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侵[向哨]》 第1节 书名 入侵[向哨] 作者 龚心文 文案 【全文完结,求营养液】 【本文文案】作为一个受人嫌弃的攻击型向导,林苑却有一个国家给匹配的未婚夫。未婚夫家世显赫,英俊多金,彬彬有礼,惹人艳羡。 凭什么分配给她这么优秀的伴侣?她连茶道都不合格,甚至连厨艺成绩只拿了乙等。” “那位迟早受不了她的。” “就是,他们早晚要完。” 这样的话听多了,林苑也觉得自己和江阳朔迟早要完,所以当未婚夫领着一位温柔可人的小姑娘出现在她面前的时候,她二话不说摘下了手上的订婚戒指,当着两人的面把戒指丢进了下水道。 自此林苑过上了天高任鸟飞,海阔凭鱼跃,自在无拘的好日子。 谁知浪荡没几年,在某个皇家宴会上,前未婚夫把她拦在角落,红着眼眶说这些年悔不当初,说对她思之若狂。 不不不,谢谢了,千万别。野惯了的林苑一丁点都不想回到原来的生活。 前未婚夫脸色铁青,咬牙道:“我不介意你的类型,也可以尽量容忍你的那些缺点,你不可能找到比我更迁就你的哨兵。” “那什么,我已经有了新的哨兵了。”为了彻底摆脱纠缠,林苑随手扯了一个名字当做挡箭牌。她把这些年在战场上认识的哨兵形象在脑海中飞快地过了一遍,选了一个和自己有过命交情的兄弟名字。料想那人应该不会介意。 “他恰好是承受型的,和我正合适,而且他非常喜欢我,我的各种毛病他都不在乎。” 才送走了失魂落魄的未婚夫,林苑转身就遇到了自己刚刚编排过的男人。 那位战场上杀敌无数,功勋卓著的男人微红了俊俏的面孔,偏过头去,低声道,“你……什么时候知道我喜欢你的。” 林苑:“……” ————————————————————————— 向哨文,女向男哨。 精神体:克拉肯(女主)vs虎鲸(男主) 触手女主+vs+寂寞虎鲸 【更新时间大多在半夜,不更会挂请假条】 【微博:晋江龚心文】 第1章第 1 章 《入侵》2022/11/7首发晋江文学城。 多日不曾下雨,天空中灼灼烈日高悬,明晃晃的阳光晒在那些夯土筑造的墙上,把土黄色的墙体表皮晒出一层薄薄的浮沙。微风卷着粉末似的细沙,扑面沾上过往行人的肌肤。 “一股子哨兵的汗臭味儿。” 罗伊用丝绸手帕捂住鼻子,矮身穿过弧型拱门,口中抱怨,“这里也太脏了,所以我最讨厌来军管处。” 土黄的拱门上挂着军管处陈旧的牌匾。从牌匾下穿过,就看到一大片灰扑扑的校场。来来往往着大量的哨兵,一侧的电子屏幕上正在播放着什么,许多人围着看热闹。 罗伊沿着另一侧的栈道往里走,边走边和身边的人交代,“我们只是过个流程,把手续办了就走。如果他们提一些让你不喜欢的要求,你可以不用搭理。” 身后的人听他说了这话,轻轻嗯了一声,作为回答。 那是位十分年轻的女孩,穿一身白塔里向导学院专属的精致制服,象牙色的织锦长裙,绣着金线的白色丝绸衬衣。裙摆下露出层层叠嶂的蕾丝边,正随着前行的步伐摇摆。 她安静地穿行在阳光里,莲脸嫩,体纤纤,肌肤如瓷似玉,像一朵沾了晨露的花。出现在这飞沙漫天的校场边缘,很是突兀。 这是一位在那座高高的白塔中被精细呵护着长大的向导。 路过的哨兵们看见她都仿佛突然间别扭了起来。 相互推挪着嘀嘀咕咕地小声议论,各种打量的目光按耐不住地偷着撇过来。嗓门粗大的家伙下意识压低了咋呼声,因为天热光着膀子的兵油子悄悄地将挂在腰上的外套扯上来。 有一些零零碎碎的声音传过来。 “听说了吗?就是她……那个向导。” “被匹配的哨兵解除了婚约?” “你们觉得……我有没希望……嘿嘿……” “别傻了,你什么等级,是贵族吗?现在向导那么少。” “就不能想想吗……反正都是,没有人要……” “……” 罗伊听到这些话,心里觉得生气。 “这样的向导都不要,江阳朔那狗屎一样的家伙大概是脑子畸变了。”他这样想着,目光落在林苑身上的时候,就忍不住夹杂着同情,“可怜的小姑娘,大概是受的打击太大了,才会申请去做探索污染区这样辛苦的工作吧?真是可怜。” 然而跟在身后,名为林苑的女孩,仿佛完全没有听见周边的闲言碎语,也没有察觉到同行之人怜悯的神色。 她看上去神色平静,几乎没有任何表情,视线的焦点落在更远一点的地方,好像在看着校场的另一侧。 罗伊顺着她的目光看去。 校场的那一边,设立着一排阴森森的铁质刑架。那些粗犷的铁架一端深埋在土里,露出在外面的部分锈迹斑斑,仿佛沾染着永远洗不净的血迹。 此刻的刑架上吊着一个男人,那个囚徒赤着上身,双手被紧束吊起在头顶,显然已经被挂在这里折磨了好几天。 黑色的污血糊了半张脸,完全看不清原有的模样容貌。只是从那些绷紧的肌肉,精悍的肢体线条和皮肤上遍布各种陈年旧伤,可以一眼看出那是个还很年轻的哨兵。 年轻却历经沙场的哨兵。不知犯了什么重罪,被吊在这里公开刑讯。 罗伊知道公开审讯是兵营里的习惯。 哨兵是最强悍的战士,也是最麻烦的群体。 他们总是出入那些噩梦一般的污染区,从那些畸变的怪物手里抢夺资源,过着把脑袋别在裤腰上的日子。 过载的感官和反复压抑的狂躁情绪,不依靠疏导或药剂就活不下去的宿命,让那些强悍的家伙,有时候会变得像怪物一样可怕。 变成怪物的,犯下罪的,做了错事的家伙,就会被吊在这些架子上,公开处刑。 为了处罚,更为了震慑。 当然,以帝国官员那腐败到骨子里的品行。不论你犯下的是什么样的重罪,只要给够了钱,或是能找到足够硬的后台,都可以高高拿起,轻轻放过。 反过来,如果是那种来自边远哨塔的穷鬼,一无所有的那种,哪怕只是触碰了几百条军规中边边角角的一小点,也有可能被挂在这种铁架上反复羞辱,甚至折磨到死为止。 罗伊便问林苑:“怎么了,是认识的人吗?” 林苑的目光收回来,摇了摇头,“好像见过,但不记得了。” 两人穿过校场,沿着行政楼建筑的台阶往上走。 看到刑架边上的那块电子屏幕,正播放一段模糊不清的视频。 屏幕下连接着一台模样奇怪的仪器。 仪器的顶端有一个不知道什么材质的透明半球体。 从罗伊所站的高度,正好透过球体往里看,他惊悚地发现,那个透明的罩子里面居然装着一个被单独剥离的人类大脑。 那块人类的脑子被一些细密电流时不时地电激一下,甚至还能发出轻微的抖动。 罗伊站在台阶上,远远瞧着那块会还会颤抖的人体组织,觉得这种东西真是瘆得慌。 第2节 这个古怪的仪器,名叫缸脑系统,是旧日遗留下来的产物。它的作用是可以在人类死去之后,读取大脑中残留一些记忆。 此刻,屏幕上播放的画面。就是这个装在缸里的大脑的记忆。是某个人死去之前,遗留在脑海里最后的画面。 罗伊其实不明白这个世界上为什么那多人喜欢看死人的记忆。他也对此不感兴趣。 无奈这玩意在帝国的权贵阶层很吃香,哪怕如今的人类已经无力制造出这样精密的仪器。 他们派遣哨兵们冒险进入污染区,从旧日的遗迹中搜寻得到。 那些人拿着它,去看这样那样的死亡回忆,乐此不疲。 还研发出各种各样的用途。以至于连军管处这里,都能看见这样的一台。 无数凑热闹的哨兵正挤在那块屏幕下方观看。 屏幕里的画面,模糊而古怪,看上去像是在那怪物成堆的污染区。有大量的血液,来回游动的怪影,充斥着尖锐诡异的叫声。 这些画面和日常用双眼所见的不同。影像有时色彩异常艳丽清晰,有的部分却模糊混沌。 这是属于死者的视角,死去之人临死前留在脑海中最惊悚最印象深刻的东西在画面里就特别的明艳清晰。反之,就会显得模糊不清。 这时候,在画面的正中,清晰地出现了一个哨兵的面孔。 年轻,染血,红着双目,怒不可遏。 那个哨兵居高临下地俯视,手里握着一把枪,脸色阴沉地像来至地狱的恶鬼。 他举着黑洞洞的枪口,一动不动直指着屏幕的方向。画面在不断晃动,而那把枪的颜色浓烈,至始至终,稳稳地指在眼前。 背景里传来断断续续的声音,是死者在说话,凄厉的求饶声里夹着变了调的哭声。 反反复复地哀求,哭泣,急切念叨着求饶的话语。 第一视角下,听着让人觉得特别可怜。 很显然,死者就是被这个哨兵杀死。而这个凶手如今已经被吊在了刑架上。 “我把它给你,全都给你。” “它值很多钱,非常非常多。全给你,饶我一命。” “饶我一命,放我一条活路。” “求你,求求你……呜呜。” 死者的双手不停举起来,颤颤巍巍,反复捧上一块拳头大小,琥珀状的晶石。 那石头莹华内敛,细看之下,有摄人心魄的美,中心更似隐隐有活物蠕动。他献上这个价值连城得到宝物,祈求眼前的死神放自己一命。 然而面对的屏幕的枪口,坚定而冷漠,缓缓逼近,令人窒息。 接下来,画面就黑了。 一片雪花状的花屏之后,画面又回到最开始的那一段。 整个视频只有这一小段,被反反复复播放。 哭求,悲泣,颤抖害怕的受害人。 冷血,阴沉,杀气冲天的凶手。 漆黑一片,缓缓逼近,令人绝望的枪口。 绝望和死亡被来回播放。 围观者感同身受,都不免为死者悲。 有哨兵认出那块晶体,倒吸一口凉气,“那是虫玉吧?” “对,能源石,特别值钱。” “这么大块活的虫玉,从没见到过。得值多少钱啊?” “难怪,杀人放火金腰带。就为了这个,他把全队人都狠心害了。” 一时间,现场围观的哨兵几乎炸了锅。 据说那是一整队的哨兵进入污染区。最终全队所有的人,包括帝国委派随行的研究员,全都死在了里面。 唯一活着出来只有一位年轻而强大的队长。 本来,没有人清楚发生了什么。毕竟污染区里团灭也是很常见的事情。 只是事有凑巧,当时另有搜索人员随后进入了那里,在接近出口的地方,发现那位研究员被枪杀的尸体。 他们把死去研究员的大脑带了回来,才侥幸揭露了恶徒的罪行。 其实这样的事很多。 污染区是一个和外界完全封闭的区域。一旦进去了里面,发生了什么,在里面做点什么,外面的人是很难知道的。 那种封闭又恐怖的区域,往往像真正的地域。进去之前一个个都是人,进去之后,在扭曲黑暗的世界里,有些人就变成了怪物。 “一整队自己兄弟,全给害了,也太狠了。”一个年老的哨兵咬牙说道。他是一个老兵,也带过队伍,见过无数兄弟的死亡。看不得这样的事情。 人群里另有人吐了一口唾沫,“从前,败在这个家伙手里过。还很服气,觉得他是个人物。冰原之刃,帝国之刀。对他崇拜得很。如今,只怪自己瞎了眼。” “什么冰原之刃?我呸!” “从前我就没觉得他好过。不过是强一点,等级高一点,性格就倨傲得很,忍人生厌。看看,原来是躲在污染区里干这样脏活的卑鄙小人。” “我说审讯官,已经铁证如山了,还有什么好审问的。判他死刑,让他以死谢罪。” 哨兵们越骂越激愤。作为战场上出生入死的士兵,最痛恨地就是这种在兄弟背后捅刀的人。 “依我看,死刑太便宜他了。”负责刑训的士官歪着身子,靠在摆放刑具的桌子边上对所有人宣布。 他审了这个犯人好几日,把能用得到的手段都在他身上用了。可是此人是个硬茬,无论他怎么使劲,上司交代下来询问的那件事还是没有撬出来半点。 正正憋了一肚子的火气。 此刻,围观的哨兵群情激奋,正是出气的时候,于是他皮笑肉不笑地拖长尾音说道,“我看这样的罪人,合该罚入玫瑰营服役。让他为国捐躯,谢罪到死为止。” 哨兵的兵营有各种编号,但并没有一个真正叫做玫瑰营的地方。 只是现场所有人都默契地知道,那是代指一个什么样的所在。 围观的哨兵们顿时哄堂大笑,不少人吹起了流里流气的口哨。 兵营里最喜欢的就是又黄又荤的话题。何况是把这样的屈辱加在一个往日里让他们望尘莫及的强者身上。 第3节 “从今以后,冰原之刃就改名冰原之花了。”说话的是一个女性哨兵,她的个子很高,强壮的肩膀动了动,打量那个囚徒的眼神开始肆无忌惮。 “放心,兄弟会去关照你的。”这另一个强壮的哨兵,有着虬结的肌肉和粗壮的手臂。他曾经在哨兵学校的比赛中败给那位囚徒,此刻眼见着对手落了难,可以肆意羞辱,顿时跳得比谁都高。 就在他准备毫无顾忌大放厥词的时候,突然周身打了一个冷颤。 心底莫名涌上一股毛骨悚然之感觉。 那种感觉仿佛整个人突然被压在最冰冷幽暗的海底,承受着千钧之力。 远处,在那蔚蓝的深处,仿佛有一只庞大而恐怖的鲸鱼缓缓浮游,远远看过来一眼。 那一眼之下,铺天盖地的威压漫过来,仿佛被天敌盯住的猎物,让他抑制不住地感到畏惧,骨头发软,双腿几乎站立不住,想要匍匐跪下地去。 肌肉的强壮哨兵脸色苍白,满头大汗,苦苦咬着牙,才没有当众跪倒在下。 他战战兢兢抬头,正撞上刑架上那落难的囚犯抬起眼帘,冷冷瞥下来的一眼。 那道目光透过了遮面的血帘,像那杀过生,沾着血的刀锋,冰冷又锐利。 一点也不像在被绑在刑架上折磨了多日的人。 这……这是高级哨兵的威压? 怎么可能压制成这样,他如今已经到了什么级别? 哨兵的心里虚了,哪怕不敢置信,最终还是畏缩着悄悄退出人群,不再敢躲在人群里说那些侮辱人的话语。 已经远离校场,正登上台阶往上走的林苑突然好像听见了什么声音,回过头来。 好像,听见了熟悉的海浪声。 第2章第 2 章 直到走到二楼的办事厅。把资料递给负责审批的办事官时。 林苑才突然想起来,自己曾经听过这种海声。 大概是在几年前,那时候她还没有得到离开白塔的资格。 那天却不知道抽了什么疯,非要在一个下雪的晚上,偷偷从白塔里溜出来。 现在的林苑不太理解自己当年的想法,或许是他们说的中二病、青春期之类的东西,总之那段时期她的情绪不太稳定。 有时候会因为一点莫名其妙的小事变得异常偏执。 例如下了一场雪,或者天空里放了一簇烟火……都是诸如此类的小事。 有的人说,为了确保向导们的安全,白塔里的向导学院有着整个帝国最强大的安保系统,任何人都无法随意进出。 但林苑觉得事情并没有传说的那么夸张。只要她愿意,总是能够偷偷溜出来。 那些触手,能够在地底下游出去很远。 在那些人看见她之前,其实往往早已悄悄被触手勾住。 完全不要太大的动作,只要轻轻拨动一下他们的浅表意识,就可以下意识地无视了自己。 坦然地从那些老师、保安和哨兵们面前走出去。他们完全不会注意到她。 不是看不见,是在潜意识里忽略了,事后发觉了还会觉得莫名其妙。怎么就会没看见呢? 这样举重若轻的精神诱导对林苑来说几乎和吃饭一样容易,就像本能一样,仿佛一出生就会了。 但这不是每一个向导都会的事,也不是向导们的必修课。它很难掌握,且上不得台面。被认为只有一些“不正经”的家伙才会去学习。 人们普遍认为向导应该温柔,包容,富有丰富同情心和充沛的共情能力。 优秀的向导引以为傲的应该是能够抚慰哨兵。 能更好的精神疏导,才是一个向导的本职工作。 白塔里的学院四季如春,人人穿着高端的丝绸衣服,吃着营养美味的健康食物,除了需要考虑一下将来匹配的对象会是谁,可以说是无忧无虑,生活得奢靡又富足。 可不知道什么,林苑那时候总想着溜出去。走到冰冷的雪地里踩一踩,混迹进尘土飞扬的街道里,吸几口塔外没有经过净化器过滤的空气,或者是看一看没有屋顶的天空。 她可以在外面的天空下漫无目的地游荡一段时间。 那些人很难能够找到她。 那天下了很大的雪,街道上没有什么人,到处堆积着一团团又冰又冷的白色棉花糖,整个世界像是一个遥远的梦。 林苑从温暖的向导学院里出来,只穿着一身薄薄的制服和一双过于大的靴子,被冻得够呛。 但她一点回去的意思都没有,她坐在一个胡同里,靠着一个堆了积雪的垃圾箱,抬头看头顶上一小块落着雪的灰色天空。 那个哨兵是突然出现的,几乎在林苑听见那种隐隐约约的潮水声同时,他就落在了那个铁皮垃圾箱的顶部。穿着一身哨兵学院的黑色紧身衣,一脚踩着箱顶的积雪,用一柄冷冰冰的短刀毫不客气地抵住林苑脖子。 他向着对讲机汇报:“找到目标人物。对,就是她。已经完全控制。好,我马上带她回去。” 说话的时候,他的眼眸冷漠地盯着林苑,眼眸深处带着一丝异能随时激发的淡紫色。那不是一个哨兵看见向导时候的眼神。而是一个特种士兵盯住了一个在大雪天里给自己添了麻烦的逃犯。 冷静且戒备,不容她逃跑。 手里那柄开了刃的短刀稳稳抵住林苑脖颈的肌肤不放。 林苑现在想起来,仿佛都还能记得那锐利的刀刃留在脖颈上的触感。 “原来是那个人。”林苑摸了摸脖子,目光越过二楼的窗户看下去。 校场上的那块屏幕依旧在循环播放,四周围着无数愤怒的哨兵。 “你想申请去特研处?”坐在林苑面前的办事官拉回了林苑的注意力。 那是位中年的女士,戴着军帽,胸口别着军官处的徽章。手里来回地翻着林苑递交的资料,表情有点不太耐烦, “这个……好像不符合规矩啊。”她说。 她手里握着个小小的印章,转来转去,半天不肯往下盖, 尽管林苑的申请其实并没有任何真正不合规矩的地方。 但她手里握着权利,就喜欢为难一下别人。 林苑不是第一次见这位吴姓的办事官了。从前这个人面对自己的时候,总是笑得很和蔼,不是用这样的语气说话,也不会以前辈的态度叫自己小苑。 人的态度有时候就会这样,突然间就变了。 第4节 变的当然不止她一个人。 哪怕没有伸出精神触手,林苑也分清这些人对自己态度的前后差别。 前恭后倨,刻意刁难。 仿佛没有了那份婚约,她就突然变成了一个不完整的人,应该到哪里都被为难,嫌弃和同情一下。 地底下,有两条看不见的触手从办事官所在的方向抽回来,嫌弃地甩了甩,不太高兴地蜷了起来。 又不小心触碰到了不好的情绪了吧?林苑有时候拿自己的精神体很无奈。 “它”的体型过于庞大,性格还和自己不太一样,喜欢四处游荡触摸,管都管不住。 总是会不小心就触碰到某些人流露在外的表层意识。 特别是那些强烈的,毫不收敛的外放情绪,轻易就被触摸到了,反馈回到林苑这边。 林苑其实真的不想知道那些人情绪和想法。 对她来说那都是一些无关的人,一些无关的事。 被迫地听到了这样那样的情绪,整个世界变得让人烦恼了许多。只可惜这不是她能够完全控制的事。 世界上的每一个哨兵和向导都有属于自己的精神体,它们会以一些普通人看不见的动物模样出现。 哨兵的精神体多是猛禽。猛虎、郊狼、苍鹰、巨鲨……威猛凶悍。 向导们多半是一些性情温和的食草类。麋鹿、锦鲤、雪兔什么的,可可爱爱。 而林苑知道自己是一个另类。 也不算太另类吧,林苑自己宽慰自己,其实“它”也可爱,就是个子大了“一点点”而已。 “不是不给你办通行证。就是说……”办事官念叨着,手指翻到某一页的时候,突然顿住了,“咦,这是,精神诱导?” 她顿了顿,合上资料,仿佛想到了什么事,看林苑的眼睛重新堆上了笑,“小苑啊,你看你一个向导,到处乱跑的话,确实不太像样。我这里也比较为难啊。” “不过……”她语气转折了一下,“我们这里刚好有一件顶要紧的事。” “看到那个囚徒了没,那是一个杀人犯。”她用下巴指指窗外,“我们需要一个向导入侵他的精神屏障,撬开他的嘴,让他如实交代罪行。” 向导也属于军人,名义上必须服从军官处的调拨。 但向导的天职是安抚哨兵,没有人愿意干审讯罪犯的脏活。 那些匹配了婚约给贵族和皇室的向导,不会被安排到这样的任务。 办事官觉得把这事落在林苑头上正好。 大概是怕林苑不同意,她伸出手,越过桌面拍了拍林苑的手,仿佛林苑和她有什么亲密的交情,“你帮我们兵管处解决了难题,你那边有什么事,再为难,我也得给你开绿灯不是?” 等在一旁的罗伊听到了这句话,推开林苑,正要自己挤上来替林苑说话。 就听见林苑淡淡回答一声:“可以。” 罗伊吃惊转头,觉得这个小姑娘实在是缺心眼。 一路上交代她的时候,她明明答应得很乖巧。 可是转头就忘了。 人家提出这种不合理的要求,她居然想都不想就点头了。 她说不定不知道,这样一个穷凶极恶的罪犯会有多可怕。 那可不是白塔里那些见了向导就不知所措的哨兵。 这样的人在血海里滚过,从地狱里爬出来。手里送走过人命。往往意志坚定,凶狠且残暴。 想撬开他们的屏障,入侵精神图景不仅困难,而且非常危险。 简直是不知天高地厚。 他使劲冲林苑使眼色。 但林苑却没有看见。 她的目光越过窗户,一直在看那个循环播放的屏幕上,好像在思考些什么。 办事官感到很高兴。她来到窗户边,站到林苑身边,低声交代要注意的事。 “其实……认罪不是主要的。重要的是那块虫玉的下落。”她挤了挤眼睛,神秘兮兮地做了个你懂得的神色,把声音压得更低,“那可是活的虫玉。价值连城。是上面交代要的,一定要搞到手,送上去。” 林苑眯着眼睛看窗外,脸上没什么表情,看不出喜怒,只是轻轻嗯了一声做为回答。 办事官放下心来。觉得不过是一个年轻女孩,还没出过白塔,又有求于自己。 应该很听话,好摆布。 于是伸手拍林苑的肩膀,鼓励道,“你只管放开手脚。只要能找到东西的下落,就算把那个哨兵弄死了,弄疯了,都没有事。” 穿着学院制服的年轻向导转过脸来看她一眼。那白皙的脸蛋上黝黑的双眼看得办事官心底莫名有些发毛。 是错觉吧,她很快听见那向导乖巧的回答声,“知道了。” 第3章第 3 章 林苑站在刑架下,抬头看被捆绑在上面的那个哨兵。 那人耷拉着脑袋,一脸的血,双手被紧束着吊在头顶,脚尖踩不到地面。灼热的太阳高悬在刑架之上,让他看上去更糟糕,几乎就像一块被挂在铁架上快要晒干的抹布。 林苑这会想起了这个哨兵的名字,有一点古怪,姓倪单名一个霁字。 倪霁,对,就是这个名字。 这时候的倪霁一点也看不出以前的模样了。 林苑还记得好几年前,这个哨兵穿着一身哨兵学院特种兵的制服,有着干干净净的脸。 第5节 黑色的紧身衣勒出精悍的身体线条,腰韧腿长。 黑色的军靴一脚踩在积雪上,溅起漫天的雪珠子。 那时候那个年轻的哨兵,像一柄不知收敛,锋芒毕露的刀。 如今,如果不是那种独特的海潮声。林苑根本不会把两个人联合在一起。 也不知道什么缘故,这样的海水声,总让林苑有一种熟悉的感觉。每次听到这个声音,触手们就特别激动。一条条卷动着,昂立起来,张着小小的吸盘摩拳擦掌,冲动地想要积极前去探索一番。 林苑在刑场出现的时候,屏幕底下那些围观的哨兵诧异极了。 他们纷纷给她让出道路,好奇地观望,低声兴奋地讨论,呼朋引伴地汇聚来了更多的人。 大家都没想到上面竟然会派来一个向导担任审讯官。 毕竟在这样的军营里,审讯很常见,向导的出现才是稀罕事。 刑架上的倪霁听见四面的嗡嗡议论声变大,他睁开眼,正看见一个年轻的女孩分开人群向自己走来。 那是一个向导,穿着象牙色的裙子,身材纤细,五官柔美,连走路都娉娉婷婷的,似乎不具有什么攻击性。 但只在看见她的第一眼,倪霁的心就整个地沉了下去。 为什么偏偏是这个人? 倪霁其实并不太害怕那些人派来向导。 他少年的时期,住在帝国的都城,见过不少白塔里的向导。那向导一个个从小被精细地养在白塔中,穿着漂亮的衣服,过着讲究安逸的生活,活得奢靡绵软。像是那温室里的花。 即使向导天生具有可以影响哨兵的强大精神力,但他也从来不觉得在那样环境里长大的家伙,可以轻易撬开自己的精神屏障,入侵自己的精神世界。 哪怕是在他受刑多日,已经如此十分虚弱的时候。 只是军需处的这些人手法太脏了。 他见到过一个哨兵,被折磨到精神崩溃时的模样。那本来是一个钢铁般强壮的男人。 先从折磨身体,消磨你的意志。把人虐待到最虚弱的时候,再用屈辱的方式,击溃精神。 偏偏,他们找来的就是那个女孩。 如果说白塔里有哪个让他忌惮的向导,那么他会说是那个好几年前遇到过的一个少女。 当年,那个还非常年幼的女孩,却拥有着令他也心惊的强大精神力。 偏偏来的就是她,偏偏自己当年,为了执行命令,狠狠得罪过她。 倪霁苦笑了一下,尝到干裂的嘴唇渗出来的一丝血腥味, 他突然感觉到分外的干渴。 那些人把他吊在这里,已经四五日没有让他喝过哪怕一口水。 喉咙像要烧起来一样干燥。 或许就要失败了吗?连计划的第一步都做不到。 倪霁觉得头顶的太阳过于晃眼,晒得自己的意识开始有些模糊。 明明死了那么多人,流了那样多的血。命运之神却还是连一点点幸运的光芒,都不愿施舍。 他早该知道,命运这种东西,也只会对那些活在白塔顶尖的人微笑。 如果能有一口水喝。 他知道这个时候自己不该去想这种不切实际的事。 但身体深处在叫嚣,干渴,越是不让自己去想,越是忍不住来回盯着这个念头循环。 哪怕能给我一口水,他想。 如果在这个时候能喝到一口水。或许我就能撑过去。 负责审讯的士官看见林苑的到来,很是高兴。向导的加入意味着他一直啃不下来的任务,有希望交差了。 他殷勤地给林苑端茶倒水,搬来舒服的靠椅,从那满桌的刑具里挑了一条最粗的鞭子,兴致勃勃地握在手中, “您先坐着休息,等我再给他来一套狠的。一会您容易下手。” 那个向导接了他的茶水,不紧不慢地喝一口,白生生的小手却挡在他的眼前,冷淡地向后挥了挥。 “不用,你退下吧。”语调很不客气。 刑训员的级别低,又有求于人,虽然心底恼怒,也不敢多言。忍着心底的不快退下了。 心里想到,小姑娘家家的,这样傲气,这块硬骨头可不好啃,我倒要看看你弄不弄得动。 二楼的办事厅里,几个办事官和罗伊搬来椅子,并排坐到窗户边往下看热闹。 “小苑年纪轻轻,学院的考核成绩还蛮高的嘛。很优秀的样子。”吴办事官翻着林苑的档案,样子很高兴。 罗伊心里想,你不知道吧,她只有一科高得离谱,其它科目基本全挂。这姑娘就是个怪人,不过能申请进特研处的,又有几个不是怪物呢。 当然,这话他是不会告诉身边的办事官的。 罗伊伸着脖子往窗户下面看。也不知道林苑她到底行不行? 所有人都憋着口气,等在着看新来的向导要拿出什么样的手段折磨那个顽固的囚徒。 他们想看那个酷刑加身都不愿服软的男人,会不会在向导柔若无骨的手中精神崩溃,开口招认。 眼看着那向导抬起了手, 洁白细腻的手指掐住了刑架上哨兵的下巴, 强迫他的脸抬起来。 然后,她的另外一只手,拿起桌上的水杯,给那个哨兵喂了进去。 众目睽睽之下,仿佛做一套正常的,没有问题的流程。 “她,她这是在搞什么?”吴办事官吃惊地几乎要跳起来,她指着窗下问罗伊。 坐在她身边的罗伊,不紧不慢地架起脚,用一幅看白痴的眼神不耐烦地撇她一眼。 仿佛这事本来就该这么办,只有她们办事处这些没见过世面的傻逼才会大惊小怪。。 吴办事官很不喜欢在和自己平级的罗伊面前丢面子。她憋住了想说的话,动了动肩膀,勉强自己坐稳了。 不是什么大事,大不了再看看,她对自己说, 第6节 没准这真的是什么特别的方式呢。反正能进特研处的那些人都??怪,那个部门上不着天,下不着地,没个正经的负责人,全养些怪胎。啊,还是想不通。 她拿眼睛偷看罗伊,罗伊大摇大摆地架着腿,一幅懒得解释的模样。 却不知,其实罗伊的心里有完全犯懵。 小姑娘这闹得是哪一出? 他不知道,但他无所谓,小姑娘是自己人。而这些兵管处的傻逼的事能不能办好,他才不关心呢。 林苑掐着那个男人的下巴,把整杯的水都给他灌了进去。 她看着那人喝光了杯子里的最后一滴水,干裂的双唇张了张,喘息着吐了两口气。 那人在她手中喝了水,就甩头摆脱了她的钳制,抬起眼看她。 满脸的血污,污脏的头发耷拉在眼帘前。那副模样要多狼狈有多狼狈。 但他撩起眼皮,从污秽的刘海后面看过来的眼神,居然和当年雪地上的少年一样。 清冷中透着孤傲,凶悍而不愿屈服,像一柄倒映着雪色的寒刀。 林苑搓了搓自己的手指,搓掉了沾在白皙指尖血污。 随后她,张开手掌,罩住那人的双目,按在他的整个额头上。 …… 林苑发觉自己来到一片大海上,海水无边无际,远处是清透的蓝,近处是翡翠的绿。 她没有犹豫,纵身跳进了这片大海中。 波涛在身边涌动,阳光透过海面,给每一片浪花镀上金边。 潜入这海中,像置身于一块巨大而纯净的翡翠之中,美得像一片梦境。 那种无边无际的美,神秘又令人畏惧。 原来这就是倪霁的精神屏障。他的精神屏障居然是一片海洋。 哨兵们都拥有自己的精神图景,那个地方脆弱而私密。 具像化了他们的心境和情绪,储藏着他们不为人知的隐私记忆。 因此,他们竖立起高墙护着这片自己灵魂深处最私密的花园。 精神屏障就是每一个哨兵守护自己精神图景的坚墙。 林苑见过许多哨兵的精神屏障。 大多会表现为一些坚固且有边界的东西。例如金属的铁壁,巨石的城墙,尖锐的荆棘。 这还是第一次看见有人的精神屏障是一片无边无际的海。 海水最为柔软,海也最为汹涌且强大。 林苑觉得,如果来得不是自己,或许没有一个向导敢像她这样毫无顾忌地跳进这片深海。 她在海水中不断的下潜,透进海中的阳光变得很弱,丝丝缕缕像金线一般落在她的身上。 包裹着周身的海水看起来很平静,也很温和。没有对林苑的入侵做出任何反应。 看起来,就像是真的海洋一样。 但林苑知道,这里是倪霁的精神世界,海里随时会出现巨大的海浪和旋涡,对入侵者进行毫不留情的攻击。 她并不觉得恐惧,她平静地等着交战时刻的到来。 一路海水的深处游去。 层层叠叠的裙摆随着下潜在她身后浮动,她在海中,像一种自古就生活在海底深处的生物那样行动自如。 隐隐有一些看不见的巨大虚影,从水藻一般漂荡的裙摆下延伸出来,欢快地延伸向四面八方。 林苑觉得自己心情不错,明明在做这样危险的事情,她却有一种开心的感觉。 她已经很久没有体会到过这样情绪上的波动。 这个时候,她会想起江阳朔总说自己情感缺失,不像一个正常的向导。 其实她这些年很努力,努力让自己像一个正常人,努力维持一个正常向导该有的样子。努力想要去过大家都觉得应该过的,正常人的生活。 努力得毫无结果。 海底很寂静,安静得让她觉得舒服。从更深的地方传来一些遥远而虚幻的声响。像是某种鲸,某种鱼,或是某种古老的海洋生命发出的鸣叫声。呼唤她向着那里游去。 林苑看见了海底,也看见藏在海底深处的那片花园。 那里有柔软的海草,绚丽的珊瑚,它们像一片巨大的森林,呼吸似地随着海水的波动起伏招摇。成群结队的小鱼穿梭其中,沙地里卧着可爱的海螺和贝壳。 那些高低错落的巨大珊瑚礁,表面莹莹泛着彩色的幽光,叠嶂幽深,一眼看去望不穿空间的尽头。 这里居然是一个哨兵的精神世界。 如此的丰富多姿,神秘柔美,吸引人心。 触手们比林苑更先产生了那种野望,它们每一条都想冲进那一片海底,在那里肆意地打几个滚,弄坏一点什么东西,然后在那些珊瑚礁上到处游动探索一番。 林苑克制住了那种糟糕的冲动。 向导应该温柔而恬静,对美丽的事物充满喜爱和怜悯。 不该像她这样。 林苑听见一声清晰的鲸鸣声,从那片巨藻的深处传来出来。 森林般幽暗的海草丛中,出现了一条巨大的鲸鱼。 那鲸的后背肌肤墨黑,腹部皮肤纯白,有一条大而有力的尾巴,脊背高高竖着一条戟状的背鳍,双眼下方各生着一块白色的眼斑。 那是一只虎鲸,深海中的凶兽。 强壮,有力,体型巨大,海洋里当之无愧的猎手。 这就是那个囚徒的精神体。哨兵精神力的一种形态,分|身一样的东西。 林苑没有想到,这个哨兵一路不施加阻挡,放自己长驱直入。居然是想要选择在精神图景的边际和自己交战。 这就是个疯子,林苑心里想。 强大又敢在刀口舔血的家伙。 她突然觉得有点兴奋。她开始想要啃自己的手指。 第7节 心底,那多年经营,努力堆积的厚厚土壳突然就裂开了一条缝隙,有什么东西的幼苗从那里冒出一点尖尖,又被林苑的双手很快按下去了。 向导不应该这样,向导应该温和一点,向导不应该因战斗而兴奋。 战斗在一瞬间打响。 恐怖又粗|大的触手突然间破开海底的土壤钻了出来。一瞬间卷住了那条虎鲸尾巴。 触手上的吸盘紧紧锁住虎鲸光滑的皮肤,把那只巨大的虎鲸往海沟的深处拖。 另一只触手很快盘上来,沿着长长的尾鳍往上缠绕,绕过光洁的腹部和背鳍,一路向上游走。 突然那触手被一只强悍有力的手臂给握住了。那是只人类男性的手臂,手腕上还带着青紫色的淤痕,却像铁钳一样死死钳制住灵活光滑的触手。 随后一柄锋利的刀刃紧紧抵住触手的皮肤。 被搅乱的海藻林里,浑浊的海水渐渐变得清晰。 可以看清一切, 那只雄性虎鲸的黑色尾鳍被粗|大的触手缠住,上半身却化为人类男性的模样,露出林苑见过的那位哨兵的脸孔。那个男人伸出有力的手臂,抓住了触手,用一柄利刃紧紧抵住。 乱流在四面涌动,那些在战斗中被触手破坏的水草和珊瑚,化为记忆的泡沫漂浮上来。 可以在那些上浮的记忆碎片里,零零星星地看见哨兵年轻的脸。 有时候在笑,有时候和同伴在一起举杯饮酒,有时候战斗在沙场。 这里本来就是他记忆构成的世界。每一处过份的破坏,都会让哨兵的本体精神不稳定,感到痛苦。 但此刻,半人半鲸的哨兵浮游在四散飞扬的气泡中,冷静而不动声色地和林苑对峙。 他一手钳制,一手握着一柄锋利的短刀,手臂的肌肉线条有力地绷紧。谁也不会怀疑他有能力一刀斩断整条触手。 “会疼的。”他的视线紧紧盯着林苑,“在精神图景中受伤比现实里还难受。” 这里是他的精神海,只要他觉得自己有刀,他就能拥有刀。只要他觉得那刀刃能够伤人,那把刀就能够割断林苑的精神触手。 锐利的刀锋抵在肌肤的触感清晰传导进林苑的脑中。微微地带来一丝疼痛。 画面好像和当年下雪的那个夜晚重叠了。 危险而致命,让人心底的血发热。 正常的向导不应该这样,向导应该…… 去他妈的应该。 去他妈的恬静温柔。 林苑对自己说,我明明就是喜欢,明明心底就有这种欲|望。 不喜欢恬静温柔地等待。就喜欢进攻,喜欢主动和破坏,喜欢自己掌握一切。 喜欢肆无忌惮地做一些“向导不应该”的事情。 我本来就不是一个正常的向导。 第4章第 4 章 林苑经常在电视剧里看到一些战斗的画面。 那些战斗精彩绝伦,充满转折。 交战双方你来我往,在开场和中途还需要停下来发表一些彼此内心的感言。 但在真正的战场上,林苑发现一切都发生的很快。 几乎在倪霁那句话落地的一瞬间,手臂上就传来了被刀刃割开肌肤的刺痛感。 林苑捂住自己手。 受伤了,好疼。 尽管那里根本没有受伤,但皮肤被划破,鲜血流出的感觉是那么明显。 触手感受到的伤痛,原封不动地传导到她这里。 她现在知道倪霁那句话并非恐吓。 如果那个哨兵挥刀斩断一条触手,她也会真切地体会到遍手臂被刀刃斩断的痛苦。 缠绕在虎鲸身上的触手因为疼痛而稍有放松。 那条全身滑溜溜的大鱼准确捕捉到这个间隙,挣扎摆脱了束缚,游了出去。 他一得到自由,就向着林苑直冲过来,速度快得不可思议。 强壮的鱼尾高高举起,携着巨浪拍向林苑。 即便是在海中,那种卷着水流而来铺天盖地的力量也让人感到惊骇。 被这样力度的尾鳍但凡擦到一点,半个脑袋当场就会没了。 林苑不知道如果自己死在这里,在倪霁的精神海里死亡,外面身体会变成什么样。 没有人教过她这个。 但她好像天生就属于这样的精神世界,在极端危险的战斗中,她很快开始逐渐熟悉一切。 周身涌动着的细密海水里,藏着那个哨兵丝丝缕缕的意识。 异常的细微,不过是散布在浩瀚大海中的微尘。 却被林苑敏锐地捕捉到了。 她捕捉到那些微尘,借此窥视那个战士的思维。 于是可以提前预判他的攻击,险之又险地避开了那些排山倒海的进攻。 一股巨力擦脸而过,虽然勉强躲过了,身体却被随之而来的强力漩涡卷出去很远。 林苑狼狈地在海中翻滚。 天旋地转,分不出上下,四处都是飞舞的碎片化成的记忆气泡。 每一个泡沫中,都有着无数陌生的脸。 林苑在翻滚的间隙中回身看去。 第8节 幽暗的海水中,有一双淡紫色的双眸,发着光,像是燃烧在深海中两簇冰冷的火焰。 是那只虎鲸的双目,他紧紧追上来了。 那一双紫火紧紧追着林苑,快得几乎留下紫色的残影。倪霁庞然大物般的精神体在迅速逼近。 林苑很吃惊。 这个人明明被酷刑折磨得遍体鳞伤,既伤且疲,神气虚弱。 居然还能拥有这样强悍的精神体。发动这样强大的攻击。 林苑不是没见过哨兵。 在白塔里,大把穿着军礼服,腰间别着脉冲枪,每天神气活现,来回走动的哨兵。 一个个人高马大,看见向导就像急着开屏的花孔雀。 但他们的精神体温顺驯服,他们的精神图景小得一眼就可以看到尽头。 不像这只鱼。 这是在深渊和沼泽里锤炼过的兵,是日日在污染区中和怪物们战斗的强者。 是在鲜血中千疮百孔走出来的战士。 战斗起来这样果断凶狠,不管不顾,几乎是用性命在拼。 如果是在现实的世界,林苑不会是这个哨兵一合之敌, 但在这里,在精神的世界里,林苑觉得自己不会输。 在这个精神构件的精神图景中,身体是意志凝结的精神体。在这里,她从来都不是柔弱的那一方。 她甚至觉得随着战斗的进行,自己变得越来越强大。 躲避越发灵活,视线也变得敏锐,逐渐地学会掌控一切。 似乎有什么东西逐渐苏醒了,触手们都在躁动。 那些往日一直被林苑拘束着的家伙变得更为巨大。 它们在某个不为人知的隐秘空间里兴奋地涌动,不断地化为实体破土而出。 借助水流飞速倒退的林苑,看见那条黑白交错的巨鲸终于被触手们重新缠住。 它们卷住他的手腕,鱼尾和墨黑色的躯体,向不同方向扯开。 然后欢呼起来,齐心协力把这只海中凶兽翻过来,往大海的深处拉。 半人半鲸的哨兵在水中拼命挣扎,压乱了满地柔美的水草,碾碎了无数漂亮的珊瑚。 触手们一条一条地缠上来。最终把他按在海底粗砾的礁石上。 林苑悬浮在海里,看那只被触手们捆束双手,按在海底的鲸鱼。 强壮的身躯最初还挣扎一两下,不久就放弃了。放任触手们一条条覆盖上来。 触手们仿佛得到了稀罕的大宝贝,肆意游走,还有好几次钻进哨兵乱糟糟的黑发里撸一把。 那条鱼,也就是那个哨兵没有反抗。 任命似地闭上了燃着荧火的紫色双眸,再睁开的时,双眼就褪了莹光,恢复成了普普通通的黑。 他被缠绕在触手中。 摆出一幅尽力而为之后,听天由命的模样。 似乎是林苑取得了这场战斗的胜利。 林苑总觉得有一些不太对劲的地方。 有好几个瞬间,她很确定哨兵有机会砍断一两条触手。 她甚至提前咬住了牙,准备迎接即将到来的剧痛。 但什么也没发生,锐利无比的刀锋好像在那一刻顿住了。 里面藏着种林苑来不及细细解读的情绪。 这片美丽而神秘的海底世界,被刚刚的战斗搅弄得一塌糊涂。 那些漂亮的珊瑚被压断,柔美的海藻被碾碎,形态各异的海蚌被彻底地翻出来。 这里是哨兵精神构成的世界。那些破碎了的,不稳定的事物,纷纷化为记忆的气泡。 无数记忆的气泡从海底升起,四面散开,浮游飘动。 任凭林苑这个入侵者。 这里只是精神图景的最外围,如果向深处去,更有九转千回的海礁,隐于幽明的地宫可以前去探索。 它们藏着无限的神秘宝藏,且失去了唯一的保护者。 不得不对入侵者敞开大门。 林苑完全可以进入其中,探索,,摆布,甚至随意破坏。 她却知道不用再深入其中了。要搜寻的答案已经近在眼前。 林苑漂浮在那些四散飞起的气泡中间。 看见了无数存储在记忆中的画面。 狰狞的怪物,染血的士兵,无数死去的尸体…… 她把目光投向那只被束缚的虎鲸。 那个男人也正从交缠的触手中抬眼看她。 灰黑色的双眸,透过层层交错的触手,定定地看着她。 像在等待一个结局。 原来这一切都只是他的刻意设计。林苑突然理解了所有的事。 这是倪霁的计划,也是他的一场赌博。 林苑是被他算入计划中的一环。 赌得却是他自己的命。 这人对自己太狠了。林苑想。 为了摆脱困境,就这样一把将自己的身家性命压上了桌。 所有林苑眼前所见的一切,都是他愿意交出,愿意展现给他人的。 而林苑,即便知道一切都是这个人的计划,在看到了那一切之后,也不能不作出选择。 大大小小的气泡在林苑眼前升起。 第9节 林苑看到了这个哨兵无数曾经的面孔。 那里有笑容,也有悲伤。有染着血的怒,也有杀气四溢的凶。 不像现在,被按在最深海底。 一脸死气沉沉的灰,一副听天由命的模样。 *** 校场上,从四面汇聚过来的闲散哨兵越来越多。 人群簇拥在一起,看那个向导踩着踏板,站到被刑囚的罪犯面前。 她伸出纤巧白皙的手,那手像青葱一样柔软,按在了满脸是血的罪犯额头。 没过多久,那个被折磨了数日,在任何酷刑之下从未哼过一声的哨兵,突然开始剧烈挣扎了起来。 被吊在刑架上的身躯猛烈摆动,犷的铁柱开始摇摆,悬挂着的铁链相互撞击,发出巨大声响。 像一只发了疯的野兽。 而那个向导,那位年轻而秀美的少女,面对这样的凶兽却依旧稳稳地站立着。 她闭着双目,洁白的手掌一动不动按住男人的全部眉眼,不容他挣脱。 不过片刻之后,倪霁就像败落似地瘫软下来。 垂下头,软下挣扎的身体,任凭铁链绷紧了,吊住手臂。 “天呐,这是向导吗?向导能做到这样的程度?” “这样级别的哨兵就,就被她被制服了?” “大概是倪霁本身就快精神崩溃了吧,他都在这里被吊了多少天了?” “我的天呐,还是令人不敢相信。” 围观的人群诧异地议论纷纷。 高台上的向导睁开双目,环顾四周,伸出了她的另一只手臂。 她把那只手,按在了脑缸系统上。就是那个连接着屏幕,装着人脑,播放着死人记忆的机器。 向导的手腕上带着一个手表状的东西。 随着她的手掌和脑缸系统接触,那块表的屏幕亮了起来。数个小小的虚拟屏幕被投射出来,飞快滚动着一排排荧光字体。 这东西的科技感过分超越了时代,和校场四周那些夯土砌的墙壁,生铁立的架子格格不入。 “那是什么东西?” “傻逼,没见过世面。那是个人电子终端,可以连接一切电子设备。” “旧日遗迹里才搞得到的高端玩意。” “哇靠,这妹子是个超有钱的人。” “废话,向导能有几个是穷的吗。不是匹配给皇室,就是匹配给贵族。” 他们还在议论纷纷的时候。 刑架旁一直循环播放着视频的大屏幕,陷入了满是雪花点的状态。 过了片刻,那屏幕来回闪过几个不稳定的画面,重新播放起了视频。 视屏的画面看起来,依稀还是在那个污染区。 只是视角却显得完全不同。 污染区内那些扭曲的建筑,爬满蜗牛的黝黑小道,高耸在空中的巨大孢子,全都清晰而明艳。 仿佛被人仔细观察过,牢牢记在脑海中。 一小队的士兵围在篝火附近修整。 其中大部分是哨兵。 他们穿着紧身的制服,配带着行质各异的兵器。 在他们之中,有一个戴着眼镜,看上去是研究员模样的男人,被所有人保护在中央。 哪怕只播放了短短一点时间,现场观看视频的老兵们都在心底点点头。 开始承认这是一队训练有素,纪律严明,十分难得的尖兵。 他们休息的角落选择得非常巧妙。 是在一栋视野很高的废墟内,视野很高,前方有很大片的开阔区域,任何危险生物的出现,都会被远远看见。 即便如此,他们依旧在远处布置了明哨,近处的树冠里还潜伏着暗哨。 那负责暗哨的女性哨兵贴着树干一动不动,几乎和树木融合为一体。 如果不是屏幕主视角带来的特效,现场观众们几乎发现不了她。 篝火四周,哨兵们在低声交谈,喝水进食,补充体力。 火光倒映在他们或年轻或沧桑的面孔上。 哪怕是在这样放松的时刻。那些人一手持着食物,另一只手臂都习惯性地垂在身侧,按在可以随时取出武器的位置。 这是一只千锤百炼,可以应付任何突发情况的队伍。 他们必定有着多年磨合出来的默契,有一位严谨而具有凝聚力的队长。 “这,这不是死掉的研究员的记忆。这会是谁脑海中的记忆?”窗口的吴办事官站起身,茫然向前几步,呢喃道, “不会是……吧?” 校场上的哨兵们还不明所以,个个茫然地昂头看着屏幕上播放的新视频。 在这个连接脑缸系统的屏幕里播出的视频。是某个人亲眼所见,脑海中遗留着的记忆画面。 年轻的向导站在屏幕下。一手掌控着罪犯的脑袋,一手按在缸脑系统的接触屏上。 观众们发现那位在照片上看到过的,已经死去的研究员,居然出现在视频里,混迹在人群中。 他怎么会出现在另外一人的视线范围内? 这是属于谁的记忆? 屏幕中,篝火附近一个身材高大的哨兵站起身来,朝着屏幕的方向走来。 他含着笑,蹲下身,对着屏幕里说, “倪霁队长。” 第5章第 5 章 原来视频里播放的,是倪霁脑海中的记忆。 第10节 向导强行入侵了那个罪犯的精神图景。 读取他的记忆。并以自身为媒介,在脑缸系统的运作下,当着所有人的面现场播放了出来。 只是,向导居然做得到这种事吗? 观众们不太清楚。 在这里的大多是出生平民的底层哨兵。 数量稀少,圈养在白塔中的向导对他们来说,仿佛是只居住在报纸和电视里的东西。 从前他们一直以为,那些衣裙华美的向导不过是用以装点帝国繁华的鲜花。 是被矜贵地供养在象牙塔中柔弱温驯的装饰品。 这一刻,眼前的向导让他们目瞪口呆。 他们觉得前额有些发凉。 看着高台上那个被按住眉眼,脸色惨白的囚徒。 看着那只细腻白皙小手。 想到如果这只手按住自己时的模样,所有人都忍不住打了个冷颤。 “向导居然做得到这种事吗?”站在窗前的办事官,不敢置信地喃喃。 她开始觉得十分懊恼。 早知道这个林苑这么厉害,竟然能够直接入侵哨兵的精神图景,播放记忆。就不应该让她在公开场合干这事。 毕竟有些东西,如果被播放出来,可能会不太好看。 不过想想,只要能把虫玉找出,完成上面的大人物交代的任务就好。一些小节上的不完美,也不算什么要紧事。 那是一整块活着的虫玉啊。 不是死去的,也不是只值一点小钱的碎片。天知道那个污染区里,怎么会有这么大块的宝贝。 想到这里,办事官又高兴起来,伸手去推坐在身边的罗伊,“你们特研所有这样厉害的向导,你怎么不早说。” 罗伊翻了个标志性的白眼,仿佛嘲笑她们军管处的这些人没见过世面,大惊小怪。 谁知道罗伊自己也在心底咬手帕呢。 小姑娘家家的,真是深藏不露啊,害我看走眼了,真是完全没看出来啊。 屏幕里,那位身材壮硕的哨兵,走到在屏幕前坐下。 也就是倪霁的身边坐了下来。 递给过来一杯冒着热气的饮料。 “队长。”铁塔般魁梧的哨兵,露出一点不太好意思的笑容,“这一趟任务回去,我能不能休假一段时间?” 倪霁的视线转过去看他。 “我家那位,下个月就要生了。”大块头的哨兵笑着伸手搓搓自己的脑袋,“这是我们第二个孩子,留她一个人在家,实在太辛苦了。” 他本来就长得有些粗矿,脸上还有着三道斜跨半张面孔的伤疤,让他笑起来的样子变得很扭曲。 但他却很爱笑,笑起来,咧着嘴,露出一口白牙。 倪霁喝了一口热气腾腾的饮料,视线在那张着满面笑容脸上停留了一段时间。 “可以,这一次任务完成得很顺利。会有一笔奖金,你正好带回家去。” 屏幕里响起的是倪霁的声音。 那声音很好听,像是缓缓流淌过山涧的冰泉,有一种沉静平稳的力量。 如果只听这个声音,一点也想不到那是个会一枪爆人脑袋的凶徒。 换班的时间到了,潜伏在高树上的女哨兵像影子一样地从树上溜下来。 她脑后束着高高的马尾,有一双很有力量的长腿。 落地的时候,顺便将从暗处爬出来的一只脸盆大小的人面蜘蛛给一脚踩碎了。 队伍里另一个短发的女哨兵很高兴地迎上来,把一杯热好的食物递给她。 两个姑娘拉着手在篝火边坐下。 “姐姐,队长说这一趟会有不少奖金。”短发的姑娘开心地说,“我想买一些糖果,给孤儿院的弟弟妹妹们。” “不行。”姐姐一手稳稳按着枪,一手喝汤,头也不抬。 “为什么嘛,人家好想看见那些孩子欢呼着冲过来的样子。”短发的姑娘挨上来,用她有一点粗糙的小脸蹭着姐姐的肩膀撒娇。摇得杯子里的汤水叮当直晃。 “今年冬天会很冷,马妈妈说,院子里缺煤炭,还有食物。”长发的姑娘放下杯子,掰着手指计算,“再买一些棉花。如果还有剩余的钱,我想买一点治冻疮的药。马妈妈的手指每年冬天都肿得不行。” 短发的姑娘不甘心地呜咽一声,低下脑袋,一副垂头丧气的模样。 姐姐转头看她一眼,伸手过手来,把她一缕短短的头发别到耳后, 最后比了个手势,说,“只能买一点点。” 那位皮肤粗糙,满身泥土的短发姑娘像一个真正的少女一样,快乐地鼓起掌来。 发现倪霁的目光看过来,两个姑娘吐了吐舌头。 做了个抱歉的军用手势,姐姐用责怪的眼神看了妹妹一眼。 篝火边两三个年轻的哨兵发出一点小小的骚乱声。 其中的一人面红耳赤,被身边的兄弟用胳膊夹住了脖子。 “这小子,这小子说他回去要和姑娘求婚。”夹着他的兄弟这样说。 “真的假的?你小子这么早就解决个人问题了?” “是哪里来的姑娘?” 周围的人都笑了起来,七嘴八舌地询问。 “这小子能认识什么好人家。是花街里的姑娘,年纪比他还大。”有人这说。 被夹在胳膊下的年轻哨兵,满脸通红,鼓起勇气解释,“她,她是个好女孩。” “好女孩能看上我们吗?你这傻小子,该不会被女人骗了吧?” 气氛开始变得活跃起来。 倪霁起身朝那边走了过去。 “队长。” “倪队长。” 伴随着视角的一路推进,屏幕里出现一张张哨兵生动的面孔。 他们或是崇敬,或是信赖的目光看过来。 第11节 其中只有那位戴着眼镜的研究员显得和整支队伍格格不入。 他穿着一身昂贵的非制式衣服,怀里紧抱着一个漆黑的背包,独自一人在火边坐着,有一点魂不守舍的模样。 倪霁的视线在他的身上略微停留,随后掠了过去。 最后来到了篝火前。 “天一亮,我们就离开这片污染区,结束本次任务。我说过很多次,越是最后的时刻,越要保持警惕。” 倪霁的声音不大,言简意赅。效率却很高。所有人听了这话,都立刻收敛轻松的神色,重新警惕起来。 “对不起,队长。” “抱歉,队长。” 最先吵闹的哨兵们低头道歉。 倪霁的目光落在那个脸上红晕未褪的年轻哨兵身上,那是队伍中最年轻的一个新兵。 “别听他们的废话。”倪霁的手,在那人的肩头按了一下,“像我们这样把脑袋挂在裤腰上的人,如果有姑娘真心愿意嫁,你就好好对她。出身不算什么。” 年轻的哨兵满脸通红,一双眼睛却变得亮晶晶的。 倪霁的视线越过他,投向浓黑的远处。 他的视力异常强大,可以远眺到极远,极细微的地方。 他举目凝视,仔仔细细收索过黑暗里的每一个角落,没有发现任何异常。 这才把视线收回,落回在身边这些即将结束任务,马上要回到安全的地方,已经开始高兴起来的哨兵们身上。 橘红色的火光打在小声说话的战士们脸上。 整个屏幕的色调逐渐变得温暖了起来。 屏幕外,所有的观众一起看着这样的画面,都能感同身受地,体会到视线的主人逐渐温暖起来的心。 这时候,所有人心底都忍不住升起一个念头。 这样的队长,真的会舍得杀死他视线里的这些人吗? 人类有时候,是很容易受情绪影响的生物。 看着那位死去研究员记忆的时候。 所有人代入死者的角度。 只觉得那个举着枪的杀手,面目可憎,冷血无情。是一个绝对罪无可恕的凶徒。 这个时候,以倪霁的角度看视频。 哪怕还未得全貌。许多人就已经开始忍不住在心底嘀咕。 这明明是一位很温柔的队长啊,他真的舍得下手害死他的这些兄弟吗? 别不会,是有什么冤屈吧。 记忆组成的视频并非连贯。 屏幕出现大片的雪花点之后,切入下一组画面。 还是在那处废墟内。 倪霁站在高处,踩着废墟的边缘,凝望远处漆黑一片的世界。 在那片黑暗中,传来一些隐隐约约的古怪声响,仿佛有什么东西,成群结队地向着这里奔来。 依稀还离得很远,但那些东西速度极快,洪流一般奔涌逼近。 倪霁的身边站着那位铁塔似的大汉和扎高马尾的女哨兵。 “很多,非常多。直接冲着我们这里来的。”铁塔大汉神色凝重。 “怎么会这样。为什么会突然出现这么大量的畸变种?”高马尾的姑娘眉头紧锁。 “没时间多想。”说话的是倪霁,“把诱导剂给我。” “队长?” “队长!太危险了。” 身边的两位战士齐声反对。 “别废话,给我。”倪霁伸出手。 这个人在危机的时刻,是个独断专行的队长。 他拿到想要的东西。 抽出随身的短刀,在地面上几刀画出简略的路线图。 “你们走这条路。我们在出口前汇合。” 说完这句,他的视线在眼前两人的面孔上来回移动一遍,略微迟疑。 “塔哥领队,我和妹妹断后。”女战士抢先说,属于女性强者的声音里透着一股自信,“我和妹妹,是队里除队长外最强的组合。” 倪霁不再犹豫,挥手同意。 他转过身,打开那瓶诱导剂,从头浇透全身。提刀朝着浓黑的世界奔去。 迎着滚滚而来的怪物们所在方向, “疯了,他是不是个疯子。” “他不想活了吗?那是一整瓶的诱导剂啊。” 屏幕前观看的观众大惊失色。做为哨兵,他们所有人都知道那瓶诱导剂是什么东西。 那东西在污染区使用,是极度危险的。 哪怕只取出有一点点,涂抹在某处,都会引来附近闻到气味的怪物。 像倪霁这样整瓶浇在身上,那简直就是个灾难。 他会是一个活动的靶子,一路疯狂地,牢牢地吸引所有的怪物。 疯子都不敢做这样的事。 但他这样做了,全小队的队员就得到了安全撤离的机会。只有他一人陷入极度的危险之中。 接下来播放的视频十分凌乱,镜头旋转得非常快。 全都是来回晃动的战斗场面。 屏幕里充斥着污染区里畸变的古怪生物。 生着长毛的镰刀,蠕动爬行的肉块,巨大而血红的眼睛…… 前仆后继地一层层涌动上来。 断却的肢体不断飞起,刺痛耳膜的尖啸铺盖天地。 第12节 屏幕一次又一次被浓稠的鲜血覆盖。 天地和屏幕的边界都消失了。 所有人的眼中,只剩那苦战中的队长。 这位队长,用血肉之躯,以一己之身,独自引走所有的怪物。 一个人孤身战斗在遮天蔽日的怪物群之中。 子弹打光了拔出长刀,长刀断了剩下血肉之躯。 是一位当之无愧的队长。 别死啊。 坚持住!队长。 冲出去啊,队长! 这是屏幕前观众的呐喊。 这个时候,没有人再喊他凶手,没有人希望他倒下。哪怕大家都知道,他最后能够活着离开。 巨大的鲸鱼浮现在他身侧。 初似牛犊,继如房屋,很快像山岳一般震天撼地。 那黑白交错的大鱼,燃着一双紫色莹火的双眸,悬游在空中,强而有力的尾鳍拍飞成群结队的怪物。 鲸鸣响起,如歌声一般,在这样惨烈的战斗中,仿佛从遥远的家园中传来的召唤,破开了浓稠的绝望。 一人一鲸,用伤痕累累的身躯,在怪物的包围圈里打开一个缺口。 突围。 画面暗下去又一次亮了起来。 恐怖的战斗已经结束了。 倪霁行走在漫天飞舞着孢子的街道中,好几次伸手,擦掉眼前遮蔽视线的鲜血。 他走得很快,呼吸声清晰可闻,带着一点不安。 那一刻,在看到那里的时候。 屏幕里的呼吸声突然消失了。 天地间静寂得可怕。 那里是灰色的,早已经不属于活着的生命。 姐姐紧紧抱着妹妹。 一只巨大的,干枯的手指同时贯穿了两具年轻的身体。 不知道是谁砍断了怪物巨大的手指,让两人的生命凝固在了这样的姿态。 天空中,无数絮状的孢菌缓缓飘落,花瓣一样轻柔地落在死者的身上。 长发的女孩发辫散开,长长的头发披散下来,温柔地覆盖住了她守护在怀中的人。 看起来,就像是两姐妹抱在一起睡着了似的。 倪霁的视线凝固在两具相互拥抱的尸体上,脚步却没有停。 他越过她们,他收回目光。拨足!狂奔! 身边的气流乱了,漫天都是被乱流搅动飞舞起来的孢子。像是葬礼上铺天盖地的凌乱灰烬。 废墟和植物的黑影在视野中飞速后退。 倪霁在黑夜里狂奔。 战士们的尸体逐渐变得多了起来。 和怪物的残躯混杂在一起。 怎么会这样? 屏幕外的所有人齐齐在心底发问。明明他们的队长已经拼死引开怪物。 明明已经快到了安全的出口。 为什么还有那么多的怪物追过来? 为什么还死了这么多人?流了这么多的血? 有些人仰面躺在飘舞的灰絮中,空洞的双眼睁着,一直看着天空。 有些人是残缺的,那模样令千锤百炼的战士都不忍直视。 但在外面的屏幕里。在那展视在众人眼前的,属于记忆的视频中。 每一张死去的面孔,都被一路飞奔的倪霁好好地看过了。 他的眼中整个世界的色彩消失了。 大地苍茫茫的一片灰黑。 唯有那些惨死的一具具身躯,颜色浓烈,分外鲜明地留在了视线中。 刻进了记忆里。 他在一个还活着的哨兵面前停下来。 尽管这个战士已经没有任何抢救的希望。 那是队伍中最年轻的一个哨兵,几乎只能算一个大男孩。他很害羞,想要娶一位花街里的姑娘做自己的妻子。 “队……队长。”年轻的哨兵看见了他。 狂奔了一路的倪霁为他停下脚步。 “还有什么要交代的吗?”他站在那里,用分外冷静的语气说话。 仿佛他和往日里一样,还是那个冷静,沉着,强大,可以解决任何危机的队长。 “我,在宿舍的枕头底下有一封信,把它,把它……” “替你交给那个姑娘?”倪霁问。 “不,不是。”大男孩想举起自己的手臂,可是他已经没有手了,“烧了那封信。别让她看见,别让她为我伤心。” 倪霁看着他,片刻后咬着牙说了一个字:“好。” 男孩哭了起来,“把我……把我存的钱,都给她。让她好好活着,换一种活法。” “好。” “队长,队长。我还想当你的兵。还想当你的兵啊……” 第13节 他再没有其它话语了。 倪霁等待了片刻,没有听见别的声音。他转过身,往前走。 红色的血液一遍遍盖过视野,他不再举臂去擦。 整个世界是血红的世界。 紊乱的呼吸声充斥着屏幕,充斥在每一个观众的耳边。 屏幕之前的广场鸦雀无声,黑压压的哨兵们抿着嘴,寂静得可怕。 第6章第 6 章 最后一个被发现的战士,是站着死的。 他死去的身躯,远远异于正常人类地巨大化。 像一些古怪生物的拼凑体,或是一尊扭曲的巨大雕像。总而言之,完全没有人类的模样。 唯有张带着伤疤的半边脸,还保持着原来的样子,低垂着眼睫,像在平静地凝望迟来的战友。 倪霁站在巨塔的阴影中,抬头看那张熟悉的面孔。 校场上所有的人,跟随着倪霁的视线,一起看着那个战士最终的模样。 这个哨兵狂化了。 所有人在心底轻声念着这个词。 这个哨兵,在最后的战斗里,过度地使用能力,超过了自己能够承受的范围。 过了那条边界,就控制不住精神力的□□,最终意识滑入深渊,陷入了彻底地疯狂。 他在疯狂的世界中,精神体和身体胡乱融合,变成了一个彻头彻尾的怪物。 狂化。是悬在每一位底层哨兵头顶的噩梦。 每一个哨兵,都像是踩在尖刀上跳舞的舞者,谁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会一脚踩空。 啪嗒一声,保险丝熔断。 就此变成这样形态扭曲的怪物。 那个狂化的哨兵早就死了。 可是他像是巨大黑塔一样垂目凝望,把屏幕前所有的人,笼罩在一片阴影中。 校场上响起一些细细碎碎的声音。 有那不争气的新兵蛋子悄悄哭了。 有些人开始咒骂。 更多人窃窃私语,认真严肃地讨论起这些士兵惨死的原因。 屏幕中的世界,依旧一片死寂。 那位队长,安静地掰开死去战友的手,拿起那手掌中的枪,装入一颗颗子弹。 他始终沉默,一言不发。 提着枪,装好弹。越过队友的尸骸,继续前行。 在他死去的袍泽脚下,留着用鲜血刻下的三个字, “研究员” 画面重新亮起。 出现在污染区的边界,离出口所在的“门”只有短短数百米距离的位置。 那个研究员怀里紧紧抱着他的背包。满头大汗地站在倪霁的面前。露出一脸讨好的假笑。 他的神色甚至不怎么慌张,仿佛觉得一切都还在控制范围内,完全可以协商解决。 “我说我说,我说就是了,你先把枪收起来。”他抹了一把额头的汗,打开背包的一角,露给倪霁看,“知道这是什么吗?虫玉,活的,这么大块。” 他左顾右盼,连在这无人之地都生怕被人偷窥了去,他压低声音靠近倪霁,“很罕见的,价值连城。上面的大人物得到消息,特意指派我进来取。” 虫玉是在重度污染区里才会诞生的特种旷石。有人说它们是污染区的核心,也有人说是某位扭曲的神灵诞下的卵。那些怪物不会允许有人带走虫玉。 不管是什么缘故,事实上只要有人带着虫玉靠近“门”的位置。整个污染区内的怪物都会被某种东西惊醒,开始集体狂躁不安,前仆后继的朝着虫玉所在的位置涌来。 这就是为什么,人类的手中虫玉十分罕见。了解虫玉这些特性的人,也只有极少数。 倪霁平静的声音响起,“原来如此。我就觉得奇怪。非要抽调整个哨岗的哨兵保护你一个,还拨下比以往都多的报酬。” 他的声音听起来和从前一样,平缓,澄净,仿佛没有带什么特别的情绪。 “那点钱算什么报酬,毛毛雨罢了,不过是忽悠人的。”那位研究员笑了,“我们拿着这块虫玉出去,什么样的好东西都会有的。金钱,职位,或者你想要一个向导?告诉你,那都不是没可能的事。” 巨大的屏幕,被他贪婪又得意的面孔占据。 他口中的毛毛雨,是无数士兵心中的希望。为了这个,他们拼着性命地一路保护着他。 “为什么不事先告诉大家?”倪霁这样问。 他总要把事情问个明白。 “这是常规操作。你不知道罢了。”研究员伸出手指,搓了搓,“这是私活,你知道的吧?要进那几位自己的腰包,怎么可能公开宣布。何况,那些士兵们提前知道了,反而容易坏事。” 或许是倪霁平和的态度,也或许是他真的不觉得死几个哨兵是什么大事。 他说着说着,甚至敢伸起手去够倪霁肩膀。 “倪队,你是个能干的。我会把你介绍上去的。你想不想调去帝都?” “还是你的兵厉害。之前进来这里的队伍,听说都失败了。” “你是没有看见,你有一个兵,最后的时刻兽化成了巨大的铁熊,有塔那么高,吓了我一跳。他把剩下的怪物都拍死了,我才能够成功跑到这里。” 突如其来的一声枪响,打断了他的话。 那个男人惨叫一声,捂着流血的膝盖倒在地上。 价值连城的虫玉从他的背包里滚了出来,滚到他脚边的尘土中。 第14节 倪霁手中漆黑的枪管移动,瞄准他下半|身的某个位置。 “不,不。你不能这么做。”那个研究员害怕的嗓音都哑了,他快速地说,“别开枪,别开枪,我也被迫的,我不能违背那些人……啊!” 第二枪引发了更为惨烈的尖叫。 那破碎的哀嚎声,传得不算远,安慰不了遍野的冤魂。 只是让屏幕前的男性哨兵们皮肤一紧,有些不自然地夹紧双腿。 接下来的画面已经在所有人的面前循环多次。 不过是换了一个视角罢了。 当初看的时候,所有人都觉得那位苦苦求饶的死者十分可怜。 如今换了一个视角,每一个人只觉得倪霁的手还不够重。 那人痛哭流涕,爬在地上,捧起用无数哨兵性命换来的虫玉,觉得可以用它换取自己的命。 “我把这个给你,全给你,饶我一命。” “你把它带出去,可以换很多钱,很多钱。可以让你升到更高的位置,去没有怪物的帝都。” “人总要为自己的,何必为了几个低等的哨兵生气,反正他们一向死得都很快……” 第三道枪声,在寂静的污染区内响起,打在了那块琥珀色的石头上。 击碎了价值连城的石头,击穿了捧着它求饶的人。 琥珀色的石头碎片洒了一地,一只未成型的奇怪生物发出尖锐的叫声,从碎片里蠕动着爬行出来,拖着诡异的脐带,在灰黑的土地上爬行了几步,逐渐失去了生机,僵化不动了。 画面在这里戛然而止,之后是大片大片的雪花点。 “老天。这居然是真的!他真的把虫玉打碎了!”窗前的办事官看到这里,一下跳了起来,拍手咒骂,“这个蠢祸,傻子。不,他就是个疯子!” 她观看了整个经过,对所有的死亡、牺牲和冤屈漠不关心。只在看见这块石头碎裂的时候,拍手大喊,痛心疾首。 校场上的哨兵们也被倪霁的这一下唬到了, “天啊,他把那块虫玉砸了。” “他是不是好傻,那东西很值钱对不对?” “你才傻,这东西只要带出来,迟早还是落进那些人的腰包。凭什么让他们如愿。” “还是说你们觉得,倪霁会捧着这块玉出来,亲手交上去。踩着他那些兄弟的尸骨,做晋升的阶梯?倪队不是那种人。”说这句话的哨兵忘记了自己不久之前才说过倪霁不是什么好人。 很快有人反应过来, “他是被冤枉的,放人!” “对,你们冤枉人,快放人!” “对,太过分了,你们居然这样折磨他!” “放人。立刻放人!” 一块黄土砸到办事处的二楼的玻璃上。 一块又一块的土块砸上来。 哨兵们的怒火早已被点燃,风一吹,燃遍全场。 有人直接抬腿往刑架走。 审讯的士官想要拦人,之前起哄得最厉害的那个女哨兵走上来,一耳光把他抽在地上。 “你这个混沌,你刚刚说要把他发配去哪里?” 她骑在倒地的士官身上,扬起蒲扇似的手掌,来回数个耳刮子抽肿了那人的脸。 “你们如此这般胡乱冤屈人。他这样的强者,差一点就被你这样的小人折磨死。气死老娘了,看我怎么大耳瓜子抽你!” 全然不记得自己之前也跟着起哄过,还开黄腔说要关照人家生意。 另一个当过队长的老兵走过来,按住她的肩膀低声说,“别在这里,拖去角落。” 于是,三五个人拖着肿了脸颊的审讯员往角落里去。 其他的人涌上刑架,开始砸铁链,想把奄奄一息的倪霁放下来。 更多的人胸中憋着无处宣泄的怒火,朝着兵管处的办事大楼下涌去。 砸着玻璃,要求放人,要求解释。 群情激奋,像火一样烧起来。 他们都是出身最底层的普通哨兵。 这样的时刻,一旦他们汇聚在一起吼叫起来,却让那些坐在办公室中,高高在上的官员们感到害怕。 广播里很快响起办事官怯怯的声音, “确实是冤枉了。我们也是受了蒙蔽。我们马上会释放倪霁。” “是的,立刻无罪释放。大家稍安勿躁。” 等这一处乱哄哄的闹剧收了尾,林苑的入职和外出手续才勉强办好。 出来的时候,已到了斜阳晚照之时。 罗伊领着林苑站在军管处的大门外等通行的公交汽车。 他看着街道上橘黄色的阳光,还有些回不过神来。 “我说小苑,”罗伊问,“我总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你是不是故意照顾他?” “没有。”林苑平静地说,“一切都是事实。” 她还是之前那副,安安静静,对任何事都没什么兴趣的模样。 过了一会,她抬起白嫩的小手,用食指和拇指比了个手势,“我只是,帮他隐瞒了一点点而已。” “真的?”罗伊的眼睛亮了,“我就觉得有些画面,被生硬截断了。快和我说说是什么?” 林苑没有回答他的问话。 她转头去看兵管处侧门所在的巷子。 罗伊的视线跟随过去。 那狭窄的巷子里,一道小门打开。 有两个人架着一个受了伤的哨兵出来,他们把那明显身受重伤的哨兵放下,很快关门进去了。 那哨兵披着士兵的外套,倚着暗沉的土墙靠了一会,支撑不住似地,一手扶着墙壁,慢慢挨着墙边坐了下来。 罗伊眯着眼看了一会,很是吃惊,“是他,那个倪……霁?” 第15节 “军官处的人也太过了。那样地刑虐,发现冤枉了,也就这样随便包扎一下,就把人丢出来了。” 罗伊是一个很富有同情心的人,他和林苑商量,“他看上去没有会来接他的家人。小苑,我们要不要帮他一把?” 林苑看着那昏暗的巷子。 在那里,哨兵背靠着土墙,坐在半明半暗的光斑中,看不清面上的神色。 林苑看了一小会时间。有某个隐秘的东西从巷子的方向回到她的脚边。 “我想,是不用了。”最终,林苑收回目光,“他想等的人,不是我们。” 第7章第 7 章 从兵管处出来,和罗伊告别,林苑坐上了回家的公共汽车。 她靠着车窗,歪着脑袋,看窗外的景物不断倒退。 车窗的玻璃倒映出一张精致、冷淡、百无聊赖的小脸。 公共汽车的造型很古怪,像是用各种凌乱的材料,缝缝补补,勉强拼凑起来的古怪娃娃。 一路摇摇晃晃,吭哧吭哧,发出各种不堪重负的声响。 在这个年代,人类的科技生产水平严重退化,想要搞到大部分机械的零配件都得去旧日的遗迹里翻。完整的是不可能的了,拼拼凑凑才是常态。 太阳挂在天边,像是一枚快要融化了的咸蛋黄,给臃肿而巨大的帝国首都,染上一层淡淡的橘红。 哪怕在这么远的城郊,也可以远远地可以看见座白塔。 立在城市的中心,是整个帝国的标志。 通体洁白,高耸入云。 “妈妈。看,是白塔。”车上,一个年幼的男童兴奋地指着窗外。 他翻开怀中抱着的一本巨大图册,开始反复对比画册里记录的白塔。 “妈妈,这本书上说,几百年前,是白塔和国王在大灾变中拯救了人类。” 坐在他身边的母亲敷衍地伸手摸了摸他的脑袋。 疲惫的母亲不关心国王和白塔,只担心着今天的晚餐和明天的生活。 “这本书上说,以前天空的云朵是白色的。和白糖的颜色一样白。” “书上说,最开始的时候,哨兵和向导的数量是一样的。他们手拉着手一起走向战场。” “书上说……” 稚嫩的童声在车厢中不断响起。 车厢内的乘客们都露出宽容的笑来。 小孩子天真无知,说的话也十分好笑。 天空的云朵怎么可能是白色的?谁都知道,云朵不是紫色就是绿色的。 娇弱的向导又怎么可能去战斗呢,简直就是异想天开。 公共汽车一路上下乘客,走了很长的时间,道路两侧从最开始充斥着拥挤凌乱的土胚、棚户、木屋,开始逐渐变得整齐气派和豪华起来。 白塔也在视野中变得巨大、圣洁,不可忽视。 白塔是这座都城的中心,越靠近白塔的范围,越是有钱人和贵族的生活区域。 林苑在这里下了车,沿着干净整洁的石板路慢慢往上走。 天色已经很晚,路灯的光零零星星的亮着,洒在行人稀少的街道上。 道路边的角落里,有一对夫妻,带着个年幼的女儿,守着一个小小的水果摊。 破旧手推车上只剩下三个青色的小苹果。苹果们蔫头蔫脑地凑在一起,卖相不太好。 即便如此,卖苹果的一家人,依旧舍不得收摊回去。 这年头水果可是很贵的东西,他们在行人稀少的夜色里等待客户,指望着哪怕能多卖出一个也好。 林苑对苹果没有兴趣,迈着标准的小碎步,提着裙子往前走。 【这一定是全世界最好吃的苹果】脑海里突然听见这个声音。 那不是一句由具体语言构成的话。只是一种来自于浅表意识的情感。 但因为表现得太过强烈且纯粹,哪怕触手们没有刻意捕捉,这个声音依旧清清楚楚地传递到了林苑的脑海中。 林苑朝那个位置看去,发现脑海中的声音来自于苹果摊后那个干瘦干瘦的小女孩。 四五岁的小女孩,认认真真盯着眼前的青皮苹果,眼睛亮晶晶的。 仿佛能把干巴巴的小苹果盯成什么绝世美食。 林苑看了一眼那个女孩,又看了一眼那几个苹果,继续往前走。 【如果一口咬下去,酸酸甜甜的汁水会迸出来,从牙齿缝里,流过舌头】 【又解渴又过瘾。】 林苑的脚步顿了顿。 【能填饱肚子】 【还能甜到心里去】 【好想咬一口】 【非常非常想吃了】 …… 一句接一句,清晰响亮。 触手们接二连三地抬头,纷纷朝那些苹果看去。 真的,有这么好吃吗? 林苑停下脚步,转头走了回来。 她在摊子前,看了那三个不青不黄的苹果半天,最终掏出了几个帝国币,把三个苹果装进袋子里。 提起袋子要走的那一刻。 脑海中瞬间想起巨大化的滴滴哒哒口水声。 过于清晰,过于强烈。 以至于林苑不得不捻着苹果蒂提出一枚,把它放进那个小姑娘手里。 走在路上的林苑被那种吞咽口水的声音诱惑,拿出一个苹果在衣服上擦了擦,边走边满怀期待地咬了一口。 酸,酸死了。 第16节 …… 林苑的家很大,青砖白墙的围墙,雕花的大门。 院子里的植被郁郁葱葱,花枝和藤蔓交杂着,生机勃勃地爬出墙头来。远远地可以看见庭院深处亭亭如盖的树冠后露出一个三角形的复古式屋顶。 没有人开门。林苑拿出钥匙自己打开。 吱呀一声的开门声,突兀地响在静寂无人的凉夜里。 关上厚重的大门往里走,院子里的草木在暗夜中影影倬倬的,生长得过于旺盛,几乎没有落脚的地方,只能沿着居中一条勉强清出来的小道往里走。 主楼有五层高度,最上面是一个有着尖尖屋顶的阁楼。所有房间的窗户都黑洞洞地静立在园林深处,像是座久无人居的深宅。 只有一楼的玄关,亮着一点昏黄的灯光,打破了浓郁死寂的黑。 林苑走进玄关,就着那一点灯,脱掉繁琐麻烦的象牙色外套。 从屋顶的某个角落,那灯光照不到的地方,一只苍白的女性手臂伸了出来,接过了林苑的外套。 “都还顺利吗?”不知道从哪里传来的声音这样说。 “嗯,很顺利,手续都办好了。”林苑头也不抬,弯腰去解靴子上的鞋带,“以后我就可以一直住在家里了。” “对不起,”那个声音怯怯地说,“今天我不小心,好像被来打扫的钟点工阿姨看见了。她尖叫着跑掉,可能不会再来了。” “没事,我再问问她。如果不来了,就再请一位吧,或许家里还需要一个园丁。” 林苑终于解开了麻烦的鞋子,胡乱甩了出去。鞋子被一双白色的手臂捡走了。 她脱掉了一身厚重的行头,只穿着薄薄的丝绸衬裙,赤着脚,踩着橡木楼梯往上跑。 在半途中想起什么似的,抛下来一个苹果。“给你苹果。路上买的。” 阴影中伸出来的手臂敏捷地接住那个苹果。 女仆装的白色围裙在半空中晃过。 “谢谢小姐。”那个藏在暗处的声音说。 “啊,好酸。” 林苑的卧室在最顶层的阁楼。 屋子不大,靠窗的位置有一张柔软的床。 床头和所有的柜子里堆挂满了大大小小,奇奇怪怪的东西,把小小的卧室填充得满满当当。 里面有一些能量石串成的风铃,旧日遗骸里才会有的荧光灯招牌,坏掉的仿真机器人头颅, 还有各种大小不一的娃娃和毛绒玩具。 像是一间收集癖好古怪的儿童房。 墙上的窗户很大,透过窗户的玻璃看出去,可以看见夜色中的白塔,高低错落的房屋,还有亮着路灯的道路。 在那青石板铺的道路上,刚刚卖苹果的一家三口走在回家的路上。 母亲抱着女儿,父亲推着车子,三个人你一口我一口,分吃林苑留下来的那个苹果。 吃得无比香甜,好像他们手里的那个苹果和林苑的那个根本不是相同的东西。 林苑的手指贴着冰凉的玻璃,站在玻璃窗后,从高高的阁楼上,凝望那小小的三个身影。 一滴雨水打在指尖前的玻璃上,不知什么时候开始,天空下起了细细的雨。 父亲把外套脱下来,罩在女儿和妻子的头上。 小小的三个人影,在雨中紧紧相互簇拥着,飞快地推着车向前跑。 林苑就这样站在玻璃窗后,一直看着。 直到他们的身影被雨幕覆盖,看不见为止。 那三个人看起来为什么那么开心? 林苑觉得白塔里的那些人说得很对,她得了情感缺失的毛病。大部分时候,都没有什么情绪,既体会不到特别开心的事,也感受不到难过。 一个情感缺失的向导。 林苑呆愣了一会,想起什么,爬上床,伸手在床头的玩具柜里翻了半天。 翻出一只巴掌大小,半新不旧的虎鲸布偶。 “我就说嘛。好像在哪里见过这东西。”林苑有一点高兴起来,她仰面躺着,举起那只圆鼓鼓的布偶把玩。 她想不起来这是自己什么时候得到的玩具。这间屋子里有无数这样她想不起来的东西。 林苑没有属于幼年时期的记忆。 那些人告诉她,在她还很小的时候,她和家人经历了一场大火。 她的父母双亲都在那场火灾中被烧死了,只护住了年幼的她。 只是不论长大以后的林苑怎么去回忆,都想不起当年的那场火和年幼时期的事。 那段时光是空白的。 像段岁月被蒙上了一层白雾,想要看时,总是迷迷茫茫的一片,怎么看也看不真切。 她只知道自己是被接到白塔中养大的,从小她的精神力鉴定的数值就很高,早早地匹配了身世显赫的未婚夫。 最近才终于被允许,回到这个荒废多年的家。 林苑把玩着小小的虎鲸布偶,布偶的尾巴有一个地方开了线,跑出一点白色的棉花,她伸手把棉花戳进去。 虎鲸布偶胖乎乎的十分可爱,黑色的脊背,白白的肚皮,头部两侧的白色眼斑看起来好像在笑一样。仿佛随时能冲你发出嘤嘤的鲸鸣声。用手指戳一戳,很有弹性。 和今天,在那片精神海中看见的那只虎鲸不太一样。 林苑张开手掌,做了个抓握的手势,回想起当时触手们传来的感觉。 那只鱼太瘦了,卷住他的时候瘦骨嶙峋的感觉,皮肤上还布满纵横交错的伤疤。 不是特别的好摸。 躺在床上,摆弄着手中绵软的布偶,想着白天发生的事,林苑慢慢地睡着了。 睡梦中仿佛又来到了那片海底。 她穿着白色的小裙子,站在一间陌生的屋子里,窗外是深沉的海水,有巨大的鲸鱼游过。 鲸鱼发出嘤嘤的鸣叫,仿佛在提醒着她什么,又像是在唱一首悲伤的歌。 “小苑,小苑。”有人在喊她。 林苑转过头,一对看不清面目的夫妻冲进屋来,一把将她抱了起来。 “至少要把小苑送出去。”她听见有人在说话。 周围不知道什么时候着了火,火燃烧得非常猛烈。 第17节 林苑被两双胳膊护着,紧紧护在一个温暖的怀抱中。 原来,那是自己的父亲和母亲。 母亲是强大的哨兵,父亲是温柔的向导。 四周的火烧得非常大,母亲把她抱在怀里,踩着火海,迈着长腿一路飞奔。 小小的林苑蜷缩在母亲的怀里,心里却一点不觉得害怕。 她既感受不到炎热,也感觉不到痛苦,只觉得心中一片安宁。 身为向导的父亲屏蔽了她的感官,降低了她的五感。 让她感觉不到痛苦,也察觉不到恐怖。 在炙热的火海中,母亲护着她的身体,父亲守着她的精神图景。 时间仿佛过得很慢,他们像在烈火中跑了无限久。 林苑听见父亲温柔的声音传来, “小苑,来,爸爸教你怎样控制哨兵的世界。” 她看不清父亲的脸,但那温柔的声音却在她的脑海中直接响起。 “小苑你是个天才,你一定可以的。” “剩下的路,就由你和妈妈一起走了。” 不! 林苑一下睁开了眼睛。 梦境消失了,梦境中的记忆也消散大半。 她躺在床上,只觉得自己的心脏怦怦直跳。 窗外的雨声不知什么时候变得很大,夜色浓稠得和墨一般。 冰冷的雨水敲打着玻璃,玻璃上流淌着无数蜿蜒爬行的水痕。 林苑茫然地坐了起来,看向窗外漆黑的雨夜,发了很久的呆。 突然间她愣愣地想, 那条鱼, 不,那个哨兵,是不是还坐在那条巷子中? 第8章第 8 章 下雨的夜晚,大部分的人都已经早早下班回家。 谭树收起雨伞,仔细拍掉肩头的雨滴,走过长长的走廊,伸手敲响了治安厅长官办公室的大门。 “进。”气派的办工桌后坐着批阅文件的长官曹俊民。 国字方脸,浓眉大眼,嘴角带有笑纹,看起来既威仪又透着几分儒雅。 “老师。”谭树站到桌边喊他。 谭树曾经是他担任哨兵学院校长时期带的学生。 曹俊民升任治安厅长官以后,把自己亲手培养的几个学生一并提拔到了身边。 作为亲信,在没有外人的时候,谭树一直喊曹俊民老师,以示亲切。 曹俊□□笔如飞,头也不抬,“有什么事吗?” “是关于倪霁。”谭树靠近桌子,“他被关进军管处,已经有好几天了。” “那个孩子,迟早有这么一天的。让他吃吃苦头也好。”曹俊民把签好的文件拿起来,吹了吹,拿在手上仔细看了一遍,方才抬起头来,“怎么了,你们当年是同班同学,你是想去替他跑动跑动?” 谭树急忙道:“不不不,我听老师您的吩咐行事。” 曹俊民坐在宽大的办公桌后,交错起双手,笑眯眯地看他。像是学校里和蔼可亲的校长,关心了一下某位被罚抄校规的学生。 谭树揣心底的念头转来转去,揣摩着曹俊民的心思,不知道该怎么说才更合老师的心意。 如果是他自己心底的私心,他是很不愿意再看见倪霁出现的。 倪霁几乎就是他学生时期,巨大的阴影。 当年,在学校的时候,那个倪霁是那样的耀眼夺目。几乎每一次哨兵学院的联赛,他都能把单兵作战兵王的称号替学校捧回来。只要有他存在的地方,其他人都被掩盖得黯淡无光。 这么多年,自己几多辛苦,几乎舍弃尊严,像狗一样地讨好曹俊民。才成为曹俊民身边的第一亲信。 若是倪霁回来了?会不会抢了自己如今的地位。 他知道曹俊民的心中对倪霁是又爱又恨,对当年倪霁忤逆他的那些事,是一直耿耿于怀的。 “不是老师我狠心,他和你一样毕竟都是我的学生。”坐在书案后的曹俊民缓缓说道,语气像是关心学生的校长, “人呐,年轻的时候总是容易太傲气。特别是倪霁那样有一点点能力的人。总觉得天底下没有什么东西值得他弯腰服软。只有吃到了苦头,被打断了骨头,他才会明白在这个世界,活着并不是那么容易的事。” 他低下头去,重新审阅文件,“让他在军管处那些人手里,再吃上几天苦,知道自己当年错了,想起来要求我的时候。再去把他捞出来吧。” 谭树仔细观察着他细微的表情变化,小声说道:“可是学生我刚刚听说,他被无罪释放了。” 曹俊民从书案后一下撩起眼皮,似笑非笑地看他。 谭树心里一惊,出了一后背的冷汗,连连摆手解释,“老师,我真不知道。我是按老师前几日的吩咐,一直关注这事。今日听说是巧合,恰好有人证明了他是被冤枉了。那证据还被公示了出来,军管处的那些人没办法,也只好放人。” 他跟随了曹俊民很多年,知道他的这位老师,是个出了名的笑面虎。 虽然任何时候,看起来都温文尔雅,带着笑容说话。其实心眼极其小。 他很想用倪霁,但又想先折了倪霁的骨头。让倪霁放下尊严,和自己一样乖乖的。 所以,哪怕知道军管处是个什么样的地方,知道那些人会怎么摆弄倪霁这样硬骨头的家伙。 他依旧装着不知道这事,只等着倪霁被折磨到最后,垮掉了意志,才会以施恩的模样出现。 谭树想明白了老师的心思,马上说道,“虽然他被放了,但在首都这里,他也没地方可以去。加上这几天在军管处那地方,被折腾得一身的伤,估计现在还坐在军管处外面呢。” 曹俊民从案桌后站起来,伸手拍了拍谭树的肩膀,“老师也没有责怪你的意思嘛。毕竟你们是同班同学,当年还都很要好。” “既然如此,那你去把倪霁接回来,给他收拾收拾,说老师并没有忘记他,看看他如今是个什么想法。” 第18节 谭树点头答应,心中既松了口气,又不太甘心地离开办公署。 曹俊民看着他离开的背影,心里嗤笑一声。 还是太年轻啊,心底有那么点小心思,一眼就看透了。 当年在哨兵学院离,这个谭树可是天天跟在倪霁的身边跑前跑后。多少次大赛的成绩都是靠着倪霁带出来的。 现如今看起来,他对倪霁是一点感情都不留了。甚至都不希望倪霁还能在这一次的事件里活下来。 否则以谭树处事圆滑的性格,在军管处那样见钱开路的地方,怎么也能给他那位曾经的同学活动活动。不见得让人伤重得走不动路。 天空的雨逐渐变大。 倪霁坐在昏暗的巷子里,抬头看灰尘尘的天空中纷纷扬扬落下的雨水。 在帝都这里天气还很炎热,如果是在北境,这会儿该下雪了吧。 如果是往年这个时候,他们已经累好高墙,储备好过冬的物资,围在火炉旁边了。 他闭上眼睛,不再去想那些永远见不到的人。 巷子外响起了踩着水的脚步声, 倪霁在心底笑了一下,终于,还是来了。 一个穿着整齐军礼服的士官,撑着雨伞,从路的那一头,一路小跑着过来。 他一脸不可置信的神色,流露着担忧和着急模样, “阿霁,真的是你?”谭树弯腰去扶起坐在雨水中的人,口中又是焦急又是埋怨“我刚刚听到这个消息,简直不敢相信。你也真是,发生这样大的事情,怎么不第一时间联系我们。” 倪霁一言不发,任凭他搀扶起自己。 听见那位自己学生时代,昔日最好的同学,撑着自己一条胳膊,不断在说话。 “你真应该找老师的。再怎么说,我们都是他的学生。” “虽然当年你和老师闹得不太开心,但是老师还是关心你的。” “你看,他一听到消息,马上派我来接你回去。” “太过分了,军管处的那些人,居然把你折腾成这样。我总有一天,和他们没完。” 倪霁伤得很重,几乎无法独立站起来,完全半靠着谭树架着他的身体。 他耳边听着这些话,眼睛看着脚下的雨水汇聚的一片水洼。 他的眼神非常好。在那片水镜的倒影中,可以清清楚楚看见身边对自己语气关心的同学的面孔。 污黑的水面上,那张脸从上往下,视线斜看着伤痕累累的自己。 看见他如此狼狈不堪,落魄至极,那位昔日好友的嘴角向上勾起,露出一种扭曲的,抑制不住的笑容。 倪霁心中只觉得可笑。却没有揭穿,只是把自己的整个重量靠在了这位往日的同窗身上。 “是啊。我就在想,你和老师一定会来找我的。” 第9章第 9 章 谭树把伤得走不动路的倪霁带去了诊所。 那种有着治疗舱,号称只要躺进去,睡上一觉就可以愈合全身伤口的昂贵地方。 虽然不情不愿,但谭树总不能直接带着个血肉模糊的人去到老师面前。 他的老师是个风格做派十分讲究的男人。正处于事业上升期,一门心思往那些贵族圈子里钻营。对他自己乃至身边所有人的仪表要求都很高。 平时去见老师,他甚至连肩头的几滴雨水都会小心擦拭干净。 诊所里接诊大夫,对倪霁一身恐怖的外伤大惊小怪地絮叨了很久。 并且表达出只有他们诊所,恰巧拥有搜索队刚刚从五号污染区带回来的最新治疗液。可以确保有效地治好那位已经躺进治疗舱里的危重伤员。 “幸好是个哨兵,换了普通人早死八百回了。”大夫隔着观察窗,整理仪表盘上的各种数据,不断啧啧摇头,“他还身上有很多旧伤,都没有好好治疗过。” 在他所在的屋子里,有一个十分老旧,几经修补的密封治疗舱。倪霁躺在里面,闭着双眼,戴着呼吸面罩,全身浸泡在一种特殊的液体中,液体咕噜噜不断冒着气泡,发黄的仪表盘上,飞快跑动着各种身体数据。 “这几个关节,都很明显的变形了,显然曾经受过重伤,一到阴雨天气,就会很痛苦。还有肺部,被吸入式的毒气腐蚀过,根本没有好好治疗嘛。啧啧,不知道他是怎么活下来的,如今想要完全恢复,可要不少钱和时间。” 医生转头问站在身边的谭树,“要不要趁这次治疗,把一些要紧的旧伤一起修复了?” 这个男人刚刚带着伤员冒着大雨进来,一脸关心和着急,看上去两人关系应该很要好。 “我们这样说话,他在里面听得见吗?”谭树回答的却是完全不相干的话题。 “听?怎么可能听见。”医生笑了起来,“这可是从遗迹里带回来的真货,专门为治疗哨兵改造过。隔音效果一流,确保哨兵躺在里面可以得到安心治疗。哪怕是a级哨兵来了,也听不见外面的一丝声音。” 谭树心底涌起一种莫名的志得意满。学生时代的神话,如今却过成这副模样,远远不如自己,让他几乎有一点管控不住自己的表情。 真是可怜,混得这样潦倒,平时连进治疗舱的钱都没有吗?当初得罪了老师,去了北境哨岗。如今想必很后悔吧? 医生还在絮絮叨叨,“你看这几处的旧伤,趁着这次治疗一起处理是最合适的。” 身边的男人打断了他,用很低的声音冷冷说,“闭嘴,别多管闲事。” 医生耸耸肩,只好不再说话,两人调整好数据,去了隔壁的屋子。 毕竟治疗舱的治疗过程,在调整好机器的操作数据之后,就不再需要人工参与,十分方便。 除了价格贵一点,大部分基层哨兵用不起外,没有什么别的毛病。 脚步声消失之后,治疗舱内的倪霁睁开双眼。 他听见了刚刚的对话,甚至还能听见更远处一位病人家属的说话声,以及窗外那越下越大的雨水声。 躺在密闭的治疗箱内,半透明的治疗液包裹着身躯,咕噜咕噜的气泡声持续响起, 像是在那片熟悉的海底。 倪霁想起了今天在海底的那一场战斗,和悬浮在深海中的那个女孩。 他实在没有想到,这样会遇到这样的向导。 纤巧的身躯,冷淡的神色,一身层层叠叠的白裙在海中展开,那样长驱直入地一下扎了进来,悬浮在自己精神图景内的深海。 她的精神体令身经百战的哨兵都感到恐怖。那些隐隐约约,来回交错的精神体,浮游在白衣女孩的身后,巨大、冰冷、恐怖又神秘。 仿佛只是窥视到局部,都会给人带来巨大的压力。 第19节 被触手缠住,收紧,一路拽下海底的时候,倪霁甚至想到了死亡。 死,对他来说并不是什么大事。 既然大家都不在了,那么他理所应当也随时会死。 长眠,或许是一种永恒的安宁和解脱。 只是,那些冰冷滑腻的东西缠住尾巴,把他禁锢在海底的石头上之后,并没有带给他想象中的折磨。 它们甚至没有弄疼他。 在看到了那些被他刻意放置在外围的记忆之后。 悬浮在深海中的向导依旧是那副面无表情,喜怒无踪的样子。 但那些触手,顺着肌月夫爬上来,有一点粗鲁地,轮番摸了摸他的脑袋。 或许是饱受了太多的绝望和太久的苦痛,一点点来自他人的细微的温暖,都会被他下意识地抓住,放大了去品味。 更何况,他还看到了那些被公开放映的记忆。 看似公正的,不含个人情绪的读取和播放。但他知道,那个向导刻意地截断和隐瞒了一点点东西。 这个冷冰冰的,甚至被自己得罪过的向导,在入侵了他精神图景之后,温柔地对待了他。 来自于陌生人的一点温柔, 护住的却是那些死去的战士一心想要守护的东西。 窗外的雨下得很大,雨水密集地敲打着窗户的玻璃,流下一道道弯弯曲曲的痕迹。 倪霁闭上眼,想起那自己战斗多年的北境哨岗。 在这样的季节,那里已经飘满了雪花,乾坤茫茫如玉,大地一片冰寒。 寒冷的冬天早已到来。生存比以往更加艰难。 在校场被公开播放的记忆碎片,被掐掉了短短的一点尾巴。 那个研究员被杀死,活体虫玉被击碎之后。还有一点点后续的片段。 那位复仇的哨兵弯下腰,一点点地拾起了满地虫玉的碎片。 虽然这样碎了的,死去的虫玉已经失去了大部分价值,不会再被那些高高在上的大人物放在眼中。但放在北境哨岗这样贫瘠之地,它们可以养活很多人,可以成为许多家庭赖以生活的过冬物资。 他把染着血的碎片捡起来,带出了污染区,在黑市上换成了木炭,棉花,粮食和糖果。 被白雪覆盖的北境哨岗内,一个小小的木屋里亮着暖暖灯光。 身怀六甲的女主人坐在桌旁,一边编织毛衣,一边拍着依偎在身边睡着的小女儿。 屋门在这个时候被敲响了。 “是谁啊?”她扶着肚子去开门。 来的是哨岗里的一个勤务兵,年纪很大的一位女性,两只手臂都断了,换上了机械义肢。 她冒着雪拖来了一个板车,上面堆满了过冬的食物。 “这些都是你们家塔子得的份例。”那位双手残疾的年迈大婶笑眯眯的,不由分说用她有一点生锈的机械手臂地往屋子里搬东西,“塔子他们可能没办法在你生产的时候赶回来。你且安心,这里还有我呢。” 她搬完东西,从怀里掏出一袋的帝国币,把那用体温焐热的钱币,放在的女主人的手中。 “队长特意让我给你的。” “哎呀,怎么这样多?”身怀六甲的妻子又惊又喜。 难过的是丈夫不能陪伴在自己身边等待孩子的到来。 但幸好有这样多的食物,还有钱。她和孩子至少可以平安度过这个冬季。 她抬起头,看向屋外,那里只有深远的黑和胡乱飞舞的雪花。 没有那个身材高大,容貌丑陋,却对自己很温柔的男人。 女人心中既有几分隐隐的不安,又鼓起了身为母亲的勇气来。 就在不远处,一条昏暗巷子口。 烫着大波浪卷发的姑娘打开烟盒,用涂着黑色指甲油的手指,夹出了一支烟,点上火,抽了一口。 “他什么意思?”姑娘熟练地吐出烟圈,冷笑一声,“人不来,叫你送这些钱来干什么,分手费?” “不,他……”站在她面前的哨兵眼圈红了,哽咽着没有吧话说下去。只是固执地伸着手,递出那个装着不少帝国币的钱袋子。 混迹花街多年的女孩先是不屑,慢慢露出疑惑,转而反应过来。 她呆愣了好一会,抖着手好几次才把那只烟准确地放入口中,狠狠地吸了一口,有些慌乱地吐出烟雾来,迎着风雪昂起自己的脸,好像这样就能把眼中的泪意吹干。 “他……那个人,有没有什么话留给我?” “有的,他说——希望你拿着这些钱,好好活,换个活法。” 昏暗污浊的巷子,在这样的雪夜里显得分外寂静, 只有一个女人蹲在地上,夹着烟的手捂住了漂亮的眉眼。 “混蛋,那个混蛋。”她哭着咒骂。 纯白的雪花纷纷扬扬从空中落下,抚慰一般,温柔地轻轻沾在她的肩头。 破败的孤儿院里,一大车的过冬物资,满满当当地停在院门外。 孩子们欢呼着出来,领取分发给他们的糖果。从来没有尝过这样多的甜,他们像过节一样的开心。 但他们没有看见,往日里总笑盈盈的院长妈妈,此刻站在角落里,在一位陌生的老兵面前,低下了头,捂住脸泣不成声。 …… 一夜暴雨之后,阳光重新灿烂起来。 林苑坐在曹芸芸家的客厅,看着她忙忙碌碌地给两个双胞胎喂晚餐。 曹芸芸是她在向导学院时期唯一的朋友,年纪比她大两岁,早早和国家匹配的哨兵结成了夫妻,不用再需要履行向导的义务,只在家专心的相夫教子。 客厅柜子上摆放的电视机,正播放着一条新闻。穿着礼服的克莱恩子爵,在阳光和鲜花中,给一些牺牲了的哨兵家属发放慰问品。 那些被摆放在荧屏前的士兵家属,穿得整整齐齐,感激涕零地从侯爵手中接过礼物。 慈泽众生,宾主尽欢,热闹非凡。 整个世界沐浴在阳光下,衬着白塔圣洁的光辉,充满了爱和温柔。 “都是做一些表面功夫。”曹芸芸打开烤箱,取出一块烤好的酱牛肉,把它们切开摆盘,放进丈夫的便当盒里,同时和林苑说话, 第20节 “据我们那时候做过的调查,大部分死在污染区的哨兵几乎都得不到任何抚恤。他们的抚恤金经过层层克扣,最后落到家属手中的时候,微薄得令人发指。” 在向导学院的时候,她是位行动利索,果敢干练的姑娘。撰写过不少敏感话题的调查报告。 但现在,她已经离开了那个世界,目光只被允许放在家庭中,成为了一位温柔的妻子和母亲。 她一边说着话,一边把两勺水果泥放进双胞胎的碗中,要求他们必须吃完。同时嘱咐家里的女仆去拿丈夫的晚宴上要穿的礼服。 抽着间隙还挖了一大勺自己做的蓝莓果酱,涂抹在刚刚出炉的小蛋糕上,递到林苑的手中。 她们家这些年的经济状况不好,又不得不维持着身为贵族的家庭在外行走的脸面,家里的一切费用都被尽量削减了。 仅仅留下一位女仆,帮忙打理着贵族之间往来的琐碎事宜。 林苑咬了一口蛋糕,蓝莓果酱有着丰富的层次感,蛋糕松软香甜,非常好吃。 她其实十分地佩服曹芸芸这样的向导。 能够在照顾好哨兵的同时,有条不紊地完成如此多琐碎繁杂的事情,还能够保持着情绪上的乐观温柔。 如果换成自己,哪怕所有的触手都出来帮忙,大概也不可能做到。 当然,那些家伙每一条都拥有小小的却不太好用的脑子,也是造成混乱的一大原因。 “奥,亲爱的。你真的要去那些污染区吗?”曹芸芸终于在忙乱中精准地找出一丝空余时间,坐到了林苑的面前,“我的天,我简直不敢相信会有向导申请这样的工作。但又觉得不愧是你。” 她们俩有着彼此不同的生活观念,但总是能互相理解和包容对方,因此能交好多年。 “是的。我有必须去的理由。”林苑给她看自己的通行证,“而且,只要去了那边,就可以不用没完没了地参加这些宴会了不是。你知道的,我很不擅长应付这些。” 身在白塔的向导,每年都有必须承担的义务。其中就包括着参加那些贵族们举办的,奢华到不可思议的宴会。 毕竟,向导是帝国培养出来的最珍贵的鲜花,必须在必要的时候,用来摆盘上桌,妆点繁华。 “对,宴会。”曹芸芸被她成功的转移话题,一拍手道,“今天的晚宴,你就打扮成这样吗?” 林苑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衣服鞋子,感觉没有发现什么问题,她穿了礼服,还踩着让自己走不动路的鞋子。 “你要知道,晚上的时候,江阳朔那个混蛋也会来。”曹芸芸双手按住她的肩膀,一脸严肃,“越是这种时候,我们越要挺直了腰杆。不能让那些混蛋看低了去。” “小苑,这是战场。属于我们向导的战场。” 战场……吗? 虽然有些对不起关心自己的好友,林苑还是在曹芸芸激昂的言论中走了神。 她想起了几天之前,自己在那片海底看到的记忆。 被巨大的手指洞穿的身躯。 被像泥一样随意涂抹在地上的血肉。 那些在死亡以后,依旧绝望地不愿闭上的眼睛。 那才是战场,芸芸,真正的战场是那样的。 围绕着一个哨兵争夺,互相扯头发,也能算是战场吗? 第10章第 10 章 曹芸芸把双胞胎哄进卧室,给自己化好妆,换好礼服。 从二楼下来的时候,看见林苑还保持原样坐在窗台,一副神游天外的模样。 她看上去是个温驯又安静的向导,充其量不过是喜欢发呆多一点。 但曹芸芸心里隐隐觉得,那不过是她的某种伪装,一种壳,让她勉强在表面上看起来像是个能够遵守这里“规则”的生物。 活在这个世界的人,谁又没有一层壳呢,只是有没有破壳而出的勇气而已。曹芸芸心里想。 “你这件礼服是从哪里来的,好像不太合身?”曹芸芸问。 林苑平时总穿学院配发的白色礼服。今天大概是应为从家里过来的缘故,不知道从哪里翻了一身黑色的裙子。 团坐在窗台,烟雾一样黑色的裙摆,倒是显得四肢修长,肌肤瓷白。 只是太过凌厉,太过冷清,不像是向导该穿的衣服。 “不知道,从家里翻出来的,大概是我妈妈的。”林苑回答。 看吧,这家伙知道去晚宴需要穿礼服, 对她来说,只要搞到礼服套上身就行。 至于这衣服是不是合身,能不能衬托向导温柔的气质,她根本不关心。 “太大了一点,我帮你修改一下吧。”曹芸芸叹了口气,拿来针线包,帮林苑收一下裙子的腰线和下摆。 “你妈妈,好像是一位哨兵?”弯着腰的曹芸芸咬断线头,她知道一点关于林苑的身世。 “嗯,”林苑伸手轻轻捋了捋裙摆,“她的个子很高,跑起来非常快,是个强大的人。” 我前几天梦见她了,芸芸。 裙子改好了,曹芸芸牵着林苑的手转了个圈。 鸦色的外套,烟灰的衬裙,渐变色的裙摆,简洁利落别无其它装饰,只沿着腰肢处点缀了一溜向下延伸的水钻。 林苑本就生性冷淡,被这样的裙子衬得,似那八染未识之体,九幽无间之物,几乎下一刻就要出尘而去了。 曹芸芸被她的模样晃了了眼。隐约觉得即便是向导,这样也十分漂亮。 她很快摇摇头,甩掉这种想法。 不不,这是不合时宜的。 她顺手帮林苑重新挽了头发,又拿起自己的化妆盒。 林苑握着她的手腕谢绝了。 “化妆也是为了取悦自己。”曹芸芸心里觉得很好笑,“在这种宴席上,连那些男性的向导,甚至哨兵们都会打扮得漂漂亮亮的呢。” “如果是为了取悦自己的话,首先要自己想要。”林苑连连摇头,她不喜欢脸上糊着东西感觉,触手们更不喜欢。 触手们一个个抬起头,张了张大大小小的吸盘,点头表示不喜欢。 曹芸芸拿出一支口红哄她,“至少涂点口红吧,这是我自己做的,加了蜜蜡和玫瑰精油,很香,还有点甜甜的。” 林苑听到说甜甜的,舔了舔嘴唇,表示同意了。 两个姑娘打扮好自己,提着裙子往外走。 时间有点赶,她们几乎是小跑起来。 第21节 曹芸芸家的花园很漂亮,有许多层层叠叠的花枝,香槟色的玫瑰在这个季节开了满园。 两个人挽着手跑着穿过那些沾着晚间露水的花,彼此感到对方皮肤冰凉滑腻的触感。 一只雪雁跟随着俩人飞了出,那是曹芸芸的精神体。 纯白的鸟儿掠过高高低低的花枝,清鸣一声,小小的身影冲上云霄,遥遥盘旋在天空。 曹芸芸心想,也不知道为什么,这些年来,这只鸟儿很少这样展翅高飞了。 她看见走在前方的林苑回头看来,踩着烟色的裙子,隐隐有精神体们在林间花下的阴影中涌动。 朦胧的夜色中,那双点了色的双唇微微弯起,好像要笑起来的样子。 认识了这么多年,曹芸芸几乎没见过林苑笑。 她就要离开这里了,去过她自己想要的日子。 这个念头突然从曹芸芸心底掠过,让她莫名感到有些心惊和不舍。 …… 伯爵府的休息室内,哨兵们忙乱着熨烫服装,打理发头,还有些人对着镜子往自己脸上补粉底。 不会化得太夸张,涂一点粉,画一下眉毛,染一点唇色还是常见的。 晚上这里会举行一场奢侈豪华到令人惊叹的晚宴,大量的贵族,王公重臣乃至皇室成员都会出席。 宴会的安保尤为重要,他们身为首都治安厅的哨兵,必须严阵以待。 帝国的首都被白塔的圣光守护,永远没有恐怖的污染物会靠近。 生活在这里,堂堂的仪表和帅气的容貌,比起战斗能力,更能成为哨兵们拿得出手的东西。 虽然他们只是负责宴会上的治安巡逻。但谁又愿意在那种贵人云集的地方丢了形象。 打扮是很重要的事情,大家都是如此认为。 万一被哪位贵人看中,人生或许就此不同了。 “倪哥,我帮你打理一下吧?”说话的哨兵名叫宋元思。是当年在哨兵学院的时候,倪霁带过的学弟。 倪霁坐在椅子上,驾着一双长腿,伸手握住了他的手腕,摇摇头。 宋元思左右看看。 其他人都忙着梳妆打扮,没人注意这里。 “我就稍微给你整理一下,学长。”他小声劝说,“你看,大家都这样。” 他知道自从前几天倪霁回到这里之后,这里的人对他都很冷漠。不是因为倪霁离开久了,大家都忘记了他。而是因为校长对倪霁的态度还处在模棱两可中。 但他宋元思始终没有忘记,自己刚刚进入哨兵学院的时候,是个总被人欺负的哭包。 当时,是已经声名赫赫的倪霁伸出手,拦住了那些霸凌他的人。把他从备受欺凌的深渊里捞了出来。 他压低声音说了句,“老师,他喜欢我们这样的。” 倪霁紧紧握着他的手腕,盯着他看了好一会,慢慢松开了手。 宋元思很高兴,他的手很巧,审美也在线,很擅长这种事。 也是因为有了这个手艺,才被当年的校长,现在的治安厅长官曹俊民顺便提携来了这里。 打扮自己,化上妆。 他知道这对倪霁这样,从战场上下来的哨兵来说,会觉得是一件屈辱的事。 但又能怎么办呢,想活在这个都城,在这个奢华到可耻,鲜花和美酒都用来浪费的地方,想留下来,活下去,就得服从这里的规则。 弯下自己的脊背,给自己脸上涂抹东西,把自己当做贵族老爷们宴会上的一种点缀。 他很高兴倪霁能听自己的。 这样软和一点,能让他心中永远的学长过得好一点。 他知道学长这些年,或许遇到了很不好的事。 什么样难过的遭遇,才会让从前阳光爱笑的人,变得如此的沉默寡言。 他把倪霁的刘海吹上去,弄了一个清爽的发型,鬓角修得很利索,还在脸上薄薄地盖了一点调和肤色的粉底液。 倪霁背靠着椅子,闭着眼,任凭他摆弄。直到他拿来唇彩,想往倪霁唇上点的时候。 倪霁才睁开眼睛,摇了摇头,伸手制止了他。 倪霁揭掉理发的围衬,站起身来的时候,休息室内所有的目光都被他吸引了。 他本来就长得很高,哪怕在哨兵群里,也一样鹤立鸡群。一下站起来的时候,清瘦笔挺的身躯透着股这里哨兵都没有的东西。 不论是行走、站立还是目光扫过来的模样。 都比其他人更稳,更凌厉,带着点浸透在骨子里的,沙场上血染出来的味道。 从前,只觉得他凶悍,但这会,他经过宋思哲的打理,柔和了几分杀气。让他精致的眉眼骤然被人发现。 原来这位凶名在外的帝国之刃,居然有着一张堪称俊秀的容颜。 那具美艳和强悍的混合体站起身来,扣紧了风纪扣,目光像那冰冷的海,从所有人的身上掠过一遍。 他伸手戴上黑色的手套,别上配枪,迈开长腿出去了。 曹俊民正在给谭树几人嘱咐晚上的任务。 当然,做为治安厅的长官,其实不用他安排具体的细节。 他有很多得力的亲信,一切只要吩咐下去,再在最关键的地方指导几句,彰显权威就行。 曹俊民有一个选人的标准,所有在他身边,一手提拔上来的哨兵,首要条件是容貌俊美,身形提拔。 不论男女。 他心里知道,想要混迹在那个纸醉金迷的上层世界,所有的一切必须符合上面那些人的兴趣爱好。 这是他处事的技巧,也是一路从学院的校长晋升到如今的地位的秘诀之一。 就在这时候,他看见了走进来的倪霁。 在场的所有人,都避免不了去看那位漂亮的哨兵。 罕见姿容和沉默的气质,宽肩窄腰,双腿修长,迈着军人特有的步子走到曹俊民的桌前,低头喊老师。 曹俊民就坐在那里抬头看他。 看到倪霁那被精心打理过的头发,修饰过的容颜,他就笑了。 他带了那么多年的哨兵,眼前的这位,是最优秀的一个天才。 当年,耀眼得就和太阳一样,掩都掩不住他的光。 只是太倨傲了,清高,野性难驯,不听话。 曹俊民记得那时候,好多次倪霁给他拿回来哨兵学院联赛的单兵王,很多人都想见见他。 第22节 曹俊民让倪霁打扮打扮,收拾漂亮点,随自己参加宴会,那些普通人削尖脑袋都进不去的高端酒宴。 倪霁却总是不识相的拒绝了。 每一次,让他梳个头,换件礼服,都和要了他的命一样。 那个不服管教的学生,总是关键时候,不管不顾就消失了。 完全不顾及自己的面子,怎么罚他都不顶用。 最终,因为一些忍无可忍的事。师生俩彻底闹僵了。 他其实是喜欢倪霁的。 倪霁是一把好刀,既凶又悍,关键的时候,非常好用。 但他想要的,是一柄刀,一条狗,不是一个总和自己做对的年轻人。 当年再怎么傲骨嶙峋又能怎么样呢,曹俊民心底想。 谁没有年轻过,谁没有倨傲过。只是又有谁能在这样的世界里,清清白白地活下去? 没有。 所以,当他看见倪霁像其他人一样,乖乖打扮好自己,低头站在了他的面前。打从心底地觉得舒服起来,仿佛全身毛孔都舒畅了。 对待这样识时务又有能力的孩子,他从来都是一位宽容的长辈。 于是,他特意从桌案后站起身,走到倪霁身边,伸手拍拍他的肩膀,露出慈和的笑容, “小霁回来好几天了。今天晚上伯爵府的晚宴,就由你和谭树两个,跟在我的身边。” 第11章第 11 章 夜幕垂降,城市里的许多人,早早进入了梦乡。 辛苦了整整一天,却依旧填不饱肚子男主人,只能早早躺下抵御饥饿。因为米缸见底,不知道明天一家伙食在哪里的女主人辗转反侧。在梦中呢喃的孩子,做梦都渴望着能吃到一个干瘪的小苹果。 而在那远离贫民区的地方,城市的中心,真正的夜生活才刚刚开始。 伯爵府的宴会厅被布置得灯火辉煌。 涂着奶油和糖浆的甜点不要钱似地摆满宴会的各个角落,到处都是最新鲜的水果和枝头上刚刚摘下来的花枝,还有煎得恰到好处的羊小排和正在被厨师撬开壳的生蚝。 各种酒的香气流淌在人群中。平民区里再也见不到的三维投影,在这里被肆意投放得到处都是。 觥筹交错,灯红酒绿。 所有的宾客都穿着精美的礼服,往来之间彬彬有礼。仿佛这个世界本就是如此的物资充沛,繁华如梦。根本不存在那些遍布荒野的污染区,也没有那些会吃人的畸变生物。 所有人举杯前,都会说一句“感谢白塔。” 是白塔庇护着座城市,为人类圈出了这片最后的庇护所,唯一的伊甸园。白塔的圣光永远笼罩大地,驱除污秽,守护着帝国的荣光。 这里不像那些边远地区的哨岗,人人活在随时被污染区吞噬的危险中,过着危机四伏,朝不保夕的日子。 只要生活在白塔周围,世界便还是安全的,可靠的,是可以醉生梦死,肆意享受的。 曹俊民领着两个哨兵,穿行在人群中。一路举着酒杯和他相熟的同僚、上司们互相打招呼,笑吟吟地聊上几句。 “女王陛下有好一阵没有露面了,真希望能有机会恭听她老人家的垂询啊。” “5号污染区好像有新发现的旧日遗迹。伯爵夫人表示对里面的东西很感兴趣呢。” 互相说着一些诸如此类不太会出错,又显得亲近的话语。 曹俊民出身于一落魄的贵族家庭,一路从基层的哨兵,做哨兵学院校长,乃至治安厅长官。 如今年逾五十,依旧保持着良好的身材,身上既有哨兵的特质,又有长年担任校长的儒雅,风度翩翩,气势不凡。一路行走,身后跟随着两位俊美高挑的护卫,很惹人注目。 不少人上来,刻意和他攀谈。 伯爵夫人提着裙摆,领着一众女眷从这边路过,羽扇遮面,浓密的睫毛若有似无的朝着这边轻轻掠了一下。 曹俊民便不动声色地放下手里的酒杯,笑着和身边的人解释, “恕我失陪,我想我还是该去四处巡查一下。伯爵大人的酒宴,不容得半点闪失。” 大家纷纷称赞他的尽职尽责,也表示理解。 毕竟所有人都知道,眼前这位治安厅长官是靠着詹姆斯伯爵的一路提携,才走到如今的位置上的。 伯爵的宴会厅占地很大,主厅外还有花园、栈道、池塘和无数布置精美的休息室。毕竟,在这样的夜晚,在大量酒精和迷人灯光作用下,总会发生点大家都心照不宣的事情。 治安厅长官做为伯爵的亲信,甚至有一间他的专属休息室。 休息室内有精美的沙发,一张舒服的床,还有衣柜和酒架。 曹俊民从酒架上挑选了两个酒杯,握在手中把玩。 谭树熟门熟路地拉开一处抽屉,取出一点秘制的调香,放进熏香炉里点燃。 屋子里的空气中,顿时游荡起一股若有若无的幽幽甜香。 倪霁站在那里,不动声色地微微皱起眉头。 他是哨兵,他们三个都。哨兵的五感敏锐,嗅觉首当其冲。屋子里点燃的这股味道从鼻子里一路钻进身体深处,像能腐朽骨头和神经一般,让他感觉十分不适。 谭树拉了他一把,把他带出那件卧室,守在门外,还冲他挤挤眼睛。 做了一个你迟早会适应的神色。 过了没多久,尊贵的伯爵夫人用羽扇遮着脸,独自一人款款而来。 谭树急忙低低地弯下腰,给她拉开门。 伯爵夫人一言不发,看都没看他一眼,径直进去了。 谭树关上门,保持鞠躬的姿态,在门外静立了好一会。确定里面的人没有任何新的吩咐,才直起要,吁了一口气。把倪霁拉到门边配套的茶水间里休息。 “不用总崩得那么紧,倪霁,放松一点。”谭树一屁股坐进茶水间唯一的沙发椅中,把双腿架上桌面,“你看你,总站得那么直干什么。在这里,可不吃军队里的那一套了。” 想在这种地方混得好,最重要的是能够像他一样,弯得下腰,随时随地把自己顶头上司的一切私事照顾好。 “如今你可得听我的,我会慢慢教你的,毕竟以前我们的交情那么好。” 他觉得倪霁很可笑,这个男人还像个边哨军人一样,任何时候都板板正正地跨立着,戴着黑色手套的双手交握在身前。像一根绷紧了的弦。 “不是什么大事,这在他们这些人中很常见。伯爵大人也有自己的情人。老师与其说是依靠伯爵的提携,不如说倚仗得是夫人的裙摆。” “这会,我们可以泡泡茶,休息一会,睡一觉都行。”谭树笑了笑,用下巴指了指卧室那道紧闭的,隔音效果绝佳的大门,向倪霁展示他才是最了解曹俊民一切的亲信之人。 “他们要待很长时间,一到两个小时。你知道夫人的裙子有多少层吗?还要品香,哦,对那香是极品,你肯定没有体验过。那种香味会让人沉醉,忘记一切烦恼,时间在那里过得无比的快。有机会你也该好好体验一下。” 他坐在椅子上,驾着脚,说这些话的时候眼睛看着倪霁。 倪霁听了他的话,果然动了。他走到茶几边上,用那双带着黑色手套手拿出烫着金边的陶瓷茶杯,认真泡了一杯红茶,还加了奶和糖块,端到谭树的面前。 这人呐,骨头一旦被打断了,爬下去的真是快啊。谭树这样想。 从前,只有他讨好地跟在倪霁的背后,给倪霁端茶倒水的份。 让倪霁乖乖给自己泡茶,低头端到自己眼前,是他想都不曾敢想过的事。 谭树坐在那里,看着端到眼前的红茶杯子。 戴着黑色手套的修长手指,稳稳端着那精美易碎的陶瓷杯子,低三下四地等待自己伸手接过去。 他心满意足地接过杯子,慢悠悠品了一口。 第23节 茶香醇厚,甜美中微微带着点涩。 杯子里,茶水的面上飘着一点白色的奶雾,倒映出倪霁和自己两个人的面容。 谭树在那一点红茶散发出来的虚无雾气中,依稀回想起自己的学生时代。 年轻的倪霁戴着黑色手套的手指扣住墙砖,一拧腰,三两下就翻上了哨兵学院高耸的围墙。 那是个离经叛道的兵王,他蹲在墙头,低头看自己,笑了起来,“快一点,谭树,你到底来不来?” 那时候的倪霁啊,是天空中可望不可及的明月。 只要他想,就什么都敢做。他敢违背校规把一个企图调戏女同学的败类揍一顿。敢忤逆老师,在战场上去捞一个受伤得到同伴。他甚至连校长都不怕。 那样的性格,是所有学生心中的神话。 也许是红茶的温暖,也许是倪霁的顺服,让谭树有些放松下来。 不知道为什么,就慢慢打起了盹,眼皮越来越重,怎么也睁不开了。 朦胧间,他看见有一双黑色的手套,接住了他手中的杯子。 把那个精美的,易碎的茶杯,轻轻接走,放入水池清洗。 这家伙,不会还和从前一样,想干点什么事情吧? 陷入彻底的昏睡前,谭树心中莫名地这样想。 第12章第 12 章 倪霁托住谭树垂下去的脑袋,把他放平,确保他能够睡得久一点。 又在水池里把那个加了料的杯子洗干净。 他熟练地完成这一切,神色平静,甚至没有一丝情绪上的波动。 谭树以为自己还是当年学校里的那个哨兵,傲慢又单纯。 但其实在北境哨岗的这些年,他比任何人都成长得快,都改变得多。 从前不擅长或者不会做的事,如今早已得心应手。 倪霁安置好被他用药放倒的谭树,观察了一下环境,走出去锁住休息室的大门。 他脱掉自己的外套、衬衫、和靴子,把它们折叠好,放进柜子里。 只穿着贴身的黑色工字背心和紧身长裤。他戴上那双黑色的手套,把一把薄薄的匕首咬在嘴里,最后用一块深色的毛巾,把自己的头发包起来,紧紧扎在脑后。 收拾好一切,他抬头茶水间的屋顶,伸手卸下通风口的百叶,手指发力,像一条游鱼似地,整个人便钻入了屋顶的通风管道中。 伯爵府气派非凡,哪怕连通风管道修得很宽。 倪霁这样高大的哨兵爬行在里面都不显得困难。难的是一路上不能发出一点哪怕细微的声音。 在这整个府邸内,此刻有无数的哨兵在通行。 哨兵是拥有敏锐五感的生物。 幸好,已经开始的喧闹宴会为他的行动打上了很好的掩护。 倪霁将力度集中在指腹和脚尖,轻巧得像一只猫,悄无声息地爬行在昏暗的管道中。 他把自己的感知最大限度地释放出去,几乎覆盖了大半府邸。 他知道这很危险,这样的窥视行为,很容易触碰到谁的神经,被人发现。 所以必须全力以赴,分外精细和小心翼翼。提前探知一切,提前避开那些最强大的哨兵所在区域。 过载的感知让他感到脑袋隐隐生疼。 每一步都像走在刀锋上。 但没关系,倪霁舔舔嘴唇,这样才有活着的感觉。 在他的脑子里,牢牢记着一张伯爵府邸的建筑设计图。 那是他来这里之前,就费力找到,并反复记忆刻在脑海中的地图。 如今,那张图跟他向外延伸扩散的知觉重叠验证,让他很快找到了自己的目标。 到了此刻。他是深海中的猎手,饥肠辘辘地蛰伏许久之后,终于闻到了猎物的味儿。 于是从那深渊中游出来,静悄悄地向着黑暗中的猎物扑去。 一路上,倪霁听到很多说话的声音,感觉到许许多多在他脚下走动过的人。 他行动得很小心。 但他也觉得很诧异,行走了这么久,不可避免地从那些哨兵头上小心穿过,竟然没有发现一点精神力警戒的波动。 那些守护帝都的哨兵们,穿着华美整洁的衣物,领取着高额的工资,正在灯光下举杯畅饮,高谈阔论。 沉迷在酒精和香料带来的兴奋中,大声喧哗着一些无意义的话语。 几乎没有人有那种身为战士该有的警戒心。 远远地不如自己带过的兵。 帝国的首都,是边境哨兵们心中梦境一般的繁华圣地。所有生活在苦寒之地的边境哨兵几乎都在梦中向往过这里。 但他们不知道,这里只剩一层繁花似锦的壳子,内里都烂透了。 一处不起眼的屋子里,传来小小的对话声。 倪霁前进的动作顿住了。 他侧耳细听。 “为什么给我带绿色的礼服?”那大概是一位在伯爵府任职的士官,他正在和他的妻子抱怨。 “你难道不知道伯爵今晚也是穿绿色系的礼服吗?我的天,我简直想不到我会有这样丢人的时刻。” “我怎么可能知道。”他的妻子小声嘀咕,为了不在自己的友人面前难堪,她还伸手拉了拉丈夫的衣服。 倪霁听见了衣料被扯动,以及手被甩开的细微声响。 妻子身边的友人起身离开,关门之前说了句,“芸芸,我到外面等你。” 短短几个字,声音平淡又清冷,却无异于一道惊雷,在倪霁的脑子里炸了一下。 是她? 她也在这里? 第24节 仅仅听见了一句话的声音,脑海中就清晰地浮现出了那个人的样子。 皎白的面孔,清冷的神色,一路分开人群,踩上高台,站到自己面前的人。 在那间被关上门的屋子里,哨兵接连不断的抱怨声还在传来。 “我都说了,叫你少和她来往。” “那就不是个正经的向导。” “被江家退婚了。” “我可不希望我的妻子,变成那样的人。” …… 但倪霁无心再听,他的注意力忍不住跟上那缓缓走在屋外的人。 她端起了一杯水, 她走到了池塘边, 她坐在水边看那些睡莲, 因为闻到了一点淡淡的花香。 她举起了那个杯子,喝了一口。 听到了喉咙吞咽的咕咚声。 倪霁觉得脸部某处肌肤传来一种异样的麻痒感。 他想起被那些白色的手指捏住下巴,被迫抬起脸的感觉。 那人的动作很凶,喂给他的却是一杯温热纯净的水,没有加吐真剂也没有任何乱七八糟的东西。 那一点甘泉流进他干渴的身体,把他从精力溃败的边缘扶起来,重新有了一战之力。 她有点像战场上一位风度翩翩的圣骑士。 决斗之前,会给予对手尊重和公平。 在那片精神力构成的深海中,她想要的是酣畅淋漓的对决,不屑于用卑劣的手段磋磨对手。 那是一种很稀有,只有那些战场上真正的强者才会拥有的气度。 属于真正强者的倨傲。 可是她,只是一位柔弱的向导。 倪霁摇了摇头,把注意力收了回来,向着既定的目标继续前行。 或许连他自己都没有注意到,在那随时准备赴死的旅途,在那片被血海深仇覆盖的海底,悄悄结出了一颗小小的纯白珍珠。 纯净莹白,悄悄地躺在柔软的蚌壳里,泛着荧荧的微光。 *** 詹姆斯伯爵的卧室内有一个很大的鱼缸。伯爵站在鱼缸前,喂他收集在鱼缸中的那些珍贵品种。 外面的宴会开得热火朝天,妻子早早就出去应酬了。 詹姆斯对没完没了的宴会不敢兴趣。他的爱好是收集,他喜欢收集那些奇形怪状又闪闪发光的东西。 他们这些活在白塔顶端的人,都有些古怪的兴趣。 毕竟生活的空间太小太压抑,而他们手中的权利和财富又过于巨大。 “感谢白塔,感谢女王陛下。” 詹姆斯念着祷词,从盘子里夹起一只惨白的断肢,投入鱼缸之中。 鱼缸的底部,大大小小形态各异的能量石堆积着,焕发出五色的微光,照亮了浮游在水中的生物。 那些价值不菲,甚至可以驱动飞艇的家伙,在他的卧室中,不过是装饰鱼缸石头而已。 一只有着人的面孔,鱼的身体的古怪生物游上来,通红着眼睛,咬牙切齿地扑食丢进鱼缸内的肉块。 那是一只畸变种,捕获自污染物。它从前也可能是人,如今早已说不上来是什么东西了。 原先或许长着四肢的位置,被人为地切断,只剩下躯干和尾巴,尾部的鳞片五彩斑斓,发着光。透着一种诡异的美。 詹姆斯特别喜欢这条鱼。他记得为了搞到它,费了不少劲。或许还死了不少深入污染区的哨兵。 但一切都是值得的,毕竟它这样的美丽,让自己心情舒畅。 詹姆斯贴近鱼缸,欣赏那只鱼一边进食,一边露出像人类一样痛苦而绝望的神色。 也不知道这样的怪物,还有没有身为人类时期的记忆呢? 从来没有听到过它的声音呢。他笑眯眯地想。 鱼缸的玻璃隐隐倒映出一个身影。 那个人几乎是突然出现的,冰冷的目光倒映在水草和漂亮的石头间,像是一个骤现在水中的幽灵。 詹姆斯大惊之下转身,下意识放出了自己的精神体。 他的精神体是一只凯门鳄,拥有被强化过的铠甲和咬合力强大尖牙,还有惊人的短期爆发力。 那只鳄鱼一出现就巨大化了身躯,张开血盆大嘴向着入侵者一口咬去。 看见扑上去的鳄鱼,伯爵觉得自己的心里不算太慌乱。 虽然养尊处优多年,但不管怎么说,他也是一位a级的高等哨兵。拥有可以随意变换体型的强大精神体。 何况他不求打败入侵者,只需要能够挡住短短的一瞬时间。 只要有一个很短的间隙,他就可以按动桌下的报警器。 他的精神体也会在短短时间内膨胀成巨型,翻滚和打斗会压碎家具,冲毁大门,怎么样都能招来门外大批的卫兵。 伯爵开始冷静下来,他冷冷看着那个入侵进自己卧室的男人。心底觉得异常愤怒。 那人穿着一件黑色的工字背心,头上包着头巾,嘴里咬着一柄短短的刀。悄无声息地和幽灵一样地摸进自己卧室,闯入了他最私人的领地。 简直罪无可恕。 他会让这个入侵者付出代价的,只要等到下一刻卫兵们冲进来。 等抓到了他,就砍断他的手臂和双腿,不让他死去,一点一点细致地折磨他,让他明白自己犯下了多么不可饶恕的罪。 詹姆斯看见自己的鳄鱼张开巨大的嘴,已经挡住了那个冲过来的哨兵,锋利的尖牙下一刻就会把他的双腿咬断,如果他不后退的话。 但是。简直令人不可置信。 那入侵的刺客竟然没有退。 他非但没退,双眼还燃起了紫色的荧光,像从地域里烧起来的冥火。 那紫色的萤火不管不顾地前冲,呼吸之间就逼近到眼前。 尘埃落定时候,冰冷的紫眸居高临下地凝视。那把冰冷的刀已经抵在伯爵带着精美项链的脖颈上。 一切都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 伯爵后知后觉地察觉到自己的鳄鱼咬到了什么东西,牙齿深深嵌入血肉骨头的感觉明明那么清晰。 他茫然看去,发现自己的精神体咬住的是一条虎鲸。 第25节 人在危机到生命的时候,都会下意识地趋利避害。 眼前的这男人,这个拥有虎鲸作为精神体的哨兵,他在面对致命的危机时,连哪怕一个呼吸的瞬间都没有停滞。 只是把自己的精神体召唤出来,肉盾似地塞进了巨鳄闸刀一样的大嘴中。 精神体受到的创伤,一样会给本体带来极大的痛苦,会严重影响到哨兵本人的行动。 虎鲸的尾部在巨大的咬合力下,露出白色的鱼骨。 但他的本体,那个哨兵,却稳稳地站着,尖刀抵住伯爵的脖子。 能量石的微光映着他冰冷的双眸,没有看见一丝痛苦的波动。 这是一个疯子。 詹姆斯的额头上流下真正的冷汗。那已经几乎触碰到按钮的手指,只好慢慢地收了回来。 只差了零点几毫米的距离。他就可以按到报警器。 到现在他甚至还没有回过神来。他几乎不敢相信,自己这样的高阶哨兵,竟然会败落在一个照面之间。 虽然他也知道,自己的级别是靠着家族用各种昂贵的基因药物强推出来的。也很少有真正的战场经验。 但在往日那些表演性质的演练场上,他一直都能轻松打败身边的护卫,a级哨兵的资质亮堂堂地挂在身上。理所当然地享受着身边簇拥者们低三下四的恭维。 他一直以为,自己也算是一个强者。 “你,有什么需求……”伯爵低下头颅,想要谈判,想要争取时间。 毕竟他手握如此巨大的财富,应该没有买不下来的东西,包括自己的性命。 不算什么大事。 能够转危为安的。 “我从35号污染区回来。”眼前的哨兵只说了这么一句话。 35号污染区?那个活着虫玉的地方? 这个念头刚刚晃过的时候,冰冷的刀刃已经切开他喉咙的肌肤。 毫无犹疑,不容置疑,夺取性命。 没有留给他任何讨价还价的余地。 詹姆斯想喊,他喊不出声。 薄薄的刀刃,精准割断了他的声带和气管。 他捂住脖子,一脸的不可置信,慢慢地跪了下来, 大量的血液从被切开的气管流入肺部。 他尝到了一种溺水般的极端痛苦。 痛苦得令人想死,却还一时间死不掉。 从不把他人性命放在眼中的伯爵大人爬在地上,一手捂住流血的脖子,一手伸向前,扭曲着表情发出细小的喉音,祈求眼前的刺客饶他一命。 在死亡的面前,尊贵的伯爵褪下了他身为贵族的光环,和任何一个普通人没什么区别。 一样的惊恐,一样的脆弱,一样畏惧着死亡,渴望活下去。 倪霁蹲下身,看着血泊中的人,把一张白纸摆在他的面前。 “我知道你们不止一个人,把其它人的名字写出来。或许你还来得及进治疗舱。” 他的语气很平静,仿佛浮在血海上的一根稻草,让濒死之人忍不住想要伸手去抓。 詹姆斯捂着脖子,流着眼泪,流着鼻涕,拼命摇头。 他想说别这样,那都是些大人物,哪怕是我都惹不起,不是你这样一个单枪匹马的哨兵能搞定的, 然而他说不出声音来。 那死神一样的哨兵不想听他说话,只蹲在他面前,等着他去够那根唯一的稻草。 濒临死亡的伯爵只好伸出手,颤抖着手指沾了血,写下一排的名字。 他看见那个哨兵拿起那张血红的名字,在半空中抖了一下,认认真真把那些血红的名字看了一遍。 最终,在他渴求的目光里,那个凶徒双目重新燃起了紫色的荧光。 *** 倪霁觉得自己把现场弄得有点糟,但他也没有别的办法,他必须砸了那个贵族的脑子,以防有人再一次看见尸体脑中的记忆。 他坐在溅满血污的豪华卧室里,就着鱼缸里能量石的光,打开詹姆斯手臂上的个人终端。 最可笑的是,这具尸体上戴着的个人终端,总控着伯爵府内的所有电子设备。 用他的虹膜和指纹打开之后,再加上一点点的技术,就可以轻易抹去一切凶手想要清除的安保记录。 人类的科技倒退了数千年,生产力严重断层。哪怕勉强用旧日遗骸里搜寻出来的产品充充门面,也终究是一些东拼西凑的虚假架子。真正想要破坏起来,非常容易。 特别是对一个出身于哨兵学院,又混迹污染区多年的高材生来说。 倪霁仔细清除了一切,确定没有留下任何个人信息之后,站起身来。 “我看见了。”一个声音在鱼缸里响起。 倪霁转过头,看见鱼缸里游动着的那只怪鱼。 “我,看见一切,杀了。” “很好。我很高兴。” 那只没有人形的生物,说出不太连贯的,断断续续的人类语言。 “杀了我。” “我不想活了。” “替我结束一切” 第26节 “否则我看见了。” 到了最后,他说不出别的话语了,只翻来覆去地说他不想活了。 倪霁隔着玻璃,盯着他看了一会,那个生物的眼睛很像人类,充满着血丝,布满了痛苦的神色。 “没事,不用害怕,我的手很快。”他的语气很淡,冰冷中透着一点温柔,把手浸入了五彩的鱼缸。 回去的时候,倪霁特意换了一条线路,绕了很多圈子。 将来,哪怕有人搜寻到通风管道,也不可能从四通八达的管道留下的痕迹里,判断他的出入口。 他沿着冰凉的密闭管道向前爬动。 虎鲸的尾巴受了重创,过度使用感知带来脑海深处一阵阵的抽痛。让他身体里翻江倒海的难受。 但这些都不算什么,至少完成了第一步。 昏暗的通风管道内满是尘土,有一点点从那些通风口内透上来的光。 在这狭窄的空间里,传上来喧闹的交谈和调笑声,充斥着各种各样对哨兵来说,格外刺鼻的酒精味。 倪霁沉默着,维持着不发出任何声音的轻盈,安静地向前爬行。 突然间,就在他眼前不远。灰黑的管道里,冒出了一截小小的触手。 那小小的一段触手尖尖,像探索未知环境的好奇生物。 它冒出来之后,在空气里张了张大大小小的吸盘,扭动身躯开始四处摸索。 倪霁一瞬间僵住了。 大部分时候,哨兵和向导都不会在人群中随意放出自己精神体的实体。 他不知道那位向导的精神体为什么会突然出现在这里,出现在这样莫名其妙的隐蔽地方。 他只知道,那个人就在附近。 也许她现在就坐在下面,捧着一杯水,露出她那副百无聊赖的表情。 倪霁一动也不敢动了。 不能让她知道,也不想让她发现这一切。 他盯着黑暗中,那条还没有发现自己的小小触手。 他知道向导和哨兵是不同的,向导们没有哨兵那么敏锐的五感。他们不能捕捉到细微的声音、气味和远处的动静。 向导的强大之处,是在于精神层面。 譬如眼前的这些触手,它们没有眼睛,看不见自己。它们能捕捉到的是来至生物情绪上的细微波动。 只要我能控制住情绪,不产生任何情绪上的外泄,就不会被它们发现。倪霁想。 在没被本体看到的时候,它们是发现不了自己的。 保持安静。 精神上的安静。 我可以做到的。 他府下身体,让自己像是通风管道中的一块石头,一片铁块,一个毫无生机和情感的物件,一动不动。 精神海守护着海底深处的那片花园。海面上涌动的波涛慢慢地缓和下来,渐渐结起一层浮冰。冰层封住了整片海洋。 海洋沉默,寂静,不再有一丝波澜。 小小的触手伸出在通风管道里,开始左摸摸,右摸摸,四处探索。 这里没有发现情绪,也就没有活着的东西,在它只有简单意识的大脑里,这种地方可以肆意乱来,本体是不会生气的。 它摸到了一个奇怪的物体。 触手拱了起来,扭成一个问号的形状。 它觉得有些奇怪。 明明这里没有感觉到任何情绪的波动,是一个死物。为什么会带给它一种熟悉的感觉呢? 只要是活着的生物,都有情绪,会痛苦,会高兴。它没有遇到过能封闭自己情感的东西。 另一个同伴从管道里穿出头来,两触手互相碰了碰头,交换了意见,都决定要把眼前的这个“东西”好好探索一番。 第13章第 13 章 倪霁觉得,自己是可以撑过眼前这个难关的。 这辈子,遇到再难得事,都咬着牙过了。 曾经有一次,在污染区里,为了伏击一只精神力强大的畸变种,他在一片沼泽的边缘潜伏了整整三天。太阳升起又落下了三次,而他穿戴着闷热的战术伪装,伏在潮湿的水草中一动不动。 那里有吸血的蚂蟥,巨大的蚊子,还有蛇。 在那样的环境里,他完美地封闭自己所有的情感,把三天时间硬生生熬了过去。飞鸟将他当做歇脚的枯枝,蟾蜍在他头顶唱歌,他也把自己看做一块毫无生命的死物。 直等到那只强大的畸变物,放松了警惕,慢悠悠地从他头顶经过。他终于得到机会奋起一击。 任务结束的以后,他才发现,自己的腿都泡烂了。 那个时候的环境,比起这个通风管道,可恶劣多了。 不过是一根小小的触手。 只要忍住一会,它很快就会离开的。 倪霁闭上眼,缓缓吸了口气,将自己所有的情绪封装,沉入深海,加固了自己的精神屏障。 在他的精神图景之中,那片波澜起伏的大海陷入彻底的寂静。 坚固的冰层封住海面,锁住了那片微微不安的海底花园。 再睁开眼的时候,他发现触手又多了一只! 两条触手已经到了近在咫尺的位置,就停在他的眼前,几乎要触碰到他的鼻子,好奇地盯着他。 他甚至能清晰地看见那些柔软的吸盘在蠕动。 第27节 两条小小的东西相互碰了碰顶端,仿佛商量了一下先后顺序。其中一条朝着他的游过来。 它要爬上来了。 倪霁很想闭上眼睛。但他又不能够,在这种情况下,如果封闭了视觉,那么触觉和听觉上来带的情绪波动将会被数倍的放大,更加难以封闭。 他只能眼睁睁看着那柔软的肢体慢慢靠近,小小的顶端立起,弯起来,在他的脸上戳了戳。 不能动。倪霁对自己说。 不要害怕。并没有什么关系。 甚至都不会疼。 他屏住了呼吸,把心跳的频率降到最低。哨兵强大的身体素质让他做到了这一切。让他看上去,就像是一块生机全无的死物。 试探性地戳动之后,湿润的吸盘贴住脸部的肌月夫,开始往上爬行。 它贴着眉弓爬过,尖端钻进来,挑掉了包裹头发的头巾。 不能动。 它爬上来了,钻进了头发里,像对待一个小孩一样,摸摸脑袋,搓揉发头。 不能动,忍耐着,倪霁对自己说。 另外的一只,不知什么时候游到了他的月却边,冷冰冰的触感盘上月却踝,开始褪掉他的袜子。 试探性地,在哫弓轻轻饶动。 细微又难以捕捉的麻痒,穿过皮月夫,渗进骨头,一路钻进心里来。 海底的花园中,水藻们难耐地蜷缩了起来。 比受刑还难。 在冰冷幽静的海底,精神体幻化的虎鲸,睁开了闭着的眼睛。 随着触手的撸摸,那只受了伤的鲸鱼发出了一小声舒服的鲸鸣。 嘤的一声,很快憋住了。 向导天生能够抚慰哨兵的精神创伤,哪怕是这样无意识的抚摸,也让那只尾部露出白骨的虎鲸缓解了受创的疼痛。 好舒服啊,想要它摸得更多一点。 孤零零的鲸鱼不顾本体的意愿,散发出这样的想法。 精神体的创伤是很难愈合的。这时候的哨兵会比任何时候渴望靠近向导。 钻在头发里的触手仿佛听见了什么声音,从被它摸乱的头发里弹地一下抬起来。 就在刚刚,它好像听见了很好听的声音,一种属于精神体的波动,但不知道为什么又没有了。 茫然。 不能理解。 召唤更多伙伴。 深海中的倪霁换化成半人半鲸的形态,伸手捂住了精神体的嘴。 但已经晚了,昏暗的管道里,一只又一只的触手冒出脑袋,出现在倪霁的眼前。 她们蠕动着身体,充满好奇,围着倪霁跃跃欲试。 看上去都只有小小的一截,在那里欢乐地扭动,蠕行着小小的吸盘。仿佛没有什么伤害性。 但倪霁心里很清楚,在那看不见的无名空间里,隐藏着她们还没浮现出来的躯体,巨大而恐怖,足以把自己死死按住。 倪霁觉得有冷汗顺着自己的额头滴了下来。 第14章第 14 章 “你一定很难过吧?”和林苑说话的是一位男性向导,“真是太可怜了。” 他用精美的手绢按住眼角,优雅得体地抹去富含同情心的泪水,“我简直不敢想象,如果这种事发生在我的身上该怎么办。” 这已经是今天的第五个了。 第五个在晚宴上跑到林苑面前说这句话的人。 林苑发觉自己甚至完全不记得这位向导的名字。有可能是在白塔的向导学院里一起上过学的一位同班同学。 林苑很想认真地问一问这位同学,伤心和难过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 但她知道这种话不合适说。 她是一个得了情感缺失症的向导,记性还不太好,已经很久没有体会到过,所谓的伤心,愤怒,难过,高兴等等属于正常人类的情绪。 别人是不会理解的。 她唯一能做的,只能是尽量地伪装自己,努力在应该表现出某种情绪的时候,做出正确的反应。 于是,林苑点头附和:“对啊,真令人伤心。” 终于那位向导满意地离开了,让林苑得以回归宁静,坐在窗台边继续神游天外。 触手们在新鲜的地方显得很兴奋,它们潜伏在无人的角落里四处探索。林苑的脑海中不断传来它们细碎的窃窃私语。 林苑听着那些梦呓一样的话,远眺着人工湖里的睡莲,那些浓淡不一的紫色花朵正在夜色中缓缓合起自己的花瓣。 …… 江阳朔就看见了这样坐在湖畔的林苑。他身边的那一群朋友提醒着指给他。 “看,你那位,前~未婚妻。”朋友特意拖长“前”字的尾音,带着揶揄和嘲讽的口吻。 “看她穿的那是什么,像一个向导吗?” “我就说阳朔早该和她掰了。江家是什么条件?匹配度高的向导又不是找不到,何必委屈自己迁就一个无趣的家伙。” 从前这些人也这样开林苑的玩笑,江阳朔觉得没什么,林苑确实是一个古怪的向导,不讨喜。 如今和林苑结束了,这些话不知道为什么,听起来却显得有些刺耳。 他的那位前未婚妻坐在临近湖边的窗口,穿了一身过于清冷的黑色长裙,没戴任何首饰,素着一张瓷白的小脸,只在双唇上沾了一点红色。 细瓷一样莹白的手腕支着下颚,正看着窗外的湖景发愣。 确实不太像是一个向导该有的打扮。她一向如此我行我素,只能做到勉强维持一点基本的礼仪。 但其实,有一种很异样的美,江阳朔在心底承认。很夺目,让人忍不住想去看她。 江阳朔是一位高阶哨兵,视力超群,他只要略微扫过一眼,就发现在这个宴会厅里,好几个哨兵似有似无的视线都落在了林苑的身上,一幅跃跃欲试的模样。 林苑是很漂亮的。这一点在他还在少年时期,第一眼见到林苑的时候,就知道了。 那时候,父亲把他带到一个宴会中,指着坐在露台上发呆的一个小姑娘给他看。 “你去试一试,那孩子的精神力非常强大,如果匹配度高的话,她就是你的未婚妻了。” 第28节 小小的少女,穿着规规矩矩的白裙,歪着脑袋,孤身一人坐在鲜花簇成的海洋边发愣。 阳光淡化了她的轮廓,让她看起来美得像一个精灵,连花香都因为她变得神秘了。 少年江阳朔的心在那一瞬间剧烈地跳动起来。 他们测试出来的匹配度很高,高达70%,是现如今的环境下难得的高匹配。 江阳朔的父亲很高兴。他自己心里也很高兴。 听说她的父亲和母亲都去世了。不要紧,以后我会好好照顾她的。 当初的少年红着脸这样想着。 只是不知道为什么。日子一点一点的流逝,两个人却走到了如今的地步。 江阳朔推开嬉笑的朋友,迈步向林苑走了过去。 “我听说你申请去了特研处?”他招来侍者,取了一杯果汁,顺手就替换了林苑手里的酒杯。 林苑手中突然空了,低度数的酒精饮料被拿走,塞来了一杯果汁。 她抬起头,才发现来到眼前的男人。 那个她这些年唯一熟悉的,曾经被称为未婚夫的哨兵。 在这个弥散着花香的湖畔,林苑想起来,这个人曾经拉着她的手,对她说过很多好听的话。 他许诺过会陪伴自己很久,会耐心等着她治好病,成为一个正常的人。 他还说过不会让她再做童年时的噩梦,不会让她再孤单一人。他说他们两个会牵着手,互相帮衬着,走很长很长的路。 林苑几乎都要相信了。 但是不久前,这个人又牵着另外一个向导的手,出现在了她的面前。 就像是所有人说的那样,他们不合适,总会结束的。 所以他们之间配对的关系,已经结束了不是吗? 林苑有些茫然地啊了一声。还来不及说话。 在这个时候,触手们不知道爬到了哪里,传来了一些古怪的信息,让她分了心神。 “啊对,嗯,我是申请了新的工作。”林苑一边分辨着那些信息,一边回答。 江阳朔皱起了眉头。 哨兵的个子很高,灯光把他的影子拉长,笼罩住了身前小小的向导。 他一手撑着墙壁,低头看坐在阴影中的林苑。 黑暗中的林苑眼睛很灵动,像点缀了细碎的星辰。 但那双漂亮的眸子,注意力却根本没有放在他的身上。 亮起来的眼眸里带着点微不可查的兴奋,想着的却是其它的事情。 她又在想自己的事了,她永远不会像一个正常的向导一样,眼里只看着自己的哨兵。 这是江阳朔最不喜欢林苑的一点。 林苑总是心不在焉的,对所有向导本应该关注的事都不太感兴趣。甚至于不把他这个未婚夫摆在最重要的位置。 想到他们已经破裂的关系,江阳朔按耐住了心中的烦躁。 “哪怕是我们结束了,你也没必要这样。”江阳朔皱着眉头,沉声说,“林苑,你没必要刻意地虐待自己。那些边境的污染区,不是一个向导能够适应的地方。” “不是的,并不是因为你。”林苑是想要认真解释的。 【毛茸茸的感觉,我好像摸过。】一个触手突然传回来的声音岔开了她的思维。 “什么东西毛茸茸?”林苑不小心脱口说了出来。 江阳朔的眉头彻底锁住了。 “啊,抱歉。我不是说你。”林苑和他道歉,“我意思是,去边境调研一直是我想做的工作,并不是因为你们。” 江阳朔皱着眉说,“如果你是受不了那些流言蜚语,大可不必。” “虽然我们没有关系了,但如果有人敢欺负到你头上,你还是可以来找我。” 【没有任何情绪,不是活的东西。但摸起来是温暖的耶。】又一个触手的声音传来。 不是活的东西,但又很温暖,好奇怪,会是什么?林苑的心思又被岔开了。 【有点熟悉,它不是毛茸茸的。】 【很软,很好摸,有弹性,我还想再摸一会。】 【很光滑,有薄薄的皮肤,还有凸起的骨头。】 接二连三的声音不断在脑中响起。 没有情绪的,温暖的,毛茸茸的,有弹力的,光滑的…… 它们到底在通风管道那样的地方发现了什么? 【你们有没有听见它发出了声音。】 【乱说,死物怎么会有声音。】 【听见了,我也听见了耶,很可爱的声音,好像在撒娇一样。】 【它可能喜欢我们】 【真的吗?让我也来摸摸看。】 【我也要。】 【我也要。】 【真的,很好摸。带来舒服的感觉】 【我觉得它摸起来是甜的。】 【甜的?我喜欢甜的东西。】 【让一让,我还想再摸一会。】 乱哄哄的声音吵起来, 林苑的注意力彻底被吸引了,完全没听清站在她身前的前未婚夫对她说的那些自以为语重心长的话。 第15章 [] 第 15 章 第29节 太……过分?了。 深海之中, 半人半鲸的精神体闭上?了眼睛,双手紧紧捂住嘴,任凭整个身体往深海沉去。 露着?白骨的尾鳍在飞起的细碎水泡中,不?可抑制地微微颤抖。 海底, 那些森林一般的巨藻和?珊瑚们?纷纷伸出手, 安抚地接住他,把?他带往更隐蔽的深处藏起来。 刚刚, 他才杀死了一个仇敌, 还亲手掐死了一个无辜的、受着?苦难的生命。 把?那个豪华的房间弄得血肉模糊。 至今带着?一身蒸腾的杀气和?一颗染了血的心。 可是这一会的时间里,全身都软了。 我真该杀了这个向导。 只是语气里早已没有杀意了, 腔调软得几乎让人没耳听?。 如果不?是紧紧捂住了嘴, 让这句话被那些触手捕捉到,它们?甚至舔舔舌头会说这道意识好甜。 她太过分?了, 解掉他的头巾, 脫掉他的袜子, 蠕动爬行?,从各个角落缠上?来。 倪霁感到一阵屈辱。一个还没离开战场的士兵, 半途被人卷了去,三两下就被剥了盔甲卸了武器,从一只战场凶兽被摆弄成一只摆盘上?桌的鱼。 但他的精神体, 那个在任何时候都是他忠诚伙伴的家伙,如今却变得异常没有骨气。 不?仅发出舒服的鲸鸣声, 甚至还企图摆脱他的控制,游上?海面,去俯就那些正折磨着?自己本体的家伙。 确实……是太舒服了。 被那些诡异且湿漉漉的家伙触碰着?, 他居然?莫名感到紧绷的精神在松懈下来。 整个精神体像被浸泡进一片温暖的海水里。 脑海中那根长久以?来一直紧紧绷着?的弦放松了,时时刻刻舔食着?自己骨髓的痛在缓解, 成块成块积压在海底的污秽物开始消融。 这就是向导? 原来向导都是这样的生物吗? 难怪人人都渴望得到一个向导。 倪霁很少接触过向导,他很不?喜欢那些柔弱无力的陌生人触碰到自己的精神图景。在哨兵学院的时候,唯一的一节疏导课上?,负责他的向导在他的精神图景前被那片深邃无边的大海吓得晕厥了过去,险些出了意外。 从此以?后,他就没再接触过向导。 到了北境,更没有向导肯去那种苦寒之地。 边境哨岗中的哨兵们?哪怕接近狂化,也?只能?一路送回首都治疗。如果能?活着?撑到首都,才能?去那些收费昂贵的疏导室里接受向导的一次次梳理,消除精神图景中积压的黑暗情?绪。 事实上?,大部分?的底层哨兵,根本承担不?起进疏导室的昂贵费用,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一路走向失控,变成一只怪物。 更不?用说得到一位相伴一生的专属向导。 一直以?来,倪霁和?手底下所有的兄弟们?一样,依靠着?帝国分?发的向导素勉强抑制自己的精神力暴动。 从来也?没有进入过疏导室,得到过一位真正向导的治疗。 向导们?,都是这样的吗? 倪霁咬着?牙,苦苦忍耐。 有一只触手一直抚摸着?他的脑袋,搓乱他的头发,在那里反复地渗透进来一个意识, 【嘿,你?可以?放松一点。】 【不?用,勉强,不?要把?自己逼这么紧。】 【你?看起来很累。很辛苦的样子。】 那都不?是一些清晰的话语,属于精神体的末梢传递出来的一些零碎的意识。 揉着?他的头发,一会给他灌输一点。一会儿渗透进来一些。 一点点单纯的,幼稚的,不?经过本体大脑的思维。 但它们?天生能?够读懂人心,敏锐而纯粹地捕捉到被深藏起来的苦痛和?疲惫。 像一个还没有被污染过心灵的幼童,拿着?一根棒棒糖,企图安慰一个备受摧残的强大杀手。 不?,我不?可以?。我没有资格。倪霁在心底悄悄回应了一声。 【嘿,你?真的可以?的,你?应该休息一下。】好像听?到了他心底的话一样。那个声音很快回答。 【他是不?是说话了?】 【这回我确定听?到了。】 【有点苦,像那种叫咖啡的东西。】 【天呐,这是个人。】 【哨兵?鲸鱼?摸过一次的那只?】 触手们?仿佛瞬间受到了惊吓,纷纷昂起尖尖的顶部。 倪霁闭了一下眼睛。他已经装不?下去了。 又一次败给了这个向导。 第二?次,败得难堪又彻底。 他伸出手,把?身上?那些受了惊吓的触手们?扯下来。找回自己的头巾和?袜子,身体有一点发软,折腾了一会才重新穿上?。 沉默着?穿戴好了,一言不?发地擦干净满地留下的痕迹,抿着?嘴,若无旁人地埋头向前爬去。 破罐子破摔,无所谓了,死都不?怕还怕什么丢人。 反正,在那个人面前也?不?是第一次了。 触手们?被眼前这个突然?活过来的哨兵吓到。 很多小小的脑子转不?过弯来,目瞪口呆地纷纷向两侧避让,给那只一声不?吭,埋头前进的大鱼让出一条路。 林苑同样被触手们?突如其来的众多情?绪淹没,啊了一声站起来。 头顶的通风管道里藏着?一个人,一个精神体受了伤的哨兵。 还是自己认识的人。 林苑抬头看屋顶。 触手们?好像干了什么了不?得的事。 因为在和?江阳朔说话,分?了心,没有认真地管住它们?。 让它们?似乎干了点不?太礼貌的事情?。 江阳朔阴沉着?脸色,看着?突然?站起来的林苑,心中涌起一股被羞辱的恼怒。 在这样透着?花香,两人独处的角落里,在他难得地吐露心声的时候,她竟然?分?了心,突然?站起来,抬头去看屋顶。 她的心里或许真的没有我。江阳朔心酸地想?着?。 分?手后的伤心难过,辗转难眠,看来她是一点都没有尝到。 只有我一个人,夜不?能?寐,天天想?着?她。 第30节 在他听?说林苑申请去边境的时候,心底是涌起一股窃喜的。 不?论?往日里看上?去多么的冷淡和?傲慢,他的向导的心底终究还是在乎自己。 在分?手之后,她还是伤心难过嫉妒了起来,为了避开自己,甚至不?惜去那么危险的地方,做出了那样愚蠢的事。 江阳朔好几次在夜里悄悄笑起来,那种窃窃的欢喜有些可悲又可怜,不?能?对外人说。 心里还有一点内疚,毕竟他知道林苑一个被退了婚的向导,在这个圈子里可能?会饱受非议,过得很难。 他想?着?今晚好好地和?林苑谈一谈,两个人心平气和?地,把?话都说开。他甚至想?告诉林苑他和?那个女?人没什么。如果林苑那么委屈,过得那么艰难,他们?也?不?是不?能?再复合的。 婚约虽然?解除了,还是可以?在复合的,只要他江阳朔愿意。 毕竟林苑无依无靠,除了自己,她没有别人了。 但他现?在知道了,林苑这个人,根本就没有心。 什么自怜、嫉妒、伤情?,根本就不?会在她的身上?出现?。 就像那一天,他牵着?另外一个向导的手被看到,身为伴侣的林苑没有流露出一丝的犹豫和?不?舍,她只是冷冷地看了一会自己,很嫌弃似地,当场就脱下了两人的订婚戒指,扬手丢进了臭水沟里。 决绝而平静,没有一丝迟疑,甚至没有说一句责问和?谩骂的话。 就像是迫不?及待地,如释重负地,摆脱了一个让她嫌弃的东西似的。 她如今是真地把?自己放下了?在这么短的时间里。连和?自己说话都心不?在焉的。 江阳朔突然?觉得心口难受的起来。针扎一样的酸涩,隐隐约约地察觉,有什么不?可挽回的事已经发生了。 哪怕她骂自己,打自己呢。 也?好过这样的冷淡而平和?,心不?在焉,几乎已经把?他当做了一个陌生人。 他一下抓住了林苑的手腕,咬着?牙一个字一个字地说,“林苑,你?是不?是没有心?” 那手腕太细了,白生生的,被他这样的哨兵握在手里,仿佛一个用力就能?够折断,永远都不?可能?随便挣脱。 在这样阴暗充满酒精的夜晚,一个哨兵想?对近在咫尺的向导做点什么,那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林苑站在阴影里抬头看他,袭一身黑衣,眸光冷冽,身后是开着?睡莲的池子,弥漫着?花香。 和?初见时,白裙,花海,阳光下的女?孩判若两人。 江阳朔觉得,或许这才是真正的林苑,诡异神秘,摄人心魄,令人战栗。 有什么未知的,诡异的东西在那如烟似雾的裙摆下游动起来。 在那迷蒙昏暗的夜色中,在那些看不?清的阴影里爬行?汇聚了过来。 它们?不?悦地涌动着?,冷冰冰的视线齐齐看向江阳朔。 那是属于林苑的,独特的精神体。 江阳朔心底有些发颤,握着?林苑的手不?自觉地出了汗。 他没有告诉过任何人,一直以?来,他都有点怕林苑。 这是他一直以?来从不?敢承认的秘密。 身为哨兵,害怕自己匹配的伴侣,说出去是极为羞耻的事。 他不?敢告诉别人,甚至不?敢和?林苑说,每一次林苑替他做精神疏导的时候,他都怕得双腿发软。 林苑,她拥有着?巨大而恐怖的精神体,他们?相识多年,甚至还不?曾窥得全貌。 每一次那些巨大无比的家伙,像是出现?在屋门外的恐怖怪物,不?太有耐心地打开屋子的门,伸进来一根触手,扫地似地,轻而易举地将满屋的污秽一扫而空。 粗暴,强大,高效,富含攻击的精神疏导几乎在一瞬间结束。向导的精神体冷淡地扬长而去,留下因惊惧战栗的哨兵独自一人。 他们?甚至只有过最表层的,治疗性质的精神梳理。从来没有做过更深一点的交流。 问题并不?是处在他身上?。 每当轮到林苑在梳理室值班坐诊的那天,前来求助的哨兵总会格外的少。 那些迫不?得已前来,得到林苑治疗的哨兵们?,一个个扶着?墙壁,神不?守舍地走出来。 问他们?,只会茫然?地摇摇头, “太强了,我甚至没看清楚她的精神体,一切就结束了。” “总而言之令人一言难尽,印象深刻。” “她的精神疏导和?传说中的一样,效率是很高了。我的精神图景如今一片清新,一点沉积的阴暗物都没有了。只是太强势了,我被吓得腿都软了。” “下次还是找别的向导吧,哪怕多来几次呢。这也?太恐怖了。” 不?是他的问题,江阳朔想?,没有一个哨兵,会喜欢这样强大的伴侣。 他只是不?小心犯了个小错,被一个柔软的女?孩蛊惑了。 那个温柔的姑娘,用仰慕的眼神看着?他,满心满眼里装着?全是他。 她的精神体是一只白兔,温驯柔弱地依偎在他的身边,让他一时间没有稳住自己。 只是一个错误而已啊,小苑。 林苑把?手臂从江阳朔松了的手中收回。 在皮肤接触的这一瞬间,她几乎读懂了江阳朔所有的心思和?情?绪。 她突然?之间,觉得有些索然?无味,又仿佛真正松了一口气,得到了一种解脱。 “你?好像记错了。”林苑揉了揉自己被握红了的手腕,“做了错事的人并不?是我。该受到指责的人也?不?该是我。” “虽然?很多人都说是我不?对,是我没做好。他们?指责我同情?我。但我觉得错的是他们?,我并没有错。” 她提着?烟雾似的黑色裙摆,起身离开,留下一句淡淡的话语散在凉意四浸的夜色中。 江阳朔张了张嘴,想?再喊她一声,喉咙却好像被堵住了一样,喊不?出来。 那些影影绰绰的东西随着?林苑的步伐离开,一个个地投来了鄙视嫌弃的意志。 江阳朔有一种感觉,自己仿佛在这一刻失去了什么巨大的,珍贵的宝藏。 本该被珍惜的。 如今可能?再也?抓不?住了。 …… 谭树是被杂乱的脚步声吵醒的,他从混沌的梦境中回过神来。 看见倪霁和?他睡着?前一样,衣着?整齐,黑色的手套脱在一旁,正在洗手池洗手。 “奇怪,我怎么睡着?了?”他有些茫然?地摇摇脑袋,“我睡了多久。外面好像很吵。” “有一会了。”倪霁擦干双手,戴上?手套,冲他露出一点笑来,“外面好像发生了点事,我正要叫醒你?。” 谭树知道,自从跟着?老师服用那些香料以?来,自己的身体状态是大不?如前了。在放松的时候,大白天睡觉也?是常有的事。 只是他觉得这一刻的倪霁,看上?去有哪里不?一样了。 状态放松了一点。 对,是放松。倪霁自从回到这里以?后,像一张绷紧到极点的弓。任何时候,都给人一种阴阴沉沉的感觉。 第31节 这会,他居然?冲着?自己笑了一下。 他的脸和?头发带着?点湿润的水汽,似乎刚刚洗过了一遍。头发被重新梳理了,有几缕掉了下来,松松落在额头,眉眼都变得柔和?了,脸颊还微微透着?点红。 他不?会遇到了什么好事吧?谭树狐疑地想?着?。 赤耳的警报声在这个时候被拉响。一排伯爵府的亲卫兵脚步匆忙地从走廊跑了过去。 曹俊民衣冠不?整地推开门,探出一个脑袋来,皱着?眉头问:“发生了什么事?” 谭树有一点紧张,他当然?不?能?说自己刚刚睡着?了,所以?什么都不?知道。 只是不?知道倪霁会不?会借着?这个机会给他使绊子。 “说是哪里发生了凶杀案,我刚刚问一个路过的哨兵,他不?肯说。”倪霁在这时候从他身后走来,开口解释,“我们?正要出去打听?,老师您就醒来了。” 我们?两个字,把?谭树涵盖了进去,轻轻把?他站岗期间偷懒的行?为盖过了。 谭树感激地冲倪霁看去一眼。 这个人真的不?一样了,处事也?这样圆滑起来。 伯爵夫人从屋里出来,责怪地看了曹俊民一眼。一边整理着?头发,一边匆匆忙忙地走了。 曹俊民领着?谭树和?倪霁两人往大厅去,一路上?到处都是慌慌张张跑动着?的哨兵。 谭树拦住一个治安厅的下属询问情?况。 那个哨兵一脸慌乱,“不?好了,长官。伯爵大人,詹姆斯伯爵,在他的卧室被人暗杀了。就在刚刚。” “你?说什么!”曹俊民惊愕异常,怒睁双目,一把?扯住他的领子。 “真,真的,长官。听?说现?场很恐怖,搞得面部全非的。”哨兵咽了咽口水,“白塔里的皇家警卫官正好也?在,他封锁了现?场,现?在让我们?所有人去大厅集合。谁也?不?能?走,连我们?治安厅的人,都在嫌疑名单中。” 曹俊民松开手,让那个慌张的哨兵走了。 他站在那里,脸色阴沉沉的,一会青一会白。这个消息对他来说,无异于晴天霹雳。 这些年他能?一路爬得这么快,是搭着?伯爵夫人走了伯爵的门路。 为此,这么多年,他忍气吞声,可以?算是极尽卑躬屈膝,舔着?这对夫妻的臭脚,明里暗里不?知道为他们?做了多少事。 想?不?到一夕之间,这好乘凉的大树说倒就倒了。 白费他这样多的苦心和?功夫。 不?,不?是想?这些的时候,先要解决的是眼前的问题。 曹俊民阴恻恻的眼神来回看了谭树和?倪霁一遍,目光落在倪霁身上?。 转而很快又笑了,还是那位临危不?乱,儒雅亲和?的校长, “一会,会有人问起来。问我们?刚刚在哪里,小霁你?觉得该怎么说。” “老师在休息室里午休,我和?谭树一直和?您在一起,一步都没有离开。”倪霁回答道。 “很好。我们?三个一直在一起。”曹俊民笑眯眯地拍了拍倪霁的肩膀,“小霁你?进步了,这样很好。” 第16章 [] 第 16 章 皇家警卫队的长官路德, 是一个严肃而沉默的男人。 据说他是女王亲手从边境哨岗一手提拔上?来的哨兵,是一个真正的强者,只?对皇室负责,对女王陛下一个人效忠。如果不是他的突然?到来, 甚至还没有人发?现伯爵惨死在了自己的卧室。 路德站在那?间涂满血浆和黄白之物的豪华卧室, 踢了踢脚边滚动的一颗能量石,露出一脸鄙夷的神?色, “蠢货, 好歹是个a级哨兵。居然?连报警器都来不及触发?,就被人干掉了。” 下属的士官进门, 立正行了个军礼, 向他汇报调查的结果, “是个老手。他用伯爵本人的个人终端, 抹掉了所有的视频记录, 还废了大?部?分的安保系统。手脚做得?很利索, 数据基本恢复不了。我们恐怕查不到任何信息,不知?道他是什么人, 又是从哪里进出的。” “什么都懂一点,能有邀请函,熟悉这里的地形。还能在不惊动门卫的情况下就干掉a级的哨兵。”路德蹲下来, 手指头捻了捻地板上?的痕迹,“他还知?道破坏大?脑, 以免我们追溯死者的记忆。有点意思。” 他站起身来,指着卧室内一处被压塌了的沙发?,那?个结实?的沙发?整个变形了, 连地板上?都留下了可怕的凹陷,却没有沾到一丝血液。 “这里, 有精神?体战斗过?的痕迹,凶手大?概率是个哨兵。就在这个宴席中,他不会?毫发?无伤的,詹姆斯还不至于?无能到那?个程度。” 他脱下手套,大?步向外走,下达指令, “让所有的哨兵,在宴会?厅集合,包括治安厅和府里的卫兵。” “叫他们脫掉衣服,查验有没有新鲜的伤口。立刻,不允许少掉任何一个人。” 大?厅里靡靡的乐曲声停歇了,灯火通明。 客人们按各自的身份,在各个角落汇聚,交头接耳,窃窃私语。伯爵夫人脸色很差,坐在最上?首的位置,用羽扇遮着脸,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所有的哨兵被召集到大?厅正中,齐刷刷地跨步站立,他们被要求脱去外衣,查验伤痕。 哨兵们虽然?骂骂咧咧着,但不论男女,都很坦然?地一个个脫去外衣长裤,只?留下贴身背心或小衣。 哨兵们对于?脫衣服这事都神?态自若。甚至于?热衷于?在这么多向导面?前,展露出自己健美的身躯。 倒是退避在角落中的向导们,不论性别是男是女,大?部?分都羞红了脸,避开了目光不敢看。只?有个别胆大?的,悄悄地窥视一二。 哨兵可以以肉|体为美,向导们需要温柔忠贞知?羞耻,是这个世界的共识。 倪霁解开了自己的外套和衬衫,里面?再没有别的衣物了。 他的那?件黑色背心和头巾都在行动中沾过?血,早已被他悄悄裁成碎片,趁谭树还在睡觉的时候,冲入了下水道。 这时候外衣一褪,精赤的上?身,紧实?的肌肉引来了不少目光。 倪霁看着消瘦,衣服脫了却很有看头。宽肩,劲腰,腹部?肌肉紧绷,战场上?带回来的新旧伤疤交错遍布全身。 很多人在看他,他泰然?自若站在那?里,目光却好几次不动声色地落向了向导们待着的角落。 向导们被赶到了宴会?厅的一个角落。娇弱的他们被认定?为最不太可能是凶手的群体,因?此最后才会?排查到他们。 林苑混在人群中,悄悄伸出脑袋。她想借着所有哨兵都在的当口,找一下刚刚躲在管道里的那?个人。 伯爵被谋杀了,哨兵躲在管道里,加上?那?些在记忆中看过?的血海深仇。 林苑隐约觉得?自己猜到了点什么。 那?个哨兵是不是也在找她,他不会?想要杀人灭口吧? 她觉得?如果按正常人的逻辑,在做这样隐秘而凶险的事情时,是不会?放过?一个窥探到真像的外人的。 但也说不准。 那?个人和自己一样,是一个思维不太正常赌徒。 林苑第一遍没有认出人来。她只?在很多年前见过?倪霁,几天前的那?一次,倪霁还被绑在刑架上?,被污血糊了一脸。 她就压根没把人群里那?个眉目俊朗,梳着利落发?型的哨兵和前几天那?狼狈不堪的囚徒划上?等号。 还是触手们指给她看的。 它们齐齐地把尖尖弯向同一个方向、 【那?个,是那?个。】 【是那?只?大?鱼,就是那?只?。】 【那?里,他在那?里。】 第32节 【他也在看我们也,被我发?现了。】 林苑看见了,又瘦又高?,身材挺拔,身为哨兵,容貌竟然?比许多向导还要漂亮几分。 察觉到林苑的目光,那?个容貌俊美,赤着上?身的哨兵朝她投来一个羞愤的眼神?。 羞愤? 为什么是这种情绪,林苑一度怀疑自己感知?错误。 不是杀意,不是威胁,也不是愤怒? 而是那?种很复杂的东西,幽怨里带着一点羞恼,还有一点点感激和善意。 林苑知?道自己经常读不懂身边的人的情绪,从前就如此,这一次更是完全没搞明白。 都怪你们,你们到底对人家干了什么不礼貌的事? 她埋怨自己的精神?体。 【没有,我就摸了脑袋。】 【挠脚底,是我了。】 【我,摸了摸手指耶。】 【衣领钻进去了,只?有一点点。】 【人家喜欢月却踝,你们知?道的。】 【我什么都没干,我保证。啊,他好甜。】 最后它们一齐信誓旦旦地保证,【没有,不关我们的事,我们没有对他干任何不礼貌的事呢。】 林苑伸手捂住了自己的脑袋。 这就是所谓的羞愧的情绪吧?这会?她自己好像也有点体会?到这个心情了。 反正,马上?就离开这里了,以后也见不到这个人了。 见不到,见不到。 不管他,不管他, 没事的,没事的。 她做完了心理暗示,大?大?地松了口气。 缓解了难得?出现的心理波动。 哨兵的队伍里,江阳朔恰好被安排在倪霁的身边。 站在江阳朔身边的这个男人,双腿分立,背着双手,不动如钟。一身令人胆寒的伤疤遍布躯体。和他们的气场完全不同,一看就知?道是从边境来的哨兵。 江阳朔朝他伸出了手,“倪霁,我听说过?你。北境哨岗的英雄,冰原之刃。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倪霁听到了他说话的声音,把目光撇了过?去。他一下就凭借着声音分辨出了这个人。 就在刚刚,他趴在昏暗密闭的管道中,全程听见了这个男人和她的对话。 倪霁不动声色地笑?了笑?,不太冷也不太热地和江阳朔握了握手。 心底却升起一股莫名的复杂情绪。这股情绪来得?毫无由头,像一根扎进心头的刺,拔不掉又摸不着,生生地卡在那?里,不舒服,搞得?他心头莫名燃起一股火气。 这个男人真是幸运,匹配到了那?个人。 他居然?不要她。 是承受不住吧?无能的蠢货。 负责检查的士官寻查一圈,没有在现场找到一个身上?带伤的哨兵。 “那?就是精神?体了。”路德听了他的汇报,目光扫视全场, “在凶案现场,唯一留下的打斗痕迹,是精神?体们造成的。詹姆斯的精神?体是一只?巨鳄,那?个凶手想要在一瞬之间突破它,秒杀詹姆斯,是很难不付出代价的。不是本体,就是精神?体,一定?会?带着明显的鳄鱼咬过?的伤痕。” 他一眼看下去,觉得?宴席上?所有的哨兵,包括江家的那?位这些年颇为高?调的新秀,大?多都是些空有其表的酒囊饭袋。 如果不是这场凶案挑衅了女王尊严,他又恰好在现场,他甚至懒得?打开感知?,去看这些人一眼。 在这么多人里,大?概只?有寥寥数人略有些看头。其中一个高?高?瘦瘦的年轻人最为吸引他的注意力。 路德眯起眼睛,细细打量那?个一身伤疤的年轻人。 那?人很快察觉到他的视线,平静地回视过?来,坦荡又自如,丝毫不为他的威压所惧。 是个有意思的家伙。 希望他不要就是那?个凶手。 哨兵们的精神?体一个个地出现。 大?家比赛似地,让精神?体们变幻形态,露出最为凶猛威风的样子。一时间苍鹰郊狼,棕熊巨鳄,轮流展露身形。虎啸狼嚎在宽大?的宴会?厅内此起彼伏。 难得?有这样的机会?,终于?不看身家容貌而比拼实?力了。 高?等级的哨兵们精神?体刻意释放威压,让低阶哨兵们的精神?体被吓得?瑟瑟发?抖,匍匐在地上?抬不起头来。 于?是,有人扬眉吐气,有人羞愧不已。 江阳朔的精神?体是一只?威风凛凛的猎豹。 金色瞳孔的猛兽从虚空中踏步而出,体型巨大?,有寻常猎豹的数倍之大?。甚至达到了一只?非洲象的身材,几乎占据了宴会?厅的小半角落。 威风凛凛的巨型猎豹环视人群,呲牙低吼一声,引起周围人群的一阵惊呼。 越强大?的哨兵,才有能力让自己的精神?体越巨大?化。 江阳朔面?上?不显,心中隐隐得?意,他谦让地冲倪霁做了个手势,表示轮到他了。视线却朝着向导群里看,想看看林苑有没有在看他。 在这么多的哨兵中,他的精神?体独占鳌头,小苑有没有看见,心里是不是后悔了? 就在心中浮想联翩的时候,那?只?傲慢巡游的猎豹抖了一下身躯,巨大?的体型肉眼可见地往回缩小,甚至夹住了尾巴,躲到了江阳朔的身后。 现场的所有人几乎都在同一时刻都感到一阵凉意。仿佛冰冷的海水携着波涛而来,席卷了整个宴会?大?厅,冷冰冰的水面?漫过?每一个人的脚踝。 一声独特而清幽的鸣叫声响起,宛如从幽冥,从深海中传来,透过?每一个人的耳膜,萦绕在脑海中回荡。 高?高?的穹顶化做星空,九幽相连,太虚垂降。 一只?巨大?的,山岳般的鲸鱼,从穹顶中探出它黑白相间的脑袋。 伴随着神?秘古老的鲸鸣声,大?鱼的头部?压着众人的头顶缓缓出现在半空。 所有人愣愣地抬起头,目瞪口呆地看着那?缓缓地出现的巨大?身躯,在那?里,虎鲸的头几乎占据了整个屋顶,正在露出那?些流畅的线条勾勒的漂亮斑纹。 毫发?无伤的上?半身,强大?的雄健的精神?体,不可能是一只?受了创伤的精神?体。 何况它也太大?了,几乎挤不进这间屋子,已经没有必要看下去了。 “行了行了,收回去吧。”路德挥挥手,没有让整只?虎鲸继续展示自己巨大?的身躯,他很理解哨兵在向导们面?前的那?一点小心思,“一个两个孔雀开屏似的,搞这么大?阵仗干什么?这整条鱼挤进来,不得?把房子拆了吗?” 倪霁淡定?地回收了自己的精神?体,好像还有些遗憾似的。 没有人知?道只?要再多等上?片刻,那?被鳄鱼咬伤的,露出白骨的尾鳍就会?在所有人面?前露馅了。 不过?,他赌赢了不是吗? 他笑?了起来,看了身边的江阳朔一眼, 同样不动声色地把目光悄悄投向了向导们所在位置。 那?个人,她看到了吧? 第33节 第17章 [] 第 17 章 关于詹姆斯伯爵死在自己卧室里?的?消息很快流传了出去, 成为这几日街头巷尾最热的?谈资。 据说凶手至今在逃,治安厅的?哨兵们忙得?焦头烂额,连许久不曾露面的?女王陛下都关注了此事,派出皇家护卫军的?路德长官亲自督管案情。 只是不论是谁。不论生前如?何显贵, 人死灯灭之后, 终究也不过能在别人的?唾沫星子里?滞留几日。 很快也就随着?时间烟消云散,不再被?人记起了。 灯红酒绿的?血色长夜过去, 旭日重升。 在远离人类聚集地的?荒野之上, 植被?肆意生长,大地一片生机勃勃。 天边缓缓开来一架飞艇。 飞艇前端精致的?女神雕像在阳光里?泛着?特殊材料的?冷冷光辉, 椭圆形的?艇身可容纳数百人乘坐。飞艇巨大的?影子投在大地的?绿衣上, 惊出藏身于森林中的?一群麋鹿。 美丽的?鹿群在绿色的?旷野中飞奔,伴随着?飞艇的?轰鸣声同行。 很快, 麋鹿们冲进了一片被?藤蔓植物覆盖的?废墟之中, 激起几片飞扬的?树叶, 消失在那?被?人类遗弃多年的?旧日建筑群深处。 “快来看,那?是旧日的?遗迹。”飞艇上一位少年指着?窗外说道。 他穿着?向导学院的?白色礼服, 袖口露出精致的?蕾丝花边,举止间透出种刻在骨子里?的?良好礼仪。 容貌看起来还非常的?年轻。 好几位和他相同打扮的?向导们涌过来,凑在窗口观看。 这艘旧日遗留下来的?豪华飞艇飞行一次, 所耗不菲。 需要?用到昂贵的?能量石,不是普通人出行的?交通工具。 此刻飞艇的?内部, 承载着?十余位年轻的?向导,由大量的?哨兵们护卫着?,正缓缓开往边境。 现如?今, 边境的?情况越来越险恶。污染区随时扩张变幻,强大的?畸变物四处出现。 没有?向导会愿意去那?些?危险又物质匮乏的?哨岗长期驻扎。稀少又体质较弱的?向导们也经不起战场的?损耗。 但为了安抚居留在苦寒之地的?哨兵们的?情绪。帝国每一年, 都会抽调白塔中部分向导去边境各个哨岗巡查居留几日。 美名其曰,为了帮助治疗那?些?精神力问题严重的?哨兵们。毕竟帝国对外宣称,不会轻易遗弃任何一个哨兵。 只是经年延续下来,这事已经几乎变成了一种走过场的?形式。 每年帝国都会象征性的?派遣向导出发。每到一处,花团锦簇,大张旗鼓地拍了视频录像。 向导们匆匆忙忙在那?些?条件艰苦的?地方象征性地留个一两日,怨声载道地飞快跑回来。 基本不会真正替边境上卑微贫穷的?底层哨兵拔除精神污染。 需要?帮助的?哨兵成山成海,寥寥无几的?年轻向导,也确实做不了什么?,只能走个过场。 年轻的?向导们端坐在宽敞明亮的?餐厅内用餐,透过通过宽大的?玻璃舷窗,旷野的?无边的?美景一览无余。 不论出发的?时候多么?不情不愿。毕竟是一群没有?离开过白塔的?年轻人。外面世界的?一切对他们来说都是新奇有?趣的?。 在那?些?生机莹莹的?草色下,覆盖着?大面积人类遗留下的?建筑物。 从前横亘整座城市的?高架和路灯崩塌了大半,像一条死去的?巨龙,大半埋于黄沙之下,一点残破的?截断面还凝固在时光中,仰望着?艳阳高照的?天空。 无数高耸入云的?摩天大楼,在数百年的?时间里?,被?岁月腐蚀了钢铁铸成的?身躯。像是成百上千的?巨大墓碑,身披绿衣,沉默地站立在荒野中。 “哇,那?些?就是古代人类居住的?地方吗?” “看见那?些?高高的?,像塔一样的?建筑了吗?那?上面密密麻麻的?小小黑洞,听?说是以前的?人居住的?房屋。”最初招呼大家的?哨兵解释道。 “哇,他们为什么?要?建那?么?高的?房子,还住在那?么?拥挤的?空间里??明明土地那?么?大,听?说那?时候还没有?污染区不是吗?” “那?个时期,这个星球上人类的?数量很多,非常多,多到你想象不了,以至于居住的?土地都不够。人们只能把房子越建越高,一层叠一层,像是蜜蜂一样挤在一起生活。诺,就像你看到的?那?个样子。” “不愧是舒景同,学年考核第一名的?学霸。连古代历史都学得?这么?好。”同伴赞扬那?位少年,“小舒你每一科的?成绩都是第一名吧?” 坐在飞艇餐厅中的?舒景同把目光从舷窗外收回,优雅得?体地铺好餐巾,谦逊地笑了起来,“并没有?这样,当然有?成绩比我好的?人。” “景同本来该是全?科霸榜,只除了精神力强度测试那?一科吧。每年都被?那?个怪人给赢了。” “你,你说的?是那?个人?” “对啊,还能有?谁。她什么?成绩都一塌糊涂,插花插花不行,茶道茶道不及格。上厨艺课的?时候,我刚好和她同一间教?室,眼睁睁看着?她把垃圾桶都烧了。” “景同怎么?可能输给这样的?人,该不会是走了什么?门路,作弊的?吧。” “就是嘛,她除了精神力强度之外,所有?科目的?成绩那?么?差,凭什么?给她早早匹配了那?么?优秀的?伴侣。” “还是江家的?独生子,年纪轻轻已经通过b级测试的?哨兵,精神体是非常气?派的?猎豹,本人的?相貌也很英俊,听?说性格也好。” 舒景同抬手制止了同伴编排下去,“不要?这样说,她确实在精神力的?强度上超过我。我们应该服从白塔的?安排。” 作为在向导学院里?长大的?优等生,从小老师们言传身教?,耳濡目染,让他养成了克己守礼,谦逊温和的?品格,是同年级学生中成绩和道德的?双标杆。 他知道作为向导,谦逊和温柔是最为重要?的?品质,自觉很不应该这样在背后非议他人。 哪怕他的?心中,也曾有?过不服和怀疑。 他曾经悄悄问过自己的?导师,为什么?每一次都在这个科目上输给那?个人。 “老师,我只是想知道,我和她之间,精神力的?强度值到底差了多少?我也好勤修苦练,争取赶上她一次。” 那?时候,老师只是叹了口气?,伸手摸了摸他的?脑袋。 虽然老师什么?都没有?说,但老师当时流露出来的?怜悯神色,一度激起了他的?叛逆心里?。 后来他花了很长时间躬身自省,调整心态,才让自己的?心境恢复平和柔顺。不至于每次听?到那?个名字,都涌起不该有?的?攀比心。 向导是不该有?这样的?胜负欲的?,很不对。 “那?不是向导应该关注的?事。”老师谆谆教?导言犹在耳,“向导最重要?的?是学会温柔细致地控制精神力,能够在将来为帝国匹配给你的?伴侣疏导负面情绪,这就够了。一个向导太强了不是什么?好事。” 他把老师的?话听?进去了,放下那?种不该有?的?心思。 向导最重要?的?品质是恬静温柔美丽,把自己的?一生无私奉献给自己的?伴侣才是向导的?美德。这是普世的?价值观,大家都这样认为的?,不是吗? 舒景同也这样做了,一年一年小心翼翼地,严格要?求自己的?一言一行,让自己成为一位完美的?向导。 几个同行的?向导们听?到八卦,凑过脑袋七嘴八舌地说了起来。 “说的?是林苑吧。” “她是不是有?什么?背景?她那?个人挺神秘的?,一点都不合群,每天冷冰冰的?独自一人。我觉得?没有?哨兵会受得?了她。” “就是,我看他们迟早也是要?完。谁会喜欢一个连厨艺都不合格的?向导。” “你们还不知道吗?林苑和江家那?位已经解除婚约了。”一个坐在餐桌边的?少女放下她手中金色的?叉子,轻轻用餐巾擦了擦嘴角,“就是没多久之前的?事,听?说江阳朔和另外一个向导在一起的?时候,被?林苑撞上了。” “真的?吗?然后呢?快详细说说,妮可。” 八卦之心人人皆有?,哪怕是温柔端庄的?向导们也不能免俗。 无数只耳朵竖了起来,就连学校里?最优秀的?学生舒景同也免不了微微侧身。 妮可是个烫了一头爆炸式卷发的?女孩,古怪的?发型搭配着?学院端庄的?礼服,显得?不太合时宜。 但她出身显贵,家里?是世袭贵族,父亲担任着?皇室对外发言官,领男爵衔。所以姑娘活得?比普通向导放肆许多,也没有?什么?人敢管她。 第34节 “那?是人赃并获,没有?什么?好解释的?。林苑也算硬气?,当场啊,就把手上的?结婚戒指摘了,当着?两个狗哨向的?面丢进了下水道。”妮可这样说,“圈子里?早就传开了,你们还不知道而?已。” “真的??她真的?把那?个戒指丢进下水道?”有?人不可置信地问,“听?说那?是江家祖传的?首饰,值好多帝国币呢。” “当然是真的?,前几天那?个晚宴,就是詹姆斯挂掉的?那?一天。我看到林苑了,她手上已经没有?戒指了。”妮可撇撇嘴,“说实话,我还挺喜欢她这样的?性格。好过遇到这种事就哭哭啼啼,扒拉着?狗哨兵要?死要?活。” “对了,林苑不是也来了吗?她好像加入了特研处。和我们坐同一艘飞艇去哨岗。叫她来问一问不就清楚了吗?” 妮可抬头在人群中四处搜寻,没多久就看见了她想要?找的?人,朝那?个方向挥挥手, “林苑,来。坐这里?。” 一行人想要?拦她没来得?及,就看见那?位,读了这么?多年学院,和所有?人都不熟悉的?,传说中的?怪人,托着?一盘食物,一脸茫然地走了过来。 “喊我吗?”那?个问。 她和所有?向导一样,因为很少在阳光下活动,四肢纤细,肌肤白皙。 却并没有?穿向导学院花纹繁复的?礼服。而?是穿了一身适合活动的?深蓝色运动装。 衣服的?材质倒是很高级,只是看上去略微有?些?不合身。 她在宽大的?衣服外束了条腰带,长长的?腿儿踩着?硬底高帮的?鞋子,袖子被?折叠到手肘,露出白白的?小臂,两根手指顶着?装满食物的?托盘打转。 刚刚经历了伴侣背叛的?她,仿佛没有?什么?特殊的?情绪。 坦坦然地站到了所有?人的?面前,用那?张没什么?表情的?脸问:“喊我有?事吗?” “没什么??”妮可冲她笑了,给她挪出一个位置,“同学这么?多年都没和你说过几句。听?说你申请了特研处外派的?工作,就喊你和我们一起吃饭。” 林苑便端着?盘子在她身边坐了下来。 其实她不记得?妮可的?名字,虽然这个姑娘一副和她很熟的?样子。 甚至整张桌子上的?大部分人她都喊不出名字。只大约认识坐在窗户边的?那?个男向导是自己的?同学。 那?是好几年前,大概是学期考试之后,这个人莫名其妙地突然出现,拦住了自己。 他用一双仿佛哭过的?眼睛盯着?她,“你,你能不能给我看看你的?精神体?” 林苑莫名其妙:“?” “我只想看看我们两个的?差距到底有?多少。”那?个男孩仿佛鼓足了所有?勇气?才说出这句话。 随后,这位男性向导身边出现了一只毛茸茸的?纯种金吉拉。 毛茸茸的?小猫尽力把自己的?身体变得?巨大,大概有?一只哈士奇那?么?大的?体型,在向导中也算难得?了。 “巨大化?”的?金吉拉凶巴巴地冲着?林苑喵了一声,奶声奶气?的?,还伸出了肉肉的?爪子。 林苑憋住了自己所有?的?情绪,努力按住黑暗中所有?蠢蠢欲动的?触手,完全?没有?搭理那?位向导,一脸高冷地从雪白的?奶猫身边穿过。 走快点,走快点。 触手们都按不住躁动了。 也不知道身后那?位被?无视了的?那?位小猫向导,是不是被?气?哭了。 当着?一桌子学院同学的?面,林苑也不好意思问大家名字。 她至少知道不记得?别人名字是一件不太礼貌的?事情。 只好做出一副,啊我知道你们都是谁,我只是懒得?说话的?高冷模样。 片刻之前还叽叽喳喳的?餐桌瞬间没人说话了,陷入尴尬的?安静中。 第18章 [] 第 18 章 虽然大家刚刚吃瓜吃得?热火朝天, 但是作为富有同情心,又讲究礼仪的向导,她们觉得?在林苑着当事人的面前,揭人家的伤疤, 有些失礼。 于是在尴尬地沉默了?一会后, 就开始转移话题,谈论起了?这一次的旅行。 “真是倒霉啊, 为什么我被抽中了?。”有人叹息道, “我好害怕,听说那些地方很危险, 生活设施还?很简陋。” “是啊, 我听说连个抽水马桶都没有,我会活不下去的。” 娇养在白?塔中的向导们, 对即将前往的恶劣环境感到忧心忡忡, 虽然迫于命令启程, 一路上却免不了?弥漫着悲伤低落的情绪。 “说那些地方的哨兵都非常粗暴,毫无教养, 全身?都脏兮兮的。” “往年还?发生过伤害向导的事件呢,真恐怖,大家去了?一定要记得?保护好自己。” “我是不可能给那些人做精神疏导的。凭什么让我给低贱的平民做治疗。” 向导们讨论起自己的这一趟旅程。一想到自己要接触到那些粗俗野蛮的底层哨兵, 而不是彬彬有礼的贵族,就觉得?异常排斥。 “就是说嘛, 不明白?为什么非得?要我们去。毕竟那些人用?向导素也可以活下去的不是吗?” “你们还?当真想完成任务啊,反正?我只打算敷衍一下。” “就是,我打算露个脸, 立刻就回来。多一秒钟也不会在那些地方多待的。” 说到这里,他们不由开始羡慕起那些已经?匹配了?伴侣, 进入婚姻殿堂的向导。 大部分情况下,已经?有伴侣的向导,就不用?接受这种离开帝都,奔赴险地的任务了?。 数量稀少的向导,哪怕是平民出身?,也很有可能被匹配给贵族,乃至王室。可以过上安安稳稳,不用?再工作的生活,是多么令人期待啊。 年轻的先导们很快忘记烦恼,开始幻想起将来。 他们热络地讨论起首都里还?有那些不曾匹配的贵族哨兵。 林苑坐在所有人中间,大家笑的时候,她也配合着笑一笑。 大家安静下来,她也就保持沉默。 虽然她一点不明白?那些话题的笑点在哪里。 其实和别人相处也没那么难,林苑想到,只要读取他们的情绪,再跟着做出表情就好。 这样他们就会觉得?,你和大家一样了?。 难得?和这么多同学在一起,我表现得?还?行。她鼓励自己。 不过,有时候,好像也应该主动说点什么。 于是她看了?所有人一圈,对坐在窗边,自己唯一认识的那位同学说, “舒景同?你是不是有什么话想对我说,我发现你偷偷地看了?我好几次。” 她没有看见,但是无所事事的触手?们发现了?那位同学隐秘的动作。 舒景同的脸腾一下涨得?通红。 坐在林苑身?边的妮可笑倒在了?桌上, “难怪大家都说你是个怪人,你这个人也太好笑了?。”她扒拉着林苑说,“我以为全学校就我说话最不讲究,没想到这里还?有一个比我更不含蓄的向导。” 第35节 林苑面无表情,她不知道自己说错了?什么。 是事实,不是吗?虽然她没有发现,但无所事事的触手?们,清清楚楚地看见那位同学隐秘的动作了?。 妮可就替舒景同解围道,“他只是对你好奇。其实我们都想问问你,你是真的和江阳朔解除婚约了?吗?” “嗯,”林苑说,暗地里掰着触手?们数了?一下,“这段时间,我已经?回答这个问题230遍了?。” “哈哈哈。”妮可又笑了?,“行,那我就不问这个问题了?。我就想知道你真的申请去特研处工作吗?” 林苑把自己的工作牌拿出来给妮可看。 “哇,”妮可伸过脑袋看她的通行证,“听说经?常要外派去污染区,很危险的。” “你,你为什么要申请这样的工作?”舒景同通红的脸色刚刚褪了?点,这时候又忍不住开口,“从来没有向导申请去调研污染区。你……是因为对自己的精神力?很有自信吗?” “不管是什么原因来。这样看起来很酷。”妮可搭住林苑的肩膀,“羡慕你。我其实也很想走出白?塔,到处走一走看一看。可惜我家里不同意?,就是这一次,都费了?我好大劲才让我父亲点头的。” 窗边的一个卷发的向导听着她们的对话,在心底翻了?个白?眼。 “什么嘛,说那么伟大。其实不就是被退婚了?,丢净了?脸,待不下去了?才给自己找的借口。” 她压低了?声音,对坐在身?边的同伴说, “哪个向导会真正?的想去工作啊。我只盼着能早早匹配到一个有钱有地位的伴侣。好再也不用?工作,过上舒舒服服的日子。” 隔着玻璃坐在她身?边的,是一位留着黑长直发的漂亮女孩。那人听见她和自己说话,微笑着点起头来,似乎非常赞同她的观点。 卷发女孩眼见着有人附和自己,还?想着继续说,张了?张嘴,突然间僵住了?。 一股寒意?从背部升起,让她僵着身?体,起了?一背的鸡皮疙瘩。 她刚刚才想到,她是靠着窗户坐的。 在她外面,是数千米的高空,怎么可能有人? 不是人,那这是个什么东西? 窗外那个女孩,一头柔顺的长发在微风中轻轻摇摆,墨黑的瞳孔亮着光,满脸微笑,还?在那里不停点头。 卷发的向导只觉得?手?脚冰凉,像有什么冰冷的东西贴着肌肤爬了?上来,让她浑身?发软,一动都不敢动。 她咯咯咯地牙齿打颤,僵着脖子,勉强伸手?拉扯坐在她另一侧的同班同学。 “干什么扯我啊?”被扯的同伴不高兴地转过头来。 卷发女孩打着颤,僵着身?体,说不出完整的话来,只用?手?指哆哆嗦嗦地指窗外。 同伴还?嬉笑着顺着她的手?往外看, 她看见一个长发飘飘的人头。 那个人头一样的生物?,悬浮在窗户外,紧紧贴着玻璃,看她看过来了?,冲她咧开嘴,发出嘻嘻嘻嘻的笑声。 “啊啊啊啊——!”尖锐的惊叫声在飞艇内响起。 餐桌被推倒,食物?洒得?满地,有不少人从椅子上摔下来,有人开始奔跑。 整个飞艇内充斥着完全失控的惊声尖叫。 窗外的那个人头形怪物?开始变异形态,长长的黑色头发像带有黏性一样粘在玻璃上,让她得?以贴着玻璃爬行。 鼻子和口腔部分慢慢伸长,形成一种顶端尖锐的长长口器。 那怪物?用?头发站在窗外,开始迅速点头,长长的口器像啄木鸟似飞快啄着玻璃。 哒哒哒、哒哒哒。密集而诡异的敲击声响起。 号称榴弹也无法轻易击穿飞艇窗户玻璃,很快地出现蛛网一样的裂纹。 充斥着混乱尖叫的艇舱里诡异地安静了?。 所有乘客,三五成群地簇拥在一起,惊恐地盯着那逐渐扩大的裂纹。 仿佛用?目光就能阻止它?们的扩散。 一片寂静中,只留下哒哒哒、哒哒哒的密集声音,宛如来自地狱的丧钟。 然而,这还?不是绝望的尽头。 就在这个时候,不远处的天空,逆着刺眼的阳光,摇摇摆摆地飞来一片黑云。 靠得?近了?,才发现一个个像气球一样浮游在空中的,全是人头模样的怪物?。 怪物?有着过于类人的容貌,显得?尤为恐怖。 脸上有痣,胡渣邋遢的中年男人。涂着口红,皮肤松弛的年老?女性。 像是那些随便?走在路上的路人,邻里楼道的街坊。普通而平凡的样子,却又是如此诡异。 一张张的面孔,头发散乱,飘飘荡荡,向着飞艇靠过来。 “畸……畸变种。是一种畸变物?。”有人看着窗外绝望地说。“我们,我们误入污染区了?。” 大大小小的人脸很快就围了?上来,贴在舷窗之外。有的嘻嘻笑着,有的愁眉苦脸地哭泣。 有人吐了?,更有好几个向导当场晕了?过去。 飞艇的内警示灯的红光来回闪烁,响起了?刺耳的警报声, “警报,警报,飞艇误入了?高空污染区,所有人保持冷静,就地隐蔽,等?待救援。全体哨兵队伍,立刻集合。” “重复一遍,所有向导原地隐蔽,等?待救援,全体哨兵,立刻集合!” …… 在飞艇的阴影刚刚走过的绿野之中。 几个全副武装的哨兵分开繁密的绿植,登上视野开阔的高地。 “不见了??刚刚那艘飞艇?”一个哨兵望着头顶天空中飘着的绿色浮云。 就在片刻之前,那里明明飘行着一艘巨大的豪华飞艇。旧日的高科技通行工具,在阳光下闪烁着人类昔日的荣光,异常显眼。 可是,他不过是眨了?个眼,那个醒目的大家伙就凭空消失了?。 放眼望去,野旷天低,碧蓝的天空除了?几丝轻纱般的浮云,别无它?物?。 骄阳温暖,岁月静好,仿佛一切都是他们的错觉。 领队的士官走上来,正?是治安厅长曹俊民手?下的第一得?力?之人谭树。谭树皱着眉头想了?片刻,沉声说,“倪霁,你怎么看?” 身?后绿植被分开,穿行出一位身?高腿上的年轻哨兵。 那人穿出丛林,足下发力?,纵身?攀上岩顶,沉着脸色凝眉远眺。却是谭树口中招呼的倪霁。 第36节 “是新诞生的污染区。”倪霁看了?一会天空的云,神色凝重,“新出现没多久,还?悬浮在半空中,很难被人发现。那只飞艇一头撞进去了?。” “我听说那是一船派遣去边境的向导。”哨兵们同情地摇摇头,“可怜,不知道他们还?没有机会活着出来。” 谭树站在那里思索片刻。 按理说,他们职属治安厅,遇到这样的事,应该第一时间伸出援手?。至少应该回程向白?塔申请救援。 谭树脸色数次变化?,最终挥挥手?,“走吧,不关我们的事。校长的任务是首要的。” 他这一次出来,是受曹俊民的派遣,带着几治安厅中的好手?,离开帝都执行一项私人任务。 看到眼前突发的灾难,只想装作不知道,尽快离开。 “不,不通知救援吗?”一名?哨兵呐呐道,“那可是一船的人啊。” 谭树狠狠地瞪他一眼,他最烦这样不知好歹,没有眼力?劲的家伙, “在这里耽搁了?时间,老?师的要事出了?岔子,宋元思你负责?” “可是,只有我们看见了?,要是我们不上报,他们就完蛋了?。”宋元思的声音在谭树冰冷的目光中逐渐变小,到了?最后细小的几乎听不见, “至少……至少应该发个求救信号嘛。”他细若蚊蝇地小声说。 他知道,一旦发了?求救信号,他们这些职责在身?的治安兵,就不好不管这件事了?。 他这样说出来,肯定会惹谭树的不高兴。 可是,那可是一飞艇的人命。身?为保境安民的治安兵,如果连个求救信号都不替那些人发出,良心上怎么也过不去。 谭树正?要骂人。 只见身?边的倪霁一个纵身?,直接从高高的山岩上翻了?下去。 清瘦的身?影一路坠落,临到地面之时,脚尖在石壁上轻轻一点,卸去下坠的力?道。身?体顺着冲力?横冲出去,几个起跃,向着飞艇消失的方向直奔。 甚至连话都没有交代一句。 “我,我也跟去看看。反正?……也要等?倪霁不是。”刚刚被谭树骂得?头都抬不起来的宋思元结结巴巴说着,不敢再看谭树,一路跟着倪霁的方向跑下去了?。 谭树一时间被气得?涨红了?脸。 虽然倪霁回来了?,但老?师有了?私事,还?是依旧让他带队。 他心里很得?意?,一心想在这次的任务里,好好摆一摆队长的威严。 也该让倪霁知道,如今他们俩的地位早已反过来了?。该当他倪霁服从自己的命令。 谁知道,倪霁平日里伪装得?很好,不争不抢,沉默安静的。 到了?遇到事的时候,却一点都不把他这个队长当回事。连商量都懒得?商量,直接抬脚就走了?。 谭树恨得?直咬牙、 这个家伙还?是那样傲慢,我行我素,想怎么做就怎么做。 心里对自己是一点尊敬也没有。 谭树咬牙切地想,当初就不该让这家伙回来。等?回头一定要在校长面前好好告上一状,让他好看。最好,能在这次行动的时候,就让他死在外面。 偏偏余下的几个哨兵,你看我,我看你了?一会,凑过来和他说, “倪霁也太不像话了?,队长。要不……我们还?是给白?塔发一个求援信号吧?” “对啊。反正?也走不了?,得?等?他们。” “不然我们也去那边看看吧,在外围帮点忙什么的……” “毕竟那么多人命。” “还?有不少向导。” 谭树感到心里更憋屈了?。 …… 舒景同愣愣地跪在地上。 在他的眼前,一大滩鲜红的血液正?在缓缓扩散,已经?流到他的脚边。 他知道一具尸体躺在血珀中,一身?精致的白?群被暗红的血液彻底浸透。 那是他的一个同班同学,有着卷卷的短发,微微带着点雀斑,说话有时候有一点刻薄。 片刻之前,他们还?坐在同一张桌子上吃饭。 他甚至没搞清楚事情是怎么发生的。 先是第一面玻璃被那种古怪的怪物?啄穿,在大家惊声尖叫着后退的时候,那个有着黑色长发的怪物?乘人不备,从背后砸开玻璃冲进来。 只一下,那尖尖的,像蚊子一样的口器就穿透了?女孩柔软的腹部。 到现在,那只畸变种还?趴在死去的向导身?上,正?发出清晰而恐怖的声音。 就在他的身?边。 他不敢去看,也不想看到那个画面。 他知道自己应该离开,躲起来。 只是身?体一阵发着冷,一阵发着热,四肢软绵绵的一点使不上力?气。 不知道死了?多少人,怪物?又进来了?多少只。 他只知道身?边不停地响起尖叫,奔跑和摔倒声。 就在他的眼前,有一个巨大的头颅从下方升起。 那个怪物?有一张中年谢顶的男人的脸,稀松的几根白?发飘在油腻的头顶,松弛的脸上堆着厚厚的眼袋,浑浊的眼珠盯着玻璃窗内的一群人,露出异常逼真的饥饿神色。 它?啪嗒一声把整张脸贴到玻璃窗上,隔着玻璃流下一行黏腻的口水。 怎么办?这个时候要怎么办? 整个身?体都冰冷的动弹不得?,只有脑子却在飞快地胡乱转动。 快想想办法啊,他对自己说。 有无数的画面在脑海中滚过。 从小到大,他看过很多人类和畸变种战斗的场面。那些电影,,播音,甚至广告里,有着无数人类和怪物?战斗的故事。 只是在那些制作精良的影视作品中,那些一波三折的文学作品里,所有的向导遇到这样危险的怪物?时。 都会统一地瘫软在地上,柔弱凄美地瑟瑟发抖,或是惊声尖叫。 只要这样必定就能等?到一个救援的哨兵冲进来,把他们救出险境。 从小到大,他看到的,听到的都是这样的画面。 到了?这样危机的关口,他的脑子里当然也只能想起这样的处理方式。 只……只能哭了?吗?喊救命就行了??舒景同的牙齿咯咯打着颤,对了?,可能还?要注意?保持形象,哭得?梨花落雨,惹人怜惜一些。 他的心里其实有一个隐隐清晰的答案。 在那些电影中,哭泣和尖叫的向导总能等?来救命的英雄。 但在现实中,这是行不通的。 第37节 视线的余光里,那个有着蚊子口器的头颅从自己同学的尸体上抬起头来。 那个怪物?比起刚刚出现的时候涨大了?一大圈,皮肤下鼓起诡异的淡红色血管,它?嘻嘻笑着,朝这边爬过来了?。 要,要动起来,舒景同对自己说。 第19章 [] 第 19 章 就在这个?时刻, 舒景同突然?听见了一种奇怪的声音。 很难形容,他觉得那像是一道虚无缥缈的风,又或者是微微涌过的海浪,也可能是一道温柔的月光。 总之虚无缥缈, 却在关键的时刻掠过, 扫掉了他心头惊惧混乱,让他头脑一清, 得以冷静下?来?。 舒景同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 一只小小的白色金吉拉出现在他的身前。 原本经过这些?年,他的精神体强度增强了许多, 变幻出来?的精神体体量已经可以变得十分巨大。算是向导学院中的佼佼者之一。 只是这个?时候, 他本人受到了严重的惊吓,具像出的精神体都?很勉强, 体型自?然?也非常小。 那只纯白色的小猫面对着爬向自?己的恐怖怪物炸了毛, 弓起身体竖起了尾巴发出凄厉的叫声。 没有用, 舒景同绝望地想,向导的精神力在这样?的时候, 能有什么用? 他一点点地后退,后背碰到了冰冷的墙壁,已经没有路了。 黑色长发的怪物从那具被抽干了的尸体上下?来?。黑油油的长发撇下?那具瘪下?去的身体, 趟过地板上浓稠的血泊,把绯红的血液涂抹得满地都?是。 它看到了舒景同和那只小小的猫, 露出一脸欢快的神色,笑盈盈的脑袋在头发的支撑下?,东倒西歪地朝着他们爬过来?。 小小的雪白|精神体守在舒景同身前, 抖着细细的后腿,努力发出威胁的吼叫。 舒景同弯腰把它抱进怀里。 左右都?是要死了, 他不忍心让自?己的半|身先受那个?罪。 蚊子一样?的长长口器越来?越近,视线的余光,甚至已经可以清晰地看见上面挂着的肉块和血迹。 舒景同抱紧了依偎在自?己怀中柔软的小猫。 一梭从天而降的子弹携着呼啸声,密集地冲击进那个?怪物的脑袋。 被密集的子弹连番击中的头颅露出错愕的表情。 虽然?在瞬间就被子弹射得千疮百孔,但它居然?还活着。动作极为敏捷地,骨碌碌地滚向一边。那脸上黑白分明的眼?珠,十分拟人地回转动着,似乎想要逃跑。 一只黑色的军靴天而降,携下?坠的重力一脚踩向那颗头颅,把那个?畸变的脑袋连同那些?浓长的黑发一脚踩碎。 红色的血和一些?颜色古怪的液体哗啦啦糊了舒景同一脸。 不知道是属于怪物,还是刚刚被它抽空血液的人。 来?的是一个?哨兵,女性?,扎着一条垂在脑后的麻花辫,穿着飞艇护卫队的服装。 她手持一把旧时代遗的不算特别先进的长|枪,腰部和胯部挂满了各种武器,鹰翼一般宽大的翎羽正在从后背消失。 那姑娘是拆开屋顶跳下?来?的,落地的时候一脚踩死中了她一梭子弹的怪物。看见舒景同的时候吹了一个?不太文雅的口哨。 “哇偶,一只小猫向导。”她弯腰用手指勾了勾舒景同怀里那只小猫的下?巴,也不用眼?睛看,抬手就射出一串子弹。 屋顶阴暗的角落里,一只披散着头发的怪物,灵活地扭动脑袋,避开子弹一路顺着墙壁溜走。 至怪物突然?出现到现在,时间只过去了短短片刻。但在这些?从小被温养在白塔中的花朵来?说,仿佛已经在渡过漫长而恐怖的地狱里走了好久。有两个?同伴在短短的混乱中死去,被抽干了的尸体至今干瘪瘪地泡在血泊中。 舷窗外的天空中,护卫飞艇的哨兵们终于出现。 他们或乘骑着自?己的精神体,飞翔在半空中,和簇拥在飞艇外的人头怪物展开战斗。少量拥有禽类精神体的哨兵,更是直接半兽人化,在身体的背后化出鸟类的翅膀,灵活地飞行在天空。 哨兵们和畸变种冲撞到了一起。 扒拉在玻璃窗外的怪物们被新鲜的血肉吸引,有不少纷纷转移目标,嘻嘻哈哈笑着,嘤嘤怪叫哭着,摇摇晃晃冲着哨兵们去了。 “所有的人行动起来?。拉上窗帘,用桌子堵上破洞。”进入艇舱的那位女哨兵站在原地不动,开枪追击着怪物,同时开始发布指令。 “外面的怪物交给?哨兵。只要封住玻璃,那些?怪物看不见得到话,就不会?再想要进来?。” 飞艇飞行在半空,在怪物的冲击下?摇摇晃晃。破了口子的地方刮进来?强力的风。透明的玻璃户外贴着那些?流着口水的恐怖人头。 艇舱内部一片狼藉,死去的尸体,怪物的残躯,满地的血。 每一个?人的腿都?是软的,没人敢去那些?窗户边。 舒景同好像又听见那种奇怪的声音。 所有人里,大概只有一个?穿着黑色运动衣的女孩在跑动,她踩过那些?粘稠的血液和垃圾,伸手去拉下?长长的艇身两侧的一道道窗户挡板。 她从最开始的时候就在做这件事?,只是刚刚太过混乱没有人注意到。她飞快地在凌乱和摇晃的飞艇内部穿行,当着窗户外那些?古怪的人脸伸出手臂,哗啦一下?合上玻璃窗上的遮阳挡板,把那些?古怪的视线挡在外面。 “你也去。”女哨兵踹了舒景同一脚,她对所有发愣的人吼道,“不想死的就动起来?。想死的可以现在就跳下?去,还能省一点飞艇的能量。” 舒景同踉跄了几?步,奇怪的是心底无法控制的那种恐惧仿佛莫名消散了不少。他咬咬牙,爬到刮着飓风得到缺口附近,去抬起那张翻倒在地上的宽大餐桌,用以堵被怪物啄开的破洞。 刺耳的枪声几?乎贴着他头皮响起,一只贴着洞口想要爬进来?的头颅被女哨兵的子弹击碎,就黏在洞口外,死不瞑目地伸出长长的舌头。 舒景同强迫让自?己不去看它,努力逆着强风顶桌子。 有一个?人从另一边过来?给?他搭手,舒景同抬头一看,是和他一样?苍白着脸色的妮可。 出身贵族家庭打扮无一不精致的妮可,这个?时候和他一样?一头乱发,满身血污。从另一边哆哆嗦嗦伸出手抬起桌子,对他点点头。 两人抖着腿,一起用力,宽大的餐桌终于被顶在破口处,飞艇内乱刮的飓风一下?停止了。 或许是那种一直若隐若现响起的神秘声音。 又或许是在混乱一片的时候,有了发布指令的人,大家仿佛找到了主?心骨一样?。 瘫软在地上的乘客们逐渐站了起来?。 有人哆哆嗦嗦地,去帮忙拉下?那些?遮蔽阳光的挡板。也有人帮忙顶住开了口的艇舱,还有找来?胶带合力封死被桌子堵住的缺口。 窗户一道一道被关上,围在外面的畸变物们看不见飞艇内的人,终于散开,改为去追逐那些?飞行在飞艇外的哨兵们。 艇舱内,最后一只乱蹿的人头也被扎着麻花辫的女哨兵踩在脚下?。 充斥着枪声和尖叫还有乱流的空间终于安静了下?来?。 从遮阳板细微的缝隙里,依旧可以窥视到外面的天空里,哨兵和怪物的战斗激烈地进行着。 残酷的战斗并没有结束,危险也丝毫没有解除。 只是在昏暗下?来?的空间里,得到了片刻珍贵的宁静。 惊魂不定的乘客回了魂,喘出一口还活着的气息。 舒景同脱了力瘫坐到了地板上, 满地的血和尸体。但万幸的是,他们还活着。 那个?刚刚踹了他一脚的女哨兵,向他伸出手来?。 第38节 舒景同看着那只手。 那是一个?女性?的手,比他的手还小上一整圈,缠着绷带,有着粗糙的老茧,遍布血污和泥迹。 但那只手却很有力,稳稳地握住了他,只一下?就把瘫在地上的他拉了起来?。 这是一个?或许比他还年轻,个?子也没有他高的女孩。只因为是哨兵,就有着这样?千锤百炼的手。 她用这双手,刚毅果决地救下?了这里所有的人。 女哨兵把他拉起来?,搓了搓自?己的手指,笑了起来?, “哎呀,这还是我第一次拉到向导的手。” 她身上没有贵族的军衔,只是一个?平面出身的普通哨兵。但她有着很开朗的笑容。 舒景同张开嘴想说点什么。 变故就发生在那一瞬之间。 在所有人刚刚放松下?来?,以为至少可以松一口气的时候。 飞艇的顶部,没有什么灯光的阴影中,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了一个?缺口。那个?洞口的边缘滴滴哒哒下?落着酸性?的液体,是被某种强酸腐蚀出来?的。 在那个?被无声无息腐蚀出来?的洞口外,露出了一张中年谢顶男人的脸孔。 那个?特别巨大的头颅,不知道什么时候,趁着混乱,避开所有人的注意,悄悄钻进了飞艇的气球和艇舱之间空隙里。 在那个?隐秘的地方,用他强腐蚀性?的口水舔出了一个?洞口。 它默默潜伏了不知道多久,瞅准时机,趁着年轻的女哨兵笑起来?的时候。尖利而具有倒刺的口器,从洞口瞬间穿进来?,一下?就贯穿了那个?年轻的女哨兵的身体,把她整个?提起来?,向外拖去。 潜行,伺机而动,精准攻击,先解决唯一的强者。 简直就像拥有智慧和思维一样?。 被利器贯穿的哨兵陷入了昏迷,耷拉着脑袋垂下?手,身躯被穿在长长的尖刺中往上提,红色的血液顺着她的手指滴在舒景同的脸上。 从天而降的强大哨兵在片刻之前是他和这里所有人鼓起勇气的动力。 可是转眼?间,连哨兵都?死了。 红色的血一大滴一大滴砸在他的脸上, 这一定是噩梦吧,一个?接一个?的噩梦,舒景同想,没完没了,就像是地域一样?。 一只挽着运动衣袖口的手从他眼?前伸过来?,抓住了半空中哨兵流血的手。 那人的手臂和所有向导一样?白皙而纤细,冷静的面孔上沾着一点血。 是林苑。 林苑一把握住哨兵的手腕,被怪物强大的力道带着,双脚几?乎要离开地面。 但她没有松手,细细白白的两只手臂握着哨兵流血的手掌,努力往回拉。 有一种鼓声响起,仿佛来?至神秘之地,一声声不知从何?处而来?,激起闻者心底的血性?。 舒景同反应过来?,扑上前,和林苑一起拉住哨兵的手。 四只手拉住了那只血淋漓的手臂,和怪物挣脱要被它拖走的哨兵。 两个?人的体重挂着,依旧抵不过畸变了的怪物的力道。 妮可扑上来?,抱住了林苑的腰。 又有人扑上来?,一个?一个?地互相抱住彼此在怪物口中夺取生机。 终于像拔河一样?,一起把被穿了身体的哨兵从怪物的口中抢了回来?。 浑身是血的哨兵昏迷着掉下?来?,和所有人一起在地上滚成一团。 一片混乱中,舒景同还没爬起,就看见有人捡起了哨兵掉在地面上的枪。 还是那个?林苑, 那个?和自?己同为向导的女孩捡起了枪,不太熟练地把沉重的枪架上肩头,单腿跪地,抬起枪口瞄准屋顶的洞口,怦一声开了枪。 没有打中,洞口外的怪物避开了。 强大的后坐力让林苑的整个?身体向后倒,她摔到地上,很快爬了起来?,揉了揉自?己的肩膀,又重新架起枪。 怎么可能打得到阿,舒景同想,那么重的枪,怪物的动作又是那样?地快,快到几?乎连眼?睛都?捕捉不到他们的行动。只有哨兵的视力才有可能打中它们。 奇怪的是,那只之前行动异常敏捷的怪物,在这个?当口仿佛突然?变傻变呆了。 它突然?停了下?来?,浑浊的眼?珠呆滞地看着,口水滴滴哒哒往下?滴落,动作非常的慢。任凭林苑不熟练地调整好姿势,瞄准了洞口,冲它开出第二枪。 怦,第二声,怪物的脸部中弹。 仿佛清醒了过来?,露出愤怒表情的巨脸从洞口移开了。 虽然?中了一枪,但对它造不成致命的影响,最多让它暂时避开。 林苑单腿跪在地上,举着枪,视线始终盯着那个?还在滴落着浓酸的洞口。 “救人。”她开口说话。 舒景同愣住。 “救那个?哨兵。”举着枪的林苑目不斜视,平静的说,“她还活着。” 被从怪物口中抢回来?的哨兵昏迷不醒,她的左肩被贯穿了一个?恐怖的空洞,大量的血液迅速染红了地板,看上去已经没救了。 但她依然?还活着,年轻的脸惨白得毫无血色,还有着微弱的呼吸。 “快。”林苑说,她甚至分出一条手臂,按住那血如泉涌的伤口。 舒景同找到飞艇上的急救箱,刚要往前走,一位同伴,就是吃饭的时候坐在他身边那位好友,悄悄拉了拉他的衣服。 “别去,景同。”那位同伴说,“你已经有了婚约了。” 舒景同愣住了, “你去像什么样?子。”同伴比划了一下?胸口的位置。 受伤的哨兵躺在地上,伤在肩头,要为她治疗,肯定避免不了解开衣物,触碰到肌肤。作为从小讲究礼仪的向导,在正常的时候,确实是不应该去碰哨兵身体的。 “这都?什么时候了。”舒景同不悦地说。 “那只是一个?底层的哨兵。”同伴拉紧他,“你想一想。回去以后,他们肯定会?添油加醋的说这事?。你未婚妻如果知道你在飞艇上和这样?平民?哨兵接触,心里会?怎么想?” “别去了,何?必呢,只是一个?出身平民?区的哨兵。救下?她也没用。” 如果那个?哨兵还活着,那是他们的救命稻草。但很显然?,这个?哨兵已经快死了。救下?她也没有用。 “你不会?也想,搞得和那个?林苑一样?解除婚约被所有人嘲笑吧?”同伴努了努嘴,朝着林苑的方向。 第39节 舒景同顺着他的视线看去,那被大家称呼为怪人的林苑,一手托着枪,紧紧盯着怪物随时出现的缺口,却腾出了另一只手按在哨兵不断出血的伤口上。 飞艇还在摇摇晃晃的飞行,窗外有时不时撞上玻璃的怪物或者哨兵。 在不太明亮的艇舱内,一束阳光从顶部的缺口投下?来?,阳光里飞舞着细碎的飞尘。 那位濒死的哨兵就这样?躺在阳光中,年轻的女孩,长长发辫,四肢无力地瘫着,一身的血。 林苑单脚跪在她身边。 她抿着嘴,视线盯着那随时会?出现鬼怪的洞口,一只手我行我素地按住身边的哨兵。 完全?不管身边的人有没有在说些?什么。 她好像从来?不会?在乎似的,只做自?己想做的事?。 舒景同甩开拉住他的同学,带着急救箱来?到受伤的哨兵身边蹲下?。他先用剪开那个?哨兵的衣服,再拿出止血钳止血。伤得太严重了,他也只修习过基础的急救学。真的能在这样?的环境中救活这个?女孩吗? 舒景同用袖子抹了一下?额头,发现自?己一头的冷汗。 有一个?人在他身边蹲下?,那位出身贵族的妮可。 什么科目都?学得很差的妮可伸手接过一只止血钳,“我来?帮忙。我其它科目都?不行,就急救学得最好了。” 又有一个?女孩凑过来?,拿起纱布帮忙擦掉哨兵额头溢出的冷汗,“我,我也还可以。” 她或许忘记了,在不久之前,她坐在餐桌边,用信誓旦旦的语气说过,绝对不会?碰那些?贫民?哨兵哪怕一下?。 三个?人互相看了一眼?,微微有些?羞涩地剪开伤者的衣服,不再说话,用不太熟练的动作,全?力救治这位危在旦夕的哨兵。 林苑怦一声又开了枪。 怪物的脸在屋顶的洞口外露了出来?。 苍白,臃肿,口水乱流。 它悄悄移到另外一个?阴暗的角落,溶开新的洞口,正逮到机会?想要偷袭。 奇怪的是,动作本来?异常敏捷的它在企图偷袭的那一瞬间仿佛卡顿了,傻傻地在洞口露出脸来?。 它仿佛陷入了一个?奇怪的迷梦,露出一脸迷茫的神色。 僵硬迟缓的动作让它成为一个?巨大靶子,被林苑一枪击中,毁掉了小半张脸。 怪物惨叫一声,用残缺的脸满怀怨恨地看了林苑一眼?。再一次地迅速离开了。 正在进行着临时急救的舒景同,没有被耳边的枪声吓到。 他觉得很奇怪,此刻的他只觉得心中一片安静平和。这样?平静的心情让他可以稳稳地拿着止血钳和缝合针,替那位哨兵处理伤口。 那种感觉又来?了。 像是有微微的风拂过心头,把那里的惶恐不安吹散。 一轮朗月静静悬在夜空,月光柔和地照着大地,让人心中不再惊惧。 海浪在柔美的月光下?微微涌动,白色的细浪轻轻舔上沙滩。 头顶的星空无比温柔和美丽,足以藉慰所有人的心。 怎么会?这样?。不该在这样?危险的时候,有这种心态啊。舒景同在心里想。 他抬起头,看见妮可以及那位一起过来?帮忙的向导和自?己一样?,神色安宁而专注,认真看着手中血肉模糊的伤口。 仿佛在短短的时间里,大家都?适应了一切,不再害怕。 就连四周的其他人,都?仿佛同样?浸没在微风,朗月和温柔的海浪声里。 所有人变得安静平和下?来?,大家保持着一声不发的寂静在行动。 加固窗户,贴紧遮阳板的缝隙,救治那些?受伤的同伴,每个?人轻手轻脚,沉默有序。 没有一个?人发出不该有的声音,引来?外面任何?怪物的注意。 大家仿佛还身在往日?安全?的学院中一样?,并没有陷入如此恐怖,随时会?丢失性?命的污染区之中。 怎么会?这样?? 身为向导,精神力敏锐的舒景同突然?察觉到了什么。 他骤然?睁大眼?睛,去看林苑。 林苑依旧单膝跪在那道从屋顶投下?的微光中,紧紧盯着随时有可能出现的怪物,肌肤白皙的脸上,流下?一滴汗珠来?。 在她脚下?,那些?阳光没有照到的地方,仿佛有无数巨大的东西在涌动,在蔓延。 是她? 原来?一直听到的那种声音都?是她。 是她在最开始的时候,极力缓和了所有人的混乱。 也是她用精神力影响了怪物的动作,让那只怪物在最关键的时候,变得呆滞不前。 所以她才能一次次地用生疏的枪法,打中发呆的怪物。 最可怕的是,在开枪射击,和操控那只怪物精神的同时。她甚至还有余力安抚所有人的情绪。 舒景同想到自?己曾经和老师询问过的那个?问题。 “林苑的精神力到底是有多强大?” 在这一刻,他突然?理解了老师当时的那一声叹息的含义。 第20章 [] 第 20 章 舒景同看到了林苑脸上?汗水, 那些汗滴挂下来,汇聚在?下巴尖,她抬起手背抹了一把。 她也并不轻松的。舒景同想。 只是,她竟然在?学习和成长。 林苑开第一枪的时候, 并没有打中怪物。那只人头怪物不过微微停顿了一下, 就迅速地跑开了。 但到了第二枪,那只怪物的行动变得异样迟缓笨拙, 像是脑子突然傻了一样, 被林苑的子弹狠狠击中。 第三枪怪物已经彻底僵住,一动不动, 成为?一个活的靶子, 被林苑轰掉了小半个脑袋。 不过三枪的时间,她就学会了, 学会怎么样在?瞬间入侵怪物的脑子。短短的时间里, 她学会了如何抓住敌人, 影响敌人的行动。 在?这?样混乱不堪的战场上?。她的学习能力恐怖如斯。 如果,不是从小生长在?白塔里, 她会变成一个怎么样的人? 舒景同的脑子里,闪过这?个念头。 第40节 屋顶上?的怪物一直没有再出现,它似乎感受到了威胁, 躲避得很远。 金属构建的餐厅吊顶却在?缓缓变形,不少地方鼓了泡, 渗出铁锈色的液体。 那只巨大?的人头怪异常狡诈。 它不再主动攻击。却不知道在?什么时候,把它所有爬过的地方涂抹了大?量腐蚀性极强的口水。 它被一而再再而三地打中面孔,满心充满怨恨, 于是想要撬开整个飞艇的屋顶,掀开这?个铁皮罐子的一角。 让所有的畸变种蜂拥而入, 让里面那些几次带给自己痛苦的家伙们尝到它的报复。 滴答。 屋顶上?有的地方已经被蚀穿,开始滴下浓稠的酸液。 那液体敲在?餐桌上?,很快冒起一阵青烟,在?桌面上?腐蚀出一个小小的圆洞。 嘀嗒。 那声?音就像敲在?所有人的心头,在?那里也灼烧了一个名?为?恐怖的洞。 所有人停下了手上?的动作?,抬头看着?头上?的顶棚。不知道它什么时候会被蚀穿,垮掉。 然后把这?一舱手无缚鸡之力的向导暴露在?怪物的视线中。 “给哨兵做精神疏导,让她醒过来。” 林苑突然说,她保持着?持枪的姿势不动,伸手轻轻揉了揉自己的肩膀。 “精神疏导?在?这?里?”舒景同指了指自己,“你,你是在?和我说话吗?” 精神世?界是一个极宏大?又极脆弱的地方。 向导进入哨兵精神图景的时候,都小心翼翼,如履薄冰,务求谨慎。 若是一个不慎,有可能对哨兵的精神形成严重的伤害,也有可能让向导自己迷失在?哨兵的精神图景的世?界中,再也醒不过来。 所以大?部分?向导在?做精神疏导治疗的时候,都会选在?专门的疏导室内进行。 那些帝国专设的高端疏导室,会装饰得温馨舒适,地上?铺着?颜色温和的地毯,摆着?柔软的躺椅和对坐的沙发,墙壁隔音效果顶级。 大?部分?向导在?精神疏导开始之前,还会有一些仪式。例如会先静坐调节好自己的情绪,放一些轻柔舒缓的音乐,熏一些清淡舒适的果香等等。 进入哨兵的精神图景之后,向导也是温柔而礼貌的,绝不贸然深入。 只把外围沉积的一些精神污染物小心拔除,不会过于粗暴,务求安全。 没有这?样的先例。也没有人会在?这?样满地血腥,危机重重的环境里做精神疏导。 还是给一位刚刚受了重伤,精神图景内必定一片混乱的哨兵疏导。 “对啊。”林苑侧头看过来,一脸理所当?然的模样,“你精神疏导成绩是我们班第一名?吧,我应该没记错。” 她虽然不太认识同学,但年年学期考核成绩第一的名?字她还是有点印象的。 舒景同的脸憋红了,他一会觉得林苑是在?故意嘲讽他,一会又觉得林苑或许说得没错。 确实,林苑的精神力很强大?,令人望尘莫及。 但要说精神疏导这?种细致的工作?,我,我确实是学校的第一名?。 舒景同深深吸了一口气,在?衣服上?找到一块干净的地方,把血淋漓的双手勉强抹干。 手掌伸向哨兵额头的时候,他忍不住抬头看了一眼。 妮可和另一位女向导眼睛亮晶晶的,冲他比了个大?拇指。 视线的余光里,林苑早已经转回头去了,视线依旧紧紧盯着?屋顶,仿佛不用?看就确定舒景同会行动一样。 她也记得我的成绩呢。 舒景同调整了自己的呼吸,静下心来,把自己温暖的手,轻轻按在?了哨兵冰凉的双眼上?。 …… 林苑感觉有人在?拉自己的衣服。 转头一看,那位梳着?长长麻花辫的哨兵已经醒来了。 她半边身体缠着?一圈圈白色的纱布,脸上?一点血色也没有。但一睁开眼,她就伸过手来拉林苑。 “你……”她指了指林苑抗在?肩头的枪,“那把枪不适合你。和我换一把。” 最开始的声?音是哑的,说到最后一个字的时候却已经勉强坐了起来,把自己腰上?一把更?为?小巧的蝎式冲锋枪拿下来,和林苑交换。 林苑把手中沉重的突击□□递回,接过那柄轻了很多的冲锋枪,伸手揉了揉自己的肩膀。 宽大?的深蓝色运动衣下,露出一大?片已经通红了的肌肤。 哨兵的半边肩膀已经完全废了,她用?唯一还可以动的那只手去拿那只沉重的金属武器,往自己肩上?架。 “你,你不能开枪了。”舒景同伸手扶她 是他亲手包扎的伤口,知道那里的伤势有多严重,如果这?个人不是一个哨兵,是向导或者普通人。这?样的伤都够她死个两三回的。 那种蹩脚的临时缝合,经不起一点的震动,更?不要说枪械强大?的后坐力。 “不开枪,就等死。”女孩顶着?浓浓的黑眼圈,把血淋漓的发辫撩到身后,抬头看那逐渐变形软化的屋顶,“你们全都会死去,我也会。” “那你……”舒景同想了想,最后说,“那你把枪托垫我肩上?。” 他从后面撑着?哨兵受伤的身体,伸出自己那双平时只会插花泡茶的手,帮忙一起托住沉重的武器,让坚硬的枪托抵在?自己的肩头。 舒景同知道有很多人在?悄悄看他。他和一个陌生的哨兵,靠得太近了。 但他突然觉得自己不在?乎了。 靠着?他身体的是一个贫民哨兵,没有任何头衔和光环。 但她是一条生命。 是一位断了一只手,还依旧拿起枪想要守护他们的英雄。 是在?这?样生死关头,值得自己全力协助的人。 哨兵后背的体温透过衣料传来,可以闻到她身上?有火药和鲜血残留的味道。 舒景同扶着?她,和她一起握着?那柄枪,两人靠得很近,心中没有任何旖旎的念头。 第41节 在?这?一瞬间,他依稀觉得自己也像一个战士,在?战场上?和哨兵肩靠着?肩,一同等待迎接那凶狠残酷的敌人来袭。 艇舱的顶棚抖了一下,簌簌地落下尘土。 再一下,一大?片的屋顶在?所有人绝望的目光里碎裂,掉落进艇舱中。 哗啦一声?,激起飞溅的废物和漫天尘土。 阳光照射了进来,刺眼得很。 飞艇内部不再安全,像一个被掀开盖子的罐头,露出了内部任人大?快朵颐的鲜肉。 裂开巨口的顶棚边缘,出现一张怪物的脸。六七岁的小男孩,过度肥胖的样子,脸颊带着?两坨红晕,咧开嘴露出宽而古怪的门牙。 哨兵当?先开了一枪,男孩模样的人头被当?场攻穿,哇哇大?哭地沿着?飞艇的内壁直滚过来。 开枪造成的强大?后坐力猝不及防地撞在?舒景同的肩膀上?。 好疼! 原来是这?么大?的力道。他咬着?牙,稳住了自己,撑住了后背撞上?自己的哨兵。 那人头怪物躲开第一发子弹一路疾行,冲到半路的时候突然慢下来。 那挂着?眼泪的脸开始傻笑,露出做梦似的痴傻神色。 哨兵的第二梭子弹紧随而至,把它轰得稀烂。 又一个人头从边缘冒了出来,接着?是两个,第三个。 那些敏捷到恐怖的家伙一露出脸来,就仿佛被蛊惑了一般,移动得呆滞又缓慢。 这?对视力绝佳,身体素质强大?的哨兵来说,简直就等于在?打固定靶子。 哨兵两三枪一个,又稳又狠地解决了那些怪物。之前异常麻烦的怪物,四?处乱串的怪物,如今杀起来像切菜一般容易。 她把讶异的目光投向站立在?自己身边的女孩。 那穿着?一身深蓝外衣的姑娘,站立飞扬的尘土中,袖子折叠到手腕,素手持着?一柄小型冲锋枪,仰头盯着?天空。 在?她脚下,漫天的尘土之中,似有无数诡秘的东西在?来回涌动。 一个又一个的头颅从缺口边缘冒出来。 它们神色古怪,相互拥挤,望着?船舱中的人滴滴答答流口水。 只是,无论?哪一只,巨大?还是小巧的,都总是会在?一个莫名?其妙的时候出现动作?的短暂停滞。 隐隐约约的,可以看见一支支跃动的触手,从阴影里突然出现。 那些灵活的触手准确无误地瞬间侵入怪物的脑子。滴溜乱跑中的怪物,就会在?某一个瞬间陷入情绪上?的呆滞。 哨兵敏锐抓住这?样的一瞬的机会,把怪物数枪解决。 两个人一个控场,一个击杀,简直是配合默契。 哪怕不断出现有人头怪物出现,竟也无法突入如此?巨大?的缺口之中。 这?是向导? 原来真正的向导是这?样的。从没接触过向导的哨兵心里想着?。 以她的级别和战斗能力,原本无论?如何也无法同时对付如此?多的畸变种。 是身边站着?的这?位女性向导,展开了她强大?的精神力控制,强力地控制了战场,可以让她数以十倍地发挥自己的战斗力。 她不曾体验过这?样酣畅淋漓的战斗。 哪怕子弹快要耗尽,哪怕身体虚弱到极点。 但是原本早该因?为?过度伤累而陷入混乱的精神图景,此?刻却一片安宁。 几乎没有出现一点因?为?身体痛苦和过度耗用?精神力而带来的负面情绪。 这?样稳定的精神状态,让她足以撑着?自己,全力以赴,毫无顾忌地拼到最后。 那位拥有着?纯白金吉拉的精神体的向导,一直在?自己支撑着?自己。 是他用?那种猫科动物柔软温和的精神力,疏导排除了自己精神图景中的所有痛苦的负面情绪。 原来这?就是向导。 难怪帝国如此?珍惜向导。 可是这?样的向导,真不应该仅仅是哨兵们家庭的伴侣。他们该当?出现在?战场上?,成为?哨兵们最好的伙伴、战友。 有一瞬间,哨兵心中闪过了自己这?个级别的小兵不该有的念头。 真是可惜,可能我护不住这?样好的向导。哨兵看着?头顶昏黄的天空,心中遗憾地想着?,可能到最后还是没办法护着?他们平安出去。 子弹已经没了。身体也到了极限。 然而怪物还在?一只只地出现。 他们只是普通的飞艇护卫兵,接触污染区的次数很少。 骤然进入这?样陌生的,完全没有情报的新污染区,是很难找到出去的出口的。 半空中和怪物们战斗的哨兵个个染血,不时有战士一身是血地从数千米的高空坠落。 也有身负重伤的哨兵挣扎着?掉回飞艇中。 第一个摔下来的哨兵断了双腿,满身都是血,他在?地上?滚了几滚,撑起身来咬着?牙去捡他掉落在?地上?的枪,爬行的身躯拖出两条长长的血痕。 “把我的枪给我,我还能打。妈的,那些家伙,那些家伙杀了队长。” 他的眼睛通红,脸上?有黑色的翎羽时隐时现,这?是狂化的征兆。 妮可犹豫了一下,向那个满身是血的人走了过去,颤抖着?手接触了一下他的皮肤,捧起他的脸。 我行吗?像我这?样的差生,妮可想。 我的梳理课成绩并不好。我可能做不到。 这?个时候她突然后悔起自己往日在?学院里的吊儿郎当?。至少,应该把疏导科学好一点啊。 手心里,那张脸布满了黑色羽毛的脸瞳孔竖立,冲她凶狠地吼了一声?,把她吓了一跳。 只是很快,那张脸黑色褪去,转变回人类的样子。哨兵短暂地清醒了过来。 他愣了片刻,看了看自己断了的腿,和变幻不定的身躯,把自己手中紧紧抓住的枪递给妮可。 第42节 “你……你会不会用?枪?”他对妮可说,声?音又轻又温柔,像在?低声?哀求一样。 “你,你把它对着?我这?里,开一下。”他的手上?都是血,虚弱地比了比自己的脑袋。 “求求你了,我不想最后变成怪物。” 妮可的精神体在?这?个时候出现。 那是一只通体银白的网纹蟒。大?蛇白色的身躯在?地面游走,绕着?两人四?周游动。 “没事,你不会有事的,我是向导呢。很厉害的向导。请你冷静下来,配合我。” 向导虽然很年轻,顶着?一个爆炸头。但声?音很温柔,捧着?哨兵的手柔软又温热。 银色的蛇身在?四?周游动,漂亮的鳞片折射出彩色的微光,隔绝了周遭一切狂暴混乱的气息。 哨兵愣愣看着?她,变幻不定的面容渐渐稳定下来。 “对,很棒。就是这?样。我马上?为?你做精神疏导。”妮可说。 从前,在?学校里,她一直觉得自己是一个特立独行的姑娘。叛逆,不羁,非常酷。 这?时候,她才知道自己从前种种自以为?是的行为?十分?可笑,不过是小孩儿的玩意。 现在?的我,才是真正地酷呢。 金尊玉贵的大?小姐闭上?眼睛,伸手按住了哨兵的双眼。 有一个人走出来,就有第二个,第三个。 很多人跟了上?来,挽起哨兵的裤腿给他止血,包扎伤口。 看见那双腿被咬断的截面,好几个向导眼睛都红了。 天空的哨兵们努力守护着?摇摇晃晃的飞艇。 飞艇内的向导们,全力以赴治疗着?一个个被送下来的伤员。 所有人都在?竭尽全力。 然而怪物仿佛无穷无尽。 此?刻的天空是橙黄色的,油彩似的色调,美?得像一幅画。 误入其中的小小飞艇,摇摇晃晃航行在?无边的画布中,绝望地寻找着?逃生的出口。 在?远处的天空,海市蜃楼般地悬浮着?一片巨大?的城市虚影。 那是旧日里才会有的城市,高塔一样的摩天大?楼密密麻麻,亮着?星星点点的万家灯火。霓虹彩灯悬浮在?城市间,来回环绕的高架桥上?,满是往来行走的车流。 那座旧日的亡灵像是某人迷失在?过去的一个梦,黑压压地悬停在?遥远的空中。 从那灯火辉煌的虚幻城市中,远远地飞出一群黑云似的人头怪物。 如此?陌生而巨大?的世?界,茫茫无边无际。 怪物源源不断,要去哪里寻找逃出生天的那个“门”。 天空中能够战斗的哨兵越来越少,几乎每一个都已经或死或伤地躺在?飞艇上?爬不起身来。 向导们满头是汗,有不少人已经召唤不出自己的精神体。 舒景同放下了手里的枪。 他的肩膀此?刻又红又肿,已经彻底抬不起来了。 和他相互依靠的那位哨兵刚刚昏死过去,此?刻就躺在?他的脚边。 他有一点绝望地看着?眼前的一切。 已经尽力了。 但又忍不住想,如果我,如果我们不是这?样柔弱无力。 如果不是从小就生活在?安逸的白塔里,如果能接受更?多一点的锻炼,遇到今日这?样的绝境会不会还有转机。 明明就生在?一个恐怖的时代。为?什么能够蒙住双眼,心安理得地活过这?么多年呢。 汗水模糊了他的视线,他努力抹掉,眼前全是狼狈不堪爬不起身的同伴。 只有一个人,是林苑,她还和最初一样,笔直地站立在?满是血和尘土的战场中间。 飞艇顶端巨大?的缺口边缘,黑色的脑袋层层叠叠,源源不断出现。 像是黑色的潮水涌起,但却不曾落下,黏腻在?洞口四?周,层层堆积。 这?么多的怪物,全被林苑一人按住了。 只是这?些怪物甩不掉,杀不尽,高高堆积的海浪终究有决堤而下的那一刻。 或许我们都会死去。但希望她,希望那个人至少最后能活下来。 舒景同目光模糊地想着?。 林苑固执地站在?一片狼藉的战场中。 她的前胸和后背,都被汗水湿透。 飞艇外橙黄的天空,像是烧起了一片大?火。 满天都是人面,各种各样的脸,嬉笑怒骂,发出让人心烦意乱的声?音。 脚下全是血,满地的血,同学和战士痛苦的□□不断充斥在?耳边。 林苑觉得自己头很疼,疼得好像要裂开来。 心中有一个巨大?的洞,空落落的,却摸不着?,那里被什么东西强硬地封上?了。 林苑觉得自己仿佛回到了幼年时期,小小的她独自站在?那场漫天的大?火中。 四?面都是痛哭和嚎叫, 所有人都会死的,她想,和那时候一样,所有人最终都会痛苦地惨死在?这?里。 她拼尽全力也没用?。 哪怕耗干了自己,最后还是救不了任何人。 但是没关系的,她并不会感觉到痛苦,也不会感到难受。她是一个没有情感的怪物。 心里本来该装着?七情六欲的地方是空着?的,被封闭了。就好像当?年父亲封住了自己的五感,至今还没解开一样。 她永远不会觉得难过和伤心。 只是为?什么她还站在?这?里。她有些不理解自己。 第43节 明明她也已经支撑不住了,过度地过于不顾一切地使用?精神力。让头疼的快要裂开,触手们也虚弱地几乎要枯萎了。 而那些怪物还在?一层层地,像海浪一样地堆积上?来,一点点累积成恐怖的高墙。 不是她独自一人能够解决的事。 奔溃就在?眼前了,苦苦坚持毫无意义。 她不用?去看,她已经看到了身边每一张面孔倒下去的面孔,看到了他们的绝望,看到他们的痛苦。看到有人在?喊她自己一人离去。 我并不柔弱。林苑想。 我应该属于这?个战场的。 不想输,不想让他们死去。 我只是…… 心底有封闭多年厚厚冰川微微裂了一道, 在?这?样性命攸关的时刻,她竟然有一点点欣慰。 她好像有一点点知道了,什么叫做悲伤。 就在?这?时,一阵的海浪声?涌过,冰凉的海水漫过她崩紧到极点的心。 林苑愣了愣,她听见了一声?熟悉的鲸鸣声?。 从远处,黄昏的天空中传来。 第21章 [] 第 21 章 清悦的鲸鱼声从远处传来, 很快由远及近,飞艇上的所有人都听见了。 从遥远的天?空边,游过来了一只大鱼。 黑背,竖鳍, 漂亮的白斑。 到得近了, 才发现?不是鱼,是一只鲸, 巨大无比的杀手?鲸。 那只巨大的虎鲸, 一头冲破黑云似密集的畸变种。尾鳍横扫,携着强劲的大力, 把那些簇拥在舱顶的怪物一股脑地拍飞。 那力道携着飓风, 过于强横,扫过了飞艇的缆绳。 整艘飞艇被鱼尾带来的大风刮得东倒西歪, 摇晃起来。 所有还活着的人, 努力抓住身边可?以固定身体?的物品, 拉住昏迷了的同伴。在一片天?旋地转的混乱中,他们?抬头看着那遮天?蔽日的鱼腹从头顶游过。 这条鲸是如此巨大, 战舰一般威风凛凛,带给人以强大的压迫感。 “是哨兵,这是高阶哨兵的精神体?。” “我天?, 这么大的体?形。这个哨兵的等级有多高?” “是救援队,救援队来了!” 是救援吗?飞船上还活着的人几乎想要欢呼。他们?简直不敢相信, 白塔竟然这么快就派来了救援。 只是为什么只来了一个人? 大鱼纯黑的脊背上竖着刀戟似的高高鱼鳍。在那里鱼鳍前,站着一个战士。 手?握单兵□□,腰上挎着短刃, 双腿牢牢地踩在光滑的鲸背上,哪怕身在急速飞行的高空, 他也站得稳如磐石一般。 他的视线自上而下?,随着鲸身过隙掠过来,冷淡冰凉,并没?有多少?热情。 桔红的阳光照在他皱着的眉头上,不能给那张冰冷的脸上染上些许暖意。 倪霁觉得心情有点烦躁。 他其?实没?有搞明白自己为什么冲进来。 自己本来已经是一个没?有资格,也没?有时?间管这种事的人。 或许是谭树那惹人生厌的话语,也或许被提到的向导两个字勾动?了他的心思,又或者是什么乱七八糟自己也不明白的原因?。 总之,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他已经进入这个新形成的污染区了。 既然都进来了,就总得管一管。倪霁看着那一艇东倒西歪的伤员想。 这一飞艇的人命总比自己这条烂命值钱点。如果能捞几条出去,哪怕坏了事,下?面的兄弟们?也不至于笑我。 从那摇摇晃晃的飞艇,残破凌乱的缺口中,他突然看见了那一片狼藉中唯一站着的人。 倪霁的瞳孔收缩。 是她? 那个向导怎么会也在这里? 倪霁见过眼前这个向导三次。 第一次,她还是个小?姑娘,光着双脚,抱着膝盖坐在冰天?雪地里,一脸平静地看着天?空发愣。 第二次,长大了的女孩穿着一身绣着金线的白裙,蕾丝花边簇拥着小?小?的脸,精致又漂亮。 第三次,她换了一身如烟似雾的黑裙,被别人奚落,却依旧面无波澜,不闻不动?的样子。 那一次她把自己按在漆黑的管道里,让自己闷声吃了一个说不出口的大亏。可?她还是那副冷淡精致的模样,好像什么都没?做过一样。 这是倪霁第一次看见她露出狼狈的样子,她站立在一地的废墟中,白皙的脸上满是汗和?尘土,头发黏在脖颈上,衣服湿透了,沾染着血。 只是,那双向来古井无波的眸子,此刻却在飞扬的硝烟中亮起了光。 透着一点怒,一点愤,一点不愿服输的狠劲。 像是染上了人味儿,不似往日那般八染不识,七情不具的模样。 幸好,是进来了。 倪霁没?察觉自己的心在那一瞬间软了一下?, 他甚至不知道自己那张冷冰冰的臭脸,在看到向导的那一刻都变得柔和?了。 “喂,你是救援队的吗?”摇摇晃晃的飞艇上,有受伤的哨兵挣扎着爬起来,冲着半空中的倪霁喊,“你们?来了多少?人?” 倪霁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跟在他身后?的一只白雪猫头鹰。 “只有我,和?他。” 那只猫头鹰是宋元思的精神体?。有些怯怯,又固执地跟进来。 只有两个人? 只来了两个人。 所有人刚刚燃起希望的心,又重新沉了下?去。 第44节 倪霁松开手?,从上空抛下?去一个拳头大小?的珠子。 琥珀色的圆珠十分坚硬,在甲板上蹦跶几下?,骨碌碌地滚动?一圈,方才停下?来。 它看上去很光洁,纹理瑰丽,像一块凝固了多年的圆形宝石。 只是细细一看,那内部?斑驳的纹理,竟像一个巨型的眼球。 在遭遇到落地冲击力的一瞬间,它仿佛活了过来似地,眨了眨竖着的瞳孔。 转动?停止之后?,斑驳的瞳孔再一次石化。静静躺在飞艇的甲板上,看着天?空,又变得和?死物一般凝固在时?间里。 “这是钥匙。”倪霁摇指远处的天?空,“我已经打开了门。” 顺着他的指尖看去,远处的天?空,一道门型的空洞正在张开。 仿佛在黄昏色的画布中,生生剪开了一个洞。撕开了通往另一个世界的洞口,一个通往生路的门。 虽然那门看上去有些远,但那远远的漆黑洞口,就是生的希望。 “钥匙,他拿到了钥匙!” “看那里,是门。门打开了,我们?可?以出去了。” 伤痕累累的哨兵们?拥抱着彼此,欢呼起来。 向导们?或许还不太懂这些名词的意义,但那些有经验的哨兵们?已经万份惊喜。 进入污染区的条件是很随意的,只是想要再从其?中出来,却万分艰难。唯一的办法,是要寻找到出去的那把“钥匙”,以及用钥匙打开那扇“门”。 有时?候,明明是好端端地行走在路上,一个跨步,抬头发现?自己莫名就陷入了一个完全陌生而诡异的空间。 这就是如今遍布了整个星球的污染区。 污染区总是突然出现?,然后?不断扩大。它沉默而贪婪地吞噬一切,像附着在星球上的吸血虫,挤压着人类和?所有生灵活下?去的空间。 但凡被它吞噬了的生灵,几乎再难找到出去的路。 只能绝望地在那片混沌的世界中,痛苦而慢慢地被污染,被侵蚀,直至变成它们?中的一部?分,成为扭曲古怪的畸变种。 只有那些常年冒死深入污染区的老兵们?,才知道在这种地方找到钥匙的诀窍。 总之,他们?现?在得到了那把逃出生天?的“钥匙”,看见了那扇通往活路的门。 飞艇开足最?大马力,拖着残破的艇身,拼尽全力向着“门”的方向疾飞。 那些之前被林苑死死摁住的人头,被虎鲸的大尾巴拍飞,散落得漫天?都是。 它们?当然并没?有死。甚至很快清醒过来,重新开始凝聚,汇聚成一片黑压压的黑云。 白雪猫头鹰展开翅膀,用鸟喙叼住倪霁的衣服,用力扯了扯。 倪霁伸手?向着门的方向一指,只说了两个字,“你先?走。带他们?走。” 猫头鹰不敢违背他的指令,不得不起身飞去,飞艇在它的领路下?,向着门的方向匆忙疾飞。 而倪霁调转鱼头方向,逆向而行,迎向身后?紧紧追上来的黑云。 黑压压的人头密密麻麻,铺天?盖地。 倪霁从口袋里摸出一瓶诱导剂。 他突然觉得有点想笑,几乎想要迎着这熟悉的画面大笑三声。 一度以为,自己再也不会用到这个东西了。 有时?候,倪霁会想起那些死去的亡魂,想起那些可?以将后?背交付的兄弟的脸。 他身边,曾经有过很多人。 有朋友和?兄弟,总是热热闹闹的。 也不知为什么,就落得如今这副落魄的模样,孤身一人,天?地无依。 在学校的时?候,他身边围着无数同学,一起训练,一起拿下?比赛。 只是有一次,他拒绝了校长偷偷分派下?来的私活。 那活太脏了,涉及到一个孩子的命。他不肯服从,还搞了破坏。从那以后?,师生之间的关系彻底的破裂,身边的兄弟很快就因?为各种缘故走得一个也不剩了。 到了北境哨岗,虽然环境很糟。 但活得比在哨兵学院里开心。很快,身边又有了一群生死相交的朋友。 只不知道为什么,那些人又没?了,走得那么快,一个个的,全死都在他的眼前。 好像也不算太差。倪霁嘲讽地笑了笑,至少?现?在身边没?有人会再拦着他。 不会再有人拉着他的手?,喊他队长,不让他胡乱作死。不会人急红了眼,不同意他随便往头上浇诱导剂。 孤魂野鬼一个,终于可?以想怎么作死就怎么作。 倪霁单手?顶开诱导剂的瓶盖, 一条冰冰凉凉的东西,不知道从哪里钻出来,绕着他的胳膊,爬过手?腕,吧唧一下?贴在他的手?背上。 是……那个时?候的触感。 倪霁愣住,感觉半边身体?都麻了。 那只爬到他手?背上的小?小?触手?不像平时?那般水润饱满,干憋憋气喘吁吁的样子,似乎十分疲惫。它用湿润的小?小?吸盘掐了一下?倪霁手?背的皮肤。 从肌肤上就传递过来一道并非标准语言的意识。 【丢掉。】 触手?不太高兴地说。 倪霁从不曾在这样千钧一发的危险战场受过别人的影响。他是一个在关键的时?候,独断专行的狂徒。 疲惫的小?触手?很不耐烦地抬起身,啪一下?狠狠抽在那结实的手?背上。 其?实并不疼,向导的精神体?没?有多少?物理上的攻击力。 只是莫名地,像在那里留了一道鞭痕,火辣辣的烧灼感觉清晰而突兀。 抬起重火器都能稳如磐石的那只手?,莫名就被打得松了一下?,竟然没?拿好那个小?小?瓶子,让它就这样敞着口,一路从空中掉下?去了。 诱导剂盈透的液体?洒在空中,它们?如果不是涂抹在活着的生物身上就发挥不了什么作用。 倪霁看着一路下?坠的飞液,有些反应不过来地回头看去。 在身后?,飞艇的尾部?,林苑不知从哪里找了条梯子,刚刚气喘吁吁地从破了的缺口内爬上来, 飞艇上方,风刮得很大,她勉强握住一个那里的把手?,扒拉着露出脑袋。 “你回来。”她说。 【回来。】 【快点。】 第45节 【别撒娇。】 【听话。】 【累得要死】 【快给我摸摸。】 七嘴八舌的意识体?几乎同时?传递进脑海中。 中间夹着着一些混乱的声音。 巨大的虎鲸尾巴上,不知道什么时?候爬上来了好几条看不太清楚身形的触手?。 触手?们?疲惫的,有力没?气地耷拉在虎鲸光洁的尾巴上,仿佛想从它们?喜欢的大玩具上汲取一点恢复的能量。 于是那条虎鲸,那个属于倪霁的精神体?。就又开始不顾本体?的意愿,羞涩地调转鱼头,摇摆着尾巴跟着飞艇去了。 倪霁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疯了。 他觉得或许自己早已经陷入了狂化状态,活在一个精神混乱的世界之中,自己却还不知道。 否则,为什么会这样明知不理智,却还在心底悄悄生出一点掩不住的……高兴。 这里是战场,凶险的战斗并不会因?为情绪的变化而缓和?, 第一批追到的人头已经变幻出长|枪一样的口器。它们?不再各自为政。而是在空中排成了整齐的角型的矩阵,借着冲锋的力度从高处齐刷刷冲刺下?来。 前仆后?继地,相互侧应。 誓要将坠在船尾的那一个人一条鲸钉死贯穿。 仿佛有谁在指挥起黑压压的怪物群。让它们?也知道,先?集中火力干掉这个新加入的强大战力,那一船的残兵就会是它们?的盘中餐。 倪霁拔出腰上那柄短刀。 流水似的刀锋抹过他自己的手?掌,一抹红痕顺着刀尖流出,长长地拉在风中。 那短短的白刃沾了他的血,刀柄处竟发出一点古怪的笑声。染血的短短白刃顺间变幻,最?终凝固成一柄红得妖异的长刀。 倪霁举刀缠头,足弓发力,向那人头矩阵攻去。 他在飞身而起的瞬间,恍然觉得自己看见了月亮。 天?空昏黄虚假的背影在那一瞬间仿佛消失了。 一个银白,冷寂,神秘的星体?出现?,静静地高悬夜空。 垂眸俯视,清冷的月光铺洒,照着大地万千生灵之上。 是精神图景,有谁展开了如此庞大的精神力。 这场战斗有些不太对,倪霁发现?。 他的刀快了很多。 不是刀快,是敌人的动?作慢了! 倪霁落回鲸背,横刀在前。 一大片的人头被斩的稀碎,纷纷扬扬如雨坠落。 触手?们?稀里哗啦啦地从阴影中收回来,有力没?气地和?他一道回到虎鲸庞大的身躯上。 【搞快点。小?鱼。】 【快累死老子了。】 【我要歇一局。】 【让一让,给我撸一把,续命。】 原来是她。 是她在帮我? 不对,她是在我身后?,看着一切,控制着一切,和?我并肩而战。 仿佛身在一片属于自己的主场。天?上的风,无形的月,隐隐涌动?在暗处的触手?们?,和?那个站在身后?,沉默注视着自己的目光都在和?自己并肩战斗。 明明是孤身一人。 这时?候却好像还在从前,身边有伙伴,身后?有战友。 最?初在一片混乱的艇舱里看见那个向导,看她苍白的脸上,一脸的血和?汗。倪霁心里,有一点的难受。 不管怎么样,我进来了,左右把她救出去。他这样想。 救她。是当时?自己的想法。 救一个柔软没?有战斗能力心地善良的向导。 可?是向导对他说,“你回来。” 你回来,我们?一起战斗。 倪霁站在鲸背上,不用回头也可?以清晰的感觉到身后?的那个人。 沉默,寂静,坚定地和?自己在一起。 心头的一点血热了起来,从那本来已经彻底冷下?去的地方。 当日互为对手?,在精神海中,她是一个令人畏惧难缠的敌人。 向导,克制哨兵之人。触手?,海洋中的怪物,虎鲸相争之敌。 谁能想到,有朝一日,身份改变,她站在自己的身边的时?候。竟然是如此相合相契的战友。 倪霁起身再战。 血红刀光的残影纵横交错,在半空之中,交织成绞杀一切血肉的刑网。 巨大的鲸鱼紧紧追随在他的身前身后?。 大片的黑云碎裂,如雨似地掉落下?去。 他们?死守着飞艇尾部?,守着一船人的性命。 林苑扒拉在船尾,认真看着那混战在怪物群中的一人一鲸。 出口了快要到了,那些畸变种们?变得格外?狂躁,疯狂而不顾性命地一波波涌上来。 但林苑心里的感觉却不同了,不像是之前那般,有力却使不出的憋屈压抑。 战斗险象环生,像赤脚行走在刀锋上。 很危险,逼着她全神贯注。 或许一次失误,一点点的偏差,那个哨兵就会惨死在眼前。 然后?他们?所有的人,都会被黑压压的怪物吞没?,吞没?在接近出口的最?后?一段路程。 但他们?配合得非常好,不是吗。 第46节 他们?没?有一次失误,也就不用去死。 林苑觉得,这样的危险让自己麻木的心里涌起一点点名为兴奋的感觉。 和?这样的强者配合,她成长得很快,像海绵一样如饥似渴地学习和?吸收着战斗的经验。 战斗,舒坦畅快,让人血热。 配合,严丝合缝,越发自如。 一切,都是因?为那个哨兵。 一个更强大,更契合。或者说,更适合她精神力强度的哨兵。 和?这样的强者配合,让她的精神力可?以舒畅地自如地发挥。 她发现?自己在逐渐地,一点点地学会控制全场。 用更少?的精神力。 那个哨兵,他有强大的身躯和?惊人的战斗力。 最?重要的是,他跟得上自己每一点的精神波动?。 就像两个人一起遨游在那片海中,不用言语,彼此都能通过海浪感受到对方细微的想法。 他能感受到,且能有强大的能力执行。 仿佛察觉到她的心思一般。 半空中的那个哨兵转过头看来。 林苑朝着他,伸出手?做了一个战术手?势,向下?一指。 那是她从倪霁的记忆中看到过的,倪霁这样的哨兵们?在战场上沟通用的手?势。 被她偷偷学会了。 在这样的战场上,像一个战士一样使用出来。 倪霁哈哈一笑,从鲸背上纵身跃下?。 畸变种有一个头领,林苑的手?势告诉他,就藏在正下?方,干掉它。 哨兵毫不犹豫,纵身跳下?鲸背,携着血红的长刀在空中极速下?坠。 橙红的阳光披在那消瘦的身躯上,把他一串张狂的笑声留在斜阳的余晖中。 源源不绝的怪物从半空中黑色的城楼中飞来,扑向那些它们?求而不得的炙热血肉。 没?有人注意到,其?中有一只特别巨大的,被击毁了小?半脑袋的畸变种,一直远远躲怪物聚集的黑色云层之下?。 是那个有着智慧,突袭过林苑数次没?有成功的,有着中年男人面孔的畸变种。 此刻那只怪物鬼祟地躲在最?安全的下?方,臃肿的脸上唯一剩下?的眼睛打着转,染着怨毒的目光。 它觉得自己很饿,残破的身躯让它更加饥饿,挖心挖肺地饥饿一直折磨着他。 虽然它没?有心也没?有肺了。只是在那模模糊糊的脑子里,始终有着强烈的渴望和?痛苦。 它想要撕碎那些人,贯穿她们?,抽干她们?身体?中炙热的血,用来抚慰自己永远不会停止的苦痛。 它驱赶调动?所有懵懂无知的伙伴,一波接着一波地冲上去。 就在这个时?候。一把带血的长刀携着下?坠的巨大冲力,突然从天?而降。 几乎没?有一丝阻塞,整条长刀没?入巨大的头颅。 倪霁双手?持刀,蹲身踩着那颗破碎的大脑双手?用力一搅,刀身的红光四面溢出,将那坚硬的怪物搅得四分五裂。 畸变种碎成块的眼睛茫然地往下?掉落。 天?地倒转,它在坠落中看着昏黄的天?空, 奇怪,痛苦好像消失了。 它看着挂在空中那座虚幻的城市,突然觉得那些星星点点的灯光让他异样熟悉。 那里,好熟悉的感觉,好像曾经是我的家。 …… 巨型的畸变种碎裂之后?,漫天?的怪物失去了指挥,哄一下?四散开来。 虽然还零零星星追逐着飞艇,但各自为政,不成体?系,已经不再是逃跑路上致命的威胁。 倪霁劈碎了那个巨大的头颅,手?里握着长刀,仰面一路下?坠。 畅快淋漓的一战。 胸腔里的心脏在有力搏动?,胸膛起伏, 冰冷的血液重新滚热。 让他几乎想要大声笑起来。 下?落的时?候,他看到飞艇的尾翼上伸出一个小?小?的脑袋。 他笑着看那个向导,那人也正从上往下?地看着他。 这样的向导。 这样的向导啊。 如果,如果能一直站在她身边的人是我该多好。 虎鲸从上空俯冲下?来,接住了下?坠中倪霁。 后?背碰到了虎鲸的脊背,踏了实地,坠落的失重感消失,漂浮的心落回原处。 倪霁闭了一下?眼,自嘲地苦笑了一下?。 他几乎想要给自己一耳瓜子。 她对你有救命之恩,有相帮之情。你却想把她也一起拖入深渊之中吗。 橙红的太阳挂在天?边。残飞的碎末浮游四处。像是一场激动?人心的梦。 虎鲸载着他往上升,向着真实的人间飞去。 他一路看着林苑那张白皙而明艳的脸。匆匆忙忙把自己的胸口剖开,将那些滚热的战魂,搏动?的心跳,还有乱七八糟的羞涩和?渴望一股脑地全塞回去。 第47节 塞进去,封死了。 不肯再露出一丝端倪。 第22章 [] 第 22 章 接近出口的地方, 飘着很多的云朵。 这里?的云全?都是白色的,白得像一团团被挤出来的奶油。 和外面的世界不一样?,在真实的世界中,天空中的云朵是绿色和紫色的, 从没有人见过白色的云。 橙黄的阳光镀在那些云朵上, 让它们看上去像是是淋上金色糖浆的雪顶。 那个长方形的门洞,就静静地开在涂满糖浆的云朵间。 简直就像是一个童话里?的世界, 如?果不是刚刚经历过那漫长而恐怖的袭击。 人头怪物被甩开了, 只?有一些零零星星地远远坠在后头,虎鲸巨大的身躯时不时从上方游过, 鲸鸣声带给人一种安全?的感觉。 “麻烦你, 能给我点支烟吗?” 妮可听见有人和她说话。 是那个第一个进入飞艇,梳着长辫的女哨兵。 哨兵背靠着一堵墙, 垂着手坐着在那里?, 她半边身体缠着的白色绷带被血染红了, 不知?道从哪里?摸出了一包皱巴巴的烟,叼了一只?在嘴里?。唯一能动的手腕抖得厉害, 甚至没有点燃一根火柴的力气。 过度使?用精神力的舒景同昏迷在她的身侧,被她护在身体和墙角间。 妮可勉强凑过去,从哨兵手里?接过火柴。 哨兵们口中的“烟”和普通人抽的烟草不一样?。是用稀释后的人工向导素浸泡干草制作的精神类安慰剂。 使?用这个可以安抚精神过载造成的烦躁情绪, 虽然效果比较微弱,但便捷还不容易过量, 在底层哨兵群体里?,很受欢迎。 妮可划拉了好几次,点燃了火柴, 哨兵凑过来,就着她手中的火点烟。 “谢谢。”女哨兵叼着烟, 抬头看了她一眼, “还……有烟吗?”角落里?,响起一个很虚弱的声音。 是那位断了双腿的哨兵。 他坐在角落的阴影里?,膝盖一下的双腿全?没了,身上的伤口不计其数,向同伴讨烟。 女哨兵匀了一支烟,就着自己的烟头引燃,托妮可带给他。 妮可把烟递给那位重伤员,靠着墙在他身边坐下。 他伤得太?重,脸色白得和死人一样?,甚至抬不起手来接,只?叼着烟,垂着头坐在那里? 一整个飞艇,到处都是这样?的危重伤员。妮可不知?道最后出去的时候,还能活下多少人。 只?是她精神力彻底消耗殆尽,现在什么也做不了,连点一根火柴手都会抖。只?能干巴巴地坐在这里?,陪着重伤的战友,有一搭没一搭地说几句话。 “这东西好抽吗?”妮可问他们。 “你不会喜欢的。”女哨兵含着烟,靠着墙壁,看着头顶的天空,“对我们来说,是救命用的东西。” “等我们回?去了。你们可以到帝国的疏导室找我。”妮可说,“我每个星期,有两个半天在那边上班。到时候我给你们做精神疏导。” 这些哨兵们年纪都不大,精神图景内的负面状态却大多非常严重。 一场战斗下来,妮可进入了好几位哨兵的精神图景。每一个人的精神世界里?都堆积着不知?道多久没有彻底清理过的无效信息和负面情绪。 那些垃圾像顽石一样?结成硬块,斑斑点点地腐蚀着哨兵们的精神世界。 “谢谢你,我家里?很穷,从来没有去过疏导室。”坐在妮可身边,断了腿的男人轻声说,“这是我第一次见到真正的向导。我一直不知?道,向导们都是这样?温柔的人。” 妮可和他一起坐在地上,抬头看破损屋顶外的天空,看天空中那种漂亮的云朵,看一直守在船尾的林苑。 那个清瘦的身躯站在扶梯的顶部,迎着风,衬着流动的浮云,目眺着远方的零零星星赶上来的畸变种。 她还在战斗,和那个强悍的哨兵一起。就像不知?疲倦似的。 向导也并不是一无是处的,妮可想。 她还记得她分化成向导的那一年,家里?所有人对她的态度就变了。 后来,无论她表现得多么努力,多么地张牙舞爪。哪怕她的精神体很漂亮,体型比哥哥们还要巨大化。 父亲和家里?的两个哥哥对待她的态度,依旧像是对待一个无足轻重的小猫小狗一样?。 不过是个向导,学你的插花去吧,家里?的事和你没什么关系。 他们经常这样?说。 “你家里?,有兄弟姐妹吗?”身边的哨兵问她。 “有两个哥哥。是两个讨人厌的家伙。” “那还挺好的。我家里?有五个弟弟妹妹,我是最大的。”哨兵的声音又轻又浮,渐渐变小,“最小的妹妹才两岁,路都走不好。如?果我没了,不知?道她会不会饿死。” “别说丧气话,再坚持一下,我们马上就出去了。”妮可鼓励他,“出口就在前面了。” 哨兵后来说了句什么。妮可没听清楚。 因为?飞艇已经来到了那个巨大的,长方形的门前。 当着所有人期待的目光,飞艇顶端的金属女神像没入那漆黑的门洞。 下一刻,天色骤然就亮了。 不再是桔红的天空,诡秘的画布。 世界清晰而明?亮。碧野万顷,天色蔚蓝,艳阳当口。 还是他们离开时,那片安全?美丽的绿野。 回?来了,回?到了属于?他们的,正常的世界中。 死里?逃生。地狱归来。才知?道活着是这样?的美好。 飞艇上,所有还活着,但凡还说得出话来,都大声欢呼着,喜极而泣。 大家互相拥抱着身边能拥抱的伙伴。 “出来了,我们出来了!”妮可几乎要蹦起来,高兴地喊身边的哨兵。 只?是,那位哨兵没有说话,始终沉默地,低垂着脑袋坐在那里?。 妮可的声音哑了, 第48节 “喂。”她小心翼翼地又喊了一声。 年轻的哨兵低垂的脸笼罩在阴影中,看不清他的模样?,只?有那支叼在嘴里?的烟,还在微微亮着一点红色的火光。 他垂在身边的手掌摊开,手掌上结满老茧,从里?面滚出了两个帝国币。 只?有两个,够买一个苹果。 换了平时,妮可这样?的大小姐,看见掉在地上的两个帝国币,是绝不会愿意屈尊降贵,弯腰去捡的。 但这一刻,她咬住嘴唇,弯下腰,小心翼翼去把两枚还带着体温的帝国币拿起来,紧紧地握进手心。 没让自己的眼泪落到上面。 她这个时候脑子里?才响起,这个哨兵最后那一刻说的那句话,在离逃生之门只?有一步之遥的地方,哨兵用最后的力气交代遗言, “他们可能不会把遗物,送还给我家人,” “麻烦你了,把这一点钱,带给我妹妹。” 飞艇摇摇晃晃地在绿色的荒野中落地。 过了许久,白塔派出的救援队才姗姗来迟。 伤员被抬上担架送走,死去的哨兵尸体太?多了,只?能成堆地往卡车上抬。 好几位裹着毛毯,站在路边的向导们都忍不住地哭了。 向导们本来就是多愁善感的生物,直面这样?悲惨的事件,又有谁能忍住不伤心难过。 所有活下来的向导中,大概只?有林苑没有什么表情。她和平时一样?一张脸淡淡的,甚至有心情接过医疗人员递来的毛巾,把双手仔细擦干净了。 真是冷漠,她还是那一个怪人,这样?的时候依旧无动于?衷的模样?。难道她就没有心吗?有的人忍不住在心里?想。 林苑擦干净了自己的手,默默走到一个哨兵的尸体边,弯腰从他身上拿了什么东西。那是一具断了双腿,已彻底失去生命反应的哨兵尸体。 “你拿的是什么?”妮可走过来问她。 林苑伸出手,把那个身份识别章的背面翻给她看。那里?写着哨兵的名字和个人信息。 姜小鹤,血型b,家庭地址:19区黑街25号。紧急联系人:母亲姜蓉。 “把它给我吧。”妮可哽咽了一下,把那块小小的识别章从林苑手里?接过来,和自己一直握在手心里?的两枚帝国币叠在一起,‘我能处理好。’ 拿的时候,碰到了林苑手心的肌肤。 她的手真热啊,妮可想。 她听见了我们的对话,特意帮我拿的。原来在这里?,留着士兵的身份信息。 同学们都说,林苑是一个很冷淡不好相处的人。 其实不是的,妮可想,她人很好,心很热。只?是不太?爱笑?而已。 救援队的长官和飞艇的艇长远远站着交谈。 他们清点人数的时候,发?现向导只?死了几个人,阵亡的大部分都是哨兵之后,明?显大大地松了口气。韩树也凑在他们身边,三个相互交换了香烟。那可不是低阶哨兵手里?的劣等货,而是添加了昂贵香料的高级品。 几个人说话的语气开始变得轻松。互相抬举恭维着,说这件事只?是运气不好,并不谁的责任。也有人说多亏了治安厅的韩树及时发?现一切,还派遣哨兵前去救援。总算没发?生大规模的向导死亡事件,不算太?大的损失。 总而言之,不算什么大事。他们甚至在提到某个话题的时候,轻轻笑?了两声。 仿佛那些流着鲜血,一具具抬上车的哨兵尸体,只?不过是一些不值钱的,可以随意消耗的物件。 倪霁远远站着,冷眼看着眼前的一切。 这样?的场面太?熟悉,他已经看的太?多。那些死去的年轻生命,完成不了的遗愿,放不下的牵挂和家人都无人在意。 这样?的画面他看得太?过,一次又一次,刺得他眼底生疼。 让他心底翻滚着怒火,总觉得自己该去做点什么,却什么也做不到。 直到他在人群里?又看到了她。 那个刚刚从战场上下来的姑娘,擦干净了自己双手,弯下腰去揭一位死去哨兵身上的识别章。 她和自己的同伴凑着头,去看那识别章背后的信息。 倪霁很知?道这个动作背后的含义?。收起识别章,完成死者死前最后的嘱托。 两个向导姑娘的动作,几乎是这冰冷的战后残局中,唯一一处温暖的地方。 倪霁很想走过去。 他有一点想和那个女孩面对面的,好好说上一次话。 谢谢她帮过自己,问问她有没有受伤,或者拜托她下次如?果还能见面的时候,不要让那些触手……唔,这个话题还是不谈了。 他如?今理解了哨兵们为?什么会向往着向导。 如?果错过了今天,不知?道什么时候才有机会再见。 不,其实对那位向导来说,不要和自己这样?的人扯上关系才是最好的。 他看见林苑的身边,一个爆炸头的女孩低下头抹眼泪,林苑站在那里?没有动,只?是有一只?触手从地底游了出来,轻轻拍了拍那位哭泣中的同伴的肩膀。 她真是温柔。倪霁心里?想。 他攥了一下身侧的手掌,转过身离去。 隐隐约约中,不知?道哪里?响起一声属于?虎鲸的低鸣。 那声音极不情愿似地,哀怨地嘤鸣一声,很快被人捂住了。 倪霁转身,不再回?头,向着谭树所在的位置走去。 走进那个充满恶臭的圈子里?。 谭树看到他,笑?了起来,递烟给他,夸他做得不错。他就低头接了过来,站在那里?抽了一口。 人工向导素刺激性的感觉和香油浓厚的气味混合着在口腔中弥漫开来,直冲脑海,这是很多人沉迷的味道和感觉。 真是难闻,倪霁想,一口都不想多抽,真正的向导根本不是这样?的。 真正的向导。 他捻着烟的修长手指顿住了, 手背上那一处的肌肤仿佛还残留着那种异样?的感觉。 像有什么湿漉漉东西,还贴在那里?,会突然狠狠地抽他一下,让他半边身体都麻了。 那样?地鲜明?而令人印象深刻。 第49节 不能见,却也忘不了。 把那种心情收进海底最深处, 以后,就永远留在那里?了。 第23章 [] 第 23 章 救援队的?长官和蔼可亲地慰问幸存下来的?向导们。 口称自己?失职, 让他们受到?了不?该有?的?惊吓。称这此事件是一场糟糕透顶的?意外。 又宣传了一遍自己?救援得力?及时,才让向导们在飞艇内部被保护得很好,至少大部分没有?在身体上受到?致命的?伤害。 救援官问大家接下来的?打算。并表示本来安排了车辆继续送他们去各地的?哨岗,但?考虑到?既然大家受到?了这么大的?伤害, 如果有?人想要回去修整, 也是可以理解的?。 在他的?心里,这一群受了惊吓的?向导们, 肯定再没有?心思奔赴哨岗。 必定是哆哆嗦嗦地, 哭着闹着要回去的?。这样他便?可以顺水推舟,一股脑把所有?人带回去白塔交差。自己?也就不?用舟车劳顿, 挨个地送这些人去那些又危险又贫穷的?地方。 至于哨岗的?士兵们, 是不?是需要向导,是不?是等着向导们的?救治, 就不?是他这位高居白塔内的?官员, 需要操心的?事情了。 毕竟本来也就是走个形式的?事情不?是吗? “我, 我愿意继续去哨岗。那边的?哨兵,还?等着我们。”说话的?是个少年。过度地透支了精神力?, 使他的?脸色很难看?,站都站不?起来的?模样,却坐在地上, 把自己?苍白的?手臂举了起来。 哦,是那个年级第一的?优等生, 舒景同。救援官认得这个人。他在心里撇撇嘴,好学生就是死板,真是拿他没办法。 表面上却还?要拿出笑容, 夸奖他忠勇,无私, 顾大局。 “我也是。我也还?要去。”这次说话的?女孩顶着个鸟窝似的?爆炸头,一脸鼻涕和眼泪还?没干。 哦,侯爵家被惯坏的?那位小姐。救援官心想,大小姐不?谙世事也正?常。 “我也去。”很快又有?人举起手来。 “对,我也要去。” “虽然有?点怕……但?我还?是去吧。” “算我一个。” 一个又一个向导举起手来,虽然不?是所有?人,但?数量也让救援官大吃一惊。 那些往日在白塔中过着精致生活的?向导们,如今一个个灰头土脸的?模样,狼狈不?堪的?样子。他们有?力?没气地四散坐着。但?每一只举起的?手,却都是那样的?坚定。 眼里有?着那位安居在高位的?官员不?能理解的?星火。 救援官只好一边在心底埋怨,一边拿出本子,登记每位向导要去的?目的?地,并开始安排护送的?车辆和人员, 有?人去罗龙,有?人去紫佃,有?一个穿着深色运动?服怪怪的?向导,说她?是特研处的?人,要是东滨哨岗。 已经随队离开,行走出很远距离的?倪霁,突然在荒野间?停下脚步。 “东滨。”他仿佛听见?了什么,轻轻念出一个地名。 “怎么了,霁哥?”走在他身边的?宋思元问道,“你记错了啦,我们不?是去东滨哨岗,我们去的?是紫佃,虽然说两个哨岗离得挺近。” …… 清晨的?大海,晨曦微吐。赶海归来的?渔民?们拖着新鲜的?海货往海堤上走。 码头上人流汇聚起来,形成了一个小小的?海货交易市场。 卖鱼的?女人手起刀落,一刀砍下巨大的?鱼头。混着鱼鳞的?血水在地面汇聚成细细的?溪流,沿着道路两侧往低处流动?。 来往的?路人踩着满地的?泥泞走过。 市场上讨价还?价,高声叫卖的?声音和满地的?鱼腥味交织在一起。显得脏乱且嘈杂。 哨长沈飞站在这一片市井泥泞之中,有?些不?太适应地调整了一下脖颈上的?真丝领巾。 在这样的?地方穿帝都的?礼服还?真是不?习惯,他也已经好多年没穿过了。 身后,或站或靠在吉普车上的?几个哨兵笑话他, “哨长你看?你穿得这是什么呀,花孔雀似的?。哈哈哈哈,笑死人了,没看?见?路过的?所有?人都在看?你吗?” “哨长你这衣服去白塔参加舞会或许是可以,站在这菜市场实?在是好笑。” “闭上你们的?狗嘴。”沈飞开口骂他们,“帝都来的?人都这样穿,这是礼服,显得我们重视她?。” 沈飞出身于帝都,在一贵族世家的?旁系子弟的?家庭长大,比起本地土生土长的?哨兵们,还?是知道白塔里讲究的?那一套礼仪的?。 自觉自己?曾经也算能算是颇有?风度翩翩的?男子,只是如今在东滨哨岗里和这些兵油子混久了,被带累的?满口粗话,那些从小学习的?礼仪规矩都快捡不?回来了。 “你们就别笑话哨长了。”坐在吉普顶棚上,一个剃着板寸的?女哨兵说,“这是哨长最后一套礼服了,出发前嫂子连夜翻出来,又洗又烫地折腾了一夜,紧赶着才让哨长穿上的?。” 哨兵们果然不?笑了。 他们中的?大部分人都还?记得,哨长刚来这里的?时候,有?很多这样花花绿绿的?衣服。这些年大都变卖了,只剩下这唯一的?一件偶尔在需要应酬的?时候才拿出来撑门面。 他们实?在是不?应该笑的?。 “老大,你说的?那个向导到?底来不?来?我们从昨天等到?现在,连个向导的?影子都没看?见?。她?不?会是根本不?来了吧?”说话的?是一个大块头哨兵,浓眉环眼,须发繁密,身高超过两米,等得已经十分不?耐烦。 “不?会的?,大虎。来的?是特研处的?向导。她?是为了5号污染区来的?。”沈飞摇头说道,“她?要做5号污染区的?调研任务。应该不?会不?来。” 口中这样说,心里其实?也担心,忍不?住不?断举目远眺,“奇怪,应该早到?了。向导一般穿那种白色丝绸裙子,很显眼,大家都留意着。” 更?靠近5号污染区的?,其实?是隔壁另外一处哨岗。 本来向导不?会到?这边来,是他特意托了自己?一位远方表妹的?堂兄弟。那位名叫罗伊的?堂兄在特研处说得上话。沈飞费了不?少力?气,再三和那位罗伊堂兄保证,会照顾好他们的?向导。他才同意让那位向导在调研期间?,入驻他们东滨哨岗。 只要向导来了,住在他们这里。那事情或许就还?有?一点希望。 绰号为大虎的?哨兵哼了一声,“就算来了又怎么样。这些年白塔也不?是没派向导来过我们这,来了以后不?是嫌弃咱们这里住得差,就是嫌弃吃不?惯,每一次一来就闹着要走。有?一位真心实?意帮忙过的?吗?” 就有?人马上接话,“对,前年来的?那位,刚到?哨岗,不?小心看?到?大虎的?半兽形态,当场被吓晕了过去。醒来以后,说什么也不?肯再待了,行李都没拆,原样打包着跑回去了。哈哈哈。” “所以你这次都给我老实?点。”沈飞不?高兴地训斥,“脏话不?准说。半兽形态一律不?准露出来,精神体都收好,谁也不?准放出来乱跑。” “凭什么啊?” “那不?得憋死。” “就是,向导了不?起啊。谁稀罕。” “我可不?想给那些家伙端茶倒水提行礼,还?得不?到?个好脸。净拿热脸贴别人冷屁股。” “那些白塔里的?家伙,就没拿我们当人看?过。” 兵油子们七嘴八舌喧哗起来。 “那你们想怎么样?”沈飞转过头来,吼了一声,“雷歇尔的?命就不?要是吗?” 哨兵们听见?这句话,瞬间?没声音了。 沈飞怒火中烧的?目光在每一个哨兵脸上扫过,每个被他看?到?的?哨兵,都低下头去。 “小雷现在什么状态你们到?底是知道还?是不?知道?”沈飞的?目光最后落在带头闹事的?大虎身上,冷声道,“大虎,你说。但?凡你说一句,你们副队的?命不?要了,我现在一句话都不?多说,掉头就走,谁他妈耐烦在这里等什么向导。” “老大,我不?是那个意思,”人高马大的?哨兵缩起脑袋,低头道歉,“对不?起,我知道错了。” 第50节 “都给我听好了。等向导来了,一个个都把你们的?臭毛病收起来。”沈飞用手指遥点着每一个人,“我话放在这里,该低的?头低,该弯的?腰弯,端茶倒水该干就干。谁坏了事我跟他没完。” “老大你别说了,”大虎捶了一下车厢,发毒誓,“如果那家伙真能把雷队救了。别说端茶倒水,就是跪下来舔鞋我都愿意。” “什么鞋?”一个女孩的?声音在这个时候插了进来。 沈飞转回头,看?见?站在自己?面前站着一位姑娘。 姑娘穿一身深色宽松的?户外装,袖子折到?手肘,腰上别着一把枪,后背背一个不?太大的?背包。除了脸白和手细一点,完全没有?印象中向导的?样子。 “请问是东滨的?哨兵吗?”她?问道。 “是,我是东滨哨长沈飞。”虽然看?过照片,沈飞还?是有?些不?太敢相信,“你……您是?” “特研所林苑。”林苑出示自己?的?工作牌,“飞艇在半路出了点事。我是搭车来的?。” 她?的?语气很平淡,既不?显得拘谨,也没有?什么热情。 但?沈飞非常高兴,得了宝贝似地,兴奋得手都不?知道往哪里摆。 他殷勤地接过林苑的?背包,递给身后那群探头探脑的?那些家伙,亲手给林苑拉开车门。 “听说了,听说了。你们陷入了污染区。”沈飞热络地说,“可真是不?容易。我这心一直悬着,生怕你就不?来了。” 前年来过的?那位向导,随身带了七八个老大的?箱子,车子的?后斗都差点塞不?下,所以沈飞这次特意拉了好几个兄弟来帮忙抗东西。 谁知道这次来的?这位风格不?同,只带了一个背包。 哨兵们全上了吉普车的?车斗。沈飞亲自开车,请林苑坐在副座。 这辆吉普是哨岗内唯一的?一辆机动?车。年代久远,修修补补,虽然性能还?凑合,但?内饰就实?在是不?怎么样。虽然来之前,沈飞组织人手认认真真地擦洗打扫过,还?是显得有?些破旧。 从码头到?哨岗还?有?好长一段颠簸的?泥土路。 为了给新来的?向导留个好点的?印象,沈飞来之前,把家里女儿唯一的?布娃娃给拆了,让妻子连夜用里面的?羽绒缝了个软软的?天鹅绒垫子。专门摆在给林苑坐的?位置上。 林苑坐上那个垫子,驾驶位上的?沈飞忍不?住悄悄打量。 年轻的?向导坐上车,随便?调了一下椅垫,让自己?歪舒服了,就不?再动?弹。也不?说话,摆着那张没什么表情的?面孔,手腕支着下颚,歪头看?窗外一路后退的?泥地,一幅百无聊赖的?模样。 是个性格冷清的?人啊。 沈飞就开始觉得有?些紧张。 他知道现在后车斗上那七八个或坐或站的?家伙,肯定都竖着耳朵听车厢里的?动?静,就等着他说话呢。 那些哨兵们的?听力?,可是比谁都好。 “这一路,又是飞艇又是车的?,挺累的?吧?”沈飞终于鼓起勇气,却先说了一句废话。 向导没有?回答,只是把看?向窗外的?视线收回来,转到?他的?身上,一脸不?想搭话的?冷淡模样。 沈飞的?话就接不?下去了,但?他又不?得不?继续说。 只能强忍着尴尬往下说, “本来呢,肯定要让你休息个两天,调整调整状态。才好意思和你开口。”沈飞笑得有?点僵,他已经好久没有?低声求过别人,很有?些不?习惯。 “只是前些日子,”他干巴巴地说,“你或许也知道的?,附近的?五号污染区突然扩散。我们有?个哨兵陷在了里面了。” “等大家把他救出来的?时候,他已经被那些畸变的?怪物折磨了好几天。精神几乎崩溃了。” 林苑插了一句,“你是想让我给他做精神疏导?” “对,对,就是这个事。”沈飞眼睛亮了,恳切地请求,“希望你能帮这个忙,那个哨兵已经到?了崩溃的?边缘,就要撑不?住了。我们给他打了好几支向导素,一点效用都没有?。” “可是,我精神梳理的?水平不?高,不?一定帮得崩溃边缘的?哨兵。”林苑平静地回答。 她?只是在陈述一个事实?。 精神梳理是一个精细活。在帝都,在梳理室接受她?精神疏导的?哨兵们,无一不?露出一脸痛苦的?模样,之后也很少有?人敢再来找她?。想来她?在这一方面,是不?太合格的?。 只是这句话配上她?面无表情的?脸,就显得有?些过于冷漠。 待在车后斗的?大虎呼啦一下站起身来,被身边的?七八只手拉住,用力?按回座椅上去了。 短发的?女哨兵狠狠瞪了他一眼,不?让他冲动?误事。 虽然每个人的?表情,都和他一样愤怒又悲伤。 车厢里开着车的?沈飞心中一阵焦躁,他不?知道该从哪里给林苑解释起,话说得急促起来。 “他是为了救人才把自己?搭进去的?。污染区边缘开始扩散的?时候,以他的?脚程,完全来得及跑出来。” “只是那里刚好有?个临时的?村子,有?老人,还?有?很多孩子。” “孩子们出来了,他却没跑成。他明明是整个哨岗里,速度最快的?哨兵。” “我是亲眼看?着的?,眼睁睁看?着他被那种东西抓住脚踝,一路拖进那团黑雾里去。” “等我们好不?容易把他救出来的?时候,时间?已经过去三天,他连话都说不?会说了……” 沈飞知道自己?太激动?了,话说得语无伦次的?。 他张了张嘴,生生把胸口沸腾的?情绪咽了下去。勉强自己?挤出一个难堪的?笑, “瞧我,一下说急了。我们先回去,先回去再说好了。” 这样不?好,他在心底对自己?说,向导的?情绪必须稳定,精神疏导是不?能强迫的?。如果她?不?愿意,事情就办不?成。 等到?了地方,先安顿好人,再慢慢求她?,总有?办法的?。 别把事情搞砸了。 怕就怕,小雷他,等不?了。 雷歇尔是他手底下最好的?兵。15岁就进了军营,自己?一路看?着他从一个少年成长为人人信赖的?副队长。 又眼睁睁看?着他变成那副半死不?活的?样子,却束手无策。 明明白塔中有?大批可以治愈哨兵的?向导。但?他们却从不?肯轻易到?哨岗来。 好不?容易,好不?容易争取到?了一位。一定不?能搞砸了。 从小生长在白塔中,无忧无虑的?向导,又怎么会知道哨岗中士兵们的?艰难,怎么可能体会到?他此刻心中油煎似的?急和痛。 也不?是不?能理解的?,沈飞对自己?说,从前,当他还?是个孩子的?时候,住在那个被白塔庇护的?城市里,生活在那片歌舞升平的?梦境中。那时的?他也是一样,从来不?曾想过世界上还?有?许人过得这样艰辛,在这样贫瘠的?地方过着刀口舔血,朝不?保夕,食不?果腹的?日子。 那时候的?他每一天,想得都是些什么呢? 想着蛋糕上有?奶油还?是水果,想着舞会上有?没有?一件体面的?衣服。 想必这位出身白塔,还?这么年轻的?女向导,也和当年的?自己?一样吧。 不?能责怪她?,毕竟人在没有?亲眼见?到?,亲身体会过之前,是不?可能设身处地理解他人之痛的?。 车停下了,哨岗的?大门就在眼前。 沈飞发觉自己?的?眼眶有?点湿,他收敛自己?的?情绪,下车替林苑拉开车门,对林苑露出微笑,“走,我领你去住的?地方看?看?,你可以休息一下,看?看?还?有?没缺点什么。” 第51节 “不?是先去看?那位哨兵吗?”林苑奇怪的?说。 沈飞愣住。 “我以为你很急。”林苑比了个带路的?手势,“既然情况紧急,又没有?别的?向导,只好我来试试。” 【这人真奇怪】 【明明都快急哭了,还?说什么休息】 【就是,搞不?懂,人类最难懂了。】 【大鱼跑了,没鱼可摸,真无聊。】 【无聊】 第24章 [] 第 24 章 沈飞和一群的哨兵领着林苑来到治疗室。这是一间专门给受伤哨兵准备的屋子。 为了不让精神脆弱的伤员在治疗期间受到影响, 治疗室所有?的墙体?都用上厚厚的隔音材料,确保屋子里?的伤员的精神世界不会再受到外界噪音的影响。 林苑站在屋外的多层夹胶玻璃窗前,看着治疗室。 治疗室里?亮着柔和的灯,一堆的医疗设备拉着凌乱的线条。唯一的一张病床上, 紧紧地?绑着一个?哨兵。 哨兵此?刻看起?来很安静, 有?一头金色的长发和俊朗的五官,双目茫然?地?睁着, 空洞无声地?看着屋顶。 他双手被交错叠在肩头, 被厚实的束缚带从上到下严丝合缝地?绑死了,脖子和脚上还额外扣上粗重?的铁锁, 嘴里?绑着一条防止他咬到舌头的圆柱形口勒。 不知道?这里?曾发生过什?么样的剧烈挣扎, 才不得?不对病人这样的严防死守。 “怎么样?” 屋外的沈飞和哨兵们紧张地?看着林苑,仿佛林苑隔着玻璃这样看上一眼, 就能够定?人的生死。能立刻给他们一颗定?心丸或者?一份死亡通知书。 “我想知道?一点详细的情况, 他的精神体?是什?么, 以及目前表现出来的状态。最好能知道?他在污染区内遭遇了什?么。”林苑。 沈飞的脸色难看了起?来, “你知道?的吧?污染区就像是一个?个?古怪的噩梦, 每一个?污染区都完全不同?。里?面的畸变种?也各有?不同?。”他解释到,“它们有?些渴望人类的血肉,有?一些却喜欢污染人类的精神世界。还有?一些, 只要你不触碰到它们的界限,它们甚至可以和人类相安无事的相处。抓住雷歇尔的那只畸变种?, 就想把他变成自己的同?类。” 林苑表示自己不太清楚,她在白塔里?读书的时候看过很多人类和畸变种?战斗的宣传视频。视频里?的那些怪物清一色的凶残嗜血,杀戮是它们的本能, 和战斗英雄们打得?热火朝天,毫无理智。 在她自己刚刚经历过的污染区内, 人头型的怪物追逐人类的鲜血,尖锐的口器夺取了不少人鲜活的生命。 当然?,如果要与众不同?的畸变种?,林苑确实也认识一个?,那家伙一直偷偷地?躲藏在她的家里?。 “你的那些是最低等的畸变种?。”沈飞这样,“它们只大多出现在刚刚成型的污染区里?。事实上污染区里?,强大的畸变种?并不只是单纯的野兽。它们诡计多端,性格各异,各有?自己的怪癖和习性。” “5号污染区里?有?一只畸变种?,特别喜欢强大的哨兵,但凡落入它手中的哨兵,它从不杀死,只囚禁在身边反复折磨。直到破开哨兵的屏障,污染精神世界。直到人彻底的崩溃,狂化,变成和它们一样的畸变种?,永远留在怪物的世界里?。” “我一直有?一种?感觉……”沈飞沉吟了一会,“它就是喜欢让人留在里?面,变成怪物,从此?活在污染区里?。” “污染区里?的遭遇……”仿佛想起?什?么不愿意回忆的画面,沈飞露出了痛苦的表情。他抹了一把脸,还是继续了下去。 “我们赶到时候,那只怪物把小雷摆在一个?高台上折磨,最可恶的是,它的孢子弄出很多假人,就那种?看上去和真人很像的东西。那些人里?有?我,有?这些兄弟,还有?一些小雷的亲人,总之都是他记忆里?最亲近的人。它们让那些顶着我们的脸围在一起?,眼睁睁看他被一点一点的折磨,还在他身边笑。” 他的拳头狠狠捶了一下墙壁,“我到的时候,把那长着我的脸的家伙捶得?稀巴烂。但一点用都没有?了,雷歇尔在那里?被折磨了三天。把他抱起?来的时候,他已经不认得?任何人了。” 治疗室外的气氛很凝重?,哨兵们都红着眼眶,咬着牙不话。显然?他们每个?人都参与了那次救援,心底留下了难以忘怀的愤怒。 全场只有?大概只有?林苑依旧还能维持着她那张标志性的,没有?什?么表情的脸。 她摸了摸自己的下巴,唔了一声,,“那好吧,我进去试试。” 完这话,她转身推门就进去了。 哨兵们挤在屋外那道?玻璃的观察窗前,一脸紧张地?看着屋内。 他们屏住呼吸,看着那位年轻的女向?导进到屋内。 向?导一脸平静地?在水槽洗了洗手,折好衣袖,在病床边找了张椅子坐下。 被绑在病床上的雷歇尔毫无反应,双眼漠然?地?看着头顶的天花板。似乎并不在意身边坐下了什?么人,又或者?要对他做什?么事。 戴在林苑左手手腕上的个?人终端亮起?来,弹出了好几个?虚拟屏幕,连接上了病床上哨兵的生命监测仪。 她看了一会各种?身体?数据,伸出右手,稳稳按住了哨兵的眉眼,遮住那双湛蓝色的双眸。 “她她她,她这样就上手了!”窗外的大虎险些跳起?来,被七八个?人瞪了一眼,飞快地?用蒲扇大的双手捂住了自己的嘴。 尽管这里?的隔音效果非常好,里?面听不到一点点外面的动静。他们还是小心翼翼,生怕打扰到林苑的治疗。 “这就开始了?”他捂着嘴,几乎用气音和身边短发的女哨兵窃窃私语,手里?比划着手势,“小鸟,我怎么听疏导前要更衣,熏香,还要放音乐什?么的?” 绰号小鸟的女哨兵紧张地?盯着屋内,摇摇头。 她也不懂,这是她第一次见到向?导的精神治疗,和在电视剧里?看到的花里?花俏的画面,还真的是不一样呢。 “她一路奔波,水都没喝上一口,就进去了。不论结果如何,我们都应该感谢她。”小鸟这样,“毕竟雷队已经……” 她把后半句不吉利的话咽回去,“不管怎么,疏导一旦开始,就不能被打扰。我们现在要做的,就是保持安静,守着这道?门,不让任何人影响到里?面。” 透过玻璃,坐在床边的那位姑娘闭上了自己的眼睛。虚拟屏幕莹莹的微光打在她镇定?而冷淡的面孔上,莫名?地?带给人一点点安心的感觉。 …… 林苑睁开双眼。发现自己站在一个?坍塌了大半的房间内。 这就是雷歇尔的精神图景? 她抬头打量四周,小小的房间原本应该是个?很温馨的地?方。条纹的壁纸,漂亮的壁灯,还有?一张木质的小床。床头柜上摆着一盆绿植,还有?好几张相框。 林苑看了一眼那些照片,大都是一些合照,照片上的哨兵们相互勾肩搭背,露出一脸灿烂的笑容。 仔细看看,有?好几张面孔的主人林苑都认识,徐飞,大虎,小鸟……这会守在治疗室外的那几个?,基本都出现在了照片上。 这是在雷歇尔心里?,最温暖安全的地?方,留着他最重?视的人的影像。 温馨的屋子如今崩塌了大半,大部分的墙壁和屋顶都坍塌了,只剩下了这一个?小小的角落。地?板断裂的缺口很不平整,不断渗出沥青似的黑色溶液,浓黑的液体?滴滴答答地?向?下滴落。 林苑走到断裂的地?板的边缘,向?下看去,楼下是一层又一层碎裂了的房间和屋子,深不见底。 这里?或许本来是一个?巨大而坚固的城堡。如今只剩下无数残缺不全的屋子还漂浮在空中。 向?上看,可以看见血红的天空,一只只巨大的眼睛悬挂在红色的苍穹之上,诡异而令人恶心。那些眼睛冰冷地?盯着崩塌中的世界。 往下看,看不到尽头,破碎了的墙壁、地?板、楼梯和各种?家具零零星星地?四处漂浮,不断有?碎片掉落,到处都在向?下流着黑色的液体?,像流不尽的黑色血液。 第52节 现实的世界里?,病床边,林苑手上个?人终端的虚拟屏幕上出现了红色的警报符号。 “警报,警报,患者?精神图景正在崩塌,请立刻退出治疗。” “危险,危险,请立刻退出治疗。” 观察窗外,女哨兵小鸟一下跳起?来,“出什?么事了?为什?么出现红色的感叹号!” 缩在一旁的大虎拼命拉她,比划着噤声的手势,尽量小声劝阻,“冷静点小鸟,冷静点,是你的,要相信向?导,守好这道?门。” 他们都眼巴巴地?看着林苑。 病床边的林苑,闭着眼睛,眉目不动。 任凭虚拟屏幕警报的红光闪动在那张清秀的脸上。 此?刻,在雷歇尔的精神图景中, 林苑正站在破碎的屋子边缘,看着脚下层层叠叠凌乱漂浮的碎片。 在下方,离她大概四五层楼高度的地?方,一年幼的小男孩从一道?破损的墙壁后,露出半张脸,悄悄地?偷看她。 那男孩和病床上的雷歇尔一样,有?着金色的头发和一双湛蓝的眼睛。 “警告,警告,建议立刻终止治疗。”终端传来的警告声响在林苑耳边。 林苑没有?搭理,纵身一跃,直接向?下跳了下去。 小男孩看见林苑向?着他的方向?跳下来,有?一点惊慌。他飞快缩回脸,小小的身影一闪,不知道?躲到那个?地?方去了。 林苑踩上那个?男孩刚刚出现的踏板,举目寻找。男孩不见了,只有?一只金色的,毛茸茸的小东西在远方一闪而过。 “他的精神体?的是什?么?” “雷歇尔的精神体?是一只威风凛凛的黄金狮子,非常雄俊,可惜把他救回来之后,他的精神体?就再没有?出现过。” 林苑想起?自己进来之前,和沈飞询问的对话。 威风凛凛的黄金狮子?这不还是一只小猫吗? 林苑想着,向?那只毛发稀稀落落的小狮子追去。 她脚下每一块底板,在她的脚踩过之后随即崩塌,前行没有?回头路。 她头也不回,追着已经幼年化的小小精神体?一路飞奔。 在她的身边,不时有?巨大的碎块掉落,浓稠的黑液像瀑布一样从四面八方垂挂,流淌得?到处都是。 触手们一只只在林苑的身后出现,陪伴着她浮动在阴影中。 【有?点危险。】 【前方空间出现扭曲】 【太脏了,到处都是黑泥】 【好臭,我不喜欢这个?地?方】 林苑一脚踩空,骤然?从半空中坠落。 不断下坠的过程中她隐约看见一个?金发的哨兵。哨兵站在虚空的楼台边缘,按着剑,满脸是血,一脸悲伤的看着她。 不知道?落下了多少层,触手搭到一块废墟,林苑伸手爬上去。 抬起?手一看,满手都是又浓又稠,黏糊糊的黑泥。脚底也异常黏腻,每走一步都十分艰难。 抬头已经看不见天空。 那只小小的狮子出现在一个?高台上,它稀稀松松的毛发被那些黑色的淤泥污染,抬起?小小的腿想要甩脱,粘稠的污泥中伸出一种?细长而古怪的黑色的手,那手抓住狮子的四肢和身体?,把它拖进淤泥中。 林苑向?那高台跑去,到了近前,高台上瘦弱的幼狮不见了踪迹。只躺着一个?有?着金色头发,湛蓝色眼睛的哨兵。正是这个?精神图景的主人,雷歇尔。 哨兵的四肢被墨黑的手掌锁住,腹部被人剖开,血流得?满地?都是,人却还活着,红色的鲜血沿着平台的四面往下流。 高台的四面八方却围着无数的人,那些人有?着过于夸张的长脖子,一个?个?满脸堆笑,仿佛看着多么欣喜高兴的事一样,扭着脖子盯着台上受折磨的哨兵议论纷纷。 林苑站直身体?,举起?一只手,:“驱逐。” 巨大的触手们冲破淤泥从地?底出现,横冲直撞瞬间就清除了诡异的围观者?。 一个?个?脑袋从长长的脖子上掉了下来,失去了活人一样鲜活的表情,变成由白色黏丝构成的假人,滚进淤泥中沉没了下去。 林苑走近那座高台,白色的假人和黑色的怪手都不见了。躺在高台上的哨兵睁着双眼,目光溃散,已经死去多时的模样。 这里?本是精神的世界,这一切都是哨兵的记忆生成的幻像。 林苑向?远处看去,虚空之中漂浮着无数这样的平台。 每一个?平台上都有?一个?金色头发的雷歇尔被反复拖上去,捆在上面,承受着漫长的折磨, 他最信赖的亲人和战友们围在四周,伸长脖子,满脸欢笑地?欣赏着他的屈辱和痛苦。 这里?是雷歇尔精神图景的深处。 他的身体?已经被从污染区解救回来。 但精神却还陷在那样极端的痛苦之中,依旧在自己的图景内反复地?承受着非人的虐待,一遍遍地?死去。 已经来不及了吗? 林苑站在哨兵惨不忍睹的尸体?边。 哨兵精神图景中温馨的城堡已成废墟,泥沼一般厚积的淤泥沉积得?到处都是,黑色的黑水瀑布似从空中不断坠落。 哨兵自己沉浸在被反复虐待的噩梦之中。 要有?多细致的向?导,花多漫长的时间,才能把这样的世界清理干净恢复原状? 而且已经没有?时间了。 世界已开始崩塌,精神体?幻化的野兽趋于幼态,是消亡的征兆。 一旦精神体?彻底死去。也就意味着哨兵将陷入永夜不醒。 在这样一筹莫展的时候,林苑的脑海中莫名?想起?了一片蔚蓝的大海。 想起?那海浪轻轻抚慰着一切,仿佛迟早能够消融世间万千苦痛。 林苑凝神想了片刻,伸出了一只手, 猩红的天空骤然?不见了,万千星辰出现在苍穹,巨大的明月缓缓升起?,高悬在天空之中。 月光从高空照下,穿过一切浓稠的黑暗,照在了林苑身上。 站在月光下的林苑开口,她,“起?风。” 四周就刮起?了风。微微的风拂走空气里?厚积的浓臭腥味。带来了抚慰人心的芳香。 第53节 林苑又:“下雨。” 于是天空就下起?了雨,瓢泼的大雨从天而降,冲着粘着整个?世界角角落落顽固的淤泥。 最后林苑闭了一下眼,她睁开双目,眸中有?光,开口道?:“洪水。” 海浪的声音从四面响起?,不知从何而来的海水漫漫涌上大地?。 海水涌过之处,淹没了遍地?淤泥遍布,冲走了污黑颓败。 最温柔也最强大的水淹没了万物万景。 废墟,刑台,尸体?,假人……所有?的一切都被铺天盖地?的洪水淹没。 楼台万千的巨大城堡携着那些诡异痛苦,不堪回首的记忆,沉没在席卷大地?的滔滔海浪之中。 现实中的治疗室内,病床上安静躺着的哨兵突然?间睁大了眼睛,崩紧身体?。 他瞪大的双目中出现红色的荧光,被封住口的喉咙里?发出沉重?的嘶吼。 哨兵强大的身躯在床上拼命挣扎,一层又一层裹住的束缚带发出了崩裂的声音,锁着他脖颈和双腿的铁链被撞动得?乒乓乱响。令人心惊肉跳,甚至开始怀疑这样坚固的捆绑也有?可能困不住他。 “怎么了?” “雷歇尔!” “是狂化,雷歇尔要狂化了。” “不,不可能。” “不要,雷队。你坚持住。” 窗外的战士一个?个?站起?来。 他们紧贴着玻璃,攥紧拳头。想冲起?来,又生怕在最关键的时候误了事。 只能一个?个?强忍着生生咬住牙。 治疗室内,坐在病床边的向?导依然?沉稳如初,她闭着双目,面色平静。 不论病榻上的人怎样打挺挣扎,她按住哨兵眉眼的那只手依旧稳稳的,丝毫不为所动。 在这样煎熬一般磨人的时刻,她那张永远淡然?平静的面孔,反而令人生出一点点安心的感觉。 仿佛不论遇到什?么样凶险的困难,她都尽在掌握,能够解决。让人忍不住想要信任起?她来。 渐渐的,雷歇尔的精神图景中。汹涌的海水开始褪去。 汪洋一片的水面上漂浮着废墟中的残物。 一架木质的小床飘飘荡荡从远处漂来,林苑踩在小床上,举目四眺,偶尔随手从水面上飘过来物品中捞起?一个?相框,一盏台灯,或是一盆绿植…… 直至她看见那只小小的狮子。 孤零零的幼狮全身湿漉漉地?,闭着眼睛,扒拉在一块破木板上,漂在水面上。 一只触手从水中出现,一把拎着它的后脖子,把它递到林苑的手中。 海水最终完全褪去,温柔的月光照着水褪之后满目疮痍的大地?。 有?一株小小的绿芽从潮湿的泥土中冒了出来,迎着月光张开了两片新鲜的绿叶。 林苑抱着那只湿漉漉的幼狮,站在一片潮湿的荒野之中,所有?东西都被大水冲走。痛苦的记忆,和温暖的房子,如今连个?落脚之处都没有?。 林苑想了想,把她们乘坐了一路的木板床给拆了,拼拼搭搭,用那些木料搭了一间小小的木头屋子。 来帮忙啊,林苑对触手们。 【这个?我们可干不来】 【很多毛刺,伤手】 【这样细腻的腕足,你忍心用来干木工活吗?】 【还是你自己忙吧】 【海水里?为什?么没有?鱼】 【只有?一只脏兮兮的小猫,有?点嫌弃】 【我还是想要那只小鱼】 林苑只好自己动手,谁让她是生活在现实世界的人类,而不是任意妄为的精神体?。 她拼拼搭搭地?在想象的世界里?,盖出一栋勉强能让一个?小男孩藏身的小木屋。 “只能先这样了,”林苑,“先凑合挤挤,等以后,你自己再慢慢盖你的大城堡。” 她把那只被海水泡得?湿透,冷得?瑟瑟发抖的小狮子塞进干燥的木屋。 把灯和相框留给他,又把捞到的那盆绿植种?在屋门口。 林苑站起?身准备离开。 小小的屋子里?伸出了一只手, 一只人类的,年幼|男孩细痩的手臂。 那只手伸了出来,悄悄握住林苑的衣角,不话。他还不会话。 林苑叹了口气,把自己的外套脱下来,递给他。小小的屋子里?,男孩缩在角落,紧紧抱住了那件带着体?温的外套。 治疗室中的林苑睁开眼睛,感到一阵疲惫。 梳理哨兵的精神世界,真是一点都不轻松。甚至比和怪物们打一架还累。 林苑收回按在哨兵额前的手,看躺在病床上的雷歇尔。 金色长发的哨兵闭着双眼,几缕金发色的发丝贴在被汗湿了的脸颊上,长长的睫毛偶尔抖动一下,眼角微微有?些湿润。 仿佛陷入了安稳的沉睡之中。 连着他身体?的各项仪表数据都回到了趋于正常的状态。 林苑手上个?人终端虚拟屏幕上刺眼的红色感叹号也终于消失不见。 一只湿漉漉的小狮子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林苑的脚边。 它异常的小,像一只刚刚诞生的幼狮,毛发稀松,浑身湿透,瑟瑟发抖,紧紧蜷缩在那里?。 林苑有?一点嫌弃地?把它提起?来,想了想,最终还是把自己真实的外套脱了下来,用带着体?温的衣服裹住那只比小猫大不了多少的小狮子。 窗外苦苦守候了多时的哨兵们看到这一幕,呼啦一下跳起?来,他们欢呼着,紧紧地?相互拥抱。 甚至有?好几位抑制不住地?出现了半兽的形态。 雷歇尔的精神体?的出现,明了哨兵度过了最危险的时刻。 虽然?他的精神体?退化到了非常弱小的模样,短时间内失去了强大的战斗能力。但没有?什?么比人能够活下来更重?要了不是吗? 林苑穿着短短的打底衣,抱着年幼的小狮子开门出来的时候,屋外的哨兵们呼啦一声围上来。一个?个?激动得?不知道?什?么才好。 “他现在还非常脆弱,照顾好他和他的精神体?。屋里?的白噪音一刻都不要停。”林苑交代,然?后她把手中小小的狮子递过去,“给谁……” 第54节 七八只手一齐伸过来,那些手好几只都呈现着野兽的形态,有?老虎的厚爪,海东青的羽翅,狼的利爪…… 站在林苑身后的沈飞用力咳嗽了一声,哨兵们才反应过来,纷纷把毛茸茸的手臂往身后藏。 上一个?来他们这里?的向?导,可是被哨兵们的半兽形态吓跑的。 “没关系的。”林苑,把衣服包着的小狮子递给了剃着短发的女哨兵,“就给你吧。” 绰号小鸟的女哨兵,露出惊喜的神色,伸出那一双布满宽大纯白翎羽的手臂,把小猫一样柔软的狮子接了过去,小心翼翼地?抱在手中,用她白色的羽翅小心地?护住了。 从外形上看,小鸟的精神体?应该是猛禽海东青。纯白色的天空霸主。她的伙伴却昵称她为小鸟。 林苑觉得?有?些有?趣。 “等雷队醒来,发现自己的精神体?变得?这么小,可不得?被我们笑死。”小鸟口里?这样,眼泪却掉了下来。四五个?人高马大的哨兵围着她,一起?红了眼睛。 “你别搭理他们,一群鲁兵油子,一点礼貌都没有?。”沈飞的眼圈也是红的,却满脸都是笑,高高兴兴邀请林苑去看看给她准备的房间。 林苑没有?了外套,只穿一件短短的打底,露着纤细的脖子和白生生的手臂,才走到门口就打了一个?喷嚏。 一个?哨兵从里?面追了出来喊住她。 是那位身形粗犷,浓眉环眼的哨兵。 大虎手里?提着一件女性哨兵的制式衣服,一手摸着脑袋,一手把衣服递上来,十分不好意思地?,“你的衣服湿了。这是小鸟的衣服。你,你要不要先披一下。” 又怕林苑不高兴,找补了一句,“你别嫌弃,是干净的,洗了以后没穿过。” 林苑没什?么,淡淡把那件衣服接过来,也没不要,抖开来披上自己肩头。 【其实这里?也挺不错】 【有?大猫还有?小猫】 【还有?小鸟啊什?么的】 【他们好像都很喜欢我们】 【我挺喜欢这里?】 【如果那只鱼也在就好了】 【世界这么大,你干嘛只念叨那只鱼】 在触手们唠唠叨叨的话语中,林苑回头看去。 那个?人高马大的哨兵还站在门口,他在那里?给林苑鞠了个?躬,腰弯了标准的九十度,一直还没抬起?来。 林苑摸了摸肩头的衣服, 好像有?一点高兴的感觉。 第25章 [] 第 25 章 清晨, 林苑站在单人宿舍的窗户边,抱着个热气腾腾的搪瓷茶杯,看窗外的街景。 宿舍很老旧,门和窗上木框的油漆斑驳脱落, 床也是小小的木板床。但屋子的卫生显然被提前好好地清理过了, 用具都换上了新的,视野也很好, 可以一路看到远处雾蒙蒙的大?海。 杯子里的热水是哨兵们一大?早替她?打来?的。泡在的茶叶是昨天?小鸟特意送上来?的, 说是她?亲自飞到一处悬崖的绝壁上採的野茶。 在白塔的学院里生活的时?候,热水是全天?不断的, 生活管家泡的红茶很高级。 但不知道为什么?, 林苑总举得手里这杯热气腾腾的野茶,好像喝起来?更香很多。或许悬崖绝壁上采摘的东西, 确实与众不同吧。 林苑用袖子擦了擦窗户上起了薄雾的玻璃往下看, 哨岗附近的居民住得十分拥挤, 破破烂烂的各种矮房子熙熙攘攘地挤在一起,远处立起一圈围墙, 把这一方?生灵,和小小的哨塔圈在高墙内。 虽然时?间还早,附近的街道已经热闹起来?。 一个衣衫褴褛的小男孩紧紧捂着怀里的面包, 兔子一样地从一家面包铺里窜出来?。老板娘举着扫帚,紧追出来?, 一路咒骂着脏话。 【饥饿、恐惧、愤怒】 几个哨兵从窗下走过,走在前头的不知道说了什么?,惹怒了小鸟。强而有?力的白色羽翼出现, 人面鹰的女哨兵扑腾在空中,一招将人放倒。天?空霸主强有?力鹰爪牢牢将对?方?的脖颈按在地上。 “投降, 投降。”败北的男哨兵被刺激地变出蜥蜴一般的长尾巴,啪啪甩在地上,口?中讨饶。 他们看上去在打架,其实很开?心?。人类有?时?候会用完全相反的方?式表达心?情。 【高兴,放松,愉悦】 吵吵闹闹的海边清晨,弥漫着人间烟火。 各种各样的情绪传递了上来?。 林苑在楼上,隔着玻璃看着热闹的街道。喜怒哀惧,情绪她?都读得懂,也看得到。 但时?常总像现在这样,隔着一层玻璃,自己永远只是楼台上的一位看客。 林苑背上自己的背包,把从飞艇上得到的那把枪挂在后腰,顺便查看了一下自己的子弹。小巧的蝎式冲锋枪只有?1.5kg左右,对?向导来?说很友好,不会造成太大?的负担。 在飞艇上的时?候她?总结了规律。 精神力的攻击同时?配合物理的攻击才是最有?效率的战斗模式。高效,大?规模,还省力。 林苑很遗憾,但也没有?别?的办法,她?又?不可能随时?随地都碰上那样默契又?强大?的哨兵。 做什么?事还是只能依靠自己。 林苑收拾好武器,从楼上下来?,先去治疗室看了一下昨天?那位伤员。 现在时?间还很早,治疗室里的灯光打得很暗,屋子里放着白噪音,是那种风过原野的叶浪声。 病床上的雷歇尔被人很好的照顾过,凌乱的金发梳顺了,脸色也好看了很多。绑在嘴上的口?枷被解开?,锁在脖子上的沉重铁链也被摘掉。只为了防止他受伤,还暂时?保留着束带。 虽然他看上去还很脆弱,但至少有?了点人样,不再是一只被铁链捆在床上濒死的野兽。 雷歇尔在这个时?候醒了过来?,他目光先有?些溃散,片刻后才凝聚回了一点魂魄,虚弱又?有?点茫然的目光落在了窗外的林苑身上。 面对?一个被畸变种污染了精神,又?刚刚被自己用暴力毁掉大?半精神图景的哨兵。林苑有?点拿不住该怎么?办。 她?拼命回想舒景同和妮可他们的行为,尽自己最大?的努力模仿出了一个笑容。 对?着病床上的哨兵摆了摆手,露出一个温和的笑。 走出哨岗门口?,清晨的天?气有?点凉,海风带来?一点点海水的腥味,街道上的泥泞很多,林苑抬脚看了看粘在鞋底的泥,继续向前走去。 在这里生活的居民,和帝都完全是两个模样。 大?都数人的衣服都打着补丁,有?着晒黑了的皮肤和不太讲究的发型。 像林苑这样肌肤雪白,身材纤细的女孩行走在清晨的道路上,很快引来?了不怀好意的目光。 几个流里流气的男人嘻嘻哈哈地坠着林苑走了一段,在一个巷子口?把林苑拦下来?, “哪里来?的妹子,这样的漂亮,哥哥们有?些话想对?你说。” 林苑很平静地跟他们走进巷子,进去了没多久,又?一脸平静地走了出来?,伸手捋了捋衣服上不存在的褶皱。 【恶,有?点想吐】 【我?要洗洗手】 【下次这活别?分配给我?】 第55节 一辆吉普车急刹在林苑的面前。 小鸟从车上一跃而下,一把拉住林苑,上下打量了一圈, “你怎么?自己跑出来?了,有?没有?人欺负到你?我?听到了不太好的声音。” 另外四五个哨兵卷着袖子气势汹汹冲进那条黑暗的小巷,又?很快一脸神色古怪地走了回来?。 “没人,”大?虎扇着鼻子小声对?小鸟说,“巷子里只有?几个怂蛋,不知道被什么?东西吓得神志不清,瘫在地上哭,一股尿骚味。” 他们松了口?气,便问林苑,“你一个人要去哪里?” “去五号污染区。”林苑理所当然地说。 “去污染区?我?的天?,你居然想自己一个人去污染区?”哨兵们大?吃一惊,“你去污染区,怎么?不喊上我?们?” 她?居然想一个人去污染区?一个向导,自己一个人往污染区跑? 他们的意思?是陪我?一起去污染区?为什么?要陪我?去,那明明是我?的工作。 哨兵们和林苑双双露出了一副不可思?议的表情,无法理解地看着对?方?。 “一个向导居然想去污染区。” 这样的话其实林苑听过很多了,自从知道她?找了科研处的工作以后,数不清的人跑到她?的面前,用十分夸张的表情说过类似的话,其中甚至包括了她?唯一的朋友。 “天?呐,一个向导居然想要到处乱跑。” “笑死人了,向导去什么?污染区。” “好让人担心?,你怎么?会想去那么?危险的地方??” 那些人大?惊小怪地在她?面前说。 但林苑没放在心?上。她?长到这么?大?,知道只要是她?自己真正想要的东西,都得靠自己一个人完成的。 她?没有?依靠过任何人,也很少得到过别?人的帮助。 因此其他人的惊讶还是嘲讽对?她?来?说都没有?任何意义,不会影响到她?的行为。 她?听说过,去污染区的除了哨兵,也时?常有?居住在污染区附近的普通人。人们冒着危险进入污染区,用搜寻到物质兑换钱财,甚至有?不少人以此为生。 林苑觉得,既然普通人可以进去,那一样有?手有?脚的向导,当然也可以进去试试。 但很快,她?发现这里的哨兵们和曾经的那些人不一样。 他们说完“天?呐,一个向导竟然要去污染区”之后,没有?继续大?惊小怪,也没有?一味阻扰。而是开?始检查林苑的装备,开?始告诉她?进出五号区的办法和注意事项。 “你带的这把枪还不错,轻便,适合你用。” “让我?看看,除了热武器你还应该带一些冷兵器,子弹随时?会用完。不一定补充得到。” “我?的匕首给你吧,很锋利,我?用了它很多年。” “还是用我?这一把,你看,更小巧一点,适合你。” “这是五号区的地图,你拿着熟悉一下,我?们都有?。” “怪物的属性和大?致位置在这里,还有?拿钥匙的方?式。五号区是老区了,我?们都去得很熟。” 哨兵们纷纷说起来?。 仿佛一个向导想去污染区也不是什么?大?事。既然你想去,我?们就教你在里面的生存之道。 最后他们只是表示,务必要让他们一起去。 林苑就在懵懂中被拉上了车,吉普车一路跑得飞快,屁股下坐着她?装属的天?鹅绒垫子。 【垫子上留着一个小姑娘的味道】一支触手冒出来?说。 在一间布置温馨的小屋子,一个小女孩正瘪着嘴,问她?在水槽边收拾碗筷的母亲。 “我?的娃娃真的不会回来?了吗?”语气里还带着哭腔。 母亲叹了口?气,在围裙上擦干净手,在女孩面前蹲了下来?。 这孩子因为自己唯一的娃娃被父亲拿走了,难过了整整两天?。 “是的,小圆,妈妈和你说过了,她?已经被拆掉了。为了帮助雷歇尔叔叔。” 女孩的眼睛红了,强忍着的泪珠子在眼眶中打转,“那她?起到作用了吗?雷歇尔叔叔救回来?了吗?” “对?,她?起到了非常大?的作用。”母亲伸手摸了摸她?小小的脑袋,“因为你的娃娃变成了软软的垫子,接回来?了向导。雷歇尔叔叔终于不用死去了,这都是小圆你的功劳。小圆你也很喜欢金色头发的雷歇尔叔叔对?不对??” 女孩想了想,终于转涕为笑,她?虽然很喜欢她?唯一的玩具娃娃,但她?也喜欢那位金色头发的叔叔,不想再也见不到任何一位经常来?家里吃饭的叔叔阿姨们。 “妈妈,污染区到底是什么?样地方??为什么?叔叔阿姨们和爸爸经常要去那个地方?呢?” “污染区是什么?地方??”回到水槽边的母亲清洗着手中的碗,思?索了片刻,“别?的污染区是什么?样的地方?,妈妈也不知道,但五号污染区,曾经是妈妈小时?候的家。 …… 倪霁从硝烟中站起了身,额前的头发掉落了几缕,手腕上还留着被勒过的淤青,看上去有?几分狼狈。 但终究是从畸变种的手里脱离了,没被一路拖进那团浓黑的烟雾中。 细细长长的黑色手掌,刚刚被倪霁的枪击碎,此刻已经又?重新凝聚起来?,在街道和房屋的阴影中游走了一圈,十分不甘心?地退去了。 真是可惜,这样都被他摆脱了,倪霁那个小子也太警觉了。谭树站在不远处,眯起眼睛在心?底想。 但他面上很快露出关切的模样,赶了过来?,“倪霁,没事吧?” “奇怪。”谭树假做一脸疑惑的模样,“五号区是老区了,无数人进出过,我?们的地图攻略都很详细。怎么?会突然在这种地方?出现这么?厉害的怪物。” 倪霁擦了一下嘴角的血迹,似笑非笑地看他, “对?啊,真是奇怪。”他说。 第26章 [] 第 26 章 倪霁几人?所在的, 街道很寂静,看不到半个活着的生命。这?里是污染区,当然?不会有活人?。 但这?个被禁固了多年的区域,却没有一丝荒芜的感觉, 甚至街道处处充满了生活的气息。 阳台挂着的衣服还在滴着水, 道路两侧屋子里的灯亮着,响着电视播放的声?音。 路边丢着一个小孩拖行的玩具蜗牛, 电箱杆上贴着寻人?启事。说的大概是谁家未|成年的一个女儿离家出走?。 片刻之前, 突然?从巷子里窜出来袭击倪霁的黑色手臂,如今完全消失, 不知道蛰伏在哪里, 连一丝的黑色烟雾都没有留下。 好像这?里是一个片刻之前还人?声?鼎沸的寻常街道。只是所有活人?都突然?间?不知道去了什?么地?方。 空旷寂静的街道上,宋元思走?在倪霁的身边。 “不太对劲啊, 倪哥。”宋元思压低声?, “现在是‘白昼’, 这?里明明应该是安全区域。为什?么会有畸变种袭击你?” 哨兵的听觉都非常敏锐,再小声?的说话声?也可能被别人?捕捉。 倪霁没有说话, 只是伸手在胸前比了几个手势。 扩散了——这?是第一句。 你到后面去,离我远点——这?是第二句。 第56节 远远坠在后面的谭树,此刻也在和自己的一位亲信比划手势。 “别干了, 树哥。倪霁的战斗力很强,老师要东西在海底, 还没有拿到。”亲信用手语说,“先?留着他,有用。” 谭树脸色阴沉地?盯了走?在最前方的倪霁一会, 最终比了个同?意的手势。 倪霁对他来说,始终像梗在喉咙里的一根刺。 虽然?眼下倪霁屈居于他之下, 也一直显得很安静。 但他的心底始终觉得很不安。 没有人?比他更了解他的这?位同?学。强大,妄为,我行我素,从不为他人?所动。 如今的倪霁更是好像有什?么地?方变了。变得不爱说话,难懂了许多。 只要他待在那里,哪怕沉寂安静一言不发的,有时候也会令谭树心底感到害怕。 谭树决定,干脆趁着这?次进污染物?的机会,把这?位始终令自己惴惴不安的心腹大患处理?掉。 他手里捏着五号区最新的情报。整个队伍里,只有他知道。 那是一只令人?生畏的畸变种,最喜欢的潜伏在暗处,捕捉队伍中最强大的哨兵。 伴随着污染区的扩散,这?只新出现的怪物?的活动区域,只有自己知道。 这?是一个很关键的信息差,可以好好利用。 等拿到老师要的东西,再利用这?个,让他永远留在这?片污染区。谭树阴沉沉地?想。 事情会办得无声?无息的。 污染区里死?伤几个人?都是正常,老师也不能怪他什?么。 …… 林苑乘坐的吉普车开到一个海边的一个临时村落。 这?里汇聚了不少渔民的家庭,大部分时候他们都聚集在这?里生活。 只有发生污染区扩散,或是畸变种外溢的紧急情况时,他们才会匆匆赶会哨岗。在哨岗的庇护下躲过灾难。 早晨,大部分的成年人?都下海去了。村子里只留着一些半大的孩子和老人?。 吉普车在村里停下,大虎拍了一下车门,“五号污染区,搜索沉船,要水族类精神体,二十帝国币。谁来?” 听到二十个帝国币,一群穿着破旧衣服的孩子哗啦一声?聚过来。高高举起一只只细痩的手臂。 一个十一二岁的男孩从高处跳下来,呸掉叼在嘴里的一根稻草,推开人?群来到车子前,“虎哥,我去。” 大虎一点头,抛给他一个小小的钱袋,“小牧,上车。” 接到钱袋的男孩,在一群伙伴羡慕的目光下打开袋子看了一眼,露出一脸高兴的笑,他把钱袋递给自己的小妹妹,指着一个破旧的窝棚,“跑回?去,给妈妈。说我今天晚上不回?来。” 小小的女孩抱紧那一袋钱,光着脚,在泥地?里飞跑起来。 男孩就麻利地?攀爬上吉普车的后斗。 “因为要下水捞东西才带上他的。” 负责开车小鸟和林苑解释,“不用担心,这?些娃娃进污染区的次数比你多多了。他们自打分化出精神体,就开始往污染区里摸。有时候运气好,摸出个好东西,够全家人?一年半载的嚼用。” “跟着我们进污染区,能提前拿到钱,还安全点,比他们自己摸进去好。”小鸟继续说,“他们也没钱去读哨兵学院。基本到了十五六岁,就会直接进军营。有些甚至活不到那个年纪。” 过了没多久,一个黑黑瘦瘦的母亲追了出来,林苑以为她或许是追来阻拦自己孩子去那危险的地?方。 结果那位母亲扒拉着车栏递给男孩一块又干又冷的麦饼。 大声?交代?她只有十来岁的儿子,“家里没吃的了,一定要多带点东西回?来。” 有点不得莫归的意思。 “看吧,家里的大人?也不会管。在我们这?地?方,大部分父母,并不怎么在乎孩子。” 小鸟双手握着方向盘,她剪着短短的寸头,脸上微微有些晒斑,一点发白的车灯倒映在她的脸上,带出点看淡的冷漠。 林苑透过后视镜,看到那个新上车的男孩。 大虎正搓着他的脑袋,男孩笑得露出一口白牙,彼此一幅相?互很熟悉的样子。 “二十个帝国币。”林苑自言自语说了一句。 心里算了一下。十个苹果。 十个苹果就让这?样年纪的孩子高高兴兴跟着去污染区冒险,甚至这?里所有人?都觉得很正常。 小鸟噗嗤一声?笑了,“你以为能有多少。你这?次下来,特研拨下经费。五个名额,像我们这?样级别的哨兵,也就一人?五十帝国币,已经算是多给的了。大家都想陪你去,为了争这?个早上打了一架。我们几个赢了才有机会来的。” 车辆沿着大路往前开,最初的时候道路两侧有很多人?家,烟火筹集,人?声?鼎沸的。 渐渐的,屋子里的灯光和人?声?就少了。逐渐只剩下荒芜的废墟,破败死?寂的建筑物?零零星星地?呆坐在路边,被繁密的植被掩在身后。 这?里本来都住着很多人?。随着污染区的一再扩散,人?类只得一避再避。 吉普车在一排红色的警示标志前停了下来。 “就在那里。”大虎下了车,指着前方一个巨大的红色的警示牌给林苑看,“那就是五号污染区的边界。” “不能靠得太近,有时候边界会突然?扩散,防不胜防。”哨兵们交代?林苑。 他们无时无刻不在教林苑关于污染区的一切知识。教会她一切,是保护她的最好方式。 雷歇尔就是因为污染区的边界突然?扩散,为了救人?被卷进去的。哨兵们谨记这?那一次的教训。 下了车以后的哨兵们,从车上搬下来不少东西,一副准备埋锅做饭的驾驶 小牧甚至已经麻溜地?把母亲给他的麦饼放进火里烤了起来。 林苑呆站在那里,觉得很诧异。 她看了看自己手腕上的个人?终端,又抬头看看天色,确定现在还完全没到吃午饭的时候。 “姐姐你是第一次进吗?”蹲在火边烤着饼的小男孩抬头看她,笑得两眼弯弯,“污染区里,也分白昼和黑夜。现在还没到时间?,不能进去的。” 他还把烤热的饼递到林苑面前,“你吃吗?” 在他的印象中,林苑这?样白白净净,大城市来的姐姐,肯定不可能接他的饼。 但他是一个很聪明又精于人?情世故的孩子,别人?吃不吃是一回?事,礼貌上的客气他从来都做得很周到。 林苑用手指从他的饼上掰下来一半,“那我就尝一点。” 第57节 小牧彻底愣住了。 【嘿嘿,他舍不得】 【快,快给他吃了,就当着他的面】 【舍不得又要主动分出来,好奇怪的人?】 【不好吃,被骗了】 【他传递过来的情绪里,这?东西为什?么那么香】 【不好吃,和那个苹果一样,被骗了】 【臭海豹】 污染区里,也有“白昼”和“黑夜”之分。 每个污染区白昼和黑夜切换的规律都不相?同?。“白昼”的时候,污染区内的畸变种大都不活跃,蛰伏着没什?么动静。人?在那个时候进入污染区内活动相?对安全。 但到了“黑夜”,整个污染区会变成各种怪物?游行的地?狱,普通人?在黑夜里基本活不下来。 哨兵们摊开地?图,招呼林苑,开始商量进去后的计划。 “我们在白昼一开始的时候进去。目的地?是沙南湾。”小鸟比着地?形图,“必须在黑夜降临之前出来,距离不算远,时间?完全来得及。大家紧醒点,别出任何岔子。” 林苑的目标是五号污染区内的一艘沉船。 有充分的证据表示,这?艘旧日时代?的巨舰,玛丽号,携带着无数珍宝,在人?类最辉煌的时代?沉没在沙南湾内。千年来无数人?寻找过它,都毫无线索。 但在不久之前,五号污染区发生严重?的扩散事件时。当时有人?亲眼看见巨大的玛丽号一度如幽灵一般,以崭新的模样,灯光璀璨地?浮现出水面,数个小时才消失。 人?们这?才发现,玛丽号就藏在五号污染区内。 小鸟说特研处这?次下发的任务不算什?么大事。 沉船的位置不远,一个“白昼”的时间?内完全来得及来回?。 自从玛丽号被发现了之后,白塔那边派来了一波又一波的搜索队。 能捞的东西,都差不多捞走?了。就是他们小队,也被派遣进来过好几次,对那一片的海底,都很熟悉。 他们唯一要做的事,大概就是保护好林苑这?位向导的安全。 其实他们更希望林苑能够待在哨岗,想要找什?么东西,说出来,让他们进去找就行。 他们觉得这?样对所有人?来说,都更便?捷也更安全。远胜过带一位没有经验又毫无战斗力的人?员进污染区。 白塔经常会向哨岗发布下来搜寻任务。大部分时候,是直接指定要搜寻的物?品。也有时候会是像这?样,派遣一个研究员下来,由?他们护送着进入污染区。 这?些研究员多半要找一些偷偷摸摸,不愿公开的秘密事物?。 他们也不屑于过问。只负责在行程中协助和护卫。 首都来的研究员大部分看不上哨岗的哨兵。哨兵们也知道,他们一样讨厌那些眼高于顶的研究员。 说实话,如果遇到极端情况,自身难保的时候,小鸟觉得她会果断放弃拖后腿的研究员。优先?保证自己和兄弟的性命。 但这?一次不一样,无论如何,他们都想保护好一起进入的林向导。 这?是出发前哨长的交代?,也是他们每一个人?的心愿。 所以这?一次进来的,是哨岗最强的哨兵。甚至还找来了精神体为海豹的小牧协助,以加快水下任务的完成速度,确保万无一失。 哨兵们吃完午饭,整备好随身携带的武器,太阳升到天空最高点的时候,小鸟站起来看了看自己的手表,“可以了,进去吧。” 一行人?沿着道路,步行前进。 荒芜多年的马路上铺着苔痕,两侧的荒草比人?还高。 正午十分,虫鸣鸟叫。人?行在草木的影子间?,像是行走?在荒野之外。 巨大红色警示牌到了。 跨过它,下一步的时候,四周景物?整个就变了。 街道还是那条街道,建筑物?依稀也还是相?同?的样式。 只是街道突然?变得干净整洁,笔直地?延伸向远处。就像时光突然?倒流,那些苔痕不见了,野草也消失了。 路边的建筑焕然?一新,屋子里还亮着柔和的灯,空中传来细碎的窃窃私语。 仿佛有人?生活在那些紧闭门窗的房屋中。 可是这?里是只有畸变物?的污染区。 正午的阳光不见了,天空里挂着迷蒙的星辰。 不是正常星光,像是油画大师的画,浓郁的黄和斑驳的蓝色在空中缓慢流转着。 “跟着我走?,不要随便?乱碰任何东西。”小鸟说着,当先?领队向前走?去。 她不看地?图,脚步没有任何停顿,一路迅速前行。 穿过寂静的巷子,拐过交错的道路,沿着护坡凌乱的楼梯跑下去。就像是从小生活在这?个地?方。 “小鸟本来是五号区的居民。”大虎轻声?告诉林苑,“十年前这?里也大规模扩散过一次,把她的家覆盖了。” 他看了一眼跑在前方探路的女哨兵,生怕被她听见,就没有再说多余的话。 小鸟当年是怎么从污染区跑出来的,她的家人?是否还活着,这?背后的故事也没必要再提起。 生活在污染区附近的居民,谁没有几件不忍触及的伤心往事。 在小鸟的带领下,他们很快就到了那片沙滩。 那片沙滩是金色的,像是真正黄金的颜色。海水像镜面一样,倒映着那油画一般星光流转的美丽天空。 整个世界就像是某个人?的梦。 有什?么巨大的东西,正在这?梦境中沉睡。 哨兵们很快找来两艘小船,小船静寂无声?地?滑入海水中,在如镜的海面寂静航行。 一时间?天地?恍然?不分上下,船行在水,又像是行走?在星空中一般。 所有人?的动作都静悄悄的,仿佛害怕惊扰到什?么东西一样。 “到了。”小鸟突然?说。 两艘小船停了下来,船尾荡着一点点的涟漪。往下看,水镜印着璀璨星河,看不见海底的任何事物?。 “安啦。这?个地?方我下去过了很多次。”小牧脱了上衣,露出细细的胳膊,就准备往水里跳。 “等一下。”林苑喊住他,“你可不可以和我,共享视觉?” 小牧没听明白,“共享什?么?” 一根冰冰凉凉的东西不知道从哪里出现,触碰了一下他的眉心。 “就像是这?样。”林苑说。 小杜眨了眨眼睛,发现他虽然?是站在林苑对面,看着林苑,却很神奇地?同?时可以看见了自己的脸——用林苑的视角。 这?就是共享视角。同?时可以看见另一个人?眼中的世界。 第58节 “哇,这?也太酷了。”他说。 对这?位吃了他半块麦饼的姐姐的那一点一点埋怨之心立刻就烟消云散了。 男孩在口中叼着一柄短短的匕首,扑通一下跳进了水里。 再浮上来的时候,海豹线条流畅的尾巴甩起一片水浪。渐了船上的大家一脸。 上半身男孩,下半身海豹的小牧冲大家挥挥手,一头扎入深海之中。 林苑闭上了眼睛,在船上坐了下来。 她看见了海底的水泡,咕噜咕噜的气泡不断向上飞舞。 光线变得很暗,她看见男孩划动的手臂不时出现在视线里。 有细小的鱼群,在附近游过。 她和小牧共享了视线,通过那个不断下潜的男孩的双眼,她看着了海底的世界。 海水,总是带给她一种熟悉而依恋的感觉,像是她从小就住在海洋的深处。深深的大海,又总带给她危险的感觉,像在那最深层之处,有着无限的秘密等着她亲手解开。 过了没多久,她看见了那艘沉迷在海底的船。 那旧日里的庞然?大物?,如今静静躺在海底的淤泥之中。甲板和栏杆上累覆着层层叠叠的藤壶,窗户的玻璃全都碎了,一个个黑洞洞地?像张开着的大口,有无数细小的鱼群,在期间?进进出出。 小牧来到一个舷窗前,双手扶窗沿伸进脑袋看了一会,扭动尾巴灵巧地?游了进去。 海底非常黑,几乎没有任何的光线。 但小牧的视力能适应这?里。 他的眼睛变得和海豹一模一样,大而圆的晶状态,使水底的影像聚焦在那特殊的视网膜上,让他可以看见船舱里朦朦胧胧的景象。 林苑跟着他的视线,一路游进船舱,按照事先?说好的计划,游过被众多藻类寄生的餐厅,游过腐朽了的驾驶室,穿过甲板,拉开一道舱门,沿着斑驳的楼梯向下游。 在那昏暗无光的长长走?廊两侧,所有的舱门都被拉开过了,海员们的卧室浮飘着被翻出来的杂物?。 这?里曾经来过许许多多的搜寻者。 游过那些翻乱的船舱时,可以看见一两具死?去海员骸骨。 这?些骸骨都躺在床上。仿佛当年在是睡梦中沉没,不曾醒来,就这?样永远沉睡在这?片寂静的深海中。 到了,就是这?里吧。 小牧来到走?廊的最深处。握住最里一间?船舱的门把手。 他不费什?么力气就推开了那道门。一群亮蓝色的霓虹虾虎鱼从船舱内迎面冲出来。 习惯在深海潜游的小牧避开那群鱼,看向被他打开的船舱。 这?里是船长的卧室。 卧室内早已被搜寻一空。 死?去船长的遗骸还在,苍白的骷髅坐在一张办公桌前,桌子和椅子是被固定在地?板上的。 船长的尸体,似乎也被固定在了那里。就那样歪歪斜斜地?保持着握着笔的姿势,在寂静的时光中坐了无数年。 之前来过的搜寻者,扫荡似地?带走?了船舱内能带走?的一切,桌面和抽屉都是空的,连船长帽子上的一小块宝石都被抠了去。 带回?一件玛丽号船长的遗物?。 小牧想起了自己需要完成的任务。这?也是特研处分派下来的任务。 看上去很简单。 要带点什?么回?去? 已经没什?么可拿的了。小牧想,不如把船长的帽子带回?去吧。 也不知道什?么材料做的,这?么多年泡在水中都没有腐烂。 旧日时代?的东西就是好。连做帽子的布料都与众不同?。 【钢笔】 他突然?听到了一个声?音。 那声?音很奇怪,不像是人?在说话,又能清晰无误地?传入他的耳朵中。 他察觉到自己的视角分裂了一下,看到了幽暗的海底的时候,又同?时看见了海面上的天空。 是坐在海面上的那位姐姐,睁开了一下她一直闭着的眼睛。 原来是林苑姐姐在说话。 小牧听从了那个声?音,伸手去那船长手中握着的钢笔。 那只金属做成的钢笔,在海水中浸泡多年,通体爬满了绿色的铜锈,已经毫无价值。 所以没有引起任何一位先?前进来的探索者的注意。 小牧从船长手中拿下那只钢笔, 【插|进桌面上的那个小孔中】那种奇怪的声?音又响起了。 小牧果然?在桌面的右下角,发现了一非常不起眼的小孔。 他试探着把那只生锈了的钢笔插进去。竟然?十分合适。 轻轻扭动,钢笔的笔身不堪重?负,碎裂开来。但厚厚的实木桌面下方,弹出了一个抽屉。 他和林苑都没有听见,在抽屉打开的同?时。 仿佛从更幽暗的船底,一种来自海洋深处神秘的声?响至冥冥淼淼之处传来。 像亡灵不舍人?间?的一声?叹息,又像是神灵诡秘的呓语。 有什?么东西,在抽屉打开的那一瞬间?醒了过来。 在小牧的眼中。只看见抽屉里铺满了金光闪闪的帝国币,和一个陈旧斑驳的木头小盒子。 哇哦。小牧被金色硬币璀璨的色泽晃了眼睛。 【只拿那个木头盒子】脑海里的那个声?音又响了起来。 可是,那些金灿灿的色泽像能诱惑人?心一样,美丽的色泽流淌进少年的心底。 这?么多的帝国币,我只要拿上一把,妈妈就不用日日发愁,妹妹也可以买一双新的鞋子了。 或许还可以给自己买一把好一点短剑。 第59节 或者干脆去报名哨兵学院,读几年的书?,出来以后可以当队长,或者留在白塔附近生活…… 像是被蛊惑了似的,他越想越远,手指已经想那金灿灿的东西摸去。 我就拿一点,我必须带走?一点。 【不能拿】一个声?音猛地?在脑海中炸了一下。 小牧愣了愣。 【不许碰!】 【不能拿!】 【睁开眼睛】 【醒过来!】 那是一种指令。 一连串强硬的指令传入脑海中。 小牧一个激灵,醒过神来。圆圆溜溜的海豹双眼变得清晰。 眼中所见,抽屉哪有什?么璀璨的帝国币。 那个小小的木盒躺在抽屉中,四周盘桓着一条条细细小小,浑身长满长毛的五彩海虫。 也不知道为什?么,刚刚居然?会把这?些五彩的,一看就有剧毒的虫子看成帝国币,竟然?想要伸手抓上几只。 根本没有想到,在旧日的船舰上,怎么会有这?个时代?的帝国币。 也不知道如果真的被那些五彩的虫子咬到,会有什?么样的下场。 这?条船有多少人?都下来过了?居然?从来没有人?发现这?样会蛊惑人?心的虫子。 幸亏,林苑姐姐及时喊醒了我。小牧出了一背的冷汗。 他用一根铁条拨开那些在阴暗的海水中蠕动爬行着的虫子,用一块破布包住那个小小的木头盒子。 “我拿到了。”他在心里说。 【马上回?来。】那个声?音在脑海中回?应。 完成任务小海豹很开心,摆动尾巴向船舱外游动去。 海面上,耳目都极端敏锐的哨兵开口汇报海底的情况,“他完成任务了,正在上浮中。” 很顺利,大家都松了口气。 这?时候,闭着双目坐在海面上的林苑动了一下。 好像听见了什?么声?音。 像是一种鱼。 巨大的,凶狠的。 潜行在深海。朝着这?里游过来。 一只鲸鱼。 虎鲸。 “有别的哨兵靠近。”小鸟从船上站起来,“一群人?,不明敌我,大家戒备。” 第27章 [] 第 27 章 哨兵们的视力和听?觉都很好, 哪怕来犯者悄无声息地?靠近,他们也都很快就发现了。 在远处,海岸边,悄悄潜伏而来了一群强大的哨兵。 等到发现的时候, 那几个身影已经远远地?站在了那里, 封住了他们的退路。 海底,更有一个十?分强大的家伙, 不知道什么时候, 已经游动到对哨兵来说很近的地?方了。 沙南湾是月牙形的海湾,那几个身影站在海湾最深入海的部分。 他们威压强大, 全是高?级别哨兵。或站或蹲, 双眼亮着战备状态下冷冷的莹辉。 海水中倒映出?哨兵精神体们漆黑寂静的影子?。 哨岗里面的老兵都知道,在污染区内行走, 有时候最危险的不是那些怪物, 更大的危险可能来自于自己的同类。 特?别是在你寻找到了宝物, 又不小心被人发现的时候。 这里是黑暗森林,神灵寂灭之地?。人命在这个没有律法也毫无监管的地?方, 显得?格外廉价。 “都是好手,装备也强。”大虎压低声音对小鸟说,“和我?们不一样, 像是从白塔过来的。” “特?别是水下过来的那个。”大虎脱下外衣,“你盯着上面, 我?下去照看一下。” 化为斑斓猛虎的哨兵潜入水中。 小鸟按着腰上的枪,死死盯着水边的那几个人。 我?们不是他们的对手。 不只是因为对方强大的精神力上带来的威压,更因为那些人身上配备的武器。 那些人携带的, 是清一色的电子?脉冲枪,和他们手中需要填充子?弹的枪械, 是不同时代的产物。 白塔的哨兵远远强过地?方兵是所有人的共识。最主?要是他们在帝国强大的经济支撑下,配备了从各地?收集上去的旧日最强武器。 站立在海边的那些人,距离看上去还很远,但对于哨兵的速度来说。已经是几乎无法靠逃跑摆脱的距离了。 以小鸟的视力,可以看见水边那些人轻松而冷漠的眼神,嘲谑勾起的嘴角。 想必那些人也可以看见她如临大敌般紧绷的状态,甚至能看到她额角流下的冷汗。 海底的小牧彻底慌了。 在海底的时候,他的感知能力异常的敏锐。 他知道自己被盯上了,在海洋的深处,有一只庞然大物在向他靠近。 无声无息,速度惊人。 不过几个呼吸,就逼近了自己,快得?像深海中的一只幽灵。 第60节 那是一个哨兵,小牧见过很多强大的哨兵,但他还是第一次感受到这样的强者。 那位哨兵铺天盖地?的威压浸染了整片海,让他几乎连逃跑的念头都无法升起,他第一次觉得?自己还幼小得?可怜。 偏偏那哨兵的精神体还是海豹的天敌。 天呐,那竟然是一只虎鲸。 虎鲸独特?的鸣叫声顺着海波的涌动传来。 激得?他尾巴发软,几乎快要疯了。 逃不掉了。 被盯着上了。 我?是不是该乖乖求饶? 完了,他几乎已经看见那漆黑巨大的身影了。 【没事的】 【别怕】 【到船上来】 那个时不时在脑海中响起的声音,这个时候再一次响起,就像是救命稻草似的,一下安抚了他惊慌失措的心。 小牧看见了已经离自己很近的船底,看见从水面上下来接他的虎哥。 小海豹重?新鼓起勇气?,用全身力量,拼命向海面游去。 几只巨大而神秘的触手浮现在他四周的海洋中,保护似地?围着他,把他和只从水中逼近的巨大阴影隔开。 触手?哪里来的触手? 明明是神秘又古怪的生物。但小牧莫名就有一种安心的感觉。 这些没见过面的生灵竟然带给他一种安全感。 就好像它们陪着他走过一路,和他说过话聊过天一样。 海豹少年高?高?跃出?海面,啪一下跳进自己人的船舱里。 林苑递给他一条毛毯,他把毛毯裹上,恢复人形从毯子?里钻出?脑袋。 看见身边站着的全是全副武装的自己人,看见了林苑那张平静的脸,才终于从瑟瑟发抖中平复了一点。 林苑和他的共享视角已经结束了。他还是下意识地?去寻找那位向导姐姐。 那位姐姐正坐在船橼,伸脑袋看着水底,仿佛她知道漆黑的海底有着什么样的庞然巨物,但她并不感到害怕,只是有一点好奇而已。 这会儿稍微平静了一些,小牧想明白了刚刚是怎么回?事。 那些最后出?现,护着他的触手是林苑姐姐的精神体。 原来,向导们也会有那样强大到令人安心的精神体。 他心中还一直以为,向导们只能拥有一些柔软可爱的小动物。 不,林苑姐姐的精神体……们,也非常的柔软可爱,只不过稍微巨大了一点。 小牧其实也是知道的,他看过很多帝国经常播放的,关于向导的广告和影视作品。 他知道向导的精神体可以安抚哨兵,但并没有多大的战斗能力。 身为帝国的哨兵,从小他被告知哨兵有保护柔弱向导的责任。 没想到,今天他却被一位白塔来的向导给保护了。 想起自己在海里被吓得?瑟瑟发抖的模样,自尊心很强的少年惭愧地?红了面孔。 但他又不得?不承认,在那一刻,在自己被强大的哨兵压制到几乎想要投降的时候,巨大神秘的触手们的强势帮助了他。 它们在水中摇摇指向敌人的姿态,带给他无限的安全感。 幸好那只虎鲸在最后停了下来。 奇怪,那只强大的虎鲸为什么会停下来,没有对我?们进行攻击? …… 海底,天空的星光透过海面,细碎地?交织在虎鲸黑色的脊背上。 潜行在海水中的倪霁看到了一只小小的海豹。 那甚至还不是一个正式的哨兵,只是一个十?来岁的小男孩。 虽然还隔得?很远,但是他的感知能力在海底是无人可及的。 他甚至不用强化视觉,就可以察觉到,那个男孩怀里抱一个木头盒子?,从游轮里出?来,摇摆着海豹宽厚的尾鳍,正开开心心地?往上游去。 “干掉他,拿到老师要的东西。”谭树的声音从潜水耳麦中传来,“我?们会解决他的同伴。” 事情稍微有一点麻烦。男孩怀里抱着的这个盒子?,可能就是曹俊民?特?意让他们几人大老远从白塔跑过来寻找的东西。 五号污染区发现了玛丽号沉船。 这艘在海底沉睡多年的旧日船舰里携带的东西,貌似已被探险队们搜刮一空。 但它真?正携带的,最贵重?的东西,还没被人挖掘。那是一盒子?古老稀有的能量石,收在船长卧室某个极密的地?方,目前这个消息只有白塔高?层的少数人知道。 没人想把这个消息上报帝国。大家的小心思?是各使神通,把这些罕见的珍宝悄悄笼进自己的腰包。 曹俊民?想要以此在新靠山面前竖立形象。对这个盒子?里的东西,是志在必得?。几乎派出?了他手里面战斗最强的精锐人员。 就这么巧,有人比他们快了一步。 却也不巧,这些人还没来得?及走脱。 倪霁知道这个世界上很多不平之事,如今的他都已经看淡了,不再是校园里那个热血又冲动的年轻人。但有些事,只要他不想碰,就绝不会去沾。 比如用一个男孩的命,去铺曹俊民?晋升的路。 稍微吓唬一下,把东西拿过来就好了。 就在他想要靠近的时候,惊慌失措的小小海豹四周,海水涌动起来,海水的暗流之中突然出?现了一种让倪霁心惊的熟悉感。 像是暗夜里突然绽放的花,又像是鬼神从那隐秘之地?伸出?了他们的手。 触手们突然出?现,以拱卫的姿态护住了慌不择路的小海豹。 它们巨大,强势,齐齐对着他的方向,摆出?警告的姿态。 是她?那个向导。 倪霁在海中慢慢停住了。 第61节 这样的巧? 就在两日前,他和她还在云海之中并肩战斗。 但现在,当时守护在自己身边的触手,护着另一个哨兵,尖锐的顶端齐刷刷朝着自己。 对自己摆出?了攻击的架势。 这本?来,也算是很正常的事吧。 并肩战斗过的朋友转眼变成?敌人,对倪霁来说不算是什么稀罕事。 谭树也曾是他并肩战斗过的兄弟。但现在的谭树正处心积虑想要杀了他。倪霁对此并没什么感觉,只觉得?有点恶心。 更何况,他和那个女孩本?来也不曾有过什么真?正的交情,他们甚至连完整的一句对话都没有过。 只是,只是那些触手盘亘在海底,向对待敌人一样,严厉地?指着他的时候。 倪霁的心中,莫名涌起一点难过的感觉。 像有一个很柔软的地?方,被那尖锐的触手尖狠扎了一下,管不住地?就觉得?难受。他本?来以为自己心底,早已经没有那种地?方了。 如果我?非要和你对着干,你又能怎样? 倪霁眯起眼睛,心底莫名升起一点怒气?,知道没必要,却没能控制住情绪。 手背某一处的皮肤莫名地?痒了起来。 如果是和那个人…… 他意识到如果自己那样做,那个人可能会狠狠地?给自己来那么一下,和上次一样,这回?不一定是抽在手背。 巨大的虎鲸停住身躯。 他没再继续前进。半身化为人形,向上游去,浮出?水面,在波涛起伏的海面上,露出?了半个脑袋。 波纹涌动的大海上,他看到了那个向导。 那人坐在一艘小船上,在漫天的星光底下,在离自己不远的海面上。 她被好几位哨兵小心地?护在中间,好像刚刚才发现自己,脸上露出?了一点点惊讶的神色。 …… 林苑看见了浮出?水面的那个哨兵。 原来是那个人,这么的巧。 哨兵从海底浮出?水面,湿漉漉的头发,水珠子?越过下颚的线条,沿着喉结往下流。 海面上,只露出?他的脑袋,透过海水隐隐约约地?可以看见一点身躯上的黑色斑纹。 但是莫名其妙的,林苑有一种很熟悉的感觉,好像根本?不用看,她就知道海面下看不见的部分是什么,那里有漂亮的黑背,流畅的线条,和一条光洁的尾巴。 也不知道为什么,莫名这样地?熟悉,就像是曾经亲手抚摸过一样。 这个哨兵很奇怪,每一次见到他,林苑都会有一种既新奇又亲切的感觉。 明明他们甚至没有正式说过一句话呢。 但好像又已经彼此很熟悉了。 上一次的时候,也就是在两天前,在天空中的那艘飞艇上,林苑听?见过这个人张狂的笑声。 他哈哈笑着从高?空直接跳下去,一刀切开怪物巨大的头颅,是一个当之无愧的强者。 那时候那样的笑声让人愉悦。 这一次见面的时候,他却从海底幽幽游上来,也不打招呼,远远地?看着自己。 林苑隐约觉得?自己探索到了一种古怪的情绪,一种名为“幽怨”的人类复杂情感。 就好像是一个被王子?辜负了的人鱼公主?,看着王子?所在的船委屈地?快要哭了。 林苑觉得?一定是自己搞错了。触手们最近有点不灵敏,时常给她带来点她理解不了的东西。 “你们刚才欺负他了?”林苑悄悄问自己的精神体。 【没有】 【是你下达了第一指令,保护海豹】 【我?们执行第一指令,都没来得?及注意大鱼】 【啊,是大鱼】 【大鱼,让我?看看。】 【我?直接一个嗨】 【小鱼好像心情不好】 【没事,一会就撸得?他……啊呸,是谁捂老子?的嘴。】 林苑的触手们吵吵闹闹的时候,哨兵们的小船已经靠到岸边。 对他们来说,如果要战斗,陆地?是更好的选择。 那位浮在水中,异常强大,但偏偏既不逼近又一直阴恻恻地?看着他们的那个家伙,实在有些令人害怕。 “居然能在污染区遇到向导,这还真?是一件稀罕事。”守在岸边的谭树朝着下船的哨兵们露出?一个笑容,“没必要这么紧张。看在白塔里出?来的向导份上,我?们也不会干什么。” 他笑起来的时候,很有一点上流社会酒宴上那些讲究礼仪的贵族模样。面带微笑,斯文有礼,像一个愿意讲道理的人。 但小鸟他们一点都不买账,他们一个个按着武器,如临大敌。 这个人脸上笑着,他的人却四散开来,踩的点都很狠,把所有退路都封死了。 他们手上脉冲枪的保险都是开着的,枪身上满格的能量条亮着晦涩的荧光。随时可以干出?杀人灭口的事情来。 “我?不会对一位向导失礼的。”谭树微弯腰,向林苑伸出?手,“只要这位向导小姐,你愿意把那个盒子?给我?。” 林苑不太?愿意,噘着嘴抱紧怀里小牧好不容易带回?来的木盒子?。 盒子?很破旧,看起来毫无价值。只是盒子?微微裂开的口里,却亮着动人心魄的彩色光泽。 小鸟脑子?里飞快刷过一种又一种逃亡计划。没有一个能行得?通。 大虎的脸涨得?通红,死死咬住牙。 “林苑姐姐。”小牧轻轻拉林苑的衣角。 他们都感到一种深切的屈辱,但没有任何办法。 他们知道在这样的强敌面前,自己此刻没有轻举妄动的资本?。 在无可奈何的时候,性命当然比完成?任务更为重?要。 第62节 林苑咬着牙瞪着眼前的谭树,一脸又羞又怒的表情。 最终,仿佛在极度无可奈何之下,不得?不忍着屈辱,愤怒地?将手里那个木头盒子?朝着谭树的方向丢出?去。 她是一个向导,手臂没多少力气?,又是在愤怒的情况下,盒子?砸到了地?上。 盒子?里那些五色光泽,珍贵无比的能量石骨碌碌滚在金色的沙滩中。黄沙也掩不住那些明亮诱人的光泽。 那个装着宝石的破旧木头盒子?,在沙滩上蹦跶了几下,远远摔到了一边,敞开着空无一物的口子?。 谭树摊摊手,表示理解一位娇滴滴的向导在愤怒时候的表现,不和林苑计较。 他打开自己的背包,把那些漂亮的能量石,一个不漏地?捡进包里装好。 当然,没有特?意去拿那个摔远了的,没有东西的破木头盒子?。或许脑子?里微微想过,但有什么不明的生物在这时悄悄游过,勾走了那个念头。 “怎么样。我?学得?像不像?”林苑在心底问。 【很像了,有一点人样,人类生气?的样子?】 【不是很像,牙咬应该咬得?更紧一点,腮帮鼓起来】 【眉头要皱,眉心皱起来】 【太?难了,这得?控制多少块肌肉】 【你看小鸟。照着她抄表情】 【管它呢,计划通就行了。】 谭树收好能量石,拍拍手,转身向后走去。 仿佛真?的准备遵守承诺,拿了东西就离开。 在所有人心里都微微放松的那一刻。谭树背着小鸟等人,冷笑了一下,在身前比了一个拇指向下的手势。 众所周知,这是一个赶尽杀绝的手势。 只是他的拇指尖还未转到垂直,手腕就被一只带着湿润海水的手掌从旁抓住了。 “倪霁!”谭树咬牙切齿,低声呵斥,“你干什么?” “让他们走。”倪霁淡淡地?说。 又来了,这家伙又来了。谭树暴躁地?想。 他总是这样,突然地?就发疯。 想怎么做,就怎么做。 一丁点都不把我?这个队长放在眼里。 谭树想挣脱倪霁的手,但那只箍在他手腕上的手掌像铁钳一样,无论他如何使劲力气?,那手都稳如磐石,不可撼动。 他的脸上一阵青,一阵白。那种伪装出?来的浅薄风度,早就荡然无存。 而身边的倪霁掐着他的手腕,挑着眉头,嘴角还带着点游刃有余笑,“我?说,让他们走。队长。” 他刚刚从海里上来,一身都是水,光着腿,一手抓着围在腰上的浴巾,用一只手就钳制住了谭树。 这家伙本?就是这样的一个人,不论平时伪装得?多么乖巧,但当他确定要做一件事的时候,很少给人商量的余地?。 谭树知道如果在这里打起来,他是打不过倪霁的,甚至有可能都甩不脱倪霁钳制自己这只手。 他丢不起这个人。 只能咬着牙,挥手收队,领着队伍离开,心中把杀了倪霁的计划想了一遍又一遍。 倪霁走在整个队伍的最后。 他一眼都没有看留在沙滩上那几个人。 赤着脚往前走的时候,他踩到了陷在沙子?中一个木盒子?。 他迟疑了一下,一只小小的触手从阴影里钻出?来,勾着他赤果的月却踝往上爬,触手尖尖轻轻贴着那沾了沙粒的皮肤勾了勾。 倪霁的整个身体就顿住了。 很不愿意承认。 但他有一点悲哀地?发现,自己竟然一直在渴望着这个。 等那个人给出?一点小小的暗示,和自己悄悄打一个招呼。整颗灰暗的心就高?兴了起来。 原来,她真?正想要的是这个木盒子?。 倪霁脚下微微用力,把那个盒子?踩进松软的沙堆中,替那个人掩盖住。 他不再停顿,也没有回?头看上一眼,抬起沾着沙粒的脚,跟上前方的人。 细细的触手从他的小月退踝上滑走,潜入了黄沙中,卷住那个小小的木盒。 第28章 [] 第 28 章 “我想起来了, ”谭树突然停了下来,以?手击掌。“我见过那个向导的。” 倪霁听到?这话的时候,没有任何反应,甚至连脚步都没有出现?停顿, 径直从?他身边经?过。 “喂, 倪霁。”谭树喊他,“你记不记得, 刚刚那个向导我们见过的。就在前两天。” 他喊住了倪霁, 语气轻松,像是同学好友之间的闲聊。 仿佛片刻之前, 咬牙切齿的那个人并不是自己一样。 “你在来的时候, 不是救了一飞艇的向导吗?那个向导,就我们刚刚见到?的那个, 也在里面?呢。”他笑着看倪霁, 仔细观察倪霁的反应, 把后半句话的尾音拖长了,“你有印象吗?你说是不是还真巧哦。” 哨兵的眼神和观察力一向很好, 记忆力也非常强大。 他刚刚在盛怒之中没有留意,这会走了一段,逐渐地想了起来。 他见过那个向导, 不过就在两天前。当时,在飞艇中那一群失魂落魄的向导中, 这个姑娘镇定得惹人侧目,生得也美,虽然他不过随便看了几眼, 也在记忆中留下了印象。 谭树口里说着话,眼里打量着倪霁的态度。 倪霁没有给他任何反应, 冷淡的神色纹丝不动,甚至连瞥向自己的眼神都和从?前一样,淡漠中微微带着点?凉意。 但谭树觉得自己敏锐地抓到?了点?什么,有一种?异常轻微的紧绷在倪霁身上出现?。那种?感觉微乎其微,几不可?察。却还是被他抓住了,他觉得倪霁那冰川一样毫无?表情的面?孔底下,没准藏着点?什么秘密。 谭树开始认真回想,他发现?自己居然不止见过那个向导一次。 前一段时间,就在伯爵遇刺的那场晚宴上,这个向导也在现?场。 当然,当时谭树并没有注意她,只是知道宴会场上有这么一个人。她是一则绯闻中的主角,依稀是关于被未婚夫退婚了之类的事件。 在那场晚宴的后半场,他的注意力全放在了倪霁身上,他总觉得那天的倪霁有一点?点?的怪。 他现?在想了起来,当时,所有人在大厅脱衣验伤的时候,倪霁的目光朝着向导那一边看过去了几次。 他是了解倪霁的,倪霁是是一个从?来不会对向导有什么兴趣的人。 那一天,当着那么多?人,脱了衣服的他看的是谁呢? 会不会也是这个向导。 第63节 可?能只是巧合,但谭树觉得世界上本没有那么多?的巧合。 “让我好好想想,她叫什么名字来着?我听过的,被江阳朔退婚的向导。好像是姓林,”最后他说,“对,姓林,林苑。” 在林苑两个字说出口来的时候,他看到?倪霁的脸色有一瞬间变得很不好看。 谭树就笑了起来,仿佛终于被他拿到?倪霁什么不为人知的把柄。 每次面?对倪霁的时候,对方?总是一幅游刃有余的模样,让他觉得自己很挫败。 他拿不住倪霁,他甚至觉得老师也拿不住这个家伙。 之所以?拿不住,是因?为这个世界上已经?没有什么倪霁在意的事了。 他孤身一人,无?父无?母,至亲好友都死?个精光。 像那壁立千仞的山峰,孤居人世,无?牵无?挂,也就无?所畏惧,没有可?以?拿捏的软肋。 但如果他有了在乎的人呢? 对了,当初倪霁能从?军管处提前脱身,听说也是一个向导为他平的冤。 又是向导。 这可?真有意思,谭树想,如果这一次倪霁死?不了,回去一定要好好查一查那个向导的事。 谭树又开始看一直拿在手里的地图。地图上悄悄标记了一个隐秘的记号,是只有他知道的,那个新?出现?的怪物巢穴。 那种?可?怕的怪物,不只一只,大量地蛰伏在里面?。 他精心预谋了很久,想在这个污染区里解决了倪霁。但他心里又总是隐隐觉得,自己未必能够成功。倪霁的强大,给他留下了深深的阴影,以?至于他总觉得,不论?任何陷阱都不一定保险。 那个家伙总是会在最后,又和恶鬼一般,重新?从?地狱中爬回来。 谭树心里想着事,就没再留意到?倪霁看他的眼神。 倪霁的双眸先是冷了下去,随后慢慢沁上一层凉意,像是秋瓦上结的寒霜,冷中透着一点?微微湿意。 他的手从?口袋里伸出来,走过来,长臂一揽,揽住了谭树的肩膀。 “小树。”倪霁低头,凑在谭树身边问,“你进过多?少次污染区?” 从?前,在学校的时候,他们经?常这样揽着彼此的肩行走。但自从?这一次回来,倪霁已经?没再做过这个动作了。 “多?,多?少次?有好几次吧。”谭树不明白倪霁为什么突然问这个。 “几次?”倪霁手指用力,收了收他的肩头,低笑了一声,“你知道吗?我进出污染区一共380次。” “放下你的地图吧。”他的手指在谭树肩头按了按,松开了手,“应对污染区里的一切,从?来靠的不只是纸上的资料。” 他留下最后一句话,脸上再无?表情,抬腿向前走去。 谭树只觉自己莫名出了一背的冷汗,心怀恶意的人总是容易慌乱。 他,他这是什么意思?他总不会知道了吧,这不可?能。 他在后面?,死?死?盯着倪霁。 好在倪霁留下那句莫名其妙的话之后,就没再多?话,脚步也不再停顿,率先走在队伍的最前方?。 倪霁负责开路,这是出发前安排好的工作。他也一直很服从?。 前面?的街道笔直,明亮,空无?一人,看上去很完全。 但谭树心里知道,就是那里。 只要倪霁再往前走一点?,就会有无?数黑色的手臂涌出来,抓住他,把他一路拖进深渊。 谭树手里紧紧握着那张秘密地图,站在队伍的最后,站在一个确定自己安全的区域。 他看着倪霁一步一步前进的背影,心中突然觉得有些?紧张。 那是他少年时期的英雄和偶像,也曾经?是他的兄弟和好友。如今他要看着这个人去死?,亲手把他推进自己为他准备的地狱。 倪霁一直向前走着,就在谭树的心绷紧的时候,他突然停了下来,回头最后看了谭树一眼。 “怎,怎么了?有什么发现?吗?”谭树隔着很远的距离,有一点?紧张地问。 身后衬着星光流转的夜空,站在那里的倪霁突然就笑了,一种?放下了,释然的笑。 他告别似地挥了挥手,张腿向前走。 刹那之间,无?数漆黑的手掌,从?巷子里涌而出。 人手般的五指,可?无?限延长的柔软手臂,像从?地域之门中涌出的黑色索命绳,成百上千地蜂拥而出,一下抓住了倪霁的手臂和脚踝,把他一路拖进了巷子中。 他甚至来不及留下只言片语。 终于。谭树心里一松。 终于解决了吗? 他不知道自己是该欣喜,还是该失落。 有一点?怅然若失。 只下一刻,天地倒转,巨大的失重感传来。 不知道从?哪里游出的一只黑色手臂,缠着了他的胳膊,把他倒提上了空中。 “救……救我!”谭树惊惶失措地大喊。 诡异,柔软,面?条一样长长的黑色手臂,仿佛被什么东西吸引似地,一条一条爬出来。 从?四面?八方?,从?队伍后面?,污黑不见尽头的巷子里爬出。 只冲着他一人,紧紧地缠绕上他的手臂、肩膀、脖颈。 那些?手掌层层地叠上来,往里钻,缠绕在倪霁的手刚刚按过的肩膀。把谭树整个人吊起,拖向黑不见光的阴影中。 哨兵们刚刚向倪霁消失的位置跑。这会反应过来,又向着相反的方?向赶来营救,脉冲枪的光芒亮起,来回扫射,扫断了无?数漆黑的手臂。 但缠着谭树的手臂层层叠叠,源源不断。 那些?被抢击碎的手臂,掉落在地上,像粘稠的液体一样蠕动着汇聚起来,很快又恢复如初。杀不绝,斩不尽,源源不绝。 想要从?其中救出人来,除非有极为强大的火力,既能够一举切断所有的黑手,又能不伤到?被卷在其中的谭树。 “快,快拉我出来!”谭树死?死?扒拉着巷子口的砖墙,吼得撕心裂肺。 “拉我,混蛋,拉我出去!” “我不想死?,不想死?!救命!” 没有人敢过去拉他,没有人想靠近那些?柔软的怪异的黑色手掌。哨兵们只能站在远处来回扫射,眼睁睁看着自己的队长一点?一点?被拖进黑暗中。 谭树感到?一种?冰寒刺骨的绝望。 所有的人中,只有他知道这是什么怪物,知道被这种?畸变种?拖进巢穴之后,会有什么样的遭遇。这本来是他准备给倪霁的地狱。 第64节 为什么。 他根本没踏入危险区域。 他明明是站在最安全的地方?。 哨兵们的脉冲枪开到?枪管过热,街道和墙壁的石砖被电子脉冲的辐射能烤得通红软化。 但依旧没有用,那些?黑色的手臂一次次愈合,欢天喜地地缠绕上来,谭树的身躯被一点?点?拖进浓黑的世界,他的声音哑了,嘴被一只黑色的手掌捂住,已经?喊不出救命的话语。 哨兵们开始慢慢后退,他们知道没用了,救不出来人,不小心还会把自己搭上。 这是他们第一次体会到?五号污染区的恐怖之处,哪怕是在安全的“白昼”,并没有到?“黑夜”的时间。但一个不慎,转瞬之间,他们就失去了队长和倪霁两个人。 对了,还有倪霁。 就在此刻,倪霁被拖进去的那条巷子里,炸裂出无?数月牙形的红色刀芒。 那些?冲天而起的刀芒切碎无?数紧紧缠绕的黑色手臂。 倪霁手提一柄妖异的红刀,从?噬人的黑暗中翻滚出来,一脱身,踩到?实地,他便咬开随身携带的燃|烧|弹抛在身后,脚下发力,几个起跃脱离战斗,站在远离危险的安全区域。 他站在那里,双眼还现?着紫色的莹光,手掌上染着被刀刃切开的血,浑身杀气腾腾,爆|炸的巨大火光映在他冷峻的面?孔上。 单枪匹马,无?人协助,从?怪物的缠绕中脱身,自己却基本毫发无?伤。 “倪霁,倪霁你居然挣脱了。”和谭树最亲近的那个哨兵又惊又喜,“快,你快去救救队长。” 他话说到?一半,看着倪霁的脸色,声音莫名就弱了。 倪霁提着那把腥红的妖刀,背着光,双目燃着冰冷的紫色莹光,回首凝视谭树还在做最后挣扎的那条巷子,脚下一动不动。 路灯把他长长的影子蜿蜒在地上,那影子看上去就像是那些?抓走谭树的诡异黑手。 哨兵默默把喉咙里的话咽了回去。 他明白了倪霁是不会行动的,他自己不敢上去,自然也没什么资格喊刚刚脱险的倪霁过去。 突然间,他有总感觉,觉得倪霁什么都知道了。 知道谭树所有的计划,知道谭树对他暗下黑手的心。 事情发生的时候,倪霁和谭树两人间隔老远,倪霁还比谭树更先一步陷入危险,对于谭树的遇险,倪霁可?以?说清清白白,毫无?责任。 但他心底总有一种?隐隐约约的感觉,觉得谭树的死?和倪霁脱不了干系。想到?这里,他忍不住打了个冷战,这话他是不会对任何人说的。 他看着那个夜空下神色冷漠的男人。 这是一只恶鬼,一位杀神,一个他这样的小卒绝不该去招惹的人。 谭树既然已经?陷进去了,那就是一个死?去的人,没有人会为了一个死?人和自己的安稳过不去。 倪霁眼中的紫色萤火渐渐熄灭,黑色的双眸冷冰冰地看着那被脉冲枪摧毁的巷子。 巷子中的黑色烟雾已经?退到?了最深处,哪怕以?哨兵的视力,也已经?看不见谭树的身躯,他的整个人被彻底吞没,只有一只染了血的手掌挣扎着从?那最后的黑影中伸出了一瞬间,徒劳地想要抓住什么,又被三?四只黑手扣住手指,完全拉了进去。 倪霁就想起学生时代,自己时常翻上哨兵学院的墙头,蹲在那里朝谭树伸出手,“小树,我们要溜出去,你要不要跟着我。” 那时候的谭树虽然犹犹豫豫,但最后总会向他伸出手。 再见了,小树。 倪霁捡起谭树掉落在街道上的地图和背包,随便看了一眼,调转方?向向前走去。 “等一下,倪霁。”有哨兵上前喊倪霁,“队长没了,接下来的路你带队吧?” “对,倪霁你带队,我们跟着你。” “我们听你的。” 哨兵们都凑上来, 就连往日和谭树走得最近的几个哨兵,也都这样表态了。 “队长没了,大家听你的。” 他们都是哨兵学院出来的人,在年少的时候,谁没有崇拜过那位阳光、强大、能带队打比赛拿第一的倪霁学长。 只是这几年跟着校长,跟着谭树,渐渐不再以?能力论?英雄。大家学会了涂脂抹粉,攀比的是谁更会揣摩上意、阿谀奉承。 进了污染区这样的修罗场,他们才重新?想起了哨兵的本能,想起了强大才是哨兵赖以?生存的技能。 强如倪霁,孤身独闯,可?在污染区杀个来回,带出一船的人。 一人一刀,可?从?泥沼似的怪物中脱身,毫发无?伤。 这才应该是他们心中当之无?愧的领队。 “你们想要跟着,就跟上吧。” 倪霁收回自己的刀,在衣服擦了擦被鲜血染红的左手。 那搭过谭树肩头的手指,有一点?神经?质地在衣服上来回擦拭。 他心里知道,那只手的指腹上,曾经?沾了一点?诱导剂,曾经?无?声无?息地按在谭树的肩头。 虽然那点?药剂,早就被血冲得干净,但倪霁总觉得那里还黏着些?什么。 黏着少年时期,好友的性命。 身后的哨兵们以?为自己还是当年那个学长,想和他亲近,其实他早已经?不是那个人了。 他只是一个疯子,一个还没有死?去的亡魂,手上染着血,走在一条没有未来的绝路上。 谁沾上他,都意味着被卷入无?底的旋涡。 他的世界是浓黑的,染满了血。 如果说,这段血腥的岁月里,还曾有什么人让他尝过一点?点?的温暖,就只有那位在刑架前给过他一口温水的向导。 大步前行中,倪霁脚踝的肌肤莫名痒了起来,他想起某只触手撩拨过那里的感觉,想到?了那人明朗的双眸和干干净净的脸。 哪怕自己什么都也没做,甚至连话都不敢和她说上一句。 就这样都差一点?让别人注意到?她。 她是一个向导,该被哨兵们追捧着,呵护着,生活在宁静安全的世界中。 不该遇到?自己这样的人。 从?今以?后,再也不想她。 不和她扯上任何关系。 只是有些?遗憾,真想好好和她说上一句话。 …… 像是从?哪里传来了欢乐的音乐声,天空中那些?旋涡似地,缓慢流转的星空像是宛如召唤,突然间变得璀璨、明艳,流光溢彩地转动起来。 第65节 浓稠而静止的画布,在这一刻活生生地动了起来。 是谁的迷梦惊醒。 在那金色沙滩的海岸边,一个个湿漉漉的身躯从?海底慢慢地爬上来,那些?黑色的,潮湿的身躯缓缓地排着队,一个个向着那些?空无?一人,亮着灯光的街道走去。 “怎么回事?” “出什么事了?” 星空下的哨兵们看着突然变幻的世界,不安地询问。 “是‘黑夜’,”倪霁看着头顶的夜空,眉头锁紧,沉声说,“黑夜’提前降临了。” “怎么可?能,明明还有很多?时间。” “‘黑夜’怎么会提前到?来?” “为什么会这样,我们现?在想要出去,没那么容易了。” 哨兵们惊惶起来,谁都知道“黑夜”降临之时,所有沉睡的怪物都会醒来,这里会变成一个“活”着的世界。 想在污染区的“黑夜”中存活,即便是哨兵,也是万分艰险的。 “走。”倪霁压低重心,足尖发力,沿着逐渐明亮起来的街道全速飞奔。 奔跑中,他心里忍不住想,那个人,她是否已经?离开? 那些?哨兵,有没有保护好她? 第29章 [] 第 29 章 林苑把埋在沙子里的那个盒子挖出来, 细细地拍掉上面的沙粒。 “这是?什么??”小鸟凑过来看了一眼。 盒子看起来很陈旧,也不像是?什么?名贵木料。 表面上原本或许雕着一些古怪的文字,但?早已在岁月的侵蚀下?变得模糊不清。面上还有几个凹下?去的坑洞,最早的时?候可能?镶嵌着一些宝石, 但?如今也都被挖走了。 林苑拿着那个旧木头盒子, 却很高兴,翻来翻去的看了一会, 很满意地收进自己的背包。 小鸟觉得略微有些奇怪。 虽然这只是?个旧盒子, 但?毕竟是?从海底带上来的,还是?用来装那些珍贵能?量石的器具。按理?说, 不应该被这样忽略。 她们是?哨兵, 哨兵都具有敏锐的观察能?力,很少会忽略什么?东西。 但?是?刚刚, 包括她在内, 现场所有的人, 都没有注意到这个木盒。仿佛它就是?一个平平无奇,不该让任何人看见的东西。 似乎是?有一个什么?冰冰凉凉的东西在那个时?候一晃而过, 让所有人整齐地忽略了这件事。小鸟敏锐地想。 林苑把盒子收进去背包里的那一刻,动作?停顿住了。 好像听?见了什么?声音。她抬起头,看向海面。 一种梦呓似的, 杂乱无序的低语,隐隐约约从海底深处传来。 那声音似从极远处响起, 异常细微,再想认真听?已经?没有了。 只有那些裙摆似的海浪,还在一遍遍刷上金色的沙滩, 发出温柔细腻声响。 林苑:“奇怪,海底下?好像有什么?声音, 你们有没有听?见?” 哨兵的听?力比向导强上很多?,如果有声音不可能?听?不见,除非是?林苑听?错了。 “没有啊,我没听?见任何声音。”小鸟说,“但?我想,我们还是?尽快离开这里的好。” 小鸟的哨兵服是?定制的,拥有绝佳的弹力,后背还有两道专门切开的裂口。只要不是?过度变幻形体,都不用特意脱下?衣物。 这个时?候,后背衣服裂开的位置,缓慢伸出一对巨大的羽翅。 强壮的翅膀扇动着,把她带上天空,她伸手提起林苑,展翅向前方飞去。 其余的哨兵们放开速度,拔足狂奔,在地面紧紧跟随。 小鸟飞得不高,林苑可以看见各种绿植和矮矮的屋顶在脚尖飞掠而过。 这个感觉很新奇。 “我重不重?”她开口问飞行中?的小鸟。 “林向导,你是?在看不起我吗?”小鸟有点不高兴地说,“除了大虎,我的负重能?力是?东滨最强的。” 她喊林苑的时?候一直很亲切,偶尔开心的时?候还叫她苑苑,这会都喊上林向导了,看来是?真的不高兴了。 林苑不胡乱说话了,她还是?觉得很有意思,用脚尖去够那些树顶上嫩嫩的叶子。 就在这个,她看到脚下?的世界仿佛扭曲了一下?。那些生?动的树木,笔直的马路,整齐的房屋仿佛在瞬间扭曲了一下?。 整个世界都在扭动,有什么?东西醒过来了。 小鸟从天空落地,张着嘴呐呐望着天空, 天空中?的星星活了过来,五彩斑然的色彩在流转游动,远处传来欢快的曲乐声,街道的路灯一点点变亮了。整个世界仿佛正在醒来。 “怎么?会?”她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黑夜提前降临了。” 所有人都抬头望着天空。 整个世界“活”了。 平安无事的“白?昼”结束,令人胆战心惊的“黑夜”提前到来。 原本静寂而空落的街道上没有半个人影,不知道什么?时?候,突然在所有人面前出现了一个人。 一个极其普通,在哪里都可以随便看见的中?年大婶。 四?五十?岁的模样,烫着一头半长的卷发,涂着口红,脸上有一颗明显的痣。 她手里提着一个买菜的篮子,嘴里不停说着话, “今天的鸡蛋打折,三块五一斤。” “我得赶紧去。” 这本来是?街头巷尾最常见的画面,最普通的一个人。 但?是?突然在这里出现,出现在这样诡异的污染区内,就令人毛骨悚然。 所有人都贴着墙,一点点后退,远离那个向他们走来的女人。 那个有些微胖的大婶仿佛完全没有看见他们这么?一大群人似的,口中?反复念叨着那几句买鸡蛋打折的话,朝着他们走来。 “今天的鸡蛋打折,三块五一斤。” “赶紧去。” “要抓紧了。” 除了一双眼珠子控制不住的来回?乱转以外,她从外貌到衣着的细节,真真就像是?一个生?活在身边,正准备去买鸡蛋的大婶。 小鸟盯着那个逐渐靠近的“人”,冲大虎比划了两个战术手势。 大虎点点头。 在那个古怪的女人近到面前的时?候,大虎突然暴起,两刀将人断成三截。 在同一时?刻,小鸟领着余下?所有人,贴着路边突破前行。一眼不看战局,一溜烟穿过这片街道,拐进一个无人的巷子中?。 第66节 大虎很快跟了上来。 在他们刚刚跑过的街区,那段成三截的女人躺在路上,骨头内脏都和真人无异。只是?没过多?久,三段血肉之躯竟开始慢慢蠕动,逐渐变化,最后三个大小不一,模样却相同的女人,从地面上爬起来。 三人身高完全不同,高的有半个成人高度,小的只有头颅大小。衣着打扮却和之前一般无二,卷发,黑痣,肉色的短袜,挎着个篮子。 她们有些茫然,四?处打量一番,好像不明白?发生?了什么?,最终又开始继续念叨着买鸡蛋打折的话语,颠颠地向前走去。 躲在巷子里的小鸟等人松了口气。 几人轻手轻脚溜出巷子,拐入另一条街道。 街道上的人不知道什么?时?候变多?了起来。 拄着拐杖的老人,拖着玩具的孩子,抽烟的中?年大汉……看上去像是?一个热热闹闹的社区街道。 路灯明亮,星光璀璨,空中?响着细细音乐,吃过晚饭的人们在街道散步。 只是?这里的人身高比例和正常人类完全不同。 那个中?年男子只有拳头大小,小小的身体蹲在一截石墩上抽着烟。 拖着玩具的小孩却异常高大,足足有三米高,巨大肥胖的身躯挤在小小的巷子中?,发出哐哐的脚步声,一步一步向前走。 “千万小心,”小鸟低声交代,“不能?碰到他们的身体,也不能?碰到他们的东西。否则他们就会看见我们。” 大家排着队挨着墙角走,小心翼翼避开所有人。 路太挤了,小小的马路上来来往往好几个“人”,躲避得很艰难。路边的窗户都亮着灯,屋子里有人影在走动。 但?所有“人”就好像生?活在自己的世界里,愣是?没有一个人注意到发现他们这些外来者。 到了街角尽头。 那个只有拳头大小的中?年男子,蹲在石墩上抽着烟, 几个人屏住呼吸贴着石墩,贴着石墩从他眼前走过。 男人抽着烟,口中?反复碎碎念着“明天该去找我老婆了。”好像完全看不见他们。 平安从那人眼皮子底下?穿过。 所有人忍不住微微松了口气。 就在这时?,路边的一扇窗户突然被推开,一个白?发老人端着一盆水,哗啦一声泼到了街道上。 小牧躲闪不及,眼看就要被水泼到。大虎从后扯着他的领子,把他提到了一边。小牧逃过了一劫,只是?大虎粗壮的手臂上,不可避免地被渐到一片水花。 那个刚刚还看不见他们的中?年男人先是?一脸呆滞,随后脸部表情扭曲,露出一脸怒容,怪叫着从墩子上跳下?来,张牙舞爪地冲他们扑过来。 整条街的“人”仿佛都在一瞬间突然看见了他们,大大小小的畸变种神色狰狞地向着他们冲过来。 “跑!”小鸟喊了一声,后背衣服撑开,伸出白?色的翅膀,抓起林苑就飞,“都跟着我。” 她从两栋楼之间的夹缝斜飞而过,一刻不停穿过一条细细的巷子,又拐过一条涵洞,最终落在一栋陈旧的筒子楼前,跳进了二楼的走廊。 其他人攀爬上来的时?候,小鸟已经?从脖里掏出一把用红绳拴着的钥匙。她把那钥匙插进一扇铁门的锁眼中?,轻轻一拧。 吧嗒一声,门居然开了。 所有人鱼贯而入。 大虎进屋之前,二话不说,挥刀把自己手臂上沾了水的那一整片皮肤,连皮带肉削了下?来,甩在院子里。 铁门哐地关上,蜂拥追来的大大小小怪物们冲着院子中?的那一块血肉扑去。掠夺争抢,贪婪吞噬,最终绕着地面的一点血痕转了半天,露出一脸茫然的神色。 慢慢地,又恢复那种呆滞闲适的步伐,口中?念念叨叨着重复的话语,逐渐踱着步,从楼栋的院子中?散去了。 躲在屋子里的小鸟透过窗帘的缝隙看着楼下?的情况,直至畸变种们稀稀落落地离去,她才终于松了口气。 大虎的一条手臂鲜血淋漓的,露出白?骨,十?分可怖。已经?有伙伴在用随身携带的止血带给他包扎。 小鸟没有开灯,摸黑走进屋子的卧室,从柜子里拿出一个医药箱,伸脚一踹,让那个箱子滑到大虎脚边。 这时?候,大家才有空细细打量他们藏身的这间小屋。 屋子很小,一室一厅,除了里面的卧室,客厅餐厅和厨房的功能?呢全挤在外面小小的空间里。 小鸟找到了医药箱,还卧室内顺出一条毛毯。她走出来把毛毯递给林苑,又熟捻地打开冰箱,拿出里面的几瓶啤酒,给除了小牧和林苑外的人一人丢了一瓶。 自己就坐在窗边,啪一声打开易拉罐,侧着头透过窗户缝隙看外面,抬手喝了一口手中?的啤酒。 哨兵本来是?不能?喝酒的,白?塔里的哨兵们都喝一种单独为哨兵特别调制的类酒精饮料。 但?哨岗里没这个条件,他们也都喝惯了。一点点低度数的啤酒不会误事,还能?让过度紧绷的精神安静下?来。 “小鸟姐姐,你怎么?对这里这么?熟悉?”小牧忍不住问道。 小鸟伸手,把他偷摸到的一瓶啤酒拿走,不让他喝,小牧苦苦拿着不放。 “这里本来就是?我家,十?年前。”小鸟这样说,趁男孩诧异的时?候,把他的酒没收了。 屋子里没有亮灯,凌乱得很,窗外的路灯透过来,照着小鸟的侧脸和那闲散握着酒瓶的手指,仿佛她从很早以前,就一直坐在这个黑暗的角落里。 林苑裹在毛毯中?,感觉到有一点点疲惫,悄悄打了个哈欠,“我们要在这里躲多?久?” “如果运气好,没被人发现,最好躲到黑夜过去。”大虎这样说,他刚刚包扎好手臂,也单手拿了一瓶啤酒在喝,视线悄悄看了小鸟一眼,“就不知道会不会有人回?来。” 小鸟就不说话了,埋头喝她的酒。 过了不知道多?长时?间,没负责站岗的哨兵都睡着了。 林苑打了一个小盹醒来,看见小鸟就坐在她的身边。 头发短短的女哨兵靠着墙,手指转着空了的酒瓶,眼睛一直看着窗户,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十?年前这里还是?一个正常的街道,住着很多?人。”小鸟突然说。 她的声音很轻,像是?害怕惊醒熟睡的人, “那时?候,我和我老妈就住在这间屋子里。我妈很爱喝酒,冰箱永远有酒,她每天都喝醉。” 林苑:“十?年前?就是?上一次大扩散的时?候?那你是?那时?候从这里逃出去的?” “不是?。”小鸟看了林苑一眼,把手里的空酒瓶放在地上,“那天,我和我老妈吵架,吵得很厉害,两个人彻底闹翻了。我拿了两件衣服离家出走。” 地板上空着的易拉罐倒了,在底板上滚了滚,发出冷淡的响动声。 小鸟平静的叙述声,混杂在冷冷响动的金属声中?。 “我走了很远,一直没有回?头。污染区突然扩散的时?候,我就没被卷进去。我老妈,还有那些邻居和很多?的熟人,全都留在这里了。全他妈留在了这个噩梦一样的地方。” 夜晚很凉,天空中?远远传来细细的曲乐声。 林苑裹在毯子中?没有说话,只安静地倾听?,小触手们乖乖地一个个竖立起腕足,在黑暗中?陪着两个女孩。 “其实也没什么?啦。你别这样看着我。”小鸟回?过神,顿时?觉得自己太感性了,朝林苑挤出个笑容,“我走了我老妈可能?很开心,她就从前一直嫌我烦,说我是?个拖油瓶。” “她每天喝酒,活得醉生?梦死,现在也挺好,直接生?活在这个做梦一样的世界里了。” 第67节 就在这个时?候,走廊外传来脚步声。 咚、咚、咚…… 脚步声由远及近。 一个巨大的佝偻着的身影,垂着长长的卷曲的头发,从窗户前走过,停在了屋门外。 屋子里所有人被这动静惊醒,人人屏住呼吸,握紧了手边的武器。 “白?花儿,是?白?花儿回?家了吗?”一个幽幽的声音在门外响起。 白?花儿是?小鸟的名字。 所有人屏气凝神,死死盯着那道门,不敢发出任何动静。 过了片刻,门外传来一声叹息,逐渐安静下?来,门外的“人”似乎是?离开了。 哨兵们相互打着手势,有两人悄悄移动脚步,准备上前查看情况。 门锁中?,突然响起了钥匙插入的声音。 咔嚓。 ****** 屋子的门被打开,推门的是?一只白?生?生?的手臂。 那手纤瘦,柔美?,映着走廊冷白?的灯光,无名指上带着一个细细的戒指。 手伸了进来,人却没有动。 “是?白?花儿回?来了吗?”屋外的人这样说。 白?花儿是?小鸟的小名。 小鸟咬着牙,一点一点抽出腰间的佩刀,刀锋还未露,她的眼圈已经?红了。 她知道来的人是?谁,十?年来,她来过五号污染区无数次,每一次都刻意地回?避了这片区域,就是?不想碰到这个人,不想看到她如今的样子。 一只柔软的手从旁伸出,按住了她拔刀的手。 小鸟红着眼眶看去,是?站在她身边的林苑。 “没有,白?花儿还没回?来。”林苑突然出声说道。 屋里所有人被林苑的声音吓了一跳,他们不知道林苑为什么?会在这个时?候突然开口说话。 会不会是?因为林苑并不熟悉污染区的规则? 她不知道在这里,这间屋子属于污染区内“本地居民”的空间内,贸然和畸变种对话,很容易激怒畸变种,是?一件非常危险的事情。 身材纤细的向导站在屋子里,平静地注视着伸入屋中?的那只手臂,在她并不高大的身后似有无数巨大的阴影涌动。 她缓缓地,温和地又说了一遍,“没有呢,你的白?花儿还没有回?家。” 屋外一片令人窒息的寂静,哨兵们的冷汗从额头滴落。 大家心中?都隐约知道来的人是?谁,不论?强大于否,他们不想在这里战斗。谁也不愿在这里和小鸟的“妈妈”拼个你死我活。 过了不知道多?久, 屋外的人轻轻说:“原来是?这样啊,她还不想回?家。” 苍白?的手臂收了回?去。 门外一片寂静,再无声响。 【也,也不是?不能?沟通的嘛。】 【吓我一跳。】 【还是?有点可怕】 【怎么?办,我感觉她还会回?来】 【下?次别让我出来,我胆子小】 空无一物的大门外卷进一阵凉风,清冷的星光透过门洞,静静照在底板上。 小鸟凝望着敞开的大门片刻,很快收敛了情绪。 在这样的地方想要活下?去,不能?给自己太多?怀念和悲伤的时?间。 “这里不能?待了。”她说,“我们走。” 他们沿着楼道的楼梯往上跑,楼梯间里的墙壁上贴着几张寻人启事。 寻人启事的内容,是?一位丢失了女儿的母亲,寻找她名叫白?花儿的女儿。 小鸟一言不发地从那些贴在墙上的寻人启事前跑过。 照片上的小姑娘十?分年幼,十?年前的小鸟还留着长发,有着一幅倔强而生?动的表情。 污染区里,时?光几乎不会流逝。 十?年之前,那位母亲寻找孩子的心,也就永远地贴在了楼道街头。 当年为什么?和母亲吵架,小鸟已经?几乎想不起来了。 那时?候母女俩生?活得很难,母亲总是?骂她,她的脾气也很大,从小和母亲对着干。 “要是?没有了你,老娘活得轻松多?了。” “你滚了最好,有本事永远别在回?来。” 原来,记忆中?总是?很凶的妈妈并不是?一点不在乎她,原来妈妈也会在她走了以后到处贴寻找她的告示。 但?她已经?回?不来了,再也回?不到这个又小又破,却总是?出现在梦中?的家。 沿着楼梯一路跑上天台,强壮的羽翅在身后出现,小鸟准备带着林苑飞起。 林苑把自己撕下?来的一张寻人启事塞给她。 “给我这个干嘛?”小鸟不太高兴地撇开脸。 “收着吧。你不是?想要吗?” 小鸟咬了咬嘴唇,最终接过了那张十?年前自己没有看到的纸,小心地折叠好,放进胸前衣服最里面的口袋里去了。 暗夜的星空下?,哨兵们在一栋一栋房屋的顶楼间飞跃。 这里的地势很高,可以看见远处的大海。 空中?的曲乐奏得愈发欢乐,黄金色的沙滩上,一个个从海底爬上来的黑色身影,浑身湿漉漉地排着队,拖着一地水痕向那些亮着灯光的街道走去。 一个巨型的,发着微光的身躯,随着海浪上岸,它湿哒哒地蠕动了片刻,爬起身来,柔软的腹足翻过高高矮矮的房屋,蠕动着在街道中?穿行,移动的速度越来越快。 第68节 “那个,那个东西是?不是?朝着我们过来的?” 被小鸟带着飞行在天空的林苑指着远处那只快速蠕动的怪物。 哨兵们举目望去,那只巨大的,逐渐成型的怪物,翻越高低不同的地势,正以极快的速度前进 很明显的,它是?直奔着他们而来。 小鸟把战斗的地点选在一处没有任何建筑物的荒野。 虽然不知道怪物追上来的原委,但?不管怎么?说,对付一只畸变种,总比被整条街道一群的怪物同时?围阻来得好一些。 直到到了近前,才真正看清那只庞然大物的全貌。 它有着一张堪称俊美?的脸,银色的卷发,灰蓝的眼睛,目光柔和而深邃,湿漉漉的头发上还戴着一顶船长帽。 那帽子林苑觉得的自己见过,玛丽号沉船中?,那位死去多?年的船长遗骸上,也戴着一顶一模一样的帽子。 在那有着俊美?面容的头颅下?,是?一个人类男性的身躯和各种乱七八糟海洋生?物的融合体。 巨大、诡异、扭曲的融合,不是?人间活物。 七八只有着甲壳的手臂从脊背、从腋下?伸出,柔软的腹足垂在地上,后背有彩色的鳞片,身后拖着蝓蛞似的尾部。 几乎是?把美?艳和恶心集为一体,是?从地狱中?,从深渊里爬行而出的噩梦。 这形态诡异的畸变种,却有着强大到令人窒息的生?命力。 无论?是?洞穿他的腹部,还是?劈开他的身躯,伤口都迅速地,违反常态地愈合了。那双灰蓝色的眼睛都毫无波澜,像是?丝毫感觉不到痛苦一般。 大虎脱掉外衣,面部和身躯在短瞬间化出繁密的毛发。他大吼一身,百兽之王,虎啸丛林,山川大地亦为之撼动。 大虎半兽化的身躯,巨大化到极限,虎头人身,后背竖起尖锐的铠甲,几乎和那只巨型怪物等高。 猛虎的利爪将那畸变种的身躯活生?生?撕裂,船长的头颅顺着裂开的半边身躯软下?去,那张垂下?去的面孔上,双灰蓝色的眼睛依旧平静地看着林苑。 那里面似乎没有痛苦,没有情绪,只有一种很单一纯粹的执着。 它本沉眠在深海,安睡了无数年。 如今混沌的脑海之中?无端响起细碎喧闹的声音,那些声音催促在它杀死这些打扰到它们深眠的人类。 反复喧哗,不停奏响,刺激着它浑浑噩噩的大脑,让它感到混乱,难受,不得安宁。 于是?它不惜从海底深处爬出,扭曲地一路拼凑身躯,直到毁灭这些带来喧闹的源头,从新回?到属于自己安眠的温床。 【没有用了,逃跑吧】 【他太强大,而且专注,无法左右】 触手们可以改变人潜意识的一些想法。 趁其不备,潜移默化地行动是?最有效果的。但?如果对方的精神力强大,专注,或者过于固执地朝着某个目标前进的时?候,它们是?很难左右的。 【难道就没有办法了吗?】 【我不想要一只死掉的小鸟,大猫也不行】 【可能?有一个办法……】 巨大的怪物和虎头人身的哨兵还扑斗在漫天烟尘之中?。 小鸟从空中?落下?,她的一边翅膀几乎断了,白?色的羽翼全是?血。 “小牧。”她喊来了队伍中?最年少的男孩。 被激烈地战斗吓到的男孩手忙脚乱地赶过来。 “小牧,交给你一个最重要的任务。”小鸟抽出自己随身的短剑,放进男孩的手中?,染着血的手指握住男孩的手和剑,“你带上林向导先走。” “为,为什么??”小牧张目结舌,他知道让他们两人先走的意思, “我们还没有输,大家都还在,大虎哥哥那么?强,我们还可以战斗!”少年激动起来,“我们还有机会赢的,小鸟姐姐!” “我们是?还没有输。”小鸟的目光温柔了起来,她伸手摸了一下?少年的脑袋,“再过两年,你就可以正式来我们哨岗了。真想看到那时?候的你。” “但?是?现在,我要你保护向导离开这里。这是?命令。身为哨兵你必须服从。” 小鸟冷下?脸色,推了少年一把。 自己重新展开血淋漓的翅膀,清鸣一声,飞上天空,像一颗炮弹一样,冲入战场之中?。 他们是?还没有输,但?他们是?人类,人类的力量有穷尽,人类的血肉之躯无法承受无穷的伤害。 但?他们的敌人是?一只不死的怪物,它可以一次又一次从地狱中?爬起,永远也杀不死。 战场激昂的硝烟渐退,几乎裂开两半的畸变种又一次地在烟尘中?缓缓愈合。那双灰蓝色的眼睛像是?悬在地狱中?的鬼灯,永远毫无波澜,永远不肯熄灭。 而大虎的身形已经?小了一圈,小鸟浑身浴血,哨兵们愤怒地嘶吼着,死死顶在战场上。 但?他们顶不住多?久了。 小牧咬咬牙,拉住林苑的手,开始往战场外飞奔,“林苑姐姐,我,我负责带你走。” 身后,铺天盖地的浓烟,虎啸,鹰鸣,哨兵们的嘶吼,还有怪物那双冰冷淡漠的巨大双眼。 少年其实也不知道该往哪里跑。 向着出口去,那里或许还会过来其他的人,他们会打开一个逃离这里的门。 自己和林苑姐姐就可以跟着出去了。 他也是?没有办法的,他还这么?的小,家里还有母亲,有妹妹。 逃吧。 这是?无计可施的事。 有时?候,小牧真希望自己不是?哨兵。 没有哨兵那么?好的听?力,他就不会听?见地狱的声音。 他不用回?头,也知道大虎哥哥倒下?了,被那只怪物按着脑袋,压在了尘土中?。 他听?见小鸟姐姐扑腾在空中?,发出绝望的嘶鸣,他听?见无数鲜血流下?的声音。 我就这样跑了,我真的可以就这样跑了吗? 小牧飞奔的步子停下?来,他回?头看林苑。 “林……林苑姐姐。”他哆哆嗦嗦地说,“你,你能?自己跑吗?” 林苑看着他,“那你要去哪里?” 小牧觉得,这位林苑姐姐有时?候有点和别人不一样,她的脸上,大部分的时?候都没有什么?表情。不论?发生?了什么?,她总是?一幅平静,冷淡,镇定的模样。 这样也不是?什么?坏事,他想,至少比起哭哭啼啼让自己安心一点。 “是?这样的,”少年吸了吸鼻涕,把自己的地图塞进林苑的手里,“我是?哨兵,我还有战斗的能?力,我不能?把大虎哥他们丢下?。你,你自己保重。” 他没跑成,林苑拉住了他的手。 “如果你想去送死,”林苑陈述着事实,但?她想了想,换了个说法,“如果你连死都不怕,那你可不可以配合我。我有一个计划。” 第69节 “计,计划?” “我要你听?我的,一丝一毫不能?违背。” 她站在那里,身后的触手们全跑了出来,铺天盖地,在漫天滚滚烟尘中?舞动,并不比任何一位哨兵的精神体更?加弱小。 …… 天空中?不知什么?时?候下?起了雨。 这个世界里,连雨丝都是?流光溢彩的,仿佛天空中?的星辰在不断坠落。 小牧愣愣地缩在一个破旧的窝棚前,身后躺着五位昏迷不醒的哨兵。 小鸟,大虎他们都在,虽然伤得很重,但?总算还活着。 到了现在,小牧还是?有点没弄明白?,他是?怎么?办到这一切的。 或者说林苑姐姐是?怎么?让他办成这件事的。 荒野中?,那只巨大的怪物还在漫无目的的走动。 柔软的腹足蠕动着爬行前进,拖出一地长长的水迹。 但?他失去了自己的目标。 那双灰蓝色的双目在雨中?茫然地睁着,毫无目的地缓缓前进。 他向着这边来了。 缓缓的,几乎是?贴着小牧藏身的窝棚走过。 那巨大的,柔软的,诡异的怪物慢慢,几乎是?擦着他眼前走过。 小牧蹲在那里,一动不动。 怪物离开,突然又转了回?来,带着船长帽子的银色发辫垂下?来,灰蓝色的眼睛直直地盯着他看了一会。 小牧一动不动。 明明是?这样恐怖到极点的场面。怪物近在眼前,他甚至可以闻到那黏腻的肌肤上的海腥味。 但?他感觉不到害怕的情绪。 他觉得自己此刻是?一块石头,是?一块铁片,一截木头,心中?毫无波澜。 既不害怕,也不恐惧,茫茫然呆坐在这里,没有丝毫的情绪。 他就是?天地中?一截死物。 怪物看了他半天,终于放弃了,游动着身躯,慢慢像远方的大海走去。 小牧知道,以自己的精神力是?绝不可能?这样完美?掩饰所有情绪的。 但?林苑姐姐竟然能?够做到,封闭他的一切情绪。 在他没有抵触,全面配合的情况下?。那些触手们封闭了他和他身后所有哨兵们外放的情绪。让他们感觉起来,就像是?没有生?命的死物一般。 居然就这样,就这样骗过了那只强大不可战胜的怪物。 刚刚,就在不久之前。 他们两人跑了回?来,在怪物的眼皮子底下?,相互配合着,把伤重的伙伴们解救了出来。 一个吸引怪物的注意力,另外一人趁机把受伤的哨兵抢救出来。 等怪物即将逼近的时?候,吸引怪物的那人变成“石头”,而远处的另外一个人重新负责吸引怪物。 这样来回?拉扯,利用间隙之间的短短时?间,抢救出濒死的伙伴。 抢出来,封闭五感,彻底地隐藏。 这需要非常默契的配合,怪物的速度极快,稍稍慢上一步,就意味着全军覆没。 那时?候,他的脑海里不断响起各种指令的声音。 他几乎是?毫不犹豫地,完全放弃自己的思维,彻底按着林苑的指令行动。 虽然过程极为惊险,但?不可思议地,他们居然成功了。 直到了现在,那只怪物已经?离开。 小牧还像一块石头一般呆坐着,几乎不敢相信他们已经?成功了。 就像林苑姐姐说的,你既然想去送命,那我们就用性命来试试。 太疯狂了。 但?他们成功了,不是?吗? 【是?谁,是?谁想出这个疯狂的想法?】 【好刺激,我很喜欢】 【灵感来至于大鱼】 【还记得在那条漆黑的管道里摸鱼的经?历吗?】 【当时?,大鱼也是?这样欺骗了我们】 【这让我想起了美?好的回?忆】 【你们是?怎么?知道,那只海怪是?用感知分别敌人的。】 【那还用说吗?它和我们很像,不是?吗?】 【可怜的海怪,别怪我们。要怪就怪那只鱼去吧】 触手们叽叽喳喳说着话。 雨水稀里哗啦地落在屋蓬上。 林苑蹲在那里,伸手接那些雨水,但?是?他们要怎么?出去呢,能?够战斗的哨兵基本全军覆没了。 “这么?惨得吗?你们这是?几乎全军覆没了啊?”雨幕中?,一道奚落的声音响起。一位陌生?的哨兵不知道什么?时?候潜伏到附近,站在不远处,发出嘲笑的声音。 小牧见过这个哨兵,不久之前,在沙滩上抢夺他们所有物的那队哨兵中?的。 他瞬间站了起来,拔出短剑,护在林苑身前。 能?够战斗的哨兵全都躺下?了,他们队伍里,只剩下?自己一个人。 昏暗的雨幕之中?,陆陆续续出现了一整队的哨兵。 是?那些人,不久之前,在沙滩上抢夺他们东西的恶人。 雨水淅沥沥地下?着, 那一队高大的哨兵,远远站在雨幕中?,晦暗不明的视线透过流光转动的雨帘看来。 像一群黑夜中?的狼。 我拼了命也要护住大家。小牧悲壮地想。 第70节 “能?不能?帮个忙?”这个时?候,身后的林苑站了起来,语气温和地请求,“我的哨兵都受伤了,能?帮忙背他们一程吗?” 小苑姐姐,你太单纯,太善良了。小牧几乎想要哭了,你以为这个世界上都是?像你这样温柔善良的人吗? 那一群饿狼,一群刚刚抢掠了他们宝物的强盗,沉默地站在雨帘中?。 过了片刻,他们领队的哨兵分开人群走出,冷淡地看了他们片刻,用公事公办的口吻说, “按规矩,捞一个人出去,五十?帝国币。” “你抢钱吗?”小牧喊,“大虎哥他们进来一趟的报酬也才五十?帝国币。” 林苑拦住了他,很温和地说:“可以。” 她甚至伸出自己的手臂,“你有个人终端吗?我们加一下?,我一出去就转账给你。” 对方那个高高瘦瘦的哨兵沉默地看着林苑,最终别过头去,“不,没有。” 【嗨,小鱼】 【小鱼,你好傲娇啊】 【明明很高兴不是?吗】 【为什么?不加好友呢?】 第30章 [] 第 30 章 帝京来?的哨兵们背上伤员往高处走。 其?实他们不?是很?理解倪霁为什么要他们带上这累赘。 50个帝国币在穷乡僻壤的少年眼中很?大?, 对于帝京里有正式编制的哨兵来?说实在算不?了什么。 如果不?是倪霁吩咐,他们是根本不?可?能为了这么一点钱,在这样危险的地方,带上和自?己毫无关系的几个累赘。 虽然只走了短短一路, 他们每一个人, 都被新队长彻底折服,愿意服从他的安排, 也不?太敢违背他的命令。 倪霁不?仅仅个人强大?, 更是一位有经验,有谋略, 有当?担的队长。好几次遇到大?批量畸变种的情况, 都靠着倪霁冷静精准的指挥,全队人才得?以平安脱离危险。 这是数百次出入污染区才能锤炼出来?的素质。永不?是在哨兵学院训练室内可?以练出来?的能力, 十分令人佩服。 说实话, 如果不?是倪霁领着队伍, 在“黑夜”的污染区中行走,他们的伤亡情况未必会比这些东滨哨兵好上多少。至少不?可?能像如今这样毫发无伤。 哨兵们的行走速度很?快, 一行人冒着雨背着伤员,很?快找到一处可?避雨的高地。 那是一间石头堆砌的屋子,三面围墙, 屋檐凸出。雨水淋不?到,视野又很?好, 适合藏身?。 大?家?在石屋里燃起篝火,围着篝火烘烤衣物,热食热水, 战斗了一天,终于可?以稍稍放松绷紧得?到神经, 哨兵们围坐在篝火边,轻声交谈着。 倪霁独自?一人坐在屋檐下,远离篝火热闹,高挑的身?躯靠着雨帘下的屋门?,远眺大?雨中流光溢彩的大?海。 宋云思递给他食物,邀请他和大?家?一起吃。他也只是客套地接了,摆摆手,依旧独自?坐在那里。 “你们吃。我?值岗。” 宋元思只得?走了回来?,雨帘下,倪霁的背影看上去异常消瘦,紧身?的战术服勒出劲瘦的细腰,后背肩胛骨的形状透过衣服微微凸显出来?,整个人坐在门?外,黑漆漆的一点声音都没有,就像要溶进黑夜中一样。 宋元思总觉如今的学长看上去很?孤独。 他是很?崇拜倪霁的,打从心底想和他亲近。但自?倪霁回来?之后,他很?明显的感觉到倪霁的疏离。不?是对他一个人疏离,而是对所有的人都只维持着一种表面的客套。 仿佛他再也不?想让任何人靠近,不?想让自?己心底还有什么牵挂了。 这里的地势很?高,可?以清楚看见不?远处的海岸线,“白昼”中沉睡的畸变种,在“黑夜”里醒来?,正一个个从海底爬上来?,幽灵似的身?染点点莹光,排队走回他们曾经的家?。 从这里看下去,大?地像一盘棋,无数星星点点的萤火,流动着向亮着灯光的家?园汇聚。 在中心的地方,莹火最盛,远眺过去,莹光汇聚流转成为一个巨大?的旋涡。 五号污染区,数百年来?历经无数次扩散,吞噬了大?量的土地和生灵,占地广阔。 外围是十年二十年前的建筑。再往里面,建筑的风格就逐渐不?同,在最中心的地方,古朴厚重的建筑物中混搭着高科技的霓虹彩灯。 那是旧日的遗骸,也是畸变怪物驻扎了数百年的巢穴。 林苑坐在篝火边打瞌睡。 身?边全是哨兵,她这个唯一的向导像是狼群中的一只绵羊。她本该惴惴不?安,惊惶不?定。 但林苑睡得?很?香,仿佛做了非常疲惫的工作?,肌肤白腻的小手支着下颌,脑袋一点一点的,随时能一头载倒的模样。 小牧十分忙碌,照顾完大?虎,照顾小鸟,给每一个身?受重伤的伙伴包扎处理好伤口?。还在火堆上烧了一壶热水,烤了几块饼,喊林苑醒来?吃。 林苑揉揉眼睛,醒了过来?,接过小牧的烤饼,一边啃一边查看小鸟他们的情况。 小鸟和大?虎都伤得?很?重,哨兵强大?的身?体素质支撑着他们的生命。如果能及时出去,得?到正式的治疗,应该不?会有生命危险。但如果一直待在这里,就很?难说了。 “我?们什么时候才能出去?”林苑问。 “没有‘钥匙’。”小牧为难地说,“五号污染区的黑夜有72个小时。现在才刚刚开始不?久。” 进入污染区是很?容易的事,但走出污染区必须用特定的“钥匙”打开出口?的门?。 每一个污染区的核心区域,都会有一只最强大?的畸变种,被称之为“柱”,“柱”身?体上的任何一个部?位,不?论是眼睛,手指,牙齿还是头发,都可?以充当?开门?的“钥匙”。 白昼的时候,“柱”大?多在沉睡之中。悄悄取走它身?体的一部?分,基本不?会惊醒它。怪物的愈合能力都很?强,它会在睡梦中自?我?修复,甚至根本不?会知道有人从它身?上取走了钥匙。 但是到了黑夜,“柱”会完全醒来?,这时候要从它身?上窃取一部?分器官,那就是噩梦一样危险的事情。 如果要等到黑夜完全过去,那已经是三天之后了。 林苑把目光投到小鸟昏迷不?醒的面容上,知道他们等不?起。 “他们刚刚有一个人,去拿钥匙了。”小牧小声在林苑耳边说,“说不?定他能把钥匙带回来?。” 是哪一个人出去了,林苑都不?用问。 她一醒来?,触手们就已经在嘀嘀咕咕地埋怨大?鱼又不?见了。 “你觉得?他能拿到钥匙吗?”林苑问小牧。 “不?知道,我?觉得?很?难。”小牧指给林苑看,“在那里,旋涡的中心,亮光最亮的那个位置。钥匙就在那里拿。那是最危险的地方,再强的人,都不?一定能够拿到。” 篝火边,两个治安厅的哨兵在交谈, “我?真有点看不?懂倪霁。他干嘛非要现在就去取钥匙。等上个三四天不?是更保险一些吗?”说话的哨兵瞥了一眼躺在地上的几个伤员,“总不?会是为了这些乡下人吧?” 他身?边的伙伴就笑了起来?,“那怎么可?能。我?猜他大?概是艺高人胆大?,想早点出去和校长表功吧。” “也是,我?们哪能猜透他们的心思。” “说起来?这次的任务也太诡异了。我?还是第一次听说污染区的黑夜会提前降临。” “就是,谁能想到呢,树哥死在这里,黑夜提前降临。畸变物比想象得?更为变态。哪哪都是怪事。甚至在这鬼地方居然还能遇到向导。” “奇怪,那个向导呢,向导哪里去了?” 林苑偷溜出来?的时候,小牧很?慌张。 第71节 “姐姐,你,你说要去干什么?” “我?去试试拿钥匙。” “可?是,已经有那个哨兵去了啊。” “越是重要的事,越应该自?己去做啊。”林苑理所当?然地说,“怎么可?能把希望寄托在,和自?己不?相关的人身?上。” 小牧瞠目结舌,接不?上话。 他现在不?会再觉得?向导是那种依靠哨兵保护的弱者了。但林苑姐姐的胆子也未免太大?了点,她总能做出一些惊人之举,身?为哨兵的自?己时常都被她吓到。 比如,她居然想自?己在黑夜里去取钥匙 “那,那我?也去。” “你还不?行,你去的话,会拖累到我?。” 林苑的话重伤了小男孩的自?尊心。 【喂,过分了。】 【海豹也是人啊】 【海豹也很?可?爱的。】 【他还是个孩子】 林苑只好学着小鸟的样子,勉为其?难地摸了一把男孩的脑袋, “再过两三年,你努力一点,成为正式的哨兵。到时候,我?们再一起配合。” “现在还不?行。何况小鸟他们也需要人照顾。” 林苑强迫小牧留下,独自?一人从高地往下走。 她先碰到那三个一模一样挎着篮子买鸡蛋的大?婶。 之前,被大?虎劈成三段的畸变种看到她,立刻露出狰狞愤怒的神色,做出准备扑上前的姿态。 林苑停下脚步,睁开双目,平静地注视着那三只张牙舞爪扑上来?的怪物。 她双眸中有光芒亮起,像从皓月中借来?莹辉,朗月清辉,莹莹亮于眸中。 三只畸变种在这样的目光中停下动作?,扭曲的怒容退却,逐渐变得?迷茫起来?。 “商场鸡蛋要打折了。”她们对林苑呐呐地说。 “对,要抓紧去啊。”林苑回答。 三个大?婶拍了一下手,高高兴兴地向前走去, “对啊,要抓紧去了。” 【计划通。】 【可?以搞定】 【和人类没什么区别嘛】 【只要有情绪就好说】 【说是畸变种,也只是思维和人类有点不?同而已】 林苑继续往前,抵达畸变种密集的街区。 她没有像哨兵一样飞檐走壁地躲避。 只是放缓步伐,尝试性地,迈着步子,慢慢向前走。 一步,又一步,靠近了。 触手们护卫在身?边,涌动在地底,勾连到所有有思维有情绪的生物,连接上它们的精神世界。 林苑的脑海中不?断传回来?一些古怪的画面。 混乱的情景,听不?懂的呓语,张牙舞爪扭曲的世界。 这些响彻在脑海中诡异的画面,并不?让林苑觉得?害怕。 林苑没有体会过名为害怕的情绪。 她本来?就一直生活在一个混乱和莫名的世界中。 林苑一步步向前,呼吸逐渐自?如,脚步也变得?更为轻快起来?。 稀奇古怪的畸变种们看到她,或是微微有些疑惑,或是视若无睹,任凭林苑穿行过身?边,仿佛她和他们是同类。 “我?的猫不?见了,你看见了吗?”一个有三层楼高,幼童模样的畸变种低头问她。 “没看见。我?会去前面帮你找找。”林苑说。 那个有一点神志的畸变种疑惑地盯着她看了一会,放她过去了。 一路前行。需要处理的怪异事件很?多,必须一路高度集中精神,很?危险,像行走在钢丝上。 或许她一个慌乱,一个错手,就陷落在怪物群中了。 以林苑目前的能力,刚刚够勉强维持她自?己一个人这样行走过密集的怪物群。 但这样的事让林苑感到一点点的兴奋。 林苑突然觉得?和在白塔里的时候很?像。 每一次,她从白塔里逃出来?,也是像这样,慢慢地走在一群她不?太理解人类中穿行。 那些人对她来?说,和怪物也没有很?大?的区别。 她知道那些人都不?喜欢自?己,觉得?她是个怪物。所以她也不?太喜欢那些人,把他们当?做和自?己不?同的生物。 她喜欢恶作?剧,让所有人都看不?见她,当?着她们的面偷跑到外面的世界。 没人看得?见自?己,很?有趣,但也有些寂寞。 跑了那么多次,都是她主动回去,从来?没被人找到过。 除了那一次,年轻的哨兵从天而降,脚下溅起满地雪花。 “找到她了。”他说。 对了,那个哨兵也在这里。 可?以和他再比一次,这次看谁先找到钥匙。 真是有趣,林苑想。 第31章 [] 第 31 章 林苑发?现, 越往污染区的深处走,怪物?们变得越正常。 不是?外貌上的正常,而是?精神上趋向一种诡异的稳定和成熟。稳定意味着?有更多的逻辑思考能力。这让林苑不得不更加的谨慎小心。 怪物?们的生活在这里也变得很有序,仿佛在用一种属于他们的特殊方式在这个世界里活着?。 第72节 林苑甚至产生了一种在这里生活也还不错的感觉。 一个畸变种朝林苑走过来。 他拥有非常标准而完美的人?类男性身躯, 穿着?一套剪裁合身的西服。 脖子以上却顶着?个细细高高的金属三棱锥, 人?类的皮肤和半腐蚀的金属在脖颈的那里混合到一起。 尖尖的三棱锥上,睁着?一只过于巨大的眼睛。那眼睛眨了眨, 自上而下看着?坐在路边的林苑, “你看上去似乎和我?们有点不同?” “不,你看错了, 我?们长一样。”林苑十分?坚定且坦然。 一路走来, 她已经?摸到了一套应付他们的规律。 精神体的触手悄悄潜行出去,勾连上畸变种的大脑, 触碰到他的精神世界。 虽然他那个三角锥型的脑袋看上去很怪, 但里面有思维, 有情绪。有了这些,就可以沟通, 可以潜移默化地影响。 畸变种露出一点茫然的神色,恍惚中好像看到林苑顶着?一个和他差不多的三角锥形脑袋。 他的独眼眨了眨,很快笑?了起来, “抱歉,女士, 是?我?看错了。” “请问你为什?么坐在这里呢,是?不是?需要什?么帮助?”那只独居在三棱锥中间?的巨大眼睛目光温柔。 “没什?么事,我?就是?肚子有点饿了。”林苑说。 她对于混迹于人?群很有经?验, 不管是?混在人?类中间?,还是?混在怪物?中间?都?一样。 越坦然越随意, 越不容易刺激到对方的警觉心,才不会让对方突然想起自己的不同之处。 她进入五号污染区二十个小时了,只吃了小牧给的一块烤饼,东奔西跑,精神力高度集中,确实也消耗得有点快。 “三棱锥”不知道从哪里掏出一个纸包,递给了林苑。 林苑接过那个纸包,打开一看,是?一个还透着?热气的白面馒头,松松软软,热乎乎的,中间?还印了一个红色的小圆点,很可爱。 林苑掰开一点,感觉和正常人?类的食物?没什?么区别,就尝了一口,发?现还挺好吃,于是?说:“谢谢。” “三棱锥”的眼睛弯起来,很有风度地和她告别。 【真能吃么?】 【还挺好吃的】 【让我?也尝尝】 【我?饿了】 【三角锥是?个好人?】 【以后?叫他三角锥先生】 这样一路走走停停,终于来到那个旋涡中心。 从高处看到的那个,所有明亮光点汇聚的旋涡中心,原来是?一座巨大的宫殿。 宫殿的造型古朴又充满科技感,具备了古人?类时期的图腾元素,和高科技时代的建筑工艺。 外墙的构造体光洁如镜,高耸入云,人?眼形态的反射探测仪游走在墙头。 大门气派庄严,琉璃瓦金碧辉煌,翼角如翚斯飞,朱漆大柱肃穆宏伟,柱顶挂着?密集的电磁脉冲武器,随时可以将闯入者?灰灰湮灭。 不要说林苑一个人?,就算来一团队的哨兵,也很难翻过这座墙去。 然而这里面是?“柱”所在的地方,唯一能拿到钥匙的位置。 林苑蹲在“宫殿”的大门附近,打量那些出入的怪物?们。 进出的大多是?那些拥有不同形状金属脑袋的怪物?。他们的进出方式和寻常不同,只在那大门外站立片刻,身形便会出现闪动,随后?消失在原地。 有时候会看见一个金属头用绳索牵来一串大大小小的畸变种。 不论是?身高数米的庞然大物?,还是?只有拳头大小的迷你畸变种。那些凶狠恐怖的家伙,到了这里,一律和迷了魂魄似地,乖乖被串成一串,被牵到大门口外等上一小会,片刻之后?,身形闪动,齐齐消失。 林苑看着?那些消失在大门口的怪物?,琢磨着?自己怎么混进去。 她突然想到那个哨兵,那只大鱼没准已经?进去了吧? 咦,奇怪,他明明是?个哨兵,至少是?只虎鲸,自己是?什?么时候习惯叫他大鱼的? 这个时候,林苑看到大门口出现一个熟悉的身影。 那位穿着?西装的,金属脑袋的畸变种出现在了宫殿的大门外。 他站在大门那里歪着?脑袋思索了一会,急匆匆地向前走。 【咦,给馒头的那个人?】 【是?三角锥先生】 【去看看他在干什?么】 吃过人?家东西的触手们欢快地从地底游过去。 他们读到了一种很明显的外放情绪,那些碎碎念叨的话语,伴随着?焦急的浅表意识释放出来,被触手们勾到了,传递给林苑。 “陛下的猫生病了。” “陛下很伤心。” “需要处理” “去哪里能找到一位兽医呢?” 林苑顿时有了主意。 心中碎碎念叨着?话语的三角锥先生停下了脚步。 他看到了站在他面前的林苑。 金属三角锥中间?那单独一个的大眼睛先是?有些茫然,逐渐慢慢回想起来,他弯了弯眼睛,温和地笑?着?打招呼, “是?您?又见面了,女士,您怎么在这里?” 林苑开口:“我?是?兽医。会给猫看病。” 很坦然,很镇定,一本正经?,带着?不容置疑的权威,根本不解释前因后?果。 “三角锥”的眼睛眨了眨,果然没有多想,很激动地双手握住林苑的手摇晃, “太?好了,国王陛下的猫生病了,请您一定要帮助我?们。” 国王陛下是?谁?林苑想不想,不知道,总而言之能进入那座宫殿,这样就够了。 “三角锥先生”领着?林苑走到宫殿的大门口。他轻轻牵住了林苑的手,一阵晃眼的白光闪过。 再睁眼,四周的景象就变了。 他们已经?进入到了宫殿的内部。 第73节 皇宫的内部比林苑想象得更为轩阔雄丽,用奢华二字都?不足以形容。 开阔高耸的穹顶,玉石雕琢的柱子,黄金铺就的地面。 花园中的植物?全是?人?工制造的。 翡翠雕成的绿叶,宝石点翠的花朵。就连站在树梢上的机械翠鸟都?披着?蓝宝石的外壳,人?一走过,就张嘴鸣唱起优美动听的歌谣。 触手们兴奋得四处游走。但没多久就回来了。 【没多少活着?的东西】它们厌厌不乐地说。 触手们能够感知的是?精神的世界。情感充沛的精神世界在它们眼中才是?多姿多彩的。 再珍稀的宝石花树,再动听的机械翠鸟,对它们来说,都?不过是?毫无色彩的死物?而已。 这巨大的皇宫,冷冰彬的,只有几个游动着?的畸变种。对触手们来说,十分?枯燥无趣。 “其他地方都?可以随便,只有那栋建筑不能去。”三角椎先生一边走,一边指着?园林中一栋高大华美的圆顶建筑给林苑看,“那是?国王陛下休息的地方,不能随便打扰。” 林苑“哦”了一声,把那个位置记牢了。 也不用去记,那栋建筑特别显眼,像是?一个顶到天空的巨大鸟笼,不过是?外表装饰的华丽些而已。 “还有,没有我?带着?你的时候,别随便靠近大门。”他嘱咐林苑注意安全,“门会杀死你。” 林苑问:“那如果我?要出去呢。” “为什?么要出去呢?”那只单独的大眼睛眨了眨,露出不解的神色,十分?温柔地说,“你既然进来了,怎么还会想要出去呢?这里什?么都?有,是?个理想的天堂。” 【我?还以为这地方挺好玩】 【原来和白塔一样】 【啊呸,馒头都?不香了】 【赶紧的,拿了钥匙我?们马上走】 【咦,看我?发?现了谁……】 念念叨叨中,有几只触手悄悄游走了。 三角锥领着?林苑来到一个房间?。 那间?过于宽阔的屋子空荡荡的,除了门窗之外,四面墙壁纯白而光洁,其中没有任何?家具,只在最中心的地板上,摆着?一个过分?奢华的丝绸猫窝。 一只小小的黑猫缩在房间?的一角。空旷苍白的屋子令它十分?不安,看见有人?进来了,一下炸了毛拱起身体。 让林苑意外的是?,那居然是?一只活生生的猫。不是?畸变种,也不是?机械的制造物?,是?一只正常世界里的普通小猫。 “陛下很喜欢这只小猫。”三角锥先生站在门口,一手支着?下颌,摆出为难的表情,“可是?它好像很怕我?们,自从来了这里之后?一直没吃多少东西。” 林苑在黑猫的附近蹲下,伸出一根手指, 谁要去? 哗啦啦一群触手们欢喜地扭动上前。 黑猫很快被熟练的触手们撸舒服了。喉咙里发?出呼噜呼噜的声音,朝着?林苑翻出白白软软的肚皮来。 林苑伸手挠了挠猫下巴,把它抱了起来。 “哇哦,您的技艺简直令人?惊叹。”三角锥由衷地赞叹。 “需要不加盐的食物?,干净的水,还有一个可以躲避的猫窝。”林苑一本正经?地开出一系列处方,“这个房间?太?大,换一个小点的,准备一些小猫可以爬的架子,还要磨爪子的剑麻柱……” 三角锥不断点头,拿出纸笔认真记录,很快就麻利地去操办了,留下林苑一个人?和那只猫。 林苑抱着?那只呼噜呼噜的小猫,在宫殿的花园里乱逛。 没有人?干涉她的行动,每一个顶着?金属脑袋的畸变种看见她手中的猫,都?会停下脚步,露出温和的笑?容, “哎呀,是?国王陛下的猫。” “终于变乖了啊。” “真好,陛下不用再伤心了。” 他们说着?这样的话,仿佛这只猫才是?一切的重心,至于林苑的身份是?否奇怪,是?否是?一个突兀的外来者?,在她能够安抚下小猫的情况下,根本不值一提。 这么大的宫殿,要去哪里寻找“柱”呢? 林苑问过小牧,“柱”长什?么样子。 小牧露出一点为难的神色,“我?也不知道怎么形容,总而言之,非常非常的巨大,顶天立地,你一看见它,就会明白的。” 林苑在各种宝石堆砌的园林中漫无目的地逛游。寻找那个一看就能明白,非常巨大,顶天立地的东西。 她没有看见特别巨大显眼的生物?。 偶尔会遇到一个“金属头”牵着?一队神色迷茫的畸变种经?过,也不知道是?要去往哪里。 一个小小的金属头,顶着?一个正方形的金属脑袋,蹦蹦跳跳地牵着?一串的畸变种从林苑身边经?过。 触手们突然兴奋起来,叽叽喳喳地戳林苑。 林苑抬头看去,在那个被绳索绑着?的队伍中看见一张熟悉的面孔。 是?那个哨兵。 比她提前赶来这里的倪霁。 倪霁不知道是?怎么混进来的。此刻,他的身上披着?一个诡异的骸骨,像是?某种没有混合好就终止了变化的鱼骨架子,歪七扭八,白骨嶙峋的。 他虽然顶着?那个白生生的古怪东西在身上,但以林苑的目光,一眼就可以看出他是?个人?类。 “正方形金属头”却仿佛瞎了一般,愣是?没有把他和畸变种们区分?出来。 触手们朝着?他们的发?现指指点点。 【看,是?小鱼】 【什?么,小鱼也在这里?】 【我?早就发?现他了】 【是?我?第一个发?现的】 【我?想过去摸一下】 林苑冲怪物?队伍中的倪霁眨眨眼睛。 倪霁就像是?完全不认识她一样,神色木然地从她身边走过。 只是?在擦身而过的那一瞬间?,他突然微微扭了扭被绳索拴住的手腕。 一只手就神奇地从绳套中松脱出来,往林苑抱着?猫的手里塞了个东西。 林苑实在不知道他是?怎么做到这样的事的。她没想到居然会有人?能有这样灵活的动作。 那几乎连一个眨眼的时间?都?没到。错身而过的哨兵就往她的手里塞进来了一个冰冰凉凉的圆形薄片。 第74节 等林苑反应过来,回头看他的时候,哨兵的手腕已经?重新回到捆绑他的绳套中了。依旧被绳索捆得结结实实的,仿佛根本没有抽出来过一样。 高高瘦瘦的哨兵,从苍白嶙峋的鱼骨架中转过头来看她一眼。 又不动声色地朝着?庭院正中,那个巨大的独栋圆顶建筑看一眼。 林苑悄悄摩挲了一下藏在手心里的那个小圆片,感觉好像是?一个开门用的人?造感应器。它应该可以用来打个某个门锁。 去那栋国王沉睡的,顶天立地的巨大鸟笼中。打开门,进去寻找。 怎么就没有想到呢,整个庭院中,最高耸入云的只有那栋独立的屋子。 如果要找什?么顶天立地的东西,那最大的可能就是?在那栋屋子里。 “他,是?叫我?去那一栋建筑里寻找钥匙?” 【或许吧】 【要不我?跟上去,摸一摸他,确定一下他是?不是?这个想法】 【我?也去】 【我?也要去】 【别跑那么快,等等我?】 第32章 [] 第 32 章 林苑来到?了那栋白色的建筑下, 到?了近前,才更知道它的高大。 林苑站在墙跟抬头,几乎看?不见屋顶。 在这?里,头顶的星空更为绚烂, 五色的流光在天上缓缓旋转, 汇聚成一?个个细小的旋涡。 纯白色的高墙衬在这?样的星空下,泛着骨瓷似的光泽, 竟有一?点圣洁又?肃穆的感觉。 一?直很温驯地趴在林苑怀中的那只小猫, 在这?栋建筑前面仿佛被什么吓到?炸毛,在林苑的怀中胡乱挣扎起来。 林苑就把它放下地去, 让它自?己离开。 这?里的四周很寂静, 没有任何活着的生灵,林苑的精神体们探索出去, 发现眼前的墙壁挡住了她。 这?种感觉是林苑第一?次体会到?, 仿佛可?以阻断精神体出入的屏障。 不是一?种坚固的阻拦, 触手们像是陷入了粘稠的凝胶之?中,前进?得很缓慢很艰难, 连感知都变得混沌了起来。 但?林苑依旧能隐约感到?里面有一?个巨大的存在,那是一?个异常巨大的精神体。 它待在这?栋建筑的内部,仿佛发现了林苑的试探, 隔着厚厚的壁垒,依稀涌动了一?下。 林苑伸手轻轻摸了一?下那瓷白的墙体, 像是打了一?个招呼。 墙上有一?道紧闭的大门,门上阴刻着许多古老的图画。 那是一?些?关于海洋的壁画,简约的线条勾勒出海洋、船只、怪物?和神祇。像记录着上古时期, 大海之?中发生的神秘故事。 大门的门锁却是很科技化的感应锁。 林苑摸出倪霁递给她的那个圆形薄片,在门锁的位置轻轻触碰了一?下。 纯白的大门发出滴的一?声, 缓缓打开一?条缝隙,露出漆黑无光的内部世界。 触手们争先恐后?地先进?去了。它们的胆子素来很大,不怕事。 林苑也不怕,素手推开厚重的大门,缓步走?进?漆黑的神秘之?中。 门之?后?,是缓缓向上延伸的楼梯,林苑摸着冰凉的墙壁顺着台阶往上走?。 她突然觉得这?里和白塔有点像,白塔内也有着无数这?样交错环绕的楼梯,一?层一?层地,无止境地向着塔顶延伸。 只是白塔更为巨大,占地极广,塔顶高到?几乎没有人上去过。 林苑沿着那楼梯向上走?了一?段路,才微微看?见点光。 圆形的穹顶用得是玻璃的材质,星光从高高的屋顶上散落进?来,照出整个建筑内部朦朦胧胧的景象。 内部是中空的,除了交错的楼梯,只立着一?根巨大的“大树”,或者?说一?根巨大的“柱子”。 林苑不知道该怎么形容这?个生物?。 总而言之?,在看?到?它的第一?眼,林苑就明白了小牧口中,“顶天立地,非常巨大,看?一?眼就明白了”的东西是什么了。 毋庸置疑,她要寻找的“柱”就在眼前。 像是一?颗很高很高,支撑着这?个世界的柱子,柱身?由无数纯白的手臂相互缠绕组成。 向下,苍白的手掌们张开,深深扎入大地。向上,无数手掌缠攀延伸,渴求着天空。 林苑想起哨兵们说的话。 不论是手臂,头发,还是眼睛,只要是从柱上取下来的东西,就可?以打开污染区的大门。 当初有些?不太明白,现在看?见那些?密密麻麻交缠着的手臂,林苑才知道偷取柱的一?部分身?躯,指得是什么意思。 她开始顺着一?些?楼梯的内侧往下攀爬,这?对林苑来说有些?不太容易,但?她还是来到?了最底一?层。 靠近了那巨大而苍白,沐浴在星辉下的柱子。 在“柱”巨大的身?躯中,有一?张熔融其间的巨型人面。 那面容五官温柔,神色恬静,雌雄莫辨,低垂着睫毛宛如睡着一?般。 她或者?他,有着一?头浓密卷曲的银白长发。长发披散垂落,和高大的柱身?完美融融为一?体。仔细一?看?,那些?头发竟也是由无数细细长长的白色手臂组成。 星星的光芒汇聚在那张洁白的面容上,诡异中透着一?种令人心惊的美。 林苑就站在柱子的最底下,抬头看?着这?支持天地一?般的庞然大物?和融嵌在柱中沉睡的那个人。 一?声幽幽的叹息从不知何处传来。 那张巨型的人面上银色的纤长睫毛缓缓张开,她的眼眸竟和穹顶上的星空一?般,流光璀璨,有着五彩绚丽的色泽。 她低下头,看?着站在地面小小的林苑。 “啊,竟然是一?位向导。”那张美丽的人面笑了起来,彩色的双眸中似含着温柔的神色, “多少?年了,都没有看?见过向导,真是令人怀念。” 林苑感觉到?一?些?银白的长长手臂朝她伸过来,和她的触手们微微接触了一?下。 礼节性的,相互碰了碰,像是互相打个招呼。 轻微的触碰之?下,两人的精神体们很快地交换了彼此的浅表意识,相互对对方有了个基础的认知。 第75节 他们像两位强大的存在,在浅浅地彼此试探对方的同时,又?都坚守着自?己强大的护盾,不让对方有轻易突破自?己防御的机会。 “幼小,却又?很强大呢。真是可?爱。”银发的人面露出温和的笑容,“原来是你的到?来,提前吵醒了她,我还在奇怪,她怎么会突然提前醒来。” “时间过去了这?么久,世间依旧有你这?样的生灵存在。我不知道,是不是该感到?欣慰。” 她说完一?些?莫名的话语,又?开口询问,“你进?来这?里,是有什么事吗?” “我想要钥匙,”林苑对她说,“离开这?里的钥匙。” 那张美丽的面容垂下银色的眼睫,宽容地看?了林苑一?会。 一?缕银白的头发伸出来,举在林苑面前。那缕头发是一?只长而柔软的手臂,前端有一?张会动的手掌。 那头发在林苑的面前自?行断裂,顶端那小小的纯白手掌就截断了下来,滚落到?了林苑脚边。 那是一?只秀美的手,和“柱”身?上千千万万的手臂一?样,纤巧美丽。 那只手掌断裂下来之?后?,便凝固成玉石一?般坚固光洁之?物?,像一?件陶瓷做成的小巧艺术品。状若兰花,洁白莹玉,静静地躺在林苑的脚边。 林苑把那玉石一?样美丽的“手”拿起来,捧在手中。 入手冰凉,莹莹生辉。 “谢谢。”林苑说。她张了张嘴,觉得自?己还有很多话想和面前的这?个人说。 但?触手们在那一?刻警觉起来,纷纷涌动着做出了防御的姿势。 “柱”的根部不知什么时候,沁上来一?层黑色。那浓郁的黑蔓延开来,一?路飞快向上侵袭。 “她来了,”巨大的人面露出一?点羞涩的笑,“你要跑快一?点哦,否则……” 她的话没有说完,眼睛已经闭上,眼眸中的五色流光被覆盖,整张面容沉寂下去,化为一?具静止的雕塑,嘴角依旧留着一?点温和的笑。 好像即将出现的,不过是她一?位调皮的姐妹。好像她最后?所交代跑快一?点的那句话,也不过是一?个无关紧要的玩笑而已。 但?林苑知道,有非常危险的事情发生了,必须立刻离开逃离这?里。 她二话不说,转身?拔腿就跑。 有时候,林苑觉得自?己的逻辑思维能力远比不上直觉来得敏锐。 在她还没理解发生了什么的情况下,她的双脚已经迈开步伐开始跑了。 在她的身?后?,浓稠如墨的黑色从四面沁染上来,慢慢把“柱”身?的一?只只纯白手臂染成污黑。 林苑怀抱着“钥匙”,跑得飞快,一?眼都没有回头去看?。 她知道有无数黑色的手在她身?后?追了上来。 绵软的,可?以无限延伸的黑手,一?条条从那巨大的柱身?上脱落。 初如沉睡方醒,行动缓慢,不久便变得灵活,汹涌,铺天盖地覆盖了地面,漫上楼梯,潮水般追了上来。 它们在欢笑,每一?只都一?边奔跑一?边嘻嘻哈哈地快乐笑着,传来无限欢喜的情绪, 林苑的触手能感受到?它们那种真挚而强烈的情绪。 那种一?心一?意想要抓住她,得到?她,把自?己留在它们身?边的心情,无比地强烈而纯粹。 林苑奔跑得很快。她感受到?双足的飞奔,血管中的血液在快速奔流,心脏在剧烈搏动。 好像在很小的时候,她也在什么地方体验过这?种心跳加速,飞快奔跑的感觉。 属于林苑的更多触手们逐渐从神秘的栖息地中醒来。 触手们在林苑身?后?涌出,和那些?最先追上来的黑色手臂相互接触。 有疼痛的感觉传来,触手们受到?了伤害。 同时它们也伤到?了对方。很多凌乱,不可?名状的记忆碎片混杂其中,混乱零碎地传递进?林苑的脑海中。 林苑一?路飞奔,双脚沿着旋转的楼梯向下跑。 身?后?铺天盖地的浓黑汹涌着追来,狂热地想要抓住她,覆盖她。 终于眼前出现一?道光明,是出口,那扇纯白色的门还敞开着。 林苑觉得身?后?黑色的手掌已经要够到?她的脸,摸到?她的肩膀了。 她奋力向前一?扑,向着那明亮的缝隙滚了出去。 视野凌乱,尘土飞扬,四周亮了起来。 出来了。 喘过气?来的林苑,发觉自?己摔在地上,怀里抱着那人手形的“钥匙”。 那扇纯白的大门正在眼前缓缓闭合,无数黑手心有不甘地涌动其中,似乎出不来。 幸亏离大门还不算太远,幸亏跑得及时,总算在被铺天盖地涌上来的黑手抓住之?前,在千钧一?发之?际,连滚带爬地滚出了那扇纯白的门。 林苑躺在地上,看?着那道已经合上最后?一?点缝隙的门,舔了舔嘴唇,觉得自?己可?真厉害。 黑手们被关住,林苑觉得它们或许还有别的出口。 但?至少?目前是自?己赢了。 从前林苑遇到?的精神体们,都是相对自?己而言秀珍小巧可?爱的存在。 它们多少?让林苑有些?寂寞,提不起什么很大的兴趣。除了那片无限深海,和海中的那只大鱼。 这?是第一?次,遇见比自?己更为强大,更为巨型的精神体。 而且自?己还赢了,从它的主场内杀了个进?出。 在和那些?黑色的手臂短兵相接的瞬间,她依稀窥见了一?个更广袤更浩瀚的世界。 原来这?个世界上,还有更宽广的东西。 我将来也还会变得更强大的。林苑想。 【过于刺激】 【它们好像想要吃掉我们】 【什么?我以为是我想要吃掉它们】 【你什么都想吃】 【也不知道会不会撑死】 【别歇了,还没安全呢】 第76节 黑色的手臂没有追出来,但?整座巨大的宫殿中响起了尖锐的警报声。 “警报!警报!” “有人盗窃了国王的手臂。” “警报!警报!” “有人盗窃了陛下的手臂。” 原来“她”就是国王陛下?还以为他是被困在柱里的囚徒。 无数的金属头畸变种纷纷出现,他们头顶的独眼闪着红色的莹光,气?急败坏地在丛林和建筑中四处搜索。 巨大的宫殿内,有着繁密的宝石植被和无数的房间楼台。 林苑抱着装着“国王陛下手臂”的背包,从一?棵矮树丛晶莹剔透的叶片中爬出,溜进?了一?栋有无数走?道交错的建筑物?中。 “必须抓到?那个窃贼!” “必须抓到?那个窃贼!” “它伤害了陛下。” “它伤害了陛下。” 一?队全副武装的卫兵从走?廊快速跑过。 林苑躲在一?处玄关后?,避开了他们。 楼上楼下,到?处都是这?样的金属卫兵。 他们行动迅速,怒气?冲冲,注意力集中,一?心一?意想要抓住“盗窃犯”。 没那么容易避开。 有好几次,林苑觉得自?己可?能跑不出去了。 她从小就明白一?个道理,世间上的事情多是如此,并非都能因你努力了就能随了你的心愿。 就像她小时候不喜欢住在那座白塔中,但?也只能小打小闹地溜出去一?会,最后?还是不得不回去。 就像她从前一?心想做一?个正常的人,已经使劲全身?的力气?了,但?别人还是将她当做怪物?,传递过来的情绪依旧充满晦暗的厌恶。 林苑一?路逃跑,东躲西藏,触手们传来来自?四面八方的示警,到?处都是敌人,上下左右,铺天盖地。 如果被抓住,陷落在这?里会怎么样? 林苑想过这?个问题。 或许被献给那些?黑色的手臂,变成一?只怪物?。 幸好她本来就是怪物?。 所以这?也没什么,在哪里生活都一?样,活在这?里没准也差不多。 只是略微有一?点点的遗憾。 她本以为历经这?样的危机和险境,自?己至少?应该能像正常人一?样体会到?一?点害怕的感觉。 她还不知道什么叫恐惧。 真希望在自?己还是人类的时候,能多体会一?点属于正常人类的情感。 林苑感到?自?己又?饿了,饥饿感烧灼着她的胃,让她手脚使不上劲。 过度的消耗精神力总让身?体容易饥饿。 我没力气?了,林苑想。 又?一?队金属卫兵急促的脚步从拐角响起,非常快速地靠近。 就在这?时,一?只手臂从身?后?伸过来,封住她的口,把她往后?带。 那手掌很大,戴着黑色的手套。 林苑没有抵抗。 不用回头看?,触手们已经认出了来人是谁。疲倦的它们甚至开始七七八八地想往那人身?上扒拉。 半腐蚀的金属脑袋出现在拐角的时候,林苑被身?后?的人拉进?一?间堆放杂物?的房间。 房门轻轻关上,身?穿紧身?作战服的哨兵转过头,戴着战术手套的手指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 是那个哨兵。那只大鱼。 倪霁。 也不知道在这?样占地广阔的宫殿里。那么多畸变种都找不到?林苑,他是怎么找到?的。 哨兵贴着门扇,聆听许久,直至那些?金属头卫兵的脚步彻底消失。才真正转过身?来看?林苑。 “你……”哨兵对林苑说。 他顶在头上的那套变异鱼骨已经被丢弃。此刻穿着一?身?黑色的紧身?作战服,显得身?高腿长,核心力强劲。 倪霁的声音低沉,脸上却微微露出一?点为难的神色。 “它怎么了?”他最终这?样说,很委婉。 以为他会先问钥匙的事。结果他问的是某只触手。 有一?条触手从地底冒出来,现出了实体,奄奄地缠绕在哨兵笔直的小腿上。 林苑有力没气?地蹲在地上。 实在不想去管那些?一?只只还企图往地面上冒的精神体,又?不能不按住它们。 “你有没带吃的?我饿了。”她不带什么希望地问。 她听说哨兵们的身?体素质都非常好,完成潜伏任务的时候,甚至可?以几天不吃东西。 对面的哨兵的战术服很贴身?,绑着匕首,枪械,弹药和各类战斗用品。看?上去就不太可?能像会带着什么食物?的模样。 谁知那哨兵伸手摸了一?下某个口袋,居然从里面掏出了两颗用锡纸包着的糖果。 他用带着黑色手套的手指,托着两颗精致的小糖果递到?林苑面前。 “先补充一?下糖分。”他说,“我再想想办法。” 接着又?侧耳去听屋外的动静,也没有把那只扒拉住他一?条腿不肯下来的触手拔下去。 林苑剥开一?颗糖,塞进?口中,在舌尖上滚了滚。 非常浓郁的甜, 第77节 【是糖!】 【好甜。】 【有一?点力气?了】 【还是小鱼好】 【就说小鱼最好】 【比什么三角锥靠谱】 【他怎么知道我喜欢吃甜的】 【你下来,让我扒上去】 第33章 [] 第 33 章 倪霁让林苑在这里等自己一会。 他?拿出一瓶小?小?的喷剂。 那瓶喷剂只剩下瓶底一点了, 他?把那一点药剂喷在自己手指上,在林苑坐着的地面?四周抹了一个圈。 “是拟态剂。”他?,“虽然效果不是很强,但隔着一道屋门, 应该可以顶上一点时间?。” 拟态剂能够掩盖属于?人类特征的气味, 让畸变种一时间?不容易发现藏身在附近的人。 起效时间?很短,被识破的概率高, 价格还异常昂贵。 显然, 倪霁刚刚是用这种药剂,加个那个古怪的鱼骨头, 成功混进?这里。 干完这事, 他?看了林苑一眼,打开门闪身出去了。 屋外的走廊里, 来来往往的金属卫兵们?果然没有搜进?这个储藏室。 林苑在昏暗又狭窄的房间?里打几个哈欠, 倪霁就又回来了。 他?带回来几块两指宽厚, 用红纸包得整整齐齐的红封给林苑。 林苑打开一个纸包,红纸里包着的是一种细腻的粉末状食物, 浅褐色的粉末在纸包里被压成一个个整齐的小?方块。 “是污染区的食物。”那个哨兵对她,“我尝过了,可以吃。” 林苑尝了一小?块。 细碎的粉末一进?入口腔就松散开了, 把厚重的甜味铺满舌尖的味蕾,其中还夹杂着花生浓郁的香味。 这样高糖分高热量的食物最适合战斗后疲惫的身体补充能量。 更不用林苑还喜欢甜食。 她非常珍惜地把包在红纸中的食物都吃了, 连剩在纸上的一点糖粉都倒进?口中,还意犹未尽地舔了舔嘴唇。 顿时感觉到自己又可以了,重新?复活。 林苑想起和前未婚夫相处时的一件事。 当时还很年?轻的江阳朔送给她一枚据非常名贵的戒指。 林苑拿着戒指看了看, 戴到了自己的手指上。 “怎么了,你不喜欢吗?”江阳朔问她。 “喜欢啊。”那时候的林苑还在很努力地想做一个正常人。 “小?苑, ”江阳朔面?对她,无奈地叹了口气,“收到自己喜欢的礼物时候,至少应该露出点笑容。” 江阳朔是哨兵,眼前的这个人也是。哨兵们?的想法应该是大抵相同的。 于?是林苑就冲着倪霁笑了一下。 谢谢他?给自己的食物,非常喜欢。 也谢他?在这么危险的时候还去给自己找食物。 当然,对林苑来填饱肚子本来就是很重要的事,不论在什么样的环境。 倪霁看着向导把他?找到的那一点零食全吃了,一点没有嫌弃。 那双有力没气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还意犹未尽地伸舌头舔了舔嘴唇。 最糟糕的是,她还转过来,冲着自己笑了一下。 倪霁撇开脸,他?发现自己不敢认真看那个笑容。 他?没有去问林苑为什么一个人来这里。 倪霁心中清楚,林苑当然有资格独行来到这里。 虽然接触得只有那么几次,但他?比任何人都清楚这个外表貌似柔弱的姑娘真正的实力。 她有强大的能力,有独行的自信,有下决断的勇气。她和自己是同一类人。 有时候,他?甚至会觉得这个女孩比自己更有能力火中取栗。 她也确实做到了,那只小?小?的白色的手臂,就躺在她的背包中——林苑在吃完糖果之后,拉开包给他?看了一眼。 倪霁控制住自己,不再去想多余的事, 他?低头取出纸和笔,把一枚细细的战术手电叼在口中,在小?小?储藏室的地板上给林苑讲解逃脱计划。 在刚刚出去找食物的一点时间?里,他?顺便观察了一下附近敌人大致的分布情况。 他?动笔在白纸上把皇宫的地形和周边的情况画给林苑看,告诉林苑自己的想法和计划。 有一条很隐秘的通道,可以让他?们?逃离这座宫殿。是从前冒险进?入这里的人摸索出来的经验。 那些在“白昼”里进?来取钥匙的人,走得都是这条路。 只是如今的情况不同,怪物们?都清醒着,庭院中警报声四起。要穿过密集的怪物群,躲开他?们?的搜索,走到那条逃生通道很难。 需要实力,运气,以及合理的规划。 林苑伸出手,沾着一点糖粉的白皙手指点在图纸上,提出了自己的建议。 她觉得在一些敌人特别集中的关卡,并不需要战斗和绕路。她有把握能够掩护两个人,神?不知鬼不觉地混过去。 有哨兵的配合,通过那些地方的速度会很快。在这样短暂的时间?里,完成大面?积的思维干扰,对她来并不算难。 甚至比她自己一路穿行到这里时遇到的很多情况还更轻松。 倪霁思索了一会,叼着手电,用笔修改了几个位置。 第78节 如果只有他?一个人,这些地方是他?不得不远远避开的关卡,遇到无可避的情况,就免不了一场血战。 但身边多了林苑,事情就变得不一样了。 异常艰难的逃脱,只因?为这一个伙伴,就似乎变得完全可行了起来。 哨兵半跪在地上画线路图,战术服挽到手肘,露出一截线条完美?的手臂。 戴着黑色手套的手指握着笔,迅速而精准地在图纸上拉出线条,标记上一个个战术图标。 然后转头看林苑,等着林苑的意见。 林苑看着那些黑色水笔勾勒出的线路图。 发觉很多关键位置地势差异极大。路线很精炼,但如果只有她自己,以她的身体素质,走不了这条路。她根本不可能爬那么高的墙,跳那么深的跨度。 只因?为身边多了一位哨兵,就一个人而已?,很多异常麻烦的事情,突然就变得容易了。 咦。 两个人几乎同时在心底咦了一声。 有她(他?)在。 有这个人在身边,真的是太好了。 储藏室的空间?很狭窄。灯光昏暗,只有一盏细细的战术手电照明。 两个人凑得很近,共同指着摊在地上的一张图纸。 倪霁发现自己的心又一次动摇了。 在看见她的一瞬间?,在她别人是她的哨兵时,在她朝自己露出笑来的那一刻。 其实心底那一点自以为是的防线早就被击中,碎得没边了。 倪霁从来不知道自己是一个这样软弱的人。明明在不久之前,他?才下过决心,不再关注,不要再靠近这个人。 他?本来是一个只要下了决心,就是刀尖刺进?胸口,破开血肉,把他?剔得骨肉支离,都不会轻易更改的人。 太,没用了。 “怎么了?”林苑偏过头来问他?。 黑暗密闭的空间?里,一点点的灯光照在她的脸庞上,像探进?迷梦中一盏朦胧的月。 月亮不知她在黑夜中的美?丽。 她不会知道我心里在想些什么。 如果管不住自己的心,至少不要让她知道就好。 倪霁把目光收了回来,折起那张纸,放进?胸前的口袋里。 “我们?走。”他?按住门的把手,“战斗不会轻松。” 战斗很艰难。 宫殿的每一个角落,都响彻着尖锐的警报。 所有金属脑袋的士兵们?在建筑和花园中狂躁而愤怒地来回穿梭。 他?们?不只是浑浑噩噩的怪物,而是已?经拥有思维和智慧,同时还拥有强大身躯和凶猛攻击能力的战士。 这使得他?们?每个个体都变得异常强大。 “窃贼。找到那个窃贼!” “找到他?们?!卑鄙的窃贼!” 到处都是通红的眼睛,乒乓作响的金属碰撞声,来回疾冲的脚步声像飓风一样四处刮起。 倪霁双腿分立,稳稳站在一个挑空的栏杆上,接住从高处一跃而下的林苑。 随后他?倒挂身躯,伸长手臂把林苑轻轻放到再下一层的走廊。 几乎就在同一时刻,一队双眼泛着红光的金属卫兵在楼道两端同时出现。 他?们?顶着沉重的金属脑袋,却拥有像幽灵一般诡异的脚步。 按着武器,身体前倾,脚踩着墙壁,无声无息风一般掠过,速度快到足以支撑让他?们?在竖直的墙壁上游走。 倪霁腰部用力,在敌人通红的目光看上来之前,精准收回身躯。 他?的手指和脚尖扣住栏杆外部的墙缝,几乎像是一只壁虎一样贴在走廊的外面?。 怪物们?贴着走道掠过,和倪霁藏身之处,仅仅隔着半人高的墙。 但凡有一只怪物伸出一点点的脑袋,就可以看见挂在那里的倪霁。 倪霁屏住呼吸,收敛情绪,贴在墙面?上,一动不动。 黑色的战术服几乎让他?和夜色融为一体。 一整队的畸变种从他?身边穿了过去。 其中,一只体型巨大,拖着沉重镣铐的畸变种在路过倪霁藏身的墙体前,放缓了脚步。 “我……好像……感觉到了什么。”他?六边形的脑袋上,发出迟疑的声音。 【没有,你什么都没发现。】 一个声音,在他?脑海中响起。 六边形愣了愣,“啊,对……什么也没有。” 他?重新?跟上了队友们?的脚步。 走廊的另一头,穿行而过的搜索队也即将消失在走道口。 走在最后的一只畸变种,却突然停下脚步。 他?三角锥型的脑袋上,单独的眼睛眨了眨,露出了一点疑惑的神?色。 “我好像感觉到了一点什么。” 他?转头走了回来,独眼中的颜色逐渐变得血红。戴着洁白手套的手指轻轻抓了一把身侧的墙壁。 那坚固的墙体在他?修长的手指中轻易变成粉末。 三角锥拍掉手上的粉末,整了整西装上的领带,一步一步,好整以暇地,朝着倪霁所在的位置靠近。 【没有,你什么都没有发现】 一道强大而简单的指令,在他?脑海中强势响起。 三角锥的眼神?茫然了一瞬,片刻之后却又恢复清明。 他?的眼中现出了被愚弄之后愤怒的深红。可是下一刻又再一次陷入茫然之中。 如此转换数次。 第79节 【回去,你什么也没发现】 【转过身。】 【回去,立刻!】 他?冥冥之中,听见了不知从何处而来的威严声音。 一道,又一道的响起。 沉重,强势,不容抗拒。 像是某种不敢窥视的巨物,隐隐地一个个出现在黑暗中,就在他?的眼前。 巨大诡秘无法形容,像是他?们?的国?王带给他?的感觉一样。 三角锥觉得自己的意识在溶解。 有什么东西,一个强大而难以抗拒的意志在拆解他?金属大脑,入侵他?还不太稳定的精神?世界。 幼小?的精神?世界抵挡不住强大而专注一致的入侵。 开始溶解,溃散。 意志变得恍惚,他?在逐渐失去身体的控制能力。 在那些无法描述的巨大存在前,三角锥突然觉得自己变得很异常渺小?。 他?曾经以为自己很强大。他?拥有强大的身躯和能够思维的脑袋。 比起身边那些还浑浑噩噩,茫茫无知的同伴们?都强大。 到了今天,他?才发现自己其实还很幼小?。 幼小?,脆弱,毫无保护自己的能力。 只要再一下,那个存在就会撕裂他?,摧毁脑海中那一点好不容易凝聚起来的小?小?核心。 让他?重回浑浑噩噩,痴痴傻傻的世界。 金属的脑袋体会到了一种名为恐怖的情绪。心在抽缩,身体在颤抖,汗水甚至湿透了后背的衬衫。 他?想要乞求,却已?经无法开口话。只能睁着唯一的眼睛,等着最后的凌迟。 就在这个时候,一声轻轻的叹息声响起。 “唉。” 你居然也知道何为恐惧。某个声音轻轻。 强势入侵的存在像潮水般退去了,像来时一样,消失于?无形。 三角锥瘫软在地上,用手摸到了自己脖颈上冰冷的半腐蚀的脑袋。 他?知道自己被放过了。也知道了那一声叹息声来至于?谁。 一个他?听过两次的,已?经熟悉了声音的女士。 但他?知道自己不能把这件事出口,也不能喊来任何同伴。 如果他?还想活下去。 三角锥扶着墙壁站起来,微微鞠了一个躬,一言不发地追着同伴去了。 从这以后,他?又多了一项同伴们?没有的东西。 他?学会了自私。 走廊安静下来。 倪霁无声无息地贴着外墙游走,落在建筑的最底层,和藏在那里的林苑互相比了一个夸赞对方的手势。 他?们?就这样一路潜行。 历经数场不得不进?行的战斗。倪霁血红的妖刀出现,划破手心饮了自己的血,红刀斩碎无数涌上来的怪物。 “这是我从一百号污染区里得到的武器,很好用,就是有点变态。”他?把那柄刀给林苑看。 那刀就像是一个活物。 刀刃沁着新?鲜的血色,刀柄吸了倪霁的血,鼓起弯弯曲曲的血管,握在黑色的手心里,还会开口话。 “嗨,真是罕见啊。一只克拉肯。”那刀柄在倪霁把它展示给林苑的时候,用一种古怪的声音和林苑打招呼。 林苑:“啊,你好。你为什么非要让他?流血?” “没有血,我就不能发挥实力,这是我们?的契约。”那个声音,“这小?子的血很甜。你有机会也可以尝尝。” 倪霁面?无表情地掐住刀柄,把它收回刀鞘中。 “污染区里能找到很多好东西。功能怪异,但很适合战斗。”倪霁和林苑,“如果有一天……” 如果有一天,找到合适你的刀,我会带出来给你。 他?把后面?这半句话咽了回去,没出口。了,显得太亲近了些。 有些事也本不用,只要记得去做就好。 林苑也想和倪霁介绍点自己的什么。礼尚往来是人类的习俗对不对? 她突然发现自己好像没有什么拿得出手的身外之物。 除了那些时常不太听自己指令的精神?体。 哨兵的精神?体具像化为一只体型不太大的虎鲸。 黑白分明的鲸鱼浮游在半空中,伴随他?们?行动,承担起警戒,断后等一切重要任务。 而林苑的精神?体们?,因?为数量太多,经常在她专心战斗的时候,就管不好那些各有各想法的家伙们?。 时常一个不小?心就被它们?溜出一条来,扒拉到浮游在半空中的虎鲸身上。 【很累了,我需要回血】 有一条特别厚颜无耻的家伙率先这样干。 【这么辛苦,休息一下都不行吗】 【哎呀,好啰嗦】 【我又没干什么不礼貌的事情】 【他?很强壮,不会在乎载我一段路的】 【大鱼其实很高兴】 【你看他?叫的声音那么好听】 第80节 虎鲸嘤嘤的鲸鸣声确实好听。 林苑去听那个声音,走了一下神?,就没来得及按住这个赖到虎鲸尾巴上的家伙。 于?是其它的家伙也就都按不住了。 歪七扭八的触手们?挂在虎鲸身上不肯自己走路。 好像太不像话了。 林苑有一点拿不准自己的行为是不是很不对。 在没有参照物的时候,她时常拿不准自己的行为是不是像个正常人。 幸好,战斗过于?激烈,又一波的畸变种们?从楼下追了上来,让她无暇多想。 也幸好,身边的哨兵是一位专业的战士,战场的强者。 他?手握红刀,凝眉冷面?,专注于?凶险的战场。似乎并不把精神?体间?的吵闹放在心上。 这让林苑松了一口气。 我应该和他?学习。专注于?战斗,老想着精神?体们?干什么。 林苑很擅长模仿周围人的行为举止。 很快,按照计划,他?们?跑进?了一栋造型粗旷的建筑中。 按倪霁的明,在这里有一条从前人类丢弃垃圾的通道,长而窄小?,可以一路通到宫殿的外面?。 倪霁当时这样,你看这个宫殿内的居民?,会觉得这样的建筑是神?秘的力量所为,其实并非如此。 最早的时候,这里住着真正的人类,是人工制造的产物。 只要是人住的地方,就没有固若金汤的,总有各种各样的出入口。 通风,排污,垃圾处理,仆人进?出,等等。 哨兵们?会在白昼的时候进?入污染区,找到这些缺口,潜进?来,拿取污染区的钥匙。 离开宫殿的通道已?经近在眼前。一直循环响彻在各个角落的尖锐警报声突然变了。 变成那种嘻嘻哈哈的欢笑声。 那声音林苑听过,就在那栋白色的鸟笼中,那些铺天盖地追着自己的黑手们?,就是发出这样少女一般,古怪的嘻笑声。 “它们?去了污化楼。” “它们?去了污化楼。” 那声音嘻嘻哈哈,几乎是用唱歌谣的方式,唱出了林苑和倪霁两人的位置。 “他?们?就在地下室,躲在左边第?一间?的屋子里。” “他?们?就在地下室,现在又去了右边第?二?间?的屋子里。” 清脆的儿歌一声声响起,暴露了林苑和倪霁的藏身之处。 无处藏身。 无数敌人蜂拥前来,两人只能不再躲藏,全力以赴,在一路不断血战中向前奔跑。 一波的敌人倒下,另一波敌人从走廊,从窗外,从各种通道追上来,仿佛永无止境。 “没事的。”林苑听见身边的哨兵这样对她。 哨兵离她很近,额头挂着汗,双眸中燃着杀气腾腾的紫色萤光。 声音却柔和。 林苑从对方的声音里品味出一股想要安慰自己的情绪。 安慰。 她把这个单词放在心里琢磨了一下。 这是一种很复杂的人类特征。 她好像也做过这样的事。 用手摸一摸那只瑟瑟发抖的小?海豹的脑袋,是安慰。 把那只湿漉漉的小?狮子用衣服包起来,也是安慰。 在奔跑和战斗中林苑稍微走了一下神?。 她的脑海中浮现自己巨型而庞大的精神?体们?。她想到一只属于?人类的细小?手臂伸过来,企图摸一摸庞大的精神?体的脑袋,并对她们?“别怕”。 想到这个画面?,林苑觉得很好笑。 还不错,至少自己最近好几次体会过想笑的感觉了。 算是有收获的了吧。 红色的妖异刀光闪过。 倪霁的四肢同时裂开数道深深的刀伤,鲜红的血液大量流出,却没有一滴滴落在地面?,全被吸入那柄嗜血的长刀之中。 刀身变得极宽且极长,长长的巨大刀背架在倪霁肩头,横恒在楼道之间?。 倪霁矮身,出刀! 血红的巨大月牙一道闪现! 只这一刀。 成片的敌人拦腰截断,连同数层楼梯和走道,一并断裂开来,轰隆隆掉地向下坠落。 倪霁拽上林苑,把刀收了,全力在漫天飞起的烟尘中向前疾奔。 终于?来到那个十?分不起眼的垃圾通道前。 楼道坠落的声音还在轰鸣,烟尘未曾散去。但他?们?都知道,很快又会有人追上来。 倪霁打开通道灰扑扑的小?门。 那是一个向下延伸不知道多远的方形管道,勉强够一人容身,金属的四壁光滑,黑漆漆看不见底部。 从这里一路滑下去,如果没被敌人赶上,就算是逃出生天。 倪霁喘了口气,把自己黑色的战术手套脱下来,戴到林苑的手上。 他?戴的动作很虔诚,尽量不去碰到向导那像花一般柔嫩的肌肤。 战术手套的弹性非常好,戴在林苑小?小?的手上,不过略微松弛了一点。 “滑下去的速度会很快,”倪霁交代,“尽量用手掌和鞋子增加摩擦力,不要让身体的肌肤触碰到管壁。” “你出去以后,找到其他?人,立刻打开‘门’,离开污染区。” 第81节 林苑这时候才明白,哨兵好像没有和自己一起从这里离开的意思。 “那你呢?”她问。 “通道很长,如果一起下去,我们?滑到一半的时候,他?们?就会追上来。”倪霁检查了一下林苑的背包,同时冷静地和她解释情况,“在这样的管道里,被堵住,我们?反而没有活路。” 走道里传来了密集的脚步声,敌人们?又上来了。 林苑最后问他?:“那你怎么出去?” “污染区的门打开以后,会存留24个小?时。”倪霁把手掌形的钥匙放好,把那个背包系紧在林苑的身前,“关门之前,我会想办法出去的。” 他?的声音很镇定,仿佛在一件轻而易举可以做到的事。 他?拉住林苑的双手,把她整个人慢慢放进?狭窄的管道中。 他?握着她的手,半俯下身,在管道口看着她, “没事,他?们?并不想杀人,最多也只会抓住我而已?。” 林苑整个人已?经溜进?光滑的管道,戴着黑色手套的手握着倪霁的双手。 脚下的世界通向生路,倪霁的身后烽烟遍布。 她抬头看着那个哨兵的双眼。 哨兵拉着她的双手,眼神?很温和,眼眸里似乎藏着很美?好的一种情绪。 林苑看着那双眼睛,几乎忘记了此刻身边的世界。 这是第?一次,她不用通过触手。只用自己的眼睛,用自己的双手,就能够看到,能触摸到他?人的情绪。 那双眼睛凝望着自己,不是在看一只怪物,而是在看一个令他?喜悦的,美?好的生命。 这种感觉真好,几乎击中了林苑的心。 我在别人眼里,不是怪物了。 林苑开口想要点什么。 但那人已?经松开了手, 头顶方形的世界迅速变小?。 她一路坠落了下去。 第34章 [] 第 34 章 林苑不知道自己下坠了?多久, 失重感很强。 她记着哨兵交代的话,用双手和鞋底撑着管道的内壁,尽量增加摩擦力来控制自己下坠的速度。 到后来,鞋底开始发热, 林苑甚至怀疑它们会燃烧起来。幸亏手套的质量很好, 虽然把手掌摩得生疼,但?直到到了?出口?, 那双手套也?没有磨破, 保护住了?林苑的双手。 林苑从一片荒草丛中滚出来,惊起了?无数暗夜中的飞虫。 远处传来一阵阵青蛙的叫声, 近处是飞起的夜虫, 身边堆着几包大?大?小小的袋装垃圾。 林苑摸了?一把屁股下的草叶,是柔软的, 新鲜的叶片, 不再是那种晶莹剔透的翡翠。 她出来了?, 从那个冰冷诡异的宫殿里逃了?出来。 林苑愣了?一会,趴回管道口?去听了?听。那里只有一些无意义的轰鸣, 听不见任何具体的声音。只有一个黑漆漆的洞口?,看?不见顶端发生了?什么事情。 林苑知道自己已经做不了?任何事了?,她没有能力沿着这条陡峭的管道再爬回去。 倪霁的决断是理性, 正确,符合逻辑的。 比起两个人一起死在管道里, 当然是其中一人优先逃脱更为合理。 林苑知道自己是一个情感缺失的人。她所有的行?动都是理性思维驱动的结果。 既然已经无能为力,当然也?就没什么好多想的。 【小鱼还在上面】 【真的不管他了?吗?】 【小鱼会被欺负的吧】 【他肯定会被欺负得很惨】 【他那么软,太?容易欺负了?】 林苑没搭理触手们嘀嘀咕咕的话。她站起身, 看?了?看?头顶的天空,开始向?远方走去。 天空依旧是夜晚的星空。这里的天色仿佛永远不会亮。 不论“白?昼”还是“黑夜”, 时?间在这里像凝固了?一般,永远不会流动。 那个哨兵可能出不来了?。她蹚过?一条细细的溪流时?,心中做出判断。他会被永远留在这里。 鞋底渗了?一点?水进来,冰冷又黏糊,令人很不舒服。 林苑摸了?一下自己的背包。摸到一张之前自己塞在里面的红纸。 打开折叠的红纸,里面已经没有糖了?,只留着一点?点?花生味的粉末。 林苑舔掉了?那最后的一点?糖粉。 真好吃,也?不知道那个哨兵从哪里找来的。以后可能没人会给自己找这个东西了?。 林苑想起雷歇尔,想到在那个破碎的精神图景中看?到过?的景象。 她想那个哨兵或许也?会遭遇到那些事,会被那些黑色的手臂按在高台上,承受漫长而残忍地折磨。 最后他会承受不了?痛苦。神秘的海底世界会变得浑浊,那只漂亮的鲸鱼可能会死去…… 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一路想这些。 从前,如果想了?也?没用的事情,她大?多就不会再去想。 她从那些充满怪物的街道中走过?,觉得自己此刻看?上去和这些怪物也?没什么区别?。 “你找到我的猫了?吗?”相同的位置,三层楼高的巨大?男孩问她。 林苑抬起头,她要把头抬得很高,才能看?清那个男孩的脸,“你的猫长什么样?” 第82节 “黑色的猫,肚皮白?白?的。”男孩在高空中比划,“它摸起来很软的……” 林苑给他指了?宫殿的方向?:“我在那里面,看?到过?一只差不多的猫。” 星空底下,那座纯白?的宫殿泛莹白?的微光,在这里依旧可以看?得很清楚。 男孩迈开步子?向?那个方向?走。 “喂。”林苑喊住他。 那张巨大?的面孔转过?来,露出一点?迷茫的神色。 “你知不知道那里很危险,有去无回。”林苑说。 “我知道,那里吃人。”男孩缓缓说,“但?我要去找我的猫。” 他还是走掉了?。 男孩巨大?的脚印碾碎了?地上的野草和几株紫色的野花。 相对于巨人一样的小孩,娇嫩的花朵只能承受死去的命运。 林苑盯着那些破碎的花瓣发愣。 她看?见一株残破的花朵,在微微的夜风中又颤巍巍地立了?起来。 林苑呆愣了?片刻,突然开始奔跑。 她很快遇到了?从藏匿点?下来找她的小牧。 她打开背包,把里面的那只白?玉手臂递给小牧。 “去,把小鸟他们带出去。”林苑塞完东西,转身往回跑。 小牧急忙喊她:“那你怎么办?” “污染区的门打开以后,会存留24个小时?。”林苑边跑边挥手,“关门之前,我会想办法出去的。” 她说完才想起来,这句话简直和倪霁说给她听的一模一样。 连语气?都雷同,仿佛在说一件轻而易举就能够完成的事一样。 触手们欢天喜地地跟着林苑往回跑。 林苑有些搞不懂它们。从死亡之地逃脱的时?候垂头丧气?。奔向?亡命之途时?却高兴成这样。 虽然有一种说法,精神体就代表自己心底最真实的想法,但?林苑觉得自己才没有那么疯。 跑到半途中的时?候,头顶的天空传来一阵细微的轰鸣,星光们微微颤动。 林苑回头看?去。在小鸟他们藏身的位置,在那一处高地上方的天空,缓缓打开了?一道门。 那是出口?,逃生之门,逃离这个污染区的生路被打开。 行?了?,这下就没什么别?的事了?。 只要担心最后那一个人就好。 担心。 林苑把这个词在心底品味了?一遍。 她花费了?很多时?间。 但?最终重新回到了?那座宫殿的大?门外?。 林苑坐在上一次休息的那个台阶上,开始啃从小牧包里收刮来的余粮。 距离上一次坐在这里,大?概连一天的时?间都还没过?去。 但?林苑莫名就觉得自己变强了?。 胸腔里有一颗非得进去的心。 不是死在这里,也?不是变成什么怪物,而是有一件必须要完成的事,有一个必须捞出来的人。 连触手们都在摩拳擦掌,清理吸盘,抖动肌肉,一个个精神奕奕,再没有一个喊累叫饿,偷懒抱怨的声音出现。 这时?候,不远处的宫殿大?门正处在一片混乱之中。 一个比门还高大?的巨型男孩正在不管不顾地往里闯。 雕龙画凤的朱漆大?柱上,激光武器宛如血红的眼睛一排排亮起红灯。 红色的射线在空气?中交织,把那巨人的身躯横七竖八切割成数块。 血肉和内脏涂抹在雪白?的宫墙和美丽的玉石台阶上。 没多久,那些瘫软肉块重新蠕动起来。变成数个大?小不一,容貌却完全相同的男孩。 大?大?小小的男孩从满地的血肉中站起来,大?喊大?叫着继续往里冲。 如此循环数次。 纯白?的宫墙外?血流成河,散碎的红色血肉堆积成山。 无数的男孩满面怒容地从血肉里站起来,扒拉着大?门,啃咬着柱子?和那些激光武器。 吱呀一声。 那道几乎从来不开的大?门,终于打开了?。 金属脑袋的卫兵们出现在门内。 他们拔出武器,开始刺杀开始抓捕一个个往内冲的男孩们。 金属卫兵很强,飞快按住一个个满地乱跑的小孩。但?总还是有一些个子?特别?细小的呼啦一下溜了?进去。 那些拇指大?小的,昆虫大?小的,甚至眼睛几乎看?不清的小小男孩,高喊着小猫的名字,呼啦啦地涌进了?那道敞开的大?门内。 林苑站起身,拍掉手中的食物残渣,趁着这一片混乱,踩着满地滑腻的红色血肉,走进那扇大?门。 来来往往密集的卫兵,没有一个看?见了?她。 她就像踩在所有人视线的盲区,堂而皇之朝里走。 其实很难,要同时?控制这么多的思维,只要一个差错,哪怕有一个人醒悟过?来,察觉到她,就算失败了?。 但?没有失败,林苑的精神前所未有的集中,触手们前所未有地配合。 宫殿的占地面积广阔,门口?的一点?点?小骚乱并没有影响花园的宁静。 第83节 花园里,翡翠的绿植和蓝宝石的机械小鸟还和上一次进来时?一样美丽。 林苑在草丛中发现一个只有拳头大?小的小男孩分|身。 血肉模糊的,在晶莹剔透的草叶中来回鼓动蠕行?,还不曾完全恢复成人形。 林苑顺手把他捞起来,让他坐在自己的肩膀上。 她们走到上次养着黑猫的那间宫殿前,听见了?细小的猫叫声。 一只黑背白?肚皮的小猫从门缝中溜达了?出来。 “去吧。”林苑对肩头的男孩说。 血肉模糊的小人从林苑的肩头跳下来,艰难爬上台阶,扑进黑猫毛绒绒的脖子?里。 比他大?了?很多的小猫伸出舌头,舔了?舔那个正在渐渐凝聚成型的小脑袋。 屋门打开,西装革履的三角锥先生手臂上挂着白?毛巾走出来。 他“看?见”了?林苑,当场愣了?愣,露出一副进退两难的模样。 随后,他咳嗽了?一声,伸手整了?整领带,睁着眼睛搭着毛巾从林苑面前走过?。 仿佛完全没看?见林苑的样子?,和其它被林苑影响了?的金属头表现得完全一致。 林苑当然知道他看?见了?自己。 “喂。”林苑喊住他,“你看?见我了?。” 前方的三角锥停下脚步,没有回头,那只单独的大?眼睛紧张地眨了?眨。 “我的哨兵呢?”林苑问,“你们把他弄到哪去了?。” 三角锥没有转身,他背对着林苑,不动声色地脱下了?自己的一只手套,把它丢在路边的草丛里。 “哎呀,我的一只手套呢?不知道丢到哪里去了??”瘦瘦高高的三角锥先生,站在原地思索了?一会,“会不会落在刚刚过?来的路上,我得回去找找。” 丢了?一只手套的三角锥迈着优雅的步伐往前走。 林苑坠着他的背影,远远地跟了?上去。 她找到了?那个哨兵。 他被锁着脖子?,栓在花园的正中心,放置在一堆冰冷的宝石上方。 林苑不知道他在这段时?间里遭遇了?什么。 为了?不让他逃跑,那些怪物扭断了?他的双腿。黑色战术服的裤月退被撕裂,那双漂亮的长腿无力地从大?块青金石上垂下来。 他的身上流了?很多的血。 那只漂亮的虎鲸,竟然没能回到精神图景之中。它被一种奇怪的精神类的白?色丝线粘黏着,贯穿了?尾部,活生生架在了?一块尖锐的月石上。 或许是感觉到了?触手的靠近,虎鲸张开嘴发出几声呜咽一般痛苦的鲸鸣。 触手们在一瞬间集体沉默了?。 林苑感觉到脑海中传来一阵强烈的疼痛感。 有什么东西在裂开,那个平日里精神体们进进出出的地方在开裂,在扩大?。 它们发出低低的沉吟。 那巨大?的,藏匿于异次元的深海巨兽,那从未以全貌出现过?的林苑的精神体,蠕动着庞大?的身躯,发出低沉的鸣响。 它按耐不住地想要从狭小的通道中挤出,企图以全貌降临到这世间。 林苑抬起头,双眸中亮起冷月的清辉。 有那么一瞬间,头顶五彩斑斓的星辉都因这冰冷的月光暗淡了?一下。 *** 冰冷又坚硬的宝石山上,倪霁的身边爬上来一只水蛭般古怪的畸变种。 那只刚刚诞生没多久的幼小畸变种,蠕动着半透明的身体,顶着一个年轻男人的脑袋,朝着倪霁瘫软在身体边的手掌上爬去,露出一脸兴奋又扭曲的神色。 那张脸林苑不久前刚刚见过?。在那片黄金沙滩上,这个人得意洋洋抢走了?她的能量石,名字叫做谭树。 谁知时?间没过?多久,那个自以为能够随意凌驾他人的男人,变成了?这样可怜又丑陋的怪物。 倪霁一动不动地躺在宝石的切面上,修长的手指失去了?手套的保护,被水蛭那粘稠的身体沾到,也?只是无力地微微抖动了?一下。 “我说什么来着。你迟早也?要和我一样。”谭树贴着倪霁的手臂,往他鲜血淋漓的肩上爬去,“没用的,放弃吧,没人忍受得了?这个。” “哈哈,快一点?,我等不及看?你放弃后的样子?。”他咽了?咽口?水,半喘息,半疯癫地说,“快让我看?看?,我们光辉的学长,最后是怎样哭着堕落。” 倪霁微微睁开眼,他脸色苍白?,没有一丝血色,几乎连睁开眼睛的动作都很吃力, 但?他看?向?那贴近自己的面孔,看?着那只扭曲的怪物,嘴角却勾起一抹笑, “你真可怜。”他躺在那里,虚弱地笑着嘲讽。 谭树那张唯一还保持着人类模样的脸,瞬间变得扭曲。 扭曲得比怪物还要丑陋, “你也?一样!”他几乎尖叫起来,“你以为你还有机会走脱吗?” “没有人会来救你,在这里你不论怎样坚持,也?永远得不到救赎。你马上会变得和我一样,丑陋,可怜,任人摆布,连哀求的资格都没有。” 他那紧紧扒住倪霁的恶心身躯突然被一只脚踢了?下去。 谭树在光滑的宝石山上滚了?几滚,黏住一块凸出的石头,抬起自己软软的脖子?来。 他不可置信地看?见了?一个人类的女性,一个向?导,突然出现在这个不可能有人类出现的地方。 “谁和你一样。”那个爬上宝石山顶的女人低下头,去解倪霁脖颈上的镣铐,“我这就要带他走。” 水蛭形态的畸变种难以接受地尖叫起来。 第84节 第35章 [] 第 35 章 林苑低头用手中的匕首撬锁在倪霁脖子上的锁扣。 锁扣不知道是用什么材质的金属做成, 很坚固,难以撬动。 林苑趴在光滑的宝石切面上,费劲和那锁扣周旋,还要小心不能伤到?倪霁。 有时候, 手指会触碰到?哨兵脖颈的肌肤。 或许是因为失血过多的缘故, 林苑发现那里的肌肤发凉,冷得?像块冰, 偶尔被手指触碰到?的时候, 甚至会发出轻微的颤抖。 在她?或砸或撬忙成一团的时候,躺在那里的哨兵没有说一句话, 始终安静地?把脸转向一边, 任她?施为。 林苑砸不开锁扣,停下来喘口气, 才发现倪霁是在避开自己?的视线。 他不会是在生气吧? 怪自己?又?跑回来? 也是, 如果是自己?, 肯定不喜欢别人不按自己?的计划行?事。 只是她?突然想起,刚刚自己?爬上来, 倪霁看见她?出现时露出的那个眼神?。 他被锁在冰冷的石山上,震惊地?抬起头,向自己?看过来。 他仿佛不可置信地?睁大了眼睛, 然后,那双漂亮的眼眸中, 就漫上了一层复杂到?难以描述的情绪。 那种眼神?中蕴含的情绪太过繁杂,令林苑无法解读。 但林苑知道那肯定不是生气。 如果非要形容,她?只能说, 当时那个脆弱不堪的哨兵看着自己?,眼中的神?色凄美又?动人。 那一眼触动到?了她?内心的某个地?方。让林苑这样冷心冷性的人, 心底都升起了奇怪的感觉,那是一种很陌生的微微酸涩的感觉。 林苑搞不明白那种心情的含义?,但她?觉得?,自己?会永远记得?这个目光的。 只是倪霁很快侧过脸去,回避了她?的视线。 林苑甚至产生了一种冲动,想掰着他的下巴,把他的脸转过来,让自己?再好好看看他的眼睛。 但她?好歹知道,这是不太礼貌的行?为,所以忍住了。 哨兵被锁在那里,纯黑色的作战服破损了大半,露出了月匈堂,那双被折断的双腿、和正在流血的身躯。 他脖子上的金属的锁扣锁得?太紧,各种撬不开,林苑的心中开始烦躁。 她?手里用来撬锁的匕首,是她?刚刚在不远处战斗过的场地?上捡来的。 那是属于倪霁的刀。 只是现在被握在林苑的手中,那把刀变成一把短短的匕首,神?莹内敛,平平无奇,不太使?得?上劲。 这时候,刀柄上传来一点很细小无力的声音,断断续续的, “给……我?一点……新鲜的血……就撬得?开了。” 是那个古怪的刀柄在说话,林苑听见了, “是要血吗?我?的血可以吗?”她?问。 她?的话还没说完,一只失去血色的苍白手掌从下方伸上来,毫无顾忌地?一把握住那锐利的刀刃。 那是倪霁的手。 红色的血液从修长的手指间流出来。暗淡的刀锋吸取了血色,瞬间变得?妖异了起来。 “哇喔,好甜的血。”一个诡异的声音从刀柄中传出,“被整得?这么惨啊。白白浪费了这么多的血。” 下一刻,林苑的手中用力,刀锋一动,咯噔一声,栓住倪霁脖颈的锁扣就被撬开了。 巨大的宝石切面十分光滑,又?涂满了倪霁的血,镶嵌在石头的锁扣一被撬开,哨兵整个人就不受控制地?从石山上滑下去。 林苑抓了一把,没能拉住,只能眼看着倪霁染着血的身躯从那青金石,红绿宝石垒成的峭壁上摔落。 他却没有被摔到?地?上。 巨大的触手们从地?底涌出来,在下方接住了掉落的哨兵。 倪霁摔进了一大团蠕动着的,柔软的触手当中。 那些各有主?见的触手们往日很不安分,也不太懂得?礼貌。 但这一刻,它们好好地?接住了倪霁,把受伤的哨兵护在它们中间,没有做出任何不礼貌的行?为。 甚至还帮忙倪霁拢了拢月匈前敞开了的衣物。只有一只触手探了出来,安抚地?摸了摸哨兵沾着血的头发。 倪霁躺在庞大的触手群中,微微地?蜷起身体,仿佛没有力气似地?,不再动了。 宝石山的另一头,更多的触手群们飞快地?攀爬上去。 它们嘶搅,扯断那些白色的精神?力粘丝,把它们宝贝的虎鲸放下来。 虎鲸张开嘴,粉色的小舌头卷了起来,发出小小的一点嘤嘤声,露出尖尖的小牙。 触手们开始打架,抢着占据好位置抚摸虎鲸受伤的尾巴和软下来的背鳍。 直到?要拔下那条刺穿尾鳍的精神?力骨刺的时候,争抢不休的触手们才微微停顿了一下。 林苑爬在石头的山顶上,探出头看山下的倪霁。 她?知道拔骨刺的那一下,精神?体的痛感,会原封不动地?传递过来。 倪霁同?样要忍受挫骨之痛。 那道贯穿了尾鳍,把虎鲸架在空中的骨刺被触手们干脆利落地?拔出。 虎鲸嘤鸣一声,身影慢慢消失,回到?它的精神?海中去了。 限制它回归精神?海的精神?力骨刺被拔出,被触手们狠狠摔在地?上碾碎。 骨刺从身躯中抽出来的一瞬间,倪霁的脖颈向后扬起,手指紧紧攥住了衣服,微微抽搐,但他却没有发出一丝哪怕细微的喉音。 他甚至很快地?缓过来,从触手中抬起脸,看向趴在宝石山顶上看他的林苑。 他还用那张失去血色的脸,冲林苑露出一点笑来。 林苑知道那个笑容代表的不是高兴,而是另一种意思。 是安慰。 他用这笑容安慰自己?。 告诉自己?他没什么事。 哪怕他断了腿,浑身是血,精神?体被贯穿了一个大洞。 但他却还在对?自己?笑。 第85节 这个时候的现场是很混乱的。 那只水蛭一样的怪物还在尖叫。被引来的金属卫兵们正在被铺天盖地?的触手们控制住,虎鲸刚刚被解救下来…… 林苑的脑袋疼得?快要裂开,巨大的触手们在不断向外涌出。 但很神?奇地?是,林苑的注意力竟然在这时候被分走了。 她?隔着数米高的宝石山,盯着躺在触手丛中浑身是血的哨兵,看见他对?自己?露出一点虚弱的笑。 林苑突然在这个时候去想一些毫不相关的事。 触手们说过,“他的味道好甜。” 那只古怪的匕首也说:“那小子的血是甜的。” 没准他真的是甜的。林苑想,可能就像他给我?的那种糖果的味道。 林苑舔了舔嘴唇,从宝石山上滑溜下来。 她?架住倪霁的手臂,想把不能行?走的哨兵背起来。 咬牙使?劲。 她?发现自己?好像做不到?这件事。 倪霁看上去很瘦,但却是一位身材高挑且结实的哨兵。以林苑的体力,根本背不动他。 她?咬咬牙,努力把倪霁的身体顶上自己?的肩头,强撑着想要一点点站起来。 倪霁的脑袋垂在她?的肩膀上,随着林苑动作的剧烈摇晃,他突然张开口,吐出了一大口血。 那血色很刺眼,喷涂在地?上,沿着他的嘴角倒流。 这个人在抽骨刺时都能忍住不肯发出声响,此刻却忍不住地?发出“呵呀”的一声微微喘息。 林苑听到?耷拉在自己?肩头的哨兵发出疲倦的喘息声,感觉到?他的胸腔在剧烈起伏。 她?盯着那喷在地?上一抹触目惊心的红色,不知从哪里找来了力气,慢慢站直了腿。 她?把倪霁远超过自己?体重的身躯抗上了肩膀,在触手们的帮助下。 抗在肩上,迈开腿,开始向前走。 虽然知道自己?这样走不了多远,但她?就要走。 小男孩带走了自己?的猫。 她?也必须带回自己?的鱼。 她?走了几?步,听见倪霁在她?肩头发出一点虚弱的声音。 “向左。”那声音轻轻说。 林苑就向左拐,沿着左边的墙走了没多远。又?听见倪霁的声音轻轻响起, “向下……第?二个楼梯。” 倪霁在给她?指路。哪怕在这样的时刻,他狼狈地?趴在自己?肩头,一动也动不了。 但他还努力把属于哨兵的感知能力蔓延出去,找到?一个最近的,林苑勉强可以走到?的藏身之所。 他给他们找到?了一个小小的藏身之处,那是一个楼梯下方的狭窄小巷。 从外面看过去,巷子很浅,四面石墙,一眼就可以看穿,没有任何可以藏人的位置。 如果只用目力,没有人会走进这样空无一物的浅巷里搜索。 比较巧妙的是,如果真的走进这个小小的巷子三四步,就会发现它在尽头还有一个视觉上的死?角。 死?角里面还有一个不算宽的小胡同?,小小的狭窄空间里堆着几?件无用的杂物。 林苑把倪霁连拖带扛,搬运到?这个胡同?里,彻底没有了力气。 两个人一起瘫倒在杂物堆中,听见彼此的喘息声。 有杂乱的脚步声从外面跑动,金属头的卫兵在寻找他们。 脚步声一路跑过,一下都没有停留。 他们没被发现,可以在这里稍稍地?修整片刻。 触手们收敛了巨大的身形,潜伏在胡同?外的地?底,承担起了警戒的任务。 有触手们的存在,经过这里所有搜寻者的思维都会受到?干扰。短时间内不至于发现躲在其中的两人。 但也藏不了太久。 他们要以最快的速度,最好是在宫殿的大门还没关上前离开。 倪霁闭着双眼,只在那堆杂物上静静躺了一会,就睁开双眼,扶着墙壁坐起来。 他伸出双手,去扶正自己?被扭断的腿。 那双手看上去很虚弱无力,甚至在不停地?颤抖着,但按到?自己?膝盖上的时候,那手却瞬间稳住了,果决有力地?在关节处一扭。 咔嚓一声骨头的错位声响起。腿骨被掰正。 肯定很疼吧,林苑感觉自己?的腿都隐约地?抽动了一下。 又?一次掰动骨头的声音,在寂静的巷子中响起。 倪霁按着地?面喘息了一阵,稍微平稳了一下气息,就伸手扶着墙壁,想要站起身来。 哨兵的身体素质就这么的变态吗?林苑心中异常吃惊。 当然,很快她?就发现是自己?想错了。 第36章 [] 第 36 章 倪霁扶着墙壁, 在狭窄昏暗的巷子里,一点一点地站起?来。 他?的脸色看起?来很镇定,一点多余的表情都没有,但是冷汗像雨一样沿着额角流下来。 还没有勉强站直身躯, 他?整个人就倒了下来。 他?倒在地上, 勉强用手臂撑起?身躯,扶住墙壁, 再一次地爬起?来。 这一次, 手和腿都在抑制不住地颤抖,甚至没有爬起?一半, 就失去力气地摔倒。 林苑伸手扶了他?一把, 沾了一手滚热的血。 第86节 倪霁闭着眼睛,又躺了一会, 没有睁开?眼, “你等我一会, 再一会就好。” 他?的声音听起?来有一点悲凉。 他?心里比林苑更清楚,他?可?能站不起?来了, 身体太?疼了,到处都是裂骨之痛,非意志能够转移。 但他?又能说什么呢? 怪林苑不该这样糊涂, 重回罗网,把两个人都陷在这里。怪林苑没听他?的话, 自?己离开?? 他?说不出这样的话。也不想这样说。 “我其?实有一个办法。”倪霁听见对面的向导迟疑的声音。 他?一下睁开?了眼睛。 林苑有一个办法,这是她在来的路上就想过的。 但此刻要说的时候,她却有些犹疑。 林苑不是一个性格磨叽的人, 她做任何决定都很果断,不论是冒险, 还是受伤,或是赌上性命,只?要她想好了,就不再犹豫。 但这一次,被她摆上赌桌的,是一条不属于自?己的,无辜的生?命。因而她再三犹豫,才最终说了。 “我有一个办法。或许可?以试试。” 哨兵的眼睛睁开?来,眸色清正,认真地看着她。 “在我还很小的时候,我父亲教?过我一个办法。”林苑说着话,来回反复搓动?自?己的手指,“我的父亲也是一位向导。他?教?我怎么深入一个哨兵的精神图景,封住她的痛觉,提高她肾上腺素的分泌……” “这样,她就不会感?觉到痛苦,也不会觉得疲惫。可?以一直奔跑,直到死亡为止。” 林苑看见眼前的哨兵眼睛亮了起?来, “这是个好办法。”他?很肯定地说。 林苑停了一会,她没有告诉倪霁。手把手教?会她这件事的,是她身为向导的父亲。而那一次,她和父亲一起?封住痛觉的哨兵,是她的母亲。 母亲是一位强大的哨兵。但母亲死在了那个下雪的夜里。 “那一次,我活了下来。被我控制的那位哨兵,死在了雪地里。” 林苑说这句话的时候,语气很平静,她确定自?己并没有什么特别?不同?的语气。 只?是为什么坐在她对面的那位哨兵,眼中流露出了悲伤的情绪。 林苑发现自?己越发进步了。 隔着这么远,没有肌肤和触手的接触,只?看着一个人的眼睛,她就能读懂别?人的心情了。 这是一件不错的事,她心中毫无波澜地想。 “那是你小时候的事了,我们?可?以再试一次。”坐在她面前的哨兵很温柔地说,“这一次,或许我们?两个都能活着出去。” 明明是一只?虚弱又无力的小鱼,受了伤,坐在一堆杂物中。为什么还能给人一种温柔又强大的感?觉? 像是那童话世界里坐在王座上漂亮又温柔的公主。 林苑下意识地闻了闻沾在手掌上倪霁的血液,只?是普通的血腥味而已,刚刚,是从哪里闻到了自?己喜欢的甜味呢? 她从背包里翻出一条小毛巾,仔细把手掌擦干净。 直到那手恢复洁白温暖,没有丝毫污秽,她才伸出手,伸向坐在自?己眼前的哨兵。 她看着自?己的手掌慢慢覆盖住倪霁俊美的眉目, “你确定吗?”她在手按实之前最后问,“我要进入到很深的地方,我只?在很早的时候做过一次这件事,不知道?会对你造成什么样的伤害。” 哨兵漂亮的眉眼这时候都被遮住了,林苑只?能看见他?一截苍白的下颚和沾着血迹的薄唇。 他?们?隔着一张手掌,都看不见彼此的眼睛。这似乎让很多话,变得更容易说出口。 那薄薄的双唇微微张了张,“我想和你说,之前,被那些怪物抓住得到时候,我其?实很害怕。” “对我们?这样的人来说,最怕的结局,就是落在怪物的手里。生?不能,死不成,被活生?生?地折磨,直到跪地祈降,放任自?己变成一只?和它们?一样的怪物。” “所以,我……高兴你回来救我。” “如果我死在后面的路上,那是我自?己的选择,这未尝不是一个哨兵最好的归宿,你不用为我感?到难过。真的。” 林苑回答说:“好。” “等一下,还有一件事。”倪霁停顿了一下,那很漂亮的嘴角笑了起?来,“我还没和你正式介绍过自?己。” 林苑感?觉到哨兵的睫毛在颤抖,轻轻刷在她的手心里,像蝴蝶的翅膀撩过,这让她觉得有一点痒。 “你好,我叫倪霁。”她听见手掌覆盖下的哨兵这样说。 之前,没有好好和你介绍过自?己。没有礼貌地给你留下第一印象。这一次,重新介绍一下我的名字。 我想认识你,愿意加上你的通信方式。 哪怕只?是做一位不太?可?能长久陪伴的朋友。 “你好,我叫林苑。”林苑的手按了下去,按住了他?的眉目。 她再一次进入了那片大海。进入到了倪霁的精神图景之中。 碧蓝的海水温柔的接纳了她,比起?上一次的强势入侵,这一次海浪声轻轻响在她耳边。 海水中的每一个气泡,每一丝摇曳的光泽,都似在迎接她的到来,摇曳环绕在她的身边。 林苑在一路的下潜。 水中身,悠游自?在。 她在水里翻了一个身,美丽的裙摆出现,漂浮在深蓝的大海中。 大大裙撑像是游动?中柔软的水母,双腿不见了,触手们?伸展身躯,从裙摆下游曳了出来。 迷人又广袤无垠的海底花园出现在眼前。 第87节 林苑在游动?中看见了那只?受伤的虎鲸。 半人半鲸的虎鲸趴在海底的岩石上,尾巴的伤很重,可?怜兮兮的在礁岩边缘耷拉着,他?有一张和倪霁一样的脸。 听见了林苑游动?的声音,他?从岩石上抬起?脸向上看来。 林苑从他?的头顶上游过去,触手们?落下来,轻轻抚摸了一下他?受伤了的尾巴。 这一次没有人守在这里和她兵刃相见。守护精神图景的虎鲸温顺地低下了头。 林苑向更深处游去。游过那些美丽的珊瑚水藻,顺着累叠的海礁向下,在更深的地方,那微微泛着美丽的光泽之处,竟有一座城堡似的水中宫殿。 像是人鱼公主所住的美丽城堡,玛瑙和珊瑚构成梁柱,屋顶吞吐着云霓的光芒,璀璨的明珠和绚丽的贝壳随意地滚落满地。 海星在柔沙间?缓缓爬行,七彩的小鱼穿梭期中,瑕石诡晖,绫罗被光,迷乱了入侵者的眼睛。 林苑小心推开?宫殿的大门,动?作轻柔地游进去,尽量不去触碰这里任何柔软又美丽的东西?。 一些细小的气泡从张开?的贝壳中升起?。可?以看见很多属于倪霁的脸。 这里是倪霁精神图景的深处,牵动?着哨兵本人最隐秘的精神世界。 可?以说如果林苑此刻在这里肆意地破坏一番,会立刻要了倪霁的性命。 他?对自?己毫无防备。 就是这里了。林苑在某一处停了下来。 柔软的触手贴着宫墙,石柱爬行,它们?延展开?来,向着流光璀璨的隐秘之地蔓延过去。 现实世界中。在那条杂乱狭窄的小小巷子里,倪霁站起?身来。 双腿是刚刚接上的,裂开?过的骨头甚至没有夹上夹板,身体的状况也很糟,那些没有愈合的伤口还在流血。 但神奇的是,他?却感?觉不到一点的疼痛了。 疲倦和虚弱一扫而空,甚至从心底深处,涌起?一种兴奋的感?觉。 倪霁知道?,这样是向导入侵了精神的海底,操控了他?的身体状况所致。 这样丝毫不被伤痛所累的状态是以透支身体为代价的,能维持的时间?很短。 但没有关系,只?要能离开?这里,只?要能活着出去,任何后果他?都愿意承担。 “我们?走。”他?对身边的林苑说。 巨大的虎鲸凭空出现。虎鲸的小半截尾巴出现了白骨化的征兆, 但它仿佛浑然未觉似地,双目熊熊燃着紫色的火焰,一出现便一头撞飞数名金属脑袋的畸变种卫兵,一路横冲直撞地向大门冲去。 宫殿的大门处,混乱的场面还未结束。 小男孩的身形变得细小,萤虫似地铺天盖地的反复从满地血肉中爬起?。 卫兵们?找来网兜,正手忙脚乱地抓捕。 巨大的鲸鱼一头撞开?大门,率先冲了出去。一堆的小男孩跟着四散逃亡。 倪霁拉上林苑,把身形轻巧的向导背在自?己的背上,几个起?跃,便出了那座大门,远远地消失在街道?的尽头。 林苑趴在倪霁的后背,哨兵的速度非常快,竟然比飞行在空中的小鸟还要快上几分。 他?高高地跃在空中的时候,林苑看见了地面上蜂拥而出的小小男孩,也看见趁乱一起?溜出来的那只?黑猫。 一个拳头大小的男孩紧紧趴在黑猫的后背,脑袋埋在黑猫脖颈的毛发里。 他?变得那么小啊。林苑想,这是他?付出的代价。但他?还是很高兴的吧。 倪霁在高低起?伏的屋顶飞奔,大鱼游在他?们?的前方,头顶是奇幻的星空。 夜风吹过脸颊的感?觉很冰冷。 这种感?觉,很像是那个下雪的夜晚。 林苑伏在哨兵宽阔的脊背上,飞奔带来了失重的感?觉,四周的景物变得模糊起?来。 幼年时期的记忆,却在一点点变得清晰。 那个晚上,天空下了很大的雪。皑皑白雪中,燃起?熊熊烈焰。 当她清醒过来的时候,父亲不见了。母亲抱着她倒在雪地中。 小小的林苑从母亲的尸体中站起?身来,赤着双脚,站在一片白茫茫的天地之中。 灰色的天空飘着雪,大地一片荒茫,母亲的尸体躺在脚边。 父亲临死前封闭了她的情感?,她独自?站在雪地中,想哭,胸中没有伤痛,想走,不知去往何处。 茫茫如玉的乾坤世界,留下了一个孤独的小怪物。 从此不知悲喜为何物。 倪霁在夜空中奔跑。 林苑闭上双眼,让自?己专注于精神世界之中。 快一点,她想,再快一点。 他?撑不了多久。 第37章 [] 第 37 章 倪霁奔跑得很快。 但林苑还是能感觉到有什么?东西追上来了。 那些东西破土而出, 藏在地底,藏在阴影中,涌动着追了上来。 远远地,只能看见一些黑色的浓烟在远处的街道巷子中涌起。 林苑知道那是什么?, 虽然只交手过一次, 但林苑对那种风格已经很熟悉,是那些一直想?留下自己的, 扭曲而变态的黑色手臂。 倪霁一路跑到了海边, 在那道金色的海岸边,他突然把背在后背的林苑放了下来。 “你先别转身。”他说。 林苑莫名?其妙, 直到她听见一点水花溅起声, 回头一看,身边的哨兵不?见了, 脚边的沙滩上只剩下一件残破的黑色战斗服。 一只虎鲸从泛着白色泡沫的海面上露出了脑袋来。 那是一只雄性的成年?虎鲸, 拥有□□米长的巨大身形, 宽阔的脊背和高高直立的背鳍。 第88节 “在海中,没?人追得上我。”倪霁的声音从水下传来。 林苑把鞋子甩了, 趴到虎鲸纯黑的脊背上。鲸尾摆动,鲸身破开海浪,驰风前行。 “抓得住吗?”倪霁的声音从水下传来。 林苑没?说话, 海浪冲到她的脸上,让她觉得很舒服, 她伸手摸了摸虎鲸滑溜溜的皮肤。 倪霁察觉到自己问的是一句废话。 向导的双脚发?生?了某种变化,有一种倪霁很熟悉的东西游了出来,滑腻冰凉的熟悉触感, 小小的吸盘紧紧抓住了他。 骑在虎鲸背上的向导牢牢地把他抓紧了。 海中的巨大鲸鱼游行得飞快,林苑感觉到疾风, 海浪和水流声。 这是她第一次尝试着将部分身体半兽化,触手们?紧紧缠绕着虎鲸,虎鲸带着她在海水中畅游。 林苑发?现自己的精神体和这个哨兵真的很合拍,不?论是在什么?情况。 她还发?现自己真的很喜欢大海,哪怕是在这样逃亡的时刻。 在大海中,她的意?识似乎可?以扩张得更远。触手们?传来警示,它们?感觉到在海底的深处,有什么?东西按耐不?住地涌了上来。 或许就是在那艘玛丽沉船的底下,又或者在更深,更黑暗的地方。 有一种汹涌澎湃,浓黑而充满恶意?的东西追着他们?来了。 林苑这一次确定了,那些一路追着她们?的黑色手臂,这些从海底涌出的浓稠恶意?,都是冲着她来的。 也有可?能冲着她背包中那个不?起眼的小小盒子。 她在虎鲸的背上站起身,扶着虎鲸高耸的背鳍向后看。 远处的海面上扬起了巨浪。那些黑色的手臂在海底扭动凝结,一边追来,一边融合了无数海底的尸骸,逐渐拼合成一只极其诡异的庞然大物,在大海中抬起古怪的巨大头颅。 那怪物发?出吵杂而古怪的声响,像是无数的生?命在同时尖叫和喧哗。 它们?嘶吼涌动,气势汹汹,滚滚而来,仿佛誓要追上一人一鲸,把他们?溶进纯黑的世界,拖入黑暗的深渊。 然而就是这样诡异的巨型生?物,也无法?轻易追上倪霁兽人化后在海中的速度。 速度惊人的虎鲸头也不?回,排开海面,如离弦之箭,破浪前行。 但林苑知道,这只鲸鱼,这个哨兵,是在用他自己的血和肉,用焚烧性命的方式,换来这样的速度。 “我不?可?能让你们?再抓到他,” “我也不?会让你们?有机会再那样折磨他一遍。” 林苑站在虎鲸的背上,脚踩着滚滚波涛,双眸中现出朗月的莹辉。 初是冷月清芒,后渐转红。 天空之中,万千璀璨星辉在一瞬间消失了,现出了一轮巨大的血月。 血月之下,站立在虎鲸背上的少?女,素手纤纤,娉娉婷婷,双眼却透出诡异的红芒,和身后紧追不?舍的海中巨怪遥遥相?对。 有一只更为古老的,更为庞然的巨大生?物,在那一轮血月的光芒下,在深海中,现出了一点若隐若现的虚影。 众多的巨型触手在游动,它们?摸着海底的礁岩,啪击搅动起巨大的海浪,缓缓迎向追踪前来的黑手巨怪。 那些气势汹汹,涌动纠缠的黑色手臂迟疑了。 它们?放慢脚步,犹豫而又不?甘地在海底徘徊。心有不?甘,怨恼懊恨,却又始终犹疑着不?敢贸然前进。 在这个污染区里,在这片独属于它们?的噩梦中,这还是第一次,遇到让它们?警惕迟疑,不?敢贸然上前的巨大精神体。 只是没?多久。 天空中那一轮血月就散了。拦在它们?面前海底巨妖的虚影也就随之溃散于无形。 然而就是这么?一点时间的耽搁。海面之上,已经再也看不?见那一人一鲸的身形。 他们?游到了逃生?之门的附近,拍浪而起,跃入了那半开在虚空中的门洞中去了。 …… 林苑和虎鲸一道从开在空中的逃生?之门中跃出。 迷梦一般绚烂的星空消失了。 外面的世界是清晨时分,微凉的晨风吹在肌肤上,朝阳的曦光染白了天色,两三颗普普通通的星辰缀在天边。 这里是正?常的世界。 终于出来了,从那个诡异而古怪的五号污染区,两个人一起活着逃了出来。 这次的逃生?之门在现实的世界里,竟也是开在一片蔚蓝的大海上。 林苑刚刚从海中出来,又一次掉进了冰凉的海水中。虎鲸从底下游上来,托起她向岸边游去。 “你还可?以吗?我这就解除一切?”林苑摸了摸身下虎鲸光洁的脊背。 “再等一下。”倪霁低沉的声音从水面下传上来,声音很平静,再没?有多余的话。 这里是深海,离海岸线还很远。解开屏蔽的瞬间,成百倍的痛苦会席卷哨兵的身体。 这里并不?是适合骤然解开禁置的场所。 虎鲸以飞快的速度托着林苑向岸边游动。 游到半途。 “林苑,我好像……” 林苑听见倪霁的声音响起,那声音非常的轻,已经很不?对劲, 下一刻,托着她的力度突然消失了。 林苑伸手抓去,抓到了一只光滑又冰冷的手臂。 手臂的主人恢复了人形,彻底失去了意?识,正?向海中沉下去。 林苑从小生?活在白塔,从没?在真正?现实世界的海里游过泳。 她抓住了倪霁的手,被陷入昏迷的哨兵带着一路沉进水中。 整个人没?入水中,海水掩盖了面容的那一刻,林苑却有一种很熟悉的感觉,仿佛自己已经在海中游过多次,仿佛自己天然就会游泳一般。 她摆动自己的双腿和手臂,很快浮出了海面。她拉着倪霁,托着他的下颚把他的口?鼻托出海面,带着昏迷过去的哨兵,奋力向着远方的海岸边游去。 林苑不?知道他们?在海中游了多久,她体力完全耗光了,到最后,几乎是靠着海浪,把他们?两个拍上了岸边。 第89节 从岸边的沙滩上醒来的时候,天色已经大亮了。 林苑睁开了眼睛,看见天空中有几只海鸟在飞旋。 她一下坐了起来,发?现自己在沙滩上昏睡了过去。举目四处张望,终于在一处大块的礁岩下找到了那个哨兵。 半途恢复成人身的哨兵不?着片縷,蜷缩在礁岩下的海涛中。 海水携着白色的泡沫卷上来,冲刷在那光躶的脊背上,淹没?了垂着的头脸和黑发?,又退了回去。 一道又一道,但那半泡在海水中的身躯却一动不?动。 他背对着林苑,赤躶的脊背上遍布着纵横交错的伤疤,修长的双腿蜷着,沾着黄沙和血迹,被海水泡得发?白。 看上去,就像是被海浪冲上岸的一具尸体。 林苑慢慢站了起来,向着那边走过去。 她走到那躺在水中的身躯边,用手按住了哨兵的肩膀,那里的肌肤冰冷一片,没?有一点体温。 她掰着那冷冰冰的肩头,把哨兵翻过来,捏住他的下巴,把他泡进海水中的脸掰向自己。 那张脸的半边沾满沙和海水,双眼紧紧闭着,嘴唇一点血色都没?有。 他,也一样地死去了吗? 林苑觉得自己其实不?该有什么?感觉。 这不?是很正?常吗?这样的事在她很小的时候就已经经历过了,再经历一次也没?什么?。 只是心里,不?知道为什么?像被谁塞进了一块沉重的生?铁。 那生?了锈的铁块在胸腔中一路坠落,扯动了心肺内脏,让她有点烦躁,让她想?要开始咬自己的手指。 林苑不?知道时间是凝固了,还是过去了很久。 直到她终于捕捉到了一点细微的情绪波动,直到被她捏在手中的那张面孔上,挂着海水的睫毛微微抖了抖。 那双眼睛缓缓地睁开了。 哨兵看见了她,虚弱无力地,几乎说不?出完整的话,却冲她笑了一下, 好像在说,看吧,我们?都没?事。 林苑想?起自己的好友芸芸曾经对她说过的话。 “你问我什么?时候该笑?”当?时,芸芸无奈地摸摸她的脑袋,“小苑,人在高兴的时候就会笑。” “只要你发?自内心的高兴,自然而然就会笑了出来。” 林苑觉得自己现在一定是笑了。冲着那个在晨曦中没?有死去的哨兵露出了笑容。 哨兵把自己的脸微微偏了过去, “我觉得好冷。”他的耳廓现出了一点血色。 林苑把自己的外衣脱下来,裹在他什么?都没?穿的腰上, “没?事,你再忍耐一下,现在就带你去看医生?。”她很高兴地安抚那位哨兵。 五号污染区附近有一个不?算大的哨岗,看上去贫瘠又杂乱。 但林苑竟然在里面找到了一间拥有治疗舱的诊所。 负责接待的医生?看见林苑带来了伤员,十分兴奋,把诊所里唯一的一台款式老旧的治疗舱夸得天花乱坠。 “包好,包好。但凡在五号区受伤的哨兵,那都是在我这治好的。” 倪霁被安置进一个半玻璃的封闭治疗舱内。浅绿色的治疗液流出,慢慢淹没?了他整个身躯。 好疼,他想?,太疼了。 他是一个习惯了伤痛的士兵。 但他想?不?到世间还有这种疼。 明明漂浮在温暖的治疗液中,却像是整个人被架上刑场。被烧红的铁钉反复贯穿身躯,浑身的骨头都被烧融了,连每一次呼吸都带着尖锐的痛。 他甚至控制不?住手臂的不?停颤抖。 这就是反噬。是透支了身体的代价。 但他觉得,自己愿意?承受这个。 至少?他还活着,至少?他没?有带累任何人。 他没?有死去,也就没?有让那个向导再一次体会到那种伤害。 倪霁咬住牙关?,不?让一点点苦痛的声音从喉咙中流露。 “我说这个哨兵伤得也太重了点吧。”戴着眼镜的医生?看着治疗舱内的哨兵,手脚麻利地调整仪表盘上的数据,“这样都还有命从污染区逃出来,也算是奇迹了。” “不?过没?什么?,只要躺进我这里的治疗舱,什么?样的伤都能给治好。”他很快把调好的数据板给林苑看,着重在价格栏上比划了一道,“优惠价,给你打了个骨折。保证还你一个活蹦乱跳的哨兵。” 林苑冷冰冰的一张面孔毫无表情,这让一脸热情的医生?有一点挫败感。 “麻醉剂呢?”林苑看完,抬头问。 “麻……麻醉?”医生?很吃惊,“你要知道,他可?是哨兵,普通的麻醉剂对哨兵没?有用。” 普通的麻醉剂对五感强大的哨兵毫无作用,特制的针对哨兵的麻醉剂非常昂贵。大部分哨岗的哨兵都用不?起这种金贵物。 何况医生?觉得也没?必要。哨兵的身体素质强大,恢复能力都很好,一点疼痛忍一忍就过去了。 “可?是他现在很疼。”那个小姑娘平淡地说。 治疗舱内的倪霁睁开了他的眼睛。 “你确定吗?那可?得加不?少?钱。”医生?口?中喃喃,“费用接近普通治疗的翻倍。太浪费了。其实疼一下也不?会死。” 他打开保险柜,从里面取出了一支细细的针剂,在经过林苑的同意?之后,注射进了治疗舱的给药管。 悬浮在治疗液中的哨兵,紧紧绷着着的肩膀终于能够放松了下来。 他忍不?住舒服的叹息一声。 像是从永无止境的炮烙地狱中被带出来,坠入了一片温暖的海洋之中。 没?有人理解这一刻的感觉。因为不?会有人知道他一直在忍受怎么?样的痛苦。 不?,有一个人她知道。倪霁想?起林苑刚刚说的那句话。 给他用麻醉剂,他现在很疼。 倪霁没?有转头去看玻璃窗外和医生?说着话的向导,他睁着眼睛看着自己头顶治疗舱。 第90节 漂浮在眼前的绿色治疗液很美,有一点像精神图景中的那片海。 林苑和医生?说着话。她没?有想?到,有人把她此刻说的话一句句听了进去,小心地收了起来,变成一颗美丽的珍珠,收进了精神图景的最深处。 “他的身上有很多旧伤。”医生?和林苑说,“你看要不?要趁着这次,一起给他治疗一下。这样病人将来会少?很多痛苦。” “比如说腿部这里的旧疾,正?好趁着这一次,一起做个手术。还有手肘,指骨,肺部也有点问题……”医生?说着说着,看着手里不?断增加的账单,自己觉得实在是一个过于庞大的费用,哪怕他把利润压到最低,也看起来触目惊心, 他有点迟疑地抬头看站在身边的小姑娘。 “当?然,”那个脸上看起来很冷淡的向导说,“给他做最好的治疗。” 隔绝在治疗舱内的倪霁闭上了眼睛,微微蜷住了手掌。 “把这个u55调成u96,还有这个再生?液,你有233号再生?液吗,换成最好的。” “有是有,你确定吗?”医生?吸了一口?气,噼里啪啦算了一遍,把数位板递过去,“这可?不?是小数目。” 治疗舱外的对话声不?断传来。 悬浮在舱内的倪霁有一点恍惚。他想?起了自己还在哨兵学院时的事,当?时还很年?少?的他,为了在一次比赛中替学校夺冠,受了很严重的伤,必须进治疗舱才有希望根治。 曹俊民在他面前露出很为难的神色,“小霁,学校实在负担不?起这样的费用,只能先委屈你了。” 过了好几年?,他才知道,不?是付不?起,而是不?值得。 在老师的心目中,像他这样不?太听使唤的学生?,不?是一个值得花那么?多钱去治疗的人。 “用最好的药,把他完全治好。再多的钱都不?是问题。” 向导的声音透过水波传了进来。 她甚至不?知道,自己能听见这一切。 倪霁实在舍不?得在此刻入睡,但痛苦消退,身体疲惫,心又如此安宁。 最终他还是抵挡不?住困顿,漂浮在治疗液中,陷入沉睡中去。 等他再睁开眼睛的时候,撕裂身躯一般的疼痛感已经消退了很多。 断了一次的双腿,长年?一直折磨着自己的肺部,似乎都舒服了很多。 他觉得自己真正?意?义上的活了过来。 悬浮在治疗液碧绿的水波中,看着外面的一切,世界都变得不?真实了起来。 治疗室内的灯光被打得很暗,医生?已经离开了,四周很寂静。 他透过湖绿色的玻璃看出去,看见那位向导坐在离他不?远的沙发?上睡着了。 她那白瓷般精致的脸上沾着海边的沙粒,枕着纤细的胳膊,半趴在沙发?边上的一张方桌上,睡得很沉。 一盏顶灯暖黄的光打在少?女沉睡的面孔上,照在她裸露在外的小小肩头上,柔和了轮廓。 倪霁忍不?住去想?,她到底是怎样用这样纤细的肩,把自己背起来的? 她又是怎样用这样柔软的手指,撬开自己脖颈上的铁锁,把自己从那样屈辱的绝境解救出来。 一只小小的虎鲸在半空中现出身形,把搭在沙发?边缘,那件泡过海水,皱巴巴的外套叼起来,轻轻盖上林苑的肩头。 林苑在睡梦中微微动了动肩膀。 一只触手不?知道什么?时候醒了过来,看见了小小的虎鲸,非常高兴地卷了上去。 趁着没?人管它,这只经常干坏事的触手肆意?妄为地把小虎鲸的脑袋和背鳍都撸了个彻底,没?有忘记软软的肚子。 小虎鲸很局促地摆了一下尾巴,却没?有逃走,也没?有发?出声响。 只是有一点可?怜地僵直在林苑脚边,纵容了某只的为所欲为。林苑睡得很香,梦中梦见了什么?好事,微微翘起嘴角。 触手缠到那尾巴上,摸到了那个受伤严重的位置。 尖尖的顶端弯了起来,先是小心翼翼地碰了碰,随后开始了细腻的抚摸,反反复复地抚弄,细细地舔抵那些躶露在伤口?外的白色骨头。 小鲸鱼发?出一点细细的嘤嘤声,背鳍和尾鳍都软了下来,扒拉在了地上。 尾巴上那被洞穿了的伤口?,在触手的抚摸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缓缓开始愈合。 如果这时候,医生?来到这里,会发?现治疗舱外的仪表盘数据出了问题。 心型的红色标志在不?断闪烁,代表着躺在溶液中的那位患者,心率正?在不?正?常地飙升。 第38章 [] 第 38 章 林苑做了一个很荒诞的梦, 那?梦境很美,像是小?时候看过的童话?故事。 虽然她现在已经不太记得小?时候是否看过那?些?书,但是在属于她的那?间屋子里,现在还摆着许多?关于公主、王子、骑士和?恶龙的绘本?。 那?些?花花绿绿的画册和?众多?娃娃、风铃摆满了屋子。 让她睡在那?间屋子里的时候, 总会觉得自己小?时候或许是个备受疼爱的小?姑娘。 林苑在梦里看见了了蓝天和?大海, 天空的云朵居然是白色的,像是奶白的棉花糖。 海边金黄的沙滩上, 躺着一只人鱼。 林苑心想, 我知道这个故事,小?美人鱼把自己的尾巴变成双腿, 忍着剧痛走上沙滩, 靠近那?位王子。但最后却没有得到一个好的结局,心上人奔着别的公主去了, 人鱼悲惨地化成了水中的气泡。 等到走到近前, 林苑才意识到这不是什么人鱼。 背对着她躺在沙滩上的那?个脊背很熟悉, 肩膀的线条非常美,流畅的线条一路往下, 在某个位置陡然收紧。 那?脊背的肌肤上沾着点黄沙,遍布着大大小?小?的伤疤,却不显丑陋, 充满了一种?野性的攻击力。 林苑在脑海中搜寻了一遍,找到一个合适的形容词, 那?个词叫做性感。 她开始佩服自己,已经可以这样精准的使用如?此复杂的词汇了。 林苑懵懵懂懂,发现自己的手和?上次一样, 按到了那?人的肩膀,那?里有一道很长?的疤痕, 一路斜着向下越过凸起的肩胛骨。 当手指碰到那?里的时候,躺在沙滩的那?个人微微颤抖了一下。 林苑没有像上次一样把他翻过来。 她在梦中意识到这个人是谁,这一次他没有濒死?,而是活生?生?地躺在自己面前。 他是一个很强大的战士,英勇无畏且内心温柔。虽然他落到这样赤身果?体的境地,但林苑心想,自己应该保留着对他的尊重。 “我好疼。”那?人背对着她,发出细微的声音。他没有回头,看不清他的脸。 “好疼,好痛苦,太疼了。”他反复地这样说。 他的双腿浸泡在海水中,小?腿处有着很严重的伤口,几乎暴露出了白骨,令人触目惊心。 林苑下意识地伸手,握住了那?双月退踝,轻轻抚过那?些?伤口。 “好疼,太疼了。”那?个人的声音反复地说着。 第91节 林苑就?一遍又一遍地抚。她从未这样地耐心又细致。 绷紧的足弓,凸起的踝部,柔韧的跟腱。 指尖所过之处,手下的月几月夫随着她的动作微微战栗。林苑知道自己要克制,但她又有一点喜欢这种?感觉。 “疼。”那?个人还在轻声说。那?声音渐渐变小?。他终于不再疼了。 手下的人瘫软下去。 林苑知道他是一个多?么强悍的战士,他一跃可以跃上数十米高的高墙,他一刀便可拦腰斩断成群的怪物。 但他现在瘫软在自己手中,软成了一滩水,发出一些?含义不明?的鲸鸣声。 林苑从梦中一下醒来。 她的睡眠不好,经常做一些?乱七八糟的梦。有时候是大火,有时候是雪崩。今天的这个梦也未免荒唐了些?。 他们来到这个诊所的时候还是清晨,但她这一觉睡到了夜深人静的时刻。 诊所的灯光调暗了。哨兵闭着双眼,正安静地浮在莹绿的治疗舱内。 林苑坐在沙发上醒了醒神,回想了一下那?个荒唐的梦。 脚边的地面上灯光昏暗,空无一人,并没有像梦中一样躺着什么人。 只有一只触手不知道什么时候跑了出来,耷拉在那?里,肌肤水润,一幅很餍足的模样。 看见林苑探寻过来的目光,它仿佛偷吃了什么东西一般,心虚地缩回次元空间里去了。 想到吃的,林苑立刻感到一阵强烈的饥饿感。睡了一整天,饿得前心贴后背。她把那?个荒唐的梦境和?乱七八糟的想法甩到脑后。出门觅食去了。 医生?进来的时候。治疗舱内的哨兵已经打开了舱盖,从治疗舱里坐了起来。 医生?检查他的各项身体数据,感到非常满意,“我就?说嘛,我这台机器,只要躺进去,就?没有治不好的患者。” “劳驾。”坐在绿色的治疗液中的哨兵低声道,“麻烦给我找一套衣服。” “不急不急,”医生?还处在兴奋中,他难得接这么大的生?意。 用了这么多?昂贵的药剂,想要好好观察一下那?些?平时大家都舍不得用的药剂的效果?。 “你急啥?病人的身体我反正也看得多?了。”医生?大大咧咧地挥手,“你被那?位姑娘带进来的时候,身上啥没有,就?搭着一小?件……” 他话?没说完 ,莫名打了一个寒颤。 是威压,来自于哨兵精神力的威压。 医生?又好气又好笑,这还是他第一次见到刚刚从病床上爬起来的病人,就?敢对医生?使用威压。 只是为了早点拿到一件衣服套到身上。 医生?不得不去给倪霁随便找了一套衣服。 很普通的t恤和?短裤穿在哨兵肩宽腿长?,充满爆发力的身躯上,竟然莫名有一点潮的感觉。 “那?位是你什么人?”医生?忍不住悄悄问倪霁,“你们的交情一定很深吧?她对你可真好,肯为救你的命,花这么多?钱。” 倪霁没有回答,他不想说,自己和?林苑从正式说上第一句话?到现在,也不过是两天的时间而已。 他们的交情很浅,但自己已经欠了她这么多?。 “你们年轻或许还不晓得,钱这种?身外之物,在某些?关键的时候,反而最能照见人的真心。” 医生?在这里待得久了,见过了各种?在金钱面前露出真实嘴脸的人。 有时候躺在治疗舱内的哨兵奄奄一息,外面他所谓的兄弟们却叫自己别多?管闲事。 人到中年的医生?把收款收费的单据打出来,递给倪霁,“好好珍惜,这样的朋友难得。她转账的时候毫不犹豫,只肯用最好的药。” 他看见年轻的哨兵用手指捏着那?一张薄薄的票据,看了很久。 站在那?里,最终轻轻地说了一句,“我会还她的。” “能还得起就?最好啰,”医生?收拾着桌面上各种?仪器药剂,“人生?在世,最怕地就?是欠下还不起的债。” 中年大叔看着身边高高瘦瘦的年轻哨兵,伸手拍了一下他的胸膛,开了个混不吝的玩笑, “没事,长?这么帅,用身偿没准人家也会同意。” “同意什么?”林苑的脑袋这个时候从屋门外伸出来,怀里抱着一堆各种?各样的食物。口中还叼着一个软糯糯的麻薯。 她看见倪霁出来了,就?把怀里的食物朝倪霁让了让。 她抱着的大多?是甜食,倪霁揣摩她的喜好,只拿走了甜度最低的一个面饼。 “这里的东西都不太好吃。”林苑把麻薯咽下去,又拆了一包汽水糖,糖精的味道很重,她吃的面无表情,“我还是喜欢红纸包着的那?种?。” “如?果?你喜欢贡糖,这里是没有的。”倪霁咬着林苑分给他的饼说,“但我知道去哪里找。我会找到,等你回京都的时候,带给你。” 林苑的眼珠亮了起来,舌尖微微舔了一下嘴唇。 倪霁就?在心里笑了,她喜欢甜食,古法手工制作的那?一种?。 两个人从诊所里出来,走在路灯昏暗的巷子里, 不久前下过雨,地面有点潮湿,积着一滩滩的雨水。 倪霁穿着一身短t短裤,秋凉的天气里露出一双长?腿,却也毫不在乎,半干的湿发垂着,软化了哨兵独有的锐气。 林苑抱着一堆的食物,和?他并肩走在一起,腮帮鼓起,咯吱咯吱啃着糖果?。 这样的风格过于日常,让人的心都随着夜晚的风变得松软起来。 仿佛那?些?惊心动魄,腥风血雨,那?些?扭曲的怪物,和?铺天盖地的黑手都只是属于另一个世界的一场噩梦。 仿佛可以把那?些?日夜焚烧着身体的血和?恨,那?些?永远萦绕在心头的大火和?迷雾,都短暂忘却。 放松下来,就?这样普普通通地和?一位相?互默契的好友慢慢地走一段路。 露出手腕,加上对方的个人终端。一起吃着食物,说一说哪里的糖果?更甜。 然而这条街实在太短,这样的路很快就?走到了尽头。 一辆吉普车在街口停下。车上跳下东滨哨岗的沈飞和?小?牧等人。 小?牧带回了受伤的哨兵们,得知林苑还陷在污染区。他们又从东滨出发,一路过来寻找林苑。 “太好了,太好了,林向导你没事。”东滨的哨长?沈飞看见林苑,飞奔过来,用力握住林苑的双手,来回摇晃,“我说什么来着,林向导肯定不会有事的。” 如?果?林苑不是向导,他几乎想要给她一个大大的拥抱。 第92节 “小?苑姐姐,”小?牧只喊了个名字,声音就?哽咽了,低下头去抹眼泪, “出口的外面是海,我没办法在海面上等你,只好先送大虎哥他们回去。你这么久没回来,我还以为你说的那?些?话?都是哄我的。” 一只年幼的小?狮子出现在林苑的脚边,亲昵地蹭了蹭林苑的腿,它是属于哨兵雷歇尔的精神体。 当时,林苑从海里捞出来的精神体幼小?又虚弱。此刻看上去变得强壮了许多?,体型也大了不少?,有了一身漂亮的金黄色绒毛。 “呀,你怎么也出来了。”林苑摸了摸小?狮子金色的脑袋。 吉普车的后座上走下了最后一位哨兵。他的个子很高,一头柔软的金发在身后扎成辫子,湛蓝色的眼眸是和?天空一样的颜色。 他看到林苑,一手按在胸前,弯下腰行?了一个很独特的礼。 “这是他们家族的传统礼仪,只对他们最感激的人。”沈飞和?林苑介绍情况, “雷歇尔醒来之后,听说你出了事,执意要和?我们一起出来找你。” “其实大家都想来找你。小?鸟那?家伙刚醒,就?挣扎着想从床上滚下来,是被我按住了。”沈飞笑得合不拢嘴,“我就?说嘛,你肯定没事。” 林苑感到高兴,几天前被捆在病床上濒死?的哨兵,经过自己的精神疏导,竟然这么快就?恢复了。 甚至已经到了可以携带着精神体出行?的程度。 她对自己的精神疏导一直很没有信心,这是她第一次找到了自信。 “你恢复得很快。”林苑对雷歇尔说。 雷歇尔走上前,他是一个很温和?的男人,浅蓝色的眼眸注视着林苑,里面盛着真诚的感激和?喜悦, “我都还记得。我记得是你把我从深渊中带回来。” “幸好,你没有出事。” 林苑问小?鸟和?大虎等人的情况,知道他们都接受到及时的治疗,已经脱离了危险。 沈飞等人又询问林苑遭遇到了什么,又是怎么脱离险境。 经历生?死?磨难之后,再与朋友相?逢,你来我往,说得十分热闹,一行?人说着话?往车上走。 林苑突然想起把倪霁落下了,回头看时,只见倪霁独自一人,还站在刚刚两人散步出来的街角。 “你要不要和?我一起去东滨?”林苑问。 她的身边站着很多?朋友,热热闹闹的。 “不了。”倪霁孤独的身影站在巷子口,雪白的路灯斜斜照了下来,铺在他的肩头,让他消瘦的身躯看起来有些?冷清。 “我们回京都再见。”他的声音和?之前一样,温和?而平静。 【小?鱼好像很失落】 【他是不是还有话?想说】 【你就?不该去摸那?只小?猫】 【我感觉到他心里强烈地挂念某件事,或许是和?钱有关。】 “啊,对。是我忘记了。”林苑拍了拍脑袋,喊住了准备动身离开的倪霁。 倪霁转过身来看她,眼底透着一点期待。 “我还差你们小?队的人钱。一个人50帝国币对不对?”林苑打开自己的个人终端。 【啊,他更伤心了。】 【你做了什么,让他这么难过】 【你们都不懂,他其实是舍不得我】某一只触手这样说。 【?】 【?】 【!】 第39章 [] 第 39 章 林苑被沈飞一?行人接回东滨哨岗。众星捧月似地回归, 受到了热烈的欢迎。 东滨没有治疗舱,并?不是每一?个哨岗都能拥有这么高科技的医疗设备。 小鸟的胳膊上还缠着绷带,就一?路从楼梯上奔下来,用唯一?能动的胳膊一?把抱住了林苑。 “苑苑。”小鸟的脑袋埋在林苑的肩头, 林苑拍了拍她的后背, 她一?动都没有动。 “我还以?为我把你也落在了那?里。”声音细弱蚊呐的。 小鸟的妈妈,亲人和幼年时期的朋友全都被她落在那?个污染区, 在她还很小的时候。 这是她心里一?根永恒的刺。 她抱着林苑不动, 沈飞重重咳了一?声,提醒小鸟注意。不管怎么你可?是哨兵呢, 人家是位向导, 白塔来的向导。 林苑只好,“这不是没事吗?” 等小鸟终于松开她的时候, 林苑发?现肩膀的衣服湿了一?小片。 小小的一?点水渍, 不痛不痒的, 本该算不了什么。但林苑总觉得好像有什么东西留在了肩头。 走几步之后,低头看了一?眼。走了几步又看了一?眼。 如果我真死在里面, 她会哭得更伤心吧? 自己死了,在这个世?界上也是会有人伤心落泪的,还不止一?个, 没准会有好几个人,都为了她掉眼泪呢。 想到这样的画面, 林苑不知为什么心里突然高兴了起来。小小的嘴角开始往上翘。 沈飞看她心情好,不像之前那?样冷冰冰的一?张脸,就开口邀请她明天?去家里吃晚饭。 “没什么好东西, 家宴都称不上,就是热闹热闹。他们几个都常来我家。” 沈飞是东滨的哨长, 但他的家实在算不上宽敞。几个人高马大?的哨兵挤进客厅,连个转身的余地都快没有了。 林苑家的厨房都比这客厅大?很多。 但林苑觉得这么挤着好像也挺好,似乎比待在自己那?个空落落的家里舒服点。 她被安排在最舒服的一?个位置,软软的单人沙发?里垫着靠枕,腿上铺了盖脚的小毛毯,手里被塞进一?杯热乎乎的果茶。 金色头发?的雷歇尔还把一?个小巧的花瓶摆在她面前,里面插了几朵刚从枝头上剪下来的月见草。 林苑小小的一?只,陷在沙发?里,雪白细腻的小手捧着热气?腾腾的马克杯,半张脸隐在月见草淡紫色的花瓣后,像那?云中?月。 可?不就是月亮吗,从白塔里过来的金贵向导,来到这里一?点架子都没有,还几次三番奋不顾身地救了兄弟几个的性命。大?家都愿意把她像月亮一?样照顾着。 “你就是那?个白塔来的向导吗?”一?个四五岁的小姑娘,藏在雷歇尔腿后露出脸来。 圆溜溜的眼睛打量着林苑,有一?点怯场。 小姑娘穿着一?件洗得干干净净的小裙子,套着有花边的白色围兜,梳两条乌黑的麻发?辫,头上别个小发?夹,手里抱一?个用碎布头拼成的小娃娃。 一?看就是个虽然家庭不太?富裕,但却倍受父母疼爱的孩子。 林苑不喜欢这种活得很幸福的小孩子,不想搭理她。 第93节 小姑娘蹭过来,把自己手里两根兔子形状的棒棒糖分出一?根,递上前,“你要不要吃棒棒糖,这是我妈妈自己做的。” 她有点忐忑,心里知道大?部分的“大?人”都不喜欢吃糖,来家里作客的哨兵哥哥姐姐们,就从来不会真的吃她的糖果。 谁知道,这位看过去冷冰冰的向导姐姐,盯着她手里的棒棒糖看了一?会,最红张开嘴,把那?兔子形状的金黄色糖果叼走了。 小女孩看见自己的零食被接受了,一?下就放松了。 “我叫小圆。”她凑到林苑身边,“好吃吗?是我和妈妈一?起用麦芽糖熬的,里面还加了桂花。” 林苑舔了舔口腔中?的糖果,麦芽的甜味里透着桂花的浓香,很好吃。 一?大?一?小两个姑娘就混熟了。小圆抱来自己的零食罐子,和林苑分享。 这个是蜂蜜小饼干,那?个是紫皮糖,吃得林苑腮帮都鼓了起来。 “我妈妈平时不让我这么吃。”小圆也很高兴,“今天?是因为你来了,沾了你的光,妈妈只要你想吃,什么都可?以?拿出来。” 小圆黏在林苑身边,什么话都和林苑。 大?家之前一?直等着你来。 后面生怕你不来了,我爸爸几个晚上都没睡好觉。 你治好了雷歇尔哥哥的那?天?,爸爸回来高兴得偷偷哭了一?场。 这个娃娃是我妈妈给我新做的,也还挺好看的。 …… 吃饭的时候,每个人都往林苑碗里夹菜,把林苑的碗堆得冒了尖,尖得都快顶到鼻子。 沈飞敲桌子:“都讲究点,怎么一?点礼仪都不懂,这让人家林向导怎么吃?” 完想给林苑换个新碗。 林苑伸出手把自己前面的碗圈住,护住属于自己的食物。 开玩笑的吗,这碗里堆的都是桌上每一?盘菜里掐尖的东西,谁也别想再从她面前拿走。 哨兵们吃饭自然少不了酒。酒是沈飞家里自酿的米酒,入口香甜,后劲足。 林苑也想喝。 雷歇尔就给她倒一?小杯:“你尝一?点就好。” 他怕白塔来的向导,喝不惯这里的烈酒。 “我就喝一?点点。”林苑浅尝了一?点,舔了舔嘴唇。 【哇哦。】 【啊】 【好东西】 【我也尝尝】 触手们一?下全跑出来。 大?虎站起身,举杯敬林苑,“林向导,别的话不了,都在酒里。” 林苑就和他喝了一?杯。 小鸟举杯,她也高高兴兴地喝了。 “这酒后劲大?,林向导不一?定?习惯,大?家别灌她。”副队长雷歇尔按住酒瓶不肯倒了,劝林苑,“别喝了。” “我就再喝一?点点。”林苑。 夜色渐浓,满桌的哨兵——人高马大?的大?虎,金色头发?的雷歇尔,干练精悍的小鸟,全喝趴下了。 只有林苑还抱着杯子,眼睛亮晶晶的,坐在那?里一?点点。 触手们一?条条肌肤水润,心满意足,在桌下四处涌动,有一?只找到酒坛,撬开盖子,整只泡了进去。 …… 宾客尽散之后,陪妻子一?起收拾屋子的沈飞问自己的妻子:“你觉得林向导怎么样?” “真的是,和想象中?的向导完全不同呢。”洗碗池边的妻子就笑了起来,“她很漂亮,人又善良,心底还留有童真。真真是一?个难得的好姑娘。” 她想起从娘家那?边听到的一?些?关于这位向导的传闻,叹了口气?, “这样的姑娘,竟然还有人嫌弃呢。真希望她能留在我们这,别回京都那?样吃人的地方去了。” “谁不是呢。”沈飞这样嘀咕。 林苑在东滨哨岗过得很舒服,几乎有些?乐不思蜀。 小鸟经?常带着她四处乱飞,她们越过很高的悬崖,就为了去采一?朵峭壁上的花。 小牧有时候会邀请她潜到海底摸鱼,两人共享了视觉,摸回来好些?漂亮的海珠。 大?虎每次去周边巡查,都会给她带点好吃的。有一?天?他拿回来一?个罐子,林苑打开一?看,是琥珀色的野山蜜。甜死人了。 她给这里的每一?位哨兵都做了精神疏导,自我感觉对于精神疏导越发?得心应手。 清除起精神图景中?,那?些?顽积多年的负面情绪如秋风扫落叶一?般爽快利落,每一?次都精准迅捷,轻松完成治疗。 雷歇尔刚准备去疏导治疗室,遇见从里面出来的大?虎,就问他:“感觉怎么样?林向导的治疗。” “兄弟,扶我一?把。”大?虎一?手搭住雷歇尔的肩,把脑袋埋在队长金色的发?辫上嘤嘤,“我腿都吓软了。” 哨兵们训练的时候,林苑会趴在治疗室的窗户口看。 雷歇尔上来邀请她。 “你想不想学用刀?”他手里有一?柄很漂亮的短刀,手腕翻动,转了一?套利落的刀花。 “你要教我这个?”林苑睁大?了眼睛。 在向导学院的时候,她曾经?申请过上刀术课,引起了全班的哄堂大?笑。 “你也太?好笑了。” “那?是属于哨兵的课程。” “向导学什么刀?” “学学厨艺上的刀花倒是可?以?考虑呢。” 但是在这里,没有人这种话。 雷歇尔把刀柄放进她的手心,教她握刀的姿势。 “我觉得,你应该能学会。”金色长发?的哨兵低着头教她,发?辫从身侧垂落下来,“如果你愿意,我可?以?把自己会的都教给你。” 他拉开马步,刀背藏身,神色变得严肃,“我们从基础开始,每天?必须练习。” 林苑有一?点笨拙地拿着刀,跟着他放低身体的重心。 哨兵们会拼尽全力守护好向导,但雷歇尔觉得,无论?怎么样的保护,都不如自己掌握一?点保护自己的能力。哪怕学不到像哨兵那?样强悍,也比完全依赖他人来得好。 这是独属于哨兵的温柔。 是他们这种活在生死线上,知道真正的深渊是什么模样的人,最真诚的回报之心。 特研处罗伊的电话打来了好几次,“你也玩太?久了吧,到底打算什么时候回来。哪有外?派就一?去不返的,我都没法替你兜着了。” 第94节 林苑就哼哼:“再一?两天?。” 要出发?去污染区的时候,大?家都会想来邀请林苑。 “你去不去?103号污染区的白昼时间快到了。我们想进去一?趟。”小鸟蹲在林苑面前问。 于是一?群精武彪悍的哨兵中?,就有了一?位身材小巧的向导同行。 在污染区的入口外?等待的时候,遇到了其他哨岗过来的哨兵。 对方看见了队伍里的林苑,吹了个口哨,嘲笑领队的雷歇尔, “雷队,我看你是被怪物虐了一?趟,脑子都畸变了,带这么一?个娇滴滴的向导进污染区作甚?” 脑子畸变了,是哨兵们骂人最难听的话。 这人话的时候是做好干一?架的准备的。哨兵们脾气?都很大?,东滨的这几个家伙又是出了名?的护犊子。 谁知道那?几个东滨的哨兵们围着他们的向导,竟然没一?人反唇相讥,而是整齐划一?地用一?种怜悯的神色看着自己。 犯贱的哨兵不明所以?,嘀嘀咕咕地进了污染区。 也不知道为什么,这一?趟他的行程哪哪都不顺。虽然这是一?个进熟了的老区,又是在白昼,但他就好几次莫名?其妙地干了傻事。不是突然恍神摔了一?跤,就是不小心招惹了禁区里的怪物。 搞得全队人两手空空,灰头土脸地出来,自己还挂了彩。 出来的时候又碰到了东滨的那?些?人,那?些?该死的家伙不知道走了什么好运,收获丰盛得令人眼红。 大?虎和雷歇尔抗着一?架新型的治疗舱,小鸟手上还提着一?把脉冲枪。 错身经?过地时候洋洋得意地撇他们一?眼。 真是气?死人了。 这队人不仅毫发?无伤,队伍中?那?个娇娇小小的向导更是脸上连一?点泥都没沾,手上还提着一?个崭新的布娃娃。 进污染区不抓紧拿点好东西,居然去拿这种小孩才要的玩具。 那?个哨兵满心嫉妒地想,也只有向导这样娇气?的生物会干这种傻事。 也不知为什么,那?面无表情的向导,就像听见他心底的话一?般,在他心底吐槽的时候,突兀地朝这边看来一?眼,凉凉的目光瞥过。 莫名?让他脚下一?软,凭空又摔了一?跤。 这都是踩了什么霉运! 上车的时候,小鸟看着林苑坐在她的专属坐垫上,把玩手中?的布娃娃,觉得很可?爱, “苑苑,你喜欢这个?” 林苑翻了翻手里软绵绵的玩具,“也不算喜欢,我家里多得很。” “那?你当时看见了,还一?路冲过去拿。”小鸟就笑起来,“我们当时还以?为你要去捡什么宝贝,跟着紧张了一?波。” 林苑不话了,支着下颚,看车窗外?的景物。 来的时候还是秋天?,这里的海边到处都是人,这会土地已经?冻住了,万物变得萧条了起来。 终究到了回去的时候。 第二天?的早晨。 从睡梦中?醒来的小圆,揉了揉眼睛,看见摆放在自己床头的礼物——一?个崭新的,毛茸茸的,填充着满满羽绒的布娃娃。 小圆一?骨碌爬起来,抱着自己的新娃娃转了几个圈,“妈妈,妈妈,是谁给我的礼物?” 母亲在她的面前蹲下身,摸了摸她兴奋的小脑袋,“是小苑姐姐送你的。” “你的小苑姐姐,她回京都去了。” 第40章 [] 第 40 章 无垠的矿野中?, 一辆满载乘客的长途汽车在黑褐色的土地上飞奔。 车身经过改良,车顶上拼凑了各种来自?不同时代的武器,那些乱七八糟的枪口炮口对准四面八方,让整辆车像是一团炸毛刺猬。 在这个年?代, 长途旅行是一件非常危险的事情。在没有哨塔保护的荒野中?, 有可能遇到?的危险不只是那些偶尔从污染区里泄露出来的怪物。 更大?的危险来自?于人类自?己。 在荒无人烟的地方,杀戮和掠夺随时随地都有可能发生。旅途中?潜伏着无数杀人越货的盗匪, 他?们才?是旅客们生命最大?的威胁。 在食品和物资都分外短缺的时代。人类血液中?掠夺和杀戮的兽性被放大?到?了极致。 那些埋伏在荒野中?烧杀劫掠的盗匪, 血腥野蛮的限度,时常比非人的怪物还要恐怖。 高高的天?空上, 一只纯白的海东青清鸣一声, 在阳光下展着洁白的羽翅,远远坠着这辆奔跑在旷野的客车。 道?路两侧的枯木林中?, 一只威风凛凛的黄金狮子穿行期间。 另一侧, 一只斑斓大?虎后背背着哨兵的制服包, 遥遥跟着车子一路随行。 “那些,是哨兵吗?”车厢内一个年?轻的姑娘问坐在身边的男友。 “对, 看他?们后背背包上的标识,应该是东滨哨岗的哨兵们。”男朋友看着车窗外那些随行的猛禽,“看这个样子, 应该是给这辆车上的某人送行吧。” “哇。到?底是谁啊,能让这么多哨兵送他?。”第一次出远门的女孩很兴奋。 男朋友放松地笑起来, “不管怎么说,托了他?的福,有这些哨兵在, 我们就?可以放心多了。” 不论那些强盗多么凶残,看见这么多强大?的哨兵随行护送的车辆, 也都会远远避开的。 他?们这一趟旅程,终于不用一路担惊受怕了。 女孩很兴奋,在车厢里东张西望,企图找出那位能让这么多强大?的战士护送的“大?人物”。 她没找到?哪位乘客看起来很特别,却发现坐在自?己邻座的乘客,是一位和自?己年?纪相仿的姑娘。 那姑娘似乎是独自?一人出门,带着个塞得鼓鼓的背包,手里还拎着两个装满各种零食的网兜,容貌生得极美?,脸上却没什?么表情,一路神?色淡淡地看着窗外,不像自?己这样兴奋难耐。 “你自?己一个人去?京都吗?”女孩主动和邻座攀谈起来。她是个热情的性子,有些自?来熟。 “这些都是你的家人塞给你的吧?”她指了指邻座那人手里的零食袋,也把自?己的背包打开给人家看, “看来大?家都一样,我妈妈听说我要出门,不管有用没用,非要塞这么多东西。” 邻座的姑娘看了一眼她的背包,又?看了一会自?己的,就?着家人二字琢磨了片刻,点了点头。 “我是第一次去?京都,不知道?那里是个怎么样的地方,听说那里和天?堂一样地美?好呢。” “你说车后面跟着的这些哨兵到?底送得是谁啊,一路送了这么远,一定是他?们很珍重的人。” “等我到?了京都,我妈妈和朋友们一定会很想我的。不过没关系,我会经常给她们写信。” “虽然妈妈啰嗦了点,但有时候想想,有人牵挂着自?己还是挺好的一件事。你说对吧?” 在女孩叽叽喳喳的话语中?,林苑看向窗外。看着那只高高飞翔在天?空中?,依依不舍的小鸟。 鸟儿翅膀洁白,翱翔于蓝天?,自?在无拘。 鱼儿遨游大?海,大?海广阔,悠游自?在。 第95节 如果可以,她真有点不想再回那座小小的城,回那座小小的塔中?去?。 向导,为什?么就?必须被保护在都城,被圈养在那座白塔之内呢。 …… 林苑站在家门外,拿钥匙打开厚重的雕花大?门。 定期来家里打扫的保洁大?姐在门外叫住了她。 “小姐。这是你的包裹。”她递上来一个快递盒子,“昨天?就?寄来了,看你没在家。我就?先给你收着。” 林苑点点头,把那个盒子接过来。 “那个……”保洁大?姐赔着笑道?,“不好意思啊,我儿媳妇想让我回去?帮忙带娃。小姐您家的这份工作,我做到?今天?就?不再做了。” 林苑平静地述说事实:“你来找工作的时候,不是说媳妇生了小孩,家里缺钱,很需要这份工作的吗?” 保洁大?姐尴尬了起来,手指来回搓起衣角。 这位小姐怎么这样,一点台阶都不给人下呢。 林苑看了她片刻:“我可以给你双倍工资,你知道?的,我家很需要一位定期帮忙采购和处理杂事的人。” 保洁听到?双倍工资,心里很意动,搓着衣角的指关节用力到?发白,纠结了半天?,最终还是说, “小姐,我不是嫌钱少,实在是不敢做了。” 她左右看看,凑近林苑一些,很小声说道?,“您这栋宅子,真的是太荒凉了,就?不太适合住人。” “我劝您也搬走吧。我好几次看见,看见那个……” 一阵风刮过,洞开的大?门里,传来深深庭院中?吱吱呀呀的动静。 保洁阿姨突然打了个冷战,看着眼前这位,站在偌大?荒芜庭院门口的小姑娘,她接下来的话,莫名?不敢再说下去?了。 小姑娘生得这样漂亮,白生生的脸蛋,细细的胳膊,细细的腿,伶仃一个住在这样荒草丛生的院子里。 想想就?不是个正常人,分外令人害怕。 她想起了关于这家人的一些传说,想起曾经住在这个庭院中?一家人发生的悲惨事故。终于连双倍的工资的诱惑也顾不上了,把钥匙硬塞进林苑的手里。 “总,总之……我真的是要回家带孙子。不好意思了,小姐。” 林苑看着那个结算了工资,匆匆忙忙离去?的背影。 触手们从那里汲取回来了一种真切的恐惧。 对她,也对身后的屋子。 林苑找到?一种从小熟悉的感觉。 那种被所有人投以畏惧,害怕,厌恶情绪时候的感受。这里的一切,还是和从前一样,丝毫没有改变。 还没有走进家门,就?开始怀念起大?海和海边那个小小的哨岗。 哪怕在污染区里的那些战斗,仿佛都变得让人想念起来。 林苑关上院子的大?门,沿着荒草丛生的庭院往里走。 冬天?到?了,院子里很多植被的枝叶都变得枯黄,看上去?更萧条了,真有一种鬼屋的感觉。 别说保洁人员跑了好几波,就?连她自?己的好友曹芸芸都不太敢来她家玩。 至少应该要去?请一位园丁。林苑想着。 虽然手里有很多父母留给她的遗产。但她却理不顺家务。 这也不能怪她,她从小生活在白塔里,成年?了之后才?得到?了回家居住的资格。 家是个什?么样的东西,在林苑的心里只有一个模模糊糊的概念。 林苑走在荒草丛生的庭院里,想起沈飞家那个小小的院子,那个院子里种满了见月草和玫瑰。 可以就?着花香喝点小酒,月见草摇曳的花瓣被风吹起,酒精带来点微醺的感觉。 那里总是很热闹,总会有很多人。 黑洞洞的主楼,大?门的玄关里依旧给她留着一盏小灯。 林苑把快递盒子放在玄关柜上,站在门口脱鞋子。 一整栋的大?楼静悄悄的,半点声音都没有。 “出来吧,躲着干嘛?”林苑说。 楼梯底下的阴影里,悄悄探出半张白色的小脸。像是做错了什?么事一样,不敢看她。 “阿姨走了还可以再请。”林苑不以为然地说着,把带回来的一堆食物放进厨房。 又?走回到?餐桌边坐下,开始拆那个快递盒子。 一个穿着女仆装的身影悄悄溜进了厨房。 厨房的灯亮了起来,里面传来哒哒哒的切菜声,咕嘟咕嘟的水沸声,没多久,食物的香味就?从厨房飘到?客厅来。 “小姐这一次的旅程顺利吗?去?了这么久。”厨殪崋房里女孩子细细的声音传出来。 “还不错,想要的东西拿到?了,还认识了很多的……”林苑想了想,斟酌出一个词汇,“朋友。” 快递盒子打开了,这好像是林苑第一次在家收到?快递,她感觉很新鲜。 纸箱里面是一个双层的屉盒。 上面一层抽出来,是满满一盒红纸封着的贡糖。 质朴的红纸折叠得很方正,一个挨一个摆得整整齐齐,糖和花生的香味混合在一起,从里面溢了出来。 林苑想起了上一次吃到?这个糖的情景。 在那个幽暗狭窄的小房间,饿得前胸贴后背,身边的哨兵用戴着黑色手套的手递过来两封这样的红色纸包。 林苑知道?这个礼物是谁寄来的了。 是小鱼啊。 自?从上次分别以后,虽然互相加了个人终端。但是他?一次都没有给自?己发过消息。林苑还以为他?把自?己给忘了。 第二层抽屉打开,里面安静地躺着一柄小小的匕首。 匕首很轻巧,不知道?是用什?么材质做的,入手却并不冰凉,反而微微有些温润的感觉。 刀柄是纯正的黑色,浓郁的黑延伸出一抹到?刀背处,锋刃却是一片纯白。黑白二色揉在一起,十分好看。 那薄薄的刀刃过于锋利,林苑的手指在那边轻轻抚摸了一下,指腹就?被割破了一道?。 红色的血珠子沿着雪白的刀锋滚了一道?,完全没被刀身吸收。 林苑满怀期待地等了半天?,也没听见刀柄里响起说话的声音。 看来这柄刀和倪霁那柄会吸血会说话的刀不太一样。 第96节 林苑略微有些失望,把那把刀从盒子里拿出来,入手把玩一番,心念一动间,那黑白相嵌的刀身居然像液体一样半融化了。 短刀融化,拉长,溜成了一圈细细的圆环,自?行绕到?了林苑的手腕上,像是一个制作精美?的手镯,完全看不出来是一柄刀了。 “哇哦。”林苑高兴了。 在帝国的首都里行走,很多场合是不允许携带武器的。 但她刚刚学会用刀,手里正痒,到?哪里都恨不能随身带着把刀。 这柄特殊的匕首,在任何场合都可以随身携带,正是她最想要的东西。 倪霁回来很久了,看起来也知道?自?己这几天?回来。但却从来没联系过自?己。 也不知道?那只鲸鱼都在忙些什?么呢? …… 治安厅的曹俊民最近过得颇有些春风得意。 本来,他?最大?的靠山詹姆斯伯爵死了,自?己身在宴会上却后知后觉、担上了防卫不力的罪责,很有可能官职不保。心里很是忐忑了一段时间。 但最近形式好转,因为他?又?成功搭上了军务大?臣这条线。 军务大?臣江忆梅年?愈五十,出身老牌贵族世家,手中?权柄重,为人傲慢又?刻薄,有不少不为人知的癖好,很不容易讨好。 上一次玛丽号沉船被出现在五号污染区,为了替她抢到?沉船上的古能量石,曹俊民费了很大?精力和代价拿到?一手的情报,并派出了手底下最拿得出手的精锐人马前往五号区。 可那一队自?己一手从学院里带出来的哨兵,由?谭树领队,拿着最新的情报,进了污染区,却狼狈而归。 不但没把宝物带出来,还把队长谭树和倪霁两个好手都折在里面了。 曹俊民气得发了几天?的脾气。幸好过了两天?,倪霁竟然自?行从里面脱身,全须全尾地回来了,还把装在谭树背包里的能量石一个不少地交给了他?。 白塔上层,有好几拨的人马都听到?消息,前往五号区。但只有曹俊民得到?了沉船里的宝物。 他?把那些罕见的能量石献给了自?己新认的主子江忆梅。成功搭上了军务大?臣江家的船。 那次以后,曹俊民意识到?,需要真刀真枪动真格的时候,手里还是得有倪霁这种人。 他?心里也有过一丝疑虑。把参与行动的队员分别叫来,细细询问。队伍中?一个人,哪怕是那些谭树的铁兄弟,都信誓旦旦和他?保证,谭树的死只是场意外,和倪霁完全没有关系。 道?路是谭树自?己挑的,事发的时候,倪霁自?身也陷在战场中?,两人离的距离很远。 曹俊民在心里想了想,哪怕是倪霁做的手脚,也不算什?么大?事。 他?甚至是乐于看手下的人为了争夺在自?己面前的位置使一些小手段的。 于是就?把这件事放下了,还好好褒奖了倪霁一番,把他?的职位提了提。 至于谭树,是有点可惜,但像他?那样的人大?把都是。 曹俊民心里清楚,谭树那样善于谄媚的人好找。只有倪霁这样,有真正的本事,又?锐利又?趁手的刀,实在是难得。 曹俊民的目光在晚宴上搜寻,很快找到?了站在角落里的倪霁。 那个哨兵个子很高,肩宽腰窄,一双长腿,标准的衣服架子。不论站在哪里,都容易被人一眼看见。 酒宴的角落里,倪霁的身边也站着好几个人,虽然他?的职位还只是治安厅一个小小的士官。但他?长得实在过于漂亮,漂亮的人在任何地方都是招人喜欢的。 倪霁的头发用发胶松松抓过,掉下来几缕零碎的发丝,手里握着酒杯,说话的时候,眼角带着一点漫不经心的笑。 没有刚来时那种生冷刚硬的模样,像是已经对这样的场合游刃有余。 只是他?身上终究有一种味道?,和这里所有的人都不同。那是长年?浸泡在战场上,烙在骨子里的印记。 不论是那举手抬足间稳定的核心力,还是他?眯起眼睛时偶尔流出的一丝锐利眼神?,都和身边那些喝多了酒,松松垮垮,神?色糜烂的哨兵们不太一样。 这份与众不同给他?的身上添了份特殊的魅力。 “手底下换了新人?”有人举着酒杯凑进曹俊民,冲着倪霁的方向抬了抬下巴。 曹俊民举杯示意,“是我从前的一个学生。放在北境锻炼了几年?,刚刚叫他?回来。” “看上去?不错。”那个人就?说,“模样和气质都好,正是大?臣喜欢的那种类型。没准就?要被看上了。” 曹俊民笑眯眯地,举止温文,体面端庄,像是一位真正关心下属的领导, “他?最近立下不少功劳,我带他?在大?臣面前露过脸了,大?臣也夸赞他?呢。” 两个人交换了一个心照不宣的眼神?,碰了一下酒杯。 通透的水晶酒杯里,装着琥珀色的美?酒,价值昂贵,只这一口,就?抵得上那些生活在底层的贫民数月的生活费。 晚宴的水平,奢靡富贵到?令人难以想象。 能出现在江忆梅晚宴上的人,又?有几个不明白这些贵族大?人们私底下的一点小癖好呢。 那位江家的大?人物出现在人前的时候,总是彬彬有礼,仪态雍容,端着贵族世家优雅的风度。 实际却是个骨子里极端贪婪而狠辣的人,从不将普通人的性命放在眼中?。 她能走到?今天?这样的位置,脚下踩过的尸骨,可以用成山成海来形容。 酒宴举办在军务大?臣家的别院,有水榭楼台和数不清的房屋。 灯光到?处都打得很暗,空气里流动着酒精和一些濪色的味道?。 倪霁独自?一人,站在水边看池塘中?的几条鱼。 他?站着的位置很巧妙,一些零碎的灯光打在他?的侧脸上,既不显得太明亮,又?不至于完全看不清人。 这样迷蒙的灯光,让他?的眉目显得秀美?柔和起来。 那拿过枪,杀过人的修长手指,这会捻着一点面包屑,漫不经心地往池塘里丢,诱惑着水池里几条肥胖的鲤鱼来吃。 手指的形状很漂亮,修长而有力度,线条完美?。 白色衬衫袖口别着精致的黑色袖扣,露出一小节手腕,手腕侧边的有一小道?显眼的刀疤。 这样人站在水池边,眉目中?都染着夜晚冰凉的水色,像是一个裹着西装的狂徒。 有一点危险,又?带着点刺激的诱惑。 他?在看着池子里的鱼。 在高处的某个房间里,有一双眼睛透过玻璃看着他?。 “去?,带他?上来。”一个声音响起,“就?他?一个,别惊动任何人。” 第41章 [] 第 41 章 倪霁跟在一个哨兵身后进了专属电梯。 领着他的那个哨兵的五官长得很秀气, 几乎比女?性还要柔美。但身材却很精悍,举止之间暗藏着力量,倪霁只用眼?睛看一眼?,就知道他是?一位强大的战士。 倪霁估摸他的精神体有可能是?蛇蟒蜥蜴一类的冷血动?物?。他看人的时候, 哪怕眼?睛带着笑, 目光里也总是?有一种冷冰冰的感?觉。 他和倪霁自我介绍,说他的名字叫乐若, 是?军务大臣江忆梅的第一保镖。 两个人乘坐的专属电梯开始往上走。 “你很幸运。被大人看中, 就要飞黄腾达了。”电梯厢里,乐若打量着倪霁, 眉眼?弯起, 目光很肆无忌惮,“好好表现, 说不定?你很快就可以超过你的那位老师。” 第97节 他看倪霁的眼?神很放肆, 像是?打量一条被剥了皮, 摆上砧板的鱼。 倪霁很熟悉这种眼?神,也知道这种眼?神后面?代表的意义。 自从参加这些没完没了的酒宴, 他经常可以看见这种人,看到这种眼?神。 他们不过是?手握着些许权柄,就觉得自己可以肆意将他人的尊严乃至生命踩在脚下, 随意践踏,肆意凌|辱。 乐若把倪霁领到别院中心最高一栋建筑的顶楼。 这是?一间卧室, 有柔软的大床,和各种高低不同?的座椅。墙面?装饰着镜子,香炉中燃着甜甜的香。 屋顶是?全透明的, 还有大片的落地窗,视野非常好, 可以看见脚下风景宜人的园景和头顶的星空。 乐若只让倪霁坐在他指定?的一张沙发上。 “你要适应这里的规矩,学会顺从。”乐若说,“一会声音好听点,不可违背她的任何话,哪怕只有一点点。” 倪霁点头说:“好。” 声音很温和,听上去?像一只被驯化了的羔羊。 乐若觉得倪霁还不错,他喜欢这样的识实务的家伙,这样大家都会轻松很多?。他可能会受点苦,但也能得到回报。自己毫不费劲,还能跟着享乐。 有时候大人会看上一些不太懂事的家伙,搞得他大费周章,甚至把场面?弄得很不好看,收拾善后也是?件麻烦事。 大臣当然只管自己愉悦,干那些脏活还不得都是?他们这些底下的人来吗? “那位大人不喜欢别人窥视她的私生活。你来这里的事,不要告诉任何人,包括你的那位老师。”乐若说,“我带你上来的时候,特意走的专属通道,就是?不想让其它人看见。” “好,不让任何人知道。”倪霁顺从地回答,声音听起来甚至有些愉悦。 乐若满意地离开。 夜色已经很深,酒宴到了后半场,大部分人已经无心喝酒,都在各自寻找乐子取乐。树影花丛和那些大大小小的房间里灯光都调得非常暗,在那些影影绰绰的角落中,正上演着各种秽乱的情景。 倪霁坐在那张指定?的沙发上,看着这个园子,也看头顶点缀着星辰的天空。 他突然想起了另一片星空,想起在那个画布一样璀璨的星空下,自己和另外一个人拉着手奔跑的画面?。 那样迎着风,在马路上奔跑,在大海中畅游。 他甩了甩头,强制自己把那些画面?从脑海中抹去?。 在这样污秽的地方,真不该去?想她,不应该去?想那样纯净的人。 哪怕只是?想想,都觉得是?一种亵渎。 乐若拿来一些设备,先把倪霁全身上下仔细搜了一遍,再用金属探测器仔仔细细查遍他的身前身后。 “不得不谨慎一点。”他说,“你知道总得提防一些刺客l,谁知道会不会遇到些脑子畸变的,刻意靠近,想搞一些作死的事情。” 他口里说着这话,拿出一支注射剂,按住倪霁的肩膀就往他脖子上打了一针。 倪霁坐在那里,看他一眼?,没有做出任何反抗的动?作。 他知道这些人想要做的事,非常的肮脏下|流。他们一边随意地物?色捕猎,肆意糟践别人。一边又对自己性命爱惜得很,步步小心,生怕遇到行刺和报复。 乐若对倪霁的顺从表示很满意。 “没事,就是?一些助兴的小东西。”乐若高高兴兴地说,“不过是?让你柔软一些,失去?过度抵抗的能力。你很快就会习惯的。你会发现,通过这种事比你去?战场上拼命来得好多?了,很快你就能得到所有你想要的东西。” 他想了想,又从托盘上拿出第二?只注射剂。 倪霁突然伸手,按住了他的手腕。 “我不得不这么做,为了大人的安全。”乐若说道。 “曾经有一个哨兵,那是?一个女?孩子,明明给她一针了,我没想到她却居然还留有力气,在关?键的时候突然暴起,差一点杀死了江大人。”他比划了一下喉咙的位置,“这里全切断了,幸亏及时抢救,用最高级的治疗舱才?把人救了回来。” “当时多?亏了我在现场陪伴,及时制住了那个女?刺客。”他对倪霁笑了笑,“你想不想知道她最后的下场?” 倪霁没说话,只是?按着他的手,冷冷看着他。 “这才?像点像个哨兵的样子,一个在哨岗泡了几年的哨兵该这样的眼?神。”乐若的笑容始终挂在脸上,“我总觉得你表现地太温顺了,让我心里有点不得劲。但是?不要紧,只要两针下去?。你再厉害也没用了。” “如果你不同?意。”他的神色冷了下来,“大人是?不会出来见你的。你可没什么好果子吃。” 倪霁看了他许久,松开手,坐直了身体,不再说话。 乐若就又眉眼?弯弯地笑了起来,尖锐的注射器抵住了倪霁的脖颈,“没事的,别怕。最多?去?治疗舱躺一段时间。我保证你死不了。” 冰冷的液体被推进了倪霁的血管,他凑在倪霁耳边说,“很快你就一点都动?不了了,只能任人摆布。不过没事,我会全程陪着你的。” 开门的声音响起,倪霁已经坐不住了,笔直的脊背滑了下去?,完全软在了沙发里。 他的眼?睛是?睁着的,只能看着头顶的天空。视线清晰,口中还能说话,四肢却发软,一动?都动?不了的模样。 进来的人端着一个酒杯,手指上染着鲜红的指甲,站在他的面?前打量片刻。 “长得不错,他的精神体是?什么?”那人的声音傲慢,神色冷淡。 仿佛眼?前躺着的不是?一个活生生的人,不过是?一个任凭她处置的玩具而已。 “不知道呢。”乐若站在一边笑着回答,“他现在也放不出来精神体了,以后可以让他放出来让您看看。” 倪霁听见那个声音问他,“几岁,叫什么名字。是?自愿的吗?我不喜欢强迫别人。” 躺在那里的倪霁,却开口问了一句和问题完全不相关?的话,“你记得32号污染区吗?” 他的声音很平淡,没有带着什么明显的情绪,也不太像是?染了药的人。 “污染区?我没什么印象。”对面?的声音微微有点不耐烦,大概是?嫌他不识趣,这个时候提什么污染区。 倪霁继续说,“是?你签署了调派的命令,让北境整个哨岗的士兵,去?那里取一块活着的虫玉。” 对面?的人在他面?前的一把椅子上坐下,架起脚,露出鳄鱼皮制作的精致高跟鞋。 “哦,我想起来了。32号污染区,那里出了一块活着虫玉。”说话的那个声音变得更加冰冷,“活的虫玉是?少见,但在我这也不算什么。只是?北境的那些哨兵连一块虫玉都带不出来,简直是?一群废物?。丢了我这个军务大臣的面?子,真是?令人不愉快的事件。” “你问这个干什么?” 倪霁轻轻嗯了一声,“我就是?确认一下。” 坐在对面?的那位帝国的高级官员,用涂着红指甲的手朝乐若比了一个动?作, “人还可以,嘴不会说话,令人扫兴。” 恭恭敬敬待在一边的乐若就站起身,向倪霁走来,他带着一点为难的表情,拿着一个封口的口枷, “看上去?挺聪明的,怎么突然就不会说话了呢。” 他伏下身,一脸轻佻地靠近倪霁,看着倪霁那双淡淡的眼?眸,后背的寒毛突然耸立。 这是?属于高级哨兵对于危险的直觉。 第98节 乐若飞快地向后仰去?。 在那一瞬间,属于哨兵的动?态视力,让他清楚地看见倪霁手腕上的那一道伤疤裂开,他竟用手指从自己的手臂里,生生抽出一条埋在肌肉中的细长银针。 那银白的长针不知是?用什么材质做成,沾着他的血,被他握在手心向乐若的喉头扎来。 躲得过。 乐若在那一瞬间做出判断。 他只要避开的要害,只要能躲过致命的一击,哪怕伤得再重,事后他也可以通过治疗舱救回自己的性命。 虽然想不明白为什么倪霁还有攻击能力。但现在他要想的只是?避开最要害的部位。 哪怕拼命受了这一针,他也可以多?少制住倪霁的手腕一会。 那时候江忆梅就会反应过来,按下个人终端上的呼救按钮。 这个该死的刺客,便会被他们拿下。 下一刻,他的瞳孔收缩。 他看见倪霁手上那只长针,那银染了血的长针,现出妖异的红光,细细的长针在空中陡然暴涨,变成了一柄血红的长刀。 那抹鲜红的颜色,像是?地狱中燃起的复仇之火,刺痛了他的眼?睛。 乐若感?觉到了脖颈上一股滚烫的热流。 天地开始翻转,视野变得很高,他看见了一个没有头的身躯,站在自己的面?前。 奇怪,那是?谁,怎么穿着我的衣服? 直到视野降低,人头滚落在地毯上,他才?听见自己一直侍奉的军务大臣发出尖锐的惊叫。 他那失去?了头颅的身躯,几乎和江忆梅同?时倒在地上。 平日里,那位高高在上,不可一世的帝国高官,临死前尖叫的声音和普通人也没有任何区别。 尖锐,惶恐,不愿意接受自己死去?的命运。和大部分普通人一样,死得丑陋难堪,并没有多?出半分的优雅高贵。 两人流出的血把地毯都涂满了。 乐若盯着眼?前血红的世界,突然想到那一天,那天也和现在一样,满地毯涂满了鲜血,他掐住那个行刺大臣的女?哨兵的脖子,把那个姑娘的脸按在这块地毯上。 “你们会遭到报应的,总有一天。” 那个姑娘有一双很漂亮的眼?睛,就算被他折磨到死的时候,那双眼?睛里的星火也没有完全熄灭。 你们会遭报应的。 那时候他觉得自己没把这句话放在心上。 他折磨着那个刺客,口中嘿嘿直笑,笑这个世界上还有这种傻瓜。 这样的话他听得太多?了,却从来没见到谁有真正的报应。 原来她竟是?对的。 报应。 地毯上的头颅闭上了眼?睛。 …… 倪霁站在一片狼籍的屋子中。他要抹去?自己留在这里的所有痕迹,指纹,脚印,乃至用刀的方式。 现场变得一片血肉模糊。 江忆梅的身份高贵,这件事必定?会引起巨大的轰动?。他收拾残局的时候,需要更加地谨慎细致。 在被叫上来的路上,没有任何人看见他。唯一知情的乐若也已经变成一具尸体。 电梯和道路上的监控被他彻底地抹除。还需要处理掉指纹和一些生物?痕迹。 不算太难,他走进这间屋子以后,基本?没有触碰过任何东西。 倪霁站起身,察觉到脑海一阵眩晕。 他知道药效上来了。 做这件事之前,他做了缜密细致的调查,知道这些人的所有手段和陋习。 所以,当乐若来到水池边叫他的时候,他就悄悄给自己注射了藏在口袋里的稀释剂。 因此药效发作地比那些人预料的晚上很多?。 只是?那个笑眯眯的家伙太狠了,竟然给自己注射了双倍的量。 倪霁捏了捏自己的眉心,发觉自己一手的血。他站起来,看了一眼?墙壁上的镜子,这个屋子里到处都有镜面?一样光洁的东西, 镜子里的人杀气腾腾,脸上和身上沾满了大片刺目的血液,站起身的样子,像一只从地狱中爬起来的恶鬼。 “那个人回来了,不知道有没有收到我寄的东西。” 脑海中莫名在这种时候窜过这个念头。 他甩了甩昏沉的脑袋,把这个念头甩走。 为什么在自己这么肮脏的时候,还想起那个人? 只是?那念头一但起了,就再也甩不掉,海浪似地一波又一波层层叠叠涌上来。 “她喜不喜欢我送的刀?会不会把那把刀随身带着?” “那个人回来了这么多?天,都在忙些什么?” “她现在在哪里?在做些什么?” 那些映着血色的镜子里,甚至出现那人微微笑起来的面?容。 疯了吧? 我一定?是?疯了。 在自己满手鲜血,恶鬼一样的时候,为什么敢去?想那个像月亮一样的人。 头脑的眩晕逐渐加重,心跳和血管搏动?的速度都在变快。 乱七八糟的念头,一张一张的笑颜,此起彼伏地冒出来。 倪霁把身上染满血的白衬衫扯下来,擦干净手和脸,又把那件血衣服裁碎冲入下水道。 他赤着上身打开屋子里占据了整面?墙壁的衣柜,发现里面?整整齐齐摆着成排崭新?的男士衣物?。 倪霁挑了一件最寻常款式的白衬衫,穿到了身上,把自己原来的袖扣,领夹和那些莫名其妙的装饰品别上去?。 捋了捋自己的头发,看见镜子里的自己又变回刚来的时候那副模样,轻浮又浪荡。 脚步已经开始发飘,倪霁戴上手套,最后再看了一眼?血淋淋的现场,推门离开。 第99节 …… 走廊上的灯光昏暗,倪霁走得很快,他的眼?睛已经出现重影,地面?都开始扭曲起来。 他知道乐若给他注射的是?什么肮脏的东西。 必须走得再快一点,找到一个没人的房间,把自己反锁在里面?,熬过这段时间。 偶尔有几个衣着华美,看不清面?孔的人影笑嘻嘻地从他身边交错走过。 他听见那些从各个角落里传来的靡靡的声音。 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几个人拉住了他。 “嘻嘻,快看,这里有一个喝嗨了的家伙。”那些人笑嘻嘻地推挪他。 他们口里的喝嗨了,指得可不是?喝酒。 此刻的倪霁眼?角泛红,体温高热,脚步虚浮,谁都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这种事在这样的夜晚中稀松平常,在这个奢靡的庭院里,几乎每一个房间,都放置了大把供人取乐的“香料”和“糖果”。 倪霁想挥手推开他们,手臂已经软得使不上劲。 那曾经在怪物?群中能杀上几个来回的手臂,如今软得推不开一个普通的纨绔子弟。 他的抗拒不被任何人放在心上。很快就被这几个出来寻找乐子的家伙按在了墙角。 “长得不错,是?找不到伴了吗?不如陪我们一起玩玩。” “就是?太高了点,把他扯下来一些。” “哇哦,这脸蛋绝了。” 那些人笑嘻嘻地在不断说话,倪霁看不清他们的脸,眼?前一张张恶心的面?孔重叠起来,嘴巴一张一合地,在不停晃动?。 倪霁挥手把一只企图摸向自己的手臂打开。 只引来周围一阵嘻嘻哈哈的嘲笑声。 “他还不愿意。” “腿都站不住了,还装呢。” “我喜欢这样带点刺的玫瑰花。” 一柄小小的匕首从衣袖里滑出来,倪霁把它紧紧扣在指间。 现如今,这把刀是?他唯一的倚仗。他已经没有力气了,手指都在颤抖,脚和腰都往下软。 但他还可以杀人。至少可以杀一个人。 他努力睁大眼?睛,去?看那些朝着自己凑过来的人。 只要一刀,一刀割断某个家伙的脖子,这一切就会结束。 他了解这些家伙,看上去?咋咋唬唬,很张狂的样子,但只要死去?一个,这些人马上会像苍蝇一样散去?。 只是?自己也就等于和这样的垃圾同?归于尽,再也没有脱身的可能了。 倪霁红着眼?睛,颤抖着虚软的手指往嗜血的刀刃上握去?。 他在这个时候,看见了一张熟悉的面?孔。 那是?探进海底的月光,是?他时时悄悄想念,却从不敢轻易触碰的人。 一定?是?幻觉,他这样想。 这些药,让他已经疯了。 四周的一切都是?扭曲混乱的。唯有那人突然出现在远处的脸,异常清晰。 恍恍惚惚中看见那张面?孔向这边看来,心底的那最后一丝狠劲就再也提不起来了。 是?那个人。 她朝着这边走过来了。 如果说这个世界上还有什么人能让倪霁放心交托一切,那么也就只有眼?前这个人,一个向导。 强大到让人安心的向导。 倪霁看着分开人群朝自己走近的向导,只觉心头骤然一松。 心底那汹涌澎湃的愤怒消散,涌起一阵他绝不愿意承认的,满腹委屈。 咬牙绷紧的身体彻底松懈,冷汗淋淋的后背就贴着墙往下滑。 有一只手臂伸过来,及时支撑住了他的身体,没让他不堪地倒下。 “都走开,这是?我的人。”他听见一个熟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第42章 [] 第 42 章 林苑发现自己变得很不耐烦应付这?些酒宴。虽然从前也参加过很多。 不耐烦——又一种新?的?情绪。 很好, 至少最近体会到的?情绪是越来越多了。就是不知?道,自己是变得更正常了还是变得更不正常。 这?些事?是向导的?义务,大家都这?样说。 每周完成一两?次分配下来的?疏导任务,出席帝国的?各种庆典和活动, 参加各种高端的?酒宴和聚会。这?是每一个正常向导该承担的?责任和义务。 从小到大, 身边的?人都这?样认为,因此?林苑也一直觉得这?是自己该做的?事?。 向导是属于国家的?士兵。从小起就被养在白塔中, 享受着帝国给?予的?丰厚资源长大, 当然也就必然有应承担的?责任和义务。 只是,不过溜出去了个把月, 再回来, 从前习以为常的?事?情,如今再做起来, 就觉得浑身不自在, 各种不耐烦。 “你这?是出去野了一趟, 就收不回心了。”身边的?曹芸芸对林苑说。 岂止是收不回心,简直就不想回来。 林苑站在庭院的?石桥上, 百无聊赖地看?从水渠里游过去的?一群鱼。 军务大臣的?晚宴上,有最多的?美食,最好的?酒, 往来不是权贵就是年轻的?新?秀。是很多人削尖脑袋都想来的?场合。 但?林苑觉得很腻歪,触手们呸呸呸地抱怨了好久, 到处都是令人恶心,碰都不想碰的?灰暗情绪。 如果不是收到了不能?推却的?邀请函,她绝不会来这?里。 等下次再出去, 能?拖多久就拖多久,能?不回来就不回来。 林苑心里埋怨起那些繁琐的?程序, 想要尽快领到下一份工作。 “这?么说,这?一次是江阳朔借着江家的?名义给?你发的?邀请函?”曹芸芸问她。 第100节 林苑的?前未婚夫江阳朔,他的?姑姑江忆梅是这?次晚宴的?主人,帝国的?军务大臣。 江家是老牌贵族世家,多年来在帝国的?权力中心屹立不倒,江忆梅是江家这?一代中,份量最高的?人物。 “他还找你干什么?还嫌事?情不够难堪吗?你们明明已经解除婚约了。” “我刚刚已经见过他了。”林苑说,“他想让我以后继续给?他做精神?疏导。” 曹芸芸被气得个倒昂。 “他怎么敢?”她努力压低声?音,控制自己外泄的?情绪,“他怎么好意思说出这?样厚颜的?话来?” 在外遇和不忠之后,在给?前未婚妻带来那么多非议和麻烦之后,那个江家的?哨兵居然好意思再来找林苑说这?种话。 “他还好意思找你?”曹芸芸几乎是咬牙切齿,“那个臭不要脸的?男人,要做精神?疏导,他怎么不找他那位新?向导?” “他说那位姑娘的?疏导太温和了,不能?完全清除超感带来的?负担。”林苑摊摊手, 她也搞不懂江阳朔的?想法。和自己在一起的?时?候,嫌自己的?精神?疏导过于粗暴强势。偷偷摸摸换了一位新?人,又来说人家过于温柔不够给?力。 这?该用什么词?用“犯贱”这?个词语形容好像挺贴切。 林苑其实没把这?件事?放在心上。出去溜达了一圈之后,顿时?觉得天空很高,世界很大。 她已经快忘了曾经那一点纠纠缠缠的?小事?了。 刚刚遇到前未婚夫,看?到他一脸阴沉抑郁,活得好像还没自己滋润。 “他和我说向导和哨兵,其实就是像医生和患者,虽然我们解除了婚约。但?我也还是可以帮忙疏导。”林苑摸摸下巴,“其实我觉得他说得还挺有道理?的?。” 曹芸芸气死了,“你不会答应他了吧?” “当然没有。”林苑说,“管他有道理?没道理?。但?我又不需要讲道理?,看?到他就很不爽,干嘛要答应他?” 曹芸芸就笑?了,白了林苑一眼,“你也会说不爽?以前总觉得你对任何事?都没感觉。” “小苑,你出了几个月,好像有些不一样了呢。”她伸出手臂,把林苑鬓边的?一缕头发捋上去,“我觉得你比从前好像更多了点人情味。这?真是一件好事?。” “是嘛?”林苑也觉得有一点点高兴。 林苑是在要走的?时?候发现那条鱼的?。 一堆的?触手们突然耸立起来,非常激动地拉着她,非要往一个昏暗的?角落里走。 它们过于激动,吵吵嚷嚷,导致林苑一时?没听?清它们的?情绪内容。 直到她看?到被几个混蛋按在角落里的?那个人。 林苑和倪霁一起战斗过,她知?道这?个哨兵战斗起来有多狠。 铺天盖地的?畸变种都挡不住他的?路。战场上,所有人看?着他的?目光都充满对强者的?敬畏。 但?在这?里,在这?个奢侈到糜烂的?宴会,那个强大的?哨兵竟然推不开几个喝醉了的?酒色之徒。 林苑看?见他靠着墙壁,一副站都站不稳的?样子。他软软地举起手臂,打开那些人伸向自己的?手,口里无力地说着“滚。” 那声?音太暗哑太柔软,以至于引来那些人的?一阵哄笑?。 林苑从认识倪霁起。就发现这?个哨兵就总把自己搞得一身是伤。 那家伙大概有一点自毁的?倾向,动不动就弄得自己伤痕累累,一身狼藉。 但?不论是什么情况,不管是奄奄一息地被吊在型架上拷问,还是断了双腿身陷魔窟,他从来都没对外展现出过精神?上的?脆弱。 含冤受屈身陷囹圄的?时?候,他在心底冷静地谋划着复仇。被万千魔物追在身后,他稳稳地对林苑说:“没事?,我很快出来。” 这?是林苑第一次知?道他也会流露这?样脆弱的?神?色。 在那个混杂着酒气和迷香的?角落,他穿着一身鲜亮的?衣物,衬衫的?扣子被扯开两?颗,没受伤也没流一滴血,却像一只离了水,被人拖着吊钩扯上岸的?大鱼。 眼角泛红,无力地挣扎着,绝望又脆弱。 林苑推开那些人朝他走过去。 她推开那些苍蝇一样恶心的?家伙,说:“都走开,这?是我的?人。” 有人不满地朝她喊:“嘿,你干什么!” 但?很快,那个人露出了一点迷茫的?神?色,呆滞不动了。 直到林苑扶住倪霁,带着他走远。那几个沉迷于声?色犬马的?人,才有从茫然中回过神?来。 我们在这?里是干啥呢? 刚才好像是有一个美人。 想一想,好像也不算什么,并没有多少吸引力。这?会甚至想不起来他或是“她”的?样子了。 这?种情况很常见,被酒精和迷香污染的?脑子陷入什么状态都并不奇怪。 走吧,走吧,别想了,再去找点别的?乐子。 他们互相推挪着,摇摇晃晃地离开了。 每个人都觉得脑海此?刻像被什么东西搅成一团浆糊,头痛欲裂,失去了认真思索的?能?力。 哪怕到了第二天,彻底酒醒了,他们都不会清晰地想起这?一段小插曲。 甚至不会记得被他们逼在墙角的?那个人长什么模样。 林苑扶着倪霁往前走。 倪霁靠着她的?重量越来越重,几乎已经完全走不动路了。 “再撑一会。”林苑说。 身边的?人眼神?开始溃散,呼出来的?气息烫得吓人。 林苑找到最近的?一间空房间,推门进去。 在这?个别院里,几乎所有的?房间都点着晦暗的?灯光,都有一张柔软的?睡榻,墙边的?柜子中提供着各种香料药剂和一些古怪的?道具。 这?属于宴会主人的?“好意”。 不管白天的?时?候多么光鲜亮丽,彬彬有礼。夜色一浓,遮羞的?布匹被扯下。主人的?“格调”和“品行”在这?样糜烂的?暗夜中露骨地彰显出来。 她给?来这?里寻欢作乐的?宾客提供一切便利,无比贴心。在每一个房间和角落,都摆放着随手可得的?靘用品,务必所有参加晚宴的?真正宾客度过愉悦而迷醉的?夜晚。 倪霁倒在屋子里的?软榻上。他抖着手拉开榻边的?抽屉。 哗啦一声?,抽屉翻倒,里面的?东西撒了一地。倪霁伸手摸索了两?次,才从那一堆形态可怕的?杂物中摸出一副手铐,咔嚓一声?把自己的?手腕拷在了铁质的?榻脚上。 “你……”他声?音哑得可怕,喘了两?口气才把话说完整,“你先出去,帮我……把门锁了。” 他发觉意志在不可抑制地溃散。自己从来没有像这?样失去对身体和精神?的?控制。 体力像泄流的?水一般在流失。他失去了力气,也失去了对自己身体的?一切把控。 他不知?道自己会不会做出什么可怕的?事?情。他怕自己失控的?时?候伤到身边的?这?个人。 更怕自己在这?个人面前,流露出什么丑陋的?形态来。 第101节 绝对不想,在她面前丑态百出。 最不想的?就是,这?般狼狈这?样的?不堪被她看?见。 快出去吧,求求你。 他想这?样说。 但?可悲的?是,他发现自己已经说不出正常的?话。 嘴巴张了又张,喉咙里只发出了几声?柔弱的?声?响,那声?音一点不像自己,娇软得可怕。 身体像是融化了。 精神?图景中的?那片大海结成了无数冰晶状的?翡翠,在那里上下颠倒,汹涌翻滚。 凌乱的?光和射线切割着他的?一切。 他的?世界一片混乱,精神?体在被凌迟被切割,身体却融化成了一摊水。 倪霁感到一阵无比的?空虚,心脏在慌乱地不停往下坠落,坠入无底的?深渊,身体一点承拖力都没有,被迫打开四肢漂浮在空中。 皮肤变得异常敏感,有什么东西在深处焚烧。无力反抗,他甚至连抬起一根手指都做不到了。 倪霁闭上了自己的?眼睛。 林苑没有听?倪霁说的?话,她把门反锁了,在屋子里各种瓶瓶罐罐中翻找。终于找到一台检测仪和一些药剂。 幸运的?是,除了一些折磨人的?东西,这?里也备有一些解药。大概是准备出事?时?候的?应急用品。 林苑握住倪霁垂落在软榻边的?手,抬起来,在手指上采了一点血。 那只手在不停颤抖,肌肤很烫,不论触碰到哪里,都会引发一阵战栗。 一碰到他,那个哨兵的?睫毛就抖动起来,一下睁大了眼睛。他目光溃散地盯着屋顶,张了张口,似乎想说点什么,却只发出一些意义不明的?喉音。 那个声?音和他平日?温和的?嗓音完全不同,融合在喉咙的?气音中泄露出来,柔软中带着一点甜腻。 林苑听?不懂他在说什么,精神?体们也听?不懂。 触手们此?刻传递回来的?信息很矛盾,几乎是一片混乱。 他好像既极度地想要自己离开,又强烈地渴望着自己靠近。 林苑只好先不管他,化验了血液成分,找出了对症的?药剂,给?倪霁静脉推注了一支解药。 看?着倪霁的?状态,打得是最大限度的?剂量。 林苑等了一会,躺在那里的?哨兵状态似乎好转了一些。 一直在不停颤抖的?肩膀终于松懈下来,目光也重新?凝聚,终于好像认得出人了。 他的?头发被汗水糊成一片,皮肤依旧高热,看?着林苑的?眼光很可怜。 药没有完全解除。那些该死的?家伙不知?道给?他注射了多少可怕的?计量。 他们几乎是不会管别人的?死活的?,更完全不顾惜别人的?身体。 林苑记得这?个哨兵在双腿被折断的?时?候,都能?面不改色地撑着墙壁站起身。 他因为身体的?反噬,明明疼得骨肉支离,却还能?躺在沙滩上对自己笑?。 但?现在,一只小小的?针管,让这?个强大的?哨兵彻底地缴了械。 他甚至连抬起一根手指的?力气都没有,面对自己露出了无助又可怜的?眼神?。 林苑把他拷住自己的?手铐解开,把他整个人扶起来。触手们乖乖地过来帮忙,没有一个人在这?个过程里捣乱。 她们一起把虚软的?哨兵扶进了浴室,安置进淋浴房的?浴缸里。 为了防止过度虚弱的?他溺水,林苑把他的?一只手臂拷在浴室墙壁的?置物杆上。 她把花洒打开,调节成冷水,向脆弱地靠着墙壁的?人做出一个询问的?眼神?,那人向她点点头,眼睛里露出了感激的?神?色。 淋浴房的?门关上了,里面传来了冷水喷淋的?哗哗声?。 林苑在外面的?沙发上坐下。过了半晌,才有些后知?后觉地回过神?来。 到了这?一会,一片忙乱过去,满腔的?愤怒落了实地。 安静下来的?她,刚刚发生的?所有画面才突然在脑海中清晰起来。 目光溃散的?双眸,潋着水光的?嘴唇,不停战栗的?指尖,黏腻在脸颊的?发丝,带着哽咽的?声?音。 无助地看?着自己的?眼神?…… 也许是这?个屋子里点的?香不对,林苑总觉得那每一剪画面里,处处染着一种糖果的?味道, 到处都是甜的?,让人有点想尝一下。 触手们比什么时?候都安静。平日?叽叽喳喳最爱说话的?这?些家伙,为什么这?一刻都沉默了。 脑海里始终只有自己一个的?声?音。 那声?音真实地让人有些不习惯。 林苑舔了舔嘴唇。觉得自己有点饿了。 奇怪,明明在酒宴上吃了很多蛋糕和甜食。应该已经很饱了才对。 不知?为什么,心底升起一股渴望,总觉得自己还饿着,想吃很甜的?东西。 江忆梅的?别院装修得极度奢华,无一处不讲究。 这?间小小的?屋子里,从灯光到家具,都最大限度的?营造出一种迷梦似的?环境。 小小的?空间里摆着古香古色的?床榻,垂落着丝绸的?幔帐,吊顶上点缀着亮晶晶的?水晶片,像一片倒挂的?水面,可以清透地倒映出下方的?人影。 更可怕的?是,淋浴房的?墙面竟然全是磨砂玻璃。林苑到了现在才发觉,自己坐着的?位置,只要稍稍一转头,就可以清清楚楚地看?见映在浴室玻璃上的?那道剪影。 不知?道为什么,心底深处,似乎升起一种自己完全不熟悉的?情绪。 像是焦虑,又像是烦躁,还有些懊恼。过于复杂,以至让她不能?理?解。 她只知?道自己不敢回头,也死死按住所有触手,不肯让它们乱动。 哗啦啦的?水声?响了很久,欲盖弥彰地掩饰着什么。 磨砂的?玻璃上,流着蜿蜒曲折的?水珠,只看?得见一个黑色的?剪影 那人坐在灵动的?水流下,一只清瘦的?手臂举着,被拷在墙壁上,他低垂着头发,一声?不吭,另一只手隐没…… 花洒喷淋的?水声?好像很诱人。 屋子里的?甜香变得浓郁了很多。 第43章 [] 第 43 章 林苑坐在沙发上, 看着触手们来回?在地毯上画圈圈。 时间这会像一个缓慢蠕动的蜗牛,爬得特别特别慢。 “他怎么还没好,会不会需要什么帮助?” 【会的】 第102节 【会的】 【会的】 【会的】 触手们的回?答整齐划一,像是回?声一样。 “不会是晕过去了吧?我要不要看上一眼?” 【要】 【要】 【要】 【要】 林苑捂住了脸, 她?突然知?道为什么会有一阵没听见触手的声音了。 原来当她?的情绪强烈或者说过于专注的时候, 所有触手想法?都变得和?她?一样,分散的意志合而为一。 脑海里的噪音消失, 只有一个清晰而单独的声音响彻在空阔的精神图景中。 从前, 大部?分时候她?的情绪都很淡,所以触手们各自为政, 叽叽喳喳。 这种浓烈而专注的体验, 在自己的记忆中,还是新鲜的第一次。 林苑其实知?道那道朦胧的玻璃墙之后, 流水的声音掩盖下, 正在发生什么。 吊在水墙上的手臂绷紧了, 后背的肩胛骨撞到玻璃上,露出一点?朦胧的肉色。那低垂着的头?, 发梢正往下滴着水。 越是隔着玻璃透出一点?时隐时现的影子,越容易让脑海里想象的画面连篇浮现。按都按不住。 眼角是不是红得艳丽,漂亮的眉头?肯定皱在一起了, 必定是死死咬住了嘴唇。 还有那只在隐没在水面下的手…… 那只手不能想。 林苑虽然年纪很轻,但触手们常年游走于地下, 时常能被动地捕获到人类散发出来的强烈情感。 情和?浴往往是最常见最容易在暗处察觉的情绪。那是人类最本能的浓烈情感。 她?可能会知?道走上讲台的高冷学?长,身上染满了靘的气息。 也会不小心发现,傲气矝贵走下车的少爷和?他的女保镖之前刚刚发生了点?什么。 啊其实真不是故意的, 但事情就是这样。 比起很多生活在白?塔中单纯无知?的向?导们,林苑在某些方面的理?论知?识可以算得上是非常丰富。 越是知?道, 越不应该回?头?去看。 哇靠,烦死人了,凭啥不能看! 我就看。 林苑刚把头?转过去。 正好看见玻璃后的影子向?后仰起头?,那个哨兵从水中举起了手臂,把手腕塞进口中,死死咬住自己的手,没有发出一点?声音,身体在发颤。 林苑的脑袋飞快转回?去,一动不动,灰溜溜地盯着触手们在地上画圈圈。 见识过他的强悍,也见过他的脆弱无助。 知?道他心底的孤傲,和?那紧紧守护的尊严。 咬紧牙关,血肉模糊也不愿在他人面前流露出软弱的好强之心。 又怎么好乘人之危,在这种时候偷窥他最私密的模样。 林苑老老实实,背对着浴室,抱着膝盖等了很久。直到久到她?觉得真的必须去看一看的时候。 浴室的门才终于打开了。 倪霁推门出来,头?发上滴着水,套着那件湿透了的白?衬衫。 肌肤被冷水泡得发白?,抿着薄薄的嘴唇,神色清冷而镇定,像是他已经渡过一切苦难,又变回?那位可以战斗在沙场的战士。 湿透的白?色衬衫薄薄地贴着他的身体,透出了暗藏力量的肌肉,绷紧月复肌的窄月要。 他重新掌握了自己的身体,核心力很强。手上甚至又带回?了那副黑色的手套。 黑色的修长手指掰住了浴室的门框。 林苑在看到那手的一瞬间走了一下神。她?想起这哨兵刚刚瘫软在榻上的时候,自己是怎么把这一层肌肤一样富有弹力的黑色手套从他颤抖的手上剥离。 柔韧的黑色布料一点?点?往下褪,手背的皮月夫露出来,自己触碰到哪里,月几月夫的战栗就延伸到哪里。 脱一个手套,像是卸了他的铠甲。握过刀杀过人的修长手指无力地软在她?的手上,不停颤抖着,任凭她?采了血。 林苑胡思乱想的时候,倪霁已经从浴室走了出来。 他停了一下脚步,在离林苑最远的位置,把滴答答的自己坐进一个矮矮的沙发里。 坐在那里,低着头?,抹了一把头?脸的水,手肘支在膝盖上,用双手捂住了眉眼。 露出来的一截手腕上,原本就有一道深深的伤口,如今又添了一个带血的牙印。 一丝红色的血液从那个牙印里流出来,流过发白?的手腕,流进湿透了的衬衫袖子里,洇湿了出一片刺红色。 给那个低着头?,浑身湿漉漉地陷在沙发中的男人添了一分的艳色。 他低垂着额发,黑色的手指捂着眉眼,一言不发地沉默着。 林苑伸出手,还没触碰到他挂满水珠的头?发,他就把埋在手指中的脑袋偏了过去。 “别碰……我。” 【抱,抱我一下】 两个声音几乎是同时响起的。 林苑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 第一个暗哑又低沉,是从口中说出,被林苑的耳朵听见。 另一个声音并非语言,强而浓烈的情绪意识,直接传入了林苑的脑海中。 林苑的脑子还没想好要听哪一边的主义,手臂已经和?触手们一起伸出去,给了那个浑身冷得像冰一样的哨兵一个拥抱。 两个人的肢体都很僵硬, 林苑的理?智回?归的大脑,是不是有点?尴尬?他真的有这样想吗?会不会是我听错了。 哨兵湿漉漉的脑袋抵着她?的肩膀上,后背的肌肉紧紧绷着。 但很快,那绷得像铁块一样的肩背松垮了下来。林苑听见了很轻微的呼吸声。 第103节 林苑犹豫了一下,伸手轻轻拍了拍那又冷又湿的脊背,发现他在微微颤抖。 触手们缠绕上来,把那个哨兵抱紧了,摸了摸他搁上林苑肩头?就没有再抬起来的脑袋。 【谢谢】 林苑听见了一个声音, 已经分不清是耳朵听见的,还是精神体触摸到的。 林苑懒得再管,收紧手臂抱住了怀中那个咬着牙关却一直在不断发抖的身躯。 知?道他备受了委屈和?折磨,知?道他想要这样一个拥抱。 这就够了。 时间变得很浓稠,不知?道是在流逝还是凝固在了这一刻。 不知?这样过去多久,倪霁才缓了过来。 精神体粗|大的触手紧紧缠饶着他们两个,狭窄的空间缝隙里萦绕着甜香和?冰凉的水汽,还有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气味,让他们彼此仿佛都很容易读懂对方的情绪。 【其实,你可以不用让自己这样辛苦的】 林苑在心底说。 仿佛听见了她?心底的话一般。 肩膀上传来很轻很轻的一点?说话声。 “我经常在梦里梦见他们。”那声音声音很低沉,像淋透了雨之后,带上了浓浓的鼻音。 林苑立刻知?道“他们”指得是谁。 “他们一个个在梦里睁着眼睛,看着我,问我什么时候替他们报仇。” “我没有办法?,我放不下这个。”那声音变得更细小了,几乎像是自言自语,“只要能让他们安眠,我自己变成什么样都行。” 记忆中的画面在林苑脑海里鲜明了起来。 拥抱着死去的姐妹,哭泣着不愿离开人世的少年,在漫天?烟土中站着死去的挚友。 满地的血和?无尽的伤,唯一被留在人世间的队长,无法?从仇恨的火焰里离开,把自己烧得血肉模糊,折腾得遍体鳞伤。 林苑在心底微微叹息一声。 她?现在学?会了叹息。 “他们不会想看到你这个样子。”林苑说,“他们喜欢原来的那个队长。那个喜欢笑,很阳光,活得很洒脱的哨兵。我想,他们其实更愿意看到那样的你。” 林苑不知?道自己的安慰话对不对。她?本来就不会安慰人。 她?只会把心底最真实的想法?掏出来,说给这个伤痕累累的人听。 肩头?的倪霁许久没有说话。被抱在林苑手臂间的身躯慢慢柔和?下来,耳畔的呼吸开始变得和?缓。 一只小触手从沙发里钻出来,清楚地看见倪霁的手掌好几次想要往前伸, 想回?以拥抱,又很快蜷缩,收敛回?身侧。 小触手盯着那个带着黑色手套的手掌看,看那些犹犹豫豫的修长手指,觉得有些可爱。 【你上来啊,我们也很喜欢你】 触手卷上那手掌,扰他的手心,勾搭他大胆点?。 那只手仿佛触了电一样,飞快地背到他自己身后去,两只手还紧紧地交握住了。 【我突然觉得有点?憋屈】 【我也是】 【刚才是不是傻了】 【现在想想确实很傻】 【我想撸鱼】 【我也是】 【大好的机会居然没有珍惜】 【主脑抽了,连累了我们】 【我要大撸特撸】 【我要为所欲为】 【喂小子,把大鱼放出来】 【一撸治百病,你就没空悲伤了】 就在这个时候,门外响起了急促的敲门声。 “开门!皇家?警卫队搜查!” 甚至没等林苑和?倪霁站起身来,屋子的门就被人用备用锁从外打开。 一队全副武装的哨兵推开门,冲进屋内。 领头?的警卫巡视了一眼屋子。 凌乱的屋子里满地散着各种道具,沙发和?软塌上皱成一团,到处都是水。 被用过的针头?丢在了桌子上,浴室的门敞开着,浴缸边上挂着一副扭弯了的手铐,里面的水流得到处都是。 都不用问,也知?道这两个人在里面发生了什么,过程的时间还不可能太短。 这样的情景在这个别院里到处都是。他们一路搜索,随便打开哪间屋子,几乎都能遇到这样的场景。 喝多了的各路人士,点?着昂贵的迷香,把屋子弄得混乱不堪。 他们不是来管这种事的,他们要找出的是那个胆敢刺杀了军务大臣的凶徒 军务大臣江忆梅在自己的卧室内被人暗杀,就在不久之前。 同时死在她?身边的,是属于她?的贴身保镖,武力高强,生性警惕。 什么样穷凶极恶的刺客,能够这样悄无声息潜入江忆梅戒备森严的卧室。 不留痕迹地击杀了这两个人。 这样的刺客必定是一个哨兵。等级很高,拥有强大的行动能力和?冷静的策划能力,还在宴会邀请的名单之内。 长官下了死命令,必须找到凶手。参与这次宴会的所有哨兵,都在他们的怀疑范围内。 警卫的目光眯起,打量起屋子里的这个哨兵。 眼前的哨兵身材高大,眼神透着戒备的凌厉。 只是衣服凌乱不堪,一边手留着手铐的痕迹,一边手留有一个清晰的牙印,给他精悍的形象大大打了折扣。 皇家?警卫的视力绝佳,观察力一流,他一眼就可以看出这个哨兵虽然迅速站了起来,但脚步透着虚浮,脸色苍白?,眼尾还留着红痕。 反观和?他在一起的向?导,衣冠整齐,神色清明,站起来的姿态稳定而从容,不过是略略沾湿了一点?衣角。 第104节 他就免不了先给这两个人定了个性,在心底哼了一声,“被向?导压制的没用的家?伙。” 有了他这种先入为主的定性,已经把倪霁的怀疑排除大半。 不过例行公事的询问几句。 警卫拿出本子记录。 你们两个晚上都待在哪里,进这个屋子多久,中途有没有离开过。 倪霁还没有说话。林苑轻轻按了他一下,主动站到了那个搜寻警卫的面前,一对一答地把问题都回?答了。 身材纤细的向?导,气质温柔,肯定不能是凶手,又秀秀气气地捻着裙子和?他说话, 搜查凶徒的皇家?警卫觉得有什么阴影从脑海里走过,莫名地就放松了警觉心。 他问的话,年轻的向?导都好好回?答了。 心里只觉得这两个人实在很配合,也没有什么可怀疑的了。 期间不谙世事的先导偶尔在回?答问题之后也会问他几句,本来是不太能说的。 但不知?道怎么就说漏了几句,好像也不算什么。 “是出了什么事吗?” “哎呀,刺客,真是可怕。” “是什么时候发生的事情?” “原来是这样啊。” “是的,我们两个在一起。” “我们怎么可能知?道这种事。” 就在他们收队离开,准备去别处搜寻的时候。 门外有一个穿着笔挺制服,肩膀别着金色肩徽的帝国哨兵分开人群走了进来。 那人有一张很年轻且贵气的面孔,看见了屋子里的林苑和?站在一起的倪霁,整张脸瞬间沉了下来。 “小苑?”江阳朔黑着脸问,“你为什么还在这里。这个人是谁?” 第44章 [] 第 44 章 警卫兵看见江阳朔, 行?了一个军礼。 江阳朔是皇家警卫的中级士官,又是江家的人,因此是这起凶案调查的现场负责人之一。 警卫兵看到江阳朔之后有些紧张,他这会回过神来, 想到自己刚刚竟然莫名对一个年?轻的女孩子泄露了少?许案情相关的情况, 顿时觉得汗颜。 他不知道自己刚刚是受到了林苑触手们的影响。 看到自己的上级脸色不好,带着点?忐忑地问:“怎么了, 江?这两?个人有什么问题吗?” 江阳朔脸色很难看, 他阴沉沉的目光盯了一会站在林苑身后的那个哨兵,在屋子里那些满地凌乱的道具上扫过, 最终看向了林苑。 “小苑, ”江阳朔忍住心里的难受,最终把翻滚在喉头?那些难听?的话强压回去, 只轻声问了一句, “你在这里干什么?” 林苑接收到一种非常复杂的情绪。 饱含了类似悲伤心痛恼怒独占失落疯狂等一系列此起彼伏的变化?, 实在过于混乱,不是她?能力范围内可以理解的。 她?也?懒得去琢磨。 她?不知道怎么回答这样的对话, 于是模仿了一个她?最常听?见的理由。 “不好意思,我只是一时没忍住,犯了个小错误。”林苑摊了摊手, 觉得自己连动作都模仿得很像,“他太美好了, 我一时间没把持住。” 她?的触手们听?到过无数次这样的话。那些背叛了自己伴侣的哨兵,基本都是说这个,想必是一个正当理由。 当初江阳朔牵着另外一位姑娘的手被她?看到的时候, 也?是苍白着脸色对她?说,“对不起, 小苑。我只是一时没忍住。” 她?和江阳朔已经结束了,能这样解释一句应该已经算够意思了吧? 很贴心,又温柔,表现完美,很像一个正常的“前”未婚妻。林苑表扬自己。 当然她?和倪霁之间并没发生什么。但她?不想解释,这种伪装可以帮助到倪霁,也?让她?心底有一种隐秘的乐趣。虽然不知道是为什么。 江阳朔咬住了后槽牙。 林苑的回答心不在焉的,甚至于都懒得敷衍一下自己。 他知道林苑才刚刚回来,所以这个哨兵大?概只是她?在这场晚宴上的一次“艳遇”。 他想不到林苑会做这种事。从前的林苑除非必要?,根本不喜欢这样的场合,也?不认识除了他之外的任何哨兵。 时隔不久,再见面?,她?好像完全变了。至少?以前林苑不会开类似这样的玩笑,用这样嘲讽的语气说话。 她?在自己身边的时候,像是一个总活在自己世界里的陶瓷娃娃,不爱说话,也?没有什么表情。 如今的她?说话的时候,眸光流转,眼中透着一点?点?狡黠,让她?本来就很漂亮的面?容一下变得灵动了起来。 像是一只沉睡许久的蝴蝶破了茧,终于张开了翅膀。但她?飞向的是蓝天,已经不停在自己的掌心之中了。 分开之后这些时日,江阳朔总忍不住去打听?,听?说了很多?关于她?的消息,她?去了东滨的哨岗,她?真的深入了污染区。 哪怕在皇家的警卫队中,也?偶尔能听?到她?的名字。那些人口里说着轻松谈论,从他面?前走过, “听?说有一个跑去污染区的向导。” “那还真是令人吃惊,向导中竟然也?有这样胆子大?的人吗?” “据传还是一位女性向导。” “天呐,我真想认识一下是谁。” “其实想想,如果战区能有一位向导真的挺好的。注射向导素在关键的时候根本不管用。” “谁说不是,关键的时候,有向导在能救多?少?条命啊。只是从前不敢想。” 他们不知道他们口里的那个向导,本来应该是自己的妻子。 想起来确实好笑。林苑在他身边的时候,他并没有觉得林苑的精神疏导和自己有多?契合。 但这段时间,林苑不在的这段时间里,不管哪一个向导为他做疏导,都总觉得隔着一层棉布,轻微又无力。 再也?体会不到那种心中洗涤一净,晦暗和阴沉荡然无存的通畅感?。 他和林苑结束的时候,父亲曾经大?发雷霆。 “你这个蠢货。”父亲破口大?骂,“你根本不知道匹配度七十?的含义。你也?不知道她?精神力的那种强度代表什么。你就等着后悔去吧。” 他当时很倔强,听?不进这种话,觉得自己不可能后悔。后悔的只有可能是林苑。 但林苑脱掉了他们的订婚戒指,当着他的面?丢进臭水沟里。 她?真的就这样走了,头?也?不回。 第105节 她?换了外派的工作,去了哨岗,进入污染区,和成群结队的哨兵们混在一起,随随便便就能在宴会上给自己找到一个情人。 这样的不守礼仪,这样的肆意妄为。 江阳朔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还总是忍不住盯着她?的事,有骨气的话,早应该把她?给忘了。 可是这心里却总是焦虑。哪怕做精神疏导,也?无法排解的焦虑和烦躁。 这种焦躁积在心底越积越多?,仿佛那里缺失了什么,永远也?得不到了。 江阳朔红着眼眶盯着林苑。 林苑的眼神看上去无辜又单纯,丝毫不知道自己心里在承受些什么。 “林苑。”他上走了两?步,伸出手,想把离自己很远的林苑拉过来一点?。 林苑身后的倪霁,向前迈了一步,越过林苑,把林苑挡在自己身后。 倪霁错身而过的时候,林苑发觉越过自己的哨兵,周身气势徒然就变了。 【哇喔】 【什么情况】 【小鱼鱼好像突然变帅了】 江阳朔出现后,怏怏提不起兴致的触手们接连抬头?, 衣服还是那件皱巴巴的衬衫,最上方的扣子崩了两?颗,裹在里面?的人却仿佛迥然不同了。 他的眼神冰冷又危险,稳定的力量凝聚在他的神气中,行?动时骨子里透出一股气场,是一只真正强大?的野兽。 衬衫的领口露出一点?的胸膛,肌肉的线条很性|感?,腰部却很窄,一双长?腿,身材比例完美。 他看着江阳朔的目光带着冷漠的不屑。 林苑完全搞不清楚情况。 哨兵们在某些时候真是一种很奇怪的生物。 她?明明眼都没眨,刚刚在自己面?前还脆弱又柔软的男人,怎么就能迎风一抖,变成了一条战备状态的海底巨鲸,一只煞气逼人的水中凶兽。 倪霁挡在林苑身前,眼底的敌意毫不掩饰,很露骨。 江阳朔认得这个哨兵,一只虎鲸。一个刚刚从哨岗提上来的平民哨兵。身份卑微,军衔低下。 江阳朔心底登时升起一股巨大?的恼怒,他记得这个男人的精神体出现的那个场面?。 巨大?的鲸头?从屋顶探出来,深深地挫败了当时在场的所有哨兵,包括他。 林苑居然和这样卑贱的人混在了一起。 一个出身平民的低等哨兵。 猎豹的低吼在地底响起。一双巨大?的金色兽瞳浮现在江阳朔身后的虚空。 和他对峙着的倪霁,却浅笑了起来。他连精神体没有具现,不过用一只手松了松另一只手的手腕。 那个笑容过于可恶,那手掌戴着黑色的手套,袖口染了血,小臂上的那个牙印刺到了江阳朔的眼睛。 巨型的花斑猎豹,从虚空中迈步而出。 空气中紧张的氛围拉满,剑拔弩张。 山猫战海龙,几乎一触即发。 【哇】 【打起来,打击来】 【快】 【扯头?发】 【撕衣服】 【抓花脸】 【掏那啥】 【我喜欢看这个】 “江队,江士官。这不是争执的时机。”先一步进来的警卫兵急忙拉住江阳朔。 他算是看明白了。和什么刺客一毛钱关系都没有。自己完全就是卷入了一场桃色绯闻。 看江队的表情,这位向导可是个了不得的人物,能把人高马大?的哨兵压制在身|下,还让贵族出身的江阳朔气歪了鼻子。 她?自己居然老?神在在,一脸无辜地准备站在边上看好戏。 挤在小小的屋子中,前来搜查杀人凶手的卫兵们觉得自己来错了场合。 一时走也?不是留也?不是。只好拉住江阳朔,劝他大?局为重,先办正事。 至于凶手,凶手是谁应该也?不会是眼前这几个人。没见过刚杀了人还有空忙着争风吃醋的杀手,真是白白浪费他的时间。 屋子的门是大?开的,屋外一片嘈杂,哨兵们急促的脚步声来回穿梭。 被从屋子里驱赶出来的宾客交谈和呼喝声杂乱响起。 门外人群在乱糟糟地走动,无数人的目光探寻进来。 江阳朔眼底冒着火,忍了又忍。 最终还是收回了自己的精神体,挥手对那些警卫道, “我们走,先去搜别处。” 他从小接受家族内部的精英式教育,知进退,懂克制,知道该在什么样的场合办什么样的事。 他的嫡亲姑姑刚刚被人暗杀,就惨死在楼上。 家族里最具有权柄的台柱倒下了。 抓捕凶手,以及一系列后续的事情在等着他处理。 这个时候,不是他该纠结个人情感?的时候。 何况他和林苑已经……结束了。 江阳朔最后深深看了林苑一眼,终于扭头?往外走。 大?厅里,汇聚了议论纷纷的人群。大?部分人都是刚刚听?到了消息。被驱赶到了这里。 一个烫着爆炸头?,穿着昂贵礼服的女孩看见了收拾好衣物走出来的林苑和倪霁,提着裙摆一路挤过来。 第106节 “林苑,林苑,”她?很快乐地喊着林苑的名字,“我昨天就听?说你回来了。你怎么都不来找我。” 林苑张了张嘴。 见过,飞艇上的,但想不起她?的名字。 那姑娘是向导,非常敏锐地理解了林苑没认出自己的情绪,丝毫没有在意。 “我啊,妮可。”她?伸手挽住了林苑的胳膊,亲亲热热地挨着她?,“我都回来很久了。你怎么才回来。” 妮可招了招手,好几个向导走了过来,是舒景同和几位在飞艇上一起战斗过的同学。 “你要?不要?来我家玩?”妮可挨着林苑说话,声音很甜,“或者我去你家也?行?。我们还是同学呢,我都不知道你住哪里。” 白塔学院里读了这么多?年?书,林苑几乎没有和同学一起玩过。除了曹芸芸也?从来没有人去过她?家。 往日在这样的宴会上,她?大?多?数都是自己一个人。 在角落里坐着,耐着性子,把时间耗过去。或者等江阳朔偶尔来找她?一下。 从来没有过这样和同学们围在一起,加入她?们,听?她?们叽叽喳喳地聊天。 也?许,改变的不止是环境,而是人。 林苑发现,不仅在哨岗,哪怕是在这里,自己的生活也?渐渐有了一些变化?,身边多?了一些可爱的人。 向导们也?认出了倪霁。很热情地和倪霁打招呼。 “你就是那个哨兵吧?” “那一天,都没来得及谢谢你。你就走了。” “对啊,我们都很感?谢你。谢谢你孤身一人赶来救援。” “认识一下,我是舒景同。” “对对,认识一下。” 大?家凑在一起,就开始小声议论晚上发生的事。 “知道出了什么事吗?” “知道,军务大?臣出事了,就死在楼上。来了很多?人,今晚估计别想走了。” “这是第二次发生了,上一次是伯爵府。” “我真想知道,是哪个家伙这样厉害。” “小声点?,说什么呢。担心被人听?见。” “你们不知道,这两?个家伙本不是什么好人。这就是他们的报应。”说这句话的向导咬着牙,根本压不住情绪,“我的姐姐,就是参加了一次这里的晚宴……再也?没有回去。” “别在这里说。”舒景同按住他的肩膀,比了一个禁声的手势,他有些不好意思地看看倪霁。他们和倪霁还不熟悉。 “是,是……我知道。”那个向导肩膀颤抖,咬紧了嘴唇,“我只是忍不住。姐姐她?是一个哨兵,很强大?,又特别温柔,对我们都很好。” “那么好的姐姐,说没就没了,连个说法都没给我们……”年?轻的男孩哽咽了起来。 “我真想知道是谁干的这件事。我要?谢谢他。” 好几个同伴拥抱了他。向导们都是温柔的人。 倪霁沉默着,看了他们一眼。默默退开了一点?礼貌的距离。 二楼的走廊,来找江阳朔的人非常多?,警卫队的领队,治安厅的长?官,女王陛下派遣来的使者,家族中的长?辈…… 场面?凌乱繁杂,幸亏他年?轻,精神力旺盛,足以一一应对。 只是总是忍不住,分出一丝注意力,去搜寻人群里的那个人。 他看见林苑走了出来,走进了大?厅,和那个哨兵并肩走在一起。 看见有人和她?打招呼,两?三个向导学院的向导围上来,亲亲热热地挽住了她?。 江阳朔想喊住她?,叫她?回自己身边来。 但他拉不下这个脸。 只能眼睁睁看着她?和别的人渐渐走远。 什么时候变成这样了。 江阳朔记得从前,在这样的宴会上,林苑大?部分时候都是孤孤单单的一个人。 她?永远在那里等着。等着自己有空的时候,再去找她?。 或许,她?真的不会回到自己身边了。 想到这里,就觉得心脏紧紧缩在一起,窒息地难受。 第45章 [] 第 45 章 林苑以?为今天晚上会睡得比较安稳, 毕竟在那个宴会上,遇到的都是些?好事,回来得又很晚,身体?已经很疲惫了。 没想到又陷入了一?个奇怪的梦境。 在梦里, 她很清楚地?知道?自己是在做梦, 但怎么也?醒不过来。 梦中的自己不是人类,而是一?只爬行在暗处, 拥有?无数触手的巨大怪物。 林苑发觉自己盘踞在一?座幽暗的古堡内, 巨大而鲜活的触手们缓慢地?交错蠕动着,占据了整个古堡的底部。 被包裹在众多?的触手中, 林苑有?一?种很安全的感觉。 安心, 惬意,仿佛这个世?界上再没有?其他人, 也?再没有?其他事需要她关注, 她可以?好好安眠, 沉睡在这个只属于自己的幽暗世?界里。 就是总感觉有?一?点寂寞。她仿佛在这里沉睡了很久,不知道?是一?千年还是一?万年, 时间像是凝固了,把她这个巨大的怪物,永远囚禁在这座幽暗的牢笼中。 不知道?是什么时候, 月光从?破碎的屋顶上照入。一?位以?身抵债的公主,手持玫瑰, 被迫躺在巨大的祭台上。 月光照在祭台上,照亮了祭台上躺着的那个人,他穿着笔直的西裤和雪白的衬衫, 一?只手从?祭台上垂落,手上戴着黑色的手套。 林苑就知道?了, 那不是什么公主,是她熟悉的一?个哨兵。 她心里感到很高兴,触手们开始兴奋地?蠕动,沿着铺着鲜红地?毯的台阶往上爬,爬往那个高高的祭台。 祭品无力地?躺在华美的祭台上,一?动不动,似乎没有?丝毫的反抗能力。 一?只尖尖的触手第一?个抵达,钻进了那只黑色的手套,把手套挑开,慢慢剥掉。 空气?里开始弥漫着一?股甜香,像一?块祭祀用的糖果被剥开了纸壳,散发出了甜甜的气?味。 林苑开始觉得腹中饥饿,她喜欢甜的食物。 触手们湿滑的肌肤和鲜活的血肉高兴起来。纷纷在那祭台上涌动 月光下穿着雪白衬衫的月匈膛开始急促的呼吸。一?个暗哑的声音在空阔的大厅内响起。 “抱我。” 于是从?阴湿的地?底囚笼中爬出的怪物,快乐地?爬上了祭台,紧紧缠绕住月光中的祭品。 一?双人类男性的手臂从?众多?触手的缝隙中伸出,在月光里慢慢回收,给那些?古怪黏腻的触手们予以?了回抱。 林苑一?下睁开眼睛。 发现自己躺在家中的阁楼里。 第107节 窗外的天空已经泛白,清晨的空气?很冷,世?界一?片寂静,她听见了自己心跳变快的声音。 是梦,一?个荒唐又诡异的梦。 为什么做这种梦,最近怎么总梦到那个哨兵? 白天清醒的时候,林苑的情感很淡漠,很难体?会到强烈的情感,但到了每天夜晚,梦中的世?界却截然相反。 她的梦境总是浓烈而焦灼,充斥着大火,冰雪,死亡,离别,愤怒和悲伤…… 如今好像又多?了一?种新的画面。 林苑坐在床上,认真想了想,觉得或许该归为情|欲二字 听人类长大成年,身体?进入成|熟期之?后,都会产生这样的情感。 自己总梦见这些?,可能是因为长大了。 她抹了抹脸,从?床上坐起来, 天气?很冷,床边窗户的玻璃蒙上了一?圈白霜,透过白霜看出去,看见庄园外,有?一?个送牛奶的老人推着推车,艰难地?走在上坡的道?路上。 屋子里,大大小小的玩具和娃娃们静静地?在柜子上看着她,一?个吊着各种玻璃珠的陈旧风铃在窗边轻轻摇晃。 林苑从?靠墙的柜子上,把那个破了一?个小口的虎鲸娃娃拿出来,放在手中玩了一?会。 柜子上挤满各种新旧不同的玩具,虎鲸被拿了下来,露出了摆在它下面的一?个破旧的木头盒子。 是那个林苑潜入五号污染区,特意从?海底的沉船上带回来的木盒。 它的里面曾经装满珍贵的古能量石,是白塔高层的那些?贵族老爷们私底下争夺的对象。 如今,珍贵的能量石被拿走了。老旧的木头盒子不过是一?个无人问津摆设而已,混杂在旧玩具中一?点都不显眼。 林苑垂着头把玩了很久虎鲸,才抬起头,伸手去拿那个木盒子。 白皙的手指摩挲过盒子表面那些?陈旧的木纹,摩挲过那一?个个宝石被抠掉后留下的坑洞。 窗外,送牛奶的老人,拉着小推车,走到了院子外的大门处。 楼下的庭院中,一?个穿着女?仆装的少女?一?路飞奔过荒草丛生的庭院,跑出去应门,她从?门缝里接过牛奶,付了钱。 又抱着一?盒新鲜的牛奶飞快跑回来,脚步飞快,心情愉悦。 林苑看了一?会,抬起手去拨动挂在窗边的那串风铃。 那风铃挂在这里很久了,风铃下串着大大小小的玻璃珠子,那些?玻璃仿制的宝石蒙上了一?层油污,失去了原本鲜亮的光泽。 完全是一?个属于孩子的旧玩具,晦暗而不显眼。 林苑的手指在那一?串串吊着的玻璃珠中拨动,从?众多?的玻璃珠中准确找到一?颗蓝色方形宝石,摘了下来。 海蓝色的方形石头表层蒙着一?层厚厚的污渍,在林苑的手指中暗淡无光,仿佛和其他玻璃珠子没什么区别。 如果细细盯着,才能发现它不是普通的玻璃制品,它拥有?着标准精致的四个切角,迷人的中心对称图案,是一?颗真正的宝石。 认真盯着它看,宝石中心的那些?蓝色仿佛在浮动,似海洋一?般神?秘的世?界,在其中缓缓流转,仿佛能将人的灵魂吸入其中。 林苑把那枚蓝色的方形宝石对准盒子上的一?个凹槽,四边形的阿斯切蓝宝石纹丝合缝地?嵌入了其中。 海蓝色的宝石一?嵌入,那从?海底沉船里捞上来的破旧木头盒子瞬间笼罩上了一?层朦胧的莹光。 一?种隐隐约约,听不清晰的神?秘低语从?四面八方响起,那声音细细呢喃,仿佛在述着什么古老的故事。 木头盒子上,那枚蓝色的宝石亮起了夺目的光辉,宝石上方,浮现出一?艘沉船的立体?影像。 那被海沙半掩的雄美船身,以?小小的虚影形态在宝石上方缓缓旋转,仔细一?看,正是五号污染区内的玛丽号沉船。 莹莹的蓝色流光,沿着蓝色宝石的边缘溢出,顺着木质盒子表面的缝隙开始游走。 蓝色的光液走过地?图一?般的缝隙,抵达了下一?个缺失了宝石的凹槽。 空无一?物的凹槽中,被注入了蓝色的光液,莹莹生辉了起来。 一?颗小小的黄金树,在凹槽上方浮现。 金色的树身,黄金的树叶,小小的幻影栩栩如生,依稀能听见那些?金属的叶片在空中发出清脆的声响。 四面八方的神?秘低语呢喃了片刻,逐渐消散。 沉船和黄金树的幻影也?随之?消失。 林苑手中的木盒依旧是那个破破烂烂的盒子,唯一?镶嵌在上面的蓝色宝石光芒退却,变回成那颗蒙着油污的玻璃珠子。 黄金树。 林苑念叨着这个词汇,摩挲了一?会那个盒子,把它塞回一?堆玩具之?中。 让那个破了洞的虎鲸娃娃,蹲在盒子上,盖住了木头盒子。 “帮我看好。”林苑戳了戳虎鲸胖乎乎的脑袋,起身洗漱,准备下楼吃早餐。 餐厅内。 林苑坐在餐桌边,拿着勺子边打?哈欠边等吃饭。 厨房里亮着灯,传来叮叮咚咚的动静声。 “小姐,昨天的宴会发生了什么事吗?怎么待到早上才回来。”一?个年轻女?孩的声音从?厨房里传来。 “嗯,也?没什么大事。和我们没关系。”林苑回答得心不在焉,捻着勺子心里在琢磨着什么。 “小锁,”最终她拿定主意,“我有?几个朋友,要来我们家做客。你准备一?下。” 厨房里传来一?阵慌乱的锅碗瓢盆掉落声。 “做……做客?”一?个剪着波波头,穿着一?身女?仆装的女?孩,怯生生地?从?厨房里移出半个脑袋。 她的秀发柔顺,长度刚刚到锁骨,五官秀美,双目灵动,穿着一?身整齐的深色长裙,围着雪白的围兜。蓬松的裙摆很长,拖到了地?上,完全遮住了脚面。 “对,客人。你要帮我一?起招待他们。”林苑。 名叫小锁的女?孩一?脸慌乱,横着从?厨房内平移出来。想了一?想,用双手把裙摆的褶皱捋平了,恢复成正常的直行。 走得很优雅,蓬松的裙摆完全遮蔽了双腿,一?点脚面也?没外露。 “我,我也?要招待吗?”她的两只手交叠在身前,白皙的手指不安地?搓动,“小姐,可是我……” “没事的,”林苑,“你不应该天天躲在屋子里,以?后要习惯见见外人,我也?一?样。” “可是,万一?被她们发现了怎么办?” “我觉得他们会喜欢你的。”林苑伸出手,捋了捋小锁垂在脸颊边的柔顺发丝,“万一?她们不喜欢我家,我就让她们滚蛋。” 小锁的脑袋低垂下去,“那样的话,我又会连累小姐。小姐的朋友本来就很少。” “别想多?余的事。”林苑收起难得一?现的温柔,恢复那张标志性的没有?表情的面孔,敲碗,“我肚子饿了。快给我饭吃。” 早餐很丰盛,热的牛奶和烤过的土司,还有?一?个半面煎的溏心蛋,外加一?盆伴了芝麻酱的冰菜。 第108节 林苑吃得很开心。 “啊,要怎么办?我第一?次招待客人。该准备些?什么?对对对,先应该打?扫。” 屋子里的小锁很慌乱,团团乱转中,又变成了她习惯的横向行走。 女?孩双手拿着打?扫工具,移速度远超过常人,在远离餐厅的宽大客厅内溜来溜去,甚至轻易地?沿着墙壁垂直走了上去。 动作快了,裙摆翻飞,白色的衬裙下露出了数条节肢动物的腿。那是完全不属于人类的,带甲壳的坚硬步足。 小锁全名郭锁,是畸变生物。 林苑不知道?她是怎么来到自己家的。 自从?父母双双离世?,林苑被送到白塔中生活,这座别院的仆从?也?就渐渐散去,偌大的庭院一?直无人居住,门庭荒锁。 林苑成年之?后,才被允许离开白塔回家。 第一?次进入家门,大门锈迹斑斑,庭院荒草丛生,院子里高达五层的主楼和矮一?些?的附属楼黑洞洞的,像个闹鬼的屋子。 但真正走进楼里,却没有?想象中那样积尘满布,蛛网遍地?。 相反的,很多?角落,都像是有?人时常打?扫过一?样,留有?一?点点隐晦的生活痕迹。 林苑独自一?人,背着行李,摸黑走上楼,一?间间屋子看过去。 她离开的时候太小,情感上又受到过剧烈的冲击,如今已经不记得幼年时期在这里生活的情景。 一?步步走去,长长的走廊里回响着她的一?个人的脚步声,走廊两侧,是一?间间黑洞洞的屋子。 到处都静悄悄的,没有?人,没有?活着的生物,没有?声音,甚至没有?什么生活着的气?息。 她在这里,找不到任何属于自己的记忆。 每个人都有?家,林苑一?直以?为自己也?有?。 原来这个空洞的大楼和荒芜的庭院,就是她的“家”,她在白塔中期待了很多?年的家。 长长的走廊,旋转向上的楼梯,父母的主卧,书房,健身庭,放映室,还有?一?间属于小女?孩的阁楼。 墙壁上挂着很多?照片,照片里面满脸笑容的年轻夫妻和小小的女?孩,让林苑觉得很陌生。 诡异的是,这栋楼里几间主要的屋子,全都保持着一?种古怪的整洁。 没有?人动内部摆设,桌椅和墙上的相框都被擦过,打?扫得整整齐齐,就像是主人不曾离开太久一?样。 林苑把黑暗的屋子一?层层走过,最终在女?仆居住的附属楼里看见被翻动过的衣服和一?点生活的痕迹。 “出来。”林苑在一?道?楼梯前停下脚步。 屋子很大,庭院很宽,但触手们无处不在,很快就找到了隐藏在大楼中的那个“幽灵”。 “滚出来。”林苑站在黑暗中,冷冰冰地?。 一?个小姑娘怯生生的脑袋从?楼梯下的阴影中冒出来。 “对不起。”她咬着手绢,眼泪汪汪,“你别生气?,我这就出来了。” 小锁是一?个畸变生物,她拥有?人类少女?的上半|身,和无数节支动物步足支撑着的下|半|身。 她不记得自己的来处,只依稀记得自己最早的时候浑浑噩噩地?生活在污染区中。 某一?天,一?群哨兵闯入了那里,把没有?什么战斗能力的她从?污染区内带了出来。当做礼物一?样,送进了一?位喜欢豢养畸变物的贵族老爷家中。 她称呼那位贵族老爷郭先生,一?直生活在地?下室一?个巨型的生态缸中,每天唯一?能做的事,就是饥肠辘辘地?等着郭先生的投喂。 她被要求在那个鱼缸中学习人类的话,模仿人类的行为。 艰难地?学会了,让郭先生满意,才能得到一?点点根本不够饱腹的食物。 直到有?一?天,她机缘巧合地?从?那个逼仄的大型鱼缸中逃了出来。 那天她翻过很多?墙壁,庭院,马路和花园,躲进过下水道?。一?路惊恐万分,仓惶无措,引来了很多?人的尖叫和追打?。 但她很幸运,最终躲进了这个荒芜了的庭院里,没有?被追兵找到。 这个院子长年寂静无声。在这里没有?人打?骂,也?不再有?人强迫,日子过得很幸福。 她偷偷摸摸观察着周边的人类,模仿着人类的行为,生活了很多?年。 小锁的心里,很感谢这个院子的主人。 她每一?天都在小心翼翼地?做自己学会的事情,尽量保持着屋内的整洁,尽量不弄坏屋内的东西。 希望这里的主人有?一?天回来时候,能够不要太生她的气?。 如果,那位主人,还能再让她继续住在这里,那就更好了。 这只是她的一?个梦,她知道?自己是一?个怪物,人类很厌恶她们这样的怪物,看见了,不是尖叫就是打?杀。她是很难活在阳光下的。 最终,她等到了屋子的主人回家。 那个夜晚,强大的精神?体?铺天盖地?,让她无处躲藏。 “滚出来。”背着背包,穿着一?身白色裙子的小姐站在楼梯口,她面无表情,黑暗中的双眸冷冰冰的。 小锁觉得自己完蛋了。 可能会被打?,也?可能会被切片,不定还会被放进锅里蒸成红色的熟食。 她咬着手绢,挂着眼泪,一?点一?点从?阴影中挪出来。 拼命把自己那些?怪异的步足压在裙子里。 她知道?没有?用的。 这位小姐的精神?体?异常强大,强大到能够洞察一?切,轻易地?找出她, 强大到能压制得她几乎想要抱紧脑袋匍匐下来,逃都不敢逃。 那位脸色冷冰冰的小姐看了她一?会,把四散的精神?体?收敛了。 “家里的卫生是你做的?” 小锁流着眼泪,咬着手绢点点头。 “你平时住在这里都吃什么?” “院子里果树的水果,还有?……”小锁不安地?搅动细白的手指,“从?附近的邻居家,偷偷拿一?点回来煮着吃。” “你会煮饭?” “会,会一?点。” “好吧,以?后我带吃的回来,你煮饭。” 林苑小姐就这样给事件定了性。 没有?驱赶,也?没有?虐待和打?骂。她让自己住在原来的屋子里,还像从?前一?样生活。 小姐自己也?是怪物,不介意和她这个畸变物生活在一?起。只要她能够负责一?日三餐和基础的打?扫卫生。 第109节 从?此以?后,她惶惶的一?颗心终于安定了,不用再躲躲藏藏,担惊受怕。 以?女?仆的身份,正式生活在了这栋她很喜欢的庭院中。 唯一?的苦恼,就是偶尔会吓走前来帮忙打?理?庭院的园丁,以?及来帮忙采买和清理?垃圾的保洁大姐。 但小姐没有?一?次责怪过她。 郭锁很高兴,她很喜欢自己的小姐。希望能够让林苑小姐也?得到快快乐乐的生活。 餐桌上的林苑叼着热乎乎的吐司,也?觉得有?些?烦恼,“我也?不知道?邀请客人该做些?什么准备?” 如果有?什么人可以?问问就好了。她想。 林苑点开自己的个人终端。 个人终端是一?种昂贵的通讯设备,只能高价购买,或是在污染区内获得,并不是人人都拥有?。 她的终端上只加了几个人。 林苑滑动名单,看到了罗伊,沈飞,倪霁,妮可等几个名字。 该问问谁呢? 她想了一?会,点了一?个自己觉得交情算比较深的姓名。 那个姓名的头像,是一?只小小的虎鲸。 第46章 [] 第 46 章 曹俊民是一个非常注重仪表的人, 或许是因为出身的低下,他比真正的贵族还更为苛刻地要求自己?的一言一行。 几乎任何时候,他的头发都梳得一丝不乱,衣服整烫得平整妥帖, 脸上?挂着学院派出身的温文的笑容。 他维持着这样的习惯数十年, 从未在?他人面前失态过。 如今,他坐在?自己?的那张豪华办公桌前, 双手控制不住地来回揉搓自己?的脸。 头发凌乱, 面部浮肿,情绪低落, 再也?没有往日的那种风度。 桌面上?摆着厚厚的一叠纸, 是昨夜刺杀事件的调查报告,废了很多力气收集整理, 但已经没什么用了。 很快, 这些事情都再不用由?他来操心。 他被?解除了职务, 马上?就要离开帝国?的权力中心。 军务大臣和伯爵接连被?刺杀不是可以轻轻揭过的小事。总要有人出来背锅。 出身不高,又?失去了后台, 还处在?治安厅长?官位置上?的曹俊民成为了最好的人选。 治安厅长?官失职,没有维护好京都治安,导致帝国?两大要员接连在?府中遇刺。不得不接受讯问, 引咎辞职。 曹俊民不明白自己?是怎么落到?如今的地步的。这段时日,不知为什么就这么的倒霉。他费尽心机, 花了无数钱财,几乎舍弃了一切才巴结上?的靠山,竟然一个接一个的倒了。 自己?的仕途, 也?终于走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 办公室的大门外响着来回走动的脚步声。 此刻,治安厅里许多他的亲信人员都在?接受着调查, 除了他所在?的这间办公室,整个治安厅内到?处都行走着皇家警卫队派遣来追责和接手的办事员。 “小霁,你说事情怎么就变成了这样。”曹俊民搓了一把肿胀的眼睛,抬头问站在?他面前的倪霁。 倪霁同他一样,从昨夜到?现在?都在?东奔西走,接手各种事务,没有片刻休息。 但他站在?那里,双腿分?立,脊背挺直,眉目有神,浑身不见丝毫疲惫的模样。 年轻就是好啊。曹俊民想,熬了一个通宵,又?忙了这么久。连一丝倦容都没有,还是那样英俊,笔挺,精力充沛。 难怪大臣一眼就看上?了。 这个念头滑过的时候,他直觉捕捉到?了某种东西。 他曾经仔细调查过江忆梅的各种喜好,知道她有一些不为人知的隐秘癖好。知道她喜欢倪霁这样强大而容貌俊美的哨兵。 他刻意地在?江忆梅面前举荐过倪霁。 当时,那位不可一世的军务大臣是怎么说的? “是个好孩子?,该当嘉奖他。你时常带他一起来我这里玩。” 所以昨天晚上?,他才带着倪霁参加江家的晚宴。去的时候,他当然有过轻微的暗示,倪霁并没有表示出明显的抗拒,甚至很配合地打扮了一番。 曹俊民的心脏砰砰跳了起来。 他的脑子?里闪过倪霁回来之后,这些日子?发生的种种事。 接连的死人,接连的出事,每一件看起来都和倪霁无关,但总有一些蜘丝马迹让他这位倪霁的直属上?级,觉得有些不对。 曹俊民诧异地抬起头,忍不住开始打量站在?自己?不远处的那个学生。 倪霁换掉了宴会?上?的那套衣服,穿回一身黑色的哨兵服,肩膀别着治安厅银色的肩章,神色冷冽,腰背挺直。 他是一个哨兵,一柄锋利的刀,一把凶狠的利器,随时可以投入战场的状态,绝不可能是宴会?上?任人采撷的花朵。 倪霁可以说是曹俊民看着长?大的学生,他其实?比谁都了解自己?这个学生。 他真的会?是一个温顺,驯良,能够软下膝盖的男人吗? 曹俊民知道倪霁昨天晚上?做了些什么,桌面上?厚厚的一叠报告页里包含了倪霁的名字。有证人证词和调查官的签字,清楚地记录了倪霁昨夜并非孤身一人。 在?那么多拿不出证据的哨兵名单中,倪霁显然是清白的。 但怀疑的火苗一旦生出,就很难再压回去。 曹俊民莫名就想再问一遍。 “小……小霁。”曹俊民干燥的嘴唇抖了抖,有些含糊地问,“你昨天晚上?去了哪里?” 倪霁看着他,那眼神和他这些日子?一样,既不特别卑微,又?显得有几分?温顺, “老师想问什么?”倪霁的语气很平静,“我是跟着老师您进?入的会?场,最后也?和老师一起出来的。中间离开的一段时间,报告上?都写过了。” 曹俊民的脑海轰一下炸开。 就是他。 他了解这个男人,本该知道这是个多么危险的家伙。 当年几次三番地给自己?添麻烦,无论?如何也?折服不了,一度把自己?气得半死。 这些日子?,怎么就会?被?他低下的头颅给蒙蔽了呢。 倪霁这句话?说得很淡,却当头敲醒了他。 他知道自己?不能再问下去了。哪怕倪霁真做了些什么。他也?只能装着不知道,并且希望这事永远不被?他人发现。 倪霁的军职是他一手从北境调回来的,是他亲自带进?伯爵府,也?是他亲手引荐给江忆梅。 伯爵府! 第110节 曹俊民越想越是心惊。他想起,当初伯爵出事的时候,倪霁其实?并不在?自己?眼前。 是他亲手写了证词,证明了自己?和倪霁、谭树三人在?一起。如果这些事情真和倪霁有关,那他怎么样也?无法给自己?洗脱连带的罪名了。就连唯一能做点证的谭树也?都死了。 曹俊民带着点心惊地抬头看倪霁。 倪霁的个子?很高,目光坦然,站在?桌前平静地低头看着陷在?座椅中的自己?。 “老师在?想什么?我是老师一手提拔的学生。老师有任何事,不妨吩咐我去做。”从北境回来的哨兵队长?这样说。 语调平稳,没有一丝被?人发现了行迹的慌乱。 曹俊民心底抖了一下,他是一个非常敏锐的人,他明白倪霁这句话?中隐晦的威胁之意。 他知道倪霁为什么不害怕自己?。 如果倪霁被?捕,只要咬定?自己?是受到?自己?上?司曹俊民的指使,那他是没有办法洗脱自身的。 谁会?相信一个刚刚从北境回来的哨兵,没有人指使,会?干出这样可怕的事情? 曹俊民感到?一股被?人掐住咽喉的憋屈和恐惧。 最好的办法,是什么也?不知道,什么也?不去想。 至少目前,不能做任何多余的事。 他?他怎么敢啊?曹俊民的后背冷汗淋淋。 往日的记忆鲜活了起来。 他真的敢,曹俊民心里想,他从小就是这样的一个什么都敢干的人。 当年,还在?学生时代,无所依持,身量都未完全长?开的少年就敢硬挺着,违背自己?这个校长?的命令。打骂,责罚,发配边境都不能让他妥协。 他那根桀骜不驯的骨头,就从来不曾为现实?屈服过,不曾真正被?谁打折过。 如今,当时青涩的少年成长?了,变得更高大,更有力量,也?更沉稳和善于伪装。 他把那根铮铮傲骨伪装在?温顺的外表下,回到?了这里,做出了惊天之举。 甚至轻而易举地逼迫自己?在?他的阴影中畏缩,妥协,不敢反抗。 曹俊民第一次觉得自己?人老了,心也?灰了。 一生蝇营狗苟,舍弃一切搭建起的高楼不过是个虚幻的空中楼阁,坍塌也?就在?一瞬之间。 他最终垂下头去。 “你出去吧。”办公桌后,老了的校长?摆摆手,“对了。皇家警卫厅的路德长?官,有些交接任务,点名你去办。你去见一见他。” 倪霁出门前,最后回头看了一眼。 那张办公桌后,素来挺拔的身影仿佛在?瞬间就佝偻了。 他想起自己?刚刚进?入哨兵学院的时候。 那时候,他还是个年幼的孩子?,校长?也?只是学校里的一个老师,对他们这些出身贫寒的孩子?特别的关照。 当时年幼的他,也?曾感激过老师,想用自己?一身所学为老师和学校争得荣誉。 只是随着时间流逝,老师变成了校长?,变成了治安厅的长?官,把自己?最初的那颗心遗弃在?了晋升的道路上?。 而自己?是不是也?一样,不再是当初学校中的那个少年了? *** 皇家警卫队的指挥官路德,倪霁曾经在?伯爵的府邸上?见到?过这位帝国?军方的实?权者一面。 这位长?官,左眼眼角上?留着一道显眼的疤痕,让他英武的面容在?任何时候看上?去都很严肃。 以白塔中权贵们的经济能力,每个人都有实?力在?治疗舱里抹平一切旧伤。但是在?这个人人都讲究仪容的贵族圈子?里,他却让伤疤永远留在?脸上?。 指挥官那张充满煞气的面容,几乎是他的个人标志,让人过目不忘。 坐在?治安厅的指挥部,接手治安厅工作的路德,看上?去并不是很关注江忆梅被?刺的案子?,也?不太在?乎治安厅的交接流程。 他将一应事务交给身边的文职人员,自己?坐在?那里和身边戴着眼镜的副官琢磨着一张污染区的地图。 看见倪霁进?来的时候,他转过身,冲倪霁招招手。 “来得正好。我正要找人去喊你。” 倪霁站在?门边,行了一个标准的哨兵军礼。 指挥官坐到?了桌面上?,架起军靴,从桌上?拿起一份哨兵档案。 倪霁的档案。 “我看过你的档案。下污染区380次,被?北境的哨兵们称为冰原之刃。”路德坐在?那里,翻着那一叠厚厚的履历,“上?次5号污染区的古能量石,听说是你帮曹俊民弄回来的。你这样的人待在?治安厅,管管小偷小摸的事件,真是可惜了。” 倪霁背着双手,以一个哨兵标准的军姿站立着,没有表示出过度的兴奋也?不显得卑微惶然。 在?级别高出自己?数级的指挥官面前,在?皇家卫队的最高掌权者对自己?透出招揽之意的时候。 他只是安静地站着,等路德接下来要说的话?。 路德合上?那叠履历,遥拿着履历夹遥指了指他,询问的目光落在?身边的副官身上?,“纪宣,你觉得怎么样?” 副官纪宣推了推自己?的眼镜,“我也?觉得他不错,性格也?稳。” 路德就从桌上?跳下来,大跨步向前,揽住了倪霁的肩往回走, “有这么件事,我们的特别行动队现在?很缺人手。想让你加入。” 倪霁的眼眸微动。 在?帝国?的首都,但凡特字开头的部门都是直属于女王的部队。拥有着特殊的权力和神秘的职能。 例如警卫队分?支的特别行动处,科研部门分?支的特别研究处,警务治安分?支管特别调查处等等。 都是普通人,很难加入的部门。 “你怎么说?干脆点。”路德的手紧了紧他的肩膀,“待遇不会?亏待你,风险也?绝对不少。” “当然,长?官抬爱,是我的荣幸。”倪霁这样回答。 路德笑了起来,大手按在?桌面那张地图上?,“很好。我就喜欢干脆的人。” 倪霁的目光顺着他的手,落在?地图上?,很快脸上?露出一丝疑惑, “黄金树?” “没错,”副官纪宣抬头说道,“接女王陛下的命令,我们准备探索黄金树污染区。” 倪霁微微皱了一下眉头:“77号污染区。” 77号污染区,以黄金树为别称。是一处诞生年代并不遥远,但却极度危险的污染区。 不论?白昼还是黑夜,进?入其中的探索队几乎全部有去无回。个别幸运从中逃离的哨兵,也?无一例外地陷入了精神失常的疯癫状态。 那些从污染区侥幸逃脱的哨兵们,回来后口中只会?反复重复三个字,“黄金树,黄金树,黄金树……” “就是77号区黄金树。我们打算拿下它。”路德的手指敲击着桌面的图纸和文件,“这个污染区至今没人成功攻略。却一直在?扩散。我们打算召集像你这样,出入污染区经验丰富的精锐哨兵,一起商量攻下它的方案。” 第111节 几个人都是行动派,很快就着图纸和资料商讨起来。就在?讨论?氛围正浓的时候,倪霁的个人终端轻轻闪烁了一下。 倪霁微微低头看了一眼,是一个加了多时,但从未在?他的终端上?亮起的头像。 头像是倪霁自己?私下设定?的、 一枚小小的月亮。 倪霁面对着崭新地图和繁杂资料时对答如流的语速卡顿了一下,把那只手腕别到?身后。 “你可以先处理,没事。”纪宣看了他一眼,这样说,“我们这里还要很久。正好休息一下。” “一位向导,昨天酒宴上?加的个人终端。”倪霁把手腕伸了回来,神色坦然而放松,看向纪宣的目光没有丝毫的回避。 看见那个突然跳出来的头像,他的心跳都慢了半拍。但他很快按住了自己?的情绪。 他再也?不会?像上?一次,面对谭树的询问时,毫无准备,让人一眼看穿破绽。 倪霁甚至冲着那位敏锐的副官浅笑了一下,“她问我一点小事,那我给她回复一下。” 个子?高挑俊美的哨兵站到?了窗户边,在?那里回复一个昨夜刚刚认识的女孩给他的留言。他那漂亮的眉目舒展开来,嘴角微微勾起了一点笑,看起来很放松,心情愉悦。 勤务兵们端进?来茶水,路德和纪宣端起茶杯休息。 纪宣冲路德点点头,表示他真的接受了。 他有一些话?没有没有说出口,直到?这个哨兵站在?窗户边和姑娘聊天的时候,才让他真正放下了心,决定?选这个人参与。 纪宣不喜欢心思过于沉重,毫无破绽的人。 那样的人总像是心里藏着什么隐秘的目的,让他觉得不好把握。 这样会?在?向导面前开屏,会?当着别人的面和姑娘聊天的倪霁,比传闻中那位冰冷的哨兵带给他更为鲜活的印象。 反而让他觉得稍微放心一点。 第47章 [] 第 47 章 林苑发?完了短信, 也没?有指望对方立刻回复。她站起身来,整整衣服向?院子外走去。 走出大门的时候,正巧碰见附近的一位邻居出来遛狗。 大冷的天气?,那位年轻的女主人打扮时尚, 穿着?一身高档运动服, 展露出姣好的身材,牵着?一条很可爱的宠物狗。 她看见了林苑, 远远冲林苑点了点头?, 露出一点有礼貌却又保持了距离的笑容——这几天她们?遇到了好几次。 林苑发?现自己?家附近的人都过着?精致而安逸的生活,仿佛大家生活在一个无?忧无?虑的盛世之中。 但她知道只要再走上很小的一段距离, 越过一道不算太高的围墙, 她就会看见一个截然不同的世界。 那些污水横流凌乱拥挤的棚户区,那些连孩子都养不活的家庭, 才是?这个世界上绝大多数人类真正的生活。 手腕上的个人终端亮了一下, 林苑瞄了一眼, 一只小小的海豚图案在手腕上浮动。 个人终端通信的头?像是?自己?设定的,当时为?了省事, 林苑用床头?那只胖乎乎的虎鲸拍的全息影像上传。 圆滚滚的小虎鲸一跳一跳。 林苑伸手点了一下跳跃着?的胖虎鲸,一个防窥虚拟屏幕在手腕上弹出。 肉乎乎的虎鲸图案,很可爱, 弹出来的文字却一板一眼地十分公式化。几乎像是?政府部门间的往来文件。 邀请不太熟悉的朋友来家里做客的注意事项: 1、准备一些大家都能接受的零食,不要特别辣或者有过于特殊的气?味。 2、准备一些大家可以共同娱乐的项目, 体感游戏或是?桌牌游戏,不致于冷落任何客人。 3、女性多的话,可以准备茶和点心, 推荐的品牌和口感详见附件。 4、如果有男性要求喝酒,拒绝他。 …… 最后, 不要忘记聚会的目的是?让自己?开心。过于辛劳和过于在意他人的想法都会让聚会失去初衷,不建议如此。 倪霁打来了很长的一段话,看上去规规矩矩,像是?公用文书。 但林苑从?字里行间中,读出了一个朋友柔软细致的心意。 她把细细地把那些文字读了一遍。正是?自己?需要的东西?。 应该怎么回复才显得礼貌一点?林苑想。她很少和别人用个人终端聊天,不是?很熟悉那些用词用句。 其实就打谢谢两个字也可以。 【我来我来,老子很擅长这个。】一只触手绕着?林苑的手腕爬上来。柔软的尖端在虚拟屏幕上快速地点了几下。 “你也要来哦~~” 哦字的末尾缀了个粉色爱心的表情符号。 聊天端口出现了对方正在输入,随后又取消,正在输入,再一次取消。如此反复了数次,终究没?有发?给她任何回复。 【所以说你根本不会,把小鱼吓到了。】 【下次换我来试试】 【一起上可能效果更好】 【哼,死鱼,太傲娇了】 治安厅里,早晨的太阳光从?窗外斜斜照进来,靠着?窗栏的哨兵看着?手腕上的个人终端,冷冽的五官线条在晨曦里变得柔和,嘴角带起了一点微微的笑。 在他的精神图景,大海深处的那座神秘宫殿中,宫殿的主人翻动着?那些不多年不曾触碰过的珍珠和贝壳。 翻找出了学生时代,那位恣意飞扬的少年和朋友们?一起玩耍的点滴记忆。 那个时候的他还很单纯,心里没?有那么多事,不训练和比赛的时候,会和许多兄弟拉着?手翻出学院的围墙,钓鱼爬山逛街打游戏,带各种吃食回来,勾肩搭背地彻夜聊天…… 原来自己?,还有过那么一段时光。 倪霁小心地把这些记忆筛选,揣摩着?那位向?导的性格和人际关系,融汇成一段适合的文字,改了又改之后,点了发?送。 很快,对面回复了短短的一句话,还缀着?闪闪发?光的心形表情。 你也要来哦。 倪霁知道或许这只是?对方顺势邀请自己?一句,那个符号也不过是?现在女孩们?聊天中的惯用表情符号。 但他还是?看着?那短短一句话看了很久。 昨日的腥风血雨,未来的如履薄冰似乎都变得模糊起来。 此刻,在这温暖的阳光中,他得到了难能可贵的一份安宁。 他垂下眼睫,修长的手指点了好几次输入框,最终却没?有回复。 第112节 收起了终端的虚拟屏幕,转身回到了讨论战斗的方桌边。 “聊完了?”纪宣貌似不太经意地问道。 “对,她问我哪里可以买到好吃的茶点。” 倪霁没?有回避这个话题,很自然地浅谈了一句,才重新转入对77号区的关注。 他曾经想过,不和林苑有任何的纠葛,不让她卷入自己?危险的世界中。 但昨天晚上——昨天晚上的事,此刻不能想。 昨夜的事既然已经发?生,不可回溯了,他也就决定不再纠结,他本来也不是?一个过于纠结的人。 他知道自己?的心里藏着?一枚小小的月亮。自昨夜之后,再也抹不去了,永远地驻留在那片大海中。 但是?谁也别想越过他,伤到那个人。 倪霁其实可以察觉到,身边这位副官纪宣此刻观察力全开,一双属于精神体的竖瞳,正隐藏在他的身后仔细打量着?自己?。他在细细地打量着?自己?的一举一动,微微表情。 对他来说,相比起战斗实力强大的路德,这位不太显眼的纪宣才是?真正可怕的人。 但他也并不畏惧。此刻,所有不该有,不该被别人读取到的心思?和情绪,都被他牢牢封在了海底。 他们?打量评估着?他,他也同样看着?这两个人。 除了林苑。他从?未在精神力的领域,输给过任何人过,一次都没?有。 路德关于污染区的提出了各种考察式的询问,倪霁应对得很自如,如数家珍,有时候他甚至带着?点主动的犀利, “如果,能够公开全部的资料和真的目的。”他黑色的手指点着?地图上含混模糊的一块区域,“我会愿意为?长官你尝试突破黄金树污染区。” 路德和纪宣交换了一个眼神。 他们?向?倪霁公开了帝国内部收集到的,关于黄金树污染区的部分资料,最关键的那一小部分,被刻意地保留了。 想不到这位传说中的北境最强者,一眼就看穿了。 “名不虚传。”这一次,纪宣也伸出了手,和倪霁带着?军用手套的手掌,认真地交握了一下。 *** 林苑来到了特研处。 “手续办快一点,我还要去买东西?。”她对罗伊说。 从?东滨哨岗回来之后,她向?特研处提交了自己?去过的几处污染区的调研报告。因?为?每个地方,都是?她亲自深入过的。所以报告写得非常详尽。 但想要再次出去。按照规定,身为?向?导的她,还需要一系列审批手续。 “我的老天。”罗伊捂住额头?,“我活了这么多年,就没?见过像你这样的向?导。你这才回来多久,就这么急着?去污染区吗?” 两人沿着?特研处的长廊往内走。红橡木的护墙板,雕了花的踢脚线,给这个机构的办事处添加了一种厚重的历史氛围。 长长的走廊两侧,挂着?一些陈旧的帝国勋章和特研处历代成员们?的照片。 看上去,这里或许也曾在帝国的权力机构中辉煌过。只是?如今门庭冷落,人员稀少,变成了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部门。 偶尔出入的几个成员都是?一些年迈的老人,端着?泡着?枸杞的茶杯,看见林苑就很高兴。 “新来的调查员吗?不错不错,好年轻的小姑娘。” 他们?甚至无?所谓林苑是?个哨兵还是?向?导。 这里的生活很平静,处于帝国行政机构的边缘区域,也没?什?么上升空间,干活不干活都不太有人关注。 “我们?特研部虽然挂着?个特字,但其实就是?个养老部门。”罗伊语重心长地对林苑说,“外派调研的任务,一年有个把次敷衍过去就行了。小姑娘家家的,应该把精力放在衣服首饰上,多参加点上流社?会的晚宴,认识点才俊才是?正经事。” 林苑不认可他的话语,但从?他的情绪中捕捉到了一种,年长一些的人类对于后辈传授人生经验的心思?。是?一种好意。 于是?,她一路安静地听着?,没?有说多余的话。 “不过话说回来。我前几天看了你提交的污染区调查报告。还真是?令人惊艳。”罗伊的神色逐渐变得温柔,好像陷入了回忆,“让我想起了你的……” 他醒悟过来,及时把后半句话咽了回去。小心地观察林苑的神色。 林苑似乎没?有听见他说的话。 穿着?白裙子的小姑娘正停在走廊的一幅相框前。 相框里三五个意气?风发?的哨兵,并排站在一起,满面笑容地看着?相框外的世界。 站在最中间的那位女性,个子非常高,身材健美,双腿修长,眉眼之间和林苑有几分相似,笑得很是?洒脱。 “你刚刚说什?么?”林苑转过身,用和那照片上的人十分相似的五官问,“想起我的母亲吗?” “原来你知道。”罗伊愣了愣,又有些伤感,拿出口袋里的真丝手绢,按在眼角,“我以为?你不记得她了。她们?告诉我你把小时候的事都忘记了。” 两人一路行走,来到走廊尽头?的资料室。 罗伊帮忙把林苑要的资料找出来,并且帮忙报销她调研期间产生的费用。 他忙忙碌碌来回奔走,林苑就坐在那里翻看着?资料,这里有很详尽的污染区数据。 只是?罗伊刚刚已经开了话头?,就忍不想要聊一聊那些令自己?怀念的旧人。 哪怕在来回走动中,也说个不停。 “你不知道,当初你母亲他们?在的时候。我们?特研处可是?女王麾下第一得力的特殊战队。” “我们?特研处每年提交的调研报告,是?最为?详尽且实用的。帝国关于畸变种的研究,帝国污染区数据库的完善,大半都是?靠着?我们?。” “那时候我还年轻,资历浅,没?有外出的资格。但每一次看见他们?从?外面回来,那种意气?风发?的模样,心里别提有多羡慕了。” “你母亲她真的是?一位强大又温柔的人。” “那些前辈的模样,至今还经常入我的梦里。我清楚记得他们?每一个人。” “当年,谁想到能发?生那样的意外呢。”罗伊忍不住又开始掏手绢,“不提了,不提了。” 捂着?手绢,泪眼婆娑的他突然看见林苑手里翻阅的资料,眼睛一下就瞪圆了。 “黄金树污染区?”他刷一下把那份资料从?林苑手中抽走,“你疯了,你看77号区的资料干什?么,那是?你可以碰的地方吗?远远地躲开它,那可是?个有去无?回的地方。” “至今!”他甩着?那份资料遥点了点林苑的脑袋,把它高高锁进了柜子里,“至今没?人成功攻略的危险污染区。是?你一个小姑娘可以随便碰的吗?你想都别去想。” 第113节 “我就看看。”林苑哦了一声,“我母亲当年有去过那里吗?” “你母亲?她肯定没?去过,那地方至今就没?人清醒地生还过。”罗伊说着?,依稀想起了点什?么,“奇怪,当初我好像确实听她提过一句这个地方。” 罗伊不知道,就在他说话的时候。那个被锁住的柜子里,一只触手凭空冒了出来,它努力蠕动着?挤进那份资料夹,把其中一张小小的地图抽了出来。 触手卷着?那张地图,顺着?储物柜的缝隙丢出来,另一只触手很快接住了。 接着?地图的触手在阴影中游动着?,把它交到了林苑的手指中。 林苑细白的手指翻了一下,面无?表情地把黄金树污染区的地图收入口袋里。 那地图很不详尽,只有那片区域被污染前的数据。但想要去那么危险的地方,有地图总比没?有好。 回家的路上,林苑照着?倪霁给的甜点攻略买东西?。 这家的玫瑰饼香酥爽口,那家的凤梨酥酸甜美味,老字号的豌豆黄看起来不错,路边吹糖人的师傅吹出来的糖人也憨态可掬。 让他吹个虎鲸,吹只章鱼,再吹只狮子,吹一只海东青、一只大老虎、一只小猫和一条小蛇…… 一不小心,就买得太多,大盒小盒高高堆在两只手上,路都看不见。 迎面跑来的一个孩子撞到了她,触手们?纷纷现出身影,把七七八八的糖盒捧住了。 没?人顾得上林苑,害得林苑摔了一跤。 撞到林苑的那个男孩嘻嘻哈哈地道着?歉,边道歉边一溜烟地跑路。 【快抓人,钱包被他拿了。】 【我顶着?玫瑰饼呢】 【我看着?凤梨酥呢】 【糖人碎了可不好看,必须要两个人拿着?才行】 【钱包有什?么关系,吃的没?掉就行】 …… 林苑很无?奈地坐在地上,没?有战斗的和平时期,大部分触手都在次元空间里沉睡,活跃的那几个只顾着?他们?的宝贝零食。 甚至连林苑自己?也觉得,一点钱丢了没?啥。辛苦买到的点心没?事就行。 一个稍大一些的女孩,掐住那个跑了的男孩的耳朵,把他一路拽了回来。 “姜小蛙!还出来。”十岁不到的小姑娘,脸上长着?些许雀斑,很有气?势。 “姜小虫,你少管我。”男孩很不服气?。 “你看清楚,这可是?向?导学院的姐姐。” 林苑今天去特研处,所以穿了一身向?导的制服。 一路吱哇乱叫的男孩看见了林苑特质的裙子,和银质的肩章,顿时就收敛了龇牙咧嘴的怪样。 “向?导学院?和妮可姐姐他们?一样的地方?”他摸了摸脑袋,从?裤兜里把林苑的钱包拿出来,“喏,还给你。看在你是?向?导的份上。” 几个更小的孩子躲在柱子后面,嘻嘻哈哈地冒出脑袋,最小的那个大约只有两岁。 满脸雀斑的小姑娘给男孩的脑袋来了一下,“还有呢!” “是?!对不起,向?导姐姐。”男孩大声道歉,乖乖地鞠了个躬。 坐在地上的林苑,看见了她所在位置的门牌号——19区黑街25号。 她的记性从?来不是?很好。但她记得这个门牌。 当时,在那个飞艇上,那位断了双腿的哨兵,死在了离逃生之门一步之遥的地方。 “我有很多的弟弟妹妹,最小的妹妹才两岁,路都走不好。如果我没?了,不知道她还能不能活下去。”那个哨兵最后流着?泪这样说。 妮可拿走了他手心握着?的最后两枚帝国币。拿走了他的身份识别章。上面印着?的门牌号码就是?这里。 妮可说,“这事交给我来办。” 原来在自己?没?在的这段时间,他们?做了很多的好事。 林苑收回钱包,站起身来,拍拍裙子。 几个孩子围过来,帮忙她把触手们?顶着?的盒子一个个叠好。 “请您别把这件事告诉妮可姐姐和舒哥哥他们?。”最大的女孩不好意思?地笑着?说,“向?导哥哥姐姐们?经常来帮助我们?,我们?心里都很感谢他们?。” “我以后一定管好弟弟。不让他再这么干了。” “你们?的父母呢?”林苑问她。 “父亲早没?了,折在污染区里。母亲身体不好,躺在床上呢。”小姑娘很习以为?常地说着?,这条街上多得是?他们?这样的小孩。 她拿起插着?吹糖人的盒子,帮林苑摆在最上面, “不过没?事,我马上可以参军了,我也是?一个哨兵。”她很自豪地说。 她的父亲死在污染区,最大的哥哥死在了污染区,她准备尽快把自己?顶上。 为?了弟弟妹妹们?的一日三餐和母亲的医药费。 两岁的小妹妹挨过来,巴拉着?她的腿,眼巴巴地看着?林苑怀里那些惟妙惟肖的吹糖人儿。 姐姐不动声色地伸手把妹妹的脑袋按回去。 【不行】 【不行】 【不行】 【不行】 林苑把一只小蛇的糖人拿下来递给了那个小姑娘。 剩下的四五双眼睛顿时扑闪扑闪地看着?她。 嘴里没?说,心里流口水的情绪响得林苑脑壳嗡嗡响。 于是?小猫没?了,老虎和小鸟他们?都没?了。 触手们?吱哇乱叫。 【反对】 【专|制】 【霸道】 【哇,要哭了】 谁叫你们?刚刚不扶我。林苑不为?所动,分完了糖人,抱着?剩下的点心,面无?表情地往家里走。 糖人都分光了,就留下了一只吹得鼓鼓的虎鲸和一只圆溜溜的小章鱼。 第114节 虎鲸翘起小小的尾巴,双眼笑眯眯的,很开心的模样。 章鱼有个圆溜溜的脑袋,触手们?团在身体下,有一点呆呆的样子。 林苑一路看着?仅剩的两只吹糖人儿,觉得心情变得很好。 一只小触手绕了上来,死死扒拉着?那只虎鲸,在上面舔来舔去。 “它很甜么?我都还没?吃呢。” 林苑有点不高兴地想,你这样吃又尝不到味道。 第48章 [] 第 48 章 接到林苑邀请的其实也就妮可和?舒景同。 舒景同来的时候, 带了一盒花茶做礼物。妮可捧着一大束新鲜的玫瑰,手?上还牵着个两三岁的小姑娘。 这位小姑娘林苑早上买糕点的时候刚刚见过,还分走?了她的一个糖人?。 “她叫姜小蝉。我带她一起过来玩。”妮可把扒拉在腿上的小姑娘推出来,“我下午见到他?们的时候, 他?们说来了一位分糖果的姐姐, 我就猜着是你。” 姜小蝉换了一身很干净的旧衣服,抱着妮可的腿, 露出脑袋来, 冲林苑嘻嘻笑,并不?怕人?。 死去的哥哥叫姜小鹤, 其他?弟弟妹妹叫姜小蛙, 姜小虫,姜小蝉…… 这家人?起名?字有点简单粗暴, 林苑想。 林苑把一楼客厅靠庭院的几扇窗户推开, 三个人?坐在窗边的茶几上喝茶吃点心。 看着姜小蝉小小的身影在荒芜的庭院里捉虫子玩。 “你家的院子还真是原生态, 野趣十?足。不?过也挺有意思的。”舒景同很客气地评价林苑的庭院,“就你一个人?和?一位女仆住在这里吗?” 妮可马上插话, “对啊,我可太羡慕你了,一个人?住这么大的院子肯定很无拘无束吧?不?像我家里, 爸妈管得死紧,一点自由都没有。” “羡慕。”林苑默默重复了一下这个词汇。 用触手?体会了一下这种情绪, 把它记住了,但不?太理解。 她没想到也有别人?羡慕自己的时候。 舒景同用手?指悄悄戳了一下身边的妮可。 林苑坐在他?们的对面,支起手?肘托着腮, 挨在窗户边,一副懒懒散散的模样。 伶仃的脊背衬着荒芜的庭院, 斜阳橘红的余晖染在她白瓷般的侧脸上,照不?暖她的神色。 以前,舒景同觉得林苑这个人?孤僻,高?傲,强大到可怕,像一个冰冷的人?间过客,因此才和?大家格格不?入。 现在他?发现,林苑可能只是个很寂寞的人?。 从?小没有父母亲人?,被所有人?孤立,所以才变得不?善于表达,显得有些和?大家不?一样。 事实上她很温柔,会在危险的时候救助不?太熟悉的同伴,会给路边陌生的孩子一颗糖,还会邀请自己来家里做客。 一个人?独居这么大庭院的孤独,或许不?是他?们这些从?小在父母庇护下长大,被父母念叨几句的烦恼可以比拟的。 舒景同因为自己从?前不?恰当的一些言行和?想法感到羞愧。 “院子这么大,让精神体他?们出来也不?要紧吧?”舒景同提议。 雪白的巨型金吉拉出现在了荒芜寂静的庭院中,在荒草丛里抖了抖蓬松柔软的毛发。 它的体型比一只成?年的狮子还要大。 纯白的巨型猫咪在斜阳的余晖里伸了个惬意的懒腰,开始舔它的爪子。 姜小蝉欢呼一声,扑上去,沿着大猫毛茸茸的后背往上爬。 大型猫咪纵容了她,让她骑在了自己的背上。 一只银白的巨蟒在绿色的晚霞中现出身影,那雄美灵活的驱体蜿蜒游走?在荒木之?间,一身细密的鳞甲在游动中闪着冰冷的寒光。 这是妮可的精神体,银白的网纹巨蟒。美丽又强大。 姜小蝉骑着毛茸茸的大猫经过,看见了漂亮的大蛇,大叫了一声,快乐地从?猫脖子上滚下来,伸出小手?去摸白蛇凉冰冰的鳞片。 大蛇把她卷起来,顶在自己的脑袋上,带着她在院子中飞速游走?。 蛇行一路,蜿蜒曲折,空气里留下小姑娘咯咯咯的欢笑声。 路过窗边的时候,银蛇巨大的脑袋嘶一声吐了吐长长的信子,挑衅似地看了舒景同一眼。 舒景同轻声笑了。 因为他?感觉到林苑也在笑。 林苑两只胳膊支在窗台,脑袋探出去一点,很专注地看着若大的庭院,那里有两只活泼的精神体和?一个快乐的人?类小女孩在玩耍。 还是那张戴着面具似的脸庞,呆呆地没什么表情。但舒景同莫名?就觉得那张面孔变得生动了,那双乌黑的眼睛里,有了灵动的光。 他?是学院里成?绩最好的向导,很善于捕捉他?人?情绪上细微的变化。 他?觉得林苑和?自己一样,会微笑,在心里。 一只巨大而粗壮的粉色触手?出现,绕着林苑的身体爬上来,贴着林苑的肌肤,一起看着窗外。 仿佛庭院里这样热闹让她们感到很新奇。 两只三只触手?,接连在院子的阴影中现出弯曲拱形的身体。 一个个抬起腕足的尖端,好奇地看着这一切。 带着一点迟疑,又带着一点雀跃,慢慢游动着跟了过去。 妮可和?舒景同相互交换了个眼色,都笑了起来。 林苑或许还没明白。 但他?们知道,精神体们之?间会主动相互交流是一种天然亲近的表现。 哪怕同为向导,也只有最亲近的朋友在一起的时候,才会不?设防备地放出精神体们一起玩耍。 很多人?说,这个世界上最亲密的关系,是哨兵和?向导的结合。 大家把哨向深层次的精神交流,近乎讴歌成?世上最伟大的情感。 但这几位年轻的向导们觉得,只要自己愿意,朋友们之?间的情感,也一样稳定持久,纯粹而令人?愉悦。 就像在这个庭院中发生的一样。 第115节 他?们讨论起分别之?后这段时间各自在不?同哨岗的见闻。 “哨兵里面也有很讨厌的人?。”妮可说,“他?对我很不?礼貌,我放出精神体的最大型态,把他?吓得当场失禁了。” 这是一位爱恨都非常鲜明的姑娘。 “但是大部?分哨兵都很可爱。”她马上笑起来,“他?们对我提供的帮助表示感激,非常真诚且有意思。去了那里,我才知道哨岗那边的哨兵们真的很需要向导,那样残酷的战场需要向导。我其实很愿意在那里待久一点。” “是的,我也遇到了很好的哨兵。其实哨兵就像向导一样,当然有好的也有坏的。”舒景同说,“出去看看,才知道世界那么大,外面有那么多的事,有那样危险的环境和?那么多各式各样的人?。” 他?的神色有些暗淡下来:“我从?前不?知道,哨岗那里,过着那样艰难的日?子。和?白塔这里相比,那简直是另外一个世界。偏偏人?类的大部?分,都生活在外面哨岗中。” 妮可就托着腮,“其实我觉得,我们应该经常过去。那里的情况那么糟糕,哨兵和?普通人?在一批批死去。为什么我们却?躲在白塔中,开宴会跳舞。” “一年才象征性地派几个人?去走?个过场。” “真是想不?明白。”她这样说。 想不?明白,明明有那么不?合理的事。偏偏大家都视而不?见。把如今这样畸形的生活,奉为常态。 听到林苑马上就要再次启程出发,两位向导都很吃惊。 “你是说,你又准备出发了吗?” “你们特?研处能这么快通过外调审批?这一次你要去哪里?” “你真的亲自去了污染区里面?那里面都是怎么样的,是不?是很可怕。” “我有一点羡慕你,林苑。真的,别人?怎么想我不?管。但这世界上又有几个向导能活成?像你这样,按自己的心意过日?子,洒脱又自在。” 郭锁穿着一身整洁的女仆装,围着雪白的围裙,端着一个甜点塔过来。 莲步轻移,举止温柔,弯腰把那个摆盘精美的甜点塔放在桌上。 一举一动都十?分得体,符合一位贵族家庭女仆的身份。 “谢谢你。”妮可对她露出一个甜甜的笑。 林苑家的庭院乱七八糟,这么大的庄园既没有管家也没有门卫,幸亏还有一个这么温柔可爱的小女仆。 “啊,不?,不?用谢的。”郭锁的脸一下就红了,手?足有些无措,差点想要横着走?。 最终忍住了,僵硬地转过身,一板一眼地直行离开。 她察觉到自己身后,两位客人?的目光都落在了她的后背上,她们在观察自己! 那目光像针扎在后背,让她浑身都绷紧了。 这是两位敏锐的客人?,和?小姐同一个类型,只是没有小姐那样强大。 他?们是不?是猜到了? 郭锁更紧张了,甚至放出了属于海底生物的强大气场。 完了。 他?们捕捉到了,已经看穿了一切。 郭锁脑袋乱糟糟地,沮丧得很,恨不?得不?管不?顾地八脚爬行,飞奔回属于她的厨房。 那些客人?现在是用什么样的目光和?表情看着我? 是不?是开始在心底嫌弃小姐,说她家里有怪物,是鬼屋,再也不?想来玩了。 郭锁几乎要咬手?绢了。 她强绷着没让自己的眼泪掉下来。努力顶着那些异样的目光,用正常的姿态一步步走?进厨房,关上了门。 客厅里,妮可一脸诧异地看着林苑。 “她?”妮可指了指关着门的厨房,非常小声地说。 林苑点点头?,表示她猜得没错。 “我的天呐。”妮可差点跳了起来,随后又抚摸着裙子坐了回去,觉得自己刚刚那个动作有些过于不?淑女。 “我是知道有的人?在家里饲畸变生物。”妮可这样说,把畸变生物四个字压得非常小声,“但我没想道你居然驱使?畸变生物做家里的仆人??” “不?是驱使?,是雇佣。”林苑说。 “雇佣?你是认真的吗?”这下连舒景同也吃惊了。 林苑点点头?,“她挺可爱的,还很脆弱。请不?要嘲笑她。” 舒景同张了张嘴,几乎说不?出话来。 这个林苑还真的是,每一次都能刷新他?的认知。 他?当然在一些顶尖权贵的宴会上,看见过那些被养殖在巨型鱼缸里的古怪生物。 但想不?到竟然有人?会任凭一只畸变生物生活在自己身边。 “不?嘲笑,当然。”妮可缓了过来,“这是你家,我怎么会介意你的生活方式。但你确定她很脆弱吗?” 刚刚,在那位女仆转身离开的时候,她很明显地察觉到一种强大的生物气息。 有极快的速度,锋利的武器和?坚硬的躯壳。 妮可从?前觉得自己是个很特?立独行的姑娘,现在发觉自己在林苑面前不?够看了。 这样想想,林苑很帅气,连家里雇佣的女仆也特?别帅气。她冲林苑比了一个牛逼的手?势。 厨房里,郭锁关上了门,又从?厨房的后门出去。在后门外院子的角落蹲了下来,双手?捂住了脸。 她是一只失败的螃蟹。给小姐丢脸了。 一个三岁不?到的小姑娘,不?知道从?哪里扑过来,一下抱住了她的“腿”。 一大一小两个人?,在那一瞬间都惊呆了。 郭锁被抱住的瞬间整个身体僵住。 她的“腿”,众多坚硬的腿中的一条,被一双肉乎乎的人?类小手?隔着裙子抱住了。 这可能是她第一次,被人?类的手?抱住自己古怪的腿。 第116节 小小的姜小蝉也呆住了,这位姐姐和?其他?姐姐们好像有点不?太一样。 她认真地摸一摸,手?感很坚硬,扁扁的,可能还有点锋利。 低头?往下一看,姐姐雪白的衬裙边缘露出了一节尖锐的足肢,上面还有很多绒毛。 像她在集市上见过的某种海洋生物的脚。 小姑娘眨了眨眼睛。 郭锁想要逃跑,姜小蝉挂在她的腿上,一时间裙摆揉乱了,露出了更多只属于节肢动物的步足。 “哇,姐姐你有好多的腿啊。”姜小蝉眼睛亮晶晶的,满是羡慕。 郭锁保留逃跑的姿势,平移了几步,挂在她腿上的小姑娘就咯咯咯地笑了起来。 “你,你不?害怕吗?”浑身僵硬的小女仆问。 除了小姐外,她没见过不?害怕厌恶自己的人?类。 “不?怕呢。”姜小婵的天赋技能就是扒拉大腿,“姐姐你好多的腿,你肯定跑得很快。能不?能跑给我看看。” …… 林苑进厨房的时候,看见郭锁举着个小姑娘,垂直行走?在厨房的墙壁上,四面溜达。 她把橱柜里储备的各种甜点翻出来,正努力塞满姜小蝉的口袋。 看见林苑进来了,一大一小才飞快从?墙壁上下来。整理着裙子,不?太好意思地看着她。 【又是她】 【不?让她来了】 【小孩什么的最讨厌了】 【我的糖果又少了】 【但我喜欢和?小猫玩】 【小蛇和?我交朋友了】 【还是让她来吧,一起玩还是很有趣】 【为什么大鱼没来】 聚会确实挺有意思的,林苑想。难怪大家都喜欢朋友,喜欢到朋友家里玩。 下次邀请朋友之?前,最好能请一位园丁。 林苑看向窗外。 夜色渐浓,一轮清月独照夜空。 天都黑了,大家都准备回去了,看来小鱼是真的不?来了。 *** 倪霁站在一个没有灯光的巷子里,在这里抬头?正好可以看见那座亮着灯的庄园。 昨夜生死一线的刺杀行动,今天又马不?停蹄地和?皇家警卫的两位高?级哨兵周旋了一整天。 暗杀,中药,解毒,高?强度地持续精神集中,到现在为止,才刚刚停下来。 身体已经很疲惫了,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到这里来。 只是既然已经来了,他?就想在这里站一会,歇一歇。 倪霁没有刻意展开哨兵强大的听觉。 不?用去听,只是站在这里,看着那隐藏在庭院中微微亮的一点灯光就够了。 他?想此刻那里一定很温暖,点着柔和?的灯,有香味浓郁的食物,充斥着笑声,可以放松下来,随意地说说话。 他?好像听见一个小女孩咯咯咯的笑声。 还闻到了一点糕点的香味。 哨兵过于强大的五感,在这个时候,让人?有些烦恼。 昨夜被打入脖颈的药剂过于强横,紊乱了身体内部?各种生理机能。即使?像他?这样的体质,也难受地熬了一整天。 他?压制所有的不?适,以最好的精神状态应对皇家警卫队的两位长官。 其实肚子里翻江倒海的不?舒服,为了不?至于吐出来,他?一整天都没有吃任何东西。 这时候,站在这个冷冰冰的巷子里,看着远处那一点灯光,莫名?觉得肚子饿了。 倪霁有一点怀念起北境哨岗。 那里虽然贫瘠。但如果在这样的夜晚,他?肚子饿了,大把的兄弟家可以去。随便?迈入谁家的门槛,都有热情的拥抱,和?热气腾腾的饮食迎接着他?。 现如今,他?几乎不?敢回那里,不?敢去见那些人?的父母和?妻子。 在这热闹非凡的帝国首都,他?却?是孤独的。很累的时候,好像也没什么地方可以去。 幸好,总算是还有一个他?想待着的地方。 他?可以站在这里,远远地看一看那个人?。 她也有邀请我。我也并不?算无处可去。 高?高?瘦瘦的男人?独自在那个巷子里站了很久。 两三个路人?的脚步声,从?前面的道路上经过。 夜色渐渐变得更浓,明月高?悬在空中,天气很冷,口中呼出的气息都凝成?了白烟。 一身黑衣的哨兵,几乎融在了漆黑无光的小巷中。 那个植被繁密的庭院深处,最高?处的阁楼亮起了灯光。 圆弧形的窗户玻璃,透出了一个模模糊糊的剪影。 巷子中的哨兵,忍不?住向前走?了一步。 他?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出现在窗边,那个轻巧的影子似乎心情很好,在窗边转了一个圈,纤细的手?臂举起,托着一只圆鼓鼓的小虎鲸。 哨兵的瞳孔收缩了,克制不?住地将自己的视觉能力放大。 那是一只虎鲸,没有错。 他?看见那个女孩用手?指戳了戳虎鲸的脸,又捏了捏虎鲸的尾巴。 最后伸手?温柔地摸了摸虎鲸圆圆的脑袋。 夜空中的月光温柔地照下来,斜斜照进漆黑的小巷中。 倪霁一直凝望着那亮着灯的小小窗口。 第117节 精神体在暗夜现身,虎鲸巨大的脑袋从?他?身边的虚空中探出,抬起头?,发出一点细细的嘤嘤声。 满身的疲倦和?艰难似乎都随着那窗前剪影的轻轻抚摸消散了。 第49章 [] 第 49 章 林苑坐上了离开京都的长途汽车。 这?一次她要去的托梅娜哨岗路程很远, 没有可以搭乘的飞艇,只能到城门外乘坐好几天才?发一班次的长途汽车。 一起在?城门外侯车的乘客很多,大部分人都背着大包小包的行李,正和前?来送行的亲人依依惜别。 这?年头离开安全的首都, 出一趟远门就是生死离别, 很有可能再也见不着彼此,每一个人都抓紧最后这?一点时间, 多说几句珍重。 林苑是自己一个人来的, 早早地上了车坐在?靠窗的位置,百无聊赖地看着远处城市中心那座高耸的白塔发呆。 第一次离开这?里的时候, 她的心中很木然, 觉得自己待在?哪里都一样,能不能活着回来似乎也无所谓。 如今她看着远远的那座白塔, 却觉得如果?能回来, 还?是尽量回来吧。 那白塔的附近, 有一个荒芜的庭院,虽然破旧了点, 但却是自己的家。 那里有会上门做客的朋友,有等?着她回家的小螃蟹。窗台上还?放着一只圆滚滚的虎鲸玩偶。 阳光下的白塔,比任何?时候显得圣洁庄严。 一层淡淡的白光自塔顶亮起, 半球体的透明弧光扩散开来,覆盖着大地, 将整个帝国的首都笼罩在?其?中。 “看,是圣光。”一个前?来送行的孩子指着那道?光喊道?。 他的母亲和所有的行人停下手中的事,向着圣光亮起的方向祈祷。 “感谢白塔。” “感谢白塔。” 人们由衷地这?样说。 白塔的“圣光”, 是来自于神?灵的恩赐。圣光笼罩之下土地,污染区不会靠近。圣光之下是人类最后净土, 人类赖以生存的唯一庇护所。 白塔之外,每一处哨岗的顶端,都供奉着一块来自白塔的“圣砖”,那些?从白塔上拆下来,宛如白骨一样色泽的圣砖,可以庇护荒野中哨岗四周小小的一点土地。 在?那些?最危险的时候,只要来得及撤进哨岗的人,就有活下来的希望。 满载乘客的汽车,摇摇晃晃地行驶在?荒野之中。 初离开白塔的时候,沿途会看见很多临时的人类聚集点和密集出现的哨岗,拱卫在?白塔周围。 再往远走,就逐渐看不见人烟了。 天空上飘着绿色的云。窗外的是千篇一律的荒山野岭。 偶尔路过一两座气势宏伟的旧日遗迹,才?会让乘客们精神?一振。 旧日的城市建筑巍峨如山,影影倬倬地站立在?荒野中,注视着蚂蚁一般闯入其?中的小小车辆。 那时候的城市真是大得离谱,没边没际似的。 如今,整个帝国的首都,甚至都及不上它小小的一角。 汽车在?阴森森的废墟中穿行。 从一道?极高的拱门下穿过,拱门上爬满了苔痕和藤蔓,依稀可以看见上方巨型的人形雕塑。 穿过拱门,一座数十米高的车轮形态建筑被藤类植物攀爬成一座空中森林。 “这?里是游乐场。旧日的城市里,专门用来给小孩玩耍的地方。”司机边开车,边顺嘴提了一句。 开车的司机四十出头的年纪,皮肤黝黑一身的腱子肉,是贯跑这?条线路的老司机。 他的车上还?雇佣了两位哨兵作为沿途保镖。因而收费特别贵。 这?位司机脾气不太好,但只要走这?条路的客人,大多愿意等?他的班车。 乘客们纷纷透过斑驳的车窗往外看。 贴着车窗附近,是一大段起伏巨大的钢铁轨道?。那些?不知什么用途的轨道?断成了数截,倒伏在?绿植繁密的路边,露出一部分花白了的金属骨架。 像是一只死去多年,被腐蚀了皮肉的巨龙。 那时候人类的科技真是厉害,历经了数百年风霜洗涤的金属,依旧还?没有被完全腐蚀。倔强地向后代子孙展示着当初人类的辉煌。 只是从如今的角度来看,实在?想?不通当时的人类为什么会修建这?样耗费巨大物资和精力,又没有什么实际用途的建筑物。 仅仅是为了给孩子们娱乐吗? 在?十几岁的孩子就会被送上战场的世界里,这?是令人无法理解的事情。 突然,远处钢筋和植被交错的遗骸深处,飞出大片成群结队的蝙蝠。 那些?乌压压的暗夜生物受到了什么惊扰似地,从巢穴里倾巢而出,铺天盖地,在?天空中呼啸而过。 司机麻溜地刹住车,按下车头一个红色的按钮。一层老旧到发黄的隔音膜从车顶倾泻下来,覆盖住了整个车身。 “都把嘴巴闭紧,谁大惊小怪发出声音,别怪老子让他永远安静。”司机拿起靠在?座椅边上的一柄脉冲枪,敲了敲发动机盖。 司机的话音刚落,一只巨大而苍白的非人形生物,缓缓从废墟里显露出半边身影。 它没有眼睛,也没有鼻孔,扁平的脑袋上只有一对蝙蝠似的耳朵。 那巨大而扭曲的身体融合了各种各样的生物基因,骨瘤重生,繁复又累赘。只有皮肤像人,薄薄的一层,苍白而褶皱,没有一丝毛发,看着令人毛骨悚然。 那只怪物一步步从遗迹的钢铁废墟中攀爬出来,向着车子的方向慢慢靠近。 完全类人的肌肤抖动着,渐渐覆盖了车顶的天空。 车厢内的一个男人没忍住吐了出来。 一个哨兵站起身,拉开□□的保险,枪口顶住那人的脑袋。 男人眼泪鼻涕流了满脸,双手合十连连摆手,死死咬住嘴唇,再也不敢发出任何?动静。 车外的怪物感觉到了什么似的,低下了巨大的头颅,没有眼睛的脸贴着车窗外的隔音膜上下摩挲。 那张脸正正对着林苑坐着的位置。 林苑隔着一道?薄薄的玻璃,安静地注视着那畸形的,本不应该属于这?个星球上的生命体。 触手们听?见了一种不断重复的哀嚎声。 好痛苦啊,我好痛苦,好疼啊,我好疼啊…… 那声音不断地循环反复,永无宁静之日似地。直至巨大的怪物离开,慢慢走远,才?渐渐消失在?林苑的脑海中。 第118节 司机吹了一声口哨,升起了隔音膜,重新启动汽车。 仿佛刚刚惊心动魄的一幕,不过是旅途中不值一提的小事而已?。 用枪顶着乘客脑袋的哨兵露出了笑容,伸手拍了拍乘客的后背,“没事吧,老哥?” 仿佛刚刚有如实质的杀意,不过是林苑的错觉。 车子在?荒野上跑了好几天,太阳快落山的时候,停靠在?了一处人类的临时聚集点修整。 这?里的附近有托梅娜哨岗,还?有包括黄金树污染区在?内的,多个知名的污染区。 往来收集物资,挖掘遗骸的队伍一队又一队,人来人往来回从这?里经过。 于是就聚集了不少进行临时交易的人员。 有人,自然就有从周边汇聚过来做生意的小商小贩。 在?那些?歇脚的人群中间,穿插跑动着卖东西的小贩。 卖酒水饮料的,卖干粮吃食的,甚至有卖武器装备,地图和消息的,很是热闹。 一个卖饴糖的小男孩缠上了林苑。 “买一点吧,姐姐。一个帝国币能够挖一勺。很好吃的。” 林苑看着那灰扑扑的糖果?不太想?要。 但那个孩子的长相,让她想?起的东滨的小牧,那只还?没当上正式哨兵的小海豹。 他们年纪差不多,目光里那一点狡猾精明的样子几乎一模一样。 于是林苑就丢下两个帝国币,随便拿了一小袋的饴糖。 还?来不及吃,他们的司机就从驾驶室里伸出手来,用力拍着车门。 “上车,上车。老子要开车了!” 乘客们纷纷抱怨起来。 “什么嘛,颠簸了几天,腰都快散架了。这?才?刚刚坐下来,水都来不及喝上一口。” “多歇一会嘛,师傅。反正也快要到了。” “师傅你等?一下,我这?里买点吃的” 司机的脾气很大,“爱上不上,不上来的自己留在?这?里。” 发动机的轰鸣声响起,大有立刻就要绝尘而去的架势。 乘客们不得不放下手里的事情,匆匆忙忙挤上车。 最后一个人才?踏上踏板,车门都还?没关严,不耐烦的汽车已?经开足马力,呼啦一声绝尘而去,车尾扬起了漫天烟土。 不对劲,林苑心里想?。 坐在?车头的那位司机,这?一刻的情绪极度紧张。 一路上冷静又麻木的他,此刻心中焦灼地像一团烧起来的火。 浓烈的恐惧情绪不用触手主动探索,都直接传递进了林苑脑中。 林苑探出头往窗外看,汽车的速度拉到最快,小小的土路上扬起一路尘烟。 聚集点里,有个别人好像同样想?起了什么,骑着机动车辆,沿着小小的土路开出来,追着奔逃的汽车后面,在?烟尘满布的道?路中夺命狂奔。 林苑睁大着眼睛,看着天空。 天空平静而美?丽,斜阳在?缓缓下落,绿色和紫色的晚霞交错闪耀,比往日更?加美?丽。 好像太安静了。 除了几辆狂奔的汽车,整片旷野陷入一种窒息般的寂静感。 有什么东西在?无声无息掩盖过来。 林苑可以看见司机后脖颈上流下的冷汗,看见紧随车身奔驰的一辆摩托车上的骑手一脸近乎狰狞的恐惧。 终于,林苑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事。 她把身体探出窗外,冲着那人声鼎汇的人群聚集点张开口, 她想?要大喊,快跑,往外跑。 她甚至看见了那个卖饴糖的男孩,那个和小牧差不多大的孩子,正在?高高兴兴数自己给他的两枚帝国币。 但已?经来不及了,她的声音在?漫天的烟尘里消散。 那些?举着杯子喝水的旅客,来回奔走叫卖饴糖的孩子,握着手交易货物的商人,突然像被什么东西吞没似的,从林苑的视线里凭空消失了。 明明那么多的人,那么热闹的生命。 眨眼之间,就这?样突然不见了。 聚集着人声,货物,车辆的聚集点无声无息地被某种未知的东西吞没,甚至连土地上的一点脚印都没有留下。 汽车扬起滚滚尘烟的道?路上只剩下一望无垠的荒野。 有什么无形的怪物始终紧追身后。 一辆马力不足的摩托车手脸色惨白,被落在?了后面。他近乎哀求地向前?伸出手,林苑头脸探在?车窗外,几乎是眼睁睁地看着他的车位,半身,脑袋……一点点消失。 林苑眨了一下眼睛。 最后消失的是那只努力向前?伸着的手。 客车司机把油门踩到最大,车辆几乎飞奔起来。 天色渐渐暗淡,空中出现了些?许繁星。 远处出现一座哨岗的影子,小小的托梅娜哨岗的屋顶在?昏暗的夜色中亮着蒙蒙微光。 像是暴风雨的大海上突然出现的一座灯塔。 身后那种窒息似地压迫感才?放弃似的缓缓消失。 发动机过热,快要散架的长途汽车歪歪斜斜开进了哨岗的围墙内。 惊魂未定的乘客们稀稀落落地陆续走下车来。 “刚刚发生了什么?吓死我了……” “是污染区扩散了,落在?后面的那些?人都被吞进去了。” “吞,吞进去?那么多人,就没了吗?” “没了,全完了。” “幸亏我们的车跑得快,不然也一样。变成怪物的时候,都还?不明白自己是怎么死的。” 第119节 司机跳下了车,砰一声甩上车门,独自一人蹲到路边的角落里,点上了一根烟。 “他也太狠心了?”有人开始窃窃私语,“也不喊一声,那么多人都来不及跑出来。” “就是,喊大家一起跑多好。这?人怎么这?么自私。” “收那么多的钱,态度这?么差,心还?黑,也不知道?将来有没有命用这?钱给自己买棺材。” 男人听?见了这?些?话,也不说话,埋头抽自己的烟。 烟头红色的火光时明时暗,照着他那张历尽沧桑,冷冷冰冰的脸。 他跑了这?条路线二十多年。知道?路途上每一处危险,每一种可能面对的绝境。 更?知道?人心。 刚刚,但凡他提前?喊一声,生活在?边境哨岗的这?些?人,立刻就会乱成一团。 他们会争先堵着路,没有车的会拼抢着往车上挤。 那就谁也跑不出来了。 说他自私也好,冷血也罢。他终究是把车上的这?些?人平安拉扯了出来。对得起他收的那一份车钱。 林苑打开一直捏在?手心的纸包,拿出了一灰扑扑的饴糖,放进了口中。 果?然不好吃。 这?样的苦涩。 第50章 [] 第 50 章 托梅娜哨岗本来是一个不大的?哨岗, 这?几天却?很热闹。 好几队外来的?哨兵坐在哨岗内唯一的?酒馆中,讨论着不久前发生的?污染区扩散事件。 “77号区又扩散了。这?次死了多少人?” “谁知道呢。这?年头人命不值钱,死多少也没人统计。” “黄金树的?扩散真?是越来越频繁了,每次无声?无息地, 速度又快, 简直防不胜防,我一兄弟没来得及跑出来, 折在里面了。” 倪霁一行人进来的?时候, 酒馆里不少人的?目光落在了他们的?身上。 带着戒备的?目光在他们的?装束上打量了一圈。 有些人看见他们肩膀上黄金色的?臂章,识别出了他们的?身份, 露出一点嫌弃的?表情。 那是远在帝国首都的?皇家警卫队才有的?特殊黄金臂章。 “呦, 让我看看来的?是谁?”吧台边上,一个留着络腮胡子的?大汉敲了敲桌面, “倪霁, 我们北部哨岗的?最强者。现在怎么回事?当起皇家的?狗来了?” 坐在他身边的?好几个哨兵, 附和着哄笑?起来。 边境哨岗的?哨兵和京都来的?哨兵总是互相看不顺眼。 在边境这?里,居民们生活在苦寒之地, 过着刀口上舔血的?日子。 每年却?必须把冒着生命危险种植出来的?粮食和收集到的?物资以?税收的?形式上交大部分给白塔。 辛辛苦苦所得的?东西交上去,换取的?是白塔下发的?向导素,以?及需要一年一换的?, 守护哨岗的?“圣骨”。 哨兵离不开向导素,哨岗的?居民也离不开“圣骨”的?庇护。 因此?边境的?哨兵们对安居在首都的?皇族和那座神?秘的?白塔既充满依赖, 又满腹牢骚。 也就免不了将这?种怨怼折射到从白塔来的?哨兵身上。 倪霁同行的?哨兵们满面怒容。 他们都是皇家卫队中的?精英,哪怕在首都也是受人尊敬的?存在,什么时候受过这?种气。 一同前来的?副官路宣伸出手拦住所有人, 他微微摇头,不让他们在开战前另生事端。 “倪哥。别搭理那个瞎子。来这?边坐。”酒馆的?客人中有一两个人冲倪霁抬手打招呼。 各个哨岗之间的?强者, 或多或少相互听说过彼此?,大多会是有着一两面之缘的?泛泛之交。 越是资深的?哨兵越是克制,很少会和不属于一个队伍的?人产生过深的?交情。 今天一起喝酒的?兄弟明天就惨死在污染区的?情况发生得太多了。 以?至于每个人都给自己内心竖起厚厚的?屏障, 非必要,绝不愿意随便让什么人在自己的?精神?图景中留下过于鲜明的?记忆。 倪霁在一位相熟的?哨兵身边坐下。 哨兵绰号大镰,刚刚口出秽言的?络腮胡绰号瞎子。 “怎么这?么多人?”倪霁带人坐了过去,给大镰递了一支向导素。 “还用说吗?”大镰接过倪霁给的?“烟”放在嘴里点燃了,“不就是冲着黄金树来的?。” “白塔发布了悬赏,要破解77号污染区。百万帝国币加上京都户籍。”大镰夹着烟的?手指点了点周围的?人,“这?世界上穷鬼很多,不要命的?更多,这?不,都来了。” “倪哥,你们也一样吧?”他看着倪霁手臂上新戴的?金色臂章,“女王直属的?特别行动?处,如果不是为了黄金树来这?里干嘛?” 倪霁看他一眼,算是默认了。 大镰凑近他身边,压低声?音,“换资料吗?兄弟。” 和倪霁坐在一起的?路宣开口,“77号区至今没人攻略,你哪来的?资料?” 大镰瞥了他一眼,冷笑?起来, “别和老?子装。这?不是你们帝都那些人的?拿手好戏吗?”他用两根手指点了点自己的?脑壳,“正常人没有出来,但疯子有。只要里面的?脑子还在,你们什么画面都读得出来。别说你不知道这?事。” 路宣也不生气,笑?眯眯地道,“说得也对。你有什么资料,我们愿意买。” 大镰白他一眼,不搭理他,背着人对倪霁非常迅速地比了个手语。 “怎么样?只换不卖。”他说。 倪霁想了想,点点头,两人在桌子底下握了一下手。 交换了一下个人终端上的?部分信息。 大镰拿到了自己想要的?东西,心情大好,和倪霁到吧台边要了两杯酒, “进去之后,就各凭本事了,这?么多人,不知道最后能?有几个活着出来。” 他举杯和倪霁碰了一下酒杯,又说起这?几日的?见闻,“这?次来得人是真?多。什么样的?都有,倪哥,我昨天居然还看见一个向导。” 大镰认识倪霁很多年了,交往虽然不多,但他知道这?是一位任何时候都很沉得住气的?男人。 第120节 但在这?一刻,他仿佛看见了倪霁眼中闪过一丝慌乱,甚至连握着酒杯的?手都晃动?了一下。 眨眨眼,再认真?看时,倪霁的?手稳稳端着那杯酒,眉目不动?,和往常一般无二?。 大概是错觉,这?晚上酒喝得有点多了。大镰想。 “向导?”倪霁侧过身来问他。 “对,很稀罕吧。”大镰说,“我昨天看见的?时候,差点以?为自己眼花了。这?年头竟然连向导都跑污染区来了,还是一个人进去的?。” 倪霁的?手很稳,抬起酒杯,默默咽了一口酒,低垂着眼帘, “什么模样的?向导?” “大概这?么高,黑色的?头发。”大镰比划了一下,“穿得倒是和我们差不多,带的?东西也专业,但一看就不是哨兵,细胳膊细腿的?。要不是她?手臂上挂着向导学?院的?银色徽章,我也不敢认。” “已经?进去了?昨天?”倪霁又问。 大镰有些奇怪,倪霁竟然对一位向导这?样关?注。 但想想这?可是位跑进污染区的?向导,还是黄金树这?样危险的?地方,谁听到又能?不惊讶呢。 昨天,整个托梅娜哨岗都在讨论这?事。热度甚至一度盖过了77号区的?扩散事件。 “是啊,我守在边界的?兄弟,亲眼看见她?走进去的?。一个人,一把枪,一柄刀和一个小包,就这?样进去了。她?那刀倒是不俗,估计没几个人认得出。高级污染区里才会出的?妖刀,黑白两色。” 等他说完话,回首的?时候,身边的?倪霁已经?不见了。 连带和倪霁一起来的?那些哨兵,都一起从酒馆里迅速离开。 去污染区就这?么急吗?大镰不经?错愕。 倪霁的?性格从前不是这?样的?。这?位年轻的?队长实力?虽然强大,但进战场的?时候却?异常谨慎。 他和自己一样,是个很在乎队伍里兄弟们性命的?人。每次入污染区之前都会认真?详尽地收齐资料,做好计划,谋定而后动?。 大概是因为那件事吧。没有啥牵挂的?人了,做起事来风格就变了。 大镰想起自己听到过的?,关?于北境哨岗全灭的?消息。 他唏嘘了一声?,摇摇头,多喝了一杯酒。 *** 林苑到达黄金树污染区边界的?时候,发觉这?里竟然很热闹。 醒目的?红色警示标前的?空地上,停留着不少哨兵。 有几队人正在跨过那鲜红的?警示牌,进入污染区之中。 哨兵们看见林苑这?个向导独自一人出现在这?里,一个个露出了大惊小怪的?神?色。 林苑对此?习以?为常,为了避免麻烦的?询问,她?二?话不说,整了整装备,直接越过警戒线,进污染区去了。 在她?迈过那道看不见的?边界线时。身边有一位哨兵几乎和她?同时进入。 那半边身体已经?消失的?哨兵,扭过脸看见她?,张大了嘴巴,露出一脸不可置信的?神?色。 “啊,哪里来的?向导……” 他话说了半句,整个人就消失不见了。 林苑仿佛看见了无数金色的?脉络,树根似的?金线千丝万缕,在无垠的?空间里张开巨大的?网格。 其中一条金色的?丝线,看见了自己,迅速地游动?过来,尖端触碰到了她?的?身躯。 林苑眼前一花,再睁开眼,已经?身在污染区的?世界中了。 进来的?时候,身边明明有很多哨兵,那些人只比她?早进来一点点时间,甚至有一位是和她?同时步入的?。 但林苑站稳双脚的?时候,却?发现自己置身在空荡荡的?街道里,长长的?十字路口空荡荡的?向远方延伸,一个人都没有。 她?展开触手,把附近全面搜寻了一遍,没有发现任何属于人类的?情绪。 这?里没有人。也没有动?物,任何生物也没有。 林苑想,原来这?个黄金树污染区和别处不一样,不论多少人组队进入,都会被?分散到污染区的?不同地方。 大概也是因为这?样,失去了靠人数强推这?个污染区的?可能?。才这?么多年,没能?突破。 从她?偷偷拿到的?地图上来看。在被?污染之前,77号区是一个繁华的?小镇。 这?里人口众多,设有哨岗,还驻扎着军队。 也不知道当年因为什么缘故,一夕之间沦陷为死亡之地,变成?了这?个吞噬了无数生灵的?诡异区域。 此?刻,这?里是污染区内的?“白昼”时间。 空无一人的?小镇静悄悄的?,微风卷起的?枯叶,在青砖铺就的?街道中飘飘荡荡。 道路两侧,是一栋栋白石红砖搭建的?结实房屋,屋子上许多黑洞洞的?窗口,都栽着漂亮的?鲜花。 可以?看出,在这?里地区沦陷之前,这?里的?人生活得不错。 林苑沿着无人的?街道往前走,只能?听见自己轻微的?脚步声?,世界静得可怕,像整个镇子上只有她?一个人在行走。 一阵古怪的?脚步声?突然响起。 咚哒咚哒,咚哒咚哒…… 像是什么动?物的?蹄子重重踩踏在地砖上。 声?音响得很突兀,触手们甚至没有察觉到任何情绪波动?,也没有提前发现动?静。 仿佛有什么东西,突然之间就出现在了十字路口的?拐角。 林苑贴着路边的?屋子,背靠着冰冷的?红色砖墙,一动?不动?。 一队奇怪的?“奶牛”扛着长长的?尖刀,排着整齐的?队伍,以?两足行走的?方式,从街道的?转角现出身影。 没错,“奶牛”。 牧场中常见的?,白底黑斑温驯的?生物。 在这?里,它们双脚站立,两眼血红,肩头扛着长刀,迈着整齐划一的?步伐,发出厚重的?脚步声?,从街角一个一个走出来。 最后一只牛的?尖刀上,贯穿了一个被?开膛破肚的?哨兵。 那死去的?哨兵四肢垂落,身体被?挂在长刀上,睁着失去生命的?双眼,直勾勾盯着林苑的?方向,似乎不敢相信自己已经?这?样死去。 第121节 林苑认出了他,他就是刚刚和自己同时进入污染区的?那个人。 当时这?位理着一头短发的?哨兵,大惊小怪地张大嘴,刚说了半句,“啊,哪里来的?向导……” 话没有说完,人就消失了。他大概想着进入污染区再问问这?个奇怪的?女孩。 却?想不到这?半句话竟成?了他最后的?遗言。 巨大的?触手们出现,交错缠绕住林苑的?身体,把林苑护在肥厚柔软的?触手之中。 林苑在触手的?包裹下,贴着墙壁一动?不动?。 那些古怪的?牛,排着队,挑着哨兵的?尸体,从林苑眼前走过。 他们对身边这?样一大团歪七扭八的?触手,和站在触手堆中的?林苑,竟然视而不见。 咚哒咚哒…… 脚步声?渐渐远去,街道的?青色砖石上留下一地浓浓的?血迹。 像有什么东西在地底下吸取似地,那些来自于年轻哨兵身体中的?滚热血液,很快渗进了青砖之下,消失得无影无踪。 街道依旧干干净净的?。 风一吹,几片干了的?花瓣从地面飞起。 那条死去的?鲜活生命,竟没能?在这?里留下任何痕迹。 触手们缓缓松开林苑。 林苑盯着那干净的?地面看了一会,继续迈开脚步往前走。 在来之前,她?认真?查阅过特研处里关?于77号污染区的?内部资料。 知道这?里的?危险情况之一,就是在这?个污染区内,街道上会随时出现很多古怪的?生物。哪怕是在相对安全的?白昼。 那些怪物会突然地出现在任何地方,强大,凶残,毫无情感。且不以?视力?来判断人类,而是完全靠捕捉人类的?情绪波动?找到潜伏在附近的?哨兵。 大部分哨兵,哪怕再善于隐藏,也很难完全掩盖自己精神?上波动?。 因此?不可避免地被?抓住,惨死在这?个污染区内。 林苑是一个很少有情绪波动?的?人,触手们的?包裹更能?有效隔绝她?所有属于人类的?情绪。 因此?她?才独自一人进入这?里,寻找自己想要的?那个东西。 触手们稍微散开,围绕在林苑四周,谨慎地沿着地面青色的?砖石往前挪动?。 没多久,很近的?地方又传来一阵铁链拖动?的?声?响。 林苑刚刚停下脚步,把自己埋进触手堆中,一只巨大的?肥猪,肩头扛一柄染血的?杀猪刀,就从墙角转出来了。 那只肥胖的?家猪,满脸横肉,面目狰狞,穿着一条属于人类的?背带裤,双脚直立行走,他一手提着那柄血淋淋的?杀猪刀,另一只手竟然牵着一个人类。 那男人或许是一位哨兵,此?刻满脸眼泪鼻涕地被?“猪人”拖着,身无片|缕,铁链拴着脖子,以?四肢着地,在街道上痛苦地爬行。 林苑贴着墙壁,一动?不动?。 猪没有看见被?裹在触手中的?林苑。 但那个被?拖在地上的?男人一眼就看见了站在路边的?这?个女孩。他立刻尖声?惊叫了起来。 “救命!救我!快救我!” 第51章 [] 第 51 章 林苑听见那刺耳的?尖叫, 除了眼珠子滑了一下,一动没动。 触手们缓缓游动,把林苑包裹得更?严实,只留着那双眼睛还露在外面。 “救命, 快救救我!”那个哨兵哭着冲她喊, “我知道你是人类,快救我, 让你的?精神体救我。” “这个地方太变态了, 这些畜生,你不知道这些畜生都对?我做了什么!” 他涕泪直下, 说话含糊不清, 尖声哀求。 林苑眼珠滚动了一下,没有动, 只一直盯着他的?眼睛。 那是一双充满浓烈的?负面情绪的?双眼, 畏惧痛苦和?愤恨有如实质地从那个人的?眼眶中流出来。 已经在崩溃的?边缘。 但?我没有能力救你。至少?在目前。 强壮的?猪人停下脚步, 肥厚的?鼻子抽了抽,还是没有看见就?站在他不远处的?林苑。 他用力扯了扯一把铁链, 拖着那个男人往前走。 男人被越拖越远,眼看林苑不肯来救他,脸色变得扭曲起来, 他突然扯着铁链,指着林苑的?方向喊, “那里,那里有个人。” 他指着林苑的?方向,拼尽全力地尖叫, 仿佛如果?把林苑也抓住,能让他得到解脱一样。 “那里有个人, 你看不见,她就?在那里! 那只猪迟钝地转过脑袋,侧着耳朵听,听了好几遍,才?终于听明白手中的?囚徒在说什么。 林苑在哨兵开始叫嚷的?时候,就?已经开始后退。 但?那只猪太快了,他的?速度和?他肥硕的?身躯完全不相匹配。 几乎在他听明白的?下一刻,那充满腥臭的?鼻子和?獠牙,瞬间就?逼到了林苑眼前。 林苑移到了一扇开着的?窗户口,猪人扑过来的?时候。 她向后倒去,触手带着她从那黑洞洞的?窗户翻了进去。 摔进屋子的?那一刻,锐利的?刀光携着厚重的?呼啸声,在眼前闪过。 林苑脑海中传来一种强烈的?疼痛感,一只触手替她挡住了那一刀,柔软的?腕足被刀锋切断成两截。 那种痛感传导进脑干里,像是有一只手伸进大?脑中,生生抽走了一根神经,疼得她整个身体都轻微地抽搐了起来。 第122节 但?林苑的?脸上一片木然。 身体疼得发抖,失去了血色的?脸庞却?像戴着一张陶瓷做的?面具,毫无反应。 她顶着这张没有表情的?脸就?势在地上一滚,把自己滚到了客厅一张边柜的?角落。 缩在柜子侧边的?阴影中,双目放空。 密集的?触手们涌上来,飞快盖住了她。 屋子的?木门砰一声被撞裂,碎木横飞,肥硕的?猪头人,背着光,出现在屋门口。持着血淋淋的?凶刀。 街道上,那个被拴着脖子的?哨兵还躺在地上大?喊乱叫。 阴影里的?林苑睫毛垂了下来。 一条触手从街道的?地面冒出,钻进那哨兵的?脑子里。 一瞬间,那人眼球凸出,神色痴傻,口里再也说不出完整的?话语。 林苑出手,让他彻底地疯了。 猪形的?怪物,在昏暗的?客厅里呼呲呼呲喘着粗气,一步步踩在凌乱的?地板上,屋子在脚步声里震动起来。 鬃毛竖立的?怪物,口涎滴答的?大?嘴,染血的?凶刀。 他完全感觉不到林苑,找不到刚刚在窗口一闪而入的?人类女孩。 于是愤怒地胡乱挥动那柄锋利的?杀猪刀,在屋内乱砍乱劈。 那刀的?刀背极厚,刀锋磨得锐利,不知道之?前砍过什么,沾着浓稠的?黑色血迹。 屋内的?无数家具在那锐利的?厚刀下粉身碎骨。 有很多次,近距离擦过的?刀风和?满屋乱飞的?碎片划到了林苑的?触手,甚至有一两道划伤了她的?脸。 但?她始终抱着膝盖坐在角落里,一动不动。 身体传来痛感,精神体受到了一道道的?伤。 疼痛刺激到林苑的?神经,但?这没什么,疼痛不过让她变得更?加冷静而已。 猪头怪物在黑暗的?屋子里肆虐了许久,终于离开。 不久,屋外响起了尖锐的?惨叫,那声音一声又一声,撕碎了这个寂静而诡异的?空间。 其中夹杂着猪的?鼻息和?进食的?咀嚼声。 林苑抱着双腿,坐在黑暗里,那折磨人的?声音持续了多久,她就?听了多久。 黑暗,在这样恐怖的?声音中,变得更?浓。 扭曲的?世界,怪异的?寂静和?黑暗中孤独一人。 幼年的?时候,在那场大?火中,身为向导的?父亲封住了她的?痛觉,五感和?一切情绪。 父亲死后,那种精神力的?封锁早就?随之?解除了。 但?林苑却?好像永远被锁在那个冰冷的?冬天。 不懂得敬畏,不害怕疼痛,也不惧怕这样的?黑暗。 只是如果?在这样的?地方待久了,属于人类的?情绪被一再磨灭,有时候她甚至觉得这样黑暗和?荒诞的?世界,会?是自己最终的?归属。 林苑抱着腿在小小的?角落里坐了很久,听到屋外的?动静渐渐消失了。 她在黑暗中摸了摸自己断了的?那条触手。 柔软的?触手失去了它的?一部分,没有了灵活的?尖端,半截触手可怜兮兮地现出身形,缠绕进林苑的?怀中,把碗口大?的?截断面给林苑看。 林苑抚摸了它很久,发觉没有用,自己是很难安慰自己的?精神体的?。 很多腕足都受到了伤害,有了划痕,不那么游光水润,哼哼唧唧地在脚边蠕动。 林苑突然很想?吃一点甜的?东西。一个糖果?,或者随便一点什么甜食。 但?手边什么也没有。 林苑就?想?起了那个会?去给自己找糖果?的?哨兵,想?起了那只虎鲸,想?起自己吃过的?那个甜丝丝的?吹糖人儿。 想?到这些,她觉得自己好受了一点,拍了拍身上的?尘土,站起身来。 脸上的?一点血迹流下来,沾到了嘴角,林苑舔了舔,只尝到了一点血腥味。 这里没有糖,也没有会?去给她寻找糖果?的?人 摸着斑驳的?墙纸,慢慢穿过黑暗无人的?客厅,林苑推开门,沿着街道走了出去。 道路很不好走,那些不时出现的?怪物逼得她走走停停,不断改变方向。 她甚至看见了一朵巨大?蘑菇,飘荡着雪白的?菌丝站在一片种植园中。蘑菇脚下的?土壤中趴伏着一具苍白的?人类躯体。 大?大?小小无数的?孢子手拉手飘过来的?时候,林苑拔腿就?跑。 等安全的?时候,林苑才?发觉自己躲在一个类似农场的?地方。 或许该叫它“农场”。 饲养员不在,空阔的?大?棚里是两排的?金属笼子。类似鸡舍,一头是食槽,一端是产蛋的?履带。 但?那些狭窄的?金属笼子里关着的?却?不是鸡鸭,竟然是人类,成年的?男性人类。 林苑藏身在一个架子下方。在她对?面,视线可及的?地方,一个年轻的?男人躺在一个笼子中。 他的?脑袋从笼子里露出来,脖子被狭窄的?缺口限制着,只能保持着仰面躺着的?姿势。他的?口里塞着引流的?食管,被不断的?喂进食物,腹部高高隆起。 再下面的?位置,林苑看不见了。 另一端的?履带咕噜噜转动着,过了一会?,一个硕大?的?,颜色雪白的?硬壳蛋被传送出来,不知道送往什么地方。 那人不知道遭遇过什么,一条手臂齐臂断了,另一条被死死锁在笼子上,腹部画满了可怖又诡异的?符号,血红的?符文在人类的?肉|体上亮着莹光。 非人的?折磨和?虐待击垮了这个男人的?意?志,他呆滞地睁着双眼躺在那里,任凭管道里流动的?食物不断强制喂进肚子。 第123节 林苑蹲在架子下,盯着对?面的?那个哨兵看了很久,开始啃自己的?手指。 这个大?棚里的?所有男人,几乎都是这样的?形态。一边不停地吃进食物。另一边的?履带上,硕大?的?硬壳蛋被传走。 几乎所有人,精神都已经完全崩溃,有些口中发出咯咯咯的?怪笑声,主动伸着脖子去舔食槽中的?食物, 有些趴在那里,口里不断念叨着, “黄金树,嘻嘻,黄金树……” 只有林苑眼前这个哨兵,还勉强保留着人类的?意?识和?情感。 林苑想?起刚刚在路边指着自己大?喊的?哨兵。那个人害她断了一条腕足。 她想?起在自己家的?那个院子里,妮可坐在她的?对?面,托着腮,眼睛亮晶晶地对?她说, “哨兵里,有很讨厌的?家伙。” “但?也有很好的?人呢。” 我们见过了很多人,遇到很多不好的?事,才?真正?知道这个世界上,有很多可爱的?人。 林苑从架子下钻出来,探出半个脑袋,看那个躺在笼子里的?哨兵,把塞在他口中的?食管小心拔出来。 她做好准备,如果?这个人尖叫或者乱喊,她就?随时把这个东西塞回去。 但?不管怎么样,她还是想?问这个人一句, “你……” 你是否需要我的?帮助。 林苑其实不知道自己该不该这么问 她不确定自己能带走这样重伤的?伤员,她甚至觉得她都不一定能带走她自己。 “杀了我。”那个哨兵看见了出现在笼边的?林苑。 他闭上了眼睛,声音很轻,带着哀求,“杀了我。” 林苑想?了一下,认真地问那个人,“我应该能把这个笼子打开,你确定不想?活了吗?” 哨兵紧闭的?眼睛颤了颤,过了好一会?,有眼泪顺着眼角滑了下来。 他把头瞥向一边,张了张嘴,声音非常小,带着点哽咽。 林苑根本听不见他说了什么。 但?她明白了,他想?活。 林苑手腕上,黑白两色的?手镯融化开,流动进了笼子的?锁眼,林苑蹲在那充满污秽和?臭味的?笼子边,折腾了许久。 期间,履带在哗啦啦地转动,满屋子咯咯咯的?笑声和?胡言乱语的?说话声。有新的?蛋掉下来,被履带送走。 有一只数米高的?巨型母鸡,穿着围裙,从窗户边走过,巨大?红色眼镜靠近了玻璃窗户。 林苑飞快地缩回架子底下,一动不动。 那只鸡贴着窗外的?玻璃,看了一会?,没有发现任何异常,掏出一块手绢擦了擦玻璃,满意?地离开了。 林苑又钻了出来,继续和?那锁头较劲。 啪嗒一声,笼锁终于打开了。 躺在笼中的?哨兵咬住嘴唇,忍不住抽动着肩膀哭了起来。 他没有哭很久,林苑解开锁住他手腕的?锁链,伸手扶他的?时候,他已经收敛了情绪,挣扎着从笼子里往外爬。 他大?概被关了很久,腿是软的?,很艰难地在林苑的?帮助下勉强站起来,双腿上染着血污。 但?他咬住牙,眼里冒着火,一瘸一拐地往外走。 他好像认识这里的?路,领着林苑从一个小洞里钻出去,躲进一间堆放干草和?杂物的?屋子里。 屋子里,有几条农夫的?长?裤。 浑身是伤的?哨兵,走进这间屋子,第一件事是从墙上扯下一条裤子,给自己穿上了。 他唯一的?那只手臂不停地颤抖,直到把裤头扯上,穿好了,才?在草垛边蹲下身,虚脱似地靠在墙壁上。 仿佛穿上了衣物,就?能让他找回安全感,重新确定自己还是个人类。 而不是个被锁住笼子里,不断灌食的?家畜。 “劳驾,”那人靠着墙壁,仅剩的?胳膊抱着自己发抖的?身体,“有向导素吗?” “向导素?”林苑愣了愣,“没有。需要给你精神疏导吗?” 哨兵诧异地睁大?了眼睛,抬起头。 他这才?发现,眼前站着的?这个人,居然是一位向导。 如果?在平时,哨兵和?向导之?间天然的?精神吸引,是很容易区分对?分的?身份的?。 但?他过于虚弱和?狼狈,竟没意?识到把自己从那样悲惨境地救出来的?,是一位向导。 在这样恐怖的?污染区,出现了一个向导? 他想?起自己数月前听到过的?那个传说。有一个向导,长?时间驻留在了哨岗中,甚至还和?哨兵一样进入了污染区。 听到这事的?时候,当做奇闻怪谈,一笑而过。想?不到竟然是真的?。 那位向导,此刻就?活生生地站在自己眼前。 “向导?你……您为什么来这里?”哨兵看着站在自己面前,年轻而秀丽的?少?女。 女孩的?脸上带着伤,流了血,身上沾满尘土,一手的?污渍。 但?她的?眼神很坚定,在这样怪诞的?世界里,没有丝毫畏惧。 “我想?找到那棵黄金树。”那位女性向导这样说,“然后拿到钥匙,打开这里的?门。” 第124节 林苑擦干净了自己的?手,伸手按向这个哨兵的?额头。 哨兵却?偏开了自己的?额头, “不用了。” 他的?声音又干又哑,靠着墙壁才?能勉强支撑着自己坐着,却?谢绝了林苑的?帮助, “您保留好的?精力,去做您自己的?事。” “那你呢?” “我就?在这里,等您把那道门打开。” 杂物间的?高处,有一排窄窄的?天窗。坐在草垛前,可以看见远处的?天空。 如果?逃生之?门被打开,他在这里会?看见。 林苑看着这个哨兵。 他很虚弱,一身的?伤,废了一只手,饱受了非人的?折磨。 但?他的?眼中有亮光,他想?活着。 我做了一件正?确的?事,林苑想?。 “您一定会?成功的?。”哨兵很诚恳地对?她说,“我等着天空中出现那道门。等那道门出现了,我们在出口见。” “好。出口见。” 林苑转身准备离开的?时候,哨兵叫住了她。 “您知道去哪里找黄金树吗?”他告诉林苑自己所知道的?一切信息,“去玫瑰园。夜晚的?玫瑰园。” *** 倪霁站在一条长?长?的?街道中。 他和?皇家警卫队的?好几个精英一起进来。刚踏入边界线,就?发现人员全部被分散了。 他一个人,在诡异而寂静的?街区行走很远。他想?要找一个身影,但?跑了很多的?地方,都没有看到那个人。 最后,他碰到了一个熟人。 不久之?前,在酒馆里嘲笑过自己的?那个络腮胡子,绰号“瞎子”的?高大?哨兵。 倪霁遇到瞎子的?时候,一只扛着尖刀的?牛头怪,突然从地底出现。 几乎就?贴着他的?脸,冰冷锐利的?尖刃扎到眼前。 瞎子从后面拉了他一把,两个人滚到路边,险险错开快如疾风的?奔牛。 倪霁一个翻身,跃上高处的?屋顶。伏在屋顶的?阴影里,瞬间收敛了自己周身的?所有情绪。 从进入之?前得到的?信息中知道,这里的?怪物依靠情绪波动找到人类。 需要隐藏所有的?细微情绪。 倪霁很擅长?这个。三百多次进出污染区,千锤百炼锻炼出来的?技能。 除了在某个人的?面前,他几乎从来没有失过手。 但?不是每一位哨兵都能做到。瞎子就?没有他这样对?情绪控制到收放自如的?程度 刚刚滚动时候燃起的?杀意?,没能完全控制住,被怪物捕捉到了。 那只疯狂的?牛头怪,持着长?刀,向他的?方向冲来。 刀尖冰寒,快如闪电。 瞎子臂力强大?,身高体壮,佩刀是一柄两米长?的?巨刃。 他举刀相扛,一人一牛猛然撞击之?下。以臂力自豪的?魁梧哨兵,竟被生生撞得一路倒退,直到后背抵在了墙壁上。 “妈的?。什么怪物,力气这么大?。”瞎子心里破口骂道。 话音没落,一整队的?一模一样的?牛头怪物从墙角转出。 它们个个手持着长?刀,发出浑厚的?喉声,排着整齐的?队伍向他冲来。 不会?吧。这就?是77号区的?恐怖?瞎子惊恐地瞪大?眼睛。 我难不成会?死在刚刚进来的?时候?这个念头在脑海中转过。 无数尖锐的?刀锋已经刺到眼前。 那些长?刀的?刀风几乎已经刺痛了他的?皮肤,却?在最后一刻卸了力道,噼里啪啦地掉落在地上。 血红的?刀芒还残留在空气里。倪霁的?刀已经收回了刀鞘。 那些古怪的?牛头怪,被一闪而过的?红芒齐齐斩断了双腿,纷纷摔倒在地上。 倪霁扯上瞎子的?手臂,“走!” 死里逃生的?瞎子反应过来,和?他一起滚进路边一栋黑暗的?屋子中。 两人冲进屋内,立刻闭气凝神,潜伏在漆黑的?民居里一动不动。 屋外,那些断了腿的?牛怪们陆陆续续爬起来,片刻之?前才?被完全切断的?腿,已经恢复如初。 但?这一点间隙,已经够熟练的?哨兵掩饰好自己的?精神波动。彻底隐藏自己。 牛怪们发出哞哞的?叫喊声,再也找不到目标。 没多久,它们就?忘记了刚刚发生的?一切,排着队,抗着刀,慢慢走远。 “妈的?,我居然被你救了。”屋子里的?瞎子喘了一大?口气,“谢了啊兄弟。” 他拿了一支向导素,递给倪霁。 第125节 倪霁摇摇头,谢绝了。 “去了京都就?是不一样,见过真正?的?向导了吧。向导素都看不上了。”瞎子忍不住嘲讽,随后,他又轻轻扇了一下自己的?嘴,“老子就?是嘴不好。算了,你救了我,我以后再不拿你开涮了。” “你有没有见过一个人?”站在窗边的?倪霁突然问了一个没头没尾的?问题。 “什么人?你要找谁?名字,性别?”瞎子低头点向导素。 “你有没见过一个人?”倪霁又问了一遍,“不是哨兵。” “不是哨兵?”瞎子点着向导素,抽了一口,不明所以地说,“这种地方普通人也不敢来,不是哨兵还能有什么人?” 倪霁便不再说话,抬脚准备从窗户跃出。 “等一下,你是要去哪里。”瞎子喊住他。 “找黄金树。” “歇口气啊,傻孩子,这马上就?要黑夜了。”瞎子拉着他,“你那么急干嘛。在这样的?危险区域,要先等一等,观望一下别人的?情况。你干了这么多年哨兵,连这都不知道?” “我要把门打开。”倪霁说,“越快越好。” 这里太危险了,我要把门打开,好让她能先出去。 他没有把这话说出口。 身影消失在窗口,几个起跃,已远远看不见了。 这小子怎么回事?瞎子站在窗口,看着倪霁消失的?方向。 这么急躁,一点都不像从前的?他。 算了,想?想?他也不怪容易的?,瞎子摸了摸自己的?胡子,以后真不说他风凉话了。 第52章 [] 第 52 章 倪霁看到了一片很大的蘑菇园, 雪白的巨大菌盖和摇曳的菌丝纯白而美?丽,远远地立在那里。 天空是?灰色的,絮状的孢子们从菌盖下跳下来,随风飘走。 在污染区内, 越美?丽的东西往往越危险。 这画面勾起了倪霁很不?好的回忆。曾经也是?在这样一片充满孢子的污染区内, 他失去了身边重要的一切。 漫天的孢子,满地的尸体, 谁也救不?下来的自?己。 倪霁盯着那些纯白的蘑菇, 无声?无息地悄悄往后退,后背碰到了街角的砖墙, 一片冰凉。 他才发觉自?己后背不?知道?什么时候出了很多?汗。 他已经跑过了很多?地方, 见到了很多?进来的人。 尽管大家都做了准备,污染区里战况依旧很惨烈, 死亡率前所未有的高。 倪霁跑得非常快, 几乎是?他速度的极限。他一路看到了很多?死去的人, 也问过不?少活着的人。 没有人看见那位向导。 他在某次拐弯的时候,看见街角倒伏着一具留着黑色长发的女性尸体。 那时候他的脚步停了下来, 内心升起一股恐惧。 尽管很快知道?了不?是?那个人,心里还是?着火一样地焦灼起来。 像有一团火烧在胸腔内部,把整颗心脏架在那里干烤。 倪霁把后背靠在冰冷的墙壁上?, 喘了一口气?,额头的汗顺着脸颊流下来。 冷静点, 他对自?己说,她其实是?个很强大的人,比我都强。 但她也很脆弱, 手腕那么细,脚也没多?少力量, 跑不?快,跳不?了太远的距离。 倪霁低头看自?己的手,想起那只纤细的手,曾经握住过他黑色的手套。 他现在无比希望有一只触手能?够在这个时候跑出来,跑出来拍他的手背,或者缠住他的脚踝都可以。 为什么林苑会自?己一个人进来这里? 黄金树污染区。 这么多?年?来有进无出,从无活口,是?这个世界上?最危险的污染区之一。 能?选择进这里的人,不?管是?为了什么,全都是?一些亡命之徒。 在倪霁心里,那个漂亮的和月亮一样的女孩,理应享有无忧无虑的生活。 在有花和甜点院子里喝下午茶,身边有很多?朋友围绕着她。 其实他又?隐隐知道?,那个人,虽然?外表纤细又?柔美?,但实际上?她和自?己很像。那具漂亮的外壳下伤痕累累,残缺而不?全,被什么东西伤害腐蚀过,不?能?完全像正常人一样表达自?己的情感。 在那片海底,在每一次精神体相互接触的时候。 在那个狼狈的夜晚,他被拥抱的时候。 那人读取了自?己,而自?己也看到了那只渺茫又?有点孤单的美?丽海底生物。 倪霁想,她很多?时候是?不?太顾惜自?身的,甚至有一点自?毁的倾向。为了她自?己的目标,她不?懂得保护自?己,会不?管不?顾地把自?己燃尽。 倪霁可以燃尽他自?己的大海,但他永远不?愿看见天空那枚明月消散。 他擦了一下额角的汗,把乱七八糟的心思全压下去,重新变回那个冷静的哨兵,检查了一遍枪械和武器,绕过那片蘑菇往前走。 倪霁在这里的街角遇到了一个熟人。 昨夜在酒馆相互递过向导素,交换过情报的大镰。 大镰坐在路边的地面上?,靠着墙,在那里抽一支向导素。 倪霁向他走了过去,在离他很远的地方,停下了脚步。 他认识大镰其实很多?年?了,在他刚刚到北境的时候,大镰就已经是?另一个哨岗中知名的哨兵队长,风格谨慎,战斗能?力强大,是?一位经验丰富的老兵。 第126节 这一刻,这位队长大咧咧地坐在危险的道?路边,若无旁人地抽着细细的向导素。 他靠着墙的脑袋上?长出了一朵雪白的蘑菇。 黏腻而洁白的菌丝披下来,覆盖了男人小半张的面孔。那些柔软的网状物摇摆着,十分缓慢地向他的肩头和身体侵蚀。 “干嘛用这种眼神看我。”他看见了倪霁,把夹在手中的向导素拿了下来,“你也知道?,干我们这一行,这是?迟早的事,我算是?活得够久的了。” “还能?撑多?久?”倪霁站在那里问他。 没有特别的关?心和怜悯,只有这五个字。 大镰认真看了倪霁一会,突然?苦笑一声?,“你啊。” 他们的交情非常浅,只见过泛泛的几面。 但他一下就听懂了倪霁这短短五个字中的含义。 他们这些天天混迹在死亡线上?的哨兵,有的时候会有很多?相似的地方。 甚至根本?不?需要真正的交往,就能?明白了彼此的想法。 倪霁希望他撑久一点,等?他去打开那扇逃生之门。只要能?够出去,就还有活着的机会。 “是?共生。”大镰看着眼前那个比自?己年?轻很多?的哨兵,“没那么容易死的,还有很长时间。” 黄金树污染区像一个恐怖的恶梦,它?几乎捕捉到了一切入侵者,大部分不?立刻杀死,却颠倒人畜的地位,加以屈辱而长久的折磨。 在这里待久的人,几乎没有不?陷入疯狂的。 如?果有人说他会打开污染区的门,可能?安慰不?到大镰这样的老兵。 但倪霁或许是?一个意外。381次进出污染区,全身而退的最强者。在整片北方哨岗,其实没有人心里是?不?服他的。 如?果他真的能?打开这个污染区的“门”,陷落在这里的很多?人,只要精神还没有崩溃,就还有活着出去的可能?。 “不?用太急。”大镰坐在那里,对这位晚辈说,“你要谨慎,再谨慎一点。只要你还活着,我就觉得大家总还有那么点希望。” 倪霁点点头,不?再多?说什么,转身就走。 “等?一下。”大镰叫住了他。 他坐在地上?,顶着那朵以他的身体为菌床的蘑菇。 在这里的东西入侵他的身体的时候,他也隐隐约约地看见了这个污染区内部的一些真相。 “我现在有点明白了。”大镰指了指自?己的脑袋,“这里的一切,都是?某个人的梦。你要找到隐藏着的那个人,他就是?这里的柱,也就是?那棵黄金树。” “去玫瑰营。倪霁。” *** “去玫瑰园。” 林苑在看手中的地图,分别之前那个哨兵告诉她,去玫瑰园,夜晚的玫瑰园。 “那里有一个人,找到他,或许就能?解开这一切。”那位哨兵有一点难过地闭上?眼睛,“在最痛苦的时候,我有好几次,看见了一个人,一棵树,金黄色的树根像蛛网一样控制着这个世界的一切。” 林苑看来看去,地图上?和玫瑰有关?的地方,好像只有一处。 她朝着那个地方,小心翼翼地摸过去。 黄金树污染区对林苑来说,比从前去过的任何污染区都更为艰难。 这里游走着很多?古怪的动物。那些动物违背常规的强大,以捕捉和虐待人类为目的。 最为麻烦的是?,它?们不?属于人类,也不?是?真实的动物。 至少林苑的触手们无法从它?们的身上?探查到属于活物的情绪。 行走在没有情绪的世界,对林苑而言就像是?行走在黑暗之中。 不?能?提前“看见”、“感知”和“触碰”,像是?被蒙上?了双眼,上?缴了武器。 危险的怪物随时会从黑暗里向她扑来。唯一幸运的是?,她看不?见对方,但大部分时候那些怪物也看不?到她。 林苑走得很小心,还是?不?可避免地受了一点伤。她停下来给自?己的脸上?和胳膊缠上?绷带,包扎好伤口,歇了一口气?,抬头看近在眼前的那座“玫瑰园”。 原本?,林苑以为所谓的玫瑰园会是?一座花园,一处种植园之类的地方。 到了近前,她才发现自?己完全理解错了。 这里的“玫瑰”有另外一层世俗里不?太好的含义。 破旧的钢铁大门,四面高高的围墙,门内是?散落各种纸屑的长长街道?,两侧房屋前挂着的凌乱灯笼…… 这是?一个很不?好的地方。 林苑想起那一次在军管处,蒙受冤屈的倪霁被捆在刑架上?接受审判。 当时的审判官用充满恶意的笑声?说,“长着这样的一张脸,合该罚入玫瑰营服役,让他为国捐躯。” 全场围观的哨兵轰然?大笑,兴奋又?扭曲,说着侮辱人的话,叫嚷着要关?顾他。 各大哨岗,有属于哨兵的编制,帝国里有很多?的军营。 第一军营,第二?军营,皇家警卫军……这个镇子内就曾经驻扎着一支军队。 但没有一个真正的军营,会以鲜花命名。 玫瑰营。 没站在这个铁门前的时候,林苑对这种地方没有真实的概念。 直到来到这里,抬头看到挂着铁门上?斑驳的那几个字,她才突然?间明白了,那些人当时对倪霁的恶意有多?深多?猥琐。 人类之间的恶,有时候未必就比怪物来的轻。 林苑进来污染区的时候,污染区内是?属于“白昼”的时段。 天空里没有云也没有太阳,光线不?知道?从哪里来的,灰蒙蒙的一片白,像一块虚假的屏幕。 东躲西藏,兜兜转转了很久,看见的是?空空荡荡的街道?,荒废无人的“玫瑰园”。 当林苑站在玫瑰园大门前的时候,天空像是?被人拉动了幕布,突然?间变暗了,一轮巨大的残月升上?夜空。 残缺的银色弯月无比巨大, 银白,冰冷,破碎得只剩如?钩的半抹圆弧,却大到几乎划断整张漆黑的夜空。 “黑夜”伴随着银月的升空降临。 第127节 空无一人的街道?亮起了街灯。道?路两侧,那些黑洞洞的屋子一栋接着一栋地亮起了起来。 白昼里,静悄悄的房屋响起了说话的声?音。 那些亮着灯的窗户里出现了无数人影。有人在阁楼里,一家三口就着窗边吃饭,老人抱着猫看着电视,年?轻的男人站在窗户边刷牙…… 就好像不?曾被污染过一样,这座城镇的热闹繁华,欢笑和温馨都还和往日一般无二?。 当然?,那些痛苦和肮脏,也一如?往昔。 玫瑰园的铁门上?亮起了彩色的灯。里面房屋前一排排的红色灯笼亮了起来。 欢快的笑声?,乐曲,细细的歌声?传出。声?音开始变得嘈杂,破旧的铁门内,来来往往的人影逐渐清晰。 那些人在繁华喧闹的灯火光影中走动。 每一个来到这里的人都在笑,这是?一个寻欢作乐,令人解忧的地方。 灯火阑珊的世界里,除了这座玫瑰园诡异地热闹起来,大门外的马路依旧是?空荡荡的。 街道?两边每一家每一户都紧紧闭着门,关?着窗。那些窗里亮着灯,窗户上?的影子延续着他们的生活。好像没有一个人敢打开门看一眼外面的世界似的。 长长的一整队牛头人持着长刀在街角出现。比起“白昼”,夜晚的它?们穿上?了整齐的制服,亮着红灯似的双眼,拿着执法仪仗一般的雪亮尖刀,从街角走过来。 在夜晚,它?们竟然?能?够忽略触手的屏蔽。领头的牛头人不?过是?微微愣了一愣,就看见了独自?站在街心的林苑,它?发出愤怒的声?音,带队向林苑冲过来。 林苑当机立断,挤进了那座亮着彩灯的玫瑰园,挤进那些攘来熙往的人群中。 她从拥挤的人群里一路挤过去,蹭到了这些人身上?的气?味,触摸到了属于人类的各种情绪。 她不?知道?这些来来往往的“客人”算是?人类还是?畸变种。但至少眼下,他们的情绪和行为,穿衣和外貌,都和自?己差不?多?。 像是?从前一直生活在这里,每一个夜晚都光顾这个地方的客人。 就姑且当他们是?人吧。 林苑混进了玫瑰园的“人群”中。 那些牛头怪也挤了进来。它?们手持着长刀,推开熙熙攘攘的人群,红着眼睛,寻找林苑这个外来者的踪迹。 随着林苑一路往内跑,它?们有些开始混淆了林苑和其它?人,动作开始变慢,和林苑之间的距离也被渐渐拉远。 第53章 [] 第 53 章 林苑挤在人群中往里走。 这?里有很多端着酒水的招待员, 不时会凑上来?一两?位,热情地向她推销酒精饮料,或是要给她介绍一位什么人。 林苑随口敷衍,全部的注意?力都集中在那些搜查自己的牛头怪物身上。 一位年纪和她相仿的女孩一直跟着她。在她身边不停地和说些什么。 林苑顺着木质的楼梯往上跑, 跑上二楼的走廊。这?里有更多进进出出的人。 一个强壮的女哨兵骂骂咧咧地从一间屋子里走出来?, 在走廊上和林苑撞了一下。在她们脚下,一只牛头怪抬起头, 透过地板的缝隙看上来?。 匆忙之间, 林苑挤进了那个哨兵刚刚出来?的那间屋子里。 跟在她身边的姑娘一起挤了进来?,她以为林苑选了这?间屋子, 张了张嘴, 露出了一点为难的样?子。 “您是选这?间房吗?可?是这?里刚刚接待过客人,还来?没有打扫, 乱得很。”女孩交错着双手挨在脸颊边, 一双杏眼灵动又漂亮, 水汪汪地看着林苑,“客人, 要不还是换一间吧,我?帮你介绍我?们这?里唱歌最好听的男孩子怎么样??” “不不不,我?就待这?里挺好的。” 林苑把那位姑娘推出门, 关上了不太严实的大门。 她贴着门缝往外看,楼下的那头牛四处张望了一会, 没有发现自己,向更远地地方搜索过去了。 林苑松了一口气,才发现自己所在的这?间小小的屋子里还有一个人。 一个男人, 还很年轻,躺在地板上, 背对?着她,一动也不动,衣物穿的很少。 林苑下意?识把地板上的一条薄被子拉起来?,盖住了他?的身体。 这?里的夜晚突然?变得很冷,林苑穿着厚厚的战术服都感到冷,更不用说像这?个人这?样?露着脊背直接躺在地板上。 林苑顺手把地上的那人裹住。自己依旧蹲在门边,透过门板的缝隙观察外面的情况。 街道上,那些牛头怪物不死心似的,在人群中钻来?钻,到处寻找着她。 咚咚咚的脚步声蹬上了楼梯,一群牛头怪上来?了,从眼前?的走廊走过。 触手们涌现,蜿蜒贴在木门上,和林苑一起听着那些晃动的脚步声不断向这?里靠近,从眼前?经过,逐渐变小,又从另外一端的楼梯下去了。 林苑发现,那些怪物虽然?一直很执着地在找她,但它们只在外面寻找,从不进这?里的任何一个房间。 只要待在屋子里,就可?以躲过这?些怪物。 林苑决定?在外面这?些怪物离开?之前?,尽量待在这?里的屋子中,先渡过这?个危险的夜晚。 她开?始打量屋子和屋子里的那个人。 木板搭建的小屋里有床和独立的卫生?间,四处漏风,冷得厉害。 墙上的窗户起了一层寒霜,窗外挂着那轮巨大的残月。 地板上,裹在被子里的男人依旧没有动静。 露在被子外的脑袋有一头银色的短发,眼神空洞,躺在那里没有任何表情,甚至连触手都很难捕捉到清晰的情绪。 他?的一截脚踝露在外面,瘦得可?怕,薄薄的肌肤绷在骨头上,交错着几道血红的鞭痕。 林苑在地板上看见一条断了的鞭子。 想起大概是刚刚骂骂咧咧从这?里离开?的哨兵干过了一些恶劣的事情。 但是进来?之前?,林苑没有听见这?间屋子里有传出任何痛苦的声音。进来?之后,触手也没有捕捉到属于疼痛的情绪。 这?个人对?那些施加在自己身上的折磨和虐待已经彻底麻木。 就像是一具躯壳,外表还活着,内里已经被腐蚀,被毁灭,几乎空了。 林苑知道这?个污染区已经存在很久了。这?里的每一个黑夜,都在循环着相同的事。 第128节 这?个“人”虽然?还保留着人类的情绪。但在夜晚突然?出现的他?,应该早已经不属于人类了。 林苑在这?间屋子的门边找了个位置坐下来?,尽量不去打扰他?。 那个人也就慢慢闭上眼睛,往被子里缩了缩,看似睡着了。 他?的脸色白得像一具尸体,把身体蜷缩进那团有一点脏的薄被里,好像那是属于他?的硬壳。 越到深夜,这?个地方似乎变得越发热闹。那些刺耳的歌声,曲乐和各种放纵的笑声充满各个角落。 好像这?里是一个狂欢之地,有无数灵魂在这?夜色中寻欢作乐,肆意?放纵,极乐至死。 夜色越浓,危险的感觉越强烈。 林苑待在屋子里,无数怪物巨大的影子,投在门边的窗格上,和那些嘻嘻哈哈的客人夹杂在一起,来?回走动。 触手们悄悄在地底游动,尽可?能地往外扩展。 但在它们可?以搜索的最大范围内,都没有找到任何类似于黄金树形态的生?物。 那棵在林苑的木盒子上出现过的,栩栩如生?的金色树木。 渐渐的,外面的欢声笑语中,偶尔会传来?一两?声尖锐的惨叫。 像没有人听见似地,那些刺耳的声音丝毫没在这?片欢热的海洋中产生?任何涟漪。 林苑贴着门的缝隙往外看,察觉那是和自己一样?的外来?者。 陆陆续续有一些哨兵和她一样?,找到了这?一片“玫瑰园”,并闯入了这?里。 他?们被那些怪物发现,各自陷入了艰难的战斗中。 有那么一瞬间,林苑那条断了的触手,突然?从它休息的虚空中弹了出来?,立着它那截可?怜兮兮的截断面,在空中呆愣了一会。 【你出来?干什么?】林苑对?它说,【休息去吧,没什么事。】 【奇怪……好像感觉到了什么。】 触手怏怏不乐地嘀咕了一句,萎靡不振地隐藏了身形。 在林苑看不见的地方,有一些哨兵倒下了。 他?们的血沿着地砖的缝隙蔓延,像是开?在这?热闹街区上血红的花。 那些往来?的路人们像是没有看见一般,嘻笑着从尸体上走过。 只有一个哨兵,一路闯进了这?片营地的最深处。 在那里,红灯绿酒,如梦欢颜消失无踪, 大地深深裂开?了一个巨大的口子。 裂口深不见底,亮着猩红而?诡异的光,像一条通往地狱的甬道。 从那猩红色的地裂中,一棵金黄色的植物从地底一路生?长上来?。 树干、枝条、冠叶黄金璀璨,纯粹而?美丽。 缓缓舒醒的金色大树在夜色中伸展,张开?巨大的黄金华盖。 闪动着金属光泽的叶片在晚风中轻轻摇摆,触碰声清脆,如曲如乐,悠悠在夜色中远传。 倪霁站在那里,看着眼前?这?颗妖异又美艳的巨树。 黄金树。 这?么多年,吞噬了无数生?命,从没让人清醒地离开?过这?里的强大畸变生?物。 几乎在他?看见树的瞬间,就感到脑海中一阵针刺般的剧痛。 倪霁伸手扶了一下额头,血红的深渊和美丽的黄金树叶在眼前?变得重?影幢幢。 无数诡异的声音在脑海里同时响起,仿佛在这?里多待一秒,再多看一眼,就会陷入疯狂而?不可?自拔。 倪霁闭上眼睛,拔出配枪,几乎没有任何犹豫,抬手就向眼前?的方向开?了一枪。 明亮的弹道亮起,拖着长长光弧准确无误地抛上那株树。 那是一枚特制的□□。 灼眼的亮光闪过,只在几个呼吸之间,白磷的火焰瞬间沿着金色的大树窜上来?。 熊熊烈焰,不死不休,焚烧着金色的树干,在暗夜中点燃了一把巨大的火焰。 进来?这?里之前?,倪霁和在皇家警卫队的资料室内,看过无数遍那些发疯的脑子里残留的画面。 他?反复观看那些凌乱的,疯狂的记忆,最终找寻出了针对?这?颗树木的武器。 白磷的巨大火焰燃起之后,脑海中的刺痛和噪音大为减弱。 倪霁脱掉黑色的手套,以掌抚刃,缓缓在手心拉出一道血痕,妖刀吸取足了鲜血,变长变宽,妖异血红。 哨兵蹲身,冲刺,起跃,凌空出刀。 暗红的刀光带着残影,携飓风,劈向那棵燃烧中的黄金树。 大段大段金色的树枝断裂。那些被砍断的枝条燃着火焰,不断从高空坠落,化为碎末,化为点点絮状星火,在夜空中远远飘散。 它们没有化为钥匙。 倪霁进出过无数次污染区。知道从柱身上取下的部位,大多时候都会化为出入污染区的钥匙。 不论是精神攻击为主?的污染区,还是物理攻击为主?的污染区。最难的地方,都是找到柱,靠近柱的过程。 但只要能够贴近污染区内,那只最强大的畸变种,从它身上取下一个部位,也就等于拿到了钥匙,所有人就有了离开?的希望。 在这?里,他?一路艰险,找了黄金树,砍下了无数金色的树枝。 却没有出现他?想要的那把钥匙。 似乎有一声轻笑声,在无名处响起。 有人在不知名处,带着嘲笑的意?味,冰冷的笑了一声。 倪霁的脑海里,刺耳而?混乱的声音骤然?变得剧烈,像在脑中插进了一柄烧红的尖刀,又像有无数的人挤进大脑中齐声尖叫。 无数的张面孔出现在倪霁眼前?,那些死去的,还活着的,他?憎恨的,他?喜爱的,每一张脸来?回扭曲尖叫着阻挡他?的视线。 倪霁的眼前?一片血红,耳朵里流出了红色的血丝。 他?单膝跪地,以刀支地,喘了一口气,闭了一下眼睛。 第129节 凌乱的视线中,有一张面孔,永远不会变得扭曲和丑陋。她只在那里对?着自己浅浅地笑。 倪霁缓缓站起身来?,抹了一把脸上的血,举刀重?新面对?火焰中的那株巨树。 *** 林苑发现屋子中睡在地上的那个人突然?发起了高烧。 那张本?来?苍白的脸孔上泛起了不正常的潮红。触碰了一下他?的额头,滚烫得吓人。 林苑带了不少伤药,但没有退烧药。只好小心打开?屋子的门,悄悄探出头去喊人。 之前?带路的那位姑娘很快跑来?了,“客人,我?是温莎。请问有什么需要吗?” 林苑一把将她抓进来?,指着地上的那个人,“他?好像发烧了,这?里有退烧药,或者有医生?吗?” “有,有药。什么药都有。”温莎急切地说,随后局促了一下,手指捏着裙摆低头说,“但是药要用钱买。不给随便用。” “用帝国币支付可?以吗?”林苑把自己带的帝国币展示给温莎看。 不知道在这?个污染区里,自己这?个时代的钱币是否还能通用。 “当然?。当然?。不收帝国币,要收什么呢?”温莎高兴起来?,“您是要给小薰买药吗?” 小薰指得是高烧陷入昏迷的这?个男人。 在污染区里个人终端的信号会消失,无法进行转账。 幸好林苑有随身携带钱包的习惯。他?们还保留着使用帝国币的习惯,真是太好了。 温莎很快拿来?了各种药剂和温水。 两?个女孩合力把小薰扶上屋子中唯一的木床。 薄被滑下来?一些,露出一副瘦骨嶙峋,伤痕累累的身躯。 林苑一口气买齐了内外药品,和温莎两?个人忙活了半天,清理伤口,包扎,喂药,勉强把那位病人收拾好了。 “花了这?么长时间,会不会影响到你的工作?”林苑问。 温莎低下脑袋,摇摇头。 “很谢谢您,您是一位仁慈的客人。”她弯着腰收拾地板上那些染了血的纱布和棉球,很小声地带着一点鼻音说,“薰华他?是一个很可?怜的人,请您对?他?温柔一点。” 温莎退出去之后没多久,床上的那个病人睁开?了眼睛。 滚烫到像着火一样?的高热从他?身上退去,他?又恢复了最开?始那副半死不活,冷冷冰冰的模样?。 他?睁开?眼,眸色冷得像是浸在寒潭下的一块冰,历经千万岁月也不曾融化。 他?用那带着寒意?的眼神看了林苑一会,伸出胳膊撑了一下自己,从床上坐了起来?。薄薄的被子从肩头滑落,露出裹着雪白绷带的肩膀。 “你想从我?这?里要什么?”他?冷冰冰的问林苑。 林苑还是第一次见到情绪上比自己还更冰冷的人,说话的声音几乎能冻得人打一个寒颤。 “没没没,我?什么都不要。你躺回去吧。”林苑赶快挥挥手。 她忙着蹲在门口偷窥外面,等着那些怪物散了。 刚刚在远处,好像听见了很大的动静声,有爆炸声隐隐传来?。 屋外的怪物奔跑了起来?,变得更狂躁而?密集了。 但是这?一会,那些火和爆炸好像熄灭了。声音缓和了下来?,几乎都听不见了。 窗外,残月冰冷的清辉透过窗户,斜斜照在坐在床头的那具病骨支离的身躯上。 那人沉默地看了一会林苑,垂下了眼睫。 在他?的记忆中,进来?这?间屋子的每一个人,都以折磨他?为乐趣。他?没有见过对?他?没有需求的人。 他?没说话,但林苑好像听见了他?心里的疑问。 想着他?是病人,受了伤,于是尽量耐心地转过头对?他?说, “真的,你躺下吧。你安心地好好睡一整夜。我?不找你要什么。” 屋子内安静下来?。 病人不再说话,躺回了他?的位置。 有人轻轻敲了敲门,是温莎。 那女孩笑盈盈地递给林苑一张菜单,“客人,夜深了,您需要点一些宵夜吗?” 温莎笑得很甜美,期待地看着林苑。 这?正中林苑下怀,林苑进来?了污染区很长时间,虽然?备有干粮,看见琳琅满目的菜单还是高兴起来?。 只要帝国币能够使用,钱对?她来?说就不是问题。 “我?要这?个,这?个,还有那个……哇,你们有好多古老?的小吃。” “啊,好,好的。”温莎愣了一下,才回过神来?回答林苑,“我?马上去给您端来?。” 林苑就笑了,她早就发现了,这?位姑娘找着理由进来?,注意?力和目光,却几次落在墙边的那张木床上。 她的感情很纯粹,带着一点温柔的怜悯,满心对?那个人身体状况的担忧。 温莎也并不回避林苑的笑。 她很大方地倚着林苑身边坐下。坐在比林苑低很多的地方,挨着林苑的膝盖,仰起脸看着林苑。 “薰华他?的身体已经很糟糕了。我?们都有点担心他?。”那双漂亮的眼睛带着一点恳求,“您是一位仁慈的客人。让我?留下来?陪您好不好,我?会唱一些小曲,跳舞也不错。” “好啊。”林苑说,“我?喜欢听唱歌,也喜欢别人陪我?一起吃东西。” 第130节 漂亮的温莎高高兴兴地坐在林苑的脚边。 她给林苑端来?很多热气腾腾的食物。陪着林苑一起吃宵夜,唱歌给林苑听。 林苑知道她并不是真的高兴唱歌,她只是想留在这?里,尽可?能地帮助一位快要枯萎的灵魂。 “你知道黄金树吗?”林苑填饱了肚子,找她打探消息。 “什么?”温莎一脸茫然?,“什么树?我?从来?没有听过这?个东西。” 林苑挠了挠头:“就是像黄金做成的树,很大,很显眼,风吹的时候,叶片会唱歌。” “没有呢。”温莎笑了起来?,“这?个世界上怎么会有这?样?的树,那可?是宝贝啊,梦里都见不到的东西。” 她是一个和林苑活在不同时空的人。 林苑看着她那张笑盈盈的小脸,不再问了。听着她坐在自己的身边,唱起了好听的歌谣。 到了下半夜,有一个粗鲁的敲门声响起。 “开?门。叫薰华那小子出来?陪我?。” 那人把门敲得震天响,酒气熏天的影子出现在窗户的纸格上。 很明显,是一个令人恶心的人。 温莎咬住了嘴唇,拉住了林苑的衣角。 “你滚蛋。我?包夜了。”林苑说。她本?来?打算在这?个屋子里躲一会就出去。但现在她打算再多待一会。 那个影子在外面粗俗地叫骂起来?。那是一个人类,有属于人类最为恶心的恶意?。 那种令人作呕的情绪传递进来?薰得林苑差点把宵夜吐了。 触手们气势汹汹游动过去。 很快门外响起了一声惨叫,有人沿着楼梯骨碌碌一路滚下去了。 温莎就笑了,继续唱起了她的歌。 这?一次,她是真的想唱歌。 伴随着这?样?温柔的歌声,屋外的动静似乎渐渐小了。 连那些隐隐约约的战斗声变得平和,仿佛对?战的一方,失去了战斗的兴趣。 怪物的来?回走动的影子,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渐渐地消失不见。 林苑也在这?样?的歌声里,不知不觉得打起了盹。 窗前?的那张小床,薄薄的棉被内,生?病的小薰蜷起身体,睡在月光里。 他?好像有很多个夜晚,没有这?样?安心,无人打扰地睡上一觉。 是有多久呢。久到他?自己都有些不记得了。 林苑睁开?眼睛的时候。黑夜已经过去了。 白昼重?新降临。 玫瑰园里空荡荡的,外面的天光很亮,微风卷起了几张破旧的传单,在街道上空飘飘荡荡。 林苑眨了眨眼睛,空荡荡的屋子里没有生?病的小熏,也没有唱歌的温莎。 昨夜灯火辉煌的园子,此刻寂静无声。 林苑揉揉睡酸了的胳膊,打开?门往外走。 触手们突然?兴奋了起来?,一只一只地冒出了地面。 林苑寻着它们指引的方向看去, 在道路的那一端,看见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染着血,带着伤,黑色的作战服,高挑的个子,手里握着一柄艳红的妖刀。 那人看见了她,迈开?腿,向着她一路奔来?。 第54章 [] 第 54 章 林苑看见倪霁朝着自己跑来。 心里滚过一片整齐的声音。 【啊, 鱼】 【是小鱼】 【小鱼小鱼小鱼……】 【呜呜】 【他用?跑的也】 【他好可爱】 【我好兴奋】 【我好想接住他】 倪霁奔跑得那样快,让林苑有一种他想冲过来,一把将自己抱住的错觉。 但他的脚步在最后的时刻收住了?,停在了?一个礼貌的距离。 他站在那里, 上下打量林苑许久, 最后伸出手,在林苑脸上贴着敷料的伤口位置轻轻碰了?一下。 “怎么受伤了??”他说, 那声音又干又哑, 和平时温和的声线一点都不像。 动作很克制,只用?拇指隔着敷料贴非常轻地?触碰到一点点。 像被枝头的细叶撩过, 让林苑觉得脸上有些痒。 倪霁触碰林苑的那只手没有戴手套, 交错着干涸了?的血痂和露骨的伤痕,比林苑脸上那一道划痕严重许多。 他盯着林苑的眼神却很难过, 好像一个没见过血的人, 一点小伤都能让他伤心了?。 在这样危机四伏的地?方能遇到熟悉的朋友, 让林苑觉得自己变得高?兴起来。 第131节 她?本来是一个话很少的人,这时候也忍不住想要?多说上几句。 两个人躲进?了?一处无人的民居里。交换彼此进?入这里之后的见闻和得到的信息。 在白昼的时候, 街道边所有屋子里的灯光和人声都消失了?,又变回一栋栋无人居住的空屋。 躲在屋子里面?,比街道上更加安全。 屋里的光线还很暗, 拉下来的百叶窗透进?一点外面?的天光,把交错的光影拉在窗边桌面?上。 屋外有淡淡的雾气, 世界很寂静,像一个寒冷的清晨。 俩人坐在窗户边的桌前,倪霁找了?两个杯子, 洗干净了?,用?这里的厨房烧了?一壶热水。 他还从口袋里摸出了?五六个糖果, 各种品牌的都有,全摆在林苑的面?前。 条件简陋得很,两个人也很狼狈,一身都是伤和血。 抱一杯冒着热气的白水,只有几颗零星的糖果,还要?随时要?提防着楼下偶尔经过的恐怖怪物?。 林苑却想起了?在自己家庭院中的那一次聚会。 如果当时小鱼也来了?,可能就是这种感觉吧。 坐着一起说说话,令人感到很放松。 林苑把自己的精神体放出来,给倪霁看自己断了?的那条触手。 端着茶杯的倪霁脸上本来一直带着一点温和的笑,看见那截触手的时候,他脸上的笑容一下就凝固了?。 他盯着林苑那截断掉的触手,那种神色让林苑都觉得难过起来,好像自己不是断了?一条触手,而是受了?什么致命的伤害。 “没事。还会长出来的。”她?忍不住给倪霁普及了?一下关于精神体的知识。 虽然这位资深哨兵不可能不知道。 太重的伤可能会导致精神体的消散,影响到本体的生命。但普通的伤还是会随着时间一点点恢复,就是速度慢很缓慢。 平时最荤素不忌的那条触手哼唧了?一声,居然没有往倪霁身上扒拉。 大概是觉得自己断了?那个截面?很丑陋,不是很想出现在人前,在那里怏怏不乐地?往回缩。 倪霁抬起手——这时候他已经处理好伤口,戴回了?那副黑色的手套——好像想要?摸一摸那截断掉的触手。 但最终他没有碰,只是无声无息的放出了?那条虎鲸。 缩小了?体型的虎鲸悬浮在半空,静静横亘在林苑膝边。 林苑察觉到倪霁心中那种真挚和克制。她?不太理解这个哨兵为什么把自己搞得那么纠结矛盾。 自己又没有反对倪霁碰到自己的触手。 但他让自己摸他的虎鲸也。 林苑高?兴起来,手指抚摸上虎鲸那纯黑的脊背。 指腹传来柔软、湿润的触感。光滑溜溜的,还很有弹性,手感好到让人想要?咬嘴唇。 小虎鲸在她?的触摸下没有乱动,很轻微地?嘤了?一声。 林苑觉得被寒夜冻僵的自己,从心底暖了?。 在这个怪异而冰冷的世界里待久了?,好像自己属于人的那一面?都变淡了?。 这一刻,缩在清晨的百叶窗下,抱着一杯热茶,有糖,有熟悉的虎鲸靠在腿边,哪怕还是身在污染区,林苑又觉得自己变回了?一个正常的人类。 受伤了?的触手们不再客气,哼哼唧唧沿着虎鲸的尾巴爬上去。 那只断掉了?一大截的触手,爬动得不利索,它?用?剩余的吸盘努力?蠕动着,扒拉在它?最喜欢的大鱼身上可劲造作。 它?受了?伤,可委屈了?,一路哼哼。紧贴、扭动、钻上钻下、各种揉搓。 大鱼闭上眼睛,没有反抗,忍受了?它?的任性。甚至在它?盘到肚子上的时候,接受了?它?的摆布,在半空中把雪白的肚皮翻了?过来。 只偶尔发出一两声小声的鲸鸣。 精神体们滚到角落里玩去了?。倪霁微微侧开脸,把视线落到百叶窗外的街道上。 林苑看见他耳朵和脖颈上留着长长的血迹。他肯定?经过了?很长时间的恶战。 耳廓,嘴角,头发上,都还有没清理干净的血污。半边身体像在血里泡过,右手一直没有抬起来过。 “受到了?精神类的攻击?”林苑问他。 倪霁看她?一眼,点了?点头。他端起温热的水杯,喝了?一口,给自己的身体补充了?一点热量。 昨夜的战斗中,他受到了?很严重的精神力?攻击,现在脑子里还像被烧红的铁钉来回搅动似的,传来一阵阵剧痛。 但没关系,他觉得一切都在变好。 他找到了?想找的人,那个人平安无事。 触手们和虎鲸撒娇的时候,他其实很局促,不知道如何?是好,幸好脸上的血污替他遮掩了?神色。 但他却也不能不承认,自从触手贴上了?虎鲸的皮肤。 胸腔里那颗一直焦灼着的心,终于能够放松了?下来。 林苑把含在嘴里的一颗水果糖咬碎,嘎嘣嘎嘣嚼着飞快吃了?。 随后用?一块手绢,仔仔细细擦干净自己的手。透窗而入的天光里,林苑抬起干干净净的手,朝倪霁招了?招。 这是向导为哨兵做精神疏导前的标准手势。 “给你精神疏导。”林苑说。 她?在倪霁的眼眸中看见了?一丝慌乱。在那里,宁静的湖光被摇碎,漂亮的眼眸很明显地?颤动了?一下。 他有点紧张。 但他最终还是把身体前倾,让自己的额头靠近了?林苑的手。 这时候他们靠得很近,林苑才发觉倪霁的眼眸很漂亮,在微微亮的光线里,有一种很有层次的剔透感。 像一种很好吃的糖,晶莹剔透,特别的甜。 “你的眼睛真好看。”林苑笑起来。 柔软的手心盖住了?哨兵的眉眼,感觉到他的睫毛在自己手心颤动了?好几次。 第132节 林苑突然想起来,这好像还是自己第一次正式地?给倪霁做精神疏导。 他们见面?的次数,真的不算多。她?竟然一直以?为他们之间已经非常熟悉了?。 林苑想了?想,进?入过倪霁的精神图景两次。 第一次两人打了?一架,算是她?把倪霁欺负了?。 第二次,为了?突围离开5号污染区,她?进?入了?倪霁的精神图景深处,封闭了?倪霁的痛觉,混乱了?他体内的激素,也算是对他做了?不好的事。 这样想想自己好像也没有给这位哨兵留下过多少好印象。 “在这里,会不会太危险。”被按在她?手下的哨兵有些不太放心地?说。 但他心里知道,这个时候如果能有一次有效的精神疏导。对自己战斗力?的恢复非常重要?。 “没事,我会保护好你。” 他听见那个女孩对他说。 粗|大的触手们信心满满从四面?八方涌出,将两个靠得很近的人包裹了?起来。 屏蔽了?他们俩外泄的一切情绪。 林苑进?入了?那片熟悉的大海。 深蓝的海水热情地?迎接了?她?,丝丝缕缕的月光照进?海底,追随在身边。林苑在海水中翻了?一个身,触手们像水藻一般在身后展开。 这里可真是个令人舒服的地?方。 惬意,宽广,自在无拘,美好而温柔,可以?承受她?的一切。 深海巨妖在幽暗的海底深处慢慢现出身形。 海底的最深处,那片美丽的海底花园,不知道遭遇了?谁的肆虐。伤痕累累,凌乱不堪,倾倒着大片大片难以?拔除的黑色污秽。 有强大的精神力?攻击伤害了?他。 最让林苑不高?兴的是,那座自己才探索过一次的神秘宫殿在战斗的冲击中缺了?角,坍塌了?几根坚硬的墙柱,美丽的珍珠和蚌壳被掀翻滚得到处都是。 巨型的触手们在海底涌现。 一条条硕大,澎湃,气势汹汹,准备工作。 有一只蠕动着从海底的鹅卵石上缓缓爬过,扶起折断的红珊瑚,把那些被连根拔起的海草重新?种植,忙到中途分了?心,追逐起一只逃跑的寄居蟹去了?。 另外一只,挖掘开细腻的海沙,将那些粘稠的黑色负面?情绪翘起销毁,却不小心挖出了?一只红色的海参,戳一戳,竟然会亮起莹光。触手甩掉挂在手上黏糊糊的负面?情绪,逗海参去了?。 参与?工作的触手前所未有的多,一条条交错游走在广袤幽暗的海底。 安抚海星的和海星玩了?起来。收拾贝壳的开始逗贝壳呲水。种珊瑚的不知道为什么开始盘珊瑚。清理垃圾的埋头挖坑…… 工作效率前所未有地?低下。 林苑游进?了?那座她?进?入过一次的神秘宫殿。 这是哨兵储存记忆和情感的地?方,精神世界里最私密最脆弱的所在。 他对自己敞开了?大门,毫不设防,甚至连守卫这里的虎鲸都还留在外面?的世界。 林苑决定?一定?要?把这次的梳理做到最好,一开始很小心仔细,收拾乱了?的珍珠,修复倒塌的宫墙。 海洋本来就是自我修复能力?很强的地?方,这里淤积的情绪其实也不算多。 欢快的海底生物?们在林苑的指缝间游来游去。 林苑很快开始玩了?起来。 这些一条条随着海波摆动的东西是什么?摸一下,会亮起一片羞涩的莹光。可爱的反应,多摸几次。 这些柔软的,颜色美艳的东西又是什么?戳一戳,会不好意思地?缩回去。软软的好有趣,再摆弄摆弄。 好多美丽的贝壳,捡一个,又捡一个,把它?们摆成?可爱的形状。 有些贝壳吐出晶莹剔透的泡泡。一串记忆的气泡们在海底升起。 哇,那里面?居然有着自己的脸。 …… 林苑察觉到自己花了?过多的时间,从精神图景里退出来的时候,发现被按在自己手掌下的哨兵已经睡着了?。 他的脸靠着桌子,呼吸缓缓吹在林苑的手腕上,睡得沉寂而安心。 悄悄把盖住他眼睛的手移走,那人的睫毛轻轻动了?动,居然没有醒来。 林苑知道,哨兵们都是警惕性很高?的生物?,听觉触觉感知能力?超越正常人数倍的敏锐。 在这样的危机四伏的环境里,倪霁能够睡着,可见自己的精神疏导让他感到非常的舒服和放松。 林苑打从心底高?兴起来。精神疏导能力?的差劲,算得上是她?的一处心病,是她?所有精神类科目中最大的短板。 在这之前,几乎没有人喜欢她?的疏导。 哪怕在东滨哨岗,虽然和小鸟她?们相处得很融洽。但是为她?们做精神疏导的时候,每一个人还是免不了?露出又需要?又畏惧的神色。 “是,是很利落清爽啦。比向导素有用?一万倍。”小鸟不太好意思地?踢着脚尖,“就是有点恐怖,我每一次都吓得发抖。” 虽然林苑没说。但其实她?们越是害怕,林苑心底就越有些紧张。 每一次为她?们精神疏导都动作利落,飞快结束,以?免看见对方一脸痛苦。 这是第一次,她?和其他向导一样,让被治疗的哨兵觉得舒服。 林苑低头看趴在桌面?沉睡的倪霁。 倪霁清醒的时候,身上总带着一股强韧的气势,像一柄出窍的寒刃,一座耸立的孤峰,渗在骨髓中的孤寂让他看起来很冷。 此刻,躺在这里睡着的的时候,眉目放松下来,窗栏的光影投在他的脸上,给他添加了?几分柔软的气质。 额角唇边沾着的血迹,让他看上去脆弱又美丽。 一条触手挤进?林苑怀中,给她?看自己刚刚长出来的粉嫩小尖尖。 【就长出这么多了??怎么做到的?】林苑大吃一惊。 第133节 她?知道精神体的互相亲近有助于治疗精神体的伤势,但没想到受伤的触手只是和虎鲸蹭了?一会,效果竟然这样的超凡。 在向导学院的时候,教?授们有指出过。 极少数的情况,在一些精神体之间,彼此治疗的效果非常显著。但这是很难遇到的事情,需要?精神体之间彼此熟悉,天然的契合度非常高?。 林苑回头去寻找倪霁的精神体,那条虎鲸在角落里,被七八条触手们翻来翻去,“糟|塌”得眼泛泪光。 林苑急忙把那几条油光水滑却还不知餍足的家伙召回来。 小虎鲸扭头看了?林苑一眼,嘤嘤一声,隐藏身体回它?的虚空中去了?。 精力?充沛的触手们终于肯爬回桌面?,帮忙把沉睡在桌上的哨兵好好地?护在中间。 让战斗了?一整夜,既伤且疲的他好好休息,不让这个世界的任何?怪物?发现他。 有一只腾出手,在那里拨弄桌面?林苑还没吃完的几颗彩色糖果。 它?很欢乐地?用?自己新?生的稚嫩小尖端,尝试着轮流卷起一枚枚漂亮的糖果,举在光线里看。 偶尔还会记得回去摸摸沉睡中哨兵柔软的头发。 躯体恢复了?,美貌重现,它?重新?拾起了?强大的自信。 【怎么样,老子就说他是最甜的。】 【大鱼最甜,大鱼赛高?】 【大鱼最甜】 【大鱼最甜】 触手们响应起它?的话,很快林苑脑海中凌乱的声音融成?一个意志。 【大鱼最甜了?~~~~】 第55章 [] 第 55 章 倪霁醒来的?时候, 发?现?自己居然睡过?去了好几个小时。 他有一点迟钝地睁开眼睛,一时之间甚至没搞明?白自己在哪里。 仿佛自己还身在很早之前,是一个没什么忧虑的?少年,活得很恣意, 随时都?会笑, 没有体会过?真正的?苦,没被这?个世界伤害过?。 倪霁眨眨眼, 看?见坐在眼前, 托着腮帮看?着窗外的?向导。 对方瞄了他一眼,低回?头去看?手腕上个人终端里的?视频。 “我感?觉有点不对劲。”那人低着头。 “什……什么不对劲。”倪霁有些茫然地呐呐道。 到了这?会, 他才缓和过?来, 慢慢想起发?生了什么。 他接受了精神力的?疏导,并在那个过?程还没有完全结束的?时候, 就舒服得睡着了。 她:“没事, 我会保护你?的?。” 于是自己就真的?彻底地安下心, 趴在她的?身边陷入了沉睡。 倪霁已经很久没有体验过?这?样安稳的?睡眠了。 那些满是血和尸体的?噩梦,总是充斥着他的?每一个夜晚。 谁想却在这?样危机四伏的?地方, 被一位向导守护着,安安心心地沉睡了这?么久。 倪霁站起来,舒展了一下肢体。 身体变得比任何时候都?要来的?轻松。 脑海里所有的?疼痛和沉重化成?了一团轻浮的?羽绒, 被风一吹,就彻底地四散了。 此刻的?精神海中的?每一朵浪花都?在快乐地哼着歌。 海底的?珊瑚更艳, 明?珠璀璨,海鱼和螃蟹们在欢乐地爬来游去。 沙滩金黄,海水蔚蓝而清澈。 虎鲸在碧蓝的?大海中畅游, 体型变得比从前更加巨大,前所未有的?活泼。 它?时不时高高跃出海面, 在空中闭上眼睛,入水时低头亲吻海面。 有时候又直立起身躯,黑顶白颚的?脑袋在海面浮窥,专注地看?天空中那枚月亮很久。 这?就是她给予自己的?精神疏导。 这?样的?感?觉,简直会令人上|瘾。 “是那棵树不对。”林苑这?样。 倪霁听见林苑的?话,回?过?神来,问道,“树的?什么地方不对?” 昨夜,他们交换了彼此收集到的?信息。林苑给他那些出现?夜晚中的?人。倪霁给他看?了自己录下的?一些视频。 两个人的?手腕靠着,利用?个人终端的?短距离传输功能,传递了彼此的?资料。 黑夜降临的?时候,那棵金色的?大树从地底的?裂缝中生长出来,遮天蔽地。 白昼来临的?之前,巨大的?黄金色的?大树开始枯萎,灰败、碎裂,而后像烟灰一般消散。 暮生朝死之树。 在倪霁的?视频中,暴躁的?金色枝条不断从血红的?深坑中爬出,尖叫,嘶吼,拥有强大的?精神攻击能力。 白|磷弹不灭的?火焰竟也不能完全将其烧毁。 战斗到了后半夜,也不知道为什么,那些摇曳尖叫的?金色树枝变得安静了许多。 暴躁的?精神攻击突然间减弱了,张牙舞爪的?金色怪物?仿佛失去了战斗的?兴趣,开始变得心不在焉,很敷衍似地随手抽动枝条,驱赶不断寻找各种角度进攻的?哨兵。 倪霁搜遍了全场,尝试砍下无数枝条和树叶,甚至冒险深入地裂中切断一条树根,还一度劈开过?整根树干。 但?都?没能得到开启出口的?钥匙。 那些被砍下来的?,掉落的?枝条很快失去黄金的?色泽,化为碎末,散而为灰,伴随着浓浓火焰和烈风,消失在夜色中。 没有留下任何实体。 “就是不对。”林苑盯着手腕上那些虚拟屏幕发?愣。 第134节 尖叫的?,混乱的?,声嘶力竭的?金色枝条,不断从血红深渊里涌上来的?黄金树,在她的?手腕上方缓缓转动。 和她见过?的?那棵树很像,又不太一样。 “这?棵树不对,情感?上不对。”林苑完这?句话,也没有解释清楚原因,就闭上了嘴。 倪霁发?现?,林苑在现?实中是一个话很少的?女孩。 但?昨夜,或者每一次在自己的?精神海之中,她几乎是另外一个人。 她的?脸上虽然没什么表情,但?其实很活泼,对什么都?充满好奇,玩心很重。在那座宫殿里四处探索,深入,轻轻抚摸。 温柔而单纯,强大又美丽。 昨天晚上,她那样探索过?自己的?世界。 或许当时就应该拒绝的?,倪霁想。那种感?觉,体验过?一次,会一直再度渴望。 人有时候是很贪婪的?生物?。上一次在污染区,只不过?想要好好和她上几句话。 现?在,他知道自己变得渴求更多。 …… 趁着相对安全的?白昼,两个人收拾好自己,再度潜入那座玫瑰营。 那些和活人一模一样,会会笑,拥有情绪的?“人类”全都?凭空消失了。 巨大的?营地里空荡荡的?。街道,楼梯和两侧一排排的?房屋寂静而空洞,只有偶尔吹过?的?一丝风声。 再无曲乐喧哗,笑语欢声,佳肴美酒。也没有给林苑唱歌的?那个女孩。 路上,偶尔有一两个同?样找到此地,潜入这?里的?哨兵。他们看?见倪霁,大都?远远地避开了。 为了赏金而来,能一路避开那些危险的?怪物?,最终找到这?片玫瑰园的?,基本都?是个中高手。 但?昨天夜里,单挑那棵大树一整夜的?倪霁,给他们留下了不敢随便招惹的?恐怖印象。 他们只是远远看?着,大都?受不了那棵黄金色大树发?出的?诡异尖叫声。 那尖锐的?声音在脑海中嗡嗡作响,但?凡想要靠近一些,脑壳都?疼地快要疯了似的?,别战斗,就连基本的?站立都?很难维持。 这?位来自北境哨岗的?孤狼,却一次又一次地冒着熊熊烈火冲上前去。 刀是红的?,人带着血,战斗起来像一个疯子。 也只有这?样又强又悍的?疯子,才敢单挑这?样怪异的?畸变生物?。 但?连他都?没有找出能打开门的?钥匙。 钥匙在哪里?女王陛下要的?那个东西?又在哪里?这?是此刻,所有抵达了这?片区域的?人心底的?疑问。 倪霁带林苑去看?夜晚时黄金树出现?的?地方。 此刻,那里没有金光闪闪的?大树。 地面上只留着那个巨大无比的?裂口,像一只巨型野兽张开了血盆大口,龇牙咧嘴地昂对着天空。 “就是这?里了。”倪霁蹲下身,用?带着手套的?手指,摸了一下地面。 昨夜白|磷弹燃烧了一夜,此刻,这?里的?地板还留有余温。 泥土和石砖触手温热,记录着昨夜那激烈而真实的?一战。 但?那棵巨大的?树不见了,甚至没有留下多少灰烬和薪火。 它?在夜晚出现?,消失在黎明?前。 站在深坑的?边缘往下看?,暗红的?裂口深不见底。 内壁的?泥土中,有血管一般的?东西?在蠕动,更深处是猩红晦暗的?无底深渊,呜呜的?风声从地底刮上来,像无数人的?哭声。 星星点点的?灰烬从裂缝深处漂浮上来,浮沫似地飞散在屋檐巷角,飞舞在荒芜的?街道上。 第56章 [] 第 56 章 林苑和倪霁沿着无人的街道?一路搜寻。 路边两排二层的高脚楼, 长长的走廊每一间屋子都?是空的。 不是那种?整齐的空洞。 凌乱的床单,打?翻的香水瓶,吃了一半的饭盒,掉落满地的衣物和各种?污秽的痕迹。 遗留着各种?生活气息的人去楼空。 尽管这个污染区已经?诞生了数百年, 但?这里的每一间屋子看上去就像是昨夜还住着人, 只不过是那些人刚刚离开。 吱呀—— 林苑推开一间破旧的木门?,屋子里劈里啪啦掉下来几个空桶, 一把落在地上的桶刷在地面滚了滚, 滚到了屋门?外。 房间里的光线很暗,杂物凌乱, 一股腥味。 倪霁朝她打?了一个禁声的手势。 两人找了个隐蔽处蹲下身, 过了一会,有人从长长的木质走廊另一头走了过来。 “刚刚好像听见这里有什么声音。原来是桶被风吹倒了。” “这地方可真?臭, 下人住的房子吧。我看是没什么好找的了。” 那是两个哨兵, 穿着很结实的战斗防护服, 强壮的身体?挂满各种?先进的武器。 哨兵是五感强大的生物,本来以?他?们?的敏锐很容易察觉潜伏在附近的人。 但?潜伏者其中一个是倪霁。 蛰伏在暗处的兵王, 收敛了全身所有的气息和情绪波动,似乎连呼吸都?不存在,像是一块生机全无的石头。 另一位是林苑, 林苑蹲在倪霁的身后,睁着一双眼睛看那两个哨兵, 地底的触手们?不断给出暗示。 【看不见】【看不见】【没有人】【没有人】【这里没有人】…… 两个哨兵就在离他?们?很近的地方,愣是没有发现两人,甚至还站住了脚跟聊起天来。 “你?说女王要的那个东西到底在哪里?这都?翻遍了也没找到。” “难不成真?的只有在黑夜才能找到?” 第135节 “昨天晚上的动静看见了吗?那个倪霁也太猛了点。纪宣那只狐狸, 不知道?从哪里搞来的这个人。” “那是个狠角色。东西可别落他?手里。否则巨额悬赏怕是没我们?什么事了。” 此刻,在地底的阴暗处, 那只还没完全长好的触手,发现身边的小鱼消失了。 不,他?明明还在,和本体?挤在一起。自己却感觉不到他?了。 好像一枚甜丝丝的糖果突然间变成了一块石头,一个木桩子,一个完全没有生命的东西。 这让它想起了一些美好的回?忆。在一条漆黑狭窄的管道?里,小鱼也是变成这样的石头,躲在那里。 还是自己第一个发现了他?。 大家习惯叫那只大大的虎鲸大鱼,这只小一点的叫小鱼。当然,也有些傻乎乎的搞不清楚情况,随便混着乱叫。 大鱼很甜,吸大鱼可以?疗伤。但?它觉得小鱼也很甜,它也很喜欢和小鱼贴贴。 触手勾住了倪霁按在地面的手腕,用新生的粉嫩尖端去钻他?的黑色手套,企图把那只手套脱下来。 只是手套而已嘛,我又没有不礼貌。 倪霁看了它一眼,沉默地把视线挪开了。按在地面的手掌,却没有动。 触手敏锐地发现,自从自己受伤以?后,小鱼对?它纵容了许多。本来自己这样干,他?可能会移开手脚,或者轻轻拨开自己。 现在,他?默许了。 受伤的人是有特权的,可以?变本加厉。 两个哨兵还在说话,他?们?拿出了水瓶,喝水聊天。提到了倪霁,提到了女王。 林苑听住了,完全没发现自己众多触手中,溜达出来了一条,正在对?身边的人干一点点的坏事。 毕竟她有上百条触手呢。 触手新生的腕足很稚嫩,没多少力气,哼哧哼哧半天把那手套从手腕上剥下来一点,露出带着伤痕的手掌。 小鱼也受伤了。在他?结痂了的血口子上蹭了蹭,那手掌上的青筋绷紧了。 真?实又可爱的反应。 “这里竟然还有仆人,一群被发配来劳|军的罪人,居然有人伺候。”其中一个哨兵伸腿踢掉了地面上的那个马桶刷子。 “我真?不明白在这种?地方的人怎么有脸活下来,犯了罪,落到了这个境地,早该自绝了事,简直一点血性都?没有。” “我找到这个玫瑰营已经?两三天了,每天晚上那棵树都?会尖叫。那声音太恐怖,根本无法靠近。但?其它地方倒是很安全。” “我也一直觉得很奇怪,黄金树的黑夜是致命局。外面不知道?死了多少人,但?进了玫瑰营之后,反而没什么事。只要不靠近那棵树就行。”那个哨兵压低了声音问同伴,“你?进来这么多天,黑夜的时候,你?有搜到什么吗?” 被问话的那个男人眼神游移了一下,似乎有点不想说。 一条触手在林苑的指挥下悄悄从地底移动过来,干扰了他?的潜意识。 【说吧说吧,说出来听听。】 突然觉得自己充满了表达欲的哨兵咳嗽了一声, “什么都?没发现。倒是每间屋子里,都?上演着……嘿嘿。看着让人上火。” “这里的晚上很安全,想做什么都?行。吃的喝的都?有,那些家伙的反应就像真?人一样。”他?的声音压低了,染上了一点变态的笑,“不论你?对?他?们?做什么事,他?们?都?不会反抗。” 他?的伙伴跟着混笑起来,“你?这个混蛋,不会在这种?地方,还有这种?心情吧。” “在哪不都?一样吗,我们?这种?人,左右是过了今天没有明日。越是古怪,越是刺激。” 好像在对?同伴说什么特别得意的事,越说越兴奋。 “本来就是些从前用来劳|军的罪人,活着的时候就是些被人摆布的牲畜。” “我见着一个女的,晚上再找不到钥匙,我就带你?去见她。” …… 两个哨兵嘿嘿地笑着。说话的内容从林苑感兴趣的信息变成了令人不舒服的猥琐话题。 幸好他?们?终于向远处走了。 倪霁比林苑更?迅速地站起来。他?退开两步,站直了身躯,在那里整理自己的手套。 他?左手的手套不知道?什么时候松脱了,只挂在指尖一点点。弹性很好的黑色手套被他?很快地扯上去,严丝合缝地遮蔽住了露出来的手部肌肤。 “你?好像一直都?戴着手套?”没注意刚才暗地里发生了什么的林苑,看着他?的动作问了一个问题。 倪霁沉默了一下,把自己随身的佩刀拔|出来给林苑看。那柄没有吸到血的配刀,此刻只是一把短短的白色匕首。 “这把刀是我很早的时候,从一个污染区里得的。” 骨瓷一般的白色刀刃没有什么光泽,握在倪霁黑色的手套里,显得平平无奇。 “这家伙无论什么时候都?渴望着我的血,空手持刀很容易被它偷偷割伤。所以?我这些年习惯了一直戴着手套。” 细细的古怪声音从刀柄处传来,“嘻嘻,又见面了,克拉肯。这小子他?被你?脱过一次手套,就一直……呜呜。” 刀柄被掐住了,被倪霁无情地收回?了刀刃中。 林苑就把自己的刀给倪霁看,那是她回?京都?之后,倪霁寄给她的礼物。 她的手腕很细,玉石一般莹润,黑白相嵌的手镯收尾相衔,环绕在那手腕上。黑色的线条流动得很漂亮,衬得肌肤更?加莹白。 “我这一把很好用。”林苑说。 她的话言简意赅,喜欢和谢意都?在这几个字里了。 倪霁黑色的手指微微收紧, 他?常年戴着手套,已经?戴成了一种?身体?习惯。非战斗的时候,脱掉手套这种?事,对?他?来说有些不自在。 他?本来想把这件事认认真?真?解释给林苑听。 他?知道?林苑是一个很纯粹,也很尊重他?的人。说了之后她肯定会注意到那些精神体?的调皮,会加以?制止。 只不知道?为什么,这话在喉咙滚了滚,又悄悄咽了回?去。 他?甚至不想去细究自己是出于什么心态才没有把话说出来。 第136节 两人沿着木板拼的走廊往前走。 像那两个哨兵说的,这一排屋子或许是仆从居住的场所,比两层的高脚木板楼还更?加潮湿昏暗。 林苑推开一间间门?往里看,她想起了昨夜认识的那位姑娘。 那个姑娘名叫温莎,唱歌好听,人也很温柔。她大概就是住在这些屋子里。 只是不知道?是哪一间。 拐角的巷子,传出一声惊恐的叫声。那声音像是刚刚离开的两个哨兵之一。 很快,一个哨兵从巷子里连滚带爬地滚了出来。他?失去了一个哨兵应有的强大和镇定,一边哆嗦着后退一边紧握手中的长刀,指着阴暗潮湿的巷子。 过了一会,他?的伙伴,就是那位自称已经?进入玫瑰营三天的哨兵,慢慢从巷子中跟了出来。 那人一脸疑惑地问他?,“你?怎么了?干什么吓成这样?” 哨兵的脸从侧面看上去很正常,还是那个高大魁梧,有着一身肌肉的男人。 但?只要稍微换一个角度,就会发现他?整个人被从双腿|中间一刀劈成了两半。 半边脸,半边身体?,一只手,一条腿。 只剩下半个人的哨兵用着古怪的姿势向前行走,他?竟然没有意识到自己身上可怕的变化?。还一脸疑惑地走向自己的同伴,问他?发生了什么事。 那被刀刃光滑劈开的身体?里,没有血液和内脏,无数诡异的金色眼睛宛如?寄生一般,在本该是血肉骨骼的身躯里睁开。 金黄的眼睛们?眨吧着,整整齐齐地盯着地面上被吓到的另一个哨兵。 那个哨兵胡乱挥舞着手里的长刀,吓得不断倒退,最终屁滚尿流地远远逃走了。 被留在原地的哨兵,用那单独的一条腿在巷子口呆呆站立了一会,仅剩的一只眼睛转了转,看向了倪霁和林苑的方向。 “倪霁?”那人认出了倪霁,开口说话。 他?的嘴从中缝被整齐切开,只余半边嘴唇。说起话来的形态,极端诡异。 “我认得你?,你?是倪霁。”那诡异的半边人眼珠呆滞地看着倪霁,“我这是怎么了?你?们?为什么这样看着我?” 他?身体?内部,金色的眼睛眨呀眨,密密麻麻地挤在一起。 “你?畸变了。”倪霁说,抽出随身携带的佩枪,指着他?脑袋的方向。 “畸变?”那个人的眼珠在脸上不正常地来回?转动,“不不不,怎么可能。畸变?这不可能。我明明还好好的。” “我会完成女王的任务。得到钱,很多很多的钱。回?去过花天酒地的逍遥日子。” 他?不断念叨,眼泪和鼻涕顺着外斜的半张脸流下来,抖着手企图去摸自己已经?不存在的半边身体?。 身体?截断面里,生长在那里的金色眼睛被他?一摸,一个个眼廓弯弯,嘻嘻嘻地笑了起来。 “杀…杀了我,”只剩半边身体?的哨兵涕泪直流,哭着对?倪霁说。 他?的眉眼歪斜了,身体?像是蜡烛一样地开始溶解扭曲。 “快杀了我。趁我还是人的时候。” 这几乎是所有哨兵在变成怪物之前,会对?自己的同伴请求的话。 倪霁抬手冲着他?的脑袋开了一枪。 威力强大的爆破弹却没有炸开那人的脑袋,子弹被一张薄薄的翅膀挡住。 弹头转动着,发出令人牙酸的尖锐声音,却破不开那昆虫一般的薄翅。 子弹掉落在地面,翅膀放了下来,翅膀的背后,男人的脑袋上生长出了一对?复眼和触角。 那古怪的半边嘴巴扭曲变形,向前突出,无限拉长,最终伸成了长长的刺吸状口器。 他?的腹部鼓起,拖在身后,后背张开一双薄薄的狭长翅膀,翅脉金黄,正在迎风展开。 像是一只巨大化?了的吸血蚊虫。 倪霁抽出长刀,向变成怪物的男人攻去, 巨型的,硕大的畸变种?,嗡嗡扇动金色的翅膀飞起。 倪霁的速度快得几乎无法用肉眼捕捉,只在一瞬之间就寒刀就已出现在变化?中的怪物眼前。 畸变的哨兵准确无误地用它新生口器架住了倪霁的刀。 “其实畸变也没有想象的那么可怕。”男人的声音,从蚊子的腹部传出,“我觉得很舒服,好像获得了解脱一样。” 倪霁一言不发抽身回?刀,蚊子尖锐的口器在空中留下残影,双方一个呼吸之间,就在半空中过手了数十招。 “昨夜觉得你?很可怕。现在看起来,也不过如?此嘛。”诡异的畸变种?飞在半空中,震动翅膀,发出巨大的嗡嗡声。 它用那只锋利而坚固的长嘴遥遥指着倪霁,“你?们?不知道?自己的愚昧。畸变之后,我才真?正明白了这个世界上所有的事情。” “嘻嘻嘻,其实你?们?才是真?正被奴役的家畜。可怜的哨兵,和我从前一样的傻。” “你?的血闻起来不错。我很感兴趣。” “不如?加入我们?。只要忍受一点点的痛苦,你?就会和我一样,得到永恒的快乐。” 第57章 [] 第 57 章 林苑蹲在角落里, 看半空中战斗得激烈的一人一怪。 那只巨型“蚊子”的口器尖锐,俯冲穿刺时,能把屋顶厚厚的岩板轻易洞穿。 林苑伸出一根手指,模仿了?一下?那种穿刺的动作。 那只飞舞在空中的畸变生物, 突然?感到脑内传来针扎一样的剧痛, 大叫一声从半空中坠落。 虽然?他很?快翻身想要飞起?来,但这么大的空隙倪霁岂能放过, 哨兵拔|出佩枪, 爆破弹的巨响在空中接连响起?,一枪一枪拖着长长的白?光飞去, 压制住了?那只怪物所有的起?飞点。 腿, 翅膀,头部, 复眼被不断炸开。那些?炸裂的伤口飞速愈合, 但总有一颗子弹远远飞来, 精准击中另一处要害。 每一颗子弹几乎都预判了?它的动作,畸变的男人被密集的子弹打得在地面来回?翻滚, 无法飞起?。 倪霁抽身远退,脚踩着屋顶接连开枪,甚至不用短兵相接。 第137节 林苑摆弄着自己的手指, 在那只巨型的“蚊子”几次挣扎过来的瞬间,白?皙的手指便会再次轻轻做了?一个敲击的动作。 畸变种捂住脑袋尖叫一声, 重新滚回?地面,被从屋顶射来的连串子弹打成千疮百孔的筛子。 把力量击中到针尖大小的一点,攻击效果翻好几倍。 林苑白?皙的手指动了?动, 模拟了?几次敲击动作,感觉自己从蚊子那里学到了?新技能。 果然?, 在战斗才能提升自己。 “向导!你是一个向导,这里为什么会有向导?” 滚在地上的畸变种发出颤抖的,变了?调的声音。惊恐万分,仿佛人人都觉得十分柔弱的向导,是一种让他畏惧的恐怖生物。 林苑的注意力被他撕心裂肺的叫声吸引。 屋顶上的倪霁突然?转过身,拔出另一柄枪,远远朝着林苑的方向射来一枚白?|磷弹。 白?|磷弹造价昂贵,存量很?少。倪霁出发前特?意用皇家卫队的权限申请出来了?三枚,是对黄金树污染区弱点的特?种子弹。 这种特?殊的子弹击中物体后便会剧烈燃烧,火焰经久不熄,直至完全燃烧殆尽为止。是一种威力强大,效果恐怖的武器。 昨天夜里用了?一发,这是第?二发,倪霁拔枪,射击,几乎毫无犹豫。 白?|磷弹带着明亮的弧光坠入,林苑身边的巷子里,离林苑很?近的屋檐上,掉下?来一团燃烧的火球,响起?了?尖锐的叫声。 那个畸变了?的哨兵另外一半的身躯,燃烧着熊熊火焰,一路滚了?出来。 巨型“蚊子”在地面大喊大叫企图吸引林苑的注意力。 而他遗留在巷子里的另一半身体,不知?道什么时候,竟然?一路悄悄潜行。 已经移动到离林苑很?近的地方了?,或许再前进几步,就能飞扑到林苑的身上。它甚至还懂得收敛自己的情绪。 林苑后退几步。 在她?眼前的路面上,半边人形的敌人在火焰中扭动,挣扎,疯狂尖叫。 那只剩下?一半,像人又像怪的身体在熊熊燃烧的火焰里扭动哀嚎,直至渐渐不动,完全烧成灰烬,冒着浓浓黄色烟雾的大火才渐渐熄灭。 林苑很?明白?,这一次死去的是怪物。下?一次当然?也有可能是她?自己。都是活物,其实并没有贵贱之分。 但现在的她?,觉得自己还是想要尽量活得久一点。 林苑抬头去看站在屋顶上的那个哨兵。 朝这边补过一枪的倪霁瞬息不停,转身换枪,对着自己眼前的地面连开数枪,枪开得极稳,极刁钻,丝毫没有受到来回?换枪影响,没给濒临绝境的敌人找到逃脱的机会。 不过是得到了?林苑的少许支援,那位哨兵很?好地把握住了?时机,让战局呈现了?一边倒的趋势。 那是一个千锤百炼的战士。拥有从无数危险的战斗中锤练出来的战场经验。他有很?多?值得自己学习的地方。 哨兵黑色的军靴踩在屋顶上,神色冰冷,带着一点夺取生命之后的戾气,沾染着属于强者的自信,比在林苑面前的任何时候都显得夺目。 他这是自己的同伴,战友。 林苑突然?觉得,有这样一位并肩战斗的人,比一个人的战场,似乎要好上许多?。 站立在屋顶上的倪霁收起?了?自己的枪,凝视地面上死去的畸变种。 那具扭曲的身体被无数次枚子弹击碎,终于失去了?复原的能力,变得瘫软黏腻,逐渐溶解在地面。 一些?根须状的金色溶液从那腐败了?的怪物身体中流出来,渗透进了?地砖的缝隙中,消失得无影无踪。 “吝啬的家伙,连一口血都不舍得给我。”跨在倪霁腰上的佩刀发出嘀嘀咕咕的抱怨声,“该不会真的是因为别扭,不好意思在那个人面前脱手套吧?” “闭嘴。”倪霁说。视线下?意识就看向了?站在屋檐下?的向导。 林苑看他看过来,一只手拇指和四指相对,向内并拢,轻轻一甩,做了?一个搞定的手势。 这是哨岗中,哨兵们战斗时常用的手语。林苑在东滨待了?很?久,已经很?熟练。 倪霁看着廊下?站着的那个女孩,用她?小小的手作出了?自己熟悉的动作。 他想起?了?自己在北境哨岗的时候,第?一次参加战斗的事。 那一次的战斗其实没那么难,但他们配合不好,几经艰险才终于完成任务。 当时,他的队长就用那厚厚的手掌冲倪霁做了?这样一个动作。 “这是搞定的意思。”队长笑呵呵地教他这个新兵。 后来在战场上,他无数次做过这个意味着战斗结束,完成,大家平安的手势。 也有无数生死相托的兄弟,冲他打出这个手势过。 如今当时的队长早已经不在了?,那些?战友,也都逐渐消失,身边一个都不剩了?。 也不是一个不剩,这里不是又有了?一位吗? 她?不止是自己藏在心中的明月,更是可以?交托性?命,可以?守望相助的同伴,战友。 倪霁看着屋檐下?的林苑,看着那位把手指捏在一起?,告诉战斗结束的向导。 他黑色的手指收紧,回?复了?一个收到的手语。 战场上,两个性?命相托的战友之间的交流。 倪霁觉得,自己这会的嘴角可能在微笑。 “哼。我知?道了?。”刀柄发出很?不高兴的声音,“有了?那只克拉肯,你又活过来了?,变得在乎自己的身体,舍不得随便给我血了?。” “人类真是一种让人讨厌的生物。” 一场战斗中都没有机会得到血液的妖刀絮絮叨叨地抱怨。 战斗结束了?,林苑和倪霁两个人顺着陈旧的木头走廊继续往前。 这个营区曾经住着很?多?人,就连仆人的住房都连成了?一大片。 第138节 林苑边走边看,每一间狭窄而昏暗的房屋门口,都插着一个小小的名牌,写?着居住者的名字。 本来,她?也没有非抱着什么希望。只是走到拐角最后一间屋子的时候,正巧就看见上面写?着温莎两个字。 “我昨晚见过这个女孩。”林苑对倪霁说。 她?边说边顺手推开了?屋门。 他们这一整天,推开了?这里无数间屋子的门。一排排长长的走廊走过,一间间屋子推开,每一间里面都是空着的,没有见过任何人影。 于是林苑也就习惯了?觉得屋子里是不会有人的。 破旧的木门被推开,生锈了?的门轴发出难听的声响。 窗户边的椅子上,安静地坐着一位穿着裙子的卷发姑娘。 屋里的光线昏暗,几缕天光透窗而入,被窗栅隔成一道一道的。那光斜斜照进屋内,照着那副在岁月中不知?道摆放了?多?少年的桌椅上。 打在端坐窗边的身影上。 女孩穿半旧的衣裙,披散着长长的卷发,微微低着头,坐在那斑驳的光线中,像是一具阳光中的不太清晰的剪影。 她?有着一张林苑熟悉的脸。 昨天晚上,这张脸的主人明明还坐在林苑的身边,柔软温热的手掌搭在林苑的膝头,给她?唱了?一夜的歌。 她?的歌声甜美,充满了?温柔和怜悯,让人听着能从痛苦中放松下?来,安心沉睡。 林苑在这间屋子里什么也没感觉到。 没有情绪,没有生机,什么也没有。 在触手们的世界里,眼前的屋子和其它房间一样,不过是没有任何活物的一间空屋。 窗边没有活着的人。 坐在那里的,只是一具保存完好,早已冰冷了?多?年的尸体。 倪霁想要越过林苑上前查看,被林苑伸手拦住了?。 她?犹豫了?一下?。像是怕打扰到朋友沉睡一般,很?小心地走向前,低头去看那个姑娘。 那个昨夜在自己身边有说有笑,唱歌给自己听的女孩。 温莎穿着整齐的衣裙在窗户边端坐着,双手交握轻轻摆在膝头,低垂着纤长的眼睫。 窗外透进来的天光照在她?白?皙的肌肤上,仿佛她?还会呼吸,还活着,只不过是坐在那里沉思而已。 靠得再近一些?,才能发现她?的肌肤很?白?,毫无血色,低垂的眼眸失去了?光,只留一片寂静的灰暗。 像是已经死去了?很?久的人,被上百年的时光风干了?,凝固成了?一座美丽的雕塑。 身体里没有了?属于活人的情感,不会欢喜,不会忧虑,不会想要歌唱。 林苑站在她?身边,凝望了?很?久。 “今天晚上,我想去一趟昨天去过的那间房间。”她?对倪霁说,想了?想加了?一句,“我一个人先去。” 白?昼很?快过去,黑夜重新降临。 玫瑰营中又一次亮起?了?一盏盏彩灯。人影,喧哗和热闹在斑驳的光影中渐渐出现。 这里又成了?那个买笑追欢,酣歌恒舞的不夜欢场。 林苑再一次行走在接踵摩肩的人群里。这一次,没有那些?怪物的追赶,她?可以?从容很?多?。 可以?仔细看这些?人,这些?灯,这些?她?昨夜见过的一切。 每一个人都是活着的,会说话,会笑,带着属于活物的情绪波动。 一个男人笑盈盈地迎了?上来,询问她?是否要购买酒水,热情地要给她?推荐各种服务。 林苑记得这个人,昨天夜里自己冲进来的时候,第?一个遇到也是他。 但这人像是完全没见过林苑一样,依旧摆着相同的表情,重复着昨夜的行为,说着一模一样的话语。 林苑拒绝了?他,往自己熟悉的位置跑去。 半路上,一位生着漂亮姑娘拦住了?林苑,她?有着一头长长的卷发,双眼灵动,笑盈盈地问林苑, “客人,我叫温莎。您是第?一次来这里吗?” 林苑停下?了?脚步,看着她?好一会。 活生生的温莎脸色红润,冲着林苑露出了?温和甜美的笑容。 昨天挨着自己,很?开心地给她?唱了?一夜歌的姑娘显然?已经完全把她?给忘了?。 她?笑得很?标准,带着第?一次见面的生疏,姿态谦卑地迎着林苑。 “怎么了?客人?您喜欢听唱歌吗?要不要我给您介绍我们这里唱歌最好听的男孩子?”温莎笑着说。 林苑看了?她?许久,不说话,最终错过她?的身旁一路往楼梯上跑去。 这一次没有怪物的抓捕,黑夜刚刚降临她?就跑了?上来,比昨夜到达这个门前的时候早上很?多?。 紧闭的房门里传来皮鞭抽动的声响,夹杂着一些?不断咒骂的污言秽语。 林苑抬脚,踹门,踹了?两三次,把那稀松摇晃的木门踹开。 昨夜在走廊撞到的那个女哨兵,此?刻在屋子中,正手握长鞭狠狠抽打一个蜷缩在地上的人。 那人被捆住双手,匍倒在地面一动不动,苍白?消瘦的脊背上鞭痕交错。 哨兵看见破门而入的林苑,扭曲的脸上露出惊怒的神色,正要开口叫骂。 林苑死死盯着她?的眼睛,只说了?三个字,“滚出去。” 那人眼中初是惊怒,后为暴戾,继而转为迷茫,最终像是想明白?了?什么,呐呐道:“啊,好,我本来也想要走了?。这人无趣得很?。” 她?提着那条沾了?血的鞭子,有些?呆滞地往外走去,跟着林苑一路跑上来的温莎看着这一幕惊讶地眨了?眨眼睛。 第139节 “客,客人,您是想定8号房吗?”她?喘着气说,和昨夜一样,露出勉强的笑容,说着差不多?的话语,“可是这里还没有打扫,要不要我们还是换一间干净点的屋子。” 她?看林苑站着不动,又看了?一眼瘫在地上,一身伤痕的那个人,眼眸中流露出了?一点抑制不住的担忧,忍不住搓着裙摆劝说, “小薰他……不太会照顾人,身体也,也已经撑不住了?。” 躺在地上的那具身躯微微动了?动,染着血痕的手臂撑起?了?一点身体,银色头发的脑袋转过头来,看了?林苑一眼, “怎么又是你。”他冷冰冰地说。 第58章 [] 第 58 章 他记得我?林苑意?识到?这件事。 所有人?都不记得昨夜发生的?事, 但熏华记得,他记得自己,也记得昨天,他用了“又”这个字。 林苑重复昨天的?行?为, 把人?拧到?床上, 给他处理了一遍伤口。 熏华实在太?瘦了,后背的?骨骼凸起来, 薄薄的?肌肤覆盖着在骨头上, 交错着各种被恶意?虐待的?伤痕。 在月光下,苍白得几乎像一具死去的?尸体?。 林苑想, 这样恶臭的?地方真是不应该存在。 如果说昨天, 林苑只是顺手搭了把手。今天,同样的?伤口, 同样骨瘦嶙峋的?脊背, 让她心底涌起一种更为不舒服的?感觉。 会产生情感的?加深, 或许是因为他变成了一个熟人?。 一个相处过一夜的?熟人?,再看他被如此?对待, 心里?产生了名为愤怒和难过的?感觉。 人?和人?之间的?情感,原来是在相处中慢慢转变的?。 有些时?候变好,有些时?候变坏, 有的?会变得更为深刻,更容易理解对方。 林苑看那?些千奇百怪的?伤口, 想不明白为什么人?类会对自己的?同类有这样大的?恶意?。 她很小?心的?把那?些伤口处理了一遍。 熏华躺在那?里?,睁着眼,不在乎林苑对他做什么。 他的?双手被一条绳索紧束, 粗粝的?绳子几乎嵌入皮肉,林苑的?匕首挤进肌肤和绳索间, 把绳索割断的?时?候,他连眼珠都没动一下。对锋利的?尖刀是要扎进绳子里?还是会刺进他的?血肉中毫不在意?。 只在林苑第二次给他盖上被子的?时?候,有一只苍白的?手掌伸出?来,抓紧了被子的?边缘,就像是那?一点薄薄的?棉被能够护着他一样。 熏华还活着,有体?温,会动。 但林苑又觉得他可能已经死去了,像一棵已经枯萎的?树,内部是空的?,很麻木,触手们几乎捕捉不到?属于他的?情绪。 林苑进洗手间,在水龙头下洗掉自己满手的?血污。 冰冷的?水流过手背的?肌肤,鲜红的?血液被水流带走了。 这是一个怪诞的?世界,有时?候给人?的?感觉又这么真实。 已经死去的?温莎和眼前活生生的?温莎。还活着的?熏华和感觉已经死去的?熏华。让林苑产生了一点混乱的?感觉。 她听见外面温莎很小?声的?说话声,“小?薰,你顺从一点……难得有这么温柔的?客人?……” 林苑擦干净自己的?手,走了出?去,希望温莎留下来陪伴自己。 温莎显得很高兴, “当然,我非常愿意?陪伴您这样美丽的?客人?。” 她在林苑的?身边坐下,坐得很低,依偎在林苑脚边,昂起脸蛋从下往上看着林苑,眼眸里?全是笑。双手捧着林苑的?手,把林苑的?手贴在自己的?脸颊上。 她显得很卑微,好像林苑可以?对她做任何事。但又带给林苑一种异常强韧的?感觉,就像是这具柔软的?身躯可以?承受巨大的?苦难。 温莎的?双手其实很粗糙,满是老茧和死皮,但脸颊却很饱满,红润,年轻,有着活生生的?温度。 林苑很难把这张脸和那?坐在窗边,垂着脑袋,灰败毫无生机的?尸体?联系在一起。 轻轻摸了摸那?带着温度的?脸颊,林苑把手收了回?来。 “我想听你唱歌。” 温莎就开始唱歌,她的?歌声温柔,有一种宁静的?力量,在灯火通明的?欢夜,能抚慰人?心底的?痛苦,让人?获得安宁。 床榻上银色的?脑袋很轻微地动了动,在月光下睡着了。 期间,有这里?的?管事来敲门,“温莎,活还没干完,别躲在里?面偷懒。” 林苑打开门,看见一只史?莱姆一样,层层叠叠堆积在地上的?半透明生物?。 那?怪物?顶着两?只浑浊的?眼睛,用属于男性的?粗糙口音说话,“温莎,你又钻进8号房干什么?别打扰到?客人?,快滚出?来干活,小?心我揍死你。” 温莎好像很怕他,躲在林苑身后,咬着嘴唇,脸都吓白了。 林苑往地上洒了一把帝国币,“我要留下她陪我。” 那?只怪物?的?眼睛亮了,蠕动着黏腻的?身体?,把地板上的?钱币捡起来,一枚枚吞进自己的?肚子里?。 “给我端最好吃的?酒食上来。”林苑说。 “好的?,好的?。一切听您的?吩咐。”怪物?连连答应,贪婪地把滚落在地板上的?每一枚钱币都舔起来。最后蠕动着身体?下楼去了,身后拖着长长的?一条水痕。 屋子的?门被关上,桌面堆满了吃不完的?美食。 门边糊窗格的?黄纸上时?不时?晃过屋外路过客人?黑色的?剪影。那?些人?的?影子被灯光拉得很长,像扭曲的?怪物?。 摇晃的?灯笼,来回?走动的?黑影,虚浮的?喧闹……被破旧的?木门隔离在屋外。 狭窄的?小?屋子里?,月光宁静,床上躺着沉睡的?病人?,两?个女孩挤在小?小?的?桌子前吃好吃的?。 还开了瓶酒,喝了一点点。 这次真的?只有一点点。 “这个沾着芝麻黏黏的?团子很好吃。” “这个叫糍粑,是用糯米一下一下捶出?来的?食物?,要捶好几百下呢。” “是嘛,你们这里?好吃的?东西真多。” 第140节 “客人?喜欢吃甜食,我给你打一碗酒酿丸子。” “叫我林苑。” 这里?的?沙发很破,又很小?,两?个姑娘脱了鞋子,把腿盘在上面,几乎就挤满了。 “苑苑小?姐,”温莎给林苑添酒,“你一定有一个很喜欢的?情人?吧。所以?你来了这里?,才什么也不做,只让我给你唱唱歌。” “情人??”林苑抱着酒杯仔细想了一下。 她只不过刚刚有了几位朋友,稍微像个正常人?一点。离拥有情人?这种亲密而复杂的?关系,怕是还要很久。 “什么样的?人?,才能算是情人??”林苑问她。 她曾经有过一位未婚夫,但好像还没体?会过大家口中的?那?种亲密关系。那?些别人?一提起来就会很兴奋,神神秘秘的?情和爱欲。 温莎听到?这个问题愣住了,然后抑制不住地笑了起来,“哎呀,您这个人?可真是。” “你真的?没有情人?吗?那?是为什么来这里?。”温莎笑得眉目弯弯,甜酒熏红了她的?脸颊。 “我来找一个东西。”林苑说,顺便说了句心底的?想法,“你笑起来真好看。” 温莎笑得连肩膀都抖动起来,眼底,心底都装着笑。 “您这么会哄人?,又这么温柔,以?后一定会有一位很好的?情人?,苑苑小?姐。” 我很会哄人?开心吗?林苑眨了眨眼,这是她第一次听见别人?这样评价她。 “情人?啊,”温莎抱着酒杯,眼睛亮晶晶的?,“那?就像是蜗牛蠕行?过你的?手背,像蝴蝶的?翅膀轻轻扇动在手心,你很难忽略他。你会对他有渴望,想念他的?手指,脚踝,皮肤和他看着你的?眼神。总之,是一个会让您心脏怦怦跳动的?生物?。” 林苑抿了一口酒,手指,脚踝,皮肤……这样的?描述听起来感觉好像还不错。 好像比触手们经常看过的?那?些情感还令人?心动。 林苑又喝了点酒,在这间屋子里?,她觉得自己的?话似乎是变多了。 也不知道为什么,看着温莎笑容,就会忍不住想和她多说说话,多听听她的?歌声。幸好她还记得自己来这里?主要是为了什么。 她想知道熏华是一个怎么样的?人?,为什么在这里?只有他记得一切。 “那?么,你是喜欢熏华吗?”林苑问,“我感觉你很关照他。” “喜欢小?薰?”温莎的?睫毛动了动,微微低垂,“您怎么会这么想……” “苑苑好像不是我们这里?的?人?,你不知道,小?薰他本来是一个多么耀眼的?向导。” “向导?”林苑听到?了一件意?外的?事,不可置信地转头去看沉睡在床榻上的?那?个人?。“向导不是都在帝国的?首都吗?这里?怎么会有向导?” 因为那?位病人?一身伤病,瘦骨嶙峋,又几乎没有什么情绪也没有什么外放的?精神意?识。林苑竟然没有注意?到?这个人?是一个和自己一样的?向导。 “这里?是罪人?们待的?地方,被发配到?这里?的?,都是在各地军营犯了罪的?人?。”温莎很奇怪林苑的?反应,“军营里?当然有哨兵,也有向导。向导和哨兵一直都在一起,怎么会都待在京都呢?” 林苑瞪目结舌,“向导和哨兵们一直在一起?一起战斗?” “当然啦,”温莎理所当然地说,好像这本该是个人?尽皆知的?常识,“向导们是很强大的?战士,虽然数量少一些,但哪一个军营能少得了向导的?存在呢?没有了向导,人?类怎么对抗污染区的?怪物??” 向导是强大的?战士? 向导是温柔贤惠,负责照顾好哨兵们生活的?花瓶不是吗?这才是林苑的?世界里?普遍的?认知啊。 林苑发现,这里?是一个和自己的?认知有很大区别的?世界。 相比起那?些从旧日时?期延续下来的?污染区。黄金树污染区算是一个新诞生的?污染区。诞生原因不明,只知道它?的?形成到?现在也不过三?四百年。 但林苑感觉到?三?四百年前的?世界,竟和如今像是完全不同的?世界。 温莎给林苑说了一个很悲伤的?故事。 小?时?候,温莎的?家里?很穷,弟弟妹妹又很多,母亲不堪生活的?重负,早早过世了,家里?只剩下一位不太?管孩子死活的?父亲。 那?时?候的?她每一天都在恐惧中。怕喝醉的?父亲动不动的?拳打脚踢。更害怕住在隔壁的?一位邻居看向她的?眼神。 随着年纪的?长大,那?个邻居更频繁地来家里?请父亲喝酒,喝醉的?时?候打量自己的?眼神就像是一条盯上了肉的?饿狼。让她毛骨悚然。 温莎很小?心地避着这个人?,却最终没能避开。有一次买酒回?家,还没进家门,就被那?只毛绒绒的?手臂拖进了巷子里?。 她的?嘴巴被捂死死住了,脸上挨了好几个耳光。满身酒气的?男人?一边打她一边扯自己的?皮带。 温莎那?时?候其实不相信会有人?来救她的?。 父亲早喝得和烂泥一样,即使没醉,那?样的?父亲大概率也不会管她。 她连呼救都做不到?,脸肿了,嘴巴被那?只腥臭的?手捂住。 她只能在自己心里?尖叫,如果思想也会被人?听见的?话,那?她的?尖叫声一定传出?去了很远很远。 远到?被天上的?月亮听见了。 那?是温莎第一次见到?熏华,穿着向导军服的?少年军官出?现在肮脏的?巷子里?,只冷冷说了一声“滚。” 那?个在温莎眼中像山一样不可翻越的?男人?,就捂住脑袋连声哀嚎,像被人?在脑海中揍了一顿,眼泪鼻涕流了一脸,哆哆嗦嗦地滚了。 “虽然,后来我的?日子过得还是不好。但我一直记得当初帮过我的?那?个人?。”温莎对林苑说。 她不小?心喝得多了点,眼眸里?莹莹倒映着水光,“每次想到?这个世界上还有这样的?人?,我的?心里?就会坚强一点。” “后来呢?”林苑问她。 “后来,后来我居然在这里?看见了小?薰。”温莎的?神色低落下来,弯弯的?眼睛里?也没有了笑意?, “他们说他是明月落进了沟渠中,但我觉得明月不论在哪里?都是月亮。像我这样原本就活在水沟里?的?老鼠,怎么可能喜欢月亮呢。” “我只是想能够帮他一点点,稍微回?报当年的?恩情罢了。” “哎呀,你看我。”她抹了抹自己被酒精熏得发烫的?脸,“对不起。不小?心说多了,让您听这种不开心的?事。要不我再给您唱首歌吧?苑苑你有没有什么喜欢听的?歌?” “我喜欢你昨天晚上唱的?那?首歌。” “昨天晚上?”温莎不解地想,她记得这是自己第一次给林苑唱歌。 大概大家都喝多了吧。 第141节 “昨天晚上,你唱的?那?首关于老鼠的?歌。”林苑说,“很欢快,让人?听了就开心。老鼠其实也有可爱的?种类,非常有资格喜欢月亮。我就挺喜欢老鼠的?。” “是吗?我确实有一首老鼠的?歌,你怎么知道的??”温莎就又笑了起来,“你真的?喜欢老鼠?” “对,刚刚喜欢上的?。我喜欢老鼠,还喜欢螃蟹,大蛇和小?鸟……他们都很可爱,我感觉其实比冷冰冰的?月亮好多了。” 温莎就又唱起了歌谣。一首她自己编写的?,关于老鼠的?欢快的?歌。 时?间在流逝,远处传来闷雷一样的?声响。像有什么东西被烧着了,比起昨夜的?动静还更大,更剧烈。 床上的?熏华又一次发起了高烧。他浑身烧得滚烫,退烧药和物?理降温都没能让他的?高热减退。 但人?却像是清醒的?,冰冷麻木的?眼神在高热中变得柔软,他用那?种眼神一直寻找着温莎的?身影,好像她是这个世界里?唯一的?支柱。 门外响起轻轻的?敲击声,是倪霁和林苑约好的?暗号。 林苑悄悄探出?脑袋,看见了屋外站着的?倪霁。 “有人?点燃了那?棵树。”倪霁小?声对她说。 或许是受到?了倪霁昨夜战斗方式的?启发,今天有几个哨兵凑到?了一起,他们收集了很多可燃易|爆的?东西,做成了远程投射的?燃烧|弹。 他们大概想要把那?株古怪的?大树彻底烧毁,去找一找那?深渊之下是否还有东西。 阵仗搞得很大,站在这里?都可以?看见那?些远远投掷过天空的?火球。 夜晚的?天空悬挂着巨大的?残月,地面星星点点的?火光,像在月亮下燃烧。 “我过去看一下。”倪霁说,“很快回?来。” 他看了一眼林苑待过的?屋子,改成用手语交流。 刚刚他就躲在不远处,把里?面的?很多对话都听见了。 这两?个人?确实很特殊,倪霁用手语这样说,尤其是床上的?那?位,我感觉他有一点危险,你…… “我会小?心的?。”林苑回?答他,比了一个放心的?手势。 倪霁离开前张了张嘴,最后没说什么。 幸亏林苑是向导,善于捕捉他人?微妙的?情绪,这个时?候福至心灵,对准备离开的?哨兵补了一句话。 “诶,我喜欢老鼠,螃蟹,大蛇,小?鸟,还有虎鲸。” 【棒】 【进步了】 【干得不错】 【老鼠确实很可爱,把主体?都教得这么会】 第59章 [] 第 59 章 林苑木目送倪霁离开。 远处天边又?亮了一下, 星星点点的?火光从那里?飞起。 这个营地居然有这么大吗?战斗的?地方看上去离得好远。 远远的?爆炸声传来。 林苑觉得脚下的?地板隐约动了一下。她似乎听见了某种心跳,那声音好像就在自己的?脚下。 似乎在脚底很深的?地方,有一颗巨大的?心脏在跳动。 过了没多久,昨天响过的?粗鲁敲门声再一次响起。 “开门。叫薰华那小子?出来陪我。” 那人把?门敲得震天响, 酒气熏天的?影子?出现在窗户的?纸格上。 林苑释放出驱逐的?精神控制, 和昨夜她做的?一样。 门外的?人尖叫了一声,敲门声很快停止了。但那人却?没有像昨夜一样离开。 他不肯走, 像是?极不甘心一般, 在外面来回?走动,喉咙里?发出呼哧呼哧的?急促声响。 那声音不似人类, 说得话林苑已经听不懂了。 但那种浓稠的?欲念和扭曲的?恶意像寒潮一般透过门窗的?缝隙漫进屋子?里?。 投射在窗纸上的?剪影扭曲变形, 变得魁梧,粗壮, 甚至长出了恶鬼一样的?尖角。 “这个人是?谁?”林苑盯着?那晃动的?鬼影, 温莎后退了两步, 一只手按着?胸口,另外一只手摩挲了一下, 摸到了桌面上削水果的?一把?小刀。她颤抖着?手指把?刀握在了手中。 “那个人,以前是?小薰的?下属。”温莎脸色苍白,把?那把?小小的?刀藏在身后, 身体?一直在发抖,“如今他就是?只恶鬼。” 薰华从前是?一个很强大的?战士, 孤高不染,免不了得罪了不少人。 “这些人总是?隔三差五地过来折磨人。”温莎咬住了嘴唇,没有说下去。 “薰华他为什么会进到这样的?地方?” 温莎的?睫毛低垂下去, 她说:“有一年冬天……” 有一年的?冬天,天气非常冷, 下了很大的?雪,怪物们?袭击了好几次这个城镇,许多人家都活不下去了。 但帝国要收的?赋税还是?那么重?,一点都不能减免。城里?多了很多孤儿,饿死了不少小孩和老人。包括温莎的?一个弟弟和一个很小的?妹妹。 薰华动用了自己的?权利,挪用了部分?用来交税的?粮食,分?给了城里?难以过冬的?孤儿。 后来,冬天过去的?时候,他被?人举报,治了重?罪。 帝国的?财产重?于一切,私自挪用,本来就是?最重?的?罪。 月亮从此坠入沟渠,任人践踏。 “所以我说他是?月亮。不管他落到了哪里?。”温莎柔软的?手指捏着?挂在胸前的?一个石头吊坠。 那是?她母亲留给她的?遗物,虽然不值什么钱,但她从小就挂着?,每当她做什么重?要决定的?时候,就会忍不住来回?捏那块小小的?石头。 好像那个不起眼的?石头吊坠里?,有支撑自己的?信念。 她不再发抖,咬着?牙,握紧了刀柄。 林苑朝她伸出手,两个女孩的?手握在了一起。 握手的?那瞬间,皮肤相互接触,林苑清晰地感受到了温莎身上的?情感。 那里?有强烈的?痛苦和难以消除的?畏惧,以及那种让她在这样的?恐惧中依旧能握紧刀柄的?勇气。 “别?怕。”林苑说。 她本来想说,别?害怕,我会护着?你的?。但心里?突然清醒地知道,她护不住温莎,也帮不了她。 第142节 这是?一位已经在三四百年前就死去的?朋友。 有什么东西,让林苑觉得鼻头发酸,胸口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了,不舒服地让她想要咬自己的?手指。 糊窗的?黄纸被?什么东西舔破了,一条长长的?,不属于人类的?舌头从破洞口伸进来,在屋子?里?舔来舔去,企图勾到门拴。 林苑凝视着?那里?,一手握住温莎的?手,另外一只手朝着?那个方向遥遥伸出。 舌头抽一下收了回?去。门外传来痛苦的?尖叫和剧烈的?翻滚声。 没多久,那里?响起了求饶声,“不要,太痛苦了,放了我吧。” 林苑面无?表情地盯着?被?舔破的?纸窗,五根手指缓缓收紧。 哀嚎声变得更?为剧烈,从楼梯上一路滚下楼去,在一楼的?大街上翻滚打挺了片刻,渐渐虚弱,再也听不见了。 “苑苑,你对他做了什么?”温莎长长松了口气,跑到窗边偷看。 “我只是?把?从你那里?感受到的?情绪,稍微浓缩了一下,一口气塞进他的?脑子?里?。” 林苑和她一起站在窗边,透过破了的?窗纸,看见那里?的?地上伏着?一具丑陋的?身体?。 那看似强大的?肉块,在那里?微微抽搐,最终再也不动了。 “有些人看似强大,”林苑的?手指点了点自己的?脑袋,“其实他这里?,弱小得可怜。他以折磨他人为乐,但如果那些残忍的?事情换到他自己头上,他根本就承受不了。” 天边火光骤亮了一下,爆炸声远远传来。 “怎么回?事。”温莎说,“什么地方烧起来了?” 林苑走出门外,在走廊眺望远方,天边红色的?火光时明时暗,像是?战斗得很剧烈。 倪霁还没有回?来,不知道那边的?情况怎么样了。 但在这里?,街道上灯火依旧,喧哗不改,来来往往的?人脸上挂着?笑,仿佛对那阵明阵暗红色火光,视而不见。 林苑好像又?听见了那种发至地底的?古怪心跳声。 就像是?有什么巨大的?意志藏在地底,金色根须像大网一样遍布,控制着?这个世界里?一切生灵的?情感。 昨天夜里?,她没有听见这种声音,昨夜她睡着?了。 林苑想了起来,昨夜,大概也在这个时间点,她竟然莫名就睡着?了。 那时的?她在这个古怪的?世界陷入了沉睡,再睁眼的?时候,天已经亮了,温莎和薰华还有这个玫瑰营里?所有的?人都消失不见。 咚咚。 咚咚。 那种强大的?搏动声变得鲜明,仿佛能把?所有人强势笼罩进它的?情绪世界中。 林苑马上转回?头。 她明明只走出门一两步,不知为什么,这一刻,她发现自己和那个亮着?灯的?门之间的?距离变得很远。 就连灯光里?的?温莎,也变得模糊不清。 脚下的?地板变软了,开始浮动,扭曲,让人站立不稳。 世界陷入昏暗,只有身后的?那道门,那间小小的?屋子?还依旧亮着?明亮灯光。 无?数面目模糊的?黑影从楼梯下爬上来,从走廊的?那一头走过来,蠕动着?爬向那亮着?明亮灯光的?小门。 屋子?的?门敞开着?,屋子?里?只有病倒的?薰华,和手无?寸铁的?温莎。 林苑向门的?方向狂奔。 长长的?走廊在扭曲,晃动。越跑,那道亮着?灯光的?门竟然离自己越远。 脚像踩在柔软的?肉块上,无?处着?力,林苑摔了一跤。 她抬起头,眼睁睁看着?那些黑色的?怪物爬进那小小的?屋子?。 她看见温莎站起来,手里?握着?那把?小小的?刀,她站立在床前,用那柄削水果的?小刀,扎进那些黑色怪物的?脑壳。 林苑意识到,这不是?现实,是?四百年前,曾经在这里?发生过的?事。 但那一刻,林苑盯着?灯光里?温莎,甚至舍不得眨眼。 她真勇敢啊,这样弱小又?没有什么力量的?身躯,竟然敢反抗那样强大的?怪物。 她太漂亮了,咬着?头发,双手持刀刺进鬼怪身体?的?那一瞬间,耀眼到几乎会发光。 我真舍不得她,好想带她离开这里?。林苑心里?想。 再眨眼的?时候。 扭曲的?空间,黑色的?怪物全都消失了。 那少女咬住长发,和怪物搏斗的?画面也消失不见。 世界仿佛恢复了平静,林苑就摔在门口,屋子?里?,温莎伏在那张小小的?木床边,闭着?双眼,好像睡着?了一样。 床上的?薰华坐了起来,伸出白得不像是?人类的?手,轻轻摸了摸少女的?头发。 薄薄的?棉被?从他身上滑落。 林苑才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地面上生长出了无?数像黄金一样的?树木枝条。 那些细密柔韧的?黄金树枝穿透底板和床榻,扎进了薰华的?身体?中,几乎已经和他的?下半|身融合到了一起。 半身浸染金黄,半身骨瘦嶙峋的?男人看了进门的?林苑一眼,弯腰把?掉落在床上的?那把?水果刀拿了起来。 他拿着?刀掂量了一下,没有什么表情地切断了自己的?一根手指,剔出一截血淋漓的?指骨。 那惨白的?骨头掉在手绢上,很快变成了一截黄金色的?骨头。 “拿去吧。离开这里?。”逐渐被?金黄色树枝包裹的?薰华,把?托着?一截骨头的?手绢递到林苑面前。 这是?钥匙。打开黄金树污染区的?钥匙。 林苑一时没想明白,无?数战士汇聚在远处火光冲天处战斗,打开污染区的?钥匙怎么就突然出现在了自己眼前。 原来薰华,一直就在自己眼前薰华,才是?真正黄金树的?本体?。 77号污染区内最强大的?畸变种,整个污染区的?柱。 第143节 金色的?树木逐渐展开枝条和根系,薰华的?身体?被?金色的?枝条缓缓侵蚀,双手被?吊起,后背在融入,他的?脸色很平静,像是?早就习惯了一切。 温莎趴在那些木瘤凸出的?金色树根上,安静地像在沉睡。 “这是?我第一次主动给人类钥匙。”薰华低头看着?睡在树根上的?少女,“算是?谢谢你告诉她,月亮也会喜欢老鼠。” 屋子?的?地面开始晃动,地板裂开,在那里?,出现了一个腥红的?裂口。 裂口的?内壁里?,布满像活物一样红色蠕动着?的?血管。 屋子?里?的?床,地板桌子?和沙发,一切杂乱的?东西,都开始向着?裂缝中滑落。 金黄树在缓缓下沉。好像在那腥红的?地底,有什么恐怖的?力量拉扯着?它,把?金色的?大树一路拉进那腥红晦暗的?无?底深渊。 “离开吧。不要妄想那些你们?根本拿不到的?东西。”薰华的?身体?随着?金色的?大树一起下沉,他的?声音很平静,没有痛苦,只带着?一点劝告,“再过一会,就算是?我,也没有办法让你离开。” “等一下,”林苑在地面的?晃动中尽量稳住身体?,冲着?下沉中的?薰华伸出手,“你,你要不要和我一起出去?” 被?黄金色的?树枝缓缓侵蚀身躯的?男人抬起眼,看向她。 “离开这里?,带温莎一起。”林苑扒拉住屋子?的?门框,朝着?他喊,“出去以后,你可以住到我家里?,我家里?还住着?一个和你一样的?畸变种,她在那里?也生活得很好。” 困在树上的?薰华抬头看她,眉目冰冷的?面容微微露出一点错愕的?神色。 林苑觉得自己这辈子?好像都没有这么努力劝说过别?人,一口气说这么多的?话。 “真的?,”她一直努力伸前着?手,不停地说,“我家的?院子?很大,可以住很多人。那里?还差一个园丁,你可以住进来,带着?温莎一起。” 金色枝条覆盖上薰华银色的?短发,交错的?黄金根系遮蔽上他的?额头,覆盖了眉眼,最终他只留下半张人类的?脸。 那属于人类的?苍白嘴唇动了动,带起一点苦涩的?笑, “温莎她已经不在了,离开这里?,她就会消散。” “而我……” 他最后的?话林苑没听见。 黄金璀璨的?大树,轰隆隆地下坠,坠入深不见底的?裂缝中去了。 林苑扒在洞口的?边缘,满枝头金色的?叶片相互碰撞,发出清脆的?声响,像是?有人在唱歌,远远地一路传上来。 林苑握紧了手中包着?骨头的?手绢,这是?开门的?钥匙。 虽然想找的?东西没有找到,但她至少可以离开这里?,活着?离开。 被?困在这里?面的?许多人,那些还没有死去,还在坚持的?生命,都得到了活着?离开的?机会。 林苑咬咬牙,开始向外奔跑。 窗外,夜空中那一抹残月变得很淡,好像天很快就要亮了。 远处的?火光和爆炸声还在继续。 她的?身后,那个恐怖的?裂口开始吞噬一切。 房间,走廊和街道都在向其中坍塌,整个玫瑰营都在缓缓慢地被?吞入其中。 奔跑中的?林苑又?听见了地底下的?那个心跳声。 这一次,她听得很清晰。 她还听见了很多人的?痛苦,挣扎,怨恨和悲鸣。 在地底深处,有一个巨大的?生物,像神灵一样。 作为向导,林苑感觉到了它的?存在。 强大的?心跳声搏动着?,把?许许多多人的?痛苦吞噬,吞噬进它的?精神世界里?。 它是?一个庞然大物,存活了无?数漫长的?岁月。又?很残忍,以无?数人痛苦的?情感为食,不愿意放任何人活着?离开。 林苑很快遇到了赶回?来找她的?倪霁。 还离得很远,一身黑衣的?哨兵就冲她喊,“快跑,这里?要崩塌了。” 火光燃烧在他身后,他飞奔跑向自己。 有那么一瞬间,林苑也想像他奔向自己那样,向他一路飞奔过去。 握住他的?手掌,拿着?钥匙,和他一起离开这里?。 离开这个扭曲又?变态,满是?怪物和火焰的?地方。 外面的?世界安静又?美好,躲在白塔的?圣光中,酒精和美食能够治愈一切。 让她忘记那些响彻在脑海里?的?尖叫和痛苦,忘记唱歌给她听的?那个女孩。 林苑从怀里?掏出包着?黄金骨头的?手绢,远远向倪霁丢去。 一只触手从远处的?地底冒出来,接住了手绢再往前丢,再一只触手冒出来接住。 等最后一只触手卷着?小小的?手绢塞进倪霁怀中的?时候,林苑已经回?头,向那个充满痛苦和尖叫,响彻着?心跳声的?洞穴跑回?去。 “你先去打开门。”她摆摆手,手指很坚定地打出这个手势。 没有再看身后的?哨兵一眼。 第60章 [] 第 60 章 倪霁接住了那块手帕, 手指捏了一下?,触手冰凉,金色的?骨头露了出?来。 是钥匙。 数百年了,从来没有人平安拿到过?的?77号污染区的?钥匙。 被她拿到了, 塞进自己手中, 她还让自己先走。 给他钥匙的?向导已经跑远,跑得飞快, 连回头看他一眼都没有。 平时?很黏自己的?那些触手, 甩下?钥匙跟着?跑了,甚至没像往常一样在他手背上勾一下?。 倪霁盯着?跑远的?那个背影, 攥紧了手心那冰冷的?钥匙。 他非常想跟上去。但他无疑是一个成熟的?士兵, 知道在这样的?时?刻,自己更应该做的?事实什么。 从前, 经常干这种事是他。他让塔子他们带队伍先走, 自己引开畸变种。他让林苑拿着?钥匙先走, 自己守在原地。 每次做这种决定的?时?候,他从不接受队友的?质疑, 也没有管过?被留在身后的?那些人的?心情。 第144节 这一次,被人照顾的?是自己,他才发觉先离开的?那个人心里有多难过?。 倪霁咬了咬牙, 攥紧了手中的?钥匙。巨大的?虎鲸在脚下?浮现。 *** 潜入进玫瑰营的?哨兵们收集了大量火|药,放火烧了一晚上的?黄金树。 到了后来, 巨大的?金色树木终于在映红天?边的?火焰中溃散。他们却没有拿到自己想要的?战利品。 漫天?飞舞的?星火中,地面只留着?那个空空荡荡的?裂口,猩红的?裂缝像一张笑着?的?血盆大嘴, 张在大地上,嘲笑着?地面上的?所?有人。 伴随着?黄金树的?消失, 营地开始崩塌和收缩,无数令人疯狂的?尖叫声从四面八方?响起。 一条条黄金色的?树根从营地各处爬出?,卷住那些逃避不及的?哨兵,把?他们一路拖进猩红的?地底深渊。 金色的?大树消失了,这里变得更加扭曲而危险,金色的?树根,无数的?怪物?拧笑着?从地底涌出?。 所?有人在星火漫天?的?黑夜中逃亡。 很多人都看见?了倪霁。 能来这里的?都是哨兵,不是没见?过?以速度见?长的?人。 但那只虎鲸也太快了,巨大的?鲸影从天?空一掠而过?,虎鲸的?脊背上稳稳站着?一个黑衣哨兵。 他蹲身半伏,黑发在风中烈烈,鲸鸣声长响,白底黑纹的?鲸腹掠过?所?有人头顶,似流星过?境,如追风逐电。 哨兵踩着?虎鲸,一路疾驰,到了整片污染区最显眼的?一处高地。黑色鲸背上的?哨兵站起身来,长臂一挥,向空中狠狠抛出?一物?。 一抹金辉点?在如画的?寂静夜空,像在那里缓缓溶开了一个缺口,染着?金边的?缺口扩散变大。 夜空中打开了一扇门。 逃生之门。 养殖场的?杂物?间里,身躯残缺的?哨兵从草堆后站起身,他捂着?自己的?断臂,踉跄向前两步,愣愣地看着?天?空中打开的?那扇门。 昏暗的?街道边,半身被菌丝覆盖的?哨兵睁开了眼,看见?了天?空中缓缓打开的?逃生之门。 他用刀尖支撑着?地面,勉强站起身来,挥刀切断那些以他的?身躯为菌床的?蘑菇。血染了半身,被斩断的?菌丝在重新生长,哨兵咬着?牙,拖着?破败的?身体,向门的?方?向走去。 夜空的?残月缺了一小块,在那里洞开了一扇沾染着?金边的?门。 数百年来,从未放人平安逃离的?黄金树污染区,第一次打开了一扇逃生之门。 开门的?时?间会持续一个昼夜,给所?有还顽强活在这个险境中的?人,给那些挣扎不愿死去的?人,留下?一线逃离的?生机。 一个又一个的?哨兵,从各种角落爬起来,向着?那扇逃生之门奔去。 各类形精神体莹莹的?微光,宛如暗夜中的?萤火向着?同?一个方?向汇聚。 飞向逃离这片地狱的?大门。 所?有人在向外跑。 只有一个人在逆行,林苑一路狂奔,跑向那间她刚刚离开的?屋子。 那里有着?一个巨大的?旋涡。 街道、营房、长长的?走廊、斑斓的?彩灯、无数的?人、被扯进了旋涡之中,汇聚成幻境般的?流水,旋转着?流向深不见?底的?洞穴。 林苑被那五彩斑然的?奔流裹携,一路向那深渊跑去。 她耳边响起无数杂乱的?声音。那些悲哀,痛苦,癫狂,吼叫和呻|吟,充斥着?她的?脑海。 凌乱破碎的?画面在眼前晃动,一盏盏的?的?灯笼,一间间的?屋子,有人的?身体被残忍地折磨,有人的?精神被屈辱地虐待。 混乱和癫狂裹挟着?她,身体在不断往下?坠落。 如果她不是一个向导,如果她不是这样一个没有什么悲喜的?生物?,林苑觉得自己可能也要疯了。 这一点?都不像是现实的?世?界,反而像是身在精神海之中。 像有一个强大到不可思议的?意志控制着?这个世?界。 “它”干扰了自己的?潜意识,让地面变得虚浮,让她的?脚踩不到实地,身体不断地坠落,耳边响着?这样令人精神崩溃的?杂音。看见?那些乱七八糟的?记忆。 没错。 林苑在不断旋转的?乱流中眨了眨眼,深深吸了一口气。 没错,就像是她干过?无数次的?事一样。有一个生物?入侵了她的?大脑。 入侵了所?有人的?意识。 如此无声无息,如此强势而恐怖。 意识到了一点?,林苑的?双脚突然间就踩到了实地。身躯不再无法控制。 触手们奔腾涌现出?来,心有不甘地护在林苑四周。从出?生到现在,这大概是它们第一次体会到输了的?感觉。真?是屈辱。 视线里,那个混乱的?旋涡还在,无数人惊惧悲苦的?意识汇聚其中,滚滚向旋涡中心流动。 只有林苑一人,像抽离在这个世?界之外,独自在滚滚的?洪流中行走。她的?脚踩稳了,身体和意志都属于自己,一步一步,走在那些丝丝缕缕金线交错的?世?界中。 林苑看见?了很多人的?脸,无数树根一样金色的?丝线交织着?流动,那些面孔被裹在金色的?洪流中身不由己地前进。 他们大都已经疯了,一张张浮浮沉沉的?脸或是呆滞,或是尖叫,或是说着?凌乱不堪的?呓语。 “咦,居然来了一个向导。” 一片嘈杂中,林苑突然听见?了一个清晰的?声音。 那声音宛如在地底深处响起,带着?一点?诧异,一点?惊喜,顺着?丝丝缕缕的?金根须传来,骤然响了那么一下?,立刻就消失了。 林苑从那个声音里听见?了一种欢喜和渴望。 激起了林苑后背肌肤一层鸡皮疙瘩。 这是她第一次体会到这种战栗的?感觉。 她感受到了一个强大,巨型,古老的?生物?在那幽暗的?深处。 “它”发现了自己。 在旋涡的?中心,在地底的?深处,静静窥视着?自己。 还敢前进吗? 林苑抬起在半空中的?脚微微一顿,向前迈出?。 啪嗒。 她听见?自己的?靴底,踩在砖石上清晰的?落地声。 第145节 缤纷的?乱流和嘈杂的?声音消散了,眼前像拨开了迷雾,视野变得清晰。林苑发现自己还站在那条街道上。 肮脏逼仄的?巷子,零星摇晃的?灯笼,高大的?围墙,和摇摇晃晃的?铁牌子。 占地不是特别大,人流也没有那么多,陈旧又真?实玫瑰营。 不像是身在诡异扭曲的?污染区,像是身在真?实的?世?界,在那真?实的?污浊之地。 林苑脚踩着?那些泥泞的?地砖,向前走了几步。看见?了一间亮着?灯的?屋子。 熟悉的?木门,熟悉的?灯光。 她踩着?咯吱作响的?楼梯走上去。推开了那扇亮着?灯的?门。 屋门被推开了,屋子还是那间屋子,难闻的?气味,腐败的?木床,掉在地上的?鞭子。 床上躺着?一个人。却不是薰华。 那人的?修长的?四肢被紧束,双手固定在头顶,有一头黑色的?头发,戴着?一双黑色的?手套。 第61章 [] 第 61 章 林苑这一次真的体会到了敌人的强大。 她曾经有一点自负, 觉得自己的精神体十分强大,所向披靡,她几乎没?有遇到过比精神力更为强大的生物。 但在这里,敌人的精神力恐怖如斯。 心里明明知道那不会是倪霁, 不会是自己熟悉的那个哨兵。 但过于逼人的真实, 让她还?是没?忍住向前走了两步。 头顶摇晃着?昏黄的灯光,屋外袭来潮湿的寒意。木榻上躺着?被紧束双手的人。 那双戴着?黑色手套的手, 让她觉得如此熟悉。连手指的线条和绷紧肌肉的方式都几乎和记忆中一摸一样。 苍白的手腕被束在栏杆上, 修长的黑色手指死死紧攥成?拳,绷紧了束住手腕的绳索, 突然用力挣扎了一下。 林苑下意识向前走了一步。 她看见了属于倪霁的脸。 屋顶唯一的灯光, 照在倪霁毫无遮挡的脸上。倪霁看见了她,屈辱地闭上了眼睛, 别过头去。 林苑隐约感觉到黑暗中, 有一双巨大的眼睛在窥视, 窥视到了自己内心的最深处,抓住了自己了心。 她伸出手, 掰过倪霁的脸,发现那个强大的伙伴在哭。 林苑突然想,当初如果?自己没?有在那个刑场遇到被审判的倪霁。他是不是就会被送到这里。 虽然后来她明明触碰过倪霁的精神海, 知道他有属于自己的脱身计划。 但这个时候,好像被什么东西蒙蔽了意识。让她遗忘了那些?零碎的记忆。 她的眼睛只看见倪霁在她的手里哭。 那个哨兵咬破了嘴唇, 眼泪从眼角无声地落下,掉在了自己的手背上,泪水烫到了她的皮肤, 真实而滚烫。 她仿佛感受到了那个人的屈辱,疼痛, 羞耻和脆弱。 “别哭了,我带你离开。”林苑喃喃道。 她看见倪霁微微张口,对她了两个字。 那两个字,倪霁曾经对她过,在那间敞开的浴室门口。 同样的话,同样的人,出的却是完全不同的含义。 那双唇很?薄,沾着?泪水,轻轻颤抖,可怜又无助。 明明个子很?高,是非常强大的战士,却莫名地带着?一种奇异的诱惑。 林苑甚至都觉得自己的身|体被这个样子的哨兵蛊惑到了。 但心却在那一刻变得清明了起来。 林苑手腕上黑白双色的手镯流动,冰冷的短刃出现在了手心。 她按住倪霁的双手,盯着?他的眼睛,把那柄他送给自己的刀,慢慢扎进他的眉心。 按下手下的哨兵消失了。 只留下了空空的屋子,凌乱的床榻和头顶上晃动的灯。 那些?奇怪的声音,又一次响了起来,像是捕捉到了林苑,响在了林苑的脑海中。 “哎呀,居然失败了,现在还?有这么厉害的小家伙。” “让人意外。太?高兴了。” “想要她,真想要马上能得到她。” “是哪里没?有做好,让你反应过来呢。” “明明一开始,有短短地迷惑住了你。” 【哪里都没?做好】 【小鱼不是这个样子】 触手们?很?不高兴,争先替林苑抢答了。 【小鱼可甜了】 【你这个冒牌货】 【那种伪造的齁甜是瞒不住老?子的。虽然也有点喜欢】 【住嘴】 【快闭嘴,丢脸的家伙】 【这是在敌人面前】 脑海中属于外人的声音没?有了,大概即便?是古老?强大的生物,也没?见过林苑这样的精神体。 林苑拉开了屋子的门。 门外却不是走廊,而是另一间房间。那间林苑去过的,属于仆人们?居住的屋子。 第146节 屋子里有一扇小小的窗,窗边静静地坐着?一具死去的尸体。 林苑走进屋子,走到了那具尸体的面前, 熟悉的少女低垂着?头坐着?,脸色苍白,双目灰败,生机全无。 林苑看见过她死亡的过程。在那个薰华不支病倒的暗夜,她用一把刀杀死了闯入房中恶徒。 用自己全身的勇气,守护着?自己心中的明月。献祭了自己年轻的生命。 林苑在尸体的面前蹲下,看着?她低垂的眼睫,伸手触碰她冰冷的脸,轻轻唤了一声。 “温莎。” 死去的尸体突然睁开了眼睛,伸手捉住了林苑的手腕。 “苑苑小姐。”温莎的尸体看着?林苑,声音冰冷又暗哑,眼眸漆黑而空洞。 林苑挥开她的手,飞快向后退。 温莎那双失去了焦距的瞳孔中,浮现出了无数金色的丝线,像有什么东西,寄生在这具失去了灵魂的躯壳中。 “活着?太?卑微了,痛苦永无止境。” 温莎冷冰冰地着?话,缓缓站起身,披散着?长发,一只手举起一柄小刀,向林苑的头脸扎来。 林苑双手死死抓住她持刀的手,温莎的眉目阴冷,力气大得吓人。 两个人一起滚到了地上。 那柄小小的水果?刀上,不知道沾着?谁的血,几乎就抵在林苑的眼睛前。 “你知不知道我是怎么死去的?那些?人一下一下打了我很?久。你知道不知道他们?后来是怎么对待小薰?” 温莎压着?林苑,冰冷的手指握着?刀,空洞的眼睛死死盯着?林苑,那鲜血淋漓的刀尖一点一点往前递, “这是一个没?有光的世界,活着?太?痛苦了。你也一样,是一个可怜的人,不如让我帮帮你,结束你的痛苦。” 有很?多?古怪的声音在四面响起。 那些?声音很?杂乱,意义不明,循环往复,扰乱着?林苑抵抗的意识。 活着?多?么痛苦,不如选择沉睡。 这是个黑暗的世界,没?有一线光明。 哪怕是朋友,终有相互伤害的一日。 人类的归途只有死亡。可怜又卑微。 放弃挣扎吧,归入我们?的怀抱。 痛苦只会是短短的一瞬,终将得到永恒的快乐。 …… “虽然是很?辛苦,可是我还?是想活下去。”林苑躺在地上,双手努力抗拒着?温莎的刀刃,不听那些?呢喃在耳畔的话语,双眼只看着?自己那位死去的朋友, “你也曾经渴望活着?,努力想让小薰活下去。你曾经相信这世界还?有光,至今还?坚信着?,你不记得了吗?” 面目阴森的温莎愣住了,她盯着?林苑,盘布在瞳孔中金色丝线开始混乱,挣扎。 林苑看着?她,伸出手指轻轻点在她的眉心。 触手们?涌出地面,一层一层涌上来,断绝了外界的一切,将两个女孩护在层层叠叠的中心。 最终,温莎眼底深处,那些?顽固的金色丝线,极其不甘地像潮水一般地退去。 “苑苑小姐?”温莎仿佛从漫长的梦境中醒来,轻声呢喃了一句。 那声音很?温柔,和林苑从前听过的一样。 温莎手中那把带血的刀不见了。她伸出双手轻轻握住了林苑的手。 就像是当初,两个女孩在小小的的屋子里,握住彼此的双手,一瞬间就理解了对方的想法和想要做的事。 温莎拉着?林苑的手往外跑,她知道林苑要去哪里,要做什么事。 “苑苑,我很?高兴你回来救我们?。” 她的手冷得像一块冰,没?有一丝体温。她跑得非常快,像是认识这里所有的路,带着?林苑一路飞奔。 四周的画面光怪陆离,道路时而扭曲,时而昏暗,有时像浮在水面的薄冰,有时像无处可走的荆棘森林。 但温莎拉住她的手,领着?她的路,林苑的脚每一下都踩到了实地。 “苑苑,你能不能帮帮小薰?”温莎的声音很?温柔,带着?一点点悲伤,向着?身边的朋友恳求,“带他离开,或是帮他解脱。他已经快承受不住了。” 林苑看着?身边奔跑的女孩,女孩的身体在奔跑中溃败,那具历尽了漫长岁月的尸体,随着?奔跑一路掉落消散。 但她的脸上带着?笑。不像是一个死去的人,像是一个在月光中奔跑着?的少女。 林苑就,“好。” 温莎露出了灿烂的笑,她一路笑着?飞奔,双腿不见了,身躯不见了,最后她把挂在自己脖颈上的那条石头项链摘了下来,戴在了林苑的脖子上。 “我先走了,苑苑。”她的双手绕着?林苑的肩头,仅余的身躯飞了起来,像是燃烧殆尽的薪火中飘升起了星星点点的灰烬。 最后,她用额头贴了贴林苑的脸,“不用为我难过,希望你们?过得幸福,活在光明里。” 温莎不见了,黑暗的世界里响着?她的歌声。 那首林苑听过的,属于老?鼠的欢快歌谣。 林苑在歌声里飞奔,胸前的吊坠飞扬起来,指路似地引导着?她的方向。 于是她看见了深渊,看见了深渊中那棵金色大树。 那里几乎像是一个巢穴,像是什么东西的卵。暗红色的血管交织盘布,伴随着?巨大的心跳声一下下搏动。 第147节 一棵金黄色的大树生长在那里,和那些?暗红的血脉交错融合,几乎生长到了一起。 金色的树根向四面八方延展,树瘤搏动着?,不知延展到何处。 躯干上薰华的双臂张开,吊在树梢。他一动不动,眉目四肢融为金色,只余下半张苍白的面孔,还?维持着?人类的模样。 “她来了。” “嘻嘻,她来了。” “是向导,新的向导。” 无数的声音从四周响起。林苑听到她们?的欢愉,听到她们?那种强烈的渴望。 第62章 [] 第 62 章 “是向?导。” “一个新的向?导。” “多?少年了, 终于?来了一个向?导” 猩红的巢穴内部,无数细细碎碎的声音响起?,那些红色的血管蠕动着,带着深不可测的欲念。 这里是一个很深的洞穴, 从高?处看下?去, 才发觉洞穴的底部静静躺着一枚巨大的卵。 那卵的表面交错覆盖着无数猩红的血管,血管一下?下?搏动, 发出心脏跳动一般沉闷的声响。 像是一只巨大而神秘的生?物, 沉睡在其中,还不曾孵化。 一株色泽明亮的黄金树, 在那些蠕动血管中静静驻立。 金色的树根和污红的血管相互融合, 彼此侵蚀。血管搏动着,绯红的血液不断反复污染, 侵刷着金色的树身。 金色的树根生?长攀爬遍地, 蔓延向?外界, 树瘤吮动间,那些林苑见到过的, 无数痛苦,悲伤,疯狂的情绪, 具象为一张张扭曲的面孔,被光泽金黄的树根带回来。 养分似地源源不断提供给那枚猩红之卵。 这里就是77号污染区的根源。这个被封闭了时光的小世界里, 一切苦难的源头。 林苑站在洞穴的顶部,向?前迈出一步。 “别过来。”一个声音响起?。 那声音冷冰冰的,带着的却是好意。这声音林苑听过, 是薰华的声音。 地底洞穴,黄金树上的薰华, 张开?双臂,低垂着头,一动不动,大半身躯融入金色的树干中,像是陷入彻底地沉睡中。 但?林苑的耳边清晰地听见了他的声音。 “走。” “危险。” “马上……离……开?。” 声音在最后变了调,像是被干扰的无线电波,无数杂音出现,薰华说话声最终被按压了下?去,再也听不见了。 林苑沿着洞穴的边缘往下?走,脚明明踩在陡峭狭窄的泥土路上。眼前的地面却不见了,只剩下?一条细细的钢丝。 下?一步踩下?,钢丝不见了,脚下?是大片极尖锐的长针。 虽然知?道这都?是幻像,意识被干扰了。但?这样的干扰让行走变得极其艰难,不知?道自己下?一步是真的一脚踩空坠落,还是依旧踩在坚实的土地上。 林苑知?道有?人入侵了她的精神领域,战斗已经?开?始了。 林苑的脑海中,出现了一个神秘而古怪的生?物,很难用语音描述它真正的形态,只能看见它部分模模糊糊的影像。 像肠道一般血腥的湿滑的长长身躯纠缠蠕动,拥有?无数张诡异的脸。 它发出嘻嘻哈哈的声音,说着梦呓般难以听懂的语言,正从四面八方,向?林苑侵袭。 它在入侵。 入侵林苑的精神图景。 林苑的脚步还在向?前,向?着地底的方向?,一步一步,走在钢丝,悬崖,尖刺上前进。 脑子里传来被酸液腐蚀般的疼痛感。一股强大的精神力,像千丝万缕冷冰的手指,伸了进来,撬动她的精神屏障, 那些冷漠的意识入侵林苑的精神世界,带来痛苦和混乱。但?在同时林苑也同样捕捉到了属于?对方的,零零星星的记忆画面。 那些断断续续的记忆碎片,在浩瀚的精神世界里晃动,伴随着丝丝缕缕红色的丝线,飞舞而过,在林苑的脑中出现。 林苑看见了一艘豪华的邮轮航行在蔚蓝的大海中。 那大概是美?好而安宁的旧日时代。天空是蓝色的,飘散着朵朵洁白的云朵。 高?科技的轮船上印着玛丽号的字样。船员正在把深海潜艇带回来的东西递给船长看。 “伟大的发现,”船长高?兴地说,“一种全新的未知?生?物,含有?惊人的生?物能量,或许它会大大推进人类科技的进程。” 戴着船长帽的男人将那枚从深海带回来的未知?生?物小心地收入水族箱中。 那东西像是一枚卵,一枚活着的玉石,它在透明的水族箱中微微蠕动,发出柔和的微光,宛如刚刚从千万年的沉睡中苏醒。 凌乱的记忆画面奔流般从林苑眼前飞过。那些记忆属于?眼前的猩红怪物,也属于?它们整个族群的共同记忆。 洁白的海浪拍打着金色的沙滩。 月夜中,美?丽的小镇传来载歌载舞的欢笑声。那城镇的中心,有?一座非常美?丽的仿古式宫殿建筑。洁白的院墙,漂亮的琉璃瓦沐浴在宁静的月光下?,侍从们在其中忙忙碌碌,那里正在举办一场宴请全镇居民的欢乐酒宴。 没有?人知?道,在无人的海边,几个古怪的身影,缓缓从海底深处走上来。 那些“人”穿着玛利亚号上海员的衣物,蠕动着湿漉漉的身躯,从海底出现,爬上岸边,爬过金色的沙滩,一步步地向?那充满欢声笑语的小镇走去。 身穿海员服的怪物神色呆滞,身躯扭曲变形,融合了各种海洋生?物的特征,已经?完全不是人类。他们慢慢蠕动着,向?着灯火辉煌的人类小镇蠕行而去。 下?一个被林苑捕捉到的画面,是在这片肮脏的玫瑰营中。 四百年前的玫瑰营和她片刻之前所见几乎没有?任何变化。 在那木质的走廊上,屋子的门敞开?着,温莎的血染了一地。 “嘿,让我们进入你的身体,你会得到解脱,再也不用这样痛苦。”一枚小小的卵不知?什么时候来到这里,那些细细小小的红色血管,从染血的地面钻出来,勾上了薰华的身躯。 “我们会解开?控制你的项圈和锁链,帮你报仇,怎么样?你难道不想为这个女孩报仇吗?” 薰华痛苦的哀嚎响彻在夜空。 明月一般的薰华彻底堕落成?了畸变种。可悲的是,他没有?得到自己想要的解脱。 饱受人间摧残的身躯被怪物入侵,他被永远地困在这片污染区之中。向?导的精神世界化为了构建污染区的支柱。被污染物寄生?的不死之身成?为了供养怪物孵化的温床。 …… 第148节 无数的画面游过,许许多?多?的画面晃动太?快,不能详读。 但?在触手们努力的捕捉中,林苑觉得自己隐隐约约地窥见了一点世界的本源。 “咦?”入侵者?惊讶的声音在林苑脑海中响起?,“你的世界,居然是星空?” 血腥的怪物终于?突破了林苑的屏障,入侵进了林苑的精神图景。它发现自己身在一片浩瀚星辰,无垠太?虚之中。 巨大的银月悬浮在空中,寂静地注视着它。 它以为自己已经?成?长得很大,但?在这样的月光中,它发觉自己还是一枚不曾完全孵化的幼儿。 在它的眼前,是那个人类的少女。 少女身后的虚空中,隐隐浮现无数蠕动的触手。 明明是一个人类,却为什么有?一点自己同类的感觉。 那是一位向?导,虽然很强大,是一个不容小觑的对手。但?相比起?自己数百年的生?命,这个人类年轻到可笑,个子非常小,肉|体也十?分脆弱。 它有?些不明白,这样的人类向?导,为什么会敢深入到这里,出现在自己的面前。 但?它的心底涌起?强烈的渴望,渴望得到这个新的向?导。 强大的向?导能给自己带来更强的力量,更多?的养分,让自己早日诞生?,真正地降临到这个世界。 它已经?等待了数百年,迫不及待地想要孵化。 它期待自己诞生?的模样,那形态一定很美?。那时候,它将成?为这片污染区内真正的神灵。 “去,干掉她的本体。”猩红之卵朝着黄金树发布指令。 那是被它控制,驱使了四百年的工具。一举一动都?在它的操控之中。 金黄的树枝凝结成?金色的长|枪,远远朝林苑的身躯射来。 林苑从土坡上滚落,避开?了金色的锐利尖矛。 金色的长|枪深深扎入泥土中,枪柄在空中震动。如果被它正面刺中,只一下?,足以将林苑钉死在地面上。 金黄的树枝再度凝结,一柄柄锋利的尖枪从天而降,朝林苑飞射过来。 林苑在精神图景中和那诡异的猩红之卵对峙,同时在现实之中,需要左躲右闪,满地滚动,躲避从天空飞来的长矛。 狼狈万状,险象环生?,片刻之间手臂和身体,就被金色的枪尖留下?数道血痕。 那棵金色的树枝突然贴近,薰华戴着黄金面具的脸出现在眼前。 “为什么不走,要来这里?”冷冰冰的声音响起?。 林苑翻滚身体。金色的枪尖贴着脸颊插在地面,截断了她几缕长发。 “我不喜欢这个地方。我要毁了它。”林苑抬头凝视着近在眼前的薰华。 自从进入这里,眼中所见,是被反复折磨的向?导,被循环死去的女孩,被在养殖场像牲畜一般囚禁的哨兵,被猪啃食的人类,被尖刀杀死的少年…… 污黑到极致,邪恶到令人深恶。 “这个地方不该存在,我要把毁了它。”林苑紧盯着那只剩下?半张面孔还属于?人类的向?导。 有?一条触手被分了出来,悄悄潜入了树的世界。 “不自量力。”冰冷的黄金面具凌空望着她。 “我不但?要毁了这里,我还要带你走。” 林苑一字一句慢慢说,她从衣领中掏出那条石头做成?的项链,按在胸前, “我答应温莎了。” 凝结在枝头的枪尖顿住了。黄金的面具下?,下?颚的肌肤苍白,冰冷的双唇微分,轻轻念了一遍那个名字,“温莎。” 树冠中金色的枪尖缓缓消失,黄金的树叶轻轻的碰撞,发出一点清脆的声响。 林苑知?道自己成?功了。以一对二,她没有?胜算。但?只要她拉回薰华,唤醒这个自己曾经?的同类,自己就还有?胜算。 但?就在下?一刻,污秽似的血液从树的枝叶间浇淋下?来,流过那金色的面具,覆盖住了薰华属于?人形的那一点点面容。 猩红的血液污脏了金色的枝叶,流淌在黄金色的树干上。染血的黄金树凝滞不动,不再发出声音,也再探索不到半点属于?人类的情绪。 金黄的枪尖密密出现在枝头,带着冰冷的光泽,遥遥指着地面的林苑。 杀意有?如实质,毫不留情,只要林苑稍有?动作,天空会下?起?密集的枪雨,将她就地射杀。 “它已经?被我侵蚀了数百年。你以为他还是你同类?”红色的卵在林苑的精神图景中发出诡异的嘲笑声,“你想说动他帮助你?可爱的人类?” “他已经?完全属于?我,你很快也会一样。乖乖屈服吧,我不想把你的身体搞得太?破碎。” 【卑鄙】 【无耻】 【你们有?两个人】 【谁要属于?你,好恶心】 触手们愤愤不平,在精神图景中怒斥敌人。 其中一条冒出来说,【你会生?成?很丑的样子】 那枚盘踞中星空中的猩红之卵瞬间被激怒,交错的血管起?此彼伏地鼓涨,林苑甚至感觉能听见它的尖叫声,“射伤她,立刻,把她钉在地上!” 【哼,不止你有?两个人,我们也有?。】 【就是】 【就是】 【他来了,他来了】 空中传来一声急促的鲸鸣,那嘤嘤的声音此刻在林苑的耳中听起?来比任何时候都?要悦耳。 先出现的是那只巨大的虎鲸,黑脊白腹的大鱼一头撞进来,冲开?染血的黄金树,把林苑驼上自己的脊背,转身游行,远远游动开?来。 手持红刀的黑衣哨兵在下?一刻出现,他从高?空一跃而下?,瞬息判断了战场的局面。 红色的长刀深深地扎入地面,刀锐,人凶,携下?坠之势,一刀扎进大地上那携蠕动的血管,刺进猩红之卵的本体之中。 痛苦的尖叫声在漆黑的巢穴中响起?。 精神图景中,入侵的猩红怪物拖着长长的血管消失撤退。 林苑坐在大鱼的背上,探头从高?处看下?去。 第149节 杀气腾腾的哨兵手握红色凶刃,也正抬起?头来看她。 第63章 [] 第 63 章 【等一下, 这次的鱼保真吗?万一是假的呢?】 【对哦】 【先?验货】 【让我摸一下】 【我也摸一下】 【甜的】 【很甜】 【没错,真鱼】 触手?们七七八八涌出来,顶着辨别?真假的名义,缠上虎鲸光滑溜溜的皮肤, 爬来蹭去。 战斗不?适合娇嫩的它们, 和强大的精神体战斗累得很,幸好移动糖人自己来了。 盘大鱼能回血, 能疗伤, 还甜,触手?们舒服得喟叹, 纷纷为了抢占好位置把别?人挤出去。 战斗中的大鱼和平时完全不?同。 狠辣凶残, 西装暴徒。尖牙寒光凛冽,肌肉强硬如铁。 那?条巨大的尾鳍狠狠甩过, 拍上黄金大树。无数黄金枝条折断, 叮叮当当掉落一地。 和触手?们印象中那?只身娇体软, 只会嘤嘤嘤的大可爱宛若两鱼。 【哇哦,它这个时候比平时更甜】 【以后我只在战斗的时候吸鱼】 【都让让, 我没位置了】 【太多人了,挤下去两只】 巨大的猩红之卵几乎占据了整个洞穴底部,倪霁踩在上面, 就好像踩在一大片血管交错,起伏浮动的土地上。 他踩着那?些蠕动的软肉, 手?拽刀柄狠狠转了一圈,把长刀抽出。 一大蓬血从裂开的伤口?涌出,染了倪霁满身。 整个洞穴里响起了一种诡异的哭声, 一会像男人,一会又像女人。 就像是一只想?要模仿人类, 又模仿不?好的怪物?,潜伏在幽暗中学着人的样子在哭。 伴随着哭声响起,一张张面具般的脸从血红的土地上升起。 他们的身体又细又长,由无数黏糊的血管缠绕而?成?,和脚下红色土地血脉相连。 一个个一只只,浑身猩红的怪物?,顶着悲苦的人面从巨大的卵上站起来,向倪霁涌过来。 “疼,好疼,太疼了。” “好痛苦,好痛苦。” “放开我,求求你,放开我” “让我死掉,让我死吧” 悲苦泣音和鬼哭之声在猩红的洞穴内交织响起。坟茔鬼冢,幽冥炼狱不?外如是。 那?些瘦长柔软的身体,被倪霁的利刃斩断,喷射出大量血污。红色的污血铺天盖地兜头洒下,染了倪霁满身满脸。 “好恶心的血,不?太妙,快离开。”倪霁的刀柄在一片混乱中说了这句话。 已经晚了,那?些诡异的怪物?,非常快地淹没了那?个战士,而?浑身染血的倪霁好像呆滞了一般,一动不?动地被那?些血红怪物?覆盖,陷入那?片猩红黏腻的地狱。 林苑身下的鲸鱼晃动了一下,庞大的身体缩小了一圈,又晃动了一下,再次缩小了一圈。 它的身形开始变得模糊,摇摇晃晃从空中降落,刚刚把林苑放在地面,黑背白腹的身躯闪现了两次,以极不?情愿的模样消失了。 【啊,鱼呢?】 【我那?么?大一只鱼呢】 触手?们迷茫地散开。 “哼,一个哨兵。” 林苑听见了猩红之卵的声音。 “你以为凭借一个哨兵,就能对抗我吗?” 布满红色血管的大地发出嗡嗡的声响。在那?中间——倪霁消失的地方,拱起了山包一般的一大块。 那?些血管层层叠叠覆盖上去,缓缓蠕动着,仿佛要将被它们包裹在其中的哨兵彻底溶解消化。 “在我的面前,向导或许还能稍稍支撑,哨兵是最?无用之物?。哨兵虽然也有精神力强大之人,但他们冲动得很快,不?堪折磨,顶多能充当食物?罢了。嘻嘻嘻。” 那?怪物?说话的声音最?初还带着痛苦的哭腔,说道后面又笑起来,像个喜怒无常的幼儿。 “你可以一下把他们拉到快乐的顶点,然后再立刻让他们陷入痛苦的深渊,这样来回折腾个几次——啪嗒,他们就崩溃啦。” 它在说话中模仿了一个惟妙惟肖的拟声词,好似人类拍起手?来, “再强大的战士都没用。经不?起几个来回。嘻嘻嘻。” “他不?会的。”林苑突然打断它的话。 “他会!”那?声音就像一个负气的小孩。 “他不?会。”林苑又说了一遍。“他是一个很坚强的人。他马上就会摆脱你。他会切开你那?些恶心的血肉,回我的身边。” 不?知什么?时候,一轮隐隐约约的明月出现在洞穴上方。 林苑的身后触手?涌动,她的精神图景入侵了这里,和这个血腥的洞穴隐隐重?叠。 明月的光辉洒下来,洞穴内四面八方哀嚎的悲音小声了许多。 那?一张张扭曲的人脸,变得安静,浮动在血泡里,呆呆看着洞穴上空那?轮模模糊糊的月亮。 这里不?再是属于猩红之卵一个人的主?场,林苑的精神力艰难地渗透了进来。 第150节 “你居然相信一个哨兵?那?种只有蛮力的牲畜。”怪物?的声音急躁地争执,声音尖锐,声线扭曲, “你可能不?知道,哨兵和向导是完全不?同的生物?。没关系,嘻嘻,我会让你看到的,我马上就可以给你看看。” “让你看看刚刚那?个哨兵怎么?像一只动物?一样丑态百出。” “它居然用刀伤到了我。必须让他享受应有的惩罚。” “我要让他当着你的面表演,让他哭着哀求,让他在最?脏的地方扭动。让他流露出丑陋难堪的模样。因为你,他甚至连求饶的机会都没有。” “嘻嘻,你还想?要帮助他?你还这么?幼小,你这样消耗自己又能支撑多久?” “没事,最?终我会让你们走到一起,一起融入我的身体里。” 林苑没有说话,洞穴上空那?枚朦胧的月亮变得更亮,更清透。 明月高悬,清辉朗照,月光破开黑暗,照在那?一堆拱起的血肉上,几乎要穿透那?些污浊腥红的管壁,照进地底深处。 它指引着方向,安抚着困于幻境中的灵魂。 汗水沿着林苑的脸颊滑落下,一滴滴地滴落在地上。 但她是眼神很坚定?,她在等待,坚信她的战友能够摆脱困境,回归战场。 那?被血管覆盖的山包开始鼓动,肉瘤左一处右一处高高鼓起。 突破! 起伏的肉山炸裂开一道大口?,月牙形的刀芒从中飞旋而?出。 血肉和管膜溅得四处都是。一个鲜血淋漓的男人,持着长刀,伸手?掰开那?道裂口?,从里面踏出一只脚来。 洞穴的四面八方,响起了巨大的哭泣声。 一条触手?从地底钻出来,想?要拍一拍那?个满身满脸都是血的哨兵。 倪霁下意识地别?过脸去,竟是回避了它的触碰。 他用刀尖撑着地面,弯腰扭头吐出一点胃液,才最?终慢慢站起身来。 刀柄上都是血,滑腻得抓不?住,哨兵把上衣脱下来,缠住了握刀的手?,将刀柄和手?掌死死捆在一起。 引刀刃在身体上割出深深血痕。 妖异的刀光亮起。 倪霁的双目血红,杀气腾腾,深埋着恨意,长刀巨现,朝着身下血肉蠕动的地面斩去。 发了狂性的凶刀,被惹疯了的凶徒。 红刀染血,滚滚血刃,狂怒的战士和身下的血红巨卵混战在一起。 整个过程,他没有看向林苑一眼。 不?是不?看,是不?敢看。 林苑捕捉到了倪霁此刻强烈外放的情绪,惊怒羞愤,咬牙切齿,炸裂般喷薄的恨意沾染全身。 林苑曾经见过倪霁心底的恨,那?刻骨仇恨深埋在海底,压抑而?深沉,徐徐筹谋着复仇。 她没见过狂怒成?这样的倪霁,不?管不?顾,疯了一般冲着敌人拼命。 他们面对的是一个强大的敌人。有着数百年的寿命,那?种精神力操控能力比起林苑强大数倍。 林苑自己陷入它创造的那?种环境的时候,甚至都会被迷惑。 她不?知道倪霁被那?个猩红之卵捕捉的时候遭遇到了什么?样的精神幻境。 什么?样的事让倪霁这样冷静自持的哨兵愤怒成?这样。 想?必是和自己有关。那?怪物?曾经用倪霁蛊惑自己。当然也有可能有自己的样子来折磨倪霁。 他现在甚至连看都不?敢看自己一眼了。 连他一直很喜欢的触手?,都下意识地回避。 【好气】触手?说。 林苑也觉得自己生气了。 战斗进入了白热化的阶段。 洞穴底部的猩红之卵几乎覆盖了整片大地,但疯了的倪霁也异常恐怖,他不?惜自伤,以己身无数鲜血喂刀。 长长的巨大刀刃把整片红色的土地搅得天翻地覆。 尖锐的哭声响天彻地。 碎裂的血管,肉瘤,满地横流的污血。 这里几乎成?为了个浸透血浆的血池。 哭声越来越大,刺耳尖锐起来,覆盖了林苑那?一轮勉强进入这个世界的明月。 一只血红的眼睛睁开在天空。流着长长的血泪。 无数带着面具的血人站立起来,向哨兵涌去。 被鲜血染透的黄金大树开始挪动,朝着林苑攻击。 倪霁被围在一片猩红之中,哨兵黑色的身影几乎被淹没,只有那?红色的刀光时隐时现。 林苑在一片湿滑的地面上奔跑,一路躲避鲜血淋漓追上来的黄金树。 虎鲸出现了好几次,拍开铺天盖地的尖矛。又在空气里消失。 再一次挣扎现身,几息间又一次溃散。 每个人都到了极限。 生死之战,几度命悬。 林苑知道,越是这样难,这样艰险,越说明胜利近在前方。敌人已是强弩之末,在做最?后的困兽之斗。 第151节 自己伤痕累累。敌人也已经千疮百孔,也到了濒死的边缘。 只要再一点,再能够坚持一点点时间。 她觉得脑袋很疼,一阵阵的抽搐,过度使用精神力带来的后遗症开始出现。 身体也很疼,好几次破空而?来的金色长|枪伤到了她身体。她流了很多血,脚底打滑,有一点跑不?动了。 她是向导,拥有强大的精神力和不?太适合战斗的身体。 对方比自己更清楚这一点。所有的攻击都是针对她的肉|体而?来。 倪霁的虎鲸出现,又消失。触手?们也全都伤痕累累,很多已经没有力气以实体形态出现。 再坚持一下,林苑想?,一下下就好。 倪霁倒下去好几次,又撑着长刀站起来,他擦了一下被鲜血糊住的视线。 空中,那?枚明月不?知道什么?时候不?见了,只留着一只猩红的眼睛死死盯着自己。 他的身体流了过多的血,有一点站立不?住的感觉。 还差一点点,他想?。 他看见了一个古怪的小小生物?从一片血腥的地底爬出。 十几只手?臂,三个头颅,满身都是眼睛,像一个还没有发育完全的古怪胚胎。 那?小小的古怪生物?从满地碎裂的血肉里爬出来,以异常敏捷的速度向远方爬去。 这是敌人的最?终形态,杀了它就结束了。数百次战场经验带来的直觉告诉倪霁。 如果被它跑了,恶战还将延续,没完没了。 倪霁拖着几乎动不?了的身体往前追,那?只怪物?的爬得很快,而?他的腿重?得像铅块一般。 他已经很久没有遇到这样艰难的战斗。 只差一点,最?后了。 几只触手?突然从地底涌了出来,缠绕住那?个形态模糊的血红胚胎。 触手?们并不?是适合战斗的精神体,娇嫩得很,但它们死死缠住那?只血淋淋的怪物?,哪怕被瞬间咬伤了好几根。 倪霁的刀在下一刻赶到。红色的长刀避开触手?们的腕足,钉住那?只蠕动挣扎的血腥之卵。 长刀没有了鲜血的供养,已经变得很细很薄。 刀尖避开所有的触手?,长长的刀刃刺进那?只怪物?的身体。 结束了。 倪霁透过薄薄的刀刃看见战场的另外一端。 几乎像是慢动作?一样,林苑的身体倒在了滑腻的血红地面。 黄金树长长的一根树枝,穿透了她柔软的腹部。 她本来或许来得及避开,但她分心控制了触手?。 战场就是这样。 有时候你认为自己永远不?会死,自己每一次都可以守护住自己想?要守护的人。 但实际上谁也不?知道死神下一次降临在哪里。 几乎每一个生命,不?论是你视如珍宝的明月,还是无关紧要的野草,在死亡面前都是平等的。 都一样可能会突然消失在你眼前。 一切都发生得猝不?及防。 林苑就那?样倒了下去。她躺在地上,吐出了一点血,看着近在眼前金黄的大树。 那?本来是她想?要带走的人。 她失败了,没有办成?自己想?做的事。 带着金色面具的薰华冷冷注视着她,红色的血污覆盖住了他金色的面具,盖住了他仅余的人性。 戴着面具的男人神色冰冷,麻木而?空洞,是一具被鬼魅驱使的傀儡。 尖锐的黄金树枝缓缓从林苑腹部抽出,再一次向林苑刺去。 染血的尖端抵住林苑的胸腔,恰好抵在那?一块小小的石头吊坠上。 枪尖在那?里凝固了。 一滴金色的眼泪滴了下来,点在那?块不?起眼的心形石头上,让它变成?了一颗黄金色的心。 保持着刺杀林苑的姿势不?动。璀璨的黄金树开始枯萎,从枝叶开始,从树根开始,巨大的树身缓缓溃散,纷纷摇摇的枯枝掉进满地粘稠的鲜血中。 倪霁朝地上的林苑跑过去。 那?个还没有完全死掉的胚胎开始企图逃跑。它支着几条最?后的血管悄悄爬起来,慢慢去拔起倪霁的刀。 倪霁头也没回,血红的刀光密密麻麻斩出,精准利落,充满铺天盖地的戾气。 漫天鲜血淋漓的肉块下雨一般地掉落下来,血管,肉块,被切得极其细碎,在地面抖动片刻,终于彻底不?再动弹。 倪霁本用不?着出这么?多刀,那?只是一块很小的胚胎。 但他控制不?住自己,心底有一股巨大恐慌堵着,不?这么?做几乎就会立刻疯了。 倪霁踩着满地黏腻的肉块向前跑,他本来是一个以速度见长的哨兵。 但那?一刻,他恨自己跑得那?么?慢。 奔跑的速度几乎像一只蜗牛,那?么?短的一点路程似乎变得无比遥远,花费的时间漫长到令人窒息。 林苑躺在那?里,躺在血肉模糊的地面,躺在掉落满地的黄金枝叶上。 红色的血液从林苑的后背流出,混杂在那?些冰冷又耀眼的金属上,扩张的速度很快。 第152节 天空里枯萎的黄金树叶化为苍白的灰烬,像白雪一般飘飘荡荡地落下。 林苑睁着眼睛,脸上的神色和平时一样,淡淡地,很平静,似乎并不?在乎接下来要发生的事。 哪怕那?件事,是自己生命的消散。 死亡不?是很常见的一件事吗? 既然这里的那?么?多人都死了,那?么?进到这个污染区的自己当然也随时都有可能会死掉。 这是林苑很早就知道的事。 只是好像也没有自己曾经想?象的那?么?洒脱。她发现她居然也有不?少放不?下的事。 家里的螃蟹该怎么?办? 真想?再见小鸟他们一面。 储藏的那?些糖果没吃完真是可惜了。 还想?问问倪霁,他刚刚在幻境里到底遇到了什么?。 倪霁来到她的身边,把自己带着的所有药品哗啦一下倒出来。 他咬开敷料的包装袋,用一堆的止血药和纱布堵住林苑腹部的那?个洞,鲜红的颜色在雪白的纱布上洇开,血很快渗透出来,沿着他的指缝往外流。 倪霁是一个久经沙场的哨兵,对每一种致命的伤势都判断精准。 这样的伤别?说是向导,就是一个等级低一些的哨兵,都救不?回来。 有一个冰冷的声音在他的脑子里说,她没救了,只剩下几分钟的命。 但他管不?住自己。他死死按住那?个伤口?,好像只要这样按着,血就能够不?会再流,死亡也能被阻止。 他把林苑从地上抱了起来,抱进自己怀里。 向导的肩膀比看上去还要瘦小,这样柔弱的身躯,很难想?象里面拥有一个那?样坚强的灵魂。 她第一个拿到了钥匙,为所有人打开逃生之门。 但她自己却没有走,她想?毁了这个污秽不?堪的世界。 她做到了。代价是她自己的命。 林苑咳嗽了一声,红色的血从她的嘴角呛出来, “好疼啊。”她看着倪霁说,“怎么?这么?疼。” 她的声音很软,好像没什么?力气,很快就要睡着了一样。 倪霁的肩膀颤抖了起来,他知道自己无能为力,没有任何办法,他所学所会的一切,在此刻都派不?上用场,唯一能做的只能把怀里的向导抱得更紧一点。 这样的事他其实见得很多。 受伤,死亡,生离死别?。 在战场上他送走过无数自己的挚友。这本来是每一个经历过多年战场的士兵熟悉的场面。 应该习惯了。能够忍受的。没什么?大不?了,每个战士都体验过的。 再珍惜和不?舍得都没办法,心里再痛苦,哪怕像刀子生生挖开心脏,也阻止不?了死亡。 这是我身边最?后一个人了。他想?。 最?后一个珍惜的人,也即将被夺走。 而?他会被留下来,活着。 从此海上永不?再有月光,他会被留在漆黑一片的世界里,永远不?会再有人摸摸他的头发,给他带来一夜的安眠。 林苑感觉到有冰冷的水滴掉在了自己的脸颊上。 她躺在倪霁的怀里,从来没有见过这个哨兵露出这样狼狈的表情。他好像很弱小,在那?里哭,眼泪无声地掉到了自己的脸上。 “别?哭了,我可不?想?看见你这样哭。”林苑笑了起来,莫名其妙地,想?在这个时候开玩笑。 “我啊,刚刚才在幻境里看见你哭了一次。” 她看见那?个哨兵咬住了嘴唇,把他自己的嘴唇都咬破了。 林苑想?要笑话他,又觉得不?应该,只好和他说说话,“回去以后,你可以去找别?的向导。上一次我们在宴会上认识的那?几位,他们都是我的朋友,很温柔,精神梳理做得比我还好……” 林苑不?知道自己怎么?突然变得这么?多话。 但这是最?后能说话的时候了,死后自当长眠,这时候多说几句也没什么?。 只是疲惫涌上心头,眼皮开始变得沉重?,她觉得自己想?要休息了。 第64章 [] 第 64 章 黄金树污染区之外。红色的警示牌附近的空地上, 不少没有进?入的人守候观望。 有些在等待自己?进?入险地的队友,有些纯属前来探查情?况。 这一次进?入污染区的人数规模空前庞大。不知道?这个数百年没有被成功打开过的污染区,是否能打开那道?“门”。 “好几天?了。一个出来的人都?没有。这次这么?多人,总不会是全死在里面了吧?” “人多有什么?用, 几百年了, 黄金树污染区就?从无活口。” “都?是些不要命的家伙,为了钱, 什么?修罗地狱也敢闯。正应了那句古话, 人为财死,鸟为食亡。” 皇家警卫队的纪宣坐在车顶上, 肩头披着?外套, 鼻梁上架着?眼镜,干净的手指不紧不慢轻轻点着?。 一个哨兵来到他身边, “副队, 好几天?了, 进?去的那些人……” 纪宣摆摆手,“再等等。” 天?空的影像浮动了一下。 一个黑色的, 长?方?形的缺口很突兀地出现在半空中,在空中缓缓扩大。 “门!” “是门!” “门开了。” 第153节 一片惊呼声中,观望的哨兵们陆续站起身来。 天?空中开了一扇门, 逃生之门。 无数人眼睁睁地看着?。 那道?漆黑的门寂静地开在半空,却没有人立刻从里面出来。 好像只是有人从污染区内部?打开了门, 开门的那个人却不知道?跑哪去了。 过了许久,才终于有一个哨兵从门里探出半边身体,随后?整个人掉了出来。 那哨兵一脸的血, 半边脸被什么?东西啃掉了。但不管怎么?说,他还活着?, 意识也清醒,没有疯。 他茫然地看了一下四周,一脸的不敢置信。最终,他意识到自己?终于出来了,脱离了那个噩梦一般的地方?,回到安全的现实世界。 哨兵坐在那里用手捂住脸,发起抖来。 许多人围上去,问他里面的情?况,问他是怎么?打开的门。 “我不知道?。开门的不是我。”哨兵坐在地上摇头,一点也不想在这个时候提起自己?的遭遇,“是一只虎鲸,一个精神体是虎鲸的哨兵。” 自他之后?,陆陆续续有哨兵从门内逃出来。 基本个个带着?伤残,神色恍惚。有一个哨兵浑身被孢子寄生,半边身体几乎都?被腐蚀,掉下来之后?,被同伴接住,紧急送往附近的治疗舱去了。 这里就?近的基地内,有治疗舱。哨兵们身体素质强大,只要能活着?挨到门边出来,又花得起进?治疗舱的钱,大多有活下去的希望。 出来的哨兵多了,就?陆陆续续带回不少污染区里面的消息。 在这个污染区内,每天?晚上会生长?出一株新的黄金树,早上白?昼降临的时候,所有枝叶就?会化为灰烬消失在天?光中。 那株暮生朝死之树。哪怕是拼死砍下树枝,那些黄金色的枝条也会立刻化为灰烬,根本无法带出。 污染区里的怪物异常凶残,它们四处捕捉哨兵,却不杀死,而是把人类圈养在某个区域加以?漫长?的囚禁和折磨。 拿到钥匙的是一位向导,就?是出现在托梅娜哨岗中那个独行的向导。 当时,很多在逃亡中的人都?看见了,她把钥匙递给一位哨兵,那哨兵坐在一只巨大的虎鲸上,打开了让所有人得以?逃生的门。 诸如此类的消息在人群中流传开来。 “向导,居然因为一位向导得救了,简直不可思议。” “向导中也可有这么?厉害的家伙吗?我还以?为他们只会跳舞。” “真的有这样的向导。我听说在东滨那一带出现了一位向导,她会和队伍一起进?污染区。” “前几个月,我在另外几个哨岗也听说来了向导。他们不只是走过过场,而是驻留了很长?时间,认真参与了治疗。” “原来这个世界上,还有这样的向导。” 皇家警卫军的车队边。 纪宣听到了收集来的消息, “我们的人还没出来吗?” “目前为止,一个人活着?出来的都?没有。”汇报的士官面色凝重,“但在里面有人看见了倪霁,听说是他打开了门。” 纪宣推了推眼镜,看向那道?漆黑的门。 倪霁打开了门,却没有出来,也不知道?现在里面的情?况怎么?样了。 女王想要的那个东西,能不能拿到。 长?方?形的黑色门洞扭曲了一下,天?空的云彩开始发生轻微的晃动。 所有的哨兵哗啦一下站起身,跳上了车,无数汽车马达发动的声音响起。 不会是又扩散了吧?刚刚扩散过一次的黄金树污染区? 所有人在心中警戒。 污染区扩散是十分危险的事情?。在场的所有人盯着?不远处的天?空,随时做好逃命的准备。 天?空晃动了一下,又晃动了一下,掉下来一片,露出一块缺口。 像是一大片贴着?瓷砖的画布,一片一片的景物开始从天?空斑驳掉落。 最终,哗啦一声,像一个巨大的玻璃屏障破碎。 眼前世界开始碎裂,崩塌…… “是溃散?” “黄金树污染区……要消失了?” 逃离中的车辆停了下来,刹住了车。车里车外所有的人,一个个张大了嘴巴,无比诧异地看着?那片渐渐坍塌的屏障。 天?空中虚假的画布从上而下缓缓溃散,慢慢露出了被它笼罩在其中数百年的世界。 寂静的荒野,空无一人的街道?,静静地出现在阳光里。 最边缘的区域是近代?的房屋,再向内,是十年百年前的建筑。 在那十分遥远的中心区域,四百年前的那座小镇重现人间。 冗长?的噩梦在这一刻终于结束,被黑暗吞噬其中的大地回归。 巨大的屏障缓缓剥落,太?阳的光辉抚慰久别的大地,徐徐清风卷入那封闭了数百年的时空之中。 无数灰烬被那风卷起,飘飘荡荡飞向天?空,像那万千逃离噩梦的幽魂,在冥冥淼淼中乘着?风,向着?天?空归去。 在那个数百年前的城镇。洞穴的深处。 地面上蠕动的血管彻底地死去。很快变得僵硬,腐朽,溃散为灰。 整个世界都?在崩塌,溃散。 猩红的血管化为烟尘。和它血脉相连,几百年来被它操纵控制地一切,也伴随着?一并飞灰湮灭。 那些痛苦的面具一张张消散,古怪的悲鸣逐渐平息。 在洞穴中心,倪霁抱着?怀里的向导,不知道?时间过去了多久。 可能只有一分钟,又像是已经过了很久。他觉得怀里的身躯已经冷了,他看见那个人缓缓地闭上了眼睛。 他仿佛还听见她在说,让自己?去找别的向导。倪霁知道?自己?这辈子不会再找别的向导了,他永远不可能让别人再像那样进?入那片海底深处,抚摸自己?沉寂其中的秘密。 哪怕没有向导的精神梳理会让他最终变成怪物,那就?变成一只怪物好了。 做一只无知无觉的怪物,或许比现在好过一点。 第154节 他把自己?的手臂收地更紧一些,希望怀里的那具身躯能不要那么?快冷掉,能再留一会,在这个世界上多陪他一刻。 漫天?的灰烬像是雪一样飘飘荡荡,身边那棵金黄大树也随之腐朽崩溃。 那些金色的枝叶,躯干,长?长?的树根,全都?不见了。 一小截人类的身躯从树干上掉落下来。 他失去双手,也没有双腿,戴着?半张黄金面具。一点残躯掉落在地面如雪的灰烬中,激起了漫天?雪白?的飞絮。 那些虚无的飘絮里,依稀响着?一位少女温柔的歌声。 只剩下身躯和头颅的畸变种躺在地上。黄金面具覆盖了眉目,露出半张苍白?的下颚。 他从漫长?的噩梦中醒来,仰面躺着?,目送那无数飞向天?空的白?絮。 听着?冥冥之中,诀别的歌声。 “有治疗舱。”他轻轻开口,说了这句话。 倪霁几乎没能反应过来,他呆滞了一下,僵硬着?脖子扭过头去看掉落在附近的那个畸变种。 “这里有治疗舱。”躺在地上的熏华又说了一遍,“离得很近,我可以?带你们去。” 倪霁一瞬间理解了这句话里的所有含义。 这里曾经是一个繁华的城镇,驻扎着?大量驻军,当然有治疗舱这样的医疗设备。 如今污染区溃散,这里的一切恢复了四百年前的模样。 如果治疗舱就?在附近,能找到。 如果这里有人知道?位置,并且会懂得使用。 那她。没准还来得及。 倪霁飞快扭头看怀中的林苑,那一刻他的心里非常慌,心跳快得几乎要溢出胸腔。 他把手套咬掉,手指触摸了一下林苑的脸。 生怕她已经变得冰冷,成为了一具无可挽回的尸体。 怀中的女孩肌肤还是暖的,有一点点的热度。还有呼吸,很轻微,软软的鼻息拂在他的指尖。 倪霁很想谢谢林苑。谢谢她还活着?。 她救过自己?很多次,帮过自己?很多忙。但倪霁觉得自己?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强烈地感谢她。 感谢她没有死去,还愿意活在这世界上。 在被猩红之卵囚禁的时候,他曾经经历了很可怕的幻境。那幻境的主体,被设定成林苑和她的触手们。 那个地方?的林苑,比恶魔还更懂得折磨人。他清醒之后?,一度扼制不住自己?看见林苑时的恐惧。 但他现在觉得,只要林苑能活着?,愿意活下来。哪怕她变成任何样子,都?不要紧了。 倪霁抱起林苑,一手提起那个只剩下头颅和身躯的畸变种,沿着?崩塌中的洞穴内壁向上走。 他不明白?为什么?这只畸变生物会主动提供帮助。明明不久之前,他们彼此双方?还在进?行你死我活的战斗。 但没关系,只要有一线的希望,他也不会多想,愿意努力尝试。 时间争分夺秒。和死神赛跑。 倪霁召唤出了自己?的虎鲸。 本来虚耗过度,难以?维持实体的精神体沉默地现出了它巨大的身躯。它鸣叫了一声,稳稳地驼起所有人,向外飞速前行。 在薰华的指路下,他们很快找到了那间治疗室。 这里的一切保存完好,时间被一度被凝固了,治疗舱几乎和四百年前一样,崭新锃亮,可以?从死神的手中拯救濒临死亡的生命。 倪霁小心地把向导放了进?去,给她戴上呼吸面罩。 按闭合键的时候,他发现自己?的手指抖得很厉害,染满林苑血液的手指摸索了两次,才终于把那个小小的按钮成功按下去。 治疗舱的盖子闭合,绿色的治疗液缓缓流出。淹没了沉睡在其中的纤巧身躯。 仪表盘亮了起来。心跳的数据还微弱地存在。 “有233号再生液吗?” 倪霁听见那个躺在地上的畸变生物说。 他在药品柜里翻找了出来。 “有。” “运气?不错,那是最贵的药,给她用上吧,能救活她的命。” 倪霁记得这种药。上一次,躺在治疗舱里的人是自己?。他听见治疗舱外有一个人对?医生说。 “把u55调成u96,用233号再生液,用最贵的药,把他治好。” 碧绿的治疗液慢慢填充满整个治疗舱。倪霁在那只黄金树的指导下,一点点调整好了所有数据,注入了该注入的药剂。 监测病人生命体征的仪表盘上,所有的身体指标都?在极度危险的边缘。 心率很低,血压和血氧的数值都?低得可怕。 但它们在一点点好起来。一点点地从死亡的边缘被拉回这个世界。 治疗舱里的向导像是在沉睡,她闭着?双眼,面色平静,身体漂浮在淡绿色的溶液中。 胸前一枚黄金色的心形项链掉出来,在水中浮动。 “现在,你可以?杀了我。”躺在地上的畸变种说。 他没有双手,也没有双腿,只剩下头部?和身躯。 但那四肢的截断处,有金黄色的树根,蠕动着?冒出一点尖芽,在非常缓慢地生长?。 既不是人类,却保留了属于人类时候的记忆。已经不太?想活了,却没有办法死去。 第155节 “你救了她。”倪霁说,“我不会对?你下手。” 带着?黄金面具的畸变种平静地说, “你们的女王,要找的东西就?是我。” “砍下我的头颅,把我彻底杀死,我的尸体会黄金化。把它带回去,献给你们的女王。你就?可以?得到想要的悬赏。” “悬赏?你怎么?知道?女王的悬赏?”倪霁问他。 “我是向导,我曾经是向导。”那躺在地上的非人怪物说,“在夜晚醒来的时候,我听见了无数渴望的声音。” “你们来了这么?多人,死了这么?多条命。不就?是为了这个吗?” “现在我把它送给你了,拿去吧。用你的那把刀。” 他躺在地上,声音很平淡,语调冰冷。 心无所依,了无生趣。 那面具下的视线,始终凝望着?治疗舱,凝望着?那枚飘荡在液体中的黄金色的心。 第65章 [] 第 65 章 薰华在等着那柄刀锋落下。 他?见?过那个哨兵出刀, 他?的刀很快,又很冰冷,应该能轻易砍断他?的脖子,结束他?这样污秽又丑陋的生命。 薰华知道自己死后未必就能得到安宁, 但他?太疲惫了, 已经不想再思考。 最终这具身体落到谁的手上,会被?拿去做什么用途, 他?也懒得再想。 本来想闭上眼睛, 但忍不住想在死前,再多看一会那枚金色的心。 心形的吊坠悬浮在封闭的治疗舱内, 离他?那么远。 在那些污黑的岁月中, 他?曾无数次见?过这条吊坠。小小的心形石头,被?挂在那个女孩的脖颈上。 那个会对他?微笑的女孩已经不在了。其实她?四百年前就早已经死去。 这么多年, 她?一定很痛苦吧。 有一支小小的触手从地?底钻出来。 它异常困顿地?卷了卷自己大大小小的吸盘, 朝着躺在地?面上, 没有手脚,只剩下身体的薰华爬去。 触手爬上他?金属质地?的面具, 腕足的尖端啪叽一下贴在眉心的位置。 向导之间,只要?愿意,精神力的沟通是非常容易的事。 用语言叙述需要?大段文字的内容, 在精神世界的交流中,只需要?短短几个画面的传输就行。 薰华听见?了一个声音在脑袋中响起。 【有一些东西?想给你看】 【虽然很困~~哈欠~~好想睡了】 【但还是算了, 毕竟是一个很喜欢的朋友交代?的事情】 于是被?黄金面具遮蔽了眉眼的男人脑海中传来了一些不属于自己记忆的画面。 漆黑一片的世界中。 他?听见?了一个熟悉的声音。 “他?是我的明月。” “哪怕掉入了沟渠之中,月亮永远还是月亮。” 黑暗的世界里,仿佛亮着一点光, 有一个女孩在那一团朦胧的微光中奔跑。 “苑苑,你能不能帮帮小薰?”女孩的声音很温柔, 转头向着这里看来,“带他?离开这里。” 那不是属于他?的记忆,是林苑见?过的画面。 但那个女孩转脸看过来,笑颜近在咫尺。 就好像在他?的身边,牵着他?的手奔跑。那明亮的眼眸中洒着星辰,微笑着一直看着他?。 薰华宛如寐魇,被?她?拉着奔跑。觉得自己死去的心脏在胸腔中慢慢跳动?起来。 身边飞奔的那个女孩,她?的身体在一路中消散,但她?的脸上依旧带着笑。 不像是那个在自己梦境中死去多年的人,像是一个在月光中奔跑着的少女。 她?的双臂伸了过来,薰华知道,这是别人的记忆。 温莎的双手伸向的不是自己。 但那触感?异常真实,女孩柔软的肌肤落在了他?的肩头,环住了他?的脖颈,被?她?触碰到的地?方烫得像有火焰在燃烧。 温莎的双手绕着他?的肩头,温柔的双目注视着他?,身躯飞了起来,她?的额头轻轻贴了贴那张冰冷的黄金面具。 “不用为我难过,我希望你过得幸福,活在光明里。” “我……”残缺不全的向导轻声呢喃,“还有资格活下去吗?” 他?躺在治疗室冰冷的地?面上。 “当然。虽然我也觉得活着确实很累,但感?觉还是活下去好一点。”林苑的声音从连接的精神通道中传来。 她?躺在冰冷的绿色溶液中。 过了很长时?间。长到林苑几乎都?要?睡着的时?候。 她?听见?一点非常细小的声音。 那声音极细极轻微,但幸好她?还是听见?了。 “你的家里……还缺园丁吗?” “缺园丁,非常非常需要?,那是一个很重要?的岗位,没有了不行,院子里乱成?一团,日子过不下去了……” 金黄的心形吊坠挂在林苑的胸前,轻轻在水波中摇摆。 朋友的临终前的嘱托,她?给办到了。 第156节 心里那股劲松了下来,终于能够陷入彻底安心的沉睡。 咕噜噜的绿色水波声里。 痛苦在逐渐远离,她?好像回?到了很深的海底,回?归了最初始的地?方,回?到令她?安心沉睡的摇篮。 恍惚像死去了,又好像才?刚刚新生。 …… 倪霁看见?细细的一条触手出现,在那个畸变种的面具上贴了一下。 黄金色的面具下,流下了一道属于人类的泪水。 触手就从面具上掉落下来,奄奄地?朝他?这里爬。倪霁单膝着地?,蹲下身,伸左手去接那条看上去很虚弱的触手。 触手扭动?着,迅速爬上他?的手背,一路上行。 湿润的腕足,吮动?的吸盘,贴着皮肤盘走,触感?异常鲜明。 倪霁的瞳孔收缩,这让他?想起一些十分黑暗的回?忆。 那些可?怕的记忆深入了骨髓,腐蚀了灵魂,让他?骨颤心惊,甚至管控不住身体开始颤栗。 但他?不舍得在这个时?候拒绝那条奄奄一息的小触手。只能咬住嘴唇,眼睁睁地?看着它顺着手臂的肌肉往上蠕行。 更糟糕的是自己上身的战术服被?他?脱下来捆在了刀柄上,早就在战斗中碎成?条了。毫无隔离遮挡之物?。 奄奄一息的小触手根本没有注意到哨兵的窘迫,肌肤的接触让它感?到愉悦。它扭动?着把自己盘舒服了,才?拱在自己最喜欢的小鱼怀里睡着。 【不能动?他?,我们要?带他?回?家】 回?归寂静前。小触手贴着哨兵的肌肤,传达了一点自己的思维。 时?间不知道过去了多久。 密闭的治疗舱内,悬浮在绿色溶液中的向导缓缓睁开眼睛。 一直守在治疗舱外的哨兵立刻站起身,贴近透明的舱盖,俯身观察舱内向导的恢复情况。 不知是否是因为隔着绿色液体的缘故,漂浮在治疗舱里的林苑双眼看上去有一些诡异。 透过气泡游动?的绿色溶液,那双瞳孔眸色斑斓,空洞而冷漠,微微四散着生物?荧光,不太类人,像一只潜伏在绿色波涛下海底生物?。 那双眼眸转动?,看见?贴在玻璃罩外的哨兵,喉头滚动?了一下,像饥饿的鲨鱼闻到了血腥,一下从水底浮现上来。 倪霁心底一惊,还来不及起身,无数粗壮的触手在空中出现。 它们扭动?纠缠,盘上哨兵的月要?枝,扣住手腕和踋踝,按着哨兵的脑袋,把他?按在了透明的玻璃罩上。 在被?缠绕住踋踝和大蹆根部的刹那,千锤百炼的战士捕捉到了一闪而过的逃脱时?机。 但不知道是因为触手的柔软,还是因为浮上水面那张熟悉的脸庞,让他?的身体行动?很不应该地?产生了片刻的迟疑。 这本来是一个行动?力非常敏锐果决的战士,战场上从未犯这样的错误。失误让逃脱的机会一闪而过。 粗|大的触手搅动?纠缠,死死压制住了他?,把他?整个人按在了玻璃的舱盖上。 手脚还有月要?部,一切能发力的部位都?被?死死束缚,除非他?能狠心抽刀砍断触手,否则几乎完全没有反抗之力。 那些触手丝毫不像往日那般温柔含蓄。 它们强势而冰冷,粘腻的腕足游走,毫不客气地?探索起被?它们捕捉的猎物?。 治疗舱内的林苑浮了上来,黑色的长发,瓷白的素脸,冷漠的眼神。她?从幽绿的水底浮上来,隔着一层玻璃,在水中靠近倪霁, 纤巧的手掌按在透明玻璃的内侧,指腹白皙,隔着玻璃贴在倪霁脸颊的位置。 “林……苑。” 倪霁很艰难地?说了一声,一只触手趁虚而入,堵住了他?的嘴。让他?的声音不成?腔调。 幸好在这句话?出口之后,仿佛被?唤醒了一般。林苑的双眸渐渐恢复了清明,从梦寐中清醒过来。 狂躁暴戾的触手们如潮水般从哨兵身上退去。 林苑刚刚睡醒似地?,眨了眨眼。好像很奇怪哨兵为什么这幅模样贴在她?眼前的玻璃窗上。 第66章 [] 第 66 章 老姚是一?名跑长途路线的汽车司机, 四五十岁的年纪,干瘦黝黑的脸。 他叼着一?根烟,蹲在车头?附近的空地?上,看着附近来来往往的人群, 一?脸阴翳。 这一?趟的行?程很不顺利, 来的时候,在托梅娜哨岗附近, 遇上了黄金树污染区的扩散, 险些没能跑出来。 回程的时候,迎面碰上几个从污染区逃逸出来的畸变种, 自己?雇佣的哨兵一?死一?伤。 只能停在这个哨岗碰碰运气, 看能不能零时招募到一?位保镖。 老姚眼前,来往的行?人步履匆匆, 都在激烈讨论着附近发生的那件大事。 说来也?是令人惊叹, 诞生了数百年的黄金树污染区, 不知什么缘故竟然在昨日崩塌了。 一?座完整的四百年前的城镇现世,没被任何人探索过, 无?异于一?座巨大的宝库。 在数百年前,人类的物资还不至于像如今这样匮乏。 那个时期城镇中的武器,能量石, 药品,治疗舱, 车辆……对?如今的人类来说,无?不是珍贵的宝藏。 这的宝库一?夕之间敞开?在世人面前。 在被帝国的军队彻底管制之前,那个里就是个淘金圣地?。 先到先得, 手慢着无?。 闻风而来的哨兵,乃至无?数的平民, 都在不要?命地?向着那片区域赶去。几乎没有人愿意搭理他这个小小的民用?客车司机。 一?队哨兵兴冲冲地?抬着一?台新?型的治疗舱从老姚面前走过。 几个浑身是血的哨兵护着一?架小型电磁炮路过,各个一?脸煞气,充满警惕。 远处的天边,猩红的火光亮起?,火|药的轰鸣声响起?,引发车窗的玻璃一?阵晃动。 在那里,有哨兵的队伍为了争夺物资已经不管不顾地?动起?手来了。甚至不惜动用?了威力巨大的高能武器。 老姚最终没能招到保镖,只等来了两个搭车回帝国首都的年轻人。 第157节 其中的那位女孩老姚记得,那是一?位向导,几天前搭着他的车从都城来到这里。 离开?白塔的向导很罕见?,独自一?人前往哨岗的向导更是稀罕。 虽然这位姑娘一?路沉默而安静,老姚还是记住了她的脸。 这一?次回程的时候,她的身边多了一?个同伴,是一?位高挑消瘦的年轻男人。 男人穿着一?双军靴和战术裤,上身混搭了一?套不知道什么年代的古怪衣服,气质凌冽,神色冰冷,看起?来像军人,肩上却没有属于任何哨兵队伍的识别章,手里提着一?个狭长而硕大的箱子。 “这么大的行?李不能带上车。”老姚不太高兴地?说。 那个箱子看上去很怪,约莫是个镂空的栅笼,外面裹着一?层透气的遮光布,遮挡住了内部的东西。不像是什么行?李箱,倒像是装了什么活着的生物。 以老姚的习惯,是从不让乘客携带这样的不明物品上车的。 那个不太爱说话的女孩抬起?眼眸,“我可以买三个人的票。” 老姚本来想?要?拒绝。不行?就是不行?,买再多张票也?不行?。他是一?个非常谨慎且固执的人。 但恍惚间有一?道影子从脑中游过,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事,莫名说出口的话就变了, “那行?吧,上车。” 等他清醒过来的时候,那两个乘客已经坐上了车,还被他安排在司机位后面那两个最好的位置——那里有一?个较大的空间,刚好可以妥当地?安置下那件大行?李。 车辆缓缓向哨岗外开?去。 车上的乘客们依旧在热烈讨论着这一?次的污染区崩塌事件。 “以后这一?片区域就安全了吧?” “是啊,短期内,可以安心?地?行?走。” “估计附近几个哨岗的武器装备都能得到更新?,还多出了很多可以耕种的土地?。” “要?是这样的事多发生几次该多好。”有人手舞足蹈地?说,“慢慢的,所有的污染区,都回归原样。” “哈哈哈,如果能那样就好了。” “我小时候的家,被污染区吞噬了。做梦都想?有一?天能回去看看。” 车里的气氛热闹而愉悦。 虽然这些普通的旅客,没有办法直接从这次溃散的污染区内得到什么。 但他们依旧很高兴,兴奋得像是过年一?样。 人类苦污染区多年,在被污染区压榨到极限的空间内苟延残喘地?活着。 难得听见?人类战胜污染区的好消息。 令人心?情振奋。 “想?得倒美。这次不过是一?次巧合。”老姚不咸不淡地?给他们泼了盆冷水,“何况你们知道这次死了多少哨兵在里面吗?” 汽车正在缓缓开?出哨岗的大门?。 从车窗往外看,路边的荒地?上,停着一?具具从污染区内搜寻出来的哨兵尸体。 白布覆盖着那些战士冰冷残缺的身躯。一?排排一?列列,整整齐齐摆放在寒冷的城门?外。 车辆缓缓前行?,车窗内的乘客安静下来,透过窗户看着路边那些死去的生命。 那些白布下的身躯,很多明显的残缺不全。有一?些变得奇形怪状,更有一?些已经完全不像人类的身躯。 原来死去了这样多的人。这样多年轻又可爱的生命。 哨岗的丧钟被人敲响。 钟声响彻托梅娜哨岗上空。他们的战友守护在尸骨附近,有许多人流下眼泪,唱起?了一?首镇魂歌。 这是边境哨岗的哨兵之间独有的送别仪式。 他们在告别,告别那些并肩作战,生死之交的朋友。 林苑贴着车窗玻璃,看窗外那些送葬的哨兵。 触手们接触到了异常浓烈的情绪,悲伤的情绪蔓延浸染在车内车外,很多人眼中都噙着泪水,送别的歌声一?路响起?。 但林苑心?中一?片麻木,体会不到多少的情绪波动。 她觉得自己?有一?点怪,或许是因为濒临了一?次死亡的缘故,在治疗舱里醒来的时候,她感觉自己?像做了一?个冗长的梦。 看着浮动在眼前的绿色的水波,她觉得自己?像泡在冰冷的海底中沉睡了无?数年,刚刚苏醒而已。整个人冰冷又麻木。 似乎有一?点什么地?方不一?样了。 明明温莎离开?的时候,她也?曾经感受到那种不舍和难过。 林苑捏紧胸口那枚金色吊坠,努力去回想?当时的那种感觉。那时候的自己?,真像个普通的正常人类啊。 她一?直很努力地?,想?让自己?成为一?个会笑也?会哭的普通人。 “虽然我不会哭。但如果我死去了,或许也?会有人为了我而哭。” 林苑想?到这里,莫名觉得高兴起?来,她甚至掰着指头?数一?数,有哪几个爱哭的家伙,会为自己?掉下眼泪。 她扭头?看身边的哨兵。 坐在身边的哨兵脊背笔直,右手下意识地?垂在身侧——永远摆在能够迅速拔|出武器的位置,左手按着膝盖,他在任何时候都处于警戒状态,随时都可以参与战斗。 林苑想?起?他从猩红之卵里杀出来时候的模样,浑身浴血,煞气蒸腾,像一?柄锐利到惊人的刀,当之无?愧的人间凶器。 但他为了自己?哭了,他哭起?来的样子真好看。 让人觉得心?变软了。冰雪也?要?为之融化。 当时眼泪滴落在脸颊上那种炙热感,仿佛还留在肌肤上,变得很淡,有一?点痒痒的感觉。 倪霁发现了她的注视,朝她露出了一?点浅浅的笑来。 他笑起?来很漂亮,气质干净,眉眼温柔。 林苑想?了一?下,没有别的更合适的形容词形容他。 他就像是一?只虎鲸,游动在冰川边缘纯净的大海中,自由自在翻滚着黑白镶嵌的身躯,鲸鸣声温柔而甜美。 林苑开?始犯困,靠着车窗点着脑袋打瞌睡。 模模糊糊中,她听见?倪霁问她,“受伤的地?方还疼吗?” 第158节 她嗯了一?声,“还疼,但没事……我不太怕疼。” 倪霁看了她一?眼,最终没再说话。 他的神色看上去有一?点悲伤,又带着一?点奇妙的窘迫。 触手们已经对?他十分熟悉,很轻易地?捕捉到他的各种外泄的浅表意识, 想?要?关心?,又莫名害怕,想?靠近自己?,又想?远远地?离开?,十分的矛盾。 他为什么会变得害怕自己?呢? 车厢内喧哗热闹,车外悠悠的钟声不断传来,但在两个人座的小小空间之内,却保持着一?种奇怪的寂静。 昏昏沉沉中,林苑好像闻到了一?股淡淡的甜香,那香味好像离得很远,又像是近在身边,甜美得诱人。 像她品尝过最美味的糖果,勾得她在睡梦中咽了咽口水。 她不知道那味道是从哪来的,也?不记得自己?什么时候吃过这么美味的东西。 倪霁沉默着看了身边的向导一?会,年轻的女孩脸色苍白,在危机四伏的荒野,摇摇晃晃的车身上睡得深沉。 虽然离开?了治疗舱,但她受过重伤的身体还是很虚弱。容易疲惫。上车没多久就睡着了。 倪霁用?自己?的个人终端给纪宣发了条消息,汇报他已经自行?离开?污染区,准备回帝都去。 他知道这样擅自行?动可能会引起?那位副官的不满。但他现在不太想?理智地?思考问题,他只想?陪林苑走一?段路。 什么都不想?想?,只陪着受了伤的她坐着摇摇晃晃的客车,一?起?穿过荒野。 车窗外是不断倒退的荒原,哨岗的钟声已经变得很遥远而轻微,窗外的阳光照在林苑的沉睡的脸上,她睡得很恬静,呼吸轻柔。 她还活着,没有死去,安心?地?在自己?身边沉睡。 让倪霁心?里有一?点恍惚,觉得这样摇摇晃晃的汽车永远不会停下,自己?可以一?直坐在这里,一?直这样看着身边睡着的这个人。 世界上再也?没有其它?令人烦恼的事情。 不过纪宣此刻大概忙得焦头?烂额,忙着管控突然崩塌的污染区。要?想?拦住那些疯狂涌去的哨兵,将污染区内珍贵物资收归国有可不是件容易的事。 大概一?时抽不出时间来关注他的行?动。 汽车上林苑陷入彻底的沉睡,小脸随着汽车的行?驶摇摇晃晃,好几次把脑袋磕碰到玻璃窗上。 身边的哨兵按在膝盖上的手指微微收紧,最终只是把自己?的脊背挺了挺,正襟危坐,目不斜视。 最终,一?条看不过去的小触手冒出腕足来,打着哈欠,把林苑东倒西歪的脑袋往边上一?推。林苑的身体滑下来,脸搭到了倪霁的肩头?,长长的黑色丝发披散,几缕垂落在哨兵的手腕上。 倪霁的身体变得僵硬。 黑色的发丝只有几缕,轻飘飘地?勾在手腕上,却不知道让他想?起?了什么,僵硬着身体很长时间一?动不动。 但他终究没有推开?林苑的脸,而是微微倾斜肩膀,让林苑能睡得更舒服一?点。 睡梦中的林苑喉头?动了动,好像吃到了什么美味的糖果。 第67章 [] 第 67 章 或许老姚这一趟行程的运气真的不太好。 在回程的路上, 他们遇到了?拦路的劫匪。 那时车辆行驶在一片旧日的遗迹中。 一群模样的古怪的沙鼠从被黄沙掩埋了?底部的建筑中飞出来,张开宽大的翅膀,从那些废弃了?的高架桥中间飞过去,掀起漫天沙土。 司机老姚看?着车窗外那一栋栋高得看?不见顶的旧日建筑, 心里忍不住又一次在想, 那真是一个辉煌的时代。 到底是什么缘故,让曾经拥有那样高科技的人类时代彻底落幕。 如今的世界艰难得令人绝望。物资匮乏, 科技落后, 几乎所有人在贫瘠又阴暗的世界里艰难地求生?。 就在他这样想着的时候,前方?不远处某栋荒废的建筑窗口有一点红芒一闪而过。 那里有人!有埋伏! 老姚心底咯噔一声, 刹住车就要掉头?。 但显然已经来不及了?, 他们的车辆陷入了?包围圈。 这是一队臭名昭著的劫匪,打?着骷髅标志的旗帜, 人数众多。 在前后建筑的窗口都伸出了?黑漆漆的枪口, 甚至还?有火箭筒。 不是客车上的车载武装能够对抗的敌人。而他们车上的战斗人员只有一个受了?伤的哨兵。 逃跑已经来不及了?。 老姚带着几个乘客下了?车, 和这伙匪徒的首领谈判。 他跑了?这条线路二十年,基本上知道这附近所有占山为王的队伍和每一个臭名昭著的头?领。 这不是最强大的一只武装, 却以残忍和变态出名。 “车上的武器和钱全都孝敬给大哥。我?们绝不反抗,只求活命。”老姚低着头?,弓着脊背, 把态度放到最低。 “武器,钱, 还?有女?人。”一个披着大衣,骨瘦如柴的男人高高坐在一堆废墟上,手里捏着一个金属的啤酒瓶子, 漫不经心地喝了?一口。 “女?人……”老姚的脸色变了?变。车上的女?性乘客不多,大多数年纪偏大, 只有一两个年轻的。 其?中一个年轻又漂亮的姑娘,还?是一位向导。 他想到那个姑娘白生?生?的小脸,心里就难过了?起来。 那样瘦弱的小姑娘落到这些人手里,是活不了?几天的。他见识过这些人的手段,知道他们会怎么样折磨人。 他曾经有一个妹妹,长得不太漂亮,黑黑的皮肤,人却很聪明?也勤快。和他一起攒钱买了?这辆车。 却在一次一起出行的时候,被这样的家伙扯着头?发拖走了?。 从此之后,他一直跑这条线路,二十年也不曾更?改。就想再见一见那张黑黑的,和自己长得很像的脸。 二十年的来来往往,不曾给过他一点希望。 “钱可?以都给你们,我?车上还?有一块能量石,一并孝敬给大哥。请各位高抬贵手,人就算了?吧?” 老姚努力堆起笑?容,异常地卑微恳请,指望这些恶魔偶尔发一次善心, “我?车上只有几个年纪大的婶子,没,没什么好留的。” 他想那个姑娘应该知道发生?了?什么,会把自己拾掇得丑一点。希望能蒙混过去。 “只要是女?的,不论年纪,都得留下来。” 那个坐在高台上的男人转着手里的酒瓶,语调阴森,轻飘飘的,饱含着恶毒的意思。 他的身后,几个全副武装的男人嘻嘻哈哈地笑?着,“至于留下来什么用途,就不劳你操心了?。” 老姚低下了?头?,他心里其?实很早就清楚,遇到了?这一队恶匪,车里的女?人是躲不过的。 自己能活下去,就算很幸运了?。那些女?人的下场会很可?怜,余生?只能像牲畜一样,活在黑暗中。像自己那个妹妹一样。永远传不出任何消息,永远再见不着家人的面了?。 第159节 但又能怎么样呢?这个世界总有太多的恶魔,太多的恶意。 大部分?人都活得苟且偷生?,死得卑微又可?怜。 他还?想挣扎着再说两句,一个半空的啤酒瓶从高台上砸下来。 那是一个金属的罐子,印着价格昂贵的商标。金黄的酒液从瓶口溅出,浇到了?他发白的头?发上。 那个金属瓶在老姚头?上砸了?一下,弹起来往地上掉落,他甚至连躲都不敢躲。 他眼睁睁地看?着,等着那个瓶子落地时发出砰的一声声响。 然后那些恶魔就会下来,收刮走金钱,再把女?人从车里拖出来,拖进那些漆黑的废墟中去。 但预想中的金属声迟迟没有响起。 年过半百的客车司机透过头?发上滴滴哒哒的酒液,看?见了?一只黑色的手套。 那只手套稳稳接住空酒瓶,像是怕吵醒什么人一样,轻轻地把瓶子放在地上。 他的眼前一花,依稀看?见一道黑色的影子从视线中晃过。 等他揉揉眼睛,抹掉头?脸上的酒液再看?的时候,战斗居然就已经结束了?。 那个坐在驾驶室后排的年轻男人,一脚踩在废墟的高台上,手中的枪塞进那个骨瘦如柴的匪首口中。 他的外套不见了?,贴身的黑色背心露出脊背紧实的肌肉线条,黑色的手套稳稳持着枪,冰冷的枪口塞进敌人的口中,逼着那个凶悍的劫匪在他面前慢慢跪了?下来。 围在那个首领身边,有四五个身材魁梧的男人。 那些人无一不露出一脸难以置信的神色,双手捂住自己的脖子。过了?片刻,才有鲜血从他们的指缝中流出。 收割过无数人命的恶徒们几乎不敢相信自己也有被人割断咽喉的一天, 他们满脸惊骇,满身是血地慢慢倒了?下去。 只在一瞬之间,鬼魅般的敌人就抹断了?五个人的脖子。收走了?五条性命。 倪霁的一手持枪,另一只手臂别在身后,修长的手指稳稳握着一柄短刃。 短刀的白刃上染着刺目的鲜血,红色的血水一滴一滴往下滴落。 他一出手,收走了?五条人命,握枪的手指依旧镇定。 浓稠的鲜血从尸体中大量流出,在他脚下的地面晕开。 他踩在血泊中,神色冷得像是海面上陡峭的冰川。 这是一个真正的哨兵,战场的修罗,一言不发,割喉夺命,毫不手软,强悍而冷漠。 他下一刻就会毫不犹豫地开枪,炸得人脑浆崩裂。 劫匪的首领两股战战,口里含着枪,说不出话来,只能双手合十连连摆出求饶的手势。 “让他们滚。”哨兵居高临下地看?着他,手里的枪向前顶了?顶,“不许喧哗,保持安静,不要发出任何多余的声音,否则你的脑子就要开花。” 虽然不知道保持安静是为了?什么。但那个臭名昭著的劫匪首领连连点头?,表示服从。 他得到了?活下去的机会,那把冰冷的手|枪缓缓从他口中退出。他咽了?咽口水,心底庆幸这是一个心软好说话的敌人,满头?是汗地取出自己的对讲机,下达了?一系列撤退的指令。 埋伏在各处窗口的枪支逐一收了?回去。 长途客车重新?启动,迅速离开。 直到离开了?那个危险的包围圈。没有看?见任何人追上来,一车劫后余生?的旅客才回过神来。 他们惊讶地发现?,坐在最前排,驾驶室后的位置上的那个女?孩,竟然还?在呼呼沉睡。 她?完全不知道整辆车的人经历了?什么样的生?死劫难,正闭着双眼,在摇摇晃晃的车厢里睡得正香。 她?的身边,那位隐姓埋名的哨兵原本坐着的位置上,一只缩小版的虎鲸顶着哨兵的外套,稳稳托着女?孩睡歪了?的脑袋,尽职尽责地努力保持着平衡。 那是精神体,哨兵强大的战斗力量。对普通百姓来说,是稀罕又神秘的战场杀器。 但此刻,不过是一个女?孩在车上睡觉的真皮抱枕而已。 “那是虎鲸吗?” “哇,哨兵的精神体。我?只在电视上看?见过。” “好可?爱,圆鼓鼓的脑袋,一点都不凶嘛,很乖的样子。” 脱离险境的乘客们纷纷伸出脑袋打?量,悄悄议论。 那位救了?一车人性命的哨兵回到车上。 他身上染着血,带着割喉夺命的煞气,冷冰冰地站在他的座位边,冲他自己的精神体皱眉。 那只虎鲸根本不搭理他,还?在他的目光中翻转身躯,把柔软的肚皮朝上。 沉睡中的女?孩动了?动身体,下意识地抱住它?长长的尾巴,睡得更?香了?。 小虎鲸张开嘴,露出尖尖的牙齿和粉色的舌头?,非常小声地嘤了?一声。 全车的乘客忍不住在心底嘀咕。 “哇,太可?爱了?。” “好呆萌。” “这样的精神体真的是杀器吗?只是吉祥物吧。” “它?好傲娇,哨兵根本指挥不动嘛。” 鉴于站在那里的哨兵刚刚杀人夺命的气场未退。他们才强忍住没把这些话说出口来。 过了?许久,那只萌萌哒的精神体才不情不愿地给哨兵让出位置,摇摆着尾巴,从车窗游出去了?。 游出车厢之后,半空中的虎鲸嘤鸣一声,身躯迎风而长。 最开始不过是小小的可?爱抱枕,摇头?摆尾间变得和客车一般巨大。 继而膨胀,黑脊白腹的大鱼,凶刃一般高高耸立的背鳍,身如海中巨舰,气势汹汹向着他们刚刚离开的方?向游回去了?。 汽车在寂静的废墟中穿行,身后他们刚刚遭遇埋伏的位置,遥遥响起几声杂乱的枪炮声,没多久就恢复了?平静。 过了?片刻,那只巨大的虎鲸杀气腾腾地回来了?,伴行在车窗边。 它?裂开嘴,露出一牙缝滴滴答答的鲜血,吓得一车旅客瑟瑟发抖。 什么呆萌抱枕,都是骗人的。 海中霸王,人间凶兽,名不虚传。 司机老姚看?着车窗边摇头?摆尾的大鱼,悄悄抹了?抹布满皱纹的眼角。 二十年了?。没找到妹妹,但终究看?到了?这些人的下场。 报应! 第160节 有了?巨型虎鲸的相伴,车行一路悠悠,终于再也没有遇到任何险情。 游荡在荒野中的畸变种都被远远地驱赶,躲藏在废墟里的劫匪也再没有出现?。 直到月亮升上天空,星斗漫天的时候,林苑才在摇摇晃晃的车厢内醒来。 她?打?了?个哈欠,觉得这一觉睡得真香。 “运气不错。一路平平安安的。”她?对身边同行的哨兵说。 想起自己从白塔过来的时候,一路上几经波折,遇到不少危险。这一次回程的运气真是不错,什么事也没有发生?。 “对,运气不错。”身边的哨兵声音很温和,只在她?看?向窗外的时候,不动声色地轻轻捏了?捏自己的肩膀。 林苑觉得车厢里的氛围有些奇怪,满车的乘客,连带司机对自己的情绪好像都变了?。 该怎么形容……惧?惊?敬?叹? 总之很复杂,也不知道是了?为什么。明?明?她?上车以后除了?睡觉,什么事也没做。 休息够了?的触手们恢复了?精神。看?见那只伴随着车行,游动在星空下的虎鲸,高兴地欢呼起来。 【是大鱼】 【大鱼被放出来了?】 【嗨,大鱼】 【甜心】 【我?的糖果,我?的粮仓】 【一起玩吗】 月色下,改装得奇形怪状的客车吭哧吭哧跑在寂静的废墟中。 巨大的虎鲸摇摆尾鳍,鲸游半空,一路同行。 无数光滑溜溜的粉色触手兴高采烈的缠绕在虎鲸身上,叽叽喳喳地吵吵闹闹。 几声幽幽鲸鸣在冷月星辉中远远荡开。 第68章 [] 第 68 章 一路无事?, 林苑平平安安地抵达帝都。 她告别了身边的哨兵,回到了自己的家。 推开沉重?的大门,走过荒芜的庭院,小螃蟹躲在玄关里, 探头探脑地迎接她。 看见林苑提着一个大箱子, 郭锁连忙伸手来接。手指触碰到箱笼的时候,触电一般吓了一跳。 “里, 里面是什么东西?”小姑娘脸色发白, 差点就想把手里的箱子丢了,“好?像有一点可怕, 是和我有……有一点类似的东西?” 郭锁敏锐地察觉到了一个强大意志, 就蜷缩在这个不算太大的箱子里。 这勾起了她从前的一些回忆。那是很多年前,那时候的她还生活在污染区内, 过着浑浑噩噩的日子。 在那个光怪陆离的世界中, 依稀也?有一个类似这样的强大意志, 它是整个区域的核心,强大到令所有生活在其?中的生物感到畏惧, 受它约束。 小姐带回来的这个箱子,虽然不完全一样,但隐隐约约地也?带着一点那种属于?“柱”的气息, 让她感到害怕。 “是园丁,我请的园丁。”林苑没有说多余的话, 也?没有解释为什么园丁会装在箱子里,只是交待小锁,“给他整理一间?屋子, 要?带有露台,阳光特?别充沛的房间?。” 她脱掉沾满尘土的鞋子和外套, 赤着脚踩着木质的楼梯往楼上走。 小螃蟹提着箱子在楼梯底下喊住了她,昂着脑袋,有一点期期艾艾地问,“小姐,这一趟旅程顺利吗?” 梳着波波头的白皙小脸透着点担忧,莹润的杏眼中盛着真切的关怀。 顺利吗?林苑想。 几经波折,看见了致暗的世界,还差一点死?在了那里。 她想起自己濒死?的那个时刻,心里唯一有些挂念的居然是这栋荒芜又寂静的屋子。 最放心不下的,就是眼前这个偷偷居住在家里的小螃蟹。 当时躺在倪霁怀里,几乎想要?把自己的小螃蟹交托给那位朋友。 “这里面的是园丁。”林苑有些突然地说,“也?是……家人。以后他会和我们生活在一起。就像你一样。” 就像你一样。是一位家人。 家人。 她在把这个词说出口之后,她才把这个词汇的具体意义在脑子里过了一遍。 这里是自己的家。 虽然荒芜又寂静,但是个叫做家的地方?。 住进来的人,也?是不是就会变成所谓的家人。成为令自己牵绊,也?会牵挂着自己的存在。 林苑把这个美好?的词汇填进心里,仿佛把胸口那个巨大的缺口补上了小小的一块。 回到属于?自己的阁楼,推开窗户,她把自己陷进柔软的床垫里。 有风从窗外卷进来,月光看上去很温柔。 长途旅行带来的疲惫在这个熟悉的小小空间?内消弭,仿佛这个世界安静又平和,没有任何令人烦恼的事?情。 林苑躺在床上,伸手摸了摸床头架上那只虎鲸布偶的脑袋。 把它取了下来,露出了那个被虎鲸守在身体下的小小木盒。 林苑坐起身,取下脖颈上那枚心形吊坠,在盒子上的凹槽上比划了一下。 大小看上去并不合适。 温莎给她的项链吊坠本来是一个普通的心形石头,自从那时候滴上了黄金树落下的眼泪,竟然从普普通通的小石头变成了一枚纯金的心。 林苑去黄金树污染区的目的是为了寻找能够嵌入盒子上的宝石。 但当时玫瑰营内的情形,让她无暇多想自己的事?情。等到一切尘埃落定,污染区都崩了,她才想起来自己要?找寻的宝石还没有拿到。 她没有从黄金树污染区得到别的东西,便试着把那颗黄金的心往木盒的凹槽里放。 第161节 破旧的木盒上,那曾经出现过黄金树虚影的凹槽里,被放进了一枚金色的心形吊坠。 林苑的手指刚刚离开,那枚黄金的心便溶成了液态。 金色的溶液流转,在林苑的眼前纹丝合缝地填满了小小的凹槽。 黄金树的虚影再一次浮现,浮现在填充满金色溶液的木盒上方?。 微型的黄金树干缓缓转动,黄金的树枝,黄金的叶片在空中摇摆,彼此轻轻碰撞,发出动听的声响,好?像温莎在唱着那首欢快的歌谣。 金色的宝石嵌入凹槽,纹丝合缝,金黄的脉络开始在木盒上蔓延,像画出地图一般,从金光璀璨的黄金树下,沿着木盒上的纹理流向下一处空缺了宝石的位置。 在那里,金色的荧光点燃了空缺了凹槽,凹槽的上方?浮现出一只单独的眼睛,那眼睛茫然睁在空中,眼眸一片灰败,仿佛瞎了一般,缓缓在空中流下一道血泪。 那个眼睛的虚影,代表着一处新的污染区。 盲目之眼。 林苑看了那枚眼睛的图案很久,一时间?想不明白它代表的具体区域。 她把金色的吊坠取回来,那金色的溶液再次变形,又恢复了心形的模样,被戴在了林苑的脖子上。 林苑躺回床上,手指轻轻摸着胸前的吊坠,闭上了眼睛。 想起了黄金树污染区中见到的一切。 古怪的牛头人,猪脸的屠夫,巨大的孢子。 将人类囚禁在铁笼中下蛋的养殖场,循环反复了四?百年的玫瑰营,洞穴中猩红蠕动的巨卵,被洞穿了腹部的自己…… 那些至暗的画面在脑海中慢慢沉淀。像是一场已经过去了许久的噩梦。 历经了那样死?亡的体验,血液的大量流逝,身体变冷,灵魂沉入了幽暗的深渊……她觉得自己好?像变得更糟。 身体的深处好?像有什么东西在醒来,让她觉得自己有些时候变得更加冷淡,古怪,难以控制。 她不知道自己是不是正在变得更像一只怪物。 但也?不是全都是坏事?。她经历了很多,收获了很多从前没有体会过的情感。 品尝过愤怒和不舍,也?有体会到愉快和欣喜,明白了伙伴的可靠,也?学会了同情受难的同胞。 这样想想,好?像自己又像是一个人类,体验过各种七情六欲的真正血肉之躯体。 林苑摸了摸自己腹部曾经被洞穿的位置,把那只小虎鲸娃娃抓过来,抱在了怀里。 一种奇怪的熟悉感升起,好?像她曾经有这样抱着一只小虎鲸,甜甜美美地睡过一觉。 是什么时候的事?呢?林苑睁着眼睛想了半天,愣是没想起来。 抱着柔软的虎鲸躺在家里的床上,林苑做了一个梦。 在那个梦境中,到处都是猩红搏动的血管。 她在一片幽深不见天光的地底,以触手之身蠕动爬行。 黑暗之中,触手们捕捉到了一个身躯。 那是一个人类,和她从前所知所见的人类都不同。 他分外的柔软,散发着一种诱人的气味,尝起来是甜的。 金色的树和猩红的血管幻影似地构成零碎的画面在眼前晃动。 这里或许是一个幻境,不知道属于?谁的,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被触手捕获,留在了潜意识中,出现在林苑的梦境里, 触手们死?死?缠绕住它们的猎物,不让他挣脱。 林苑听见一个异常古怪的声音在黑暗中响起,片刻之后她才反应过来那是自己在说话。 “过来,”她听见自己对那个被捕获的猎物说话,“让我看看你的样子。” 她听见触手蠕行的水声。猎物挣扎的喉音。 她看不见那个猎物的脸,她好?像没有眼睛。 “不要?反抗,我会小心地对待你,不会把你弄疼的。”她听见自己很高兴愉悦地说。 林苑一下从睡梦中醒来,虎鲸玩偶从怀里掉落下去。 窗外天光已经大亮,明媚的阳光照在荒草萋萋的庭院中,驱散了那个黏腻暧昧的梦。 林苑搓了搓自己的脸,她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做这样的梦。 过于?荒诞又具有真实感。好?像是某个人在幻境中经历的事?。 她仔仔细细地想了想,在那个洞穴之中,她陷落进猩红之卵制造的幻境中时,应该没有见到这样令人羞耻的场景。 林苑抚了抚胸口,幸好?幸好?,这只是属于?自己一个人荒唐的梦,不会被别的其?他人,比如某位哨兵看见。 那天吃过早餐,询问了小锁之后,林苑去附属楼看望新来的园丁。 薰华被安置在一间?拥有露台,阳光非常好?的屋子里。 林苑家的庭院内有主楼副楼两栋楼房,拥有无数空着的屋子。只住着三个人,空荡荡得很,空阔到林苑要?走上许久,才走到薰华的屋子前。 被装在箱子里带回家的薰华裹着一条很大的毛毯,正蜷缩在露台上晒太阳。 林苑陪他在露台上坐了一会。 从这里看下去,可以看见大片的庭院 天空阳光璀璨,驱使?了连绵许久的阴郁。 荒草丛生的庭院沐浴在明亮的阳光中,庭院里虫鸣鸟叫,各种野生的小动物们在草丛中钻来钻去。 有一只土拨鼠从树根下探出圆溜溜的脑袋,搓了搓小手,很快又消失不见。 露台上的薰华裹着厚厚的毛毯,露出一头银色的短发,沐浴在明亮的太阳光中,一动不动。 毛毯下的身躯看上去恢复了许多,隐约重?新长了手脚四?肢。 林苑陪他坐了许久,看那只小小的老鼠在地底钻进钻出,觉得十分有趣。 “你……不觉得我脏吗?”毛毯下传出一点沉沉的声音。 “你是不是搞错了。”林苑想了想,很确定地说,“脏的不是你,是那些人,那个世界。” 她不再说多余的话,把那枚黄金色的项链拿出来,挂在窗户上,起身离开。 纯净的金色被太阳光一照,在窗户闪闪发光。 第162节 林苑回来之后,来拜访的访客突然变得多了。 首先来的是妮可等几位向导朋友。 替他们开门的是新上任的园丁。 “天,天呐,你从哪里招募的园丁?”妮可直到坐进了客厅,还在伸长脖子往窗外张望。 刚刚领他们进来的那位园丁,上半张脸戴着一副银色的面具,只露出线条清冷的下颚和紧抿着的薄薄双唇。 一头银色的短发,用?发胶整整齐齐梳到脑后。四?肢纤瘦,手上带着手套,脖颈围着领巾,举止带有一种古老世家才有的风度。 他一点不像是园丁,反倒像是一位出身百年世界的贵族。 就是有一点冷漠,不太爱搭理人,把客人带进客厅,微微行礼,一言不发地退回庭院。 在一棵大树下用?食物逗弄钻出树洞的土拨鼠去了。 “对啊,他的手艺不错,你的庭院虽然还很荒芜,但比上次来已经好?了许多。如今当真有几分别致的野趣了。”舒景同这样称赞。 “运气比较好?。碰上了,不然也?请不来。”林苑这样说。 紧接着来访的是自己特?研所的同事?罗伊。 “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罗伊的神色异常夸张,说话都有些语无伦次, “白塔内都传遍了,77号污染区居然崩塌了。打?开门的是一位向导,让污染区崩塌的也?是一位向导。” “我当时一听,就猜到是你干的。除了你,也?没有别的向导能干出这种事?了。” “简直是前所未有的爆炸新闻,现在所有的人都在议论?这事?,连女王陛下都表示了关注,还特?意联线了我们特?研处。” 罗伊说得口干舌燥,接过小锁递来的茶,道了一声谢,喝了一口茶。 “嗯,茶还不错。就是你住的这个院子怎么荒废成这样,也?不请人打?理打?理,我进来的时候还以为是鬼屋。” 林苑回答他,“已经请了园丁了。很快就会变好?。” 罗伊成功被她带歪了话题,开始关心起独居小姑娘的生活情况。 “人太少了。这么大的别院,应该多添点人口,才显得热闹。也?会更安全一点。你应该有女仆,男仆,管家,保镖和厨师……” “啊不对,我正要?说你,你明明答应我不会去77号污染区,为什么偷偷溜进去?” “你知不知道那是个多么危险的地方??” “有没有受伤?我给你申请了补贴和假期。” “这段时间?好?好?在家里待着,多参加点舞会,多认识点像样的哨兵,别再想着到处乱跑了。” 送走了碎碎念叨的罗伊,林苑又接待了一位新的客人。 那是一位哨兵,断了一只手臂,瘦得脱了形,眉目间?却有着饱经风霜之后依旧不曾磨灭的坚毅。 他在大门口看见林苑,单膝着地,托起林苑的手指,行了一个吻手礼。 “这是我们家族,最隆重?的礼节。”哨兵站起身来,“我叫云洛,你还记得我吗?” 林苑记得他,当初在黄金树污染区里,把他从笼子里扶出来的时候,他饱受折磨,伤得很重?,看上去无助又狼狈,异常虚弱。 但现在他收拾好?了自己,眉眼间?重?新有了战士的坚毅,以哨兵的身姿站在了她的面前。 “我记得你。”林苑朝他伸出手,“我们约好?要?活着出来相?见。” 两个人的手掌碰在一起,轻轻握了握。 彼此的掌心都是热的,活生生的,他们都没有死?在那片黑暗的地方?,按当时的约定活着在阳光下相?逢。 林苑询问云洛手臂的伤势。 “不要?紧,只要?舍得花钱,还可以接上机械手臂。”云洛很坦然地动了动只剩一小截的胳膊,“相?比起能活着从那个地方?出来,落下一点残疾已经不算什么大事?。” 他留下了礼物,给林苑留了自己的住址和邀请函,希望林苑有机会来家里做客。 除了云洛,陆续来访的哨兵居然还不少,有几位是从77号污染区里活着脱身的,听说了情况,特?意来表达感谢。 另外还有一些贵族世家递来了宴会的邀请函,大概是听了最近热闹的新闻,起了猎奇的心态,也?想要?看一看到底是什么样三头六臂的向导,能打?开数百年从未有人开启过的污染区。 林苑对这样的热闹稀罕了没多久,就感到不耐烦,闭门谢客,不再接待络绎不绝的客人了。 她窝在客厅里,就着储藏在家中的各式甜点,喝小锁给她泡的茶。 小锁泡茶的手艺越发精湛,点心也?很香甜。 新园丁在窗边种一株月季。 培土,移植,浇水。那株月季在月光里抖了抖枝条,水嫩嫩的,仿佛一瞬间?就已经生根发芽,转眼就要?开出花来了。 新园丁干完活,看了坐在客厅抱着茶杯的林苑一眼。 “您是真的没有察觉到吗?” 林苑塞了满嘴的曲奇饼,没来得及咽下去,鼓囊着脸颊,含混不清地道,“察觉到什么?” “您应该捕捉得到才对。”薰华叹了口气,“他来了好?几次了,每次都在那条巷子里站上很久,看着其?他人进进出出,好?像有一点可怜。” “没错,我是说那条虎鲸。” 第69章 [] 第 69 章 倪霁站在那条昏暗无?光的巷子里, 看?着庭院深处露出的那个尖尖屋顶。 最开始的时候,他?还会绞尽脑汁给?自己找点借口。 例如只是想来看?看?林苑的伤势有没有大碍,看?看?他?们偷偷带回来的黄金树会不?会给?她带来麻烦。 后面?来得多了,也?就慢慢变成一种习惯。 一整天的繁忙奔波之后, 疲惫的时候, 但凡有了空闲,他?总会不?自觉地拐来这?里待一会。 第163节 回到京都?后, 倪霁其实准备好了一些应对问责的方案, 毕竟他?没有等待队友,自行回来了。但这?些方案最终都?没有用上。 皇家警卫队的副官纪宣对他?的自行回京没有表现出太大的意见, 甚至还帮忙他?打了掩护。 污染区崩塌了之后, 很多人进入其中搜寻,只看?到了一株枯败倒伏的大树。那满地碎落的枝条轻轻一碰就破化为灰烬, 根本?无?法带回, 甚至连一片黄金的树叶都?无?从得到。 女王悬赏的任务, 带回一枝黄金树的躯干,算是彻底失败。 “你能打开门, 并且在那个混乱的时候保住自己的性命,已经算不?容易了。”纪宣回来之后这?样说, “虽然没有完成陛下的任务十?分遗憾。但黄金树污染区的崩塌, 使大量土地回归,四百年前的城镇再现人世?。为帝国和人民带来了大量的物资和财富。这?里面?你的功劳最大, 我和路德长官会在陛下面?前为你请功。” 因为有了纪宣这?样的定性,倪霁这?些日?子变得十?分繁忙。他?正式成为了皇家警卫队的一名士官。 据说女王陛下还在皇家警卫队的长官路德面?前亲口夸赞了他?一句。 夸他?英武勇敢,为他?人开门而自身甘入险境, 是年轻哨兵们的楷模。 倪霁的老师曹俊民被罢免了职位,彻底地退出了帝国的权力中心。但倪霁的职位不?降反升, 新上任的军务大臣甚至还给?他?颁发了一枚印有女王头像的战斗勋章。 从前对他?冷淡疏离的那些同?学同?事们突然变得热情起来,好像他?刚刚回到这?里时的那些冷漠隔阂从不?存在,他?们依旧是当年在校园中勾肩搭背的兄弟。 收到的请柬也?变得多了很多,每天来往于各种宴席和派对之中,举着酒杯,打扮得衣冠楚楚,认识着各种各样想和他?结交,以及他?想要结交的人。 身在白塔周围这?小小的一圈世?界,夜夜酒宴升歌,香衣云鬓,有吃不?完的美食和喝不?尽的美酒。 仿佛岁月静好,物阜民丰,生活中最重要的事就是结交和酒宴。世?界上不?曾有为了两枚帝国币拼命的士兵,也?没有十?几岁就不?得不?走?上战场的孩子。 战士们也?犯不?着用血肉去?拼抢遗迹中的一点点残次品,哨岗四周没有那无?数食不?果腹的百姓。 好像荒野中并没有污染区和凶残的畸变生物,人类还像从前那样是世?界的主宰,享受着安逸富足,物资充沛的生活。 倪霁有时候觉得自己身在一场荒唐的梦中。脚踩在黏腻的沼泽里,一步步走?得东倒西歪,却怎么也?挣脱不?了,踩不?到实地。 每一天,等到那些虚假的喧闹和浮华结束,静下来的时候,他?只会觉得心里空得更加厉害。 京都?虽然很晚才开始下雪,但似乎是一个比冰天雪地的北境还要冰冷的城市。 在这?里,他?没有真正想要待着的地方,没有一个会让自己感到暖和一点的归宿。 他?总会习惯性地想起那个向导,想起她给?自己的那个拥抱,想起她手掌按住自己眉眼时肌肤的热度,想起在她身边那平静的一次安眠。 在每一次空下来的时候,脚步就会不?自觉地拐到这?里。 有时候他?也?知道这?样不?太好,有一点可怜又可笑,这?样的行为完全不?足为外人道。 幸好他?是一个强大哨兵,拥有强大的感知能力,可以在任何人靠近自己之前离开。 应该不?会被人发现自己这?样私密古怪的行为。 他?走?到这?里,其实不?想做什么,也?不?想再得到更多,只是想偶尔在这?里远远看?上一会。 他?看?到过不?少访客到来,有一次还看?见一位哨兵在门外单膝下跪,轻吻林苑的手。 那时候心里还是有一点难过的。 她当然值得无?数哨兵的围绕。 她本?来就是这?个世?界上最好的向导。 也?许以后会看?见她和别的哨兵挽着手,成双成对地出入,而自己依旧会像这?样,只是偶尔来这?个地方站站。 …… “我以为您应该能发现。”庭院中带着银色面?具的园丁说,“我见识过您精神力的强度,它们很强大,比我更强,甚至一度震慑到了我。” 林苑抱着热乎乎的茶杯,把口中的甜点咽下去?,触手们游荡开来,果然找到了那只小鱼,他?不?知道为什么,孤零零地一个人站在不?远处一条漆黑的巷子里。 “可是随意探索世?界,去?感知他?人的情绪是一种不?礼貌的行为。不?是吗?”林苑蜷着双腿,坐在窗内的沙发上,“从小,学院里的老师和我们身边的人都?是这?样说。” 林苑告诉薰华自己的认知,“大家都?这?样说。随意地去?感知四周很不?礼貌,不?是一个正经的向导该做的事。所以我一直尽量约束它们,除非战斗的时候,尽量不?让它们四处乱跑。” 林苑说完这?话,几条柔软的触手搭上窗台,点了点腕足的尖端,对林苑的话表达了肯定以及不?满。 【对,很讨厌。总不?让我们出去?玩】 【整天说我们不?礼貌】 【我们的天性就是玩,却把我们关在笼子里】 【就是,连摸个鱼都?要被批评】 薰华停下种花的手,“怎会如此,原来四百年后,向导被约束到这?样的地步了吗?” 林苑和触手们一起扒在窗台上,“难道以前不?是这?样的吗?” “感知是向导的天性,从前的向导以强大的感知能力为荣。”薰华站在月光中,银色面?具下的双唇开口,“哨兵拥有敏锐的听觉,向导拥有强大的感知能力,相互配合,才能捕捉到远方来袭的敌人。平日?里限制了向导的感知,战斗起来不?是麻烦了吗。” “那时候,不?会被说不?礼貌吗?” “这?是向导的本?能,战斗天赋,何来不?礼貌之说。哨兵同?样也?可以听见很远很细微的声音。谁会责怪苍鹰飞得太高?,猎狗的嗅觉太敏锐?”薰华说, “哨兵们想要不?被向导发现,应该锻炼好自己的屏障,而向导感知世?界也?不?会刻意地去?窥探他?人的生活。” 林苑第一次听见这?种说法。这?话听进心底,有一种解开束缚,身心舒畅的感觉。可惜的是在她所在的这?个时代,这?种意识已经泯灭消弭,不?为大众认可。 薰华伸出手,手指点在那株刚刚被他?种进土壤的月季上,花枝挨着他?戴着白色手套的手指轻轻摇摆,树叶沙沙做响,像是从花树内部散发出一种愉悦的情感。 几滴雨水打落在月季的叶片上。 “下雨了吗?”林苑抬起头,看?着被乌云遮蔽了明月的天空。 …… 下雨了? 倪霁抬起头,天空中的月亮不?知何被乌云遮蔽,几滴冰冷的雨水打在他?的脸上。 该回去?了,他?对自己说。今天晚上可真冷,巷子里地面?好像冻得结上了一层薄霜。 第164节 黑色的军靴刚刚抬起,就看?见脚边冰冷的地砖上,钻出了一条小小的触手。 哨兵瞳孔骤缩,整个人都?僵住了。 那条触手熟练地缠绕着他?的腿爬上来,尖端勾住了他?的小拇指,拉了拉。 倪霁觉得那条触手绕住的不?是手指,而是绕住了自己的心脏。 它绕住了那颗脆弱的内脏,在那里扯了扯。 黑暗无?人的巷子里,哨兵的整张脸都?涨红了。 他?有一点感谢林苑没有自己走?过来,而只是让他?熟悉的触手,悄悄过来拉他?。 如果林苑这?时候走?出院子,推开大门,亲自来到这?条巷子里,他?恐怕只能羞愧地落荒而逃。 触手很用力地扯了扯,还安抚地勾了勾他?的手背。 哨兵只好艰难地迈开步子,跟着它走?出那条黑漆漆的巷子,来到那扇紧锁的大门前。 拉着他?手指的触手挠挠他?的手心,溜进门缝里去?了。 在那些王公贵族的宴会上十?分游刃有余的哨兵,此刻在那道大门前站了很久,直到雨下得大了,雨水打湿了头发,他?才终于咬牙伸手按响门铃。 一个戴着半张银色面?具的园丁撑着伞打开了门。 园丁看?了门外的哨兵一眼,向前倾斜雨伞,只说了一句,“来了就进来吧。” 哨兵的耳根微微发热,终究第一次踏进这?个他?来过很多次,却从来没有进来过的庭院。 林苑坐在客厅的窗边等他?,冲他?招招手。没有显得特别热情,也?不?显得生疏。 就好像他?们刚刚从那辆车上下来,并没有很长时间没见一样。 屋里的女仆笑吟吟地端来一杯热茶。 倪霁就从他?随身的背包里取出一小盒的巧克力,作?为礼物摆在了窗边的茶几上。 盒子很精致,边缘有一点磨损,好像被随身携带了很久。 林苑很感兴趣,伸手打开那个盒子,宝塔形的巧克力被漂亮的锡纸包裹着,挨挨挤挤装了一整盒。 掰开一枚,含进嘴里,甜甜的外壳融化了,一点酒香沁在舌尖上。 林苑的眼睛亮了,丝滑的甜搭配美酒的醇香,是酒心巧克力。 怎么就这?么合她的心意。 她很快又吃了第二个。 “你是有随身带糖果的习惯吗?”林苑问坐在面?对的哨兵。 这?真是一个好习惯,值得表扬。 坐在沙发上的哨兵嘴角带起了一点浅笑。 他?刚进屋的时候似乎有一点被自己逮到的狼狈,现在那种局促的情绪已经没有了。 林苑就着郭锁泡的热茶吃她的巧克力,很快解决掉了半盒,剩下的一半用手圈着,一点没有分享的意思。 “你饿不?饿?”幸好她还知道问自己的客人。 倪霁想说自己没事,不?用麻烦。 但他?坐在这?里,窗外冰冷的雨滴打着草叶,手里抱着热腾腾的茶杯。 对面?的女孩陷在柔软的沙发里,津津有味地吃了半盒的糖果。 倪霁就突然觉得自己确实是饿了。 他?今天忙碌了一整天,几乎没吃多少东西,晚餐的时候只空着肚子喝了一点酒。 幸运的是,在这?个地方他?甚至不?用说出口,坐在对面?的那位向导总能知道他?的状态。 “小锁,给?客人煮一碗面?。要牛肉口味的,加一个煎蛋,还要放一点蘑菇。”林苑询问家里的女仆,“家里有蘑菇吗?” 她甚至连自己的口味都?知道。她进入过自己的精神图景,看?见过很多自己埋藏在心底的记忆。 热腾腾的面?条很快端了上来。倪霁站起身来道谢。 “哎呀,不?用谢的。”小女仆很高?兴,端着盘子横着离开了。 屋外的雨渐渐下得很大。冰冷的雨丝连成线,哗啦啦地在地面?汇聚川流。几只野生的小动物从地底钻了出来,躲进大树下,园丁用木板搭建的躲避屋里。 倪霁坐在窗边,端着碗,低头吃那碗醇香可口的汤面?。香浓的牛肉汤和轻轻一咬就流出蛋黄的煎蛋。是他?从前在北境最喜欢的食物。 热腾腾的面?汤喝进肠胃,把冰冷疲惫的身躯都?烫得暖了。 倪霁低着脑袋,吃得头也?不?抬。 从蒙受冤屈,被押送来京都?之后,他?的胃口就一直很差。 好像已经很久没有这?样察觉到身体的饥饿,很久没有这?样渴望过温热的食物。 厨房里响着咕噜噜的烧水声。 林苑坐在他?对面?的沙发上,很随意地一边吃巧克力一边看?着一本?书,她甚至懒得动一动手指,时不?时让触手跑出来,替她翻过一页书页。 “这?个巧克力好吃,”林苑眼睛看?着书页,手指剥着锡纸,“你下次来的时候,再帮我买一盒。” “下次?”对面?的哨兵抬起头,热气蒸腾的水雾蒙了他?的眉目。让他?看?上去?有一些呆愣。 “嗯,下次帮我买。”林苑把视线从书页上移过来,“你下次还会来的吧?” 很理所当然的语气。 林苑看?见哨兵的睫毛低垂下去?,眼波中有一种情绪在轻轻晃动。 这?一次都?不?用触手们帮忙,林苑都?能感觉到他?的高?兴。 他?因为自己的一句邀请,开心到这?样的程度。 早知道如此,真应该早一点邀请他?到家里来玩。 那么多朋友都?来过了,怎么就偏偏忘了他?呢。 第165节 明明每一次和他?在一起,自己的心情也?很愉悦,和他?一起经历过很多事,情绪比任何时候体会到的多。 就连夜晚的梦境里,也?都?时常出现这?位哨兵的面?孔。 为什么会偏偏回避了他?? 倪霁吃完了晚饭。 屋外下着雨,他?们坐在窗边聊了一会77号污染区,还有之前一起经历过的5号污染区,和飞艇上的无?名污染区。 两个人认识不?久,数一数经历过的战场已经不?算少了。 林苑向倪霁咨询,有没有以眼睛为标志的污染区。 “以眼睛图腾为标示的污染区有很多。”倪霁想了想说,“上一次,你们乘坐的飞艇误入的污染区,开门的钥匙就是柱的眼睛。” “但如果说看?不?见的眼睛,让我想起了一个地方。等下一次……”他?重复了一遍这?个词汇,仿佛这?是一个美好的字眼,“下一次来做客的时候,我把相关的资料带给?你看?看?。” 倪霁告辞离开的时候,林苑送他?到门口。 俩人各自撑着一把伞,走?过流淌着雨水的庭院。 “下次见。”林苑站在门边对他?说。 哨兵站在雨中,握着伞柄保持着礼貌的距离,轻声和她道别,“下次再见。” 【小鱼今天好像很高?兴】 【我尝到了,甜腻可口】 【大鱼也?很开心】 【都?唱歌了】 【一路嘤嘤嘤的,现在还能听见】 【多来玩嘛,这?么喜欢的话】 【应该是喜欢被我撸吧,下次我还要勾他?的手】 倪霁走?了之后,薰华问林苑,“我一度以为你们是关系很亲密的战友。想不?到他?居然连门都?不?好意思进。” “哨兵和向导不?太可能很亲密吧?”林苑奇怪道,“我又不?想再订一次婚约。” 薰华在雨中撑伞,停下脚步看?她,一脸不?可置信。 “我说的是战友,同?事。一起战斗,一起工作?的同?伴。谁说向导和哨兵之间只能是夫妻关系?”薰华的语气十?分意外,“向导是和哨兵一样强大的战士,又不?只是生育的工具。” 林苑眨眨眼睛,不?是吗? 在她的世?界里,所有人都?这?样认为,向导温柔体贴,能够照顾家庭,安抚哨兵的情绪。应该待在后方,娇养在白塔中,流连在酒宴上,安于家庭里,充当好点缀繁华的花瓶角色。 这?是这?个世?界的共识,所有人反复这?样说,大家也?都?一直认为这?是正确的事。 第70章 [] 第 70 章 “难怪。之?前看你们俩战斗的?时候, 我就总觉得有一点古怪。”薰华这样说,“明明是很优秀的?哨兵和?向导,战斗的?时候却各自为政,配合得可以说非常生疏。” 林苑告诉他, 其实她和?倪霁, 已经算是罕有地能够相互配合作战的?向导和?哨兵了。 如今这个世界根本没有向导和?哨兵相互配合的?说法?。 薰华停下脚步,站在雨中, 许久后才深深叹息一声。 他和?林苑一道走回去?, 在玄关处把淋湿的?雨伞收下来,甩去?雨水。 “如果您还想要?进出污染区, 我建议您能挑选一个固定的?搭档, 最好能拥有熟悉且配合默契的?哨兵。” “我不用哨兵的?保护。自己?也可以进污染区。”林苑不怎么在意地说。 进污染区是她自己?的?选择,生死无憾。她从来没有想过?拖上别的?人来保护自己?。 “这不是保护, 我们向导……”薰华指了指自己?, 随后想起什么似地, 又把戴着白色手套的?手指从胸口放下, “我是说向导从来不是哨兵的?附属品, 也谈不上被保护。向导和?哨兵是不同类型的?兵种,相互配合的?时候,才能使战斗能力最大化。” 他打了一个比方, “你有玩过?游戏吗?那种古老的?战斗类游戏?” 林苑点点头。她家的?二楼就有一间专门的?游戏室,她有时候也挺喜欢窝在里面玩各种旧日时代遗留下来的?游戏, 还会拉上小螃蟹一起玩。 “向导和?哨兵,就像是游戏里的?法?师和?骑士,都是强大的?战士, 但也有各自的?不足和?优势。”薰华说。 这样说林苑立刻就理解了。 法?师的?控场能力和?攻击范围强大,但是个脆皮, 一被近身就容易嗝屁。 骑士皮坚肉厚,近战强大,但攻击模式单一,攻击效率低下。 但如果两个兵种能够配合得好,互补不足,那战斗起来的?攻击力远不止是1+1=2那么简单。 林苑回想自己?经历的?数次战斗,确实和?哨兵配合的?时候,双方都能省力很多?。 为什么如今的?世界从来没有人意识到?这一点呢? “我真想看看四百年前的?哨兵和?向导是怎么战斗的?。” 林苑知道自己?身体?内,有渴望战斗的?血液。 从前觉得自己?身为向导,却像哨兵一样喜欢战斗。或许是一个异类。 这是第一次听到?有人正面告诉她,向导和?哨兵其实是一样的?,向导可以温柔娴静,向导也可以喜欢战斗。 数百年前,有无数的?向导和?她一样,和?哨兵们并肩站在一起。是强大而拥有独立人格的?战士。 她或许不是怪物?。怪异的?只是这个时代。 薰华站在玄关处,背对着雨帘,沉默了一会,“如果您不介意的?话。我大概可以为您演示一下。” 他手持着那把滴水的?雨伞,缓缓抬起伞尖,一滴雨水从伞面滑落。 林苑的?视线忍不住看向那滴雨水,那滴雨滴落到?地面,脚下整片的?花岗岩地面突然消失了。 平坦的?地板,实木的?廊柱,雕花的?厅门全都不见了。 脚下是无底深渊,她和?薰华之?间只有一条细细的?钢索。 林苑瞳孔骤缩,薰华的?这一手玩得漂亮,激起了她比试一番的?欲望。 戴在手腕上黑白二色的?手镯流动,化为一柄薄薄的?短刃,林苑单手持刀,踩着那条细细的?钢索直奔薰华而去?。 第166节 刀刃和?伞骨接触,发?出锵一声脆响。结实的?伞骨被薄薄的?短刃一削为二。 “刀用得倒还不错。有人教过?您用刀?”薰华清冷的?声音在雨夜中响起,那半张银色的?面具隐没入稠密的?雨帘之?中。 庭院之?中突然间天地倒转,雨水逆流。 林苑的?脚踩在水中,仿佛踩在乌云沉沉的?天空里,头顶上才是污水狼藉的?土地。 她知道这只是幻像,地板还是地板,根本没有什么深渊和?钢索,天地也不曾倒转。 但她不得不承认这样的?干扰在战斗的?时候,十分令人分心。 一个不慎,就会产生错乱的?失重感。严重影响到?战斗时的?行动。在黄金树污染区的?那个深渊之?中,她已经吃过?这个亏。 林苑闭了一下眼睛,触手们汹涌澎湃游走在地底,它们很快捕捉到?一闪而过?的?“黄金树”,林苑将精神力凝聚在一点,化为尖锐的?长?针,朝着敌人不断移动的?大致方向,密集发?动强攻。 这是上一次在污染区内,和?那只变成蚊子形态的?哨兵身上学到?的?攻击模式。 她听见薰华的?一声闷哼,那张一直伪装成银色的?面具在战斗中露出原本的?金色,黄金色的?面具在一株大树下露出了一瞬间,但很快又消失无踪了。 “您的?战斗方式还真是别致,我还没见过?向导用这样的?攻击。”薰华有些无奈的?声音在庭院的?丛林中响起。很快又隐没不见。 庭院里,影影绰绰的?树木在雨水中摇摆着枝条,枝叶整齐划一地发?出哗啦啦的?声响。 每一株梧桐,月季,疏梅都散发?出属于植物?的?淡淡情感。 薰华的?精神体?隐没其中。 他的?精神体?是一棵树,草木们是他最好的?掩体?。 戴着黄金面具的?他潜伏在雨夜的?丛林中。天空中下着雨,冰冷的?雨水打透了头发?,流过?脸颊,滑过?身体?。虽然很冷,却带给人一种异样的?真实感。 薰华听着落在枝叶上的?雨声,感觉到?有一点恍惚。很久很久之?前,他好像经常这样,和?战友一起,奔跑在雨夜中,战斗在潮湿的?密林里。 时间过?去?了几百年,他已经不是向导,甚至已经不再是一个人类,为什么还能把当年的?感觉,那样深地记在骨子里。 眼前的?景象依稀变了,雨不知道什么时候停了,天空的?暗云后隐着圆月,他并不是身在丛林间,而是穿着一身向导的?战斗服,站在他熟悉的?军营里。 薰华在那一瞬间意识到?这是幻觉,是林苑对他的?精神干扰——她竟然学得如此之?快。 等他想要?撤离,再一次把自己?隐藏起来的?时候已经晚了,头顶的?树叶哗啦作响,林苑一跃而下,骑在他的?身上,锋利的?刀刃抵住了他的?脖颈。 林苑满头满脸都是雨水和?草叶,眼睛里却亮着光,锋利的?匕首抵在薰华的?脖子上,“你输了。” 被她制住的?男人举手投降,天空中落下的?雨水打在他的?黄金面具上。他伸手把黄金面具摘下。 面具之?下露出了一张林苑熟悉的?脸。黑色的?短发?,俊俏的?容颜。不是她刚刚送出门的?哨兵是谁? 哨兵躺在凌乱湿露的?草叶间,没有穿上衣,只带着那双黑色的?手套,举着双手被林苑压在草地上。 他向林苑看来一眼,眼尾泛红,含羞带怒,那神色和?倪霁一般无二。 林苑啊了一声,下意识地手就松了点。 草地上的?人立刻就不见了。 薰华站在她的?身后,半截被削断了的?雨伞柄指着她的?后脑勺。 林苑愣住了,知道是自己?输了。 郭锁的?脑袋出现?在门口,咬着围裙瑟瑟发?抖,小声询问发?生了什么。 小姑娘被庭院中两股相互冲突的?强大精神力吓得不轻,差一点就要?哭了。 林苑和?薰华收了手往回走。两个人淋了一身的?雨,把庭院搞得一片凌乱,心底却都觉得很舒畅,有一种酣畅淋漓的?感觉。 “真厉害。”林苑接过?小锁递来的?毛巾,擦了一把头发?,对薰华说,“你的?精神力控制几乎无孔不入。” “您的?精神力很强大。只是您这种战斗方式……”薰华站在玄关处,脸上的?黄金面具退去?颜色,变为普通的?银白面具,“您的?战斗方式不太像是向导,感觉倒像是和?哨兵学的?。虽然有时候不得不说也特别。” 林苑只见过?哨兵战斗,不论用刀用枪,还是自己?琢磨出来的?精神力战斗方式,可不是都和?哨兵们学习的?嘛。 不论是把精神力凝聚成针,还是用精神力暴力摧毁精神图景,都更趋向于对物?理攻击的?模仿。 但和?薰华的?战斗中,她依稀学到?了另一种更精密也更有趣的?精神力战斗方式。 “以后你能不能多?教教我?”林苑很谦虚地和?这位前辈向导请教。 当初把薰华偷偷带回来,是出于对朋友的?承诺。再想不到?,自己?竟然能从这位数百年前的?前辈身上,学到?自己?最想学的?一些东西。 “当然。”薰华微微弯腰,“只要?您不嫌弃,我必尽我所能。” …… 郭锁觉得这段时间日子过?的?有些忐忑。 从前她是这栋楼里起得最早的?人。每天早上哼着歌,穿过?无人的?庭院,去?大门外拿新鲜送达的?牛奶。 可是最近,小姐和?那位新来的?园丁每天起得比她还早,动不动就在在院子中砍生砍死。 那两位大概不知道自己?的?精神体?有多?么恐怖。 一位是深海大妖,永远见不着全貌的?触手在庭院里卷动得铺天盖地。另一位是擎天巨树,他的?声音一响,院子里的?百树千草齐声附和?。 可怜她只是海底的?一只小螃蟹,什么时候见过?这样的?怪兽打架。 虽然两个人都把精神力的?波动限制在自家的?院子里,可是她每天早上都要?穿过?可怕的?院子去?拿牛奶啊。 小女仆咬着手绢,贴着院墙的?边缘,横移着身躯,一点一点的?往外挪动。 黄金树的?威压蔓延过?来,院子中一会冰天雪地,一会熔岩喷发?。 克拉肯的?威压覆盖过?来,牛毛金针万千如雨。 小螃蟹千难万难挪到?门边,拿了牛奶,又一路挪动回去?。 取一瓶牛奶仿佛历经了几趟生死劫难。 小姐真是个怪人,找一个女仆是我这样的?螃蟹就算了,请一位园丁回来,树不好好种,每天在庭院里拆家,院子好像比从前更乱了。郭锁心中苦涩。 第167节 薰华从战斗训练中停下来,擦了擦额头的?汗。 一开始,他还能战胜林苑。到?了现?在两人你来我往互相制约,已经没那么容易分出胜负了。 他甚至觉得,如果林苑抓住他心中的?缺憾,狠下杀手,他有可能会溃败得很难看。 这个女孩看上去?冷情冷性,其实心很软。这样的?性格在生活中没问题,在战场上却是容易吃亏的?。 “您有入侵过?哨兵的?精神图景吗?”薰华问。 “当然,梳理的?时候。” “我说的?不是梳理,是指强行入侵。” “有,有一两次。” “然后呢?都做了什么?” 林苑想了想,“第一次是在一片海底,我在那里各种打滚搞破坏,第二次那个哨兵的?图景太脏乱了,我只好用洪水推倒重建。” 薰华被她的?回答噎住了。 四百年前,他的?世界里虽然隐隐也出现?抑制向导的?倾向。但他实在没有想到?,不过?是几百年过?去?,向导们的?生存环境,竟被压抑成这样。 一个个被剪去?羽翅,栓住手脚,很多?人甚至连独立的?人格都不具备,心甘情愿一生成为他人的?附庸。 眼前唯一的?这位,算是难能可贵的?强大向导。却因为传承的?断代,运用起向导的?天赋能力时,竟然是如此的?天马行空,毫无章法?,完全靠自由发?挥。 “如果将来有机会,您可以试试。”薰华说,“在战场上,控制哨兵的?精神图景,也是向导战斗的?一种方式。” “比如说,调低他们的?疼痛感知能力?” “对,就是这个意思,您竟然知道。”薰华有些诧异林苑居然知道这件事?,“强大的?向导,可以掌控多?位哨兵,调整他们的?敏感度,或者提高他们的?兴奋感。让他们变成战场上不知道疼痛一心杀戮的?强大兵器。” 他告诉林苑,在几百年前,有少数极其强大的?向导,甚至能完全掌握哨兵的?情绪,可以随意让哨兵感到?极度快乐,或是感受无限痛苦。甚至可以让强大的?哨兵变得异常敏感和?软弱无力。 有个别恶徒,甚至以此反复折磨哨兵,让那些哨兵在被来回折磨中对自己?产生精神依赖,彻底变成自己?的?附属。 当然这样既强大又扭曲的?向导很少,会被世人唾弃,也被律法?明令禁止。 林苑想了想,“精神图景是很脆弱的?地方,这样的?事?其实不容易。” “您想得没错,向导的?能力和?哨兵的?战斗技巧一样,是需要?锻炼的?。您可以时常请熟悉的?哨兵朋友,让您练习一下。” 薰华习以为常地道,“我觉得那只虎鲸就不错,他很强大,经得起你折腾,和?你的?契合度应该也很高。上次来的?云若也不错,你对他有救命之?恩,他应该会愿意为你提供身躯。还有其他来访的?哨兵。您大可以从中挑选一位。” 林苑认真考虑了一下那个画面。想着小鱼在她手中变得极度敏感,一会哭一会笑的?模样,觉得后背有冷汗流下。 时代确实是不同了。前辈的?话有时候可能也只能听听,在如今这个世界,操作起来不太具有可行性。 罗伊来访的?时候,就是在这样一个练习刚刚结束的?早晨。 “你不是说请了园丁吗?怎么庭院好像比我上次来变得更乱了。”罗伊边走边抱怨,抬脚跨过?一条断在地面的?树枝,“这哪是花园啊,简直像是个刚刚打过?战的?战场。” “怎么会呢,上一次我的?朋友来,还说这里充满了野趣。”林苑面无表情地说。 “好吧,先不提这个,我这次来,是有一个重大的?好消息要?告诉你。”罗伊在沙发?上坐下,很兴奋地搓着手,先喝了一口郭锁端上来的?茶,压了压过?于雀跃的?心情。 “你听我说,女王陛下要?亲自召见你,表彰你打开黄金树污染区的?功绩。” 第71章 [] 第 71 章 “这可?真是天大的荣幸。你?竟然能得到?陛下的接见。”罗伊这样说。 他高兴地领着林苑, 一路走进白塔的大门?。 “小苑,你?紧不紧张?激不激动?” 林苑:“……” “陛下这几年很少露面,也很少接见外人,想不到?她竟然会宣召你?。”罗伊提起女王, 一脸由衷地憧憬爱戴, 他甚至很羡慕林苑, “天呐, 我?真希望也有这样的机会, 能近距离瞻仰陛下的圣仪。要?是有那么一天,我?一定会紧张到?晕倒。” “你?也没见过女王陛下吗?”林苑有些奇怪。 罗伊是特研处的领导。特研处虽然是养老部门?, 但特字开?头的部门?, 好歹是属于女王的直属部门?。罗伊竟然没见过女王本人。 “那是当然,陛下岂是随随便便能见到?的。”罗伊有些哀怨地看林苑一眼, “连拥有皇族血脉的皇室成员都很难得到?面见陛下的机会。像我?这样级别的官员, 也只在很远的位置瞻仰过陛下的圣仪。” 白塔是一个占地面积十分广阔的建筑。最底部的面积几乎可?以抵得上一个小型村镇。 林苑从?小在白塔内部长大, 也只不过在白塔下端的几层位置活动过。 这一次她跟着罗伊,刷的是女王直属部门?长官的身份卡, 乘坐着专属电梯一路上行。 透过透明的电梯厢往外看,白塔内部每一层的景致都不大相同。 林苑看见了自己从?小生活在其中?的向导学院,看见了穿着白大褂进出繁忙的科研所, 摆满大型军事设备的兵工厂,皇家警卫队中?哨兵们?训练基地, 甚至还有搭建了大棚,养殖着各种农作物的农场。 白塔内部没有阳光,每一层楼的人造天顶上亮着仿照太阳光照的日射灯, 照得层层塔楼亮如?白昼。还拥有着内部循环的通风和净水系统。 随着电梯一层层看过去,整座白塔就像是一个微型的人类社会, 浓缩了人类延续所需要?的各种职能。 越往上行,楼层内的景色开?始变得越发精致华美。 到?了白塔的上层,帝国权力的中?心,大臣们?办公的场所和皇室成员的居住区域汇聚其中?。 环境变得越发奢华考究起来。随处可?见精巧的花园和清澈的水池,四处辅以轩丽的装饰,雕塑着女王的头像和雄伟的帝国标志。 上升了很久的电梯终于停下。皇家警卫队的长官路德等在这里,代替了罗伊领着林苑改为步行往上走。 从?这里往上不再设有电梯。为了表达对帝国最高统治者的尊敬,来访者必须步行前进。 纯白的楼梯沿着白塔的内部蜿蜒向上。 台阶洁白,齐整,肃穆,长长的几乎看不到?尽头。 林苑提着裙摆,跟在路德身后?,一路往上走。 “怎么样,还走得动吗?”领路的哨兵长官转身询问。 第168节 林苑微微点头。 从?前生活在白塔内,学院中?推崇驯顺娇养,她和大部分向导一样,体质柔弱,四肢纤细。 这一年来各种进出战场,加上平时多有运动,她的身体素质改善了很多。 爬这一点楼梯对现在的她来说不算什?么。在污染区内,这样长长的楼梯她可?是一路用跑的。 路德看跟在身后?的年轻向导走了这许久的楼梯,依旧仪容齐整,气定神闲,比他想象中?表现得好上很多,甚至比他平时带上来的那些贵族表现得更?好。 于是对林苑露出了一点笑?容,“很快就可?以见到?陛下了。陛下是位温和宽厚的人,你?不用过于紧张,保持恭敬即可?。” 林苑曾经见过这位皇家警卫队的最高长官。在伯爵府凶杀案的那个夜晚。 林苑还记得,当时这位哨兵长官面对在场的一众勋贵满心的厌弃和不耐。那时候,她能很明显地感觉到?这位帝国顶级哨兵的煞气和威严。 但是此刻,在这白塔的顶端,靠近女王陛下所在的地方?,这位长官的周身气场变得十分温和。 温驯,平和,充满着对那些陛下的敬仰和爱戴。 和他在白塔之外,在伯爵府的那个夜晚给林苑的感觉完全不同。 林苑不禁开?始想,那位神秘的陛下,统治了帝国多年的女王,到?底是一位怎么样的人。 …… “陛下是一位怎么样的人?”纪宣笑?着看向身边的倪霁,“你?怎么想起来问我?这个。” 身为皇家警卫队副官的纪宣,正带着倪霁走在白塔高层内长长的一道走廊中?。 “说起来惭愧,我?也没有真正面见过女王陛下。”纪宣说,“陛下她老人家这些年很少接见外人。” 倪霁轻轻嗯了一声,“我?想,路德长官他对陛下那般忠心耿耿。想必女王陛下是一位非常具有人格魅力的长者。” 纪宣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过了片刻,有些意义不明地道,“老路他原来不是这种性格。自从?他升任皇家卫队的最高长官,得到?女王的接见之后?,整个好像变了许多。” 倪霁看了自己的这位上司一眼,他觉得纪宣话里有话,似乎还有什?么东西想对自己说。 但他们?的交情还没到?那份上。所以后?面的东西,纪宣收住了。 他跟在纪宣身边有一段时间。能够感觉到?纪宣对自己的试探和拉拢。 同时,他也察觉到?这位皇家警卫队的副官和其他人有一点微妙的不同,仿佛在他平凡的外表下有一些不为人知的隐秘。 “等一会要?见的是财务大臣。”纪宣对倪霁交代,“他拥有皇室的血统,身份尊贵,位高权重。你?一定要?注意,不要?招惹到?他。” 他看了倪霁一眼,小声加了一句,“那家伙的性格很恶劣。如?果发生了什?么,你?千万忍耐,跟着我?行事。” 两人穿过走廊十分华丽。贴着金箔镶嵌有宝石。走廊的尽头是财务大臣办公室。 推开?门?,屋子内的布置十分艳俗,珠宫贝阙,金碧辉煌,奢靡绵软,简直不像个办公场所。 屋顶上垂挂下天鹅绒的帐幔,空气里弥漫着一股甜腻的香味。 倪霁闻到?那种气味,想起一种很不好的回?忆,直接把呼吸屏住了。以哨兵的身体素质,他可?以闭气很长时间。他发现纪宣似乎和他做了同样的举动。 镶金嵌玉的巨大办工桌后?根本没有人。 身材肥胖的财务大臣歪在一张玉石雕成的贵妃榻上,正一脸享受地闻着面前黄金香炉里飘出的一缕甜香。 看见纪宣拿着几份文件进来,他一脸嫌弃地撇来一眼,肥硕的身体一动不动。 纪宣蹲在榻边,请他在文件上签署姓名。 财务大臣随意看了一眼,“这么多钱,你?们?倒是大方?,一点不知道替帝国简省点。” 纪宣蹲在那里,面上带着笑?,“今年冬天太冷了。很多哨岗都撑不下去,等着这补助救命,还望大人仁慈。” “你?每次都这样说。这也要?用钱,那也要?用钱,谁能替我?想想。”斜歪在暖榻上肥硕的权贵哼了一声,“我?交待你?弄的东西弄来了吗?少了那东西,我?的香都要?断了。” 纪宣很为难,“冥石存世不多了,只能深入338号污染区才有,那个地方?每进去一次,都要?折很多战士的性命。” “不就是几个哨兵?需要?多少抚恤,我?出就是了。”大臣不满道,“一群没用的家伙,不是听说连向导都能随随便便打开?污染区吗。实在不行,派那个向导再去一趟。” 不就是几条哨兵的性命吗?躺在白塔上层的官员用肥硕的嘴唇轻飘飘地说。 倪霁看见纪宣脸上依旧带着笑?,那笑?容浮于表面,眼中?是一片冰寒,垂在身侧的拳头悄悄攥紧。 他很容易明白纪宣此刻的心情。每一个带队去过污染区的队长都能明白。 他记得每一个战士死?在污染区里时候的样子,记得他们?的血是怎么冷下来,记得他们?临死?前滑下眼角的泪水。 那些浓烈的惨痛,到?了这位安居在白塔中?的权贵口中?,变成了轻飘飘的几枚抚恤金。 倪霁的手指别在身后?,悄悄握紧,那里似乎还留有血液滚烫的热度。 他想起在黄金树污染区。自己抱着那个瘦弱的向导,她身体里流出的血怎么堵也堵不住,那滚烫的血液仿佛现在还染在他的手指上,刻进了他的骨髓中?。 她躺在自己怀里,对自己说,这个污染区太过黑暗,她想要?毁了这里。 她拼着性命拯救的东西,到?了这个男人的口中?,变成了玩笑?似的一句话。 财务大臣注意到?了倪霁,眯成一条缝的眼睛睁开?,目光落在倪霁身上。 那目光像是蛇的信子,冰冷又黏腻,肆无忌惮地把倪霁从?头到?脚细细打量了一遍。 他在看的不是一个人,只是一个低等的哨兵,一个可?以任凭他们?消耗的物件。 倪霁不动声色地低垂下眼睫,面上没有什?么表情。 “皇家卫队里新来的哨兵?脸长得挺漂亮,就是个子太高了点,不是我?喜欢的类型。” 最后?,那个男人略带惋惜地说,勉为其难地伸出肥胖的手在纪宣的拨款申请上签了字。交代纪宣必需给他弄来调制香料的配料。 从?那间奢靡的屋子中?离开?。纪宣和倪霁两人一言不发,在贴着金箔的走廊安静地走了很久。 “你?厌恶这些人吗?”走在前方?的纪宣突然轻声说。 跟随在后?的倪霁仿佛没听见一般,保持着沉默。 纪宣没有回?头,声音压得很低,“我?查看过你?的简历,我?知道你?恨这个人。” 过了许久,身后?的哨兵给出答复,“从?前,我?憎恶过一两个人。但现在我?觉得这样的憎恨没有意义——腐朽的不是个人。” 第169节 他的后?半句话没说出口。 纪宣一下停住脚步,转过头来看他。薄薄的镜片下,双目□□而有神,含着隐秘的星火。 倪霁没有说出口的话,他听懂了。 腐朽的不是一个两个人,是这整个帝国。 杀死?一两个帝国的官员,并没有意义。这整座洁白无垢的白塔,从?塔尖起,都是黑的。 …… 林苑站在白塔的塔尖,看见了帝国的最高权力者,传说中?的女王。 这位陛下掌控帝国多年,林苑以为会看见一位白发苍苍的老者。 但坐在王座之上,头戴着皇冠,轻纱遮蔽了半张面孔的帝王并没有想象中?那样苍老。 林苑第一次觉得自己的触手有些失灵。 在她的眼前,光洁宽敞的大殿上,帝国的王座巍峨肃穆。似有圣光从?塔顶落下,笼罩着如?瓷似玉,纯白无暇的王座。 王座上明明坐着一个人。但她却什?么也感觉不到?。 不知道对方?强大还是弱小,不知道她的年纪和精神状态,察觉不到?她的情绪,甚至没办法?分辨她是哨兵还是向导,或者只是个普通人。 她不可?能是普通人,普通人至少不会这样毫无情绪。 只有可?能过于强大,强大到?让林苑无法?试探。 路德在王座前虔诚地跪下,托起女王的手,行了一个吻手礼。 “让那个孩子到?我?的跟前来。”王座上响起了女王温和的声音。 林苑下意识地想要?后?退一步。心底涌起一股奇怪的感觉。 这种感觉她不曾体会过。 或许该称为害怕,又觉得像是向往。 有一点想要?逃避,又觉得想要?靠近。 那沐浴在圣光下的王座,纯白无垢,充满神秘,似乎对她有一种奇妙的吸引力。 让她一边觉得可?怕,一边又想走上前去看一看,摸一摸。 “不用紧张,到?我?跟前来。”王座上的女王朝林苑伸出手来。 那声音温和,触手们?探索到?一种温柔和喜爱的情绪。 至少这种情绪是真诚的,没有什?么恶意。 林苑依言走上前,走到?了那座纯白如?骨瓷的王座前。 王座上,女王笼在面纱下的红唇带着一点浅笑?,她伸出手来,拉住了林苑的手。 “是个可?爱的孩子。看见你?,让我?想起了你?的母亲。” 第72章 [] 第 72 章 “您认识我母亲?”林苑问。 “当然, 没有人告诉你吗?你母亲拥有皇室的血脉。”女?王浅笑着回答,“我见过她很多次,你的母亲林兰儿是一个美?丽又强大的人,我非常喜欢那个孩子。” 林苑有一点惊讶, 从小她就很少听见别人提起过自己的父母。这还是她第一次知道自己家拥有和女?王相连的血脉。 其?实, 她家能在白塔附近拥有占地广阔的庄园,必定是一个非富即贵的家庭, 至少曾经显赫过。但不知是什么缘故, 林苑从没有见过父母双方家里的亲戚。 好像和她家沾亲带故的人都死光了一样,这个世间就只剩下她孤零零的一个人。 她从小生活在白塔里, 几乎没有人来看望过她。除了罗伊这位母亲的前同事, 也几乎没有人和她提起过自己父母的事。 女?王从王座上下来,牵着她的手, 带着林苑在空阔华美?的皇宫中行走。边走边和林苑聊起她的母亲。 她的手很柔软, 举止优雅, 白纱后的目光温柔,让人感到亲切和舒服。 “林兰儿在你这个年?纪的时候, 时常到我这里来玩。我也曾经这样牵着她的手。”女?王看着林苑说话,触手们捕捉到她的情绪里带着一股淡淡的感伤和怀念,“你和你母亲很像。” “是吗?我像我妈妈?” 林苑觉得自己和母亲并不太像。 她看过母亲的照片, 妈妈是一位身材高挑,健硕开朗的女?性?。扎着高高的马尾, 有一双跑起来飞快的腿,非常爱笑,每一张照片里都露出爽朗的笑容。 和自己从内到外, 好像都不是一个类型的。 女?王着看她,带着温和的浅笑, 好像知道她心里在想?着什么, “你母亲林兰儿是一个坚强而且聪慧的女?孩,对?任何事物都有着自己主见和清醒的认识。你虽然是向导,但你们在性?格上几乎是一样的。” 林苑心底涌起一种高兴的感觉。原来妈妈是一个很优秀的人。不知为什么,在这里她的情绪波动仿佛比平时来得更大一些。 “我听说你解除了和未婚夫的婚约,申请去了特研处,去过很多污染区,甚至还解开了黄金树污染区?”女?王问。 林苑嗯了一声。 “我应该谢谢你。人类已经无?数年?没有战胜过污染区,从污染区夺回过土地了。”女?王握着她的手微笑着说,“你真不愧是你母亲的孩子。” 林苑不太记得自己母亲的样子。母亲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呢? 她那时候实在太小。只依稀记得母亲的怀抱很温暖,牵着自己的手很温柔。她很想?听认识母亲的人,多说说自己妈妈的事。 她不知不觉跟着女?王前进,总觉得被这样美?丽优雅的陛下牵着手,心底很放松,心中涌起一种想?要和她亲近的感觉。 似乎想?多听她说说话,多和她亲近一点,想?被她这样牵着,一直走下去。 难怪那么多人喜欢这位陛下。 她真的看上去优雅又温柔,像是世界上一切美?好的化身,像是一位母亲。 她跟着女?王一起走到一扇长方形的窗户前。 整座巨大的白塔有着光洁瓷白的外墙,通体?纯白,质地紧密,像一座象牙塔,没有任何一个窗口。 却?想?不到在这么高耸入云之处,接近顶端的地方,有着这样小小一道的方形窗户。 第170节 女?王带着林苑一起从窗口往外看。 这里的地势非常高,透过薄薄的流云可以俯视整个帝国的首都。小小的房屋,道路,河流和远处的城墙,从这里看下去一览无?余。 紧紧簇拥在白塔四周是一片富丽堂皇的建筑,绿瓦红墙,颜色鲜亮。但只有小小的一片区域。 再远处民居就开始渐渐变得破败,密集,杂乱,灰丫丫的一片颜色蔓延向远处。 站在这里,可以非常清晰地看见白塔顶端发出的圣光,浅白色的光芒从塔顶张开,像是一个半球型的碗一般倒扣在地面,将整个帝国的都城笼罩其?中。 街道上蚂蚁一般来来往往的行人,大地上无?数密密麻麻的房屋,都被护在这圣光的守护屏幕之中。 人类簇拥在白塔周围,挤在这圣光的庇佑下,艰难地活在这危机四伏的扭曲世界里。 有风从小小的窗口吹入,微微掀开女?王的面纱,露出她白皙的下颌和一抹漂亮的双唇。 “人类的生活越来越艰难,如?今我们只能依靠着白塔在这个世界上延续。”那薄薄的双唇轻轻叹息了一声,“我有时候也有一点迷茫,不知道我们所?走的道路是否正确,还能不能走向更遥远的未来。” 那一声叹息满怀忧虑,充满沉重,悲怜和肩负重任的艰难。 这些情感真挚浓烈而容易感染他?人。 如?果?换一个人,恨不能单膝下跪,对?眼前这位忧心着人类命运的陛下发誓效忠。 对?她说愿意?为她赴汤蹈火,愿为拯救全人类岌岌可危的命运奉献一切。 幸好林苑是一个情绪起伏轻微的人。 只是陪着轻轻叹息了一声——这对?她来说已经算是不容易了。 女?王站在窗边,温柔地握着她的手,姿态轻松且随意?,“我正好想?问你,你在黄金树污染区,有带出来一点黄金树的躯干吗?” 在这样轻松的氛围中林苑张口就想?要回答。 那一刻有什么东西在她的脑海中轻轻敲了一下。 【不能说。】 她内视自己的精神?图景,看见浩瀚的苍穹中,一轮明朗而清晰的圆月在空中具现?。 林苑那有一点浑浑噩噩,被蒙上了一层迷雾的大脑,瞬间清醒过来。 对?,怎么能说呢。否则薰华就危险了。 林苑后背出了一背的冷汗。 她在自己的精神?图景中,她隐约看见了自己的那只精神?体?。 深海巨妖澄黄的双眼从触手们的缝隙中显露出来,注视着天空的万千星辰,好像在和遥远处的某种强大力量对?峙。 在星空深处,看不见,摸不着的地方,隐隐有谁在注视着她。 “那棵黄金树,在污染区溃散之后,彻底枯萎了。没有留下一片叶子。”林苑这样说。 她还握着女?王的手,那手掌的肌肤冷冰冰的,并没有自己刚刚想?象中的温暖。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林苑回答的是实话,至少在她自己的情绪中,没有自己在说谎的意?识。 遥远的虚空里窥视她的那个目光,也就无?法找出她精神?上的破绽。 女?王戴着纯白的皇冠,披着白纱,站在微风徐徐的窗户边,温和美?丽,纯洁无?垢。 她凝视着林苑,过了许久,似乎才对?她的回答满意?。 “我听闻,你还去过五号污染区。”她说话的声音很柔和,很缓慢,“那是你去的第一个污染区,你在那里有带回来什么吗?” 林苑就和她抱怨,本?来辛苦找到了许多价值连城的古能量石,结果?被一队粗俗野蛮的哨兵给抢走了。那队人还是京都的哨兵。 “那些是治安厅的人,领队的哨兵叫谭树。”林苑在帝国的最高领导者面前打起了小报告,“我回来后上报过这件事。我们特研处的长官罗伊答应过会为我讨回点公道,最后一枚帝国币都没要回来。” 女?王最终笑了起来,“你一个向导,去污染区还是太危险。应该给你配备一名强大的专属哨兵才对?。” 她露出了一点怀念的眼神?,轻声说道,“从前的时候,有很多这样的哨兵和向导呢。” 最后女?王召来皇家警卫队的路德,吩咐他?给林苑指派进入污染区时候的护卫。 林苑并不想?要专属哨兵。 但她还是挺高兴的,至少帝国的女?王陛下不反对?她这样的向导进出污染区,还对?她的行动表示出支持。 以后她想?要继续出入污染区就方便了许多。 “我很好奇,你下一次准备去哪一个污染区?”分别之前,女?王询问林苑。 “我还没想?好呢。”林苑说。 在这一刻,已经准备离开了,最松懈的时候。她异常清晰地感觉到那种强烈的注视。 那不知道在什么地方,有一个强大的精神?体?,目光灼灼地凝视着她。 拷问着她的精神?状态,看她的回答是否存在一丝一毫的谎言。 哪怕她有一丝一毫的动摇和慌乱,都会被对?方察觉。 但她是真的没有想?好,还不知道要去哪里,情绪一片真诚,坦荡无?畏。 “原来你还不知道吗?”女?王伸出手指,轻轻按了按自己的鬓发, “这样好了,我给你一个建议。如?果?你愿意?的话,可以考虑去一趟338号污染区。那是一个很古老的污染区,有很多值得我们探索的秘密。” 陛下的建议,也等同于命令和指派。 林苑点头答应了。 路德陪她离开的路上,询问林苑,“你知道338号污染区?” 林苑摇摇头,污染区那么多,她并不知道每一个污染区的情况。 “那是无?瞳之地,黑暗的地下城,没有眼睛的世界。”路德叹息一声,“陛下怎么会派遣你这样的向导去那个地方。” 无?瞳之地。 林苑把这个词在心中过了一遍。 第171节 想?起了在沉船的木盒上看见过的启示。黄金树的图案之后,地图衔接着一枚瞎了的眼睛图腾。 无?瞳之地,没有眼睛的世界。 338号污染区难道就是自己准备前去探索的地方? “陛下那样仁慈的人,所?做的决定一定有自己的深意?。”路德在胸前比划了一个忏悔的手势,“走吧,跟我去皇家警卫队里给你挑选几个厉害点的家伙。” 林苑不想?要专属哨兵,也不太想?和别人组队。 但陛下虽然温和,她的命令却?是不容质疑的。路德会为她坚决执行。 路德带着林苑乘坐电梯往下走,去往在皇家卫队的驻扎的楼层。 要在那些哨兵中为她选拔出一名适合的人选。 “你想?要什么样的哨兵?”路德问她。 “什么样的?”林苑想?了想?,“共同行动的话,当然要最强的哨兵。” …… 皇家警卫队的驻地设在白塔内部,独立占据了整层的空间。 这里拥有最顶尖的高科技训练设备和豪华的训练场所?。 今天的训练场有些热闹,很多人都向一个地方涌去,似乎有什么事情在发生。 “听说要给一个向导选护卫,保护她进污染区。”一个哨兵和自己身边的伙伴说。 “我们皇家卫队的人居然沦落到这种地步吗,谁要给一个向导当保镖啊。”同行的伙伴不满地说道。 这两个哨兵走到登记入选名单的登记处,看着登记用的电子屏幕议论。 周围看热闹的人不少,入场登记的却?不多。 听说需要保护的既不是王室成员也不是贵族,只是一个无?根无?基普通向导。 还需要去污染区那样危险的地方,大多人都不太乐意?,不少人是抱着看热闹的心态来的。 “好像是之前传说的那位。打开黄金树的向导。” “我也听说过那个人,一个向导居然敢进出污染区,那得彪悍到什么地步?” “这样的向导估计没有哨兵敢要吧。我估计她永远配对?不出去。” “就是,长得肯定很吓人,大概像铁臂猩猩那样的。反正我是不去。” 两人这样说着话,一个哨兵推开他?们从身边走过。 那位哨兵的一只手臂没了,安装上了仿生机械臂。他?举起机器手臂上的个人终端,在报名的电子感应屏上刷了一下,发出滴的一声。 “报名成功,欢迎云洛士官。”电子屏幕的机械音响起。 “云队?” “是云洛?他?不是死在黄金树污染区里了吗?” “他?陷在污染区里面好几个月,大家都以为他?死了。想?不到这次污染区崩塌的时候,他?竟然还活着,挣扎着出来了。” “他?居然敢报名这个,才差点死在污染区里,还断了一只手,一点都不怕吗?那可是要去无?瞳之地。” 周边议论纷纷,云洛刷完报名卡,回头看了身后那两人一眼。 “只有弱者才会畏惧别人的强大。”电子屏幕的蓝光映在他?消瘦冷毅的脸庞上,“真正的强者永远会被强大的人吸引。” 他?动了动肘关节,机械手指伸缩握了一下拳头,向着选拔场地的入口走去。 等他?走后不久,又来了一位哨兵,那人蓄了一脸的络腮胡子,是皇家警卫队中出了名的强人,他?也伸手在屏幕上刷了一下个人终端。 “听说云洛那家伙换了机械手臂以后更厉害了,老子找他?练练。哈哈,倒不是为了什么向导。” 下一个报名的是刚刚参加过黄金树污染区特别行动的成员,他?没有找补什么理由,十分直接了当。 “我就是冲林向导去的。都别和我抢。” 陆陆续续,一个又一个的哨兵走上前来,刷了个人信息入场。 报名的人依旧不算多。但像云洛刚刚说的,无?一不是皇家警卫队中真正的强者。 他?们中有一部分是参与过黄金树污染区行动的成员。更多的人根本?没见过林苑。 一位敢在污染区进出的向导。 也许那些穿着哨兵制服,却?一辈子只待在安全后方的贵族子弟们不明白。 但真正时常深入险地,在污染区内浴血奋战的强者们心中敏锐地意?识到,这意?味着什么。 一位可以成为伙伴,并肩进入污染区,随时为哨兵提供帮助的,珍稀向导。 他?们很愿意?接触一下这位传奇向导,和她成为朋友。 “不是吧,还真有这么多人报名。”最开始说话的那位哨兵用手肘捅了捅身边的同伴,“一个连畸变种都不怕的暴力向导,整天和哨兵混在一起,还有这么多人想?认识。” 他?的手捅了个空,他?发现?自己的同伴不知道什么时候挤到了屏幕前,也刷了自己的身份信息。 纪宣和倪霁从白塔高层坐电梯回来,发现?了警卫队训练场上的热闹。 “这是怎么了?”纪宣拉住匆匆跑过的一位哨兵询问。 “选拔呢。”那位哨兵气喘吁吁地说,“路德长官组织的,要比试出最强哨兵。我们都赶着去观战。” 听说了事情的原委之后,纪宣带着倪霁一起去选拔场地旁观。 “338号污染区,无?瞳之地。”纪宣微微皱眉,他?想?起财务大臣不久前说过的话, “那么巧,陛下竟然真的派向导去探索那个地方,还让老路给她选一位哨兵做搭档。” 选拔的场地是平时哨兵们训练用的一处演武场。 圆形的巨大场地有限制能量过载的护栏,四周围有高高的看台。可以让比试的哨兵随意?发挥。 纪宣领着倪霁出现?在看台上,看见场地上两个哨兵的比试已经进入到白热化阶段。 围观的哨兵很多,准备参赛的哨兵也越来越多。 就在时,对?面的看台高处,皇家警卫队的长官路德领着一位少女?出现?在那里。 那女?孩穿着一身纯白的向导制服,整了整裙子,施施然在看台的座椅上坐下。 并不像传说中那样五大三粗,猿臂蜂腰,铁塔般的造型。 她几乎和所?有正常的向导差不多,莲脸嫩,体?纤纤,美?丽动人。 但她又完全不像一个普通的向导。 第172节 哨兵们相信,如?果?换向导学院的任何一个向导站在这里,被这么多哨兵的目光齐刷刷地注视,必定要涨红面孔,羞涩不安的。 在这个世界,从来都是贵族的哨兵挑选从学院中毕业的向导。 向导们是被挑选的对?象。 等待,羞涩,不能主动,不应该随便接触哨兵,是这个世界给向导贴上的标签。 但少女?迎着所?有人的目光出现?,她站在高处,双手撑着栏杆,俯视着为她而战斗的哨兵,神?色平静而坦荡。 她的神?色仿佛在告诉所?有人,这是正常的一件事,她是强大的向导,有资格选择这里最强的哨兵做自己的搭档。 她站在高高的看台,微风吹动她雪白的裙摆,身材纤细,神?色清冷。 无?惧,嚣张,冷静,强大。 那样的气质无?法伪装,是属于战士的气场。 面对?着可怕的畸变生物,打开了封闭四百污染区的强大向导。 她是在战场上染过血,历经过生死,开出来的明艳之花。 不是温室里柔弱的装饰品。 她站在那高台上,凝目审视,挑选自己的专属哨兵,战斗伙伴。 她说她要这里最强的哨兵。 倪霁站在看台上,抬头凝望那个身影。在这一刻,所?有人的视线都落在那位着一袭白裙的向导身上。 “她很有魅力。”纪宣对?身边的倪霁说,“对?了,你应该见过她。我听说她在污染区内拿到了钥匙后交给了路过的你。” 他?看见身边的哨兵将目光从远方的看台上收了回来。轻轻给他?了一个肯定的答复。 纪宣在一瞬间觉得自己错过了什么。 四周的喧闹声很大。 倪霁转过头来,眸光有一点亮,神?色沉稳,情绪内敛。 “怎么样?你对?这个任务有没有兴趣?”纪宣笑着问他?,“你想?不想?接触一下,女?王派遣出来的这位向导到底是一个怎么样的人?” “如?果?是副官您希望我去的话。”倪霁不紧不慢地说,声音很稳。 他?的目光落在演武场上,看着那两个比赛中的哨兵,面如?平湖,不为所?动。看不出有多少特别的兴趣,也没有表现?得过度关注。 只是在等待纪宣指派任务。 演武场上的哨兵战斗到关键处,召唤出了各自的精神?体?,胶着在了一起。 纪宣思索了一会。 他?对?这位向导很好奇,也很想?知道女?王想?从338号污染区内得到什么。倪霁就是最合适的人选。 只是他?有一种错觉,总觉得倪霁突然间在自己面前变成了一个全副武装的战士,把所?有的情绪守护得滴水不漏。 “那你就去参加这个选拔试试。尽力即可,争取留在这个向导身边,一起进入污染区。”最后,纪宣这样嘱咐倪霁。 第73章 [] 第 73 章 倪霁拿下第一个对手只用了一招。 穿着黑色哨兵制服, 戴着战术手套的?高瘦哨兵安安静静入场,入场之后一招制敌,把对手狠狠击倒在地?。 被他击倒的?哨兵半天爬不起身,是被人抬下去的?。 喧闹的?赛场为?此静默了片刻。 倪霁加入皇家警卫队的?时?间不长, 一直都?在出外勤, 许多?人还不认识他。 “这谁?哪冒出来的??” “牛逼,一招ko。” “倪霁, 老大和副队亲自挖来的?。北境兵王。” “上次带队进入黄金树污染区的?人就是他。” “煞气真?重。下手那么狠干嘛。是在哪里憋了一肚子火吗?” 倪霁站在场地?上, 低头把玩着手里的?一柄小?刀。 刀刃是白色的?,没沾上血, 他甚至没来得及用上这把刀。 黑衣哨兵安静地?站在赛场上, 低着头,白色的?刀刃在黑色的?手指间来回翻转。 他至始至终都?盯着那刀看, 没有抬头看纪宣, 没看议论纷纷的?观众, 也没去看那位站在高台上的?向导。 直到下一个上场的?哨兵登台,他才骤然收住来回翻转的?白刃, 抬起眼眸向来人。 那人哆嗦了一下,莫名觉得有一点后悔自己?赶这趟热闹 对手太凶了,眼神看着就不好?惹。 这是干嘛呀, 不就是给一个向导选拔护卫。又不是抢媳妇。 …… 倪霁一口气接连拿下数场胜利。 观众席上生疏的?质疑声已?经全改成了对强者信服的?加油声。 触手们早就看见他了。纷纷扒拉着栏杆立起来。 【是小?鱼,好?可爱】 【我就说他会来】 【为?什么不直接选小?鱼就算了。我都?说他肯定愿意】 【嗨, 小?鱼鱼】 【小?鱼会是这里最强的?哨兵吗?】 【最不最强不知道,肯定是最甜的?一个】 【不管,我就要鱼】 【就是】 【只要鱼, 别的?我都?看不上】 【没有比大鱼更萌更娇的?了】 它们看起来很兴奋,在地?底下来回扭动, 热烈地?为?自己?喜欢的?大鱼小?鱼加油。口口声声宣布不会再要别的?精神体。 倪霁下一场的?敌人是一位女性哨兵。 两?个人都?很强,短兵相接过了几招之后,两?人都?放出了自己?的?精神体参战。 倪霁的?虎鲸体型巨大,摇头摆尾从?虚空中出现,幽幽一声鲸鸣如潮水般荡开。 女哨兵的?精神体同样体型庞大,毛茸茸的?熊科生物,颜色竟和虎鲸一般,只有黑白二色。 第173节 胖墩墩,圆滚滚,脸上带着一对黑眼圈。是一种古老的?珍兽,学名熊猫。 【哇,好?可爱】 【新发现,糯米团子】 【想撸】 【能一起玩吗?】 【想带回家】 【要不我们选她吧?】 【赞同】 【可以】 【选它】 触手们顷刻间叛变。完全忘记了它们自己?刚刚说过,只要大鱼的?话。 【没办法,这谁忍得住,我们只是犯了个人类都?会犯的?错。】 【这不是人类的?特性吗?你一直喜欢我们像人类一些。】 【谁能拒绝黑白糯米团子呢】 虎鲸和熊猫战斗在了一起,一个圆滚滚,另一个胖墩墩,偏偏都?还很凶残。呲牙咧嘴,利爪翻飞,搅合得烟尘滚滚。 一位是海中暴君,一位是山中凶兽。 深海该溜子大战林间小?霸王,一时?间搅动得风云变色,战斗得难分难解。 触手们骑在墙头,来回摇摆。 【摔了摔了,我的?滚滚,快给扶起来。】 【鱼,我的?鱼。给我摸摸】 【哎呀好?可爱,连滚了两?圈,再摔一次给我看看】 【大鱼在嘤嘤,还是爱大鱼的?】 最终那位姑娘不敌倪霁,心有不甘地?败下阵来。 她从?比试场上下来,收回精神体,一路上了看台,来到林苑身边。 “我姓杜,杜圆圆,认识一下。林向导。”哨兵姑娘笑着冲林苑伸出手。 她刚刚从?战场上下来,脸上还沾着汗水和尘土,眼神明亮,笑盈盈的?。 林苑就伸手和她握了一下手。 杜圆圆的?手掌很粗糙,有力而炙热,是属于哨兵的?手。 她剪着一头利落的?短发,皮肤是健康的?麦色,个子很高,肌肉线条结实。 性格利落爽朗,是一位开朗的?姑娘。 “虽然我输了。但我还想来你这里争取一下。”她比划了一下自己?,“你看看我,我是一个女孩子,笔直,性取向为?男。我们如果在一起工作,肯定更有默契,还能给你省很多?麻烦。” 林苑承认自己?有一点被说动了,可爱的?熊猫,可可爱爱的?女孩子。 如果不是这时?候倪霁看上来一眼,她没准还真?会同意。 倪霁明明离这里很远,却好?像听见了什么一样,貌似不经意地?,抬头将目光投来一撇。 只看了那一眼,就收回了目光,短暂得像是一个错觉。 他背对着林苑独自站在赛场中,高高瘦瘦的?个子,握着那柄短短的?刀刃,背影看上去莫名显得有些孤单。 林苑被那个目光勾了一下,心底升起一种心虚的?感觉,像是愧对了什么人,虽然她不明白这种感觉从?何而来。 连叽叽喳喳的?触手们都?一下老实了。在它们新近喜欢的?“熊猫”面前,也难得地?保持着礼貌起来。 于是林苑婉拒了杜圆圆。 杜圆圆的?性格很洒脱,争取了,没结果,也就放下了。 “其实大家就是想认识一下你。还想看看向导在污染区是怎么战斗的?。”她靠着看台的?栏杆,陪林苑一起看选拔比赛。 “污染区很多?。我会一直走下去。”林苑对她说,“有的?是一起战斗的?机会。” 赛场上,选拔赛的?最后一场比赛即将开始。 安装着仿生机器义肢的?云洛缓缓走上台,对上了倪霁。 两?人隔着宽大的?擂台,四目相对。 倪霁认得这个人。 他在林苑的?大门外单膝下跪,轻轻吻了一下林苑的?手。 那时?候他还没有安装机械手臂,断了一只手,骨瘦嶙峋,看起来很悲惨,惹人同情。 原来他也是皇家卫队的?人,参加了选拔赛,还一路晋级到了最终场。 屋顶的?灯光洒下来,洒在比武场的?两?个哨兵身上,两?位个子都?很高的?哨兵盯着对手,似乎连光线都?变得冷了。 “那只虎鲸很厉害,是个难得的?高手。你别看他一声不吭,却对取胜有很强烈的?执念,打起来凶得要死,”杜圆圆和林苑说,“不过云队也很强,是我们队里数一数二的?强者。他们俩谁胜谁负还真?说不准。这下有好?戏看了。” “云洛的?精神体是什么?”林苑问。她在黄金树污染区里见过云洛,那时?候的?他很狼狈,也很坚强,令林苑印象深刻。 “他的?啊,可特别了,你很快就能看见。” 浮游在半空的?虎鲸发出警惕的?一声鲸鸣。 在它的?对面,云洛的?身后,缓缓张开一道虚空裂缝。 一匹额间生着长角的?黑马,从?中迈步而出,步伐优雅,一声清鸣。 锋棱瘦骨,四蹄生风,额间生一枚长角,通体纯黑。 一匹纯黑色的?独角兽。 【啊】 【好?漂亮】 【怎么回事?,也很喜欢】 【好?黑,好?亮的?毛】 【想撸】 【想骑上去】 【那角戳到我了】 第174节 【呜呜,对得起小?鱼吗你们】 擂台上的?两?位哨兵,一路披荆斩棘,战斗到了这最后一场。 每一场的?对手都?是皇家警卫队的?高手,免不了形容狼狈,身上都?带着点伤。 但两?人无一有退意。 黑脊白腹的?大鱼和乌黑神骏的?独角兽,分别守在本体的?身后,遥遥两?相对峙。 倪霁脱掉了手套,给白刃染上妖异的?血红。 云洛冰冷的?机器手掌抓动,金属铠甲的?锉动声出现在人类的?肉|体上。 “我是不可能放弃的?。”云洛盯着眼前的?敌人,“她对我有恩。去无瞳之地?那种地?方,我会誓死护她周全。” 打了这么多?场,一直沉默寡言,不曾说过什么话倪霁突然笑了起来。 他此刻杀气腾腾,手持妖刀,身后守着乌黑的?巨大鲸鱼。 这个时?候笑起来的?样子,像陡峭的?雪峰染上一抹蜜色的?朝阳。 “你这样想的?话——此刻就已?经输了。”倪霁说,“她不需要别人的?保护。她需要的?是战友,是搭档。非强者没资格站在她身边和她匹配。” “你会说这样的?话,是根本没见过她在战场的?样子吧?”他最后压低声音补充了一句, “我见过。” 那模样既挑衅又打击人。和他往日在林苑面前的?温和羞涩大不相同。 【咦,小?鱼还有这幅样子】 【有一点坏坏的?】 【我喜欢】 【不知道现在他尝起来是什么味道】 【可能有点酸,糖醋鱼】 【应该是辣的?。他看上去很辣】 【我想溜下去尝一口】 第74章 [] 第 74 章 谁也没有想到一个选拔赛会进行到这样激烈的程度。 黑色的独角兽在半空中疾奔, 身如?闪电,蹑影追风。 乌黑的四蹄和尾鬃幻化为烟,一路留下滚滚烟尘。 擂台之上?,雾起云涌, 虎鲸和独角兽双目燃着莹火, 巨大的身影在浓烟中时隐时现。 碧绿的海潮随着鲸鸣声涌起,铺天盖地, 翻腾的巨浪倾覆穹顶。 从地面抬头看去, 碧涛巨浪压在头顶,人似在深海之下。 不少哨兵甚至承受不了?这两?人战斗时释放的威压, 不得?不停止围观, 提前离开这片场地。 倪霁妖刀的红芒,被云洛合金的手臂挡住。高科技的金属合金, 被血红的刀刃切开一道深深的裂口。 刀刃拉锯着金属发出刺耳难听的声音。红刃嵌入得?太深, 一时难以抽离。 在那一刻两?个人的距离拉得?很近, 彼此可以清晰地看见对方的眼眸,看见对方眼眸深处因为战斗亮起的莹光。 云洛的机器手臂从手腕处自动炸开, 金属骨骼的拳头带着爆炸的冲击力,冲向倪霁额头。 他?拼着这条机械手废了?,要逼倪霁弃刀后退。 倪霁没有退, 死死攥着自己嵌在金属手臂中的刀,长腿携劲风一脚踢向云洛胸口。 倪霁被铁拳击中, 拖着他?的长刀倒飞出去,摔在地上?。 云洛被一脚正?中心窝,同样倒飞数步, 一时站起不身来。 两?个人互相看了?对方一眼,各自吐了?一口血, 挣扎着缓缓从地上?爬起。 云洛的机械手臂废了?,断口处不断跳跃的电弧滋啦做响。 对面的倪霁缓缓站起身,血从额头上?流下来,染红了?半张脸。 但他?毫不在乎,血帘下的双眸燃着紫色的萤火,嘴角甚至还带着一点兴奋的幅度。 他?不会退让的,云洛意识到。他?和自己一样,对这件事有着豁出性命的执着。 云洛想起这个人刚刚勾起嘴角的那句话,“你见过她在战场上?的模样吗?我见过。” 那模样张狂地令人恼火。 他?从那个噩梦一样的地狱中挣扎着出来,已经过了?一段时间。 他?穿上?衣服,接上?断臂,回到熟悉的驻地,回归了?从前的生活。 好像变回了?从前那个冷静自持,受人尊敬的皇家卫兵。 只有他?自己知道,他?还陷在那片泥沼中,拔不出来,无法逃脱。 每一个夜晚,他?总觉得?自己还躺在那个狭窄的笼子里,被摆成屈辱的姿势,像一只家禽一样被强迫进食,承受着令人发疯的痛苦。 不想去回忆那些不堪回首的遭遇。但每个夜晚那些画面都进入梦中。 哪怕他?睁着眼睛,那些可怕的记忆依旧鲜明地留在精神图景中。 地狱中的火焰在精神图景中燃烧。永无宁日地侵蚀着自己,总有一日会将他?烤干,烧成灰,变成一只怪物。 他?不知道能和谁倾诉这种痛苦,他?迫切地觉得?自己应该做点什么事。 去战场,去和那些扭曲的怪物战斗,总之做点什么,别让他?再没日没夜地回忆那些可怕的事。 林向导想找一个哨兵一起去无瞳之地。他?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很高兴。 去的就该是自己。 那个女孩出现在养殖场,打开笼子的时候。他?心里发过誓,要回报她的救命之恩。 他?知道无瞳之地的深处是个多?么恐怖的地方。他?想自己应该拼着性命,护她周全。哪怕把这条命还给她。 云洛站了?起来,他?把自己断成半截的机械臂从胳膊上?生生扯下来,砸在地面上?。 单手抽出了?自己随身的佩刀,那是一柄通体乌黑的长刀。 “非强者没有资格站在她的身边?” “我会让你看看,谁才有资格。” 红刃和黑刀短兵相接。 第175节 两?个哨兵身上?都挂了?彩,各自负伤,但他?们攻势不减,越打越快,刀刃交接声似雨点般的密集。 招招见血,拿出了?拼命的架势。 “太拼了?吧。这两?个人在干什么?” “这是打算拼命啊。” “谁让一步吧,没必要。” “路德长官还不打算喊停吗?” “陛下的命令,长官向来是坚决执行到底的。” 观众席上?的哨兵们议论?纷纷。 纪宣的身边,一位他?的下属靠过来。 “这个倪霁实?力是顶级的。”他?的声音压得?非常小,加上?隐晦的手语,“怎么样,你觉得?他?靠得?住吗?” “我已经试探了?。感觉他?会成为我们的人。”纪宣推了?推眼镜,“只是要小心,别让‘那位’召见他?。” 镜片后的目光落在高台上?。 那里站着他?的上?级,他?的兄弟,皇家警卫队的指挥官路德。 身姿峻拔,悍武威严,脸上?留着一道明显的疤痕。 站在他?身边的向导已经提出结束战斗。但他?的神色冰冷。 “陛下的命令,是要给你选出一位最合适的哨兵,必需执行到底。” 路德是纪宣的发小,两?人相识多?年,相互护持着,一起艰难地从边境苦寒之地打拼晋升上?来。 从前纪宣认识的那个路德,深深厌恶着白塔上?层的腐朽和畸形。 兄弟俩私底下聊起,他?总是怒不可遏,一拳砸在桌上?。 “这样畸形的社会就不该存在。”年轻的路德咬着牙对他?的至交好友,“总有一天……总有一天我会让这座塔塌了?。” 这样满腔忠义的男儿,在觐见过女王几次之后,突然?就彻底变了?一个人。 他?成为了?一个冰冷无情?的机器。只知道效忠高居在塔顶上?的女王陛下。 以前过的那些话,他?好像全忘了?。为了?彻底执行女王的命令,他?甚至可以做任何事。 哪怕是从前最不屑的,最抵触的卑劣之事。 彻底地成为了?女王身边的一条狗。 擂台上?的战斗逐渐焦灼。 云洛觉得?自己的意志已经有些溃散,战斗全凭着本能。 他?确定自己手中的剑刺进了?对方的身体,那种刀刃割开血肉之躯的感觉他?很熟悉,不会弄错。 但对方的攻击竟然?完全没有停滞,他?的小腿遭到了?一次重击,他?甚至清晰地听见了?骨头折断的声音。 很疼,痛感强烈。 但挺好的,痛苦让他?察觉到自己还活着,在自己熟悉的军营。而不是在那个笼子里。 他?慢慢地站起来。眼中的视线很模糊,隐约看见对方也站了?起来。 他?不知道那只虎鲸经历了?什么,为什么能跟自己一样,一次次地咬牙站起来,到了?这个程度还不肯放弃。 “这两?人都疯了?。我真没想到他?们执着到这样的地步。”看台上?,杜圆圆摇头。 “这样看来,我确实?不如?他?们俩位。至少我没有这样拼命的觉悟。” 缩小版的黑白熊猫出现她的脚边,很不甘心地滚了?两?滚。 杜圆圆转头向附近的路德请示,“长官,该喊停了?。” “战斗到倒下一人为止,剩下的那一位才是合格的人选。”路德的神色依旧冷淡。 在远离白塔的外面。他?或许还是一个有些许人情?味的长官。 但只要在白塔内,靠近女王的地方,他?的一切行为标准,都以坚决执行女王陛下的吩咐为首。 赛场上?的战斗已经到了?尾声。 云洛渐渐不敌倪霁。 但他?每一次倒下去,都非要摇摇晃晃地站起来,用仅余的一条手臂握着他?的刀。 不肯放弃,不愿认输。 “给我一点血,让我把他?一刀两?断,烦死人了?。”倪霁手中的刀柄,发出古怪的声音。 那位伤重难支的哨兵,以刀支地,还想要站起身来。 “你认输吧。”倪霁看着他?,没有补刀,把手中的红刀收回刀鞘。 认输吧。无数围观的哨兵忍不住在心底。 云洛撑着他?的刀,不肯彻底倒下,断了?的机械手臂上?线条凌乱,闪跳着断断续续的电弧。 他?抬起头,用很悲哀的神色去看高台上?的那个向导。 向导站在高台上?,注视着他?。 他?想起当初这个女孩问他?还想不想活下去。 他?很想活。 可活在这个世?界太难了?。 他?的手断了?,精神图景也快废了?,大概是撑不了?多?久。 最后只是想把欠下的人情?还上?,竟然?也做不到。 那位年轻的向导,身着白裙站立在高处,面无表情?地俯视战场。 所?有人都看见了?,在她的身后一双金黄的巨大瞳孔出现在阴影中。 很多?人打听过林苑的精神体。一位强大的向导的精神体能是什么?萌兔,小猫,还是可爱的麋鹿? 这一刻,它具现了?部?分身躯,出现在一众哨兵面前。 巨型,诡秘,充满强大的压迫感。 金色巨瞳居高临下俯视全场,令人肌肤战栗,几不敢抬头昂视。 无数柔软触肢在她身后的暗影中涌动。 第176节 其中的一条触手出现在所?有人的视线里,那是一条带着大小吸盘的巨大腕足,它从擂台的地面冒了?出来,柔软的尖端轻轻点在云洛的眉心。 执拗不肯认输的哨兵愣了?一会,像被催眠了?一般,终于闭上?眼睛,昏倒在了?擂台上?。 随后,那条触手当着所?有人的面,很高兴地缠住了?倪霁的手,在他?的手背上?轻轻勾了?勾。 …… 云洛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躺在了?治疗舱碧绿的溶液中。 他?的精神体,那匹黑色的独角兽没有回到图景中。 它半卧在治疗舱边,额头的长角低垂,任凭一个向导轻轻抚摸它黑色的鬃毛,偶尔轻轻甩几下尾巴。 背对着治疗舱,蹲在独角兽身边摸头的向导,是那位带他?离开养殖场的林苑。 “抱歉,我输得?有点难看。”他?在心里,“本来只是想陪你去无瞳之地。” 【没事,不难看】 一个声音在他?脑海中响起。 云洛骤然?发觉,自己是在治疗舱里,有一条触手游荡在他?身边,游荡在那些绿色的溶液里。 治疗舱的隔音效果很好,他?们本该不容易交谈。 但那个声音和他?的意识相连,直接响在他?的脑海中。 【你的精神图景问题很严重,回来以后都没去找向导梳理吗?】 这样精神的交流似乎让沟通变得?很容易,一些平日里不愿启齿的话,似乎也能轻易地出口。 “我……不想让别人看见。看见那些画面。” 他?的精神图景满布污秽,污脏凌乱,烧着烈火。 浓烟浑浑,无数可怖的记忆在污黑的烟雾中起伏,无处遮掩。 那里快要毁了?。 他?也曾经想要求助过白塔中的向导,好几次走到了?帝国的疏导室门外。 但那样难堪的记忆画面,他?也绝不愿被外人看见。 想到别人看见他?曾经那样躺在铁笼中,会露出怎样嘲笑的神色,他?就怎么样也无法接受。伸不出敲门求助的手。 算了?,这样漫山遍野的森林大火,也没有向导能够扑灭。 【我来帮你做精神疏导,可以吗?】 林苑平时话的声音很简洁冷淡。 但在精神沟通中,意识无需语言的组织直接交流,反而让她的话语听起来温和许多?。 最不堪最狼狈的样子,都被她看到过,在她面前哭过,自己还想活下去。 到了?这样的时候,她愿意给自己做精神梳理,还有什么好的呢。 独角兽用它的角轻轻蹭了?蹭林苑的手心。 治疗舱内的哨兵闭上?了?眼睛,敞开自己的精神屏障。 绿色的治疗液里,一条触手轻轻盖住了?他?的眉眼。 云洛的精神图景是一片广袤的森林。 此刻的森林中燃烧着大火。 林火已经在这里烧了?很久,浓烟四起,遮天蔽月,火苗炙烤着大地,舔食着大片的花园、密林、莹草,烧毁了?精灵们的家。 云洛听见了?一声微微的叹息。 精神图景的天空走起了?雷云,很快下起了?雨。 那雨水并不粗暴,是柔和而平静的雨。细密的雨水连绵不绝,慢慢扑灭那漫山遍野的火焰。 雨下了?很久,滴滴答答的雨声一直敲在广袤无垠的森林中,白烟弥散在较黑的密林间,涓涓细流将那些污秽浓黑的垃圾带走。 从前郁结于心,看得?极重的事情?仿佛都在这样织密的雨声中变轻变薄,变得?可以承担。 有一个声音在雨水中, 【你生病了?,需要向导的帮助。】 【可能要很多?次,持续一段时间的长期治疗】 【我要去污染区了?,你能找找其它向导帮忙吗】 云洛没有回答。 残破的森林开始重新呼吸,土壤中有绿意在复苏。 这就是他?的回复。 “抱歉,本来我想要陪你去无瞳之地。但似乎有比我更适合的人。” “那个人很强,比我更执着。” 【没事,只要还活着,一起战斗的机会还很多?】 “他?得?没错,是我狭隘了?。你需要的不是保护。是真正?的战友。我也很期待看见你战斗的样子。” “那个地方很危险。请你们一定活着回来。” 【上?一次我们约定活着见面。】 【还可以再约定一次】 “等你从污染区出来” 【等你彻底恢复了?】 “我们再见。” 第177节 第75章 [] 第 75 章 林苑带着倪霁一起?回到自己?的家。 她告诉薰华他们事情的原委, 说的时候还卡壳了一下,女王那时候是用哪个词来着? 专属哨兵? 对了,专属哨兵,就是这?个词。 “他现在是我的, 专属哨兵。” “就是下次去污染区的时候, 他要和我一起?去。”怕薰华他们不理解这?个词的意思,林苑还特意解释了一句。 薰华戴着手套, 正在移植几盆月见草, 听见了林苑的话,银色的面具抬起?来。 “专属哨兵?好久没?听见这?个词汇了。我还以?为你们现在已?经?没?有这?个说法?了。” 园丁把最后一点土盖实, 站起?身来, “既然您有了专属哨兵,要不要简单模拟一下二对二的配合作战?” “二对二?可是你只有一个人?”林苑比了比自己?和倪霁。 薰华招了招手, 把小螃蟹叫了过?来。 他脱下了手套, 露出黄金手指, 问郭锁,“可以?吗?” 小螃蟹咬着手绢, 瑟瑟发抖,但还是说,“我, 我试一下。” 她觉得自己?不可以?。 但薰华和她说过?,这?样能?帮助小姐, 让小姐变得更强大,平安从?外面回来。 小螃蟹实在是很喜欢林苑小姐,为了小姐, 她觉得自己?可以?的,虽然打架什?么的还是很可怕。 薰华冰冷的金黄手指点在郭锁的眉心。咬着手绢怯生生的小螃蟹先是有一点迷茫, 随后双目中出现黄金色的光芒,周身气势一下就变了。 她整个人在升高,八只步足从?裙摆下伸出。 那些?尖锐的步足在变得巨大,宽阔,冷如寒刃。锐利的足尖点在地面,庞大的节肢支撑起?身体,八把巨型镰刀撑开帐篷一般巨大的空间。 下|身是林立的刀林,上半身依旧是那个穿着女仆装的小小女孩。 神色冰冷,双目金黄,杀气腾腾,冲着林苑和倪霁直冲过?来。 倪霁的反应很快。 千锤百炼的战士之身,在任何时候都能?及时做出战斗反应。 矮身抽刀,挡在林苑身前,迎着气势汹汹冲过?来的大型“螃蟹”。 就在下一刻,庭院,房屋,巨蟹,和身后的林苑凭空消失。只有一个戴着金黄面具的男人在远处注视着他。 四周景物在旋转,倪霁发现自己?身在一间小小的治疗室中,绿色的液体在眼前如海水起?伏,有什?么正从?水底游上来,向他靠近。 想起?下一刻会发生什?么,倪霁呆愣了一下。 他很少在战斗的时候犯这?样的错误。但就那么一小会,不到一秒钟的时间,“大螃蟹”已?经?一跃而起?,自他的头顶跃过?。 从?天而降的巨大螃蟹一下扑倒了林苑。 刀刃般锐利的八只步足制住了林苑的手脚,其中一只的尖端,抵在林苑眼前。 林苑在薰华开始行动的时候,其实立刻对薰华展开回击。她已?经?很习惯面对薰华时的精神力战斗。 但不得不说像郭锁这?样吨位巨大,行动奇快,距离还近的战士是她的短板。 躺在地上,面对小螃蟹冷冰冰的金色瞳孔,林苑投降认输。 郭锁眼中的金芒褪去,从?狂怒好战的情绪中清醒过?来,看见自己?用刀刃把林苑按在地上,脸都吓白了。 手忙脚乱地缩小自己?的八只脚,伸手将林苑拉起?来,上下摸索林苑的裙子,看她有没?有受伤。 “您比我强大。”薰华指了指自己?和林苑,又指了指倪霁,“他也远胜郭锁。但你们两位在一起?的时候,却比不过?我和郭锁。” “啊,确实。怎么会这?样?”林苑和郭锁牵着手站在一起?。 “您知道原因吗?”薰华问她。 林苑摇摇头,可能?是她和倪霁配合的少,还不够默契? 但郭锁和薰华也是第一次配合而已?。 不过?她觉得输给薰华和郭锁没?什?么关系。 握在手中的郭锁的手有些?冷,可能?是吓的。林苑把小螃蟹的两只小手捂在自己?手心里搓热。 “您的进攻意识太弱了。舍不得对郭锁下重手,也不肯对我下重手。”薰华很认真,很仔细地解释, “你们或许不知道,在面对向哨组合的队伍时。所?有人第一时间攻击的目标不会是哨兵,而都会集中在队伍中的向导身上。在这?样的战场,没?有果断攻击对手,没?有守护住向导,都是团灭的结局。” 他感到很不放心,说了很多战斗细节。 他和林苑相处了一段时间,很清楚林苑的性格。相比起?不善表达冷冰冰的外表,林苑的心过?于温柔。 哪怕对郭锁和自己?这?样身体素质强大的畸变生物,她都有着一份不忍心。 郭锁的心思单纯,只要对她加以?强势的精神力攻击,完全?可以?击倒。但林苑舍不得。 而自己?,林苑几乎知道自己?心中所?有的弱点。但她从?来也没?有用过?那些?画面。 她没?有用过?温莎的脸,没?有用过?那可怕的玫瑰营,一次也没?有。哪怕在被逼急了的时候。 “我们再试一次。”薰华听见那个哨兵站起?来说。 “那就再来一次。”薰华带着小锁往后退,他朝倪霁看去一眼,“你要保护好自己?的向导。” 郭锁的眼中重现金芒。 螃蟹有八条腿,横冲的时候速度极快,一路烟尘滚滚。 倪霁和林苑在瞬间交换了一个眼神。 林苑转身后退,但倪霁却没?有像薰华想像中那样护着她。 倪霁足下发力,向着郭锁来的方向疾冲。 他一脚踩上郭锁坚硬的足肢,飞身翻过?过?郭锁巨大的身躯。 落地时,不出意外地发现地面化为了万丈深渊。 倪霁一眼都没?有看,闭上了双目。 在他的脑海中睁开了另外一双眼睛,那是属于林苑的视线。 他和林苑共享了视角。 第178节 闭上了自己?被干扰了的眼睛,用林苑的视角看前方。 在林苑的视线里,他可以?看见自己?的背影。他看着自己?飞跃过?巨大的螃蟹,落在坚实的地面上。 这?样的视角有一点不方便,但对他这?样的哨兵来说已?经?很够了。 倪霁落地前冲,风驰电掣,出腿横扫,把逃跑不及的薰华一脚绊倒,森冷的刀光在月色里出鞘,紧紧抵住了薰华银色的面具。 一切尘埃落定,时间不过?过?去一两秒。 郭锁才刚刚冲到林苑的面前。 薰华躺在地上,看着那个用刀刃压制住自己?的哨兵。哨兵的手很紧,刀锋冰冷,眼中有锐气有锋芒。 自己?刚刚其实说了很多要点,他一句没?听,只记住了第一时间制住对方的向导。 他和林苑有些?像,永远有自己?的想法?,从?不墨守成?规,总能?出人意表。 这?两个人虽然在配合上还很生疏。但却已?经?能?够全?心全?意地信任对方。 他们或许还不知道,这?是非常难得的事。在四百年前,很多向哨组合磨合多年,也不能?完全?做到。 林苑看战斗结束了,伸手摸了摸自己?面前巨大的蟹足。 小锁巨大化的时候,半只蹆都比自己?还高。真正的大长腿,还有八只。 冰冷的足肢后背有许多细密的绒毛,变大的时候看尤其明显,摸起?来手感独特。 她才不舍得攻击小锁的精神图景。输给小锁没?啥,小锁那么可爱,是她家里的小螃蟹。 而且,即使不伤害小锁,他们一样也能?取得胜利的,不是吗? 倪霁真是一个好队友,他们甚至不用交流,就明白对方要怎么做。 郭锁清醒过?来,不好意思地把毛茸茸的大长腿们收回裙摆中。站在那里和林苑牵着手,你捏我一下,我捏你一下。 小姐从?来不会嫌弃她,这?让她很开心。以?后没?外人的时候,可以?在天花板上横着走了。 倪霁收回了刀,站起?来,朝地面的薰华伸出手。 他穿着一身哨兵的制服,伸出手掌,背对着夜空,天空的明月悬在他的身后。 薰华在那一瞬间有一点恍惚,好像很久之前,记忆的深处里时常有这?样的画面。 战友们弯下腰朝 他伸出手来。 那时候他还是人类,是一个向导。 但后来就没?有了,他被戴上了抑制器,沦为牲畜。那些?人冲他伸出的手充满着不屑和鄙夷,一边鄙视着他的脏,一边对他做最残忍的事。 他在恍惚中握住了哨兵的手。黄金的手掌和人类的血肉之躯握在了一起?。 倪霁的手很有力,手心炙热,握住了冰冷的金色手掌,把地上的薰华拉了起?来。 “谢谢你,薰向导。”倪霁说,“如果可以?,我这?段时间想多来和您请教。” 薰华想起?自己?第一次见到这?个哨兵,那时候还在污染区内。 这?个哨兵战斗起?来很疯,煞气很重,强大又狡猾。 他曾一把火烧了自己?外化的精神体。他也曾潜伏在营地中,交待林苑要小心自己?和温莎。 但在最后,他明明得到了“黄金树”,却没?有砍下那终结的一刀。 薰华知道自己?的身躯值多少钱。他在污染区内听到无数的哨兵在心中疯狂地念叨过?那个价格。 那是一个在如今的时代能?让无数人杀妻弃子的数值。 薰华的面具低下来,看着眼前和自己?交握的手。 哨兵的手掌握住了怪物金色的手,对方的情绪从?两人交握的皮肤处传递过?来。 干净而诚挚,和他的言行一样,甚至对自己?用上了敬语。 这?个男人是一柄锋利的刀,一个精悍的战士,战场上的狂人。 但如果褪去他沉厚的外壳,剥落那些?悲伤的经?历。他会是一个温暖的大男孩。有很热的血,很柔软的内在。 会握一只怪物的手,会和玫瑰营里中的囚徒道谢,会依旧喊他这?样的人向导。 这?是一个很好的哨兵。 很合适林苑小姐。 他们俩真的很像。 …… “那我就先回去了。”倪霁和林苑告辞,“时间不早了,改日?再来拜访。” 他在林苑面前总是很克制,情绪内敛,保持着礼貌的距离。 林苑唔了一声,确实是晚了,月亮都升起?了。折腾了一天,她肚子都饿了。 她送倪霁去大门口。 小锁咬着手绢看薰华,薰华叹了口气。 时代真的在倒退,当?年,哨兵们面对向导的时候,热情地一个个像是开屏的孔雀。 这?两个人,一个死死约束着自己?,一个呆得像是木头。简直让人看不下去。 他听见在远远的大门外,哨兵站在那里和林苑说话。 公事公办的模样。 “之前你询问我的时候,我就想到了无瞳之地,已?经?在收集资料。如今既然真的要去那里,等我回去就把资料整理好,传到你的个人终端上。” 林木头只会说,“哦。” “那我就走了,你早点休息。” “嗯。好的。”由一个字进步成?三个字。 薰华推了推小锁,让她先进去。 院子里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了一株小小的黄金树,金色的树叶在月光中莹华烁烁,随着夜风轻轻摇摆,薄薄的金属们叮当?碰撞,唱起?了一首优美的歌。 那是温莎的歌,留在黄金的心中,薰华时时反复地听,每一次听见都能?融化他冰冷的心。 第179节 如水的月光中,歌声荡漾开来,像是情人在耳边细细呢喃,轻轻拨动谁的心弦。 院门外告别的哨兵和向导,听见了这?首歌。 第76章 [] 第 76 章 倪霁走在回宿舍的路上。 夜晚的街道?灯光昏暗, 地面湿冷。不时有衣着破烂的行人?佝偻着身子,袖着双手,脚步匆匆地在路边走过?。 哪怕这里是帝国的都城,但除了白塔周围那特殊的一圈, 大部?分地方都像是这样破破烂烂的。 在这个世界里, 大部?分哨兵和向导活得?艰难,普通人?的日子更是不好过?。 宿舍的楼下, 停着一辆送煤球的板车, 一位头发斑白的老人?和他瘦骨伶仃的孙女合力抬着一箱沉重的蜂窝煤,吃力地往楼上送。 老人?边走边弯腰咳嗽, 七八岁的小?女孩努力抬高自己的手臂, 帮年迈的爷爷多分担一点重量。 倪霁从狭窄的楼梯路过?,单手提起那个漆黑的煤箱, 长腿迈开?几步就把那个箱子提上了楼。 老者跟上楼, 伸出一双黑手想和倪霁道?谢, 看见自己一手的煤灰,又不好意思地往回缩。 倪霁没有嫌弃, 伸手和他握了一下。 老人?的手指关节肿大,贴满卷了边的膏药,掌心?很粗糙。 “谢谢, 谢谢。每次都麻烦小?哥你。”送煤老人?笑着和倪霁道?谢。 倪霁低头看自己的手心?,握手的触感留在那里, 手指上留着黑色的煤灰和人?类肌肤的温度。 “她握了很多人?的手,除了我。” 年轻英俊的哨兵低头看了自己的手半天,突然说了一句莫名其妙的话。 让楼道?里卸煤球的老人?和小?孩不明所以地抬头看他。 倪霁进入了自己的单人?宿舍。这里还是他刚回京都的时候, 曹俊民给他安排的屋子。 后来他升职了,也没有换地方。住在哪里对他来说都差不多, 他宁愿住得?破旧偏僻一点,也不太想和白塔里的那些皇家卫兵们挤在一块。 屋子不大,直筒形的,带着独立的洗手间和可?以做饭的阳台。 屋内除了一张床,一个衣柜,一些可?以训练的器材外,干净冷清,看不见一丝杂物。 今天历经数场艰难的战斗,已经疲惫的不行,但倪霁还是按照往日的习惯,做了半个小?时强度很高的力量训练,再洗了一个澡。 他从浴室出来,坐在床边擦着滴水的头发,到?了此刻,身体累到?极限,但还是不行,耳边好像一直隐隐约约响着那首歌。 当时,站在门外告别。庭院中传来一点歌声。那是一个女孩的声音,温柔而甜美。 明明不是强势的精神力攻击,没有火焰和深渊,也没有尖刀和利刃。只是简简单单的,一个女孩在轻声歌唱。 却不知道?为?什么,在那样的月色和灯光下,在眼前那个人?琉璃似的目光中,那歌声一路地钻入心?底,拨动了他的心?弦。 突然很多压在心?底的东西,就那样浮动上来,心?变得?虚浮,纷乱的思绪在脑海中来回翻滚,难以抑制。 直到?他一路走回家,做完了一切,坐到?了床边,那些凝乱的想法?还扰乱着他的心?神。 倪霁重新站起来,围上围裙,提了一桶水开?始打扫卫生。 屋子本来就很干净,毫无杂物,几乎不像是一个活人?居住的空间。 但他又把每一个角落都仔仔细细擦了一遍。跪在地上,低头用沾水的抹布清洁地面。 她和很多人?都握过?手,唯独漏了我。 她给那只独角兽做精神疏导。 她好像很喜欢毛茸茸的东西。 …… 倪霁知道?自己十分可?笑,他觉得?自己像一个无理取闹的儿童,太难看了。都怪那首不知道?从哪里传来的歌。 所有的健身器材都被他擦了两遍,地板亮得?可?以照人?,他还陷在混乱的牛角尖里。 倪霁把抹布丢了,坐在床边沉默了好一会?,脱下围裙,穿上外套,重新打开?门走进夜色中 …… 林苑坐在餐厅里,和小?锁薰华三人?一起围坐在餐桌边吃晚餐。 薰华从不进食,每天吃饭的时候只端着一杯水,坐在餐桌边算是陪伴大家。 小?锁食量很大,大部?分时候只吃生冷海鲜和水果,她坐在餐桌另一头,面前摆着堆满食物的大大水晶盆子,举动斯文,食物消失的速度却异常地快。也不知道?是怎么做到?的。 林苑不知道?为?什么,有一些不太有精神,连自己最喜欢的食物,都吃得?有力没气。 她和薰华小?锁说起今日在白塔中的见闻。简略地提到?了女王陛下,还有那位皇家卫队的长官,以及那场比赛。 “在我们那个时代,在位者是一位国王,很少有出现女王的统治。”薰华端着他的黄金水杯,回忆起数百年前的世界,“好像在我最后的那段时间,隐约有听说一位女王陛下就要登基了。” 林苑唔了一声,又说起她看见了熊猫和独角兽的精神体。 “所以两位哨兵都拼尽全力,负了伤。您却只给一个人?做了精神疏导?”薰华把水杯轻轻放下,看了林苑一眼。 林苑啊了一声,她没想过?这个。 她当然是有很多理由的,比如那只独角兽的精神状态已经到?了很严重的程度。比如他经受了长期的折磨虐待十分可?怜。比如倪霁……是自己人?。 但她解释不了这么复杂的情?绪,只好用一块鲜嫩的牛小?排把自己的嘴堵住了。 “您可?能不知道?吧,倪霁他在污染区里,陷入猩红之卵幻境的时候,精神上也受了不轻的伤。”薰华戴着白色手套的手指,点了点自己心?口的位置,“他一路回来之后,似乎没有接受过?向导的疏导。我感觉他的世界也十分疲惫。” 林苑的触手们在身后扭来扭去,本体已经不会?说话了。 薰华站起身,把餐椅推回原位,微微点头示意,离开?餐桌,回他的庭院中去了。 他在月见草的种植地边叹了口气,给新植入的花草浇水。 这份园丁的工作真不容易,需要操心?的事简直太多了。 但有这么多事可?以忙碌,有这么多人?可?以操心?,让他觉得?活下来的日子也不像想象中那么难熬。 身体重新长了出来,每天忙忙碌碌的,闲时听听温莎的歌,逗逗树洞里的土拨鼠。 虽然自己不是人?类,但好像也还能在阳光里活下去。 第180节 小?薰,我希望你能好好活着,活在阳光里。 晚餐结束许久,坐在客厅里翻书?的林苑听见了大门外响起门铃声。 薰华不知道?去了哪里,小?锁也好像睡着了。院子里静悄悄的,没有一个人?应答。 林苑只好自己去开?门,穿过?影影绰绰的庭院的时候,触手们跟在身后游走,像得?了什么宝贝,欢喜快乐地一路凫趋雀跃。 大门打开?,林苑看见了一路跑得?有些气喘的倪霁。 “我……”倪霁喘了口气,平稳了一下自己的气息,“我想麻烦你,能不能也给我做一遍精神梳理?” 他本来有诸多的不好意思,但在看见林苑愣愣的小?脸从大门内伸出的时候,在一鼓作气把话说出口之后。心?中那百般纠结,也都通畅了。 “如果不会?太辛苦的话。”他笑了起来。觉得?自己太可?笑了。但心?情?很好,难得?地舒坦。 林苑愣了一会?,心?底高兴起来。她当了这么多年向导,几乎没有哪位哨兵主动找她做第二次的精神疏导。除了那位已经在记忆中很模糊的未婚夫。 这还是第一次有人?连夜敲门,想要她帮忙。 她当然应该高兴的,这是件好事。 只是这心?底开?心?的感觉,好像也太多了一点。 她带着倪霁回家,穿过?庭院的一路几乎想要哼哼一首小?调。 那是一首什么歌呢? 刚刚好像隐隐约约有在院子里听到?过?,温莎曾经唱过?的歌曲。 那是一首月色下,温柔的姑娘,唱给心?中月亮听的歌。 林苑穿着白色的向导裙,领路穿过?枝叶凌乱的草地,她的脚步轻盈,偶尔甚至愉悦地跳上两步。 触手们高高兴兴地跟在身后,有一只大胆地牵着哨兵的手,向亮着灯的屋里走去。 倪霁坐到?了林苑家的沙发上。 这是第二次进来。 家里的其它人?都不知道?哪里去了,只听见庭院里夜虫细碎的鸣叫声。 客厅的玄关摆放着脱下来的鞋子和雨伞。茶几上放着零食,角落里有几本翻阅过?的书?,花瓶中插着三两只从庭院里剪下来的月季。 屋子里弥漫着若有若无的花香。 到?处都是生活的痕迹,像是一个真正的家。坐在这里仿佛可?以让人?可?以短暂地忘记外面的一切,忘记寒冷的世界,不去想那即将开?启的艰难旅途。 至少眼下,可?以安心?地放松下来。 虽然知道?生活并没有任何改变。他们马上就要启程,去往无瞳之地。 那是一个危险又诡异的世界。他们不仅去那污染区的外围,更要深入黑暗世界的中心?。 去那样的地方,不论你有多强大,死?亡都随时有可?能降临。谁也不敢保证自己能安然无恙地回来。 越是这般,此刻的安宁温暖越发令人?觉得?珍贵。 到?了如今,倪霁不会?想要再劝阻林苑。他知道?那个向导和他一样,有自己想要做,必须做的事。 他很高兴陪伴林苑一起进入污染区的是自己。 他们可?以一起面对黑暗中到?来的所有一切。 这就很够了,比什么都好。 林苑坐在他的身边,手掌伸过?来,缓缓遮住了他的眉眼。 在视线被完全遮挡住之前,他确定看见那个女孩的嘴角微微带起一点弧度,露出了一点点难得?的笑容。 似乎所有危险和苦难都短暂地消失,疲惫困顿像是潮水一样涌上心?头,这里让他觉得?放松和安心?。 他好像不再是一个合格的战士。他曾经引以为?傲的坚忍和克己都在这个温暖的客厅,这个向导的手心?里消融了。 身体变得?很轻,轻飘飘的在海水中下坠,心?里并没有不安,他知道?自己最终会?掉落在一个柔软的地方。 海水的气泡声在耳畔响起。 有一道?熟悉的气息入侵了这片大海,潜入了他的世界。 倪霁想努力在这个过?程中保持着清醒,不至于还像上一次一样,当着林苑的面就那样不像话地睡着了。 却听见有一个声音在对他说,【休息吧,没事】 于是意识就再也凝聚不起来。 好像有什么东西把残缺破碎的心?填满,让人?分外的安心?。 对的,想起来了。 她在身边的时候,是可?以放心?地睡着的。 …… 倪霁醒来的时候发觉自己躺在那张长条沙发上,夜色很深,时间不知道?是几点,四周一片寂静。 屋子里的灯光调得?特别暗。他的身上披着一条厚厚的毛毯。 他很少睡得?这样深沉。 哨兵敏锐的五感让他闻到?了一种熟悉的气息,一个熟悉的人?。 他意识到?了谁在自己的身边。 林苑没有离开?,坐在他附近的一张单人?沙发上,就着扶手边的一盏灯翻阅着一本纸质书?。 她的坐姿很放松随意,双脚盘上沙发,歪着身体斜靠着沙发宽大的扶手,一只手支撑着下巴,黝黑的双眸在灯光下津津有味地凝视着书?页。 触手们替她翻过?一页书?,空气中就响起轻微的书?卷翻动声。 这都不是紧要的,最让倪霁窒息的是,她的另外一只手搭在身边一只小?小?虎鲸的脊背上。 白皙的手指正有一下没一下地缓缓抚摸那黑色的脊背。 第181节 倪霁闭着眼睛,维持着呼吸的平稳,不敢让林苑发现自己醒了。 在他接受疏导陷入沉睡的时候,他的精神体——那只虎鲸,不知道?什么时候跑了出来。 那只毫无羞耻心?的家伙,把自己缩小?成一只圆滚滚的抱枕,主动地和林苑挤到?了同一张单人?沙发上。 林苑的手指,正有一下没一下地抚摸着它的脊背。 林苑大概率是想不起来的,对别的哨兵和向导来说,精神体遭受的一切,都会?原封不动地传达给本体。 她的精神体巨型且触足众多,细微的触碰对她来说过?于分散难以察觉。每天太多的触手到?处探索世界,她时常会?忽略很多事。 所以她不太明白,那种精神连接的传递,不仅限于战场中断手断脚的剧烈疼痛,更包括所有些微的抚摸,触碰和刺激。 林苑看着她的书?,偶尔让触手帮忙翻过?一页,指腹沿着虎鲸脊背的肌肤轻轻往下划。倪霁屏住了呼吸。 指腹的游走,指甲的触碰,都那样无比清晰。走到?哪里,引起一路的战栗。 那只手顺着虎鲸的脊背往上,摸了摸它的脑袋,很温柔地揉一揉,搓一搓。沙发上的哨兵感觉到?了手心?的温度,有手指伸进头发里,安抚地摸着他的脑袋。像在宽慰一个受了很多伤,无处可?归的孩子。 倪霁闭紧了双眼,他应该让林苑知道?自己醒来了。 那种触碰感又沿着大鱼黑色的脊背往下,一直向下。沙发上的哨兵绷紧了脊背坚实的肌肉。 到?了尾鳍最细的地方,捏在掌心?反复把玩,久久不肯放过?。 倪霁咬住牙关。小?小?的虎鲸舒服地发出嘤的一声,把柔软的白肚皮翻了过?来。 林苑看着书?,手指又顺着尾巴开?始往回走。 游走,向上。靠近黑白斑纹的交界处。 再也忍不住的哨兵从沙发上跳了起来,满面通红,一把将自己的精神体抢了回去。 林苑的书?掉落在地上,抬头看见睡醒了的哨兵,一脸无辜。 这是怎么了? 倪霁在疏导的半途就睡着了。她等着无聊看了会?书?,小?虎鲸主动和她亲近,她好像只是顺手捋了捋。 倪霁此刻表达的,这是什么情?绪? 不过?回想起来——林苑悄悄捻了捻手指,虎鲸的皮肤可?真好,光滑溜溜,富有弹性,叫声也好听。 令人?心?情?愉悦,难怪触手们都喜欢撸虎鲸续命。 第77章 [] 第 77 章 郭锁清晨醒来, 揉着睡眼惺忪的眼睛准备进厨房,发现厨房里亮着灯,里面微微传出一些动静。 她大惊失色,家?里不?会是进贼了吧? 小姐是不?可能进厨房的, 她只要一进厨房就?是个灾难。 触手们没有眼睛, 又爱捣乱,一会摔碎这个, 一会偷吃那个, 分分钟把?厨房弄成灾难片现场。 园丁先生除了喝水不?用?吃东西,也从不?进厨房。 小姐没来之前, 她一个人?躲在这个院子里的时候, 经?常有一些小贼溜进来,大部分都被她悄悄吓走了。 自从小姐回来之后, 特?别是园丁先生来了以后, 这个家?里再也没有进来过小偷了。 太?可恶了, 竟然有贼! 郭锁目露凶光,鼓起勇气, 哗一下推开门。 和灶台边围着围裙正在打鸡蛋的倪霁四目相?对。 两个人?面面相?觑,呆愣了好一会。 “啊……这……你,”小锁手忙脚乱地?比划了半天, 眼睛都瞪圆了,“你你你, 昨天晚上住在我们家??” 昨天,她觉得这位和小姐一起回家?的哨兵很可怕。 他拔刀的模样凶得很,他踩着自己的腿, 从自己头顶翻过去,一下就?把?园丁先生按在了地?上。 园丁先生已经?很可怕了。这位想必更是一个很厉害很强大的哨兵。 和当年进入污染区, 把?自己抓出来的哨兵们一样强大。让小螃蟹有些畏惧。 但现在,这个哨兵站在她的厨房里,围着她粉色的围裙,手里拿着碗和筷子,一脸错愕地?看着自己,头发还?有一点乱。 看起来好像又没有那么可怕了。 他昨天明明不?是走了吗?什?么时候又回来的? 郭锁四处张望,发现小姐居然窝在客厅的沙发上睡着了,身上盖着条厚毛毯。 这两位,昨天半夜是做了什?么她不?知道的事?吗? 昨夜,倪霁本来应该在疏导结束后离开。 但深夜的京都实在过于?寒冷,这间屋子里又太?暖和了。 两个人?就?窝在各自的沙发里聊了一会。 客厅很空阔,只点着一盏小小的灯,暖黄色的灯光驱散了这一小片区域的黑暗。把?两个残缺不?全的人?笼在温暖的灯光中。 他们没有聊起即将到来的危险旅程,反而是说了一些无关?紧要的小事?。 倪霁说起了北境哨岗的生活,和那里的一些人?。林苑提了一点幼年时家?里发生的灾难,还?有自己的母亲。 他们各自包裹着一条厚厚的毛毯,毯子厚实又温暖,空气里弥散着一点月季的花香。 林苑还?和平时一样,不?太?有表情,话也不?多,但她是一个很好的听众。 灯光下那双琥珀色的眼眸散着星辰,凑在沙发扶手上的脑袋兴致勃勃。 反而是倪霁笑了好几次。 这有多少年了,自从他担任了哨兵队长,肩上担起了责任之后,他好像就?很少这样笑了。 他还?记得从前,很多人?说他笑起来的时候特?别好看。 他希望自己在林苑面前,能够好看一点。 这样的小心思太?蠢了。大概都怪那首莫名出现在夜晚的歌。 第182节 倪霁知道自己应该离开的,已经?太?晚了,睡在这里不?合适,也不?礼貌。 但林苑白皙的小手从毛毯里伸出来,越过沙发扶手间的空隙,摸了摸他的头发——在他提到自己遵循战友的遗愿买了糖果,送到了孤儿院的时候。 她做这样的动作很自然,手心温暖,好像知道那是他心中越不?过的一个梗。 离开的坚定意志就?溶解了。 在细细碎碎的交谈声里,困意不?知道什?么时候浸透了身体。倪霁恍惚看见林苑打了个哈欠,眯起了眼睛。 于?是他自己也就?不?知不?觉地?再次睡着了。 这一觉睁开眼的时候,天都蒙蒙亮了。 林苑蜷在毛毯中,睡在他身边的沙发上。 这样寂静的清晨,靠得这么近,哨兵强大的听力让他可以清晰地?听见女孩每一次湿润的呼吸声,听见她富有节奏的心跳声。 包裹在毛毯中的向导肌肤莹润,白得像会发光,海藻般黑色的长发一缕蜿蜒在毛毯外?。 一只手臂从毯子里伸出来,垂落在沙发边缘。倪霁的目光沿着手臂向下,看见了那微微弯曲的白皙手指。 想起了那些手指昨夜干过的事?,他避开了自己的视线。 这个时候一言不?发地?离开好像就?不?合适了。他站起身收拾了一下自己,想着至少给熬夜帮自己精神?梳理的向导准备一份早餐。 身体很轻松,做过高效疏导的精神?图景一片蔚蓝。 厨房里食材丰富,设备齐全,让哨兵几乎想要轻声哼起一首歌。 那首在他脑海中转了一晚上的无名小调。 一位情窦初开的公主,唱给自己心中月亮的歌谣。 林苑昨夜睡得太?晚,早上怎么也清醒不?过来,有气没力地?把?脑袋耷拉在餐桌上。 有人?在她的面前摆了早点,一杯新做的焦糖鸡蛋布丁和刚刚烤好的红豆西多士,还?有一小碟切成兔子形状的红苹果。 甜美的香味唤醒了林苑的胃。她一下就?精神?了。 布丁混合了牛奶和鸡蛋的香浓,滑嫩细腻,面上铺着一层金黄的焦糖,咬在口中嘎吱有声,点睛之笔。 西多士内里松软,外?表焦甜,一口咬下去,热乎乎的红豆酱缓缓流出来。 最后来几片爽口的甜苹果。 甜食爱好者的完美早餐。 林苑风卷残云把?早餐消灭了,舔勺子上的糖浆,才发现早餐是倪霁做的。 哨兵自己的早餐很简单,只有白水煮蛋和烤吐司。 却在郭锁面前摆了一大盆洗净开好壳的牡蛎,同样配一碟可爱的兔子苹果。 郭锁拿着刀叉,脸颊都撑圆了,眼睛亮晶晶的,已经?顾不?上和林苑说话了。 连薰华的座位上,黄金的专属水杯已经?洗干净了,装好了矿泉水。 薰华进屋的时候看见了他座位前的水杯,微微愣了一下。 “你只来过家?里一次吧?”他入座,端起杯子喝了一口水,“观察力这么好。让我差点以为你才是向导。” 郭锁很想在这个时候发表一下自己心里的意见。 这个家?这么大,完全可以多入住一点人?。既然已经?有了女仆和园丁,当然可以再来一位厨师。她拼命用?眼神?暗示小姐。 可惜小姐是一块木头,园丁先生也是一块木头,竟然没一个人?看懂她的暗示。 吃完了早餐,倪霁和林苑一起请薰华指导传授技巧,那些谁也没接触过的,数百年前,向导和哨兵之间的配合战斗技巧。 这两个人?在对于?提高战斗能力上有非常一致的惊人?热情。 “当时常见的配合方式,是由向导控场,哨兵近身作战。”薰华这样说。 为了方便理解,他带着两人?来到二楼的那间游戏室,同时打开了几个屏幕。 游戏里一个小小的角色跑动起来,不?同的屏幕同时亮起,可以看见不?同视角中的景物。 “就?像是多屏联动的游戏。”薰华指着移动的屏幕,“向导抽离在外?,和哨兵们的感官联系在一起。可以更好的从各个角度观察战局,发现危险。同时又能将信息同步传递给哨兵们。” “这样看起来,是不?是越多哨兵配合越好?”林苑发现了一个问题。 薰华就?看向林苑,林苑平时看上去有些冷淡呆滞,好像对什?么事?都漠不?关?心。但每次在涉及战斗的时候。却有着一种天生的敏锐。 如果她不?是生在这个时代。而是出生在几百年前,早已经?是一位名动天下的战士。 “你说得没错。”薰华说,“向导能够同时协调越多的哨兵越好。比起语言的指挥,思维传递信息只在一瞬之间,是一种非常高效的团队做战方式。在那个时代,多名哨兵搭配一位向导是最优组合,担任队长职位的,大多是成熟强大的向导。” “但女王陛下的意思,好像是只要我选一位专属哨兵。”林苑说。 “这位陛下的意见是对的。”薰华解释,“在战场上,向导承担的任务很重,不?仅要控场,要干扰以及攻击敌人?,还?要随时观察哨兵的状况,调整他们的情绪,降低他们的敏感度,甚至在危机的时候直接掌控哨兵。” “这些并不?只是精神?力强大就?行。需要的是大量的磨合以及训练。几乎所有人?,都是从一对一配对训练开始。” 林苑理解了,“原来如此。” 精细的团队操作,不?是个人?蛮干,确实是她不?熟悉的领域。 “这样说起来,”薰华想到了一件事?,“感觉如今的女王陛下,对向哨之间的配合方式很熟悉。她知道专属哨兵这个名词,似乎也知道从一对一的配合开始。” 林苑的手指支着下巴,说出了自己对女王的直观印象,“嗯,陛下是个很温柔的人?,对我挺好的。” 薰华就?问她,“你为什?么会觉得她对你很好?” 为什?么? 林苑想半天,发觉自己竟然回答不?上这个问题。 如果从客观上来说,她只见过那位陛下一面。 女王陛下给她指派了去污染区的任务,配备了一同前去的专属哨兵。 除此之外?并没有别的了。没有解开黄金树污染区的奖励和勋章,甚至没有提供新任务的资料和装备。 第183节 这样想想,对自己并没有什?么特?别好的地?方。 为什?么会在心里留下了陛下非常慈爱,对自己很好的深刻印象呢。 倪霁在这个时候插了一句话,“无瞳之地?,是一个非常危险的地?方。特?别是按陛下的命令,我们需要深入其中寻找冥石。危险程度完全不?亚于?黄金树。” 现场的气氛凝滞了。 三个人?陷入沉默,各有各的思虑。 “不?管怎么说。我觉得这位陛下,或许是一位非常强大的向导。”薰华最后这样说, “她对人?的精神?力控制,已经?到了潜移默化,润物无声的程度了。甚至连你这样的向导都察觉不?到。” …… 在薰华这里打开了新世界大门的林苑和倪霁开始了接连数日的战斗训练。 罗伊来拜访的时候,看见了一个凌乱到不?忍直视的庭院。 “你这哪里请的园丁啊,也太?不?值了吧,还?是换一位吧。” 罗伊踩着满地?断落的枝丫和东倒西歪的杂草,艰难走过庭院,直到看见窗边那几株花枝满缀的月季,才勉强点点头。 “也就?这几株花好看点。” 他一落座,就?询问起林苑被女王召见的感想,“怎么样?怎么样?陛下是不?是特?别温柔,睿智,美好?” 林苑给了他一个肯定答复,“她很漂亮,还?很强大。” 罗伊就?很高兴,仿佛只是听见女王的名字,就?能让他兴奋很久。 片刻之后他又转为担忧起来,“我听说陛下,派遣你去无瞳之地?,为什?么派你去呢,那可是一个很危险的地?方。” 林苑就?问他,“罗伊,我母亲有去过无瞳之地?吗?” “你母亲,林前辈吗?”罗伊认真思索了片刻,摇摇头,“我不?记得了。我当年只是一个刚入职的小文员。不?知道她们都去过哪些地?方。” “我们特?研处直属于?女王陛下,我只知道她们这些强大哨兵去的所有区域,大多是陛下指派的任务。”他想了想,补充道,“对了,我们资料室里有无瞳之地?的资料,等我整理好了给你送来。” 林苑嗯了一声,就?不?说话了。 那张白生生的小脸和任何时候一样,平平淡淡,没有什?么特?殊的表情。 罗伊却越想越担忧,有些焦虑地?搓起了手,“虽然陛下肯定有她的深意,我不?该质疑的。但我是真不?明白,陛下为什?么会派你这样一个向导去污染区呢。” “明明向导这样稀有,帝国的向导数量已经?是一年比一年的减少了。” 倪霁走在回宿舍的路上,他的脚步很快,身体很轻松。 虽然每天很繁忙。但这几天的时间,大概是自他回京都之后,过得最愉快的日子了。 上楼梯时,又遇到了那个送煤球的小姑娘。 今天她的爷爷没有来,六七岁的小女孩一个人?提不?动整箱蜂窝煤球,只能几块几块地?往楼上搬。 她跑了很多趟,脸颊和鼻子上都染着黑色的煤灰,汗水流下来,把?一张小脸搞得脏兮兮的。 倪霁顺手帮她把?整箱子煤球提了上来。 “几楼?”倪霁问她。 “八……八楼。谢谢哥哥。”小姑娘跟着他一路往上跑。 她的个子很瘦小,细胳膊细腿,头发枯黄,看不?出是六岁还?是七岁。总归是一个不?该在这种年纪,就?承担上这样重活的孩子。 “你爷爷呢?” “爷爷病倒了,在家?里爬不?起来。”小女孩的口齿很清晰,有着不?属于?这个年纪的成熟,“我家?里没有别的人?了。就?只剩下我和爷爷,我会把?爷爷照顾好的。” 倪霁回头看她一眼。在这个世界上,有太?多的艰难和困苦,几乎每一个普通人?的日子都过得异常艰难。 “哨兵哥哥。”走到了半途,女孩喊住了倪霁。 倪霁单手提着乌黑的煤箱,转头看还?不?到自己腿高的小女孩。 “哨兵哥哥,我想问你件事?。普通人?是不?是过了七岁,就?再也没有可能分化成哨兵和向导了?” “大部分是这样。”倪霁回答他。 帝国内的哨兵和向导都是由普通人?分化来的。大部分人?家?的孩子会在七岁之前完成这个转变。 过了这个年纪,基本就?失去了分化为哨兵或是向导的可能。 “那只要我过了七岁,就?不?会再有人?来检查我有没有分化,永远只要过普通人?的日子,对不?对?”女孩仰着黑漆漆的小脸问道。 倪霁微微抬眉,“你害怕变成哨兵?” 小女孩低下头,搓了搓衣角,“我,我害怕变成向导。听说一旦分化成向导,就?只能住在白塔中,成年之前不?能离开,那样……爷爷他就?没有人?照顾了。” “分化成向导是很稀有的事?。”倪霁宽慰她,“每年从普通人?中分化出来的向导数量非常少。并不?容易遇到,你不?用?过于?担心。” 小女孩小声嗯了一声,低着头,跟在他的身后,把?煤球送上楼去。 第78章 [] 第 78 章 倪霁在宿舍的地板上?做负重训练。 手指着地发力, 双腿绷直悬空,姿势标准的俄挺俯卧撑,肩背还加了不轻的负重。 手臂肌肉和肩甲肌肉的线条绷得很漂亮,额头上?的汗水一滴滴的掉落, 在地板上?汇聚了一小滩。 个人终端在身侧弹出一个虚拟屏幕, 播放的不是音乐也不是战术知识,却?是一个甜食制作视频。 “你变了, 堕落了, 把你那些血海深仇都忘记了。” 倪霁的手边摆着那柄苍白?的匕首,骨白?色的刀柄裂开一道口子, 发出古怪的嘲讽声。 倪霁没有话, 手臂肌肉收张,一下一下支撑身体起伏。 “你把他?们都忘记了?不报仇了?如今每天只要月亮星星温暖的毛毯就行了吧?” 第184节 “晚上?睡得着吗?那些死掉的人都还在看着你呢。” 阴阳怪气的古怪腔调中, 倪霁的情绪没有波动。 手臂撑直, 强大的核心力维持着身体和地面平行, 双腿稳稳不动,“你不会懂的。” 匕首被激怒了, 语调一下拔高, “什么叫我不懂,我比你多活了几百年。你不就是喜欢上?了那个向导吗?整天忙着开屏。很久没给?我血了, 我的血呢?快给?我血!” “从前。我其实不是想报仇,我只是不想活了。”倪霁持续训练, 汗水落下来,一滴滴洇湿地面,“但现在不一样了, 我真正想为他?们复仇,想去做一点事?。” 他?没他?要做的事?。但妖刀的语调降了下来, 嘴里小声嘀咕着,“谁信啊。” 其实它信了,它虽为妖物,却?贴身跟在倪霁身边许久,喝了倪霁无数的热血,看着倪霁每天东奔西跑,是最知道他?要做什么,最能明白?倪霁内心的生物。 这家伙变了,变得惜命,变得更为忙碌。心里有着更深更远的计划,内心也坚定起来。他?每天早上?赶去陪那位向导训练,下午收集琢磨资料,晚上?和白?塔里的一些哨兵悄悄混在一起。忙得打转,充实得很。 只是这样,自己能喝到血的机会就变少了。 “那我的血呢,不管,你还是得给?我血。我想要很多很多,大量的,要你鲜血淋漓的模样。” 倪霁沉默了一会,“马上?就去无瞳之地了。” “哼,和那个向导一起去,那个克拉肯,有趣,其实我一直想尝尝她的血。” “你碰她一次,我就折断你。”倪霁这句话的声音很平,手上?的动作稳定。 但匕首瑟缩了一下。它知道这个家伙内核有点疯,平时几句倒也没事?,唯独用这种语调话是最恐怖的时候。 匕首怂了,不再敢这个话题,屋子里安静下来。只听见?哨兵训练时的鼻息声,还有视频里那位美食主?播甜美动人的声响。 “把砂糖熬成漂亮的金黄色哦~~,这样的糖会甜进你的心里。” 片刻之后?,饥饿的匕首又?开始小声犯贱, “你这样的人也敢喜欢别人。就你想干的那些事?,明天也许就掉脑袋了,你还以为自己能活到天长地久呢。” 倪霁:“……” “我知道你想什么。你想着你只是自己喜欢,不让她知道就好。” 倪霁:“……” “陪她训练,陪她去最危险的地方,陪她成长。等将来哪天你无了,她还会有大把的哨兵。” 倪霁:“……” “桀桀,这样想想我还挺期待那一天的。你悲惨死去的那一天,我可以喝光你全身的血。顺便?帮你看看那只克拉肯又?会挑选谁做她的专属哨兵。嘻嘻嘻嘻。” 倪霁皱着眉头,以单手支撑着地面,咬掉另一只手的手套,一把握住了那把苍白?的刀刃,薄薄的刀刃割破了他?的手指,舔到了一点红色的血,咕噜咕噜地喝着,终于满意,不再胡言乱语了。 屋子里再度安静下来,虚拟屏幕中美食主?播甜美的声音响起。 “下面,就教大家怎么做美味的糖醋鱼哦~~~。” 楼下的街道传来一些吵闹声。 距离其实有些远,但以哨兵敏锐的听力能清楚地听到发生了什么事?。 有汽车发动机的声响,杂乱的军靴踩出来的脚步声,和一个小女孩的尖叫。 倪霁走到阳台看了一眼?,穿上?鞋,握上?他?的刀,翻身从高楼一跃而下。 一辆军车停在街角,车门开着,几个穿着治安厅军服的哨兵站在车边,其中一人正在拉送煤球的那个小女孩上?车。 “我不是向导,我不是向导。我不要去白?塔。”满脸煤灰的小女孩连踢带打,挣扎打滚,死活不肯上?车。 “隐瞒新转化的哨兵和向导可是重罪。你上?一次替换自己的血液,已?经是违法了,要不是你是向导,早该蹲大牢去了。别闹,快跟我们上?车。” “我不去,我爷爷病了,一个人躺在家里,没人照顾他?。我不去,不去。”女孩一脸眼?泪鼻涕,满身煤灰,往哨兵身上?蹭。 “脏死了,你们谁来帮个忙。”拉她的哨兵嫌弃得很,口里不耐烦地劝,“去了白?塔,从此好吃好喝养着你,漂亮的衣服穿着,长大嫁给?贵族,日子不要过得太美。还惦记你那个乞丐爷爷干什么。” 其他?几位哨兵只嘻嘻笑着围观,“你既沾了手,就你搞定吧,煤炭一样黑,谁也不想碰。” “我不去,我要回家,我要回家。我只想和爷爷在一起。”煤炭一样黑的小姑娘牙口锋利,在抓她的哨兵手上?狠狠咬了一口,趁哨兵吃痛松手的当口一出溜往外跑。 可惜她只是一个年幼的孩子,刚刚分化的向导,怎么可能从一个哨兵的手中逃脱。 那哨兵伸手一捞,扯着她的头发把她抓过来,抡起胳膊一巴掌将六七岁的小女孩扇在地上?。 “小兔崽子敢咬人?送你去享福,还不知好歹。白?塔是你想去就去,不去就能不去的地方吗?你要是跑了,你仅是你和你爷爷,连累我们几个都没好果?子吃。” 他?抬起脚往地上?缩成一团的小小身体上?踹。 脚被另外一只军靴绊住。那只靴子利落地一绊一踩,空气中响起骨裂的声音。 哨兵龇牙咧嘴地惨叫起来。 车边看热闹的几个哨兵跳起来,怒气冲冲围住了从楼上?下来的倪霁。 倪霁脚上?穿着靴子和军裤,上?身只有一条被汗水洇湿了的黑色工字背心,手上?握着一柄不太起眼?的短刀。 瘦瘦高高的个子,没有任何身份标识的臂章。 但很快有人把他?认了出来。 “倪霁。以前也在我们治安厅的人,现在升去皇家警卫队了。”那人低声和身边的同伴,“很强,不好惹。” 皇家警卫队的头衔让几个治安厅的低阶哨兵有些忌讳。从天而降,一言不发断人手脚的狠辣身手更让他?们觉得眼?前的人不好惹。 倪霁把地上?的小姑娘拉起来, 送煤球的女孩半边脸肿了,也不哭嚎,含着泪,咬着嘴唇,站在了倪霁身后?。 “给?她一点时间?,让她回家告别一声。”倪霁。 第185节 “你警卫队的人,凭什么管我们治安厅的闲事?。”有哨兵想要囔囔,立刻被身边的人拉住了。哨兵们都很敏锐,从外放的气场威压,就能感?知对方的实力和自己的差距。 “倪队。”最先认出倪霁的哨兵上?前一步,“不是不给?您面子。只是这女娃滑头得很,别看她年纪小,她不仅敢替换抽检的血液,还跑过一次,我们就怕她跑了。” 小女孩低着头,很小声地了一句,“我不跑,我就回去看看爷爷。” 在这样的年纪,就已?经知道哭和撒娇是没有用的,知道审时度势,不添乱。聪明得让人心疼。 “让她回去。”倪霁再一次。 “那如果?她跑了怎么办?你负责吗?”断了腿的那个哨兵咧着嘴喊。 “跑了关我什么事??你们无能到连这么小的孩子都看不住?”倪霁的目光冷得像冰川,蛮横不讲道理。 在这个世界,最怕的就是强大又?不讲道理的人。打又?打不过,道理也没处。 几个哨兵只好压着脾气,送那个女孩回家。 倪霁站在屋顶上?,看着脚下的巷子。 巷子潮湿阴冷,阳光照不进来,巨大的垃圾堆积成山,蝇虫和蟑螂遍布。 细胳膊细腿的小女孩孤零零的走在潮湿昏暗巷子中,身后?不远处,几个哨兵守在巷子口,长长的影子像怪物一样拖在街边。 站在垃圾堆边的女孩抬起头,悄悄看了屋顶的倪霁一眼?。 那目光触动了倪霁的回忆。 他?记得在很多年前,在一个漫天大雪的冬日,年少的他?也曾站在这样的屋顶,看见?那个坐在垃圾堆边的年幼向导。 那时候发动了很多哨兵寻找从白?塔中逃出来的这个向导,但只有自己发现了她。 当时他?还不能理解,生活在白?塔中的向导,衣食无忧,生活富足,是帝国的珍宝。为什么还会想要逃跑?害得他?们在冰天雪地中奔忙。 现在却?已?经懂了。 他?们也只是囚徒,不过是被巧立名目囚禁在一座更为华丽的牢笼中。 送煤球的小女孩来到了自己的家门口。屋子很狭窄,破破烂烂的门楣,却?是她的家。是她和唯一的亲人相依为命的小小世界。 屋里没有点灯,角落里堆满了收集来的废品。 一台大概从废品站捡回来的破旧电视机开着,巴掌大的屏幕闪着晃动的白?光,正在播放皇族公主?接见?向导学院新生的画面。 象征皇室的公主?穿着珠光宝气的衣裙,和那些身着精致礼服的小向导们站在一起,背景播放着欢快喧闹的曲乐。 电视的对面是生了锈的铁架双层床,屏幕惨白?的光线照不亮这里,只能模糊看见?黑漆漆的下铺上?窝着一个佝偻的身影,一动不动。 “爷爷?”女孩轻轻叫了一声,小心翼翼的声音里透着点委屈,“我回来了。” 屋顶上?的倪霁突然皱起眉头。 不对劲。 太静了。 哨兵强大的感?知扩散开来。 那间?小小的屋子太安静了。 除了电视的杂音,没有其它任何声响。 没有心跳和呼吸,没有属于活人的气息。 倪霁的心坠了下去。很快,他?听见?黑暗的屋子里响起了小小的哭泣声。 不是那种嚎啕大哭,小猫一样,一口气含在胸肺中,上?气不接下气地细细抽泣。 那只是一个六岁的孩子。活得顽强,努力挣扎着,却?还是失去了自己唯一的亲人。 这么多年在哨岗,倪霁见?过无数人间?惨剧。 但这样的事?情,无论经历了多少,也无法适应。 那些跟上?来的哨兵,敲了敲门破烂的屋门,“别哭啦,既然人没了,正好不用再磨叽。跟我们去白?塔享福吧。” 他?们甚至皱了皱鼻子,“好臭,一股什么味。” 下一刻,一声巨大刺耳的尖叫声响起。 那是寂静中的尖锐叫喊,并?没有真正的声音,像一道冲击波以小屋为中心扩散。在场的所有哨兵包括屋顶上?的倪霁,都感?到脑海中一阵强烈的刺痛。 原始的,无法控制的,精神力攻击。 好几个低阶哨兵捂住脑袋,委顿哀嚎。 倪霁从高处纵身跃下,迎面看见?一只浑身燃烧着白?色火焰大鸟,拖着长长的尾巴从屋子内飞了出来。 它新生的模样还未定型,外貌含混不清,颤抖着翅膀飞在空中,周身苍白?的火焰熊熊燃烧着,仰颈对着天空悲鸣一声,模糊的身影溃散消失。 是那个孩子还不成熟的精神体。 几个治安厅的哨兵摇摇晃晃站了起来,把屋子里那个昏迷过去的小向导带出来,塞上?了车。 “这么凶的向导还是第一次见?。” “白?塔里的向导们不都是些很温柔的人吗?” “真是倒了霉了,第一次碰到这么厉害的家伙,我脑袋疼死了。” 治安厅内的哨兵们骂骂咧咧,开车离开。 倪霁站在那条昏暗的巷子中,收紧拳头,看那收获了向导的汽车扬着尾气,向远方白?塔的方向开去。 帝国内所有向导的归属只能是白?塔,登记造册。不容私藏,不容瞒报。 除了贵族,成年之前不能离开白?塔。 这是倪霁无能为力,也无可奈何的事?。 汽车开得很快,转眼?间?就再也看不见?了。 倪霁转身,进入那间?昏暗狭窄的房屋中。 老人冰冷的身体躺在那小小的铁架床上?,弯曲着脊背,掉落在床沿的手指上?贴着一条条卷了边的胶布。 床前的破旧电视,还在播放着节目。 电视屏幕惨白?的光晃动在老者死去的面孔上?。 第186节 倪霁看着那张脸, 混迹战场这么多年,他?见?过无数死者。 一个人是因病而死,还是因意外死亡,在哨兵视觉敏锐的眼?中,无可遁形。 播音员甜美动人的声音响在昏暗的小屋中,“向导是哨兵的伴侣,是帝国的珍宝。让我们像呵护着鲜花一样,呵护着温柔美丽的向导们。” 倪霁的脸色沉下来,深深锁住眉头。 第79章 [] 第 79 章 “向导是帝国的珍宝, 哨兵的灵魂伴侣,最美丽温柔的鲜花。” 林苑的客厅里,宽大的电视屏幕播放着一部帝国最近流行的电视剧。 以?爱情为主题,苦难为背景, 男性?的平民向导嫁入豪门的故事。 唱诗班甜美的歌声赞美着爱情, 感谢着白塔和女王的庇佑。 俊美的向导身着纯白的礼服,纯洁无垢, 走入婚姻的殿堂, 被?贵族的女性?哨兵挽住了手臂。 结婚以?后,忍耐着脾气暴躁的妻子, 歧视虐待他的岳父岳母, 恶意调戏自己的小?姨,历经了总总苦难, 百般折磨, 最终得到了哨兵妻子的爱。 “总是播这样的电视剧。”曹芸芸把视线从屏幕上收回来?, “这些话我从小?听到大,一直以?为是真的……” 到后面声音逐渐变轻了, 她有很多话在胸腔里滚动,只觉得无从起。 她曾经是林苑最好的朋友,但自从结婚以?后, 两个孩子,贵族家庭繁琐的社交, 倨傲又懒惰的丈夫,无数琐事捆住了她的翅膀。 连好友要再次出发去那危险的地方,她才勉强挤出时?间?来?见林苑一面。 小?锁给曹芸芸端来?茶点。 礼仪完美, 举止优雅,毫无纰漏。 最近接待的客人多了, 小?螃蟹增加了很多自信。还鼓起勇气和曹芸芸打了声招呼,称她为芸芸小?姐。 曹芸芸就着热乎乎的茶和点心?,看着窗外的林苑家的庭院。庭院不太整齐,却?拥有着在冬季里还能开?出花朵的月季。 从前林苑的家冷清得让她有些害怕。现在这里变得温暖,开?始像一个真正的家。 林苑也在不知?不觉间?变了,小?时?候在白塔里,她在哪里都是孤零零的。只有自己一个朋友。 自从她走出去了之?后,显然交到了很多的朋友。 家里有了女仆和园丁,时?常会有客人,哪怕在那些酒宴上,她的身边也总会围绕着好些人。 反而是自己…… 曹芸芸朝林苑笑笑,把一叠手抄的资料递给林苑。“从前在学生会的时?候,我恰好有做过无瞳之?地的调研。我参考了最近的一些资料,最近重新整理了出来?,把它们带来?给你。” 她伸出手越过桌面,握住林苑的手,“苑苑,那个地方很危险,你一定要保重。” 她的手指很冰凉,林苑回握住她冷冰冰的手指。 或许是最近长期训练,手劲大了些,好像拉扯到了什么痛处,曹芸芸小?声吸了一口气。 空气在那一瞬间?安静了片刻。 “他对你动手了?”林苑,面无表情,空气里的气压变低了。 曹芸芸想要掩饰。可她知?道瞒不过林苑。 她们俩都是向导,又从小?认识,很熟悉对方的各种感情波动。 她只能低下?头,轻轻咬着嘴唇。 来?的时?候,她的丈夫知?道自己去林苑家,脸色难看地拦住了她。 “都了叫你不要再和那个林苑来?往。”家里的哨兵一脸鄙夷,“被?退婚了,还总往外跑,整天?和各种哨兵混在一起。不是什么好向导。” 曹芸芸听了很不高兴,忍住不争辩几句, “苑苑没有做过任何违法的事,也没有伤害过伴侣的感情,她在污染区甚至救了很多人。为什么她不是好向导?” 她很少顶撞丈夫,向导们从小?接受的教育是温驯贤良,忍耐是一种美德。 被?激怒的哨兵抓住她的头发,给了她好几下?。 哨兵的力气很大,打得她很久爬不起身来?。 “我听几个皇家卫队的哨兵都为她打了起来?,你大概很羡慕她吧?也想成?为那样放荡的向导?” 哨兵最后的话,还留在脑海中。曹芸芸忍住了泪意。 她是很羡慕林苑。羡慕她能有勇气摆脱这一切,去做自己想做的事。 “都是这样的,苑苑。”她低垂下?脖颈,像一只受伤,飞不动的鸟,“我没有任何办法。也只能忍着,这种事忍一忍,也就过去了。” 或许婚姻的最开?始,她的丈夫还对她保持应有的礼貌。 但那个哨兵逐渐意识到,在以?两个人为单位的小?小?世界里,他处于绝对的统治地位。 人一旦拥有了绝对的权力,就很容易暴露出本性?里最恶劣的一面。 电视的屏幕继续播放着那片电视剧,向导历经苦难,度过坚忍痛苦的岁月,终于获得了爱情。 赞美的歌声响起,催人泪下?,令人感动。 “你可以?反抗。”林苑握着曹芸芸的手,“我们并不软弱,不逊色于任何人。” 曹芸芸哆嗦了一下?,仿佛知?道林苑要什么可怕的事一样,瞬间?抽回了她柔软的手。 “他是哨兵,你知?道的,我很害怕,他一个拳头,就会让我爬不起来?。苑苑,我没有你那么坚强,我做不到的。” “你也可以?让他爬不起来?,我们是向导。”林苑,“我可以?教你。如果你愿意。” 她的语气很平,触手们却?在地底沸腾。 【我生气了】 【对,用上园丁先生新教的技能】 【让他全身瘫软】 【让他哭着道歉】 【让他哭上三天?三夜】 【让他失去功能】 【让他失那啥禁】 【喂,你们几个稍微礼貌一点】 第187节 林苑送曹芸芸离开?,两个人一前一后,走过枝叶凌乱的庭院。 到了门口的时?候,林苑平平淡淡的, “只要我还活着,只要你愿意学,随时?可以?来?找我。” 曹芸芸是她最好的朋友。但她不觉得自己可以?左右朋友的人生。不论想怎么样活,走哪一条路,都是每个人自己的选择。 曹芸芸低着头,失魂落魄地往外走,跨出那道铁门的时?候,她突然转过身,握住了林园的手,握得很紧, “你教我,苑苑。我想学,想知?道我们向导怎么才能不输给那些可怕的哨兵。” “我离开?前的这几天?,你过来?陪我一起练习。”林苑觉得自己可能笑了,“会很辛苦哦,而且别人会你不是好向导。” 倪霁来?林苑家的那一天?,远远看见一只美丽的雪雁清鸣一声,从庭院里飞出来?,直冲云霄。 那是一位向导的精神体,它舒展羽翅,飞得很高,逆着阳光在蓝天?中翱翔。 这让倪霁想起了那个被?押上车的小?女孩,那个六七岁孩子的精神体是一只巨大,美丽的飞鸟,有长长的尾羽,和浓烈的火焰。 不知?道将来?,还有没有机会看见她,看到那个孩子像这样自在地在天?空飞翔。 倪霁来?到林苑的家门口, “都收拾好了吗?准备出发了。” 林苑从里面跑了出来?。 她脱掉了那一身繁琐精致的向导服,只穿着一身便于行动的户外运动装。 背着个黑色背包,长发扎成?了发辫甩在肩头。腰上别着枪,手腕上戴着匕首。 她和家里的朋友和家人道了一个别。毫不拖泥带水地迈步走向征途。 临行前的这段日子,倪霁特别忙碌。白天?做战斗训练和战前准备。 夜里,纪宣有时?候会悄悄带他去见一些人。 这些人提到女王和白塔,不再加上敬语,他们很谨慎小?心?,异常团结,每一个人心?里都燃着一团火,有着一致的目标。 “务必要搞清楚女王真正想从污染区得什么。冥石只是个借口,肯定有一些我们不知?道的东西。” “我们一直不知?道她有什么目的,想做的是什么事。只知?道这几年?,她的动作越来?越频繁,像是很急切。” “那个地方很危险,你要小?心?,保全自己。” “至于那个向导,在危险的时?候,可以?不用管她的死活。” “她有可能是女王的代言人。” 如果她是皇室的人,早在伯爵府的那条通风管道内,自己就已经暴露了。 但倪霁没有做任何多余的解释。 他不想让任何不必要的人知?道自己和林苑真正的关系。 “是不是走错方向了?”倪霁问走在身边的林苑,“今天?有飞艇,可以?直飞338污染区附近。我们持通行证就可以?搭乘。” “不去338。我想先去一趟东滨哨岗。” “去东滨?”倪霁很是吃惊。虽然他的任务是配合林苑行动。但林苑的行动也太出人意表。 “我有点想念那个地方,想先去看一看。”林苑临时?起意,很随意地就更改了目的地,“而且,我觉得我们需要一些真正的实战训练。” 对园丁和小?螃蟹她下?不了手。但东滨那个地方,有大把身手强健的朋友和无数相对安全的污染区。 可以?让他们得到真正的锻炼。 林苑是一个在某些方面很敏锐的向导,总觉得的空气中有一股隐隐急切的味道。 似乎有人很急,想让她快一点进?入无瞳之?地。连他们出发的这一天?都“恰巧”有飞艇启航。 飞艇起飞一次耗费能量石众多,非有重要事件,罕见飞艇启航。 虽然不明所以?,但她不喜欢被?别人摆布。 有人那么急切,她就偏偏要慢慢的。 “可以?吗?”她问身边的哨兵。 “可以?,真正战场才是最好的训练场。” 倪霁的手握成?拳,和林苑小?小?的拳头相互碰了一下?。 这是战士们战前相互鼓励的宣言。 多一些实战,多一些训练,更多的默契,更充足的准备。 一起去危险的无瞳之?地,一起活着回来?。 尽量。 小?鸟看见了背着背包出现在哨岗外的林苑,后背生出双翼,飞扑过来?,把林苑抱了个满怀,拉着她转了三圈。 “小?苑,我听好多好多你的事。你太厉害了,打开?了黄金树。我们的大家都以?你为傲。” “雷歇尔,要去考京都的警卫队,他想去那里见见你。” “我女儿小?圆天?天?缠着我问你的事,快把我烦死了。晚上去我家吃饭。” “哎呦林向导,你可来?了。你在的时?候大虎很怕你,你不在了他又老念叨着你的精神疏导。” 所有人围上来?,拉着林苑个没停。 只是对于林苑还自带一个拖油瓶似的哨兵略微有些不满。 第80章 [] 第 80 章 林苑第一个对战的对手是副队长雷歇尔。 “你要小心, 我进步了。”林苑压低身体重心,摆了一个起手势,黑白双色手镯流动到她?的掌心,成为一柄薄薄的匕首, 被她?握住。 雷歇尔蔚蓝的瞳孔带起一点?温柔的笑, 金色的长发编成的辫子垂在身前。 他拔出了随身配刀,转了一个刀花。 他的刀一出, 倪霁就知?道林苑的刀法是和谁学?的了。 两个人玩刀的动作, 几乎一模一样。 上一刻雷歇尔还笑容温和,但战斗一开始, 他全身的气场就变了。 目光凌厉, 腿部力量爆发,金色的发辫在阳光下留下一抹残影。 几乎只在一瞬之间, 刀锋就逼到林苑白皙的鼻尖。丝毫没有留手的意思?。 林苑的明眸近在眼?前, 不闪不避, 目光莹莹。 雷歇尔心中一惊。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迟了,眼?前的林苑只是幻影, 在刀风中破碎。一道冰冷的杀意从他身后袭来。 第188节 雷歇尔脖颈一寒,汗毛竖立,凭借哨兵身体敏锐本能勉强避开那一抹刀光。 他急速后撤, 双足在校场上带起两道黄沙,以手刹止退, 抬眼?望去?,刚刚看见林苑收刀回身。 几缕被削断的金色头?发掉落在地面。 雷歇尔心中骇然。 他和林苑相处过不短的时?间,自然知?道林苑不是弱者。 但他也很清楚这么近距离的白刃战, 是林苑这位向导最大的短板。 林苑的刀技,还是自己?从零开始, 手把手教的。 这么短的一段时?间没见,她?已经把自己?特殊的精神控制力和战斗技巧完美融合,运用到了如此鬼斧神工的地步。 进步速度之快,几令人心惊。 林苑转手挽了一个和雷歇尔一模一样的刀花,白刃黑刀在纤细的手指间翻飞一圈。 雷歇尔的脚下的土地突然消失不见。 校场,宿舍,大门,整个哨岗都不见了。脚下和头?顶是浩瀚苍穹,四面八方是无边星辰。 而林苑,翻转着小小的匕首,站在星辰间看着他。 不只是雷歇尔,几乎在场的所有哨兵,都被林苑扩散的精神力感染,陷入这片星辰幻像之中。 天?地上下难分,身无立足之处,头?晕目眩,产生严重的失重感。 好几个哨兵站立不住,哪怕伸手摸索,触觉也失去?真实,只能远远退出战场。 “太可怕了,林向导一下就变得这么强了。” “好厉害啊,比上次还厉害了。” “雷队不会这么快就败下场来吧。虽然我感觉他迟早要输给林向导。” “那不能,你看京都来的那个哨兵,稳稳站着,毫不受影响呢。雷队的性格你不知?道?死也不会愿意在外人面前落下面子。” 雷歇尔扯下自己?战术服的腰带,黑色的腰带蒙住了双眼?。 他稳住了自己?,在他的身后,现出一只金黄的雄狮。 草原之王抖了抖蓬松的金色毛发,从虚空中迈步而出,发出一声沉沉的低吼。 林苑第一次见到雷歇尔的时?候,他的精神图景临近崩塌,精神体退化成了一只幼狮,比猫大不了多少,毛发稀松,淋了雨,一副可怜兮兮的模样。 如今,也不过数月的时?间,这只黄金狮子,已经摆脱了困境,威风凛凛,双目燃着莹火,站立在宇宙星辰之间。 金色猛兽的身躯一再变大,巨大的雄狮隔着万千星辰和林苑遥遥相对。 林苑的身后,触手们被强大的精神体刺激得现出张牙舞爪的触足。 【哇,大……大猫。】 【金色的,毛好多,好喜欢】 【好大只,想?撸】 【快别说了,一会家里的鱼变酸了。】 草原之王抖擞精神,金发哨兵战意涛涛,电掣星驰,迎面奔袭。 林苑觉得自己?兴奋了起来,触手涌动的深海巨妖隐现在她?的身后,迎向一路袭来的黄金巨兽。 朋友之间许久不见,发觉对方都变强了,一场战斗酣畅淋漓。 林苑和雷歇尔比试了一场,搅弄得赛场地动山摇,几乎整个哨岗的士兵都被惊动了。 她?兴致不减,又拉着小鸟打了一场配合战。虽然是第一次和小鸟配合,但这一局轻松把许久没见的大老,大猫,郊狼,蜥蜴等一个个按在了地上。 直到哨长沈飞出来喊停,拉他们回家吃饭,才勉强作罢。 “你不打算让我和他们切磋一下吗?”倪霁抽着空,和林苑小声交谈了一句。 他的手有些?痒,这里的战斗令人血热,氛围让他心生怀念,想?起了自己?曾经的哨岗。 林苑墨黑的眼?眸动了动,假装没有听?见。 她?的表情前所未有的生动,以至于倪霁一下就看明白了。 就差没有明明白白把“他们是我的哨兵,只有我能欺负不想?让你欺负”这几个字挂在脑门上了。 【……】 【……】 【……】 【完了,谁要去?尝尝鱼这会的味道。】 【反正不是我】 到了沈飞家,沈飞的女儿看见林苑来了异常高兴,欢呼着抱住了林苑的腿。 林苑给她?带了一个京都里买的时?新娃娃,章鱼形状,粉扑扑的身体,呆萌的黑眼?睛,身下团着八只小触手。 于是沈飞的女儿小圆彻底黏住了林苑,抱着章鱼玩偶霸占了林苑身边唯一的位置。 沈飞的家宴相比起京都的酒宴,只能用简陋来形容。食物简陋,场地也非常小,一群的哨兵簇拥在长条形的餐桌边,热热闹闹的。 但倪霁发现,林苑在这里很放松,那张素来冷清的脸上,罕见地出现了许多平时?见不到的细微表情。 她?和那个小女孩,一起坐在柔软的沙发里,嘀嘀咕咕地说话?。 嘴唇沾染着琥珀色的甜酒,明眸皓齿,轻言浅笑。餐桌上橘黄的烛光柔化了脸部的轮廓。 看起来像一个普普通通的,活生生的少女。和她?在白塔四周,那副生人勿进,戴着面具似的模样判若两人。 原来,她?喜欢的是这样的地方,这样的生活。 哨兵们统一口径,打着要欢迎新客人的旗号,火力集中在倪霁深上,一个两个站起来找倪霁拼酒。 “苑苑的专属哨兵?来来来,先看看你酒量能不能配得上苑苑。”小鸟坐得大马金刀,抬手就是一碗的烈酒。 “听?说你是女王指派给林向导的护卫?我敬你一杯,希望你保护好我们林向导。”举杯的是那位金色长发的男人。 “别废话?。劳资和你走个大的。趴下的话?林向导还给我们。”老虎开了一瓶酒。 倪霁不愿怯场,来者不拒。 一时?间推杯换盏,酬酢尽欢。 最终整桌哨兵全都倒下,只剩下林苑还好好地坐着。 倪霁面染娇红,目光迷离地趴在林苑身边的桌面上。 第189节 喝醉了,不闹腾也不睡觉,眼?角染着春色,比平时?冷硬刚直的模样妩媚了许多。 林苑没见过倪霁这个样子,觉得很有趣。凑过去?看他,“你喝醉了?” “比他们好点?。他们都喝不过我。” 喝醉的时?候倒挺诚实的,也比平时?更好说话?,问?什么都回答。 林苑就趁机问?他,“你喜欢我的精神疏导吗?” “喜欢,很喜欢。” “为什么你总随身带着糖果?” “备着,给你吃。” 林苑开心了,连手里的酒都仿佛变得更甜了。 “薰华说,你的精神图景受了伤。当?时?猩红之卵对你做了什么?” “不……不能告诉林苑。” 林苑本来只是随口问?到这件事。 上一次给倪霁做精神疏导,意外发现他的精神图景在黄金树污染区内受的损伤竟然十分严重。 他把那段记忆收藏得很好,林苑保持着礼貌,没有在哨兵的海底宫殿里乱翻,并?不知?道他遭遇了什么。 是什么样的精神幻境导致产生了那样严重的精神创伤。 如果他愿意说出来,下一次做精神梳理的时?候,就可以针对性地帮助他更好的恢复。 但凡他只是说不能说,不想?说,也就罢了。可他说的是,不能告诉林苑。 为什么是刻意不能告诉林苑? “不,不能说,不能让林苑知?道。” 倪霁的脸侧躺在冰冷的木桌上,容颜染醉,目光迷离,眼?眸的深处像有什么东西被酒精稀释,流露出深埋其中的脆弱。 “林苑让你告诉她?。”林苑凑近了,低声哄他。 倪霁眸光转动,神色犹豫动摇。 “可以说的,告诉我吧。” 一只触手爬上酒桌,柔软的尖端勾起黑色的手套,钻了进去?,挠了挠哨兵瘫在桌面的手背。 “它……那家伙让我看见了你。”倪霁皱起了漂亮的眉间,“它让我看见你和你的触手……你很凶,一直折磨我。” 林苑愉悦的心情一下消失了。 那个家伙变成了她?的样子,欺负自己?的哨兵,还把他吓成这个样子? 心底有一股愤怒的情绪升起。一时?后悔当?初没能亲手把那个可恶的家伙三刀六个洞,剁成肉沫。 完全忘记了自己?当?时?奄奄一息,差一点?和怪物一起嗝屁。 哨兵趴在桌面,看着眼?前钻在手套中蠕动的触手,一时?间记忆仿佛发生了混乱, “你,你那一次真的很过分。” “但后来我觉得,只要你能活着,只要你还愿意睁开眼?睛,这些?都算了。不要紧。” 他的话?带着伤痛,带着恐惧,透着酒意,却是掏至肺腑的一片挚诚。 只要你还活着,对我做过什么都没事。 连最为混不吝的那条触手都不好意思?起来,从倪霁的手套里溜出来,安抚地摸了摸他的头?发。 哨兵终于闭上了眼?睛,在寒夜中安睡 …… “她?没有去?无瞳之地?”白塔中有一个声音这样说。 “是的,他们没有登上特意为他们准备的飞艇。改乘长途客车走了。” “……” “好像是临时?改变的主意。我们的人听?见了他们的对话?。连同行的倪霁似乎都不知?道她?的想?法。” “真是个有趣的孩子。和她?母亲很像,令人感到怀念。” “不用管她?们吗?我听?说他们最近在东滨附近的大小污染区来回出入,所向披靡。如今名声鹤起。连白塔内部的哨兵和向导,都时?有议论。” “没事,她?终究会去?无瞳之地的。那个地方或许会让她?感到亲切,最终认识到真实的自己?。” 几乎于此同时?,林苑和倪霁刚刚出了污染区,路过一片海滩,这里恰巧是小牧的家,于是两人顺道前去?拜访。 小牧,那位精神体是海豹的男孩,比起当?初分别的时?候,已经窜高了一节,接近成年人的身高。只是瘦得像一根竹竿。 他看见了林苑,高兴得很,在漆黑的石头?屋里翻找箱子,翻出了一叠层层包裹的黑色烤饼。 “向导姐姐,我记得你上次喜欢吃这个,这段时?间特意给你攒的。你带着路上吃。” 那饼用粗粮做成,烤得又黑又硬,其实很难吃。林苑当?时?不过是因为性格恶劣,喜欢抢别人的食物而已。 “每次妈妈烤饼的时?候,哥哥都不吃他那一份,非要藏在箱子里。原来是留给姐姐你吃。”小牧最小的妹妹钻出来,流着口水看那一叠饼。 即便这样的食物,她?们家也不是日日吃得起的,是偶尔改善生活的口粮。 林苑把那一叠黑色的饼接过来,郑重地收进了自己?的背包。 她?的背包里装了很多包装精美的糖果和点?心,都是她?最爱的零食。 林苑把饼放进去?,糖果倒了出来,依依不舍地看了一会,全留给了小牧和他的兄弟姐妹们。 这里的孩子从没见过这样的糖果,眼?睛都亮了。 从小牧家告别的时?候,天?色已经微微暗沉。红色的夕阳浮在海面上,隙光透射云彩,晚霞万千,海水携卷着洁白的泡沫一阵阵刷上沙滩。 林苑和倪霁坐在一堆废弃的轮胎上歇脚,就着海浪声,吃那些?硬邦邦的烤饼。 他们没有告诉小牧的是,他们这一趟出来,见一见他,就准备直接改道前往无瞳之地。 不再回东滨去?了。 林苑和倪霁来到东滨哨岗这几日,通刷了周边一带的污染区,这里的污染区,已经被大批探索者们来回攻略,有各种详细的攻略记录,相对安全。 两人组队,在其中多次进出,扎实地锻炼了战斗配合。 第190节 该去?那个林苑想?去?探索,女王也希望她?去?探索的危险之地了。 林苑不喜欢磨磨唧唧的告别。 如果能活着回来,自然有朋友再见之日。如果人陷在其中,这一趟分别就成为了悲惨的回忆,不如不要。 想?见的朋友她?已经见过一遍,喝了几顿酒,切磋过技艺,足够了。 来得干脆,走得洒脱。 此时?正是退大潮的时?候,海边泥泞的潮间带上有许多出来赶海的孩子。 严冬过了大半,快要开春了,但天?气依旧很冷。 那些?年幼的孩子赤着双脚,踩在冰冷的海水中,细细的小腿被冻得通红。 但他们却总能因为每次一点?点?的收获,发出欣喜的笑声。 这是进入无瞳之地前,最后一个宁静的夜晚。 林苑掰着那些?黑黑的饼,一点?一点?往嘴里送,假装这依旧是她?那些?香甜的糖果。 倪霁知?道她?有护食的习惯。只要是她?喜欢吃的东西,从来都是搂在手里,绝不愿意分享给他人的。 “既然这么舍不得,留一些?帝国币给他们不就好了吗?他们应该也想?要帝国币。”倪霁问?她?。 “自己?最舍不得的东西,才是礼物。”林苑没精打采,强烈地思?念着被自己?送走的甜食。 她?点?开自己?的个人终端给倪霁看。她?给沈飞发了信息,希望他们能提前破格招录小牧。 没到年纪的哨兵,领不到帝国配发的工资。但可以先从林苑的个人账户上走。这点?钱对林苑来说,反而是无关要紧的小事。 有了稳定的收入,才能真正帮助到那个孩子和他贫困的家庭。 小牧只是一个孩子,家境贫寒,年纪还小。但他对林苑很真诚。林苑回他以朋友的尊重。而不是施舍地留下几枚帝国币。 夕阳彻底地沉入海中,天?色暗淡下来,海天?之间染着浓艳的晚霞,把人的眉目都染上了温柔的色彩。 倪霁从口袋里掏出几枚尖尖的酒心巧克力,递给了身边没精打采的林苑。 林苑的眼?睛一下就亮了。她?很快接过来,全都圈在自己?的怀里,高高兴兴地掰开一枚来吃。 很甜,她?心里想?。 海浪声很甜,身边的哨兵也很甜,她?发觉在这里,自己?好像越来越好,几乎已经像一个正常人一样了。 连那即将前往的无瞳之地,似乎也变得没有那么可怕,令人畏惧了。 一切都在变得更好。 【还是小鱼好】 【可酸可甜】 【自己?是移动粮仓,还懂得随身带着糖。是条好鱼。】 【要开打了,该让老子撸一撸,好好补充一下糖分。】 自称老子的触手兴致勃勃勾着倪霁的长腿正准备往上绕。 空气里弥散出一点?巧克力中的微微酒味。 这让触手们回忆起那次喝酒后听?见到的话?。 想?起哨兵受创的精神图景。 想?起那个该死的家伙在精神幻境中可能用自己?的模样干过什么坏事。 混不吝的触手们霜打茄子一般,委顿地松开了倪霁。 怏怏不乐,相互纠缠,骂骂咧咧地在海滩上来回扭动。 已经做好心理准备被它们爬上来欺负的哨兵。 看见触手们突然一改常态,松开了自己?的腿,十分意外,露出一脸疑惑的神色。 【小鱼你别用这种表情,呜呜。】 【是想?和你一起玩的】 【没事,我们什么都不知?道】 【并?没有趁你喝酒掏了你的口供。】 【这次去?无瞳之地,我们会照顾好你。】 【不再让别人欺负你了】 第81章 [] 第 81 章 无瞳之地分界线外, 红色的警示牌饱经风霜,锈迹斑斑,十分陈旧。显然已经在这里驻立了很长时间。 警示牌外的空地上,竟然汇聚了一个小小的集市, 有商人们在这里滞留, 交易物质,收购哨兵们从污染区内带出来的珍贵之物。 甚至还有不少普通人, 在这里进进出出。 污染区外围本来是很危险的区域。但在无瞳之地这个赫赫有名的凶地, 人们好?像忘记了一步之遥的地方就?是危险的污染区。 “污染区也分好?几种?情况。”倪霁和?林苑解释,“有些污染区很不稳定, 时常不定期扩散, 扩散的时候会疯狂吞噬附近的人口和?土地。 但也有一些污染区,虽然内部危险, 但边界稳定, 很少会出现扩散的情况。所以?会有人汇集在边界做起生意。” 林苑回想了一下, 她所接触过的污染区中,好?像以?黄金树污染区的扩散最为疯狂。 在她乘坐汽车的途中都经历了一次黄金树的扩散。当时要?不是司机反应快, 那一车的普通人都得陷进黄金树污染区里去?。 这样的区别,是有什么原因吗? 林苑的脑海中闪过一个模糊的念头。但她经历过的污染区太少,还不能?抓到那个藏在暗处的核心。 好?像知道她在想什么一样, 倪霁说,“我有一种?感觉。越容易拿到钥匙的污染区, 越少扩散。” 这句话一下让林苑的思绪瞬间通畅。 在那些污染区内行走?,她一直有一种?古怪的感觉。总觉得那些怪异的世界,对人类有一种?扭曲的渴望。 对哨兵, 或者对她这样的向导,那种?意图更?加明显。不管是在5号区还是77号区, 污染区想得到他们,留下他们的意图都十分是明显。 容易拿到钥匙的污染区,就?会有大量的哨兵和?普通人忍不住进出探索。于?是大量的人类被感染畸变留在了污染区内。这样的污染区反而相对稳定。 黄金树污染区的柱是薰华,他从不轻易给出钥匙,所以?——林苑反应过来,因为少有人类进入,所以?那个污染区就?像饥饿的野兽一样,疯狂扩散,想尽办法吞噬人类? 林苑“啊”了一声,抬眼看向倪霁,“难道污染区,需要?人类生活在其中,它们想要?不断得到人类?” 身边的哨兵眉目凝重,微微点点头,对她的猜想表示认同。 第191节 “很多老?兵都有这样的感觉。污染区渴望着人类,它们不断吞噬人类让自己得到成长。”倪霁的声音很平和?,细述地却是最沉重的事,“但我们没有办法,我们不得不一再进入污染区。资源太匮乏了,土地一再减少,想要?生存的物质只?能?冒险进污染区搜寻。” 林苑想了想,“可是我在京都,从没有听人提起过这样的论调。” 倪霁的目光沉下去?。 在那个夜夜笙歌的帝国首都,不会有人提起这些。 没有人在乎污染区的成因,没有人在意污染区扩散的目的。甚至没有人知道每年有多少生命被吞噬,多少哨兵牺牲在其中。 皇室和?贵族们生活在永远安全的伊甸园,过着醉生梦死的奢靡日子。 他们可以?永远地蜷缩在白塔四周,夜夜笙歌,用酒精和?香料麻痹自己,用虚伪的繁华伪装世界依旧美好?。 他们看不见白塔之外,士兵血染大地,孩童饿死街头。 …… 林苑跨进无瞳之地,眼前的景象一下就?变了。 大地一片荒芜,寸草不生。 举目远眺,无垠的大地上,铺满冰冷的砂砾石块,单调的景象一路延伸至远处的地平线。 在那里,天空中悬停着一只?巨大的眼睛,眼睛的瞳孔是灰色的,呆滞无光,有赤红的血泪从眼眶中流出,瀑布一般至天际垂落大地。 林苑看着天空中的那个眼睛。 瞎了的灰色瞳孔,流着血泪的巨大眼睛,和?在沉船木盒上显示出的景象一模一样。 就?是这里了,无瞳之地,她要?找的地方。 在林苑家,她的卧室窗口,有一串小时候的旧风铃。风铃上挂着的每一颗宝石都是假的。只?有一颗蔚蓝色的方形石头,是真正的阿斯切蓝宝石。 林苑父母死去?时她年纪还太小,又遭受了那样的精神创伤,当时发生的大部分事她都已经不记得了。 唯一的记忆片段,只?有母亲抱着她在火场里飞奔。 四周是可怕的熊熊烈火,她蜷在母亲的怀抱中,却觉得十分平静而安宁。 母亲不知道什么时候,把一条蓝宝石项链挂在了她的脖子上。 林苑现在还记得那块冰冰冷冷的宝石贴着皮肤,一路从脖子掉进胸前的触觉。 闭着眼睛的她,听见了母亲的声音。 “小苑,藏好?它,别让任何人发现。等?你长大,如?果想知道这个世界的真相。你就?去?五号污染区,找到玛丽号沉船上的木盒。” 林苑长大以?后,一度怀疑这是自己记忆混乱产生的错觉。 明明那时候父亲封闭了她的五感,她应该听不到,也触摸不到才对。 一路历经玛丽号沉船,黄金树污染区,直至到了这里,看见了这只?和?木盒上一模一样的眼睛。她才知道那不是错觉,那是父母临死之前留给她的线索。一把开启秘密之门的钥匙。 如?今,成为了和?父母当年一样的强者,她才知道那些声音和?感觉并不是她耳朵听见和?身体触碰到的。 而是父母直接留在了她的精神图景之中的意志。 “如?果没有这个能?力,没有这个想法,那你就?别碰它,永远地把这个秘密藏在自己的心底。” “苑苑,抱歉了,爸爸妈妈没办法陪你长大。” 林苑小时候不记得母亲的脸,也不记得父亲的模样。她唯一能?记得的,就?只?有父母留在记忆中的这三句话。 她没把这件事告诉任何人。 从小,她在夜深人静的时候,反复将?脑海中的这几话语听来听去?。从那寥寥无几的几个字中,品味出一点父母双亲的性格,和?他们对自己的爱。 用那一点点想象,假装自己也是一个有父母的呵护,正正常常的普通小孩。 也因为如?此,她从小就?一直悄悄收集着玛丽号沉船的所有相关信息。最终在五号污染区的海底找到了父母留给她的线索。 两人离那只?巨大的眼睛近了。 苍白的瞳孔,瀑布一般的血泪,从近处看去?更?加触目惊心。血红的瀑布从天而降,落进了地面?的一道深深的鸿沟之中。 那是一道狭长的裂口,开裂在荒芜的大地上,深不见底。 从边缘往下看,裂缝之中交错着无数钢筋和?管道,上下攀延的楼梯和?密集的房屋。 一层一层的人类建筑,向地底无限延伸,密密麻麻,直至被无底的黑暗吞没。 这是一座巨型的地下城市,深埋在黑暗的地底世界。 曾经这里或许拥有过无限的繁华。但如?今,深渊之下,浓黑蔓延,寂静的地下城里看不见一丝光亮。连呜呜的风声,似乎都是黑色的,像一个能?吞噬一切的吃人地狱。 在这黑暗的地下城中,潜伏着无数恐怖的怪物,也藏着无数诱人的财宝。 林苑和?倪霁,从裂缝的边缘往下走?。 这里没有完整的道路,长长的管道上披满绿色的苔藓。 有时候人要?踩着这些滑溜溜的管道行走?到下一处,悬空在深渊上方的金属管道随着脚步的行进,发出磨牙似的吱呀声。 下来这里的人,不止一个。 探索者中有不少哨兵,甚至还有一些平民,他们背着箩筐,或是提着布袋,小心翼翼地在那些危险的悬空管道上步走?,进入荒废的地下城市中搜寻物资。 “仔细一点,哪怕找到一小块冥石。”一位疲惫的老?父亲,对跟在身后的孩子说。 跟在他身后瘦弱的年轻人,低头小心行走?在管道上,随时伸手拉自己年迈的父亲一把。 “无瞳之地盛产冥石,那东西很值钱,是制作香料的必须品。”倪霁告诉林苑,“所以?虽然这里很危险,却一直有很多人进来。” 他伸手托了一把林苑,带她从很滑的管道上跳到下一层。 林苑的靴子落在铁皮屋顶上,发出咚的一声很大的响动声。 “连普通人都进来了,也太危险了。” “但即便如?此,这里的大部分人最终都找不到冥石的。那种?石头,在很深的地方。”倪霁说,“普通人,哪怕是大部分的哨兵,都很难有命走?到那里。” 一个失足踩空的身影突然从远方的高?处坠落。 那个瘦弱年轻的身体掉在下层的管道上,又被弹起,像一根折断的树枝,一路掉进无底的深渊中去?了。 林苑愣住了,她在原地站了很久,始终没有听见那条生命落地的声响。 太深的黑暗,就?这样悄无声息地吞噬了一条年轻的生命,甚至听不见一声回响。 只?有一道绝望的哭泣声从上方传来,在昏暗的废墟中久久不停。 第192节 “那些香料有什么用吗?”林苑注视着深不见底的下方,问身边的哨兵,“值得用这样的命去?换?” 倪霁沉默着没有回答。 香料除了让白塔中那些达官贵人陷入迷醉的幻境中,更?加腐蚀堕落之外,没有任何用处。当然不值得这么多人用命来取。 这不合理,不公平,不正常。 但这本来就?不是一个正常的世界,他们生活在一个扭曲的时代。个人的愤怒,难以?改变这不合理的一切。 哨兵抬头看向天空,头顶的裂缝很狭窄,天空只?剩下细细的一条。一点天光吝啬地从缝隙的边缘折射下来。 他们已经下行了好?几层,光线在这里变得十分昏暗,视野已经不太清晰了。 呜呜的风从地底吹上来,像无数幽灵在暗中哭泣。 再往下走?,头顶那最后的一点光线也消失了。 世界陷入了彻底的黑暗,眼睛在这样的世界中,似乎都失去?了作用。 倪霁打开了左肩上一只?小小的照明手电,手电的光很微弱。他们有可能?要?在这样黑暗的世界中呆上很长的时间,电力一定要?省着用,用不起强力的照明设备。 昏暗的一点光线晃动着,只?能?照亮脚边小小的一块空间。 倪霁朝身边的向导伸出手掌。 那只?手伸了过来,比他的手小很多,很柔软,回以?力度,握住了他。 地底的世界特别的黑,在这里所有的光好?像都被黑暗吞噬了。 手电苍白的一点光圈,照出昏暗凌乱的地面?,蜿蜒曲折的楼道影影倬倬,像随时都能?有怪物扑出。 这样的光线,以?林苑的视力已经基本看不见多少东西了。哨兵的视力却比她好?上很多,只?需要?微弱的光线,就?能?在黑暗中视物。 林苑牵着倪霁的手,一步步摸索着走?在漆黑的楼道中。 突然她停下脚步,拉了拉倪霁。倪霁顺着她的目光向黑暗中看去?。 手电的微光照到了屋顶上一张苍白的脸。 那是一个古怪的生物,不知什么时候盘踞在黑暗的屋顶上,悄悄探出一个惨白的脑袋。 那脑袋很像人类,却没有眼睛,眼睛的位置蒙着一层薄薄的皮肤,脑袋两侧一双三角形的耳朵异常显眼。皮肤因常年不见阳光,苍白得吓人。 它长着八只?手臂,手指的形状是人类的手指,却能?无声无息地在屋顶上爬行。 连倪霁这样的哨兵,都听不见它的动静。 但它拥有情绪,是活生生的生物,被林苑的触手们捕捉到了行踪,提前暴露。 手电的微光似乎让它受到了惊吓,没有眼睛的面?孔上,裂开了一张满布尖牙的大嘴,发出古怪的尖叫声。 那只?畸变种?一下从黑暗扑了出来,速度快得只?在手电的光线中留下一道花白的残影。 倪霁一刀挥出,将?它半路劫杀,拦腰斩成两断。 类人形的生物被从腰部断开,腥臭的内脏掉了一地,但它却没有死去?,半截身躯依旧狠狠从地面?弹起,四肢手臂抱住倪霁的腿,张嘴欲咬。 林苑的双眸中现出一点黄色的莹光,注视着黑暗中扭动的身躯。 那只?速度敏捷到吓人得到畸变种?在她的视线中微微呆滞了一瞬。 倪霁的枪就?在黑暗中亮起火光,对着两段正在弹跳着的半截身躯连开数枪。 黑暗中看不清战事的发展,只?看见枪口的火光连续闪烁,怪物扭动的身躯,尖叫的血盆大嘴伴随着时明时暗的火光,一帧一帧闪动出现。 晃动的画面?和?枪声结束,怪物尖锐的喘息声安静下来,一切回归寂静。 戴着黑色手套的手掌从黑暗中抻过来,再一次握住了林苑的手。 地底的世界没有光,出现在这里的所有畸变种?都没有眼睛。 它们生活在永恒的黑夜中,适应了黑暗,拥有敏锐的听力和?在黑夜中无声无息行走?的技能?。 生命力强大,动作快如?闪电,憎恨着所有进入这里的血肉之躯,是异常可怕的怪物。 倪霁和?林苑一路向下,走?下残缺破碎的楼梯,爬过摇摇晃晃的金属管道,在地形复杂的地下城中穿行。 一路随时随地,会有外形扭曲的古怪生物从黑暗中扑出。他们杀死了无数只?龇牙咧嘴偷袭他们的畸变种?。 如?果不是战前那些高?强度的特训,在这样伸手不见五指的世界中,他们会走?得很艰难。 但现在,至少两个人都还稳稳牵着对方的手。 倪霁手中的妖刀甚至还没有切开自己的肌肤,染上他自己的血。 黑暗的世界里,一点微光指路,两只?手交握着,缓缓前行。 在这无瞳之地,他们互为对方耳和?眼睛,一路走?向更?深的地底世界。 第82章 [] 第 82 章 他们进入了非常深的地底。 在这里黑暗才是常态, 一点光亮都显得很突兀。 所有出现的地底生物都没有眼睛,古怪而扭曲,有的八只手臂,有的有着光秃秃的尾巴, 像是人类和其它各种地底生物的拼凑体。 到了这个深度, 同行的探索者已?经很少。林苑感觉已?经很长一段路没有看见活人,四周寂静得可怕。 又黑暗, 又寂静, 只有从地底深处传来?的呜呜风声响在耳边。 有时候低头去听,仿佛有什么东西在深处呼唤着自己。 林苑感到一种诡异的感觉, 却不觉得恐怖, 血好像变热了,莫名?让她有一点兴奋。 “有动静。”倪霁拉着林苑往一个方?向走。 拐过好几层阻挡路线的墙体, 看到了一个陷下去的平台。 林苑之所以能看得见, 是因为在那个潮湿的角落, 生长着一簇簇结晶状的会发光的石头。 那是冥石,很大的一丛, 价值连城。 冥石的晶体纹理?斑驳,异常漂亮,球形的顶端微微亮着荧光。 有一点像哨兵战斗时, 亮起彩色光芒的瞳孔。那些石头簇拥在一起,就像黑暗中无数睁着的眼睛。 那样的微光照亮了四周景物的轮廓。 林苑看见了四只无瞳之地的畸变生物。或许是三只。那些怪物的身?躯混搭在一起, 断了之后也能各自行动。一时间难以凭借视力分?辨数量。 它们挤在一起,堵住了一个哨兵。那哨兵浑身?是血,眼睛燃着熊熊莹火, 喉咙中发出野兽般绝望的嘶吼,疯了一样地拼命反抗。 在战斗和吼叫声中, 林苑听见了另一种含混不清的咀嚼声。像是尖锐的牙齿咬碎骨头和血肉时发出的动静。 在更黑的角落里,还有一只拖着长长尾巴的怪物,耸动着身?躯,狼吞虎咽地咀嚼着什么。 第193节 暗红色的血液从那条尾巴下缓缓流出,林苑没有在那里探查到活人的情绪,那只怪物在吞食着一具死去的尸体。 倪霁脱下了手套,让长刀染血,加入了战局。 战斗很快结束,并不算太艰难。 怪物数量众多,但显然已?经遭遇过一场激烈的搏斗,每一只都身?负重伤,到了濒死的边缘。 这里曾经有两位哨兵,他们被众多怪物围攻,一位已?经死了,另一位伤痕累累。 获救的哨兵一言不发,拖着一截折断了的战刀一瘸一拐地向里走。他把那只长长尾巴的怪物尸体一路拖出来?,发狠地用断刀砸烂了脑袋。 然后他抬起头看向那个流血的角落。 林苑看见了他的眼神,悲哀像是潮水一般浸透了双眸。冰凉的哀伤犹如?实质,铺天盖地过境,反向影响到了林苑,那股凉意让她忍不住打了一个寒颤。 在那个小小的角落里,有一小簇美丽的冥石,人类深红的血液从石头的缝隙间流出。 一只女性的手臂,架在那簇染血的晶石上,被石头的莹光照亮。 她的身?体隐在暗处,一动不动,只有那只手向前伸出,指尖染着一点血,仿佛想?要抓住什么。 身?负重伤的哨兵盯着那莹光中的手臂看着许久,失魂落魄地支撑起伤痕累累的身?躯,挣扎着爬了过去。 他从血泊里抱起一具残缺不全的身?躯。 那是一位女性,身?体的很多部位被啃食得一片狼藉,已?经看不清本来?的面貌,形容恐怖。 哨兵死死地搂紧了她,低着头,手臂发着颤。 他坐在价值连城的宝石堆中,浑身?浴血,一眼都没看那些珍贵的石头,只死死盯着自己怀里那具残缺不全的尸体。 他们或许是最亲密的伙伴,战友,也有可能是情人,爱侣。 如?今,要在这黑暗的深渊死别?,为了这一些冷冰冰的石头。 “你们拿吧,离开这里。我?用不上了。”那位哨兵最终这样说。 声音哑得厉害,像是狠狠哭过,但他的脸是干的,一滴泪也没有,只有干涸了的血迹。 他的心死去了,空洞的甚至流不出眼泪。 “她是你的爱人?”倪霁问。 哨兵之间结为伴侣的情况很少,这种事不为世俗接纳,多为世人所嘲。有些人即便在一起,也大多秘而不宣。 “没有,没来?得及说。”哨兵没有抬头看倪霁,只看着怀中死去的尸体,“我?总以为时间还很长,可以慢慢来?。” “你们知道吗?我?现在很后悔,后悔没能在她活着的时候,让她知道我?真正的心意。” “我?怎么那么蠢。我?真是蠢的……” 他的声音越说越轻。 林苑往后退了一步。 她察觉到一种古怪的变化,那垂落在血泊中女性哨兵尸体的手,好像轻轻地动了动。 有一只全新的,白白细细的胳膊,正在从她的身?体里生长了出来?,从血泊中缓缓抬起。 她正在畸变。 很快就会变成一只完全不是人类的怪物。 “她要畸变了,”倪霁迅速说,声音很沉静,透着劝慰,“离开吧。把她放下。” 他伸手去拉那坐在血泊中的哨兵。 哨兵的手臂收紧,紧紧抱住正在缓缓变化的尸体。 “你们走吧。”他把自己的脑袋深深埋进了那血肉模糊的肩头,“我?不打算走了。我?就待在这里。” “她已?经不是原来?的那个人了。”林苑开口说话,“你留在这里,也会变成黑暗中的畸变种。就永远回不到地面上,永远见不到阳光了。” 林苑站在暗处,触手们从地底涌动出来?。她的声音温和,带着调整他人情绪的强大力量。她是向导,可以很大程度影响身?边的人。让悲伤的人振作,让痛苦的人忘却一切。 但那哨兵只是摇摇头,把头埋得更紧了, “不能见到阳光也没什么,变成怪物也不要紧。” 他的声音小了下去,但触手们听见了他心里的话。 我?只想?和她待在一起。希望我?变成怪物之后,还能记得她。 记得自己曾经是人类时,来?不及说的那句话。 触手们传递回来?的情绪清晰而坚决,饱含浓重的绝望,不可撼动的坚持。 他已?经决心留下,和死去的爱人共赴黄泉。 即便是林苑也改变不了那样坚定的心意。 林苑看了倪霁一眼,摇摇头。 倪霁凝望着那一对拥抱在一起的情侣。软棕色的眼眸看着血泊中紧拥爱人的哨兵,冥石的荧光星星点点倒映在双眸中。 最后倪霁用刀铲起一小块完整的冥石,拉上了林苑的手,转身?离开。 将那位哨兵独自留在黑暗中。 倪霁只带走了一块石头,作为回去应付交差使用。冥石价值昂贵,但重量很沉。他还要陪着林苑走很远的路,不想?在这样的中途背负太多。 他知道林苑的最终目的,是探索无瞳之地的深处,并不只是捡几块石头回去。 那么再值钱的东西,在他眼中也就不算什么了。 两人离开这里,顺着长长的管道,往下滑行。 抵达下一层楼的时候,林苑抬头向上看去,正巧看见那片微微亮着光的角落里,死去的尸体伸出了三四只诡异的苍白手臂。 柔软细长的手臂们举起,搂住了哨兵的脖子。 哨兵佝偻的脊背颤抖了一下,紧紧地回抱了“她”。 倪霁沉默地握着林苑的手,拉着她往前,不让她看那个。 她们一路走了很远,林苑还觉得能听见身?后的声音。 那种细细的,尖尖的声音,像是悲泣一般,一路随行,钻入她的耳中。 她明?明?听不到那么远的声音。 第194节 那声音像有人在哭,又好像有笑声。像是很痛苦,又好像掺杂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欢愉。 她知道那个哨兵已?经死去了,触手们已?经感觉不到那种属于人类的稳定情绪。 但那人最后的时刻,紧紧抱住怪物的影像一直在脑海浮动。 那些不知道从哪里传来?的隐隐约约的声音一直还在。 在脑中一直响着,一直响。 林苑觉得自己的大脑微微有些发疼。好像有什么东西,在深处呼唤,影响着自己。 “我?觉得这里很不舒服,”林苑指了指自己心脏的位置,“好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了,沉甸甸的,很难受。” “我?不会让你遇到这种事,”倪霁的声音从黑暗里传来?, “你我?一起进来?,找到你要的东西,最后会再一起回去。” 他的声线沉静,像潜在蔚蓝海底下的冰川,纯净通透,带着一股不移的坚定。 听到这个声音,林苑感觉自己好过了一点。 她觉得小鱼其实是一个很矛盾的人,外?表看上去理?智成熟。在战场上,下的决定,做的事情,有条不紊,睿智严谨。 有时候他的内心又特别?感性,会坚信地相信一些异想?天开的事情。 比如?在这个黑暗无光的无瞳之地,谁也不敢保证自己一定能活着出去。 在黑暗的深渊中,个人的生命犹如?萤火,没准一阵飓风袭来?,就突地熄灭了。 但他紧握住自己的手指,坚定地和自己保证。说他们会一起来?,一起回去。 林苑探索着他的内心,发现那里当真没有一丝的犹豫。他固执地相信这样不合逻辑的事情。 面对强大的死亡时,倔强的鲸鱼遮蔽了理?智的双眼,心中有着小小的盲目坚持。让林苑想?到了一个属于人类的词汇——浪漫。 对的,这应该就是浪漫吧。 林苑觉得倪霁是个很浪漫人。 她喜欢此刻心里这样的感觉,于是她对倪霁说, “这样的想?法?不实际,我?觉得我?们应该做的事,是尽早把心里想?说的话说出来?,不要留下遗憾。” 她不想?像冥石边上的那位哨兵一样,到死的时候,后悔自己还有没说出口的话。 憋着满腔悔恨,凄惨离开人间。 或许是那种情绪感染了林苑,让她莫名?烦躁。心底涌起一股冲动,要把自己心里的想?法?,说给身?边的这个人听。 哨兵的手指在她的手心里瑟缩了一下,很轻微,前行的脚步停了下来?。 “我?想?说,我?很喜欢你这个朋友,谢谢你喜欢我?的精神疏导,谢谢你愿意做我?的专属哨兵。” 林苑的声音很清脆,像荡开的湖水,在寂静的黑暗中远远传开。 这是她的真心实意,肺腑之言。她觉得没什么不能说的,于是清清楚楚,坦坦荡荡地说给眼前的人听。 说完之后心里很开心,一路那些嗡嗡响在耳边的嗡鸣声,怪异烦乱的情绪,仿佛都被安抚压制了下去。 她觉得自己是真的很喜欢倪霁,默契的战友,过命的交情。 这位哨兵已?经可以算是自己最好的朋友之一了。 前方?的哨兵,转回头看她,逆着光。 他的肩头亮着一盏灯,林苑看不清他的神色,只看见模糊的黑色侧影,鼻梁挺拔,睫毛在轻轻颤动。 她看见倪霁微微张嘴,似乎也有什么事想?要告诉她。 最终他把话咽了回去,什么也没有说,只是牵着林苑的手,慢慢地往前走。 他心里似乎有一个巨大的秘密,但他把那种情绪收得很紧,严丝合缝地封进宝箱,埋藏在海底的最深处。 不肯让自己发现。 【小鱼好像熟了】 【对,体温急剧升高】 【他这会特别?的美味,我?只恨主?体是个瞎子。】 【没办法?,她靠眼睛看东西,很多事都看不见】 【我?第?一次看见这样的鱼】 【像熟|透了的果实,甜美,诱人】 【有点糟糕,这让我?想?对他干一点不好的事】 【我?也是,蠢蠢欲动了】 倪霁跳下一处高台,回身?伸出手来?。林苑从上方?一跃而下,被他稳稳接住。 微弱的电光晃动,黑暗中少女的眼眸中亮着细碎的光,她的手心温暖而炙热。 比在地面上任何时候都显得更为情绪丰富。 她似乎有一点点的和平时不太一样。倪霁心里想?,情绪不太稳定。 但他转念一想?,自己也同样心绪纷乱。刚刚林苑说出那句话的时候,他差一点没能稳住自己的情绪。 她说她喜欢自己,在她的心中,自己是一位最好的朋友。 心中窃喜又有一点微妙的难过,情绪复杂地狠,心跳速度变得很快,几次都没能强压下去。 倪霁觉得自己不像是一个合格的战士。在这样战场上,不论?身?边的人说任何话,做任何事。他都应该稳住自己,随时保持冷静和警惕。 明?明?是在如?此危险的地方?。 一阵冷风吹来?,那风刮自最黑暗的地底深处,好似携带着无数细碎不明?的声响,呜鸣有如?鬼泣。 再细细去听,却什么也听不见了,空气中只留有呜呜的风声。 这里真的很诡异。倪霁想?,环境令人压抑,就连林苑似乎也有一点受到影响,变得有些情绪波动。 我?应该再集中一点精神,不能去想?多余的事了。 【你们有没发现,有什么东西不太一样】 【不知道为什么,进了这里之后,我?感觉血液在蠢蠢欲动。】 【我?喜欢这里,黑暗中有什么东西在呼唤】 第195节 【这里有一种熟悉的感觉。】 【令人兴奋】 【让我?总想?破坏点什么】 【是啊,想?要狠狠欺负一下我?最喜欢的东西】 第83章 [] 第 83 章 林苑和倪霁在地下城的废墟中?走了很久。 这里的空间极大, 有数不尽的房屋和建筑,废弃的商店,菜市场,影院, 游戏厅, 应有尽有。一层一层螺旋向下,曾经不知道庇护过多少人类。 但?现在, 这座四通八达的地底城市, 已经成为了黑暗的深渊,怪物蛰伏的巢穴。 倪霁向下丢了一块石头, 依旧听不见落地的回响, 不知道往下还有多深。 两个人找了一间隐蔽的屋子,窝在里面?过夜。 屋子曾经的主人离开得很匆忙, 留下了很多生活用品。 小小的空间内有两张柔软的单人沙发, 一个掉落在地面?的磁悬浮茶几。 还有一张很大的床。有毛毯, 枕头,甚至还有一个可以?烧水的小锅。 林苑把自己陷进沙发里, 感觉脊椎和颈部得到?了很好?地承托,沙发的功能很多,排布很多高科技的按钮, 似乎能根据体型变化?,伸缩, 悬浮,甚至还有按摩功能。 只可惜已经没有电了,但?对战斗了一整天的人来, 窝着也很舒服。 “无瞳之地是很早之前的污染区吧?” “据考据,这里很有可能是大灾变刚刚开始的时?候, 人类躲避灾难的一个大型庇护所。”倪霁。 他拆了几个木制品,在地面?上?点燃了一小簇篝火,把那个小锅架在火上?煮东西。 火苗跳动,橘红的火光映在他的脸上?。明亮的光线和五官的投影界限分明。 他一路承担了大部分的近战任务,衣服都?是灰,脸上?还沾着血。 但?林苑却觉得这个时?候的小鱼很好?看。 她一只手臂支着下巴,坐在沙发里看倪霁。 灯火之畔,美人如画。 看着看着,迷迷糊糊地打了个哈欠,睡着之前,林苑恍惚觉得哨兵的耳廓被?篝火映红了。 林苑在黑暗古老的地下城里睡着了,她做了一个梦。 梦里的场景她从前就?梦到?过,那些模糊的画面?时?常在梦境中?出现。只是这一次异常清晰。 在梦中?,她是一只巨型的怪物,肌肤黏腻,体积巨大,蠕动着无数触手,在一层黑暗的地底世界中?缓缓爬行。 脑海中?时?时?能听见外?面?传来的一些细碎念叨声。 那是另外?一种?生物,他们称呼自己为“人”。那些人类会?给她献上?祭品,向她祈求力量。 最开始,祭台上?投放的祭品只有牛羊。但?不知道为什么,那些人类慢慢给她献上?自己的同类。 她喜欢人类被?摆在祭台上?的样子。 每到?这个时?候,触手们会?兴奋起来,一路从阴湿的地底爬上?楼梯,爬上?那个月光中?的祭台。 祭品情绪充沛,是很好?的玩具。只是太脆弱了一点,很容易弄坏,需要小心?翼翼地对待。 在那投放祭品的缺口上?方,时?不时?地传递来一些争执的声音。 那些声音有的很愤怒,有的惊惧异常,有的充满贪婪和兴奋。 他们称自己为研究员,或者拯救者等等稀奇古怪的名词。 “疯了,真的是疯了,你们知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 “这样恐怖的,原始的……怪物,为什么把它孵化?出来。” “它是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庞大的。你们到?底在用什么养育它?现在还有没有人知道,它的身体到?底延续到?了什么样的程度?” “抽取它的血液,和人类结合?天呐,多么恐怖的试验。这个过程死了多少人?有多少人悄无声息地为了你们这样疯狂的想法葬送了生命?” “疯了,你们就?是一群疯子。” “收手吧,这样疯狂的行为,会?最终毁灭了人类。” “人类不是输给畸变生物,而是毁在你们这群疯子手中?。” “救命,放开我……救命。杀人了!” 最后,林苑听见那些吵吵闹闹的声音都?消失了。反对的情绪体一个个莫名其?妙地不见了。 他们终于统一了口径。 “成功了,注射了祂的血液之后,出现了新型的人类。” “身体被?强化?的,为之取名哨兵,精神力强化?的,为之取名向导。看起来,还是向导融合了更多‘它’的基因。” “不管怎么,我们拥有了对抗畸变生物的强大武器。” “终于有希望反攻,离开这见鬼的地下城。” “进化?,是所有生物的本能和未来。我们成功了。人类从此将迈入更高的阶层,即将步入光明的世界。” “一切牺牲都?是值得的,我们会?拯救全人类。” 那些人类的精神很亢奋,激昂,充斥着林苑不太理解的东西。 但?无所谓,她对这些漠不关心?。 那些家伙还不明白,对她来,所有融合了她的血液的人类都?已经算是她的幼崽。 还很单存柔弱的幼崽们,整天叽叽喳喳个没完,不知道在折腾些什么。 不论他们怎么折腾,那些小家伙体内融入了她的血液,总有一天会?彻底变成自己的子民。 她在黑暗的地底懒洋洋地动了动一条触手。只觉得那些吵吵闹闹的家伙和自己有了血脉上?的相连,让她感到?亲切。 这些人类好?像不知道,繁植,才是所有生命的本能。 是所有生命体最终的追求。 尤其?是像她这样,在延续血脉上?无比艰难的生物。 她在海底无知无觉地沉睡了无数年,最终醒来,并被?养育成熟,成为了这样的庞然大物。 第196节 她开始渴望完成自己的使命,她想要得到?这片土地,让这片繁荣的大地,都?成为她育苗的温床。 她的心?情愉悦起来。触手们向外?延伸,爬得更远,向更深的黑暗扩张。 祭品呢。她哼着歌。 想要那个月光下祭品。 “醒一醒。林苑。” “林苑?” 林苑听见有人在喊她的名字。 她缓缓睁开眼睛,脑海中?一片空白,很久回不过神来。 她一时?间完全想不明白自己是谁,为什么会?在这里。 黑漆漆的空间,地板上?燃着一点熄灭了的星火。 有一个人,一个哨兵的脸,在她的眼前晃动。 那人微微皱着眉头,握着自己的肩膀,轻轻摇晃。 是倪霁。 对了,林苑想起来了,她是一个向导,离开白塔,和倪霁一起进入了无瞳之地。 他们今天走了很远的路,进入了地下很深的地方。 她只是休息了一会?,做了一个梦,并不是真的是一只怪物。 触手,仅仅是梦中?的那只怪物有着和自己一样的触手。 林苑下意识去寻找自己的触手。 发现它们不是因为受到?了梦境的影响。正乱七八糟地缠绕在倪霁的身上?。 比从前更放肆,更无礼。一只两只绕着长月退,卷着月要。 吸盘湿漉,滑腻粉红的触足来回扭动,从袖口往内钻,锁住脚踝绕着往上?,撩开哨兵服的下摆扭动着想要入内探索。 倪霁捉襟见肘,一手扯着衣服,一手护着腰带,还要忙着唤醒她。 这里的光线很暗,林苑茫然地望着对面?的哨兵,只看得见他手忙脚乱中?眼眸好?像蒙上?了一层细碎的水雾。 那副模样有一点可爱。 林苑差点不合时?宜地笑了,幸亏光线很暗,哨兵应该看不见她这么不礼貌的表情。 触手们被?林苑瞬间收了回来。一个个骂骂咧咧,心?不甘情不愿地退回地底。 这些家伙太恶劣了。进入这个地底世界之后,也似乎变得更加兴奋。 不过应该不至于有什么太过分的事。林苑心?里不紧张。 倪霁是一位很强大的哨兵,别自己在沉睡,只是触手们自主意识地小捣乱。 就?算是她清醒着,操控着触手。也不能够轻松拿下倪霁。 只要倪霁还醒着,会?反抗,触手们就?干不了什么太过分的事来。 应该是这样的吧。 “抱歉,我睡得太沉了,没管住它们。”林苑开口道歉,“它们有没有干了什么?” 黑暗的世界中?,那位强大的哨兵回避了这个问题。伸手去拿一个瓦罐,把他加热好?的便捷食物递给林苑。 “我好?像听见了你梦话。”他的声音从对面?传来,有一点软,带着点虚浮含混的喉音。 “我在睡着的时?候了什么?” “你提到?了祭品,还有一些奇怪的词汇。” 林苑就?回想起了那个梦,梦中?的内容异常古怪。 在那里自己好?像不是自己。而是很多很多年前,在这个地底城市的恐怖怪物。 在那时?候,人类为了和出现在世间的大量畸变生物对抗。孵化?了一只古怪的卵。有人悄悄把那只满身触手的怪物养大,抽取它的血液进行人体实?验。 他们做了很多可怕的试验。把怪物当作神明一般献上?祭品。 最终,人类的身体和那只触手怪物的血液混合在了一起。产生了一种?强大的新人类,那就?是哨兵和向导。 倪霁蹲在篝火边,用一条木棍拨动地上?仅余的碳火。 尽量在不引来怪物的前提下,让屋子变得更暖和一点。 红色的火光映着他的脸颊。让他看上?去双颊绯红。 林苑坐在沙发里,捧着那一罐温热的汤,像是在问倪霁,又像在自言自语, “你,这个世界上?为什么会?有哨兵和向导。哨兵会?狂化?,向导被?养育在白塔中?,和普通人类差别那么大。” 和普通人差别那么大,有时?候甚至会?觉得自己简直就?像一种?怪物。 “所有我们能看见的书籍和资料,都?哨兵和向导是神为了庇佑人类,赐下的神迹。白塔是神灵赐予人类的庇护所,国王是神灵在人间的代言人。”守在薪火边的哨兵这样。 “但?有一次,我在一个古老的污染区里发现了一本书。”他停顿了一下,似乎在考虑要不要把这件事出口,最终他告诉林苑, “那本书上?记载,哨兵和向导似乎是大灾变之后,人为的产物。” 屋子里安静下来,两个人各自陷入了沉思。 片刻之后,倪霁开口问询,“林苑,你到?无瞳之地,是想寻找什么?能告诉我吗?” 这是很多人都?想知道的事,女?王频繁派遣哨兵是为了搜寻什么。 林苑这样的向导为什么一次一次冒险进入危险的污染区。 但?林苑之前既然没主动起,倪霁就?一路都?没有问。 直到?林苑在这个地方变得有些古怪,情绪兴奋,睡着了之后怎么也摇晃不醒。 甚至还提到?了祭品,实?验,最初体等等古怪的名词。 第197节 “不是不告诉你。只是我自己也不知道,我要找寻的是什么。” 身陷在沙发中?的向导这样,“但?是等到?了污染区的核心?,接近了本源的时?候,我能感受到?自己想要的是什么。每一次都?是如此。到?时?候,我再和你分享我找到?的东西。” “倪霁……”她小小的身体蜷在柔软的沙发里,眼眸难得地有一点茫然,“你觉得我是一个人类吗?我会?不会?是一只怪物?” 第84章 [] 第 84 章 林苑一直觉得倪霁是一位很?厉害的?哨兵。原因之一就?是倪霁总能?在自己面前完美隐藏情绪。 这是很?少人能?够办到的?事?, 哪怕是哨兵也不常见。 林苑的?触手们大部分时候都可以探索到身边所有外放的?情绪。 诸如?芸芸今天心情沮丧,小螃蟹今天玩得很?开心,卖苹果的?小孩想吃苹果,等等。 但这一招对倪霁时常失灵。 这位哨兵有很?厉害的?精神屏障。他能?够在绝大多数时候, 控制住自己外泄的?意识, 隐藏好自己。 触手们有一次甚至把他当做没有思维意识的?石头?。 但刚刚,在林苑无意识问出自己是人还是怪物的?时候, 触手们瞬间捕捉到了一份明显外泄的?情绪。 那?道意识清晰而?坚定, 只是用言语不好表达,非要转述的?话, 可以归纳为: 不论你是什?么, 你还是你。 我认识和喜欢的?是林苑。 林苑一听就?懂了。进了这座地下城之后,一直莫名起伏不安的?心得到了某种安慰。 他们明明只有两个人, 在这样无边无垠的?地下城中渺小得很?, 但林苑莫名就?觉得安下心来。 好像只要两个人站在一起, 所在地方就?能?成为一个瞄点,一座堡垒, 一个令人心安的?所在。 触手们受到林苑情绪的?感染,一下滑溜出来,沿着茶几往上, 想要摸一摸坐在对面沙发上那?个哨兵的?脑袋。 倪霁条件反射地侧身闪避。 【?】 【他??躲避我们?】 【呜呜,为什?么?】 【刚才让他不开心吗?】 【都怪你们没表现好。】 【小鱼, 难得老子感动了一下,你居然躲我!】 触手们气呼呼地,膨胀腕足, 绷紧肌肉,蜂拥而?上, 七手八足地将倪霁按在了沙发上。 按着他的?脑袋,把他的?头?发□□了一通。 倪霁肩头?别着的?那?盏微光手电,被按在沙发上,来回晃动的?一点灯光照亮了他一小半侧颜。下颚的?线条崩紧,那?双薄薄的?唇却是笑着的?。 他笑了啊。 正要阻止触手们的?林苑就?停止了行动。 他也喜欢和触手们玩闹,看来触手们说得没错。 已经睡了一觉醒来的?林苑让倪霁先休息,她负责警戒。 倪霁刚刚抬起头?,想说他是哨兵,可以很?长时间不睡觉。就?被触手们纷纷按回了沙发。 再次揉乱他的?头?发,通过?触摸把它们的?想法?直接传递进哨兵的?脑海。 【睡觉睡觉】 【赶紧的?】 【让你休息就?休息】 【小甜鱼】 强大的?哨兵被按在沙发上揉脑袋,丝毫没有反抗的?意思,林苑看见他再一次笑了。 他笑起来的?时候原来这么好看,林苑第一次发现了这件事?。 或许他曾经是一个很?爱笑的?人。 “快睡。我会看好你的?。”林苑对他说。 有触手们的?陪伴,倪霁很?快躺在沙发上睡着了。 林苑拿着小小的?微光手电,坐在黑暗中警戒。 触手们百无聊赖,在黑暗的?世界中四处探索了起来。 【新发现】 【什?么?】 【什?么,什?么,发现了什?么?】 【小鱼的?口袋里还有糖!】 【真的?也,我也摸到一个】 第198节 【这里也有,那?里也有。他藏了好多糖果】 【果然是一条甜鱼】 叽叽喳喳的?触手们说得热闹,让在寂静中待着的?林苑也不再觉得那?么无聊。 {来} 一个空空荡荡的?声?音突然响起。 热闹的?触手们像被集体掐住了脖子,瞬间安静了。 那?不是人类的?语言,而?是某种意志。 来自于很?深的?地方,突破了林苑的?精神屏障,直接响在了她的?精神图景之中。 强大而?古老,带着一种诡异的?亲切感。 激得林苑起了一背的?鸡皮疙瘩。 {来} 那?声?音像是某种钟声?,在寂静中骤然敲了那?么一下,回音悠悠,水波一般缓缓扩散。引得人神魂荡漾。 像是用最甜美的?食物诱惑饥肠辘辘的?人,最甘甜的?泉水引诱干渴难耐之徒,那?个声?音勾动起了林苑血脉深处某种渴望。 林苑的?心脏搏动了一下,觉得哪里升起一股强烈的?欲|望,让她很?想要顺着那?个冥冥淼淼的?声?音走过?去。 去那?个神秘的?所在瞧一瞧。 去看一看那?里有什?么好东西?,这样的?香甜诱人。 看一看到底是谁在呼唤自己。 {来这里} 林苑的?脚步不知不觉向前走了两步。 触手们茫然地跟随着向前移动。 【那?小鱼呢?把他留在这里吗?】有一条触手迷迷糊糊地问大家。 它正勾在倪霁的?脑袋上,小小的?脑子里一片茫然。 既很?想跟随着呼唤前进,又觉得舍不得沉睡中的?小鱼,一时两难。 林苑回头?看去,握在手中的?手电光就?随着身体移动转向了屋内,照到了那?个趴在沙发上沉睡的?身影。 灯光十分微弱,只照亮出一点朦朦胧胧的?轮廓。哨兵伏在沙发的?扶手上,睡得很?放松。 对呢,怎么能?把倪霁一个人落在这里? 我应该守着他的?。 他睡着前还冲我笑了呢。 林苑走了回来,坐回了倪霁身边。不挪动了。 {来} {快来} {到这里,到我的?身边} 那?个声?音似乎急了,一声?接一声?喊得让人心悸。 但林苑却没有再搭理它,就?那?样一直坐在倪霁的?身边,守着他。偶尔让触手们帮忙从他某个口袋里摸出一个糖果。 她把糖纸剥开,悄悄含在口中,压在了舌尖下。吃完了一枚又一枚。 这里就?有诱人的?甜食,不去别的?地方了。 倪霁醒来的?时候,发现脚边一地的?糖纸。 林苑偷吃了他几乎所有的?糖果。 “我靠吃糖续命呢,不然困了怕扛不住。”林苑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 两人互相?替对方警戒,轮流睡觉。一夜修整,算着时间差不多到了污染区内相?对安全的?“白昼”,这才再次起身离开。 倪霁,是哨兵中的?佼佼者,即便只借助微弱的?光线,也可以在黑暗中观察到很?大范围里的?细微动静。 林苑,拥有强大的?精神力和数量众多的?触手,哪怕是在全黑的?世界,也可以察觉到所有带着情绪潜伏靠近的?生?物。 两人依靠彼此的?长处,互相?补益,提前侦查到从暗处袭来的?畸变生?物,杀敌无数。 这样一路前行,逐渐习惯了相?互依赖对方的?能?力来判断危险。 但也正是因此,差一点就?出了事?。 那?个哨兵出现的?时候,无声?无息,像是藏在黑夜里的?一只黑猫。没有发出一丝的?动静。 更可怕的?是,他同时不带任何的?情绪。杀气,怒意,紧张,一点点细微的?波动都不存在。 他从黑暗中现身的?时候,已经贴近了林苑的?身边,手握一柄短刃,无声?袭来。 倪霁几乎是凭借多年战场浸染出来的?直觉,下意识地反手一握,徒手抓住了那?锐利的?刀刃。 黑色的?手套被割破了,血从裂口处滴落在地。 第199节 这时候那?刀尖离林苑的?身体只余半寸的?距离。 倪霁怒火中烧,一脚踹上那?人的?小腿,反手将他的?胳膊扭在身后,一把按在地上。 瞬间制住敌人,染血的?妖刀已握在手心,煞气红刀直捅向被她按在地上的?男人。 “等,等一下。”一个人类女孩的?声?音响起。 远处的?一道断壁后,一盏煤油灯被人点亮。一个穿着一身白裙的?少女,提着灯从墙后怯生?生?地露出脸来。 “对不起,我们不是有意的?,别伤了阿仁。”那?个女孩提着灯笼,向前走了几步,一双墨黑的?眼?眸映着手中油灯的?光。 很?长时间没见到亮光的?林苑,有些不适应地眯起了眼?睛。 “真没想到如?今还有人能?走到这么深的?地方。”十六七岁的?少女腼腆地笑了笑,“我叫藤露,我们一直生?活在这里。已经太久没有看见有人走到这里啦。一时间搞错了。把你们当成了怪物。很?抱歉。” 出现在眼?前的?居然是个人类的?少女,十六七岁,双眼?明亮。瘦瘦落落的?,笑起来的?模样很?腼腆。 从外表的?感知来看,她应该既不是哨兵,也不是向导,只是一个普通人。 听口气,他们进入地底深处之后,就?一直居住在这里,已经在这里东躲西?藏地生?活了很?长时间。 林苑不知道这样柔弱的?普通人和一位不算太强的?哨兵,是怎么在这样黑暗且危机四伏的?地底活下来的?。 倪霁眉心微微蹙,手劲没有松,始终压制着在他手下挣扎的?男人。 “求求你,原谅我们,放了阿仁吧。”自称为藤露的?女孩双手合十,连声?道歉,“我们真的?没想到你们是活人。” “刀上有东西?。”倪霁沉声?说。 “是的?,但只是涂抹了一点麻醉剂,是我们捕猎时候用的?。对你这么强大的?哨兵应该没什?么影响才对。” 藤露很?可怜的?模样,做了个祈求原谅的?动作,还冲着被倪霁制住的?阿仁使眼?色。 被按在地上的?阿仁伸出手,在自己掉落在地面的?刀刃上抹了一把,手心划出了一道和倪霁相?同的?伤口。 示意这把刀的?刀锋上,并没有致命的?剧毒。 “我可以邀请你们去我们的?家里坐坐,那?里有消除这种麻药效果的?缓释剂,还有不少的?食物。” 女孩含笑邀请,她笑起来的?时候脸上现出两个酒窝,令人难以对她产生?恶感, “那?个位置很?安全,在白昼的?时候,不会有怪物过?来。” 倪霁和林苑交换了个眼?神,终于松开了手。 藤露提着煤油灯和哨兵阿仁一起在前方领路。藤露显得很?兴奋,一路说了很?多话。 “我实在太高兴了,好多年没和阿仁之外的?人说话了。我们的?家里收集了很?多食物。我一定请你们好好地吃一顿。” 看得出来,两个人的?感情很?好。 阿仁一路对藤露十分照顾。两个人总是挨得很?近,遇到不好行走的?地方,阿仁都会特意停下来,抱扶藤露一把。 每到这个时候,林苑的?目光总会若有若无地在那?位年轻哨兵的?身上打量一圈,似乎在思考着什?么。 “你们一直住在这里?为什?么不回地面去呢?”林苑问。 “回不去了。”藤露纤长的?睫毛垂了下来,声?音变得低落,“我们进入得太深了,除了这一两层的?怪物相?对少一点外,楼上那?些楼层的?怪物实在太多。我们不像你们这么强大,已经回不去了。” 她最后低低地小声?加了一句,“而?且,在这里住了好多年,也渐渐习惯了。上去以后,可能?还会不适应外面的?生?活。” 站在她身边的?哨兵便温柔地伸出手,摸了摸她的?脑袋。 这话说得,让人感觉有些奇怪。林苑的?目光再一次地在那?个哨兵身上滑过?。 他们绕行了很?长一段道路。 在小小煤油灯的?照耀下,穿过?废弃的?商店,街道,市场,甚至穿过?了一家高端豪华的?电影院,终于来到藤露口中的?家。 小小的?屋子收拾得很?整齐,物资齐全,摆得密密麻麻的?。有燃料,电池,锅具和床榻。靠墙有好几个大大书架,上面收罗了各种各样的?书籍。 食物是最多的?,一盒一盒的?罐头?分门别类地垒在角落,叠得高高的?。 看上去日期并不陈旧,就?像是这个时代常见哨兵们常用的?行军食品。 林苑还在角落里看见了好几个背包。甚至还看见了几套哨兵的?衣服。 “快请坐,快请坐。”藤露热情地招呼两人,“阿仁,去给这位哨兵哥哥拿一下药品。” 阿仁站起身来,离开藤露,去往置物柜的?位置拿麻药的?缓蚀剂。他推出一个很?大的?医药箱,打开盖子,在里面摆放的?无数药剂中翻找。 “哎呀,姐姐,我真是太高兴了。”藤露笑着说,“这些年,除了阿仁以外,我都没有一个能?说话的?人。” 林苑看着她的?眼?睛,面无表情道:“可是,他不是已经死了吗?你要怎么和一个死人说话?” 藤露含着一双酒窝的?笑颜一下就?冷了下来。 林苑观察了很?久,确定那?位哨兵阿仁是一个已经没有意识的?躯壳。 虽然看上去能?走会动,会摸藤露的?头?发,但他的?脑海中却什?么都没有,没有意识,没有情绪,精神图景,白茫茫的?一片。 他已经死了,至少身体里的?灵魂已经消散。不过?是一具行尸走肉而?已。 他的?所有动作行为,和藤露那?样亲近的?态度,都是在别的?藤露自己的?操控下做出来的?。 倪霁在林苑开口说话的?同时,抽刀进攻。刀光一闪,直逼那?个古怪少女的?要害,雷厉果断,丝毫没有手下留情。 但却没有成功。 明明离他们有一段距离的?阿仁,像鬼魅一般平移了过?来,用身体挡住了倪霁锋利的?刀。 第200节 白刃穿透他的?胸膛,流出了红色的?血。但他面无表情,无知无觉,宛如?戴着一张面具的?牵线傀儡。 “速度慢了许多哦,哨兵哥哥。”藤露站在阿仁身后,嘴角勾起,双眼?弯弯,“药效终于起来了吧?” 倪霁的?眉头?紧锁。 哨兵的?身体素质很?强大,普通的?麻药哪怕大量注射很?难对他起到效果。何况只是刀刃蹭破了一点皮肤,所以他没有将那?道伤口放在心上。 最初的?时候,他只感觉到手心一点轻微的?麻药效果,完全并不影响行动。 直到进了这间屋子之后,强烈的?药效,突然开始爆发。 这到底是什?么药剂?如?今的?市面上,根本就?没有这样效力的?麻药。这就?是不这个时代的?东西?。 大概是这个污染区里特有的?,旧日时代遗留下来的?强力药品。 倪霁收回红色的?妖刀,以刀支地,非常明显地感觉到自己正在对身体失去控制。 那?位被他贯穿了身体的?哨兵,此刻一脸木然,行动无碍地回到藤露的?身边。 他的?身体,不惧伤痛,毫无属于人类的?思维情绪。可以无限战斗到完全损坏为止。 倪霁突然想到,刚刚这个人本来想用这把刀,割伤林苑的?肌肤。 他们的?目标是林苑。 自己却在这个时候要倒下了。 “林苑。”倪霁支撑着逐渐意识不轻的?自己,咬着牙艰难说道,“试一试那?个。” 林苑的?眼?眸转过?来,看了他一眼?。 她明白倪霁说的?是什?么。那?个方法?需要过?于密切的?配合,危险性很?大。她还没有把握做好。 “我把……我的?身体完全交给你。”倪霁单膝跪在了地上,额角流下冷汗,“快一点。” 林苑再看他一眼?,最终一只触手从地面出来,搭上了他的?眉心。 昏聩边缘,站都站不住的?哨兵,突然重新睁开了眼?睛。 眸色冰冷,面无表情,缓缓从地上站了起来。 抽刀轻轻一挥,站在了林苑身前。 藤露身前,站着失去了灵魂,被她操控的?阿仁。 林苑的?身前,站立着敞开一切,主动将身体交给她的?倪霁。 两个女孩的?视线穿过?身前战士的?肩膀,在空中触碰到了一起。 第85章 [] 第 85 章 倪霁对林苑彻底地敞开?了自己的精神图景。 那片大海海波温柔, 美丽的海底花园毫不设防,神秘的宫殿打?开?了大门。 连重重楼宇的最深处,那些最隐秘的房屋都松开?了禁制。 林苑的精神体潜入深海,进入那片神秘而纯净的大海, 代替昏迷的倪霁完全掌控了哨兵的身体。 战斗刚刚打?响的时?候很不顺利。 哨兵精神图景的深处细密柔软, 瑰丽多彩,却又是个敏感脆弱的地方。林苑绷紧神经, 触手们小心蠕动, 生怕一?个不慎弄疼伤倪霁,给他?造成精神上的严重损伤。 一?边要控制倪霁的身体进行战斗, 一?边小心翼翼地怕弄坏他?的精神和身体。 和林苑相反, 藤露控制着阿仁的身体,不管不顾, 凶猛急进, 完全不用顾虑那具没有灵魂的躯壳是否损坏。 “还以为姐姐你很厉害, 其实也?不过如此嘛。”藤露笑着说,“但是不要紧, 我还是很喜欢姐姐。等你成为了我们的伙伴,留在这里。会慢慢变得强大的。” 她还是笑得很好看,温和腼腆, 语气诚恳。说到喜欢林苑的时?候,林苑甚至能感觉到她的真心实意。 “这里死过很多人吧, 你用这样的话语,留下过多少条人命?”林苑问她。 看似温馨的小屋里,有着垒成山的行军罐头, 来?不及收起来?的哨兵背包,还有那一?件件来?自不同战队的哨兵作战服。 无不昭示着这看似温暖的小屋, 其实是一?片浸透了无数哨兵鲜血的血腥之地。 这屋子里,曾经被骗来?过很多的哨兵。他?们丢了性命,随身携带的物资被留了下来?,成为藤露的战利品。 “那也?是没办法的事?。”藤露低头,搓自己的手指,“我和你们不一?样,我很弱小,活下去?很难。姐姐你就?不能理解理解我吗?” 她说得十分委屈,那模样是真不觉得自己有什么过错,只埋怨林苑不体谅她。 完全不顾身体受伤的阿仁很快突破了倪霁的封锁 ,逼到林苑面前。 他?们很清楚,只要不惜代价干掉向导,这场战斗就?结束了。 林苑反手握住自己的短刀,短短的黑白匕首堪堪接住阿仁的刀,利刃相交,摩擦出一?片刺眼的火花。 哨兵和向导在体力上有着不可逾越的鸿沟。 林苑接得很艰难,勉强从刀光下躲开?,翻身滚在一?旁,一?缕黑色的长发断在眼前。 她握刀的手臂背在身后,那手被刚刚哨兵的巨力振得发麻,不断颤抖,差点握不住刀。 与此同时?,在精神图景的海水中?,一?双大手从身后绕了过来?,握住林苑的手。 是倪霁的气息。 林苑诧异回头。身后空无一?人。 这里是倪霁的精神世?界,但他?的精神体正在沉睡,去?哪里找倪霁的影子。 第201节 温柔的洋流围绕着精神图景中?的林苑,就?好像那个哨兵站在她的身后,环绕着她的身躯,握住她的手。 手把手教她怎么使用自己的身躯。 “不要这样顾惜。把我当做你手里的刀。”倪霁温和的声音顺着海流飘来?。 “我是一?个战士,在战场上宁愿受伤,也?不愿输给别人。” 现实中?。 面对强敌的林苑握紧了自己的刀。黑色的双瞳深处,亮起一?点金芒。 被她操控的倪霁眼眸深处现出和林苑一?模一?样的金色,妖刀出鞘,红刃割破肌肤,饮饱了鲜血。 他?开?始动了起来?,初还生涩,后越战越凶。红色的刀芒铺天盖地,和阿仁拼杀到一?处。 阿仁的手臂被红刀切断,掉落在了地上。 他?失去?了一?条手臂,但面无表情,以独臂继续战斗。 一?条腿掉下来?。 那具失去?了一?手一?脚的躯体挣扎了一?下,终于轰然倒地。倒地的残躯睁着一?双呆滞无光的双目,还在向前爬动。 红刃再临,最终下斩首级。 早死去?多年?的哨兵眨了眨眼睛,这一?次终于能够缓缓闭上了双目。 很早以前,他?来?到这个深暗的城市,遇见一?个藏身在这里的人类女孩。女孩胆子很小,楚楚可怜,饿得只剩一?把骨头。 阿仁可怜她,拿出自己的罐头给她吃,还答应带她一?起回去?。 后来?,他?被那个女孩杀死,被利用得很彻底,连死后依旧不得安宁,行尸走肉的在这片黑暗的世?界里滞留了很久。 到了这一?刻,才终于得以陷入彻底的长眠。 “过分!姐姐你居然弄坏了阿仁!”藤露很生气,噘起了她的嘴,“阿仁他?对我很好。是我最喜欢的哨兵!我求了那位好久,才留住了他?的眼睛。” “姐姐你太过分了。我只是邀请你留下来?,我甚至都没有伤害你。你为什么要做这种事?。” 藤露跺着脚。 屋子的四周,悄无声息地出现了一?个个身影。 那些人,每一?个都面无表情,神色呆滞,行动的时?候如鬼魂一?般无声无息。 他?们都是哨兵。 和阿仁一?样,死去?的哨兵。 他?们没有眼睛,眼眶处只有两个黑色的洞。一?个又一?个没有眼睛的哨兵,宛如魂冢中?爬出的幽灵,从黑暗中?现出一?张张苍白的脸来?。 密密麻麻的傀儡哨兵,站到了藤露的身边。 林苑后退了几步,操控着倪霁,让他?回到自己身后, “你是怎么做到的?”她问藤露。 面前的女孩明明不是向导,就?像一?个纯粹的普通人,林苑到现在为止,也?没有察觉到她有任何强大的精神力量。但她能控制哨兵,甚至能同时?摆布这样多的傀儡。 用某种力量摧毁了这些哨兵的精神世?界,并控制他?们的身躯。驱使无知无觉的哨兵为她战斗。 “我只是一?个普通人,当然不可能做到这样的神迹。”藤露低下头,微微提起裙摆给林苑看,“是神灵,是伟大的祂把力量分给了我。” 层层蕾丝边的裙摆被提起,裙摆下没有人类的双腿,只有一?条单独的触手蜷缩在地面。 那触手和林苑的精神体形态很像,只是颜色灰败,皮肤松弛褶皱,像是一?个极其苍老,古旧,快要腐朽,垂垂老去?的生命。 在很多年?前,比现在还很年?幼的藤露跟随一?位邻居冒险进入无瞳之地。 家里很穷,饿得没办法了。 “没事?,那个地方只要不进到太底层,也?没什么危险。”那位邻家的哥哥这样说,“虽然上层没什么值钱的东西,但多多少少能碰点运气。运气好的话,能够你吃好几天的了。” “没事?,我会保护你的。” 但她的运气不好,也?并没有人真正保护她。 弱小无力的她在湿滑的管道上一?脚踩空,一?路掉了下去?。摔在下层的屋顶,没死成,又一?路被怪物追赶。 谁来?救救我啊,藤露边跑边哭,为什么我这样弱小,又这么可怜。 这个世?界上,就?没有一?位神灵能让我获得拯救吗? 快要死掉的时?候,她听见一?个声音。 {来?} {来?我这里} 顺着那个声音的指引,她一?路跌跌撞撞,走到了更深的地底。 黑暗的深处,一?小只被截断的触手摆在了她的面前。 {把那个吃下去?} {你就?可以借助我的力量} 第202节 {替我带来?更多的哨兵} {我已经太老了,还失去?了眼睛。} {我想要更多的祭品} 为了活下去?,藤露流着泪,忍着恶心,把那一?截可怕的触手咽了下去?。 她得到了神灵的力量。 双腿黏连在了一?起,长成了一?条触手,可以和地下世?界的庞然大物相连,借用祂的力量。 从此,她像伥鬼一?样,以普通人类的身体,伪装柔弱可怜,兢兢业业地引诱哨兵。 把他?们一?个个带往地底深处,献祭给那位神灵。 献给那个可怕的怪物。 “我也?是没办法。”藤露叹了口气,“我只是普通人,一?点力量都没有,没法反抗。只好对不起那些哨兵哥哥姐姐们了。” “跟我走吧。林苑姐姐。你是向导,神灵很喜欢你,祂说过绝对不会伤害你的。” 少女腼腆地笑起来?,“我也?很喜欢你呢,你留下来?,和我做个伴吧。我不生你的气了。” 在她单纯的笑容中?。 身后密集的哨兵缓缓压了上来?。 林苑沉默了片刻,开?口回答她,“我可以和你走,但把他?留在这里。” 她神色平静,冷静而坚决,指向站在她身边的倪霁。 林苑发觉自己有时?候是个极端理智的人。 在知道彻底没有胜算的时?候,她立刻分析出眼下局势的最优解。 自己可以跟着这些人走。但至少应该保全下她的哨兵。 否着,就?算是把倪霁搭进去?。以她一?个人的力量,也?绝没有可能战胜这么多的哨兵。 何况,她本来?就?要去?那个地方。 “可是……”藤露踌躇着。 {可} {我答应} {留下哨兵} {只要你} {快} 在倪霁的精神图景中?,海浪开?始急剧翻滚。海水们像是知道了什么,死死缠绕着游动在海中?的林苑。 林苑的精神体裙摆轻扬,触手在身后摆动。她在大海中?一?路上浮,冒出水面,离开?那片温暖的大海。 海面的天空乌云密布,雷声阵阵。 海水波涛汹涌,碧浪一?浪接一?浪涌上沙滩,它们带着奶白的泡沫,一?次次扑上来?,勾着卷着林苑盘桓在沙滩的触手。 林苑头也?不回,举步离开?。 一?波又一?波的海浪拼命涌上来?,不甘心地死死追着林苑的脚步。 触手们偶有一?两只回过身,轻轻回卷着它们,和它们告别。 那道身影最终渐渐消失在金色的海岸边 …… 许久之后,倪霁在黑暗中?睁开?眼睛。 发现自己还躺在那间屋子里。 他?的身体毫发无伤,完好无损地躺在地面,妖刀复为白刃,寂静别在他?的腰间。 四周很安静,没有一?点的声音,连那些呜咽不停的风声都停了。 没有生活在地下城的古怪女孩,没有失去?眼睛的哨兵,也?没有林苑。 他?,弄丢了自己的向导。 虽然当时?失去?了对身体的控制。但倪霁清楚地知道发生了什么。 那个时?候他?动不了,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一?切。 看着林苑指着自己说,把他?留下,我跟你们走。 倪霁坐起身,盘腿坐在黑暗中?,抽出他?的刀。 从背包里拿出一?条手绢,细细地把刀刃擦拭了一?遍。 “哦豁,这下要大干一?场了?”刀柄的裂口像人类肌肤一?般蠕动开?合,“看来?我这一?次可以喝到爽了。” “别怪我没告诉你哈,”尖细古怪的刀柄提醒着他?,“刚刚我可是也?在现场。这里的那个东西很强。你干不过它的。” 往日?里,倪霁觉得它很烦。这一?刻,他?突然有一?点庆幸这把刀会说话。 第203节 至少在这样的时?候,还有一?个声音响在身边,让空气不至于太过寂静,寂静到令他?窒息。 “它比你之前见过的任何一?只都强。古老,恐怖,不仅你干不过,就?没有人类会是它的对手。” “趁它行动不便,赶快离开?还能保住小命。” “它想要得到那个向导,不会杀她的,那只幼年?的克拉肯没准在这里能够活得很好。” “喂,没听见吗?别去?,你会死的。” “喂……” 倪霁握着那柄血红的长刀,在黑暗的地下城,一?路杀了下去?。 他?弄丢了自己的向导。必须要把她找回来?,不惜一?切。 这是一?座古老的城市,覆灭在人类科技水平的顶峰时?期。变成了污染区之后,时?间被永恒地禁锢在这片扭曲的空间里。 在这里的深处,可以找到很多能用的高科技时?代物资,特别是药剂。 倪霁走得并不算太快。他?的步伐很稳,比任何时?候都来?得有谋划且冷静。 在这里,没有试错的空间。他?要让自己活着,活着走到地底深处,寻找回他?的向导。 一?层一?层往下,一?路搜寻,翻找出很多那个时?代的特效药剂和治疗仪。那真是一?个很好的时?代,至少那个时?代的药剂非常有效。能够让鲜血淋漓的伤口很快愈合,疲倦不堪的身体再一?次站起。 战斗,受伤,处理好伤口,恢复体力。 再战斗,再受伤,再给自己注射入药品…… 哨兵提着那柄沾血的红刀,一?层一?层地,带着无限耐心,向下走去?。他?相信自己会走到终点的,在找到林苑,把她带回来?之前,他?不会倒下。 这是他?答应过林苑的事?。 “你疯了,别再给自己注射了,血都快变成药味了。” “那玩意可以这样吃吗?那是兴奋|剂,不是糖果。” “喂喂,你都不会累的吗?这都多少天了,我都砍烦了。” “嗝~啊,真难得。喝血喝到撑的感觉。” …… 不知道战斗了多少天,不知疲倦的战士终于来?到了地底。 满身满脸的血,视线被黏腻的血污遮蔽。在晃动的灯光里,他?的视野一?片猩红。 “啊,是你?那,那个哨兵哥哥。”穿着白色裙子的藤露发现了他?,慌慌张张扭动着她唯一?的一?根触手向内跑去?。 边跑边喊林苑的名字,“林苑姐姐,林苑姐姐。” 就?是她,就?是这个人带走了他?的向导。倪霁咬着牙,握紧手中?血刀,足下发力,向着那个方向疾奔。 在黑暗的深处,倪霁察觉到一?股熟悉的气息。 他?心中?一?动,猛然停下脚步,抬起头。 那里浓黑,寂静,隐约有无数的黑影在盘动。 一?群触手突然从黑暗中?涌出。 不是平日?缠绕在林苑身边那些稚气粉嫩,细长活泼的小触手。 黑暗中?涌出的腕足,粗壮有力,皮肤暗红。它们错节盘根,汹涌蠕动,行走时?带着湿漉漉的水声。 一?双金黄的瞳孔,出现在触手交错的缝隙深处。 冰冷,漠然,诡异,不带一?丝属于人类的情感。 “林苑?”哨兵试探着问,握着刀,后退了两步。 “嗯?”熟悉的声音,在那片黑暗中?响起,“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 第86章 [] 第 86 章 强壮猩红的触手贴着墙壁和地面, 从黑暗中爬行出来。 一?种既熟悉又陌生的气息扑面而来。 倪霁迟疑着慢慢地后退,他所在的位置是有光的,湿冷的地底,橙红的火苗在他的身后忽明忽暗地跳跃, 时不时地传来几声爆|炸声。 火光是倪霁造成的。他一?路下行, 沿途收集所有能找到的燃油,炸|药, 和各种各样的强力武器。一?路爆破使用, 强势突袭。脚步所过之处,四处留下爆炸的振天声响和熊熊烧起来的火焰。 到了地底, 抬头向上看?去, 天空遥远到看?不见,两侧高耸着层层叠叠的楼层。 巨大到令人恐怖的地下城市, 立体交错管道?层楼悬在高处, 四处亮起了一?簇簇烧红的火焰。 那一?簇簇燃烧的火宛如点点星光, 虽无法烧穿黑暗,却照亮了哨兵一?路披荆斩棘的血路。 橙红的火光照着倪霁的半边身躯, 他紧紧握住长刀的手,在往下滴着粘稠的血。另一?只?手将一?柄反重?力武器扛在肩头。 满身是血的他已经不知?道?自己?连续战斗了多少天。 能在身体崩坏之前闯入这里,几乎可以?算得上是奇迹。 终于, 终于找到了那让自己?熟悉的气息。 可惜的事还来不及欣喜片刻,从黑暗中出现的, 却是一?只?体型庞大的诡异生物。 第204节 像是林苑,却又太能确定。 “她”甚至不认识自己?。 倪霁谨慎地盯着那些触手,企图从那些交相缠绕的腕足缝隙间, 寻找到那张自己?熟悉的脸。 触手们杀气腾腾,从四面八方朝着他涌过来。 倪霁举起了手中的反重?力枪。 这是他在地下城内找到的武器, 人类科技最顶峰时期的强大兵器,威力巨大,只?一?枪就?能将口径范围内所有东西?压成肉饼。 倪霁的枪口对准前方的立柱,扣下扳机,坚固的超级建筑也扛不住这样同时代?的毁灭性?武器。 空间内的重?力被数倍增大,宽大的立柱瞬间被压扁,屋顶坍塌了下来。 轰然坠落的建筑材料纷纷扬扬掉落满地,压住了触手,短暂地阻挡了它们前行的路线。 倪霁抽身后退,触手很快涌动着追上来。 暗红的巨大腕足抽撞到墙体,发出轰然的响动声。 力气很大,速度也极快。不是林苑,一?点也不像她。倪霁在心底反复对自己?说。 只?是一?种和她的精神体相同种族的生物而已。 不会,不会是她。 她不会把我忘了。 一?条触手从地底突然钻出,瞬间缠住了他的小腿。倪霁在身体向前倾倒的同时手中红刃扬起,向着那条触手斩去。 哨兵的动态视力绝佳,哪怕只?有一?瞬之间,他依旧看?清了刀光下那截触手的肌肤。 那道?腕足上有着一?条明显的分?界线,在那里肌肤的颜色泾渭分?明,上下两截肤色完全不同。 界线之上的皮肤很明显更加稚嫩,浅淡。 显然是被刀刃齐齐斩断过,重?新生长出来的肢体。 它被斩断的时间没有过去太久,不过就?是这几个月内的事情。 在那个黄金树污染区,被一?只?猪头人身的怪物,用尖刀残忍切断。 倪霁的刀顿住了。 手中锋利无双,可断世间一?切的红刃凝在半空。 “快斩断!别犹豫,不然跑不了了。”刀柄上尖锐古怪的声音响起。 倪霁认出了这条触手。 它抽过自己?的手背,喜欢缠着他的脚踝,喜欢脱他的袜子和手套,还有一?次趁其不备贴着肌肤从衣领钻进去过。 是林苑所有触手中,最时常令他烦恼的那一?条。 但也是它摸着自己?头发给予安慰,勾着他的手指,牵着他进入那个温暖的庭院。 倪霁还记得它上次被斩断的时候,可怜兮兮地举着断掉的腕足给他看?,挨着他把好疼的情绪说给他听?。 红色的妖刀贴着触手暗红的肌肤,却怎么也斩不下去。 倪霁认出了这条触手,触手却没有认出倪霁。 它紧紧缠住哨兵的小腿,狠狠向下一?拖,把他整个人摔在地上。十?几条触手涌出来,七手八足按住哨兵。 哨兵丢弃锋利的长刀,用腕力掰开滑腻的触手,在成群涌动的触手中拼上全身力气挣扎。 他掰开几乎所有触手,差一?点就?能从黏腻的触足中挣脱。却又被锁住脚踝,狠狠地一?路拖行回去。 更多的触手出现,彻彻底底地禁锢住了他。 月要和月退被箍住,手腕被按在头顶,连咽喉都被勒住,呼吸开始变得困难。 倪霁挣扎了一?下,丝毫没有动弹的空间。 “让我看?看?,我抓到了什么?”一?个熟悉的声音不知?从什么地方响起,“这是什么?他很温热,柔软,还很甜,有丰富的水分?。一?个有趣的家伙。” 那声音轻飘飘的,是林苑的声音。却说着古怪的话。 似乎还离这里很远,又似乎就?贴着他的耳边低语。 “林苑姐姐。他是个人类,一?个真?正的人类,活生生的人,一?个哨兵。”藤露跟了上来,她站在远处,穿着那条白色的裙子,笑嘻嘻地说。 被触手捆住的倪霁开始疯狂挣扎。 “嘘,别乱动。乖哨兵,我不想弄疼你。”林苑的声音在他的耳边响起。 像在哄一?只?在她手中挣扎的宠物,哄一?个她喜欢的玩偶。 滑腻冰凉的触感觉贴着倪霁的勃颈,束着他的咽喉,在突出的喉结处轻轻摩挲。 警告他如果不听?话,下一?刻就?将他残忍掐死。 伴随着潮湿的水声,似乎有很多庞大的怪物,在黑暗中靠近。 昏黄摇曳的火光里,一?只?肌肤苍白,没有眼睛的怪物拖着长长的尾巴缓缓爬过来。扒拉在一?道?断裂的石壁上,伸出长长的白色脖子,冲着地上的倪霁龇着锋利的尖牙,发出沉沉低吼。 它的一?只?手臂被火|药炸断,断口一?片焦黑。是倪霁在靠近这里的时候,在某个楼层激烈战斗过的敌人。 第205节 又一?只?畸变种跌跌撞撞飞进来,它倒吊在屋顶,裂开嘴,冲倪霁发出一?串很像人类的古怪尖笑。后背双翅被倪霁的利刃削断了一?只?。 一?只?又一?只?的怪物缓缓围上来,扒拉在附近,龇牙咧嘴地盯着这个人类。这个人类一?路烧杀,伤到了他们很多同伴。他们心中充满对这个人类的仇恨,恨不能涌上前去,将他活生生撕裂。 它们有一?些会说话,口吐人言,骂骂咧咧。 有一?些只?能发出属于野兽的喉音,表达着愤怒的情绪。 “姐姐也找到了属于你的玩具了呢。”藤露跟着围观,“他们很有趣,您可以?试试调高他们的敏感度,他们会露出更可爱的样子来。” “不过要小心一?点。他们的精神很脆弱,一?不小心就?彻底弄坏了。坏掉以?后就?没意思了,脑海里什么也没有,只?剩下空壳子。” 藤露身边站着一?个新的哨兵,没有眼睛,神色呆滞。 一?个无知?无觉的傀儡,一?个属于她的玩具。 乱七八糟的怪物环绕四周,或吊或站,没有眼睛的脸齐齐盯着地上那个被触手捕捉的人类。 哨兵很想挣扎着站起来。 一?只?莹白纤细的手臂,从涌动的触手间伸出。 那皓白的手腕上套着一?只?黑白流转的手镯。 倪霁的瞳孔收缩,那是他送给林苑的手镯。 密集的触手群分?开一?道?缝隙。露出了一?张瓷白的小脸,林苑的脸。 薪火摇曳的光影晃动在那张倪霁熟悉的面孔上。 张白生生的面孔上没有丝毫属于人类的表情,一?双金色的瞳孔,冷漠地注视着倪霁。 倪霁被按在地上,全身要害受制,只?勉强抬头,睁着眼睛看?着她。 眼睁睁看?着只?熟悉的手臂缓缓向他靠近。 冰凉的肌肤触碰到了他的眉眼,盖住了他的视线。 有一?道?强大的意志透过那冷冰冰的触碰渗透进来,毫不留情地入侵了他的世界。 从前,两个人一?起训练的时候,林苑每一?次进入他的精神图景都十?分?小心,细致温和,雨泽万物,生怕过大的动作让他受到一?点伤害。 如今冷冰冰的精神力闯入深海,没有丝毫顾惜地强势入侵他的世界。她不认识自己?,不再在乎自己?是否受伤了。 倪霁不知?道?林苑遇到了什么。 她的上半身还保持着人类形态,下半部是无数涌动着的触手。一?双金色的瞳孔冰冷无情。 诡异而冷漠,强大的非人感。 她甚至退去了所有属于人类的记忆和常识。 倪霁喊林苑的名?字。询问她发生了什么事。 在那片精神图景中,用林苑最喜欢的虎鲸形态去靠近她。 但林苑对自己?的呼唤和询问毫无反应。甚至粗鲁地控制住了他的精神体。 他们在地底深处,危机四伏,强敌环绕,林苑失去了记忆。 如果他们两人彼此对抗,拼个你死我活,只?会造成内耗,更没有逃脱的可能。 倪霁最终闭上了眼睛,放弃对林苑的反抗。 覆盖在哨兵眉眼上的白色手臂收了回去。 承受了精神入侵的哨兵四肢彻底软了下来。 他本来就?是强弩之末,孤身一?人一?路杀到地下城的底部,拼死战斗了这么久,全凭一?口执念硬撑着。 现如今精神图景被攻破,那一?口气松了。 个身体都像是空掉了一?样。虚弱和痛苦,疲惫和药物反应齐齐反噬,再强大的人也支撑不住。 废墟里燃烧的火焰发出噼啪声响,偶尔还会爆|炸,迸发出四散的火星。 火光明亮。 无数怪物和敌人围在四周盯着他。 但他只?能躺在那里,被缴了械,失去对身体的控制,露出最柔弱不堪的模样。 触手们摆弄着他的肢体,好奇地把他带着血的手脚提起又放下,摆出不同姿势,像是对待一?个让它们感到有趣而新奇的玩具。 单纯又过于残忍。 倪霁闭上了眼睛,在四周无数怪物的目光中,努力把自己?的身体蜷缩起来一?点。 别这样,他在心里说。 别这样对我,林苑。 别在这里,别在这些怪物面前。 林苑。 他给自己?注射了过于多的药剂。身体的承受能力早已到达极限。 他本来或许还能够支撑得更久一?些。但强大的意志力被林苑的入侵击垮,药物的副作用汹涌发作,开始排山倒海地反噬着身体。 倪霁感觉到自己?的每一?条血管都在抽搐,身体开始发冷,四肢彻底失去了控制。 第206节 他躺在那里,动弹不得。这让他很难受,好像又回到了从前,四处都是敌人。自己?孤身一?人,没有人能给他一?点温度。 他很渴望林苑能听?见他的声音,能像从前一?样摸一?摸他的脑袋,不要再这样欺负他。 但林苑不记得他了。 绝望的情绪潮水一?般覆盖了他,很冷,像被压在冰川下。 这时候那条曾经被斩断过的触手松开了他的脖子。倪霁不知?道?它要去哪里,还要对自己?做些什么。 它蠕动着爬过他的脸,游动上来,最终搓了搓他的脑袋。 那条长长的触足缠绕扭动,遮住了倪霁蜷缩在一?起的身体。把倪霁包裹在触手们的中间。 【他说不想在这里。】 【不要其它人。】 被触手遮盖的倪霁听?见林苑在说话,对着四周那些怪物,“都滚蛋。” 声音很清,水波一?样荡开。 “这个哨兵很可恶。他砍断了我的翅膀,伤了好多同伴。我们都想看?看?您怎么惩罚他。”那只?体型巨大,断了翅膀的畸变种说。 它憎恨着这个断了它手臂的哨兵,龇牙咧嘴,似乎想从屋顶上一?扑而下,咬断哨兵的喉咙。 但古怪的是,它按捺着自己?的凶性?,小心征询林苑的意见,甚至对林苑用的是敬语。 “对,弄死他。” “他把我的手臂烧断了,很疼。” “他砍了我的翅膀,我要撕掉他的一?条腿。” “想看?他尖叫。” “看?他哭着求饶。” 畸变种们七嘴八舌嚷嚷。不能说话的也发出此起彼伏的愤怒喉音。 “对啊,林苑姐姐。我们想看?看?他的惨状,你干嘛赶我们走?”藤露这样说。 林苑金色的瞳孔转过来,只?看?了她一?眼。 藤露瞬间露出一?脸痛苦的神色,捂住了脑袋, “别这样,别这样,林苑姐姐。”她尖叫着,连滚带爬地往外走。 盘踞在四面八方的怪物飞得飞,跑得跑,猪突狼奔,顷刻间一?哄而散。 触手们满意了,摸了摸躺在地上的哨兵,锁住他的手腕,把他整个人提起,一?路带回自己?的巢穴。 那是一?个占地很广阔的地底洞穴,屋顶上有着无数交错纵横的金属管道?。 这里很黑,没有一?丝的光。水循环系统似乎竟然还维持着功能,黑暗的角落里响着哗啦啦的流水声。 哨兵被丢在了巢穴的地面,触手们重?新开始摆弄他,有的脱他的鞋子,有的剥掉他血淋淋的手套。 捏着他修长的手指,一?根一?根的探索。 皮肤温热,柔软富有弹性?,薄薄一?层包裹着里面小小的骨头,关节很灵活。 带给它们一?种熟悉的感觉。 好像自己?曾经盘过这些手指,牵过这只?手。 这个叫做哨兵的生物很有趣。 令人兴致勃勃。 想和他一?起玩。 巢穴里很寂静,漆黑,安全,只?有他们两个。 他说不想在外面,不想被其它人看?见。一?切都是按他提出的要求做的。但为什么他还是没有什么回应。 躺在地上的哨兵不像刚才?那样强烈的反抗了,但他蜷着身体,几乎一?动不动。 任凭自己?摆布,提起他的手也不反抗,松开会软绵绵地垂下来。 如果用力摇晃他,就?会很疲惫地喊一?声,“林苑。” 他会喊自己?的名?字,喊得还很好听?。 触手们就?一?直摇他,让他一?直叫自己?的名?字,直到他几乎发不出声音。 林苑终于意识到自己?新捕获的哨兵玩具好像不太对劲。 他的身体似乎很虚弱,精神图景一?塌糊涂,没准随时会死掉。 她想起藤露刚刚说的,“这种生物很容易坏的,要十?分?小心。” 这么脆弱的吗?这种叫做哨兵的生物? 自己?什么也没有做,几乎只?是摇了摇他,他就?快死了? “喂,你怎么了?” “给我一?点……水。”黑暗中的哨兵断断续续地说,“我好像在发烧。林苑。” 第207节 第87章 [] 第 87 章 倪霁觉得, 自己的?身体似乎正在被撕裂。 药物的?副作?用汹涌澎湃,反复烧灼着?他的?身躯。 地下城的?药剂疗效超群,副作?用也可怕到极致。过度用药的?反噬让他此?刻感到每一寸骨头仿佛都?在被人拆解。 倪霁感觉很疼,似乎浑身鲜血淋漓, 皮肤在被活生生剥落, 疼到难以忍受的?程度。 有时候又觉得整个人在碎裂,他的?手、脚、腹腔和内脏, 都?在一点?一点?被腐蚀、脱离。 他甚至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已经不再完整, 残缺得只剩下那颗紧紧缩在一起的?心?脏。 想要?水。林苑。 太渴了,喉咙刺痛, 是谁禁锢住他的?四肢, 把他架在火焰上?烤? 有人揽住了他的?肩膀,把他扶了起来。 四周很黑, 身下一片柔软, 听得见一些?滴滴答答的?水声。 有一个湿漉漉滑腻的?东西闯入了他的?口腔, 给他注入一股甘泉。 他渴得很,按捺不住地吮|吸, 反复舔抵,渴望得到更多?。 那甘甜的?水源不顾他的?挽留,残忍离开。但片刻之?后, 又撬开他干裂的?唇,钻了进来, 再次给他一点?水。 倪霁浑浑噩噩地睁开眼,发现自己躺在一堆触手中,一只触手不知道从哪里卷来一些?清水, 正喂进他的?口中。 倪霁下意识地继续吞咽,舌尖勾着?湿漉冰凉的?水源舔吮。 直到冷冰冰的?触感在他的?口腔中滚动了一下。 倪霁清醒过来, 察觉到这样十?分不妥。 他忍住了身体的?渴意,侧开脸。 林苑失去了记忆,但他是清醒的?。进入他口中的?,是林苑的?触手,他刚刚还舔了舔,太不合适了。 触手们不明所以,这个哨兵的?内心?明明渴望着?喝水,强烈的?意识都?通过皮肤的?接触传递过来了。 但他的?行为却和思想完全?相反, 一边很渴一边拒绝了自己的?投喂。 真是种奇怪的?生物。 一只触手捏着?他的?下颚,把他的?脸强掰过来,另一只撬开他的?双唇,钻了进去。 把自己辛苦汲取来的?干净清水强行喂给他喝。 强行被喂水的?倪霁稍微呛到,咳嗽起来。 舌头的?动静引起了触手的?注意。 它捉住了那条比自己还柔软灵活的?小东西,捏了捏,纠缠着?把玩了一会。 很有趣,湿润柔软,不断躲避着?自己,被抓到的?时候尖端会颤抖。 触手兴奋起来,开始在口腔里探索四周,人类的?牙齿很坚硬,但自己捡到的?是个乖哨兵,没有用牙咬自己。 着?急的?时候也只会用那软糯的?舌头舔一舔,或许是想把自己推出来,但有什么用呢,只会让它觉得很痒。 这里是人类的?发声系统,被堵住的?时候会发出呜呜的?声响。 太好玩了,他是个有趣的?玩具,每一个地方都?让人着?迷。 一番折腾之?后,带出一丝黏腻的?口液。 哨兵张着?嘴,躺在黑暗中喘息。 下一次再带水回来的?时候,他就不敢拒绝了,乖乖地喝下去,连小小的?舌头都?不敢乱动。 有趣极了,他真的?是个有意思的?家伙。甚至不想称呼他为玩具了。 倪霁的?脸在黑暗中涨红,昏昏沉沉有一点?不太理解发生了什么,脑袋是蒙的?,甚至连身体的?强烈抽痛,都?被忘却了不少。 他很庆幸是在这样漆黑无光的?地方,两个人都?看不见对方的?脸,否则他只能找一条地缝把自己埋进去。 他希望林苑清醒过来的?时候,能够不记得这段时间发生的?事。 至少不要?记得这一刻自己狼狈的?反应。 虽然情况还在最糟糕的?时刻,林苑失去了记忆,自己身负重伤。 但他找到了林苑,他们挨在一起。 只要?两个人是在一起的?,事情好像就变得好了很多?,心?似乎也没有那么慌了。 哪怕他们还各自问题严重,哪怕还在深渊的?最底层,甚至不知出路在哪里。 但莫名就觉得不再焦躁,也不再恐惧。 黑暗中响着?一滴一滴的?水声,熟悉的?触手们簇拥着?自己。 倪霁觉得精力被一点?点?抽离,浓深的?困意在袭来。 他发现只要?在林苑的?身边,身体就变得娇气起来,很容易困顿。 似乎养成了一种奢侈的?习惯,觉得自己只要?受伤了,疲惫了,就可以去睡觉。 但他不敢睡,上?一次他放任自己陷入昏睡,就把自己的?向?导搞丢了。 在这不能视物的?黑暗里,身边的?向?导连他的?名字都?忘记了,如果再睡着?,是不是醒来就会失去一切。 他实在不能承受再一次失去自己的?向?导了。 第208节 林苑察觉到几根肌肤滚烫的?手指抓住了她的?一只触手。 是那个哨兵,他伸出了一只手,在黑暗中摸索了一阵,手指抓住了自己一只腕足的?尖端。 他抓住到了自己,用力握紧了,才虚弱地闭上?眼,好像生怕自己跑了。 【他好可爱啊】被握在手心?的?那条触手僵硬了一会,发出羞涩的?感叹。 【我有点?喜欢这个哨兵】 【我也是】 【好奇怪,我真想看他冲我笑?一笑?】 【我也是,他只要?对我笑?一笑?,命都?可以给他】 【我不一样,我想弄哭他】 【弄哭+1】 【你们收敛点?,是不是读了什么不该读的?人类书籍?】 林苑也觉得很奇怪,这个俘虏明明什么都?没有做,但不知道为什么,自己好像只要?看到他,就觉得很高兴。 他倚靠着?自己的?触手,微合着?眼,在不舒服地喘息。 林苑察觉到他的?体温在升高。 他的?肌肤越来越滚热,比起自己刚刚捕捉到他的?时候,俨然已经热得像是一个火炉。 他是不是要?死了? 这个念头滑过的?时候,心?底升起一股奇怪的?感觉。 心?脏的?位置骤然抽缩了一下。很不舒服。 这种感觉不知道该如何形容。自她诞生以来,从未体会过这样强烈的?情绪波动。 他们说自己是这个地底世界的?神祇。 刚刚于黑暗中诞生不久,年幼而强大,理应无情无欲,是这个地下城里所有生命的?掌控者。 林苑只知道自己至黑暗中醒来不久。 或许她是新生的?。脑海中几乎一片空白,没有丝毫清醒之?前的?记忆。 但她知道自己有一个名字。这个名字叫做林苑。好像曾经有人经常这样叫她。 藤露告诉她这很正常。所有的?神灵都?有属于自己的?名字,方便子民们呼唤。 林苑不太喜欢那个藤露,虽然至从醒来之?后,她就出现在自己身边,笑?着?说她是自己的?眷属。 她不喜欢藤露,却不知道为什么,很喜欢这个刚刚才见面不久的?哨兵。 难得有喜欢的?东西,不想要?让他死去。 “醒来,陪我。”林苑驱使触手推了推蜷缩着?的?哨兵, 哨兵的?手指微微抽搐了一下,张了张嘴,很小声地叫了她的?名。 “别?这么娇气,以后我不那样摇晃你就是了。” 林苑凑近了那个哨兵,仔细查看他的?状态。她觉得自己把态度放得很好,她还从来没有对谁这样迁就过。 “我好冷,林苑。”哨兵含含糊糊地说,明明身体这样的?烫,却缩在那里说他冷。 真的?是自己刚刚动作?太粗鲁了吗?或许这是一个很娇弱的?哨兵。搓磨几下就受不了。 也可能是刚刚对他的?精神入侵做得太过火? 林苑再一次潜入了那片精神的?海洋。 她跃入海中,在海水里畅游。这片海洋莫名让她觉得熟悉且舒适,好像她并不是今天第一次进入,而是曾经无数次进入过这里。 林苑潜入深深的?海底,那片刚刚才被自己破坏过的?花园。 停留在那里灰溜溜地驱使触手们,修复那些?被自己搞坏的?东西。 触手们认命地开始劳动,扶起断了的?珊瑚,种下被拔出的?海藻,捡回那一枚枚贝壳…… 很快,失去耐心?的?触手们开始玩了起来。追螃蟹,挖沙子,触碰那些?一张一合的?海葵。 好有趣,这里像是一片乐园,适合打滚娱乐, 它们好像很熟悉这里,知道在这里的?每一种游戏方式。 刚刚真不该那么粗鲁地对待他。 弄坏了还不得自己修理? 触手们和林苑都?感到一种后悔的?情绪。 林苑在海底找到了那条虎鲸,黑白大鱼浑身是伤,奄奄躲在礁石的?缝隙间。 看见她找过来,它犹豫了一下,小心?翼翼地靠过来,用脑袋碰了碰她的?手臂。 林苑找了一下手势,摸了摸它黑乎乎的?脑袋。大鱼发出很委屈很委屈的?一小声嘤鸣。 这是什么感觉,新生的?神祇愣了愣,看了一会自己的?手心?。 这手感实在太熟悉了,好像自己天生就知道该怎么摸鱼。 她甚至知道自己用什么姿势,用多?少时间,就能让这只鱼朝她翻出白乎乎的?肚皮来。 第209节 哨兵清醒过来的?时候,发现冰冷漆黑的?巢穴里不知道什么时候点?燃了篝火。 暖黄色的?火光把巨大的?地底洞穴照亮了不大的?一片空间。 大地上?交错盘桓着?无数触手。 倪霁躺在成堆的?触手中,被触手们拥抱着?,安置在温暖的?篝火边。 身体被烤得很暖和,药剂的?副作?用也消散了不少,精神图景更是经过了很好的?梳理,不再那么破碎凌乱。 他好像被照顾得很好。 整个人变得很轻松,痛苦还在,但已经不再那么撕心?裂肺地难以忍耐了。 只是四肢还绵软无力,身体像大病初愈之?后虚脱得厉害。 他用眼睛寻找林苑。 林苑就凑在他的?身边,两手托着?腮,正盯着?他看,好像已经等了他很久。 “你晕过去了好久。大概有一整天的?时间了。你到底什么时候才能好起来?” 林苑的?脸和从前一样,面无表情,语调却带着?点?等急了的?不耐烦。 看见他清醒过来,扒拉在地上?的?触手们一下全?都?醒了。 它们一个个蠕动着?,在地面发出湿润的?水声,兴奋地缠住哨兵的?手脚,企图把他翻过来摆布。 柔软的?玩具修理好了,可以继续探索玩挵。 “我饿了,需要?吃东西。”倪霁及时说。 【先玩一会你不行么?】 【我们等了你好久】 “我很饿,不吃东西会死的?。”哨兵的?眼眸看着?林苑,伸出手来按住那些?蠢蠢欲动的?腕足,一边安抚触手,一边请求。 娇弱,苍白,无力,不吃东西就会马上?死掉的?哨兵。 触手们不敢乱动了。 倪霁虽然是一位强大的?战士,却是一个心?思十?分细密的?人。 他非常敏锐地察觉到了林苑对自己的?稀罕和纵容。 及时拿捏到了自己在这里活下去的?关键,不至于死于羞愧。 “还要?投喂。真是麻烦。”林苑冷漠地说。但她的?很多?触手嘀嘀咕咕地出去了,过了一会,有触手带回来了一只活的?老鼠。 倪霁表示拒绝,“我不能吃这个。” “不能吃吗?人类不是吃肉的?吗?”林苑疑惑地看了看那只老鼠,让触手把它放走了。 又一只触手带回来了几朵暗红的?蘑菇。 “不能吃,会被毒死。” 林苑又把蘑菇丢了。 触手带回来了一只蠕动的?虫子。 林苑没有多?少耐心?了,“很多?蛋白质,有营养。适合你,快点?吃了。” 倪霁脸色发白,“这个真的?不能吃。” 林苑不耐烦起来,一只触手强硬捏住倪霁的?下巴,撬开他的?嘴,企图强行投喂。 倪霁努力地挣扎。 “林苑。”他喊着?林苑的?名字,“别?这样。林苑。” 林苑看着?他,哨兵在触手的?钳制下挣扎着?喊自己的?名字。 那声音很温和,像是流水的?动静,喊自己名字的?时候,特别?好听。 她发现自己喜欢听这个哨兵喊自己的?名字。 于是让触手把虫子丢了。 “你到底要?吃什么?真的?是太娇气了。”林苑都?想叹气了。 诞生了这么多?天,她才还是第一次学会叹气。 第88章 [] 第 88 章 最后触手们带回来一个旧背包, 或许是很早之前某位哨兵落下?的?,落满了?灰土。 但里面的?食物没有?过期,有?几个罐头还能吃。触手把那?几个罐头拿出来给倪霁看。 看到倪霁点头之后,触手们一个个扭出了?疑惑的?姿势。 这么可爱的?哨兵, 居然只吃闻起?来这么不好的?食物吗? 又冰又冷, 不太新?鲜,还添加了?很多药剂。远远比不上活的?老鼠和虫子来得有?营养。 这时?候地上燃着篝火, 可以看见巢穴内的?情况。这里的?空间似乎很大, 深处有?无数通道和岔路,黑洞洞的?, 不知道最终能延续到哪里。 屋顶和墙壁上有?很多裸|露的?管道, 还有?一些厚重的?金属壁垒,不知道这里曾经是作什么用途的?建筑。 但是这里的?净水循环系统居然还能正?常使用, 倪霁看见附近有?一个巨大的?水池, 上方有?自动感应的?出水口。某处的?水管裂了?, 滴滴答答往下?滴水。 一直听见的?滴水声就是从那?里来的?。 触手们顶着罐头游动过去,在水池里把自己的?腕足洗干净, 还在一条大毛巾上扭着动擦干。顺便连那?个罐头也一并给洗了?。 倪霁发现林苑虽然失去了?记忆,但某行为方式和喜好还是和从前一样。 第210节 例如很注意清洁手部,例如对他……很容易心软。 触手们打开?了?罐头, 捏着倪霁的?下?巴,卷起?一团肉酱, 准备投喂。 “我可以自己来。”倪霁说,“谢……谢谢了?。” 他实在不想在林苑那?种平淡又冷静的?目光下?,吃她用触手塞进自己口中的?东西, 莫名觉得很羞耻。 幸好这里只有?他们两个,没有?其它人。很多事情做起?来还算私密一些, 没有?那?么的?难堪。 触手想了?想,把打开?的?罐头摆在他面前的?地上。 倪霁伸出手,在摇晃的?火光中去拿那?个开?好了?的?铁罐头。 手指上还黏着干涸的?血块。掌心被妖刀割开?一道很深的?口子,皮肉向两侧翻滚,形容恐怖。 触碰到冰冷铁皮的?时?候,他的?眼前一阵发黑,差一点把那?罐食物打翻了?。 触手们及时?帮忙扶住了?铁罐,又向倪霁的?方向推了?推——它们全都兴致勃勃地守在周围。等着看这个可爱又娇气的?家伙吃东西。 它们的?哨兵,柔弱不能自理,连个铁罐都拿不好。 需要小心呵护。 真可爱。 想看他怎么吃东西。 倪霁勉强自己把那?个罐头拿稳了?,感觉到指尖还在微微颤抖。 一个该握枪的?战士,连拿起?一个小小罐头的?力气都没有?。 他一直以为自己还能撑很久,可以无限死战下?去,直至找到林苑,和她一起?回去。 事实上他发现,自己此刻如果不是在林苑身边,不是被林苑的?触手护在巢穴里。 早就死在外?面,被那?些龇牙咧嘴的?怪物撕碎了?。 倪霁用铁勺从罐头里挖了?一勺肉,塞进口中。 身体因为用药过量,一点进食的?胃口都没有?。但他勉强自己咀嚼,艰难地吞咽下?去一点。 他需要补充能量,让自己尽可能快地恢复。 要找到林苑变成这样的?原因。唤醒她,带她回去。 如果林苑醒不过来呢? 倪霁的?手顿了?顿,没有?再想下?去,只是用力勺了?一大勺食物,塞进口中,勉强自己咽下?去。 触手们找到了?新?的?乐趣。 它们看着那?个人类,自己用小小勺子,一小口一小口的?吃东西。 他只吃了?一点点下?去,就要休息很久。 休息的?时?候,他会蜷起?身体,抱着一只腕足,睡在它们所有?人的?中间。 他的?身体很柔软,气味迷人,睡着的?时?候也不会放开?那?只触手。 触手们甚至为了?争当被他抱在怀中的?那?个打了?一架,在人类看不见的?地底,相互扭成了?麻花。 哨兵再一次醒来的?时?候,似乎就变得好一些了?。他自己爬到火边,从那?个背包里找出一个折叠锅。给自己烧煮了?一小锅热汤。 捧着一小口一小口喝掉了?。好可爱。 还开?口问它们要不要一起?喝。 林苑摇摇头,表示不要。 哨兵就从那?个背包里翻出一小包的?砂糖,放在那?个小小的?锅里烧化了?。 烧得微微带着点黄色的?时?候,把糖浆倒进一个圆形的?瓶盖里冷凝。 最后,用一根小棍,变魔术一般,将凝结的?圆形糖块倒出来。 他的?手指很灵活,坐在篝火边的?模样安静而平和。 不论做什么事,看起?来似乎都很有?趣。 触手们和林苑一起?看得很开?心。 最后,那?个哨兵捻着小棒,把那?支金黄的?透明糖饼递给了?林苑。 “做给我的?吗?”林苑说,“我和你们不一样,我不用吃东西。” 她口中拒绝,手指没忍住接了?过来。白生生的?手指捏着那?支糖饼,来回翻转着看了?看。 半透明的?,浅琥珀色的?食物,散发着股诱人的?气味。 林苑试着舔了?一口,眼睛亮了?。把整支含进了?口中。 她看见哨兵笑了?起?来。 笑什么?不会还给你的?。林苑心里想。 “你这几天?都没吃一点东西吗?”林苑听见那?个哨兵这样说。 “什么叫这几天?,我从来不吃东西。”林苑舔着糖果,“自诞生以来。” “你诞生了?多久?”坐在火边的?哨兵貌似不经意地问。 “多久?也没有?多久吧。”林苑没有?时?间观念,但她知道从自己有?记忆起?,时?间并没有?过去多久。 第211节 或许就是哨兵口中的?“几天?”。 她能够察觉到哨兵有?试探自己的?意思,但对方语气里同时?透着一种很真挚的?关心,给的?食物又很甜。所以也愿意回答他。 林苑舔着糖果,告诉哨兵自己是这整座地下?城的?神祇。 她才刚刚诞生,只记得这几天?的?事。诞生之前的?一切都不记得了?。 她掌管着地下?城的?一切生灵,只吞噬子民?献祭上来的?灵魂,不吃东西。 但事实上,这些话也只是从她的?眷属那?里听来的?。 她是一个新?诞生的?神祇,还没有?品尝过任何祭品。 好像也对所谓的?吞噬灵魂,没有?什么真正?的?兴趣。 当然,她这样说的?目的?,只是想对眼前的?这个哨兵宣誓主?权。 “不管怎么说,这里的?一切都归我所有?,当然也包括你。”林苑理所当然地对哨兵说,“所以你是属于我的?,整个人都是。你不能离开?这里。” “我不会离开?的?,”篝火边的?哨兵这样说,“我不会离开?你的?身边。” 真是个乖人类。林苑满意了?。 她没有?注意到哨兵的?话语中,把不离开?这里,悄悄调换成不离开?你的?身边。 反正?这两句话在情绪上,听起?来是一致的?。 林苑在巢穴中待了?两日,想要出去溜达,但又不放心自己的?哨兵。 她翻找到了?一些遗留在这里的?铁链,据说是之前捆绑一些不听话的?强大家伙用的?。 铁链顶端连着金属项圈,项圈内部有?某种细细的?长针,锁住脖颈的?时?候,任何强壮的?生物都没有?力气挣扎逃脱。 林苑蹲在哨兵身边,把项圈在哨兵的?脖颈上比划了?一下?。 哨兵坐在那?里,低垂着眉目,很顺从,没有?反抗她的?意思。 这么乖的?哨兵,就是不锁他也没关系吧? “你不能逃跑。”林苑说。 “我不会逃的?。” “也不要到处溜达。这里有?很多不能去的?地方。” 哨兵低垂着睫毛,嗯了?一声。 林苑没有?探索到什么特殊的?情绪,于是就放心了? “乖乖待着养伤,我会给你找更多的?食物回来的?。” 林苑第一次回来的?时?候,哨兵果然没有?乱跑,他还乖乖待在林苑的?巢穴中。 他甚至把巢穴打扫了?一遍。 林苑回来的?时?候,地面整洁而干净,连墙面上一些乱七八糟的?管道都被捆束好了?。 触手们游动在其间的?时?候,再也不容易被划伤。 林苑可稀罕他了?。 把自己带回来的?零零碎碎的?东西全塞给了?他——各种人类遗留在这座城市里的?器具和食物,还有?一些自己觉得有?趣,但不明白用途的?小玩具。 有?些东西哨兵拿到了?很高兴,有?些让他脸色微微泛红, “这不是给我用的?东西,下?次别带回来了?。” 第二次回来的?时?候,看见哨兵正?坐在水池边清洗自己的?上半身。 他听见有?动静的?时?候,迅速转过了?身体。林苑只看见一个湿漉漉的?脊背。 那?脊背的?肩膀很宽,向下?一路收紧。肌肉的?线条流畅,肩胛骨活动的?时?候出现很漂亮的?形状。 一背交错的?伤疤,全是被撕咬后留下?的?,血红色的?伤口,还没有?完全愈合。令人感叹他居然没被撕碎,还能这样站着给自己清理。 但林苑觉得不显得丑陋,反而让他看上去危险而充满力量。 一个漂亮强大的?雄性,只在自己面前表现出娇弱的?模样。 火光不是很亮,林苑看见湿漉漉的?哨兵在火光中侧过来的?半张脸。 “抱歉,不知道你回来了?。我很快就好。” 他的?头发洗干净了?,是湿漉漉的?黑色,眼睛像是浸在冰泉中的?鹅卵石,鼻梁很美,唇色沾着水光。 林苑就只站在巢穴的?门口看着,没有?进去,触手们在黑暗中涌动起?来。 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没有?走进去。她的?哨兵不仅可爱,原来还这样美艳动人。 她总觉得自己好像记得这张脸,似乎在他还满脸血污的?时?候,自己就很清楚把他洗干净之后,会露出这样一张明艳的?面孔来。 到底是哪里来的?这种熟悉感呢。 林苑觉得自己的?脑袋隐隐作痛疼。像是被狠狠敲了?一下?,有?什么禁锢在其中的?事物在里面左冲右撞。 不管怎么说,她逐渐对自己巢穴里的?哨兵放下?心来。 他一直很乖,温顺,会给自己做各种甜甜食物,还会打扫卫生。 能够自己给自己喂食,还会自己处理伤口,清洁身体。 只是在触手们偶尔想要玩他的?时?候,会用好听的?声音请她别这样做。 第212节 鉴于他是一个娇弱又乖巧的?哨兵,林苑也就同意了?。 他待在巢穴里,从不乱跑。 林苑也就逐渐对他不再设防。 “您也太宠那?个哨兵了?。”藤露对她说,“这可不是什么好事,他会逃离这里,背叛您,您迟早会后悔的?。” 林苑不搭理她, “没关系的?,林苑姐姐,你很快就会发现,纵容得到的?只有?是背叛。痛苦和恐怖,才能让您得到永恒的?忠诚。” “他不会离开?的?。他答应了?。”林苑说。 “您有?很多控制哨兵的?手段,没必要一味纵容。”藤露笑了?起?来,“其实您可以在他身上试一试。到时?候您会发现他变得更乖更有?趣。” 这个时?候,她们两在一间巨大的?地底宫殿里行走。 这里看上去,像是一个古老的?祭祀场所。 墙壁上绘满了?精细的?壁画,正?中高高的?台阶上铺着猩红的?地毯,最上方供着一个长方形的?祭台。 祭台纯白无暇,地面的?花纹里却干涸着污黑的?色泽。不知道曾有?多少人的?血液在这里流淌过,深深沁入石头中,成为洗不净的?颜色。 通往祭台的?长长台阶上,扑倒着一具巨大的?干枯的?躯体。 那?身躯无比巨大,从黑暗中一路延伸到这里,体积占据了?整座神殿的?大半空间。 它像是一长串老去的?,枯败的?树根,从黑暗中一路爬来,最后盘根错节地僵死在长长的?楼梯上。 张牙舞爪,朽枝一样干枯的?巨大手爪僵硬着,死死伸向天?空。 它体型过于巨大,过于腐朽。以至于林苑很难从它层层叠叠堆积的?外?观上,分辨出它的?五官和头部的?位置。 只知道这个极度苍老的?生命,似乎在临时?前强烈渴望着什么。在这里和谁激烈地战斗和纠缠过。 最终它失败了?,失去了?一切,只留下?腐败僵硬的?外?壳。 据说,它是这座地下?城上一任的?神祇。 林苑不喜欢这个地方。虽然这是自己诞生之地。 每一次来到这里,看着那?具占据了?大半空间的?腐朽躯体。看着那?纯白的?祭台和满地污黑的?血迹。 她就隐隐觉得有?一种恐惧和难受。 但这里似乎又有?什么东西诱惑着她。总让她本能地想要靠近,一次又一次地进入。走到这座祭台下?。 林苑觉得自己的?大脑又一次疼了?起?来。脑海里很混乱,似乎有?很多声音在大脑中呼喊,叫她离开?,让她醒来。 又有?什么东西在诱惑她,想让她不要离去,更靠近那?个祭坛。 两种思维将她来回拉扯,让她头疼得厉害。 她总觉得自己忘却了?什么。一些很重要,不该遗忘的?事情。 林苑难受得转身往回走,想要离开?这里。 “别走,您是我们的?神灵,新?的?神灵。” 空旷的?宫殿里响起?不知道从哪里传来的?声音。那?些声音很轻,很空灵,细细碎碎的?,带着一种原始的?诱惑。 “来吧,跟我来。接受我们的?供奉。” “您会变得更加强大,掌握一切,无所不能。” 林苑茫然抬头,看见了?藤露的?脸,看见那?株枯萎死去的?巨大躯干,看见了?很多盘踞在这座宫殿里的?古怪生物。 它们或匍匐在地面,或是吊挂在屋顶。没有?眼睛的?面孔在林苑眼前晃动着。 这些都是我的?同伴,和我一样的?怪物, 她在脑海中浑浑噩噩地想着。 她察觉到了?一种本能的?饥饿感,仿佛有?什么东西在灵魂深处呼喊,从血脉中生长出来,诱惑着她的?心。 这让她觉得很渴,很饿,迫切地想要吞噬点什么,让自己变得更加强大。 触手们在地底生展蔓延开?来,这里似乎有?最好的?土壤,神秘的?原始力量,让林苑的?触手们变得更强,更多。 它们可以在整座地下?城无限蔓延,伸展到每一个角落。 林苑看见了?黑暗中的?很多亮光,触手们的?末端隐隐接触到了?每一个亮点。 那?是一个个人类的?精神世界,有?的?很微小,有?些明亮而璀璨。 他们在进入这座地下?城。 林苑在同一时?间看见了?许许多多的?人。 有?些在和畸变种战斗,有?些在弯腰捡起?东西。有?一些抱着死去的?同伴悲伤哭泣,有?一些正?因为自己的?收获狂喜。 悲哀,欣喜,贪婪,狂怒,种种情绪从蛛网般的?地底回收,汇聚到林苑的?脑海。 那?些人的?精神波动一个个地在林苑的?视线中清晰出现,有?强有?弱,丰富多彩,像一个个被摆上祭坛的?祭品,等着神灵选择。 林苑觉得自己饿了?,血脉深处萌生了?一种淡淡的?想法,想将这些明亮的?光点吞噬,融入自己,让自己不再饥饿,变得更加强大。 混沌之中,她的?精神在慢慢渗透进整座巨大黑暗的?世界。无限向外?延伸,到每一处角落。 她看见一切,掌控一切,和这个地底世界融为一体。 属于人类的?情绪在这无垠的?精神世界中越来越淡薄。 她开?始变得冷淡、理智、全知全能。 直到她看见了?那?个特别明亮的?光。 那?一处的?精神体十?分强大,分外?明亮,像是黑夜中的?璀璨星辰,想要不注意到都难。 第213节 是那?个哨兵? 她的?哨兵? 他并没有?乖乖待在自己给他划好的?巢穴中。 而是不知什么时?候,悄悄尾随自己,跟着进入了?神殿。如今,正?在神殿的?外?围,小心摸索前进,探索着什么。 “他欺骗了?我?”林苑平淡无波的?心里陡然升起?了?一股怒意。 也不算什么大事,只是一个哨兵溜达出来了?而已?。 但什么冷淡,理智,全知全能,刚刚诞生的?浅薄神性一下?就散了?。 他骗了?我。 那?个假装很乖的?哨兵。 林苑恼怒地离开?祭坛,不再搭理神殿内呼唤的?声音,一路向外?走去。 空阔的?神殿内,汇聚在一起?的?畸变生物们在黑暗中探头探脑,面面相觑。 “又失败了??”藤露丧气地坐在台阶上,把自己埋进那?具枯萎的?巨大身躯中, “到底是为什么,这一次明明差一点就能成功了?。” 第89章 [] 第 89 章 倪霁在林苑离开巢穴片刻之后, 不动声色地跟了出来。 这已经不是他第一次在林苑离开后悄悄出来了。 很危险,他知?道?。如果被林苑发现,好?不容易建立的信赖关系,就会瞬间恶化。 但他不得不行动, 他要探明这里的秘密, 找到林苑失去记忆的原委。想办法让林苑恢复,带她离开。 倪霁一路潜行, 将哨兵的感知?能力释放到最大限度, 侧耳倾听着远方一切细微的动静。 同时全面压制自己的情绪外放,让自己像一个无知?无觉的生物, 悄悄潜行在黑暗中。 他认识林苑很久了, 时常相互配合作战。很熟悉林苑探索世界的方式和风格,因?此也更知?道?怎么?才能避开林苑的精神感知?能力。 这很难, 也很危险。 这里所有的生物很适应黑暗, 行动无声, 听觉敏锐。小小的动静就会被它们察觉。 要避开所有的畸变生物,还要不被林苑察觉地一路跟随。 为此倪霁按耐着自己刻意修养了好?几天, 让体力和精神力都得到了恢复。 悄悄地,小心翼翼,全力以赴地。 一路尾随。 隔着很远的距离。 他清晰地听见触手?们行走?时那种独特的蠕动声。 林苑在和那个藤露话。 倪霁驻足倾听, 感觉她们正在穿过一条长长的过道?。 他听见了藤露的那些话。 “您可以调高他的敏感度,调高到十倍, 甚至百倍,那时候只要轻轻触碰,他就会哭着求饶。” “精神图景里可以做得事就更多?了, 那个哨兵会发现自己连求饶的机会都没?有,嘻嘻, 那是最有趣的时刻。” “您很快就会习惯,会喜欢上这种感觉。在这里,每天进入的哨兵很多?,大把的玩|物供您挑选,根本没?必要过度关注一个人。” “您太?宠那个哨兵了,他迟早会逃跑的。” 倪霁藏身在漆黑的顶棚,屏气凝神,聆听她们越走?越远的脚步声。 他在心里默数她们前?进的距离,估算她们拐弯的方向。 最后,他听见了林苑的声音,“他不会的,他答应我了。” 那信赖的声音敲了一下他的心,让他的眉目微微低垂。 他听见一扇厚重的门被推开,林苑和藤露进去了。 倪霁等她们彻底走?远,悄无声息地从屋顶上跃下来,绕开守在门口的一只畸变种。 尾随着林苑和藤露的脚步,走?进那长长的通道?之中。 这里和林苑的巢穴很像,大概在某处是连在一起的。 内部?的通道?四通八达,有无数的岔路口,黑洞洞的甬道?寂静无声,只有屋顶上滴落的地下水,偶尔响起一两声滴答声。 这是一座地底深处的巨大迷宫。 迷宫占地极其广阔,如果没?有前?方的两人领路,倪霁仅凭自己,无论如何?是没?有办法找到这么?深的地方。 他在黑暗中悄悄前?行,偶尔打开肩膀上的微光手?电。 随着脚步的不断深入,四壁的装饰渐渐变得华丽,长长的走?道?两侧出现了很多?高耸的巨大雕像。 那些形态古怪的雕塑蛰伏盘踞在屋顶和走?道?两侧,低头俯视着孤身一人潜入黑暗中的哨兵。 倪霁的手?指轻轻抚摸过那墙壁。高大的地宫,墙壁冰冷坚硬,用得是特殊材质的金属制造。 平整光洁的墙面上雕刻着无数精美的壁画。 第214节 当倪霁的手?指滑过的时候,那些壁画的金属线条亮起柔和的莹光。将记录在黑暗中的故事一一展现。 这样类型的壁画,倪霁曾经在别的污染区内也偶有见到。 在五号污染区的宫殿大门上,在猩红之卵所在的洞穴内壁,都曾出现过部?分零碎的壁画。 似乎没?有人关注在意过这些画。 也没?有任何?官方机构,整理收集和公示过。似乎对如今的人类来,历史如何?无关紧要,眼下能生存才是最重要的。 倪霁昂着头看?着眼前?庞大的壁画群。 这是他第一次看?见如此浩瀚连绵的壁画。 亮起荧光的线条,如同流水般随着倪霁的触碰游动。 大幅大幅的壁画出现在倪霁眼前?,完完整整记录了曾经发生的故事。 先是一艘巨大的邮轮,海员们发现了深海中一枚古怪的卵。那是某种蕴含着巨大能量的海底未知?生物。 船上的人都异常高兴,那个时代?人类的科技高度发展,但能源的匮乏是人类面临的最大问题。 壁画上,戴着船长帽的银发男人举起那盛着虫卵的盒子,出了那句话,“我们将改变人类的未来。” 莹光线条游动,来到了下一组壁画。 邮轮上大半的船员开始变得古怪起来。 画侧标注“人类畸变的开始” 畸变的怪物和正常的船员发生了激烈的战斗。越来越多?的船员被感染,变异。情况变得无法控制。 为了不将这样的污染物带回陆地,船长下了一个惨痛的决定,将整艘玛利亚号连同船上全体人员一并沉入大海。 壁画上,有一副不太?起眼的画面。 船长将那个曾经盛放着虫卵的盒子——一个镶嵌着精美宝石,做工精致而古朴的木盒,锁进了桌子的暗格中。 倪霁皱起了眉头,手?指在那一幅小小的壁画上抚摸,让它来回亮起。 画面中船长的神色悲哀,嘱托着最后一丝希望般地举着那个小小的盒子。 小小的盒子看?上去烁烁生辉,精美绝伦,似乎拥有着神奇的力量,和这些墙壁的科技类似,能够在某些条件的触发下,亮起相应的历史画卷。 那只是一幅壁画,雕刻得再精细也无法看?清全貌。 但倪霁莫名觉得那个盒子十分眼熟。他思索了一会,想起在五号污染区的黄金沙滩上,林苑交出了所有珍贵的能量石,只藏起了一个破旧的木盒。 那只是一个残破不起眼的盒子,和壁画上烁烁生辉的宝盒完全不同。 可是倪霁敏锐地觉得,这两个盒子就是同一个东西。 倪霁的手?指缓缓滑过那些亮起的画面。想起那个形单影只的女孩。 原来她独自一人,在寻找着某个巨大的,被历史掩埋的真相。 流水的线条,亮起一幅幅画面。玛丽号巨轮悲壮地沉没?在海中,却没?能阻止畸变的扩散。 变成怪物的船员从海底一路爬回岸边,进入了人类的世界。 自那一刻起,人类大量被感染,变成了强大的畸变生物,一座座城市相继陷落,大崩坏时代?到来。 曾经辉煌而科技高度发达的人类黄金时期,被后人统称为“旧日”。 倪霁在众多?闪烁的壁画间看?到了这座地下城。 这里曾经是畸变生物在全球扩散之后,人类为了避难修筑的地下堡垒。 为了夺回人类的天空,无数的科学家在这地底深处进行着强大武器的研发。 其中一组科研人员,孵化了一枚虫玉,将那只古老的怪物养育成熟,把它的血液混入人类的身体。 终于诞生了当时最强的人形兵器,哨兵和向导。 倪霁往下看?去,看?见哨兵和向导组成了强大的战队,携带着人类高科技的武器,重新杀回地面。 他们攻城掠寨,一路高歌猛进,夺回一片片人类的土地。 那是数百年前?的历史了。 壁画上士兵们斗志高昂,背靠着坚船利炮,一路出征。欢送的百姓们欢欣鼓舞。人类一派形式大好?的模样。 倪霁手?抚着墙壁,看?着那些在黑暗中烁烁生辉的壁画。 后面的内容没?有记载。 到底是为了什么?,人类从那个时刻走?到了如今这样没?落的地步。 这座如此繁华庞大的地下城,又是因?什么?缘故成为了一座空城,沦陷为怪物们居住的地底巢穴? 来不及细细思索,倪霁听见了远方传来的动静。 黑暗中,响起大面积淅淅沥沥的游走?声,有什么?湿漉漉的东西在迅速移动。 是触手?们,它们从神殿的中心离开,以异常快的速度,在迅速涌动行走?。 它们朝着自己所在的方向,毫不犹疑,一路直奔过来了。 倪霁的瞳孔骤缩。 被发现了! 他转身拔腿向外狂奔。 这里的通道?复杂,视野一片漆黑。但倪霁是强大的哨兵,感知?能力超群,速度极快。 他全力奔跑的时候,几乎没?有人能够追上。 守在某个通道?口的畸变种察觉到了动静,刚刚抬起头来,一道?血红的刀光掠过,直接将它一刀两段。 第215节 哨兵跃过它的残肢,片刻不停,一路飞奔。 他能感觉到身后,有无数的怪物在汇聚,朝着他奔逃的方向追来。 其中,触手?夹杂着水声蠕行涌动的声音最为明显,气势汹汹,紧咬不放。 她生气了。 倪霁在奔逃中这样想。 如果这一次再被她抓住,或许她不会像上次那样,那么?轻易放过自己了。 也许,我会死在林苑的手?里。 这个念头在哨兵的脑海中闪过,他的心中一阵酸涩,不愿再想。 长腿飞迈,一抹身影如穿堂利箭般冲出黑暗的隧道?。 隧道?口,蹲守的畸变种体型巨大,拥有人形的脑袋和蛇一般长长的脖子。 倪霁冲出洞口,拔刀相向,长刀扎进怪物的脑壳,翻身从它长满长长水藻的脑袋上飞跃。 这里是一个岔路口,两条路。 右拐通往林苑的巢穴,左拐是逃往上层的楼道?。 向左,一路往上跑,逃离这个地底深渊。但想要再一次闯下来,回到林苑身边,恐怕是不太?可能了。 向右拐,进入林苑的洞穴,众多?怪物的围剿之下,被捕是注定的。 之后,很有可能被处刑,被囚禁,或是死在那熟悉的白皙双手?中。 站在岔路口的哨兵停住了脚步。 长长脖颈的畸变种追上来,面条似的苍白脖子绕在四周,它张开血盆大嘴,企图把这个外来者咬碎。 那一刻,面对怪物滴滴答答的口水,倪霁的心中升起一股灰败的情绪,几乎想任凭这只怪物把自己一口咬死。 真不想面对林苑,面对她失望愤怒的脸。 红刃像利爪般不断生长,倪霁双手?持刀,将那只巨型畸变种从头颅的裂口处劈开。 长刀艳红,一路沿着长长的脖子下劈,把那型如巨蟒一般的怪物一路撕裂。 刀势不减,红芒乱出,凶狠霸道?,将那怪物的身躯内脏剁为碎块。 林苑追上来的时候,看?见她的哨兵四周切碎了无数畸变生物的躯体。 他坐在一堆血肉模糊的肉块上,持着长刀,神色凶狠。 四面八方无数赶来的畸变种在黑暗中伏底身体,发出低沉的喉音。 已经将他团团围困,但竟是被震慑得一时不敢上前?。 林苑的触手?们游走?着,带着她攀上高台。她盘踞在高处,盯着坐在怪物包围圈中的那个哨兵。 发现这个哨兵欺骗了自己的时候,林苑心底的恼怒像沸腾的水,怎么?压也压不住。 她其实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这样愤怒。 藤露得对,这个地方每天都有很多?的人类,很多?的哨兵进入。 眼前?的这个不听话,大可以抛弃。只要往上走?几层,随便再抓一个回来就好?。不管她想要几个,想要什么?模样的哨兵,都很容易。 她其实也并不介意别人欺骗。藤露在她的面前?总是笑?盈盈的,但她其实知?道?,藤露有很多?东西都瞒着她。她只是并不觉得在乎,至少并不生气。 为什么?发觉这个倪霁欺骗了自己,并企图离开的时候,心底会这样恼怒呢? 林苑想不明白。 幸好?,他没?有向外逃跑,而是乖乖回到了巢穴外,在这里等着自己。 林苑绕着哨兵游走?了一圈,觉得自己心情稍微好?了一点。 如果他刚刚没?有拐回巢穴,而是向地面的方向逃跑,她不知?道?会发生什么?可怕的事。 一只触手?伸了出去,捆住了哨兵双手?手?腕,尖端在他手?背的皮肤上狠抽了一下。 哨兵认命似地丢掉了那柄血淋淋的红刀。 另一只触手?游上来,缠住了他紧实的月要,把他整个人提起。 被捆束的哨兵侧过脸,只低声了一句,“不要其它人。” 四面八方,潜伏在暗处的畸变种们发出嘲弄般的尖啸和低吼。 林苑只了一个字,“滚。” 她的心思没?人理解,但她处在盛怒之中,是每个地底生物都知?道?的事。 想留下来看?热闹的畸变种们个个缩回脖子,顷刻间一哄而散。 倪霁被触手?们紧束着,一路拖回巢穴,丢在了地上。 巢穴里的篝火此刻早已经熄了,只留余烬中火炭忽明忽暗的微光。 倪霁抬头,看?见盘踞在墙壁上的林苑。 她的神色冰冷,像是一尊戴着陶瓷面具的雕塑。 倪霁想起自己看?见的那些壁画,和在神殿的过道?中驻立的一尊尊形态古怪的雕塑。 第216节 从那些壁画上,他知?道?在这个和外界隔绝的污染区内,这座黑暗的地下城中,曾经有一个精神力强大的庞然大物,被称之为神祇,支撑着这个世界的运行。 现在那个怪物不见了,却由林苑取代?了它的位置。 看?着黑暗中面无表情,完全失去了记忆的林苑,倪霁的心底升起一股难言的悲伤和愤怒。 他现在知?道?女王为什么?单单派遣林苑一个向导深入这样危险的污染区。 虽然不知?道?出于什么?目的。 但很明显的,她们派遣林苑深入这里,来完成这样根本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就是要让她变成这幅模样,成为这里的柱。 倪霁的身边曾经有过很多?的队友,他们都是一些很好?,很可爱的人。 可是他们被白塔的高层送进了污染区中,平白无故地葬送了性命。 如今,他身边已经什么?都不剩了,仅仅有这样一个向导。 他唯一的伙伴,温暖又强大女孩。 但那些人又把她送来这里。让她失去了所有记忆,把她变成这幅冷漠无情的模样。 她明明是一个那么?好?的人,像月亮一样温暖。 那些人却想让她陷落在深渊,成为吃人的神灵,永远活在这片黑暗的地底。 仇恨的火在哨兵的心底烧起,将那枚红色的心烧成一块炙热的铁。 他憎恨着这个污浊的世界,恨那座看?似纯白的白塔。 他愤怒地想,只要还能活着,只要还剩一口气,哪怕以最残败的身躯,也终究有一日要爬回那座白塔,将那恶臭之塔,那腐朽的帝国推倒。 昏暗的巢穴里,响着嘀嗒的水声。 一点暗红的火光涂抹在林苑半边面孔上,余下的一半陷入浓黑。 这里看?起来,不再像是现实,几乎像是一场梦。 一场倪霁曾经见识过的,猩红而恐怖的噩梦。 他看?着林苑的脸,那张面孔神色冷淡而疏离。 在战场上,他们俩在一起的大部?分时候,倪霁是更为理智冷静的那一个。林苑的思维很跳脱,有时候十分的感性。 但倪霁知?道?,林苑其实有一颗比自己更为果决和冷毅的心。但凡她真正下定决定去做的事情。哪怕自己拉着她请求她,她依旧会不管不顾,头也不回地坚决前?行。 在她完全失去了记忆的眼下,她或许真的会冷酷无情地对自己施以惩罚。 这一次她是真的生气了。毕竟自己是欺骗的那一方。 神色冰冷的少女盘踞在昏暗的巢穴中,她面无表情,从管道?交错的墙面上游走?下来。 倪霁心底莫名恐慌了一阵。 他反复告诫自己,自己是一名身经百战的士兵,任何?身体上的折磨和刑讯,对他而言,都不至于无法承受。 哪怕被虐待至残,被酷刑折磨,他都能咬牙忍受。他这一生经历过的身体折磨还少吗? 只要林苑还让他活着,一切就还有机会和希望。 冰冷的腕足缠绕上来,固定住了他的四肢。 倪霁眼睁睁看?着林苑来到他的面前?,双唇微分,冷漠地, “惩罚你谎,调高你十倍敏感度。” 第90章 [] 第 90 章 倪霁以为自己已经?很了解林苑。 熟悉林苑的战斗, 熟悉林苑的喜好,他甚至能读懂林苑那没?什么变化的面孔下的细微表情?。 但他从来不知道,林苑还?有这样折磨人的方式。 如今林苑入侵他的精神?图景可谓轻车熟路,如入无人之地?。 冰冷的意志迅速侵入, 对他做了某件事。 倪霁的世界完全变了。 那是风和气流拂过, 都能让肌肤产生?颤栗的感觉,衣料的摩擦也能给他带来痛苦。他想要逃跑, 四肢已经?失去了力量, 被紧紧锁住。 倪霁睁大?了眼睛,看着昏暗潮湿的屋顶 冰冷湿漉的东西, 蠕动着顺着脚踝爬上来了。靴袜被脱下, 它们沿着哫弓在动,爬行, 向上钻入, 冰冷的触觉那样鲜明。被触碰到哪里, 哪里就在颤抖。 倪霁想要喊林苑,但嘴立刻被堵住了。 他看见了冷冰冰的林苑, 冷冰冰的触手。 原本那样亲近熟悉的人。如今冷漠无情?地?注视着他。带着对他欺骗的愤怒,在对他加以惩处折磨。 每一根指尖都在发?麻,用尽全力想要抓紧什么, 指尖却只传递来让他酥软的刺痛感。到处都被汗水打湿,浑身黏糊糊的。 他明明是一个?战士, 在一场场战斗中层层将自己磨砺得?坚实。给自己披上了坚不可破的铠甲。 他遭受过无数的伤害,承受得?起任何的酷刑。 但他现在被彻底剖开?,那层坚硬的外壳被一片片撕碎。整个?人最?柔软最?脆弱的一切全都暴露在了空气中, 暴露在了林苑冰冷的目光下。 他知道自己在颤抖,在挣扎扭动, 发?出湿漉漉的呜咽声。 这种感觉让他想起了在军务大?臣酒宴上的那个?夜晚。身体?和当时很像,似乎还?更为过分,四肢失去力量,人在发?软,无限地?敏感。 当时,林苑对他伸出了援手,将他带出深渊。现在,林苑是冰冷的处刑者,触手们折磨着他。 身体?和心都在无限黑暗中坠落,他不知道自己最?终会坠落到哪里。 或许会被残忍撕裂,碾碎,在痛苦中难堪地?死去。 这是我自愿的。倪霁闭上了眼睛。 第217节 林苑冷淡地?看着地?上的哨兵。 哨兵的眼尾泛红,黑发?被汗水打湿了,正挣扎着一点?一点?想要向外爬去。 他长得?真漂亮,长长的月退,月要线韧且细,收得?很紧,肢体?的流线很美,带着种属于战士的强大?爆发?力,被撩起的衣摆下,露出交错的伤痕。 姓感又迷人。无助而可怜。 林苑觉得?藤露说得?也许是对的。真的很容易喜欢上这种感觉。 精神?体?在这一刻和他的精神?图景连接在一起,浸泡在那片温暖宽广的海洋中,异常舒适。 这个?哨兵的精神?世界强大?又温柔,拥有着明亮的灵魂。看起来异常美味诱人。 林苑的体?内涌起一股饥饿的感觉。血脉深处的声音告诉她应该进食了。 她很饿,充满愤怒,强烈地?想要吞噬点?什么。 心底升起一种古怪的想法,想进一步欺负和摆弄这个?属于自己的猎物,把他彻底撕碎弄坏。 仿佛有一个?源自血脉的声音在不断怂恿着她,把这个?哨兵的精神?图景摧毁,将他美味又可口的精神?力吞噬。 吞下强大?而且纯粹的精神?力,似乎是血脉中的一种本能。 能让她变得?更强,更有力量,逐渐成熟,掌控一切。 强烈的饥饿感烧灼着身体?。 让林苑的心变得?愤怒,焦灼,充满渴望。 触手拽住向外逃去的哨兵,把他一路拖回来。他此刻很敏感,衣服的拉扯让身体?多处变得?红肿,一碰就颤抖,但他还?在挣扎,企图抵抗。 林苑来到他的身边,蹲下身,凑近他的脸。 “为什么骗我?”她问?挣扎中的哨兵,“你明明答应过我的。我是这么喜欢你。” 堵住口腔的腕足湿漉漉地?退了出来。 “林苑,你醒一醒。”哨兵挣扎着回答,“我没?有,没?有想要欺骗你。” “你没?有欺骗我?你就是欺骗了我。” “我……只是。” “说,你从此以后,不会再骗我。说你永远待在这里。” “林苑。”被折磨得?神?志不清的哨兵不肯这样说,在混乱中喘息着,“林苑,你想一想从前。你是……” “一百倍敏感度。”冰冷的神?祇俯视着她的猎物。 “等,等一下……唔” 阻挡的话还?来不及说出口。冰冷的意志降临,拨动操控了他的神?经?末端。 倪霁发?觉自己化成了一滩水。 手脚身体?仿佛不见了。他整个?人融化了,瘫软在那里。 空气似乎变得?很热,他陷入了漩涡之中。被放置在火炭在炙烤。 身体?没?有了,他被彻底煮熟,每一支神?经?末梢却还?在清晰地?一阵阵痉挛。 他看见了林苑,林苑衣冠齐整,冷淡地?看着他,朝他伸出一根手指。 那手指轻轻触碰着他,很轻,带着一点?戏弄。 他整个?人都随着那只手指舞蹈。 排山倒海,汹涌澎湃,巨浪起伏。 他想喊停,说不出声音。想求情?,找不到间隙。 他甚至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该怎么办。 在这个?昏暗潮湿的世界,所有他伪装在坚强之下的东西都流露了出来, 那些柔弱不堪,悲苦愤怒,可怜难堪的模样,都毫无遮挡地?表露在了自己最?重视的那个?人面前。 倪霁觉得?自己被撕碎,被打碎了,内心是绝望的,身体?却可耻地?觉得?欢愉。 林苑。 林苑。 到后来,脑海里什么也想不了,只剩下这个?名字。 林苑看着眼前的哨兵。 他的目光溃散,紧实的肌肉蒙上细细的一层汗,在不停颤抖。 手指顺着那皮肤游走,划过脸颊,触碰到他冰凉的双唇,轻轻抚摸了一阵。 心里思索着什么时候什么时候把他彻底撕碎,吞噬掉他的精神?力。 明明很饿,身体?中的血液在叫嚣,叫她再快一点?,吞噬掉这个?哨兵。 但却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舍不得?。 触手们在地?下城的空间内蔓延。可以隐隐察觉到在整个?宽广的地?下城中,有着许许多多的哨兵。全都有血有肉,活生?生?的,和眼前这个?人类差不多,一个?脑袋,四条腿,有眼睛和鼻子,黑色的头发?也不少。 这么多的哨兵呢。大?把的替代品。没?什么可稀罕的,先把他吃了吧。 林苑不知道自己的双眸在不知不觉地?现出黄色的荧光,瞳孔变得?斑驳。 她苍白的手指用力,掐住了手中的人。 看见那人薄薄的双唇微分,粉色的舌尖颤抖着,轻声呢喃自己的名字。 林苑的动作停滞了。 没?事呢。那么多哨兵,吃掉了他,再找新的玩具就是。心底的声音对自己说。 “林苑。”她听?见哨兵软绵绵地?喊,声音像水一样。 有一滴晶莹的水珠从他泛红的眼角滚下来。掉落进乌黑的鬓发?里。 林苑彻底愣了一下。 脑海里突然?闪过一些不曾见过的奇怪画面。 那是在一间昏暗而华丽的屋子里,屋顶上吊着许多晃眼的水晶。 屋里有一间浴室,浴缸中的水声不停响着,朦胧的毛玻璃现出一个?熟悉的剪影。 那人眼角泛红,轻声喘息。 喊她林苑。 第218节 为什么会有这样的画面出现。林苑确定那个?地?方不属于地?下城,自己从没?有去过那样的世界。 她晃了晃脑袋,不自觉地?伸出手,去接哨兵眼角滑落的泪水。 又把沾指腹清透的水滴移到眼前。 眼泪?她第一次见到这种东西。 但她又觉得?自己见过这个?。见过这个?哨兵无助崩溃的模样,见过他落泪时脆弱的神?色。 林苑皱起了眉头,脑中一阵疼痛,无数碎片似的画面来回晃动。 像是凝结成冰的湖面被打破。 心中一阵烦乱,又酸又涩的情?绪冲破了冰层,浮出水面。 为什么舍得?这样对他? 对啊,为什么舍得?这样对他? 明明是很喜欢很喜欢的东西。 林苑解开?了对哨兵的控制。为了不伤到他,缓慢地?回调他身体?的敏感度。 哨兵躺在成堆的触手中,汗水淋漓,身体?还?在发?抖,一时间缓不过来。? 他茫然?地?看着林苑,轻轻动了动嘴唇。 没?有说出声音,但林苑下意识地?凑了过去。 凑得?很近,几乎是挨着他的额头。看见他睫毛上沾着泪,目光迷离,双唇微分,湿润的舌头微微蠕动,想对自己说话。 他怎么不恨我。 他实在是非常可爱。 此刻林苑的脑袋一片昏沉混乱,凌乱的记忆,眼前的哨兵,现实和回忆混沌交错着。 身体?处在准备进食的状态,饥肠辘辘,却被她强行终止了。 偏偏眼前的哨兵闻起来似乎很香,看上去甜美诱人。 像是成熟的,甜美异常的诱人菓实。 林苑缓缓凑近,低下头。黑暗中两个?人鼻间触碰鼻尖,气息混在一处。 她觉得?自己想做某件事,一种她一直想做,却没?有意识到的事。 她用眼神?询问?,看见黑暗中对方的双眸一片慌乱,却没?有表示反对,就用舌尖舔了舔那湿润的嘴唇。 他尝起来果然?是甜的,就像是他递给自己那种糖果。 林苑更深入地?品尝了一下。 感觉很好,美味的甜食缓解了她暴躁的情?绪。连脑袋里剧烈的疼痛都稍微消减。 那种对于精神?力的强烈渴望在这一刻好像消失了,她被这一份人间至甜从高高的天空拉回,脚落实地?,变成一个?沉迷七情?六欲的凡人。 林苑松开?那个?哨兵,这里太黑了,看不清他的脸色。只知道他的眼睛很美,迷迷蒙蒙地?像是春天野地?中的湖水。 他好甜。 世间的食物有种种口味,但自己好像只喜欢这一种。 她看见哨兵茫然?地?张了张嘴,什么也没?能说出来。 但林苑莫名就听?懂了,于是伸出手把比自己高大?的哨兵,从触手堆里抱起来,让那枚湿透了的脑袋靠在自己的肩头。 这时候清醒了许多,她想说一声抱歉。 但在这样的拥抱中,听?着彼此的心跳,似乎什么也不用说了。 巢穴里很安静,只听?到嘀嗒的水声,和两个?人微微搏动的心跳声。 触手们纷纷包裹上来,轻轻抚慰着拥抱在黑暗中两人。他们一人浑身是伤,另一人记忆残缺。没?有一个?人是完好的。 林苑觉得?这样的画面莫名熟悉。 这一定发?生?过。 曾经?在某处,发?生?过一摸一样的事情?。只是她的脑海好像被蒙住了,疼得?厉害,怎么也想不起来。 她感觉到哨兵垂在身侧的手指微微动了动,似乎想要举起,但又蜷缩了起来。 他不敢抱住我,最?终会收回手去。林苑想,我知道,我见过这个?场景。 但这一次她想错了。哨兵汗水淋漓的手臂最?终举起,抱住了她的肩,回以温柔,把她紧紧抱进自己的怀中。 林苑的脑袋一阵抽疼,好像快要裂开?一般。 她看见了更多零碎的画面。 那是一颗黄金色的大?树,漆黑的洞穴里,金色的枝叶如雨落纷纷。 在那缓缓倒伏的树下,她似乎快要死了,一位哨兵紧紧抱住了自己,泪水从他眼中滑落,滴在自己冰冷的脸上。 林苑发?觉自己陷入一片混乱。 她自从醒来之后,就一直是一个?冷静,理智,没?有什么情?绪波动的神?祇。 直到这个?哨兵出现。她才发?现,自己也有着鲜明的情?绪,会喜会怒,并不冰冷,而是一个?活生?生?的生?命体?。 这样看来,她也未必是那些眷属们口中的神?祇。 她的脑海中,居然?藏着这许多自己不记得?,那些家伙也不曾告诉她的记忆。 庞大?的身体?,让她感到本能的饥饿,混乱的记忆又在拉扯着她的情?绪。 似乎有两股力量在身体?中叫嚣对峙。 这让她觉得?很难受,身体?深处翻滚着什么,痛苦得?很。 幸好,身边有一个?人拥抱着自己。他的肩膀很宽,手臂有力,体?温是炙热的,带着一种自己熟悉的气息。 两个?人互相汲取着对方的体?温,这让林苑感觉到自己好了很多,觉得?痛苦也并不让人畏惧,她还?能继续撑着下去。 倪霁抱着林苑,觉得?心中酸涩,甜和苦涩混杂在一起。 他很小心地?在心中回味刚刚的那个?吻。 事情?发?生?得?太突然?,他甚至不知道那一幕是怎么到来的。他片刻之前还?觉得?自己会死去。 当时林苑离得?那么近,盈盈的睫毛低垂,黑暗中的如水的双瞳凝视着他。 第219节 她甚至还?询问?了自己。 倪霁知道不应该同意的。但在那样呼吸相闻的时刻,在敏感又寂静的黑暗中,他没?有守住。 他当时过于脆弱,敏感而渴望着被温柔对待。 但他知道林苑对自己的感情?,并不是那种喜欢。 如今的她几乎没?有人类的常识,她甚至刚刚还?想要亲手杀死自己。 她或许只是出于戏弄,玩闹,或者某种自己不明白的理由吻了自己一下。 等她有一天醒来,不知道还?能不能记得?今日的事。 但自己是过不去这个?坎了。倪霁在心底悲哀的想,或许曾经?还?能自欺欺人地?把自己摆在朋友的位置。 从今以后,如果看见她牵着别人的手。如果她亲吻别的哨兵。那他的心底将会多么的难过。 不管怎么说。这一刻,我是属于她的。 倪霁手臂用力,紧紧抱住怀里的人。 在心底悄悄回味刚刚那个?时刻。 那舌尖分开?他的唇,舔抵入侵他的世界,让他的双唇失去血色,头皮发?麻,彻底忘记了身在何处。他当时甚至在想,如果她要杀死自己,那么请在这一刻终结他的性命。 那一刻是幸福的,刻骨不忘。 哪怕此生?只有这一次,含混不清的一次。 也就够了。 【别审了别审了,就一个?吻,真的啥没?有】 第91章 [] 第 91 章 林苑在哨兵的怀里赖了很?长时间, 她固执地认为这是属于她的哨兵。 当然想赖多久就可以赖多久。 起身的时候,骤然离开温暖的胸膛,让她察觉到了一股寒意。 她发觉自己现在可以感觉到冷和热。 知喜怒,懂冷暖, 自己正?在发生某种?变化。 同时, 像是畏惧这种?改变一般,体内的饥饿感变得更加明显了。 强烈的饥饿感在烧灼着她, 身体的某一部分?变得很?空, 血脉深处某个声音在大声地叫嚣着, 让她渴望去立刻吃点什么, 填补上?自己空缺的身体。 好在林苑现在至少知道?, 眼?前的哨兵是对自己很?重?要的人?。 无论怎么样,不想要伤害他。 但这座地下城里可以吃的东西很?多。黑暗中无数星星点点的光亮着, 都是美丽的精神之力, 诱惑着她前去捕食。 我得出去, 随便吃点什么。实在太饿了。 林苑心里这样想着,蠕动着触手, 浑浑噩噩地往巢穴外走。 倪霁察觉到了林苑的不对劲。 林苑当然是不对劲的。 从他在这地底找到林苑的时候,林苑就没有正?常过。她完全以另外一种?形态出现在倪霁的面前,几乎称不上?是一个纯粹的人?类。 只是这一刻的林苑, 带给他一种?恐怖的感觉。 在林苑离开他的怀抱起身的那一瞬间,倪霁的直觉告诉他必须立刻拉住林苑。 或许是两人?还?隐隐连接的精神状态, 让他察觉到了危险。又或者只是哨兵的直觉使然。 倪霁心底产生了强大的危机感。 必须留住她,无论如何不能让她在这一刻离开。 他喊林苑的名字,但林苑没有搭理他。 她像被什么声音召唤了一样, 面无表情地向巢穴外移动。 他想要拉住林苑,但那些湿腻的触手从他的手中滑走。 他还?没有从敏感度被调整的虚脱中恢复。不可能强行拉住这样体型庞大的克拉肯。 必须留下林苑, 不论用什么方式。 …… 移动到巢穴口的林苑,听见一种?奇怪的水声。 像是在海边,浪花拍打着礁岩,有一条大鱼,在海岸边搁浅。 林苑转过头,看见一条长长的纯黑鱼尾,出现在火光昏暗的巢穴中。 湿漉漉的宽大尾鳍轻轻甩着,羞涩地在空中抖了抖。 洞穴中的薪火亮了一下,又暗淡下去,空气里似乎弥散着一股海洋深处的味道?。神秘又惑人?。 被她留在巢穴深处的那个哨兵,在暧昧不明的光线中支撑起身体。 他的肌肤在暗影中显得很?白,紧实的腹肌上?出现了线条流畅的黑色斑纹。 腹部以下的双腿不见了,变成了一条湿漉漉的长长鱼尾。 一条鲸鱼。 上?半身男|体,下半黑尾,搁浅在了她的巢穴。 浑身湿透,无处可游,身上?留着伤口沾着血迹,像一只落了网的海妖。 趴在滋润的暗处,双眸幽幽地看着自己。 林苑的脑袋嗡一声蒙住了。 第220节 一颗心分?成两半,一半被血脉催发地饥肠辘辘,想要马上?出去觅食。 另一半心痒难赖,想扭头回去撸鱼。 他是怎么知道?的?林苑有点茫然地想。 他怎么知道?人?形鱼尾、黑鳍白腹的大鱼,是自己最稀罕的形态。 那只鱼,那个变换了半兽形态的哨兵向前伸出手来。 那手罕见地没有戴手套,修长的手指暴露在了空气中。 那手指握住了一只还?来不及离开的触手。 漆黑的双眸注视着林苑,脸上?飞起一点霞色,手指轻轻抚蔚了一下。 扭动中的触手僵住了,酥麻的感觉一路传导进林苑的大脑,她觉得是自己的心脏被那只手攥住了。 林苑忘记了饥饿,舍弃了寻觅食物,扭头钻回她的巢穴。 这个哨兵太狡猾。 会?说谎骗人?,还?如此会?撒娇,简直把自己完全拿捏。 偏偏自己就吃他这一套,稀罕得不得了。 这鱼尾巴摸起来可太舒服了,这么滑,又这么软。 触手们七手八脚地绕上?鱼尾,舒服地哼哼。 这可是他自愿的。 【我们没有不礼貌。】 奇怪,这句台词似乎很?熟悉,好像从前经常说。 空气里弥漫着一种?海洋生物的特殊气息,篝火暗淡,有水声滴答。 鱼尾轻轻拍打着,触手们在交错行走。 林苑躺在成堆的触手中,手指捏着尾鳍最窄的那部分?,反复把玩那里凸起的一点鱼骨。 这种?感觉让她心中很?安定。 好像曾经在一个温暖而熟悉的地方,也是这样,就着一点暗淡的灯光,犯着困,懒洋洋地捏着这条鱼尾巴。 那个地方,是全世界最安全,最舒服的所在,带着一个有点杂乱的院子。 强烈的饥饿感似乎在从身体中脱离,被切割隔断。 林苑打了个哈欠,觉得她有一点困了。她好像很?多天没有睡觉,这会?终于想要好好地睡一觉。 触手们卷着大鱼,哨兵的手臂枕着腕足,两个人?蜷着身体,相互挨着彼此,沉睡在火光暗淡的洞穴深处。 林苑醒来的时候觉得天亮了。 当然在这黑暗的无瞳之地,没有光的世界,根本没有日月交替。 只是体内的生物钟让她醒来。 她舒展了一下身体,不再?感觉到那种?强烈的,挖空了灵魂一般的饥饿。 触手们的力量似乎变小了,体积小了不少,连能够搜索地下城的范围也在缩小。 或者说她和这个地下城的联系在减弱,断开了许多。 之前,她感觉自己的身体和这整个污染区联在了一起。 这个世界仿佛是活着的,在一点一点地和她彼此相互融合渗透。在这小小的一方天地中,触手们在地下城内无限蔓延。 她很?强大,力量无穷无尽,几乎无所不知,无所不能。像一个神灵一般。 但也似乎越来越冷漠理智,逐渐失去某些东西。 如今,那种?联系断开了大半。林苑好像从一片混沌中清醒过来。 依稀记得自己并不是生活在这里的生物,她应该生活在地面,是一个人?类,有属于自己的记忆和人?生。 她回头看去,盘桓交错的触手之间,露出了一只光着的脚。 脚踝上?留有一圈紫色的勒痕。是触手们干出来的好事。 林苑的视线看过去的时候,那里面的人?动了动,把那只脚收了回去。 “我需要一套衣服。”低沉的声音从触手堆里传出。 听上?去很?沉稳,丝毫不慌,只是冷静理智提出一个合理要求的模样。 但林苑是向导,轻易捕捉到了那个哨兵此刻强烈外溢的情绪。知道?他在升温,哪里都烫。 对,她是一位向导——渐渐能想起来的事情越来越多了。 现在不是细想的时候,如果?不先去给自己的哨兵找一套衣服,他大概会?把自己煮熟了。 谁叫她的哨兵昨天在毫无准备的情况下,变化为半兽人?的形态。 巨大的鱼尾骤然出现,衣裤全都损坏了。 她的哨兵——这个词应该没错吧。虽然记忆还?很?混乱,没有完全想起来,但是这样亲密又默契的家伙,想必是属于她。 林苑收起触手,抚了抚裙摆下的双腿,走出了洞穴。 好几天没用腿走路,好像都有些不习惯了。 一只肌肤苍白,没有眼?睛的怪物拖着长长的尾巴扒拉在林苑的巢穴附近,它?的后背本来有八只手臂,其中一只手臂被倪霁早先弄断了,断口蠕动着新生的肉芽,还?在缓慢恢复中。 他听见林苑出来的动静,抬起脸,动了动鼻子,露出了警惕又迷茫的神色。 林苑给他的感觉十分?陌生,陌生中又透着熟悉的气味。让他无法判断林苑是谁,为什么会?从神灵的巢穴中出来。 他躬起脊背,龇着牙缓缓后退,片刻之后才确定了林苑的身份, “您……您的感觉好像不一样了。气味完全变了,我差点没认出来。” “我要衣服,男性哨兵的衣服。你去给我找。”林苑站在那里,发布了命令。 第221节 她不想离开自己的巢穴,特别是在里面的哨兵连衣服都没有的时候。 畸变种?稍微迟疑了一下,还?是习惯性地服从了林苑的命令。他手脚并用攀爬向上?,消失在浓黑中。 没多久他就跑了回来,每一只手臂上?都提着一两个背包。 把十来个大大小小的行李袋堆在了林苑脚下。 “藤露喜欢收集这些,她有一个屋子专门放这些背包,我从那里拿的。” 林苑从众多的背包里翻找出了一套哨兵服。拿着那套衣服,蹲在巢穴的洞口,支使触手远远地递给倪霁。 没再?胡乱触碰纠缠,没有之前的那份肆无忌惮。 哨兵沉默地在黑暗中接过,背对着她穿上?衣裤。 “你是不是想了什么?记起了我是谁吗?”哨兵很?敏锐,察觉到了林苑的变化,于是询问?。 “就一点点,很?零碎的画面。”林苑比划了一下,“但我知道?我们是同伴。” 这里只有一点点的光,林苑看见了一个朦胧的脊背,那是一个战士的身体,很?美,肌肉的形状蕴含着力量。只是过于伤痕累累。 太多的伤口了,仿佛他在一路赶来的途中无数次地被畸变种?撕碎,又一次次挣扎着爬起,满身伤痕地找到了她。 除此之外,还?留有许多明显的淤青和红肿,那是过分?地调高?了身体的敏感度时,触手们留下的痕迹。 我应该去给他找点药的。林苑在心里想,真是该死,我为什么这样对他? 倪霁收拾好自己,从黑暗中出来的时候。没有看见林苑。 巢穴外的地面上?堆着很?多的背包。 断了一只手臂的畸变种?攀爬在高?处,看见他出来,冲他发出低低的喉音,却没有靠近。 倪霁认得这只畸变种?,一路从高?层杀下来的时候,路上?遇到的强大畸变生物,有一点难缠。 当时自己用火|药炸断了他的一只手臂。 迫于林苑的命令,这只地底生物虽然憎恨着他,却不敢主动攻击。 哪怕闻到他的气味,听见他出来,也只是在远处发出一些威慑性的低吼。 倪霁弯腰重?新把暗红的篝火点燃。烧了火,又打水将一地痕迹的洞穴清理了一遍。 找来一口大一点的锅,将背包里能够吃的食材规整规整,拆开一些放进锅里煮了。 他一声不吭,忙忙碌碌了许久,仿佛这样的忙碌才能让他暂时忘记一切。 忘记那个令人?心慌意乱的黑夜,忘记自己那些不堪入目的形态。 直到实在找不到事情可做了,哨兵才终于在火边坐下,盯着铁锅里咕噜咕噜翻滚的食物发愣。 火光映在他的脸上?,把那俊美的眉目烫上?了一层绯色。 战士们需要高?热量的食物,很?多人?的背包里都带着肉罐头。 倪霁挑选了一些,倒出来煮成一锅。 酱香的肉块在小火熬制的汤汁中翻滚,在黑暗寂静的地底世界里,飘散出诱惑人?的肉香。 火边的哨兵,面对着香气四溢的食物,却没有动手,只坐在那里发愣。 手持着一根木棍偶尔拨一拨火苗,不知道?在想着什么。 “你如果?不吃的话,我可以帮忙。”剩下七只手臂的畸变生物从高?处爬下来。 他停在安全距离的范围外,没有眼?睛的脸上?,一双鼻孔动了动。 在黑暗的地底,没有视力的生物,嗅觉和听觉分?外发达。 这个可恶的哨兵不知道?在倒腾什么,也太香了。 煮好了,又不解决掉,干看着不知道?是几个意思。 卤肉的香味溜进敏感的鼻子中,勾得他忍不住爬了下来。 倪霁勺出了一勺卤肉,装在空罐头里,推到了滴滴答答流着口水的怪物面前。 那怪物没有眼?睛的脑袋上?,裂开了一张大嘴,一条长长的舌头伸出来,将整个罐头卷了过去。 也不怕烫,连铁罐带着肉一起卷进口中,吧唧吧唧咀嚼一阵,最终将揉成一团的废铁呸了出来。 “好吃。”畸变种?绕着倪霁上?方的墙壁转了一圈,“再?给一次。手臂,就算了。” 他说的话不太连贯,但倪霁听明白了,再?给一份食物,断手之仇就不记恨了。 倪霁时常深入污染区,虽然每个污染区里的怪物都不一样。但他还?是大概知道?这些怪物的习性。 他们大多数时候残忍又单纯。活在古怪的小世界里,有着和人?类完全不同的世界观。 有部分?有和人?类一样的智商,甚至还?保留着人?类时期的记忆。但无论怎么样,都不是最初的那个人?了,完全可以说是另外一种?生物。 倪霁重?新找了一个大的罐子,涮了涮,装了满满一罐卤肉,推了过去。 七只手的畸变种?试探着小心靠近,把食物卷走。 在离开倪霁不算太远的火边蹲着,两手捧着罐子,一点点用舌头舔着吃。 “好吃好吃。”他的口水滴滴答答,吧唧着嘴,“你就是凭借着这一手,勾到了那位,爬进祂的巢穴的吧?” 倪霁拨动火苗,没有回答。一时间四周静了下来,只听见怪物舔食食物的声响。 “只是加热一下而已?,最简单的。我还?会?煮很?多好吃的。”火边的哨兵慢悠悠地说着, “吸溜,好吃……是嘛,那我每次都要。”怪物的说话声含含糊糊,“我没吃过热的东西,我们都只吃生的。” “你在这个地方待了很?久?还?记得从前的事吗?” “我?我活了很?久,从很?早很?早以前就在这里了。从前?早不记得了,记得也一样,我讨厌人?类,讨厌哨兵。”怪物埋头吞咽,边吃边说,“我见过很?多你这样的哨兵。是你们先闯进来,带着恐怖的武器,打扰到我们的生活。” “很?讨厌,只要看到,就抓住,撕碎,吃下去。” 第222节 怪物舔完了罐子,准备离开。倪霁抬起勺子,给他加满。 七只手的怪物重?新坐回来,“不过你是个好哨兵,我现在不讨厌你了。” “下次我带肉给你,新鲜的肉,你来这样热一热。”畸变种?冲倪霁龇了呲牙,也不知道?是不是在笑,“新鲜的肉很?多,你喜欢什么部位?” 倪霁知道?他口中的肉,指得是什么, “我们不吃同类。”他淡淡地说。 “是嘛,为什么?”畸变种?露出疑惑的神色,仿佛倪霁的行为才是可笑的事,“那样你们死去的同伴不是很?可怜?没有伙伴吃自己的肉,身体被白白浪费,彻底从这个世界消失了。” “你们连同伴也吃?”倪霁问?他。 “傻哨兵,吞噬才是最大的尊敬。”畸变种?从锅里抬起脑袋,认真地说,“我们最大的恐惧不是死亡,而是没有合适的人?吞噬自己,继承自己的力量,那样才是真正?的消失。” 倪霁盯着火边的怪物,“那你知不知道?,她——我是说祂,是怎么出现的?” “嘻嘻嘻,你来了这么多天,住进了巢穴,和那位日夜交佩,那样亲近。”畸变种?嘲笑起他来,“祂没有告诉你吗,神族的传承方式?” “其实这位大人?也才刚刚诞生,还?不是完全体……” “你说的太多了。”一个人?类女孩的声音,在这个时候插了进来,打断了他,“为什么把这种?事告诉卑鄙的人?类。” 穿着白裙的藤露,带着几个呆滞木然的哨兵出现在远处,脸色阴沉沉的。 第92章 [] 第 92 章 七只手臂的畸变种有一点?怕藤露, 恋恋不舍地看着那锅没吃完的炖肉,缩了缩脖子,缓缓退进黑暗中。 倪霁依旧坐在篝火边不动,手肘耷在膝上, 带着点?似笑非笑的神色, 抬起眼?向藤露的方?向看去。 “七只手”莫名觉得周边的温度下降了几度,下意识地往更深的地方?退了退。 他在几天前和这个哨兵干过一架, 知道这是个不好惹的疯子。 别?看他在那位身边一副柔软温和的模样, 实则很能打,打起来是个不要命的亡命之徒。 这里的世界很暗, 篝火是唯一的光源。 熊熊燃烧的火光照亮哨兵的侧脸, 也隐隐照出站在远方?藤露的轮廓。 藤露的长得很漂亮,稚气, 瘦弱, 穿着白色的裙子。 看上去怯生生的, 像一个柔弱无力的人类女?孩。足以?引起任何一个强大?男人的怜悯之心。 身为人类的时候,她曾经是一个弱者。动不动就受人欺负。 家里的兄长和父亲, 喝醉的邻居和吝啬的老板、谁都喜欢打骂欺辱她。 她是最?弱小的那一个。仿佛随便来一个人,都可以?肆意地对她虐待折磨。 进入了无瞳之地后,得到了神灵的力量, 她成为了一个强者。比大?部?分人都强。 这里又黑又冷,昏暗潮湿, 但藤露喜欢这里。她爱上了那种掌控他人生命的感觉。 诱捕,操控,折磨, 将活生生的哨兵玩弄在手掌中。看着他们血肉模糊,看着他们在自己脚边痛苦哀嚎。 一开?始尚且有些?畏惧, 后面?渐渐发现这让她感到兴奋。 从前她不知道,原来手握力量,欺凌他人的感觉是这样的好。 藤露盯着坐在篝火边的倪霁,心中憎恨着这个哨兵。 他的出现,破坏了整件事。 尤其是昨天晚上,不知道他做了什么。藤露惊恐地感觉到神灵的力量在迅速地枯竭,衰退。她心慌意乱,再?也按捺不住。趁着林苑不在的空隙找上门来。 必须解决掉这个哨兵。 否则他们将会失去这世界的神,她将会彻底失去力量。 神色呆滞的傀儡哨兵们缓缓从她身后出现,向着倪霁的方?向围拢。 倪霁坐在篝火边,手指转动着一把白色的小小匕首。眼?底慢慢燃起一点?紫色的莹光。 他不会忘记,是谁给他下了药,让他狼狈地在战斗中倒下,丢失了自己的向导。 这对他来说,是仇,不能不报。 战斗在一瞬间打响。 先出手的,竟是篝火边孤身一人的倪霁。 他的眼?中燃烧着莹火,神色冷得像冰。 像野兽盯住了自己的猎物?,一击既出,疾如奔雷。 再?不管身边其它刀光剑影,只冲着被护在众多哨兵身后的藤露而去。 长长的红芒具现,热血彪在半空。 不动则已,动若疯魔。 一层又一层的哨兵险些?都拦不住这个疯狂的战士。 他只冲着藤露,几乎对身边的一切攻击不管不顾。 在倪霁被挡下来之前,锐利无比的刀锋已经斩到藤露身上。 险些?一刀将她断成两半。 藤露大?惊失色,脸色煞白,捂住肩头血如泉涌的伤口拼命后退。 同时支使着所有的傀儡,不惜代价地围住那个凶残的哨兵。 “藤露是不是变弱了?一个人类就伤到了她?” 黑暗的角落里,一只断了半边翅膀的畸变种悄悄落下,和“七只手臂”挤在一起,围观这场轰轰闹闹的战斗。 “不是藤露在变弱。是神力消失了。”七只手回答她,“你没发现吗?这几天祂的力量在衰退。藤露本是个弱者,倚靠借用神力才这样厉害的。神力衰退,她自然会变弱。” 第223节 眼?瞅着那个藤露不再?像从前那般恐怖。“七只手”悄悄地从角落里爬出来,将那一锅还热着的炖肉捞到怀里,又悄悄退回角落。 “这什么?”一边翅膀的畸变种凑过脑袋,动了动鼻子。 “吃么?那个人类整的活。” “一只翅膀”伸出舌头,卷走一块,吧唧吧唧嘴,“挺好吃的。” “好吃吧?那是个好哨兵。我希望他别?死?了,他说他还会做别?的给我吃。” 第三只畸变种悄悄挤了过来:“呼噜呼噜?” 这只还不会说话?。 七只手臂大?方?地给他让了让锅子。 大?鱼的鲸鸣声在黑暗的地底响起。 好几只畸变种从建筑的高处悄悄爬下来,凑到了一起,就着一锅炖肉,观看傀儡师大?战海洋该溜子。 “话?说这个哨兵是不是变强了?”某只畸变种挠挠头,“记得他没这么厉害。” “被那位大?人滋润了吧。能不变厉害嘛。” “真的?”询问的怪物?有六只手指,伸出最?小的那只在黑暗中摇了摇,“他们……了?” “你听力是退化了吗?昨天晚上又哭又求的声音那么明?显没听见?” “羡慕了,我也想要被滋润一下,大?概也能变强点?。” “别?羡慕了,一般人承受不住吧?亏得有那么大?只的鱼。” 黑暗中嘀嘀咕咕的声音突然间齐齐收住了。 “都别?说了,那位回来了。” 林苑人还没到,冷冰冰的精神力像月色降临一般浸透了全场。 藤露尖叫一声,双手捂住脑袋,面?色惊恐地蠕动着唯一的一条触手,飞快向着巢穴深处游去。 倪霁从傀儡群的包围中拼杀出来的时候,只看见她的最?后一点?影子,消失在了巢穴深处四通八达的甬道口。 那里和神殿连通,道路复杂,迷宫一样的地形。不适合贸然追入。 杀红了眼?的哨兵抹了一把脸上的血,很不甘心的呸了一声。 刚刚回来的林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探查到空气中残留未退的杀意。 哨兵站在那里,眼?神杀气腾腾地,煞气未消。 “刚刚和谁打架了?”她问倪霁,“有没有又受伤?” 触手们各自蠕动,提着无数大?大?小小的背包。 林苑向上跑了很多层,找到了很多不同年代的探索者们遗落的行李。 也不知道哪些?有合适的药剂,哪些?有倪霁喜欢的东西,干脆触手一捞,全带了回来给哨兵自己挑。 倪霁就告诉她是藤露,还把胳膊上自己用妖刀划的那道血痕给林苑看。 “这么深?疼不疼?”林苑把数十?个背包丢在地上,翻翻捡捡找出几瓶伤药,坐在那里,凑近了给他包扎。 倪霁避开?林苑的视线,只是轻轻嗯了一声。 后腰上有一片快要溃烂的撕裂伤,林苑处理到那里,问他疼不疼。 也只是嗯了一声。语气平淡地好像那几乎撕裂身体的伤口,不过是一道被猫抓过的痕迹。 腹部?被利齿咬过,一度贯穿了身体,伤口被拉扯到了,还在渗血。 林苑的手指缠着绷带绕过他的腰,呼吸落在布满伤痕的肌肤上。 现在知道了,为了闯过那么多的楼层下来找她,这个哨兵快把自己给拆碎了。 于是忍不住用手指轻轻触碰一下那些?伤,那里的肌肉在一瞬间绷紧。 那些?肌肉绷紧的时候和铁一样的硬,火光染在上面?,像是涂抹了一层蜜。 有些?地方?留着明?显的淤青和红肿,林苑知道那是谁干的好事,让他伤上加伤。 心里生出愧疚,换了一种药膏,用手指沾着细细涂抹。 直到倪霁突然伸出手来,反手抓住了她的手腕。 林苑:“?” “别?……碰了。”哨兵的声音很轻,软得像水一样。至始至终背对着自己,没有回过头来看她一眼?。 真是个心思多变的家伙。让人揣摩不透他的意思。 明?明?昨天那么主动,主动变成鱼挤在她的身边。伸出手来抓着触手,还抚摸。 今天又变得疏远了,天亮之后,连看都没有看她一眼?。 哨兵的心,海底的针,捞都捞不到。做向导太难了。 躲在远处黑暗中的畸变种们互相推挪。聊起八卦。 “天呐,太茶了。明?明?刚才还那么凶。” “自己砍的伤口。现在说很疼。” “他把那位大?人拿捏的死?死?的。” “一会做饭,一会撒娇。” “太狡诈了,人类就是狡猾。” “长得越美的越爱骗人。” “一定要小心” “嗯嗯,要小心。” “呼噜呼噜……” 这里的畸变种听力都很好,极远的声音都听得见。 当?然,哨兵也一样。 第224节 听得一清二楚。 火光是红色的,没人注意到那个被畸变种们议论中的哨兵耳根红了。 林苑在收集来的满地背包中翻翻捡捡,一会找出两瓶药剂,一会找到几罐吃的,偶尔翻出一些?曾经的探索者们遗留下来的个人物?品。 有些?染着干涸多年的陈年血渍。 察觉到林苑很久没发出新的动静。倪霁转过头来。 看见他的向导手指捏着一个塑料的钥匙扣,凑在篝火边发愣。 那个钥匙扣不大?,蒙着尘土,看上去很旧,里面?夹着一张家人的照片。 应该是某位曾经来过这里的哨兵落下的贴身之物?。 林苑拿着那个陈旧的钥匙扣,凑在篝火边,盯着照片上的人,很长时间一动不动。 火光映在她瓷白的脸上,双眸墨黑,面?无表情。 看上去不太对劲。 倪霁顺着她的视线看去,照片上是一位身材高挑的女?性哨兵。 长长的双腿,脑后扎着马尾,笑容爽朗。 怀里抱着一个小小的婴儿。 那女?婴肌肤莹白,眸如点?漆,十?分可爱,正伸出小小的手指抓着母亲的头发。 “怎么了?你认识的人?” “倪霁。”林苑抬头看他,脸色发白,神色一片茫然。 如墨的双眸注视着倪霁,和照片中的那位女?性哨兵几乎一模一样。 倪霁心中莫名一紧。 惊讶地发现林苑刚刚喊了自己的名字。 这是在地底相遇以?来,第一次喊了自己的名字。 她记起了自己的名字! “你想起来了?是不是,林苑?”倪霁心中欣喜。 “倪霁。是的,你是倪霁。”林苑呐呐张了张嘴,慢慢站起身,“我是向导,是林苑。是的,我好像是都想起来了。” 她在火焰边站起身,伸手捂住了脑袋。 脑袋此刻好像被生生劈成两半,无数从前的画面?砸脑海中轰然涌出,剧烈的刺痛让林苑弯下了腰, 童年的大?火,被火焰吞咽的父亲,烧死?在自己身边的母亲…… 苑苑,苑苑,去寻找起源的秘密。 保护好你自己。 一定要小心。 林苑手里拿着那张照片,照片上是她的母亲,母亲也来过这里。 无数的画面?和零碎的声音混杂在脑海中晃动。 晃动的蓝宝石,海底寂静的沉船,唱歌的黄金树,没有瞳孔的眼?睛。 巨大?快要腐朽的怪物?,企图吞噬自己强大?意志,染满污血的祭坛…… 那无数的画面?中,总有一张哨兵的面?孔。温和的,染血的,带着关切,带着笑…… 林苑的记忆全都回来了。 骤然想起一切,过量的信息加载。 剧烈的痛苦撕裂着她的脑袋,天地在剧痛中旋转,脚踩不到实地,身无立足之处。 这时候,一双有力且炙热的手臂护住了她。 “林苑,林苑?” 她听见了一个熟悉的声音。 第93章 [] 第 93 章 倪霁看见林苑在翻背包里的那些?杂物。 一开始氛围很轻松, 翻翻这个,翻翻那个。 直到她?找到了一个夹着照片的钥匙扣,拿在手上看了一会,就突然间脸色煞白?, 目光发直, 摇摇晃晃地?站起来。 倪霁一把?扶住了她?。 林苑的脸色惨白?,瞳孔收缩, 有什么剧烈的事件正发生在她?的脑海内, 冲击着她?的精神图景,让她?疼得连站都快站不稳了。 倪霁扶住她?的时候, 她?反手扣住了倪霁的手臂, 手指紧紧嵌入胳膊里,很用力。 “倪霁……” 她?喊了倪霁的名字, 告诉他说自己想起了一切。 她?用力捏着那个小小的钥匙扣, 和他说这是自己母亲的遗物。 漆黑的双眸深处是混乱的旋涡, 眼?底布满痛苦。 倪霁第一次看见这样的林苑,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只能扶着她?。 林苑冷汗淋漓地?倒下去,倒在了他的臂弯里。 第225节 四周的畸变种们一个个抬起脑袋,发出了威慑性的低低喉音。 他们没有眼?睛, 完全靠气息来辨别他人。 就在刚刚,林苑倒下去的那一刻, 他们感觉到支撑这整片无瞳之地?的神灵突然不见了。 篝火的边上出现了一个气味陌生的人类女孩。 他们的神不见了,气味陌生的女孩突然出现在他们领地?的深处。 这让他们感到不安、慌乱,一个个情绪暴戾起来。 黑暗的地?底世界, 篝火照亮了一小片的区域。 篝火四周,无边的黑暗里传出低沉诡异的吼叫。四面?八方一层层的楼层间, 陆陆续续响起怪物奔袭的脚步声。 暗处的影子在汇聚,越来越多,围住了篝火边的两个人类。 怪物们低吼咆哮着,爪子抓饶着地?面?,发出尖锐的动?静, 似乎下一刻就要扑上来,将?这个突然出现的,让他们感觉到恐惧的陌生向导撕碎吞噬。 倪霁一只手揽住林苑,另一只手抽出了他的长刀。 刀刃血红,赤红的血珠沿着刀尖滑落,滴在摇曳的火光边。 哨兵抖了一下长刀,将?那血珠甩去,宽阔的血刃横在二人身前。 他很少在战斗没开始之前,一出刀就染血。但这一刻,他单手揽住林苑,另一只手已经抽出了红艳艳的长刀。 篝火的火苗跳跃,偶尔发出一两声火星迸裂声。 哨兵驻立在熊熊火焰边,面?如寒冰,手持血刃,和黑暗中蠢蠢欲动?的怪物们对峙。 他身后的虚空中,无声无息地?游出一只巨大的鲸鱼。 或许是震慑于这个哨兵的强悍不退,又或者是隐隐想起自己好像刚刚吃过他给的什么东西。 畸变种们低低咆哮,游走着靠近,慢慢地?缩小包围圈,没有立刻冲上来。 林苑靠着倪霁的手臂,看见自己额头上的冷汗滴落在地?面?,眼?前火光晃动?,视线难以凝聚,身体疼痛地?在抽搐。 她?像是做了一个很长的噩梦,刚刚从恐怖的精神入侵中脱离,终于清醒过来。 精神图景受创严重,脑海里纷乱涌出的记忆碎片太?多,导致大脑凌乱不堪。 一时间无法理清发生了什么,甚至不太?清楚自己此刻身在什么地?方。 但是她?能察觉到危险。 四面?八方全是暴戾凶狠的情绪,充满攻击性的杀意正在针对着自己逼近。 数量众多,力量强大,很危险。 但她?动?不了。火光在眼?前晃动?,像是幼年时期那场恐怖的大火。 林苑听见了自己的心跳声,好像又回到了那个时期。她?弱小又无力,只是一个幼儿,站在冰天雪地?里看着那场大火。 孤零零的,什么也做不了。 但是又好像有什么不同?了,此刻的身边,有一个熟悉的身躯和自己紧紧靠在一起。 脑子里的记忆很乱,很多事都还想不起来,但她?知道靠在身边的这个人是伙伴。 倪霁。 想起这个名字的时候,心就好像安定了许多。 有他在,不论情况多难,都好像还不至于那么糟。 他们总是可?以互相依靠着彼此,在最脆弱的时候,会守护在彼此的身边,让脆弱的那个人能靠着对方的肩膀歇一口气。 扶着自己的手臂很坚定,很有力量,温热的体温贴着肌肤传递过来。 林苑把?头疼欲裂的脑袋枕到了哨兵的肩上,双手环住了他的腰。 她?闭上了眼?睛,稍微让自己在那个肩头歇了几秒,缓缓睁眼?睛。 那双眼?眸漆黑如墨,深黑的瞳孔深处,亮起一点莹火。 在那双眼?睁开的时候,四周低低的吼叫消失了。 众多畸变种们仿佛突然间忘却了目标,站立在黑暗中茫然呆立。 “奇怪,刚才是在干什么?” “在说……不能相信美貌的人类?” “不是在吃肉吗?有很好吃的炖肉。” “对哦,那个锅去哪里了,我?还想舔舔。” 他们嘀嘀咕咕说着话,四处张望,渐渐开始各自活动?。像是没注意到倪霁,也看不见靠在倪霁身边的那个向导。 【慢慢的走】 林苑用精神力和倪霁沟通,额间的虚汗落在哨兵的肩头。 倪霁手臂的力量收紧,揽住她?慢慢后退。两个人缓缓从那些?满地?游走的怪物身边穿过。 像是完全注意不到他们似的,大部分的怪物对倪霁抱着林苑穿过身边浑然未觉。 偶尔有个别特别敏锐的反应过来,刚刚抬起头颅,还来不及张嘴,黑暗中红色刀芒闪过,刀光将?它瞬间劈为两半。 篝火熄灭了,暗红的余光中,浓郁的血腥味在蔓延。 哨兵黑色的靴子踩在地?上,无声无息,没发出一丝动?静。 林苑靠着倪霁闭上眼?睛,完全让他带着自己行走。 不用管战斗,不用想着如何躲避。她?只要负责在精神领域操控怪物,对此刻的她?来说轻松了很多。 她?甚至发现自己的精神力不知什么时候得到了淬炼,好像强大了不少。 哪怕在这样受创虚弱的情况下,也能很好地?控制住大部分的怪物。 对倪霁而言,同?样是如此。大部分的敌人失去了战斗欲,他只需要小心躲避,谨慎处理个别清醒过来的怪物。 本该生死攸关的艰难战斗,竟然变得轻松了许多。 第226节 在这一刻,他们心中都敬佩着对方的强大,觉得自己是被另外一个人守护了。 “七只手”和三五只畸变种凑在那个吃光了的铁锅边,舔着锅底的酱料。 在倪霁靠近的时候,他警觉地?抬起头,动?了动?鼻子, 倪霁握紧了刀柄。 七只手甩了甩尾巴,嘀咕了一句, “啊,是那个好哨兵。”把?头埋了回去,“呼噜呼噜,算了,算了。” 终究,那一小群强大的畸变种都没有抬起脑袋。 倪霁谨慎地?注视着他们,慢慢移动?脚步,从他们的身边无声地?穿过。 两人一路避开满地?游走的畸变种,慢慢退进巢穴之中。 巢穴里很深,越往里去越黑,几乎连一点光都没有。 滴滴答答的水声,在这里听得很清晰。 这里是地?底的迷宫,道路四通八达,内部藏着一座瑰丽雄伟的神殿。 一只躲在通道中的怪物从角落里冲出。它的个子很小,类似人类的婴儿,速度极快,以四肢爬行。 倪霁抬腿把?它踹开,挥刀砍断了它的头颅。怪物吱地?尖叫一声,喷出一蓬污血。 污秽兜头浇落,哨兵侧身遮挡,没让那腥臭的血液溅到林苑的脸上。 靠在他肩头的林苑闭着眼?睛,一动?不动?。 倪霁找到一个角落,将?林苑放下,点亮手电,查看她?的情况。 林苑的情况看上去很不好,脸色苍白?,满头是汗,坐下后弯腰吐了一阵。 但她?似乎几天都没有吃什么东西,根本吐不出来。 她?坐在那里,和倪霁对视,明明很虚弱,却朝倪霁露出了个笑?容。 脑袋虽然很疼,但记忆在一点点的恢复。 她?知道这一次很危险,险些?葬送在了这里,差一点就变成了永远生活在地?底世界的怪物。 但她?最终没事,还活着,还清醒。这就够了。 她?甚至发现了母亲落在这里的东西。 母亲也曾经来过这里,探索过这个无瞳之地?。 这说明她?一直以来,走的道路都没有错。 玛丽号沉船——黄金树——无瞳之地?,按照木盒给出的提示,一个接一个污染区走下来。 木盒上的路线,是母亲走过,却最终没有走通的路。 有她?母亲曾经寻找过,却没有找到的答案。 从一开始,从幼年时期下了这个决心的时候开始,她?就知道这是一条很危险的道路。 很难,几乎十死无生。 父亲和母亲都是强大的人,却因为探索这个真相,葬送在了那样人为的大火中。 当她?决定一个人去做这件事的时候,是抱着赴死的心态走向这条路的。 但现在她?走到了这里,还活着,没有死,向着那个不为人知的真相靠近。 这就很好了,值得高兴。 何况她?如今并不孤单,身边甚至还有了朋友,家人,有了可?靠的哨兵。 林苑很少笑?。 昏暗的一点手电光中,那张苍白?的面?孔,靠着潮湿的墙壁,露出的一抹笑?,几乎有一种惊心动?魄的美。摄住了哨兵的心。 “我?好饿啊。倪霁,你有没有吃的。”林苑很虚弱地?说。 她?从前的记忆恢复了,但想不起从倪霁被麻药放倒到她?们重新?见面?之间的事情了。 想不起来自己和他分开之后这段时间发生了什么。 只觉得这几天自己过得浑浑噩噩,似乎精神力受到了强烈的影响,变成了一只庞大的怪物。 一直在这地?底洞穴中游走,什么也没有吃,直到倪霁找到了她?。 现在清醒过来,恢复了记忆,发觉自己身体空泛,肚子饿得慌,也不知道是饿了几天,手脚都饿得虚脱无力。 倪霁摸遍了全身口袋,才发觉身上穿着的不是原来的衣服,而是林苑给他找来的哨兵服,口袋里没有他一直习惯带着的糖果。 他们躲避进来时候过于匆忙,他除了肩头的手电和手上的刀,什么也没带。 他只好靠近林苑身边,对她?说,“忍一忍,马上就能找到吃的。” 黑暗中,两个刚刚脱离了战斗的两个人靠得很近。 林苑把?脑袋靠到了哨兵的肩膀上,闭上了眼?睛,“那先歇一歇,肩膀借我?靠一会。” 她?的呼吸很细弱,吹在了哨兵的肌肤上。 倪霁的肩膀僵住了。 这些?天里,他们的精神图景总是相互连接在一起,肢体接触似乎也做得太?多。 此刻肌肤相互触碰,立刻就让两个人的精神末梢自然而然地?连接到了一起。 倪霁瞬间察觉到脑海中强烈的刺痛感。 那是共感,林苑此刻身体中所承担的痛觉,从精神连接里传递过来,被他反向体会到了。 靠在他身边的向导,精神图景受到了严重的伤。原来此刻正在承受这样的痛苦。那样强烈的痛,连他这样的哨兵共感到的时候,都觉得难以承受。 她?摆脱了这个污染物带来的某种强大的控制,从那样古怪的状态下挣脱出来,恢复清醒,是很艰难的。 为此精神图景受创,虚弱疲惫又疼痛难忍。 可?是自己帮不上任何忙,他是哨兵,连精神力的安抚都做不到。 唯一能做的,只能把?自己的肩膀借给她?靠一靠,让她?好歇一会。 “我?想吃甜的东西。很甜的那种。” 第227节 黑暗中,倪霁听见了林苑的声音,声音很弱,向他讨要糖果。 “我?知道。”倪霁心里纠成一团,深恨自己,“会给你的,给你很多很多。” “我?想不起来我?们分开之后的事情了。”林苑的声音断断续续响起,靠着他的肩膀问?,“你是怎么下来的,我?们怎么又在一起了?” 黑暗中的哨兵不说话了。 “这段时间发生了什么事,你告诉我?。” “……” “你怎么不说话了?” 倪霁不知道怎么说。 他的向导捏着他的下巴吻了他。还对他这样又那样。 现在却说自己不记得了,还要他口述给自己听。 他只好不说话了。在黑暗中伸手捂住了自己的脸。 第94章 [] 第 94 章 林苑缓过来的时候, 发现自己被安置在一个干燥的角落里,身上盖着?哨兵的外?套。 就?在她浑浑噩噩的这么一小段时间里,那位哨兵好像好像完成了无数细碎的工作。 他?们进入了迷宫内很?深的地方,避开了巢穴外?那些?大量游走的怪物。 倪霁在这黑暗的通道内重新生了一堆篝火。 此刻他?赤着?上身坐在火边, 正低头组装着?一个结构复杂的金属仪器。 火光照着?他?的侧脸, 他?低垂着?睫毛,神色专注。 极细的金属丝和零碎的配件在他?灵巧的手指间有序地拼接。 在他?的身边, 篝火上架着?个临时搭建的铁架。 他?把一个不知道从哪里拆解下来圆柱形金属改造成容器, 装上了水,咕嘟咕嘟地吊在火焰上煮。 空气?里弥漫着?一股很?清甜的气?味。 他?真的是一个很?全能型的战士, 林苑想。仿佛在任何恶劣的条件下, 他?都能缜密周到,有条不紊。 给出?周密的计划, 创造出?能够生存下来的条件, 守护着?自己的队友。 是一个令人可以安心交托一切的伙伴。 就?在火光的尽头, 一处通道的岔路口,躺着?一只巨型畸变种的尸体。 它仰面躺在那里, 模样看起来和人类非常接近,只是原本该有眼睛的地方退化了,覆盖着?肉色的薄膜。 红色的嘴唇大张着?, 嘴角的血液倒流下来,流过巨大的耳朵, 渗透进地面的砖缝中去?。 头脸露在光线中,身体隐没进黑暗里,看上去?死了有一段时间。 “我不想吃畸变种的肉。”林苑说。 她在那件哨兵服下动了动身体, 伸出?半边脑袋来。衣服很?宽大,带着?体温, 缩在里面真的和暖。 肚子很?饿,但她不想吃畸变种。 总觉得他?们是由?人类变化而成的,同类相食对人类来说是难以接受的事。 倪霁看见?她清醒了,把手里制作的金属仪器放下,转过脸来查看她的情况。 “不是畸变种,是蛇肉。”他?找了一个洗干净的金属罐,给林苑装了一罐乳白色的肉汤,还把一张剥下来的蛇皮指给林苑看。 “喝慢一点,别太?快。” 汤是奶白色的,蛇肉很?紧致,喝到嘴里浓郁中微微带着?一丝清苦。适合林苑这样饿了好多天饥肠辘辘的身体。 林苑小口小口地喝着?,浑身毛孔被烫得妥帖,感觉自己从鬼门关回来了。 她伸手指按了按自己的额头,那里现在已经不疼了,但那种被强大意志入侵的感觉还残留在那里。 依稀记得在一座瑰丽巨大的神殿中,发生过一场无声的剧烈战斗。 一道强大的精神力冰冷的入侵、腐蚀、企图强行吞并林苑的精神图景。 她们拉扯了很?久,战斗胶着?。 最终她的个人意识醒来,而那道意识消亡了。 我要找到那座神殿,探索那里。那里是整个无瞳之地的关键。林苑捧着?那罐温暖的热汤,心里想着?。 手指依旧有些?颤抖,但漆黑的双眸已经重新坚定?了起来。 身体的受创不能使坚强的战士屈服。精神力的创伤也不会让她这样的向导变得软弱。 她又成为了那个专注着?自己的目标,心中无所畏惧的向导。 倪霁把手里的金属零件最后组装好,将那个造型简陋,线条都裸露在外?的小屏幕拿给林苑看。 大半的污染区都是在旧日形成,污染区内遍地遗留着?各种人类最鼎盛时期的高科技产物。 任何一位时常出?入污染区的老兵几乎都掌握了这样的技能——能够在战场上,随时随地充分利用和改装这里的武器设备。 “定?位测绘装置。”倪霁的手指点了一下屏幕,上面一个小小的三角形标志亮起来,“这里的地形太?复杂,用这个可以简单记录一下路线。” “我想,我们应该去?探索一下那座神殿。”他?的目光看过来,看向林苑。 林苑的视线触碰到了倪霁的目光。 探索那座神殿。两个人心里想着?同一件事。 第228节 林苑张了张嘴,想和倪霁说点什么。又觉得没必要多说。 习惯了在战场上,两人的精神力很?自然地触碰在一起。用言语要说很?长很?长的话,在精神世界中,一瞬间就?相互理解了。 在黑暗的地底世界,隐藏在这迷宫深处有一座神殿。 那里有整个无瞳之地最终的秘密。探索的路很?危险,很?难。 但两个人目标一致,都想要去?做这件事。 林苑每一次深入污染区,都是自己一人孤身前往。 一个人拿定?主意,一个人深入险地。 她知道自己行为的危险,抱着?的是有去?无回的决心。 她并不想要有另外?一个人为了陪伴她,或者说为了保护她,以身犯险。 但倪霁是不同的。 倪霁和她一样有着?探索真相,揭开这个世界真实面貌的心。 为此不惧艰险,也想要去?那深处的神殿。 不只是为了保护,迁就?自己。 而是和她有着?一样的目标。 林苑看着?篝火边的哨兵。 他?的眼眸是琥珀色的,被篝火渲染得很?美,像是含着?笑。 带着?一种愿意同生共死的温柔。 他?怎么这么爱笑,笑起来的模样像是那种浓稠的蜜糖。 林苑觉得自己那颗冰冷的心,似乎也有一块地方微微热了起来,凝结了多年?的雪峰,在缓缓消融。 让她也想对那个哨兵回以微笑。 这个世界或许是扭曲而疯狂的,遍布着?吃人的怪物和绝望的情绪。 但它始终还留有一个温柔的角落,一点让人鼓起勇气?的甜,一两个让你觉得能活着?还是很?好的人。 角落里传来一点细微的响动。 倪霁很?警觉地看过去?。看见?远处黑暗的甬道口伸出?了一个勉强拼凑起来的小小脑袋。 大小像是人类婴儿?,速度很?快,攻击力和防御能力都很?弱的畸变种。 倪霁记得他?,不久之前他?袭击过进入迷宫的他?们,被他?的刀一分为二劈成两半。 很?显然,这只畸变种虽然各方面都不太?强大,却有着?很?强的再生能力。 他?没有死去?,分为两半的身体重新黏合到了一起。那只小小的光秃秃的脑袋上还残留着?被妖刀一分为二的长长伤疤,甚至还能动,能追踪,尾随他?们一路来到这里。 血淋淋的小小脑袋从黑暗中探出?来,一只细细软软的白色胳膊扒着?墙壁,因为不容易死去?,所以对倪霁也不太?害怕的样子。 他?用没有手指的细软胳膊指了指架在篝火上的蛇肉汤。 “那个,能分一点吗?”他?能说话,声音听?起来很?细弱,就?像是人类幼儿?的腔调。 倪霁看他?一眼,没有说话,先把林苑手中捧着?的罐子重新加满。 随后找了一个空的瓦罐,把剩下的蛇肉倒出?来,远远地推过去?。 他?是一个很?善于战斗的哨兵,但其实并不好战,在污染区内避免战斗的方式有很?多。他?曾经是一个能够熟练应用各种道具,药剂,食物等各种条件规避战斗的哨兵队长。 那只小畸变种很?快跑出?来,抱住那个发烫的铁罐,一路往回拖。 他?的个子太?小,力气?也不大,搬运那个厚重金属罐子就?显得有些?艰难,吭哧吭哧地一路拖行,溅出?来不少汤汤水水。 “你要把它带去?哪里?”林苑有一些?奇怪地问。 小小的畸变种似乎想带着?食物离开,并没有马上吃掉的想法。 “这个闻起来味道似乎很?好。”小畸变种继续搬运着?铁罐,“我妈妈病了,我想要一点给她尝一尝,或许她能够像那个人类一样,精神好起来。” 细细白白的手被铁罐的外?壁烫得龇牙咧嘴,烫伤又立刻愈合。 小畸变种的态度却很?和坚持,时不时甩一甩被手臂,不肯松手,努力搬运装满热汤的铁罐。 他?口中那个喝了汤就?好起来的人指得是林苑。 他?期待着?把这样的食物带回去?治好母亲的病。 “原来他?们也有母亲?畸变种也会繁衍吗?” 林苑是第一次听?说这件事。 受到污染的人类会畸变,精神力暴动的哨兵会畸变。 至于他?们变成另外?一种生物之后,以什么样的方式继续生活,怎么延续生命,大部分人类并不知道,也不感兴趣。 在白塔里,似乎没有人在意这些?畸变生物的种类习性,生活形态,以及他?们攻击人类的缘由?。 只统一将他?们定?性为吃人的怪物,人类的天敌。 “只有在成熟稳定?了多年?的污染区内,畸变生物们才会出?现繁衍的行为。”倪霁将自己的所见?所知告诉林苑,“只是他?们每一个种族延续的习惯不尽相同。” 他?略微迟疑了一下,“你有时候看见?或许会觉得不太?适应。” 那个努力给母亲搬运食物的小畸变种拖着?铁罐,边走边哼哼唧唧地说话, “我很?喜欢妈妈,希望她能再活久一点,如果实在不行了,我也会把她完完整整地吃下去?。”他?很?认真且虔诚地说,“不会造成一点浪费的。” 小畸变种离开后。 倪霁伸手牵起勉强可以缓慢行走的林苑,熄灭了篝火,两个人一道缓缓走在漆黑的通道里。 边走边用那个临时拼装的测绘仪记录和辨别方向。 通道里有水滴的声音,和一些?呜咽一般的古怪风声。 偶尔会需要解决一两只突然出?现的怪物。 林苑甚至在错综复杂的迷宫里,看见?了一个集中“育儿?”的场所,五六只小小的畸变生物的幼崽汇聚在一个小小的洞穴中。 第229节 两位体型巨大的母亲,守护在洞穴外?,伸出?没有眼睛的头颅,警惕地盯着?路过的倪霁和林苑,发出?威胁地驱逐声,但却没有主动攻击。 倪霁避开她们,沉默地快速穿过。 在这个过程,双方都警惕地盯着?对方,最终没有发生战斗。 那些?幼崽甚至好奇地从阿姨和母亲的身后抻出?脑袋,抽动着?鼻子,奶声奶气?地询问, “那是什么?” “是人类,不是什么好东西,很?危险。”母亲们把他?们的脑袋按回去?,低声告诫,“记住他?们的味道,远离这些?野兽。” 通道的两侧有许多古怪的雕塑。像是人类和各种生物的混合体,盘踞在高处,居高临下的俯视。 黑暗中一点手电的微光晃动在他?们神态逼真的面孔上。像是一只只随时会醒来的凶神。 雕像之间的墙壁上出?现精致而美丽的壁画。 那是旧日时代?的高科技产物。金属线雕的光芒在行人穿行而过的时候会自动亮起。 那些?画面无人刻绘,却能随着?历史的变迁,自主记录,缓缓增加。 两个人牵着?手,脚步在黑暗中前行,像是在一片漆黑的走道中穿过长长的历史画卷。 林苑的手指抚摸过墙面,那些?壁画不断在她指尖亮起。 闪烁的画面渐渐和脑海中那些?出?现过的零碎记忆重叠。 之前在污染区内每一次和强大的精神体战斗。 在那浩瀚无垠的精神宇宙中,强者之间的精神力相互碰撞时,林苑时常能够读到对方的记忆碎片。 那些?属于柱的记忆画面,和这些?墙壁上的壁画不断重叠。 林苑看见?了很?多人类大灾变时期的故事。邪恶生物的降临,人类的拼死抵抗,哨兵和向导们的出?现,携手抗击着?非人的怪物。 一个个污染区像孢子一样在大地上崛起,扩散,壮大,偶有消弭。 她甚至在某副画卷中看见?一株熟悉的黄金树。 看见?了薰华的精神力被污染,成为支撑整个黄金树污染区的柱。 失去?了属于人类的意志,为那枚猩红之卵的孵化源源不断摄取吞噬精神力。 林苑的手指停在一处明亮的图腾上。 那是一枚虫玉和一个强大的精神体相互入侵的图腾。 巨大的卵和柱彼此交融。柱支撑起了天地,而卵就?是污染区本身。 畸变种们是子民和血脉,生活在由?柱和卵支撑起的小小一方天地之中。 第95章 [] 第 95 章 林苑和倪霁走?了很长的路。 这里的地形太复杂, 四通八达的管道,无数的岔路口,时上时下的楼层。 借助着倪霁制作出来的那个测绘仪,走?走?停停。走?累的时候就找一个角落, 两个人靠在?一起, 轮流入睡,相互守着彼此。 饿的时候生起火堆, 尽量煮一点热乎的东西吃。倪霁的野外生存能?力强大, 手还?灵巧,能?在?这样的环境中尽可?能?地创造出好吃的食物。 在?这样黑暗的世界探索久了, 永远只?有一点昏暗的灯光和无穷无尽的通道。 两个人下意识地更靠近对方, 几步一路都紧握着彼此的手,生怕在?这样的世界里走?散了。 他们经常会遇到一些奇形怪状的地底生物。 大部分暴戾凶残, 不得不进行战斗。但也有一些性格温和, 拥有智慧, 遇到的时候甚至能?够相互交谈几句,还?会愿意给他们指一指神殿的方向。 “别?去了, 神殿快要崩塌了,你们还?去那里干什么??” 有一位模样生得很恐怖,声音却很柔和的女性畸变种这样告诉他们。她带着家族成?员, 正准备往高处避难。 前行中的倪霁听见了一点细微的动静,冲林苑做了一个小心提防的手势。 林苑迟疑道:“可?是……” 倪霁是哨兵, 在?黑暗的环境里用强大的听觉和视觉判断敌人。 林苑完全用精神力区分生物。 角落里的那只?畸变种,带给她熟悉的感觉,是不久之前, 和他们讨要蛇肉汤拖回去给母亲的那只?小畸变种。 手电的微光照过去,在?前方的拐角, 盘踞着一只?体积很大的畸变生物。 比那只?小小的畸变种大了数倍不止。他像是吞食了什么?巨形的东西,全身肿涨,皮肤被撑成?了啵啵的一层,正在?角落里缓缓蠕动。 “啊,又见到了,是你们两位。” 臃肿、巨大、皮肤被撑得很薄的畸变种从角落里挪动出来。 一个空了的铁罐被从他身下挤出,咕噜咕噜滚动到倪霁身前,倪霁用脚踩住,认出是自己来装肉汤的铁罐。 这个体积涨大了数倍的生物,就是他们之前遇到过的小畸变种。 “虽然你们好心分我了这个汤,但是妈妈最后?还?是没有撑下去。” 他的语气中流露出了一点悲伤的情绪。肥胖的长长手臂伸了出来摸了摸自己的腹部。 如果?妈妈没了,我会继承她的身体,一点都不会浪费。 倪霁和林苑想起他说过的话。闭紧了嘴,没有问他的母亲去哪里了。只?觉脊背一阵毛骨悚然。 但那个小畸变种没有察觉到他们的情绪。 他似乎因为这次重逢感到开?心。重新见到这两个对自己表达过善意的外来人类,让他很雀跃。 “你们是想要去寻找神殿吧?那个地方不太好找。”小畸变种从藏身的通道里爬了出来,“来,我带你们去好了。” 他在?前方哧溜哧溜地移动着领路,时而?爬上墙壁,时而?贴着屋顶。 第230节 个子?虽然变大了,动作还?依旧像是一个幼崽。 直线不走?,喜欢爬上爬上,偶尔被什么?东西分了心,还?要停下来摆弄一会。 很纯粹,心思单纯。但有些行为有显得很残忍,诸如之前一言不发企图猎杀倪霁和林苑,诸如毫不犹豫地吞噬了死后?的母亲。 虽然是由人类演变,但在?行为和意识形态上都显而?易见地和人类是完全不相同的种族。 倪霁和林苑相互对视了一眼,拉开?一点距离,跟着他慢慢前进。 前方传来小畸变种的那种稚气的声音,“哥哥姐姐,你们是从外面世界来的吧?大家都说外面的世界很可?怕,人类很恐怖。其实我觉得也还?好,你们两个都是好人类。” “为什么?要去神殿呢?”稚气的声音边爬行边说,“神殿现在?很不安全。” “神殿不安全吗?”倪霁问。 “我们感觉不到神灵了,祂不见了,也有人说祂已经死了。大家都说神殿很快就要崩塌,很危险。” 巨型的幼年畸变种爬行在?漆黑的通道中,语气中透出迷茫和担忧。 “也许我也应该离开?这里,但我不知道该去哪。” 他从出生起就生活在?这个世界里。 没有眼睛,不知道何谓光明,这座广袤的地下城就是他的全部世界。 或许是应了他提到的坍塌,很快迷宫的地面一阵可?怕的摇晃,尘土淅沥下落,金属管道在?晃动中咯吱做响。 小畸变种害怕地将巨大的身体挤进一个小小的角落。 躲避掉落物的时候,倪霁顺便伸了一下手,帮他挡住了一块从屋顶砸下来的金属片。 直到那阵天旋地转的晃动结束,他还?撅着屁股躲在?那个角落里不敢出来。 只?伸出一条长长软软的手臂,扒拉着墙面扭动着比划出路线图。 “不太远了,你们往前,这样拐再这样拐再这样就到了。” 一阵余震来袭,屋顶哗啦啦地又落下不少东西。 林苑抬头看摇晃的屋顶,怀疑这里真的有可?能?发生塌方。 小畸变种尖叫一声,把臃肿的身体团得更紧了。 他没有听经历过地震和坍塌,几乎不敢相信庇护着自己从小长大的钢铁城市,也会有这样摇摇欲坠的时刻。 林苑和倪霁准备和他告别?,加快前往神殿。 “等,等一下。” 那个没有眼睛的脑袋从洞穴中伸出来,光秃秃的,形态诡异。 但这些日子?看得畸变种多了,林苑觉得也就看习惯了,甚至觉得那光溜溜的样子?还?有一点可?爱。 “我,我可?能?离不开?这里。”小畸变种请求,语气很恳切,“我想拜托你们,如果?我死掉了,你们能?吃一点我的肉吗?” 林苑摇头拒绝,“抱歉。” 她能?感受到听到自己拒绝的话之后?,对方传递来一种很浓厚的失望和悲哀。 对他们来说,死亡之后?由自己喜欢的生物吞噬身躯,才是生命的一种延续。 没有人能?继承自己的身体,是一件异常难受的事。 吞食,是这里的生物继承力量,延续生命的一种方式。 强者吞噬弱者,死去的亲人把自己的身体交托给后?辈。在?他们眼中是理所当然的事。 但林苑从小生活环境给她塑造的观念,让她没法接受这样的嘱托。 在?这样摇晃的震动中。林苑想起了之前的记忆。 在?倪霁昏迷,她在?被藤露带来地底深处的时候。 有一个苍老到接近枯竭的古老畸变生物从地底爬出,想要吞噬下她的身躯。 “太好了,终于给我送来了,一个向导,一个和我血脉相近的年轻向导。”那个庞然大物说。 林苑不愿就范,为此她们的精神力发生冲突,相互纠缠,拉锯战斗了很长一段时间。 地震停止之后?,林苑和倪霁告别?惊慌不安的小畸变种,按照他的指路前进,终于来到了一扇巨大的大门?前。 大门?不知道用什么?特?殊材料制成?,纯白厚重,手指触摸到的时候,会亮起一幅幅美丽的金色壁画。 倪霁双手按上那扇门?,手指发力,吱呀一声推开?了厚厚的白色大门?。 他们发现自己终于来到一直寻找的那座神殿。 这里被称之为神殿,但看上去更像是一个空间巨大的研究所。 里面不再黑暗无光,每隔一段空间的角落里都亮着幽幽的灯光。 四面墙壁是白色的,地板也是白色的,整个空间开?阔,宽广,纯白得可?怕。 白色的大屋里摆放着各种各样的先进仪器,屋顶垂挂下各式的电缆和钢索,外侧整齐排列着一个个巨形的玻璃密封舱。 那些玻璃器皿如今都已经空了,黄绿色的液体干涸在?玻璃内壁。 林苑和倪霁相互握了一下对方的手,走?进这座宽阔死寂的苍白空间。 他们看见很多铁质的病床。 床的两侧拖落着粗大的铁链,铁链上干涸着污黑的血迹。 显而?易见,曾经有很多人类被死死锁在?这冰冷的铁床上,痛苦挣扎过。 一张张寂静冰冷的铁床摆放在?苍白的世界中,空气中仿佛还?响彻着一声声古老的哀嚎。 第231节 倪霁和林苑避开?那些血污满布的铁床往前走?。 穿过雨林般密集的巨大器械,越过一间间隔断的屋门?,看见了开?在?中心区域地板上的那个巨大空洞。 在?这个研究所的中心,居然有这样一个深深的洞穴,洞口四面绕着电网。 站在?洞口边缘往下看,正下方是一个玉石祭台,苍白的灯光从这里投射下去,下方一片黑暗,只?有祭台光洁的表面,被笼罩在?灯光中。 那个熟悉的,出现在?梦里梦外多次的祭台! “在?壁画上看见过,当时的人们,应该就是从这里把人类投喂给一只?怪物,孵化并养成?它。用来做人体实验。” 倪霁边这样说着,边伸手去牵站在?他身边的林苑。 他握住了一只?冰冷的手。 倪霁骤然转头。 身后?的人一袭白裙,目光莹莹,被他牵在?手中,却不是林苑,而?是另一张面孔。 …… 林苑看见了地底洞穴中的那个祭台。 祭台沐浴在?灯光中,浸透过无数浓稠鲜血。 她向后?退了两步,恰巧撞开?了身后?一扇隔断的门?扉。 那小小的一扇白色吱呀被推开?,林苑回身望去,不大的空间像是一间办公室,墙上挂着白大褂地上散落着文件。 在?那些薄薄纸片下的地面上,竟然睁着一只?巨大的眼睛。那眼睛看见林苑出现,血红的瞳孔转动了一下,眨了眨眼皮,从地面游走?到屋顶上去了。 林苑下意识伸手去拉身后?的倪霁,这里有光,世界的一切看得清楚,倪霁就在?她身后?一步之遥的地方。 但她握住了一只?古怪的手掌,那手柔软而?小巧,又冰又冷,绝不是倪霁的手。 林苑起了一背鸡皮疙瘩,骤然回头看去。 牵着自己的人一身白裙,外貌看上去像是藤露,感觉上又完全不对。 “她”明明离自己近到可?以牵手的距离,却又似乎离自己还?非常远,那白生生的手臂似乎无限延长,弯弯地被拉伸到远方。 空间似乎被扭曲了,林苑看见了那人另一边的倪霁。 两人之间只?隔着着一个人,但倪霁在?那边仿佛变得极小极小,离自己非常地远。 他正在?朝着自己迈步跑来,以他的速度一两步就能?抵达的距离,却似乎怎么?跑也跑不到。 “不用惊讶。我不是藤露。或者说不能?算是完整的藤露。”那个穿着白色的衣裙,离得既遥远又很近的生物这样对林苑说,“她不想变回人类,自愿把自己的身体献给了我,让我有这样的机会,能?和你对话。” “你是谁?”林苑问。 “我是谁?”牵着她手的意志传递来某种笑?意,“这个问题我也回到不上来,或许,你自己看看能?给出一个属于你的答案。” 她们的手掌相握,肌肤接触,双方的精神力在?浩瀚如宇宙的精神海中迎面冲撞到了一起。 璀璨的精神宇宙无边无垠, 流动的意识像是绚烂的彩灯。 彩色的灯光相互触碰,入侵了彼此。 第96章 [] 第 96 章 像一滴彩墨在苍凉的湖水中晕开。 四周那些死?寂、苍白的东西出现?了色彩。 林苑回首环顾。 身边那些凝固在时光中的物件被染上了活生生的颜色。 整个研究所以她所处的位置为中心, 渐渐鲜活,动了起来。 “让一让,让一让。”三五个穿着白大褂的研究员推着一张金属病床从她的身边跑了过去。 林苑侧身避开,看见那张铁床上用铁链死?死?锁着一个神志不清的男人。 那人双目呆滞, 张着嘴, 眼泪和口?水不受控制地流了一脸。 他的肌肤上出现?黄黑二色的环形斑纹,腹部和双腿变形融化, 脸部生长出细密的绒毛, 整个人看上去已?经不像是人类了。 身后响起剧烈的尖叫声。 林苑回头看去,一张鲜血淋漓的病床上, 一只半人形的怪物疯狂挣扎起来。 他的身体上长出一只只血红的眼睛, 肌肤此起彼伏地鼓起一个个巨大的红色骨瘤。 不堪重负的铁链在挣扎中断了,长满眼睛的怪物扑下来, 一口?吞噬了身边一个穿着白大褂的研究员。 附近的人群尖叫四散, 屋顶上降下三只高能电磁枪。 三只重火器呈品字形开火, 刺眼的白光剧烈闪烁,强大的火力覆盖了那片区域。 片刻之后, 现?场安静下来。 满身眼睛的怪物和被吞噬的研究员化为了铁架床上一堆焦黑的残骸。 林苑站在那里,盯着那焦黑的骸骨。 意识到这里是曾经的地下城,人类还居住在这里的时期。 眼前的一切是自己所处的这座研究所中曾经真实发生过的事。 四周的声音变得嘈杂起来。 第232节 很多人步履匆匆来来去去, 他们?头也不抬,似乎对这些悲惨的变异习以为常。 “又有哨兵狂化了, 战场上哨兵的精神状态实在太不稳定了。”那些人这样?说。 “我?们?需要更多的向导投入战斗。” “向导的诞生率一直很低,找不到解决的办法。是不是应该让最初体更成熟一点。” “再挑选几?位祭品献祭吧。” 林苑的身体飘起来,有人牵着她的手, 带着她一路向上。 视野往高处移动,像是摄像头运镜一般环顾全场。 将这片大地上所有细微的一切, 都看进眼帘。 脚步匆匆的科研人员,被锁在床上的人体实验品, 大量运转的高科技设备,随时冷酷开火的安保武器。 最中心的地面上有一个巨型的大洞,洞口?封着电网。 电网之下暗红的触手在蠕动。有纯白的祭台,有高高的台阶。 那些来往的工作人员将研究所内的地底洞穴称之为神殿。 在人类最高端的科研中心,有一个被称之为神殿的地下室。 探索着科技的研究人员,却奉行着向邪神献祭的理论?学说。 林苑的视野升得更高,空间无?限放大。 她看见了整座地下城。 这里是人类建造在地底的巨大庇护所,曾经居住着数不清的人。 无?数的人类像是地底洞穴中的蚂蚁忙忙碌碌生活在其中。 有战士手握战报在匆匆奔跑,有一个母亲在产房承受分娩的痛苦,一群学生坐在教室里听老师讲授最新?的畸变种?诞生理论?,断了一只手和一只脚的退伍老兵沉默地站在密密麻麻的墓碑前…… 最终林苑的意识落到了一间狭窄昏暗的屋子里。 屋门外是一条长长的走廊里,两侧并列着无?数这样?狭窄的隔间。 冰冷的铁门和栏杆,简陋的床和桌台,说不清是牢房还是军营。 林苑的面前,小小的硬板床上,坐着一位双目失明的少女。 “嗨。又见面了。”那活在另一个时空的女孩,突然冲林苑抬起了脸, “我?叫零。你在这里看见的一切,是我?在这个世间仅存的记忆。”她说。 “零?” “是不是有点巧?数百年后相遇的你,竟然和我?的名字有一点像。” 坐着的零面对着林苑,她的眼睛是睁着的,瞳孔晦暗一片,没有光,没有焦距,是瞎的。 林苑意识到,她就是那个占据着藤露的身体,握住了她的手和自己进行意识交流的人。 自己此刻的所见所闻,都是这个名为零的女孩曾经的记忆。 走廊响起了脚步声,有两个人走在外面。 研究所制服的两个男人在走廊上停下了脚步,其中一人伸手点亮墙壁上的电子屏幕。 那人的手指在屏幕上的一张张照片上滑过,最终停在了零的照片上。 “没有视力,身体也很弱,是一个上不了战场派不上用途的向导。但精神力测试的数值挺高的。”他对身边另外一人说。 另外一人伸手滑动了一下零的数据,浏览之后点点头。 他的手指调出了一排选项,在献祭的那一栏上停留了一下,点上勾选。 走廊外的脚步声离开,灯关暗了下来。 林苑的身边,握着她的手那个人说,“那时候,我?还不知道自己的命运。不知道自己即将成为献给她的祭品。” 屋子里,活在那个时刻的零,不知道自己被选为祭品的命运。 她摸索着床单,在床上躺下,平静地闭上了眼睛。 零是一个从小双目失明的女孩,自从出生起便?没有见过光明,没有见过这个世间的色彩。 穷困潦倒的家?人为了一点少得可怜的钱,把她送入研究所接受人体实验。 她被注射了某种?药剂。幸运地是,她没有死?去,而是“进化”成了一名向导。 成为了向导的零,觉得自己很幸福。虽然依旧看不见东西,但她多了一双特殊的眼睛,那双眼睛让她看见了无?数瑰丽而多彩的精神世界。 被关在屋子里的生活虽然很单调贫瘠。但她不觉得无?聊。 每一天,不需要接受测试的时候,她都在浩瀚无?边的精神宇宙中遨游。 她“看见”了痛苦,焦虑,兴奋和开心……有时候会看见一些纯粹的恶意,无?私的爱意,还有那些原始的欲。 她每一天最大的乐趣,就是闭着眼睛,在黑暗中探索着精神世界,直至陷入梦乡,做起同样?瑰丽多彩的美梦。 直到那一天,她被放进一个金属的笼子,从高空降下去,降落到很深的地底。 那里是一座宫殿,有高高的台阶,猩红的地毯。 双目失明的少女被孤独地放置在一块玉石砌成的平台上。 她成为了牺牲者,献给怪物的祭品。 “你来过这里。还记得吧?这个祭台。”零对林苑说。 她们?牵着手,意志浮在虚空中,双双看着眼前祭台上的少女。 这里是属于?零的记忆,是数百年前她亲身经历过的事。 林苑见过这座祭台,很多次。梦里梦外。 血腥的祭台上献祭过无?数的生命,那些所谓的科研人员,用人类的精神力供养虫玉,让它得以孵化。 第233节 “这里是最初体诞生的地方。在品尝到甜头之后,人类孵化了更多的虫玉。量产了具有各种?强大能力的哨兵和向导。” “那时候的人们?觉得自己得到了强大武器,终于?能和地面上那些诡异且生命力强大的畸变种?进行战斗。” 零遗憾地对林苑说,“数百年后的你们?,居然还没有意识到,当初是人类自己打开了走向毁灭的大门。” 祭台上双目失明的少女听见淅沥的水声,有什么湿哒哒的东西蠕动着爬上台阶,向她靠近。 女孩的眼睛看不见,她在精神的世界中遇到一团强大而纯粹的“人”。 “你是谁?”她的精神力游动出去轻轻触碰那一团柔软的意志。 “我??”那人仿佛愣了愣,回答道,“我?也不知道,我?刚刚醒来没有多久。” “他们?叫我?最初体。你也可以叫我?初。” 不知道是为什么缘故。或许是因?为零没有表现?出害怕,又或许是因?为零愿意和它交流。 爬上了祭台的触手们?没有像往常一样?撕碎它的祭品。 它们?很新?奇地卷着那个双目失明的少女,把她带到了宫殿的深处。 “那时候的初很单纯,她本来就是一种?很单纯的生命。”零这样?对林苑说。 “我?甚至觉得,和初生活在一起的那段日子很开心。我?们?待在一起,也没有别的事可以做,我?每天给她说各种?各样?的故事,关于?人类的事,关于?我?做过的那些梦。不管说什么,她都听得很开心很认真。” “她也很照顾我?,会给我?找来很多奇奇怪怪的食物,就像你对那个哨兵一样?。” “我??我?对那个哨兵什么?”林苑听到这里,疑惑地想。 前面的内容她都听懂了,到这里她没听明白。 什么哨兵?谁?倪霁吗? 她什么时候给倪霁找过奇奇怪怪的食物,她怎么不记得有这件事。 “对哦,你不记得了。”身边女孩说,“你和初真的很像,毕竟你的身体里流着她的血脉。” 研究员们?过了很长一段时间才发觉,被他们?投入神殿的祭品竟然没有死?去。 那个双目失明的柔弱向导不但没被怪物吞噬,甚至在神殿中活了下来。 她在最初体的身边,被触手们?饲养着、和最初体相处和谐。没有死?也没被污染。 研究所里的人类因?为这个消息几?乎炸了锅。 他们?异常兴奋,觉得发现?了可以探索的新?方向。于?是付出了巨大的代价重创了最初体,把零从神殿中捞了回来。 在那之后,可怜的女孩被作为稀有的实验体,遭遇了近乎虐待一般无?穷无?尽的监测实验。 她被锁在实验台上,为了部分人类的野心,日复一日地承受着同类对她无?端的折磨。 长期躺在实验台上的零再也没有机会见到“初”。见到那个在一片黑暗中,和她精神相互依偎的朋友。 再也没有柔软的触手会勾着她的手指,听她一遍一遍说自己的梦和故事。 有时候会在痛苦中希望自己不是人类,而是一只和初一样?的怪物。 时间过去了很久,被固定在实验床上的零终于?听见了熟悉的声音。那声音已?经不像当初那样?纯净幼稚。变得强大而充满怒火。 那时候地动山摇,有什么强大的生物破土而出,从内部损毁了这座坚不可摧的人类堡垒。 冰冷而强大的触手从地底钻出,勾住了她的脚踝。 “我?当初答应了她。舍弃人类的身躯,成为她的一部分。” “她的精神力强大到恐怖。我?从她那里得到了源源不断的力量。我?用那种?力量,将自己的梦,自己的精神图景无?限扩张,支撑起一个和人类世界隔离的独立空间。” “也就是后来,被你们?称之为污染区的地方。” “我?失去了自我?,成为了污染区的柱,而她就是污染区本身。” “我?和她已?经分不出你我?。我?的枯败死?亡,意味着这个世界的结束。” “我?是第一个成为柱的向导。或许,我?也算得上是人类的罪人。” 听了零平静的叙述之后, 林苑没有说一些宽慰的话。 零的人生画面在眼前流过。但哪怕是亲眼所见,也难以真正体会到当时她所承受的那些绝望和痛苦。 林苑只是用触手轻轻勾住了她的手指。心中的想法在意识交流中传递。 错的不是她,是那些过于?扭曲贪婪的人,是这个错误的时代。 林苑想起了自己在众多污染物见过的柱。想起了熏华,想起在五号区的白色国王。 原来每一个污染区的柱都是向导,强大向导的精神意志被虫玉侵食造就了这样?的悲剧。 “没事的。”零对她说,“再长的噩梦,都有醒来的一天。如今的我?终于?走到了生命的尽头,即将得到永恒的安眠。” 零渐渐松开了林苑的手,她的面容和那些画面一起,在林苑眼前溃散。 “但那边送来了你,想让你接替我?的位置,成为这里的支柱。你要小心……初和当时的她已?经完全不同,她很强大,暴躁,不愿接受结束。” “你要小心,小心……那座白塔里的一切。” 零的身躯溃散,牵着林苑的那只手在漆黑的世界中化为灰烬。 梦境一般的精神图景消失了。 林苑发现?自己站在研究所之下,那座荒芜了数百年的神殿中。 纯白的祭台依旧摆在猩红的台阶顶端,空气中似有无?数惨死?在这里的冤魂,无?声无?息地控诉着当年悲苦的命运。 林苑看见了初。 第234节 那个存活了成百上千年的最初体。 如今失去了柱,失去了精神力来源,它的身躯呈现?出极度腐朽的模样?。 像是枯死?的腐枝,巨大而无?穷无?尽,从黑暗中一路延伸出来,盘布在整座神殿的底部。 在零的精神力彻底消失溃散的那一刻。神殿深处传来令人心惊的恐怖声响。 像是垂死?挣扎一般,干枯腐朽的庞大神躯扭曲着抖动了起来。 整座神殿都随着她的扭动尖啸剧烈摇晃。 …… 倪霁甩开握住自己的那手掌。那冰冷苍白的手缩了回去。 出现?在他眼前的是穿着白色裙摆的藤露。 藤露的半张面孔隐藏在阴影中,露在光明中的另半张面孔白的像是一个死?去的人。 裙摆下触手再也不是单独的一小只,而是有无?数枯老、灰败的腕足从那雪白的裙摆下爬出。 “你彻底变成了一个怪物。”倪霁缓缓抽出他的刀,“不,你从来就是一个扭曲的怪物。” “怪物又怎么样?,比做一个倍受欺凌的弱小人类好。”半张面孔的藤露在黑暗中缓缓爬上墙壁,“你这样?强大的人,没有体会过身为弱者的痛苦吧?所以你不会明白的。” “不论?如何,哪怕把我?整个人献祭给祂,我?也绝不愿意变回从前那个没有力量的可怜虫。” 倪霁四周的景象就变了。 他看见了一个哨兵……很多很多的哨兵。 有人被少女柔弱的外表欺瞒,有人被她美好的容颜诱惑。 在这个黑暗的世界里,那些强大的战士像是被蛛网诱捕的猎物,一个个倒在那条白色的裙摆下。 他们?挣扎着,露出了可怜无?助甚至丑陋难堪的悲惨模样?,被反复折磨到精神彻底溃散,最终连身躯都不被放过,成为任凭操控摆布的傀儡。 在完全毁灭之前,永远永远无?法离开黑暗的地狱。 倪霁甚至看见了自己,看见自己被触手卷住,一路无?力反抗地被拖进巢穴的深处。 画面开始变得扭曲,昏暗。 昏暗中传来惹人遐想的哭声。 “嘻嘻嘻,你也体会过吧。”藤露的声音在黑暗中无?限放大,“你的那位向导那般强大,一定也时常对你做这样?那样?的事,我?一直很想看见你软弱求饶的模样?。” 她的半张面孔从黑暗中出现?,满意地看见那位哨兵露出一脸羞愤的神色。 “其实哨兵才是最柔弱的可怜虫。”藤露笑了起来,悄悄朝着倪霁的方向伸出她借用来的精神触手, “你们?敏感?又脆弱,毫无?抵抗能力,全都害怕着我?的精神控制……啊!” 爬行中的藤露尖叫一声,她捂住被哨兵切断的手臂,一脸不可置信地后退。 眼前的哨兵手上提着刀,眼中染着莹火,是一个杀气腾腾的亡命之徒。 和她之前看见的,在林苑的触手下生娇体弱,轻易缴械的模样?判若两人。 “为什么!”彻底畸变的怪物怒喊,“我?知道你怕的,你应该害怕的。你抵抗不了精神控制。你们?哨兵都毫无?抵抗能力。” “你是不是搞错了?”眼前的哨兵冰冰盯着她,眼中透着嘲讽, “我?是有点怕这个。害怕的是那个强悍无?双,天下独一无?二的人。怎么可能是你这样?从内到外都弱小到可怜的怪物。” 血红的长刀缓缓抽出,刀刃映着倪霁冰冷的双眸,眼眸深处驻扎着一个强大的灵魂。 “我?替那些被你骗到的哨兵不值。但凡我?在你面前露出半分软弱,都算我?输了。” 血红的刀光是哨兵复仇的火焰。 刀光之下扭曲虚假的图景片片破碎。 被妖刀斩断的畸变种?那扭曲古怪的身躯蒙上了龟裂的斑纹。 欺骗了无?数哨兵的人,最终依旧以弱者的模样?死?在了这片黑暗的世界里。 倪霁看见了林苑, 在他脚边的洞穴中,他的向导站在那座祭台边上,正和一只无?尽庞大的怪物对峙。 他向着林苑的方向冲去。 林苑抬头,看见了向她跑来的哨兵。 他们?的视线交汇了一瞬,凝望着彼此。 倪霁脸上沾了一抹血,林苑也好不到哪里去,浑身灰头土脸。 他们?又一次把对方弄丢了——哪怕一路都紧紧牵着手。 但这一次双方都没有慌,心底坚信很快就能重逢。 林苑觉得向着自己跑来的倪霁有些陌生,有一点不像从前那般隐忍内敛。 此刻的他仿佛心中的怒火仿佛被点燃,亮得像一柄刀。 一路冲下来的时候,俊美的面容被染上一层野性,非常具有魅力,比任何时候看起来都帅气。 他朝着自己露出一抹笑。 第235节 强敌当前,笑得冰冷、锋利、锐不可当。 落地之后,两个人之间隔着一点距离,但他们?没有伸手去牵住彼此。 在这一刻,精神力的末端相互连接,比身体的接触更加稳固,让他们?心中不再害怕会弄丢彼此。 第97章 [] 第 97 章 倪霁伸手一把将林苑向后扯, 避开了?卷向林苑的攻击。 他回?手朝前开了?一枪。 手中的反重?力武器造成了?前方空间的重?力塌陷。 那些枯败腐朽的怪物身躯中骤然出现一片大范围的圆形坑洞。 在那圆圈之中的所有血肉之躯被压成肉泥,圆形边缘无数整齐断开的枯老触手在挣扎扭动。 倪霁丢掉了?过?载的反重?力枪,随手拿起一柄等离子武器,枪口?喷射的无声光线, 切开了?袭向他们的庞大身躯。 这个地方简直就是战士的天堂。轻易就能找到攻击力强大的武器。 倪霁也不知道?为?什么, 一个搞科研的研究所内放置着这样大量的强力兵器。 他跳进神殿的时?候,从?研究所内顺手捞来?很?多, 每一把都很?趁手, 弹药充足,杀伤力巨大。 如果不是这只垂死的怪物体?积过?于庞大的话, 战斗早就结束了?。 灼眼的电弧射线不断亮起, 巨大的触手血肉横飞,鲜血淋漓的战斗中倪霁心中有不解。 当年的人类拥有着如此强大的武器, 数量众多的战士, 背靠这样的坚城壁垒, 竟然都抵御不住畸变生物的进攻,以至于一路败退到如今的局面。 昏暗的地底世界, 粗大的触手环绕抽动在黑暗的神殿,被切断的触足血肉模糊,诡异的悲鸣声如海潮般从?黑暗的深处传来?。 她存活了?数百年, 吞噬了?无数精神力,成长?为?如此强大的庞然大物。体?积巨大, 精神力的掌控能力更是可以延伸到无边无际,被整座地下城的生物奉为?神灵。 即便在如今,已经衰败, 濒临死亡的时?候,还是如此强大地令人感到恐惧。 零的精神力彻底在这个世界消亡, 支撑无瞳之地污染区的柱不见了?。 和零相?互依存的“初”也变得虚弱,无力回?天。 无瞳之地开始溃散,祂的意志和身体?也将在不久之后彻底消融。 纯白的祭台,猩红的楼梯,墙面和地板都在缓缓溶解,浓稠的黑暗世界像落下帷幕一样缓缓剥落。 噩梦初醒,时?空剥离。 此刻失去了?柱,自身也濒临死亡的初失去了?一切理智,只留下了?最强烈原始的愤怒。 枯老的触手不断被强大的火力摧毁,又继续源源不断从?地底涌出,遮天蔽地几乎挤满了?整个神殿。 祂在混沌的怒火中,只想杀戮,撕裂,搅碎眼前的所有生物, 黑暗的神殿中,枯败的触手如暴风雨般袭卷向林苑。 林苑狼狈躲避,几次受伤,险象环生。 精神的世界里,排山倒海的精神力袭击向倪霁的大脑。 在倪霁的精神世界中,大海上晴朗的天空一扫而?没。 星辰太虚骤然出现在苍穹,古老的生命体?在星空深处现出巨大的身影,怒火滔天,无数腕足涌动,低低沉吟声远远传来?。 原始的强大精神力铺天盖地袭向倪霁。 冰冷,诡异的巨大精神体?强行迈过?虚空,跨入海中,企图摧毁眼前这个人类哨兵的精神体?。 相?对古老的祂而?言,那只是一只小鱼,哪怕祂已经衰败,虚弱,濒临死亡,要捏死这样小小的一只游鱼还是轻而?易举的事。 倪霁的大海卷起狂风骤雨,以深海为?屏障努力抗拒异物入侵。 黑脊白腹的虎鲸在狂风骤雨的大海中飞速游走,躲避着一次又一次的强大精神力攻击。 神殿内战斗中的哨兵停下脚步,弯腰捂住痛苦欲裂的额头,颤抖的手臂几番挣扎,勉强抬起沉重?的枪。 在这个时?候,倪霁明白了?人类当年败给这些怪物的原因。 并不是败给这些畸变生物庞大的身体?力量。 不论人数再多,武器再强。人类柔弱的精神世界抗拒不了?这样强行而?恐怖的精神污染。 哪怕是如今的他,强大的哨兵,也依旧被这样巨大的精神力彻底压制。 倪霁扭头看了?一眼林苑。 林苑此刻的模样和他差不多,脸上沾着血,手里握着炙热的枪,为?了?躲避铺天盖地的触手袭击滚了?一身的泥,好几次险些被重?创身体?。 狼狈不堪,危机重?重?,只是双眸依旧明亮,眼中战火不熄。 两个人交换了?一下眼神,倪霁微张口?说了?句什么。 下一刻,那道?熟悉的意志就进入了?他的世界。 他把自己的身体?交给他的向导。 清醒的时?候交出身体?的控制权,和意志昏迷时?的感受完全不同。 他清晰地感觉到林苑的精神力如冰凉的水流一般覆盖过?每一条神经,流过?每一处关节,蔓延到指尖,足弓。 像是有一个人从?身后贴身拥抱了?他。 那种感觉太过?鲜明,以至于倪霁险些在战斗中分了?心。 他的意志往下沉,放开身体?的控制权,把自己潜入海底最深处的那座宫殿隐藏起来?。 向导的精神力操控着哨兵的身躯,哨兵重?新抬起枪守在她的身前,巨大的枪炮声不断在黑暗中炸响。 林苑的精神力在倪霁的体?内看顾着他脆弱的精神图景。 而?倪霁的身体?在现实中全力以赴地守护着林苑柔弱的身躯。 第236节 两个人相?互张开手掌,护卫着对方最脆弱的部分。 融溶包裹着彼此,相?互守护着对方,少了?谁都不行。 倪霁觉得他们俩在那一刻几乎是一个整体?,拆分不出两个人。 这种感觉有一点?过?分深入的亲近,令人头皮发麻。 沉入海底宫殿中的大鱼凝望海面,悄悄用鱼尾把几枚储藏着记忆的明珠扫到更明显的位置。 那里面装着重?要的记忆,是在一个黑暗潮湿的洞穴内发生的事。 之前被哨兵藏得很?深,耻于被人发现。 这一刻趁着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战场上,大鱼悄悄把它们扫出来?,往显眼处推了?推。 大鱼在海底深处摆着尾巴,心底有一点?隐秘的渴望。 要是能被她发现就好了?。 爆炸的火光在黑暗中亮起赤红的颜色,灼热的火光还未暗淡,电磁武器的光波又划出长?长?的弧光,撕裂了?空气。 战斗在两人默契的配合中,渐渐向林苑和倪霁倾斜。 庞大的阴影在这些闪烁的枪火中横行肆虐,疯狂扫动,却已经走向衰败。 林苑听见了?初的怒吼声。 听见了?她的怒火中透出的绝望和悲伤。 听见她在喊一个单音节的名字。 那个字林苑听懂了? {零} {零去哪里了?} {我?的零,我?的朋友,你去哪里了?} …… 那声音渐渐消散,满地焦黑的触手不再动弹,僵化,溃散,缓缓化为?一碰即溃的灰烬。 古老神殿中纯白的祭台碎为?两半,华美的立柱崩塌陷落,雨落的石块覆盖在猩红的地毯上。 无数细密的灰烬随风而?起,如雪如絮飘散在黑暗的地下神殿,飘舞在庞大的旧日地下城中。 在如絮翻飞的漫天灰烬中,林苑隐约看见了?百年前的时?光。 两个年幼的小小女孩,彼此依偎着对方,蜷缩在黑暗潮湿的地底神殿中,用一堆触手当做被子,其中一个小声给另外一个述说着故事,讲着自己的梦。 “零的梦好有意思?,等我?以后有力量了?,就把它变成一个真实的世界。” “我?会?给零找到眼睛,让你可以随意地看到你想看的世界。” “零和我?生活在一起吧。我?们一直在一起,殪崋活在你的梦境里。” 不断塌陷的世界中,数百年前互相?牵着手的两个小小身影,最终消散不见。 林苑只听见一声长?长?的叹息声。 {留给你吧,替她看一看这个世界} 有一只冰冷的触手抚摸了?一下她的手心,将一个圆溜溜的石头放在了?林苑的手中。 “这里要塌了?,我?们走。”倪霁的声音响起,牵着林苑一路向外跑去。 林苑在一路奔跑中低头,昏暗的光线中,看见手心里握着一块璀璨的宝石,球状的宝石纹理斑斓,像那漂亮美丽的瞳孔。 …… 一个女性哨兵背着背包从?地下城的裂缝口?爬出地面。 她抬头看见挂在天空中那只流着血泪的眼睛,心里微微松了?一口?气。 掂了?掂后背的口?袋,看样子这一次又幸运地活着出来?了?。 她是驻扎在附近哨岗的哨兵,时?常在无瞳之地污染区出入。 这是一个极度危险的世界。在脚下漆黑的深渊里,曾有她的许许多多的战友永远地留在了?里面。 但她却不得不一次次地进入。她心里很?清楚,下一次留在这里的或许就会?是她自己。 地面上是荒芜的大地,高悬在空中的巨大眼睛流着瀑布一般的血泪。 那红色的血瀑一路从?天而?坠,滚滚落进开裂的地缝,落进漆黑的地下城深处。 这是她每一次进出这里都会?看见的景象。即便如此,她还是会?抬头凝望。 每一次看见那悬在空中盲目而?流泪的眼睛,她都会?忍不住在心里想这是谁的眼睛,是谁这样长?年累月地流着血泪哭泣? 就在此刻,她看见那高悬在空中,数百年凝滞不动的眼睛动了?动——那眼睛在缓缓地闭合! 流淌了?无数日月的血红瀑布越来?越小,逐渐干涸, 哨兵目瞪口?呆,眼睁睁看着头顶上最后的几滴红色眼泪从?高空坠落,掉进脚下的深渊之中。 头顶上,那只没有瞳孔的眼睛彻底消失了?。天空像画布一样开始溶解,整个世界褪去了?迷梦一般的色泽。 一轮初生的太阳,在画布后露出真实而?美丽的轮廓。 橙黄的隙光斜斜照进大地的裂口?,点?亮漆黑了?数百年的地下城市。 “崩……崩塌了??”哨兵站在裂开的大地边缘,无比震惊地喃喃道?,“无瞳之地在崩塌?” 脚下的大地轰隆隆地摇晃起来?。无数探索者和形态古怪的畸变种从?地底深处奔跑出来?。 “崩塌了?!” 第237节 “无瞳之地溃散了?!”奔淘中的人们大喊着。 浓幕褪去,一座真正的地下城以数百年前的面貌出现在世人眼中。 恢弘壮阔的人类堡垒建造在地底,一层又一层,管道?交错,楼宇累叠。 数百年前,这座地底堡垒被巨大的怪物从?内而?外摧毁,裂开了?一道?巨大的口?子。 如今荒芜的地底堡垒重?现人间,大地上那道?残缺的裂口?接纳着天空明亮的晨曦照入。 地下城的最深处,震动的轰鸣声中,一只只畸变种们惊恐地抬起脖颈。 脚下的大地在轰鸣,头顶上方很?高很?高处,细长?的裂缝边缘染上金色,现出了?一线亮白的天空。 地底的畸变种们没有眼睛,但却能敏锐地察觉到那股强行入侵的阳光,明亮的光照进了?它们黑色的世界。 夺目,耀眼,照亮一切,令人惶恐不安。 摇摇晃晃的世界正在发生翻天覆地的改变。 无数畸变种从?地穴深处涌出,有一些向外奔逃,更有一些缓缓潜入更深的地底。 “我?想到外面去。你呢?”七只手问他身边的伙伴, 庇护这个世界的神彻底不见了?,他本能地感觉到危险。 这里会?进来?很?多的人类,即将变成激烈的战场。 他不太想过?那种日子。他想去外面的世界,看一看那些人类生活的地方。在荒野和废墟中游荡一段时?间,又或者再寻找一个有神灵的污染区居住。 “我?想留下。”少了?一边翅膀的朋友摇摇头,“我?不喜欢陌生的地方,我?出生在这里,只想待在这里。” “不走吗?会?进来?很?多的哨兵。”七只手说。 “那不是更好?意味着更多的食物。”一只翅膀呲了?呲牙。 她喜欢哨兵,他们有香甜的血肉和能量充沛的精神力,能让她变得更强大。 “我?会?躲到更深的地方,悄悄捕猎,直至我?变得很?强大。成为?新的神。” “那好吧,注意安全,多吃点?人类,别被哨兵杀了?。” 七只手有些依依不舍地看了?她一眼,不再劝说,独自扭头向着高处,向那有光的地面跑去。 远在帝国都城的白塔顶端。 皇家警卫队的路德整了?整衣物,在纯白的宫殿中大步穿行。 他看见了?他的陛下。坐在塔顶那扇唯一的小小窗前。面罩白纱,独自一人摆着一副国际象棋。 那莹润瓷白的手指捻着一枚洁白的棋子,似乎在沉思?着如何将那枚皇后落在黑白方块的棋盘上。 晨曦披在她洁白的衣裙上,如梦似幻,美好得像是一位坐在窗边的女神。 路德的心中涌起一股温暖的依恋感。他缓步上前,在女王脚边跪下。 面罩白纱的女王陛下倾听了?他的汇报,略微诧异地抬头,“崩塌了??那个无瞳之地?” “是的陛下。”路德的声音很?兴奋,“天大的喜讯。短短时?间内,捷报频传,我?们又夺回?了?一座旧日城镇。” 作为?皇家卫队的队长?,他知道?那是一座规模多么巨大的地下堡垒。 里面藏有无数的武器和战略物资。从?前,需要战士们出生入死,才能够带回?一点?点?。如今那里所有的一切,唾手可得,都将成为?帝国的财富。 想到这里,身为?指挥官的他全身血液几乎都要为?之沸腾起来?。他甚至已经在心底策划,怎么分配那些武器和装备。又能提升多少士兵和哨岗的战斗能力。 “是啊,真是一件令人高兴的事。” 他听见窗前的女王陛下这样说。 话说得并没有什么不对,却好像有人捏着他的衣领,从?后勃颈倒进一杯冰水,冷得他浑身一激灵。 为?什么带着这样的寒意? 他抬起头,去他一直崇敬仰慕的那个人。 那人一身白裙,坐在窗台边,背着阳光,有些面目模糊, “那个孩子,真是出人意料呢。” 轻声说着话,缓缓朝前伸出手来?。 白皙又柔软的手指轻轻抬起他的下巴,指腹轻移,摸着他的脸颊,在他横跨过?眼睑的那道?伤疤上来?回?反复摩挲。 路德跪在冰冷的地面,浑身都僵硬了?。 像有什么东西沿着他的脊椎细密爬动,他察觉到体?内涌起了?某种强烈的情绪撕扯着自己的神经。 说不清是什么感受。 理智上他知道?自己一直爱慕着陛下,极度渴望着陛下的亲近。 但不知道?为?什么又莫名地觉得害怕,从?心底最深处传出畏惧的战栗。 像是整个人要被撕裂一般,冷汗沿着后背的皮肤滑下,脚趾都绷紧了?。 那个背对着光,坐在窗边低眉看着他的人,面目模糊,似极其恐怖,又似乎令他疯狂爱慕。 苍白的面纱,红色的薄唇,冰冷的指腹在那道?伤疤上轻轻抚摸,始终不肯放过?。 他感觉到很?疼,精神上的一种疼痛。 甚至痛苦地发起抖来?。 第238节 想要求饶,却发不出声音。 强大的哨兵队长?觉得自己此刻异常渺小,思?维被彻底地卷入了?混乱的旋涡,失去了?自我?。 不知道?过?了?多久,他才看见那艳红的薄唇微微翘起,赦免般地说了?一声,“你去吧。” 路德虚脱一般地起身,发觉自己膝盖所跪的地面,留下了?两块汗水的痕迹。 他茫然地离开白塔,被户外的冷风吹一吹,回?过?神来?。 听见有人在喊他的名字。 “老路?” 好友兼自己的副手纪宣正站在身侧看着他。 “老路,你怎么了??”纪宣凝视着他的脸,带着一点?担忧,“在陛下那里发生了?什么事?” 路德晃了?晃脑袋,发觉自己的记忆有些模糊。他想不起来?面见陛下的一些细节,只觉得眼睑上的那道?伤疤似乎有一些火辣辣地疼。 那是一道?旧伤,留在脸上很?久了?,是他还在哨岗的时?候,一场异常惨烈的战役中留下的。 虽然在治疗舱里可以轻易抹去这道?伤疤,但他不知道?为?什么,一直留着它没有处理。 仿佛让这道?疤痕消失了?,自己的某一部分也会?彻底消亡了?一样。 “没……没什么。”路德打起精神,对纪宣说,“对了?,前方传来?消息,无瞳之地溃散了?。你立刻派人去接应一下。” “无瞳之地?崩塌了??倪霁去的那个地方?” 第98章 [] 第 98 章 “是?的, 就是?倪霁和林向?导去的地方?。”路德想到这里,重新高兴起来,“你想想,一?整座的地底下城, 那么多的武器。” 他的手臂比划了一?个?大圈, 兴奋地来回踱步。 “纪宣,这次倪霁回来我要好好为他请功。” “让他详细介绍一?下经验。” “或许人类反攻的契机就要到来了。” 作为指挥官, 知道帝国获得?了那样大量的重型武器, 心?中热血沸腾,甚至已?经开始筹谋人类全面夺回污染区的计划了。 “陛下听到这个?消息怎么说?”纪宣问。 “陛下?陛下她当然?是?……” 路德想说陛下当然?很高兴。是?的, 陛下她说了这是?一?件好事。 只是?不知为何, 心?底莫名打了个?冷战,让他整个?人下意识地颤抖了一?下。 此刻他们已?经离开了白塔的范围。 巨塔拔地参天, 洁白的塔身驻立在两?人身后。 纪宣看着身边的路德, 这位自己从小一?起长大的挚友, 他穿着那身华美的制服,眼睑上留着显眼的疤痕, 神色有些茫然?。 “老路,你还记得?这道疤是?怎么来的吗?”纪宣指了指眼睛的位置,声音很小, 像是?生怕引起谁的注意。 路德的脸色沉了下来,眼眸深处透出不可?磨灭的悲伤。 怎么可?能忘记, 当初死了那么多人。 那一?次污染区的扩张,他几乎失去了所有亲人和挚友。 在灾难来临的时候,哨岗附近所有活着的人都匆忙挤进小小的哨岗。 他们没?有食物, 也没?有任何补给,挤在小小的哨岗内苦苦熬了整整一?个?月的时间。 他一?次又一?次给京都发?去求援信息, 但始终没?有等来任何救援。 直至今日?,他都不敢去回想那段时间发?生在哨岗中的情形,那几乎是?地狱一?般的景象。 母亲饿死了,年幼的妹妹也饿死了,无数至亲的兄弟迫于无奈离开安全区战斗,最终苦战而亡。他脸上的疤就是?那时候留下的。 可?是?当他后来来到京城都,却发?现这里的人个?个?奢靡无度,馔玉炊金。 提到那场灾难,满腹肥肠的长官漫不经心?地拍了拍他的肩, “帝国的军费不足,没?有办法?救援。真是?遗憾呐。” 路德的眼眶发?红,攥住了拳头,对纪宣说,“你放心?,我不会忘记的,我这辈子也忘不了。” 他那位素来低调的至交好友没?有多说什?么,只是?伸出手臂,揽着他的肩,用力拍了拍。 如今他们穿得?衣冠楚楚,混得?人模狗样。看似已?经脱离了那场噩梦。 但其实他们都清楚,他们失去的那一?部?分远远没?有补上,心?中的火还在燃着,越烧越烈。 怎么可?能忘却,那一?张张鲜活的面孔,永远忘不了 …… 倪霁带着林苑在地底一?路向?外飞奔。 当年“初”打破了囚禁自己的牢笼,撕毁神殿和研究所,从内而外地破坏了地下堡垒。将整座地下城从地底深处开始,裂开了一?个?巨大的口子。 因?此真实的世界中,神殿和研究所早已?崩塌。 此刻,无瞳之地溃散,真实的地下城重现人间。倪霁和林苑所在的位置发?生起了剧烈的塌陷。 地面摇晃地厉害,吊在屋顶上的金属设备哐啷作响,石块,尘土,断裂的金属管道噼里啪啦一?路掉落。 通道大面积断裂,污水从管道里喷出,浸泡得?到处湿漉漉的。 不时有畸变种从漫天坠落物里冲出来。肢体灵活地攀着管道一?路向?上奔逃。 倪霁把林苑背在了背上一?路飞奔。 第239节 到了这个?时候,全知全能的强大向?导露出自己体能上的短板。只好待在哨兵宽阔的肩背上偷懒。 一?块巨大的石板坍塌下来,轰然?砸落在地上,把他们前行的通道死死堵住,脚下的金属管道在冲击中碎裂开来,摇摇欲坠。 林苑越过倪霁的肩头,二话不说朝着前方?开了一?枪,反重力武器的威力在地面开了一?个?大洞,巨石和脚下的道路一?并朝更深的地底坠落下去。 倪霁脚步不停,足下发?力,在脚下道路坠毁前高高跃起,脚尖点了一?下轰然?下落的巨石,长臂一?伸,轻巧攀住上方?通道的截断面。 先?伸手把林苑送上去,再自己翻身而上。 三两?只畸变种从道路崩落的烟尘中窜出来,嗖嗖嗖地窜进林苑和倪霁刚刚打通的通道。 几只站稳了脚跟,从通道的截断面伸出脑袋嗅了嗅空气,听见了身后轰隆隆的巨大坠落声。 就差了半秒,幸亏这俩人类配合默契,打开通道,不然?自己几个?也得?跟着掉下去。 极其难得?的,畸变种和人类在这样狭窄的空间中相遇,却没?有相互攻击。 而是?互相看了看彼此,各自闷头逃命。 飞奔中的倪霁突然?刹住了脚步。两?个?人齐齐看向?同一?个?方?向?。 倪霁的耳朵听见了细微的哀鸣。 林苑的触手感知到了哭泣的灵魂。 两?个?人略一?搜寻,发?现了那只给他们指路的小畸变种。他臃肿的身躯被压在一?块从上方?坍塌下来的巨大石板下。卡得?位置很不好,堆积了很多重物,几乎难以救援。 林苑蹲在在他的面前,比划了一?下手中的反重力枪,感觉只会加速他的死亡进程。 即便以倪霁的强大臂力,也无法?托起这样小山一?般的重量。何况这个?地方?随时会塌陷,不能久留。 小畸变种被压在石堆下,流着眼泪鼻涕,发?出呜呜的哭声。 他咬咬牙把自己的身体撕下来一?小块,面条一?样软软白白的胳膊从石头缝隙里伸出来。顶着那块沾着血的肉块。 “能不能帮忙吃掉,”小畸变种呜呜地哭,“大家都跑了,我怕我死了没?人吃我,我不想自己被浪费。” 他看林苑和倪霁不同意,又把那块肉递出来一?点,哭得?更伤心?了, “我吃了妈妈,我的力量很强大的,呜呜呜。” 顶在他手臂上的那块肉,呈现半透明的胶质状,黏糊糊的。 实在不像是?人类能吃的东西。 但那家伙哭得?实在太惨了,悲伤的情绪有如实质,几乎将林苑兜头盖脸淹没?。 所以她不太喜欢幼崽,不管是?人类还是?畸变种。 越是?幼小,情绪越是?纯粹,让人受不了。 林苑面无表情地蹲在那里看了一?会,朝着那块肉块伸出了自己的手。 幸亏倪霁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腕, “你……”哨兵叹了口气,“你别乱吃东西。” 黑色的虎鲸从他身后出现。 狭窄的空间里,强壮的鲸鱼溜进石板的缝隙,嘤的一?声,身形逐渐膨胀,如山如岳,顶开厚重的岩石,撑起逃脱的空间。 小畸变种一?边哭着一?边从缝隙里挪出来。这下大概是?不用死了,于是?自己把自己那块没?能送出去的肉又吞了回去,补充能量。 这般折腾下来,脚下地面摇摇欲坠,屋面开始簌簌掉落尘土。看上去又要塌了。 小畸变种吓了一?跳,贴着墙壁一?溜烟跑得?飞快。 黑色的大鱼游了出来,用脑袋蹭了蹭林苑的手,才消失离开。 “大鱼是?不是?不太开心??”奔跑中的林苑分心?想着这个?问题。 “感觉它有点没?精打采。” “怏怏不乐的样子。” “是?不是?想要我摸它?” 一?路躲避着掉落的石块,一?边分心?想着刚刚那个?委委屈屈蹭自己的脑袋。 【别分心?啊】 【正逃命呢】 【主体你也太色迷心?窍了吧】 【平时还说我们】 【等安全了再好好满足他】 【我要第?一?个?,都别和我抢】 终于从道路复杂的地底迷宫冲出。四周不断崩塌陷落的状况才略微好一?些。 硝烟尘土将地底的一?切掩埋,曾经的神殿成为了神灵们安眠的魂冢。 林苑和倪霁站着的地方?,是?之前巢穴的洞口。 盘桓在这里的畸变种们早在天崩地裂的动静中四散躲避。 第240节 如今的这里只留着一?群神色呆滞的哨兵。 那些被藤露操控的傀儡哨兵。 一?个?个?无知无觉的傀儡失去了摆布他们的主人,懵懂茫然?,瘫软在地面,大睁着眼睛,茫然?看着头顶的一?线天空,更多的连眼睛都没?有。 身体还活着,内部?的灵魂已?经没?了。像是?墓地中的人俑,制作逼真,横七竖八地躺着,任凭细碎的石头尘土掉落在脸上,连眼睛都不会眨。 林苑的触手们在地底展开,潜入那些哨兵的脑海,过了许久才把触手们收了回来。 “怎么样?”倪霁问。 林苑摇摇头, 太空了。 那些哨兵的身体是?活生生的,血肉是?热的,但脑海中白茫茫的一?片。 什?么都没?有。 只留下空荡荡的白。 他们的精神图景被彻底地毁了。 身体还活着,灵魂已?经死去,这么多活生生的战士,全变成了无知无觉的行尸走肉,只能躺在这里,等着被畸变种撕碎吞噬,或是?活生生饿死。 林苑不甘心?,再一?次闭上眼睛,触手们一?个?一?个?地搜了过去。 最终,只有一?个?给出了细微的反应。 林苑把他从一?堆的活死人中扒拉出来。伸手按住他的眉眼。 入侵,疏导。 过了许久林苑收回手来。 手下的哨兵茫然?地看着她,片刻之后才目光凝聚,稍微有些反应。 林苑扶着倪霁的肩头站起身,后退了两?步,弯下腰去。 胃里翻江倒海地难受,想要呕吐。 “没?事吧?”倪霁担心?地伸手轻拍她的后背,他还没?见过林苑这幅模样。 面对畸变种递过来的血肉,林苑都有吞咽的勇气。 在血肉模糊的战场,她面无表情。 不知道看见了什?么,才让她恶心?成这样。 林苑摆摆手。 在那个?哨兵残存的精神图景中看见了一?些破碎的画面。 她第?一?次知道,人在手握力量的时候,会有可?能做出多么肆无忌惮的事。 以控制哨兵的精神体为乐。侵入图景深处,反复折磨着最脆弱的地方?。 放大感观,诱发?,又掐断在边缘。肆意凌虐,极限控制,让人生死两?难,陷入情绪的崩溃。 林苑重新站起来,寻找下一?个?还留有意识的活人。 被她唤醒的哨兵伸出无力的手轻轻抓住她的衣袖。 林苑转头看那个?人。 那人茫然?地抓着她的袖子问:“为……为什?么,为什?么她要那样对我?” “我,我没?有做错什?么。” 他从地狱里醒来,还拼凑不完整自己,只能努力抓住身边唤醒他的那个?人,企图想知道自己被这样对待的理由。 林苑不知道怎么回答他。 暴行的发?生,有时候不在于是?否有过错,只在于谁手中掌握着力量。 越是?手握生杀大权的人,越容易完全在力量中迷失自己。 搜遍了全场,满山满谷的哨兵里,也只勉强捞回了一?人。 倪霁背上这个?哨兵,两?人沉默着,离开了这座地下城。 走出地面的时候。 林苑抬头看去。 天空之中,朝阳刚刚升起,晨曦破开黑暗,洗涤了大地上的一?切。 那流着血泪的无瞳之地,从此不再存在。 第99章 [] 第 99 章 送牛奶的老人背着沉重?的牛奶箱走?在路上。 每天早上在这片富人区里送牛奶是她的工作。 虽然薪水微薄, 但这年头在京都能找到一份工作是件不容易的事。她风雨无阻,一天都不敢懈怠。 上坡的路有点陡,美丽的蔷薇花枝伸出?庭院。这是她很喜欢的一户人家。 大门打开,一位剪着波波头的小?姑娘笑盈盈地?出?来, 接过?牛奶, 还塞给了她小?费。 “是有什么好事吗?”老人乐呵呵地?道谢,“看你这几天都很开心的样子。” “我家小?姐从外地?回来了。”郭锁抱着牛奶瓶子说, 眉目弯弯。 第241节 “这样啊, 那可真是件值得高兴的事。” 在这个时代,离开京都外出?都很危险, 是一件会让家人牵肠挂肚的事。 能平安回来, 就是件大喜事。 最开始来送牛奶的时候,这家的佣人小?姑娘总是怯生生的。只肯躲在门后, 伸出?一只手来。 如今她开朗了很多, 大大方方出?来见人, 总是笑,还经常给她这样孤苦的老人塞一点热乎乎的点心和小?费。 这样的小?姑娘工作的家里想必有一位很好的主?人。 老人由衷地?替她感?到高兴。也替那位平安回家的小?姐感?到高兴。 庭院内的蔷薇花的花枝伸出?院子, 开得很灿烂。清晨湿润的空气里,弥散着淡淡花香。 能在这么早的季节,就开出?这样漂亮花枝的院子可不多。 老人往回走?的时候, 看见一位戴着银色面具的园丁,站在花树边的梯子上, 正用剪刀剪下?几朵沾着露水的花。 老人心中感?慨。这座宅院大概一两年前?,还是一栋出?了名的鬼屋。 荒芜寂静,死气沉沉, 大清早时路过?都令人害怕。 如今,人口渐添, 庭院热闹,一日比一日生机勃勃了起来。 一定是有了一位很好的主?人。 林苑在松暖的被子里翻了个身,隐约听见小?锁跑过?庭院的动静,迷迷糊糊地?点亮自己的个人终端看了看时间。 微风吹过?挂在窗口的那一串风铃,亮晶晶的玻璃珠子们在清晨柔软的光线中摇晃,折射出?多彩的光泽。 众多的珠子中多了一颗猫眼石般的小?小?圆珠。眼眸一般的清透石头此刻染着晨曦,注视着窗外五彩斑斓的世界。 从无瞳之地?回来好多天了,林苑大部分时间都窝在被窝里睡觉。也不知道为什么,就是觉得特?别困倦,似乎在什么时候缺了好多天的睡眠,须得补睡回来。 “您好像变得更强大了。”薰华有一次这样说。 “是在无瞳之地?遇到了什么事情吗?” “从前?您的精神力还在我接受的范围内,如今已经隐隐让我有了敬畏的感?觉。” 薰华说话的那个时候,林苑正在忙着解决郭锁给她准备的一大盆牛小?排,脸颊鼓地?都没空说话。 她不知道自己有没有变得更强。 只是回来之后,总感?觉身体空落落得很,需要大量的睡眠和食物?来填补自己。 可惜今天或许不能睡得那么晚,女王陛下?的宣召书传来,要再一次亲自召见她。 不得不早点起来准备。 陛下?这几年很少见外人,连皇室成员都非召不得入内,却接连召见了林苑两次。这样的殊荣引起了不少人的关注。 在林苑呼呼大睡的这几日,邀约的请柬雪片一般飞到家里。 幸亏她如今已经不是向导学院的学生。有了拒绝的权力。 林苑迷迷糊糊地?挣扎起床,扒拉在窗台边看清晨中的庭院。 回家的感?觉很舒服。但不知道为什么,林苑总觉得哪里不太对劲。 好像身边少了点什么。少掉了一个已经很习惯的,夜夜相互依靠,总是待在自己身边的东西。 清晨的庭院很美,不是规规整整的漂亮。在薰华这些日子的整理下?,呈现出?一种生机盎然,怡然自得的美。 花枝绚烂,葱蔚洇润,野趣自然。 墙角边,坚韧的藤蔓郁郁葱葱,明明是生长得很慢的东西,却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悄悄攀满石墙,无声无息地?将自己的根须渗透进墙缝深处。 而石墙并?不知道。 林苑打着哈欠坐在餐桌边吃早餐。 【我最近精神很不好】 【我也是】 【大概是没有摸到鱼的缘故】 【小?鱼这几天怎么都没来】 触手们和她一样没精打采。 林苑边喝着热乎乎的鲜牛奶,边点开自己的个人终端查看消息。 如今她的个人终端里,留言的信息也逐渐变得多了起来。 小?鸟发来的信息带着一点对近况的担忧。 “最近,荒野中流窜的畸变种变多了。污染区内部似乎也变得比从前?更活跃,我们有一点担心。” “听说你已经从无瞳之地?出?来了,我们都为你高兴。一定要注意安全,我亲爱的朋友。” 罗伊的消息是这样的, “我找到了一点关于你母亲的消息,她似乎和你上次询问我的一样,也曾经去过?那个地?方。” “去你家的时候,你的园丁说你在休息。那就等下?次见面再聊吧。事情有些奇怪,我还想再确认一下?。” 曹芸芸给她发来消息,告诉她自己已经学会了反抗自己的丈夫。 “突然发现你说得很对,他没有我想象中那样强大。” “谢谢你小?苑,是你让我看到了新的世界,从新认识了自己。” “过?几日,我会带你最爱吃的点心去看望你的,你先好好休息。” 妮可的信息有上百条,根本看不完。 “我的天,苑苑,你爆红了。” “一个向导,居然能解开了无瞳之地?!” “噢,天呐。你知道有多少人最近在谈论?你吗?” “我快疯了,我一定要让所有人知道,你是我的朋友。” “你太给我们向导涨脸了。” “连我父亲都开始动摇,对于我要求再去哨岗的事,他说考虑考虑。” 第242节 “很多同学都和我一样,悄悄打听着你的事。我们觉得自己或许也能像你一样,拥有更广阔的天空。” “太爱你了,亲你一万遍……” 熊猫女士杜圆圆的消息:“听说您平安回来了,如果专属哨兵的位置有扩编,能不能先考虑考虑我呢?滚滚卖萌,笔芯~~” 在众多或热情或是激动的信息中,倪霁算得上最不温不火的一位。 他的问候很简短,一两句,绝不会太多,但每天都有。涓涓细流,泉暖无声。 “不知头疼的症状是否有所减轻?” “受的伤都好了吗?” “今日我受到了表彰,领了一笔奖金,工资也比从前?多了点。” “今日外出?执行任务,发现了一家不错的甜点店。用上次的奖金买了一些,已经快递去你家了,希望喜欢。” …… 回来之后,他比林苑忙得很多,从他发来的各种信息里看出?,似乎受到了领导的重?视,得到了表彰,还参加几次外派任务,大概率是忙得脚不沾地?了。 但每天都记得给林苑发来问候的消息。 林苑浏览记录的时候,顺带看见了自己的回复。 “头疼有没有好些?” “有” “请多注意休息。” “嗯。” “我要外出?执行任务了” “哦” “给你寄了好吃的。” “谢谢!” 不管倪霁说啥,基本都只回复了一个字,“哦”“嗯”“啊”“好”。 “这样是不是有点不好?”林苑咕噜咕噜地?喝着牛奶,配着桌上热腾腾的小?点心,一些罕见的手工古法甜点,香酥可口,甜份充足。 全都是倪霁默默寄来的。 【其实主?体才是我们中最不礼貌的人】 【对,而且有点渣】 【难怪小?鱼这几天都没来】 “我礼貌的,我都有回复。”林苑给予反驳,“我只是不太擅长文字。” 口语表达都不太擅长的她,书面语言更是短板中短板。 【我来我来,我很擅长打字】 一只触手撸着袖子就上了。柔软的腕足在林苑的个人终端上吧嗒吧嗒一阵敲击,没等林苑看清楚,已经飞快敲完点击发送。 “嗨,宝子,晚上要不要来家里共进晚餐~~” 餐字后面还挂了个粉色的闪光心形符号。 林苑就看见终端的通信页面上,显示出?对方正在输入的字样。 输入又?消失,输入又?消失,来回反复了数遍。 直到其它?触手们卷胳膊卷腕足,挣着上来准备重?新发送的时候,对面才终于发来了一个字, “好。” 林苑不喜欢文字表达,只是看字的话,完全看不见对方情绪。 对林苑来说很难从这样平板的笔画里,读出?对方的真正意思?。 但这一次,倪霁只说了一个字。 她莫名从这简简单单的一个字里,读到了很丰富的情绪。 第100章 [] 第 100 章 林苑穿上了纯白的向导服, 走到大门外的时候伸手摸索了一下裙摆细密的蕾丝,感觉到一种迈不开步伐的拘束。 这?种样式的裙子她穿了十几年——华美,精致,突显身材, 不便?于行动。 她本来以为自己已经习惯了穿这?种衣服。 事实证明不舒服的事只有被迫接受的时候, 永远不可能真正习惯。 门外停着一辆白塔派来接她的车子。 其实白塔离她家的位置很近,根本不需要坐车。 据说是为了表彰她的功绩, 特意?派了皇家警卫队的哨兵开车来接她, 以示隆重。 车窗摇下来半截,露出了一张林苑熟悉的面孔。 林苑甚至愣了一小会, 才想起?这?个人的名字。 江阳朔, 自己曾经的未婚夫。 巷子里此?刻很寂静,早晨的阳光被院墙切割成泾渭分?明的两半。 林苑站在初升的阳光中?, 车上的人身处昨夜的阴霾里。 林苑突然发觉时间已经过去了很久。 以至于从前那个穿着白色的长裙, 背影孤独的小女孩已经在记忆中?变得很模糊。 记忆变成漫长而零碎的画面, 连这?位未婚夫的名字和面孔,都需要想了一下, 才从记忆里捞回来。 从前那些令人窒息的岁月,总总是非烦恼,在经历了这?么多的事情之后, 仿佛变得微不足道?,不再值得一提了。 第243节 林苑捋了捋裙摆, 平静地和江阳朔打了个招呼,坦然地坐上了那辆车。 车辆启动,一路缓缓前行, 透过车窗外可以看那座见巨大白塔。 洁白,坚贞, 宏伟的高塔沐浴在早晨的阳光下。 车内的空气是寂静的。车里的两个人都没有说话。 过了许久,江阳朔的声音才在车厢内响起?, “听说你……最近去了很多地方。” 声音有一点干涩,仿佛这?段话在心底反复滚了无数遍,才终于勉强说出口。 林苑记忆里的江阳朔是一个善于长谈阔论,交友众多的男人,任何时候都风度翩翩,侃侃而谈,很少见他这?幅吞吞吐吐的模样。 不过人都是会变的,自己也?和从前不太一样了。 她“嗯”了一声作为回答,漫不经心的。 “能习惯吗,听说哨岗的环境都很恶劣?你去了哪些地方?” “挺好的。”林苑说,“东部地区都跑遍了。” 之前为了锻炼自己和倪霁练配合度,东滨哨岗和无瞳之地附近的污染区她基本都跑遍了。 现在想想,经历了那么多之后,自己也?可以算是经验丰富的战士,可以以老?兵自居了。 林苑的视线透过车窗远眺,落在那白塔高耸的顶端。 尖尖的洁白塔顶渡着太阳的金辉。那塔太高了,从车窗内往上看去,完全看不见顶端的那扇窗户。 但林苑知道?在那塔尖有一扇窗。有一个人或许正站在窗后,居高临下的视线俯视着大地上的一切。 今天,她要再次去塔顶,去见那位掌控着帝国最高权力的女王陛下。 江阳朔的目光落在林苑的侧脸上,觉得自己的喉咙干涩得很。 今天能来接林苑的这?个机会是他费了很大的力气才争取到的。 此?刻,人接到了,就坐在他的身边。他发现自己竟然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他已经很久没见到林苑了。 刻意?地不去想,但那道?纤薄的身影却已经刻进了灵魂深处,怎么也?忘不了。 江阳朔脑海里有许许多多林苑的曾经影子。如今还是那张精致如画的脸,那身熟悉的白裙,但似乎有什么东西和从前完全不同了。 坐在身边的女孩,面容依旧,却从内而外地发散出一股气场。自如从容,不为外物?所动。 那是真正历经沙场淬炼出来的气势。 令人心生敬畏,不敢轻言亵渎。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身边时常有人提起?林苑的名字。 听说她打开了黄金树污染区。 听说女王陛下亲自接见了她。 听说皇家卫队特意?为她选拔了专属哨兵。 说她又?一次做出惊人之举,撼动了无瞳之地。 那一场选拔赛的时候。身为皇家护卫队一员的江阳朔同样站在角落,几乎咬碎了牙。 想上擂台,又?知道?自己是赢不了的。 他只能站在观众席,眼睁睁看着皇家卫队中?最强的那几个人登上擂台,拼得头破血流。 只为了争取到站在她身边的位置。 那个位置本来是自己的,她的身边本来只有自己一个人。 江阳朔很想和林苑说,再给?他一次机会,这?次他一定会好好珍惜。 他此?刻心跳得很快,胸腔随着心跳生疼。 就像是第一次在花海边见到林苑一样。那时候的林苑出尘脱俗,美得不似人间俗物?。那时自己曾经发过誓,要好好待她的,怎么就给?忘记了呢。 当时心跳如鼓,心口是甜的,如今却充满着苦涩和绝望。 口张了好几次,话却吐不出来。 他知道?这?不是一个合适的时机,路程也?太短。翻来翻去的话没来得及出口,车就已经停下来。 林苑甚至没多看他一眼,推开车门下车,向那高高的白塔走去。 江阳朔沉默着,下车追随林苑入内。 进入白塔之后,好几个哨兵看见了他们俩,热情地上来打招呼, “我听说过你,林向导。能不能加一下联系方式?” “太令人惊叹了,您是怎么做到的。我们都领到了无瞳之地的武器。真是托了您的福,谢谢啦。” “上一次的选拔赛,我没有上场。如果还有下次,我会去干掉那个倪霁,取代他。您可以期待一下。” 那些特别?行动组的哨兵拉着林苑询问污染区的最新情况,发出各种叹息和唏嘘声。 最后加林苑个人终端的时候,一个个的目光都若若无地掠过江阳朔,隐隐含着嘲讽。 有一个爆炸头的向导远远地看见林苑就飞奔过来。 很亲热地黏在林苑身边嘀嘀咕咕说了半天的话。江阳朔认得她,贵族出身,侯爵家的小女儿?。 第244节 她问着林苑边境哨岗的情况,时不时惊呼几声,兴致勃勃。 林苑还是和从前一样,话语很少,脸上没有太多的表情。 但江阳朔知道?,她不再是那个困于白塔中?,沉默寡言的小女孩了。 提起?哨岗,污染区,畸变种——这?些令人胆战心惊的事物?时她如数家珍,信手拈来。 那种轻松自信,和那些时常出入沙场的强大战士没什么不同。 他甚至很难从旁接上他们的对话。 江阳朔这?样的贵族,在白塔内活了太久,岁月几乎都固化在这?个小小的空间内。 他们过着安逸的生活,哪怕身为哨兵,也?几乎从不离开白塔的庇佑范围。 并没有见过真正的畸变种,也?没有离开过京都一步,不知道?外面真正的世?界是什么模样。 在林苑这?些真正出入污染区的战士面前,谈论到白塔之外的世?界时,往往是露怯的。 妮可挽着林苑的手,看向江阳朔的眼神赤|裸裸地透着不屑,一脸看见傻逼的嫌弃。 江阳朔曾经是林苑的未婚夫,后来主动解除了婚约,这?件事很多人都知道?。 当年,嘲笑的目光多落在林苑的身上。 如今这?样的目光渐渐改为落到了江阳朔的头顶。 江阳朔的心像被细细的针扎过,憋屈、恼怒、酸涩、悔恨齐齐涌上,一时间五味杂陈,难以言述。 林苑坐进了直升塔顶的观光电梯。 上次来的时候就坐过,知道?刷过专属的电梯卡之后,就会一路飞速上升,把她带到高塔的顶部。 林苑的心脏有一点抽紧,身体?进入了一种兴奋状态。 那是她即将进入危险的战场时,才会出现的生理?反应。 可她明明只是升上高塔,去见一见女王陛下,说上几句话而已。 在这?个时候,一小队的哨兵刚刚从外面回来。 几个人全副武装,手持高能武器,身上沾着血渍,风尘仆仆的模样,是刚刚外出执行任务的队伍。 林苑一下从人群中?看见了那个熟悉的影子。 透过电梯玻璃,她的视线落在倪霁的身上。 柔软的黑发上沾了尘土,紧实的悍腰后携着热武器,笔直的双腿踩着黑色短靴。 哨兵戴着黑色手套的手指点开个人终端,正在和身边的队友交流着什么。 也?不知道?为什么,看见倪霁的那瞬间,林苑心头崩着的那一点紧迫感觉随之就消失了。 视线落在那人的身上。甚至有心思想起?晚上还约了他一起?吃饭,得快一点把事情办好。 电梯开始上行,那人没有抬头,似乎没看见自己。 但耳尖却在自己的视线中?慢慢红了。 原来他看见了。 也?是,他这?样的哨兵,怎么可能发现不了近在咫尺的自己。 林苑的嘴角微微带起?了一点弧度。 江阳朔和林苑同乘着电梯。他的视线始终落在林苑的身上。 眼看着林苑冰冷的眼神在看到那个哨兵的时候变得柔和。 她甚至还笑了。 江阳朔认识了林苑十来年,从未见过林苑对自己笑过。 林苑像是雪岭的冰,山寒水冷,不曾化过。从小到大,江阳朔就没见过她的笑。 这?样微微带起?的一抹浅笑,像是幽莲绽放,摄人心魄,给?的却不是自己。 江阳朔觉得自己的心瞬间被伤透了。他们至小相识,林苑从未这?样凝望着自己,从未对他露出过笑容来。 若非如此?,自己也?不至于一时想歪了,行差踏错,自尝苦果,悔恨至今。 “电梯里的那位是林向导吧?女王陛下今日召见的那位?” 大厅内,倪霁听见身边的战友说。 他抬起?眼帘朝那飞速上升的电梯瞥了一眼,低头继续看手里的情报,口中?唔了一声,“没错,是她。” 不是特别?放在心上的样子。 几位哨兵们便?议论起?自己听来的八卦。 “我听说林向导从前是匹配给?江家的未婚妻。后来解除婚约了。” “江阳朔现在特后悔吧?” “听说他们当初的匹配度很高,达到70%呢。” “我天,70%的匹配度多难得,江阳朔是傻逼吗?为什么退婚?” “谁知道?呢,看他现在跟前跟后的,大约是想把人再追回去吧。” “那小子啥不行,也?就一张脸好看了。我猜林向导肯定不吃回头草。” 第245节 “也?说不准,向导们都喜欢长得好看的。何况他的精神体?是猎豹。” “猎豹怎么了?猎豹持久力差。我还是野牛呢。” “猎豹毛茸茸的,追向导可好用了。你不知道?,大部分?向导都是毛绒控。” 几个哨兵说着说着,突然感到一阵被冰冷海水没顶的寒意?。 他们止住话头,打了个哆嗦,莫名其妙看向身边的倪霁。 倪霁低垂着眼睫,神色冷淡,一言不发,像对此?事毫不关心。 第101章 [] 第 101 章 白塔高层, 皇家警卫队的副官纪宣坐在办公桌后,戴着厚厚的眼镜,审阅各地传送来的海量文件。 罗伊抱着一大?叠陈旧的资料,急匆匆地进来。 “怎么了?”纪宣从虚拟屏幕后抬起头, 推了推眼镜。 “老路还没有下来吗?”罗伊问他, 语气着急,找路德有事。 “还没呢。”纪宣笑道, “陛下今天不是?召见你们?特研处的那位林苑向?导吗?老路在上头伴驾。” 罗伊紧紧抱着那一叠资料, 魂不守舍地踱了一会步,在对?面的沙发上坐了下来。 纪宣也?不看他, 在虚拟屏幕后噼里啪啦地输入。 这里是?皇家卫队指挥官的办公室, 吊顶上洒下虚拟阳光,门外的室内花园有着流水和鸟叫声。 时?光看上去安逸得很, 在这样的白塔中, 没有什么值得特别担心的事。 坐在办公桌后的纪宣尽职尽责地工作, 低调且安静。 罗伊在那里坐着,不安地搓着手指。 “是?遇到什么事了吗?”纪宣从屏幕后伸出脸来, 出于礼貌性地询问。 他一向?是?个行事低调,为人周道,令人感到放心的人。 “我有一些东西, 想给老路看看。”罗伊这样,“希望他帮我回禀给陛下。” 谁都知道纪宣是?路德的左膀右臂, 路德大?部分的事都是?纪宣在帮忙处理。 在纪宣面前两句是?不打紧的。 “很奇怪,事情不太对?劲。我想应该把这件事尽快告诉陛下,让陛下定?夺。”罗伊喃喃自语着。 他身居帝国最轻松闲散的特研部, 素来过着精致讲究的生活。 此刻却头发散乱,衣着也?不太齐整, 像被什么事困恼了多日。 “那些记录……太奇怪了。” 纪宣看了他一眼,收回视线,似乎对?他的话不太关心,只是?站起身给他到了一杯水。 罗伊抹了一把脸,意识到自己有些失态,道谢之后,端起水杯喝了一口。 这个时?候屋外走?进来一位黑发的高个哨兵。 那人容颜俊美,身高腿长,行动利落,走?到哪里都很难不惹人注目。 罗伊对?他有印象,是?之前保护林苑去无瞳之地的专属哨兵,名?字好像叫做倪霁。 他看见倪霁走?到纪宣的身边,弯腰听?纪宣了点什么。 罗伊稳了稳情绪,低头看自己手里的水杯。手工玻璃杯中的水面渐渐平静,倒映出自己对?面那两个哨兵的身影。 奇怪,这样水面能倒映出人影的吗?罗伊看着那一圈一圈荡漾的水波浑浑噩噩地想。 实际上,此刻在罗伊的面前,纪宣和倪霁不知什么时?候站到了他的身前。 纪宣镜片后的左眼现出了蓝色的萤火。 在他的身后,一只巨大?的蓝色蝴蝶,正缓缓张开左半边翅膀。 纪宣伸出手臂,手掌按住罗伊的眉目,另一只手握住了倪霁的手。 如果仔细看去,这时?候的他,很像是?无瞳之地的藤露的形态。 半边身体出现向?导的特征,延展出蝶翼一般的精神体,另外半边身体却和往常无异。 “你进去。我打开他的屏障。”纪宣,左眼的蓝光在一瞬间骤然亮起。 此刻的罗伊呆呆地坐在沙发上,任凭纪宣按住眉目,似乎对?身边的一切无知无觉。 倪霁进了罗伊的精神图景之中。 那是?一座建在山坡上的小小庄园。 院子里开着花,种着垂下根须的大?榕树。榕树后的那栋建筑复古考究,有着长长的走?廊。 和科研处的那栋老旧大?楼很相?似。 倪霁的身边站着纪宣的精神体,只有一半。半边蓝色的蝶翼在空中缓缓扇动。 “快一点,我不是?完整的向?导,撑不了太久。”纪宣站在倪霁身边。 倪霁向?那栋院子走?去,穿过那开着花的庭院。 他看见了罗伊,那位林苑在科研处的直属上级,正坐在院中的榕树下喝着茶杯翻阅资料。 倪霁来到他的身边,弯下腰问他,“你发现了什么?” 精神图景中的罗伊似乎被什么东西迷惑了,并不介意突然出现的倪霁,听?见倪霁的话之后,伸手点开眼前的虚拟屏幕。 第246节 “很奇怪。”他双目呆滞地对?着屏幕,“我查了所有的机密文档,这一年的记录全是?空白的。似乎前辈他们?在这段时?间没有去过任何污染区调研。” “但是?不可能啊。在我的记忆里,她们?肯定?是?有出去过的。” 他站起身,向?大?楼内走?去。倪霁跟上他的脚步,安静地走?在他的身边。 罗伊来到了资料室。这是?一间空间巨大?的仓库,手写记录的纸质资料在这里堆积如山。 罗伊从无数文件中翻出了一个十分陈旧的资料袋。 “我在这里找了很久,找到了一份没有归档记录的资料。” 他抽出了那叠手写的记录,轻轻摩挲了一下,轻轻揭开。 “虽然没有署名?,但这个字体我不会认错的,是?林前辈的笔记。” 他口中的林前辈,就是?林苑的母亲林兰儿。 罗伊一页页翻阅资料。 这里是?他的精神图景,他在倪霁的暗示下,无意识地重复着自己记忆中做过的事。 倪霁站在他的身边,眼眸微动,看着那一页页多年前遗落的手书?。 那是?林苑的母亲林兰儿当年手写的调查报告。 一行行字迹清晰,记录得很细致。 当年,他们?的调研小队进入了无瞳之地,走?进那座地下城深处。 他们?遇到了很强大?的敌人,逃亡中误入一座地底迷宫,在迷宫内看见了许多的壁画。 壁画上显示了污染区和畸变种的由来,以及哨兵和向?导出现的原因?和演变的过程。 一桩桩一件件被哨兵林兰儿细细记录在纸页上,无不是?惊天动地,颠覆目前人类认知的大?事。 更为重要的是?,她们?在无瞳之地的神殿发现了一个神奇且古老的盒子。 那是?从旧日时?代流传下来的宝物,不知为何人所造,用法神秘莫测,可窥视人间真相?,名?为“真理之盒”。 倪霁看见记录上关于那个盒子的记载,瞳孔骤缩。 如果这个世界上还有谁见过这个真理之盒的真容,他就是?一个。 在那黄金沙滩上,在无瞳之地的壁画上,他都见到过这个看似不起眼的盒子。 他更是?知道,如今这个盒子就在林苑的手中。 笔记上,林兰儿的记录到后期变得杂乱,笔划开始变得急促潦草。 她在最后一页上这样写道, “情况很不对?,似乎有人盯着我们?。” “我想去一切的起源,五号污染区里看一看。” “找到那艘玛丽号沉船。” “如果事情真如我所想,我应该把真理之盒藏起来。” “要藏在哪里才能真正安全……” 后面的内容就没有了,被一堆凌乱的线条和儿童涂鸦覆盖。 好像有一个年幼的孩子拿着画笔在这里乱涂乱画了一通。 倪霁紧皱着眉头,正在沉思,站在他身边的罗伊缓缓抬起头,视线第?一次落到了他的身上。 “你……是?谁?为什么出现在这里。”罗伊的声音混沌含糊,眼睛直勾勾盯着倪霁。 【快出来,他快反应过来了】纪宣的声音响起。 天空中,那巨大?的蓝色蝶翅开始扇动,点点蓝色的莹光溃散在空中 …… 罗伊回过神来,发现自己不知什么时?候恍惚了一阵。就像是?打了一个小盹。 四周的景物还是?一样,那杯水还握在手中,水面微微荡漾。 不远处的办公桌后,纪宣依旧端坐在那里,身边站着一个哨兵,两人正低声交谈着什么。 察觉到他的视线,两人看过来一眼,又不太在意地低下头去,继续他们?自己的事。 罗伊觉得自己这段时?间真是?太累了,想得太多,以至于这样青天白日地精神恍惚。 他放下水杯,夹起那一叠资料,起身告辞, “我先回去了,老路回来以后,让他联系我一下。” 纪宣从虚拟屏幕后伸出脑袋,冲他点点头,笑着道,“好的。我会转告他。” 科研处的罗伊离开之后。 纪宣长长松了口气,摘下眼镜,伸手捏了捏眉心。显然,刚刚的那场入侵,对?他来负担不小。 倪霁看着他,等他主动告诉自己。 他可以确定?,纪宣是?一位哨兵,拥有哨兵的精神体,战斗力?不算太高,但他思维缜密,处事周道,智商极高,是?所有人信服的副队长。 可是?刚刚,他在倪霁面前展露了一个惊人的秘密。他竟然同时?拥有一点不太完整的向?导的能力?。 这些日子,倪霁和纪宣走?得很近,知道他们?在私底下谋划着怎么样机密且危险的事情。 第247节 但今天,纪宣对?自己透露的是?他的底牌,是?绝对?不会轻易泄露给他人知道的事。 “没什么可惊讶的。”纪宣擦了擦自己的眼镜,重新?戴了回去。 “一来,我必须知道他查到了什么。二来我想向?你展现我最大?的诚意。” 他抬起头,郑重地看着倪霁。 没有用言语话,而是?从抽屉中抽出了一页纸,开始沉默无声地动笔书?写。 “白塔里很危险,任何对?话都有可能被‘她’听?见。” “不只是?这里,整个京都都在‘她’的控制之中。” “我们?所行之事,太危险,随时?都有牺牲的可能。” “你是?我信赖的人,我想让你知道更多,了解地更多。” “如果有一天,我牺牲了,你可以顶上我的位置。” 纪宣的笔尖停在纸面上。他看着那句话,觉得自己似乎在很久之前就死过一次。 纪宣有一位双胞胎弟弟,两人长得很像,从小感情就好,几乎无时?无刻不待在一起。 到了六岁之后,两个人在同一天分化。 那一天,感观的过载和精神力?的扩张带来强烈的痛苦。两个孩子在深沉的痛苦中挣扎,醒来之后,发现哥哥分化成了一名?哨兵,弟弟却成为了罕见的向?导。 “我不想去那个白塔,不想离开哥的身边,被关在那个鬼地方长大?。”弟弟拉着纪宣的手哀求,“哥你帮我。” “我不要长大?以后,随便和一个陌生人结婚。一辈子被困在那些贵族家庭的庭院里。绝对?不要。” 纪宣当时?没有明白这句绝对?不要会带来什么样的后果。 年幼的他一时?心软,冒充了弟弟参加身体检测。 瞒天过海之后,两个男孩一度心中窃喜,觉得成功了,不用去白塔,两个人依旧可以高高兴兴地生活在一起。 自由自在的日子过了没几年,野生长大?的成年向?导终究露出了端倪。 白塔对?私自藏匿不报的向?导惩罚很重。 京都来的人强行诱发了他的结合热。让他控制不住自己,委身给了京都来的一位哨兵。 当时?他们?所有人,包括纪宣都以为一切已无可奈何,只能认命。 哨兵和向?导结合之后,会天然地产生生理和心里上的相?互依赖,几乎难以主动割断。既然已经跟了哨兵,就也?只好认了。 那时?候的纪宣躲在路德家里避难,是?红着眼睛从门缝里看着弟弟跟着那些人去往京都的。 但没多久他又回到了自己的身边,身上没有伤,浑身却染着血,别人的血。 “我把他们?都杀了,让他们?死得很难看。”那张和自己一摸一样的脸笑着。 “我是?没法活下去了,以后,让它?待在哥哥的精神图景中吧。” 那只巨大?的蓝色蝴蝶——向?导的精神体张开蓝色的翅膀,像是?他们?从小时?常玩闹的那样,飞进了纪宣的精神图景中。 本?来是?不可能长久停留的。 不论是?哨兵还是?向?导,只要身体死去,精神体再无可休息之地,也?就会随之溃散在虚空。 但不知道为什么,在双胞胎中的另外一位被处死之后,他的精神体,那只蓝色的蝴蝶,竟然一直悄悄活在纪宣的精神图景中。 这让纪宣拥有了一半向?导的能力?。 “不能去见女王,哥,远远离开白塔。” 这句话是?纪宣的弟弟被处死之前,最后对?他的话。 但他没有听?从,他掩饰了容貌,和路德一道来到京都,进入白塔,一直活动在女王的眼皮底下,活在最危险的地方。 纪宣的笔顿了顿,在纸上写道, “这个世界是?不对?的,终将有人改变这一切。” 最后,又在纸上加了那句嘱托,那句自己的至亲最后交待过他的话。 “不能去见女王,别被她注意到。” …… 林苑坐着电梯到了顶层,和上次一样,皇家警卫队的路德在那里等她。 她跟着路德绕着长长的白色楼梯往上走?,来到了塔顶的皇宫,第?二次见到了那位陛下。 站立在窗前的女王转过身,对?她露出温和的笑容。 第102章 [] 第 102 章 第一次看见?这位陛下时?, 林苑觉得她典雅,温柔,是一切美好的化身。 在她身边,心底会涌起想要和她亲近的渴望。 但这一次, 女王头戴皇冠, 一袭白?裙站立窗边,身后?是帝国都?城辽阔的全景, 依旧那般美丽动人?, 却让林苑觉得毛骨悚然。 像是看见?了什么?恐怖的庞然大物,林苑瞬间绷紧了身体, 脊背发麻, 手心出汗。 从?前,她像一只弱小的幼崽, 不知自?己面?对的是怎样巨型的事物。尚且茫然无惧。 第248节 如今, 她不知不觉地成长了, 终于能?够看清在自?己面?前,是怎样巨大而恐怖的存在。 “站在那里做什么??”窗边的女王红唇勾起, 笑语轻言,冲着林苑招手,“到我这里来。” 她逆着光站在窗边, 半张面?孔蒙着白?纱,阳光笼着她高瘦的轮廓, 肌肤白?得有些吓人?。 林苑走上前去,走到那位帝国最高统治者的身边,和她一道站立在窗前。 “可爱的孩子, 很高兴又见?到你。”女王伸出手,和蔼地摸了摸林苑的头发。 她今天?没有戴手套, 手指温热柔软,白?晰的脖颈上戴着一枚红宝石吊坠的项链,鸽血红的宝石质地纯净,呈水滴形,垂挂在胸前。 林苑的视线忍不往那石头上看了一眼。 “怎么?样,这一次的旅程?”女王问她。 语气温和,和上一次见?面?一样。 林苑就缓缓说了自?己在无瞳之地的部分见?闻。 说得很慢,情?绪镇定。内容简洁,没有谎言,只是有所选择。 女王听?了林苑关于向导和哨兵的叙述,并没有表现出吃惊,显然她早已经知道这些事。 也没有刻意掩盖,只是在言语间透出一点遗憾, “确实是这样。从?前哨兵和向导是最好的战斗伙伴。” 她簇起眉头,叹息一声。看着窗外帝国的土地,语调中带着浓浓的忧愁, “可惜不知道为什么?,如今向导的数量越来越少,再也经不起那样的消耗。” “哪怕帝国全力以赴地保护向导,也不能?避免向导们的数量在逐年减少。” 林苑心中升起疑惑。 数百年前的世界,和如今大不相同。曾经向哨之间的相处模式,也和如今完全不同。 在这漫长的时?光中,到底发生了什么?,又有什么?被掩埋进了无人?知晓的历史?中。以至于所有的人?,都?将?如今这样扭曲的形态视为常理。 难道如今的现状,真的只是帝国为了保护向导造成的吗? “那下一次,你还想去哪个污染区?”女王从?窗边转过脸来,突然这样问。 在她说这句话的时?候,高空的风微微撩起她的面?纱。 纯白?的面?纱下那双漆黑的眼眸深处,亮起一点血红的莹光。 阳光透窗而来,明亮的光线里,那位头戴皇冠的陛下在那瞬间显得森冷苍白?,像一具虚假的空壳。 只有双眸深处那一对红荧死?死?盯住林苑。 林苑感觉整个人?被瞬间摄住,一股强大的精神压制着她,不容她口出谎言。 林苑想要后?退。但很快咬住了嘴唇,不让自?己退缩。 虽然她的力量有可能?还不够强大,但她从?未让自?己的心弱小过。 “没有呢,我并不知道要去哪里。” 林苑看着那双眼睛,一字一句地慢慢说。 那枚从?无瞳之地得到的宝石,此刻就挂在林苑的卧室。 虽然得到了很久,但她却一直没把那块石头嵌入盒子里,让它指出下一处旅程的目的地。 就是为了如今这一刻的应对。 不知为什么?,她预感到会有这样一问,会有这样在强大精神对峙中的一问。 血红的眼眸居高临下盯着她。 身边的皇宫,白?塔,天?空和流云,仿佛在瞬间消失不见?。 林苑身在一片无边无垠的混沌世界中,眼前只有那一双亮着红色荧光的眼睛。 那红色的双眸美丽,诡异,摄人?心神,久久凝视着林苑。 时?间在无限延长,思维变得混沌,让人?几乎恨不能?屈膝跪下,将?心中所知一切悉数掏出,跪着双手献上。 林苑站立在那一片虚无中,头皮发麻,手心全是汗,但她最终缓缓站直了身躯,和那双红色的眼眸遥遥对峙。 “我不知道。”林苑说。 窗外刮进来的风终于停了。 洁白?的面?纱缓缓落下,那双眼眸中红色的莹光消失,恢复了那份温柔恬静。 “你似乎成长了。变得比之前更强。” 女王叹了口气,嘴角带起一点无奈的浅笑,那笑容和从?前不同,透着一点惊讶和欣赏。 似乎奇怪林苑能?抵御住她这样强势的精神力压制。 “我已经很久没有见?到你这样强大的孩子。” 林苑后?背冷汗淋漓,松了一口气。 原来女王陛下想知道那个盒子的秘密。 精神世界中的试探从?来都?是双向的。只要你不退缩,就可以同时?捕捉到对方细微的情?绪。 在刚刚那一刻,她捕捉到了女王心中急切地想知道些什么?。 她并不像她表现出来地这样平静。她心中也有不知道的事,迫切地想从?自?己这里获得。 知道她也有所求,也有弱点,就够了。 像是刚刚的插曲不曾发生,谁也没放在心上一般。她们之间依旧和谐,闲聊般的对话还在继续。 “这么?说来,通过这次旅程,你已经很熟练和一位哨兵配合作战了吧?”女王问林苑。 “嗯,我想应该算是的。” “那要不要开始练习和更多的哨兵?多人?协同作战。” 窗边的女帝说这句话的时?候略微弯下腰,伸出一根手指,语气中甚至透着一点罕见?的雀跃, “我可以陪你试一试。” “谁?”林苑指了指自?己,“您的意思是,我和您?” 第249节 女王笑起来,她走回皇宫大殿,在王座上落座,拍一拍手,召路德前来。 林苑很吃惊。她已经知道,这位帝国的最高统治者也是向导。 但林苑没有想到,她会要在这宫殿上,和自?己做向哨协同作战训练? 这样想想,陛下说的话和想法,真的和薰华很像,连训练模式都?十分接近。 第一步给自?己配备一位专属哨兵,投入实战。 第二步开始多人?协同训练。 薰华也说过这是从?前向导们循序锻炼自?己的方法。 很快,好几位被挑选出来的哨兵在路德的带领下,进入塔顶的皇宫。 里面?有好几位林苑曾经见?过,都?皇家警卫队中的高手。 其中一位还是林苑的熟人?,那位精神体是黑色独角兽,单边手臂接上了机械臂的云洛。 哨兵们齐步入内,在王座前方单膝跪地行礼,一个个目光炙热,透着对皇帝的崇敬忠贞。 女王不太搭理他们,眼中只看着林苑,微微抬手,“路德跟我,其它归你。” 林苑:“您的意思是,可以也对您发动攻击?” 白?衣女王的嘴角勾起,手指挑起脖颈上的那条红宝石项链。 “但凡你们能?沾到我半片衣角,就以此物作为奖品。” 战斗一开始没有想象中那么?难。 林苑的眼前像是点开了数张屏幕,同时?共享了多个哨兵的视角。 一瞬间不同角度的景物,很多陌生的情?绪纷杂涌入。 天?呐,是陛下,我竟然亲眼见?到了陛下。 太激动了,这辈子最大的荣耀。 陛下太美了,我的一生都?要效忠于她。 林向导,这一次终于成为你的哨兵 …… 各种各样的情?绪,像是好几个人?用时?说话,吵闹不休。 如果是别的向导,不论精神力是否强大,或许都?会很难适应这样一瞬间涌入的纷乱意识。 但对林苑来说其实很简单,她有一个得天?独厚的条件。 她那特殊的精神体,让她从?很小时?候就习惯了脑海中的吵吵闹闹。 触手们无时?无刻不在七嘴八舌地说话,几乎每一秒都?在给她切入各自?见?到的不同画面?。 林苑已经习惯了在一片喧闹中关注重点,屏蔽杂音,用自?己稳定平静的情?绪,来面?对处理这样纷乱复杂的画面?。 穹顶高挑的宽阔大厅内,林苑拥有四位哨兵。 洁白?的王座上,女帝闲坐,面?前只有路德一人?。 四名哨兵召唤出精神体,雄鹰展开巨翅,独角兽四蹄生烟,腾蛇摆尾,海兽狰狞。 强大的战士们各显神俊,向他们的指挥官路德冲去。 在他们最尊敬的女王陛下面?前,没有一个不拿出自?己最强的状态,全力以赴。 他们都?是皇家卫队中的佼佼者,特别行动组的成员,不是那种养尊处优,只来皇家卫队混个官职的贵族子弟。 是战场上千锤百炼过的实打实强者。 四对一,哪怕对方是自?己的指挥官路德,他们也很有信心轻松拿下。 有我们四个,还要一个向导来配合有什么?用?别干扰到爷才好。有哨兵心中暗暗这样想。 众人?呈包夹之势,攻向路德。 王座上,白?皙的手指交错支撑着下颚,红唇微弯,莹白?的手指轻轻敲了敲。 雕阑玉砌的皇宫在一瞬间变了。 如镜的地面?变成黑白?交错的棋盘,平行的线条无限向远处延伸。 踩在黑格上的哨兵脚下一空,瞬间感觉身体向下坠落,往下看去,深渊底下竖着雪亮的尖刺。 云洛眼疾手快踩在白?格上,伸手拉住一名掉下黑色深渊的同伴。 屋顶不见?了,天?空变得一片血红,极远的天?边,洁白?的王座上,女主支着手肘闲坐其上。 一张张巨大的扑克牌出现在棋盘上,牌面?上梅花皇后?的双眸流转,露出诡异的笑容。 数张巨形纸牌突然间流窜翻转,边缘锐利得像是巨大的铡刀,如流光似闪电,快得无法用视线捕捉。 纸牌闪过,锋利无比的边缘切断闪避不及的雄鹰翅膀,那位哨兵大叫一声,从?高空坠落, 他捂住鲜血淋漓的身体,滚在白?色棋盘的边缘,险些掉落进黑洞之中,被赶来的独角兽一口衔起。 下一刻,身着铠甲的国王哈哈大笑着从?纸牌中踏着大步走出。 那国王的身躯无比高大,几乎和白?塔一般高,再强大的哨兵在他的面?前也如同蝼蚁般无能?为力。 云洛拽着受伤的同伴匆忙后?退。 第250节 眼中的世界无比荒诞,又无比真实,让他想起了黄金树污染区中,人?畜颠倒的诡异世界。 心中越是惊惧,眼前的景象就越发恐怖。 巨大脚掌从?天?而降,他们怎么?跑也跑不出那脚掌投下的巨大阴影中。 眼睁睁看着巨大的鞋底盖顶而来,鞋底的纹路在眼前越来越清晰,就要将?他碾得血肉模糊。 下一刻,似乎有一双柔软的手捂住了他的眼睛。 视觉消失了,眼前一片漆黑。 【不要看,是幻觉】一个女性柔和的声音在他脑海中响起。 也不知为什么?,就这样一句话,四位哨兵的惊惧、错愕、恐慌瞬间就被安抚。 连强烈的身体疼痛也都?消失了。 眼前重新亮了起来。 却不是自?己是视线,而是另外一个人?视角。像是从?他们身后?,更远的地方,看着他们所有人?。 原来,地面?还是地面?,宫殿还是那座宫殿。 没有深渊,也没有棋牌,倒在地上的人?身上并没有真正受伤,战斗甚至都?还没有开始。 女王陛下遥坐在王座上,嘴角带着一点戏谑的笑。 “不要怕。真正的战斗要开始了。”他们的身后?,那位林向导这样说。 向导,原来这就是向导参与之后?的战场。这就是传说中能?打开污染区的强大向导。 从?前只听?过这位向导的传说。这是第一次亲身体验到向导的力量。 原来向导们强悍起来,也是可以强大到这样的程度。 哨兵们彼此相互看了一眼,心中惊诧,开始重新调整心里状态。 刚刚虽说是措手不及,也未免太丢人?了。 在林向导和陛下面?前丢尽了脸面?。 站在他们眼前的路德,眼中燃烧起红色的莹光,缓缓抽出随身的武器。 战斗真正打响,四名哨兵对战路德一人?。 刀林剑雨,杀气腾腾。 云洛越战越是心惊。 他进皇家卫队很多年,不是没有和路德交过手的。指挥官战斗力强大,但自?己也不是弱者。 只是此刻,路德指挥官像是完全换了一个人?。 云洛手中长刀已经刺进路德的肩膀,如果换做平时?,无论如何?勇猛,怎么?也会有动作上的些微停滞。 或是停下脚步,或是后?退几步,避开锋利的兵器对身体的伤害。 但如今,路德强横顶着刀伤,一脚将?他踹飞。 像是无知无觉,丝毫不知痛苦为何?物,指挥官的体内仿佛燃起无边战火。 战斗的欲望从?他的灵魂深处烧起,将?指挥官整个人?燃烧成一个不计生死?,只知疯狂战斗的狂人?。 云洛爬起身,抹去嘴角的血迹,心底暗暗心惊。 异化的世界,随时?入侵灵魂的幻觉,发了狂性不知痛苦的对手…… 如果不是自?己这边也有一位强大的向导,时?时?出手守护他们精神图景。 那这场战斗别说他们四人?,就是来再多的哨兵,只怕也无法越过路德指挥官一人?的防线。 原来向导的加入,竟能?给战局带来这样的变化吗? 林向导,这就是林向导真正的战斗方式。 她像倪霁说的那样,是一位当之无愧的强者。 战斗继续进行,闷哼声,碰撞声,精神体们的嘶鸣声混杂在战场上。 宽阔的宫殿中,刀枪雨落,烟尘四起。 哨兵们战成一团,四对一的战场上,路德以一人?之身,强横压制了所有人?。 王座上的女王支着手肘,意兴盎然地看着眼前的战场。 很有意思,有多少年没有体验了,真是令人?怀念。 不过并不需要费什么?力气,轻松摆布就行。 像是逗着一群小猫小狗,在自?己眼前撒娇打滚罢了。 幼崽毕竟还是幼崽而已。 就在她打个哈欠,略微放松的时?刻,哨兵们混战的烟尘之后?,突然跃出一道纤细的身影。 那人?长长的蕾丝裙摆被她用刀割短,如今赤着纤长的双腿,在一位哨兵的掩护下,动如脱兔翻身越过战区。 是林苑。 第251节 所有人?都?没有注意到的向导。 应该站立在后?方,被哨兵们守护的向导自?己行动了。 林苑翻身跃过站区,伸手便向着女王胸前挂着的血红宝石抓来。 女王瞳孔骤缩,向后?退去。脖颈上鲜红的美丽吊坠扬起。 林苑的手指几乎已经勾到了那枚血红的宝石吊坠,她在这时?候看见?了一双冷冰冰的眼睛。 手被一只冰冷的手掌钳住。那手冷得像一块冰,力气却大得吓人?,抓住她一扭一甩,瞬间将?她远远甩开。 林苑只觉得手臂上剧痛传来,整个人?被巨大的冲击力甩在空中。 一路倒飞,幸亏云洛及时?抽身接住了她,两个人?倒地之后?向后?退了数步,才勉强停了下来。 林苑手臂疼得翻江倒海,整条胳膊都?断了,倒在那里爬不起身。 女王抬手停止了战斗,从?王座上站起,慢慢走向林苑。 云洛护在林苑身前,“陛下,林向导受伤了。” 女王似乎对云洛的维护有些诧异,随后?弯下腰,低头看林苑。 “你这个孩子,我本?来觉得你只是像你母亲。” “现在我发觉我错了,你不像任何?人?。” “你是个独一无二的孩子。” 第103章 [] 第 103 章 林苑的胳膊彻底废了?, 训练也就停下来,被送去白塔内的治疗舱接受治疗。 女?王虽然没有将?那?枚红宝石作为奖品赏赐,但给予了?一份特?殊的奖励,用来表彰林苑打开?无瞳之地污染区的功绩。 那?是一份殊荣, 一张身份卡, 可以乘坐直达电梯登上白塔,随时递交面见女?王的申请, 自由出入皇宫。 从治疗舱里出来的时候, 林苑才收到了?这份奖励,拿到那?张自由乘坐电梯的精致卡片。 当时四周所有人看她的目光都彻底变了?。 震惊, 艳羡, 嫉妒,甚至已经有人开?始对她谄媚奉承了?起来。 这样的事在帝国内, 可以算得上是无限荣耀。 要知?道?女?王执掌帝国的一切权力, 包括官员的罢免, 军队的调拨,财政的支配。 但她的面却是很难见到的。 除非宣召, 任何人哪怕皇室成员和帝国重臣也无权申请面见。 整个帝国有资格主动求见女?王的人寥寥无几。林苑得到这样的赏赐如何能不?令人震惊。 林苑倒没有什?么特?殊的感觉,她也不?明白为什?么给她这样的奖励。 难不?成自己还有可能主动出入皇宫,就为了?找女?王比试战斗吗? 这里唯一能让她挂念的, 大概就是那?枚红色的宝石吊坠。 看见那?块石头形状的时候,林苑总觉得和自己手中的真?理之盒有某种联系。 可惜的是, 没能借着这个机会得到。 以后再想拿恐怕就很难了?。毕竟是女?王的贴身之物。 向导的恢复能力不?强,林苑修复好手臂花了?很长时间。 从治疗舱内出来的时候,夜色已经很深。 天空下起了?很大的雨, 早过了?晚餐的时间。 薰华撑着一把雨伞在家门口接她。林苑下了?车,就钻进了?黑色的伞布下。 雨下得很细密, 打在伞布上噼啪作响。整个院子被笼罩在一片灰蒙蒙的雨帘中。 林苑踩着被雨水浸透的地砖埋头向前走。 身侧,薰华那?半张银色面具在浓黑的雨夜里反射出一点金属的清辉。 “这几天家里不?太?安宁。来过几波小贼。” 薰华低沉清冷的声音在身侧响起,戴着白色手套的手指从他的衣领中勾出那?枚金色的黄金吊坠。 “不?是普通的贼,我觉得他们是冲着这个,或者是你屋子里的一些东西来的。” 林苑注意到他用了?“家里”这个词。 陪伴着自己在大雨如注的雨夜中行走的,并不?是一个真?正的人类。 但他是自己的家人。 自从薰华入住之后,强大的精神力守护着整个庭院,再也没有人能真?正从家里偷走什?么东西。 那?些悄悄潜入的人,无论有多?么厉害的洞察力,多?么矫健敏捷的身手。 只要在薰华精神力的干扰下,都无法找到他们想要的东西。 哪怕那?些东西就明晃晃地摆在林苑的玩具堆里。挂在窗户边的塑料风铃上。 但这是一种信号,意味着接下来的夜色将?会更浓,雨将?会下的更大。 第252节 “没事。”林苑的脚步在冰冷的落雨中走得很快,“薰华,我觉得你说得对,我好像确实变强了?。” “我还会成为更强的人。” 郭锁给林苑准备了?宵夜。 “傍晚的时候倪霁来过耶。”坐在餐桌边,不?习惯熬夜的小锁打了?个哈欠,“他等了?你挺久的,后来被一个电话叫走了?,似乎要去执行什?么紧急任务。” 林苑嗯了?一声,仔细把面前的食物吃完补充能量。 回到阁楼脱掉了?厚重的外?衣,换上家居服躺在柔软的床上,她才回过味来。 发现在一整天的各种紧张,凶险,战斗和受伤之后。 自己竟然还会因为错过了?和倪霁吃饭这样的小事而?觉得有一点遗憾。 失约了?,没和小鱼一起吃晚餐。 不?太?高兴的林苑在床上翻了?个身。 她并不?讨厌这种感觉,这样细密的小情绪让她觉得自己和那?位冰冷的女?王陛下不?太?一样。 自己比她活得更鲜活,更像一个真?正的人类。 窗外?的雨下得很大,暴雨如梭,雨水顺着窗户的玻璃流下来,像一条条蜿蜒的小溪。 躺在床上的林苑很快在这样的雨声中睡着了?。 她在雨声中做了?一个梦。 从无瞳之地回来之后,林苑已经有一段时间没再做过这些混乱不?安的梦了?。 这次的梦境好像是小时候发生过的事,林苑本来已经忘记了?,此刻梦中的景象却分外?清晰。 在梦中,窗外?同样哗啦啦下着瓢泼大雨。 幼年时的林苑趴在窗前,白嫩的小手握着一只画笔在本子上努力描绘。 一只女?性的手伸了?过来,握住了?她的小手, “这是妈妈的记录本,苑苑,不?能用来画画的。”有一道?温柔的声音响起。 口中说着不?能,语气中却带着宠溺,没有真?正舍得责怪的意思。 幼年时期的人类都是人精。天生就能分辨身边之人对自己的真?实情绪,以此判断自己是否能够继续放肆撒娇。 “就画,我就要画。妈妈为了?这个本本,好久都没陪我玩了?。”小小的林苑撅起嘴。 那?双温暖的手把她整个人抱了?起来,举得很高,在屋子里转了?一圈。 林苑看见堆满屋子的玩具和画册在眼前旋转,还有一张自己记得不?太?清晰的笑颜。 那?是妈妈的脸。 母亲把她放在椅子上,递给她一个崭新的虎鲸玩偶作为礼物。 “苑苑先和小鱼玩,妈妈和爸爸再去一趟污染区,很快就可以好好陪苑苑了?。” 虎鲸玩偶是全新的,圆滚滚肉乎乎,身上系着包装礼物的粉色蝴蝶结。 小林苑高兴了?,两只手接住,拆掉蝴蝶结,在桌面把玩揉搓虎鲸玩具。 桌上,那?被涂鸦覆盖的记录本摊开?着,上最后一页写着几行字。 “情况很不?对,似乎有人盯着我们。” “这个盒子要藏在哪里?” …… 床上的林苑睁开?眼睛,窗外?的雨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停了?,天色在将?亮未亮之间。 梦中的一切都褪了?色,架子上那?些鲜亮的玩具变得陈旧,自己长大了?,母亲和父亲已经离开?了?很多?年。 窗外?的天空灰蒙蒙的,庭院中的雨滴从树叶上滴落,偶尔有几声虫鸣。 寂寞得令人难过。 在这时,触手们捕捉到一点点细微且熟悉的情绪波动,离这里很近,就在院墙外?。 林苑推开?窗户伸出脑袋。 空气很潮湿,浸透着雨水的湿润的寒意。 从窗口看下去,林苑看见了?那?个站在院墙外?的哨兵。 他好像跑了?很远的路,风尘仆仆的模样,头上沾着露水,口边微微的喘息凝成空中一点淡淡的白雾,正站在院墙外?的那?条斜坡上昂头往上看。 两个人的视线在潮湿清冷的空气中相遇,碰撞到了?一处。 林苑没看过倪霁这种表情,他在看见自己的那?一瞬间好像放心了?下来,重重地松了?口气。 随后那?个黑色的身影敏捷地翻过墙头,沿着墙边那?株高高的梧桐溜下来,朝着自己的方?向掠来。 动作轻盈地像一抹浮影,在寂静的清晨中没有惊动任何人。 甚至连薰华都没有被吵醒。 当然那?位园丁先生也有可能是故做不?知?,他在大部?分时候,是这个家里最懂得人情世故的人。 倪霁来到楼下,和高居五楼的林苑遥遥相望。 第253节 他举臂沿着外?墙往上攀。 身手敏捷,臂力强悍,沿着光洁的外?墙上行的速度比林苑走楼梯还快。 林苑从窗口伸出脑袋一直看着从墙角爬上来的哨兵,柔顺的黑发被微风掠到胸前。 这让她突然想起小时候看过的一篇绘本,大概是高塔中的公主放下长发,让自己的骑士从塔下爬上来找她的故事。 那?本书现在还摆在床边的架子上呢。 林苑觉得很有趣,心底有一种隐秘又特?殊的感觉。 好像自己成为了?童话故事中的角色。 正在夜深人静的时候,私会某位骑士。 天边浮起一点淡淡的鱼肚白,黑衣骑士爬上了?她的窗户,黑色的手套掰着窗沿,站在窗台上,低头打量。 或许是背着光的缘故,他的眸色看起来比平时更深沉细腻,像是浓稠的琥珀。 深藏着某种自己用触手搜寻都没能发现的情绪。 林苑的心跳突然猛地跳了?一下,那?种心情让林苑感觉很陌生。 她邀请倪霁进自己的屋子。 一口气爬墙又翻窗的哨兵,好像在踏上窗台时,就卸掉了?那?股一时冲动的勇气。 他一身露水站在窗台,却不?愿再踏进一步。 “我刚刚听?说,你在白塔里受了?伤?” 倪霁的声音压得很低,在清晨中私语,像是生怕扰他人清梦。 双眸把林苑细细打量。 倪霁执行了?一个秘密任务,完成之后回到白塔,才听?见那?里的哨兵都在议论白天发的一场战斗。 林向导受了?伤,在治疗舱躺了?好久。 很多?人这样说。 听?到了?这件事的倪霁一路飞奔,翻墙爬窗。直到此刻看见林苑身体并无大碍,才终于让胸腔中那?颗不?安的心沉淀下来。 倪霁的手指紧紧掰着窗沿,脚跨在窗台,没有半点下来的意思。 好像一路奔跑,爬这么高的窗户,就为了?问完这句话准备转身回去。 林苑把自己的手给窗台上的哨兵看,“很疼。整条手臂都断了?,骨折了?好几处。” 倪霁下意识就接住了?她的手,从窗台上下来了?。 他脱掉自己的手套,手指捏着林苑的腕关节,仔细地捏了?捏骨头,又转动了?一下手腕和手肘乃至手指关节。 对他们这样受过无数伤的哨兵来说,骨头是否有伤,一上手就可以轻易摸出来。 在很多?个污染区内,他们都互相牵过彼此的手。 本来是很习惯的事。 哨兵的手指修长而?骨节分明,指腹有一点冰,按在林苑的肌肤上,轻轻摩挲皮肤下的骨骼。 让林苑觉得皮肤莫名有些痒。 眼前的哨兵低垂着睫毛,神色很专注。 天际在这一瞬间完全亮了?,迷蒙晨曦给倪霁琥珀色的眼眸染上一点细密的色泽。 林苑有了?一种奇怪的想法,觉得自己心里有着某种不?为人知?的秘密。连自己都说不?明白。 白塔中的女?王陛下让林苑心生畏惧,也让她有一点奇怪的亲切感。总觉得那?位陛下,某些地方?和自己很像。 她们或许都是那?种表面上伪装得像是人类,实际上很清楚自己和大部?人类不?同。 但此刻,她又觉得自己和那?位陛下不?太?一样。那?位陛下表面温柔爱笑,其实精神世界冰寒一片,胸腔中好似没有活物。 而?自己胸口藏着一颗炙热的心,会加速跳动,会怦然心动呢。 两个人坐在雨后的窗边,凑得很近,倪霁修长的手指握着林苑纤白的手腕。 像是才刚刚反应过来这件事,哨兵的耳朵在冰冷的空气中微微泛红了?。 昨天夜里,倪霁奔波了?一夜,任务隐秘艰难,苦战多?时,身上至今染着硝烟的味道?。 昨日早晨,林苑在白塔中面见精神力强大的女?王,恶战凶险,断了?手臂。 两个人的生活,都像走在刀刃钢索之上,危机四伏,逆风恶浪。 但是在此时,在寂静的窗边握着手,相互坐上一会,时光仿佛变慢了?,风雨都为之停息,那?些疲惫孤寂都被对方?的体温消融了?。 倪霁告诉林苑自己在白塔里见过罗伊。 告诉他自己见到的,那?些关于林苑的父母留下的秘密记录。 “白塔内有很危险的存在。”倪霁说。 “到了?下午的时候,我第二次见到你们特?研处的那?位罗伊。他整个人都变了?,好像已经完全不?记得早上的事情了?。” 昨天早晨,找到了?秘密笔记的罗伊还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样。 到了?下午,倪霁和纪宣再一次遇到他的时候,他已经恢复了?从前那?副吊儿郎当,什?么事也不?放在心上的模样了?。 纪宣不?动声色地和他打了?声招呼,“早上的事情都解决了?吗?罗伊?” 罗伊一脸茫然:“你在说什?么?早上什?么事?” 第254节 不?过半天时间,也不?知?道?遭遇了?什?么。他已经完全不?记得了?自己发现的那?些秘密。 那?些困恼他多?时,早上还紧紧抱在怀中的记录本,转眼间就好像从未在世间存在过,从他的脑海中彻底消失了?。 当时,倪霁和纪宣交换了?一个眼色。都庆幸他们冒险窥视了?罗伊的记忆。否则拖到此刻,即便想看,罗伊的脑海中也没有这一块的记忆了?。 “你一定要小心。”倪霁对林苑说。 “如果?,如果?有什?么危险的行动,请一定带上我同行。” 他的手指收紧,扣住了?林苑的手腕。 别?无所求,只希望在林苑遇到危险的时候,身边的人能是自己。 风雨交加的寒夜,和你携手之人,希望能够是我。 第104章 [] 第 104 章 雨后的庭院空气清新。 天色亮得很快。 悄悄爬窗户进来的哨兵只?停留了很短的时间, 在被别人发现之前,又悄悄地离去。 林苑趴在窗口,看着他的背影和那位每天送牛奶的老人错身?而过。 看着小锁揉着眼睛,一路穿过湿漉漉的庭院, 开门?拿了回牛奶又走回来。 戴着银色面具的薰华坐在枝叶间, 风吹林动,树叶们?为他唱起哗哗的歌声。 晨曦破开云彩, 照在窗前那一串大大小小的玻璃珠上。折射出浓艳多姿的色彩。 林苑伸手, 将那枚纹理斑斓的宝石摘下来。 没有过多犹豫,嵌入了真理之盒上的凹槽中。 纹丝合缝, 莹光亮起。 流光溢彩的线条宛如有生命一般沿着木盒的纹理开始走动。 这景象有些?像林苑在神殿中看见的那些?壁画。 当时, 行?走在漆黑漫长的甬道间。墙壁上的壁画随着莹光的流动一幅幅接连亮起,描绘出了历史长河中人类的命运。 此?刻, 林苑手中小小木盒的下一处凹槽被流光填满, 亮起一片莹莹徽光。 蒙蒙的光芒中, 出现了一只?形态神秘的生物?。 腹部肥厚,腰肢纤细, 薄膜状的覆翅在身?后展开,前肢一对锯齿锋利的大刀形态凶残,细细的脖颈上顶着一双鼓起的巨大眼睛。 在光束之中, 体态轻盈举止有力,像一只?恐怖的魔王。 林苑认真看了一会, 发现褪除打?光的效果后,这其实只?是生活中很常见的一种昆虫——螳螂。 做这件事之前,林苑花了一点时间收集了大部分污染区的记载资料。 这时候拿出记录本, 手指比划着上方的名字一一对应着看。 指尖在长长的名目上划动,最后停在了一个?名字下。 食庞之城 食庞, 螳螂的古名。 一处以?食庞为名的国度 …… 京都附近的荒野上倒着一个?比房屋还要巨大的古怪头?颅。 那是一只?游荡到此?地的巨型畸变种。刚刚被白塔派出的哨兵小队斩落头?颅。 只?剩下头?颅的怪物?竟还没死去,外凸的眼珠乱转着,口中吐着人言,来回念叨着一些?逻辑不?通的细碎句子。 “这次的表白一定要成功。” “情书写好了吗?记得放进她的书包里。” “想喝转角那家的奶茶。” “没完没了的作业。” “学校什么时候毁灭” …… 在这样古怪的话语声中,离头?颅不?远的位置,几位哨兵在荒草丛生的断瓦残垣中修整。 他们?刚刚经历的了惨烈的战斗,身?上各自带伤,精疲力尽,凑在一起抽向导素。 地上躺着一个?伤员,整条腿齐根断了,经过简单包扎。他苍白着脸色抬起头?,向身?边同伴讨要一支向导素。 天空惨绿的流云遮着一轮朦胧的月。 倪霁抱着枪,坐在更高?一点的断墙上。 他的嘴角淤青了一块,渗着血,却没放在心上,低着头?看着手腕上个?人终端的屏幕。 屏幕上停着一个?粉色小章鱼头?像的专属对话框。 在那个?雨夜之后,这个?专属头?像的对话框再也没有亮起。 但倪霁总是习惯时常把它点开来看看。 第255节 不?论是在硝烟平息后的战场,还是在暗流涌动的京都。 但凡有一点闲暇的间隙,盯着那粉色跳动的桃心看上一会,已经几乎成为了他的一种习惯。 好像那虚拟屏幕上一枚数字构造的心,就能安抚他所有的疲惫。 屏幕上对话框里最后的聊天记录已经是许久之前的事了。 那个?闪烁的粉红桃心之下,自己只?回复了一个?嗯字。 现在想想,心中有些?后悔自己这样冷淡。 当时相约的那次晚餐错过了,至今都没有机会再聚。 有一个?哨兵走过来,递给他一支向导素,倪霁摇摇头?,谢绝了。 “京都附近,竟然出现了这样巨型的畸变种。”几个?哨兵中,有人皱着眉头?抱怨。 “最近这种事很常见,荒野中游荡的畸变种变多了。不?少污染区也更加棘手。连钥匙都没有从前那么好拿了。” “也不?知道上头?那些?人怎么想的,派我们?这么点人来对付这么变态的家伙。” “运气不?好,老姚的腿都断了。” “知足吧,没死人就算不?错了。”一个?女哨兵点燃了向导素,抽了一口,把它塞进身?边断了腿的老姚口中, “还得感谢倪队捞了我们?所有人的狗命。” 为了干掉那只?出现在京都附近荒野的巨型畸变种,他们?几乎人人挂彩。 如果不?是紧要关头?,队长倪霁奋力斩断怪物?的脑袋,高?低得搭几条性命进去。 倪霁加入皇家卫队的时间不?算太长,是位沉默寡言,不?太爱话的哨兵。 在队里,除了和副官纪宣走得略近一些?外,很少搭理其他人。 但特别行?动组几乎所有的组员如今都服他。 只?要倪霁带队出任务,伤亡率都极低。 个?人战斗力超绝,敏锐聪慧,思维缜密。更重要的是,他绝不?轻易放弃同伴。 刚才的战斗中,如果不?是倪霁拼着自己受伤,把老姚从怪物?口中拖出来。 如今躺在地上的,早就是一团血肉模糊的尸体了。 他只?是外表比较冷,不?好亲近,心是热的。大家都明白。 和他组过队的哨兵,都很喜欢这位冷冰冰的队长。 “倪队好像很少抽向导素?” “他几乎不?抽,也不?乱用香料,非常克己。” 几个?哨兵凑在一起悄悄打?起手语,议论起他们?队长的八卦。 只?要有哨兵在场,再小声话也免不?了被听见。所以?战场上手语交流,成为一种士兵之间的习惯。 “倪队是个?好哨兵,就是太冷了一点。他是不?是也没有伴侣?我好像从来没见他在外面鬼混过。” “我有看到伯爵家的小姐给他递手帕,被他冷冰冰地拒绝了。” “哇靠。队长这么帅,没有喜欢的人,岂不?是很可惜。” “他立了这么多的功勋,如果没有伴侣,不?知道将来帝国会不?会给他匹配一位向导。” 叼着向导素的女哨兵凑过脑袋来,“你们?都错了。倪队肯定有喜欢的人。” “什么?你怎么知道?” “他一看就是一副身?陷热恋中的模样啊。你们?都是傻的才看不?出来。” 哨兵们?大吃一惊,齐齐回头?,看着坐在高?墙上的那位队长。 真的假的呀? 他们?的队长美?艳端方,矜贵高?冷,雪岭之花。 竟然也能身?陷热恋之中? 真想知道是谁人这么强悍,将他们?队里的高?冷男神斩于马下。 …… 林苑家的客厅中。 妮可正和林苑坐在花窗边,喝小锁为她们?新沏的果茶。 “你现在是彻底成为红人了,很多贵族世家都在打?听你的事。” 妮可和从前一样,一坐下来,话就个?没停。 “连我的堂哥,那个?傲慢的家伙,都特意跑到我家,让我问?问?你有没有兴趣和他去测一下匹配度。” 妮可不?喜欢她家所有的哥哥。 虽然那位堂哥将来有望继承亲王爵,但她觉得那个?眼高?于顶的傲慢家伙根本配不?上自己的朋友。 她见过林苑独立船头?,面对无数畸变种凛凛无畏的样子。 于是怎么也不?希望看见林苑从此?只?待在某个?人的后院,低眉顺眼,洗手作羹汤。 不?管那个?人是谁,有什么样的身?份地位,或是有怎样地绝世容颜,都不?可能值得林苑为他舍弃自己原本闪闪发光的模样。 事实上妮可自己也很不?想要这样的人生。 尽管从小到大,身?边所有人告诉她这才是正确,是常态。 “妮可,你想不?想陪我一起做战斗训练?”这时候,端着茶杯的林苑抬头?问?她。 “战斗?”妮可的眼睛一下睁圆了,“你是和你一样的那种战斗吗?” “嗯,如果你愿意的话,我会很高?兴。”林苑,“我觉得我需要更多不?同类型的模拟训练。” 第256节 她要去一个?地方,食庞之城,以?螳螂命名的国度。 那是一个?很特别的污染区,并?不?是危险二字就能概括其中情况。 林苑想解开心中的疑惑,得到最终的答案。 她还想尽可能地活在这个?世界。 如果可以?的话,想和朋友家人们?一起,渡过更长的岁月。 去食庞之城前,她会做好充足的准备。 最好能有更多相互投契,志同道合的伙伴一同前去。 “当然可以?!”妮可太喜欢了。 平日待在那些?无聊的酒宴上,她时常听见那些?人议论在污染区活动的林苑。 林苑在污染区和哨兵们?并?肩作战的故事,一度成为茶会酒宴上的热门?话题。 毕竟那些?人终日无聊,囿于小小的方寸天地,也没有什么真正值得讨论的事情了。 妮可听见许多向导学院的同学在一番兴奋夸张地描述之后,再摇摇头?,表示自己看不?上林苑这样的向导。 但妮可知道不?是每一个?向导心中都这样想。 例如她就打?从内心深处羡慕林苑的自由自在。 “真的?你觉得我可以?吗?那种传中的和哨兵一起的协同作战?”妮可兴奋地脸都涨红了。 她听过,经过训练的向导也能变得很强大,甚至不?输于哨兵。 可以?参与战斗,可以?去自己想去的地方。 可以?不?随意受欺负,能够主宰自己的命运,从此?是一个?独立之人,不?再仅仅是他人的附属品。 只?是悄悄想一想,都觉得兴奋起来。 “啊对。我们?还要邀请几位哨兵。”林苑没想到妮可不?仅没有拒绝,还这样兴奋,“你喜欢和什么类型的精神体配合?” “哨兵的精神体?” 林苑伸手指掰算了一下自己熟悉的几位哨兵,想要练习多人协同作战,就要多邀请一些?自己熟悉的朋友。 “你喜欢熊猫吗?上次一位熊猫哨兵姐姐给我发过消息,愿意配合。” “熊猫小姐姐!”妮可一下蹦起来,紧紧握住林苑的手,“就要熊猫,就要熊猫。我知道是谁,帅到让人腿软的杜圆圆小姐姐!” “还有一位是独角兽,黑色的。他的手臂……” “要!要!邀请来!”妮可尖叫一声,“你难道不?知道云洛吗?他是向导学院里很多女孩心目中配对的第一人选。” 妮可还不?忘记补充一句:“他断了手臂之后,那种破碎感更令人着迷了。” “我还有一位朋友,刚刚调来帝都。他肯定会想参与,他的精神体是一只?黄金狮子。” “啊,大猫!大猫是我本命。福瑞控根本拒绝不?了。” “可能会加入更多的女孩子。我想去的那个?地方,女孩子多一些?会更容易点。” “可以?,小姐姐们?多来一些?!” “你平时不?是不?喜欢哨兵吗?”林苑奇怪地问?,“平时提到哨兵,你就一副霜打?茄子一般兴致缺缺的样子。” “谁不?喜欢哨兵了。”妮可咬着嘴唇斜林苑一眼,“我只?是不?想结婚。又不?是不?喜欢那些?俊美?强大的小哥哥小姐姐。” “何况谁能拒绝圆滚滚的熊猫呢?还有纯黑的独角兽?毛发可以?打?成辫子的大猫?” 她伸手在林苑的腰上捏一把,“你能拒绝啊?你能吗?” 林苑觉得有点痒,躲了一下。腰上又被掐了一道,她就笑?了起来。 “啊,苑苑,你笑?了。”妮可在那一瞬间看呆了,“我还是第一次看见你笑?。” 她伸手挽住了林苑的胳膊,把爆炸头?的脑袋枕在林苑的肩上, “其实我最喜欢苑苑你的精神体,滑溜溜的海底生物?好可爱的。” 林苑下意识地附和:“对啊,我也喜欢海底生物?。” 脑海中闪过一个?总穿着黑色制服的身?影。 手背的肌肤莫名有些?痒,好像有冰凉的手指捏着那里轻轻摩挲。又像那只?黑色的大鱼,用脑袋在那里轻蹭。 第105章 [] 第 105 章 皇宫占据白塔顶尖好几层的位置。偌大的空间内只住着女?王一个?人。 大殿穹顶高耸, 玉柱林立,绘有极富艺术气息的壁画。 空阔寂静的殿堂,王座上女?王陛下纤瘦的身躯显得有一点孤形吊影。 她冷白的手?指捻起一枚白棋,落在了棋盘的黑格上。 啪嗒一声清脆的落子声, 在宽阔的殿堂中泛起回响。 指挥官路德跪在她的王座前?, 汇报着近日帝国内的要事。 京都?附近的荒野出现了几只强大的畸变种,伤了不少人, 已经派遣特别行动队的哨兵前?往处置。 陛下不必担心。 第257节 好几处污染区发?生了变异, 内部的怪物更加躁动了。 但幸亏帝国内部的军备刚刚得到大量补充,武器和弹药都?很充足, 尚且能够应付。 陛下不必过于忧虑。 他每汇报一件事, 就忍不住加上一句劝慰的话,生怕这些烦心事让他尊敬的陛下忧愁。 坐在眼前?的女?王白纱遮面, 手?指随意拨动棋子。 “战士们得到了火力强大的武器, 向?污染区发?起攻击。前?几日又有一处小型污染区被哨兵们击溃了。” “这真是个?令人欣慰的好消息, 陛下。”路德高兴地抬起头?。 这才发?现王座上的陛下目光落在黑白棋盘上,有些心不在焉, 似乎根本没听见?他说了什么。 女?王轻轻嗯了一声,问?道,“林苑最近在干什么?她又去污染区了吗?” 路德愣了愣, “林向?导最近去了不少污染区,我按您的吩咐每次都?给?她配备几位专属哨兵。” 林苑这段时间大量进出污染区, 一来锻炼自己协同多位哨兵战斗的能力。二来心中不想让她人知道自己真正的目的地在食庞之城。 每一次来和路德申请,路德都?爽快地给?她配备了多位哨兵,基本可以?算得上是皇家卫队里的各种最强配置。 “去了很多地方?”女?王的手?指轻轻敲着棋盘。 路德心中有些奇怪, 这段时间,女?王陛下对那位林向?导的事似乎格外放在心上。 他在女?王身边待了很多年, 很少看见?这位陛下对任何人,或者任何事这般惦记。 如果陛下是不放心林向?导的话,为什么又不把她留在身边呢? 毕竟污染区那样的地方太过危险,派遣再多的人护卫也不保险。 他能察觉到陛下是鼓励林向?导外出的,甚至亲自教导过那位年轻的向?导。这和帝国一贯对向?导的保护策略好像不太一样。 “哨兵们喜欢她吗?” 路德听见?王座上传来的声音。 “是的,非常喜欢。”路德这样说,“甚至为了抢一个?选拔的机会,那些家伙每次都?要大打出手?,干上几场。” 不是那种求偶式的喜欢。路德知道,自从战场体验传开了之后,哨兵们是真心想要和这位向?导在一起战斗。 每个?人都?在说,有向?导加入的战斗是多么神奇。 精神力的暴动再也不用担心,可以?在战场上肆意放开手?脚。对战友的情况能随时得到反馈,精神方面的交流比任何通讯器都?便捷迅速。向?导能干涉敌人的行动,还能降低自己的痛觉…… 总而言之,每一位和林向?导合作过的哨兵回来之后,都?将那种配合描述得无比美好,令人向?往。以?至于营地中的每一位哨兵都?蠢蠢欲动。 路德好几次很想和陛下提议,既然如此,为什么不干脆也同样培养向?导学院中的那些向?导呢。 毕竟帝国内部不只林向?导一个?人。既然向?导如此地适合战斗。让他们待在白塔中插花泡茶是多么可惜的一件事。 但不知为什么,他不敢提起。 每次话到嘴边就下意识地回避了。 有一种刺骨的恐惧感?浸透脊背。总觉得自己似乎什么时候已经说过这事了,却被一道冰冷恐怖的目光注视着狠狠惩罚过。 “果然,哨兵们都?很喜欢那个?孩子。”面覆白纱的女?王放下棋子,转过脸来, “那你呢?路德,你是喜欢我的吗?” 像是被什么东西?摄住了魂魄,强大的指挥官身躯微微发?抖, “是的,我一直敬仰着陛下您。” 他当然是喜欢陛下的,一直如此不是吗?谁都?知道,他是深深爱慕着女?王陛下的。 “永远效忠于我,绝不背叛对吗?”女?王清冷的声音再度强调一遍。 “对,我永远效忠陛下。”路德愣愣回答。 “我听说你有一位副官,叫做纪宣。我还没有见?过他。你把他带到我面前?来。”女?王随后说道,语气轻慢,像是一时兴起。 路德的脑袋混沌一片,难以?仔细思考,只有眼睑上的那道伤疤微微疼痛起来,让他下意识地有些抗拒这件事。 “陛下,纪宣是一个?无聊的家伙,胆小乏味,还是不要……”他干巴巴地说。 几根冷冰冰的手?指捏住了他的下巴,强行抬起他的脸。路德被王座上居高临下的视线注视着,目光无从回避。 呆滞了片刻之后,他呐呐道:“是的,好,马上就带他来,我的陛下。” …… 身处污染区的林苑看见?了她的哨兵。 这些日子,她东奔西?跑,去过了很多的污染区。 已经有很长一段时间没见?过倪霁,自己身边跟随的哨兵也换过好几拨。 但一看到那只大鱼,她还会下意识把专属哨兵的这个?头?衔冠在他的头?上。 这里是35号污染区,林苑第?一次来到这个?污染区。 但这个?地方曾在很早的时候,便在她的记忆中留下了深重的痕迹。 那一次,在兵管处的刑场上,她在倪霁的精神图景中看见?一整队年轻的生命惨死在此地的画面。 第258节 那记忆过于惨烈。 以?至于挑战35号区,成为林苑十分抵触的事。斟酌许久才最终下定决心。 林苑没见?到在这里能遇到倪霁,相遇前?的那一刻,林苑他们也才刚刚经历过一场恶战。 杜圆圆的精神体巨大化到极限,山岳一般大小的糯米团子利用吨位压制,从高处咕噜噜滚下来,一路撞开畸变种的包围圈。 所?有人紧随其后,趁机突围。 “怎么回事,好像这里的所?有畸变种都?暴动了。”队伍中的一位哨兵拍掉满身黏腻的白絮,皱眉道,“35号区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恐怖?” 污染区之间,各有不同。许多年代久远的污染区,内部环境相对稳定,探索的规律也早被哨兵们摸透。 只要紧守规则,不在黑夜深入核心区域。对于大部分成熟的哨兵来说,都?不算太过凶险,获得开启逃生之门?的钥匙也相对容易。 35号区,在他们的心目中,就是这样一个?不算太难的地方。因此被林苑的小队选为磨合实战的场所?。 只是这一次,不知为什么大量畸变种突然暴动游走,密集成群的畸变种们,追了他们好长一段路。 如果不是小队配置极高,加上向?导的协控全场,他们恐怕还没这么容易脱离战区。 一路追逃无意间到了污染区深处。 从他们所?在的位置看过去,不远之处,一队配合默契的哨兵队伍,正在围着污染区中心那个?顶天立地的巨形畸变种发?动强攻。 那是“柱”。 35号污染区的核心。 那队哨兵想要推倒“柱”,强行摧毁这个?污染区的核心。 林苑一眼就在那个?混乱的战场看见?了倪霁。 体型巨大的虎鲸浮游半空,声声鲸鸣在漫天飞絮的污染区内远远荡开。 像是一首安慰亡灵的镇魂歌。 不曾想倪霁会带队再次进入这个?地方。 林苑知道此地这是那只小鱼心底最深的噩梦,内心深处最惨烈的伤口。 永难愈合,不忍触碰之地。 哪怕只是旁观了当年那些惨痛记忆的碎片。林苑踏入这片土地的时候,心中都?忍不住会浮现出那些死去的面孔。 相拥死去的年轻女?孩,来不及送出情书的少年,站着化为铁塔的父亲。 那些无辜枉死在这片土地上冤魂,在脚步踏入的那一刻,仿佛从尘封的记忆中活过来,令人唏嘘。 林苑不知道小鱼是带着怎样决绝的心进入这里,直面自己心中这份最痛苦的记忆。 “他们想要强推这个?污染区,真是了不起啊。”杜圆圆眺望那片战区,“带队的好像是倪霁。” “强推”成为这两年来哨兵之间流行的一个?词汇。 自从黄金树污染区和无瞳之地相继溃散之后,更多的哨兵队伍开始尝试强行推倒污染区内的柱。 难度极大,成功的很少,哪怕成功了,也仅限于极个?别小型污染区。 但哪怕目前?只有一两次。 污染区溃散之后,夺回的土地、物资、金钱和武器,都?能让人心振奋许久。 眼前?的“柱”有着巨大的人脸。人形的身躯,苍白的肌肤,浑身长出棉絮状长长的菌丝。 巨大的人形站立在天地间,披着洁白的大片菌丝,像是一个?人类和蘑菇的混合体。 无数大大小小的孢子从它四周的土地上陆续生长出来。高高在哨兵们的头?顶撑开剧毒的雨伞。 整片战区就是像一片诡异且恐怖的热带雨林。 人在其中变得很渺小,需要和那些不断生长的高耸蘑菇战斗。 孢子们不断分泌出粘稠的液体喷射,一但被沾染到一星半点,黏液们便会层层缠绕上来,死死覆盖住人类的身躯,再不肯放开。 这场激烈的战斗已经进行了很久,到了最后的时刻,敌我双方都?拼上了性命。 白色的大伞一朵朵张开。战士们的枪火映透天空。 半数的菌菇被烧毁、烤焦、委顿在地。大部分的士兵都?被黏腻的菌丝缠住,困在原地挣扎。 还能顺畅活动的战士只剩倪霁一个?,孤身长刀在战场最深处,和那已经残缺了大半的“柱”胶着混战在一起。 赤红的刀光一道道溢出,斩断切割一条条长长的黏丝,每一次红光山过,巨大的柱都?发?出类似人声的痛苦哀嚎。 那些白色的黏稠菌丝如雨落下,层层叠叠沾着倪霁的四肢和身躯。几乎将他整个?人掩埋,哨兵浑身浴血,咬牙在其中奋力坚持。 谁先松了最后一口气,谁就输了。 林苑准备下场支援之前?看了一圈自己身边的战友。 “别这样,林向?导。我是必须去的。”杜圆圆双手?交错,打了个?叉。 她是这段时间和林苑配合最多的哨兵,一个?眼神就明?白对方的想法?。 她已经受伤了,底下很危险,林苑想让她留下来。 “你下去了,我身为哨兵留在上面。回去以?后我这脸没地方放。” 缩小版的熊猫出现在杜圆圆脚边,原地滚了两圈,扭动着肉乎乎的身体率先向?战场跑去。 杜圆圆很中二地大吼一声, 第259节 “滚滚无所?畏惧!” 林苑又看妮可。 妮可是个?贵族家庭的千金大小姐,执意跟来这次行动,不应该让她深入险境。 还没来得及开口,妮可的银色巨蟒已经跟在熊猫身后开始向?前?跑了。 “去吧,大蛇!大蛇无所?畏惧!” 最近这两个?女?孩混在一起的时间太多,物通其类,行为模式有些相互影响。 林苑这样一队生力军的强势援助,有如一剂强心针注入,很快扭转了战局。 大片大片的孢子被火焰枪的火舌烧灼得蜷缩。黏腻的菌丝被切断,受困的战友从白花花的黏液中被扯出来。 密集的火炮远程支援,战场中心,那巨大而柔软的人形柱体终于坚持不住,伴随着低沉的哀鸣声缓缓在炮火的硝烟中倒下。 倪霁满脸是血,单膝跪在地上,血红的长刀颤抖着支撑地面,抬起眼来看一路冲到自己面前?的林苑。 狼狈不堪,杀气未退,胸腔中堵着满腹难言的悲愤。 漫天纷飞摇曳的白絮飘散,污染区的幕布在他身后褪色。 污染区溃散了,困在此处的人世悲伤,万千冤魂,终于得以?回归人间。 如果说这个?世界上,还有一个?人能读懂倪霁此刻的心。 那就在他眼前?的向?导。 她总是在自己最伤最难的时候出现,朝自己伸出她的手?来。 林苑伸出手?,把地上的倪霁拉起来,他的手?掌和长刀用布条捆在一起,被血染透了,在不停地颤抖。 但他看着林苑,对林苑露出了笑容。 额头?靠上林苑的肩,颤抖的身体,染血的笑。 “你怎么来了。”声音哑到含混不清,道谢的话没有说。 林苑想起了第?一次见?到这个?哨兵之后的事。 想起在五号污染区,倪霁帮她拿到了钥匙,她把倪霁从刑架上救下。 想起在黄金树污染区,倪霁把她从猩红之卵的巢穴中抱出来,她带倪霁打破了那个?污秽的世界。 几个?月前?倪霁陪伴她深入了无瞳之地找到母亲的遗物。今天她在这里对倪霁伸出援手?,帮他完成心愿。 他们两人之间彼此相帮相助不知道多少次。 道谢的话都?显得造作。 这样过命的交情,任何时候都?会毫不犹豫朝对方伸出援助的手?。 污染区被打开了,一地的残兵。 有人开来了运输车,大家相互拉扯着挤上了后车斗。 两队人马,一辆敞篷卡车,挤得很,所?有人都?挨着坐。 哨兵们相互包扎,每一个?人都?在兴奋地讨论着这一次的胜利。 大捷! 人类再一次地战胜了污染区。夺回了自己生存的空间。 如今的世界,人类整个?种族的命运坎坷多难,被怪物逼迫到绝境,深陷囹圄,退守孤城。 白塔四周拥挤不堪,哨塔附近危机四伏。求生难,饿殍遍野,普通人几乎没有立足之地。 活得太过辛苦,压抑得令人绝望。 如今,哨兵向?导们一次又一次成功夺回污染区,无异于将这个?昏暗无光世界打开了一线缺口。 一线阳光泄进黑夜,仿佛让所?有活在黑暗中的人看见?了希望。 看见?了人类活下去的希望。 林苑和倪霁挨着坐在车上。 她听见?身边很多人都?在小声议论倪霁,说他是一位勇者,英雄,无所?不能的队长。 带领着队伍又一次胜了。这样的胜利已经不是第?一次。 但林苑知道,坐在她身边的这位哨兵队长并不是一个?刀枪不入的铁人。他也会有惊惧惶恐,柔弱和痛苦的时候。 会颤抖会落泪,会做着不安的噩梦。 只是他有勇气面对自己的脆弱,敢于直面自己惨不忍睹的伤。 是一个?很可爱,很柔软的人。 哨兵坐在她的身边,坐得笔直。失去血色的双唇一片苍白,嘴角溢着污血。 车身晃动得厉害,林苑的视线里,一直就看见?那一截染血的下颚,紧抿的薄唇。 林苑心里莫名萌生了一个?古怪的念头?。 忍不住想要伸出手?,去捏住那个?苍白的下巴,在那里留下手?指的印记。 就好像她曾经做过了这种离谱的事情。 这是我的哨兵,必须守护住的东西?。 第260节 曾经的林苑什么也没有,但现在她发?现自己想要珍惜的东西?变多了, 像是得到了精致甜美的糖果,想要把它们笼在自己手?心里,好好守着,不让任何一个?人染指。 幸好遇到了。 “倪队。”一个?倪霁的同伴凑了过来。 那个?同伴遮蔽了大部分人的视线,飞快地比划了一个?手?语。 “纪副官发?了一个?加密的短息,不太对劲,你看一眼。” 第106章 [] 第 106 章 倪霁看见了?纪宣发来的那条消息。 在这一队的哨兵的中, 有两个属于他们的同伴。有着相同目标,秘而不?宣,在暗夜中悄悄活动的那种同伴。 这个两个人?都收到了?纪宣发来的通知。 内容很简短,“此后, 一切听复仇者的安排。” 他们这些人?, 每一个都有属于自己代号,倪霁的代号就?是?复仇者。 信息是?同一个时间发出的, 短短的一句话, 没在个人?终端上停留多久就?自行彻底销毁。动用的是?很难被追踪到的秘密通讯方式。 很显然,身在白塔的纪宣出事了?。 其他人?收到了?通知, 让他们从此之后听倪霁安排。 但倪霁本人?却没有收到任何?短信。 倪霁知道, 这是?对他的一种保护。 纪宣肯定?是?出了?很严重的事,才会这样?匆忙地把一切暂时交托给他。 甚至为了?保护他的安全, 都没有给他发一条信息。 倪霁的十指交错, 轻轻搓了?一下, 冲那人?微微点了?一下头,就?不?说话了?。 这里的人?太多, 若非必要,他们从来不?表现?得过于熟稔。 那人?不?动声色地退回去,没有让任何?人?注意到这里小小的一点插曲。 污染区的路况不?是?很好, 车身抖动得很厉害。 天空像是?融化的蜡烛缓缓往下褪,蘑菇们一路死去, 空气里到处是?柳絮一般的灰烬。 像是?下着一场铺天盖地的大雪。 恰好在这个时候,车开到了?那个地方。 一座铁塔般的巨大遗骸出现?在视野中。 人?和?怪物混合的身躯,保持着满脸怒容昂头向?着天空嘶吼的样?子。 那是?死去的塔子的尸体。 这里是?坟场, 是?倪霁曾经的战友们的长眠之地。时间已经过去很久,可是?他们的尸体依然保留着当初的样?子, 站立在这里。 车辆缓缓开过那乌黑的骸骨,空气中响着呜鸣的风声。 倪霁整了?整自己的衣冠,将头脸上的血迹用力擦掉。 努力让那些曾经的伙伴看见自己已经振作起来的样?子。 狂风乱卷着漫天的白絮,落在他的肩上和?头上。 很轻柔,像是?长眠在此地的伙伴们在和?他告别。 其实事情并没有太大的改变。倪霁看着战友的尸遗,坐在漫天飞絮中想。 当年身边的伙伴一个个出事,如今还?是?一样?。 或许连一直以来,极其小心谨慎的纪副官都难以幸免。 有那么一瞬间,倪霁感觉到一双冰冷的眼睛,跨越了?空间,从遥远的高塔顶端直视过来,落在自己的身上。监视着他们所有人?。 那种感觉令人?不?寒而栗。 他低垂下眼睫,在挤满人?的车厢中,看见了?挨在自己身边的那只小手。那些手指微微蜷曲着,轻轻靠在他黑色制服的边缘,肌肤白的像是?一捧莹莹的雪。 倪霁此刻的心底升起一股强烈地渴望,很想要握住那只柔软的手,从那里汲取一点温度和?力量。 很想很想。 但周围的人?太多了?,还?全都是?五感敏锐的哨兵。 他的目光只在那只手上多停留了?那么一两秒,便收了?回来。 摇摇晃晃的车厢中,人?声嘈杂,热闹喧哗。 哨兵队长坐得笔直的脊背微微向?后靠了?靠,靠上了?冰冷的车斗内壁。 就?在那一刻,一条触手从车壁和?他的后背间挤了?进来,在他的后腰上戳了?一下。 倪霁的脊背乃至腰腿的肌肤瞬间全绷紧了?。 那条灵活的触手在他的后月要上戳了?一下,片刻之后,又?掐了?一下。 第261节 倪霁忍不?住转眸去看身边的林苑。 林苑正?襟危坐,黢黑的眼珠在眼眶里动来动去。 她?是?知道的! 倪霁很清楚,触手有时候的行为林苑本人?是?不?知情的。她?的触手太多,还?各有各的自主意识。 有时林苑陷入沉睡,或者正?专注战斗,触手们对自己做的一些事,是?不?能当做林苑本人?的想法来看待的。 但这一次,很显然林苑知道,甚至有可能是?她?主动驱使触手这样?做。 她?,她?在自己腰上掐了?两下? 林苑的脸上没有什?么表情,手在他人?看不?见的地方,冲倪霁打了?一句手语, “有没有感觉好一点?” 他们从前交流,时常在精神世界中直接沟通。速度很快,瞬息之间传递意志,几?乎不?耽搁任何?时间。 实在不?行,也?可以用口述。 但不?知道为什?么,林苑却选择了?手语这种最?为缓慢的交谈方式。就?像时间并不?紧张,一切都可以慢慢来。 就?像是?他从前的那些伙伴和?他之间的沟通一样?。 “我和?妮可一起游戏。她?也?这样?,我的心情就?变好了?。” 莹白细腻的手指在阴影中翻飞比划,无声而缓慢地交谈。 她?就?是?这样?敏锐又?温柔的一个人?。总能在第一时间照顾到自己的情绪低落。 “你感觉好一点了?没有?”那只手比划出这句话。 倪霁垂着眼睫,凝望着躲在阴影中朝他打着手语的那双手。 心里想着,其实是?有地方不?一样?的, 如今的自己已经不?像那一年那般软弱,不?会再轻易地放弃自我,拥有了?不?论遇到什?么事,都能坚持走下去的勇气。 带给他这份勇气的人?,此刻就?挨着他的胳膊,坐在他的身边。 倪霁用自己的笑容回答了?林苑的问话。 他笑得很好看,像是?那料峭的雪峰突然染上橘红的阳光,美得令人?挪不?开眼睛。 满载哨兵的运输车驶出了?33号污染区的范围,将那缓缓在人?间重现?的城市抛在身后。 车辆开始提速,在长长的公路上飞奔。 车厢里的一位哨兵用手肘捅了?捅自己的同伴。 身边的同伴抬头,顺着她?的视线看去,从人?群的间隙里看见他们那位冰山一般的队长。 倪霁队长抱着枪,低垂下眼睫,很放松地陷入沉睡,嘴角露出一抹柔软的笑。 战场上的倪队,几?乎就?像是?一个铁人?。基本没有人?看见过他陷入真正?意义上的睡眠,他总是?很警觉,似乎无时无刻都处于清醒的警戒状态。 哪怕有一点动静,也?会让他倏地睁开眼睛,投来锐利的视线。 什?么时候在这样?人?声鼎沸的地方,能看见他睡得这样?放松。 那样?笑着的模样?,让他们觉得同伴说的那句话或许是?真的。 倪队正?处在热恋中呢。 倪霁在摇晃的车厢中睡着。 他经历了?很长时间的战斗,疲惫不?堪。 很快还?要面对京都中更为险恶的战场。此刻急需一场彻底放松的睡眠。 只有在某一个人?身边的时候,能得到这样?完全安心的睡眠。 那个人?正?好就?在他的身旁。 林苑看着在自己身边的哨兵。 他没有像从前两个人?在一起的时候那样?把脑袋靠着自己睡。 只是?抱着枪,身体微微蜷缩,蜷起来的方向?朝着自己这边。 他的脸色很差,嘴角沁着血迹,衣领松开了?,可以看见肩头上一大片紫红的伤痕蔓延到锁骨。 林苑知道他有多疲惫不?堪,也?知道他心中压着很多事。 但他蜷着身体,靠着车壁睡在自己身边,还?能冲自己笑。 他总是?对自己笑,他笑起来的模样?,真的很好看。 睡梦中的倪霁时常手指微微抽动,想去下意识地抓住点什?么。 如果不?是?这么多人?看着,林苑心里觉得应该给他一条自己的触手,让他抱着睡觉。 这个念头闪过的时候,莫名觉得自己好像在哪里见过这个画面。 在某个潮湿阴暗的地方,哨兵流着汗的肌肤,绷紧的肌肉,有力的手臂抱着一条黏腻的触手。 还?有黑色的鱼尾在空气中甩动。 第262节 为什?么最?近总是?出现?这些古怪的,记忆中不?存在的画面? 【你们是?不?是?有趁我没在的时候,对小鱼做过什?么不?礼貌的事?】林苑询问触手们。 【没有没有,绝对没有。】触手们整齐地摇动着腕足的尖端否认。 【全都是?当着你面做的】 【别赖给我们,没准是?你自己趁我们都睡着的时候,干过什?么好事】 【就?是?,就?是?】 【比如捏下巴啊,掐腰啊,把人?家这样?那样?】 【就?是?,就?是?】 【都别说了?,我也?老觉得在什?么时候尝过他】 【!】 【???】 【?????!!!!!】 【我是?说口器,嘴唇啦。】 【每次他一说话,我总觉得很奇怪,我肯定?是?什?么时候尝过那里,知道那里是?什?么感觉。】 【为什?么会想不?起来呢?】 【好奇怪,我们这么多脑子,就?没人?记得住吗?】 车行一路,开回了?京都。 倪霁下车之后,朝着车厢里的林苑伸出了?手。 如今的林苑跳个小小的车厢已经不?在话下。 但她?突然觉得也?可以让自己偶尔柔弱一下。于是?把自己的手放进了?哨兵戴着黑色手套的手掌中。 倪霁握紧了?她?的手,护着她?跳下车厢。 那一瞬间,她?能感觉到哨兵修长的手指几?乎微不?可查地紧了?紧,用力多握了?半秒,才最?终不?舍地松开了?手指。 他们就?在那里分别,道分两端。 倪霁转身走向?那座高耸的白塔。 林苑和?她?的朋友们走回她?的家。 分开片刻之后,道路上的倪霁忍不?住回头。 看见那条路的尽头,他的向?导身边环绕着无数强大的哨兵。 “这一趟好辛苦,去苑苑家喝下午茶吧?” “问一下云洛来不?来,我有了?一点新的体会,想找他切磋一下。” “不?知道小锁会准备什?么好吃的。那妹子每次都给我们准备好多美食。好喜欢她?。” “想向?林向?导家的园丁哥哥讨要一束蔷薇花,她?家的花是?所有人?家开最?好的。” 他们一路欢言笑语,向?那座春花盛开的温暖别院所在的方向?走去。 那些人?中没有自己。 倪霁站在高处,看着那欢快的一群人?,直到那些身影拐过街角,再也?看不?见为止。 最?终转身,面如寒霜,独自向?那座高耸的白塔迈步而去。 第107章 [] 第 107 章 从污染区归来的哨兵倪霁, 在白塔内遇到了皇家卫队的指挥官路德。 路德看?见倪霁非常高兴,大?踏步朝他走来。 “又拿下一处污染区,你?太能干了,真是?给?我长脸。” “我已经上?奏为你?请功, 就这几日, 军务大?臣会亲自为你?颁发勋章,军衔也给?你?再提一提。” 路德一把揽住倪霁的肩, 连拍好几下, 心大?好的模样, “哈哈, 升职加薪了, 高兴吧,你?小子今天得请客。” 倪霁对他的态度还和从前一样, 不?过于亲热也不?至疏远, 声线平静温和, 像那毫无波澜的湖水。 “长官抬爱了。那今天晚上?请您、纪副官和兄弟们喝酒。” 听?到纪宣的名?字时,热情拍打着倪霁肩膀的手顿在空中, 路德的神色在那一瞬间僵住了。 倪霁的双眸像寒潭底幽暗的石子,微微一动,看?了身边的指挥官一眼。 那位豪迈自信的指挥官不?见了, 路德的脸色既似惊惧又似迷茫,惶惶然张合了几次嘴。 但这里是?白塔, 所?有的一切笼罩在圣光之下。 他不?过愣了片刻,讷讷道:“纪宣……纪宣他有点事,暂时离开了。” 倪霁点点头, 不?再过问?,一副对此事丝毫不?放在心上?的模样。 夜间, 京都城内,一处远离白塔安静私密的小酒馆。 几位皇家卫队的士官们聚在一起,为倪霁的升职授勋道贺。 第263节 倪霁平日里性格清冷,不?喜热闹。难得这一回他立功了请客,正是?亲近他的好机会,来的人很多?。 酒桌上?,人人举杯道喜,倪霁也很爽快,来者不?拒。 酒过三巡之后,气氛很快暖了。 哨兵们推杯换盏,畅所?欲言,逐渐放浪形骸。 “倪……倪霁,兄弟,这还是?第一次和你?喝酒。你?这个人,比看?起来豪爽,够意思。” “倪队平不?爱说话,这酒桌上?倒见真性情,以后咱们就是?兄弟了。” “今天倪队请客,我可得多?吃点。老板,再整一打啤酒。” “可惜纪副官不?在,没喝上?倪队的酒。” 不?知道谁提到了纪宣。 倪霁随口?附和了一句,“是?啊,纪副官平时特别关照人,我也想和他喝上?一杯。真是?可惜。” 话题很快向?纪宣身上?倾斜。 纪宣虽是?副官,但他平日里为人低调,处事周道,自己从不?争功,还总为底层哨兵努力争取福利。 在皇家卫队中,从上?到下都有着非常好的人缘。 “刚入营的时候,我还是?个新兵蛋子,啥不?懂,被忽悠着犯了大?过,是?纪宣副官替我担着的,不?然今天我坐不?到这和你?们一起喝酒。” “去年冬天,哨岗的钱收不?上?来,我那一队兄弟的冬装都不?够,还得出发去北境。是?副官在财政大?臣那头肥猪面前卑躬屈膝,伏低做小,才拨下来一笔钱。我这心里记着他呢。” “是?啊,纪副官是?个好人。” “今天纪副官没来,可惜了。” “下次一定逮着他灌上?几杯。” 纪宣,纪宣,纪副官…… 路德今天晚上?喝得特别醉。他平日里酒量很好,也有节制,很少把自己喝成这样。 今天也不?知道为什?么,就觉得心里特别沉闷,不?知不?觉就喝多?了。 红着眼眶趴在桌上?,指挥官也开始胡言乱语,呢喃着说起自己的往事。 说他和纪宣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兄弟。 说少年时期,两个人都过得很难。 他有一个妹妹,纪宣有一位双胞胎弟弟。 他的妹妹在污染区扩散的那段时期,活生生饿死了。 纪宣的双胞胎弟弟,被人发现了是?向?导,强行带回京都。 “知道吗?那些……那些从京都来的混蛋,强制诱发了他的结合热,让他不?得不?委身给?哨兵。” 喝高了的路德大?着舌头说话。 已经忘记了自己如今也和京都那些混蛋是?一个圈子里的人了。 “纪宣当时就躲在我家,我们从门?缝里眼睁睁地看?着他的弟弟被推上?了车。” “后来……后来我听?说他的弟弟犯了大?罪,死得很惨,非常惨,呵呵……” “他有什?么罪,他不?过是?为自己复仇而已。” 路德在酒馆厕所?的隔间里抱着马桶吐得天昏地暗。 前方那些喝高了的哨兵们还在吆五喝六,大?声喧哗。 洗手间里灯光昏暗,空荡荡的没有别的人。 热闹的说话声一阵阵传递过来,缥缈得很,像是?来自一个虚无的梦。 路德坐在小小的隔间里,背靠着挡板,觉得身体很冷,自己好像失去了什?么重要?的东西,却怎么也想不?起来。 酒精让他的大?脑一片混乱。 不?对,这些年来,他的大?脑一直处在这样浑浑噩噩的状态中。 像是?有一只莹白纤细的手指伸了进来,狠狠把他的脑浆搅成一团。让他再也没有办法以正确的情绪去思考。 路德听?见了一道清泠泠的脚步声。 那脚步声停在了隔间的门?板外。 门?板的缝隙外,停着一双黑色的制式军靴——今天晚上?来喝酒的哨兵大?部分穿的都是?这款靴子。 那双靴子走到那里,停住了,没有敲门?,也没有进来搀扶他的意思。 路德斜着眼睛看?去,只看?见一道墨黑的影子,被厕所?里惨白的灯光长长拖在地上?。 一个冷冰冰的声音响起, “你?还记得那道疤是?怎么来的吗?” 那声音暗哑低沉,犹如来自灵魂深处最黑暗的噩梦。 路德浑身起了一层鸡皮疙瘩,惊得说不?出话来, 第264节 这是?纪宣说过的话,这是?纪宣和他之间才知道的对话。 然而纪宣绝不?可能在这里。纪宣犯了错,成了罪人,自己亲眼看?见他成为了女王陛下的囚徒。 外面的人,是?谁? 路德挣扎着想要?站起来,但他身体是?瘫软的,腿在地上?徒劳地蹬了蹬,一点力气都使不?上?。 酒精彻底麻醉了他的神经。 洗手间的角落里,还点着一种香料,薰得他手脚发软,脑袋一片嗡嗡作响。 是?谁,到底是?谁在外面? “你?已经彻底不?记得了,不?记得大?家是?怎么死的,不?记得那道疤是?怎么来的!” 那一墙之隔的声音再次响起。 像是?凉透的冰水兜头浇下,像是?那些死去的冤魂在发问?,当头棒喝,诘问?着他的灵魂。 “我……我没忘。”路德颤抖起来,闭上?眼睛,有眼泪顺着他带着伤疤的眼角滑落,“我死也忘不?了。” “纪宣在哪里?”门?外的声音非常迅速地低声逼问?。 路德张了张嘴,没有说话。 他抹了一把脸上?的呕吐物和眼泪,摸出别在胸前的一只笔和口?袋里的一张废纸。 趴在地上?,哆嗦着在那张小小纸片上?画了一个简单的地图,标注上?几个字。 写的时候手臂是?颤抖的,字写得歪歪扭扭。 有眼泪和冷汗掉在那纸上?,他小心且狼狈地伸手抹去了。 满头大?汗地把那小小的一片纸贴着地面从门?缝里推出去。 做了这么一点点的小事,仿佛和扎根脑海中的某种巨大?力量拼死搏斗了一场,累得浑身都虚脱了,彻底无力地倒在狭窄的隔间里。 迷蒙的香味不?断袭来,疲惫的指挥官彻底失去了意识。 等到第二天醒来,他的脑袋也只会含糊一片,基本没有办法想起今天晚上?发生过的事。 门?外,一只戴着黑色手套的手从地面上?捡起那页纸片,收入了自己的口?袋中。 这场酒喝得很愉快,宾主尽欢。 不?仅仅路德长官喝趴下了,倒在厕所?里。东道主倪霁也同?样被大?家灌得酩酊大?醉,是?被几位同?事扛着送回家的。 送倪霁回家的哨兵把喝醉的倪霁安置在他自己的床上?。 环顾倪霁的住所?,小小的屋子里除了一张床,一个衣柜和一些简单的健身设备外,没有任何杂物,打扫得很干净,可以一眼看?得到底。 哨兵们不?禁感慨起倪队长的克己自律。 强大?的倪霁队长这一次是?真的喝醉了。 倒在床榻上?,脸色潮红,一动不?动的。 “倪队醉成这样,估计到明天都爬不?起来吧?” “立了这么大?的功,又是?升职,又是?加薪的,高兴嘛。” “没事,指挥官不?也喝麻了吗。” 哨兵们轻手轻脚地关上?门?,脚步声渐渐远去。 黑暗的屋子里,躺在床上?的倪霁突然张开眼睛。 眸光冷得像雪山下的冰泉,哪里看?得见一丝醉意。 他阒然坐起身,悄无声息走向?阳台,推开阳台的屋门?,视线透过门?缝向?着远方看?去。 哨兵们的脚步声已经到了几个街区之外,变得极细微,渐渐再也听?不?见了。 深夜的街道一片寂静,世界笼罩在浓黑的夜色中。 一身黑衣的倪霁手掌在阳台一撑,轻轻巧巧翻身一跃,跃进了楼下那间屋子的阳台。 楼下的房屋外观上?和他居住的屋子一样,陈旧,狭窄,灰扑扑的不?起眼。 屋内的安保措施却比楼上?的小屋不?知道高级了多?少。 前后两层防盗门?,门?内安有大?当量的自爆装置,必须用虹膜开锁。 倪霁打开了门?,闪身进入。 屋子的格局和楼上?一样,屋内摆放的却是?各种各样从污染区内带出来的旧日武器。 最罕见,最精尖,高破坏力的各类型武器密密摆满整面墙的货架。 无瞳之地的反重力枪,黄金树污染区里的白|磷弹,电磁炮,脉冲枪,手|雷和炸|药。 一柄通体墨黑的长刀上?睁开了一只眼睛,看?了倪霁一眼又闭合上?了。 这里是?倪霁的武器库,出入污染区数百次的哨兵给?自己囤积的“粮仓”,复仇者武装自己的私人弹药库。 倪霁熟门?熟路地在一张方桌前坐下,伸手拿起桌面上?一个全新的个人终端,点亮虚拟屏幕。 不?记名?的个人终端上?,有一封署名?“薪火”的邮件。 邮件发送的时间,是?在纪宣被女王宣召的那一刻。 第265节 收到宣召的纪副官,平静地布置好了一切,并抹去所?有痕迹。 随后坦然走向?白塔顶端的皇宫,消失在了白塔深处。 在这封他提前准备好的邮件里,细细记载了许许多?多?的秘密,其中就包括了倪霁在洗手间的门?外和路德说的那些话。 倪霁将“薪火”发来的邮件点开,从头再度浏览一遍。 邮件的最后,视频里的纪宣摘下了他的眼镜,对着屏幕外的人笑着说, “如果?有一天,我消失在白塔深处,我希望你?能将这微弱的薪火传下去。” 画面静止在了那一刻。屏幕上?的纪宣神色温和,笑得很坦然。 黑暗中,虚拟屏幕的微光映在倪霁的脸上?。他沉默着将邮件的视频仔细浏览,逐一记在脑海中。 虚拟屏幕下方有通讯请求亮起。 倪霁伸手点开,一个虚拟会议的方框弹出,四五个面目被掩去的身影,出现在了倪霁身边。 所?有的人都不?说话,沉默地看?着倪霁,氛围很凝重。 这些人有的远在边境哨岗,有的就近在京都。 虽隔千里,此刻为了纪宣,彼此之间弥漫着相通的悲愤之意。 “拿到位置了。”倪霁平静地说,“拯救薪火的计划,正式开始执行。” 几个相互看?了一眼,其中一人犹豫着开口?,“你?亲自去,太危险了。如果?你?再出了事……” 那人的绰号为“孢子”,声音听?起来很耳熟。 他本来不?叫这个名?字,曾经在黄金树污染区险些被孢子寄生,所?以给?自己改名?为这个绰号。 当初,名?叫大?镰的哨兵队长本就是?纪宣的密友。 为了考验倪霁,特意假做互不?认识,做出看?不?顺对方的模样。 后来大?镰在污染区因倪霁获救。 倪霁又正式加入了他们的队伍,两人成为远隔千里,却有着共同?目标的伙伴。 倪霁打断他的话,“如果?我失败了。就由你?继承我的位置。带着大?家暂时蛰伏。” 孢子张了张嘴,想要?反对。却知道如今只有倪霁是?最熟悉白塔内部状况的人,也是?最适合的战斗人选。 最终,他只好沉声道:“那你?一切小心。我们已从哨岗启程,随时准备接应。” “祝你?一切顺利。复仇者。” “一定要?平安,伙伴。” 虚拟会议结束,同?伴的身影从身边消失。 寂静的小屋内,倪霁站起身来。 “哇哦,这次是?打算大?干一场?”別在腰上?的匕首兴致勃勃地说。 “这一次不?带你?。”倪霁把骨白色的匕首取下来,放置在了架子上?。 “啊!喂!为什?么?凭什?么?我要?血,带我去,给?老子血!” 倪霁不?搭理它的聒噪,重新在琳琅满目的武器架上?挑选适合的兵器。 “你?太显眼了,会暴露我的身份。” “不?管,必须带我去。这一场肯定能大?喝特喝。”被搁置的匕首暴躁了, “你?这个喜新厌旧的家伙,见异思迁,拔那啥就不?认人了。啊呸,我祝你?被那只克拉肯始乱终弃……呜呜呜” 黑暗中的哨兵一把掐住了那只胡言乱语的刀柄。 第108章 [] 第 108 章 林苑吃早餐的时候, 郭锁给她带进来一束鲜花,说是江阳朔送来的。 昂贵的黑骑士玫瑰搭配着浅绿的桔梗,包装精致,香味扑鼻。这?种花在如今的帝国可?谓价值不菲, 浪漫又昂贵的礼物。 林苑看了一眼, 不太感兴趣,吃又不能吃, 也不如薰华种在院子里的花好?看。 “丢了吧。”林苑说, 她对自己不喜欢的东西是从来不讲情面?的。 小锁很高兴。姜小蝉她们今天?会来找她玩,可?以把花给她们。 这?么大束的花, 那些孩子们拿去街上卖了, 还可?以换不少零用钱。 过了一会薰华进来,也带进来一束, 说是修剪花枝的时候, 看见?不知道谁摆在门外的。 那是各式各样的糖果用束花的纸包了, 攒成超级大的一束。 琳琅满目的甜食看得林苑眼睛亮了,舌尖舔了舔嘴唇把那束糖果花接过来。 小锁伸长脖子看着。 小姐这?段日子, 经常能收到?各种各样包装精美的礼物,大部分她都不放在心上,任凭自己处理掉。 郭锁心里指望着她也不要这?束糖果花, 那么她可?以把它们留起来招待今天?来找她玩的小朋友。 很可?惜,这?一次让她失望了, 小姐高高兴兴捧着那硕大的一束,转身上阁楼去了。 送这?礼物的是谁啊,小锁心里想。 第266节 算是摸准林苑小姐的脉了, 送什么东西也不如送糖果更能让小姐喜欢的。 花束没有署名,星星点点的一大捧糖果, 每一种口味都只有一个,小心仔细地包装了,在清晨时分静静地摆到?院门外。被园丁先生捡回?来。 林苑看着那捧糖果花,想起在一处漆黑的迷宫里,有一个人对她说过的话一句话。 “会给你糖的,很多很多的糖。” 除了小鱼,没有人会送她这?样的礼物了。 林苑把那一捧糖果摆在窗边。 窗外,天?空的颜色湛蓝,衬着那些五颜六色的糖果纸, 像是收集了人世间?各种各样的甜,捧到?她的面?前。 小鱼怎么突然?想起来要兑现承诺,还选在这?样一个寂静的清晨呢? 林苑数了一下糖果,觉得如果每天?吃两三个的话,好?像能吃很久。 看着就令人心情愉快。 吃完早餐,收拾好?自己的林苑去往白塔。 刷自己的身份卡乘坐电梯抵达高层。 电梯上升之中,一层层看见?训练中的皇家士兵,正在上花卉课的向导学院,白塔中的一切似乎还和从前一般,没有丝毫改变。 这?几月里,林苑经常接到?女?王的传召,已经很习惯来这?里,不再需要别人领路。 财务大臣维克多是个体重?超过两百斤的胖子,平日里但凡能躺着绝不坐着。 看见?林苑的时候居然?能够一路小跑,口中喊着,“妹妹,妹妹。” 他说自己和林苑一样,都有皇室血统,自然?应该叫林苑妹妹。 还很遗憾林苑从来不肯喊他一声哥哥。 林苑白长了十几年?,身边从未出?现过一个亲戚。自打受到?女?王的亲自表彰之后,亲戚们突然?如同?雨后春笋一般齐刷刷地冒了出?来。 那许多的王公贵族和帝国重?臣们,仿佛一夜之间?突然?都成为了林苑的亲人,对她表现得无比亲近。 “正要去找你呢。”财务大臣笑眯眯地,递给林苑一份资料袋, “这?些都是你父母名下的产业,从前你还未成年?嘛,都是帝国替你管理着。” “这?段时间?我特意叫人收拾整理好?了。”他把厚厚的袋子塞进林苑手中,一副语重?心长的模样,“完完整整地交给你,你看看有没少些什么?” 林苑顺手打开,抖出?几页纸和票据,有产权证明,股份协议,收入流水,整理得细致周全。 林苑翻了翻,从资料袋里掉出?了一页附有照片的记录。 照片拍得年?头有些久,一处大雪纷飞之地,一栋被彻底烧毁的度假别墅,就这?样突然?出?现在了林苑眼前。 此刻,林苑在白塔的高层。 这?里不论什么季节,都一派春暖花开的模样,造景庭院里有春花秋树,蝴蝶在花间?翩翩起舞。 林苑瓷白的手指捻着那张照片,觉得浑身冰冷。 情绪蛰伏在漆黑的双眸中,她低着头一动不动凝视着那张照片。 那是她幼年?时期噩梦开始的地方。 这?么多年?,无数次梦见?过的那栋着火的房屋,就这?样突然?从袋子里掉出?来,落在了她的手上。 看着那张照片,她甚至能想起自己当年?是在哪间?屋子里玩耍,是怎样被冲进屋门的母亲一把抱起。 只是最终,父亲和母亲乃至家里的老仆佣人,全都葬送在这?栋下雪的别院中。 林苑一动不动捏着那张照片。 照片上那栋楼被烧毁地彻底,炭黑的残垣断壁中一扇扇黑洞洞窗户大张着,像是一个个死不瞑目的冤魂。 维克多眼见?小姑娘不看房产证明也不看银行流水,只捻着那张照片看。 忍不住凑上前,“别看这?个,这?屋子烧坏了不值钱。但这?边上有一座葡萄园和酒庄也是你家的,那可?是金山一座,我找给你看看。” 说罢伸手要帮林苑翻找。 林苑抬了一下手,墨黑的眼眸看过来,没让他再碰到?那份资料袋。 维克多下意识地哆嗦了一下。 他是财务大臣,手握帝国财政大权,身上流着皇室血脉。 素来只有别人怕他,从没有他害怕别人的时候。 也不知为什么,在这?个年?纪轻轻的小向导面?前,自己时而会产生畏缩的感觉。 就好?像面?对那位时才有的感觉。 林苑态度冷淡,维克多也不生气,依旧笑着跟上来。 胖乎乎的脸堆满和蔼的笑,任谁也不好?意思对这?样的人过于冷漠。 但林苑从不通过面?部表情方便他人的情绪,她也不太会。 她只靠读取对方的外泄的精神状态来判断这?个人是否对自己怀有好?意。 眼前的人笑得这?样矫揉造作,这?张脸下的情绪却令人恶心。 第267节 一边这?样笑着,一边对自己满怀嫌弃,嫉妒,鄙夷,甚至还带着某种猥琐的想法。 【好?臭,好?臭。】 【走快点,老子要吐了】 【为什么要和这?样恶臭的生物交谈。】 【一秒都不想多待】 “等?等?我,小苑。”维克多抖动着肥胖的身躯,一路跟着林苑,“别走那么快。小苑,我是担心你的安全。最近要没什么事,你别往外边跑了。” 他左右看看,压低声音,“最近,在闹叛匪。” 林苑的脚步顿了一下。 从前在白塔的时候,她从未听?过关于反叛,逆贼等?等?词汇。 帝国是那样强大而美好?。不存在叛逆的人和事。 但她这?两年?一直在各大哨岗之间?行走,见?过那些在挣扎在社会最底层,几乎活不下去的人。 因此她也隐隐知道,这?个世界上,存在着很多对这?个黑暗的帝国不满,不愿再忍受这?畸形的制度的人。 他们遭遇了过多的压榨和不公,心中压抑着仇恨和怒火,蛰伏在暗夜里,星星点点,遍布在帝国各个角落。 他们想要对抗这?个庞然?大物,想要推倒这?座腐朽且恶臭的白塔。 这?些人被称为逆匪,叛军。 林苑听?说这?些人和他们做过的一些事。 林苑不觉得他们是匪是贼,只希望他们的火能烧得更快一点。将这?个黑白不分的帝国,藏污纳垢的白塔早日推倒。 “是真的,最近世道不太平。到?处都有逆贼的动静,连京都内都混进来了。”维克多一脸担忧。 对他们这?些永远居住在京都的贵族来说。污染区和畸变种并不是值得担心的事。反而是获得财富的工具。 那些会闹到?他们眼前,暗杀行刺,潜入京都的逆贼才是真正可?怕的敌人。 “想到?我妹妹你在外面?跑,我这?心里就放不下心来。小苑,你还是别出?去了。” 他满面?诚恳,看上去非常地不放心,好?像林苑真的是他的至亲血脉。 实?则心里在吐槽林苑是个傻的,一点都不知道珍惜自己那份别人求之不得的机会。 他不明白,既然?陛下那么喜欢林苑。林苑为什么不多待在她身边,讨讨她欢心呢。 一个向导,整天?东奔西跑地也不知道为什么。 像他们这?些人,哪怕有皇室血脉,也不被女?王陛下放在心上,削尖脑袋想见?陛下一面?都是多么难得的事情。 “前几日,皇家卫队里抓到?了一个反贼。”维克多凑近林苑,卖弄自己消息来源, “听?说陛下亲自审问呢,连路德都被问责了。你这?会上去,可?得小心点。” 林苑登上塔顶。 塔顶的皇宫和往日一样,空阔而寂静,充斥着属于那位陛下独有的气息。 大殿上响动一点很细微的声音,有一点像是在呻|吟,又好?似呓语,伴随着黏糊糊的抽搐声。 一种极其痛苦的情绪像是潮水一般蔓延到?林苑的脚下。林苑下意识地停下脚步。 女?王还坐在巨大的王座上,一袭白衣,红唇轻抿,没有什么表情。 见?到?林苑来了,她才仿佛高兴一点,伸手招呼林苑过来。 “听?说你最近,和哨兵们相处得不错。” “怎么样?多人协同?作战已经适应了吗?” “在污染区里,有没有什么特别的收获?” 王座上的女?王一如既往的温和询问,林苑的注意力?却分散了。 在侧殿长廊的阴影中,设了一个巨大的铁笼,铁笼中似乎关押着什么古怪的生物。 一直听?到?的那些断断续续的微弱呻|吟声,就是从那个角落里传来的。 那个角落太暗,看不太清楚,铁笼里似乎有昆虫的腹部,人类的肢体,和挣扎扇动的羽翅。 林苑感觉到?一阵皮肤发麻,好?像有一双血红的眼睛,透过那黑暗看过来,盯着她们。 强烈的痛苦和仇恨如冰冷的水波阵阵波动,几乎令人窒息。 第109章 [] 第 109 章 “我听说了你的事。”王座上的女王召唤林苑到她的身边, “孩子,没必要对那?些哨兵过于温和。” 林苑将注意力从角落里转移过来,“对哨兵太?温和?” 女王这些时?日?,时?常会指导她作为?向导的战斗技巧。 但林苑不太?理解这句话的意思, 哨兵们是?向导战场上的伙伴和朋友, 对朋友温和不是?正确的吗? “它们只是?一些柔弱的生物,没必要耗费过多的精力。” 苍白的女王声音轻柔, 像是?一位谆谆教导后辈的长者?。 她站起身, 携着林苑一道走?过长长的走?廊。 两人散步一般一路从那?些绘满壁画的白色石柱间穿过,直走?到黑暗的角落, 那?个巨大的牢笼前。 “想要让它们蛰伏, 其实?是?一件很?轻易的小事。” 第268节 大殿上的几名哨兵大踏步走?了过来,单膝跪在女王跟前, 扯开了披在铁笼前的帷布。 潮湿阴暗的铁笼中趴着一个半兽人化的哨兵。 他的形态很?诡异。 后背张着半张残破的蓝色蝶翼, 头部和双臂是?成年男性的模样, 腹部以下?却是?隆起的虫躯,在黑暗中亮着类似萤火虫一般的荧光。 半人半兽的模样, 口中发出低沉痛苦的喉音,已经?靠近了狂化的边缘。 趴在黑暗的牢笼中,受过刑, 狼狈不堪,半截碎了的眼镜还挂在挺直鼻梁上。 那?是?一位很?俊美的哨兵, 也很?坚强,酷刑没有抹去他的锐气,帘幕被揭开时?, 他挣扎着抓住栏杆,黑暗中的双眸带着刻骨的恨意透过牢笼看?出来。 女王的手伸了过来, 握住了林苑的手。 从前,这只手一度带给林苑温热柔软的感觉。 现如今,像是?褪去了伪装一般,那?手掌冰冷潮湿,肌肤黏腻。 女王把握着林苑的手 ,林苑能够清晰地察觉到一股冰冷的力量,像寒霜一般在大殿上蔓延开来,直逼向那?个被囚禁的哨兵。 愤怒的哨兵立刻就倒了下?去。 林苑捕捉到了一种很?奇怪的情绪。 在那?黑暗的牢笼中,像有草地被雨|露打湿,夜晚的猫在抓挠,蝴蝶黏腻在一起。 那?个哨兵被卸掉了尖牙利爪,瘫在地上,化成了一滩水,一团炙热的碳火。 他初时?还勉强地控制着自己,很?快开始不顾及形象地挣扎。 汗水浸湿了地面,身体像一头干涸的鱼,缺了氧,挣扎着张嘴,却呼喊不出声音。 下?半裑虫腹的荧光亮起,在黑暗中极其有节奏地时?明时?暗。 林苑虽然没有见过,但她还是?知道的,这是?哨兵的结合热被诱发。 哨兵和向导之间,相互契合结为?灵魂伴侣之后,最?亲近的时?刻才会诱发出的状态。 女王不过轻轻敲了敲手指,就这样在大殿上,让强大的哨兵屈服。 一边诱发了他的结合热,一边腐朽他的力量,让他无力反抗,只能躺在地上任凭汗水蒸透衣物,绝望而痛苦地发出细微低哑的声音。 大殿四周,数名持械站立的警卫们身姿挺拔,神色淡然。 冷漠地注视着他们曾经?的同僚,伙伴,躺在地面上痛苦挣扎。 塔顶的皇宫向来空寂,只有女王一个人独居在这里。 如今,或许是?为?了看?守这个囚徒,派遣了几个持械守卫的哨兵。 哨兵们平静地站立着,看?着牢笼中扭曲挣扎的人,冰冷的面孔上甚至没有一丝情绪的波动。 林苑抽出了自己的手。 握住她的那?只手之前只不过是?让她觉得?冰冷,此刻却让她感到极不舒服。 胃里的食物似乎在翻滚,有种想要呕吐的感觉。 “怎么了?看?不习惯吗?”苍白的女王看?着她,白纱覆面,看?不见眉目。 那?薄薄的一层白纱后,似乎有无数双睁着的眼睛。 冰冷的眼眸从遥远的虚空望过来,直勾勾盯住林苑。 像是?有千斤之力按在林苑肩头,要她温顺一点,软下?膝盖,被教导着,好好看?这一幕欺辱人为?乐的好戏。 林苑能感觉到女王对自己的态度一直很?奇怪。 她体会不到女王对自己的恶意,那?位陛下?对自己的喜爱甚至是?真挚的。 但那?种喜爱的情绪却总让林苑毛骨悚然,脊背发毛,好像下?一刻就要欢天喜地地将自己生吞活剥。 林苑咬牙回视身边冰冷的帝王。 年幼的克拉肯在广袤的精神海中看?见了一只诡异而庞大的生灵。 它待在很?遥远的地方,迷迷糊糊的形态,拥有很?多很?多的眼睛,无数的手臂和各种各样古怪的肢体,像是?一个由无数生命混合拼接而成的怪物。 异常的庞大诡异,强大的精神波动像是?那?能够腐蚀一切,污染世间万物的溶液,漫漫渡水而来。 “你还小呢,不明白这其中的乐趣。” 女王温和地叹息一声,好脾气地挥挥手,松开了拘控。 铁笼中的哨兵整个人从痛苦的呜咽中瘫软下?来,彻底瘫在潮湿阴暗的笼中。身躯微微抽搐,眼神溃散,不受控制地流下?泪水和唾液,再也没有刚刚那?种充满恨意的犀利眼神。 “孩子,强者?掌控弱者?,本就是?这个世界的法则。”女王的声音很?柔和,从幽冥中传来,潜移默化,无声腐蚀着人心, “你只是?还小,迟早会理解这一切。” 林苑开始很?认真地思考这句话。 时?至今日?,她逐渐知道自己手握强大的力量,这个世界上大部分的向导和哨兵或许都不是?她的对手。 她应该也能够像女王陛下?这样,轻而易举地得?到很?多,掌控很?多人。 动一动手指,强势入侵,能让强者?屈服,能够左右他人悲欢。 能够随意得?到他人的喜欢、畏惧和炙热的爱。 不是?很?难,极具诱惑。 林苑的脑海中转过很?多熟悉的面孔,小鸟,雷歇尔,郭锁,薰华,妮可,云洛…… 她想起自己是?怎么一点点和那?些可爱的人有了精神上的维系。 怎么慢慢地从一个孤独的怪物,变成拥有这么朋友的人。 那?些过程很?慢,很?艰难,并不容易,需要付出自己的心。 第269节 她在最?后想到了那?条鱼。 那?条游弋在深海,体型巨大,摇头摆尾的鲸鱼。 他小心翼翼尝试,慢慢将那?片美丽神秘的海底世界向自己敞开,一点点地努力朝着自己靠近。经?历了许多,相处了很?久,两个人才能那?样亲近信任。 女王的精神污染无声无息。但那?波涛起伏的大海面,亮起了一盏灯,清辉撇开浓雾。 林苑找寻到了真正的自我。 灯光在浓黑中亮起,林苑心中意志在那?一刻变得?坚定。 身边一切腐朽污秽,狰狞诡异,哪怕强如滔天巨浪,也再不能将她腐蚀动摇,让她心生畏惧。 林苑看?着眼前苍白冷漠的女王,在这一刻觉得?她似乎也没有想象中那?样无边强大,不可战胜。 她甚至能察觉到女王很?失望地微微叹息一声。 就在这个时?候,白塔传来一点轻微的震动。 像是?一场猛烈的爆炸,强烈的冲击撼动了坚如磐石的白塔。 哪怕站在这塔顶的皇宫,也能察觉到那?爆炸引发的微微震动。 白塔内的所有人,在那?一瞬间,露出了迷茫而诧异的神色。 遇袭,这是?从来没有发生过的事情。 白塔巨大,坚固,高耸入云,被圣光笼罩,是?帝国的象征,所有人心中不可撼动之物。 白塔内部不仅警备森严,驻扎着皇家卫队的精英,装备着最?高科技的保全?系统,更有圣光的庇佑, 自从人类历史上出现白塔以来,从未有人入侵过白塔,从未有人玷污过这座被圣光笼罩的圣地。 细语轻言的女王在那?一瞬间扭过头,阴沉的视线透过覆面的白纱向下?看?去。 那?冰冷的眼神像是?冬天的寒霜,似乎能透过层层空间,直视白塔底部。 在白塔的最?底层,爆|炸的浓烟弥漫,刺耳的警报响起。 两个引发了这场爆|炸的女孩在火焰卷起的热风中低头穿过火场,相互打了一个手势。 “立刻撤退。” 她们的身手敏捷,是?强大的哨兵。像两只掠过寒潭的飞燕,在巨大的烟火轰鸣中穿行。 在警卫队还完全?没能反应过来的时?候,就已经?在烟雾和爆|炸的掩护下?,沿着事先计划好的路线出逃。 借着浓烟冲出白塔,一步之遥便是?塔外阳光明亮的世界,其中一个女孩已经?冲着同伴打出了成功的手势。 下?一刻,一道冰冷的意识如同翻滚直下?的雪崩从塔顶铺天盖地袭来,瞬间摄住了她。 女孩张了张嘴,艰难走?了两步,僵硬地站立光影的分界线里不动了。 她的同伴见状,当?即抽出一只注射器,毫不犹豫地扎入自己的脖颈。 下?一秒,她的眼中亮起属于哨兵的强烈荧光,一把拽住自己失去行动能力的同伴加速向外奔逃。 跑得?电掣风驰,一往无前,在药物的协助下?屏蔽了所有情绪,滚雪般的强大意识也没能抓住她。 远处开来了一辆接应的车辆,两个在白塔底层引爆了炸|药的哨兵跳上车,远远向京都城外扬长而去。 “引爆任务,完成。复仇者?,注意安全?。”车辆上,逃亡的哨兵给一个隐秘的个人终端发去短信。 白塔从上到下?,在爆炸的轰鸣声中一片哗然。 不论底层的向导学院,哨兵军营,科研所,农业基地还是?高居顶端的帝国官员办公室,所有人都吃惊地打探,相互询问发生了什?么。 皇家卫队们脚步匆匆奔过。 财务大臣维克多不安地从他柔软奢华的座椅上站起身来。 “怎么回事?为?什?么会有这样的震动,发生了什?么?”他有一些迷茫地询问。 他喊了几声,外面的哨兵似乎都跑光了。无人回答。 他的屋子在最?好的位置,安静且独立,空间宽阔,布置得?纸醉金迷,足以彰显他尊贵的地位。 屋子里点了太?多的香,维克多一时?间身体发软,站立不稳。 这时?候,一个高挑的身影逆着光走?进了这间香味浓郁的办公室。 维克多眯着眼睛看?了一会,发现是?自己认识的一个哨兵。 皇家警卫队的成员,名字似乎叫做倪霁。 “好像有暴|徒袭击。不算什?么大事,路德长官已经?在处理了。” 那?个哨兵这样说着,缓缓走?了进来,顺手关上了镶嵌着黄金和宝石的厚重屋门。 哨兵的声音很?温和,听上去就令人安心。他向前走?来,缭绕的烟雾中现出了一张俊美的容颜。 昏黄的灯光在鼻梁和眉弓下?拉出陡峭的侧影,让他的面孔看?上去一半在光明,一半陷入黑暗,有一种犀利明锐的美。 像一柄出了鞘的薄刃,明亮耀眼,是?他们这些沉迷于酒色迷香的贵族身上永远不具备的。 维克多喜欢耀眼的东西,更喜欢把漂亮的东西弄脏,于是?笑?眯眯地招手让哨兵过来, “路德去处理了就好,你来……过来。” 哨兵很?温顺,像是?所有低等人在他面前露出的那?种模样,笑?容很?好看?。 第270节 下?一刻,一道白光在眼前闪过。 维克多不可置信地看?见了自己的手。 那?只曾经?随意掌控过无数人生死的手掌,鲜血淋漓地出现在他的视野中。 那?肥厚的,戴满珠宝的手掌掉落在了华美的地毯上,和他的头颅一起。 他睁大了眼睛,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也有这样的一天。他明明是?上等人,最?高贵的皇族。 倪霁踢开了鲜血淋漓的头颅,搬开那?把金光璀璨的厚重靠椅。 椅子的地面下?,出现一道深长的洞口。 他甩了一下?黑刀上的血迹,往那?斜斜的洞口走?了下?去。 白塔之上,最?靠近皇宫的地方,帝国重臣的办工桌下?,这样一道隐秘的所在,不知道隐藏着什?么 …… 皇宫内,高居王座女王陛下?收回了目光,仿佛察觉的了什?么,薄薄的红唇勾起一抹罕见的冷笑?。 “啊,真是?神奇,居然有一只蝼蚁爬了进来。” 她转过身对林苑说,“看?来我要亲自下?去一趟。你乖乖留在这里好吗?” 第110章 [] 第 110 章 倪霁干掉了财务大臣, 拿着他的身份卡,顺着狭窄的密道往下走。 意外的发现里?面的空间比想?象中的大很多?,干净整洁且美丽。 这是一个隐藏在白塔顶部的巨大空间。位置几?乎就在女王居住的皇宫正下方。 从隐秘的入口出来后,眼前是圆弧形的长长走廊, 洁白无垢的墙面, 屋顶灯光明?亮,走廊内播着轻柔的音乐。两侧是一间间摆放玩具的彩色儿童房。 看上去有点像是某种幼儿学校。 如果不?是路德在纸条上的留言。倪霁不?可能?知道白塔内部, 这么高的地方藏着这样隐秘的世?界。 当然, 也只有塔顶这里?,这样少数几?人使用数十层楼的地方, 才能?偷偷设置了这样大的空间, 而不?被来往的人察觉。 就像是藏在塔内的一处秘密基地。巨大,隐秘, 悄悄抚育着什么。 哨兵敏锐的听觉, 让他听见了很多?细微的呼吸和?说话声。 那些声音听起?来节奏偏快, 朝气蓬勃,像是一些孩子。 走廊是圆环形的, 有好几?层。 不?断朝深处走,倪霁看见了一些年幼的孩子生活在这里?。这些孩子,清一色全都是向导。 倪霁行?走得很小心, 藏踪蹑迹,情绪和?精神?力波动全面收敛, 没?有发出一丝一毫的动静。 他来就是一个很善于隐蔽自己精神?波动的士兵,和?林苑在一起?后,在林苑强大的精神?力促进下, 这方面的能?力更是得到提高。 但那些孩子似乎异常敏锐,在距离拉近的时候, 总会有个别的孩子露出疑惑的目光,朝着倪霁藏身之处探寻过来。 这让倪霁不?得不?放慢速度,时而停下行?动,蛰伏片刻,等待孩子们放松警惕。 很奇怪。 为什么在白塔的顶部,这样的地方,会隐秘地养育着这么些孩子。 全国的向导不?是都生活在白塔底部的向导学院吗? 这里?的环境不?差,开满鲜花的花园,装饰漂亮的游乐场,还有耐心温和?的老?师照顾着孩子们。 大部分的孩子脸上都样洋溢着快乐单纯的笑容。 轻柔的音乐,娇艳的鲜花,人工仿制的阳光,纯白的墙壁,温柔的老?师,欢声笑语的孩子。 像天堂一般美丽的地方。 为什么这样的地方需要秘密藏在白塔的顶部,只有极个别皇室成员的身份卡才能?进入。 如果不?是维克多?那肥胖的脑袋已经被彻底摧毁,倪霁很想?返回去敲开他的大脑,问?一问?到底是怎么回事。 在那些唱唱跳跳的孩子中,倪霁看见了一张熟悉的面孔。 从前时常来自己那栋楼送煤球,后来分化成了向导的女孩。 那个六七岁的小女孩已经不?是从前那副肮脏瘦弱的样子。 她洗干净了小脸,梳了两条整齐的辫子,穿着一身漂亮的白色裙子,坐在角落里?,手里?拿着一个老?师塞给她的洋娃娃。 但她并不?像其它孩子那样快乐地游戏。 微微有一点雀斑的脸上没?有什么表情,只是敷衍地按老?师的要求,做着和?其他孩子一样的行?为。眼中有着六七岁的孩子不?该有的成熟和?冷静。 甚至在倪霁看着她的某一瞬间,她的眼神?明?确地朝着倪霁藏身的位置看过来一眼。 眸光冰冷犀利,蕴藏着某种和?年纪不?符的力量。 倪霁避开了她的视线,聆听片刻,没?有听见丝毫动静。 那个孩子明?明?看见了他,却保持了沉默。 倪霁还清楚记得她当初被带走时的画面。 那时候为了照顾自己生病的爷爷,年幼的女孩不?惜隐瞒了自己分化为向导的事情。 但当她回到家的时候,却发现爷爷已经死在漆黑狭窄的小屋里?。 事后倪霁曾进入那个屋子查看过。那位爷爷的死,不?是死于正常原因,而是死于他人之手——为了让这个孩子心甘情愿去白塔,有人用了最卑劣的手段。 想?不?到在这里?碰见这个孩子。 更想?不?到这个无亲无故的孤女被送来白塔之后,根本没?被送去向导学院,而是被秘密藏在了这里?。 纯洁的白塔,帝国无垢的象征。事实上在这座巨大的高塔内,又隐藏有多?少不?为人知的秘密。 倪霁再往前走,深入整片区域的中心。 第271节 路德在那张纸条上画出了这里?的路口。并且告诉倪霁,这里?是女王唯一关注和?重视的地方。 只有这个地方受到入侵,才能?女王陛下离开皇宫。 热闹的学园深处却很寂静,四面的圆环围出了一个中空的天井。 世?界到了这里?褪去了所有颜色,只剩唯一的白。 这里?的墙壁、石柱、地面无处不?光洁如玉,纯白无垢。 有一种诡异的神?圣感。 倪霁择一无人之处,抽出了自己随身携带的黑色长刀。 为了隐藏身份,倪霁将那自己那柄显眼的红色妖刀放下,从屋内的架子上另择了这把黑刀。 此刀刀身挺阔,刀刃含霜,看起?来像是一柄锐利无比的正常冷兵器。 但当倪霁将它插入地面时,污黑的刀刃上张开了一数只活灵活现的眼睛。 那些眼睛睁着,在刀身上下来回溜达游走,发出了腔调古怪的声音, {喂,你真的确定要这么干?} 倪霁看了它一眼,算是给出肯定回答。 {那个女人很可怕,我也不?想?面对她} “你想?要什么报酬?”倪霁平静的说。 从污染区里?得到这些古怪兵器很多?年,倪霁很了解它们不?同的性格。 红色的妖刀只要他的血,血只要人还活着,随时可以取得,对倪霁来说是最容易满足的事。 而这把黑色的长刀最为麻烦,如非必要,倪霁真不?想?要使用它。 {嘿嘿,那我想?看虎鲸舌吻三分钟。} 倪霁额角青筋暴起?,咬牙道,“换一个。” {那行?吧,我想?看你被克拉肯捆绑的模样。我还没?真正见到她,红色的触手肯定很迷人。} 黑刀的特征是眼睛,爱好是看一些稀奇古怪,符合他醒脾的画面。 倪霁险些将刀收回来。 {行?啦行?啦,这么年轻别动不?动就恼羞成怒。你自己不?是也很喜欢的吗?} 黑色刀刃上的眼睛们一眨一眨地,嘀嘀咕咕地抱怨。 {算你欠我一次,等回去以后,我再好好想?想?要什么报酬。} …… 爆炸发生之后,皇宫内,女王陛下坐在王座上,安适如常,并不?将这样的小打小闹真正放在心上。 悠闲地坐等路德给她带来消息。 直到了某一刻,她仿佛突然察觉到了什么,一下从位置上站了起?来。 她把林苑和?守卫的哨兵们留在大殿,独自一人拖着洁白的裙摆沿着长长的台阶下去了。 “陛下居然离开了皇宫。” “好像从来没?听说过这种事。” 大殿上的哨兵在女王离开之后,呆滞的面孔上神?色似乎变得有了些人味。 有几?人悄悄将目光投向角落里?的牢笼,眼底流露出些微不?忍的神?色,极其小声的窃窃私语。 “纪宣……” “纪副官居然是逆贼?” “就是,让人不?敢相信。” “嘘,别说这个了,留着脑袋吃饭吧。” 林苑听到了纪宣这个名字。 她不?认识这位副官,但在倪霁的口中听过好几?次这个名字。 “我和?纪副官看见了一些关于你父母的事。” “你一定要小心,纪宣告诉我女王陛下很危险。” “纪宣给我申请了一笔奖金,正好给你带一点糖果。” 原来是他。 他就是叛军,逆匪。 底下的这场爆炸和?这些动静或许就是他的同伴为了这个人来的。 林苑向那个囚禁纪宣的角落走了过去。 守卫在大殿内的哨兵笑着和?她打招呼,知道她是女王陛下眼前的红人,都亲切地叫她林向导。 “陛下教会了我一个东西,我想?试一试。”林苑这样说。 年轻美丽的向导,瓷白的小脸,纤细的胳膊,温温和?和?的声音,毫无杀伤力的模样。 没?有人会对她设防。 哨兵们都笑着看着她。 娇小的向导双眸深处亮起?一点金色,她伸出白皙的手指,打了一个响指。 哨兵们的神?色初而迷茫,随后逐渐变得呆滞。 林苑雪白的手指转了转,他们便跟随着手指的方向转过身,离开牢笼附近,麻木地向大殿的另一个方向走去。 第272节 本来想?要入侵哨兵们的精神?世?界未必有这么容易。 但如今的世?界上,大概除了时常和?林苑配合的那几?位哨兵外,大部分哨兵面对向导的时候都是不?设防的。 他们没?有防备抵抗向导精神?入侵的意识。向导在他们眼中还是那种柔弱温和?毫无攻击能?力的存在。 大殿上的哨兵们轻易地被林苑影响了神?智,离开自己本该守卫的牢笼,让林苑单独待在这里?。 林苑调走了守卫,低头看眼前那个黑暗的牢笼。 金属牢笼冰冷阴暗,备受折磨的囚徒,浑身无力地躺在自己的血和?汗液中喘息。 他看上去已经快不?行?了,精神?图景崩塌,整个人已经进入了狂化的阶段。 女王之所以毫不?设防地离开,大概是知道他的同伴哪怕不?顾一切地救援,也只能?徒劳无功而已。 牢笼的纪宣大张着眼睛,目光空洞地看着牢笼的顶部,半截眼镜架在淤青的鼻梁上,眼泪不?受控制地流下,喉咙里?发出一些极其细微的呻|吟。 不?管他曾经是怎么样优秀的一个人,如今他已经被彻底摧毁。 林苑甚至知道那个过程是什么办到的,精神?力进入脑海,在那里?活生生地把人的灵魂撕开,搅碎。 残忍地反复虐待,直至不?成人形,失去控制,彻底地滑向变成野兽的深渊。 “喂。”林苑蹲下来喊他,“还听得见我说话吗?” 林苑把手臂伸进栏杆中,将一点精神?力试探着进入他的精神?图景。 他的精神?图景已经被彻底摧毁,几?乎做不?出任何?反应。 有的时候是这样的,在绝对的力量面前,所有的抵抗和?挣扎都显得无力,再坚强的人也一样。 泥泞的牢笼中,只有那片破碎的蝴蝶翅膀,还在挣扎着轻微颤抖,似乎不?愿放弃。 过了片刻,在蝶翼的扑腾和?林苑的精神?力安抚中,纪宣仿佛勉强凝固起?一点意志,眼眸微微转动,看向牢笼外的林苑。 他很努力地张了几?次嘴,最终发出一点极其暗哑的声音, “能?……能?不?能?弄死我,我不?想?再体验一次了。” 林苑也觉得他趁这个空挡死去是最优的选择。 很多?时候,在人力不?可为的情况下,做出理智的判断才是正确的。 所以她会理智地把倪霁留在原地,一个人跟藤露走了。她会在那个小怪物?苦苦哀求的时候,认真考虑吃下它的肉块。 也许帮忙他解脱,确实是此刻最好的选择。林苑这样想?,至少她有办法让他察觉不?到痛苦地失去意志。 她的手指伸在黑暗的牢笼中,对着哨兵的眉眼,想?要按下去,却觉得心头有一块铅,沉甸甸地压着自己。 地面上残存的蝶翼剧烈地扑腾起?来。 “别放弃,帮帮我哥哥。” 一个声音突然在脑海中清晰响起?。 “帮帮他。” “求你。” 那是一种独属于向导的精神?波动。 这个地方除了自己,哪来的向导?林苑茫然地看了看四周。 第111章 [] 第 111 章 林苑疑惑了一下, 让自?己的精神力潜入纪宣的精神图景。 纪宣的精神图景已经?彻底崩溃了。 大地在下坠,几乎没有可以立足之地。 天空漂浮着各种古怪的东西。 牙缝巨大的人嘴在不断说话,昆虫的腹部鼓动着正在产卵,蝴蝶的翅膀被凭空出现的手指极其缓慢地扯下, 门缝后睁着惊恐万状的眼睛…… 混乱抽象的景物, 参错无序的空间。 这里纪宣的记忆碎片很乱,那些关于反叛, 谋划, 企图推翻白塔的记忆都?似乎被一只蓝色的翅膀覆盖处理过,模糊成了一片, 无从窥视。只剩下凌乱不堪, 不明所以的画面。 女王大概没有从这里得到她想看的信息。 林苑也?有一种无从入手的感觉。 一只蓝色的蝴蝶歪歪斜斜地飞了过来。他只剩下一只翅膀,宝蓝色的蝶翼残破不堪, 却很努力地扑腾着飞在林苑眼前。 “请跟着我。” 林苑又听?见了那个向导的声音, 声音很好听?, 柔软的像一位少年。 那是一位向导的精神体,只剩下半边残躯, 但他却还是活着的,顽强地活在纪宣的精神图景中。 林苑跟着那只蝴蝶,在错乱无序的世界中穿行?, 四面坠落着各种人体器官和可怖的虫躯。 蓝色的小蝴蝶闪着蓝宝石一般璀璨的荧光飞在林苑前方,是这个纷乱的世界中唯一鲜明的色彩。 他一直抖动着残破的翅膀领路, 时不时转头看看,生怕林苑不肯跟上来。 都?是向导,他们之间不用言语沟通, 林苑能触碰到那只残破蝴蝶内心的焦急,不安和透骨的悲凉。 还有不顾一切地努力想要拯救某个人的意志。 于是林苑脚踩着那些凹凸不平的人面、眼睛、虫躯, 跟着蓝色的小蝴蝶在广阔的精神图景中向前飞奔。 终于抵达目的地,那是一条很破旧的小巷,角落堆满垃圾,有老鼠和蟑螂在阴沟里乱窜。 第273节 两个年幼的男孩手拉着手走在漆黑的巷子里,他们是一对双胞胎,关系好得好像是一个人,仿佛任何时候都?牵着对方手的模样?。 两个骨瘦如?柴的少年,在啃一截不知道从哪里来的玉米棒,一人一口。 “这可能就是世界上最好吃的东西。”更瘦弱一些的那位这样?说。 “等哥哥成为了真?正的哨兵,每个月,不,每一周都?给你买一次这个。” 纪宣的精神图景已经?在崩溃,这些残留的场景应该是他人生中最印象深刻的几处片段。 两个少年挨着脑袋分享食物,巷子里的一扇门吱呀一声被人推开。 苍白的灯光在潮湿的地面拉出一个矩形的方框,框里站着个成年男人的影子。 那是一个很普通的中年男性,或许是两个孩子的父亲,戴着厚厚的眼镜,油腻邋遢头发稀松, 但这样?的男人对年幼的孩子来说具有压倒性的力量。 在此刻的精神图景内,男人的脑袋逐渐变得巨大,五官愤怒得扭曲,额头上生长出恶鬼一般的尖角,张口发出诡异的啸声。 林苑认真?听?了一下,发现那好像是水壶里开水烧开的声音。 愤怒的男人冲向两个孩子,手里提着一壶烧开的开水! 自?称为哨兵的哥哥飞快地把自?己的双胞胎弟弟护在身下。 滚热的开水浇在男孩的后肩背上! 存留在记忆中的痛感传染到林苑的精神体,就好像面前滚烫的开水溅起,同时烧灼到了她的肌肤一样?。 半张蓝色的蝴蝶翅膀巨大化,挡在了林苑面前,遮住了那突如?而?来的痛苦情绪。 林苑透过那蓝莹莹的翅膀看去,趴在地上的少年纪宣身体在滚热的热水下像是蜡烛一般融化了。 整条街道随着纪宣的融化,都?像蜡烛一样?溶解变形,垮下来。 林苑掉入下一层的空间。 那是一间很小的屋子,凌乱的空间里有好几个人,虽然都?很年轻,但他们的面容都?被模糊了,看不清楚。 少年纪宣趴在门上,呆滞地看着门缝外。 木板门的裂缝大得夸张,从缝隙里看见好几只的人手,那些苍白的手指戴着富贵的戒指,在活生生地一点一点扯掉一只蝴蝶的翅膀。 动作很慢,缓缓撕裂,撕碎了一只蝴蝶,又抓起一只。 循环反复着残忍的酷刑。 宝石一般漂亮的蓝色翅膀沾着血液掉落一地。 林苑想要借机拉住门口的纪宣。 盯着门缝的纪宣身体中燃起了一道火焰。 那火焰从他眼眸深处烧起,以他的身躯为烛,向四面八方烧去。 赫赫炎炎,烈焰熏天,发誓要烧毁这个世界,烈火焚烧着一切。将?纪宣整个人卷在火焰其中,无法熄灭。 一只手臂伸过来,拉着林苑飞了起来,离开火场。 林苑看见了那位长着蝴蝶翅膀的向导。 他还是少年时期的模样?,容颜俊美,声音也?很好听?,半边身体几乎是透明状的。 “还来得及。”他说,声音悲凉,那句话似乎在对林苑说,也?似乎在对他自?己说。 “一定还来得及的。” 半边残破的翅膀在空中努力扇动着,带着林苑一路飞过熊熊火海,穿过凌乱溃散的世界,来到一片寂静的湖水边。 湖水静逸,水草萋萋,湿润的草丛中飞着星星点点的萤火虫。 一对双胞胎少年牵着手坐在岸边垂钓。偶尔有一尾鱼浮出水面,惊起一一只蓝色翅膀的蝴蝶。 “哥哥的精神体是萤火虫。我的精神体是蝴蝶。”双胞胎中的一个这样?说,“我并不输给哥哥呢。” “向导也?并没有传说中那么弱小。我不想去白塔,等长大了,我也?要成为战士,到时候,换我来保护哥哥。” “好呀。向导确实也?并不弱小。”纪宣笑了起来,这个时候的他还没有戴上眼镜,萤火虫的光映着那张很年轻的笑颜,“以后就靠你保护我了。” 林苑从空中跳下来, 湖边双胞胎少年的身影溃散消失,萤火虫,蓝色的蝴蝶一瞬间都?跟着不见了。 漆黑的湖面如?同一潭死?水,浓黑的水面上漂浮着一只巨大的萤火虫。 那是纪宣,半虫半人形态的哨兵浮在黑色的死?水上。 虫腹暗淡无光,沉没在黑水下,苍白的男性躯干和手臂在浓黑的水面浮浮沉沉。 纪宣仰面躺在沼泽一般的湖水里,睁着眼睛,呆滞地望着混沌的天空,像是一具已经?死?去的尸体。 林苑不知道怎样?唤回?这样?的哨兵。看见了他记忆的碎片,知道他经?历过什么,知道他失去过什么。感同身受过他的痛苦。会觉得死?亡其实对他来说是一种很好的解脱。 但他的精神图景之中,还保留着这样?一片湖水。 这一片荒草萋萋,有着萤火虫和蝴蝶飞舞的地方,被好好地护在他的记忆中。 他留着这块和自?己的至亲兄弟从小相互依偎欢笑的水泊。可见他心中还有依恋,还舍不得这个世界。 “上来,我拉你。”林苑蹲在湿润的湖水边,朝着水中央即将?被黑水彻底淹没的哨兵伸出手去。 蓝色的小蝴蝶停在她的肩头,一只半透明的男性手臂跟着林苑的手一道向前伸去。 “回?来,纪宣。” “回?来,哥哥。” 林苑的声音和一个少年温和的嗓音同时响起。 第274节 触手们破开黑暗,涌进冰冷的湖水中,缠绕住那只即将?熄灭的萤火虫,一点一点地把他从黏腻的沼泽里拉出来,拉到了水草湿润的岸边。 纪宣躺在草丛里,湿透的翅膀和虫腹黏在一起,一动不动,完全给不出任何反应。 他像那只蝴蝶一样?,几乎被强大的精神力撕碎摧毁了。 “坚强一点,你的同伴已经?进入白塔来救你了。别让他们失望。”林苑蹲在他身前的草地上,“也?别让他连最后的栖息之地都?没有。” 后面的那个他,指得是此刻停在林苑肩头的那只小小蝴蝶。蝴蝶已经?变得很破败,很小,异常疲惫,还在努力扇动翅膀,想要鼓励着某个人。 躺在草地里的纪宣看着那张小小的蓝色翅膀,灰暗的眼眸中终于重新凝聚起了一点点微弱的光。 林苑的脚下,克拉肯巨形的触手向四面涌去。 天空下起了细密柔和的雨,雨润万物,轻轻冲刷着这个伤倦不堪的世界 …… 女王走下长长的白色台阶,带上了路德和众多皇家卫队的哨兵。 浩浩荡荡一行?人一路打开通道,直入隐藏在皇宫下方的秘密学园。 女王的精神力强大到足以笼罩整座白塔。白塔内一丝一毫精神波动都?在她的视线范围内。 就在不久之前她捕捉到了一道陌生的精神力波动,出现在秘密学园的中心。 在那个位置,有一种虽然隐藏了,但还是轻微泄露的精神波动。 一只蝼蚁竟然在她的眼皮底下跑了进来,无声无息溜进了那里。 其它位置都?无所谓,但那里,是不容有失的。 队伍之中的女王陛下还是和平日里一般,雍容雅步,白纱遮面,气度恬静。 但不知为何,走在她身后的所有哨兵感到一种如?入冰窟的冷意。 陛下外溢的威压彻骨冰寒,铺天盖地,以至于跟随其后的哨兵们惶然惊惧,两股战战。 到底是哪里来的逆贼干的这样?一出。惹得素来温柔的女王陛下都?动了真?怒。哨兵们心里想着。 这下瓮中捉鳖,怎么也?得落个死?状凄惨的下场吧? 哨兵们恼怒这个害得他们来回?奔波的大逆不道之徒。 心里已经?开始想着此人落网之后会遭遇怎么样?的刑讯。 此刻他们将?那人所在的位置团团围住,不管来得是怎样?强大的贼人,也?插翅难飞。 以哨兵敏锐的听?力,已经?可以听?见学园的中心区域,隐隐约约的说话声。 看来那个小贼,还不知道自?己被包围了。 一群人端着武器,蹑手蹑脚,小心翼翼前进,最终集体冲进那片洁白的天井时,发现里面竟然空无一人。 纯白的世界中之插着一柄黑色的长刀。 那只黑刀上睁着大大小小的数只眼睛,正百无聊赖地哼着小曲,刀身上时有时无地刻意释放出一些细微的精神波动。 那种精神波动模仿得非常像,生动鲜明,甚至比很多人类还更像人。 那刀看见这么多人一拥而?入的时候,还贱贱地吹了一声嘹亮的口哨。“嗨!” 路德上前,抽出那柄插在地上的黑刀,“说,你的主人呢?” 黑刀刀身上的眼睛全闭上了,仅余一只懒洋洋地撇他一眼,“凭啥告诉你?” 路德心里清楚,这种带有自?我意识的武器只在污染区内某些特殊条件下诞生,极为罕见。 每一个都?有属于自?己的个性和邪性,轻易不肯离开污染区。 只有那些千百次反复进出污染区的战士才有机会寻觅获得。 他记得自?己麾下哨兵中的倪霁,就有一柄红色的妖刀,那刀沾血之后在战场上所向披靡,无坚不摧,惹得很多士兵眼红过。 “你有什么条件?”女王冷冰冰的声音响起。 “你?不不不,你不行?。”黑刀阴阳怪气地说,“我只看美人。” “而?且我只喜欢那种清纯、禁欲的美人。看忠贞之人被染上绯色的过程,那才是仙品。你这种缝合怪谁要看。” 女王冰冷苍白的手伸过来,一把握住了刀柄。 “干什么,干什么,别碰我。你和我不是一个世界的人,你不可能懂我。”黑刀尖着嗓音喊。 女王苍白的手指发力,坚硬的长刀居然在柔软的手指中弯曲,眼见着就要承受被折断的命运。 “哇,缝合怪恼羞成怒啦!” “快来人,杀刀啦!” 黑刀吱哇乱叫起来。 就在长长的刀身弯成弧形,几乎绷到极限的时候。 黑色的刀身上,所有眼睛齐齐睁开。 “我不怕你。”十几个声音在空阔的天井中产生回?音,“你确实强大,但你拿我无可奈何。” “因?为我很柔弱,” “我可是世间至柔之物……” 坚硬如?钢的刀身在那层层叠叠的声音中,骤然化为一滩黑水,从女王洁白的手指缝隙间流下。 第275节 黑色的液体落在光洁的地面上,四散开来,大大小小的黑色水珠一溜烟渗透进了地面的各处排水管道。 女王强大而?恐怖的精神力在那一瞬间四面铺散,如?冰川降临,暴雪漫天,排山倒海之力笼罩整片空间。 但那些细细小小的黑色水珠们,已经?融入地下管道的污水中,封闭了细碎微小的意识,随波逐流,再难寻觅了。 {好危险,好危险} {确实挺恐怖的} {幸亏溜得快,一滴都?没有被逮住} {这一波可得让那小子好好回?报我} {那小子应该成功了吧?} {回?去之后,该让他干点什么有趣的事呢?} 第112章 [] 第 112 章 林苑退出?了纪宣的精神图景, 发现牢笼中的哨兵狂化的现象终止了。 虽然?那具身?躯依旧伤痕累累,但身?体上那些控制不住不断生?长的翅膀,虫躯,足肢正在缓缓收回去。 蓝色的蝴蝶变得极小, 飞蛾一般停在了林苑的指尖。 他极缓地扇动两下翅膀, 像是在郑重道谢。随后虚弱地震翅投入纪宣的身?躯,歪歪斜斜落在他的肩头, 消失泯入其中。 林苑看见了纪宣肩背上残留着大面?积被烫伤的疤痕, 那是很久之?前?留下的旧伤。 在精神图景中,林苑看见过这片伤疤的来历, 是纪宣在幼年时期为?了保护弟弟, 被自己父亲用开水烫伤留下的疤痕。 那些记忆或许因为?痛苦变得浮夸扭曲,但都是真是发生?过的。 这一对孪生?兄弟有着艰难的前?半生?, 身?为?向导的弟弟在身?体死去之?后, 和哥哥共用了一具身?躯, 相互依存着活了下来。 活得那样努力和坚强了,却或许依旧要死在这个铁笼中。 林苑垂睫看着笼中的人, 察觉到自己冰冷的胸腔里滚动着一种很复杂的情绪,这种情绪或许应该称为?同?情或是怜悯。 她很久没有想起这些事了。 从前?,在她还很小的时候, 向导学院里一只经常来找她们讨食的小狗死了,同?学们围着小狗的尸体哭得稀里哗啦, 只有林苑一个人面?无表情地站着。 “你怎么不哭呢,林苑,平时你不是最经常喂这只狗吗?”老师问她。 为?什么要哭呢, 林苑站在那里想,已经死掉了, 再哭也于?事无补。 “这孩子一点同?情心都没有。” “向导最基本的共情能力都缺失了,她就不是一个完整的向导。” “是啊,冷冰冰的,简直就像是怪物一样。” 那些细碎外泄情绪被林苑听?见了。 林苑有时候会想,同?情到底是一种什么样的东西呢。 感同?身?受他人的情感? 这大概是一种很高级的情绪。 是自己这样的怪物,怎么刻意努力也感受不到的。 直到如今,她已经不再刻意追求这些情绪的时候,突然?发现自己心底其实有这种感觉。 她因为?这对哨兵的经历感到悲伤,在心底希望他们在塔下引发爆炸的那些伙伴能够给力一点。 能够避开女王的追捕,将这对饱受折磨的兄弟从这个阴暗的铁笼里救出?去。 但又有谁能够躲开女王强大的精神力搜索,突破到这个地方来呢? 几乎在林苑想这个问题的时候,一个戴着防毒面?具,全身?黑衣的哨兵冲进宫殿大门。 看到人影出?现的时候,林苑心里是有些吃惊的。 在这个地方,她一直很警惕,精神力全力覆盖。 竟然?还有人能够在她无知无觉的情况下,突然?入侵到这个楼层。 可见这个哨兵是一个能够严密控制自己精神力外泄的人,难怪他能够避开女王的搜寻一路来到这里。 在视线交汇的那一瞬间,林苑就知道了来的人是谁。 哪怕他换了武器,蒙着面?孔,没有泄露一丝精神波动,林苑还是一眼就认出?来了。 太熟悉了,对这个哨兵的一举一动。 只是万万想不到来救纪宣的人会是他。 是倪霁啊。 革|命军,逆匪,反叛者。引爆白塔,惹得女王动了怒。 人们口中神秘且危险的凶徒,竟然?是她的哨兵。 倪霁的身?影出?现。 大殿中的哨兵们从渺茫的状态中反应过来,向他冲了过去。 倪霁一言不发,单膝跪地,肩上扛着一柄样式古怪的榴弹枪,枪口对准所?有人。 他应该不会朝我开枪吧? 林苑的念头刚刚闪过,倪霁的枪已经干净利索地朝着她的方向,砰一声射来一枚榴弹。 炮弹在大殿炸开,滚滚浓烟四起,白色的烟雾顷刻间扩散全场。 第276节 宫殿内的哨兵一个个在烟雾中倒地。 倪霁使用的弹药来自无瞳之?地。 当初遇到藤露的时候,就连倪霁自己——这样意志力强悍的哨兵,也被这种药物轻易放倒过。 不曾在市面?上出?现的强效麻醉剂让哨兵们一个个陷入昏迷,向导自然?也无法幸免。 只是没人看见,在林苑昏倒的时候,一身?黑衣的入侵者瞬间移到她的身?边,伸手接住了她倒下的身?躯。 面?孔被防毒面?具严严实实遮蔽的哨兵,看着倒在自己怀里的人, 护目镜后,煞气浓郁的双眸在那一刻变得柔软了起来, 他没能管住自己,伸手顺了一下林苑柔软的黑色长发。 倪霁看着怀中的向导。 她安静地闭着眼睛,睡倒在自己怀里,睫毛的影子投在瓷器般光洁的小脸上,睡得很安心的样子。 像在那些污染区里,他们无数次相互守护着对方安睡的时刻。 从无瞳之?地回来之?后,就再也没有机会这样亲近。 如今偶遇,也是在这样硝烟滚滚的战场, 那个雨后的清晨,窗前?几句低声嘱托。那次战场后同?车而回,众目睽睽之?下悄悄的一点触碰。电梯升降之?时,相互的匆匆一撇。 就已经是回来之?后的全部了。 她变了不少,身?边多了很多的朋友和哨兵。而自己行走在刀刃上,时刻身?陷险地,连靠近她的时间都没有。 倪霁的手勾着林苑长长的发丝,柔软的长发冰凉顺滑,有一点像是那些触手抚过肌肤的感觉。 曾经他不希望自己在这份感情里陷落得太深,这样会让自己变得软弱。 一度希望只以朋友的身?份和林苑在一起。 但现在他知道已经晚了,早就已经彻底地沦陷。 从内到外,不论本体还是精神体,无一处不渴望着她。 哨兵抬起那几缕黑发,犹豫了一瞬,低下头,非常小心地在那黑色的发稍上落下一个轻轻的吻,发觉自己面?罩之?下的脸烧红了。 可能从今往后,再没有什么机会单独在她身?边。又或者今天这一战,自己都未能够全身?而退。 这样的想法,让哨兵鼓起勇气,偷来这一点轻吻。 抱……抱歉。他因为?自己的冲动悄悄道了声歉。 在这命悬一线,枪林弹雨的战场,意外地在这里看见她。 几缕青丝,却像是自己的解药,向导素,安慰剂。 安抚了他的一切不安。 时间不过过去了一两秒,像黄金一般珍贵。 倪霁手指微微用力,紧了紧怀中的人。最终托着她的头,小心翼翼地把她安放在地面?。 缩小版的虎鲸游了出?来,嘤嘤了一声,蹭了蹭林苑的脑袋。 很不高兴地冲着自己的本体呲了呲尖尖的牙齿。 倪霁不搭理它,也不再看睡在地上的林苑,站起身?大步向着关押纪宣的牢笼走去。 他想起自己和林苑的第一次见面?。在那个大雪纷飞的巷子里,他将自己的刀刃毫不留情地抵在少女的脖颈上。 如今,又一次对她举枪。 希望她醒来之?后,能够不要生?自己的气。强大的战士心里很难过地想。 纪宣的状态比倪霁想象中的好一些,虽然?历经酷刑折磨,至少还以人类的模样活着。 铁笼中的他身?体受伤严重,但意识居然?还保持着清醒,甚至在倪霁给他注射了解药之?后,微微睁开眼睛看了他一眼,张了张嘴想说点什么。 倪霁能察觉到一种向导强大精神力波动的残留还未曾消散。 就在片刻之?前?,有人站在他的这个位置帮助过纪宣,那种波动太熟悉,甚至不用仔细分辨,也能知道是谁。 是林苑。 倪霁忍忍,没有再回头看躺在地上陷入昏睡的林苑。保持这个状态是最好的,不能让人知道林苑出?手帮助过他们。 倪霁弄开铁笼,背起纪宣,远远避开林苑所?在的位置,一路穿过烟尘未消的宫殿,身?如一抹魅影,沿着长长的台阶掠下去。 白塔内部硝烟四起。预埋的炸药接二?连三地在无人处爆炸。 到处一片混乱,哨兵们疲于?奔命,闹哄哄地寻找肇事者。 多年以来,白塔内部从未遭遇过袭击,安逸惯了的地方,再精锐的士兵也免不了手忙脚乱。 几位皇家卫队的哨兵,在匆忙跑过走道的时候,恰巧看那个从楼上下来的逆匪。 逆贼孤身?一人,身?后还背着一个累赘。 双方狭路相逢,骤然?打了个照面?。 哨兵们大喜过望,他们出?身?贵族世家,进入皇家卫队之?后,担任的一直都是仪仗、警戒等清闲职位。 从小大到就没有体验过真正的战场。 那一刻,年轻哨兵们的血都热了,既紧张又兴奋,觉得这真是天上掉下来的馅饼,千载难逢建功立业的机会。 有一个年轻人甚至已经开始幻想拿下逆贼之?后,得到女王陛下亲自表彰时要发表什么样的感言。 他只不过呆了那么一下,悚然?惊觉身?边的同?伴已被人全部放倒。 完全没看清那个人的动作?,只听?见了几声骨骼脆裂的恐怖声响。 第277节 同?伴们甚至连惨叫都没有机会发出?,就软绵绵地在四周倒下。 那个可怕的男人已然?逼近到他眼前?,透过昏黄的护目镜,年轻的哨兵隐约看见一双冷如寒冰的眼神。 巨大的恐惧罩住了他的身?体,往日所?有的模拟训练在这样有如实质的杀意前?发挥不出?任何?作?用。 他四肢僵硬,甚至来不及抬起手臂遮挡,下一刻,巨大的疼痛袭来,彻底失去了意识。 倪霁将纪宣安置进了这一层楼的送货电梯里,起身?准备离开的时候,感觉到一点微弱的触碰抓住了他的衣角。 “下去之?后,有人在底下接应。”他重新蹲下身?,向自己饱受折磨的同?伴解释,“我留下来,给你们争取一点时间。” 他留下来吸引注意力,纪宣他们才?有一点逃脱的机会。 他留下来,不离开,才?有机会自证清白。 为?了这一次的救援行动,潜伏在白塔内的同?伴们暴露的太多,能够留在白塔高层的人已经非常少了。 复仇的火种必须留在这里。所?以他留下。 纪宣的手微微抖了一会,最终松开了。 在电梯的门关闭之?前?,他艰难地开口,对那位孤身?留在门外的同?伴说了两个字, “保重。” 保重,一定保重,要活着。 一切感激敬佩,担心和不舍,都含在了这短短的两个字中。 电梯一路下行,开到了白塔最底层。 一整队皇家卫队的哨兵们手持长枪短炮守在此处,紧张地将枪口对着电梯出?口。 但凡内部出?来一个反叛的逆贼,无数的子弹势必将他射成马蜂窝。 电梯停了下来,时间在那一瞬间过得很慢。 四周一片寂静,所?有人屏住呼吸,连汗水从额头滴落的声音都清晰可闻。 叮—— 电梯门开启了。 灯光从电梯厢内倾泻出?来,一览无余的空间里没有什么活着的逆匪。 电梯的内壁溅满猩红的血迹,地上横七竖八地躺着数名?浑身?是血的哨兵,穿着皇家卫队的制服,熟悉的面?孔,是自己人! 每一个人都身?受重伤,神智不清,只能偶尔发出?虚弱的呻|吟。 显然?他们在躲进电梯的时候,经历了一场和逆匪之?间的激烈搏斗。 守在电梯口的哨兵们空等了一场,还来不及上前?查看,对讲机内响起了紧急呼救, “10楼发现敌人踪迹,10楼发现敌人踪迹。” “附近分队就近支援,就近支援!” 10层的距离对哨兵们而言顷刻就能抵达,立功心切的哨兵队长一挥手,呼啦一声领着众多人往上跑。 只有两个士兵主动留下,协助救援电梯内的伤员。 两人卡住电梯,将受伤的同?伴一个一个搬出?电梯。 数名?伤员的最底下,躺着一位穿着哨兵服装,满脸血污的重伤员。 污血覆盖了他满脸,看不清眉目,只是透过松开的衣领,可以看见肩背上有着大片烫伤的旧疤痕。 两个留下的哨兵彼此交换了一下视线。一言不发地抬起那位伤员,安置上急救床,小跑着向白塔大门跑去。 爆炸引发了巨大的混乱。 从第一次爆炸发生?,到此时还没过去多长时间。入口乱哄哄的一片,毫无秩序。 不少塔内人员受了伤。白塔内的治疗舱已经不够使用。很多人被同?伴抬着推着往外走。 两个哨兵推着身?负重伤的伤员一路往外,没有受到任何?阻挡。 守卫大门的哨兵看见了他们从电梯里出?来的那一幕,甚至还充满同?情地上前?搭了一把手。 “电梯那里还有很多伤员,快去帮忙。”其中一人这样喊。 守卫们点点头,纷纷转身?回去。 两人就这样推着推车,上了一辆早早守在白塔外的救护车。 这一会,白塔外警车、消防车、救护车的车灯和警笛响成一片。 一辆普普通通的救护车悄悄启动离开,完全不显眼。 车门关闭的那一刻,车上的哨兵看了一眼白塔的出?口。 一队训练有素的哨兵正从白塔内涌出?来,拉起了警戒线,设置路障。 不再允许塔内人员随意进出?。 “晚了。我们已经成功出?来了。”那人心里这样想着,伸手关上了车门。 救护车一路扬长而去。 第278节 车厢内两位哨兵抹了抹头上的汗,查看纪宣的伤势。 “薪火”还能活下来,是他们所?有人意料之?外的事。 数百年来,并非无人反对过白塔,但全都以惨烈的失败告终。他们这些人无一不知道那座白塔的恐怖。 绰号“薪火”的纪宣还能活着,被成功地从白塔内、从那位恐怖的女王手中拯救出?来。 这对于?所?有潜伏在帝国四处的叛逆者来说,无异于?一剂强心剂。 “我真的没有想到他能够成功。”一位哨兵在车厢内,压低声音这样说,声音里透着抑制不住的振奋,“倪队……复仇者,他太厉害了。” “当初‘薪火’让他接手的时候,我心里还有一点不服气。” “现在怎么说?” “万万没想到他能这样不顾一切地救人。现在我是彻底服了,如今我只希望他能够平安无事。” “是啊,希望他能平安。” 呼啸的救护车,载着不惜生?命也要推翻白塔的哨兵们离开。 车厢内,纪宣睁开眼睛,看着车窗外逐渐远离的那座白塔。 小小的蝴蝶依偎在他肩头,轻轻扇动着翅膀。 “是啊,希望他平安。” 两个声音一起在心里这样想。 第113章 [] 第 113 章 林苑有一?个小秘密, 这个秘密无人知道。 从小时?候起她的身体就几乎不受任何麻醉药品的影响。 也不知道是为什么,不论是香料,迷药,酒精还是其它什么神经类药物, 都对她无效。 她有可能会因为困倦昏睡, 会因为物理?打击昏迷,却不会因为迷药陷入沉睡, 再强效的药剂对她也不起作用。 所以她喝酒就和玩一?样, 千杯不醉。 这事她没有告诉过任何人,倪霁自然也不知道。 倪霁放迷烟的时?候, 大殿上一?个个哨兵倒下。 林苑心?想这个时?候假装昏迷对自己和倪霁都好, 于是装模作样地晕倒了。 她比倪霁更善于控制精神波动,封闭所有情绪倒下的时?候, 身体一?副无知无觉的模样, 看上去还真像那么回事。 只是装得?太像样, 把倪霁也瞒过了。 林苑倒了下去,很快感觉到?身体被一?只有力的手臂接住, 小心?地扶稳了。 哨兵还是自己的哨兵,他甚至不舍得?让自己摔一?跤呢。 林苑很高兴地想, 她本来想给出一?点?暗示, 让倪霁知道自己是醒着?的。 但突然发现哨兵对待自己和平时?有些不一?样。具体哪里不一?样,林苑又说不上来。 脸颊被手指轻轻蹭到?了一?点?, 触感像柳絮拂过般的轻微,却又非常鲜明的一?直残留在肌肤上,挥之不去。 是倪霁轻轻摸了一?下她的头发, 很轻,不具有伤害性。 却又似乎重得?很, 好像他把什么炙热的东西捧在了手上,小心?翼翼捧到?了自己身边。 他们早就在战场上互相搀扶过彼此,这样的拥抱本来不算什么。 林苑从前是一?个很迟钝的人,但这一?刻突然敏锐了起来。 似乎发生了什么,直觉告诉她必须继续伪装下去。 闭着?眼睛的林苑察觉到?发丝被微微牵动。 她听?见了倪霁湿润的呼吸和清晰的心?跳声,感觉抱着?自己的哨兵似乎掀起一?点?面罩,轻吻了一?下自己的发梢。 不能动,林苑想,可别让他发现自己醒了。 虽然没搞清楚为什么,但总觉得?这一?刻如果自己睁开眼睛,似乎很不好意思。 封锁一?切,屏蔽所有,把自己想象成一?块无知无觉的木头。 很快,倪霁轻轻将她放下,开了笼子就救走了纪宣。 躺在地上装晕的林苑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继同情之后,又体会到?了一?种新?的情绪。 紧张 …… 倪霁给纪宣换上了哨兵制服,用污血掩饰了他的面容,将他藏在众多?的伤员之中,按动电梯下行的按钮。 电梯门闭合的时?候,他听?见纪宣挣扎着?开口,对他说保重。 那声音很轻,带着?难以抑制的哀伤,像这两个字是一?种多?么难以实现的奢望。 越是了解白?塔,体会过女王的强大,越知道被留下来的人活下去的机会多?么渺茫。 电梯的门彻底闭合,下行的标识亮起。 他一?路谨慎小心?,死死锁住自己的精神图景,没有让一?丝一?缕的情绪外?泄。 不能让任何人用精神探知能力捕捉到?他的动态。 或许是因为时?常和林苑在一?起行动的缘故,他隐蔽情绪的能力这两年来锻炼得?尤为出色。 第279节 成功地在黑刀的干扰下,调开了那位精神力强大的女王陛下,把纪宣从女王的巢穴——皇宫中捞了出来。 但倪霁知道,这不过是开始,一?个被他们取巧撕开的小小口子而已。 接下来的行动才?是最危险的。 他要以一?己之身吸引住强大追兵的注意力,让所有参加这一?次救援计划的同伴们都尽可能逃跑。 白?塔内并非只有那些装饰用的贵族子弟,更拥有无数真正?实力强大的战士。 那些人一?旦倾巢而出,精神体飞天?遁地追击,任凭是谁也很难成功离开帝都。 倪霁来到?一?处通风井的边缘,低头看着?个人终端上的计时?器。 这里是纯白?无垢的白?塔,被外?人称之为梦境一?般美好的世界。 有学校有农场,有科技园和兵营,还有那塔尖的花园和皇宫,层层累叠的巨大建筑,守护着?支撑人类社会运转的一?切机能。 但哪怕是在这里,也一?样有阴暗潮湿的管道,无人问?津的通风井。 这些地方,是他入侵和逃亡的通道。 脚踩通风井边缘,低头估算那些灰色暗沉水泥平台之间的距离。 有风从通风井下方吹拂上来,撩在肌肤上,让他想起冰凉的发丝从指缝间溜走的感觉。 掐算时?间,电梯快要落地,该行动了。 倪霁看着?自己的指缝,嘴角笑了起来, 心?中想着?,不错,今天?是个很好的日子,至少吻到?了她。 他放开了自己的精神屏障。 像是紧闭的大门稍稍开了一?条缝隙,对白?塔的憎恨和破坏欲刚刚从门缝中泻出,一?道冰冷的目光便瞬间移动过来,居高临下地盯住了他。 倪霁的反应极其迅速,顷刻间便重新?闭合屏障,关闭图景。 但一?道强大的精神力量,像一?只巨型毒蜂尖锐的尾刺,破开他的眉心?狠狠扎入。 剧毒,尖锐,冰冷,强硬,巨大。 恐怖至极。 深深穿刺进大海深处,饱含白?塔顶端那位强大存在的怒火,在倪霁的精神图景中狠狠用力一?搅。 像是大脑被活生生撕裂,剧烈的疼痛,倪霁就势向着?脚下的天?井倒下去。 他摔在数层楼之下的水泥平台上,咬紧牙关,不让自己意识溃散,再一?次死死封闭自己的精神图景。 深沉的大海竖起坚固宽广的屏障,将一?切封锁在海底,阻断了所有来自外?界的窥视。 那根刺入脑海中的毒刺被截断,残留在柔软美丽的海底。女王又一?次失去了他的位置。 头疼欲裂中,倪霁听?见了无数杂乱的脚步声响起,那些人气势汹汹,越过他附近的楼道,一?路向上,冲进了他刚刚掉下来的那一?层。 精神力一?泄露,无数的哨兵被引来,密集的喧嚣声向着?那个楼层涌上去。 借着?这一?点?点?的空挡,电梯内的纪宣被提前守在楼下的同伴们接到?,趁乱离开了白?塔。 楼梯间内充斥着?喧闹的呼喝和杂乱的脚步声。 没人知道,刚刚故意露出形踪的逆匪,已经掉到?了数层楼之下。 但很快,搜索的范围就会扩大。 倪霁勉强挪动身体,让自己躲进阴影中,蜷在黑暗的角落里歇了一?会。 脑海中剧痛稍缓,他强迫自己站起来,寻找藏身之地。 搜寻的士兵脚步声在逼近,已经渗透到?很近的位置。 上下左右都响着?奔跑的声音。 躲避开始变得?艰难,倪霁躲进一?间小小的楼梯间,险之又险地避开从门外?经过的一?整队哨兵。 成群结队的搜查者密集穿梭,其中不凡五感敏锐的真正?强者。 好几次,都险些暴露行踪。 脑海中时?而传来一?阵抽痛,让倪霁无法完全集中精力思考。 倪霁背靠冰冷的墙壁,紧锁眉头,疼痛的冷汗打湿了鬓发。 只要再干掉一?个落单的哨兵就好,换上他的衣服,再回到?哨兵营,混进队伍中。 再坚持一?会。他按了按疼痛的眉心?。 如果那个人,在我身边就好了。脑海中总是晃动着?这个念头, 他发觉自己有些不对劲。似有什么东西在干扰着?自己的思维,让他从未有一?刻像这样强烈地思念起自己的向导。 白?塔的顶端, 女王回王座。 “林向导他们只是中了麻醉剂,没什么大碍。注射了稀释剂,已经送去下层休息了。” 王座前,路德领着?哨兵们,小心?翼翼汇报着?情况。 玉石雕成的巨大王座上,女王轻纱覆面,红唇鲜妍,肌肤白?皙得?和那冰冷的石座一?般无二。 她轻轻嗯了一?声,看不出喜怒。 “按您的吩咐层层封锁了白?塔大门,如今一?只耗子也不可能让它溜出去。” 路德打量着?她的神色,试探着?往下说, 第280节 “只是白?塔十层上下,地毯式地来回搜过,目前没发现任何逆匪,是不是……” “你很高兴吧,路德?”女王突然打断他的话,“纪宣逃走了。” 路德后背冷汗淋淋,“陛下,您这是什么意思?” 他心?中惊惧难安,是因为察觉到?自己此刻心?中,确实松了一?口气一?般,甚至有一?种十分欣慰的感觉。 自己明明誓死效忠陛下,怎么会为了一?位背叛帝国的逆徒逃脱高兴呢? 像是听?见了他心?中所思所想,女王的语气冰冷, “你高兴得?太早了,那个叛徒的精神图景已经崩溃,即便逃出了这里,也逃不出变成怪物的命运。” “至于造成这一?切混乱的那只蝼蚁……” 王座上苍白?的手指伸出,捏住了指挥官的下巴,抬起他的脸。 当着?所有人的面,手指用力,直到?他按耐不住,眼中流露出屈辱的神色。 “不过是一?些取巧的小把戏。”王座上的帝王语气淡淡,“一?只小狗罢了,关上了门,无处可逃,很快就会露出尾巴。” “等抓到?了他,我会让他在所有人面前表演,” “或许他还会是你的下属和熟人呢。他不再会有你和纪宣这么幸运,他连死的机会都没有,我会让他一?刻不停地舞蹈,哭着?忏悔。到?时?候,你得?在这里看着?。” 陶瓷一?般冰冷的手指松开路德,轻轻打了个响指。 啪! 清脆的声响在空阔的大殿上传开。 那一?瞬间,白?塔上下,所有的哨兵脑海中都清晰地听?见了这一?声响动。 白?塔下层,刚刚避开又一?队哨兵的倪霁,突然听?见了脑海中一?声脆响。 像是一?个引线,一?个开关。 残留在他脑海中还不曾完全消散的那道精神力,那一?根毒蜂的尾针,突然游进图景深处,点?燃了某种东西。 第114章 [] 第 114 章 林苑很快从昏迷状态恢复。她没有真正陷入混入昏迷, 当然?也就没可能伪装太久。 此刻的白?塔底部混乱一片,来?回穿梭着不知所措的居民和搜寻逆匪的哨兵们。 林苑看见一张张惊慌失措的面孔。 这些人大部分时候都生活在?白?塔中。 这里?是圣光笼罩的之地,是安逸,稳定, 美好的圣所。 久居其中甚至能让人忘记这个残酷世?界的真实面目。 欺骗自己世?界上没有杀戮和血腥, 没有枪支和弹药,没有吃人的怪物?, 恐怖的污染区。也没有人忍饥挨饿, 食不果?腹,被剥夺了活下去的机会。 突如其来?的爆炸揭掉了那块掩饰世?间?丑恶的遮羞布。 哪怕只有很短的时间?, 却在?这一瞬间?让这些活得浑浑噩噩之人骤然?心惊, 张惶四顾,一时间?竟不知道该如何自处。 所有人都在?议论着这件事, 越传越夸张。 “听说有很多的爆匪。” “他?们来?了多少人?几百人, 不不不, 肯定有上千人,据说连皇宫都有匪徒冲进去了。” “为什么会有这样可怕的人?干出这样可怕的事?” “都是一些卑贱的平民, 吃不饱饭,就不要命了,什么事都敢干。” “只是因为吃不饱饭吗?那为什么不去污染区呢, 明明只要肯去污染区就可以争到帝国?币不是吗?真是一些贪婪的家伙。” “抓到人了没有?听说还有匪徒在?塔内。” “哨兵们都在?干什么,真令人不安。” “真是太可怕了, 希望这一切早点结束。” 林苑从这些议论纷纷的人中穿行而过。 她从很小的时候就知道,大部分时候人类的悲欢是不能相通的。 当她还是一个没有情感的怪物?的时候,哪怕她拥有触手, 能够触摸听到他?人的情绪和心声,她也很难理解那心情。 看到那手握苹果?的孩子饥饿的眼神。看到了死去战士眼角落下的泪。 她也不明白?何为渴望, 何为苦痛。 只因为不曾感同身受过。 “好像在?哪一层发现了一个,正在?搜索。” “最后?肯定会被抓住的吧,胆大妄为的疯子。” “亵渎白?塔尊严的罪人,一定会被处以极刑?” 林苑听见了这些声音,不自觉加快了脚步。 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这样漫无?目的地在?人群中游荡。 只知道自己心里?似乎有一点焦急。 精神体们在?地底张开,搜寻着来?自角角落落中细微的蛛丝马迹,听到了各种各样的消息。 有几个哨兵在?说话。 “又被他?给溜了,实在?是太狡猾了,” “他?已经被击中了,受了伤,躲不了太久。” “确定还在?这附近吗?” “我们这么多哨兵五感全开搜了这么久。别说一个活人,就是一只苍蝇也该找出来?了。” 第281节 “他?对白?塔很熟悉,不会是自己人吧?” “不管是谁,这个人惹得陛下震怒,连指挥官都被责罚了,不会有好下场的。” “别抱怨了,抓紧找吧,陛下直接下达的指令,无?论如何要找出来?。” “听说等逮之后?,陛下要亲自审问他?。” “那他?会变得很可怜吧。” “他?大概还不知道白?塔的可怕。” 林苑就跟着那些哨兵的方?向移动。 途中远远地看见了指挥着哨兵的路德。指挥官下巴上有几个不明所以的指痕,脸色铁青,站在?那里?安排调动兵力。 身边哨兵们看上去个个精悍强大,精神体们不是天空霸主?就是丛林之王,凶悍异常。 是特别行动队中最强悍的战士们。 路德看见林苑的时候,似乎有想走过来?打声招呼的意思。 就在?那一刻,从很远的地方?传来?了密集的枪声。 路德一抬手,所有的哨兵在?那一刻朝着那个方?向蜂拥而去,苍鹰猛虎野狼猎豹们风驰霆击,声势汹汹呼啸而过。 只是枪声响了一会,很快又消失了。 这样的骚乱已经在?不同位置发了好几次。但哨兵们还在?来?回穿行,显然?还是没能逮捕到那个人。 很难想象有谁能在?这样的情况下坚持如此长?的时间?没被抓住。 周围的人群一片慌乱,哄闹着往下奔跑。 林苑盯着那个方?向,心中翻滚着某种焦虑的情绪。 找到那个哨兵,马上找到,在?所有人之前?。 无?数的人脸从身边交错跑过。逆着人流行走的林苑脑海中浮现出很多画面。 在?猩红之卵的巢穴中,倪霁一路向着受伤的自己飞奔过来?的面孔。 黑暗潮湿的地下城,那个战士点亮一层层火光,满身是血地杀到自己面前?的面孔…… 好像很多时候,都是她干了一些危险的事情,让倪霁一路来?找她。 那些时候,林苑不太明白?那个哨兵为什么会那样焦急,情绪中满布那样强烈的不安和愤怒。 到了此刻,她突然?有一点懂了。 奇怪,地下城中满身嗜血的倪霁在?橘红的火光中一路冲进深渊,冲到她的面前?是什么时候的事?为什么想不起来?? 总而言之看到过女王折磨纪宣和其他?哨兵的手段。不可能让那个人也遭遇到那种事情。 【有谁感觉到小鱼的精神波动吗?】 【没有,他?把自己藏得很好】 【之前?似乎有察觉到很轻微的一点点,但很快就消失了。】 【女王也在?找他?,我感觉到那种恐怖的视线一遍遍扫过。】 【我们比她更熟悉小鱼,理应我们先找到他?】 【到底在?哪里?,小鱼】 林苑拥有很多触手,触手们是林苑的一部分,是她各种潜在?人格的表现,它们大部分时候比林苑更为敏感,活泼,善于探索世?界和捕捉各种细微的情绪。 所有的触手们都在?寻找倪霁。 周边有无?数的人脸,无?数嘈杂喧哗的声音,充斥着复杂强烈的情绪。 那一刻,在?没有任何触手的提示下,林苑却突然?转回头去。 距离隔得很远,中间?有无?数奔走的行人,喧闹的声音,在?一个很黑,很不起眼的角落里?, 林苑看见了那个哨兵。 他?完全溶在?黑暗中,只露出一点点的侧脸,像一只受了伤的野兽,冒着巨大的危险,悄无?声息地站在?那里?看着自己。 在?林苑突然?回头的那一刻,他?非常快地收回身体,躲回黑暗中。 快得像一抹幻影。 但已经晚了,林苑找到了他?。 林苑推开人群向那个方?向跑去。 路途中有个别人和哨兵因为她奔逃得过快而投来?注视的目光,但那些人很快露出一脸茫然?的神色,忘却了这一点小小的插曲,继续干自己该干的事情。 触手们火力全开,效率十足,扫清所有注意力,掩盖一切行踪。 帮助林苑抓到那条虎鲸。 第115章 [] 第 115 章 林苑找到倪霁的时候, 那?个哨兵待在一间?堆满杂物的小?屋子里。 他看上?去还算好,没有想象中?那?么狼狈。 只?是坐在黑暗的角落里,头发湿哒哒地挂着?水滴,浑身被某种?药剂淋得湿透。 林苑记得这种?药剂——拟态剂。 第一次和倪霁在污染区碰到的时候, 倪霁用手指沾了一点拟态剂, 在她身边的地板上?画了一个圆圈,就隔离了林苑身上?所有属于人类的气息, 让屋外来来往往的畸变种?没有发现她。 这一次不知是怕被嗅觉敏锐的哨兵找到, 还是为了掩盖什么样浓烈的气味,他不惜把这样昂贵的药剂浇了自己满身。 林苑进?来的时候, 他正咬着?衣角, 给自己腹部注射一支向?导素。 身边的地上?丢着?几只?已经使用过的无针注射剂。 向?导素过量使用是很可怕的,毕竟是人造药剂, 不比天然向?导素, 过量使用会?让哨兵从身体到精神?都?被摧毁。 林苑一把抓住了倪霁的手, 制止了他完全不顾及身体的疯狂行为。 发现他体表的温度很高,手心烫得有些?吓人。 但他的眼神?还很清醒, 在黑暗里,眼眸浮着?一点微光,像沉在清透湖水中?被洗净的黑石。黑色的眼底烧灼着?炙热的怒火, 有什么让他深恶痛绝的事情正在发生。 第282节 “林苑,”他喊了一声林苑的名字, 那?喉音暗哑,仿佛缺水缺得厉害, 他把手里那?支向?导素压进?林苑的手中?, 手在颤抖,已经连把控这种?便捷的无针注射管的力量都?缺失了。 他努力缓了片刻, 才用听起来很平静的语调把话说完,“林苑,你帮,帮我一下。” 这里是白塔,圣洁美丽的伊甸园。 向?导最集中?的地方,自己就是一名向?导。 但那?个哨兵坐在潮湿昏暗的角落里,咬着?衣角一只?又一只?给自己胡疯狂注射过量使用会?对身体有害向?的人造向?导素。 屋子很窄,堆满杂物,光线昏暗,靠在角落里的哨兵看上?去神?色镇定,面无表情,维持着?平静的态度。还给自己浇了一身掩盖气味的拟态剂。 让林苑一时间?没明白他的身上?发生了什么。 直到她靠近倪霁身边,突然闻到一丝丝若有若无的气味, 这或许不是物理意义上?的气味,而是一种?向?导和哨兵之间?才能理解的信息渗透。 这很难形容,让林苑想到了某个时节,在丰收的果?园里才能闻到的气味。 有一年秋天,家里还没有园丁的时候,她和小?螃蟹溜达去家里的后院,那?里有一整片的果?树林子,熟透了的果?实坠满了枝头,招惹人伸手去采摘。 熟到糜软的柿子被林苑雪白的手指从枝头摘下,轻轻一咬,汁液甜美,香甜的气味扩散在口腔中?,甜到让人心醉。 此刻坐在黑暗中?看不太清面目的哨兵,在感官上?突然和那?个时节重叠了。 秋天的小?树林,熟透了的果?实,无人的寂静世界,香甜的诱惑。 林苑在那?一瞬间?明白了倪霁身上?发生了什么。那?一种?本来在最亲近的伴侣之间?才会?被激发的。 不久之前,在塔顶的皇宫,纪宣被女王强制诱发出来的那?种?状态。 此刻,在倪霁身上?一模一样地发生了。 那?个哨兵企图用疯狂给自己注射向?导素抑制从身体内部燃烧起来某种?不可控的状态。 如果?不是自己找到了他,他大概率会?死?于向?导素的滥用。 更可怕的是以这种?状态被找到,拖出这里被带去塔顶的大殿之上?。 触手们的反应比林苑还要快,几乎在察觉到倪霁释放出那?种?气味的同时,铺天盖地的触手们以前所未有的强大姿势笼住了两人四周的空间?。 以林苑为中?心,触手们张开围绕,把两个人严丝合缝地笼在了一个由触手们相互扭结成的狭窄空间?内中?。 它们以自身为盾,守住了开始情绪外泄的哨兵,牢牢地屏蔽掉了一切窥视向?这个角落的意志。 女王冰冷的视线还在一遍遍从上?方扫过, 但在她的精神?力扫描中?,这个狭窄的杂物间?,不过是一个没有任何?精神?力波动的死?寂空间?,不值得她多看一眼。 “没事,别乱注射这个了。”林苑有一点结巴地对倪霁说,“我守着?你,不会?让你被发现的。” 她不知道自己在紧张什么。她相信自己一定可以守住倪霁。 不论他倾泻出怎么样的情绪,她相信自己都?能不让塔顶那?位拥有强大精神?感知能力的存在发现,并找到这里。 只?是林苑不由自主地想到纪宣。 纪宣同样是一位坚强冷静,自制力强大的哨兵,但他陷入结合热的时候,理智和尊严顷刻就被最原始的东西彻底淹没。 当?着?外人的面。 这对一个自尊心强大的人来说,是最屈辱的酷刑。 “倪霁……”林苑看着?努力缩在角落,蜷成一团的哨兵,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话。 她的心底升起一股巨大的愤怒。 从前她厌恶白塔,讨厌帝国扭曲的制度,将那?位表面温柔实际古怪的女王陛下视为自己的敌人。 但那?种?情绪深深沉积在内心,平和稳定,让她可以按部就班,循序渐进?地一步步退进?自己探查真相的计划。哪怕和女王相互试探,也可以稳定从容。 但这一刻心底有熔岩火焰般的热流顶开封闭的石块,喷然爆发。让她人生第一次尝到了怒火中?烧的滋味。 她凭什么这样对待我的哨兵。让他陷入这样委屈痛苦的境地。 没人知道这是一个多么单纯又可爱的家伙。他就是一块巨大的宝石,一片冰川雪峰下最纯净的大海。 他拥有最迷人的花园和神?秘的宫殿,不论陷入什么样的绝境,都?守着?自己那?根铮铮傲骨,从不曾染黑,不曾弯曲,自尊又自傲,克己又温柔。 是珍宝一般的存在,是自己所有认识的人中?最美好的一个。 那?些?家伙竟然想将他生吞活剥,用那?种?扭曲的方式胁迫他出现,将他捉进?牢笼里欺辱折磨。 仅仅是想到那?种?事差一点就发生了,林苑心底的愤怒就不可抑制地焚烧起来。那?火焰愈演愈烈,无从熄灭,让她只?觉忍无可忍,必有一日终将烧毁那?罪恶的源头才能得以平息。 污浊的塔,溃烂的王朝,污黑的帝王。 这些?表面洁白,内里腐朽到溃烂的东西,终有被她和无数人的怒火烧毁的一日。 倪霁在黑暗中?把自己转过身去。 在林苑说出交给她,会?守着?自己的那?句话之后,一直苦苦咬着?的防线几乎在瞬间?就溃散了。 他觉得有一种?原始的火焰从海底最深处燃起,很热,幽深的大海都?无法将其熄灭。 幽蓝的海底冒起细密的气泡,海水在被加热,被过载,染成绯红,改变了颜色。 整个人在下坠,无数自己坚守的东西被一路剥落,溃散。 藏在最深处的伤和痛,柔软和脆弱,狼狈和不堪,还有一些?无法启齿的丑陋都?在上?浮。 浮上?水面,端给到那?个他最不愿被看见的人面前,毫无遮挡地摆在她的目光下。 触手们蠕动着?,给他们空出了只?容两个人的小?小?私密空间?。 倪霁闭上?眼睛背过身去,拟态剂和汗水浸湿了他贴身的紧身衣,湿透的黑色布料贴着?肌肤,勾勒出绷紧的脊背线条。 这是一个千锤百炼的哨兵,宽阔的肩膀,紧窄的悍腰,非常有力的双腿。 下过千百次污染区,承担过无数痛苦的折磨,能孤身一人杀入敌阵,取人性命时眼都?不眨。 第283节 但这一刻,他蜷在阴暗的角落里,连给自己打一针的力气都?失去了。 身体被汗水湿透,控制不住地在发抖,发出某一种?细密的气息。 像是搁浅了的海鱼,在礁岩上?无助着?甩动尾巴。秋树上?红了的果?实,柔顺地垂下枝头。 像春季湿润的青草地里,有蜗牛在缓缓爬行。像那?夜晚蔷薇花的阴影中?,黏腻在一起的蝴蝶。 林苑喉头动了动,觉得自己在愤怒之外升起了一种?很不应该的情绪。 她飞快地仔细检查了一遍自己,确定的精神?世界并没有被女王入侵和影响。 但是就有那?么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被眼前的某人勾到,被细微的喘|息声唤醒。 像有一条狡猾的鱼,在体内游动,捕捉不住,但又异常鲜明。 让她觉得自己喉咙也有一点渴,想得到一点什么,最好是很甜很甜的东西。 触手们圈出来的小?小?空间?里很快充满了属于哨兵的气息,一切细节似乎都?在这样的环境中?放大。 可以看见在黑暗中?流淌下的汗水,皱紧的双眉,咬住的薄薄嘴唇,和戴着?黑色手套死?死?攥紧的拳头。 林苑和所有触手的意志在这一刻前所未有的合|而为一,它们罕见地不再有各种?各样的想法,千奇百怪的爱好, 这一刻,她们所有的精神?高度一致,爱好和关注点都?集中?在一处。 叽叽喳喳的喧闹声没有了,世界一片寂静。小?小?的空间?里,只?听得到两人的呼吸和心跳。 从林苑开始,每个大脑,每一道思维都?只?注视着?眼前的这个哨兵,看着?他的一举一动,感受着?他辗转不安。 被他散发出的那?种?特殊情绪带动得心绪起落。 从林苑到她的每一条触手,都?能清晰地捕捉到倪霁的苦苦忍耐,备受煎熬。 他将自己绷紧到极限,游走在地面的触手被他留下的汗水打湿。 触手的吸盘蠕动了一下,舔掉了几滴汗珠,按耐不住地蠢蠢欲动。 “要不要我帮你一下。”林苑听见了自己的声音。 那?声音听上?去异常虚幻,在湿热的空气中?蛊惑人心,几乎不像是从自己喉咙中?发出的一样。 地面上?的哨兵很快给出了一些?意义不明的回答。 那?声音像是在锅里烧化?了的稀糖,黏腻不清,甜得引人遐想,却完全听不明白。 像是邀请,又像是恳求,还有点像是在哭泣。 林苑就没能忍住,伸出手去摸了摸他的头发。 摸到了一头柔软的湿发,指尖才触碰到,那?人就开始颤抖。 林苑突然觉得自己见过这样的画面,她一定见过的,昏暗的空间?,涌动的触手,湿漉漉的哨兵。 视线往下,看见了那?双被他自己咬破了的薄唇,沾着?血,幽暗中?微光潋滟。 那?是她自己尝过的双唇,林苑突然间?很确定。 她俯身靠近,看见倪霁的眼眸中?蒙着?水雾,像是化?成水的琥珀,两人鼻尖相触,闻到彼此的呼吸。 林苑低头吻上?了那?双薄薄的双唇,把自己的向?导素渡过去。 和她想象中?一样,是这个世间?她品尝过的最甜美的东西。 时间?好像在这一刻静止了,连呼吸都?被抛之脑后。 不知道过了多久,才彼此分开,看着?对方张着?嘴喘|息,听见心脏在自己胸腔怦怦跳动的声音。 这种?感觉令人异常愉悦,浑身上?下无一处不畅快,每一根发梢都?舒坦服帖,会?忍不住想要继续索求,想从他身上?得到更多快乐。 在这样昏暗的空间?里,不知道哪里来的微光,让她看见了一点水光,沿着?那?人的眼尾滑落。 这样的水光惹人心惊,林苑开始提醒自己不能太过分。 想起了纪宣在那?之后精神?世界的彻底崩溃,精神?图景中?的一塌糊涂。 在纪宣的精神?图景中?看到过那?种?强烈的憎恨愤怒和屈辱的情绪,又怎么忍心对倪霁做相同的事。 别太过分啊林苑,林苑对自己反复强调,只?是帮他,帮他渡过这一次。 我只?是帮忙而已。 但实在是太甜。味道太美,忍不住低头,又尝了一次。 第116章 [] 第 116 章 尽管林苑反复给?自己洗脑降温, 但事情还是朝着某种不太能控制的方向?滑去。 或许是这里?的空间实在太小,空气里?的气味闻起?来又太甜。 哨兵初见时还保持着克制清醒,在林苑吻他之后?,非常迅速地陷入了混乱。 他的反应十分可爱, 林苑可以听见他此刻乱成一团的思绪。 “我在哪里??发生了什?么?我该怎么办?” “该做什?么样的反应……” “我可能要疯了。” 后?面就再也没有清晰的意识了, 各种各样美妙的情绪混成了五颜六色的光。 已经听不明白他想?什?么,大概连他自己也不知道。 但至少知道他处在快乐中?。 林苑发觉有一点控制不住自己。 一种本能在体内觉醒, 让她很想?索取更多, 让这个强大的哨兵露出更多可爱的反应给?她看。 她在这种时候突然想?起?了从前。 不该去想?这种事,念头升起?时却按不住。 在林苑接近成年的时候, 学院里?循例给?他们做了测试。 “攻击形向?导。” 得出这个结论的时刻, 仪器边上,所有老师看着林苑的神色都带着同情和不可置信, 混杂涌起?那种打从心底的不屑。 好像她做了什?么罪大恶极的事情。 第284节 就连江阳朔和他的家?族都对?林苑发出了不满的声音。 为什?么向?导会是攻击性的, 这让哨兵和你在一起?的时候怎么得到幸福。 向?导本该温柔羞涩, 恬静温柔,让哨兵主导一切。一个攻击性的向?导, 哪有哨兵会喜欢。 小苑,你这个样子,真让我在朋友面前都抬不起?头来。 有谁会喜欢攻击形向?导。 没有哨兵会因为你感到快乐。 可惜了这么强大精神力, 终究是残缺的,不完整的, 一个怪异的向?导。 这是当时林苑听到的最?多的声音。 她那时候有些迷茫,她明明什?么都还没有做,她只是天性如?此。 但她已经被定?性为不合时宜的怪物。 指责讥笑的心声走到哪里?都听得见。言之凿凿说她是异类, 不该拥有伴侣,她的向?导素只会让对?方痛苦。 没有人会因为和她相处而快乐。?? 林苑曾经以为自己并不在乎, 现?在发现?内心深处还梗着那根刺。 是倪霁把这这根刺拔出,将这道疤抹平了。 你们不一定?是对?的,你看至少小鱼他是快乐的。 小鱼就是最?好的鱼。 他们向?来都很合拍,不论是战斗,疏导还是此刻这样悄悄地交换信息素。 小小的空间里?,哨兵双目一片迷茫,张着嘴喘|息, 看得见他沾血的嘴唇,吐出口齿的白雾,里?面舌尖在颤抖。 林苑就轻轻咬了咬那条舌头的尖端,下方的哨兵连呼吸都忘记了。 “记得呼吸。” 林苑提醒他。 哨兵被一个吻彻底点燃,变成一块融化了的甜点,连呼吸都不会了。 他是自己最?默契的战友,最?好的朋友。是自己见过最?强大的哨兵,最?温柔的一个人。 此刻的他快要碎了,被人恶意伤害,随意点燃最?私密的情绪。 露出这样可爱又可怜的模样。 幸好是在自己的面前。 至少不能让他感到痛苦。 林苑努力管好自己,让自己尽可能温柔。 慢慢掰开他攥得过紧的手指,脱掉那一层薄薄的黑色手套,他的手心全是黏腻的汗,烫得像一块烙铁。 手指交错进他的指缝,立刻被他过于用力地扣紧了,那力道太大,无法控制,好像要把人的骨头都捏碎一样。 林苑忍耐着没有出声。 但倪霁很快反应过来,松开了他的手。 那手指抬起?来,摸到了林苑垂落的长?发。 他身体崩得很紧,手指的动作却克制得很轻,指尖带着一点不稳定?的颤,伸进林苑的发丝间,滚烫的指尖摸了一下冰冷的发丝,很不确定?的模样,又摸了一下…… 脑海里?传来的声音已经完全听不清了,混乱成某种巨大的杂响,那片大海的深处都在颤动。 海葵在展开,珊瑚变得艳红,细小的鱼群在相互追逐。滚热的温泉从海底涌出,海水开始变得汹涌。 所有一切都崩溃了,但他还牢牢记得克制力量,生怕哨兵的强悍的力度伤到林苑,不敢滥用一分,只回以最?轻微的触碰。 林苑想?起?自己见过他很多样子。笑起?来时候的面孔,悲伤的模样,杀气腾腾的脸,愤怒到冷漠的神态…… 那些模样都清晰地留在自己的脑海中?,只是没有一张比此刻被染上颜色,又极力克制的神色更为诱人。 林苑有一点想?看看此刻自己的眼神。 她曾经去过很多地方,丛林峡谷,高崖深海,看见过丛林里?饥肠辘辘的饿狼,深海中?冷漠无情的巨鲨,高崖上盯住猎物的苍鹰……看到过那些大自然中?的猎手盯住自己猎物时是什?么样的眼神, 她想?自己此时此刻肯定?就是那种样子。 有一种最?原始的东西,让她想?要伸出獠牙,用触手的腕足,用她最?强大的精神力,将眼前的慢慢揉碎,彻底吞噬。 想?要做更多的事,更过分的行为。 破坏,弄坏,做最?可怕的事情。 她知道倪霁的意识不是完全清醒的,可以任凭她为所欲为。 哨兵的体内有某种火焰在不受控制的燃烧。就像是精神疏导的时候,彼此也会互相影响一样。那炙热的温度,此刻同时烧到了自己。 林苑管住了所有触手,没让任何一只勾上来。 她盯着眼前的人,眼眸深处现?出一点针尖般的金色。手,触手,精神力,却一点都没有动。 这可能是她第一次学会克制。 一遍一遍告诉自己。 他不是自愿的,是被强制进入这种状态。 现?在两?个人之间只有我还清醒。 要冷静。 别太过分。 可他这幅模样,叫我怎么冷静? 倪霁的手指在抚摸她的长?发,很温柔。 他的唇舌高热,所有的一切都热得快要融化。看着自己的眼神却像是冰川下的溪流,透着一点悲伤。 他的内心有一份屈辱,不愿意在这样的时刻,在战场上,无数敌人的眼皮底下,将自己被击溃,被捕获的模样展露。 渴望已经满溢,无从控制,但他却依旧死死管控自己。动作温柔,安抚地摸着林苑的长?发,不让哨兵强悍的力量得以宣泄,把主动的权力交到林苑的手中?。 第285节 林苑看见了自己的汗水落下,口中?尝到了一点血腥的味道,不是来自倪霁,是她不小心把自己的嘴唇咬破了。 疼痛让她稍微清醒,她管好了自己。把所有的獠牙,尖刺,破坏的欲望强制收起?。 不能也不想?在这种时候欺负他。 她最?终只伸出手,帮了一下需要那位帮助的哨兵。 她在那一刻看见倪霁闭上了眼睛。 大海的波涛在起?伏翻滚,一枚橙红的夕阳像血色坠入深海,将那整片纯净的大海染成迷人的绯色。 这景色可真美。有一点想?永远地住在这片海中?。 林苑俯身轻轻吻了吻哨兵颤抖的睫毛,吻掉上面挂着的泪珠。 第117章 [] 第 117 章 倪霁沉没在那片大海中。 他觉得自己彻底地碎了?, 身体和意志都溶在这?片滚烫的海水中。 灵魂深处被撕开,不管是多么丑陋,多么难堪,多么不能让人看见的东西都不管不顾地往外涌出。 出现在自己最喜欢的那个人面前。 连一丝的遮挡也没有。 他不知道自己此刻是什么样子, 但他宁可身负重伤浑身是血, 也不要这?样丑态毕露。 倪霁开始深恨自己,为什么刚刚听见林苑声音的时候, 会那样克制不住地跑出去看一眼。 其?实?也就只是隔着那么远, 悄悄看了?一眼而已,偏偏林苑就转过头?来, 一眼发?现了?他。 恼恨, 却?又管控不住地觉得喜悦。 精神图景中的整片大海仿佛都在颠倒,世界被倾覆, 海浪汹涌, 他被一路卷入那巨浪之中。失去了?对自己的控制。 天和海之间, 像是沉入了?一枚血红的太阳,整片海都被那丹红色烧热了?, 蔚蓝的海水被染成了?轻浮的绯色。 倪霁身在水中,透过绯红的海面看去,看见林苑那双冷静的眼睛。 她透过粉色的海面看着自己, 神色清明,衣冠齐整, 没有一丝慌乱。 冷漠,清醒,不为所动, 毫无情感。 那双眼眸深处亮起?一丝金色,像是神灵平静地注视海面, 垂怜那个在自己眼前可怜又丑陋的生灵。 倪霁尝到?了?向导素的味道。 不是低劣的人工制剂。是最为纯粹,天然,令哨兵神魂颠倒的气味,来自于真正的,强而有力量的向导自身。 倪霁有一点不知道那向导素是从哪里?进来的,林苑俯身吻他的那一刻他已经彻底融化?了?。 分?不清什么东西轻轻触碰到?唇齿,什么东西温柔舔砥。 舌尖好像被咬了?一下,有电流过遍全身,肌肤和骨血都被过了?电,天灵盖都麻了?。 意识在往下沉,又很快被整个打捞起?。 手套被脱了?下来。 为什么是手套?倪霁在混沌中难过地想,没人知道他最不愿被解开的地方就是那里?。 为了?护着自己不被割伤,连睡觉时也不会摘下的东西,时时刻刻贴着肌肤握着刀柄的布料,正在被缓缓剥离。 像是失去了?他最后的屏障,所有能掌握的东西都在被剥落。 林苑的向导素滚滚渗透进了?深海,味道像最烈最醇的那种酒。 强势的气味入侵海底深处,刚刚闻到?就让人彻底醉了?。 这?让他觉得有一点痛,很迷乱,不确定自己会无限坠落到?何地。 倪霁看见了?林苑披散的长发?,柔软的发?丝垂落在眼前。 那发?丝一定很冰凉,能解他的痛。他从水中伸出手去,够住了?那一缕缕的长发?。 他开始觉得自己是一条鱼,他本来就是一条鱼。 因为渴望不该渴望的东西,被渔网网住了?,钢索勒进肌肤,把他从水中拖上岸边,剖开血肉,露出灵魂,摆盘上桌。 而他无从反抗,只能张着嘴躺在那里?。 他知道林苑做了?某件事。 林苑的那只手。 他在那一刻瞳孔放大,被烫到?,已经没法思考,对与不对,该还是不该。 巨大的海浪推着他往最高处走。太阳的光晕在眼前焚烧。 想拒绝的,张嘴的时候只听见喉咙里?发?出一种过于柔软的声音,那音调让人羞愧难当。 下一刻又落回深海,咕噜噜的气泡和冰冷的海水卷着他下坠。 这?片熟悉的大海从未这?样让他感到?陌生。陌生的波涛,陌生的巨浪,陌生的颜色。 周而复始,不肯放过。 够了?林苑。倪霁闭上了?眼睛,他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哭了?。 有些?太狼狈了?,像是最脆弱的心脏被握住,握住不放,还要肆意摆布,那一刻连情绪也成为了?她手中可以?随意摆弄的东西。任起?任落,毫无招架之力。 觉得过于羞耻,又隐隐感到?高兴,狂喜不足以?形容此刻的际遇。 或许是不该的。 他透过红透了?的海面,看见林苑俯身亲吻他,把自己的信息素毫不吝啬地渡进他的世界。 抚慰着他这?条一会生一会死的鱼。 两?个人待着这?间屋子很小,堆满凌乱的杂物。 第286节 他们大概挤在一堆装着棉布的麻袋中,被触手们包裹着。 可以?听见薄薄的门板外,很多人走动的声音,有一队哨兵贴着门边路过。有厚重的靴底踩踏声,有人咳嗽一声,吐了?一口痰。 有两?个人停下脚步,就站在门边交谈。 “到?底躲到?哪去了?,可真是难找啊。” “也太厉害了?,这?么多人都找不到?他。” “真想看看是哪一个三头?六臂的家伙。” 他们不知道薄薄的一扇门板后,他们口中那个厉害的哨兵就躺在那里?。 触手们严丝合缝紧紧守护这?个小小的空间,没有让他过于强烈的情绪泄露一丝一毫。 甚至抹去了?他发?出的一些?细微声响。 什么时候能够结束?倪霁不知道时间是否有在流逝。 在战场上,一墙之隔都是追兵,让自己喜欢的人这?样帮忙。 是最大的酷刑,又是最强烈的享受。 觉得自己令人恶心,又觉得就这?样快乐地死去也很好。 海面之上,林苑的瞳孔变成金色,像是某种冰凉残酷的神怪,盯着在水底翻滚的大鱼。 纹丝不动,有效控制住自己的力度,不至于将手中的猎物彻底撕碎。 她还是那样冷静,面无表情,连身上的衣物都不曾有一丝的不整。 看着自己像小丑一样丢人,也没有露出一点的嘲笑。 显然,她没有被结合热影响,所以?没有让自己真正成为她的人。 倪霁知道,林苑是一个很温柔的人,任何时候任何事情都不吝给予自己帮助。 她在照顾着自己,守护着自己的安全。 只不知道为什么,此刻的心里?很酸涩,令他难过得想要落泪。 第118章 [] 第 118 章 最后的时刻, 倪霁的神智已经不太?清醒,发出一?些含糊的呜咽声。 林苑低下头,用一?个吻封住了?他所有声音。 她这辈子最大的忍耐可能都用在了?这一?刻。 一?点血腥味在两人的口齿间弥漫开,分不清是谁咬破了?谁的唇舌。 一?切结束的时候, 哨兵的眼神是空的, 什么都凝聚不起来。 空气里留着信息素交换的气味和两个人强烈的心跳声。 堆放杂物的麻袋被抓破了?,林苑从?其中扯出一?条棉布借给倪霁。 她总觉得等倪霁清醒过?来的时候, 大概会?想要一?点什么东西遮掩一?下。 哨兵骨节分明的手指伸了?出来, 扯住了?那块布,把自己整个人盖住了?。 好的, 他应该是在恢复。 林苑察觉到他开始重新竖立起精神屏障, 自己把所有凌乱的情绪拉扯回去,再次把自己封闭起来。 结合热消退了?, 外泄的情绪也重新藏好。 触手们完成?了?艰巨的任务, 似乎很愉快, 一?条条油光水滑,餍足地?在小小的房间内壁到处溜达。 它们在通风管道口发现了?一?滩朝着这里流动的, 含有精神力的黑色液体。 【这是什么?】 【发现奇怪的家伙】 【你?是谁?】 【它身上好像有小鱼的味道】 黑刀从?通风管道溜出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样的一?幕。 先是被无数的触手围住,评头论足。 又从?缝隙里看见那只自己一?直想见的克拉肯坐在地?上, 正用一?块手帕擦手。 屋子里空气的氛围太?过?暧昧,显然刚刚发生过?什么。 倪霁那个家伙躺在克拉肯身边, 把自己整个人裹在一?块破布里,只露出一?头凌乱的头发和红透了?的耳朵尖。 这是? 来晚了??结束了?!!!! 我花了?这么多力气,冒着这么大的危险替你?直面那么恐怖的家伙! 我费尽艰辛才把身体重新凝聚, 跨越千山万水回到你?身边! 为了?好这一?口容易吗我! 黑刀一?下跳跃到倪霁身边,扒拉着倪霁的耳朵囔囔。 就这! 说好的报酬呢? 不行?, 必须重来一?遍! 不然我要闹了?! 倪霁蜷在破布下,不肯理它。黑刀暴怒了?,弹簧一?样在倪霁脑袋边跳来跳去。 你?这个忘恩负义的哨兵! 我祝你?被这只克拉肯始乱终弃……唔唔 眼见它就要不管不顾地?闹起来,门外好几个哨兵已经朝这里投来视线。 第287节 触手们卷住了?这个正在跳脚的家伙,把它卷到一?边。 【嗨,姐妹。别急,我这里有全?套记忆。】 【可以分享的,如果小鱼不反对?】 藏在破布单下的小鱼一?声不吭,凌乱的头发动了?动,居然没有反对?,算是默许了?。 他到底是欠了?这把刀什么人情,连这都同意了?。 于是触手们卷着那个带着小鱼气息的暴躁家伙,去了?角落。 {谁要看回放啊,我是一?点回放就能打发的吗?} 黑刀嘀嘀咕咕地?,到底还是声音小了?,扭动着跟着一?群触手跑了?。 {嘿嘿嘿嘿……其实?啥也没干啊……} {这有啥啊,还打马赛克} {不就是手……唔唔唔,不说了?我不说了?,别捂嘴啊} 倪霁从?地?上爬起来,收拾好自己和地?面,行?动利索,面无表情,还是那个冷酷精悍,孤身一?人深入敌阵的强大战士,除了?一?眼都不敢看林苑。 林苑总觉得自己该说点什么。 “那个……你?别放在心上。” 她结结巴巴地?,甚至用手语比划了?一?下,辅助自己词不达意的表达, “你?也知道刚才的情况很危险,为了?保护你?,我才逼不得已……” 低头擦拭地?面的哨兵脸一?下白了?,听到逼不得已几个字的时候,一?脸不可置信地?转过?来看她。 那目光太?复杂,看上去有一?种悲伤的感觉。让林苑后面的话一?下噎住了?。 自己似乎说错了?什么,想要补救,一?时间更?不知道该怎么组织语言,只能干巴巴地?继续说, “我们是朋友不是吗?” “我总不能看着你?被发现。” “那个,就只是帮你?一?下……” 在倪霁的视线中,越说到后面,声音越弱。 明明逻辑上没有任何错漏,但不知道为什么就是心虚了?。 没错啊,这样的环境,这样危险的时刻,为了?保护他才不得不渡给他自己的向导素,口对?口是亲密了?点,这……这不算什么大事吧。 顺便还用手帮了?一?下忙。 那难不成?看着他被女王抓走吗? 理了?一?下事情的原委,觉得自己很理智,逻辑清晰,克制住了?过?度的冲动,好像没做错什么。 只是为什么觉得这样心虚? 外面全?是清晰的脚步声和说话声,小小的屋子里光线很暗。 暧昧的气味还残留着。 哨兵的脸色可以用面如死灰来形容。 他的目光死死落在林苑脸上,像想从?林苑的神色中分辨出自己想要的答案。只是眼眸深处藏的情绪太?复杂,林苑读不懂。 哨兵把自己的屏障立得很厚,所有的心情收缩得死紧。失去了?触手帮忙的林苑有一?种茫然无措的慌张。 林苑在自己所能理解的情绪里翻找了?一?遍,悲伤,痛苦,同情,愉快,紧张…… 没有一?个能够对?得上号。 做一?个活生生的人类太?难,她还只是个新手。 站在她面前的哨兵个子很高,浸湿的黑发,笔直的双腿,微微侧着发白的面孔,明明比自己还高很多。 却好像一?只春雨过?后被寒露浸湿的寒乌,凄凄地?在屋檐下低下头颅。 他好像伤心了?。 林苑张了?张嘴,想再说点什么。 倪霁出声打断了?她。 “你?别说了?。我都明白的……” 声音很轻,虚幻地?像倒春寒时呼出口中的一?团白雾,转瞬间就惨淡地?散了?。 哨兵在最后惨白着脸色笑了?笑,似乎想给林苑留一?个笑容。那模样比他哭的时候更?让人难过?。 他最终没再说话,趁门外没人的空挡,伸手拉开门出去了?。 黑刀很猥琐地?扭动着自己跟上去,黏在他的腰上,不知道一?路在嘀嘀咕咕笑什么。 触手们捂住了?林苑的嘴。 【别说了?】 【你?别说了?】 【你?要是没长这张嘴就好了?】 女王下达了?新的命令,封锁白塔,要寻找一?个处在结合热中的哨兵。 所有人都知道,不论是向导还是哨兵,一?旦进入了?那种状态,如果没有伴侣的协助,是无论如何也无法掩饰形态的。 那是来自灵魂深处最原始最本能的情绪,一?旦被诱发,除了?当众丑态毕露,根本没有控制的手段。 即便是有伴侣的哨兵,也很难在短时间里控制住那股热潮。除非和他的向导契合度极高,向导的向导素又强大且纯粹。 要知道,帝国内所有哨兵配对?的伴侣,都是在册登记的向导。 只要检查所有的向导和哨兵,就根本不可能有一?个肇事者,身在白塔之内,短短时间里还能消除结合热的状态,重新回来面对?核查。 路德停止了?搜索行?动,拿来了?名册,召集回所有在塔哨兵,逐一?点名核对?。 第288节 查到倪霁的时候,哨兵穿着一?身整洁的哨兵制服,头发梳得齐整,背手而立,眼神清明,除了?脸色略微有些苍白,没有丝毫不对?劲的地?方。 折腾了?这么一?大圈,多得是脸色不好,惶然不安的哨兵。倪霁这幅模样算得上是清清白白,没有丝毫嫌疑。 路德在倪霁的名字后,打了?一?个大大的勾,伸手拍了?拍倪霁的肩膀,不知道为什么在心底大大松了?一?口气。 好像倪霁的平安无事,能够证明什么,让他放下心来,不再那么辗转不安,无端难过?。 哪怕陛下的心情很差,对?他各种下手折磨。 他那颗一?直莫名悬着的心,终究是松了?,平安落在了?地?上。 第119章 [] 第 119 章 这一天, 白塔底层发生多处发生爆炸。革|命军闯入白塔顶层的皇宫,将囚禁在那里的同伴劫走。 女王震怒。皇家警卫队倾巢而出?,封塔多时,一无所获, 连一个主犯都没有抓到, 甚至引发了一些互相攀咬的骚乱,最终只得不了了之?。 这样的事是第一次发生, 白塔被外贼入侵, 在帝国的历史上闻所未闻。 一时间?轰动了京都内外,传遍整个帝国, 对后世影响巨大。 白塔并非不可撼动之?地。 从?这一次事件起, 这个观念便悄悄地渗透进很多人的心里,给隐藏在全国各地的所有革|命军心中埋下了一点希望的火种。 多年以后, 这一次鼎鼎大名的行动被后人称之?为“薪火行动”。 但此刻, 那位引发薪火行动的英雄还处在无人问津的时期, 正独自一人拖着?疲惫的身躯走在回家的路上。 始终找不到陷入结合热中的叛逆者,白塔在封闭了很长时间?之?后, 最终解除禁闭,放出?了所有封锁在塔内的人。 倪霁回到那间?他放置武器的秘密房间?。 把黑色的长刀放回武器架,在洗手间?里洗了一把头?脸。 冰冷的手掌撑着?洗手池, 倪霁看着?镜子中眉目垂挂着?水滴的人,发了好一会呆, 才重?新戴上手套,收拾好自己,回屋坐到了桌前。 个人终端的虚拟屏幕亮起, 身边非常迅速地弹出?了几个身影。 每一个人都已?经知?道了计划的成功,极其兴奋。 虽然远在不同时空, 但通过立体投影技术,秘密围坐在这间?小小的屋子里,热烈地讨论着?这一次的行动。 “成功了!” “好样的!” “奇迹,有史以来的第一次!” “白塔并非不可撼动,我们居然成功救出?了薪火。” 等到热度稍稍缓和,倪霁才平和冷静地叙述了这一次行动中新的发现,特意强调了白塔中战斗力的强大和女王那种无处不在的精神?力监控。 最后,在他人问及他是怎么逃脱的时候,他隐藏了林苑的名字,只是很含糊地解释说得到了一点帮助。 其他人或许不知?道,但纪宣一定听懂了那个人是谁。 倪霁悄悄看了一眼?纪宣。 代?表着?纪宣的那个虚拟影像在说到这件事的时候,默契地和他一样保持了沉默, 只是朝着?他的方向轻轻点了点头?。 纪宣他还没有恢复,只是勉强自己在这样的会议上露了一下脸,听一听大家的说话。 让所有人知?道藏身在白塔中的“薪火”确确实实被营救了出?来。 他们成功地迈出?了反抗帝国的第一步。 考虑到倪霁的疲惫,会议结束地很快,虚拟影像的光芒在身边一个个消失。 那些热烈的讨论,兴奋的声音嗖一下不见了。 四周突然陷入寂静。 屋子的百叶窗拉得很紧,屋子里光线昏暗,一条条明暗交接的光斑打在摊满资料和图纸的桌面上。 倪霁伸腿把椅子向后踢了一些,戴着?黑色手套的手指交错抵住额头?,坐在黑暗中,久久地沉默。 垂落的黑发,黑色的手套,融在黑暗角落里黑色身影,阒然无声。 {他这是咋了?一副要死?不活的样子?} 刀架上,本来正在闹脾气的红刀忍不住悄悄问。 原本打定主意决不会主动搭理那把在这次行动中占据了自己位置的家伙,转眼?却给忘了。 {嘿嘿,没啥,就是看了一出?好戏。} {**%*#@¥**……!!!} {行啦,行啦告诉你。可怜的家伙被那只克拉肯吃干抹净,用手把该占的便宜都占了,然后被无情抛弃。} {哈哈哈哈,我说什么来着?,这就是不带我去的下场} 往日?里那个哨兵是一个脸皮很薄的人,清纯不经逗。随便说个两句就要恼羞成怒上来捂嘴。 只这一次,他们俩取笑了半天,角落里那个黑色的身影依旧寂静无声,像是一团熄灭了的灰烬,融在黑暗的角落,连呼吸的声音都听不见。 {好像有点可怜} {也是,他都那样了,那个渣女还不要他,说什么只是朋友} {喂,别丧了。克拉肯那种生物,几百只触手,几百个心眼?,花心是正常的。} {你忍一忍,争取做她众多哨兵中的一个嘛} 第一次企图安慰人类的两柄妖刀发现它们失败了。 说得越多那个哨兵似乎越沮丧,低着?头?,黑色的手指几乎死?死?抠进肌肤中。 林苑回到了自己家的庭院。 一阵晚风吹来,身后响起万千草叶的喧哗声。 林苑猛然回头?,身后的庭院草长莺飞,蔷薇花枝在夜色中摇摆,通往大门的石头?小道寂静无声,并没有站着?什么人。 薰华坐在很高的树枝上,闭着?眼?睛听树叶的歌声。小锁一路迎出?来,说为她准备了很多好吃的甜食,问她需不需要宵夜。 第289节 林苑破天荒地谢绝了甜食。 不知?道想?着?什么,慢吞吞地爬上楼梯,在三楼的游戏室里玩了一会从?来不喜欢的乙女游戏,又去四楼的健身房运动了一会。 洗完澡回到卧室的时候已?经是后半夜了,实在再也找不出?什么事情来磨蹭。 但她躺在床上却依旧怎么也睡不着?。一闭上眼?睛,脑海中总是出?现很多凌乱的画面。 黑暗中混乱的气息和汗水,溃散的目光和眼?尾的绯色,交错在一起的手指。还有他离开前回头?露出?那一点凄苦的笑。 最后的时候,他喉音里带着?一点哭腔,请求自己停下来。 “够了林苑,够了。”请求自己放过。 林苑牢牢记着?他说这句话时的样子。 他那时候彻底崩溃,失去了理智,成为了靘的奴隶。钢铁一般强悍的战士没有了一点反抗的能力。 不得不说很美艳,充满诱人的气味,令人几乎难以自持。 他是自己最好的朋友,放在心里很珍贵的东西。 那些人竟然想?这样亵渎他,企图用这样污秽的手段击溃他的尊严和意志,让他沦陷,堕入屈辱的深渊。 她不会让这种事情发生。 如果有,不惜代?价也会毁灭那一切。 只是残留在记忆中的气味实在太浓。 夜色中,月见草的清香都盖不过。 窗台上摆着?一大束诱人的糖果花,林苑心有不甘地爬起来,偷吃了几颗,让浓厚的甜味久久留在唇齿间?。 夜深人静的阁楼,睡不着?的向导把架子上那只玩具虎鲸撸过来,来回玩弄,反复揉搓了一夜,直至天明,才勉强睡去。 即将要出?发前往食庞之?地,林苑的庭院变得热闹许多。 自从?她频繁反复出?入污染区之?后,女王陛下对她具体去哪个污染区似乎已?经不再那么关注了。 只是依旧时时召唤她去皇宫,指导她的战斗技能,关心她的生活,对她依旧亲切。 路德依照女王的指示,给了林苑最大的自由度,每一次出?发都可以随意挑选自己想?要的哨兵。 林苑的探索小队,每一次行动有最高级别的津贴和奖励,还可能得到帝国女王的关注和表彰。 一时之?间?,加入科研所林苑向导的探索队伍,成为哨兵们趋之?若鹜的香饽饽。 可喜的是,除了哨兵也有极个别的向导,如妮可和舒景同等人,顶着?巨大的压力同行加入。 虽然极少,但在帝国之?中,有向导们站了出?来,加入前线战斗的部?队,不失为一件轰动一时的异闻,被议论纷纷了多时。 林苑把后院的果园开发整理了,充做自己和伙伴们平时训练的场地。 每一天,都和大家在后院锻炼磨合。队友们之?间?的默契越来越充足,各种新的战斗方式和技能在集体的智慧中被充分挖掘。 这一天还在喝早茶,却迎来了一位意想?不到的客人。 一开始,林苑真的完全想?不起来这个姑娘是谁。 她站在湿漉漉的花树下,肌肤皎白,腰身袅袅,低着?头?,手指不安地绞着?长发,像夏日?里被暴雨打焉了的小白花,楚楚可怜的模样。 想?到小白花,林苑才终于想?起来。 当初这个柔弱的女孩躲在江阳朔的身后,一脸惊慌地看着?自己,也是这幅楚楚可怜的样子。 林苑让她进了屋,坐在窗户边的沙发上。 那姑娘长得漂亮,如花美眷, 女孩始终低着?头?,咬住了嘴唇,紧张地在发抖。 她真的长得很美,肌肤像花瓣一样柔嫩,水剪的双眸盈盈泛着?水光,眼?下带着?一点憔悴了的黑青。窗前的月季开得正烈,衬着?她正好看,赏心悦目的。 只是那种紧张慌乱过于强烈。 她甚至半天不敢抬头?看一眼?林苑,这位传说中,能在污染区内杀进杀出?,取畸变种首级如探囊取物一般轻易的强大向导。 就是花一样的女孩,很美,柔弱无依,精神?体可能是一种温驯的小兔子之?类的食草动物。 林苑对漂亮的人特别宽容, 何况她见过了太多优秀的哨兵,早也不想?要江阳朔那个垃圾了。 既然你这么喜欢,给你就算了,干嘛还要来我面前哭哭啼啼?林苑很大方地想?。 于是语气平和地对待她,“有什么事就说吧。” 像是得到什么鼓励,那位姑娘终于鼓起勇气,咬了咬嘴唇,“我……我想?告诉你我和阳朔哥哥其实没什么,希望你能原谅他。” 林苑:“……” 啊,你说这个我可不爱听了。 像是怕林苑不信,那个女孩急切地补充,“真的,我和阳朔哥什么也没有。他连我给他精神?疏导都不喜欢。” 忍痛说着?这样的话,说着?要将自己心心念念,世界中唯一的支柱拱手让给他人,小白兔心中酸楚,眼?中含泪,泫然欲泣, “他这些年心中只有你,做梦想?的都喊你的名字……” 正说到悲处,窗外月季花前哗啦一声冒出?一个人影。 是一位身材高挑的女性哨兵,长发用一块艳丽的头?巾裹在脑后,脸上沾着?泥,一只圆鼓鼓的缩小版熊猫整团扒拉在她的脑袋上。 “苑苑,你今天得和我一队。我这回非得把妮可那家伙干趴下。”那位哨兵手一撑,跳进窗来,毫不避嫌,一屁股就坐在林苑身边。 林苑把一枚红色的苹果地给她,哄着?道,“好的好的,你先?过去吧,我这里有客呢。” 顶着?熊猫的哨兵迈着?长腿,咬着?苹果嘴里嘟囔着?走了。 第290节 “你刚说啥?你继续。”林苑转回头?看小兔子。 眼?眶都红了,真是可怜,刚刚她说了什么? 被打断了情绪的小兔子一下接不上状态,“我是说,我是说,我是愿意把阳朔哥哥还给你的,希望你……” 屋子不知?道被什么巨大的生物撞击了一下,轰一声巨响。地面晃动,墙顶上簌簌往下掉了不少灰,好好的一杯花茶眼?见是不能喝了。 一位拥有金色长发的哨兵很快跑过来,笑着?连声道歉, “那只金吉拉凶起来还挺厉害的,我一下没收住,撞到墙了。” 他长得可真帅,蔚蓝的眼?眸,金色的长发辫成了发辫垂在胸前,倚着?窗沿,笑着?道歉,说自己失礼了,这就去帮她们换一杯茶来。 “雷歇尔,你从?白塔过来的时候有看见倪霁吗?”林苑喊住了他。 “倪队?没有呢。他好像又要升职了,准备接替纪宣成为皇家卫队的副官。最近忙得脚不沾地的。” 林苑就哦了一声,接下来再和她说话,就有些走神?的模样。 “啊,对,你说什么,你继续。江阳朔怎么了?” 那位兔子姑娘搅着?纤长的手指,突然就觉得自己的话有些说不下去了。 一只黑色的独角兽从?天而降,骑在马背上的哨兵跳下庭院中来。 兔子姑娘紧张地站了起来,一双长长的耳朵因为紧张从?脑袋上冒了出?来。 来的这个哨兵在向导学院中鼎鼎有名。 云洛,出?身贵族,容颜俊美,拥有高贵的血统和良好的风度。 更为难得的是,他和那些只躲在白塔中的贵族子弟不一样,是一位真正出?入战场的强大哨兵,精神?体还是优雅美丽的黑色独角兽。是无数向导心目中,真正的梦中情人。 云洛下了马,行了一个贵族才有资格使用的优雅礼仪,把怀里一大叠的资料递给林苑看。 “食庞之?地的所有资料都在这里。我整理好了,过一会大家讨论一下。” 他的目光看着?林苑,两个人凑在一起简单交流了几句,说一些兔子姑娘听不懂的词汇。 相处得很自然,根本没有过多的空隙去理解一些悲春伤秋的情感。 “我这里有客呢,你们先?看,我一会就来。” 林苑收回目光,从?新看向她。 小兔子垂下耳朵,她也是向导,能够捕捉到坐在自己对面这个人的真正情绪。 她是真的不和自己计较了。 那种豁达大气并非是脾气绵软。而是因为她的天空,她的世界比自己宽阔无数倍。 自己百般纠结,难以割舍,视为生命中唯一重?要的事,在她的眼?中并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东西。 她是真的看不上了,早就轻轻放下,所以才能这样大方温柔的坐在自己对面。 在自己的心中,伴侣是天,依附的大树,自己的整个世界。 但她突然发现这个世界上居然有这样的向导,她们有自己的根,有自己天空,不用依附任何人。 失去谁都能在这个世界上好好地活下去。 在这样的人面前,自己的那些小小心机和手段,显得那样不好看。 “没什么了。”最终,她站起身,抖了抖自己不小心冒出?脑袋的兔子耳朵,“是我打扰了,林向导。” “我有些羡慕你。我真希望有一天,我也能成为你们这样的人。” 送她离开的时候,林苑看着?那双一抖一抖的长长耳朵手心有些痒。 好可爱的兔子耳朵,真想?捏一把。 这样的白雪团子。 她叫什么名字来着?? 算了不重?要了。 第120章 [] 第 120 章 “食庞之地……有?一点特殊。” 后院里, 云洛和大?家介绍食庞之地的情况。 金属手指灵活地翻动着那些不同年代留存下来的资料和图片,发出一些金属关节转动的独特声响。 “喔,是?一个‘天开’区。”说话的是?黄金狮子雷歇尔。 他是?一位一直活动在哨岗的战士,今年才刚刚调动回京都?, 身经百战, 熟悉各种污染区的区分。 “天开区”这?个词属于边境哨兵之间的黑话。 老练的哨兵大?多熟知不同时代污染区的差别。 新诞生的污染区,内部空间扭曲且危险, 活动在其中的畸变种智慧低下, 浑浑噩噩,神志不清, 凶狠且狂躁, 杀戮人类是?它们的一种本?能?,无法沟通。 但也不知道为什么, 随着时间的日?久, 部分污染区的情况会?变得渐渐稳定?。 其中的怪物也会?逐渐强大?, 变得睿智清醒,神智开化, 可以沟通,能?够交流。 他们甚至会?演化出一套属于他们自己的社?会?制度和生存方式。 那里的世界,就?像是?一处真实的异次元, 虽然依旧扭曲诡异,和人类世界看起来格格不入。 但确确实实有?社?会?, 有?规则,有?活在其中的居民。 有?极个别性格相对温和的畸变种族群,甚至会?允许人类的进出, 和平地交换一些各自领域内的珍稀资源。 第291节 这?种区域很少,被称呼为“天开区”, 虽然这?是?一个不被帝国承认的词汇,但它们确实存在。 有?很多人为了生存,或者为了利益,会?冒着危险,悄悄背着货物潜入天开区,和那些畸变种打交道。 也有?人在其中获得巨利,挣了不少钱。 只是?畸变种情绪不稳定?,凶残扭曲,三观和人类完全不同,和他们交往很危险。 但在这?个轻易就?能?饿死人的世界里,依旧有?无数人为了一口饭愿意铤而走险。 “是?说我们和畸变种好好沟通?它们就?不会?攻击我们了?” 妮可没听过这?事,瞪大?了眼睛,伸手比划了一下。 不止是?她,就?连很多不常跑污染区的哨兵也不知道这?个世界上?还有?这?样?的地方,这?样?的事情。 帝国是?以生存环境恶劣,污染区恐怖来凝聚人心,征收沉重的赋税的。当然不可能?传播怪物也可以沟通,有?些污染区可以平安进出的消息。 “不仅可以沟通,你甚至可以见?识到他们是?怎么生活的,只要紧守污染区内的规则就?行。”云洛这?样?说, “但并非代表安全,有?时候还更危险,更残酷。” 那只冰冷的机械手指从众多资料中捻出一张老旧的照片,展示给在场的所有?人看。 照片泛黄,面?上?沾着几点黑褐色的血迹。 照片里是?十?几位被吊在野外处刑的哨兵。拍照的时候,他们显然都?还没有?死去。刑罚的内容,让现场所有?强大?的战士都?不寒而栗,忍不住回避了视线。 照片的最前端,一个穿着粉色洛可可风格礼服的畸变种站在镜头前。 人面?,虫身,锯齿形的镰刀手臂上?挂着血红的内脏,她正对着镜头摆拍,露出一脸天真无邪的笑容来。 “这?是?十?年前的一张照片,进入食庞之地的一队哨兵的遭遇,他们最后全都?死了。领队的……是?我少年时期的老师。” 捏在云洛机械手指上?的那张照片,晦暗昏黄,沾染着不知道谁的血痕,像是?一个窥视地狱的窗口。 那个浓黑,血腥,极度残忍的时刻凝固在了画面?中,令人想不到这?个世间居然能?有?这?样?恐怖的虐待和酷刑。 安静平和的帝都?,林苑家春花烁烁的后花园,所有?人看着云洛手中的照片陷入沉默。 杜圆圆拍了拍手,转移了沉重的话题,“食庞之地内是?母系氏族,对男性十?分不友好。我看这?一次,你们几位男士就?别去了。” 她伸手捞住林苑的肩膀,“这?次就?我和苑苑二人世界。” “我也去。”妮可不服气地说,爆炸形的头发下,脸颊上?有?银色的鳞片在阳光中闪闪发光。 杜滚滚长臂一伸,另一只手搭住妮可的肩,自我感觉有?一点左拥右抱的架势,异常得意。 脑袋上?一双毛茸茸的黑色耳朵高兴得抖了抖,脸上?现出熊猫标志性的黑色眼圈。 杜圆圆和妮可刚刚在训练的时候打过一架,胜负未分,相互不服气,精神体具现化的身体状态还没有?消除。 此刻已经忘记了仇怨,甚至模糊了性别界限,三个女孩很愉快地挤在了一起。 林苑一脸呆滞,杜圆圆和妮可满头满脸的泥草,哈哈嘲笑另外几位男孩子。 “我是?必须去的,哪怕男扮女装我也愿意。”雷歇尔无所畏惧地莞尔一笑,“云队这?一次就?别勉强了。” 黄金狮子身材高大?,黄金比例。但女哨兵中身形魁梧的也大?有?人在,杜圆圆的个子就?和他差不多高。 云洛罕见?地涨红了脸,“我想去,那是?我老师的埋骨之地。男性也不是?不能?进去……不过是?地位低下一些,忍忍就?过去了。” 妮可发现林苑有?些心不在焉,虽然她和往日?一般面?无表情,但身为向?导的妮可敏锐地发现她心里有?事,好像总在不经意地看向?手腕上?的个人终端。 “怎么了,苑苑?”训练结束之后,妮可特意留下来,“你还有?哪位想要邀请一起去的哨兵吗?” “嗯,有?一个人。”林苑回答地很实诚,“我想邀请他一起去,但我不太擅长打字,怕表达错了意思。” 两个女孩都?流了很多汗,穿着露出胳膊的短袖紧身训练服,手拉手挨着蔷薇花盛开的院墙边走过。 “这?有?什么可为难的,晚上?不是?有?宴会?吗?你当面?问问他不就?行了?”妮可说,“他也有?来参加吧,女王的晚宴。” 今天晚上?有?一场以女王陛下的名义举办的盛大?晚宴。帝国内部大?部分略微有?身份的哨兵和向?导都?会?出席。 对啊,想问小鱼去不去,今天遇到时直接问不就?行了吗? 明明是?这?么简单的事。 在想什么呢? 林苑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产生有?些不好意思见?到倪霁的情绪。 跟随林苑行走的触手们正和妮可的那条银蛇相互卷着身体玩耍。 听见?了林苑和妮可的对话,纷纷抬头、七嘴八舌囔囔, 【你那只是?不会?打字吗?你用嘴说没准更糟。】 【都?说了让老子给你代笔,这?次又死活不肯】 【就?该听我的,什么也别说,直接行动算了】 【本?体唯一可取的就?是?动手能?力】 【你还我们的鱼,好几天没撸鱼了】 【小鱼好可怜的】 【渣渣苑】 【*%!】 触手们的精神传输对象是?林苑本?人。但由于正和妮可的精神体肌肤相接,让妮可“听见?”了部分七嘴八舌的杂音。 “什么鱼?”妮可伸手揽住林苑胳膊,“来来,小苑,你和我说说你背着我都?干了啥事。” 林苑移开视线,鞋尖踢着路边的石子,回避了妮可的问题。 过了一会?,以手附耳,在妮可耳边小声说了几句话。 妮可认识林苑很长时间了,对林苑的性格很熟悉。知道这?家伙情感封闭,耿直像块石头,一向?是?有?话就?说,从不扭捏磨叽。 这?还是?她第一次看见?林苑露出这?样?微妙的神色。 第292节 在坠满蔷薇花枝的无人院墙下,两个女孩附耳述说心中的秘密。 私私细语在花影绰绰的庭院中散开,不愿给他人听 …… 晚宴开始前,特研处的长官罗伊兴冲冲地给林苑带来了一件晚礼服。说是?女王陛下的恩赏。 礼服由高级的丝绸搭配华美?的锦缎,绣着花,露出层层叠叠的蕾丝,裙摆上?点缀了无数闪闪发光的碎钻,奢华美?好到了极致。 “太美?了,简直像是?公主一样?。”罗伊感动得热泪盈眶,“你真幸福,女王陛下对你的无上?宠爱惹人艳羡。你妈妈如果还活着,不知道该有?多开心。” 林苑在镜子面?前转了一下身,点点碎钻亮起一层浮光,像是?披了一身的月光。很美?,精巧到了极致,几乎令人忘了身在这?的乱世。 白天的时候,她刚刚看过很多关于污染区的资料。 在那些一份份的照片和视频中,有?许许多多的战士,平民甚至于一些孩子和老人都?惨死在危险残酷的污染区内,仅仅为了得到一点点少得可怜的生活物资。 他们不去不行,在贫瘠的世界里,不拼上?性命便活不下去。 一转眼,自己在镜前,穿上?绫罗绸缎,一身珠光宝气,准备去那提供有?无尽美?食、美?酒的宴会?上?消磨一晚。 塔内,朝欢暮乐,穷奢极欲。 白骨般的石墙外,饔飧不继,饿殍枕藉。 林苑看着镜中的华袍加身的女孩,感到了一种强烈的割裂感。 镜中之人袅袅的腰身,瓷白的肌肤,尖尖的小脸,神色冷淡,没有?什么鲜明的表情。 突然觉得如果再给自己戴上?一顶遮面?的白纱,涂抹上?红唇,很像是?复刻的女王,白塔顶端的那位强大?存在。 只是?比她更年轻,身量更小一些。 皇家宴会?是?帝国内最热闹的盛会?,总举办在繁花似锦的春天。 每到这?个时节,鲜嫩的羔羊、肥牛,活蹦乱跳的海货、山珍,都?会?源源不绝从各地汇聚到京都?。新鲜的食材被加以巧妙的烹饪,佐以珍贵的香料,络绎不绝地供应到纸醉金迷的宴会?厅上?。 灯光打得很艺术,最新从污染区内带回来的高端产品都?供奉到这?场酒宴。 三维立体的虚拟歌姬在酒池中曼舞。会?唱歌的翠鸟,被安置在所有?客人们通行的路径边,为这?盛大?的宴席展露歌喉。 美?酒像不要钱一般做成了小小的喷泉任人取用,宝石和鲜花点缀着帝国的盛世。 宴会?厅设置在白塔之内,没有?窗,无人需要看见?外面?的暗夜。 只需知道这?里是?软红香土,不夜之城,人人都?可安心迷醉的地方就?好。 林苑的到来引来了很多人的注意。 年轻的向?导素着一张年轻的小脸,连象征性地点一点红唇都?懒得做,提着曳地的裙摆穿过人群,却像是?拖过一路璀璨的月华掠过人间。 “看见?了吗,那条裙子,是?陛下亲赐的。” “真是?无上?的荣耀。” “林向?导是?多么优秀的一个人呐,美?得令人心醉。听闻陛下隔几日?便要召见?她一次。” “她还没有?匹配的对象吧?” “像她这?样?美?丽温柔的向?导,也不知道什么样?的哨兵才配对得上?。” “听说她有?皇室血脉,家产也很丰厚。” “那就?是?亲王也堪匹配了。” “谁说不是?呢。” 林苑有?些不理解。她明明还是?当年那个人,不论?容貌还是?性格都?并没有?多少改变。甚至更特立独行,不守规矩了。 但不知道为什么,谈论?到她的舆论?风向?完全变了。 就?像是?当初无缘无故说她孤僻残缺古怪,对她加以无端指责和鄙视一般。 如今又莫名给她扣上?了许多她根本?不具备的特质,例如什么温柔美?丽,聪慧大?方,富有?魅力等等。 一路走来,无数的目光和心思都?汇聚到她的身上?。有?很多朋友热情地和她打过招呼。 虽然并不自知,但林苑无疑生得极美?。 当年离开京都?之前一袭黑裙如烟,是?素雅孤寂,清冷离尘的美?。 如今的她被指令穿回一袭白裙,那衣服美?得似月如歌,只是?穿裙子的人却再也不见?一丝曾经的伶仃孤寂了。 那是?在战场上?染过血,见?证过无数生死,枪林弹雨中走过来的挺拔身躯,行走间透着天然的自信敏捷和力量。 再怎么样?的纱衣柔裙,也已经裹不住那属于战士的,可堪独立天地之间的灵魂。 很多人都?在悄悄地看她,想上?前和她说话。 那些自诩身份的贵族哨兵,一个个端着酒杯想要凑近搭上?几句。只是?不知怎么的,总是?在还没靠近前就?莫名其妙地瑟缩了。 好像那美?丽的裙摆下,藏着的不是?纤纤如玉的身姿,而是?有?无数强大?的暗物在地面?的阴影中涌动。 令人心生畏惧,一阵胆怯,一阵恍惚,等到回过神来,那个如月光般梦幻的身影就?不知道溜到哪里去了。 “你不是?说今天一定?要和林向?导说上?话的吗?特意涂脂抹粉了这?么久。怎么又傻乎乎地走回来了?” “额,对,对哦。我明明要去找她,不知道怎么的,什么时候就?转回来了。” “奇怪,林向?导哪去了?我怎么找不到她人,明明刚刚还在的。” “谁看见?林苑了吗?可恶,怎么一个恍惚,人就?不见?了。特意打扮了一晚上?,就?想着今天给她留个好印象。” 林苑悄悄让触手又赶走一个无缘无故想要来打扰她的人。 找到一个清净的角落,坐下来偷偷喝酒。 人造的庭院有?流水芙蕖,水畔紫藤花枝在林荫间垂垂下坠。 林苑就?坐在花影中自斟自酌。 那些心怀叵测的家伙在眼前来回走过,愣是?没一个能?看到她。 她从小就?很擅长干这?事,哪怕再热闹的场合,只要她愿意也可以让所有?人都?无意间忽略了自己,不过来打扰。 除非有?极个别的,对她有?强烈执意的人,才能?将她找到。 她在人群里看见?了倪霁。 小鱼今天穿了一身军礼服,更衬得宽肩窄腰,双腿笔直。 第293节 和自己刚刚一样?,他的身边也围了不少人。 林苑竖起耳朵听了一嘴,那些人都?在议论?纷纷,恭喜着小鱼数次进出污染区立下的卓越功勋。 恭贺他就?要升任成为皇家卫队的副官,这?是?一个接近白塔高层的重要职位,因此他被上?杆子套近乎的人围了一圈。 林苑坐在紫色的花荫下,舔着甜酒喝得开心,偷偷看了一会?被围在人群中的哨兵。 好多天没见?了,他今天似乎刻意打扮过自己,头发梳得很精神,或许还化了一点妆。 显得五官精致,气质凌冽,又美?又飒。 也不知道是?为了见?谁。 那如墨的双眸一眼都?没有?向?这?个角落转来,似乎没有?发现自己。 这?样?的宴会?极端无聊,毫无乐趣。 唯一有?意思的地方就?是?酒水管够,可以趁着无人注意的时候,悄悄喝个痛快。 喧嚣在侧,鱼的气息也在侧,偷偷坐在无人注意的角落,树影花影遮面?。连酒的味道好像都?变甜了。 有?一只手隔着垂落的紫藤花束伸过来,拿走了林苑手中的酒杯。 “你又喝这?么多酒。” 一个陌生的声音在耳畔响起。 林苑转过头,看见?树荫下的一个影子,那个在记忆中已经完全淡化的身影。 “苑苑,我们能?不能?谈一谈。”站在树影中的江阳朔看林苑。 他似乎喝了不少酒,眼角是?红的,头发有?些凌乱,暗淡的瞳孔中隐隐竖起一线金芒。 第121章 [] 第 121 章 站在阴影中的江阳硕说, “再给我一次机会,苑苑。” 他从树荫中走出来,朝着林苑的方向迈进了两步。 西装革履,金色的竖瞳, 带着浓烈的情绪。 轻微半兽化的模样让他看起来像一条走投无路的困兽。 “我这一次会做得很好, 会很珍惜,绝不会再这样的犯错。” 他一点点向林苑靠近, 声音苦涩, “你知不知道?这些年?,我没有一天?睡过好觉, 无时无刻都在后悔。” 林苑向后退了一点。 江阳朔的情绪很浓烈, 外放。触手们捕捉到?各种复杂的情感,焦虑、痛苦、渴望、悔恨……还有一些别的什?么。 混杂在一起很难读懂。 人类总是这样, 林苑想, 复杂又?多变, 不好理解。 但她发现这里面还是有区别的。 区别在于自己想不想去读懂。 不久之前,也是类似这样的环境。 在光线很暗的地方, 周边有些吵闹。另外一个哨兵站在自己面前,朝自己露出一点苦涩的笑?。 他的情绪如烈火熔浆,带得自己心都热了。 当时自己将的想法存在记忆中, 时时揣摩,反复理解, 直至今日。 很想搞懂,心心念念着 不像此?刻,对面传递来的情绪汹涌澎湃。 但自己的心像那?冰冷的湖水, 不起丝毫波澜,觉得有些索然无味。 只?想能快些离开。 江阳朔好像很激动?, 嘴巴一张一合地说着话。走神了的林苑只?听到?了一点断断续续的片段。 “我知道?我错了,林苑。” “我每一天?都在想你。” “快要疯了。” “真的,再给我一次机会……求你。” 她知道?这一刻江阳朔的情感或许是真挚的,大概十年?前,也在一个花园中,当时找到?自己的少年?江阳朔对她说的话也同样情真意切。 林苑不由回想起那?个时候的自己。 当年?她还是一个很小的孩子,小小的身?躯,孤身?一人,对自己所处的世界茫然无措。 抬眼所见,眼前只?有很窄很窄的一条路。 国家指定?的伴侣,最终归于家庭和后院的生活,人生几乎一眼可以终点,没有任何选择和试错的空间。 那?时候只?是觉得迷茫。 到?了如今,见过真正的天?空和群山之后,想想如果让她再回到?当时的生活,简直令人惊悚。 江阳朔还在说话, “我们从小就认识的,没有人比我更熟悉你。” “我不再介意你是攻击型向导还是别的什?么。” “不会再说那?些让你伤心的混帐话。” “家父说了,如果你愿意,他立刻去请求陛下赐婚约,你马上就能成为江家的女主?人。” 林苑听见这话,醒过神来,大吃一惊,连连摆手, “不不不,谢谢了。” 第294节 她差点都要忘记了,向导是帝国的财产,必须服从国家匹配的婚约。如果这个时候,江家再次求婚,女王应允,那?她只?能选择逃亡,成为帝国的通缉犯了。 必须杜绝这种事发生的可能性,再微小也不行。 拒绝他,并彻底掐灭他的希望。 在必要的时候,善于洞察人心的林向导迅速上线,果决理智冷漠,高效找出解决方案。 【快快快,给我抄答案】林苑下达指示。 触手秘书群一秒内从万千记忆碎片中搜寻出合适的画面,捧到?林苑面前以供模仿。 “谢谢你把我放在心里这么多年?,但可能要和你说抱歉了。” 紫藤花架下的女孩微微低下头,面露羞涩的模样,模仿得很像, “可是我已经?有了别的哨兵啦。” “不可能。”江阳朔下意识朝前伸出手,想拉住林苑的手臂。 站立在花影中的女孩骤然抬头看了他一眼。 双眸冷莹莹的,像浸在冰泉中的一对寒玉。 那?目光可真冷啊,没有一丝一毫对自己的留恋和情谊。 江阳朔抬在半空的手凝滞住了,在冰冷强大的威压下,慢慢垂了下来。 很多年?前就认识的女孩,从小牵过她的手,一度以为她会成为自己的妻子。 如今,站在眼前的她对自己只?有基本?的客套,想多靠近一分,她都能以威压相对。 江阳朔觉得自己心很疼,像是被烧红的匕首扎了进去,还要狠狠搅一搅。 或许当年?,林苑看见自己牵着别人的手的时候,也曾是这样的心情? 不,更可悲的事情是,她可能根本?并没有自己想象地那?么在意。 江阳朔的眼眶红了,抱着最后的幻想,用自己最温柔的语气?询问, “不可能的,苑苑,你只?是还在生我的气?对不对?不会有比我更适合你哨兵,你忘了,我们的匹配度可是70%。” “可是他对我很好,很喜欢我,我们很登对,在一起非常愉快。” 林苑有点不耐烦了,开始懒得模仿,语气?说得很冷淡。 最后想了想为了更有说服力一些,还是补充了一句, “我的一切毛病在他眼中都是优点,我们在精神图景中也十分契合,我对他满意的,他已经?是我的哨兵了。” 说这句话的时候,不知道?想到?了谁,脸颊微微泛起一点霞色。 在弥漫着花香的夜晚,有那?么一点像一个真正陷入爱恋中的人类女孩了。 “是谁?”江阳朔问的很绝望,“你告诉我他的名字,我才能死了这颗心。” 江湖救急,为了一次性彻底根除这个的麻烦。 林苑把这些年?熟悉的哨兵在脑海中过了一遍,从众多出生入死过的兄弟中挑选了一个名字。 他和自己有着过命的交情,彼此?为了帮助对方可以不顾性命,料想他不会介意替自己当这么一回挡箭牌。 “那?个人是……” 这两个人站在庭院中的花架下说话,隔着流水的大厅内,最明亮的灯光下,倪霁身?边围绕着很多人。 新?任的皇家卫队的副官在这样的宴会上应对得很得体。 他不太热情,也没有过于冷傲,那?种不远不近的度拿捏得刚刚好,相处起来令人舒适。 年?轻俊美,战功赫赫,荣耀加身?,老练通达,无疑是一位即将冉冉升起的新?秀。 无数人举着酒杯凑近他的身?边和他攀谈。 一位治安厅的旧僚正腆着肚子兴奋地说着什?么,倪霁点点头,注视着他,笑?容温和。 没有人知道?这位浅笑?轻言,应对自如的哨兵此?刻实则很紧张,五感全开,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那?远离这里的一方水榭。 他从一开始就发现了林苑。 知道?她拎着裙摆,带着酒杯独坐到?那?水边的花架下。 听见裙摆摩挲的细微声音,听见她松了一口气?似地拍拍胸口,听见她在水边坐下。 层层叠叠的紫藤花影下,一只?莹白?的手持着水晶杯晃动?,美酒随着她手指的摇晃发出细微的流动?声。 那?声音远远传来,被哨兵强力的听觉捕捉,摇晃了心神。 倪霁一边应付着身?边不断说话的,务求不出大错,一边忍不住极力捕捉关于那?个人的点点滴滴。 她杯中的酒香一路扩散,远远传来。 在喝的是一种龙眼酿造的果酒,入口甜,后劲大,是她喜欢的口味。 料想此?刻。那?个人花荫遮面,嘴唇上染着酒液,正微微眯起眼睛,很惬意的模样。 她的裙摆上沾染着草木和蔷薇花的香味,很淡。 或许在更早的时刻,她提着裙摆跑过她家的庭院,染上了她们家庭院中独有的气?味。 那?个有草木、蔷薇、月季还有很多花的院子。自己曾经?去过好多次。 有什?么人在靠近她,倪霁的目光骤然变冷, 一个不知好歹的家伙打扰到?了她的平静。 是那?个所谓前未婚夫,在这一次她们回来之后,不知死活地打扰了林苑很多次。 第295节 那?是个该死的家伙。 倪霁听见了那?两个人的全部对话。不应该去听的,哨兵守则上写着的礼仪,但完全忍耐不住。 站在那?里,远远地听见另外一个哨兵热烈直白?地对她倾诉衷肠,求她原谅,求她眷顾。 心会忍不住提起。 听见她很冷淡地回绝了。心里松了口气?。 又?听见她说自己已经?有了喜欢的哨兵。 还听见江阳朔问那?个人的名字。 在林苑张开了口,要回答。 倪霁觉得有一只?手伸进了自己的胸腔,冷冰冰的手指一下握紧了他狂跳的心脏。 不让它挣扎,不让它跳动?。 那?一刻呼吸的能力好像被剥夺了。身?边的同事嘴巴还在缓慢一开一合的说话,但倪霁已经?完全听不见他的声音。 全身?的注意力高度集中在一起,越过往来的人群,穿梭的脚步。 他听见一只?蜻蜓震翅掠过水面,流水中倒映着垂垂花影,有一条游鱼浮上来甩着尾巴搅乱湖面, 站在水边的人缓缓开口,“那?个人的名字是……” 那?一刻,时间似乎被无限拉长, 倪霁的脑海在这个时候瞬间晃过人生的无数画面。 幼年?时,他没有父母,日子过得很难。 那?时候太小,寒风瑟瑟饿得快死的时候,会羡慕那?些亮着温暖灯光的人家。 伤病交加缩在墙角的时候,会一直渴望着亲人的怀抱。 这样跌跌撞撞地侥幸长大,在心底不知不觉埋下了渴求着什?么东西的种子。 虽然还不知道?是什?么,但迷迷茫茫一路追寻。 进了哨兵学院之后,仰慕过师长,师长们后来变了。 交到?了好友和同学,同学最终背离。 在哨岗得到?了可以性命相托的战友,那?些人也都走了。 他想要的东西一直没有得到?。身?体是空缺的,心也永远缺着一块。 直接遇见了她。才终于明白?了自己一直渴望的是什?么。 一个带给自己温暖的人,一个家人,一个有体温的怀抱, 自从遇见了她。自从她抱了自己那?一次。这份难灭的渴求,就永远系在了她的身?上。 现在或许自己又?有了新?的伙伴,想要做的事,想成就的目标。 但心中对她深藏的渴望,比任何时候都要明晰,比任何时候都要强烈。 江阳朔在等着林苑开口,等着那?个名字的落地。 倪霁也在等,屏住呼吸,暂停心跳, 像等着一场人生中最重要的审判。 精神图景中,海面上迷雾茫茫,波涛滚滚。 天?空出现了一个巨大天?平,天?平的一端,装着家国,使命,仇恨,责任,情怀……一切的一切,重中之重。 另一边是空着的。 直到?林苑双唇微分,最终说出那?个名字, 他是我的哨兵,他的名字是…… 倪霁。 倪霁两个字,从天?空缓缓落下,落在了天?平的另外一边。 得到?了平衡的天?秤,旋转在万千星斗之下。 哨兵的世界在那?一瞬间稳住了。 波涛和浓雾都散开,心脏落回胸膛,新?鲜的空气?重新?流进肺里。 隐约知道?林苑有可能只?是用自己的名字敷衍一下江阳朔。 但听见她亲口说,自己的哨兵是倪霁,自己喜欢的人是倪霁,不是他人,不是什?么别的名字。 好像就够了。 仿佛这一路走来,从茕茕孑立的孤儿,到?历经?苦难的战士,所经?历的,所承受的一切,都因为今日的这一刻被抚慰。 江阳朔脸色苍白?地离开。 林苑松了口气?,弯腰从垂着紫藤花的花架下探出头来,就看见了那?个刚刚被自己借用名字编排过的人。 那?人立于水边,莹莹波光浮动?在他眉目分明的面孔上,身?边是水,眸中仿佛也盛着波光。 林苑看见一抹显眼的霞色,染透了他的耳廓和脖颈。绯红的色泽一路向下,被收进军礼服紧束的领口中。 那?位哨兵侧过脸,避开她的视线,在香气?袭人的夜色中开口, “你……原来知道?我对你的心意。” 那?声音很轻,像是浮在杯中的一抹甜酒,听着就容易让人沉醉。 林苑有点怀疑自己今天?夜里破天?荒地喝过量了,不然为什?么脑袋这样乱成一片。 第296节 连碎落的紫色花瓣掉了自己满肩都无暇拍去。 他说什?么,什?么心意? 我刚刚被他听见的是什?么? 【我已经?有哨兵了,那?个人很喜欢我,他的名字叫倪霁。】 【你刚刚说这个】 【我和他哪哪都默契,在精神图景里也契合得很好】 触手们很尽职尽责地提醒。 林苑张了张嘴,一时茫然到?不知道?该怎么说话。 倪霁叹了口气?,伸出手将掉落在她头顶的一片花瓣轻轻取下。 看着她呆愣的脸,冲她露出了一点温和的笑?。 “没事,你不用多说,我都明白?。” 知道?你只?是拿我当做借口,知道?你对我还没有那?种感情。 都没事,只?要那?个名字是我。就已经?让我很高兴。 你别在这个时候说多余的话,伤我的心 …… 曲终人散,挥金如土的皇家宴会结束了。 倪霁回到?了那?间放置武器的密室。 明明只?是参加了一场宴会,什?么事也没有做,却好像历经?惊涛骇浪一般疲惫。 他在黑暗中坐在了靠椅上,伸展长腿,放松身?体,一动?也不想动?了。 皇家宴会不允许携带武器,两把刀都被摆在架子上,没有带去,他们不知道?宴会上发生了什?么。 {他是不是又?遇到?了啥事?} {肯定?的,你看他这个样子。} {是遇到?什?么憋在心里,又?没有人可以说的事吧。所以特意跑来这间屋子,宁可听我们俩骂骂他} {不用说了,又?是那?只?克拉肯} {也是可怜,感觉再下去都快憋出抖m属性了。} {黑老兄,你给他出出主?意。你不是擅长搞感情戏吗?} {谁擅长感情戏?我只?擅长搞颜色好吧。} {不过你要我说的话,那?我也不是不能指导指导,嘿嘿,小子,你听我的……唔唔唔} 倪霁的手伸了出来,一把捂住了刀柄。 黑刀挣扎从指缝里努力发出声音。 “……听我说,你就该把自己洗干净送……唔唔……生米做成熟饭,……让她负责任……” “……傻白?甜……唔……听一听都不敢,你这么纯怎么搞得定?那?只?克拉肯的……唔唔唔……放开……” “别捂他嘴。” “话黄理不黄。” “等别的哨兵抢走了她。你别回来哭给我们看。” “我可不喜欢血的味道?都变酸了。” 黑暗的屋子里,倪霁手腕上的个人终端亮了一下,提示有未读信息。 点开屏幕,一只?圆溜溜的粉色章鱼的头像在起伏跳跃。 倪霁捂着两只?刀柄,刀身?上眼睛一眨一眨。 黑暗的屋子瞬间安静,谁也没说话,几乎落针可闻,只?听得见哨兵清晰的呼吸声。 {快看看说了啥。傻了吗?} {半夜约你说不定?是好事} 过了有那?么一会,哨兵松开手,点亮那?只?跳跃的小小章鱼。 虚拟屏幕的光照着他的面孔,眼眸移动?,屏幕上一段段跃出的文字是有史以来最多的一次。 倪霁其实能分辨林苑和林苑的触手们发来的消息。 如果是林苑自己发的消息,从来都是言简意赅冷淡疏离的文字,嗯,好,是,可以。基本?不会超过三个字。 触手们就不一样了,输入速度很快,长长的甜言蜜语。最后还会点缀上一些漂亮的爱心符号。 这一次,显然是林苑自己输入的。文字出现又?撤回,出现又?消失。 倪霁甚至能想象此?刻屏幕的另一边是什?么模样。 那?个人此?刻想必对着她的个人终端,面上没有什?么表情,白?皙的手指点着虚拟键盘,反复确认着文字的意思是否是自己心中想表达的情感。 一堆的触手七嘴八舌在边上参谋给意见。 “我要去食庞之地了……” 正在输入,正在输入。 “那?里和别的地方不一样。” “对我有些重要。” “也挺危险的。” “想问问你……”——撤回。 第297节 “想邀请你……”——撤回。 “我很想你能陪我一起去。” “不知道?你能不能腾出一段时间?” “等你回复喔~~~~”——撤回“喔”字。 “哦~~~”——撤回 “哟~~~” “等你回复哟~~~+符号”。 五角星符号——撤回。 尴尬笑?脸——撤回。 正在输入,正在输入…… 最终弹出了一颗亮晶晶的粉色爱心。 第122章 [] 第 122 章 薰华坐在很高的树顶上。 这是很好的季节, 庭院里的很多?花都?开了,宠柳娇花,盎然的生机惹人心喜。 相?比起挂在枝头?那些明艳的花朵,薰华更喜欢阴暗处一些不太起眼的小家伙。 一株长歪的种子——薰华无所事事地看了好几天?, 今天?它终于以一种扭曲的姿势艰难地从石缝间抽出了第?一片嫩芽。 一只湿润的蜗牛, 沿着草颈在月光下爬行了整整一个?小时,留下一路粘稠的液体, 终于幸福地钻进了阴湿的腐植深处。 最喜欢的是土壤下方, 土拨鼠生了一窝的小崽子,一家人窝在一起, 发出一些叽叽的动静。 薰华还看见了林苑, 林苑坐在花树下啃手指。 “怎么了,你最近有什?么烦心事吗?”薰华问她。 林苑昂起脸, 透过枝叶的缝隙, 看见半张银色的面具和一小截属于人类的下颌。 这里是一棵树, 有树根树干和枝叶。她站在树底,不用开口?, 很轻易地就?把自己想说的东西通过大?树的躯干传递给坐在树梢的园丁先生。 “原来是为了这种事烦恼。”半倚在树枝上的薰华好像在微笑,“你现在看起来,比我刚认识你的时候好多?了。越来越像是一个?人类了。” “已经学会把简单的事, 想得这么复杂。” 薰华是在取笑她,但这或许是林苑最想要听见的一句话。 像是一个?人类。 会被人喜欢, 也有了喜欢人的能?力。 “如果你还搞不清楚自己的想法,不妨邀请他参加你们这一次的行动。” “朝夕相?处的时候,好好问一问自己的心和身体。” 身体也算吗?林苑歪着脑袋, 想了想。 “当然,生命的一切行为都?是被欲望所驱动。你喜欢不喜欢那条虎鲸, 你的身体可能?会比你的大?脑先明白。” 此刻一楼的厨房亮着灯,传来叮叮咚咚的声音。郭锁在为大?家准备宵夜。 林苑站在树底下,触手们回答地比任何时候都?兴奋, 【喜欢喜欢喜欢喜欢喜欢喜欢喜欢喜欢】 触手们的声音连成?一片回响。 【我们很喜欢鱼】 【我喜欢他手指的形状,最喜欢看他强行忍耐抓紧布单的时候。】 【我喜欢他的声音,嘻嘻,任何时候的声音都?很有魅力】 【带一点?哭腔的时候,命都?可以给他】 【我只喜欢鱼尾巴,我是鱼尾控】 【我喜欢舌头?的味道】 【我喜欢整条鱼】 …… 七嘴八舌,几乎每一条触手都?表达了意见,有一百张嘴在同时说话。听得林苑头?都?大?了。 树顶上的薰华抬起手臂,让自己的脑袋枕着胳膊,躺得更舒服点?。 “你知道我当初,为什?么会愿意跟你出来吗?” 树下的林苑想了想,她其实是知道的, 打动薰华的不是任何事,只因为她向温莎说了那句话。 那句替薰华表明了心意的话。 月夜里,薰华的声音透过婆娑树影传来, “在我还是人类的时候,我觉得自己不配喜欢温莎。” “后来我变成?了畸变种,失去?了属于人类的情感,成?为了另外一种生物,我想我是不可能?再喜欢上什?么东西了。” “但我每一天?都?能?看见她,我们相?处了四百年。我发现身为怪物的我,又一次地喜欢上了那个?女孩。” “我一直很想告诉她,她心中所谓的月亮,不过是一个?冰冷无趣的石头?。那块石头?一天?比一天?地喜欢上了她这只有血有肉的老鼠。” 第298节 “四百年,我其实一直很想说的。真应该在她还在的时候亲口?对她说一遍。” “为什?么当初没有开口?呢?” …… 薰华的声音消散在枝叶间,风过丛林,哗哗的树叶声像在述说着无尽的遗憾。 半躺在树顶的园丁不再说话。 树底下的林苑啃了一会手指,低头?点?开自己的个?人终端。 认认真真编辑了短信。 【用这个?字不对,太冷淡。】 【用这个?也不对,不够可爱】 【表情,表情用错了,这是表示无语的意思】 【加爱心!必须加!粉色的,亮闪的!】 【发给他,发给他】 信息发送了很久,对面也没有回复。甚至连正在输入都?没有。 林苑等了很长一段时间,坐在树下睡着了。 几条金色的树枝蜿蜒下来,托起她的身体,把她送上顶楼的窗户,送进阁楼,安置在床上。 顺手把床头?摆着的那只小小虎鲸塞进她的被子里。 …… 宋元思来到白塔内皇家卫队的办公室。 他曾经的学长倪霁,最近升任了皇家卫队的副官,顺手带了他一把,交给他不少重要的任务,让他的日子好过了不少。 这几日宋元思喜气洋洋,天?天?往倪霁的办公室跑,感觉每一天?都?充满干劲。 “学长,你这是通宵了一整个?晚上?” 看见倪霁身边厚厚一叠整理好的卷宗,宋元思很吃惊。 昨天?夜里有皇家宴会,宴会举办到很晚。这一大?早的,学长就?处理好了这么多?事,也太勤勉了。 “你最近是不是太拼了,有些事没必要这么急着处理的。”宋元思不解道。 倪霁将手上最后一份文件签署好,交给他。 “我要去?一趟污染区,可能?会有一段时间不在塔内。想把该做的事先安排妥当,好给别人确定能?去?的答复。” “去?污染区?”宋元思诧异道,“你不是刚刚才从污染区回来没多?久吗?怎么又去??” 倪霁摆摆手,不过多?解释,“这期间有什?么事,你直接和路德长官汇报吧。” 他起身离开,走向哨兵训练营的洗手间。 清晨的时段,大?部分哨兵还没有起来,洗手间内几乎没有人。 倪霁将手腕上的个?人终端摘下,对着镜子洗了一把脸。 冰冷的凉水顺着脸颊留下。 一夜没睡,镜中的人神采奕奕,精神还处在兴奋状态,眼角眉梢都?藏着种不易察觉的欢喜。 他重新?戴上个?人终端,屏幕上特别关注的那个?头?像在最上方,轻轻触碰就?亮了起来。 聊天?记录最后的那颗粉色桃心清晰可见。 一整夜,不知道点?开反复看了多?少遍, 行为如此幼稚,简直可笑。 但却管不住自己。 他在这个?世界上是孤身一人,干着随时可能?死无葬身之地的危险事情,本来没有资格这样欢喜,这样笑。 但就?因为个?人终端上的这个?小小的图形,让他被喜悦填满了一整夜。 又看一眼,嘴角微微带起小小幅度。 有人推开洗手间的门进来,倪霁侧目睥了一眼,目光冷了下来。 昨夜拦着林苑的那个?江阳朔。 江阳朔骤然在洗手间碰见倪霁,吃了一惊。 他站在门边,盯着洗手台边的倪霁,眼神阴恻恻的,脸色难看得很。 倪霁收回目光,站在洗手池边整理袖口?,好整以暇,不紧不慢。 不用回头?,也知道身后盯着自己的目光是怎么样的。 “林苑说,你和她在一起了?” 江阳朔的声音很低沉,有一点?野兽的吐息,像躲在阴暗处一只恼羞成?怒的豹子。 他的精神体是一只猎豹,在情绪激动的时候,身体上会出现猎豹的特征。 倪霁双手撑着冰冷的水池边缘,侧目看他,挑了一下眉,算是默认了。 哪怕从没有得到过名分,但他绝不会在这个?时候否认。 虎鲸的凶悍,或许只在一个?人面前低过头?。 “她,你知不知道她是攻击性向导?”江阳朔眼角是红的,双眸现金黄的豹瞳,咬着牙道, 第299节 “林苑的精神力冲击性强大?到可怕,只会让哨兵感到痛苦。” 倪霁什?么话也没说,嗤笑一声,那声音嘲笑的意味太浓,比骂人还刺耳。 “像你这样的人会和她在一起,忍耐着她,也不过是为了攀附她皇室血脉的身份吧。”猎豹龇牙咧嘴,绷着身体,企图挑衅虎鲸,“你不可能?真的喜欢上攻击型向导,你这个?无耻之徒。” 倪霁不紧不慢地用一块帕子擦干净手,转身。 他比江阳朔高出很多?,似笑非笑地缓缓逼近,让江阳朔下意识地后退,被彻底激出了半兽形态。 一脸豹纹花斑,口?中龇出尖利的兽牙,低低发出喉音。 倪霁整了整军装的风纪扣,没有半兽化,也没有召唤精神体。 他靠近江阳朔,低下头?凑近他的耳边,“原来她根本没和你亲近过。” 漂亮的眼睑透着嘲讽,含有未尽之意。 我有,我知道她有多?好。 话没有说出口?,却用眼神赤裸裸地表达了一遍,透着让人无法忍受的洋洋得意。 半兽人化的猎豹终于按耐不住地嘶吼一声,向他冲去?。 天?蒙蒙亮的清晨,哨兵训练营的厕所传出几声闷响。 宋元思冲进来查看的时候,一切已经结束。 他那位性格温和的学长正站在水池边洗手。 “没什?么事。”倪霁学长冲他笑了笑,在流水下把拳头?上沾着的最后一点?血迹冲掉,“只是做了点?我老早就?想干的事。” 洗手间的隔间里,有微弱的呻|吟声和明显的血腥味。以哨兵敏锐的五感,怎么也不可能?察觉不到。 宋元思愣了愣,反应过来,很聪明地愣是假装什?么也没有听见。 第123章 [] 第 123 章 出发?前往食庞之地的前一天, 所有小队成员在林苑家?的庭院集合。 大?家?在窗前的大?树下仔细检查随行?的武器,携带的物?资,最后一遍核对计划和行?程,顺便聊聊天。 郭锁给所有人端来大?量好吃的食物?, 淋着蜂蜜的舒芙蕾, 煎得嫩嫩的牛小排,洒了糖霜的华夫饼……还有甜酒和糖。 气氛很好, 每个人都大?口喝酒, 说比平日更多的话,好像明日启程只是去一次户外郊游, 而不是去一个远离家?园的危险区域。 杜圆圆来得最晚, 嗓门?还特别?大?,进门?一屁股坐在桌边, 咕噜咕噜先干掉桌上一扎啤酒, 哈哈大?笑, “舒爽,出去了可没这么好的酒喝。今天我必须把小苑喝趴下不可。” “怎么了?”林苑没有笑, 看着她,“发?生?了什么事吗?” 杜圆圆的笑容凝滞了一瞬,慢慢把手中的一杯酒喝下去, “哦,我忘记了有向导在, 瞒不过?你们。” “其实也没什么,很常见的事。”她的手指捏着酒杯不放,看着杯中摇晃的酒液, 说话的声音轻了很多,“一个很要好的姐妹, 在污染区里?没了。” 她的那只熊猫变得很小,湿漉漉地耷拉着脑袋扒在她的肩上,恹恹的样子。 一只触手把那只小熊猫卷过?来,拿一条大?毛巾给它?来回搓干了毛发?。 坐在杜圆圆身边的云洛给她添了一杯酒,两人碰了一下酒杯。 杜圆圆便带着点酒意问?云洛,“云队,你为什么要出入污染区?你这样的贵族,享有豁免权,待在白塔里?就好,何必去那样危险的地方。” “只要是污染区,就没有安全的。你看你连一只胳膊都留在了里?面。” 云洛的冰冷的机器义?肢握着酒杯,慢慢把那一杯酒喝了, “最早是因为我的老师。老师死在了污染区。” “后来,去得多了,见到了真正残酷的世?界,就再也没办法心安理得待在虚假的梦境中腐烂。” 他举杯敬坐在对面的雷歇尔,“说起来还是最敬佩你们这些常年守在哨岗的战士。” 雷歇尔和他喝了一杯,垂下金色的睫毛,“其实我来之前,没想到白塔里?的人过?着这样的日子。不敢想有这样多无谓的酒宴和吃不完的食物?。” “在哨岗,每年都有很多饿死的孩子。那些孩子长不到十五岁,就会谎报年纪加入军营,只为了吃饱肚子。” “我们哨长是一位非常谨慎小心,爱护下属的长官。但当初和我同一批入营的伙伴,如今已经没剩几个人了。” 茶壶里?的水还在冒着泡,酒很香,鲜花坠满枝头,巨大?的白塔近在眼前。 “喝酒喝酒,怪我破坏了气氛。天天都遇到这种事,其实没什么,不是吗?”杜圆圆笑起来,举杯打通关,“敬这个操|蛋的世?界。” 妮可本来不会喝酒,也难得地陪杜圆圆喝了一小杯,白白的脸蛋飞起红霞,说话也带了点酒意。 “我也不喜欢这座塔。”身位向导的妮可趴在桌上,“它?从内到外都是烂的。看着吧,它?总有一天会倒下……我知道的,有很多人都希望它?倒了……” 她说得是糊话。 所有人都假装没有听见,但现场的每一个人,又有谁心中没有听见过?这个声音。 黄昏落日,夕阳像抹在天边的一团血,沉甸甸地往下坠落。 林苑抬头看着渐渐暗下去的天空,心想,这是出发?前的最后一个晚上了。 …… {人类真是难以理解的生?物?。} 第300节 骨色的妖刀贴着倪霁,一路自顾自地念叨个不停。 {所以这几天,你没日没夜通宵工作,就是为了把时间腾出来,去她的身边?那为什么不提前说呢?} 他们行?走?在一条向上的坡道,瓷白的巨塔离得很近,巨大?的塔身几乎遮蔽了整个天空。 坡道转了个弯,远远地看见坡顶那座宅院的一角,热闹的蔷薇花伸出院墙,很显眼。 和巨大?的白塔相比,那庭院很小,小得像一个能把人捂暖的家?。 倪霁迈步走?向着那开着春花的庭院。百无聊赖的妖刀一路在他的脑海中碎碎念。 {这样不合适吧?这个时候还想着小情小爱?} {你的愿望不是很厉害吗?摧毁白塔,推翻帝国,拯救全人类啥啥的。} {管那个向导的干什么呢?是她自己要去污染区,何况她身边也有很多保护她的人} {好不容易才担上副官,融入白塔高层。} {该好好表现,多认识点人,取得他们的信任不是吗?} {大?局为重?,大?局。这种道理连我都知道。你不会做不到吧?} {嗨,倪副官,倪队,说说话啊w。} 倪霁在路边一个卖水果的摊位前停了下来,买了一袋苹果作为礼物?。 守着摊位的是一个女人,带着一个年幼的孩子,女人接过?倪霁的帝国币,连声道谢。 倪霁接过?整袋苹果,提出一枚,放进那个孩子手中。 那小小的孩子瘦得皮包骨头,脑袋大?得像一颗肿了的萝卜,接到苹果不顾一切地啃了一口,她的母亲都没能拦住。 哨兵提着苹果继续向前走?,在脑海中回答妖刀。 “有的人的愿望很伟大?,但我的却很狭隘。” {哦?} “我厌恶这座塔。只是如果白塔倒塌后的世?界没有她,那对我来说毫无意义?。” {哇哦,这像是一个正义?使者该说的话吗?你看上去有一点疯。} 倪霁的脚步在往上走?,眼前是巨大?无比的高塔,如血的斜阳,染红白骨一般的塔身。 “我身边的很多人都不在了。我也不一定能走?到终点。” “但我希望她可以,或者说我觉得她比我更有希望看见那一天。” “如果她能在白塔倒塌的那一日,替我看一眼那时候的世?界。我的愿望就算实现了。” “为此?,疯一点也不要紧。” 开着蔷薇花的院子到了,太阳掉下山去,街道边亮起了暖黄色的路灯。 欢快的说话声越过?厚重?的大?门?传来,哨兵抬手,按响门?铃。 厚重?的金属大?门?很快被拉开,郁郁葱葱的草木香气扑面而来。 门?后一下探出了那张熟悉的面孔。 她没有穿晚宴上那样漂亮的裙子,而是穿了一身和自己差不多的战术服。 白生?生?的小脸,乌黑的长发?束在脑后,一双灵动的眸子被路灯点亮, 倪霁在那眼眸中看见了自己的倒影。 庭院深深,花香暗渡,草叶浓荫。 “我没来晚吧?”倪霁笑了起来 …… 食庞之地离京都路途遥远,但有一艘半个月一班的飞艇可以直达。 一行?人乘坐飞艇抵达,下了飞艇,边境哨岗目光所及之处,陋巷狼藉,蓬门?筚户。 路人个个瘦骨嶙峋,衣不遮体,看见京都来的哨兵,冰冷的眼神中透着仇恨。 昨日身在膏粱锦绣的京都,美酒佳肴在手。今日一下飞艇,是满目疮痍的贫瘠。 令人有一种不知何为真实的恍惚。 只不知是白塔的华服美食骄奢淫逸是梦,还是这里?的饿殍载道凄风冷雨是真。 这一刻更清晰地理解云洛说的那句话。 见到了真正残酷的世?界,就再也没法心安理得地待在虚假梦境中腐烂。 但在这个世?上拥有云洛这样品格之人能有几何? 白塔中享有特权的那一部分人醉生?梦死,蒙蔽双眼,不问?世?事。 正是因为不敢,也不愿直面这样的贫瘠艰难的真实世?界。 食庞之地污染区边界,警示的红色牌子不见了,搭建了一栋形态特异的小楼。 守在小楼内的却不是人类,而是几只穿着礼服的畸变种。 那些畸变种,或许应该称她们为女士,每一位都有着人类女性?的面孔,梳着高高的发?鬓,露出白皙柔软的脖子。 纤腰盈盈,着一身复古的长裙礼服。 林苑一行?抵达的时候,一位正低头,用那只有着锯齿镰刀状绿色手臂翻阅图书的畸变种抬起头来。 “是访客吗?”她口吐人言,露出礼貌的微笑,“想要进食庞之城,先要在我这里?登记备案。” 她的声音温和,容貌秀美,神色端庄,“都跟我来,你们可以叫我绿翅女士。” 第301节 站立起来的时候,才发?现她的个子非常高,超过?三米的高度,远超人类的身高。 后背拖着薄薄的覆翅和膜翅。裙摆下露出细细的几只后足。行?走?动作时体态轻盈而优雅。 有一种既诡异,又神秘的美感。 只是她虽然笑得温和,亲切可人的模样。 林苑等人却记得她这张面孔和她身后那栋小楼。 在来之前,云洛给大?家?看的那张照片上。就是这个螳螂女士自己给自己拍了那张血淋淋的照片。 在那张照片里?,她用这样清纯而温和的笑容,残忍地处死了一整队的哨兵。 将他们活生?生?钉在尖锐的木桩上,让他们流尽鲜血痛苦而死。 自己满脸微笑地在一旁拍照。 “三位女士,带三位男士是吗?” 绿翅女士取出一本很纸质登记本,用手指沾墨书写记录下林苑几人的身份信息。 林苑仔细看了一眼,她使用的是一种已经被大?部分人遗忘的人类古老文字,书写起来端方古朴,很是漂亮。 “为什么来我们食庞之城呢?” “想交换一些东西。”雷歇尔打开了一口她们带来的箱子。那箱子中整整齐齐叠着一整箱的丝绸礼服,一件件皆为手工刺绣的精品,华美异常。 “哇哦。是我们需要的东西。真是一些有礼貌的客人。”绿翅掩嘴一笑。 “只是想要在食庞之城度过?愉快的时光,一定要注意遵守食庞之城的规章制度哦。” “女士要遵守的法则如下:不可以杀人,不可以抢劫,不可以强x异性?。” “男士的稍微多一些。”她从抽屉中取出几页印有金色花边的告示,递给雷歇尔云洛和倪霁三人,“犯错的处罚是很严重?的,希望你们一定要认真仔细记牢。” 薄薄几页纸上细细列出数十条法令,包括了衣着打扮,言行?举止,出入场合等等各种需要遵守的细则,异常繁琐。 幸亏来之前有所准备,已经细细记牢了,三位哨兵冷着脸色接了过?来。 “还有你们的服装也不太合适,在食庞之城,雄性?有展露美好身材的义?务,必须身着我们民族的特殊服装,不能穿这样不合礼仪的丑陋裤子。”绿翅笑盈盈地道,“如果要进去,可以先去更衣室更换一下。” 杜圆圆很幸灾乐祸地咳嗽一声。 虽然在帝国,他们几个都是哨兵,毫无差别?。但在食庞之城,女男性?别?是第一性?征。男性?地位低下,有取悦女性?的义?务。 三位男士想要顺利进入,只能忍耐着服从本地风俗。 虽然旅程凶险,但在一开始的时候,能看见倪副官,云队,雷队,一脸尴尬地更换上食庞之城的特色短装,还是十分令人心情舒坦,调节紧张情绪的。 而且还是在两位向导面前。 想到这里?,杜圆圆很不厚道地吹了一声口哨。 第124章 [] 第 124 章 雷歇尔换好衣服出?来的时候, 杜圆圆不吹口哨了。 食庞之地所?谓的民族服装其实是美的,剪裁合身,质地柔软,最大限度地展现穿着?者的身材曲线。 穿在身上盖翘的地方翘, 该收的地方收, 可以说赏心悦目。 但杜圆圆觉得,如?果?换做自己, 可能不会接受穿这样的衣服。 它就不是为战士准备的服装, 把大部分战斗时应该保护的要害刻意躶露了出?来,仅仅为了视觉上的取悦。 雷歇尔的身材很漂亮, 拥有黄金比例, 属于一流战士的体?格,强大的恟肌和收紧的腰线, 海蓝色的双眸, 金色的长发结成发辫垂挂在身后。 现场高大的螳螂女士们个个露出?了怜爱的眼神, 将肆无忌惮地目光流连在重点部位。 雷歇尔本来是一位十分强大的战士,到了这里, 在这样古怪的城市的氛围下,他突然觉得自己成为了某种?物?品。 他甩了一下长长的发辫,在那些很不礼貌的目光中, 他尽量让自己显得坦然一些。 只是脚步还是下意识地向林苑三?位女孩靠近。 事情发生得很突然,没有丝毫征兆, 没有预警,甚至没有任何对?话。 一只高大的畸就那样出?现在雷歇尔的身边。她?的动作爆发力很强,快得几乎和瞬间移动一般。 突然靠近, 巨大的复眼,笑嘻嘻地嘴角, 伸出?手摸向雷歇尔恟前?的重点区域。 速度是她?们种?族的天赋能力。这个世界上很少有人能比她?们更快。 黄金狮子皱紧眉头极速后退,金色的长长发辫扬起,但显然也不能完全躲开这种?毫无底线的羞辱。 幸而,在这个世界上,还有一种?东西能比动作更快。 那就是意识。 在这只畸变种?产生猥琐想法?的时候,有人已经捕捉到她?的思维。 在她?靠近的那一刻,虚空中仿佛出?现一双金色的瞳孔。 神秘的金色双眸挡在她?伸出?的油手前?,冷冰冰地注视着?她?。 那只畸变种?脑海中刺痛了一瞬间,脚步停下,伸出?的手抓了一把,只摸到了一抹空气。 她?没有得手,耸耸肩,嘻嘻笑了笑,在雷歇尔杜圆圆妮可几人的怒视中,无所?畏地走回她?的同伴中去。 “怎么回来了?枉费你长了只类人形手臂。” “居然会失手,真是罕见。” “没有,不知道为什么。脑子里突然觉得失去兴趣,想想算了。” “哈哈,那就算了。毕竟是客人,别把人吓跑了。” 那些人抖开手里的羽毛扇子遮面?,笑着?讨论,举止优雅,口中说着?客人,但刚刚行为却丝毫没有真正客气的意思。 云洛出?来的时候,正看见这样硝烟未退的一幕。 他的脸色铁青,比雷歇尔更不适应,这里的衣服没有袖子,甚至刻意地裸露了肩膀,让他的机械手臂和身体?的连接处完完整整暴露在他人的视线里。 第302节 这本来没什么,他已经能够坦然面?对?身体?的残缺。谁在战场上,不要破碎几次衣物?。 令人不适的是来自那些人的视线。那样黏腻的视线停留在他的手臂上,□□而露骨,让他断臂处已经很久不疼的伤口,隐隐又疼了起来。 “哇哦,看那个人类雄性。仿生义肢,我好喜欢。” “长得也漂亮,要是四肢都断了,就更惹人怜爱了。” “嘻嘻,他让我有了食欲,我感觉肚子又饿了。” “忍耐点,别闹笑话,你已经是成熟种?了。” 倪霁只比云洛晚出?来一步,他没有金色的长发和机械手臂。穿这种?布料稀少的衣物?,才发现他的身体?格外消瘦。 肌肉覆盖在骨骼上,绷得很紧。露出?的脚踝,手臂和腹肌上有着?很多道明显的伤疤——明明不久之前?,他才接受过全面?的治疗。 清瘦,骨感,布满伤痕的肌肉紧紧绷着?,让他看上去像一只野兽。充满深渊、荒原、血腥的战场上未褪的硝烟味。 有一种?很原始的荷尔蒙浸透在骨子里,让人很难不看他。 连林苑都有一瞬间没能移开自己的目光。 她?看着?那个瘦瘦高高的哨兵,突然想起薰华坐在树上说的话。 “你用不着?想得太复杂,身体?的本能会告诉你自己是否喜欢他。” 现场安静下来,林苑闻到一点细微的气味,几只巨大的螳螂影子投影在墙壁上。 林苑的触手们捕捉到过这种?类似的气息,在白塔的那间密闭的杂物?房里察觉到过的气息。在春天里,很多湿润的草丛中,都能扑捉到的意识。 巨大的暗红色触手突然出?现,交织蠕动,把几位男性哨兵瞬间全都圈在了触手中。 哨兵们大大小小的精神体?全都出?现。妮可的银色巨蟒吐着?信子。 畸变种?们摇着?羽扇,锯齿状的镰刀倒影在墙上摇曳。 剑拔弩张,战斗只在一瞬之间。 “嗨嗨,不用这么紧张。”刚刚办理完手续回来绿翅隔开了双方,笑着?说,“她?们只不过和你们开开玩笑。” 她?镰刀型的双臂在空中挥了挥,对?自己的同伴说,“收敛着?点,别看见好看的异性就兴奋,没看到人家身边已经有女孩子了吗?” 那些站在阴影中,半遮着?面?孔的巨大畸变种?们盯着?三?位男士看了一会,最终哼了一声,散开去了。 绿翅领着?林苑一行往边界走去,笑盈盈地交待, “进去之后看好你们的男人,现在是春天,大家都比较容易躁动。” 提着?裙摆一半的身体?消失在边界线,回过头的时候不忘最后抱怨了一句,“要我说,做生意就不该带男人来。” 仿佛一切的过错都是在林苑她?们自己造成的。 比起在路口处的剑拔弩张,食庞之城的内部倒像一个童话的世界。 这里的建筑都很低矮,建在地下,露出?地面?的只有漂亮的屋顶,用一种?颜色很特别的石材制成。 城市里此?刻是夜晚,到处点着?灯。有大片的花海,植被。巨大的摩天轮,过山车和旋转木马竖立在满地的鲜花丛中。 行走在其中的畸变种?形态各异,有些拥有螳螂的头颅和绿色的复眼,有些有和人类非常的外貌体?征。有的身型巨大魁梧,三?四米的高度。也有娇小纤细,和林苑差不多高的。 她?们大多是女性,每一个都穿着?漂亮的衣裙,提着?小小的装饰品,在游乐场似的缤纷世界中穿梭。 绿翅带她?们进来之后,发给每个人一张身份牌,便离开了。 在这里主动为他们带路的螳螂自称名叫绿蚁,长得很可爱,小巧玲珑,个子还没有妮可高。 她?笑嘻嘻地声称带她?们去寻找高价收购衣服的买家, “那家人正办喜事呢。最喜欢你们人类这种?精致的手工衣服。应该会多买几件,我可挣一点中介费。” 绿蚁说话的神色和模样,让林苑想到家里的小锁和薰华。 她?面?部表情比自己还丰富,说起话来连珠炮似的毫不停歇。 虽然是畸变生物?,但如?果?只看露出?衣服外的身体?部位,已经很难从外貌上区分她?和人类了。 “你们不用太紧张,只有边界外的那几位会对?你们人类比较跋扈。” 绿蚁提着?裙摆在铺着?五彩石块的街道上行走,走一步要蹦跶着?转两圈,她?的裙子有些旧,但人很漂亮, “想要进来必须通过她?们,许多人类都会讨好她?们,默默忍受她?们的揩油。这让她?们养出?了一点不好的习惯。” “我是很喜欢和人类交朋友的。这里的大部分人都喜欢你们。进来的人类总会带很多有趣的商品。很令人期待。” “所?以进来之后,男性就不会被那样对?待了吗?”妮可很好奇地问她?。 “那倒也不是。男孩子在这个世界本来就生活得比较艰难。”绿蚁这样说,“在这里待久了就慢慢习惯了。你是女孩子,又何何必考虑这些。” 此?刻夜幕低垂,食庞城内灯光璀璨,低矮的绿植生机勃勃,无数鲜花争抢着?绽放芬芳。 附近的地面?码着?整整齐齐的小小屋顶。看上去是这里的居住区。 更远的地方,是璀璨的花海。 无边无际的大地上,铺满鲜花和芳草。花丛中伫立着?大型的游乐设施,到处都很美,像一个梦,一个童话的世界。 前?方的广场上传来一阵起哄声,有许多人在围观。 “哇,是求婚。” 绿蚁很兴奋,后背展开了一对?薄薄的翅膀,轻巧地在夜空中飞着?过去,将林苑一行人遗忘在脑后。 那是一片开满红色玫瑰的广场,五彩的石头铺出?心形的图案。 一位打扮体?面?,容貌俊美的女性单膝跪地,正对?着?一位穿着?“民族特色”衣裙的男性歌唱。 那个年轻的男孩子铁青着?脸色,摇摇头,转过身去。 求婚者重新?站起来,换了个角度,再一次跪在他的面?前?,深情款款情深,契而不舍。 “答应她?!答应她?!”围观的所?有人大声起哄。 男孩的脸色更难看了,一副要哭出?来的模样,死死咬住嘴唇,转过脸去。 绿蚁不知道什么时候又跑了回来,落在林苑一行人身边。 她?尽职尽责地介绍,“这是我们食庞之城的特色。” 第303节 “每到这个季节,求婚的场面?总会特别的多。有时候也会发生一些暴力事件。” “男孩子如?果?不想结婚,千万别在这季节一个人出?门。” 林苑几人面?色古怪,想到进来之前?,那针对?女性的三?条法?则。 不可杀人,不可放火,不可强制异性。 这个地方看上去或许和正常的人类世界一般无二?。 全套模仿人类的语言,人类的衣着?,人类的礼仪。 繁华彩灯,旋转的摩天轮。童话般的美丽小镇,却总有一种?噩梦般的诡异感觉。 “如?果?遇到有人和你求婚,一定要慎重考虑。”绿蚁这话是朝着?队伍中三?位男士说的,“我们这里的结婚,和你们人类的婚姻有些不太一样呢。” 她?笑得很甜美,双手交错在胸前?,陶醉在美好的想象中, “不过有时候是这样啦,当爱情来的时候,很难忍得住对?不对?,哪怕需要付出?身体?和性命。” 什么样的婚约,需要付出?性命为代价。 这里的地势很平坦,建筑低矮,视线一览无余。 在绿蚁说话的时候,隔着?巨大的摩天轮,远处的地平线无声无息升起一个小小的亮点。 夜幕中,小小的亮点染白了天边一线。 那一瞬间,广场上喧哗的人声和音乐消失,所?有人齐齐扭过头,看向那正在飞速扩大的白斑。 “快,太阳升起了。”不知道谁喊了一声。 像是发令枪被打响,地面?上一个个五彩的低矮建筑打开了屋顶。 密密麻麻的畸变种?如?同白蚁过境,或低空飞过,或迅猛狂奔,潮水般蜂拥向那地面?那些纷纷打开的屋顶。 倪霁踩到高处望去,地平线上,一轮巨大的太阳正在缓缓升起。 平坦的大地上,白天和黑夜之间,拉出?一条泾渭分明的交界线。 那金色的长长弧线,闪着?跳跃的火花,以极快的速度吞噬黑暗,向前?迅速推进。 那是一道死亡界线。 火辣辣的阳光带来极限高温,所?有被阳光舔过的地面?,不论是绿草还是鲜花,都在迅速枯萎焦黄,化为灰烬。 那些跑得太远的畸变种?们,迈开细长有力的大腿,疯狂地和升起的太阳赛跑。 跑赢是生,慢一步是死。 有人在被死亡交界线舔到之前?,纵身跃进打开的地底房屋,啪一声合上屋顶。 闪着?火光的晨昏现越过那所?房屋,将四周地面?烤成一片焦黑。 一众狂奔之人中,有一个离得遥远的身影显然已经来不及了。 他是一个男孩,还很年轻,看上去很少出?门,不小心跑得太远,超过了安全的界限。 没来得及逃回居住区。 快被阳光追上前?,他慌张地躲进一个高高立起的卡通雕塑下,在雕塑的阴影中痛苦地缩起手脚,悲声哀嚎求救。 很多人都站在黑夜这一边的高处看着?他。 太远了,没有人有能力越过那样的火海将他抢出?来。 巨大雕塑的投影在逐渐缩短。远处阴影中传来的求救声变得凄厉。 黑夜的这一半,无数人凝望着?他死亡的过程。 晨昏线在逼近,热浪迎面?扑来,地面?一个开着?屋顶,冒出?绿蚁的脑袋,她?冲站立在高处的倪霁喊, “快下来呀,你怎么还在上面?,大家都进来了,不能等你啦。” 哨兵最后看了一眼那已经没有声音的彩色雕塑,纵身跃入地下房屋。 屋顶闭合的那一瞬间,他闻到了远处一股血肉焦熟的气味。 滚滚热浪从头顶袭过。 黑暗的地下室内,六个同伴相互看着?彼此?。 食庞之城,他们进来了。 第125章 [] 第 125 章 他们进入的是一间修建在地底的房子。 屋子建得很深, 只有屋顶露在地面,特殊的彩色石头隔热效果?绝佳。 地面是酷热的地狱,在地底下居然有一点?凉飕飕的感觉。 林苑一行进入的这栋地底房屋就是绿蚁口?中准备办喜事的人家。 楼房装饰华丽,拥有长长的回廊和?向下的楼梯, 地上铺着厚厚的地毯, 墙壁挂着家族历任女主人的画像。 现任的家主夫人翻看了林苑一行带来的衣服,表示满意, 挑选了很多?件, 用当地特有的一种能量石作为交换。 她选出一件镶嵌着红蓝宝石的华丽礼服,声称可以在婚礼上穿。 虽然来往的仆人口?中都称喜事, 婚礼。 但?这位夫人的面上却没有什?么欢喜的情绪。 宽大的屋子里点?着许多?蜡烛, 火光照在她那气质优雅的面孔,让她看起来有些苍白?, 隐隐透着悲伤。 “我的孩子, 佩恩, 对你们人类的世界很感兴趣。如?果?可以的话,我希望你们能留下来参加婚礼。在举行婚宴之前, 陪那个孩子说说话。” 第304节 她对林苑等人发出参加婚礼的邀请。 林苑很爽快地同意了。 和?本地的居民?聊天获得进一步的信息,正是她们此行的目的之一。 仆人提着烛台为她们引路,带她们到新郎所在的房间——这栋屋子最年轻的小少爷的起居室。 婚礼的主角之一, 新郎佩恩正站在一排厚重古朴的檀木书架前,踩着书架附带的楼梯翻阅一本图书。 看见?来了客人, 他露出欢喜的笑容,后背张开一对薄薄的翅膀,从书架的楼梯上轻盈地飞下来。 佩恩有一头短短的黑色卷发, 浅绿色的眼睛像是盈透的翡翠,身材偏瘦, 有一点?阴柔的美丽。 他手上拿着书,从容地邀请所有的人入座,举止很优雅,并不像污染区的怪物,倒是像一位童话中的王子。 “母亲居然为我邀请了人类,我真是很开心。” 说话的声音也很好听,和?那翡翠色的眼眸一般,令人联想到波涛温柔的水面。 “我一直很喜欢你们人类的世界,可惜没有机会去看一看,能在婚礼前遇到几位人类朋友,实在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 他把?手中那本沉重的书籍放在桌面上。 那是一本旧日时代遗留下来的古籍,厚重的封面,烫金的古代文字。一本关于人类历史的编年体史书。 书被翻得卷了边,内页夹着各种颜色的便签。 林苑的小队中,包括云洛和?妮可这些贵族在内,没有一个人读过这类的书籍——白?塔并不提倡人们历史,帝国内甚至没有一所像样的国家图书馆。 哨兵们从污染区收搜到的古老书籍都会被列为违禁品没收。偶尔有少数人瞒下的部分,也只能在黑市里悄悄流传。 身为人类,想要读上一本关于旧日历史的书,只能躲在暗室,就着油灯,紧张地翻阅,随时竖起耳朵听屋外的动静,冒着锒铛入狱的风险。 甚至不能像这位畸变种这样,堂而皇之把?这本厚厚的历史书摆在桌面上。 “你们都没有读过吗?”佩恩碧绿的眼睛流露出失望的神色,“我还以为在那个圈养人类的世界里,能够更直观地看见?一些书上记录的风貌。” 圈养人类的世界? 林苑留意到了这个词。 佩恩和?她们聊起了关于人类旧日时代的历史。 提到了那个时代人类文明?的璀璨繁华。 那时候人类的世界几乎覆盖了整颗星球的表面,拥有众多?的民?族,不同的文化?和?信仰,不同风格的服装和?美食。 他聊到这些如?数家珍,娓娓道来。 “我喜欢人类的书籍。时常会想象那是怎么样的世界。可惜虽然有很多?东西可以通过文字的表达来想象,但?也有一些仅仅透过文字是很难理解的。” 佩恩站起身来,很兴致勃勃地领着林苑几人去看他的收藏品。 在那一排的玻璃橱柜中,竟然收集摆放了各种各样不同时期的乐器。 佩恩把?那柜子打开,眼中带着期待的光,“我一直很想听听这些乐器演奏出来是什?么样声音,有多?么的迷人。不知道你们有没有人能给我展示一下?” “我会付报酬的。如?果?你们有什?么想要的东西,或者想知道的事,都可以。”他这样补充了一句。 几个人中,妮可稍微犹豫了一下,“我会一点?小提琴,小时候家里让学的,只是很多?年没练了,怕拉不太好。” 她从柜子里挑选了一把?小提琴,木质的琴身看上去历史悠久。 拨动琴弦,竟然还能发出动人的声音。 妮可给那把?提琴调音上松香,花了很长时间。佩恩没有丝毫不耐烦,兴致勃勃坐在一边看着。 这个过程中有不少仆人捧着婚礼用的物品来找他,都被他冷漠地赶走。 新郎散着头发,穿着简单的随身衣物,只想听这把?琴被奏响。 妮可左手将提琴架上肩膀,右手抬起琴弓,朝大家笑笑,“曲名《魔王》。” “啊,那位古老的,名叫舒伯特的人类音乐家谱写?的曲子吗?”佩恩立刻接话,“太好了,是我一直想听的曲子。我们这里没有任何?人知道这种复杂的乐谱是怎么演奏的。” 琴弓触碰到了琴弦。 紧密且富有变化?的旋律,从弓弦之间流淌出来。 狂风骤雨的暗夜,黑色的森林,魔王在低低吟唱。泛音迷人,旋律充满变化?。 妮可烫着一头非主流的爆炸头,平日里性格开朗豪迈,出乎意料的,从她手中流淌出来的琴声,却细腻而丰富。 压抑的世界,魔王在低语,马蹄声如?擂鼓。 濒临死亡的男孩透过琴弦发出垂死前最后的呻|吟。 这是一曲童话般的歌曲,讲述着死去的男孩和?诱人坠入地狱的魔王之间的故事。 一曲终时,四?座寂静。 佩恩绿色宝石一般的眼眸中亮着莹莹的光泽。 过了许久,他才缓缓吐了口?气,“真是动人啊,原来书里记载的世界,并不是骗人的。” 他谢谢妮可,并问她,“你演奏得这样好,为什?么放弃了呢。我听得非常感动。” “小时候,确实是很喜欢的。”妮可说。 “但?我父亲反复和?我说,我努力练习乐器的目的,只是为了取悦我将来的伴侣。” “他不允许我随意演出。不同意我拉给自己的朋友、同学、甚至家里的仆人听。” “我一生气就不学了。”她低着头用琴布擦拭手中的提琴,蓬松的头发一抖一抖, 第305节 “为此我父亲揍了我一顿,关了我三天的禁闭不给饭吃,可惜也没把?我给扭转过来。” 她把?琴收拾好,递还给佩恩,笑盈盈地说, “听说今天是你的婚礼,我特意破例拉了一首,是我最拿手的曲子,就算是贺礼了。” 佩恩浅绿色的翅膀从后背伸出,在身后抖了抖。 在这一刻,简单纯粹的音乐将两个属于不同种族,互相不能理解的生命短暂地勾连了一瞬间。 让他们体会了相同的悲喜和?心跳。 人类的书籍中写?过,音乐能沟通心灵,看起来是真的呢。佩恩这样想着。 他的手指抚着手中的书页。 绿色的双眸温柔中隐隐透着不舍,那色泽很迷人,像一片隐秘的湖水,在那深深的水底藏着悲伤。 “我从小就很喜欢看关于人类的书,以后不能再读了,有些可惜。” 他这样说,声音很平静,嘴角还带着一点?笑。 “为什?么不再读了?”妮可读到了他情绪中的变化?,开口?询问,“我还是第一次遇见?你这样喜欢人类的畸变生命呢。” 林苑的触手突然跑了出来,轻轻戳了一下她的后腰。妮可的话音戛然而止。 她和?林苑之间十分熟悉,精神意识的交流非常快,只需要轻轻触碰,就能传递彼此的思维。 林苑的脸上没有什?么表情,但?妮可听见?了林苑说的话。 关于这个种族血腥的风俗。 妮可的小脸瞬间刷白?,张了张嘴,想说的话竟是说不下去了。 “还有别的吗?”佩恩很兴奋的样子,双手在胸前轻轻合十,“我真的很喜欢,希望能尽可能多?听到一点?。” 所有人互相看看,大家都摇头。 最后,大概是不忍心让新郎露出失望的神色,倪霁从自己的背包里摸出一把?小小的口?琴。 口?琴只有巴掌大小,看起来很简约,琴身上有许多?划痕。 妮可的《魔王》气势磅礴。 倪霁却吹了一首很柔和?的歌。 像是在波涛淡淡的海边,又像是在战事已了灰烬弥漫的荒野。 有一个孤独的战士,在给远方的情人唱一首心中的情歌。 曲调悠悠远走,没有华丽的炫技,却有一种炙热深埋心中,那克制的暗流灼烧着灵魂,撼动了听众的心。 雷歇尔想起了远方的哨岗中,那些热情如?火,爱恨分明?,跑着来把?情书塞进心仪哨兵手中的女孩们。 杜圆圆想起了一位红着面孔朝自己倾诉衷肠,却很快死在了污染区的年轻哨兵。 佩恩垂下眼睫,眼中波光粼粼。 林苑在那一刻突然发觉自己摆脱了对触手的完全依赖。 她第一次发现,用自己身体的耳朵,也可以听见?情绪。 那歌声像被晚霞烫红的海浪,潮起潮落,轻声细述着谁的心思。 原来不依赖触手,用自己的眼睛和?耳朵,触摸和?嗅觉,居然也是可以听见?,看见?,触摸到很多?情感。 虽然不如?触手那样便捷清晰,但?这种感觉十分新奇,令她意兴盎然。 慢慢地摸索,一点?点?探听,朦胧迷茫中拨开迷雾,去认识那个人。 “这首曲子叫什?么名字?” 倪霁吹完,林苑跟着哼了哼小调,问他歌名。 “你们应该没有听过,很古老的一首小调《淡水海边》。”倪霁说得很简洁,收起口?琴的时候,没有看林苑一眼。 林苑却发现他的耳廓微微泛红了。 林苑在心里重复了一遍曲名,确实没听过,应该是很古老的歌,难道其中还有什?么不能说的秘密吗? 佩恩的婚礼举办得很盛大。 来祝贺的宾客很多?,人人穿着华丽的礼服,笑容满面。 新娘盛装打扮,容貌俊美,身体健壮,一脸深情款款地牵着佩恩的手。 佩恩露出温柔的笑容,穿着纯白?无垢的礼服,和?行娘并肩站在一起。 宴席上几乎所有人都喜气洋洋,说着祝贺的话语。 “真是登对的一双璧人。” “一定会繁衍出最好的后代。” “家族越来越昌盛了。真是好事。” “是啊,令人高兴。” 婚礼持续了很久,一对新人在得到祝福后,被送入布置着鲜花彩绸的婚房。 没多?久,屋子里隐隐传出来歌声。 是佩恩在唱歌,唱得是他今天刚刚第一次听见?的那两首曲子。 先是悲壮的《魔王》,后是情歌一般的《淡水海边》。 温柔的歌声透过花窗,娓娓传来。 第306节 酒宴上热闹的氛围越发浓烈,每个人都兴高采烈, 直到佩恩的母亲——那位最早接待林苑等人的夫人,没能忍住哭了出来。 马上有人抚着她弯下去的脊背安慰她, “繁衍是最大的喜事,不能哭。” “别伤心,是高兴的事呢。家族里会添加更多?的孩子了。” 坐在宾客群中的妮可脸色惨白?,想到林苑告诉她关于这个种族的风俗,心里难过得想哭,死死捏住了林苑的手, “真……真的是那样吗?” 在她身边的林苑只是坐着,小小的脸像是镀了一层釉色,戴着面具般毫无表情。 同桌的几位哨兵都不忍心地别过脸去。 歌声依旧在延续,但?他们已经闻到了空气中一股残忍的血腥味。 新郎佩恩的血。 “你是自愿的吗?” 林苑清晰地记得更早一些的时候,自己拉住了佩恩,问了他这句话。 如?果?他不愿意,如?果?他想活下去。她们愿意想办法带他逃离这里。 但?佩恩点?点?头,温柔如?水的眼眸中透着一种坚持, “是的,我爱上了她。心甘情愿。” 声音很轻,负载着年轻而沉重的生命。 林苑不能理解,就像她不理解无瞳之地那只小畸变种吞噬自己母亲用以延续力量一样。 她坐在自己的位置上,微微垂下眼睫,触手们探知到一种情绪,充斥着极度的愉悦和?极端的痛苦。 两种矛盾的情绪交织在一起,无从剥离,难以分割。 强烈的情绪冲刷着林苑的脑海。 最残忍血腥的事,发生在最美丽热闹的婚礼上。 妮可按耐不住,刷一下站起身来,“我不能这样看着,我接受不了这种事。” “已经来不及了。”身边有人很轻地这样说,“他已经走了。” 空气中的血腥味浓厚了起来,浓到令人窒息。 佩恩的歌声依旧在轻轻唱着,很虚弱,几乎听不见?了。 用生命中最后一点?的力气,唱给刚刚演奏歌曲给他的朋友听,唱给他自己听。 歌声逐渐变小,直至再也听不见?。 属于这个种族的血腥婚礼在一片欢乐声中结束了。 那位拥有宝石一般碧绿双眸,笑着说喜欢,喜欢音乐的生灵,死在了自己的婚礼中。 白?昼在不知不觉中过去。 太阳最后一抹光辉从地平线上消失。 大地变得凉爽。 生机勃勃的小草从土地里穿出头来,试了试温度,便疯了一样地开始抓紧时间拼命生长。 如?茵的绿草眨眼间铺满大地,一朵朵娇艳的鲜花绽放枝头,游乐场的彩灯重新亮起,卡通形象的巨大雕塑笑盈盈地立在花海中。 广场上又有人在对着心上人求婚。 林苑一行人在大地尚且温热的时候,就已经从地底的房屋出来,以最快的速度,向前方奔跑。 她们要在太阳升起之前赶去一个地方。 食庞之城的柱所在的位置。 “柱的位置离得很远。我可以给你们地图,但?你们必须要快,如?果?天亮了,被太阳赶上,谁也救不了你们。” 昨天佩恩这样告诉她们。 刚刚认识的佩恩已经在他的婚礼上死去。而林苑一行,正朝着自己的死亡之旅飞奔。 第126章 [] 第 126 章 地面还微微发?烫, 哨兵们奔跑得飞快。 两位向导骑在速度最快的两只精神体上,林苑坐在虎鲸背上,黑色的独角兽驮着妮可。一行?人眨眼间就像跑到了天边的感觉。 天色暗得很快,空气中的燥热消失了, 娇妍的鲜花一朵朵在大?地上争相盛开, 硬底的军靴踩踏过花海,揉碎了无?数花瓣。 脚步声像是鼓点一样密集, 他们要?快, 几乎一秒都不能够耽搁。 这里的日夜交替很快,而?且毫无?规律, 据说最短的夜晚只有?数小时。 当太阳升起的时候, 高温会?杀死一切暴露在地面的生命,没有?生物可以在那?样炙热的阳光下?存活。 密集的居民区, 只在广场周边这一片。柱的位, 离得非常远, 途中有?零星几个可供容身的地堡。 因此林苑一行?必须在下?一次太阳升起之前,一路飞奔, 赶到下?一个可以躲避阳光的地下?建筑。 位置是佩恩提供的,但能不能平安抵达,还要?看她们的本事。 前往柱的旅途, 是最危险的死亡之路,即便是以速度见称的食庞之城本地居民, 也不敢轻易往那?边走。 这些年来,生活在这里的畸变种们离柱越来越远,有?很多新诞生的小螳螂, 已经不太知?道柱为何?物了。 一连奔跑了数个小时。远远地,看见了地图上第一处可以躲避的地堡。 彩色石头的屋顶在大?地上十分?显眼。 第307节 到了, 所有?人的心?里微微松了一口气。 第一个抵达的是倪霁,黑色的身影掠到地堡前,确认一眼四周,伸手揭开彩石屋顶上留着的顶盖。 雷歇尔就势纵身跃入,长长的黄金发?辫在路口一闪而?末,片刻之后,深深的底部传来他确认过安全的信号。 地平线在这一刻亮起那?一点象征死亡的白点。 白茫茫的光线速度极快,晨昏线所过之处,万物具焚,鲜花,柔草,飞虫,莹蚁在强烈的阳光中死去,无?一幸免。 眨眼间半边大?地都白了,炙热的生死线风驰电掣,一路逼近。 守在洞口的倪霁却不见丝毫慌乱,一脚稳稳踩着打开的顶盖,朝着林苑伸出手。 飞在空中的林苑从虎鲸背上跳下?来,倪霁接住她,拉着她的手,把她丢进地堡中——这是最快的方式。 妮可略微犹豫一秒,也闭着眼睛跳下?来,被接住了,直接丢进去。 云洛和?杜圆圆跟着接二连三往下?。 跳下?去的时候,杜圆圆抬头看了一眼,倪霁高瘦影子还站立在洞口,正拔出腰部的长刀。 一只畸变生物被晨昏线追着从远处狂奔而?来。 拥有?种族天赋,速度极快,强大?的危机感逼得它凶性大?发?,一路扬起尘土花瓣,锐利的镰刀迅猛交错,斩向站立在逃生洞口的人类。 透过视线狭窄的天井,杜圆圆看见了倪霁血色的刀光,那?一刀挥出,在漫天星斗和?花瓣中抹出一道血红。 血点染在通道口,倪霁黑色的靴子还稳稳站在那?里。 杜圆圆在心?里悄悄骂了一声,算是对倪霁服气了。 哨兵们各有?各的高傲,只对真正的强者心?服。 倪霁是第一次加入他们的队伍,之前甚至和?大?家都不太熟悉。 但一个战士是否真的强大?,是否稳重可靠,不是演武场上能比出来的,只有?在战场才能见真章。 临危的时候不能乱,忙乱的时刻必须细。 冲锋的时他在最前,撤退的时他把断后的责任担在肩头。 默契的配合,强大?的全局观念,是一个战场上所有?人都愿意依靠的伙伴。 难怪苑苑天天看个人终端,等着他一起来。 倪霁站在入口,最后环顾四周。 确保在自己进入的那?一刻不再会?有?什么东西突然?窜出来,破坏安全门的闭合。这才纵身跳进地堡,抬手闭合上顶盖。 虎鲸在外游走一圈,太阳光线照到的前一秒才隐去巨大?的身影。 滚烫的热潮从头顶袭过。 昏暗的地下?室中,几个人听得见伙伴们的心?跳和?呼吸。 在这诡异的地方迈出的第一步,他们算是勉强安全了。 外面是酷热的地狱,这避难用的小小地堡却挖得很巧妙。 待在最底下?,既不觉憋闷,也不觉得太热。 只是这里没有?水,携带的口粮也要?省着吃。所有?人便不再活动,坐在地上,靠着冰凉的墙壁养神。 这一静下?来,昏暗的地堡就显得格外寂静。地表上好像有?什么东西着了火,细碎的草木燃烧声隐隐传进阴凉的地底。 妮可就忍不住又想起了佩恩,那?双有?着绿宝石一般眼睛的……畸变种。 刚刚才认识,那?么快就死去了。 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一路上总想着他。 畸变种本来是人类最大?的仇敌,你死我活不共戴天的对象。第一次在那?艘飞艇上遇到人头型的畸变生物时,她曾经觉得畸变种是这个世界上最恐怖的怪物。 但她们促膝长谈,共赏曲乐,那?是一位彬彬有?礼,目光温柔的少年,眼中闪烁着对未知?世界的渴望。 明?明?是一个和?自己一样,有?血有?肉,有?情感的生命。实在没有?办法只将他单纯地当做怪物看待。 妮可闭上眼睛,靠着墙壁轻轻哼起那?首《魔王》,歌声中有?一位少年,临死前为了自己的命运不甘地挣扎。 婚宴上刺鼻的血腥味好像还停留在鼻腔。 食庞的种族特?性如此血腥,将那?个温柔的少年活生生地啃食吞噬。 妮可是一个很感性的向导,这样的事让她想哭。 但大?家都没有?哭,坐在自己身边的林苑也没有?,于是她也不想露了怯,紧紧闭着眼睛,眼泪在眼眶中打转。 她很佩服林苑,为什么和?自己差不多年纪的林苑就能那?么沉稳冷静。 不论什么时候苑苑都是那?样冷静。遇到那?般难过的事,她依旧能够这样平静镇定地面对。比自己成熟地太多了。 真是令人羡慕。 一只小小的手伸过来,握住了她的手。 妮可睁开泪眼婆娑的眼睛,转头看林苑。 林苑和?她并肩坐在角落里,瓷白的小脸没有?什么表情,双眸黝黑无?光。 “其实我也想哭的,只是我还没学会?怎么哭。”林苑这样说。 其实我也羡慕你。我也想学会?哭泣学会?悲伤,学会?怎么去爱一个人。 两人面面相觑,一个满脸是泪,一个面无?表情。 地堡中的哨兵们都没能忍住,抬起眼看她们。 两个向导,都伤心?了。向导本是温柔细腻的人。苑苑和?妮可都是。 倪霁坐得很远,捋着一把不知?道什么时候摘来草叶,正编着一只螳螂,修长的手指顿了顿,抬头看了林苑一眼。 他知?道的,林苑其实并不像她自己认为的那?样冰冷。 她的心?很暖,甚至能怜悯并非自己同族的异类。 心?很暖,手也很暖——没有?人比他更清楚。 林苑坐在角落里,瓷白的手指交错在膝头,烛火下?的肌肤镀了一层光洁的釉色,琼玉一般。 和?在自己梦中的时候一模一样。 在经历过那?个只有?他们两人的小小杂物间之后。 第308节 好几次在梦里梦见她。梦见过她的双眸凝视着自己,梦见自己被她握在手心?。 不该做这样的梦的,可是人又怎么能控制得住自己的梦呢。 倪霁低头,手指翻动,将那?只小小的螳螂编好,握在手心?。 莹莹碧草织就薄翅。 为了一夕之欢,飞蛾扑火的生灵。 太阳再一次落下?山去。 一行?人修整过后,踏着滚热的土地出发?。 行?至中途的时候,远远看见花海中一个巨大?的摩天轮,五彩的吊箱缓缓旋转。 那?个摩天轮有?些怪异,有?一个异常高大?的身影,倒挂在五彩的摩天轮顶端。趴在整个巨大?摩天轮上。 所有?人止住了脚步。 哨兵们的视力?很好,远远地辨认一番,发?觉那?不是活物,只是一个空壳。 一只巨型食庞蜕下?来的外皮,半透明?的,倒挂在高处。 大?家稍稍松了口气,从那?摩天轮之下?迅速穿行?而?过。 袭击是突然?之间发?生的。 脚下?的花海中裂开,一只庞然?大?物从中暴起。 不仅哨兵们没有?提前得到预警,就连触手们都没有?听见一丝一毫情绪波动。 就好像一只死去的庞然?大?物沉睡在地底,在他们经过的时候,才突然?惊醒,破土而?出。 一只自然?界的螳螂,在人类面前看上去只是柔弱幼小不值一提的昆虫。 但人面虫身,山岳一般大?小的畸变种破开泥土,缓缓站起,带给人的却是山海般强大?的压迫感。 三角形的头颅,类人形的面孔,居高临下?,目光冰冷,缓缓起身,拦在众人前行?的道路上。 强有?力?的前肢从骨肉中伸出两道霜雪般的钢刃,宛如死神的巨大?镰刀。 林苑一行?六人,对付这样大?型的畸变生物并非没有?取胜的机会?。但她们耽搁不起这个时间,打这一场,无?论胜败,六个人的性命算是落在这里了。 雷歇尔第一个做出判断。 黄金狮子的精神体从虚空迈步而?出,抖擞金色的鬓毛,当先向那?刀锋锐利的人面螳螂冲去。 “你们先走一步。”他说。 身在哨岗多年,这已经不是他第一次做这样的决定。 上一次,污染区扩散,他让队友和?百姓先走,把自己陷落在污染区内,饱受折磨,险些不能生还。 时至今日,遇到危机之时,金色的狮子依旧毫不犹豫将活下?去的希望留给自己的同伴。 没事,就当把这条命还给林向导。 多活的这两年,也算是挣到了。 雷歇尔在朝着镰刀奔去的时候这样想着。 坐在虎鲸背上的林苑下?意识转头看向倪霁,她也不知?道为什么,在这个时候会?选择先看倪霁一眼。 倪霁戴着黑色手套的手指指了指自己和?她,飞快地打了一个战术手语。 那?句话的意识翻译成语言是:我和?你留下?,他们先走。 虎鲸前进的速度很快,两个人之间的距离有?些远。隔着凌乱飞舞的花叶,和?那?只缓缓逼近的巨型怪物。 但林苑觉得自己能清晰地看清倪霁的眼神。 他的眼神很坚定,没有?丝毫疑虑,带着一点准备豪赌的狂妄,全力?以赴的孤勇。 如果是我们两个,还有?活下?去的希望。 可以做到的,赌一把。 林苑知?道自己为什么看向他。他总是能和?自己想象的一样。 虎鲸停了下?来,林苑闭了片刻双眼,再睁开,一双瞳孔化为金色。 她踩在虎鲸的背上,烈烈的风吹起她的长发?,她伸出苍白的手指,那?手指着前方,开口说话, “你们先行?一步,在前方地堡等我们。” 那?声音明?明?很轻,却有?如教堂的钟声,响在现场几位哨兵的脑海中。 迷惑心?神,不可违逆, 朝着畸变种冲去的雷歇尔,刚刚停下?脚步的云洛和?杜圆圆,先是愣了愣,随后双目逐渐迷茫, 仿佛忘记了眼前的畸变种和?难以这道解决的困境,他们转过头,朝着远离战场的方向,提高速度埋首疾冲。 只有?林苑和?倪霁两人停下?脚步。 独角兽速度极快,在妮可反应过来之前,一马当先已经远远离开。 “小苑!”妮可不安的声音从风里传来。 林苑的触手在她错身而?过的时候,突然?出现,捏了捏她的手掌又放开。把自己的想法传递给她。 “等我,我迟早还会?追上你们。” “照顾好哨兵们,或许我们在终点见面。” …… 伙伴们离开了。 或许他们会?生气,但这也是自己和?倪霁能活下?来之后才需要?考虑的道歉。 很久没有?并肩作战了,这感觉真令人怀念。 第309节 倪霁和?林苑隔着花海交换了一下?眼神。 这一场战斗凶险在于时间,焚毁一切的太阳不知?何?时就会?升起,每流逝的一秒都是两个人的生命。 一场赌注,让队友先走,压上两个人的性命为筹码。 不能输。 倪霁抽刀,骨色的白刀饮血为红刃,向着怪物迎去。 不会?输的。 林苑立于虎鲸脊背,双眸金芒具深,转向那?只山岳般的巨怪。 高如山峦的巨大?生物,低下?戴着面具一般的冰冷脸孔,低眸垂视着地面上爬虫一般两个小小的人类。 第127章 [] 第 127 章 “小苑……” 战斗已经开始, 林苑仿佛还?能听见风中传来妮可不安的呼唤声?。 这次可不能死?啊,林苑心里想着,否则那?个家伙要哭好久。 从?前她会因为有人肯为自己?哭泣而高兴。现在不一样了,现在她已经有点不太敢随便死?去。 怕妮可会伤心, 怕不知道如何面对云洛和雷歇尔他们几位, 还?有家里的小锁薰华。 至此知道何谓牵挂。 倪霁已经和畸变种对上,林苑踩着虎鲸的脊背, 进入战场。 怪物很巨大, 类人的面孔毫无情绪波动,冰冷的目光从?高高的天穹垂视, 巨型的绿色虫腹和翅膀遮蔽了大半天空。 它的情绪很淡, 不带有恶意和恼恨,对人类的杀机完全来自于身体本能。 沉睡在此地, 似乎只在有人类经过的时候, 才像一台杀戮机器般启动。 下手迅敏冰冷毫不留情, 一双森寒的巨型镰刀挥动时几乎连残影都看不见。 空气里响过几声?极度尖锐的破空声?。 连空间似乎都在一瞬间出现了扭曲,哨兵黑色的小小身影几个闪动, 远远后退,在花海中拉出一道长长的滑痕,飞溅起无数紫红的花瓣。 倪霁避开了第一波斩击, 但身后的摩天轮不知什么时候像豆腐一样被从?上而下斜斜切开。 断口平整光洁,半片巨大的摩天轮在片刻之后, 才缓缓滑动,轰然倒进花海之中。 林苑骑在鲸背上切入战场。 很棘手,这只畸变种似乎没?有类似生?物的大脑。 它身形巨大, 情绪波动却?很小,极难捕捉。攻击力还?如此强悍, 速度快如鬼魅。 但和自己?配合的哨兵是倪霁。 自无瞳之地回来后,林苑已经很久没?有和倪霁配合了。 在这段时间里,她尝试过和很多不同类型的哨兵一起战斗。大家都是帝国中强大的战士,各有各的强悍之处。却?怎么也没?有一个人,带给她和倪霁在一起时那?种畅通无阻的默契感?。 高居在白塔最?顶端的那?位帝王曾经这样和她说过,哨兵是蝼蚁,工具和玩物,只要善于掌控,谁都一样,并没?有太大的不同。 你要让自己?习惯和不同兵种的战士合作。 林苑亲身尝试过。觉得那?位陛下说得并不是真理,又或者是那?位陛下本人没?有得到过真正契合自己?的哨兵。 在最?危险紧迫的战场,这种配合度上差异,简直可以用天差地别来形容。 此时此刻,她可以完全感?觉到倪霁的奔跑,呼吸,和兴奋起来的状态。 甚至可以察觉到他肌肉的牵引,毛孔的收缩,和他一丝一毫外溢的情绪。 倪霁在奔跑,她也感?到自己?在奔跑。倪霁高高跃起,她也体会到大地远远离开自己?。 进攻!刀锋深深切进硬壳。 防守。敌人的刀刃震得手腕发麻。 肌肤似乎被风刃拉了一条血痕,倪霁是疼的。 林苑离怪物明明拉开很远的距离,但那?张巨大苍白的面容近在眼前,分毫毕现。 仿佛呼吸和感?知都同他合为一体。 这是和其他任何哨兵,不论对方如何强大,都达不到的默契感?。 倪霁就?像是她感?观上的一种延伸,身体的一部?分。 就?是她的手,她的眼睛,她的刀。 他们同时抬眼,同时面对恐惧,一起感?受疼痛,一起觉得兴奋,连心脏跳动的频率都一样。 她接手了哨兵的眼睛,情绪和感?知。 可以让倪霁注意力在最?关键的时候高度集中,屏蔽他的疼痛和恐惧,代?替他感?受危险和伤害。 她用倪霁的眼睛直面怪物,倪霁用她的视角观测全局。 敌人的那?一点点情绪波动被林苑死?死?抓住,精神力的触手哪怕能控制住敌人半秒,她的刀——那?个哨兵,会毫不犹豫地精准出鞘制敌。 他们几乎是把性命交托给彼此。在最?关键的时候,无条件信任着对方的能力。 这样的战斗令人亢奋。 刀光和剑影,血液和热汗,巨大的怪物和美丽的花。 利刃边缘,差之毫厘,就?是生?和死?的区别。 第310节 心脏在收紧,汗毛竖立。 对林苑来说,这种危险和致命的兴奋是一种享受。 大概疯子才会像她这样的想。幸运的是,这个世界上,还?有一个和自己?一模一样的人呢。 一个身心都和她的感?受一样,百分百契合之人。 他们都是天生?的战士,就?该活在这样的战场上。 这种感?觉太好。 以至于死?亡都不能将其喝退。 骨色的长刀饮了倪霁的血,化为妖异的红刃。细长的红芒在畸变种巨大的身躯四周密集闪烁。 绿色的覆翅被斩断。 戴着面具的头颅从?高处坠落。 然后是一只前肢化为镰刀的强壮手臂。 即便如此,少了头颅、翅膀和一条手臂的怪物,还?在花海中站立着,无觉无痛,前后冲刺。 滚滚的刀光在大地上划出一道道深深的沟壑。 倪霁倏地后退,刀影密密匝匝从?天而降,誓要在残缺的身躯倒底之前,将这个小小的身影钉死?在地面。 虎鲸摆尾冲撞,从?后撞开那?残缺不全却?还?能活动的诡异身躯。 鲸头冲撞之后在半空回转,林苑踩着鲸背,烈风吹起长发,双瞳金芒大盛,无数的触手从?阴影中蜂拥而出。 哨兵起身再?战。 直到那?巨大的身躯最?终倒地,摔在花海中,激起漫天烟尘。 倪霁落地,以刀支地,昂起面孔,眸中紫芒未熄。 林苑从?虎鲸的脊背跳下,举目看向远方。 在妮可一行消失的那?个方向,地平线上,亮起一点星星大小的刺眼光芒。 太阳升起了! 林苑不知道妮可她们是否已经平安抵达下一处避难的地堡。 但她知道,自己?和倪霁是肯定?来不及了。 天几乎在一瞬间就?亮了起来。 收割生?命的晨昏线扫过地面的一切,朝着她们的方向飞奔。 林苑和倪霁相互看了一眼。 刚刚结束剧烈战斗的哨兵喘着气,额头的鲜血混着汗水滴落。 她们的眼神只交流了短短一瞬, “地下有空间。”林苑对他说。 这只畸变种是从?地底裂土而出的,它的体型如此巨大,哪怕地面塌陷,地底也必定?留有空隙。 在倪霁专注战斗的时候,触手们潜入地底,追寻着那?些地鼠,虫蛇的思维波动,找到深藏地下的足以两人藏身的空间。 只要倪霁还?来得及挖开洞口。 哨兵在这个时候没?有片刻迟疑,甚至没?有再?多看林苑一眼,二话不说带着他的虎鲸,朝林苑所指的位置向下挖掘。 林苑在这个时候帮不上忙,便在身边那?座被畸变种削掉大半截的摩天轮下坐下。 靠着摩天轮的底座,冰冷的座石贴着脊背,带来一丝凉意。 她记得刚刚进入食庞之地的时候,第一次看见太阳升起,那?只来不及跑回来的小食庞就?是这样做的。 躲在一座高大的雕塑脚下,依靠雕塑巨大的投影延缓了他的死?亡。 但也不过给他争取了片刻的时间罢了,死?去的过程甚至比瞬间被烧死?更痛苦。 那?条象征死?亡的晨昏线逼近得非常快。 草叶枯黄卷起,娇嫩的鲜花烧成的火团。大片的蝴蝶、莹虫,从?花海中飞起,企图追着褪去的黑夜亡命奔逃。 没?有人逃得过光,漫天生?灵被那?金色的死?亡线追上,在烈日?中魂灭成灰。 林苑背靠着摩天轮的基座,听见了那?些草叶,花朵在身后燃烧起来的声?音。炙热的浪潮袭来,她把自己?的身体在阴影中缩得小一些。 她知道自己?不应该在这个时候想别的事。 但和那?时候实在是太像了。 四周和那?时一样亮得晃眼,到处都是燃烧的火焰,焦糊的味道充斥着鼻腔,自己?也同样蜷缩着身体,坐在角落里。 我已经不是那?时候的小孩了,林苑用冰冷的声?音告诉自己?。 红色的火光在晃动,噼里啪啦的烧灼声?越响越大。眼前的画面不受控制地晃动起来。 眼前是花海,巨大的怪物残骸。好像又是木质的地板,小小的玩具屋,成年人的双腿向自己?跑来。 很热,人好像要被融化了。 “小苑……” “苑苑……爸爸和妈妈……” 幻象中响起说话声?。 第311节 清醒一点,林苑摇摇晃晃想要站起来,手脚是软的,把控不住身体的力气。 “你知道我最?后悔的事是什么吗?”薰华戴着半张面具的脸突然出现,“是没?有将我心里的话告诉她。” 对,不能在这个时候犯浑。 我还?有话没?说。 我还?有话没?有告诉倪霁。 林苑稳住摇摇晃晃的自己?,清醒过来,耀白的晨昏线在那?一刻从?身边越过,四面一片灼眼的白光。 身后的摩天轮投下一道阴影,把她罩在阴影中,为她争取到了一点点活下去的时间。 太热了,汗水湿透了眼帘,透过模糊的视线她看见倪霁的身影从?地底钻了出来,朝着自己?飞掠过来。 他绕了一个小弧线,堪堪赶在阳光照射到之前冲进了这片小小的阴影中,一把抱住了林苑。 晨昏线掠了过去,大地一片炙热。 摩天轮巨大的身躯挡住阳光,投下的一片阴影是白茫茫的世界中,唯一的一小块孤岛。 这片孤岛的面积,在迅速的减少。 两个人拥抱着彼此,在小小的影子中已经无路可退。 倪霁将自己?的哨兵服迅速脱下来,罩在林苑的头上。 帝国的哨兵服是统一制作的,为了适应哨兵们险恶的战斗环境,具有很好延展、耐磨、耐高温等功能。 倪霁翻手用外套裹住林苑的头脸,把林苑整个人抱起来。 这个时候影子的面积已经变得极小,热浪几乎烤到了肌肤上。 他们离洞口只有短短几步,只是就?这几步便是熔岩一般难以跨越的地狱。 虎鲸的身躯在那?一瞬间突然出现在上空,巨大身躯在大地上投下长长的阴影,连接了摩天轮和洞口之间的逃生?通道。 倪霁在影子里奔跑。 林苑在他的怀中,哨兵的胸膛和衣服之间形成小小的空间,林苑被护在这个空间里。 靠着那?个结实的胸膛,她听见鲸鱼发出一声?痛苦的鸣叫,鼻子里闻到一股蛋白质的焦糊味。 很像回到了当年,被母亲抱在怀中,在火场飞奔的感?觉。 这样根深蒂固留在童年记忆中的恐怖回忆让她浑身战栗,手脚无力。 但她知道这不是自己?发抖害怕的时刻。如果?倪霁支撑不住,她必须像当年那?样立刻接手倪霁的身体。 抹去他的痛感?,控制着他奔进那?个漆黑的洞口。 绝不能让他倒下,绝不。 事情其实发生?得极快,思维都只在一瞬间闪过。 林苑贴着倪霁的胸膛,听见他的思维传递过来。 “不用。”他说。 “不用你。我自己?能跑到。” 路程是极其短的,以倪霁的速度甚至只是一两个呼吸的时间。 但林苑仿佛觉得那?个呼吸变得极慢极慢,她被那?双有力的胳膊抱着,在虎鲸身躯的阴影中掠过炙热的地面,一口气冲进深深的洞穴。 两个人是摔进来的,一路滚进洞穴的最?底端。那?被倪霁打通的隧道底部?,有一处很巨大的空腹。 林苑的判断十分精准,这里空间曲折开阔,阴凉不憋闷,足以避难。 阳光只在前方投进细碎的一点沫子,再?也烧不到他们。 两人从?混乱中爬起身,林苑顶着哨兵的外套,坐在昏暗阴凉的地底。 烈火,奔跑……都结束了。 十几年前,一切停歇下来的时候,年幼的女童从?雪地里钻出来,推了推抱着她跑了一路的那?个人。 那?个人一动不动,焦黑的身躯蜷在雪地中怎么推也推不醒。 “妈妈,醒醒……”小小的林苑站在冰天雪地中,怎么喊,也没?喊醒自己?的母亲。 此刻,林苑眨了眨眼。 依旧是大火和飞奔。 她坐在冰凉的洞穴中,身边的哨兵揭开她头顶的衣服,看见她没?事,冲她露出了一个笑容。 …… 都结束了,那?已经是过去的事。 再?也没?有大火,奔跑,叫不醒的亲人,和幼小无力的自己?。 只有一个会朝着自己?笑的哨兵。 他笑起来那?样好看,不知道为什么自己?的心脏怦怦直跳。 倪霁掀开外套,上下确认了一遍林苑是否受伤。 看见林苑虽然滚了一身泥,却?毫发无损,他才露出一点笑容。 他的样子很狼狈,手套被烫化成褴褛的布条,脸上身上都是烫伤,更严重的是精神体受创带来的阵阵刺痛。 但林苑没?事。 林苑没?事就?行。 第312节 终于有那?么一次,是我保护了她。 倪霁的手指抬起,虚抚了一下林苑的脸庞。没?有触碰到,整个人便倒了下去。 他倒在冰凉的地洞里,勉强抬起挂着残破手套的手指,握住林苑的手指,轻轻捏了捏,安慰她, “我没?事,歇一会……就?行。” 第128章 [] 第 128 章 林苑整合了一下他们剩下的水。 她觉得很渴, 刚刚的温度太高了,那是一秒钟便能烧毁整片大地的高温。 他们的水剩得不是太多,接下来还有很长?一段路要?跑。 林苑很珍惜地喝了一小口,舔了舔嘴唇, 把?手中的水喂给?倪霁。 倪霁紧皱着双眉, 甚至没有睁开眼睛,只就着林苑的手勉强喝了两口。 他的身上有多处被高温烫伤了, 但他是一位哨兵, 有着强悍的恢复能力,这样的伤本不该让他露出如?此痛苦的表情?。 林苑知道?他的痛苦来自于精神体?受到的严重创伤。 为了保护自己, 他把?他的精神体?完完整整暴露在极度高温之?下, 为他们撑开一片逃生的通道?。 那是在顷刻之?间足以焚毁大地一切生灵的温度。 林苑伸手按住了他的眼睛,精神体?潜入那片大海。 海水看上去碧蓝而幽深, 连波纹都淡淡的, 是那种失去了活力的宁静。 片刻之?前?还是酷热的地狱, 一进入这片熟悉的大海,精神体?被沁凉的海水包裹。 虽然只是心灵上的凉爽, 但仿佛就连身体?上的火气和紧绷都随着消失了。 舒服又自在,林苑在海水中惬意地翻了个?身,向着大海深处游去。 世界上所有人的共识都是向导才能够抚慰哨兵。 但林苑却?觉得这种安慰是双向的, 至少她每一次来到这片大海,都有一种身心得到释放的感觉。 空间足够, 触手们可以肆意伸展。 海底花园美轮美奂,如?果不是在战斗的时刻。 能和那只可爱的虎鲸玩耍一番,简直令人心情?愉悦, 流连忘返。 当然了,能带给?自己这种感觉的哨兵这个?世界上, 也只有眼前?这一位了。 她在海底游弋一会?,在那座宫殿的深处,找到了一条趴在礁石上的大鱼。 虎鲸漂亮的黑色脊背,此刻被大面积烧伤,甚至出现了局部的碳化。 被林苑找到的时候,整条鱼扒拉在礁石和珊瑚丛中喘息,看起?来可怜兮兮的模样。 它看见了林苑,小小的眼睛眨了眨,非常委屈地嘤了一声?,勉强动了动尾巴。 林苑时常觉得倪霁的精神体?和他本人反差很大。 现实?中他是身材清瘦高挑的哨兵,话很少,精神体?却?很呆萌,爱撒娇,还有个?圆滚滚的身材。 这样说起?来,自己的精神体?好像也和本人毫无相似之?处,至少林苑自己是这样认为的。 触手们很心疼,七手八脚地爬上去,很小心地细细抚摸,一圈圈缠绕,把?腕足分泌的黏液涂抹得到处都是。 带有强烈向导素的夜体?让大鱼舒服得直打哆嗦,张开嘴巴嘤嘤,尾巴在海底的砂砾和珊瑚间扫来扫去。 把?那些藏在深处的珍珠和贝壳扫得到处滚动。 林苑摸了摸它的脑袋,它就用黑色的吻端在林苑的手心软软地蹭着。 林苑可以察觉到它的疼痛难忍和被抚摸到时的喜悦。 它是那样纯粹地喜欢自己,哪怕是在这样浑身疼痛的时候,也会?为了自己的靠近而喜悦。 这里是海底宫殿的深处,装载记忆的珍珠滚得到处都是。 林苑看见了很多和自己有关的画面,一起?吃过的那次早餐,一起?参与的那些战斗,年幼时的初见,还有白塔中那间昏暗的杂物间…… 有一颗很漂亮的珍珠咕噜噜滚到了林苑的脚边。珍珠里的画面却?很昏暗,视线不清晰地晃动着,好像是在一个?只有一点点薪火余晖的巢穴。 林苑眯起?眼睛去看,里面明明不断出现自己的脸,但奇怪的是她偏偏不记得自己有这段记忆。 昏暗的环境,粗矿的石壁,黏腻的水声?,蠕行的触手。 它们压制着哨兵,卷着他的胳膊按在头顶,对他肆意掠夺,做了很多过分的事。 林苑目瞪口呆,将那枚装载记忆的珍珠捧起?来。 那些发颤的手指,泛红的肌肤,汗水和甩动的鱼尾,时不时在眼前?放大细节。 而自己在那记忆的视角中,瞳孔深处现着金芒,冰冷无情?,一副调谑戏弄的恶劣模样。 看上去每一帧画面似乎都熟悉,偏偏完全记不得这件事是在什么?时候,在哪里发生过。 自己又是在什么?时候对倪霁干过这样恶劣的行为,全然没有印象。 她努力辨认记忆画面里的环境,最终确认是在无瞳之?地,地下城深处的某个?巢穴中。 也只有在无瞳之?地,自己曾经度过一段浑浑噩噩的时段,缺失了部分的记忆。 原来在那么?早的时候,自己就对小鱼干过了这种事? 林苑细细拉了一下时间线,那个?时候,倪霁浴血而战,单枪匹马在地下城中一层层杀下来。 历尽万难到最深处的地底巢穴来寻找自己。 所以最后得到了这种对待?被自己这样冷血无情?地捆着搓磨摆布过…… 难怪那个?时候,他用那种一言难尽,带着点哀怨的眼神看自己。 第313节 林苑在海底尴尬地用触手抠地。 最过分的事情?不是对倪霁做了什么?,不是任意妄为地调高他百倍敏感度,不是逼迫他现出鲸鱼尾巴,而是在对方任凭自己予取予求之?后,自己一睁眼,说自己全忘记了,拍拍屁股不认账了。 她都不明白这么?长?的时间里,倪霁是用怎么?样的心情?才能强行忍耐着面对自己的。 他是怎么?还能对自己笑的? 林苑捂住脸,任凭自己在海底世界漂了好半天。 小虎鲸被触手们仔细地安慰了,脊背的烫伤肉眼可见地愈合了不少。 嘤嘤的声?音也变得欢愉,翻转出白色的肚皮在温暖的海流中游曳起?来。 触手们欢欢喜喜地追了上去,缠着他玩耍。 林苑把?注意力从精神海中退了出来。 洞穴深处,只有他们俩人。 外面是炎热的地狱,这里却?很安全,一点点细碎的光线投射在远处,飞舞在阳光中的微尘让这个?曲折的地底洞穴有一点梦中迷蒙的感觉。 精神体?得到了治疗,倪霁的状态明显好转了许多,他的眉头不再紧皱,靠着石壁稍微坐起?来了一些,微微睁开了眼睛。 只是因为刚刚结束精神力疏导,还没有完全回过神来,眼波像是蒙了一层水雾,很柔软,有一点迷茫的样子。 他身上有高温灼烧留下的伤。 没有穿外套,又冒着高温攀爬,导致那些上衣和手套全成了褴褛的布料。 林苑身上一个?水泡都没有,但倪霁暴露在外的肌肤大面积被烫红了。 林苑动手帮他把?上衣手套和靴子都脱了。 来食庞之?城前?做足了功课,每个?人的背包里都带着一只烫伤膏,林苑取出自己的给?倪霁使用。 克数不多,要?精打细算省着用。 林苑用指尖沾着药膏,一点一点仔细涂抹,慢慢在那些发红的伤处打转。 一开始还很认真细致,后面也不知为什么?,动作就有些变了味。 那些刚刚在海底见过的记忆碎片总在眼前?晃悠。 抓着他的脚踝的时候,发现自己在无限走神。 脑海中总会?滑过红色的腕足缠绕在这里时的画面。 倪霁的骨骼很漂亮,肌肉绷得很紧致,握住的时候手感很好,可以想象他奔跑起?来时的爆发力。 除了烫伤,皮肤上还有很多大大小小的伤痕。 他总是这样,不太爱惜自己。 林苑记得自己给?他做过全身的治疗,把?各种的旧伤都消除了。没多久的时间,他又把?自己弄得伤痕累累。 他估计连进治疗舱的时间都不愿意腾出。大概只要?不是重伤到不能动,都不会?愿意挤出点时间给?自己好好治疗。 指尖的动作就不知不觉变得慢了,缓缓在那里打着转,黏腻的膏药涂抹开,触碰到那些疤痕,触感似有似无。 动作慢得实?在有些过分,以至于眼见着手里的人绷得越来越紧,肌肤慢慢蒙上一层薄汗。 林苑不知道?这是谁的汗,是倪霁也可能是自己。 或许因为地面上还有火焰在燃烧的缘故,她觉得自己的手心也热得在出汗。 心跳莫名变快了。 哨兵受伤的部位大部分在上半身,林苑的手指逐一巡查。 掌心、手背、小臂、肩头……明明都是很正?常的部位,战场上互相帮忙包扎的情?况还少吗? 只不知道?为什么?,在这样半明半暗的空间,这样冗长?幽深的地底,这样的时间地点下,一切都似乎变得很不正?常。 肌肤的接触,汗水,空气中彼此的呼吸声?,乃至双方的心跳,所有的一切都在无限放大。 烫伤膏带着点麝香的气味,一点点随着林苑的指尖扩大领地。 林苑把?指尖最后一点黏腻的膏体?抹在哨兵的锁骨,那里没有伤,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这样干,视线顺着那被涂抹得油亮的锁骨向上,越过滚动的喉结,看见他微微开启的双唇。 她很清楚那里尝起?来的味道?。 有多甜? 她低垂下视线,缓缓朝着倪霁靠近,朝着那双唇靠近。 还差一点就要?触碰到的时候,哨兵突然撇开脸,避开了她。 林苑的手撑住墙壁,露出一点询问的神色。 倪霁是坐着的,后背靠着墙壁。她比倪霁更高,手撑着墙体?。 低头看见哨兵的眼神很乱,有汗水从脸颊滑落。他呼吸不顺,喉结上下滚动,缓了一会?,他才用很暗哑的有声?音说, “不用,向导素的话……不需要?了。” 倪霁侧着脸,完全不和林苑对视,眼神看上去很伤心,说话的声?音也非常轻微, “如?果……如?果只是怜悯就不必了。” 如?果只是和在白塔里的那次一样,只因为同?情?而吻他,只为了帮助受伤的他,为了给?他更多的向导素而给?他一个?吻。 那他宁可不要?,这将让他沉沦,直至万劫不复。 但林苑此刻和他靠得如?此贴近,不论是他说的话还是他细微的心情?,都听得一清二楚。 “所以呢?要?怎么?样才能吻你?”她凑近哨兵,几?乎是在他的耳边说, “同?情?不行,帮助不行,真心喜欢上你的时候可以吗?” 倪霁的瞳孔在那瞬间颤抖了。 溜达在精神图景中的触手们听见了这句话,直立起?来呱啦啦鼓掌。 【哇哦~~】 【可以,可以】 【关键时候终于给?力了一次】 【接下来别说了,直接上你最拿手的吧】 第314节 眼前?的哨兵呆愣着,那种想要?相信又不敢置信的神色比任何时候都可爱。 双眼眸像是染了春色的湖水,晃动着迷人的粼光。脖颈和耳廓在霎那间爬满红霞。 以至于林苑都有点想将等待答案的这个?时间无限拉长?,好仔细品味他这样的神色。 她低头凑近,用眼神再度询问了一遍, 是喜欢你才想要?吻你。 可以吗? 倪霁已经说不出话来了。 于是在地底深处,光线昏暗的墙角,林苑轻轻吻了吻哨兵的双唇。 她的技巧不太熟练,但她吻得很温柔,先轻轻碰了碰他的嘴唇,确认他能够接受,才带着温暖的湿意,加深了这个?吻。 那里很柔软,味道?甜美。 她的手按着冰冷的墙面,低头吻属于自己的哨兵,细腻又缓慢,珍惜又怜爱,她觉得自己这辈子几?乎都没有这样专注而细致地做一件事。 她几?乎知道?这个?哨兵的一切,知道?他的伤和痛,知道?他跌落过怎样的地狱,见过他的挣扎和努力,明白他渴望着什么?。 很喜欢他。想让他成为自己在这个?世界上唯一的伴侣。 他也同?样知道?,熟悉,了解自己。喜欢和包容自己的所有一切。 他们不管哪哪都合适。 甚至连他的味道?都这样令自己着迷。 早就应该这样做了。在没想明白之?前?浪费了太多时间。 林苑将自己最大的温柔倾注在这个?吻上,让倪霁感受到自己的温度。 让他感受到自己是被喜欢被疼爱和被自己珍惜的。 他很可爱。 从今以后,他就是我的人。 我的专属哨兵。 这种甜味只有我一个?人独享。 这种美好,只有我一个?人知道?。 一个?吻不知道?延续了多久,久到令人窒息。 林苑才稍稍离开,一只手臂从身后飞快绕上来,伸进她头发的缝隙里,在她后脑勺稍稍用力,把?她往回按。 她感觉到倪霁手指的力度,在颤抖。他近在咫尺的炙热呼吸,烫得撩人。 他凑上来,急切又小心地舔自己的嘴唇。 比自己更加乱无章法。 像那条冲动又可爱的胖鱼。 这一刻林苑承认他确实?是虎鲸的本体?。表面冷酷,西装暴徒,内里如?火,又娇又软。 这样的感觉太好,令人肌肤发麻,心脏跳动得过载,那种酥酥麻麻的感觉一路从心脏传递到指尖。让人战栗,想到得到更多。 林苑捉住了哨兵的手,开始吻他的手背,然后是指尖。抬起?眼睛看他的神色。 他的眼尾红了也就罢了,怎么?连指尖都羞红了。 无一处不甜。 真是可爱。 第129章 [] 第 129 章 林苑知道, 自?己对甜食的喜爱有一点过于偏执。 几乎像是一种精神上的依赖。每一次无路可走,撑不下去的时候,如果能从口袋里摸出?一枚糖果,掰掉糖纸, 含进口中?, 自?己就?好像又可以了。 只要舌尖下压着那一点甜味,不论再难再险, 好像总还能站起来, 重新获得?力量继续往下走。 在林苑的感知世界中?,这?个?世界上每一个?哨兵都属于自?己的气味。 有的人像苦艾酒, 有的人像洋甘菊, 有人高雅,有人热烈。当然?也有些人不太好闻, 像茅厕里的东西, 让触手们十分嫌弃。 这?种气味不是来自?于生理层面?, 而是来自?于神秘的精神层面?,触手们能够轻易捕捉辨识。 世间万千气息, 倪霁偏偏是甜的,最诱人的那一种味道。 人形糖果。 一旦舔到了味道,就?会想要尝遍, 咬碎每一寸。 林苑轻轻咬了咬他?的指尖,撩起眼睛去看那个?哨兵的脸。 他?好像在极力克制着什么。 眼睛盯着自?己, 眼眸的深处压抑着隐秘的乱流。全身肌肉绷得?很紧,手指神经质地勾着她的几缕发头,反复揉搓。 林苑很快发现哨兵对自?己的长发头有偏执, 就?像自?己对他?的手指有隐秘的情感一样。 于是她的牙齿用了一点力度,咬了一口, 舌尖尝到了一点淡淡的血腥味。 果然?,连血液的味道也和自?己想象中?的一样。 第315节 林苑觉得?自?己有一点像是那些绘本中?的魔女。抓住了入侵魔法森林的骑士,层层剥开他?的盔甲,渴望他?带着甜味的血液。 这?一刻周围很安静,大地上,燥热的火焰还在燃烧。 而在这?地底,一点神秘的,原始的青色火苗,从最深处扩散,开始焚化一切。 两个?人都在得?到信号的那一瞬间愣了愣。 这?是一个?神秘的领域,正常只会发生在高度配对的哨兵和向导之间。要那些长时间结为伴侣,互通心意,默契无间的向哨之间才有概率发生的事。结欱热。 一旦诱发,再难以管控,无法依靠个?人意志终止。 林苑不知道身体为什么会发生这?种变化。但她并不畏惧,她是一个?只要确定目标,就?会直奔向前的直球性?格。 她松开了哨兵的手指,还敢不知死活地舔了舔手指上伤口的血迹。 哨兵一把拽住了她的衣服,凑过来吻她。 他?的眼神彻底变了,像一匹在深海中?游曳的真正凶兽,浑身带着极度危险的气息,从冰冷的海底探出?冷酷的容颜。 他?的手指搂住林苑的肩,紧紧扣着她,每一个?吻都烫得?吓人。 他?那份引以为傲的理智和克己正在被那一点青色的火苗一圈圈融毁,哨兵的本能开始掩盖他?所?有的骄傲。 有什么东西在不受克制地涌出?,深藏在心底秘密渴望最终暴露在炎热的空气里。 他?就?是海底那只饥肠辘辘的凶兽,孤独航行了无数个?年岁,形销骨立,终于要将自?己放在心中?日夜肖想的猎物吞噬殆尽,这?一刻恨不能连骨头都嚼碎吞进自?己腹中?。 理智和思?维都被那份炙热焚烧,甚至已经有一点分不清杀机和欲求。 林苑没有见过这?样的倪霁。 他?和自?己贴得?很近,眼神滚烫,手指滚烫,落在自?己发梢上的吻都是炙热的。 宽实的肩,紧窄的腰,身上染着血迹,肌肤上蒙着汗。已经彻底没有了往日的理智,看起来充满野性?,很迷人。 只是他?过度兴奋,甚至不能很好控制手指的力度,捏得?林苑的肩膀有些疼。 哨兵的力气是很可怕的,如果失控,哪怕只有稍微的短暂间隙,也可能捏碎自?己的骨头。 疼痛让林苑微微皱起眉头。倪霁为此一下清醒过来,松开了捏着林苑肩膀的手。 那里的肌肤上已经留下五道青紫色的指印。 倪霁盯着那淤青的痕迹,炙热的眼神在那一瞬间恢复清明。 两个?人抵着额头,坐在昏暗中?喘|气,调整自?己过快的心跳。 “我……我不知道等?下会发生什么。”倪霁声?音哑得?可怕,像在极力控制着什么,“也许会伤害到你。” “你可以把我的手先捆起来。”他?努力让声?音听起来平稳,让表达的意思?能够清晰。“无论如何不要松开。哪怕我求你。” 他?滚烫的手指握住了林苑的手腕,捏着那道冰冷的,黑白相间的手镯。 那是他?自?己送给林苑的礼物。坚不可摧,可以肆意改变形状的金属。 冰冷的手镯化为液体,蛇一般游走,绕到哨兵的身后,形成一道细细的双环,把他?力量强大的胳膊锁在后背。 哨兵的身体力量远远超过向导,在双方都失去理智陷入本能的时刻,时常会有向导受到伤害乃至重创的事件发生。 这?种事极少被新闻报道,因为总是发生在私人的环境和宅院里。但每一个?哨兵都知道,结閤热是极度疯狂而危险的一件事,尤其对向导而言。 倪霁是不可能让自?己伤到林苑,他?接受不了这?种事的发生。 无法忍受自?己最珍惜的人被伤害,如果那种严重的伤害是由自?己亲手造成的,那他?可能会疯了。 哪怕是在这?样快要被彻底融化的时刻,看到那淤青的指痕,心里都会生出?难以忍受的痛。 为此哪怕锁住自?己,限制自?己,把控制一切的权力全都交给对方,什么都行。 他?或许没有看见。 昏天暗地的地底洞穴里,林苑的眼睛流转着一点细细的金芒,愈发明亮兴奋。 向导把脑袋枕在他?的肩上,叹息一声?,按捺不住轻轻咬了咬她自?己的舌尖。 要不怎么会觉得?他?是自?己的糖呢…… 地面?之上,乐园一般缤纷的世界,烈焰正焚烧着一切。 炙热的火苗席卷过大地,碾碎了娇嫩的鲜花和柔草,舔食了无处可逃的鸣虫和粉娥。 万千生灵,五彩画布被高热裹挟,焚烧殆尽,合和为柔软的烟尘,绵绵升起,飘飘向娇阳而去。 时间流逝了许久。 烈日高悬的地面?无法出?行,令人可以在浑乱的地底,心安理得?地浪费大把的时光, 地底洞穴中?晃动着星星点点的光斑。 哨兵收拢溃散的神志,有一点茫然?地睁开了眼睛。 他?想抬起自?己的手臂,才发现双臂还被反剪在身后,动弹不得?。 记忆像涌上沙滩的浪涛一般慢慢回流,那些疯狂、战栗和颤抖的记忆不管不顾地浮现在脑海。 来回反复冲刷着名为羞耻的心脏。 想捂住脸。 刺痛感从手腕处传来,曾经那样地过度挣扎弄伤了那里的肌肤——想到那是自?己给自?己设下的苦果,只能含着泪咽了。 他?不敢去想自?己怎样哑着声?音请求,也不敢回想林苑那时候是用什么样的眼神看着自?己。 只知道她的瞳孔是金色的。自?始至终凝视着自?己。 天呐,他?甚至不知道自?己刚刚表现得?怎么样,有像一个?正常的哨兵吗? 或许该称之为很糟糕,一塌糊涂,丑态毕露,恨不能挖条地缝把自?己埋了,没脸面?对林苑。 此刻的林苑就?睡在他?的身边,靠着他?的肩,睡得?很沉。 细碎的光线照在她莹润的脸上,她似乎整个?人都在微微发着光。 第316节 秀巧的脸上沾一点汗,脸颊的肌肤白中?透着一点粉色,湿润的嘴角微微带起,看起来心情不错,素来没什么表情的面?孔上难得?地露出?几份愉悦。 倪霁凝望着近在眼前的面?孔,看着那挂在嘴角浅浅的一抹笑?意,一时间望得?有些痴住了。 她睡在自?己的肩头,安全且惬意。 能看见她露出?这?样的神色,热油滚过一般的心脏仿佛终于渐渐得?到一种安宁。 烧人的羞愧,难耐的窘迫和长久来的不安,似乎都在她的笑?容里得?到救赎。 倪霁很想悄悄再吻一吻她的头发,又怕打破了这?份宁静。 这?一刻真希望时间永远不流逝,能就?这?样一直看着她。 空气里还滞留着她向导素的气息。 那种气味很特别。天下再也不会有第二个?人有。 像是梦境仙泉中?才有的美酒,琼浆至纯,芬香浓烈。 而他?饮过,醉倒在那酒中?。 一生所?有的缺失,都在那一刻被补足。 醉中?放纵了自?己,丢盔卸甲,生死不知。不敢细想她都对自?己做了何事。 但又不能不想。那点点细细抓住了他?的心,他?的肌肤,他?的鱼,他?的尾,他?的一切…… 一会让他?生一会要他?死。 他?只知道自?己是被疼爱,被抚慰,被温柔对待的。 被自?己最渴望的人,很认真很温柔地拥抱了。 倪霁轻轻凑过去,很轻地吻了吻向导的头发。 从今以后,自?己就?真正成为她的哨兵了。 第130章 [] 第 130 章 夜幕降临, 星斗横空。 大?地上高?温骤降,重新被美丽的鲜花铺满。 一身黑衣的哨兵在旷野中疾驰,一路掠过花海,脚下溅起飞花无数。 虎鲸巨大?的身影浮动在半空, 跟随在他的身后。林苑骑在鲸背上, 在无边无际的星空下飞行。 她会忍不住去看跑在前面的那个哨兵。 看他脚下被踩碎的花瓣,看他奔跑时伏下去的脊背, 看他柔韧有力的腰线。 童话?故事里常说, 仙女分为?好仙女和坏仙女。 世人也时常把向导分类为?好向导和坏向导。 好的那一类自然?是温柔体贴善良,坏的那一种就有很多恶劣的心性?, 例如喜欢欺负美丽的公主, 喜欢虐待折磨玩弄他人。 林苑在心里想了想,觉得的自己或许本质上就是一个“坏向导”。 在倪霁自己主动把双手拷起来的那一刻, 心底某种一直压着的东西就再没能忍住。 是想要对他温柔的, 又忍不住很想欺负他。 不只满足于抚摸, 还想留下属于自己的痕迹。在每个角落。 倪霁是一个很善于克制隐忍的人。可他越是克制压抑自己,就越渴望让他失控。越是闷不吭声, 就越想听他喉咙里那一两声抑制不住的喉音。 于是变得无师自通,于是逐渐肆无忌惮。 哨兵奔跑在虎鲸的前方,离她很近, 至始至终没有回?头看自己一眼。 林苑甚至能看见?他手腕上那一圈明显的勒痕。 他的身体里蕴藏着强大?爆发力,掠过花海, 奔跑起来很美。 他是一个很漂亮的人,战斗的时候很美,奔跑的时候很美。昨天, 在那昏暗的地底洞穴时也很美。 昨天是她们的第?一次,自己实在不应该那样?。 或许自己的本性?就是一只凶兽。有尖牙和喜欢捆束的触手。有潜藏于黑暗中, 喜欢掌控一切的心。 咬破了他的肌肤,用舌尖舔掉溢出的血珠,盯着他看他的每一种反应。 眼看着他被完全点燃,无法控制地战栗发抖。 到最后他的声音哑得可怕,溃散着眼神反复说一些平时他绝不会说出口的话?。 那时候知道自己该停下来了,却像往日管不住触手们一样?,完全管控不住自己。 触手们蠕行的水声和他破碎的呼吸混杂在一起,让一切都失去了控制。 都怪这该死的结閤热。 幸而她是向导,能够知道他每分钟最真实的想法。 知道他口中请求不是他心里真正的欲求。知道他和自己一样?,从内到外,没有一处不陷落在快乐之中。 总而言之,都怪那场轻易就到来的结閤热。让他们度过了那样?荒唐的时光。 此刻,身心无一不畅快。连污染区诡异的星斗和花海都变成了赏心悦目的美景。 林苑觉得自己经历了某种变化,初尝靘,彼此交融,让她的精神体变成了真正的成熟体。 一直隐秘混沌,未见?全貌的克拉肯终于伴随着那起落的潮汐,从浩瀚虚空中缓缓迈出所有的腕足。 变得形态清晰,触足饱满,稳定而成熟了起来。 哨兵和向导之间的结合一直在哨兵之中被传说得很神秘,据说对哨兵大?有帮助。林苑觉得对哨兵而言或许有着更奇妙的感受。 但只从她自己的状态来看,这是一件相□□益,彼此都快乐的事。 她得到的不止是来自于身体上的快乐,更有一种精神上的餍足,精神力上的充能饱满。 这让她在抬头面对前路的时候,心中多了那份安定沉稳。 他们这一次从半途起步,前进的速度很快。在天色还完全浓黑的时候,便已经远远看见?躲避点屋顶的彩色石头。 只是在无边花海之中,那个象征着暂时安全的屋顶前方,有一艘华丽巨大?的海盗船。 食庞之城是一个游乐场般诡异又美丽的污染区。大?片的大?片的花海中伫立着一座座超大?型游乐设施。历经火海反复烧灼,依旧光鲜不退,色彩绚丽。 那巨大?的海盗船颜色鲜艳,亮着辉煌的彩灯,船身沐浴在星光下轻轻来回?摇晃,发出吱呀的响动身。 第317节 只是在那高?高?的支架最顶端,倒挂着一具半空的躯壳。 和之前摩天轮上挂着的那具十分相似,像是从什么巨形生物身上蜕下来的完整皮肤。 只是这一具看上去更像是人类,有着一双属于人类的双腿。 干枯的,半透明的,完整的蜕皮,摇摇高?挂。 远远看上去,像是倒吊在高?处的巨大?人形。历经白?日的高?温烈火,依旧诡异地挂在那里。 不知道在那地底的土地里,是否还沉睡着一只巨大?难缠的畸变种。 倪霁和林苑都和之前一样?,既听不见?丝毫动静,也没有探索一丝情绪波动。 那里的鲜花开得浓烈,美丽的海盗船摇摇晃晃。 只是不知那花海之下,埋着怎样?致命的危险。 倪霁和林苑两人远远停在脚步,遥望片刻,打开了手中的地图。 如果他们想走之前预定好的线路,那个海盗船的位置,几乎是必经之地。 想要避开不必要的危险战斗,就要更换另外一个躲避点。 时间上是充裕的。只是这样?就再也追不上妮可她们。 远远的看上去,那片区域毫无战斗过的痕迹。说明妮可她们也极有可能绕开了这里,却不知道他们选择的是走哪一条线路? 倪霁和林苑交换了一个视线。 这还是他们离开那个地底洞穴之后,第?一次眼神交汇,两个人的眼神轻微触碰了一下,在半空中一触即分。 像有电流在身体中微微过了一遍,令人肌肤发麻。倪霁飞快收目光,伸手指着地图上的一个点。 “如果是我,会改道这里。他们的队伍里,有雷歇尔这样?的老兵,我感觉她们也有很大?的概率走这条路。” “如今也只能蒙一蒙。” 林苑接受了他的建议。 两人舍近求远,绕开了近在眼前的躲避点,向更远的地方奔去。 大?地经过了白?天烈火的洗礼,重新生长?出了草木鲜花。 昨夜妮可一行人即便留下过什么痕迹,如今也无从分辨了。 改变了事先?约定好的路线,在这样?茫茫大?地,只能祈祷幸运让大?家再次相遇。 倪霁一直跑在林苑的前方。 他突然?在一片地势低洼处停下脚步,蹲下身,手伸进花梗中,摸索地面。 “怎么了?”林苑乘坐虎鲸兜了回?来。 “是杜圆圆。”倪霁思索片刻,“她们在这里战斗过。” 杜圆圆有一个非常简单粗暴的技能,可以数十倍加重自己的精神体——那只熊猫的体重。 巨型超密度熊猫突然?从虚空中放出。从天而降,利用吨位毁灭一切,瞬间压制敌人。 这一招被她称呼为?一力降十会,看上去简单,杀伤力却异常惊人,令人无从招架,几乎可以和倪霁携带的重力枪的威力比拟。 在倪霁的脚下,地面有着数处向下凹陷的巨坑。虽然?如今已被鲜花盖满,看起来只像是普通的地势变化。 但观察力敏锐的倪霁还是分辨出了,这是杜圆圆在这个区域开过大?招形成的地貌。 昨天夜里,他们几人经过了这里。并在这个地方遭遇到了什么,展开了激烈的战斗。 林苑心中惊喜交错。喜得是没有走错路线,昨夜同伴们就从这里经过。 惊得是,在昨夜经历了临时变更路线之后,他们还在这里遭遇了艰难的战斗,不知是否顺利进入地堡躲避。 林苑在鲸背上站起身来,黑鳍白?腹的虎鲸双目现出紫色的萤光,一人一鲸如流星追月,抹过花海上空。 倪霁踩着地面上虎鲸的投下的影子,紧紧相随。 他们很快到了新一处的躲避点,打开屋顶上的盖子。 倪霁先?进入,片刻后冒出脑袋来,冲林苑点点头, “他们来过。只是……” 从地堡内的情形来看,妮可她们昨夜来过这里。还在这个躲避点修整了一整个白?天。 只是当?夜幕降临,温度凉下来的时候,他们已经离开了,再次启程。 慢了一步。 灼眼的亮光出现在了天边。炎热的白?昼又一次来临。 只能合上躲避点的屋顶。在这个小?小?的地底堡垒中暂时休息。躲过炎热的白?昼。 他们细细搜索了一遍这个不大?的空间。 地面上留着染了血的纱布和拆开的药剂,可见?之前进入的几人中,有人受了不轻的伤。 林苑找了一封留给自己的信,拆开来,看署名,是妮可写给自己的。 亲爱的苑苑: 想必你也意识到了,我们不得不改变和你约好的路线,进入这个躲避点。 我不知道你和倪霁哨兵最终会选择哪一条道路,能不能看见?我留给你的这封信。 哨兵们都说我是痴心妄想,这里的躲避点这么多,我们很难凑巧进入同一个地方。 但我总觉得我们是如此心意相通,你一定有机会看见?它的。(笑脸) 第318节 圆圆受伤了,伤得不轻,我差一点又哭了出来。但队伍里如今只剩下我一个向导,我要负起安抚哨兵们情绪的责任。 所以我这次没有哭。我是不是很棒? 我给圆圆做了精神力疏导,还为?她包扎好了伤口,在我写信的这会,她看上去好了很多。 你不在队伍中,我才知道一个人要和多位哨兵协同作战,还要兼顾全场调度,是一件多么艰难的事。 幸亏大?家都很厉害,给了我很多鼓励和帮助。 哨兵们的战斗令人热血沸腾,我们付出了不少代价,终于侥幸平安进入这里。 我想,你和倪霁此刻,一定也平安了。对不对?一定是这样?的。 苑苑,我再一次佩服你的强大?。也终于明白?了你能走到今天,是有多么的不易。那是要历经多少生死之战,才能锻炼出来的能力。 但如今,我已经不再只满足于站在原地羡慕你,为?你鼓掌。 我想成为?一个和你一样?勇敢的人。你为?我们开了一个好头。将?来,像我这样?的向导还会越来越多。 前方的道路或许很艰险。但我和几位哨兵们商量过了,我们打算继续前行。 这是我们自己做出的选择。希望你能理解,并为?我们加油。 不管大?家选得是哪一条道路,我想我们都将?会在终点相遇。 你曾经说过,要在这里找到那枚破解世界秘密的宝石。 如今,不只是你一个人为?此努力呢,我们大?家也和你一样?,想要解开那个关系到我们每一个人的真正秘密。 嘻嘻,那么这一次就来一场比赛好了。 我们说不定会比你更早一步拿到那枚石头哦。 快一点跟上来,苑苑,我的朋友。 别?让我在终点等你太久。 署名的位置画了一条歪歪扭扭的小?蛇,她扭动着细细的身体往前爬,一只绑着绷带的熊猫,跟在她身后翻滚着前进,队伍中还有一只狮子和一只独角兽。 林苑把信件看了两遍。 虽然?信件上的文字看起来很轻松愉快,但信纸上残留着不安和沉重的情绪。 洞穴里留着血迹,药品,还有伙伴们的气息。但他们已经离开了,在上一次日夜交替的时候。 林苑紧紧捏着那一页薄薄的信纸。 如果在出发前,没有告诉他们自己的最终目的。如果像是以前那样?,瞒着所有的人,自己一个人来。 那么他们是不是就不至于这样?负伤前行。更不至于这样?让自己不安焦虑。 “她说,我不想只站在原地羡慕着你。”倪霁的脑袋侧过来,读出信件上的句子。 他只读了那一句,就精准安抚了林苑的心。 林苑抬头看自己身边的哨兵。 哨兵的目光很温柔,也很坚定。 林苑在那道目光中,回?想起出发前的那个夜晚。 出发的前一天晚上,在自己家的花园中,林苑把那个小?小?的真理之盒带下楼,出示在所有同行的伙伴面前。 小?小?的木盒上华光流转,荧惑生辉。 玛丽号邮轮,黄金树的虚影,没有瞳孔的眼睛标志,一个个虚拟的影像逐一在盒子上空出现。 最终是一只悬浮在空中的螳螂。 “所以说,你这样?一次次地冒险进入污染区。最终的目的,就是为?了点亮这个盒子?” “食庞之地。这个图案的意思是在食庞之地中能拿到想要的宝石?” 林苑点点头。 伙伴们都很吃惊,发出无限唏嘘声。 吃惊,震撼,诧异的情绪此起彼伏。 真理之盒。 传说中,只要将?盒面上的凹槽逐一填满,能够让持有盒子之人看清这个世界的真相。 如今的世界从何而来,因何而起,传闻最终甚至能看见?人类的未来走向何方。 整个世界的最大?辛秘,所有人类都应该知道的事。 这里面还蕴藏着帝国和白?塔绝不愿意公之于众的某些东西。 他们一直能体会到林苑的与众不同。但想不到她一个人,竟然?在探索着这样?惊人的大?秘密。 “还剩几块石头?”问?这个问?题的是最后加入的倪霁。 “两块。”林苑回?答,“如果能顺利拿到了食庞之城里面的宝石,那就只差最后一块了。” 看上去成功近在眼前。但林苑深知,这盒上点亮的每一道凹槽,都历经艰难,险象环生。 “曾经还有别?的人寻找过这些宝石吗?” 第319节 “曾经有过……但现在他们都不在了,死在了最开始的时候。” 曾经有没有别?的队伍想要点亮真理之盒,林苑不知道。 她只知道母亲和父亲曾得到过一块宝石,为?点亮这个盒子努力过。 但母亲、父亲、以及他们当?年强大?的伙伴们,全都不见?了。为?了窥视真相,献出了他们的生命。 从前的她只有一个人,手持重宝,怀抱秘密,打算走到哪一步算哪一步。 如今,有了这样?多值得信赖的伙伴。她想让大?家都看见?这个盒子。 如果自己倒在半路上,或许还会有人愿意接过她手中的这个盒子。 出发前的最后一夜,林苑把一切要做的事都说了。 风险,辛秘,要去的地方,自己藏着的秘密,都推开来摆在这里。 每个人还来得及做出自己的选择。 这条路踩上了就很难回?头,一路荆棘,在终点等待着的,不知道是怎么样?的怪物。 林苑低下视线,第?一次有了忐忑的心情。 在她的视线中。 不知道是谁先?伸出的第?一只手,接着叠上了第?二只,第?三只…… 伙伴们的手在小?小?的真理之盒上紧紧交握在一起。 多年前,有一个小?小?的女孩,在大?火中失去了父母双亲。 她接过父母留下来的秘密,独自一人走在漆黑漫长?的道路上。 路上有带刺的荆棘,也有夜晚盛开的玫瑰。 不知不觉中,跟上有了一个又一个的伙伴。 …… 天空再一次升起骄阳,酷热的火焰烧起。 林苑和倪霁躲在地下避难点中。 林苑手里握了一支笔,在妮可画的那一排可爱的精神体后方,添加了一只球形的虎鲸和圆滚滚的克拉肯。 小?克拉肯骑在虎鲸的背上,努力追赶着前方的小?伙伴。 第131章 [] 第 131 章 避难点的空间不大。 但倪霁一?会收拾散落的杂物, 一?会打扫地面的垃圾。一?副忙忙碌碌的样子。 他递给林苑一?串他路上不知道什么时候采来的金色花朵,让林苑坐在角落里打发?时间。 金色的花瓣像倒垂的灯笼,把花瓣摘去?,钟形的花萼里储存着不少的清甜的花蜜, 轻轻吮吸, 能甜一?下嘴。 林苑被吸引住了,坐在角落, 一?朵一?朵地拆着吃。 等到整串花瓣的花蜜都被她吃完, 发?现倪霁还在忙碌,林苑才察觉到他是不好意思了。 于是她朝倪霁招手, “你应该睡一?会了。” 第一?次进入底堡, 倪霁负责队伍值守没有休息。第二次她们经历了热情激烈的结閤热,结束之后?, 林苑睡着了, 而倪霁维持着警戒的习惯, 守护两个人?的安全。 于是坐在角落的林苑冲倪霁招手,指了指自己的腿。 她虽然是第一?次恋爱, 但她是一?个很有行动能力的人?,既然开始了,就?决心努力做一?个合格的伴侣。 帝国内部的向?导谁从小?没被无数爱情剧洗过脑啊。 不是有很多这样的情节吗?向?导让疲惫的战士枕着自己的腿, 看上去?温柔又甜蜜,就?像是谈恋爱时候应该做的事。 学习模仿, 是林苑最擅长的事。 很显然,倪霁听到她的话的时候整个人?都僵硬了。 身材高?瘦的哨兵站在狭窄的洞穴中呆愣了好一?会。那副手足无措的模样显得有些狼狈。 触手们可以很明显地捕捉到他既局促羞涩但又真的很想过来躺下的矛盾心情。 没有的结閤热的加持,天知道他鼓足了多少的勇气才迈过短短几步, 走到林苑的身边,让自己躺下。 最终梗着脖子把脑袋轻轻靠上向?导柔软的腿。 他们其实对彼此?都很熟悉, 多次配合的亲密战友。多少次了,在特别疲惫的战场,背靠着彼此?肩膀休息。在受伤的时候,互相为对方包扎伤口?。 本该十分习惯身体的接触。 可是经历了昨日的热潮,仿佛有一?些东西完全不同了。 如今任何一?点的肌肤接触,指尖的轻微触碰,都令人?头皮发?麻,会让人?忍不住去?想那个被汗水和炙热紧紧纠缠的时光。 哨兵的头发?很柔软,昏暗的地堡中,额发?的影子交错遮蔽了眉眼。 令人?看不清他的神色,从林苑的角度低头,只能看清那道冷白的下颚线,和一?只露出鬓发?的耳朵尖,耳廓的颜色是红的。 林苑的手指抚摸过那些柔软的头发?,冰凉的短短发?丝一?遍遍顺着指缝溜走。 她知道自己不善于言语表达,性?格方面可能也不太好。 至少在这样安静轻松的时刻,能把自己的情感尽可能倾注在动作上,摸一?摸他毛茸茸的头发?,让倪霁也能体会到温柔的对待和爱。 希望他回想起两个人?之间的相处,不要?只有捆束制约和欺凌。 不至于从她身上只感受到尖锐的攻击。 应该他能感到更多的愉快和享受。 哨兵枕着自己的腿,任凭手指抚摸他的头发?,过了片刻,林苑听见他的声音, 第320节 “你……可以对我做任何事。” 两人?在一?起的时候,已经非常习惯把精神世界勾连在一?起。 林苑感受到哨兵的各种情感的时候,哨兵也时常能察觉到她各种各样古怪的念头。 你可以对我做任何事,他对林苑说。不用各种顾虑,我没有任何不喜欢的,回忆起来的时候也很好。 他说这些话的时候,面孔藏在黑暗中,耳廓红得快要?滴血。林苑甚至能察觉到他连脚趾都窘迫地蜷缩起来。 只是他还是很清晰地表达了自己的意思。 “我是哨兵,有强大的体质和精神图景。没有那么容易受伤,你不用担心多余的事。” “你只要?愉快地……做你想要?做的事就?好。” “哎哎,知道了。” 林苑的手指轻轻拍着哨兵结实的后?背,有一?搭没一?搭地,很轻柔,哄着他睡觉。 “正在做呢,正在做我想做的事情。” “正在爱着你。” 正在做我想做事情——爱着你。 【哇】 【哇哦】 【深藏不露】 【一?旦觉醒,如此?直球,我好喜欢】 【小?鱼已经受不了了吧。海水都沸腾了。】 躲避点内的光线很暗,地面上传来热火焚烧的声音,手中有伙伴们留下的信件,脚边一?堆散落的金色花瓣。 花蜜的清香和向?导素浓郁的气息充斥着小?小?的空间。 林苑的手指轻轻拍着,哨兵紧绷的肌肉最终慢慢放松,肩膀松下来,呼吸声变得缓慢绵长。 丝丝缕缕细微的阳光在洞口?的石墙上缓缓游走,直至最终消失不见。 星斗重?新遍布夜空的时候,两人?再?一?次踏上快马兼程的旅途。 这一?路走来,得到了充分的休息,精神和身体都处在最佳状态,但走在她们前头的队友们显然没有这么幸运。 路途中可以看见的战斗痕迹变得更多了。 在这样时间有限的路途中发?生这么多的战斗,是极度艰险的事情,令人?不安,但这些遗留的痕迹是已经发?生过的事实,并没有改变的办法。 也正因为伙伴们在前方走过一?遍,扫除了所有危险,才让他们两个能够这样轻松地保持着最佳状态前进。 走到后?来,倪霁突然停了下来,他在花海覆盖的大地上发?现了一?只碎裂的机械手臂。 那只金属义肢支离破碎,手腕处被啃掉了一?整块,裸露出各种焦黑的线路和金属管道。 那只手臂掉在这里,被白昼的大火焚烧过,失去?了漂亮的金属光泽,像一?块漆黑的烧木炭。 残缺不全的手指无力地张着,躺在摇曳生姿的花丛下。 云洛的手臂。 他们不知道在这里遭遇了什么样的战斗,连云洛的机械义肢都被舍弃了。 林苑和倪霁抵达下一?处躲避点。 因为看见了云洛的断手,两人?一?路飞奔,全速前进。 在打开屋顶的时候抱着期待,希望能看见伙伴们的面孔。 入口?的盖子被打开,地堡中无声无息。 没有人?等在里面。 空无一?人?的地堡比上一?次更加杂乱,有更多留下来的杂物,混着血迹的纱布,吃过的食品袋子和用空的药剂包。 这一?次给林苑留言的是雷歇尔。 雷歇尔的字迹稳重?,文从字顺,字里行间不像妮可那样情感充沛。 的时候,会让人?想起那位拥有湛蓝色眼眸的哨兵队长。 林向?导: 在上一?个躲避点,妮可给你留言的时候我们还笑话她。说你不可能凑巧看到这些信件。只是没料到如今我正在做和她同样的事。 想到林向?导和倪霁副官都还平安,还有可能收到我们留下的信件,心中就?觉得安定了不少。 我们的近况有一?点糟糕。杜圆圆和云洛都受了严重?的伤。 最令人?不安的是妮可向?导,自从进入这个躲避点之后?,她受到了精神力的攻击,陷入了时而清醒时而昏迷的状况。 本来,我们计划在这里修整一?个“昼夜”,等一?等你们的脚步,但进来之后?,发?觉这里的情况似乎不太对劲。 有不知道来自何处的强大精神力,在不断攻击我们的向?导。 一?路走来,妮可向?导一?直在参与战斗,还需要?帮助我们这些哨兵治疗和精神疏导,已经十分疲惫了。 我们不知道攻击她的敌人?是谁。在这个毫无出路的封闭空间里,我们守护不了她。所以,我们决定天一?暗,就?离开这里,前往食庞之城的终点,寻求解决的办法。 或许,在那里有更残酷的事等着我们。又或许在那里,我们能和你们相遇。 林向?导,本来还有很多话想对你说。但我觉得已经无需多言。 你是向?导,洞察人?心,永远都能知道我心中想要?对你表达的感激之情。 第321节 总而言之,我永远记得在那场滔天的洪水中,站在竹排上,一?把将水中的幼小?狮子捞起来的你。 更记得的是,你带来的那些改变。 你让我们从新认识到,哨兵和向?导之间的关系。 信件写得不长,署名的地方工工整整签上了雷歇尔的名字,画了一?个黄金狮子家族的简笔家徽图案。 林苑把这封信读了两遍,和妮可的那张折叠在一?起。 这封信是上一?个白昼的时候,雷歇尔留下的,时间已经过去?了数个小?时。 而他们被再?一?次升起的太阳挡住了脚程,无非赶上去?,只能坐在这地底干等。 这样的等待令人?窒息。 地面上的温度在不断升高?,大火燎原。地底下的人?心也像被火烤一?般。 林苑已经变得生动的那张小?脸又恢复了从前的面无表情。 她坐在角落里,抱着膝盖,带着陶瓷面具般的脸有一?点呆滞地看着地面的影子。 连倪霁递给她的花蜜都不能吸引她的注意力。 只把花瓣捏在指尖反复揉搓,直到那金色的花瓣被揉碎,染了一?手的花汁。 “我们已经离得很近。”倪霁把地图摊在两人?面前。 那是一?张很不详尽的图纸,但他用一?支笔将沿途看见的各种巨型游乐设施都在地图上标记。 “下一?个夜晚,我们就?可以抵达终点。”倪霁的笔尖点在被他拉出的线条终点,“我们会在那里和他们相遇。” “雷歇尔是经验丰富的老?兵,云洛也是。杜圆圆的战斗能力我都未必有把握对抗。”倪霁这样说,“妮可也很强。” 地上的温度极高?,地底洞穴这里却很阴凉,一?点昏暗的光照在倪霁的面孔上。 他蹲在林苑身边,持着笔的手指指着地图,目光看着林苑,眼神很坚定。 就?像他确定同伴们不会有事。坚信他们最终能在终点相遇。 “他们都是强者?。”倪霁说。 林苑嗯了一?声。 身体重?新升起一?点暖意,手指把拆开的花瓣送入口?中,一?丝丝的甜让心跳再?一?次稳定。 哨兵的手伸过来,把她沾在唇上的花瓣拿掉,犹豫了一?下,低头吻住了她。 这是倪霁第一?次主动索吻,很轻柔,一?触既分。脸颊已经红了。 “有一?个强大的敌人?,善于精神力的攻击。”倪霁的手指流连在林苑的脸颊上,轻轻摩挲了片刻,收了回去?,“所以你好好休息,保持最好的状态。” 林苑舔了舔嘴唇。 很甜,被充分补充了能量。 他在自己的身边,这么大的一?颗糖,人?形粮仓,是自己的信息素,安慰剂。 所以并没什么好怕的。比自己一?个人?的时候好多了。 林苑的手里捏着那两封信,靠着哨兵的肩膀,闭上了眼睛。 隐隐约约中,精神力的触手拉到极细,跑到了很远的地方。 纤细的末端和一?个强大的精神体轻轻触碰了一?下。 在那里,依稀有一?座彩色的城堡,无数蜕下来的白色躯壳。 远远的,有一?双眼睛突然睁开,冰冷的视线跨越空间,朝着这里看来 …… 林苑睁开眼睛的时候。 倪霁已经站起身准备出发?。地面上的温度还很炎热,太阳的光斑还在远方,火气没有完全退下去?,他们冒着酷热往前赶。 最后?一?点白色从身后?的地平线上消失的时候,前方的花海中出现了一?座彩色的城堡。 那是一?座五彩石砌成的小?小?城堡 头顶星河流转,大地漫布花海,尖尖屋顶的小?小?城堡驻立在天地间。 那就?是柱所在的位置。 整片食庞之城污染区的起源之地。支撑的这片异度空间的形成,扩张,乃至稳定运转到今天的柱。 这个小?小?世界里最危险也最神秘的中心区域。 围绕着那座小?小?的城堡的荒野,或站或卧着一?具具空了的皮蜕。 苍白又巨大,半透明的皮蜕,保留着内部躯体离开前最后?的形态。 像一?尊尊站立在花海中的雕塑,静静面朝着城堡,驻立在花海中。 林苑和倪霁小?心翼翼从那些巨大的躯壳下走过。 有微风吹拂,撩起地面的花瓣,四野具静。 那些巨大的躯壳,始终沉默不动。没有对两个从他们身边穿过的人?类有任何反应。在两人?走过的时候,也没有任何一?只沉睡在地底的巨型生物跳出攻击。 一?切看上去?安静地诡异。 林苑细细打量那些雕塑。 第322节 最开始的时候,能看出是由某种生物和人?类基因的混合体。 到了后?面,那些退下来的外壳逐渐古怪,各种昆虫的翅膀、甲壳和触肢溶成一?片,还混杂入哺乳动物的皮毛和肢体。 像是从不知何处伸来的神灵之手,将大地上的生灵简单粗暴随便一?捏,揉成一?团,不负责任地丢弃在了这里。 那些苍白的,蜕下来的躯壳一?路站立在荒野中,围绕在城堡的四周。 直至城堡的大门外,还一?左一?右站立着两具拥有人?类外貌的“雕塑”。 巨大的皮蜕拥有美丽的面孔,低眸垂视着入侵者?。 两张面容一?般无二,身体各自残缺,内部中空,依稀能从身体结构分辨一?具是男性?一?具是女性?。 倪霁伸手推开城堡的大门。那扇沉重?的大门发?出吱呀一?声响动,轻易向?内敞开。 城堡内部的光线很暗,除了开门的动静,没有一?丝声响。 高?处装有彩色玻璃的花窗,月光透过彩色玻璃投射下色彩斑驳的光影,在昏暗的庭院中缓缓晃动。 倪霁观察了片刻,迈步率先向?内走去?。 他的手悄悄一?指,给林苑打了一?个暗号。 林苑的目光随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在大门的边上,一?个很不起眼的角落,看见一?个用血抹上去?的印记。 那个符号她很熟悉,不久之前才在信纸上看见过。 这是伙伴们留给她的提示。 雷歇尔他们一?行人?,在不久之前,进入过这个诡异的城堡中。 第132章 [] 第 132 章 夜晚的城堡景色很美。 高处有很多彩色玻璃构成的花窗。星光透过?那样的玻璃洒在庭院中复古的地?砖上。 幽深的古堡内处处浮动着如梦似幻的彩色微光。 只是四处静逸得可怕, 一点声音都没有。 行走在其中,总觉得有一只巨大而?古老的怪物蛰伏在这城堡深处,正睁着双眸,静静注视着自己。 林苑看了?身边的倪霁一眼。哨兵的目光澄澈, 缓步走在彩色的光晕中, 还对她笑了?笑。 仿佛这里也没什么可怕,和他们之间任何一次的训练, 任何一次进入的污染区一样, 不值过?度紧张。 空气里传来淡淡的血腥味,古老的石质建筑上逐渐出现了?很多战斗过?的痕迹。 那些战斗痕迹很新, 像是刚刚发生没有多久。 林苑甚至看见了?一截被斩断的金色发辫, 黄金色的发丝散落在地?面的泥泞中,沾染了?血迹。 盯着那几缕金发看了?一眼, 脚步不停, 一脸镇定, 快步迈了?过?去。 自己一向是个冷静的人,眼下的情况, 并没有什么大不了?的,林苑对自己说。 城堡大厅在他们靠近的时?候突然?主动打开了?门,金红色的大门黑洞洞地?张着, 像一个吃人的怪物张开大口,等待着他们自投罗网。 大厅里的光线很暗, 林苑眯着眼睛看去,看不清内部情况。 只知道内部装饰豪华,地?面铺着猩红的地?毯, 摆着柔软的复古沙发。 最深处是一条弧状的楼梯,楼梯的平台后有一个巨大的圆形玫瑰花窗。 在开门的那一瞬间, 倪霁几乎是下意识地?把她往后拉,抬手挡住她的视线。 倪霁的手心很干燥,温凉,因为一路摘了?很多的花,染上了?浓郁的花香。即便如此?,也无法隔离那扑面而?来的血腥味。 林苑透过?哨兵的指缝,看见了?自己绝不愿意看见的一幕。 在那个昏暗的,有如地?狱一般的地?方,鲜血浸透了?整片空间。 隔着哨兵的指缝,只能看见浓稠的红色,和苍白的肢体。 刺眼的红色几乎灼伤了?林苑的视网膜。 每一个角落里,都血腥到了?极点,受难者的面孔是那样熟悉。 林苑觉得自己还很冷静,她推开倪霁的手,一步步向那浓黑深处走去。 她看见了?妮可。 妮可斜靠在一条长沙发上,双手交错握在胸前,闭着双眼,像是睡着一样。那身纯白的向导服被彻底地?浸染成了?鲜红的衣裙。 一个向导在身体流失了?这么多的血的时?候,是不可能再活下来的。 在妮可身后,一根雕塑华美的石柱和高高的穹顶间,结了?一张巨大的蜘蛛网。 杜圆圆被吊在上面,一只巨大的蜘蛛趴在她的身边,正啃食着她的大脑。 林苑抬头看那张流着血的巨网,脚底一个打滑,险些被地?面黏腻的鲜血绊倒。 她在站起身的时?候看见了?云洛。 云洛被挂在一根尖锐的木桩上,长长的血迹一路沿着木桩流到自己脚下。他似乎还在受难,没有完全死去。 林苑想要往那边跑,更远的角落里有一整面墙的巨大鱼缸,咕噜噜的鱼缸中装满了?浑浊的水。 雷歇尔沉没在水底,金色的长发在水中散乱,扩散了?的瞳孔呆滞地?凝望着自己。 林苑伸手想要抓一把倪霁的胳膊。 地?板太滑了?,都是血,她觉得自己需要抓住什么东西才能支撑自己站稳。 但她抓了?一个空,身边没有人。 林苑回头看去,身边、身后、敞开的大门外一路空落落的。大厅里没有倪霁,大厅外的道路上也没有倪霁。 没有任何一个哨兵。 对了?,她本就是一个人来的,她的身边从来就没有出现过?什么哨兵。 那沾着花瓣的吻,汗液交融的结閤热,抚摸着自己脸颊的手指,都不过?是虚幻,一场梦。 林苑周身大汗淋漓。 第323节 她想起在自己很小的时?候,母亲离开自己身边的那一天,递给了?自己一只虎鲸玩偶。 从那之后,她抱着那只虎鲸玩偶等了?很久很久。却再也没有等回父亲、母亲和任何一个亲人。 或许是太寂寞了?,于是慢慢开始幻想身边有一个精神体是虎鲸的哨兵。 他是那样的好?,能满足自己想要的一切,在任何自己需要的时?候出现,永远温柔,无限迁就着自己。 这个世?界上又怎么会有这样的人呢。 是忘记了?吗,自己明明一直从来都是孑然?一身。 是一只茕茕孑立,无可救药的怪物。又怎么会有一个那样亲密的伴侣存在。 林苑觉得腹部像有什么东西在搅动,难受得让她想要呕吐。 她伸手扶了?一把皮质的沙发,抬起手一看,手心满是血。 原来这个世?界上没有倪霁。不存在这个人。 自己的伙伴们都死去了?,尽管他们一度那样信赖着自己。 这好?像是很常见的事?,战场不就是这样的吗? 死人是常态,孤独才是应该的。 只是为什么心口好?像被切开,被烧红的铁块堵住,每走一步路都疼得厉害。 别想了?,战斗还没有结束呢。林苑听见自己的声音。 眼前的整个世?界都是黑色的,是地?狱和深渊。到处都是血,是同伴的尸体,到处都是死死盯着自己的眼神,血的颜色,红得令人心惊。 林苑觉得自己在无限下坠。 往下掉落。不知最后会落在什么地?方。 “有一个强大的敌人,善于精神力?的攻击。接下来会是你的战斗,要保持最好?的状态。” 是谁对她说过?这句话?是谁? 林苑猛地?睁开眼睛,发现自己已经没有身在那个昏暗的大厅。 她身在一个光线柔和的屋子,有干净的床和柔软的地?毯。 心脏一片慌乱,跳动得很厉害。思维混沌不清。 那浓烈的血腥味和残酷的画面依稀还滞留在眼前。 “有一个强大的敌人,接下来会是你的战斗。” 那熟悉的声音反复响在脑海中。 林苑深深吸了?一口气,终于意识到自己遭遇到了?极其强大的精神攻击。 她被名为恐惧的情感捕获,被困在了?某个强大意识的精神图景之中。 闭了?一会眼睛,平复了?自己的心情,林苑在这间屋子里站起身来 从窗户看出去,外面的雾气很浓,是一个花园,远远的地?方依稀有人影。看起来是一个很令人安心的环境。 窗户可以?打开,高度不高,能够跳得下去。 只是这里很陌生,已经不是在浅表意识,而?是被困在了?更深的一层迷雾深处。 因此?尽管自己已经意识到这是身在精神图景的内部,但依旧无法回到现实世?界的身体中,清醒过?来。 脑袋很迟钝,像是深陷浓雾之中,无法有效思考。 她只知道这个敌人很强,能够完全混淆虚拟和现实。 她甚至能精准切中林苑内心深处最大的恐惧,残忍地?把林苑最害怕看见的所有一切血淋淋地?剥给她看。 在压抑的寂静之后,突然?将?她所有重视的人,以?最惨烈死去的模样现出在她面前。 那些冷掉的血,绝望的眼神,让林苑到了?此?时?此?刻依旧不能判断那是否是真实发生的事?。 陌生的屋子里,林苑想起黄金树下,薰华曾经和她说过?的话。 “您生在这个时?代,在哨兵们的面前您或许已经是强者。但我?感觉您还是缺乏向导之间战斗的经验。” 那时?候,戴着银色面具的薰华叹了?口气,摇摇头,“那种毫不留情撕开心中弱点的感受,有一天如果遇到了?,只怕您会很不适应。” 从前以?为薰华对自己的要求已经十分严格。如今才知道他其实十分宠溺着自己,一直没有舍得对自己下过?真正的狠手。 “他们每一个人都是真正的强者。” “我?也不是弱者。” “请相信我?们。” 这是谁在自己耳边说过?的话? 是倪霁。 在自己收到妮可和雷歇尔的留言时?候,她的哨兵好?像能预料到如今的局面一般,这样对自己说过?。 请相信他们不是弱者。请相信你的伙伴,你的哨兵。 一定还活着的。 现在要做好?的是自己面对的战斗。 倪霁是那样鲜活,真实,有血有肉。 他的每一种样子,每一道声音都被珍惜地?收藏在自己的精神图景中。 又怎么可能是虚无的幻像? 第324节 只是如果连自己都不能摆脱敌人精神力?的控制,那在外面的所有哨兵,哪怕现在还能坚持,迟早也会陷入更大的危险中。 林苑开始观察着困住自己的这个小小屋子。 自己好?像还在那个复古的城堡中,进入了?更深处的房屋。 想要离开这间屋子,有两?个明显的逃生口。一是窗户,一是关闭的屋门。 窗户的高度并不高,外面是花园,打开窗户跳下去或许就能逃脱。 门是紧紧闭着的,门外听不见丝毫动静声,拉开门或许会看见可怕的怪物。当然?,也有可能回到那间和倪霁分散的大厅。 是打开门,还是跳窗? 林苑的视线在门和窗户之间来回看了?两?遍,门外很静,窗外雾浓,屋子里摆放着柔软的空床。 她最终却选择躺到那张床上,闭上了?眼睛。 再一次睁开眼睛的时?候,林苑发现自己回到了?那个昏暗的大厅。 她成功脱身,从梦境一样的世?界中醒来。 浓稠的血液,沙发上的尸体,蜘蛛网,木桩和鱼缸都不见了?。 一道清冷的声音在光线昏暗的大厅中响起, “啊,居然?这么快就被你摆脱了?。” 林苑这才发现,在那铺着红色地?毯的台阶上,色彩斑斓的玫瑰花窗前,站着一位身着礼服的女性。 那是一个身材高挑的人形生物,梳着整齐的鬓发,穿一身花纹复古的长裙,脸上笼着薄薄的黑纱。 她背光而?立,不知什么时?候开始,就站在那里静静看着林苑。 不,林苑突然?意识到她其实一直站在那里,从自己最开始进来的那一刻起。 从自己和倪霁进来的那一刻,她就明明白白地?站在这片花窗前。 只是自己受到了?她强大精神力?的影响,几次视线掠过?,竟愣生生地?将?这样的存在忽略了?。 “你挺厉害的。好?久没有见过?你这样的向导了?。”窗前的那人这样说,“能这么快就摆脱了?我?的控制清醒过?来,不容易。” 声音清透,带着赞许的情绪。 林苑看着她的面孔,开口说道,“哪里,我?还在你的精神图景之中,不是吗?” 花窗前的女士这次露出一丝惊讶的表情,随后浅浅地?笑了?。 她那种吃惊,浅笑的神色十分自然?,毫不僵硬,就像一个真正的人类。 伸手提着裙摆,从台阶上缓缓走下。 “居然?被识破了?吗?”她莲步轻移,带着笑容向林苑走来,“你居然?能醒悟过?来,这真让我?吃惊。” “没错,你只是从更深一层的精神世?界里醒来,并没有真正离开我?的精神图景呢。” “真是可爱,人类之中永远有你这种充满趣味的家伙存在。所以?当初我?并不赞同圈养人类的计划。” 圈养人类。 林苑再一次听见了?这个词汇。 眼前缓缓逼近的这只畸变种,或者说食庞之城的“柱”给林苑一种不太一样的感觉。 她似乎和林苑所有接触过?的污染区中的柱都不太相同。 看上去很古老,意识清晰,情绪稳定。 林苑甚至能感觉到她行动上的轻松自如。 她拥有随意行动的能力?和清晰的自我?意识,并不囿于柱状的固定身体不得动弹。也没有那种被低阶食欲控制行为的强烈渴望。 那种言行举止过?于类人,身上似乎有一种林苑很熟悉的感觉。 林苑细细想了?想,觉得她和高居白塔之上的那位陛下带给自己的感觉很像。 这位食庞之城的“女王”拖着她大大的裙摆,缓缓下楼,华美的礼服上,佩戴着一条镶嵌有绿色宝石的吊坠。 那颗宝石林苑也十分眼熟。 一模一样的一枚,她曾经在白塔顶端女王的脖子上看见过?。曾经有一次,林苑的手指险些就触碰到了?那枚石头。 只不过?那位陛下脖颈上的那一枚颜色是红色的。 食庞之城的女王带着那条项链,在林苑的目光中走下台阶,她从林苑身边经过?,穿过?光线晦暗不明的大厅,走到城堡后花园的入口处。 那里的门被打开,明亮的星辉倾泻进来。 在户外,苍穹下是无边无际的花海,花海之中用五彩的透明宝石砌成一道长长的走廊,走廊的尽头,有一座透明的凉亭。 食庞之城的女王站在入口处,回身看向林苑。白皙的手指轻轻搭在胸前的宝石上。 “我?知道你来这里想要的是什么。” “我?在花园中的凉亭等你。如果你能走到那里,我?就将?你想要的东西给你。” 林苑看着她问,“走到就把那个给我?吗?” 夜晚的微风吹过?,将?那位畸变种脸上的面纱微微扬起,面纱下露出弯起的红唇。 “不仅如此?呢,我?还能把你想知道的一切都告诉你。” “但首先?,你得证明你拥有知道这一切,改变这一切的能力?。” 第325节 她在月光中转身,沿着宝石长廊远去,身影移动得很快,如水的声音留在身后, “如果你在途中倒下,倒也不必觉得可惜,我?会很珍惜地?将?你和你的伙伴做成浇灌这个世?界的花肥。” “你们会以?另一种方式永远活着,成为食庞之城的子民,过?一种全新的生活。” “也许你会发现那是一种更好?的选择。” 林苑思索了?片刻,迈开脚步,朝那五彩斑然?的长廊走去。 头顶星空璀璨,眼前花海无边。宝石建筑的长廊被无数鲜花簇拥着,折射出梦一般的光泽。 林苑知道自己此?刻就是在梦中,在一只活了?无数年?岁,古老畸变种的精神图景之中。 五光十色的长廊象征着深入那位强大畸变生物的精神图景内部。 这条路看起来很短,似乎又无限漫长。 绚烂的色彩,曲折的光影。 一步迈入,或许就再难抽身。 很可能从此?在他人无限的精神图景中迷失自我?。滞留在这位的精神图景中,成为她更加强大的养分。 自己有能力?从中抽身吗? 林苑回头望去,精神图景的世?界中,昏暗的大厅里空无一人。 但她知道,此?刻她陷落在精神世?界之中。 在现实的世?界中,她的哨兵倪霁,她的朋友们,也正和强大的畸变种苦苦战斗。 倪霁不知道能够坚持多久。妮可和哨兵们生死未知。 这会是一场苦战。 触手们从裙摆中出现,涌动围绕在林苑本体周围。它们察觉到了?敌人的强大,感受到危险的气息。 “去外面,帮助哨兵们。”林苑对它们说。 【可是……】 【这样你的力?量会变弱。】 【很危险】 【这里也很危险】 【强大,从未遇见过?的。】 “我?一个人是不够的。只有哨兵们都能够清醒过?来,和哨兵们在一起,才有取胜的希望。” 【好?吧。】 【那好?吧。】 【你要小心】 【我?们不可能失去你而?活着】 【别忘了?你现在是有哨兵的人】 【寡夫的身份一点也不适合那条虎鲸】 第133章 [] 第 133 章 倪霁扣动扳机, 砰一声射出一枚子弹。 没有打中,窗前的?那只怪物很快跳跃开,沿着柱子攀上去,横过脑袋看着他。 那是一只外形古怪的?畸变生物, 体型不?大, 身体上融合了各种各样的?生物特征,彩色的?鱼鳞, 长长的?触须, 昆虫的?复眼,人?形的?嘴唇和下颚。 古怪的?身躯, 穿着人?类女性的?复古长裙, 头上戴着黑色的?面?纱,裙摆下拖出千奇百怪的?昆虫步足。 既畸形丑陋, 又有一种诡异融合的?美感。 从进入大厅开始, 它就站在楼梯上静静地看着两人?。 一股强大的?精神力刺痛倪霁的?大脑神经, 他忍耐着剧痛,朝着窗前的?那只畸变种开枪射击。 子弹没能打中那只怪物, 台阶上那扇圆形的?玫瑰花窗被击碎。 大厅里?梦境般的?彩色光线散了,露出墙外高高的?天空。 “哦?你挡住了我的?精神入侵,哨兵。”那只盘桓在城堡穹顶的?怪物说。 它巨大的?复眼盯着倪霁看了一会?。 “我知道了, 你和你的?向导结閤了,你对?她忠贞不?移, 下意识抗拒所有其它意识进入你的?精神海。” “真有意思,人?类总是会?产生很多奇奇怪怪的?情感和守则,例如所谓的?爱, 忠诚,嫉恨, 这些情感有时候很脆弱,有时候又莫名强大。” “但你又能坚持多久呢?看看你的?身后吧,你的?向导已经陷落,你的?同伴也全都倒下。” 倪霁不?用回头看,他知道身后发生了什?么。 刚刚进门的?时候,他和林苑应该都看见?了可?怕的?幻像。 先是看见?死去的?同伴,林苑扑在他怀中失声痛哭。随后他们不?知怎么地,就回到了那个地底避难点。 林苑的?手臂绕着他的?脖子,开始吻他。 好像已经不?用在做任何事了,他们可?以慢慢来,花无限的?时间?让自己陷落在快乐中就行。 第326节 同样气味浓烈的?信息素,林苑的?手指,林苑的?肌肤,林苑企图咬他耳朵的?感觉,一模一样,没有一丝一毫的?不?同。 但就是察觉到了不?对?,倪霁条件反射地开了枪。 那不?是林苑,模仿得?再像也不?是。 林苑入侵自己精神图景的?那种感觉,驻留在他的?意识,他的?大海中,化进每一粒沙,每一滴水里?。 虽然他们之间?只有那么一次,但那种感觉却已经在那片海底固化,被刻进神经深处。 无人?可?以伪装,再强大的?精神体都办不?到。 倪霁在枪声中清醒。看清了屋内的?真正环境。 装饰豪华的?大厅中摆有一组柔软的?沙发。 妮可?躺在那座沙发椅上,双目紧闭,状态不?明,勉强能察觉到还有微弱的?呼吸。 杜圆圆倒在她脚边的?立柱下,再前方一点的?地面?倒着云洛和雷歇尔。 林苑一只手按着沙发的?扶手,她站在那里?,闭上了眼睛,一动不?动。 就站在自己的?身边。 敌人?的?精神力攻击像是无形的?声波,看不?见?摸不?着,一波又一波浩浩荡荡来袭。 那是从未遭遇过的?强大精神力攻击。令人?神魂晃动,痛苦不?堪。 倪霁的?视线在林苑按着皮沙发上的?手指掠过。 他的?全身紧绷,进入战备状态。 脑海中的?某个隐秘的?角落却不?知死活地想起这只手触碰自己时候的?感觉。 既冰凉无情,又滚烫如烙铁。 在外来的?精神力攻击令人?痛苦得?受不?了的?时候,倪霁下意识把?自己的?注意力强制锚定在那只手掌上。 按在沙发上的?那只手明明小?巧秀美,手指纤白。 却曾经钳制住自己,让自己的?每一处都在她的?手中焚烧。 让自己痛苦也让自己极度愉快过。无法忘记那种被巡礼和摆弄的?强烈感受。 说起来令人?羞耻。但每当敌人?的?精神入侵带来痛苦和恍惚的?时候。 哨兵便靠着林苑带给自己的?种种记忆,依赖回忆那种强烈的?感受,抵御住了外敌的?精神入侵。 像是那抛入海中的?铁锚,扎进深深的?海底,不?论海面?如何狂风骤雨,巨浪起伏,总能紧紧拉住海面?飘摇的?大船,使它不?至颠覆。 即使敌人?强大,但他已经承受过另一位向导的?入侵,于之进行过最亲密的?结闔。 因此能够顽强抵抗。那片大海不?再愿意容忍其它人?的?强行精神入侵。 在所有哨兵倒下的?时候,在林苑陷入精神力战斗无法动弹的?时候。 倪霁神色冰冷,守在林苑身边,稳稳举枪对?着屋顶上的?敌人?。 虎鲸从地底游出,一嘴叼着云洛,脊背顶上雷歇尔,把?他们全都搬运到沙发附近。 那只畸变种攀在立柱的?顶端,横着探出上半身,长长裙摆垂挂,体态优美,鼻子里?轻轻哼了一声。 一双复眼不?再看倪霁和他的?精神体,却紧紧盯着一动不?动的?林苑。 仿佛一两个哨兵对?她来说是微不?足道的?存在。她也不?屑于再分?精力对?他进行精神力攻击。 只对?那个陷落在她精神图景中一动不?动的?向导感兴趣。将自己所有关注力,用在林苑的?身上。 城堡的?地面?在开裂。有东西从地底钻出。 像是当初在摩天轮下的?那场战斗中遇到的?,一只没有心跳,没有呼吸,没有情绪和任何生理反应的?畸变种破土而出。 它抖了抖身上的?土块,从角落的?阴影中缓缓爬出来。 接着是另外一只。 一只又一只狰狞的?畸变种爬了出来。从屋顶,从地底,从柱子后的?阴影中出现,缓缓逼近。 倪霁抽出了他那柄骨白色的?匕首,染上自己的?血,将它变为红刃。 他朝前一步,一个人?,一柄刀,面?对?着地底涌出的?敌人?。 无人?可?以援手,一步不?能后退。 身后是倒下的?战友和自己无论如何也要?守住的?人?。 一只畸变种从穹顶的?阴影中突然跃下,从后方扑向站立不?动的?林苑,钢铁化的?长长利爪闪着冰冷的?寒光。 守在后方的?虎鲸愤怒地鸣叫一声,甩尾将那只形态狰狞的?畸变种一把?拍开。 扭曲的?怪物被狠狠甩在石柱上,尖叫一声掉落地面?,坚固的?石柱裂变弯曲。 但那刀锋般的?利爪也在虎鲸黑色的?脊背上拉出了几道血口。 敌人?很凶,战斗力强悍。 虎鲸这次没有嘤嘤,小?小?的?眼睛瞪着凶狠的?光,龇着尖尖的?小?牙,任凭伤口处精神体特殊的?血液滴落。 它知道这一次没有可?以撒娇的?人?。 林苑和触手们都在精神世界里?战斗,没有人?会?摸一摸它的?头顶。 于是它变成?那只凶悍强横的?海中凶兽,无谓伤痛。 正面?攻来的?敌人?更多,倪霁紧紧守住小?小?一方沙发,迎住四面?八方来袭的?敌人?。 他和虎鲸身上很快挂了彩。 城堡内光线很暗,像是一场漆黑的?噩梦。 沉眠于地底的?强大畸变种源源不?绝,一个接一个爬起。 这是食庞之城女王的?城堡,整片污染区的?支柱所在,怎么可?能是一个真正寂静美丽的?无人?乐园。 第327节 在地底下方,沉睡着无数守护城堡的?强大畸变生物。 血红的?刀影在黑暗中不?断亮起,照亮倪霁染血的?面?孔。 虎鲸的?鲸鸣幽远,黑色强壮身影游动在半空,滴滴答答的?血液从它身躯落下,点点消散进虚空之中。 场面?逐渐变得?血腥难看,被拍碎的?虫腹留下粘稠的?液体,斩断的?昆虫步足神经反应还没有消失,蜷缩在地面?抽搐。 敌人?实在太多了,一只又一只地围拢,包围圈在缩缩小?。 而倪霁甚至连移动的?空间?都没有,哪怕避开一步,身后暴露的?是无人?守护的?战友。 他只能用自己的?刀,自己的?血肉之身,自己的?精神体,去挡住黑暗中所有的?恶意和攻击。 倪霁后退一步,脚跟抵到了沙发,他用余光看了身后的?林苑一眼。 心里?计算着自己还能支撑的?时间?。 一条腿断了,已经做不?了大幅度的?跳跃。手臂流下的?血液喂饱了长刀,开始有失血过多的?征兆。 身后的?林苑依旧一动不?动闭着眼睛。 在这样的?环境中,她没有出声,没有睁眼,触手们一只也没有出现。 显然她在精神领域的?战斗十?分?凶险,令她无暇分?心。 也不?知道她的?战况如何。 不?能打扰到她,不?能让她分?心,自己是一步都不?能再退了。 倪霁吐掉了口中的?血,移开目光,握紧了手里?的?刀。 不?知什?么时候,微凉的?触手跑出来了一只,勾住倪霁的?手指,安抚性地摸了摸哨兵的?手背。 倪霁睁大了眼睛。 在那一瞬间?,那一点勾了勾手背的?轻微触碰,几乎像一个大大的?拥抱,安抚了他悬空而焦虑的?心。 林苑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在战斗中陷入如此被动的?状况。 在倪霁的?印象中,林苑的?精神力强大而可?靠,几乎无所不?能,从不?曾在战场上示弱。 像此刻这样,完全无法顾及自己身体安危,彻底陷入精神力胶着战斗的?情况还是他第一次看见?。 说不?担心几乎是不?可?能的?。 也只能守护着她的?身体。期待着她能给出一点点自己还平安的?暗示。 小?小?一只触手,轻轻一下触碰,让倪霁焦虑的?心一瞬间?变得?安定。 没有精神力的?抚慰,也没有任何疏导,林苑分?不?出精力给他别的?任何帮助。 只是那样轻轻摸了摸他的?肌肤。 失血和伤痛带来的?严重影响仿佛都在那一刻褪却了,哨兵觉得?自己还可?以无限支撑下去。 虽然这只是一种精神上的?幻觉。他当然不?可?能无限受伤失血,还永远守在这里?。 但至少在这一刻,他又重新站稳了,握紧了手中的?刀。 致命又血腥的?战场。倪霁没能忍住悄悄回握了一下林苑的?触手。 昏暗的?古堡,破碎的?花窗,影影倬倬围上来的?敌人?。 哨兵站在敌人?之中,悄悄捏一捏小?小?的?触手,从小?小?的?精神触手上汲取力量。 仿佛这是他的?能量石,治疗液,可?以无限续命,随时随地治疗自己的?伤和痛。 被他握在手心的?触足很舒服地蹭着他的?肌肤扭动,等他松开自己,重新杀向战场的?时候,才满足地扭下来。 它扭动着爬行上了沙发,小?小?的?一只分?成?细细的?几缕,钻进了哨兵杜园园的?眉心,钻进了沉睡不?醒的?妮可?眉心,钻进了沙发上几位昏迷不?醒的?哨兵们的?脑海中。 …… 杜圆圆在哨兵训练室中做着射击训练。 这本来是她的?日常,只要?不?上战场,几乎每一天她都是最早一个入场训练的?哨兵。 有那么一句话,她奉为经典,在训练场上多流一分?汗,战场上就少流一分?血。 只是今日不?知道为什?么,常规的?训练而已,却搞得?心神不?宁,失误了很多次。 仿佛有什?么很重要?的?事情被忘记了。 “圆圆,圆圆。” 枪械的?轰鸣声中,有人?喊着自己的?名字。杜圆圆摘下耳罩,侧目看去。 是一位和她从少年时期就混在一起的?哨兵兄弟, 她很清楚地记着他的?名字,记得?他的?精神体是一种小?狗。 但此刻也不?知为什?么,看他的?面?目却有一点模糊。 “圆圆,我有些话想对?你说。”那位哨兵看着她,露出小?狗一般湿漉漉的?眼神。 于是杜圆圆忘记了心中的?紧张不?安,把?护目镜拿下来,等着他继续说话。 心底深处却有一股悲哀的?情绪升起,好像知道即将发生一些很令人?伤感的?事。 对?面?的?哨兵在她的?目光中移开视线,扭捏了一下,精神体的?尾巴没能控制得?出,从身后冒了出来,还摇了摇。 最终他涨红了面?孔表白。 细述他藏在心中许久的?妄念,说他偷偷把?爱意埋藏在心底很多年。 “可?是我们都是哨兵。”杜圆圆比划了一下自己的?身高,她甚至比那位战友更高一点,两人?都是高挑又强壮的?战士。 “你知道的?,我虽然喜欢异性,但我从不?愿意屈居人?下。” “我只求一夜,哪怕只有一夜。”那人?这样说,“我可?以迁就你的?喜好。” 他说最后这句话的?时候连耳朵都红透了,声音很小?,但语气很坚定,像是在心中演练过了无数次。 第328节 他们认识了很多年,是很熟悉的?伙伴,知道对?方的?兴趣,爱好,口头禅,乃至战斗和杀人?的?方式。 但不?包括这种事。 两个人?度过了很愉快又疯狂的?一个夜晚。 出乎意料的?,几乎和在战场上一样,两人?在这种事情上也同样适合,契合无间?,默契得?很。 兴奋得?令人?战栗,一切都让人?难忘, 杜圆圆甚至想,既然他也喜欢自己,以后可?以把?两人?的?关系确定下来。 反正自己不?是贵族出身,也从来没有肖想过能够得?到国家匹配的?向导。 就这么愉快地决定了。 等他这次从污染区回来,就找一个好的?时间?,稍微浪漫一点的?环境,告诉他自己对?他也有意思,问他愿不?愿意从此在一起过日子。 那一夜之后,那个哨兵去了污染区,一个不?算特别危险的?地方,执行一道不?算难的?护送任务。 但他没有回来。 那位有着杜宾犬的?精神体,有小?狗一般湿漉漉的?眼睛,愿意在床笫之间?迁就自己的?哨兵没能从污染区回来。 杜圆圆这才醒过神来。想到他在出任务之前孤注一掷地和自己表白。在卧榻上舍弃一切自尊,不?顾一切地迎合自己。 那种疯狂深处,藏着决绝的?悲哀。 怎么就完全没有发现呢? 听到噩耗的?时候,杜圆圆和所有的?战友表现得?一样,默哀沉寂了片刻,便不?再过问。 哨兵牺牲在污染区是再正常不?过的?事,几乎每个月都会?遇到。 再悲伤的?事情重复得?多了,人?都会?变得?麻木。 和所有人?一样,杜圆圆听到了这个消息之后,只是沉默了一会?,甚至没有掉下一滴眼泪。 但她独自带上装备,悄悄潜入了那个污染区。收寻了很久,找到死去哨兵的?遗骸。 食铁兽的?利爪刨开废墟,将哨兵的?尸骸挖掘出来。 他的?身体是残缺的?,生前承受了巨大的?苦难,只有头颅完整。 哨兵的?尸体双目紧闭,头发乱成?一团,脸色灰败,已经死去了很久。 完全看不?出那天夜里?,红着眼角喊自己名字的?模样。 杜圆圆看了他一会?,抽出了刀,将他的?头颅一刀割下。 【圆圆】 有某个奇怪的?声音在喊她的?名字,一种冰凉的?感觉入侵眉心。 杜圆圆恍惚了一下,精神似乎清醒了一些,只是一种狂怒紧紧摄住她的?心脏,让她无从挣脱醒来。 她提着心上人?的?头颅离开那片污染区。 在黑市上找到一个脑缸系统,亲手将心上人?的?大脑剖出来,放进仪器中,看见?了他临死前的?画面?。 杜圆圆看见?了一本日记,一只笔在上面?迅速地书写。 日记的?内容没有排头,也没有署名,只有零散的?一些句子,但杜圆圆莫名觉得?那是写给自己看的?。 “我总觉得?这一次任务有很多不?对?劲的?地方。这种感觉很不?好,让我担心自己或许出不?了这片污染区。” “我最爱的?人?,以我对?你的?了解,在我死后,你或许会?对?这件事刨根究底。” “那么不?如由我把?自己知道的?写下来,也省得?你费尽心血调查。当然,如果我没死,那我应该会?毁了这本笔记。” “很奇怪,出发之前我和所有的?队友们都一度认为,这只是一个护送研究员到污染区调查的?普通任务。队伍的?配置很简单,只有几位哨兵,大家精神很放松,觉得?会?是一次轻松安全的?任务。” “直到出发前,我无意间?得?知,我们护送的?不?是研究员,而是一位向导。” “他不?仅是向导,还只是很小?的?一个孩子。” “为什?么,我们要?把?一位毫无战斗能力,如此年幼的?向导送入污染区?” “进来之后,队长才告诉我,要?去的?不?是普通的?外圈,而是去污染区的?核心,去柱所在的?位置。我们到了核心区域,甚至被命令将那个孩子独自留下。这太残忍了,简直骇人?听闻。我必须提出反对?。” “向导是帝国的?珍宝。就连我们这些急需向导疏导的?哨兵,平日里?都很难得?见?到向导一面?。” “为什?么会?发生如此荒唐的?事情?亲爱的?人?,我感觉自己像是一群恶徒,帮凶。正在把?一只无辜的?羔羊献祭给魔鬼。” “但是队长不?许我们多问,一句也不?让我多提,只要?我服从命令。这一次我不?可?能听他的?,我必须搞明白这件事的?原委。” “亲爱的?,我有一种很危险的?感觉,但如果我能活着出去,我想我还是一定要?将这件事调查清楚……” 日记后面?不?再出现。 只有一些零碎的?画面?。 战场,恐怖的?畸变生物,从柱里?伸出的?长长触手,一个孩子哭泣的?面?孔,指挥官挥向自己人?的?长刀。 还有无数赤红的?鲜血 ……… 下一刻,杜圆圆出现在训练场,举枪射击。 记忆被消除了。她又回到了那一天。 一位熟悉又亲密的?战友来到她的?身边,摇晃着尾巴,和她表明心意。 【圆圆】 第329节 那个反复喊自己的?声音很突兀地,又一次在脑海中响起。 【你醒一醒,熊猫】 【不?想搞清楚真相,为他报仇了吗?】 【你只是反复在经历这一夜,在快乐和痛苦中徘徊】 【喂!你再不?醒来,大鱼撑不?住啦,妮可?,大猫,独角兽都要?死光了!】 有什?么东西鞭子一般重重在她的?脑海中抽了一道,有人?在喊她。 杜圆圆愣了愣神,抬头听见?眼前的?人?正对?她说, “我只求一夜,哪怕只有一夜也好。” 杜圆圆看了眼前的?人?片刻,摘下眼镜,伸出手揉了揉狗狗冒出脑袋的?耳朵。 当着训练场所有人?的?面?,凑近,吻住了他。 “抱歉,当初应该和你说清楚的?。我想给你的?,不?只有一夜。” 她松开那个被她吻得?愣神的?男人?。 抵住他的?额头,对?他道歉。 “我要?走了。不?能一直留在回忆中陪你” “你没弄明白的?事,我会?替你去看,去查,去告之天下。” …… 倪霁踩着畸变种的?脑袋,抽出血红的?长刀,刀身过于黏腻,握着刀的?手在打滑。 视线被血红覆盖,已经模糊得?看不?清晰。 他甚至连喘一口气擦一擦血污的?时间?都没有,新的?一只畸变种又从地底爬出。 凶狠的?怪物裂开大嘴,一只还没完全从地底爬出,另一只已经从天花板上垂着丝线吊下。 倪霁再一次举起他的?刀,手臂在颤抖,他扯下一块布条,把?刀柄和手掌捆在一起。 “你歇一会?,让我来。” 女性哨兵的?声音从身后响起。 巨型食铁兽从天而降,屁股一墩把?两只畸变种坐扁。 是杜园园,她从混乱的?精神状态中清醒过来了。 巨型熊猫的?精神体强势加入战斗,在战场上来回翻滚,手撕无数畸变种。 松了一口气的?倪霁身形晃了晃,以刀尖撑着地面?勉强不?让自己倒下,一只有力的?手臂从身后伸过来,扶住了他。 黄金狮子雷歇尔扶住了倪霁的?胳膊,他的?发辫断了,金色长发四散,脸上沾着血迹,一脸怒容。 “你后退歇一会?,让我们来。”他说。 第134章 [] 第 134 章 白塔高层的学园, 抚育幼儿的教室美丽温馨。 老师们温柔慈爱,穿着向?导制服的孩子们正在无忧无虑地玩耍。 一个男孩没和伙伴们一起游戏,独自坐在角落里画画。老师走?了过来,弯下?腰半蹲在他的身边, 笑盈盈地, “椿又在画画啊。能给老师看?看?吗?” 画本?上画得是星空下?五彩斑斓的花海,长长彩色走?廊蜿蜒在花海中, 通向?一座宝石砌成?的凉亭。 绚烂的笔触, 梦一般的构图,童话里才有的世界。 “哇, 是花海啊, 小椿画得好美。”老师用十分夸张的语气赞扬,手指指着花海边缘一排小小的红色涂鸦问?, “但是这些红色的栏杆是什么呢?老师觉得颜色好像太突兀了点?。” 那几抹红色涂鸦像血, 令人很不舒服。 “那些是木桩, 有哨兵被挂在上面?,红色是血流下?来的样子。”男孩伸出细小的手指, 指着那一抹红色,很认真地解释。像是在陈述某件事实?而已。 老师的脸色陡然变了,很勉强地扯了扯嘴角, 维持着僵硬的笑容站起身迅速离开。 “你好傻,明?知道老师不可能喜欢, 为什么偏偏要说实?话?” 说这句话的是一个同年龄的女孩。女孩和他一样没有参与孩子们的游戏。坐在附近,着一本?自己的书。 她看?上去比男孩更瘦更黑,但双眸明?亮, 幼小的脸庞透着几分冷漠。 “可是,小九。这是我梦见的画面?。”男孩的手指抚摸了一下?画面?上美丽的花海, 低垂下?脑袋,“我想这就是塔外的世界吧,我从小就生活在塔里,从没见过外面?,我只想把梦里的世界完完整整画下?来。” “塔外?”名叫小九的女孩说,“塔外才不是这个样子的呢。” “对哦。小九是很大才进来的。你见过外面?真正的天空吧?那是个怎么样的世界?”男孩兴奋起来,“我真想有机会能出去看?看?。” “外面?的世界。”女孩低声呢喃了一句。 在她的记忆里,塔外的世界只有布满煤灰的天空,永远搬不完的煤球,还有那些面?目可憎的坏人。 爷爷年纪很大,满身病痛,但他是这个世界上唯一真心爱着自己的人。不像这里的老师,只有脸在笑。心中的情绪,丑陋得她都不屑去读。 可惜爷爷死了。死在黑暗的夜里。 到了夜里,小九躺在属于?自己的小小寝室中,听见隔壁不断传来画笔刷刷的响声。 笔触又急又快,一直响到了后?半夜。 第330节 “还不睡吗?”小九有点?不耐烦地翻了一个身。 “啊,抱歉。”隔壁画画的声音停下?来,传来男孩的声音,“因为可能是最后?一次画画了,所以画得急了一点?。” 两个房间之?间有一扇小小的窗,隔着结实?的铁栏杆。 过了片刻,男孩把自己的画本?从栏杆的缝隙里塞过来。 “小九,我想把我的画本?送给你。”男孩稚气的脸庞出现在那关押囚徒一般的栏杆后?面?,露出了一点?讨好的笑容,“我总觉得有一天你能帮我把它带出去。” 他的脸色惨白,有一点?慌张,好像知道即将发生什么。 小九知道,他是他们这一批孩子里,精神力最为强大的一位。 这位同学有时候甚至能感知到很远的世界,敏锐到能预知到部分未来即将发生的事。 但在这个学校,太厉害并不是好事。 深夜的学生宿舍,走?廊外响起了密集的脚步声。 那种声音敲在两个年幼的孩子心上,隔着窗相望的两个人脸色都白了。 小九犹豫了一瞬间,飞快伸手把那本?画册接过来。 她抱着画本?,贴着冰冷的墙壁躺下?,立刻就听见隔壁的门被打开的声音。 随后?是一些轻微的骚动?,军靴踩踏声,男孩被捂住了嘴的闷哼声。 小九一动?不动?地躺着,把自己蜷缩成?小小的一团,紧紧抱着那一本?画本?,努力让自己呼吸平稳,假装出熟睡的模样。 她心里知道,隔壁屋子里,那个喜欢画画的小男孩被带走?了。 这种事,在这所全封闭的学园中其实?经常发生。 身边的同学总会隔三差五消失一个。 老师不会多提,也不让他们多问?,就好像这个世界上本?来就没有那个孩子,没有那个尚且年幼的向?导。 很快,会有新的孩子穿着纯白的向?导服被领进来,有的年纪极小,有些和她差不多大。 学园里依旧充满欢声笑语,仿佛永远无忧无虑。 隔壁的屋门被重新关闭,那些脚步声迅速远离,逐渐消失。 一切归于?寂静。 过了许久,小九紧紧蜷缩成?一团的身躯才缓缓松开。 她借着小夜灯一点?幽暗的光,翻开那本?被自己抱在怀中的画册,一页页看?过去。 少年的画画得很美,色彩绚丽,光怪陆离。 有苍白的柱子和无数伸向?天空的手掌。 金色的黄金树枝叶擎天,树身却?落下?金黄的眼?泪。 有布满整张画面?的猩红洞穴,洞穴的中心是一枚正在搏动?的猩红色的卵。 华美的神殿里,无数被划伤的眼?睛。 还有很多的塔,各种被染黑,染红,不再纯白的高塔,扭曲变形,摇摇欲坠…… 最后?一副是今天画的。经过了一夜的细化,画面?鲜活得像是真的一样。 鲜艳的花朵,璀璨的星空,远远立在花海中的宝石亭子。 花海的入口,有一排尖锐的木桩。惨死的哨兵神色痛苦,赤红的鲜血浇灌了脚下?开满鲜花的土地。 小九的手指抹了抹,在画布的边缘隐隐露出一小角白色的裙摆。看?上去,有一点?像是向?导的制服。 如果非要发挥想象,就好像有一位和自己一样的向?导,正在步入这幅彩色又血腥的画卷中。 …… 云洛站在成?片的花海中,看?着眼?前那排刺目的血红木桩。 尖锐的木桩成?排柱立在花海边缘,饱受折磨的哨兵,染红大地的血,缓缓靠近的巨型螳螂。 一切都和他从小保留的那张照片一样, 心里隐隐知道这是一种幻像,照片上的事情已经发生了十年,老师也早就在那时候死去。 知道自己是被强大的精神力裹挟,遭遇到了敌人的精神入侵。 可是从小尊敬的老师就在眼?前,浑身鲜血淋漓,在酷刑中痛苦挣扎,痛苦地喊自己的名字。 “小洛,救命,救救老师。” 云洛没能忍住,向?前迈了一步。 只一步,一脚踩下?去,眼?前的世界便陷落了。 他挥动?手臂想要稳住自己的身体,才发现自己的右手早已经断了。 我的手呢?手是什么时候断的? 云洛心里一惊,脑中混沌一片,身体在往下?坠落。 脑海里响起无数杂乱的声音。 “小洛,老师要去执行?一项任务。可能要离开你一段时间。你在家里乖乖等着老师回来。” 从小教导他的老师蹲下?身,微笑着摸了摸他的脑袋。 父亲威严的声音响起,“你的老师已经牺牲了。为什么?当然是为了帝国的荣耀。” “哨兵在污染区牺牲本?来就是常见的事。收起你的眼?泪,注意仪态。你的老师只不过是个平民,不值得你为他流泪。” 第331节 “云洛,我不知道你在想些什么!你是贵族,污浊危险的前线战场不适合你。不许你再带队去了。” 战友们的话语交错响起,“云队,云队,你好厉害。我们都没想到贵族中,也有你这样厉害的战士。” “云队别往前去了。我们撤退吧。那几个孩子救不回来了。那可是黄金树污染区,有去无回的地方。” …… 无数的杂音在耳边响着。 不论是痛苦,友善,诋毁,讽刺,那些记忆里的声音交杂喧闹,吵得他头疼欲裂。 下?坠停止了。 脊背触碰到一片冰凉的金属,哨兵云洛骤然睁大了眼?睛。 他被按在一个冰冷的铁笼中。 几只巨型的家禽大踏步向?他走?来,那些怪物钳制住他的身躯和手臂,无论他怎么挣扎,都动?弹不得。 他只能勉强转过眼?珠,眼?睁睁地看?着一把冰冷的锯片一点?一点?切开肌肉,锯断骨头,在他的惨叫声中,把他的右手活生生斩断。 这是他心底中最深的噩梦。 噩梦在重新复苏,恐惧抓住了他的心脏。 手臂断了,自己被锁在铁笼中。视线的余光看?见一只怪物提起画笔,冰冷的笔尖在他的腹部上画着一个古怪的符纹。 他知道那是什么。 他们在改造自己的身体,即将把他从一个人类变成?囚禁在农场里的牲畜。 难道我不曾醒来吗?云洛混乱地想。 其实?自己不曾获救,也不曾逃脱。一直在这片地狱中,悲惨地活着。 只是他疯了,做了一个梦。梦见自己回到人群中,遇到了最好的伙伴。 哨兵绝望地睁着眼?睛,看?着头顶无尽黑暗的天空。 一只小小的触手不知从哪里钻出来。 很细小,没有多少力量,只在他的额头轻轻点?了一下?,微微带着点?冰凉的感觉。 【云洛。快醒来】有一个熟悉的声音在喊他。 云洛恍惚了一下?。 钳制的力量消失了,自己好像躺在一个仓库的草垛上,有一位面?目模糊的向?导对他说, “你在这里等着,我去打开门。” 小的时候,老师摸着他的头对他说,“小洛,你在这里的等着,老师去污染区了。” 成?年之?后?,林向?导对他说,“你在这里等着,我去替你打开逃生之?门。” 他是如此软弱,永远没有力量,只能在后?方等待。 黑色的独角兽发出一声嘶鸣,四?蹄生烟,从虚空中踏出,背起云洛向?外冲刺。 云洛睁开眼?睛,发现自己骑在独角兽的背上,离开了那团浓黑的噩梦,重新回到花海。 在木桩的刑台上,手把手教导自己多年的老师双目流血,神色悲哀地看?着他。 “老师。从您死去的那一天起,我就发誓,一定查清您死去的真相。查清这个世界的真相。” 云洛抬起唯一的手臂,合上刑架上那双痛苦的眼?睛, “剩下?的事情交给我来办,您就安心离去吧。” 死去多年的老师,终于?在他的面?前闭上双眼?,染血的嘴角依稀带上一丝释然的笑。 云洛环顾四?周,看?见花海的另一边,出现了一只体型庞大的克拉肯。 无数的触手从虚空中踏出,正准备朝着更深层的精神领域迈入。 漫天红色的触足蠕动?着,冰冷的黄色双瞳朝自己看?来。 那是自己感激,尊敬又熟悉的伙伴,林苑向?导的精神体。 巨大的克拉肯隔着花海,站在那道长长的彩色回廊内,金黄的瞳孔朝他遥遥看?来一眼?。 这里是敌人的精神图景之?中。他已经清醒过来,但林苑却?以身犯险,正在准备深入。 她没有张嘴说话,云洛却?能听见她的声音。 【外面?的战斗就拜托你了。云洛哨兵。】 云洛在沙发上睁开了眼?睛。 他从一层又一层的精神图景中抽离,终于?在现实?世界里醒来。 在他眼?前,杜圆圆刚刚睁开眼?睛,勉强站起身,那只巨大的熊猫已经出现,正准备加入战场。 雷歇尔从地面?爬起,散着长发,朝前方走?去。妮可紧皱着眉头,正要醒来。 而林苑,他们的向?导双目紧闭,按着沙发的椅背,站立在所有人身后?。 倪霁红刀染血,已经守护他们多时。 该参战了,云洛想,这一次绝不再留守后?方。 机械义肢断在半路,但他还有一只手,还有血肉之?躯。 俊黑的独角兽四?蹄化出滚滚黑烟,额尖利角亮一抹寒光,朝着眼?前的战场冲去。 第332节 现实?世界中,哨兵们逐一醒来,和破土而出的畸变种热战正酣。 精神图景里,林苑一步踏入五色长廊。 那是一条曲折漫长的隧道。光怪陆离,一步入内,脚底浮动?,空间扭转。 林苑浮游在绚丽的洪流中。远远地看?见那座彩色凉亭,驻立在流动?的华彩中央。在那里,强大的食庞女王似笑非笑,等着自己抵达她的身边。 林苑展开触手,向?前游去。 身边先是燃起一片火海。白雪皑皑的别院,烈焰熏天。 这本?是她最大的心结,但这一次她没有丝毫迟疑,踏步从火海中走?出。 精神宇宙瑰丽的光芒在身边游走?。像是流动?的长河,四?面?是游走?的画廊,勾连着无数人的思维记忆。 她看?见了杜圆圆。 强大的女战士亲手割下?了自己心上人的头颅,林苑分出了细细的一只触手,勾连她的精神世界,感同身受尝到了她的悲伤,她的痛苦。 林苑握住了她的手,在她耳边喊她的名字。 【圆圆,醒来】 杜圆圆清醒过来,冲她点?点?头,从精神图景中消失。 长长的河流中,林苑又看?见了雷歇尔。 黄金狮子淹没在记忆的洪水中,正在痛苦和窒息中挣扎。 一条触手游了过去。 为他推去一根浮木。强大的战士很快清醒过来,浮上水面?,抓住那根浮木,冲她点?点?头,消失在精神图景的困境中,回归现实?。 她看?见了云洛。 她唤醒了云洛。 看?见了痛苦的妮可,她安抚了自己的好友兼伙伴。 林苑一路前行?,在混沌的精神图景中,没有推脱放弃,救援了每一个伙伴。 每一个人身受的巨大痛苦和沉重的苦难,都清晰传递到林苑的脑海中。 在这样的精神洪流中前进,随时承受着来自食庞女王的干扰,同时接触数位哨兵,这令她头痛欲裂,痛苦难当。 只是不伦怎样的刺痛和苦难,始终没有令她迷失,没有转移她前行?的方向?。 依稀有人在一直握住她的触手。 那只手染着鲜血,却?温柔有力,像大海中的锚,坚定不移地从后?方拉住漂洋过海的她。 令她时时清醒,不至迷失。 她知道自己不是一个人在战斗,倪霁在外面?,同样浴血苦战,守护着她和所有人。 她能察觉到哨兵握住触手的感觉。 那是她的哨兵。给她以糖分,借她以力量,让她稳稳地,乘风破浪,横舟渡海。 向?着花海中五彩楼亭,向?那位驻立在洪流中心的食庞女王游去。 第135章 [] 第 135 章 凌乱而缤纷的记忆碎片如奔流涌过。 逐渐不再只限于同伴们的精神?世界。 有更多人的精神?图景出现在汹涌如长河般的精神?川流中。 那是许许多多曾经探索过这里的人类的记忆。 他们很多是哨兵, 也有普通人,精神?世界被融合进食庞女王的精神?海中,永远地驻留在了这个世界。 有些画面看上?去?年代久远,像是是数百年之前的士兵。也有些近在眼前, 记忆的画面中出现了林苑熟悉的白塔和京都的景象。 那些痛苦悲愤, 或是绚烂温馨的记忆在长长的河流中形成一个个深深的旋涡。 旋涡的深处有人在哭泣,有人疯狂地笑, 有人和爱侣紧紧拥抱…… 全都是活生生的悲欢喜乐, 真实的鲜血淋漓。 林苑有时候会被那其中强烈的情感吸引,很难不产生多看一眼, 朝那个方向迈进一步的念头。 在精神?世界里, 一念生,便?会被那旋涡卷入。 卷入一个人类漫长复杂的精神?世界中去?。 幻彩旋涡转动的长河里, 林苑走得?很难, 举步维艰, 踉跄前行。 曾经她以为,最强大精神?力的攻击是用幻视、幻听?去?触碰影响敌人的精神?世界, 让敌人陷入可怕的幻觉。 如今她才察觉,最强大的精神?力攻击其实不是幻觉。 而是真实。 最容易撼动人心,最容易移转信念的东西, 永远是那些从人心中剥落出来的真实。 那些纯粹爱恶怨憎,伸出细白的小手?, 缠丝般拉住行走在河流中体型巨大的克拉肯。 林苑打从心底感到一种畏惧。 第333节 无数滞留在这里的生命,这样多的痛苦悲欢,她从中穿行而过。 鲜活的悲欢喜乐染浸她的肌肤, 刻进骨头中。 令她尝遍人间?七情,身受尘世百苦。 但林苑还在走, 她走得?很慢,触手?们一点?一点?掰掉身体上?黏腻的丝线,缓慢蠕动着?前进。 食庞女王交叉着?双手?,静静站在远方的彩色凉亭中看着?她。 看起来似乎还离得?很远,但又?好像已经很近了。 精神?力的洪流在渐渐变化。 属于人类的记忆碎片逐渐减少,出现在林苑附近的,是以畸变种古怪的眼睛所看见的人类世界。 一幕幕的画面变得?很怪异,像是身居高处的旁观者,用冰冷的视角记录下人类变迁的历史。 从畸变生物的入侵,到人类的反抗。 从地下城的研究所中人类养成怪物,到他们提取怪物的血液,研发出了强大人形兵器——哨兵和向导。 滚动旋转的河流不见了,林苑的脚踩在实地上?,她顺着?长长的透明走廊往前走,长廊两侧挂着?一幅长长的画卷。 画卷的颜色异常饱和,人类形象是抽象的平面图形。 黑色的小小人形会动,高举着?他们强大的武器,在和古怪的怪物战斗。 林苑终于窥见了掩埋在历史之中,从无人知晓的巨大秘密。 那是人类真正全面溃败的原因。 战士们被注射进各种不同类型的畸变生物的血液之后,人类中出现了大量强而有力的战斗部队。 哨兵们拥有强大身体素质,向导们足以撑开强大的精神?力屏障。 拥有了人形兵器的帝国开始了雄心勃勃地土地夺还计划。 在长长的画卷中,戴着?皇冠的帝国皇帝,吹响了全面出征的号角。 天空中,飞行着?半兽化的各种哨兵,向导们骑行在哨兵方阵中央。 再后方,是推着?各种热武器前进的队伍。 面对?着?数量有限的怪物。人类战队气?势如虹。 当时的人们,以为自己得?到了神?的力量,在画卷中欢呼,呐喊。 研究所里,黑色小人更为疯狂,投入全民?注射怪物血液的研究。 他们不知自己打开的是恐怖的魔盒。 林苑的脚步放缓。 长长的画卷中,长久战斗的战士逐渐难逃狂化的命运,变成了形体扭曲的畸变生物。 屠龙的勇者终成龙。 狂化的哨兵成为了怪物,转而攻击自己的同胞。 崩溃的向导成为孵化卵的苗床,成为了强大的柱,撑开一个个供畸变种生存的诡异污染区。 人类的全面溃败,从那一刻开始。 等到发现情况无法扼制的时候。哨兵的和向导的基因,早已刻入人类的血脉,不可逆转。 林苑的脚步不知不觉中走到了画卷的最后,脚踩上?那座小小的凉亭。 等在那里的食庞女王指着?画卷的末尾,告诉林苑, “我就是在那个时代诞生的生命。当年,我是眼睁睁目睹人类怎么从内部开始毁灭自己的。” 顺着?她的手?指看去?,画卷的尾部,人类已经收缩到了小小的一片区域。 但那些黑色的小小人影竟然还在自相残杀,相互抢夺资源。 戴着?皇冠的国王和头顶桂冠的王子公主们争夺着?帝国最高统治者的位置,相互将对?方的战士推进代表死亡的污染区。 如今,从画外的世界看去?,画布上?那些小小人影的行为如此荒唐可笑。 但它就是人类旧日的历史。 站在林苑身边,穿着?礼服的畸变种掩嘴叹息, “当初我一点?都不能理?解呢。不明白人类这种生物,为什么会对?自己的种族进行自我毁灭。” “在后来的岁月,我收集了很多关于人类历史的书?籍,知道这是他们的种族特征。”她优雅地摊了摊手?,“虽然依旧不能理?解,但我只好表示尊重啦。” “只是等我们反应过来的时候,发现人类的数量已经少到濒危的程度了。太可怕了,曾经在这颗星球上?那样数量庞大的种族。” 她摸了摸戴在胸口的那枚绿色宝石,“所以,为了保护人类,我们最终不得?不执行了一个计划。” 在她说完这句话?的时候,世界突然变很寂静,画卷中小人还在挥舞着?兵器。 画外,无边的花海刮过一阵风,掀起彩色的波涛。 林苑打了一个寒战,想到了她听?见过的那个词, 圈养人类。 食庞女王静静站在林苑身边,体态优雅,模仿着?人类的行为,裙摆下伸出扭曲的怪物肢体。 林苑在那一刻接收到了来自食庞女王的大量精神?力信息,那些信息冲进脑海,和自己从前所知融合贯通。 一直以来,这个世界奇怪的,解释不通的事情,在这一瞬间?变得?合理?。 在人类濒临灭亡的时候,怪物们开始圈养人类。 这是个难以置信的真相。 第334节 当年为了不让人类灭绝,成年的强大畸变种们,取出他们的一块骨头,用他们巨大的骨骼融合成了那座白塔。 被如今的人类奉为圣地的白塔。 人类口中歌颂赞美的庇护所,伊甸园,实际上?是怪物们圈养人类的栅栏。 白塔是用强大畸变种们的骨骼融汇而成,才能威慑提醒所有尚且懵懂无知的年轻畸变种不可靠近。 不可靠近,不可入侵,不可妄食。 圈子中是他们的农场,是圈养人类的场地。所以畸变种们从不入侵白塔周边。 甚至不触碰有白塔骨砖摆放的哨岗附近。 但人类被圈养的代价是什么?林苑毛骨悚然。 “圈养人类?为什么?”林苑问道。 “我们是很脆弱的种族。”身边的食庞这样说,“生存和繁衍都异常艰难,不像这个星球上?的生物那样拥有强大的繁衍能力。” 畸变种是人类的噩梦,致命的强敌。 拥有难以杀死的强大生命力,能够寄生人体,入侵精神?世界,能孵化出扭曲独立的污染区。 几乎是难以战胜的敌人。 林苑没有想到,他们会觉得?她们自己是脆弱的种族? 好像听?见了林苑的想法一样。食庞转过身,黑纱下的红唇翘微微弯起弧度。 “你在想什么?生命的意义在于繁衍,又?不是在于战斗。” 此刻腰身袅袅的女王背对?着?美丽的花海,在她身后鲜花开得?娇艳,无数细小的昆虫飞舞着?追逐伴侣。 哪怕这里的阳光每一天摧毁大地一次,这些顽强的生命都能琢磨出延续后代的方式。 “食庞为了繁育后代,不惜在新婚之夜吃掉雄性伴侣。鲜花为了繁衍,能开出这样美丽的花瓣。” “而我们这个种族,只能依靠寄生在别的生物体中延续,是一个十分脆弱的种族。” 食庞女王背对?着?欣欣向荣的花海,纤细的身影看上?去?有些惆怅, “我们的繁衍异常艰难。一枚卵的诞生,需要苛刻的环境。卵的孵化过程,需要漫长的时间?和源源不断的精神?力。” 在这个精神?世界中,女王抬手?朝着?天空一指。 头顶漫天的繁星消失了,林苑透过天空,看见了外面现实世界的情形。 她昂头看去?,在精神?图景之外的现实世界中,伙伴们都已经醒来,正在和畸变种艰苦战斗。 林苑甚至能看见自己闭着?双眼,站立不动,被哨兵们守护着?。 哨兵们眼前的大地裂开,两只畸变种正从土地中缓缓爬出。 这两只畸变种很特别,既不巨大,也没有尖牙利爪,除了面无表情,从容貌到身体结构几乎都正常的人类一模一样。 一为男性,一为女性。两人长着?容貌一样的脸,神?色呆滞。 林苑想起进入城堡的时候,曾经在大门外看见这两只畸变种褪下来的残缺外壳。 那时候他们的外壳还很巨大,略微怪异。如今破土而出的这两个,已经从各方面形态都和人类一模一样了。 在进来的时候,林苑在城堡的外围,看见了无数融合着?各种生物形态的畸变种蜕下来的外壳。包括这两只。 这很奇怪,像是有人尝试捏制过不同形态的生命,又?令他们反复进化蜕变。 “因为羡慕你们的繁衍方式,这些年我做了很多实验。”食庞女王这样说, “我融合过很多繁衍能力强大的生物,让他们模拟人类世界的生活,很遗憾最终都失败了。” 林苑想了想,“可是,我有看见过畸变生物的家?庭。她们会结婚,还会照顾幼儿。” 她甚至还接触过一位把母亲吞噬了的小畸变种。它看上?去?就像是那位母亲的孩子。 “那只是对?人类世界单纯模仿而已,我们并没有自主繁殖的能力,我们能寄生能传染,但脱离了寄主,却无法自己繁殖。” “你看这两个,我甚至花了很多精力,完全按人类的生理?结构制作出他们,性别也分了雌雄。但他们最终无法用你们那种方式孕育出小孩。” 透过天空的幕布,林苑看见那两个畸变种。 外观上?他们的行动举止,甚至攻击方式都和人类没有差别。 那只男性的人形畸变种,正朝着?哨兵们走去?。 他的个子不高,身材也偏纤瘦,却突然飞踢出一记凌厉的腿鞭,一脚将挡在他面前巨大熊猫踢出,出腿毫无征兆,快如残影。 杜圆圆体型巨大的精神?体熊猫竟被他一踢之力远远踢飞,圆滚的身躯狠狠撞上?大厅的石柱,轰然撞断了一根粗|大的柱子。 圆墩墩的滚滚在地上?连滚几圈,气?急败坏地爬起身来,呜哇一声,四肢并用朝那踢飞自己的家?伙冲去?。 半途之中,一道疾如雷电的黑影从天而降,出刀如风,竟要携下落之势将滚滚一分为二。 正是另外一个女性畸变种。她的身影快如鬼魅,居高临下持刀突袭,圆圆的熊猫完全反应不及。 幸得?倪霁抽身持红刃在半路将她截住,刀刃交错,空中留下刺耳的声响。 两人一触既分。 女性畸变种倒跃回原地,神?色冷漠,伸出舌头舔了一下刀刃上?的血迹。 倪霁单膝着?地,抬起面孔,漂亮的脸蛋上?出现一道红色的血痕。 另外一边,男畸变种踢飞熊猫,翻身飞腿连击,以速雷不及掩耳之势放倒雷歇尔,手?指毫不留情朝雷歇尔双目剐去?。 第335节 云洛的独角兽及时冲来,将雷歇尔从他爪下抢出。即便?如此,雷歇尔的脸上?依旧留下三道红色的爪痕。 两个面孔一模一样的男女畸变种背靠着?站在一起,一个舔着?刀,一个动了动沾血的手?指。 哨兵们面色凝重起来,两两站成犄角之势,谨慎护住闭着?眼睛的林苑和刚刚醒来的妮可。 妮可皱着?眉头道,“不太好办,他们两个几乎没有精神?力波动,很难影响。” 身材小巧的两个类人形畸变种,看起来貌不惊人,却强悍到可怕的程度。 出场不过一个照面之间?,轻轻松松接连伤了滚滚,倪霁和雷歇尔。 精神?图景中,食庞女王却不屑看这样的战斗,她撩起裙摆,在凉亭中坐下,伸出手?指逗身边花丛中的两只蝴蝶, “不过是两个无用的残次品。不论怎么让他们尝试交闔,都没有成功过孕育生命,令我大失所望。在我眼中甚至不如这两只飞虫可爱。” “只好让他们沉睡在地底,眼不见为净。” 林苑至此终于明白为什么人类成为畸变种圈养的对?象。 畸变种虽然强大,难以战胜。 但从另外一种角度来说,他们确实是依赖人类生存的。 他们需要寄生在人类的身上?存活。他们的卵需要吸收大量的精神?力才能孵化成稳定的污染区。 熏华所在的污染区,因为熏华的意愿,常年少有人类进入,经历了四百年甚至都还没有完全孵化。 原来如此。 正因为如此,才会有圈养人类这样的事情发生。 食庞女王看着?林苑,“你看起来很奇怪。我的意思是,你很特别。” 她的声音听?起来平和宁静,像是他们这种生物大多数时候一样,语调内没有多少情感。 “你进来的时候,我觉得?你和我们很接近。” “你拥有古老纯粹的血脉。应该是理?智而冷静的生命,我想你知道真相后,应该很快就会认清现实,成为我很好的伙伴。” “但你这一路走来看起来又?……”食庞的声音略有迟疑,“你看起来好像又?很像一个纯正的人类,情感丰富。” “你好像拥有那些人类才有的感情。” “是吗?”林苑抬起腕足,交错蠕动到凉亭边缘坐下,“我听?见这话?很高兴呢。” “高兴?你觉得?高兴?” “对?,高兴。一种情绪。人类特有的情绪。”林苑朝着?她看了一眼,“你是不是很羡慕我?” 在食庞女王读取她的时候,林苑也在读取这位女王的思维。 隐隐知道她心中困惑的是什么,想得?到的又?是什么东西。 她并不像她表现出来得?那样,拥有落寞惋惜等等情绪。 事实上?她做出这些动作和表情的时候,心中毫无情绪波动。 只是像她说得?那样,是一种单纯对?人类行为的模仿。 她带给自己的感觉,和白塔上?那位女王陛下很像。却又?有很多地方不一样。 这一点?不同或许是林苑的机会,也是所有人的机会。 “羡慕?”女王歪了歪脑袋。 “对?,羡慕。另外一种属于人类特有的感情。不过,我想你应该无法体会。” 林苑的语调透着?几分高兴。 像是终于找到了适合的对?象,可以显摆自己好不容易掌握的技能。 好像这里不是一个危机四伏的战场,不是随时会陷落其中再也无法生还的精神?陷阱。 外面没有哨兵们在拼死苦战,守着?她的身躯和源源不断出现的怪物战斗。 她似乎很安定,有很多时间?,愿意留在这里和一位前辈聊聊天。 “我不仅知道羡慕和高兴,我还知道什么是恋爱,什么是欲望,什么悲伤,什么友情……这些情绪很复杂,并不是纸上?说说就能懂得?的事。” “我花了很多时间?,才从一只无情无欲的克拉肯,成为这样能够体会七情六欲的生物。这很有趣。” “很有趣吗?”食庞的声音带着?一点?困惑,“我一直觉得?多愁善感是人类最大的弱点?,不稳定的情绪才是他们走向灭亡的原因。” “或许是弱点?吧。”林苑说,“但这也是人类最大的优点?。因为有了这些,才能知道自己是谁,身在哪儿,将要去?哪里。才真正成为一个独立的个体。很可惜,你是不能明白的。” “人类最大的优点??” 食庞女王跟着?喃喃了一句。她活了数百年,有许多一直在心中思索的事。 林苑一句简简单单的话?,踩中她的心结。 “你们圈养人类,人类如今的数量却越来越少。你们模仿人类,却并不真正了解人类。你们依赖人类的精神?力,却又?在扼杀人类的精神?世界。” “强大的向导这些年已经很难再见到了,不是吗?” “你不能理?解人类为什么自取灭亡。我也有些不理?解你们,你不是也在眼睁睁看着?自己和人类一起走向毁灭?” 食庞女王露出了一点?迷茫的神?色。 过了片刻,她回过神?,笑了起来。 “你竟然想在我的精神?世界里影响我?” “并没有呢,我只是陈诉事实。”林苑像女王那样摊摊手?,“真相永远最具有说服力。” 第336节 “你很特别,胆子也大。在这种地方,还敢企图左右我的思维和我谈判。”食庞女王这样说,“我活了这么长的时间?,只在四百年前见过一个和你相似的人类。” “但她好像已经变了。至少如今,她不再带给我人类的感觉。” 第136章 [] 第 136 章 那个人是谁呢? 林苑没有再?问。 因?为在精神力?的交流中, 食庞已经将答案毫无掩饰地告诉了?她。 白塔之中,外貌是人,却已经丝毫没有人类感觉的生物对林苑来说,也只有一位——统治人类帝国的那位女王陛下?。 林苑时常在那位陛下?身边, 清晰地感受过那种诡异又强大的非人感。 原来在四百年前, 她曾和林苑一样来到这里,同人类的天敌——强大的畸变种们一起制定下?了?人类圈养计划。 在这一刻, 林苑依稀看见远在万里之外的白塔顶端, 那位身着白裙的帝王转过身来,透过那遥远的距离, 遥遥凝望着自己。 她是在四百年前就诞生的人。到了?今日, 早已远远超过人类寿命的极限。 帝国的历史?记载中,一直有王位更替的记录。 那些?泛黄的史?书中机械地写着这几百年来, 每一任女王的去世?, 又由新的公主继位。 但事实上, 皇权从未更替。 四百年来,在白塔的最顶端的那扇小小窗户前一直是同一个身影。 那位身着白裙的陛下?, 就那样一直站立在白塔的顶端,眺望着整个人类的帝国。 更为可怕的是,白塔之中竟无人发?现这件事的诡异之处。 人类不知道自己的皇帝, 已经逐渐变成了?活了?数百年的怪物。 也不知道自己是被天敌豢养的家禽。 哨兵们还在前仆后?继奔赴污染区。 向导们囿于后?院,心甘情愿地舍弃了?自己强大的能力?。 却不知道帝国已将他们圈为进贡用?的祭品。 换取的人类小小的一圈生存之地。 林苑在精神领域中遥望远端白塔上那个虚幻的身影。 不知道数百年前, 那位年轻的陛下?是抱着什么样的心态来到污染区深处,将整个人类的种族献为祭品。 但她知道如今所处的这个世?界令她深厌。 这一路走来,她看见过无数哨兵和向导流下?的血泪。 被自己的同族献祭, 哨兵的骨和血化为新的畸变种,向导的精神力?撑起为祸人间的污染区。 云洛的老师, 杜圆圆的爱侣,坚守哨岗的那些?可爱的哨兵,倪霁的战友…… 无数被触手们触碰过的痛苦都留在林苑的记忆中。 噩梦般的世?界里,那座冠冕堂皇的白塔,其实是由无数人类的血肉骸骨生生砌起。 坐在凉亭中摆弄蝴蝶的食庞转过脸来。 她看见了?一轮冰冷的圆月。 巨大的银色月亮升起,清辉和海浪入侵无边花海,无声无息侵占了?小半天空。 那只还很年幼的克拉肯,背衬银月,双眼亮起金色的光芒,隐隐和自己对峙。 “你?” 小小的人类,竟然能够反向入侵自己的精神图景。这是想和自己对抗吗?食庞觉得很新奇。 她是很喜欢这个人类向导的。 从前的人类向导,精神世?界缤纷如梦,磅礴瑰丽,只要注入强大的力?量,就足以支撑起一个独立的小世?界。 就像她自己寄生的这一位, 美丽的花海和永远亮着彩灯的游乐园。炙热的烈日,暮生朝死的大地。 多么美的世?界,是那位向导精神深处的梦。 可惜这些?年,被养殖的人类向导精神力?逐渐枯竭,很难再?遇见这样浩瀚壮观的精神图景了?。 眼前的这只小克拉肯就很有趣,令她有些?爱不释手。 她感觉这个小小的人类向导能活到今日真?是不容易,自己的每一位同胞遇见了?,都会迫不及待想要吞噬她吧。 她们表示喜爱的方?式和人类是不一样的。 抢夺,吞噬,融合,让自己稀罕的东西?永远留下?,成为自己身体精神的一部分。 “你好像有些?不太理智了?。”食庞女王这样说。 花海中卷来的微风撩起她黑色的面纱,秀美的红唇之上,睁开五只大小不一的眼睛。 五只眼睛中的瞳孔墨黑一片,黑得至深至纯,夺魂摄魄,恍然能吞噬世?间一切。 花海在那一刻变得更加绚烂,无数璀璨的花瓣卷在天空,五彩绚烂的颜色缓缓逼退入侵这个世?界角落的月光和大海。 “你应该知道,你还远远不是我的对手。”食庞的声音听?起来很冷淡,带着一点不悦, “你还这样年幼。不过是穿过一条走廊,体验了?几个人类的人生悲苦,就已经把自己搞得伤痕累累不是吗?” 穿过那条彩色的走廊,被无数人类痛苦的精神世?界席卷过的林苑,其实早已一身伤痕。 触手们一条条萎靡不振,光滑的皮肤被割裂得伤痕累累。 其中有不少甚至齐腕断了?,在一堆触手群里可怜兮兮地的蠕动着,断口流淌着血液。 那是为了?摆脱精神力?的纠缠,不至于被卷入更深的精神世?界时受的伤。 第337节 一副狼狈不堪的模样,却敢在这个时候反向入侵食庞之柱的精神世?界。 精神体的伤口、断损、缩小化都是精神力?受损,难以支撑的表现。 食庞摇摇头,觉得林苑实在是一个不太冷静理智的人类。 “你应该像她当年那样,跪在我面前,祈求我们的施舍。或许我会考虑给你一条出路。” 食庞之柱的声音听?起来逐渐温和,那些?墨黑的瞳孔深处,却慢慢燃起浓黑的火焰。 隔着小小的一座凉亭,黑焰燃烧的五只瞳孔摄住了?林苑。 精神世?界中的克拉肯和食庞之城的女王在花海中对峙。 精神图景之外的现实世?界里。 倪霁举臂抵挡畸变种飞踢的一脚。 这一脚速度之快,甚至以倪霁的动态视力?都无法准备捕捉。 人型畸变种的身材小巧,攻击力?却极其强大。连大熊猫那样的吨位体积,被能一脚踢飞出十?来米之远,砸断粗重的石柱。 如果以人类的身躯被踢实了?,即便不死,也是重伤。 雷歇尔片刻之前身受了?一腿,到现在还口中吐血,挣扎着爬不起身。 倪霁几乎是凭借经年锤炼出来的身体本?能,在那腿势还未尽的时候,手臂一沾,即刻出手环抱,就势蜷起身躯,红刃飞向敌人立在地上支撑身体的腿膝。 在外人眼中,两个不过一触即分,腿鞭和红刃同时闪过。 倪霁被那一脚甩飞,砰一声倒退至林苑站立的位置,没能站稳,陷入沙发?之中。 男性类人型畸变种一条腿弯曲跪地,膝盖处流出汪汪鲜血。 他平静地低头看了?一眼,知道自己的腿筋断了?,再?也使不出那种鬼影一般的致命腿鞭。 女畸变种落到他身边,转了?一圈手中的短刀。她的一条手臂断了?,但面上的表情没有一丝浮动,似乎对此无所谓。 当然对同伴断了?一条腿更是毫无感觉。 只是人类哨兵这边,同样已经七横八竖,负伤倒下?了?大半。 剩下?但凡还能动弹的人都在挣扎起身。 倪霁检查了?一下?自己的身体状态,腿骨很早的时候就已经裂了?,肋骨断了?好几根。 精神体的虎鲸更是伤痕累累,哀鸣不止。 倪霁皱着眉头,缓缓站起身,习惯性地抬头看了?一眼林苑。 一直紧闭双眼站在那里的林苑突然间睁开了?眼睛。 那双金色的瞳孔,华彩溢目, 丝丝缕缕金芒在双瞳中流转,居高临下?投来一眼。 倪霁看见过好几次林苑现出金瞳。 在那个梦中的祭台,在那个潮湿的洞穴,在无数次战斗到最激烈的时候。 每一次看见都让他惊心动魄。 这一次,似乎比从前任何时候都更为诡秘神秘,透着一股震慑人心的神性。 浩瀚斑斓的金在双眸中流转,美得几乎不像人类。 金色的双眸盯住了?他。 林苑按在沙发?上的手指抬起,抓住了?倪霁的衣襟,把他一把扯到自己面前。 微微垂下?纤长的睫毛,低头,吻住了?他的唇。 倪霁唔了?一声。 唔……这里还有好多人。战斗还没结束。 太,太危险了?! 林苑,你怎么了?? 无数的问题来不及出口。错乱的思绪被冲散。 林苑的舌头闯入,在他的口腔中一通肆意?掠夺。 强大的向导素如同烈酒,有血腥味在彼此的唇舌中蔓延。 向导素和血混杂的味道。 那种浓度和可怕的烈度冲击着哨兵的大脑。 倪霁的脑海空白了?一瞬,无从思考。 柔滑湿润的入侵物带着致命的气息,在口腔中一番肆意?搅弄,缠着他的唇舌,断了?他的理智,带走了?魂魄。 那是林苑的向导素。像致命的毒,最烈的酒。 他被封住了?口,只能接受着这样的强烈的信息素进入体内。 林苑突然当着所有人的面吻他,让他无所适从,又瞬间沦陷。 应该羞愧的,却已经无力?反抗。 混乱中大概只听?见那条伤痕累累的虎鲸翻滚了?一下?身躯,发?出舒服的鸣叫声。它的一身伤痛都在幸福中开始愈合。 怎么了?,发?生了?什么,为什么这样对我。 现在是应该怎么反应? 第338节 还没想明白一切,林苑就已经松开了?他。 一缕水泽丝线拉扯着在彼此的唇间断开。 倪霁双目一片茫然,只看得见林苑近在眼前的金色瞳孔烁烁生辉。 她盯着自己的哨兵,像是一只捕食者,得到了?自己想要的食物,心满意?足。 她伸出小小的舌尖舔了?舔自己湿润的嘴唇。重新闭上金色的眼睛。 血腥激烈的战场为此安静了?一瞬间,不管是自己人还是敌方?的畸变种都朝着两人的位置看了?一眼。 回过神来倪霁,满面通红,几乎无法直视战场上的战友们看向自己的目光。 为什么林苑突然睁开眼对自己做这种事? 而自己也竟然没有反抗。 在所有人的面前! 他甚至不知道现在是该继续战斗还是先找条地缝把自己埋了?。 “别害羞了?,我们早就察觉到你们之间的不对劲。” 站在附近的妮可看不下?去,出声宽慰了?倪霁一句。 虽然她自己刚刚其实也被林苑突如其来的举动震慑得目瞪口呆。 他们几个不是哨兵就是向导。对细微的动作和情绪变化都十?分敏锐。 出发?前的那天晚上,倪霁那样不管不顾地跑过来,林苑露出罕见的笑容,谁还能察觉不到呢? 只是虽然察觉到他们之间的情绪暗涌,但妮可怎么想也想不到,林苑这个家伙行动起来的时候是这样干脆利落。 明明两三天前,她还站在自己家的花墙下?,一脸迷茫地踢着小石头,和自己述说心里的烦恼,说她没想明白对待倪霁的感情。 没想明白的时候,一副小女儿情窦初开的青涩懵懂。 这一旦想清楚了?,两三天内,就把哨兵吃干抹净,眼瞅着不过两三个夜晚没见,俩人是把啥事都干过了?。 这家伙标新立异,敢想敢做的性格真?是全方?面的。哪怕是在恋爱的时候。 帝国的偶像剧中,从来只有羞涩脸红的向导,壁咚邪魅的哨兵。 这还是妮可第一次看见在恋爱中主动的向导。 妮可扶额叹息,觉得有些?新奇,但又感觉好爽,自己对林苑的崇拜好像又新添加了?一个奇怪的方?向。 精神图景之中,林苑睁开眼睛,舔了?舔嘴唇。 受伤的触手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腕足们逐渐变得油光水滑,重新状实起来,强健有力?地在花海中涌动蠕行。 图景中被步步逼退的月光重复明亮,海潮再?一次涌上来。 冷月清辉,大海潮生潮灭占据了?世?界的一角。 代表着林苑精神图景的明月反向入侵。 不能完全覆盖这个世?界,却稳稳割据了?一块角落和那花海漫天的大地分庭抗衡,遥相对峙。 彩色凉庭之中,林苑顾盼生姿,眼中光彩溢目。尘土和伤痕不能掩饰她的灵气,生机勃勃得流光溢彩。 仿佛在对着眼前的精神体说怎么样? 我够不够资格? 我或许没有你强大,但我也并没有那么弱小。而且我还携带粮仓,随时可以补充能量。 你看我,够不够资格站在你的面前? 她在等着对方?的回答。 食庞之城的女王穿着黑色的衣裙,面蒙黑纱,漆黑的五只眼睛染着浓黑的火焰,盯着林苑。 她是很强的精神体。在那浓黑的目光中,但凡有一丝怯弱都会忍不住想要败退,想在那种目光中跪地祈求。 林苑如今对这样成熟而强大的畸变种已经有所熟悉。他们冷静,理智,不怕疼痛,不畏伤害,几乎没有弱点。 她们大多数时候不像人类那样拥有情绪起伏。毫无可以进攻的软肋。 这样的敌人无疑是强大无敌,极难战胜的。 只是林苑却觉得自己能理解她们的想法,有时候能很敏锐地捕捉到怎么和她们有效交流。甚至自己比面对人类的时候还更容易些?。 林苑觉得,或许是因?为自己体内真?地深埋着她们的血脉。有时候自己也和她们有着一样的思考方?式。 强大的战斗能力?和不愿意?妥协的意?志,只是自己能坐下?来交流的筹码。 战斗的能力?是否强大,其实永远不是畸变种们最关心的事情。 但如果你连基本?的精神压力?都支撑不住,在她们的眼中不过是低阶的蝼蚁,甚至难以得到多一眼的关注。 如今,她站在这位强大的畸变种面前,精神图景和花海相互入侵,取得的是平等交流的资格。 这些?奇怪的生物不是人类,但林苑知道,她们的脑海里,也有想得想知,想要追寻索取的事物。 有她们这个种族渴求渴盼,一直探索的道。 林苑顺着那唯一可以沟通的道路,将自己的触手谨慎缓慢地伸过去。 食庞墨黑的五只眼睛,盯着林苑。 四百年前,一个人类跪在她们的眼前,向她们献祭上人类整个种族。 她们点了?点头,冷淡地同意?了?对方?的方?案。 四百年过去了?,一个新的人类向导重新站在了?自己面前。 她明明还很年幼,二十?年不到的年纪,却敢站着,敢挑衅活了?数百年的自己。 她还想要谈判,想要推翻一切重来。 第339节 她虽然还很弱小,但她确实是有资格的。 花海中卷起飓风,五彩的花瓣在风中卷成巨龙。 明月沉静地等待着,海面的波澜潮起潮落。 大地之上,苍穹像是一个倒扣在大地上的琉璃钟。那透明的罩子外,是现实世?界中的场景。 现实世?界的战场,满目疮痍的城堡中,大大小小畸变种的尸体堆积成山。 人类的哨兵们鲜血淋漓,却始终彼此扶持着一次又一次站起身来。 最终,最后?两只人形的畸变种先倒下?了?。 透明的琼顶,倪霁按住最后?一只倒地的人形畸变种,刀锋抹过她的脖颈。 林苑和食庞女王都抬头在看。 哨兵的面孔就贴在那层透明的天空上,被放得很大。 畸变种的鲜血溅了?倪霁一脸。 他的刀是血红色的,握刀的手指也是红的,脸上全是血,俊美的面孔被斜划了?一道血色的伤口,整个人像是在血泊中浸泡过一般。 只有那双眼眸清晰又明亮,藏着坚定和不屈,藏着宁死也不愿倒下?的倔强。 男性的人形畸变种被斩断了?双腿,开膛破肚,和人类一般的内脏流了?满地,失去战斗能力?的他躺在地面,面无表情地看着屋顶。 女性畸变种被切开咽喉,鲜血在身后?晕开,她躺在自己同伴的身边,眨眨眼睛,同样没有什么表情地看着屋顶。 妮可的精神体此刻银白的鳞片脱落,尾巴断了?半截。它本?来是一条鳞甲流光的银色长蛇,如今却变得很细小。 鲜血淋漓的小蛇在战场中努力?涌动,用?细小的身躯拼命拱起倒下?的杜圆圆。为她提供精神力?疏导。 杜圆圆睁开眼睛,很勉强地摸了?摸已经很细小的银色脑袋,颤抖着浑身染血的身躯,缓缓站了?起来。 雷歇尔伸手推了?推身边的云洛,云洛苍白着面孔,已经失去知觉。 只是他的精神体,那只黑色的独角兽,却没有在本?体昏迷之后?消失,刨着所剩无几的黑色蹄烟,低头顽强留在战场之中。 几个伤痕累累的战士扶着彼此,勉勉强强站起来。 他们伸出了?自己的手。 精神图景中的林苑抬头在看。 透明的穹顶上,倪霁划满伤口的手掌伸了?出来,叠上雷歇尔兽化的狮爪,独角兽的尖角,杜圆圆绑满绷带的手和妮可秀气的小手。 几个人同心协力?,叠在一起的手掌一起向下?沉按。 没有人说话。握在一起的手鼓励着彼此。 林苑抬头在看,天空之外,伙伴们手臂上各自粘稠的血液混在一起,从上方?滴落,落在穹顶上空,点在她的心头。 那些?手臂散开了?,战士们抬起残缺的身躯,踩着无数畸变种的尸骸,面对站立在大厅石柱顶端的那只女王。 那是食庞女王在现实中的本?体。 食庞女王的精神体在精神图景中面对着林苑。 她的本?体站立的满地尸骸的大厅里,面对着杀光了?这座城堡中所有畸变种的人类战士。 她会觉得畏惧吗?还远远没到那个程度。 只是到了?这个时候,她不得不觉得自己被某种东西?震慑了?。 人类有时候弱小得可笑,可悲又低劣。有时候,却又确实有什么东西?,能够抓住自己的心。 虽然现在,她还没完全搞明白那是什么。 “你对我们,并没有带着善意?。” 精神图景中,食庞漆黑的瞳孔看着林苑,缓缓开口, “你的意?图很明显。如果你成功了?,我想你们人类依旧会对我们开战,会想杀戮驱逐我的同胞,夺还土地。” “你抱着这样的思维,毫不掩饰,竟然还想要得到我们的支持?” 林苑只说了?一句,“可是,这样的未来,有无限的可能。我们双方?的,无限可能。” 还人类以自由。 这是一条活路,对于两个敌对种族双方?都是。 虽不知未来如何,但有无限可能。 不像如今,世?界死气沉沉,污黑腐败,人类整个种族正?在缓缓沉入泥沼。 人类正?缓缓走向覆灭,是智者都能看见的结局。到那个时候,寄生在人类身上的畸变种也终有无路可走的一天。 林苑走了?很久,一路摸索着这个扭曲的世?界暗藏的秘密。 走到如今,走到这位代表着畸变种的女王面前。 她朝着这位人类的天敌,抛出了?自己心中真?正?的想法和诉求。 还人类以自由。 花海中的风停了?,黑色的面纱落下?,食庞的嘴角微微弯起。 “我喜欢你,你带给我不一样的感觉。” “确实,我也不喜欢圈养人类的计划。那么就支持你一次,从今日开始,我们不再?给白塔提供骸骨。也不再?和白塔中那位人类的帝王交易。” 她摘下?了?戴在胸前的那枚绿宝石项链,伸手轻轻递给林苑。 第340节 “你想要这个对不对?既然答应你了?,就送给你把。” “按照你自己的想法去行动吧,可爱的小克拉肯。我想看看你和你那些?哨兵最终能走到哪一步。” 林苑伸手,接过那枚绿色的宝石,握在自己手心。 她想道谢,也不想道谢。 “将来,我们或许有机会见面。”林苑诚实地说,“再?见的时候,可能还会是这样的战场,你我依旧是敌人。” “那也说不准呢。”食庞站在花海中,她笑了?起来, “我对人类的理解并不比你少,你们人类其实是一个奇怪的种族。或许将来我还会看见一些?人类,主动找我们交流,贸易,甚至建立邦交。” “谁又能说得准呢?像是你说的,一切都有无限可能。” “我很期待,那样未知的世?界。” 伴随着食庞女王的声音。林苑的精神体从那片满布花海的精神图景中抽离。 她睁开眼睛,发?现自己回到那座几乎成为废墟的城堡中。 畸变种的尸骸遍布,廊柱倒塌,残桓满地,台阶前,食庞女王的身影消失了?。 满身伤痕的伙伴们都转回头,又惊又喜地看着她。 林苑低头,张开自己的手掌,和精神图景中一样,手心里握着那枚绿色的宝石。 “可以回去了?。” 林苑看着手心中那枚绿莹流转的宝石,“我拿到想要的东西?,也知道了?想知道的一切。” 她收紧五指,握住了?那枚绿色的石头。 终于可以收队,大家都伤得不轻。但所有人都还活着。 一身伤痕的伙伴互相搀扶着彼此,踩着废墟的残骸往外走。 零落飘散的花瓣,清凉寂静的夜晚。 林苑手中的那枚绿色宝石,一路现出莹莹辉光。 那是女王的项链,这个世?界凝结出来的特殊宝石。能在真?理之盒上发?光,为她们指引最终的道路。 其实不需要指导,大家心中已经知道属于自己的路该怎么走。 触手们在地底游走,将林苑在精神图景中看见的真?相分享给队伍中所有的战友。 雷歇尔扛着云洛。 挂在他肩膀上,断了?一只手臂的云洛轻声说,“所以。当年老师是被作为祭品牺牲的。” 杜圆圆背着妮可,妮可的精力?使用?过度,趴在她的后?背沉睡, “所以,他是因?为发?现了?这个秘密,发?现了?他们在偷偷献祭向导。因?此不被容许活着回来。” 杜圆圆说话的声音不大,只是说得咬牙切齿、含着深深的恨。 倪霁一路沉默着,他从很早的时候,就知道自己的队友是被无辜葬送。 向白塔复仇,是他曾经唯一的执念。 走出城堡,在那片夜晚的花海之中。 杜圆圆从怀里取出开门的钥匙——他们在食庞之城大门外,办理进入手续的时候。那只畸变种就给他们发?放了?可以离开的钥匙。 钥匙是一枚小小的蝉蜕,像是玉石一般透亮美丽。 只要合规申请进入,就给予发?可以离开的钥匙,是这座食庞之城的特色。 当初觉得这里的畸变种可以沟通,很人性化,是一件好事。 如今知道了?真?相,才知道容易进出的污染区,从另外一个角度来说,是因?为柱体已经成熟,彻底失去属于人类的心性。 污染区欢迎且渴望着人类的随时出入。便于她们吞噬死在污染区中的哨兵和普通人的精神体,能够更好地壮大自己。 反而像黄金树污染区那样难以取得钥匙的地方?,是柱还存留有人类时期的意?识,不想看见自己的同胞被无限吞噬,所以排斥人类的进出。 事情的真?像竟是如此残酷。方?方?面面都令人叹息。 杜圆圆朝空中丢出钥匙。 那道连通外面世?界的逃生之门在半空被打?开。 背负伤员的战友先一步迈步离开,雷歇尔扛着云洛,杜圆圆背着妮可,身影都从门中消失。 林苑正?要进入。 那开在半空中的逃生之门却在她准备步入的时候,突然闭合了?。 “携带着女王陛下?的随身之物,是贵宾呢。” 一个声音在那扇门闭合的半空中响起, “请贵宾好好地走正?门,我们礼送您的离开。” 不留给自己争议的空间,门闭合上了?,说话的声音也在空中消失。 走大门? 还要从这片花海再?跑一遍? 第341节 这些?喜欢模仿人类行事,却又模仿得不像的畸变生物,总是搞出些?令人头疼的规则。 林苑回头看倪霁。 寂静的夜色中,战斗的气息和血液的味道还残留在身上。 无端被剩下?的两个人,还得穿过长长的花海乐园。才能回到外面的世?界。 就他们两个人,再?走一遍那花海。 不知为什么,哨兵的耳廓泛起红色。 第137章 [] 第 137 章 林苑和倪霁只能沿着花海往回走。 回去的心情和来的时候完全不同, 心里没压着那么沉甸甸的事,也抽得?出时间看?一眼这片无边无际的花海。 美丽的鲜花,亮着漂亮彩灯的摩天轮。 花和乐园。 姹紫嫣红似霞,漫山遍野如梦。 这里真的是很美的一个?世界, 只是不知道是当年哪一位向导的精神图景被食庞女王吞噬了。 数百年前, 在这片土地上死去的向导。 花海越是美如梦幻,越令人感到其背后的悲壮。 倪霁的腿受伤了, 不良于行。于是两个?人都骑在鲸背上。 大鱼飞得?很低, 白色的鲸腹几乎是擦着那些?摇曳的柔嫩花叶,掠过高低起伏的大地, 一路卷起飞花零叶。 看?见了一个?特?别漂亮的屋顶露出地面, 屋顶上还亮着一排颜色鲜亮的彩色霓虹灯。 这是旧日时代常见的一种文字,可以翻译为“酒店”或为“宾馆”。 在旧日时代的每个?废墟里, 都找得?到顶着这样标示的建筑。 当然, 现在的世界早已经不存在度假酒店这样的东西, 也没有人再使?用这样字母拼读构成的文字了。 倪霁和林苑提议进入这里躲避白日的烈焰。 他是个?反复进入污染区的老兵,对那些?旧日时代城市里的各种建筑用途门清。 那些?挂着医院, 药店,超市,电影院, 游乐场等等的建筑内部?有些?什么,曾经是用来做什么用途, 他心中都有数。 当然对酒店这样的地方也是知道的。 来的路上他就远远看?见过这个?屋顶和这个?标志,当时为了跑最短的路线没有考虑。 那时候为了赶上伙伴们,无法选择。 但现在是归途, 不用那么紧迫,也不赶时间。 他心底便悄悄有了一点?私人的想法。 就是不希望将来林苑回想起两人最开始的一段时光, 都是地底洞穴,泥泞尘土和满身是血的自?己。 在一起的时候总是自?己最狼狈的时刻。 他没有更多的时间和力量去为自?己心中最重视的人准备一点?好的东西, 甚至连他自?己本人的表现,回想起来都令人羞愧。 被那双金色的瞳孔那样盯着,根本稳不住自?己,轻易地就缴了械,一点?都不太像个?哨兵。 但他还是在心底希望,至少能找一个?稍微柔软干净的环境和林苑相处。 幸好这个?顶着酒店标志的地底建筑没有让他失望。 进入其中,里面至少有可以洗澡的地方,铺了地毯,还有沙发,有可以加热食物的柜面。 当然,也有一张宽大结实的床——当然床不是主要?的,倪霁都没好意思看?那个?房间。 空间不算大,胜在干净。比那种只有一个?洞穴的躲避点?不知道好多少倍。 倪霁心里稍微松了口?气?。 林苑站在淋浴房花洒的流水下,从?沉重到凝结的心底,长长呼出了一口?气?。 她发现自?己很喜欢水,或许是因为精神体是海底生物的缘故。 干净的凉水从?花洒中喷淋下来,倾泻在肌肤上,带走了一身的泥土和血渍。 泥泞的污水沿着脚底的排污口?流走,触手们兴奋地涌出来,在流水中拍打着地面。 这一路走来,滚过花海,钻过地底洞穴,一身尘埃。 但最可怕的是,还是走过那条长长的走廊。 看?到那么多人心底最黑暗时刻的伤和痛。那些?被贯穿在木桩上的哀嚎,那些?被烈焰焚尽的苦痛,伴随着四周流水的哗哗声,依旧在脑海中翻滚。 太苦涩了,人间怎么这样多的苦。 林苑捋了一把湿透的长发,难以控制地开始想自?己的哨兵。 就像是从?前,任何烦躁的时候,必须依赖一点?糖分才能让自?己恢复。 她想当时自?己站在花海中昂着头,看?见倪霁的脸出现在透明的苍穹之上,带着伤口?,血液,杀气?,一刀割开敌人的咽喉。 明明在自?己面前那样羞涩,杀戮的时候又那样毫不手软,有一种勾着自?己心脏砰砰跳动的魅力。 他曾经孤身一人潜入白塔内部?。他无数次在污染区杀进杀出。他加入了地下组织,企图推翻那座高塔。 任何时候都狠毅果?敢,带着不惜生命的决绝。 只有面对自?己的时候那样温柔,愿意放下一切成为她的哨兵。 林苑这一生大半的岁月,都没有过什么属于自?己的东西。 没有父母,没有亲人,没有自?己的家,连朋友也很少。 身上的服装是学院配发的,爱好和兴趣是白塔指定的,未婚夫是国家匹配的。 第342节 一颗心是空的,永远都是补不上的空寂。 直到这两年,手心里才渐渐拽住了一点?东西。 对曾经一无所有的人来,得?到了宝贝之后,只会更想要?紧紧攥牢。 现在她有了一个?哨兵,身心都属于自?己的哨兵。 林苑关掉了水,走出淋浴房。 她洗澡的时间有点?长,出来的时候看?见倪霁站在炉灶前煮一锅食物。 不知道是哪里来的材料,空气?里弥散着香气?,让人察觉到自?己的身体需要?补充食物了。 倪霁总是这样,不论在什么样的环境里,他都能变魔术一般给自?己弄来吃的。 更不用在这样有锅有灶的地方。 他收拾过自?己,头发和脸都洗过了,手上和脚踝露出雪白的绷带,他甚至给自?己找了一根拐杖支撑着伤腿。 刚刚在战场上杀得?尸山血海的哨兵此刻一只手拄着拐杖,一只手持着锅具,低头站在炉灶边,火光映在他神色专注的面孔上。 他的容貌其实很俊美,五官柔和,带着一种温柔的居家气?息。 让人突然觉得?不应该让他去经历那样的杀戮火海。 就应该让他待着这样干净又舒适的屋子?里,一起吃一点?温暖的食物,然后奖励他一个?吻。 有空的时候再一起去院子?里晒晒太阳,骑着他那只鲸鱼去看?崇山和峻岭,去飞跃草原和大海。 总而?言之,如果?不是在这样的时代,他这样温柔爱笑又美丽的人,不应该被染上血,浸满仇恨和痛苦。 倪霁的脸上有一道跨过鼻梁的血口?,伤得?很深,看?起来竟然不显得?丑,只令人心底升起一股怜惜。 林苑从?后面握住了他持着锅具的手,把火关了,环住他的腰。 哨兵紧实的肌肉一瞬间在她手中绷紧。 林苑动了动鼻子?,感觉自?己饿了。 空气?里混杂着食物的味道,一种麦片的香气?还有蘑菇的气?味。 还有一种甜味,纯正诱人的甜。来自?于她的哨兵。 林苑的脸贴着倪霁紧实宽厚的脊背,感受那里肌肉的紧绷又缓缓放松。 有一点?分不清自?己是哪一部?分饿了。总之都很饿,什么都想吃。 她接过倪霁煮好的食物,分成两碗。 燕麦粥里加入了香气?扑鼻的蘑菇。 也不知道倪霁从?哪里变出来的蘑菇,或许是在自?己淋浴的时候,他拖着受伤的腿出去了一趟。 外面的天空还没有亮起,仔细寻找的话,当然还是能找到一点?可口?的食物。 他真的是一个?很温柔的哨兵,一身的伤,还总是忙碌着想要?照顾自?己。 两个?人在餐桌边享用这份热气?腾腾的食物。口?感鲜美。 在经历了数天高强度的战斗后,能吃一点?这样温热可口?的东西,简直令人幸福得?想要?落泪。 金黄的燕麦粥里浮着切成片的白色食用菇,林苑看?着那些?白色的小蘑菇,心神有些?恍惚。 自?己好像曾在某段神志不清的时期,企图用地底巢穴里的彩色毒蘑菇喂养自?己的哨兵。 掐着他的下巴,把胡乱采来的食物往他口?里塞。 回忆起那段记忆,连触手们都扭捏了起来。 吃完饭,林苑怎么也不肯让倪霁再辛苦了,触手们乒乒乓乓把碗碟丢进水池里。 但倪霁拉过她的手,坐在沙发上,给她处理身上一些?不太严重的伤口?。 为了减轻负重,他们携带的药物并不多。 哨兵自?己舍不得?用完,剩下的一点?全仔细涂在林苑的身上。 这时候两个?人靠得?很近,林苑能闻到他头发上洗浴后的气?息,能清晰地看?见他低垂的睫毛在轻轻抖动。 他缠着绷带的手抓着自?己的手臂,手指很有力,带着一点?厚茧,捏着自?己手腕的肌肤。 另一只手用棉签沾了点?药水涂在伤口?上,带来一点?轻微的刺痛。 林苑小声嘶了一声,看?见倪霁抬头看?她一眼,朝她露出一点?笑。 酒店灯光打得?有些?暧昧,朦胧晦暗。 他这样抬眸一笑,像是夜色里突然绽放的蔷薇。 从?花芯到娇艳的花瓣,无一处不透着迷人,透着诱惑。 寂静的夜里,释放美丽,含羞勾搭。 小小的空间满是他的甜香。 林苑不知道自?己有没有告诉过倪霁,她最喜欢看?他笑了。 他必定是知道的,所以时时对自?己露出这样的笑容。 无声无息,勾出人心底深处某种原始的情感。 让人哪怕在他这样伤痕累累的时候,都会忍不住想做出点?欺负他的事。 林苑的目光从?哨兵脸上的伤口?往下探索。 越过锁骨——那里有一道可怕的刀痕,再往下是缠着纱布的胸膛,腿上也打着绷带。 一身的淤青和血口?,肋骨和腿骨都受了重创。 应该让他好好休息的。 两个?人坐在那张小小的,过于柔软的沙发上。哨兵拉着她的手,消毒水已经彻底涂歪了,倪霁的手指在下意识地轻轻摩挲着她的肌肤。 真是要?命。 向导素的气?息浓得?醉人,包围住两个?人身边的空间。 触手们从?地底爬出,地上瓶瓶罐罐的药剂都被打翻了。 林苑的头低下来,缓缓凑近。 她知道自?己不该冲动,时刻反复提醒着倪霁是伤员。 但倪霁的眼波流动,他还冲着自?己笑。 第343节 林苑就俯下身去。 包着纯白绷带的手指抬起,挡在两个?人之间,按在林苑的唇瓣上。 “等一下,我有话想。” 倪霁的声音很低沉,犹如海底流动的水声。 这个?时候他想要?什么?林苑的脑海有一点?乱。 那样的喉音像是在阳光中缓缓落下的羽毛,撩着人的心尖,既想多听一些?,又想要?把他堵住。 半明半昏的灯光,向导素的醇烈和哨兵的甜香交织。 让人的理智变得?含糊。 林苑不太确定倪霁的状态,或许他想要?休息了。 自?己是不是不该在这个?时候释放向导素。也许他想要?喊停,还是想别的什么? 总之那种气?味和他的声音令人眩晕,没法好好思考。 “应该由我先的。我还没有认认真真告诉过你?。” 哨兵的额头抵着林苑的额头,他们两人之间仅隔着他受伤的手掌。 林苑轻轻嗯了一声,“告诉我什么?” 安静了片刻,倪霁低低沉沉的声音,清晰地响在林苑耳边。 “我喜欢你?,林苑。” 那样的话好像带着热度,把四周的空气?都烤热了。 “是我做得?不太好,我应该早一点?的。应该由我来先告诉你?我的心意。” 林苑舔了舔他的手心,觉得?他有一点?可爱,“为什么要?你?先?” 我来,我先行动不好吗? “因为是我先喜欢上你?的。从?很早开始,我就一直一直喜欢着你?,渴望着你?抱我。” 倪霁的话很热,把两个?人都点?燃了。 他得?很认真,很真挚,没有一个?字是虚幻的。 听着就让人心醉。这个?哨兵不仅人是甜的,出的话也如此的甜。 果?然在这个?世界上,只有我一个?人不会情话吗?林苑脑中这样想着,拉开那只绑着绷带的手,吻住了她的哨兵。 在吻到他的时候,看?见他闭上了眼睛,热切地回应自?己。 这一刻林苑很确定他是喜欢的。他也想要?。 渴望了很久。 第138章 [] 第 138 章 入侵城堡的人类离开, 食庞女王站立在一片狼藉的废墟中。 地面?上的那些?畸变种们破碎的骸骨缓缓蠕动,相互拼接,一点一点地慢慢恢复原状。 它们没有属于自?己独立的生命,也没有属于自?己的情感, 只要柱还活着, 它们迟早会恢复成原来的模样,然后重新钻回地底长眠。 这?里会再一次变得寂静, 除了风声和一两只昆虫震动翅膀, 再没有其它声响。 经?年累月。毫无变化。 真无趣。 那两个和人类外形一样的畸变种躺在地上,睁着眼?睛呆滞地看?着天花板。 女性?被隔开喉咙的伤已经?愈合了, 男性?断了双腿显然还需要不少时间才?能站立起来。 食庞看?了两人一会, 想了想,“再试一次吧, 以前一直叫你们做的那种事。” 女畸变种坐了起来, 动了动自?己血淋淋的脖子。另一个人的双腿断了, 所以她走过去,低下?头, 按着他的肩膀吻他。 两个人面?无表情,按部就班地吻了一会,女性?畸变种抬起头来, 开始动手解身?下?人的裔物?,躺着的畸变种睁着眼?睛, 一动不动任她施为。 “算了算了。”食庞伸出?七八只手臂,一只捂住了脸,另几只挥了挥, “停下?来,你们回去吧。” 明明做的是一样的事, 为什么?和此刻在地底的那两个人类带来的感觉完全?不同。 她说什么?来着?那个人类的向导。 感情? 喜怒哀乐爱恶惧…… 不太容易定义的词汇。游离在理智之外的古怪思维。 那只克拉肯说,因为少了这?个东西,所以不知道自?己是谁,身?在何处,要去哪里。 颓垣败壁中的两只畸变种停下?那种冷冰冰的动作。 女孩站了起来,慢慢朝外走了两步。突然她又停下?脚步,转回来,俯身?背起了失去双腿的同伴。 食庞眨了眨眼?。这?是一个奇怪的动作,不属于她的指令。 “你,为什么?想要回来背他?” 畸变种的眼?珠转动,呆立了一会,“好像是因为感觉有点喜欢。我想和他一起沉眠。” 喜欢,人类最初的几种情感之一。 一个背上断了肢体?的一个,另一个趴在同伴背上,闭上了冰冷的眼?睛。 第344节 不知道多少年了。她们总在泥土之下?拥抱着彼此睡去。然后等待着某一日主人的召唤。 站立在废墟中的女王看?着慢慢离去的两个背影。 “诶,别回土里去了。” “以后你们就活在外面?的世界吧。” 两个由女王创造出?来的畸变种生物?停下?来,转过头来,等待着下?一步的指示。 “没有别的了。”食庞女王这?样说,“你们就在这?里活着就好。” 在城堡的附近,这?片花海中,随心所欲地活着好了。 活给我看?看?会变成什么?样子。 …… 倪霁或许不知道,他说的最后那句话彻底点燃了林苑。 “渴望着你抱我。” 像空气中的火星,精准引爆,砰一声,点燃了向导压制在心底深处的情绪。 他想要得到的是拥抱,一直都是。 在林苑的面?前他把自?己定义为客体?,让渡出?主动的权力。 抱我,这?个词像是神秘的符号,说出?的那一刻,有电流窜过林苑指尖,一路钻入心脏,在心尖抓了一把。 林苑眼?中的金瞳被点亮。 一直以来,她都觉得自?己是一个情感淡漠的人,能让自?己血液烧起来的地方,或许只有生死交织的战场。 现如今,突然发觉了另外一件事能让自?己冰冷的血液沸腾。 一件特别美好的事。 林苑看?着眼?前的哨兵。 哨兵黑色的头发带着水汽,眼?眸中蒙着水雾,鼻梁上有一道长长的血口。衣领被扯开了,露出?紧束着的白色绷带。 洁白的绷带,污青的伤痕。 看?得见肌肉的起伏和喉结的滚动。 心里的冰会被这?样的模样融化。会想要将他完完整整地拥有,握在掌心,想听见他每一种声音,想看?他露出?所有人都没见过的样子。 林苑知道自?己心底有一种扭曲的偏执——她想要得到。 喜欢掌控,渴望拥有。 越是喜爱的东西,越渴望着掌握在手中,彻彻底底得到。 让他属于自?己,每一点的愉悦和痛苦都因自?己而起,所有的悲欢喜乐都在自?己的掌中。 她明白自?己的偏执和不太正常。 精神图景之中,触手们迤逦着在深海涌动,睁着那双澄黄的眼?睛。它们喜欢入侵、缠绕和紧紧束住自?己喜欢的东西。正是自?己意志的体?现。 如果是其它人,或许会觉得自?己像是个怪物?一样。 但偏偏这?个世界上就有这?样的一个人,面?对着自?己的时候,不是迁就和忍耐。 他喜欢和渴求的,就是自?己心底的野望。 他渴望得到拥抱。自?己想要束缚他。 完美契合,严实?合缝。 真的是很好,哪里都好。 周围的环境也不错,私密的空间,柔软的卧榻,还有一束不知道是谁采摘来的花。 此刻花瓶侧翻了,咕噜噜在地面?滚动,花瓣和水溅了满地。 两个人赤着的脚踩压过花瓣,脚步都很乱,把那些?娇嫩的花蹂碎,碾成了一地污颜秽色。 触手们兴奋地涌出?来。 爬满所有的地面?、屋顶和墙壁。到处都是它们粘稠又怪异的腕足,把所有地面?搞得湿漉漉的。 没有人能透过它们的包裹窥视到什么?。 在它们包裹之中,是一个为所欲为的世界,发生的一切只有它们和大鱼知道。 哦,或许还多了一柄暗搓搓躺在地上的刀。 精神图景之内,虎鲸在深海里逃蹿,被克拉肯长长的触手们捕捉。 强壮的黑白之身?陷入囚网,层层捆束。最终无从动弹,只能认命地被按在礁岩上,被迫现出?人身?鱼尾的模样。 黑色的长长尾巴在海底不断拍打着礁石。发出?很好听的鲸鸣声。 比上一次的惊慌失措,倪霁适应得飞快。每当林苑吻他的时候,他会捧着林苑的脸颊索求更多。 会把手指伸入林苑湿透的头发间,在后脑勺很小幅度的摩挲。回吻的时候吻得很深,分开的时候双方都有点窒息感。 林苑能感觉到他在努力克制。肌肉绷得和铁块一样,手指动作的幅度非常小,眉头锁着,像是脑海中紧紧拉着一条线,扼制着冲动。 最初林苑不知道这?家伙在克制什么?。 直到后来倪霁在某个难以忍耐的一刻,险些?将自?己掀翻下?去。她才?发觉哨兵的力量堪称可怕,特别是在失控的时候。 林苑被吓了一跳,如果不是她如今也算是身?经?百战,动作灵敏地躲开了,差点会被那一脚踹成重伤。 她伸手按住自?己的哨兵,还敢咬他的嘴唇。 心里觉得有点好笑。哨兵和向导在体?力方面?确实?存在差距。 只是倪霁不像她这?样想。他在那一刻变得很柔软,整个人陷落在触手之中,任凭林苑低头去咬他的嘴唇,吻他的眉眼?。 似乎因为刚刚的行为自?责,责备自?己身?为哨兵如此没有自?控能力。差一点就伤到了自?己的向导。 缓和了许久,林苑才?听见他暗哑的声音。 “用?那只手镯。” 挂在林苑手腕上的那个镯子,可以随着主人心意改变形态,能无限拉长,变形,收紧。韧劲强毅,坚不可摧,无法挣脱。除了适合变形为尖锐的匕首,还适用?于紧束。 想来倪霁当初送她这?只手镯的时候,没有想到它的主要作用?会是这?个。 偏偏那颜色还是和虎鲸一般的黑白二色,拉伸的黑白绳索约束住了哨兵的力量。 可以说完全?是自?作自?束。 哨兵哑着声音让她使?用?这?个手镯时暗示的含义,使?得触手们变得兴奋。 林苑的脑海中顿时响起很多的声音,零零碎碎归结起来只有一两个意思。 第345节 【好的,快,听他的。按住他】 【他好甜】 他好甜,每一个位置都是甜的。 蜜糖一样。 林苑在倪霁眼?眸中看?见自?己的倒影,看?见了那些?蠕动着的腕足,看?见自?己的眼?睛是金色的。 在倪霁眼?眸的倒影里,自?己就像一只浮游在深海中的巨怪。见到了喜欢的宝物?,紧紧地缠绕,细细摆布。再不给他逃离的机会。 她听见自?己凑到哨兵的耳边,小声哄他, “调高一点敏感度好吗?就一点点。” 百般哄着他点头同意了。很快就开始听见那种压抑不住的失控喉音。 这?个哨兵比谁都善于忍耐,所以这?种声音越发珍惜,值得花很长时间,听一整夜。 外面?的天空不知道什么?时候亮了,热火在大地焚烧。 地底的小屋中,触手们缓缓蠕行,谁也记不清在无数触手的包裹中发生了什么?。 只知道时间很多,很宽裕,可以地慢慢做那些?令人着迷的事。 最终两个人花费了很长的时间,才?离开那片花海。 抵达出?口的时候,绿蚁和绿翅用?很隆重的礼节欢送他们离开。 “好长时间了,没有看?见有人带出?染着女王陛下?气息的东西。” “还以为陛下?已经?不再管我们了。” 绿翅很高兴地伸出?镰刀,用?安全?的刀背碰了碰林苑的手背,和林苑告别。 但在看?见倪霁的时候,她矜持地顶起一张绣花手绢,遮住了鼻子, “真是的,进来的时候,明明还是可口的处子。一转眼?的时间就从内到外都染上向导的气味了。” “被使?用?过之后居然还让你活着,人类真是纵容自?己的伴侣。” 在她们的观念中,新婚之夜会干掉被使?用?过后的丈夫。 是一个三观和人类完全?不同的世界。 和这?些?难以相互理解的生物?告别。 林苑和倪霁坐上了车开出?很远,还看?见身?后公路的尽头,穿着礼服的绿蚁站在路口处挥动着手绢。 “有空再来玩呀,很喜欢你们。” 林苑扭回头,看?着道路滚滚烟尘后那个已经?模糊不清的身?影。 如今热情招待他们的绿翅,和当年将哨兵钉死在木桩上的畸变种是同一个生物?。 在物?种上,他们永远是人类的天敌。 在血缘上,双方却已经?不可逆转地彼此渗透。 畸变种模仿着人类在这?个星球生存,人类中诞生了混着畸变种血液的哨兵和向导。 将来,这?个世界会最终走向哪里。没人能够提前知道。 林苑收回视线,闭上眼?睛,把自?己的脑袋靠在身?边哨兵的肩头。 车行一路。 提前离开的伙伴们已经?收到了林苑和倪霁个人终端上发来的平安信息。放下?心来,先行回到京都。 林苑和倪霁在远离白塔的地方交换了一个吻,带着一点恋恋不舍,暂时离开对方身?边。 背着包走在道路上的林苑舔了舔嘴唇。 依依不舍。 反复在心底品味这?种细腻又复杂的情绪。 有一点酸酸涨涨,又透着点甜。 这?一趟旅行收获巨大。知道了一直想要知道的真相。拿到了真理之盒的宝石。甚至得到了敌人的肯定和帮助。 只要回到自?己那个小小的家。把那枚绿色的宝石放进盒子里,就能看?见真理之盒给出?的最后一步提示。 传说中这?个盒子能指向人类世界的未来。 当然,最大的收获是明白了自?己的心意。收获了属于自?己的哨兵。 等回到家,放下?行李,就告诉熏华和小锁这?件事。 林苑的心情似乎都随着脚步飞扬起来。 道路边,蔷薇的花枝重重叠叠伸出?院墙。 离开了没几日,或许是因为花期过了,枝头的花朵没精打采地耷拉着。 林苑按响门铃。 厚厚的雕花铁门后,传来很紧张的声音。 “是谁?” 声音是小锁的,前所未有的低沉,充满着戒备,杀气腾腾。 发生了什么??在她离开的这?几天里。 林苑脸色在一瞬间变得冰冷,伸出?手在铁门上拍了拍。 “是我。我回来了。” 第139章 [] 第 139 章 吱呀一声。 厚重的金属大门缓缓打开, 露出?了守在门后的郭锁。 小小的郭锁化?为了巍峨巨物。 密密麻麻的粗壮步足在裙摆下?跨立。 第346节 那双平日里泡茶插花的手?化?成?了强有力的鳌足,锋利的锯齿边缘闪着冰冷的寒光。 冰冷的目光从三四米的高度看下?来?,双目暗红,杀气?腾腾, 充满戒备。 高大的郭锁浑身紧绷, 像是一个?全副武装,随时就要暴的火药库。 直到林苑进了门, 反手?闭合铁门。 砰的一声关?门声让郭锁身躯震了一下?, 仿佛到了此刻才?反应过来?,才?敢相信进入家里的这个?人是谁。 她从高处缓缓降下?来?——身躯在变小, 直至裙摆落地, 恢复成?原来?那个?小巧玲珑的外?貌。 小锁看着林苑,死死抿着嘴。 那种眼神, 委屈惊惶又强行憋住, 让林苑想起了第一次在这个?家里见到她时的样子。 只是现如今, 看着这样瑟瑟发抖的小锁,会觉得心像是被烧红的尖针骤然扎了一下?。 “发生了什?么事?” 林苑听见自己的声音, 听起来?依旧平静,像是能摆拍任何事,一切尽在掌握, 没人知道强烈的不安让她的心脏骤缩。 “家里来?了贼。”小锁低着头,手?指拼命搅动着围裙。 “嗯, 来?了贼?” 家里进贼的事发生过好多回。从前是一些毛贼,后来?出?现了一些厉害的家伙,都被薰华干扰了思维, 轻松打发了。 是进了什?么样的贼? 庭院里茂盛的花花草草肉眼可见地萎靡着。 进来?了这么久,都没有感受到薰华的精神力。 林苑的脚步停下?来?, 站在她面前的小锁低着头, “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那些人进来?的时候,园丁先生突然对我说,让我回屋子里去睡觉。” 她始终低着头,好像自己做错了什?么天大的事,“我也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就变得那么听话,乖乖回去了,一觉就睡得很沉……” “这不是你的错,”林苑打断了她的话,“薰华是强大的向导,你又对他不设防。他想要引导你是很容易的事,是他的意志让你回去沉睡的。” 小锁一下?抬起头,大大的眼眶里包着泪,胸膛剧烈起伏,好像重压在心间的石块被搬走,终于能够呼吸。 “然后呢?”林苑的声音依旧平静、比刚刚还要更稳定。 小锁一下?激动起来?,语速变得极快,倒豆子似地将?这几日家里发生的事告诉了林苑。 那一天家里明明进了贼。 她却不知道为什?么心安理得地睡着了。 一觉醒来?,发现前院那一窝的土拨鼠安静地和自己挤在一个?屋子里。 还有后院池塘中的一对野鸭,兔子洞中那条毛茸茸的雪兔,时常到厨房偷食的橘猫……总之,整个?家里,园丁先生喜欢的那些小动物,此刻都一窝窝地挤在自己小小的屋子里。 像是被那片温柔的树荫庇佑一般,大家安静地簇拥着沉睡。 昨天夜里家里来?了贼? 小锁坐在床上呆愣了片刻,看见床头摆着的那条黄金项链。金色的心形吊坠。全家只有一个?人有。 她知道这是园丁先生片刻不离身的宝物。为什?么出?现在自己这里? 小螃蟹一下?跳了起来?,抓上那条项链。手?脚并用,慌慌张张地从一地小鸡小鸭,老鼠兔子之中穿行过去,向着院子里跑。 她跑得比任何时候都快,八条腿都用上了。 院子里很乱,到处是树木的断枝,那些园丁先生精心养育出?来?的花朵堕落了满地。 郭锁没有找太?久,很快在看见庭院中看见了小半截黄金色的树桩。 整个?院子中,最漂亮的那株黄金树被截断了躯干枝条,只留下?一截小小的树桩,孤零零地驻立在满地的乱枝中。 小锁还记得很清楚,园丁先生刚来?的时候,没有手?也没有腿,是主人用行李袋装回来?的。 主人把他安置在阳光最充足的那间屋子,让他可以天天在露台上晒太?阳。 后来?他把自己种在了院子里。伪装成?一株普普通通的树。 别人是注意不到的,看不见那种漂亮的颜色。 但小锁知道,在他们?家的院子里,有一株非常漂亮的黄金树。 一开始是光秃秃没什?么精神,后来?一天一天地慢慢抽出?金色的枝条,长出?黄金的叶片。 慢慢地慢慢地,花了好多的时间,他才?在这里扎下?了根。 和自己一样,成?为这个?家的一份子。 小锁最喜欢有风吹过庭院的时候。黄金的树叶叮当触碰,像在歌唱,带着整个?庭院里所有的树木一起歌唱。 每当那个?时刻,不论?在厨房忙碌,还是在餐厅泡茶,她都会摇晃着脑袋跟着园丁先生的曲调一起哼哼。 这个?家所有树,所有的动物,所有的人都跟着哼哼。 在阁楼的小姐,也和自己一样,坐在阁楼的窗前,聆听着庭院里的歌声。 太?幸福了,这样的生活。 不管人类是怎么称呼,但对小锁来?说,这就是自己的家,小姐和园丁先生都是家人。 可是她只睡了一觉。那么漂亮的园丁先生就不见了。 庭院中金闪闪的宝物被这样残忍地拦腰斩断,被那些可恨的敌人扛走,盗走了。 自己怎么就睡着了?怎么就没出?来?把那些家伙大卸八块! 如果自己醒着,就是死也要把那些人的肉咬下?几块来?! 好恨,好后悔。 全都是自己的错。 小锁伸出?手?,想要触碰一下?地面上那断得只剩下?光秃秃一小截的金色树桩。 第347节 “我只轻轻碰了一下?。非常轻的。他就化?成?了灰烬。那些灰太?轻了,飘得满院子都是,我抓都抓不住。” 小锁的声音哽咽着,把林苑带到薰华消失的位置,指着给林苑看。 那里的土地被火焰烧焦过,只留下?一个?焦黑的坑。 坑里空落落的,什?么也没有。 小锁眼里包着的泪水,她咬着牙,眼珠变成?了血红色。 林苑一言不发,沉默地注视着那空空洞穴。 巨大的触手?从四面八方出?现,盘踞在那片焦黑的土地上,细细搜索。 时间已经过去了好几日,但当时在这里产生过的强烈精神波动依稀还隐隐残留。 可见那个?夜晚,在这里发生过无比激烈的生死搏斗。 薰华他一个?人,站立在此地,身当矢石,守护着这个?庭院,这个?家。 最终战败了,被砍下?身躯,化?成?了灰烬。 和当年一样, 土壤是焦黑的,飞灰无迹可寻,什?么都没有留下?。 林苑盯着那个?空空的洞穴。 触手?们?在地底细细密密地搜索,腕足们?埋着头,一声不吭,仔细捏过每一寸泥土。 哪怕找到一小块黄金,一小支树枝,一点根部也好。 对林苑来?说,能找到一点身躯,就还有一点希望。 那是她的园丁,朋友,老师和家人。 竭尽全力,也想把他找回来?。 一只新生没多久的小土拨鼠从坑里钻出?小小的脑袋,愣愣看了看四周,露出?一点疑惑不解的神色。 看到那只小小的土拨鼠和一言不发忙着搜寻的林苑,郭锁突然回过神来?。 裙摆下?伸出?密密麻麻的步足,一溜烟沿着屋子的外?墙向上爬,很快小心翼翼地抱下?来?一个?花盆。 “这个?,小姐,你是不是想找这个?。”她喘着气?,把怀里的花盆递给林苑看。 陶土花盆里装满了黑色的泥,松软湿润的泥土中,抽了一小枝细细的树苗。 很小的细细一枝,顶端抽出?两片孤零零的嫩叶,柔弱无力,没什?么精神的样子。 但那叶子却不是寻常的绿色,叶脉中流转着金黄色的色泽。 “这是,哪里来?的?”林苑抱住了花盆,眼睛都亮了。 “是……是那颗心,园丁先生把他那枚金色的项链留了下?来?。”小锁比划了一下?, “是这些在土坑里钻来?钻去的小老鼠提醒了我。我想着园丁先生是树,这是他一直戴着的东西,可能能够种一下?。” “我就装了一点这里的土,把这颗心埋了进去。没想到真的发芽了。” 小锁屏气?凝神地,生怕自己说错了什?么。又怕自己说话的声音大了点,就把这枝好不容易抽出?的小苗吹断了。 “我每一天都给他浇水,给他晒太?阳的。没想到这颗心真的从土里长出?一枝小苗。我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做对了?” 小锁看见进门之后一直神色镇定的小姐,肩膀在这一刻突然松垮下?来?。 小姐的触手?们?伸了出?来?,紧紧缠住那个?花盆。还有一些爬上来?,很用力地搓了搓她的头发。 “很棒,小锁。”林苑说,“你做得很棒。” 她从胸口长长吁出?一口气?,伸出?手?捞着小锁的肩,和她拥抱了一下?,在她小小的后背用力拍了拍。 这是小姐第一次这样拥抱自己。 原来?小姐也是慌张难过的。完全没有她表现出?来?的这么冷静。 她,她也需要我的拥抱。 她还说我做得很好。 郭锁七手?八脚地回抱着林苑,收起步足锋利的边缘,学着林苑的样子,很生疏地用她的手?脚在林苑的后背拍了拍。 “可是小姐,这样真的会长成?园丁先生吗?”小锁迟疑地问。 虽然叶片是金色的,小姐也看起来?很高兴。但她一点都感觉不到园丁先生那种熟悉的精神力波动了。 软软细细的一支小苗,支棱在黑色的泥土中,很没精神的样子,唯一抽出?的一点叶片也焉焉的。 微风吹过别说叶片的响动声,完全是一副随时要掉落的模样。 树是薰华的本体?,本体?变得这样弱小,精神体?更是不知迷失到了何处。 “我努力试试。把他找回来?。” 林苑卷卷袖子,丢下?行李,在庭院中席地而坐。 太?阳的光斜斜透过斑驳的树荫,星星点点落在地上。 那些细碎的金辉落在林苑风尘仆仆的身躯上,像是点点黄金在闪动。 触手?们?抱着小小的花盆,林苑盘腿席地而坐,闭上了双目。 薰华的精神图景广袤无边。 宽无垠,纵深深,世界万千。 时至今日,林苑也算是接触过许许多多的精神图景。 有些哨兵的精神图景空间很小,一间屋子,一个?山坡,中规中矩的世界,一眼就可以看尽。 第348节 有的人却拥有宽阔无边,狂野梦幻的图景。 范围小的图景,在其中不管寻找什?么都很容易。不论?是寻找记忆,情绪,还是那些因为受伤躲起来?的精神体?。 在小小的空间范围内,一切轻易就能找出?来?。 但那些浩瀚无边的精神图景里。如果没有得到主人的引导,这种事就会变得无比艰难。 比如倪霁的精神图景就是一片大海。 如果不是十分?熟悉地形。一个?外?来?入侵者想在广袤的大海中搜索一枚记忆的珍珠,或是寻找那只潜在深海中的大鱼,那都是名副其实的大海捞针,千难万难之事。 眼前,薰华的精神图景不仅庞大,更有无数大大小小的世界层层叠套,环环相扣。 混乱,无序,空间在扭曲,四处刮着伤人的飓风。大大小小扭动着的门一层套着一层。 多走一步,走错一步,或许都会被拖入无序的思维世界中,再难逃离。 更不要说深入其中,在这样混乱的世界中,寻找到薰华消失的精神体?。 林苑朝前走了一步。刀刃般锐利的风很快割伤了触手?。 熏华的记忆既有属于人类时期的画面,又有成?为畸变种之后的图景。 黑暗和泥泞,血和眼泪,歌声和明月。 万花筒一般的世界在眼前旋转,令人头晕眼花。 天空和大地似乎颠倒了,一层又一层的门眼前打开,门内是一道又一道的深渊。 冷静一点,林苑想,冷静一点。 在食庞之城那条长长的隧道中,经历过了那么多人的精神图景,快想想最后都是怎么出?来?的? 庭院中,林苑闭着双目坐在树荫下?,面色凝重,眉头微微皱起。 头顶浓荫摇晃,仿佛树木们?的歌声响起,哗啦啦,哗啦啦啦,声音渐渐连成?一片。 兔子们?竖起耳朵,土拨鼠们?冒出?一排小脑袋。 “小姐加油。我会守好小姐和园丁先生的。”一旁的小锁小声说。 似乎大家都在等,等着林苑把园丁先生找回来?。 林苑回想起从前。自己曾经无数次坐在这里,坐在那棵黄金树的树荫下?。 树枝上,戴着面具的老师教给她过很多东西。 “每个?人的精神图景里,都保留着他最黑暗的记忆,也保留着他最快乐的时光。” “如果某个?人的精神体?迷失了,找不着,那你就去这两个?地方找。” 曾经,薰华懒洋洋地坐在树梢上对她这样说, “一个?人迷失了自己的时候,不是停留在最痛苦的场景中,就是滞留在最让他感到幸福安宁的世界里。” 精神图景里找不着方向的林苑停住了脚步。 对,薰华曾经教过自己。 最黑暗的记忆,或者最美好的地方。去这两个?地方寻找他的精神体?。 林苑曾经救助过一位精神图景接近崩溃的哨兵。 那是一对双胞胎之中的兄长。 当时自己也在精神图景的世界中找寻了很久。就是在他们?两人少年时期钓鱼的水潭边,在那个?萤火虫飞舞的湖畔,找到了几乎就要迷失自我的哨兵。 那是那位哨兵年少时记忆中最安宁美丽的地方。 林苑在那一道道漂浮扭动的门中穿行。 薰华的世界里,黑暗的记忆有很多。 痛苦的回忆幻化?成?狰狞恐怖的家禽,手?持着锋利的刀刃,成?群结队从浓黑的阴影中不断爬出?,朝着林苑这个?入侵者追来?。 林苑在颠倒的世界中发足狂奔,恐怖的鬼怪排着长长的队伍尾随,一路追踪。 她穿过一道又一道浓黑的门洞,都没有,没有看见薰华熟悉的身影。 她看见了年轻时候的薰华在军营中意气?风发的面孔。 年轻的向导和他的战友们?一起,英姿勃发,在战场战斗。 那时候还没有白?塔,也没有圣砖,后方的人们?努力研发生产着更强的武器,前方的战士们?在战场上和敌人殊死搏斗。 没有心情举办酒宴和歌舞,向导们?的脸上和哨兵一样染着血迹。 人类的数量比如今多,到处都是大大小小的堡垒,基地和地下?城镇。 原来?四百年前的世界是这样的。 林苑在飞奔中看过一幕幕当年的景象,但薰华在哪里? 林苑在军营中,在战场上跑过。 在那污秽不堪的玫瑰营中穿过。 到处都是薰华的记忆碎片,但他的精神体?不在这里。 林苑看见了一条潮湿的小巷,看到险些被邻居欺负的温莎。 薰华的身影出?现在巷子中,他驱逐了恶人。这份记忆和现实中不同,明月般纯净的向导没有离开,他微笑着朝着温莎伸出?了手?。 温莎抬起头,露出?了笑容,两个?人的手?牵在了一起。 林苑心中一喜,朝着那里跑去。 在她奔跑着接近的时候,两个?虚构的身影如泡沫般消失了。 漆黑的巷子空荡荡的,一个?人也没有。 没有人能留在虚构的记忆中。 也不是这里。 第349节 林苑喘着气?停下?脚步。牛头怪物巨大的影子覆盖进小巷,身后的怪物好像又一次追上来?了。 【是不是该回去了】 【再深入的话,连我们?也记不住回去的路】 【会彻底迷失在这里】 【那就永远回不去了】 【可是舍不得啊】 【那是园丁老师】 【小锁会哭的】 【我也会哭,我还没有哭过】 【我也会哭,我舍不得】 【该回去了,已经尽力了,找不到他。】 【会被卷进去,我不太?想死掉】 林苑抹了一把额头的汗。 她此刻是精神体?,精神体?本不该出?汗。但她觉得自己跑了很久,应该一头一身的汗水,于是浑身就湿漉漉地疲惫起来?。 伸手?抹掉了那些虚无的汗,不管脑海中七七八八的念头。再一次跨过一道新的门,朝着更深的地方走。 【会死的,回去吧】 【不舍得,继续走】 …… 薰华身为人类的时光只有短短二三十年,但身为畸变种的岁月又有漫漫数百年。 他会停留在哪里,他的精神体?会躲藏在什?么地方? 林苑在寻找,不知道他在最黑暗的记忆,还是在最安宁快乐的时光中滞留。 重新奔跑起来?的林苑看见一道道的门,视线掠过那些门里记忆的世界,大片的浓黑晦暗,偶有个?别明亮。 林苑的脚步突然停下?。 有一道门,有一个?世界,她一直没进去。 她以为薰华不会选择停留在那里。 毕竟,只有这么短短的一两年时间,原以为在他漫长的岁月中算不了什?么。 林苑停下?脚步,在旋转交错的精神图景中,把自己的目光投向那里,尝试着朝那扇门走去。 迈入那道小小的门。 门内,是自己无比熟悉景象。 那个?熟悉的庭院。 是家啊。 阁楼尖尖的屋顶从繁密的树荫里冒出?,小鸟在花间鸣叫,院子里有开满月季的窗台,咕噜噜烧着水的厨房。 后院中果实垂挂满枝头,攀出?围墙的蔷薇花开得正浓。 小小的土拨鼠从树洞里钻出?脑袋,蝴蝶在草叶间轻轻摇摆着翅膀。 一切都一模一样和外?面的世界。 这里是林苑的家,那个?小小的,开着花的院子。 唯一和此刻外?界不同的,这里的时间是夜晚。 月亮在浮云中若隐若现,有凉凉的风刮在脸颊上。 林苑沿着长长的石子路缓缓往前走。狰狞凶狠的怪物都被挡在院子之外?,它们?进不来?。 林苑看见那株隐藏在庭院中的黄金树。黄金树和从前一样,在月色下?闪闪发光。 一个?年幼的男孩蹲在树下?,正和一只小小的土拨鼠玩耍。 男孩背对着自己,和小小的老鼠玩得很愉快,他的神色专注,脸上带着笑,有一头标志性的银色头发。 他的年纪很小,只有两三岁的模样,但那张面孔林苑不会认错。 是薰华,薰华的精神体?。 原来?薰华一直在这里。 这个?月光下?的庭院,是他四百多年的记忆里,最想要待着的地方。是他为自己选择的最后栖息之地。 他的精神体?已经变得很年幼。比当年林苑在雷歇尔的精神图景中看见的幼年狮子还要小。 如果林苑不来?,如果林苑没有这么快走进这里。两三岁的男孩很有可能很快就变得更小,退化?成?婴儿,最终消失,彻底溃散在天地中。 在黄金树下?,和土拨鼠玩耍的小男孩看见了一滴水滴。 那滴水掉落在他的手?背上,晶莹剔透的,看上去像是人类的泪水。 他抬起了头,见到了一只有无数触手?的克拉肯站在自己的面前。 那只强大的克拉肯用金色的瞳孔凝视着他。 虽然不是人类,却带着他一种很熟悉的感觉。 “你怎么哭了?有什?么伤心的事吗?”小小的薰华抬着头问。 有些奇怪,他一直以为像他们?这样畸变生物的精神体?是不会流泪的。 他心里知道,自己不是人类。这只有触手?的家伙应该也不是吧? 她为什?么哭了? 哭泣是一种独属于人类的复杂情感,学也学不会的东西。 克拉肯朝他伸出?手?,“我来?接你回去。” 第350节 “我回不去了。”年幼的薰华摇摇头,“我很弱小,这里的外?面有很多可怕的怪物,有强大飓风,随随便便就会撕裂我。” “我待在这里就好,我喜欢这里,这里有风,有会唱歌的树木们?陪着我。”小小的男孩懵懵懂懂地说。 他的意识有些混沌不清,只记得这里好像是他最喜欢的地方。 小男孩睁着银色的眼眸,看着林苑说,“我依稀记得,这也可以算是我的家。所以我待在这里就好。” “我带你回真正的家。”克拉肯朝他伸出?无数的手?,“我会保护好你的,回家的路上,绝对不会让你受到一点伤。” 男孩犹豫了片刻。 那些扭动的触手?看起来?明明很可怕。 她还很强大。 却不知道为什?么,自己看见她就觉得很亲切,是一个?让自己安心的生物。 “如果你不回去,小螃蟹会哭得很惨,你也知道的,她的眼泪会把你的阳台全淹了。” 小螃蟹是谁?男孩想不起来?了。只是心里莫名地不安。 “还有你的老鼠们?,家里除了你,没人懂得怎么喂养他们?。我进来?的时候,看见一只松鼠把它们?存储的食物都偷走了。” 小男孩啊了一声,怎么回事,觉得心里很慌。 “你不在家,院子里的花全都枯了,树木们?没精打采的。我们?家除了你可没人照顾得好他们?。” “还有我。没有了老师,我连恋爱都不会谈。” “家里没有你不行的,薰华。” “走吧,一起回去。” 触手?们?一只只地,耐心地举着腕足,都在等他的回答。 看上去非常可爱,非常熟悉,像是家人的手?。 年幼的薰华终于没能忍住,迈着小小的腿,朝前走了两步。 他立刻被触手?们?小心翼翼地缠住,像是对待家里的宝物一般,密密包裹着抱了起来?。 对了,记得家里有一个?宝物的。小薰华在被抱起来?的时候浑浑噩噩地想,是自己拼了命才?把那个?东西藏起来?。 为什?么她没有第一时间开口问我那个?宝物盒子藏在哪里? 她这个?样子好像家里珍贵的东西不是那个?真理之盒。而是自己这样破烂的树根一样。 或许她真的是自己的家人。 正要带我回家。 第140章 [] 第 140 章 回去的道路很?难找, 这里的世界过于紊乱,林苑又进入得太深。 无数扭曲的门,一?层世界套着另一?层世界,回首望去, 早已看不见来路。 随时?有可能迷失在浩浩茫茫的精神图景中。 林苑觉得如果此刻只有自己一?个?人?, 肯定没办法在这样万花筒一?般的世界里,找到来时?的那条路。 但现在可不一?样, 她还抱着小小的薰华呢。 曾经年长稳重全知全能的园丁先生, 如今只有两?岁,柔弱幼小, 挨着自己的肩膀, 依靠着自己。 这让林苑突然觉得自己是无所?不能的。一?定能回去,一?定能在复杂的世界中找到那条出路。 她前所?未有地集中着注意力, 触手们在积极努力地帮忙, 在光怪陆离的世界中, 躲避着黑暗中不断追来的怪物。 脚底踩着浮动的地面,飞奔。 这样的画面让林苑想起自己年幼的时?候, 母亲抱着自己在火场中奔跑。 从?前不明白母亲怎么?能踩着那样的烈火中坚定不移地跑过。 现在都理解了。 因为守着自己重要的东西,重要的人?。原来人?在拥有这样的情感的时?候会变得更强大,更坚定。 每穿过一?道门洞, 空间切换,凌乱的飓风会割伤触手。 身后的怪物们排着冗长的队伍, 好几次黑色的利爪就要勾到林苑的长发。 但林苑抱着薰华在不停奔跑,毫不迟疑。 她已经在这样的世界里奔跑了很?久。 小小的薰华被蠕动的触手们包裹着。触手们很?柔软,光线昏暗, 这让他感到很?安心。 透过腕足间的细微空隙,他可以?看见外面那些?不断晃动的黑影。 牛头人?身的鬼怪, 手持利刃的猪脸屠夫。 这里好像是一?个?噩梦,待了很?长很?长时?间的黑暗世界。 只是不知道抱着自己的这个?人?是谁,为什么?会有这样温暖的手臂。 他听得见这个?人?的心跳,一?下一?下清晰地像鼓点一?般。 在这样的声音里,薰华恍然记得自己有一?个?破败的人?生。 被肆意践踏折辱,失去过自己所?爱的一?切,很?累,很?痛苦,甚至疲惫地想要就这样沉沉睡去。 但为什么?自己被这样的温柔地抱着,被这样小心翼翼地呵护着。 他看见了那些?狰狞的怪物,也看见了飞溅起的红色血液。 那些?护着自己的柔软触手受伤了,涌动着颤抖了一?下,换了一?只腕足覆上来,重新盖住了他。 那是为了保护他受的伤,流的血。 于是薰华伸出了一?根手指,指向前方。 那手指很?小,白白细细的幼童的手,几乎没有什么?力量。 林苑的脚下却抽出了一?小片浅浅淡淡的绿色。 是夜色中毫不起眼的苔痕,浅浅淡淡地在昏暗的世界里铺了细细的一?条。 曲折穿行在那些?扭曲的门洞中,像是在指路。 第351节 指引着回家的路。 林苑沿着那隐隐约约的绿意往前跑去。 骤然,眼前天光大亮。 正午的阳光透过绿色的树荫洒在地上,三?四只土拨鼠,一?对呆愣的野鸭,橘猫拱起脊背喵了一?声。 林苑心跳未停,对上了小锁睁得浑圆的眼睛。 出来了。 林苑笑了起来,终于从?混乱的精神世界深处脱离。回到了自己真正的家。 触手们散开,露出薰华年幼的精神体。 小小的男孩抱着那个?陶土花盆,抬头看着天空中的太阳,有些?发愣。 那双灰暗沉寂的眼眸倒映着光,像是银练般温柔的河水, 阳光和树叶,院子里花枝摇曳,小小的土拨鼠抱着前爪立起脑袋,还有一?个?梳着蓬蓬头的女孩在哭。 所?有的一?切,都在欢迎他回家。 花盆里,湿润松软的泥土中抽出一?条细嫩的树苗。 两?片柔嫩的树叶,在阳光中生机勃勃地挺直了叶片。 一?直含着眼泪的小螃蟹终于哇一?声哭了出来。 她哭得可大声了,抽抽噎噎,大滴大滴的泪水湿润了圆圆的脸蛋。 这个?小家伙一?直都很?善于表达感情,不是吗? 是一?个?比自己还情感丰富的家伙。 幸亏把园丁先生带了回来,林苑想。她可不想看见家里的庭院真被小锁的眼泪给淹没了。 直到太阳沉下山去,天空被浓浓的晚霞覆盖。 林苑才在自己的阁楼中,拿出那个?小小的真理之盒——它其实就埋藏在薰华本体溃散的那个?坑洞之下。 被埋在很?深很?深的地底。 经历过一?场激烈的战斗,那样不顾一?切地灰灰湮灭之后,敌人?似乎草草退场,最终也没能找到这个?盒子。 林苑在薰华的记忆中看到过关于那场战斗的片段。 没人?知道那个?潜入自己家中的窃贼是什么?。 那不是人?类会有的精神体,像是一?只怪物,或者说把许许多多的怪物捏在一?起的古怪生物。 那些?肢体相互不能包容,被强行拼接的怪物丑陋又庞大。像是一?大片粘稠的液体,从?开满蔷薇花的院墙外漫上来。 它发出痛苦的哀鸣,遮蔽天日地覆盖了庭院的天空,朝着站立在庭院中的黄金树垂落下无数污浊的手臂。 挺拔的金色树干摇曳着哗哗的律动,迎向铺面来袭的敌人?。 两?个?强大的精神力在小小的庭院中冲撞。 那样强大的精神波动,让林苑联想到那位从?不离开白塔的女王陛下。 有那么?一?刻,林苑甚至有一?点不愿意相信那位统治着人?类帝国的皇帝陛下,有着这样扭曲丑陋的精神体。 林苑轻轻摩挲手中的真理之盒。 不论之前从?深海中带回,还是刚刚从?深深的地底挖出。 这个?巴掌大的木头盒子似乎始终保持着那种外观,一?副陈旧,破败,随时?要散架的模样。 腐朽的木头上,神秘的纹路被点亮,在沉沉低垂的天幕下,亮着一?点隐秘的荧光。 林苑取出在食庞之城得到的项链,将那枚绿色的宝石嵌入盒子的凹槽中。 空气里好像响起钥匙吧嗒的一?声。 有什么?东西被开启了。 翡翠般绿色的荧光在木盒的表面细细蔓延,最终攀向盒盖的顶端。 从?玛丽号邮轮,到黄金树污染区,到无瞳之地,再进入食庞之城,每一?次得到的宝石依次点亮了小小木盒的四面。 最终,缓缓流动的莹彩爬上盒盖顶端,将那唯一?空缺的凹槽浸满,木盒的上方,升起一?座虚幻的白塔。 白塔的虚拟形象在真理之盒的上方出现。 在微微亮着的光束中缓缓旋转。 谁又能知道,那数百年来被反复歌颂,被赞美?,被无数人?跪着朝它祈祷的洁白塔身,其实并非神的恩赐,而是来自魔鬼的白骨,是恶意的化身。 这就是世界的真像,令人?毛骨悚然。 白塔,人?类的囚笼。 是最后要探索的地方,这一?点林苑心中早已隐隐知道,并没有感到过度吃惊。 只是当她伸出手,手指触碰到那亮着光的木盒的一?刹那。 腐朽陈旧的木头盒子在她的指尖突然开始变化。 遍布盒身地图般诡秘的纹路在流动,腐朽的木料在林苑视线下改变了模样。 腐败松散的木盒镀上了一?层冷白的釉色。变得紧密,光洁,一?尘不染。 似金非金,抚摸在手中,隐约有一?种类似活物的温暖。 不像是这个?世界上任何一?种材料的质感,甚至不像是人?类能够生产制造出来的东西。 旋浮在盒子顶部白塔的幻像骤然收缩。 林苑的整个?精神力,也在那一?瞬间被一?股强大的力量拉扯,随着那光一?并被摄入了一?片诡异的空间。 等她睁开眼睛的时?候,她看见了星空和宇宙,无数无数精神力的洪流在广袤的星辰之海中缓缓汇聚。 那像是一?株无比巨大的树。 无数星辰中,或是巨大,或是渺小的精神力如同涓涓细流,朝着那树奔去,交织汇聚,融融而生。 上看不见冠叶穹顶,下无望根系,巨木遮天蔽日,贯穿了星辰大海,是永恒,是历史,也是未来。 那是精神宇宙,所?有人?精神海汇聚成的宇宙。 林苑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听到过这样的词汇。 但从?她还很?小的时?候,大概是刚刚成为向导的那一?刻,关于世界树和精神宇宙的词汇就刻在了她的潜意识之中。 有那么?一?个?超越时?间和空间的地方,存在着无数星球上所?有生灵精神力交汇之地。 它是无比宽广的宇宙,无边无垠的巨树。 第352节 任何强大的生命在它的面前,都渺小得可怜。在那种庞大的意志下,灵魂将受到洗礼。 大部分的生灵都承受不住那样无尽长河的冲刷,看上一?眼都会魂飞魄散地死?去。 没有人?知道,在哪里可以?看见。在哪里可以?找到它。 有人?曾经说过,那是所?有精神力强者最终极的梦。 那是沟通世界之树,那里有万千知识,无限领域,可知知探寻世界所?有一?切秘密,了解过去和未来。 甚至能知道这个?世界从?何而来,窥视终焉将会去往何处。 林苑没有想到,真理之盒会把自己的精神体拖进那里。幸亏是如今,历经磨炼,已经变得强大稳定的精神体,才能在其中待上短短的一?瞬间。 她只在那片浩瀚奇妙的空间里看了一?眼,睁开双目回到自己身体中的时?候,已经浑身冷汗淋漓,心跳如鼓。 林苑的指尖和盒璧分离。 似玉非玉的真理之盒依旧躺在她的眼前,那枚绿色的宝石掉落在床单上。 小小的一?方,盒身四壁荧光缓慢流转,顶部的凹槽空缺。 谁能知道它在刚刚那一?瞬间,将持有者摄入了这个?世界上最恢弘浩荡精神宇宙中。 窗外的天色已经黑了,明明只在其中看了一?眼。 那短短一?撇,像在无尽的星辉下受到了洗礼,林苑看见了漫漫长河中人?类的过去,以?及一?点点的未来。 未来。 只窥视到了细微的一?点点,但毕竟是看见了。 那是即将在未来发生的事。 林苑起抬头,朝着窗外看去。 窗外的天空,晚霞不见踪迹,夜色沉沉低垂,像是黑色的幕布正在缓缓从?天而降。 那座恐怖的白骨之塔,沉默地站立在朦胧的夜色里,白得骇人?。 林苑凝视着塔,白塔好像也在凝望她。 那是真正的未来吗? 人?类的未来。 潮湿昏暗的小巷,一?个?年幼的女孩蜷缩在角落,怀中紧紧抱着一?本画册。 不远处有脚步声密集响起,又渐渐远去,是那种属于军队中哨兵坚硬的靴底发出的声响。 那些?人?离开了,没有发现自己。 女孩心中吁出长长的一?口气。单薄的脊背贴着冰冷的石墙缓缓坐下。 她逃了很?远的路,又累又渴,缩在冰冷又晦暗的角落中,翻开抱在怀中的画册。 那是朋友的遗物。精神力触碰到的世界,每一?页都画得很?美?,只是画画的人?已经不在这个?世界上了。 女孩就着昏暗的一?点路灯,脏兮兮的手指翻动纸页。 翻到最后的那一?页,小小的手指轻轻摩挲着画面上浓烈的色泽。 “未来吗。”坐在角落中的小女孩低着头小声地说,“小椿,这就是你看见的未来?” 第141章 [] 第 141 章 倪霁坐在他的那间密室内。 门窗封闭, 灯光昏暗的屋子内,哨兵坐在操作台前打磨着一对?小小的金属圆环。 两?台个人终端的屏幕都亮着光,属于皇家卫队副官身?份的那一个,在不断传来各种工作表格。 暗中地下联络伙伴的那一个, 屏幕上滚动地响着一条条语音信息。 “准备了这么多年, 该是行动的时候了。” “武器,弹药储备充足。我这里的兄弟, 任何时候都愿意浴血一搏。” “我们?哨岗刚刚拿下了一个新的污染区, 哈哈,这一次我把所有的等离子炮都昧下了。只上交了一台不能用的。” “白塔派来的接收官就没意见?” “那个所谓的帝国高官, 用一点帝国币就轻易打发了, 你们?知道?的,那些人根本不在乎帝国的军事?, 只顾着自己的口袋。” “我们?这里也?一样, 收集了不少?治疗舱。治疗液也?储备充足。但为了留下这些东西, 把老子底裤都掏空了,来我们?哨岗的那个家伙实?在太贪。” “总之一切准备就绪。干他丫的!” 每个人说话的时候都咬牙切齿, 有一些人按耐不住兴奋地笑。 压抑了太久,血液早已经被点燃。 还有人在交替忙着上传着各种资料和情?报。关于白塔,关于女王, 关于整个帝国上层建筑的一切。 “白塔最新的内部?结构图,所有可以?逃生的路线已标注。负责值守的哨兵有很多是自己人。” “京都的巡防安排表也?随时可以?调动。” “该行动了。” “是该行动了。” “兄弟们?都已经等得不耐烦。” “这些年忍得太苦, 大家都快受不了了。” 所有人都在说话。 屏幕中的对?话在不断滚动,加入群聊的都是各处地下组织中的核心人物。 倪霁听见好?几个熟悉的声音,比如远在边境的大镰, 比如潜伏回京都的纪宣。 他甚至还听见了皇家卫队中的杜圆圆和云洛的声音。 虽然他们?用软件隐藏了容貌和声音,但倪霁还是从一些语气习惯中, 分辨出了他们?几个。 队伍滚雪球似地在壮大。 甚至连云洛这样的贵族都加入了其?中。 大家的血都是烫的,经年的苦难化为地底暗涌的岩浆。太多的恨,太过不公?的世道?。无数亲人挚友的尸骨和血肉汇聚了洪流。 愤怒已经压抑到了顶点,再也?按压不住,随时随地就要爆发。 第353节 倪霁吹掉了机船车出来的一些碎屑,将手指中小小的圆环举在眼前看了看。 个人终端屏幕的光,打在他的眉眼上,打在手指中那枚小小的金属圆环上。 看上去,像是在做一对?戒指。还没有彻底完工,圈口打磨得很精致,镶嵌了宝石。 “你和这个恋爱脑,这都什么时候了,还有空捣腾这种东西。” 那把随身?携带的红刀,在他工作的时候不断叨叨。 “让他做,让他做。我爱看。” 刀架上的黑刀说话的时候睁着一只古怪的眼睛,那眼睛在刀身?上下来回跑动。 倪霁低着头,寻找合适的位置比划着。准备在戒指的内圈找一个合适的位置,刻上名字。 “我给她的东西很少?。”哨兵摆弄着手中那一对?还没做好?的戒指,“已经不算是一个合格的男朋友了,至少?这个应该由?我准备。” 黑刀的眼睛从刀柄溜达到刀尖,在从刀尖溜达到刀柄,努力先找看得更清晰一点的角度。 “你做这个有什么用?你鼓得起勇气求婚吗?我总感觉会是那只克拉肯,先拉着你的手给你戴上戒指。你只要红着面孔,羞涩点头就行了。” 微亮的屏幕光线中,操作台前的哨兵手指停顿了一下。有一点要恼羞成怒的前兆。 红刃哼哼,“又是皇家卫队副官,又是地下组织的卧底,双重身?份还不够忙的?亏你挤得出时间做这种事?,让她等个两?年,忙完了再陪她也?一样不是吗?” “如果你们?有了一个很喜欢的人,会给她什么?”倪霁这样问他们?。 喜欢的人?笑话,老子怎么会有什么喜欢的人。 不过它喜欢哨兵和它聊天,于是决定给点面子认真想一想。 “那大概是给她好?喝的血吧,这个世界上最好?的东西就是美味的血液。”红刀说。 “我可能给她分享我的小簧片,嘿嘿。”刀架上的黑刀嘿嘿直笑。 “所以?说,每个人都会给自己喜欢的人最宝贵的东西。”忙碌的哨兵这样说,“我现在最缺的是时间,所以?更应该把最宝贵的时间花一点在她身?上。” “哇哦,这只鱼居然挺能说情?话的嘛。说得我都感动了。” “下次去约会必须带我。为什么每次都带那个只会喝血的傻子。话说你约会过了吗?” “凭啥带你?我在战场上才是最顶的。” “你又不喜欢感情?戏,你不是只喜欢看他干大事?吗?” “谁不喜欢来着?捆绑触手和那啥谁不喜欢?” “姐妹,别吵了,其?实?一个哨兵可以?带两?把刀出门的,对?不对??” 昏暗的密室,各式各样冰冷的武器在角落中闪着寒光。 操作台前,哨兵神色专注,手中叮叮当当响个不停。 两?台个人终端屏幕交替亮起,不断响起提示音的叮咚声。 妖刀们?在来回嘴炮。 小小密室中,声音杂乱,吵闹得很。 在这样嘈杂的声音里,倪霁突然听见有人喊他的名字。 那声音不大,温温和和的,来自楼底下的街道?边,混杂在来往人群的说话里。 只喊了一声, 倪霁的手指顿住,下一刻,工作台边的身?影不见了。哨兵出现在了楼上卧房的阳台,探出头,俯身?朝下看。 他居住的楼房离地面有着二三十米的高度。 但哨兵还是在高楼下来来往往的人群中,一眼就看见了自己的向导。 她站在马路边,抬着头,在看见自己的时候笑了起来。 倪霁的心在那一刻变得很柔软。 最初认识的时候,人群之中匆匆一瞥,走过长廊的林苑是个面无表情?的向导,像是无时无刻戴着一个精美的陶瓷面具。 那时候的她不爱笑,不太在乎生死,甚至连自己的性命都无所谓。 但她现在会朝着自己露出这样美好?的笑容,眼波里流转着明?亮的光泽,令人怦然心动。 倪霁从高楼上一跃而?下,落地时巧妙地卸去大部?分冲力,身?姿灵巧,在林苑面前站起来。 只把附近的一位风尘仆仆的老伯吓了一跳。 “现在的年轻人谈恋爱的时候,都这样张扬的吗?”老伯缩了缩脖子。 好?好?的楼梯不走,这么高的楼用跳的,吓死个人。 “晚上有时间吗?想找你约会。”林苑说,她说起话来还和从前一样直截了当,从不拐弯。 “我们?好?像还没约会过呢。” 倪霁后腰上的匕首响起腔调古怪的声音,“约会好?啊,约会妙,刚刚我们?还在说约会的时候……唔唔唔” 倪霁的手背在身?后,把刀柄掐住了,以?防它说出些乱七八糟的东西来。 “当然。你想去哪里,我有时间。” 林苑今天穿了一身?便装。质地柔软的纱裙裙刚刚盖过膝头,露出修长笔直的小腿,搭一件米色的无袖短t。黑色的长发别到耳后,戴了一个小小的发卡,脚上踩着一双适合走路的运动鞋。 是为了和自己见面特意打扮过的模样。 倪霁的一只手始终背在身?后,手指反复摩挲着握在手心的那对?戒指。 还没有打磨抛光,太粗糙,名字也?还没完全刻好?。自己没做好?心里建设,台词都没有背熟,环境也?不对?。 不该这样仓促地拿出来,跪在她的面前说出那句话。倪霁的手指卷了卷,将那一对?戒指小心放进口袋。 即便只是如此想想,心脏已经在胸膛剧烈地跳动了一阵。 人群之中,那个身?材高挑,步履沉稳的哨兵,不知不觉地自己红了脖颈。 第354节 “我没有什么特别想去的地方,就是想和你一起走走。” 林苑想了想,举起一根手指,“唔,如果可以?的话,找一点好?吃的。” 倪霁带着她逛了一条热闹的夜市。 帝国首都是大概是这个世界最安全的地方,无数人口不断涌入,簇拥在小小的圆圈里,挨挨挤挤地活着。 脱离白塔周围贵族圈的恬静安宁,平民区的夜市攘来熙往,人烟凑集。 卖小吃的,交易货物的,招工揽活的挤在道?路两?侧。 还有一些人在偷偷售卖污染区里淘来的违禁品。 一些衣衫褴褛的孩子在人群中窜来穿去。 要格外小心他们?,这里面有不少?是被生活所迫,从事?盗窃的小贼。 这里的贫民区,大部?分人穷得都吃不上饭,卖小吃的摊位不多,价格也?都不太贵,大多是一些手制的古法点心。 但倪霁仿佛踩过点一般,对?每一家特色的甜食店铺如数家珍,领着林苑一路在大街小巷钻来钻去。 很快,林苑的怀中就抱着一个装着各色甜食的纸袋。 林苑一路鼓着腮帮鼓,口里咯吱咯吱,满脸被甜食满足的窃喜。 两?个人在一个糖水摊子上坐下。 “这家的糖水是整个京都最好?吃的。你尝一尝。”倪霁洗干净了一块碗和一个勺子,摆放在林苑面前。 “可是我已经有点吃不下了。”林苑摸了摸被填满的肚子。 摊主是一位大婶,热情?地端来两?份糖水。 一碗是白白嫩嫩的莲子混着赤红的红豆,浇上甜丝丝的冰沙,铺几颗煮得软糯的芋圆。 还有一碗是炸得金黄的麻薯,淋上了焦糖。 林苑的眼睛亮了,感觉自己的肚子压一压空间,勉强还可以?挤进一点东西。 勺了一大勺冰凉的糖水在口中,眯起眼睛享受那份甜味化在舌尖。 咽下去,好?幸福。 远方,靠近白塔的位置,不知道?哪一家在放烟花。今天晚上好?像有一场贵族间的酒宴。 如今的林苑已经能够摆脱那些从前不得不参加的繁琐邀约。 不过看看美丽的烟火还是很愉快的。 冉冉升起的火星在夜色中砰一声炸开,千树万树花火如雨而?下。 在所有人都忍不住抬头,看着繁花似锦的一幕。 林苑在烟花的爆燃声里凑近,吻了倪霁一下。 冰沙让哨兵的唇齿冰凉,两?人的口腔中都是红豆沙的甜味。 这是一个红豆沙味的吻。 噼里啪啦的金黄色烟火在缓缓往下落,有很多发出惊叹声。 两?个人的世界里只有这一个吻。 直到烟火响尽,彩色的花朵在夜幕中褪去颜色,街道?上的人们?收回目光,重新热闹起来。 道?边不起眼的糖水摊位上,两?个紧凑在一起的小情?侣才心有不甘地稍稍分开距离。 约会真好?,是一件甜美的事?。 “明?天,我要去一趟白塔。”林苑拿着勺子,捞着冰碗里的芋圆,很随意地说,“陛下召我过去。” 倪霁一直挂在脸上的笑一下凝固了, “白塔?”他迟疑了片刻,压低声音,“你能不能找个理由?不去,最近……白塔中陛下的情?况似乎有些不太对?劲。” “据说她已经很长一段时间,没让任何人上去塔顶的皇宫。连路德指挥官都见不着她的面。脾气也?变得很古怪。” 林苑鼓着腮帮不紧不慢地吃东西,语句含混不清的,“我经常去的,没事?。” 她确实?经常去往白塔,和那位女王陛下待在一起。 倪霁想了想,避着人打了个隐晦的手语,用很低的声音说, “白塔内部?最近很乱,不太安全……有一些计划。” 林苑的一根手指按在他的嘴唇上,封住了他想要说出口的话。 “别说。”她眸光盈盈,看着眼前的哨兵,“我知道?你们?有想做的事?。如果你要做什么,别在我面前说出来。” 她的目光在那一刻变得锐利,清明?又冷静。 她是向导,要去面见白塔顶端的那位陛下。 如果她和那位陛下产生碰撞。倪霁在自己面前说的话,揭露了哪怕秘密的一角。 都有可能在她无意识的时候,被那位陛下读取。 所以?别说。什么话也?不要说。 她必须去往白塔,那是她在未来中窥视到的一线生机。 砰的一声,新的烟花在二人背后的夜空炸开。 林苑的手指按在倪霁唇上,没有再说话。 她想说的东西,想要表达的情?感。都在这灿烂的烟火声中,透过指尖触碰的肌肤,传递进哨兵的脑海中。 第142章 [] 第 142 章 原来约会是一件这样幸福的事。 让人知道何谓甜, 何谓暖,何谓快乐。 第355节 哪怕隔了一夜,回想起昨夜的烟花和吻,倪霁的心?脏都会还?会微微收紧。 这是他的第?一次, 第?一次约会。 细细想来, 这一生里许许多多的第?一次,都是林苑带给他的。 只是不知道为什么?, 那种像蜜糖一般浓稠的甜中, 总有什么?令他心?中隐隐不安。 倪霁细细回想林苑昨夜说的每一句话,想烟花下的每一帧笑颜, 精神领域中交换的每一丝情感, 都没有察觉到任何不对劲的地方。 这才稍稍放下心?来。 何况她?也曾经许诺过的,不会再把自?己一个?人留下。 一边宽慰好了自?己, 一边心?底又?总有一种落不到实地的感觉。 恍惚觉得林苑也并不算和自?己许诺过什么?。 她?甚至没说过会和自?己共度一生的话。 莫名变得患得患失的倪副官一大清早就爬了起来。 偏偏今日的事务分外多, 在白塔中忙得脚不沾地。 在忙碌的同时, 想着林苑今天会进入白塔。于是将强大的听?觉全面打开。 白塔的各个?角落,各种细碎的说话声, 传入耳中。 那些?高居在白塔顶层的贵族们在窃窃私语。 “陛下有多长?时间没有召见外人了?” “不知道,好多天了。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谁也不让上去。” “真令人担心?啊, 那么?大的皇宫里就待着她?一个?人,一个?侍从也没有, 这怎么?能行。” “别说侍从,连陛下一向?亲近的路德都不被允许觐见呢。” “会不会是有什么?事?这些?时日,好像哪里都不太平。让我这心?里感觉有点害怕。” “嘘, 别瞎说,小心?被听?见。能有什么?事呢, 这里是圣塔,圣光永远守护着我们。” “我倒是听?说,女王今日要见一位有皇室血脉的孩子。” “那位林向?导吗?她?可真是受宠爱啊。” 在嗡嗡的议论声中,倪霁看见那位面带刀疤的路德长?官,坐在皇宫下方的玉石台阶上。 他垂着头,露出一脸茫然的神色,好像不知道自?己该干什么?。 看见了倪霁,他伸手招呼他过来, 等倪霁走过去的时候,他双目迷茫地张了张嘴,突然间开口问了一句, “纪宣他……” 这话说了半句就断住了。 纪宣是逆贼,白塔中逃脱的叛逆者,从那一次爆炸事件之后?,便没有人敢在白塔中提起这个?名字。 路德把倪霁叫到面前,只说了一个?名字,似乎又?想不起来接下来的话了。 路德呆愣了一会,最终疲惫地揉了揉眼睛,挥挥手, “你去吧,替我到外面巡视一圈,我总觉得这几天要发生点什么?,心?神不宁的。” 倪霁点头答应,坐着电梯从高高的塔顶一层层往下降落。 他看见在白塔之中,有很多像路德这样的人。 那些?帝国的精英,往日女王陛下的亲信,一个?个?神色呆滞,一脸茫然。 像是脑海中某样东西?被抽走,一直操控摆布他们的某种东西?出了状况,让白塔这整座巨大的机器都开始变得迟缓。 倪霁在白塔周边巡视了一圈,还?在这中间抽了个?空,悄悄去了地下联络点,和潜伏回京都的纪宣见了一面。 从联络点出来之后?。只觉得出了一背的汗。 今日的天气很闷热,天空中绿色的云朵压得很低,连白塔那座纯白的塔身都失去了原有的洁白光泽。 倪霁转回头,眯着眼睛看着不远处,那座在阴云中显得有些?暗沉的巨塔。 空气中仿佛有一根无形的弦被死死绷紧了。 战斗一触即发。 他在这时候,看见街道对面的巷子里,跑出来一个?小小的女孩。 那个?女孩怀中抱着一本图册,在他的视线中匆匆而过,在行人的影子中左穿右穿,很快溜进另外一条巷子中去。 那是一个?向?导,倪霁很快意识到。 那孩子明明进入了自?己的视线,但却能让他下意识地忽略了这个?画面。他差一点就像没看见一般,准备离开。 如果不是在林苑身边待惯了。如果不是附近突兀地出现了大量的哨兵。 那些?视力和听?力都异常强大的战士们,成?群结队地在大街小巷中穿行,他们在寻找着那个?孩子。 这么?多人偏偏看不见,从他们脚边溜过去的少女。 林苑也经常干这种事。以至于经常和林苑待在一起的倪霁,对向?导的这一招已经有所免疫。 他知道强大的向?导能同时影响众多人的思维,让所有人下意识看不见自?己。 倪霁记起自?己第?一次见到林苑。 年幼的林苑从白塔中出逃,那时候许多人搜寻多时,也没能找到那个?独自?行走在冰天雪地中的少女。最后?,还?是自?己找到了她?。 又?有向?导从白塔中逃出来了吗?不过这派出来寻找的人实在过于多了。像在找寻什么?罪大恶极的逃犯。 附近所有的屋顶,所有的制高点,都站满了全副武装的战士。 人人面色凝重,手里持着远距离制控武器,枪栓都拉开了。 就为了对付这样一个?年幼的孩子? 第356节 倪霁微微皱起双眉。 那个?孩子他曾经见过。是个?孤儿,被偷偷圈养在白塔高层的密室中。 …… 昏暗潮湿的巷子里,小九缩在一个?垃圾堆的边缘,抱着怀中的画册。 悄悄抬头,巷子的天空只有小小的一块,阴沉沉地飘着绿色的云朵。 就在她?头顶上方的屋顶,站着一个?浑身黑衣,手持长?枪的哨兵。 哨兵冰冷的视线一次次居高临下扫过自?己藏身的角落。 好几次差一点被发现,都是她?小心?翼翼用精神力干扰了那个?哨兵的思维。 小姑娘脏兮兮的脸颊流下一道汗水,肚子很饿,有一点没力气了。 她?一直在逃跑,吃的食物很少。 从白塔里追出来找自?己的人越来越多。她?不抬确定自?己还?能躲多久。 如果被抓回去。可能会和小椿一样,被带去那个?祭台。 被带去祭台,然后?被那个?可怕的东西?吃掉。 女孩垂下眼睫,抱着画册的手指紧了紧,看见自?己脏兮兮的手指,把那本漂亮的画册封面都弄脏了。 这里很脏,堆满垃圾,有两只老鼠从脚趾边跑过。 这让年幼的她?回想起从前和爷爷一起生活的日子。那时候总是挨饿,手指上都是煤灰,也没有好看的衣服穿。 但也不知道为什么?,在白塔中生活的时候,她?一直怀念着那些?日子。 至少那些?和亲人在一起的岁月是真是的,有血有肉,不像白塔中那个?冷冰冰的学园。 看不见太阳,看不到真正的天空,身边所有老师的笑容都是虚假的。 嘈杂的脚步声响起。一整队的哨兵出现在巷子口。他们的速度极快,好几个?人站到了屋顶上。 冰冷的目光从四面八方投射下来。 巷子的另一头,也出现了黑色的身影。 “一寸一寸地搜。不管有没有察觉到活人的气息。” “那是一个?很厉害的向?导,别拿她?当做小孩看待。” “如果实在无法活捉,击杀也是被允许的。” 一寸一寸的搜。 这是最糟糕的情况。 她?已经没有力气同时影响这么?多人了, 小九闭了闭眼睛,慢慢把小小的身体往更深的阴影中蠕动?。 身后?更高一点的地方有一扇窗,三四米的高度。 但以她?的个?子,没办法在不惊动?这些?人的情况下爬进去,她?毕竟还?是个?孩子。 一只戴着黑色手套的大手突然从黑暗处伸出来,捂住了她?的嘴巴。 小九看见了黑暗中一个?哨兵的眼睛。 那双瞳孔是紫色的,鬼魅一般,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自?己身后?的阴影中。 他一只手捂住了自?己的嘴,一只手竖起手指做出禁声的手势。 巷子里的脚步声很密集,已经近在眼前。 小九的心?脏跳动?得很快,在那一瞬间,她?精神力捕捉到的是一股善意。 四面八方,针对着自?己的情绪,全是很糟糕的念头,捕捉,杀戮,恶意。 只身后?这个?突然出现的哨兵带着一点久违的正向?情绪。 这让她?想起了这个?紫色眼睛的哨兵是谁。 这个?哥哥曾经帮自?己提过很重的煤箱,曾经制止那些?对自?己拳打脚踢的人,曾经让自?己得到见爷爷最后?一面的机会。 最主要的是,他也曾潜入过白塔中那个?不见天日的学院。 那一天,在通风管道口,自?己看见了眼中现出紫眸,悄悄潜入的他。 那一天白塔前所未有的,响起了爆炸声。 他和自?己一样,对那座洁白的塔有着仇恨,想要探索白塔中的秘密。 小九点点头、任凭那位突然出现的高大哨兵,携带着自?己轻轻一跃。无声无息跳进身后?那扇窗户。 手持枪械的哨兵从巷子中跑过。 领队的队长?抬起手臂,让所有人停下。 他的目光在垃圾桶的边缘掠过。一寸寸找过所有可以藏人的阴影。 那里有两只老鼠叽叽喳喳吵闹着,看见出现了这么?多人,两个?脏兮兮的畜生哧溜一下钻入阴沟的深处去了。 他抬起头,在这堆垃圾的上方,有一扇破败的窗子。窗户开着,窗帘还?在晃动?。 队长?眯起了眼睛,朝那里走去。靴子在墙壁上一点,轻轻松松跃上窗台,手指按着窗沿,目光在无人的屋子里扫过。 有一点想要进入搜索,只不知道为什么?,心?底升起了一股很厌烦的情绪。 一个?那样小的女孩,还?是向?导,这种高度,她?不可能爬进来的。 浪费时间罢了。 这样合情合理的念头在心?中晃过。 “没人。” 他跳下窗台,挥了挥手,带着队伍继续往前。 第357节 却不知道就在他刚刚站立的那扇窗户里,背靠着墙壁,站着手握刀柄,眸中亮起紫色荧光的倪霁。 他的脑袋,但凡再伸入一寸,倪霁的刀便会如长?虹挥出,毫不犹豫将他头颅一刀两断。 挨在倪霁身边的小女孩一手抱着画册,一手拍了拍自?己的心?口,朝着身边的哨兵比出了一个?搞定的手势。 头脸脏兮兮的,眼睛却很明亮,知道自?己要干什么?事,能够不慌不忙影响到敌人的潜意识。 还?只是一个?七八岁的孩子,没有自?己半截高。 向?导们真的都是很厉害的家?伙。 倪霁给小姑娘回复了一个?竖起来的大拇指。 …… 在京都一处昏暗又?密闭的密室中。 一群人汇聚在长?长?的圆桌四周。这些?人里有男有女,个?个?面色凝重,眼神锐利,举止沉稳。 虽然很多人脸上戴着遮蔽容貌的面具,但从举动?中可以看出,每一位都是强大的战士。 门外,还?有人在通过身份核实后?,被不断引入这间屋子。 这是一个?会议室,正在召开秘密会议。 参与?的都是革|命军潜伏在京都的地下骨干。更有千里迢迢,从外地哨岗派来的代表。 帝国内部,反对白塔的力量第?一次地这样齐聚。 站立在正前方的男人伸手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 在场的所有人都认识他,纪宣,地下组|织的领军人物。 他曾亲自?战斗在最危险的前沿阵地,一度身陷牢狱,承受过百般折磨。 在那一次冒险救援成?功之后?,他在所有人心?目中的地位更加稳固。 站在他身边,穿着哨兵制服,脸上戴着黑色面具的高瘦哨兵,大家?也都有所耳闻。 那是一位以一己之力深入白塔,从那位恐怖女王的手中将伙伴救援出来的强大战士。 “今天,召集这么?多伙伴前来,是因为我们发现了一个?逃出白塔的孩子。” 纪宣双手撑着桌面,这样宣布。 他朝着倪霁示意。 倪霁将年幼的小九带出来,手指轻轻按了一下那个?孩子瘦小的肩膀,“把你在白塔中发现的一切,告诉大家?。” 所有参会的人员面面相觑。 一个?七八岁不到的孩子,又?瘦又?小,怀中抱着一本封面污浊的图画书。 听?说她?是一个?从白塔从逃出来的向?导。 一个?向?导而已,一个?这样小的孩子,能带出什么?消息。 虽然这两年,陆陆续续听?说有个?别向?导开始进入哨岗,和哨兵一起参与?战斗。 但是在大部分人心?中的固有印象里,向?导嘛,不过是帝国供养的花瓶,穿着漂亮的衣服,养在白塔中的后?院鲜花。 在围绕着强大战士的圆桌边。那个?年幼的女孩向?前一步,紧了紧手中的图册,开口说话。 “白塔内,不止有一个?向?导学院。在白塔的最顶端,皇宫的下方,还?藏着一个?收容向?导的养殖场。我就是从那里逃出来的。” “养殖场?为什么?叫养殖场?” “白塔里不止一个?向?导学院吗?我在白塔中待过很多年,从没听?说过这件事。” 四周响起低低的议论声。 女孩的声音稚嫩,口齿却很清晰,一字一句都像敲打在人心?头,令人震惊。 随着她?的话语,小小女孩双目中亮起灼眼的白光。 在她?的身后?,依稀展开美丽如火焰一般的长?长?翎羽。 是向?导?这是传说中向?导的能力。 参会的所有人,在那一刻,都感受到了来自?于精神体的触碰。 像是那位小小的女孩伸出小手,牵住了每一个?人。 他们看见了这个?孩子的眼睛,一起看见了这位向?导眼中所见过的世界。 所有人共享着小九的视线,看见那个?暗藏在白塔顶端,不为人知的封闭学园。 没有门没有窗,不被允许出入的地方。囚笼一样关着孩子的一间宿舍。 他们看见一个?一个?莫名从学校里消失的孩子。 那都是向?导啊,帝国的珍宝,年幼的孩子。 莫名其妙地,一个?个?不见了。 帝国内的所有百姓和哨兵都以为,帝国呵护着向?导,是将数量日渐缺稀的向?导们,小心?翼翼养育在白塔中。 谁也不知道在这光鲜的说辞背后?,有着血淋淋的阴谋。 贵族出生的孩子被养育在公开的场合。 那些?出身贫贱,没有多少亲人和背景的向?导们,从世界各地运送到白塔之后?,只有极少数,被送去向?导学院。 更大的一部分,竟是这样悄悄养育在不见天日的密室中。 他们看见有一个?男孩,伸手从窗户里递来一本画册。 他们听?见了那些?靴子杂乱的声音,男孩被捂着嘴,被一群人半夜带走。 年幼的女孩在夜深人静的时候,抱着那本同伴给的画册,从床上翻下身。 她?模拟着曾经见过的哨兵,打开了通风管道,钻了进去,在黑暗中一路悄悄地往前爬行。 漆黑的长?长?管道,寂静无声的世界。 第358节 在那一瞬间,每一个?人都屏息凝神,好像自?己多呼出一口气,会给这个?在黑暗中的孩子招来灾祸。 他们看见了一个?古怪的祭坛。 在那个?环形学院的正中间。汉白玉的地面,雕刻着古怪的花纹。 有鲜红的血液,顺着那些?纹路流出。 视线中小女孩的手捂住了嘴。 在场参与?会议的所有战士,都抿紧了嘴巴。 他们听?到了寂静的黑暗中,响着一种古怪的咀嚼声。 好像在那祭坛的中心?,有什么?东西?正在被溶解,被吞噬。 没有看见人。只有流下来的红色鲜血。 小九犹豫了片刻,小心?翼翼把脑袋凑进管道的通风口, “别看!” “快跑,别看,傻孩子。” 会议室内的好几个?人脱口喊了出来。 每一个?都是身经百战的战士,被这个?诡异的环境所摄,知道危险,下意识出口提醒。 尽管他们都明白这提醒没有用,这是已经发生过的事情。 通风口的栅格下,一只血淋淋的古怪生物骤然抬起了头。 她?有很多很多的眼睛,各种各样的翅膀和手臂,是一只东拼西?凑胡乱缝合的怪物。 那七拼八凑的庞大身躯看起来松松垮垮,一副摇摇欲坠,随时将要散架的模样。 在那一堆拼凑物的最顶端,歪歪斜斜站立着半个?假人般的躯干,戴着女王独有的王冠和白色面纱。 在那个?怪物的脖颈就要完全抬起的时候。 一个?男孩的声音在脑海中响起, “快走。小九,快离开。” 那不是人类的语言,是从精神体的接触中,传递过来的意志。 “我拖着她?,你快走,快一点。” 从管道中飞快逃走的女孩,最后?一眼看见那只怪物后?背伸出一只男孩的手。 那小小的手指上染着各色的颜料,朝着她?的方向?,轻轻挥了挥。 向?导的精神体收拢。 站立在桌边的女孩抱着怀中染着各色颜料的画册,不再说话。 昏暗的会议厅内,落针可闻。 亲身历经了那一场逃亡,所有的人心?脏都在剧烈跳动?。胸膛中有火,却没有宣泄的出口。 纪宣拍了拍手掌。 “今天,要告诉大家?的不止这一些?。”他朝着倪霁点点头。 倪霁上前一步,打开了自?己个?人终端上的投影屏。 上面的很多画面,是他从无瞳之地的神殿,从黄金树污染区的巢穴中录制下来的壁画。 哨兵沉静的嗓音响起,没有那样的慷慨激昂,也没有生动?的情景再现,他只是娓娓述说着自?己知道的一切。 白塔是圈养人类的养殖场。帝国的高层早已经跪倒在敌人的脚下。 每一年,将哨兵和向?导献祭给污染区,换取小小一圈领地苟且偷生。 污染区一日一日变得更强,更为成?熟稳定。而人类,不过是家?禽,是怪物饱腹的羔羊。 就连帝国的皇帝,人类的女王陛下,都已经变成?了那样一只残忍吞噬同类的怪物。 该战斗了,同胞们。 我们不该活在这样的世界。 倪霁的话音落定。 会议室的空气凝固一般的沉静。 过了许久,有人红了眼眶,握紧拳头, “我说呢,一直以来,我就觉得不对劲。我的那一队兄弟,死得完全是莫名其妙。” “死在怪物的手里,都认了。没想到,没想到是被自?己人送上去的祭品。”说这句话的人咬牙切齿,狠狠锤了一下桌,“天杀的。我的妻子就是那样死的。” “祭品。把战士们血肉,用来换那些?肥猪在白塔内部夜夜笙歌!” 现场的所有人愤怒起来。 更多人咬着牙,沉默无言。他们早已经或多或少的知晓。 没有人可以永远掩盖这样的秘密。 只是白塔太过强大,巨物一般恒横在所有人头顶的天空。 无力反抗罢了。 “这一次,我们会赢。”纪宣抬起眼睛,看着圆桌边所有的人。 第359节 “我们一定会赢。” 密室之外,有人用暗号轻轻敲了敲门。 所有人的目光朝着那个?方向?看去。 “发生大事了。”屋外的人说,“帝国刚刚发出了通告,女王选定了继承人,帝国将迎来新的女王陛下。” “继承人?什么?继承人?”屋子里的人问。 “你们要不要出来看看,很快就要直播指定继承人的仪式了。” “是一位向?导,女性,说是拥有女王血统的贵族。” “她?好像姓林,叫做林苑。” 第143章 [] 第 143 章 继承人的册封典礼公布得很突然, 但?依旧盛大庄严,帝国所有电视台的节目都停播。 每个频道都在滚动播放着和这场典礼相关的内容。热闹非常。 镜头前的主持人们慷慨激昂,异常激动。称这是?帝国最大的盛典。 热烈的氛围在不断被堆高,屏幕上时不时切换出?被鲜花气球装点得美丽的帝国街道, 在那里百姓们热泪盈眶。 大家齐声感谢着白塔, 感谢女王,为帝国的后续有人感到高兴。 一?个被采访到的路人热泪盈眶, 那位衣冠楚楚的绅士在镜头抹着眼泪, “帝国的荣光得以延续,想?到我们还?可以在神的庇佑下幸福地活着, 我就克制不住想?要流泪。感谢白塔。” 贵族们盛装打扮, 礼服、珠宝、环佩叮当等待在礼堂中?,皇家卫队的哨兵身着戎装两侧戒备, 人人精神抖擞, 威武雄壮。 学院里的向?导们穿着洁白的衣裙, 在校长的领导下,高唱着赞美诗。 整个帝国内, 不论是?繁荣的贵族区,贫瘠的棚户区,苦寒艰辛的哨岗, 所有的人都在或豪华或破旧的屏幕前,注视着这一?场帝国的盛典。 白塔顶端的皇宫是?女王陛下的私人领地, 是?帝国中?最神秘威严的所在,绝少出?现在公终视野。 今日那神圣的殿堂,也终于在镜头前揭开了面纱的一?角。 千万双眼睛的注视中?, 高耸的穹顶,精美的壁画, 洁白的玉柱出?现在了帝国子民?的面前。 旷阔的大殿铺着长长的猩红地毯。 那刺目的红色,在洁白无垢的殿堂中?一?路延伸,直至铺上玉石台阶,到那王座的脚下。 身着奢美长裙的年轻女孩,跪在那红毯上。 镜头前,一?双苍白的手从王座上伸下来,将象征继承人的桂冠戴上女孩的头顶。 至此礼成,钟声响起。 天空艳阳高照,礼炮齐鸣。盛世景象。 破烂的鱼村里,村民?们聚集在一?台黑白电视前,稀罕地看?着屏幕中?戴上桂冠的美丽少女。 “好漂亮的姐姐,这位姐姐以后会是?新的女王陛下吗?”一?个年幼的孩子问身边的老祖母。 “可能就是?这样的意思吧,是?一?位美丽的殿下呢。”年迈的曾祖母摸了摸女孩的脑袋。 她们居住的地方离白塔很远。女皇和继承人对这些贫民?来说,是?遥远的东西,几乎等同于传说中?的存在。 那位年迈的祖母眯着眼睛想?了想?,记得在自己幼年时期模糊不清的记忆里,依稀也见过一?次这样的场面。 一?模一?样长长的红毯,白花花的墙,苍老的手和美丽的继承人。 在如今的帝国内,能活到她这个年纪老人很少。 大部分?人的寿命都停留在青壮之时。想?必已经没有多少百姓还?记得,当年那一?场和此刻几乎一?样的典礼了。 即使是?她,也模糊了当初那位继承人的样貌。只记得是?一?位很美丽的公主。 谁让女王陛下长年戴着面纱,又很少出?现在公众的视野中?呢。 年迈的老人唯一?知道的是?,不论皇位上的陛下是?谁,她们这些贱民?的生活,都不会有多少改变。 要交的赋税依旧沉重,生活的负担还?是?压得人喘不过气来。 污染区还?在扩散,畸变种随时随地出?现在荒野,想?吃人就吃人。年轻的孩子在不停死去。 哪里都没有活路,看?不见盼头,像被关在一?个小小的笼子中?。再努力挣扎地活着,都不过是?笼中?待宰的家禽。 老奶奶在心底微微叹息一?声。 自己身边幼小的曾孙女却十分?兴奋,上窜下跳。 “我好像见过这位姐姐。”她很肯定地说,“这位姐姐和一?位哨兵哥哥来过我们村子,还?分?给我过一?块糖。” 大人们不相信孩子的胡言乱语。但?同年龄的伙伴们是?坚信不疑的。 女孩去寻找自己的同伴,同伴们都点点头。 “没错,我也记得她。我这辈子第一?次吃到那么好吃的点心。” “那时候她穿着没这么好看?,但?是?这个姐姐没错。” “她还?把小牧哥带去了军营。” “她叫什么名字来着,想?起来了,好像叫做林向?导。” 此刻的东滨哨岗中?。哨兵们围着屏幕,小鸟,小牧看?着电视里的林苑目瞪口呆, “小……小苑,女王陛下的继承人怎么会是?小苑?” “我天,雷歇尔在帝都,这样的大事?居然一?点消息都没告诉我们。” “哇,妈妈,林苑姐姐上电视啦!”小圆这样喊起来。 这几日爸爸沈飞带着大虎哥哥和一?些哥哥姐姐,悄悄离开了家,神神秘秘的,不知道去干什么事?。 把她和妈妈留在军营里居住。 不过没关系,她很喜欢和小鸟姐姐们住在一?起。 小鸟结束长途通信,关闭个人终端抬起头来, “我和雷歇尔联系过了,他?说他?事?先也毫不知情。他?甚至才和林向?导一?起从污染区里回?来没几天。这事?发生的一?点征兆都没有。” “总感觉有一?点怪。不会出?什么事?吧?”伙伴们不安起来。 在帝国四周,如星棋遍布的众多哨岗中?。 第360节 有不少人认出?了林苑的脸。 “我见过这位,是?那个向?导!”有人喊了一?大声。 “是?个很厉害的家伙。孤身闯过很多污染区。有一?段时间,大家都在传她的名字。” “没错,是?那位向?导,曾经有一?次我在污染区里差点挂了,是?她捞了我一?把。是?位温柔又强大的向?导,我亲眼见过她本人耶!” “看?把你得意的,一?个哨兵让向?导给救了,也好意思说出?来。” “这有什么不好意思,战场上,我永远只崇拜强者,不像你这个怂货,以性别论英雄。” 两个哨兵一?言不合,卷起袖子在街道边播放视频的电子屏幕下打了一?架。 向?导学院里,妮可被很多相熟的小伙伴拉到屏幕前, “哇,是?林苑,真的是?那个林苑。” “天呐。是?我们的同学林苑吗?” “当年是?不是?还?有一?个哨兵拒绝了和她匹配上的婚约?” “别提那个傻逼了,这会全家一?起躲在家里抱着哭吧。” 皇家卫队的哨兵营里,无数战士站起身来, “这不是?林向?导吗?” “当初为了她打过好多擂台。” “我,我还?和她组过队呢。我就说女王陛下多器重我们林向?导啊。” 和林向?导组过队的人好得意啊。那些在擂台上流过的血都是?值得的。 整个帝国的目光都汇聚在屏幕前。包括那间正开着秘密会议的地下室。 昏暗的密室中?,电视屏幕的荧光晃动在所有参于秘会的面孔上。 他?们准备多年,好不容易秘密汇聚在这里,为的就是?这一?次的行动。 本来是?一?个很好的时机。 高塔顶端那位强大帝王身体似乎出?了状况,已经很长一?段时间隐居不出?。 又有人解开了白塔最丑陋的秘密,做足了战前动员。 正是?群情激愤,士气高涨,万事?俱备的时刻。只差最后那一?声发令枪响。 在这种令人窒息的时刻,帝国突然间搞出?了什么继承人册封仪式。 事?先静悄悄的,没有任何?人得到过一?点消息。 “不管有什么继承人。我觉得我们都按原定计划行事?。” 有人打破了寂静。 “我们准备了这么久,这事?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士气一?而鼓,再而衰。这里总动员的动静不小,也保不齐时间久了消息不会被泄露。” “我也这么想?,管他?什么继承人,总之站在那个位置的人,都是?敌人。” 很多赞同附和的声音响起。 “她不是?敌人。”一?个声音打断逐渐喧闹起来的话语。 是?那位站立在纪宣身边,穿着黑色制服,脸上戴着黑色面具的哨兵开口说话。 现场安静了一?瞬间。 所有人都知道这个人是?谁——潜伏在白塔高层,曾经为救援同伴孤身犯险的英雄。 “怎,怎么?你认识那位继承人?” “是?知道什么内幕吗?” “为什么说她不是?敌人。” 询问的声音纷纷响起。 倪霁闭了闭眼睛。他?的心其实比任何?人都乱,比任何?人都更困惑。 明明他?和林苑的约会,就在一?两日之前。 那时候她刚刚吻过自己,在消散的烟火下,在路边的甜点摊位前,很随意地告诉自己,她会去一?趟白塔。 “我经常去白塔的,没事?。”她是?这样和自己说的。 倪霁不知道事?情为什么突然发展成了这样。 此刻细细想?过那个烟火下的吻,那按在自己唇边不让他?说话的手指,那些轻松的笑容和随意的语气。 又仿佛觉得一?切都别有深意。 否则她又怎么会一?言不发,突然就出?现在屏幕正中?。 在万众瞩目下,低首垂目,戴上象征王权继承人的桂冠。 哨兵的心乱成一?团。有火在烧,恨不能离开这里,直奔白塔顶端,去问一?问她,问一?问她发生了什么,遇到了什么,是?否需要自己的帮助。 但?黑色面具下发出?的声音依旧和从前一?般平和,只是?语气坚定,带着不容置疑的确定。 “她不会是?我们的敌人。”倪霁再次重复了一?遍。 参加会议的人都戴着面具,那是?为了避免如果?有人被捕的时候,在精神力的拷问下暴露出?所有参会同伴的面孔。 但?事?实上,还?是?有不少人俩俩之间相互认识,能分?辨出?对方面具之后真实的身份。 “你……不能在这个时候情绪用事?。”人群中?,有反对的声音响起。 说话的人显然知道倪霁是?谁,也知道倪霁曾经以专属哨兵的身份,和那位皇位继承人有过私人交往。 “我知道你认识那位继承人。但?这是?关系到无数人生死的大事?。” “你不能因为自己个人的情感,就下这样的判断。要知道那是?皇位,帝国最高权力的继承人,没有人能推拒那种诱惑。” “你把她想?成我们的伙伴,对她不设防备是?极其不理智的,会害死的会是?我们的兄弟,害死你自己。” “万一?她是?一?个可怕的人,拥有那位女王陛下一?样的能力。我们就应该调整计划了。” 他?的语气中?带着劝慰,透着一?点对倪霁这样感情用事?的失望。 “林向?导不会是?我们的敌人。”有另外一?个声音响起。 那人的面具上有一?颗小小的星,标示着他?是?从外地哨岗赶来支援的战士。代表着一?方哨岗的战力。 第361节 纪宣看?了那个方向?一?眼,知道那是?东滨哨岗的哨长,沈飞。 在边境苦寒之地驻守了多年的英雄。他?带了一?个精神力带着老虎气息的战士。 “林苑向?导不会是?我们的敌人。她只会是?我们的朋友。”那位哨长向?前一?步,伸出?手示意,“我和‘复仇者’持相同的态度。” “我也同意。林向?导是?我们的伙伴。”另外一?个戴着面具的哨兵举手。 那是?一?位女性,身材健美,个子非常高,穿着皇家卫队的制服。她用很肯定的语气说, “我用脑袋担保,她不会是?敌人。” 她的特征太明显,很多人也认了出?来。拥有熊猫精神体的战士,悄悄加入地下军团很多年的同伴。 有更多的人站出?来。 人数多到令人怀疑这位向?导到底是?有什么魅力,能在这样的时刻,让来自不同地方,甚至潜伏在敌营多年的战士都为她担保。 “我也这样觉得,虽然我只见过那位向?导一?次。” 最后,一?位脑后梳着长长麻花辫的女哨兵这样说。 这是?一?位几乎所有人都认识的同伴,这位哨兵如今担任着皇家飞艇的护卫长。 大家偷渡进入帝国首都的武器物资和人员,有很大一?部分?都是?通过她的协助。利用飞艇偷偷运送的。 年轻的女队长带着两个人站了出?来。 “当年,我们还?是?最底层的哨兵。但?那位向?导站在船头,用自己的性命保护过我。” “我能够理解这里为什么这么多的人相信她。我也愿意投她一?票。” 最终,会议的领导者纪宣朝所有人伸出?了手。 “继承者会是?我们的伙伴。以此为前提,行动按原计划进行。” 圆桌的四面八方,所有人的手伸了出?来,握成拳头,触碰在一?起。 低低的诺言在昏暗的密室中?响起。 “我们不是?家禽!” “我们不愿活在这牢笼中?!” “为了能活。” “为了不再有亲人饿死。” “为了不再有兄弟的血肉被献祭。” “为了孩子们,能踩上真正属于人类的土地。” “宁愿赴死。” “宁愿赴死!” “不胜不归。” 那些声音有男性,也有女性,有年长者,也有很年轻的战士,甚至还?有一?道稚气的童声。 为了不挨饿,为了不冻死在寒冬,为了活。 他?们愿意献出?血和白骨。愿意让身躯在炮火中?碾碎成泥。 那声音低低沉沉,交织在一?起,浮动在帝国的地底,汇聚成一?首壮丽的歌。 …… 白塔中?,女王苍白的手从林苑头顶的桂冠上离开。 “成了,孩子。从今以后,你就是?我的继承人。” 林苑抬起头,看?着身在王座上的皇帝陛下。 眼前的皇宫比任何?时候布置得都美丽,摆满了纯白的花,铺着鲜红的地毯。 但?林苑只看?着坐在王座上的那具躯壳。 她比从前的任何?时候,看?上去都更不像是?人类。 空气里弥漫着一?股恶臭的味道,那个从前还?会让林苑觉得温柔美丽的身躯,此刻带给林苑一?种快要融化?了的感觉。 像是?一?个假人就要在玉座上融化?变形,瘫软成彻底的怪物。 她看?起来摇摇欲坠,随时就要散架。无比恐怖。 只是?这种感觉,似乎只有林苑一?个人能够察觉。 在外人眼中?,那依旧是?美丽,高雅,掌控着整个帝国的白衣女王。 女王看?着在自己面前慢慢站起来的继承人。 这确实是?自己想?要的继承人,拥有着自己的血脉,同时觉醒了古老纯正的克拉肯的力量。 每一?次见面,这个年幼的孩子都在变得更强。 那样充满活力的生命,简直令人嫉妒。 强而有力的触手,灵活游动的腕足。一?点一?点现出?全貌的庞大力量。 一?日比一?日鲜活。 好喜欢她。 真想?让她立刻就属于自己。 不过很快了,她最终会属于自己。在这白塔之中?,没有任何?东西能够脱离自己的手心。 第362节 女王透过面前年轻的继承人,看?见了她的身后的精神体。 那只年幼的克拉肯蔓延开红色的触手,已经在不知不觉间变得那样巨大。 必须要快一?点了,快一?点得到这个新的身躯。 那些蠕动的腕足间,一?双金色的瞳孔从缝隙中?转出?,朝着自己的方向?看?来。 在那一?瞬间,这位生存了数百年的强者心中?一?凛,仿佛那透过触手间隙的目光也能清晰地看?透自己一?般。 林苑抬起头,摆着鲜花红毯的大殿中?,弥散着一?股很难闻的恶臭,像是?死去的尸体带着的那种腐朽气息。 那是?一?种来自于精神体的气息,大概是?某种强烈的执念,一?种渴望,恶臭到让这座苍白的塔都为之扭曲。 她透过那层浓雾般的执念,逐渐看?清了隐藏在女王身后那庞大的精神体。 就像女王看?得见她的精神体一?样。她也终于看?见了。 原来是?那样的庞然巨物。 从白色的裙摆下方延展,贴着洁白的王座,扒拉在整个宫殿的穹顶,渗透进骨头堆契成的塔身。 高耸的穹顶上,洁白的墙壁上有无数痛苦的脸,愤怒的眼睛,扭动的手臂。各种各样动植物的器官被勉勉强强缝合在一?起。 原来,自己竟然一?直处在这样诡异的屋子里。 从前的自己过于弱小,看?不见。还?曾觉得这里美丽,温暖。 后来摆脱了精神力的干扰,朦朦胧胧感觉到一?些,无法真正看?清。 如今拨开迷雾,视野第一?次变得清晰。 只觉得令人毛骨悚然。 那是?一?只强行吞噬了无数人类后诞生的怪物。 扒拉在白塔中?,她的根,她的须深深潜入白塔的每一?块骨砖深处。 死死抓紧,死死控制着这象征着帝国最高权力的高塔。 早已经不是?人类了。 但?也不能像真正的畸变种那样和人类的精神体融合为一?。 强行拼接缝合,一?个丑陋到令人恶心的鬼怪。 林苑在那无数的胳膊中?看?见一?双人类幼儿的手臂。 那细嫩的手指上染着各种彩色的颜料,大概是?一?个喜欢画画的孩子。在没多久之前,无辜惨死,被这只怪物吞噬。 此刻,那只手死死地掐在女王的脖颈上。 染着涂料的手指死死掐紧,带着生前的仇恨和血泪,不肯放松。 触手们从大殿中?捕捉到凌乱漂浮的思绪。 它们纷纷游回?来告诉林苑真相。 【就是?因为那个孩子】 【她这一?次踢到了铁板】 【以为只是?被她养在笼中?的小向?导】 【但?那个孩子很强,让她吃到了很大的苦头】 【好恶心,缝合怪。我都想?要吐了】 【我们什么时候能离开】 【我想?吸两口鱼回?血】 “走吧,我带着你去看?一?看?整座白塔。” 王座上的女王站起身,腐朽面孔上用口红描绘出?来的双唇笑起来,朝林苑伸出?了苍白的手臂。 她有点陷入在混乱中?,还?不知道林苑已经能够看?清一?切。 林苑一?言不发,顺从地牵住朝自己伸来的手。握住那白骨嶙峋,染着无数血污的手掌。 “虽然你从小生活在白塔中?,但?我还?是?想?亲手领着你好好看?一?看?。这里是?人类的希望,我们的伊甸园。” “以后都会属于你,我向?你承诺。你将会掌握这里的一?切。” 她的声音很温柔,像是?一?位长辈,真心实意地领着继承人看?一?看?由自己帝国,自己心血汇聚成的高塔。 巡视这座能够掌控所有人类的白骨石碑。 林苑甚至从她的语气中?,听出?了她对这白座塔真挚的爱和眷恋。 白塔女王牵着自己的继承人款款从长长的白玉阶梯上下来。 守在阶梯下的皇家卫队和贵族们纷纷行礼。 卫队指挥官和军政大臣出?列,代表所有人匍匐下身躯,轻吻女王和林苑鞋尖的宝石。 “别搭理他?们,这些以后都是?你的玩具罢了。” 女王领着林苑,随意打发了盛装等待多时的一?群人,朝着其它楼层走去。 第363节 等她们离开了很久,那些穿着繁琐礼服的贵族们才悄悄抬起头,展开羽扇,遮掩着窃窃私语。 “好突然啊,我都吓了一?跳。为什么如此匆忙,话说我一?直以为继承人会从公主里面挑选的。” “其实也没什么,陛下这两年多宠爱这位啊。时时召见,带在身边亲自教诲。”她的同伴努努嘴,“你没瞧见那边的几位,早就马屁精上身,巴结许久了。想?必是?早料到了今天。” 另有负责礼仪的书?记官员抹了抹额头的汗,和自己亲近的朋友解释, “是?符合传统的,查证过了,那位的母亲有着很纯正的皇家血脉。只是?她的父亲……” “父亲怎么了?”朋友们竖起耳朵。 “倒也没什么,只是?不知道什么地方出?了纰漏。材料遗失了很多,居然查不到那位父亲的多少资料。” 说话的官员语气中?带着点疑惑,他?很快意识到自己说了不该说的东西,挥了挥手笑道, “不过无所谓啦,母亲拥有纯正的皇家血脉就行了。” “最主要是?陛下的看?重不是?吗?多么优秀的继承人啊,帝国之福。” 小圈子里的朋友们立刻附和起来。 “是?啊,是?啊。多么优秀。” “美丽又高雅。” “听说还?在亲自去过前线,太伟大了。” “帝国之福。” “白塔庇佑。” “陛下英明啊。” 白塔上层叽叽喳喳的议论声已经听不见了。 林苑跟随着女王陛下进入了白塔的种植层。 “这里保存着人类所有农产品的种子,所有的作物都被小心翼翼培育着。” 女王的手指抚摸过一?小片金色的稻穗,白纱下的嘴角微微勾起,“林苑你看?,她们长得多好。” 越过那小小一?块麦穗,到了郁郁葱葱的绿植区。 她亲手从花架上摘下两颗色泽红润的西红柿,递给林苑一?颗。 果?实饱满,表皮红润,看?上去很好吃。 女王咬了一?口,林苑也尝了一?口。 “怎么样?好吃吗?”询问的声音中?甚至带着一?点期待。 “不是?很好吃。”林苑看?着自己手里被啃过一?口的蔬菜,如实回?答,“不是?很甜,没什么味道。我在外面吃过,酸酸甜甜的才好吃。” 这里是?在白塔之中?,不见天日,大棚培育。 植被从来没见过真正的阳光。 看?起来漂亮的蔬果?吃在口中?没滋没味的。比起在哨岗,小鸟摘给自己的西红柿难吃多了。 那种从地头里摘下来的西红柿,用冰凉的井水浸洗一?遍,剥掉一?点皮,沾上白砂糖,一?口咬下去, 哇。 鲜美的汁水溢出?,有酸,又有甜,还?有白糖的颗粒咯吱咯吱地滚动。 想?着口水就出?来了。 身着华服的白衣女王看?着林苑,林苑耸耸肩。 实话实说嘛。 她甚至把吃到那种真正美食时的情绪传递给对面的这个血腥生物。 土地,阳光,汗水和劳作的人。 真正好吃的果?实。 “将来有一?天,我们应该会把这里的东西,重新种回?大地的。” 女王说话的声音有一?点缥缈,用了应该这样的词汇,仿佛说这话的时候,自己的心中?也不太确定。 那一?瞬间,林苑察觉到一?股精神力波动,这让她怀疑或许真的在很多很多年前,这位年纪轻轻就登上王座的陛下,似乎真像她口中?说的那样想?过。 想?过夺回?人类的土地。不只是?痴迷于在塔中?腐朽。 空气传输系统送来了一?点风,这一?层的面积很大,种满了世界上各种各样的植物。 农作物们都被保护得很好,地面上如今已经消失的种物,在这里都还?有。 它们在塔中?这个小小的楼层里等了很漫长的时间,期待着有一?日能够回?到真正的大地,回?到真正的阳光下。 女王抬起头,白纱后的视线越过那些金黄的稻穗,绿油油的葫芦,紫色的茄子,金黄的南瓜。 眼中?看?着这些。脑海里听见林苑精神力中?的土地,阳光,汗水和白砂糖。 她半溃散的精神体在那一?瞬间有一?点恍惚。 依稀在很久很久之前。自己和眼前这个人年纪差不多的时候,是?不是?也曾经有过这样炙热的情感,这样纯粹的心思。 那时候,年轻的少女染着鲜血登上皇座。驱逐了凶残的父亲,无能的兄长。 也曾雄心勃勃,想?要保护好手中?的一?切。终究有一?日带着子民?,回?到属于人类的世界。让帝国的荣光真正照耀在天空。 是?什么时候变成了如今这样。 第364节 已经忘记了。 那只是?很久很久之前稚嫩年轻的心思。 摇摇欲坠的庞大精神体在这一?瞬间晃动了一?下。有黄金色的溶液流上来,迅速填补了崩坏处,将缺口补足了。 虽已经腐朽,却依旧庞大,铺天盖地的占据一?切。那一?点点触动的心思很快就湮灭于无形。 女王回?过神来,将手中?流出?汁液的西红柿毫不惋惜地丢进烂泥中?,笑着对林苑说, “走吧,带你去看?下一?层。” 林苑的目光在那一?刻变得冰冷。 那种填补身体的液体是?黄金,金光灿灿,是?黄金树,是?薰华躯干的一?部分?。 因为在吞噬那个孩子的精神体时出?了意外,这位陛下像是?强盗一?样急不可耐地闯入自己的家。 抢走了她的家人,她的园丁,她的黄金树。 用他?修补自己的身体。 “你是?说这个?” 女王陛下很快察觉到了林苑的精神力波动,她挥了挥手足,给林苑展示精神体中?那些流动着的黄金溶液。 “你不会因为这个生气吧?只是?一?个畸变种。”她的语气透着一?种理所当然的蛮不在乎。 是?真的蛮不在乎。 在她的心中?,她把至高无上的王座的继承权交给林苑。 没有人会为了一?株长在花园中?的树,一?个人类的天敌,一?个和自己不同种类的畸变生物,和全世界至尊的帝王宝座过不去的。 理所当然不会,不是?吗? 四百年前自己为了这个座位,牺牲的东西和这一?株黄金树相比,简直是?天地之别。 那只是?一?个被圈养在后院中?的畸变种。 像是?帝国中?很多贵族偷偷干过的一?样,为了猎奇,为了显示自己独特的品味,在后院养这些独特的宠物。 “其实也怪你。”女王微微有一?点不高兴,“当初我问过你,有没有从黄金树污染区中?带回?来什么。你居然瞒着我。” “是?的,请你原谅我。陛下。”林苑这样回?答她。 是?个清醒又理智的孩子。 只是?不知道为什么,到了这一?刻,像是?通道被彻底封死。 再也探查不到这只年轻克拉肯的任何?真实情绪了。 女王回?过头看?了身后的继承人一?眼。 白塔一?层层白骨堆砌的台阶中?。 那双金色的瞳孔在昏暗的光线里注视着她。 第144章 [] 第 144 章 沿着白塔一?层层往下。 有牧场。 马厩里响着马蹄声。牛羊们整整齐齐地伸出脑袋来, 啃着食槽中的草料。 毛茸茸的小鸡仔挨着林苑的脚边跑过。触手们顺脚欺负了?一?只?正在伸懒腰的狸花猫。 下一?层用整层的空间单独收容野生动物。 林苑在大大的水族箱里看见一?只?真正的虎鲸,那条大鱼脊背的鱼鳍弯着,很迟缓地从林苑面前游过。 还看见了?螳螂。小小的绿色昆虫生活在生态缸里。 在林苑凑过去的时候,螳螂鼓起来的复眼转了?一?下, 好像也在观察着玻璃外的林苑。 白塔女?王领着林苑一?路往下走。两个人看过了?科研所, 军工厂,武器库。 有一?层的空间是林苑之?前没有想到的, 它居然保留了?旧日时代人类的各种建筑。 走在其中, 宛如?时光倒溯。行走在那没有人类的旧日世界。 两个人走累了?,进到一?个叫电影院的地方, 在柔软的沙发上?坐下来歇脚。 屏幕的光亮起来, 周围环境变黑了?。 两个人看了?看彼此。 “以前的人喜欢来这种地方。”坐在隔壁的女?王对林苑说, “大家坐在黑暗中, 把漫长的时间消磨掉。并不因为浪费时间觉得可惜。也不觉得害怕, 因为那个时代没有怪物。” 她?们就坐在那个黑暗密闭的空间里, 一?起看了?一?个古怪的短短影片。 场面很震撼,但林苑基本没有看懂。 时代隔离地太久了?, 虽然是同一?个种族,但已经不了?解那时候人类的思维方式。 只?有女?王陛下露出了?怀念的神色。 屏幕光影晃动中,林苑突然觉得坐在身边那张古怪的脸变幻了?一?下, 在那一?瞬间被替换成了?另外张完全陌生的脸。 离开?这一?层的时候,女?王回头指着远处给林苑看。 “那个是摩天?轮。”她?说, “从前还有更大,更高的这种东西。建在海边,建在繁华的城市正中, 像神灵的眼睛,看着这个大地。。” 第365节 林苑对摩天?轮这种建筑印象深刻。 在食庞之?城的花海中, 见过好多?这样大大小小的圆环形建筑。还在一?个倒下的巨型摩天?轮地下,和倪霁渡过了?难忘的一?夜。 只?不知道这位陛下,当年是不是也和自己一?样穿越过那片花海。 两个人来到向导学院和哨兵兵营。 向导学院里的校长领着老师和学生们盛装出来迎接。 一?位位围着林苑,激动得热泪盈眶,语无伦次。 无数赞美的词汇环绕在林苑身边,让林苑差点觉得自己真的是一?位从小品学优秀,被老师们一?路看好的学生。 “向导居然想上?格斗课,太可笑了?,先把你的插花弄好点吧。” “那样的人也能算是向导吗?她?连烹饪课都不及格。” “强悍的精神力,太粗鲁了?,根本就不是一?个正常向导该有的样子。” “那孩子就是个怪物” “别?靠近她?” “离她?远一?点。” 如?今,记忆中那些遥远的声音都不见了?。身边所有的人都在赞美着自己。 林苑甚至听见从前的老师在对别?人说,“她?的精神力从小就很强大,果然成长成了?这样伟大的一?个人。” 同学们也都围绕在自己身边。 那些崇拜,激动,想要和她?亲近的心情都是真挚的。 童年时期,曾经渴望的一?切,老师的鼓励和认可,同学们的亲近和友谊,如?今因为一?个身份,轻易地就能握在手心。 离开?的时候,林苑回头看了?一?眼,熟悉的校园,熟悉的白衣制服,在那一?张张热情洋溢的面孔后,她?好像看见自己当初小小的身影。 身边永远没有朋友的小女?孩,一?个人低着头,站立在远离人群的角落。 女?王和她?一?起转头回望。 在这个时候,林苑清楚地看见女?王的那张脸,有一?瞬间又突然地改变了?。 被另外一?张陌生的面孔突然顶替,带着一?种眷念,和她?一?起看着身后成立了?数百年的向导学院。 “好怀念的地方,我曾经在这里读过很多?年的书。”女?王这样说。 这句话有一?点不太对劲,林苑想。 白塔是这位陛下登基之?后才出现的建筑,她?不应该在这个地方读过书才对。 不等林苑细想,那张带着生动情绪的面孔很快消失了?。 白裙之?上?,还是那个戴着白纱,腐朽到快要从脖子上?掉下来的脑袋。 哨兵的军营中。 雄狮一?般健壮的年轻哨兵们一?个个俯首。浩浩荡荡跪在林苑的脚边。 “喜欢吗?”女?王对林苑说,“我听说你很喜欢和哨兵们在一?起,以后这些都是你的哨兵。” “将来你喜欢谁,想宠幸谁,都由你说的算。” “所有的人都会仰慕着你。” “所有的一?切都在你的手心。” 她?说了?好几?次这种话:这些以后都是你的。 白塔中的一?切。科技,武器,整个帝国的财富,还有人。 人人俯首,跪在脚边。 每一?个人都仰慕着你,想要和你亲近。 喜欢吗? 林苑抬起自己的手,手掌的肌肤上?有纵横交错的纹路,仿佛有一?个小小的世界。 手心里可以掌控的是生杀大权,是所有人的性命,是这整座白塔,整个人类帝国。 五指微微收拢,小小的手心,好像可以控制着这个世界的一?切。 这就是权力。 沾染着奇香,滋味绝美。 让人很想要尝一?尝,试一?试,最终得到它,把它死死握在掌心。 一?种电流一?般的感觉,悄悄潜入,戳了?戳林苑的心。 她?承认自己的心有被触碰到。 林苑知道自己是喜欢的。没有人会不喜欢拥有这样的东西。 这种情感大概就叫做诱惑。 最后的参观结束了?,专为女?王设立的电梯开?始往上?升。 她?们细细看过整座塔。 一?层一?层的空间,细致地浓缩了?几?乎整个人类世界的一?切。 可以想象当年建立这个塔的人耗费了?无数心血。 现在那个人就站立在自己身边。 早已经看不出她?原来的样子,她?像是一?块正在层层融化的蜡烛,污泥一?般粘稠的身躯在慢慢地矮下去。 自己去浑然不觉。 第366节 林苑悄悄蜷起要伸出的手掌,背在了?身后。 女?王不知道到自己在林苑眼中的模样。 “还没结束呢。我带你去看最后一?个地方。” 行走在前方的她?行走脚步不知不觉变快,声音听起来不再平静,透着某种难以掩饰的激动。 终于要到最终的目的地。崩溃的身体,溶解的皮肤都不在要紧,自己将得到一?个年轻的,崭新的身体。 “那里是帝国的最高机密。是让我们可以永远掌控一?切的武器。”女?王一?边走着,一?边给林苑介绍。 林苑注意到她?使用了?“我们”两个字。 之?前,女?王她?说:我想选“你”作为我的继承人。 她?甚至握着林苑的手,说她?已经老了?,身体快要不行了?。所以才要匆匆忙忙选出继承人。 以后,白塔和人类的命运,就交托在林苑的手上?。 到了?现在,她?忍不住说出“我们”这个词。 虽然还不知道她?打算做什么,但很显然,她?并没有打算把白塔交托给谁。 她?永远不舍得放手,从四百年前开?始,人类的帝王就一?直是她?。 走过昏暗狭长的密道。林苑被领进那间秘密学院。 倪霁和她?描述过这个诡异的学园。 藏在厚厚的围墙内,没有窗,没有多?余的出口,不被世人知道的隐秘之?地,藏在白塔的顶部。 林苑看见了?一?群天?真的孩子在玩耍。 年幼的孩子,从小起不接触外面的世界,看不到除了?老师之?外的成年人。 不需要学习,不需要劳作,吃着甜美的食物,无忧无虑地在这个小小的围墙内玩耍。 一?步踏入的时候,孩子们欢乐的笑声潮水一?般涌来。 林苑却?在那一?刻觉得毛骨悚然。 脚底,像是踩上?了?一?块可怕的土地。 有什么冰冷的东西透过骨髓,缓缓渗透上?来。 很冷。 坟场墓地似的阴森冰寒。好像这里惨死过无数生灵,空气里还残留着他们强烈的怨和恨。 冷得林苑大脑的思维都开?始僵硬。 教室四面的墙壁都被刷成娇嫩的粉色,屋顶亮着明亮的灯,到处都是滚落的玩具,墙面贴着笑嘻嘻的卡通图案。 孩子们在欢笑着嬉戏。 一?只?稚气的胳膊突然伸出,横拦在林苑的眼前。 那白生生的小手指上?沾染着颜料,直直指着前方。 林苑认得这只?手。一?直掐在女?王脖颈上?的那只?幼童的手指。 他突然伸出来,指着某个地方。 “你看,那就是我以前画画的地方。”幼年男孩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林苑发现,身边的女?王的脸再一?次诡异地变了?。 变成一?个幼小男童的面孔。 林苑看了?看女?王的脸,又顺着那只?小小手指指着的方向看去。 在教室边缘,远离喧闹的角落,一?个小男孩的虚影恍恍出现在板凳上?, 他手中拿着一?本画册,神色专注地沉浸在画画的世界中。 手指沾染了?彩色的颜料,画笔刷刷响动。 过了?片刻,一?个小女?孩的影像出现在他身边的椅子上?。 架着小腿,百无聊的模样,坐了?很久,脑袋才偶尔朝着他画册看过来一?眼。 两个小孩都不太合群,远离人群坐着。偶尔把脑袋凑在一?起,看看画册上?的画。 “那是我,边上?的那个是小九。” 顶着男孩脸的女?王用男童的声音说,林苑此刻看见的是这个孩子的记忆。 他指着那个空无一?人的椅子,意识恍惚地告诉林苑,自己曾经坐在那里画画。 那个位置旁边还坐过一?位他喜欢的朋友。 一?个曾经在这里画画的孩子,被这个怪物吞噬了?。 不知道是因为女?王的精神体面临崩溃还是因为什么。 这个孩子竟然还保留着一?点自己的意识,甚至能瞒着女?王偶尔露出属于他的面孔。 这个情况在一?路上?出现过了?好几?次。 在那个电影院中,女?王的面孔变了?,变成了?一?张秀美的面孔。 在向导学院里,女?王的脸也有一?瞬间被替换了?。 变成了?另外一?个年轻向导的脸,带着怀念和微笑。和林苑一?起回头看着那所学院。 现如?今,又在进入这里的时候,突然变成了?这个男孩。 第367节 而女?王本人,似乎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的面孔在几?个瞬间被替换过。 不知道自己身体内其他的意识悄悄和林苑交流过几?句。 她?依旧提着裙摆,身躯若无其事?地朝前方走。 林苑跟着这只?诡异的怪物前进。 有几?个瞬间,那个男孩的面孔再一?次地出现。 “我能看得见未来。”那张突然闪出来的脸对林苑说,“你会输给她?的。” 稚气的脸在突然说完这句话之?后消失了?。 长长的环形走廊,腐朽的怪物走在前方,林苑的脚步迟疑了?一?瞬间,依旧一?步步跟随。 “快离开?吧,我看到了?可怕的结局。”男孩的脸又出现了?。 一?条触手轻轻搭住他。 “如?果我离开?会怎么样?”林苑的思维通过触手传输给男孩。 “会……”在思维的交换中,男孩的声音好像变得沮丧,“也很糟糕的,会死掉很多?很多?人,很多?很多?。” “我看不到好的结局。”他这样说,“但至少现在离开?的话,姐姐你还能活着。” 这是一?个纯真又善良的孩子,到了?这样的境地还关心着别?人。 这样纯粹的灵魂却?被怪物吞食了?。成为了?壮大实力的养份。 我也看不见好的结局。林苑在心里说。 打开?真理?之?盒的那一?瞬。 她?在璀璨无涯的精神宇宙中窥视到的那一?点未来,几?乎都是惨烈晦暗的结果。 今日会爆发一?场惨烈的大战,自己会死在这里。 “那你为什么还要来呢?”男孩的声音逐渐变得细小,他的脸消失了?。 为什么还要来呢? 已经得到了?神启,看见了?悲惨的结局。知道了?自己不是对手,会死在这里。 不懂得什么是害怕吗? 不是的。 现在就怕得快要开?始发抖,动作都变得僵硬。 时至今日,她?是很知道害怕,很知道性命的可贵之?处。 她?还想要活很久。 想要吃很多?次的糖。 女?王回过神来,似乎奇怪为什么林苑的一?条触手搭在自己的肩头。 无所谓了?,这样的一?点小事?不再被她?放在心上?。 最重要的是林苑已经跟着她?走到了?环形学院的中心,踩上?那片雕刻着古怪花纹的祭坛上?。 想要的东西,终于马上?就能到手。 这一?次,是一?个如?此优秀的身体。 女?王回过头,朝着站立在洁白祭坛边缘的林苑伸出手, “过来,孩子。我教你怎么控制这座白塔。” 林苑的脚尖试探性地踩到那片汉白玉的边缘。 在那一?刻,几?条精神触手陷落进了?一?大片苍白的空间。 白茫茫的一?片,无数强大畸变生物白骨堆砌成的塔。那白塔。 触手渗进那些白骨的缝隙之?中,一?路坠落得很快。 有什么东西在拉扯着它们,迎接着它们,领着它们渗入白骨,渗入更深的地方。 在那刹那,林苑听见了?整座白塔的声音。 高耸入云的巨塔,角角落落里,每一?个穿行走过的人,每一?只?奔跑的小动物,都进入了?林苑的视线。 无数人说话的声音,无数张面孔,无数个散发着精神力的大脑。 只?要愿意,她?感觉自己可以看见一?切,听见一?切,触碰到所有人的思维。 这种精神领域的感觉很奇妙,宛如?自己成为全知全能的神。 知一?方土地,掌万物生灵。 触手只?是浅浅一?探,就收缩回来,但林苑发现好几?条红嫩的触手顶端,已经被染上?一?层寒霜似的骨白色。 不疼,甚至无知无觉,完全不知道什么时候就被染上?了?。 甚至在自己已经退出来之?后,这种精神体的污染,还在企图沿着肌肤缓缓向上?蔓延。 在林苑渗透进白骨中的时候,有一?种恐怖的东西也同时紧紧抓住了?她?。 带着一?种急切的渴望,想渗入她?的体内,和她?融为一?体。 又或者是将她?整个吞噬。 林苑不知道如?果接触时间更长会发生什么。 自己或许确实能控制整座白塔,而女?王没有告诉她?的是,白塔也会同时侵蚀她?。 最终她?大概会和这整座白塔融为一?体,也和女?王融合在一?起。 第368节 一?直以来对她?温声细语,任她?成长,再透之?以巨利。 最终把她?带来这里。 林苑可以肯定,那时候她?将再也不会是林苑。不会是一?个精神独立的个体。 女?王会顶着她?的身躯成为新的帝王。直到百年后,这具身躯腐败。 这就是所谓继承人的真相。 数百年时光,白塔女?王不知道替换了?多?少次身体。 直到她?自己也变成了?一?个彻底的缝合怪,失去了?本来的模样,成为一?只?可怕的怪物。 林苑默不作声地将触手收回,藏到身后,像是没有发现腕足的尖端已经被污染了?一?小截。 “怎么了?,上?来啊。到我的身边来。”站立在祭坛中心的那位女?王笑着对林苑招手。 洁白的祭坛微微亮着光,女?王站立在光芒中,使她?看上?去又像是从前那个美丽的帝王。 穿着纯白的礼服,温柔,优雅,一?脸慈爱,朝着林苑伸出手来。 任何一?人此刻站在这里,都会忍不住瞻仰她?的容颜,被圣光中的神性所摄。 会想多?走两步,朝着那位美丽温柔的女?神靠近。 林苑的脚尖抬起,看似就要一?步踩上?那片白色的玉石。 女?王红色的嘴角还来不及勾起,林苑悬在半空的脚又后退了?半步。 脚尖离开?祭坛的边缘。 后退一?步,站定。 “我有一?个要求。陛下。”林苑这样说。 在女?王突然说要立她?为继承人的时候,她?很顺从,没有表示反对。 在女?王更进一?步,提出匆匆举行继承人册封仪式的时候,她?也没有抗拒,没提任何条件。 到了?这最后关头,已经走进白塔最隐秘的殿堂,离踏上?这块纯白祭坛只?有一?步之?遥的时候。 林苑突然竖起一?根手指,歪着头说她?有一?个小小的条件。 “什,什么条,条件?”祭坛正中心的女?王陛下说得磕磕绊绊。 “也不算什么特别?的,”林苑不好意思地笑笑,“我就是想要您脖子上?一?直戴着的那条红宝石项链。” 她?像是一?个腼腆的向导,看到了?心爱的宝石。羞涩地在自己册封典礼上?提出唯一?的要求。 那一?刻世界寂静下来,连孩子们嬉笑的声音都听不见了?。 祭坛上?下的两个人注视着对方。 两人都在竭尽全力想要探索到对方内心此刻真正的想法。 哪怕勾到一?丝一?毫的思绪也行。 可是一?无所获,彼此都在戒备,通道早已经被死死封闭。 “不,不能给你。”女?王最终拒绝了?林苑的要求。 空气中隐隐漂着一?丝血的味道。 在脚下这片看似洁白的区域,曾发生过无数血腥的事?件。 那些被带来这里的羔羊,没有一?个敢像林苑这样挑战女?王耐心的极限。 对待林苑,她?其实已经极尽耐心。 只?是这一?刻,虽然心中急切,却?怎么也不愿给出这条项链。 这是她?们这种强大生物对危险的直觉。 虽然不知道林苑想要这块红宝石有什么作用。 但女?王知道,这个孩子从很早的时候开?始,就想要挂在她?脖颈上?的这条项链。 像自己渴望她?的身躯一?样,她?执着地想要这块血红的宝石。 这块石头是在白塔形成之?后慢慢诞生的东西。 白塔内生成的一?切事?物都是白色的,只?有这块在不知不觉间凝聚出来的石头,是和血一?样的色彩。 女?王不知道这条项链上?的宝石有什么作用。 只?是隐隐感觉如?果被这个孩子得到了?,或许会发生对自己很不利的事?。 她?抗拒交出这块石头,哪怕在这样关键的时刻。 “不要闹脾气,你先到我身边来。” 站立在祭坛中心,白色的面纱下,鲜红的双唇微启, “我不想伤害你,孩子。” 在她?眼前,林苑站立在原地,微微摇了?摇头。 这是一?个自己从来都没有看透的孩子。白塔女?王一?直这样想。 到这一?刻,她?发现自己其实又很懂这个孩子。 突然就知道她?虽然只?是站在那里轻轻摇了?摇头,但她?是不会上?来的。 第369节 她?不会屈服,无论自己说什么都没用。 哪怕为此惹怒自己,和自己正面战斗。 简直是疯了?。不自量力的小家伙。 在精神领域的世界,对手的强弱都是一?目了?然的事?情。 精神体体型的大小,几?乎决定了?一?切。 她?怎么居然就敢在还这样幼小的时候,公?然和自己挑衅。 明明自己精神体是她?的数倍之?大。 那样稚嫩小小的一?只?小章鱼,却?敢站在自己的面前,朝着自己飞舞触手。 小小的脊背挺得那样直。 她?是怎么敢的啊。 年老的女?王看着眼前倔强的少女?,混乱的精神图景中涌出多?年前的一?点记忆。 当初的自己是不是也和这个孩子一?样过? 她?也曾挺直着脊背和残暴的父亲战斗,也曾鼓起勇气深入虎穴,和恐怖的畸变种谈判。 只?是当年的她?没有这个孩子坚强。在面对怪物强大的精神威压时畏惧了?。 那种恐惧至今留在心头。 她?还记得自己是怎样在那片花海和星空中屈膝跪下,冷汗淋漓地跪在那只?恐怖的食庞女?王面前。 跪在地上?求她?,求她?给人类一?条活路。 最终捧着敌人的施舍,模仿着敌人的模样活到今日。 心里始终记得那时候的畏惧,因此一?直强烈地渴望得到强大的力量。 如?今,她?已经是很强大的人。比当年食庞女?王的精神体还要庞大,不是吗? 为什么这个年幼的女?孩敢站在自己面前,这样反对自己? 其实不是第一?次遇到了?。最近接连遇到好几?个这样狂妄的疯子。 那个抱着画笔的小孩,那一?丁点大的家伙,就敢在自己口中拼命挣扎。 不过为了?让他的一?个朋友能够逃脱。 那时尖锐的精神体爆发地触不及防,撕裂了?自己垂垂老矣的身躯。 还有那棵黄金树畸变种。 她?甚至没有想过一?只?畸变种会这样地反抗她?。这些家伙一?直都不是并不太在乎被别?的物种吞噬,或者吞噬别?的物种吗? 黄金树溃散之?前,那种不管不顾地疯狂反抗。让女?王濒临崩溃的精神体雪上?加霜。 即使她?得到了?一?截黄金树的躯干,得到那种强悍的修补复原能力,也只?能勉勉强强粘合住已经千疮百孔的身躯。 以至于她?不得不匆匆忙忙,破绽百出地让林苑成为自己的继承人。 以至于她?在面对林苑这样无理?的要求之?时,甚至产生了?一?点犹豫。 考虑起是要继续劝说,还是干脆直接以武力镇压。 在从前,在她?力量强大时候,根本没有遇到过这样的烦恼。 就在两人僵持的时刻,脚下的大地摇晃了?一?下,传来了?一?声沉闷的声响。 第一?声过后,安静了?片刻,前所未有的激烈响声密集传来。 那大概是爆|炸,枪声,和无数人的呐喊。 这里的位置太高,只?有隐隐约约的一?点动静,若隐若现,听得不太清晰。 只?是能在这样高的位置都能听得到这么多?的响动声,那么事?件的性质一?定已经严重冲击到了?白塔。 地面又晃了?一?下。 女?王个人终端的屏幕亮起,无数信息的提示声开?始飞快刷屏。 她?没有低头去看。不用看任何消息,她?也能知道白塔内的一?切。 此刻,在白塔的下层,活动在暗处的革|命军正式向帝国宣战,展开?了?规模空前的冲塔行动。 火炮和枪声在接连响起。入侵者和守护白塔的皇家卫队已经交上?火。 一?群蝼蚁,也敢来冲击白塔。 如?果是平时,对帝国的女?王来说,这样的蝼蚁不值一?提。 偏偏是现在,像是算好了?一?般,在这样关键的时刻,那些平日里不屑一?顾的逆贼冲了?进来。 女?王皱起眉头。决定先放任那些逆匪不管,专注眼前的林苑。 白塔被破坏了?,还能修补。这样优秀的继承人,她?再也找不到第二个,也等不起第二个。 林苑手腕上?的个人终端也在不断亮起。 她?也没有低头去看,只?是背在身后的手指轻轻抚了?屏幕,像是在安抚远端的那个人。 “这样吧,我们和上?次一?样。”女?王伸手摘下脖颈上?红宝石的项链,把它挑在指尖, “如?果你抢得到,这条项链就送给你。” 血红的宝石,挂在苍白的手指上?摇晃。 她?站立在祭坛正中,如?果要抢到那条项链,林苑就不得不踏上?那雕刻着诡异符文的白色石头。 第370节 最终两个人还是揭下了?温情脉脉的面纱。 浓黑而强大的精神威压从女?王的脚下的台阶滚滚而下。 污黑弥天?漫地,泥浆中漂浮着人类的眼睛,手臂,昆虫的鳌肢和野兽的利爪…… 无数恨和痛苦的情绪随着那样的浓黑扑面席卷。其中又裹挟着尖锐的呼啸声,悲伤的哭泣,诅咒的话语。 那样的画面过于恐怖。 恐惧,是人类最为原始的情绪。 没有人面对这样黑暗的景象,不会被浓郁的恐惧感压垮。 林苑面对着滚滚来袭击的黑雾,裙摆下伸出无数柔软的触手。 触手踏着浓黑的烟,啪一?声踩上?那片可怕的石头。 下一?刻少女?纵身飞跃,在空中悬身飞踢。 转身时长长的触手如?鞭,灵活地甩向女?王手心的那条项链。 女?王的黑烟如?鬼魅一?般聚拢又消失,挑着项链的身影避开?了?林苑的偷袭,出现在祭台的另一?端。 一?击未中,林苑毫不恋战,飞身远远退出祭坛的区域范围。不再和那块污染精神体的石头接触。 即便如?此,落地的时候,一?条触手的表面已经大半被污染。 它只?不过在那祭台轻轻触碰了?一?下,红色柔软的肌肤,就变成骨头一?样的瓷白色。 那种苍白像传染病一?般,顺着健康的肌肤向上?蔓延。 林苑手掌一?翻,佩戴在手腕上?的手镯像一?条灵动的小鱼,游走化为一?柄小小的尖锐匕首。 她?反手握住那黑白双色的匕首。 刀光闪过。 一?截白色的触手被斩落在地面,红色的血液溅上?了?林苑的脸。 割断自己的精神体是非常痛苦的一?件事?。 但林苑手起刀落,连眉头都不曾动一?动。那条断在地面的断肢在来回扭动,林苑连看都没看上?一?眼。 她?甚至伸舌头舔了?舔溅在自己脸上?的血迹,笑了?起来。 “我就要那个。”她?脸上?沾着血,笑着说,“连这么一?点东西都不肯的话。您说什么继承人,王座,帝国,大概都是骗哄我的吧?” 撒娇一?样的语气。那模样完全是一?个真正的人类少女?。 可她?明明是一?个畸变种和人类的孩子。 无法读取林苑思维的女?王有一?点摸不准她?真正想法了?。 毕竟几?百年的时间里,这位女?王陛下已经习惯依赖精神体,只?习惯用精神体读取人们真实的态度。 或许她?还有可能乖乖听我的话? 她?的语气看起来和我还很亲近。她?还在对我笑。 是不是该对她?留一?点手,温和一?些。等她?知难而退的时候,再劝一?劝她?? 毕竟剧烈的反抗总会让事?情变得很麻烦。 拿不定注意的女?王还在考虑是否要对林苑留手,却?看见林苑笑盈盈地对她?说,“第二回合了?哦,陛下。” 少女?再一?次冲进祭坛。冲进那个沾到一?点就会污染身躯的祭坛。 冲向那一?个不慎就会将自己整个人吞噬的苍白地狱。 她?的触手断了?一?根又一?根。血红染上?纯白的向导裙。 预言里说,她?会血溅三?尺。 预言中看见,自己很可能会战败。 那又怎么样,就让她?血溅三?尺,就让她?战斗到最后。 精神力的洪流汇聚成了?那神奇浩瀚的世界之?树,林苑在那个时候窥视了?一?眼。 昭示未来的道路有成千上?百种。 或许999个世界都是黑色的,像那个画画的孩子说的一?样,会死掉无数的人。 人类的命运将会一?路走向最黑暗的深渊。 只?是在无数漆黑的未来中,终究有一?条细细的光,一?条活路,一?点生机。 “全人类的命运”这样庞大的词汇在林苑心中没有太过具体的概念。 她?只?知道具体的人。 倪霁,圆圆,云洛,雷歇尔,小鸟,妮可……还有很多?的朋友,他们都是人类。 是自己很重要,宝物一?般,不能丢弃的东西。 她?愿用血和生命,博取那一?条几?乎微不可见的存活之?路。 她?不是来求死的,是向死求生。 千万条路中只?有一?条可行。 所以比任何时候都狂妄,都勇敢。 比任何人都无所畏惧。 一?轮明亮的圆月从浓稠的黑暗中升起,清辉破开?大地上?的浓黑,撑出一?片清明,守住那只?站在黑色浪涛中的克拉肯。 第371节 像是黑海中航行的一?叶方舟,在月光的护持下,孤身一?人和黑夜中的庞然大物对峙。 这场战斗进行得无声无息,没有硝烟和火炮,没有呐喊和怒吼。 却?一?点不亚于那些枪林弹雨,龙血玄黄的恶斗。 白塔的底部。 一?声巨大的炮响轰开?墙体。烟尘落下,视线变得昏暗。 对面敌人防线后几?道稀松的脉冲光线扫过,便不再有动静。 这一?层的守备的皇家卫队溃了?,向更高一?层撤退。 入侵白塔的战士们相互看了?一?眼彼此。都在对方眼中看了?一?个词语——就这? 皇家卫队的威风强大,难以招惹,曾是所有边境战士心中的固有印象。 相比苦寒贫瘠之?地那些抠抠搜搜的战斗装备,皇家卫队的哨兵们总是配备着从各地污染区收缴回来的高尖端武器。 本来应该是帝国战斗力最强的部队,人类最后的堡垒。 却?没想到这里的战斗稀松平常,那些衣着光鲜的敌人一?触即溃。 在入侵的火力充足的情况下,守卫白塔的那些皇家卫队根本挡不住几?次真正的战术冲锋。甚至没有组织起多?少有效的防御工事?。 “这不是理?所当然地嘛。真正上?过战场的就只?有那么点人。” 杜圆圆象征性地朝天?虚晃几?枪,挥了?挥手,她?领着属于自己的小分?队率先撤退,对个人终端里指挥官愤怒的吼叫声充耳不闻。 安逸了?数百年。 无限的安全,无限的资源集中。 白塔内部越是安全,越没有几?人再愿意真正拿着自己的性命去污染区冒险。 整个皇家卫队,拥有丰富实战经验的人不过就那寥寥数百。 其中还有一?部分?和杜圆圆这样,早已深恨帝国的腐朽,暗暗加入了?地下组织。 那些贵族子弟构成的少爷兵,面对着这样成规模,成建制的突然袭击。 面对这群用污染区怪物练出的强大战士,怎能不大举败退? 数百年不曾经历过风雨的白塔大门,在这一?天?,在世人面前,被愤怒的炮火轰开?。 长年累月的不公?和奴役,积压的愤怒被点燃。 京都在那一?日彻底地乱了?。 无数潜伏在京都的战士从平民居住的棚户区里,从建筑工厂的地下室里,甚至从帝国自己的皇家飞艇中源源不断出现。 他们一?个个黑巾蒙面,眼底杀气腾腾,手提肩扛着大型武器,奔跑在大街小巷中。 一?道道战士的洪流,朝着那座耸立在帝国中心的白塔汇聚。 激烈的炮火声响了?很久,连绵不断的。 哪怕在远离白塔的贫民区,也能听见那可怕的响声。 像要把天?空都轰开?,让这整个世界为之?崩塌。 破败的窝棚里,几?个年幼的孩子伏在母亲的怀中瑟瑟发抖。 “好可怕。妈妈。”最小的孩子抬起头来,“是坏人吗?他们要对白塔做什么事??” “没事?,躲好了?。”母亲伸手,把他往床底下拢了?拢, 她?在心底很小声地嘀咕了?一?句,“也许也不是什么坏事?。” 前年,因为缴不上?繁重的安居税,她?的丈夫被那些官老爷活活打死了?。 去年,刚刚成年的大儿子为了?多?挣几?个钱,冒险去了?污染区,再也没有回来。 今年的税收左右是交不起了?。 管他们炸什么呢。那座白塔塌了?也好,那些官老爷一?起炸死了?更好。女?人心中这样诅咒着。 哪怕她?平日里和所有人一?样,动不动跪在地上?称一?声感谢白塔。 实际上?她?根本不感谢那座塔。 毁灭了?也行,左右都要饿死,大家一?起死算了?。 在轰隆隆的炮火声中,躲在床下的母亲抱紧家里的孩子们。 当然如?果只?有那些官老爷被炸死,没人想起收今年的赋税那就更好了?。 她?在心里默默祈祷。 白塔之?中,纪宣沉稳的声音在所有革|命军耳机中响起。 “提高警惕,真正的战斗刚刚开?始。大家一?定要记住,白塔最为恐怖的地方,不是属于皇家卫队的力量。” 白塔最为恐怖的,不是属于皇家卫队的力量。 这句话,倪霁比纪宣更为清楚。 他曾经被那股力量一?路追杀,那只?怪物只?居高临下看来一?眼,就差一?点毁了?他、激发了?他的结合热, 只?是战斗已经打响了?很久。那道力量至今还未启动。 倪霁在应急通道的隔离门下安装好一?枚炸|药。后退到躲避点。 他低头再次看了?手腕上?的个人终端一?眼。 问询的消息发出去了?多?时,林苑的头像一?直没有动静。 那枚小小的粉色章鱼安安静静浮在屏幕上?,小触手蜷在身躯下,圆溜溜的黑色眼睛默默注视着自己。 不知道为什么,这一?次他的心底特别?焦虑。即便在战场中,也时不时一?阵心惊肉跳。 林苑没有回复消息。连回一?个表情,让自己知道她?平安都办不到。 倪霁背靠着躲避点的墙壁,按下了?手中引爆按钮,身后传来轰一?声巨响。 冲击波卷起的碎石吹过脸颊,厚厚的尘土盖了?满身。 他冲在最前沿的阵地,打算利用自己的身份,将白塔内部所有抵御外敌入侵的重大工事?破坏。 第372节 自这一?声爆炸后,白塔从下到上?的通道被他彻底打开?。 没有人再可以放下重逾千金的阻断门,阻挡革|命军的战士向上?冲锋。 空气里的尘土略微消散,屋顶的灯被爆炸的冲击波毁坏,这里的光线很暗。 昏暗的视线中,倪霁好像看见那枚小小的粉色章鱼在厚厚尘土下若隐若现地跳动了?一?下。 哨兵飞快用手指抹干净屏幕,在那个跳动着的章鱼头像上?点了?一?下。 虚拟弹窗出现在眼前。 林苑的脸出现在屏幕中。 看不见她?身体的其他位置,只?知道她?的脸色苍白得厉害,脸上?溅着好几?道红色的血珠。 她?没有对自己解释任何事?,只?斜靠在一?堵灰色的石墙上?,冲着自己笑了?笑,有一?点虚弱的模样, “嗨,你那边怎么样?”林苑用一?种很轻松的语气问。 “我没事?,”倪霁立刻说,飞快拍掉自己头脸上?的灰土,“你在哪里?我过去找你。” 他盯着屏幕中的林苑,努力分?辨林苑所在的位置。 林苑身后的光比这里更昏暗,屋顶看起来很高,没有任何标志性的花纹。 倪霁看见了?视频角落里一?小块碎裂的粉色砖墙。 粉色的,像是幼儿用的东西。 她?在一?个开?阔的场地,高高的穹顶没有花纹,墙壁是粉色的。 倪霁突然想起了?藏在白塔中那个秘密学院,他曾经悄悄潜入那里过一?次。那里就有这样的墙。 林苑在那个秘密养育向导的地方,在那个有着高高屋顶的古怪祭坛! 屏幕里,有一?些密密麻麻的东西在林苑附近升起,扭动着,缓缓朝她?逼近。 但她?看起来已经没有任何力气了?。 “你撑着,我很快就能到。” 倪霁的声音透过个人终端传来。 听上?去无比冷静可靠,就像他是一?个无所不能的战士,能在几?秒钟之?内,穿梭到自己的身边。 没有人能在短短时间里深入这里。他大概是来不及了?。 林苑张开?了?自己的手,给屏幕那一?端的倪霁看自己握在手心的红宝石。 血红的宝石握在手中,移到镜头前得意地晃了?晃。 她?笑得很开?心,给自己的男朋友炫耀自己得意的战利品。 只?是在镜头照不到的地方,是满地被斩断的苍白触手。 赤红的鲜血在的地面缓缓洇开?。 林苑背靠着冰冷的石墙,感觉自己已经没力气了?,很勉强才维持着坐姿。 她?一?只?手炫耀着红色的宝石,另外一?只?手取出了?随身携带的一?个小小方形盒子。 盒子的四面流转着瑰丽无比的光泽,只?有盒盖顶端有一?个空缺的凹陷,像是那里少了?一?块宝石。 在林苑拿出盒子的一?瞬间。 四周正在努力聚合的黑雾变得更浓,有无数诡异的声音在黑雾中叫喊起来。 有女?人的尖叫声,也有男人的嘶吼,还有时候是孩子哀哀的哭泣。 总之?不像是不同人类的嗓音。 嘈杂,混乱,没有语叙的尖叫声音在浓黑中此起彼伏。 “那是什么东西!” “快放下,感觉起来好可怕!” “是真理?之?盒?” “果然是你母亲把东西留给了?你。” “我就说,我一?直都说应该杀掉她?!” “混蛋,吃掉你。马上?就吃掉你。” “放下!林苑你放下,啊——!不可以!” 林苑不搭理?那些尖锐的声音,将握在手心的宝石准确无误地嵌入真理?之?盒顶部。 嵌入真理?之?盒的最后一?个凹槽。 第145章 [] 第 145 章 赤红的?宝石, 像一滴鲜红的?血液, 坠落,点入空缺。 真理之盒最后一处缺口终于被那血色填满。 小小的?盒子在?林苑的?手心亮了起来。 从前这是一个破旧的?木头盒子,对林苑来说, 也只是父母的?遗物, 指路的?地图,探索秘密的?一把钥匙罢了。 直到上?一次, 在?盒子中看见了那样浩瀚的?精神宇宙, 她?才知道这小小的?一方木盒蕴藏着比自己想象的?更为强大的?力量。 补完它。 借用这力量去够那条虚无缥缈的?生机。 第373节 只是这代价有一点大,满地是被切断的?触手, 偶有几只断足还在?血泊里抽动, 红色的?血液在?缓缓蔓延。 林苑坐在?这一片血色中,明亮的?光芒在?她?的?手心中亮起。 那光以她?为中心向外扩散, 冲破了浓黑的?烟雾, 冲出白?骨堆砌成的?高?塔。 战斗的?硝烟和炮火还在?白?塔底部轰鸣。 白?塔的?顶端亮起了一道灼目的?光。 整个帝国, 几乎所有的?人都看见了这一幕画面。 塔顶亮起的?光不是那种神性的?圣辉,倒很?像是人类科技产物那种冰冷的?荧光。 一点白?光从塔尖扩散, 化成一片半透明的?虚拟屏幕,在?半空中缓缓展开,围绕着纯白?的?塔身飘飘下降。 慢慢下降的?虚拟屏幕亮起荧光, 上?面出现了画面。 场面看起来很?神秘,但?屏幕上?出现的?景象却不是什么奇幻光景。 只是一些普普通通人类的?脸, 一些真实发生过的?事。 一张又一张柔软的?虚拟屏幕从塔顶的?白?光里飘出,它们围绕着高?高?的?白?塔,徐徐坠落。 巨大的?屏幕上?, 滚动播放起人类脚下这片土地上?发生过的?事。 真实的?,没有经过篡改和修饰的?, 人类真正的?历史。 那些林苑曾经在?食庞之城的?长?廊中见过的?,在?无瞳之地的?神殿墙壁上?看过的?,在?黄金树地底巢穴的?石壁上?,在?五号污染区的?白?色大门上?看到过的?画面,此刻一幅幅在?这光天化日中展现。 围绕着白?塔四周,在?郎朗阳光之下,出现在?世人的?面前。 从人类的?世界被入侵,到哨兵和向导出现的?原因。 从白?塔是人类屈膝下跪后的?产物,到帝国是怪物圈养人类的?牧场。 一帧帧,一幕幕,述说着真像。 帝国的?官员亲手将同胞送到怪物血淋淋的?嘴边。 那些惨死在?污染区内的?年轻生命,不过是人类向敌人祈活的?祭品。 真理之盒在?每一次镶嵌入宝石的?时候,都会出现微缩的?虚拟景物。 没有人知道,在?将它完整补完之后会以这样惊人的?场景,浩浩荡荡展示人类血迹斑斑的?历史。 一片片的?屏幕雪片似地从高?塔坠落,随机滚动播放着这个帝国历史上?不被大部分人知道的?辛秘。 所有的?人都抬着头在?看。 不论是驻守偏远之地的?哨兵,奔跑在?渔村的?孩子,行走在?贫民?窟的?路人,一个个的?,都停下了脚步。 帝国大大小小各式各样的?屏幕前,汇聚了越来越多的?目光。 就连战斗中攻守双方的?火炮声,都为之停顿了片刻。 原本电视上?在?滚动轮播帝国继成人册封盛典。 也不知道是被谁黑了摄像头,革|命军冲入白?塔的?时候,视屏的?画面一直就没有停。 那些本来汇聚在?屏幕前看册封典礼的?人,看到了入侵白?塔战斗的?直播。 到了这一刻,白?塔之外有镜头对准了那些一片片从白?塔上?飘落的?屏幕。 海量的?信息爆炸一般颠覆了无数人的?三观。 混沌的?大脑,被恐怖的?真像来回冲刷,整个帝国的?边边角角,所有人目瞪口呆。 贫民?窟路边的?老旧电视机前,一个断了腿的?老人反应过来,哆哆嗦嗦伸出手指着一张被定格在?屏幕中的?脸, “那是我的?孩子,我的?儿!” 住在?这里人都知道,瘸腿张本有一个优秀的?哨兵儿子,前几年死在?了污染区。 那以后老张就疯了,每一天都疯疯癫癫的?,还摔断了腿。 屏幕上?那孩子的?面孔上?沾着一点血迹,回头朝镜头外看了一眼,转身义无反顾地朝着污染区的?怪物冲去。 这是一个在?这条街道上?大家看着长?大,好?不容易当上?了哨兵的?孩子。是他父亲所有的?骄傲。 原来只是祭品。 那个孩子被怪物抓住,电视里红色的?血雨兜头溅满屏幕。 “噫!天杀的?!”瘸腿张疯狂地扑上?前,抱着那个小小的?破旧电视摇晃,“把我的?儿还来!把我的?孩子还给?我!” 污浊的?巷子里,聚集在?屏幕前的?人沉默了。只有那个疯子还在?喊叫。 远处的?白?塔,炮火声在?不断轰鸣。 一双双仇恨的?目光从这条不起眼的?巷中抬起,投射向那座高?塔。 流过血泪的?又何止这一位老人,这里几乎所有的?人,都有家人的?血肉曾被填进过污染区。 原来我们只是祭品,是家禽,为了供养那极少数的?一点人躲在?白?塔中醉生梦死。 毁了那座塔! 毁了那座塔! 这样的?心声是号角,一声声的?开始在?帝国的?角角落落响起。 如波涛、似巨浪在?整片帝国土地上?荡开。 如果一开始,只有少数地下组织的?战士举起反抗的?旗帜。 在?那一帧帧画面剥开真像的?时候,仇恨的?怒火在?整个帝国所有的?平民?心底点燃。 白?塔中,一位皇家卫队的?队长?推了把身边的?下属,大声怒骂。 “快,愣着干什么,去拿更多的?武器!必须守住这里,不能再往后退了。” 那位年轻的?战士晃了一下身体?,愣愣转过脸来,指着镶嵌在?这一层墙壁上?的?电视屏幕, “长?官,你,你看见那个了吗?” 战火的?硝烟里,附近墙壁上?电视依旧亮着,没有人管理,它自顾自地发着冰冷的?光。 屏幕上?,巨大的?皇家飞艇浮在?空中。一个年幼的?向导乘坐着飞艇,被护送小队悄悄送入污染区。 “傻逼东西,那只是敌人迷惑百姓的?东西。这种伎俩你也信。”队长?抬手开了几枪,击碎那个大逆不道的?屏幕。 第374节 亮着光的?视频碎了,脆片掉落一地。 “可?是我见过那个孩子。”年轻战士迟疑地说,“那一次,就是我把她?送去污染区的?。” “那个向导很?可?爱,她?甚至还在?乘坐飞艇的?途中,给?我做了一遍精神疏导。” 队长?急切地想要打?断他的?话?,“闭嘴,闭嘴,注意你的?言行!” 一直很?听话?的?年轻士兵却没有停下说话?声,他低着头,看着自己的?手,“我一直觉得很?奇怪,为什么你们瞒着所有人,把手无缚鸡之力的?向导送去那里。那时候你不让我问。” 他的?声音从最初的?迟疑,逐渐变得坚定,最终抬起头来冷笑?了一声,“原来,你们干得是这种勾当!” 在?他的?身边,战壕里的?伙伴一个个转过头,看着说话?的?他。 “你不要忘了,你可?是贵族!”队长?的?嘶吼声中透着一种真像被揭穿了的?狂怒,“你是皇家卫队的?哨兵!守护塔是你的?职责!” 年轻的?贵族抓住自己肩膀上?勋章,把那枚金色的?臂章扯下来。 “什么贵族,什么皇家卫队,老子不干了。” 他把那一点金色丢在?脚边的?尘土中,转身离开本该由他守备的?战壕。 片刻之后,有好?几个人看了一眼自己的?长?官,跟随着起身离开。 领队的?长?官张了张嘴想喊,最终目光落在?那几块电子屏幕的?碎片上?。 这里的?屏幕被击碎了,但?他知道自己击不碎那发生过真像。 白?塔顶端的?秘密学院里,林苑把还在?亮着光的?真理之盒放在?地上?。 手臂好?像没力气了,连这样一个小小的?盒子都拿不动。 她?带着个人终端的?手垂在?了身边。 “不要切断通讯,林苑。”个人终端上?,传来倪霁的?声音。 她?还看得见倪霁的?脸。 屏幕中,哨兵的?眉头紧紧皱在?一起,眼眸是紫色的?,面色很?凝重。他身后的?景物在?飞快倒退,有很?响的?炮火声。 他离自己还很?远呢。 林苑眷恋地看了一会虚拟屏幕里的?倪霁。 四面八方破碎的?黑雾里响着哭泣的?声音。 女王的?精神体?溃散了,变成散落在?四周的?浓黑液体?。 那些黑色的?污泥散发着雾气,在?四面周来回扭动,一次次缓缓凝聚,又一次次失败溃散。 最开始,还会发出一些林苑听得懂的?咒骂声。渐渐的?,那种各式各样古怪的?腔调就变得含混不清,林苑已?经听不清了。 林苑觉得打?败女王的?其实并不是自己。 好?几次,精神体?冲撞得最凶险的?时候,强大的?女王突然会卡顿。 或者是一个孩子的?手臂伸出来,掐住了她?的?脖子。 或者是一个哨兵的?面孔诡异浮现,打?断了她?的?动作。 不可?否认帝国的?女王陛下拥有无比强大的?精神体?,是这个世间的?强者。 林苑甚至觉得,不仅自己不是她?的?对手,即便是那位花海中的?食庞女王来到这里,也未必能在?实力上?更胜她?一筹。 这位高?居塔顶数百年的?帝王,是输给?她?自己的?。 她?渴望着力量,成为了权力的?奴隶。 她?为了得到强大的?力量吞噬了无数人,那些不甘和愤怒的?意志残留在?她?的?身体?中,最终撕裂了她?。 在?最后那一次,林苑已?经几乎没有力气的?时候,金色的?黄金树枝突然出现,出现在?她?的?脚边。 林苑多了一个踏足点,踩着自己朋友的?金色胳膊,在?力气用尽的?时刻,伸手抢到那条血红的?项链。 摔回触手堆的?林苑几乎爬不起身来,祭台上?浓烟滚滚的?帝王也在?那一刻终于支撑不住,惨白?的?身躯一寸寸裂开,崩塌成满地破碎的?白?骨。 碎裂的?白?骨哗啦一声垮在?高?台。 精神力的?战斗让两?个人都狼狈地滚落在?地上?。 林苑颤抖着手臂,勉力从满地鲜血淋漓的?断肢中坐起,把红色宝石镶嵌进真理之盒。 再抬头的?时候,祭坛的?正中心,女王零碎的?身体?已?经不见了。 只留着半块描绘了红唇,面具一样的?脸。 像是半张残破的?面具落在?祭坛上?。面纱破碎,白?纱下那双眼睛注视着祭坛外的?林苑。 两?个人凝望着彼此,都没有说话?。 一个身体?崩溃,精神体?被毁灭,溃散在?祭台上?。另外一个鲜血淋漓,斩断了自己无数的?触手,坐在?血泊中。 打?了这样一场惨烈的?战斗,一般的?鲜血淋漓,一样的?身躯残破,都已?在?濒死的?边缘。 她?们凝视着眼前的?敌人。 最后,林苑听见了一声长?长?的?叹息声。 黑色的?浓雾中响起了哭声,各种各样的?灵魂发出的?哭泣声从四周浓黑的?烟雾中响起。 那些淤泥般的?黑雾不再像之前那样努力想要拼凑自己。它们漫无目的?的?流动,一点点渗透进地底白?色的?石砖。 四周的?一切,似乎开始融化。 大地在?摇晃,塔在?振动,铺地的?砖石纷纷掉落下陷。 头顶不知道什么时候照射进来一线阳光,林苑抬起头,才发现白?塔的?顶部融解了。 塔尖的?外墙像是融化的?蜡烛,正一点点地往下流淌。墙壁缺了一块,可?以透过缺口看见天空中的?太阳。 学院外围的?那些孩子好?像都在?往外跑。林苑当然也知道应该立刻离开这里,这个地方快要塌陷了。 但?她?已?经完全没有了力气,触手们断的?太多,每一条都是为了在?战斗中不被侵蚀亲手割断的?。 现在?的?她?甚至没有一条能动的?腿。 身体?很?疼,精神体?更是痛苦。 第375节 林苑挪了挪身体?,勉强找了一块坚固一点的?石墙,把自己残缺的?身体?靠在?那里。 周围的?一切都在?坠落,在?往下溶解。她?希望自己能掉落得慢一点。 “坚持住,等我一下。等我。好?不好??”倪霁的?声音从虚拟屏幕中传来。 说到后面,他的?语气听起来甚至很?可?怜,带着一点恳求,好?像生怕自己不肯等他。 他是一个非常敏锐的?人,已?经看见这里发生的?一切。 “好?呀,我等着你。”林苑看着屏幕上?哨兵的?脸,他飞奔攀爬的?样子很?帅气,好?想多看一会。 林苑想起自己曾经好?像说过会让他快乐,让他过的?幸福。 哪怕没有用语言说出来,精神图景的?交汇时,也确定有这样哄着他,向他许诺过。 但?自己好?像一直做得不太好?。就没有让他高?兴过几次。 眼前的?屏幕突然变得黑了,画面被无数的?烟土覆盖。 不知道这个哨兵为了能够一路冲上?来找寻自己,又做了什么。 林苑抬起头,透过头顶那个小小的?缺口看天空。 今天的?天空格外晴朗,像是被洗过的?蓝宝石。只是很?奇怪,为什么天空的?云朵是白?色的?。 不要紧了,白?色的?云朵看起来真美。 好?像是棉花糖一样。 林苑觉得自己的?身体?很?冷,很?想要在?这个时候吃一口甜的?东西。 白?塔底层。 一个冲锋在?前方的?战士,突然被从墙壁中伸出的?一条白?色手臂拽住脚踝。 数百条诡异的?手臂齐齐从墙体?中伸出,扯住了他的?脚,环绕住他的?腰部,把他往墙砖里拖。 “是畸变种!”有人高?喊。 他身后的?伙伴看见了着诡异的?一幕,立刻开火,想要击断那些突然来袭的?诡异手臂。 却没能来得及,诡异的?触手一条条覆盖,将自己的?猎物包裹着一个白?的?肉茧。 很?快有红色血液从蠕动的?白?色缝隙中流出。 白?塔墙壁上?的?一块圣砖掉落下来。 那块骨白?色的?方砖在?地上?蠕动了片刻,变化成了一只没有眼睛的?古怪畸变种,怪物扭了扭身躯,呲开利齿,朝人群中飞奔过去。 白?塔的?墙壁上?,那块掉落了石砖的?位置空缺,户外的?阳光透过那个空洞照射进白?塔内部。 一块砖掉落,又一块石砖掉落,从来不曾被阳光照入的?白?塔出现了斑斑点点的?孔洞。 无数的?阳光照射进塔内。 那些掉落的?骨砖,变成了一只只的?畸变种,在?白?塔中横冲直撞。 入侵白?塔的?军团在?这一刻遭遇到了入塔以来最恐怖的?截杀。 到处都是畸变种。 不同类型,不同外貌的?怪物由白?塔的?墙砖所化,一只只扭动着从墙壁上?爬下来。 更高?一点的?地方,匆匆后退的?皇家哨兵扭头被怪物的?利爪抓走。 守卫白?塔的?卫队不得不在?匆忙间调转枪头对准了白?塔的?石壁。 是真的?。 原来视频上?播放的?那些都是真实。 到了现在?,没人再否认了。 千疮百孔的?塔,进进出出的?怪,数百年来,一直守护着人类的?白?塔,竟然是由怪物的?骨头建成。 轰然炮响。 炮弹轰在?巨型怪物的?身上?。一个战士从烟火中滚出来,被冲击波轰得起不了身。 下一刻,一只手臂从掩体?后伸出来,连抓带拽把他拖入躲避点。 两?个灰头土脸的?战士碰了一下眼神。发现一个蒙着逆匪的?面巾,一个带着皇家卫队的?臂章。 皇家卫队的?哨兵尴尬了一下会。 但?不管上?头的?贵族长?官们怎么发脾气。在?这种时候,他已?经不想把枪口再对准自己的?同类了。 “往这里。这底下有个躲避点。还有弹药。” 戴着黑巾的?入侵者迅速跑过来,跟在?戴着金色臂章的?卫兵身后摸进了躲避点。 躲避点外,畸变种丑陋的?面孔出现。 这一刻,枪口被调转,火炮再一次架了起来。 对准的?不再是自己的?同类。 白?塔之外,一位记者睁大了眼睛。 他冒着炮火抗着摄像机潜伏在?附近悄悄拍摄,本是一个胆子很?大的?摄影师。 却也被眼前的?景象震惊地说不出话?来。 在?他的?镜头前,那座擎天巨塔从塔顶开始,缓缓融化。 光洁的?圣塔外壁虫蛀一般出现了一个又一个空缺,丑陋的?畸变种从那些空洞中缓缓爬出。 圣洁的?高?塔,变得千疮百孔。 “塔化了!”扛着摄影机的?记者喃喃道。 抬头看去,就连帝国的?天空,似乎在?一点点的?退去颜色。像是一块谢幕的?幕布,在?天空缓缓垂落。 露出了真正挂着骄阳,白?云朵朵的?蓝天。 第146章 [] 第 146 章 塔顶在融化, 塔壁上一块块石砖掉落。畸变种在白?塔中?大量出现。 所有?生活在塔内的人,都在蜂拥着绕着长长的楼梯往下?跑。只有?倪霁在逆流而上。 为了更快一点,他大部分时候几乎垂直踩着墙壁飞奔,匆忙向下?逃生的人群大多?数只感觉到一阵风从?头顶上掠过。 这座塔太?大了, 一层一层的, 每一层都相当于一个小小的村镇,哪怕坐高速电梯登上塔顶都需要?很长的时间。 第376节 两只畸变种从?暗处跃出, 挡在倪霁前进的道路上。 他一刻不停地直冲过去, 黑色的长刀绞杀一只,红色的血刃劈开了另外一只。 哨兵黑色的军靴掠过, 血色和刀光的残影留在身后。 林苑看着虚拟屏幕中?的倪霁。 看得?很认真。想要?将他每一个动作, 每一种细微表情,都牢牢记在心里。 他是一个帅气?的战士。要?有?多?么快的速度和稳定的核心力, 才能那样踩在墙壁上奔跑。 腿特别长, 跨越障碍的时候身轻如燕。摸地旋踢的时候, 利落将敌人一脚踹飞。 平日在自己面前的时候,他很爱笑。这一刻神色凝重的模样也很撩人。 总之就是哪哪都好。 真的很想等到他。 林苑叹息一声。此?刻的她?坐在白?塔的最顶层。再?上面的皇宫已经?彻底消融。 风变得?很大, 呼啸的风声响在耳边,随时要?将人刮走一样。 四面的墙壁在缓缓融化,低矮下?去, 地面崩塌得?所剩无几。 就连林苑后背靠着的石壁,也晃动得?摇摇欲坠。 她?听见了沉闷的炮火声音遥遥从?塔底传来。从?窥视到的未来中?, 林苑知道这一天会有?无数的哨兵入侵白?塔。 如今,自己能做的事情已经?尽力完成了。摧毁了女王的身躯,击溃了她?的精神体。 剩下?的, 就交给那些和自己有?一样目标的战士们。希望那些勇敢的哨兵能够成功。 能够最终踩上那条生路。 一定可以的,他们之中?, 有?那么多?可爱的人。 一定可以的,这个世界所有?的人都已经?看见了所有?真相。 林苑抬起头,整块蔚蓝的天空暴露在眼前。 好美的天空,好像伸手就能摸到一样, 蔚蓝的穹顶下?,林苑觉得?自己有?一点困,很想睡一会。 才微微闭上眼睛。 就听见倪霁在个人终端里喊她?的名字,用带着一点暗哑的声音,生怕自己出事的语气?, “林苑?” 林苑很想告诉他自己没什么事。只是有?一点累,想眯一会,就一会儿。 但太?疲倦了,张了张嘴,发不出声音来。 “林苑!” 倪霁终端里的声音拔高了一个音调,听起来像要?哭了一样。 林苑醒了醒神,努力眨眨眼,表示自己没事,还好好的。 “你别睡,你,你听我?说说话。”哨兵暗哑的喉音伴随着跑步时的喘息,他开始拼命说话。 “我?最近学做了很多?甜点。” “有?最新款的舒芙蕾,你上次说喜欢的。” “还学会了做q粿,那个东西沾着豆粉很软糯好吃。你一定要?试试……” 倪霁的声音听起来气?喘吁吁的。 他很少跑成这样,在那片花海,生死时速的时候,林苑都没有?听见他这样剧烈的喘气?。 但他还在说个不停, “你知道吗,林苑,棉花糖烤着其实很好吃,你一定还没吃过吧。” “我?在一个很远的地方发现了一家红糖凉糕,有?很浓的杏仁香味,下?次想和你一起。” 红糖凉糕啊, 林苑靠在冰冷的石壁上,听着听着,舔了舔嘴唇。果然清醒了一点。 伴随着倪霁念念叨叨的说话声,还能听见那只虎鲸在嘤嘤嘤地叫着。 本来已经?完全?动不了的触手,在大鱼一声声的鸣叫声里慢吞吞从?林苑的裙摆下?爬了出来一条。 触手蠕动着吸附住那块半截的石壁,帮林苑稳住了差一点要?倒下?去的身体。 哗啦一声巨响,岌岌可危的地面终于支撑不住,轰然坍塌。 林苑脚下?一空,身体往下?掉落。 幸好仅唯一能够活动的那条触手,及时勾住了断口边缘的石梁。把林苑吊挂在塔顶废墟的边缘。 触手扒拉在石壁的边缘,挂着林苑整身体。 塔顶的风刮得?很大,那具受伤严重的身体在风中?摇摇晃晃。 脚下?的高差很大,下?方全?是碎裂的水泥板和断了的钢筋,有?畸变种恐怖的吼叫声传来。 以林苑这样的身体,掉下?去只有?死路一条。死得?绝对不会太?好看。 “我?还活着。”清醒过来的林苑第一时间开口安慰倪霁,“你别怕,我?还活着。触手挂着我?呢。” 屏幕那一边,过了小几秒,才听见倪霁很轻微的嗯了一声。声音有?一点抖,好像被挂在废墟边缘的,不是自己而是他一样。 林苑想对屏幕那一边的倪霁笑一笑,只是脸好疼,只怕是笑得?不太?好看。 其实已经?完全?支撑不住了。但她?不敢松开触手,不敢想象如果自己此?刻掉下?去,摔成肉饼,被冲上来的倪霁看见自己尸体时的景象。 第377节 不敢去想象那个时候的画面,所以死死咬着牙,让不太?能承受重力的触手苦苦支撑。 那个人曾经?经?历过一次和至交好友的生离死别。那时候的他骨瘦嶙峋,阴郁得?吓人,像一个有?自毁倾向的疯子。 他才刚刚好一点,重新变得?爱笑,变得?懂得?珍惜性命。 林苑努力想着倪霁,一遍遍想过他和自己说的那些美食。这样让她?有?了一点力气?,把手臂也抬起来,抓住一点点废墟的边缘。 视线有?一点模糊,看见屏幕中?的哨兵拿到了一柄反重力枪。 他单膝跪地,双手持枪,戴着黑色手套的手指毫不迟疑地扣动扳机,朝着白?塔的墙壁开枪。 白?塔,曾经?是人类最坚固的堡垒。通体封闭,除了塔顶皇宫的那一扇窗户外,没有?一扇可以和外界连通的窗户。 外墙更是无比坚固,曾被证明过,没有?任何一种人类现有?过的武器,可以爆破开白?塔外墙。反重力枪也不行?。 想要?进出白?塔,只能通过塔底的大门。 但如今的白?塔已经?不太?一样。一块块圣砖的掉落,让这个曾经?固若金汤的堡垒,看上去千疮百孔。 沿着狭长的楼梯向上奔跑显然已经?来不及了。眼下?只有?唯一的一条路。不得?不一试。 倪霁将反重力枪的功率调到最大,朝着墙壁上孔洞之间最薄弱的那一点开枪。 无声无息的一枪过后,墙体的内壁出现了龟裂的纹路。 巨大虎鲸从?虚空中?出现,迎头撞向那个龟裂了的区域。纯黑的大鱼重锤击向白?塔,轰一声,塔壁震动,再?一声,轰然撞开了一片巨大的缺口。 白?塔之外,那些亮着的虚拟屏幕环绕着塔身缓缓旋转。 有?更多?的人悄悄在塔外汇聚,摄影机被架起,直播这一场惊心动魄的战斗。 镜头内,轰然一声,白?塔的中?部从?内爆冲开一个缺口。 碎落的骨石哗啦啦沿着高高的白?塔外壁掉落。一头虎鲸从?洞中?冲出。 一个黑衣哨兵踩在虎鲸的头顶,沿着白?塔外壁,直飞向塔顶。 巨大的虚拟屏幕转动着,脚踩着虎鲸的哨兵星飞电急,划过那些虚浮的画面。从?万千人类历史的画卷中?疾驰而过。 似一抹绚烂的彗星,不管不顾一头冲向白?塔顶端。 这一幕被塔外的摄像机拍到,播放进了所有?人都在看的电视屏幕中?。 很快,那只巨大虎鲸在视线中?变得?小巧。一路攀上云端,小到高清摄影机也捕捉不到,普通人再?也看不见那里发生了什么。 “那是谁,他上去干什么?”有?人这样问。 普通人的视力无法越过那样遥远的距离,看见塔顶的情况。 但是最优秀的哨兵在视力全?开的时候可以。 “他上去是为了救人。救那个帮助了我?们所有?人的向导。” 纪宣站在白?塔外临时搭建的指挥所,双目亮起莹绿色的光芒,抬首凝望白?塔顶部。 “加油,倪霁。”他在心底说,“要?再?快一点。她?已经?支撑不住了。” 白?塔内,杀死一只强大畸变种的杜圆圆喘了口气?,低头看个人终端上的视频画面。 看见了倪霁破开白?塔外墙,一路冲向塔顶。 她?同样知道此?刻的塔顶有?谁。也能够猜测女王强大的精神力没有?发动的原因是谁。 “加油啊,倪霁。快一点去小苑身边。”杜圆圆在心里说。 “加油,倪霁。别让林向导一个人。” “加油。” 很多?人在心底祈祷、 林苑知道倪霁在不顾一切地冲向自己。 她?想要?能够等到倪霁的。 非常非常地想。这辈子从?未有?过这样渴望过。 只是真的已经?坚持不住了。 血流了太?多?,扣在废墟边缘的手指冰冷麻木,已经?察觉不到手指的存在。 触手被拉伸得?很长,吸盘失去的弹力,一个一个的松开。 极限了。 真是不应该啊,可能就差最后一点点的时间。 林苑闭上了眼睛,心里很难过,眼睁睁看着自己的手指松开。 在掉落下?去的时候,她?突然很想对倪霁说,如果这一次两个人都还活着,我?们就去测一测契合度吧。 不管测出来的数值是多?少,我?都希望你能到我?家来,和我?住在一起。 听起来好像词不达意,像是在求婚一样。 没关系的,就是想要?和他求婚。 真是可惜啊。 我?没有?这个机会了。 身体在下?坠,意识逐渐模糊。 倪霁已经?看见了林苑。 第378节 向导的身体鲜血淋漓,依靠着一条触手吊挂在塔顶坍塌的废墟边缘。 她?的手指最终松开,小小的身躯从?高处坠落。 已经?来不及了,无论他再?怎么加速,都还差那么一点点。 她?会摔在下?一层尖锐凌乱的石块上。 只差一点点。 够不着她?啊。 那个柔软的身躯,就在自己的视线中?掉了下?去。 哨兵的眼睛在一瞬间燃烧起紫色的荧光。他反手抽出了那柄使用过一次的反重力枪。 一秒钟的瞄准都没有?,抬手就朝着白?塔接连开了数枪。 在这样快的全?速度前进中?,他的每一枪却都精准透过孔洞的间隙,射在楼板中?至关重要?的承重点上。 可怕的动态视力,可怕的控枪能力。 林苑从?塔顶的废墟边缘坠落。 下?一层的楼板同时裂开,无数人类建筑残留的钢筋碎石在轰隆隆的响动声里,朝更底下?一层塌陷。 再?下?一层的地面出现了长长的巨大裂纹,紧随其后的,是更大的龟裂,塌陷,向下?坠落。 林苑从?很高的地方掉落下?来,却没有?摔在钢筋水泥的地面。 她?的身体跟随着那些尘土和废石一并不断往下?掉。 一层层的楼板裂开,乱石和尘土纷纷扬扬下?坠。 虎鲸迎着那些凌乱如雨的坠石飞行?。 碎石迷了眼睛,砸得?肌肤流出鲜血,鲸背上的哨兵浑然不觉,睁着双目,注视着眼前无数掉落的乱石。 最终,迎上了那个从?高空一路掉落的女孩。 他踩在虎鲸的头顶,远远地伸出双手,在那个人掉落下?来的时候,稳稳接住了她?。 接住了,死死地抱在怀中?。 好像在这短短的一点时间里,自己失去了一切,又重新得?到了一切。 肺叶中?重新涌入了空气?。他终于能够呼吸。胸口在一阵阵的疼,痛得?厉害。 倪霁抚摸林苑的脸,把她?抱在怀里,反复轻吻她?的额头,小心翼翼替她?擦掉嘴角的血迹。 对,治疗舱,要?马上找到治疗舱。 虎鲸调转鲸头,朝着最近的治疗舱飞去。 不对,应该先给她?这个。哨兵慌慌张张从?贴身的口袋里摸出一枚自己亲手制作的戒指。抖着手,举在林苑眼前。 “你同意的,对不对。你会同意的。至少给我?一个名分啊。”最后的那半句话,是埋在林苑的头发里说的,语气?听起来已经?有?些疯狂。 在这种时候说这样的话,难道不是疯了吗? 怀中?的向导闭着双眼,脸色惨白?,昏迷不醒,不可能给他任何回答的。 现在怎么会是说这些的时候呢?疯子。 刚刚还能够超远距离一枪精准击中?的哨兵,此?刻失去了应有?的冷静,神经?错乱地像是一个年幼的孩子。 最终只能把林苑抱得?更紧,心中?苦涩。 他坐在鲸背上,怀抱着林苑,一次一次低头,确认她?的情况。 她?的触手断了那么多?,流了那样多?的血。 倪霁不敢想象如果自己刚刚反应慢了一步。只来得?及看见掉落在地面上的林苑,自己会怎么样。 他不知道自己会怎么样。想都不敢想。 那种念头还没触碰到,心就刀绞似的疼痛。 幸好她?还活着,躺在自己的怀中?,身体是柔软的,虚弱地呼吸着。 只要?人还活着,治疗舱能抚平一切伤痕。 精神体受到的伤,能由自己这个专属哨兵陪伴她?治疗。 自己可以花很多?时间陪着她?慢慢恢复,用她?喜欢的方式。 从?此?以后,再?也不会让她?这样乱来。 再?也不放她?一个人行?动。最好每一次,不对,是每一天都死死缠着她?。 她?喜欢鱼就给她?看鱼,喜欢尾巴,就给她?尾巴。 喜欢吃甜食,就给她?做最好吃的糖。 总之勾着她?也好,诱惑她?也行?,总有?一天会让她?只属于自己。 再?不会像这样轻易就把自己一个人抛下?,独自去干那些九死一生的事。 虎鲸飞行?得?极快,耳边全?是呼啸的风声。炮火在脚下?炸开,枪声和怪物的嘶吼混杂在一处。 人类和白?塔的战斗还在继续。 更多?的人在赶来,加入和畸变种的战斗。也有?人被组织起来,抢救白?塔中?重要?的储备资源。 炮火连天,这一战势必会毁灭很多?。但也会得?到很多?。 塔在隆隆轰塌,这个世界至此?再?也没有?永远平安的庇护所,伊甸园。 人们会在废墟上,慢慢重建新的秩序,建立新的人类世界。 不论是哨兵还是向导,想要?在这个世界存活下?去,就得?实实在在从?往日的固有?印象中?走出来。 第379节 黑脊白?腹的大鱼从?滚滚硝烟中?飞出,载着哨兵和向导,一路飞向远方。 碧蓝的天空中?,阳光倾泻下?来,照在两个人的伤痕累累的身躯上。 林苑在治疗舱里躺了很长的时间。 醒来的时候大炮的轰鸣声已经?停了,只是偶尔还会听见街道上传来杂乱的枪声。 倪霁守在治疗舱外,大概她?昏睡了多?久,倪霁就在这里守护了多?久。 眼窝深陷,下?巴上甚至冒出了一层青色的胡渣。 林苑没有?问倪霁战争的情况,在精神体慢慢恢复之后,她?已经?读取到了无数信息。 比自己料想的还要?稍微好一些。 那一天,白?□□塌,女王死去,除了少数出逃的顽固之徒,帝国也已经?不存在了。 这样就够了,至少自己的那些血没有?白?流,白?塔中?那么多?战士的血没有?白?流。 两个人乘坐倪霁的虎鲸回家。 “你之前拿的那是什么?”半途中?,林苑突然开口,食指和拇指合在一起,圈成了一个圆圈。 “我?都听见了,虽然那时候没有?力气?回答你。” 哨兵的脸骤然红了,偏过头去,不肯搭理她?。 明明把自己伤成了这样。 明明瞒着他,悄悄去干那样危险的事情。 到了现在,却没事的人一样,还没心没肺朝着自己笑。 这个人根本不知道自己经?历了怎么样的煎熬,不知道自己那一刻心脏像被剐出一样的痛,不明白?自己这几天守在治疗舱外的焦虑。 “快一点拿出来。我?同意了。”那个人还直接靠进了自己的怀里,伸手指戳了戳他,把无名指翘了起来,“是不是准备了戒指?给我?戴在这里。” “你快一点,我?很累。戴好了戒指,我?还要?吃糖。” “我?听见你那时候说的话了。要?尾巴给尾巴,要?鱼就给整条鱼。” “答应过我?的那些东西,要?算数。” 在心里承诺过的也一样。反正都听得?见。 哨兵最终吻了吻她?的手。 托着她?的手,将那枚小小的戒指取出,郑重其事地套在她?的无名指上。 戒指打磨得?精细光泽,内圈雕刻了林苑的名字。 尺寸正好,不大不小,严丝合缝。戒指套上的时候。倪霁低下?头,反复亲吻她?带着戒指的手指。甚至落下?泪来。 林苑抓住哨兵宽厚的手掌。 那里有?练枪械磨出的茧,有?被刀刃反复割伤的刀痕。不过还是很好看,手指修长,肌肤下?浮着一点淡青色的血管,有?一种力量的美。 林苑看着哨兵的眼睛,替他把另外的那一枚戒指套上。 两个人连接着心脉的手指根部,都锁上了象征坚贞的指环。 这个过程很沉默,没有?说出口的海誓山盟。 两个人的精神图景连接在一起。所有?要?说的话语,都在几个刹那间彼此?交换。 明朗的圆月悬挂夜空,海水的波涛声很美。 触手们缠着虎鲸疗伤去了。 林苑捏着倪霁的指尖,轻轻在他的无名指上吻了一下?。 两只手握在一起,戒指的光辉在交映闪烁。 从?前林苑隐约觉得?,自己不太?像是一个人类。 或许自己是怪物和人类的混血,也有?可能根本就是一个纯粹的怪物。本来不应该生活在人类的世界中?。 但现在一切都已经?没有?关系了。 她?学会了各种各样的情感。 甚至学会了什么是爱。 她?爱上了一个人类。爱上了很多?很多?的朋友。在人类的世界里,生活得?很快乐。 地面的枪声还在响,白?塔中?流出的鲜血还未曾停歇。 虎鲸一路飞掠,林苑远远看见了自己的家。 墙头的蔷薇花重新结出了花骨朵。小锁或许在厨房忙碌。 生活并没有?比从?前更加安定。人类的未来最终走向何处还未可知。 但至少心是自由的。 不再?是任何东西的奴隶。 和自己珍惜的人相互喜欢,一起回家。 这就够了。 ——全?文?完—— 2023年5月3日凌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