索全城,守军人数竟也勉强达到七千,尽管只有曹休留下的两千守军算是正规军,对上关平黄权的近五万大军如杯水车薪,城中原本便已人心惶惶,蜀军又十分工于心计,樊城被破后,不仅未被屠城,关平还特意下令城中百姓财物全无干犯,示以优容。 樊城与襄阳本就一江之隔,守城军士见到对岸已经车马如旧,江边渔翁自在钓鱼,蜀军又以粮代酬,雇了些百姓在岸边加固船坞,一派和气景象,哪怕人尽皆知是做给襄阳看的,传进城内时也不免暗流涌动。 七月流火时节,人心总有些浮躁。 【为何不能降蜀?】 不仅是襄阳百姓,连信誓旦旦与大魏同生死的襄阳士族也沉默了,功名利禄自然重要,但绑在这座即将陷落的孤城里,等待不知哪一日能到来的援军,这并不容易。 被驱赶加固城防的百姓们眼中流露出一分不满,士族便能流露五分,七分,直至关平下令攻城的那一天。 但所有人都知道,于禁不可能投降。 城中亦有想要发动兵变,献城投蜀的士族,不过被于禁得知后,全族老幼尽皆被驱赶上城楼守城,至此之后,尽管襄阳城外的世道依旧豪族势大,但这百步内的坚城里,再也无分士族寒门,部曲奴隶。 中元节这一天,蜀军开始攻城。 大雨过后的烈日下,城上满布弓箭手,一阵接一阵箭雨密布,城下的江面上一字排开蜀军的三千料巨船,蜀军将拍竿稍作改造,便成了投石机,巨石如雨般砸向襄阳城,有城墙上的魏兵被巨石砸中,顷刻成了肉泥,也有船上的蜀军被乱箭射中,翻身落了江里就再也没了气息。 蜀军试探性攻了一日城,发现城墙厚而坚,为石弹所不能破之后,第二日时便换了新的策略,巨石换了中空石弹,外涂石漆,内置□□,重量较巨石更轻,因而投得也远,落在城内如飞火流星一般,只是襄阳城已经被于禁拆得面目全非,竟还躲过一劫。 到得第三日时,蜀军正式开始攻城,襄阳城下顷刻间便成了人间地狱。 战鼓与号角,惨呼与咆哮,一片嘈杂声中,蜀军扛着云梯,顶着盾牌,如蚂蚁般密密麻麻一波接一波的攻上襄阳城头,而城内守军修楼橹,挂毡幕,设弩床,运砖石,施燎炬,垂櫑木,凡防守之具毕备,箭雨滚油倾盆而下,蜀军一波跌落如雨,下一波立刻附上。 两千守军中,只有一千人用来守城,五百人为督战队,由监军带领在后压阵,剩余守军守在城内各处要地,另有重任,因而这场攻城战并未持续多日,到得第四天夜里,襄阳城西被打开了缺口,战场立刻成了单方面的屠戮。 对于蜀军来说,大败曹休两万余兵力后,趁着洛阳没反应过来之前拿下襄阳并非什么难事,但于禁给他们出了一个难题。 这些老弱妇孺被当成人肉盾牌,顶在了缺口上,向前者被蜀汉的兵士斩杀,后退者被督战的监军下令射杀,城内火光四处,哭声震天。 “于禁非为守城,他如此这般,实为毁了襄阳,要我大汉天兵不能以襄樊为据,对抗援军。”站在甲板上看了许久战况的关平摇了摇头,“可惜这些百姓。” “这有何难?”帐中立刻有将领出声,“若派一支精兵自缺口处突入城内,斩了于禁老儿人头,余兵自散,亦解了百姓之苦。” 年逾半百的将军陷入沉思,帐中余下将领纷纷出列请战,待看到诸葛乔也站出来请战时,不苟言笑的关坦之脸上也露出了一丝忍俊不禁。 “伯松真要去?你一介文士,若真被我派上去攻城,恐我再无颜见丞相了!” “关将军!”诸葛乔脸上顿时热滚滚一片,“若不许我为前锋,我……” “那便跟着赵累将军,须得小心谨慎,”见到年轻参军既羞且气,关平还是松了口风,“还由赵累将军做前锋,王醒赵尚为辅,选三千精兵攻城!” “是!” 走到这一步并不令人意外,而今的蜀军兵精粮足,武器之锋利,船舰之坚固,皆非昔日可比,缺口一开,于禁立刻下令,命心腹将粮草连同几处要地一并付之一炬。 襄阳城纵破,蜀军拿到的不过一座死城! “将军!蜀军已经攻进城了!”部曲亲兵跑了进来,满身血污,面目狰狞,“我等护将军突围吧!” 老人听了一会儿远处的喧嚣声,七月中旬,连风也没有,声音竟还传得这样远,飘飘洒洒的战吼与谩骂声荡进他的耳中。 蜀军是很瞧不起他的,毕竟是关云长手下俘虏,但也不独蜀军,当初被送往江东时,江东英杰们也羞辱过他持的果然是“假节”,竟无能为魏王守忠贞之节。 白发苍苍的老将军神色平静的拎着长弓,背起箭囊,命仆役搬来□□,爬上了太守府的屋顶,他体力虽已不支,眼力却尚可,臂力也不差。 “点起火来。” “将军!” 若论射术,于禁便在魏将中也称不上最好,那时魏武王曾在铜雀台大宴群臣,武将们曾射箭为乐,谁先正中红心? 一箭射出,正中一名蜀军校尉的前胸,于禁终于想了起来,第一位射中红心的武将,是大司马曹休; 那第二名呢?老人拉弓的手很稳,记忆力却有些不济,接连射杀了几名蜀兵后,才想起是文仲业其次; 第三名是曹洪,这个不必想了,第四名又是谁? 两名十分年轻的小将领着一众蜀兵远远见了太守府的火光,冲了过来,此时其中皮肤黝黑的那个见了中箭倒地的蜀兵,怒不可遏,大骂起来:“于禁老儿!老君侯留你一条生路,却仍恬不知耻,与大汉天兵为敌!你早该自死——” 烈火烧得愈加旺盛,热浪滚滚而上,蜀兵中有弓箭手,弯弓搭箭,于禁却仍心平气和,那个骂人的武将显有防备,射之不易,在旁的…… 于禁的思绪被打断了一刻,旁边那个年轻人,看起来有些面熟,他是在哪里见过? 抽出了两支箭,以指隔开,第一支瞄准了那个年轻人,箭矢如风,果然正破口大骂的武将面色一慌,拎起银枪去挡,只是那支箭原本力道不精,射得便不准,擦着年轻人的头盔便过去了。 他终于想起来了!胡须皆白的老人颇有些为自己这尚未退化的记忆力自得,那年轻人的五官,颇像东吴诸葛瑾!一般的脸长! 弓弦拉满,第二支箭如流星一般离了弦,穿过了那个肤色黝黑的武将脖颈。 “逸星兄——!” 于禁又抽出了一支箭,蜀兵的弓箭手终于上前,一轮齐射,箭雨袭来。 那一日应该是建安十五年春,魏武王头戴嵌金宝冠,着绿锦罗袍,玉带珠履,凭高而坐,下手处文武侍立,铜雀台千门万户,金碧交辉,何等英豪气! 建安三十二年秋,襄樊为蜀汉所破,胡质突围而回,于禁战死殉国,消息传到洛阳时,曹真所领十五万大军终于穿过宛洛,直下荆襄。 而与此同时,夏侯楙在被围困数月后,献城投降,郭淮张郃收拾残兵,领万余人早一步退守潼关,等待援军。 性无武略而好治生的夏侯驸马无论决心,意志,还是狠毒手段都远不及于禁,因而当城门打开时,这座在岁月与战火中褪色的大汉都城仍残存了几分当年的恢弘与厚重。 炎汉旌旗如红云一般,比烈日还要耀眼,无论是身居高位的将军,还是最普通的兵士,亲眼见到这一幕都不能无动于衷。 其中最为百感交集的是骑在马上的季汉主帅,在穿过瓮城时,他忽然缰绳一勒,停住了步。 身后跟随的将领们不知何意,也纷纷跟着停了下来。 这位年近半百的文士下了马,常年执毛笔、印玺、鹅毛扇的手抚上了铁皮包裹的实木城门,那上面还残留了一丝血迹,触摸上去时,甚至让他产生了一种错觉,好像感受到了一点温度。 那不仅是攻城的蜀汉士兵们留下的温度,还有许多他已经再也见不到,却总也不觉得陌生,甚至好像总在身边的故人的温度。 鬓发如霜的诸葛丞相忽然微微扬起了头,在身后的将领们看来,这位十分冷静稳重的丞相似乎有那么一瞬间将要失态,尽管他控制住了自己,而只是叹息着自言自语了一句。 “主公……您看见了吗?” ※※※※※※※※※※※※※※※※※※※※ 兴复汉室!还于旧都! 间章结束,下一章玛丽苏上线惹…… 62 秋风起,天气转凉,你站在廊下,望着天高云淡南飞雁,惆怅的叹了一口气。 “天凉了,让那只爱打架的鸭子破产……”你改了一下口,“给它褪个毛吧。” 怜娘忽略了你的前半部分话语,“要蒸了吃,烤了吃,还是熬汤吃?” 从建安二十四年到现在,你身边的侍女换了两批,只有怜娘还留在你身边,某种意义上说,她比先生待在你身边的时间长多了。 “阿姚好像口味比较清淡?问问她?” 怜娘嘴角一翘,“您要是问少夫人的话,她肯定会说想吃烤鸭啊。” 你一滞,好像确实是这样的。 这位建安二十七年时娶进来的少夫人姓蒯,据说是蒯祺的遗孤,但不是诸葛亮的外甥女,只是蒯祺一位姬妾所生,房陵被破时,这小姑娘还不到十岁,跟着仆役从狗洞爬出去了,硬是没被蒯祺玉石俱焚到。 而后上庸三郡安定下来,人口普查时,蜀汉官员便发现了这么个小惊喜,你也不知道孟达脑子里想啥,总而言之诸葛丞相屯兵汉中,没功夫处理家中琐事时,上庸的官员就把小姑娘给送过来了。 先生后来知道这事儿,也没太在意,就只写信告诉你多照顾些……行吧,得亏小姑娘还比较省心,否则你就要去上庸砸孟达的大火球了。 这位名叫蒯姚的便宜外甥女生得十分清秀,你见她第一眼,就知道她的生母必定也是个刷脸吃饭的,虽然在房陵跟着仆役给人洗衣服做活受了些苦,但还残留了不少世家女的影子,轻声慢语,细柳扶风,只不过因为家里遭过变故,因而行动举止小心翼翼,十分看人脸色,刚进府里时给你感觉完全是林妹妹范儿。 ……考虑到她嫡母是诸葛亮的姐妹,因此你算她便宜舅母,这个《喵楼梦》的既视感就更足了。 …………这你不成了王夫人了吗! 不过这姑娘的命比林妹妹要好得多,你是放养主义者,不独放养诸葛瞻,诸葛乔小朋友你也完全是放养着来,而丞相又不是个执著于门第的人,或者换一种说法……虽然在诸葛乔十五岁之后,益州士族十分热心的想要嫁个闺女过来并且时时跑来探听你的口风,但作为一个思想上的理想主义者,行动上的实用主义者,诸葛亮很不喜欢这种联姻。 这大概就是和荣国府最大的区别,衰败中的贾家需要强有力的姻亲来帮助子弟仕途顺遂,重振家族;但对于相府来说,娶什么样门第的媳妇进门都不太重要,毕竟诸葛丞相已经不仅是蜀汉,而是本时期整个三国的第一权臣了。 顺带一提,这只是你自己的看法——阿斗对他的相父的信任和依赖固然有小时候长久相伴的缘故,同时也有长大后这位相父恪守臣道,不与世家和元老们在私下里走得太近的因素在里面,你猜诸葛亮不喜欢联姻也有这方面的缘故? 总而言之,在诸葛乔征求过你的同意,写信给诸葛亮之后,远在汉中的丞相跑回来,给两个孩子办了婚礼,你就不吐槽那年诸葛乔十八岁,蒯姚才十五岁,完全是两个中学生在早恋的问题了,对你来说,这闺女从外甥女变成你媳妇之后,你硬是感觉不到有啥变化! 结了婚,又行了加冠礼,大学还没开始上的诸葛乔就算是可以被社会接纳的成年人了,婚后跟着他爹跑路去汉中为兴复汉室的伟大事业而奋斗,丢下家里的妻子每天侍奉你这二十多岁的婆婆……这日子真是太造孽了。 “夫人……”另一旁的侍女上前一步,悄声道,“少夫人那里来了两位女客,想请您过去呢。” 理论上来说,少夫人在成都没什么亲友,但日子久了,总能扩展点贵妇交际圈,你觉得这还挺正常的,只不过今天来的这两位女客……有点怪异。 当然不是说她俩长得怪或者举止怪,年少的那位跟你年龄相仿,年长的那位大约五十上下,你觉得有点眼熟,不知道在哪里见过。两位女客都是妇人打扮,穿了一身崭新得一看就没怎么上过身的布裙,鬓发间只着木簪,再考虑到诸葛亮后宫团的夫人们你都认得,这两位女客就更加让你感到怪异了。 ……简直好像是听说诸葛亮喜欢艰苦朴素作风而故意这么穿来拜访似的。 见你进来,两位女客连忙起身,顺带还扶着已经进了预产期的蒯姚也站起来,准备给你行礼,你赶紧制止了。 “阿姚今日可好?” 你脸上的笑容有点僵,但是便宜媳妇很真诚的谢过了你,“一切都好,阿母无需挂心。这两位……” 咳,年少的那位是邓氏,议督军孟兴的妻子,也就是孟达的儿媳,但年长的却不是孟达夫人,而是平准令丞【你不认识】的夫人张氏。 两位夫人来看望阿姚,自然不是空手,还带了些礼物,看她们的穿戴就知道是精心调查过这府里的作风,因此礼物不是什么金银珠玉或是贵重药材,而是亲手缝制的婴儿用品,还给你带了一条尽管是用棉麻所制,却手工极其精细,堪称精品的腰带。 你看看阿姚,这闺女期期艾艾脸,明显是你不收礼的话她也不收……但是,你的注意力不在这些东西上,一边跟她们俩客气,你一边在打量那个年长的妇人,你到底在哪里见过她?为啥看你打量她,这大姐一脸的不自在? “阿母……?” “嗯?”你看向阿姚,“哦,我只是看张夫人面善,像是在哪里见过似的。” 邓夫人满脸惊喜,“张夫人以前便见过亭主么?” “我这样的粗妇,哪里有缘见过亭主这样尊贵的人物呢?”她努力冲你笑了笑,你觉得她不笑其实还好,一笑你就想起来了。 “您是张子乔的阿姊?” 那张满是震惊和尴尬的脸抬了起来,“您……您认出来了?” ……你认出来了,这不是因为刘璋杀了她弟,所以在游园时遇到你,跟你过不去被你泼了一脸酒的那位大姐吗! 眼见着这大姐满脸羞愧的准备给你行大礼请罪,你赶紧拦下了,“那时候我年纪还小,不懂事,您不怪罪就行。” 见你动了,旁边的邓氏也跟着去搀了张氏一把,“亭主是宽宏大度之人,必不会记恨你的。” ……你当然是不记恨的,你这开了一身金手指的玛丽苏有仇当场就报,再说这事儿都过去十几年了,你还记它作甚。 …………但话说回来,她们到底来干嘛的? 大家继续好好坐下客套,蒯姚是保护动物,身下铺着垫子,身侧靠着凭几,你看了两眼,觉得她那个状态特别舒服,等你跟这群人客套完毕回你自己的领地时你也准备这么待着,不过蒯姚似乎会错意了,差点就准备直起身也跟着规规矩矩跪坐,你连忙制止了她,然后在心里擦了擦汗。 “大军在前线日久,留亭主照料家中事宜,真是辛苦啊。” “虽这么说,前线将士也十分辛苦,好在大汉当兴,而今长安已为我所据,丞相也该回来了吧?” 你听了听,冲她们微笑一下,“这种事,我也不清楚啊。” 两个妇人对视一眼,然后又十分恭敬殷勤的继续开腔,“听说蒋参军宵衣旰食,累得病倒了。” 这话倒是没错,蜀汉这架国家机器现在功率开到最大,两线作战,宛洛这边关平黄权五万兵力的后勤需要成都调运,长安那边诸葛亮的十五万大军也需要成都调运粮草。你这里是诸葛亮在城外的私宅,因而清净,但你也曾听说城内的相府现在每天通宵达旦,为了能让两线作战的军队保证足衣足食,从蒋琬到张裔到费祎等等,各个都忙得月余不曾回家,也不知道诸葛亮给不给他们发加班费。 ……大概是不发的,除了当年备备拿下成都时用你那便宜爹的金库给大家发了一次大红包之外,这么多年你没听说过季汉的人民公仆们有加班费。 这样想一想,你这咸鱼还颇有点庆幸,当初在陆逊那加了不到半个月的班你就顿感人生无趣,要是跟蒋琬费祎似的几个月守在办公室里打算盘,丞相再美再有人格魅力你也不能行…… 有空去看看蒋琬吧,都还于旧都了,这个千万别先累死了。你心里这么想的时候,她们又开腔了。 “到处都缺人手,偏偏我等不过妇人,亦无可帮忙之处呢。” “不过……听说平定雍凉后,颇需郡县官吏为大军筹集粮草,安抚民心?” “我也听我家四郎如此说,他父亲虽为朝廷效力,走不脱身,但他也想去雍凉为丞相效力呢……” 嗯?你一激灵,你好像明白她俩跑来干嘛了。 除了需要往前线运送粮草与新兵之外,还有种物资也需要往前线运送:文官。 虽然你有点不理解这是为什么,但你也隐约听说了一点,这些年蜀中公学录取的学生多半要去南郑报道,由行辕相府的官吏考核选拔一番后,分配去雍凉各地接收郡县府中大小官职。 “若有报国之心自是好的,”你眨眨眼,“现下去南郑的士子学生不是极多?” 两位妇人又互相看一眼,张氏硬着头皮冲你露出了一个微笑,“这不是听说……向长史或许要回成都一趟?” 嗯,随军长史向朗隔几个月会回成都一趟,除了公事外,还顺带当一把顺丰,给你带来一封诸葛丞相的家信,大约几十字左右,以及诸葛丞相在前线需要的各种生活物品清单,包括但不限于: 衣物(正常)、书籍(正常)、笔墨(是不是有点挑剔)、药品(你在里面夹杂了些次级恢复药水,告诉他这个是偏方,丞相居然还挺喜欢)、琴弦(你觉得太奇葩了)、新的鹅毛扇(…………)等等…… 有次你在这一堆生活物品中间附了信,问他是不是在拉嫁妆单子,过了几个月,丞相的回信才到你手上,而且还挺言简意赅,大意是:阿迟莫不是想要个女儿了?才会在为远方的丈夫准备衣物时想起嫁妆? …………你有点不自然的晃了晃脑袋,想把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晃出去,你的小动作立刻引起了那两位的注意。 “……亭主哪里不适?” “嗯?”你赶紧坐好,“没有,你们继续。” “我那孩子从小没吃过什么苦,若是亭主能在书信里美言几句,为他谋一官职……” 你看了看正在偷偷拿点心吃的蒯姚,后者也呆滞了一下。 看看这可怜娃子,都快生了,老公还在前线准备跟曹子丹肉搏!那可是诸葛亮的儿子,哪怕不是亲生的好歹也是亲侄子!你心说美言有用就见鬼了好吗!放眼整个成都,能让诸葛亮不敢往前线送的除了刘协刘禅之外大概也就刘永刘理! 而且话说回来,你忽然意识到,除了襄阳之战似乎确实惨烈以外,没听说雍凉二州打了什么焦土战争,怎么会需要这么多基层官吏? 两位妇人还在继续描绘心中美好的明天,十句里听进去一两句便知道现下蜀中对战况何等乐观,人人都在挽起袖子准备抢蛋糕,而你脑子里只剩下一件事: 关中到底怎么了? ※※※※※※※※※※※※※※※※※※※※ 感谢在2020-11-22 21:38:59~2020-11-23 20:39:4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时宜 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63 那只被你盯上很久的鸭子并没有一只鸭孤零零上路,你考虑了一下,让仆役再杀一只。 尽管你对鸭汤没啥爱好,但架不住阿姚喜欢,两只鸭子文火炖了两三个时辰,一只自家吃,另一只装在陶罐里,送给蒋琬。 这位未来的蜀汉名臣跟你家丞相有点儿像,也是年轻时十分咸鱼,爱好跟朋友闲游喝酒,标准的风流贵公子范儿,尤其是喝酒,能喝到上班时不管正事被先主逮到的程度,据说是差点人头落地,好在有诸葛亮说情,“先主雅敬亮,乃不加罪”才苟住了一条性命。时过境迁,当年的风流贵公子被丞相改造成了尽忠职守的大汉公仆,现在居然还累病了。 你乘车拜访了蒋琬家,按照礼仪在他夫人的陪同下看望了一下蒋公琰,你内心挺想问问前线到底怎么样了,不过蒋琬一副大脑快要烧短路的模样,跟之前你见过的那个玉树临风温柔俊秀的文官简直两个物种,你实不好意思再问东问西,只能跟他夫人客气一番就离开。 此时蜀汉倾全国之力在往前线运人运粮,因此不可避免的,成都城内物价稍微涨了一点,但这反而让街头巷尾的百姓们更加兴奋起来,马车慢悠悠来去走了一路,你也听了一路。 首先一个十分缥缈又十分实际的话题是:等到战事平定,朝廷一定会搬回长安,成都这里的宫殿当然要留给贵人们,大概是当行宫的,但那些跟着去长安的官员们一离开,成都城内岂不是要空出好多套房子?房价会不会跌啊? ……会不会跌你不知道,反正大部分士人是不会卖房子的。 其次最热门的话题是:现在关中是不是遍地黄金,某街某巷某二狗家的娃子只会写几百个字,算数也只能算到千以内都能混个小吏当当,留在蜀中不如去关中大冒险!俺们蜀人保了圣驾还于旧都,这桃子凭啥不该由俺们摘云云。 ……你寻思哪怕没打仗之前,关中也不是流奶与蜜之地啊,这哪来的十字军东征味儿。 最后,让你感觉最微妙的话题是:除夕之前大军能不能打下洛阳,让曹叡小儿投降? 在回府下车时,你忽然问了车夫这个问题。 车夫是个年轻小伙子,冷不丁被你这么一问吓了一跳,不过他几乎是想也不想的就拍了拍胸口。 “夫人,咱们丞相是天上的神仙!下界来就是为了匡扶汉室,区区洛阳有什么难的?丞相大军到处,那些曹魏小儿必定望风逃窜咧!” ……这个中场休息就开香槟的习惯是跟谁学的? 你太好奇了,好奇到你一定得想点办法去问问丞相不可,在你看来,哪怕关中传檄而定,你也绝对不相信曹叡这么容易就被一波带走……话说回来,要是这次真是打了个简单难度,你能不能去长安看看? 你其实不常跑来诸葛亮的梦境,一方面梦境旅行这个法术是有风险的,另一方面你也不清楚他睡不睡觉……他在汉中时你偶尔来过两次,那时候他的情绪倒是一贯的挺稳,在梦里斫过一次琴,观过一次星,还有一次你看他在梦里改良那个印刷术,满手满身都是胶泥的模样让你印象特别深刻,当然,更深刻的是你笑话他,他也不生气,笑眯眯的喊你过去,然后随手把胶泥抹在你的脸上…… 你都不想回忆第二天你是怎么洗的脸。 这一次的梦境是在中军帐里,你看到那个熟悉的身影披着一件墨色鹤氅,系了条灰色头带,正举着油灯趴在案前看地图,你犹犹豫豫的走进帐篷时,他抬头看了你一眼,眼睛里甚至没有惊讶,只是微笑着向你招了招手。 “我还在想,阿迟何时会来看我。” 梦中的诸葛丞相并不是你想象中意气风发,挥洒自如的模样,在他微笑的目光中,你甚至觉得看到一丝藏得很好的忧虑。 你走过去,有些犹豫的在他身边坐下后,丞相总算舍得把注意力从那张关中地图上移开了,你觉得那个算军机,按理讲你应该目不斜视,但你还是没忍住,偷偷瞟了几眼…… 先生并未阻止,而是把油灯放下,又拿起了鹅毛扇,好整以暇的就这么看着你。 “能看懂?” “…………看不懂。” 他并不意外的捻捻胡须,“家中如何?” “一切都好。”你说,“要是乔儿能回来就更好了,阿姚快到日子啦。” “诸将皆为国效力,乔儿宜同荣辱,怎能战事未歇便回返家中。”他想都没想就回绝了你,然后在你被噎得说不出话的时候,又安抚了你一句,“不过,若是战事顺遂,明年或可回返,这些日子里,只能让阿迟多辛苦些了。” ……你想说什么时候不辛苦了,但是话说回来,你看看他这个梦里也在加班的状态,再看看他那清减的模样,抱怨话有些说不出口。 见你的目光从他的眉梢鬓角处扫过,丞相微微笑了起来,十分自然的牵过你的手,“阿迟总归是心疼我的。” “…………”你想了想,“那,先生要多久才能回成都呢?” 丞相微微阖了阖眼,与你闲聊时的温柔微笑淡了一分,“总要关中形势稳定下来才好。” “那,此时战况如何?”你小心翼翼的盯着他,“不是已经攻下了长安?” “虽有长安,但潼关不在我手,关中便是四战之地,”他叹息了一声,“况潼关以西无险可据,怎能掉以轻心?” “……是还要继续打仗吗?” “今冬恐怕还要再有一场苦战,”他点点头,“司马懿正向潼关增兵,不过,有坦之公衡在襄樊牵制,曹魏恐怕也没有那么多兵力西进……” 他的话语突然停滞住了,在你还没理解怎么回事的时候,他撤回了手,站起身在帐中缓慢踱了几步。 “先生?” 他似乎怔住了,又似乎忘记你在这个梦中,只是出神的望向帐外。你看到他的目光放得有些远而空,眼中的苍凉与痛苦是你几乎从未曾见过的。 “司马懿征发了洛阳以西全部精壮,决意起倾国之兵与我相抗……今岁因战事故,北方田间荒芜,秋熟而无人收割,恐明年将有饥荒,又不知多少黎民百姓将遭此难……此皆我之过也。” 你忽然想起很久以前,那个胸有成竹,眉眼弯弯的诸葛先生,那时先主尚在,他只需要在后方安排粮草调度,不需辛苦劳累至此。 也不需要亲历这样的战争,尽管他年少时便经历过了。 “天下大势总归如此,若是先生北伐不胜,说不得几十年后便要改朝换代了,那时黎民百姓岂不是陷水火之中?”你悄悄溜过去,拽了拽他的袖子,但还是省略了后半句你没讲出来的话——你觉得三国已经够惨了,但五胡乱华竟然能惨出一个新高度!你也是服的! 丞相点了点头,似是仍然在出神的想些什么,然而终于又看向你,“阿迟能与我一梦,又如此好言宽慰我,实是铭感五内。” “要是先生允我来长安的话,岂不是可以常常见到了?”你试探性的提出要求,换他一愣。 “现在不行。” “为何?” 他又将你带回到案几旁,指了那张地图,慢慢给你讲起了现在的形势。 然后你终于明白关中现在到底怎么回事…… 世家大族如果不喜欢蜀汉,他们的破坏力有多强? 最初你觉得他们不喜欢就不喜欢,大不了别做官,都回家去当地主吃自己。但实际上,在没有科举制度的东汉时期,如果彻底与世家决裂,那么引来的连锁反应是非常可怕的…… 就比如现在的雍凉二州,尽管在配备了各种新式攻城器械的条件下,蜀军一路势如破竹,许多城池虽然努力抵抗了,但还是接二连三的被攻下,但在攻下之后,这些城池几乎陷入了瘫痪状态。 所有的官吏都出身世家,上到太守,下到一小吏,有的出自大族,也有些只出自旁支,在漫长的岁月里,他们也会陷入内卷,彼此倾轧,但在招纳寒门学子入仕为官的蜀汉面前,这些大大小小的世家出身的官吏选择了一致对外。 治安官不在,盗匪横行,粮税官不在,赋税收不上来。比这更过分的是许多地方的世家开始鼓动平民抛弃即将成熟的农田,迁徙逃亡。 西凉现在靠马超镇守,勉强维持住羌人,而关中现下的形势无法为大军提供粮草补给,诸葛亮不得不分出精力和兵力,一方面要保持对潼关魏军的戒备,另一方面还要极力关中的基本秩序。 从蜀中大量调集文官来关中便是为此了,在益州士族看来的淘金梦,实际是在无数城池中与雍凉世家反复争夺重铸秩序的苦战。 “……怪不得蒋公琰竟然能累得病倒了,现下还是全靠蜀中支应粮草,确实辛苦。”你摇摇头,“先生千万莫要太过劳累,你要是也累病了,那可就麻烦了。” “兴复汉室便在眼前,如何能不殚精竭虑?”他如此叹息了一句,而后话音忽然停了下来,又瞥了你一眼。 那双温柔而平静的眼睛弯了弯,你忽然有了什么不好的预感。 “过几日巨达须回成都面见天子,”他捻捻胡须,“顺便替我带些家中衣物回来,既如此说……” ……不,这个清单长度已经不是嫁妆单子了,你觉得圣诞节前超市大采购的购物小票可能更相似一点_(:3」∠)_ 陆拾肆 秋风渐凉,面对曹真的十五万大军,黄权的三万兵力退守襄樊,依靠水军优势勉强休整兵马,再加固了一番襄阳城,与曹真隔江对峙。 但最晚11月之前,关平的水军便要沿江北上,撤回上庸,否则枯水期时大船难行,若是天公再不做美,江岸结冰,这一万余的水军便要葬送在襄樊,好在除了本部兵马之外,邓城一战又俘虏了万余魏兵,算是补充了兵力。 当然,于禁一把火烧掉了襄阳城内所有粮草,因而这五万余人的粮草吃用皆要从巴东运来,听说饶是这个历史线上因为有了胡萝卜而对战事十分积极的李严都有些吃不消,写了表奏回成都,言辞不怎么客气的表示靠着永安的余粮最多能支撑这几万人马过个冬,等开春时要是关平再准备带着水军南下,那就保不准要苦一苦士兵了。 据说关于这份表奏,相府后宫团给予的答复是绝对不能苦到前线,要苦就苦一苦驻守南中的张嶷马忠。 这条时间线里的蜀汉有了大量奢侈品可以出口,因而慢慢耕耘的南中原本不需要承担多少赋税,现下仅出粮米犀革,大概还是足以维持一段时间的,只是从交州往永安运粮又是相当繁复艰巨的大工程,你猜李严收到回复时,绝对是怨气冲天。 ……这么想一想,你觉得你都理解了为啥在李严作死前丞相一直十分温和的在[划掉]哄[/划掉]安抚他,后勤没军功,吃力不讨好,远在永安又不能升官,这换了哪个标准官僚脑的都肯定一肚子牢骚。 话说回来,尽管前线并不乐观,但对于成都来说,局势不是小好是大好,一片淘金梦中,你还得抽空给丞相准备那一堆零零碎碎的衣物,以及次级复原术药水,尽管按照规则你无法制作4环以上法术药水,但次级复原术既能消除疲惫,又不过分超魔,大概对丞相来说,跟功能性饮料差不多一个用法? 在随军长史向朗返回成都报告军务时,丞相终于升级成了爷爷(堂爷爷?),有你在的前提下,母子平安,诸葛攀小朋友十分健壮,不过可能是新上线的缘故,这娃子也是皱皱巴巴的红皮猴子模样,现在你相信了,诸葛亮出生时应该也是这个样子【 你就这么有条不紊的处理一件件的琐事,日子平平静静的苟进了下元节。 东吴使节来了。 这其实并不算什么重要新闻,东吴使节隔两年就会跑来一次,觐见一下天子——你有点恶意的怀疑东吴挺想知道天子啥时候下线,这样吴王才好祥瑞搞起,黄龙年号上线;更新一下盟约——大部分关于商业,偶尔也有边境驻军问题,不管怎么说,反正东吴绝对不肯吃亏;给孙妃送些娘家特产——说不定还会交流一下宫斗心得,如何多快好省的生出一串儿皇子云云。 但不管怎么说,这些年来丞相大多在汉中屯兵,而诸葛瑾年龄也大了,经不起隔三差五的出差,因此东吴使节跟你基本上就没什么关系了,你既不留心,也不在意。 对你来说,王太后吴氏上了岁数,开始热衷过节这事儿才比较麻烦,你原本以为楚地多巫,因此这些神神鬼鬼的东西在楚地才比较流行,但在成都生活一段时间后你发现,这个时代的蜀中因为有张鲁和五斗米道的影响在,从士族到百姓都十分热衷信道,因此到了下元水官节,太后是万不愿潦草了事的,早早就请了天师,在长秋殿结坛供斋,当然,不能落下给先主做的法事。 仅此而已的话,其实也跟你没什么关系,但是,邓城大捷时你进宫道贺一次,攻克长安时你又进宫道贺一次,现下到了下元节,太后十分自然的,又喊了你们这些相熟的命妇进宫去陪她过节……你算了算,打九月份到现在,你进了三次宫了。 不仅喊你进宫,而且还要带上诸葛瞻小朋友,考虑到这种道教节日里大家都要吃斋,伙食水平跟军营直线靠拢……不是你说,这是真的折腾人。 当然,太后完全没有察觉到这一点,当你带着小朋友进宫觐见太后时,你发现她比前两次还要高兴,尤其是趁着夏侯夫人还没进宫,太后十分兴奋的拉着你开始八卦。 “鲁班有了呀!”她笑眯眯的跟你说道,“阿斗都二十一岁了,连个长子还没有,董休昭不许他广纳妃嫔,其实我觉得倒也没什么,先主子嗣单薄,还是要开枝散叶,我看这一次……” ……好歹太后八卦之前还记得打发诸葛瞻小朋友去找刘永刘理玩,你在心里默默数起了羊,一边数一边盼着夏侯夫人到场。 小黄门跑了进来,“夏侯夫人到。” …………太后住嘴了。 自从两年前桓侯过世,夏侯夫人一夜间憔悴了许多,尽管此时年岁也不过四十上下,举止却带了些暮气,连太后见了都不由得温声多问几句。 “上秋时该多补一补身体的,你这怎么又清减了许多?” “这几日梦到翼德,似在阆中时一般,因着身边缺了用度,埋怨妾呢。”她微微一笑,“妾也想做一场法事。” “自然,今日之法事,除了先主外,我也请天师为二弟三弟除厄了呢。”太后握了握她的手,你对这些超自然话题不感兴趣,看看夏侯夫人身边的小姑娘,默默递过去一块桂花糕。 不是你有好感度加成,这小萝莉继承了她爹的大眼睛,翘鼻梁,但脸型却是夏侯夫人的鹅蛋脸,顾盼之间完全是个美人坯子,你觉得就这个未来可期的颜值,长大了估计比她姐姐还能打。 “阿迟这么喜欢荣儿?”太后注意到你的小动作,冷不丁的开了腔,“瞻儿也一天比一天长大了,可是要为他相看?我看这是不错的!” “………”鉴于太后高频率只会讲这几个话题,你已经不再感到尴尬和震惊了。 夏侯夫人被太后这么一打岔,情绪倒是也好转了,只是笑眯眯的看着被宫女领去跟其他孩子们一起玩耍的小女儿,“荣儿出门时倒还像个女孩儿样,在家中时爬墙上树,哪里堪为人妇呢?” ……原来刘禅喜欢元气少女,你心里暗戳戳的想,至于诸葛瞻将来到底娶谁,你想,反正不能娶小张氏啊,这太伦理了吧! “那有什么关系?”太后十分不赞同,转头看向了你,“阿迟当年也跳脱得很,现在为人母了,也沉静了许多呢……” 不等你绞尽脑汁把话题带走,太后再接再厉,先把你一波带走了,“诸葛丞相也真是,子嗣如此单薄,整日还只知忙于军务,好歹也该给瞻儿添几个弟弟妹妹,如今阿迟倒还年轻,丞相却…………” ……………………不,你实在受不了这种已婚妇女话题了,赶紧快进吧。 尽管下元节结坛持斋做法事在你看来,除了烧钱+烧纸钱外,意义似乎并不太大,但这场法事倒是让你注意到一件事:宫中人手变少了,无论是侍卫,内侍,人数都明显少了些,不足的部分由宫女补上。 你问起的时候,太后回答得十分爽快,“朝廷想要明年春时便搬去长安呢,不提前收拾出来怎么行?唉……我上了岁数倒没什么,孩子们也要受着路途颠簸,还真是辛苦。” 你想想梦中丞相的忧虑,再看看仍然一脸乐观的太后,以及同样一脸乐观的其他几位命妇,决定还是闭嘴不谈,乖乖折腾一天赶紧带着娃回家去比较好。 闹哄哄的法事即将结束时,一个小内侍跑了过来,在太后耳边窃窃私语,正跪在坐垫上沉思的太后忽然猛然抬头,“那还不快去找!” “……太后?” 她摇了摇头,“是永巷那孩子,不知道是贪玩儿溜了出去,还是遇了什么事,宫女们找不见他了!” 所谓的“永巷那孩子”,指的是糜庶人所生的皇子刘原,数年前糜竺病故时,贬去永巷当粗使宫女的糜庶人哭得双目流血,至此失明,天子闻后心中怜悯,送她出宫去朐忍的家人身旁团聚。但刘原是个皇子,无论如何也不能放出宫去,宫中妃嫔们皆知这孩子的生母曾毒害过刘禅,因此谁也不愿接这个烫手山芋,于是刘原便依旧由宫女们抚养,宫中提起他时,也十分微妙的只用“永巷”来指代。 至于他在宫中生活如何,在这个由季汉集团包围的宫廷里,一个生母曾为了他而想致刘备之子于死地的孩子,想想就知道这孩子生活得如何。 但不管怎么说,他到底是天子骨血,现下失踪了,宫中还是要人仰马翻,当然,对你来说这是个利好,因为太后没心思多留你们了,宫女们将孩子们送了回来,你拉上诸葛瞻小朋友,匆匆上了马车。 “母亲不多待一会儿了吗?”诸葛瞻闪着大眼睛,“孩儿还没待够呢。” “宫中出了事,咱们得赶紧回家。”你想了想,“宫中走了一批老人,新进来的恐怕鱼龙混杂,你可知道,失踪的皇子与你年岁相仿。” 诸葛瞻小朋友乖乖的坐在你旁边,那双越来越像他父亲的眼睛滴溜溜的望着马车外逐渐昏暗的天色,以及宫道两旁的宫女。 忽而他嘴角一翘,“原来那些老人,也未见得好到哪去。” “嗯?怠慢过你?” 诸葛瞻小朋友转过头,“孩儿是丞相之子,那些宫女内侍怎会怠慢?” 你有些在意的观察起了他的神情。 他今天很高兴,不是那种遇见其他元老家小朋友的礼节性的笑容,是压抑住自己,不在脸上表露出来的得意,你再盯着他看看,你觉得诸葛瞻的神情里除了那一抹奇怪的得意之外,在提及宫中的内侍宫女时,还带了一丝蔑视。 你心念一动,脱口而出,“皇子失踪的事,你知道些什么吗?” 这娃子一惊,眼睛里划过一丝戒备,十分慎重而警惕的看着你,你顿感一阵眩晕。 “……说实话。” “嗯,孩儿知道。”他点了点头,“但是孩儿不能说出他的去向呢。” “为何?” “因为是孩儿帮他离宫的。” “……你为何要这么做?” “他在宫里过得不好。”诸葛瞻坐得端端正正,那双眼睛一点也不躲闪的看着你,“孩儿想帮他。” ……你教出来的娃是个圣母吗?!还是个给你惹麻烦的圣母! “你有一百种帮他的方式,你非要这么做吗?!” “孩儿年幼,人微言轻,况且刘原身份敏感,孩儿便是开口,天子也不会有所表示,那些宫女内侍冷落刘原,不只是因为他无所依靠,更是用这种方式在讨好储君。” “……你也知道他身份敏感?你也知道他生母曾经毒害过储君?”你揉了揉额头,“那你这么做,不是在给你父母找麻烦吗?” “若非母亲问起,旁人怎会知道。”这娃子声音十分平静,“宫中人手不足,永巷的宫女内侍几乎都被调走,只有此时,他既无人看管,便谁也不会担责,太后纵下令派人去找,也无从找起。” “即便如此……那位皇子……” “他生母有罪,但他无罪。”诸葛瞻看着你,“陛下赦免了他的生母,却留他在宫中受苦,孩儿明白这是安抚那位殿下的手段,但这不应该。” 你看着这个十分严肃的孩子,试探性的问他,“那什么才是‘应该’?” “谁犯了罪,谁应当受罚,母亲不该为了替孩子谋求皇位而去下毒害那位殿下,但父亲也不应为了安抚殿下而不担当起父亲的责任。”诸葛瞻说,“殿下岂是需要用折磨一个孩子来确定自己地位的人?若真如此,殿下亦无人君之量!” ……………………你被他怼得说不出话,你发现,这娃子他的tag不是圣母,他的tag是理想主义者啊!这是个既懂得耍花招,又善于在争论上迅速占住道德至高点的,特别有战斗力的理想主义者! “……我现在相信你不是侍女们从路边儿捡来的。”你缓了半天才说出这么一句。 眉清目秀的诸葛瞻小朋友听了你这话,忽然噗嗤一笑,腮边圆圆的一个酒窝。 “都是母亲教育得好。” ※※※※※※※※※※※※※※※※※※※※ 感谢在2020-11-25 21:55:51~2020-11-27 21:04:1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浅水炸弹的小天使:吟梅语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山有扶苏 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65 刘原为何在宫中度日艰难而无人伸出援手? 这大概也是个“囚徒困境”的问题。 天子不立皇后,既有可能是与季汉集团之间的默契,也有可能只是对伏后和曹后的愧疚感作祟,无论如何,掌管后宫之人变成了王太后吴氏,如果吴夫人希望让刘原过得好一些,她只需要三言两语,便能将那孩子从苦厄中解救出来,但吴夫人并未这么做。 理由挺简单:她并非刘禅生母,因此不愿做任何有可能招致这位未来皇帝记恨之事,尽管阿斗性情宽和,但从汉臣们的反应看来,他也并非全无威仪之人。 与一个不相干的孩子相比,吴家将来的富贵前程更加重要,这大概也是人之常情。 既然王太后都不愿出声,天子的妃嫔里就更没有人敢帮助刘原。 那么,刘禅这边呢?也不行,大张氏尽管性情温柔,却也是当年宫变的亲历者,亲见过刘禅中毒时的模样,心中芥蒂消没消都两说,至于指望孙鲁班冒着触怒夫君的风险去讨好一个不相干的小孩子……这跟冷笑话没啥区别了。 你再想一想,董允是不怕得罪刘禅的,他为何不出声?嗯,大概是因为董允管的是且只是刘禅,天子后宫之事他不愿开口,而既不怕刘禅记恨,又有同情心,身份还足够劝诫天子的人…… 那就只有丞相了,但他十年如一日的在汉中屯兵,现在更是忙着在长安跟雍凉世家打拉锯战,秣马厉兵准备与司马懿决战,况且当年糜家那位夫人把诸葛亮也折腾得够呛,谁会发失心疯去拿这种破事跟前线的丞相讲? 车轮停下,红日隐在乌云后面,晚来或许又是一场秋雨。 等这几场秋雨下完,成都便要入冬了。 你下车同时拎了诸葛瞻小朋友下车,你看看十分平静,十分淡定的熊孩子,又看了看迎向你们的侍女,“阿姚和攀儿可好?” “都好。” 你点点头,“我今日不进晡食。” “夫人?” “母亲?” 你看向熊孩子,微微一笑,“他也不许吃,给我看住了。” “……………………” 真正的理想主义者是饿一顿也不会怎么样的,你如此坚信。 不过现在你有更麻烦的工作要做。 进了卧室,关紧房门,你从脑内翻出了法术书,选定了预言学派的8环法术,感知位置 (dis location),这个法术只要求你见过目标一面即可,你仔细想想,某一次带诸葛瞻入宫时,你的确见过他同一个十分瘦弱的小男孩一起玩耍。 你聚集精神,头脑中逐渐形成了一副成都城地图,从你现在所在的城外诸葛宅,到城内一座并不起眼的客舍之间,路线慢慢变得明晰确切,你甚至读出来那座客舍虽不起眼,却是一家刘焉入川时便已开张的老店,厨子技艺高超,老板又十分厚道,因而在本地人之间口碑极好。 ……这娃子还挺会选的,你寻思让你挑个客舍藏人,一时半会儿也选不出安全系数又高又不起眼的地方,但谁让这孩子遇到你了呢? 你换了一身男装,去马厩选了一匹马,无视了马夫见鬼的表情,趁着城门未关闭,出门上马接着便疯狂往城里跑。 天色将晚,眼见着阴云密布,因此城门处熙熙攘攘,你在心里默念了十遍“不要把魅影驹放出来”之后,守城的小吏才放了你进去,见你一脸焦急,甚至还特意提醒了你一句。 “城中多有贵人,你这年轻人如此莽撞,纵未冲撞王孙公子,冲撞个东吴使节也是担当不起的!” …………你看看他,心里很想说点啥,最后还默默闭了嘴。 金乌西沉时,城内家家点上了灯火,门口处挂上了灯笼,“雍家客舍”这几个字虽不显眼,此时蜀中许多想奔赴汉中的学子都聚集在城内,客舍里极为热闹,因此倒十分好找。进门时一股热气便扑面而来,你仔细闻闻,是炖肉的味儿。 “有客进!西廊请!”小二跑了过来,“我家炖羊肉是成都城一绝,一天只卖两大锅,客官住店还是吃饭?” “找人。”你眨眨眼,确定了离家出走的老刘家那娃子的位置,拿了枚直百钱递给小二,“有个孩子来你们这住店是不是?” “哎?不是。” 你一愣。 “确是一位小黄门来这里订了间屋子,不过他说是按着贵人的吩咐为进宫祈福的天师订的。”小二答得十分爽利,“这几日下元节,城中往来的天师极多,若是在小店下榻,也是小店的福气呀。” ……知道小孩子在哪里过夜都显眼,特意换一身太监衣服再跑出来,住店时还特意找了托词,难道这孩子不是第一次跑出来?这么有经验的?你十分狐疑的被小二领着,敲开了那间屋子的门。 门开了一个缝,不太显眼的小脑瓜刚露出来,你就一脚将门抵住,又挥手让小二回去。 小脑瓜看了你一会儿,脸上交织着惊恐,迷惑,最后他认出了你。 “你是……东安亭主?” “不错,”你小声道,“殿下可玩够了?妾带殿下回宫可好?” 小脑瓜脸上的惊恐转为了抗拒,“不好,我要去哪,与亭主何干?亭主如何得知我在这里?” 你想了想,“你说呢?” “我怎会知道!”小脑瓜努力的想把门关上,但你卡在门口,他无论如何也关不上门,脑门迅速急出了密密麻麻的汗珠。 他居然第一时间不是联想到诸葛瞻把他供出来?看来这俩娃子的友情还挺坚固的,真魔幻。 已至酉时,再过一阵城门关闭,宫中也要落了锁,你虽然想好好劝说他回去,甚至真心想向他保证以后不会让宫女内侍再苛待他,但看他这情景,怎么也不像能好好听你说话的样子。 你伸出了手,抓住了这孩子的手腕。 “莫再任性,你——” “放肆!”刘原神色怒极,“你既知我身份,怎能如此无礼!” …………………… 他的话让你感到有些迷惑,而后你才迅速反应过来,你伤了他作为皇子的自尊心。 与此同时,如同脑中闪过的惊雷一般,你忽然意识到诸葛瞻的行动力是怎么回事了。 作为一个自带金手指的玛丽苏,别说对一个不得宠的皇子,你当年用暴力手段把天子从许昌宫中拖出来,再拿他当肉票逼曹肇打开城门,一系列行为堪称行云流水,半点都没想过在这个时代你的行为到底意味着什么,那时丞相听完你的叙述既惊且怒,你甚至有些不能理解。 你不理解的原因也挺简单:这世上除了寥寥几人,其他人在你看来是真与萝卜无异,他们的地位也好,爱恨也罢,你都完全不在意,谁能影响到你?谁能伤害到你? 这种不在意算不算是一种傲慢,你还没想得很明白,但现下你明白了一件事:诸葛瞻在你的身边长大,他一定是受到了你的影响,因而养成了这种性格——某件事若是按照德行而论是正确的,又恰好是他希望达成的目标,那他就会动手去做,至于期间是不是有许多人因为他的决定而受到影响,他不在意。 “足下这是作甚?” 一道声音自你身后响起,你未松手,转过头时,见身后是一名三十余岁,文士模样的男子,正皱眉看向你和刘原,“看足下衣着,不该是不知礼的人,岂能如此欺负稚童?” “……” 按照你一贯作风,这时候你该一巴掌把人类定身术(hold person)拍他脸上,再补一个睡眠术给这熊孩子,然后扛起来打包带走。 但是有些事你还没有想得很明白,因而你松了手,语气反而尽量和缓许多,“是我心急,我家中的晚辈撺掇这孩子逃了家,我恐他父亲挂念,因而想带他回去。” 男子戒备地看了你一眼,又看向孩子,温声问道,“莫要怕,若这人说的有假,我决不会让他掠了你——” “他哪里记得还有我这个儿子!”刘原根本没在意那男子说什么,两只眼睛愠怒地瞪着你,“我才不回去!” ……这个就叫不打自招,也可以称之为怒气冲昏了头脑。 你看向那男子,他那张十分端正俊秀的脸上写满了尴尬,“做儿子的不该怨恨父亲,也不该小小年纪便逃出家中。” “你懂什么!”刘原嚷道,“我要去寻——” 这娃子还没笨到无可救药,终于是闭嘴了,但就他这心性阅历,你猜都不用猜也知道他后半句想说什么,必然是要出宫去朐忍寻他母亲。 男子一脸尴尬,想要向你赔礼道歉,你连忙摆手,然后目送这位尴尬的好心人离开,再继续处理这孩子。 “殿下,随妾回宫如何?”你说道,“请殿下忍一忍,不出月余,妾送你去朐忍。” “你如何做得了主?” “嗯……诸葛瞻可曾说过他母亲言而无信?” “……你既为他母,他怎会说你的不是!” “那殿下觉得,他像是被无信义之人教养出来的模样吗?” …………………… 你说服刘原的过程十分艰巨,但最后还是获得了胜利,期间好几次你想把他拎起来打一顿。尤其是这孩子悄悄嘀咕的一句话—— “我怎么知道,阿瞻的品行定是受丞相影响……” ……就诸葛丞相那个十年里有七年在汉中屯田,三年在南中or雍凉打仗的影响? (╯‵□′)╯︵┻━┻ 你领着熊孩子下了楼,退了房,然后才发现外面已经下起了雨,灯火下的夜雨成都饶有情致,不少人打着伞进了酒楼客舍,准备靠一两壶热热的浊酒驱一驱寒气,再来一盆软烂入味,加了大把茱萸的炖羊肉来消遣半个晚上。 然而你的问题是……出门时你骑的马,现下你可以在夜雨里赶路,这娃子你不敢冒险,蜀宫离这客舍尚有一段距离,就外面这个风雨夜来看,这瘦瘦弱弱的小可怜不发烧,你跟他姓。 思来想去,只有请老板吩咐个小二出去替你租辆马车来,老板倒是答应得很爽快,然而小二跑腿雇车尚要一段时间,你…… ……你听到身边这娃子肚子里的响声。 ……大堂还十分热闹,你眨眨眼,决定还是带着这娃子找个桌子吃点东西 ……好像没有空桌了,你刚刚是为啥把那间房退了的? “足下可是要用些晡食?”那文士倒是十分热情的招呼你们一大一小,“与我兄弟同桌可好?这一餐饭便算是赔罪了,否则在下实在心中不安。” 你看看刘原,他小小的眼睛里装满了大大的“我想吃饭”。 你勉强点点头。 这位文士姓李,名壹,字元叔,自称是荆州人,战乱中流离入川,听闻汉中招贤纳士,也想去碰碰运气,因而来了成都。 你专心致志的对付那盆羊肉,尽管厨艺隔着一千八百年,但这家的炖羊肉确实不膻不腻,滋味鲜美浓厚,肉又炖得极烂,堪称入口即化。 “依宗硕兄看来,汉中去得去不得?” 你停了筷,想了想,又仔细打量这位饭友一番。 无论是举止谈吐,他肯定不属于会被杨仪向朗打回来的不合格产品,甚至你觉得他有点过于合格……这人虽然衣着朴素,但自带世家风度,颜值虽然称不上是芝兰玉树般,但也算是个刷脸吃饭没啥问题的美男子,他身边那位虽然听着是义弟,但看起来更像下属,俩人偶尔聊天时的神色也给你这种感觉。 你觉得他不像家道中落的士人,但到底像什么,你没看明白。 他也停了筷,十分在意的等着你的回答。 你想了想,“诸葛丞相既已收复长安,洛阳近在咫尺,正是男儿立功之时,如何能不去?” 听完你的话,李壹点了点头,“若能与东吴合力,取曹魏恐非难事。” 东吴?孙十万?合力?取合肥吗? 噗,你没忍住,虽然掩了口,还是换来他一愣。 “……在下言辞中有什么不妥之处,惹宗硕兄如此?” 当然是在笑孙十万打合肥啊!但你可不是爱笑话别人的人,你想了想,还是给了他一个十分中规中矩的回答。 “不,我只是……想起高兴的事。” ※※※※※※※※※※※※※※※※※※※※ 感谢在2020-11-27 21:04:11~2020-11-29 21:19:2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时宜、风萧萧兮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时宜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66 这场夜雨似是下了很久,半点没有要停下的迹象。 你带着刘原谢过这两位白请客的好心人,坐上马车,出了这条巷子时,正与另一辆马车擦肩而过,那马车上的主人显见是个男子,帘子并未放下,但在灯火昏暗中你看得不算分明,只觉得一闪而过的侧脸有些像蒋琬。 但他来这条小巷做什么?总不成也是跑来吃炖羊肉的? 在你看不到的视角里,那位自称“李壹”的男子慢慢倒了一杯温热的浊酒,在楼上望着夜色深重的成都城。 “你可听说过那人?” “……下官不曾。” “天子离许昌而驾幸成都时,随行中有这么个人。”他慢慢地饮了半杯酒,“据说是位年少奇才,只是不知后来为何隐了踪迹,不想在此得见。” “……竟有此事?” “刘备诸葛亮将这事藏得十分隐秘,雍闿也是多方打听后才隐隐听说,传言刘赐去了武陵,但吕蒙将军攻伐关羽时,却未得此人。” “原来仍在成都,今日一见,大人觉得如何?” “恐是虚名罢了。”文士冷冷一笑,眼中迸发出恨意,“说什么蜀中英杰,竟也如此藐视我主,子羽莫看成都一片锦绣繁花,不过外强中干!” 你到底算不算“蜀中英杰”,你还真是从来没考虑过这事儿,你现下想问的主要是——这娃子到底怎么个行动路线? 刘原完完整整给你讲了诸葛瞻帮他做的逃跑计划: 首先,诸葛瞻负责去搞一套小黄门的衣服,这个不太难,诸葛亮蒋琬费祎再怎么节省都没苛待过宫中,因此随便给哪个小黄门点钱,就能去织染署那再骗一套衣服来; 至于刘原这么大点儿的孩子怎么能动手术……这时代就这样,再往后一千来年,到清朝大概也是如此,穷人家把六七八岁的男孩做了手术送进宫都不是什么新鲜事,手术失败品在哪里,宫廷不关心; 其次,经常出入宫廷的诸葛瞻十分留心从永巷到最近的西门这条路上都会经过什么地方,见到什么人,有哪些风险,比如转过两道弯是右尚署,尚令虽是个性子懒散的人,但右尚丞却十分苛责内侍,经过那里时千万得小心些,否则被内官捉了错处,一问便要露馅; 再其次,落脚地点也是这位熊孩子千挑万选过的,地点不能太寒酸,寒酸了不保准安全性,但也不能太奢华,否则刘原一个小孩子总是太显眼,“雍家客舍”离市廛不远,又藏在巷子里,第二日正可跟着商队一同出城; 说到这里,刘原还掏出了一叠纸,你拿过来看得简直要吐血,这地图做得跟攻略似的,从永巷出发,刘原要怎么走,在什么位置小心什么人,宫门口该怎么找马车,数过第几个十字路口便可以在市廛,穿过市廛再走两条巷子,才到达这家客舍,到了之后又该怎么说怎么做。这样一来,除非宫里准备全城大搜查,否则想一两天之内找到刘原可不容易; 至于他是怎么离的宫……十分简单,吴太后请了一群天师在宫里闹闹哄哄的做法事,各宫恐怕丢点东西都是常事,这群天师驱使小黄门替他们跑腿实在常见不过,拿腰牌的手续太过繁琐,进宫的人手续须得齐全,至于出宫的小黄门,虎贲卫士也懒得管那么多; 这个就叫做天时地利人和,你叹了口气,再看看这份十分清晰明了的“不读档逃离蜀宫完美攻略”,心里寻思:难道最适合诸葛瞻的职业不是驸马,而是游戏策划? “然后呢?”你问道,“殿下便能离了成都,想去朐忍亦是千难万险,总不能独自出门吧?” “若是亭主不来,明日我便可出城。”刘原不服气地反驳,“阿瞻与我说,到时租条货船,总可沿江而下。” 你捏了捏额头,当年你从成都沿江而下去荆州时,这条路程有多煎熬你可记得很清楚,这个时代到处都是疫病,哪怕是三四十岁的壮年男子也抗不过一场瘟疫,刘原这种一脚踩在营养不良边缘的孩子想挑战这种旅途,你都不知道该说这俩孩子什么。 “殿下这么想去朐忍?”对子而言母过不是什么厚道事,但你回忆起那位十分彪悍的糜竺夫人,觉得她养出来的女儿恐怕也不像什么厚道人,“那里也未必比宫中好。” 刘原沉默了一会儿,“我知道。” 知道还要去? “我很小的时候,母亲便离宫了,我已经忘记她的模样。”这个孩子缩在马车的角落里,想了又想,才又一次开口,“但我还是想去她的身边。” “……不死心?” 与诸葛瞻的清秀文雅不同,这个给你带来不少麻烦的小皇子长相更偏女相些,他冲你一笑时,那双漂亮的眼睛在马车一片昏暗中烁烁生辉。 “不死心。” ……你大概知道诸葛瞻为什么会和他成为朋友了。 …………知道归知道,给这位小皇子送回宫后,又经历了宫中人仰马翻的一系列询问,记档,甚至少府耿纪也不能回家,不得不跑过来处理这事,见到你一身男装,那个十分惊怵的歪嘴笑又出现了。 “宗硕果然还是更适合这一身打扮,更衬玉树之姿。” “……我家孩子都能打酱油了。”你勉强地说,“少府还是莫打趣了,今日之事要如何?” “能如何?”耿纪波澜不惊,“宫中这几日混乱不堪,借机正好整治这些人一番,至于小殿下,一介稚童又能如何?” 你望望他,企图挤眉弄眼,“殿下很想去朐忍寻他母亲,没有这次也有下次,这总不是个办法。” 耿纪开始沉思,“殿下不过总角,如何能离宫?” “想想办法啊,”你诚恳的说,“你们不是专业的吗?” 耿少府抬起头,一脸错愕,“专业的什么?” 你想说“专业搞阴谋的”,但想想这些被曹老板拿篦子篦过还能剩下的大汉官僚也不算是最专业的政客了,因此话到嘴边,你是硬生生转了个弯,“我是说,少府是天子身边的人,理当为天子分忧,话说回来,把小殿下放在宫里,既不利于小殿下成长,亦不能消监国心中芥蒂,这事若是再来几次,那又何必呢?” 他也开始用拇指捏额头,“这事容我再做思量,宗硕且先回……你在宫中住下吧。” “不必客气。”你赶紧摆手,“我去宫外找间客舍极方便的。” “宫门也已经落……”他抬头,“你还能翻过宫门不成?” ……………………还是别较真这个问题了。 不过半月,再一次举行朝议时,天子端坐于玉座之上,十分惆怅地提起自己梦见了兄长怀王。他所指的“怀王”即是汉少帝刘辩,这倒霉孩子原本是何进兄妹所立,经历许多坎坷困苦后为董卓所挟,最后被李儒鸩杀。刘辩虽已娶妻,但被鸩杀时只有十四五岁,还没来得及进行繁衍大业,天子讲到兄长在梦中忧及无后嗣事时,掩面而泣,于是群臣也跟着哭声一片,至于刘禅哭没哭,你不知道,总之划重点:天子希望择一年幼皇子承怀王宗祧,使兄长得享血食。 侍中金祎立刻提议了刘原,朝廷这一派的臣子附和,蜀汉这边的大臣对此也并不反对,归根结底,将一个有可能对刘禅心怀怨恨的皇子彻底赶出宫廷并且光明正大的剥夺他的政治资本,也不算是一件坏事。 这次朝议就这样获得了一个双方都能接受的结果,皇子刘原被过继到怀王刘辩名下,虚领弘农,鉴于弘农还在曹魏手里,为了让这事儿看起来体面些,董允甚至还提议在实领弘农以前,将朐忍划为刘原的封邑。 你听完这些新闻之后,看看一脸淡定的诸葛瞻,“你觉得你那小伙伴会开心吗?” “一定会。”他点点头,十分诚恳,“还要多谢母亲帮忙。” “他从此便再也不能算皇子,封邑也无法与其他兄弟比拟,如此也不会后悔吗?” 诸葛瞻似乎连想都未想,“一定不会后悔。” “为何?” “丈夫在世,当怀济世之志,岂能安心倚靠余荫度日?若他是这样的庸人,孩儿也不会帮他。” 你想了一想,“你不说,我都快忘了这事儿和你还大有关系。” 诸葛瞻小朋友蹬蹬蹬的跑开了,过一会儿…… 你看着他抱过来的那一捆藤条,感觉嘴角有些抽搐。 “一根就行。”你说,“打你也用不上这么多藤条啊。” 小朋友低头看了看,脸上有些迷惑,“母亲说的是,孩儿只是不明白,家中准备这么多藤……” “……快闭嘴!” 至于那个只见过一面,请你们吃了一顿饭的文士,你早早就把他忘在脑后了,连同东吴使节来过这些小事一起被你扫进了记忆的垃圾堆里。比起这些琐事,你更关心前线的消息。 这年冬天,两线作战的蜀汉迎来了曹魏最凶狠的一波反扑,司马懿出潼关,欲速胜蜀军而不得,精明的司马懿立刻转为固守,而黄权三万余蜀军在襄樊被曹真围困,苦苦支撑,诸葛乔也陷在襄樊中,好在年底时仍想方设法送出过一封家书,你看看瘦了一大圈儿的阿姚,不知该如何安慰。 此时成都城再也不见那一片盲目乐观的迷醉淘金梦,这一仗关乎国运,因而相府下令,男子当战女子当运,与曹魏一般,亦是起倾国之兵,发征夫送往前线,誓要将雍凉彻底收入囊中为止。 汉中虽富饶,但仍需后方大量运送粮草辎重,你偶尔出门时,恍惚惊觉成都城内的人也少了许多,不知道春天来临时,关平水军能从上庸而出,南下援救黄权时,战事是否会有所好转? 建安三十二年春,春日晴好,你的侍女们在忙着缝制给那两位男主人的衣物,你神思困倦,坐在廊下昏昏欲睡时,一名侍女满脸惊慌的跑了进来。 “夫人——!大事不好了!” 你一个激灵,“好好说话,慌个什么,外星人打来了不成!” 她气喘吁吁,发髻也歪了,一双眼睛里蓄满泪水,被你这么训斥也不曾平复,“孙权起十万大军,拜陆逊为大都督,分两路攻蜀,据说永安已经失守!李都护被擒,生死不知!” 春光虽至,朔风却仍未歇,你竟然无端感到了一阵寒凉。 ※※※※※※※※※※※※※※※※※※※※ 感谢在2020-11-29 21:19:26~2020-12-01 14:42:1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火箭炮的小天使:吟梅语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洛妃涯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时江江 1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67 孙权为什么又一次背刺? 而且还是这样致命的时间节点? 你后来反思,觉得与蜀汉当时外强中干的状态有关。 领土前所未有的扩张同时,蜀汉也被拖入了战争泥沼,曹魏拥有中原八州,曹丕这些年亦休养生息,励精图治,国力远非当年那个破败的中原可比。 想要从这样的曹魏手中守住无险可守的雍凉二州和长安,蜀汉亦需倾尽国力。 你在心里掰手指算了算,所有能征善战的武将,要么在雍凉,要么在襄樊,益州已空! 而在北方战争如此胶着残酷的进行之时,在曹魏手中难得寸土的孙权自然会心中思量——这样的蜀汉已今非昔比,守住雍凉二州之后,蜀汉的进取心更不可能停歇,那么早晚有一天,东吴与蜀汉之间仍有一战。 既然早晚会有一战,那么开战时机就变得至关重要了。 在蜀汉大臣心中,倒是并未想过与东吴能走到这一步……大家都认为,江东菰芦丛中,当可传檄而定。 这何尝不是一种傲慢? 这场战争就以这样惨烈的形势开场了。 马蹄声逼近了宅子,而后一位内侍跑了进来。 “天子诏令,宣亭主……”他迟疑了一下,“着官服入宫。” 你愣了一下,很快反应过来。 “夫人?” “无事,”你领着侍女们匆匆回房,翻出了当初封卫尉后领到的武官官服,外加那顶鹖冠。 这些年过去,鹖冠上的翎毛半分颜色未减,你伸手摸了摸,心里涌动出一股奇怪的感觉。 “派人去接小公子回府,这些日子在府中修习经籍即可,莫再出门。” “是,夫人,怜姐姐可要唤回来?” 你点了点头,“内宅事便交由她来管理,阿姚这些日子担忧大公子,心神不属,你们当多多劝慰她。” 侍女们躬身答应,你换好了官服,伸手从武器架上拿下“缝衣针”,佩在腰间,再出门时,你看到守在门口的内侍和门外等着的虎贲卫士都在眼珠乱转,一脸san值被打碎的表情。 …………你寻思这就san值碎一地了吗?保不齐还有更碎的呢。 刘协与你已经大概有……你也忘了有多少年未见。 天子一直未曾立后,几位妃嫔与你又没什么交情,年节时命妇入宫只需去见吴太后,因而完全不会碰面。 这一次跟着小黄门一路疾行,上殿时一名内侍躬身挡住了你的脚步。 他伸出一只手,指向台阶下。 “请大人——” “无妨。” 殿内响起了许久未曾听闻的声音,有些冷淡,却仍然从容不迫,带着京兆贵族世家所熟悉的口音。 “朕许她剑履上殿。” ……………………你现在才看到,台阶下已经有一排鞋子和佩剑了,你有点儿尴尬,不过还是硬着头皮,拜谢过圣恩后,真就走了上去。 “形势危急,不得不宣卿入宫。” 天子端坐在正殿深处,两侧侍立金炜和耿纪,都是老熟人,你看看他们,脸上似乎也没多少慌张神色,这么波澜不惊,要么是他们想清楚了东吴便是打下蜀汉也不能拿吉祥物朝廷如何,要么就是经历的坎坷太多,已经麻木了。 “陛下传召,必是为了东吴进犯之事。” 比起丞相,刘协算是极受岁月优待了,他未着正装,只穿了一袭墨绿锦袍,与你印象中的那名风度翩翩的贵公子几乎完全重叠,虽与诸葛亮同龄,却仍然一头乌发,连眉眼间都未生出几条皱纹。 宫女悄悄打开云纹错金博山炉,洁白手腕一转,悄悄往里洒了一把香料,而后盖上盖子,躬身撤出殿外。 那股宫廷专用的香气被一股凛冽的冰片香气所取代了。 “一个时辰之后,朝廷举行朝议。”天子声音依旧没什么变化,“但朕想先听听卿的意见。” “……什么意见?” “陛下是问你,当战,当守,当和,还是当逃?”耿纪上前半步,“汉中地势险峻,经营多年,亦可充作行宫。” “陛下不是张鲁,不能逃。”你立刻说道,“前线全靠益州筹措粮饷,运送补给,若将益州拱手让人,汉中亦失。” “那,当和否?” “东吴索要的价码,莫说陛下,监国殿下也是给不起的。” “为何?” “东吴背信弃义,置亲情人伦而不顾,与朝廷恩断义绝,惹天下人唾骂,付出如此代价,如拿不下益州全境……若我是孙权,我绝不肯善罢甘休。” “那么,死守成都可否?” …………让这群益州士族死守成都? 你上前一步,“陛下当真信我?” 虽然并非你的初衷,但你和刘协之间有一笔乱七八糟的账,这里包括但不限于——你问都没问就给他从许昌带来了成都,他也没怎么在乎你的想法就准备单方面复刻二十四代先帝的性取向,以及他过了很久才知道你的真实身份的事儿。 你觉得你们俩无论如何也不适合当朋友,但有限度的盟友关系倒是刚刚好。 你来保证他的玉座安稳,除了内禅给阿斗之外,任何人都不会威胁到他,而他来为你的身份背书。 两全其美。 他想了一会儿,缓缓的点了点头。 “臣请参与朝议。”你说道,“皆时陛下便知道臣的选择了。” 大臣鱼贯而入,见到立于玉座之下的你,纷纷面露诧异,独一个蒋琬,看了你一眼,面不改色,你心说这喜怒不形于色的功夫也只有先主比得上。 刘禅是最后一个到的,匆匆上殿之时还在低头整理袖口,也不知道董允是从什么地方把他捞起来的,一抬头见到你时立刻张大嘴巴……你眨眨眼,还行,他没嚷出声。 但你在他脸上除了茫然和一点惶惶然之外,竟然没看到其他的情绪。 你不由得又多看了几眼刘禅。 二十岁出头的刘禅正在人生中最好的年华里,比起小时候那个圆滚滚的小胖子,现在的他抽条长个儿,成了真正玉树临风的一个美青年,性情温和又宽柔,诸葛亮夸他“天资仁敏,爱德下士”大概也是当得起的,但是,你在那张肖似刘备而更为秀美的脸上竟然看不到先主的影子。 如果此时玉座前站着的是先主,无论如何决断,是输是赢,你在心里暗暗叹息——总不会露出这种惊慌又茫然的神色。 你甚至怀疑,内禅迟迟未举行,不仅因为蜀汉尚未统一全国,需要刘协来保证法理性和正统性,也与丞相内心并不认为刘禅已经成长为一个成熟君王有关。 天子看了看刘禅,这些年以来,大部分朝议都是由监国刘禅来执行,但现下很明显,年少的监国还未回过神。 也不知道天子此时怀不怀念当年立于玉座下的,杀伐决断的曹老板。 他将目光收了回来,看向群臣,“东吴进犯之事,朝廷当如何应对,卿等有何见解?” “陛下,东吴与我世代姻亲,恐为一时误会,当遣一舌辩之士前往说和,化干戈为玉帛。” “此言谬甚!东吴进犯,来势汹汹,靠舌辩之士怎能令其回心转意?依臣之见,还是移驾汉中为上。” “若移驾汉中,仍不能敌东吴精兵当如何?” “陛下,二十万精兵皆在雍凉,何不宣诸葛丞相回川救驾!” 你听到寥寥几声附和,你控制住了自己的白眼,眼观鼻鼻观口口观心,再等等看,你心说,是不是还有更争气一点的言论。 “我成都城厚墙高,为何不能借此据守!” “天下岂有不破之城!若陛下与监国有所闪失,我等如何去见二十四代先帝!” “臣认为,可遣一使去东吴,以厉害说之,若东吴不从,便斩了孙妃!” “……不!这个不行!”惶惶然的刘禅突然惊叫了一声,把离他不远的你都吓了一跳。 行吧,这位蜀汉未来的君主虽然怎么看也没有杀伐决断的细胞,但好歹还是个重情义的丈夫,你觉得孙鲁班听了应该还是挺欣慰的。 就在你想上前说点什么时,有个大臣又跳了出来,“臣以为,朝廷修养生息时,从无战乱,百姓亦无须受此流离之苦,而今皆因丞相远伐曹魏,极武黩征,土崩势生,朝廷当罢战为上,再图议和。” 你目瞪狗呆,但好像这荒诞剧还没演够似的,一名不太年轻,满脸戾气的武官出列了,你看看他的位置,站得挺靠前,但你对他怎么没印象? “臣附议,诸葛丞相身杖强兵,狼顾虎视,无论吴魏,连臣亦窃为陛下忧。依臣之见,大军应撤出雍凉,再将诸葛亮召回成都,下狱问罪,则吴魏自无兴师之由,朝廷便可安宁无忧了!” 此言一出,周遭一片寂静,而后大臣们在下面交头接耳,互使眼色,你转过头较为留意的看向刘禅。 那张惊慌又茫然的小白兔脸终于变得狰狞起来。 年轻的刘禅看向了殿门口,“武士!” “在!” “李邈诋毁相父,”他指着那个武官,“将他下狱!” …………看着李邈面如死灰的被拖出去,你对小白兔的好感度上升了一截。 “陛下,”你决定开口,“陆逊算不得当世名将,曹魏遣一酷吏便能拒东吴十万大军于合肥城外,我炎汉乃天命所归,曹魏避我锋芒,退守潼关,陛下怎能因一战之失而对东吴心生惧怕?” “若依卿见,又当如何?” “若依臣,臣当请战,南下拒敌!不全歼陆逊大军,誓不回还!” “好大的口气!”你看到刚刚吵得最厉害的一个投降主义大臣愤怒的指着你开喷,“汝等小儿以为兵事乃儿戏,却不知蜀中已无可用之兵!如何拒敌?!” “成都还有两万守城兵力,如何不能?” “大胆!此乃拱卫天子与监国之禁军!守军一出,成都便是空城,怎能动用!” “若此时不趁陆逊立足未稳将其歼灭,待秋季涨水期到来,东吴水军逆流而上,这两万守军亦不过城下京观罢了!” 另一位投降主义大臣冷哼了一声,“足下出如此惊人之语,却不知有何本事,竟敢拿国运去赌。” “不错!”刚刚那位投降主义者找到同盟,立刻也接上了话,“若与东吴议和,尚可保全陛下与监国之性命;若移驾汉中,亦可——” “若天命在我炎汉,谅东吴又有何能为?” “若不在呢?” 你惊了,有些发愣的看向那个年轻文臣,这一惊人之语果然引来训斥。 “谯周!” ………………你又认识了一个。 “陛下,臣夜观星象,南方——” “从事,在下听过一句话,不知从事听过没有。” 谯周的参奏被打断了,皱着眉并怒视你来表达对你这十分粗鲁的行径的不满。 “什么话?” “懦夫将羞愧而死!”你高声道,“诸位打算不战而降,拱手将四百年江山让与敌酋,如此心性,连最怯懦的妇人都不如!我看便是陆逊送诸位妇人衣饰,诸位也能泰然自若的穿在身上,何必还着这一身官服,立于朝堂之上!” ……朝堂上炸锅了,你按住剑,于是恨不得冲过来打你的大臣只能抖着手指怒视你,而后跪倒在地,老泪纵横的请求皇帝治你个狂妄悖逆的罪名。 蒋琬看了费祎一眼,费祎又看了回来,两个人又看了看董允,你不知道这仨人在打什么眼色,最后蒋琬出列了。 “陛下,”他躬身道,“卫尉若为主将,臣愿副之,若不能将陆逊逐出益州,臣愿死于阶下!” 刘协站起身,你忽然惊觉,尽管他容貌中未见衰老,但身形支离,已现老态了,但他并未注意到你的目光,而是看向突然静了下来的群臣。 “封刘赐为江州都督,蒋琬为刺史,征发巴郡民夫,再集成都之兵,前往永安,以拒东吴!” 你又切换成杰克苏模式了,你有点想不出丞相知道你这从来没带兵打过仗的玛丽苏带队去干陆逊会是个什么表情。 ……你还是别想了。 ※※※※※※※※※※※※※※※※※※※※ 没能在夷陵之战成功刷到声望值,合肥也没打下来的陆逊此时还不能算名将!比二爷差远了! 感谢在2020-12-01 14:42:12~2020-12-02 21:32:3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时宜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山有扶苏 10瓶;千代岚 4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68 离宫时,你不能直接回家,天子把你这古董从不知道哪个旮旯里挖出来并且当了空降统帅这件事,很快就会在成都爆炸开来,如果被有心人知道你的真实身份,这就尴尬max了。 因此刚出门你就被蒋琬拉上车,直接塞到了官舍里。 你看蒋公琰一脸的淡定,直到进了官舍,挥手让侍从们都离开后,他才换成了崩溃脸。 “亭主此举何意?” “……字面意思?” “信使快马加鞭送信至长安,月余内丞相便有回复,皆时——” “你觉得陆逊想不到这一点吗?”你问道,“信使快马加鞭又有什么用?月余内丞相的信可以到成都,难道十几万大军也能撤回来吗?” “纵使如此,亦可派遣能征善战之将领回来啊!”蒋琬在屋子里疯狂的转来转去,你甚至怀疑他就快转成陀螺了,“亭主从未在军旅中历练过,如何能带兵?!” “那公琰为何还要出言助我?” 他脚步一停,用那种万念俱灰的眼神看了你一眼,而后继续开转,“成都城内,除了府官之外,本无可用之人了。” “公琰知道我为何急于出兵么?” “……实在不知!” 你慢慢思索,边想边说,“你看,去年襄樊一直战火不断,小关将军的水军撤回上庸后,汉水枯竭,水路无法运粮,只能依靠永安。” “不错。” “永安与襄阳之间,只有几百里的路程。”你说道,“难道襄樊用兵时,李都护全无防备吗?” ……这次蒋琬可算是停下来了,开始思考你的话。 “亭主是说?” “永安可能只是被陆逊围住,东吴突袭,战况混乱,永安是否陷落仍未可知,公琰想想,若形势当真紧急,诸葛丞相亦可能放弃长安,只据雍凉,而后回撤救护益州,若那时东吴仍拿不下益州,又成了什么?” “……为曹叡小儿做了嫁衣?” “不错,孙权能弃爱女性命不顾,置骂名于不顾,堪称破釜沉舟,若最后仍为我逐出益州,不仅从此与朝廷交恶,成天下笑柄,失大义名份,最重要的是,形势恐怕会为之一变,到时恐怕丞相也会觉得,东吴不灭,汉室不兴。” 蒋琬开始loading你的话,几秒钟后,他终于loading结束,“所以亭主的意思是,陆逊围永安而不攻,犯我益州边境的这支大军是支孤军?” “我确实这么想。”你点点头,“救援永安是其一。” “其二呢?” “如果一味等丞相的援军,恐怕陆逊没办法在益州投降前进入成都城了。” 蒋琬没明白你的冷笑话,皱着眉头试探性的看着你,你不得不说得更清楚一些。 “比起我治军的水准,公琰更加该担心的是世家的忠心,若是不早些将陆逊挡住,今日东吴是背信弃义,明日便要变成来成都救驾了。” “……………………” 蒋琬欲言又止,十分不平,似乎又想说些什么,但说不出口,你竟然看出来他想说什么了。 “没错,益州世家在我心里也就这样了。”你说,“公琰忘了我是刘璋之女?” k.o. “其三则是,若陆逊进展顺利,不要多时,恐怕孙权便会派兵增援,那时东吴亦起倾国之兵,这场战事便更难以了结了。” “纵如此,亭主仍然太鲁莽了……”他摇了摇头,“纵使亭主是天纵奇才,到底刘赐一无出身,二无资历,三无军功,如何指挥众将?” “公琰因此才请兵来帮我?” 这位十分憔悴的贵公子叹了半天的气,最后点了点头,“如此一来,至少敬服丞相的荆州将领当能得用,下官亦可从旁襄助,只是如此还远远不够,这一路上,下官在心里算了一算,丞相留下镇守宫中与都城之人,亭主皆不能带走,都乡侯这等宗室重臣,亭主亦不能用。如此一来,亭主能带去涪陵的校尉都尉之中,多是益州世家出身,亭主只要想一想便明白,丞相北伐是极缺人才的,这一群被丞相养在成都的,又是什么人?亭主想驾驭他们,恐非难事。” …………你还真没考虑过这个问题,但你不方,对你来说,一切困难你都不带怕的,反正只是“从下往上翻你的法术表”还是“从上往下翻你的法术表”的区别。 “许多时候,你是没有那么明显的,可以轻松拿起来的好选择。”你说道,“你总得在一堆不那么好的选择之中,挑一个不算特别烂的。” 蒋琬看向你的目光分明是“我觉得这个选择真的特别烂”,但他最后闭了闭眼,神情亦十分郑重的向你行了一礼。 “下官出言不逊,亭主莫怪,纵使亭主未经历战阵,能以巾帼之身上阵拒敌,此志此心,昭如日星。” “……公琰过奖了。”你感觉有点尴尬,刚想说点什么的时候,蒋琬的话居然还没说完! “此既是大汉之幸,亦是丞相之……” 快,快换个话题吧! 出征所用的东西,大部分你是知道的,毕竟家里两位男主人都在疯狂出差,现在多你一个……其实也不算多。 怜娘悄悄来过两次,带了许多东西,你问问家中如何,她想了一下,十分肯定的告诉你一切都好,不必挂念。 “瞻儿呢?” “小公子……”怜娘想了一想,“他真不能来这里吗?” 你摇了摇头。 成都虽非长安,但数量不多的禁军也分南北军,这些留在城内的世家出身的军官们听说你这么个空降的破落户要统兵南下去干陆逊,牢骚颇多,但基本都被蒋琬给挡住了……据说目前成都城内的风向是,原本统兵的就是蒋琬,你只不过是丞相不想显得任用亲信,太过跋扈而拉出来当门面的吉祥物。 但即使如此,这半个月里,想要来拜访你的人也是络绎不绝,你不敢冒险在其中加上一只诸葛亮的小儿子,因此只能拒绝了。 “既如此,待公子出征时,我当提前带着小公子出行,在路边等着公子。”怜娘嘴角一翘,“如何?” ……听起来有点像葵姬在路边等光源氏,但你还是同意了。 “除却这些男装与日常杂物之外,公子要的香炉和一大包香料也准备好了,还需要些什么?” 按照你给丞相准备的那些东西来算,你确实也想不到还有什么了,想来想去,你迷茫的摇摇头。 至于你缺了些什么……过后你才知道。 由许靖之子许允所领的前军已经出发,中军也当明日启程。 小黄门立于廊下,态度十分恭敬,请你去宫中一叙。 与天子的话你已经讲清楚了,太后对这些事没什么主心骨,还有谁要见你? 穿过一道又一道长廊,踩过光可鉴人的清漆地板,从你走进刘禅的宫殿,登上台阶开始,你发现缭绕在蜀宫中的香料气味不见了,内侍带着你往里走,走得越深,水果香气便越浓。 你有了猜测……这大概是因为孙妃有孕的缘故。 …………但话说回来,一千八百年前的东吴宫廷至于这样吗?你觉得宫斗到这程度,你还是宁可相信孙鲁班就是单纯想闻闻水果香。 “夫人……”殿内的刘禅正在等着你,见你一身武官服,又立刻改了口,“……都督。” “殿下怎么称呼臣都行。”你笑了笑,正欲行礼,被刘禅拦住了。 已经过去十几天,那双肖似先主的眼睛里仍然满是忧虑,“孤今日宣都督进宫,只是……只是想询问,都督觉得战况如何?有多少把握?” 你眨眨眼,“殿下怕了吗?” 这个漂亮的青年皱起眉头,似是觉得受到了冒犯,有些不满的看着你,但他最终仍然将目光移开,慢慢点了点头。 “殿下可以不信臣,但不能怕。”你说道,“殿下只要有一分恐惧,大臣们就能看出十分,然后将殿下的敌人渲染成十二分的可怕。” 他重新看向你,这一次眼中变成了疑惑,“为何?” “因为殿下还无法获得他们的忠诚,当他们忠于自己的利益而非殿下的利益时,便不会为殿下效死。” “孤要如何才能获得臣子的忠诚?” “待他们除了殿下之外,再也没有第二个主人可以选择,亦失去世家足以倚仗的根本时,”你说道,“殿下就会见到他们忠贞的一面了。” 他想了一会儿,试探性的看向你,“那么,都督呢?” 你抿了抿嘴,“臣亦姓刘,殿下何疑?” “孤不是怀疑都督!”他立刻辩解,“那年在永昌殿,是夫……是都督救了孤,孤不会忘记的!” ……他哭了!因为你怀疑他怀疑你,所以他哭了!你不是沙文主义者,也不觉得男人就不能哭不能软弱,但是,刘禅这个位置哭起来,真要命啊! “殿下亦无须怀疑这场战争的胜负,您是天命所归的储君,莫效儿女态!” 他一抽一抽的看向你,你头皮跟着一跳一跳,“要不……臣派人回家里,再取点酥糖来呈给殿下?” …………………… 暮春时节,这支由一万余成都守军,再加成都附近征发的新兵所组成的军队终于出发了。 天子和监国为你们壮了壮声势,在蜀宫门前为你们送行,还赏了你们御酒。但这对鼓舞士气没太多用途,你看不到道路两侧百姓脸上有什么兴奋神情,他们忧心忡忡,窃窃私语,对着你指指点点,你身侧的蒋琬倒是仍然镇定。 “都督,你看。” 他指了指一个方向,你看过去时,马车帘子被怜娘掀开,诸葛瞻小朋友正眼泪汪汪的看着你。 你冲他眨了眨眼,然后夹了一下马腹,加快了一点速度,把你熟悉的世界丢到了身后。 ※※※※※※※※※※※※※※※※※※※※ 有点沉闷的一章,接下来阿迟恭良温俭让的形象可能要崩? 感谢在2020-12-02 21:32:35~2020-12-03 21:35:2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时宜 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69 船行得极稳,盆中清水不起波澜。 你全神贯注的扶住铜盆边缘,清澈的江水泛上了混沌的泡沫。 泡沫消散开,你要找的那个人骑在马上,正在巡视营寨。 “大都督,蜀军未至临江,我军若速行尚可拿下朐忍,补充钱粮,为何弃之而取羊渠?” “我取羊渠,不过为占先机。”东吴的大都督神情平淡,“益州精兵尽出,我料定这三万蜀军乃是蜀汉所能调动的最后守军,若能截其中路而击之,益州必为我所得,谅诸葛亮又有何能耐?” “大都督神机妙算,现下蜀汉已无可用之将,那蒋琬一介文吏,主帅更是个佞幸小人,必不堪我军一击!” ……………………怎么你就佞幸了!别说你这么多年跟天子就没打过照面,连性别都跟佞幸没关系的好吧! 还行,曾经给你一兜子小米当工钱的陆逊替你说了公道话。 “子璜不可小觑了刘赐。”这位孙夫人心中的白月光停下马,检查了一番军士们新挖的坑……这什么玩意儿? …………陆逊不是江东世家子吗怎么连个厕坑都要检查一番! “明日拔寨启程时,须知向南多山路,行事不可大意,中军严勒器械,立定以待,候差斥候报搜覆无警,再听令行。” “是。” 陆逊看看偏将离开,而后又转头向自己身边这个衣衫十分华贵的青年将领,“子璜,行军穿山越岭时,最重要的是什么?” 那位被称为子璜的将领回答得倒十分迅速,“须先找到熟悉地形的向导,否则断不可轻进。” 陆逊点了点头。 “不错,秦岭高峻巉刻,雪阻南山,这般的崇山峻岭,皆由刘赐一人做的向导,秦岭连绵千里,其中的山民恐也没他那么熟悉路径,这事岂不怪异?” “或许他便是关中出身,对秦岭极为熟悉?” “他并非关中人。” “……大都督竟如此了解?” 陆逊没回答,一边从厕坑走开,一边眯着眼睛在那里不知道想啥,你终于可以把镜头四处转一转,看看东吴的营地到底怎么修的。 “此人心性之坚忍,计划之周详,对地形之熟悉,恐堪你我敌手,不可轻敌。” “是。” 你烧着五环看吴军挖厕坑看了十几分钟,你现在已经很烦了,虽然知道了陆逊准备南下拿羊渠,可你还不知道他为啥要拿羊渠,就在你思考要不要继续烧五环法术位的时候,跟在陆逊身后的那位武将又提出了一个问题。 “大都督为何料定蜀军必在羊渠下船?” “此战仓促,因而子璜尚未曾参透地势之妙。”陆逊翻身上马,看看准备出营勘查地形,而你的探知 (sg)也正好结束。 ……所以陆逊为啥要在羊渠守株待兔?你提前下船不就得了?有斥候有前军,难道你还真要一头撞上木桩? 你翻开地图看了又看也未解其中缘由,直到蒋琬进来找你报告些琐事时,你一问出来,他便是一愣。 “都督怎的未曾注意过?” “啊?” “自巴郡以东这一段长江,两岸多山,地势险阻,既有逃亡百姓言说吴军现至朐忍,我军自须在羊渠下船,否则行路坎坷,事倍功半,岂不白白折损人力?” “若吴军便在羊渠等我们呢?” 蒋琬一脸错愕,“都督怎知?” “……猜的。”你说,“陆逊大概已经知道蜀中现下能调动的兵马,只剩这一支,所以要来寻我们决战。” 蒋公琰怀疑脸看着你,“弃朐忍重镇而取羊渠?” ……你又不能说你在水盆里看的直播,而模拟陆逊的思路你还不是十分熟练,但不管怎么说,你决定等到靠岸泊船时召开一次作战会议——或者也可以说,“升帐”。 并且你无视了蒋琬的忧心忡忡。 在准备出征的这段时间里,你并没有咸鱼模式直接跳时间,而是力所能及的将各种古代行军资料啃了一遍,然后你发现……很难用的上。 不是说你看的这些治军理念已经没有用,而是你想给这些土著纨绔风武将下达什么命令都要打折扣。 比如说行军宿野时,官兵无故非时违令出营的,要敲过板子再游营示众,但每天泊船扎营时,从牙门将开始就有人跑去滋扰附近村庄,蒋琬和你抓了又抓,逮了又逮,打了又打,勉强让他们知道找点理由再跑出去,顺带去附近找特殊服务工作者时记得给钱了。 风纪废弛若此,也仅是窥一斑而已,反教他们背地里嘀咕你,等你查一查辎重,发现有军需中饱私囊,拉出去军法从事了之后,这群益州土著看你的眼神更不友好了,偶尔你下达个命令,帐内总能听到几声哼哈,气氛极度不友善时,还得蒋琬出来帮你镇场子。 ……你感觉也很奇怪,按说诸葛亮也是严刑峻法风格治军的,怎么他就上下敬服,你就总被这群下属阴阳怪气推三阻四抱怨连天呢? 升帐的命令下达了出去,你抽空闭上眼睛揉揉太阳穴,整理思路,而后起身翻出了怜娘帮你带的那一大包名贵香料。 你点上昂贵的龙脑香,聚精会神的向虚空中的时间与轮回之主,从未存在,并且无处不在的夏依卡祈祷起来。 如果你在平都下船,命令军队在长江北岸的山脚与丛林中穿行一百五十余里,你会难以找到一个能够摆开阵型,安营扎寨,继而与陆逊决战的位置,夷陵之战之所以刘备会失败,就是因为陆逊抢占了地形,令蜀汉军队始终无法摆开阵势,才导致了“七百里连营”。 那如果你搞一把抢滩登陆,直接冲上羊渠呢? 船舶不比士卒,蜀汉倾其所有造出来的战船全在襄樊,现下你征用的大部分是民船,暮春时节,水势还未涨到适合航行的水位,强要夜间行船,快速到达羊渠的话,长江航道中的礁石能怼你一脸血。 所以你该怎么办呢? 武将们一脸不情愿的来了,你假装没看见他们的脸色。 “我军还须几日能到达羊渠?” “都督,此时春潮方生,水势未涨,还须十日才能到达羊渠。” 而陆逊大约在第六天到第七天就能到达羊渠,你们之间差了三天。 “我料陆逊听闻我军东援永安,必会赶至羊渠拦截,”你说道,“所以十日不成,我们还得加快些。” “前方来报,陆逊尚在攻打朐忍,难道能在十日内飞到羊渠不成?” “会贞兄,都督既不是益州人,又未掌过兵,纵使看不懂地图,也是寻常事,何苦如此奚落呢?” “贤弟说的是,是末将心急了,都督勿要怪罪。” 你摇了摇头,十分好脾气,“无事,既然水势未涨,我欲征用全军上下所有的皮船艨艟,送前军点起火把,日夜兼程,赶往羊渠。” 武将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中军待如何?” “除却辎重载于船上,大队人马下船步行。” 一名最早因为滋扰百姓而被你敲过板子的武将站了起来,“都督要我军在北岸山林中穿行近二百里?” 你答得痛快。 “是。” 他勃然大怒,“都督这是得了失心疯了吧!” “放肆!”蒋琬在旁边怒斥了一句,“你想违抗将令不成?” “此非将令,而是乱命!都督坐在船里,占得一卦便要全军将士弃船而跋涉于丛林,凭什么!” “凭我是主帅啊。”你仍然心平气和,“我下的令,你不愿遵从吗?” 那个人高马大的武将瞪着你,尚未开口,你听到帐中忽然飘出来了一道声音。 “凭提督以婉媚贵幸罢。” 你发现这个问题还真是不解决不行了。 “刚刚谁说我是佞幸?” 帐内瞬间寂静一片,你看看这群武将,有幸灾乐祸脸,有纯吃瓜脸,有不关己事高高挂起脸,还有几张脸神情十分不友好,只有寥寥数人在满脸忧虑。 你站起身,转到屏风后,低声念了一个侦测思想 (detect thoughts)。 【哈哈,佞幸!不错,这小白脸竟不无自知之明?】 【这般货色究竟如何为帅的?也不知陆大都督收没收到我家的投诚信?】 【玉堂兄约我一同投降东吴,现下看来……这……】 【天子真是胡来,诸葛丞相若能及时派人换了这人,恐怕这支人马尚能有救……】 你继续凝神静气的听着,终于在其中听到了那个声音。 【这般样貌,天生便是个佞幸,装出一副冰清玉洁的模样给谁看呢?】 你向着他走了过去,你走的速度不快,因为你还需要维持住这个侦测思想的效果,在你向他走去的时候,周围一片寂静,但这群武将们头脑中的想法可真是丰富多彩。 这人见你找出了他,脸色发白,却还强挺着倨傲的神情,不肯向你示弱。 你听了听,发现他心中开始默念起了【没事大不了被打一顿军棍罢了,他还能将我怎样】【我可是雍家的人】【这小妖人¥#%@¥#%@%……¥%……#¥%……】 你把法术停了,然后拔出了腰间佩剑,“拔你的剑。” “都督?” “都督!这人狂悖无礼,但阵前不当……” “手下留情啊都督!” 帐内一片乱七八糟的声音,你仍然盯着这人,他脸上的汗珠终于滚落下来。 “我总得让你死得心服口服一点。”你十分客气的说,“快拔剑,因为我不仅要杀你,我还要鞭你的尸。” ※※※※※※※※※※※※※※※※※※※※ 感谢在2020-12-03 21:35:22~2020-12-04 20:02:5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山有扶苏 10瓶;时宜 8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70 未时过半,太阳照在营寨里,地面的长草也显得有些蔫。 这片营地位于南岸一片丘陵树林里,现在树木被砍得稀稀落落,有些被士兵拿来扎营用了,有些横七竖八的倒在营地角落里。 当你走出营帐,士卒们立刻将好奇目光投了过来,你不以为意的招了招手,很快周围便围满了人。 士兵们推崇勇武,虽禁绝斗殴,但比武是十分常见的事,军营中除了操练,最常见的便是士兵们互相过招,尤其长期驻扎某地时,主将常以演武提拔亲卫勇士。 但话说回来,主将自己下场斗殴,这就很少见了。 因此一群武将围过来苦劝你,甚至连蒋琬都在跟你讲,“将此人按军法治罪后,送回成都收监处置也就是了,无论如何,都督都不当亲自动手啊,否则威信何在?” 你没回答,只盯着那个面如土色也跟着走出帐篷的倒霉鬼,在你的目光之下,这人数度想拔剑,数度又收剑入鞘,两片嘴唇颤抖着就是说不出话来。 你记得当年骑着魅影驹从荆州北上时,见到田野荒芜,白骨嶙峋,幸存下来的那些人面貌枯槁,靠人相食为生,已近似恶鬼。 而面前这位纨绔身高七尺,壮硕得如一头公牛,却连拔出剑的勇气都没有。 “都督……”他努力想挤出一个求饶的微笑,但在你看来笑得难看至极,跟哭也差不多。 但为了防止他真的跪下求饶,你还是得说点什么。 “勇敢点儿,”你说,“狗都有反抗的勇气呢。” 对于这个体面人的圈子来说,可能这种羞辱已算是不太常见的程度了,因而周围劝阻的分贝也终于降下去一波,他惨白着脸,慢慢拔出了剑,那张流着冷汗的脸上,两只眼睛闪着怨恨的火光,如野兽一般盯着你。 ……不是你说,天府之国的生活□□逸了也不好,论气场别说肉票将军夏侯惇,哪怕是许昌城门口的曹肇——那才是真以面首青史留名的小白脸——都比这草包货像个武将啊!这一瞬间你在内心真想抱怨丞相几句,他都把什么玩意儿养在都城禁军里了? 你叹了一口气,“剑拿稳了?” 大概你好心的提醒被他当成另一句嘲讽了,当然,你这提醒本来也跟嘲讽差不多。 他挥起长剑,那张脸上满是狰狞而扭曲的恨意,口中喝喝有声的纵身向你冲了过来! 你忽然想起了卞耀。 哪怕今日的你没有法术带来的金手指,仅凭他所传授的剑术,你也能看出这人动作里的破绽。 他的动作太过随性,体态松垮,重心不稳,挥剑时脚步与剑招完全脱节,虽是个壮汉,剑术却与稚童无异。 你侧身躲过,准备好的迅捷动作法术甚至都不需要施放,你只要将你那柄附魔了“高等魔化武器”的长剑,顺着他挥舞的胳膊下方的铠甲空当处刺进去,如同戳破一只水袋,他连最后的声音也没发出来,嘴里便沁出了血沫,瘫软在了中军帐前。 周围一片窃窃私语声中,你将佩剑上的血珠擦干净,“给他换上女装,舌头割掉,尸体送回他家人处。” “都督剑法高超,为诸将所不及,想来雍桓死亦无恨,可是他罪不至受此辱尸之刑啊!”与雍桓交好的别部司马周安扑通一声,跪得痛快,“他人已死,末将求都督给他留个全尸!否则如此运回成都,他家人该如何承受?!” “可以啊。”趁着其他武将没下跪时,你答得十分爽快,这个眼圈通红的武官刚露出一丝感激时,你赶紧把话说全了,“你替他么?” 周安脸上的肌肉僵了,“都督何意?” “你看,”你耐心地说,“总要有一个佞幸,不是他,便是你,当然,若你胜了我,那便是我。” “都督?”蒋琬上前了一步,刚想劝阻,被你挡住。 你又追问了一遍,“所以,你替他么?我也可以不杀你,战时不能卸甲,我来寻一套钗环送你,每日穿戴整齐,与将士们取乐如何?” 这极其过分的话语声一落,果不其然你听到接二连三的愤慨之声,“都督何以欺辱属下至此?!我等宁可战死,也不愿受此羞辱!” “可以啊!”你立刻接话,“我羞辱你们,就是因为你们有违抗军令的勇气,没有战死的勇气啊!” ……你竟然又怼住了一片人,不过毫不意外,你从周安的眼里也看到了极其强烈的怨恨,但他最终什么都没说,乖乖起身,回到了诸将之中。 “那么,明日起中军下船于南岸步行,前军赶至羊渠设防,还有人有意见吗?”你四周看了一圈,十分满意,“散帐吧。” 你哼着歌,回了中军帐,紧跟进帐的是蒋琬。 “都督如此,不怕军中武将生异心么?” “我不如此,你看他们生不生异心?” 蒋琬一脸焦急,又开始在帐中陀螺步,“军纪废弛,整顿亦非朝夕之功,都督如此,到底逼迫太过!” “那……”你试探性的问,“要不,公琰去写封信给陆逊?” 他没明白你的意思,脚步一停,疑惑的看过来,“写信给陆逊?” “是啊,请他稍等我数月,等我将军纪整顿好了,上下同心,他再打过来?” 事实证明,蒋琬是丞相的后宫,不是你的,因此听过你的怪话后,他没再跟你掰扯,而是直接拂袖走人了。 ……可能还得在心里先埋怨几句丞相的审美,然后再哀叹几句丞相怎么有你这样的夫人? 帐中清净了,你挥挥手,让门口卫兵把帐门放下,一瞬间整座帐篷黯淡了下来。 你靠在案几前,开始揉太阳穴。 你恨雍桓必欲置其死吗? 不,他只不过骂了你一句,按照现代社会的道德观来看,你打他一顿也就够了,按照这个时代道德观来说,你捅死他也就罢了,实际上你对他并无什么杀意,更不至于上升到鞭尸的程度。 那么你恨周安必要在诸将前羞辱他至此吗? 也不至于,虽然他也有心与东吴暗通曲款,但到底还没开始行动,在现在存活的这群益州世家籍武将里,绝对不算道德值最低的那一个。 ……你只是单纯等不及了,需要用一点非正常方法让这只军队变得更正常,更有战斗力一些。 离开成都时的你太天真了。 你比照着诸葛亮出征时的物资清单来准备你自己的,却没想过作为既没资历,也没出身,更无军中经验的你是做不到丞相那般上下敬服的。 如果时光能倒转,你该向朝廷和相府索求一大笔财物,用来犒赏将士,提升士气,而后再用严苛的军法来要求他们,这样便可省去眼下许多波折。 不过你不是个爱后悔的人,闭目养神了一会儿之后,你再一次搬出了香炉,香料,以及你放在半位面里的许多嫁妆珠宝。 今夜营中还是颇为安静的。 蒋琬在冲撞了你之后,被你禁足在帐中不得外出,据说他忧心忡忡,你一笑置之,还心情颇好的命人为你端上了名贵的蜀中白酒。 当然,鲜少有人能经住一壶烈酒,你的酒量也没那么出众,用过酒肉之后,你便去歇息了。 丑时过半,营中一片安静,有人悄悄进了帐,卫兵也不通报一声。 已经同东吴暗通曲款的那位武将……你记得是叫范珍?带着周安,两个人手持利刃,蹑手蹑脚,走进帐来。 榻上的人被子盖得严实,睡得也很熟,他们俩互相对视了一眼,使了个眼色,一步,再一步,脚步愈来愈慢,也愈来愈静。 啊哈!刀光终于落下!扎穿了被子,被子下面却只有一片虚无,周安一手掀开被子,另一手却没拿住短刀。 你听着这两人此起彼伏的惨叫,心说,这么大人了怎么怕鬼呢? 行军之时,决不会等到天亮再出发,皆因军队最紧要的便是扎寨,而营寨之物多在辎重车上,因此总是寅时启程,午后停步。 所以某种意义上讲,你也不算是扰了大家的清梦。 当你从中军帐中走出,并喊了几个巡夜的士卒过来,把你帐中那两具半死不活的,企图复刻范疆张达活动失败的倒霉鬼拖出来时,你看到有几名武将竟然是全副铠甲跑出来的。 “这两个人心存叛志,意欲刺杀主帅,投奔东吴,”你环视了一圈,“把他们手脚用长钉钉住,挂在木柱上,立在路边,派兵士看住,后军走完之前不许他们死。” “你们几位——”你好奇脸看了过去,“大半夜不卸甲,是在等什么吗?” 他们的脸色变了。 “说出来。”你说。 几个人开始面面相觑,帐篷里出来的士兵也越来越多。 你向着他们走了过去,一只手摸上了剑柄。 白天你用侦测思想听到的第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来自一名江阳籍的牙门将,原来你猜测他也会是暗杀小分队的带头人之一,但你还真没想到,你的手刚刚按上剑柄,他便跪下了。 “末将,末将听说周安这厮心存叛志,恐营寨有变,是,是以为防军营哗变,故而守夜达旦!”他“砰砰”给你磕了两个头之后,眼神里再也没有这些天以来的负能量了,“末将誓死追随都督!” 穿甲的武将全跪下了……真怂! “我等皆愿誓死追随都督!” 一看就是半夜临时起床的武将们一脸懵逼,摸不清怎么回事,但也跟着跪下了。 士兵们在寻找合适的柱子,将那两个叛将钉上去,你听着一声声的惨叫,心想现在凌晨三点,今晚还是多云天气,别说月亮,连他喵半个星星你都看不到,根本无法感受到“你在那万人中央,感受着万丈荣光”的玛丽苏之力。 但不管怎么说,在接战陆逊之前,你总算是把这支国民党军队改造出来了。 你环视周围跪倒的乌压压一片,嘴角一翘,“现在你们总算懂得了——你们应当畏惧我,甚于畏惧死亡。” ※※※※※※※※※※※※※※※※※※※※ 预警:本章有女主黑化行为,女主任何行为和观点都不代表作者的三观【 作为一条咸鱼,作者并不是马基雅维利主义者 71 陆逊对你的评价里,有一部分你觉得是他性情谨慎使然,比如觉得你计划周详,心性坚忍……你从不会这么评价你自己,但另一部分,比如关于地形熟悉那些,他说得倒还不错。 不管二十一世纪时长江上游两岸公路修得怎么样,你行走在228年的长江南岸,深深感觉这里的自然生态保护得有点太好……或者说,基建烂得过分了。 沿着农人走出来的小路,你艰难跟着大军行进,在丛林里一脚深一脚浅,士兵们看你不骑马不乘车,对你倒还亲近了几分,尤其是按照你指示的路线竟比向导所说还要便捷些,那些对你半信半疑的武将们也开始相信,你除了鬼畜之外,还是有点真才实学的。 ……不过你是不敢托大相信他们了,每天夜里,你都得开着侦测思想,在营地里走上两个小时,听一听士兵们心里在想什么,武将们心里又在想什么,三万人的军队,前军五千,后军五千,护运辎重的水军若干,大营里还有一万多人,你听都听不过来,你真切地感受到曹老板汉中之战时,拎着黑切大爹在夜里绕营乱走的心情。 因此你又特意提拔了一批伶俐乖巧的底层军官来当“监察使”,专门用来监视军营中是否有人想搞事,你鼓励大家互相检举揭发任何“有反志”的行为,并且要求蒋琬向成都要了一笔预算,专门用来犒赏打小报告的同学,被揭发者如果罪证确凿,就通通割掉舌头,钉上木柱,以为后来者戒。 至于军法,军法被你撕了,你就是军法。 在你的高压恐怖统治之下,这支军队暂时做到了“道路以目”般的安静乖顺,当然,你不是真的反社会人格,当你似乎要处置一些其实你不太想处置的军官时,蒋琬就会迅速赶到,苦苦相劝,从你手里救下一条又一条人命。 半个多月前出发时,武将们看你是酒囊饭袋,看蒋琬是废物书生,但现在,他们心里话完全变了个样啊! 你成了夏桀商纣一样的恐怖大魔王,武将们在心里恨恨的说这仗打完要是能活着回去,一定得向丞相数说你那罄竹难书的罪行,最好能把你也钉在柱子上,哪怕不行,至少也得给你踹出蜀汉的地界,远远发配到比南中还远的丛林里去当猴子,一辈子都不能让你回来; 而蒋琬形象则变成了暗夜里的一盏明灯,方整威重,宽济博爱,能属文辞,思度弘远,虽然当初在朝堂上他站出来支持你当主帅这事儿算不上有识人之明,但在军营中能救众将士于水火,就怎么说呢? ……你听到有缺德鬼私下里作歌,大概是这么唱的。 “毋宁过河,毋宁过河,刘公杀我,蒋公活我。” ……………………………… 有监察使问你要不要把这歌禁了,再把作歌的也钉一路木柱,你嘴角抽抽,赶紧表示还是算了,你毕竟不想真给自己塑造成血腥侏儒的形象……哪怕努努力当个贝利亚也行啊! 尤其是在三天前,全军艰难困苦的在浅滩处过了河,不得不走在更为险峻难行的长江北岸时,这歌唱得就更欢了。 离羊渠还有百里,你分出去的前军已到,那里有座小小的土城,虽在攻城兵器前实起不到什么作用,也只能防一防盗贼,但好歹聊胜于无,在你的命令下,到达的蜀军开始修建起防御工事,等待中军到达,到时你便可以抢断陆逊的粮道,与其相峙,寻隙决战了。 未时过半,天气正热,士兵们开始安营扎寨,今天挑的地方不用在树林中扎营,不仅少蚊虫,易布营,而且还能有效预防你的“夷陵之战ptsd”,唯一的问题在于——怎么可能凭空出现一块适合扎营又无主的平坦土地呢?这一万多人的帐篷不仅把人家的村庄给囊括进去了,还圈了人家农民伯伯好大一块梯田!蒋琬看你神情好像有点不太好,还特意解释了一下。 “营中已按照往年秋收时的粮食价格,买下了这些田地的出产,况且待我们走后,他们还能补种一波粮食,不必担忧。” “话是这么说,但是今年的粮食价格怎么可能和往年一样呢?” 你看看蒋琬,蒋琬看看你,他最后叹了一口气。 你觉得,合理的处置方式应当是免了行军过处这些受到波及的农人当年赋税,但就现在这个战争规模,你们谁也不确定什么时候前线就要缺粮了,因此仅是五月时糟蹋一波人家的田地,想讨个免税还是有难度的。 不过这里的百姓还是讨到了免税福利,这是后话了。 你巡视过营地,按照你这些天偷窥陆逊学来的一些经验心得,对士兵们的某些布置做了细微修改,有些你当时不理解,过后想一想,竟然还确实挺有道理。 比如说你不理解陆逊为啥还会特意去看一看士兵们的厕坑挖在什么位置,但在你的士兵因为厕坑离取水地太近而出现集体腹泻后,你终于明白了在这个时代,非战斗减员对将领来说是多么痛的领悟。 现下你总算能回一趟帐篷,坐下来休息一下,顺便换一双不那么泥泞的靴子,想想今天晚上有没有除了鱼之外的东西可以吃——你刚进帐篷,感觉头皮就炸了一下。 你那张卧榻上,一个身姿十分娇小的青衣女子背对着你,正在那里揽镜自照,一件一件的往头上比划刘璋给你留下的那些嫁妆珠宝。 尽管她那一头青丝如瀑,但镜中显现出的青面獠牙真是半点柔情蜜意都见不到了。 “……我说,”你尴尬的咳嗽了一声,“能别这么突然出现吗?” 在那个营中武将搞叛变的夜里,你召来的这只异界生物转过头盯着你,“怎么,心疼你这些珠宝了吗?” “…………我没这么说吧。”你努力组织语言,但她放下了镜子,你一看那个准备怼你一顿的架势,顿感一阵眩晕。 你不信任军中所有人——除了蒋琬,但你毕竟不能让蒋琬来帐前替你看门,况且就他那个战斗力还不如你——所以你得想点别的办法,比如说,使用“高等异界盟友”找个异位面生物过来,与你签订契约,收了你的钱,替你当个看门狗。 你的要求挺简单,cr12以上,有飞行能力,平时能藏起来,别砸碎别人三观,晚上负责当你的保镖,如果你离开营寨,比如说去梦境旅行或是进入半位面,有什么急事能通知你一下。 …………然后你就召唤来了一只,你怎么说呢,这玩意儿统称是“青行灯”,理论上是被男子遗弃,含恨至死的女子冤魂化成的虚体生物。但跟手游里的那种可可爱爱的大胸美女不同,它是个青面獠牙的怪物,当然,它自己不这么看自己,因此才会欣然收下你那堆珠宝,然后成了你这张卧榻上的缚……缚榻灵? “你看看你现在的样子,又黑又瘦,”她摇摇头,“哪有半分女子柔美之姿,你竟不怕夫君厌弃了你吗?” “……他可忙了,应该没功夫厌弃我。” “呵。”她冷笑了一声,“我曾经也如此笃定啊,认为既是我所爱之人,他对我的热忱便永不会变,你现下与我一般蠢呢!” “……我说的是真的,他觉都没功夫睡,真没心思想这个。” “哦,你以为打仗就是打仗吗?”青面鬼瞥了你一眼,“就不会在行军途中救下一位纯洁清新的美貌少女?” “……长安到潼关之间除了军队之外还有没有活人都两说了,地里长出来的美貌少女吗!” 她很不满的盯着你,决定对你进行今天的最后一次洗脑。 “呵呵,”她说,“说不定你家夫君对阵的敌方主将是位飒爽英姿的女将军呢,你不怕吗?” ……………………艹,性转司马懿,这什么本子。 关键时刻拯救了你的san值的是你的卫兵。 “都督!”卫兵跑了进来,那一瞬间,榻上的青衣女子融入了卧榻之中,消弭不见。 你擦了擦额头上的汗,“什么事?” “斥候在五十里外发现了吴军踪迹!”卫兵一抱拳,“陆逊率三万大军,马步兵混杂,正向我军而来!” 你扭了扭脖子,吩咐升帐。 现下你终于从恐怖大魔王升级成了“还算有点本事”的恐怖大魔王,武将们一脸见鬼,不能理解你究竟如何预判到陆逊会抢占羊渠,陆逊又是如何在发现羊渠已为你分兵所据时,迅速改变思路,跑来半途截你。 “陆逊判断出我军已是蜀中最后一支军队,因而寻求一战破敌的机会。”这几天过去,你已经开始逐渐能get陆逊的思路了,“在他看来,我军是拼凑出来的杂兵,若此时能歼灭我军则事半功倍,否则入川之战拖延日久,成都遥遥无期,恐吴王心意动摇,到时这十万大军便陷入进退两难之境了。” 蒋琬脸色比前些天好看很多,这时竟然还微笑了一下,“都督神机妙算。” ……不,这不算神机妙算,这是拿探知法术看直播看出来的。 你这支蜀军扎寨的位置挺安逸,但并不算安全,你想来想去,正准备跟将士们研究前行十几里,占个隘口时,陆逊的使节来了。 “使节?”你重复一遍。 “是,说是有信送给都督。” ……你不能24小时看直播这点挺麻烦的,有时漏了什么过去你都不知道,比如说,陆逊给你写信干嘛? 你脑内刷过了一排狗血的不狗血的情节,最后你太好奇了,还是招招手,让人把信拿过来。 作为世家出身,陆逊的字迹清新秀丽而不失风骨,但内容满不是那么回事。 ……………………真他喵奇葩啊,他给你写了一封堪称情书的东西,里面大致是讲一讲你们过去共事的岁月,讲一讲他对你的深厚情谊,再讲一讲你离开江东之后他心情有多忧伤,这些年多么思念你,听说你在蜀中侍奉天子内心又感到多么遗憾。 总而言之,在这封信的最后,陆逊邀你投诚,并且情真意切的给你开出了价码,只要你愿意抛弃诸葛亮来投奔他,他不仅保证你的荣华富贵,甚至保证下一任大都督之位都是你的!那个语气简直跟邓艾哄诸葛瞻似的,缺了大德了。 你抖抖信纸,让卫士拿去烧了,然后看看蒋琬。 “要不把信使也挂柱子上?” “……都督,两国交兵,不斩来使啊!” “那就放他回去,不过也只是让他多活一天罢了。” “为何?” 你想了一下之前使用预言法术所看到的那一切,尽管信里的语气深情款款,但仅以陆逊的行军速度而言,你都能感受到这位大都督钢铁一般冰冷的必胜之心。 “因为明日即决战。” ※※※※※※※※※※※※※※※※※※※※ 感谢在2020-12-05 21:12:40~2020-12-06 12:33:1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火箭炮的小天使:时宜 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72 要说十几年前陆逊给你的感觉,你没get到什么三国同人里常有的风流倜傥,玉树临风,温柔多情,就觉得这是个十分严肃谨慎的武将。 当然你总得承认,虽然生活朴素,但陆逊言行举止间颇有江东大族的那种世家气度。反正不管怎么说,他跟“猥琐”这俩字是挨不上边儿的。 但现在你觉得陆逊这人打起仗来真猥琐啊!简而言之,通过预言法术,你清晰明了的知道了他制订出两手计划,一是悄悄分兵与朱桓全综,三面包围蜀军,若蜀军势败,便将蜀军赶至江边,逼迫蜀军背水一战,分割战场,逐步歼灭; 尽管背水一战这词听着挺提气的,但正常将领排兵布阵都不会做这种送命题,除了发明成语的兵仙韩信之外,偶尔一个选了还名垂青史的也就马谡了——鉴于你所选的营寨位置向南十里便是滚滚长江东逝水,而这群兵将大多还是成都过来的新兵和少爷兵,你可一点都不想赌他们能跟着你搏命; 二是诱敌深入,蜀军营寨西北方数里外有山阻隔视线,转过弯便是一片湿地沼泽,若蜀军不易破,便诱至山坳处,伏兵杀出,将蜀军赶至湿地沼泽之中,再慢慢围杀; 不管哪一种,反正跟季汉这种“百万军中取上将首级”的浪漫主义作战风格特别不兼容,陆逊的战术基本不依靠武将的勇猛作战,而只是用两侧包夹,袭击弱点的方式来企图切割开你的军队,然后再慢慢吃掉。这令你不由得怀疑陆逊如果玩个《绝地求喵》之类的吃鸡游戏,肯定是地道的蹲草丛蹲房后打冷枪的老哗哗风格。 所以,你该怎么制订计划呢?鉴于陆逊埋伏了好几队伏兵,他用来正面与你交锋的兵力也只有两万余人,尚能应付,当然,应付的方法肯定不那么好看罢了…… “冯将军领左军,张将军领右军,左右各领一营骑兵,两营弓手,七千步兵,共计两万人马,只管左右翼挡住敌人,切莫追击。此处地形狭长,擅自追击则极易打乱阵型,我料定陆逊尚有伏兵,二位万不可轻敌。” 两位武将互相看看,又看看你,犹豫着接了令牌。 蒋琬也转过头来看你,“都督,中军待如何?” “我已选出两营精锐,”你说,“这两千人与我镇守中军,再加巴郡征发来的那三千新兵,一同守在中军即可。” 没等蒋琬继续,之前被你敲过板子怼过你是乱命的武将站起来了,“那些新兵未曾见过阵仗,与民夫何异?!况且区区五千人如何能守住中军!都督岂不自寻死路?” “将军这是在担心我吗?”你饶有兴致的发问,他被噎住了,半晌才回你。 “末将不是担心都督,是担心倘使中军被破,则左右翼必被包围分割,到时我军便只有死路一条了!” ……太不给你面子了。 “放心吧。”在众人看你如看睿智的目光中,你意思意思假笑了一下,“本都督自有破敌妙计。” …………论兵力你不如陆逊,论兵法你也不如陆逊,你的破敌妙计到底在哪里呢? 新兵们彻夜不眠,营地中一片金石交加的声音,你让士兵们砍伐附近的木头,加上辎重中所携各种材料,造起了简易版的投石机。 “都督,我军又不须攻城,要投石机何用?” 你正忙着笨手笨脚测量这批投石机的打击半径,确认是否能达到效果,冷不丁蒋琬跑了出来,你回头看看蒋琬这一身戎装打扮,还挺有意思的……大晚上的,他也准备一宿不睡了? “打陆逊啊。” “一座投石机要十余人控制,纵使挖出这附近所有巨石,又能杀得了几人?” “谁跟你说要投石头了。”你说,“跟着丞相这许久以来,未制过火器吗?” “欲用攻城火器,总要有特制的管筒啊!”失眠的公琰小天使同时还失态了,“这般粗劣的投石机如何能用?!再说我军辎重中并无火弹啊!” 你挥了挥手,做出了一个十分嫌弃的手势,于是蒋琬又一次崩溃脸离开了,留下了一地听你俩争论的士卒,你看看他们。 “接着干啊!”你说,“想立功请赏活着回家吗?想就继续啊!” 士卒们立刻埋头继续开始干活,调校完投石机,你满意地回转了帐篷中,搬出香炉,点起了香料。 关于你对熏香的爱,营地中有各种说法,一般来说是认为你可能仰慕坐席三日香的荀令君,所以才附庸风雅,蒋琬觉得你这可能就只是贵妇的挑剔爱好,但也有人在心里嘀咕你可能是身上血腥味儿太重,所以才用香料遮掩自己。 ……说得你好似某个《饥喵游戏》的大反派穿过来似的。 更深露重,你点起了香炉,往里一把接一把的洒香料,直到你判断足够多之后,你盖上香炉盖,将双手放在了缓慢燃烧的香炉之上。 错金博山炉的香炉盖慢慢被熏热,热气透过炉盖,传进手掌中,过了一会儿,又变成锥心刺骨的疼痛,顺着双手袭进了你的神经之中,你本能的想把手拿起来,但你仍然咬住牙,聚精会神的完成了一整个小时的祈祷。 “……值得吗?” 你并未回头去看你那只青面獠牙的保镖,而只是长长的吁了一口气。 天际线上,墨蓝天幕已经渐亮,先是暗红,而后变成金红,层层叠叠的红云布满整片天空。 “当然值得,否则岂不是太不公平了?” 初夏清晨的林间,策马穿行总要沾一身露水,半身潮气,你抬头看看,一只池鹭被士卒所惊,展开洁白双翼,“呱呱”的从头顶飞过。 “都督,吴军已至。” 你看看身侧,左右两军已经按照你所要求的位置布好阵势,你身后是中军大营,无数面旌旗在晨风中猎猎作响,一眼望去颇为壮观,甚至让人看不清到底有多少兵马,实际上里面除了几百名投石手之外,其他基本上都是战五渣的蜀汉红旗手。 中军大营前,唯一有战斗力的就只有你精挑细选出的这两千士兵,因而你用受了一小时酷刑的双手为自己换来了一个踏焰行者的法术buff。在接下来的一整天里,你的身躯变得近似刀枪不入,且不再恐惧疼痛,这对你来说不太重要,但拥有神术表的你,可以用集团作战法术将这种特殊能力给予你所指挥的两千名士兵,这一点很重要。 陆逊的军队已经慢慢出现在山坡上了,你想想,你该讲点什么呢? ……还是最老套的那一句吧。 “要记住,吴军战败尚有可逃之处,你们没有!”你说,“因为这里已是你们的家。” 当东吴军队压下来的时候,你觉得你的计划还是挺完美的。 与你不同,陆逊在中军留了一万余人,左右翼的朱桓全综只各领五千,而你在左右翼放置的兵马是他们的两倍,纵不能胜,至少可保不败。 令旗挥动,陆逊的五千马步兵前锋军冲了下来,两千骑兵在前,三千步兵于其后,你身侧的拒马枪已经布好,长戟兵也已摆出了战斗姿态。 “都督离敌军太近了!恐有闪失!” 你正高度紧张的算着骑兵冲过来的距离,蒋琬小天使在身边冷不丁一声,差点吓你一跳。 “……公琰才是啊!你不在营里待着来这儿干嘛?” “三军将士皆在阵前,下官怎能——” 战马跑起来的速度十分能欺骗人的眼睛,眨眼前还在山坡下,眨过眼后便已近在咫尺! 战鼓声声入耳,号角齐鸣,第一波骑兵撞了上来! 前面的骑兵被拒马所阻,后面的被长戟刺下马,还有更后面的幸运儿终于调整好距离,纵马一跃,杀了进来! 场面一阵混乱,到处都是战马嘶鸣,战吼如沸,惨叫声,哀嚎声,喊杀声,你清晰的认识到,接敌的一瞬间,这支军队就再也不受你的控制了。你能做到的就只有站在高台上,一面看着他们厮杀,一面计算着陆逊那三千步兵行至阵前的距离。 你这两千精锐坚不可摧,哪怕是对上骑兵,你也信心十足。 在东吴五千前锋军派下来以后,你看到对面中军大阵中旌旗飘动,又有五千步兵整戈以待。 这能给予东吴五千前军信心,暗示他们一旦战局不利,他们身后自然还有援军,决不至令他们孤军作战;与此同时,也是在向蜀汉军队施压,乌云蔽日般的旌旗下,视力所能及的范围内,皆是东吴之兵。 但是这没有什么【哗——】用,你冰冷的想着,看了一眼传令官。 “换令旗,命投石车准备。” “是!” 三千步卒已过战场中心,离你不足一公里。五千步兵也已经下场,你算计好了距离,挥了挥手。 身后大营里传来了喝令声,机关腾挪声,以及瓦罐破开空气的沉重呼啸声。 所有的投石机都被你施加了“高等魔化攻城器械”的buff,得以准确投掷这些加了料的黑火/药瓦罐,尽管它们是你使用炼金法术造出来的,但按照现代理念来说,应该是简易破片手/雷一般的东西,不过你不太在乎名字这种形而上学的玩意儿,而被一批又一批的散爆弹(bst shot)如割草般屠/杀的东吴士兵,应该也不在乎这种问题。 “此是何物?!为何比之一般火器威力更甚?” “……这个吗?”你想了想,“这个是将火/药和铁片弹珠混合在一起制成的火弹。” 投石车绞链吱呀呀的声音不断响起,三千步兵尚未冲到你的面前便死伤殆尽,两三只漏网之鱼疯狂逃离战场,后场那五千步兵阵型也乱了起来,你再看看逐渐崩溃的东吴骑兵,示意传令官,先停止投石。 不就是分割战场吗?你心想,你也会啊,这两千骑兵,陆逊救也不救?救的话就添油战术继续来,不救的话,那你可就准备开香槟了! 太阳慢慢升起,气温越来越高,你看不清对面的主帅究竟如何下令,但那四千多的步兵开始有序撤退,这一举动立刻被你的军队发现了,士气瞬间为之一振:东吴军队原来也并非不可战胜,至少此时的陆逊便要眼睁睁看着这支前锋军被你吃掉了! 前锋骑兵终于绷不住了,有人开始逃走,有人企图投降,还有人想要突出重围,慌不择路——你这台子搭得可能真离前线太近了,一名东吴骑兵甚至在混战中摔到了你的面前来,你刚刚拔出剑,旁边一名可能等待立功已久(但就是不下场)的偏将冲了上来,一剑结果了他,顺带溅了你半身血。 “都督神机妙算!” “东吴鼠辈!要他们有来无回!” “天佑炎汉!” “陆逊小儿!今日必被我擒!” 你心不在焉的听着身边这群星宿派弟子的吹嘘,心想陆逊撤得怎么这么痛快,而且你这两千精锐士兵压住了阵脚,丝毫未乱,那么战场上哪来蜀汉军服的溃兵? 昨日反复占卜过,你觉得你的排兵布阵没问题啊…… “左翼如何?为何许久无人来报?”你回头看了一圈,挑了一个长得像摘星子的,“快去打探!” “都督!左军为朱桓所破!冯将军陷于重围,请都督急速发兵救援!” 你顿感一阵眩晕。 ※※※※※※※※※※※※※※※※※※※※ 上半场差点开香槟,下半场疯狂当救火队员 感谢在2020-12-06 12:33:11~2020-12-07 09:03:5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时宜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腐子、s、山有扶苏 10瓶;糖醋里脊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73 很早以前,大概是诛杀董贼之后的时间里,王允所掌京城兵马对上李傕郭汜的西凉残部竟一触即溃,任由二贼在长安城里烧杀劫掠。吕温侯见此情景,痛心疾首,言道—— “就是五万头猪,敌军三天都抓不完啊!” 这话其实有辱猪嫌疑,因为首先,猪是不会聚成群体一起跑的,而溃兵却会汇成一股,因而特别方便你下手; 其次,哪怕猪是聚成一个猪群,你跑上前去的时候,它也会立刻四散逃开,而溃兵却跟地图上的宝箱似的,你遇到了,就跟着你走;东吴军队遇上了,他们也就一脸仓惶的跟着东吴军队走; 最后,如果你亮起刀子,准备来一顿杀猪菜,而猪又没完全被你控制住,你是有概率被它一头顶翻的,撞断你两条肋骨也是小意思;但是溃兵,就……反正武安君是很有料理心得。 在你赶去几里之外冯羽所率的左翼战场时,你碰到了一股又一股的溃兵,看着这群穿着蜀汉铠甲军服却一脸失魂落魄,旗帜东倒西歪一地的流浪狗,问话就是哭,再问就跪在地上如烂泥,踹一脚就倒,武侯的军队肯定不是这个德行,因而你感觉到的不是怒气填胸,而是羞愧难当。 但塞翁失马,焉知非福呢?至少你想找到冯羽不需要用任何法术了,你只需要顺着这群溃兵仓皇逃窜的方向做个逆行者。骑马绕过一片丘陵,你远远看见了前面被数千人包围起来的蜀军,以及在里面苦苦厮杀的冯将军。 你甚至注意到这支东吴兵马大概只有两三千人,战场四周还有些东吴士兵在追赶溃兵,远处的“朱”字大旗下,还有一片兵马正居高临下的望向这边。 因此朱桓这五千兵马并未一次性全压上场?这就魔幻了,为什么你给冯羽的一万兵马会被数千人包围? ……因为现在只剩下两千人不到,其余的溃兵除了你收拢的,吴军俘虏的,剩下的还在羊渠向南百里这个名为“平炉坡”的战场上四处乱窜。 …………你觉得眼前场景真是太魔幻了。 太阳升上了南天顶,现下是一天当中最热的时候。吴军令旗挥动,号角齐鸣,你在奔向冯羽,吴军在奔向你。打头的将领年龄大概三十多岁,冲你咆哮了两句什么,但东吴话这时候已经有江浙沪包邮区的雏形了……你听得不太清楚,但看他拎起铁枪冲着你冲刺过来的架势,你估计也不用太在乎他的话。 战马跑起来冲锋速度快得惊人,你头脑里盘算好的那一套招式在他到了你面前时,只来得及堪堪闪开,没被他一枪挑落马下,但躲得过于狼狈,惹他哈哈大笑起来。 “黄口小儿,也配上阵!” 没等你想好该怎么回骂的时候,他转过一个马头,重新奔着你又杀过来了! …………这场冲锋以他跑到你身边时,眼前突然一花什么都看不清,而后被你一棍子打下马做了终结。不过还没等你把他怎么着的时候,另外两名武将已经冲了过来,一人救了他去,另一人指着你嚷嚷,这次你听清楚了。 “此人是蜀军主帅!执其首级者千金封侯!” 当朱桓的预备军冲进战场的时候,你所带来的两千士兵也终于赶到了,你企图发号施令,但你发现这种情况下你什么命令都发不出。 你的周身到处都是敌人,刚开始你在马上与之拼杀,但你并非骑兵,被人挑下马之后,你拔出长剑,换了你最熟悉的方法开始战斗。好在这片坡地对于骑兵而言非常不友好,你身边大部分的敌人仍然是最普通的步兵。 但这支东吴军队与蜀军的感觉特别不一样,尤其与你见到过的那些溃兵特别不一样。 你所带来的士兵被你用这个位面不存在的魔法强化过,他们的痛觉神经变得迟钝,他们的皮肤如同革甲般坚韧,劈砍穿刺都不容易造成伤害,因而他们能够追随着你,无惧无畏。 但这支东吴军队是最普通的血肉之躯,他们挡在你与被困的蜀军之间,死战不退。 你的长剑上带着凡人无法察觉的魔法灵光,不仅削铁如泥,而且带着混沌之力,你带来的这两千士兵亦是超越了这个时代的精锐,挡在你面前的吴兵一个接一个的倒下,而你竟然杀不出这一条路,凭什么?! 凭你杀了一个吴兵,还有下一个顶上来,你的脚步极慢,每走一步,脚下都要踩上几具尸体。你斩杀他们太过容易,甚至感受不到真实,你听不到他们胸腔里那颗心脏跳动的声音,但你感受得到他们鲜血的温度,以及他们死而不怯的意志! ……你不知道这是怎么训练出来的,没有人驱赶他们,他们仍然能前赴后继的围上来,这是陆逊最精锐的军队吗?虽然都穿着铠甲和军服,但这跟你围观过的先锋骑兵完全不同,至于跟刚刚见过的那群失魂落魄的流浪狗比较……那就完全是两种生物了啊! 当你又一次劈开眼前一名吴兵的身体,而后踩着他鲜血奔涌的胸腔,向前又走一步时,山坡上的旌旗为之一变。 太阳稍稍偏了一点,但仍然十分刺眼,你砍翻前面两名吴兵后,转过头眯着眼仔细看了一会儿……虽然你看不清旗下的人,但那上面的“陆”字你还是勉强认出来了。 号角声一变,一支数千人的步兵缓慢压了下来。 ……行吧,陆逊并未跟你的超魔破片瓦罐继续死磕,你那粗制滥造的投石车莫说不能移动,便是你给它加了车轮,它也无法在长江上游的丛林地区里随便乱跑的。 所以当你来救援左翼后,他也带着中军过来找你了。 这应该算半个好消息,毕竟你留在中军大营处压阵的是蒋琬……你无法想象留蒋琬和陆逊单挑是什么画面。 但朱桓的这两千人已经够让你…… …………………… 不知道是不是你的错觉,陆逊的中军下场后,你面前的吴兵开始后撤,你试探性的多向前两步,他们特别有默契的给你让出一条路。 你就这样与冯羽的残部汇合了,这位大伯也不再是中军帐时总端着点架子的模样,一脸被狗啃过的狼狈相,看到你来,眼泪一下子就下来了。 “末将竟劳都督亲涉险地!末将万死啊!” 你刚想说点什么,转头看了一眼地形,一口冷气抽了上来! 在战场上混战厮杀,极容易让人失去方向感,眼前的敌人随时会让你丧命,因而你不再重视自己什么时候到了战场中心,又在什么时候滚到战场边缘。 而现下你与冯羽汇合时,已经不知不觉间被吴军逼至战场西北处的山脚下,吴军仍是三面猛攻,一面放你们突围,若你不是在探知中早已明悉陆逊计谋,你一定会想要钻进这个圈套里去。 “西北有伏兵!”你大嚷起来,“我军营地在东南角,须向南方突围才行!” “都督!吴军势大,如之奈何!” “……不进则死!” 那支压下来的吴军已至东南角,雁形阵拦在你与营寨之间。前阵盾手,后阵弓兵,虽然没有超魔破片瓦罐,但不妨碍陆逊也这么跟你玩儿一把。你转过头看看围在你身边的士兵,在人海一般的吴军面前,毫无意外,他们也终于显现出了惧意。 这就是名将的谋略,在你的预言法术,炼金物品,九环集团作战神术多重buff下,陆逊仍然给你表演了一把战争的艺术,而你此刻心绪平静得不起波澜。 “传我的命令,不准退,死也要死在原地!” 你如此吩咐过传令官之后,深呼吸了一口气,这片美丽的丛林已经被鲜血、内脏、残骸铺满,而你准备给予它更多的养分,用以回馈被战争摧残过的大地。 “冯将军压阵,逃亡者斩,”你说道,“我来做前锋。” 这一场战役应当起名为“平炉坡之战”,还是听起来更优雅点儿的“羊渠之战”?实际上,你与营寨之间只有十里之距,对于双方都投入万人以上的大战而言,十里不过一步之遥。 从日在中天,一直杀到红日西下,你的剑光破开了弓手的箭雨,盾手的大盾,你免不了受伤,在乱军之中,甚至曾有一把剑精准的捅进了你的腰腹之中,但你只需要将它拔/出/来,再深吸一口气,便可以聚精会神的将那名不知所措的武将劈为两截。 你不知疲倦,也不在意天黑,你只想领着所剩不多的蜀军回到中军阵线上,哪怕中军压阵的预备队只是三千新兵而已! 天色黯淡,吴军终于开始撤退,在一千八百年前的冷兵器时代,营养不足而导致的夜盲症是双方士兵都有的问题,很明显,陆逊不准备把这五千士兵也交代在你这怪物身上。因而你面前的吴兵越来越稀疏,战场尽头的营寨旌旗也越来越清晰,直至最后,你看到了一张特别激动的脸。 蒋琬小天使冲了过来,用破音的嗓子歇斯底里的冲你喊了些什么,你没理解,但周围一大群人围了上来,有人架住了你的胳膊,有人似乎还想抬起你的脚,你把他们甩开,然后看了看自己身上。 ……………………行吧,你现在这形象用r18已经不能形容了,满头,满脸,满身的人体组织,你终于理解了蒋琬的惊骇脸是怎么回事。 “都督——!” “莫喊,莫喊,”你摆了摆手,“我听见了,真听见了,无事,这都是别人的血,右翼如何?” “全综已退,文进将军亦带兵回返营寨。” “溃兵收拢了吗?” “已收拢三千余人,算上冯将军带回的这两千余众,左翼大概折损五千。” 你点点头,身体虽然倦怠已极,神智却越来越清明,“左翼为何一触即溃?” 冯羽扑通一声跪倒在地,“是末将无能。” “说原因。”你厌倦地看了看那些已经规规矩矩排起队,看起来又颇为乖巧的溃兵,“我千辛万苦带你回来,不是为了挂你柱子的。” “末将以为,新兵为先锋,老兵压阵,万无一失,不曾想与吴军交战时,一触即溃,前军裹挟后军,以致如此……” 这位七八尺的大汉又哭了,滚滚热泪顺着那张跟你差不多惨的脸上滚了下来。 你搓了搓脸,“公琰。” “都督?” “给我找两盒棋子来。”你说,“要石子棋,一盒黑色,一盒白色。” ※※※※※※※※※※※※※※※※※※※※ 感谢在2020-12-07 09:03:51~2020-12-08 19:05:2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伊丽莎白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淼淼一猫 98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74 秦汉军制,五人为一伍,十人为一什,也可称之为一行,所谓“行伍”,指的就是这个最底层的军队编制。尽管东汉末年黄巾猖獗,各地诸侯募兵频繁,但益州鲜少战乱,除了新兵的确是从成都附近征发来的农夫之外,这群成都守军的生活水平还真不算很差。 有休假,有补贴,有薪水,福利水平高而危险系数低,两条历史线上,成都守军都没干过太多正事,刘备打过来,开门投降;邓艾打过来,还是开门投降。 但理论上他们仍然应当是训练有素的军人,而不该被朱桓一波集火直接带走。 至于最后为什么还有两千人跟在冯羽身边,这个原因倒是很简单,那里面大部分是他自带的部曲。 两盒石子棋拿了过来,一盒黑石,一盒白石,你看到白石棋子不知道什么材质,颇为晶莹可爱,刚想伸手拿一颗,看看自己那只仍然十分r18的手,又缩了回去。 “将左翼前军那些溃兵的什长唤来。”你说,“再寻个皮袋来,里面装好九枚黑石,一枚白石。” 卫兵领命下去前,你想想又叫住他,“打盆水来啊。” 你卸了甲,一边洗洗手洗洗脸,帐内的武官们一边给你汇报战绩。 陆逊被你的超魔破片小瓦罐打了个迅雷不及掩耳盗铃,三千步兵加上两千骑兵都成了你的战功,尤其是那些骑兵,给你留下不少马匹,算是发了一笔小财。 除此之外,你的突击队少说也能打死朱桓一千余人,因此这场战斗光算战损比,陆逊说不定还是高过你的,你称不得败,他也算不上胜,考虑到这次战斗由他主动发起,至少今天也还没完成既定战略目标,因而计分板上,你的得分还更高一点。 不过这些都是琐事,眼下陆逊跟你杠住了,他无法绕开你向成都前进,你也没办法进入羊渠进行休整补给。蜀军粮草辎重需要货船先至羊渠,卸货后再走百里山路送过来,而陆逊的…… 你脑子里好像被什么碰了一下,永安并未陷落,因此东吴军队进入巴东地区后的粮道是受到威胁的,他该怎么办呢? “都督,阵前脱逃的前营各什长已赶帐外,如何发落?” 思路被打断,你暂时先放下陆逊,转身擦擦手,“抽签。” 你走到帐外,看看排队抽签的什长们,脸上都是一脸惊惶,惴惴不安。 “你们被军营编入行伍时,多按籍贯为你们安排左右伙伴,与你们并肩作战的人,不仅是你们的同袍,还是你们的同乡,很可能其中还有你们的同族兄弟。 “因此你们不仅是在你们主将面前逃走,抛弃的也不仅是你们的同袍,还有你们的同族,或是同乡。他们其中有些人在战场上被蚊虫吸吮血肉,还有些站在你们身边。 “因为他们与你一同溃逃了,宁可令家乡父老蒙羞,也要留住这条卑贱的生命。” 在你讲话的时候,营地里一片寂静,你发现与被你羞辱后铤而走险,准备发动政变的武将们还不同,你痛骂这些士兵,他们脸上既无怨怼,更无羞愧。 他们仍然像一条条流浪狗一样,小心的用眼睛余光盯着你,但无论你讲些什么,他们都无动于衷。 天色已晚,各营点起火把,十余营连在一起,远望也倒颇为壮观。 其余营寨的士兵还得拖着疲惫的身体,尽力清理营地附近的战场。同袍尸体要体面点安葬,但吴军的尸体也不能置之不理。时值五月初夏,气候逐渐开始变热了,待到明天太阳升起,这附近的土地上都会蒸腾起腐肉的恶臭,随之而来的便是蚊蝇与瘟疫。 这就是最标准的战争气息。 “抽到白石的什长,全什再抽一次签。”你说道,“最早制订这个法规的人要求十中抽杀一人,而我只要求百中抽杀一人——由你们自己动手,木棒或者石头,将抽中白石的逃兵处决。” 溃兵终于有了反应,瞳孔收缩,嘴唇颤抖,维持着要哭不哭的表情,一个个挪动脚步,上前抽签,很快今天的最后一个受害者出现了。 长得十分普通的一个小伙子,从他那什的伙伴神情看来,这人其实人缘还不错,周遭之人迅速散开,留他自己站在那里,低头又看了看那枚白石,发了好一会儿愣之后,扑通一声跪下,涕泪交加。 剩下的事情不需要你再多吩咐什么,军法官拎着棍棒上前,喝令叱骂之下,那几名士兵颤颤巍巍的拿起了石头或棍棒,开始殴打那个逃兵。 全营屏息无声,都在听着那人一声声的惨叫,第一个听不过去的是蒋琬。 “都督,处置逃兵,自可杀一儆百,但无需士兵自己动手啊。” 你猛地转过头去,盯着他的眼睛,“我就是要他们知道,阵前脱逃与谋杀自己的同伴无异。” 见到你露出这样凶狠的神情,蒋琬愣了,但还没等你重新将目光聚焦在那个被打得头破血流的逃兵身上时,蒋琬的声音里忽而带上了愤慨。 “左军几千人临阵溃败,此将之过,而非兵之过!若主将如都督一般身先士卒,骁勇善战,士卒岂会溃逃?” ……………………你又一次瞪着蒋琬,周围武将都在尽力减少自己的存在感,只留他一个站在你面前,毫不退缩的跟你对峙。 “让他们住手。”你慢吞吞地下了命令,“但是要记住,下一次我就要将它改成十中抽杀一人了。” 军法官一声令下,逃兵们如蒙大赦,其中有几个崩溃得跪在地上,痛哭失声。你再看看那个被打得遍体鳞伤的士兵,挥手让人将他抬下去治疗。 刚回到帐中,蒋琬又一次跟进来了。 “都督,”他还带了个功曹进来,“今日我军尚有许多士卒作战英勇,都督不可忘记。” ……行吧,整个军中除了你自己召唤出来的青行灯之外,蒋琬是唯一不怕你的。 “……随便你。”你好不容易才挤出了这么一句,“这个钱不管是国库出,还是相府出,反正操心的不是我。” “……………………” 蒋琬眨了眨眼,但表情还颇平静,躬身施了一礼,带着功曹走了。 夜色深沉,除了这些倒霉的溃兵今晚需要饿着肚子入睡之外,其他人都很开心。 大战过后,战场上有死马可以当现成的加餐,蒋琬又下令烹羊宰牛,犒赏作战英勇的士兵。尽管营中不能饮酒,但有一碗加了香料的炖肉下肚,也已经算是难得的享受了。 不过这跟你没关系,你不知道他们是怎么吃的肉,但无论血肉还是内脏都见了大半天的你,今天一点荤腥都不想沾,在半位面里给自己清洗干净之后,你算了算时辰,施放了一个“梦境旅行”。 你周遭的许多人已经进入梦乡,他们的梦境五光十色,有人梦到与同伴的别离,有人梦到故乡的果园,还有人仍然困在战场厮杀的梦魇之中,无法得脱。 你也同样困在了这片梦魇之中,直至一片月光突然洒进了你的精神之中。 月光洒在怒涛不息的黄河之上,翻滚东去,分毫不曾停歇。 而在黄河南岸,潼关城灯火通明,守关的曹魏士兵日夜不休,无穷无尽的民夫如蝼蚁般搬运着加固城关的木料。 你就这样站在潼关以南的塬坡上,俯视着脚下这片古老的土地。 “阿迟许久未入我梦,近来可好?” 梦中的丞相回过头看向了你,依旧是披着鹤氅的清隽模样,眼神温和,仍似春光里的晴空。 但你沉默着,并未回应他。半晌之后,你听到了一声叹息。 “永安未失,陆逊不过趁曹真南下,关黄二位将军鏖战襄樊之际,派骆统率两万兵力围困永安,断绝消息。”你沉默了一会儿,想起了正事,“而今陆逊已被阻于羊渠以西一百里处,我军必不令其向前一步。” “公琰已写信告知我,此次领军出征者为谁。” 丞相向你伸出了手,你盯着它,仍然有些犹豫。 “出外为帅辛苦么?” “……很辛苦。” 他的手仍然没收回去,于是你犹豫了一会儿,还是将你的手放了上去。 “那便来诉诉苦。”他低头看了你一眼,“成都守军之中,多有益州世家子弟,公琰又不知带上向将军,恐你难以服众啊。” “不过,他们现在都听我的话了。” “哦?”丞相捻捻胡须,微笑起来,“如何做到的?” “我逼迫武将哗变,然后将为首者一个个虐杀于人前。”你说,“他们便被我吓住了。” 丞相的笑容消失了。 天地间一片清光,耳边唯有波涛翻滚咆哮之声,永无休止。 你恍惚的想,这同当年你拉着汉帝跑回来那次胡闹不同,你杀过人,但你从未喜欢过虐杀。 如果跳出去用旁观者视角来看,你要怎么看你自己?丞相又会怎么看你? 一股力量将你拉进了怀抱之中,你听到丞相的声音在头顶响起。 “驭人之道,在于恩威并施,其余武将心中难免惶恐,阿迟须记得安抚才是。” ……哎? “成都文武何止百人,力挽狂澜者,唯阿迟一人。”他摸了摸你的头发,声音仍然波澜不惊,“难道我家夫人竟然以为,我如迂腐书生一般,会指责你治军严苛吗?” “但是……” 丞相的思路好像跑偏了。 “不过,能想出这样的办法……还好阿迟生得晚。” “……若早几年呢?” 他看了你一会儿,“若阿迟当初也这般整治振威将军的兵马,主公入川大业危矣。” 你睡得还不错,清晨起来时,军营里颇热闹,你溜达出去看看,发现…… 士兵们在排队领钱领布匹。 ……你看看他们每个人领到的奖赏,再看看一旁监督功曹登记发放犒赏的蒋琬,你震惊了! “公琰?公琰?!” 蒋琬快步上前,“都督何事?” 你伸出手指,颤抖着指着一眼望不到头的长队,“都要赏?” “哦,这个,”他回头看了看,“辎重所携大半粮草,未带那么多财物,因而眼前只能先给他们发放一部分,剩下的先登账,等文伟将钱帛运来时再行补足。” “…………”你从嗓子眼儿里挤出了听起来不太像你会发出的声音,“这么多钱?” 蒋琬用莫可名状的眼神上下打量你一番,而后露出了一个难以言喻的笑容。 “都督操心个什么,反正这钱相府出。” ※※※※※※※※※※※※※※※※※※※※ 十一抽杀律是十分野蛮残忍的东西,真要是经常用会出大事(所以一般都是拿它吓唬人),玛丽苏也是在战斗过后陷入了轻微(但没人看出来)的歇斯底里状态,才会想要用这个惩治逃兵。 感谢在2020-12-08 19:05:29~2020-12-09 14:31:3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伊丽莎白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伊丽莎白 9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75 你和陆逊的第一次战斗完了,但你们俩还没完。 当你叒扶着装满清水的铜盆,聚精会神开始偷窥起陆逊的时候,他在吃饭。 吃得还是挺朴素,一碗粟米饭,一碟青瓜,一壶热茶,你看他面不改色的拿起那碟青瓜,摆在了粟饭上,浇下半碗热茶,然后一边盯着案几上的巴东地图,一边吃起了比德川家康版强不到哪去的茶泡饭。 你正感觉无聊,控制着镜头想转开看看案几上还有没有其他什么值得查看的情报,陆逊忽然对着他的茶泡饭发起呆来。 不合口味吗?你也觉得不太合口味。你今早吃什么来着? 你正在努力回忆半位面里存着的怜娘牌爱心坚果饼还剩多少时,陆逊放下了碗筷。 “让崔功曹来一趟中军帐。” “是。” ……然后他又开始端起碗吃饭,吃得速度还挺快,这位崔功曹进帐时,餐盘已经撤了下去,换上了一壶新茶。 崔功曹是个老人,你看着还有点儿眼熟,正仔细想的时候,这俩人聊了起来。 “公端,蜀军这位主帅,你可还有印象?” 老人想了一想,“大都督,这毕竟是十几年前的事了……况且那时刘赐还是个孩子,许是同名也未可知?” 陆逊一边慢悠悠的倒茶,一边否定了功曹,“就是他。” “那刘赐今岁应也未及而立,蜀军岂非无人,才会推出这样的小儿送死?” “公端未见昨日战况么?” 老人迟疑了一会儿,“难道真是天纵奇才?” “他与诸葛将军家有旧,因缘巧合荐至我军中,那时我忙于征战山越,与其交往甚浅,此人在蜀中名声又不显,寻公端前来,便是要你回忆当初他在营中时的言行心性。” …………………… 你何德何能啊,让陆逊这么研究。 随着这位老人的回忆,你也跟着回忆起来……你看他眼熟的原因是,那时在军中,他见你年轻还在长个子,怕你吃不饱,多分了你一个胡饼。 ……他连这事儿都跟陆逊说了。 大都督思考了一会儿,“他在营中时,可曾因何事而表现出过喜怒之色?” 老人想了想,摇摇头。 “同僚中有人见他数算极佳,有心偷懒,将自己的公务也交由他来做,因而他所做之事一日比一日多,却不见他动怒。” “也未曾抱怨?” “……未曾听过。” “那,他在营中时,可曾露过喜色?” “……也不曾。”老人想了半天,“他见什么都好奇,但似乎也只是好奇而已,未曾做过什么出人意料之事。” 你扒着铜盆,内心十分惆怅的看他在那里剖析你。 一只青蓝色爪子搭上了你的肩膀,“这位将军也极有风度呢,你动心了么?” 你手一哆嗦,施法被打断了。 “你说,他为什么研究我呢?” 在下一次施法开始前,你得冷静一下。 青行灯没怎么动脑子的就给了你答案。 “你们俩不是旧识?” “……一袋小米的旧识。” 它以袖掩口,轻轻的叹息了一声,“你是个无情的人,可他未见得无情啊,十几年过去,说不定他再也见不到你这样的女……” 你听得头都疼了。 “你看到我昨天回来时什么样子了吗?”你说,“我身上少一个buff我就回不来了!就那个给我往死里打的架势你跟我说他有情?他是恋尸癖吗?!” 你的抱怨把它给镇住了。 在你收敛心神,专心致志读第二个“探知”的时候,它在你身后幽幽的又开口了。 “那也很凄美啊……” …………………… 老功曹已经出帐了,现在在帐内的是……你看着还是很眼熟! 这人跪在地上,瑟瑟发抖,陆逊没喊他起来,但声音倒也不严厉,十分温和。 “李将军在我军营中待得可习惯?” 对方磕头如捣蒜。 “想回蜀营否?” “……想,不!不想!”这位李将军快速向前爬了两步,“大都督若肯收留,末将愿在大都督麾下效力!” 陆逊脸上露出了一个笑容,“为何?难道刘赐待将军不够好吗?” ……完了。 这位李将军也是那天凌晨三点全副武装跑出帐篷的武将之一,作为差点被你挂柱子上的一员,你面无表情的看着他涕泪横流,在那里疯狂向陆逊诉苦,你这人如何的狂妄自大,如何的暴而无恩,如何的阴鷙酷烈,讲得旁边围观水盆的青行灯那张脸都更显绿了,两只鬼眼睛瞥你时,你从它眼睛里读出了满满的“你人缘真不怎么样”…… 陆逊挥了挥手,投降主义者武将下去了。 “仲翔以为呢?” 镜头转了一下,你看到了一个白胡子老头儿,这人捻捻胡须。 “都督宜早动手为上。” “为何?” “刘赐仕途不显,因而让人无从得知这些年他究竟仕于何处,但下官敢断定,此人鲜少涉足行伍,因此他出征之时,手段显得十分稚嫩。” “不错。” “但他心思深沉,且警醒机敏,觉察诸将不服从于他,便立刻用计逼迫诸将哗变,不可小觑!此人手段毒辣,又能兵行险着,昨日一战,众人皆见其有项籍之勇,若不趁他尚未将排兵布阵一一参透,营中诸将也未同心同德时先破之……恐日久将为东吴大患!” 陆逊又点了点头,揉了揉太阳穴。 “仲翔与我不谋而合,况我军孤军深入,实不宜久峙。只是此人太过怪异……我平生未遇如此敌手,因而心中仍有些犹豫不定。” 你忽然发现——你昨天上半夜睡得不太好,下半夜倒还不错,但这个陆逊,他眼底发青的模样,显见是上下半宿都睡得不太好。 ……行吧,看起来不止你被他打到怀疑人生,他也被你打到怀疑人生了。 “多算胜少算,而况于无算乎! 都督何疑?” 虞翻也下去之后,陆逊陷入了沉思。 在你第二个“探知”也要烧光时间时,他终于有了动作,你看到他唤了亲兵进营,然后说—— “若诸葛将军的书信到时,务必一刻不停的送来与我。” …………………… “都督?” 蒋琬站在帐门口,有些犹豫的探头往你这儿看。 你很想寻个人来出出主意。 但是这个事儿你不知道怎么开口。 蒋琬抱着一摞公文与数据进来找你,主要是补充兵力的事,问你是从巴东征发新兵,还是先调集各郡县的守军,前者你需要自己练兵,就很颓;后者附近各郡县的守军被你征来防守空虚被偷家也很虚,请你选一个不那么烂的选择出来。 你一直心不在焉。 “都督有什么心事?” 你决定把这个故事包装一下。 “我有个朋友……”你说。 他脸上露出了恍然大悟的神情。 “他年轻时比较顽皮好动,不太愿意做正事,经常偷偷跑出去玩。” 公琰小天使於我心有戚戚焉的点了点头。 “然后在游山玩水时,被一位长辈遇见,拽去了他家里,被迫学点圣人经籍之类的东西。” 他继续嗯嗯啊啊的听着,然后颇不见外的寻了个杯子,拎起案几上的水壶,给自己倒水。 “这位朋友呢……他性子顽皮,因此长辈外出时,他便又偷跑出去了。” 蒋琬开始喝水。 “然后遇到他上司的夫人在跟别人偷……” “噗——!” 你哑火了,你忽然意识到你在讲些什么东西。 “前妻。”你冷静的说。 “……都督。”蒋琬瞪了你一眼,“莫拐弯抹角,直接说。” “……我年少时在荆州住过两年,去东吴玩的时候被诸葛瑾发现了,我在他家同他夫人们一同生活了一段时间,跑出来时正好见到陆逊和孙夫人……”你说,“总之,因为一点阴差阳错,陆逊认识我。” 蒋琬loading了很久才理解你在说什么,过了一会儿他终于点点头,“都督的意思是,担心诸葛瑾的书信中表明都督身份,怕陆逊借此生事?” 你赶紧点头。 “都督不了解陆伯言的为人。”蒋琬想了一会儿,“下官并不是说,他性情高洁宽厚,不会以此来伤害都督,但既然都督当年见过他与孙夫人之间的往来,那他必不会借此生事。” “为何?” “当年孙策攻打庐江城,陆氏宗族百余人,遭离饥厄,死者将半。陆逊年少经此大难,性情谨慎,谋定而后动,此事既牵扯孙夫人,陆逊怎会张扬?”蒋琬摇了摇头,“况且……” “况且什么?” “都督身份,于大局已无干系,陆逊只不过是想探查都督弱点,寻隙速败我军。”蒋琬把杯子放回案几上,重新又开始给你铺公文,“我军粮草辎重皆从羊渠运来,因此五千前军恐无法撤回,都督还须及早补充兵力。” 昨天你脑子里被碰了一下的东西,好像又闪了一下。 “公琰。” “都督?” “我军的粮草从成都顺水而下至羊渠,再行百里运送至此。” “是。” “那陆逊的粮草呢?” 蒋琬小天使眨了眨眼,很明显这超出他的运算范围了。 你想,永安未曾陷落,南郡的粮草最远运至秭归,从秭归向西穿过永安开始,这一条路岂不是都在敌境之中?陆逊这么运粮大丈夫? ※※※※※※※※※※※※※※※※※※※※ 感谢在2020-12-09 14:31:38~2020-12-10 20:38:0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时宜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山有扶苏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76 探知(sg)虽好,但毕竟是个施法时间一小时,偷窥时间17分钟的法术,你不可能把全部时间都放在读条上,否则你就要变成大家眼中的神经病了。因此每天满打满算也只能偷窥陆逊一两个小时,学点东西有可能,围追堵截肯定不够。所以,你还需要一些辅助手段——比如说通神术。 比起镜头直接怼陆逊脸上,通神术只会给你“是”“否”“不清楚”三种答案,几乎无法为你提供什么能学以致用的干货,但是拿来通一通陆逊的脑子,还颇好用。 每天睡觉前烧一次香料,施放一次通神术,从东吴军队跟你对峙开始,就成了你的日常活动。 现下随着大把香料燃烧发出的窒息烟气,你整个人陷入了晕眩状态。 辛辣浓烈的香料气息里,第一世界的时光守望者,百貌的夏依卡伸出了一只手,在你面前放置了一只沙漏。 每六秒钟,它会倒置一次,也就是说,你的每一个问题都要控制在六秒之内。 第一个问题,陆逊的粮草是从南郡运来的吗? 是。 第二个问题,是走水路吗? 不清楚。 你犹豫了一会儿,南郡运出粮食的时候你想不出水路以外的运输方式,除非孙权脑子瓦特了。但现在陆逊跟你在羊渠以西这片丘陵地上大眼瞪小眼,也就是说辎重总需要找个港口靠岸。 你决定把这个问题变得更清楚些。 第三个问题,运粮船经过永安吗? 是。 第四个问题,运粮船经过朐忍吗? 不。 看起来在永安就会卸载,而后通过陆路送进来。 第五个问题,从永安到…… 你想了一下,不对劲。 在你思考的时候,你看到烟气中那只枯瘦的手倒置了一下它手中的沙漏。 ……这代表你浪费了它的时间,也浪费了一个问题。 你深吸一口气。 通神术不会让你无休无止的问下去,十几个问题问完之后,法术便会停止,若你不得要领,神使也不会手把手告诉你应该问些什么。 从永安到朐忍二百里,朐忍到羊渠再有一百余里,若是算上到陆逊现下扎寨之所,共计四百余里。 凌晨四点拔寨启程,下午两点扎寨,粮草辎重每日走上五个时辰,按照最理想的数据计算,从永安到平炉坡要走十日,但这种理想速度对东吴军队来说几乎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这时候虽然没有高速公路收费站,但所有的官道都在县城附近,尤其是地形坎坷颠簸的巴东郡,运粮队要绕过巴东所有郡县到达平炉坡,要考虑郡县守军的袭击,战火滋生的群盗骚扰,还要尽量走崎岖山路。一个不小心就要重蹈王莽“军粮前后不相及,士卒饥疫”的覆辙。 第七个问题,陆逊所携粮草能支用一月吗? 不。 第八个问题,陆逊有速胜你的计划吗? 不清楚。 ……看起来陆逊还在继续探查你的弱点。 第九个问题,陆逊有计划拿下一城作为辎重粮草转运之地吗? 是。 你努力去揣测陆逊的思路,孙十万号称又送来了十万人,但陆逊这里满打满算也就三万人,据说南中那边还有三万人,由周鲂带着在跟张嶷马忠互殴,永安还至少要留下两万围住李严,你算来算去,觉得陆逊手里还有你没见到的兵力。 第十个问题,除了永安,南中,陆逊是不是还有一支分兵在外? 是。 果然。 第十一个问题,分兵的目的是成都? 不是。 第十二个问题,分兵的目的是攻城? 是。 …………………… 你反复的询问了几个你觉得十分可疑的,会被陆逊当做目标的郡城,但都被通神术否决了。 直到你用排查法,问到你最开始时就在探知中看到陆逊亲口否决的朐忍城时,那只枯瘦的手轻轻敲了一下。 是。 ……人不可貌相,你想,光看陆逊摆出的这副跟你决战的架势,寻常人也会理所当然的认为,后续入川的兵马自然也要支援此处。 但陆逊只想要朐忍的粮仓。 你是应该夸他稳扎稳打,用兵谨慎呢,还是感慨说邓艾只有一个,天幸被你拐来给伟大的季汉集团打工了呢【 现在还剩了一个问题,你要问朐忍的情况,还是更近一点的事? 作为“陆逊军事培训班”的入门新生,你决定跟着老师的思路走,也稳扎稳打一点。明天的事明天解决,先确定一下今晚能不能睡个安心觉。 最后一个问题,今晚有人袭营? 是。 …………………… 中军大营里充斥着昂贵的香料味,浓烈辛辣,烟雾缭绕,让进来的左右营武将都不由皱了皱眉。 就算这群人基本都是世家出身,这种闻所未闻的熏香程度也太夸张了。 你拿侦测思想听了一下他们的心里话……还行,这次收敛多了,最不客气的大概也就是【虽然这小白脸讲究得过分了,但他还是挺能打的】的程度。 当然,在你向大家宣布,今晚要防备袭营的时候,大家的心里话又变了。 【艹,他这一天门都没怎么出,打哪知道的?算卦算出来的吗?】 …………………… 不管怎么说,你穿了甲,又命令兵士加固了营寨,按照电视剧里演的那种袭营模式制定了一系列瓮中捉鳖的计划。 然后你这未卜先知的玛丽苏就准备静等…… 丑时过半,人声渐稀,泡过油脂的火把偶尔发出一声噼啪,营寨里空荡荡的,只有巡夜的士兵仍在巡逻。 你听到了破开空气的低啸。 这声音像箭而不是箭,箭头更沉,似是裹住了什么东西,因而令你无端觉得危险。 与此同时,敌袭的号角声响起,无数脚步声瞬间连成一片。当你冲出营帐时,除了看到你的士兵外,你还看到了……漫天火光。 你听到的那些呼啸声源于箭头上裹了布,又蘸了火油的箭矢,幸亏陆逊无论黑科技还是魔法都达不到你的高度,否则就你这没有火攻预案的新生还真不知道该怎么办。 即使这些箭矢大多在空中便熄灭了,落进营内也只能起到惊扰作用,但夏夜,丛林,无数的吴兵背着干柴跑过来的样子仍然让你内心感到十分复杂。 尽管这个时间线没有夷陵之战,但不妨碍陆逊把你当成刘备来打。 “都督!吴兵来袭!都督快离开中军帐!” “我军不是早有准备?” “此地后半宿多起北风,风起时难免火势愈盛,本部兵马虽已出击拒敌,都督亦万不可大意啊!” ……陆逊又不是本地人,是怎么打听到的天气预报呢? …………………… 说到天气预报,站在兵荒马乱的大本营中央的你忽然不方了。 你随便找了点理由让武将们各自去拒敌,你自己回到中军帐里,全神贯注的开始读起一个你没怎么用过,但就因为你在跟陆逊对峙,所以每天都会记一个的法术。 在你施法的同时,如果你有上帝视角,能看到东吴方的动向,那大概陆逊是这样的—— 远处的山坡上,由两千部曲拱卫的中军大旗下,陆逊骑在马上,遥遥望着数里之外的那一片火光。 两军对峙时日未久,蜀军此时还未放下警惕心,火攻算不得上策,但他需要尽快试探出这支军队的弱点。当然,如果能一举击溃蜀军,那也算是个意外惊喜。 他命全琮率领五千人前往袭营,一千弓兵带上火箭,一千骑兵而为先锋,再有三千步兵背负薪柴冲营放火,借此来试探蜀军底细如何。 陆逊用兵极是谨慎,吴军出发之前,他已详细询问过当地人巴东夏季气候如何,知晓此处自入伏起便干旱少雨,气候最是闷热不过,丑时之后又多起北风,正适合自西北击之。若五千兵马能大破蜀军,天明之时他便可率中军决此胜负! 但他无论如何也没能想到,或者不如说,谁能想得到,出征时一轮明月,万里澄空,半丝乌云都没有的晴朗夏夜,偏偏便在火起后不到一刻,便下起倾盆大雨来! 当第一滴雨水落在肩膀时,陆逊尚未察觉,水珠接二连三,迅猛无比,顷刻间天地便被雨帘阻断了视线,待他抬起头时,那水珠已经变成冷硬的冰粒,狠狠地砸在他脸上。 “都督?” 陆逊从短暂的惊骇中突然清醒过来,抓住身边的堂弟,“领两千骑兵,鼓噪而进,救全将军回来!” “是!” “子璜将军尚未——” “雹雨倾盆,火把熄灭皆是小事,此时我军难辨方向,山地泥泞难行,蜀军若有防备,如之奈何!” 你全神贯注的在脑内投了四个骰子,4d12 = [10 + 11 + 11 + 11] = 43。嗯,这场暴雨以你为中心,方圆十二里得下足两天,就不知道陆逊会不会一边吐血一边对天大喊“天不助我助尔蜀!”了……你脑补了一下那个画面,觉得也挺带感的。 帐外大雨滂沱,依旧兵荒马乱,略往外走一步,不是打你一脑袋的冰雹,便是泼你一脸雨,要么便是溅你一身泥,因而你只能借着一点豆灯的光辉,隔着帐帘小心的往外看。 青行灯在你的身后也跟着你小心的往外看。 “多惨啊。”你感慨道,“听说那位全将军是吴王的驸马呢,恐怕今夜难以脱身了。” “说得好像跟你没关系似的。”青行灯小声说。 一个小兵匆匆跑过,被你招招手,拦了下来。 “都督?” “雨这么冷,你们辛苦了,”你姿态十分娴雅的往外望了望,“让伙头烧点儿姜汤吧,给俘虏也带一份。” ※※※※※※※※※※※※※※※※※※※※ 感谢在2020-12-10 20:38:09~2020-12-12 20:23:3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伊丽莎白 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77 这场雹雨确实有点儿大了。 你坐在帅案后面,皱着眉仔细打量,但你怎么打量都只能看到对面的脑壳。 “把头抬起来。”你说。 对方猛地抬起头,怒视着你。 虽然被冰雹打成了狼狈不堪的落汤鸡,但那张脸仍然是标准古典美男风格,英挺清秀,猛一抬头,立刻把周围的人都衬成了“蒹葭玉树”里的蒹葭。你左右仔细端详一番没忍住,指着他问站在你旁边的蒋琬。 “他看起来不是比我更像佞幸吗?” 蒋琬猛地咳嗽一声。 这位标准江东世家子瞋目裂眦,恨不得扑过来咬死你,但是刚一起身,就被旁边的卫兵给按住了。 虽然按住了,但那张漂亮的小脸蛋还是瞬间从古言男主降级到了反派男配。 “匹夫!今日落你手里,有死而已,休想辱我!” ……讲道理,你只是随口夸他长得好看,能靠脸吃饭而已。 当然,你这人讲话有时候会习惯性缺德,但你感觉大家都习惯了啊。 “你真想死?”你又仔细看看他,“比如说先被缢死然后再枭首?或者手脚钉在柱子上,挂个两三天再慢慢被晒死?” 小鲜肉冷笑一声,“我江东子弟岂有贪生怕死之辈,你有什么本事尽管用来!看爷爷喊不喊一声疼!” “明明是你东吴兴无名之师,犯我疆界,怎么你反倒大义凛然起来?” “笑话,益州原为刘璋之地,是那刘备诸葛亮使奸计夺来,刘璋之子尚在江东,吴王不过是救驾勤王,为刘季玉讨还一个公道,你又如何抵赖?!” 你目瞪狗呆。 蒋琬上前一步,避免了由你来掰扯这个尴尬话题,“自建安二十年始,汝主数番背信弃约,有何面目谈公道二字!” 其实两国交战,打都打了,再讲理其实是很没意义的事,但古人对大义名分的执著是出乎你想象的,刀都架在小鲜肉脖子上了,他还能梗着脖子跟蒋琬对喷。 “交益士族苦刘氏久矣!我主实为顺应天意人心!” 你眨眨眼,看看帐内那些交益士族出身的武将,接收到你的目光后,他们瞬间眼观鼻鼻观口。 “那你到底是为刘季玉讨公道,还是为益州士族讨公道呢?” 小鲜肉毕竟不是怼人专业选手,短暂的卡了壳,趁着蒋琬再接再厉开启嘴炮的时候,你抽空施放了一个侦测思想。 虽然你挺好奇上一个历史线当了孙鲁班丈夫,这一个历史线又当了孙鲁育丈夫的全琮长什么样,但你找他来不是为了欣赏美男,也不是为了开□□大会。 你要想点办法,从他脑子里把带兵攻打朐忍的人确定下来。 “我看陆伯言也不过如此。”你忽然说道。 小鲜肉哼了一声,“若非这场雹雨来得不逢时,尔等皆被我大都督所擒!” “那它岂不是很逢时吗?”你说,“你们孤军深入,而今为我所阻,后援中断,恐欲全身而退亦不可得,哪里还有此自信。” 【这佞幸尚不知死!】小鲜肉瞪着你,你听到他内心如此骂道,【待徐将军取了朐忍,逆水而上,前后围攻,看他如何!】 ……你感觉心情很抑郁,你读心的时候读不到那那名将领的名字,只知道他姓徐,你还得仔细想办法把他找出来。 …………而且你到底哪里佞幸了? 你反复又跟他聊了几句,发现他对分兵的事知之甚少,只能挥挥手让人把他带下去。 小鲜肉被拖下去(但是并没有真的挂柱子)之后,你问起了蒋琬,东吴派兵出征的将领都有谁。除了交战天赋没点过,其他什么技能点都点了一堆的人肉搜索引擎想了一下,告诉你,“东吴这次出征中,主将除了陆周朱全这些人之外,据说尚有徐楷陈表在围困永安。” 你懂了。 雨势未歇,但天光已渐亮。 在所有人都离开你的帐篷之后,你借着补眠的名义,围着你的铜盆又看了看陆逊。 显然他们也刚刚开完一次会,所有武将尽皆散去,只有一名你不认识的武将留下。 “阿宏。”你听陆逊如此招呼了武将一声,再看看两个人眉目间有几分肖似,你猜这人应该也姓陆。 果然那名武将欠身一礼,“兄长。” “营中现有多少未处置的蜀军俘虏?” “都处置了。” “大战之后又有如此雹雨,须小心疫病。” “是。” “那些俘虏的蜀将呢?” “十数人,皆在看管,其中亦有前番写过投诚信的。” 陆逊指尖敲了敲案几,“将那些投诚信与我取来,你亲自去一趟蜀营。” “兄长?” “我欲以这十数蜀将交换子璜。” “……兄长何必如此?” 陆逊摇了摇头,“此次出战,不同以往,虽因诸葛亮之政略,而至江东世家如此齐心,但日久难保不生变故。” 他的话说得很含糊,你没听懂,还想继续听下去的时候,法术持续时间结束了。 但你已经知道了他接下来的步骤,你觉得你得赶紧动起来。 首先一件事是……你把一夜未合眼,刚刚入睡的蒋琬又从榻上拉起来了。 尽管是和衣而眠,但蒋琬在被你摇醒的时候还是表现出了极大的惊恐,差不多是蹦起来的,过了几秒才终于安定下来。 “……都督何至于亲临啊?”他一脸要哭不哭的看着你,“命一士卒来唤在下岂不更好?” 你假装没听到他抱怨,“公琰啊,有事要你去办。” “……何事?” 你的计划很简单,趁着大雨时间内,东吴斥候极难发挥作用之时,你带着两千精锐悄悄离开,去朐忍暴打徐楷一顿。在此期间,蒋琬负责跟陆逊就交换俘虏的事情谈判即可,对你来说,保护大汉吴王的另一位女婿就够了,这一位无论死活你都没什么兴趣。 但既然陆逊很看重他,那便可以用他拖延时间,只要双方就俘虏谈判的问题磨叽几天,你有信心能打爆徐楷的分兵。 只要这个小目标达成,超常发挥的前提下,你可以推平陆逊,解永安之危;正常发挥的情况下,你可以想方设法切断陆逊粮道,迫其退兵;最差情况下,你也有信心守住营寨跟远道而来的陆逊对耗下去,反正急的不是你,江东纵火天团有能耐就来放你的火。 “若只是交换俘虏,下官自可办得,但若陆伯言此时率兵而来,又待如何?” “他两三番主动出击不曾得手,现下全琮又在我手中,”你想了想,“强要来攻城拔寨,并非陆逊风格。” 蒋琬悄悄看了你一眼。 “怎么?” “……无事。”他摇摇头,“只是觉得都督似是对陆伯言十分熟稔……肯定是下官的错觉。” 关于陆逊,你还算不上十分熟稔。 在你带了两千分兵悄悄离开平炉坡,继续往东而去后,陆逊的族弟陆宏充作使者,进了蜀军营寨。 半日之后,这位受了冷遇的使者带着答复又返回了吴军大营。 雨过天晴,帐帘卷起,陆逊在帐内专注的盯着地图,直到陆宏进帐后,他才抬起头,十分和气的唤他坐下回话。 “如何?” “兄长,我未曾见到刘赐。” 陆逊似是并不意外,“嗯,然后呢?” “他们商量了半日后,要我转告兄长,全将军已经被送往成都,若大都督想以俘虏交换,须给蜀军两日时间,两日后可交还俘虏。” 陆逊皱了皱眉,又思考了一会儿,“营中如何?” 这名族弟想了一会儿,“说来有些怪异。” “何事?” “我观蜀军营寨,有些细微之处……似与兄长行军下寨时有些相似。” 陆逊也愣了愣。 “比如说,一般将领扎寨时,壕沟三丈宽一丈深;但兄长扎寨时,壕沟总比其余营寨要宽五尺,皆因许多庸将自以为熟读兵书,连绳梯也只做三丈三尺,不留富余。” “不错。” “蜀军营寨壕沟的宽度,也是三丈五尺。” 营帐里出现了短暂的沉默。 “说下去。” 两日之后。 鉴于全琮身份的特殊性,东吴在这次交换俘虏中难得老实了一把。双方规规矩矩站了一箭之地,只有十几个步卒带领俘虏走向战场中央。 陆逊策马站在“陆”字大旗下,遥遥望着对面被一队骑兵拱卫在中央的将领。 他仔仔细细的看了一会儿,忽然脸色一变。 陆宏十分注意陆逊的脸色,此时也第一个发声,“大都督?” 陆逊的脸色越来越凝重,过了一会儿忽然又问了一句。 “斥候可曾报之异常?” “不曾。” “派人急报徐楷,要他提防蜀军!” “大都督?” “尔等尚未察觉吗?刘赐此人,虽天赋异禀,掌控这支蜀军却时日尚短,纵令他一战而能建起权威,想令众将心悦诚服,指挥蜀军如臂使指还远得很。”陆逊冷冷地说道,“因而那日刘赐躬冒矢石非他所愿,而是不得不为之!因为他根本无将可用!” 朱桓心念转得更快一些,“大都督是说,全驸马并未被送去成都?” “此皆缓兵之计。”陆逊遥遥的再看一眼被骑兵拱卫的蒋琬,“传我将令,催动三军,午时攻营!” ※※※※※※※※※※※※※※※※※※※※ 感谢在2020-12-12 20:23:36~2020-12-13 21:25:3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淼淼一猫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时宜 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78 跟陆逊打,除了开大之外的各种外挂都被你用过,然则这位江东第四代大都督就跟蒸不熟煮不烂的铜豌豆似的,好不容易逮住想啃一口,八成也得硌掉一颗牙。 在一段时间里,这让你对自己的操作水平和战斗天赋产生了怀疑。 但在你带着两千被buff过的精锐顺水而下,前往朐忍时,这种怀疑又被徐楷修正了。 与其父“江表虎臣”徐盛不同,这位将军的水准十分平庸,按说他并不能算江东世家出身,但这个江东世家作战习气极其明显——你躬冒矢石,带队板载冲锋,一波过去把他的前军打穿,徐楷没动用中军,更不用提使用预备队,这位主帅就开始带着部曲后撤! ……你做好了跟他论持久战的准备,你甚至还考虑过使用各种开挂技能,毕竟人家家学渊源是打仗,而你的家学渊源……是啥?跟益州世家打交道? 总而言之,你实在无法理解他到底为啥跑路跑得这么痛快!要知道前面还有他的大都督啊!他一撤,陆逊这个粮道全线都在蜀军眼皮下了,这已经不能算是猪队友了,这算卖队友了吧! 但徐楷就是这么痛快的带着至少2/3并未崩溃的吴军疯狂撤退了,为了拖延你的追击速度,还丢了一地的旗帜,军械,粮草,财物等等等,让你看得感慨万分。 不同于大军跋涉,两千士兵只需十艘船,正好在你的操纵水位 (trol water)施法范围内,水位上涨,暗礁渐没。来时你顺风顺水,花了大约半天的时间到达朐忍,用不到两天的时间把徐楷打跑,收获loot无数。 天光未亮,黎明时分,军士们终于将战利品搬回船上,你在舱内聚精会神,读起了第二个操纵水位,准备在一天时间里返回平炉坡战场,继续跟陆逊对峙。 多说一句,之前你总想不通,为什么陆逊这个手艺还拿不下合肥,你虽然菜,但仍有一身外挂,陆逊都能打得你怀疑人生,他怎么就打不下合肥呢? 现在你大概是明白了,益州世家虽然很神奇,但是江东世家……也很神奇。 这些将领各自都是带着自己的私兵部曲出战的,作战有利可图,便齐心向前,一遇危难险阻,便各自逃命。 这也是为什么东吴打防守反击就很卖力,主动出击就很颓的原因了——保卫自家一亩三分地,人人用命;为江东孙氏抢地盘,除非你背刺且背刺得好,否则但凡对面硬气点,这些将领是决不肯用自己的部曲去替别人打工的。 你出门的时候是早就知道益州士族什么德行了。 但现在你不太清楚陆逊知不知道他麾下的这些江东世家将领们是什么德行…… 这支小小的船队一路向西,逆水而上返回战场。你站在船头,脚下是被你短暂操控住的波浪,推着船队向前,头顶是逐渐升起的启明星,明亮而遥远。此时在江上,又是凌晨,空气稀薄湿润,凉爽得让人感觉有些战栗。你抬起头,忽然感到一阵难以控制的疲倦。 与体力无关,次级复原术和医疗术都可以修复你的疲倦,你记得很早以前在翻越秦岭的时候,你甚至几十天都未曾入睡过。 但这也并不意味着你已经老了,你的身体只有二十几岁,况且还有无数种法术令它维持最完美的状态。 思来想去,你觉得这大概是因为,你在企图用陆逊熟悉,但你并不熟悉的规则来下这一盘棋。 还有十数里,目的地便要到了,你转过身,准备进船舱里休息一下,无意中瞥见这支船队的身后,渐渐升起了一抹暗红,而在暗红色的天际线之间,一道黑影正在靠近你。 你惊起了一身冷汗,直至那两只鬼眼冲到你面前,收住脚步,你才认出来那是青行灯。 “我现在相信你说的是真的。” 在跟随你飘进船舱后,它没头没脑的这么说了一句。 “什么说的是真的?” “你与那位陆将军啊……”它叹了口气,“我原以为你们俩是旧识,彼此间必定极有情意。” 江上行船,毕竟有些颠簸,你确定了一下那张凭几足够结实之后,才准备舒舒服服的坐下来,稍微休息一会儿。青行灯看到你这副心不在焉的神情,声音也变得十分不满。 “你怎么不听我说话。” “听着呢,听着呢。”你说,“你觉得我跟陆逊除了一袋小米之外还有别的什么情意。” “现在我觉得他是个无情的人。” “嗯嗯嗯。” 这位青面獠牙的女鬼在船舱里无声的飘来飘去,沉浸在它那妄想世界之中,“但也说不定他仍对你是有情的……” 不管对你有没有情,你觉得徐楷对他是肯定没什么情意的。你想,在你抢占了羊渠,现下又击退了朐忍的吴军之后,陆逊的粮道很明显是要出问题了,如果永安仍未被攻破,以你这军事补习班新生的眼光来看,陆逊也该退兵了。 ……除非孙权再派一支军队入川,也许你应该占卜一下。 “所以他才会在此时……唉……若你能脚步慢一些,便见不到他那副模样了……” “……什么?”你艰难的从战局中回过神,“什么模样?” 它一只手拄在下巴上,声音飘飘渺渺,闲适得很,“打仗的模样啊。” “什么打仗的模样?”你问,“我都没见过他打仗时什么模样,你从哪里见到的?” 青行灯伸出一只手指,指了指西北平炉坡的方向。 “他昨日开始围攻你的大营,现下已经吃掉你的左翼了呢。” 你头皮炸了。 “传我的命令!”你跳了起来,手指一勾,挂在旁边的铠甲自动飘了过来,正好在小兵冲进来之前贴在了你的身上,“吴军趁我不在,寻隙攻营,令士卒现下便用朝食,卯时下船备战!” 电视剧里两军交战,挂起“免战牌”便可以避而不战一直令你十分诧异,凭什么一方挂免战牌另一方便不能攻营? 后来你知道了为什么不能攻营——因为修缮完成的营寨本身是个巨大的防御工事,有拒马,有箭塔,有数层护栏,有壕沟,壕沟里还有尖刺木桩,总而言之强攻是个消耗巨大的选项,不是头铁或者有绝对把握,主帅不会轻易下令攻营。 但当你带着挂好一串儿buff的士兵靠岸下船,跟着初升旭日一同爬上平炉坡时,你亲眼见到了什么叫“攻城拔寨”。 陆逊毅然决然的发动了总攻,不计代价,不惜士卒。 你的十余座营寨按照他的意愿被分割开,之前未受太大损耗的右翼尚能支撑,左翼却已经被他屠戮殆尽。 数日之前你曾骑马巡视过的营寨,曾督促训练的那些士兵,现下已经成了尸山血海。 整座营寨都变成了人间地狱。 太阳升了起来,但你眼前的世界仍然一片暗红。 “蒋琬还活着吗?”你轻声问了身侧的青行灯一句,它隐藏在黑暗之中,点了点头。 “还活着,不过你这大营中军布防薄弱,早就被陆逊看出来了,下一个吃掉的便是中军。” “他吃不掉了。” 那轻飘飘的,带了一丝恶意的声音在你耳畔响起。“为什么?” “他是名将,我想向他求学。”你拔出长剑,深吸了一口气,对面已经有战将骑马向你冲锋而来。 战马的速度极快,一瞬便到了你面前,带起一阵风。 骑在马上的战将被你劈为两段时,应当也感受不到痛苦。 “我因此愿意坐在桌边,按照他的规则下这盘棋。” 它噗嗤一笑,“你可算不得守规则的棋手。” “是。”你痛快的承认了,“我是个作弊的棋手。” 接二连三的骑兵为你所斩杀,那些吴兵似乎为你气势所迫,包围圈之间短暂出现了空档。 但你的视线范围内只有蜀兵的尸体,以及无休无止,无穷无尽的吴兵。 那些被你恐吓住,背地里传唱歌谣嘀咕你的士卒呢? 那些认为你熏香熏得过于讲究,根本不像大丈夫的武将呢? 还有满心信任,被你留在这里,独自面对吴军的蒋琬呢? 号角声鸣起,陆逊已经发现你进入战场,从中军分出了一队盾手想要将你拦住。而你身侧的传令官挥动令旗,你的士兵们开始冲锋。 “但你知道吗?”在无数士兵之中,你的脚步反而没有那么快,“这局棋还有另一种玩法。” 你注视着远处丘陵上的“陆”字大旗,专心致志的施放了一个感知位置。 他就在那里。 你的脚步暂时停了下来,你不需要卫士保护,青行灯能够隐藏你的气息,如果真有倒霉鬼莽撞地闯进了你身侧范围内,那么他也会像那天晚上想来暗杀你的武将一样,见到这种异界虚体生物的真正面目。 而你开始全神贯注的念起了法术。 复仇风暴 (storm of vengeance)是一个无豁免的九环神术,在巨大的黑色暴风云团之下,酸雨、冰雹、雷暴,以及令人无法视物的暴雨将云团内外隔绝开。 ……也将生死隔绝开。 “是掀棋盘的玩法吗?”在一片黑暗的雾气中,你听到青行灯如此发问。 它的声音轻薄得没有实质,而你回答得也几近轻佻。 “没错。”你最后抬眼看了一眼那面“陆”字大旗的头顶,在苍穹之上,因你而聚起的黑云正在慢慢成形。 “都督——!” 你一愣。 远处的号角声响起,吴军有许多号手,因而这一串号角声接二连三,却丝毫不显杂乱,随着号角声与传令官的旗语,吴军开始有序撤退。 “李恢都督率两万兵马前来救援我等了!都督!” …………………… 你这副样貌很狼狈,其实不太适合跟这位益州士族出身的将领见面。 但他还是挺不放心的来看看你。 顺带一提,你发现蒋琬跟他关系特别好,俩人是有说有笑的进帐的,不知道为什么你更气了。 “德昂兄能施以援手,解我军倾覆之危,在下没齿难忘。”你板着脸说道。 这位五十余岁的老将仔细打量了你的神色一番,然后大笑起来。 “宗硕不必如此在意。”他说道,“我辈武人,除了运筹帷幄、冲锋陷阵的本事之外,本来就需要一点运气。” 79 天气变得炎热起来。 你的左翼损失殆尽,中军和右翼共计还剩了一万二三兵马,与李恢的两万人合于一处,继续与陆逊对峙。因而……你们重新修整了营寨,在之前的位置上略微挪动了两里。 你心中烦闷,想要出门走走,不知不觉间走到那里时才发现,原本的左翼大营现在变成了一个巨大的坟场。 许多枯瘦的吴军俘虏正在蜀军的喝令与棍棒下挖坑,而后将尸体埋进去。 若埋进去的是蜀兵,则多半会裹一层出征时家人为其带上的被褥草席;若埋下去的是吴兵,便潦草了许多,原本有将领图省事,命令士卒将吴兵尸体用小推车装上,一车车倾倒进长江,但后来被阻止了……毕竟下游亦有无数村庄。 蒋琬十分心细,在辎重中带了些石灰,此时派上了用场,那些已经分不出面目的尸体上洒过石灰后,能起到消毒的作用,对防范时疫很有好处。 阳光在头顶晒下来,随着午后的温度越来越升高,周围的尸臭也越来越浓,蚊蝇已经聚集了过来,在这座巨大的血肉之山上贪婪饕餮的画面刺激着你的神经。 一名正搬运尸体的吴兵似是身体有些虚弱,将尸体丢进坑中后,忽然双腿一软,跪了下去。正监工的什长走了过来,伸脚一踹,将他踹进了坑里。 “看什么?”什长环视了一圈周围住了手的吴兵,对坑下那名吴兵的呼和求救充耳不闻,“想下去陪他吗?!不想就赶紧干活!” 那些吴兵又开始惶惶然的继续搬运尸体,无人伸出援手,救他上来。 一层尸体扔完,两名扛着石灰袋子的兵卒走了上前,坑底的求救声喊得更加凄厉,听得你也无法无动于衷了。 “何必如此残暴呢?”你忽然开腔。 什长转过身看向了你,随手一挥,让那两名兵卒停下往坑内洒石灰的行动。 他长得还确实挺残暴的,壮硕黝黑,身上还打了绷带,见你没穿铠甲,大概打量你是个文官,便向你走了过来。 “你凭什么来教训老子?” “……凭道理?” 他指了指身后尚未被掩埋的尸体,“他们来益州杀了这么多人,这是什么道理?” “这是他们的道理,我们不认可,所以我们才要将他们赶回去,但如此残暴的对待俘虏也不是我们的道理。” 这名什长走到了你的面前,冷笑了一声,“你上过战场吗?” “……上过。” “那你说,什么是我们的道理?”他冷冷的盯着你。 “在作战的时候举起刀剑,悍不畏死;在战斗结束后放下刀剑,不再残暴嗜杀。”你说,“这不是为了吴军,是为了你们自己。” 你把他说得有点发愣,过了一会儿,他才开口。 “花里胡哨的,你讲的这些大道理大概是跟诸葛丞相学的吧?”他嗤之以鼻,“丞相会让陆逊跑掉吗?” “……什么?” “现在到处都在传说,两位都督准备放陆逊回东吴去!他们杀了我们这么多人,我们把他们赶回去,这就是道理吗?”他往地上吐了一口唾沫,“只会鹦鹉学舌。” 你愣在那里。 这名什长虽然怼了你一顿,但还不想跟你结仇,怼完一挥手,吴兵俘虏又连忙将坑底那人拉了上来。 你有点忘记了你是怎么走回营帐的,可能是烈日太过毒辣,晒得你有点浑浑噩噩,脑内十分混乱。 左翼的五千余人皆是因你而死的。 因为你的鲁莽,轻率,你自以为是的决定。 也因为你的没本事。 李恢和蒋琬进帐的时候,你桌上的晡食仍然一动未动。 “宗硕仍为冯将军之事而挂怀?”李恢皱皱眉,“如此大可不必,丈夫当死于边野,今能马革裹尸而还,有何惜哉?” 你的思绪猛然间被这句话拽回了帐内,“陆逊真的要撤退了吗?” “兵家征战,无非粮草,陆伯言粮草已为宗硕所断,其余几路兵马又未立寸功,他用兵谨慎,必要撤回永安,再做计较。” “他孤军深入,粮草不足,确实该退了。”你点点头,“我有心想再遣使与他交换俘虏,将兵卒交换回来。” 这位老将军一愣,眉间显出沟壑,他看了看旁边一脸不明所以的蒋琬,最后摇了摇头。 “宗硕既领军,当熟读史书兵法。”他声音里带了一丝不赞许的意味,“秦王遣使至杜邮时,武安君作何语?” 李恢讲得很委婉,你还要转过两道弯才意识到他在说什么。 【秦王乃使使者赐之剑,自裁。武安君引剑将自刭,曰:“我何罪于天而至此哉?”良久,曰:“我固当死。长平之战,赵卒降者数十万人,我诈而尽阬之,是足以死。”遂自杀。】 “陆逊杀降?” “他粮草无以为继,怎会留俘虏活口?” 夜已深沉,你独自坐在帐内,士兵们见你未曾点起香炉,反而好心提醒你,这里原本便是山地,盛夏时多有蚊虫,现下又经历血战,蚊蝇大起,总得注意些才是。 而你充耳不闻。 比起每天盯着他,一帧一帧的记他的举动,又或者一页页的背《陆逊传》,你现下发现,与他交手更加能理解他是个怎么样的人。 逯式可能觉得这人坏透了,孙桓大概对他印象也不怎么样,裴松之则更直接点。 “祚无三世,及孙而灭”。 这样一个冷酷无情的实用主义者最后的结局却是“愤恚致卒”“家无馀财”,你该怎么穿过这些表象去看这个人呢?如果你不了解他,你又如何能够战胜他呢? 大部分时间里,你不需要地图,你有一系列勘察地形的法术,脑内也有精度极高的内置地图,但你仍然需要纸笔时不时将一些想法写下来。 刚开始时,你会猜想陆逊的每一个行动,每一条指令,每一句话的意图; 之后你开始揣摩,如果是你,你会如何做,如何下令,又会如何同诸将讲述; 现下你不自觉地想,若你是陆逊,孤军至此,你是当退,还是当战? 至今陆逊与你这支蜀军交战三次,伤亡五千余人,你算他手里仍有三万兵力; 他虽为截击你而弃朐忍,但路遇村庄皆大索钱粮,现下虽粮草不足月余,但定有十几日的支用,只要能撤回永安城下,与陈表徐楷汇合,便可寻机再战; 但士气这东西,从来是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就算你不曾用探知见过他忧心于此,徐楷的作战风格你可是真真切切的见到了,你也不相信陆逊对此毫无准备。 每进一步都冒着倾覆的风险,退一步则可能再无如此时机,若你是陆逊,你当如何? 香炉里还是点上了宁神静气的香料,里面还加了一把当地山民十分喜爱的草药,用以驱逐蚊虫。 你搬来凭几,坐在案几前,偶尔想到些什么,就写下什么,想不到便乱写乱画,逼迫自己将思绪沉浸其中,全心全意的假设带领三万吴军至此的主帅是你,该如何施为时,身侧忽然听到十分迟疑的声音。 “都督?” 你惊醒过来,看到蒋琬站在你身侧,用十分奇怪的眼神看着案几。 ……案几上除了纸笔外,并无他物。 再仔细看看,你画了几幅地形图,计算陆逊可能撤退的路线,可能埋伏的路线,可能偷袭的路线。 除此之外还写了不少……陆逊的名字。 行吧,大概蒋琬眼里你是个变态,打不过陆逊就在这里画圈圈诅咒人家。 “何事?” 他踟蹰了一会儿,“已过四更,都督尚未安寝吗?” “……还不困。”你又看了看那张纸,“我算计着,这几日陆逊该派出大量斥候在附近打探,若我猜得不错,吴军营寨西北的石梯岩附近,陆逊派出斥候最为频繁。” 蒋琬面露疑惑,“为何?” “我亦只是猜测,若我是陆逊,便是撤军,也须择一进可攻,退可守之险要处阻断我军,才能安心撤军。”你摇摇头,“最近不点香炉了,猜得未必准。” “……这与香炉又有何关系?” “公琰还未说,深夜进帐是有什么事吗?” 你等了一会儿,他没说话,你抬起头,较为留意的看向他,这位年轻时温柔俊秀风流不羁的世家子进了相府之后开始飞速变老,现在跟着你出征,更是憔悴得让人都觉得可怜了。你看看他脸上也十分明显的青眼圈,想想之前你将他丢下,是该好好跟他道个歉时,蒋琬终于说话了。 “文伟自成都写信给下官,”他欲言又止了一会儿,“朝廷听闻都督拒敌于此,不令陆逊再有寸进之功,十分欣慰……” “然后?” 他看了你一眼,“两线开战,蜀中难以支撑许久,朝中关切,不知何时可与东吴议和。” 你陷入了沉默。 过了好一会儿之后,你才有了反应。 “公琰,你说若丞相在这里,他会怎么做?” “……都督?” 白日里见到的那座散发着窒息般尸臭的营寨,什长那张鄙夷的脸,李恢轻描淡写的话语,走马灯一般在你心中闪过。 “我告诉我的士兵们不要虐待俘虏,因为我希望他们在这场大战之后能无所愧疚的解甲归田,纵使拥抱妻儿的双手上沾染了血腥,那也应当是敌人的血,而不是俘虏的血。 “但道义这东西……不该是单方面要求我们的士兵的。 “我是无能的主将,未曾带领他们真正见识过一场大胜,因此我不能甘心接受如此屈辱的议和。” 你站了起来,烟气被你的袍袖一扫,涤荡干净,帐外清冷的夜风袭来,令你的头脑变得清醒许多。 四更过半,这座营寨亦有巡夜士兵手持火把,四处走动的身影,你看得如此真切,以至于让你短暂的忘记了其他一切与这场战争无关的人和事。 疾行的脚步声近了中军帐,你和蒋琬都是一愣,来送消息的士兵见你未睡,也是一愣。 “急报?” “都督,有山民来报,昨日申时之后,陆逊派出许多斥候四处探查,尤以石梯岩最为频繁。” 你低头看了看那些纷乱的纸张,路线图,以及无数个大大小小的陆字,再抬头看向蒋琬。 “我要将陆逊和他这三万兵马留下,”你笑了笑,“在那之后,我才会接受议和。” ※※※※※※※※※※※※※※※※※※※※ 看地图看得脑仁爆炸,说不定先写点什么甜饼番外,等我把双方进攻防守路线阵型设计明白再继续…… 80 今天是你尾行陆逊的第四天。 你的队伍行军速度并不快,毕竟陆逊选择了一条绕开汉丰、朐忍的山路,辎重车行走在山间时极其费力,尽管他带来的士兵中许多有山越作战经验,但巴东地势对行军极其不友好,他也不得不忍受这一点。 当然,你也在忍受,酷暑时节在山林中穿行,忍受着闷热,潮湿,以及蚊虫无穷无尽无穷无尽的袭击,你的士兵们又开始军纪松弛,你不得不又开始严刑峻法,吓唬他们打起精神来。 所有人都希望赶紧来一场决战,但你很淡定,你不急于追上他,也不急于决战,你只是跟在他身后三十里的地方,不紧不慢的尾行。 在这一天午后,吴军开始下寨扎营,你也在其后三十里的地方扎营时,东吴的使节又送来了陆逊的亲笔信。 天气的确是热得过分。 白天营地里随时有事找你,你不好钻进半位面里洗漱,只能让亲卫给你打点泉水来,你正忙着洗脸的时候,蒋琬拿着信进了帐。 可能你跟蒋琬终于是混成了男生寝室的兄弟关系,现下不管你洗脸刷牙还是蓬头垢面,反正他都很淡定,“陆逊遣了使臣送信过来,都督可要拆开一看?” 你不以为意,“跟他有什么可说的呢?你看看就行。” 军士打上来的泉水来自一口名为“翠泉”的清泉,附近山民说这泉水有如何如何舒筋活血治百病的效力,听着比蒙药心脑方还给劲儿,你虽然是感觉不到,但确实清凉甘澈,拍在脸上只觉得一身火气都消了。 ……但是站你身边的蒋琬似乎跟你状态正相反,他拆了信,你以为他会读给你听,但他看完信就沉默了,没出声。 你抬起头时,看到他铁青着一张脸,胸口剧烈起伏,把“气炸了”三个字写在了脑门儿上。 “公琰?” “陆逊此辈……”他咬牙切齿,后半句却没说下去。 你感觉太好奇了,手上的水都没擦干就抢过了那张信纸。 ……考虑到他大概率已经知道你的真实身份的前提下,这封信写得还是挺艺术的。 陆逊的语气总是十分温和客气的,他夸赞了你带队冲锋时的勇猛无畏,两次勘破他战略意图的机警敏锐,并且用十分坦率的语气告诉你,回永安的路途山高路远,艰难险阻不能一一道尽,他对此很是有些不乐观,因此想要问问你,若他诚意归降,未知是否仍有封侯之位啊? 当然,这些话语并不会让蒋琬气得失态,他的怒点在于陆逊信里几乎不能说是隐晦,而是明着表示,趁着战事未消,他还挺希望为诸葛丞相效力的——以从龙之臣的身份。 “其心可诛!”蒋琬爆发了,“丞相为政开诚布公,达治知变,忠贞之节天日可表!岂是江东鼠辈能诋毁得去的!” ……你可能必须要承认,他对诸葛亮的爱比你还要深,但陆逊这么快就写了嘲讽信过来吗? 你不可能这样一路跟着陆逊跟到永安,你们双方心中都十分清楚,早晚是有一场决战的,但在什么时间,什么地点进行决战,决战的主动权在谁手里,便是至关重要之事。 这样一封信无疑在告诉你,他摆出了决战的姿态。 “都督?” “……啊?” 你低头看了看手里的这张信纸,又看了看蒋琬那一脸“我很在意”的小表情,你后知后觉的理解了蒋琬在等你骂陆逊两句。 ……这是不是有点冷笑话?你并不需要特意地表达出你对诸葛丞相的热爱吧。 你将信纸递给蒋琬,“烧了吧,然后把使者赶出去便好。” “不杀他吗?” “不杀。”你说,“也不决战。” 帐内一片寂静,你等了等,没忍住,“公琰?” 他欲言又止,最后还是拿了那封信匆匆离开。 陆逊在行军前派出大量斥候,尤其是攀上营寨附近山坡上的最高点“石梯岩”的行为,本身就是在做给你看。 平炉坡西南方的蜀军大营地势较低,又在山坡之南,斥候在石梯岩上是看不到你这边的动向的,但他却可以看到北方大泽中长年被雾气藏起来的小路。 陆逊需要一条不会被你围追堵截,也不会被沿途郡县前后夹击的小路——他派出斥候的行为就是这样暗示你的。 而这样一封嘲讽信加重了这层暗示——他想要跟你决战。 那么,在这种暗示之下,他想掩盖什么样的真相呢? 你仍然走得很慢,小心翼翼。刚开始时武将们颇有微词,认为跟随吴军而不决战是平白磋磨士兵,况且吴军气势低迷,正适合尽早收割,以免夜长梦多。你不听他们的,仍然十分耐心的跟着吴军走,并且派遣了大量斥候不断在前方探查,有两次陆逊在路边埋了伏兵,被你的斥候打探了出来,当你准备要进行反伏击的时候,伏兵便立刻悄悄撤离了。 急什么呢?你想,毕竟从平炉坡到永安之间最短的路程也要四百里,陆逊为了避开周围郡县,又选了如此崎岖的山路,莫说十天,便是二十天也未必能走到……而且所有人都看得到,他的军队步伐越来越慢,也越来越疲惫。 但你不会掉以轻心,若你为陆逊选一个标签贴上,你不会选什么狂霸邪魅冷酷儒雅之类乱七八糟的玩意儿,你一定会选“耐心”。 陆逊是个坚忍果断,并且极其有耐心的人,他不会让你决定决战的时机和地点。 但他并非无懈可击——比如说他一直未能补给到的粮草,便是他最大的短板。 “都督,有探马来报,东吴军队驻扎在四十里外的天星谷后,陆逊命士兵四散就食。” “东吴军队粮尽矣!”蒋琬立刻做出了反应,“如此则无粮自乱!我军正可趁此良机大破之!” 你嗯嗯啊啊的应付着,心里还在揣摩着陆逊的想法。 “就食”这词可以理解成为“去吃饭”,也可以理解成更不体面的,“四处找东西吃”。 一支军队不再维持警觉和戒备,上山打猎,下水摸鱼,以及当然避免不了的……去附近村庄劫粮,这样看起来,陆逊三番五次挑衅你失败后,终于不得不面对这样的困境了? “都督!” 你一激灵,抬头看看蒋琬,蒋琬在一脸严肃的盯着你……手下的纸笔? ……你把那些写写画画了一半的地图和大大小小的陆逊名字的纸团成一团,随意的丢开。 “升帐吧。” 如果有机会,你还会想再来一次天星谷。 这里四面环山,中间有大大小小的浅湖如星斗,气候温和,林木茂盛,景色十分美丽。 但在你带着你的兵马入谷之后,那些四散就食的东吴士兵一瞬间拿起了武器,整装戒备,重新恢复成与你作战厮杀时的模样,而在你入谷后,朱桓迅速切断了你的后路。 决战便是如此开始的。 李恢行至此处尚需时间,无法及时救援,谷中只有你这一万余人,以及陆逊全部的兵力。 武将们虽悔之莫及,但在你的训令之下,仍然坚持住了阵型不乱,但一场前所未有的苦战是在所难免。 你身侧的士兵一个又一个倒下,即使你冲锋在前,死战不退,但这一万余人中绝大多数仍然是□□凡胎。 蒋琬求你突围出去,你充耳不闻,粗暴地推他回中军里,转身继续冲进这一场血肉旋涡之中。 “你后悔吗?”青行灯在你耳边悄声问道,“你如此努力,还是算计不过他,你为何不用那些预言法术了?” “为将者当随机应变,执著于神术又有何用?”你砍翻了一名披甲戴盔的战将,抹了一把脸上的鲜血,深吸一口气,暂时获得喘息之机后,开始四顾战场。 东吴军队层层围住了你的兵马,包括那些在开战初时用来切断入谷道路的军队,陆逊用兵果决,冷酷得不留半分余地。但战至此时,他却留出了你面前的这条通道。你抬头望过去,在部曲亲兵的护卫之下,他骑在马上,自上而下俯视着你。 你在水盆里看了他这么长时间,这还是离开东吴后,你们俩第一次见面,他一身明光铠,神情肃穆,通身的名将气度,而你现下一身鲜血,铠甲也破损得不像样子,狼狈至极。 “我从未见过如宗硕这般……”穿过了鼓声,号角声,厮杀声,金戈相交声,你听到陆逊遥遥的对你这样说,“若能归降,我必以礼相待,待吴蜀重修于好时,再请吴王派使臣送你回成都……如何?” 你想,他真是太有诚意了,知道你身份的前提下,既不轻视你,也不诋毁你,连神情也那般庄重有礼,你该怎么回答他呢? 你冲他微微笑了笑。 在你身后的群山之上,连绵不绝的号角声替你回答了他。 那些尚未被战火波及的林木枝叶开始颤抖,叶子簌簌飘落在同样颤抖的大地上。 陆逊的神情变了,他急速的环视了一圈周围群山,而后将目光锁定在你身后那一处山坳。 令旗一挥,你与他之间的视线又被无穷无尽的吴兵隔绝开来。 他在迅速的改变阵型,只是恐怕连他自己也不清楚到底还来不来得及。 ……李恢进攻的时间比你预计得还要早一些,你不知道他这是特别关心友军,还是不太信任你。 但你为了这一刻已经等了很久了,你每天都在揣摩陆逊的思路,每一天,每一个时辰,每一刻!你想一个无懈可击的人要如何才能露出破绽? 还好,你揣摩他的心思时,他也在揣摩你的心思,他料你然机敏警觉,却也跳脱随性,因此才会用接二连三的小计谋诱你尽入彀中——如此,你才有胜算! 南中的山地骑兵冲了下来,带着磅礴的怒意和毁天灭地的气势,与东吴军队迅速的撞在一起,将战场分割开来,你所见到的,你的左军遇到的那一场活生生的梦魇,而今终于重现在了吴军身上。 你甩净剑上的黏腻血珠,终于想到你到底想对陆逊说点什么。 哪怕在混战之中他必定无法听见,但也不妨碍你一边砍杀,一边向他的方向走去,一边让山谷里带着血腥味儿的微风将你的话语传递出去。 ——你等这一刻,似有千年啊! ※※※※※※※※※※※※※※※※※※※※ 好的总算是搞完这场战争了……擦擦汗,接下来就是乱七八糟的甜饼和中场休息了! 感谢在2020-12-15 20:29:14~2020-12-16 21:28:1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胭脂蕾丝团逍 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81 建安三十三年,夏,蜀江洲都督刘赐与庲降都督李恢于宕渠南百里处围杀陆逊军三万人,朱桓率部曲千人突围,逾山越险,终与陈表部退回永安以东。 当这场大战的捷报向四面八方传开时,你的名望也跟着迅速提升了,不管在东吴人眼里你能不能同张辽相提并论,成为新一代吓唬小孩子的利器,但在成都,你一下子成了蜀汉炙手可热的新星。 你年轻,俊秀,始终未婚,同天子有点什么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如今还在国家危难之际力挽狂澜,冠军侯当年的风采大家是无缘得见了,但是你可是现成的爱豆人选,想一想吧,你能养活多少书商! 每天都在主张赶快递交议和书的投降主义者们终于不再焦虑了,取而代之的是对未来的甜美畅想,如果你在成都并且投资了一间书铺,你会加紧刻出一版东吴地图来大卖特卖,以满足益州人对“打东吴,分田地”这类脑洞的需求。 当然朝中也不是每个文武大臣都疯成这个样子,比如说一直没吭声的费祎此时提出,当你与李恢收复蜀中所有领地,解永安之危后,是否应当重新与东吴进行和谈,毕竟蜀汉的重点一直在北方,两线开战是一件对国力消耗极大的事情。 这种提议代表了相府的意见,大部分大臣认可,少部分不置可否,当然也有跳出来的反对的……比如说,廖立就批评了相府在针对东吴外交上的靖绥主义,顺带还不点名批评了某位大汉丞相重人情,拉关系,搞山头主义,打压新人的问题。 这个被打压的“新人”……就是跟随汉帝一路至此,立下汗马功劳,一直以来却籍籍无名的你了!为什么你这样有天赋的年轻武将一直被埋没?为什么马谡寸功未立而被丞相天天带在身边?为什么姜维年纪轻轻也被屡次委以重任?平定南中没有你的份,北伐也没有你的一席之地?如果不是因为东吴突如其来的进攻,你还要被埋没多久!交益两州,还有多少因为不是丞相嫡系而如你这般大隐隐于市的青年俊杰! 说实话,当你听说朝堂上有这样的传闻时……你第一个念头是,你特想知道诸葛亮听到廖立的批评之后什么表情。 不过,捷报传没传到成都你此刻还不太关心,你和李恢还有一堆事要办。 你们要打扫战场,休整兵马,安置俘虏,然后继续往东进发,一鼓作气将围在永安城下的陈表和徐楷赶回去。 当然,如果你们到时还有余力的话,伸出手来,拉小关将军一把,他和黄权在襄樊已经跟曹佳人打了一年多的仗,超额完成了丞相布置的“吸引火力”任务,让你们听着都替他们累,无法想象他们是个什么状态。 比起那些被坑杀的蜀兵,东吴的溃兵命运要好得多,费祎跋山涉水给你们送来补给,让你们不至于饿肚子,这些东吴的俘虏也不至于饿肚子。李恢又给附近的郡县送了信,征调他们过来将这些溃兵运往蜀中腹地。 至于运过去干什么……你问了一下,李恢想了想告诉你,原本这些俘虏会卖给世家大族当奴隶,替他们做苦力,现在诸葛丞相出台了新法规,俘虏们一般是送到国营盐井矿山冶炼场去做苦力,做满几年之后可以为他们恢复自由身。当然,像蜀兵这样退役后可以分到一块田产的福利是绝对没有的,想在蜀中定居就要继续干活赚钱,不然也可以回去,考虑到山高水长……你觉得这个真有点难。 不过现在你关心的这位俘虏应该不至于被诸葛亮送去烧盐,他现在也不太能烧得动。 帐篷里光线有些昏暗,俘虏就这么躺在榻上一动不动。 你看看老军医,老军医摸摸胡须,“都督所赐之灵药当真神妙,陆将军原受了极重的箭伤,又因天气酷热而引发热毒攻心,下官原以为……” “现在呢?” “现在脉象平稳,只需静养便可无恙。” 你点点头,医官向你行了一礼,便离开了帐篷,留下你和看护陆逊的军士,以及一个幸运e的陆逊。 要说吃掉他那三万人很不容易,想捉到他那就更不容易了,这一点还得归功于陆逊战场选得好,天星谷外翻越群山,还有重重沼泽地,想逃出去谈何容易。朱桓为了断你的后援,埋伏兵在谷口处,见李恢领兵合围时也没顾忌自己队友,带着数千部曲便疯狂跑路了,剩下山谷里两万余的吴兵都成了瓮中之鳖。 在这样的绝境里,陆逊仍然保持镇静,果决,以及对中军的掌控力,数次组织起反击和突围,其中一次几乎就要胜了,但全驸马的侧翼没崩住,还是令他功亏一篑。 ……所以说,你也不知道给诸葛亮一个诸葛亮会不会有助于北伐,但你确定如果给陆逊两个陆逊的话,他应该不会被你按在山谷里爆锤。但现在说这些没有意义了,反正他是战斗到了最后一刻,然后重伤之下,体力不支被你拎了回来。 你俯下了身,好奇的看看你这来之不易的战利品,三十余岁的陆逊是个路人脸,现在四十多岁的陆逊……是个面如死灰的路人脸,当然,不管是醒着还是昏迷着,反正都是一脸严肃,哪怕你正打量他的时候…… ……………………吓死你了!你正打量的时候,他突然睁开眼了!那双眼睛冷冷的盯着你,差点给你吓得汗毛都立起来啊!这什么恐怖片效果! 陆逊神情冷淡的盯着你,你花了几秒钟时间做了一下心理建设,然后才露出了一个十分和气的微笑。 “将军别来无恙?” 他没搭理你,那双眼睛瞥向了帐篷门口。 蒋琬站在帐篷门口,正往里望。 ……全军营里任何人都可能有时间闲游,就他不可能有时间。战后奖惩记档,战损清点,分发财物,登记俘虏,调度附近郡县民夫,这些活计都要他来拍板,你记得他忙到饭都顾不上吃,恨不得把相府后宫天团拉过来一起加班,怎么突然有空跑来看陆逊? 而且来就来了,怎么站在门口不进来? ……你总觉得什么地方气氛有点不对劲。 ……大概是因为陆逊写嘲讽信的缘故,让蒋琬小天使给记恨上了。 蒋琬走了进来,当着陆逊的面,还颇周到的先跟你拱手为礼了一下,然后他开腔了。 出乎你的意料,当然,也还挺符合他的人设。他根本没跑过来幸灾乐祸落井下石的报复陆逊一顿,实际上他好像完全没见到陆逊这么个大活人躺在那里,而是十分专业的跟你讲起了……处置吴兵辎重,武器,财物,俘虏的一些……一些琐碎事。 “公琰不必谨慎如此吧?”你没回过神来,“这些都由你全权负责即可?” 蒋琬一本正经,“下官不能辜负都督信任,亦不能担专权之诘。” ……你没忍住,瞥了陆逊一眼。 陆逊听了跟没听见似的,只瞥了一眼军士。 军士没反应。 你倒是有反应……可能是天天用水盆盯着看,哪怕陆逊没开会没发令没巡视营寨,你也舍不得那一个小时的施法时间,总会不死心的多看一看,天长日久别的记没记住不说,陆逊有些细枝末节的习惯你是记住了。 比如说,陆逊很少自己在帐中待着,他身边总会有三两个亲卫仆从负责处理琐事,减少他的cpu消耗,通常情况下,他只要看一眼身边的仆从,再看一眼某样东西,对方就会替他取了来。 但现在看守他的都是根红苗正的蜀汉士兵,对他的一切眼神都是没反应的。 当然他也不是真的想训练看守,大概就是个下意识的举动。 你没过脑子,话说回来就算过脑子……你也不会忍心看到这么一位名将可怜巴巴躺在床上,连杯水都喝不上的凄凉景象。 所以你伸出手招了招那名军士。 “都督?” “给陆将军倒杯水。”尽管陆逊心里,应该跟你是结了死仇,但你还是决定保持住一个克制温和的形象,“轻一点喂他喝。” 陆逊突然转过头看向你。 蒋琬突然也转头看向你。 …………这是哪里不对劲吗? 直到跟蒋琬一起离开陆逊的帐篷,这种怪异感还是没有消失。 夕阳西下,营寨里一片人间烟火气,蒋琬突然开口了。 “也不知道今年永安的白乌鱼如何?” “白乌鱼?” “虽秋季最为肥美,但此时正是产卵季节,别有一番风味。”蒋琬的眼神放空,你也不知道他是在看永安,还是在看成都,但下一句你就懂了。 “建安三十年时,有一次相府宴请南中夷首,丞相曾说……” 你还想蒋琬为什么跟你闲聊,他就跟你闲聊起来了。而且他闲聊的话题你划了一下重点大概是—— 他很怀念丞相,丞相又细心,又温柔,记得每个人的喜好,跟丞相相处真是如沐春风,离开丞相之后总会觉得怅然若失。 ……………………他跟你闲聊这些干什么?这是在演白学现场吗? ※※※※※※※※※※※※※※※※※※※※ 感谢在2020-12-16 21:28:10~2020-12-17 21:53:2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时宜 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82 盘中摆上切得精细的鲈鱼丝,壶中装满甘澈醇厚的金液酒,香炉里慢慢点燃的是不输于成都世家所用的名贵香料,灯火辉煌,杯觥交错,帐中好一片热烈景象。 你同李恢坐在上首,享受这一场由附近郡县赞助举办的庆功宴。无论食物美酒,还是吹拉弹唱的乐师班子,反正都是这附近世家所能提供的最好那一档,但你要是以为吃一顿就拉倒,那你可错了。 酒过三巡,下首的汉丰县令一脸小心的看了看李恢,然后轻轻拍了拍手。 曲声一变,一队身着艳色曲裾的歌伎舞姬踩着节拍进了帐,没等你反应过来,武将们的喝彩声差点把帐篷掀了。 仗还没打完,李严在永安望眼欲穿,这就歌舞升平了?你刚想说点什么,李恢伸过来一只手,拦住了你。 “水至清则无鱼啊,”他意味深长的说,“你当汉丰为何如此殷勤?” “……为何?” 老将军端起“君幸饮”,冲你促狭一笑,“仔细想一想,陆伯言为何选了这条路?” “自然是为绕开附近郡县,避免为我前后夹击。” 李恢摇了摇头,“东吴虽孤军深入,却不避战,所困者,唯有粮草,然而收缴辎重时宗硕亦清楚知悉,吴军粮草尚可支撑大半个月,纵走山路,回永安是无虞的,你当为何?” 这事儿你也在想,自从陆逊来到平炉坡开始与你对峙,他再也没有获得粮草的机会,后撤时这一路上只能大索附近村庄积粮,按说百姓听闻吴军临近,必会逃走,尤其巴东群山环绕,想逃进山里并不难,怎么陆逊就能搞到那么多粮食,还差点翻盘? 老将军的眼神瞥了一眼正殷勤劝酒的汉丰县丞,你突然秒懂。 巴东士族听闻东吴进犯,必定一脸的喜迎王师,恐怕还有不少交了投诚信之类的把柄表一表忠心,以至于陆逊撤退时还能拿捏他们一把,从他们手里逼出一大笔钱粮来。 李恢为什么同意他们跑来赞助庆功宴,甚至对他们带了一群小美人来劳军也欣然接受了,就是想暗示他们只要表现好,这事儿就可以翻页……不然你也不能拿马克沁再给巴东世家都突突一遍啊。 你还是低头吃…… ………………你了个去的!你一低头,旁边一小美人就坐你旁边了!这个悄无声息的效率跟青行灯似的! 看你吓一跳,另一位汉丰世家路人脸急急忙忙来做解说了。 “将军明略绝群,有英锐豪俊之气,小女阿琼久慕将军威名,愿为……” 你刚要摆手,不明真相的李恢还在旁边助攻了一波,“宗硕立下如此功勋,又有如此美姿颜,怎可中馈无人呢?” 你看看蒋琬,蒋琬一脸宕机,你想了想,回了一句。 “……不好此道。” “……………………” 小妹子很伤心,你也很伤心,她伤心是丢了面子,你伤心是你似乎真的要被大家当成断袖了——饭量你就那么点,酒你又不怎么能喝,一曲舞完,歌伎们纷纷入席敬酒,你如坐针毡,左右看看,决定早点开溜。 蒋琬好像跟你有话要说,但被另外两个汉丰士人给拦下了,比起你这还不知道得不得诸葛丞相青眼的未知数新星,蒋琬可是实打实的相府参军,前途无量。 李恢摸了摸一把胡须,慈祥地目送你离开。 前方有消息传来,孙权准备御驾亲征,北援曹魏,共图西川,兵马正在南郡集结中,不知真假,如果消息是真的,那么永安防线不尽早修复还不行。 想到继续打仗,你不自觉的就想到了陆逊,在医官和你的魔法药水双重治疗下,他现在已经可以起身了。他的私人物品你没怎么动,基本都送进了他的帐篷里。 现下想想,你对他的态度还算挺不错吧?如果请教一二的话应该也不至于被骂出来吧?如果能劝降的话……虽说陆逊全家都在江东,自己一个人归降不太可能,但梦想还是要有的!到时候搬一个陆逊去给丞相看,丞相该有多开心啊! 你这么想想,兴致勃勃的拐个弯就进了陆逊的帐篷。 这个时间的陆伯言没睡觉,他在榻边放了一盏豆灯,斜倚着在看书。 看你进帐,他倒是没像前两天刚醒来时那样瞪你,但声音里还是透着一股冷淡,“将军有何贵干?” 在军营里时,陆逊每天都会读兵书,看地图,写写画画,但你是万万想不到他在看什么书。 他拿在手里继续在灯下读着的是蜀中书铺装订出版的……《长恨歌》。 你一个没忍住,“您怎么看这个啊?” 他的目光就没从书上移开,“那在下该看什么呢?” “兵书啊。” 他终于将目光移开了,用那种看睿智的眼神看了你一眼,没答话,又继续看他的《长恨歌》了。 ……你这话说得有问题吗? 看你在那里杵着,大概陆逊有点不忍心了,还是回答了你。 “为何要看兵书?” “为将者不该熟读兵法,兼顾天时地利,典策文章么?《长恨歌》看来何用?” “在下不过阶下囚,兵事与我何干?” “将军若是能归顺朝廷,仍旧能统兵作战,怎会不相干呢?” 他没吭声,但是把书放下了,而后看了一眼军士,又看了一眼帐门。 你觉得有戏!这还是你第一次企图真·以德服人,你赶紧挥挥手,让看守/照顾陆逊的军士出去,想了想,你又多说了一句,“去守着帐门,莫让闲人搅扰。” 军士领命而出后,陆逊终于从非暴力不合作状态上升一档了。 “宗硕是来劝降的?” “……将军领兵作战的水平,在下极其佩服,若就此埋没岂不可惜?” 你这话说得挺真心实意的,你水平不行,队友也不行,但你有金手指,徐楷被你一波冲锋就打崩了,而陆逊则几乎从开始到最后都在顶着你那蛮不讲理的金手指小心翼翼的殴打你。 他冷冷的看了你一眼,“我一人生死何足道哉,若我降蜀,又将宗族置于何地?” “那要是宗族无虞的话,将军会归顺朝廷吗?” 陆逊不答你,又开始拿起了书。 ……你觉得还不如他喷你一顿呢,这位端肃冷峻的纵火狂人多年前倒是喷过你,但那时他是拿你当前途无量的后辈看,现在分属两个阵营,他说话频率就直线下降,言简意赅,简直一脸扁鹊三连。算了,你搞不定,大概丞相能搞定,等丞相有空回成都再来搞他吧,你要没耐心了。 “在下原想请教……” “不必请教。” ……你连话都没说完! 但他还有后半句,“东吴之事,将军还是免开尊口。” “…………您可能对我有误解。”你摇摇头,“我只是想请教些关于兵法上的疑惑,既如此,将军安心养伤吧。” 他第二次放下了书,沉默看着你向他拱手行礼,待你将要转身离开时,他说话了。 “若宗硕当年留在江东,我虽不才,亦当倾囊相授。”陆逊皱着眉头看向你,“你为何不肯留下?” “…………”这个问题把你给问得有点发愣。 但他神色有些复杂的看了你一眼,忽然又叹了一口气,似乎是他自己找到了一个答案,因而跳过了这个问题,又问了你下一个问题。 “我主亦为英主,待你父如上宾,宗硕眼光何以狭隘如此,竟甘心为仇人效死?” “不。”你摇了摇头,“将军以为我今日在此,只为诸葛丞相一人?” 陆逊看了你一眼,眼神里是默认,除了那次写嘲讽信激你出战之外,按照他的性格,不会在你面前谈及诸葛亮的是非,但你仍然读出了他的潜台词。 “吴王或许是英主,但远不及先主之气度。”你简短的说了一句。 在这个历史线上,没有了夷陵之战,黄权至今还在襄樊跟曹佳人互殴,因此无人知道,夷陵之战后,黄权降魏的消息传到刘备耳中,大臣们劝他将黄权家人下狱时,刘备说了什么。 【孤负黄权,权不负孤也。】 弘毅宽厚,知人待士,莫过于此。而陆逊所说的英主决不会在听到陆逊降蜀后说出“孤负陆逊,逊不负孤”这种话……当然,孙十万肯定也是英主,但他堵张昭门口放火,派使者骂死陆逊这两桩就足以看出他和刘备的区别了啊! 陆逊不知道你内心这一大段感慨,但他也看出你的态度了,只是叹息了一句。 “玄德公如何聚敛天下贤士,为其效生效死!” 这个,他理解不了。 你重新准备离开时,陆逊又发话了。 “你于兵法之道上有何疑惑?” …………………… 如果你的人物属性是有面板的,你感觉现在你的“排兵布阵”技能的exp一定涨了一大截!有可能还升级了! 你如此快乐,一点也没注意营寨其他部分都发生了些什么事,传了些什么小道消息,长年累月殴打山越所以积攒了大量山地作战经验的陆逊给你布置了些作业,让你回去写两篇论文给他看看。你将所有的琐事都推了下去,趁着蒋琬也不来烦你,专心躲在帐篷里对着地图写你的作业时,一名军士来报信。 全琮想见你。 这位小鲜肉有出身,有长相,还年轻,看起来对陆逊也挺忠心,就是有点学渣,战争课不及格,在陆逊最需要他考高分的时候把整个阵型给考砸了。因而你初时多看他几眼过过瘾之后,就忘记营里还有这么一号俘虏了。 他找你有什么事? ………………这位俘虏走进来的时候,感觉瘦了一圈儿,但颜值没怎么下降,让你不由得又多看了他两眼。 “将军想见我?” 他半天没吱声,你停了笔,抬起头看他,发现全琮一脸的羞耻愤恨在瞪着你。 瞪你干哈?瞪你又抓了他一回?两军交战,这都是常有的事,那么有气度的夏侯惇老伯还有个外号叫肉票将军呢,这算多大事儿啊?而且他看你不爽,还非要见你做什么? “……您到底有什么事?” 小鲜肉憋了半天,哼了一声,冷冷的吐出几个字。 “我来毛遂自荐。” ………………哈? 看你没反应过来,他脸上的愤恨之色更浓了,“何必还装糊涂!纵你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兴致,也不许你这佞幸再折辱大都督半分!” “啪——!” 你把毛笔掰断了。 ※※※※※※※※※※※※※※※※※※※※ 感谢在2020-12-17 21:53:24~2020-12-18 19:27:0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时宜 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83 你反省了一下,最近你是不是干了什么瓜田李下的事。 ……你确实没有,你觉得全琮肯定是疯了。 陆逊的确是位有气场有风度的名将,出身不错,学识渊博,风骨可鉴,但再怎么有风骨,他也是个四十六岁的路人脸直男,你到底是能把他怎么着呢? 但是,转念想一想追着六十多岁的姜维不撒手的钟会……行吧,变态确实是有的,可你不是啊!你还不至于丧心病狂到对陆逊下手的地步!尤其他现在还是个打绷带的伤员这得什么牲口能现在下手! 全琮还在瞪着你,一脸的视死如归,你很想骂他一顿,还想踹他两脚。 最后你还是喊来了军士。 “把他带下去,关帐篷里,”你说,“不许给他晚饭吃!” 你目送全琮雄赳赳气昂昂,一脸“英特耐雄耐尔就一定要实现”的被押下去,胸口这气还是没平复下来。你觉得不仅今天不该给他饭吃,要不明天也清清净净饿他两顿。 正咬牙时,身后一只鬼爪拍了上来。 “这样年少而又热情的男子,恰恰生得又如此俊俏,”它感慨了一句,“错过多可惜啊。” ……你感觉这口气是出不去了,但你知道这是它一贯的思路,并不奇怪。 “我不热衷找面首,”你说,“收一收你的恋爱脑好吗?” 它那双闪着幽幽磷火的眼睛看向了帐篷上方,半天你才理解这是个白眼。 “你以为只有我一人作此想吗?枉担了这样的虚名,却未体验到这样的乐趣,你岂不是愚不可及么?”它瞥了你一眼,“我虽未曾经历行伍生涯,不过现下看来,军中少游戏而多辛苦,上至将领,下至士卒,日日都乏味枯燥得很呢。” 你觉得它真的太缺德了。 但它提醒了你,现下扎营休整,补充兵源,操练军士,准备七月间东进救援永安,军中上层偶尔还能享受一下附近士族的劳军活动,下层完全就是顶着酷暑每日操练,除了你这升级狂人还能感受到一点乐趣之外,你也觉得底层军官和普通士卒恐怕乐趣不多…… 但这跟你有啥关系!乐趣不多也不能嚼舌头啊! …………话虽这么说,候着入了夜,你还是又cos了一把曹老板,开着“侦测思想”在营地里走了走。 除去吃喝拉撒,犒赏相关,未来战事相关,以及退伍能分几亩田,上等中等还是下等田,村里那个小芳会不会已经嫁人这些正常话题之外,你听到的关于你的流言大概分几类。 第一类是你特别爱听的,夸你年轻有为,一战功成,虽然你打仗时有点过于勇猛不要命,但赏赐给得也足啊多打几仗攒下的犒赏足够回家过好日子了(你记下了蒋琬小天使的功劳)!从这点来说,不拿你比时间太过久远的项羽韩信霍去病,比一比江东孙讨逆也未必逊色嘛; 第二类流言有点变质,虽然你作战很勇猛,冲锋陷阵从来不落于人后,但你治军有点严苛,手段也有点狠辣,可能以前受过什么心理创伤,虽然跟着你有肉吃,但得小心点别犯错,你跟陆逊是不是旧识啊,怎么听吴兵说你们俩排兵布阵安营扎寨的风格有点像呢; 第三类流言变质得更厉害一点,加上了桃色新闻,虽然你作战很勇猛,治军很严苛,但你居然好男色,这个有点理解不了,不愧是老刘家的后裔!据说你跟天子有点这样那样的过去,现在看来跟陆逊也不太清白,丞相没重用你可能也是因为觉得你私德有点问题想离你远些,说不定你还觊觎过丞相呢(听到这句话时你内心很复杂),一个屋睡觉的兄弟都警醒点儿,尤其是长得周正点的,见到都督时记得低头; 第四类流言开始你就无法吐槽了,在流言中你变成了一个抖s,作战勇猛又好男色可能是因为你身有隐疾,对陆逊一见钟情可能是因为你看到重伤昏迷一身血的就兴奋,你看你之前还曾经挂过好几个武将的柱子,你是不是准备对陆逊这样那样再那样这样………… 最哗哗离谱的是你路过一间文吏的帐篷时,不需要侦测思想,因为你直接用耳朵听到了帐内一名功曹在跟同僚这么嘀咕—— “你们觉得,公琰大人还清白吗?” ………………………… 你拖着瑟瑟发抖的功曹出来,准备找军法官打他军棍的时候,蒋琬小天使居然还跑过来了。 “都督?这名功曹在我帐下做事,平日谨慎勤勉,不知有何错处要都督亲自监刑?” 你面无表情的看了看加班加得快秃头的蒋琬,“天热,我睡不着,打他散散心。” 当然,军营里是八卦得热火朝天还是被你收拾得秋风扫落叶,对陆逊的帐篷来说都毫无影响。你在的时候,他指点你看看兵书,你不在的时候,他看闲书看得还挺入迷的,这次他开始看《孔雀东南飞》了…… 你交了作业,陆老师没眼镜可戴,拎着豆灯一点点的看你的作业,“你的长/枪/兵都配了环首刀,为何阵前还不经用?” 你想了想,“战场之上,拔刀亦需时间,是以新兵多半反应不来。” “长器架手易老,若不知短用之法,一发不中,短兵相接时收退不及,便为长所误,即与赤手同矣。”陆老师一边继续往下看,一边指点,“一发不中,缓则用步法退出,急则以手法退长器之半,哪怕退至一尺,尚可戳人,如此则可暂替短兵。” 陆老师那边课堂间歇喝点水润润嗓子,顺便给你空档记笔记时,你想起全琮那个特别惊怵的一幕,有点犹豫要不要跟他说。 不过陆逊也是个看你一眼就知道你心里在想什么的人,“何事?” “……跟全将军有点关系。”你简短的说了个开头,后续你还没想清楚用什么修辞方式能把这件事描述得准确而又接近正常人类社会认知一点。 “哦,我知道。”陆逊平平淡淡的说,“子璜为将勇决,但智计不足,且又年轻鲁莽,你令他自省几日便可。” “……………………”这个可能就是名将的心理素质,你茫然的应下。 陆逊看了你一眼。 “我观蜀中这些年变化甚大,此皆诸葛丞相之功么?” “哪一部分?” 你以为他想说点什么新发明新创造,但他想了想,说了一个你没想到的东西。 “我听闻贩夫走卒之辈亦可于考学之后,在郡县里任一吏之职。” “……是这样没错。”你点点头。 “如此,与曹操的《求贤令》又有何异?” “从公学中选拔文吏需要进行统一考试,这哪里一样了呢?” 你发现陆逊看你的眼神十分微妙,似乎是觉得你讲了一句十分奇怪的话。你又想了想,忽然明白他怎么就关心这一件事了。 作为一只被你抓过来当俘虏,政治前途岌岌可危的名将,陆逊关心的不是他自己,而是世家的前途。 “对于江东俊杰来说,孙家重要,还是自家重要?” 陆逊脸色一沉,你立刻继续说了下去。 “我不是要将军回答这个问题,也无意冒犯,蜀中建公学,推广印刷术,令贩夫走卒亦可学文识字,入朝为官,是因为在他们心里,朝廷更重要。 “我还知道将军心里定然认为,这样的人懂得什么是仁义礼智信,怎会有世家的风度与节操,这点我也信,但他们忠诚。” 陆逊沉默了一会儿,“恐怕天下世家皆不认同此理。” “这天底下总有许多矛盾,但没有任何矛盾是不可解的。” “若这一种就是不可解呢?” 你微微一笑,“世上的道理殊途同归,总有最后一种解决办法。” 他开始上下打量你,最后摇了摇头。 “当初实不能怪我错认,”他说道,“宗硕心性确实不似女子。” …………你过了一会儿才理解他在说啥,你感觉有点尴尬。 “没事,您好歹还给我结了一袋小米的工钱。” 这位十分严肃冷淡的路人脸名将笑了。 “你去那架子上取了书来。”他指了指,“明日写篇攻城策畧来。” 攻……你是去救永安的,写攻城作业干啥用?帮他一起合计该怎么打合肥吗? 虽然腹诽着,但你还是十分乖巧的记下了作业。 日子过得还挺正常,半个月后南中传来消息,周鲂退出了南中,徐楷陈表朱桓觉得这样不行,于是没等你和李恢围过去,先撤退到了秭归,等待孙十万的进一步动作。 中都护李严重见天日,不知道是会感激你们的施压令他终于解困,还是大骂东吴军队都撤走了你们还没走到永安呢? 你们屯在汉丰,等着成都进一步的消息,一直等到了七月初时,费祎来了。 首先,他带来了各种封赏,朝廷对你和李恢大加赞赏,李恢当然封官加爵啦,你的话再赐你一个爵位有点尴尬,所以天子和监国态度特别一致的赏了你……黄金百斤,其他布帛财物另算。 …………………… “这个是给我的?”你小声问蒋琬,蒋琬一脸懵逼的看了看你,点了点头。 “自然是给……都督您自己的。” “我不用跟别人分?” “跟谁……”他愣了几秒,终于反应过来,然后看你的眼神就不对了! 咳,你并不是个吝啬鬼,但是你家大业大,夫君又过于清廉,除了那点俸禄之外,朝廷的赏赐都直接搬去相府(不是城外的诸葛府,是城内那个相府)了,虽然吃穿上不至于屈了你的,但你还是很想感受一下大把花钱的乐趣啊! 话说回来,这么重要的场合下你居然专心的走起神来,这的确是你的不对,但这不该作为蒋琬坑你的正当理由……不管怎么说,在你进行紧张刺激的“这一百斤黄金我该怎么花”的脑内畅想时,你并没有注意到,蒋琬冲费祎使了个眼色。 老实人费文伟眨了眨眼睛,喊了一声提督,把你从脑内畅想里拽了回来。 “据说丞相听闻巴东大捷也十分欣喜……只是……”费祎停了停,忽然叹了口气。 “只是诸葛丞相这些日子在渭南大营中处理军事,夙夜不懈,听闻最近又病倒了,无法回成都为都督请赏……” ※※※※※※※※※※※※※※※※※※※※ 兵法那一段抄了《纪效新书》,作者比较废柴请不要认真…… 感谢在2020-12-18 19:27:06~2020-12-19 20:00:1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时宜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我爹 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84 说起来,你第一个反应不是去渭南,而是……干掉孙十万,一劳永逸的除去东线战场的后顾之忧【 虽然你还暂代江州都督之职,然则李恢统领你的兵马也没什么问题,唯一需要你关心的是孙十万到底要不要打过来。在你看来,陆逊虽然是名将,但朱桓之辈作战水准也绝对在平均线以上,区别只在于陆逊打仗更专心,而其他江东世家脑子里总在算计自己那一亩三分地。 但孙十万御驾亲征,你不确定会产生什么样的后果,毕竟你这里只有李恢李严,没有对孙权宝具张文远…… 你先找了个书吏过来帮你写一份奏表,意思意思请天子和监国同意你去渭南。书吏写奏表时,你进了后帐,搬出铜盆倒了一壶清水进去,准备先看一下孙权在干嘛,然后晚上长途奔袭过去,哪怕不灭口也得让他銮驾回宫躺几个月才比较太平。 你正对着铜盆使劲儿的时候,蒋琬进来了。 “都督?” ……你最恨施法被打断,尤其是探知这种一小时读条的法术。 从后帐转出来时,你看到蒋琬拿起了文吏留在案几上的奏表,他的表情有点奇怪,说不上是忧虑,难过,还是别的什么。但他把奏表放下,抬头看向你时,你忽然察觉到什么东西不对劲。 ……诸葛亮真的病倒了,他的后宫团会这么淡定吗? 蒋琬虽然大部分时间看起来“神守举止,有如平日”,但你也是见过他疯狂陀螺转的人,这样想想,他既没问丞相病情如何,也没问是否应当回长安调养,仔细想来,完全是不擅撒谎的人的表现。 但考虑到蒋琬一贯的靠谱表现,你觉得还是不点破比较好。 “都督欲离巴东而赴渭南?” 你点点头,“我不放心丞相,还是去看看的好。” ……蒋琬又开始陀螺转了。 这次没转很久,他突然停在你面前,一撩袍给你跪下行了个大礼!你头皮炸了! 在很早以前,网络上有这么个笑话,说有一闺女离家出走给她爹娘留了一封信,信上写着我准备跟男友私奔了虽然他是个刚从监狱里出来的吸毒惯犯还得了一串儿这样那样那样这样的病但我很爱他我已经把他的名字刻在我身上而且还怀了他的娃——爹你看到这里是不是快晕过去了其实我跟你说我并没有这样一个男朋友也没纹身当然也没有带球我就只是这次期末考试不及格所以躲到邻居家去了你要是觉得很ok不会骂我就接我回去吧【 ……言简意赅的说,蒋琬就是在跟你玩这个套路。 你让他起来,给他倒了水,看他愁眉苦脸的端着杯子犹犹豫豫的模样,你实在想不出渭南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想想青行灯的话,你试探性的开口,“丞相纳妾了?” 蒋琬默默的捏紧了杯子,“不是。” “那你有啥不好说的?” “……其实这个事跟马谡有关。” …………………… 潼关虽然是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但它并不是长安与洛阳之间唯一的一条路,潼关挨着黄河,但黄河往北一百多里地,挨着渭水还有个地方叫蒲坂,也是兵家必争之地。 司马懿带着大军压在潼关,跟蜀汉军队隔关向相望讨不到便宜,于是便把主意打在了蒲坂上。如果按照蒋琬的话说,丞相是智者千虑必有一失,按照你的话说,你觉得诸葛亮对马谡就是真爱。 这一个历史线上,蜀汉没经历过夷陵之战,因而称得上兵多将广,西有马超,南有关平黄权,丞相带在身边的也有赵云邓芝关兴张苞等等等,尤其军中还有特别有潜力的姜维邓艾,所以他到底是为啥要派马谡去守蒲坂的呢? 关于这一点,蒋琬讲得特别委婉,“幼常才器过人,只是先主对其多有臧否,这些年来,丞相也是存了提拔之意,未料幼常太过心急……” ……然后就违背军令,擅自出击,被郭淮给直接打崩了。要不是邓艾冒死去堵了缺口,魏军沿河而下,直接就会扑进渭南大营,皆时司马懿自潼关出兵,蜀军必然腹背受敌,那个画面真就太美你不敢看了。 饶是邓艾分兵去救,也是好一番苦战,按照蒋琬的说法(你有点怀疑他是不是在刷你的同情值),邓艾身陷重围时,姜维带了亲兵亲自冲阵,矢集身如猬,枪伤五六处,最后跟个血人似的,好歹把重伤的邓艾给抢救下来了。 ……听听,姜维,把,邓艾,救下来了。 ……抛开这个魔幻时间线不提,要说诸葛亮对姜维的爱是假的,你肯定是不信,但能让姜维邓艾去填那么大的坑,难道他更爱的是马谡?或者你应该套一个段正淳模板给丞相? ……要说丞相的颜值,确实还是颇能打的,再套上【这军中俊杰各个美好,教我怎生割舍得下?】人设……感觉是有那个味儿了! “都督?” “……咳,马谡现在如何?” “……现在,”蒋琬似是有点儿牙疼,咧了咧嘴,“现在成都。” “……押回来的?” “……逃回来的。” 你也沉默了。 蒋琬没有侦测思想,看不穿你脑内正在给马谡套康敏人设,还在小心翼翼的转述原委,“这一仗兵马折了许多不说,丞相身边也少了许多可用之人,虽说丞相未有此意,但下官想……” “我明白了。”你说,“可你为何要谎称丞相生病呢?” 蒋琬纠结的看着你,那个有点可怜巴巴的眼神让你最终还是把刻薄话咽回去了。 行吧,渣男就渣男,没生病就行,你心情复杂的想,这再有一个月就八月份了,冷不丁说丞相生病了你听着还真有点心惊肉跳。 “如此,军中事还需公琰替我费心……”你想了想,刚想再嘱咐几句关于东吴兵事时,看到为了丞相的事业在这里996不算,现在还副业连蒙带骗替他拐人的未来接班人站了起来,又给你行了一个大礼。 “下官代渭南将士……多谢都督了!” ……不知道为啥,你总觉得他本来是想说“代丞相”谢你,得亏他没说出口,否则你就要(╯‵□′)╯︵┻━┻了,你连(╯‵□′)╯︵┻━┻时该喊点啥都想好了! ——蒋琬小三!马谡碧池! 陆逊已经大好了,这次费祎跑来前线,除了颁赏之外,还有带着这些俘虏回成都的任务,因而你去陆逊帐篷时,看他正在那里亲力亲为的收拾自己的东西。 见你进帐,军士便十分乖觉的又出去守着。 “你来得正好。”他冲你点了点头,“这里有些书卷我不必带去成都,你将它们留下即可。” “这个……”你有点尴尬,刚想说你也要离营了,陆逊又看了你一眼。 “你要回成都述职?” ……跟聪明人说话压力真大。 “不回成都,但确实要离营,您怎么知道?” 陆逊没吱声,依旧在那里收拾他的东西,过了一会儿,他问了你一个你完全想不到的问题。 “那天晚上要是没下雨,你当如何?” ……他果然很在意。 “我没考虑过这问题。” 陆逊忽然停下了手中的活计,直起身来看向你。 “你不考虑,是因为一定会下雨吗?” ……………………你怎么回答比较好?你能说“是”吗? 看你僵在那里,陆逊皱了皱眉,“诸葛将军信中说你好鬼神之术,我原该当做无稽之谈。” 你想了想,决定用李恢安慰你的话来搪塞过去。 “我辈武人,除了运筹帷幄的本事之外,本来就需要一点运气。” 陆逊想了一想,挑了挑眉,点了点头,又开始弯腰收拾他的东西了。 你这趟过来原本就是跟他道个别,好歹这也算你半个老师,但他这冷不丁的一问把你问得心惊肉跳,你不自觉的就想开溜了。 纵火狂人也没留你,任由你干巴巴的讲了几句客套话,又看你跟他十分客气的行了一礼,转身欲走时,他的声音从你身后传过来了。 “不知诸葛丞相作何想呢?” …………………… 你花了大半天的时间,把营中事务跟蒋琬交接明白,又跟李恢道了别,你忙忙碌碌,直到带着亲卫骑兵数十人,以及你那张装了青行灯的软榻上路几天后,才想起你忘记远程精确打击孙十万了,但你万万想不到的是,比起孙权,你更该精确制导打击的其实是李严,不过这是后话了。 蜀中植被繁茂,七月流火时节总是闷热无比,你无数次的期待着进了陇中平原之后就能体验到一个干爽的夏季,但很快你就感觉自己被热风吹成了木乃伊之类的生物,一路马蹄急促,还跑得你满面尘土。 你总觉得很久远以前你还顶过玛丽苏光环来着,现在你总怀疑自己已经变成了一个黑瘦汉子……你就这么进了渭南大营。考虑到姜维邓艾在养伤,马谡躲在成都,现在整个大营里没人认得你,就只听说是从巴东调过来的年轻将军,高高兴兴就给你迎去中军帐了。 ……连洗把脸的机会都不给你。 经历了马谡这场摧残的丞相端坐帐中,墨蓝直裾外衬灰色纱袍,看到你来,一点心虚的神色都没有,还颇为道骨仙风的摇摇羽扇。 “宗硕一路辛苦。” “……能为丞相效犬马之劳,一点都不辛苦。” 丞相看了看帐下跟进来的那一串儿后宫,含笑点了点头,“申时当为宗硕接风,那时再与尔等分说不迟。” 趁这个机会,你挨个看了一圈儿,马超在陇右,赵云邓芝据说在长安,帐中一左一右眼神互相不太对付的不用问,肯定是杨仪魏延,待得这串后宫都出了帐,丞相笑眯眯的冲你招了招手。 ……看起来真的一点都不心虚,心理素质太好了。 你走了过去,在他身边坐下,丞相仔细端详你一番,叹息着开了口。 “阿迟憔悴许多。” “……先生也是。”你还没想好,该怎么开口问问丞相吃的这个大亏,刚习惯性的这么说了一句,丞相又摇了摇羽扇。 “当真?” 你抬起头,仔细看看他,眉眼间有了温和的纹理,须发间也有银丝,但大概是有你的药水帮忙缘故,倒不算真的特别憔悴。 但你这么打量他的时候,丞相忽然又开口了。 “可看仔细了?” “哎?”你怎么觉得他看你的眼神有点不对劲? “我与江东陆郎,孰美?” ……………………………………………………? ※※※※※※※※※※※※※※※※※※※※ 感谢在2020-12-19 20:00:13~2020-12-20 18:34:4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touko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85 ……见过阴阳怪气的诸葛亮吗? 你努力回忆了一下,感觉好像除了你刚回成都那段时间他情绪不太平稳之外,其他时候……没啥印象。自从诸葛瞻小朋友上线,鉴于他出差频率和时长都达到了丧心病狂的程度,因此每次回家时都表现得颇为温柔可亲,努力保证在家休假期间你不会看他不爽搞点啥事出来。 现在因为他偏爱马谡搞出来的失误,你不得不千里迢迢从巴东跑到渭南来加班(而且在他手下干活你还不知道有没有加班费),他居然还阴阳怪气你! 但你看看他那个很在意的眼神,你还是没忍心怼回去。 “君美甚,”你停了停,感觉他还在等下半句,于是又安抚了一句,“陆……陆伯言何能及君也?” 丞相捻捻胡须,对你的安抚没什么反应。你觉得他好像还是很在意的样子,但你也不觉被他的思路带着走了一下,当然,你的重点是—— “这是谁在背后败坏我的名声啊?” “听闻宗硕要来渭南,营中将士皆引领而望,宗硕何惧流言呢?”他依旧不动声色,“况且年少时四处游学,有一二旧交也是常事,何须在意?” …………你觉得他一点都不像不在意的样子。 “既然先生如此宽慰我,那我就安心了。”虽然帐篷里一股酸溜溜的气息,但你还是决定继续以和为贵,把这个话题先糊弄过去,“先生为我分了帐篷没有?” “嗯?” 你伸手指了指自己的脸,“虽不及虎豹骑能轻骑一日夜三百里,好歹寅时起身,今日也跑了一百多里呢,这一身灰尘不清扫干净,如何与同袍们相见?” 他恍然大悟。 “远道而来,又兼酷暑难当,确实辛苦。但军士收拾帐篷恐怕也需时间,此处一应用具倒是齐全,只恐宗硕欲避嫌而……” 你打断了他的后半句,“丞相好意,那末将就却之不恭了,能让军士多打点水吗?我想洗个澡。” 丞相轻飘飘挥着鹅毛扇的手停了。 你当然不可能丧心病狂到在中军帐里洗澡,那诸葛丞相的清白名声就全没了。 但你还是感到很快乐,毕竟丞相被你噎得说不出话的场景太少见了【 出乎你的意料,渭南大营并不完全禁酒,这里的军法多而细,处罚峻而轻。某些时间某些场合将士是允许喝酒的,但上到丞相自己,下到一兵一卒,都有严格的配额限制,并且仅限浊酒,严禁白酒。 ……但是这个饮食水准比起汉丰士族们赞助的那一顿劳军宴可就差多了。一盘烤肉,一盘蔬菜,以及看起来不限量的咸鱼。 虽然下午刚来的时候被阴阳怪气了,但你看看桌上的伙食,再看看基本上除了喝酒之外就是在跟人聊天的丞相,顿感他生活得也挺辛苦的。 席间大家聊起八卦,你还正好赶上一条新鲜热辣的: 大虎生了,给刘禅生了个儿子,这是真的有皇位要继承,因此格外引人注目。 孙权和蜀汉的战争还没打完,这娃子要怎么办就成了难题,作为一名刚生产完的产妇,大虎表现出了惊人的自制力,据说她十分凄婉,哀恸,但又毅然决然的将娃子托付给了吴夫人,自己找刘禅去请死,鸩酒白绫都可以,反正作为东吴的公主,她已经有了以死谢罪的觉悟。 对刘禅来说,他肯定绝对不接受任何去母留子类选项;对大臣来说,其实连这娃子都不是很想留,因而朝堂上吵成了一团。 至于丞相怎么看……丞相似乎对此一点都不想发表什么意见。你听听下面的八卦,再看看上面正在啃咸鱼的诸葛亮,感觉渭南大营的气氛和你当初带的队伍真实天差地别。 不过这顿饭主角是你,你心不在焉是不成的。 “兄之战功,我等皆有耳闻,今日一见,不免心生疑惑,似兄这等身形相貌,如何被比作项藉?” 突然开腔的是丞相下手不远处一位年轻武将,你听了前半句时,觉得这是宫斗预备时,后半句时你找到了这武将的位置,并且看清了他的长相。 ……真稀奇啊,你想,大张氏长得温婉秀雅,小张氏长得清丽脱俗,但她们俩的这位兄长就是标准的豹头环眼,燕颌虎须,活脱脱的一个小号张飞。三爷和夏侯氏这个基因也太智能了一点?!如何做到让这个长相只传男不传女的啊? “我虽然身形瘦弱,饭吃得也不多,但还有点力气。”你笑眯眯地说。 “那年初见时,宗硕还未及弱冠,”魏延上下打量你,“怎的这些年过去,也不见多长点肉?” 张苞一脸惊奇的看过去,“宗硕与文长有旧?” “我们是旧识了!”魏征西嗓门颇洪亮,“那日先主宴请群臣,席上刘子初……” “确实是旧识了。”你连忙打断了魏延。 那一日发生了啥你还是有印象的,三爷想敬刘巴的酒被无视,你替三爷出头怼了刘巴一顿,转过天丞相就顺手用偏袒刘巴的姿态给你来了个左迁之喜。 你寻思刘赐要真是被丞相随手打发去了外地,现在又因为形势紧急,被丞相不得已又从巴东拉到渭南来,席间讲起旧事,丞相面子上估计相当不好看,但这么明白的道理……魏延居然心里完全没数!就准备大大咧咧的当着一众将士的面讲出来! 他真不愧是魏延啊! “刘将军虽未及而立,阅历却颇深,”丞相下手最近的文士突然插了一句话,“听说与江东陆逊也是旧识?” ……杨仪真是专业宫斗选手,随口一句话,你看到武将们的注意力全被吸引过来了,你再看看丞相,丞相在吃咸鱼。 “嗯,”你点点头,“当年去江东游学时,与陆伯言有一面之缘。” “此人如何?” “谋略胆量俱足,尤其难得冷静,调度有方,”你想了想,“我虽未经多少阵仗,已觉陆伯言不愧为江东名将。” “与在座诸将相比呢?” 这要怎么比!你决定把话题扯远,“据说司马懿平定辽东一战功成,此二人或可相媲美。” 杨仪瞄了瞄你,“然而如此名将亦败于刘将军之手,想来刘将军至此,潼关可破。” ……你看了看魏延,又看了看杨仪,再看了看卡在潼关这里小一年没怎么动地方的诸葛丞相。 他终于吃完那半条咸鱼了,现在正端起“君幸饮”,见你目光投过去,他冲你微微一笑,还举了举手中的酒碗。 说起来你还真想亲眼看看潼关长什么样子,酒宴散尽,夜已深沉,将领们各自回帐休息时,你决定出门去跑一圈看看。 在寨门处你被拦下了,“将军欲离营何往?” “……出去看看地形。”你感觉有点诧异,“在这里出营需要报备吗?” 守门士兵互相看看,“其他军校出营只需报备,将军不成,将军需得丞相手令才能出营。” “……………………” 看你愣在那里,一名士兵还好心提醒你,“将军若有急事,可去寻丞相讨得手令即可。” “……这个时辰?” 两名军士互相又看了看,“丞相一般要到丑时才睡,此时无妨。” ……你必须承认诸葛亮的酒量还是挺行的,举办过酒宴之后,其他人都去睡觉,他还能撑在那里看公文,见你进帐,他冲你招了招手。 “先生为何此时还不歇息?” “潼关一日不破,陇中一日不得安宁,”他摇了摇头,“前番又因马谡之事,折损我万余兵将,实不敢再有懈怠。” 他眉眼间仍是一片平静,与你初进帐时,以及酒宴上的感觉都大不相同。 那时你觉得他是轻松的,愉悦的,有心情与你打趣,甚至还能阴阳怪气你一下。 现在的他眉眼间写尽疲惫,心志仍如山峦般沉静强大,坚不可摧。 “纵使如此,为国家计,也不能完全不顾惜身体啊。”你上下看看,“先生许多天里都未好好休息吧?” “阿迟亦是如此,战事种种,公琰已写信与我知晓,若非公琰与我相识已久,我知他从不妄言,恐怕亦难以相信。” ……蒋琬在信里都写什么了? 看你睁大眼睛,他微微一笑,忽然伸出手去,揽你入怀。 你身体瞬间僵直了。 “先生……这是在军帐之……” “无事,我已告知守帐的卫士,刘将军进帐时,要他们守好帐门,不令闲人搅扰。”丞相笑眯眯的如此说道,你心下稍安时,他忽然冷不丁又蹦出了后半句,“阿迟随陆伯言学习兵法时,也不愿人叨扰吧?” ……………………这怎么就过不去了呢? “陆逊兵法远远高明过我,”你决定认真解释一番,“于我而言,陆逊如授业师长一般。” ……丞相不笑了。 在你马上就要反应过来的时候,他淡淡的问了比你刚进帐时还要死亡的问题。 “哦,于阿迟而言,陆伯言也如师如父么?” “……………………” ※※※※※※※※※※※※※※※※※※※※ 感谢在2020-12-20 18:34:49~2020-12-21 21:36:5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火箭炮的小天使:时宜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溟。 3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86 你抬头看看他,“先生怎么这么在意这个词?” 似乎没想到你会这么直截了当,丞相被你问愣了一下,眼神有些复杂的避开了你。 说起来挺微妙,你总觉得丞相的内心比你细腻得多,你想不出他心里都在想啥,但你感觉你自己还是挺简单明了的一个人啊!你打不过陆逊,于是就山寨他,这是有啥好纠结的呢?要说这世上的奸情,不管是潘金莲还是潘巧云,大家都是和和气气眉来眼去着来,陆逊跟你完全是处心积虑往死里锤的关系,只不过最后你把他锤爆了,才有机会请教一下锤人技巧,难道一千八百年前也讲究相爱相杀吗?以己度人的话那你还得赶紧给司马宣王让个位置? ……你忽然想到了对策。 “成都的夫人们也常有遇见丈夫疑心疑鬼的时候,大家对这事儿还颇有心得,”你说,“要是年轻的夫人呢,就撒个娇,求得夫君怜惜;若是老夫老妻了,就撒个泼,夫君怕引得左右邻里笑话,也就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他身上带着一股炼香气息,清淡凛冽,缥缈高远,恰与他给你的感觉十分一致。但现下他的温度透过皮肤,传到了你的指尖上,触感变得真切鲜活起来。 你伸出了虽然不够白皙,但尚算纤细,且绝对有力的手指,拽住了他那件墨蓝色直裾的领口,顺带连里面的浅色中衣也一把扯上。 庄重孤高的丞相一瞬间不淡定地睁大了眼睛。 ……说起来他是怎么做到在外面风餐露宿这么些年,还能保持住这个颜值下限的?你脑洞了一下,感觉还有点跃跃欲试。 “妾觉得自己尚称得年轻貌美,但在先生眼里大概也算老夫老妻了,不若两种办法一起来?” 诸葛丞相不阴阳怪气了,也不神情复杂了。 “……阿迟。”他声音十分温和,“冷静点儿。” 你从他怀里出来,端正了坐姿,好整以暇的看着季汉之花神情尴尬的收拾领口,这个画面真是微妙极了。 “先生为何不许我离营?” 他收拾领口的手一顿,有些吃惊的看向你,“阿迟如何要在这个时辰离营?” “……抽空看看潼关。”你说,“明天若有闲暇,也想去蒲坂看一看。” 他收拾完领口,开始收拾衣襟,待得他把衣衫收拾妥帖整齐,拿起鹅毛扇之后,应该是感觉气定神闲的诸葛丞相人设又回来了,才和缓的回答了你。 “潼关重镇,防守严密,不可轻举妄动。” “我又不带兵卒,我自己去看一看。” “……那更不行。” “为何?” 丞相皱眉看了你一眼,拿起了一份未批复的公文,摊开在案几上,又拎起了毛笔,“这是军令。” ……刚刚还在如师如父,现在就搬出军令来压你! “先生不让我去勘察,我如何能帮上忙呢?” 他想了一想,用毛笔杆点了一下砚台。 就算你是赶鸭子上架的都督,你也好歹是个将军,你想抗议,他抬头看你一眼。 ……这个也是军令吗?你一边给他磨墨,一边腹诽他这个模式切换得也过于随心所欲了吧! “我已写信给德昂,调你那两千本部兵马来此。”丞相一边写公文,一边还能分出一点cpu跟你讲话,“在此之前,你先留在中军营里,熟悉陇中风土人情,顺便帮我处理文书即可。” 跃跃欲试准备殴打司马宣王的你心里有点不爽,磨起墨来也没有干劲儿,再加上赶了一天的路,眼皮很快就耷拉下来。 “阿迟倦了?”丞相停了笔,看了看你,“去后帐休息吧。” “嗯?”你努力又让自己坐得笔直一点,左右看了看。 军营中的公文他已经处理完了,你看到案几上铺开纸张,他似乎在写什么东西。 凑过去看看……啊,他在写类似《农业部门基层人员工作指导》的玩意儿。 “现在不是才七月份?” “不过月余,陇上将麦熟。”他停了停笔,“若今岁能以关中粮税供养大军,司马懿想来便会知难而退了。” 你想了一会儿,“还是担心收不上来麦子?需要我帮忙吗?” 他抬起头看你一眼,“如何帮?” “把不交粮税的豪族手脚都钉在柱子上?” 丞相默默的看了你一眼,“若将此等暴行作为寻常手段,你与那董卓又有何异?” “我不需要吕布,我自己也能打得过李傕郭汜,而且我也不会去抢良家妇——” 忍无可忍的丞相用毛笔杆点了点后帐,“去睡觉吧。” “……先生呢?不去休息吗?” “嗯,我还不困。”他重新准备开始写这份文书,忽然又停了笔,“困倦时亦有阿迟调配的偏方药汤可用,的确神妙。” ……你懂了,他所说的不休息,真就是边磕次级复原术药水边007。 当初在成都的诸葛府里住时,你的作息完全是随心所欲的。你厌恶一切晨昏定省的规矩,也免了蒯姚一切规矩,因此可以想几点起床就几点起床,想几点睡觉就几点睡觉,睡眠质量还挺不错。 但外出时总得警醒着点,在半位面里睡久了怕军营里出什么事你不知情,在帐中睡觉又怕进来个刺客,所以你还得特意召唤了一只异位面生物当保镖,防范一切意外情况发生。 现下你睡得迷迷糊糊的,心里却总有点不踏实,一个翻身忽然就醒了。 ……哎你去,你都睡了一觉,他还在宵衣旰食。 你从后帐转出来,丞相终于忙完一宿的工作,正在那里看书,看神色还颇神清气爽。见你出来,他笑眯眯的冲你招了招手。 “睡得可还安稳?” “……还好。”你揉揉眼睛,再仔细看看,案几上摆了个开封的空陶瓶,看得你心情十分复杂,“若是没有这药汤,先生又待如何?” 丞相一愣,捻捻胡须,“那便只与阿迟叙辛苦,不同江东陆郎比高低。” ……………………这个笑话真是太冷了。 当初你带领三万兵马去截击陆逊时,你觉得三万人真是浩浩荡荡横无际涯,但来到渭南大营之后,你发现那根本不算什么。两千人为一营,渭南这里屯扎了蜀汉十五万兵马,不算辎重后勤亦有七十余座营寨,算上辎重与后军竟有上百座营寨互相拱卫,在陇东平原上连成一片。 晨起出帐,骑着马四处跑一圈,肃杀之景不觉令人心潮澎湃。再想想看,司马懿压了三十万兵马在潼关防线上,这一仗岂不惊世骇俗?若后世谈起,论场面未必输于赤壁之战! 你不想处理文书,你一点都不想整天蹲在帐篷里处理文书,你都已经跑到潼关脚下了怎么就不能爬上去看一看!趁着你那两千兵马还没跑到,你简直抓心挠肝想沿着黄河一路扑腾到弘农去! ……但是话说回来,有人比你还不想让你留在中军营处理文书,你也是万万没想到的。 平日里其他营寨的武将并不来中军大营处,但每隔十日,大帐都会开个例会。你来得有点儿早,丞相由杨仪陪着出去巡视营寨了,留你和其他寥寥数名武将在帐中等着。其中一位长得浓眉大眼,阔面重颜的中年武将盯了你好几眼,你正琢磨着是你哪里不对劲还是他哪里不对劲时,他还是走过来了。 “……将军何事?” 这位将军好像是被你噎了一下,“在下牙门将赵统,家父永昌亭侯。” 你在脑内转换了一下,哎你去这是赵云的娃啊!虽然这位大哥长得并不能用玉树临风小白脸形容,但果然看着就一身正气! “赵将军啊!”你的热情槽立刻上涨,“久仰久仰。” ……赵统对你的态度有点不适应,但还是尴尬的点了点头,犹豫了一下,才小声跟你嘀咕了起来。 “刘将军初至渭南。” “是。” “之前与文长……是旧识吗?” 你听他问得犹犹豫豫的,不知道他到底想说啥,心里有点纳闷。 “嗯,算是旧识吧。” “与丞相呢?” “……也算旧识。” “……比之杨长史与丞相呢?” 这是个什么问题? 你想了想,“杨长史跟在丞相身边这么久,我怎能比得上他呢?” 这位赵将军的鼻子眼睛挤成了一个十分奇妙的形状,你看他在那里明显做什么内心搏斗,看得你都想开个侦测思想扫一扫他的脑子了,但他最后还是吞吞吐吐的吐了半句话。 “……军中,咳,文长和杨长史……总之,刘将军凡事莫往心里去。” 哈? 外面传来人声,武将们已经来得差不多了,丞相和杨仪也回来了,你左右看看,找好自己的位置,规规矩矩站好。 丞相进帐经过你身边时,明显停了一步,看了你一眼,身后的杨仪也跟着神色莫测地看了你一眼。 你忽然嗅到了奇怪的气息。 几名武将报告了营寨情况,雨季将至,防汛工作要搞好,丞相又安排了防疫重点也要抓,关兴在守蒲坂,暂时没听说有啥问题,但丞相还是不放心,准备喊张苞去看一看。 如是这般的琐事一桩桩布置下来时,杨仪冷不丁开腔了。 “丞相,若张将军去蒲坂,前领军邓艾本部五千兵马无人照看,自上次一战至今,营中新兵尚未得操练,须得一员干将暂领邓将军之职方可。” 丞相犹豫了一下,杨仪又赶紧的加了一句,“依下官看来,刘将军可当此任。” 魏延用鼻子发出了一声嗤笑,“杨长史又开始从丞相身边往外赶人了?” 杨仪一脸义正言辞,“下官只为丞相,为朝廷计,不敢有私心。” “不就是宗硕初来时借了丞相的后帐打个盹,你就……” “文长!” 赵统打断了他,但你感觉san值一下子到底了,你左右看看,武将们倒是一脸正直,看不出啥来,丞相皱起眉,也看不出什么情绪,但是杨仪瞥了你一眼。 大概是因为魏延替你说话的缘故,你从杨仪那双天天盯着账册还没近视的眼睛里看到了熊熊燃烧的斗志……你怎么形容这个感觉呢? 你感觉自己好像误入了什么宫斗游戏,在这里被两宫娘娘拿来隔空扎筏子,但是天地良心,你从来没想过跟他们抢男人啊! ※※※※※※※※※※※※※※※※※※※※ 杨仪:蒋琬小三!魏延碧池! 感谢在2020-12-21 21:36:52~2020-12-22 15:44:3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山有扶苏 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87 杨仪为啥想给你从丞相身边往外赶呢? 看你年轻俊秀有军功? 那甜姜这么多年在丞相身边日子得怎么熬过来的? 你思来想去,觉得杨仪认真宫斗脸一则是因为你跟魏延关系好像不错,二可能是因为甜姜算降臣履历不够漂亮,而你根红苗正跟着天子来的成都,又做过文官,如果现下入了丞相的眼,天天跟在丞相身边,很可能会成为下一任季汉接班人的竞争者。 众所周知,丞相对官员的喜好可以直接复刻给刘禅使用——董允除外,这个刘禅真的虚——因此丞相的青眼在杨仪看来就特别重要了。 ……你到底能不能入丞相的眼这是个问题,但你觉得你能不能接丞相的班,这绝对不是个问题。 至少不是个正经问题。 但现在你准备抓住这个方便撒欢儿的机会,你赶紧出列,上前一步,目光坚定,语气真诚,“末将初来渭南,恨不能为国分忧,愿丞相下令,调末将前往。” 丞相皱着眉又看了你一眼,叹了一口气,“容我三思。” ……大家鱼贯而出的时候,你就被留下了。 杨仪也很想留下,但是脚步停了停,就是没见丞相留他。 因为排在丞相下手位,所以出帐也在最后一位的魏征西看了一眼杨长史,发出了“嗤”的嘲笑声。 你感受着那两道怨念的目光钉在你身上又好一会儿,最后还是丞相面上略有不解,准备发声询问时,杨仪才匆匆离开。 诸葛丞相八风不动的坐在案几后,看你的目光很不赞同。 “邓艾所辖五千兵马操练之后便要调去临晋,虽担拱卫中军之效,往来到底亦有百里。” 渭南大营毗邻华阴,邓艾这支前军驻扎临晋,进可救关兴张苞的分兵,阻断司马懿自蒲坂南下,退可援驻扎渭南城中的后军粮道。你想了一下,觉得这位置不错,你可以跑去看一圈蒲坂,还能想办法溜过来再爬一次潼关。 “没问题啊。” 丞相默默的攥紧了手中的鹅毛扇,看样子挺想再家暴你一下,但他最后还是叹了一口气。 “今年关陇麦税关系全军,我欲离营月余,安抚雍凉士族,阿迟不愿随行吗?” 时值七月酷暑,营中各个帐篷都将帐门卷起,中军帐也不例外。 你立在案几前,看到丞相微微仰起头,语调轻缓的这样问你,心中无端生出了不舍。 “先生不放心我么?” 他沉默了一会儿。 “宕渠一战,我已于公琰德昂处知悉细节,阿迟排兵布阵之狠绝,远超我意料。” ……这还带打小报告的,不仅蒋琬打,李恢也打! “为迷惑住陆逊,德昂那两万兵马离谷五十余里,待你入谷之后方才回返,这等以己身为饵的计策,竟然是你自己想出来的。” “否则陆逊也不会上当。”你客观地评价了一下,“他很谨慎。” “若德昂来得迟了呢?” ……来得迟就来得迟呗,反正你是不会输的,但你看到他眼中的不赞同,这句无所谓的话又被你咽了回去。 帐中忽然沉静下来,外面操练士兵的呼和声远远传来,还卷进了不知哪一处鸣蝉的声音。 他望向你的目光柔和,其中又掺了些责备。 “如此用兵,不顾惜自身安危,我确实不放心。” 自从击败陆逊,你的名声从蜀中传到了关陇平原,毫无疑问,你是年少成名的武将,忠心毋庸置疑,比其他人更堪委以重任。 但他不愿。 比起调你去百里之外的前军营,他更想留你在身边当个文官。 这样平平淡淡的一句话,却让你望见了他心底的那一份私心。 文臣武将们都刚刚离开,你寻思这时候应该不会有人进帐。 你俯下了身,伸手去捉丞相的手。 他被你惊了一下,不自觉的要躲开……当然,手速没你的快。 尽管有砸碎医学定律的魔法药水加持,他还是十分清瘦,指骨轮廓无比清晰,指腹上一层经年累月写字磨出的茧子。 但仍然十分温暖,带着他身上特有的气息,顺着你的手指,传递进你内心更深处的地方。 话说回来,这时候要是有人进帐,你和丞相之一的名声得毁一个。 ……说不定两个人一起毁了! “我不信天下有不落之城,”你说,“纵使真有,我也要替先生打下来。” ……………………你很快就后悔说了这句话。 但在这个时间节点上,你还不知道之后的事情。 总之,丞相被你逼得没办法,只好同意你暂代邓艾之职。 邓艾的这支兵马你管起来特别省心,因为这三个营的兵马原本就被他调理得十分服帖了。你开了侦测思想听一听兵将们的心声,发现邓艾这人特别有趣。 针对底层士卒来说,邓艾领兵冲锋陷阵时悍不畏死,身先士卒,平时又能同甘共苦,与士卒吃同样的饭菜,因而在士兵中间威望特别高。 但在针对部下的问题上,他在你伪装的那条路上走得特别远。你在危急时才会搞压迫众生那套,而且你也不准备在政治上有什么前途,但他可是认认真真把“畏我甚于畏死”刻在了部下的dna里,现在重伤回去养病,你听到他的部下一片轻松惬意的心声,对你的到来充满期待。 ……你掰着手指数一数,上到二爷三爷,下到魏延邓艾,情商低的武将真的忒多。 连跟黄皓搞不好关系的姜维这么一比都不算啥了。 数日后,赵云邓芝从长安回到了渭南大营,接手营中军务,丞相带着他的行辕相府离营,开始了巡视关陇的工作。 除了收粮之外,你总怀疑还有一件丞相不能诉之于口的工作:为还于旧都做准备。 上一条时间线里,打雍凉是为了长安,但打长安不是为了当成新的军事大本营使用,它不是汉中,它残破与否,人丁兴旺与否这些都不叫问题,它对于季汉集团来说有着无与伦比的政治意义。 只有迎汉帝回长安,才算是实实在在的“还于旧都”,也只有迎汉帝回长安,季汉才真的是季汉,而不是偏安一隅的“蜀汉”,曹魏与孙吴政权的法理性与正统性才会受到最重的打击。 原本在去年年底的时候,宫中就开始陆续派人去长安督建宫殿事宜了,如果一切如常,那么在今年春夏之时,整个朝廷应当就会迁回长安。 也因此,孙权挑的背刺时机与上一次一样精准,狠辣,老练,他直接打断了迁都的进程,而现在重新开始准备,你挺怀疑年底天寒地冻时汉帝能不能出门,如果不能出门,那绝对相当于孙权替曹叡多苟住了一年时间啊。 不过现在这些事跟你关系不大,看到邓艾军中一切正常,你的本部兵马又还在路上,你向赵云打了个报告,声称你想提前去临晋看一看,熟悉一下地形。 已经年近古稀的老将军十分痛快的给你批了假条,你顺便还留意到,丞相带着亲信离开之后,整个渭南大营陷入了……贤者时间。 ……就特别像皇帝出宫南巡,宫里妃子们么得争宠,于是纷纷咸鱼的那种状态_(:3」∠)_ 现在唯一阻碍你勘察潼关的问题就只有——渭南到闅乡没啥闲人了。 渭南以东的每一座城池都是军事要塞,渭南大营本身也是一大片加固过的军事要塞,除此之外诸葛亮还在蒲坂对岸沿河而下修建了无数大小防御工事,这就意味着…… “恭喜你啊,”青行灯一边对镜梳妆,一边冷冷地说,“这附近还真没有美貌少女。” “……因为这附近百姓都没多少了。”你有些怅然,“我想过河去曹魏那边看一看也很麻烦啊,蒲坂整个儿就成了军事要塞,陌生面孔全是奸细,逮个人说话都不成。” 她停了梳子,转头看向你。 “奸细一般是什么人?” “……哈?” 她又重复了一遍。 你想想,“自然是斥候哨探假扮。” “你像吗?” “为何不像?” 青行灯上下看了你半天,“斥候又是什么人?” “……士兵啊。” “你们这儿还有女兵的?” “……………………” 说实话,除了面对丞相,否则其他时候……你好像基本已经忘记自己曾经是个玛丽苏了。 “还是不行,女人出现岂不是更怪异?” “化妆成逃难去对岸的士族家眷不就得了。” “……那也不安全啊。”你想了想,“这兵荒马乱的……” “嫖个易容术不就得了?” “给我自己化得丑点儿?” 那张硕大无比的鬼脸期待地凑近了你,“不,给我易容得美一点,说不定能遇到个帅哥呢。” 沿着黄河逆流而上,不是什么愉快的旅行,士族大溃逃是去年蜀汉突袭拿下长安时发生的事,到了今年夏天,因为粮税之事出逃的已经不多见了,但你还是顽强的寻到了能载平民过河的渡口……顺带一提,从临晋出发,你大概走了两百里,才找到了渡口。 关卡查验堪称严苛,但你这么个小妇人,又带了名婢女,慌慌张张的表示与夫君走散了,现下要去弘农投奔亲人,竟然一路也挺平安。尤其令你感到惊讶的是,魏军风纪极严,桩桩件件询问清楚,又待你登过记后,就让你顺顺当当的进了城,并未刁难你。 蒲坂跟你想象中出入不大,城镇萧条,一片肃杀,街上行人稀少,四处可见成队走过的士兵,司马懿平时并不在此,驻扎此地的据说是位极受魏王宠信的年轻宗室。 你听过市井八卦后,心不在焉等待夜晚来临再出门去蒲坂大营探查一下,但好不容易被法术变成小家碧玉款美貌婢女的青行灯兴致特别高,一本正经的带着你上了客舍二楼,挑了临窗的好位置坐下,点了一堆烤羊肉,脍鱼丝,还有据说特别受欢迎的葡萄酒。 “……您一个虚体,能吃得进去饭吗?” 菜肴一样样摆上来,你尝了尝,还不错!只要跟着丞相时间久了,出门吃什么都好吃啊! “你听说了吗?”它无视了你的吐槽,也拎起筷子装模作样,时不时还向着楼下的街面上望一望,“驻扎于此的将军英俊秀美,殊色惊人,每逢那位将军出行,城中少女皆倚栏观望,将军骑马走过时,街上一地的香囊手帕,好不壮观!” “……蒲坂也是座军事要塞,城中居民不过数千,哪来那么多少女?” 你那能随意施放黑暗术,每天三次绞杀,一次群体痛苦打击的凶残保镖不满地瞪了你一眼,而后突然激动起来,“你看看!是不是他!” 楼下还真有一阵轻微骚动,没它说得那么夸张,但你还真听到议论纷纷的声音。 “小曹将军!是小曹将军!” …………曹将军忒多,你有印象的就一个曹老板,已经跟先主一前一后的下线了,这又哪位曹将军? 前后亲卫骑兵护卫着,中间一名年轻武将骑马正从你对面方向徐行而来,长得确实挺美,不输于陆逊亲卫队队长全琮,但年龄略长一点,三十左右,你莫名觉得他有些眼熟。 你打哪儿见过他? “我觉得这个可以!这个特别可以!” 青行灯激动的一声尖叫!你一个激灵,那名武将也一个激灵,抬头向你们的方向看了过来。 当他看见坐在窗边的你时,他的脸色变了。 你终于想起来这是谁了……这不是许昌那一夜,被你押着汉帝逼迫开了城门的曹肇吗?放汉帝入蜀的后果有多严重,他的锅就有多重,但,他不是自愿背上这口锅的!是你亲手给他挂上去的!你寻思……换谁也一辈子忘不了啊,这死仇啊! “他下马了!他过来了!天啊怎么办我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坐你对面的美貌婢女还在疯狂尖叫,你心想,你他喵的才不知道该怎么办呢! ※※※※※※※※※※※※※※※※※※※※ 感谢在2020-12-22 15:44:35~2020-12-23 19:41:4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时宜 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88 按照契约来说,青行灯是你召唤来的异界生物,接受了你支付的财物后,它有义务保护你的安全。 ……但契约里也没说它不能给你惹事。 归根结底,作为一个能单人打穿潼关副本的虚体大杀器,青行灯对这个世界的感观比你还粗暴,你在不作防备时与常人无异,受伤会流血,斩首会死亡,但青行灯可不会,它没有实体,因而在这个位面里,除了召唤它过来的你,世间万物再无能伤害到它的存在。 不过它到底也不是傻子,在听到急促的脚步声冲上来时,它还是抽空回头看了看你。 “你们俩认识啊?” ……你没空理它,聚精会神给自己先上了几个buff,待曹肇的卫士粗暴推开店家与食客,跟摩西分红海一样分出中间一条通道,让这位小曹将军上楼时,你看起来仍然是那个文文静静坐在窗边,素色曲裾,鬓间一根小小铜簪的柔弱妇人,当然,店内的异样也不可能不波及到你。待曹肇向着你走过来时,你还是睁大了双眼。 他上下打量了你一番,“夫人并非此地人吧?” 你以袖掩口,戒备的盯着他。 “夫人莫慌。”这位将军一边仔细盯着你的容貌,一边露出了一个高深莫测的微笑,“只是见夫人生得十分像我一位故人,因而前来结识一番。” 你思考了一下,压低嗓子,捏细了一下声线,“妾不过路过此处,并无此荣幸识得将军。” 曹肇又向前踏了一步,青行灯立刻cos忠心婢女,挡了过来。看到曹肇身边的副将十分粗暴的便要推开她,你赶紧出声阻止—— “小灯,你且闪开,不妨事的。” 青行灯瞟了你一眼,规规矩矩站在你身边,收起了那对近战攻击打接触命中+19附带10d6癫狂之触伤害的爪子。 他一身明光铠,腰间所佩剑鞘纹理润泽如玛瑙,一见便知鞘中宝剑亦绝非凡物,你多看了一眼那柄剑,才重新将目光转向那张贵公子风格的脸上。 “夫人自然不认得我,但夫人的兄长却未必不认得我。”曹肇冷笑一声,“夫人行至此地是为寻机度过黄河前往蜀地吧?” ……你觉得有戏。 见你不吭声,这位将军十分开心,“夫人姓刘,兄长乃是蜀地的江州都督刘赐,是也不是?” 青行灯又瞟了你一眼,你从她眼中看到了【隔宁脑子瓦特了!】的评语。 你深以为然,但还是适时一个后仰,面上也露出了几分惊恐,“将军怎知……” 曹肇点了点头,转头吩咐身侧卫士,“将夫人请去我府上,不许闲人搅扰。” ……考虑到你是位妇人,身边又只带了个婢女,曹肇甚至还吩咐人赶来一辆马车,给你塞进去之后,车帘放下,一路运去了他的府上。 车轮吱呀吱呀的,路上行人纷纷向你这辆马车行了注目礼,你刚开始还开了侦测思想,想听一听蒲坂平民对曹肇有什么感观,听过一条街之后你就不听了。 半条街是在八卦你长得有多美能让他光天化日之下强抢民女,另半条街是八卦小曹将军违抗了大都督的军令不知道瞒不瞒得住,顺带还有些魏国民众很关心你家夫君哪位,听说你被曹肇抢走了,会是什么反应。 你收了神通,坐在车里发呆。 “他是真没认出我,”你感慨,“那他是怎么认出我和刘赐有关的呢?” 你的婢女小灯挑起了一点帘子,望向那个马背上的笔挺背影,笑盈盈的从头看到肩,再从肩看到腰,再从腰看到臀,一点也不在乎其他骑兵的诧异目光。 “你还没明白吗?他眼睛不瞎,他只是不能相信刘赐是个女人而已。”它转过头看了你一眼,“你当年肯定给他留下什么刻骨铭心的记忆了。” 如果你能回到那个红云漫天的黎明,你还会不会那般残忍的待他? 你想了一下,往事不可追,但如果时光能倒流……开城门又不是你下令的,这是他自己的选择,或者他也可以眼睁睁看着天子一头撞死在城门前嘛,干嘛要怪你呢? “我觉得我没把他怎么样。”你最后还是如此总结了一下。 它放下帘子,“那接下来你要如何呢?” 你想了一会儿,潼关自古以来便有天险之城,攻陷潼关多半与奇谋无关,若用阴谋,便如哥舒翰被逼出关决战;若用阳谋,便如曹操自蒲坂渡河与马超决战。也就是说,如果你不能用任何掀棋盘手段攻打潼关的话,蒲坂便十分重要。 按照探马来报,蒲坂这一战非只蜀军损兵折将,张郃郭淮据说也伤了元气,此时撤回弘农休整。 “守潼关的司马懿是什么样的人我大概了解一点,”你听着车轮滚滚的声音,“但守蒲坂的曹肇我还不十分清楚。” 马车停下,这一处府邸也不知道原本是哪个大户人家的,曹肇来此驻防后便毫不客气的占了这处景致颇为秀丽的宅院。府中倒是一片清静,婢女们见到你都恭恭敬敬,引你去后院安置。 穿过一道长廊,你察觉到这座府邸有点过于寂静,偶尔能听到婢女仆役小心穿行,窃窃私语的声音,却不闻姬妾嬉闹。 “府上为何不见女主人?” 婢女互相看了一眼,“夫人在邺城,未随军前来。” “……如夫人呢?” “将军并无侧室。” ……老曹家的清教徒? 曹肇家的伙食……也不错。但你不能表现得太没心没肺,因而对着摆满案几的菜肴,你只象征性动了两箸,便将筷子搁置一旁。 婢女小声劝你,你全然当做没听见,将军府中侍奉的婢女们端了几乎未动过的饭菜,悄悄退下了。 灯盏点起,草虫在院落里低低鸣叫,你依旧端坐于偏室内,纹丝不动,直至脚步声由远及近而来。 曹肇挥了挥手,青行灯看了看你,又看了看他,悄悄退到了室外。 尽管看不到,但你能感受到你那个可以随意穿墙的婢女那双磷火灼灼的八卦眼仍然盯在屋里,随时注意着事态……或者是奸情什么的变化。 “夫人今日受惊了。” 你不吭声。 “夫人独自出行,投奔兄长,不知夫家现在何处?” 你还是不吭声。 “我观夫人容色举止,想来夫家亦应为鼎食之家,何以令夫人流离至此?” 你被问得有点烦,但曹肇到目前为止并没做出任何让你动杀心的行为,因此你还是不吭声,继续当静止画面。 “夫人孤鸿片影,令我心实怜惜,不知夫人可愿留在府中,由我照顾?” 你抬头,皱眉,上下打量他。 这人宅邸中并无姬妾,显见拿的不是登徒子剧本,要说一见钟情……除了二五仔糜芳之外你还没见过谁是对你一见钟情的,鸡汤灌多了的马超不算。 曹肇被你的眼神盯得一愣,而后笑了起来。 “夫人虽娴静自持,但这双眼睛,仍与令兄无异。” 你震惊了,“将军与家兄究竟有何渊源?” “这事说来话长。” ……………………能简短点儿说吗?你其实不擅长这么娴静自持的跪坐,你脚麻了。 曹肇并没有真的傻乎乎把你当初干的那点事再讲一遍,他只讲了一个家道中落的贵公子很怀念故友的故事,顺便把当年刘赐跟那些汉臣的事搬到了他自己身上,总而言之,他跟刘赐一起寄情山水间在许都生活得快快乐乐,现在你那凭空而生的兄长撒腿跑到了蜀地,就丢下他一个……听说宗硕来到了渭南,他很想他。 之前说了,曹肇的后宅里就没有姬妾,他似乎也没有李林甫的爱好,因此这间屋子颇为空空荡荡,几乎没什么摆设用品。 只有你身侧摆了一盏鹿型灯,此时灯花未剪,灯油满溢,闪得室内一片昏黄。 曹肇站在窗下,月光与灯光将他的影子分隔开,那张有殊色的脸也被照得模糊不定。 “前线战事未定,蜀军与我军隔河相望,”他沉声说道,“夫人想至蜀军营中,虽我与令兄是故交,也难以办到。” “那将军要如何呢?”你听完了故事,觉得该是他提点什么条件的时候了。 但当年那群汉臣基本都把留在许昌的族人给放弃了,夷三族都咬牙认了,曹肇怎么会认为你一个出嫁的妹妹会有啥肉票价值呢?你又不是夏侯惇啊。 曹肇一愣,而后微笑了起来。 他姿态十分洒脱优美的坐在了你面前,声音里也带了几分歉意。 “夫人惜字如金,莫不是还在生我的气?” 你见过的出身不错年纪不大长得漂亮型贵公子大致分四种。 前两种是自己阵营的,没心没肺傻白甜款的阿斗,温柔俊秀博学多才硬被丞相改成996的蒋琬;后两种是对立阵营的,阴晴不定动辄杀人的曹熊,虽然努力军事课却不及格的陆逊粉丝团团长全琮。 这四种贵公子归纳起来有个共通点,他们都有脾气,不乐意逢迎别人,除了蒋琬之外,剩下三个还会把脾气写在脸上,甚至蒋琬在不涉及军国大事时,也会把脾气写在脸上。 但曹肇都不一样,这人给你的感觉有些违和,你暂时还没想清楚他哪里违和,只能盯着他继续表演。 “战事未明之前,我只要夫人留此,由我照顾即可。”他如此说道。 “将军照顾自己夫人便是,我亦有自己的夫君,不劳将军照顾。” 这位贵公子愣了愣,然后开始歪着头看你。 他回府之后是换了一身锦袍才来见你,灯烛昏黄,蜀锦上的暗纹烁烁生辉,鲜活明艳,现下离你又近了一点,你盯着他,顺路多盯了几眼他头上的发冠,腰间的配饰,以及这身衣袍,还真理解了为啥魏国上下都夸他“有殊色”——这人搭配衣衫比你还精心! 你心里琢磨他这一身怎么搭配的时候,他看着你忽然笑了,笑得还有点凄凉。 “夫人对尊夫一往情深,真令在下羡慕。” ……这个话怎么听着不对劲? “夫人可知我官秩如何?” ……你他喵的哪知道?蜀军这些年以来在关陇线上认认真真对殴的是郭淮张郃司马懿,这种跟夏侯楙一样位高权不重的宗室你就从来没仔细了解过啊! 但你有了什么不太好的预感,你全身汗毛仿佛预热一般开始替你尴尬起来。 “在下官居屯骑校尉,秩比二千石,去岁刚袭了长平侯之爵,”这瓜娃子认认真真的开始跟你显摆起来了,“比之尊夫如何?夫人何不弃小吏而就郎君?” ……………………不,你家夫君从来不是小吏,非要说的话,他起点是村夫。 ※※※※※※※※※※※※※※※※※※※※ 年末被加班压倒,有可能改成两日一更,等到战胜ddl再恢复,也可能先写番外_(:3」∠)_ 甜饼番外·新欢 【上·大概是懵逼的丞相视角】 当汉丞相诸葛亮尝了第一口临晋士族奉上的冰泉酒,便暗道了一声不好。 凭心而论,这果酒酿的不错,甘澈清亮,甜美爽口,再加上酒坛提前在深井中浸泡过,喝起来如同冰雪扑面,顺着喉咙落入腹中时,初秋暑气也跟着一扫而空。 之于军中的武将们而言,冰泉酒喝起来太过绵软,提不起兴致,不如蜀中白酒那般辛辣有力,因而只能随便喝几碗沾点意思。但考虑到战事未歇,军中饮酒亦不能开怀,小饮酌情确实恰到好处,觥筹交错,热闹非凡。 但丞相十分清楚,帐下这些武将中,有一人酒量不足,却又十分偏爱这种甜酒,当真让她按着一坛的量喝下去,就必然要出事。 往昔军中也有酒量浅薄而又贪杯之人,这一点手脚,丞相连下令都不需要,他只要看一眼侍奉的仆役,再看一眼阿迟身侧的酒瓮,下人便点头会意了。 她喝了一盏酒后,眼中微微带了丝酒意,和身侧的武将闲聊时,便不自觉的歪起了头,一派天真模样。 年岁在她身上几乎不曾留下痕迹,他记得她年少时的模样,而今十余年过去,容色更盛,偏她又毫不自知,也不知有多少暗中失意之人呢? 但是……丞相实在没想到他这一点小动作也被杨仪看在眼里了。 威公那些心思,他其实十分清楚,但总不忍心说破。 虽惜其才,然而心性狷狭,无担当大任之能,将来卸任之时还要花心思将他安排一番,否则恐生恨望之心。 不过这些都是许久后才需要劳心之事了,现下丞相确实未曾想到,杨仪会注意到阿迟酒瓮被倒掉一部分的这点小事。 而后这位随军长史便拎着自己的酒瓮,殷切的上前敬酒了。 坐于帅案之后的诸葛亮想要出言阻拦,迟疑一刻还是叹了口气。 这酒极易入口,看阿迟的模样,便知道是当成蜜水来喝了,却不知果酒饮多了亦可醉人。 他微微摇了摇头,今夜也须将阿迟留在后帐,省得她醉酒后再出什么事。 见她面颊绯红,口齿也渐有些不太清晰,显是醉了,魏延倒是十分率直,第一个出言准备扶她回帐,丞相连忙将他拦下。 “宗硕量浅,莫再折腾他,将他扶去后帐歇息便是。” 帐下的诸将一愣,邓芝持重些,“丞相为麦熟之事日夜操劳,怎能……” 他摆了摆手,“这些日子虽奔波,此季粮税总算无虞,只要了了这桩大事,纵再有辛苦,也称不得操劳。” “刘将军未免也轻狂了些,占了丞相的后帐,岂不扰了丞相休息?” 丞相不动声色的看了一眼杨仪,后者收到了这个含有责备的目光,哑了口,乖觉的继续用他的酒菜了。 要说扰了他的休息,丞相原本觉得也没什么,他处理公文时经常通宵达旦,时至今日身体还能康健无虞,靠的不仅是年轻时躬耕陇亩的那点底子,还有阿迟调制的药汤之力。 从这一点来说,便将床榻让给她也不妨,况且虽说丞相在众人面前自有威仪,但与这位年轻将军偶尔抵足而眠……也还寻常。 ……毕竟瞻儿都已经十岁了。 酒宴散尽,诸将自去休息,他转回后帐时,却见阿迟并未歇息。她喝了这许多酒,此时虽醉得厉害,倒还没睡,只摇摇晃晃的用了他的铜盆洗过脸,又脱了外袍,摘了发冠,穿了一身中衣坐在榻上正盯着他看,脸上失了她平日故意画出的男子般妆容,现下素面朝天,光艳之色却更加迫人。 “……阿迟?” 她笑眯眯的向他招了招手,想到她这些日子独自在临晋操练兵马,或许十分辛苦,他心中一软,在榻边坐下,以为要听她倾诉一番。 但他万万想不到她想说点什么。 “你该管管你的后宫了。”她笑眯眯的说,“再这样我就要生气了。” 丞相愣了。 他试探性的问了一句,“后宫?” 她点点头,离得近了,她喝了一晚上的甜酒气息便从身上溢了出来,冰凉甘澈,令人闻之欲醉。 “先生以为我不知道吗?” “……阿迟知道什么?” 他试探性的去拉她的手,被她“啪!”的一下打开,“先生有了这么多新欢!” 诸葛丞相顿感一阵胸闷。 他真是从来没想过“新欢”这词能跟他有所联系,更没想过阿迟竟然如此看待他。 “阿迟,我自离了成都,这十年来屯兵汉中,为匡扶汉室之事,殚精竭虑,不敢有一丝松懈,”他耐心地解释,“这一二年来征战雍凉,营中更无妇人,何曾有什么新欢?” “还不承认,”阿迟挑了挑眉,狭促地晃了晃脑袋,“不就是新欢吗?我也有!” 【下·喝高了的阿迟视角】 这个酒……它确实很好喝! 但你还是要批评一下丞相,他的后宫真的太能搞事了,你这么大度的正宫—— 他的气息忽然变了。 “新欢是谁?”你听到他沉声问道。 什么新欢? 你已经把之前说了什么都忘在脑后了,现在你困倦得很,一边拆你头上的发髻,一边想要尽量将帐中的热源都赶出去。 但是这个热源不仅不走,而且附身向前,又抓住了你的手。 “先生还有什么事?”你努力的盯着一身灰蓝纱绸鹤氅坐在你身边的丞相,模样确实还是挺养眼的,但再养眼也是个热源,他就不能明天再来让你养养眼吗? 你终于把发髻也打开了,顺势便倒在了榻上。现在你的眼皮,大脑,身体,都准备陷入睡眠的海洋了,不想再思考关于诸葛亮和他的成都后宫团、汉中后宫团、渭南后宫团之间的爱恨情仇了。 但他坐在榻边不肯走,还是那样盯着你看,见你眼皮一合,他俯身下来,摇了摇你的肩膀。 “阿迟,”声音仍旧平平淡淡,听不出什么语气,“新欢是谁?” 你哪知道新欢是谁。 但他又锲而不舍的摇了摇,闹得你睡不着,你勉力睁开眼,伸出了一只手,搂住他的脖颈。 “先生亲我一下,我就告诉你。” 你感觉他气息一滞,而后声音里带了一点和软,似乎还带了一丝哄骗。 “阿迟,现下毕竟在军帐之中,不该……” 呵。 你把手重新收了回来,翻了个身,面向着榻里。 不管怎么说,府里婢女们精心缝制又千里迢迢给他送到军营里的被褥还挺舒服的,今天归你了【 后帐里平时并不燃什么名贵香料,只用几种常见的驱虫草药熏驱蚊虫,但加上一点丞相日常用的香料后,合在一起的气味温润而又清凉,总体来说……你闻了之后更加困倦,想要睡觉了。 因而你被他又扳回仰面朝天的姿态时,你简直要气炸了。 “先生要冷落我就冷落我,干嘛还不让我睡觉!” 他开始对你讲话,但你根本不想听他在你耳边讲些什么东西,而且你也听不真切,你浑浑噩噩中感觉他解释了一下,然后又开始问你,新欢是谁。 你眼皮越来越沉,正准备听着《诸葛亮给你讲睡前故事》就这么好好睡一觉时,一个吻突然落了下来。 刚开始很轻,与他的呼吸一同落在你的头发上,而后是额头,鼻尖,面颊,最后落在唇齿间。这种感觉奇怪极了,你在夏天是拒绝任何生物离你太近的,包括但不限于你家娃子,你的闺蜜,你养的小猫小狗,当然青行灯没温度,但你也不会想离它太近…… 但他的身体同样也是有温度的,靠近你时你却不想放他离开。 因此在这样一个吻结束之后,他似乎又在低声问你什么,你的选择是—— 用身体的最后一点力气,将他扳倒在榻上。 “……阿迟!” 你听到他的惊呼声,而后又传来了纷乱的脚步声,还有侍卫关切的问询声。 “丞相?” “……无事!不必进帐!” 你被他的鹤氅盖了一头一脸,隔了这层外袍听他的声音有点怪异,似乎变了一个调子,气息不稳,但又装得格外威严。 你伸出手去挠了挠他的腰间,然后被他捉了手。 “……莫胡闹。” 这怎么是你胡闹呢?你的逻辑十分清晰明白啊,杨仪溜过来灌你酒,这个账必须算在丞相身上,你占了他的榻,但也不是不能分他一半,他还非要吵你不让你睡觉,那你不就只能想点办法,互相伤害了吗? 你听到他低低的叹息了一声。 但你成功将他扯倒在你身旁,你才不在乎他的叹息声里有几个意思呢,手既然被他捉了,就用脑袋蹭一蹭他的下巴。 “阿迟。” 哎?你抬起头,努力地看他。 要不怎么说是天空之皓月呢,哪怕是脱了鹤氅,又被你拉倒在榻上,侧身斜倚着看向你时的姿态,都自有风仪。 但自有风仪的丞相给你感觉还是很在意,虽然你的脑子一片混沌,已经理解不了他到底在意什么事了。 “新欢是谁?” ……哦,刚刚那个吻是用来付账的,你在脑内给诸葛亮贴了个“以色侍人”的tag,然后清了清嗓子。 “先生听说过蜀中稚童玩过一个游戏叫‘点兵点将’吗?” 他皱起了眉,看样子是没听说过。但你不管,你在心里点来点去,反正长得顺眼点的,心理不特别变态的,不是季汉阵营不会导致职场危机的,近期在你面前出现过的男性npc你都点了一遍。 ……你差一点儿就点到司马懿,但还好,在他前一位停住了。 “曹肇。” 帐篷里静了一刻。 “我知道了。”过了一会儿,坐在榻前的丞相又开口了,声音还是平平淡淡,“但我的确不曾有什么新欢。” ……到这个时候他还在跟你掰扯,这是真的完美主义者。 然后你做出了一个让你十分后悔的举动。 你替他数出了一串儿他的后宫团成员。 包括但不限于……马良蒋琬费祎董允张裔廖化姜维邓芝秦宓魏延……以及搁你这儿作妖的小妖精杨仪,还有美色误人的马谡……吴国友人张温你有没有算上? 大概是万万没想到在指责丈夫出轨这事儿上能听到你报菜名,丞相滞住了,松开了你的手。你舒舒服服的蹭了蹭他,准备重新合上眼帘时,刚刚盖在身上的鹤氅忽然被扯开了。 然后你听到了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 ……你家丞相一定是被你说得哑口无言,羞愧难当,抱着衣服掩面跑路了。 你心满意足,坠入甜美睡梦之中。 ※※※※※※※※※※※※※※※※※※※※ 预警:无责任撒糖,因此上半章的武侯形象还可能在ooc边缘试探,下半章已经开始狂奔。 时间线是阿迟在蒲坂和潼关狂奔一圈跑回来之后。 作者有空会去成都武侯祠供两只烧鸡赎罪的,请不要对甜饼番外较真,后续还是老地方,一段时间后消失。 感谢在2020-12-24 18:01:25~2020-12-26 11:02:1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s 2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捌拾玖 某种意义上说,你氪金得到的玛丽苏光环跟这个世界有点微妙的抵触。 你年轻,美丽,如果你想的话也能装一把白莲花,当然大部分情况下你还是喜欢与世无争咸鱼脸。但这不是重点,重点是,你的玛丽苏光环并不能让男人们降智。 他们可能会偶尔对你表示一下好感,但在你拒绝之后,基本上都没下文了——这群男人都挺要脸的,甚至连糜芳被你一酒爵砸破头之后都没再骚扰过你。刘协算是一点儿例外,但考虑到你给他施加过魅惑魔法,你也不会把问题单纯归咎在玛丽苏光环上。 而且不管他们对你有没有好感,基本上不会因为你而改变立场,你拉到成都来的刘协和邓艾都是使用了暴力挟持等手段的……你没试过怎么用温声软语来控制别人,也没什么人被你如此控制过。 ……考虑到近期流言最盛的陆逊是个严肃认真地把你打得满脸是血的人,你其实对自己的玛丽苏光环更没啥认知了。 …………话说回来,不降智也挺好,你想象不出诸葛亮一脸情深似海抛下兴复汉室大任跑来跟你花前月下是个什么画面。 但是现在,曹肇满眼真诚的在跟你讨论让你跳槽去他那当他小老婆的问题,这感觉就挺魔幻。 “夫人的事,我还一件不知呢。”他忽然说道,“但我观夫人神色,似对在下官爵并不在意。” “我对别人的事一直都不在意。”你扭过头去不看他。 曹肇对你的冷言冷语并不在意,见你如此,他叹了一口气,站起身,“夫人心绪不佳,皆我之过,既如此,夫人先在此安寝,我明日再来看望吧。” 你没起身,目送他向你又行了一礼,然后离开。 这位年轻侯爵离去时的身姿一如他来时,行动举止既有贵公子优雅从容的风度,又带着武将的迅捷有力,青行灯扒着柱子恋恋不舍的看了好几眼,然后才徐行而进。 “不考虑一下吗?”它小声说。 你的确在考虑这个人到底什么地方有问题,曹肇看起来并不好色,你也想不出你有啥让他一见钟情的地方——虽然这个时代纳个侧室并不需要一见钟情,失去权势靠山的女性根据颜值来判定作为战利品的价值是件常事,但孤男寡女深夜共处一室,他全程是没碰你半根手指的,甚至连坐在你面前时都与你隔开了一步的距离。 相对于他把你抢回来这个行为而言,简直彬彬有礼得过分了。 青行灯又问了你一遍,你才回过神,“考虑什么?” “你家夫君长得好是好,但年纪也大了,不懂得谈情说爱,又天天忙于公务。”她以袖掩口,“这一个年轻又俊美,温柔又优雅,出身高贵,战功赫赫,还是位侯爷,对你一见钟情,话本里不都是这么写的?不考虑换换口味吗?” ……可能是你在军营里待的时间有点久了,你过后还是反思了一下,但现在你没控制住,一句粗口就爆出来了,“你他吗能不那么恋爱脑吗?” “呵呵,抓着个老男人不撒手,”青行灯冷笑了一声,“你才恋爱脑。” “……………………”你感觉跟它没法沟通了,正准备喊它回墙里蹲着去的时候,你看到它那双透着一点碧绿荧光的眼睛盯着你,闪过了一丝恶意的光芒。 你忽然意识到你忽略了青行灯的视角。 青行灯跟你的契约内容里,有且只有保护你的安全,除此之外它是不在乎惹祸的,它也不在乎你的理想和期望,尤其不在乎你的爱情。从它被负心男子害死,灵魂经历强烈刺激转变为青行灯的一刻,它就是板上钉钉的邪恶生物,但是,它特别善于察觉周围不对劲的细节,以及察言观色,判断别人的谎言。 所以从这个角度讲……它还挺在乎你的爱情的,当然,不是往好的方向在乎【 “你看出他的想法了。”你说。 它一愣,“是啊,否则我怎么会劝你换换思路呢?” “你也知道我有诚实之域 (zone of truth)这个神术?” 你这位美貌婢女脸上显得虚情假意的微笑消失了,它冷冷的盯着你。 “我省下一个2环,你也显得不那么丢面子,快说真话吧,”你好声好气的跟它商量,“你到底从曹肇脸上看出什么了?” 青行灯沉默了一会儿,轻飘飘的声音响起,“这男人不爱你,他可能甚至连女人都不爱,但他在你身上有所图,他企图获得你的好感。” 你用同时期正常人的思路去想,你想不出他的企图,因为不管他想在你身上获得什么,他都可以通过拳脚和皮鞭来尝试,这不仅是对待俘虏的方式,某些丈夫也是这么对待娘家地位不如自己家的妻子的,比如说刘琰就为了一点流言而命人用鞋子抽了自己正妻几百个耳光——那张脸估计是彻底抽烂了——总之,作为俘虏,他没有必要这么有耐心啊。 “这就奇怪了。”你说,“他到底图什么呢?” “不知道。”青行灯冷冷地说,“图你凶,图你狠,图你——” “……闭嘴。” 曹肇到底图什么是个问题,通神术只能回答是或者否,你也不想为了这么点事燃烧十斤黄金价值的昂贵香料,尤其是你还很可能问不出个真相来。 你决定先把他的问题搁到一边,专注于你的问题:既然曹肇企图获得你的好感,你能不能用他的这点企图做些什么呢? 清晨的阳光又一次洒在了这座庭院里。 尽管曹肇很想刷你的好感度,但他驻守蒲坂,不可能每天都守在你这里,白天一整天你是看不见他的,只有到了傍晚,他才会回来。而且这么过了两日,他再次回来的时候,还给你带了个新消息。 “我有些军务要处理,明日得去一趟潼关,”他说道,“将夫人留在前线,我亦心中不安,不若我将夫人送往弘农如何?” 弘农在潼关以东,据你所知,曹魏那三十万大军主力就驻扎在那里。 ……原因也很简单,潼关是高塬上的一座要塞,里面挤不进太多人,蒲坂虽然离潼关不远,但中间隔着连绵的中条山百里长,虽比不上秦岭那么反人类,好歹也有800-1500米的相对高度,因而从蒲坂去潼关,也是相当折磨人的一条路。 “我与将军同往么?”你听完之后问了一句。 曹肇有些惊奇,“潼关高峻,而今又与蜀军相峙,夫人愿意去弘农,还是经安邑……” 你思考了一下青行灯说的话,慢慢地抬起眼,看向了他。 ……这种cos古言女主的感觉真是挺怪异,你敢说你看丞相都没用过这种眼神,但你还是挺努力的,你自觉摆出了一个“似乎有点动心,但又不愿意承认”姿态,就看对方能不能get到了。 这位年轻将军盯着你的脸愣了一会儿,然后他点了点头,十分清淡的笑了起来,“夫人既愿意与我同往,那是再好不过了。” 呵,男人。 你目送他离开的时候,看到cos美貌婢女的青行灯站在你背后,露出了一个“呵,傻哗”的表情。 鉴于曹魏占据了两处最险要的关卡,蜀军并不会将大营直接安置在河边,而是在岸边往西十数里,甚至数十里的位置安营下寨。一则防偷袭,二则防涨水,水淹七军这种事毕竟谁都不想的,因而河上的通行权主要仍掌握在魏军手中,你也就得以从蒲坂顺流而下,乘船至潼关西,再完完整整爬一次这座雄关。 与唐潼关不同,汉潼关并不在黄河岸边,而是需要在渭水与潼水交汇处下船,走进一条禁沟,禁沟两岸是高约七八百米的黄土高塬,中间被冲刷出这么一条十几里的暗道。 禁沟水势浊而急,只堪堪留出这么一条十几米宽的小路,抬眼望一往路两边,皆是悬崖峭壁,险峻非常。 你带着青行灯乘了马车,一面在禁沟暗道上颠簸,一面四处张望,是否有什么可以利用的地形,但直到马车爬了坡,上了潼关城,你才真真切切的感受到:什么叫“大城铁不如,小城万丈馀”,什么叫“连云列战格,飞鸟不能逾”…… 这个潼关,它真的是,真的是很不做作的那种,一夫当关万夫莫开型关卡啊! 你震惊了啊!怪不得杜甫写诗说它是“丈人视要处,窄狭容单车”“艰难奋长戟,万古用一夫”,眼力所及处都是近千米高且90度垂直的黄土高塬!东西就只有两个坡!西边的坡要走十几里的禁沟暗道,东边的坡要走十五里的黄巷坂暗道!这个暗道最窄的地方就只有数米宽啊! 这个弯弯曲曲的地形,这个反人类的路宽,再加上这个不人道的海拔高度,你特么整个人都受教育了。 “夫人?”马车外的曹肇声音里带了一点疑惑,“夫人是路途困倦,不欲下车么?那在车里……” “不不不不,”你手脚并用,赶紧从车里爬出来,深深的吸了一口潼关的空气。 两旁的魏军倒是训练有素,看到假装没看到,曹肇一勒马腹,转了过来。 他今日出门,一身竹青色的袍子,缀以玉带玉冠,一身深深浅浅的绿色,被这满眼见不到几棵树的黄土坡衬得清爽又俊秀。 当然,这个评价不是你给出的,是你旁边拼命挠车的青行灯给出来的,他也没在意你的婢女在做什么,而是从马上俯了身,含笑问了你。 “今见潼关,夫人以为如何?” 你沉默了一会儿。 他很有耐心,等待你的评价。 但你不想说。 因为说出来的每个字,都让你发自内心感到了一种名为“敬畏”的存在。 但它的确屹立于此,如此傲慢,而又如此强大。 北有黄河,南有秦岭,西有禁沟,东有远望,崤函称地险,襟带壮两京。 这是潼关应得的评价,不以你的意志为转移。 “我终于相信,天下确有不落之城。” ※※※※※※※※※※※※※※※※※※※※ 玛丽苏:先生我对不起你!这个潼关!它真的很特别啊! 感谢在2020-12-26 11:02:12~2020-12-28 20:27:1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火箭炮的小天使:时宜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山有扶苏 10瓶;啾啾啾 8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90 潼关城地势高峻,城中为瞭望又修建了三层高台。现下时值酷暑,高台上四面通风,十分凉爽,因而司马懿有时会来这里登高望远,散一散心。 但今天和以往有些不同,陈珪发现司马懿立在高台旁,目不转睛的望了许久。 这位十分受信任的主簿上前一步,也顺着大都督的目光望了过去。 司马懿在看一名妇人。 潼关虽已被魏军接管,但城中亦有少量工匠与文吏未曾外迁,因此偶尔也能见到女眷,但这一名妇人又有些不同。 她正靠着城墙,也向下望,头上未戴帷帽,因此那张面容十分清晰的显露出来。 这妇人看起来二十出头,容貌清秀美丽,身上裹着银灰罩袍,虽衣饰朴素,清风袭来时,罩袍抖得像一朵盛开在水边的花。 自己这位大都督并非不食人间烟火的圣人,甚至家中传出过因为他颇为偏爱侧室柏夫人而受正室怨恨的新鲜事,洛阳城中的权贵还因此事说笑了好一阵,文王甚至特意宣他前来取笑过。但在大军来到潼关之后,据陈珪所知,司马懿已经很久未在这些事上用过心了。 在文王崩逝之后,昔日那种轻松气氛一去不复返了。 尽管诸葛亮作茧自缚,因公学事激怒了天下士族,使得蜀汉此时亦不能全心经营雍凉二州,但失此二州仍震动了中原。 现下孙权攻蜀失利,天下事尽决于潼关,若胜,武王创下的这片江山仍有可为。 陈珪仍记得那一日在辽东,听闻文王崩逝时,司马懿的神情。 不仅是失去一位君主,更是失去了一位挚友。 邺城十日血雨腥风,魏臣铭记于心。 因而交到曹叡手上的江山对司马懿而言,有了更不同的意义。 只可惜文王的继承者未必有相同的看法,而曹魏宗室也未必有相同的看法。 不然怎么会将曹肇那般佞幸派到前线来,又令大都督受他挟制? 中原腹地的世家子尚一心抗敌,倒是宗室们先起了争权夺势,排除异己之心! 思及此处,陈珪又多看了一眼那女子,若是能令大都督暂忘一刻战事,也算是她的福分。作为下属,他觉得应该探问一两句。那女子身侧有婢女,亦有两名护卫的军士,看样子亦是世家出身,但无论夫家如何,亦越不过大都督了去。 若他心中确实倾慕,这天下恐怕也没有哪个女子逃得过。 然而司马懿听到他的脚步声,转头看了他一眼,招了招手。 “你看那女子。” 陈珪对品评美人一道上没什么心得,被点了名后吃了一惊,没想到大都督竟这般直接。 “大都督?” 司马懿依旧专注的盯着她看,“你看。” 那妇人收回了半个身子,转过头似是对婢女说了些什么,又走了十数步,又一次向下探看。 ……说实话,自潼关城向西望去,不过一片土坡,外加禁沟暗道,有什么值得看的呢? 妇人久居后宅,是以见到潼关险峻如此,才事事好奇吧,这样想来,她大概不是久居此处之人,莫非是哪位路过潼关的官吏家眷?大都督唤他前来,必是为了此事。 陈珪在心中又思索一番,确定这一两日不曾有什么值得看重的文官经过这里。 “大都督若是喜欢,下官……” “喜欢什么?” 陈主簿一滞,“喜欢那妇……” “叔贞看不出么?”司马懿皱了皱眉,“那女子在侦伺地形,度量女墙能抵御哪种角度的箭矢。她一处看完,再看下一处,我看了她一刻,她这一刻都是如此,恐怕心中亦在推演双方攻防。” 脑子没转过来的主簿愣了一会儿,“她既有军士护卫,想来是哪名武将家眷。” “哪名武将家眷?” 陈珪哑口无言,司马懿治下,军纪严明,潼关城中怎会有武将家眷? “大都督是说,那是蜀军细作?要下官派人将她擒下审问?” 司马懿摇了摇头,转身便下了瞭望台,陈珪追了一步,想想还是停下。 他还是先去打听一下比较好。 潼关城本身并不算固若金汤。 曹肇有些事要办,具体办什么事也没告诉你。你提出想在城中走走步,散散心,他倒是十分爽快的同意了,还派了两个军士护在你左右,省得出什么意外。 你在城中走一走,很快判断出这座城装不下许多人,六千人左右比较正常,万人大概是极限。 但它是一座关卡,也就是说,它在没有陷落之前,不存在被包围的问题,它持续地为身后的弘农提供保障,而弘农的大军能够源源不断将兵力、辎重、补给送上来。 因而司马懿将主力放在弘农,潼关西只放了数千人作为斥候和先锋,一旦接战,立刻退入禁沟中,而后便可用地形来怼死蜀军。 这种“一夫当关万夫莫开”型隘口要怎么攻打?进攻和防守方都摆不开阵型,但防守方不需要摆阵型,因而……五百个魔山行不行? 你这样一面四处探看,一面脑内模拟推演攻守双方可能的伎俩时,身后忽然有人说话。 “这一处女墙颇不见用,只凭云梯便可逾之,是不是?” “天下岂有百丈云梯?”你习惯性在心里回答了一句,忽然觉得不对劲,你现在不是玛丽苏吗?! 转过头去,你发现身侧十余尺处站着个中年文士,一身半旧不新的直裾,腰间点缀的几枚玉佩倒是质地极好,神情不喜不怒,一看就知道出身世家。 余光再扫一眼那两名军士,低头,缩脖,微微躬身,都变成了小心翼翼布景板模式。 ……似乎这人的官衔不比曹肇低太多。 你在这里转悠时,也听了听士兵们偶尔闲谈,现下驻守蒲坂的是张郃,也就是说,这里有可能撞上郭淮? 至于撞上司马懿……你觉得面前这人并没有鹰视狼顾之相,虽然不像陆逊般端肃威严,但也不至于獐头鼠目,他看起来倒更像文臣,带了一股子儒雅、清贵、内敛范儿。 不管这认识谁,反正你先装一波傻看看效果。 “妾不明大人所指。” 他看了你一眼,又看了看陡峭城墙下正巡逻的魏兵,借了地势天然高度,这一处坡度极其反人类,恐怕魏兵巡逻时也得小心翼翼。 “我闲暇时也喜欢来此推演,”他声音倒是十分和气,“潼关城虽重修数次,今又反复加固,但仍算不上金城汤池,然则每处破绽必有地势来弥补,因而飞鸟难逾,终成雄关。” ……你觉得他说得挺对,但你还是准备装个傻。 见你沉默不语,他又看了你一眼,然后看向那两名军士,“此为谁家妇?” 两名士兵互相看了一眼,其中一个一开口,你整个人都不好了。 “大都督……” …………司马懿长得这么和气吗?! “大都督对内子是有什么指教吗?” “你看这像不像抓奸现场。” 曹肇刷新了,身边还带了一个路人脸文官,向着你们走了过来。 看到这一幕,青行灯在你耳边小声这么说了一句,虽然小声,但鉴于司马懿站得离你不远,你不确定他听没听见。 但他脸色一点没变,“原来是长思的夫人,怪不得有此家学渊源,见识胆略竟能不让须眉。” 曹肇没吱声,只是看了你一眼。 夕阳西下,瞭望台下的这一块空旷地上,汇聚了上一代魏王的知己,和这一代魏王的知己,这太神奇了。 更神奇的是,哪怕你这种不擅长察言观色的人也看出来,曹肇与司马懿之间有点什么问题。 当然,他俩一定是要有点问题的,否则邺城派曹肇来干嘛呢? 但你感觉他俩之间除了“主帅和监军”之外,似乎还有些其他的问题。 看着他俩寒暄两句后,司马懿带了那个文官离开,你也不知道曹肇听到他夸你有见识胆略那一句之后心里什么反应,反正脸上看不出什么反应,他甚至走了过来,十分温和的责备了你一句。 “时下虽为七月酷暑,这里到底地势高,山风冷硬,”小曹将军说,“夫人若着凉该如何是好?” ……这太夸张了。 潼关军营有弘农大本营源源不断的后勤支持,但比起蒲坂,潼关的伙食又陡然下跌了一档,基本跌到了蜀军的档次。 你看了看餐盘里一条鲜鱼配一堆酱菜,真难为曹肇怎么在这吃饭,不过他明显心思也不在吃饭上,只意思意思吃了点,然后就放下筷子,看向了你。 这位将军盯着你看了一会儿,你以为他要摊牌了,但他问了你一个你没想过的问题。 “建安二十四年时,刘封作乱之事,夫人可知?” ……你想不出他为什么会突然问起刘封,因而你还是决定先一问三不知。 “妾不知。” 他似乎也不惊讶你的回答,“纵使不知,闲谈亦不妨事。” 你沉默的盯着盘子里那条死鱼。 “刘封非刘备亲子,趁刘备身死,大军于外时,勾结逆臣作乱,此不忠不孝之辈,妻小为何竟得保全?” 那当然是因为刘备诸葛亮就从来不喜欢夷三族啊,刘封本人都只受徒流之刑,这算什么问题。 你抬起头有些疑惑的看着他,发现他也在疑惑的看着你。 如果你能在心里给你认识的人画人设像,曹肇一定是最支离破碎的一个,你为何完全猜不出他到底在想什么呢? 91 首先你确定的一件事是,不知道为什么,司马懿已经看出你很不对劲了。 而且他几乎不能算暗示,而是明示给曹肇,只是后者没什么反应。 但曹肇问你的问题,明显也不是问后宅妇人的问题,而是只有“刘赐”能回答的问题,这同样也是对你的暗示。 你想了一下,鉴于他这几天对你十分客气的态度,尽管你仍然没想明白他脑子里都在想啥,但你觉得可以稍微客气点回应。 “先主虽颠沛险难而信义愈明,且丞相用心平和,怎会株连妇孺?” “雍凉之民今日仍思王师,何来信义?” “开诚布公,制法示文,郡县有学,乡闾立教,而令内外无异法,如何称不得信义?”你嗤之以鼻,“出逃的雍凉士族不过求曲法以施恩,何能远谋?” 曹肇端起酒杯,看了你一眼,“‘民知有辟,则不忌于上’,诸葛亮轻士人重庶民而欲得天下,岂非南辕北辙?” ……你发现这小白脸还真不是你想象中那种人,你原本觉得他长得漂亮,受曹叡宠爱,又不近女色,很可能就只懂点阿谀拍马的技术,没想到他的小脑瓜里还真的在思考东西。 你反思了一下自己的傲慢,然后考虑是否整理思路说服他。 在你看来,曹肇知道你是刘赐的前提下没喊卫兵过来活剐了你,原因可能是需要你。 但是需要你做什么呢? 要么他准备叛逃,要么他想说服你叛逃。 如果是后者,他还得找到一串儿能指证你是江州都督刘赐的证人,你才有被利用的价值,考虑到许昌汉臣被曹老板大规模的夷了三族,你又刚来渭南大营不久,他想找到这种证人真不太容易; 如果是前者,作为曹休的长子,袭长平侯爵的曹魏宗室,他又不像夏侯霸那样有亲戚在蜀汉,他得吃了什么不消化的东西才能想要放弃一切爵位官职家族权力来蜀汉? ……除非曹魏内部出了大问题。 你最后决定还是先不考虑这些,用你最擅长的技能怼他一把。 “开天辟地时,”你说,“这世上并无士族与庶民之分。” 曹肇端着酒的手停了,好像被你气笑了。 “夫人欲效祢正平,”他说,“我却有自知之明,从不敢自比魏武。” “那将军欲比谁?” 他瞥了你一眼,神色中不辩喜怒,“黄祖足矣。” 你眨了眨眼,这算图穷匕见吗?还是他失去耐心,态度转为强硬,又或者仍然是一次试探? 但即使是试探,你也必须回应这种强硬的试探。 考虑到在潼关城这里,你名义上是他的侧室,因此你们俩吃饭时案几摆得挺近,大概也就离了一丈多远而已。 既为士族,又是武将的曹肇腰间习惯佩剑,但吃饭时也会像普通士人一样将佩剑摘下,放在左手边。 你起身,一步跨过案几,曹肇第一反应居然是直起身,睁大眼睛,然后一个后仰! 在他低头,伸手,想去摸身侧佩剑时,你已经反手将那把你馋了很久的剑拔了出来。 宝剑无光,神物自晦。 □□的一瞬你有点失望,剑身冷冽,但并无耀目光华,只是一柄平平无奇的长剑。 但很快你便不失望了,你反手将它贴上曹肇脖颈时,一丝短须轻飘飘的落在剑面上,你甚至不曾有意试剑,它就给你表演了一个吹毛断发。 “将军身上熏的什么香?”你离他极近,因而能极清晰的闻到他身上一股优美馥郁,价值也不菲的宫廷香料气息,“我听说为夺回雍凉,司马懿征发了洛阳以西的全部农夫,将军不似黄祖,倒似令君,纵田间荒芜,民不聊生,仍能衣袖生香!” 曹肇瞪着你,他可能气炸了,从牙缝里挤出了你的假名,“刘赐,你以为你能离开潼关?” “将军关心魏王便好,”你噗嗤一笑,“何须留心到我身上?” 缺德话刚出口,你就后悔了。 因为这位美貌的小曹将军一瞬间瞳孔收缩,而后他目光转向了你手中的剑——他一扭头就要贴上剑锋自刎!要不是你手快!你在这儿要缺德出人命了! 现在换你后仰了,你一松手,长剑落地,重心没稳住,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他拎起剑,站起身,一脚踹翻了案几上那点酒菜,以及他一筷子都没碰的死鱼,死死地盯着你。 听到响声,官舍里的仆役跑了过来,见到的画面大概是……大概是长平侯家暴现场? ……………………这太尴尬了。 但你终于给曹肇勾勒出较为准确的一面了:这人自尊心爆棚,别看他留在史书上那寥寥几笔是个佞幸,但他自己一点都不想听别人说他是个佞幸【 “……将军?” 曹肇不错眼珠的狠狠瞪着你,咆哮了一声,“取剑来!” …………………… “你若能赢我,”他冷冷地说,“我便让你离开潼关。” 你还挺想问问输了的话他要怎样处置你,但你看到墙里探出半个身子的青行灯那一脸鬼畜的笑,你决定还是不问了。 官舍的院门被关上,小曹将军家暴没过瘾还非要跟侧室动刀子这点丢脸事应该传不到司马懿耳朵里。 拎拎手里的剑,不是你说,马钧虽然是个天才,在没节操砸碎一千四百年天工树的蜀军冶炼技术面前,也还不够看。 你胡思乱想的时候,曹肇的面部曲线从刚刚的狰狞反派脸又恢复成了古言标配男主脸,他仔仔细细的整理了袖口,领口,固定了一下腰带,然后,他拔出剑,冲了过来。 你见过几种剑术。 陆逊的剑术为军中剑法,朴素无华,偏重防守,善与身侧护卫配合,互补短长; 卞耀的剑术为游侠剑法,凝练老辣,偏重进攻,剑端有千变万化,一击致命; 曹肇的剑术是另一种,你愿称之为表演剑法,举手投足精确优雅,翩若惊鸿,华美难言; 你看到他的刺、劈、挑、砍都要兼顾身形风度时,脑子里不觉闪出那日在巴东营中什长喷你的那句话: 【……什么花里胡哨的!】 该说不说,曹叡的审美是相当过关的,曹肇这种能文能武的烈性美人,换了老刘家二十四代先帝,估计也会青眼相加,但是—— 这特么根本不是冷兵器战争中能用得上的剑法!两军交战,接战时身边若是没有护卫,那就是泥巴里打滚,多一步没用的动作都可能被一撩阴腿踹倒,何况是一对一茬架! 他侧身一挥剑,剑风带着左腿多迈了一步,你忽然抬腿,踹了过去! ……你好歹踹的是他小腿,没真对魏王的福祉下脚,但,重心不稳的烈性美人还是扑通一声跪了。 …………场面真尴尬。 “将军,”你委婉的说,“将军剑法,翩若惊鸿,婉若游龙。荣曜秋菊,华茂春……” “……住嘴。” 咳。 过了一会儿,他终于慢慢站了起来,示意两侧噤若寒蝉的仆役收了你手中的剑,又低声吩咐了一句什么。 “你的剑法,”仆役走后,他问了你一句,“师从何人?” 你沉默了一会儿,“你见过那人。” 曹肇的眼神放空了一刻,而后他似是终于想了起来。 你想,卞耀死得那么惨,他们怎么会不记得呢? “确有气节,我知他所求,但,宗硕又何以为战?” 你? 你想看看理想主义者建立起的王朝会是什么样。 但你最后还是决定把这个形而上学的回答吃掉,换一个更简单点的,“我信先主与丞相,能还天下一个国泰民安。” 这位能文能武就是不能打架的美人笑了,笑得你有点发毛。 “……将军呢?” 官舍正门打开,仆役牵来了两匹马,曹肇上前一步,忽然一停,转头又看了你一眼,“宗硕真想与我去弘农?” “……………………” 你不想回忆骑在马上时,青行灯趴你身后是什么感觉,你看她那张脸,你觉得她也不想回忆。 但夕阳西下,夜色渐渐笼上潼关,再过一刻,潼关城就要关了,你也不确定司马懿会不会知道官舍里这尴尬的一系列事件,因而还是乖乖跟着曹肇下了山。 他一路沉默寡言,除非遇见关卡需出示印鉴外,几乎根本没与你讲过什么,你跑出来撒欢主要是为了看潼关,当然,要是能再拐个魏军将领回去自然是意外惊喜,但今天能坐在潼关城里仔细看个半天已经很够本,你不想再刺激这玻璃心美人了。 但曹魏内部到底发生什么问题了?没记错的话,曹叡在世时一直把司马懿管得服服帖帖啊,你挺想问,最后还是闭嘴了。 “前军营已过,前方便是蜀魏哨探交错的地方,宗硕需自己留心。” “……多谢将军了。”你诚心实意的道了一句谢。 星月之光洒在这片被战争摧毁的荒野上,将这位小曹将军的轮廓也勾勒得柔和了几分。 你以为他也准备跟你客气的道个别,但他忽然回答了你之前的那个问题。 “我来潼关,只为一件事。” “何事?” 他又出了一会儿神,忽然一笑,“为了不入《佞幸传》。” ………………你还是挺想跟他道个歉的。但你玛丽苏嘴硬,你最后还是尴尬的拱了拱手,抓起缰绳准备跑路,他忽然又喊住了你。 曹肇踟蹰了一会儿,表情变得很奇怪,过了一刻,他伸出一只手向着你,不过刚举起来,立刻又抓住了缰绳。 就在你怀疑他是不是吃坏肚子想找你要点手纸时,他还是盯着你,问出了最后一个问题。 “夫人一直未曾答我,夫君为谁?” ……………………这问题太冷了,还不如找你要手纸呢。 但你还是想了想,回答了他。 “将军今日不是打听过他许多事了?” 曹肇睁大眼睛,你一夹马腹,带着青行灯疯狂跑路。 “这次是真的。” “哈?” 在身后抱着你的腰,还能把脸送到你脸庞的妖怪悄悄又跟你耳语了一遍,“这次是真的。” …………你还来不及思考它准备跟你讲点啥时,前方的火把忽然急速靠近了。 “什么人!” 你忘记换衣服了。 但没关系,反正你现在是个女人,遇到蜀兵你有一串儿的理由可以讲,随便送你先去哪个村庄安置即可,这在战争中一点都不稀奇。 火光近了,你还没看清大晚上不睡觉跑出来巡夜的骑士你眼熟不眼熟时,就听到不可置信的嗓音飘了过来,还带着颤音。 “……刘,刘将军?” ???????? 92 策马过来四五骑,打头的是国字脸大叔赵统,后面跟着举火把的亲兵,你顿感一阵眩晕。 赵云老将军大晚上不让自己儿子在营帐里休息,派出来巡巡营也就算了,还要一跑数十里巡察前线哨探阵地的!赵统岁数不小了啊!你以前在心里算过,赵云跟先主一辈儿,赵统跟丞相一辈儿,这也是奔五的人了,没小推车坐还要加夜班,季汉集团要不要这么剥削员工啊! 赵统不知道你心里想啥,他跑来离你数丈时勒了马,还小心翼翼拿着火把在你面前晃了晃,然后试探性的又问了一遍。 “……是刘将军吗?” “……赵将军。”你捏了捏嗓子,努力让自己显得镇定点,“好巧啊。” “此地遍布魏军哨马,将军与我回营再……”赵统宕机了几秒,然后还是做出了一个“我尽力了”的反应,“将军要回营吗?” “……可能不太方便,”你已经想好了,社死就是社死,赵统身边亲兵看你的眼神活像看阿撒托斯降临人间,你还是挑一个尽管社死但还能凑合人设的说辞吧,“附近可有安置流民之处?” 西南十数里,华山脚下不远,真有这么个村子,尽管按地形来说不算前线,但战火仍不可避免的波及到这里,因而过去如何你不知道,现在这村子里只住了十数口老幼,几乎没有青壮年在。赵统告诉你,自从蜀军建立起渭南大营后,时不时会给村子里送点粮食,作为交换,他们也需要承担安置流民的职责,顺带有任何可疑动向时报给蜀军哨探。 ……但他还是不理解你到底为啥变成了女装大佬。 你委婉地跟他说,你只是想亲眼看看潼关地势究竟如何,但没有可靠身份的前提下,西岸的男子极难过河,所以就只能这样了。 “我听说除魏官之外,再无车马能入潼关,纵使宗硕着妇人装扮……” ………………是吗?你还真不清楚。 村子里的点点灯火显现,赵统将军突然不吭声了,你仔细想了想,觉得你说的没问题啊,除了“女装大佬”这个套娃式的伪命题之外,你甚至十分坦诚,根本没撒谎啊。 但他就是不吭声了,而且面色很是凝重。 “赵将军?”你试探性的喊一声。 他转过来看你一眼。 “此事能不能……” 村口到了,两名亲兵跑进去替你找下榻的民宅,你下了马,赵统也下了马,青行灯也假装下了马。 突然!大叔躬身给你行了个大礼!你吓得一哆嗦! “为报国恩,宗硕竟能……” 竟能啥? 大叔虎目含泪,“为我辈所不及!” …………………… 你总觉得他跳了什么很关键的词汇,但不管怎么说,大叔向你保证,不仅他不会把这事外传,而且他也会管好今晚跟着出来巡视的副将亲兵,决不会将此事外传。 对于赵云一家子的人品你还是挺信得过的,无论是赵老将军,多年前短暂接触过的关平夫人,还是这位赵统大叔,感觉都是守序善良拉满的一板一眼的好人。 ……除了有点爱说教之外没啥毛病。 …………过了一阵之后你就知道“爱说教”对你来说有多痛了,反正现在你还不知道。 “你觉得他想说什么?”你问青行灯。 它不吭声。 “怎么不说话?” “我觉得你不会想知道。”它想了一下,这么轻飘飘的说了一句。 “误会我什么了吗?” 门开了,你看见一名老妇举起豆灯,正想努力看清走进院子的你们主仆二人。 “说出来的话,也许你会觉得是误会,”美貌的青衣侍女娇柔的用袖子遮了口,“但作为旁观者,我觉得那不能算误会。” ……你觉得好像哪里不对,但你又说不出来。你决定还是先把这事搁置在一旁,这一天你收获了不少信息,你需要休息,整理,复盘,你还想吃顿热饭,你现在饥肠辘辘,特别饿。 老妇笑眯眯的,迎了你们进门。 这户人家人丁稀少,老太太膝下带了个可爱的小孙女,祖孙俩相依为命,谨言慎行,再加上一个儿子被征入蜀军,因而蜀军往村里送粮食时,总少不了她这一份。 这一切对你来说正合心意,屋子虽然破旧了些,但也还算整齐干净。 …………就是这个饭菜健康到了丧心病狂的地步,鸡蛋汤+谷饭,纤维含量溢于言表,让你不知如何下口。 青行灯不用吃饭,老妇看了看你,又看了看你碗里那舂得不太干净的谷饭,默默站起身。 “老夫人?” “夫人是贵人出身,老妇怠慢了。”老太太十分抱歉的站起身,“我去邻家借些粟米,再来为夫人做饭吧。” ……你赶紧摆手,“不用不用,其实我也不怎么饿。” 虽然你来这里这么多年,就没怎么接过地气,但你好歹也听说一点,这种脱壳不太干净的谷饭虽然吃着艰难,但老百姓能吃上这么一碗饭已经够不容易,你觉得为这点事折腾老人家太没必要了。 不过,你还是好心提醒了一句,“老夫人年龄大了,常吃这种谷饭对身体不好,蜀军送来的粮食不够吗?” “这几个月以来倒还足够。”她笑了笑,眼角纹路显得很是慈祥,“但谁知道冬天会怎么样呢,还是要多攒一点粮食。” “冬天会有什么变化吗?”你好奇的问。 “魏军总喜欢在冬天来。” “……为什么?” 老太太想了一下,“黄河结冰,骑兵便可过河了。” “那你们冬天时西撤去新丰如何?” 她摇了摇头,“夫人不曾见过逃难时的景象吧。” 你仔细想想,很久很久以前,你倒是见过从荆州北上时所见到的荆棘败草,白骨相籍,但并未亲眼见过庶民逃难的样子。 不过,有一个人不仅见过,还经历过,而他只平淡地形容为“号呼顿踣,死者相藉”。 见你沉默,老太太一边继续编竹篮的手工活,一边继续跟你闲聊,“老妇年纪大了,阿慧身体又弱,纵使出门逃难,这一路的饥渴风雨,寒暑毒疠也受不来。” “但留在这里……” “留在这里也不过如此。”她继续编着篮子,“我们这村子,莫说男子,连个能做苦力的壮年女人都没有,穷得只有几袋粟米,魏兵也未必就把我们怎么样。” 她停了手,似是出了神,过了一会儿,自言自语的笑了。 “纵想怎样,又能怎样呢?” 你忽然发现了这句话里的一个奇葩的点,“魏军还会抢女人吗?” “生火做饭,担草运粮,”老太太想了想,“大概吧。” 你觉得老人神情有些奇怪,尽管困窘至此,儿子又征入蜀军,但她似乎完全不恨魏军。 不过除了不得已而为之在军营里搞过几次高压恐怖之外,你平时并不喜欢血腥侏儒模式。 幸福的人各有各的不幸,不幸的人也各有各的不幸,没必要窥探别人的心灵。 你在半位面里吃了些魔法快餐,给自己刷了个次级复原术恢复精神,然后一边泡澡一边开始思考今天得到的信息。 首先,仅以当下的战争水平而言,潼关在后勤保证补给,同时又掌握在靠谱将领手里的前提下,它就是不落之城; 其次,你怀疑曹魏宗室与司马懿之间的关系有问题,但这个问题严重到哪种程度?你是否能够利用这种关系攻陷潼关?这暂时是个谜,但曹肇身上有种混乱和不确定感,你还得把他那超出常人的自尊心因素先放在一边; 再其次,历史上的曹叡虽然个人爱好清奇了一点,但绝非庸主,他在世时,司马懿从未超出掌控,如果不是后来的高平陵之变,这一对君臣说不定也能复刻一把鱼水君臣,但这一条时间线里,曹叡对这位大都督的态度如何?如果他依旧全心信任司马懿,那恐怕丞相再怎么送小裙子也不能奏效; 最后,同样是在渭水之滨作战,五丈原和陇中平原完全是两个概念,前者背靠陈仓山,诸葛亮可以依靠地形优势和微操,用山地兵来以少胜多;后者近乎曹魏骑兵主场,“重剑无锋,大巧不工”大概就这样,即使能够击退魏军,依旧会损失惨重。 而且更重要的是,在三十万大军的威胁下,关中永无宁日。 天光渐亮,你推开门,不知哪里飘落下来一片叶子,令你忽然感到了一丝凉意。 门前松柏,荒冢累累,小孙女在生火烧水,老妇则弯腰在冢间寻觅野菜。 舂谷持作飰,采葵持作羹。 你不知那些新旧交叠的坟冢中有没有她的亲人,你想也不该问。 “若是战争结束,令郎回来,这一切便会好起来吧。” 老太太捧起野菜汤碗,有些迷茫地看着你,“如何结束?” “比如说……天火降世,”你讲了个冷笑话,“将魏军三十万大军尽诛。” 她手一抖,汤洒在了手上。 …………你哪里说错话了? “为汉室用命是本分,岂敢作此想,”她把汤碗放下,忽然露出一个凄惨的微笑,“可是,老妇的另一个儿子,也在为大汉尽忠啊。” …………………… 这句十分拗口的话,你愣了两秒才反应过来其中含义。 93 华阴渭水一线,究竟被战争摧残成什么样子,你原本没什么更具象化的印象。 但你回营后,不日便按照先前安排布置,带上邓艾麾下的五千士兵,再加你的两千本部兵马,自渭南大营北上至临晋驻防时,你见到了比前几日那村落中多得多的坟冢。 数月前马谡那场蒲坂之战波及到了临晋,但即使是魏军,倒也不曾屠了临晋城。 然而大战之后,必有大疫,双方死伤逾万,一时令黄河为之不流,可想而知下游的临晋要遭受什么样的瘟疫。 但,当你巡视临晋时,你在老百姓的脸上已经见不到多少哀戚之色。 人类总是顽强的,有时甚至超出你的想象。 不管亲人,故友,死于战火,或是殁于瘟疫,活下来的人总会尽快将这些悲伤的事忘之脑后,再继续开始新的生活。 因而你穿过一片片的新冢,又穿过一片片即将收割的麦田时,你仍然感受到了这种朴素而顽强的力量。 你进了临晋城,在集市上买了一两个十分有陇东风味的泥人,准备等回去带给诸葛瞻小朋友时,捏泥人的摊主又举起一个羽扇纶巾,你觉得长得十分眼熟的小泥人。 “……这是什么?” “客人这都不知道吗?”摊主笑眯眯的说,“丞相免了华阴、渭南、临晋三年的粮税劳役,又派了粮官来分发种子,租借农具给百姓,因此很多人愿意买一个回家拜一拜。客人是初来临晋吧?送你一个,不收钱,回去摆着,很吉利的啊。” “……不要钱?” 老头儿十分憨厚的一笑,又从摊位下拿出好几个诸葛亮手办,“捏多了,放着也占地方。” “……………………” 你知道汉朝人民有巷祭野祀的习惯,但没想到路子这么野。 话说回来,也不知道这时候的诸葛丞相都受点什么香火,你知道后世给他供猪牛羊都是有的,再后来供的东西就比较放飞了,包括但不限于什么洋烟洋酒,炸鸡披萨,成都到西安的高铁票,all亮的同人本子,也不知道他老人家拆快递时一般什么心情。 但你收下了这个买二赠一的泥人手办之后,你还挺想感谢这位摊主的。 至少,你希望能保护他们的生活,在这一个冬天不被摧毁。 如果可能的话,来年黄河解冻,春光破晓的时候,他们能够再也不必惧怕战火与瘟疫。 你要如何多快好省的结束战争? 潼关的对峙实际不拼巧思,只拼国力,拼双方有耐心,不犯错,是最标准的“以正合,以奇胜”,但你不愿等待司马懿犯错的那一天。这不仅因为大部分情况下你没耐心,而且还因为司马懿大部分情况下是比你有耐心的,除非天时地利人和都站在他一边,否则你拼耐心真不敢说能拼过他。 ——陆逊还能被孙权气死呢,司马懿装个风瘫半点不为难,从这个角度讲,他比陆逊还有耐心啊! 你不太清楚丞相怎么想的,如果他还是想稳扎稳打,不用奇谋的话,毫无疑问,冬天时渭北到潼关一线会变成两国的绞肉机战场。 所以,除了真用9环法术搞一场大灾变之外,你还有什么其他选项吗? 在你被泥人启发,开始在临晋城里捏起潼关3d模型的第十天,偏将跑来跟你说,有客人到了。 ………………而且还是你十分熟悉的一位客人。 你记得他当初锦衣白马的模样,因而看到现在这位和气得甚至有点慈祥的将军,感觉甚至有点陌生。 ……你不是说他现在老了就发福了,当然他的确鬓发间现了星霜,但这么多年戎马生涯,他的容貌保持得竟然还挺不错,面若敷粉,眼若寒星的美貌还残存了至少十之七八。 …………看起来沓中不愧“藏乡江南”之称,水土还挺养人,就是这个气质一下子变了。 当初那个抑郁阴鸷蛇精病反社会的坑爹锦马超不见了,这是个一看就已经跟自己和解完毕,站在幼儿园门口也不会有人报警的骠骑将军马超。 尽管你内心刷了这么多不可置信的弹幕,但马超的确微笑着冲你行了个礼,你连忙躬身,还了一个大礼。 “自下辨一别,已逾十年未见,宗硕容颜未改,今又立下赫赫战功,确实是年少英雄。” “……都是托天子洪福。”你有点尴尬,又有些吃惊,“孟起将军不是驻守西凉?怎么调来陇东了?” 他摸摸胡须,“我来替关兴张苞将军。” 襄樊战势一直在胶着,双方都很疲惫,但谁也不愿放手,孙权发现难以攻入蜀中后,转而与曹真联盟,共伐关平黄权。 打到现在,襄樊对蜀军已经意义不大了,但战争从来都是一个“可以由你开始,但未必由你结束”的游戏,荆山一线至麦城,都为孙权所阻断,想自南退入永安几乎不可能。 而东北方向则为曹真所困,据说曹真曾立下军令状,发誓决不令这五万蜀军全身而退。 说起来有点黑色幽默,你当初如何咬牙困住孤军深入的陆逊,现在曹真孙权便是如何困住了盘踞襄樊的关平黄权,但比陆逊那时更麻烦的是,孙权并无见识和行动力在你与陆逊搏命时,再派一支军队入蜀。 而曹真现在分出了三万兵力,攻打上庸。 如果上庸三郡丢失,蜀军出兵中原的通道被断,关平黄权的归路也就断了。纵使现下长安已得,仍然是不可忍受的损失。 因此丞相不得不又分出了两万人退回汉中,再自汉水南下,回援上庸。 也不知道一来一去数月的路程,还来不来得及。 总而言之,若是不想再征益州的新丁入伍,这二十余万人已是蜀汉全部家底,再想变出兵力,除非撒豆成兵。 因此西凉局势平定后,马超便带着一万西凉兵来了渭北替换关兴张苞,防范隔河相对,由郭淮所镇守的蒲坂魏军。 除此之外,在所有蜀军将领之中,马超还有个额外的技能点。 《三国演义》中,曹老板被张松当面打脸的其中两段,“割须弃袍于潼关,夺船避箭于渭水”,就是马超打出来的战绩…… “所以请仔细讲讲,”你殷勤的给马超倒了杯酒,“到底怎么打下的潼关?” 他十分谨慎的抬头看你一眼,“……宗硕想打潼关?” 你点头不迭。 马超好像陷入了沉思。 过了一会儿他又抬了头。 “当初潼关守军懈怠,我那时亦年轻气盛,西凉铁骑素有悍不畏死的名声,若宗硕当真勇武过人,潼关纵有地利,也并非固若金汤。” 你大喜过望,论勇武,你群殴打赢了陆逊,单挑打哭了曹肇,正是放眼天下,自觉“我已经天下无敌”的时候,按马超这么说,难道你真的能行? “宗硕擅剑否?” “擅长!”你又一次点头不迭,“攻打潼关要用剑么?” “禁沟暗道总是先用钩戈接敌,但方寸之间,须擅用短兵之勇士才可寸进。” 马超思考了一会儿,忽然站起身,看向身旁一名肤色黝黑的副将,“取两柄未开刃的剑来。” 这不太好,你想。 马超不是陆逊,不是曹肇,既是跟你同一阵营的战友,同时还是有过一段尴尬过去的旧相识,现在年龄又大了,你要怎么想方设法放水才能不让他丢…… …………………… 站在习武的庭院里,周围是兴致勃勃围观的几名偏将,你决定先试一下他的虚实,再考虑怎么样让他输得不太丢人。 但是马超似乎不太在意,他紧了紧袖口,然后就那样身形随意的站在原地,单手抚剑而未出鞘的悠闲姿态等你进攻。 你出剑,点他臂膀,他侧身躲过。 在他躲你的一瞬间,剑出鞘了。 你看不清他那柄剑是怎么出手的,但你的小腿一瞬间被剑尖点上,失了力气。 扑通一声,你就跪了。 ……就曹肇那个跪法。 “大意了。”你尴尬地说。 “好,”马超不以为意,“再来。” 这次你认真了,你深吸一口气,想起卞耀的教导,再想起这些日子里你砍人砍出来的心得。 人剑一体,使剑如臂,你再一次出剑! 两柄剑碰在一起,发出一声清鸣,而后马超收了剑招,待你再想出剑格挡时,剑锋已在你颈间一寸的位置。 “……再来。”你又一次尴尬的说。 第三次,马超一剑背拍在了你的脑门上。 “出剑略有些慢了。”马超说,“再来吗?” “……………………” 你被他打得怀疑人生了。 “将军的剑法师从何方高人?”你诚心诚意的求教。 马超愣了一下,“无人。” “……无人?” “这是我自创的剑术。” …………………… 跟陆逊打仗的时候,你看到了你跟战术天才之间的差距;现在跟马超打架的时候,你看到了你跟战斗天才之间的差距。 无怪乎能把曹老板打到怀疑人生,“马儿不死,吾无葬地也”…… 你在心里大写了一个“悔”字! 对不起!这么多年以来你从来没想过刷马超的好感度!你现在请他当你的剑术老师还来得及吗?!你交学费!多少钱都愿意交! ※※※※※※※※※※※※※※※※※※※※ 感谢在2021-01-02 21:19:53~2021-01-03 21:25:0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伊丽莎白 36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94 这个剑,是可以学的吗? 马超的实力震惊了你,你看看围观的武将们,尤其是马超带来的那些偏将,尽管在你连续败落的时候,这些粗人的确嘻嘻哈哈了一阵,但并未嘲笑你,甚至还上来安慰你两句。 “论剑术,咱们将军自打随老将军出征以来,就未遇过对手,刘将军不必在意啦。” 他们说得理所当然,你再看看马超,马超也是习以为常的神情,笑眯眯的,但并不因此感到得意。 “宗硕年纪尚轻,再练几年当可胜我。” 这个客套话说得太敷衍了,你都忍不住要拆了自己的台阶来怼他。 “……马将军像我这年龄时,剑术也是我这水平么?” 他愣了一下,露出了一个囧脸,“自中平四年,我父与韩遂、王国起事时,我便追随左右了。” 你脑内换算了一下,马超的意思虽然不算特别委婉,但对他这种武将来说,已经相当尽力了:你十三岁……你自己那个位面的十三岁娃子在刷题,这个位面的十三岁玛丽苏在诸葛亮的指导下还在进行扫盲识字教育。 而他十三岁时已经穿上铠甲,随父出征,几十年来日夜征战,几乎未曾停过脚步,战斗经验完全不是你能比拟的。 但你还是不死心,“我也可以练啊,只要将军愿意教我。” 他好像很想说点什么,但最后还是咽了回去。 “我明日须得率军前往渭北,”他十分和气地说,“宗硕若想学此剑法,恐怕得彻夜练剑了。” 没问题,不就是熬个夜吗,诸葛亮是熬夜状元,他身边那一串儿相府后宫团要是能拿个榜眼,怎么的你也能拿到探花啊。 “没问题,”你果断的接了话,“那就让军士点起火把,将军明天去渭北再补眠,今晚辛苦些。” 他看了看你,他好像还是很想说点什么,但最后仍然点了点头。 “身腰蹲坐,剑锋向前。” 你跟着摆pose。 “自左侧横扫直至右侧时,左脚向右侧横进一步,右脚再跟进一步。” “……同时的?” 马超看了看你,似乎有点诧异你为什么质疑这一句,“确是同时而为。” “这样出剑岂不是会没力气?” “……不会。” 你试了试,感觉你在变换脚步同时,出剑确实是有些无力的。 你轻飘飘挥出一剑,看得马超直皱眉。 “这样如何杀敌?”你自己也感觉很不对劲。 他拎着长剑走了上来,“来,与我对练一次。” 你满心狐疑,身腰蹲坐,剑锋向前的同时,刚准备左脚迈出,马超出手,你还没看清他的动作,电光火石间就给你的剑打飞了。 “…………………………” 你看了看发麻的双手,再看看收剑入鞘的始作俑者,你大概明白什么地方不对劲了。 马超这门自创剑术名为“出手法”,与卞耀教你的剑法最大不同是,卞耀因材施教时,考虑到你身形纤瘦,教你的剑法多用“刺”与“挑”,运转全身之力来拒敌;而马超本人力能格虎,战斗经验又十分丰富,他所创剑法是不需要用全身力气来出剑的。 他只要用手臂三分力,就能杀敌,因此下盘稳固的同时,还能横冲中杀,带动剑势,使之疾若迅雷。 四周火把照亮了这一片院落,此时练剑至深夜,明日又要赶路,偏将们纷纷挨不住去睡了,马超左右看看,终于忍不住开口问你。 “宗硕为何想攻潼关?” 你思考了一下,“证明自己?” 他缓慢的眨了眨眼,似乎消化了一会儿你的冷笑话,“这般剑术,恐难成事。” ……你被打击得体无完肤。 “不过,黄河结冰时,魏军便该南下进攻了,到时或有一线转机。”他又如此安慰了你一句,“丞相也欲同魏军决战。” “我军占据雍凉时日尚浅,能与曹魏骑兵相抗吗?” 这位大半辈子守在雍凉的名将看了你一眼,而后笑了。 “渭北有我,渭南有丞相,魏军进攻时,只有蒲坂潼关两条路,宗硕不必担心,守好临晋便是大功一件了。” ……你并不是担心自身安危啊。但马超的会错意让你突然意识到,被塞到临晋来虽然是杨仪使的一点绊子,但很可能同时也是丞相预判了你在营里待不住,准备四处乱跑时的一个备用选项。 ……临晋不接邻黄河,南北又有两座蜀军大营镇守,尽管这里是蜀军运转粮草辎重的重镇,但黄河渡口只有龙门和蒲坂两处,位置被渭北大营死死卡住,除非魏军翻山越岭爬过千里,否则根本无法偷袭临晋。 所以说,虽然你强烈抗议蹲办公室的工作,但丞相还是给你找了个蹲办公室的工作,而且蹲得还挺巧妙,在你不清楚这附近地形之前,你还真没发现这是个冷板凳【 不管你如何腹诽,马超第二天还是离了临晋,率军继续向北,但过了几日后,他派人给你送来了一卷“出手法”的剑术心得,如何练习,如何出招,如何才能将剑招之威发挥至极致,林林总总,丁宁周至,你觉得这本书简直不能算是详细,几乎可以称之为“絮叨”了。 ……马超的变化真大啊。 练习时间越长,你越察觉这剑术风格冷酷粗暴,强横至极,就越觉得这教材风格反差太清奇了,难道他跟下属也这么唠叨的吗? 在你拿出少量cpu来处理临晋公务,大量cpu用来钻研地形,推演攻防,以及练剑的半个月后,初秋时节,丞相终于返回了渭南大营。 ……准确说他没有回渭南大营,作为安抚雍凉士族的最后一站,他先跑来临晋了。 你看看与临晋士族谈笑风生的诸葛丞相,一个多月未见,这位工作狂顶着夏秋交际的毒日头跑遍关中,皮肤是不可避免的晒黑一点,但据说粮税任务完成得不错,因而仍然神采奕奕。 但你总觉得他好像哪里有点不对劲。 比如说举行酒宴的时候,他的目光扫视一圈时,会十分自然的跳过你。 你再看看周围人,赵统似乎有点忧心忡忡,魏延有点不平,杨仪接收到你的目光时,立刻冲你挑挑眉。 ……你总觉得好像在你不知道的地方被人□□枪了。 …………但你行得正做得直,并没有什么黑料可以被人拿来□□枪吧? 你觉得还是应该找机会跟丞相谈谈。 当然,机会总是有的。 帐中充满了清凉醒脑的冰片味儿,一进来就感觉降了两度,一名军士领命出了帐,丞相一边摇摇鹅毛扇,一边正欲拿起一份公文时,抬头见你走了进来。 你和他互相看看。 丞相又摇了摇鹅毛扇,然后十分从容的打开了那份公文,一边看,一边与你说话。 语气十分淡定,听不出什么不对劲来。 “宗硕这些日子辛苦?” “……还好。” “此来何事?” “…………”你怀疑的盯了他两眼,“奏报临晋一应粮草事宜?” “此间事可报之公威,不必报与我。” 你又怀疑的看看丞相,丞相把鹅毛扇放下了,提起笔,看了你一眼,又看了看砚台。 你看看他。 他开始磨墨。 然后提起笔,蘸了蘸墨汁,一边写批复,一边又问你。 “宗硕还有何事?” 你又想了一下,决定把他这个奇怪的态度先搁置到一边,你最近动用各种预言法术研究黄河上游的地图,研究了很久,你有个进攻计划,但可能要他先回渭南大营休整一下之后再提交比较好,反正他在这里跟士族们联谊结束了,也该回去了。 距离入冬也不过只有几个月而已,不该浪费时间,你这么想着,随口便问了出来。 “丞相何时回渭南?” 他的笔停住了,抬头看了你一眼。 ……不知道为啥,你总觉得他看你的眼神有点不对劲。 后世许多人觉得,对于蜀汉阵营的娃子们来说,诸葛亮是老母鸡一样的存在……比如谆谆教导,比如苦口婆心,比如四处劝架,到处救人。 林林总总,不一而足。 但你觉得现在停笔看你的诸葛亮不太像老母鸡,如果非要用这个比喻的话,那也是即将战斗的老母鸡。 “……丞相公务繁忙,”你决定换一天他气场正常时再去问正事,所以赶紧改口,“末将先告退了。” 你一边说,一边后撤,将将走到帐门时,他突然说话了。 “回来。” “……丞相还有何吩咐?” 他把笔搁在一旁,又扇了扇鹅毛扇,隔着十几米中军帐的距离,坐在案几后看着你。 “刘将军是要站在帐门口跟孤讲话吗?” 后知后觉的你,终于发现丞相今天的不对劲,其实就只是想跟你茬架而已。 ……证据是他很少自称“孤”,当然也从来没在这种两个人的时候称你为“刘将军”。 你徐趋至他面前,他盯了你一眼,然后盯了他身侧的位置,你连忙坐下。 “先生今天这是怎么了?”你小声说,“是有人告我的黑状吗?” 他那双眼睛还在冷冷的盯着你,但嘴角却露出了一个笑容,顺便还“呵呵”了一下。 ……你可从来没想过这种惊怵的“皮笑肉不笑”会出现在光芒万丈的大汉丞相脸上,在你心里,这一般是曹老板下定决心用格虎大戟款待边让孔融时才会露出的表情。 “阿迟行得正坐得直,旁人有何可怨谤之处?” “我也这么觉得,”你小声说,“但军中争夺先生青眼的人太多了,保不齐就有小人使绊子嘛。” 你看到他一瞬间握紧了鹅毛扇,然后盯了一眼你的头顶。 你下意识想捂额头的时候,他又把鹅毛扇放下了。 “我命你来临晋,你老老实实的来了么?” 你确实挺老实的?自从来临晋,你连门都不—— 你恍然,“先生,我和马超是清白的。” 丞相变脸了。 “我何时说——”他只说了几个字就顿住了,而后深吸了一口气,“我——” ……这怎么回事?你把诸葛亮气结巴了? “真的是清白的啊,”你又想了想,“孟起将军指点了一下我的剑术,然后又给我拿来一本他的剑法心得,先生不信我可以拿给你看,我没做什么对不起你——” “…………住口。” 你已经懵了,你看到他站起身,开始疯狂的在方寸间走来走去,那个状态就跟蒋琬陀螺转似的——话说回来,他俩到底谁学了谁?——终于停步了,居高临下俯视着你,“阿迟以为我是心胸狭隘之辈?” “是啊。”你没转脑子的回了一句,当然,你不是说他什么事都心胸狭隘,你只是说,丞相在某些奇怪的地方……他确实让你想不明白,比如说你跟陆逊打破头的关系他居然都能很在意!但是,你话音刚落,空气静止了。 你意识到你闯祸了,你决定不抬头看他,赶紧把这个错误用撒泼打滚的方式翻过页去! 正好他站起身来,方便你直接抱大腿! “先生我错了!”你赶紧辩解,“我并非那个意思!你听我解释!” 丞相声音发颤了。 “…………快放手!” “不放!”你死死抱住丞相的大腿,反正他手边除了鹅毛扇之外也就丢你一杆毛笔,这都没关系,你—— 你又一次,听到了一个熟悉的,颤抖的声音。 “……刘、刘将军?” ………………你僵硬的转过头,看到一脸快哭出来的表情的赵统,站在帐门口,注视着你们俩。 ※※※※※※※※※※※※※※※※※※※※ 赵统:我做错什么了我?你们为什么要这样对我? 感谢在2021-01-03 21:25:09~2021-01-04 21:35:3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40188945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anna 80瓶;时宜 43瓶;子夜歌 2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95 你不敢看丞相的表情了。 赵统也不太敢看你们俩。 你收回了手,规规矩矩的回到原位坐好,然后听到丞相反复深呼吸了两次,用气息不太稳,但还挺镇定的声音让你回去。 你如蒙大赦,赶紧跑路,路过赵统身边的时候,你想想应该跟他打声招呼。 “赵将军。” 他一个激灵,愣了一秒之后才用梦游一般的姿态跟你拱了拱手。 “承公,你来,我这里有件……” 丞相的声线逐步变为平时那种从容不迫的模式,你身后的中军帐好像又恢复平静了。 当然,你的心还是跟小学生作文一样,久久不能平静。 待你回府时,亲卫禀报说魏延在等你……这就奇怪了。 魏延虽然说话不走脑子,跟杨仪的关系也特别恶劣,但他平时跟军中任何武将来往都不太密切,是个特标准的独臣,现下跑来找你做什么呢? 你穿过一道长廊,见他坐在廊下,正在吃仆从端上来的一盘米糕,见到你时,极其激动的想开口说话,还一个不慎噎了一下。 “……慢点儿说,”你倒了一杯蜜水递过去,“出了什么事?” 这一大杯的蜜水被他一口气灌下去后,总算才开了口。 “宗硕,你可听说了?” “听说什么?” 魏延端着杯子,想了一下,他突然张开了嘴,然后又闭上了。 “……没事,我不怕尴尬。”你说,“文长兄直说无妨,到底是什么事?” “杨仪那厮在军中散布流言,诋毁于你。” “………………什么流言?” 他又张了张嘴,过了几秒换了一句劝慰你的话,“你莫要生气,杨仪这贼子,早晚我必替你出了这口气!” ……也不能说是替你出这口气,你寻思魏延要不也很想拔/出他那40米的大刀跟杨仪比划比划,但你还是有点好奇,杨仪在背后搞什么事了? “没事,你说吧。” 这位红脸大汉试探性看看你,终于鼓起勇气一般,“他说你好男风。” “……跟你说的?” “那怎么可能啊!”魏延大嚷了起来,“若是当我面说,我非得教训他一顿不可!” 你眨眨眼,“那文长兄从何得知?” 魏延明显有些急了,“军中都这么传的!宗硕是不信我吗?” “……不不不,”你连忙否认,“我岂会质疑云长兄说的话呢,除此之外,还有什么其余的流言吗?” 在魏延那表述得并不太准确,且不太完整的言语里,你大概了解了军中的某些流言。 ……也并不算是什么原创的稀罕玩意儿,大概也就是说你这人特别好男风,尤其喜欢挑高难度的下手,比如说你把蒋琬怎么怎么了,你又把绑回来的陆逊怎么怎么了,你当初带天子回成都的时候,一路上还把天子怎么怎么了。 与巴东时不同,你在这里没有展露出太过残暴的一面,因此渭南大营的将士对你的印象就还好,感觉你是个挺斯文俊秀的年轻将领,你在流言中的形象也从巴东时的禽兽不如巧取豪夺霸王硬上弓变成了同蒋琬共事时发生的“日久生情”、与陆逊过往中的“鸿雁传书”、跟天子一路来成都的“情投意合”、还有最近同马超月下诉衷肠的“私定终身”。 ……还行,你寻思不管怎么说频道也从喵发电转回了脖子以下必须口口的喵江,但魏延的纯爱耽美np风段子还没讲完,在流言中,你现在有了新的目标。 “新目标?” 魏延点点头。 “……谁啊?” 他顿了又顿,你忽然意识到了。 “丞相?” 魏延惊恐的睁大眼睛。 “……怎么传的?” “说你对丞相倾慕已久,奈何丞相义正言辞的拒绝了你,你不肯罢休,痴缠许久,丞相不得已将你派来临晋,现下恐怕你又要……” 你想了想一个时辰之前赵统看到的画面,这点担忧倒也不算错得特别离谱。 但杨仪为啥会传这种段子?你是个比姜维还纯粹的武官,跟他完全不形成竞争啊。 慎重起见,你跟魏延道别后,又折回去跑了一趟行辕相府。 整个蜀汉政务中心是跟着诸葛亮移动而移动的,因此他在哪,他身边的相府公务人员就跟到哪,大量堆积如山的公文和资料也就会带到哪里。 你看了看这顶比中军帐小不了太多的帐篷,然后打开了一个诚实之域 (zone of truth)法术。 尽管在你眼里,杨仪是个搞事精,但此时午时过半,功曹们多在午睡,偌大个帐篷里还真是只有杨仪一个人在奋笔疾书,案牍劳形。 帐篷虽四面通风,但为防风雨毁损公文案卷,窗子开得又小又高,因此一走进帐篷,你就立刻感到了扑面而来的闷热与汗味,真让你一刻也不想多待,但杨仪就能待得住,你忽然有些佩服他了。 这位随军长史今年也只有四十余岁,然而两鬓斑白,伏案劳作时已经有些驼背了,看起来真是最标准不过的社畜一只。 但你同情归同情,他听到脚步声,抬起头看到你时,你还是从他眼中看到了一丝错愕和惊慌。 “杨长史辛苦?” 杨仪搁了笔,十分慎重的打量了你几眼,“刘将军此来何为?” 在诚实之域 (zone of truth)的范围里,意志力薄弱的人无法说谎,但可以闪烁其词,避左右而言他,但如果你单刀直入,他便只能回答。 但为了不让场面太难看,你还是挑了一件最无关紧要的事来问,如果这个问题他回答了否,后面许多问题你也不必问得太直接。 “我听到有传言说,”你说,“丞相欲将我调入相府为官,所以前来打听。” 他一瞬间戒备的看向你,过了几秒,才给出反应,“刘将军从何得知?” 你避而不答,“长史总能告诉我这是不是无稽之谈吧?” 杨仪眯了眯眼睛,“此皆丞相决断之事,在下怎好置喙?” 你大概明白了七八分。 这在杨仪看来可能算是个……恶循环? 他发现丞相在意你,便想办法将你赶来临晋,但你离开丞相身边就开始搞东搞西,因此丞相更加想一劳永逸的解决掉这个问题。 他解决问题的方法就是准备将你调进相府序列,让你彻底从武官变成文官…… 于是杨仪炸了。 在他的视角来说,这是个他越努力把小三赶走,小三就离丞相越近,终于现在开始威胁他的位置的悲伤故事。 “我听说军中有些与我有关的流言,”你说,“与杨长史有关么?” 杨仪眼中戒备更甚,“我还要替丞相处置公务,将军之事,不必来找——” 你把他刚刚提起的笔按下,“是长史散布的流言么?” 大概是没想到你会跟他动粗,这位身材瘦小的文官惊怒交加,“刘赐!” 在诚实之域 (zone of truth)法术范围内的人会十分想讲真话,这种冲动随着精神压力增加而不断增加,最后会变成脱口而出的灾难——比如说现下的杨仪。 “那又如何!”他失控地大喊起来,“规画分部,筹度粮谷,军中大小事务,军戎节度,我岂不比你这黄口小儿熟稔!何以丞相如此偏爱于你,竟三番五次想将你调至身边!纵你使了什么妖法,也休想谋夺——” 你在巴东的时候,你就是全军主帅,因此你可以听到功曹背后嘀咕你的时候,随便就拖出来一个暴打。 但在关中,你是受诸葛亮指挥的,丞相身边的随军长史绝不是你能动的人。 按照正常流程,你应该有礼有节的找丞相告状,再让丞相发作杨仪。 ……………………但你怎么会走正常流程呢! 在杨仪充满仇恨跟你嚷嚷的一瞬间,你理解了魏延的心情! 以史书论,杨仪很勤劳,很努力,而且相当有能力,他跟在诸葛亮身边这些年,后勤事每一件都处理得极其妥当,甚至在武侯逝世,魏延突然烧断栈道,大军前行无路,后有追兵的时候,杨仪能镇定自若的命令军士“槎山通道”,硬是在曹老板都受不了的绝境(“此妖妄之国耳!”)里开出一条山路。 地崩山摧壮士死,然后天梯石栈相钩连。 但不管他忠心耿耿给丞相干了多少活,都不能作为阻止你揍他一顿的理由! 丞相这些日子以来累坏了,一则为潼关防务操劳,二则为关中麦熟而挂念,三则为襄樊战势忧心。 食少事烦,形神俱疲。 不该再用琐事烦他,赵统在离帐时如此想。 既然丞相避开了刘赐的话题不讲,那他应当抽空去劝诫那位将军一番,大好前程,切莫自毁。 但当他走出中军帐不过十数步的时候,便听来不远处堆放行辕书简的帐篷附近传来一片嘈杂喧闹声。 在诸葛丞相的军营中,从未出现过这等喧哗事! 赵统脚步匆匆,分开围观的军士们之后,定睛一看,倒吸了一口冷气。 这位战功赫赫,新来关中的年轻武将给赵统留下的印象极其深刻。 第一面是因为他生得实在太年轻美貌,令人无端生出疑心,觉得那张皮囊下无论如何也不该是位名将,倒似温文秀雅的书生; 而后则是这位将军竟能身着女装,对魏官虚与委蛇,谋得潼关探报,忠心日月可鉴,令人心中钦佩; 再其次则是刚刚在中军帐那一面,令他嗟叹惋惜,如此年轻有为的将军,怎能效佞幸事?!当劝其迷途知返,否则后悔莫及; 但现下按着相府随军长史杨仪在地上饱以老拳的,竟也是这位刘赐将军。 看到这位将军暴烈如虎,与佞幸半点不挨边的模样,再回忆起刚刚抱着丞相大腿的那个画面……赵统突然觉得心情很复杂。 96 不知道是不是你的错觉,你总觉得丞相的眼睛下面挂了两个黑眼圈。 尽管他仍然十分平静的坐在那张檀木案几后面,用仍然十分平静的目光看着你们俩。 “营中私斗是怎么回事?” 你瞥了杨仪一眼。 他现在看起来有点惨,尽管你打他并不像打二五仔糜芳那样给自己拍了一串魔法buff,而是仅靠这半年来行军打仗时积攒下来的体力和打架经验,但作为一个长年累月伏案工作的文职官员,杨仪的确打不过你。 他现在堪称鼻青脸肿,那身半旧的官服也滚了满身的泥土,肩膀处还因为你用力过大而撕开一条口子,露出里面青色的中衣。当然,你下手极有分寸,他只是看起来狼狈,并没有受什么伤。 但即使如此,听到诸葛丞相的问话时,他还是忍不住哭出了声。 ……………………不是装哭,是真的哭,大滴大滴的泪珠从眼眶里挤出来,流过肿起来的脸,再流进胡子里,很快湿了一片。 但他只是哭,就是不开口。 “杨长史,丞相问你话呢。”你悄悄说道。 他没反应,还在抽抽噎噎的哭。 你侧了身,转过头,盯着他看,杨仪似乎终于意识到你在看他了。 在丞相面前,他甚至都没有恶狠狠的瞪回来,而是浑身颤抖了一下,然后充满委屈的看向丞相。 弱小,可怜,又无助。 不是你说,你要是学会这一手…… ……………………学会了也没啥用,诸葛府里并没有让你拿来练手宅斗的目标。 但你还是津津有味地盯着他看,直到丞相忍无可忍的声音响起。 “刘将军,你来说。” 杨仪身体又抖了一下。 你眨眨眼,“文长告诉我说,杨长史四处散布我的流言,我气急质问他,他承认了,我就打了他一顿。” 杨仪不装柔弱了,他立刻辩解了一句,“丞相!这是无稽之谈!我每日追随丞相左右,日夜皆专心粮草辎重筹措调度,岂有心思毁谤刘将军?刘将军冲进帐中质问我,我不过斥他无礼,他便动手辱我!” 丞相看了看他,又看了看你。 你总觉得他眼睛下的黑眼圈更重了。 但他的语气还是很平静,“什么样的流言?” “说我好男色,”你挑了挑眉,“与陆逊鸿雁传书,跟蒋琬日久生情,还和天子——” “……住口。” 好的,你住口了,不行,你又想了一下,赶紧加上一句,“还说我对丞相倾慕已——” “砰!” 丞相忍无可忍的拍了桌子。 杨仪以袖掩面,偷偷用余光看你,那个眼神十分得意,你不需要任何察言观色技能都能读出他想说点啥:傻了吧!失宠了吧!惹怒丞相了吧!让你跳!让你继续跳! 丞相瞪完你,又看向杨仪,“威公如此说,必是清白分明了?” “丞相!属下岂会欺瞒丞相?” ……真神奇啊,杨仪偷瞄完你,将袖子放下,目光重新转向丞相时,两只眼睛又浸满泪水,一开口时,泪珠又落下了,看得你简直是惊奇不已。 丞相摇了摇鹅毛扇,叹了口气。 “既如此说,那必定是刘赐将军委屈威公了。” 杨仪一秒接上了话,“丞相明察!” “孤宣几个威公帐下的功曹来问话,想来也会如此回答,分毫不差吧?” 那张哭得有点发红的小脸一瞬间变黄了。 你没去追溯杨仪的流言链,是因为他散布流言的选项其实特别少。 军中诸将对杨仪魏延这对大宝贝是多多少少都有些打怵的,除了费祎这个钦定和稀泥的工具人之外,杨仪能把关系处好的其实也就自己手下那群文官,因此只要确定了是他想散布流言,这个流言链是明摆着的事。 ……你还是想感慨真神奇啊,这点破事岂止你知道,又岂止军中的将领们知道,甚至连孙权都知道啊!可就只有杨仪自己不知道!还在严肃认真拿他根本不擅长的宫斗当成奉献毕生的正经事业来经营!不是你说,就他这个主业后勤工作的业绩来说,如果他省下宫斗的心思用来吃吃喝喝跟将领们联络感情,他在“武侯继承人”这个队伍里的位置绝对是会靠前几名的啊! “砰!”丞相又拍了桌子,他终于开始发作了。 “孤劝诫过你多少次!你仍是如此狷狭嫉妒之性,毁谤宗硕也就罢了,你岂敢议论朝廷!” ……这个“朝廷”你一时没反应过来,然后才理解是对“天子”的避讳。 但就在你侧着耳朵听丞相发作杨仪的时候,他转过头来又发作你了。 “刘将军是以为渭南大营没有军法了不成?不报之于孤,竟要在营中私斗!你真是——” 你眼观鼻鼻观口口观心的等着他这顿惊涛骇浪喷完,但他并没有喷完。 一阵剧烈的咳嗽打断了他。 不知道是不是被你们俩气得狠了,丞相俯在案前开始猛烈咳嗽起来,他俯了身的时候,那件浅灰鹤氅勾勒出一片肩胛骨的轮廓。 于是你没转脑子的连忙过去想查看他到底怎么样了。 杨仪很明显转了脑子,动作比你快,还特意挡在你面前…… “丞相!” “……………………” 你这次差点动了杀心,想在拳头上附个魔化天生武器,一巴掌打死杨仪。 但丞相咳嗽了好一阵之后终于抬起了头,深呼吸几次平复下来,重新看向你们俩。 他的脸上带着一丝剧烈咳嗽后的潮红,连杨仪都被吓了一跳,噗通一声就跪下认错了。 “丞相,是下官的错,下官……” 杨仪在认罪的时候没忘记悄悄告你点歪状,说他也是听说了成都过来的流言,因为不满所以才如此跟属下们讲起的,但这已经不是你在意的重点了。 作为造谣生事一方,杨仪被罚了六个月的薪水;作为营中私斗的一方,你也被罚了六个月的薪水,丞相还特地警告了你们,下次再敢生事,就要打军棍了【 杨仪偷偷的瞟了你一眼,你觉得他可能是认为你们俩罚得一样重,他还当面告了你的黑状,总体来说,他还是没太赔本。 但接下来他那个有点得意的小眼神就变成了不可置信。 “威公,你下去吧。” 杨仪不可置信的睁大了眼睛,“丞相?” 丞相从案几上拿了杯子,正准备喝水,见他一脸茫然,还停了一停,“何事?” ……你特别想帮杨仪翻译一下他的心里话:他发现争宠没争过你,这一腔热情,究竟是错付了。 杨仪最后还是满脸悲愤的离开了帐篷。 你候着他出去,才赶紧跑到丞相身边,“先生你这是怎么了?” 他喝了些水,然后才抬头瞥了你一眼,“被你气的。” “……这不能怪我。” “如何不能?阿迟不过是自恃有理,威公平素又对你有些芥蒂,于是寻机报复罢了。”他悠悠放下杯子,“不来找我告状,还不是怕告了状便不能顺理成章的打他一顿。” 你小心翼翼的伸出手,盖上他放下杯子的那只手,摇一摇。 他看了看你,忽然又笑了。 “你这样的心性,如何能待在军中呢?” “怎么不能了?”你立刻反驳,“我在巴东打了胜仗呢!” “但你在关中归我麾下,这十几万将士皆受我管束,你亦如此。”他平平静静地说,“阿迟,于私我是你的夫君,你性情活泼,举动专由,都无甚要事;于公我是你的主帅,在军营中不可违背军法,否则我也无法偏袒你。” 他的声音很温和,但你还是不由得想起之前他发脾气的那件事,现在过去这么几个时辰了,你终于是明白他到底为什么生气了。 “是赵将军告诉先生了?” “承公不曾与他人讲起,”丞相先是安抚了你一句,然后才开始说教,“潼关有重兵把守,稍有不慎,便是大祸,你如何这般大胆?” “若是不亲眼看一看,我便不知该如何攻伐。孟起将军也说,潼关并非不可破,若是能攻下潼关,进可直逼洛阳,退亦拥此天险据守,这十几万兵马便不需枕戈待旦,陈兵渭南了。” 丞相并未反驳你,而是执起羽扇,“那你要如何攻取呢?” “孟起将军当初是如何攻取的?我为何不能?只要勇武善战之士能在暗道中杀出一条血路,便能攻下潼关。” 丞相摇了摇鹅毛扇,“论及勇武善战,阿迟与孟起,孰胜?” ……能不用这个句式吗?你有点ptsd。 但你还是不假思索的回答了,“我不及孟起将军。” “那我为何不用孟起去攻潼关?” ……当然是因为他只有一条命,你虽然理论上也是一条命,但你血量锁死啊! 丞相看你哑口无言,又摇了摇扇子,一只手轻轻握住了你的手,“孟起当初攻下潼关,是因为关中残破,潼关几无守军,而今却大不相同,纵你能杀十人,更有百人,千人顶上,弘农尚有数十万魏军秣马厉兵,怎能相提并论?” 你有点不甘心,但勉强接受了这个解释。实际上,数十万魏军对你来说也并不……算了,这个有点过于超魔,先不提。 “那要如何呢?” 丞相出神地想了一会儿,“潼关天险,暗道狭隘,不仅意味着取守势难,出兵更难,因而要等司马懿主动决战时,才有机会。” “……自蒲坂出兵?” 他微笑着点了点头,“进益了,这又是师从何人?” ……丞相的笑话真冷。 在一天之中第二次离了中军帐,回到府中。 居然又有人在等着你! 这一次准备跟你长谈的不是魏延了,是赵统将军。 ……而且仆役端上来的点心他一块儿也没碰,只是十分严肃认真的在等着你。 …………尽管赵统跟丞相打了你的小报告,但是你看着他那一脸正气,你就感觉有点心虚。 实际上,他爹赵云赵老将军就是这么个……你不知道如何形容,但,他爹就是这么个很严肃很认真很守序很理想主义所以经常很让先主头疼顺带也不受别人待见的人。 ………………很明显,赵统也是如此人设。 因为在你客客气气的跟他打过招呼,他也客客气气跟你打过招呼之后,他终于开口跟你说正题了。 ……你是无论如何也想不到他来干吗的! 他是来教育你的! 而且中心思想是—— “宗硕莫再执迷不悟,”他叹息道,“诸葛丞相与夫人伉俪情深,虽这些年为国家计,两人聚少离多,但丞相心中并未忘怀,你便是花再多的心思,亦只能付之流水罢了。” …………………… 赵将军还在严肃认真的跟你聊你“丞相夫人很不容易”和“人家两口子感情挺好”和“你这是无用功”和“快点迷途知返吧不管你喜欢男还是女都别喜欢丞相了”的话题。 而你,你就只是简单的石化了。 ※※※※※※※※※※※※※※※※※※※※ 感谢在2021-01-05 21:24:48~2021-01-06 21:37:2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时宜 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97 赵将军最后勉强算是说服了你吧…… 你含含糊糊的跟他说,如果丞相不宣你去中军帐,你不会没事往那里跑的,反正你驻扎在临晋,而丞相马上要带着他的行辕相府回渭南大营。 说实话,你也不知道赵统将军当时是不是有点欣慰,你希望他最好别欣慰…… 因为在丞相回渭南大营一个多月后,邓艾回来了。 马超驻扎在渭北,轻易不再调动,姜维伤势痊愈后被丞相调往天水,代替马超进行安抚羌族工作,而邓艾被送了回来,重新接管了临晋的防务。 你又一次回到了渭南大营,并且除了你那走到哪里带到哪里的本部两千兵马之外,除了操练新兵之外,不再领兵。 尽管之前的流言被你用暴打杨仪给暂时中断了,但现在又开始悄悄流传起来。 你大部分时间待在丞相的中军营中,除了练习马超的“出手法”剑术之外,还要学习兵法,给丞相交学习心得,偶尔和杨仪大眼瞪小眼,偶尔和魏延挤眉弄眼。 ……撞上赵统将军就比较麻烦,他经常会用那种痛心疾首的眼神看你。 也不知道是觉得你自甘堕落,还是觉得你红颜祸水。 比如寒露后的某一天,天气转凉,中护军费祎带着粮草辎重从西而来,还顺路带来了许多将士们盼望已久的家书和包裹。 这年头一封信想从成都送到渭南,真是千难万险,先要走民驿将信笺从成都送到汉中,栈道有多离谱呢……诸葛亮给刘禅写的教材都能在途中丢失! (但话又说回来,鉴于这事儿是阿斗报告给先主的,阿斗自己偷偷故意弄丢的可能性也是有的。) 如果不走军事情报线,一封信从成都到汉中通常要走上一两个月,从汉中走褒斜道再到长安,这又是一两个月的路程,路况不好怎么办,遇到山洪爆发怎么办,雨季来临,连曹佳人和司马懿都走不动的山路又要怎么办,这些也都是常事。 出了褒斜道,家书和包裹送到长安,基本就算大功告成,军中驿站在这里留了些文吏,将各地送去渭南大营的书信包裹截下,查验后整理登记,再统一送往渭南。 因此你收到的家信……是你离开巴东时诸葛瞻小朋友写的,到现在三个月了,总算到了你的手上。 小朋友在信里跟你说了家中的各种琐事,比如小侄子从红皮肤猴子变成了一个眉清目秀的娃,他觉得特别神奇;刘原给他写了信,信中在朐忍的生活怎么样;成都的物价如何如何,新开了一家糕点铺子他觉得味道很好但没有多少人去;以及问问你现在怎么样,冷不冷热不热,你口味那么挑剔,军中的饭吃不吃得下。 你拎着这封家信去中军帐时,丞相正微笑着,又微微皱眉的同费祎说些什么,见你进来,他愣了一下。 在你过去的认知里,以及十多年熟识的日子里,你一直认为,诸葛亮是个十分霁月光风的人,无事不可对人言,因此也从来不须遮遮掩掩。 尤其是对你,更无所隐瞒。 但此时他不自觉的想挡一下案几上的木匣,这个动作被你注意到了,你觉得有点儿反常。 费祎转过头来,一见是你,倒是没有露出什么惊奇的神色,他也来诸葛府上吃过饭,也跟蒋琬董允一起在朝堂上给你做过政治背书,此时见到你便笑眯眯的拱手行了个礼,又回头看了一眼那匣子,而后十分乖觉的离开了。 “先生?” 丞相那个不太自然的动作堪堪收了回来,“阿迟有什么事吗?” 你没太注意听他说什么,因为你的目光落在案几上,就离不开了! 案几那个木匣!你走近发现匣子是打开的!里面装了一条十分绚烂美丽的蜀锦曲裾长裙! 绯红如云霞般的底料,上面隐隐流动光华,仔细看才能发现是女工用十分高明的暗纹手法将金银线并五色绣线绣在了锦缎之内,不掺半分俗媚之气,只觉明艳照人。 “先生这个是送我的吗!” 丞相笑容一滞。 你眨了眨眼,“除了送我之外……你还想送谁吗?” 丞相有点不自然的咳嗽了一声,又摇了摇鹅毛扇。 你有点怀疑的将目光移开,发现木匣旁边还有个黑漆木盒,上面绘了一位白衣少女在水边的曼妙身姿。 ……………………难道渭南还真有你没见到的妙龄少女? 你伸手去开那只木匣,丞相居然不自觉的想拦你一下!但是你真想动手的时候怎么可能怕他一个战五渣啊! 匣子被你抢到手,轻而易举就打开了。 里面放了一套首饰。 这个“一套”指的是从发钗到耳环再到项链手镯林林总总,精致美丽,清一色的金饰,缀以珠玉宝石。 尽管你并不是母龙属性,不那么热爱佩戴珠宝,但是……上一次收到珠宝礼物,还是二五仔糜芳送的啊!嫁给诸葛亮之后,你佩戴的清一色都是铜质首饰! 不仅是你!那群相府后宫团的女眷也全这个样子! 再看看这一套衣裙和佩饰,佩饰上的宝石都是考虑到衣裙颜色选的,足见挑选之人有多用心! “先生想说点什么吗?”你将盒盖合上,冷冷的盯着他。 “此事确非大丈夫所为,”丞相将目光移开了一分,不愿意看你,“只是不得已而为之。” “为什么是不得已?”你说,“有人逼迫你这么做吗?” 他皱了皱眉,刚想伸出手拉你,被你一下子避开了。 “阿迟?” 丞相吃了一惊,“你在生我的气?” ……………………? 你长得像是乐意招几个姐妹进宅的那种贤惠人吗? 他的惊诧看起来那么自然,你简直都要气笑了。 “我要是生气岂不是变成妒妇了?”你说,“先生想送谁,就送谁,府里要进新妹妹有什么不好?” 诸葛丞相沉默了一会儿,“这是送给魏大都督司马仲达的。” “……………………” “纵使阿迟想让他进府,”丞相平平淡淡的说,“我也不愿。” “……………………” 你知道送女装这段吗?你当然是知道的。 然而正常人想这段剧情会怎么想?那必然是随随便便送条裙子就罢了的事儿,都已经剑拔弩张到这个份上,使者一不小心就要整个儿的去分段的回来了,送的是20元的地摊货还是巴黎世家的高订货有区别吗?! 你指着这套明显秒杀了成都普通贵妇档次的裙装和这一盒珠宝配饰,“你给司马懿送女装,居然还花这么大心思?” 丞相不是很想回答,但他最终还是回答了你。 “我只说要一套妇人装束,要文伟顺便带来即可。” 你回忆了一下费祎那个十分和善的眼神。 ……你大概懂了。 费祎知道你在营中,可能以为这是丞相不愿意明说的小情趣。 没想到变成了懿亮或者亮懿之间的小情趣。 尽管这件事是你乌龙了,但思路你是没有错的,这套裙装的确一看就是精心挑选出来的,因此不能怪你误会! “先生从来没送过我这样的裙装!”你指责道,“我很早以前就找你要过裙子了!” 丞相捻捻胡须,“我倒是也为阿迟准备了一件礼物。” “哎?” 他笑眯眯的摇摇头,“此刻不能拿出来。” “为何?” 丞相重新将曲裾的匣子盖上,与那只装了珠宝的黑漆木匣一同置于一旁,“还未到时候。” 当他提起“时候”,你忽然察觉到了一个问题。 为何他现在突然想送司马懿小裙子呢? 当你问出这个问题,丞相脸上的笑容消失了。 成都的宫廷已经上路了。 这支庞大的队伍在一个月前刚刚上路,现在按照预计也许过了阆中,但未见得能到达汉中。 尽管刘协当初被你拉着走的时候什么苦都吃过了,但那时是逃难,现在是还于旧都,日子要精心一点儿选,巴东大捷时,天气渐热,大臣们恐皇帝和监国吃苦;要是多等几个月,跟司马懿打完这仗呢,到时天气又冷了,朝廷等不及。 而且,不仅是朝廷等不及,丞相尽管是极有耐心的人,但你知道他内心有多渴望“还于旧都”这一天。 并非打下长安便算是还于旧都,而是要代表汉室的皇帝、宫廷、朝廷文武,即整个权力中心重新回到长安,才算是真正完成了他的人生理想路程上的一个大目标。 也只有这样,才能真正打击到魏吴的士气。 黄河一线上,丞相布置了许多防线,又征调在关中作战极有经验的马超防守渭北,自己亲自率领大军防守渭南,虽然辛苦,但也稳妥。 所以为什么现在突然要送小裙子? “我军而今尚有十万有余,对抗司马懿三十万大军已近捉襟见肘,不能再抽调渭南大营的兵马回去支援。”丞相叹了一口气,“然上庸形势危矣。” 他在帐篷里缓慢地走来走去,一边思考,一边对你讲解形势,“此非坦之公衡之过,曹子丹将兖州、青州十五万兵马尽数调至襄樊,更征发荆豫民夫十数万,坚壁清野,此非我军数万兵力所能敌者,我欲与司马懿速战决出胜负,若毕其功于一役,令曹子丹回撤防护洛阳,大事方成。” 你低头看看那只装了小裙子的木匣,突然意识到,尽管里面装的是十分美貌的小裙子,但本质上,这是个倒计时器。 是曹魏与蜀汉决战的倒计时器。 蜀汉已经榨不出更多的兵力,而曹魏也在大举征发民夫。 铠甲生虮虱,万姓以死亡。 不管谁胜谁负,这场燃烧国力的战争即将迎来最后的时刻。 ※※※※※※※※※※※※※※※※※※※※ 小裙子上线!决战倒计时! 感谢在2021-01-06 21:37:24~2021-01-07 21:44:3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荼时 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98 蜀汉使者将这一套精心购置的蜀锦女装,以及配套的珠玉饰物送上潼关时,自洛阳而来的使者也正快马加鞭,穿过弘农大营,直奔潼关而去。 蜀军已经数次在关下挑战,这一次使者带着装饰十分精美的木匣而来,诸将无不心生疑惑,再加上大都督位高权重,非比寻常,司马懿为了避免诸将猜忌,也决不会私下接见蜀国使节。 因而这套绚烂夺目的蜀锦曲裾在众目睽睽之下,呈了上前。 当然,诸葛亮的手书也一并附在内。 与后世懿亮或者亮懿党所猜测的甜蜜蜜风格不太一样,这封信一点也不含情脉脉,几乎可以算是指着鼻子骂人了。 【仲达既为大将,统领中原之众,不思披坚执锐,以决雌雄,乃甘窟守土巢,谨避刀箭,与妇人又何异哉!】 司马懿那张平素没什么表情的脸上阴云密布,他虽不言语,帐下诸将已是愤慨莫名。 主忧臣辱,主辱臣死,主将受到此等羞辱,将领们自然不肯罢休,张郃心思活络,看了一眼曹肇,先迈一步,“大都督,末将请战!” “我等皆愿出战!” 司马懿抬头看了一眼周遭将领,有真心愤慨的,也有假意虚应的,还有偷偷瞄着曹肇,想看看这位宗室是何态度的。 对于现在的曹魏而言,形势复杂远超想象。 但诸葛亮也急了,否则不会送来这样的东西。此亦可见,蜀汉朝廷压在那位诸葛丞相身上的分量,未必比他这大都督轻上几分。 心中虽怒极,司马仲达却只挥了挥手,命人将使者带去帐下款待,“魏王既有命固守,我当上表请战,方能不违君命。” 大多数武将心思是十分简单的,大都督既这样说,他们便这样信,少数几个读过几本的有些疑惑,毕竟“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的大道理谁都懂,潼关到洛阳好歹也有五六百里,要是离得再远些,难道还要千里请战不成? 实际上,司马懿还真的不在意千里请战,至少张郃便如此想。 不待冬时令至,这位大都督绝不肯放骑兵出征。 但当他也准备出帐的时候,一名小兵跑了进来。 “洛阳急报!” 蜀汉送来的书信,司马懿绝不能私下拆看,但洛阳送来的急报他倒是不需要唤来诸将避嫌。 尽管如此,看过之后,他仍然沉思了一会儿,才将这份急报递给曹肇。 李恢与李严合兵一处,东进秭归,打穿了孙权的防线,如此一来,襄樊便不再是孤城。 关于这位双份儿大汉吴王的战斗力,司马懿也是有些没脾气了。 曹魏与蜀汉之间虽关乎正朔,是永远只有你死我活而无法谈判的关系,但彼此仍然敬重对方是旗鼓相当的对手。 然而孙权此番不宣而战,算是与蜀汉结下了深仇,据说连刘禅身侧那位孙妃也生死未卜,既如此,本该破釜沉舟,人人效死,与大魏齐心协力将巴东的蜀军绞杀干净才是正理! 谁能想到都已经打到这种地步,孙权那十万兵马仍不肯出力!眼睁睁看着蜀汉的五万援军出永安后不足一月便攻下秭归,与黄权关平合为一处! 大将军曹真仍在分兵攻打上庸三郡,然而就算能拿下东三郡,以绝宛洛之患,想再拿回襄樊却已是不易了。 而更重要的一点是,襄樊战事送至洛阳,只需疾行一日夜;送至渭南,快马加鞭,水陆并进也至少要走一月才能送到。 曹魏宗室也在不断的失去耐心,并且在曹叡的身边不断劝说这位年轻的魏王。 对他们而言,司马懿手中的这支军队是一把双刃剑,砍出去如不能胜诸葛亮,那便留之无用;若是真能胜过诸葛亮,收复雍凉,这位大都督又变成了他们眼中急需提防的政敌。 在洛阳某些诸夏侯曹心照不宣与耳口相传中,这天下要么姓诸葛,要么姓司马,总之文王留下的基业,魏王想要守住可不容易。 这些诡秘的政治斗争在司马懿心中只打了一个转,并未从脸上表露出来。 “长思,若居此都督位的是你,你待如何?” 曹肇有些意外的看了他一眼,十分谨慎的笑了一笑,“末将怎敢僭越?” 司马懿摆了摆手,示意侍从搬了胡床给他,一副推心置腹的模样,“但说无妨。” “若是末将,末将仍可不出战,大将军屯兵宛城,足以拒关平黄权北上之路,护卫洛阳无忧,此时若出战,渡河时必定损耗甚多。”他说,“大都督亦可如此行事,末将愿以项上人头向朝廷担保,大都督绝无二心。” 曹肇不出战的理由十分简单,他姓曹,既是诸夏侯曹自己家的子侄,又是魏王曹叡的至交密友,无论他在前线如何行事,曹魏都天然信任他。 但司马懿却想不到曹肇居然会这样旗帜鲜明的支持他。 大都督又看了一眼眼前的贵公子,这位俊美如玉人般的年轻武将素来给他一种漂浮不定、焦灼烦躁的感觉。这也并不稀奇,洛阳许多纨绔皆是如此,也许博学多才,也许武艺精通,内心却始终静不下来,浑浑噩噩,不知何处才是方向,亦不知此生当有何等志向。 也因此,曹肇与司马懿之间的关系很是冷淡。这位宗室或许是嫉恨,或许是忌惮,总之对他十分防范,处处抵触,他虽不在意年轻人的一点小脾气,却也自然对这人没有什么好印象。 但最近却不一样了。 曹肇似乎忽然洗去了他并不自知的纨绔习气,行事也越来越像一名真正的武将了。 司马懿偶尔会猜测与他那名奇怪的侧室有关,但这个念头转瞬即逝。 尽管这并非最完美的时机,但与诸葛交锋,他亦不奢求天时地利人和于一身。 只要有三分胜算,便可一试,何况他手中更有几分把握,平素从不与人提起。 “纵使如此,我仍须出战。”司马懿将急报重新折起,在案几上敲了敲,“传令下去,明晨点卯升帐。” “是!” 见曹肇一拱手,也要退下时,大都督忽然起了玩心。 潼关战势如此,他也很久没有心情与属下们聊起那些略显轻松的风流逸事了,此时是大战前夕,司马懿心中的巨石却似落了地一般,轻松无比。 “长思。” 曹肇停了脚步,重新转回身,“大都督?” 司马懿指了指帅案上那一匣光华夺目的珠玉金饰,又指了指那条灿若明霞的长裙,“我的家眷皆在洛阳,留之无用,长思拿去送给夫人吧。” 曹肇愣了一愣。 然后他露出了一个苦笑,“她已回了自家亲眷身边去了。” 你当然不知道这条小裙子还有这么曲折离奇的经历,也不知道司马懿还准备将它送还给你。 在丞相写了信,将一大一小两只匣子送出去之后,他才看向你,“阿迟找我所为何事?” 你晃了晃手里的家书,“瞻儿给我写信了。” 丞相看了你一眼,又淡定的将目光挪回了案几旁摆着的那一叠公文上,他瞥你的那一眼,目光不是很友善,但他毕竟没吭声。 而且也没主动伸出手要拿信来看。 如果说你这三兴炎汉的人型ai有什么做得比上一条时间线还差的地方,这对父子的关系可能算其中一项。 理论上说,你有玛丽苏光环,但实际操作来说,你觉得诸葛亮身上的光环比你强大多了。 几乎所有跟他打交道的人都会很快把粉籍顶在头上,区别只有理智粉或是脑残粉,国籍和阵营对他来说都不太重要,甚至还有吹他吹得太厉害被孙权流放的吴国友人——但,孙权本身也是个亮粉! 因而丞相自己大概百思不得其解,尽管他不太经常回家,为啥他亲生的儿子就不那么粉他呢? “先生真的不想看吗?”你又晃了晃家书,“一个错别字都没有呦!” 你觉得10岁孩子工工整整写封家书没错别字确实挺值得鼓励的,但很明显丞相并不这么想。他瞪了你一眼,然后从你手中把信抽了过去。 ……然后越看越皱眉,“如此慆慢懒散!” “哪里懒散了!” “不说自己学问如何,却写些细碎之事,将来岂非庸碌之辈?” 你左右看看气鼓鼓的丞相,跃跃欲试,“那就是呗?” “……………………”他抬起头瞪着你,你感觉丞相眼睛里都能蹦出一串儿“你养的好儿子!”来,但他就是忍住了没说。 他把信放在了案几上,没等你伸手过去拿,又把信拿了起来,放进另一侧装了他自己一些零散私物的匣子里。 “你看,先生怎么教育我的,我就怎么教育阿瞻来着。”你说,“先生觉得我这学生不够——” “……住口。” 反正你眼睁睁的看着那条小裙子出门了,你很不爽,你总得找点茬。 他摇了摇鹅毛扇,深吸了一口气,“待朝廷重归长安时,我有意将公学考试推而广之,遍至天下,你好歹也令瞻儿读读书,莫待他来长安时,连寻常世家子都比不过。” “我觉得完全没问题啊,”你想了想,“先生说的寻常世家子是哪一种?” 诸葛丞相看了你一眼,“我年幼在琅琊时……” …………………… 你觉得他这是在双标,因为正常人都不会拿自己的孩子跟诸葛亮(哪怕是幼年时期)比,但他真就不仅比了,而且比得理直气壮。 ……这个角度讲,贾政都比他讲道理!贾政也只是要求宝玉读读书,没要求宝玉比得过诸葛亮啊! 你就呵呵哒了,“我觉着这不对。” 丞相瞥你一眼。 “要这么比,我寻思诸葛丰也比不——先生!山高水长的,莫糟蹋鹅毛扇!” ※※※※※※※※※※※※※※※※※※※※ 潼关大战总是没找到感觉……捂脸 感谢在2021-01-07 21:44:36~2021-01-08 21:37:5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s 32瓶;山有扶苏 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99 “胡地多飚风,树木何修修! 离家日趋远,衣带日趋缓。 心思不能言,肠中车轮转……” 秋风乍起,草木也见了枯色。 陇中麦熟期已过,农人收割过粮食,大大小小的鸟儿飞进田野间,与那些失了丈夫与父亲的孤儿寡母争夺田间最后一颗麦穗。 沿着河岸向北行进的十几骑走得并不快,为首者肤色黝黑,是个三十余岁,西凉长相的武将。他漫不经心的巡查河岸那些大大小小的堡垒和瞭望塔。 诸葛丞相十分看重渭北一线的防御,修建了数十座瞭望塔,日夜不停的监视着河对岸的动向,除此之外,又遍布探哨,称得上是严防死守,绝不令魏军偷袭渡河。 但在董暠看来,丞相实在谨慎太过。 自禹门口而至潼关,黄河只有两处水势平缓,可渡河之处。一处为蒲坂,过河便是渭北大营,孟起将军亲自镇守,可保无恙;另一处在龙门,距离魏军的弘农大营足有三百余里,道路崎岖难行,夏阳城又建在过河口处,堪称万无一失,怎需如此戒备,每日探查不休? “将军,要歇一歇吗?”心腹察言观色,策马上前,“也顺便巡查一番附近村庄有无异样。” 村庄能有什么异样呢?营中每日派出近百斥候,村庄都认得这些西凉士兵的面孔了,据说前些日子还出过那么一档子事:某名斥候过时未归,营中以为出了什么事,多派哨马出去探查,才发现那名斥候去一户农家同家中女孩儿交流感情,正巧被田间归来的女孩儿父亲逮了个正着。 这事一时传为营间笑谈,马将军听闻后没忍住火爆性子,差点拔剑砍了那个斥候,最后据说是农户求了田吏亭长来营中求情,才免了那军士的死罪,至于最后是不是被将军逐出军营,去当人家的女婿,这就无人得知了。 想到这一桩新闻,董暠也叹了口气。 他跟在将军身边,自然谨言慎行,就连倾慕那名沓中酒家女,也是老老实实去提了亲,走了流程的…… 但世事并不尽如人意,他用这几年攒来的私房钱换来美人垂青,家中大妇倒也没为难他那娇娇怯怯的侧室,就是从此之后,驿站再为同袍送来寒衣家信时,他再也没收到过自己那份。 …………就好像大妇已经全然将他弃之脑后了一样。 这也太惨了。 “再继续向前吧。”董暠从胸腔中呼出一口浊气,“前行至夏阳外三十里处,而后再回返。” 他策马前行,其余骑兵们也一夹马腹,随即跟上。 不知谁又唱起那首古歌,沉郁苍凉,他虽不通文墨,却也能跟着一和。 “秋风萧萧愁杀人。出亦愁,入亦愁。 座中何人谁不怀忧?令我白头。” 当古歌最后一个字的尾音落进渐凉的秋风里时,这位从小跟随阿兄四处征战的偏将军忽然勒住缰绳,止住了骑兵前行。 有什么低沉的回响,自远处而来。 似夏日里的闷雷,却远比那更令他熟悉。 前方是一片坡地,董暠猛地一夹马腹,策马冲上丘陵时,路边田野里正捡拾稻谷的农妇稚子也疑惑地三三两两,抬起了头。 自夏阳方向,一大片黑云铺展开来,以极其有压迫性的姿态涌向了他。 那不是从天而降的黑云。 那是曹魏的玄色旌旗。 因而闷雷般的回响声此刻也变得明晰——是千万匹战马奔腾时,土地也为之颤抖的声音! 夏阳已失! 但这一路竟无斥候报信?! 须知营寨附近五十里皆有斥候探马,只要有半分异样,必须回报! 这个念头闪过脑海时,董暠调转马头,拼命向着大营而去! 建安三十三年九月,司马懿率部五万余经龙门渡河,南下夏阳而直攻渭北,郭淮张郃率部自蒲坂而出,搭浮桥为援,一时关中震动。 最先得知消息的不是诸葛丞相的渭南大营,而是与马超部互为犄角的临晋。 此时领一万兵马驻守临晋的翊军将军邓艾接到急报后,却并未立刻出兵救援,而是坐在府中沉思起来。 “将军,为何不即刻点兵出发?渭北被攻打甚急,迟则有变!” 邓艾手里拿着那封急报,时不时在案几上敲一敲,他入蜀多年,但口吃的毛病是一直没改过来,因而讲话十分缓慢。 “夏……夏阳,丢失?” “是,虽不知魏军如何攻下夏阳,但夏阳城建在岸边,若非已破,魏军怎能神不知鬼不觉的兵临渭北?” 邓士载下意识的摸了摸自己的脸,他出身寒门,长得也平平无奇,几个月前那场渭北之战,为令马谡部脱困,他拼了命去救援,差点将自己与伯约陷进去不说,脸上还多了一道疤。 尽管挣来了“翊军将军”这个官职,但脸上隐隐的疼痛还会提醒他,兵者,死生之地,存亡之道,不可不察之理。 这位野心勃勃的年轻将军又敲了敲手中的急报,“传……我之……之命,内……内外……戒严,将孙……孙家与温……温氏……宅……围起来搜!” 几名偏将惊呆了,知道这位将军出身寒门,与世家素来不睦,但现下战火迫在眉睫,无论如何也不该此时突发奇想,激怒城内这两户世家大族啊! 邓艾又敲了敲手中的急报,忽然看了看左右,“快……快去!” 他不仅要激怒,而且还要做出比激怒更可怕的事。邓艾如此冰冷地想,以夏阳的位置,若不是与魏国勾结,怎会连一骑送信的探马都跑不出来,便让魏国占了城池? 考虑到夏阳城位置特殊,丞相十分不放心,特意从蜀中选了忠心可靠的官吏接管城池,若说家小都在蜀中的文官会如此无耻的献城投降,邓艾是绝对不信的。 那便只有夏阳城中的世家内外勾结,控制了官吏,偷偷开城这一条路了。 若司马懿当真下了这一步棋,临晋城毗邻渭南渭北两座大营,城中又广存粮草,岂能不为司马懿所觊觎?! 邓艾将那份急报丢在了案几上,站起身,从身后的武器架上取下了佩剑。 若城中这两户大族中搜不出什么,也就罢了,至于过后要怎样赔罪,他也不在意。 但如果搜出了内外勾结的证据,他邓艾是不介意先斩后奏的。 军情传进渭南大营时是深夜,你被拉起来时,青行灯还有些摸不到头脑。 “你们不是前些天刚给对面的主帅送去一条裙子吗?你不是说那条裙子还挺贵的?”它问,“他不开心吗?为什么要打过来?” “……………………” 你不知道司马懿是不是女装大佬,但显见他是不会开心的。 帐中匆匆忙忙赶来许多武将,大家皆是努力将铠甲穿得整齐再整齐些的模样,只有帅案后的诸葛丞相丝毫不见慌乱。 当然,他熬夜熬习惯了,谁也比不过他。 经龙门渡河的魏军与蒲坂渡河的魏军合为一处,与马超的兵马绞杀成一团。 驻守临晋的邓艾并未第一时间出兵,而是戒严城内,从温氏的府邸中搜出了与司马懿暗通曲款的证据。 按照信上所说,冯翊郡世家人人皆愿“拨乱世,反诸正”,只盼王师一到,便立时里应外合,揭竿而起。 邓艾没等诸葛丞相下令处分,而是擅自行事,将临晋城内与温氏沾亲带故的数百人一个个砍头,杀得临晋城内血流成河,而后方才出兵救援马超。 从他下令搜查,再到找出证据,最后夷了温氏全族,前后不过半天时间,手段之高效,心思之冷酷,令人不寒而栗。 你看了一眼丞相,那清秀的眉头紧紧皱了起来,显见是很不高兴的。 “如此行事,太过狠毒。”丞相最后如此斥责道,“现下军情紧急,待此间事了,再做处置。” 武将们无不称是。 ……不知道为什么,你总觉得邓艾这么做其实并没有真的惹丞相生气。 丞相虽然是个理想主义者,但他不是圣母,尽管他经常表现得十分圣母。 你甚至觉得邓艾的想法和你一样,所以他才会先斩后奏的扮了恶人,用最标准的赤族作为惩罚,震慑关中其余郡县世家。 只有这样,才能够在短时间内让这些世家们明白:跟诸葛亮玩欲拒还迎的情趣游戏没关系,但大事上不要犯蠢;跟着司马懿玩拨乱反正墙头草的游戏也可以,但前提得有两个脑袋。 在你出神的想着这些事时,丞相已经开始下令点兵北援马超了。 先锋魏延,左右军关兴张苞,再命邓芝领一万兵马去守临晋,以防司马懿疑兵深入,惊扰长安。 你忽然回过神,“丞相,末将呢?” 杨仪侧过头,语气里带了一分轻飘飘的恶意,“刘将军,潼关亦须兵将去防啊。” “丞相,潼关易守难攻,魏军纵出战亦难列阵,因而营中只须派一庸将前往看守即可!宗硕曾力克江东陆逊,现正是披荆执锐,建功立业之时,怎能将他派去防潼关呢?!”赵统一抱拳,“末将愿往!” 丞相摇了摇鹅毛扇,看了你一眼。 你眨眨眼,一边等着分配任务,一边在心里继续想着司马懿这一次的举动。 正如同历史线上诸葛亮第一次北伐是最容易成功的,南安、天水、安定三郡望风而降,与其说是被蜀军所震慑,其中恐怕也有外交努力的一点缘由。 司马懿这次所为也一样,他已经守在潼关足有一年,不管为何选了这个时机决战,他都一定会竭尽所能,将手上所有的王牌一次打出,不留后手。 “宗硕留下,”你听到丞相淡淡地说道,“其余人散帐。” 杨仪似乎已经习惯了,瞥了你一眼后才转身离开。赵统倒是还很想说服丞相,但丞相摇了摇鹅毛扇,又点了点头,于是赵统也被丞相这个十分安宁的态度所说服,看了你一眼后便转身离开。 你看看丞相,他冲你招招手。 这次与平时不同。 你经常跑来中军帐请教丞相兵法,绝大部分时间里,丞相都挺威仪悉备的,不仅是他的举止,言行,还有目光,都一派端肃,极少行越礼之事。 ……哪怕诸将和文官们突然跑进来,基本上也不会有啥问题。 但此时你还是坐在他身边,他却没有开口对你讲什么,而是就这样的看着你。 他看你的目光,是你从未见过的。 甚至在你的遥远记忆里,他刚刚与你表白心迹时,又或是自汉中回返成都,与你小聚时,你都未曾见过这样的目光。 很温柔,又十分忧虑。 ……看得你有点懵,你试探性的问了一句,“先生?” 他沉吟了一会儿,重新开口说话,与刚刚派兵时的声音不同,你听出了几分艰涩,“阿迟当真要去潼关?” 你点点头,“我要去。” “既如此,我派一万兵马与你,承公为副将,助你攻城,如何?” “我不要一万兵马。”你想了一下,“我只要本部两千兵马,多了也没用的。” 丞相被你噎了一下,“那你率本部两千兵马为先锋,我令承公再领一万兵马为援,与你同往,如何?” ……这个感觉真稀奇啊,你左右看看他,“先生你知道你像什么吗?” 丞相愣了一下,“像什么?” “像孩子第一天去上学,生怕口袋里的钱不够买点心吃会挨饿的——”你停了一下,发现鹅毛扇并没拍上来,“先生?” 他仍旧只是静静的看着你,而你看懂了他心中所思。 此时已是决战,为求汉室复兴,帐中无人不效死,你完全相信,哪怕是小肚鸡肠跟你玩宫斗的杨仪,若是需要上阵,他也决不会犹豫。 诸葛亮自己更不必说,从他宵衣旰食,“杖二十以上亲决”的作风就知道,他是根本不在乎自己的生命的。 整个关中战场,只有你是他唯一的私心。 你伸出手去,想要握一握他的手,丞相却突然站起身,从案几旁走开,转去了后帐。 你不明所以,只好在那里等着,直到他重新转出来,怀中抱了一柄用油布精心包裹的长剑。 “我曾许诺,要送阿迟一件礼物。” 他看了看手中长剑,递与了你。 “当年先主入蜀时,曾与亮论及天下事,若有朝一日兴复汉室,重见海宴河澄,该奏请陛下,改元以正天命。 “而今廿载须臾而过,为山九仞,在此一役。 “我送司马懿妇人装束,而以此剑赠予阿迟。” 长剑三尺六寸,鞘以檀木做封,外裹马皮,古朴素雅,庄重端凝。 你试着将剑拔出,剑身光如明镜,刃锋凛冽难言。 而剑身上以小篆刻着铭文,你认出了那是诸葛亮的笔迹,也是湮灭在时间长河中的,蜀汉第一个年号。 ※※※※※※※※※※※※※※※※※※※※ 所以风萧萧兮小天使猜对了,礼物是剑(章武剑)2333 100 为什么一定要拿下潼关? 因为它是长安的门户?是雄关天险? 你搬出了许久不用的香炉,扔进一块点燃的木炭后,将一把又一把的香料洒了进去。 沉香与白檀经火之后开始发出噼噼啪啪的声音,麝香与乳香融化的姿态犹如这片大地上经久未歇的伤痕与泪水。 你将错金博山香炉的盖子盖上,然后全神贯注,将双手放在了香炉上,提前为自己加持了延缓痛苦的法术后,疼痛并未传进你的神经中,因而你得以继续思考你这一次的攻击计划。 从西向东攻打潼关需要经过三道难关,一是十几里的禁沟暗道,禁沟水急,暗道狭窄,进攻时无法列阵,只能靠悍不畏死的勇武之士向前推;二是暗道尽头,开始向上攀爬的潼关西坡,潼关城居高临下,箭矢如雨,避无可避;三是潼关城,一面临黄河,一面守秦岭,东侧亦有弘农源源不断的援军,只有西坡一条路用以攻城。 若你是守城将领,对面有刀枪不入,悍不畏死的死士拼杀向前,你当如何? 晁错的《言兵事疏》里关于这种地形给出的答案是:曲道相伏,险隘相薄,此剑盾之地也。 换言之,若你是守方,发现攻城者勇不可当,你必要列盾以待。 潼关是天下第一雄关,你那时仔细查看过,守关士兵从不用松木盾或是杨木盾之类的便宜货色,清一色铁质长牌,包以兽皮,坚固无比。 对付这种长牌兵须用短戟,但长牌盾兵并非双手持盾,短戟对上对面的环首刀,照样是讨不到便宜的,况且长牌内有系带,士兵缠于臂上,轻易无法夺下。 你思考过后,在今日准备法术里增加了一个高等魔化武器; 暗道尽头,爬坡时顶着箭雨,又该如何? 你在今日准备法术里又添加了一个偏转箭矢力场的无相之风; 暗道狭窄无比,攻城器械无法穿行,更无法攀爬上坡,潼关城该如何攻下? 你看了一会儿你的九环神术表,又翻了翻你的领域法术位。 香炉中的香气逐渐散尽,博山炉上的温度在慢慢褪去,你深吸了一口馥郁得有些窒息的香气,令这股魔法形成的防御力遍布到全身。 渭北的急报是丑时进营,现下帐外一片喧闹嘈杂。 算上辎重粮草后勤,这座大营足有十余万人,顷刻便有三分之二分兵而去,只剩三万人守在这条攻取长安的必经之路上。 若你攻不下,又防不住潼关,诸葛丞相的大营便是守护长安旧都的最后一道关卡。 当你换上铠甲,拎起这柄分量重于你的“缝衣针”,因而还略有一点不顺手的章武剑时,你那两千本部骑兵已在营外集结完毕,准备出发。 你消耗掉今天的第一个九环法术位,施放了一个集团作战法术,将你身上的防御能力传递给了这两千士兵。 而后当你的目光投向他们的时候,他们也立时停止了交头接耳。 你的士兵们十分清楚你在极端情况下的手段如何残忍,也清楚你奖赏军功时的手笔如何阔绰。 “司马懿率十数万大军来攻关中,此事你等应当已经知晓。” 你停了一下,你要说点什么煽情的话吗?说点什么激昂慷慨,催人泪下的战前演讲? “你们的同袍此刻正向北进军,与曹魏骑兵拼死决战。”你说,“他们当中有许多人……可能再也无法回到故乡。 不,你想不出什么煽情的话。 “同为汉臣,同属大汉子民,这场同室操戈的战争已经持续太久了。” 卯时即将启程,一轮红日正沿着黄河两岸的悬崖峭壁,慢慢攀升。 为什么一定要拿下潼关? 因为这里是关中平原,而非汉中山地。 在这片古老战场上,两军交锋,没有什么地形优势可言,也没有什么能制衡住骑兵的兵种。 经营雍凉近二十载的曹魏,拥有天下第一的骑兵。 之前能够拿下长安,一凭宛洛之战牵制魏军主力,二凭长安都督夏侯楙外强中干,三凭攻其不备,出其不意。 而现在这场战争,毫无蜀军取巧之处,因而关中将会成为名副其实的绞肉机战场。 你见过鏖战后的战场是什么样的,它有温度,有气味,有颜色,甚至你每走一步,都能感到脚下不断流逝的,鲜活生命。 他们都曾有老母在家中盼望,一如你曾在华山脚下见过的那位老妇。 悲歌可以当泣,远望可以当归。 思念故乡,郁郁累累。 见你忽而沉郁,赵统走到了你身侧,拔出长剑,振臂一呼。 “天命归汉!” “天命!”“天命!” “必胜!”“必胜!” 你拔出了章武剑,剑上铭文折了一缕晨光,照进你的眼睛里。 “出发吧。”你没有什么别的想说的,因而你重复了一遍刚刚的话,“这场战争真的已经太久了。” 而你,你要彻底的,结束它。 渭北大营的两万余西凉骑兵被司马懿包围,逐渐切割战场,开始蚕食,而马超仍在敌我悬殊的情况下苦战时,太阳终于爬升到了潼关上方,你带着兵马,也终于冲到了禁沟暗道的入口处。 潼关终于向你露出了真面目。 禁沟暗道曲折狭窄,两岸高逾百丈,因阳光鲜少能照入这条小径,才名为“暗道”,站在入口处,便能感受到自秦岭而下的森冷山风,跟着浑浊湍急的禁沟河水一并咆哮而来。 你拔出章武剑,手指在剑身轻轻拂过,剑身跟着你的指尖痕迹流过一层暗红光芒。 它与你体内的热血一起,鲜活明快地开始苏醒沸腾! 你在心里想着苦练许久的“出手法”,而后冲向了结阵的魏兵,剑锋穿过铁质长牌,穿过手臂,穿过胸腔,待你重新将章武剑拔出时,两侧蜀兵已挥出短戟,拉开缺口! 后阵魏兵发了一声战吼,抢上要堵住缺口时,你已经稳稳踏上前一步。 也只有一步,若再想向前一步,还需如此,一步杀一人,直至杀穿十里暗沟! 禁沟河水很快被染得猩红一片,不断有士兵落水,有些爬上来,有些在其中翻滚,哪怕水流再如何湍急,这一路的尸体仍能塞得河水为之不流! 你一人一剑,带着这两千士卒在禁沟暗道中不断搏杀向前。自潼关而出的守军源源不断,纵使血战惨烈至此,魏军见你如见杀神降世,眼中虽有畏惧,却仍死战不退。 “大魏!” “必胜!” 你深吸了一口带着血腥味儿的空气,对面高呼战吼的武将长什么模样你有些看不清,尽管鲜血飞溅进你的眼睛里数次,但你觉得这不是理由。 两侧蜀军发现你有些疲惫,也换上长牌手护你后退一步,令你得以缓一口气,抬起头看一眼暗道上方狭隘的天空。 天色已经黯淡,这条暗道却好似永远也走不到头。 “离潼关西坡还有多远?” “将军,不远就到了!” “……我总觉得好像之前问你就是这一句。” 你身侧的偏将轮廓也不是太清晰,但他还是有点尴尬的用鲜血淋漓的手摸了摸脑袋,“这次是真的。” 话音未落,一支长箭穿过了他的头颅! 箭雨袭来,你只来得及为自己补上一个无相之风,甚至连向后方呼喝示警都做不到! “长牌手两侧!” “长牌手两侧!” “戟手上前!” “戟手上前!” 西坡并不算极远,这段路你只要顶着箭雨走上五百步即可。 剩下那一千步,自有其他东西替你走完。 出了暗道,天空一瞬间在你头顶扩大了。 与你清晨出发时极其相似,只是金乌自潼关方向,慢慢攀升至中天上,又落进了渭南大营的方向,此时只剩一片黯淡霞光,满天星斗已经升起,悄然布满天空。 你的士兵们尽管被你用魔法强化过,但如果是瞄准头颅的箭矢,照旧无法抵挡。 因而在你一步步向前时,身侧仍有士卒不断倒下。 一人倒下,另一人立刻接起长牌,护在你左右。 天下第一的不落之城,离你越来越近。 直至明月当空,那古老而傲慢,如江河般不朽的雄关出现在你眼前。 你又一次亲眼见到了它。 你亦清晰看见,女墙后如蚂蚁般密密麻麻的身影,以及城头猎猎作响的大魏旌旗。 你已经走了很远,此时潼关正在等待给你这狂妄无比的攻城者一个终身难忘的教训。 正如它数千年来所做到的那样。 箭矢在你身边掠过,你毫不在意,聚精会神的翻开了头脑内的法术书。 而后在星辰子域的法术位里,选中了一个十分应时应景的法术——流星爆。 你将左手伸进夜空,喃喃念起了咒语。 那股神秘而浩荡的力量在拉扯星辰,你要再加一把劲儿。 将星空撕裂! 【时有长星数颗,色赤,自禁沟西北流于东南,坠于潼关,吏士惊惧,死伤者众。】 你看着照亮整片夜空的火球坠入潼关城中,随之而来的爆炸如雷霆般连绵不绝,响彻整片山谷。 魏军慌乱,四散奔逃,军官的呼喊与呵斥再也无法止住他们的脚步,直至连军官也开始奔逃。 你甩了一下章武剑上的黏腻血腥,长剑指向潼关。 不须下令,一路血战至此的士兵们齐发了战吼。 “天命!” “天命!” “天命归汉!” “天命归汉!” ……不,你觉得这也不能算天命。 你舒展了一下战斗过度,十分疲惫的身体,跟随着士兵们的脚步,继续前行。 非要下一个准确点儿的定义的话—— 你,即是天命。 ※※※※※※※※※※※※※※※※※※※※ 我写这文时其实就只想写这一个画面……然后我写了快四十万字,天啊我真是 【感谢在2021-01-09 21:07:02~2021-01-10 20:51:4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伊丽莎白 2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101 潼关西坡虽经过数番修整,到底也还只是条堪堪能令辎重车通过的土坡。蜀军士气大振,冲上去时,不免让你吃了一头一脸的灰。你索性停了下来,缓一口气,只要弘农守军被这一场流星爆震慑住,不敢上来支援,潼关城中所余守军在你看来,如摧枯拉朽般,不值一提。 因而当士兵跑来告知你,城内仍有守将带领数百魏兵死战不退时,大大出乎了你的意料。 看看这被高温与烈火摧毁的城墙,昔时你曾经趴在墙边向下望去,计算躲避箭矢的角度。 而现在你用手轻轻一推,烧得发黑的女墙一瞬化为齑粉,纷纷散落至百丈下的坡底。 整座潼关城皆如这堵女墙一般,散发着焦糊与死亡的气息,让你想不出还有什么样的人能在这里坚守至现在。 ——尤其考虑到,潼关毕竟是关卡,而非孤城,他不须困守于此,只要从潼关城东离开,便能平安撤至弘农大营。 夜空中的月光与潼关城中余烬未熄的火光交织在一起,炙烤着你的脚底。 你一步步走上前,很快见到了城下死战的守将。 ……你差一点就认不出他了。 记忆里的曹肇生得十分年轻俊美,举手投足都带了贵公子的风度,他喜爱蜀锦珠玉,无论衣袍铠甲,不染半分尘埃。 因而废墟前那个铠甲焦黑,满脸鲜血的武将,你是仔细多看了几眼,才认出他来。 但他的确与之前不同了。 那时你觉得他虽然风雅俊逸,内里却似乎飘忽不定,焦灼难安。 或为仕途,或为名利。 夜风袭过废墟,卷起地面上的焦土,他似是迷了眼睛,伸手去揉了一揉,而后忽然意识到你的存在。 那柄自曹休传下来的名剑被他握在掌中,尽管手臂受了炙烤,握剑的姿态却分毫不差。 一如他现在给你的感觉那般坚不可摧。 赵统的后军正在缓慢攀上潼关,要不了许久,待太阳再次升起时,这座潼关便会扬起火一般明烈的炎汉旌旗。 这一次,你是真心实意想找些台阶给曹肇,尽量让他能顺从点儿当你的俘虏的。 “曹将军,同为汉臣,何必如此?” 曹肇目光灼灼的盯着你,嘴角抿起一丝微笑,摇了摇头。 诸夏侯曹耻为汉臣,皆受魏官号。 “将军欲死战不退?” “除非足下再挟一次汉帝,才能迫得我让步。” “住口!” “悖逆之徒!” ……………………你决定换一种劝降方式。 “纵使将军不怕死,这些士兵何辜?” “既上战场,当马革裹尸而还,何惜死哉!” “将军是宗室子弟,肯为魏王效死,他们也是如此么?”你向前一步,围在曹肇身侧的魏兵下意识的想要后退,又强自忍住,“司马仲达征发洛阳以西的全部精壮,起倾国之兵与汉室抗衡,曹将军可问过这些士兵愿不愿意为你效死?” 你看着他垂下眼帘的模样,决定再加一把劲儿,“炎汉三兴,此乃天意!将军不食汉禄,便以为士卒们也不愿做大汉子民了么?” 长久的寂静之后,曹肇抬起眼,你此时才注意到,他的身体靠在身后半堵坍塌的墙上,显然是十分虚弱了,他声音很轻,但却极稳。 “拔你的剑。” 自初夏时离开成都,奔赴巴东战场,你见过许多使短兵的武将士卒,也见过许许多多种剑法。 你曾嘲笑曹肇的剑法是表演剑法,华美难言,却十分不实用。 但当他的剑光破开长夜,劈到你面前时,你忽然惊觉,这一剑抛却了所有华而不实的虚招,也抛弃了所有防御的可能,曹肇这一剑,是真正的心存死志!而你在这一瞬只能拼尽全力,以章武剑去挡下这一击! 你的剑锋上附了强横至极的魔化之力,世上任何神兵利刃不能与之抗衡,因此金铁相交,发出一声清鸣后,曹肇那柄长剑便被你劈成两截! 而他借了你的力,动作十分顺遂流畅的,将那半柄残剑戳进了胸口。 那的确是一柄名剑,破开明光铠亦如破开丝帛般轻松。 “将军——!” 周遭魏兵大骇之下,甚至有咬牙泣血,挥剑向你而来者。 但不须你多做吩咐,身侧士卒训练有素,自然将你围在里面,有上前者,逐一砍杀。 只剩下奄奄一息的屯骑校尉,秩比二千石,去岁刚袭了长平侯之爵的潼关守将,倒在尘埃与焦土之中,面容却平静得不起一丝波澜。 他为何要如此呢?你为何依然猜不透他心里在想什么呢? 曹肇看了你一眼,扭过头去,望向东方。 红日尚未升起,地平线上却隐现一丝黯淡天光。 你忽然意识到那是洛阳的方向。 “纵使天命在汉,魏王依旧是位英主——” 你听到风中传来曹肇最后的声音。 “我当死节,以全君臣之义。” 潼关陷落的消息在数日后传至司马懿的中军帐中,据说那时郭淮张郃所领大军尚未全部渡河完毕,蜀军的两万余西凉骑兵几乎已经损失殆尽。 主将马超以下,几乎人人带伤,董种董暠兄弟殉国,甚至邓艾部也被司马懿重重围住,而令魏延一时难以下手。 但战争不得不结束了。 潼关一失,洛阳再无险可守。 你在潼关上待了大概六七天,在这几日里,弘农守军后撤至渑池,距离洛阳不过百里,你还记得将曹肇的尸体与那柄断剑一柄交还给魏军,而后便专心致志的开始了潼关城的重建工作。 ……这个流星爆,它真的是很特别的那种,整座城,包括但不限于什么城墙军械库演武场,全部都给砸了个稀巴烂。 只剩下三层高台的守军大本营,最上层的瞭望台也被砸烂了,但下层倒还完好,你在里面翻一翻,竟然还翻到了送给司马懿的小裙子! ……这个被你贪污了。 又一个清晨,牛车继续吱呀吱呀在潼关西坡上挣扎运送木料石料,偶尔传来马蹄声,大多是往来巡查的军士,在潼关城里四处遛弯的你并没怎么注意西侧都上来了什么人,反正只要是友军,你都不太在乎。 你就这么扒着一处难得并未被流星爆砸到的城墙,探出头向东遥望时,身后忽然有人说话,声音还极熟悉。 “在看洛阳么?” …………………… 晨光中的丞相站在你身后,身上披着斗篷,似笑非笑的看着你。 “……先生怎么来了?”你感觉没太调整好情绪,而且……潼关也没调整好啊! “所降魏军之事,我皆已安排,况且渭南大营至此不过一日路程,我为何不能来?” 的确,渭南到潼关不过一日的路程,但现在是早上。 “那你不是要连夜赶路?”你下意识的伸出手,他反手握住了你的手。 还好,虽然有点凉,但还不算冰。 “与阿迟一日夜攻下潼关相比,夜路怎能称得辛苦?” 你眨眨眼。 朝阳洒在他的身上,将那件半旧的灰蓝丝绸斗篷上也勾勒出一片浅金色彩,你抬起头看看他,他挑了挑眉,忽然一笑。 “当年留侯功成身退,曾向高祖言,‘愿弃人间事,欲从赤松子游耳’,亮以为不过托词,而今方知世上竟真有神仙事。” ……首先,你并不是神仙; ……其次,赤松子是谁? 他忽然握紧了你的手,带着一股柔和却不容抗拒的力量,将你带进他的怀抱中。 “先生?” 他在盯着你看,盯得你有些不自然,虽然你确实很不自然,而且好像也没有特别好的理由解释这些超自然的事,毕竟你原本不想搞出这么大阵仗,你就只是…… 你只是想要快一点结束战争而已。 不过你以为的丞相心里想的事情似乎和他真的在想的事情有点出入。 他先问你的问题是——“自长星坠城后,阿迟可有什么不妥?” ……有什么不妥? 你茫然的摇摇头。 然后你看到一贯英明睿智的大汉丞相脸上露出了十分复杂的,还带了一点困惑的神情。 他换了一种句式问你,你眨眨眼,他又换了一种。 ……你终于懂了,他在企图问你:你施法消耗的是道行、寿命、还是法力【 …………你怎么能让他理解,你消耗的只是当日的法术位。 但即使如此,你还是被他教育了一顿。 “如此杀戮,恐伤天和,毕竟太过,”丞相皱皱眉,又看了看你,“以后万不可如此,须知人之朝夕,行心用行,善恶所为,暗犯天地禁忌,你毕竟与我等不同,不可再犯此忌。” ………………你憋了一肚子的槽点,但你不敢说。你感觉你好像把丞相的三观砸碎了,他开始给你制订各种封建迷信禁忌了啊!你看看你! 但这还没有把你彻底击败。 站在晨光中,身形犹如画卷中千万年的松柏般庄重端凝的丞相还有个问题挺希望你回答的。 ……虽然你觉得这问题非常奇葩,但他似乎还挺认真。 “这世上姿颜出众者何止万千,亮亦不过凡夫俗子,阿迟如何会选中我?” 你看看他,他看看你。 你决定勾住他的脖子,用一个亲吻来代替回答。 他注视你的眼神如此温柔,一同秋日里的晨光。 ……但他没有告诉你他是带着赵云老将军一起来的。 …………他是不是自己也忘了? ※※※※※※※※※※※※※※※※※※※※ 罗曼线打穿了!玛丽苏可以(企图)咸鱼了!但是丞相还不能休息哦【 战争戏份全部杀青,后面大概就是一些这样那样磨磨唧唧虐狗扯皮!扯皮结束后就可以番外和后日谈了总之此刻开始我就不算坑了! 感谢在2021-01-10 20:51:43~2021-01-11 22:00:0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时宜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伊丽莎白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totoro 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102 跟赵统不太一样,赵统两次(如果算上打架,应该是三次)看到你社死画面时,都是一脸大惊失色并企图劝你迷途知返的。 但赵云看到你在丞相这里求抱抱举高高转圈圈,脸上却没有什么表情。 就只是站在十几步开外的台阶下那样望着你们。 你觉得这有点尴尬,想将手从丞相掌中撤回来。 但是丞相却握住你的手,并未放开。 他垂了垂眼帘,转过头去,笑眯眯的对赵云点了点头。 “子龙将军,此为内子刘迟,前任益州牧,振威将军刘季玉之女。东吴来犯时,朝廷事急从权,授内子江州都督之位,前往巴东抗敌。这些时日战事未消,故而将此事隐于人前。” 赵老将军的脸上终于有了一丝表情,先是惊讶,之后似乎是释然? 再然后……赵云那已经雪白的眉毛皱起了一瞬,你还没有看得很明白那是什么表情时,他又恢复了温文的神情,十分客气的向你拱手为礼。 没等你还礼,他已经走了过来,同丞相说起了潼关至弘农一线的防御琐事。 ……你懂了,丞相熬夜跑过来还不仅是过来看看你,他还得继续往前跑,再去看看弘农。 不过,丞相告诉你说,等他从弘农回来时,准备带你一同回去,你不用担心守在这个通风条件过于良好的黄土高塬上直到吹成高原红了!要高原红也是赵统高原红! “他不喜欢你。” “……谁?” 青行灯在你耳边带了一点疑惑,“那个老人,你没看出来吗?” “……………………” 你确实没看出来。 “不过,在你家老男人介绍你的身份之后,倒是好了许多。” “……觉得我像佞幸?” 莹莹鬼火俯在你的肩膀上,轻轻吹气,“比那更甚。” 你想了一会儿,“‘更甚’到什么程度?” “警惕,戒备,以及隐藏起来的攻击欲。”它伸出一根指骨,“那个老人,在那一瞬间,视你为敌。” 这就奇了怪了,你想,就算“刘赐”真就继承了老刘家祖上基因,跟丞相拉拉扯扯不清不白,跟赵云有什么关系呢?又为什么会有这种敌意呢? 你仔细想了想赵云的性格,按照古人的角度来看,子龙将军是接近道德完美的人,他待人宽和,律己甚严,作战勇猛,爱惜民生,事先主时因直言不讳还曾被先主不待见了一下……而且还是标准的蜀汉风格理想主义者,甘守清贫,不在乎名爵,也不在乎钱财享受。 鬼神无以蔽其形,风霜不能改其色——你觉得赵云的确是配得上这个评价的。 那么再看看你,自从你来渭南大营,你女装去潼关溜达一趟(他应该不知道),在临晋跟着马超学了几天剑法(无可指摘),回渭南跟杨仪打了一架(谁让杨仪嘴欠),总体来说,你并没有惹出过什么大祸,名声虽然微妙了点,但也不是什么祸国殃民小妖精,现在你出门打仗又自带了流星雨,这么大一个福将tag顶在脑门上,赵云为啥会对你有敌意呢? ……难道云亮是真的?! 这么想一想,你不自觉的摸了摸头顶。 青行灯一咧嘴,露出两颗獠牙,也笑眯眯的摸了摸你的头顶。 这两天你大概是靠复习脑内你想得起来的各色云亮同人度过的,一边复习,一边偶尔问问青行灯。 “虽然我不太清楚这种事,”它轻飘飘地说,“但你认识他多久了?” “……十年?”你掰手指算算,从214年开始到现在应该是十五年,但是前面那几年丞相基本拿你当外面捡回来的熊孩子养,非要说有点交流还是从218年往后……那也就是十年左右了。 “而且还聚少离多?” “……差不多吧。” “那个老头儿呢?” “……二十多年。” “天天在一起?” “……也差不多吧。”你说,“好了,不要再摸我的头顶了。” 它耸了耸肩,“那就不摸了呗。” 整座潼关每天都在叮叮咣咣敲个没完。 作为摧毁了潼关城的罪魁祸首,你不需要在砸碎一个旧潼关后重建一个新潼关,但士兵们汗流浃背在坡上坡下推土垒石的时候,你不出门干活也就罢了,想完全屏蔽掉施工噪音是不可能的,就只能受着。 哪怕晚上你可以钻进半位面里睡个觉,白天也还是要忍受噪音,因而你很快就……神经衰弱了。 不管偏将和功曹问你什么,你都通通推了出去,你不能找杨仪要物资,哪怕不考虑你们俩结下的梁子,杨仪现在也肯定忙得黑眼圈跟国宝似的,完全不可能有空理你。因此你一口气写了十封信给费祎,每天送出去一封,包括但不限于替监工们要物资,替士兵们要奖赏和抚恤,替你自己要点新鲜水果蔬菜,你没忘记在信里多提一句,如果他能空投你一只蒋琬小天使就更好了。 哦对了,你也要奖赏,听说长安附近地价飞涨,无数益州士族飞奔过去买田买地,其中尤以谯周为甚——真神奇啊!他买房子都比别人跑得快!——你准备替你和怜娘还有娃子买个小庄园,要依山,要傍水,要修个水车,再挖个池塘,如果有林子就更好了,方便你养两只小熊猫的那种【 至于丞相该怎么安排,你没想好,你暂时将他和他的相府后宫团放在了一起,反正他跟诸葛瞻小朋友在一起的时间那么少,估计也没多少感情。 ……说不定赵统才是他儿子呢! 丞相走进营帐的时候,看到的大概就是这样一幅画面。 跟十几年前时有点相似,你早起没洗脸没刷牙没梳头,吃了点味道挺反社会的朝食,用麻布堵了耳朵,任凭帐外热火朝天,你自巍然不动的趴在榻上写写画画。 因此一只手摸上了你的头顶,吓你一激灵,条件反射地“啪!”的一下把他的手打开时,你才发现他不仅进了后帐,还走到了榻边! ……你从榻上爬起来,有点尴尬的把麻布从耳朵里取出来。 丞相面无表情的揉着被你打红的手,上下打量你,“阿迟,你就是这么带兵的。” “……那我也赢了陆逊,攻下了潼关。”你一咧嘴,“休想扣我的奖赏。” 他又揉了揉手背,然后才好整以暇的在榻边坐下,“阿迟想要什么奖赏?” “钱!”你立刻说道,“还有宅子,田地,庄子,我一点都不挑剔的!” 丞相沉默地盯着你看。 “要宅邸何用?” “当然是用来住啊。”你理直气壮的说,“我又不准备在潼关住一辈子,就算我在潼关住一辈子,你准备让我把瞻儿和怜娘也接来吗?” 丞相好像不是很想接这句话,他过了一会儿才说,“……我何时说过要你们住在潼关?” “先生肯定要搬来长安,诸葛府就没了。”你说,“你要我在成都重新买房子吗?” 他深吸了一口气。 “我既来长安,阿迟自然也跟我一同住在丞相府。” 你想了一下,“呵呵哒。” 大汉丞相长吁了一口气,然后捏了捏额头,“阿迟,谁惹到你了?” 这是个问题,但你得思考一下怎么开口。 “先生同赵老将军情谊如何?” 丞相愣了一下,“子龙识虑经远,律己明理,与我相识廿载,可剖肝胆。” “那你觉得……” “嗯?” 你觉得这个问题有点奇怪,而且还有点尴尬,还特别怪异。 但你是谁啊,你是经过了血与火的淬炼的,战场上下来的,集玛丽苏与杰克苏与自走人形外挂于一体的缝合怪!尴尬怎么了!你在乎羞耻py吗! “我与子龙将军,孰美?” 时间好像静止了,或者诸葛亮静止了。 丞相保持着微微向前倾一点身,专注地想要听你讲些什么的姿势,一动不动。 但在你问出问题的一瞬,他的面部肌肉还是有变化的。 那张面对你时总是十分温和,且带了一点笑意的脸,突然僵住了。 过了一小会儿,他才如梦初醒一般,用一个问题回答了你的问题。 “你这问的是什么?” “先生不是也问过我这样的问题吗?” 他又沉默了一会儿,“不错,我确实问过阿迟,但我将自己与陆伯言作比,不过是夫妻间的玩笑话。” “嗯,我也只将我与——” “……住口。” 丞相突然眉头紧皱,掩住额头,你吓了一跳,伸手想去摸摸他的额头时,他转过脸来瞪了你一眼! 吓你一跳! 然后他举起了鹅毛扇! 你捂住头顶,直到威仪悉备的大汉丞相差点将他的鹅毛扇拍废为止。 “先生还说我是仙人……”你小声嘟囔,“仙人就这待遇。” “确实奇哉!”他听到你的抱怨了,一边疯狂走来走去,一边气得冲你嚷嚷,“子龙将军年逾古稀,德高望重,你怎能异想天开,编排此种荒谬言辞!” 哼。 “那赵老将军为什么对我心存戒备呢?” 丞相的脚步一停,转过身来看向你,“谁同你这样说的?” “……我自己看出来的。” 他伸出手,从你的鬓发间摘下……摘下了一丝鹅毛。 “阿迟是怎样的心性,我还能不知?你既然连刚刚那般异想天开的话都能问出来,可见你根本是看不出子龙将军的心思的。” 那你也解释不明白青行灯的存在,你假装没听到这一句,不作回应。 他的目光还盯在你的头顶上,你有点尴尬的挠了挠,丞相忽然叹了一口气,从铜镜旁取来一只梳子,然后示意你转过身去。 “……被看到的话好像有点尴尬。” “无事,我已吩咐过侍卫,不许放人进账。”丞相平平淡淡的一边说,一边将你头上胡乱系住的发带取下,为你梳起头发,“你可知那一日长星坠落,潼关尽破,百余年前也曾有这么一桩旧闻么?” 你想了一下,转过头想看他。 “先生说的昆阳之战?” 他将你的脑袋拨了回去,“阿迟原来还读书。” “……先生的笑话真冷。” “那你也该知道,光武因此而得天下。” “嗯,所以呢?” “阿迟姓什么?” “姓刘。”你下意识的回了一句,忽然明白丞相的意思了。 光武帝姓刘,更始帝也姓刘。 “子龙将军知道你的身份之后,便不再有此顾虑,但阿迟随我回长安后,须得谨言慎行,万不可轻率。”丞相的声音仍然十分温和,但你听了出来,他也带了一丝担忧。 “就算刘赐是宗室,也并无出身与族亲可以称道,有什么值得小心的地——好像头皮有点紧,先生!” 你捂住头顶,大汉丞相还在一丝不苟的给你束起发髻,绑起发带,不是你说,就他这个手劲儿,这个几十年如一日的束发手法,他没头秃真是不容易啊! “你还未想清楚吗?而今三兴炎汉,刘赐便是汉室唯一一位手握兵权的刘姓宗室了。” 丞相收了手,重新拿了鹅毛扇,起身在帐中走来走去,他似乎还是有点想用鹅毛扇拍你的头,但最后还是忍住了。 “不可再用法术。” “……是。” “不可随意与人结交。” “…………是。” “赴宴时亦不可饮酒。” “………………是。” 丞相想了一会儿,“知你真实身份者,多为相府之人,现下须结识者,除先至长安的臣工之外,亦不过些许魏军降将,无须担忧。” 魏军,降将。 你突然一个激灵,“司马懿降了吗?” 丞相似乎有点诧异你的反应,“不错,司马仲达已降,现下正在渭南大营,我已好生安抚,奉为……” “要不我在潼关多待一阵吧。”你尴尬的说。 “……为何?” 你久违的又感到了一阵心虚,你能杀司马懿灭口吗? ……好像不太行。 在诸葛亮冰凉雪亮的目光下,你不自然地向后缩了缩。 “他可能见过我……而且我当时还不是刘赐,我不知道他忘没忘……也说不定他就忘了,但不管怎么说,可能我还是留在潼关比较好。” ※※※※※※※※※※※※※※※※※※※※ 感谢在2021-01-11 22:00:00~2021-01-12 16:35:1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时宜 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103 丞相似笑非笑的看了你一会儿。 “阿迟做了什么对不住我的事了?” “……我还什么都没说。” “不错,但依我想来,你当年讲起挟天子离许昌之事时,也未见如此为难,可见阿迟心里无忠君之心,亦无为臣之道,故而作此猜测。” 你怀疑他在翻旧账,但他语气平和,仿佛在闲聊一般,你又怀疑自己想多了。 其实这事儿你也没觉得有多对不起他……你当时就是特别想来潼关看看,而且还需要是白天,仔细点儿看,你的九环法术表是神术表,没有隐形术这一类好东西,因此只能出此下策。 但现在要说给他听,你还是感觉有点社死……话说回来为什么你最近不停的在社死? 看你还在犹犹豫豫,丞相摇了摇头。 “你我既为夫妻,有何值得隐瞒之事?” 行呗,这是他说的。 而且气出病来……你也有医疗术。 “前些日子先生离开大营时……”你狠了狠心,开始讲起,“我去了一趟蒲坂。” 见识过流星爆洗礼后的潼关,丞相对于你为啥有胆子女装去蒲坂一点都不惊奇,你一边说,他一边还在帐内走来走去,找到一只水壶……但是没有两只杯子,你来潼关之后就从来没在这个简易住所里招待过客人,于是大汉丞相只能屈尊用你用过的杯子喝水。 ……壶里没有水,你忘记这事了。 “啊……先生把那个给我。” “……何事?” 潼关建立在黄土高塬上,旁边有渭水、禁沟水、黄河三条淡水河,但是水质令人发指,尤其是一场战斗过后,你觉得这里的水用来洗脸都带着一股血腥味儿。 你手掌向下,覆盖在水壶上方,默念了一个造水术,水壶里立刻涨起了清水,很快升到大半壶,你掂量掂量,递给丞相。 丞相看起来有点不想接过去,但他最后还是接了过去,放在一旁,想想又倒了半杯水。 你感觉好像在看唯物主义诸葛亮世界观逐渐破碎的现场直播,他盯着那半杯水,有点怀疑,又有点犹豫,但最后还是试探性喝了一口。 这杯水好像带走了他大半的注意力,但你在搞魔术表演的时候,没忘记继续稀里哗啦继续往下讲你从蒲坂到潼关这段略显古言狗血的经历。 ……他应该没太注意听吧?是不是你的戏法成功了? 丞相喝了一口杯中清水,又盯着杯子看了一会儿,捻捻胡须,把杯子里剩下的水喝光了。 他喝完了水,但你还没有把故事讲完。 ……这有点麻烦,你还没讲到司马懿出场呢。 你突然看到了那把鹅毛扇。 “先生需要我帮你修修羽扇吗?” 他的眼睛弯了弯,将羽扇递给了你。 你聚精会神的施放了一个修复术,那把刚刚被气炸的丞相拍来拍去差点散架子的羽扇开始缓慢的自我修复起来。 修复术是个相对有点儿缓慢的法术,你跟丞相一起盯着羽扇读档重来的画面,你继续含含糊糊的往下说,丞相突然冷不丁开口了。 “曹肇是如何同司马仲达讲起阿迟身份的?你为何隐而不提?” “……先生怎么一心二用呢?”你手一抖,一根鹅毛立刻也跟着抖了一下,“这戏法不好看吗?” “这般神通的确闻所未闻,”他平平静静地说,“但我亦十分好奇,司马仲达究竟误以为你是何身份?” “……就,”你硬着头皮说,“就以为我是他新抢来的谁家女眷吧。” 丞相看了你一眼,把修得差不多的鹅毛扇从你手里拿了回来。 “嗯,而后如何?” 你心情瞬间放松了,把称谓问题跳过去之后,剩下就没啥需要隐瞒的了!曹肇跟你聊了几句,你给他打哭了,然后他放你回来,回来路上还遇到了赵统,结果被他跟丞相告了一状,差不多就这点儿事。 丞相果然没有拿鹅毛扇再来拍你的头,可能是因为羽扇是你辛辛苦苦修复的,也可能是因为你这发髻是他辛辛苦苦帮你梳好绑上去的。 他就那么坐在你旁边,微微歪了一点头,专注的盯着你看,嘴角还带了一丝笑。 ……虽然目光十分柔和,但你还是感觉压力有点山大。 “先生……?” “所以司马仲达以为,阿迟是曹肇的夫人。”他说道,“阿迟不欲与这位魏军大都督相见,便是这个缘故了。” “……………………” “是曹肇放你回来的?” “嗯。”你想了一下,虽然你也不理解曹肇脑子里都装点啥,但这确实没错。 “后来,这位将军……为阿迟所斩?” 这倒不是,但你仍然仔细想了一下,最后你确定了,就算曹肇开大,你也是大概率能赢他的。 “我想让他投降的,但是他没同意,也不算是我杀了他,他是自尽呢。”你说,“不过我赢他还是没问题的!” 丞相仍然极其专注的盯着你,听完这段话,他脸上的笑容消失了,微微皱起了眉。 ……你又哪句话说错了吗? 这些年来,虽然你一直不太乐意点察言观色技能,但是对于读诸葛亮的情绪这一块,你还是稍微点了一点技能,他现在给你的感觉不太像生气,倒像是怅然若失。 你试探性伸手去摸摸他的手背,而他忽然手掌翻覆,将你的手紧紧握住。 “先生?” 他的神情有些奇异,似是微笑,似是叹息。 “修仙之人,皆如阿迟这般无情么?” ……这是什么台词?你哪里无情了?你,一个有情有义有道德有理想有同情心的新时代好青年,为了尽快结束战争不惜冒着被当成神棍的风险跑来放流星爆,你哪里无情了! 丞相可以指责你出门撒欢野跑还不记得易容结果现在把场面搞得很尴尬,但是他没道理指责你无情! 你很不高兴的想把手撤回来,但他抓得更紧了。 “先——” 他忽然一用力,将你带进了怀抱里。 你的脑袋埋在他宽大的袍服里,一层鹤氅,一层直裾,带了一点温度,以及十分熟悉的气息。你用脑袋蹭了蹭他,他摸了摸你的头发,“如此也好,我非圣贤,亦有私心。” 你还是挺想知道你到底哪里无情,但丞相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了。 而且出乎你的意料,他也没责备你,只是告诉你不必担心司马懿戳穿你让你下不来台的问题。 丞相的言辞十分委婉,但你大概听懂了,你是猫是狗是人是鬼司马懿现在都不在乎,何况是男是女这么点小问题。 他最在乎的是,朝廷到底能给曹魏开出什么条件。 “司马懿开出什么条件了?”你的注意力也跟着跑偏了。 丞相捻捻胡须,“曹叡的王爵不得废黜。” ……这个倒不太意外,但是,“高祖不是说‘非刘氏而王,天下共击之’么?这怎么算?” 他眨眨眼,“但魏王亦为朝廷亲封,况且,曹后这些年在许昌深居简出,持节守贞,中宫之位或仍是这位的。” 这是什么理由,你一点都不信,先不说天子那个或直或弯的性取向,就说诸葛亮会不会考虑这点感情分就很奇葩,他当初骂曹老板全家时,可是“免身为幸,刑在子孙”都上了。 但是转念想一下,此一时彼一时,反正怎么都要找点理由安抚曹魏宗室,大家继续当亲戚拉家常也不稀奇。 “那先生同意了?” “嗯,”丞相温和地笑了笑,“我已命文伟在长安修建魏王宅邸,年底或可完工。” “……不令就藩?” 丞相点点头,“中原多能士,若魏臣心存反复,皆时动乱又起。” 但是还有问题,你想了想。 “就算洛阳可下,曹魏也未必没有一战之力。” “不错,天下十三州,曹魏尚有其七,”他出神的想了想,“若是曹孟德尚在,我确信如此。” “曹叡呢?” “他还未来得及成长为一代英主,便已失了天时。不过,究竟如何,还要待使臣返回后再说。”丞相忽而一顿,看向了你,“刚刚那些神通,待回营后你不许再使。” “……”你赶紧摇摇头。 事实证明,丞相很喜欢在风险不太高的地方使用赵云父子,比如说你准备返回渭南的时候,替换你来守潼关的是赵统。 大概赵云跟他讲了你的真实身份。 因为他看到你的时候立刻彬彬有礼地把目光挪开了。 但在你跟他交接了重建潼关的所有工作,准备上马走人时,赵统突然叫住了你。 “赵将军?” 他看起来特别想跟你说点啥。 你耐心的等了等,这位正直严肃国字脸大叔终于开口了。 虽然有点为难,但他还是十分诚恳的给了你一个劝告。 “刘将军,以后莫再和杨长史打架了,”他说,“他不知你的身份……” ……那就不打了呗,你想,只要他不来招惹你,你肯定不会再打他啊! ……你想得太天真了。 你跟着丞相一行人骑马返回渭南大营时,天色已渐黯淡,营前火光亮如白昼。 见到你这位攻下潼关,提前结束这场战争的功臣回来,武将们一脸喜气洋洋,交口称赞,丞相听了笑而不语,显然心情相当不错。 只有一身黑气,一脸黑眼圈的杨长史沉默不语的站在人群里,两只眼睛钉在你身上,从你的脸上挪到你的腰间,等他看完你佩带的章武剑,再重新将目光转回你脸上时,青行灯突然在你耳边说话了。 “那里有个人想打死你,”它说,“比之前那个老头儿的敌意高出十倍还不止,你需要我先替你动手打死他吗?” ※※※※※※※※※※※※※※※※※※※※ 感谢在2021-01-12 16:35:12~2021-01-13 19:10:3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时宜、脆脆鱼、风萧萧兮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白帝剑 31瓶;s 20瓶;妾拟将身嫁予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番外 十数年过去,每至青梅时节,他仍会怀念起故乡风土,琅琊依山傍水,便是许久未曾下雨的酷暑之时,也总有一丝凉风拂面。 不似南阳卧龙岗这里,虽也遥连嵩岳,然而夏日里淯水未涨,最是酷热难当。 夜深方能入睡,晨起不免就迟了些,反正误不了读书,也耽误不到交友。 至少徐元直、崔州平都十分了解他,拜访这位卧龙先生的时辰也从未早过巳时。 若是路上忽闻穿林打叶的雨水声,便是将要行至卧龙岗,也得赶紧掉头回去。 因为好不容易下场雨,孔明若是不能睡个饱足,是决不肯从榻上爬起来的。 ……“睡个饱足”一般来说与“睡到被饿醒”也差不了多少。 这天夜里总算下了一场雨,孔明贪凉,将席子铺在了外间主室里,崔州平出外游学,徐庶又去了刘豫州那里,左右无人搅扰,正好睡到日上三竿。 他真是这么打算的,所以被马蹄声惊醒时心情就特别不爽。 而且听起来还不止三五骑,分明是一群来势汹汹的骑兵,哪怕是足智多谋的卧龙先生,从席子上爬起来时也难免愣了一愣。 当年叔父带他自徐州南下,逃至荆州时,将他托付给了荆州牧刘表,更兼诸葛亮兄长亦在江东小有名声,是以这些年以来,荆州士族虽对他这狂妄懒散的态度有些不以为然,却也无人为难他,由他在隆中躬耕陇亩,心情好了便与三两好友外出闲游,泛舟江河之上,日子过得颇为清净。 所以……这不速之客是哪里来的? 急促而近乎无礼的敲门声响起,书童匆忙跑了过来,等待先生示下。 小先生面色一冷,示意他开门。 这般蛮横的敲门声,恐怕来人也不是拿得出像样拜帖的读书人。他倒要看看,究竟是什么样的来客饶了他清梦。 其实……比他想象中的要好一点。 访客是个二十多岁的年轻士人,其余随从倒是老老实实等在门外,并未闯入。 这位士人头戴武冠,腰佩长剑,衣衫华贵,身形瘦削,脚步虽急了些,但卧龙先生站在门口,望向阶下那张陌生的脸时,心中竟生不出半分恶感。 琅琊诸葛氏虽说名声不显,毕竟也是元帝年间传下来的世家,往来故旧之中鲜有样貌粗鄙者,然而这名年轻人姿容之俊秀仍是生平罕见,令他吃惊。 五官秀丽得如同画中神女,一双鲜活的眼睛却透着武将般桀骜而有几分放肆的光彩。阳光洒在他身上而不能增辉,反而他站在院中,笑吟吟望过来时,自身亦如耀阳一般,衣袖生光。 只穿了中衣,披着外袍,十分生气地站在屋檐下准备痛骂来人一顿的诸葛先生有点后悔了。 跟这样的年轻人结交,应当敛襟肃容……至少更衣后再出现,而不是像现在这样—— “益州刘赐,字宗硕,家父现任益州牧刘季玉,久慕卧龙先生大名,今幸得拜会……” …………………… 这个人好像一点也不在意他穿了一身睡衣,就这么直接开口了,他不得不打断来客,尽量委婉地请他等一等,给自己更衣的时间。 对方愣了一下,然后嘴角一翘,点了点头。 在更衣的时候,孔明才开始思考起一个奇怪的问题:刘璋之子为什么会来到荆州? 自己虽说“躬耕陇亩”,但仍记挂天下事,中原为曹操所据,江东孙氏亦经三代,但曹操残暴,孙氏为世家所扰,难有进取心。若有一宽宏而有大略者堪为他所辅佐,欲平定天下时,除却荆襄这等鏖战之地,只有益州毗邻荆襄,国险民富而未得英主,可为之谋夺。 时至今日,他虽未出仕,但心中已有人选。 日月若驰,老将至矣,虽未建功业,仍有重还天下太平的雄心壮志,堪为英主。 虽不能诉之于口,但在他心中,益州早已在谋划之中。 而今与这位年轻士人结交,若只是言辞试探,虚与委蛇,倒也并无不妥。 但诸葛亮也不知为何,心下竟起了一丝遗憾——瑶林玉树般的青年,切莫只有这一副好皮囊,但若有真才实学,又终会各为其主,分道扬镳。 他这般幽微心思在重见来客后,迅速消散得一干二净了。 童子奉过茶汤后退下,竹帘外流水潺潺,鸣蜩嘒嘒。 主人家重束了纶巾,披了一袭霜色半氅,端端正正坐在席上,为客人奉茶。 客人伸手去接,卧龙先生瞥了一眼,又立刻将目光移开了。 手腕纤瘦,十指修长,若不是虎口处有用惯兵器所留的茧子,这分明是少女的手。 若这真是位少女……卧龙先生察觉到自己的思绪如此奇怪后,也为之一愣。 不过也只是须臾间的事,他仍是好整以暇的将茶杯递过去后,方才开口。 “不知将军亲至,所为何事?” “家父求贤若渴,今欲征辟先生为幕僚,不知先生意下如何。” 端起茶杯的诸葛亮滞住了。 他原本以为,刘赐来荆州该当是为拜访刘表,此来隆中不过是游玩或赶路时临时起意,无论如何也想不到会为征辟事来。 尽管司马徽十分喜欢这个学生,为他和庞统二人起了“卧龙”“凤雏”之名,但也不过戏称而已。诸葛亮自己仍然清楚得很,莫说天下经学世家首推颍川,便是在荆州的士族中,他这琅琊避祸而来的年轻人也无足轻重,若说求贤,无论如何也求不到他这里。 “亮不过一介山野村夫,且又年幼才疏,刘益州莫非有什么误会,或是找错人了?” 刘赐摇摇头,“先生曾自比管仲乐毅,怎么能算才疏学浅呢?” “……………………” 他虽自比管乐,也自信确有其才,却没想过会招来这等不速之客。 况且这句话也只对几位至交好友说过,时人莫之许也,怎能传到刘璋耳中? 意识到在这一点上较真也不会有意义的诸葛亮决定换一个思路。 “亮原以为,刘益州欲效文帝,惠休百姓,救赡困乏,不知于天下事,益州究竟有何见解?” 尽管在他看来,刘璋暗弱无能,被豪族裹挟,不思体恤百姓,但总不能对子骂父。 “张鲁闭关自守,如袁公路一般的冢中枯骨,我当先平汉中,再收拢西凉诸侯,平定雍凉后,即可北图中原。”刘赐的声音清清朗朗,如同水荡寒冰,话语之中,逐鹿中原之意却令诸葛亮顿时心惊。 “马腾韩遂割据关中,长安又有钟繇镇守,持节督关中诸军,莫非益州之兵竟能抗衡西凉精锐?” “西凉诸侯虽骁勇善战,不过互相攻伐的一盘散沙,何足为惧?” 孔明执羽扇的手一顿,“莫非曹丞相亦不足为惧么?” 刘赐嘴角一翘,腮边一个酒窝若隐若现,“我家又没写衣带诏,曹丞相无论如何都要追着刘玄德跑,打完刘玄德,还有江东孙仲谋没打呢,从江东到西凉,先生想想,曹丞相好大一把年纪,要跑多久?” 他扬起头,露出一个笑脸,下了结论,“所以,我担心什么呢?” 不知道为什么,看着这张笑脸,诸葛亮忽然觉得握着羽扇的手有些发痒。 但他亦必须承认,这人看得不错。 曹操意欲南征平定荆襄,因而雍凉只以钟繇稍作安抚。 若此时刘璋真能收复汉中,兵出关中,天下事确未可知。 然而以那位刘季玉平素之声望……诸葛亮较为留意的看了一眼对面正端起杯子喝茶的年轻人。 据他所知,刘璋长子刘循,次子刘阐,皆庸碌无能之辈,这人看年龄必然是家中幼子,又是如何说服父兄的呢? 他观察对方的时候,那人似是察觉到了,也抬起眼帘,看了过来。 那双眼睛如同冬日晴空下的冰面,寒冷明亮,折出一分异样的光辉,令他心中警醒,此人堪为未来劲敌,务必小心谨慎。 “刘益州虽不失为明主,但在下疏懒成性,甘老林泉,恐不能——” “先生这是托词。”他微笑着止住了诸葛亮的话语,“若真是甘愿空老于林泉之下,便不会有自比管乐的名声传出了。” ……………………这个人怎么这样讲话。 “在下并非此处之人,心怀故土,即便出仕,亦——” “我还以为先生是那种‘遨游何必故乡邪’的士大夫呢。” 诸葛亮盯着面前这人。 初见只觉这位刘将军玉一般光彩照人,令人见之忘俗,浅谈几句便立时发现,这人言辞之粗鲁蛮横,丝毫不讲客气的风格简直…… 简直匪夷所思。 无论如何,孔明先生现在只想一件事:要如何客气地将他赶出去。 他决定做最后一次努力。 “于亮看来,将军或许能贤亮,却未必能尽,因而不能——” 刘赐忽然上身向前倾了一分,凑近他面前,微微歪了头看向他,“那,先生觉得如何算是……‘人尽其用’?” 语调里带了一丝调笑,目光也在从他的额头,双眼,鼻梁,一寸寸向下移。 南阳的卧龙先生一瞬间领会了他话中未尽之意,血液便腾地涌到了脸上。 有汉以来,非独女以色媚,士宦亦有之。 但诸葛亮少年时蒙刘表庇护,隐居南阳,安心躬耕,于此从无干涉。现今已近而立之年,他身长八尺,虽不似阔面重颐、豹头环眼那等武夫相貌,却也实在与柔曼佞幸无甚干系。万没想到这人无礼登门也就罢了,竟敢作此暗示! 他面色一沉,不欲与之多言,“将军还是请速离去吧!” 刘赐眨了眨眼,“先生要赶我走?” 他不愿多费口舌,起身便欲离席逐客。 然而卧龙先生精通经学典籍、天文数算、工巧机变,独独不擅与武人相搏,他刚要起身时,刘赐却比他快了一步,双臂一伸便将他推倒在了竹席上! 仰躺在竹席上的诸葛亮仿佛一瞬间,周身血液也冻住了! “你怎敢……”他听到自己的牙齿因愤怒而发出的格格响声,“你怎敢如此辱我!” 那人好整以暇的俯视着他,听了他这话也半分不曾恼怒,只是转动着眼珠想了一想,“这个么?可能是因为……” 他身上带了龙脑名贵而又冰冷的气息,与轻飘飘的话语声,一同传进了诸葛亮的脑海中。 “可能是因为……这世上就没什么我不敢做的事吧?” 这话狂妄至极,但他说出来时,却带了三分自信,三分漫不经心,以及十分孩童般的任性天真。 即使是如此羞辱人的场景下,那张秀丽无暇的面容映入他眼中时,仍令他无法激起怒火,拼死抗争。 与此相反,那面容离得近了,却令他心底隐隐觉得熟悉。 他何时见过这人? 又为何这般不堪,心下却仍似不愿怨恨他呢? 见他定定的盯着自己看,刘赐嘴角一翘,似是很开心,“先生这是从了我了?” 被压在竹席上的先生眼中闪过一丝迟疑,“……阿迟?” 刘赐的笑容滞住了,“你怎知我……” 他手一收,便要起身,可是躺在竹席上的诸葛亮却一把握住了他的手腕。 “……放手!” 面如冠玉的卧龙先生似笑非笑的盯着他,“将军不是想要对亮‘人尽其用’么?” 刚刚还蛮横无礼的脸上,现下满是羞恼愤恨,只是无论她如何想挣脱,都徒费力气。 因为他已经记起来,刘璋这位“幼子”是怎么回事了。 ……这是他的妻子,益州刘璋之女刘迟,平素喜好男装出行,甚至还于军中有过一番作为。 唯一令他意外的是……他竟然做了这样奇怪的梦。 而在他的梦境里,他总归是能掌控一切的。 不过,虽然阿迟的确做过些大逆无道的事,但也不至于…… 不至于让他做这样的梦吧。 “你若再不放手!”她咬牙切齿,“待我平定雍凉,挥师南下后,定要将你,还有刘备刘表……” “阿迟,莫闹。”他和颜悦色的打断她,“你是建安六年时出生的。” 她一愣,“什么意思?” 诸葛亮看着自己未来这位妻子睁大眼睛望着他的模样,不禁笑了,“你现在才七岁啊。” 随着他的话语出口,眼前的年轻士人身形也迅速跟着变幻,待到话音落下时,一个冰雪般精灵可爱的小女孩惊恐的瞪着他,半晌之后,大喊了起来! “妖道!诸葛亮你这妖道!你使了什么妖法!!!” …………………… 那张脸肖似阿迟,却可怜可爱得让他差点心跳也停了一拍,还是被她嚷过之后,他才回过神来。 书童听了叫嚷声,吓得掀帘便跑了进来,“先生——!” “……无事。” 大汉丞相从竹席上爬起来,伸手想摸摸小姑娘脑袋,但却被毫不客气“啪!”的一下把他的手打开了。 “那边架子上有盒糖,”诸葛亮看了看小姑娘,又看了看书童,而后指了指墙角的架子,“拿点糖来。” “我不吃糖!”七岁的小阿迟泫然欲泣,“你快把我变回来!” 这个,他捻捻胡须,刚准备说点什么话来安抚她时,她冲了上来,愤怒地,用力地踩了他一脚! 他醒了。 枕侧人全然没注意到自己刚刚踹了夫君一脚,仍然睡得十分香甜。 残月西下,天色渐明,窗外传来仆役拎着炭火,悄悄走过的声音。 冬日清晨时,屋中炭火将熄,总有些寒凉。 ……但她大概是不冷的。 丞相坐起来,面色平静的盯着夫人看。 除却无须盖被的夏夜,否则与阿迟共寝是断然盖不上鸳衾的。 因为她总会在入眠后迅速把被子扯到自己身上,滚做一团。 ……譬如现在。 想起梦中事,他伸出手去,想要拉扯她起床。 “阿迟?” 她似乎含含糊糊应了一声。 丞相眨眨眼,“已近卯时,快些起来吧。” 他伸出手去,扯住她的被子,刚一用力,便感到一股大力从被子上传来。 阿迟将被子裹得严严实实,然后努力滚到了床榻内侧去。 透过被子,含含糊糊的声音传了出来。 “你快去办公,快去,我跟被子长在一起了,莫管我。” ……这般懒散懈怠的性子。 诸葛丞相忍了又忍,起身欲更衣时,忽而停了停,“阿迟要不要我命婢女将朝食端进来?” 那一团被子里露出了一个脑袋,充满期待的点了点头。 他伸出手去,摸摸她的头发。 ……虽然懈怠了些,到底还是自己家夫人,而且,总比梦中那般“奋发”要好多了。 丞相又想了想梦中事,忽然发觉,除却不须“奋发”之外,他还有一件事有求于阿迟。 ……不过,那个就不足为外人道了。 ※※※※※※※※※※※※※※※※※※※※ 感谢在2021-01-13 19:10:35~2021-01-15 19:13:0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时宜 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104 夜如何其?夜未央,庭燎之光。 待朝阳升起时,洛阳宫中该当举行朝会。 但此时宫中一片灯火通明。 魏王未曾安歇,美丽的宫婢只能悄悄上前,将一段又一段燃烧殆尽的灯烛换下,再置上新的。 加了大量香料的兰膏明烛燃烧得久了,哪怕是极空旷的宫室里也会浸透香气。 甚至宫人在殿外经过,衣袖间都不免沾染上这股馥郁昂贵的气息。 录尚书事的司空陈群进殿时,微不可见的皱了皱眉。 他亦出身名门,十分熟悉这种灯烛的香气。 但浓烈到这个程度,只能说明魏王此时心绪实在不佳。 当然,长星坠潼关,司马懿被俘,三十万大军只由郭淮带回不足半数,这种消息哪怕是昔日魏武王尚在,亦不能无动于衷。 但赤壁之战虽遭惨败,武王却仍能平定关中,打下大魏这一片江山。 而今的魏王呢? 须发皆白的老人一步接一步穿过大殿。 他的腿脚已经不算很灵便,但脚步还算很稳,只是脱履后着袜走在殿上时,脚下传来一阵阵的冷意。 无怪文王素昔一直想要修缮北宫,德阳殿远观虽称得上“朱阙岩岩,嵯峨概云”,一路行来却觉得挡不住秋霜寒露,因而殿中虽亮如白昼,却也冷意迫人。 靠在凭几上的年轻人听见脚步声,抬起眼帘,望了过来。 那件缀以金银丝线的蜀锦袍服在灯火中流动光辉,这般颜色,若是穿在别个男子身上,颍川经学世家出身的陈群必定斥其不恭不素,有服妖之嫌。 但披在曹叡的身上,便半点都不违和。 这位年轻的魏王已经二十五岁,却长了张少女般的面孔,姿容非凡,令人见之忘俗。 甄夫人虽与文王失和,幽禁于暴室而死,但只要看一看这位魏王的姿貌,便可想象那位夫人是何等风采殊绝。 “深夜唤卿前来,怕扰了司空一片好梦。” 曹叡幼年时讲话口吃,语速总是很慢,因而听起来格外有种从容不迫的威力。 陈群躬身行礼。 “大王忧心国事,尚未安寝,臣敢有半分懈怠。” “明日朝会时,蜀使将至,孤想知道,卿意若何?” 老人抬起头,留意地注视着这位年轻的君主。 “大王以为呢?” 曹叡垂下眼帘,睫毛如同羽翼般,慢慢地扇了一扇。 整座德阳殿内空旷清冷,静得能听到更漏滴水落至铜瓣莲花中的清脆水声。 夜如何其?夜未艾,庭燎晣晣。 曹叡重新抬起了眼帘。 “孤欲亲征。” 虽貌若好女,却心如烈火。 “于排兵布阵事,大王自比司马懿如何?” 魏王看了一眼面前的老人,“司马仲达一世名将,孤不如也。” “比魏武王如何?” 那张宁静无暇的脸上笼罩了一层阴云。 “卿意欲降?” “臣欲大王忍一时之怒,”陈群沉声说道,“再待天时。” 听到“天时”二字,曹叡突然暴怒起来。 “何为天时?!”他双目炯炯,紧盯着这位辅政老臣,“孤岂不知,现在人人皆言,天命炎刘,汉室三兴?!孤岂不知,司马懿便是被潼关那一场长星吓怕了?!才会弃甲曳兵,倒戈而降?!” 天子之怒,伏尸百万,流血千里。 尽管曹魏始终未受汉帝禅让,但对于中原臣民而言,曹叡就是实质意义上的天子。 但陈群仍然平心静气,不为魏王的气势所迫。 “攻打潼关的武将是谁?” 曹叡一愣,思考了一会儿,“那人名为刘赐。” “亦为刘汉宗室。”老人露出了一个微笑,“大王岂不知昆阳之事?” 魏王抬眼望向阶下的老人。 “知道又如何?” “废帝将至长安,”陈群恭敬的躬身行了一礼,“于蜀逆而言,便是还于旧都,自当大行封赏,大王想一想,蜀国要怎样赏这位行光武旧事的宗室呢?” 那双秀气的眉毛微微皱了起来,似是在思考这个问题。 “恕臣直言,先王继位时,邺城平乱消耗了我大魏太多心血,且从此后,先王忌惮宗室,致使而今宗室中忠心为国者有,佞誉诬谀之徒亦有,然而独缺能当大任之将帅。而今之计,陛下当下诏宣大将军曹真率军回返,与郭淮共同拱卫京畿一线,再命胡质满宠自宛洛以南坚壁清野,不令蜀吴有北上之机。” 魏王的眼睛里重新现出神采,“如此……” 如此可一转劣势么? 陈群心中并不确定,如果更坦率一些,他甚至并不乐观。 长星坠地自来有之,但如潼关一役般,直落进方圆不过百千步的潼关城内,替蜀军打下这座不落之城事,恐昆阳之战亦不能及! 何止司马懿为之惊惧,连他陈群思及此事,也觉心惊! 但蜀汉政权之特殊,自古未有。 虽名奉天子刘协,实奉刘备之子刘禅为尊。而在刘禅之下,又有诸葛亮专权独断。 此皆宗室凋零之故。因此,刘赐既为宗室,又掌兵权,而今立下亘古罕见之战功,刘禅又是如此优柔暗弱之主,蜀汉当如何封赏,恐怕亦是难事。 更何况,还有一个赏无可赏的诸葛亮在上面! 宫婢徐趋至殿内两侧,细心修剪烛花。 殿内的二人皆意识到,天光将至,魏王亦当更衣以待朝会。 夜如何其?夜乡晨,庭燎有辉。 老人腹中揣度如何,却并不言明,只是躬身又行一礼。 “如此,方可秣马厉兵,静待天时。” 你不知道德阳殿内发生了一场关于你的对话,而且还这么严肃。 如果你知道的话,你可能会说:封赏你特别容易,请给你钱,大量的钱。你想在背山面渭的骊山脚下修个温泉庄园,新的一天从中午开始,你可以慢吞吞的吃一顿美味早餐,然后骑上你心爱的魅影驹,还不能忘记挂上一身buff,跑进骊山里去四处骚扰小动物,抓到大小熊猫或者漂亮的梅花鹿就带回来当宠物,山鸡野猪就带回来当晚餐,撒欢完毕,晚上回来吃过烤肉后,带着怜娘做的甜点和你自己酿的果酒去泡温泉,泡到微醺时爬出来,在充满了新鲜空气和满天星斗的自然保护区里,爬回完全按照你的喜好和审美修建及装修出来的屋子里碎觉! ……你好像忘记诸葛瞻小朋友了。 …………那就带上他一起去骚扰小动物吧。 总体来说,你真是太容易满足了。 你夹了一片烤野猪肉,塞进嘴里,嚼嚼。 四周杯觥交错,刚开始有人找你敬酒,被丞相拦下,说你在攻打潼关时受了伤,医官为你开的方子禁了酒,于是武将们只能十分遗憾的歇了将你灌到案几下面的心思。 ……你也不知道你什么地方受了伤。 但丞相心情十分不错,见你望向他,还笑眯眯的冲你举了举酒盏。 你眨眨眼,准备继续边喝茶水边吃烧烤时,忽然察觉到若有所思的目光向你的方向看过来,你抬起了头。 是司马懿。 理论上来说,这一场宴席的主角可能是丞相,也可能是你,如果马超在的话,扛下魏军主力袭击的马超也可以是主角,但他受了伤,你还没来得及去看他。 然而实际上,这场宴席的主角是司马懿。 蜀军将领们的眼神飘来飘去,总是时不时飘到他身上。 你之前就觉得司马懿看起来更像文臣,而且还是世家出身的那种文臣。 此时这位魏军主帅此刻坐在诸葛丞相身侧,眼帘低垂,平静如水。 丞相与他交谈时,他也会回答,并不热情,但也不算十分敷衍。 跟陆逊的模式有点像,但比陆逊表面上更客气一点,交谈时则更清冷一点。 “呵呵。”你听到坐在你对面的杨仪小声地冷笑了一下,“装这幅清高模样给谁看呢。” ……怎么回事。 “丞相好像十分欣赏司马懿。”魏延在你旁边小声说,“听说出则同舆,坐则同席,情好日密——” …………你有点震惊的看了看魏延。 魏延也是一脸的“呵呵哒”。 “心不甘情不愿呗,”他嘀咕道,“投降了还不肯给个好脸色。” “为啥不肯?”你小声问问。 “据说是心系故主,因而寝不安席,食不甘味。” 你再看看诸葛丞相。 ……真就很少见到他整场酒宴都只跟一个人说话,或者你该这么说:你就从来没见到过诸葛亮刷别人好感度的时候。 在你看来诸葛丞相就跟杰克苏似的,大家见到他就会自动失了智的好感度自动刷满,因此很少有什么人需要他特意刷刷好感度,反而总有人因为好感度太高而吃醋,比如说去妇张裔小天使。 但是现在,你十分清晰的感觉到丞相75%的cpu在他身上,15%在偶尔盯着你,剩下10%在应付大家。 杨仪的仇恨目光都来不及扫射到你身上了,他在左一眼右一眼的打量司马懿,三番五次想开口跟司马懿说话,都被丞相警告的目光给怼回来,而后那个目光就更不友善了! ……你后知后觉的发现,诸葛亮在刷司马懿的好感度!而且还是调出最温和最友善最贴心状态的高cpu占用率刷法! ……不,你死也不信司马懿是大魏忠臣,曹爽也不信,蒋济也不信! 所以,这俩人到底谁在pua谁啊? 105 军中娱乐极少。 因此一场普普通通的酒宴都能从申时举办到亥时,中途有人唱歌,有人跳舞——在你面前一脸扁鹊三连的陆逊,也是曾经跟孙权一起在酒宴上跳过舞的——有人玩名为“手势令”的酒令,还有直接划拳的,虽然跟后世略有不同,但总体来说……军中酒宴,尤其主帅还是诸葛亮,更不可能像曹洪似的找一群舞姬身披轻纱跳舞助兴,因而能玩的也就这些。 尽管在你看来……比不上一部手机提供的乐趣多,但对于长年累月精神紧绷的将士来说,哪怕只要有酒喝,就已经是极大的娱乐了。 何况是今夜这样的庆功宴,只要想想除了驻守潼关前线的少量军队之外,大部分人可以打道回府,休养生息等待发奖金,哪怕喝白开水都有劲儿啊! 填饱肚子大概只花了你二十分钟,剩下就全部都是垃圾时间了,划拳你不会,酒令你也不会,你猜就丞相对酒精制品这个爱好程度,必然是精通酒令的,但司马懿喝了一轮又一轮的酒,不管众人气氛炒的有多高,这位魏军主帅就是挂着冰清玉洁的一张脸,半分笑容都没有。 ……因此丞相仍然是温温和和的跟他一边喝酒,一边聊天,考虑到司马懿还有夫人和一串儿娃子在邺城生死未卜,连寻常家常都不能聊。 好在司马懿是文臣转职的武将,聊经学倒可以。他对印刷术印象颇深,还问了问蜀中新兴的儒家学派,并含蓄地表示自己对此很感兴趣,以后准备不问世事,专精此道了。 丞相则表示兴复汉室需要您这样的人才,以及蜀中大儒虽然未必及得上颍川世家,但也有如何如何独到的见解。 于是两个打起仗来什么缺德招数都能使的主帅在这场酒宴上,就这么慢慢悠悠地聊起了各种学说要义……简直跟空气墙似的,把他们俩跟其他人隔开。除了一个三番五次企图挑衅被丞相眼神压制的杨仪之外,所有人都乖觉的不去打扰他们俩,由跑来劳军的费祎小天使带着炒气氛,吃喝玩闹得十分开心。 而对经学抱持着“那是什么可以吃吗好吃吗吃了之后容易消化吗?”态度的你……完全听不懂这俩人说的话。 企图围观懿亮or亮懿的你失败了,你也不准备在空气混浊的中军帐里坐个没完。 找了个机会,你就偷溜了出去。 出了帐,清冷澄澈的夜风扑面而来,瞬间带走了你周身的温度。 中军大营前点起了无数火把,亮如白昼。若是从夜空中俯视下来,这遍布整片渭南平原的一百余座营寨,此时灯火通明,如同地上的星座。 听说马超受了伤,既然今夜没能出席庆功宴,估计还在养伤之中,你想了想,觉得趁着这个时间正好去看看,好歹既是队友又是半个老师,人家辛辛苦苦给你写教材,现在挂彩了完全不理不睬,那可就太狗了。 当然,去探望伤员不能不带……这里没果篮,你觉得给“累世公侯”的马孟起带两块金条当红包也满不是那么回事。 你摸摸口袋,摸出了一瓶次级复原术药水。 秋夜寒凉,帐帘落得严严实实,也不知道伤员是怎么个状态,看得你心里有点打鼓,但好在通报之后,侍卫出来说马将军还未歇息,正在和小马将军聊天。 ……小马将军就是马岱。 马超的状态比你想象中好了不少,尽管卧在榻上,身形瘦了一圈儿,面色很是憔悴,但说话倒还挺有力气。见你进帐,坐于榻边的马岱十分识趣,起身欲走,却被马超叫住了。 “兄长?” 这位将军似是想了一想,“无事,我觉得有些气闷,你去将帐门卷起。” 马岱刚走出去一步,又被他喊回来了。 “……兄长?” “……再搬个胡床来。” ……你看看他用被子给自己裹得严丝合缝的模样,感觉并不像气闷的样子。 不过你对别人的生活习惯从无置喙的爱好,还是从善如流的接过胡床坐下了。 “将军觉得如何?” “已无大事,偏劳宗硕探望。”他笑了一笑,十分客气,“今次宗硕可是立了大功。” “也不算立了大功。”你尴尬地说,“就只是运气好而已。” 马超看了你一眼。 “此皆我大汉之盛德,显之天子与监国也,宗硕可曾上过贺表?” ……你凭本事砸的流星爆,跟天子和斗殿有啥关系? 你迷茫的摇摇头。 马超低头想了想,忽然失笑,“是我愚鲁,殿下必定明晰宗硕身份吧?” “这个……陛下也知道。” 他长吁了一口气,“原来如此,我多虑了,宗硕不必在意。” 尽管在这个政权中称得上位高权重,并且这些年随着诸葛亮不断推动北伐,这位镇抚西凉的诸侯也算是极受重用,但他一直十分谨言慎行,虽然不再颓唐,但恐怕仍然“常怀畏惧”。 “将军还是静心养伤的好,”你不由得劝慰了他一句,“这次将军也立了大功呢。” 马超微微笑了起来。 “若非宗硕攻陷潼关,渭北大营恐为魏军所破,我亦将战死关中。” 他停了停,然后抬起眼帘,神情有些复杂的看了你一眼,而后将目光移开。 “虽又蒙宗硕搭救,但此恩……恐难以为报。” ……这个角度讲,你救了他不假,但为啥是“又”? “同是为汉室效力,”你没太走脑子,“这怎么称得上搭救,再说我也是刚来渭南不久,不曾援助过孟起将军,哪里称得上‘又’?” 这位五官清秀中带了一丝羌人血统的名将眨了眨眼,然后笑着摇了摇头。 “不必在意这个。”他说,“这几日间,大军便将开拨回长安,宗硕是留是归?” “这要看丞相的调令吧,”你说,“使者还未从洛阳回返,不知究竟如何,孟起将军呢?你得回长安养伤吧?” ……说到这个,你忽然想起来,你还没拿出来药水呢,但在你一边说,一边准备掏药水的时候,马超回答了你。 “这倒是无妨。”他说,“我原本伤势甚重,医官亦束手无策,但前几日丞相赏赐了些药汤,效力确是惊人,西凉上好的金疮药也未见如此奇效,想来再过几日,我亦可下地行走了。” “……………………”你静了静,“多少药汤?” 马孟起似乎被你问愣了,他想了想,“似是有五六瓶吧,大多已经被医官用了,据丞相吩咐,一瓶止血生肌,一瓶消解热毒,还有几瓶是用来恢复元气……” 你觉得心情有点复杂。 丞相驻守汉中的时候,每次拉嫁妆单子往家里写信要这要那,其中要的最凶的就是这些药水。 你每天只能调配一瓶,调配时既消耗时间又消耗精力,因而十分不易。 尽管你没好意思明说,但你觉得丞相应该能get你的暗示,省着点儿用。 你可万万没想到他能把你调的药水拿来刷别人好感度。 ……好吧,刷马超的好感度,这个,事急从权,刷就刷吧。 “这药汤似是十分珍贵,若是宗硕需……”马超顿了顿,忽然笑了,“若是宗硕需要,自然向丞相要些便是了,何须我来多嘴。 ” …………………… “我倒也不用……”你尴尬地说,“就是前来看望你,没带什么礼物能聊表心意的。” 那双本来就因为带了一点高鼻深目的异族长相而显得有点大的眼睛,最近因为卧床消瘦的缘故显得更大了,现在他睁大眼睛看着你,这双又圆又黑的眼睛存在感顿时爆炸,简直就好像他爹不是马腾而是揍敌客家的席巴似的,你被他看得浑身不自在,汗毛都要立起来的时候,马超忽然看了看帐外。 “宗硕能来看我,我已铭感于心,”他嘴角噙了一丝笑意,“不需如此这般。” 察觉到伤员似乎有些累了,你情商很高的起身跟他道了晚安,他也十分客气的跟你道了别。 一般来说,没有你的命令,青行灯很少出现,也很少说话。 但在你走出马超的帐篷时,她忽然冷不丁开口了。 “真奇葩啊你。” “……人言否?” “说人言,您能听懂吗?” “??????” 你刚想问青行灯这没来由的感慨是闹得什么鬼,前面走过来一位熟人。 “刘将军?” 你皱皱眉,仔细看一看,“费司马?” 他躬身行了一礼,眼神一丝也未乱,笑眯眯的跟你打招呼,“刘将军怎的离了席?” “我又不能喝酒,因而出来转转。”你说,“文伟怎么也出来了?” “见刘将军离席,丞相遣我出来找寻。”费祎摸了摸胡子,“找到刘将军,我便可以交差了。” “……………………” 不是,你又不喝酒,抓你回去有毛线用? 而且怎么遣他出来找寻的?你想象了一下那个场面觉得特别不能理解啊! 好在考虑到司马懿的观感,丞相并未真让大家喝上七八个小时的酒,未及亥时,中军帐便散了,至于这群武将今晚回帐后要不要再来一轮,你就不太清楚了。 你进了后帐的时候,丞相卸了发冠,只用一根簪子束住发髻,似乎洗了洗脸,正在写公文。 见到是你进来,丞相用笔杆点了点砚台。 作为大汉功臣的你,大晚上不能回帐睡觉,一边当人型磨墨机器,一边还得没话找话。 “先生你今天喝了那么多酒,还能继续办公吗?” “不过是几盏浊酒,不会醉人。” …………酒量真好。 “况且,”他停笔想了一想,又开始继续写公文,“与魏臣相交,不可不警醒。” 你肃然起敬,“先生你觉得司马懿这人怎么样?是不是需要警惕点儿?” “……我觉得此人博学洽闻,且城府颇深,若能为朝廷所用,亦不失为栋梁之才。” ……………………敢用司马懿当栋梁!房子塌给你看啊!!! 但没等你把内心的惊涛骇浪表现出来,丞相抬头看了你一眼,“倒是阿迟,离席出去作甚?” ……你想起上次抱大腿的社死场面。 以及丞相冷不丁的,你没太找好规律的,阴阳怪气。 虽然实际上你真就是去看看伤员,但是直说是不是不太好? 要不你撒个谎? 106 “我又不能喝酒,当然不想留在帐内。” 你最后选了一个比较含糊的说辞。 他看了你一眼,挑挑眉,继续写起了公文。 “待孟起伤势好转,我该调他回防西凉,换伯约回来,宗硕欲同往么?” ……你去西凉做什么? …………而且还是给甜姜腾地方! 尽管已经许久未见姜维了,但是当年踏春时,古树白花下的美少年你印象可太深了。 “我不去。”你斩钉截铁地说,“我要回长安,就算不给我封爵,我也要钱!” 灯花爆了一下,丞相看看你,然后自己停了笔,拿起剪刀,剪了剪烛芯。 “以阿迟的本领,尚不能点石成金么?” ……据你所知,那是炼金师的能力。当然,不靠开挂,你也是能赚到钱的。 “虽然不能点石成金,”你说,“但是可以把人变成兔子,这个行吗?” 大汉丞相拿着剪刀的手突然抖了一下。 然后惊怵地看了你一眼。 过了几秒,他终于有反应了。 “能变回来吗?” “……能。” 他捻捻胡须,没说话。 “所以能赚到钱吗?”你问。 丞相那双平时宁静又深邃的眼睛放空了一会儿,整个人好似处在灵魂出窍的状态。 你的问话似乎重新将感观扯回了他的身体里,他将剪子放下,重新拿起笔,想要继续写公文,似乎又写不下去,最后只是盯着你叹气。 “阿迟,你这一身道术,怎么总想着求田问舍那点事呢?” “要不,”你试探性地说道,“我也试试逐鹿天下?” “……胡闹。”他蘸了蘸墨汁,写了几笔,又想起什么似的,“这话万不可在外说起。” 你眨眨眼。 “就是砸了个潼关而已,有那么严重吗?” “你道我为何想让‘刘赐’驻守西凉?阿迟回长安自然无妨,但‘刘赐’若随大军回了长安,虽为功臣,众人恐怕皆要避你唯恐不及。” “……为什么啊!” “因为我也要压你的功勋,”丞相一边写公文,一边回答你,“随廖立诽谤讥诃,此事已成定局。” “…………………………” 你,大汉功臣,就因为也姓刘,不仅要门前冷落车马稀,甚至还要被孩子爹打压。 打压前还特意通知你一声,太没天理了。 你泫然欲泣脸,“先生……” 他瞥了你一眼,似乎吃惊于你反应这么大,“阿迟你——” “打压功勋可以,”你说,“赏钱呢?” ……丞相的手抖了,一滴墨汁抖在了纸上。 你看了看那纸公文,又看了看他。 丞相放下了笔,拿起了鹅毛扇。 “打我头可以,”你说,“但是赏钱还是要发的。” 拿着鹅毛扇指着你的手又开始抖,“待朝廷迁至长安,我必定上奏替你请赏,不要丝帛财物,清一色的黄金!这下可称心了?!” ……其实赏个庄子也行,你心里这么嘀咕,但看到丞相一脸气炸,你没敢说出来,就只点点头。 果然没完。 你以为他又要开始说教你,但这次还真不是,丞相换了思路了! “瞻儿万不能学了你!” 学你有什么不好。 “阿迟心里必定在想,学你有什么不好。”他索性推开公文,换了一个与你相对的坐姿,“财物于阿迟,不过如同稚童玩具,把玩时虽心喜,放手也极容易,此皆因你心境与旁人不同的缘故。 “但这世上多少人出仕为官不思忠报,只求财帛名利,夫君子之行,若不能静以修身,俭以养德……” 全篇背诵来了,你顿感眩晕。 总而言之,丞相这次的说教内容主要是:诸葛瞻小朋友跟你不一样,真的不一样,你有挂你可以咸鱼,他没有挂如果年纪轻轻就养成每天躺平吃喝摸鱼(或者摸熊猫)的纨绔心性,那就完蛋了。 “但是,”你的思路被带着走了一段,又顽强绕了回来,“先生总不能指望每个人都如你这般不求俗物,你看,如今蜀中的年轻人皆愿考取公学,还不是因为有了一条出仕的路径,可以光耀门楣,养家糊口?” “旁人自可如此。”丞相淡定的说,“瞻儿不可。” ……懂了,这个就是理直气壮的双标。 “阿迟以为我是不通俗务的呆子么?”他摇摇头,“如公琰伯约这般托志忠雅、清素节约之人,方能共赞王业;那班安身求名而谋小惠者,不过褒以荣利,何能托之心腹?” 虽然没点名,但你总觉得他意有所指,你想了想,但在你看来,除了相府后宫团之外,大部分人都是这种“安身求名而谋小惠”的家伙,似乎也无法特别挑一个出来。 不过,你想了一下,还是得抗议一句。 “先生给庸臣发钱都那么痛快的话,为什么我的赏钱还要讨了才给!” 他思考了一下,“阿迟真心想要的又不是赏钱。” ……你不要赏钱要什么?要个熊猫吗? 丞相悠然摇了摇羽扇,目光柔和的看着你。 豆灯中那一点火光跳了一跳,洒了一身的昏黄光泽。 鬓边虽生华发,姿容却仍清隽修晳,那般自然的倚在案几旁,看得你突然脸一热。 你理解丞相的暗示了。 “先生你这算以色侍人吗?”你指责道。 清隽修晳的丞相愣了一秒,“阿迟不愿么?” “……愿倒是愿意的,但该发的工钱不能少啊。” 你如此认真,如此严肃,如此不动摇。 哪怕丞相笑得拿羽扇捂住了脸,趴在案几上,你也绝不退缩。 楼倚霜树外,镜天无一毫。 这是你第一次来到长安城。 你不知道它曾经是什么模样,在丝绸之路吸引整个世界的目光时,它大概也曾经是许多异域人心中一个壮阔绮丽的梦。 但自从董卓造逆,李傕郭汜祸乱长安后,这里再也不复昔时模样。 你北上襄阳时,曾见过废弃荒芜的田间白骨,而长安城所经受的,并不比那些坚壁清野过的战场温柔多少。 这里也曾尸横遍野,血流漂杵,与战场不同的是,这里死去的都只不过是老百姓,其中有男有女,有嗷嗷待哺的婴儿,也有垂垂老矣的老婆婆。 【傕等放兵略长安老少,杀之悉尽,死者狼籍。】 在这场战乱后,再也无人精心打理这座城池。钟繇以侍中守司隶校尉,镇守长安,也不过持节督关中诸军,哄骗马腾韩遂等西凉军阀听从曹操调遣,何曾花心思修缮过长安。 至于后来驻守长安的夏侯驸马……据说他现下过得还不错,虽然失了权柄,再不能肆意捞钱养小老婆,但作为刘禅的舅哥,也没人怠慢了他。 因而当你提前一步回到长安时,想逛逛街,选选房时,除了五六丈高的城墙还算厚重古朴之外,整座都城给你的感觉真是……满满的暴发户既视感! 到处都在破土动工!到处都在兴建房屋,到处都在叮叮当当!长安位处关中,黄土高坡上的风卷着尘沙下来,跟四面八方的泥土尘沙混在一起!每个人都灰头土脸起来! 你下榻的官舍也是如此,这时代没有环境噪音检测标准,从白天到黑夜,整座长安城灯火通明,工匠们顶着黑眼圈疯狂盖房子,根本不在乎你睡不睡觉! ……你最后还是决定跟着丞相先在城外住着。 ……当然你也得承认,这不再是那个饱经战火,残破凄凉的长安。 没有春城草木深,因而你也不必感时花溅泪,恨别鸟惊心了。 在数百年后,这座古老的大汉都城重新苏醒,用几近粗鲁的,迫不及待的姿态,迎接它的主人的驾临。 你没记错的话,天子的车驾是夏天时出发的,大概是六七月份左右。 现在已是十月深秋。 从成都到长安,这段路程走了三个多月。 ……何其艰难。 话又说回来,你想了想,比天子车驾更艰难的…… 大概是丞相了。 为了这一天,他走了一辈子啊。 旌旗遮云蔽日,鼓吹以壮声威。 陆续赶到的文武百官换了正装,从诸葛丞相打头开始,排排等在城外。 直到天子的仪仗缓缓行来。 御玉辇,荫华盖。 金根照耀以烱晃兮,龙骥腾驤而沛艾。 天子居于车上,面容与十数年前入成都城时几乎没有什么改变,只是骑在马上,跟在金根车旁的人变成了刘禅。 你记得先主那张意气风发的面庞,你猜丞相也会记得。 群臣拜倒,山呼陛下。 其中甚至有人悄悄抽泣……大概是大汉忠臣。 你四处望望,想看看有没有什么新面孔。 而后你发现,这长长的队伍里确实有人是你不认得的。 ……而且还是排在丞相身后的位置。 身姿一丝不苟,腰板挺得笔直。 官员跟着天子仪仗,鱼贯入城时,他转过头与旁人说些什么,你见到了他的侧脸。 长得并不出众,但也还算端正,年龄已经不小了,看眼角皱纹和胡须,大概是位奔着花甲而去的老伯。 让你有点注意的是他的神情。 你不知道他是跟周围人关系处得不太好,还是这人性格就如此冷峻倨傲,但你觉得他看起来不太像是个容易沟通的人。 当然,并不只你自己会留意到他,你身后也有人窃窃私语。 “李都护怎么来长安了?他不是镇守永安?” “据说冬临时江东枯水,因而襄樊战势稍缓,关将军黄将军也返回了上庸,因此李都护上表请归。” 你侧耳听了听,心里觉得有点奇怪。 潼关失利,曹真回防洛阳,江东水军也不得不偃旗息鼓,因此襄樊战事暂歇,这不假。 但是来年呢? 李严从永安跑到长安少说也得小一个月的路程,而且还得是曹老板虎豹骑那种残暴赶路法,而且跑的还不是平地!他得骑着小马翻山越岭,毕竟这时候既没高铁也没飞机!他这么个已近花甲之龄的老大爷,冬天跑过来,春潮来临前再疯狂跑回去,他是闲的吗? 107 从边境线上千里迢迢跑过来的不止李严一个。 天子还旧都于长安是件大事,过后肯定有一波加官进爵,因而地方官想方设法跟过来混脸熟也不是什么特别不能理解的事。 然则李严这种地位的还要急吼吼跑过来,就让你有点不能理解,毕竟这些年里诸葛亮对他算是捧着哄着什么都没缺了短了他的,唯一需要他做的就只是镇守蜀汉东南大门。 他所求的是什么呢? 队伍一路跟着入城进宫,你专心致志竖起耳朵,还听到了更多八卦。 比如说马谡也被拎来长安了,当然,不是作为跟着过来讨封的功臣,而是等待发落的罪臣。 因而一直在南中平定战乱,并且努力恢复南中生产秩序的马良也跟来长安了。 但是他有没有求丞相放马谡一条生路?官员们含糊不详的低语你就听得不那么请了。 顺带一提,鉴于还没开始念功劳簿,周围的同僚们对你还不错,颇客气,甚至有几个打听你在长安置没置产,以及向你安利几个上朝不堵车同时地价还挺便宜的宅子,你嗯嗯啊啊,一边听,一边用心记下来。 今天没有朝会。 修缮完毕的汉宫让你颇感大饱眼福,但你十分期待的封赏群臣的剧情你没有等到!因为比起赏你们这些活人,天子最重要的事是先去拜祖宗! 长安的高庙曾经被迁毁,而后又经历几番重立,现下看看修缮一新,装着从高祖刘邦开始七位西汉皇帝的高庙,你感觉这里大概是诸葛亮盖得最用心的房子…… 可能不仅盖得特用心,还特有成就感【 太常杜琼据说是个沉默寡言的人,平时存在感特别薄弱,但今天他站在高庙门前拉起单子抑扬顿挫,刷足了满场仇恨值。 杜琼念一念,天子拜一拜,大家跟着拜一拜;再念一念,天子再拜一拜,大家继续跟着拜一拜;烤全羊、烤全牛、烤全猪搬进高庙里供上,天子拜一拜,大家没完没了地拜一拜。 天不亮你就爬起来了,草草吃过一点干粮,然后就跟着大家出了城,现在悄悄抬头看看太阳,天已将午,你还在拜个不停。 高庙拜完,大家爬起来,你这从奋发模式转为咸鱼模式的玛丽苏已经感觉十分疲惫,往前望望,你都理解不了前排那几位怎么还能腰板挺得笔直的,你到底还在战场上打过仗,而且年龄也还小,吴懿李严这种上了岁数的武将还能挺住你觉得已经很不可思议了,最前排的诸葛丞相居然也能坚持住!他不是上战场都必须让人推个四轮小车才行吗! ……拜完高庙也还不能休息,高庙里供着的是西汉皇帝们,刘协的祖宗们是东汉的皇帝,还要再拜一遍装了从光武帝刘秀开始的七位东汉皇帝的世祖庙才行,一点不能马虎呦! 你颇期待有人能体力不支,搞点意外,让没完没了的祭礼能加快一点速度。 ……虽然言没出,但法随了。 大臣们每一个都不动如山,不管岁数多大,胡须多白,磕头时手按在砖石上抖个不停的都仍然咬牙坚持住了。 但刘禅没坚持住。 他的脑袋微微动了动,左右看了看,而后低头思索一会儿,继而抬头看天。 这些行动十分细微,并不算很显眼,但他以皇储的身份站在刘协身边,又是季汉实质意义上的君主,因而一举一动都十分引人注意。 杜琼明显察觉到了这位监国的小动作,他念台词的速度开始加快,尽管只是加快了一点儿,但祭礼的整体速度加快了不少。 连你这种在下面放空脑子打哈欠的人都察觉到了,你猜刘协与丞相肯定也都察觉到了。 只有高台上,一身冕服的刘禅自己没察觉到,还在懵懵懂懂的四处张望。 直到刘协看了他一眼,清秀白皙貌似先主而气质一点都不像的皇储才终于收回了注意力,一脸茫然的等待祭礼结束。 ……你看看这两只吉祥物,总觉得一只不如一只。 今天没有功劳簿伺候。 明天也没有。 祭完高庙和世祖庙,过两天还要出门去进行郊祀,至于祭的是五帝还是太一,这次的祖宗们吃的是鹿还是羊,你一点兴趣都没有! 得亏大冷天的不搞封禅! 总之,先把祖宗们都祭过一遍,然后才能开始论功行赏。 因而不需要提交功劳簿,不需要负责祭礼和长安城内各种杂物的官员们基本得了空,可以四处串门,联络感情。作为不负责长安城内任何工作,领了个武将头衔且不准备跟写功劳簿的相府后宫团们联络感情的你,偷偷跑回了新修的诸葛丞相府后院,看了看你家闺蜜和娃子,以及抱着娃娃继续望眼欲穿等待诸葛乔回来的阿姚。 作为诸葛家的小媳妇,独自一人带娃生活的阿姚,看到你时居然还落了泪,认为你比她辛苦多了,你感觉很尴尬。 ……扑过来哭给你看的诸葛瞻小朋友表示,他也很辛苦。 考虑到你在官舍这几天十分清净,同僚们虽然见你时不曾躲避,但也谨慎地没有过分热络,你决定跑回来住两天,跟娃子沟通一下感情,顺便跟怜娘讨论一下,就你的存款水平可以买个什么样的庄园。 至于丞相……并不跟你们一起吃饭,但是也没加班。 蒋琬小天使也从巴东回来了,集齐了蒋琬费祎董允张裔这一群后宫——你不知道有没有马良——丞相今天请客做东,拉着后宫团喝酒。 而你,你终于可以吃到怜娘做的爱心晚餐了! “公子可曾听说宫里那位的事?” “哪位?” 饭后怜娘端来了水果和甜汤,你一边啃着果子,一边在后院四处转悠,并对你的生活区域发表各种装修改进意见,一边听她八卦。 “监国前几日在祭礼上失了威仪,皆因孙氏之故,公子未曾听说吗?” ……你还是反应了一会儿,才理解了“孙氏”指的是孙鲁班。 “她怎么了?等等,她的事怎么连你都知道了?” 怜娘一笑,“长安城内的大户人家恐怕都知道了,只有公子住在官舍,听不到这些。” 大汉吴王的这位公主入了刘禅的后宫,某种意义上来说,对刘禅的其他妃嫔形成了降维打击。 比她美的没她地位高,比她地位高的没她美,假设真有人地位比她高,长得比她美,又肯定没她这么有心计。 春时东吴背刺,她正好生下了刘禅的第一位皇子,大臣们当时对她的去留议论纷纷,最后刘禅力排众议将她留了下来, 不过“留下来”到底是留在成都,还是跟着来长安还是个问题。 拍板做了决定的是吴太后,据说大虎将孩子送去给吴氏的时候,情真意切,泪水涟涟,打动了心软耳根更软的老太太,而后整个宫廷迁至长安时,这位东吴公主就也跟着过来了。 三个多月的路程对于刚生育完的产妇而言并不容易,能咬牙坚持住这段旅途,肯定还是有独占宫廷的野心。但比起这个,你觉得更加魔幻的是——她又有了。 掰掰手指算一算,大虎公主是六月份时生下的娃,现在还没进十一月。 考虑到阿斗并不是个十分强势的性子,你觉得,如果不是大虎主观上就想要这种发展,这个剧情无论如何也不会发展得这么魔幻。 为什么刘禅会坐立不安,因为祭礼不结束,女眷们不能进宫,女眷们不能入宫,就还必须在宫外的车里等着,哪怕是在车里等着,他也还是不放心。 ……听完怜娘的转述,你整个人都风中凌乱了,大张氏呢?整个故事里为什么就没有大张氏露脸的机会啊!这真是欺负三爷入土为安,提不动丈八蛇矛了吧! “听说张妃因着路途颠簸,身体不适,入宫后便静养起来,不许闲人叨扰。”怜娘说道,“不过大家议论纷纷,都说是被监国气病的。” ……这闺女何至于此啊! 大张氏性情温柔,品行端正,容貌清秀美丽,同刘禅又有青梅竹马共患难的情分,而且还是功勋元老的女儿,跟大虎站在同一擂台上时,别说后宫,整个朝廷都只有支持她的,没有支持大虎的。 但就是在宠爱和肚子这两项上争不过大虎……你想,男人真是瞎了眼的动物。 丞相的卧室跟以前一模一样,干净简朴,除了卧榻,案几,洗漱用具,豆灯,紧急加班用的笔墨纸砚外,就只有他自己斫的一架琴。一进门就能感到扑面而来的“禁欲主义”“清教徒”“慕先贤绝情/欲”tag,你看了一圈,十分敬畏的赶紧把门关上。 你自己的卧室正常多了,除了正常布置外,怜娘按照你的喜好,还搬了几盆花草过来,案几上还放了一只琉璃缸,新换了清水,两条鱼儿在里面活泼泼的游动。 春天时你离了家,在尸山血海里走了这么久,现在终于有了回家的感觉。 你检查了一下诸葛瑾小朋友的作业,发现你已经有点不太看得懂了,但你还是假装你看懂了,并且摸摸脑袋,夸奖了他一番,而后又把之前买的玩偶送给他,小朋友捧着诸葛亮打扮的泥人愣了愣,抿了抿嘴,似乎有点想笑,但最后还是十分开心的感谢了你。 ……笑个什么? 蜀中的琉璃烧制技术已经出了新型琉璃灯,轻巧明亮,放在床头拿来看书十分应景。 印刷技术也在突飞猛进。 但是书籍内容……你已经很努力的想淘点闲书来看,但你不清楚是诸葛丞相府里没闲书,还是这时代就没啥闲书,你拿到的也不过是一卷汉乐府诗集。 ……里面还收录了三曹的诗。 …………还别说,虽然三曹除了曹子建之外,另外那爷俩人品有点欠费,但文采风流真是吊打同时期文人啊。 你正在看书的时候,院中忽然传来说话声和脚步声,你不太注意的听了听,似乎是丞相回来了,婢女在同他讲你回来的事。 ……似乎不去迎接不太客气。 ……但这都快初冬了,夜晚这么凉,你又只穿了里衣,还是不要去迎接他了,明早再说吧。 …………………… 你没去就山,山跑来就你了。 “先生走错房间了?”你看看靠在门旁的丞相,小心翼翼的问一句,“我记着你的屋子在南边。” 他眨了眨眼,没回答你的话,走过来一伸手,就把你手里的书抢过去了。 “阿迟在看什么?” 你想回答乐府诗,但你看了一眼翻开的那一页。 …………曹子桓的《寡妇诗》。 丞相看了你一眼。 这有点尴尬,你想,得赶紧换个话题……你想到了! “先生,我今天听说一件事。” “嗯?” 他把书丢还给你,婢女们匆匆忙忙提来了热水,丞相开始用你的铜盆和毛巾洗脸,洗漱完又倒了一杯茶开始喝。 你思考了一下,开始讲起刘禅后宫的《喵嬛传》。 “先生我觉得这样不行……” 他捻捻胡须,点了点头,又挥手让婢女们都退下。 “说起这个,”他说,“我倒确有一桩心事。” “心事?” 他迟疑了一会儿,“不错,而且只有阿迟能替我完成。” 丞相脱了外袍,又摘了发冠,在榻边坐下,如此的盯着你。 他的神情十分安宁,带了一丝笑意,在灯火下看着你,但他身上酒气之浓烈,让你几乎要为他此时的自控力感到惊异了。 ……但他仍然有些醉了,你想,否则不会同你这样说话。 在他心里,你是修仙之人,拥有尘世所无法想象的力量,但他从未向你要求过什么。 而你也想不出他有什么愿望需要你来实现,你觉得他就是那种只要有一个愿望,不管前路有多少荆棘,都会心如匪石不可转去完成它的人,哪怕到死,也不会动摇。 因此他能有什么愿望,只有你能实现呢? “先生要许愿吗?”你睁大眼睛望着他。 丞相想了想,笑望着你,点了点头。 你一下子不困了,从被子里坐了起来,“那好,先生说来听听。” 他捉住了你的手,握在掌中,不肯放手,“阿迟须先答应我才行。” 那双宁静又温和的眼中闪了一点烛火的光芒,与平时不同,让你总觉得有点危险。 ……万古云霄一羽毛的诸葛亮内心总不会是个反社会主义者,突然跟你说要变成毁灭世界的大魔王? …………应该不会吧? 你想了想他可能许的愿,又想了想你的神迹术能实现的各种奇迹,最后还是点了点头,“只要我能做到的,都答应先生。” …………………… “先生?”你盯着松开你的手,开始解衣服的先生,脑子有点转不过来,“你不是要许愿吗?今天不许了吗?” 直裾和腰带被他随手搭在床尾,而后便掀开了你的被子。 “阿迟……再为我生个孩子吧。”你听到他在你耳边,低声地说道,“这次必不会留你一人了。” ……………………你内心有点复杂。 你特别想知道,他到底知不知道你的神迹术能用来干点什么【 ※※※※※※※※※※※※※※※※※※※※ 感谢在2021-01-18 21:18:42~2021-01-19 20:03:0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anna 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108 一家之主回来了,全家的作息都要跟着进行调整。 ……主要是你得跟着调整,因为其他人都养成了卯时起床洗漱,辰时吃饭读书做家务的好习惯。 你也不是说起不来,行军时需要凌晨三点拔寨启程,对成年人来说也不算忍受不了的辛苦。 但假期还要这么个健康作息,你就有点意见了。 但丞相今天无视了你的意见,十分温和,但坚定地,给你从被子里挖了出来。 ……你感觉他好像有点低气压。 作为季汉的掌舵者,总体来说诸葛亮是十分稳重内敛,喜怒不形于色的性格,即使不喜欢谁,也不会在脸上表现出来,说不定看起来对谁和和气气的,其实“内不能善”。 ……但话说回来,只要没犯错,哪怕真就跟诸葛亮有仇,他也不会把人怎么样。 毕竟“尽忠益时者虽仇必赏,犯法怠慢者虽亲必罚”嘛。 你仔细想了一下,你应该是没犯啥错的。 ……讨薪是打工仔的正当权利! 因而面对丞相这种有点想茬架的气场,你仍然淡定地假装啥都不知道,慢吞吞地指挥婢女,沐浴更衣。 待你收拾完毕,走到正屋时,朝食还没端上来,阿姚需要照顾企图满地乱爬的诸葛攀,不能与你们一起吃饭,丞相在抽空检查诸葛瞻小朋友的作业。 父慈子孝,气氛特别融洽。 但是你走进屋子的时候,诸葛瞻清清朗朗的声音传过来了。 “可是,”你听到他说,“母亲说我这篇写得极好,还夸了我呢。” ……他昨天给你看了什么东西来着? 你站在门口,有点迟疑左脚先迈,还是右脚先迈,或者要不你再等一等,等丞相检查完娃子作业再来? 丞相抬头看了你一眼。 诸葛瞻也意识到了,从他父亲身边起身,很是开心的向你行了一礼。 “母亲!” “………………”你努力露出一个笑脸。 “您昨天夸奖过我这篇《大学》试解写得好对吧?” 他期待脸看着你。 丞相手里拿着那篇文章,似笑非笑的看着你。 ……你确实读过大学,你还有文凭的。 ……但是,诸葛瞻小朋友昨天给你看的东西和你认知里的大学不太一样。 “你母亲长于黄老,不擅经学,”丞相如此一本正经地说道,“将笔墨拿来。” 诸葛瞻蹬蹬蹬跑去拿笔墨了。 你终于可以悄咪咪走进来。 “我哪里长于黄老了?” 丞相想了一想,“天地有恒常,万民有恒事,阿迟习过不曾?” 你摇摇头。 他伸手招你过去,你坐在他身边,丞相上下打量你一番,“阿迟连《黄帝四经》也不曾学过,究竟是如何修行的?” ……你是如何修行的?你怎么知道? “难道是山鬼不曾?” ………………………… 看你瞠目结舌,丞相又思考了一会儿,“所以才欲居于山川之中?” 你伸出手去,想摸摸丞相的脑袋,被他一羽扇拍住。 诸葛瞻小朋友取了笔墨纸砚回来,丞相开始专心给娃子改作业,不逗你了。 改过作业,用过朝食,你准备去骊山附近转一圈,丞相不置可否,只告诉你路上小心提防些,至于提防什么人,他也没说得那么清楚。 ……你也想不出有啥需要提防的。 尽管华清池是唐朝之后才开始闻名,但骊山汤泉并非如此,有传说西周时便为周天子的驾幸之地,起名为“星辰汤”,但这段历史在建安年间听来,已成逸闻。 更接近一点的传说始于秦时,汉时有人作《三秦记》,【骊山汤旧说以三牲祭乃得入,可以入疾消病,不尔即烂人肉。俗云始皇与神女戏不以礼,神女唾之,则生疮,始皇怖谢神女为出温泉而洗除。后人因以为验。】 始皇砌石起宇,至汉武又加修饰,两汉国都变迁,关中残破,骊山汤泉也逐渐废弃荒芜。 你寻思想在这里跑马圈地,建个温泉别墅应该成本不会太高。 当然,如果有现成的庄子就更好了! ……你出了城,一路东行的时候,你发现你想得可能有点不太对劲。 今天的天气不算特别好,阴云密布,朔风难当,你顶着风骑马跑在官道上,超了一辆又一辆的马车,它们大部分都是有仆役部曲护卫的那种,一看都不是平民百姓。 你放慢速度,想看个仔细时,也有人见你束袖佩剑,衣衫华贵,便停下来与你攀谈几句。 ……都是地道的蜀中口音,其中还有一二眼熟的。 有些是世家大族的管家豪奴,也有些不那么大族,或者家族还未迁至长安的,家主自己跑了出来。 问起他们为何东行,回答都差不多。 “关中残破,土地荒芜,此时不置产,还待何时?” ……整个长安周边地区的确人烟稀少,堪称荒凉,但你总觉得世家这样哄抬地价不太行,具体如何不行,你也说不出。 不过骊山脚下还是刷新了你的认知。 西汉时修建的行宫已经残破,但附近的庄园真的不少。 甚至其中还有一座坞堡,墙高约三丈,四面有哨塔碉楼,堡内方圆至少数百步,哨塔上甚至还有部曲巡逻,只是手中拎的长棍。 但看这架势,你觉得坞堡内怎么都不可能没有兵器铠甲,大概只是诸葛丞相还于旧都,关中世家豪族不得不收敛一点,因而没那么明目张胆了而已。 在这里溜达一圈,你还遇到了一位熟人——金祎之子,金敞,字原甫。 他父亲虽然五六年前便已故去,但当年你们一同从许昌跑出来的情分还在,因而见到你后,这位袭了爵的闲散汉臣十分开心,邀你去他新买的庄上逛一逛。 “当年诸位皆有保驾之功,独宗硕一人建功立业,能得青史留名,毕竟与我等庸碌辈不同。” “能还于旧都,皆因天子洪福。”你随口说道,“我与其他武将也没什么分别。” 这位容貌里已见不到半点儿匈奴血统的金日磾后裔看了你一眼,点了点头。 “宗硕来此所为何事?也想在骊山附近购置一处别院么?” “听说骊山风景秀丽,汤泉又能入疾消病,因而好奇,想来见一见。” “现下呢?” 现下你觉得……你大概理解了世家和平民的区别。 正如金敞自己所说,他真就是……非常平庸,非常标准的一个世家子路线,人生全部勇气和选择都点在了跟着老爹从许昌跑来成都,在做过这个选择,吃苦受罪爬过秦岭之后,他就开始一路躺平了。 大概也因为这个缘故,尽管天子和耿纪这几个小圈子里的汉臣知道你的真实身份,却没有告诉这位二世祖。 先主对这一批汉臣宽慰优容,赏赐不可谓不丰厚,诸葛亮在搞官营糖盐精炼事务时,也充分考虑到安抚汉臣的需求,给金家留了一个十分清闲优渥的职位。 金敞虽已年近四十,容貌却保养得如同三十出头的年轻人,尤其那一双手,比这一年拎惯长剑的你还要细嫩,此时带着你在他这庄园里闲走,一处处指给你看,他这园子买时如何古旧破落,他又命工匠如何改建一番,才有现下这番景致,室庐山木,水石禽鸟,无不独具匠心。 现在朝廷搬来长安,除了每月的大朝会之外,其余时间他都可在气候温润,冬暖夏凉的骊山下度过。 你跟着逛了一圈,待坐下来喝茶时,终于十分敬畏的问出了你想问的话题。 “原甫兄这宅子,共花金帛几何?” 金敞思考了一下,“五千万钱足以。” 这个算起来有点别扭,你花了半天时间,先把黄金跟直百钱换了换,然后又把直百钱跟“千万钱”换了换,最后你大致得出结论,你,危急关头替朝廷暴打了陆逊一顿的季汉之星,上一次的赏金拿来买房子还是够的。 但买完之后,你想再留点备用金就捉襟见肘了。 金敞看了你一眼,“宗硕为国剖肝沥胆,想必相府的功劳簿上,定有宗硕一笔,为何却作愁眉呢?” ……你思考了一会儿,“不怕您笑,我还想攒些钱娶媳妇。” ……他居然信了,还点点头,“以宗硕如此战功和姿容,关中大族之女也是娶得的,不过聘礼确实耗费甚巨,只是,这附近还真有一处清净之地,堪为宗硕谋之。” 金敞所说的这处别院原本不会出售,但家主姓温,与临晋温氏同出一族,在邓艾干净利落的给临晋温氏夷族之后,这家人仓惶终日,想要离开京畿之地,因而别院价钱开得很低,急等脱手。 待你去看过,发现这别院藏在一处山坳里,按照明末某位造园专家的说法,这里绝对是“山势逶迤,树木葱茏,自成天然之趣,不烦人事之工。” 杂树参天,繁花覆地,方圆百丈的园子,房廊蜒蜿,只有三间正室,两层楼阁,汤泉氤氲,隐于山石之中。 ……你瞬间感觉你的意志检定败了,这个园子比金敞那个还符合你的审美! 古朴优雅,处处精心,你现在就想把半位面里所有的积蓄都倒出来!赶紧把你的钱拿走! “……这园子要多少金帛?” 金敞摸了摸小胡子,看了一眼看守园子的温家仆役,后者恭恭敬敬的躬了躬身,“千万钱足矣。” 你订下了这园子,约定明日付款。 金敞还十分热情的派了几个仆役,不仅准备替你跑完一切需要去官府进行报备登记存档的手续,还准备替你去请几位长安城有名的工匠,好好修缮一番这园子。 待得冬雪飘落时,你就可以带着家里人浩浩荡荡跑过来度假了! 回城路上,雨师不太给你面子的下起了雨,但你心情还是特别愉悦。 你抬头看看,思考着要不要读一个操控天气,好歹让你先跑回城再下雨? 黑云笼罩,狂风大作,酉时还未到,路上已经昏暗得鲜见行人了,一点都不比来时那般…… 来时那般热闹…… 疾风带着冰冷的雨点打在你身上,你突然冷静了一瞬。 益州来了那么多士族,四处抢买田产庄园。 这园子要价如此便宜,为何至今不曾卖出呢? ※※※※※※※※※※※※※※※※※※※※ 感谢在2021-01-19 20:03:04~2021-01-21 21:05:2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荼时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时宜 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109 你确实对丞相那个有点苦修者风格的卧室有点打怵,但不代表你同意他把你的鱼缸搬过去。 而且想一想“诸葛亮在卧室里养了一缸鱼”,你会有种特别微妙的想法。 ……这个不能细说,说出来的话可能上的就不是羽扇了。 总之,最后还是你自己搬过去了。 豆灯未熄,丞相拿了一叠纸,在那里勾勾画画,你想起今天的事,有点不太确定要不要告诉他。 按照诸葛亮的习惯,你要是说出来的话,他肯定会劝你不要在外面买房子,原因也特简单,一则你行动力太强,他有点受不住,二则他自己就是这么个只要有一间屋子用来睡觉就不挑剔的清教徒,隆中的草庐也好,成都的诸葛丞相府也好,汉中的行辕相府也好,在他看来都是一回事,反倒是如果他跑去骊山脚下住的话,相府后宫团一大群人也要跟着他跑过去,车马颠簸,还不如大家一起在天子脚下待着,住廉租房都无所谓。 你最后还是决定先不提这一桩,看看之后会发生什么,再来考虑你的后续行动。 “先生这是写什么呢?” 丞相抬头看了你一眼,将写完的纸盖上。 “阿迟能猜出来吗?” “……………………” 你看看他,“能倒是能,但是有点费劲儿,不想这么着。” 丞相停笔,思考了一会儿,指了指墨汁略见干涸的砚台,“那阿迟能在这里蓄些清水吗?” 这个一点问题都没有! 你随意地伸手过去,砚池里立刻涨起一层清水,而且速度有点……快过劲儿了。 “够了!够了!” 沉静端方的丞相睁大眼睛,脸上露出一丝慌张,伸手过去准备抢救砚台旁那几份写完的公文。 你把法术停了,然后津津有味地欣赏丞相脸上的不高兴。 “真是奇哉,”他冷静下来之后,瞥了你一眼,“无中生有,凭空造水之术,阿迟如此熟练,隔纸猜字却不行吗?” ……你不知道怎么跟他说,造水术是牧师的0环戏法,不要钱,随便放,但探知和通神术都是4环以上的中高阶法术,真不是拿来随便玩儿的。 最后你还是含蓄地告诉他,窥看别人的法术施放起来颇费心力,你一般不会动用那个。 丞相想了想,一边收拾未写完的东西,一边同你闲聊,“如此说来,阿迟鲜少动用这类术法?” “没什么必要的话就不用。” “有必要时呢?” “有必要时当然会看啊,”你看看既然大汉丞相不准备加班了,你也准备爬上榻进入待机睡眠模式了,“在巴东的时候天天用这些法术,脑子都炸了。” ……你哪里说的有问题吗?为啥探出身准备吹灭灯盏的丞相转过头看你一眼? 灯烛熄灭,冬夜之月洒进屋内。 你躺在被子里,想了一会儿昨天因为丞相有些酒醉而没说明白的话题。 “先生?” “何事?” 听声音还是挺平静的,你刚刚大概是错觉。 “昨天跟先生说起过,监国的侧妃孙氏——” 他忽然转过身来,摸了摸你的头发。 “阿迟何意对那般菰芦之地,如此关心呢?” ???????? 新的一天又开始了,你依旧没跟丞相讲明白孙鲁班的问题。 而且你也有点没太理解,他到底对江东啥东西产生了过敏反应。 不过,在你坚持着要跟丞相讲明白的时候,他还是很温和的告诉了你,刘禅后宫中的事他不会插手,而且他也不觉得孙鲁班做错了什么事。 ……丞相的思路有点过于严于律己,宽以待人,而且你觉得某种意义上讲这有点大男子主义,因为在他看来,如果君王是意志坚定,明晰对错之人,那么无论妃嫔心性如何,都只是家事,而无法对国家造成影响——诸葛亮对君主的道德要求高,另一方面也就对妲己褒姒亡国这种话不太感冒。既然妲己褒姒他都不觉得是亡国的缘由,那大虎肚子争不争气,是不是抢了大张氏的宠这些后宫琐事他就更不愿意置喙了。 ……话虽如此说,但大虎那是一般战士吗?!把一个能对自己亲妹妹下死手的政斗型大虎当成去国离家,孤身来到长安生活的异国小公主看待,男人啊,太天真了! ……不过讲不通就讲不通吧,反正大虎在这条时间线上确实还没干出点什么人神共愤的事,你还是先关心你的骊山别院问题吧。 金家在长安城内也置有宅邸,而且地点选得特别不错。对于他们这种跟汉室完全绑定,因而信心十足,又不需要在这场战争中担惊受怕的世家而言,长安地价猛涨绝对有他们的一份功劳。他提前将信函送到了官舍,约你参加今日的酒宴,甚至还在信笺中特别写清楚了,温家那位未出仕的主人也会来。 ……简直好像算到了你过后会心生疑惑一样。 长安最近十数年间并未经历战火,然而外表看起来仍然透着一丝荒凉。 但士族的宅邸内,完全是另一番景象。 那些高价贩卖去魏吴的奢侈品在金家的宅邸内随处可见,而且并不当成什么稀罕物件。 琉璃杯剔透,精酿酒清冽,屏风上的蜀锦闪着流动般的光辉。 当然,伙食质量直线上升,吊打了你这大半年以来吃过的几乎所有的宴席……不管诸葛亮有没有给后世发明各种小吃,反正在这个时代,他在“吃”上真是半点追求都没有。 赴宴的只有六七人,似乎都是金敞的至交亲朋,温家那位也是个三十岁出头的士人,长得还挺中正平和,听说你是在巴东和潼关都立下过大功的军中新星,待你十分客气亲热,但也未见谄媚之色。 而另一位让你有点儿在意的,是永昌郡丞马秉,字执中,这是位二十余岁的年轻人,长得略让你觉得有点儿眼熟,但你想不起来到底在哪里见过他,或是与他相貌相似的人。 你不喝白酒,不过金敞这里的白酒酿制过于精纯,与清水无异的色泽令你十分容易做点手脚,换成一壶清水。你就这么喝着清水,听其他人先从长安发生的各种逸事聊起来。 ……这时代还没有各种特务机关,因而炒热度最方便的话题你想都想不到。 “听说王妃张氏而今身体病弱,可是被那孙氏女气病了?” “吴人天性凶狡,孙氏女必也如此,”你看到一名路人脸士人点了点筷子,“大汉方兴,怎能容这等妖孽留在宫中,败坏宫中纲纪?” “我听说光禄勋已准备上奏表,劝诫监国,废黜孙氏女。” “可不是说孙氏女此时又……” “那便如何?”另一名路人脸不屑地撇撇嘴,“监国青春未央,难道还缺了皇子吗?” “不错,焉能令外戚之乱,再现于大汉朝廷?” 你眨眨眼,心情有点复杂,毕竟除了你之外,其实没人知道大虎是个什么样的人。 但他们真就如此一本正经的讨论起红颜祸水这种话题来,好似北伐大军辛辛苦苦收复雍凉,三兴炎汉的成果即将被孙氏女一夕倾覆。 ……行吧,比起这群士人,你觉得季汉阵营的傻白甜直男们还更可爱一点。 “刘将军可中意那处骊山别院?” 坐在你旁边,一直未曾与你交谈过的温衡见你半晌没开口,客客气气与你攀谈起来。 “自是中意,就是要价有些让我心惊。” 他笑了一笑,“将军是觉得要价太高,还是太贱了呢?” 你看了他一眼,“您觉得呢?” “若是觉得要价太高,自然还可商议。”他一边讲话,一边注视着你的脸,语句未落,又加了一句,“若是觉得这园子卖贱了,也自然有它的道理。” “愿闻其详?” 这人自斟了一盏酒,“将军以为,关中士族如何?” ……这话你怎么回答? 他抬眼看了看你,“那,将军以为,益州士族如何呢?” ……小部分有用,大部分都是废物。 你心里如此想,但又不能讲出口。 然而这人似乎知道你心中所想一般,端起杯子,“关中亦如此。” …………………… “诸葛丞相面似宽和,心如坚石,我亦只为温家谋一条生路罢了。将军以为,我是在说临晋之事?将军错了,在下从父、族兄,虽于临晋殒命,却是他们自己选的那条路,怪不得邓将军,更怪不得诸葛丞相。” 他声音不大,在乐师卖力吹奏,舞姬起舞时,你甚至要仔细聆听才不至于跳了字句。 “待明年开春时,诸葛丞相欲推行‘公学取士’,自亭间小吏开始,一层层考试选拔,若是公务娴熟,学识品行出众,又能在考试中拔得头筹,说不定能一路高升,皆时三公九卿中,怕也要有寒门子的一席之地了。” 温衡声音不疾不徐,你听不出什么感情,但考虑到他的身份,你还是逐渐理解了他在同你说什么。 “寒门子若能入朝为官,又令世家儿郎们何去何从呢?” “世家藏书千万,学富五车者比比皆是,曹子建之文采风流,难道能输给田间汉不曾?” “将军不曾听闻‘举秀才,不知书’?”温衡见你点头,于是一笑,“若能文如曹子建,武如将军一般,又有何忧?可惜关中许多世家子,皆如此行状。若如往日一般,纵使一事无成,家族亦能安排为官为吏,不足忧虑,今时却不能够了。” 你逐渐听懂了他在说些什么。 仅以临晋城而言,数千人的小城里,从上到下的官吏几乎都被孙温两家瓜分。这意味着不仅城中各项事务,乃至周围村落,收税征丁,缉拿贼盗,筹集军饷,一切细微繁琐之事,都需要读书识字的人来完成。 而在临晋城附近,读书识字者,只有孙温两家的世家子。 为什么曹老板矢志不渝跟世家相爱相杀一辈子,因为这是双方血淋淋的教训。 【前九江太守陈留边让尝讥议操,操闻而杀之,并其妻子。让素有才名,由是兖州士大夫皆恐惧,陈宫内亦自疑。】 曹老板杀了一个边让,从此兖州士族再也不肯跟他合作,导致他跟徐州的吕布互殴时,后院瞬间起火,【张邈等叛迎吕布,郡县响应】,最后军队没有军粮,不得已动用了汉尼拔·昱·程,吃了人肉军粮,才算度过难关。 史书中冷冰冰的内容,你读来没什么感觉,但夏阳城放司马懿南下,渭北大营马超那两万兵马尽皆化为黄河边的肉泥白骨,这教训可真是太刻骨铭心了。 “世家只为自己,不为大汉,”你抿嘴一笑,“也怨不得诸葛丞相吧?” “纵使忠心汉室,欲报国恩,也须得蒙朝廷青眼才行。”温衡十分谨慎,看了看你的脸色之后,才继续说下去。 “骊山荒凉,区区几间草屋,纵使在下称其为木桃,恐也名不副实,将军何忧?” 投我以木桃,报之以琼瑶,匪报也,永以为好也。 ……你思维突然发散了一下。 其实你感觉就这位的段数,比你之前带去巴东战场的那些益州纨绔,高出几倍都不止。 如果温氏平均下来是这个水准,能一路狂奔拿到赤族单程票,这说明了什么? 令利智昏?还是司马懿真的太能忽悠了? ※※※※※※※※※※※※※※※※※※※※ 感谢在2021-01-21 21:05:21~2021-01-22 21:14:2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时宜、七彩云天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陶陶 4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110 这个别院你最后还是决定买下来。 ……太香了,你没把持住。 但你是按照金敞那套别院价格付的钱,尽管温衡告诉你,金敞的庄园用料奢靡,钱花得有点多,而且地点离长安更近些,与温家这套成本并不一样,但见你坚持不肯让步,温衡最后还是同意了,只在最后随园附赠了一个小礼品。 按照他的说法是,你麾下虽有几千本部兵马,却并非部曲私兵,来长安大概也是独自前来,未带许多仆役,因而园子还附带了两个平时洒扫看园的仆役,一并也算作你的奴仆,记在你的名下。 天真的你根本没多想,就只觉得这大哥十分细心,跟他打交道真如春风拂面,想想看,你那园子地点偏僻,面积又颇可观,留两个看园子的老仆岂不是再正常不过?尽管你不是奴隶贩子,但你也知道乱世之中,穷人为了点儿口粮什么事都能干出来,因此他附赠的两个奴仆比起你花掉的黄金不值一提,根本不用担心行贿受贿的问题。 文书签完之后,你忽然想起来席间见到那个有点儿眼熟又想不起究竟哪里见过的年轻人,随口问了温衡一句。 “执中么?”温衡想了一想,“将军大概见过他的叔父,他是马良之子,马谡之侄啊。” 你还真听得一愣,细想果然长相和马良马谡有些相似,“他是随同父亲前来的长安?” “不错。”温衡点点头,“为马参军之事四处奔波,辛苦非常。” “……他这个事还能奔波的?” 这可真是大大超乎你的意料。 原本的马谡是蜀汉最有前途的年轻人,尽管先主不太喜欢他,给了他一个“言过其实不可大用”的评语,但经不住他哥既是诸葛丞相白月光(之一),又被丞相委以重任,长年累月待在南中,马良刷到的丞相好感度可能有一部分就被转移到了马谡身上。 再加上马谡自己也是个聪慧机敏,博学好问的年轻人,十分合丞相的眼缘,带了这么些年在身边,可以说好感度早就刷满了。 也因此,马谡在渭北擅自出击,而后又仓皇逃回成都后,他的事就变得特别麻烦。 因为这已经不是清不清空丞相好感槽的问题了,朝廷上下都在盯着诸葛亮,看平素行峻法的诸葛丞相到底是“虽亲必罚”呢,还是“刑不上丞相嫡系”呢? 因此你想象不出来该怎么奔波周旋,除非去抱刘禅或天子大腿,让这俩吉祥物开腔求情,甚至于刘禅可能都不太好用,毕竟诸葛亮可以算他半个爹,可以用劝诫让他闭嘴……非得是刘协这种名正言顺的汉帝发话,丞相才不好回绝。 然则刘协虽然有时候情绪不稳定会干点让你内心很想槽一槽的事,也并不是政治白痴,除非诸葛丞相暗示他需要台阶,否则他是不会开口替自己揽事儿的。 但诸葛亮怎么可能找人递台阶徇私枉法放了马谡呢? 所以,当这个国家或名义或实质上最有权力的三个人都不可能放马谡一条生路,马秉来金敞家又有什么意义呢? 温衡听完你的疑问,摸了摸小胡子,“事在人为,若天意不绝马参军一条生路,总归是有办法的,将军难道领军出征时,便知长星将坠潼关,助将军立此盖世奇功不成?” …………………… 你觉得,这个比喻不太恰当。 不管怎么说,马谡的事你并不特别的关心,你现在更关心的是求田问舍这个俗之又俗的问题。 考虑到你不太可能自己去收拾房子,也不太想把诸葛丞相府的仆役拉出来,你还特地把怜娘给找了过来,请她帮你打理骊山脚下的这处宅子。 怜娘倒是没什么问题,她对你投资地产的行为一直十分支持,但你带着她,又命人准备好黄金与温衡盘点查验的时候,你发现温衡看了怜娘好几眼。 然后又看了看你。 尤其是在听说你准备把这么位小娘子放到别院里的时候,他脸上的表情似乎有点微妙,但最后还是调整回了一脸春风拂面。 …………你真后悔没多问一嘴,就只以为他在奇怪为什么你派了个婢女去打理家院。 一切事毕,就等着数日后的郊祀,待祭天结束,论功行赏,然后拿着一大笔奖金去继续投资田产了! 你回到诸葛府的时候,突然想起昨天丞相没让你看的东西。 ……尽管你是可以通过预言法术来获得答案的,但是费钱,费香料,也费鼻子。 “丞相呢?”你转了一圈,问向婢女,“在书房不曾?” 婢女躬了躬身,“丞相正于浴室沐浴,夫人可要……” 可喜可贺,你省了一个预言术。 先去卧室里翻翻,你发现这位完美主义工作狂不管头天晚上在卧室里干了多少活,第二天清早一定都搬走,因而卧室没有了那一叠他写写画画的玩意儿。 ……那就只能在书房里翻了。 你专心致志,在书房里翻来翻去,直到脚步声传来,你一个没注意,被书房主人堵在了屋里。 刚刚沐浴完毕,头发只以一根发簪固定的丞相站在门口打量你,他似乎一点都不惊讶,只是伸手捏了捏眉心,“看阿迟这样子,必是买到称心如意的田产了。” “……先生为何这么说?” “否则你便不会有兴致跑来翻我的书房。” “……………………” 他走过来在案几旁坐下,自顾自地倒了茶,端起来慢慢喝。 你盯着他看了一会儿。 你见过烦恼的诸葛亮吗? 他承受极大压力的时候你见过,疲惫得无以复加的时候你也见过。 先主伤重不治,刘封于成都发动兵变,整个蜀汉岌岌可危时,他都不曾有过半分迷茫困惑。 无论怎样的绝境,武侯的意志都如坚石一般坚不可摧。 但和现在都有点不太一样。 丞相现在的模样不像是处于困境,至少不像整个国家处于困境……你左右打量他一会儿,直到他喝完茶水,抬头看你。 “阿迟为何看我?” 你有点犹豫,“先生牙疼吗?” 丞相愣了一会儿,然后笑了。 “阿迟不是想知道,昨日我究竟在写什么吗?” 他从案几下取了一卷写满字的纸递给你,你有点狐疑,打开之后整个人都有点不好了。 这是一份正在不断拟订,修改,更正的政令,主要内容是给予开垦关中荒地的农户减免十年粮税,提供生育鼓励,以及兴修水利,官府负责修建新聚落点的水渠、水车,以极低价格租借农具和种子等。 丞相突然打了个喷嚏,你抬头看看他,“叫个火盆儿?” “未至冬至,何必驱使仆役。”他摇摇头,以扇柄点了点你手里的这卷政令,“阿迟可看出些什么?” “鼓励开荒,是好事啊。”你低头看看,再看看他。 丞相笑而不语,仍然看着你。 他在等你继续说下去,但是劝农这种事有啥好继续往下想的呢? “此事与你休戚相关,阿迟当真不愿再想一想?” ……这就比较严肃了。 汉朝时的粮税极重,待丞相改进农具,治理南中后,将粮税调至十中取四五,家中有难或灾年时再不断向下减免,已算这个时期极其仁厚的政令,而曹魏屯田制的粮税能达到十中取六。 如果关中开垦荒地可以减免十年粮税,而且还是布告天下的这种方式,不仅不收税,还要免费发农具,发种子?毫无疑问,魏地的农民听到传闻后,会不断地,携家带口地,企图渡过黄河,来关中开荒。 “曹叡需将洛阳以西的农户尽皆迁走,坚壁清野,从此河东河西之沃野,再不能产一粒粟米给曹魏。” “曹叡为何不能效仿于我?” 因为…… “因为世家?” 丞相含笑摇了摇羽扇,突然又打了一个喷嚏。 “……………………” 曹魏世家林立,纵使现下不需用严酷的屯田制来绑住农民在国家的土地上,世家也不许中原腹地出现这种能令田客大量逃亡的政令。 事实上,为世家种地的那些农民,要忍受的粮税剥削竟能达到十中取八! 那么,关中世家不怕农户四处逃走,跑进荒地里去开垦自家农田吗?关中世家特别高尚,愿意用极低的粮税留住田客吗? 那就见鬼了好吧! 你抬头看看制订政令的大汉丞相,一脸斯文,温润如玉。 “先生我觉得你……”你欲言又止。 “嗯?” “……你该小心些,平素出门多配些护卫。”你真诚地说,“我要是关中世家子,见你出了这样的政令,恐怕……” “恐怕如何?” ……你很想告诉他,恐怕他就得复刻费祎的结局了。 但你最后还是没说出来,你觉得这样很不吉利。 丞相又打了第三个喷嚏。 你忍无可忍地给他拍了个“忍受环境”buff,然后看他从你手里将这卷内容十分宽柔仁厚,但不啻于掘了世家祖坟的鬼畜政令拿了回去。 “我教阿迟背过《诗经》,可还都记得么?” “……都记恐怕不太行,先生是想说哪一首?” “民亦劳止,汔可小息。惠此京师,以绥四国。”他出神的想了一会儿,而后重新看向你,微微笑了起来,“若我大汉真能如此,中原传檄而定未可知也。” 你专注的盯着他看了一会儿,直到他伸出手,将你揽进怀中。你并不怀疑他推行这项政令的果决意志,也不怀疑当他下定决心时,整个季汉都会被他推动前行。 ……你就只是还在思考,刚刚他眼中那一丝烦恼到底缘于什么? 在对待曹魏,或者是关中世家这样不太能称之为“自己人”的敌人时,他是不会有这种烦恼的神情的。那你能不能猜测,让诸葛亮感到牙疼的事情,发生在季汉内部? “阿迟可知后面几句?” “……”你一愣,抬起头看他,“什么?” 丞相盯着你,突然叹气,“若阿迟生为男儿,恐怕是考不中公学的,你可怎么办呢?” “……………………” 111 朝廷准备出台这项政令,本意是恢复生产,增长人口,跟兼并土地的世家抢人头,但为什么丞相说与你休戚相关呢? 因为不出意外的话,关中土地价格将会大跌。 土地兼并数百年下来,许多穷苦百姓失去自己的田地,只能靠租种世家的田来维持生活。 【强者规田以千数,弱者曾无立锥之居。又置奴婢之市,与牛马同栏。】 但在炎汉三兴的关中,朝廷发放改良过的新农具,并且又有了太平新世道的庇护,这两项条件满足后,农人有了离开士族邬堡庇护,携家带口,甚至是独自去荒原上开垦一块自己的农田的底气。 然而世家手里的田地也同样需要人来耕种啊,不管你耕不耕种,田地是要收税的啊。 这么一想,那些跑来疯狂买地的益州士族可能也要骂娘了。 ……大概诸葛丞相不太在乎士族背地里骂他娘这个问题。 比起搞废奴革命土地国有化搞到疯批的王莽同志,朝廷在“土地兼并”和“世家掀桌”之间仍十分小心谨慎地走着钢丝。 益州士族有从龙之功,家族之间盘根错节,他们能更为便捷的进入长安的权力中心,因而区区土地投资失败,远不足以令他们同炎汉决裂; 关中士族在渭南一战中,因为集体投效曹魏,此时正是被口诛笔伐,道德层面处于下风的时期; 与“有晋一朝不敢谈忠”不同,举着刘协这块招牌的季汉在面对关中世家时,是占据天然道德制高点的,毕竟既为“世家”,他就不可能是从石头缝里蹦出来的,祖上必定为汉臣食汉禄。也因此,如果没有能翻盘的机会,武力层面和道德层面全部被压制的情况下,关中世家还是只能忍气吞声,吃了这个亏。 毕竟除了田客之外,大族还有农奴可以驱使,虽然伤筋动骨,但也不算灭顶之灾,尤其这条政令也只有十年之限。 而世家大族兼并土地的过程是缓慢的,短则数十年,长则百余年。 即使朝代更迭,士族仍屹立不倒。 有这样耐心的世家更能忍住一时得失,甚至转过方向,在季汉功勋集团里重新开始寻找他们的利益代言者。 但现下来说,益州士族在蜀中的田地也需要耕种,因而关中这些在田产市场上流通的农田价格就…… ……跌宕起伏。 ……关中的奴隶价格估计也要跌宕起伏。 ……要不你别买田产了,你还是去买点奴隶吧,你那套宅子占地面积不太小,除了买房附带的两个仆役,以及自己那几个陪嫁过来的婢女,你还得买几个厨师,车夫,园丁,以及杂役呢。 ……这事儿想起来真缺德。 冬至这天特别冷。 冷到你很想给丞相拍个忍受环境。 但这是不成的,你头天晚上回了官舍,第二天刚敲过寅时鼓,便不得不爬了起来。 为什么要冬至这天郊祀,你是真的不能理解。 冬至祭天称郊,夏至祭地称社;祭天于南郊,就阳之义;瘗地于北郊,即阴之象。 周制大概是这么传下来的,但传到现在也千八百年过去了,翻一翻《汉书·郊祀志》就会发现,祭祀本质上是朝廷里的合法神棍们在一本正经的胡诌,每一代皇帝都在根据神棍们的话增减祭祀内容,每一代的神棍都在一脸严肃的追溯周礼。 但神棍们甚至无法做到天气预报,你想,一出门就是寒风怼脸不说,官舍里像点样子的马车还都被其他官员给预订了。 ……要是能写投诉信的话,你寻思你能写一封信送诸葛丞相府上控诉一下官舍硬件设施不达标的问题吗! 总之,要么你也学一学费文伟,坐着人力手推车去南郊,要么你就顶着寒风骑马去吧。 你最后还是给自己拍了忍受环境,无视了身后那群自私自利缺德到家的同僚的指指点点,骑马出城了。 卯时太阳刚刚升起,祭坛旁边已经站了不少哆哆嗦嗦的大汉官员们。 文官着黑,武官着红,发冠上的双鶡尾你提前拔了下来,到了祭坛旁才重新插上去,省得路上风太大,万一给鹖羽吹飞了,你再四处去抓野鸡不太像样…… 你盯着不远处的八角祭坛,坛上附有文章、采镂、黼黻之饰,显然也是新雕琢装饰的,取《尚书》中【禋六宗、望山川、遍群神之义】,典雅庄重,古朴高华。 ……不管祭坛修得怎么漂亮,也不能让这城郊空场暖和起来,你暗下决心,等你把骊山脚下的房子修整完毕,在那里恒定一个“圣居”法术,附带冬暖夏凉的“忍受环境”buff。 丞相的轺车到了,哆哆嗦嗦嘀嘀咕咕的官员们立刻把卧槽脸收了回去,恭恭敬敬,躬身施礼。 从车上下来的诸葛丞相同样也是一身黑色文官服,腰带束得颇周正,一看那个腰身就知道没在里面多加两件衣服,你心里嘀咕,不知道他是怎么忍住不哆嗦的。 ……皇帝下了车都打了个寒战! ……还行,冷是冷,太阳到底还是顽强地爬起来了,没下雨,也没下雨夹雪。 其牲用犊,其席槁稽,其器陶匏。 你站在队伍中,依旧是太常杜琼念一念,天子拜一拜,大家拜一拜的路子,期间天子还在祭坛上意思意思跳了个《云门》大吕舞,但你更在意的是祭坛上摆着的那两头牛散发出的香气。 ……可能你这新时代好青年对这种祭礼真是提不起啥兴致。 在你继续眼观鼻鼻观口口观心,等待祭礼结束,大家撤退时,变故发生了。 在祭礼正题结束,太常还未喊散的时候,中都护李严出站了。 他双膝下跪,举了一本奏表于头顶,然后开始抑扬顿挫的背起你不太懂的东西,但在听到其中包含了“功成身退”“尧舜之禅”的字眼时,你还是意识到了李严上了一份什么表。 他在奏请刘协退位内禅。 ……刘协退不退位是季汉内部决定的事,怎么会是长年累月驻守永安的李严来上这个表呢?这不是典型的越俎代庖? 但立于祭坛之上的刘协脸上没有什么意外的表情,他甚至微笑着点了点头,示意刘禅接过奏表,将它递上来。 尽管性取向偶尔被你诟病,但到底是几十年什么风浪都经历过的天子,即使此时被当着文武群臣的面要求退位,也不见半分失色。 但刘禅又一次失态了。 他既没拒绝,也没同意,而是脸上有些惊惶的去看了看诸葛丞相的方向。 ……刘协在等着,李严也在等着,群臣谁也不敢出声,都在等刘禅的反应。 …………刘禅在等诸葛亮的反应。 ………………绝了嘿!你能现在跑回成都把先主挖出来给这败家娃子打一顿吗?! 同十几年前刘协在成都城郊跟你玩的那次深情表演不一样,你在蜀中毫无根基,只是跟随汉帝一路逃来的汉臣,刘协也不过傀儡天子,因而为你增加几分政治筹码,也不可能引发什么不可预见的可怕后果。 但以储君身份站在长安南郊的祭坛之上的刘禅,也这么等诸葛亮的反应,这就很引人遐思了。 也就是这时候没报纸,否则你都能想象到媒体自媒体怎么写这一段了。 丞相还是微不可察的点了点头。 李严低着头跪在尘埃里,双手高举奏表,一脸端肃,既不见悲戚,更不见得意张狂。 刘禅取了奏表,递给了刘协。 天子语气十分温和,先感谢了群臣为兴汉事业做出的努力,又说起自己这些年病弱不堪,的确十分想颐养静修,因而同意内禅,请太常并百官商议此事,拟订内禅祭礼日期。 祭礼终于结束了。 比起上次在宫里拜太庙时,群臣兴奋得在下面偷偷嘀咕,叽叽喳喳,这一次祭礼结束后,所有人都是小心翼翼,道路以目的离开。 谁也不肯多说一句话。 诸葛亮一脸平静的上了轺车,依旧是一个寒战也没打。 你也准备离开时,顺风车来了。 车上的蒋琬冲你笑笑,“刘将军也欲回城,何不同行呢?” …………………… “这是不是太刺激了?”你上了车之后,小声问蒋琬,“李严怎么突然来这一出?丞相也不阻止?” 蒋琬看了你一眼,“为何阻止?” “就………………” 你突然意识到,诸葛亮是不可能阻止今天这件事发生的。 他是汉臣,同时也是季汉的元勋之一。 而刘禅登基是整个季汉集团元老们的期望,也是他本人的期望。 当年望向门前桑树童童如车盖,与小儿戏言曰“吾必当乘此羽葆盖车”的游侠,而今后嗣终将乘金根车,驾六马。 但为什么是李严呢?丞相又为什么感到苦恼呢? 蒋琬叹了一口气,“丞相认为,此时并非内禅最好时机,但李都护既上表,他亦不能阻拦。” “是因为魏吴尚未臣服,因而未至时机么?” “此因亦有之,还有一事,也令丞相烦心。”蒋琬注视着车马前行,“北伐至今,丞相殚精竭虑,却不愿以此居功。” 这你知道,但跟内禅有什么关系? “殿下登基,势必封赏群臣,与北伐功勋两者合一,你猜会如何?” 那就所有人都越级升…… …………………… 其他人可以升官,诸葛亮还要怎么升? 蒋琬转头看了你一眼,点点头,“恐怕李严打的就是这个主意,你看天子之下有监国,监国之下有丞相,若丞相这一次便赏无可赏,封无可封,将来伐魏伐吴时,又待如何?” ……那就,供起来? 你突然觉得李严的这个主意真是奇妙极了。 众所周知,此时的季汉政权是三层套娃,刘协、刘禅、诸葛亮,李严这么一招,是准备把刘协这层套娃炸掉,改成刘禅、诸葛亮、李严? 哎呦他可太有才了! “丞相这些日子,恐怕会为朝中事操劳心神,”送你到官舍下车时,蒋琬十分委婉地跟你说,“将军多多看顾丞相,莫让他再因什么事忧虑烦心了。” ……你觉得蒋琬这么叮嘱你有点白学的意思。 …………就好像丞相还要分出cpu来操心你似的。 蒋琬的轺车走远了,你回官舍时,发现有金敞家送信的仆役在等你,而且还不是金敞找你,是怜娘找你。 ……她十分希望你去一趟骊山别院。 …………最好不要耽搁。 再来骊山别院,还是一片清净美丽的山水。 怜娘也全须全尾,没有任何意外的痕迹。 但她的表情十分微妙,见到你来了,开口就问,“公子可知那位温郎君赠与公子两名仆役?” “我知道呀,”你有点惊讶,“他说是用来看园子的,有什么不妥吗?” “妾不能擅自做主,必须请公子来看一看。” 就两个看园子的老仆为什么一定要你来看一看,难道来的是什么特工,卧底,被怜娘看出来了吗? 当怜娘把温衡送给你的两名仆人带了过来时,你整个人都惊呆了。 年长的大概二十岁左右,年少的大概十七八岁。 容姿秀丽,身姿纤瘦,要腰有腰,要腿有腿的这么两个美少年,进了屋子见到你,小鹿似的大眼睛怯生生的望了你一眼,齐齐跪倒,口称将军。 你脑子有点发晕,感觉麻烦了。 112 “把他们俩退掉。”你说。 还没等怜娘说话,两个美少年扑通一声就跪下了。 年长的那个含着眼泪,“将军可是嫌我们兄弟二人貌丑么?” 艹,还特么是兄弟俩!是你小看一千八百年前的古人了! “不是嫌你们貌丑,”你说,“是嫌你们长得太美。” 美少年互相看看,重新一起看你,“若将军嫌我们粗笨不堪,只遣我们洒扫庭院马厩亦可啊。” 哥哥皮肤略黑一点儿,小麦色,看着颇有点阳光小狼狗的气质; 弟弟皮肤白似细雪,气质也更柔弱些,望向你时总带了点儿“求你怜爱”的暗示; 你看着他们俩,可算明白王夫人为啥一见到晴雯,不管她是不是贾母派来看屋子的,都坚持要给她赶走了。 ……就这个样子你说他是扫地喂马看园子的,谁也不会信啊! “你们会喂马?”你有点儿怀疑。 果然兄弟又互相看一眼,小的那只眼里全是茫然,大的那个倒是十分果决。 “会的!我们会洗马,喂马,打扫马厩,收拾马草,我们都会的!” “……说实话,你们都学过什么。” “我阿兄擅鼓瑟,能调笙,傀儡蹴鞠亦是个中好手,”小的那只连忙说道,“我亦粗通诗书……” “……经学呢?” 大大的眼睛一闪一闪的望着你,“我能背《六经》!将军可要考校?” ……这什么世道!连个男宠都比你有文化! “你们俩既然这么有本事,何必留在这里喂马呢?”你说,“回温郎君处不好吗?” 大的那个给你磕了个头,“我二人本是温郎君重金买来送与将军的,将军若是将我兄弟二人遣回去,温郎君一怒之下,怕是要打死我兄弟俩。” “……那我免了你们的奴籍,放为庶人如何?” 兄弟俩又对视一眼,大的那个眼圈也红了。 小的倒是嘴十分快——你逐渐发现,尽管从外表上来看,哥哥比较健壮,但言谈上明显弟弟性格更强势一点。 “若我二人是花甲之龄的老仆,身无一技之长,将军会赶我们走吗?” “当然不会啊。”你没走心地说,你又不是这个时代的冷酷奴隶主,原本你真就以为温衡送来的就是两个五六十岁的老仆人,还想着留他们在园子里养老也没问题啊。 “将军虽立下赫赫战功,却仍有仁爱之心,”小的又给你磕了个头,泫然欲泣的望着你,“可将军既能怜爱年老体弱的奴仆,为何却漠视我兄弟二人的生死呢?将军嫌我们生得貌美,怕坏了将军的清名,因而要赶我们走,可我们并非自己愿意生得这幅样貌!” 你被噎得有点说不出话,怜娘看看这俩美少年,又看看你,也并不替你说话。 还一脸看好戏的样子。 ……看得可开心了那种。 “若将军不收留我们,长安城这许多贵人,今日虽不会如何,明日,后日,只要见了我们兄弟二人,也难保不会起什么歹意……”这放现代估计也就高二高三的熊孩子看你在气势上被镇住了,一发哭了出来,“若将军当真如此狠心,我兄弟二人只能自毁容貌了!” …………………… 对不起,他哭得很认真,可你不由自主的想起了杨仪。 哭得不相上下,一般惹人怜爱。 唉,也不知道杨长史现在干嘛呢,是在钉魏延的小人,还是司马懿的,李严的? ……或者是钉你的小人呢? “公子?公子?” 怜娘推了推你。 唉,其实非要在园子里养个什么人型宠物的话,你觉得养个杨长史还更有意思点儿。 ……再配个征西大将军魏延,那就更棒了。 “咳,”你看看他们俩,又看看怜娘,试探性地问道,“要不,那就继续让他们俩继续看园子?” 怜娘一挑眉,还没等说话,小的那只猛地叩了个头,顺带还拉了一把哥哥。 大的那只也赶紧磕了个头。 “谢将军收留!” …………………………艹。 “你们俩叫什么名字?” 兄弟二人又互相看看,“奴仆无名,请将军赐名。” “来这里之前从来没名字的?” 小的不讲话了,推了推大的。 大的嘴唇动了动,有点艰难,“之前的主人为我们赐过名字……” “什么?” “籍孺和闳孺……” ……你看看他们俩,很想说以他们俩的颜值,的确当得起高祖和惠帝那俩男宠的名字。 但考虑到小的那个可能还未成年,而且兄弟俩一脸担惊受怕,你还是不要开这么缺德的玩笑了。 “不想自己起名?” 兄弟俩一起拼命摇头。 小的那只又赶紧出声,“想请将军为我们赐名!” 你很不擅长起名,因而你只能沉吟一会儿。 “你,”你指了指大的那个,“叫黄冈,你弟弟叫衡水,怎么样?” “公子语出何典?”怜娘歪着头看你。 语出男宠都比你有文化的典。 除了满地乱爬,还没开始学说话的诸葛攀,家里每一个人似乎都比你有文化——包括但不限于诸葛瞻小朋友,怜娘,阿姚。 剩下那一个你连比都不想比了。 ……但人家还是很努力地在学习。 你抽空回了一趟相府时,发现丞相并不像你想象中那样,继续宵衣旰食。 冬至过了,书房里添了个火盆,他围着火盆,靠在凭几上正在看书。 火盆里还塞了什么东西。 见你回来,丞相笑眯眯地冲你招了招手。 “阿迟饿不饿?” 哈? “今日起得早,”他放下书卷,拎起火筴,开始拨弄火盆,“晡时未至,你不想吃点东西吗?” 你一瞬间感觉有点迷茫。 就好像回到很早很早以前,围观诸葛亮吃韭菜。 诸葛军师吃韭菜和诸葛丞相吃零食,看起来都有点不可思议。 但他拎着火筴在火盆里翻来翻去,最后翻出了一根表皮考得焦糊的东西,又吹了吹气的样子,真是十分熟练…… “这是什么?” “薯啊。” …………………………这哗哗的现在就有土豆和地瓜了?! 丞相看了你一眼,很有点惊奇,待得薯块稍凉一点后,慢条斯理的剥去表皮,递了一块给你。 你接过了这块烤山药,盯着丞相继续给自己剥山药的画面,心情复杂。 “先生你居然能吃得下。” “……为何吃不下?”丞相看了看烤山药,又看了看你,一脸狐疑,“这东西有什么不对劲吗?” “我不是说这个,”你说,“我是说李严。” 那种微妙的,有些牙疼的表情又浮现在丞相的脸上。 “阿迟担心吗?”他一面继续剥山药皮,一面淡淡的问你。 你有点不太理解他心里想什么。 “我担心先生啊。” 他停了手,那种有点烦恼的神情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唇边若隐若现的微笑,以及一声叹息。 “正方心中所思,我早就知道了。” 看起来并不像担心的样子,你略有些放心了。 但在你吃山药的时候,他忽然又问了你一个问题。 “阿迟如何看我?” 你愣了一下,看向他时,他也在注视着你。 无喜无悲,淡漠而倦怠,一点青黑在下眼皮隐隐浮现。 仍旧是浅灰鹤氅,墨蓝直裾,哪怕是倚在凭几上,手里拿着烤山药这样日常的画面,却给你一种离你极近,又十分遥远的感觉。 “如师如父?” 你开了个玩笑,他嘴角微微翘起,眼中的怔忡却愈加明显。 “不会以为我是权臣吗?” 他心里在想什么,你一下子就明白了。 “先生问的是这个?”你问,“先生会担心后世人怎么看你吗?” 丞相想了一会儿,轻缓的摇了摇头,微微笑起来。 你想也是。 一个人所思所想,所作所为,自有史书载于后世,如果能跳出时间线来看问题,诸葛亮应该是中华历史上无数人物中,最不需要担心这事的人之一。 ……但不代表在遇到糟心事儿时,不会心思沉郁。 “《左传》所谓‘死而不朽’,先生可知?” 丞相大概是没想到你突然说起这个,似是愣了一下。 对于古人而言,“死而不朽”又可称为“三不朽”,亦是数千年以来士大夫最为看重之事。 【太上有立德,其次有立功,其次有立言,虽久不废,此之谓不朽。】 毕竟生前不过数十载,死后名声却要经过千年漫长时光淬炼。 “立德谓创制垂法,博施济众;立功谓拯厄除难,功济于时;立言谓言得其要,理足可传。”你认真地说,“先生除了还没死之外,这些都做到了!当然,先生还是不能死的。” 丞相睁大眼睛看着你,突然笑了。 “好文章,谁教阿迟说这些的?” 抄的唐朝某位经学家的《春秋左传正义》,你如此想,但还是十分理直气壮,“不能是我自己想到的吗?” 他看了你一眼,笑眯眯的点点头。 “所以先生这些日子不忙吗?” “内禅之事,太常早有准备。”丞相一边吃烤山药,一边慢悠悠地说,“若有一二出入,公琰自能处理。” 真是贴心啊蒋琬小天使,你想了想,又继续问,“那先生真的不管李严了吗?” 他取了麻布擦了擦手。 “我这几日留在家中,阿迟怎还不愿呢?” 那倒不…… …………………… 虽然他擦了手,但你并没有擦手。 所以这么被他拉进怀里,你感觉有点尴尬。 ……更尴尬的是他握了你的手腕,似乎想给你号脉。 “先生,快收了神通。”你说,“我什么感觉都没有,说不定还——” 丞相看了你一会儿,“那这几日闲下来正好。” …………………… 你趴在他的怀里,火盆就在身边,听他跟你讲些诸葛瞻小朋友最近如何如何,诸葛攀小朋友又如何如何之类的家常事,感觉有点昏昏欲睡。 就在他问起你晡食想吃点什么,你心里一边盘算,一边嘀嘀咕咕跟丞相讲,你吃腻了猪牛羊,准备吃点新花样时,他的语调突然变了。 “阿迟。” “哎?”你抬头看他,他低下头看你。 威仪悉备的诸葛丞相语气里带了一点慎重,一点迟疑,还有一点仿佛世界观崩坏的小心翼翼。 “李正方之事,我已有考量,你万不可……” 你万不可啥?你刚刚在嘀咕琢磨着吃个兔子,怎么突然把话题转到…… …………………… “我保证,不把李都护变成兔子。” 你说。 变也要变个冷吃兔。 113 这世界上,冥冥之中是有“天意”存在的。 你虽然不相信“天意”,但当你原本准备吃吃喝喝咸鱼造娃,却在每天一次回官舍遛弯儿时收到了李严的宴请信函,还是温衡亲自送来的……你觉得,这个世界大概还是有“天意”存在的。 “温郎君与李都护亦有来往?” 听你这么问,温衡脸上闪过一丝微妙的神色,“李都护镇守永安,整治水利,名声夙著,关中亦有耳闻。” 夸了一通,就是没直说到底跟李严是什么关系,你盯着他看了看,还是收下了这封宴请函。 此时造纸术已经经历几番改良,但造价仍然不菲,民间所用纸张亦是三六九等。李严送来的这封信言简意赅,内容没什么可说,看这中规中矩的笔迹,你甚至怀疑并非他亲自手书。 但所用纸张却十分不凡,柔软坚韧,洁白光润,你拿在手里仔细捏了捏……丞相府上也没有用过这么好的纸。 见你捏了捏这纸张,温衡立刻察觉到了。 “将军亦精文墨?” “不,”你笑了一笑,“只是觉得这纸张异常厚实,远超军中所用。” 你没提园中那对美少年的事,温衡也十分乖觉的没进行售后服务调查访问。 “我只是奇怪,我与李都护并无来往,为何会给我下请帖呢?” “将军这话可错了,巴东擒陆逊,潼关斩曹肇,将军威名天下尽知,天子未曾还都前,关中人尽皆知,言说道……” 这人还带卖关子的,你心想。 “说什么?”你一脸十分有兴致听下去的表情,温衡一脸真诚,半点看不出溜须拍马的迹象。 “说此次论功行赏,将军必定封侯,且封侯当封‘冠军侯’。” 两汉历史上一共三位冠军侯,均是战功赫赫,当然最为后世所熟悉的莫过于第一位,也就是霍去病。 温衡这么一说,你也难免思绪发散一下,要是你真能封个侯,是不是打马长安街上过时,也能感受一下掷果盈车…… 你那一点儿出神和向往都被温衡看在了眼里,他十分小心的笑了一笑,“虽说现下……” “嗯?”你回过神看向他。 “虽说现下朝堂皆传,诸葛丞相或许对将军另有安排,但将军这等人物,李都护恐怕亦早有结交之心了。” 作为被大汉铁拳碾过的,温家仅存不多能出来四处结交官员的门面人物,温衡给你的感觉一直是谨慎小心,精明圆滑。 而且与你结交时,讨好得不着痕迹,又十分有耐心,不让你看出他的心思。 但这么委婉的一句话,你还是听出来挑拨离间的一点儿味道。 如果说替李严跑一回腿还不足够明显的话,现在你倒是确定他的立场了。 ……你心说要是出点什么意外,这可怪不得你。 与你那个远在骊山下的小园子不同,李严在长安城郊新购置的庄园气势恢宏,非常配得上他中都护的身份。再考虑到这几日下来,诸葛丞相异常沉默的态度,庄园门前车水马龙也就不难理解。 有益州大族,关中世家,亦有朝堂之人,但你留心看过去,明白在脸上写着诸葛亮一系的相府幕僚一个都没来。 北伐军中的高级将领也没来——不对,你来了。 这就奇怪了,你想,到底是李严就只给你一个人发请帖了,还是说其他人都特意不来呢? 考虑到李严“性自矜高”,似乎前者可能性更大一点。 尽管此时已过冬至,关中的气温开始疯狂下降,但在这座精心建造的庄园里,你还真感觉不到严寒已至,屋室以花椒和泥涂壁,壁面披挂蜀锦,典雅而不耀目,又处处都收拾得精致舒适。 你在这样的环境里四处转了一圈,被金敞拉去看了看一面据说蜀中女红极尽绣工所织出的屏风时,见到了庄园的主人。 金敞十分有眼色的找了个借口离开了,宾客现下虽未到齐,但人亦不少,你用余光四周瞥了一圈,这附近一个人都没有。 香炉里燃烧着馥郁而冰冷的香气,与宫廷用香是同一款,华贵疏离。 这香挺衬刘协的,他也是这么个华贵疏离范儿,你想。但这香可不那么适合李严。 虽然他也衣着华贵,神情疏离,但刘协举手投足都有贵公子的气度,而李严的倨傲冷峻下,燃烧着一颗不惜一切代价攫取权力的贪婪之心。 他将目光也从屏风上移开,转而看向你,十分客气地冲你点了点头。 “早想一睹刘将军风采,”他笑了笑,但那丝笑意并未进眼底,“未想到能攻下潼关的名将,竟然如此年轻有为。” 他的神情可不像他说的那么谦和,你猜他心底瞧不起,看你不过黄口小儿,侥幸立了功业,使竖子成名。 不过你也十分恭恭敬敬的欠身行礼,“永安一役,幸有李都护镇守国门,才能退孙权十万大军,今幸得拜谒,可慰平生。” 听到你十分恭敬的话语,李严的神情变得温和了一些。 “宗硕何必如此客气?我今次请你至此,便是极看重你,不忍你走上歧路的。” ……啥?啥歧路? 你眼中的错愕似乎令他十分愉悦,他笑了一笑,“封官赏爵之事,便在须臾几日里,宗硕还未察觉门前清清冷冷,大有异常么?” 听起来像是要扎诸葛亮小人,你心说。 “请都护大人明示?” 李都护看了你一眼,长长的叹了一口气。 “宗硕行军打仗时是极通透的一个人,如何回到长安,便这般犹在梦里?” …………………… 他在毯子上坐下,你也跟着坐下,婢女奉了茶来,而后又悄悄退下。 “宗硕是以为,既与诸葛丞相有那般纠葛,必会被视为心腹?” ……啥?他在说啥?你怎么突然有了不好的预感? “……哪,哪般纠葛?” 李严冷笑一声,“宗硕身为男儿,为掌兵权,却甘为佞幸事,以为旁人不知么?” ……刘赐啊刘赐,你到底是把诸葛亮的名声给败坏完了! 看你一脸宕机,李严眼中闪过一丝鄙薄,端起茶盏,又十分悲天悯人的笑了笑,“诸葛丞相面似宽和,心却是极冷硬的,此次北伐论功行赏,刘将军既无加官,亦无封爵,只以金帛相赐,难道不是丞相意欲保全名声,与宗硕断绝之故?” 行,诸葛亮不仅搞基,还是一渣男,吃完就跑不负责! 你适时的抬起头,一脸不可置信,“我率本部兵马历经苦战,暗道血流漂橹,禁沟水为之不流,方才攻下潼关,丞相怎会如此待我?!” “宗硕若不信我,待内禅事毕,行赏时便可知了。” 你低头,做了一下心理建设,告诉你自己大不了以后季汉也不置史官,就没有人知道诸葛亮搞过基了。而后整理了一下表情,重新抬起头,“都护告知在下,又是何意呢?” “你虽出身宗室,却无世家大族可倚,天子式微,又无能为援,因而效佞幸事而取悦诸葛丞相,亦是无可奈何之事,但若我能给宗硕一个建功立业的机会,又不须你如此这般呢?” “如何能有这般机会?” 李严捻了捻胡须,志得意满的一笑,“丞相还于旧都,兴复汉室,已是劳苦功高,未来攻魏伐吴,怎能还劳丞相亲征?” 谈完了正事,可以开始吃酒宴了。 李都护家的酒宴也一样秒杀相府的小厨房,虽然这地方实在搞不来海味,但各种山珍还是有的,你见过的没见过的都上了一遍。 ……其中还真有烤兔子。 酒过三巡,外面愈冷,室内温度便愈高。 你听不习惯乐师的奏乐,也无法对美貌的舞姬产生任何反应,只能吃饱了就出去溜达溜达。 一轮冬月悬于夜空,将这座华美庭园照得纤毫毕现,尽管草木已枯,却别有一番景致。 你正琢磨着要不要学一学回去山寨你那园子时,长廊转角处,还有一个提前出来透气的宾客。 ……你认识他,他也认识你,这就有点尴尬了。 你正琢磨着怎么开口,还是干脆假装没看见直接走过去时,他先开口了。 十分客气,听不出什么不对劲。 “刘将军。” “……司马公。” 司马懿嘴角翘了翘,你觉得那也不算是微笑,他重新将目光转移到那轮明月上去,用“今天天气真不错啊你吃了吗”的语气,平平常常地开口了。 “将军如何会来赴李正方的酒宴呢?” 你也想问他这个问题。 “李都护写了请帖,”你干干巴巴地说,“总不好不来,司马公呢?” 他瞥了你一眼,微微一笑,“我亦是收了李都护的请帖,不好不来。” 好的,话题聊死了。 长廊下一片寂静,屋内一片喧闹,寒冬时节,院落里连个草虫叫都听不见。你有点坐立不安,感觉尴尬癌要犯了,想找借口赶紧离开时,司马懿却又开口了。 “李正方腹中虽有思谋,却不通人情,将军如何我是不知,我却是后悔来赴宴了。” 你的八卦天线瞬间立了起来,“怎么说?” 这位中年文士模样的名将背着手,拇指敲了敲手掌,思索了一会儿,先问了你一个问题。 “将军如何看诸葛丞相?” ……你要如何看?负心薄幸?冷酷绝情? …………等闲变却故人心,却道故人心易变? 114 光用眼睛看,你是看不出司马懿有任何不对劲的地方的。 他看起来仍然是个随和儒雅的文士,连衣衫风格也没什么变化,依旧是一身半旧的直裾,腰间点缀两三样玉饰,温润而不引人注目。 但如果想到高平陵之变,他是如何对待曹爽的,那这个反差就十分强烈了。 不过,你已经开挂干掉了他改朝换代的可能性,你原本不必如此防备他的。 ……你应该是干掉了这种可能性吧? 作为一个开挂选手,你仍然不敢小觑了司马懿,他问的每个问题,你都得想一想。 最后你决定还是先反问一波。 “司马公又如何看诸葛丞相?” 不像你一般戒备防范,每句话都要想一想才回答,当你问出问题的时候,司马懿的回答似乎是不假思索的。 “诸葛丞相有仁人君子之心,英雄豪杰之才,忠臣义士之节,真名士也。” “我亦作此想,”你说,“司马公又何必问?” 司马懿转过头看了你一眼,微笑着点了点头。 “既如此,李正方胜算不大啊。” 尽管李严找你聊天的开场风格有点尴尬,但他的目的却是十分明确的。 ——他希望你能为他所用,待来年开春,他向刘禅请命伐魏时,愿以你为先锋,大军直指洛阳。 “月满则亏,水满则溢,待殿下继位后,为保全诸葛丞相,必另择伐魏主帅之选,宗硕岂能不做考量呢?” “为何如此说?” “李正方欲做权臣,却无权臣之能尔。” 司马懿语调仍然慢悠悠的,如同与你聊的不是一墙之隔的,这座庄园的主人,以及季汉朝廷中,名望地位急速上升的政治新星,而是路边一粒石子,不足挂齿。 你听他如此说,有些好奇起来,“那什么样的人,才能够做权臣呢?” 司马懿敲了敲手掌。 当今三国,东吴不用说了,有一个大汉吴王孙十万在,无人敢称权臣; 曹叡虽然年轻,却并非懦弱无能之辈,即便司马懿在,也不能轻视了这位小皇帝; 只有季汉,“政由葛氏,祭由寡人”,此时又未盖棺定论,想想那天刘禅在郊祀时的神奇表现,就知道整个国家在如何窃窃私语。 你问出这问题,是带了一点刁难司马懿的心的,你也并未想过他会认真回答。 但这位魏大都督回答了你。 “权臣顺势而为,非逆天而动。” “而今还于旧都,李都护奏请监国继位,正是顺势为之。” 司马懿看了你一眼,“此非顺势,而是造势罢了。” “那如何算是顺势?” “我观他志得意满,恐有后手。”司马懿笑眯眯的说,“试想监国殿下与丞相情如父子,若无真凭实据,旁人怎能离间,殿下又怎忍心将丞相弃之不用呢?” ……李严手里能有诸葛亮欲效曹莽事的真凭实据,那就见鬼了。 “否则若我为李都护,试想内政出于相府,兵权亦在诸葛手中,朝廷之心又不在我,怎能起争权之心?又岂能落子到将军与马氏身上?” “马氏?” “此间大赦,马氏兄弟焉能不感激涕零?” 你听得有些发愣的时候,司马懿抖了抖衣衫,“年老体弱,不经风寒,将军且自赏玩月色,先告辞了。” 司马懿的话讲得不算隐晦,所以你还是逐渐理解了他的意思。 李严对自己争权是有信心的,至少他来拉拢你,已经是跳过了“如何从诸葛亮手中夺取兵权”,进入到了“如何能在不用丞相一派的前提下获取胜利”这一步。 其中所做的努力,有你肉眼可见的,拉拢关陇世家,大概还同司马懿聊过人生规划,向马良兄弟示好,以及挖墙脚挖到你这里——那么,你肉眼未见的呢? 见司马懿欲走,你想想还是喊住了他。 毕竟这位要是身上能亮起阵营灵光,那个红色邪恶灵光绝对能闪瞎你的狗眼。 ……你绝对不信他就是想做好人好事。 “司马公为何会出言提醒?” 司马懿回头,看你时微微眯了眯眼。 “将军似是对在下早有成见,因而才如此惊讶?” …………………… “辽东一役,司马仲达名动天下,何人不知?” “世间纵有名将,亦需主帅知人善用,李正方非容人之辈也。” 那张温文尔雅的脸上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微笑。 “况且败于诸葛丞相之手,李正方亦不失一富家翁。” …………………… 这句话听着有点耳熟,你在哪里听过? 月上高天时,已有不胜酒力的宾客起身告辞。 你也跟着混了出去,李严当然是不会挽留你的,他那个倨傲的架子一直端得很足。 但是金敞和温衡倒是热情地留了你。 ……还特意挑了个美少年来给你敬酒。 你赶紧跑了。 司马懿的话说得很真诚,反正你听语气感觉是很真诚的。 ……但你怎么会信! ……要不是站在室外没有办法施法,你就干脆放个侦测思想去听听他在想什么了! 出门之后你立刻钻进半空间里,搬了香炉出来,开始进行通神术。 从他开口说的第一句话,到最后一句,你都准备通一通神,看看他到底在搞什么鬼。 …………………… 司马懿说的每一句话,通神术都显示是真实的。 甚至包括“李严气量狭隘,所以他才出言提醒”这一句,都是真实的。 那么接下来想一想,李严手里有什么用来攻击诸葛亮的把柄吗? 有。 神使如此回答了你。 这就很奇怪了,你想,李严和诸葛亮并不亲密,往来信—— 你忽然有了一个猜想。 在历史上,李严暗戳戳给诸葛亮写过信,劝他受九锡,进爵称王。 九锡这玩意简单说就是君主能给臣子的最大限度的荣誉物品,从车马、服饰、仪仗、虎贲卫士等等全套配齐,以表彰臣子的功勋。 【九锡一曰车马,二曰衣服,三曰乐器,四曰朱户,五曰纳陛,六曰虎贲之士百人,七曰斧钺,八曰弓矢,九曰秬鬯。】 据说这一套家伙原本是从周礼而来,但周时并无朱户、纳陛,因此后世又将九锡等同于周天子加封诸侯的“九命”之礼了。 反正不管怎么说,这套程序搞完之后,第一个被加封九锡的大忠臣……是王莽。 当然,众所周知,王莽并不以加九锡为事业终点,加完九锡之后,就开始【居摄践祚,服天子韨冕,南面朝群臣,听政事,车服出入警跸,民臣称臣妾,皆如天子之制。】 刘秀复国后,东汉百年间,再未有臣子加九锡,直到前些年……第二个加九锡的大忠臣……是曹老板。 所以,有操莽在前,九锡的名声基本上……就被败坏了。 这样一来,李严写信劝诸葛亮受九锡,含义就十分微妙了。 而丞相收到这封信之后,立刻写信喷了李严一通,“吾与足下,相知久矣,可不复相解!” 接下来的辩白跟《出师表》有点儿像,先是“吾本东方下士,误用于先帝,位极人臣,禄赐百亿”,然后继续苦口婆心“今讨贼未效,知己未答,而方宠齐、晋,坐自贵大,非其义也”。 到这里,一切都很正常,但丞相十分霸气的,又加了一句: “若灭魏斩叡,帝还故居,与诸子并升,虽十命可受,况于九耶!” 说得直白点儿就是“只要大功告成,来个十锡我都受,九锡算什么!” ……某种意义上说,你觉得丞相在立fg。 虽然在上一条时间线,这个fg并没有立起来,反而因为出师未捷身先死而赚了后世无数人的眼泪,但,这条时间线上,这个 fg立起来了! 虽然还没有“灭魏斩叡”,但“帝还故居”已经实现了!而且距离“灭魏斩叡”也不太远,现在大家准备论功行赏了,这个十锡,诸葛丞相到底受还是不受呢? 你大概猜出了李严的套路,等论功行赏时,拿出诸葛亮的信,一脸真诚的为丞相请九锡,反正王莽曹操都受了,不管诸葛亮受不受,恶心他一番还是次要的,更重要的是,非得在刘禅面前把这个好感度给拉下来不可。 所以你该怎么办呢? 就你这不擅长政治斗争的人来思考这个奇葩问题,你得出的结论是:告状要趁早。 就这个结论,你又进行了一次通神。 针对你的问题,神使明确告诉你三件事: 1.诸葛亮不会拿出李严那封信去抢前告状的; 2.提前告状确实可以解决掉李严; 3.如果你不解决掉李严,他还会继续在朝中为官; 当你回到相府时,丞相还未入睡,正靠在榻前,看一卷闲书。 见你回来了,他抬了抬眼皮,“阿迟赴宴归来了?” ……这个感觉有点怪,你恍惚记得以前都是他在外面疯狂加班不回家,偶尔回来一次你就阴阳怪气他。 但你还是含含糊糊的“嗯”了一声,一边简单洗漱,一边企图切换话题。 “先生在看什么书?” “《淮南子》。” “哦。” “阿迟不知?” “哈?” “《淮南子》虽为杂学,其中多有奇物异类、鬼神灵怪,”丞相将书放下,看了看你,“看来是无稽之谈。” ……你大概懂了这是本什么书。 就在你洗漱完毕,爬上榻准备进入待机模式时,丞相又开腔了。 “这几日我观瞻儿……倒一切也好。” ……你没理解上下两句之间的联系,怎么跳动这么大? “想来……”他捻捻胡须,“纵使再得一个女孩儿,应当也与常人无异吧?” …………(╯‵□′)╯︵┻━┻ 夜深人静,灯烛已熄。 你给他掖了掖被子。 跟睡着时床有多远就能滚多远的你不同,丞相的睡姿特别标准,躺平了之后如同木乃伊一般,除了入睡时会捉着你的手,睡着之后基本上一夜也不太动。 而且回到家里来,他的睡眠质量感觉都还挺不错……运动之后好像格外不错。 但你还是不想吵醒他。 你先进入了自己的半位面,给自己拍好了凌空而行,又施放了一个以你为圆心,半径20尺的沉默术后,才重新回到这间卧室里。 一切都悄无声息,你从卧室离开,在黑暗中静谧无声的前行。 当你进入那间朴素古雅的书房时,几面墙上都摆满了书卷文件,要从中找出一封数年前写的信真不是太容易的事。 你伸出手,从半位面里取来一支分叉的树枝。 莹莹光亮在枝杈上闪烁。 你施放了一个物品定位术,并且毫无悬念的,找到了那封信的位置。 将它抽出后,你随意翻了翻丞相的其他信笺。 ……翻到了陆逊的。 ……其实你还挺好奇他都跟陆逊聊了些什么,尤其这一匣信笺一看就知道已经至少躺在里面五六年了。 ……等以后再说吧,反正现在你十分肯定,没事闲的暗戳戳使坏劝诸葛亮加九锡的李严死定了。 …………………… 你已经充分的使用过预言法术,方方面面都考虑到了,万无一失。 为什么想起陆逊的时候,你还是觉得什么地方不对劲呢? ※※※※※※※※※※※※※※※※※※※※ 感谢在2021-01-26 20:37:53~2021-01-27 21:01:2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s 30瓶;顾谨城、22837614、anna 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115 陆逊给你留下的印象当中,最深刻,堪称刻骨铭心的教训是什么? 是安营扎寨,调兵遣将的技艺吗? 又或者,是排兵布阵的手段吗? 不。 是你无法用预言法术揣摩他真实的内心。 陆逊获得的信息是不断更新的,他的决断也会随着更新后的信息改变。 这是他本人的战斗素质所决定的,他察觉到你一丝一毫的弱点,便会毫不犹豫地抓住时机,拿你当成落水狗来痛打。 你的神术再高明,追不上人心变幻的速度。 只有完全揣摩透陆逊的战略与思路,才能抢先下出一步胜负手。 那么,李严这件事里,有陆逊的影子吗? 你从头到尾的又想了一遍。 拿到了这封李严劝说诸葛亮进九锡的信笺,你是准备进宫交给刘禅的。 告状这事,总是先告状的人占便宜。 诸葛亮说“十命可受”固然很立fg,但李严写信请他加九锡则更加作死。 趁着相父光环还在,蛋糕还未分光,大家甜甜蜜蜜花月正春风的时候,以迅雷不及掩耳盗铃之势把李严直接打死。 用李严的下场,来震慑隐藏在暗处,蠢蠢欲动的这些关陇世家,以及嫌弃蛋糕分得不够大的旧臣。 以为后来者诫。 不管你怎么想,你想不出这个简单粗暴的计划当中有什么问题。 但你仍然直觉地感到不安。 经历过巴东与陆逊的一役后,你对预言神术并不完全信任。 人心所思,远超法术能及的范围。 ……哪怕通神术告诉你,司马懿说的句句都是实话,你还是心里不踏实。 当你回到卧室时,你忘记开沉默术了。 因此当你关上房门时,榻上传来丞相有点含糊的声音。 “阿迟?” “扰了先生的好梦。” 屋子里暗得很,只有床下的炭盆里有一星两星昏暗的红光。 榻上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他掀开被子,似乎想下榻去寻灯盏,你伸出手,施放了一个火花术。 豆灯被火花术重新点亮,照出丞相有些惊讶的面孔。 他看了看你,又看了看你手中的信,眉头微微皱了起来。 “你这是……?” “原本想给先生一个惊喜来着。” “……如何惊喜?” “李严想拿了先生那封信去殿下面前,为先生请九锡,”你说,“我要提前找监国殿下告状,把这事儿解决掉,先生觉得怎么样?” 丞相望向你时,目光总是十分温和的,微微带一点笑意,但他现在不笑了。 他伸出了手,示意你将信递给他。 你有点犹豫的将信递了过去,他举起了灯盏,在灯下仔细看了一看,确认是那封信之后,便将它凑近了火焰。 “……先生?” 他声音平平淡淡的,听不出语气,“如此,阿迟还有什么招数吗?” 你看了看飘落在案几上的纸灰。 又看了看只着中衣的先生。 你伸出手,念了一个完全修复术。 纸灰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开始倒档,麻楮纤维一丝接一丝拼接回纸张,墨迹重新显现于其上。 季汉人民心中无所不知无所不通无所不能的诸葛丞相看着你发愣。 “这毕竟是先生的东西。”你有点心虚,指了一指,“我不用还不成么?” 他看了你一会儿,好像还没从刚刚的发愣中回过神。 “阿迟今日是去赴李正方的酒宴?” 你点点头。 他捏了捏眉心,“发生何事?” “李……” 尽管屋子里点着火盆,但你看看丞相的模样,试探性伸出手去摸了摸他的手,还是有点凉。 你试探性地看着他,“要不还是回榻上去说吧?” 丞相似乎很想说点什么,但最后还是噎回去了,点点头。 火光一跳一跳,毕竟豆灯的油盏较浅,盛不下许多灯油。 丞相倚在榻上,盖着被子,侧脸在火光中一明一暗,听你慢吞吞地讲述李严拉拢你的那点事,偶尔捻捻胡须,却始终没有发表什么意见。 在你讲完之后,他才问起了第一个问题。 “在此之后,你又遇见什么人了?” 哎? “先生怎么知道?” “阿迟与我十载夫妻,我岂能不知你的心思秉性?”他摇摇头,“李正方仅露拉拢之心,未曾有图穷匕见之意,你怎会想到这一步?” ……说得好像你是傻白甜似的。 见你似乎不服气,丞相微微一笑,“李正方上表时,阿迟便已对他心存不满,为何今日才起了杀心?” 你想了半天,想不出个好理由,只好实话实说。 “席间见到了司马懿。” 丞相没什么意外的表情,只是点了点头。 “他对阿迟说了些什么?” 你思索了一会儿,慢慢把司马懿跟你说的话复述了一遍。 尽管你这人察言观色真的不行,但此刻你还是察觉到,丞相对你和司马懿的对话十分关心,有些你含糊不清的地方,他还会重新问一遍,确认一下。 “你看,先生,”在你搜肠刮肚,原原本本的讲过一遍,再也想不出什么新信息的时候,你感慨了一句,“司马懿又不了解我,我用道术测过,他也没有骗我,他能有什么……” …………………… 你很少在诸葛亮脸上看到这种表情。 之前你干点什么缺德事他偶尔会看着你冷笑,但现在这种神情就是情真意切的拼命忍笑。 如果按典故来的话,大概就是历史上的诸葛丞相见到谯周时的表情——“孤尚不能忍,况左右乎”【 “先生在笑我!”你立刻指责出了这一点。 尽管丞相是鹅毛扇狂魔,但跟你盖着被子聊天的时候,他手边也没有鹅毛扇。 所以只能捂着脸。 “阿迟认为,”你听到他的气息不太稳,有点断断续续,“想了解你的心性品行很难吗?” ……你自己觉得,就,挺难的啊。 …………整个三国也没人比你有更多小秘密的吧? “为将者,用兵布阵,正如其人。” 丞相如此评价了一句。 你眨眨眼。 “司马懿未必知晓你身怀道法,却能由你行军打仗的风格判断出你是个什么样的人。”他说,“少思虑而多任情,手段却果决强横。一旦下定决心,便会不择手段,不计代价,亦不考虑后果。” “我怎么不考虑后果了!”你又抗议了一句。 但丞相却充耳不闻,继续说了下去,“潼关一战,你领两千兵士攻破重兵把守的天险雄关,勇悍足可称道,恐项藉不过如此,但司马懿亦能察觉,你并非擅谋略之人。” “但他说的每句话我都确定是真的!” 丞相看了看你,笑了起来,“若我骗阿迟,亦不需说谎。” …………………… “司马仲达思谋甚深,阿迟怎是他的对手?”他停了停,观察了一下你的神情,“除非阿迟再来一次天火降世,将他砸死,那的确非司马仲达所能预料。” 你也不需要拿流星爆砸他,你冷冷地想,大不了变个—— “归根结底,阿迟只想到了李正方一心争权,与我为难,却未想到我为何容忍他,亦未曾想过,若你当真以那封信函激怒了殿下,又会发生什么事。” 他侧过身来,伸手将你揽进怀里,吻了吻你的头发,“不过,阿迟一心为我,我还是颇为感动的。” ……尽管感动,但还是笑话了你。 灯花灭了,不过不耽误听丞相进行大汉政治科普小讲堂。 李严镇守永安十年,与上庸孟达互为犄角倚仗,麾下两万兵将亦服从调度。若将蜀汉看作诸侯国,诸葛亮是其中实力最强大的诸侯,关平黄权部其次,那么紧随其后的便是屯兵西凉的马超,以及永安的李严。 而在蜀汉还于旧都,并隐有压倒曹魏,成为三国鼎立之中,实力最强一方的苗头时,丞相在政治上便需要加倍小心了。 北伐一役,作为主帅的诸葛亮封无可封,赏无可赏,这是客观事实。 不仅李严心思活络,隐有争权之心,远在襄樊的关平黄权,北伐帐下的张苞,以及其余勋贵元老亦会在意诸葛丞相的一举一动。 赵云的那丝戒备之色便是最直白不过的证明。 这个国家所效忠的是刘备父子所代表的大汉,绝非诸葛亮。 尽管丞相自己忠贞之节天日可表,朝廷中敬服爱戴丞相的臣子亦是大多数,更重要的是刘禅也全心全意的信任这位相父,但丞相仍然需要小心从事。 若借了刘禅之手除掉李严,那么在朝野上下心中,这位大汉丞相的权势气焰便更加如日中天,隐有迫人之感了。 不必提关平黄权等元老心中的想法,也更不用说孟达这般李严嫡系会如何惊惧,只说会令诸葛亮立场变得尴尬,就足以称之为是一个严重的后果了。 总体来说,你听懂了丞相的考校。 ……就怎么说,举一个不太恰当的栗子的话:尽管阿斗十分宠信这位相父,但相父还是小心翼翼不想当大汉臣民心中的妖后。 ……你在脑子里过了一下禅亮,然后赶紧把这邪魔外道给清扫出去了。 “那司马懿为何如此呢?”你说,“他也讨不到好处啊。” “司马仲达心思深沉之处便在于此,”他摸摸你的头发,“他不需眼前的一点小利,若李严孟达为我所除,自然便有新的位置空了出来。待攻伐魏吴时,恐怕朝廷将有人为其仗义执言,而关中世家失了可作倚仗的李正方,大概总也会与其暗通款曲了。” 你终于把这一部分也想通了。 丞相希望留着李严在朝廷里跳,因为反正怎么跳也不会实质性地伤到他。 相反,用李严这个笨蛋占住“反对派”领袖的位置,比换上来司马懿这种大杀器要强得多。 司马懿也很清楚这一点,所以三言两语就哄你差点去替他干掉李严。 尽管你感觉自己根本没跟他讲几句话,他也应该根本不了解你。 但他还是把你看了个一清二楚。 ……………………你一直以为这是个李严当关底boss的副本。 现在你明白了,关底boss是司马懿。 而且还是个用通神术通不出脑子里到底想什么的,小指头款的阴谋家。 ……你再也不能笑话猫姨笨了啊! …………谁他喵的能想这么多弯弯绕绕! 寅时鼓敲过,按照丞相寅时过半便会起床的习惯,他一共也睡不了一个小时了。 你有点内疚,不过先生倒是不以为意。 “北伐时军中琐事纷杂,常有以夜继昼事,阿迟何必耿耿于怀?” 你坐了起来,伸出手去,聚精会神地凝结起医疗术的力量,覆在他的身上。 “先生现在可还觉得疲累?” 先生捉了你的手,轻柔地微笑起来。 挺好。作为政治考试不及格,补了大半宿课的学渣,你虽然也可以给自己刷医疗术,但你还是觉得躺下正常睡一觉来得更治愈。 不过在你躺下拉了拉被子,准备进入待机模式后,丞相并未如你所想的那般起身开始更衣。 天色未亮,医疗术的光芒转瞬即逝,一片黑暗中,你只能感觉到他侧身在盯着你看。 ……他又没有黑暗视力,你也想不出他在看点啥。 “先生?” 他摸了摸你的脑袋,而后一个亲吻便落了下来。 ……你们俩之间是不是有什么误会?你给他刷医疗术是以为他准备起床开始一天的工作狂模式,并不是在鼓励他干点别的。 …………要不你还是抽空去把李严打死吧。 诸葛瞻抱着新写的文章走过正屋,脚步停了停,有点怀疑的又看看外面的天气。 一轮红日已经升上了长安城的天空。 若是离前门近些,也能感受到街上万家烟火气。 “父亲大人身体不适吗?”他看向端着水壶和点心走过的婢女。 后者睁大眼睛,看了看自己的同伴。 同伴看了看诸葛家的小公子,似乎一时半会儿想不出该怎么回答。 母亲那个懈怠懒散的性子……什么时间起床都不稀奇。 ……但是父亲从未在卯时之后还未出卧室啊。 想起长嫂平日照顾受了风寒的婢女仆役时所为……诸葛瞻觉得自己有了主意,他还特地清了清嗓子。 “烦劳你们去煮些姜茶吧。”他说,“一会儿父亲起床时端去给他喝。” ※※※※※※※※※※※※※※※※※※※※ 周日之前有可能正文就完结了,然后可能会入v,继续放后日谈和番外啥的,小天使们可以把前面的存下来或者(反正啥地方都能看) 感谢在2021-01-27 21:01:28~2021-01-28 19:40:3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时宜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gloria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116 自从开春被东吴背刺,你不得已切换模式出门干陆逊,干完陆逊又跑到关中来继续给司马懿增加心理阴影,至今已经有大半年了。 这大半年里,作为丞相夫人的东安亭主刘氏一直因为身体不适而离府去了乡下休养,时间久了,就什么流言都有了。 比起那些荒诞离奇的,你跟人私奔了之类的流言外,成都的贵妇圈子更相信的是,你是真的身体虚弱,恐怕不久于人世。 尤其这次自成都始发,终到站长安的大迁徙中,相府车队里只有诸葛瞻、蒯氏,以及一只诸葛攀小朋友,这就更加引人遐思了。 现下丞相已经返回长安,假设你这位夫人还不在府里,那么…… 吴氏遣使来府里问你的消息时,你还在补习你那很不成器的政治课。 虽然丞相并不在乎李严的伎俩,但你总是希望能用什么办法干掉“九锡事件”。 ……最好能巧妙一点,和平一点,一劳永逸一点。 ……然后吴氏便宣你入宫了。 ……你在马车上还在思考这个问题。 数日后便是内禅仪式,有汉一朝还没举行过内禅,而史书上可追溯的上一次内禅是……赵武灵王内禅给赵惠文王。 太常为这套礼仪操心了很久,现下早已准备妥当,只需要文臣武将跟着练习别出错即可。 在内禅之后,论功行赏封官进爵的朝会就要开始了。 理论上来说,现在太后吴氏也该挺忙的,要准备命妇们进宫朝见事宜。 但你进宫之后,你发现她身边还坐了个小闺女,亲亲热热的聊天,看着一点都不着忙。 “阿迟究竟何时来的长安,我怎么不知道?”她向你招招手,让你也到她身边去。 “这是我嫂子安乐亭侯夫人胡氏的娘家闺女,”吴氏笑眯眯的对你说,“恰巧进宫陪我说话。” 小闺女起身,文文静静向你施了一礼。 哦,这闺女姓胡,益州大族出身,你又仔细看了她一眼。 十六七岁的少女,怎么看都不会难看,这一个在学校里至少班花以上,说不定是校花级别,明眸皓齿,细柳扶风,就是看你时的眼神有点探究,让你感觉有点奇怪。 “这大半年,阿迟都在益州养病,现下这气色可是大好了?” “已经无恙,劳您牵挂了。”你笑眯眯的说。 “诸葛丞相近日也好?”吴氏十分关心地感慨了一句,“这些年来,为复兴汉室大业,丞相一直在汉中奔波操劳,实在不易啊。” 提到丞相的时候,胡氏又看了你一眼。 ……看你干哈?她也是个亮粉? 时隔大半年,吴氏会问你的问题也仍然是那些,诸葛瞻小朋友如何,阿姚如何,丞相岁数大了,你的肚子如何【 ……能不提肚子吗?你快要ptsd了。 但是,在讨论子嗣事的时候,胡氏又看了你一眼。 就在你有点想开侦测思想,听听这妹子心里到底在想啥的时候,吴氏的话题一转。 “先主便于子嗣事上十分单薄,好在我身边亦有品行纯良,出身清白的女子可……” 吴氏说到这里,胡氏将目光别开了。 ……你终于懂了。 …………要不商量商量,看在诸葛亮亲手送出去小裙子的份上,你真就把司马懿招进来得了呗? 反正也就是个名义上的事儿,谁能说男人就不能进府当你的姐妹?歧视男人吗! 你一脸麻木,正在内心抬杠的时候,一个小黄门跑了进来。 “监国殿下到。” “啊呀!”吴氏吃了一惊,“我把这事给忘了。” 几日不见,要说面对后宫妇人们的刘禅和面对前朝百官的刘禅,你感觉完全是两个人。 当这个国家给他出了难题,逼迫他去面对时,刘禅是仿徨的,不安的,无助的,他身边总得有个可堪信任的人替他处理问题,相父最好,刘协董允也可以,实在不行,你也能凑合; 但当他进入后宫的时候,他整个人的气质都变了。 那叫一个活泼开朗,自信从容,清秀白皙的漂亮小脸蛋儿上飞扬着快乐的神采,直到进殿时看见你。 “夫人?” 你早已起身,见他进来,便行了一礼,“殿下。” 他微笑着对你点点头,转向吴氏,“母亲宣儿前来何事?” 吴氏向宫女招了招手,宫女送来…… …………送来一盒新出锅的点心。 就这么点事。 真是其乐融融的家常生活。 “这位娘子是?” 与你进殿时,吴氏替她向你介绍那次不同,胡氏娇娇怯怯的又行了一礼,自己报了一遍出身。 声音还挺好听的。 报完出身之后,她大着胆子,抬起乌黑浓密的睫毛,看了一眼面前这位年轻俊美的皇储殿下。 然后脸上突然飞起两片红云。 刘禅也仔细地打量起了她那张脸,似乎连答话都忘记了。 ……这是ntr现场吗?你有点恶意地想,年近半百的大汉丞相果然没有二十岁出头的少年天子有竞争力呢。 算了,你还是替丞相纳了那个司马…… …………………… 你脑子里突然被什么碰了一下。 吴氏咳嗽了一声。 你觉得,作为后宅系技能点得乱七八糟的益州贵妇,她再迟钝也看出来这俩人在眉目传情。 这场有点奇葩的相亲会以一种有点奇葩的走向落幕了。 尽管吴氏觉得刘禅的后宫不太适合往里再塞人,董允也於我心有戚戚焉。 但真爱来了,挡都挡不住! 谁让大虎目前被冠以妖妃名头只能低调养胎,大张氏又眼不见心不烦呢? 总之,这位出身并不太高,心气却很高的小妹子最终还是进宫了。 ……然后迅速跟大虎杀成一团。 不过这是后话了。 相亲会结束后,刘禅先离开,你跟胡氏陪着吴氏又坐了一会儿,三个人心不在焉,相对无言,很快就散了。 但与胡氏规规矩矩离宫不同,你离了吴氏的宫殿,立刻就去找刘禅了。 李严上表为诸葛亮请九锡,归根结底,是因为“九锡”明面上是君王对大臣的礼遇,暗地里却带了权臣篡位的意味。 你原本的思路是抢先一步,把李严私下里给诸葛亮写信的事抖落出来,要死他先死,死完事也就了解了。 但换一个思路想想,如果不是王莽同志和曹老板把事情做得太绝,“九锡”会跟篡位划等号吗? 在私下里接见你的刘禅似乎离开了舒适圈,脸上又带了不易察觉的紧张。 “夫人有何见教?” “殿下……” 他下意识地绷直了身子。 ……你有点后悔今天没带盒酥糖进宫。 内禅大典一切都平平安安的完成了。 你不知道历史上的刘协究竟以什么样的心情将四百年汉祚亲手终结,在你看来,禅位后的刘协与夫人一同在民间悬壶济世,也无法抵消他作为一名皇帝的不称职。 皇帝有时是不能选择的职业,但对于古人而言,坐上御座,便该如曹髦慷慨激烈,宁做殉死的君王,也绝不退让。 但在这条时间线上,你觉得……虽然你之前给他从许昌一路拽去成都有点缺德,但结局还是好的。 他不必成为整个汉室的罪人,也不必选择高贵乡公那般的惨烈命运。 在内禅仪式上,将玉玺交给刘禅时,这位天子的神情安详,并无一丝不满。 他甚至给你一种如释重负的感觉。 自八岁登基,肩负起汉室的名义,他又何尝有过一日自由。 内禅礼毕的第三天,大朝会开始了。 议功劳这事,自然不能从下往上议,那么,大汉丞相诸葛亮这十数年来殚精竭虑,将整个国家从先主病逝、刘封作乱的危机中拯救过来,而后汉中屯兵,北伐曹魏,今终得帝还故居,怎么赏就成了大臣们关心的重点。 而且诸葛亮自己也不能辞了封赏,因为下面还有一大串儿功劳没他高的人在眼巴巴的等封赏。 大领导要是先把政府准备发的封赏辞了,二领导辞不辞?下面的领导是不是也该一路辞一辞?那员工们还发不发奖金,过不过年了? 诸葛丞相的功劳该怎么封,诸葛亮自己是不能开口的。 于是,中都护李严不失时机的将被后世称为“答李严书”的那封丞相亲笔手书,呈了上去。 “丞相德范遐迩,勋盖季世,正如古人言,壹适谓之好德,再适谓之贤贤,三适谓之有功,乃加九锡。丞相之好德贤贤,功盖寰宇,正适九锡。臣深恐未明丞相之意,故而呈丞相与臣之手书,伏惟陛下明察。” 朝会炸了。 大臣们议论纷纷,有反驳说九锡是操莽之流才会肖想之物,丞相忠心天日可表,不该给他上这个;也有人说丞相早已封侯,头衔一长串,现在不加九锡加个什么;还有人打圆场,说丞相还得继续伐魏伐吴,等天下太平了再来考虑九锡不迟;也有人冷笑着在那里讲刻薄话,说什么打个雍凉就加九锡如何还敢让丞相去伐魏。 你悄悄掰手指,计算着丞相的头衔。 汉丞相,录尚书事,开府,领司隶校尉、益州牧,假节,武乡侯,诸葛亮。 ……才七个头衔,其实也不算一长串,你心想,比不过风暴降生丹妮莉丝啊。 刘禅突然发话了。 “那便加九锡又如何?” 一直气定神闲的丞相身形一晃。 整个大殿仿佛被下了个暂停键,所有人,包括李严,抬起头,一脸不可置信的看着新继位的天子。 刘禅向下环视一圈,“丞相兴复汉室于倾颓之中,正该加九锡以彰功德!” 丞相急忙打断了他,“陛下!” “但是,”青年天子看了你一眼,“若朕现下为丞相加九锡,丞相必辞不敢受。” 嗯,没错。 “先王曾与朕言,事丞相如父,朕亦不能令相父为难,所以朕以为……” 大臣们竖起耳朵,你看看出列的李严的侧脸,感觉他现在心跳速度可能有点快。 “待二十年后,丞相有意乡里时,朕再行加封如何?” 丞相出列后赶紧跪下,这次他可以礼节性辞一辞,再谢一谢了。 你看看丞相那张十分感动,十分欣慰的侧脸,心想,这次你总算思虑周详,补考及格了。 ……当然,你没料到后世产生了什么奇怪变化。 在诸葛亮加封九锡之前,这东西是篡位前的必需品,名声差得简直是帝王的一生之敌。 在诸葛亮加封九锡后,这东西变成了帝王之友——只要皇帝看自己的丞相不顺心,就会暗示想给他加九锡。 加了九锡的丞相,就得赶紧上告老的致仕表了。 再后来,有位十分多疑的君王,五年里给十个丞相加了九锡,这东西彻底成了权臣们的一生之敌。 当然,这也是后话了【 但现在你万万没想到的是,诸葛亮的危机解决了,你的才刚刚到来。 因为在蒋琬念出对你的赏赐是黄金一千斤,以及其他财物若干,既无封爵,也无加官时,魏延忽然跳了出来。 “蒋琬!你们这般文官如何能这般欺侮刘将军!” “魏延!” 作为季汉马圈里最脱缰的那匹野马,魏延梗了一梗脖子,无视了丞相的责备,继续见义勇为——“我亦知宗硕与丞相的那点不清不白的传闻,但那不过杨仪小人造的谣罢了——莫拦我!哪怕是真的!宗硕立下的累累功劳若如此埋没,恐会寒了将士们的心!” 你盯着慷慨直言的征西大将军,以及周围所有三观崩裂的群臣,就感觉你现在需要一点心脑血管药片。 ※※※※※※※※※※※※※※※※※※※※ 感谢在2021-01-28 19:40:35~2021-01-29 20:52:5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s 2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正文完结 大致来讲,你觉得这点事是不能够动摇丞相在蜀汉臣民心中的光辉形象的。 扶大厦之将倾,挽狂澜于既倒; 开诚布公,赏罚分明,兴修水利,休士劝农; 从天府之国到南中荒夷,在丞相的治理下一片富足; 更不用提现在还兴复汉室,还于旧都。 在这种功绩面前,诸葛亮是直是弯已经一点都不重要了。 ……光辉形象虽然不动摇,但一点也不耽误大家那颗好奇的心。 尽管大臣们不太敢或者是不太好意思去看丞相的表情,但几乎所有人都在偷偷的看你。 ……看你干哈?你长得很像受吗?! 你抬起头,挨个瞪过去,于是大臣们再挨个把头转回去。 费祎左右看看,蒋琬一脸暴风雨后的平静,董允皱皱眉,也是一脸的“别看我我不存在”。 ……………………反正你是这么觉得的。 似乎专门负责当和事老的费文伟现在又转过头去,看向魏延,摸了摸胡子,准备开腔。 但是,对于整个季汉朝廷来说,唯二能让魏延收敛点的也就皇帝和诸葛丞相。 但当魏延的不满是冲着丞相来时,那么就连丞相也不太能阻止他发牢骚。 何况这里还有一个诸葛亮没来得及弹的长水校尉廖立! 费祎刚抬起手,廖立接话了。 “臣觉得,魏将军此言不虚,若如刘将军这般人才未曾被埋没,说不定汉室早兴,也不必等这么多年了!” 李严没动静,似乎是被刘禅的新主意打击得体无完肤,现在还没loading回正常状态。 但反正有人开腔,还是李严这派的大臣。 “公渊何出此言?丞相岂是嫉贤妒能之人,此事必然有丞相的道理。” 听了这话,丞相转过身,看了你一眼。 虽然你也不是什么贤能之人,诸葛亮也不至于嫉妒你…… ……嫉妒你有外挂吗? 但你觉得,这个理由他不太好说,所以还是你说比较好。 “辞爵不受,是臣自己的主意。” “为何?”一位看着面熟,但你想不起来叫什么名字的花白胡子武官瞥了你一眼,“刘将军是随上皇车驾而至成都的,因此不愿受天子赐爵么?” ……大概是当初准备带队去殴打陆逊时,在殿上喷过这位,所以人家记仇呢。 “臣不敢。” “纵不受禄,亦有贤名,”他冷冷地说道,“这不是还引来了魏将军仗义执言么?” 这人讲话有点拐弯抹角,似乎对魏延来说不太好理解,他皱了皱那对十分浓密的眉毛,“刘将军这是什么意思?” 咦?也是个刘将军? 哦你知道了,你说怎么这人在朝会上站在前面,但论功行赏时迟迟未念到他的名字。 ……这是吉祥物刘琰啊。 虽然你心里给这人盖了个吉祥物的章,不过很显然,他并不如此定位自己。 听到魏延这一声问,刘琰转过头来,阴恻恻地看了你一眼。 “潼关一役,天下尽知,此番辞爵不受,又有这等意欲同丞相交好,‘厚结纳之’的传闻,恐怕……” 一直不太讲话的丞相终于出动静了。 “足下以光武旧事作比,未免引喻失义了。”他冷冷地开口,“正因早知有这番议论,臣才有此保全之心,刘赐显于天下,皆宗室凋敝之故,非其所愿!若军中多几位肯为汉室分忧的宗亲俊杰,何至有此?” 刘琰的脸色一下子就白了。 你还是转了一下脑子才想明白诸葛亮在说啥。 ……然后感觉骂的有点狠。 作为跟随先主从徐州一路颠沛流离的老员工,刘琰一直没什么拿得出手的业绩。名士范儿他是有的,与人交际也还可以,跟益州士族的关系处得也不错,偶尔也会跑去找诸葛亮提提建议。除此之外,生活也安排得挺好,【车服饮食,号为侈靡,侍婢数十,皆能为声乐】,就怎么说呢…… 除了不干正经事之外,也挑不出太多毛病。 因此作为一只吉祥物也是养,一群吉祥物也能养的管家婆诸葛亮,对这一类老员工都十分优容宽待,高官厚爵,作为季汉的政治正确那么供着。 ……前提是不能拖后腿,不能帮倒忙,否则就挨喷。 “朕已经懂了。”坐在玉座上的刘禅左右看看,“此事且先搁置,容朕思量一番。” “陛下?” 新任天子看了看魏延,又看了看丞相,最后看向蒋琬,“继续……哦等一等。” 你的心突然提了起来,因为天子又着重讲了一句。 “刘赐之赏赐也暂先搁置。” ……你有了不太好的预感,达达尼昂关于君主品行的那句缺德话又开始浮现在你脑子里。 【凡是做国王的都懂得这一手,知道你不要什么,就慷慨地给你什么。】 ……不能这样! 朝会虽然结束了,但这一天还没有结束。 论功行赏之后,今日申时宫廷还要举办一场盛大的酒宴,群臣都要来参加。 虽然喜庆,但也十分累人。 钱帛财物从府库一件件运出,还得折腾一阵。 尤其不少人起得极早,此时要赶紧跑回家去,安排各种琐事,再补点粥汤,毕竟尽管宫里的宴席吃着体面,但也没谁是空腹进宫就等这一顿的。 那位在朝堂上引起争论的将军被刘禅留下了,据说是要问问他自己的意见。 看到李严和刘琰一前一后走出去,前者腰杆挺得还颇直,后者就整个一副精气神全没了的样子,蒋琬在内心比较来比较去,也觉得丞相说得对,这位李都护虽然心术不正,还到底还干活,仍可以留下用用的。 “公琰?” 蒋琬回过神,发现丞相脚步停了一停,正在看他,连忙跟了上去。 “陇西的魏军降卒安置如何?” “皆已由劝农官安置妥当。”蒋琬想了一想,“但关中兴盛,奴婢价格亦水涨船高……” 二人上了车,车轮吱呀呀开始转动前行,丞相微微阖了阖眼,似乎在休息,停了会儿才回答。 “我已表奏朝廷,放归一批官奴,其中女婢若有愿去陇西者,可领一份安家钱。” 蒋琬有些在意地看向身侧这位大汉丞相。 “明岁不是要继续东伐曹魏?” “是又如何?” “司马懿征发洛阳以西十数万民夫入伍,豫州之地想来亦多妇孺,到时将降卒迁回去岂不更方便?” 丞相捏了捏眉间,“公琰是以为,将来三国一统,仍将迁都洛阳不成?” 平心而论,无论地理位置,人口密集,还是交通便利,洛阳都远超长安。 蒋琬心中的确如此想,但他也听出来,丞相并不赞同这种想法。 “朝廷许曹家官爵优厚,曹叡尚不肯降,未必皆因诸夏侯曹之故。”诸葛亮冷冷地说,“我以公学取士,怎能比陈长文之九品中正制更得士族之心?中原士族必不愿归顺于朝廷,即便将来平定曹魏七州,想令颍川士人归心,亦尚需时日,怎能将天子置于他们之手?” 一流的士族无论才学、名望、人脉、财力,皆不容当权者小觑。 而这样的一群士家联合起来,便成了可以左右一个国家的强大力量。 士族不愿放手,因而仍在负隅顽抗。 即便最后迫不得已的屈从于季汉,他们仍然有悄无声息地改变朝廷的可能。 ……只看究竟这场改革能坚持更久,还是世家能坚持更久了。 关于陇西降卒安置的一些琐事汇报完毕,马车也停在了相府门前。 这两个时辰里,丞相并不打算浪费,他还要一一查看潼关修复进度,蒲坂驻防的公文,以及马超返回西凉驻防的桩桩件件。 这感觉有点儿奇怪,蒋琬心想。 丞相看公文的速度比之前慢,而且时不时会停下来发一会儿呆。 ……这必然跟东安亭主有关。 长星坠地之事,虽为大汉福祉,却也的确令人心中忧患。 但,凭亭主身份,想来天子亦不会为难。 他踟蹰了一会儿,在丞相又一次开始发呆的时候,还是忍不住开口。 “丞相,我派人去宫里……” “嗯?”丞相仿佛如梦初醒,“不必,她闯不了什么祸。” ……蒋琬发现,自己想的和丞相想的完全不是一回事。 丞相忽然停了笔,有点不确定地重复了一遍。 “……应该闯不了什么祸。” 金乌未落,华灯初上。 墙壁上刷了新鲜丹砂,方椽上刻着惟妙惟肖的龙蛇图。 羹汤已调好滋味,里面加了乌龟脂膏,香浓可口;大雁用滚油煎炸过,入口酥脆。 天子居于上,大臣分坐于两侧。 唯一的问题是,丞相坐席旁的位置,未知是留给谁的。 ……不对,还有一个问题。 殿中不止蒋琬一人察觉到了这个问题,江州都督刘赐怎不见身影? 天子到底还是忌惮光武旧事,将这位将军无过而罢黜了? 玉座上的天子未曾举杯,群臣亦规规矩矩坐于下方,谁也不敢出声询问。 但彼此之间微妙的眼神却是止不住的。 随军长史杨仪也注意到了这怪异的一切。 他的心情有点复杂。 刘赐那等以柔媚之色迷惑丞相,毁了丞相清誉的小人,早该打发去南中蛮夷之地做官!打发得越远越好! ……但不代表他所立下的功勋便该如此埋没。 若无潼关一役,渭北大营必将毁于司马懿之铁蹄下,沙场上多少血泪,才换来长安的安如磐石。 这安享太平的天子怎会知晓? 杨仪的视力并不甚好,但他在周遭同僚中漫无目的找一找,却找到了司马懿。 汉宫大宴群臣,因此连降臣也在席间。 见到刘赐未至,司马懿脸上什么表情也没有,既无幸灾乐祸,也无怜悯同情。 ……城府真深。杨仪心里如此说。 但下一刻,杨仪在司马懿脸上,看到了惊骇的神情。 …………………… 就像是整个人都开裂的那一种。 他顺着目光看向殿门口时,其他群臣也纷纷将目光看向了殿门口。 江州都督刘赐生得有些女气,这是尽人皆知的。 不过没什么人会将她认作是女人。 ……那个强横至极的性格,真是半点都跟柔媚佞幸挨不上边。 但此时她走进大殿,一身绯红蜀锦长裙,艳若云霞,其上隐有光华流动。 乌云般的发髻以珠玉宝石为饰,灯火下闪出一片绚烂。 她立于殿中,盈盈下拜,金乌正渐渐归于黯淡。 那丝晚霞光辉,仿佛皆被她笼于衣袖之内。 因而光华更盛。 一顾倾人城,再顾倾人国。 杨仪总算明白这话什么意思了。 ……虽然不明白司马懿为什么一脸见鬼的表情,但当天子站起身,笑眯眯地唤了一声“东安亭主”时,随军长史怀疑自己犯下了有生以来最大的一个错误。 …………他现在改还来得及吗? 你穿上司马懿的小裙子时还挺理直气壮的,但当你走进大殿,所有人都盯着你的时候,你还是感觉马甲脱得有些狠,脸皮不够厚。 “曹操专权横行时,挟天子于许昌,亭主救天子于重围之中,辗转千里,不畏秦岭霜雪,终至成都; “刘封之乱时,朕困于宫中,又为奸人所害,以致身中剧毒,亦是亭主救了朕; “丞相屯兵渭南,关将军出兵宛洛时,东吴背信弃义,欲入川为祸,还是亭主力挽狂澜,于巴东一役,大破陆逊。” 刘禅在上面讲话,你在下面听,听得有点想用脚指头抠抠地。 ……原来你干过这么多好人好事吗? “所以,”刘禅的声音清清朗朗,“亭主既行大丈夫事,世间多少男子亦不能胜,为何不能封侯呢?” 丞相吓了一跳,“陛下!” “此为我刘家事,”刘禅十分确定地说,“相父何忧?” 你很少看到诸葛亮发愣。 但他此刻又发愣了。 ……大概他怎么想也想不出你跟刘禅的关系还能比你跟他的关系更近的理由。 但是,就在群臣交头接耳后,山呼陛下,赞同了他这一举动后,你万万想不到,刘禅还有后招。 “着宗正与太常择日拟定封号,除封侯之外,当嘉赏……”刘禅想了一下,还挺认真,“黄金二百斤吧。” ……你他喵的除了拿到一个不能吃不能喝不能穿的封侯之位以外,奖金瞬间缩水了80%啊! ……………………(╯‵□′)╯︵┻━┻ 你坐在丞相身侧,一脸心如死灰。 丞相神情复杂的看着你,突然笑了。 “阿迟为何穿了这身?” “想气司马懿。”你惆怅地说,“谁让他使坏。” “那为何又如此沮丧?” “不为何。”你说,“可能今天太刺激了,有点累。” 丞相上下打量了你一番,然后突然伸出手,悄悄握住了你的手。 他的手依旧十分温暖,温度透过皮肤传进了你的神经里,让你跌到谷底的情绪开始慢慢缓和。 “封侯亦有封邑,难道你连这个也忘了?” “……………………真的?”你睁大眼睛。 他笑眯眯点了点头。 你望着灯火下神情安详,笑吟吟望着你的丞相,想一想,他此刻坐在长安的宫殿里,与群臣同赴这一场庆功宴。 似乎许多事也不必那么计较了。 就在你伸出手,悄悄回握住他的手时,丞相大概是觉得你的情绪恢复了不少,想活跃一下气氛,挑了个轻松点儿的话题。 “你那骊山别院,修整得如何了?” “哈?” 他似乎也有点意外,眼睛弯了弯,“我亦十分好奇,阿迟所喜爱的庭院该是什么模样,这几日若得闲,同去如何?” 不如何,你想,你还是不能杀人灭口的。 ※※※※※※※※※※※※※※※※※※※※ 完结撒花!接下来是后日谈和番外,先把魏吴给干掉,然后就可以疯狂发糖了【 感谢在2021-01-29 20:52:58~2021-01-30 20:10:1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七彩云天、顾涸辙、兔子想吃窝边草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兔子想吃窝边草 10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一章追-更:yhuwubiz (woo14com) 追-更:yushuwu.biz (woo14.) 追-更:yushuwu.biz (woo14.) 追-更:yushuwu.biz (woo14.) 追-更:yushuwu.biz (woo14.) 追-更:yushuwu.biz (woo14.) 追-更:yushuwu.biz (woo14.) 追-更:yushuwu.biz (woo14.) 追-更:yushuwu.biz (woo14.) 追-更:yushuwu.biz (woo14.) 追-更:yushuwu.biz (woo14.) 追-更:yushuwu.biz (woo14.) 追-更:yushuwu.biz (woo14.) 追-更:yushuwu.biz (woo14.) 追-更:yushuwu.biz (woo14.) 追-更:yushuwu.biz (woo14.) 追-更:yushuwu.biz (woo14.) 追-更:yushuwu.biz (woo14.) 追-更:yushuwu.biz (woo14.) 追-更:yushuwu.biz (woo14.) 追-更:yushuwu.biz (woo14.) 追-更:yushuwu.biz (woo14.) 追-更:yushuwu.biz (woo14.) 追-更:yushuwu.biz (woo14.) 追-更:yushuwu.biz (woo14.) 追-更:yushuwu.biz (woo14.) 追-更:yushuwu.biz (woo14.) 追-更:yushuwu.biz (woo14.) 追-更:yushuwu.biz (woo14.) 追-更:yushuwu.biz (woo14.) 追-更:yushuwu.biz (woo14.) 追-更:yushuwu.biz (woo14.) 追-更:yushuwu.biz (woo14.) 追-更:yushuwu.biz (woo14.) 追-更:yushuwu.biz (woo14.) 追-更:yushuwu.biz (woo14.) 追-更:yushuwu.biz (woo14.) 追-更:yushuwu.biz (woo14.) 追-更:yushuwu.biz (woo14.) 追-更:yushuwu.biz (woo14.) 追-更:yushuwu.biz (woo14.) 追-更:yushuwu.biz (woo14.) 追-更:yushuwu.biz (woo14.) 追-更:yushuwu.biz (woo14.) 追-更:yushuwu.biz (woo14.) 追-更:yushuwu.biz (woo14.) 追-更:yushuwu.biz (woo14.) 追-更:yushuwu.biz (woo14.) 追-更:yushuwu.biz (woo1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