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炽阳之痕》 神在地狱 圣父 你见战火硝烟 你见女人幼子 不现仁慈怜悯 除教堂之外,皆残垣断壁 除神殿一隅,皆生灵涂炭 圣父 你睁睁眼 你看到了吗? 东南亚,泰国。 曼谷首府,孔普雷监狱。 啐啐—— 啐啐—— 凌晨四点,夜深人静。 圆拱形牢房暗无天日,两条黑棕色的小蛇嘶嘶吐信。 它们堂而皇之踩过发霉馊坏的饭渣,溜过堆满暗黄色尿液的墙角缝隙,浑身腥臊,钻入下一个肮脏不堪,漫天臭气的大通铺牢房。 两条小蛇行动迅速,一前一后窜上孔普雷监狱的最顶层叁楼——东南亚重犯监狱的禁区。 它们停在叁楼,阴暗潮湿的牢房门顶结满蜘蛛网,布满灰尘的数字“8”隐隐现形。 铁门外,叁道铁锁封死,门框砸入六根钢筋加固,仅在离地叁十公分的石墙扣出一道细缝用于传递食物。 铁门内,清隽少年合眼沉默,敛首,盘腿而坐。 他额前碎发凌乱,肃杀戾气从内自外却又不乏优雅的从容,颌骨棱角清冽,俊美无俦的面容掩藏难以言喻的危险,更仿若一头饥肠辘辘的优雅猎豹正伺机而动。 这种侵略与生俱来,尽管他身穿的白衬衫早和混进污水的血布条子无异,后背血肉模糊,纵横伤口暴露于牢房恶劣环境下流脓发炎。 听到蛇吐信的嘶嘶声动,少年俊眸嵌开道缝,拖着锁链缓缓挪动,拉出一长串叮呤咣啷的响,从墙角抠出饭渣放在石墙底下。 蛇的嗅觉极其灵敏,两条蛇迭罗汉似的爬上石墙细缝钻入8号牢房,落入陷阱。 饥饿的猎豹双眼迸射骇人精光,双手迅速扼住两只小蛇头下叁寸,拇指食指掐死蛇头颈骨向后狠掰。 咔嚓—— 蛇颈骨利落断裂,两条小蛇死的相当干脆,耷拉脑袋被揪起七寸。 少年眼中杀意渐深,修长指骨里外混着鲜血,熟练地去皮剖胆后抓起蛇肉狼吞虎咽塞进嘴里,又猛嚼两下吞进肚里。 靠着生吞蛇肉,他不人不鬼的熬过了孔普雷监狱的六个月,两只手腕的镣铐沉甸甸足有十八斤重,在曼谷如同蒸笼的寂夜里冰凉刺骨。 镣铐旁,纯黑硬壳封皮的英文原版《圣经》掠过微光,扉页布满血迹,字体刚劲有力,写满他对圣父的质问。 很难得,在地狱里,他仍能保持绝对的清醒。 两个小时后天亮,他的刑期便满半年,缅甸仰光军事仲裁法庭将对他的过错既往不咎。 有错么? 他不认为自己有错,他做的一切都有凭有据,有什么错? 饱餐之后的少年阖眼沐浴月光,听着铁门外传来由远至近的脚步声,他并不意外,这一切都在他预料之中。 叁道铁锁依次落锁,他没睁眼看来人是谁,耳边只有监狱长一句恭敬的泰语。 “???JING,??????????????????????” ——暻少爷,仰光派人来接您了。 这声少爷愈发刺耳,听得懂倒不如听不懂。 霍暻掀开眼皮,见着监狱长合掌行泰式礼节,俊颜凛色,隐隐皱眉,也没作声,任由警员卸掉自己双手镣铐。 咣啷—— 手上力量瞬间减轻,他慢悠悠转着青黑血瘀的手腕,左右活动肩颈,矜贵又悠闲,如同这六个月只是一场漫长的“力量训练”。 他向监狱长双手合十回礼,上流社会公子哥儿的礼节一样不差,感谢半年来监狱长对自己的“照顾”。 显然,霍暻的回礼惊得监狱长连忙后退两步,命警员留下装满水的水盆和毛巾,还有一身新的换洗衣服,随即领着一队警员离开牢房 送佛送上西,谁也不想临了出岔子。 自打少年进监狱的第一天,他们就胆战心惊的数日子。 叁百个重刑犯斗狠斗死,每天都有尸体扔去喂狗,每天都有空房间。 这里永远也住不满。 霍暻身上的伤和监狱警员无关,是他自己一路从二百号牢房打到八号牢房。 暻少爷福大命大,他死不得,至少不能死在泰国境内。 十五分钟后,桀骜清贵的十九岁少年走出牢房,他后背的血痕掩于纯白衬衫底下,野心自负却写在脸上。 牢房里,只留下一盆血水和一本泡在血水里的《圣经》。 神不爱世人 神在地狱 —— 走出圆拱形建筑的大门已临近天明,霍暻抬手挡了挡刺目的光,他在监狱待了太久,昏暗的环境已令他对自然光稍感不适。 叁米开外等着叁辆军用越野,中间那辆越野颜色分外鲜明,连同旁边挺直沉稳的年轻男人都格外碍眼。 年轻男人肤色深黑,俊戾面容一丝不苟,迷彩装贴着挺拔身躯,脚上军靴踩得铿锵稳重向少年走去,向他伸手,嗓音沉厚,“阿暻,好久不见。” “梭沙长官。”霍暻挑笑伸手,故意改口戏谑,“不,副司令,好久不见。” 兄弟二人的手握在一起,尽管他们曾是两年猎人学校的战友,也抵不过他们过分要强的自尊心。 “阿爸不会喜欢你认错的态度。”梭沙松开手,晲起眼,提醒玩世不恭的弟弟。 “阿爸只是不喜欢看我活着走出孔普雷监狱。”霍暻沉应,抬手拉开车门坐上后车座,头靠在后垫闭眼冥神。 另一边车门关上的响动和引擎发动的声音依次响起,年轻大哥的询问也落入少年耳侧,“回去有什么打算?” “回哪儿?”霍暻吊儿郎当的应着。 “回家。”梭沙对弟弟的语气不驯司空见惯,一字不差转达阿爸的安排,“云南警官学院已经把你开除,阿爸说会送你去英国读书。” “大哥,怕什么?”提起旧事,霍暻蔑然一笑,“放心,我对你的副司令没兴趣,成天在深山老林里摸爬滚打,啧,没劲。” “那你想做什么?” “什么时候也轮到你来管我?嗯?妹夫?” 空气戛然凝固,一声妹夫喊得梭沙脸一阵红一阵白,霍暻实在嚣张,从小到大,他的话总能一击致命。 霍暻伏身,手肘撑在车窗框上,任凭风丝撩过碎发,他不在乎手腕露出的青黑伤疤,这些对他来说都无关痛痒。 他凝望着街边倒退的风景,以前同样是回家的路上,自己用两把美式海军特种兵的M73手枪换了一个挨打挨骂的小奴隶。 他并不冷漠,他也有过仁慈,仍能记得小奴隶跪伏在自己脚边祈求自己救救她,如同深海之中抓住浮板般求生希冀的眼神令他停止脚步。 可惜,那个可怜的小奴隶长大了,居然也会背叛他。 车厢内沉默许久,霍暻俊面迎风,淡漠问:“她还好么?” “缇慕做的没错。”梭沙一再强调,“是你自己,阿暻,为什么不问问你自己究竟都做了什么。” 半年前,云南警官学院开除天才门生,这场决议会堪称史诗级,连退休多年的东南区缉毒特警总局温局也亲临现场坐镇 理由:滥用私刑、好战自负、毫无信仰 原因:3.18湄公河缉毒实战里,他徇私枉法用老虎钳生生拔下毒贩头子二十四颗牙,严刑拷问毒贩窝点,事后将二十四颗牙串成挂链,雕刻成艺术品,摆在家里当挂件,行为恶劣至极。 且他的公寓被搜出有大笔金额转单,最高金额达千万美金,那是他与泰国叁十八军少将之子等来往的证据。 东南亚高官之子奢靡骄淫之风盛行,此事中方不便插手,云南警官学院将他连人和开除通知引渡移送仰光军事仲裁法庭。 事后调查,是泰国叁十八军少将之子多次贿赂他,希望利用缅甸仰光政府军职务之便,打开湄公河水路走私军火。 一张云南警官学院的开除通知,一张仰光军事仲裁法庭的判决。 一张把他拉下神坛,一张把他推入地狱。 举报人都是同一个签名:温缇慕 温局一生与贩毒争斗,无妻无子,退休颐养天年之际,收养了个泰国小女孩,并将其视若己出。 她的字迹工整得体,成为中国人以后,她的中文进步神速,那么难的叁个字都能写的游刃有余。 至此,天之骄子沦为阶下囚,十九岁少年不为人知的另一面也终于被披露。 霍暻缓缓回神,反而抬手向后烦躁的扒拉碎发,又朝梭沙伸手,不耐道:“手机给我。” “不行。”梭沙目视前方,断然拒绝,“他们还在中国上学,你不能去打扰他们的生活。” “他们?”霍暻冷呵,转头看向梭沙线条刚硬的侧脸,“霍曦还是霍曜?我那麻烦妹妹要知道你这么爱护她,说不定还会对她童养媳的身份感激涕零。” 梭沙拳头陡然攥紧,硬声回他,“阿暻,你说我便罢了。你再说她,我不会对你手下留情!” “梭沙,老子也不是吃素的。”霍暻已经对刚正板直的大哥失去耐性,口吻渐冷,言辞威胁,“我和你打一场除了让霍曦以为你我不睦,还能有什么后果?她娇里娇气的麻烦我已经受够了,你再惹我,亲妹妹又如何?” 话音刚落,叁个沉重呼吸过后,梭沙将卫星电话扔给霍暻,他明知霍暻不会真的对霍曦做什么,可他不能冒险。 可以亲手拔掉毒贩头子二十四颗牙的公子哥儿,也可以毁掉自己和霍曦来之不易的未来。 霍暻见着卫星电话,唇边露出胜利的浅笑,又道:“梭沙,我早说了,你和我是一样的自私。为了达到目的,可以不惜一切代价。” “这不是你和拜占走私军火的理由。”梭沙冷言挑明,“湄公河不是你敛财的工具。” “所以缅甸和东南亚各国进行军火谈判失败亏空的一亿美金你能解决是么?”霍暻不屑反问。 他当然知道走私的利润极高,他总以为只要不运毒不碰毒不抢劫不伤天害理,其他便无所谓。 何苦如父亲一样,守着一条四千多米的河,最后还要为仰光政府大楼里,愚蠢老头们的谈判失败擦屁股。 一亿美金的军费亏空,对于亚洲最贫困的国家而言,不是小数目。 霍暻不再和梭沙多言,拿起卫星电话,拨通熟悉的串号,将听筒贴在耳侧,黑眸遥望泰国首府的黎明。 五秒钟后,听筒另一边响起少女朦胧苏醒的睡音。 “喂?您好?”少女的中文已经相当流利。 “我不好。”少年肃冷玩味的讽笑,“你不来看看我的地狱,我怎么好?” “先…先生…” 咣—— 手机坠落的响声惊彻耳畔,霍暻满意地挂掉电话,只有她会称十九岁的他为先生。 “去廊曼机场。” 霍暻闭眼凝神,命令开车的士兵。 “我要回一趟云南看看我的…”他顿了顿,俊美面孔扯出笑意,“…弟弟妹妹。” 没有异议 “经仰光军事仲裁决议厅审判,政府军司令长子霍暻收受泰叁十八军少将之子拜占、老挝金将军长子,和越南等多处不明款项贿赂近五千万美金。” “服刑半年,服刑地泰国曼谷孔普雷监狱。” “法庭决议席是否有异议?” 军事仲裁法庭偌大,法官出言,决议席一派鸦雀无声。 俊美少年一身落拓,泰然处之,他自负又自傲,并无半分后悔迹象,玩世不恭地等待决议席的审判结果。 决议席落座二十位年近六旬的老人。 一半身着缅甸淡绿制式军装,一半来自仰光政府大楼的高层。 第二十一位军人则坐在旁听席,出奇的是,少年的剑眉星目与旁听席的司令如出一辙。 司令并未佩戴徽章也未穿军装,他英武挺拔,军衔和决议席的老头子们不相上下,赫赫功绩烙印于足够庞大威慑的沉默中,仿若深山老林里猛兽呼啸的前夕。 仅仅坐在旁听席,英挺男人累经杀伐的沉戾静默便能将气温降低至冰点,令人手心渗出冷汗。 他们都在这场审判里显得过分年轻,无论是少年的勃勃野心,还是父亲的威赫权势。 法官咽了咽口水,佯装忙碌翻看手下少年的证据和卷宗,甚至不敢与决议席的司令对视。 这场审判显然可见,只不过是东南亚上流社会纨绔公子们之间奢靡的“玩闹”,最后玩儿大了,让天才也百密一疏。 忘了自己的身份,忘了当时自己身处法律纪律严明的国家,更忘了提防一个随时可以出入他公寓收拾房子的少女。 举报需要莫大的勇气,法官翻阅卷宗里少女工整娟秀的签名,心中深感自愧不如。 可惜,举报也是空谈。 泰国叁十八军少将的长子拜占事迹败露后只是被罚关了几天禁闭,现在还在湄南河的豪华游轮里和美女们左拥右抱花天酒地。 眼前有恃无恐的白净公子哥儿八成也是一样的结果,带回家关几天,没收枪和钱,最多过上两天苦日子受受教训。 唉,何必。 只是可惜这位叫温缇慕的少女,她后来该过怎样的人生。 毕竟此种程度的“背叛”,不仅可以送少年进孔普雷那样的阿鼻地狱,他在中国大好的前途未来也将一并断送殆尽。 法官叹了口气,拿出印章和一张假释同意书,只等旁听席的司令发话带儿子回家,便可以安全结束这场全程胆寒的审判。 “没有异议。”突然,旁听席上,司令低沉粗戾的嗓音回荡四壁。 法官愣了半晌,手里印章和假释书仅有两厘米,以为自己听错了迟迟未动,连决议席的老头子们也以为自己是年迈导致的听力迟钝。 待决议席的老军阀们转头,只得见司令愤而离去的宽硕背影,他躁怒气焰从胸膛直冲天灵盖,粗粝掌间紧攥的M911手枪清晰可见,小臂迸出的青筋根根分明,足以可见父亲在极力隐忍恨铁不成钢的失望 父亲没下死手,在法庭上给儿子留了最后的活路,沉嗓低吼,犹如猛兽般的振聋发聩。 “送他去!混账东西!” “死了老子亲自去泰国给他收尸!” —— “亲爱的旅客朋友们,我们已经安全飞抵云南昆明长水国际机场,飞机正在滑行,为了您和他人的安全,飞机未停稳前请不要打开行李架...” 广播里传出空姐优美的结束语,唤醒他半年前的噩梦。 飞机舷窗外兰空无垠,高阳万丈。 十九岁的俊隽少年从容掏出墨镜架上高挺鼻梁,十指修长交叉,薄唇浅含笑意冲空乘点头示意,他的骄傲矜贵和白衬衫融为一体,贵胄气派来自于母亲的加持。 空姐对年纪轻轻的贵公子回以甜美微笑,看不到他常年指腹握枪而生成的薄茧,更不会知道他刚重刑犯们厮杀了一百八十个日夜,一步步熬到了八号牢房才刑满出狱。 父亲失算了。 自己没死在孔普雷监狱,还能带着满身伤痕走出机舱重回故土。 叮铃铃—— 突地,一串跨国电话放慢了少年的脚步,这通电话来的时间似是精准掐算飞机落地的时间——是泰国叁十八军少将公子,拜占。 那边的背景音是汽笛浪声和美女们的娇笑声 “暻少爷,出狱了?能从孔普雷监狱活着走出来,了不得,了不得。”电话那头的人言辞轻挑,赞叹他还活着。 “托你的福,老子被亲爹送进去蹲了半年。” “哎~你暻少爷低头认个错不早出来了,为难自己做什么?”拜占咂咂嘴替他可惜,“这下完了,因为一个小奴隶,警察当不成还进去活受罪,我们五千万美金的军火费扔进湄公河都听不见响。” “有话快说。” “啧,暻少爷,这小丫头可坏了我们的大计。” 霍暻止步,当然听出拜占话里有话,他还没回下一句,只听接机口清亮明媚的呼唤和一抹窈窕身影。 那是他许久未见且麻烦至极的妹妹。 “哥——” 【作者比比叨:两年过去了,这个网站的难用程度没有丝毫长进】 杀了她,我的鳄鱼可以帮你 “哥,吃饭吧。” “霍曜和察娅还在学校上课,你也知道高中生考试很多。他们白天不能请假,晚上会来和我们一起吃饭。” “唉,可惜外公外婆去北京参加教研会了,他们二老要是知道你回来肯定会很高兴。” 昆明市中心一家高档星级西餐厅,周边安静少人,院内小提琴声高雅悠扬。 窗边聚着对半年未见的兄妹,容貌气质出挑,眉眼精致有六七分相似,打眼一看便知是双生。 少年悠闲恣意靠着椅背,薄唇轻挑,面前餐食未动,只玩味凝视对面喋喋不休的妹妹,他甚至能看得出妹妹的慌张,她黑发鬓角渗出细微汗珠,可西餐厅冷气逼人。 “最近过得还好么?”第一句,哥哥总要关心双生妹妹最近的生活。 “嗯,最近还好。”霍曦冲哥哥娇笑颔首,却抑制不住切牛排时微颤的手,许多话噎进喉中,堵得人心口发慌。 少年故作深沉,有意回她,“梭沙过得可不好。” “你又欺负他了?”娇艳少女不可置信从切牛排里抬头,连声质问:“你为什么总欺负他,从小到大你还没够吗?” 霍暻见霍曦美目圆睁瞪着自己,心想果然是个麻烦精,直接了当的取笑:“怎么?怕我留在仰光和你未婚夫抢地盘儿?” “没有。”霍曦收敛神色,低眉敛目,轻声又问:“你这次回昆明要待几天?爸爸说要送你去英国读书。” 霍暻轩宇剑眉轻皱,语气斥满不甘和狂妄:“对!亲手把儿子送进监狱,再把儿子送去读书。霍曦,阿爸永远在替我们做决定,阿爸永远是对的!” 不然呢?再任由你在东南亚和那些公子哥儿瞎胡混吗?可妹妹不敢说,只能硬生生打碎牙往肚里咽,她害怕哥哥回家又肆无忌惮欺负另一个大哥。 或者说,她害怕现在毫无拘束的哥哥,好歹以前念警校还有人压他一头看管他,现在眼前的狂傲少年怕是毫无弱点。 “你在怕什么?”霍暻捏起叉子,碰了碰霍曦轻颤的指尖,嗤笑一声刺穿妹妹的心思,“怕我问缇慕在哪儿?还是怕我要了那小奴隶的命?” 再无所隐瞒,自小跟在心理学教授的外公身边,他早就学会洞察人心。 “哥——”霍曦急忙扔下刀叉,纤细指尖反手抓住哥哥白衬衫的衣袖,慌张解释,“缇慕现在过得很好,温爷爷对她像亲孙女一样疼爱,你...” “可我过得不好。”霍暻从妹妹的手中抽开衣袖,对妹妹的言行举动摇摇头,“犯罪心理学说百分之四十的同卵双胞胎会出现心灵感应现象。真可惜,霍曦,你只是和我长得像,你的脑子也足够让我失望。” 娇媚少女身形一僵,惭羞窘迫垂头,他言辞犀利至极,从小到大,她就说不过他。 清贵少年无意于妹妹吃眼前这顿食不知味的饭,他戴上墨镜起身,刚要转身离开,只听妹妹坐在座位上的颤声祈求。 “我会带他们去找你,你别去学校行么?他们还要读书。” 亲妹妹怎么会不知道哥哥喜欢什么?他喜欢绝对的顺从,即便他自己暴戾乖张成性,甚至连泰国监狱都关不住他。 霍暻终于心满意足,唇边噙笑,潇洒不羁地冲妹妹挥了挥手,修长身躯耀眼如芒,他可以永远在外耍足公子哥儿的派头,再无情地给别人施加精神压迫供给自己找乐子。 一切只因为他觉得好玩儿,包括半年前在云南警官学院的开除决议会上,校长问他为什么滥用私刑拿老虎钳生生拔光毒贩二十四颗牙? 他可以一本正经的呛回去:毒贩子嘴硬要牙没用,不如做成艺术品,留点价值。 自私傲慢不计代价的精神病!他身上所有夺目的一切看在亲妹妹眼中简直窒息得让人溺毙。 回过神,霍曦才惊觉汗水早就浸湿了鬓角,深呼吸几口镇定后,纤细指尖才颤巍巍从包里翻出手机发出信息。 每打一个字都是一场精神战争,每一条信息都是一场心理折磨 【缇慕妹妹,对不起,我哥哥回来了。】 【对不起,对不起】 除了对不起,霍曦再别无他法。 —— 落脚处位于昆明市中心一处千万级独栋别墅,是远在泰国曼谷首府的拜占公子送给暻少爷的出狱礼物。 当然,赠品是游泳池旁边穿叁角比基尼的十几个妖娆美女,个个叁围曲线傲人,坦胸露腰,等待挑选排成一排的场面极其香艳。 还行还行,曾经拜占请他去世界闻名的芭提雅红灯区豪掷千金,现在的场面起码比看人妖用人造大胸挤爆榴莲强得多。 他喜欢女人,却不喜欢把“谄媚”两个字写在脸上的女人,而眼前这一排,就算他要她们当场脱个精光,也只会比谁衣服脱得最快。 不好玩儿,但也不能驳了拜占的面子。 清俊贵公子打发十几个袒胸露乳的女人去游池一边儿去,别来打扰自己钓鱼。 鱼,鳄鱼。 清澈见底的泳池里匍匐着八条远道而来的暹罗鳄,每一条鳄鱼体长近四米,它们盘踞于泳池的东南西北巨型身躯时不时浮出水面,冲着周围张开血盆大口,巨齿獠牙黏着黄绿色的口水滴进池水,尽情施展冷血动物攻击的本性。 泳池边,少年白色睡袍加身,黑发细碎凌乱,脖子围着擦头发的白毛巾,慵散惬意地坐上海滩折迭椅,手里牵着一根鱼竿伸进游泳池,边说:“真可怜,它们竟然叁天没吃饭。” “啊!!!” “啊!!!不要吃我!我要回家,少爷,我要回家...” “呜呜...经理,我再也不出台了...身子还要喂鳄鱼...” 他望着八条鳄鱼的自言自语引得游池边沿的十几个女人一齐惊恐喊叫,更甚的直接腿软跪跌在地放声大哭。 真烦!烦死了! 霍暻厌烦抬眼,俊眸冷戾如刀,更是惊得一边儿的女人们瞬间噤若寒蝉。 可目光扫去,哭爹喊娘的女人们中间有一位比旁人镇定得多,那女人肌肤稍黑,穿着不起眼的棕黑条纹的比基尼,且模样不像是中国人,倒像是缅甸人。 他玩味打量,冲那个缅甸女人勾勾手,示意她过来。 “你不是中国人,认识我?”年轻少爷认为缅甸女人看自己的眼神并不陌生。 “伊洛瓦底江境内谁不知少爷的出身显赫。”缅甸女人如实说道。 这恭敬的回答倒惹得少年笑意不褪,有一搭无一搭的问着:“怎么来云南的?偷渡?” 女人毕恭毕敬,马上合手抵鼻尖行李:“不敢。您父亲早就断了偷渡的水路,边境线外再也不会有人受苦了,这是神的恩泽。” 这种神叨叨的奉承话不知从小听了多少,也早腻歪透了,他赶紧挥手让缅甸女人站回原来的地方,能滚多远滚多远。 “——先生。” 背后响起一声熟悉的娇唤,唤声中听得出有些许畏惧,也听出说话的人正极力掩饰内心的慌。 霍暻应声回头,他的小奴隶长大了,不再是初见瘦弱的小鸡崽儿,如今已然出落得窈窕有致,褪去稚嫩的少女面容娇美,眉骨高耸,深邃瞳框饱含异域风情,看得出这些日子她在温爷爷家里将养的很好。 可他还活在地狱里。 他信任她,读警校的时候把公寓备份钥匙交给她。 她也总是在高中放学后去公寓给他打扫卫生,周末硬缠着他逛超市买东西填冰箱,变着花样给他做一桌子菜,请他教一些幼稚的高中数学题。 在云南警官学院的大一,他十九年来过得最正常最像人的生活,没有腻歪透顶的阿谀奉承,没有枪和死人,也没有战乱纷争。 倘若不是她发现了那些“东西”,他想,一切会比预想的更和谐。 漂亮的女人都是大骗子! 他的阿妈就是漂亮的女人,骗自己说把小奴隶送给泰国人收养,结果早被温爷爷接走了。 眼前的漂亮姑娘更是大骗子,她的忠诚和背叛都令他刻骨铭心。 “先生?先生?”又是两声唤催促少年从过往苏醒。 霍暻俊容笑得放肆,随手扔掉钓鳄鱼的鱼竿,他的张狂和矜贵都炽烈万丈,一步一步来到少女身边,俯身低头,薄唇贴在她耳畔,鼻尖近得可以闻见她身上的金盏花香。 他知道她不敢动,也知道她手足无措的紧张。 她还穿着宽松的高中校服,看来是刚刚放学就赶来了。 “你不害怕?”他俯首问,气息拂上她耳廓,视线扫过她细腻的颈子,他能感受到她身形僵滞一顿。 少女屏息凝神,仍用尽勇气挺直脊梁,一双柔荑揪紧校服裤子,反问:“先生,做错事就应该受罚不是吗?” “我不会杀你。”少年陡然变脸,黑眸黯着光,薄唇仍死死咬住她耳侧,直截了当挑明,“我背后那个缅甸女人会杀你。” “拜占在试我,我很不喜欢他这个人的疑心病。”他一眼洞悉那缅甸女人的身份,正常女人看见八条鳄鱼不会是镇定自若的反应。 缇慕极力抑制惊慌,回答他:“您可以不和他往来,他也...不是什么好人。” 他笑了笑,挑眉问:“那我是好人?” 缇慕顿了顿,道:“您以前是。” 少年抬手,骨节分明的手缓缓摁上少女纤细的颈子,指腹摩挲她细嫩肌肤,俯视她的红唇,不解的问:“你这张嘴为什么现在说不出一句我想听的话?” “上警校的小先生不需要缇慕说好听的话。”她茶眸仰视他,言辞却并不讨好,“仰光的暻少爷才需要缇慕说好听的话。” 霍暻闻言低笑几声,惊叹她中文能力已经到了伶牙俐齿的程度。 他的手渐渐上移,掌心扣住她清艳脸廓,噙着笑意,优雅地说出最毒的话,“我可以替你杀掉那个偷渡过来的缅甸女人,她是个瘾君子,只有在毒瘾发作之前动手,拜占才会给她续命。” 刚才他招缅甸女人上前来,看清那女人眼下一圈乌青,吸食海洛因时间应该不久,大抵是拜占身边新养的花蛇。 “记住,她会在半小时内杀掉你。” “杀了她,缇慕,我泳池里的八条鳄鱼可以帮你毁尸灭迹。” 杀我,你还没这个本事 缇慕余光瞥向游泳池的八条暹罗鳄,不由得浑身颤栗,深提一口气,仰面望入他骄傲的黑瞳。 “先生,有趣么?”她自认为了解他,没想到他折磨人的手段层出不穷,用老虎钳拔牙的招数玩儿够了再换一个鳄鱼池。 她无法将眼前十九岁的俊朗少年和十五岁的他重合为一人,也始终记得他白衣白裤白运动鞋走进地下黑市的那一幕那一刻。 神明早已沦为恶魔。 孔普雷监狱没有让他改过自新,也没能关住他日渐狂妄的野心。 霍暻潇洒耸肩,扯起毛巾恣意擦头发,错过她身侧走回折迭椅,他悠闲的仿若无事发生,拿起钓鱼竿逗弄泳池里的八条鳄鱼,留少女一人怔怔杵在原地。 拜占自有安排,他不必担心那缅甸女人何时动手,反而躺在海滩椅上带着眼罩和耳机小憩。 没过半分钟,负责安排别墅的泰国人催促十几个比基尼美女离开泳池边,被鳄鱼池吓坏的女人们跌跌撞撞地离开,不乏小声啜泣的哭音。 缅甸女人也悄悄混在其中,毒瘾渐渐发作的痛觉令她四肢都难以协调,她小心翼翼丈量距离跟在十几位美女的最后,另只手从比基尼的胸罩里掏出一把军用匕首。 在其余人退出客厅的下一刻,军刀弹簧瞬间炸响,锋利刀尖泛着冷寒银光,缅甸女人一个箭步回身似离弦之箭冲回泳池边沿,目光似是淬着蛇毒,军刀刀尖径直扎过去的方向却不是少女的胸膛,是海滩椅上少年的心脏。 “先生!” 缅甸女人沾了毒瘾,全身发癫,腿脚算不得利索,夹在直冲过来的女人和沙滩椅之间的缇慕惊叫一声,纤细身体挡住沙滩椅,慌乱之中抄起托盘里的水果刀,两只纤细胳膊挡过缅甸女人用尽蛮力摁过来的右臂,凭着本能拦下那柄冲他而去的军刀。 少女自从被温局收养,又常去警校偷看他上课,简单的防身术耳濡目染也会两招。 可她和东南亚上流社会公子哥儿们为了防身培养的花蛇远不能比,单从力量和技巧方面就落了下风。 泳池旁湿滑,一个寸劲,缇慕被缅甸女人一撞,两个人齐齐扯拽着摔在游池边沿。 她手里水果刀坠入泳池波浪翻涌,再往旁边挪一寸就是八条鳄鱼游荡的游泳池,饿了叁天的鳄鱼们闻着人味儿齐齐游荡过来,血盆浮出水面准备接住即将掉下来的“食物” “滚开!”缅甸女人见着一池子鳄鱼,扯嗓子冲她嘶吼,“小丫头,想死么?!” “先生!”缇慕满头大汗艰难唤着,后背卡在游池边沿撞得生疼,十指仍死死嵌入缅甸女人握住美式军刀的右胳膊,血珠缓缓从指尖渗出。 少女的力气正在惊恐和拼死搏杀中散尽,发丝黏着汗水沾上后颈,咬紧牙关用眼梢余光看向沙滩椅上戴耳机和眼罩睡熟的少年,他睡得极其安静,日落铺去霞光万丈,水纹粼粼,给他整个人都笼罩上一层赤色金光。 一如她初见他的模样,缇慕知道小先生太累了,一百八十个日日夜夜,他没在孔普雷监狱睡过一个好觉。 她收回眼,不愿意打扰他休息,在这场力量悬殊的厮杀中咬紧红唇,红血丝很快蔓延殷过唇瓣和口腔,血液的铁锈味儿瞬间灌满喉头,血腥味儿飘散开去也引得泳池的鳄鱼更加兴奋聚于一角。 缇慕长发散落,发尖离鳄鱼的獠牙只在毫厘,唇边溢出血迹,汗水湿润模糊双眼,她的意识逐渐模糊发白,只听耳边一阵阵的怒骂。 缅甸花蛇恶狠举刀,面目狰狞,憎恨道:“你知道他们家做了什么?!你这么护着他!他父亲活活切断了湄公河偷渡的水路,你知不知道边境线外有多少人靠偷渡活着!” “你以为他真的会管你的死活么?!”缅甸花蛇手腕一扭,刀尖直指少女眉心,声声嘶哑,恨得切齿,“你和我一样,不过是伺候少爷们的工具,高兴的时候用来上床!不高兴的时候给你打海洛因,鞭子抽在你身上,给你脖子栓条链子把你当狗一样溜!” 缇慕用血液和疼痛堆积的力气几近耗尽,意识开始涣散,瞳孔几近晦暗,本能抵住花蛇胳膊的双手已经开始发紫,却仍从喉咙溢出几个字:“不...不...” “不?!”缅甸花蛇狞笑着她的天真,“那就试试!” 刀尖刀光冷寒刺目聚于缇慕眉心上方叁寸,求生本能叫她在意识散尽之前苦撑,只消缅甸花蛇再用力下压,军刀刀锋便可直接刺穿她头颅。 “先...先生...走...快走...” 她的潜意识溢出唇边,褐眸缓缓阖起,耳边只剩嗖嗖风声,残留的意识只听上方传来一声女人撕心裂肺的惨叫,最终力气散尽眼前一黑晕厥在鳄鱼池边。 “哥——” “缇慕——” 被哥哥锁在二楼的霍曦终于冲破看守,头刚伸出阳台,惊恐捂唇见哥哥单手拽起缅甸花蛇后脑勺的头发往泳池边的大理石壁上撞,汩汩血流沿着石壁滑入泳池成为鳄鱼的晚餐。 一泳池的血水从上方看如同一面恐怖腥红的镜子,鳄鱼尾巴翻起滚滚血浪,触目惊心,上空漂浮的浓重血味儿冲鼻直叫人胃里恶心头晕眼花。 连他眼里都斥满血光,见手里的缅甸花蛇休克过去,才一把扔开花蛇的头发,尽管满手血腥,他也能端起公子哥儿的矜贵架子,嫌弃地在自己纯白睡袍上蹭蹭血迹。 “杀我,你还没这个本事。” 【作者比比叨:这个网站验证码永远也输不对,也不知道是我的眼睛有问题还是网站的脑子有问题】 天空之城 待霍曜和察娅赶到别墅时已是漫天繁星,他们前脚刚踏进客厅,便被后厅泳池消弭不去的冲天血味儿熏得头疼,傍晚发生了什么也略有耳闻。 这个家有霍曦在,什么秘密也算不得秘密。 黑夜风随影动,透过落地玻璃窗,他们只见霍暻孤独一人坐在游池边。 十六岁的高挑少年面目俊秀,温文尔雅,干净纯澈若清风霁月,抬手温柔揉揉小未婚妻的头,“去吧,上楼陪姐姐和缇慕,她们肯定吓坏了。” “曜哥哥,我不用去和暻哥哥打招呼吗?”小未婚妻与少年同岁,清媚小脸写着不情不愿,不喜欢他把自己支开,“不就是一池子的血,我又不是小丫头,早都不害怕了。” 霍曜对小未婚妻的执拗无可奈何,哄她:“听话,察颂叔叔不喜欢你看这些脏东西。” 察娅性子急,脑袋直晃,粉腮气得鼓鼓,“你不愿意让我跟着是不是?你喜欢谁跟着?上学那些女生看见你就眉开眼笑还不够吗?” 他骨节分明的手摁在她头顶上,宠溺叹气,“察娅,我们已经订婚了。” 可这对于自小疯狂迷恋他长大的察娅来说没有任何安全感。 从前在仰光、在曼德勒、在金叁角特区,没人敢惦记她的曜哥哥。 她凭一腔热血追他来云南念书,可中国的高中规定不能早恋,他们订婚的消息必须捂得严严实实,导致她每天都在忍受他身边转圈的“莺莺燕燕”,活脱脱一点就着的气管子。 “烦死了!我不喜欢那个副学生会主席成天对你抛媚眼!” “她学习好,比我长得高,就可以围着别人的未婚夫团团转吗?” “她没有我漂亮,没有我腰细胸大,你肯定看不上她。”察娅爽朗,心直口快,终日的憋闷终于找到宣泄口。 霍曜被小未婚妻的话整个噎住,不明白她究竟吃的哪门子飞醋,双臂端起听她吃醋的过程,居高临下看她气得涨红的脸,俊颜温柔笑意不褪。 细数一通的察娅见霍曜不出声,又怕他生气,纤手轻轻拽他袖子,低头小声嗫嚅着:“你不要当学生会主席了好不好?又去搞什么物理竞赛,又得组织活动,学校又不给钱...” 话音未落,下一刻,一记清凉柔润的吻落于少女细额,她脸颊瞬间滚烫,随即被环入温暖的拥抱,他的心跳和衣服上的清冽柠香具有抚平她火气的功效。 “掉钱眼里了?嗯?”少年谦谦,双臂轻拥未婚妻,温声反问。 “钱很不容易挣啊,我阿爸总说他的兜比脸都干净,每天穷得叮当响,连根烟都买不起。”察娅张开双臂大大方方环住他精瘦有力的腰,仰头笑靥明媚,“以后你当医生,我当护士,我们开一家医院,多赚一点钱来孝敬他,好不好?” 是啊,察颂叔叔向来过得很辛苦,即便是缅甸曼德勒军区部长级的人物,也逃不过藏私房钱被老婆发现后被迫穷一辈子的折磨。 霍曜希望怀里脾气火爆的小财迷别继承穆阿姨这点就行。 “坐沙发等我,好么?”他下颌抵着她头顶,手心轻抚小未婚妻长发。 一个吻、一个拥抱就可以让少女缴械投降,察娅依依不舍地松开手,目光却紧紧追随霍曜走向泳池的背影。 夜里渐凉,繁星落幕,月轮悬挂寂夜,泳池血水汹涌,放眼望去暗红无垠,可比地狱之下的深渊万丈。 直至走近跟前,霍曜才看清不仅池子红水涨满,里面还有被活生生剖开肚子的八条鳄鱼。 八条暹罗鳄被剖腹死个精光,尸体和鲜红肚肠横七竖八地泡在一池子血水里,整个泳池蒸腾着一股接近污浊腐败的鱼腥味儿。 这一幕残忍又华丽,仿若欧洲中世纪暗黑风的穹顶壁画,更是暻少爷杀红眼的艺术品。 沙滩椅上,满手血腥的霍暻独赏池中血月倒影,矮桌摆着一瓶新开封的RemyMartin和两只玻璃杯,似是早在等待弟弟的到来。 “喝点儿?”哥哥慷慨给弟弟的杯子里倒满褐色酒精,边道:“阿曜,很久不见了。” 玻璃杯子残留半个血手印,霍曜默然敛目坐在旁边的凳子上,不曾想,半年后兄弟再见,却是这般令人血腥作呕的场景。 他不知道暻哥在孔普雷监狱经历了什么,也不过问,只能尽兄弟本分的提醒,“暻哥,这是中国,就算杀一个缅甸偷渡来的花蛇,也很难收场。” “休克罢了,撞两下流点血死不了人。”贵公子游戏人间似的应着,还举杯顽劣地和弟弟未端起的酒杯碰了个清脆的响,余光扫到客厅等待的察娅,又笑道:“察娅还是老样子,很缠你。” “也好,我可以就近照顾她。”霍曜拿起哥哥倒的酒,抿了一口,辛口醇香入喉。 “怎么还住高中宿舍?”霍暻凝望池中漂浮的鳄鱼尸体,慷慨赠与,“阿曜,你和察娅不该过这种生活。这栋别墅离你学校不算远。安保虽说和家里防弹玻璃不能比,起码你和察娅还可以凑合着住。” 霍曜喉头发涩,搁下酒杯,顿了顿,又道:“暻哥,我们只想过正常的生活。” “呵,正常的生活。”霍暻挑起放肆不羁的笑,取笑弟弟的痴心妄想,“曜少爷,别死读书读傻了,说话之前先过过脑子。” 是,弟弟无言反驳,他是学校公认的优等生,可也只有他自己清楚,自己这点聪明不及哥哥十分之一。 迎着月光,清贵桀骜的公子哥儿起身走向池边,对身后的弟弟坦明,“阿曜,今天缅甸的花蛇能来杀我,明天柬埔寨的花蛇也能来夺你的命。” “暻哥,阿爸没有错。”霍曜清楚缅甸花蛇刺杀的原因。 片刻后,霍暻将酒倒进血池里祭奠死去的鳄鱼,一语成谶。 “两个小时前传来消息,仰光军事暴乱。” “阿曜,父亲曾经为母亲和我们铸造了一座坚不可摧的天空之城。” “可现在,这座天空之城要塌了。” 你不是想当仰光的公子,你是想当仰光的太子 【据悉,此次缅甸仰光的军事暴乱源于军队与政府间长久累积的矛盾冲突被激发,具体原因我们还不得而知】 【此次军事暴乱已造成仰光首府道路信号中断,工厂房屋被枪弹损毁已造成多处火灾频发,戒备等级提升至最高级别,平民已被转移到安全地带】 【在此提醒中国公民如遇危险请尽快联系中国驻缅甸大使馆,中央电视台驻缅甸仰光播报】 晨间,手磨咖啡的淳苦香气和新闻播报声融于空中。 沙发上看新闻的娇媚少女忧心忡忡,焦心不已,紧攥手机的纤细指尖泛红,方才一个个电话打过去,二十几通电话都是无人接听的状态。 “尝尝。”两杯现磨咖啡放在她面前茶几,一边的公子哥儿连倒进沙发的坐姿都潇洒无比,手臂搭着椅背,完全不在意新闻里说了什么。 哥哥算得上称职,起码还会亲自下厨给妹妹煮一杯咖啡当早餐。 霍曦凝望眼前的咖啡,香气却熏得她眼圈发红,微微哽咽质问:“爸爸妈妈和梭沙大哥的电话都打不通。你还有心情在这儿摆少爷架子是么?” “伊洛瓦底江境内一共六个军区,阿爸早该赌一把了,一旦赌赢了就是万人之上。”霍暻精准洞悉当前形势,端起咖啡轻抿一口,咋舌摇头,“可阿爸不在乎更高的权力,也懒得应付政府大楼那些愚蠢的老头儿们。” “爸爸知道他已经得到的够多了。” “不是阿爸得到的够多了。是阿爸清楚自己全身都是弱点。”霍暻嗤笑妹妹的单纯,“阿妈,你,我,霍曜霍阳,我们五个都是掐住阿爸脖子的痛处。妹妹,我们该当阿爸争权的臂膀,而不是痛处。” 霍曦美目惊睁,不可置信地看向那张和自己几分相似的脸,不愧为双生子心连心,她终于听懂哥哥话里的话,第一次为他膨胀强大的野心感到恶寒。 她手心冰凉,只觉如鲠在喉,艰难地倒抽口气,娇容苦涩,有气无力的吐了一句。 “不,哥哥,你不是想当仰光的公子,你是想当仰光的太子。” 十九岁的清贵少年不置可否,他俊面浮现的轻狂嚣张丝毫不褪,喝咖啡时唇边还不自觉溢出两声张扬笑声,听得少女耳中仿若钉了根刺。 不可理喻! 霍曦终于忍无可忍,左手背起单肩挎包,右手拿起手机不止疲倦的打电话。 霍暻见妹妹要走,估摸时间,放下咖啡杯道:“我打电话派车送你去。” 难得,他还会惦记妹妹大学上课点名迟到的问题。 “不必了,暻少爷。你在这栋大房子里好好做当太子的春秋大梦,不打扰了。”霍曦冷言冷语,脚步不停向别墅客厅外走去,头也不回地离开这间到处充斥哥哥权力欲望的无底洞。 真麻烦精,半点儿也没有小时候可爱,梭沙究竟稀罕她什么? 霍暻大为不理解,却仍然给这栋别墅的泰国管家去了通电话,叫他派车护送霍曦去学校,毕竟非常时期,不得不防。 霍曜和察娅两个人昨晚已经回高中宿舍,中国的学校安全得很,算个好避风港。 后厅一池子血水和鳄鱼尸体已经连夜消失的无影无踪,楼上有一个昨天拼尽全力搏杀的少女还没醒,地下室绑着一个毒瘾发作好几次晕过去的缅甸花蛇。 叮——叮—— 门铃响起,紧接着响起一声门扇合页的嘎吱声,尽管拜占远在湄南河,但安排的泰国管家办事效率极高,不一会儿,就将暻少爷要的东西一起搁在托盘里呈给他。 左边摆着两盒吗啡,一个针管,右边摆着一小盅冬阴功汤、两盘泰式凉菜、一碗米饭。 霍暻单手端着托盘,另只手插兜,长腿一迈上楼,旋开房间门把手,还未看见床上的少女,只听她的梦呓。 “先生,快走…快走…” “先生,对不起…对不起…” 床中央的少女将抱着膝盖将自己蜷缩起来,满头大汗,嘴里喃喃念着几十声对不起,梦回到警官学院开除决议会的那一天,愧疚后悔的情绪席卷心头,她眉头紧皱,眼角竟划下两滴泪泽。 哭哭哭,哭什么哭! 自己蹲半年监狱都没坑一声,“始作俑者”倒在梦里哭得梨花带雨。 他想自己算个心慈手软的大善人,没让这缅甸花蛇的军刀给她小脑瓜开成葫芦瓢。 或许是梦中有愧,心中有悔,少女泪眼婆娑,还以为活在他坐牢半年的时间,迷迷糊糊看见他端着手臂站在床边,以为他逃狱了,还哭噎着劝他:“先生,回去吧。别一错再错了。” 一错再错? 霍暻以为她被昨天的花蛇吓傻了,手背伸出碰了碰她的额,清凉触感将她从半梦半醒之间拉回的彻底。 缇慕猛地从床上爬起来,规规矩矩站在地上,快速擦拭眼角的泪,低眉顺眼道了句:“先生,我去给您做早饭。” 从前,他读警校时也是如此,她会负责他周末回家的叁餐,却从来不会在他的公寓留宿,晚上七点半准时回温爷爷家。 摧毁一个人的精神可比拧断他的脖子更有价值 早饭? 霍暻勾唇笑了笑,坐进单人沙发,指了指墙上的北欧风格古典挂钟,“现在是十点十六分。你确定不给温爷爷回个电话?还是等他老人家电话打给我?” “对。爷爷,爷爷…”缇慕惊醒回到现实,慌里慌张去找书包里的手机。 大抵是和花蛇搏杀的后遗症,她肌肉酸疼无力,纤细手臂后面出现大片青紫淤青,连抬手都在嘶嘶抽气,又怕他听见,死死抿进唇瓣,可鬓角鼻尖的汗骗不了人。 叮铃—— 一串手机铃声响起,不是从她的包里,是从他的裤兜里。 霍暻似是猜到来人,英宇俊眉瞬间沉落,掏出手机,屏幕显示的名字令他收起漫不经心的神色。 或许连他自己也不知出狱之后,该如何面对如此一位德高望重,地位尊崇的老人。 逢年过节,他父亲和察颂叔叔,两家人都会从仰光飞到昆明上门拜访。 少年记得读云南警官学院第一天,温爷爷亲手为他整理警服,拍他肩膀笑着夸赞。 「哈哈哈,行啊,小暻也长大了,比你阿爸十八九岁那会儿可白净多了。」 他也记得警校开除大会那日,温爷爷风尘仆仆,连夜从北京禁毒特警总局赶回云南。 毕竟他身份复杂,牵扯甚广,已经不仅仅是一桩警校生以审讯之名滥用私刑,而是一桩东南亚缅泰两国军政高官子弟勾结受贿,企图打开湄公河水路走私巨额军火的国际案件。 更重要的是,他不愧为警校的天才门生,审讯手段和测谎仪于他而言根本起不到效用,最后走进审讯室的是位从小看他长大,满头华发的老人。 审讯室里,温爷爷只说了叁句话: 「小暻,爷爷这辈子审过的犯人不计其数,最难的有两个。」 「一个是十九年前在湄公河金叁角流域,组织反军事贩毒武装的大毒枭糯卡。」 「一个,是你。」 手机铃声不断响动,少年回神,硬着头皮接通电话,沉默几秒后才尊声道:“爷爷,我回来了。” “好孩子,回来就行,回来就行。” “缇慕在我这儿,我…” “孩子,我孙女和你一起,爷爷放心。晚上来家里吃饭,带弟弟妹妹们都来,爷爷老了,看着孩子们多,爷爷高兴。” ?仰光的公子哥儿野心再磅礴,行为再狂妄,也不会在一生缉毒奋战的老人面前出言不逊。 他的礼节礼数周到,向老人回以仰光大金塔下最崇高的祝福:“好,晚上我会带弟弟妹妹去您家拜访,愿神佛保佑您身体康健。” “好,好。”那边的老人应声挂断通话。 没有指责,也没有教训,更多是一位老人对孙辈的关怀。 收起手机,霍暻只见少女拘谨站在一旁,她的脸上似乎怕他,却又带着几分倔强的乖张。 她不想让他看到手臂的淤青,将手背到身后,静静等他打完电话问:“先生,我可以走了吗?” “哭什么?”少年单刀直入,问她关于自己的梦境。 温缇慕惊觉面颊湿润,手背胡乱蹭了蹭清媚小脸沾满的泪泽,忍着淤青痛楚挺直脊梁道:“没有哭。” 霍暻一眼看穿少女的隐忍,他还慷慨地为她的嘴硬鼓鼓掌。 不叫苦不叫痛,好样的。 随即半句话也没多说,他右手拉她的胳膊,左手抓起托盘里的吗啡药盒和针管,雷厉风行一路拉她来到关缅甸女花蛇的地下室。 还未打开门,门缝便传出恶劣难闻的排泄物气味儿。 公子哥儿将钥匙扔给少女,玩味儿地命令她:“开门。” 缇慕蹙紧眉心,抿紧唇瓣思索片刻,秉着口气,忍着恶臭将钥匙插入门栓。 推开门板的刹那,屎尿臭气冲天袭面,直熏得人胃里翻江倒海。 白墙遍布排泄物抹过的褐色痕迹,地上黄色尿液的水渍形成一个个小水坑,腥臭的呕吐物混着胆汁两者汇聚成一条黄绿色的小流淌出门外。 地下室狭小的空间里,肮脏污秽至极,里面趴着一个女花蛇,神志不清,时不时发出两声痛苦的呜咽。 海洛因毒瘾发作的后遗症可以叫人忘记廉耻,回到动物随地排泄的本能。 眼前一切触目惊心,缇慕食管上涌,胃里一抽一抽,极力忍耐想吐当的不适感,全身冷汗岑岑,指尖嵌进掌心攥的生疼,脚步怔怔停在原地,只听身后少爷漫不经心的两声笑。 霍暻将手里的吗啡和针管也随手扔到少女怀里,叫她干活,“给这女花蛇打针。” “打针?”缇慕歪过头看他端着双臂悠哉恣意。 “她得活着回去。”霍暻顿了顿,放肆轻笑逗她,“我也能掐死她,你去帮我埋了,正好这女花蛇是个没名没姓的偷渡客,没户口没资料,查不着。” 缇慕一听他戏谑的话,强忍所有不适,迫使自己沉静,手微微颤抖拿着吗啡的盒子和针管。 她不知道这是做什么用,但先生说得出也做得到,总不能让他真的在中国境内把人活活掐死。 缇慕屏气凝神,脚步踟蹰,一寸一寸挪到女花蛇身边,缓慢蹲下,心脏因紧张害怕而剧烈跃动,粉白细额慢慢渗出斗大的汗珠。 “打开盒子,把吗啡抽进针管。”身后,公子哥儿下达下一步指令。 他有他的底线,如若不是让女花蛇坚持活着滚回边境线另一侧,他连吗啡都不会施舍。 缇慕纤手瑟抖,颤颤打开吗啡盒子,敲开玻璃瓶封口,小心翼翼将透明液体抽进针管。 突的,耳边响起女花蛇神志不清的嘶哑嗓音,“你,你在给我打什么?” 这一声着实将少女吓得不轻,她紧绷的神经仿若被人弹动,晃了几下才回归原处。 缇慕手里紧攥针管,话音瑟瑟:“吗啡。” “不是海洛因?”女花蛇震惊地抬起沾满污秽的脸,瞪向门外背靠干净墙壁的俊公子。 “先生不会用那种东西。”缇慕稍稍镇定心神,捏着针管替他辩护。 ”哈,哈哈哈哈哈!”女花蛇在她一侧,疯魔尖笑,嘲笑少女苍白的话语,恶狠狠向地上啐了一口,“呸!你又知道他是什么好东西?!哈哈哈!” 缇慕不吱声,默默忍受尖锐挣扎的狞笑,针头扎进女花蛇的手臂,缓缓将液体推进去。 吗啡能起到基本的缓解作用,却压抑不住女花蛇扯着脖子激动地尖声叫喊,“拜占少爷!我要见拜占少爷!” 门外,霍暻乐得清闲,清俊至贵,浅天蓝色薄领衬衫开了两颗扣子,不染尘埃,仿若仰光的羌达海滩般清新宜人。 他与昏暗污臭的地下室格格不入,对缅甸女花蛇的喊叫不为所动,目光注视缇慕一针一针扎吗啡的动作 少女在害怕和惊恐中逐渐熟练,用不着他教,她学得很快,最后已经可以淡定收拾起针管和散落一地的废瓶。 “暻少爷!” 打完针,缅甸女花蛇恢复些神智,双腿跪伏,头咣咣磕在地上,“求求你!我要见拜占少爷!拜占少爷不会不要我!” 缇慕腿肚子发软,起身走出地下室,退到他身侧,秉着呼吸,见门里面的花蛇头磕出鲜血,满面血流不止,不停呼唤拜占少爷的名字。 她不由得想起昨日缅甸花蛇恶狠毒辣冲自己喊叫的话,若真如此那般怨恨,又怎会在这种时候希望拜占来救她。 “先生,她回到缅甸还是会死,对么?”她捏紧手心轻声问。 “我不杀她,下一个会前赴后继。”霍暻居高临下,俊眸俯视女花蛇给自己磕头磕的满脸鲜血,活像个女鬼,嫌弃道:“拜占不会喜欢你这张恐怖的脸。” 女花蛇闻言,立马魔怔的抹了抹满脸血迹,整个人显得更阴森恐怖,而后又学狗一样弓起身子,四脚朝地爬到霍暻脚边。 公子哥儿退了两步,他不喜欢女花蛇满身秽物弄脏他的裤子。 缇慕侧过脸,她难过的闭上眼,不想看也不愿意看,若如此,她宁愿先生可以给一个了断,而不是把折磨别人当成乐趣。 或许因缇慕闭眼的神态激得少年玩心大起,他在女花蛇感激涕零的眼中掏出手机,给泰国首府去了通电话。 打开免提响了半分钟,那边才迟迟接听,可下一刻,电话里传来男女欢爱的娇喘和低吼声,连床笫间的情欲撞击,鞭子抽在皮肉上的鞭打声都清晰可闻。 整个地下室回荡着曼谷少爷床上活春宫的声动,和仰光公子狂妄桀骜的笑声,活像两个杀人诛心的恶魔。 缇慕也才十七岁,她哪里听得如此激烈的床事,脸色涨红手心出汗,捂起耳朵背过身去,女花蛇眼里的死寂一片叫她心神不宁,而身边的贵公子只是觉得好玩儿。 可这和他的精神压迫还差的太远! 霍暻一只手擎着手机,另只手猛然拽过她手臂,将清艳少女死死钳定至自己身前。 他板下她捂耳朵的手,手机强横塞进她早已嵌出指印的掌心。 话筒那边的男女在做最后的冲刺,浪叫声和肉体的碰撞声听得人全身燥热,而落在她耳边的话却冰凉刺骨。 “去,拿近点,拿给她听。” 霍暻骨节修长的手牢牢握住她的柔夷,她的手却被手机四边硬角嵌的肉疼,艰涩出言:“先生,您说过,不会让她死在中国。” 他略带薄茧的指腹摩挲她纤手手背,道:“一个女花蛇不够格跟我谈条件。” 缇慕只觉手机如同烙铁在手心燃烧,烫的全身发慌,缓缓道:“她死在这里,您也会很麻烦。” “记住,摧毁一个人的精神可比拧断他的脖子更有价值。”少年薄唇噙着狂傲的笑,俊眸瞬间迸出杀戾,将她推到女花蛇跟前。 缇慕一个趔趄险些跌倒,她颤巍巍地蹲下去,纤白小手举起手机到缅甸女人面前,她能看到女花蛇眼中重新燃起的微光。 话筒那边几声舒爽的喟叹后,响起一句戏笑的问候:“暻少爷?听爽了?” “拜…拜占少爷…”女花蛇连忙爬过去,仿若抓住救命稻草。 当即,拜占嫌晦气,极其厌恶地问:“你怎么还没死?” 你怎么还没死? 短短六个字就能毁灭一个人求生的欲望。 缅甸花蛇双眼瞬时灰败无光,从希望到绝望竟如此叫人入坠冰窖,身子一点点倒在满地污秽中,双眼空洞涣散,木然如同被抽走灵魂。 缇慕震惊蹲在地上,久久无法从眼前的死气中抽离,无力的手举在半空,她清楚这花蛇还有呼吸,却与死了无异。 原来这世上真的有人能用精神折磨杀死一个人。 蓦地,一只手轻抚她柔顺黑发,贵公子不吝啬地夸赏她。 “干得好。缇慕,这将会是你杀的第一个人。” 【作者比比叨:前两天忙于学校各种事情,从今天开始恢复更新,欠的章节已经二合一补更】 我不喜欢 暻少爷向来不会在吃穿住行上亏待自己,他能杀人诛心,给一个女花蛇打进两盒吗啡,也能仿若无事,安稳恣意地用饭。 一如少女对面,只见霍暻正用手机看仰光时事新闻,新闻里缅语飞快,算他半个母语自然不成问题。 下一秒,切换到泰语新闻,大抵也是对仰光军事暴乱的报道,他也能听得津津有味。 泰国孔普雷监狱活活关了他半年,仰光的变动也还未可知,这已经是他能得到主流消息最有效的办法。 可她食不下咽,那张清媚深邃的小脸皱的秀气,脑子里尽是地下室的恶心秽物,胃里翻滚的难受,即便面对一盅冬阴功汤,也是难以动筷。 尤其他的话更叫她脑中嗡嗡作响,他教她亲手杀掉第一个人,可她竟分不清谁是始作俑者,谁是借刀杀人。 缇慕要吐了,她再也无法正视眼前这一桌子菜,而对面少爷悠然自得的神情更令她惊愕到眩晕。 “要吐去洗手间吐。”霍暻随手将手机甩在桌上,新闻里的消息令他俊眉不展,对面少女经不住恶心也令他不快。 他自小在这种环境中长大,早已见怪不怪。 她看得到他眼中的轻屑,指尖狠狠掐进掌心,疼痛可以生生将恶心的感觉逼回去,即便她已然满头大汗。 为什么要忍?霍暻不懂,他玩味地打量着缇慕掐自己的表现,讽笑两声,顽劣地问:“怎么?对一个女花蛇良心过不去了?” 少女的精神因掌心疼痛而异常清醒,鹅颈修长,直视他,“先生都过得去,我当然也能。” 霍暻显然不满意少女的回答,慵散靠着椅背,他不喜欢她眼里的倔强隐忍,看似顺从,又如此悖逆。 她能给他做饭洗衣服收拾屋子,能接过他递的刀子,也能将他送入孔普雷监狱。 “拜占养的花蛇都很听话,说往东不敢往西,说死不敢活。”仰光的公子哥儿言语略带慕艳意。 东南亚上流社会的军政子弟为了防身自有一套养花蛇的办法,毒枭和军火贩子身边也会有花蛇,可两者用途大不相同。 一个用于上流社会间少爷公子们的权色交易,一个用于刺杀和送货。 他的父亲知道有这东西,因此从来不允许他和霍曜弄女孩子回家伺候,管你捡的买来还是别人送的,发现就吊起来打! 缇慕想起搏杀时缅甸花蛇吼出来的话,顺着霍暻,一本正经回道:“先生也可以养一群愿意为您在脖子上栓链子的女人。” 霍暻被少女的话逗乐,清隽俊面浮现嗤之以鼻的妄笑,“那是拜占,他可玩的太脏了。我可没兴趣给女人脖子栓狗链子溜。芭提雅红灯区五十美金可以买一个女人一晚上,一百美金能和处女过夜,我还要花时间养一群栓狗链子的花蛇?有意思么?” 拜占请他去过泰国闻名的红灯区,他也请拜占来缅甸有名的黑市赌场,东南亚的公子少爷们管这个叫“礼尚往来”。 他的从容自然却使她耳根微烫,眉眼低垂,心口堵得发闷,不清楚为什么听他谈红灯区是这般怪异的感觉,或许她应该再多问些什么,可他的身份却令她叁缄其口。 即便有什么,即便他们玩的多脏多龌龊,也不该她来过问。 “我不喜欢。”霍暻喝了口水,似在自言自语,又似在和她交谈,“那些女人的脸上写满了恭敬,她们的嘴只会拍马屁。就和地下室里来杀我的花蛇一样,上一秒感谢我家的恩泽,下一秒捅我的心脏!” 咣—— 手里的玻璃杯应声炸裂,碎玻璃纷飞,满桌残片尽是他的狂傲和不甘。 他恨透了扭曲的生活,十九年也过够了,淡天蓝色平领休闲衬衫因戾气而微微褶皱。 “先生已经得到很多了。”缇慕纤手揪紧桌布,她清楚,他正处于发怒的边缘。 她和他的妹妹说类似的话,却比他妹妹说的更刺耳,霍暻左右活动了肩颈,而后发出一阵阵桀骜不驯的笑声,听的人毛骨悚然。 笑完,他起身,长腿信步走到少女跟前,俯下身子,右臂搭上她椅背,左手把玩起她眼前的玻璃杯,仰光少爷清俊矜贵的气派架子足以将玻璃杯点缀成价值连城的艺术品。 美艳少女紧张的目视前方,她只消一回眸,便能见他两颗扣子解开后的锁骨,和淡蓝衬衫下静健宽阔的胸膛。 少年弯腰,亲昵地将头抵上她额角,细碎黑发轻抚她肌肤,高挺鼻尖闻过发间柔香,问:“我的阿爸骂我是混账,我的妹妹嘲我痴人说梦想当太子。你说,哪个更适合我?” 少女惶惶不敢动,用最稳妥的方式回应他的问题:“先生喜欢什么?” “我都不喜欢。”难得,他会愿意说一说真心话,“可我不当混账就会永远活在阿爸的阴影底下。不当缅甸的太子就会有人前赴后继来要我的命。” 阿爸,我活着回来了。 缇慕侧过头避开他炽热的呼吸,他的亲近仿若席卷而来的狂风暴雨,说出口的每一个字都令人无比心惊。 “先生,您也可以选择过正常的生活。”直至今日,她也不理解他为何要和拜占等一众公子哥儿勾结,又补充一句,“如果你愿意的话。” 霍暻听她这话勾唇轻倦淡笑,直起身,走到落地窗旁高照艳阳,双手插兜反问:“正常的生活?指的什么?我阿妈也想和父亲过正常的生活,如今不还是活在父亲一手打造的天空之城里过日子。” 缇慕看向他挺括脊背,垂眸道:“至少您的母亲很幸福。” “是啊,阿妈很幸福。”的确,亲儿子对这点毫无疑义,“她永远也不用知道仰光怎么把谈判失败的亏空甩给父亲,也不用了解军事暴乱有多严重,每天活在父亲编织的和平假象里,一过十几年” 少女娇容流露出温和,“您的父亲很爱她。” “爱只是父亲的另一种补偿罢了。补偿母亲放下国内一切陪他生活,补偿我们四个孩子要过这种扭曲的生活。” 从小去温爷爷家串门过夜,爷爷为了哄他们几个孩子睡觉,便给他们讲父母年少的爱情故事。 这故事也实在算不得多浪漫,他小时候每次听都会睡着,除了讲到父亲和阿德斯对峙时,才会打起精神。 霍暻俊面仰向天边炽阳,黑眸轻阖,灿光仿若将他英挺轮廓镀上一层金箔,两重光晕交迭,日头正盛,似他的骄傲清贵,似他的年轻气盛。 缇慕一时被迷了眼,她美目睨起,静望落地窗下的十九岁少年,竟分不清光源来自何处。 他慵懒转身,背靠大落地窗,闲散又适意,通知她:“缇慕,我们得走了。” “我们?走?”少女杏眸圆睁,惊诧反问,“去哪儿?” “少爷身边的花蛇都是随叫随到。”他摇摇头,责备她的不称职,又道:“我没有给女人脖子栓狗链子的癖好。” “可…”方才缅甸花蛇泣血结局历历在目,少女刚想开口便被他打断。 “你当然不够给我当花蛇的资格。脑子不灵光,身手也不够利索,说话不中听,疼只会忍耐不吭声,还有一身女人麻烦的倔劲儿。” 暻少爷精准地一一数落她的不足,却也不忘加上一句她的好处,“也就长得行。放眼湄南河,起码不会在拜占面前折我的脸。” 桌旁,缇慕娇艳清媚的面容戛然沉默,十指纤长牢牢揪紧,她没回应,也没同意,更不愿意。 若放在半年前,她自然心甘情愿为他做这些琐碎事,那时候的他是刚读警校的高材生,也不想当什么仰光的太子。 可如今,他更像走出地狱不爱众生的神明,雄心尽是野心,意气风发的少年成为杀人诛心的魔鬼,他不再是他。 “先生不怕么?”缇慕提醒他。 “怕?”霍暻明知故问,肆然轻笑,“我能从孔普雷监狱活着回来,就算再困我一千次一万次,也没有用。” 没有用。谁不知道泰国的孔普雷监狱是什么地方 她期望他能回到当初那个他,可监狱可以困住他的人,但困不住他的野心。 如同现在,他只是通知她,并没有给她拒绝的权利。 即便她不愿意回仰光看他横行霸世,不愿意看他和拜占勾结的龌龊事,也难以拒绝他的要求,他永远是她的先生。 少女唇线抿紧,思虑再叁才找回声音缓缓道:“先生,我需要回学校请假,回家和爷爷告别。” “好,晚上七点回仰光的飞机。”公子哥儿的确慷慨,并不会在小事上为难她,礼节颇为周到的补充一句,“替我向爷爷道歉,晚上不能和他老人家一起用餐了。” 缇慕手心遍布掐青的血红指痕,紧咬着唇,疼痛使唇瓣愈发红艳,刚得到先生同意刚要走出客厅,便听他在背后叫住她,意味深长。 “对了,缇慕,温爷爷年岁大了。有些事少让他老人家操心。” 她离去的脚步顿了顿,口吻淡然。 “是,先生。” —— 下午六点半,昆明长水国际机场VIP候机厅,人数叁叁两两。 后排,棕色皮质沙发椅,公子哥儿架子摆的阔绰,鼻梁架着墨镜,头向后靠在按摩垫上,悠哉自得,闭目养神。 他身边坐着一个满脸不情不愿的娇艳少女,她单肩挎着小包,黛眉皱紧,手里紧攥两张登机牌,时不时抬头看看机场电子钟。 她丝毫不关心何时登机,只默默祈祷飞机晚点,最好永远不要起航。 “先生,别墅里的女花蛇怎么不和我们一起走?”她想起别墅里还锁着一个精神已死的缅甸女人。 少爷假寐,听她讲话逗得一乐,慵懒反问:“一个偷渡客没有护照进机场,你想让机场安检给我们都扣下来么?” 缇慕了解点头,果然先生说的不错,自己还要长进,不能总问一些“普通问题”。 叮铃—— 手机铃声从随身挎包响起,缇慕从包里翻出他的手机,递给他道:“先生,您的电话。” 新手机也没来得及备注,霍暻低眸,透过墨镜瞄了一眼屏幕串号,静待两秒才从缇慕手里拿过手机接通,没贴在耳侧,却仿若避难似的擎得老远。 下一刻,霍曦生气的话音从电话听筒释出,用不着开免提都听得一清二楚。 “哥!你疯了吗?缇慕还在念高中,想当太子自己回去当,难不成还让全家人都围着你伺候吗?!” “你羡慕也可以回仰光当公主,那位驸马爷可眼巴巴盼你毕业回家。” “神经病!” “麻烦精。” 双生子不分彼此,妹妹气一句,哥哥接一句,妹妹显然激动过甚,电话挂的又快又急。 这也是缇慕第一次见霍曦生气,原来温柔太过的曦姐姐生气时也会拔高音量,难怪先生会把手机举远。 少年嫌弃妹妹的多管闲事,稍显不耐将手机扔给缇慕,“在家礼仪课白上,淑女怎么当全忘光了。” “曦姐姐是我见过最淑女的人。”缇慕将手机收进包里,句句都不顺他的耳,“她不是麻烦精,也不想当什么公主。” 这话毫无遗漏飘进霍暻耳朵里,他侧目望她清艳侧脸,早知道她这几年成长的伶牙俐齿,果然在温爷爷身边长大,连一语双关都学会了。 ”先生,你为什么要带我走?”缇慕实在忍不住问他,距离检票时间越近,她就越心焦,“您说的很对,我远远不够资格保护你的安全,我唯一能做的只有洗洗衣服做做饭,先生带着我不觉得累赘么?” “不…”缇慕问出口便后悔了,懊恼地自问自答,“不。您只是觉得好玩儿,需要有一个人陪您玩儿,陪您说话。您腻了阿谀奉承,但又不得不听,还需要一个能说真心话的人提供消遣,免得被糖衣炮弹弄得头脑发昏。” 霍暻没有评判她的猜测对错与否,他墨镜戴的洒脱随性,镜框耷拉在挺直鼻尖上,上半部分露出的轩宇眉眼略带谑弄意味。 “尊敬的旅客朋友们,从云南昆明到缅甸仰光的L0921号航班现在开始登机,请旅客朋友们前往12号登机口登机。” 通知登机的广播声准时响起,优美的嗓音对少女而言更似魔音入脑,无人听得见她的祈祷。 缇慕不记得自己怎么坐上飞机,怎么昏昏沉沉小脸煞白走下飞机。 她有严重的恐高症,坐飞机甚至不亚于一场酷刑。 可她身边的桀骜少年信步如风,若说在中国境内他所作所为还算收敛,落地后,公子哥儿的张狂阔气用猖狂来形容也不为过。 他甚至可以不用走进仰光机场大厅,八辆迷彩军用重型越野早已等在飞机泊位恭迎公子回家。 伊洛瓦底江流域,仰光首府,谁人不识暻少爷显贵。 仰光当地民众见军车纷纷让路两侧,噤言噤语,相较于怕车,对车身上印的标志,他们更多的是敬畏。 如若不是政府军死死守在仰光,这场军事暴乱的战火起码要从湄公河燃至中部曼德勒再烧到缅甸和孟加拉国的边境。 那个标志代表的早已不是一支军队,更是一个人,他们敬畏的守护神。 夜明星疏,风丝缭绕秀发,缇慕终于从恐高的副作用中清醒,看两侧民众见军车便双手合十,迎风温言道:“他们很尊重您的父亲。” “过分的尊重只会把阿爸拉进深渊。”霍暻摘下墨镜,一语正中要害,洞察假象背后的一切,“军区混战夺权,阿爸只是怕仰光沦陷为人间炼狱,民众会感激,但政府大楼里那些老头可不会感谢。” “那先生回来想做什么?”少女开始试图猜他的内心。 暻少爷脱口而出,“钱,我需要很多钱。” 八辆重型军用越野车驰骋于首府夜色,十分钟后驶向一处宽阔空地旁,空地中央停着一架印有政府军标志的军用直升机。 周遭昏暗,霍暻和缇慕还没下车,便只见直升机舱门大开。 他们看不清机舱内的人,只能依稀分辨那高大英武的身形和棱角分明的英毅脸廓,仿若猛兽之王出行,震慑暗夜丛林。 野性气场磅礴强大至极,即便百米之外,也能感受到舱内那日经月累的杀伐戾气和浓烈浑厚的硝烟出于同一人。 越野车终于停稳,霍暻下车,他已不必再往前走,原地站定,冲机舱双手合十抵着鼻尖,语气混杂着属于长子的敬和轻狂的逆。 “阿爸,我活着回来了。” 权力之巅的血腥背后,唯一的乐趣。 究竟几岁起日子过得扭曲,活得不像个人? 霍暻忘了,只记得小时候和妹妹读书,每天仰光塔寺政府大楼的高官们都会成群结队堵在学校门口给他和妹妹塞“礼物”。 豪车名枪洋画,珍珠钻石翡翠。 那时,他和霍曦才七岁,读仰光国际学校小学部一年级,和其他小孩子不同,他们不喜欢放学。 每天放学,对他和妹妹来说都是折磨。 小妹妹总会被校门口的大阵仗吓哭,小哥哥除了气急败坏毫无他法。 他厌恶面前一张张讨好谄媚的脸,烦躁地拉着哭哭啼啼的妹妹突破重重阻碍才能走到街对面宿舍公寓。 更有甚者胆大妄为,不知从哪得到他学生宿舍的房门号,竟将十岁的女儿锁进他宿舍,送到他床上当陪睡女佣。 一次下英语课,他刚踏进宿舍,惊见自己床上坐个瑟瑟发抖的缅族小姐姐,原地怔愣,又退几步看宿舍号,一度以为自己走错进了女宿舍楼。 小女孩稚嫩幼态的脸艳妆浓抹,全身发抖,强撑欢笑,用生疏的中文,恭敬道:“暻少爷好,我阿爸让我来陪你睡觉。” 那一刻,他彻底疯了。 无人理解当年七岁的霍暻是何等愤怒。 宿舍里,白净清俊的小男孩大吼大叫,但凡手能碰到的东西都被他砸个稀碎精光,怒气似熊熊火焰将目光所及之处摧毁殆尽。 砸累了,小男孩火冒叁丈踩过满宿舍废墟,单肩书包摔在床上撵人,大吼着:“快!走!” 小女孩被吓坏哭个不停,幼嫩小脸妆花的差不多,抽泣得几乎上不来气,中文说的生硬:“...我阿爸...我回家...阿爸会...会打死阿妈...会说我不...不争气...就...就...不让...不让我上...上学了...” 那夜,小男孩气鼓鼓和小姐姐眼瞪眼,一直捱到天亮。 大抵从那以后,动不动就会有人把女人塞进他学校宿舍,十岁到叁十岁,小女孩到俏寡妇。 小男孩也成长为仰光的公子哥儿,暻少爷学会了“照单全收”,又特意给自己买张厚实暄软的折迭床,免得自己把床让出去还要打地铺。 他甚至能和宿舍里的陌生女人一起看场NBA球赛,吃夜宵不忘给她们点单。 男人的战争本不该用女人当筹码。 他不会问她们姓甚名谁。 他不是救世主,但这却是自己仅能做的,对这些苦命女性最大的尊重。 —————— 寂夜,直升机慢速盘旋首府上空,仰光大金塔神圣璀璨,近在咫尺。 前来朝拜的游客寥寥无几,街上工厂房屋损毁的灰烬连成片。不久前,因军事暴乱,军方已将仰光首府,曼德勒中部等几大城市全面封锁。 机舱里坐着一对剑拔弩张的父子和一个恐高的清艳少女。 刚坐完飞机到仰光,现在又坐直升机,缇慕小脸煞白,五官皱紧,眩晕令她眼前重影,只能紧闭双眼缓解胃里抽搐的呕感。 霍暻清楚缇慕的恐高症,可他必须治她的病,即便父亲因为自己身边的漂亮姑娘脸色铁青。 阿爸不喜欢儿子身边养花蛇,更何况是温局的孙女。 司令沉戾,扫了眼明显不适的小姑娘,黑眸望向自己叛逆反骨的长子。 “当我儿子是你最大的不幸。”父亲硕长身躯隐没于机舱阴影里,以一声低哑粗噶的嗓音打破僵局。 “阿爸,我们最大的幸事是活在您的荣光里,而活在这座天空之城的人民才是最大的不幸。”霍暻望向因子弹枪炮烧毁的街区,唇角轻挑笑意,“当然,若您愿意夺权,儿子会成为您的左膀右臂。” “我很失望。”父亲顿时目色肃立,沉声出言,“孔普雷监狱没替我管住你的野心” 尽管少年在父亲面前收敛些许狂傲,却半点也不畏怯父亲审视的目光,笑了笑说:“这不仅是我的野心,也是您的野心,不是么?阿爸若什么也不想得,也不必从金叁角特区飞到仰光替政府大楼的失败收拾烂摊子。” “阿爸真的不想进去坐坐么?”霍暻俊面望向机舱舷窗外的夜景,直升机正飞过白色塔寺建筑,“您十九岁就进过政府大楼的会议室,那里风景有多好,看的有多高,您比任何人都清楚。” 父亲沉声训诫,若猛兽之王对狼崽子的劝告,“小暻,站的越高,脚下垫的尸骨也越多。” “小时候您曾对我说过,金叁角没有绝对的好人和恶人。”霍暻从舷窗收回目光,毫不畏惧向父亲发问,“在湄公河这些年,您手里过了多少条人命?河底又有多干净?” 青出于蓝,连纵横湄公河流域十几年的司令都不得不承认,他的长子比自己十九岁那年更张狂更桀骜难驯。 仰光大金塔的光耀眼夺目,恍惚之间,司令仿佛看到了自己当年的影子。 可这影子没有顾虑,没有信仰,既不仁慈,也不悲悯。 他骨子里流着他的血,像他,又不像他。 “明天把这小丫头送回云南。”一番谈话下来,父子间气氛也缓和了不少,“老子不让干的事儿,你是一样也没少干。” 霍暻侧目看向缇慕,姑娘双眼紧闭,樱唇苍白,光滑细额冒出斗大汗珠,正死命稳住身体的重心,凭着意识,才勉强支撑自己的身体不倒进机舱里。 贵公子嘴角笑意狷狂,抬手轻抚缇慕发丝,赞赏她强撑隐忍的表现,向父亲表明:“她看不惯我的所作所为,因为我对她有救命之恩又不得不处处服从我。阿爸,人为什么会有这么多纠结矛盾的感情?” 儿子鲜少向父亲提问,可这一问明显给父亲问倒了。 他们家的男人对感情都不太开窍,除了老叁霍曜在这方面还算长点脸。 “你温爷爷会给你外公打电话。”司令无奈捏捏眉心,结婚很多年,一想起大教授老丈人咬文嚼字的唠叨,他仍然会一个头两个大。 霍暻理解父亲的“头疼“,一语中的,“阿妈已经替您摆平外公十九年了,当然也不差这一次。” 话音刚落,直升机缓缓降落回原地,同时,另一架军用直升机引擎发动。曼德勒比仰光的事态更严重,半年未见的父子并没多少时间相聚。 “明天去哪儿?”父亲知道儿子闲不住。 “清迈。”霍暻不隐瞒,“我得去亲自处理一个偷渡到云南的花蛇。” “少去泰国和拜占那小子胡混。”司令临转直升机前警告儿子,“他爸出了名的贪,别最后贪到你老子头上。” “阿爸,我不会把自己送进监狱第二次。” “好。” 父亲没多问儿子那偷渡花蛇的来历,或者在昆明做了些什么,便走下机舱,径直前往另一架准备起飞的直升机飞往曼德勒。 等四周再次恢复寂静,霍暻才注意到自己身边恐高的少女已经晕乎乎的睡过去了。 缇慕整个人晕沉沉靠在他身上,轻飘飘像没有骨头,落地的安全感令少女如释重负,虽然额头扔挂着汗珠,但眉心显然松适不少。 公子哥儿善心大发,调整好坐姿让她的头枕在自己腿上,再向后舒展脊背,俊眸盯着她清媚小脸,感受她呼吸轻缓起伏。 按理说,他应该叫醒她,让她给自己当枕头,他也知道她肯定不会拒绝,会老老实实整晚保持一个姿势不动。 可那有什么意思? 他的乐趣是看她枕着自己一整晚后有多愧疚,她越愧疚,他越高兴。 愧疚能让人产生一种深深的负罪感,这种负罪感可比给花蛇脖子上缠狗链子强太多。 那是他的恶趣味,权力之巅的血腥背后,唯一的乐趣。 我不能逃避,也输不得 伊洛瓦底江流域,晨曦辽阔,螺旋桨和引擎的轰鸣声割裂仰光天际。 缇慕一夜无梦,恐高症因连续坐飞机也缓解了些许,揉揉额头,睁眼才惊觉直升机盘旋城市半空。 随之,少年俊逸流畅的下颌线映入她精致褐眸,他散漫慵倦,斜靠着机舱门休息,细碎短发凌乱翘起几根,毫不拘束地将天蓝色短袖丝质衬衫解开叁颗纽扣。 衬衫下的腹肌垒块清晰分明,肌肉精健却不过重,精实白净的胸膛处赫赫显出几道结痂的伤疤,见证他在孔普雷监狱地狱般的曾经。 难以想象,清贵公子哥儿的外表之下,竟然伤痕累累。 看看,都是自己把先生害到如此地步。 记得半年前警校开除决议会,她愧疚无比,夜夜躲在被子里失声痛哭,每天放学都去公安局门口蹲审讯结果。 最后,只等到满头华发的爷爷神情凝重走出市局大门。 老人见孙女心力交瘁的模样心疼不已,回家的路上,语重心长告诉她,即便这次不是她发现那十几张巨额跨国转账单,第二天拿搜查令破他公寓大门的也会是省特警队。 巨额跨国交易本就极其容易被怀疑追踪,更何况他身份特殊,背景复杂,又在警官学院读书,任何风吹草动尽在监控范围之内。 爷爷劝慰过,她来签字举报,往小了说保全双方体面,往大了说避免国际误会。 若真等特警队上楼破门,以霍暻的脾气秉性,难保不会做出冲动抵抗,袭警反击的祸事,万一真在中国境内袭警杀人,他的前途和生命都将一并断送于刑场子弹之下,再无来日。 若仅仅因为泰缅两国军政子弟的巨额交易被开除学籍,遣送回仰光军事仲裁法庭,至少他的父亲还可以保他一命。 二者相权取其轻,爷爷教会她这句中国古老俗语的真正含义,也教会她这句俗语背后的艰难。 是啊,只要能救他,她愿意签字,也宁愿当他心里的“背叛者”。 大概谁也没料到,他的父亲竟会真的将他送去泰国坐牢。 究竟因何改变了他?缇慕难以分辨,倘若保他一命的结果是令他性情大变,那这究竟算对还算错?或者说,他原本的性子便如此,只不过寻到激发的出口。 “漂亮女人可不会趁男人睡觉的时候伸手,想碰我也得等我醒了再碰。”少年一句话打断少女纷扰思绪,他闲散目光落上她举在半空的纤手,粉白如葱的指尖离他胸膛伤疤不过两叁厘米。 缇慕愣怔,才反应过来自己竟不知不觉陷入回忆,纤手连忙撤回,颔首粉颊渐热,仍努力保持镇定道:“抱歉,先生,缇慕冒犯您了。” 霍暻大抵见不得少女默不作声的隐忍,薄唇溢出嗤笑,玩心大起,索性放纵地解开所有衬衫扣子,抬手猛地攥住她纤细手腕,于少女惊愕娇呼中,将她柔嫩掌心摁上自己遍布伤痕的胸膛。 少男少女的肌肤骤然相贴,狭窄机舱内温度加剧升高,空气仿若化为热烫海浪汹涌席卷弥漫,千百倍的熔岩高温也抵不住他胸膛的炽热,连同他的心跳都若火山喷薄般吞噬她的掌心。 他的伤痕密密麻麻,触目惊心,连同他咬牙切齿的话也叫人为之战栗,“孔普雷监狱一共有叁百间牢房,只有住进上层牢房才有饭吃,才不会被饿死!” “我每天、每时、每刻、都在和重刑犯争斗,争饭吃,争人命!你生吃过蛇肉么?!明白那是什么恶心的滋味儿么?!”霍暻看得到她褐眸内的惊恐,目睹她的焦灼,死死将她的手摁上自己尘封的伤疤,叫她牢记自己有多苦痛。 “先生。”缇慕深呼吸极力稳住情绪,目光低垂却逃不过他胸腹可怖的疤,樱唇轻颤安抚他,“您从地狱里活下来了,您的父亲定当以您为荣。” 霍暻听她的话,俊眸难掩失落,摇摇头无奈轻笑道:“可在监狱里活下来从不是阿爸想要的荣光。” 他松开她的手,缓缓系上衬衫纽扣,遮住丑陋狰狞的疤痕,盖住人不人鬼不鬼的过往。而后孤身倚靠机舱角落,仰面闭目,手臂垂落身侧,俊贵且落寞。 其实他才刚满十九岁,是一个得不到父亲认可的大男孩儿。他鲜血淋淋的伤痛,日渐膨胀的野心,都成为证明的手段。 “先生,我们回云南读书好么?”缇慕柔心一横,纤手给予力量握住他手腕,决心劝他,“只要您愿意认错保证不再犯,不再和拜占他们来往,爷爷肯定会同意您继续回警校念书。我会给您做饭收拾屋子照顾您的生活,我们还像以前一样过正常的生活。” 瞧瞧,这番话多么正义又动听。霍暻抬手抚摸少女美艳侧颜,端详她美目里的真诚。 可惜少年黑眸内的暗渊里满是倨傲和自负,他不可一世的嚣张已深深刻入血肉,不过还好,起码他愿意和漂亮姑娘说两句真心话。 他喉咙漫出两声放肆狂妄的笑,问:“缇慕,知道我在监狱最喜欢看什么书么?” 少女直视望入他眸底,他的判若两人令她心惊,却并未将她吓住。 “圣经。”矜贵少年自问自答,“圣父因世人而死,却在世人心中得以永生。可并非人人都是圣父,人人都会怜悯,人人都会慈悲。” “那您呢?”缇慕鹅颈挺直,“先生会怜悯和慈悲么?” 直升机准时到达泰国清迈府,公子哥儿最后两句真心话随着舷窗外的风景一起降落。 “读警校的高材生可以慈悲,中国很好很安全,没人认识我,弟弟妹妹们和我一起念书,还有你照顾生活起居,我很喜欢那里和平安逸的生活。” 俊美少年唇边笑意戛然而止,瞬间回到残酷的现实。 “可仰光的暻少爷无法慈悲,陷入战争暴乱的人民需要坚不可摧的信仰,他们不会容忍我向任何人低头认错。我不能逃避,也输不得。” 水能载舟亦能覆舟,仰光能将他们家族奉上神坛,也可以将他们家族钉上绞刑架。 轰—— 直升机安全停稳,螺旋桨关闭发出巨大震响,降落地点位于泰国第二大城市——清迈府。 舷窗外,清迈拉查纳朗皇家度假村风景宜人,放眼望去尽是泰国北部兰纳王朝的传统塔寺,林立宏伟,主宫殿建筑奢华鼎盛,满目琳琅。 整座度假村已被军卫士兵团团包围,守卫戒备极其森严。 一层,近百名士兵各个孔武健硕,身穿迷彩服腰间配枪巡逻,更有二十几个一米九的蓝眼球白人特种兵煞气腾腾,手持俄罗斯制AK47步枪站在高地巡视。 而特级保镖更是十步一个,他们面容冷酷,戴着蓝牙耳机,筑成密不透风的冰冷铁墙,炎炎夏日叫人冷汗直流。 古老典雅的奢豪度假村成为连鸟都飞不出去的铁桶一块。 今日入住的两位客人是泰国叁十八军将军的大少爷和缅甸政府军司令的大公子。 他们的父亲掌控着半个国家的军事命脉,他们拥有的资源跨越了人口、种姓和阶层,凝聚了东南亚上流社会最顶层的核心。 更重要的是,他们是家族长子。 东南亚佛教国家众多,泰缅两国受上座部佛教信仰和千百年传统观念的影响,家族等级制度封建,长子是除父亲之外家族权力的中心,也是唯一继承人,除非他们自动放弃,或出现意外。 所以,他们的安全自然成为重中之重。 机舱外,酒店侍者早已恭敬列成两队等候,士兵打开舱门,便连忙退到一侧请他下飞机。 霍暻掏出墨镜潇洒架上鼻梁,手抓了两下后脑勺凌乱碎发,长腿悠闲迈下直升机,从容拿起侍者托盘里的毛巾擦手。 缇慕绕到他身侧,她惊愕于阔气十足的排场但并不怯场,迅速接过他手里的毛巾迭好放回侍者托盘,又给他取了一杯西瓜汁。 “先生,喝水。”美艳少女像模像样的将西瓜汁呈到他眼前。 暻少爷墨镜后的俊眸堆满赞赏,肆意挑唇,他对缇慕的表现称得上满意,漂亮姑娘脑筋转的灵光,没在这阵仗中折他的脸。 “???JING,暻少爷。” 不远处,传来几声男人激动热烈的呼唤,中文泰语交杂,随即响起一群人的脚步声。 中间被四个保镖簇拥保护的年轻男人痞气四溢,短发背梳,眉骨高耸,眉宇外扩飞扬粗黑,肤色因常年养尊处优捂出来的白,身材适中算不得矮,尤其那一手戒指经太阳光反射简直能闪瞎旁人的眼。 人靠衣装马靠鞍,若说霍暻的贵胄气派来源于他的自傲和母亲的悉心培养。那么拜占的阔气则来源于一身的奢华行头和踩拖鞋混不吝的步伐。 拜占只比霍暻年长两岁,两人算平辈,身份地位相当也不多拘束,许久未见也用不着行刻板的合手礼。 “行啊,暻大公子,终于出来了。你刚进去的时候我还想动动关系捞你。”拜占混里混气的耸耸肩,无奈撇嘴,“没用,你阿爸早给孔普雷监狱长下命令了,谁敢给你放出来就扔进去一起蹲,够狠够狠。” “所以拜占少爷在我出狱后送了一栋豪宅和十几个女人。”霍暻顿了顿,玩一招明知故问,“还有一个想刺杀我的花蛇?” 听话风急转直下,拜占立马双手做投降姿势以证清白,“哎哎哎,你可真冤枉我了。我派人去是想把那个小姑娘带回来,谁知道...” 说到此处,拜占才注意到霍暻身边跟着一个美艳清媚的少女,随即双手插兜弯下腰,颈子前伸靠近少女娇容,痞气问着:“暻少爷,这哪位?” 没等霍暻开口,缇慕落落大方,双手合十行礼尊了一句:“拜占少爷,您好。” 她不会折先生的面子,尽管拜占具有穿透性的目光已令她全身不适。 【作者比比叨:我滴个妈,上编辑推荐还得写个简介,我真的不喜欢写简介,两年前写强迫臣服的时候没上过编推,现在写个儿子这还体验一把】 他不过是一个下流混账 拜占对眼前这张美艳深邃的脸并不陌生,他以混不吝的笑回应少女周到的礼节,单手摸摸下巴,踩着拖鞋向后吊儿郎当退了两步,墨镜后的狭长双眸掠过危险精光。 “暻少爷,这算你还给我的大礼?”拜占变脸极快,当即敛起混痞嬉笑,口气渐冷,“想要多少女人,你吱一声就完了,五千万美金我可以在芭提雅造一千个红灯区,何必留着这小姑娘,故意和兄弟我过不去。” 拜占笑意全褪,粗眉冰冷紧绷,腮帮子因后槽牙齿关用力摩擦向里微缩,秉着气焰平视对面和自己身份相当的俊公子,而后毫不迟疑举起右手。 右手五指的金银宝石齐齐折射出奢靡光晕,发出狠辣号令。 瞬间,白人特种兵面露凶光,四面八方惊动枪管上膛的咔哒声,二十个黑漆冰冷的AK47枪口直指少女眉心,死亡的致命压迫感能从脚底蔓延至四肢百骸。 东南亚烈日灼心,此时此刻,却如同零度死海。 缇慕肺腑窒息难以呼吸,全身麻痹,只觉如坠冰窟,冷汗浸湿衣服只需要半秒钟,她的后背,眉心,心脏,肚腹,皆是子弹射线的交点。 她只能死命咬住唇肉,努力撑住摇摇欲坠的身体,尽管她马上要成为枪口子弹的盘中餐。 可她身边的霍暻没有动,他高挺阴影将她蔽得严严实实,俊面依旧游刃有余噙着笑,贵公子习惯了两排侍者伺候的阔气场子,也照样习惯了二十支AK47同时上膛。 拜占面上又浮现浪荡笑意,张开友善的臂膀,向对面的霍暻邀请道:“暻少爷,他们曾受训于美国陆军叁角洲特种部队,枪法万里挑一。可清迈的太阳毒得人眼花,你得站到我旁边来,才能看清AK47杀人的威力。” 没人敢冒险,手下枪法再准,拜占也不能硬着头皮下达开枪的命令。 万一误伤,人们也只会认为缅甸政府军司令的长子在泰国境内遭受枪击。 电视媒体、新闻八卦,一旦扒出霍暻因受拜占贿赂受半年牢狱之灾,届时大肆报道这桩两国军政子弟间的黑暗交易丑闻,他们会沦为圈层里最大的笑柄。 这并非一方用权力和金钱可以摆平。权力之上,上流社会的公子哥儿们外表光鲜亮丽,内里早已污秽腐败不堪,陷入互相制衡的怪圈。 尤其如霍暻和拜占两个金字塔尖的存在,他们的背后是父亲,而父亲的背后是国家。 他们绝不能撕破脸,坚定的共识令霍暻在少女绝望灰败的眼神中步步离去。 桀骜矜贵的暻少爷逆光而行,长腿走向拜占所处的方向,他没有迟疑,不曾回头,轻而易举便能夺走少女褐眸中生的希望。 缇慕悲哀敛眸,她不能哭,也不能喊,即便生命最后,她仍怕自己的失态会折了先生的脸面,也想再看他一眼,便也瞑目了。 可她还太年轻,十七岁的姑娘对外人再有胆识魄力,也难以在二十把AK的瞄准镜下维持镇定。 她瞳底湿润,无力合眼,她想,先生大抵恨透了自己,才会如此决绝要她的命。 身前,拜占放声大笑,欢迎朋友从地狱归来。 身后,缇慕心如死灰,静待死亡的行刑审判。 霍暻双手插兜,端着漫不经心的倦淡架子,在二十把AK47的瞄准下闲庭信步,泰然恣意来到拜占面前,满不在乎的耸肩,好心提醒:“泰国境内,拜占少爷想要一个小姑娘的命不用问过任何人,只不过我年底回中国过年,你得让我跟她爷爷有话说。” “爷爷?”拜占不屑轻笑,“甩两个钱够活了。” “她爷爷是中国东南军区缉毒特警总局。” 霍暻此话一出,堪称核武威力的深水炸弹,崩的拜占肩膀瞬间耷拉僵硬,面如土色。 贵公子俊面谑笑更甚,不忘再抛出鱼雷,“半年前如果不是老爷子亲自审讯,我也不至于进去蹲半年,杀她也权当替兄弟报复一场。” 至此,霍暻拍上拜占肩膀,径直走向度假村的主宫殿居住区,错过身侧之际,他墨镜后的黑眸早已雷霆大作。 待侍者领他进入主宫殿的豪华套房,关上门,霍暻直接走进卫浴室,水龙头开到最大,接水猛的泼到脸上,他胸腔烈焰在枪管上膛时便以熊熊燃烧。 池盆蓄满清水,镜中少年俊面落泽,野心如同他侵略性的张狂,俊眸暗潮汹涌。 没人敢用二十把AK47挡住他走过的路。 他单手撑住精美雕琢的池盆边沿,戾气丛生拧上古典镶金式水龙头,静待门铃响起。 果不其然,半分钟后,拜占手下士兵将缇慕完整无缺送回他的套房。 “先生...”卫浴室外传来姑娘微弱呼唤。 循声,从镜中,霍暻看见她规规矩矩站在卫浴室外,美目瑟瑟,两只手臂抱紧纤细身躯,全身仍在九死一生的惊惧中轻颤,即便如此,她也恪守本分,没有哭,也不敢越雷池一步。 倔!倔得他气从心中生! 他完全不懂她一个姑娘在硬抗什么! 恐高症坐飞机宁愿手心掐紧疼死也不喊怕,死亡威胁前不哭不闹,在自己面前也不吭声,伶牙俐齿的能耐跑哪儿去了?! 男人都喜欢漂亮女人哭,掉两粒儿金豆子就不用遭枪顶脑壳的苦,可惜,她不会用“武器”,不懂男人天生会怜香惜玉。 霍暻背对她,烦躁地扯开丝质衬衫两颗扣子,相较于拜占过火挑衅的行径,她这几天隐忍倔强的表现更令他大为恼火。 似是有什么悄无声息的改变,少女矛盾纠结的情感和看似顺从又处处拂逆的举动令他无法探底原因。 少男少女于诡异的静默中僵持干耗,他赌气赌的太阳穴噔噔直跳,而身后的少女仍然一言不发,默默等待他发话。 终于,霍暻的耐性临界到达坍塌极点,拳背冲出重重砸过洗手台边缘,回过身长腿大跨步来到她身边,怒冲冲攥住她纤细皓腕拖着少女进卧室。 他猛的一把将她甩到床上,摔进床垫的冲击力震得缇慕全身散了架,她乌黑长发散落纯白被褥,红唇倒抽口冷气,定神忍住手腕麻痛,将将翻身,又被清冽如希腊淡海的澈冷气息自上而下倾覆。 姑娘美目惊睁,惊愕失魂的看清压在自己身上肆意掠夺的人,他的啃噬如狂风骤雨席卷她细长纤白的颈子,那并非缱绻的吻,没有来自神明怜悯的温度。 撕拉—— 上衣应声撕裂,夏天衣料薄,少年汹汹怒火撕开少女最后一块遮羞布,里面只剩淡米色的乳罩和傲人曼妙的曲线。 丝缎肌肤白里透粉,两团饱满若巨大的椰果白肉般呼之欲出,中间深处的沟壑几乎可以将雄性的情欲溺毙。 以前她来公寓照顾他的起居,宽松校服外套里外遮的严实,显不出少女身姿日渐绰约。 她长大了,霍暻惊觉,她不是四五年前瘦骨嶙峋的小鸡崽儿了。 十七岁的少女已全然褪去青涩稚气,拥有令男人趋之若鹜的资本。而十九岁的贵公子却混迹于东南亚腐败污浊的圈层中无法自拔。 他和拜占走过缅甸境内彻夜浪叫的皇家赌场,见过泰国富有盛名的红灯区,看过无数花样繁多的人妖表演,连对女人不听话时的惩罚都出奇的龌龊。 原来,仰光暻少爷的光鲜矜贵徒有其表,他不过是一个在床上盯着少女饱满诱人的傲挺时,口干舌燥的下流混账。 霍暻双臂撑在她身体两侧,衬衫领口大开垂坠,前襟正好蹭在她乳罩半露的白肉边缘,伏着宽肩,薄唇掀起恶劣自嘲的笑。 而上衣碎裂,体无片褛的少女只默然阖起双眼听他溢出危险笑声,头和脸侧向一边,不做任何无谓的抵抗。 “为什么不哭也不叫?嗯?”他俊面抵住她布满啃咬红痕的鹅颈,感受她的无助。 “没有意义。”她纤手手背抹掉眼角无意识滑落的水泽,娇容勉强,拼劲维持语气的平稳,“先生喜欢的话,我也没办法。您只要别给我脖子栓链子就好,我不想出去给爷爷丢人。” 姑娘倔劲儿上来连话都夹枪带棒,惹得少年唇边嗤笑,究竟还要说多少遍自己没有这种癖好。 他从床上起来,坦然当着她的面一颗一颗解开自己衬衫的扣子,丝毫不避讳,床上的少女撇开眼,并未有预想中毫无怜悯的啃噬,取而代之是一件天蓝丝质衬衫的盖覆。 半分钟后,听见卧房外的浴室响起水声,缇慕才敢冒头,小心翼翼穿上他给的宽松衬衫去卫生间洗脸。 她已身心俱疲,和缅甸花蛇在鳄鱼池旁搏命、打吗啡、替他当杀人的刀,承受他扒光衣服的恶趣味。 自从先生出狱,每一天她都活在他的地狱里,也为此感到沮丧。 她没有能力让他改过自新,如同他在飞机说的,仰光人民需要坚不可摧的信仰。 可肩负信仰的人没有信仰,又该如何? 叮铃—— 门铃从外摁响打乱少女思绪,缇慕忙擦脸去开门,来人是酒店侍者,见她的面合掌行礼,道:“萨瓦迪卡,拜占少爷请暻少爷叁十分钟后共进午餐。” 她微笑回应:“谢谢。” 哥哥不止给他自己争,也在给我们争「Рo1⒏ 餐厅位于度假村内部的清水岸,咸柠海风微凉,放眼望去,热带风景尽收眼底。 午餐极尽奢豪,堪称泰缅老越东南亚四国版的满汉全席也不为过,而对于桌上唯一的少女而言,食不知髓。 她细颈红痕分外乍眼,纤细身躯罩件男式淡蓝丝绸休闲衬衫,袖子规整挽到臂弯处,规规矩矩坐在霍暻身边用餐,尽量不去在意拜占有意无意向自己脖子瞟来的目光。 很不自在,缇慕虽忍耐不吭声,但行为已经做出倔强抵抗,她黛眉微蹙,稍稍侧过脸,试图在外人面前掩住红痕。 可她郁闷神色和欲盖弥彰的行为实在过于瞩目,惹得拜占放声大笑,连她身旁的霍暻也不免挑起薄唇,无奈摇头,黑眸充满玩味的打量。 她没经验,不懂这种时候应该大大方方展露颈子上的红痕,如此才能摆脱男人不怀好意的眼神。 拜占笑完,满脸不敢置信,直点头道:“暻大公子,为了没有后顾之忧,出狱后直接把这小姑娘弄来暖床了。不怕床上高兴的时候,她发狠一口给你咬废了?” 听罢,清贵少年放出两声落拓不羁的笑,“废就废了吧,能高兴两天是两天。总比蹲监狱强,看不见女人又成天打架的滋味儿,我可过够了。”然后闲适慵倦举起酒杯,和拜占对举后一口饮尽。 公子哥儿们之间荤素不忌的笑话听得缇慕脸一阵红热,她不能发作,暗暗深呼口气,尽职尽责为先生倒下一杯酒,以此来缓解自己的紧张不适。 “瞧瞧,瞧瞧。”拜占见缇慕给霍暻倒酒,叹气愠怒道:“哎,不像我养的那群女人,平日一口一个少爷叫的欢,关键时刻害我。上次要真给你捅了,霍叔叔来曼谷找我爸拼命,我脖子拧下来都难扛这罪过。” “起码那些女人对你死心塌地,动真感情。”霍暻肆意轻呵,看向左手边正用餐的姑娘,伸手轻撩她柔顺发丝,“可不像这位,年纪小脾气硬,得花时间磨。” 俊贵少年轻凉指尖划过她粉腮肌肤,所过之处细痒酥麻,惹得少女耳廓红烫,她脊背僵直,停下手里的筷子,仿若芒刺在背。 拜占提及怒冲冲啐了一口,“呸!真感情?她算什么东西!爬我的床那是老子可怜她,你给她扔缅甸哪个山沟里掐死就完了,给我送回来做什么?” 霍暻矜贵持筷,夹块越南春卷放进姑娘的盘子,边残忍道:“她不见你拜占少爷不会甘心去死,不甘心的人会把秘密带到地底,不撬开她的牙,拿什么对得起我一池子开膛破肚的鳄鱼。” 牙。 缇慕盯着盘子里的越南春卷不寒而栗,半年前警校的高材生去湄公河出任务,用老虎钳生拔毒贩子二十四颗牙的残酷私刑仍历历在目。 她不知道他还有多少种玩乐的招数,最恐怖的是,居然有人为他的残忍鼓掌叫好。 “哈哈,好,好。”拜占兴奋叫的欢,随后抻个懒腰,摆弄手上豪气的戒指,“羡慕你啊。仰光这场军事暴乱都快烧到孟加拉了,真闹得不轻。这下你阿爸争权上位指日可待,看来我得提前恭喜霍叔叔和暻少爷入主仰光首府了。” 俊贵少年嚣张自负,他闻言浅笑,双手十指交叉,俊眸黑潮翻滚遥望清水岸海滩,海风掠过他黑金描边丝绒衬衫,无限狂放的野心尽显于形。 不可一世的张狂已经昭然若揭,霍暻仍得在拜占面前自谦,言辞秉着家族长子的高尚,衷心道:“没人喜欢战争,我阿爸和我都希望仰光和平。” 少女终于难以忍受这场公子哥儿们之间虚伪的午宴,她如坐针毡,再不出去透口气,怕是要在两位公子哥儿互相奉承试探的话里被压迫到窒息。 手边泰式辣酱的小碟子正好给了她正当理由,她身体轻轻前倾,拿起一只小碗给先生盛汤,挽起来的丝质衬衫袖子也算宽松,恰好沾到了两滴辣酱的红。 她娇容窘迫,佯装尴尬,敛目低声请求:“先生,抱歉,我能不能先回去换身衣服?” 霍暻瞧她拙劣的演技不免噙笑,对姑娘的小心思心知肚明也懒得拆穿,挥挥手让侍者领她离开。 缇慕见他应允如释重负,临走前不忘向拜占合十行礼,才随着侍者转出餐厅门口,因度假村守备森严,餐厅外不允许她擅自走动,由士兵继续领她走回主宫殿的套房。 一路上自然也有白人特种兵持枪巡逻,迷彩服的士兵随处可见,特级保镖更围的里叁层外叁层。 可她已经远没有上午刚来的时候心惊,拿枪的士兵们见到她都会特意把枪口收紧朝向外侧,生怕擦枪走火。 缇慕晓得上午是因为先生和拜占说了什么,可当时她只顾着惊慌,并未听清他们的交谈。 庆幸,先生并不恨自己,起码他还愿意留自己一条命,还留给自己满颈子的红痕。 他生气,她了然。或许这是她该承受的怒火,从十叁岁遇见他那年就该有这种觉悟了不是么?少女看着镜中颈子斑痕红点如此安慰自己。 贵公子不会和任何人低头认错,他只会安排度假村侍者送来一堆新衣服。 蕾丝乳罩到白纱内裤,丝绸发带到钻石发夹,精致裁剪的连衣短裙到性感暴露的比基尼,应有尽有。 缇慕记不清站在门口向进进出出抱衣服的侍者们说了多少次谢谢,合了多少次礼。 最后,侍者给她一张中文纸条,笔迹锋利嚣张,上面只有五个字:别给我丢人 临行前,他不准她收拾行李,的确,高中女生的衣服不能出现在仰光暻少爷的圈层。 望着满床衣服首饰,缇慕难免心空,不由自主怀念起半年前,她可以穿着高中校服一路跑到他的公寓,缠着刚从警校放学的高材生去超市采购。 一个警校生一个高中生,少男少女外形出挑,逛在超市里极其养眼,尽管大小伙子对小姑娘喜欢逛超市这件事表现得极其不耐烦。 他会迈着长腿晃在后面,她推着小车兴冲冲穿梭在货架里,不忘叮嘱,早上不能不吃饭,注意身体不要熬夜,回家要开窗透风。 有时遇见超市新品上市,她会问他可不可以买两份回去尝尝。 少年总是居高临下定定注视她两秒,面无表情把她说的新品抓起一堆扔进小车里,顺势堵住小姑娘的唠唠叨叨。 每每,她都会愉悦感动半晌,连去厨房给他做饭都会兴高采烈讲学校发生的新鲜事儿,虽然他每次都在客厅看NBA,并未听清她究竟在厨房叨咕什么。 那一年过得平常琐碎,烟火气缭绕,以至于令她产生不切实际的真实感,可回过头来,原来仰光的暻少爷才是他真正的生活。 说来可笑,一床华贵璀璨的衣裙比不上几件廉价的超市新品,缇慕清艳五官愁云惨雾,纤细身躯坐在床边,寻不到半分喜悦,只有辛苦,替小先生扭曲的日子辛苦。 叮铃——叮铃—— 手机铃声惊的少女一激灵,连忙找到小包翻开手机,是曦姐姐的视频通话。 刚接通,霍曦娴雅娇媚的鹅蛋面孔出现,无论何时,她的妆容都精致大方,衣着淡雅得体,温柔高贵却平易近人。 为什么双胞胎的性格会如此悬殊?缇慕见屏幕里和先生几分相似的女相,不禁有些愣神。 “缇慕?妹妹?这两天还好么?”霍曦关切的唤打断了姑娘的思绪。 还好么?其实算不得好,缇慕仍吞下所有苦闷,回给姐姐一个放心的笑容,“别担心,曦姐姐,你看,先生给我买了很多礼物。” 镜头翻转,缇慕向远在昆明的霍曦展示一床华服,又将镜头翻转朝向自己,向姐姐绽放明艳笑靥。 “缇慕,我哥哥他脾气很差。”霍曦似是发现些细节,言辞闪烁,“他很难伺候,少爷架子耍的也很大,小时候霍曜玩了一会儿他早都不要的玩具,他下手给弟弟掐哭了。” “曦姐姐放心,我不和先生生气,不会和他抢东西的。”少女说话渐没底气,自己该拿什么和他抢。 “不,好妹妹,你误会了。”霍曦温柔浅颜,思索片刻,才下决心道,“你也知道我们家和察颂叔叔家,两家好到像一家人,察娅是察颂叔叔的长女,按理说应该和我哥哥订婚的。” “那曜少爷”姑娘樱唇微启,表示吃惊。 霍曦温言淡笑,“察娅妹妹五六岁来我家,正好看见我哥哥欺负霍曜,叉个小手挡在霍曜前面,还呛他说欺负弟弟一辈子找不到老婆。” 缇慕失笑,兴致冲冲问:“所以察娅小姐就和曜少爷在一起了是吗?” “是啊。我妈妈和穆阿姨也不强求,顺其自然霍曜就和察娅在一起了。”霍曦抿了抿唇,言辞委婉,“我们家和察颂叔叔家那样好的关系,察娅也看不惯我哥哥的行事作风,所以你也能想到我哥哥的问题有多严重。” 缇慕对着手机屏幕缓缓颔首,理解霍曦姐姐话里的意思,躺在一床柔软的衣裙里,拿着手机听曦姐姐在手机另一头温言温语。 “他是家里的长子,我又是女孩子,霍曜十六还在念高中,霍阳现在也才叁岁。所以哥哥经历的很多事和我们这些弟弟妹妹们都不同。” “我还经常说他自私傲慢像个神经病,可你这次应该也清楚很多。东南亚国家之间联系密切,圈层阶级分化相当严重。金字塔顶端的公子少爷们个个都在攀比,比家里谁势力更广,权力更高,财富更雄厚。” “哥哥如果不和他们争,不和他们抢。即便爸爸妈妈再护着我们,别人当面不说,背后也会说我们家的孩子都是依仗父亲权势的孬种。所以哥哥不止给他自己争,也在给我们争。” 因此就算在泰国境内,拜占也会特意包下一整座宫殿级奢豪度假村,以贵客之礼迎接霍暻。 不仅因为他是缅甸政府军司令的长子,若说之前他的手段和脑子足够令人忌惮,那么从孔普雷监狱活着走出来的暻少爷在外人眼中已经毫无弱点。 “但过分的野心是会反噬的,可惜现在他谁的话也听不进去。”霍曦在视频电话里无可奈何的叹气,又莞尔轻笑,“我和妈妈通过电话了,妈妈知道是你在身边照顾哥哥,她很高兴,也替她的儿子庆幸。” “我我照顾不上先生什么。”少女脸颊微红,羞惭嗫嚅着,“他已经不用我做饭收拾公寓了。” “妹妹,姐姐今天说了很多,也知道你也长大了”霍曦意有所指,梨涡浅浅,象征性的指了指自己颈子,“你这里,用粉底遮一遮,过两天会消的。” 刹那,短短一句话可以产生天崩地裂的效果。 美艳少女犹如当头雷击,杏眸惊睁,心跳漏了几拍,脊背僵直,捂着鹅颈从床上迅速爬起来端正坐好,也终于知道为什么曦姐姐和自己聊了许多先生的事。 “姐姐,不不是还没有”少女惊慌失措单手拿着手机,连忙向姐姐挥手。 越描越黑,缇慕惊觉自己还穿着霍暻的天蓝色丝绸衬衫,此时此刻,任何解释都显得苍白无力。 突的,一道挺拔阴影落在眼前,手里手机一空,缇慕抬起小巧下颌,深邃瞳眸里盈满俊贵少年玩世不恭的修长倒影。 霍暻擎着手机,和屏幕里的妹妹面对面,轻慢挑笑问:“又在讲我坏话?” 双生妹妹难得和哥哥逗趣,“古装剧里有演,老百姓背后嚼太子舌根会被砍头株连九族,民女不敢。” 霍暻瞧了瞧坐在床边怔愣不动,小嘴一张一合,拿手遮颈子的漂亮姑娘,又看向手机里的妹妹,心里了解大致情况,轻狂扯笑,也懒得和妹妹解释,倒不如将错就错。 “爸爸还不想四十岁当爷爷,你自己多小心点吧。”霍曦没把话说得太直接,也听得出她难以启齿。 “我们家人丁兴旺也不是一天两天了。”霍暻看缇慕一直着急摇头,双手合掌请求自己解释,坏心大起一把将她扯进怀里,弯腰故意让两人亲昵出现在镜头屏幕。 少女羞怯捂脸,耳根红晕蔓延至鹅颈,无颜面对镜头另一侧的温柔姐姐。 少年故意捉弄,薄唇轻咬缇慕耳侧,同时说给两个姑娘听,“你说,我们也生四个,阿爸会不会高兴?” “神经病!别再欺负她了。”霍曦见不得哥哥一副顽劣少爷架子,叮嘱一句直接挂了视频通话。 尒説+影視:ρ○⑧.red「Рo1⒏red」 那是暻少爷显贵的代价 大男孩儿坏心眼的闹剧落下帷幕,黑屏显出他恶趣味的心满意足,和她双手捂脸,被误会的窘迫羞怯。 霍暻俊面失笑,横在她后背的手臂顺势用力,于一声娇呼中,少男少女齐齐倒进满床璀璨锦缎中。 浮华琳琅之上,他们显得过分年轻,扭曲黑暗的日子深不见底,仿若禁锢灵魂的枷锁,只能在几句玩笑里窥见天光。 霍暻俊额抵着她后边薄背,手臂肆意搭在少女细腰陷处,她动也动不得,只能任凭他单手搂抱着,心脏难抑狂跳,与他均匀呼吸产生诡异共鸣。 缇慕以为自己的血将化作岩浆,全身热烫,迟早会在他狂傲不羁的火海中燃烧成灰末。 “霍曦和你说过,我七岁起就有人把女人送到我床上么?”背后,霍暻满无所谓的将话浅浅掷出,感受到她后背倏然僵滞。 够了,不要说了,她不想听。 缇慕垂目,心间异样渐渐清晰加深,她死死掐住手心,指尖嵌入细嫩肌肤,心头溢出的酸楚因他一句漫不经心的事实顷刻被吞没。 霍暻陷入从前在仰光读书的回忆,手臂不自觉向里收,将娇躯轻瑟的少女圈入怀中,挺直鼻尖轻擦她垂落颈间的长发,放肆享受她情绪里倔强隐忍的鲜活。 公子哥儿落拓不羁,高傲口吻显出两分怜悯的气愤,“这世上只有愚蠢的男人才会拿女人当牺牲品,可仰光大楼的蠢人太多了,蠢得连老婆女儿都可以拱手送人。” 缇慕听出他的愤慨,也清楚原由,琼鼻萦绕少年澈冷若海的气息,捏住手心缓缓道:“因为他们想要您家族的权力。” “呵。”霍暻冷哼,为她口中再直接不过的理由溢出讽笑,“所以我的床必须为五花八门的女人完成任务是么?她们怕被自己的丈夫父亲打骂,可从来没有一个女人和我闹。她们都一样,见到我只会笑,会恭敬,不会哭。” “那您都和她们”少女问出口的刹那,简直想咬断自己的舌头,后悔若海潮,冲涌过揪紧的心尖。 手心被自己掐的隐隐作痛,她也不知自己怎么了,竟然开始对先生“口不择言”。 “和她们什么?睡么?”霍暻直截了当接过她的话,又戏弄反问,“我该睡哪个?又该睡几个?” 他的问题简单狂放,惹得少女耳根通红,垂着颈子难以启齿。 清贵公子剑眉飞扬,手臂松开她的腰,恣意翻身平躺,黑眸朗目轻阖,口吻渐沉,道:“送她们来的男人们不会因为女儿或妻子和我上过床就给她们好日子过。她们会被转手送上几个男人的床,直到怀孕。” “可是这可以查出来,不是么?”缇慕美眸轻敛,应他的话。谁也不是傻子,先生是警校的高材生,怎么会想不到。 “不会有人追究我睡没睡过。”霍暻弯唇自嘲,一针见血,洞悉人心的肮脏,“他们只在乎仰光的暻少爷有多少私生子,在乎一旦东窗事发,阿爸和政府军的面子会不会被我败光,我们家会用什么权力来交换掩盖这堆丑闻。” 没人会真的追究孩子究竟是谁的。 公子哥儿自小生长于仰光首府,这十九年,霍暻活在父亲的荣光下,活在伊洛瓦底江两千多公里流域境内,活在人民对守护神的敬畏之中。 他的人生不允许有任何污点,荒唐混乱的私生活等花边新闻会引起大众哗然,令他的家族蒙羞颜面扫地,令人民的信仰崩塌。 去年他在云南警官学院读大一的正面形象还一度登上东南亚各国的国际新闻快报。 霍暻不乐意扯上女人,索性不碰不做不找麻烦,如此谁也不用在众目睽睽里活受罪。 可悲,他的人生明明活在炽阳之下,却与十八层地狱无异。 那是暻少爷显贵的代价。 —— 她陪他睡了一整个下午。 待少女再睁开眼,卧房大落地窗外已漆黑昏暗,满天星辰。 枕边,公子哥儿侧躺着,黑色金丝盘底的丝绒衬衫解开叁颗扣子,领口放纵大开,锁骨轮廓勾勒成型,精健胸膛的伤疤给他平添几分戾气,手臂伸长半拥着她,仿若搂着漂亮柔软的大娃娃。 他自负狂妄到目中无人,野心试比天高,但该有的礼节周全,连睡觉都极少翻身乱动。 缇慕水眸凝望他安静熟睡的规矩模样,端详他短暂的亲和。 曦姐姐和曜少爷的礼数自然也不差,他们的母亲把孩子们都教养的很好,更难的是,让家里性格迥异的孩子们听话受教。 缇慕见过他的阿妈,那位活在天空之城的女人。每年年底,他们一家都会来给爷爷拜年,阿姨和母亲一样亲和,会拉着她的手关心她的生活,为自小受苦受难的小姑娘精心准备新年礼物。 十年如一日的温柔婉约足以让任何人都沉溺其中,倾城容颜于那位阿姨而言只是最不值一提的附属品。 “在直升机里醒了伸手碰我,现在醒了盯着我看。你犯了女人穿着衣服和男人躺在一张床上的大忌。”她目不转睛的凝视终于招致他的不满,霍暻依旧合眼,提醒她的行为可能招来什么后果。 可惜,眼前清贵俊隽的少年只继承了阿姨“最不起眼”的部分,他一醒,平和氛围烟消云散,第一句话就能让她面红耳赤。 “对不起,先生,缇慕冒犯了。”她垂眸轻声道歉,从他手臂的桎梏中起身,怀里空虚引得他眉头轻皱。 “做什么?”霍暻嗓音略哑,因她突然离开,握拳捶床,睁眼恼气的问。 “先生,已经天黑了,我去找侍者给您安排晚餐。”缇慕尽职尽责照顾他的起居,以为他只是刚睡醒有些心躁。 霍暻不喜欢怀中瞬间消失的金盏花香,烦躁拧眉,反手拉过她纤细手臂,她重心不稳,傲人柔软的两团丰挺直直撞入他胸膛。 她上身牢牢伏压在他胸口,圈住纤细腰身的手臂瞬间用力锢紧,叫人动弹不得,下一刻,四目相接,她几乎能从他深黑俊眸中望见自己的倒影。 “霍曦有没有提过我不喜欢别人和我抢东西。”霍暻刚睡醒问的慵散,语气又是难以言喻的不悦。 缇慕羞怯敛眸,在他逐渐苏醒的张狂中低声回应:“是,先生,曦姐姐说过了。您和曜少爷小时候的事情。” 霍暻昂起俊逸流畅的下颌,一只手摁住她的腰,另只手撩开她侧颜垂落的乌发,指腹摩挲她细滑雪肤,道:“嗯,霍曜以前摸我不要的玩意儿没少挨打。” “您是哥哥。”缇慕听他理所当然的横行,“曜少爷能和您抢什么?” “他抢不了。”长子自负又桀骜,轻笑道:“家里的东西,就算我扔了,他也不能碰。” 她满眼清澈,老老实实回话:“可曜少爷他人脾气很好,在学校会给我和察娅小姐买零食,周末离校还会领我和察娅小姐去水族馆…” “你喜欢他?”少年挑眉,凛声打断她,手从她粉腮脸侧移动扣住她后颈。 缇慕被问的明显一愣,连忙摇头解释:“不不不,先生,不……唔……” 少男少女猛然四唇相接,炙热呼吸顷刻相融,下一刻两人天旋地转,他死死咬住她柔嫩唇瓣,骨节分明的手扣着她的颈子,翻身倾覆欺压过去,唇舌汹汹碾压进攻她清甜檀口。 公子哥儿莫名的憋闷在她离开怀里空荡荡那刻已经蓄势,直到她伏在自己身上,一脸诚实坦率,细数弟弟的好处时濒临爆发。 可她青涩过甚,全身止不住轻颤,被突如其来的吻得怔愣发懵,不会迎接配合叫他更为火大。 霍暻稍稍离开几寸,见她目色迷离满面潮红,喘气热浪拂过她娇红耳侧,手劲发狠从她右肩撕扯开宽大衬衫的领口,露出她半截藕臂,半个丰软浑圆怦然跃出,白皙诱人的弹跳晃了他的眼。 “张嘴。”他捏住她精致下巴,低喘给她下命令, 魔音入脑,缇慕浑身软的热烫,头脑发昏,意识陷入停顿除了他的话什么也听不见,唔的嗫嚅出声,听话轻启小口,红嫩唇舌瞬间被掠夺攫取一空。 舌肉绵密交织引起甜腻津液于少男少女纠缠的舌尖游走,她学什么都很快,凭着本能,微抬美艳涨红的小脸迎合这场炽烈艳情的初吻,以唇舌交融安抚他的脾气。 她听话的配合使他心满意足,热吻的速度渐渐放缓,挑逗着将她的檀舌勾入自己领地,肆意享受她小巧舌尖在自己口腔里努力的舔舐。 咔哒—— 美艳少女吻得头昏脑涨,樱唇因津液浸润晶亮剔透,突然右边胸前一凉,他的手不知什么时候伸进去解开她的乳罩背扣,痛快掀掉她最后一块遮羞布,完整露出右侧高耸丰软,细肉因太过白皙泛着淡淡青色血管,顶上的一点殷红化作火焰聚集于他眼中。 看得出,霍暻在仔细检查她近半年的“成长”,他的手顺她鹅颈缓缓下滑,所到之处都会激起她的战栗,直至握住那右边半个浑圆的顶峰,巨大傲人的围度和手心细腻的触感统统令他惊叹。 她的脸和耳朵早已红的不能再红,头埋在他撑在自己耳边的手腕处,侧过头咬住略肿的唇,不让自己发出羞耻的嘤咛。 经历过上午被他扒光衣服的恶趣味后,姑娘早就看透了,阻拦没有意义,只要他高兴。 是,只要小先生高兴。 倏然,门铃声摁断了俊贵少年接下来进行的动作。 他并不想理会,一手托住她右边的丰软,俯下头想去啃噬她细白鹅颈。 叮叮叮—— 门铃间断不休,扰人清净,少年血气上涌,脸色极差,而他身下的姑娘连忙系好背扣,穿好衣服去开门。 门外是拜占的士兵,要她转达暻少爷,前两天在云南刺杀他的缅甸花蛇已经送到了。 缇慕简单应了声“好”,便急急忙忙转回卧房,刚走进去,只见满地枕头乱飞,清贵公子闭着眼睛躺在床上生闷气。 难伺候,小姑娘以前竟不知他这么难伺候。 怪不得曦姐姐说他少爷架子摆的很大,亲也亲了,摸也摸了,她也不知道他在和谁耍什么公子哥儿的脾气。 她搓搓手,弯腰捡起地上被他扔下来的几个枕头,依次放回床头原处。 “先生”缇慕站在床边十指纠结,转达士兵的话,“他们来人说那个缅甸女人已经送来了。” 霍暻合眼,对她声音的方位手拍床,“上来,陪我再躺十分钟。” 她听话,掀开毯子,刚躺在他的身边,便听他自嘲自讽。 “明白为什么霍曜不能和我抢么?” “因为您是哥哥?” “因为他过不了这种睁开眼就是血腥扭曲的日子。” 原来仰光的暻少爷不能悲悯,也见不得旁人仁 缇慕再次见到这个缅甸女人是在拉查纳朗皇家度假村外区的停车库。 因度假村早将其余客人尽数请走,车库没有车辆停靠,四周空荡。 卷帘门里,缅甸女人的尖声凄厉不断撞击四壁不断渗出门缝,因毒瘾发作嘴里含糊不清喊着谁的名字,嗓音破碎愈发撕心裂肺,叫人不免心慌后退两步。 她仍记得那日扎吗啡的最后,那通杀人诛心的电话和这花蛇精神已死的失魂模样,而身边两位尊贵的”刽子手“不以为意。 东南亚金字塔顶端圈层的两位少爷乐在其中,他们背靠权势滔天的父亲和家族赋予长子的权力,猖狂跋扈,有恃无恐。 横行霸世的版图从缅甸泰国沿海岸线至柬埔寨越南,以至于现在谈笑风生之间将人命玩弄于股掌之中。 曦姐姐口中自私傲慢的“神经病”有一个就足够可怕了,而两个“神经病”聚在一起更要命。 如果可以选择,缇慕宁愿回房间应付先生难伺候的少爷架子,也不愿意看他和拜占用漫不经心的神色,笑着商量用怎样残忍手段让卷帘门后面的花蛇吐真话。 好冷。 明明身处热带,她却觉得寒毛直竖,不自觉用双手摩挲双臂,而这小动作却被站在对面的拜占抓个正着。 拜占余光不断打量姑娘新换的淡紫雪纱一字肩半膝收腰连衣裙,裙摆摆落在膝盖上方,白皙美腿匀称修长,腰肢纤细,胸脯傲人隆起,曲线妖娆火辣。 尤其那张深邃美艳的脸孔因年纪小略施薄粉,没有浓妆艳抹和世故成熟的谄媚,是公子哥儿们喜欢玩儿的新鲜上品。 可惜,小姑娘肩颈处红痕斑斑,唇色泛肿,拜占当然也知道这一下午霍暻也没少在她身上“下功夫”。 越往上,人越少,攀比也越甚。 钱、权力、和床上的女人,无一不是少爷们长自己面子,制衡圈层阶级的工具。 而这次霍暻带来的姑娘,无论从某种意义上,都折了拜占的脸,尤其还因为她,自己白白损失五千万美金,现在动也动不得,更让人抓耳挠腮。 拜占笑不达眼底,单手拍霍暻肩膀:“暻少爷,里面不听主子话的花蛇给你了。死活我也不掺合,洗脱嫌疑也乐个轻松。”说着锋锐目光定在姑娘身上,故作开玩笑的关心,“车库凉,温小姐可以回去等。大美女在泰国冻出病来,我心里得内疚好几天。” “谢谢拜占少爷关心,我身体很好。”缇慕大方客气双手合十,疏离模样让拜占做样子的话碰上软绵绵的壁。 她私以为都是拜占把先生勾结坏了,如若不是因为眼前这位十个手指头戴满金银的阔少爷,先生现在说不定还在读警校大二,烟火气的生活也可以继续安逸下去,所以漂亮姑娘的语气和态度自然算不上亲切。 可这一来一回的应话听在霍暻耳朵里别有一番乐趣。 清贵俊公子只想笑,却不能在拜占面前放肆笑出声,薄唇掀起一闪即逝的弧度,伸臂揽住她的腰身贴紧自己,故意侧过半个肩膀,姿势暧昧火热。 “不高兴?”霍暻狂热气息从上喷洒在她耳廓,正好用拜占能听到的音量和她咬耳朵。 “是先生一直都不高兴,怎么也伺候不好。”她敛眸耳红,明明是他又扒衣服又亲又摸的气了一天,最后枕头甩一地耍少爷架子。 少年还颇有自知之明的点点头,理直气壮道:“嗯,我没睡醒你就敢往外跑,我当然不高兴。” 缇慕被他的理所当然噎的没话说,只能着急的小声强调:“那是因为要给您安排晚餐” 对面的拜占将对话听个七七八八,摸摸下巴:“行了,JING,花骨朵刚开苞,房里和床上的规矩得慢慢教,急不得。” 闻言,霍暻俊眸倏然掠过锐光,正身回看对面的拜占,挑笑耸肩:“怎么教也比不上你给那些女人灌的迷魂汤,灌得个个死心塌地。” “哎~”拜占尾音转了圈,甩了甩手上的金链子,看了眼缇慕,意味深长,“那可不是对我动真心,是对我手里的‘迷魂汤’动真心。怎么?暻少爷也想给她试试?” 俊美狂傲的少年一身反骨,落拓放笑:“哈哈,我要敢试,那下次进去的可能就不是孔普雷监狱了。”他骨节分明的食指点了点自己太阳穴,“我阿爸的枪子儿也得冲我脑子试试。” 又来了,公子们互相虚伪的假奉承真探底。 缇慕守在他身侧,替小先生累得慌,上流社会畸形腐败的圈层交际侵蚀了他年轻的人生,在外,暻少爷从未听过半句真话。 可话哪说哪了,霍暻和拜占不会对’迷魂汤’是什么继续深究,毕竟两人都意不在此。 拜占离开的同时,霍暻领她回头走向停车库。 大抵同拜占讲话讲的心烦,少年剑眉不展,稍显躁愠不耐,也懒得下命令,冲旁边看守的士兵打个响指,又狂妄地指了指停车库大门。 士兵授意,立即打开停车库大门,卷帘门缓缓上移,现出里面混乱污浊的现场,和一个狰狞疯癫的缅甸女人。 还好,经过上次的历练,缇慕已能忍受扑面而来的恶臭熏天,黛眉微蹙,屏气刚要抬步子随先生迈进去,只听车库内突然爆发一声女人撕扯嗓子尖锐刺耳的喊叫。 啊——! 缅甸花蛇连滚带爬匍匐到少年脚边,面色惨白形容枯槁,头发粘连着血块,眼眶青黑凹陷,纯粹源于海洛因发作的后遗症。 霍暻双手插兜,居高临下,锋芒毕露,连眼神都吝啬给予。 “我说过,拜占手下的女人很多,他不会再看你这张恐怖的脸。” “哈哈哈!”缅甸女人坐在地上疯狂大笑,随后又精神反常的脱上衣。 其实那根本算不上衣服,只是两片遮体的破布条子,叁两下,女性光裸上身坦荡荡显于人前,灯光幽暗,扫过这女人身上每寸肌肤。 不愧爬过拜占的床,即便如此疯癫,破布条子下的身段依旧令男人们移不开目光。 尤其一旁守卫的士兵们纷纷向车库门口瞩目,齐齐吞咽口水,整间车库瞬间被雄性们受到刺激的本能笼罩覆盖。 缇慕见状,羞怯低头,她不自觉用眼梢去瞧先生的反应,见他俊眸晦暗看向自己脚边上身赤裸的花蛇,厌嫌的活像在看满地打滚撒泼的泼妇。 “暻少爷,您看。”缅甸女人展示自己肋骨处泰文纹身,“这是拜占少爷的名字,他说会娶我的。” 霍暻因女人痴心妄想的可怜话,放肆笑到停不下来,感慨这女人简直疯得不能再疯,双手慢悠悠为将死之人的美梦鼓掌,不必说一字一句,他的笑足以凌迟人心。 “先生,已经很晚了,您还没吃晚餐。”身边,缇慕脊梁挺直,温温出言,纤手死死捏紧裙边。 女人总是同情女人,她知道刺杀先生的女花蛇难逃一死,却也希望这场精神折磨可以尽快结束。 清贵少年的笑声戛然而止,他一眼将她的小心思看穿,又琢磨起好玩的事儿,伸臂揽过少女纤细腰肢,薄唇附她耳边戏谑落言:“正好我饿了,宝贝儿,你该知道我想问什么,替我问问,我在餐厅等你吃饭。” 少女美目倏然圆睁,她惊怔仰面看他滚动的喉结,原来仰光的暻少爷不能悲悯,也见不得旁人仁慈。 公子哥儿不用和一个疯女人干耗,自然乐得清闲,转身信步离开,傲然挺拔的背影没入黑夜,清高至贵,不可一世。 见他离开,缇慕深呼吸几次,才缓缓回眸见坐在地上喃喃自语,半身暴露的女人。 她压抑心里的害怕,径直走向车库最里面的角落,扯出一块不用的车罩布,蹲下来裹住女人裸露上身,挡住周围士兵们不怀好意的眼神。 “我认识你。”缅甸女人恢复些神智,“你给我打过吗啡。” “对不起。”少女的良知让道歉脱口而出,抿抿唇温和道:“说一些想说的吧,这样也可以不用那么难过。” “难过?哈哈哈!”缅甸花蛇尖声狞笑,对漂亮姑娘的善意不在客气,嘶吼叫着:“你不也和我一样?!你很好过吗?!看见了吗?!我的今天就是你的明天!” “你叫什么名字?” “什么?” “爷爷说,就算死刑犯,在临刑前也得尽最后的人道主义。” 缇慕隐忍平和的秉性出乎意料,她并没有被针言刺语激怒,反让缅甸女人惊愣,怔怔回了名字:“眉梵。” 美艳姑娘蹲下与女人平视,忆起不堪的童年,缓缓艰涩吐言:“我十岁就被卖到缅甸的地下黑市了。从小都在挨打受骂中度过,所以也不会生气,你别介意。” “你不是中国人?”缅甸女人用青黑的双眼打量她。 “我现在是。”两人紧张气氛稍缓,缇慕抿唇轻笑:“爷爷是英雄一样的人物,我一直很感激爷爷可以收养我,让我可以上学读书,过正常同龄人的生活,有一个家。” 缅甸女人尖牙利嘴,嗤笑她的希冀,咬牙切齿:“可暻少爷不会让你过正常的生活,他会吸干你最后一滴血!” 缇慕美目流转,不回答,却反问道:“拜占少爷吸干你的血,可你还想见他对么?” 提到拜占,女人目光空洞,呆滞的将脸贴近车罩布蹭了蹭,疯癫自语:“拜占少爷说,只要我把你带回泰国,他就会娶我的。” 天! 究竟因为什么原因,才能让拜占的命令失效! 缇慕震惊失语,不敢置信到久久无法回神,顿了半晌,才轻音接话道:“可你没听拜占少爷的话,你去刺杀先生,中间发生什么了?” 缅甸女人不再理会姑娘的问题,疯疯魔魔的沉浸在拜占编织的吸血网里,含糊不清的问:“你为什么可以不叫他暻少爷,叫他先生?” 缇慕笃定回答:“先生不喜欢暻少爷这个称呼。” 小时候初遇,她只单纯以为他嫌叫少爷老土,现在才明白,这叁个字可以压的一个十九岁少年踹不过气。 “你告诉我原因好么?”缇慕温言相劝,释出善意,“先生会送你回仰光,你也可以回到家人身边。” “家人?”女人冷冷笑了几声,随即五官狰狞,情绪愈发激动,冲她咬牙切齿地咆哮,“我的家人都死了!全死在湄公河了!都死光了!” 汹涌若潮水的恨意崩断了女人最后一根神经,大脑彻底精神失常,失心疯尖声喊叫受不得控,目光淬了毒,指甲锋利尖长,缝隙嵌着泥土直直冲姑娘白嫩鹅颈的动脉冲过去。 突如其来的攻击始料未及,缇慕惊惶,一时躲闪不及,但也比形容枯槁的花蛇行动方便的多,可就算如此,细腻肌肤也落上几道红色爪印,破了些皮隐隐作痛。 周围,身着迷彩服的守卫士兵们动作迅猛,军用反手十字扣将发疯的缅甸花蛇摁倒在地。 四个特级保镖走进仓库,前后各两人当即护送姑娘离开车库。 昏暗之中,缇慕没注意到特级保镖们各个面如土色,更听不到保镖蓝牙耳机里,来自暻少爷一声一声骂他们大废物的发飙呵斥。 泰国清迈府,星月交接,海岸线绵长,盛夏暖风,捂不热此情此景。 十七岁的年轻少女美艳张扬,及腰乌发微飘,鹅颈残留几道抓痕,她却不以为意,想回头去看那位名叫眉梵的可怜女人,视线却被保镖们挡的严严实实。 没办法,她回过头,不得不在特级保镖的簇拥下脚步匆匆。 突地,缅甸女人最后一句凄厉的叫,犹如电闪雷鸣从背后炸响! “仰光政府怕了!他们会杀光霍司令一家!第一个就是他儿子!第二个是他女儿,第叁个!” 缇慕惊然驻足,全身战栗,美目瞳孔震荡,还未反应过来,只听AK47枪管无情上膛。 7.5mm子弹瞬间打穿缅甸花蛇的颅骨,顷刻血流成河,也活生生撕裂东南亚宁静的夜。 砰! 枪响人灭! “我早在孔普雷的地狱里死过八百回了!”( 这是第一次,向来好脾气好秉性好耐性的漂亮姑娘提出微不足道的要求,她想自己走去清水岸餐厅见先生。 四个特级保镖面面相觑,与此同时,蓝牙耳机里暻少爷发话“嗯”了一声,得到同意才给她让开一条道路。 “谢谢。”缇慕礼貌颔首,何时何地也不会折了先生的面子。 月明星疏,咸柠海风清新宜人,热带棕榈树随处可见,宽大枝叶风动摇曳。 泰式金塔宫殿风格的传统建筑群中,她目光所及之处,豪奢琳琅,金碧辉煌,这里不会因为AK47枪响做出丝毫改变。 缇慕环抱双臂,浅浅呼出一口气,美目黯然,垂首走在鹅卵石铺就的石板路上,从停车库到餐厅不算远,倒也格外漫长。 她的童年尽在受苦受难和挨打受罚中度过,不会生气,但会难过。 或许连她也不知道自己因何心头闷堵的透不过气,明明只是死了一个刺杀先生的女花蛇,一个在外人看来死不足惜的角色。 可缅甸花蛇给她的印象过于深刻。 当初鳄鱼池边与自己搏杀,能用瑞士军刀刀锋直戳自己眉心的女人,最后却疯疯癫癫,衣不蔽体,被残忍射杀于荒凉车库,至死也未曾再见过拜占一面。 多么讽刺,原来一个人由生到死只在短短几天而已。 她的今天会不会是自己的明天? 缅甸女人死前那些尖声喊叫的话在年轻姑娘心里久久消弭不散。 思及至此,缇慕如鲠在喉,脚步拖了千斤重愈发缓慢,心尖好似悬坠一颗铅锤,硬生生扯拽着深邃眼眶,流波美目胀得酸疼,水泽渐渐晕湿褐色瞳眸,眼前的石板路重影模糊不清。 她才十七岁,她可以无怨无悔报答神明的拯救,却不愿意死的如此凄凉悲惨。 “小姑娘,在想什么?” 后方来人唤她,缇慕驻足,忙眨喳水眸将眼底湿润吞回去,又用手背抹了抹眼角水泽,勉强自己笑了笑恢复正常后姗姗回头。 见眼前来人是拜占,缇慕稍楞,褐瞳闪躲,礼貌的合手称礼:“拜占少爷好。” 拜占向前晃啷两步,走近看她颈部抓痕咋舌惋惜,“受伤了。疼不疼?JING怎么能把你一个人放那儿?” 缇慕见他朝自己走来,心头暗慌,下意识不自觉后退半步,客气颔首:“不疼。谢谢拜占少爷关心。先生还在餐厅等我,抱歉。” 拜占对她的疏离不以为意,冲她美妙身形弯起唇角,“JING的母亲是中国人,他的母亲如果不喜欢外裔,就算你被中国人收养了,也很难在JING身边待下去。” 缇慕讶异拜占清楚自己被爷爷收养的事实,倒也没做多问,只疏远的回着:“拜占少爷多虑了,先生的母亲对我很好。” 拜占玩味笑于姑娘的谨慎,淡淡“嗯”了声,又笑了笑道:“你大概对我命令手下用枪指着你心存芥蒂,现在又觉得我很会利用女人,所以对我不是很友善。” 缇慕咬住红唇,纤手瞬时捏住裙摆,她无法回答,鬓角微凉,眼梢不断瞄向周围,担心是否有枪口对着自己。 拜占收起纨绔神色,转转小拇指尾戒,向提心吊胆的小姑娘直白示好,“我能打两通电话查清你的身份,半年前打水漂的五千万美金我也可以既往不咎,你倒不如跟着我留在泰国,哪天想要个名分,我也可以带你见父母。” 才用二十把AK47想要她命的人现在满嘴糖衣炮弹,突如其来的转变直叫人猝不及防。 缇慕一怔,心思下沉,她年龄虽小但又不傻,缅甸女人死前曾说拜占答应娶她,可见眼前的阔少爷不知和多少女人说过同样的话。 她本就不喜欢拜占贿赂勾结先生,用几张巨额转账单毁了先生的大学生活,如今更看不下去他的虚伪。 缇慕心性再好,也无法支撑自己继续交谈下去,她抿起唇角,摇头漠然婉拒,“谢谢拜占少爷的好意,我该走了。” 说着,她稍稍颔首,倩影决绝转身,只想尽快离开是非之地,脑中闪回缅甸女人疯疯癫癫喊着拜占的名字,血淋淋的一切都是拜这绝情人所赐。 拜占面对她离去的步伐用残忍现实质问,“他不还是留你自己审问那个疯女人?” 背后话音刚落,少女脚步一停,美目辨认出前方身高挺拔的少年,他汹汹躁怒迎面而来,逼得她不自觉后退半步,紧张垂首,敛声屏气。 “我出车库下过命令,无论审问结果如何,叁分钟内必须枪杀,可看守车库的废物们执行力不高,脑子太差。” 从暗处走来的清贵少年字句张狂,站定于少女身侧,他的危险和侵略同时爆发迸射,气焰盛于瞳孔深渊,俊美面孔高傲昂起,“拜占,你该管管你手底下只顾着看疯女人裸体的蠢货了。” 拜占狭长锐眸顿时凌厉睨起,左手转转右手小拇指的尾戒,笑里藏刀,疯狂踩线挑衅:“JING,你得到你想要的答案却废了我一个花蛇,我们应该‘礼尚往来’不是么?别在孔普雷监狱半年没回来,忘了这圈子该怎么玩儿,坏了规矩。” 公子哥儿们之间的礼尚往来,不是人,就是钱。 “明天上午十点,七千万美金会从仰光打进你曼谷的账户。”霍暻极其慷慨,扫了眼旁边噤若寒蝉的少女,伸手用力攥住她纤细皓腕,拉着全身紧绷的她,径直沿鹅卵石路向主宫殿居住区走去。 两位公子哥儿错肩之际,霍暻停步于拜占左肩肩侧,薄唇狂悖扯笑,傲慢之中冷嘲热讽:“两千万美金我买那花蛇一条命,剩下五千万权当图个清净。我可不想让爬过自己床的女人对着十几个男人脱衣服,脸面败个精光,丢我的人。” 拜占右手拳头倏然攥紧,五个手指的五枚戒指折射愤怒的光,却不能朝霍暻那张俊美狂傲的脸动手。 毕竟自己撬墙角在先,现在和霍暻撕破脸,以后金字塔尖只会少一个可以互相利用的朋友,多一个完美无缺的敌人。 霍暻端起矜贵派头,回头看向窘迫垂眸的姑娘,故意向拜占显耀,“不早了,下午一直折腾,她也累的不轻,我先带她回去睡了,告辞。” 清贵少年不在乎拜占难看的脸色,也不在乎自己扯拽的漂亮姑娘能不能跟上,一路长腿跨步向前,怒而失语。 后面拼力跟上的姑娘心惊胆战,她不知回套房后该面临怎样的狂风暴雨,乌发鬓角冷汗涔涔,他此时此刻周身混绕的致命煞气只叫自己四肢百骸都发软。 缇慕扪心自问方才和拜占没多说什么,可这明显不是先生平日耍的少爷架子,她一时失去应对措施,胸腔心脏紧迫跃动,离套房大门越近,她越方寸大乱,只能深呼吸强迫自己镇定。 但手腕清晰的疼不会骗人,他五指如同牢牢抓住自己的一张大网,大网呈燎原灼热之势燃烧,高温炙烫更甚于火山岩浆,漫过之处寸草不生。 缇慕喊不得痛,死死隐忍咬住红唇唇瓣,任他拖扯着进入套房大门。 咣——! 二百多斤的重门板被霍暻一脚踹回锁死,惊响听得少女全身打个激灵,纤肩瑟瑟,见他松开自己手腕后大踏步走入卧室大门。 缇慕水眸惊慌,纤细手臂抱着双肩缓缓贴紧大门角落蹲下,她可以承受小先生的怒火,即便连她自己都不知道究竟做错了什么。 她的童年一向如此,好端端挨打受罚是家常便饭,但只要能活着,小姑娘总会过的有希望。 可他并未从卧房走出来,里面反而传出震耳欲聋的摔桌打砸声,和少年愤而难平的一声声怒吼。 “妈的!拜占算什么东西?!” “一个靠爹活二十年的废物也配和我抢?!” “仰光大楼的蠢人还想杀我?!可笑!我早在孔普雷的地狱里死过八百回了!” 咣!咣!咣! 卧房内,大型泰式玻璃灯盏倒塌咣啷碎裂,桌子椅子被踹翻倒地,轰隆震荡让地面都晃了叁晃。 门口贴墙角蜷缩蹲着的姑娘全身微颤,捂紧耳朵,手心沁出冷汗,精神紧绷,祈祷先生怒气过境的灾难可以尽快结束,她甚至能想象屋内是怎样的满地狼藉。 很恐怖,但没办法。 现在没人敢顶着暴风口往上撞,少年暴跳如雷的气焰足以殃及池鱼。 缇慕褐眸惶然,望见沙发上装手机的LV挎包,那是先生给她的众多行头中的一件,本来想拎出去,但出门时走太急便忘在套房里。 她扶着墙根站起身,在卧房内接连可怕的巨震中步步挪到沙发旁,纤手掏出挎包里的手机,细腻薄背紧靠着沙发椅,屈起膝盖,无助坐在羊毛地毯上,纤指微颤,给曦姐姐去了一通电话。 手机很快接通,那边传来霍曦睡眼惺忪的温柔问候:“喂?妹妹,怎么了?” “曦姐姐,对不起,很晚了还在打扰您。”缇慕红唇轻颤,音线都在抖个不停,“我好怕...先生...先生把自己锁在房里砸东西。” 电话另一头,霍曦听见堪比地震的背景音,知道哥哥大半夜耍架子发飙,还把小妹妹吓个不轻,不由得深呼一口气,耐心安慰。 “缇慕别怕,是有人和他抢什么对吗?哥哥不会打女孩子的,放心,他小时候有人把小女孩送给他陪睡,他气的把宿舍砸了,也没动过手。” 即便听不清哥哥具体吼的话,但他咬牙厉声拔重音的“争”“抢”“大废物”,倒能听得一清二楚。 “我知道...姐姐,可先生发了好大的火,我不敢进屋...”缇慕缩紧肩膀坐在地毯边缘,耳边震声响动令她神经都在猛烈惊跳。 霍曦心疼缇慕独自面对哥哥,温声陪正陷入水深火热的小妹妹说话,无奈轻叹:“他大概受刺激了,从小到大就没人敢和他争过什么。但东南亚上流圈子里的公子少爷不止他一个,里面属哥哥最自私,别说和他抢了,就算好言好语和他要,他也有一百个手段等着。” “在说什么?”少年怒吼后略带嘶哑的嗓音从耳侧危险响起。 当啷! 手机应声落地,都怪姑娘精神太过紧张,抓住曦姐姐这根救命稻草才得以安心,一时忘了卧室安静无声,没发现他绕过沙发后面,凑近听她和妹妹打电话。 缇慕惊慌失措,小口微张,看他俊面肆笑,捡起自己手机和曦姐姐说话。 “妹妹,现在泰国时间凌晨一点半,中国两点半,你早该睡了。” “哥哥,妈妈说想你了,让你尽快回家。” “哼。”霍暻讽笑冷呵,听出妹妹的小把戏,俊眸望向地上孤立无援的姑娘,挑眉道:“好,我会回家,也省得总有人和你告状,你再劳烦阿妈出来当救兵。” 说罢,当着缇慕的面,清贵少年挂断电话,随手将手机扔上沙发,长腿折蹲,俊眸端详那张美艳清媚的脸,捏着她下巴,剑眉紧皱,摇摇头,“我在餐厅等你吃饭,你来得太晚,菜都凉了。” “对不起,先生。”她见他躁怒情绪稍稳,明眸澄明,抽抽鼻息解释自己迟到的原因,“我本来想一个人走过去见您,路上遇见拜占少爷才会耽误时间。” 他指腹略带薄茧,轻扫她脸侧细腻肌肤,“因为什么?伤心?你很可怜那个疯女人。” “没有,先生。”缇慕眼睫微垂,缓缓倾吐,“我只是替她不值得,临死前,拜占少爷也没有去看过她。” “他手底下遭殃的女人没有十个也有八个,最后死的死疯的疯。”霍暻话中有话,轻慢挑笑,告诉她,“蠢女人不值得可怜,我不希望你和她们一样蠢。” 缇慕褐瞳不敢直视他,听话颔首,心里发虚,她总以为拜占和自己说的话,先生尽数听到了。 可她没胆量说多再激怒他,心里也总觉得他很反常,却又找不到他神色里丝毫异样的蛛丝马迹。 霍暻反而抬手轻抚她头顶发丝,“我记得第一次在地下黑市见你,你很瘦,全身只剩皮包骨头。” 四年前,他十五岁,一身短袖白衬衫和白裤,校服左侧印着仰光国际学校高中部的校徽,仿若神明降世走进十叁岁小姑娘原本灰败的人生。 四年后,她双手虔诚合十,抵住琼鼻鼻尖,颤音回应,“缇慕会永远感激那天和先生的相遇。” 少女的满心真诚不容置疑,他手背顺她明艳脸廓向下滑动,俊颜贴近娇容,冷声轻哧:“可你长大了,现在穿身漂亮裙子带出去,都能让拜占那个废物讹我七千万美金。你说,这口恶气我该怎么出!” 终于,怒极必反,公子哥儿盛怒之下的平静被狠狠撕开一道口子。 霍暻嘴角笑意彻底敛去,俊美五官骤然沉戾,方才不过是他伪装的前戏,他自私成性,嚣张桀骜的本性江山难移,只会成为优雅猎豹最后登场的武器。 显然,他的话比卧室刚才持续十几分钟的打砸巨响还恐怖百倍,缇慕瞬间愣怔失神,大脑空白,美目逐渐褪去光彩,黯然无光。 她还没来得及反应七千万数额有多庞大,下一刻,只觉皓腕生疼,纤细娇躯从地毯上拎起来被猛然甩进沙发里,后背砸上沙发软垫,疼得她嘶嘶抽气。 霍暻高挺身体带着无限怒气覆压上去,一只手将她双手手腕掐住摁过少女头顶,厉声质问:“告诉我,他和你说什么?他说会娶你?是么?!” “不...先生...我拒绝了,我全都拒绝了,先生...”缇慕唇瓣咬出殷红血色,后背疼,手腕也疼。 但再疼,也比不上他误会,更令她难过。 —— 【作者比比叨:下一章10月3号晚上更】 摁住她发狠做了一次又一次,才算报复她和自 可她的话在刺激少年十九年自负桀骜的神经,拜占明目张胆的挑衅已经令他雷霆大作,她的拒绝不过加速印证了事实。 霍暻剑眉朗目间的怒不可遏难以掩盖,有这么一瞬间,他竟然开始气她的诚实。 他血气冲头,单手掐住她双手皓腕,黑眸目光下移,停驻在她新换的淡紫一字肩及膝连衣裙,在怒火中仍然撑起最后一丝理智寻找问题的根源。 究竟哪里不对劲? 霍暻眉峰不展,他吻过她的红唇,攫取过她的香舌,甚至揉抚过她围度傲人的丰软,的确,他承认,她拥有让男人在床上神魂颠倒的资本。 但这些都不是拜占豁出脸面和他抢人的理由,毕竟拜占身边这样好身材的女人不是没有。 他黑瞳如炽焰掠境的审视令身下惊慌的少女全身战栗,她跑不了也挣不脱,眼圈酸涩发红,侧过脸默默忍受,不去看少年俊美面孔下的狂躁。 神明与魔鬼浑然一体,缇慕分不清压在自己身上的少年灵魂究竟来自天堂还是地狱,她只感到疼和难过。 自己会和那个惨死的缅甸花蛇一个下场,缇慕逐渐相信着,此时此刻,她甚至找不到为这个念头辩驳的理由,泪泽禁不住从眼角滑落,为自己和四年前被光芒笼罩的美好记忆难过。 霍暻见她流泪,松开她的手腕,虎口钳住她小巧下颌,板过她美艳脸孔正面自己,看清她清澈明眸下的倔强和不甘。 他大概找到了问题的症结,十七岁的姑娘眼里没有公子哥儿们嫌弃厌恶的恭敬谄媚,她又自小受尽苦难,为了活下去,自然而然激发隐忍的本能,而这些种种,对于他们来说,足够新鲜。 “哈哈哈!哈哈哈!”寻到答案的俊贵少年伏在她身上放声大笑,单手捶沙发两拳,双手齐齐移动,掌心最后收紧于少女纤细腰肢的两侧。 真碍眼,无论是她的双眸,还是她这身值七千万美金的裙子。 霍暻已经分不清自己是气她,气拜占,还是气自己急于让她成长,过早的让金盏花的花苞绽放散发香气,供他人欣赏。 他只清楚,不论哪一种,自己都厌恶之至。 “先生...先生...”缇慕娇呼一声试图唤醒他,她不知道少年脑内在想什么,只感受到他两只手在抓自己腰间裙子的布料用力往下扯。 一字肩的裙子很容易扯下胸口,细白肩颈线条完美暴露他眼下,傲人隆起的两团白皙丰软也近乎大半弹跳跃出于裙领上方。 清贵少年扯裙子的手不停,无视她的惊呼,掌间一个寸劲儿将她上身所有布料拉下至纤细腰间,彻底让她曲线曼妙的上半身暴露于外。 美,是一种摄人心魄的美,他的眼睛直勾勾钉在她胸前深纵的沟壑,回想起下午她满面潮红迎合自己炽烈湿润的吻,少年胸腔裹着一团火,烧的他血液沸腾。 怒火和欲火交织,本就所剩无几的理智再也抑制不了公子哥儿简单狂放的暴行。 “先生,我去换一件好不好?”姑娘羞怯颤瑟的双手合十,眸中带泪,音色微颤,不停向他祈求,猜测他的喜好,“我去换一件您喜欢的好么?” 缇慕实在害怕上身全都被扒光赤裸在他身下,这会使她回想起方才为了拜占赤裸死在车库的缅甸花蛇,害怕那句话会被印证,自己也会有一天堕入凄惨的深渊。 “先生...我会死的...”她推不开他,心底最深处的惧怕终于宣之于口,含糊不清的泣声道:“缇慕会死的...” “死什么?”霍暻不满意她的反应,呵斥她不合时宜的眼泪,一只手握住她胸前高耸饱满的软峰。 下午在床上还可爱得很,怎么现在哭成泪人儿一样? 麻烦且善变的女人,公子哥儿虽然不喜欢她突然转变的拒绝,但掌心揉弄丰软的力道还是轻了些,另只手迫不及待解开自己衬衫扣子,白净胸膛精健紧实,紧窄健实的腰腹堆着清晰垒块,疤痕是他在地狱里活过的证明,和少年清贵狂妄的本性相得益彰。 少男少女的身体重迭在沙发上,肌肤相亲,异样的酥麻感同时遍布两人全身,于他而言是快感,可于身下害怕悲惨死去的少女而言,却是另一种凌迟。 “我会死的...先生...先生...缇慕不想死在车库里...”她低低的啜泣着,承受他铺天盖地的吻蔓延于自己胸前,锁骨和鹅颈上。 每一个吻都令姑娘眩晕又窒息,她不经人事但也明白他想做什么,可她挣脱不了,双目失神空洞,望向天花板琉璃灯吊坠,泪水已然干涸,樱桃小口喃喃念着:“先生,那个女人叫眉梵,她说拜占少爷会娶她的...可拜占少爷骗她,他喝光了眉梵的最后一滴血...嘶!” 倏然,下巴被虎口拧的生疼,她对上少年如狼似虎的侵略目光,瞬间头皮发麻,噤声等他下一步发落。 霍暻终于听清小姑娘在叨叨什么大不了的事儿,虎口扼住她的下巴,伏头在她耳边笑了笑逗她:“我想让你死,出狱当天,我就应该掐死你,把你扔进池子里喂鳄鱼。” “不!”缇慕终于鼓起勇气反抗他的霸世横行,双手颤巍巍抓住他的手臂,啜泣道:“先生,我求求你,爷爷还在等我回家,我想好好读完高中上大学,也愿意以后尽心尽力伺候您的生活,我..我可能还会嫁人...我不想这样...” 血淋淋的例子摆在眼前,小姑娘从心底深深的惧怕了,怕自己好不容易重活一次的人生步入死亡后尘。 她甚至宁愿随叫随到伺候仰光的暻少爷一辈子偿还他,也不想最后沦落到死无全尸。 霍暻用吃人的目光瞪着她一张一合的红润小口,几句话只听清两个字“嫁人”,连前面的“可能”和“愿意尽心尽力伺候您的生活”都被窜上天灵盖的滔天怒气烧的一干二净。 他闭了闭眼,怒极反笑,做足前戏爱抚她第一次的耐性刹那被冲的烟消云散,直起上身,一只手死死摁住她的腰,另只手利落解自己裤扣。 缇慕红着眼眶,美目惊恐望着他孟浪放肆的行为,心里不懂自己哪一句话说错了,可腰间的手发力摁着自己,连逃都使不上力。 撕拉——! 及膝连衣裙下摆彻底扯碎,露出姑娘最后一块遮羞布,她尚未反应过来,又听见第二块布料断裂的声音,下体一凉,立马一根坚硬滚烫的粗壮棍物贴上未经开发的花苞口蓄势待发。 她脑子轰的一声,呆滞木然,紧接着眼前俊颜放大,火烫炽烈的吻碾压过柔润唇瓣,他撬开她有气无力的防守,勾住她无处可躲的香舌,来回挑动的两片软肉在嘴里推来送去,甜腻的津液不时灌满两个人的口腔。 咳咳—— 她满面潮红,意乱神迷,眼前白茫茫一片,实在受不住舌吻津液交换的速度,咳了好几声,从晶莹唇边溢出好几滴银丝,胸前因大力揉捏涨得发疼,白肉还有好几个红色的指印。 没办法,紧张僵硬的柔嫩身体不可能接受他庞大的进入,他就算气的头盖骨炸开,也得让她身体先放松,起码晕乎的找不到东南西北。 少男少女的左手十指相扣,他得给她借吃痛的力量,然后挺身,对准花苞口的嫩处一点点将顶端送进去。 “痛...先生...缇慕好痛...”她十指扣紧他的手,鬓角瞬间大汗淋漓,下体被顶穿的剧烈痛楚令她直摇头,迷蒙着眼,言辞混乱:“为什么...先生...痛...呜...” 花苞甬道还不够容纳他的巨大,每一寸前顶对她来说都是一场磨难,连俊美少年自己额前碎发都被汗水打湿,被紧紧包裹的舒爽快感麻痹全身,雄性本能的欢愉和兴奋驱使着他继续进入最深处。 “宝贝儿,不疼,快了。”他不得不哄她听话,继续挺入她紧致花蕊。 她满头大汗,纤指抠住他的手臂,下体撕裂的疼痛逐渐升上最顶峰,混乱的嘤咛出声:“嗯...疼...先生...缇慕错了,我好疼...嗯...”哼哼两声,又用右手去推他的肩膀,“出去...出去...疼...” 全根即将没入的痛苦叫她本能的挣扎排异,他哭笑不得,也不想就次作罢,再一个挺腰,将她花苞嫩处彻底撕开,甬道被巨大粗壮撑得鼓鼓囊囊,来自四面八方的美妙温暖几乎可以将他整个人裹挟。 远远不够,他需要更多更刺激的快感,只能不舍的缓缓退出巨大男根,带出少女深处点点殷红的血迹,再重复刚才艰难的进入 反复几个来回,快感代替了疼痛,她的身体逐渐适应他的庞大,红润小口不再喊着出去,随着他节奏挺腰的抽送娇吟出声,小脸涨红接受唇齿间渡来的津液,一上一下之间,黑发凌乱的撒在沙发垫子上,迷情又诱人。 不知抽送做了多久,他低喘着,掌间牢牢捏住她丰软娇乳,爱欲引发的交合爽感叫他脊背发麻,疯狂加快挺腰的速度,身下的少女被顶的娇喘连连。 “嗯...!” 少年少女的第一次高潮来的又猛又烈,她凭本能抱紧少年的肩膀,全身颤抖迎接他全数灌入的热流,允许他的粗壮在自己花蕊顶处泄的又深又狠。 大落地窗外,清迈的天已打开湖蓝水色。 公子哥儿抱起少女来到套房侧卧,不知餍足地将她扔到床上,摁住她发狠做了一次又一次,翻来覆去做到她娇哭求饶晕过去,泄到她体内尽是他的白色遗留,才算报复她和自己说过的傻话。 他没忘她刚才的“口不择言”,不该让她和那个疯女人多说话,也没想到直接给她说成心理阴影了。 算了,决策失误,他认了。 “缇慕,我们进不去动物园了” 这是他从地狱走出来后做的第一个好梦。 梦里没有孔普雷监狱的血流成河,没有缅甸军事暴乱后千疮百孔的城区。只有无数金盏花灿烂盛放,香气氤氲直冲云霄,绵延万里群山。 这场爱欲交合激烈又放纵,总算治好了他睡眠的不安稳。 清贵公子哥儿眉峰舒展,俊美慵倦,长臂臂弯下意识向里侧收紧,想将怀里沁香源头锢得更牢,可枕边空荡荡的冰凉却瞬间将他美梦降为虚无。 起床摸不到柔嫩娇躯的气焰因玻璃窗外正午日头烧的蹭蹭直冒,梦境脱离的空虚感逐渐真实,中央空调冷气无时无刻不在清醒地告诉他,床上和屋内只有他一人。 霍暻心里不痛快,阳光刺入眼眸叫人更烦躁上火,恼得眉心一皱,手攥拳头哐砸上床垫子,合着俊眸,拔高音量大喊。 “人呢?缇慕?!” 顿时,拳背狠狠砸床和少年吼声一齐从侧卧门内传出。 门外,侍者们正在进进出出收拾主卧室昨夜的风卷残云,听声齐齐被吓得呆住原地不敢动,七八双眼睛望向一起帮忙打理的美艳姑娘。 太辛苦,连侍者们都在不约而同的可怜她,尤其见识过主卧的“狼藉战场”之后,更无法想象她是怎样度过这一夜。 客厅,缇慕手持新鲜花束刚准备往新换的花瓶里放,便听见侧卧的动静。 她也打怵,但没办法,只得放下手中鲜花,在侍者们聚焦的视线羞窘离开,步步走向侧卧。 姑娘双腿间的撕裂疼感迈不动步子,她停在侧卧门板后顿了两秒,缓了缓走步引起的下体扯痛,纤手推开门,没见他人,只见枕头被褥被可怜地掀翻在地。 缇慕见状抿抿唇,知道他又在耍少爷架子,可她不明白他还不满意什么。 她从来不是和人生气的秉性,也不懂他一睁眼哪来的火气。先生的少爷脾气伺候归难伺候,自己也愿意忍受,可今天她并不太愿意面对他,或者说,她没做好准备面对接下来的日子。 该怎么办?她只想好好活着,可他没给她这个机会。 “我是不是说过,我没睡醒,就算天塌了你也不能跑。”侧卧卫生间的方向,清俊颀长的公子哥儿端着双臂,气急败坏倚靠玻璃门。 缇慕循声扭头望他,随即羞面敛目,温吞解释:“对不起,先生,我实在睡不着了” 下体撑涨扯裂的疼和双腿间滑腻的黏着感让她全身不适,她单是从他怀里挣脱走到进入浴室就整整用了十五分钟。 醒了和他哭和他闹么?没有用,自己昨晚也哭过求过了,结果只能得来少年孟浪放肆的暴行。 再没脾气的姑娘也有一闪而过的小念头,甚至还异想天开想过报警,可泰国的警察真的会管缅甸政府军司令的大公子么? 不可能,她只能偷偷摸摸的幻想,给自己找平衡宽宽心。 且睁眼下午一点半,十九岁的大小伙子年轻气盛,体力旺的正愁没处发泄,折腾一晚上睡觉也不饿,可她还想吃饭填饱肚子。 霍暻看她出现在自己视线范围内,才重新扯开黑金云纹衬衫的排扣,他心知肚明她跑不了,肺腑却仍然升起一股莫名的烦躁,连扣子都系岔好几颗。 房里和床上的规矩要手把手教,他认了,看她乖顺低头,而那双明眸大眼灵动的转圈眨巴,都用不着问,他就知道她那个小脑袋瓜里肯定还在绕什么离谱上天的事儿。 那两字“嫁人”足够令他现在回想起来还咬牙切齿,心头以为“报复”的还不够让她长记性。 真出乎意料,平时隐忍倔强不吭声的姑娘,出口竟是那样惊世骇俗的字眼。 反正气死人不偿命,霍暻以为自己总有一天会被她气折过去。 咚咚—— 门板从外轻敲,缇慕忙迭逃离他紧迫盯人的目光去开门。门外侍者恭敬微笑道:“缇慕小姐,主卧已经整理干净,您和暻少爷的午餐也送到了。” 她冲侍者回以浅笑:“好,谢谢,辛苦了。”又回头向少年颔首,“先生,我先去给您摆碗筷。” 看她慌忙离开的倩影,霍暻双手无奈掐腰,挺直鼻尖溢出一声笑,也终于明白自己心躁冲头的原因。 姑娘心思过于纯粹,童年所受的苦难只教会她为了生存如何有命活下去。因此她才会对那个疯女人的死耿耿于怀,甚至不惜出言反抗激怒他。 可惜,她还不会运用女人的手段和他要些好东西,也不懂他的权力和钱比一桌饭更有价值。 ————— 餐桌上,少男少女陷入一种出奇的静谧,他划拉手机看东南亚各个国家的军事政治新闻,旁边的姑娘边吃饭边看手册默背英语单词。 两个世界在一张桌子上相交融合,竟产生一种诡异的和谐。 半年前,他们也经常在公寓里同桌吃饭。 她会乐此不疲叨咕高中生那点儿破事,警校的天才门生只会边翻犯罪心理学,边敷衍应两声,完全听不进去小姑娘的喋喋不休,只觉她怎么比自己妹妹还麻烦。 如今,泰缅双语的军事新闻看得他心不在焉,公子哥儿脑子里过得都是昨夜掐着她细腰狠狠冲刺,十指交扣一起攀上高潮的刺激画面。 尤其她背单词也不出声,明眸深邃,小口殷红,长睫盈盈如扇,粉嫩唇瓣一张一合,清艳媚颜平添几分风情娇韵,纤长鹅颈上的淡红色吻痕连成片直入吊带衣领,饱满丰软露出小半截白肉,白嫩的叫人头晕眼花。 少女初经人事后的旖旎风姿令大小伙子腹如火烧。 霍暻舔舔干燥的唇,烦闷扯开衬衫领口叁颗扣子,血液滚烫躁得想死,手机扔在桌上,声响惊动了专心背书的高中生。 缇慕循声侧眸刚看他,当即慌得面红耳赤,垂下眼眸连忙避开他如狼似虎的灼烫目光。 他已经用这种充满兽欲的眼神折磨自己一夜了,熟悉又害怕的感觉让她想转身就跑。 “先生,我我吃好了。”缇慕没来由的紧张,纤手揪紧桌布,小心翼翼的询问他,“学校同学发给我一些学业进度,我想去看看书,可以先进屋么?” 少女清甜轻瑟的嗓音稍压了压他燥热的火,俊贵少年看看她从中国随身背来的单词手册,俊眸又落上她涨红面颊,问:“你很喜欢上学?” “我的基础不太好,老师说要多背才行。”她诚实地说出自己不足之处。 “嗯。”霍暻上身前倾凑近她,故意戏弄,“你和阿曜都是死读书,他是读傻了,你是不会读。” 缇慕浅浅抿唇,对他说自己不会读书的话无可辩驳,又温声道:“可曜少爷很聪明,他经常出去比赛,还会给我和察娅小姐补习。” 霍暻弯唇呵笑,长臂潇洒不羁搭上她椅背,轻嘲:“所以我说他读傻了,居然还有闲心同时教你和察娅两个。” 少年侵略张扬的靠近带来雄性荷尔蒙散发的炽烈高温,她顾不上他傲慢言辞,神色稍显慌乱,“先生,我先进屋了,您慢用,剩的餐我会唤人来收走。” 缇慕刚想起身,倏然他抬手猛然扣住她下颌,另只手臂死死圈锢她纤薄后背,她上半身动弹不得,傲人胸脯和他的胸膛只有半个拳头的距离,抬头迎面是一张俊美嚣张的少年脸廓。 “怎么?我说他你不乐意听?”霍暻危险晲起眸子,她离去的行为在他眼里完全拧了意思。 姑娘垂睫,只好亏心地顺着他说:“没有,您是哥哥,怎么说都可以。” “缇慕,阿曜早和察娅订婚了。”他俯头,鼻尖轻蹭过她颈间细腻肌肤,激起她一阵阵战栗,“察娅她父亲是曼德勒的军区部长,和我阿爸有过命的交情,这你应该清楚。” “是。”姑娘颤瑟的应着,扣住下颌的手已经不安分的下移探入吊带里面,沿着细腰曲线火烫灼烧过她每寸肌肤。 “察娅从小在仰光和曼德勒算出了名的刁蛮,和阿曜走太近的女人都没有好下场。”公子哥儿“善意”的告诉她,五指覆盖抓揉住她娇挺丰软,前额抵住她细白颈子,喉咙深处发出一声满足喟叹。 缇慕死咬唇瓣,小手无措搭在自己鼓胀的胸脯上,羞耻阖眸,不去看他清贵躯壳下的放浪形骸。 “我不在这半年,阿曜应该很照顾你。”霍暻左臂拦腰搂抱着她,右掌在她胸前丰软来回肆虐,薄唇从她颈侧呼出孟浪热气,狂妄到不可一世,“可我阿爸不喜欢我们兄弟窝里斗,你不能想着让阿曜来对付我,就算我亲弟弟,他也没有那个手段和胆量。” 缇慕美目圆睁,她终于理解他和自己突然说这番话的意思,慌忙摇头解释:“不!您误会了,先生…唔” 他精准咬住怀中少女柔嫩的唇,熟练撬开她的贝齿,勾住湿润甜腻的丁香小舌,凶猛进攻掠夺她檀口里的气息,碾压的她口腔生疼,犹如攻城掠地般的碾压纠缠直叫两个人都呼吸困难。 这半年一定改变了些什么,大抵连霍暻自己都没发觉,他竟然在庆幸,庆幸地狱刑期只有短短一百八十个日夜。 一切还来得及,一切还能拨乱反正。 无论是仰光血腥政斗之下这场牺牲人民和殃及家族的军事暴乱,还是她有出走迹象的注意力。 他从来不曾怀疑过她的忠诚,她澄澈明眸不会骗人,可他已经不甘于此。 少男少女在大脑缺氧的最后一刻唇齿分离,额抵着额,同时急促喘息呼吸空气,她喘的更厉害,两团暴露在外的高耸丰盈随着胸脯上下剧烈起伏,目色水润迷离。 霍暻轻喘着,随手拉下她早被推到锁骨的吊带,遮住凌乱密布的红色指痕,轻拍她的背,给辛苦呼吸的姑娘顺气,唇边狂肆笑意不退,道:“好了,饭也吃饱了,换身衣服,我们该出门了。” 去哪里?缇慕贪婪吸取氧气,有口难言,只能用眼神传达自己的疑惑。 他读出她眼神里的问题却没应,松开双臂的禁锢,只给她留一句,“十分钟后去度假村车库找我”,又端起矜贵的少爷架子,起身阔步离开套房。 少女望着他离去的挺拔背影,除了身上皱皱巴巴的吊带,还能如何证明他的兽性。 —————— 夏日炎炎,道路两旁棕榈树高大林立。 大红敞篷法拉利疾驰穿梭于清迈府市中心,车载英文摇滚音乐节奏强劲有力,完美衬合暻少爷十九岁的张狂不羁。 东南亚顶级圈层公子哥儿的特权力量叫人开了眼。 度假村八个空荡荡的车库能在十分钟内像变魔术一样凭空给他变出一台法拉利,用不着驾驶证,他也可以在泰国公路畅行无阻,无人能拦。 副驾驶,缇慕出神凝向少年俊隽立体的侧颜,怀疑在昆明老老实实读警校的先生是不是克隆人,明明真实存在的过往,如今愈发缥缈虚幻。 “我眼睛鼻子随阿爸,白净随阿妈,霍曦和我虽然是龙凤胎,但穆阿姨说她和阿妈一个模子刻出来的。满意了么?”霍暻单手打方向盘,墨镜背后的俊眸即使直视前方,也能从眼梢余光晓得她又一瞬不瞬盯着自己脸看个没完。 他们家四个孩子,个顶个的白净,最后老幺霍阳出生简直活脱脱白米面裹的珍珠团子。 他自己八九岁的时候,听旁人说梭沙比他更像阿爸的儿子,便赌气去羌达海边游了叁天,也是真邪门儿,怎么晒都晒不黑。 “那曜少爷很温柔,看起来外貌性格和您母亲更”缇慕意识到自己说错话,纤手连忙捂住自己的嘴,心虚眨眸怕他听见。 霍暻眉峰轻挑,想来“教育”颇见成效,她已经能自己及时修正错误,他也懒得计较,一脚油门转个弯儿,刹停于清迈当地一处人气景点门口。 旅游旺季,游客人来人往,「清迈野生动物园」中英泰叁语标识醒目,姑娘副驾下车愣在原地没再往前走。 缇慕美目望向从主驾下车的俊美少年,又从挎包里拿出度假村的导游地图,来来回回看了好几眼,不解地问:“先生,我们开错了么?” 她记得上车前他只看了一眼地图。 因为家庭原因,他的中文和缅语都是母语水平,精通英泰双语,没道理连地名都会看错。 “不走走,明天回仰光就没机会了。”霍暻双手插兜,透过墨镜俯视她万分疑惑的小脸。 “为什么?您没来过动物园么?”连她上学后还和老师同学游过两次。 霍暻在姑娘不可置信的眼神中摇摇头,说来可笑,仰光的暻少爷十九年不知道动物园里面是何模样。 他耸耸肩,看向野生动物园的牌子,轻描淡写道:“不算来过。六岁刚到仰光,霍曦图新鲜,硬缠着我去动物园玩儿。谁知仰光政府大楼的人跟踪我们到大门,她被那场面吓得发了两天高烧。妹妹没顾好,阿爸罚我两天饿了两天肚子。” 真是久远又新鲜的回忆,那次起,他的童年陷入无止境的阿谀奉承里,也成为他扭曲的开端。 后来,暻少爷的自由和东南亚的少爷圈层挂钩,他的一举一动都在人民的信仰和父亲的荣光之下,也再没机会去缅甸境内任何一家动物园。 他只能在家里的游泳池里养上十几条暹罗鳄,美其名曰:钓鱼 后来的后来,去中国读警校,也逐渐淡忘了。 少年的云淡风轻听到姑娘心里便换了一番滋味儿,她竟替他泛起一丝苦涩。 “先生您先等等,我去买票。马上就回来。”缇慕立马转身走向售票处,刚走出两步,又退回到他面前,羞窘小声道:“先生,我没有钱。” 霍暻玩世不恭倚着法拉利摇头轻笑,他刚才听她说去买票根本没想叫她,想见识排到她时,姑娘杵在售票口抓耳挠腮的窘状。 幸好,她还算灵光,知道没钱开口找他要。 他掏出钱包,取出一迭大额泰铢给她,缇慕笑靥明媚的接过去,又欣喜地问:“先生,我可以多买两个冰激凌么?” 从前逛超市,她总会问,可不可以多买两个和他一起尝尝。 这烟火气似曾相识,只是少年不会像以前一言不发,看她展颜,他会端起手臂扯笑,不忘慷慨地揶揄她:“你可以买一车,给动物园的大象和鳄鱼也带两个。” 缇慕仰头看他墨镜里自己的倒影,不懂自己究竟为什么要顶大太阳和他耍嘴皮子,捏着钞票,索性不再理会大男孩儿的捉弄,满心期待走向售票口排队等候。 霍暻视线紧紧追随她纤细身影,贪婪的贪恋着她赋予自己的安逸和轻松。 从不曾是他带她目睹自己的地狱,而是他在自我警醒,怕自己迷失深陷在这睁眼既血腥的世界里无法自拔。 过分的野心需要平衡,他也没有信仰可以依靠,因为他知道,仰光大金塔下经年累月的信仰有多沉重,几乎能将他家族的脊梁摧断。 他只能匀自己喘口气,窥探另一个世界的平静,深度自我催眠,看着她,才能想起自己也曾过过那般敞亮无忧的日子。 俊美少年看着她买票付钱,看她去冰淇淋小推车前纠结选口味,随即电话铃声从裤兜响起,打破他为数不多的平静。 号码是虚拟卫星电话串号,追不到溯源,霍暻眸子睨起,双生子独特的心灵感应令他心下一沉,接听通话。 “哥——!唔——” 果不其然,电话那头传来霍曦一声惊喊,随即被人捂嘴的声动,而后是来自变声器的问候。 “暻少爷,您好。”变声器后的嗓音尖锐刺耳,中文有口音算得上流畅。 霍暻握手机的骨节咯吱作响,俊眸晦暗如芒,周身戾气丛生,全身血液逆流至拳背静脉暴起,靠着咬紧齿关才勉强按捺胸膛蕴藏的风暴,平稳讲话。 “一,你是哪国人,二,赎金。” “我们要见霍司令。” “你没资格活着见我父亲。” 两句话电话挂断,桀骜少年甩臂狠狠将手机砸进敞篷法拉利的车座,几声愤恨低吼后一脚将轮胎踹的打了个转儿。 等买完票和冰淇淋的姑娘回到车边,只见他掌心扶额,独自靠车坐在地上,墨镜摔在地上碎成玻璃碴子,死寂又沉默。 缇慕以为他哪里不舒服连忙跑过去,急忙唤着:“先生,先生,您怎么了?先生?” 少年昂起头,俊美面孔泛起肃杀笑意,抬手轻抚她侧颜,哑声告诉她。 “缇慕,我们进不去动物园了。” 再也进不去了。 一律格杀 这是近两个月来泰国北部清迈府市中心交通监管最混乱的下午。 公路监控内,大红色敞篷法拉利引擎轰鸣沿高架极速狂飙,严重超速高达每小时一百四十八公里,一路连闯六个红灯和叁个限速道,目无法纪,嚣张至极。 车牌和车辆信息两分钟被查个清清楚楚,法拉利来自东南亚上流圈层专供公子哥儿们跨国享乐的顶级豪车俱乐部。 登记会员:HUOJING——来自缅甸仰光。 无人可挡,东南亚偌大版图,父亲的权力是国境线的通行证,血统和种姓甚至可以凌驾于法律之上。 清迈府只能临时调动警力疏通公路,为他让步。 驾驶座,霍暻俊面五官拧紧,狠踩油门,狂怒之下对蓝牙通话另一端暴喝一声:“梭沙在哪儿!” “暻少爷,副司令去曼德勒检查军事重地,不在仰光。”通话另一边的驻守士兵战战兢兢应着。 霍暻眉峰锁死,一拳捶上法拉利方向盘,脑中神经扯弦紧绷,飞速回想方才和绑匪间的简短通话,咬紧牙根,一只手打方向盘,一只手躁得抓了抓黑色碎发,自言自语,分析局势一一排除。 “现在下午叁点,霍曦只有早上八点去学校上课没人送。昆明到滇缅边境七百多公里,七个小时内从市中心绑一个人走陆路再偷渡过境难如登天,直升机受中国航空管制也根本不可能,除非绑匪长翅膀给她偷出来!” 长翅膀?还真长出翅膀不成? 他的记忆和听力不会有偏差,背景音有水流声和细微哭声,和引擎发动的噪音,可明显陆空受阻行不通,那只剩一个办法。 “去查!”霍暻俊眸迸发敏锐锋芒,冲士兵利落下达命令,“查昆明上午十点到十点半所有码头往缅甸方向出港的船,他们不可能坐大型海运货轮出运河,应该是小型轮渡,船上除了霍曦,还有几个小孩儿和两个以上成年人。” “是!暻少爷!” 士兵话音刚落,俊美少年立即扣紧耳边蓝牙耳机,联系正在昆明念高中的弟弟。 “暻哥?”老叁霍曜话音诧异,大哥这个时间段联系自己,直觉并不算好,“怎么?出什么事了?” “阿曜,外公外婆从北京回昆明了么?” “外公外婆去清华参加教研会,得一个月才能回程。” “立刻和学校请假,坐最近一班飞机带察娅离开云南去北京,暑假不用回仰光了。” “好。” 长子的指示无所质疑,霍曜直觉姐姐出事,不然暻哥不会让自己急匆匆带察娅走。可担心也不能浪费时间多问,自己能做的只有不给家族添乱。 随即电话挂断,霍暻拔下蓝牙耳机砸上挡风玻璃,恼火地扯了扯领子,踩油门开进度假村的直升机停机坪。 副驾驶的美艳姑娘在高速驾驶中紧紧攥住扶手,忧心忡忡地看他推测妹妹的行踪紧接着安排弟弟的行程。 暴怒之下的少年算不得镇静,人远在泰国却能让眼前混乱的一切有条不紊的进行。 没有办法,他是哥哥,他不能慌。 缇慕侧过深邃美眸,于烈日下凝望少年英俊挺立的轮廓,她捏紧手心替曦姐姐焦急忧虑,同时替再也进不去动物园的小先生感到难过。 她也终于能体会曦姐姐的话,他的野心和背负的种种,都不曾是为了他自己。 倘若这个家终有一人需要牺牲平稳安逸的生活来换取弟弟妹妹们的安宁。 除了他,别无选择。 —————— 澜湄水路,两岸棕榈树碧绿,崇山峻岭,风声鹤唳。 一艘并不起眼的小型轮渡船行驶于湍急水路中央,船头船尾各站了两个黑黢的中年缅甸男人放哨。 船中央的生锈座椅上,叁个约摸五岁的小孩眼中惊恐面颊带泪,齐齐拥在一个柔美娇艳的女大学生身旁。 她与生俱来的温柔婉约同母亲如出一辙,又自小受尽父兄和家族庇护,至高出身和完美家教令她的高贵即便隐于世间也极为出挑。 在外,十九岁的柔美姑娘温和近人,贵而不傲,从不会讲自己父母姓甚名谁,同学们只清楚她是蓝教授的外孙女,其他一切消息都难以打听,似是被人有意掩盖。 她也并不招摇,衣着清雅大方,只有左手细白皓腕的缅甸顶级翡翠手镯不低于七位数,那是梭沙大哥第一次出任务回来送她的生日礼物。 “姐姐,对不起,好怕,我们好怕” “姐姐呜呜” “姐姐,我没有阿爸阿妈了姐姐” 叁个打眼一瞧出身于湄公河边境寨子的黝黑小孩哭哭啼啼,全身遍布殴打伤痕,细胳膊细腿瘦骨嶙峋,脸上和胳膊青一块红一块的淤紫青斑令人心疼不已。 是啊,就是因为心疼,她才会在上课路上看见这叁个小孩晕倒在公寓外的小花园里,刚凑近蹲下查看孩子们的情况,想拿手机打120,突然颈后手一记刃砍下,眼前发黑晕了过去。 再醒来,整个人就被绑在这条通往偷渡境外的轮渡船上。 霍曦伸出纤细双臂尽量将小孩子们圈在自己身边,她不怪他们幼小的欺骗,如果不照做就会挨打受饿。 这叁个孩子不算幸运,从小没有守护神的庇佑。 “我哥哥很快会找到这里,想要什么我们可以谈谈。”霍曦深呼静气,话音稍颤,清楚他们并非穷凶极恶之徒,并不想要自己的命也没什么过分的逾越之举。 船头船尾看守的两个缅甸男人样貌质朴,没有吭声,回头看她的眼神里不带有一丝情绪,只有无限苍凉和抱着必死的决心。 “我答应你们,谁都不会送命。见我爸爸不算难,有难处也可以说。”霍曦谈吐举止典雅,并未因此失态,试探着询问,“可以告诉我,让我看看怎么解决,好吗?” 见她言辞神色并不敷衍,船头船尾两个男人将信将疑,也没多应她,只船尾的人用半生不熟的中文回句:“到了你就知道了。” “到了?”她一再追问,“我们要去什么地方?” 可船两头再无回音,只有澜湄水路的凉风拂过发丝,崇山之间天色渐暗,霍曦始终惶惶不安,不自觉摩挲手臂,身边叁个小孩子以为她冷,簇拥过去给她取暖。 小孩子们的善意纯粹无暇,可她的包遗落在原地,拿不出好东西来回赠,只能重新伸出双臂将孩子们搂的再紧些,温声安慰。 “不要怕,我们会回家的。” —————— 下午五点,从泰国清迈飞往缅甸仰光的直升机降落于茵雅湖畔。 圣丁固达拉山顶近在眼前,仰光大金塔坐落于首府最高处,气势恢宏,当为集结人民虔诚信仰的崇高圣地。 暻少爷如今的新家位于茵雅湖畔另一处广阔核心,与金碧辉煌的仰光大金塔遥相对望,连人民的信仰也一并承担。 半年前六大军区不合,暴乱初现端倪,缅甸政府军总司令决定举家从金叁角特区搬到仰光首府,在仰光大金塔对面,司令为妻子建造一座不受纷扰的“大房子”。 若说度假村的守卫是铁桶一块,那这座天空之城的核心堪称一道密不透风的城墙。 东南亚风情的奢豪金塔大宅建筑层层林立,庭院意式喷泉雕塑,法国名家的石头壁画,热带植被椰树应有尽有,远远望去每栋宅院都灯火通明,星明璀璨,雍容气派丝毫不输缅甸皇家园林。 进门一共八道关卡,每一道关卡都有士兵守卫,而这些种种,在外部那道约四米高的防弹围墙面前都不值一提,连尾翼带有政府军标志的直升机也只能停在围墙外的草坪。 出狱后第一次回新家的霍暻见满院子的洋玩意儿都不免皱了皱眉。 他不确定父亲是不是真的清楚意大利喷泉放进东南亚大宅会显得相当突兀,不过无所谓,这个家的洋玩意儿很多,只要阿妈喜欢,任何人都没有置喙的权力。 而随后跟下直升机的缇慕被眼前的防弹围墙震撼到了,方才在直升机俯瞰只觉壮观,亲眼目睹,才更叹为观止。 十七岁的美艳姑娘见到新鲜玩意儿不免哪里都好奇,情不自禁上前两步用手轻触墙体,突然警报响起,守岗处立即跑来好几个士兵。 她惊得连忙退两步,瑟瑟缩回手,退回到他身后,颔首嗫嚅:“对不起,先生,缇慕给您找麻烦了。” 警报声中,俊美少年黑眸瞧她尴尬窘状,想她大概恐高症好的差不多,现在下飞机居然头不晕眼不花。 如今情况火烧火燎,他没耐性和士兵多费口舌,挥挥手让士兵回去。 身后,年轻男人的沉声倏然响起。 “阿暻,曦曦说暑假什么时候回家,我去接她。” 二十五岁的副司令敛言寡语,一路硝烟,风尘仆仆从曼德勒军事重地赶回仰光,生怕错过霍曦放暑假的时间。 闻言,霍暻双手插兜,鼻尖溢出冷笑,傲然回头看向沉稳有余的大哥,向前走两步,二话没说,五指攥紧,拳头迅猛割裂风声拼力砸上梭沙右脸颌骨。 梭沙始料未及,向后退了半步,侧脸蹭了蹭唇边血渍,下一刻,刚见面的兄弟二人剑拔弩张。 霍暻一把拽起梭沙迷彩外套的领子,愤然呵斥:“你还敢问我她什么时候放假?她上午被绑架的时候你在哪儿?!你未婚妻丢了!” 刹那,梭沙锐眸寒光乍现,凶相毕露,硬拳悍然砸回少年唇角,又反手扼住他黑衬衫领子,黑面怒喝:“怎么才说!真去泰国玩疯了!” 霍暻唇边青紫,傲慢淡笑,毫不在乎的啐了口血,口腔血腥味儿十足,抬手打掉梭沙拽领子的手,晲眸蔑然出言:“你有什么脸来教训我?你的电话打得通?妹妹丢了,阿爸的枪子儿可不止崩我一个人,你也跑不了!” 霍暻最后的重音伴随两记拳风朝梭沙胸腹肋骨狠狠冲去,梭沙左臂横出迅速挡掉迎面而来的第一击,右手二人同时出拳,拳背砸拳背,他们力量速度相当,震得双双胳膊发麻,筋骨动颤。 一个历经金叁角热带雨林的生死战场,一个搏杀一百八十个日夜才走出孔普雷地狱。 两个人难分胜负,这一架日经月累迟早要打,向对方冲出的每一记的重猛狠拳都在泄愤。他们不是在和对方生气,而是在和自己的愧疚自责过不去。 霍曦丢了,哥哥们都难辞其咎。 一旁,缇慕心惊胆战看他们兄弟拳拳到肉互殴斗狠,焦急祈求的美眸四处张望,可周围并没有士兵敢出去拦住他们。 暻少爷和副司令犹如两匹凶猛恶狼,哪一个都不是能拦得起的架势,稍有不慎反倒惹火上身。 此时,防弹围墙后的走廊传出人声,金塔主宅玻璃雕花门缓缓推动大开,五六个菲律宾籍佣人婆子穿身管家制服,操着一口夹生中文,急急忙忙跟主人跑出来。 “夫人,夫人。” “司令说您不能出去,仰光外面不安全,夫人。” 围墙外,士兵们见里面来人也当即低头噤声,连眼神都不敢乱瞟。 缇慕循声回望,也连忙双手合十抵住琼鼻鼻尖向蓝阿姨合手行礼,心里如释重负,先生和梭沙大哥不会再打下去了。 主宅廊道匆匆走来的女人一袭淡雅水蓝裙装端庄脱俗,不染尘埃,宛若这座天空之城的神女。她才是整个家族的核心,尽管四个儿女都像极了她,却都无法复刻她的灵魂。 两兄弟见到阿妈走出来立即停手,连嘴角血迹都来不及擦,尽管两个人脸上还带着互相不服的忿然,也只得在阿妈面前俯首。 他们吵架的画面叁分钟前通过大门视频对讲系统映进母亲眼眸,本来想高高兴兴迎接半年没见的儿子,可接下去女儿被绑架失踪的事实令母亲再也无法保持应有的仪态。 夫人顾不上家里佣人的阻拦,离开丈夫划定的安全界限,神色急切走向草坪,颤着音色,问向两个脸上挂彩的儿子,“曦曦在哪儿?小暻,梭沙,别打了,你们告诉妈妈,妹妹呢?” 霍暻和梭沙都难以面对母亲的询问,只能默然垂首,找不到妹妹之前,他们在母亲面前都无法抬头。 夫人见儿子们一个个都不吭声,眸色水红,转过头去握小姑娘的手,忙问着:“缇慕,曦曦呢?她哪里去了?她昨天还和阿姨打过电话说她快要放假回家了。” 缇慕同样心焦,纤手扶住蓝阿姨,不断出言安慰着:“阿姨,您别着急,先生两个小时前已经派人去查昆明的港口了,曦姐姐会找到的,她不会有事的,您放心,别着急。” “不不你们都在骗我,我自己去找,我自己去找曦曦”夫人忧虑失神,突如其来的噩耗令她身形不稳,脚步踉跄往围墙关卡外面走。 两个儿子刚想回身去拦,正撞上门口刚从军用越野下车的父亲,强硕宽阔的高大身形仿若百丈高墙堵住母亲离开的脚步。 夫人心急如焚,喉咙挤出几个字,哽咽问向丈夫:“女儿哪去了?” 听到妻子的话,猛兽之王周身浑然释出的高强气压纵深笼罩百米,两道凌厉如刀锋的野戾目光直直穿刺两个儿子的头颅。 司令用不着动手,也没时间和窝里横的儿子们算账,耳光顺着眼神已在无形之中甩他们脸上。 夫人不满丈夫对两个儿子的怒视,激动混乱声声发问:“看他们干什么?我在问你。半年前你把小暻送进监狱已经要了我半条命,现在还想要我另外半条命吗?” 现下,司令无法回答妻子的话,不能和她一样方寸大乱,多说话只会令妻子更激动。 若非亲眼所见,任谁都很难相信,在这个国家手握枪杆子的叁个男人围在一个女人身边竟连半句话都说不出。 见丈夫和儿子们叁缄其口,夫人崩溃不已,含泪点头:“好,你和儿子都不说是不是?让开,我去换曦曦,让他们来绑我,别来动我的女儿。” 说罢,女人抬步错过刚要错过丈夫身侧,手腕便被丈夫粗茧大掌一把扯住,整个人被拉回原地。 司令拽住妻子,咬牙顿了顿,暴怒胸膛里压出粗噶低吼震彻四野,“你是想让这一大家子跟着你去送死么?!屋里那小子可才叁岁,你问问他,看他想不想和阿爸阿妈哥哥姐姐上军事法庭的刑场!” 这句话令在场所有人都身形俱颤,霍暻和梭沙也不例外,头低的更甚,他们太清楚父亲的话,这岂止是换一个人质那样简单? 妹妹是筹码,对方为了谈判不会轻举妄动,而母亲则是死死掐住父亲咽喉的痛处,一旦被境外势力多方利用,这场缅甸军事暴乱后的国家政局将倾然倒塌。 夫人难以置信的后退半步,身形轻晃,她望向丈夫那张铁青俊颜,柔韧性子一起,挣开丈夫桎梏的大掌,摇摇头轻声喃喃道:“二十年了,阿莽,你为什么永远都是这样?你从来都不会变。” 司令轻拥妻子,多年执枪的厚茧糙掌抚过她因激动而稍稍错乱的长发,沉哑道:“回去吧,孩子在哭。”然后将妻子交给菲籍佣人婆子。 主宅大门,叁岁的小霍阳小手扒着防弹玻璃门,眼珠溜黑,珍珠白面裹出来的小团子溜出房间,在菲佣的看护下眼巴巴望着门外吵架的阿爸阿妈和不敢说话的哥哥姐姐们。 小孩子什么也不懂,只知道午觉刚睡醒,讲故事的妈妈不在身边。 可阿爸说扛枪的男孩掉泪珠子丢人,他的哥哥们出生后都不会哭,小糯米团子扁起嘴巴鼓着腮帮子,大眼眶里蓄满泪花,索性坐在冰凉光滑的大理石地砖上,用袖口执拗地抹抹小脸蛋。 小儿子的幼小身影出现在眼梢余光,夫人缓步退后,转身之际,她出言,音量很轻,却能重重击中人心,“明早凌晨五点之前,我不管你们父子叁个用什么办法,我要曦曦完好无损回到我身边。” 十二个小时,这是她给他们的最后通牒。 霍暻和梭沙双手合十,目送母亲走回廊道,他们兄弟之间可以打得鼻青脸肿,却永远不能在阿妈面前失了分寸。 梭沙再没时间耽搁,早已汗流浃背,心焦如土,火急火燎忙转身打电话,马不停蹄奔向草坪停驻的直升机,年轻军官的迷彩外套都来不及换,衣角还沾着军事重地的灰尘。 自责和愧疚比杀了他还痛苦万倍,自己本该在放假前两天去守着霍曦回家,可军事暴乱没有给他休养生息的时间。 “小曜在什么地方?”夫人在儿子离开前停住脚步,刚得知女儿的噩耗还没缓过神,又惦念起远在昆明念高中的叁儿子。 “阿妈,我让阿曜现在去北京找外公外婆,暑假他和察娅不会回仰光了。”霍暻闻声望向母亲背影,临走前尊敬回话。 夫人知道叁儿子在父母身边才稍稍放心,攥住身边小姑娘的手,故意说给围墙外杵着的两父子听:“缇慕,来,和阿姨进来,他们父子都一样,别去理会他们。” 缇慕搭上阿姨的纤手走进东南亚大宅的围墙,美眸流盼望向少年颌骨淤伤,担心忧虑的事情多入乱麻,她的焦急已然理不出头绪。 霍暻不驯擎首,冲缇慕眼神示意让她好好陪阿妈,家里起码要留一个能和阿妈说上话的人。 他们家现在这几个男人,除了叁岁的霍阳,有一个算一个,进家门晃来晃去只会招阿妈眼嫌心烦。 直升机螺旋桨嗡鸣旋动,草坪风窝狂劲,茵雅湖畔的夜晚星光黯淡,仰光大金塔屹立不倒。 霍暻回头望了望即将起航等自己的直升机,手背蹭了把俊隽侧脸残留的血渍,自己必须先去弄把手枪,蹲孔普雷大狱前,钱和枪该收的都上交了。出狱后,他还没来得及摸枪把子就有人迫不及待要他的命。 还没等他开口,父亲的随行士兵从军用越野里拿出一个木盒子呈给暻少爷。 霍暻打开盒子,俊眸轻动,稍显诧异,盒子里面摆着他入狱前最常用的贝雷塔M92F美军制式手枪,手枪通体乌黑,和父亲喜欢M911的厚重不同,长子偏爱M92F的轻便和杀伤力。 看得出,这半年阿爸一直在替他精心保管这把M92F,枪身黑亮,连枪管内部都洁净无尘。 父亲一直在等儿子回家,再亲手将儿子的配枪还给他。 霍暻将枪掂在手里,临上直升机前,问向坐进重型军用越野里的父亲,“阿爸,您去哪儿?” “政府大楼。”司令合眼仰头靠在车垫上,言简意赅。 “绑架妹妹的人需要我留活口带回来给您么?” “一律格杀。” 又该拿什么去问阿爸可不可以把她留给他。 那些年,他们一家尚未搬到仰光首府,还住在金叁角特区的半山别墅。 因缅甸历史原因,军政分立,南部仰光政府与北部民族割据势力冲突不断,这片千疮百孔的土地需要守护神,人民急需和平与安定。 作为新上任的政府军司令,父亲分身乏术,整日奔波于六大军区打击镇压地方反叛势力,又得扛着四国联合禁毒的压力,时刻提防金叁角湄公河流域伺机而动的贩毒势力。 父亲十天半月回一次家不算稀罕事,而母亲则活在父亲铸造的和平地带里悉心照顾家里的孩子们。 那些时光,还算得上无忧无虑。 霍曦记得,小时候每逢寒暑假回特区,出身书香名门的母亲会从中国请许多教养老师来家里上各种各样的课。 曜弟弟小叁岁,需要母亲多分心,同哥哥姐姐进行的课程不同,大部分都是他们已经上过的启蒙课,而她和哥哥便交给家里的一大堆佣人婆子看着上课。 那两年也正值双生哥哥青春期叛逆反骨,骨头里长满不耐烦的刺儿,少爷架子耍起来无法无天。母亲亲自看管还有所收敛,哥哥至少勉勉强强能撑过一节课。 一旦母亲离开去看顾弟弟,管他的交际舞课和礼仪课,七八个佣人束手无策,堵大门求爷爷告奶奶也拦不住大少爷逃课跑去射击场摸抢。 而她是家里的长女,乖顺大方成为她脾气秉性里的必需品。 为了完成老师布置的作业,她在客厅里放音乐,数节拍踩步子,抬起标准手势和空气转圈。 称不上辛苦,只是一再重复枯燥的事情,再懂事乖巧的大小姐也难免会疲惫。 累了倦了,她会窝进沙发里给被高跟鞋磨破皮的脚踝上药,耳侧钢琴曲舒缓,不自觉睡在沙发里是常有的事。 直到十五岁那年暑假的下午。 她照常从沙发睡醒,身上多了件迷彩外套,外套的归属人并不难猜,能随意进出她家大门的军官只有叁个,父亲,察颂叔叔,和从小陪他们一起长大的梭沙大哥。 梭沙大哥不抽烟,外套只有质朴清淡的肥皂味儿盖不去男性野性阳刚气息,还浅混些来自热带雨林湿润的草叶清新。 从小到大,他总是寡言默语守在她身侧,连她睡醒了,他也只是坐在不远处的单人沙发里,久久凝望,不吭一声。 年少相识一起长大,霍曦早已习惯了大哥的不言不语,柔美嫣然一笑,无奈地解释为什么自己在练习,温言抱怨:“暻哥哥又跑了,他从来不会老实把一首曲子跳完,明天交际舞老师来检查,他八成又要开天窗了。” 年轻军官将目光定格在沙发旁的地上,边缘沾着丝丝血迹的高跟鞋惹得他两道粗犷黑眸皱紧,沉俊面容浮现的默然不悦已不必言明。 她清楚梭沙大哥眼中流露的关心,明艳轻笑,“我不能为爸爸上战场,只能以后尽量在一些同辈的交际场合里不给家族丢面子。” “你不用上战场。”年轻军官低沉出言,无人知处,他目光炯炯追随着她的一颦一笑,生怕被发现,立马又低下头去,从裤兜里拿出一个精美方正的绒布盒子。 “送你。”大小伙子话少,这两个字却说得略显紧张。 霍曦稍显疑惑,不过年不过节,礼物也没个来由,见他擎着默不作声,只好接过绒布盒子,下一刻,她因盒子里面的东西惊异不已,美目倏然抬起凝向梭沙大哥挺俊深沉的脸。 缅甸玻璃种顶级翡翠手镯价值不菲,打眼一看不会少于七位数。 政府军司令的女儿不缺珠宝首饰,只是觉得上学没必要过于招摇摆阔气,平日连项链都很少戴,更别提如此珍贵等级的翡翠镯子。 “我不能要。”她摇摇头,纤掌反握住大哥哥布满枪茧伤疤的手掌,将绒布盒子塞回他手里。 “你不喜欢。”他的失落和自卑掩与人后,早该心知肚明,从小锦衣玉食的千金看不上一支玉镯子。可这已是他现在仅能拿得出手的物件儿了。 “梭沙哥哥,我不是不谙世事的小孩子了。”她清雅淡笑,释开他的误会,“你是我们家的一份子,不用送妹妹这么贵重的东西,有钱可以存起来,以后成家立业都用的上。” 年轻军官心头苦涩,有口难言,该怎么告诉她,自己成家立业的未来里铺满她的身影。 “戴上。”他粗哑出言,近乎于求,“我想看你戴上。” 妹妹不懂梭沙哥哥的执着,也不清楚这镯子是他用所有冲锋陷阵的积蓄换的,是缅甸男人换来做聘礼用的。 他一无所有,论财富论功绩都难以望阿爸项背,又该拿什么去问阿爸可不可以把她留给他。 可她足够平易近人,眉眼轻弯,不会拒绝大哥哥的请求,将镯子套进自己纤细手腕,腕口与手镯尺寸正合适,显然是他精心丈量后的结果。 年轻军官俊默面容溢出几分悦然,眸子盯着她戴镯子的皓腕,几个字皆发自肺腑,“很漂亮。” 霍曦落落大方抬起手腕,又在梭沙眼前晃了晃,称赞他的眼光,“梭沙哥哥你看,你的品味真的很好。” 同时,她眼梢瞥见刚从大门进客厅的哥哥,埋怨他屡次逃课的行为,小女儿家似的娇俏比较,“不像那位,每年过生日都是甩一沓钱让我自己去买东西。他恨不得拿钱砸死人了,真俗气。” “我就比你多出生两分钟,同一天过生日,你还想让我送你点儿什么?你也可以甩我一摞美金,我不嫌钱俗。” 刚从射击场跑回来的双生哥哥边换拖鞋边混不吝怼妹妹的挑刺儿,回过头,目光锁住妹妹的手腕,锐眸危险睨起直指妹妹对面的梭沙。 大抵从那日起,霍曦再没从亲哥哥嘴里听见梭沙哥哥半句好话,最多的形容词是“虚伪”和“人面兽心”。 最后,十五岁那年腊月,兄弟俩的矛盾终于爆发,再四年后,读警校的哥哥因为受贿被父亲亲手送进监狱,一切偏离了原来的生活轨迹。 他们一家也从特区搬到伊洛瓦底江的仰光首府。 来到了这座象征无上权力的天空之城。 —— 作者哔哔叨:打打字睡过去了,下一章四千字25号晚上发 顶端权利斗争之下,没有人能独善其身 深夜寂静,仰光首府,星月无光。 茫茫黑暗仿若食人深渊深不见底,湖畔的东南亚豪奢大宅彻夜灯火泛尽冷光,低气压从内向外扩散弥漫开去,栓紧每个人绷成皮筋的神经。 士兵们肃着脸团团守住外部防弹围墙,内部光围住客厅的女佣就六七个,个个面色紧张,眼睛蹬得斗大,没人敢打瞌睡。 司令和暻少爷临走前都下过死命令,凌晨五点之前,这个家连片树叶子都不能落到围墙外。 平日晚餐后会在后院散步的小少爷也被禁了足。 三岁的小男孩儿正跑跳无虞,活泼好动,吃饱喝足闲不住,看见人都聚在客厅自然不愿意回屋睡觉,好在哄着听故事对他有些用处,这才心不甘情不愿酝酿睡觉的情绪。 今天给小少爷讲故事的人不是母亲,是暻哥哥领回家的漂亮姐姐。 幼儿的本能让其对所有外观好看,散发香味儿,发出好听声音的事物都难以抵抗。 小少爷的小脑袋瓜老老实实枕在姐姐腿上,稚小幼嫩的身躯盖着薄毯,安静均匀呼吸着,眼睛滴溜溜机灵转动,好奇望向漂亮姐姐的精致下颌。 “最后王子虽然受了重伤,仍旧忍着疼痛斩除恶龙,成为了顶天立地的大英雄。”美艳清媚的少女轻音浅浅讲完最后一句,水目低垂看向躺在腿上仍旧精神百倍的小少爷。 “姐姐,为什么王子受伤了不哭呢?”白团子小少爷听完故事,清奇问她,“我阿爸说,我的哥哥们不怕疼也不会哭,哦,那他们也是王子吗?” 童话故事的结尾不再是“王子和公主幸福的生活在一起”,而是“忍住伤痛成为大英雄。” 缇慕合上故事书放在一旁,才明白原来他们家的男孩子都是听这种故事长大的,难怪从小不会哭。 “是啊。”缇慕纤手轻拍小娃娃身侧,“小少爷以后也会和阿爸哥哥们一样,成为大英雄。” “不要不要不要。”糯米团子气呼呼鼓腮帮子,小脑瓜恨不得摇成拨浪鼓,扁起小嘴,攥着小拳头朝天上挥舞,“阿妈看见阿爸和哥哥们回家,生气不吃饭。不喜欢,今天阳阳不喜欢阿爸,不喜欢暻哥哥和梭沙哥哥。” 老幺不明白故事书里王子英雄有何含义,只懂妈妈眼泪含眼圈,仅抱抱他就回房间了。 佣人婆子没一个敢上前敲门,晚饭还是眼前的漂亮姐姐送去的。 “姐姐,曦姐姐什么时候回家?”小少爷瞳眸若玻璃珠晶亮,满心盼望自家姐姐的归期,“她会陪我玩儿小汽车,还会从云南给我带鲜花饼吃。”” “会的。”缇慕心虚敛眸,无法直视小少爷纯真希冀,五官勉强挤出一丝轻松,手上轻拍的节奏舒缓轻柔,耐心哄着,“快睡吧,小少爷,睡醒了睁开眼,曦姐姐就回家了。” 听姐姐哄自己睡觉,困意汹涌袭来,白净清秀的三岁小霍阳这才心满意足垂落眼睫。 曦姐姐会陪自己玩儿,缇慕姐姐会讲故事。 真好,漂亮姐姐们比哥哥们强多了。 她们既不会惹阿妈生气,也不会骗人。 小奶团子枕着姐姐睡得香熟,白皙脸蛋儿泛出红扑透润,也没人吵他,安安静静睡了一个多小时,管家看着时间示意佣人去抱小少爷回房间去睡。 可少女并未假手于人,体贴仔细给他温暖小小的身体捂好毯子,伸出双臂稳当托起他的颈背贴近自己怀里,由管家婆子亲自带领,她轻手轻脚抱着三岁的小霍阳离开客厅。 缇慕本以为会抱小弟弟去蓝阿姨的卧室,可来到房门口不禁原地怔楞,不曾想迎面却是一间单辟出来的儿童房。 “小少爷一岁后已经学会离开夫人自己睡觉。”管家婆子打开儿童房房门,退了半步让开门边。 “可他半夜害怕怎么办呢?”少女心疼抱着小弟弟,难以置信轻声问着。 “司令的儿子们都不会害怕,他的哥哥们都能做到,小少爷也不会例外。”管家婆子客气漠然地看出美艳少女的大惊小怪,中文腔调生硬,说话活像个机器人。 “暻少爷和曜少爷都在一岁离开夫人的怀抱,他们十二岁时,司令会掐断家里经济来源。时间可以证明一切,两位少爷会比旁人更早处事独立,铁血教育永远行之有效。 成果不必管家婆子过多赘述,缇慕在小先生身上亲眼见证。 且据她所知,曜少爷平日出手也算阔绰,在昆明读高中的日常开销也全部来自于他参加各种国外国内竞赛的丰厚奖金。 “当然,曦小姐不必同少爷们一起承受,她是司令和夫人的掌上明珠,未来的生活会由梭沙副司令全权负责。”管家婆子补了一句,说到大小姐,口吻才显出两分担心焦急。 缇慕想问的话如鲠在喉,抱着小弟弟轻悄走进儿童房,将他幼小软软的身体放进床中央,而后掖好毯子四个角,才退步缓缓离开儿童房。 极度扭曲的成长经历,导致这个家的少年们都无止境活在攀比较量中。 弱肉强食的世界让他们的父亲不得不强行压缩儿子们的成长时间,迫使他们加速面对现实环境的残酷。 可这又能称得上多好,多成功。 滴答——滴答—— 东南亚大宅金色壁画辉煌厚重,雕梁画栋中,法式古典摆坠挂钟高高悬挂,精美绝伦,时针分针重合精准指向罗马数字“XII”,秒针转声清晰可闻。 缇慕忧心忡忡回到客厅,黛眉紧蹙遥望冰冷挂钟,无力窝进沙发双手抱膝。 距离天亮,仅剩五个小时。 —— 凌晨,缅甸境内,金三角湄公河流域,边境十万群峰重影压城。 热带雨林二百米深处,十几张大条纹塑料布滴落着肮脏泥水,搭成的一个四角长方形帐篷同样无比破烂,帐篷塑料布的缺口处用横七杂八的树杈加固免得坍塌,而就是这样一顶烂帐篷里面挤满了二十几个人。 这些年,高雅大小姐活在父兄们精心铸造的和平地带,十五岁以后便回到云南念书,她从不曾真正亲眼目睹过父亲和哥哥们口中的阴暗面。 原来,真的有人间炼狱。 三十几号人蹲挤在狭小闷热的空间里,小灯泡外部的玻璃罩支离破碎,绳子当啷摇晃。 人人脸上黑污横流,甚至分不出几男几女,白色瞳仁血丝狰狞,瞳孔无神呆木,每张脸都阴气沉沉,一具具被抽空灵魂的躯壳仿若流水线上的货品等人挑拣,死寂荒凉令人全身汗毛竖起。 帐篷内部酸臭味儿冲鼻,她摩挲手臂站在帐篷口的通风处,希望能从他们毫无生气的脸上寻到些蛛丝马迹。 霍曦直觉怀疑这次绑架和上次在云南刺杀哥哥的缅甸女人有关,那天在昆明别墅,她刚领缇慕走进大门,便被人锁入二楼房间,全程听完那日缅甸女人在泳池边对自己家族的叫嚷愤恨。 偷渡犯吗? 自小生活在特区的她也有所耳闻,东南亚劳奴跨国偷渡屡禁不止,且跨国藏毒猖獗,父亲为了阻断金三角“蛇头”组织大批偷渡犯越境,下令军队切断了不少航线。 无奈东南亚国家接壤,河流支岸众多,直接影响了岸边不少靠行船偷渡载人做苦力的老百姓们。 不过这些并不算稀罕事,曜弟弟知道的也不少,即便她和弟弟都不会从政参军,也略有耳闻。 方才同她一起乘轮渡船的两个小孩子从摇摇欲坠的帐篷口跑进来,嘴边边喊着“阿妈”,边伸开手臂扑向最角落处的两个妇人。 两个妇人从一群偷渡犯中抬头,见到孩子回来,颤抖地抱住孩子说不出话,眼里这才有些许活人气儿的模样。 灯光实在太过昏暗,霍曦使劲瞧才看清另一个角落处聚着五六对母子,她在泥地里挪着步子摸索到另一旁,想要知道现在是什么情况。 可那几对母子见到她走过去,孩子好说,几个妇人瑟瑟发抖,统统将怀里的孩子搂得更紧,仿若柔美少女是什么洪水猛兽一般。 “我没有恶意。”霍曦离几对母子两步外站定,屈膝缓缓蹲下,“能不能告诉我你们为什么在这里?我可以送你们回家。” 回家?这两个字眼刺激了几个妇人的神经,她们唇瓣蠕动着刚想说什么,神色惊恐害怕,颤抖视线齐齐聚焦于霍曦背后走来的几个黝黑粗矮的男人。 那是她们的丈夫,这个帐篷里的人都是一群无家可归的偷渡犯,而女人和孩子只能作为可怜的附属品被丈夫卖到东南亚各国作劳工赚些佣费。 “你们想要什么?”霍曦当然听到身后脚步声,她不愿意回头,目光锁在面前受苦受难的几对母子身上。 “政府军不知道从哪儿搜到我们的船,以偷渡藏毒为由扣押了半条船的人!”其中一个缅甸男人恶狠冲天脚踩地高声叫嚷,“等我沿着港口去找的时候,看见他们全死了!我的老婆孩子都死了!那些杀人的长官说是军政府下达各军区的军令。” “不可能。”霍曦音色清柔,却斩钉截铁,“爸爸绝不会这么做,偷渡犯罪不至死,藏毒贩毒也要有证据。” “呸!”又一个人朝地猛吐口青黄的痰,骂骂咧咧地吵着,“你们一家人握着枪杆子,不把人当人看!给我们留一条活路这么难?!” 所谓活路就是带着妻子和孩子偷渡,把妻儿卖到几个国家的边境,路上对他们非打即骂。 霍曦在心里默默质问,她紧张捏住冷汗浸润的手心,不可能随便出口激怒这些看似理直气壮的男人们。 她回过头直起身,纤细身躯挡在几对母子身前,灯光虽然昏暗,却已经足够看清女人孩子们身上大片大片的青紫瘀伤。 霍曦强压心慌,眼下必须先解决自己的燃眉之急。 “想见我爸爸也得让我安全回家,我才能办得到。又或者,多少钱才够走你们的活路。” 她接受过东南亚上流圈子最完美的礼仪教育,当然也完成过父母为儿女们安排的防保课程,防保课程的老师不是别人,是她的梭沙大哥。 他告诉她,她永远也不会用上这些应对绑架犯的手段,他会永远守在她身后。 “你们一群和这小娘们儿说废话顶个屁用!”从帐篷门口晃进来一个刺头扎脑的黄毛小年轻,冲眼前一大帮只敢动嘴皮不敢动手的男人们吼骂叫嚣,“脱裤子掏家伙干了她!再把她扒个溜干净扔到她爸妈眼前去,妈的!解气!操一回也值了——!” 轰隆——! 小黄毛的污言秽语戛然而止,整个身躯轰然向后砸地,狙击枪子弹穿透脑壳掀起的巨大冲击力让人七窍充血,脑后汩汩血流声在这寂夜放大数万倍,勒紧咽喉的压迫感炸出人们求生本能。 原本死气沉寂的帐篷里惊叫连连,母亲绝望的哭喊声笼罩整片热带雨林,她们咆哮嘶吼的人不是愿意挡在身前的大小姐,而是她们没良心的丈夫。 “看看你们做的孽!” “不要杀我的孩子!不要杀我的孩子!” “为什么要抓她?为什么啊!你害我还不够,还要害孩子!” 混乱嘈杂的尖叫混作一团,同时,砰! 第二声暴烈枪响割裂寂夜,第一个冲少女高声叫喊的缅甸男人眼球激凸,太阳穴血液散花喷溅,唰唰如同连珠炮般打在帐篷边的塑料布上。 狙击两枪出自两个人,第一枪是沉稳中的心痛和怒不可遏,第二枪是狂妄恼怒到连消音器都懒得装。 “妈的!抓她!” “快!政府军来人了!抓她挡子弹!” 两声嘶喊从偷渡犯中炸起,男性偷渡犯们面露凶光齐齐冲她奔去,她惊魂未定拔不动步子,然而子弹永远比那些伸向自己的脏手更快。 砰!砰!砰! 几声凄厉枪响骤起,她不必动,眼睁睁看他们前赴后继冲在枪口之下,被爆头,被狙杀,一个个轮流暴死而亡,犹如死神降临。 六个人后,再没人敢伸手。 这场无差别屠杀终于拉开序幕,两把夜视红外瞄准镜能够在百米之外精准锁定除她以外所有人的太阳穴。 满帐篷血腥味儿蒸腾,霍曦头晕踉跄晃了半步,一整日紧张不安终于得以释放,耳边尖锐哭喊仿若和自己隔了道屏障,她从帐篷的破洞里向外看去,热带雨林黑暗至极,难见半个人影。 可她知道,她的哥哥们来了。 “曦小姐,曦小姐,救救我们吧。”一个母亲领孩子绝望哭求,全身发抖跪在她脚边,“我们不敢绑架您,是那些人,那些人说让我们找司令讨个说法说这算政府军丑闻,能威胁司令拿一大笔钱” 转头另一对妇人领着孩子在一声声枪响和混乱中艰难哭噎,搓捻手心声声乞求:“我们真的不知道是谁,求求您,至少,至少放过我的孩子” 钱,丑闻。 真金白银比不上拼两条命搏一搏,在那些人的“好意帮助”下,一群偷渡犯们才会有她的照片,清楚她在云南读大学,甚至知道她所住公寓地址。 可霍曦来不及多问那些人究竟是谁名谁,慌忙急迫想离开帐篷,起码还来得及保护好这些女人孩子,回头却惊觉男人们面目狰狞双眼血红堵在帐篷口,势必与自己同归于尽。 八具尸体横亘帐篷中央,血水半寸,无人敢越雷池一步。 “我答应你们,不冲动谁都不会死,我爸爸会愿意听你们说关于‘那些人’的实话。” 柔美姑娘起身挺直脊梁,字句铿锵,直到此时此刻,她仍然想放他们一条生路。 她并非可怜这群丧尽天良的男人,而是怜悯身后几对受苦受难的母子,不愿看见她们成为孤儿寡母。 话音刚落,黑暗角落深处,传出一句讽刺莫深的冷言冷语。 “曦小姐真是霍家唯一一个好人。再多说两句,他们就要感激涕零给你跪下了。”讥讽完毕,中年男人卸下腌臜伪装,身高体壮,从黑暗中走出十几号偷渡犯的最后方,持枪枪管上膛,枪口直指她眉心。 手枪胁迫令霍曦退无可退,寒毛竖起,屏气忐忑,依稀辨认男人坑坑洼洼,血疤丛生的脸,只觉眼熟,却不记得哪里见过。 “梭沙!试试!看你的狙快,还是我杀她更快!”中年男人到底参过军上过战场的练家子,凭空喊起话中气十足,“还有暻大少,我劝你少耍横,你和你阿爸都让我恨得牙根痒!” 百米外,两把狙不约而同抬起枪口,愤然甩给跟随士兵,枪法再精湛,他们也无法冒险,军刀和匕首不约而同亮出寒光,成为潜行热带雨林绝佳的武器。 “你是谁?”霍曦喉咙发紧,连连退后至帐篷边缘。 “你父亲手底下一个没用的老兵。” “是你指使他们?” “不,不是。”中年男人决然否定,傲骨尚存,“我只是帮帮他们,那些人只问我你在哪儿读书。” 还是“那些人”,到底是什么那一群人? 霍曦如芒在背,死死掐紧手心,后背紧贴塑料布,帐篷内部湿热难耐,斗大汗珠密布光滑额角,她的不解被恐惧替代,双目瞳孔收缩,清晰得见男人食指勾上扳机。 嘶啦——! 刹那,微弱光亮透渗,塑料帐篷霍然从外部割出一个大口子,一只手伸入割裂处,迅猛疾速拉住她的手腕,她还没反应回神,重心不稳,全然倒进宽阔健硕的怀抱。 接住她的臂膀强悍有力,他的守护固若磐石,寡言默语也不会搂着她说“吓死我了”如此传递慌张不安的话。 十九年都在为她生为她死,又怎么会心慌? 他知道她很聪明,防保课程最后一节是活命和妥协。可这年轻军官却想过另外那万分之一的可能,如果真的来迟了,他会在她面前自杀来赎罪。 “你算是司令手下上过战场的人,不该对一个小姑娘举枪。” 梭沙将怀中少女蔽到自己宽阔脊背之后,以胸膛正对中年男人的枪口,气势沉着冷硬,锐利黑眸敛聚狼的锋芒,电光火石之间便可击穿人的心理防线。 “记住了,你的对手,是我。” 尾音低沉落罢,梭沙掌心军刀出鞘,不拿枪,也不用狙,他将给对面这位中年长官极大的尊重,以军官之间的最高礼仪,结束一位前辈的余生。 “你刚进军队的时候才十岁,还是个只会跟着队伍打枪的小屁孩儿。”前辈长官回忆往昔,悠悠卸掉手枪弹夹,面目沧桑,字字咬牙发狠,“别说你,就是司令!他进军队的年头也比我少!合该你们一家子什么都得到了!” 妒忌可以杀死一个人的忠诚,这一家子都过分年轻,无论是如今在缅甸国境手眼通天的总司令,还是司令手下的儿子们。 老子和儿子都一样可恨,多年积攒的妒火怨恨再无须多言,一切尽显于手中冷光刀刃。 不愧是征战湄公河丛林二十几年的前辈,速度虽不比年轻军官,可对热带雨林的熟悉程度更胜于他,利用泥土湿润的特性,双手愤然握住刀柄,纵身滑步跃过,悍然朝下扎去。 梭沙没做犹豫,当即将霍曦推给身后赶来的士兵保护,掌心军刀旋了个凌厉的转儿,风丝骤起,昏暗中,他仅凭割裂风声判断刀尖擦过的位置,迎头迅猛挡住冲向自己右肩的第一刀。 两柄刀锋利交接,从刀尖摩擦至刀尾,刺耳声响尖锐至极,刀刃扛不住巨大压迫同时张力外崩,刀身精亮,反射年轻军官凶如野狼的黑眸。 这力量叫人心惊,男人显然力不从心,反手收刀,年轻人的速度和力量都更胜一筹。 年轻军官原地不进不退,他只是抵挡没有回击,他在等,等军中前辈的第二刀。 可这行为更似晚辈对前辈的挑衅,中年人嘶吼一声举刀冲年轻人挥去,再没有招式和技法,满是妒火汹汹燃烧中暴露的陈年积怨,叫骂着:“你算老几?老子参军那年,你他妈还不知道在哪穿开裆裤!” “你知道阿爸最恨叛徒。”年轻军官沉冷嘶声,反手举刀横档,以绝对力量压制住前辈进攻。 “叛徒?哈哈哈!”男人拼尽力量摁刀,太阳穴青筋爆出,嘲讽大笑,“司令的女儿给我当个小情人,那我也不当叛徒。” 年轻军官眸光大作,健臂力量暴起,军刀反向绞住刀刃,生生将中年人手持的刀柄掰断,刀片飞起落入左掌,瞬间割破中年人脖颈动脉,见血封喉。 他的尊敬到此为止,刀片两侧极度锋利,划破了虎口厚茧,炽烫血流顺手掌下落,却感不到疼。 这是他手刃的第一位前辈,也是第一位曾与他闯过热带雨林的战友,可叛徒不得苟活,尤其是出卖她的叛徒。 梭沙久久伫立不动,黑眸沉凝自己的血和已死前辈的血融成涓流,渗入这片他们曾共同守护的境域,可如今却到了自相残杀的地步。 霍曦关心忧忡的水眸不离梭沙大哥身侧,她明白年轻军官难以接受如此结局,也不去打扰独属于他的沉默。 “唉,时间太短,不如杀鳄鱼有意思。”不远处,亲哥哥惬意悠闲端着手臂杵在妹妹身边,挑剔梭沙下手的血流成河。 “哥哥。”霍曦目色远望,余光扫向从帐篷战战兢兢出来的偷渡犯们,缓缓出言,“他们的亲人死在政府军的枪下,能不能让他们见见爸爸,说清楚也好。” “说什么清楚。”公子哥儿俊美轻狂,呵笑妹妹的悲天悯人,傲然耸肩,“我查过了,湄公河所有政府军驻守港口,根本没有一位长官知道有这回事儿,呵,一群偷渡犯们净会满嘴胡扯,蠢得拿命给人当炮灰。” 妹妹对哥哥总是说别人蠢已经习以为常,又问:“和上次那个缅甸女人刺杀你的事情有关系么?” “仰光政府的把戏罢了。”暻少爷摇头嗤笑,洞悉政治斗争后的卑劣手段,“制造丑闻,渲染舆论,嫁祸栽赃。杀不了我,来绑架你,他们想让阿爸心慌。” “所以那些人是?” “政府大楼该死的老头。” 除此之外,再无其他可能。 霍暻俊眸轻蔑骇然晲向帐篷那侧二十几个偷渡犯们,心知不能再坐以待毙,昂起下颌,抬起随性悠哉的手,士兵们举枪动响裂破无声宁静,十几个黑洞洞的枪口瞄准帐篷的方向。 “你要干什么!”霍曦惊惧望向哥哥肢体下达的命令,转过身,和那张狂妄清傲的俊脸对视,不可置信地后退两步,“他们罪不至死,顶多以偷渡罪和绑架做两年牢算了。哥哥,为什么?” “我不杀,仰光政府大楼里那些老头们就不会怕!”霍暻剑眉皱紧,看着妹妹以一己之躯挡在十几个枪口下,说话态势趾高气昂,“一旦那些老头知道这招对付阿爸好用,下一次变本加厉,倒霉的可不仅是霍曜!” 顶端权利斗争之下,没有人能独善其身。 “你真恐怖。”霍曦摇头后退,唇瓣颤抖,冷寒遍布四肢,“这可是二十几条人命。” “血债我来背。”十九岁的俊美少年不疾不徐淡笑,抬手抚平妹妹发丝,若无其事的道,“去吧,你该去给梭沙包扎伤口了。” 她大抵想到什么,抬步便朝几步外奔去,五米外,年轻军官正亲手挖坑安葬军中前辈,没留神他们兄妹的交谈。 “阿爸下令一律格杀,你认为以梭沙的绝对忠诚,能左右阿爸的决定么?”霍暻叫住妹妹离去的身影,双胞胎心连心,他明白霍曦脑子里转什么筋。 “女人孩子不杀。”东南亚清贵公子哥儿用仅存的慈悲让了一步,“我会给一大笔抚恤金,送那几对母子去越南,西贡风景不错,适合开始新的生活。” 霍曦背影停滞,深提口气,才勉强挤出一丝笑意反问:“妹妹该为太子的滴水不漏鼓掌吗?” 公子哥儿对妹妹起的称呼笑而不语,放肆打个响指,示意士兵们把这二十一个男偷渡犯带进热带雨林。 随之,清贵狂悖的俊美少年傲然独立,自负昂首,剑眉朗目遥望东南亚天际第一缕蔚蓝。 两分钟后,雨林深处枪响不绝,他听得到,俊美五官平静无波,问向跟随士兵:“几点了?” 士兵答:“凌晨四点二十七分。” 还行,少年自顾点头,五个小时,刚好。 佛光可以普度众生,却赎不清少年背负的累累 忏悔吗? 没有信仰的人又该拿什么忏悔。 凌晨五点零五分,日出圣丁固达拉山,仰光大金塔璀璨之下,美艳少女无言静默伫立,褐眸晶润,望向不远处沐浴圣光的少年,她在心中自问自答。 偌大广场因他一人封锁,金塔塔底,百米之内,空荡宽阔。 俊美少年席地中央盘腿而坐,显得那样矜贵平静,他的脊背永远挺拔,只有宽肩稍倾,周身残存的凛然杀意仍旧令人望而生畏。 他身后是四辆重型军用越野。十二个政府军士兵身穿墨绿军服一字排开巡视,荷枪实弹以便保护暻少爷的安全。 小先生没有自由,回到仰光之后,他身旁总有人寸步不离的跟着。 这阵仗着实令旁人心生敬畏,可她知道,这也是他十九年来扭曲沉重的枷锁。 来这一路,士兵和她透露过五点之前那些血腥经过,让她做足心理准备,起码日后不要说些错话激怒大少爷。 可缇慕并不意外他的屠杀,不会问小先生为什么不直接回家,更不会过问那二十一条人命。 她只想问他,会不会曾有一刻想回到以前在昆明自在无忧的生活。 美艳少女姗姗无声来到他身侧,纤手合掌抵住鼻尖,小巧下颌抬起,美眸仰望金塔,双膝一弯,崇敬跪拜下去。 身边金盏花香氤氲恬淡,知道她到了,霍暻才慵倦正肩,侧过眼却见少女颔首虔诚祈祷,柔光浅覆她眉眼,清媚但不艳俗。 “家里还好么?”一夜未眠,他音线略微沙哑。 “嗯。”她点头,放下合掌礼的手自然垂放膝上,跪坐着,“蓝阿姨看到曦姐姐回来情绪才好一些,小弟弟也很好,我出来的时候,他还没睡醒。” 闻言,霍暻眉心拧紧,略躁地问:“小阳都叁岁了,佣人没说不能陪么?管家让你去陪那小玩意儿睡觉了?” “没有,我没有陪。”缇慕被他突如其来的连串问话惊着,缩缩鹅颈,连忙嗫嚅着解释,“我只是早上去给小弟弟盖被,看他睡得很好” 她怎么睡得着,心恨不能分成好几瓣儿,彻夜无眠,一个人坐在大堂的沙发里,惴惴不安数着挂钟罗马数字直到天亮。 “走吧。”霍暻起身,居高临下俯眸看她头顶,不忘叮嘱,“别和阿妈说太多,阿爸不喜欢我们带这些烂事儿回家。” “先生!” 缇慕鼓起勇气叫住他,伸手扯住他衬衫袖口,侧过身子和他俯下视线对视,深深秉口气,顿了两叁秒,仰面问他最后一次。 “我们回去吧。我们回到以前的生活好不好?您可以安心上大学,不回去读警校也没关系,就算去英国也好,我我也可以转学去照顾您的生活” 少女瑟瑟收回手,轻甜音线渐弱,种种迹象表明这是她为了安稳日子能妥协退让的最后一步。 不容易,这次她没选择隐忍,竟还学会条件加码。 霍暻噙唇摇头笑了笑,长腿屈蹲和她平视,抬手摁上她发旋,黑瞳凝视她绯红面庞和那双希冀期待的深邃明眸。 “嗯,这建议不错。” 他笑意不褪,点点头,食指撩开她耳侧秀发,薄茧指腹轻扫过粉白桃腮,漫不经心回答她的请求,陪她一起做梦。 “我们去伦敦市区买个两居室的小公寓,再买辆代步车。白天我去大学上课,没课给人当家教,帮教授做实验发论文,拿全额奖学金赚英镑应该不成问题。” “你可以去读附近的高中,平常做几道中餐泰餐改善生活,晚上老实等我回家睡觉。说不定过两年,我都可以抱儿子拍毕业照了。” 谈及至此,缇慕垂首,耳廓红晕漫过颈部皙白肌肤,他指腹轻触的每一处凝脂都刮起细微红痕隐隐发烫。 初夜的疯狂仍历历在目,少男少女并不避讳他们如今越轨的关系,再放浪的话于他们之间也称不上唐突。 “醒醒吧,宝贝儿。” 霍暻抬手轻拍两下她细白小脸,扯起唇角,打碎她奢侈幻想。 “我饿了,困了,也做不动梦了。” 语罢,他才起身,不远处随行士兵立即为暻少爷打开军用越野车门,恭敬请他坐进后车座。 中缅泰叁国来回往返,直升机坐得人脚不沾地,没人记得,少年才从孔普雷监狱出来不过短短时日,甚至连新家大宅的门都没进过。 他靠着后车垫合眼小憩,静等她上车,可原地跪坐的少女却眼眶酸涩。 她扭过身去面朝大金塔,再次合掌,而后深深弯腰,额头磕上广场冰冷坚硬的白砖,礼仪神圣庄重。 佛光可以普度众生,却赎不清少年背负的累累血债。 尽管如此,她仍恳求诸天庇佑,望神佛开开眼,看看他的地狱。 ———— 不到六点,天空之城开始苏醒。 政府大楼和玛哈班都拉广场四周车水马龙,首府繁华市区在军事暴乱稍稍平息后,才得以恢复以往生息。 军用越野车窗大开,香味儿随风飘来窜去,霍暻饿得心烦气躁,抬手胡乱扒拉两下碎发,睁开眼,猛地出拳狠狠砸上车前座,拳头印子烙刻入底久久不散。 驾驶座士兵忙踩急刹,摩擦巨响响彻长街,震耳欲聋。 右边坐的少女倒聪明,提前捂住耳朵避开噪音,上身后倾靠紧右侧车门,整个人躲他老远,先生睡醒耍脾气不是一回两回,她早已学会察言观色。 可路边卖越南河粉的大婶儿见四辆军用越野停在自己摊儿前,惊得全身打个激灵,愕然愣着,动也不敢动,眼见锅里水咕嘟冒泡,燃气阀关也不是,开也不是。 半分钟后,把头军车里下来一位漂亮姑娘,后面还跟着两个保护她安全的士兵。 缇慕边快步走过去,边向大婶儿合手以表歉意,水眸扫遍摊上的越南特色小吃,心里盘算着十四个人的早饭。 她自己,十二位随行士兵,对了,还有活活被饿醒,正没处发火的大公子。 “您好。”缇慕温和淡笑,依次点餐,“请给我们十四份河粉,六份猪肉的,六份牛肉的,肉按两倍的量来放。再来二十个虾仁春卷,谢谢。” 大婶儿愣了两叁秒才缓过神重新烧水忙活,内心害怕也消退些许。毕竟出来买饭的漂亮姑娘年轻亲善,和那四辆军用越野令人肃然起敬的气场,完全不同。 多大岁数的女人都免不了八卦,不过也无法多问,姑娘身后两个胸前挂枪的士兵直叫人心里突突,只得手上麻利,低头尽快准备。 时间等得不算久,自有士兵将河粉和春卷拎回车里分发,她只管最后结账付钱,只想着小先生吃两口饭就不会耍了,不然这一路自己可能会相当难熬。 可待她回到第一辆越野,刚打开车门,水眸盈满诧异,宽敞后车座摆的越南吃食纹丝未动,筷子还原模原样放在塑料袋里。 霍暻上身半侧倚着左边车门,双眸困倦眯起,看她懵怔杵在车外,一言不发,他被饿醒的烦闷仍挂满俊颜。 缇慕满脸疑惑坐上后座,摸不着头脑,只以为先生口味挑剔,试探着问:“您不喜欢吃越南菜么?还是不喜欢吃牛肉和虾仁?我可以去给您换一份。” “我、很、困。” 霍暻阖眸一字一顿强调,后脑勺仰靠左车门侧坐着,纯黑碎发被压得尾尖翘起,同他的脾气般乖戾难驯。 是,她知道他困,可撑着吃两口垫一垫总是好的。可他连手都懒得伸,更别提拿筷子夹起来放进嘴里了。 瞬间,缇慕醍醐灌顶,她唇线微抿,二话不说打开塑料袋,拿出筷子,纤手拖着纸碗底部,夹起一口吹凉送到他唇边。 霍暻侧倚车门,慷慨配合地张嘴,第一口早饭吃的相当心旷神怡,唇角肆笑暴露顽劣本性,尽情享受来自她“饭来张口”的伺候。 可她喂过第一口,第二口他不再张嘴,也喂不进去。 起初缇慕以为他尝过之后不喜欢,但看他俊隽面容舒展,她满怀不解尝了尝味道,第叁口尝试再喂,他竟然又张嘴了。 原来如此,姑娘恍然大悟,摸索到某种规律后暗自欣喜,喂他一口,自己再吃一口,顺利进行这顿早饭。 为了保证顺序不错,她极为专心,竟未察觉少年双臂绕后,十指牢固交叉,虚敞着圈住她腰身。 仰光的暻少爷吃碗越南河粉能垫肚子,可刚开荤的大小伙子还饥肠辘辘。 犯罪心理学说,杀戮可以激发雄性血脉里本能的性高潮,就算天才,也难逃基因法则。 他必须尽快消化那二十一条人命带给自己的暴虐,血气冲头会影响激素分泌,间接干扰他的决定。 权力之巅如同万丈钢索,稍有不慎便会粉身碎骨,在外,他绝不能陷入失控临界。 仰光大金塔的佛光摁不住少年澎湃欲望,他只能让士兵把她从家里接出来,让金盏花沁香暂时抑住自己那股邪火,然而同她处在一辆车里,他胸腔愈发鼓燥,汹汹欲火混着血意冲入骨头缝深处灼烧。 就算如此也只得咬牙挺着,自己必须先摁着她吃饱饭,才能掐住她的腰疯狂宣泄,平息这场因杀戾引起的原始灾难。 他想过了,她可以生他的孩子,他方才陪她做的梦里,也有孩子的身影。 那会娶她么? 他自己都还过分年轻,东南亚上流圈子的公子哥儿在这个年纪谁没几个情妇和私生子,可他没闲情逸致养一大堆只会上门争家产的废物。 另一方面国家顶层军政联姻并不缺人,霍曜和察娅的婚姻早已板上钉钉,只是幸好,他们两情相悦。 当然,他自己身为长子,常年处于金字塔尖早已眼高于顶,自负猖狂,根本不屑于拿婚姻当代价。 所以自己会娶她,她岁数小,容忍忠诚又听话,有时候犯轴,遇事儿倔起来连哭都不会哭,平时忍让不语,一旦说起话,几个词儿就能给自己气得脑仁生疼。 上次前戏都没做完,可现在看她尽心尽力的模样,他也隐觉后悔,没让她对初夜留下完美好印象。 霍暻知道第一次对女孩子意义非凡,倒也无妨,伊洛瓦底江畔日后的夜晚绝不会比清迈逊色。 现下,汗水浸透黑金丝绸衬衫,情欲高涨不断翻涌,少年呼吸渐渐粗重急促,黑瞳视线灼灼聚焦于她傲人胸脯,迫切需要解决现下燃眉之急。 可她所思所想和他大相径庭,见手里碗底渐光,缇慕暗吁一口气,有惊无险,庆幸自己手稳,军用越野边行驶边喂饭,碗里的汤没撒上他裤子和车座。 缇慕手上收拾着纸碗和筷子,水盈瞳眸掠过不可置信,从前吃饭惜字如金的警校高材生,回到仰光,居然需要人细致入微伺候到这种地步。 龙生九子,各有不同。她总算深刻理解这句中国谚语,出神之余,竟不自觉嘀咕出声:“昨天小少爷不用喂也会自己好好吃晚饭。” 霍暻听不清,看她樱口唇形,也猜个七七八八,空出手,虎口冲上掐住她粉腮,强硬迫使她看着自己,跟她约法叁章:“回家别和那小玩意儿讲话!也不准大发善心去陪他睡觉!陪一回,那小玩意儿就能惦记第二回。” 男人总是贪得无厌,一个娘胎里出生,十九岁大哥哥自然清楚叁岁小老弟什么花花肠子。 “先生。”缇慕轻吟,精致下巴抬起,郑重其事回望入他黑眸,“您一共就两个弟弟,曜少爷不让提,小少爷也不让讲话。您想让我和他们当陌生人可以直说。” 俊美少年的无理要求终于碰壁,姑娘实在不清楚,他究竟在和叁岁小弟弟置什么气。 看看!看看!霍暻眼中血丝尽裂,腹内火气旺盛,牙根摩擦发紧,她这股伶牙俐齿的劲儿一上来,他都恨不得咬断她雪白颈子。 终于,来自四面八方的邪火冲破克制,他五指猛地攥住她右手皓腕,欺压俯身,发狠咬住她下嘴唇,唇齿骤然磕碰,疼得她眼角带泪,嘶嘶抽气,左手胡乱抓住他领口前襟,仰面承受檀口内突如其来的翻搅。 他的横冲直撞仿若铁钳,勾的她舌肉生疼,分不开又挣不脱,嘴里血腥味儿愈发厚重,零星殷红缀上两个人四片唇,妖娆又艳丽。 咔哒—— 一声响后,座椅后倒平铺,天旋地转,缇慕唇肉血红,疼痛和缺氧令她眩晕,眼前只剩军用越野墨绿色车顶,四面纯黑防弹遮光玻璃升起,严丝合缝,而驾驶座的士兵早已下车。 这是哪里?她依稀辨认,可惜茵雅湖畔的偏僻处空无一人,只有望不见尽头的棕榈树。 “先生先生别在这里先生” 少女眼角湿润,细腰两侧被炽烫的掌死死掐住再没有力气挣扎,只能摇头恍惚呢喃着,纤手十指嵌入他肩膀,她身上倾压的少年仿若一匹恶狼,发着疯啃噬她细嫩鹅颈。 红色吻痕密密麻麻绽放于吹弹可破的肩颈肌肤,吊带裙后背拉链早已被攻破,乳罩被可怜的甩进车座夹缝,娇躯一凉,两团高耸傲人的白嫩丰软完整暴露于外。 不得不说,他喜欢这具可以满足男人所有魂牵梦萦的身体,她的成长过于惊人。 缇慕羞耻嘤咛,推搡着他狂放孟浪的动作,却阻止不了他俊面埋入胸前,她全身热烫发颤,右边乳尖红粒被牙齿唇舌肆无忌惮的舐咬舔拧,左边乳肉也逃不过蹂躏的铁掌。 一声声满足放荡的喟叹从胸前传来,少年充满情欲的粗重呼吸激荡于车厢之内,听得她瑟瑟害怕。 破碎的洋娃娃无法抵抗,士兵们不会来管暻少爷的香艳情事,他们只会助纣为虐。 少女半身赤裸仰躺着,青涩娇躯泛红,止不住轻颤,看他火急火燎扯衬衫扣子,小手抖着去拉他衣角,“先生缇慕会怕我们回家好不好先生” 霍暻舔了舔方才舐咬她细腻乳肉的唇,着了疯魔一样压住她盈盈纤腰,放任自己由性欲和血腥支配,只有如此,他才能走出由血债堆积的空洞。 金盏花的淡香诱惑足以加强这场泄欲,他喘息粗重,欲火焚身,俊眸不离她雪白胴体,炽烫血液上行冲垮神经堤坝,当着她面伸手解开自己裤扣,露出属于男性的粗壮狰狞。 他也想和她说两句话,安慰姑娘不要怕,没人敢看,因为他会下手活活抠人眼珠子,可肉体已由本能驱使,理智烧毁殆尽,喉咙里半个字都挤不出。 霍暻宽阔上身倾压,两只手掐住她的胯将她拖近,下手扯掉她双腿间的棉布,紧密结合的部位终于坦诚相见。 躺在后车座的缇慕缓缓闭眼,乌黑秀发凌乱铺满车垫,羞惭可怜,用手捂紧嘴,军用越野再封闭也没有一丝安全感,她的羞耻心几近崩溃决堤。 她换取不到他的怜悯,一双玉腿被分开架上他精腹两侧,娇嫩稚涩的花蕊顶上炽烫棍物,细细摩擦生热,一阵阵酥麻和战栗同时反应于少男少女的身体。 和初夜的磨难不同,经过人事的少女花蕊湿润速度明显见快,他的进入不再带来撕裂的痛苦,下体巨大撑鼓的热胀感让她捂着嘴也止不住娇吟。 “嗯呜” “嘶——” 霍暻倒抽口气挺动腰腹深入甬道,紧窄稚嫩的裹挟感仍旧令他后背脊梁直麻,却比第一次做舒爽更多,粗壮棍物冲破阻碍顶到花蕊宫口再大力抽送。 少女柔嫩身体逐渐适应他贯入的强横节奏,细腰上下摆动,捂嘴的纤手早用来和他十指交扣,年轻肉体交合带来的无上快感骗不了人,激情碰撞的声响来回激荡,叫人面红耳赤。 她的神智愈发混乱,耐不住他挺腰抽入的速度和冲击越来越重,双腿架着前后颤晃,在翻云覆雨中娇喘哀求:“先生嗯嗯不要了先生缇慕不要了嗯嗯慢一点求求你” 少年俊美面容邪笑着,手上揉住来回颤动的丰软,挺腰加速抽入温暖紧窄的甬道,在悦耳娇吟中放肆撞得血脉喷张,掐住她的下巴,粗喘命令。 “叫错了,宝贝儿,再叫!” “嗯暻少爷嗯嗯不要了少爷缇慕不讲话了和谁也不讲了” “不对!再叫!” “暻暻” 百般折磨之下的少女终于开窍,一个字可以解封潘多拉魔盒,更凶猛热烈的撞入抽插取而代之,略带哭腔的呻吟和闷吼喘声和一浪高过一浪,八轴底盘叁吨多重的军用越野都轻微摆晃。 少年体内狂热暖流凶猛奔涌,齐齐汇聚向下,最后一声闷吼,他尽数泄进她体内深处,她腿弯也夹紧他腰腹,宫口挛动收缩,同他一起攀上极乐云端。 他大脑空白,留恋她体内的温暖,俊颜贴伏她红烫娇躯许久,理智才渐渐回填,掺入杀伐暴戾的血液终于降温,他不会忏悔,却会让自己好受。 卫生纸擦干净两个人黏腻汗浊的身体,霍暻系好自己裤子,抬手托住少女柔若无骨的腰身,给她系乳罩背扣,重新给她穿上腿间那一层皱皱巴巴的小棉布,整理她几经扯拽的吊带裙。 伺候女人穿衣服倒也算不上不耐烦,脱衣服容易,穿衣服难,公子哥儿纯粹不喜欢这种心理过程。 车座归位,车窗重新打开透风换气,十分钟后,士兵重新回到驾驶座,其余叁辆军用越野也发动引擎,开向茵雅湖畔正对仰光大金塔的奢豪大宅。 车内后视镜里,姑娘发丝鬓角汗珠滴落,裸足粉白透红,藕臂环住膝盖缩进车座角落,媚艳昳丽的面庞深深埋入臂弯,咬紧红肿唇瓣,无颜抬头见人。 热带暖风吹拂,霍暻神清气爽,他赢在身居腐败污浊的圈层却足够清醒,沉迷肉欲无法自拔不是他的作风。 他也愿意做完抱着她亲昵温存,可那是在夜晚的大床上,而非朗朗乾坤在一辆军用越野里浪费时间。 更何况,大宅围墙之外,国际新闻记者们没给他休息的机会。 长枪大炮正对四辆行驶而来的军车,俊贵公子拧眉,升起遮光车窗蔽住里面的姑娘,他的家庭情况特殊,不允许女人出现在镜头前。 甚至连霍曦,新闻媒体也不曾报道过一张照片,这是他父亲亲自下手抓了十几名记者扔监狱蹲两天才有的好效果。 一群记者举着话筒和收音麦蜂拥而至,大半是东南亚国家驻缅甸仰光的新闻媒体。 这些国家的共性是权力阶级失衡分化,军队权力严重倾斜把控国家命脉也是影响之一,种种因素导致新闻记者的提问也都异常犀利。 乱七八糟什么都问,他十二岁那年,还有记者堵在学校门口问仰光哪一个女明星遭遇潜规则跳河自杀是不是跟他们圈子有关系。 久违了,熟悉且压迫的场面,霍暻看了眼身边忐忑紧张的漂亮姑娘,命令士兵自己下车后开进大宅侧门。 等车子稍停,清贵公子拿出墨镜架上鼻梁,系好衬衫领扣,推开车门,长身挺阔立于炽阳之下。 门里门外,两个世界。 记者们将他前路围的水泄不通,几个守卫士兵用人墙给他隔出一道屏障,长子教养极好,礼貌倾耳分辨记者们混乱提问。 “暻少爷,您和泰国叁十八军拜占少爷几天前在清迈会面,请问这是否代表缅甸军政府内部有泰国军方资金支持?” “军事暴乱后,有传言说军政府和仰光政府不合,请问您父亲会否干预仰光政府下一届大选?您妹妹被绑架一案与此是不是有关联?” “您半年前从云南警官学院休学,行程保密,请问您这半年都在哪里做了什么?以后会不会选择继续回到中国完成学业?” 问题着实辛辣,俊贵少年端起优雅笑意,纯黑镜片后,墨眸锋锐如刀,他的烦躁昭然若揭,面对记者们应答如流。 “我和拜占算私交,这次去清迈不过应邀度假罢了,兄弟之间晒晒豪车,法拉利不是坦克,能支持什么?” “至于仰光政府和军政府不合实在子虚乌有,这些年我父亲致力于维护国家和平,大家有目共睹。再者绑架我妹妹的真凶也已伏法,我希望不要再出现伤害我家人的事端发生。” “当然,这半年我一直留在中国,休学是家里长辈的决定,保密行程涉及中国的外公外婆无法透露。如果有机会,我会回去继续完成学业,也很喜欢在中国的生活。” 家族长子的回答天衣无缝,豪宅拱形大玻璃门后,双生妹妹望向光芒夺目的哥哥,听完佣人传话都忍不住鼓掌。 生子当如孙仲谋,哥哥不愧是东南亚军政顶层最完美的继承人,叁言两语打发了围在家门口四十多分钟的记者们。 可七分假叁分真的回答却让霍曦五指攥紧,心里陡沉。 谁敢去查?谁能知道哥哥说了多少假话?又有谁清楚那二十一具尸体究竟埋在金叁角哪一片热带雨林。 霍曦心绪翻飞,她思及幼年给自己关小灯的哥哥,感叹唏嘘,时光一去不复返,原来他们都长大了,如今竟到了维护家族脸面,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地步。 入门走廊响起的脚步声引得霍曦侧目回望,只见缇慕两手虚弱无力交叉环抱双臂,颔首垂眸,走路姿势不自然,双腿迈步也极为吃力,目光空洞无神,麻木向前走去。 “妹妹,妹妹。早上去哪里了?我睡醒后,管家说你被哥哥接出”霍曦展颜走到缇慕眼前,见她肩背布满红痕的刹那,惊愕后退半步,嘴边话语立时凝噎。 缇慕迟钝回神,看见曦姐姐明艳淡雅的脸,她愈发无地自容,慌神垂眸,小脸羞臊犹如火烧,手臂环抱更紧,可一双纤手哪里遮得住成片红印,激烈欢爱过后的证据无所遁形。 “去吧,洗一洗,睡一觉。”霍曦善解人意,指尖温柔撩开漂亮妹妹前额凌乱发丝,又对身边佣人吩咐,“扶她慢点上楼,看她需要什么都准备一点。” 缇慕眼含感激,这个时候,什么也不问是对她身心最大的安慰,冲曦姐姐点了点头,才挪着步子随女佣上楼。 不必多言,霍曦饱含歉意的目光追随漂亮妹妹走上楼梯,她心知肚明是哥哥在作孽,却无法替哥哥道歉,因为对不起叁个字最是无用。 随后,玻璃大门再次开合,暻少爷前脚刚进门,佣人立马呈着湿毛巾托盘来到他身侧,他简单擦了擦手,打量新家花里胡哨的装潢。 院子里意大利喷泉,客厅法式壁画,中国结还刻在梁上,这是什么?世界装修锦集大荟萃么? 他可不认为这出自阿妈的审美,大抵是阿爸觉得洋玩意儿阿妈都喜欢,所以索性一股脑全挪进家门。 “哥哥,自己的房间别走错了。”霍曦提醒刚要抬步上楼梯的哥哥,霍暻这才回头,看见妹妹等在客厅,且这话听起来一语双关。 他摘下墨镜随性挂在黑衬衫领口,倚着楼梯端起手臂,恣意挑笑,朝身侧的佣人招招手:“现在把缇慕的东西全搬到我房里去。”然后狂妄故意朝妹妹耸耸肩,“走不错了。” “我会告诉妈妈你对她做了什么。”妹妹拦不住哥哥大步流星上楼梯,冲他的背影唤道。 哥哥双手插兜,跨步上楼,头也不回给麻烦精妹妹扔句话。 “去管你的驸马,别管我。” “删了他,我太困,睁不开眼懒得动。” 管家婆子面冷心热,离开之前替她点了盏香薰精油,安心凝神。 缇慕腰肢酸软泡进浴缸,热水可以缓解双腿间的不适黏腻,抵不住一夜未眠又被翻来覆去的折腾,水的亲抚令她不知不觉入眠。 姑娘的梦黑茫灰暗,尖叫哭喊悲惨凄厉,同时地上出现几个湿漉漉的大黑色塑料袋,看不清脸的男人们将大塑料袋甩上集装箱拉走焚烧,她知道那里面是小伙伴们的尸体。 东南亚地下奴隶市场和吃人熔炉无二,姑娘亲眼见过太多小伙伴们偷跑偷吃死在鞭刑之下。创伤型解离性失忆令她十岁以前的记忆支离破碎,甚至连父母姓甚名谁是何模样,她也记不太清。 倒也不必记得,那称不上值得追忆留恋的事情。 泰国法律禁止堕胎,一对辍学混迹街头的初中生没钱去黑诊所买药刮宫,十五岁怀了她,生下来。 女人浓妆艳抹游走于芭提雅红灯区,靠着倒贴白人老头卖身子赚些零碎花费。男人则大赌特赌,大麻叶子从不离手,赌到兜里一干二净,拎着酒瓶子回家打砸抢,掠走那将将够活的薄薄纸票,次次都堪比强盗过境。 小姑娘抢不过一个成年人,她只能瑟瑟发抖捂紧耳朵躲到阳台,等男人翻到钱离开出门,再出来给自己弄一些简单的饭,尽力不让自己在这十几平米的小屋里饿晕。 这世上,最恐怖的事之一,莫过于一对道德沦丧人性崩塌的男女生下一个漂亮懂事的女儿。 没人送她去读书,她会自己穿上干净衣服,来学校围墙外面听老师说话。 洋娃娃穿着破旧裙子一坐就是一整天,她的安安静总会招来学校里一堆小男孩围观。 他们会扒着栏杆问她为什么不来上学,小姑娘眼圈噙泪,羡慕地望着栏杆里面的小朋友们,苦涩难过掩于人后,默默摇了摇头。 终于,那个闷热且平常不过的下午,男人花光了抽大麻的钱,还不起赌注筹码,在赌场保镖四处追债砍手的前夕,索性将十岁的女儿卖给了泰缅边境的奴隶贩子。 白嫩水灵的小姑娘永远是奴隶市场的抢手货,等过两年来月经,女性特征发育一些,胸脯再鼓一鼓,当个幼雏转手卖给东南亚有些特殊癖好的富商老头,肯定能大赚特赚。 奴隶贩子叼着烟,盘算如何压榨她所有价值,数了叁百美金的现钞给了男人,还砸吧砸吧厚嘴唇说着:“其他小孩都黑黢黢干巴瘦,给一百都嫌多。你这女儿生的真不亏。” 交易完毕,奴隶贩子将小姑娘塞进集装箱,可她性子却那般倔强,小小身躯缩进集装箱潮湿角落,强忍着没哭出声,也不曾回头看生她的男人一眼。 那一刻,十岁的她用叁百美金还清了父母生养的债。至此,生死由天,再无赊欠。 后来那叁年,生活也如同荆棘沼泽,一眼望不见尽头。 日子一天一天长,小姑娘害怕来月经,因为奴隶贩子手里有个小本儿记录小女孩儿们来初潮的时间,一旦来了月经,就会被挑选拉走,此后杳无音讯。 也曾有两个十五岁的小姐姐们被买主送回,只不过回来时,她们下体早已腐烂散出异味,严重的尖锐湿疣和梅毒摧毁了她们一生。奴隶贩子不会给得性病的小女孩们医治,任凭她们自生自灭。 但青春期发育,谁也挡不住,十叁岁的某个夜晚,她的裤子被初潮经血染红,她的去处也被提上了日程。 奴隶贩子破天荒给她买了件廉价不能再廉价的粉色纱料裙子,给她洗洗脸,再抹了个粗糙的口红,拍张照片发给了老挝一个做橡胶生意的六十岁老富商。 画面里的十叁岁小姑娘清艳白嫩,六十岁秃顶老富商喜不胜收,淫笑着伸出舌头舔湿了照片,开出两倍的高价要求五天之内将她送入老挝首都万象。 小姑娘怕了,怕得浑身发颤,只以为是那张照片的错。 为了活命,她重新换上洗到褪色的衣服,给自己漂亮脸蛋摸了好几层黑灰,第一次没有听话,哭求着让他们再给自己照一张照片发过去。 她相信,这样脏兮兮的自己,那个人肯定不会要了。 奴隶贩子收了钱怎会搭理,甩过去桶和抹布,喝斥两句,罚她去蹭地下黑街污浊走廊。 地太脏,她的眼泪落进抹布,怎么也蹭不净,同时,一双白色运动鞋踩进了水坑。 两个极端世界的少男少女相遇了,光的方向不会出错,最后时刻激发的求生本能令她必须苦撑着来到他校服裤腿旁。 但她不知道,那时,十五岁的反骨少年也正禁锢于童年黑暗无底的深渊。 两把枪可以换一个人,小姑娘惊愕呆滞,原来平日里对自己非打即骂的奴隶贩子,在面对少年时,竟然会那样卑躬屈膝。 穿着国际学校校服的清贵少年会蹲下来,直白开口问她,有没有被男人碰过,有没有妇科病,如果有,他会带她去医院看医生。 妇科病,那时她还听不懂太难的中文,只听得懂前半句,直到他用泰语重复了一遍,才堪堪恍然。 “没有,什么也没有”,小姑娘能说简单中文,慌忙紧张地摇头向他解释。 她知道什么是妇科病,那些小姐姐就是得了病,才会无一例外遭买主抛弃。 但他是好人,他是第一个说看医生的好人。 直到如今,她伺候到了他卧室大床。 满室昏暗,挡光厚窗帘遮得里叁层外叁层,冷气开到二十叁度。大被同眠,少男少女的年轻身体紧密贴合,炽热滚烫。 缇慕只觉小腹以上裸露在外,羞臊低头偷偷往被子里瞄了一眼,看见自己睡裙被推上胸脯,乳尖红晕上摁着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掌心虚虚托揉着丰软乳肉,放浪又恣意。 她耳根发烫,小心翼翼往下拽了拽睡裙,遮住他揉胸的手,是啊,怎么会有人困得连筷子都懒得拿,还能睡着觉做这种多余动作。 不必猜,缇慕清楚自己在浴缸睡着之后发生了什么,这是他的家,不必避讳谁,想让谁住在哪里都随心所欲。 她也不敢动,小先生说过,就算天塌了,他没睡醒,自己也不能跑。 幸好,小挎包还放在床头,她艰难从他搂抱里挪了两寸,伸出纤白藕臂取出挎包手机,翻看近两天未读消息。 第一条发送人是爷爷。 爷爷:「好孙女,少和小暻吵架。那孩子随他爸,唉,小伙子年轻气盛,脾气差劲。你是小姑娘,可别给自己气坏了。」 小孙女晓得爷爷担心,报喜不报忧地回:「爷爷放心,先生对我很好,我不会和他吵架的。您要多注意休息,人参茶放在厨房右手第二个抽屉里,您一定要多喝一些,对身体好。」 发送后,姑娘因没能陪在爷爷身边尽孝心生愧疚。记得十叁岁第一次到中国,爷爷带她去吃火锅,给她上户口,办入学。 她问过爷爷为什么愿意收养自己。 爷爷慈蔼亲和道,快七十岁了,身边没晚辈陪着,晚饭出去散步,一起下象棋的老搭子们会笑话他是个孤零零的留守老头。 没人会笑话一位为缉毒事业奉献终身的大英雄,世上又有几人能做到一生无妻无子,无牵无挂。 尽管仰光和昆明相隔千里,她也会日日祈祷爷爷长命百岁,余生无虞。 第二条发送人是察娅小姐。 五张自拍风景照,坐标位于北京八达岭长城。 烽火台前,古灵精怪大小姐摆着鬼脸,展颜灿烂,而她身后,温润少年清朗俊隽,侧倚斑驳石壁,高挑如玉。 夕阳西沉,她看镜头,他看她嬉闹。 五张照片下面,察娅小姐的附言也颇为有趣:「缇慕姐姐,下次你也带暻哥哥来,再叫上曦姐姐和梭沙大哥。咱们六个组个小旅游团,一起出街帅炸了好吗!」 缇慕轻叹,看来察娅小姐只以为去北京玩,曜少爷不曾将家里情况透露过一字一句。 大家族的少年们受父辈影响极深,他们将危险自动自觉隔绝在外,而这已趋于一种传承的信念。 「好,你和曜少爷出门要注意安全,多去些北京的老地方,回来别忘了讲故事给我听。」年长一岁的小姐姐免不了叮嘱,随即指尖向下划到第叁个未读。 第叁条是同班班长,传来几份学习资料和作业试卷,最后发串信息问:「缇慕,现在学校放暑假了。怎么样?事情都处理好了吗?下学期能回来吗?」 「还好,谢谢班长。请帮我向老师转达,下学期我会回学校上课的。」班长品学兼优,男生话不多,性子极为腼腆。因此平日她和班长交流自然也算不上多,回复也是客气不失礼貌。 两秒后,叮铃——消息提示音突然于静谧卧室响起。缇慕当下心惊,慌张捂紧手机,迭忙关掉音量键,生怕惊扰枕侧熟睡的小先生。 「放心,课落了我给你补。」 班长秒回,她还没来得及回句谢谢,紧接着下条消息映入美眸。 「本来暑假有烟花节,还想请你出来看,不过这次没机会了。没关系,等你回来,我请客吃冰淇淋好不好?你喜欢什么口味?」 少女长睫轻黯,心神稍乱,葱白指尖定在手机屏幕,回复框内一个字也打不出。 她的出神停顿给了对面空间,一连串又弹了好几条。 「对不起,缇慕,是我唐突。以前你总是放学就跑,周末和寒暑假也抓不到你人影。」 「半年前有段时间你每天上学都眼睛肿,好像哭过了,从那以后你也不那么忙了。这下突然又请长假,你有难处可以告诉我。」 「假若你愿意,我们去同一个城市上大学,好吗?」 几条消息打得人措手不及,聊天屏幕荧亮,缇慕侧卧攥住手机,深廓娥眉蹙紧,纠结咬着指尖,斟酌如何解释。 忙,忙着要赶到小先生的公寓,给他做饭洗衣服收拾卫生。哭,哭小先生被警校开除遣送回军事仲裁法庭。而现在请长假是为了伺候仰光耍架子的暻少爷。 显而易见,她的生活和喜怒哀乐全部因他而生,自然也忽略了旁人。 少女难免愧疚,因幼年境遇种种不堪,他人对自己的善待尊重,她都加倍珍惜,本身又是早早被磨光脾气的好性子,因此这四年,从初一到高二,她从未推拒过同学们的请求。 不过现下青春萌动,字里行间再清楚不过,她懂手机另一侧抱着何种心情,可实在缺乏应对经验,粉白指尖咬得通红,思索如何婉拒。 记得刚来中国生活那段时间,她为尽快融入生活,恶补看剧,好在中华文化博大精深,处处都是灵感源泉。 第一次拒绝旁人请求难免内心虚亏,缇慕抿紧唇瓣,照葫芦画瓢,一字一顿郑重排字:「对不起,班长,谢谢关心,你是个好人...」 忽地,少年困倦懒音从背后响起,热气似浪,“聊得爽么?” 缇慕手头动作瞬间凝滞,寒意带刺窜过纤白指尖,刺痛细细密密如同几百根针扎过神经缝隙,她颈后寒毛竖起,禁不住吞了吞口水,不敢往后看,也不敢应他的声。 “听话。” 他没睡醒俊眸阖起,手臂横过揽住细腰,额头抵住她纤肩,嗓音涩沉,平添些许躁闷。 “删了他,我太困,睁不开眼懒得动。” 「第二十四章」乱世之内,先杀圣母 睡个觉也不得消停,公子哥儿眉头一拧,长臂顺势揽住她肩膀,合眼翻身平躺,薄睡袍松垮罩住长身,光裸大半个白净精实的胸膛,孔普雷厮杀留下的伤疤逐渐焕发新肉。 少女娇颜赤红贴住他胸口,耳畔心跳强力回荡,纤手攥紧手机,指尖打开删除好友的页面,又反复切换回聊天屏幕。 直言拒绝总比删除交恶强得多,自小到大,她的容忍退让是活命之本,做不到同他一般决绝。 忽地,嗡嗡嗡—— 对面一通语音电话始料未及,缇慕惊得娇躯颤瑟,刚欲拒绝语音邀请,侧方猛地伸过一只骨节修长的手。 只见少年手背青筋炸起,夺走手机的速度力量岂是她能抗衡。 缇慕立时回神,迭忙从他怀里爬起,双腿并膝紧挨坐在他身边,一双柔荑紧张揪住睡裙,心头惶惶沉坠。 卧室昏暗空旷,手机振动震荡。声声都在试探少年消耗殆尽的耐性,以及少女难以启齿的羞惭。 霍暻单手撑床坐起,俊眸眯成缝审视她两叁秒,昂起下颌,擎着手机划拉两下屏幕,翻到底部通话时森冷谑笑两声,将她的犹豫不决一览无遗。 汹汹恼意聚合尽数灌入手臂,他手腕甩力将手机砸入大床中央,伸手虎口若铁剪钳拧她下巴,手肘撤后方向倒转,将她纤躯悍然摁上床头。 这比拜占那废物讹钱更招恨! 人的心理遵从主观性,他清楚她有多厌恶腐烂入骨的圈层,也明白她不愿自己同流合污。 所以他不惜甩七千万美金砸给拜占买清净,一切的一切都源于有恃无恐。 而眼下说来竟是可笑,手机对面那家伙仅仅摆出两句平淡又美好的幻梦,她却不肯老实听话。 可他毫无筹码,一个连动物园是何模样都想象不出的少年,就算梦境也太过血腥贫瘠,又如何故技重施。 一时,霍暻竟不知气自己两手空空,还是气她一副菩萨心肠。 少女褐瞳水漾,凝视他冷厉俊面,她不懂该怎么哄小先生才算好,雪腮烙上道道红色指痕,强忍着不喊痛,垂眸等候发落。 “宝贝儿,我真该出狱第一天就下手拧断你的脖子!”俊美少年俯首,单手控力扼住她腮帮子,覆她耳侧低喝,“掐死你,我还能少生气,多活两年。” 她在他的钳制下艰难摇头,凝噎解释:“先生,我可以拒绝他,以后还要回学校,我不想...” “不想还是舍不得?嗯?”他双目燃过赤色,张口威吓,“书不能读别读了!我会和温爷爷说,你回不去了,得留在仰光嫁给我生继承人!” 缇慕惊慌失措,美艳小脸煞白,纤掌合起向他恳求搓搓手,“先生,缇慕还想回去读书,我删掉他好不好...求求您...我想继续读书...” 创伤性失忆后遗症发作,潜意识中,上学是信号,意喻重获新生,而不读书直接触发心理暗示,十叁岁那年险些被卖给老富商的绝望轰然将她吞没。 回忆与虚幻现实交叉纵横,奴隶贩子拿钱后的恐怖狞笑侵蚀入脑,突地,缇慕前额如雷击般巨痛,双手捂住双耳,顷刻眼泪崩溃决堤。 “不!我什么都能做,别送我走...” “我错了....不拍照,不穿裙子,脏兮兮的就不会送我走了,不要打我...我不去...” 她浑身止不住颤瑟,娇颜褪去血色,弓着脊背,泪泽涟涟晕湿床单,哭腔极重说不出半句完整的话。 “...小姐姐们都被送...送回来,她们得病都被烧死了...我不去...缇慕不想死...” 她突如其来的悲恸痛泣惹得他措手不及,霍暻俊面错愕,缓缓松开摁住她的手,满肚子气焰顿时无影无踪。 支离破碎的哭声中,他逐渐了解姑娘往日所受苦难。 世人各有不幸,霍暻当然清楚缇慕曾经必不好过,只是出于母亲多年教诲,任凭他如何狂傲乖戾,也不会主动揭开女性原生之伤。 而男女之事上,天才也免不了大男孩儿的幼稚俗气,本意吓唬两句,让她主动哄自己说两句腻歪话,亲两口摸一摸,舒坦就算了。 一旦真给她留仰光不让上学,怕是年底随阿爸阿妈去拜年,温爷爷家门槛都难进,这点,晚辈深有自知之明。 少爷架子耍得过了,回家向来被伺候的主儿哪学过哄人,且幼年他饱受双生妹妹一哭,自己挨打受罚饿肚子的折磨,心里对女性流眼泪略有抵触。 公子哥儿束手无策,看姑娘满头大汗哭得哐哐直咳,无力倒进大床中央。他无奈愁眉,伸出健实手臂捞起纤躯拥入怀中,抬手轻拍她后背,免得她猛咳呛着。 许是少年胸膛炽热似烈焰过境,足够将所有恐惧阴霾烧尽。姑娘媚艳小脸挂满泪痕,忍不住向他怀里直蹭,泪汗混融,浸湿他薄睡袍胸前襟领。 霍暻敛起躁性由着她蹭,其实并非见不得女人哭,只是安慰话极为矫情,他说不出口。 少男少女相拥待了许久,缇慕啜泣好一会儿才在他怀里平复情绪,尽管眸前水雾未散,她也意识到自己行为失态,怯生生抬眼看他脸色。 “厉害,哭半天都不渴。”霍暻看她挂满泪痕的小脸,话说得痞。 闻言,缇慕下意识抿抿干燥唇瓣,试着寻回声线,微哑轻唤:“咳咳,先生...” 见她恢复正常能坐稳,霍暻长腿迈下床,先去倒杯水塞进她手里,再脱掉自己遭殃濡湿的睡衣,随手从衣柜里扒拉出一套黑底丝质短袖和裤子,短袖肩背布料绣着璀璨大金花,与他的张扬骄横相辅相成。 床上,缇慕纤手掌心捧住玻璃杯,轻抽鼻息,目光追随他颀长身影,忆起失控前小先生气汹汹的言语。 嫁给他。这叁个字听起来不亚于天方夜谭,她了解他,小先生一时气急口不择言。可心脉仿若被下了蛊咒,随着自己逐渐清醒,悸动雀跃反而无比真实强烈。 少女迟来的情窦初开终被唤醒,思绪混乱复杂,由懵懂青涩占据支配。她不知该如何是好,竟暗暗埋怨起自己为什么要打开手机,如此小先生就不会看到,不会生气。 她也能继续笃信,种种越轨,都是为了哄他高兴。可一旦自我安慰糅杂奢想,还能起什么效用? 情感若开闸堤坝难再如初,缇慕披着薄毯,掩起半张绯色小脸,看他换好衣服裤子坐上床沿,抬手背碰自己前额。 “冷么?”霍暻收回手,虎口掂量她纤细皓腕,“细胳膊细腿儿,哭也会发烧。” 姑娘连忙摇头,控制不住自己额面滚烫泛红,有口难言,只得将小脸埋如臂弯,躲避和少年四目相对,生怕他一眼将自己看穿。 叩叩—— 门外适时响起敲门声,霍暻扫眼挂钟,八成是催用晚饭的管家婆子,起身跨步开门,迎面却撞上亲妹妹满脸震惊和惊愕的问:“哥,你怎么在这儿?” 他抬手悠哉拍门板,“大小姐,别走错了,这是我屋。” “可管家说缇慕妹妹换房间了,我以为…”以为哥哥将二楼唯一一套背靠悬挂式泳池的顶奢卧室大方让给缇慕妹妹,毕竟妈妈在家,他装也得装个绅士风度。 可妹妹高估了哥哥的雅量,也小看了哥哥的胆量。话说半句,霍曦伸颈朝屋内探去,正瞥见缩进床头角落裹得严严实实的小姑娘,长发凌乱,眼圈通红,明摆经受不少蹂躏摧残。 霍曦移回目光,娇矜仰首,瞪视和自己叁分像的少年俊相,摇头嗔道:“你真是有病,无时无刻不在发疯。缇慕妹妹还要嫁人,你都不想她以后的日子么?” “够了!”霍暻喝斥,反手重重甩合门板,拽着妹妹推到走廊讲话。 霍曦义正言辞,挣开哥哥抓住自己小臂的手,评判他的所作所为,“我说中了?哥哥,缇慕不是你的玩物,你从出狱折磨她到今天还嫌不够么? “她现在学不能上,书不能读,成天战战兢兢伺候你这位大少爷。听说她连饭都要一口一口喂进你嘴里,你还想摆架子摆到什么地步?” 谈及至此,她暗暗捏住粉拳,尽量平心静气和自己混不讲理的哥哥沟通,“就算缇慕妹妹欠你的债,我不能多说什么。正好,外公外婆有许多相交甚好的书香世家,我会拜托他们二老替缇慕择一位好对象,保证她未来无虞,权当是家里替你赎孽。” 妹妹一番话遣词造句分毫不差,全然踩进少年所有红线禁区,每个字眼都起到令他太阳穴生疼的程度。 霍暻怒极掐腰,呼吸牵动胸膛起伏,强压遏制胸腔暴涨的火气,如若眼前人不是自己一个娘胎出生的孪生妹妹,他腰后别的贝雷塔早就拉管上膛摁住头顶。 霍曦看得出哥哥极力压制,美目闪过黠色,不怵地问:“你气什么?你会娶她?负责任?” “我一定得跟你和阿曜一样拿订婚当事儿干么?!”霍暻戾声反驳,尽管如此,双手仍克制力道握住妹妹双肩,“你们可以订婚之后高枕无忧,是因为你的黑脸驸马和阿曜的刁蛮千金仰光政府动不了,那些蠢老头都是我们的障碍,妹妹。” “靠你屠杀的暴政扫除障碍么?”霍曦神色暗伤,多说无益,话锋急转,“梭沙大哥今晚回家吃饭,别和他吵架,妈妈不喜欢看你们起争执。” 霍暻松开妹妹双肩,俊贵如常,潇洒淡笑:“好,看在阿妈和你的份儿上,我给他这个面子。” “神经病!” 霍曦再也看不下去哥哥前一秒发神经后一秒耍派头,错过他身侧径直回神下楼,刚想迈步,身后响起家族长子的教诲。 “妹妹,记住你姓什么,记住你是谁。别把悲天悯人花在没用的地方,也别忘了,乱世之内,先杀圣母。” 她身形僵直,纤手扶住楼梯,停在第叁阶楼梯,背对哥哥,许久才问:“也包括我么?” 哥哥清傲抬颌,俊眸锁住妹妹背影,一句成谶,语气满是对妹妹的关怀和警醒。 “一群人伪善是圣母,一个人心善是悲悯。仰光有公主来悲悯就够了,这片土地从来不需要圣母。” 「第二十五章」“阿曜,别学我,你从来不是 晚饭前,MRTV正播放国际晚间新闻。 电视屏幕里,军政府总司令家的暻大公子俊贵矜傲,年仅十九,长身伫立于一众国际新闻记者之间,发言旨在维护国家和平,举手投足彰显军方极顶层家族的无上荣光。 播送完毕,镜头转回演播大厅,新闻主播连线伊洛瓦底江境内各大选会现场。 事关一个月后即将进行的仰光大选,各派候选人蓄势待发,前往全国各大城市演讲拉选票,而每张选票背后都代表庞大的资本下场。 掌权者更甚,一旦自己推举的候选人成功登顶,踩着国家肩膀打通或垄断东南亚地区商业链和灰色产业,一步登天指日可待。 当然,由军政府做靠山再稳当不过。东南亚十国因多方因素,内部并不稳定,长久以来为安定地区,镇压反叛动乱,军权巨大,严重失衡。 而直接结果是新闻还没播完,霍暻接了不下八个电话,话里话外,不外乎刚得知他回到仰光的消息,越南老挝柬埔寨,远至菲律宾都有公子少爷邀他出去玩儿。 玩什么玩儿? 这节骨眼儿有什么可玩儿的? 探口风罢了,尤其军事暴乱后,有传闻称仰光大楼和军方不合,国内外都在观望情势,猜测军方干预大选的可能性。 东南亚国家毗邻,阶级固化之下,大家族往往军政商一把抓,地皮产业资金链,边防资源进出口贸易等等早已牵一发而动全身。 人人都想坐庄,谁也不愿血本无归,这场大选更像极顶层之间一场天价豪赌。 无奈金字塔尖圈子太小,光听五花八门的英文口音,他都能闻音识人。一群来自不同国家的顶层公子少爷们耍心眼,场面话都说得令人心累。 新闻结束同时,第八通电话挂断,霍暻半身倾颓,倒进沙发软厚靠背,撂下手机撇得老远,心浮气躁跃然俊颜。 他关不了机,一旦下通电话打不进,外界会揣测是父亲有所行动来捂儿子的嘴。 毕竟没谁能和总司令直接通话,压力下移,身为长子,他只能在手机铃声的间歇中喝口冰水润嗓子。 玻璃杯壁倒映从楼梯跑下来的幼小身形,霍阳穿个驼色背带裤,双手揣进兜里,小脸蛋儿稚气透白,活像一个小白羔子气昂昂来到沙发旁。 老大和老幺面面相觑,俊美少年放下水杯,慢不吭声,和比自己小十六岁的弟弟眼瞪眼干耗,他扫一眼就清楚眼前这小东西脑上长几个旋儿。 “暻哥哥,我们不能让人陪着睡觉!阿爸会不高兴。”白面团子的小拳头捶上沙发表达不满。 三岁的小孩子生气也纯粹,白日想找缇慕姐姐和自己去院子一起荡秋千,可管家婆子说缇慕姐姐正陪暻哥哥睡觉,让自己不要去吵,结果一睡一大天。 小霍阳绵音稚嫩,挺直腰杆,“阿爸说,一岁就要自己睡。哥哥都十九了,更要自己睡,不用缇慕姐姐陪。” 当真童言无忌,霍暻刚接完八通电话,懒得和小老幺计较,端起双臂嗤笑反问:“那怎么?我让她陪你睡?哄你?阿爸就高兴了?” 小霍阳被当面戳破,面颊通红,背起小手低头,全然泄了方才重复阿爸“圣旨”的底气,扭捏请求,“可以吗?暻哥哥,我一个人睡不着,想让缇慕姐姐讲故事听。” “当然不行。”俊美少年轩眉横立,“她陪我睡是壮大家族,哄你睡那是浪费青春。” 小娃娃听不懂壮大家族和浪费青春,只知道暻哥哥不同意,小脸失落耷拉,气呼呼揪着沙发边沿不肯松手。 见状,霍暻恣意肆笑,伸手揉小老弟圆脑瓜,“男人心胸得宽,等你上学,自然有人把小丫头送到宿舍陪你玩儿。” “为什么?”小弟弟双眸睁得清亮,“哥哥你上学以后就有人陪了吗?” “还行,不过就是多买份儿饭,消停待一晚上,别打扰我看球就行。”对此深有体验的哥哥现身说法。 小老幺听罢嫌弃嘟囔一句“好无聊”,显然并不满意哥哥口中离家上学的生活。 “那你还想干什么?”霍暻好闲,黑眸打量才长齐牙的弟弟,不怀好意地笑了笑,又问:“你能干什么?” 小老幺神采奕奕,“一个给我讲故事,一个和我玩小汽车,一个哄我睡觉,还有一个陪我看动画片。” 好家伙,人不大,满肚子花花肠子。霍暻桀然失笑,“真有出息,比阿曜敢想。” 小弟弟被哥哥笑得怔懵,问:“曜哥哥上学没人陪吗?” “你曜哥属于内定选手。”霍暻摊手以示遗憾,“他做梦的路都被你察娅姐姐堵死了。” 内定选手又是甚?暻哥哥讲话好难懂。 小霍阳伸手捋顺头顶被揉乱的碎发,正见曦姐姐姗姗而来,张臂跑去抱住姐姐双腿,仰起小脸,好奇求证:“姐姐,暻哥哥说上学后就有人带小姐姐陪我了,是真的吗?” “什么?”霍曦垂首,惊诧于小弟弟的大胆发言,再看向沙发上满面事不关己的大少爷,无奈唤声,“哥,你又在和阳阳乱说了,以前上学荼毒阿曜,现在三岁小孩你也不放过。” 霍暻拿起手机从妹妹埋怨的目光中起身,见她一个人进客厅,问:“你把我的人拐哪儿了?” 方才霍曦上楼只想寻缇慕说说话,想不到他在,后来女生时间讲悄悄话,他也不掺和,半小时一到,他准时找妹妹要人。 “缇慕妹妹在陪妈妈切水果。”霍曦应着哥哥的话,纤手温柔握住弟弟小手,“阳阳和姐姐去花园散步好吗?等梭沙哥哥回来我们就能吃饭了。” 曦姐姐的温婉大方足以令小男孩将暻哥哥讲的话抛诸脑后,霍阳胳膊伸直,头侧仰,眼睛不离姐姐娇颜,握紧姐姐纤手兴冲冲向外走。 长子目送心花怒放的小老幺跟妹妹走出大宅玻璃门,只觉这小玩意儿长大,八成是个不折不扣的败家子儿。 这些兄弟只有阿曜还算称他的心,起码脑子还算清醒。 —— 中国北京,五星级酒店。 68层行政套房开了两间,一间是外公外孙,一间是外婆和外孙媳妇。 在外,人们只知两位学术界德高望重的老教授来清华参加教研会,顺便带两个读高中的孙辈感受校园文化。书香世家行事并不招摇,也不会逢人吹嘘家里背景,免得招致无妄之灾。 茶余饭后,外公同外孙对弈,棋局焦灼,黑白棋子各占半壁江山。 十六岁的少年身形高颀,清朗俊逸,尽管年轻有余,行棋却不落下风。 老教授戴金丝边眼镜,一览棋面,叹赞,“我老了,比不上你们年轻人,真是下不动了。” 清逸少年谦逊颔首,“是外公手下留情一直在让我。” 外公拾起外孙所用白子,不忘对孙辈们稍作评价,“你下棋可比你哥收敛得多。小暻那孩子心气太高,棋风杀戾太重,喜欢赶尽杀绝,暴烈秉性和你父亲差不离,在狱里待半年,能磨磨他的锐气也可。” 霍曜平添几分惭愧,道:“可能因为暻哥和阿爸一样负担太重了。” “所以是你父亲还是你哥让你带小娅来北京避难?” “外公,我...”他被问得一时语塞。 “孩子,外公教了一辈子书,现在眼也花了,可不代表外公是老糊涂。” 年逾六旬的蓝老教授摘下金丝眼镜搁进眼镜盒,也儒雅斯文了一辈子,现今思念远在异国他乡的女儿和孙辈们更是心焦得不免湿了眼眶。 “你母亲向来都是报喜不报忧,我也相信你父亲能平定新闻报道里的军事暴乱。可这次如若不是家里出了大事,你断然不会带小娅离开昆明来北京。” 面对外公,霍曜心怀愧怍,他所受的家族教育不允许自己将实情全盘托出,也不能和外公外婆说,暻哥刚出狱险些被暗杀,姐姐在上学路上惨遭绑架,下一个——是自己。 而他仅仅能做的,无非是离开,可内疚感与日俱增,他也会日日扪心自问,自己凭什么享福躲清闲? 叮铃——门铃响起,打破僵局。 “对不起,外公。”霍曜为自己的三缄其口自责,“您放心,无论仰光发生什么事端,也不会伤害到阿妈和姐姐。” “好孩子,这话听着耳熟。”蓝老教授双鬓斑白,叹了声,“一晃,居然二十年了。” 外面门铃声再响,外公和蔼拍了拍外孙肩膀,道了声,“去吧。”说罢起身走向卧室休息。 霍曜看向空余外公所执黑子的棋盘,的确,黑子布局缜密更胜一筹。他知道是自己输了,外公不仅让过自己,也让过暻哥,两个外孙年轻激进的心,在老教授手下棋盘中无所遁形。 他起身替外公关上房门,回身走去玄关,刚打开大门,娇俏灵动的少女撞入他胸膛,急道:“再不开门,我就要给你打电话了。又怕外公觉得我不礼貌,也不敢多摁门铃。” 青梅竹马倚着走廊墙壁相拥,这里不是学校,已不必在乎老师同学们的眼光。他们身份显赫,地位相当,军政顶层联姻的新闻早已传遍伊洛瓦底江两千里沿岸,是公认的门当户对。 “我出的数学题都写完了?” “没有,太难了,一道也不会。” “我记得请外婆看着你,做不完不能出门。” “嘘!” 清隽少年长臂轻拢住小未婚妻腰身,她的热情一如既往地俘获着他的沉静,感性和理性同时提醒着他,自己早就选了和暻哥相悖的路。 谁也不是天生愿意放弃,出生在动荡混乱的土地上,抢夺资源才是生存之本。父亲教会儿子们认清弱肉强食的世界,还要防止他们兄弟阋墙。 可幼年不懂事,明里暗里他也曾和暻哥争过。 暻哥不许旁人乱动房里东西,无妨,自己会去请管家置办和暻哥一模一样的物件儿。 小到玩具挂件,大到两架相同名贵的大提琴,甚至暻哥一贯能逃则逃的教养启蒙课,他都会完成的尽善尽美。 到头得来的,也只不过是父亲一句“做得好”,可再朴素的称赞,对小孩子而言也是莫大肯定,毕竟他几乎不曾听过父亲夸过暻哥,这也是从长辈眼中获取不同对待的唯一方式。 这种心态一直持续到他六岁,那年,上小学的哥哥姐姐们放假回家,启蒙课照旧枯燥无趣,暻哥照旧逃课逃到无影无踪,和照旧练习完毕,等待父亲说声“做得好”的自己。 可惜那日变数有两。 一是滂沱大雨,二是父亲回家后只摸了摸二儿子的头,面色冷戾,一言不发。 怪只怪小孩子嫉妒心作祟,又难以承受铺天盖地的失落。终年压抑累月之下,他冒雨冲出家门将琴谱摔进泥土,全身湿透,牙齿打颤,怒到握紧拳头杵在哥哥房门前许久才推开门。 可素来温文尔雅的曜少爷不会放肆行事,学不会哥哥耍脾气砸东西的架子,目光锁定角落处搁置的大提琴。 自己也有一把,和哥哥出自同一位意大利名家之手。 最后等妈妈焦急万分推开门,只见他躺在冰冷地砖上,浑浑噩噩发着高烧,双手伤痕累累,地面鲜血干涸凝固,身边碎了一把断弦的沾血大提琴。 六岁的弟弟徒手拽断琴弦发高烧,九岁的哥哥主动承担挨罚关禁闭。 他烧了一天一夜,他也饿了一天一夜。 再后来,懂事了,离家去仰光和哥哥姐姐一起读国际学校。两兄弟打篮球,坐在旁边横椅上间歇休息,闲聊之余,他有意无意问起暻哥当年为何甘愿受罚,分明是自己荒唐犯错。 “那天阿爸手底下有位老长官在湄公河缴毒任务中牺牲了。” “一把破琴也不值两个钱,你哪天扯不行,非撞阿爸枪口上。阿爸当时确实想让你长记性,可你倒在我屋里,万一你挨罚落下后遗症,我以后日子还过不过?” “阿曜,别学我,你从来不是我的影子。” 「第二十六章」阿爸不会惩罚他,可他会惩罚 东南亚军政顶层家族的晚席精致如常,为给暻少爷接风洗尘,夫人吩咐厨房多添两道大儿子从小偏爱的西湖牛肉羹和泰式焗龙虾。 他的饭从监狱蛇肉换成美味珍馐,和血囚们斗生斗死争夺顶部牢房已成为过去式。 霍暻仍记得在孔普雷监狱的最后一场拼杀,对手是美籍菲律宾裔,因在南非参与反人道恐怖组织,绑架妇女儿童等二十条重刑加身,被国际刑警抓捕归案并判处一百三十六年监禁。 可以想见,一个监禁致死的穷凶极恶之徒遇到一个仅因受贿入刑半年的大少爷如何嘲讽谩骂,谑弄他从二百多号打上个位数是父亲用权势为他开绿灯。 他拧断了对手的脖子,自己被狱警抬进八号牢房昏迷三天,因肋骨断裂被生生疼醒,浑身彻骨的痛楚无不在撕扯凌迟着他的血肉,那几天,一切行动只能靠爬来解决。 阎王殿前走过几遭,父亲“保驾护航”的效果初现。 十九岁的少年自地狱重生,他的暴虐锋芒堪堪受控,也远算不上心平气和,终归自己去清迈办个事儿回来妹妹丢了,长桌对面的黑脸驸马难逃其咎。 一肚子无名火烧得肺腑躁热,少年攥紧刀叉,蟹肉切的横七竖八再狠狠塞嘴里嚼碎,后槽牙磨得咯吱作响。 无奈他应过阿妈和妹妹的面子,装也得装个风平浪静,反之年轻军官俊默无言,手上忙着剥虾仁,精细程度堪比组装一把狙击枪。 长桌主位,女主人倍感欣慰,左右手最亲近的位置拢着两个漂亮姑娘。 “缇慕,温局近来怎么样?身体还好吗?”夫人优雅询问故人近况。 缇慕合手,尊敬应声,“多谢蓝阿姨关心,爷爷身体很好,他老人家前不久从禁毒中心办完手续退休了。而且爷爷祖籍在厦门,说落叶归根,年底会搬回厦门祖宅养老。” “那你上学也随着温局转去厦门?”夫人卿笑柔语,关切又问,“阿姨想你快高三了,突然转学又要重新适应学习生活。留在原来的学校,功课有小曜帮忙,你也轻松得多。” 姑娘来不及张口,霍暻顷刻敛起目中躁戾,面向母亲,风趣道:“阿妈,穆阿姨绝不会惯着察娅今年继续垫底,一旦再迁怒于察颂叔叔,阿曜也得连坐遭殃。他的担子太重,分不出心多教一个。” 霍暻替弟弟婉拒的言辞无可挑剔,却听得缇慕身形凝滞,螓首暗垂。 霍曦对双生哥哥的完美伪装已司空见惯,有意提起,“暻哥哥不让阿曜教,是准备亲自负责缇慕妹妹的学业么?” 俊贵少年不屑哼笑,“高中那几本破书还不值得我浪费时间。”目光复又落上身边美艳拘谨的姑娘,“再说了,学校有人发消息打电话等着教她,这功劳太大,我可抢不得。” 两句话叫缇慕面露难色,之前因为曜少爷莫须有的误会,小先生耍了些时日才消停,更遑论确之凿凿,发生在他眼皮底下的事情。 大男孩儿的小心眼儿永无止境,缇慕只觉自己哄他的前路一片渺茫,再无宁日。 “小暻。”夫人蹙眉,轻责儿子有失风度的言行。 仅存在于母亲面前的绅士面具险些迸裂,公子哥儿背过身去,大口喝光整杯冰水,勉强镇镇浮躁心火。 “阿妈不必操心,若缇慕愿意,改日我会安排老师上门。”梭沙抬头,及时解决母亲忧虑。 咣—— 玻璃杯猛地砸上大理石桌面,震响惊座,附送少年抬颌不驯的话。 “大哥多管闲事前,不如先顾好我妹妹吧。下次她再丢了,说不定我会请阿爸考虑你副司令和驸马的位置换人来当。” 话落,妹妹一记眼神递给出言不善的哥哥,提醒哥哥承诺过自己什么。 年轻军官没回应公子哥儿的挑衅,用湿毛巾擦拭手心,小心将满盘虾肉推到霍曦眼前,沉哑寡语,“多吃,你又瘦了。” 霍曦讶然回眸,才注意梭沙大哥到现在半粒米未进,她抿唇轻叹,事无巨细是好,可自己数不清说过多少回,他不用因吃饭用餐种种小事分心。 看她未动筷,得不到回应的梭沙沉面窘迫,当着家人面缓缓拉开迷彩服外套拉链,墨绿短袖贴敷强悍身躯,双臂交叉拉住短袖衣角,利落反手向上。 众人见状诧色,忽地,霍暻迅速从侧方伸手牢牢捂住缇慕双眸,惹得姑娘眼前一黑,下意识去抓遮眼的手,连声惊呼“先生,先生。” “别动!”少年放话摁住缇慕的不安,随即晲眸望向对面,想见识吃饭吃一半脱衣服的副司令究竟在搞什么新鲜花样。 梭沙并不在乎此举会不会在母亲和霍暻跟前丢人,只在意霍曦原谅与否。长年累月的自卑愈演愈烈,任何差错都足够压垮一个男人的后脊梁。 他辜负了阿爸和阿妈的重托,也难有颜面回望她的注视,面对霍暻的奚落更显无地自容 年轻军官雄健后背布满鞭痕,不见血,不见伤,淤青和血紫咬在皮肉之下,往往最痛。 阿爸不会惩罚他,可他会惩罚自己的无能。 「第二十七章」除了阿妈,家里没一个正常人 透过少年指缝,缇慕眼梢窥见梭沙大哥负荆请罪的惊举,几瞬之后,她涩然敛眸,似感同身受,小先生入狱那段时日,自己也曾这般痛苦愧疚,恨不能同他一道去受罪。 小先生,曦姐姐,还是察娅小姐一腔热血追寻的曜少爷。这个家族由仰光人民堆砌的强大信仰铸成,他们几个兄弟姊妹,更若这座天空之城高不可攀的星宿,任谁都会于他们眼前自惭形秽。 连麾下千军万马的梭沙大哥都尚且如此,自己也无法例外。 情感懵懂的少女终于探寻到半年前日夜流泪的根源,而小先生掌心温度却捂得自己眼烫心热。 嫁给他生继承人——这几个字再次攒动神经,撩人心弦,她甚至不敢亲口向少年求证真假,只能安慰自己,是他耍大少爷架子气急嘴快。 然而奢想的种子一旦扎根再难根除,少女合眼,幻想片刻小先生以后同别人步入婚礼携手余生的画面,呼吸凝滞,心头缩紧的真实感根本无法自欺欺人。 “你怎么了?捂个眼也怕?”霍暻早放下遮她双目的手,见缇慕莫名紧张揪住桌布,俯首去看她面色。 缇慕娇颜微白,少年俊美面孔放肆逼近,极具威慑,她抓紧椅子扶手,摇摇头鹅颈后移,极力敛去眸中不切实际的幻梦,深怕他洞穿知悉,笑自己痴人说梦。 真神奇,霍暻挑唇,嗤笑两声。 对面是吃饭吃半道脱衣服露伤疤的副司令,手边坐着遮半分钟眼还能鬓角出汗的姑娘。 妹妹总说自己神经病,看来家里除了阿妈,没一个正常人。 “对不起,阿妈,曦曦出事是我的错。”梭沙重新穿回外套遮住惩罚的疤,推开凳子,高大身躯直直下沉,双膝并起磕上大理石砖。 年轻军官舍弃颜面自尊,跪在餐桌旁,冲母亲合掌,惭声恳求,“请您和阿爸再给我一次机会。” 自小一同长大,霍曦见不得大哥低声下气,忙矮身去扶他手臂,“梭沙大哥,你快起来。爸爸妈妈不会怪你,你不用听暻哥哥乱说,他对谁说话都不中听,你别...” “阿暻说的没错。”梭沙宽背挺直,肃面朝地,跪着打断她的话,“曦曦,我都懂,其实你一直当我是大哥。” 霍曦愕然,扶他的柔荑停在半空,印象中,她极少听梭沙大哥敞开心扉多说两句,他的沉默寡语占据他们相处成长的大半时光。 “半年前,阿爸让你和我订婚,你孝顺听话,原因都没问就点头同意了。可我心里清楚,你对我没太多那种感情。”梭沙喉头酸楚,他的情绪在无人知晓处大起大落,表现特征是握紧膝头,迸出青筋的粗糙大掌。 “我可以一直等,等你长大,等你喜欢我。” “可我无法容忍自己犯错,不然,连等你的机会,我也要一并失去了。”年轻男人低哑尾音略颤,满含失落恐慌,他不怪她,只怪自己没用。 原来他们之间,捅破窗户纸的人永远最不善言辞。霍曦守在一侧进退两难,求助地回望母亲,希望母亲能指点迷津。 夫人只心疼孩子,虚空朝女儿摁了摁手,示意女儿扶梭沙起来再说。二十年前,父母理解尊重自己的决定,如今倒也能体会孩子们年轻冲动的行为。 霍曦乖顺,听母亲话伸手扶起梭沙大哥,同时,管家婆子规矩走进餐厅,恭敬朝女主人,中文夹生混带菲律宾口音。 “夫人,总司令回来了。” 「第二十八章」“饭不能吃!装不能装!翅膀 总司令进家门的消息刚传来,随之,强悍压迫的杀戾气场轰然击穿房梁硬墙,军靴踏步如风,鞋底磕上地砖的每声响都在一众晚辈心中重若千钧。他们齐齐起身,尊敬合手站定迎接父亲进门。 这其中,尤其缇慕畏惧更甚,小脸煞白,双手紧张合掌贴住额头,她深知司令叔叔不满意小先生叛逆作风,连带着也不太待见小先生狂悖行为下带回来的自己。 “阿爸!”正在客厅玩小汽车的小霍阳一路小跑追上父亲脚步,一声清亮呼唤倒让餐厅内的哥哥姐姐们如释重负。 三岁小孩子不知天高地厚,抱住阿爸裤腿磨蹭不撒手,菲佣追过来见小少爷失仪之举,连连九十度躬腰,慌乱之下想上前抱小少爷离开。 司令停步,朝佣人摁手命令别动,低头看了看白米面似的幺儿,野性眉宇松动,弯腰单手捞起小儿子坐上自己手臂,长腿跨步进餐厅。 方才发生在餐桌上发生的种种,司令从家里守兵口中得知详尽,他戾目如刀锋,刺中两个为首站立的儿子,厉言叱责,“饭不能吃!装不能装!翅膀硬了就滚出去别回家!” 霍暻和梭沙受父亲教训只当家常便饭,小霍阳则乖乖趴在父亲宽阔臂膀,一动也不敢动。 夫人心软,见不得两个儿子刚回家吃饭受责备,也怕小儿子受惊吓,离座走去丈夫身侧,朝丈夫怀里的小儿子伸手,柔声轻哄:“到时间阳阳该去睡觉了。” 小霍阳两只小胳膊攀住阿爸如山肩脊,冲母亲摇头,认真稚声,“阿妈,阳阳不困,阳阳很久没见到阿爸了,想和哥哥姐姐们一样,和阿爸吃饭。” 司令任凭小儿子将自己墨绿军服领子揪出褶,撇头向妻子投去“胜利”目光,这二十年,家里说得算的事儿他一样儿也占不上,好不容易小儿子和自己亲,当爹的显摆还来不及。 “那让缇慕姐姐给阳阳讲故事好不好?”夫人顾不上和丈夫的野痞秉性较真,只想小儿子和微微发抖的姑娘赶紧远离是非之地。 母亲两句话正中小儿子下怀,小霍阳犹豫两秒,伏上父亲肩头抽噎两声,可怜兮兮地抱歉,“阿爸对不起。阳阳明天再陪您吃饭。” 司令俊面铁青,只见小儿子迫不及待伸手扑向妻子怀抱,义无反顾的架势挡都挡不住,索性放手,深感老幺以后也是个造孽的种。 “缇慕,带阳阳去睡吧。”夫人冲姑娘招手,将小儿子交给负责菲佣,直至目送她们和小儿子离开上楼,才回身看向难称融洽的父子三人。 有些话,夫人只能关起门和丈夫商量,她不卑不亢,仰面向丈夫提要求,“能不能和儿子们好好吃一顿饭?” “能。”司令沉应。 “好,曦曦来,妈妈有话和你说。” 夫人前脚走出餐厅,霍曦后面紧紧跟上离开,餐厅空旷,只剩他们父子三人面面相觑。 「第二十九章」可决定一个国家命运的地方从 三分钟的静默后,司令秉承妻子好好吃饭的命令,而后随手拉张椅子,两个儿子心领神会,来到长桌对面。梭沙和霍暻之间隔出一把空椅子,他们没有资格坐在父亲正对位,只能在斜对两侧同父亲共桌用餐。 往日有一个回家吃饭都叫大宅上下手忙脚乱,何况一桌凑齐三个,两个佣人抖着手迭忙将菜和餐盘重新布置妥当,再匆匆退出餐厅,管家婆子负责最后关门,徒留满室诡异尴尬的空气。 嘶拉嘶拉—— 两声军用无线电对讲的通信铃从年轻军官迷彩外套内兜传出,梭沙握刀叉的手瞬间定格,军人的绝对忠诚是忠于上级,执行命令,方才总司令下达的指令是坐下吃饭,接对讲机未曾得到上级同意。 叮铃叮铃—— 几乎同时,公子哥儿摆在桌上的手机屏幕亮起,串号未知,屏幕显示来电归属地是泰国,霍暻判断和之前那八通探军方口风的通话一个性质,却也无法在父亲眼皮子底下光明正大接听。 两个晚辈陷入相同僵局,互相对视一眼后,不约而同看对面父亲是何脸色,他们心中也早有疑窦,按理说,军事暴乱后军区政局急需重建,且正值非常时期的大选阶段,父亲居然能出现在仰光的家里用饭,太不合乎常理。 然而直到现在,父亲没有无线电通信,也没有电话铃声,高大身躯巍然如山矗在两个儿子对面,心无旁骛地用饭,将此起彼伏的铃声隔绝于外。 “关机,吃饭。”父亲沉着下第二道命令。 两个儿子迅速关掉对讲和手机,他们断定父亲早有预料,很大可能,听筒另一边要传达的消息会高度一致。 父子三人安静用餐,席间只余刀叉碰盘的脆响,纵然仰光大选迫在眉睫,可决定一个国家命运的地方从来不是家里一方餐桌,居于权利之巅的三个男人对此深有默契和共识。 【第三十章】可如今,在他面前,她第一次有 等缇慕哄完小少爷睡熟后回到客厅,目光所及只有来回走动的佣人,她只得硬起头皮求助管家婆子帮自己打印一些学习资料和暑假作业。 幸好,管家婆子没多难为她,还破例允许她在客厅的茶几上看书做题。 她会时不时抬头张望,楼下因父子三人而紧闭的餐厅大门,楼上蓝阿姨和曦姐姐关门谈事。 原来这座表面金碧辉煌的东南亚深墙大宅,内里只有小少爷的房间才算最安稳的角落。 方才梭沙大哥在席间惩罚自己和下跪请求原谅的举动扰乱少女心绪,她敬佩梭沙大哥的坦荡和敢说敢做,那并不丢人,再卑微也比自己好过得多。 自己没有梭沙大哥的赫赫战功,也没有察娅小姐的显耀出身。出生在曼谷贫民窟的少女一无所有,却深有自知之明,自己的感情窥不见天光,叫人徒添笑柄。 缇慕坐在地毯上,纤肩伏上茶几桌案,整个人陷入迷惘和有心无力,为什么凡事不能同讲故事哄小少爷睡觉一样轻松简单? “五个填空能错四个,你和察娅真有一拼。”忽地,头顶传来俊美少年的戏谑,他大致扫两眼就摸清了她的数学“造诣”。 闻声,伏案的少女立时脊背挺直,面红耳赤,纤手捏皱数学卷子右上角。 半年前那段无忧无虑的时光,除了照顾他读警校住公寓的生活起居,她也会经常捧书本,缠着他问问题,那时想法单纯,只想和小先生多说两句话。 可如今,在他面前,她第一次有了藏拙遮丑的念头。 少女复杂心绪他看不到,霍暻坐上她背后的沙发,好整以暇端起双臂,等她来问。 他承认自己以前对她问的蠢问题没兴趣,谁叫今非昔比,该自己负责的事,再忙也不会假手于人。 事情并未同他预想一般进行,她只安静搁下手里的笔,拿起刚打印好的一摞学习资料,耐起心性一页一页去翻,倘若问他,自己又要心虚露怯。 她的顽固倔强却在他心里拧成反义,霍暻心躁扶额,他伸手抢过她手里一沓材料,擎在手里翻了两页,恼问:“这就是手机里那个蠢人给你发的废纸?” “这不是废纸,先生。”缇慕背对他,如实解释,“给我发笔记的是班长,您刚才看过聊天记录了,他不是蠢人。” 她可以忍受小先生的小心眼、摆架子和耍脾气,实在没必要连带着好心同学也一起在小先生的口中遭殃。 “好!”霍暻一声戾喝,右掌攥紧几张纸,左手朝守在一旁的佣人伸去,“拿打火机来!” 「第三十一章」“用不着这堆废纸,我会帮你 佣人动作也快,上一秒大少爷出声,下一秒打火机送到他手里。 “不!不能烧,先生,先生...”缇慕娇颜拂去平静,慌乱初现,扭回上身望向少年躁戾嚣张的俊美脸孔,颤音恳求,“我不提了,好不好?先生不喜欢,我再也不提了。” 霍暻掌心攥紧打火机,后靠沙发椅背,俯眸见她因几张废纸紧张到泫然欲泣,向来狂傲自私的少年竟破天荒的学会反省,一如这半年跨不回的光阴,明明无人趁虚而入,又仿若天翻地覆。 他厌恶失控,更厌恶濒临失控的自己。 有什么在企图颠覆他心中的天空之城,他只得用尽手段将入侵者一一铲除,就算一张纸,也难逃被驱逐的命运。 公子哥儿回想起她为了继续上学窝进自己怀里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才堪堪遏制住暴虐成灾的气焰,他前倾俯身,将地毯上的少女圈进怀中,双手伸向她脑后,在她视线范围的死角,用打火机点燃一沓纸的右下方。 顷刻,火舌汹涌吞噬,火光冲映他幽深黑眸,绮丽又绚烂。 “先生...”缇慕在他怀中颤瑟着,烧焦味儿和后脑勺的热感,证明他在下手。 “宝贝儿,别哭了。” 俊美少年的暴戾和清贵合为一体,甩手将正在燃烧的纸张扬了出去,在半空陨落的火焰和灰烬中,与她耳语。 “用不着这堆废纸,我会帮你,帮你生仰光下一个继承人。” 第二次真真切切听到他说的话,缇慕纤躯惊颤,瞳孔无神凝结,脑中混乱如麻,四肢似被麻痹无力只能撑着沙发边沿坐起,耳旁只听得到佣人收拾残局和他手机铃声响。 霍暻翻出兜里手机,确认是阿爸命令关机前打来的电话,他吩咐佣人照顾一下怀里缓不过神的姑娘,随即走到大落地窗前去接电话。 刚接通,手机听筒另一边的泰式中文声调听得人脑袋疼,他当然知道来电何人,远在湄南河讹了他七千万美金的老朋友。 “暻大少,我在电视上看新闻,说你妹妹被绑了,她还好么?”拜占在电话里连珠炮似的关心,“你带她来参加过我的生日会,我还和她见过一面,啧啧,那时候小美人,现在肯定长成大美女了。” “拜占少爷现在关心我妹妹可太晚了。早个半年,我还能劝阿爸同意妹妹出国联姻。”霍暻捏捏眉心,逢场作戏的话说得漂亮,当哥哥的,他不喜欢黑脸驸马,花花公子更得靠边站。 “哈哈哈!”拜占放声大笑几声,又收敛道:“我打电话可有正事儿,于你于我都有利,而且正好仰光大选,这对你家入住仰光首府会更有用。” “洗耳恭听。” “孔普雷监狱的零号犯人诺坤前天越狱了。我想你应该清楚你父亲二十年前手刃了一位老司令诺帕,诺坤和诺帕是一对亲兄弟。据说这次协助他越狱的人来自仰光政府,可泰国军警没有证据,这一个零号囚犯,可把我父亲忙得几天没回家。” “他什么时候进的孔普雷?” “八个月前,他比你早去了三个月。一个判了九十二年监禁的死囚居然能和你一起出来,暻大少,传出去真是笑话。” —————————— 作者比比叨:两章已更新,29号补更已补完。因为我阳了,发烧实在睁不开眼,就这个毒,霍莽和霍暻来了都得倒下。。。。 「第三十二章」狂妄自负如他又怎么甘心被父 “阿爸,八个月前诺坤被国际刑警抓进孔普雷大狱的事,您早就一清二楚!” “您亲手把我送到泰国不是叫我改过自新!只是为了让我认清零号囚犯的脸!” “不!您更希望我在孔普雷里杀了他以绝后患!” 二楼最里侧的隔间,确切来说算小型枪械库,左右两侧墙壁各放两个纯黑铁柜,特战级的重型狙击和轻型步枪占了满满当当,个顶个的绝品,铁柜用推拉玻璃封存,珍藏在总司令没有一本书的“书房”。 书桌的用途是擦枪,一把巴雷特M95重型狙摆在正中央,那是司令最爱的枪。 “你成功了?”司令明知故问,粗茧大掌攥着绢布仔细擦拭瞄准镜。 霍暻因父亲的默认暴跳如雷,双掌悍然摁上桌面,喉咙割着声带,饮血质问,“阿爸,您知道我不会死在地狱!就算赔上半条命,我也会去抢去争!所以您觉得把我送进孔普雷当杀戮机器再稳当不过,对么?!” 天底下有无数巧合,可最不该出现巧合的地方出现了。 这世上哪有那么正好的事情。 二十年前的漏网之鱼诺坤前脚被捕入狱,自己随后被父亲送进孔普雷,他也曾觉蹊跷,五千万美金还不够父亲满屋枪把子值钱,何至于不顾父子之情,亲手将自己推向地狱。 可十九岁的天才少年赢在太聪明,输也输在太聪明。无数次绝处逢生,他都拼着一口气活下去,向父亲证明自己不是废物混账。 直到十分钟前,拜占一通电话,醍醐灌顶。 “杀戮机器?”司令手上换个弹夹擦,不忘纠正儿子的暴言,“你花里胡哨的感情太多。当机器,还不够格。” “不,不对,安排我入狱,您一个人办不成。测谎仪对我没用,只要我不供诉...” 霍暻强迫自己冷静分析,双手发力死死抓住书桌边沿,额顶冒出豆大汗珠,不可置信地看向父亲,瞋目切齿,“温爷爷?!您请温爷爷出马让我签字画押!从头到尾,您都在摆布我的人生!” 司令对儿子愤怒的控诉不为所动,重复那时在直升机上同刚出狱的儿子讲的话,“当我儿子是你这辈子最大的不幸,怨你自己,胎投错了。” 没有自由,他认了。 扭曲的童年,他也受了。 狂妄自负如他又怎么甘心被父亲操控? 霍暻双手撑桌稳住身形,呼气怒重,胸腔每次伏动都扯得心口生疼,汗珠顺着立挺脸廓落上桌面碎成八瓣儿。 真相大白,他甚至无法去恨这中间任何一个人,父亲,温爷爷,还有...举报自己的姑娘。 半分钟后,俊傲少年长腿踉跄后退半步,汗水滚进眼珠痛涩难忍,冲父亲哼出两声自嘲谑笑,“您和温爷爷配合得天衣无缝,居然连我身边的人都利用上了。” “那孩子在意料之外,该抓你的是特警队!”司令单掌狠拍桌面,桌上巴雷特都震了三震,厉声沉斥,“你该庆幸,竟还有人敢伸手拉你一把。” 权力、野心和欲望是上位者的黄金法则,而无止境的贪婪会泯灭人性。 当爹的起初并不待见儿子一身反骨下带回家且唯命是从的小奴隶。从得知那小姑娘主动举报自己儿子受贿,才有了改观。 “好了好了,大晚上父子俩在吵什么?”门从外推开,夫人适时进门当和事佬。一楼还有两个担心到兢兢战战不敢上楼劝的小姑娘。 夫人刚和女儿在屋里说完话,出来只见缇慕一个人失神坐在沙发上,问了两三遍,才得知哥哥接完一通电话就直接上楼找父亲谈事了。 事由从父子二人越吼越凶的争吵中一清二楚,夫人来到父子俩中间挡些火气,亲手替儿子整理衣领,关切问:“我们小暻受委屈了,有事和妈妈说。你和你爸爸的脾气一样,说不上两句就要吵了...” “阿妈,您四年前为什么请温爷爷收养缇慕?”头一遭,儿子卸下伪装,当面打断母亲的话。 夫人的手停在儿子衬衫领口,顿了三秒,婉叹托出实情,“孩子,这对你没坏处,妈妈都是为你好。” “哈哈哈!好,好!我的母亲活活给我造了一个弱点,阿爸和温爷爷合起手送我进监狱。原来是我蠢,我太蠢了!” 少年俊美深邃的脸笑得狰狞,接二连三的巨大冲击令他坠入癫狂,他回身夺门而出,不顾母亲在身后的呼唤,疾步冲下楼梯来到一楼客厅。 大堂焦急等待的两个姑娘见他下楼往大门玻璃门走,连忙快步叫住他。 “暻哥哥。” “先生。” 她们怎么也追不上他大跨步向外冲的步子,佣人们见暻少爷气势汹汹也不敢拦,只能任凭少年颀长身影陷入一片黑茫。 再听,前院只有跑车引擎发动的嗡鸣声,一脚油门,人和车似同时发了疯,冲破黑夜,闯出大宅围墙禁锢。 「第三十三章」一个丑闻要用十倍的权力置换 整一个礼拜,每天晚饭过后,缇慕都会独自坐在玻璃大门外的台阶上发呆。 手机里六十几通打不出去的电话,若干条得不到回音的消息,都证明小先生还没消气,也不愿回来面对这家里任何一个人。 想他。 初尝情滋味儿的姑娘承受不住与日俱增的惦念,在焦虑中倍受折磨。无数回,她都想请教蓝阿姨如何在这奢豪大宅里十年如一日等司令叔叔归家。 这七天,缇慕会坚持等到晚上十一点,就算凌晨回房间,听见车声,她也会立时从床上爬起来拉开窗帘向外望。 真可笑,明知不会是他,翻来覆去的失落仍叫人彻夜难眠。 小先生会不会抛弃自己了?他会不会以为自己也在骗他? 少年气愤决绝的背影贯穿梦境始终,醒来,枕头濡湿一大片,似回到他刚入狱那段日子,痛苦煎熬。 围墙外的棕榈树见证她的苦苦等待,不知不觉,又是一日夕阳沉落,赤色火烧云绵延东南亚天际万里,暖风与泪泽拂面,她的难过昭然若揭。 “又在等哥哥了?” 一句关心落在身边,与他几分相似的女相竟让缇慕有些恍惚,双目褪去水雾,看清曦姐姐的脸,才慌忙拭去眼角湿润。 霍曦见她瞳底湿红,拿出随身携带的手帕递过去,同她并肩坐上冰凉石阶,叹了一声,“是啊,哥哥都多大的人了,和爸爸妈妈生气还离家出走。妈妈今晚又没吃多少,你也等了他一天又一天。” “司令叔叔没有派人去找先生么?”缇慕扭过头,音色艰涩。 “九岁的话会找,十九岁就不会了。”霍曦温言回应,同样期盼着遥望远方围墙入口,“太多事情得靠他自己想通。” 缇慕不由得攥紧手帕,也了解他,“先生应该很难接受吧。” 和晴天霹雳有什么两样,父亲只手遮天的权力,竟成为压垮亲儿子的最后一根稻草。 “他接受不了也没有选择。”霍曦怅然,“时间问题而已,我和阿曜都不能替他,他总得回家。我只是担心,现在大选时期,哥哥自己在外面会很不安全。” “那些士兵...”缇慕见识过十二个士兵荷枪实弹保护他的架势。 霍曦无奈打断妹妹疑惑,“他窝一肚子火跑出家门,看谁都不顺眼,怎么会同意让人跟着。” 两句话直叫缇慕心尖缩紧,手帕全然握入细嫩手心,顿了半晌,噎声请求:“我想去找他,曦姐姐肯定知道小先生在哪里,对不对?” “找他?”霍曦回看她,诧异问着,“他气性很大,七天了可能还在气头上,妹妹不怕么?” 缇慕面红摇头,羞窘翕唇,“不...不怕,再难伺候也伺候过了。” 得到回答,霍曦起身,冲妹妹俯面展颜,“那走吧。去洗洗脸,画个淡妆,再换身衣服。” 嗯? 缇慕不解,没问为什么但照做,她隐约猜到曦姐姐要带自己去的地方,之前去清迈见拜占,小先生也同样要自己打扮。 出行也并未安排过分招摇的军用越野,而是一辆商务豪车。 车玻璃四面漆黑,为了掩人耳目,两个士兵乔装成司机和保镖。目的地位于仰光富人区的高级会所——一家专供上层权贵享乐的赌场夜店。 车后座窗户打开小缝,姑娘们看向窗外的独栋会馆,入口安保严查每位进门客人的会员手环编码,还有紫外灯查验真伪。 霍曦从随身手包里拿出一条淡紫色手环戴上缇慕右手,嘱咐道:“别丢了,入口保安如果问你为什么有阿曜的手环,你就说他借给你用,可以给他打电话求证。我给阿曜打过电话了,他会帮你搪塞过去。” “曜少爷他...也来这种地方?”缇慕吃惊,着实很难将品学兼优的高中学生会主席,和进出夜店的纨绔子弟联系到一起。 “阿曜从小跟着哥哥没少长世面,他们兄弟总有些地方是通的。”霍曦矜笑弯唇,给缇慕揭开弟弟表象。 “察娅小姐不会生气吗?” “阿曜会带她一起来,察娅喜欢热闹,很会玩儿的。” “曦姐姐也来过?” “嗯,来过一次,我不喜欢,觉得里面很吵就把手环退回去了。”霍曦解答完小妹妹的好奇,握紧妹妹纤手,请她谅解,“缇慕,进去别和哥哥较真。他大少爷架子摆惯了,去哪都不亏着自己,总得找一群人陪喝陪聊。所以...” 缇慕轻敛眼帘,了解曦姐姐未完的话,所以会有女人,还可能是一群女人陪他,要自己提前做好心里准备。 “先生想做什么,我也...也管不了。”美艳姑娘垂头丧气。 霍曦察觉妹妹娇颜黯然,又补充两句叫她安心,“放心,哥哥不是那种人。万一真发生关系,那里的女人会不惜一切手段曝光,赖他上位。一个丑闻要用十倍的权力置换,他比谁都清楚。” “嗯。”缇慕冲曦姐姐艰难点头,毕竟曾经听小先生说过太多身不由己的话。 “好了,很漂亮,去吧。”霍曦赞赏话音刚落,司机从外将右后侧车门打开,缇慕平缓呼吸下车,挎着手包,踩住高跟鞋径直走向会馆安保。 士兵关好车门,做回副驾驶,驶离前恭敬问:“曦小姐,需要派人跟进去么?” “不用了,哥哥会管她。”透过车窗,霍曦望向少女曼妙窈窕的纤影,“妈妈的眼光不会有错。” 「第三十四章」多么荒谬,他见识过血腥争斗 会所二层包房,灯光昏暗,音乐震耳。 钢管舞女郎一身三点式比基尼,重要部位遮的稀松,白花花大胸随着舞姿晃得乱颤,深沟敞开,后背贴紧钢管蹲上蹲下,似吐信子的蛇妖般搔首弄姿。 而少年的注意力全在台桌前开的几瓶RémyMartin,几十个空酒杯堆成四五层迭迭乐,他离家出走一个礼拜的战绩尽数摆上台面。 伊洛瓦底江境内,极顶层圈子太窄,人太少,权力之巅的公子哥儿没有朋友倾诉,一旦将自己的难过郁闷暴露于人,只会叫人白拿话柄。 幸好兄弟姐妹多,他第一天跑出来和远在北京的阿曜打了五个小时视频电话发牢骚,其余六天都放纵自己泡在夜场里浑浑噩噩,酒肉穿肠过,除此以外,也不知做什么能缓解困厄。 喝得越多,越得承认,阿爸说得都对,自己乌七八糟的感情太多,不够格当杀戮机器。以前还总说父亲的痛处太多,原来自己才最愚蠢可笑。 “暻少爷,还不回家么?”夜场顶级花娘挨过他身侧,栗色大波浪虚遮紧身裙挤出的大半乳沟。 俊美少年颀长身躯坐入沙发中央,他今天迭迭乐的任务刚到第二层,手上摞着空酒杯,听花娘来自己旁边开腔,头也没回问:“老板要撵我走了?” “谁敢呢?”花娘一个尾音转三个弯儿,嗓子甜得发腻,“暻少爷比我上次见您成熟多了。” 上次?霍暻停下堆杯子的手,瞥了眼花娘浓妆艳抹的脸,其实他对夜场的兴趣仅限于陪吃陪喝陪聊,女人是何模样并不占用他的记忆宫殿。 “你是哪国人?”他听她中文口音算不上正宗。 “您忘了我,我是CoCo啊。”花娘风尘的笑揉进两分落寞,“三年前,我从越南刚到仰光,正碰见您带曜少爷来会所,还点了我们三组的姑娘一起出台。” 嗯,确实有这么一档子事儿。 公子哥儿酒精入脑,颓然散漫地后躺沙发靠背,扶额回忆。 当时年底放假带弟弟出门消遣,兄弟俩玩得一时兴起和随行士兵拼酒赌骰子,结果两瓶洋酒下肚活活给阿曜灌吐了,自己还被察娅埋怨了大半个月。 叽叽喳喳的刁蛮千金,从小到大,他能忍受察娅上蹿下跳,全都看在双方长辈过命的交情。 趁他想事醒酒的空隙,花娘妖娆倾身攀住他手臂,蛊惑着对他耳朵吹热气,“暻少爷,您肯定有话憋进心里,有烦心事都可以告诉我。”她说着大胆伸手在他前腰裤链处打转,“带我走,我能带给您意想不到的快乐,您想要的我都有。今晚我会好好爱您照顾您。” 霍暻冷睨花娘勾引自己的举动,他不否认两句邀请上床的风骚话对男人多么受用,然而女人艳俗的脸和脑海中那张清媚美艳的面孔有云泥之别,女人的香水味儿也呛得人头疼。 他不由自主怀念起金盏花的沁香,同时愈发排斥被父母摆布操控的轨迹。 自己没有弱点,母亲便用四年亲手给自己打造一个弱点,这个弱点在无形之中侵入他的人生,四面八方点点滴滴,渗透得无所不用其极。 少年甚至逐渐相信,什么扫房子洗衣服逛超市照顾起居,统统是弱点的计谋,多么荒谬,他见识过血腥争斗,最终却败在水滴石穿。 阿妈赢了,这个家还是母亲计高一筹,赢得彻彻底底。此时此刻,他竟分不出心怨怼父亲和温爷爷联手将自己送进地狱,全是自嘲自己心甘情愿往母亲挖了四年的坑里跳,还念着让弱点生仰光下一个继承人。 罢了,他刚想推开缠住手臂的花娘,突地,包房外侍候的侍者敲两下门,向屋里传达。 “暻少爷。有位姑娘戴您弟弟的手环进会所,说急着要见您。” “会所安保已和曜少爷通过电话,曜少爷说是...他的大嫂。” “为了您的安全,请再次确认。” 「第三十五章」当家族荣光蒙羞,其他障碍的 侍者的话无一遗漏传入包房,音乐音量骤减,因一声“大嫂”,七八个陪酒花娘停住唱歌碰杯,震惊望向沙发中心的公子哥儿,连攀他肩膀的CoCo都止住了摸他裤腰的手。 若话是旁人说得也就算了,偏偏是曜少爷,叫人不信都难。 突然而然的沉静中,霍暻有一瞬间失神,算算时间整七天,也该有人找自己回家了。他本以为接自己的人和以前一样,是父亲派来的士兵和军用越野,没想到,母亲为自己打造的弱点竟派上了用场。 大嫂?呵,这词儿听着真新鲜。 俊美少年嗤鼻哼笑,怎么连弟弟说话也学会拿腔拿调。 “让她过来。”霍暻向门外命令,抬手继续摞酒杯迭迭乐,也没叫包房里的花娘们出去。 女人们互视一笑,心领神会,重新打开音乐,杯盏交碰和嘈杂人声再次填满整间包房。 他淡漠的态度令CoCo喜上眼梢,夜场顶级花娘混迹高级会所多年,年年参加上流人士淫靡的游轮盛宴,见过各形各色的政要富商土大款,可真正跻身极顶层的机会近乎与无。 人往高处走,CoCo再次挤上少年身侧,抱住他手臂故意贴上自己前胸,嗲声嗲气叫他放心,“暻少爷,我在安全期,不会怀孕的。” 霍暻擎着胳膊,眼梢轻蔑瞟向不识好歹的花娘,反问:“这话你自己听着你信么?” “暻少爷,我从三年前第一眼见您就记到今天。”CoCo泪汪汪缠住他小臂,几声抽噎道,“您不记得我也没关系,能陪您一夜也是荣幸,以后不做这行了,说不定可以...” 少年冷眼扭头,接话反讽:“可以向国际新闻曝光说和我睡过了,再抱孩子来讹军政府,抚养费诈个几千万美金,抵得上你干八辈子?” “不,不会。”顶级花娘忙摇头,“您如果不放心,我可以事后吃药,您看着我吃,录像也行。” 花娘的表演令公子哥儿心生厌嫌,他横扫甩开她薅住自己的手,问:“我们圈子里以前传个笑话,想听么?” “想。”CoCo怕他生气,点头阿谀,“大少爷说的都想听。” “两年前西贡阮将军的儿子和一个女明星滚上了床,那女人手腕高明,哄得阮公子晕头转向。两人私奔跑澳洲去生孩子,可好景不长,最后只剩阮公子被他父亲派去的人抓回越南。” “那个女明星和孩子...?”CoCo嘴唇苍白,声颤询问。 “失足坠海,全死了。” 闻言,CoCo心惊噤声,也明白暻少爷的警醒点到为止,两句话权当这七天给顶级花娘的额外“小费”。 言外之意,不择手段上位的前提是你和私生子得有命活着。 军政极顶层的公子少爷往往身不由己,权势滔天的代价是连自己孩子的命都保不住。他们无法承担身败名裂的下场,当家族荣光蒙羞,其他障碍的性命,不值一提。 家家有本难念的经,现下提起孩子这茬儿,霍暻黑眸暗潮汹涌,自己过分年轻,没有私生子,懒得玩私奔,心里也乐意给缇慕一个生正统继承人的名分。 他甚至想过阿爸不待见缇慕,怀个孩子,阿爸总不至于允许自己始乱终弃。 可如今一切都变了味儿! 天才和蠢货之间仅有一步之遥,怪自己太蠢!没资格笑话别人! 俊美少年俊面愠怒,冲动之下大手一挥,三层空酒杯瞬间倾塌倒落地面,玻璃碎片四散飞溅,破裂崩响惊彻包房。 “啊啊啊!!” 花娘们连连尖叫步步退后,即刻,包厢大门从外推开,女人们惊恐视线聚向门口。 刚打开门的美艳少女见满地酒杯残片浑身僵滞,杵在门口久久未动,水眸惊怔,和沙发上怒气横生的少年错愕相对。 果不其然,小先生又在耍了,耍什么她心如明镜。 缇慕望向因害怕缩入包房角落的女人们,她清艳昳丽的脸难掩黯然,纤手攥拳,指甲抠疼手心,和小先生在外花天酒地相比,自己煎熬等待好似一场不堪的独角戏。 无论临来前曦姐姐给自己打过多少预防针,亲眼目睹一屋子衣着暴露的女人,仍令情窦初开的少女鼻酸眼涩。 尽管如此,缇慕仍在一众花娘们面前强装镇定,深匀呼吸,尽力平稳发声:“你们出去,我和先生有话要说。” 花娘们迟疑几秒,集体望向肆意仰躺上沙发靠背的正主。 霍暻俊眉紧锁端起手臂,稍抬下颌示意过后,花娘们这才陆陆续续离开包房。 片刻后,包厢空留他们二人,时隔七天,他们之间的路铺满玻璃碴子。缇慕提起一腔勇气迈步,高跟鞋踏过玻璃碎片,锋芒尖锐,仿若踩上荆棘,刺得人步步钻心。 她忍住酸楚,不敢逾矩靠他太近,坐在他长沙发侧边的单人卡座,顿了顿,艰难启口:“先生,我们回家吧。” 「第三十六章」“我好想您,真的好想您。” 昏暗之下,公子哥儿兀自冷笑两声,右手抄起桌上还剩半瓶的RémyMartin,长腿起身晃到她眼前,眯眸俯视母亲为自己亲手打造的弱点。 少年极具躁戾的压迫感由上至下贯入她天灵盖,突地,一只手掌凶悍掐住她腮帮子,虎口扼住她下颌向上抬,右手洋酒瓶子翻倒,瓶口撬开她牙关狠狠灌入,深棕液体顿时塞满姑娘檀口。 “呜呜……”酒精将她喉咙灼得生疼,姑娘实在接不住他强灌,部分酒液溢出唇角,纤手把住他手臂,强迫自己硬咽。 猛灌几大口后,瓶口突然撤出她唇边,接着耳边轰然炸开摔砸巨响,单人卡座后面的墙悬落酒渍,酒瓶四分五裂,摔入一地狼藉。 一连串的惊惧令人紧张脱力,缇慕喉咙活似吞刀子,她咽的太慢,酒液还未等全部进喉,只觉扼住腮部的手下移掐住自己鹅颈。 顷刻间,霍暻俯身悍然欺上,他左手摁住沙发靠背,右掌虎口掐住她的纤细颈子,躁烈攫取填入她粉腮的烈酒,四唇相接打开通道,两条舌肉架成桥,辛辣液体同时侵吞少男少女的口腔。 缇慕无措伸手攀住他颈子,仰起小脸张口放任他在自己口腔疯狂肆虐,舌肉被牙齿磨得绞痛,她不懂,为什么明明自己没有错,在他眼里,却和罪人无异。 可她除了承受别无选择,酒液顺着他们唇舌相接的缝隙露出,炙热滚烫的吻加速血液循环,烈酒发挥效用,醉意侵入理智用不上几分钟。 “走!”霍暻怒喝,积攒七天的怨怒急需宣泄的出口,单手扯住她皓腕,怒汹汹迈向包厢里的卫生间。 姑娘被酒精催的肌肤发热,脚步踉跄跟上他,只觉地坑坑洼洼,脚踝打晃,熏醉逐渐蚕食理智,整个人如砧板鱼肉般被他从背后压上洗手台镜前。 她深伏纤腰,两只纤手撑住洗手台两侧,双腿被强硬叉开撑住摇摇欲坠的纤躯,和小先生床上车里做过太多次,怎么会不清楚他想要什么。 短衣短裙难逃少年魔爪,短衣推上锁骨,乳罩背扣胡乱拽开,两团围度的傲人丰满乳肉蹦出束缚,短裙掀上纤软腰肢,等待他庞大粗壮的进入。 霍暻站她身后解开裤链,这场欢爱没有前戏没有预兆,只有狂傲少年泄愤的肉欲。 他不甘心被操控被筹划,恨自己堕落,恨自己本该下手掐死她以绝后患,而不是在卫生间握住她柔腰,全根没入她温暖狭窄的甬道,疯狂抽送享受她身体带来的快活。 “嗯...先生...嘶...太深了...嗯嗯...”少女伏腰娇吟,娇躯被撞得前后直晃,肌肤焕发绯红润泽,羞耻低头,生怕看见镜子里和小先生交缠的自己。 他年轻气盛,性欲和火气一样大,无止境的进攻激起身下少女腰肢战栗,她穿高跟鞋站不稳,好几次在他冲撞抽插中手脱了力,膝盖发软险些跌地。 “先生,缇慕撑不住了...嗯...不要了...嗯...”她哭腔渐现,双腿因花心被加速插送软得直颤,回手去推他,可力量太弱,根本撼动不了他分毫。 “唉,小身板儿。”霍暻舒爽喟叹,看她抖得厉害单臂捞起她下陷细腰,抱少女坐上洗手台,架起她修长双腿贴住自己精实腰腹两侧,再次将胯间粗长挤进去,缓缓挺腰抽插。 “嗯...”缇慕红颊滚烫,吟哦出声,藕臂环住他肩背,感受他巨大的存在,“嗯...先生...快点...好难受...” 少年粗重低喘,俊眸锁住她潮红面庞,掌心揉住傲乳,肆意玩弄她粉嫩乳尖,交合处掌控着缓慢熬人的速度,即便他自己都压制难受的要命。 “先生...求求你...嗯...嗯...”经过人事的姑娘嘤咛恳求,生理空虚折磨得人意乱情迷。 “求我什么?嗯?”他沦入情欲,嗓音粗哑,张口咬住她耳垂,伸舌舔舐她红润耳珠。 “嗯...动...动一动...缇慕好难受...要...呜呜...” 她余下娇喘全部由少年含进舌腔吞食下腹,腰腹大力挺动,加速狂插进她甬道最深处,年轻身体撞击的啪啪作响。 少女指尖嵌入他臂膀划出红痕,酣畅淋漓的性爱让高潮来得愈发凶猛,他们几乎同时攀入云霄,百来下抽插的催情,甬道挛动收缩裹住他的粗壮,耳边传来一声低吼后,几股热烫涌流全部泄进她体内。 还是失控做了,霍暻俊颜埋入她沁出香汗的颈窝,不甘心地喘了好一会儿粗气,才退出她紧致甬道,拿包房卫生间提供的湿巾给两人都擦净。 他的耐心近乎与无,绝大多数都浪费在事后给她系乳罩背扣,穿内裤,整理短衣短裙,而后打横抱起酒后乱情的少女走出卫生间。 侍者替腾不出手的公子哥儿打开包房门,他抱她穿过走廊,奔向私人会所停车场,疾步冲着中央那辆大红色法拉利而去。 无奈姑娘酒量太差,灌四五口就半梦半醒,这一路都在搂着他的颈子哭哭啼啼,酒后乱语。 “小先生,缇慕没骗过您...我一直都很喜欢照顾您,给您做饭,和您说话。” “别丢下缇慕一个人,先生。” “我好想您,真的好想您。” 「第三十七章」这栋学生公寓于他而言,既是 仰光国际学校,学生公寓一梯两户,电梯直达20层顶楼。 楼底安保24小时值班站岗,入楼人脸识别,各人公寓大门具备指纹密码双重保险,私密性已达首府所有学校最高水平。 前不久缅甸全境军事暴乱,因国际学校的学生们大多非富即贵,且外国人居多,枪炮战火自动避开学校周边,未曾损毁教学楼和公寓楼分毫,所以这里也算天空之城最安全的庇护地之一。 学生公寓内部配备齐全,算作轻奢型一室一厅。 他住最顶层2001,妹妹住2002,两间套房隔长廊相对,等阿曜长到七岁来上学住进楼下1901。 七岁到十五岁,边境混战,军阀内斗,血腥政治和无处不在的阿谀奉承,将一个小男孩儿从童年到青春期的八年摧毁得寸草不生。 这栋学生公寓于他而言,既是人生起点,也是人间炼狱。 直到十五岁被父亲送进猎人学校进修两年军政知识,十七岁去昆明读高三上警校,他扭曲黑暗的生活才渐渐好转。 时隔四年,十九岁的俊傲少年再次踏进顶楼2001号,大门密码指纹没换,屋内窗明几净,一切还保持当年离开的模样。 和四年前政府大楼的人成天给他宿舍塞女人不同,这是他第一次主动带姑娘回来过夜。 卧室里,衬衫和短裙卷成团挂在书桌台灯,内衣内裤散落一地,欢爱的呻吟低喘合着细缓水声一同传出浴室,磨砂玻璃隐约现出少男少女赤裸纠缠的迭影。 学校公寓总归给学生用的,浴缸盛一个人高马大的大小伙子将将够用,姑娘只能可怜巴巴跨他大腿坐着,纤细腰肢上下轻摆消化塞入下体的热胀巨物,两团傲乳挤进他胸膛摩擦,蹭的两个人都心痒难耐。 酒精和情欲的双重作用令姑娘目眩神迷,她醉醺娇吟,美艳小脸皱在一起,细声控诉小先生抛弃自己七天的“罪行”。 “我等您好多天,在外面等到大半夜...嗯...也给您打了好多好多电话,您不理我也不回家...” “曦姐姐说您一个人在外面不安全,我来找...嗯...可您有一屋子女人聊天说话...” “先生别生气了好不好?缇慕也会难过。” 说着,缇慕停下款摆的腰,藕臂圈住他脖颈,红润粉腮贴他肩头低声啜泣,多日思念和被误会的委屈终于借着酒劲儿一朝释放,她越哭,搂抱她的少年痞笑越盛。 她真的醉了,耍起酒疯说的腻歪话比刚才在会所停车场说的更动听。 霍暻喜欢她身体力行来哄自己高兴,可姑娘的醉意已无力撑起腰身继续供他享受,剩下都需要他来进行。 无奈浴缸不够宽,他双手托起她两条腿架上自己腰腹,未泄出的巨物泡在她紧窄甬道涨得硬烫抽不出,只好抱她跨出浴缸,每走一步颠一下,两人交合处就深入一分。 缇慕被顶的花心乱颤,潮红蔓延至胸前白肉,眸色迷离伏在他肩膀,纤腰本能上摇配合他步伐,完全没意识到少年强忍的血脉喷张。 “别动了!想在地砖上做么?!”霍暻低喘呵斥,如果不是怕她刚洗完澡着凉,他刚才就该摁她在浴室玻璃门做。 姑娘阖眼抽噎,白皙额头蹭蹭他颈侧,酒醉的她不懂自己做错了什么,只觉全身燥热,甬道撑得满满当当,深呼吸好几口气也缓解不了痛胀。 “小先生不生气...生气不好...”她咬紧唇瓣,下意识先哄他,又苦着一张挂泪痕的小脸,“先生,疼...好难受...” 他也难受,年轻大小伙子俊面汗珠斗大,血热心烫,欲火焚身的滋味儿抵得上一场酷刑,加紧走两步来到宿舍卧房,单手托住她腰身,另只手拽过一条厚毯子压在床沿,免得两个人身上的水弄湿床褥。 霍暻将攀在自己上身的少女放躺,和她左右手十指交扣,粗重喘息着挺腰,发狠顶进花心最深处,再加足马力全没入抽出,反复几次湿润她胀疼的甬道,而后摁住她的腰疯狂泄欲冲刺。 突然其来的凶猛加速令缇慕反应不来,她说不出半句话,呻吟娇喘断断续续,举起小腿无助地晃在半空,交合处被巨物疯狂擦弄插入,甬道翻倍的性快感侵袭她四肢百骸。 今晚接二连三的高潮已令少女娇躯敏感得全身战栗,敏感到他一插进去甬道会自动收缩吸住他的巨物,可取而代之的是少年发现好东西后的捶床狞笑。 她记不清有多少次和他一起共攀云巅,高潮次数早已超出她的负荷,最后昏昏沉沉晕过去的前一秒,耳边徒留他射出后的粗喘和雷声轰鸣。 二十层顶楼,没有星光。 闪电白光劈开天幕,伊洛瓦底江顷刻风雨如晦,乌云遮天。 「第三十八章」所以我阿妈和妹妹没招了,派 直至翌日,狂风暴雨由夜入昼,黑云压城仿若神祇下惩,雨鞭狠劲抽打窗玻璃的巨响扰人清梦。 醒酒后头昏沉沉,真醉就罢了,只怕喝的不多不少,断不了片儿,连忘记都成奢望。 她清楚记得昨夜荒谬的一切,酒醉时抱住小先生说过的话,卫生间、浴室、床上自己主动迎合的激情欢爱,那些疯狂猛烈的撞击和冲刺直臊得人脸红心跳。 缇慕拉起薄毯盖过头顶,双手抱紧膝盖,蜷起身子躲起来,纤肩瑟缩,指尖深深掐进皙白细肉,眼角滑泪落到枕上。 昔日隐忍功亏一篑,幼年不堪的经历加重了坦白的负担,她气自己太不争气,仅七天就在小先生面前原形毕露。 “我回来了,你在哭什么?”床沿边,少年问话清晰传给毯子里裹藏的少女。 缇慕迭忙吞了吞眼泪,怯怯将毯子一角拉到眼下,露出小半张脸,映入双眸的是他手拎的一大袋子零食,再往上看,少年颀长身躯杵在床边,俊美五官现出困惑。 霍暻倒没多问她哭的缘由,抬手将一袋子便利店食品扔上床头柜,说话带着刚起床的倦淡,“外面刮风下暴雨,校外几家外卖全都停送,得亏宿舍里有微波炉,早饭凑合两口算了。” 说完他打个呵欠,从袋子里扒拉出两盒速食意大利面晃出卧室的门 凑合,姑娘愕然望向他背影,原来暻少爷回仰光也能接受凑合。 其实他远没想象中挑剔,床头一兜子吃食让缇慕忆起过去,自己以前也会常常提着一兜子菜跑到他警校旁的家里做饭。 似曾相识的感觉回填心口,她撑起轻乏的身子从床上起来,捡起吊带和短裤穿好,再捧起一兜吃的来到小厅,将塑料袋放上靠侧的四方玻璃桌。 坐上椅子,缇慕好奇张望四周,一室一厅的学校公寓和他在大宅的顶奢卧房没得比,但他生活了整整八年。 宿舍大门密码解锁的提示音依次响起,她看他拿两盒加热好的速食进门,自己也自觉从袋子里翻出两双筷子摆好,等他过来一起吃早饭。 小套房,两个人,这是少男少女在仰光大金塔下幻想的生活。 无奈四方桌太窄,少女复杂心思无所掩藏,意大利面嚼得心不在焉,没敢提昨晚自己酒后失态,却因小先生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隐隐失落。 “雨停后想去哪儿?”大男孩儿没有小姑娘那么多弯弯绕,问话也随心所欲。 这话听得她一愣,缓神看向顾着填饱肚子的小先生,“您,还不回家么?” 霍暻持筷子的手停空稍顿,若自己有心回家就不会带她来住学校宿舍,他可以消气,却对父母的隐瞒难以释怀。 “您离家出走,蓝阿姨和曦姐姐都很担心。”缇慕看他神色,小心试探道,“小少爷也每天都在找哥哥。” 他扬眉,戏弄着问:“所以我阿妈和妹妹没招了,派你来勾我?” 一句话叫人哑口无言,缇慕抿唇收住话茬,她并不希冀一向乖戾叛逆的小先生能正经回应,但也不愿自己昨晚一番真心话被他随便说出口当笑话听。 突如其来的安静叫人烦闷,霍暻俊容肃戾,锐眸看穿她的沉默。 是谁说别再丢下她一个人?所以他掐准时间,趁她睡着出去买东西,还想着回来能再多听两句腻歪话,结果待遇和昨晚天差地别。 霍暻冷笑,拿出手机,点开相册最新视频,上身前倾凑近她,反手将屏幕擎在她低垂的头前,用最大音量播放少女娇语。 “先生...我好想你...” “我不下车,我要去找小先生回家。” “小先生不要缇慕了,他有好多女人陪着喝酒讲话...我不要他去...” 视频短短十几秒,拍摄环境位于国际学校学生公寓地下二层停车场,画面结尾定格在法拉利副驾,一张清艳潮红的娇容位于屏幕正中央。 本来是他玩心大起随手录起来收藏,可她耍赖的表现真叫人失望。 证据终于可以摆上台面,亲耳听自己酒后失言,缇慕呼吸错乱脑中缺氧,面颊红晕暴涨,狂乱心跳放大百倍炸响耳侧,全身定在椅子上,疾风骤雨似穿墙而入,卷走她半身灵魂,还顺带将她流动血液凝结成冰。 可少年的恶劣远超她招架范畴,咧起嘴角,点开视频一遍遍重播,直到她瞳孔微动,唇瓣翕动才肯罢休。 久久,缇慕回魂,失神怔懵,看他用昭告天下的态势宣布自己得以见光的感情,雀跃、羞怯、喜悦却统统化作自卑的囊中之物。 他每放一遍,她便多一分无地自容,终于,百感交集汇于冷静,清楚自己的位置无法痴心妄想。 自己没有资格去管先生去哪里,身边有几个人陪着喝酒聊天,她只怕自己越举的行为招他厌嫌。 “是我说的。”姑娘寻回声音,双手撑住膝盖,涩楚承认,“您放心,以后缇慕不会了。” 突地,一只手伸出扼住她下颌,迎面对上少年气急败坏的脸,她慌得纤肩轻颤,以为自己又说错了话。 “现在!立马换句话说给我听。” 霍暻尽力抑住愠色,他本来琢磨下午天气转好,带她出去走走,谁料她给的反应和他想象的大相径庭,和她慷慨容忍相比,自己对她的约束显得无比小肚鸡肠。 她懂他的要求,眸色暗淡,挑明道:“先生,缇慕就算说再多您喜欢听的话,您心里也只会以为我是蓝阿姨派来看管您的手段。您不愿意回家,我没办法也尽力了,更不想成为您和阿姨之间的芥蒂。” “阿姨和曦姐姐都待我很好,缇慕真的担不起这罪过。如果您允许,我想先回中国,正好爷爷过些日子要回祖宅养老,我也会跟着一起去厦门,等您过年再来,我们还可以见面。” 姑娘心平气和求他通融,合上眼,他深呼吸运气都清晰可闻,心理做好建设,承接他暴怒的准备。 蓝阿姨愁闷地吃不下饭,曦姐姐焦急等哥哥回家,自己可以哄他,却无法在他离家出走的情况下助纣为虐。 “明天。”他说 “什,什么?”她睁眸,以为自己听岔了。 “我明天回家。”霍暻咬牙重复,他当然知道姑娘夹在自己和母亲之间难做,利索解决了又回到第一个问题,“下午去哪儿?” 听他说愿意主动回家,缇慕欣喜抱住他的胳膊,“去动物园,先生,我们去动物园好吗?” “好。”少年不甘心又认命的应着,去哪儿都比她动不动说回家好受。 「第三十九章」我想解除婚约,希望您和爸爸 小先生的妥协让步着实难得一见,她的两难境地总算寻到出口,也暗喜于他会问自己想去什么地方。 尽管幼年折磨苦累教她过早认清世界的黑暗面,也无法阻挡少女怀春。 缇慕听他愿意依自己去动物园,叁番两次偷瞄少年仰颌喝水的落拓神态。 “宝贝儿,下次再想我想哭了,多看我妹两眼,我们龙凤胎,长得像。”霍暻痞戾称笑,想不到自己喝个水也能抓她现行, 他瞧她脸红窘迫地用筷子戳速食盒里的面条,也没难为小姑娘脸皮薄,举手之劳给她拧开一瓶水,而后起身离开餐桌,长腿迈去卫生间洗漱。 磨砂门隔断水声,小厅只剩缇慕一人。 小先生给自己拧开的水瓶近在咫尺,却重若汪洋河川,将她情窦渐开的心浸落万丈海底。 七天前,当她自己得知这一切,也是震惊难信,而此时此刻,或许能理解几分蓝阿姨的良苦用心。 先生一贯狂妄恃傲,躁烈暴戾,大少爷架子耍起来作天作地,而这,已经是家族系统性教养约束后,最好的成果。 知子莫若母,这十九年,蓝阿姨真的尽力了。 思及至此,缇慕拿出手机,给远在大宅的曦姐姐去了通好消息。 【曦姐姐,请您和蓝阿姨都放心,先生答应明天回家。】 ———— 仰光茵雅湖畔,风声呼啸,雨停云未散。 深宅外部,士兵守卫森严,军工围墙和军事防弹玻璃门,两道坚不可摧的屏障能将一切世事纷争隔绝与外。 奢豪大厅里,母女二人正修心插花,她们喜好也大致相同,都偏爱百合为主花。 叮咚—— 忽地,一道来信提醒从女儿手机屏幕亮起,她搁下手里花杆,翻看信息后,悦然向母亲传达好消息,“妈妈,缇慕妹妹说,暻哥哥愿意明天回家。” “嗯,回来就好。”夫人浅言,欣慰之情溢于言表。 “您四年前的安排初见成效了。”霍曦望向端庄优雅的母亲,谁能想到,家里谋划都出自身处高宅大院的夫人之手。 夫人拾起配花,剪掉多余枝杈装进白玉花瓶,有心问女儿,“曦曦,你看好看么?” “好看。”霍曦展颜抿笑,诚实道:“妈妈的审美一向很好。” 夫人话里暗喻,点醒女儿,“凡事事在人为,插花简单,而欣赏源于内心。你和你哥哥从小眼光就不错,你觉得好看,小暻自然也是。” 花是缇慕,插花人是母亲。 霍曦参透母亲的话,总而言之,母亲布下最易的棋,后来哥哥的感情源于自身,并非受母亲牵制,也称不上筹谋。 “我上次和你谈的事情,考虑得怎么样?”夫人循循善诱,儿子的事初见眉目,女儿这里仍悬而未决,再一次温声劝着。 “妈妈清楚你对梭沙的感情比较矛盾,你爸爸的决定间接影响了你的选择,可梭沙是个好孩子,你和他在一起,爸爸妈妈都放心。尝试着去接受他,好么?” 霍曦自知母亲来问避无可避,酝酿许久,歉意万分,并膝跪着,向母亲合起掌礼。 “妈妈,对不起。” “我和梭沙大哥从小一起长大,也很清楚他的为人。前些天,我亲眼目睹他惩罚自己的鞭痕,才明白这场婚约对他来说太不公平了,他没必要为我遭那些无妄的罪。” “我想解除婚约,希望您和爸爸能同意。” 「第四十章」说来可笑,这竟然是自己第一次 中午饭点,仰光LePnteur高档法餐餐厅,巴黎氛围浓厚。 餐厅老板是一对旅居东南亚的法国老夫妻,当见到朋友再次推门而入,他们又惊又喜,热情上前用法文关切问候,询问她的近况和健康,关心前段时间的军事暴乱有没有伤害到她。 故人许久未见,霍曦亲切回以老夫妻法式贴面礼,同样用法文说明近段时间自己在中国上大学,来餐厅的机会不多。 即使他们从未问过她的出身,可高贵少女平易近人,优雅谈吐令老夫妻倍感舒服,几次都赞叹她的教养不凡。 他们上菜也不用菜单,她对喜欢的菜肴向来从一而终,老板懂老顾客的风格,简单用法文问了句几人用餐。 “deuxpersonnes”两个人,她淡淡莞尔,法文说得自然流畅,而后独自眺望天边沉云。 两个随行士兵照例乔装成用餐客人,三分钟后进入餐厅,坐在离她不远又能全面观察的位置加以保护。 和经常出现在屏幕前当完美继承人的哥哥不同,她不喜招摇,也没必要有十几个士兵和八台越野车的大阵仗护送,所以人身也相对自由的多,再者全境新闻受政治控制,新闻媒体上甚至搜不到一张她的照片。 霍曦感激父母对自己的保护庇佑,让象牙塔的少女得以避开仰光的血腥污秽,而此次,面对自己的请求,母亲并未回答同意与否,只道女儿长大了,许多事情要学会亲力亲为。 她聪慧,理解母亲的话中话称不上多难,时隔七天,自己一团乱麻的矛盾心绪总该有始有终。 说来可笑,这竟然是自己第一次约梭沙大哥在外面餐厅吃饭。 叮当—— 门口风铃清脆,年轻军官焦急推门,沉黑目光极速搜寻少女身影。 梭沙一路风尘连迷彩服都来不及换,近日仰光大选导致湄公河以北频生武装冲突事端,为了赴约,他临时调开和边境各师指挥官开会的时间,还签了军事责任状。 可男人太过寡言默语,他能省略以上所有前缀,她上午打电话约自己吃饭,他只说“好,等我一小时”。 现下,梭沙的愧疚源于自己的迟到,心慌坐在她面前,粗茧手心汗珠遍布,好似背负了莫大的罪过。 “对不起,曦曦,我晚了三分钟,你别生气。” 「第四十一章」他能生闯金三角热带雨林,却 听梭沙道歉,霍曦摇头,回以温婉淡笑,自己不会因他迟到三分钟生气,却会因他一声“对不起”嗓子发紧。 记忆中的大哥忠诚稳重,为人正直,因此半年前父亲突然要求自己和梭沙大哥订婚时,她仅仅用五分钟平复震惊,然后点头答应。 父亲倚重他,母亲待他视如己出,再者大哥对待感情真挚诚实,又和自己相伴长大,脾气秉性互相了解,基于以上种种,霍曦似乎寻不出拒绝的理由。 且以她的身份家世,婚姻涉及多方面考量,如若不想成为政治权柄的垫脚石,嫁给梭沙大哥算最稳妥的选择。 这也是她为家族仅能做的,少让爸爸妈妈为此操心。 可如今,一桩婚约,竟将意气焕发的年轻军官变得如履薄冰。 她看着他渐渐失去自我,在有关自己的事情上,他的谨小慎微已突破了极点。 任何罪过都有尝试弥补的机会,桌上开胃酒和前菜已经布好,她亲手替两个人的高脚杯里都斟了半杯白兰地。 年轻军官脊背端正,注视她倒酒的动作,俊漠面庞刚露出两分喜意,下一刻,只听少女开门见山的问:“梭沙大哥,我们解除婚约,好么?” 干脆利落,没有迂回铺垫,直奔主题。 她像母亲,性格里更多的是大小姐不谙世事的率直坦荡。 霍曦攥住纤掌,歉疚敛眸,轻缓吐口,“梭沙哥哥,我可能现在...无法回应你同等量的感情,你对自己的伤害和惩罚,我无能为力,也实在不想看你活遭罪。” “这些年,你对我太好,好到无微不至,所以我更不愿成为你一切苦难的原罪。这种情况下,婚约对我们两个人都是沉重的心理负担,你明白吗?” 她说话时,甚至难以直视年轻男人那双了无生气的眼,只听高大身躯轰的一声靠上椅背,他四肢百骸弥漫的巨大悲伤,似张大网笼罩住少女内疚的心。 “曦曦,你从来不是我的原罪,都是我,都是我心甘情愿。”梭沙嘶哑解释,胸口突地剧烈绞痛,称被万千把锋刀扎穿也不为过。 他额头滚落汗滴,说完只能强忍剧痛,伸胳膊想去抓住她的手,无奈她几句话卸了他所有气力,她的指尖咫尺之遥,于他而言,远隔万里。 多年相伴长大,看大哥痛苦,霍曦眼底难免酸涩,轻阖眼吞下泪光,音色微颤,“过几天我会请爸爸妈妈解除婚约,放心,他们不会怪你。接下来我还决定去法国当一年交换生...” 即将被她抛弃的事实犹如惊天噩耗,梭沙全身痛入骨髓,大手一挥,纯白桌布扯着酒瓶和碗碟翻落倒地,彻底击碎他的悲愤绝望。 “我不准!”梭沙发出悲鸣嘶吼,试图做最后的挣扎,“曦曦,我错了,我活该遭罪,活该受罚挨打,你不用有负担。我的错,全是我的错。我让你不舒服难过了。” 他只恨瑞士军刀剖不了自己的心,无法让她亲眼见证,自己鲜血淋漓的等待和苦痛。 轰隆—— “梭沙哥哥!” 一声巨响伴随少女一声惊叫,年轻军官连人带椅子摔进满地废墟,急火攻心烧进神经,他能生闯金三角热带雨林,却难以抵挡她给的绝望。 「第四十二章」你认为伪装成高中生春游就安 正值东南亚雨季,狂风暴雨和艳阳高照随时转换。下午两点,烈日当空,两人座小型红色突突车顶着太阳,穿梭于仰光市区中央。 由于突突车大体由摩托改装,车体窄小,后座铁皮棚顶呈镂空圆拱形,两侧没有门,两个人须得面对面坐着,才能勉强伸腿。 车后座上,俊美少年垮着张脸,墨镜松松架上挺直鼻梁,下颌高昂,脊背端正坐着,一言不发盯着对面正欣赏仰光异域街景的姑娘。 他向来不是亏待自己的主儿,也不认为挤巴巴的突突车比法拉利更舒服,伸不开腿的滋味儿叫人心里直憋屈,摆明了自己对交通工具的不满。 “先生。”缇慕浅唤,从远处尖塔建筑回眸,看少年耍架子不说话,耐心解释,“现在仰光大选,您身份特殊,前段时间又刚在新闻里露面,这次离家出走好几天也没让士兵们跟来保护,我们在外得小心行事才好。” 临出发前,同样的话,她已经向他细细说过三四遍,想不到他竟还在生闷气 “为什么一定得穿校服出门儿?”同样的反问,他也嗤笑着问过两遍,“你认为伪装成高中生春游就安全了?” 少男少女穿着国际学校校服,校服来自校内书店卖的现货,男女上衣都一样的纯白短袖衬衫,胸口处绣着英文名,仅下装略有不同,男生是黑裤子,女生是过膝深蓝百褶裙。 霍暻记得上次穿这套衣服还是四年前在国际学校读高一,若校服真能当金牌令箭可以随心所欲,自己也不至于连自由都失去了。 “委屈一下吧,先生,动物园马上到了。”缇慕温言哄他,看他一身校服和初见回忆重迭,惹得她眼眶渐热,忙提议,“逛完动物园出来,我们可以去湖心公园走走,晚上再回来吃饭,好吗?” 听起来真是没营养又轻松的一个下午,但这与他喜欢听腻歪话并不冲突。 “嗯。”他鼻腔溢出一声,问,“回来能不能找个伸开腿的车坐?” 缇慕笑吟点头,小先生越来越好哄,她心中自然也忻悦,等突突车停到仰光动物园大门前,她有上次在清迈的经验,先和他要钱,再去窗口买票。 “现在学聪明了。”霍暻咧嘴乐着,从钱包掏出来抽出几张大额钞票交给她。 缇慕看他玩世不羁的笑,顶着太阳也不和他耍,分工明确:“我去买票,您千万别忘了买水,景区里面会很贵。” 不仅学聪明还会指使人,霍暻端起手臂,看她转身走向售票点,自己才动步去找卖椰子水的小车棚,谁知刚回头,只见路口驶来两辆印有政府军标志的重型军用越野。 霍暻停在原地,轩眉不展,自己已经和母亲说好明天回家,家里清楚情况,也不可能出动军车来抓人。 两辆军用越野依次停住,为首下车的人比较面熟,霍暻记性不差,睨起黑眸认出是梭沙手底下的副官。 副官焦急走到车前站定,尊敬颔首。 “暻少爷,出事了。” 「第四十三章」我犯不着帮一个纠缠我妹妹十 仰光总医院,天台接近太阳,最高,也最炽热。 少年俊面拂风,短袖白衬衫随性拧开两颗扣子,领口松敞挂着墨镜,颀长身躯矗立于防护栏后,关心询问,“下学期去法国,爸妈同意了?” “系里昨天发的邮件,还没来得及告诉爸爸,妈妈让我自己决定。”妹妹明艳容颜挂满内疚,独自坐在两步外的石台。 霍暻慵散揶揄,低笑两声,“行,真行,一个决定直接送副司令进医院了,想不到我妹妹两句话比枪把子还好用。” 听哥哥开玩笑,霍曦心中翻起愧歉,抿抿唇,“长痛不如短痛,这桩婚约于我和他而言都是负累,梭沙大哥一直在活遭罪,我也很怕还不起这份情。” “愿意遭罪就让他去遭!”霍暻叱道,神色骤沉,“仰光大选,军方会占总选票席位的四成,以梭沙现在的军衔至少占军方席位的百分之十。你大发善心解除婚约,在仰光政府和其他老军阀眼中不过是父亲失去得力臂膀的证据。” “我不相信一场婚约能动摇梭沙大哥对爸爸的忠心。”她笃定道,“他不会因为我受其他人的笼络,对父亲产生威胁。” “一个拿鞭子抽自己的疯子什么都豁得出!”霍暻锐眸阴鸷,骨节分明的手紧握护栏,“可怜他遭罪还不如可怜你亲哥。大选将至,一旦梭沙倒戈去捧蠢老头的傀儡,我得砸多少钱买选票换人情才能补那百分之十的窟窿。” “暻哥哥,新闻说军方不会操纵...” “新闻?我拿七千万美金给拜占是为了听新闻么?!如果不是这笔钱,你以为他会那么好心把仰光政府帮零号囚犯出狱的把柄告诉我?” 亲哥哥的斥怪令霍曦娇容微白,她无助地笑了笑,“哥哥,我以为你帮梭沙大哥劝我,也会从亲情入手,而不是摆出冰冷冷的钞票和选票。” 闻言,霍暻平复心头浮躁,回身退了两步,同她一起坐上石台,就像小时候他们并肩荡秋千。 伊洛瓦底江广袤,可双生子唠家常只能选僻静无人的楼顶。 顶层日光刺眼,少年俊美五官拢上光晕,两只胳膊反手撑住石板,高傲抬颌,“就算亲情,你也该想想阿曜什么时候能回家。再者,我犯不着帮一个纠缠我妹妹十几年的黑脸怪当说客。” 他停顿,睁开眼,远眺前方,“如果不是大选,就算阿爸不同意你退婚,哥哥也能帮你,可现在,牵一发动全身,时机太差了。” 身为军政继承人,霍暻具有相当敏锐的前瞻性,极顶层的每个决定都能引发连锁反应,如今已到了不得不向妹妹说明利害关系的关头。 窟窿,天才也填不起的窟窿,他根本无法详言其中的利益和权利斗争牵扯多少人。 一番话言尽至此,兄妹之间陷入静默,热带暖风吹得人心颤。 良久,霍曦才幽幽启口,“我明白了。”她起身离开石台,嘱咐哥哥,“你先在医院顾好梭沙大哥,我回家煲些汤送来。” “你自己做?” “拿亲手做的东西道歉才有诚意,不是么?” 「第四十四章」人真的能活活被气出毛病。我 原来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大小姐也会主动煲汤,霍暻噙唇乐了乐,感慨这十九年来,双生妹妹终于能跟上自己的脑子。 他起身跟妹妹下电梯来到三层VIP病房区,电梯刚开门,正撞见走廊里缇慕和医生说着磕巴英文,因为语言不通,男医生被小姑娘的手语逗得眉开眼笑。 霍暻双手插兜,不再往前走,黑瞳收缩,眼里扎刺的滋味儿直叫人心生烦躁。 “妈妈眼光不错,暻哥哥,再也没有第二个人能包容你,哄你高兴,缇慕年纪小,对你的好也纯粹得多。”霍曦浅言,原地停在哥哥身侧,一同望向不远处的漂亮妹妹。 他望向缇慕和医生相谈甚欢的场面,端起手臂反问:“那黑脸怪对你好了十几年,现在不还是躺在病床上?” “是啊。”霍曦苦涩抿笑,似是自问自答,“明明读书教会我们感情平等,又怎么会到说两句话也会让人有负罪感的地步。” 一次次看大哥因为自己受罪,内疚和愧惭早已涝死了少女十九岁本该萌生的情芽。 好累,仰光的一切都累到她想逃。 因此当看到系里发来巴黎交换邮件,她竟觉得如释重负,如今哥哥一番话,那些也都成了泡影。 “什么?”霍暻分神,没听清妹妹的嘀咕。 “没什么。”霍曦深吐口气,强打起精神,“我先回家,会给你和缇慕妹妹带晚饭来。” “不进病房?” “缓缓吧。让他好好睡一觉,现在看到我,大哥可能会更难过。” “行。” 霍暻示意把守三楼安全通道的守卫士兵们护送妹妹回家,也将其他随行卫兵遣回,三楼只留了病房门前的两个守卫。 军事暴乱之后,国家急需安定,军方长官住病房只会引起人民恐慌。 医院人来人往,在外,长子得顾及家族带来的社会影响。 目送妹妹在士兵保护下乘电梯,霍暻才迈向走廊另一侧的病房,直到走近,男医生朝缇慕身后的方向稍稍颔首,惹得小姑娘不自觉回头看。 瞧小先生面色不善,缇慕默然,退到一侧,将和医生交流的话语权交还给他。 趁他和医生说话的空隙,缇慕望向病房后门玻璃,又朝电梯方向张望曦姐姐身影,见看不到人,隐隐替梭沙大哥感到失落。 的确,方才在来医院的路上,听副官说梭沙大哥已三四天没合过眼,连夜乘直升机飞回仰光开会。 谁也不是铁人,当毁天灭地的打击接踵而至,体格雄健的军官也扛不住说倒就倒了。 用不着猜他们说话内容,缇慕也知道医生最后一句嘱咐是病人急需休息。 待医生离开,她刚想回头问曦姐姐去处,两边粉腮却被少年两只手捏的生疼。 “唠的都上手比划了?说什么给我也听听?”霍暻弯腰噱笑,俊颜迫近,双手掐她腮帮子。 “唔唔”她杏眸睁起,发不出声直摇头。 他直腰,寸着手劲儿,眯眸警告她,“人真的能活活被气出毛病。我可不想下一个躺医院。” “唔”她老实点头,看他撤手,才急忙揉揉自己被捏红的脸,嘟囔着问,“先生,曦姐姐她” “呵,八百年不做饭回家下厨房去了。” 「第四十五章」权力之巅,当亲眼目睹,才觉 霍暻回的随心所欲,坐上VIP病房外的双人圆桌圈椅,目光随着他动,缇慕才注意到玻璃桌面摞迭十几沓的厚材料夹和一支黑笔。 她见过,这些文件夹是小先生离家出走期间送到大宅的东西。眼前算一箱子中的一小部分,剩下几大箱子还堆在他的卧房。 少年随手抽开一本文件,摊开后,密密麻麻的英文小字和天书无异,面对晦涩难懂的内容,天才也会烦得蹙眉头。 缇慕抽开椅子坐他身边,凝视他专心审读文件的深邃脸廓,多难得,小先生竟然也有如此专心安静的时候。 可她也实在好奇,没憋住小声问了句,“先生,您在看什么?都看得懂么?” 霍暻左手扶额,右手翻开下一页,应道:“仰曼高速修建的大型国家工程,项目评估五千七百万美金,申请军方支持的批复文件。” 一个回答令缇慕语塞,她樱口微张,诧异问:“需要...您来决定么?” “不用,这是仰光政府四年前公开招标的项目,阿爸批复同意出动军队保护,尽可能调动资金协助当地基建完成工程。” 他看完合上手里文件放回去,抽出下一本文件,翻开是满满当当的英泰双语对照。 “那这个是?”缇慕又问。 “两年前泰国最大的能源企业进泰缅边境投资天然气,家里有几块地皮在那,决定和泰资合作开发造工厂。”霍暻飞速浏览文件内容,有一搭无一搭应话。 缇慕哑然噤声,清媚面庞低垂,看了看自己穿的校服长裙,抬眸定格在少年身穿的校服衬衫。 本来为了低调去动物园现买的,此刻竟分外乍眼,自己居然还带小先生去坐突突车,想都觉得可笑。 自己还在琢磨数学题的年纪,小先生已经开始着手接触家族事务,他们之间巨大的阶级差异岂止两套校服能磨平。 她也终于理解,为什么梭沙大哥身为副司令,曦姐姐也可以说退婚就退婚。 东南亚极顶层家族莫过于此,他们掌握军政商三界的资源核心,所做的每个决定都和国家人民息息相关。 权力之巅,当亲眼目睹,才觉震撼 「第四十六章」我要的是光明正大的继承人, 便利店速食成为晚上八点垫肚子的好东西。 少男少女紧围圆桌喝牛奶,吃加热后的三明治,而VIP病房的精致餐食和果汁却纹丝未动,全部扔进垃圾桶。 幼年饥一顿饱一顿,缇慕总对浪费食物的做法过意不去,她手拿三明治边咀嚼,美目盯向不远处的垃圾桶,反思自己方才没拗过小先生,没能救起那些饭菜。 “汤里一旦倒两克白粉,你和我后半辈子全毁在今天了。”暻少爷从小受家里训诫,清楚医院送的海鲜汤还没他喝的草莓牛奶安全。 缇慕困惑看向正咬吸管喝奶的公子哥儿,问:“可先生以前读国际学校也吃外卖啊?” 霍暻单手擎牛奶盒,向后抻抻脊背,“仰光大楼的蠢老头为了他们的侄女孙女也得保证我吃的东西干净。” 缇慕微愣,下意识问:“为什么?” “因为他们怕!” 俊美少年重音一落,潇洒甩手将牛奶盒抛向空中,“老头子们动不动塞女人进我宿舍,今天经济部长的侄女,明天国税局局长的孙女,她们和我吃一样的饭,害我点夜宵还得花两份钱。” 盒子正中垃圾桶,同时也将她的心绪送入谷底。 大男孩儿放话坦荡,可他多聪明,怎么就不愿意说两句假话骗骗自己。 明明心里清楚小先生和那些女人只是看一场NBA的关系,可她的低落仍无处藏匿,送进嘴里的三明治突然嚼起来发酸,面包胚梗在喉里,干涩难咽。 “多喝奶长长个儿吧。”霍暻光注意她噎得慌,好心给她草莓牛奶插吸管,“家族还指你发扬光大,中文说任重而道远,学过么?” 咕—— 缇慕杏眸惊睁,喉中面包吞动下咽,脑中回涌小先生离家出走前的蛮横行径,一把火,一摊学习资料的灰烬,和仰光下一个继承人。 她再也无法将此当作暻少爷的玩笑,手心面包被攥紧变形溢出奶油,余光瞥见他推到自己桌前的牛奶,却怎么也端不动。 “先生。” 姑娘正色,扭身面对他,颔首下决心接道:“是,一直以来您所有决定,我都没办法拒绝,对您的感情...我,我也都承认,先生想要继承人,缇慕也会尽心尽力。” “哈哈哈,好,好!”霍暻肆笑点头,高兴她终于开窍懂自己要继承人的目的,向前倾身攥住她的手,“宝贝儿受委屈了,再忍忍,等大选结束,阿爸那儿我去说。” 看他狂喜,少女精致眉目哀戚,勉强配合抿出一丝笑意:“不委屈,以后寒暑假能回来看孩子几眼就很知足了,所以想请您在仰光给我置办一套房子,我还在上学没有钱,也不能开口找爷爷要。” 她粉腮绯红,细汗湿过鬓角,这是第一次向先生提要求,忐忑紧张在所难免。 “房子?”霍暻凛然反问。 缇慕反握住他骨节分明的手,不舍请求,“起码允许我陪孩子长大,等以后您成家了,有人照顾您和孩子的生活,我才能放心。” “呵呵。”他为她的异想天开低笑,“你中文看电视剧学的么?二十年后水落石出,再演一出孩子寻母,豪门认亲的大戏。” 可惜极顶层的公子哥儿没闲心和时间陪她演庸俗戏码。他冷眼凝视她的尴尬,噱笑着道出血淋淋的事实。 “这圈子连私生子都分三六九等,只有最下等的私生子才连亲妈名字都不清楚。他们在外仰人鼻息,在内没话语权,家族地位甚至比不上看大宅的一条狗。” 霍暻俊面森冷,抬手轻拍她细嫩脸蛋儿,“我要的是光明正大的继承人,可你说的是上不得台面的废物。” 说罢,他火气蹭蹭窜上天灵盖,偏偏在医院又难以发作,腾地起身想离开,免得自己下一个躺病房。 “先生,您去哪儿?”缇慕扯住他衣角,小声叫住他,晓得自己话说错又惹他生气。 “渴,买奶喝。”他背对她双手插兜。 “奶喝多了容易胃胀气。”她收起手,怯怯关心着。 “胀气总比气死有救。” 霍暻厉色扔话,长腿抬步迈向电梯,电梯下行键成为撒气的牺牲品,他狂按十几下,电梯才悠悠上行,打开门刚踏进去,正撞上煲完汤送晚饭来的妹妹。 “暻哥哥?”霍曦踏出电梯,朝哥哥提提保温饭盒,“吃晚饭了,尝尝我煲的汤。” 电梯里,少年痞气扬眉,犀利挑剔,“煲汤煲五个多小时,等你送饭我得饿死,让黑脸怪先去试毒,他活下来再给我吃。” 电梯门应声关闭,霍曦无奈转身走向VIP病房外的走廊,看缇慕独自留在病房门外,走近两步问:“他怎么了?在和谁摆脸色?” 缇慕羞愧接过曦姐姐手中精美饭盒放在桌上,又将小先生看过的厚文件夹摞整齐搁上玻璃桌边沿,有口难言的样子看在外人眼里,即便不问,也能猜出个七八分。 霍曦婉言相劝,“别和他计较,暻哥哥从小摆少爷架子,有时候闹脾气连家里佣人都烦他,不用理,习惯就好了。” “嗯。”缇慕温驯,帮忙一层层拆开饭盒,见内里饭菜色香味俱全,码得也漂亮,惊叹问,“全是姐姐做的么?” “那太难为我了。”她淡笑摇头,“我只会照食谱简单炖炖汤,晚饭多亏了家里厨师,不然可能十个小时也做不完。你先吃饭,我进去看看梭沙大哥。” 霍曦端起汤盒,轻手轻脚推开病房前门,屋内漆黑没开灯,视野受限,她只得先转身摸墙上开关。 突然,黑暗中,一双强有力的手臂从后方猛地禁锢住她腰身,年轻男人阳刚清冽的气息倾覆而来。他的头抵上她肩膀,沙哑哽咽地乞求。 “我错了,曦曦,对不起我错了。你可以厌恶我嫌弃我,求求你,别扔下我。” 「第四十七章」他只敢看,不敢喝,怕喝完了 一个拥抱惹得两个人原地僵滞许久,男人硬实胸膛紧贴她薄背,心跳混乱,连同缠住她腰间的手臂都微微颤栗。 “大哥,吃...吃饭吧。”霍曦也紧张,却仍试图安抚他的不安,“我下午回家炖了些汤,你先尝尝。” 她两句话堪比军令,纵然自己心脏和神经都嘶嘶抽疼,他仍会一一照做,昏暗中,梭沙定了定神,听话后退半步,松开手臂,给她走动的空间, 顷刻后VIP病房套间灯明,可他的注视死气沉沉,少女能赋予他一室光亮,也能带给他满心绝望。 霍曦不敢看他的眼,逃开似得走向病床旁小茶几,拧开汤盒,取出汤盒盖子里内附的汤勺,极力稳住声线,佯装平和道:“我做饭手艺不太好,第一次煲汤也没经验。妈妈说等你下次有空回家,再让厨房做些合你口味的菜。” 听她声音,梭沙才撑起精神走回茶几,和她相对而坐。 桌上摆着一盅广式菌皇鲍鱼鸡汤,配方简单但耗时耗力,看得出她下足了功夫,色香味已占全前两样。 “对不起,梭沙哥哥。”霍曦开言道歉,以为他还在介意白天自己讲过的话,“你别多想,解除婚约和爸爸妈妈无关。我本来想等你同意再告诉长辈,请他们原谅。” 梭沙俊面落寞,再次拒绝她的请求,“我不同意退婚。你想去法国读书也无妨,无论几年,我都能等。” 何苦。 大哥的回答在她意料之中,霍曦顾及双生哥哥在天台同自己讲的话,将错全部归咎自身。 “这场婚约起初爸爸妈妈没征求过你的意见,我当时考虑也欠妥,从头到尾对你都很不公平。” “我也知道爸爸一直在军队给你施压,你不仅要顾战事,还要顾我的安全,两头烧遭罪不谈,现在又正值大选,你和暻哥哥都分身乏术,我留在家只会给你们添负担。” “阿暻还教你说什么了?”梭沙抬起灰败的眸子,粗噶反问。 这套说辞败就败在过于完美,一个受尽庇护的千金小姐哪能想得到。 霍曦歉疚敛眸,她不愿再出口伤人,纤手将汤盒向前推了推,“吃饭吧,大哥,汤快凉了。” “阿暻没说一碗汤和百分之十的选票哪个更有价值?”梭沙被逼得走投无路,不得不祭出最后一招。 “梭沙哥哥,你不是公私不分的人。”她坚定看向他。 梭沙抬手抹了把脸,嘲自己招数卑劣,配不上她的信任,汤盒温热,可他的心已被关入冰冷牢笼。 曾几何时,他也做过美梦。 在无数个九死一生的夜里,幻想婚后她洗手做羹汤的场景,却没想过有朝一日,她会亲手宣判这场美梦的悲剧。 他只敢看,不敢喝,怕喝完了,梦就碎了。 「第四十八章」“再给我一次机会,你喜欢什 梭沙强忍心痛,将汤盒推回桌子中央,“从来不存在什么公平不公平,施压也罢,两头烧活遭罪我也甘愿,阿爸阿妈能同意我们订婚已经是对我最大的恩赏。” 霍曦内疚垂首,现下,她只能惭言道一句,“是我太任性了,对不起。” 梭沙颓丧阖眼,难以回应她一句接一句的抱歉,怕自己说错话,便连今天也撑不过去了。 他猜到霍暻都同她将利害关系说清,她却并无半分撤回退婚的意愿。 他爱她的高雅清傲,同样,也受其所累。 痛,剜心的痛,年轻军官无路可退,他垮了肩膀,舍弃脸面,拉起她右手敷上自己湿润眼眶,崩溃痛哭。 “曦曦,能不能再给我两个月?一个月,不,半个月,我不甘心,真不甘心,你让我怎么舍得。” “再给我一次机会,你喜欢什么,我去学,我都能学。” 终于,铁打的男人再难承受生生挖去心头肉的苦楚,放任自己泪水挂满少女手背。 见状,霍曦失神,自小受父亲影响,她以为家里的男人们都不会哭。 因此她预想到大哥会伤心难过,却独独没想过他会将最脆弱的一面暴露人前。 学校和上百节礼仪课没教过她如何应对男人的泪,从大哥一声声痛心呜咽中,渐渐明白母亲让自己决定的真正用意。 原来人生有太多事并非按部就班,依照书本和父母安排去发生,自己总要亲自面对未知的变数。 她做不到眼睁睁看梭沙大哥哭,迭忙用左手取出包里纸帕,轻拭他侧脸泪痕,距离之近,足以看清他眼尾细小的疤。 这十多年,他总寡言默语守在自己身后,头一次,她真真切切观察眼前比自己年长七岁的男人。 按理说,当地二十五六的男人早该当父亲了,她也清楚作为副司令的大哥并不缺有人送女人,可他拒绝了一个又一个,等了一年又一年。 相较于自己的心理压力,大哥无怨无悔的付出更让她愧疚,可互相绑架的感情又何谈出路,狠话已然说尽了,一个月两个月又能改变什么。 她团起沾满泪水的纸帕,刚想再换一张,刹那间,天花板灯光全熄,黑幕笼罩整栋医院大楼。 停电了? 霍曦刚想拿手机照明,突地,“砰!砰!”两声凄厉枪响穿透每层楼。 她惊恐僵住,全身止不住打个哆嗦,下一秒,两只温热大掌捂住她双耳,将她整个人拢起来蔽入宽厚怀中。 走廊外,病人疯狂拍打门板墙壁,冲跑和尖叫声震耳欲聋,医生护士冒死奔走请病患待在病房,仍挡不住恐慌情绪极速蔓延。 “别怕。”男人沙哑声音贴在耳畔,十多年,他对她的保护已出于本能。 在他怀里,霍曦心中恐慌逐渐平复,心跳极快,紧张颤声道:“缇慕妹妹...妹妹还在外面,暻哥哥去一楼了。” 下一刻,梭沙迷彩外套内兜传出手机铃声,他情绪一转,沉面接起电话,军靴朝病房门口大步迈去。 手机听筒内传出少年严肃警告,“别中招,诺坤刚才那两枪打穿了负一层通消防通道的安全栓,电梯停了,我不确定他现在从楼梯窜到哪一层,你在楼上护好我妹妹和缇慕。” “他到了?零号囚犯?”梭沙横眉锁紧,另只手同时打开病房门,昏黑中发现紧贴墙边颤栗蹲下的小姑娘,快速扯住她胳膊快速退入病房。 “孔普雷大狱的味儿我这辈子都忘不了。”通话另一侧,少年语速渐快渐冷,越是险境,他越得冷静,“医院重启供电系统需要十分钟,立马调军警来疏散医院群众,快!” 年轻军官了解形势,回头望向黑暗里瑟瑟发抖,害怕相拥的两个姑娘,对听筒说最后一句。 “好,当心。” 「第四十九章」十九年来,他奉行达到目的不 医院一楼大厅,恐慌人潮涌动。 挂上电话,霍暻转身,拔腿逆行狂奔,孤身闯入一楼尽头的消防通道,进门时还不忘回手锁上铁门安全栓。 犯罪心理学中不乏有死囚逃狱后遇人群兴奋大开杀戒的案例,他深谙一旦让诺坤遁入医院主楼,后果堪比丧尸屠城。 楼道鸦雀无声,霍暻摸黑贴墙边向上走,右手习惯性握住后腰配枪,纯白校服衬衫后,贝雷塔M92F与黑暗完美融合。 长子永远记得父亲教诲,人心难测,枪最忠诚。 猎人学校的听音辨位是必修课,他走五步一停,合上眼听周遭动静,脑中精准计算自己踏过的台阶数,即便看不清,他也能算出半层楼上是VIP病房区。 咚咚—— 两米之外,两声细微碰门响彻底打破沉寂。 霍暻耳廓轻动,黑眸立时泛起精光,拔枪动作迅敏,三秒内拉管上膛,精确瞄准斜右上方一点钟方向,枪口直指消防铁门。 可当食指勾住扳机,他惊觉,消防门另一侧是霍曦和缇慕所在的病房区。 若一枪打不死诺坤,以高度距离和方位测算,必然会打穿铁门锁芯。 他凝神,勾动扳机的手却不听使唤。 为什么自己分明清楚梭沙正守在她们身侧,掌心仍会发麻生疼,好似被十八道钢钉生生扎穿血肉。 痛处,他终于感受到父亲被痛处掐住咽喉的滋味儿。 少年心底最深层的感性逐渐觉醒,十九年来,他奉行达到目的不择手段,如今,狂妄却在感情前占了下风。 突地,斜上方一柄德制军刀化成飞刃当头劈来,得亏他临时反应迅敏,侧过右半身,尖锐刀锋擦过右臂割出血口,而后撞上墙壁咣啷坠地。 “你抢来的枪没子弹了。”霍暻对着空气噱笑,任凭血流顺上臂滚落至手背。“仰光大楼可不会给你配枪,一旦查到枪支来源,帮重刑犯逃狱的丑闻会让他们在大选中尽失民心。国际刑警发布的通缉令也早在三天前通报给东南亚各国高层,他们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黑暗隐蔽处,只闻声不见人,“年轻人,你很聪明,只可惜你和你父亲都是一路货色,自诩正义英勇,私下净做一些用人命给权力铺路的勾当。” 霍暻没搭茬,凭声音来源断出诺坤站在消防铁门正中央,保险起见,枪派不上用场,幸好,还有地上的刀。 他忍住右臂割伤,将枪塞回后腰,向下走两步台阶,而上方,重刑犯鼓掌狞笑。 “好啊,没想到我哥当年从拳台收留回军队的混小子,如今竟成了三军总司令。靠着手刃特区老司令一步步走到今天,也不知他这高位坐得稳不稳当。” 感知刀把踩在脚底,霍暻谨慎蹲下拾起,边道:“诺帕泄露边境军防,出卖作战计划,算计手下长官,害得我父亲二十年前同袍相残,他该死!” 楼上死囚不为情绪所动,假惺惺替少年可惜,“霍莽亲手送你进孔普雷大狱,为了杀我,甚至可以不顾你的生死,这样的父亲,不值得你来维护。” “我们父子用不着你来多话!”霍暻停在原地愈发心燥,握住刀柄的手用力攥了攥,眼望前方一片黑茫。 暗处人影向前晃动,男人声音逐渐靠近,“JING,你阿爸送梭沙进军队,让一个养子拿军功,却强行压制你,送你进孔普雷杀人,无论成败,别人也只会认为你贪污受贿,对你公平么?” 下楼脚步声随尾音停止,霍暻终于辨认出中年男人窄长黢黑的脸,体型瘦削,右脸疤痕坑坑洼洼,只一双狭眼填满血丝。 不近看,难发现那双眼底的穷凶极恶。 「第五十章」您是缇慕生命中第一个善良的人 一个看起来普普通通的人,身背近百条重罪,参与墨西哥贩毒军团,多次暗杀政要。其所创立的大型恐怖武装一直活跃于南苏丹、索马里等战争之国,是名副其实的战争狂魔。 “孩子,我们才是同类人,就算人在监狱,也会拼杀到顶层,很遗憾,半年时间太短,我没在零号牢房等到你。”诺坤不吝赞赏眼前的年轻人,继续为这场心理博弈加注,“天才在任何地方都将大有作为,我能满足你所有野心。” 或许因环境昏暗,胳膊受伤流血不止,霍暻精神有些恍惚,从小到大听过太多旁人称赞,却记不起父亲上一次夸赞自己是何年何月。 咣咣咣—— 消防门另一侧拍门声惊起,同时,少女哭腔惊喊传入门缝。 “先生!先生!您不能听他说话!” “都是假的!您和他不是一类人!您是缇慕生命中第一个善良的人了…先生!” 顷刻,医院电力系统恢复,整楼灯光大亮,刺得楼道内两个人眼睛一眯。 铁门左扇嵌入的长条钢化玻璃,清晰映出少女焦急慌乱的娇容。 她正用全身力气拽门栓,崩溃跺脚,急哭道:“先生…缇慕打不开门!我还没陪您去过动物园…” “…缇慕该怎么办?先生,缇慕怎么能拉您出来…” 走廊嘈杂,大批军警疏散医院群众,唯有她一人守在门后,两只纤手攥拳锤上铁门,手心手背都泛红生疼。 声声呼唤中,少年瞳内混沌消退,目光所及一派光亮清明。 真险,孔普雷大狱的血腥味儿太上头。 右臂鲜血染红大片校服衬衫,霍暻顾不上吃痛,见诺坤回身走向消防铁门,大步上前,长臂狠狠扼住其脖颈。 零号囚犯哪里是善茬,回手几个肘击轮流撞上他胸膛,疼得他五脏六腑都移位发颤。 “带她走!” 霍暻口中吐出大量鲜血,强忍剧痛朝外面军警嘶吼,拼全力拖住诺坤向楼下退。 “小先生…” 缇慕手贴铁门泣不成声,望向楼梯鲜红血迹,身躯缓缓跌落,失神坐在医院走廊冰冷地砖。 她忘了自己怎么被拖出医院大门,等有意识,医院周围已拉起警戒线,警车和军车将大门堵得水泄不通。十几辆救护车鸣笛驶来,其他医院派医护给重症病人转院。 “缇慕妹妹,妹妹——”霍曦挤过人群,连忙将小姑娘拥入自己怀里。 方才一批军警进医院疏散群众,另一批精锐部队抓捕零号囚犯,梭沙将她们交给自己亲信副官后,才急忙下楼亲自调度部署。 可医院恢复光亮后,慌不择路的人太多,前往电梯的路上,她们被冲散了。 两个姑娘惊魂未定,互相确认对方无恙后才分开。 缇慕心口憋痛,一边握拳捶自己胸口,一边抽泣哭噎,目睹他受伤吐血而产生的巨大痛苦已让她暂时失声,纤手颤抖指向医院,表示小先生还在里面。 “梭沙大哥去找暻哥哥了。”霍曦喉头酸涩,强忍泪水安慰妹妹,“会好的,都会好的。” 缇慕泪痕涟涟直摇头,双腿发软,转过身,跌跌撞撞往警戒线挤过去,霍曦忙跟上,生怕出什么闪失,该怎么和暻哥哥交代。 副官和两个士兵伸手开路,护送她们穿过人堆来到警戒线最前排。 一旁疏散围拥民众的军警刚想请她们离开,看到旁边杵着几个穿军装的,自动退后,将位置留给两个姑娘。 深夜,仰光首府,万里无云。 警戒线边沿,缇慕双手合十,双膝朝着大金塔方向合跪,指尖抵额,拜求神佛庇佑他。 霍曦忧心忡忡,她放下身段,纤手合掌屈膝跪在缇慕身边,此时此刻,她不再是家族的大小姐,只是祈祷哥哥们平安归来的妹妹。 “不,曦姐姐,外面地脏。”缇慕泪眼婆娑,艰难找回嗓子。 “求神拜佛的事两个人做总比一个人做有用。”霍曦艰涩抿唇,道了一句,“对不起,缇慕妹妹,刚才副官说,你和暻哥哥是从动物园门口到医院的,如果不是我…” “没关系,曦姐姐,会再去的。” 缇慕目光希冀且坚定,望向医院大门。 “一定会。” 「第五十一章」“我们私奔吧”(一更) 清晨七点,仰光首府,圣玛利亚大教堂。 台上,牧师引领唱诗班齐声颂唱主祷词。 这是军事暴乱后,小孩子们第一次在圣父神像下重逢。 坐席最后一排,少年阖眼冥神,俊美面孔微白,病号服遮住身上六七个被缝住的血窟窿,额角纱布渗出殷红。 “暻少爷,新闻记者很快会找到教堂,以您的身份不适合对国际逃犯的死做出任何回应,夫人也说您不能离开医院,我们该回去了。”随行副官一再提醒他没有自由的事实。 少年没动,也没睁眼,专心聆听前方传来的空灵吟唱。 副官见状,冲门口一众士兵摇摇头,他们也为难,夹在夫人和大少爷之间,两头难做。 突地,教堂外广场,一辆军用越野紧急刹停。 士兵们没见到人,却都暗自舒口气,自动退到旁边让出一条路。 后车门从里被推开,少女探出身子急忙下车,小步跑向教堂里面,寻到少年颀长身形,快步走去。 她坐到他身侧,看他额头纱布血色渐浓,劝着:“先生,我们先回医院,等您伤好了,想去哪儿,缇慕都陪您。” “可你跑了。”少年黑眸眯起,沙哑控诉,“我一早睁眼没见你人。” 她轻声哄他,“我得回家给您做早饭,您嫌外面的饭不干净,便利店速食又没营养,总要吃些好的。” “为什么不叫厨房做完让佣人来送?”他挑着刺儿,仍对她的回答不太满意。 “先生,您先前昏迷四天,昨天晚上才刚醒。我总要回家一趟当面告诉蓝阿姨您的情况,好让家里放心。” 打电话安慰没用,只有守在病房寸步不离的姑娘肯回家,母亲才能真正相信自己儿子没事。 霍暻没作声,看她从链条挎包里拿出备用纱布和医用碘酒,给自己换额角的药。 “你很喜欢那座宅子?”他近距离凝视少女清艳的脸,“外有三米石墙,内有防弹玻璃,儿子受伤躺医院,母亲都没法出门看一眼。说是家,还不如说像个笼子,困住所有人。” 缇慕上碘酒的手用力轻柔,安抚他,“您别生气,现在大选,蓝阿姨出门很不方便,她也很想来看看您,每天都会打十几通电话…” “我们私奔吧。”他冷不防来一句。 “什?什么?”她纤手一滞。 「第五十二章」他在告别,和曾经在孔普雷大 霍暻俊容少些血色,仍奕奕道,“新加坡,菲律宾,马来西亚哪儿都行,或者你想和温爷爷回厦门,我有能力白手起家养活你和孩子,给温爷爷养老也够用。” 缇慕用手背去试他额面温度,担心他伤口发炎,发高烧说胡话。 果然,神经病当久了,说正常话都令人觉得不正常。 他皱眉,瞥开脸躲开她的手,不悦反问,“你不是喜欢过安逸日子,现在又不乐意了。” “您也说过,那都是梦。”缇慕敛眸,慢慢卷起剩余纱布塞进手包。 是啊,做梦比任何事都来的轻松。 霍暻仰望穹顶壁画,向她求证,“阿爸让我杀零号囚犯我杀了,孔普雷大狱我也闯了一遭,我不是废物,对么?” “您永远是缇慕生命中第一个善良的人。”她起身站到他眼前,半倾身揽住他颈子,细腻粉腮贴住少年俊颜。 金盏花淡香沁人心脾,霍暻顺势将头埋入她香滑颈窝,那天晚上,她砸门哭喊,自己在消防通道听得清清楚楚。 他低估了自己对她的依赖,一日三餐,衣食住行,感情寄托,甚至在地狱入口,都得靠她拉自己一把。 重伤未愈的大男孩儿需要爱抚,缇慕纤手轻轻顺他宽背,褐眸看向墙壁高悬的大型摆钟,生怕再拖下去,新闻记者堵到教堂门口。 “小先生听话,我们回医院休息,您好久没尝过我做的饭了。”她着急,忙挑两句好听的哄他高兴。 这招极为好用,霍暻任凭她拉起自己离开座位,还没等靠近出口,闪光灯噼里啪啦叫人眼晕。 十几个士兵以人墙替少男少女辟出一条通往军用越野的路,路上,新闻记者的提问吵得人头疼。 “暻少爷,外界传闻诺坤是二十年前特区老司令的弟弟,您此次击杀国际逃犯是否有您父亲霍总司令授意?” “您认为诺坤逃狱是否和仰光大楼有关?您和您妹妹接连被绑架刺杀,会不会直接令军方影响仰光大选?” “几位候选人都非常关心您的健康状况。有两位候选人昨日已特意从曼德勒抵达仰光首府,请问军方选票会否因此产生倾斜?” 公子哥儿闭口不谈,将姑娘的手牢牢攥入掌心,两个人由士兵护送上车。 关好车门,他靠上椅背,道:“一张照片也不能让他们发。” 副驾驶,副官看向车前后视镜,“暻少爷,大选时期,我们公然控制舆论会惹外界猜疑。” 霍暻扶额,下达命令,“那就删!什么该发什么不能发他们心里清楚。” 副官瞬间心领神会,目光移向后座的缇慕,这个家的女人们都很漂亮,只可惜美得不能为人所知。 而缇慕满心满眼都是担忧,看他脸色逐渐发白,黑色碎发滴落大颗汗珠,知道他正经历麻药过劲后最痛苦的时期。 身体素质再强,也难挡新伤旧伤同时发作,肋骨重接,几个血窟窿连着五脏六腑都疼。 霍暻强忍剧痛闭上眼,满头大汗,俯首抵住她纤肩,希望金盏花香能起到镇痛效用。 没办法,止痛针只能打到他苏醒,剩下都需要他自己硬抗。 她琼鼻一酸,也心疼他,挺直后背好让他靠的舒服些,“睡一会儿吧先生,到医院我再叫您。” “嗯。” 缇慕轻微侧身,纤臂拥住他宽阔脊背,车窗街景迅速倒退,思绪也退回五天前的惊魂一夜。 那晚求完神佛,她心急如焚,转头跑去哭求梭沙大哥开枪救救小先生。 副司令神色凝重,只和她说,霍暻透过消防门玻璃用军方手势告诉他,不准开枪,不准任何人插手。 她哭得上气不接下气,问:“为…为什么?” 副司令亲自架起狙击枪,瞄准诺坤头颅,告诉她,“这道坎儿,没人能帮他跨。” 最后,黎明初现,消防通道里,血河顺四楼流到一楼,楼梯间只剩失血休克的少年,和一具被军刀插入心脏的逃犯尸体。 手术抢救整整八个小时,他才熬过危险期转入监护病房,昏迷四天,直到昨晚才醒。 或许她终于理解为什么小先生一早来教堂。 他在告别,和曾经在孔普雷大狱里看圣经的自己告别。 「第五十三章」第一次,他竟然痛恨自己无能 仰光总医院,四楼走廊尽头,四道警戒线,十二名士兵荷枪实弹,将进出通道堵个严严实实。 VIP监护病房内,病床一晃一晃,少男少女赤裸相对,两具年轻躯体坐迭在一起缓而有力的撞击着,两个人都极力压抑着粗喘低吟,享受欢爱带来的刺激欢愉。 姑娘短衣解扣敞怀,米白乳罩随意从纤肩垂落,右手扶住他肩膀摆动腰肢,左手深入他后脑勺的细碎黑发,缓慢生疏的套弄着顶入甬道的巨物。 拥住她坐在床头的少年正沉溺于情欲带来的快感中,双掌掐住她纤腰,俊颜埋入她傲人双峰间,舔舐啃咬着粉红蓓蕾,每一下交合都重重顶入她花蕊紧窄的最深处。 他白净结实的胸膛间,新伤旧伤纵横,腰腹缠绕的绷带已经开始渗血,可任何伤痛和肉欲相比,都能忽略不计。 咚咚咚—— 门外再次响起敲门响,缇慕连忙捂住自己的嘴,低下头,烫红娇容贴住他侧脸,生怕娇吟溜出门缝。 “暻少爷,记者们在三楼等四十分钟了,若您不打算回应媒体,我会遣人将他们赶走,以免妨碍民众进出医院。”副官已经是第二次向病房门里传话。 真烦人,霍暻狠抓了一把她白嫩傲乳,唇口贴她耳畔,呼气渐重,“宝贝儿,没时间陪你慢慢玩儿了。” 她跨坐自己腰腹抽送,摸摸胸舔舔乳尖的确够爽,可幅度和频率远远不足以令大小伙子射泄。 磨磨唧唧玩儿了四十分钟,胯下巨物仍硬邦邦卡在她甬道里,他轻叹口气,一双臂膀托起她两条腿,起身径直朝卫生间走去。 “先生,您还有伤…嗯…”她小声娇呼,藕臂缠上他颈子,因走动引起的插入刺激得甬道一阵挛缩,夹得两个人都呼吸一停。 霍暻被她突然的裹挟激得后脊发麻,倒抽一口热气,报复性地轻掐她后腰,“想让我死么?!吸的我外伤快成内伤了。” 她意乱情迷,滚烫小脸轻蹭他俊颜,“嗯…小先生要长命百岁,好好活着…嗯…啊…” 姑娘最后一声轻吟上扬,卫生间门后,年轻肉体激烈撞击的啪啪声瞬间炸开,镜子里,少年少女纵情交合,不用再顾及其他。 所到之处尽是牢笼,越禁锢,越压抑,人越容易发疯。 霍暻不知道自己究竟在和谁较劲,他压着她在洗手台放浪,将自己的叛逆反抗统统宣泄给她。 凭什么自己醒了就该去打发一大群记者,而不是留在病房里和她偷摸做爱。 冲破束缚的滋味儿实在太诱人,他的姑娘已经学会如何哄人高兴,看自己受伤,她主动配合了一早上,只叫人血脉喷张。 “先生…嗯…慢点…嗯啊,缇慕好涨…太大了…” “宝贝儿,换一个叫!”他伸手掐住她下颌。 “暻…” 一个字迎来百十来下疯狂抽送,她被顶得全身发颤,甬道夹着巨物高潮收缩好几次,直到几股热流全部送入她温热体内,他才缓缓退出。 够了,至少,在她身上,自己还能寻到没被权力吞噬的自我,她口中的暻,还称得上善良。 他吻过她的唇,而后拥住她温润身躯喝着粗气,第一次,他竟然痛恨自己无能为力,连私奔这两个字都像笑话。 “去吧,小先生,缇慕会在这里给您热早饭。”她香汗淋漓,纤手轻搂他颈子,惦记他还在饿肚子。 “嗯。” 霍暻再次拥了拥她,才穿好裤子走出洗手间,上身绷带全然血红,见记者前,必须先找医生换药,绝不能让自己的伤暴露于人前。 只不过他一离开,洗手间骤降好几度,缇慕勉强撑起半裸的身子,打开淋浴简单冲洗干净,再吹干头发。 为了照顾他,她早上还从大宅里带了几套换洗衣服,没想到这么快就派上用场。 等他的空闲,缇慕提着保温饭盒去住院部三楼茶水间热饭,其实总医院为暻少爷开设的VIP病房应有尽有。 他嫌饭不干净的话八成传谁耳朵里,难为医院还专门给他病房添了灶。 三楼走廊,人挤人挤得水泄不通,她远望过去,副官领着一众随行士兵围成半圆,半圆中央的颀长少年穿身病号服杵在记者堆里,墨镜架上鼻梁,俯视他们举起来的话筒和录音笔。 没有人关心十九岁的大男孩儿伤得重不重痛不痛。他们只关心他的家族会不会因此怀疑到仰光大楼头上,从而命令军方操控大选结果。 冷冰冰的权力没有一丝温度,缇慕不由得摩挲双臂,替小先生心寒。 “哼,这小子,白瞎那张白净的脸了,上镜还戴个墨镜摆阔架子,比他爹还不耐烦。” 突地,身边传来一句男人中气十足的话,口吻倒像长辈对晚辈随口的戏谑。 缇慕循声回望,当即怔在原地,她面前是整整两排,二十几个真正全副武装,头戴防爆盔的士兵,各个斜挎机枪,肃面铁青。 如此大的阵仗自然也吸引不远处正在接受采访的少年,和一群新闻记者。 缇慕回神,立马退了半步,双手合十行礼,她认识说话的长辈,在察娅小姐手机的全福合照里见过。 和小先生的父亲叫人望而生畏不一样,眼下,小姑娘紧张归紧张,至少有勇气,尊敬合掌,垂首称一句。 “察颂叔叔,您,您好。” 「第五十四章」十九年来,他才懂什么叫后怕 “行,看来你爹关你进孔普雷还算有点好处,练得命硬,死不了。” 病房套间,军区部长靠坐单人沙发,指缝掐烟,迷彩服臂章挂着上将军衔,因长年驻守曼德勒军事重地,点个烟都带股硝烟味儿。 吃过早饭,霍暻坐上病床,俊眸晦暗,看来许多事长辈间早通过气。 “当初你阿妈死活不同意送你蹲大狱,成天和你爹哭,惹得我和你穆阿姨两口子曼德勒仰光两头跑。”军区部长豪迈笑了笑,吐口烟圈,言简意赅,“没用,你爹说老婆哭瞎了他能养,儿子废了他养不了。” 这话不假,也在少年意料之中。尽管母亲的手伸不到大宅之外,但为儿子筹谋规划的路,阿妈都做到了。 事已至此,他不憎父亲,也不怨母亲,低头看看自己一身新伤旧疤,只怪自己没用。 “是,叔叔,我懂以后该做什么。”长辈面前,霍暻敛起带刺锋芒,缠好手腕绷带,敬道:“仰光大选期间为保安全,阿曜和察娅暑假会随我外公外婆留在北京,您和穆阿姨可以放心。” “行,那二老都是大教授文化人,正好熏陶熏陶我闺女,省得考试考个倒数,回来连带我也受你穆阿姨教训。”军区部长掸掸烟灰,女儿学习用不着操心,主要为自己连坐受训发愁。 咚咚咚—— 门板敲响,循声望去,缇慕端着水果盘和茶水站在门口,尊敬朝长辈颔首后,才小步走到茶几旁将手里东西放下。 “温局身体还好?我听说他年前还在禁毒中心教学生。”军区部长见着小姑娘,不忘询问温局近况,“难道中国人退休不养老么?” “谢谢察颂叔叔关心。”她轻合掌礼,“爷爷身体很好,他老人家说在家闲着也是闲着,不如去发挥余热。” “发挥余热。”军区部长咂摸着,点头同意,“嗯,温局教的不错,你中文学得比我强。” “不敢,叔叔过奖了。”缇慕忙摇头,规矩后退半步,“我先回家准备午饭。” 她刚退两步,军区部长将烟蒂碾进烟灰缸,冷声提醒,“小丫头,总司令对大儿子犯糊涂离家出走的事儿火冒三丈,尤其小暻带你回来后,气焰比以前更甚。我希望你能起正面作用,给他爹留些好印象。” 缇慕惊慌垂首,尽管察颂叔叔比司令叔叔和善太多,可骤然沉冷的口吻,也叫她全身打冷战。 “察颂叔叔。”霍暻忍住伤痛翻身下床,上前两步将少女蔽在自己身后,主动揽下责任,“我会和阿爸解释清楚,我的问题,我一人承担。” 长辈气压下沉,话风突转能让小辈们脑中神经瞬间绷紧。 半支烟燃烬,正好,门外精锐士兵开门,等候军中上将下达命令。 部长从沙发起身,锐眸凌厉,睨向两个年轻人,“小暻,她的出生底细,亲生父母姓甚名谁,连奴隶贩子曾打算把她卖给老挝一个老富商,军方四年前都查的一清二楚,不然她在你身边也活不过三天。” 遮羞布遮不住难堪的过往,缇慕纤手死死揪住裙摆,咬紧红唇,瞳底湿润酸痛,小先生宽阔后背近在眼前,她多想捂住他的耳朵,告诉他,不要听。 那些她从不想让他知晓的噩梦,都成了长辈口中,横亘在他们之间的沟壑。 而挡在她身前的少年只是唇边溢笑,他微微黔首,用长辈的话尊敬回应,“叔叔,气焰过高的野心家才适合做继承人,看来她还有点好处,留得住。” “哈哈,好小子,真狂,有种!” 部长突地放笑称赞,大手拍拍少年肩膀,临走前给他们支招,“孩子,想让她进家门的前提是你得先想办法洗她的底,她只能是温局的孙女,现在是,以前也必须是。” 长辈点破不说破,军靴大踏步离开病房,两个排精锐士兵随行护卫,直到最后一排下楼,贯穿廊内的低气压才算回升。 监护病房的门再次闭合,霍暻回身展臂将少女柔躯牢牢圈入怀中,他额头细汗密布,剑眉紧蹙,只觉血液逆流冲入胸腔,心跳狂乱不止。 缇慕怔然,本以为他会嫌弃自己,可他却比自己更慌。 她不懂,一贯盛气凌人的小先生也会不安,只好抬手轻顺他被汗水浸湿的后背,轻声安抚,“没事了,先生,察颂叔叔只是在和我们开玩笑。缇慕会一直陪您,我回家先给您准备午饭和晚饭好么?” 少年全身冷汗,如坠冰窖,他该怎么说明,军方四年前查她查个底朝天,其中肯定有父亲授意,确认无误后,才会允许母亲把她送给温爷爷收养。 如今,长辈们都在探自己口风,父亲怀疑自己愤然离家和她有因果关系,而这一切不过是借察颂叔叔的口托出。 十九年来,他才懂什么叫后怕,连说错一句话的后果都难以承担。 “先生?先生?”她看他久久不回应。 霍暻拥住她,黑眸顿时折出杀戾锐芒,口吻森冷。 “回大宅和我阿妈说,我想去泰国养伤,请家里通融两天。” “宝贝儿,还记得么?” “你十三岁以前的家,和那个奴隶贩子的脸。” 「第五十五章」她心里清楚他哪里是饿,分明 晌午回到大宅,缇慕刚踏进玄关,还没来得及开口向夫人请求,只见家里菲佣从二楼卧室忙进忙出,整理暻少爷去泰国养伤的行李。 她向管家打听,才明白原来自己回来的路上,小先生提前找蓝阿姨打过电话开绿灯。 母亲对重伤初愈的大儿子自然有求必应。 机票护照,曼谷疗养中心入住订单和顶级私立医院的联系电话,一小时内全部摆上大厅茶几。 夫人拉着小姑娘坐沙发,欣慰笑称醒来的儿子简直焕然一新,竟然还会打电话回家说请母亲不要为难之类的话。 “十几岁的孩子思想太古板,现在都什么年代了,他怎么还以为妈妈做恶婆婆刁难小姑娘?”夫人宽柔攥住小姑娘的手。 “您是缇慕见过最温柔端庄的人了。” 少女所言发自肺腑,无论见蓝阿姨多少次,她仍然为女人的优雅美丽惊叹。 夫人轻抚少女长发,“和小暻出门注意安全,难为你愿意迁就照顾他了。” “还好,阿姨,小先生比以前好哄多了。”缇慕如实道,又四周望望,好奇问:“阿姨,曦姐姐不在家么?” “她去领事馆提交去法国的签证材料了,时间不算太赶,一个半月后的飞机,你和小暻回来还能看见她。”夫人说着,边亲手将桌上一堆证件塞进小姑娘挎包。 “阿姨,梭沙哥哥她…”她欲言又止。 “梭沙那孩子从小受了太多罪,可曦曦哪里知道受苦是什么滋味儿。”夫人摇头慨叹,“都怪我和她爸爸太过娇纵她了,现在也不好再插手,怕会更适得其反。” 缇慕颔首,她理解阿姨和曦姐姐的难处,也没多问,眼下自己还焦头烂额,离开医院前,小先生说只给一个小时回家。 墙上摆钟一再提醒着她超时的事实,回医院,八成他又要一顿作闹。 可她只希望时钟可以就此定格。 毕竟和哄人相比,她更怯的,是直面十三岁以前的曾经 —————— 仰光总医院,VIP监护病房。 哥哥正接受来自弟弟的视频问候,耐不得有人中途硬闯进屏幕。 “啧啧,暻哥哥,混得相当惨了。”察娅凑近摄像头,摇头咋舌,装模装样合合手,“真可怜,妹妹明天就去雍和宫给你上香。” 怎么有人看到脸都让别人觉得聒噪,霍暻恃傲扬眉,端起手臂,回怼,“我真不理解阿曜究竟看上你哪一点。” “彼此彼此,暻哥哥,一个嚣张跋扈神经病大少爷都能被人看上,我差什么。”察娅语速飞快,白眼翻上天,后退半步坐进沙发,伸手抱住身边温润少年的腰,显耀道:“肯定因为曜哥哥最爱我了。” 显然,霍曜早对察娅的张扬示爱习以为常,眉宇含笑,伸手将小未婚妻揽入臂弯,才问哥哥接下来的行程,“暻哥,去曼谷待几天?” “两个礼拜,越快越好。” 霍暻话音刚停,门板从外推开,进门的少女一脸心事重重,拎着食盒走进病房。 门页开合声响传入平板,同时,另一侧传出察娅兴奋呼唤,“是缇慕嫂嫂回来了吗?嫂嫂!” 两声嫂嫂一听就是弟弟教的,霍暻暂且给察娅叽叽喳喳的时间,还行,打六岁起到今天,察娅终于说了两句自己能听的话。 缇慕循声走向病床,随手将饭盒放在床桌,端起桌上平板,看向许久未见的两位弟弟妹妹。 “缇慕嫂嫂,真的好可惜。”察娅摊摊手,替她不值,“你本应该暑假和我们一起来北京游学爬长城,而不是回仰光伺候皇太子吃喝拉撒。” 好一个吃喝拉撒,霍暻烦躁捏捏眉心,果然能听的话不超过两句。 “没关系。”缇慕欣悦展颜,“我看到你给我发的照片了,很好看。” 等两位女生说完,清隽少年举止谦谦,稍作点头,“大嫂,回仰光还适应么?” “嗯,我都好。”她忽地反应过来察娅小姐和曜少爷张口叫自己嫂嫂,臊得耳根微红,又羞惭道,“曜少爷,学校发的暑期综合实践报告我没办法完成,需要我向老师说明情况么?” “报告不算成绩,写不写都无妨,不影响高考。”霍曜温和淡笑,“嫂嫂要实在担心,等开学我去和校长沟通。” “不不不,不用了,我…”缇慕惊得忙婉拒,下一瞬手里平板被抽走,她两手空空,一脸惊异望向病床的始作俑者。 公子哥儿慵散靠坐床背,霸着平板,摄像头角度只能照到他自己,薄唇吐出单字:“饿。” 她看眼病床墙边设置的电子表,道:“您刚吃完早饭,现在也不到中午,吃多会积食,不利于身体恢复。” “病号想吃饭还挑时候么?”他问得理所当然。 缇慕随手从挎包里翻出一盒牛奶,插吸管,递给他,“喝点奶先垫垫,行李已经整理好提前发往疗养院了。现在大选,外面人多,您出门需要七八辆军用越野保护,白天太容易被盯梢,所以只能定晚上九点飞曼谷的机票。” 小先生受伤后,无理取闹的态势不减反增。 她心里清楚他哪里是饿,分明是不乐意自己和曜少爷讲话。 幸好,自己方才想心事,一头扎进便利店转圈,为了缓解尴尬,她只好买盒草莓牛奶上楼。 「第五十六章」“你都不问问我气什么? 也幸好,姑娘经验丰富,足以妥善应对小先生作闹,用牛奶暂时哄住他,才得空去洗芒果葡萄番石榴。 晨间新闻曝光后,军方和仰光大楼都知道暻少爷住在总医院。 以前他好歹还会喝点水吃两口三明治,现下,外人经手的食物他一概不碰,所有吃食都靠茵雅湖大宅往医院送。 缇慕拎起小水果篮走出套间卧房,而霍暻独自坐病床,盯着少女纤细背影,嘴里咬吸管,还自顾自点点头,对自己及时喊饿的行为颇为满意。 下一刻,平板扩音传出打抱不平的声音,霍暻目光下沉,看向显示屏里那张很吵的脸。 “呦,暻哥哥居然睁眼看人了?之前在昆明,缇慕姐姐一放学就去给你洗衣服做饭打扫公寓,你每天从警校回家捧着两本犯罪心理学,半句话都不同她多讲,为什么现在霸她不放?犯瘾吗?” 屏幕里,察娅撇嘴假笑,揣起双臂,连珠炮似的反问,俨然一副义正言辞的架势,故意不称嫂嫂,刺激他的神经。 “我看暻哥哥还不如睁眼瞎当到底。反正缇慕姐姐也不可能伺候你一辈子,等她腻烦了,想嫁人了,拜托你也装瞎,说不定以后缇慕姐姐还能带老公孩子回仰光给你拜年。” 这话简直刺耳难听到极点,霍暻眸光顷刻冷沉,后槽牙死死咬住腮帮子里侧的肉。 他甚至能尝到口腔翻涌的血腥味儿,五指悍然攥紧,牛奶盒遭挤压变形成一坨废纸,里面液体溅出来湿了一床。 见状,霍曜迅速握住小未婚妻手腕,截住话,忙接过来打圆场,“暻哥,别和小娅一般见识,好好养伤…” “奉承话听太多,大少爷如今一句实话也听不得了。嫂嫂成日称您您您,听着舒服么?暻哥哥也不怕给自己叫老了。”察娅挺直腰杆叫嚣,不顾曜哥哥阻拦,“我不怕他,他敢吼,我就和阿爸阿妈告状。” “好!改日我亲自登门拜访,去替你说实话,顺便和穆阿姨聊一聊。”霍暻心火腾腾,睨向有恃无恐的刁蛮千金 “聊什么?” “聊你学习态度不端,在外影响家族体面,在内有碍军区部长颜面,有必要让你进曼德勒皇家护卫队改造。” “只会欺负弟弟妹妹的自大狂小气鬼!” 十六岁的小姑娘着实被唬得不轻,双手双脚并用像个八爪鱼锁在温润少年的上身,嘟囔着:“谁也不能把我和曜哥哥分开,亲妈也不能。” 霍曜无奈失笑,另只手托住察娅后背,生怕她从沙发栽倒。这一轮吵个两败俱伤,连他听着都上火。 还好,父母已经同意自己日后不必回仰光定居,不然一大家子低头不见抬头见,真是要吵到天崩地裂。 “暻哥,一路顺风,泰国再聊,我先带她去吃午饭。” 霍曜冲哥哥点头示意,伸手挂断视频通话,赶紧结束这场隔空嘴仗。 屏幕黑屏,顷刻,霍暻愠起怒气,大手掀翻床桌,一连串叮咣震响惊动了门外清洗水果的姑娘。 缇慕来不及擦手,急忙端碗转回卧室,只见平板和床桌被摔翻在地,纯白被褥溅满草莓牛奶,中间还蜷着一团可怜兮兮的纸球。 大男孩儿果真精力充沛,全身好几个血窟窿,胸膛腰腹缠满绷带,小先生也能照耍不误。 她小心迈过摔裂的平板,随手掀开铺满牛奶污渍的床被,手拿小碗坐上床沿,用牙签叉起一块芒果。 “你都不问问我气什么?”霍暻不满意她的视若无睹。 “我只担心气大伤身,您会恢复的越来越慢。”姑娘学聪明,好听话百试不爽 缇慕抬手,芒果递到他嘴边,却发现好话不顶用,小先生不张嘴,也全无消气的态势。 “怎么了?您不喜欢么?”她缩缩手,记得他对水果并无忌口。 “换个称呼。”少年开门见山。 他突如其来的要求令姑娘稍愣,皙白粉颊瞬间涨满嫣红,不禁想起每次他要自己唤名字的香艳画面。 可显然,他想听的不仅仅如此,方才卧房里吵架,自己在外面也听个七七八八。 “小先生…”缇慕抿唇,话到嘴边却难吐。 霍暻不吱声,一瞬不瞬凝她小脸,耐心几近于无。 她敛眸,樱唇几次翕动,索性闭眼深呼吸,试探出声,“你…你吃点水果吧,先消消气。” 他的威迫盯人极为奏效,“嗯”了一声,咬下她手里叉的芒果。 确实是自己疏忽,只记她恐高症要治,许是时间长习惯了,倒也没听出称呼不对劲。 察娅今天总算说了三句有用的话,虽然绝大部分都惹得他太阳穴突突直跳。 “和管家说改签。别等了,订最近一班飞机。”他听她改口舒心,不过有些麻烦得赶紧解决,省的夜长梦多。 “可管家说您…”缇慕下意识脱口,忙纠正,“仰光大楼前大选游行的民众占着主干道,你坐军车去机场会很不方便。” 霍暻饶有兴趣地看向她,噙唇嗤笑,“带我坐五块钱突突车,挤不开腿的时候,你也没这些讲究。” 缇慕分不清小先生说的正反话,悻悻喂他两口芒果堵住嘴,怕他生出叛逆乖张的想法,连带自己也招惹长辈们生气。 “护照带了么?”他问 “带了。”她放下水果碗,翻翻肩挎包,“有机票护照,疗养院入住订单和医生电话。” “行。”少年望向窗外湛蓝的天,“再买两身校服,够用了。” 「第五十七章」“宝贝儿,受苦了,让你和我 泰国曼谷,下午三点四十,炽阳烈日。 素万那普国际机场出机口,阴凉处,俊贵少年身高腿长,悠哉杵在一旁,灰褐墨镜和校服衬衫极为突兀,纯白却能遮掩住胸腹缠裹的纱布。 盛夏热风叫人心火燥旺,大小伙子却神采奕奕。反之他身边的漂亮姑娘恹恹的,想心事想得出神。 墨镜一瞥,霍暻故意打断她的灵魂出窍,出声伸手,“我要喝水。” “渴了喝水,饿了吃饭,脑袋一热想跑就跑,小先生还想干什么?”她抬眸反问。 天才总是精力充沛,他先遣她去买两套国际学校校服,自己又在病房里用两张卫生纸和圆珠笔,画出总医院绕过仰光大楼的路线图,计算士兵换岗的半分钟空档,带她走医院的货仓通道。 等副官走入空病房,床头只留字条,笔锋刚劲有力,写着:母亲已知,不必和父亲通报,勿追。 暻少爷惦着自己手底下的士兵,留个纸条好给他们交差。 可总有人受苦,缇慕想起察颂叔叔惊醒自己的话,对小先生提前好几个小时出逃的行为有苦难言 “来养伤的人是我,没精打采倒是你。”霍暻挑起唇边,打消少女忧虑,“放心吧。阿妈既然安排了行程,阿爸也不会多说什么。” 话虽如此,缇慕仍一脸愁云惨雾,从挎包里取出水瓶递过去,心里祈祷司令叔叔不会怪罪。 他拧开水瓶,仰头畅饮后直接问:“想去哪儿?” “不是去康养中心吗?”她从包里翻出订单。 本来晚上九点仰光起飞,十点半落地曼谷,康养中心会派车走VIP通道接机。 现下行程被打乱,少男少女只能头顶东南亚热带大太阳,两个人眼瞪眼。 “士兵未经允许不得擅自出境,家里调了一队特勤保镖,晚上会到,那时候再跑就难了。”霍暻食指中指夹住瓶口,随心晃荡瓶身,俊面无奈轻笑。 缇慕瞳眸稍动,收起订单和行程卡,看手机时间,惦记少年未曾实现的遗憾,刚想提议要不要去便利店买点奶茶冰水,再去动物园逛逛。 可话未出口,只见不少人站在出机口驻足惊叹,不远处,八辆黑色商务轿车并成一列驶上机场干道,引擎齐头轰鸣,气势排场逼人,奢阔派头似曾相识。 姑娘也随人群回望,她虽疑惑,却已不会再为此惊讶,毕竟她也曾见识过八辆军用重型越野为了接一个人,提前半小时停在飞机泊位的阵仗。 一旁,霍暻剑眉微拧,双臂端起,眼瞅最中央黑车停在自己正前方。千算万算,没算到有人会闲得查自己出入境记录。 第四辆黑色商务车停稳,保镖迅速下副驾驶,替后座开门。 迈下车的大公子一身花衬衫花短裤,戒指项链满当当金灿灿,迎面热情招手,“???JING真不够朋友,飞机落地不知会一声,提前来也没保镖跟着,万一出事儿,我拿什么还给仰光。” “就算我不说,???Vikyabazan也能掐准时间来尽地主之谊不是么?”霍暻摘下墨镜挂领口,长腿向前挪两步。 打招呼两句话,一个埋怨不知声折面子,一个故意称全名表达不满。 缇慕也只好合合手,点头尊道:“拜占少爷,您好。” 拜占对她印象尤为深刻,面朝缇慕倾身开玩笑道:“真好,看见美女我就高兴。上次清迈走得太急,晚上喝两口?” “抱歉拜占少爷,我不太会喝酒。”她礼貌婉拒。 拜占摸下巴,对她称笑,“JING能一夜连翻三个台,点二十个陪酒玩游戏,你一口不喝光看着受得了么?” 闻言,姑娘昳容黯然,纤手捏紧衣角不知该作何回答,该见的世面见过了,不该见的也亲眼目睹过了。 突地,霍暻挡过她身前,出拳猛地推搡拜占左胸膛,“走!废话真是越来越多,上车。” 拜占故意捂住左胸口,边后退边装痛咳嗽,“咳咳咳,男人,恼羞成怒的男人。” “说的像你少喝一样,点二十个花娘也得有你拜占一大半功劳。” “不敢当不敢当。游轮盛宴那回,是谁连开三瓶,给老子灌得差点吐在湄南河里。” 保镖适时拉开商务车门,两个公子哥儿推推嚷嚷上车,关好车门才总算消停。 缇慕见状摇摇头,平日里小先生一个人耍架子闹脾气便罢了,两个神经病见面没两句话就叫人心力交瘁。 她随着另一位保镖走向前排副驾驶,车子发动,街边风景快速倒退,记忆碎片刺痛神经。 创伤性失忆无法还原十三岁以前的点点滴滴,她连亲生父母的样貌都拼凑不齐,却记得那间昏暗闷热,承载所有痛苦回忆的十几平米小房子。 永远也吃不饱饭,母亲会带各种各样的男人回家,父亲嗜赌成性,而洋娃娃会躲进厕所里,在破门板后面捂住耳朵数星星。 一颗,两颗,三颗 陨落又绝望的星星 —————— 缇慕累了。 病床前不眠不休陪着重伤昏迷的小先生,她疲惫到急需补眠,可潮湿空气下坠,压迫感叫人头疼欲裂,连觉都睡不安宁。 她握拳捶捶额面,艰难睁开眼,入眼只有天花板一盏裂角的廉价顶灯,明眸扫过,尚能依稀辨认出厕所斑驳的红漆木质门。 周遭逼仄昏暗,闷热至极,于她而言却可怕到令人浑身发冷。 记忆加速迭合,这里再熟悉不过,是自己从小生长的噩梦,连星星都错过的地方。 “先生,不…小先生…”缇慕慌张念着,耳边轰鸣,眩晕感逼上眼眶,拼足力气手扶墙壁起身。 童年一幕幕噩梦闪现,她没走几步就贴墙跌落在地,喉咙灼烫生疼,仿若黑暗中一只魔爪狠狠扼住咽喉,掐灭所有希望。 不!不可能! 这一切怎么可能是梦?! 没有小先生,没有爷爷,自己还在深不见底的泥坑里苟延残喘。 噩梦与现实已然混淆,缇慕全身发颤,明眸溢满惊惧,双手本能捂住耳朵,蜷起膝盖缩进墙边。以前在奴隶贩子手底下,她也总会躲起来,以为这样就不必挨打受罚,也不用被老富商们挑来拣去。 突地,手机自带手电筒射出白光照进小屋,光束打在角落,她的躲藏无所遁形。 “你怎么总在我出门的时候醒?” 门口,霍暻单手拿手机,逆光而立,一句话足以令她冲破虚幻梦魇。 缇慕惊怔两三秒才艰难抬头,白光照耀下,她小脸煞白,眼神木讷,额面汗泽滴落,透过光圈寻到他俊美轮廓。 “我去7-11买电线和灯泡,这破房子门锁一踹就坏,灯也难用,摁开关还冒火星…”公子哥儿的抱怨戛然而止,下一刻,温香软玉跌跌撞撞闯入胸膛。 他感受到环住自己腰腹的纤臂瑟瑟发抖,也真切明白她的创伤性应激障碍非治不可。 从小受心理学教授外公的潜移默化,再加上后来进警校主修犯罪心理学,他深知罹患此病的人成年后自杀几率会远高于常人。 尤其触发创伤的特定诱因无可预料,她能因四个字“不让上学”哭到断气,日后一旦某个字眼触及潘多拉魔盒,神也无力回天。 再者察颂叔叔一语点醒梦中人,霍暻清楚光洗她十三岁以前的底远远不够,父亲会以母亲为标准要求自己的妻子同样完美无缺,同样拥有一颗强大的心脏。 少年俊眸下落,单臂环住她腰肢倚靠墙边,他想起双生妹妹指责自己暴政,但权力之巅,压迫之下,谁能活得容易。 他听她细声抽噎,手掌顺她的背,第一次生硬地哄她。 “宝贝儿,受苦了,让你和我一起遭罪。” 「第五十八章」明早我会带曦曦回曼普,绝不 仰光,茵雅湖大宅,楼上楼。 站在书房门口,霍曦才真切体会到上次暻哥哥究竟抵着多大压力,不惜在父母面前发飙摔门离家出走。 可自己远远不比哥哥离经叛道,前往法国的行程已定,下午刚前往领事馆提交签证材料,两个星期内便会办妥。 一个半月后,自己将作为新闻系交换生前往巴黎。 女儿当面和父亲告别再正常不过,何况近半年军事暴乱和仰光大选接踵而至,父亲回家次数屈指可数,倘若错过,怕是临出国前都难见父亲一面。 霍曦抬手屈指刚想敲门,思虑再三,抿抿唇,手却停在半空迟迟碰不到门板。 其实和父亲见面本不必太拘谨,只是自己想说的事,不仅仅去法国读书那般简单。 退婚不能一拖再拖,互相绑架的感情总得处理妥当。 谁也不会再活遭罪了,她不希望自己离开后,父亲将一切都怪罪给梭沙大哥。 “叩叩——” 霍曦手落敲门,房门立时从内打开,守在门口的士兵见到来人,向侧后退了半步,稍欠腰向内伸手请她进去。 前脚刚踏入书房,抬眸只见熟悉的宽硕身躯,年轻军官正原地站立向总司令汇报湄公河畔战事和仰光大选进程。 霍曦讶然停步,自己还以为寻了个父亲空闲的时候,不曾想梭沙大哥也会一起回家。 她回神,目光忙错开梭沙身侧,望向几步外皮质单人沙发椅上的父亲,略带歉意道:“爸爸,打扰您了,我不知道您和梭沙哥哥在谈公事。” 书桌后,总司令一身强劲军装威赫有余,面对女儿时敛起几分厉色,眼神示意门口两个守卫士兵出去。 而另一边,梭沙似乎能猜到她所为何事,脊梁顷刻僵冷,颔首尊敬道:“阿爸,我先出去,有事您叫我。” 闯过雨林战场的男人心如刀绞,如同将被判决的死刑犯。可他没有留遗言的时间,只想黯然退场,静等最后的几分钟。 “站住。”总司令沉声粗犷,挑剔养子寡言默语的行径,“以后结了婚得学会听我闺女说话,别和那混账东西看齐,学得没半点耐性。” 梭沙晃神杵在原地,他不认为家里有什么大事小情能瞒过阿爸,且自己晕倒进医院,阿暻和诺坤搏杀受重伤,个中缘由父亲应都一清二楚。 同样,霍曦杏眸圆睁看向父亲,她不信母亲半句口风不曾和爸爸透露过。 总司令对两个孩子的错愕早有预料,稳步来到长女身前,关切询问:“去法国读书的事都办好了?” “是的爸爸,签证和机票都办好了。”霍曦疑惑,不懂父亲是真不知情还是另有话说。 “哈哈哈!好,阿爸高兴。老天爷真公平,我没读过书,可儿子闺女一个赛一个聪明。” 总司令豪放称笑,粗掌轻抚女儿发顶,停顿片刻后,平添几分不容违拒的口吻,“听话,去法国前先和梭沙回一趟曼普,婚礼等你大学毕业,阿爸定给你们办得风风光光。” “爸爸!” “父亲!” 一双晚辈惊异出声,总司令虚空摁掌,清楚两个孩子要说什么,并向梭沙下令,“即刻和军务部申假,带我闺女回曼普拜山头,拜完再回仰光。” 眼见父亲命令已定,霍曦慌忙伸手抓住父亲手臂,连连摇头恳求:“不不!爸爸,这对我和梭沙哥哥都不公平,两个人负担太重了。我也知道您很中意大哥哥,可您不能眼睁睁看我们在这桩不平等的婚姻里受苦。” “没有人敢让我闺女吃苦受罪,天王老子也不行。”总司令话语意味深长,不动声色拒绝女儿的请求。 “爸爸…”霍曦喃喃失神向后退了半步,为何父亲母亲都不再对自己有求必应。她别无他法,焦急撇头,目光求助两步外的年轻军官,祈祷大哥哥能说两句话,拯救两个人岌岌可危的未来。 在她失措无助的目光中,年轻男人上前一步,打破沉默秉性,黑眸坚毅,弓腰向父亲承诺。 “阿爸放心,明早我会带曦曦回曼普,绝不让您失望。” 「第五十九章」相信我,我来牺牲,我爱你就 第二天,南部仰光首府下起暴雨,军用直升机不敢冒进,空航两个半小时才抵达北部大其力机场。 为了迎接贵客,驻守大其力府的陆军参谋和部长悉数到场,连正在东北部演讲拉选票的候选人也特地前来和她握手。 每一张脸都如此陌生,在当地媒体的闪光灯前,她勉强撑起优雅笑容,机械的和他们伸手点头微笑,紧接着被“未婚夫”护送上军用越野。 手机里滚动播放着一桩喜事:霍总司令的长女确定婚期,未婚夫系副司令,是上将悉心培养多年的养子。 YouTube亚太军事区博主们大肆剖析此次公开婚约,分析认为军政府和仰光大楼不合,霍上将突然把长女嫁给副司令可以凝聚选票,由此扩大军方席位占比,控制大选倾向,是军方首脑集权拢势的手段之一。 Twitter上,词条推送高涨,热度居高不下,东南亚世趋则开始八卦军政极顶层大家族的过往。 一半大肆编撰骑士和公主青梅竹马,长达十几年的浪漫主义神话。 另一半则暗讽女方大学没读完被迫赶鸭子上架,而男方作为养子没血缘,长期受暻大少爷压迫,欲借此提升在家族内部的话语权。 七嘴八舌,乌烟瘴气。 车后座,霍曦收起手机,侧目望向车窗外,天边逐渐放晴,她眼里却乌云密布。 “梭沙哥哥,这就是你要的结果么?”她倚着车门,和身边年轻军官说了今天的第一句话。 同行的健硕男人喉咙干痛,他张了张嘴却发不出声,明白自己已经跨出第一步,不后悔,也再无回头路。 得不到回答,霍曦眸色黯落,指尖嵌入掌心,娓娓而言,“小时候我总以为妈妈像宫殿里的王后,什么也不用做,什么也不缺,只需要照顾我们几个孩子,等爸爸回家。” “等长大了上国际学校,其他同学都有父母来开家长会,可我和哥哥弟弟的家长会永远是管家代为出席。妈妈很愧疚,会在家里亲手做一大桌饭菜来弥补孩子们。” 霍曦释然轻笑,“我们从没怪过妈妈。她爱她的丈夫和儿女,才会甘愿牺牲自由,无怨无悔守在我们身边。” “你不用牺牲。”男人突然开口,听懂她的顾忌,退让道:“阿爸说等拜完山,同意你去法国读书,多久都无妨,我不会过多干涉。” 她回眸凝向他硬朗侧颜,“大哥,你不是父亲,我也不能像妈妈那样牺牲。这种婚姻如若没有强大的情感羁绊,最终只是两个人的囚牢。” 梭沙心尖蓦然抽紧,大掌抹了把脸,粗噶回应,“两个人的囚牢也好过困住我一个人。” “为什么?”霍曦顿了顿,语气因情绪激动略有起伏,“究竟为了什么?你幼年受尽了苦,如今还要听爸爸的命令为婚姻让步。我们压不住外界的嘴,时间一久,你的心理会越来越不平衡,可能会…” “会在婚姻里不忠。”梭沙打断她的话,颓丧摇头,口吻无尽酸楚,“因为你不爱我,也不相信我。以为感情总会耗尽,日后我会从其他女人身上寻心理安慰。” 话落,车厢内陷入沉寂,过分直白的对话只会使两个人相顾无言。 多么唏嘘,一场婚姻还没开始,却能预想到最坏的结局。 少女如鲠在喉,长睫湿润合了合眼,她无法理解陪伴自己十几年的大哥竟顽固至此,不惜葬送两个人的未来。 突地,手机屏幕亮起,一通归属地泰国的电话闯入两个人的沉默。 她迭忙抬手轻拭眼角,关心询问:“哥哥,你的伤好些了么?我昨天下午本想去医院看你,可副官说你和缇慕妹妹去曼谷养伤了。” “我好得很。”双生哥哥强压戾气和妹妹说话,“梭沙卫星电话信号断了,你手机给他。” 霍曦猜到暻哥哥大抵看见婚约公开的新闻,从家里得到消息,知道自己正在回曼普的路上。 她攥紧手机,抿抿唇,“暻哥哥,你好好养伤不用担心我…” “手机给他!” 听筒另一端显然没多少耐心,梭沙瞧霍曦左右为难,主动从她掌心抽走手机,沉声开口:“阿暻,是我。” “呵,果然好手段,趁我受伤,大哥连我妹妹都拐上山了。” “我所有行动都有父亲允许。” “听着!”霍暻话隔屏幕,躁怒警告,“我不论你向阿爸邀了多少功,就算阿爸的话是圣旨,等大选结束,我也能替霍曦摆平这些窟窿。” “暻少爷不妨把心思花在如何让父亲同意缇慕进门。” “大哥与其操心别人,倒不如学会安分守己,少动歪脑子。” 嘟声一响,电话挂断,兄弟俩话不投机半句多。 霍曦当然也清楚双生哥哥说话一贯夹枪带棒,下意识对身边男人道声“抱歉”,想伸手拿回手机。 忽的,少女皓腕被攥住生疼,身体猛然前倾,纤细身躯锁入一个结结实实的怀抱,用力之重,似能将她肋骨压迭。 “梭沙哥哥,痛…”她呼吸不畅,推搡着他肩背。 年轻军官拥住她合上眼,沉声哽咽,他好似在与她说话,又仿若自言自语。 “不会有人拆散我们,相信我,我来牺牲,我爱你就够了。” 「第六十章」我得斩草除根 泰国曼谷,帕蓬早市,人声嘈杂。 三十米外有一处露天蟹肉盖饭铺子,透明塑料棚罩着四张简易折迭桌,风扇左右摇头呼呼刮响,却盖不住邻座的闲言碎语。 “咦,好歹也叫了十几年大哥,家里突然安排结婚和乱伦有什么两样,别说小姑娘了,谁看着不膈应。” “前年菲律宾总统家里贪了两百多个亿。今年缅甸暴乱,还赶上大选内斗,总司令连女儿都舍出来拉拢人。到底还是大家族,恶心人的花样儿一年比一年多,东盟手拉手一起垮掉算了。” “可不能垮喽,新闻说能源集团去缅甸合作投资开发。我还指望今年电费降价,现在开空调一个月四五万泰铢可真要命,。” “开发?你不怕他们合起伙儿贪了?投资好几十个亿开发几年屁都开不出来,我们还得照样缴税,谁管老百姓死活。” 砰! 猛地,一声盘子摔砸桌面的巨响炸起,惊得人浑身激灵,连正在上菜的老板娘手都抖了三抖。 此刻,塑料棚底下分外安静,众人定在原地,统统侧目望向右侧折迭桌,只见一位姑娘正伸手努力摁着对面少年的胳膊,而后转头向周围歉意颔首,发散微笑。 白皙昳丽的脸总能轻易得到谅解,没人会去深究,顿了十秒钟,一切回归正常。 见状,缇慕也深吁口气,迭忙用勺子挖起一大口蟹肉鸡蛋盖饭,手托底送到少年唇边,借此堵住小先生升腾的恼火气焰。 “小先生很聪明,泰语说的多快都能听懂,自己出门不用带翻译方便很多。”缇慕手里擎着勺子,实在别无他法,只得捡好听话安抚他。 “哼,我还不如是个聋子。”少年嗤鼻,气不顺却仍张口吞下她喂过来的蟹肉。 他戾色目光聚在一处,后槽牙咬食物咬得发狠,路上刷推特才得知双生妹妹公开订婚,现下又听旁人讨论自己家事的尖锐耳语,怎么可能不怒。 缇慕一口一口喂着,也不知如何劝他,现下看他能老实坐着吃饭,自己都在心里合手作揖谢天谢地。 还好,小先生的混不吝渐渐可以摁住,就算作也不要在外面作,免得自己再被长辈责怪。 忽的,一个响指打在她眼前,五指戴满戒指,宝石光泽闪的眼花,随即身影落座,正好坐在暴怒少年身侧。 “拜占少爷。”缇慕惊诧开口,收回喂小先生吃饭的勺和手。 “五星级康养中心不去住,非得住小破房。”拜占失笑,摊摊手无法理解,“我可见不得美女受苦。可暻非说这叫脱敏实验,怎么样?一晚上实验结果出来了?” 缇慕垂眸敛目,实验结果显然羞于启齿。她只记得自己头脑发昏,抱着刚从7-11回来的小先生哭哭啼啼絮叨许久,大抵是自己幼年蹲在小房里苦不堪言的日子。 人一旦有了宣泄的出口就很难叫停,那些一度想在他面前隐藏的过往展露无遗,直到清晨,挨他胸膛睡醒,她才隐隐懊悔。 可她甚至不敢问他听完之后作何感受,更无法希望处在另一成长极端的他感同身受。 “你浪费一身行头来早市儿找我就为了小破房的实验结果?”霍暻反问,剑眉微拧,没好气儿的揶揄,“拜占少爷果然比我想象的更清闲。” “比不过暻大公子自在,亲妹妹订婚都不能惊动你养伤。”拜占话里话外暗讽。 “我们家的事儿不需要外人来操心。” “哈哈哈,外人?要不大舅哥考虑考虑劝霍叔叔把曦小姐嫁给我,那就不算外人了。” “再胡扯我就把你舌头拔下来!” “试试看,你还想当街行凶?!” 缇慕对眼前两个大小伙子一言不合互揪衣领子掐架的景象摇摇头,一个作就罢了,两个一起发疯真是让人深感无力。 她懒得劝架,起身去找老板娘结账。 看到姑娘背影站在柜台前,桌边两个才想起来正事,拜占理理自己衣领,等一通短信已经从远程发到霍暻手机,才悠闲开口,“她爸妈的下落发你手机了。两个都在芭提雅混夜场。” “你总算干了件人事儿。”霍暻说完,咂摸又问,“两个?” 拜占司空见惯,“她爸还不起赌债借贷款做变性手术。”又噱笑,“你想做什么?给他们一笔封口费离开东南亚?” “封口费是无底洞。”他翻开手机,找到芭提雅会所地址,“我得斩草除根。” 「第六十一章」不过取决于我们家族的一句话 “值得费劲么?”拜占噱笑反问,眼神瞟过柜台前结账的少女,和身边的少年打趣,“暻大少代表政府军方完成斩首计划,杀了诺坤,不仅立了大功,还在军中威望飙升。说不定霍叔叔真能奖你一个愿望,根本用不着你亲自动手。” “我没有愿望。”俊美少年口吻平淡,拾起勺子往嘴里塞两口炒饭。 拜占仰笑点头,“哈哈,说的也是。我们这个阶层的人只有欲望,没有愿望。”随即又单手转戒指,话音放低。“仰光有人打通关系协助诺坤逃狱,这件事情让孔普雷大狱留给国际刑警的印象极差。我父亲希望霍叔叔能以军方总司令的身份宣布结束大选,保证日后双边军方交流,免得再次引火上身。” “不可能。”霍暻俊面骤沉,“大选有固定流程,媒体舆论和国际形势两边也有千百双眼睛盯着,军方可以暗中扩大席位,但绝不可能在众目睽睽之下插手。” “想想办法,JING,我们太了解东盟各国的大选流程,民众的意愿并不重要,最后选谁与否,”说着,拜占朝他摊开手掌,“不过取决于我们家族的一句话和军方发动的一场战争。” 尾音刚落,拜占拳头猛然攥紧,意味不言而喻。 炽阳当头,几句话却能叫人冷静,霍暻放下手里吃饭的勺子,他心如明镜,妹妹的照片和动向从不许向媒体曝光,可此次新闻记者却能大张旗鼓一路跟到曼普,想来肯定也是父亲暗中授意。 长子深悉家族内部情况,阿爸断然不会以霍曦的婚姻为代价制衡仰光,这个家若妹妹不愿嫁,天王老子也不能强按她上花轿。 头一次,他参不透父亲是何意图,也无法给拜占一个准确答案。 他盯着一盘蟹肉炒饭出神之际,叁盒冰淇淋迎面摆上桌子。 看得出少女做事细致入微,为了避免他们在外争抢掐架,每盒叁个花花绿绿的冰淇淋球,口味外观大小,甚至连吃冰淇淋球的叉子都完全相同。 “看来温小姐适合做幼儿园老师,哄小孩儿是把好手。”拜占噙笑瞧着对面的小姑娘,话留半分。 缇慕礼貌颔首,“谢谢拜占少爷夸奖,天气很热,吃点冰的可以降降火气。” “暻,她比我上次见会讲话得多。”拜占瞟了一眼座边好友,双臂端起并未动桌上冰淇淋。 霍暻不动声色,当拜占面伸臂拿起冰淇淋盒,舀一勺塞进嘴里,拧拧眉评价道:“还凑合,奶放多了,太甜。” 看他吃,拜占才抛开顾虑八成是平日山珍海味吃多了,街边冰淇淋也觉得新鲜,尝一口道:“我尝着正好。” “你那舌头是真有问题。”霍暻挑剔起拜占的味觉。 “什么?我尝两口你…”说着,拜占叉子往霍暻盒子里伸。 霍暻瞪目放话:“滚!上一边去。” 缇慕兀自咬着叉子叹气,她不能把希望寄托在两盒冰淇淋上,相较于眼前两位不消停的大少爷,她更迷茫接下来的一切。 她不懂小先生带自己回来的意图,脱敏实验令记忆碎片加速聚合,那些不堪过往如同走马灯,连接成一幕幕吃人的梦魇。 曾经越清晰,她就越怕万劫不复。 「第六十二章」他不信自己眼皮子底下也会出 曼谷街头从不缺游客,突突车载两个人是自由行,载叁个人就成了挤挤巴巴。 “热死了,离我远点儿,别来挨我。” “呵,摆这么大谱,霍曦霍曜也能受得了你。” “有闲心管我还不如把家外没名没分的兄弟姐妹清理干净。” “是啊,弄几个杂碎可比妹妹嫁人简单多了。” 缇慕不愿去深究为什么两个公子哥儿有车不坐,硬挤一起互相嫌弃吵嘴架。她只是可怜司机大叔接个活还战战兢兢,毕竟车后尾随的两辆车里,那八个荷枪实弹的菲裔特级保镖叫人如芒刺背。 权力和自由相互抵消,她坐在他们对面,只见后方两辆黑色轿车齐头并进,车头的前置针孔摄像头随时监控继承人们的一举一动,仿若无形锁链如影随形。 缇慕还不习惯被人监视的滋味儿,翻开手机掩饰尴尬,映入眼帘皆是曦姐姐和梭沙大哥订婚的新闻,而几天前,曦姐姐还在准备前往法国的签证并向长辈提出取消婚约。 她关掉新闻,打开和曦姐姐聊天的对话框,输入【曦姐姐,无论你最后做什么决定,缇慕都会永远支持你】,而后点击发送。 那边消息回的很快,只有简单一句话:【放心,我没关系,照顾好自己和暻哥哥】 怎么会没关系? 新闻照片内的公主高雅如初,Twitter评论区有来自不同国家不同语言的称赞,却没人在乎那双黯然失色的眸子。 权利之巅背后是压抑和身不由己,缇慕心知自己的力量微不足道,但仍希望曦姐姐能冲破桎梏,就算有一个人鼓励也好。 若有可能,她也想有人对自己说两句体恤的话,告诉自己应激障碍治好与否无关紧要,不必旧地重游回顾恐怖童年,不用再对未知的未来感到恐惧。 然而现实的割裂感令人迷惘,甚至连突突车的目的地,自己都一无所知。 突地,腮帮子吃痛,她回神眼见凑近的俊颜,小先生正掐自己脸颊,催促着:“想什么呢?下车,走了。” 缇慕看向四周,原来是汽车站,可能太阳太大晒的人发晕,恍神两秒才走下突突车。 “暻,两个小时后芭提雅见。”拜占冲他们挥手,登上黑色轿车其中的一辆。 “芭提雅?”缇慕疑惑抬头看向少年,“小先生,我们去那里做什么?” “办点事儿。” “临走前蓝阿姨吩咐说你要在康养中心好好养伤,家里会和医院确认行程单。” “你还真是我阿妈派来的间谍。”霍暻从裤兜掏出墨镜轻点她脑门儿,然后展开镜架架上鼻梁。 “那我们为什么不坐…?”缇慕指向几米外另一辆留下的黑色轿车。 “在仰光成天和士兵一起坐车,说一句话恨不得八百个人听,怎么你还没坐够?”出门在外,他懒得再遭那个洋罪。 缇慕抿唇,理解少年桀骜叛逆,他重伤初愈没法开车,宁愿挤旅游大巴也拒绝和保镖同行。 见小先生长腿迈向汽车站售票处,她连忙走两步跟上去排队,前面有七八位旅客,预计离下一班旅游大巴发车还有40分钟。 可队伍推进缓慢,后方已经有人开始抱怨。缇慕惦记小先生身上还缠着绷带,高温天气等太久伤口会干裂,忙道:“先生,我去前面看看。” 霍暻点点头,目送她走到队伍最前面窗口区,他不信自己眼皮子底下也会出岔子。 前方,少女顺着人流挤进窗口,和售票员两句泰语交谈,才得知是结账系统崩坏,需要时间重启。 她刚说完谢谢,转身撞上一同前来询问原因的人,当看清那张眉清目秀的面庞,缇慕惊得原地愣住,缓了几秒才问:“宋旭班长?你怎么在…?” 显然,异国他乡偶然碰上她的大小伙子更惊喜,腼腆笑了笑,挠挠后脑勺。 “缇慕?好巧,现在正好放暑假我和爸妈来泰国旅游。你和家长来的么?” 「第六十三章」仰光不需要一个不懂感情的怪 异国见熟人,缇慕惊异之余后挪半步。 “等晚上到芭提雅一起吃个饭好么?”见她为难,宋旭忙为自己的唐突抱歉,略显紧张,“上学期在学校见你每天无精打采,现在看你愿意出来散心,我…我也真心替你高兴。” 少女一时语塞,难以应对男同学的害臊结巴,怪只怪她对同辈异性的认识过于浅薄,抛却十三岁前零碎残缺的过往,她真正意义上认识的第一个少年——是小先生。 猛地,她褐瞳微扩,似是想起什么要紧事,慌神转头望向队伍中央。 几步外,霍暻高矗于人群稍歪头,日光刺目,他睨起眸子审视她身边的陌生人,黑瞳暗处戾气冲涌。 缇慕心觉不妙,迭忙回头朝宋旭连连道谢,“谢谢班长传给我的学习资料,我还有些事,很抱歉不能一起吃饭了,开学再见。” 话落,她匆匆挥手,头顶骇人目光走回长队,还没等靠近他身边,皓腕被五指攥的生疼,勉强快两步才能跟上他的步子,忙问:“先生,我们不坐大巴车了吗?” 霍暻拽住她,大跨步朝黑色商务车迈,冷声道:“懒得坐,我等腻了。” 他还没聋,听得出那陌生人姓甚名谁,瞧着缇慕的反应猜也能猜个七八分。 商务车冷气吹得人清醒,透过后视镜,他看到副驾保镖面色沉着,戴紧蓝牙耳机,眼神下意识朝自己方向瞟。 “你在和我阿妈通话?”少年沉冷,抱着双臂靠在后座,在保镖的惊愕中开口,“为什么?替我问问为什么?” “先生…”姑娘震惊,猜不出他的用意。 他落寞望向窗外街景,自言自语,“正好出现在汽车站同你说话,正好让我亲眼目睹。阿妈安排的太精妙,比假的还真。” “可那是我班长,他说他是来泰国旅…” “旅游?呵。”霍暻鼻尖出声,回头嗤笑她天真,“那人一脸富贵相,穿的鞋够包五辆车去芭提雅了,绝不会为了省几百块去人挤人。” 她哑然,复又摇头,喃喃道:“和蓝阿姨没有关系。” “你好像从没怀疑过为什么你能和阿曜察娅读同一所高中。”少年的话点到为止,作为儿子,他只得保持缄默。 父亲送自己入孔普雷当杀戮机器,母亲考验自己所剩无几的耐性。一个操纵人生,一个控制感情,合作的天衣无缝。 倘若自己方才真的当众动怒,恐怕明日家里就会遣人送缇慕回昆明,断绝所有关联。 这是长辈下的最后通牒,仰光不需要一个不懂感情的怪物,也不需要为女人不受控的废物。 他只是不懂,一切都来的过于紧促,如同山雨欲来风满楼。 尤其父亲心知肚明妹妹不想嫁却按头上花轿,若是往常,堪比天方夜谭。 一桩桩一件件,看似严丝合缝,可他从不信巧合。 “先生,我们去芭提雅做什么?”她试图拉回他的思绪,免得他胡思乱想同父母作计较。 “要债。”霍暻拿出手机,翻出消息框里一张人妖照,举给她看,“认识么?” 缇慕眉目紧蹙,创伤性失忆没好利索,零碎记忆难以和照片对应,何况是浓妆艳抹的夜场人妖。 她似懂非懂指了指手机屏幕,犹疑问:“照片里的人欠先生钱吗?” “嗯,欠了不少。” “有多少?” “三百美金。” 「第六十四章」世上还有她当自己是好人就不 三百美金。 数字戳痛眉心,缇慕眼前数次闪黑,照片人像逐渐放大,她抱紧双臂瑟瑟发抖,唇色发紫,也终于明白此次泰国之旅的目的。 幼年住过的破房子,脱敏实验,和照片里似曾相识的脸。 那些她封锁的人生,正被一层层扒光,撕到最后,千疮百孔。 “我不…不认识他。”缇慕目光闪躲,额面汗泽密布。 “看清楚!”霍暻轻喝,擎着手机逼近她的眼,另只手发力扣住她后颈,强迫她直面恐惧,“不看清楚你的病永远也好不了!” 她胸口闷堵,深呼吸几次向他发问,“爷爷让你给我治病么?” 霍暻一怔,哑然失语,突地啪的一声,被抗拒和恐惧支配的少女甩开手,拼力打翻他紧握的手机。 “是爷爷嫌弃我让我治病吗?”缇慕仰起脸,眼角噙泪,尖声崩溃朝他嗔怪,“如果不是,那我的病为什么非好不可?为什么非想起来不可?!” “不是爷爷,不是爷爷,是你们,是你们一直在嫌弃我。” 缇慕泪眼婆娑,深陷于回忆漩涡难以脱身,不顾后脑勺震麻,一顿一顿撞上车后垫,在头晕目眩中拼凑出一个曾经,逐渐语无伦次。 “妈妈嫌我是累赘,我会捂耳朵躲进衣柜数星星。爸爸嫌我年龄小赚不来钱,可至少我还能换三百美金。我看到好几个姐姐都死了,很怕奴隶贩子给我卖了,两天吃一口饭,也会被嫌吃得多挨一顿打。” “小先生也嫌弃我。”缇慕噎住一口气,目光木然,唇部微抖,艰难地吐字控诉,“你从前不喜欢和我相处,也不愿意和我多讲话。好,我能受,爷爷说少和你吵架,好,这些我也能忍。我可以哄着你开心,由着你作闹,却还是过得那么辛苦,咳咳咳...” 缇慕满头大汗,干呕感窜进喉管,强烈的窒息不适憋得她小脸通红,只能靠握拳捶自己右胸口缓解气闷。 霍暻展臂想捞她入怀,缇慕却拼尽全力挣开他五指钳制,逃离似的缩进车座角落,浑身冷颤,抱头直晃:“不要碰我,不要碰我!我错了,别打我,别打我...” “暻少爷,算了,她不会懂。”副驾保镖提醒他别做无用功。 “闭嘴!” 霍暻伸手从后座抽出一瓶矿泉水拧开瓶盖,右手扶住她后背,瓶口靠近她的小嘴缓缓渡水。 缇慕被摁着喝了几口水,随后筋疲力尽倒进他臂弯,这是创伤后应激障碍PTSD的典型症状,她病况过重,治愈过程尤其痛苦。 罢了,他不会同一个病人做计较,会原谅她的胡言乱语。 平静了许久,霍暻右手捡起掉落在车座下的手机,给远在北京的弟弟拨了一通国际长途。 “暻哥?”电话另一端,传出霍曜诧异的口吻。 “外公最后一次去你学校是什么时候?”霍暻问。 “半年前。”霍曜欲言又止,顿了两秒,“外公去警校给你办退学手续,顺便来高中领我和察娅出校门。” “认识宋旭么?他和校长什么关系?”霍暻问得一针见血,他记得当初看她聊天框显示的备注名。 “我们学生会的干部,听说是校长的侄孙。”霍曜困惑,不由得问,“暻哥,出什么事了?” 倏地,他五指用力捏紧手机,掩饰道:“没什么,好了。” 亲兄弟间默契难言,哥哥不说,弟弟自然不会多问。挂断电话,霍暻唇边噙起几分苦笑,他证实了心里的猜测,父母在自己入狱前就安排好这一切。 而他不会同初次知情那般大发雷霆,如今,少年已经学会自我控制和自我反省,思及半年前对她的冷落,绝大部分来源于大男孩儿看哪哪儿烦的混不吝时期。 其实察娅和缇慕的话都大差不差,只不过一个来自旁观者的大冒险,一个源于当局者的真心话。 归根究底,他放肆惯了,对于闯入者,总需要时间适应。可那绝非不欢迎,他对她的接纳度极高,不然也不会连公寓的备份钥匙都给她留一把。 谁嫌弃一个人会嫌到上床? 霍暻被她的小脑瓜气得牙疼,曼谷糟糕的路况加重了他的焦躁,两个小时车程算不上长,他也闲不得。 保镖递过特殊加密的平板电脑,里面金融信托机构提交的家族财产细则多如牛毛,而近几年军方政要的纸质文件还供在他二楼的卧室,属于带不出境的国家机密。 父亲身为军政府总司令,因国防战事分身乏术,也无心打理家族私产,因此交付专业人士管理最为妥当。 至少继承人接手之前,那是唯一的办法。 过了一会儿,霍暻看得眼涩,向上滑瞄了眼提交财报的人名:吴拿玛敏 真眼熟,他想起仰光大选候选人之一,投资与对外经济部长兼中央银行执行长,吴拿瑞钦——目前民调支持率48.7%,高票通过下议院选举。 仰光政府和军政府两方联合的上议院选举将在下个月初陆续进行,不过看来吴拿瑞钦机会渺茫,民选虽接近半数,但经济部和国防部因为军费问题闹得相当不愉快,军方此次又扩张席位占上议院45%的选票权,怎么可能投给一个拉拢不来的人? 以防万一,他给家族隶属的情报部门发封邮件调吴拿玛敏身份信息。 情报部门两分钟查完发回,资料显示吴拿玛敏确实是吴拿瑞钦的亲妹妹,美国宾夕法尼亚留学,任职两年中央银行秘书,现就职于东盟金融信托公司,履历斐然。 不得不说,吴拿玛敏出身高层,深悉极顶层大家族财产的分布和运作规则,图表数据做得漂亮,看得出这些年的确尽心尽力。 可惜做得再漂亮也必须到此为止。 上议院终选在即,即便吴拿玛敏接触的只有家族内部私产,也绝不能留个空子给人钻。 长子继承人立时拟了一封亲切的缅文“感谢信”,前半部分感谢吴拿玛敏为家族多年尽忠职守,后半部分表示愿意支付六百万美金作为遣散费。 邮件没写缘由,双方心照不宣。他断定吴拿玛敏没胆量将全部身家压在一个根本不可能当选成功的哥哥身上,进而和军政府作对。 权斗之下,聪明人都会选择明哲保身,谁会舍钱不要命。 霍暻重新检查一遍邮件,迟疑两秒点击发送,而后平板关机甩在一边。 他低眸瞥向怀里浅眠的姑娘,或许曾有一刻自己也想做个她口中善良的人,却不得不在短短两个小时内当一个卸磨杀驴的恶人。 罢了,托她的福,大男孩儿竟学会自己哄自己,和自己说世上还有她当自己是好人就不算亏。 车窗大开,俊美少年黑碎发丝随风动,他戴上墨镜向外望去,Pattaya城标近在咫尺,海岸线初现。 适时,副驾保镖提醒到达目的地。 “暻少爷,芭提雅到了。” 「第六十五章」倘若父亲的枪把子顶在我脑袋 芭提雅日光沙滩,浪头中央,游艇上,二十几个特级保镖和美景互不相融。 甲板上,拜占手握高尔夫球杆,乘风挥杆打出一颗球,随口问:“舍不得钱?JING,吴拿玛敏好歹出身权政高层,六百万美金打发叫花子都不够。” “阿爸权力下放这么多年,我还没和她算油水值多少个六百万。”遮阳伞底,霍暻手擎鱼竿,闭眼仰躺在折迭椅上。 “不见得。”拜占远望落入海中的白球,悠闲笑道:“看来吴拿瑞钦在下议院和民盟选票的支持率不低,才有胆量在上议院三轮终选前夕拒绝你们军方拉拢,那他妹妹也应该是‘好人’。” 霍暻没睁眼,出言反讽,“是,好人,仰光唯一一个正直有胆量的大好人。” 极顶层真正做到信息共享,某些时候,褒义词也变贬义词。 高尔夫打腻了,拜占将球杆甩给侍者,又拍两次手,掌声刚落,六个比基尼美女扶栏杆从船舱一层走上甲板,个个曲线火辣,傲乳丰臀,私密地带三角裤窄窄一条。 拜占从不吝啬,一人分仨,既是礼物,也是试探。毕竟霍暻刚出狱时险些被反水的花蛇暗杀,这一度让他们之间的信任跌入谷底。 正好,侍者走向太阳伞底,弯腰恭敬:“暻少爷,可以用餐了。” 霍暻闻声掀开眼皮,扔开手里鱼竿,坐起活动肩颈,眸子瞥向女人们围拥的餐桌,愧疚感从心底蔓延。 烦! 他躁得扒拉后脑勺碎发,现下心里就算清楚拜占是何用意,也再无法和从前一样装得欣然接受。 上次和阿爸阿妈大吵一架离家出走,缇慕来私人会所,喝醉后埋怨自己和一群花娘聊天的视频还存在手机相册。 不知不觉,她改变了他的行事作风,他会在乎她的感受,可重新调整交际方式还需要时间。 三步外,拜占在一众美女的簇拥中享用下午茶,佯装闲聊,“JING,两年前阮公子带女明星去澳洲东躲西藏,最后落得个一无所有的下场。直到今天,护照还扣在他爸手上,出境都得打报告。”顿了顿,着重又道,“我记得,你最看不上他。” 霍暻听罢乐两声,起身迈向餐桌坐在拜占对面,口吻轻谑,“阮大情圣情愿在亲爹眼前贪生怕死,就得认老婆孩子被逼跳海,西贡容不下两座坟的命。” “可以理解,胳膊拧不过大腿,其实我们处境相同,父亲放弃我们只是一念之间的事情。”拜占道。 “理解什么?理解他活成一个人尽皆知的笑柄?”霍暻不屑轻笑,耸耸肩,“家有家规,保不住老婆孩子的男人都是废物。我没法和一个废物共情。” “哈哈,无论如何,JING,我都不希望失去你这位朋友。”拜占畅笑举杯,邀他共饮。 霍暻举起高脚杯,仰头一饮而尽,酒杯还没放下便被身边的火辣女郎接过,随即女人的手从他身后探过去,指尖隔着衣料摩挲他后腰,痒得人脊梁酥麻。 他撇头瞟了一眼,花蛇满脸艳相,白花花大胸脯乱颤,为了权色交易训练出来的产物,随时随地都能撩拨雄性发情。 少年黑瞳暗藏厌嫌,唇边覆在女人耳畔,压低嗓子,“上个摸我裤腰的花蛇差点儿下池子喂鳄鱼,我不介意扔你下海喂鲨鱼。” 女郎面色惊恐,手僵在他腰后,视线从他英挺五官游移至甲板凹口,和露出半个头顶的少女四目相对。 猛地,汹浪撞过船头,缇慕扶住栏杆才堪堪站稳,视觉错位之下,被迫目睹小先生和另一个女人“接吻”。 她原地怔住,咬紧唇瓣,全身发寒。 “缇慕小姐,您还好吗?暻少爷吩咐过,您休息好可以上甲板一起用餐。”旁边侍者看她停在楼梯迟迟不上去,出声问道。 少女仓皇回神,找个借口,“能麻烦您把饭送进船舱吗?我有些晕船,胃不太舒服。” “好,请您回舱内休息室稍等。” “谢谢。” 缇慕手心掐紧,刚要侧身下楼梯,与此同时,拜占故意同霍暻讲笑,“暻,看来缇慕小姐还记恨我,不太想和我坐一桌。” 霍暻闻言,瞥头侧望甲板入口,俊眸眯起,轻喝一声:“过来吃饭!” 缇慕屏起呼吸,回身步步迈向餐桌,聚在桌边的花蛇们也会看眼色,自动退位。 她目光垂黯,安静落座,没有一句多余话,拿起刀叉专注于盘中食物。 霍暻伸臂去碰侧边少女的额头,海上风大,惦记她在车上出一身冷汗,着凉感冒,可掌心却扑个空。 缇慕颈子发僵,头向后移开半寸,显然对他的触碰避之不及。 她双手捏紧刀叉,褐瞳内的失望清晰可见。 “怎么?生气了?吵架了?”拜占看热闹不嫌事大,风凉话虽迟但到。 霍暻戾色目光狠剜对座,抓起缇慕小臂,拽她几大步走向甲板另一头,低头审视她执拗小脸。 她不看他,不吵不闹,少女的隐忍远超出他的忍耐限度,沉默中,他的气焰趋于爆发临界。 “我给你治病还治错了?你究竟在闹什么?”霍暻愠怒掐腰,看她仍一言不发,长腿踱了两步,回来又站定她面前,揣测她的介意后,强压火气跺脚解释。 “我没法明着去驳拜占的面子,那花蛇伸手摸我后腰,我得喝她两句让她收手。一百张嘴舔过的蛇精,我当你的面亲她图什么?恶心我自己么?” 缇慕明眸焕回些神采,抬颌直面他俊颜,也不再惧怕他的戾气。 世道变了,居然有朝一日,不是自己去哄他,而是看他硬头皮和自己说明原由,虽然用词和语气都不中听。 为什么?她不懂他的意图。 事到如今,霍暻看穿她的困惑,打开天窗说亮话,展臂将少女纤躯揽入胸膛,下巴抵住她额顶,感受她的错愕。 “宝贝儿,委屈几天,你的病治好了,我才能请阿爸阿妈出面和温爷爷谈订婚。” “死和私奔我都不怕,倘若父亲的枪把子顶在我脑袋上能换他承认你,我也乐意试一试。” 「第六十六章」越刺激越心痛 炽阳当空,泰兰德海岸两千里,十九岁少年的承诺却近在咫尺,无畏且无惧。 “私奔最坏的下场是阿爸遣军方情报部来抓人,亦或通过外交手段,请驻国大使馆秘密遣送我们回国。” “没有国家愿意我这种身份的人死在他们的领土上,没有人可以为我们隐瞒行踪。我不怕死,就怕连死,都保不住你。” 缇慕惊住,耳边嗡鸣,一时根本无法消化他的字字句句,而他的话如钢印凿进她心里。 游艇靠岸之前,她只记得,霍暻颀长身形矗于甲板栏杆旁,面朝伊洛瓦底江的方向,用手指向海面道:“我希望,活在那里的人民能光明正大认识我的妻子,军队能同尊敬我的家族一般尊敬她,父母承认她。而不是一家人东躲西藏,苟且偷生过一辈子。” 一家人,一辈子。这六个字在他口中重若千钧。 直到回到酒店,同他一起泡进浴缸,温水漫过身体,缇慕才找回些许真实感。 可她仍像一具精致人偶,出神凝着浴室内散落满地的衣服,突的,握住自己腰侧的双掌猛使力,火烫粗壮的男根从后方挤入紧窄甬道,缓缓带起冲撞的节奏。 “嗯…呜…先生…” 缇慕小口溢出娇吟,在温水里险些滑倒,纤手忙扶住浴缸边沿撑住身体,感受男性健实胸膛来回摩擦着皙背,一条臂膀绕过来横在她双边傲乳,略带薄茧的掌心掌控着她胸前大半乳肉。 霍暻闷哼压着力道,挺腰抽送的速度循序渐进,俊面埋入少女沁香颈窝,吸吮细白鹅颈的水珠,手里揉弄着粉嫩樱尖,给足她喘息适应的时间。本文首发站:qцyцshцwц.χ yz 后续章节请到首发站 红痕瞬间爬上少女白皙丰盈,她单手摁住胸前放肆的掌,另只手摁住池边,半倾着身,纤腰被撞的前后摆晃。 水面激起热浪持续冲刷着下身,蕊口分泌的爱液润滑着交合处,他庞大的进入并未带来太多痛涩,双腿间每一次插入都重重顶上蕊心,甬道因酥麻而反复收缩,内壁收合刺激得体内来回抽送的男根愈发滚烫粗胀,撑得她腰肢发颤。 “呜…嗯…轻一点,先生…嗯…” 霍暻在她身后加速挺腰,手里揉弄她的乳峰,引诱她,“宝贝儿,要我么?” 缇慕娇喘连连,娇躯伏上浴缸边沿,嗫嚅着:“嗯…要…小先生…太快了,慢慢来…呜…好深…” 而她身后,霍暻舒爽粗喘,大掌下滑摁住她平滑小腹,放浪抽插,感叹她甬道的紧致,邪笑着:“你太紧了,宝贝儿,下次我们去泳池做,那儿宽敞。” “好,嗯…呜…” 缇慕娇吟着伏下腰肢,容纳他的巨大在自己蕊道放纵肆虐,宫口被百十来下的抽插撞得花心乱颤,激烈交合声叫人面红耳赤。 少男少女对肉欲和情爱的探索没有止境,除了初夜刚经人事的痛,她发现自己对他的需求也只多不少,至少每次和小先生做爱,那些云端快感骗不了人。 可每次结束,她都只能安慰自己哄他上床、说好话和喂他吃饭都是让他安静的手段之一。 直到今天,突然地,小先生说会娶自己当妻子。 缇慕害怕,怕不能再用相同的方法把自己从爱欲欢愉中唤醒,保护壳已经被少年的“甜言蜜语”撬出裂缝。 不! 可她无法推开身后正在肆意宣泄的少年,捣入体内的一轮又一轮冲刺逼得她泪泽和高潮齐齐涌来,随着几股白浊灌入蕊口深处,甬道加速收缩痉挛带来的酥痒顷刻遍布全身。 高潮之后,越刺激越心痛。 她伏在浴缸边缘崩溃落泪,他的额头贴住她皙白薄背,享受放空欢愉。 “哭什么?做疼了?”霍暻平复粗重呼吸,听她隐隐啜泣,关心问着。 缇慕抽噎摇头,果然,往日诓自己的招数不再好用,她甚至开始幻想以后他的妻子会不会也和自己一样,沉溺在抵死缠绵里难以脱身。 她抽抽鼻息,第一次要他的保证,“小先生,缇慕想要一个完完整整的家。” “好。”他拥住她,痛快答应。 “如果先生真的喜…”缇慕硬生生吞下几个字,又艰涩道:“…觉得我好,等以后我们各自成家,不要打扰对方的家庭,好不好?” 忽地,一只手掌发狠死死握住她手臂,将她整个人扳回来,少女惶惶站定,知道这再正常不过,他成日都有生不完的气,耍不完的性子。 “你根本不信我说的话!” 霍暻暴怒,右掌虎口轻扼住她颈子,他又似是想起什么人,噱笑反问,“我凭什么看你老老实实嫁人?你在想谁?我外公答应送校长进省厅,授意那姓宋的趁我不在撩拨你,他们全家都在攀我外公外婆的高枝儿,可他演的太好了,演的连你都信了!” 她无奈看向他的怒不可遏,不明白他为什么从来不会听人讲话。 霍暻黑眸晦暗,唇附在少女耳侧,冷厉直言,“那姓宋的就是阿妈为了试我脾气用的靶子!我一旦下手弄他,阿爸会立刻废掉我。宝贝儿,告诉我,一个为了女人头脑发昏而被废的继承人,有什么脸活下去。” 军政府可以接受枪顶脑门不怕死的继承人,也不会拿军队的命运赌在一个被女人和感情左右的废物身上 所以他一直想尽办法扫清他们之间的障碍,来换和父亲谈判的资格,以为自己说的话,她能听懂。 “那你想没想过,如若我当真,等你厌烦我那一天,我该怎么活?”缇慕撇开脸,泪水夺眶而出,终于还是说出来了,埋藏于心的话和她可悲的感情观。 “我妈妈当过租妻,来泰国找她的每个男人都信誓旦旦说带我和妈妈去他的国家生活,最后抱着诺言守着一场又一场空。” “对不起,小先生,缇慕不是不信,是不敢信。” ————— 一百泰铢的奇迹是下一章 「第六十七章」我不想做国家和军队的罪人 5 “你不敢信,那我在反抗谁?难不成我活腻了在父亲面前找死?!”他紧攥她的手臂,步步逼问。 “对不起,先生…对不起…”她抽噎摇头。 霍暻俊漠如深,他松开她,激情褪去,一池水浸冷两个人的身体。 “最后一次,你不想治你的病,也不愿信我,对么?” 等不到她的回答,少年落寞,抬手抹把脸,越过她迈上台阶,套好休闲服,拿毛巾擦头发离开浴室。 他关上门片刻,缇慕放声痛哭,环抱自己蹲坐在浴池边沿,肩颈没入池面,泪泽同水汽相融,直至眼前笼过白雾。 幼年种种令少女感情太过悲观,她怕被抛弃,索性将自己置身事外,就算对小先生好,也从不贪恋,不奢想和他有未来。 会死的,缇慕哭着将唇瓣咬出血腥味儿,血珠滴落,痛叫人清醒。 醒醒吧,再被厌弃,真的会万劫不复。 夲伩首髮站:y??Zнáiщ??.????? 后续章节请到首发站 寂夜,伊洛瓦底江境内,中南部曼德勒,第二军区。 或许双胞胎存有共感,远在千里之外,霍曦左心房倏然揪紧,她能感受暻哥哥的心有不甘。 “曦曦,在看什么?怎么还不睡?” 二楼客厅,豪宅女主人一头短发干练,岁月并未消磨她的英姿和棱角。 霍曦从阳台回头,昏黄灯光中认出女人英姿,合掌歉声道:“穆阿姨,我来一趟,打扰您休息了。” “少说见外的话,到这儿和家有什么区别。”穆阿姨亲和攥住晚辈的手,对自己女儿忍不住挑剔,“我闺女有你一半淑女,阿姨也不愁了。早说应该把小娅送你家待个一年半载,再养不好性子就放她沿江边去流浪。” 霍曦淡笑,“没事的,穆阿姨,小娅会听阿曜的话,她在学校很乖。” “乖?”穆阿姨无奈摇头,“唉,她的成绩全靠小曜吊着一口气,我当妈的早放弃了,丢不起人。” “您有时间可以去仰光,和我妈妈说说话。她真的很想您。”霍曦道。 穆阿姨闻言稍顿,意味深长,“孩子,我和你妈妈已经过了说走就走的年纪。”又释笑,“发视频,打电话也一样。过年过节两家人也能见面,不差这一时半会儿。” 霍曦默然,她深晓母亲和穆阿姨出行的不易,除了父亲和察颂叔叔在场,她们很难单独离开家。 “听晚晚说,你爸爸不许你退婚,要你和梭沙订婚去拜山头?”长辈见姑娘颔首,替她忿言,“他年轻就喜欢封建残余那一套,二十年过去一点长进也没有,什么年代还包办婚姻?晚晚不会吵架,等过年我去和他吵。” 霍曦迭忙摇头,“不不,不怪我爸爸,穆阿姨,是我…”她敛眸,将错归于自身,“是我出尔反尔,当初考虑的太少。” 穆阿姨刚欲安慰,门廊传来军靴踏步声,年轻军官立在玄关,尊敬问好:“母亲,我来接曦曦离开。” “大半夜了,梭沙,曦曦一个小姑娘经不起折腾。”穆阿姨攥着霍曦不放手。 “母亲,总司令命我们叁天之内必须回仰光。” “你很着急,还安排人在外面守了整整一天。说到底是为了保护她?还是怕曦曦反悔,我送她走?” 长辈问话有审讯功底,击得梭沙无所遁形,他杵在门口,保持缄默,目光锁在一旁姑娘身上。 霍曦避过他的注视,“我想和穆阿姨再多待一天,爸爸肯定会通融,不会怪罪。” 梭沙目不离她,“曦曦,大选时期,你的身份不宜在任何地方久留,仰光上议院会怀疑曼德勒推选的候选人和军方有染。” 她无力点头,“好,我知道了。” “直升机二十分钟后发动,我在一号停机坪等。” 话落,梭沙向长辈稍躬腰,转身下楼。 一路,他挥手拒绝副官和士兵们跟随,独自迈入夜色,将自己置身于直升机尾翼的黑暗里。 啪啪啪—— 男人抬手,几记巴掌发出重响,叁四个耳光狠狠扇在自己脸上。 错了! 大错特错! 怎么能拿政治斗争压她,可自己没办法接受她的有意拖延,一次两次,难免夜长梦多。 等结婚就好了,他总有撑下去的话术,生米煮成熟饭,她再想去法国英国意大利,岂非她能说的算。 二十分钟,足够一场东南亚匆匆降至的雷暴雨。 电闪雷鸣,他冒着风雨,凝望停机坪来路,直到雨丝渐停,少女倩影靠近身前,一把伞撑在头顶。 “为什么不进机舱等?”霍曦撑高伞,说话同时军用直升机亮灯,她惊睁,男人脸上五指印触目惊心。 梭沙侧过脸,沉声道:“走吧。” 她伸手拉住他,掏出挎包内随身手帕,轻拭他面庞的水珠和伤痕,轻声问:“痛不痛?” 男人不知该作何反应,小心翼翼,生怕她的触碰转瞬即逝。 姑娘指尖轻柔,话音却沉沉砸落他心尖。 “梭沙哥哥,婚姻不能凭互相伤害维持下去。今天你觉得说错话打自己耳光,明日我不高兴,你要剜骨割肉来自罚吗?” “我不想做国家和军队的罪人。” “也不爱你。” 「第六十八章」你不用管,我来替你收场 无所谓,她爱他与否,并不重要。 直升机仍会照常飞往曼普,降落在一家人曾居住过的半山别墅。副司令提前通知人打扫过,里面同搬家之前相差无几。 大半年过去,重回旧地,霍曦独自坐在卧室阳台,凌晨两点,疲惫却难以入眠。 山野间的僻静独栋远远比不上仰光茵雅湖畔的奢豪大宅,可她还深深怀念独属于这里的,曾经安稳平静的一切。 爸爸永远为家族遮风挡雨,暻哥哥替自己和弟弟出席各种社交场合。自己什么也不用怕,因为梭沙哥哥承诺过,会一直保护她。 可明明一切照旧,她却总感觉物是人非。 月光清冷,霍曦头倚窗框,拿出手机,鬼使神差拨通了暻哥哥在泰国常用的号码,也和往常一样响叁声,她知道哥哥一定会接。 这是双胞胎难言的默契,电话接通,哥哥率先问起妹妹的行踪,“到曼普了?” 她轻“嗯”一声,抬颈遥望天际,又问:“暻哥哥,你累吗?” “什么?” “和陌生人握手合照,听记者问不完的问题,人前一举一动都得顾及给家族带来影响。这样的生活,累吗?” 默了片刻,霍暻答妹妹叁个字。 “还凑合。” 闻言,霍曦望天苦笑,这两日终于体会到暻哥哥的辛苦,不仅要应付各军区部长和政要的握手寒暄,还要适应记者们晦涩刁钻的问题,每次回答都需得斟酌再斟酌。 短短两天,她已经身心俱疲,可这是暻哥哥从小到大熬过的日子。 “缇慕妹妹呢?在你身边吗?我们说话会不会吵她?” 霍曦话落,但那边没应,听筒随即传来英文音乐的鼓点前奏和车门关合的响动,最后寂静中掺杂风声。 哥哥没有凌晨两叁点开车兜风的习惯,她猜他们吵架了,也不问缘由,只道一句,“暻哥哥,你很幸运,缇慕妹妹真的爱你。” “呵,不见得。”他冷嗤,话里尚掖着怒气,“她心心念念和别人结婚,我拦不住,随她去吧。” 霍曦听出哥哥在气头上嘴不饶人,平静淡言,“军队只会在乎继承人能不能打赢诺坤,只有她跪在医院外,祈祷她的小先生好好活着。你比任何人都清楚缇慕妹妹的爱有多纯粹,可她并不依赖你,也不会从你身上求什么。” 手机那头沉默良久,自懂事后,兄妹之间极少聊起各自感情的事。归根究底,他们恃爱自居,感情路没坎坷,还一度漠视别人的真心。 终于,报应到了。 “是不是我们都错了?”霍曦哽咽落泪,向哥哥问答案,“我明知道梭沙哥哥有多忠诚,他会服从爸爸所有安排。都怪我我,我答应婚约又反悔,才到如今无法收场的地步。” 妹妹的低声啜泣在蓝牙耳机里分外清晰,足以逼停正在疾驰的法拉利,急刹巨响过后。 他保证,“你不用管,我来替你收场。” 「第六十九章」因为你已经是我人生里唯一的 是啊,天大的窟窿也有暻哥哥来兜底,别说法国,就算天涯海角,他也会想尽办法送自己离开。 那之后又该如何? 倘若梭沙哥哥只为服从命令,自己大可以一走了之,给两个人一个解脱。 可那男人说爱她,说宁愿铸造两个人的牢笼,有他来牺牲就够了。 霍曦攥紧手机,仰面阖眸,泪泽沿眼梢滑落,似乎已能看到最坏的结局。两个哥哥反目成仇,家族根基分崩离析,父亲失望,母亲伤心,而自己是一切悲剧的罪魁祸首。 她轻拭侧脸的泪,听筒再次贴近耳畔,尽量平缓声线,强撑起精神,不愿让哥哥听出自己言语中的哀戚。 “我很羡慕你,暻哥哥,爱比不爱更有力量。你有缇慕妹妹爱着,才有反抗父权的底气和决心。” “是我还活在你和爸爸筑起的高墙里。我忘了,我们长大了,早就没有随心所欲的权利了。” “这次,我也该和你一样学会身不由己。” 话落同时,霍曦狠心摁断和哥哥的通话,屈膝环抱自己,小口咬紧拳头,完美教养终成枷锁,尽管泪如潮汹涌,也必须哭得静悄悄。 月光背后,梭沙一身军装犹如铁铸,在无人处伫立,望她独自坐在阳台的背影,心陪她一起疼。 他发觉,原来自己是个彻头彻尾的受虐狂,如今竟沦落到心痛都甘之如饴。 怕只怕,痛无可痛。 —————— 泰国曼谷,黎明,天边隐现墨蓝。 五星级医疗康养中心,顶楼大平层密码门应声解锁,推开门仅有门廊洒落一束暖光。 她会给他留灯,即便不确定他回来与否。 浑身酒气的公子哥儿闯入满室沉静,长腿晃荡几步,沿着光摸到皮质沙发榻,单手扯开领子,颀长身躯昏沉沉栽下去。 他喝得浑浑噩噩,记不清到底灌进胃里多少瓶,最后任由烈酒麻痹神经,多辣的酒都淡在嘴里和白开水一个味儿。 酒精刺激下,人陷入半梦半醒。霍暻模模糊糊听见卧室房门开合声,有人靠近唤好几声“先生,小先生。” 突地,天花板大半顶灯亮起,他嫌刺眼,翻个身,随手抓起沙发垫压住额头挡光。 紧接着,沙发榻周围响起少女讲泰语的清甜嗓音。 “??????,?????????WellnessService???????????????????????????2?????????????????????????????????” 「您好,是康养服务前厅吗?请派人送两颗醒酒药和一瓶维C补剂。」 “???????????????JING???????????????????????????????????????????????????????????????? 「好的好的,今天暻少爷没有特殊行程,医生可以下午一点来做例行检查。」 “?????????” 「谢谢,麻烦了。」 搁下座机又是一阵忙忙碌碌的脚步声,她去取干净纱布和碘酒,再用湿毛巾轻拭他英挺脸廓。 猛地,霍暻出手摁住少女皓腕,金盏花香沁鼻,他对这种香气并不设防。 “管我干什么?”他半睨眸,酒劲儿顶出气话,“我喝死了,以后你和别人结婚过日子多清净。” “先生回来就好。”她温言,手里攥着毛巾。 他气她的隐忍,咬牙切齿:“所以你什么也不问,也不在乎我喝多了和其他女人上床!” 这句杀伤力太强,激得缇慕手一抖,纤肩向后轻缩,彼时门铃响起,她堂皇起身,忙赶往玄关开门,从保镖手里接过康养中心送来的醒酒药片和维生素营养剂,再回客厅给他倒水。 茶几上预备好东西,她螓首微垂,十指揪紧,嘱咐两句,“先生喝…喝点水吧,睡醒后会舒服一些。下午一点康养中心会安排医生来做检查。” 少女并未多作停留,也不愿招惹他,拾起落在地上的湿毛巾转身准备离开,只听身后响起一句戾气极重的反问。 “我妹妹说你爱我,是真的么?”霍暻嗓音略哑,强忍太阳穴刺痛坐起身,将醒酒药塞嘴里,拿水杯咽口水后仰靠在沙发上,阴鸷目光锁住她僵滞身形。 沉寂良久,他仍旧等不到答案,失望自嘲,“是我好日子过腻了,竟自寻死路,为了一个连爱我都不承认的女人不惜反抗我亲爹。” “你说我该娶谁?”霍暻抬手揉眉心又问,“外交部部长的女儿?还是和下届总统的孙女作军政联姻?和谁结婚能保证大选结果不会影响军方利益,后半辈子和谁过能确保仰光政局稳定。” 十九岁继承人语气轻描淡写,他的一切都可以牺牲,包括一眼望到头的婚姻。 醒酒药效用发作,他揉头的手垂落身侧,眼皮发沉昏昏欲睡,入梦前,冲她的方向摇摇头。 “缇慕,我不甘心。” “因为你已经是我人生里唯一的变数了。” 「第七十章」学当菩萨普度众生? 少年秉性躁烈,他一贯倨傲,也懒得在情情爱爱上受“委屈”。天才总会另辟蹊径达到目的,他选择和她“作对”。 一小时前,康养中心的医生上门检查暻少爷伤势恢复情况,问他近来有没有遵循医嘱修养。 公子哥儿老老实实坐在床上,称自己听了些难听话精神受刺激,心头烦郁吃不下饭,去夜总会酗酒头疼胸闷,不知道还能不能撑到下个月仰光国会上议院第一轮决选。 医生惊得手里听诊器一哆嗦,小心翼翼询问原因。 霍暻没回答装深沉,瞥头望向卧室门口同样大惊失色的少女,意思是全赖她。 最后,医生临走前嘱咐暻少爷照顾好身体,并示意缇慕去客厅,有话和她谈。 一谈半个多小时,霍暻并不好奇医生和她交谈的内容,他换好衣服去洗漱,刷牙再抬头,正好透过镜子看缇慕一脸愁云惨雾站在洗浴间门口。 “小先生,医生说你不能再喝了,酒精刺激血液循环影响伤口愈合。”她双手纠结身前,因医生的话心生歉疚,“对不起,是我的错。你好好吃饭养好伤,别因为这些小事影响大事。” 霍暻晾着她,只顾自己漱口洗脸,而后长身错过她肩侧直奔餐厅,低油低糖的营养餐摆在四方餐桌上,他瞥一眼,挑剔菜色,“全都拿走,我不吃。” 太过健康的餐食的确让人食欲不振,而身后匆匆赶来的少女却面露难色,想起医生长达半个钟的教诲,大着胆子挨他身侧坐,“先尝尝,先生,对身体好……” “不吃,收走。”他打断她,招手指挥餐桌旁送餐的侍者。 缇慕回眸浅笑,礼貌拦住侍者来收餐,用泰语告诉他们可以离开,暻少爷会用完饭,大家都不用担心如何交差。 侍者们感激地双手合十,连忙逃离是非之地。一瞬间,少男少女共处一室,留她一人应对他的难伺候。 “你在干什么?学当菩萨普度众生?”霍暻端起双臂睨眸,向她发难。 缇慕不同他吵,只温言劝,“先生,我知道你气不过,你有脾气冲我可以,没必要连累无辜的人。” “不容易,你还知道他们跟你一起遭殃。”他嗤鼻,撒气似的用叉子叉起盘子里一块生青椒,再百般嫌弃的丢进垃圾桶。 缇慕唇瓣抿紧,她怪自己思虑不周,小先生和平日学校见的大男孩儿们不同,他从来没被拒绝过,处理感情的方式是施压。 医生说,介于暻少爷在东盟十国的身份,他负伤出去酗酒说小是康养中心的过错,往大说是外交款待不周。 每一天他的餐食经过谁手做成,传菜是谁,谁是营养师,谁负责安保,都会实时上传。 大家都是普通人,谁都有家。她忆起医生半无奈半请求的语气,手心捏出汗珠,哄话含在唇边,她捏准先生一定喜欢听,羞惭垂头,音线细弱蚊喃。 “缇慕爱你,先生,别和自己身体置气了。” 「第七十一章」说谎的人会下地狱 爱,这个字眼实在动听。 只怕两个人之间,说者信心不足,听者一腔热血。 “你低头说给盘子里胡萝卜听,看它应么?”霍暻唇边噙痞笑,纠正她认爱的姿势。 他不在乎她为何说,只在乎她说什么,对谁说。 所幸,缇慕对小先生的“变本加厉”并不诧异,哄他的话都是一回生二回熟。她感到自己两腮红烫,纤手无措按住大腿,仍尝试抬起下颌面向他,却始终无法直视他的眼。 “我爱你,先生,缇慕真的爱你。”少女红唇皓齿,咬字清晰,额前汗珠是紧张的证明。 他倾身凑近她,喑哑警告:“说谎的人会下地狱。” “我发誓。”她举起三根手指,在他的凛然压迫下向神起誓,“缇慕从来都只爱你一个人,先生…唔…” 她未完的誓言被他含进唇舌,甜腻津液溢出,丝滑填满两人口腔每一处空隙,舌肉和舌肉彼此交缠碾压,少男少女的吻一气呵成,气息混乱又炽热,享受大脑缺氧带来的晕眩快感。 等氧气重新灌入鼻息,缇慕被吻得晕头转向,胸前一凉,发觉自己早已跨坐在他腿上,衣扣被扯掉好几颗,米白色乳罩推上露出两团傲乳和粉嫩蓓蕾,整个人成为他最可口的午餐。 被顶入甬道最深处的那一刻,她藕臂缠住他颈子,纤腰节奏的上下摆动,心里恨自己没出息,从来不是他需要哄,是自己早被那些甜言蜜语击得功亏一篑。 缇慕娇吟着扶住他肩膀款摆腰肢,耳畔萦绕他粗重呼吸,幻想片刻和他相爱结婚的未来,身心欢愉直达顶峰。 会死的,她想停却停不下来,黑发自然散落,指尖嵌入他宽阔肩背,边和他做爱边难过,觉得自己总算理解那个缅甸花蛇为什么直到最后一刻都相信拜占会娶她。 原来无望的东西才会让人奢望,高潮过后抱着他温存,感受他的唇齿在自己胸前樱尖舔弄啃咬,她已经分不清自己说爱他是真心话还是仅仅为了哄他吃饭。 “宝贝儿,爱我么?”霍暻粗喘着,俊颜埋入她傲乳间的沟壑。 “爱。”她点点头闭上眼,哄着他说,“缇慕会一直爱你,先生。” 得到答案的公子哥儿心满意足,他轻吻她汗湿的娇媚面庞,退出紧致甬道,将自己身穿的墨蓝色休闲衬衫裹在她布满吻痕的娇躯上,而后去浴室冲澡。 尽管,餐桌上的营养餐一口没动,他仍看上去神采奕奕。 缇慕简单用皮筋挽起头发,穿好内衣和牛仔短裤,系好宽松衬衫的扣子,给康养中心服务台打电话请厨房再送一份餐食,刚放下电话只听见玄关门铃响。 门铃? 她疑惑走去门口,外面楼道有十几个安保和一层防弹门,谁能来摁门铃? 可视电话打开,视频里,阔少爷急冲冲摁按钮,神色不同于以往的吊儿郎当。 缇慕忙打开门请人进来:“拜占少爷?” “暻,吴拿玛敏死了!” 拜占刚进玄关,怒火中烧闯进客厅寻人,“妈的!她手里可攥着东盟信托十几亿美金账户的密码!老子的钱现在一分都拿不出来!” 「第七十二章」等毒瘾发作了,他们连死都前 嚷骂声叫人连澡都洗不安生,霍暻长身披浴袍,右手持毛巾囫囵擦头发,前脚刚出浴室门,走两步撞见拜占气急败坏进客厅。 拜占刚见他人,二话不说大迈两步,气腾腾伸手拽住霍暻浴袍衣襟,咬牙怒斥:“JING,你为了仰光大选拿谁铺路我管不着,现在吴拿玛敏自杀了!她手里攥着的账户一旦漏出去,你我就洗干净脖子等被各自老子枪毙!” 霍暻黑眸暗戾,向面露担忧的少女使眼色,让她回卧室。缇慕心领神会,清楚他们所说的要事已经不是自己所能插话的界域,只好回房锁门。 看她离开,他回看拜占,扯开对方拽自己前襟的手,阴阳怪气,“东盟信托所有账户密码都存双保险备份,死一个管钱的账房罢了,配不上你拜占找我兴师问罪。” 说罢,霍暻俊容森冷,径直错过拜占身侧,他并不喜欢被人怀疑的滋味儿,即便他们之间本就是利益使然。 拜占愠怒未退,定在原地,“吴拿玛敏死得倒利索,你刚给她六百万美金遣散费,她不出两天开枪自杀。JING,我听说她哥哥可是民投支持率最高的总统候选人,难道你不怕再蹲一回孔普雷大狱么?” “你都能想到这招,证明仰光大楼那些老头逼吴拿玛敏自杀的理由也算充分。”霍暻坐上沙发抻肩,神情闲散,口吻却冷戾,“她的命除了沾我一手腥,毫无用处。” 拜占冷静后降些火气,也回身坐向沙发单椅,轻嗤冷笑,“上议院抗衡不了你爹的军权,倒想了一出又一出对付你。先是策反花蛇暗杀,后又买通孔普雷大狱放诺坤,现在又死了一个吴拿玛敏,还不知道这出戏该怎么唱。” “是啊。” 俊贵少年叹息,疲惫阖眼,无奈笑了笑,“权力和大麻一样让人上瘾,等毒瘾发作了,他们连死都前赴后继。” —— 作者哔哔叨:走主线剧情所以本章略短(本来应该和上一章一起发) 下一章会长一点 「第七十三章」没教我怎么用中文应对别人大 权力更替需要血的代价,两位继承人心照不宣,他们可以互相生疑,但盟约坚不可摧。 拜占靠着沙发椅背,态度较方才闲适不少,“JING,我父亲很关心你们家族在第一轮终选的决策,贸易部的叔父也希望下届仰光政府可以在进出口方面调整关税,让我们之间‘互惠互利’。” “所有决策都得经过上议会。调整关税肯定会影响某些阶层,老议员成天把体恤平民百姓挂嘴上,他们可不听我讲大道理。”少年狂傲收放自如,在未经决议的事上不作承诺。 “你会倾尽全力保住军政权贵阶级的大部分利益,不是么?只有他们在上议会支持军政府,你们家族才能在仰光屹立不倒。”拜占翘起二郎腿,听出对方的含糊其辞。 “借你吉言,倘若那些老头脑子够灵光,说不定还有机会在仰光大楼和我辩两句。” 霍暻拿起毛巾擦头发,起身长腿迈向卧室,敲两下门板:“宝贝儿,我饿了,营养餐我咽不动。” 卧室门锁轻动,门板从里打开,探出少女清艳绝伦的脸,她疑惑抬眸,不解他们谈什么内容会谈到肚子饿的话题。 “我也饿了,宝贝儿。”拜占扭头搭腔。 下一刻,霍暻振臂,手里毛巾甩进拜占怀里,指着门口狠声下逐客令。 “滚!” —————— tralWorld,顶楼七层,TOPs大型国际超市。 缇慕手推小推车,独自在高档澳牛保鲜柜前徘徊,半晌才从柜里拿出几盒牛肉放进车筐,而后徐步走向海鲜冰柜。 身边没有动辄十几个保镖跟随,没有两个大少爷斗嘴,不成想竟有一天,自己也会借由头躲清净。 两天内往返于芭提雅和曼谷,车接车送算不上劳累,只不过前夜小先生负气出走,整个回程只有自己一人。 然而这场吵架毫无公平可言,胜利者听到了想要的爱,自己却迷失在缥缈的诺言里难以脱身。 缇慕心头乱绪,在售货员的微笑提醒中随手点了四只特级蓝背龙虾,再称好装袋放入小车内,转头想去买些配菜,推车前身险些撞上前方身影。 她刚要道歉,美目凝向那张熟悉面孔,诧声问:“班长?你不是在芭提雅…?” 宋旭谦谦含笑,问:“我特意来找你,可以聊聊么?” 该躲得躲不过,缇慕握紧推车把手,思虑片刻后应允,不妨趁此机会把话说透,也省得耗心神。 千推万拒中,她再叁坚持自己结账,两个人推拉引起旁边超市安保注目,宋旭才作罢,发扬绅士品格替她拎袋子。 两个人寻一处甜水铺子,位置靠窗,俯瞰市中心。 宋旭破开僵局,郑重向她道歉:“对不起,缇慕,爷爷早半年前对我说过你与他的关系,我以为他被警校开除不会回来了,才想照顾你。” 他的道歉在情理之中,缇慕颔首以示宽谅,问出疑惑:“你和小先生的家人认识吗?” “我只知道他是混血,外公外婆是中国人。”宋旭如实道,“两位老教授不仅是省长的同学,还是省教育厅厅长的恩师,我爷爷也只是在学术会议上和他们二老有过几面之缘。” 少女敛眸,她的疑问都在小先生话中得到证实,顿了顿言谢,“无论因为什么,都谢谢你照顾我半年。” 宋旭矜笑,又看向她身旁椅子摞着一袋子食材,问:“你还要给他做饭?不辛苦么?” “还好,我只做这一顿,小先生最近胃口不好,不太喜欢酒店的饭菜。”她实话应着。 “离开他,缇慕,别再围着他转了。” 宋旭听她受累,情绪略激动,攥住少女纤手,替她鸣不平,“他以后回国会承认你的存在么?你在他眼里仅仅是一个做饭收拾屋子的女佣罢了,何必将一辈子都搭在他身上?” 缇慕震诧失神,还来不及抽回手,只听背后响起少年躁戾语气,惊得她头皮发麻,连头都不敢回。 猛地,咣地震响,椅子腿儿砸在地板砖上,霍暻戴个墨镜,按着气焰抽凳坐下。 “我自小长在外公外婆身边,也自认中文说的不错。” “可他们二老还没教我怎么用中文应对别人大庭广众抢老婆。” 「第七十四章」你说你爱我,别骗我 叁个人围坐,气氛诡异,气压极低。 所幸,缇慕历经太多他暴跳如雷的前兆,反应也算快,急忙从宋旭掌心抽回手,慌张背起小挎包,一手忙去拎购物袋,一手去扶霍暻臂弯,“先生,你不是饿了?我们走吧,买完菜先回去给你做…” “缇慕!” 宋旭叫住她下一步起身的行动,愤愤不平瞪视另一张椅子的公子哥儿,语气仅能维持最基本的礼貌,“你家里应该不缺厨师和佣人,别再难为她了,她得读书上大学,不能陪你荒废时间。” 缇慕听罢,只觉天塌地陷,她生怕小先生当场掀桌子,这种糗事再捅回大宅,长辈们又会将罪责怪在自己身上。 预料中的大发雷霆没有降临,霍暻抬抬墨镜,俊眸溢出轻屑,唇边噙起谑意,摊摊手:“不错,我什么都不缺,从小到大伺候我饮食起居的管家厨师换了一批又一批,更别提多到连名都记不清的女佣们。” “所以也请你高抬贵手,别让她继续受苦受累。”宋旭晓之以理,替她伸张‘正义’。“你半年前舍下她突然离开,如今又回来纠缠,缇慕不是你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玩具。” “哈哈哈,行,词儿用的真好。”霍暻嗤笑两声,慷慨给宋旭鼓鼓掌,随即瞥目望向少女侧颜,伸手轻抚她乌发,“不过让你失望了,她年纪小,但也是阿妈给我定的老婆。希望你尊重我家族习俗,少对别人的妻子自作多情。” “妻子?你拿她当妻子?”宋旭面色严正,拍案质问,“我半年前曾偶遇你们一起逛超市,你当时连话都不和她讲半句。现在又出手阻碍她的人生,一个小姑娘究竟怎么得罪你,你要困她一辈子!” 缇慕心一惊,她真没想到原来发火的人会是班长,而身边少年仍泰然自若,叫人猜不透灰褐墨镜后的神情。 宋旭继续义正言辞,“好,就算家里安排,你若不同意也大可以向长辈拒绝,更不必迁怒于她。” 霍暻挑唇,不屑冷讽,“我建议你改天去看心理医生治臆想症,免得成日靠回忆和想象过活。对了,别忘打电话问你爷爷同不同意孙子出来当正义使者挡他官运。” “你说什么?”宋旭不懂他的话。 “赖我,临走前太匆忙,只得拜托我外公外婆顾好我老婆。可他们二老平日也分身乏术,只好将这事儿托给校长。而你爷爷在学校不得不避嫌,所以又有意无意托给了你。” “为表感谢,我原打算过些日子请外公引荐你爷爷去省教育厅升个闲职养老,真可惜,你读书读的脑子不好用,生在官场悟不透其中门道,竟然开始对我的女人当真。” 霍暻说罢故作惋惜摇摇头,他一向惯用心理战术,看出宋旭为人肯定无法接受自己爷爷为升官,竟连孙子青涩的感情都能出卖。 倒不如,话中见血,一击致命。 “绝对不可能!”宋旭激动,高声惊起,刚想伸手去拽霍暻的领子,立马几个保镖冲进糖水店铺,其中一个保镖反扣架住宋旭双臂,另外几个以人墙为暻少爷辟出一条出路。 霍暻淡扫一眼,俊面沉戾,左手拎过购物袋,右掌五指攥住缇慕小臂,拉着她向店外直梯走。 “小先生,宋班长他…”她大跨步跟在他身边唤着,希望他能命令保镖别为难一个普通人。 毕竟无论何种什么原因,自己都在这半年,受人照顾。 叮——电梯门打开 下一刻,缇慕猛的被扯进电梯间摁在墙壁上,下颌被大掌虎口掐紧,她心里很清楚,他在生气。 “对不起,先生。”她惊惧垂眸,向正处于暴怒的少年道歉。 他必须学会克制,向父亲证明自己不会因为女人乱了分寸,弯下腰,俊颜埋入她颈窝,以此平复胸膛翻涌的血气。 显然,缇慕因小先生没有作闹的表现欣慰不少,纤臂尝试拥住他,手轻拍他宽背,温言安慰:“别生气,先生,缇慕谁的话也不会听,我会一直陪着你。” “好。”他相信道,“你说你爱我,别骗我。” 「第七十五章」你才是他的奇迹 回康养中心的车上,缇慕只记得自己说了无数次“我爱你”,她拥住小先生脊背反复解释自己为何要和宋旭道谢,一遍遍保证自己的爱有多诚,以此安抚少年躁动起伏的情绪。 她不懂他的不安从何而来,明明患得患失的人应该是自己。 “JING是不是很幼稚?”大平层,开放式厨房里,拜占陪正准备配菜的缇慕聊天解闷,“我还拦他别跟你去,一般女人不让陪肯定有理由。他不信话,非去现场捉...” “拜占少爷。”缇慕打断,右手掂着菜刀,左手拿起一颗剥好的洋葱,转头面朝厨房里唯一的闲人,礼貌询问:“请问你有没有忌口?” 拜占眼梢撇向她手里掂的刀,失笑挑眉:“没有,我可比你那位小先生好伺候。” 缇慕没作理会,将洋葱空手切进汤锅,她无法将蹭饭且喋喋不休的客人逐出厨房一亩叁分地,只能自己保持沉默。 “为什么拒绝治病?JING来泰国养伤的原因没和你说?”拜占百无聊赖,语气略带几分玩笑意味,“这只是取得他父亲首肯的第一步,而且他母亲很中意你,天时地利人和,别错过跨越阶级的机会。” 她美目微愣,复又继续撕牛肉包装盒,口吻尽量波澜不惊,“我以为拜占少爷会劝我尽早离开小先生,少痴心妄想做美梦。” “劝也没用,你比他更清醒。”拜占倚着料理台,凝向少女纤细身形,说话直截了当,“不是你在做梦,是JING在做梦。” 缇慕不置可否,以缄默来回应,切牛肉的手速略有减缓,她佯装忙碌,拉开橱柜换另一把新刀。 “不出意外,再过些年,我和JING见面的地方将从康养中心和游艇换成外交会晤大厦。每天的任务变成看军政报表,考虑花多少军费买战斗机,定期参加东盟峰会,换届大选时在各自国会上和父亲的政敌们斗智斗勇,不仅要时刻提防权贵阶级反噬,还得确保家族财产和军方利益扩大。” “无聊的每一天,想想都头疼。”阔少爷仰面叹息,无语望天。 一旁倾听的少女翻动锅里牛肉块,长睫低敛,“军队和政权,金钱和地位,你们什么都有。” “我们没有奇迹。” 拜占摇摇头,一句道出核心。 “对JING来说,你才是他的奇迹。” ——可你是我人生唯一的变数了。 缇慕心中不断回荡少年醉意昏沉时说的话,瞬间如鲠在喉,煎锅泛起油烟,熏的眼前模糊,眼眶酸痛。 “宝贝儿,饭好了么?” 突然,闯进耳畔的声音和心里重合,她回头正对上霍暻迈进厨房觅食的颀长身形,湿润泛红的眼也同时撞入他俊眸。 “你又趁我打电话和我老婆瞎说什么?”霍暻双手掐腰看向拜占,盘问厨房里唯一可以欺负人的人。 拜占自认清白,“我从不欺负高中生。” “呵。”霍暻轻嗤,“你读高中搞大女人肚子的丰功伟绩都传到仰光了。” “扯!老子读男校!” “两个女老师被害的离婚打胎,嗯,真有种。”霍暻竖大拇指。 “少张嘴不揭短你是能憋死么?!” 两个大少爷吵吵闹闹走出厨房,他们选定用餐的地方是客厅茶几,坐地垫看NBA球赛,正好湖人和勇士的两个支持者坐一桌,棋逢对手,连吃饭都能吵两句。 缇慕好不容易挨到吃完饭,等到拜占离开耳边才终于清净,茶几和餐具也有专人收拾,她唯一的职责是贡献大腿让他枕着。 少男少女右手紧紧相握,霍暻将她纤手攥住扣在胸膛,从小到大,有形形色色的女人被送进学生宿舍,但这是他初尝情滋味儿的第一天。 缇慕望入他深邃黑瞳,耳珠和鹅颈微微泛红,她还记得小先生上一次吃自己做的饭,看NBA球赛是半年前。那时自己总在饭后没话找话,如今却不知从何启口。 宋旭有几句话正中症结,她的童年活在日复一日希望落空的绝望里,长久以来养成了不期待的性子。所以曾经即使小先生没给过自己什么回应,也觉得正常。 可爱情不同,十七岁的少女对初恋怀有无限憧憬,而不是挣扎着,沉浸于此,又怕弥足深陷。 缇慕心知许多话都不能同小先生说,她看得清他眼底的希冀,更怕他难过。 「第七十六章」(补更1)男人的爱都是有偿投 接下来两天,少男少女和曼谷街头普通年轻小情侣无异,他们携手漫步于Siam中心,穿过大街小巷,为Paragon水族馆的海底佛头惊叹,最后两人并肩立于四面佛神龛前,双手合掌,虔诚祈福。 INS里尽是两个人的拍立得,相片里,俊贵少年对甜点蛋糕直皱眉头,他身边的少女笑靥清媚,对着镜头比V字手势。 他们也会在晚饭后遛弯儿,去看一场免费的街头泰拳比赛。 他同她说,自己父亲曾是边境地下拳台打黑拳起家,以命搏命的拳赛奖金约为几百万美刀,比眼前残忍万倍。只不过自幼年有记忆起,家里连个沙袋都不曾见过。 “为什么?”缇慕歪头问。 “阿妈嫌沙袋难看占地方。”霍暻言简意赅,因台上拳赛无聊直打呵欠。 缇慕闻言红唇轻抿,笑大男孩儿思想直来直往,垂眸看向两人十指相扣的手,她知道蓝阿姨怎么可能对一个沙袋挑叁拣四,那分明是不愿总司令回家还忆起那些过往。 她不会妄议长辈,眉心散出忧虑,话锋急转问:“小先生,曦姐姐和梭沙哥哥怎么样了?” 显然,提到双生妹妹,霍暻剑眉微拧,握她手的力道也重了重,推算着:“算日子,他们今天下午回仰光。” “曦姐姐非嫁不可么?”缇慕仍记得霍曦双目黯淡的模样,替她沮丧,“姐姐不是心甘受困的金丝雀。” “怪不得谁,该和阿爸一哭二闹叁上吊的时候,她硬要走乖顺听话的路子。”霍暻神情沉戾,目视前方,“梭沙手里攥的东西太多,拿钱权都很难和他说通。” 缇慕侧目疑惑:“梭沙哥哥会理解的,他不会舍得曦姐姐余生抱憾。” 霍暻挑唇笑她的天真,头前伸,唇口亲昵覆她耳畔,“宝贝儿,男人的爱都是有偿投资,要回报那一天堪比疯狗护食。” 下一刻,公子哥儿一记重吻放肆落在她唇角,大庭广众之下亲出一声响,惹得少女额面绯红,含羞带臊。 “走。”他拉她站起来往康养中心方向回去。 “先生,还…还早。”缇慕羞怯低头同他拉扯,看清他黑眸内的暗火,“我们可以再去逛逛。” “乏了。”他嗓眼干涩,答道,“没继承人,逛不动。” —————— 大平层客厅,空气中爱欲腥气浓重,地上内衣凌乱,娇吟和粗喘交织相融,两具年轻身体交合碰撞的激情响动如浪潮奔袭,冲翻他们仅存的理智。 “…啊…先生…好深…嗯…嗯…”沙发塌背后,明艳少女手扶客厅沙发靠背,上衣前扣被扒开跳出两团丰盈,皙白美背漏出,短衣聚在腰间,腰肢纤盈下伏,被撞的前摇后摆。 他双掌虎口掐住她细腰两侧,加速挺腰冲刺享受,巨物每一次插入都直捣蕊心,甬道四壁紧致的窒息感紧紧将他包裹,酥麻的人骨头都痛。 他们这两天晚上都会做爱,美其名曰庆祝,庆祝什么谁也不知道,只知道抵死缠绵的快乐多诱人。 几轮高潮过后,少男少女赤裸相拥躺在沙发塌上,盖着一层薄毯。他会轻吻她发旋,嗓子略干哑,承诺她,“放心,怀孕了也不怕,我会请阿妈回昆明和温爷爷商量订婚。” 缇慕粉面潮红,小脸窝进他健实胸膛,她甚至不愿深究这句话能否成真,能亲耳听到也可以幸福满足。 她已经陪他做了整整两天的梦,心里清楚,只有自己撬开残破不堪的曾经,治好病直面恐惧,才能和小先生走到下一步。 可我害怕,先生,怕你看清我的曾经会忍不住厌嫌我。缇慕轻拍他脊背,心里默念,眼梢泪泽无声滚落。 长夜漫漫,待确认他微鼾熟睡,缇慕撑起疲软的身子,趁着昏黑悄悄换上短衣短裤,蹑手蹑脚拿起他放在茶几上的手机。 手机密码可以试叁次,她紧张屏息,又怕他醒,第一次输错位数,第二次以为是他的生日又输错。 第叁次,缇慕纤细指尖微颤,原生家庭的苦痛令她对自己生日的记忆近乎于无,所以被爷爷领养后上户口,填表时她只记得和少年相遇的那天。 从那以后,和小先生初遇日期就成了她的生日。 缇慕手腕微颤,输入四个数字0826,屏幕显示解锁成功。 她不可置信捂嘴怕自己叫出声,一半是猜对的惊喜,一半是心惊的感动。又不敢耽搁时间,忙翻出他手机相册,强忍着心堵胸闷,半眯眼操作,将亲生父亲变成人妖的照片发给自己手机,又找出他和拜占聊天记录,得知亲生父母在芭提雅的地址后复制粘贴再发送。 去亲眼见见吧,她想问问自己父亲如今沦落至此,可否有片刻后悔过以区区叁百美金卖了自己,就算解开多年的心结也是好的,免得日后在噩梦里相见。 一切准备好后,缇慕背起单肩跨包,生怕吵醒他走不成,她看表计算好整点时刻门外保镖换岗的时间,轻手推开玄关门,确认周围走廊无人后,才意味深长看了沙发上颀长少年一眼,再缓缓合上密码门。 密码锁咔哒上锁,霍暻应声睁眼,望天花板吊灯,若有似无叹口气,伸手摸到茶几被她摆回原位置的手机,拨通保镖电话。 “去跟曼谷中心汽车站出发去芭提雅的最早一班车。” “是,暻少爷。” 「第七十七章」(补更二)过你自己的日子 曼谷糟糕的交通堪称世界之最。 正值周末,市中心水泄不通,出动六个交警挥小红旗也无济于事。 堵车面前人人平等,大红色法拉利打转向灯准备右转前往高速入口,突突车们为生计奔波走左车道去景点接游客。 里侧豪车刚落下车窗,身穿浅棕色制服的警司颇有眼力,从路口忙跑过来,毕恭毕敬弯腰搭话。 「少爷,请再等半个小时,马上会疏通道路。」警司头顶烈日,用泰式敬语报告前方路况。 驾驶座上,霍暻单手把方向盘,另只手举起给交警看手表。他的耐性所剩无几,用流利泰语下命令:「看清楚,五分钟,想办法让我上高速。」 警司心知惹不起开超跑上路的Hiso,当即用对讲机联系警队,三分钟调来一辆警用摩托在前方开路。 人们无力且麻木,私家车和突突车只能眼睁睁看法拉利由警司带路驶出拥堵路段,逐渐消失在路口尽头。 炽阳之下,阶级差异可望不可及。 警用摩托带路刚带到收费站,霍暻猛踩油门过卡上高速,强大的引擎轰鸣使得周围车流不敢靠近。 “暻哥,国际新闻说吴拿玛敏前两天开枪自杀了。”蓝牙耳机里,远在中国的霍矅回忆着,“以前见过她哥一面,吴拿瑞钦来家里参加过你和姐姐的生日会,那时他还只是仰光上议院的参议员之一。” 法拉利一骑绝尘,霍暻目视前路,扶方向盘的手极稳,“阿曜,读好你的书,这不是一个想当医生的人该操心的事情。” 电话那头默了半晌,才惭愧开口,“我不该来北京享清福,现在活像一个逃兵。” “阿爸早说你不是当兵的料,狙击枪都抬不动,也就拿手术刀还凑合。”霍暻边打右转向,还不忘同弟弟打趣。 霍矅早习惯暻哥说话先抑后扬,两句话明里暗里的意思都是——过你自己的日子 “暻哥,万事小心。” 弟弟衷告一句随即挂断电话,蓝牙耳机紧接着切换频道,里面传出保镖的通报。 “暻少爷,她已经到了。” —————— 站在芭提雅最着名的Walkingstreet街牌下,凭一张照片在满大街人妖秀和dyboy店里,寻一个浓妆艳抹的人妖无异于大海捞针。 出门在外,缇慕时刻铭记爷爷教诲,不要和陌生人说话。 她进711便利店简单吃些早饭,随手拿了一张旅游地图,找角落坐好,又从挎包掏出一个小本,比对自己偷偷复制誊抄的地址究竟在何处。 幸好,步行街晨间休息整理,找起来也不用顾及左右。但为了安全起见,她去路边摊买了丝巾、宽檐沙滩帽和墨镜,将精致白皙的小脸遮得严严实实。 缇慕嘴里小声嘀咕,仔仔细细对应小本誊写的地点和建筑号,又怕自己抄错从源头出问题,做好三秒钟心理准备才敢将手机开机。 果不其然,手机刚开机显示出信号,八九个未接电话,未读消息的弹窗提示音可以响成一串交响乐,而这些都来自同一个人。 缇慕一脸惊恐,美目惊色,从上向下滑动对话框。 「妈的!女人都是骗子!」 「跑!反了!和我睡完就跑!」 「昨晚儿在浴室你搂我脖子说爱我,忘了?」 「傻么?翻我钱包不知道拿两张卡走?」 「第七十八章」(补更三)JING,这是我送你 居然有人发两条消息都尽显躁戾怒气。 缇慕悻悻关上手机,心知自己吵不赢小先生,他总有一百个理由作闹,何必再多说话激怒他。 她压低遮阳帽,整理好墨镜和头巾后离开711便利店,混入往来人群,进入步行街红灯区,拿着小本上抄写的地址一个个比对找人妖秀场。 白日炎热游客较少,许多情趣酒吧和秀场都在关门休息。 周遭只有几个老白男搂着年轻泰女闲晃,女人们无一例外,脸上都浮现谄媚的笑。 她们陪吃陪聊陪睡,同妻子一样照顾陪伴来度假旅居的外国男人,交付身心但得不到任何承诺。 租妻,一条成熟的东南亚灰产链条,奴隶贩子会训练一些容貌姣好的小姑娘,为外国人提供租妻服务,亦或供给国内外政府官员和富商,满足老男人的性癖好。 以情色闻名世界的芭提雅被称为男人的天堂,同时也是底层女性的地狱。 经过女人们身侧时,缇慕呼吸一滞,不由得打个寒颤,环住手臂做出保护状,垂头快步避开。 当年奴隶贩子险些将十三岁的自己卖给一个老挝富商的噩梦永远不堪回首。她痛恨自己没有勇气,却还听信小先生的甜言蜜语,奢望治好病可以和他走到下一步。 恐怖经历回笼,两种心绪仍在互相拉扯,将她折磨成一个矛盾体。 日头毒辣,缇慕微微虚脱,坐在路边休闲椅上休息喝冰水,脱下帽子扇风,许多记忆碎片愈发集中汇入大脑,她需要时间来缓冲。 十几步外,保镖隐蔽在建筑物后,将她的一举一动实时传送给正在高速开车狂飙的公子哥儿。 霍暻戴着蓝牙耳机没出声,也没吩咐保镖帮她找路,创伤型解离性失忆需要遵循患者本人意愿和高度配合,旁人无法干预她溯回的过程。 苦,当然苦。 连自己都得以命为注,亲手将匕首捅进诺坤心脏才能走出孔普雷大狱带来的阴霾,更何况一个幼年受尽苦楚的姑娘。 可逃避从来不能作为选择。 越南西贡阮公子属于前车之鉴,私奔是条众叛亲离的血路。 就算父亲能法外开恩,军队高层也会引以为耻,内部默认放弃保护下一届继承人和亲属。 东盟十国中,军政分离的国家内部权斗更甚,尤其大选前夕,政敌党派和暗网勾结,绑架威胁勒索暗杀比比皆是。 他想,父亲大抵也曾考虑过带妻儿远走高飞,而后果就是被国家和军队剔除保护名单之外,也无异于向外宣布,妻子和孩子将成为刀俎,任人宰割。 军队除名,功勋被削,到头来谁又能保证日子过得一定安生。 以前自己总以为家是牢笼,时至今日才参透父亲为什么用二十年铸造一座天空之城。 法拉利驶向芭提雅海岸线,少年的视野和心境愈发开阔,随即唤起无线操控,给缇慕去通电话。 响了两声,那边终于接起,怕他发火,她首先开口安抚他,温声嗫嚅:“对不起,小先生。” “泰国真神奇,兜里分文没有也能坐车,司机没报警么?” “临走前爷爷给我拿了卡,说中国有个词叫穷家富路。” “呵,真行,你中文比我强,现在都能拿骗人当练手。” 她攥紧手机,左顾右盼看周围没有中国游客,又用手轻掩音筒,含羞哄道:“我没骗你,先生,缇慕说的每句爱你都是真心话。” “嗯,你爱我爱的发傻,所以我的卡不用,倒舍得用温爷爷一辈子攒的那两个退休钱。”霍暻有意拿话激起她的愧疚。 “可…银行卡密码…” “手机密码没猜中?” 果不其然,犯罪心理学的天才仅仅几句话噎的少女无言且歉疚,她扶额懊恼,反省自己确实不该花爷爷的钱。 正后悔之际,风云变幻,电闪劈开晴空,雷声几秒后炸响天际。 雨丝越飘越重,一场突如其来的雷暴雨浇得人群四散。 缇慕慌忙拿起手机背挎包,环顾四周尚未开门营业的店铺,径直跑向方才买早饭的711便利店。 自动门应声打开,她刚抬步想进去躲雨,一只脚刚迈入门槛,见眼前惨状瞬间娇容惨白,双腿战栗不止,整个人和手机双双坠落跌在地上。 她美目因惊惧瞳孔收缩,双手捂嘴,在极度恐惧下失声,只见殷红血迹流满白瓷砖,血河尽头,711货柜上悬吊一具刚死不久的尸体,割喉而喷出的血液向下流淌,汇成几道血河。 尸体左摇右晃,上身赤裸,下身还穿着一半丝袜,胸前还能清晰看到变性手术隆胸过后的痕迹。 空调风吹的人不寒而栗,同时吹起尸体垂落的长发,缇慕全身无力,跌跪在原地,目光定在尸体似曾相识的脸上。 见过,好像在哪里见过。 那张照片,早上她从小先生手机里复制了一张人妖照片用于辨认。 爸爸。 眼前横死的人居然是自己来找的亲生父亲。 缇慕目中无神,惊恐无助坐在地上,彼时一张纸条递到眼前,店员面如土色,递纸的手抖若筛糠,显然是被胁迫做事。 纸上非手写字,而是借用711打印机打出的几个黑体字。 「JING,这是我送你的见面礼。」 「第七十九章」(补更四)人人慈悲 ρǒρǒ 狂风骤雨不歇,海岸翻涌巨浪,好似一场蓄势的海啸。 一桩命案摁下了Pattaya的暂停键,711便利店门口拉警戒线加强封锁,秀场和夜店停止营业。四辆警车停在步行街中央,警灯闪烁直叫人眼晕心慌。 百米外,私人度假别墅内,十几个便衣保镖守在一层客厅,二层供给少爷们观察警方搜查现场的情况。 咣—— 澄绿桌面,红球和白球撞出声响打破沉局。 拜占直起身用巧克粉擦球杆,好言提醒:“芭提雅一年到头溺水的人都数不清,死个人妖算什么?烂命一条,哪值得指派军方网络局锁Twitter词条?保不齐参谋长在背后说你以权谋私,过两天到你爹眼前参你一本。” 落地窗边,霍暻正用望远镜,问:“参我一本?你从哪学的这些老词儿?” “中国古装电视剧,最近火遍东南亚。”拜占作势瞄准黑球,一杆进洞,“看来吴拿瑞钦在仰光坐不住了,妹妹头七还没过,等不及找你的茬儿。”泍呅鮜續jǐāňɡ茬У??sh??w??.b?更新 綪箌У??sh??w??.b?繼續閲讀 “他比我更清楚吴拿玛敏究竟死在谁手。上议院承诺扶他上位,必然要吴家付出代价。”他将望远镜搁在一旁,远眺警方将尸体运出现场。 拜占听着头疼,“军政府干脆扶你上位算了,你不比国会老头选的傀儡总统强太多?” 霍暻剑眉冷目,端详起台球桌上那张给自己的纸条,解释道:“民盟推选的候选人都是票选投出来的参议员和政客,下议院通过再进国会三轮终选。上议院手里攥着百分之五十一的选票,而军方占大选席位不过半数。除非国会公然舞弊,或当选人罪及叛国,不然军方强行干预大选,只会丧失民心。” “民心?”拜占摇头,“最不值钱的东西。” “但我阿爸在乎。” 父亲在乎,母亲在乎,弟弟妹妹在乎,家族在乎。水能载舟亦能覆舟,人人慈悲,谁也跌不下神坛。 因此仰光大楼派花蛇暗杀,绑架双生妹妹,放诺坤逃出孔普雷大狱,一桩桩一件件,他都一忍再忍。 直到今天,有人试图凭这淌水,将下马威扇在自己脸上! 霍暻五指猛然紧握,纸条在掌心被揉皱成纸球,轰然击倒墙边垃圾桶。 「拜占少爷,现场…」泰国警察刚上楼,被滚到脚边的塑料桶惊的退后半步,后定定神,用泰语敬道:「现场清理完毕,尸体已经送回警察局冷冻,明天法医着手解剖。」 拜占瞄了眼周身混戾气场,双臂撑桌的霍暻,复又悠闲打最后一颗蓝球,当起甩手掌柜:「我不管别人的闲事儿,问他。」 「711店员记得给他纸条的人么?」霍暻目色冷冽,用泰语回问警察。 警察恭敬回答:「那位店员受惊过度,尚未清醒,记忆还比较模糊。」 霍暻俊面骇人,锐眸深黯聚于一处,后槽牙死死咬紧,怒气顺血脉汹汹灌进手臂,拳背生生将台球桌面摁出深坑。 他已不必问监控录像目击证人此等破绽,仰光大楼不至于连小儿科手脚都做不干净。 「发警方公告,死者长年吸毒滥赌,欠巨额赌债,债主多次上门威胁,死者还钱无望遂抢劫711便利店,失败后当场畏罪自杀。」 「捂住店员的嘴,让他自己选,是心理医生深度催眠修改记忆,还是给送纸条的人当替罪羊蹲监狱。」 芭提雅警察听完禁不住打个寒颤,公子哥儿年纪轻轻,手段狠辣堪称极限反转。 受害人变嫌疑犯,颠倒黑白,只在极顶层一念之间。 「是,暻少爷。」 警署署长点头,带着浑身颤栗匆匆转身之际,背后传来暻少爷冷厉警告。 「也管住你自己的嘴和舌头。」 一旁,拜占瞧警察害怕退场,笑了笑,又劝道:“JING,气大伤身,你来泰国本是为了给你老婆洗底,这回也省着亲自动手。尸体烧了?还是留给她看最后一眼。” 霍暻倨傲抬颌,吐出残忍话语:“头!我要他的头送给仰光大楼当回礼。” 暴怒气焰压入胸膛,窜入肺腑,烧得他微微耳鸣,只听身后飘来一句少女细弱的问。 “先生连一具尸体都不能放过么?” 缇慕小脸煞白,神情尚带有方才受惊的惧色,出现在客厅门廊的落地花瓶旁,美目望向少年颀长身形。 拜占眼力见涨,拍拍兄弟肩膀祝他好运,双手插兜悠哉下楼,去处理尸体和他要的头。 片刻后,等第三人离开,她才艰涩开口,“什么是洗底?小先生不是带缇慕治病的吗?” 交谈陷入沉寂,他们之间仅有三步之遥,她却等不到他一个回答。 「第八十章」二选一 “一个活口都不能留。” 良久,霍暻背对她,道出此次曼谷之行的真正目的,“无论过去将来,你都必须是温爷爷的‘亲’孙女。上议院才不敢在你的身世上做文章。” 缇慕睁目大惊,无可置信地看向小先生,瞬感头晕脑胀,身形微晃,脚下突地踉跄半步撞得身旁落地花瓶摇摇欲坠。 咣——! 砸瓷巨响惊起,落地大花瓶轰然倒地,尖锐碎片四散飞溅。 霍暻反应迅敏伸手拽住她小臂向反方向拉,少女娇躯没有跌进满地碎瓷片,反而前倾撞入他宽阔胸膛。 缇慕缩在他怀里止不住发抖,唇瓣发白,又怕又痛,一天接连两个刺激,恐惧已达到她所能承受的临界值。 他掌心轻抚她乌发,锐眸凛然,劝诱道:“抛弃女儿的人死光了也不足惜。带我去认你母亲,我替你断干净。” “不…不…”缇慕手捂耳朵直摇头,胸口发闷只能发出气声。 “为什么不!”霍暻听她拒绝,心头陡然躁郁,双掌握住她瑟缩纤肩,狠声质问,“你承诺会爱我一辈子,忘了么?这只是第一步,以后你有温爷爷和我就够了,对不对?” 他的钳制太疼,缇慕难以呼吸,眼梢泪泽涌现,也终于看清他们之间的深渊,靠尸骨垒砌的爱情教人难堪重负。 第二步,第三步,到底要死多少人才能成全这场奇迹。 “小先生,醒醒吧,我们…我们别再做梦了。”她崩溃敛眸,泣声涟涟,“爱你好累,缇慕不敢继续爱了,真的…真的爱不动了。” 明明是她主动渗入他的人生,却叫他先清醒。霍暻放手斥道:“骗我!你和阿妈合起伙骗我!” 是自己蠢!不长记性,居然能被同一个女人骗两次。 或许母亲将她安排在自己身边是有些效用的。 难过,十九年来,他第一次感到真切的难过。 “没,没有,从来没骗过你。”姑娘抽抽鼻息,迎怒气向前挪步子,纤手颤巍巍扯住他衬衫袖子,“先生,缇慕不怨也不恨。我们回仰光,别因为我沾一手血,不值得。” 她又来哄自己,霍暻瞥目睨向那张梨花带雨的小脸,恨自己对她的解释无比受用。 倘若爱能掺假,那眼前人真是演技最好的演员。 “走到今天谁不是满手血腥?” 他缓缓从袖子扯下她的手,淡蓝袖扣从她指缝落入一地瓷片渣子。 “想清楚,我和你的过去,二选一。” 「第八十一章」(补更一)我选你,我爱你 傍晚,海滩度假管理处派人上门清扫。 推大门进一楼满眼乌漆墨黑,开灯上二楼,惊讶发现一地花瓶碎片和一位姑娘。 她孤零零环抱双膝坐地上,对外界响动不闻不问,头靠落地玻璃,褐瞳哀戚凝向窗外海景,面庞泪痕干涸,纤手握拳,似是紧攥住什么不放。 保洁员们长年服务于别墅区,见过太多上流阶层的“大场面”,结合眼前场景,他们不禁唏嘘,又是个可怜的漂亮孩子。 姑娘太过年轻,模样也就十七八岁。 大抵和众多狗血泰剧一样,第一次被包养就对Hiso少爷上了心,可再精致艳媚的脸也难逃喜新厌旧。 瞧这满地碎渣子,想来分手的时候不太体面。 其中一位女保洁员走上前半屈膝蹲下,轻拍她肩膀,从兜里拿出一小袋饼干,用泰语关心询问:「饿吗?先吃一点东西垫垫。」 缇慕回神,瞳孔渐渐聚焦在女保洁友善的脸上,她感受不到饿,麻木地接过饼干,撕开包装袋咬了一小口,甜的令人轻泣。 女保洁员轻拍她后背,「别难过,起码Hiso会给一大笔钱,以后日子会好过很多。」 「钱…」她细喃着,想到有关他的字眼,下意识摊开手心淡蓝袖口给保洁员看,「先生说我爱他爱的变傻了,钱包里的卡都不会拿。」 看姑娘说话神态完全没有灵魂,女保洁愤愤不平,一拍大腿给她支招:「去!上Twitter曝光他,你肯定有他不少丑闻和把柄,全抖落出去。」 侍者和保洁们将她们的对话听得七七八八,自然以为姑娘口中的小先生哄骗感情玩弄身体,只恨Hiso不当人。 一众旁观者统统席地而坐,给她想办法出气。 「不用害怕,说你怀孕了,让他的家族出钱来摆平,好好保障你未来的生活。」 「对对对!往肚子里塞个枕头,找医生开一张假B超单,过几个月找记者开新闻发布会,让他和他的家族丢脸,他妈妈肯定会派律师拿好几千万来找你。」 「哦噫~」左侧响起一声反对,「电视剧里没看过Hiso的妈妈吗?到时候开新闻发布会买通记者,报道说她主动勾引自己儿子还敲诈怎么办?人怎么活?」 「我看过我看过,肯定还有喜欢打耳光的未婚妻。」 泰语七嘴八舌扯起来甚是聒噪,缇慕愈发清醒,想插话都插不进去。 她想说小先生并非滥情的花花公子,蓝阿姨也不是刻薄的豪门贵妇,更不存在莫须有的未婚妻。 完全反了,这不是一出烂俗至极的戏码。 以前小先生总说,他没耐心按照世人的刻板印象演戏,比如生下继承人,给她买一栋豪宅,二十年后认亲。 想想都烂得上不了台面,难怪他认为自己脑子不灵光。 「咳咳。」度假村管理员上楼,出声阻拦员工们八卦Hiso私生活。 侍者和保洁们戛然而止,纷纷向她投去鼓励的眼神,缇慕也双手合十感谢好心人的“帮忙”。 她起身回到卧室,去淋浴间简单冲个澡,吹干头发穿好衣服,又化淡妆遮眼圈红肿,听外面人群和街头外放音乐的嘈杂声。 夜月之下,芭提雅灯红酒绿,步行街和色情秀场照常开业。 权力可以抹杀一条人命,也可以赋予一座情欲之都新生。 缇慕坐在床头翻开手机,屏保是前两天和小先生在paragon水族馆的合照。少年英朗白净,却不算上相,真人比摄像头拍出来要贵气许多。 爱他,这点毋庸置疑。 残破过往和照片里的大男孩儿没得比,那根本不能算作一道选择题。 目睹变成人妖的父亲被吊死在眼前,恐惧过后,再无其他心情。生养的债早用三百美金还完,不恨,已是自己能尽的最后孝道。 至于母亲,同样活在自己痛苦回忆里的人。好歹在那间逼仄闷热的小屋里,母亲会带回一点点钱和饭食,没让自己饿死。 罪不至死,作为女儿,她还念及生身母亲最后一点好。 缇慕思忖片刻,点开和小先生的聊天框,纤指在屏幕键盘一停一落,重重打下六个字。 【我选你,我爱你】 「第八十二章」(补更二)让我现在去死都行 LUS不夜城,Pattaya顶级夜总会。 四楼守着十几个特级保镖,为保安全,VVIP包厢前后两扇大门也上了第二道保险锁。 前面门板上开出两条磨砂花纹防弹玻璃,内里暗色波纹灯光透射,右下角隐隐约约映出两簇晃动的乌黑发丝,多亏大门厚重隔音效果强劲,吞得下少男少女所有靡靡之音。 暗红和深红两种灯光交错,轮流铺在少女白皙美背上,随她前后摇摆的腰肢化成波浪,半裸纤体妖娆惑人,视觉感官直接刺激着他的肾上腺素,加速挺腰撞击她双腿中间的蕊心。 缇慕一只手握住细圆柱门把手,一只手捂唇,美艳小脸瞥到里侧,怕走廊巡视的保镖会透过玻璃看到里面。 “嗯…先生,去里面沙发好不好…别在这里会被看到…啊嗯…天呐…” 她呻吟两声连忙捂住小口,体内滚烫的巨物受刺激更加发硬发涨,蕊道和内壁被全部撑满,接连凶猛的抽入撞得自己两条腿直打晃。 小先生很高兴,她能感受得到,不然也不会刚进包厢两句话还没说,就把自己抵在门上疯狂做爱。 少女捂嘴的手逐渐无力,喉咙溢出吟叫,又生怕娇吟溜出门缝,纤细腰肢迎合着他的撞击抽插缓缓上抬,反手勾住他脖颈,侧头送上红润小口,同他唇齿厮磨。 上下两处紧密交合激起少男少女更深层的肉欲,两个人的皮肤都泛起大片红潮,四唇分离,丝状津液晶亮,滑腻腻的从两人唇边落上她胸前傲乳。 “唔…嗯…先生,先生喜欢么?”她媚声哄他。 霍暻俊颜埋入她颈窝吸吮亲吻,兴奋粗喘:“让我现在去死都行。” 他单手掐着她的腰摁下去,另只大手拢住她长发,忘我冲刺蕊道最深处,顶到花心的酥麻感叫两人都直颤。 沉沦在肉欲里,她已经顾不上会不会被听到,双手抵住门板撑住身体,承受巨物在体内愈发凶狠的横冲直撞,吟声求道:“慢点…先生…缇慕站不住了…嗯啊…唔…再轻点…嗯嗯…” 两声媚叫换来的是百十来下的加速冲撞,她蕊道挛缩的厉害,眼前发白,头脑逐渐失去意识,在身后少年喟叹的同时,几股热流灌入体内,小腹抽缩麻酥酥夹着他的巨物,迎来这场做爱的高潮。 她全身脱力差点跌在地上,一个天旋地转,他将她打横抱起走向沙发放躺,自己先穿好裤子上衣,再用纸巾给她全身擦拭干净。 公子哥儿没伺候过人,但每一次在外面做,他都会给她系胸罩背扣,穿内裤,再把短衣和裙子套在她身上,且手法越发娴熟,他现在已经不会把她的裙子弄成一团皱。 缇慕筋疲力尽也顺着他,说“抬手”就抬手,说“伸腿”就伸腿,最后香汗淋漓盖毯子枕在他腿上,听自己肚子咕噜噜叫,尴尬的面红耳赤。 霍暻挑唇噙笑,拿起茶几上夜总会的菜单,随便翻两页,问:“吃什么?” “汉堡包。”她小声说。 “垃圾食品吃多了不长个儿。”霍暻嫌弃归嫌弃,仍旧打开外卖软件给她看KFC,“快十二点了,没人送。” 缇慕扁扁嘴,“我想吃汉堡包。” 通常男人会在事后答应女人各种各样奇怪的请求,他觉得自己大概是中邪了才会说出,“你躺好别出门,我去买。”这种话。 她听话点点头,目送小先生走出包厢,才撑起疲软的身子坐起,等两分钟后打开前面保险锁,推门迎上保镖冷酷无情的脸。 “不好意思,包厢马桶冲水不太好用,我想去楼下卫生间。”缇慕略微心慌,手心攥了一把汗。 四楼全是VVIP,包房自带独卫,也为了有钱人隐私不设公用卫生间,保镖都是男的也没法跟去,远远在四楼扶梯口看她走入三楼走廊。 缇慕没进卫生间,悄悄躲进安全通道,打开手机翻出早上从小先生手机里复制的生身母亲个人信息,里面有电话号码。 她深夜吃外卖支开小先生去买,又不敢在四楼包厢里打电话,怕他回来正好撞见。 总会有两全其美的办法,缇慕深呼吸,摒除杂念,拨通了遗忘在回忆里的电话。 电话响了两声接起,那边传来一声女人嗓音尖锐的问候:「Helloka?」 「我是缇慕。」时间太久,她闭上眼,喊不出一声妈妈。 「什么?你是缇慕?你还活着?」女人抻着尖嗓连续发问。 「快走,离开芭提雅。」她做最后的警告,「他死了,你也会死的。」 「第八十三章」(补更三)大婶儿,你烦不烦 没等生身母亲问出“他”是谁,缇慕匆忙摁断电话,小脸苍白,单手扶墙,突如其来的胸闷头疼令她站都站不稳。 好久没听到那般刺耳尖锐的声音叫自己名字,仿若记忆匣子的锁钥被撬开,一股脑放出无数残破曾经。 她全身打晃,后脑勺痛的致命,强烈眩晕感涌上心头,眼前漩涡转的飞快,失去的记忆全速回归,大脑已到达她所能承受负荷的极限。 轰—— 缇慕彻底失去意识,眼前一黑,晕倒在地,手机摔落身边,来电铃声响在寂静通道,屏幕赫然亮起【小先生】三个字。 她没法接电话了,大脑好似陷入一场深度睡眠,梦里以第三视角进入一场独属于她的VR游戏。 开头依旧是那间破烂房子,她看到母亲挽着一个又一个老白男进入家门,三秒后幻影消灭,场景变换,自己又站在幼年经常躲起来的衣柜旁。 缇慕打开衣柜,看到小时候的自己捂耳朵蹲里面瑟瑟发抖,迭忙向外招手:“快出来,外面没有人。” 可梦中的小缇慕听不见,仍捂紧耳朵闭起眼睛,幻象维持半分钟再次幻灭,切换到父亲将自己卖给奴隶贩子那一天。 她看到十二岁的自己心如死灰,孤身坐上了黑漆漆的货箱车,父亲正笑着数奴隶贩子给的三百美金。 画面再次转换,奴隶贩子凶神恶煞,手里捏着一张老挝富商的照片,小缇慕给自己涂成满脸黑灰,躲在角落哭求,“我脏兮兮,他就不会要我了…” 缇慕想跑过去拉住幼年自己的手,可场景突然拉远,她追不上梦境坍塌的速度,所有幻影最后糅合成一片灰茫。 父亲、母亲、奴隶贩子和老挝富商。 想起来了,每一张脸,甚至每一帧都清晰到像无数根钢针组成,针尖狠狠扎进神经,痛得她惊叫着从噩梦中惊醒。 少女惊魂未定,额面汗珠密布,缓了几个呼吸之后,双手触到身下软厚沙发,才发觉自己已经回到四楼包厢。 唯一光源来自茶几放置的小型蓝牙投影仪,墙面正在实时投送隔壁包厢,摄像头正对两个人——小先生和生身母亲 倏地,缇慕全身僵冷,美目盯着墙壁画面,投影仪没有音响也听不见他们交谈的内容。她慌张迈下沙发朝门外奔去,守在走廊门口的保镖也不阻拦,还为她推开隔壁的厚门。 “先生!先生!”她闯入隔间门口,焦急连唤两声,正好同单人沙发椅里的中年妇女四目相对。 女人妆容浓艳,身形消瘦,发型蓬松,穿着廉价粉色一字裙和劣质丝袜,打扮属于芭提雅最便宜红灯区里的货色。 从方方面面来看,都是一个不折不扣的过气站街大婶,平日应该靠着一些刚发工资的穷工老光棍过日子。 见到亲生女儿,女人用并不算标准的中文语调,惺惺作态打招呼:“缇慕,好久不见了,妈妈很想你,快来让妈妈看看。” 缇慕僵在原地,看向那张堆满粉底挤出的脸,难以想象四十分钟前,这位称作妈妈的人还在惊讶自己竟然活着。 “你母亲叫苏瓦查?中文不错,我说话她基本都懂。”一旁,公子哥儿光鲜亮丽,笑意不达眼底。 苏瓦查立马转回头去,挤出谄媚笑容:“天呐,暻少爷记住我的名字了?我才要抱歉,我的中文声调分辨不好,您也能听清。” 缇慕杵在原地,她清楚小先生明明精通泰语,交谈过程中却没有说过半句。他向来不会迁就任何人,当然也包括抛弃女儿的母亲。 但她不懂现在是何情形,小先生在和平对待她的母亲,也没有大发雷霆责怪自己通风报信的事情。 “对不起,小先生,我只是…”只是想让生身母亲离开芭提雅,让自己的感情别背太多罪孽,让你的手少沾一个人的血。 缇慕羞惭低头,她有太多原因,话到嘴边却半个字也讲不出,不知该从何解释。 “我也不想做个恶人。”霍暻解开腕表,慷慨甩到苏瓦查桌前,“它能保你后半辈子不愁吃穿。从今往后,你是你,她是她。” 苏瓦查年轻时也曾跟几个老白男风光过,一眼认出顶级限量腕表。虽然手痒痒,却仍将表推了回去,膝盖一软,扑通跪在瓷砖地上,故作扭捏地抹两滴眼泪。 “暻少爷心肠好,多亏有您带缇慕回家,不然我们母女俩也没有今天再见的日子。您肯定也不忍心看我们母女刚相认就分离,您家要是不嫌弃,我去当个保姆,也可以就近照顾缇慕,日后尽尽母亲的责任。” “保姆?我们家可不缺保姆,再安排一个进家门,管家会唠叨我。”霍暻眼底暗藏几分鄙夷,瞥眼跪地作态的大婶儿。 “暻少爷家里还缺什么?屋里端茶送水的?”苏瓦查涂满红指甲油的手向上摸霍暻的裤腿,“我会的活儿可比年轻人丰富太多了,您一定会满意的。” 这几番话令人作呕,缇慕瞪大眼睛,犹如晴天霹雳,生身母亲一副丑态百出的模样完全将自己抛诸脑后。 到头来,是自己还惦念着幼年那一点微不足道的亲情,而生身母亲还在当自己的面献媚勾引小先生。 人性最深的恶也不过如此。 她摩挲双臂,心里只觉一阵悲凉,后退两步,发现包厢门板紧锁,四下早已无处可逃。 突地,咔嗒一声,是枪管弹簧上膛。 霍暻手握M92F,黑洞枪口顶在苏瓦查脑门儿上,神情憎恶,口吻厌嫌。 “大婶儿,你烦不烦?我本来还想再陪你演两出。可你跪地发春就罢了,还敢上手摸我裤子。” 「第八十四章」再也没有过去了 真家伙摁在自己额角,苏瓦查吓得哇哇大叫想逃跑,刚转身便被保镖一个擒拿反扣双手,旋即张嘴冲门口杵着的亲生女儿破口大骂。 “早知道生下来就该把你掐死扔湄南河里。呸!以为自己真攀权贵当凤凰了,也不想想谁给你的那张脸。一个老白人混血种,把你卖给奴隶贩子换钱也是你活该!” 门边,缇慕褐眸惊起,生身母亲的话震耳欲聋。 “生你我就没过过一天好日子!”苏瓦查继续咒骂,“那死人妖早看出你不是他亲生的,三番两头祸害我,死吧!死了才好!你怎么不早死!” 原来如此,真相大白。 缇慕喉头似有千斤坠,总算明白为什么那个男人从未尽过一天父亲的责任,不是回家抢钱就是卖自己换赌债。 没有血缘关系的女儿,生父不详的产物,自己只是租妻产业链里的一个意外罢了。 女人还想继续嚷骂,霍暻抬手,示意保镖拿杯垫塞苏瓦查嘴里,对于真相他震惊却不意外。 以前在警校听过犯罪心理侧写和DNA人类遗传的专业课,倒也怀疑过她的血统,只是当时注意力并未过多停留在她的身世上。 他从沙发起身,大跨步走到黯然神伤的少女跟前,将掌中贝雷塔M92F塞进她纤手。 “先生,这…”缇慕第一次摸到冰冷坚硬的枪把子。 霍暻俯唇贴她耳畔,顽劣低笑,“这?这就是你通风报信叫逃跑的大婶儿?女儿想让亲妈活命,亲妈却想和女儿的男人上床。” 她羞惭垂首,唇瓣抿紧哑口无言,小先生的惩罚非迟但到,只是这次自己没有辩解的理由。 “你选我,我信了。”霍暻大掌扣上她后脑勺,又诱哄道:“宝贝儿,别怕。我在隔壁,等着看你有多爱我。” 手里的枪沉甸甸,她不会用,眼睁睁看他离开前门,保镖也尽数离开,将空间留给母女二人。 不,缇慕摇摇头,她开不了枪,也不愿和眼前的歹毒女人共处一室。 “好啊好啊!”苏瓦查面如土色,跑去拽少女双臂,恶狠狠瞪她,“你好狠毒,竟然挑唆外国人杀自己亲妈,年纪不大还学会吹枕边风了。” 生身母亲满口咒骂彻底断送女儿最后一丝念想。她语气淡冷,“先生给过机会,你自己贪得无厌罢了。” “一只表就给我打发了?!”苏瓦查尖锐扯嗓,似恶狼般扑上去抢她手里的枪,“要死也是你去死!去陪那个死人妖下地狱去吧!” 女人长指甲狠狠扎进少女细滑肌肤,缇慕手臂吃痛,愤力甩开钳制,枪也随手脱力落在苏瓦查手里。 “去死吧!”苏瓦查尖吼,举枪对准亲生女儿胸腹,食指勾动扳机。 枪口下,少女瞳孔急剧缩聚,心脏哐哐狂跳,血液倒流,脚底寒气冲天,全身僵冷迎接死神降临。 苏瓦查连开三枪,枪管却没打出一发子弹。 空枪,这是把没装弹夹的M92F。 缇慕沉痛敛眸,也终于醒悟,从头到尾,不过是小先生为了让自己看清人性至恶演的一出戏。 “不!不!”苏瓦查癫狂跳脚,手枪掉在地上,又惊惶跑上前直直跪地,合手哭求,“缇慕缇慕,救救妈妈,妈妈保证以后绝不纠缠你!妈妈…” “我只有爷爷一个亲人。”少女退后半步,冷声宣判,“爸爸妈妈早死了。” 她弯腰拾起小先生的M92F,在苏瓦查绝望死寂的眼神中决绝转身离开,回到隔壁包厢,见他煞气腾腾矗于墙壁前看实时投影,手上给弹夹一颗颗压子弹。 少年俊面森然,二话不说从她手里拿回配枪,将装满子弹的弹夹利落磕进枪体,大步流星踏出房门。 她没再阻拦,疲惫不堪蜷缩进沙发,用毯子藏住浑身发抖的自己,双臂抱膝,头埋入膝盖止不住落泪。 砰!砰!砰! 实打实的三枪炸响耳畔,弹无虚发。 墙壁实时画面里,苏瓦查倒进血泊,全身三个窟窿眼汩汩冒血,每一枪都精准打中要害。 缇慕不敢看投影,也不敢听隔壁枪响震天。 她只知道自己,从今天起,自己只有温爷爷和小先生,再也没有过去了。 「第八十五章」缇慕求求你,收手吧 回到曼谷市区后,缇慕生了一场大病,低烧挂吊水,整整昏睡两天,第三天中午才退烧好转。 大平层空荡荡,她睁眼没见到小先生,保镖说暻少爷昨晚去老挝办事,正从万象赶最近一班航班飞回曼谷,预计晚饭之前会到。 床上的姑娘有气无力点点头,也没多问他究竟去做什么,撑起精神去浴室泡热水澡。 洗好擦干头发,她被水汽蒸红了脸,大号宽松家居服给她四肢遮得更为纤细,整个人明显比两天前纤瘦不少。 客厅桌上,康养中心送上来一些清淡小菜和养胃粥。 缇慕全程安静默言,独自坐在餐桌旁用餐,许是饿坏了,足足喝了两碗瘦肉虾仁鸡蛋粥才吃饱。 小先生不在家,她出不去门,只能窝进沙发看电视打发时间,攥着遥控器换台,鬼使神差调到新闻频道。 三十分钟的泰国国内新闻,从头至尾对芭提雅两条人命只字未提,一切都被人为抹去痕迹。 她不自觉抱紧自己,心里五味杂陈,不知该庆幸警察没来敲门,还是对Hiso一手遮天的国家感到失望。 接下来五分钟是国际新闻速报,镜头切到演播室,新闻主持两句口播停住她调台的手。 【凌晨,老挝首都万象当地一位做橡胶生意的富商于湄公河乘船途中因过度饮酒失足落水身亡。尸体于湄公河北岸渡口发现,警方初步鉴定为是意外身亡,家属已去警局认领尸体。】 咣啷—— 遥控器脱手掉在地上,缇慕生生抑住即将冲出喉咙的尖叫,单手捂嘴,双腿发软,另只手扶墙走到卫生间,抱着马桶干呕。 恐惧令人反胃,缓神许久,缇慕漱了漱口再洗把脸,一个人坐在沙发发呆,直到黄昏时听见密码锁门“滴”声解锁,瞳孔才泛些光辉。 “病好了?”一路风尘赶回来的俊美少年坐沙发,用自己的额抵住她的额面。 她“嗯”一声,涩然开口:“先生连夜从老挝回来辛苦了。” 跟着他时间一久,潜移默化,她也学会他一语双关的口气。 霍暻展臂揽她入怀,照顾她病愈的情绪,“坏人不值得你来可怜。后天我们回仰光,先带你见阿爸,国防部称印缅边境武装冲突暂时稳定,阿爸十天内能回家一趟。” “如果总司令叔叔还不同意怎么办?先生下一步要杀谁?”她下巴抵在他宽肩,声线微抖,“缇慕现在什么也没有了,已经没有先生可以拿走的东西了。” “你还有我,有温爷爷,以后什么都不缺。”霍暻轻抚她乌发,沉声疏解她的心结。 “可我觉得自己像个杀人犯。”她推开他的怀抱,哀戚褐瞳望入他俊眸。 巨大的心理负担终于压垮了十七岁的姑娘,她并不觉得那些人非死不可,只是因为自己和先生的关系,才让他们走上死路。 “就算我不杀,上议院也会下手抓他们当人证和舆论靶子,日后一旦在仰光国会终选时拿你的身世将我一军,对谁都没有好处,你明白么?”霍暻横眉拧紧,肃声说明其中利弊,也不满自己回来后她的态度和反应。 一直是她在骗他,前一刻说爱,后一刻背着自己偷偷传信,他本想翻篇过去不再与她计较,但她的神情好像在说自己有多十恶不赦。 公子哥儿受不得脸色,顾着她病刚好,他从沙发起身,道:“宝贝儿,你累了,去睡吧。” 看他抬步要往卧室方向走,缇慕沮丧失措,纤手拽他衣角没拽住,身形不稳直接跌坐在地毯上,仰起鹅颈,眼梢划泪,颤巍巍合起掌礼。 她好怕,怕他杀红眼,再也回不去那年穿白衬衫校服的大男孩儿。 他明明是自己人生中第一个善良的人,怎么会为了权势和野心走到今天这一步。 “小先生,这场权力斗争已经死了太多人,缇慕求求你,收手吧。” —————— 作者哔哔叨 本章以后所有剧情都需要打预防针 「第八十六章」(补更一)惯的,来泰国几天 终于,她的哭噎拦住他的脚步。 霍暻侧目,冷凝跌跪在地的姑娘,气冲肺腑,单膝蹲到她眼前,怒戾道:“仰光大楼恨不能暗杀我千次万次!吴拿瑞钦背靠上议院给我下马威!我的双生妹妹不得不成为拉拢选票的工具,阿曜现在有家不能回!我拿什么收手?!” 他狠声质问,手朝内点自己胸膛,咬牙切齿,“你口口声声说爱我,为什么不能可怜可怜我?那些无关紧要的人对你来说重要么?人是我杀的,头是我砍的,他们死不死和你有什么相干?” “无关紧要的人?和我有关的人都不重要吗?”她震惊抬眸,摇头重复他的话,喃喃中夹杂哭腔。 即使过往万般不堪,那也是自己活过苦过的证据。 可此时此刻他一句有什么相干,都在宣判自己的过去统统成为他通向权力之巅的垫脚石。 她艰涩道:“所以在先生心里,缇慕的一切都可以牺牲。爱不爱,想不想治病,甚至要被洗底抹去一切,我都只能乖乖听话顺从。这也是先生对缇慕的爱吗?” 少年剑眉紧锁,抬手抹了把脸。他意识到自己一时气急讲错话,哑声承诺,“我会娶你。” 缇慕对他的回答并未过多惊喜,唇边溢出苦笑,执拗地抹去眼角泪泽。 “没关系,先生做什么从来不会问我一声愿不愿意,因为你知道我没有选择权,也没办法拒绝你的任何要求。” 他永远有恃无恐,多说无益,缇慕失去继续和他沟通的念头,起身回到卧室,反锁房门。 她是没脾气,耐性好,容忍度极高,却不代表愿意和提线木偶一样过活。 哪怕他问问自己,哪怕只有一句。 夜里,缇慕将自己关进卧房,霍暻则躺在客厅沙发榻上,他们都太过年轻,连冷战怄气的经验都少到可怜。 以前都是她说好话来哄他,今晚换他盯着门板辗转反侧。 实在难熬睡不着,霍暻烦躁拿出手机,给时差一小时的弟弟打通视频电话。 电话接通,屏幕意外闪出察娅的脸。看得出她正趴床上玩电脑,聚精会神看向别处。 “暻哥哥,大晚上闲得慌不睡觉啊。”察娅顺便搭理他。 霍暻认出弟弟房内墙壁装潢,“你怎么在阿曜屋里?外公外婆同意你们睡一起了?” 察娅爱答不理撇了手机一眼,“你不也很奇怪,康养中心睡沙发第一人。” “阿曜在哪儿?”他问。 “曜哥哥在洗澡,我在玩愤怒的青蛙,外公外婆参加学术晚宴还没回酒店。暻大少爷还有事儿吗?没事儿我挂了。”察娅嘴皮子利索,一句话有十句话等着。 霍暻没心情和人斗嘴,又嫌察娅聒噪,挂断视频果断从沙发坐起,点开茶几小灯,拿出随身配带的M92F,独自在寂静中擦枪。 杀一个老富商用不着大动干戈从老缅边境的金三角特区调军机,他还惦她生病,赶最近两班航班往返。 本以为回来会温香软玉抱在怀,听她说有多想自己,没想到她最近脾气见涨,竟然因为死几个人给自己摆脸色。 惯的,来泰国几天给她惯上天了。 「第八十七章」(补更二)“我们叨扰外公外 公子哥儿转念一想,她也是太爱自己才会在乎,耍些小性子也可以原谅。 他手里M92F擦得锃亮,心境也豁然。同时手机亮起弟弟打回来的视频通话。 画面里霍矅擦头发坐床沿,一旁配有察娅的画外音,“肯定是缇慕姐姐不想伺候了呗,不然他怎么会受委屈睡沙发。” 霍矅朝画外使噤声的眼色,又看向屏幕,问:“暻哥,怎么了?” “晚宴几点结束?外公外婆还没回去么?”霍暻第一反应算时间,现在是北京时间晚十一点二十七分。 不正常,霍矅当即懂暻哥的意思,另一头马上响起察娅给外公外婆打电话的免提声。 “接电话接电话,外公外婆快接电话。”察娅正经时不含糊,焦急捧手机来回踱步。 十几秒后,电话终于接通,察娅忙问:“外公,您和外婆在哪里?还在晚宴吗?” 接电话的人是蓝教授,声音老而稳健,“小娅,放心,我和你外婆正在公安局,今晚先不回去了。” “公安局?出什么事了?外公外婆您二老去公安局做什么?”霍矅迭忙将察娅手里手机拿近,便于视频电话另一头的暻哥听清楚。 “我们回程遭人跟踪,车控导航被安装定位仪,幸好今晚有两位学生同行顺路,半路制服司机,才把车开进警局。”蓝教授仍心有余悸,“警方怀疑司机被境外势力买通,我和你外婆刚录完口供,你们千万注意安全,切忌暴露行踪。” 蓝教授嘱咐完,孙辈们心头骤沉,寂然片刻,家族长孙率先在视频电话开口,“外公,我是霍暻。” “孩子,这半年不见你,受苦了,受苦了。”时隔半年,蓝教授再听长孙说话,情绪也略显激动。 霍暻自惭,自己幼年跟外公身边长大,进警校攻读犯罪心理学也绝大部分归功于外公的启蒙教育。 而被警校开除那日,也是外公去签的字。 “外公,听我说。”霍暻头脑敏锐,冷静分析,“仰光下个月进入终选,太多人想掌握阿曜和察娅的动向。有人才会买通司机安装定位,企图跟踪您二老下榻的酒店,进而监控要阿曜他们二人的一举一动。” “朗朗乾坤还想进酒店绑人不成,这可是北京!”蓝教授爱孙心切,顿时火冒三丈。 “这也正是我吩咐阿曜带察娅跟您二老去北京的原因,在中国境内,有些事他们不能做也不敢做,一旦越界,后果不堪设想。” 霍暻政治敏锐度极高,猜测道:“此次和霍曦被绑架的行事轨迹一样,家族成员身份泄密,行踪轨迹暴露,我怀疑军政府高层出现了叛徒,将国家保护人员的名单卖给我阿爸的政敌。” “什么?那你妈妈…”蓝教授不由得担心起自己女儿。 “您和外婆放心,阿妈日常活动不会出军方保护区。”霍暻给二老吃定心丸,在视频里给弟弟使眼色挂断外公电话。 霍矅点头了解,随即对手机道:“外公外婆,您二老先好好休息,有其他事我们随时和您联络。” “好,好。” 通话断在老人忧心忡忡的尾音。察娅一改往日吵闹作风,心怀歉意,坐床沿低头,“曜哥哥,我们好像给外公外婆添麻烦了。” 霍矅温柔抚摸察娅后脑勺,清朗淡笑,“你和外公外婆不用怕,他们想抓人,也得抓我才有用。” “不!”察娅张臂抱住身边少年的腰,侧颜贴住他胸膛,“谁也不准动我曜哥哥,我回曼德勒叫阿爸彻查到底,坏人全押进军事法庭枪毙。” 坏人,好人,要是真有如此简单就好了。 该来的总会来,这个家的男人都必须学会在险境中自寻生路。 他不可能安静享福,躲在和平地带一辈子,将家族责任都压给两位长兄。 这些时日,他没有一天不带着愧意入睡。 “阿曜,明早等外公外婆回酒店,带察娅去申请外交保护,我会打电话回仰光外交部,以军方名义和缅甸驻北京总领事馆交涉,必须保证你们在仰光大选结束前的人身安全……”未关的视频通话里,传出长子条理清晰的安排。 “暻哥,谢谢。” 霍矅打断哥哥的话,拥紧怀里小未婚妻,直面人生岔路口的决定。 “我们叨扰外公外婆太久,该回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