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君,您走错蜗壳了》 分卷阅读1 作者:落樱沾墨 文案: 云吞是妖界唯一一只下了雨,壳里会漏水的小蜗牛。 听说他还是个蛋时便受了伤,壳上裂了缝,自此成为了药蛋子。 于是,说话慢动作慢的云吞,每天只想看看病吃吃药就知足了。 直到有一天,他为一位上古大神看错了病。 云吞(欢喜脸):这~位~大~神~,您~怕~是~有~喜~了。 帝君(面无表情):…… 云吞(骄傲脸):我~还~会~接~生~哦~ 帝君(面无表情的凑近):…… 云吞(惊慌脸):帝~君~,您~走~错~壳~了~,这~里~是~蜗~壳~,不~是~你~家! 帝君(面无表情):把你蜗壳常打开,开放迎接本帝君。 云吞:…… 内容标签: 强强 宫廷侯爵 甜文 搜索关键字:主角:云吞 ┃ 配角:妖界各种妖 ┃ 其它:蜗牛受,生子,宠文,苏甜 第1章 舀水来着 绵绵细雨已经下了七天七夜。 铺着青石砖的小路上生了些郁郁青苔,苔丛里落了雨水,滑的很,一不小心就能栽个脚朝天。 一只白底黑面的布鞋小心翼翼的踩着青苔沿着小路走。 远处,天还未亮起来,寒烟淡淡,丝雨在漆红的飞檐上汇集,在屋檐前凝成一帘银色透明的水帘。 布鞋往上看,是淡黄色的儒衫,内里雪白,外面罩着一层浅黄色的细纱袍子,袖口处滚了一层暗绣的云纹,这一身学子的装扮将来人衬得文雅素净,年纪不大,十五六岁的模样。 他手里撑着一把青灰色的油纸伞,另一只手拢在胸前抱了一摞的装订整齐的书卷。 他走走停停,时不时回头看上几眼。 身后的小路消失在薄雾中,天地之间唯有细雨飘零,悄无人烟。 确定身后没有人,他才稍微喘了口气,站在一块积水深的小坑前稍作休息。 “太早了,不会来了吧……”他小声嘟囔,正欲一脚踏过去时,忽觉得身后一凉,风雨都灌了进来。 他转头,瞧见从自己腰间伸出来的一丛灰白色尾巴正在雨里摇来摇去,细柔的茸毛不消片刻就落上了一层水雾。 他左右四下望了望,再三确认没有人后,就扭起来小屁股,将尾巴上的水珠抖掉,反手抓住尾巴尖舔掉上面的水滴,给自己的尾巴上的绒毛搭理柔顺后羞答答的将尾巴收了起来。 “天资愚钝,法术不精……”他想起爹娘送他来这里之前夫子对他的评价,静静叹了口气,然后伸手挠了挠脑袋上冒出来的毛茸茸三角耳朵,将其按了回去。 青石砖小路在寒烟中渐渐有了尽头,蜿蜒到一栋墙壁高耸的院墙前。 院前的上面挂着一幅红底金字的匾额,上面三个潇洒飘逸的大字:冬雪堂。 书堂前的青苔葱葱而立,四处都没有脚印。 他确认过无数次自己是第一个到书堂的后,才舒口气,穿过静悄悄的长院,站在回廊前合上了油纸伞,推开了书堂的梨色木门。 门吱呀一声,惊动了里面的人。 他惊愕的站在门边,看着依窗而立,挺拔修长的少年从细雨连绵中回过神来。 少年与他着同样的学子服饰,却穿出来了些不食烟火的仙气,少年长得极为俊俏精致,巴掌大的小脸上眉清目秀,端正谦和。 少年的双瞳是很浅的琥珀色,眸子流转之间像粼粼湖泊似有水光,墨发如瀑垂在腰间,眯眼一笑,唇角弯弯,如凝脂的脸颊两侧凹下去两枚圆圆的小酒窝,给他更是增加了几分亲近和可爱,少年拉着淡淡柔柔的调子,从水粉色的唇瓣中慢慢吐出一句话,“嗨~~~温~公~子~” 温缘快走三步并作两步走到少年面前,吐字不清的急道,“你四什么思候来的?” 他已经来的很早了,却不料这个人比他更早。 少年但笑不语,眉如新月,神采飞扬,看见他肩膀上的被雨水湿了大半,伸手朝上面一指,温缘只觉得一股温热的气流喷在自己双肩上,再一低头,肩头被打湿的地方已经干了。 “云公纸,谢谢你。”温缘讷讷说,他说话有些不清楚,不晓得是生性自卑不常与人交往,还是本来娘胎里带的。 法术不精,说话含糊,这让温缘的性子很胆小,他胆小了这么多年,第一次这般想去接近一个人,想去关心他。 他抬起头仔细看着面前的云公纸,望见他明亮的眸子中微微泛着红意,眼角微湿,模样说不出的楚楚可怜和让人亲近,温缘心里顿时有些发疼,他又哭了,在自己看不见的时候。 他来的这么早,踏雨而来,都没赶在云公纸之前。 温缘望着云吞的侧脸,心想,他看起来那么难过,那么伤心。 又想,可他记几却做不了什么,只能望着他孤身坐在空荡的学堂里披着寂寥赏雨。 还想,云公纸的酒窝真好看,难过的时候也这么圆圆的。 继续想,云公纸没有嘲笑他说话欸。 温缘心海波澜,面上维持不住,流露出担心和心疼来,从心底寻磨了一段劝慰安抚的贴心话来。 正打算说出口,只见云公纸撩衣坐了下来,少年独有的清明亮的嗓音如初夏的梅雨,绵柔温和,他撑着脸颊望向窗外,似叹似惋道,“雨~还~未~停~” 温缘在心里接话道,是啊,雨还不停,和愁绪一样连绵。 这样的雨当真容易引起几分感伤思念来。 温缘为自己鼓了气,抱着书卷坐到云公纸面前。 云吞慢慢眨了眨眼,望着他,轻轻抿着唇,酒窝圆圆的。 温缘被他这般温润平和的看着,忍不住伸手想去握住云公纸的手来,却在刚伸出来时拼命忍下了,将伸出来的手随手一翻抓了一把云吞面前的枯枝把玩起来。 “云公纸来学堂已有半月了吧。” 云吞含笑看着他手里的枯枝,“嗯~” 温缘抬起头,诚恳的说,“夫纸看起来是冷清了些,但他很好吼,虫来不会训斥学生,若是你有请求都可以向他提一提,合适的,夫纸定然会允下,云公纸不用担心。” “好~” 温缘不敢抬头,因为他的脸烧的厉害,将手里的枯枝揉来揉去,“那、那云公纸若四想家的话,也可以向夫纸提起的。” 云吞,“哦~” 他歪了歪脑袋,感觉腹中有些饿。 温缘听云吞回答简洁,想来怕是不信他所言,心中急了几分,抬了抬眼看见云吞有些发红的双眼,心中一横,将枯枝掰了断,丢在桌子上,起身握住云吞的肩膀,急切道,“若四想家,就回去见一见爹娘,你、你别哭了好吗。” 云 分卷阅读2 吞被他晃的眼晕,自己的早饭又被他掰断丢掉了,先前他还没想哭,瞅着自己被揉碎的饭食,倒是有几分无奈,想哭。 “温~公~子~呐~,你~是~不~是~误~会~了~?”云吞水粉色唇瓣张合,慢悠悠道。 温缘将头摇的飞快,“我没有误会,我只四想和你做朋友,想家四固然的,但待久了就会习惯的,我、我只四不想看你自己偷偷的哭,我娘说想家哭了,不丢人的。” 云吞慢吞吞哦~着,笑眯眯看着随着温缘不停的摇头,脑袋上冒出来的两只灰白色绒毛耳朵,幽幽眸子如这梅雨辗转而落的池塘散开一荡又一荡的涟漪,嗓音清澈“好~。但~是~,你~误~会~了~,我~并~未~哭~过~” 温缘怔了一怔,喃喃说,“可你的眼总四发红。” 这他总不会看错的,漆黑的瞳仁在雨后的阳光下泛着浅浅的光泽,好似蒙上了一层水汽,温缘不曾错过眼角的潮湿,和望着雨时的轻叹。 云吞讶然他观察自己的细致,温温笑着说,“我~是~蜗~” 温缘呆呆啊一声,他晓得。 云吞继续说,“蜗~有~壳~” 温缘眨眼,毛绒耳朵一抖一抖。 “壳~有~缝~”云吞不急不慢。 窗外一层细雨被风吹进来,细密的洒在他肩头。 云吞一手撑着脸颊,指尖无意识的摸着自己脸上的小酒窝,伸出手接住被风吹落进来的雨幕,转手抬起,终于忍不住弹上了温缘毛茸茸的尖耳朵,“缝~里~漏~雨~,我~用~触~角~往~外~舀~水~来~着~” “……” 温缘发觉自己好像听错了什么,但又没有听错,茫然问,“触角四你的眼睛吧?” 云吞点头,“嗯~啊~” 温缘眼睛微微放大,这便是他眼睛红肿潮湿的原因么,温缘觉得自己的身体好像被抽空了,又被奇奇怪怪堵了起来,望着面前的人,唇瓣动了好几次,最后深吸一口气伸出拇指,喃喃说,“……好腻害。” 云吞看着伸在他面前的手指在主人无意识下忽的变成了毛茸茸的爪子,灰白的茸毛里圆圆的肉垫粉白粉白的,正翘起来一个对着他。 他看得欢喜,伸出一根手指戳在了肉垫上面。 他这一戳之下,对面的人打了个激灵,彻底变成了一只灰白色的狐狸蹲在椅子上,爪子还和他对在一起,圆溜溜的黑眼睛正拼命掩饰着自己的震惊。 云吞大抵发觉自己错了,抱歉说,“对~不~起~,吓~着~你~了~” 他未曾料到自己竟将一只灰狐狸吓出了原型,内里慢吞吞思索几经,这灰狐狸真真关心他来着,便拢了拢衣袖,转身一阵青烟扫过,化成了一只铜钱大小的蜗,抖着触角朝温缘笑,说,“你~瞧~” 温缘狐狸眼凑过去,见到一只通体雪白的蜗牛,碧玉的小壳似一枚上古的玉子,光泽温润,隐约有几似墨丝在白玉中浮着。 蜗牛壳的正中央上有一道半寸长的裂纹,生生划过整个玉似的小壳,在上面开了一道缝,尤可想当初裂壳之痛。 温缘听见声音从蜗壳上飘出来,淡淡的,“仙~岛~上~的~雨~似~乎~有~些~多~,壳~中~总~是~潮~湿~的~厉~害~” 蒙蒙雾气从壳缝中渗进去,在蜗壳里凝着水珠,久久不散。 因为泡了水,自己会发胖,云吞只好不停的将凝成的水珠舀出去,他幼年时法术不高,还不太会用咒术,便自己寻了个法,将触角尖弯成一枚小勺模子,没事时便钻进壳里朝外面舀水。 云吞勾着触角盛出去一滴水沫,然后钻出壳,卟棱卟棱欢快抖起来,没两下,就将触角上水沫子抖掉了。 舀的次数多了,触角就有些发红,化成人形后总觉得眼睛像哭过,肿了,其实并无大碍的。 温缘眼见这才是云公子眼红发湿的原因,虽然是误解,但总觉得小蜗牛从壳里舀水时让他心疼的厉害。 他低下脑袋,嗅了嗅蜗牛壳,伸出湿漉漉的舌头怜爱的舔了舔那裂了缝的壳。 缩在壳里的云吞,“……” 他扬起了小脑袋,通过蜗壳上那道缝往外面看,红艳艳的舌头时不时扫过小壳,滴来一大滴口水。 云吞寻磨着,若着小狐狸动不动喜欢舔他的话,怕是这朋友交不交要让他好好琢磨琢磨了。 漏雨已经够惨,再来些狐狸降雨,他是当真承受不来。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狐狸(深情):为什么腻的眼里满含泪水? 蜗牛(认真):因~为~我~拿~它~舀~水~来~着~ ——这个梗出自 艾青可以瞅瞅这篇诗。 哈哈哈哈哈,总觉得温缘有港台腔,哈哈哈。 第2章 蜗也不知道 温缘发觉自己失态收回热乎乎的舌头时,云公子的小壳已经被上上下下舔了个遍,整个蜗壳上都湿漉漉的,泛过一道光泽。 他蹲坐在椅子上,前爪搭在云公子的书桌边,瘦尖的毛茸茸脑袋搁在自己爪子上,瞅着桌上的蜗牛,露出个害羞的狐狸笑。 云吞转眼化成翩翩温润的公子,捏着湖蓝色的帕子不急不慢的擦着自己像淋了大雨的脸颊、头发,眉眼。朝书桌上毛茸茸的脑袋看去,又是欢喜又是无奈,心中叹惋三分,想起来幼年时家中养的一只白瞳蓝眼的狗子。 那狗子也是这般毛茸茸,摸上去极为软和,一身的皮毛墨白相间,像一幅泼了墨的山水图,两只三角形耳朵比温缘要瘦长些,笔直的竖在脑袋上,额上有三道白色,如一抹窜动的火。 他那时候对长了毛的东西喜爱的厉害,可惜身为蜗,没机会长出一身的皮毛,他那父亲疼爱他,从西境雪山寻来了这么个狗子给他玩耍。 这种狗子和寻日里凡界常见的看门狗子不大一样,用他另一个爹的话来说,就是疯癫的厉害,平日里几乎不敢带出门,每每一出去,转眼就跑没了,跑没了还不算事,这种狗子大概脑子不大够用,总是记不住家门,出去一次丢一次,每次送回来时,他蜗牛爹抱胸靠在门边上,不悦的慢吞吞道,“从~没~见~过~这~么~蠢~的~东~西~” 记不住家门也就罢,好在狗子活泼可爱能陪他玩耍。 这就是另一桩让他父亲不可忍的事之一了。 云吞默默地想,兴许是他和他爹长得太像了,不怪狗子的。每次他和那狗子玩捉迷藏,化成蜗牛趴在门栏边上等着他养的狗子来寻他,总能看见狗子风风火火的跃过他冲到他爹的房中,扒开门对着化成原形的他爹一顿好舔,涎水四溅,尾巴直摇,一副‘我找到你了’的蠢样子。 被舔的湿漉漉的他爹蜗壳倒翻,触角朝天,满身唾液,黏 分卷阅读3 糊糊的幽怨抖着触角。他父亲一眼看见,当即便恼怒了,直道,“平日里我当你蠢当你傻,逗个吞儿乐便好,如今你倒是胆子大,连我的蜗都敢舔。” 说罢便将狗子一顿好揍,云吞哭哭啼啼的抱着狗子哭了一天。 第二日,狗子又生猛活虎起来,朝着他爹的小壳撒丫子就奔去,以为陪了它一天的是他爹。 云吞,“……” 再后来,就没有后来了。 云吞晓得他父亲将狗子送给了一户好人家,千交万代要他们别嫌弃狗子脑子不行,要好好喂养,他父亲本还有些念念不舍,刚想要叮嘱狗子一番,就见那家人捏了块骨头,狗子扭头摇着尾巴就走了,没有一丁点留念。 他父亲蹲在地上吹了一阵的凉风,看着转眼就将他忘得一干二净的狗子,无语的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之后,云吞也过了对毛茸茸的东西执念的那个阶段,将这件幼年往事抛之脑后了。如今忽的又被舔起,他才不由得心中起了几分感慨,顺势想念起他那高大稳重的父亲和面冷心热的爹爹来。 兴许这雨,还真能勾起几分离别愁绪吧。 温缘见云公子不说话,以为他是恼了,生了自己的气,犬牙咬着舌尖,暗自骂起自己来,怎么就没忍住,像狗一样了。他年纪不大,不会藏着自己的表情,刚好便被云吞瞧见了。 云吞摸摸他的耳朵,帮助他化成人形,笑着摇头,“不~恼~的~” 就是饿。 桌上的枯木枝被揉搓掉了些斑斓的枯皮,掰断的地方裂纹不平,扎手的很,余下一些碎沫子三三两两的掉了一桌子。 一股子淡淡的药苦味从枯木枝的裂缝中飘出来,闻之,甘苦浓郁。 温缘不好意思的给云吞归整桌子,取来一只软帕子,将桌上碎屑枯枝都扫落进去,收拾着问道,“云公纸用早膳了吗?” 云吞瞅着他帕子里的枯木粉末,微笑着道,“刚~刚~正~打~算~用~” 温缘抱歉的将云吞书桌归置整洁,用帕子将那枯木枝杂物包了一包,说,“温缘不打扰云公纸用早膳了,快些吃,再一会儿,等到齐了,便要开课了,我去将这些东西扔掉。” 云吞唇瓣动了动,拂过一缕鬓角的发,叹了口气,“不~用~了~” 他那早膳已经要被扔掉了。 云吞现在即便饿着,也是不大合适再说了,省的让这灰狐狸又觉得自己做错了事,愧疚几日。 他自幼家教极好,这档子扰人不心安的问题,云吞向来是不做的。 但他爹爹从不承认这是家教的问题,坚定的归咎为是他蛋壳里带来性格。 并为之一度苦恼过。 ——你爹我气性大心眼小是四界闻了名的~~,怎的生了你个脾性好气度阔的蜗~~? 云吞被他爹爹这般训斥着,仍旧不急不躁,从壳中探出两根细嫩的触角,触角尖上两点圆圆的小眼眯成一条弯弯的细线,笑眯眯在风中飘啊摇啊瞅着他爹,奶声奶气的说,“蜗~也~不~知~道~啊~” 他爹,“……” 屋外的细雨在飞檐上落成了银色的水帘,淅淅沥沥砸在路上的小坑里,荡起圈圈涟漪。 温缘拿着小布包往外面走,一边走一边回头说,“云公纸,我又想起——啊!” 他一头撞在了什么东西上,硬邦邦的,有些热,向后踉跄几步,被拦住了腰。 迎面一股兰花的香味佛来,温缘心道一声不好。 “温缘,你到底张不长眼啊?” 温缘抬头,入目一片浅黄。 说话的人和他们穿着同样的服饰,不高,有些胖,是个很富态的公子哥,名唤花连,而扶着温缘的,是花灏羽,花连的表兄,二人同是狐狸精,籍属雪苍山狐狸洞一带。 温缘也是狐狸修炼成精,但向来不被雪苍山的狐狸待见。这一山的狐狸仗着自己皮毛雪白,一向看不上温缘这种杂毛小狐狸。 “这是什么?”花连眼尖的瞧见掉在地上的帕子,帕子散开,枯木枝露了一半出来。 花灏羽淡淡瞥了一眼,“紫龙枝。” 花连赶在温缘去拾之前抢走了帕子,在手心剥开,仔细看了几眼,然后叫道,“温缘,这紫龙枝你是哪里来的?” 温缘不知道这东西是什么,支支吾吾说不出来。 花连道,“这是你偷的?你来的这般早,就是为了偷学院里的紫龙枝是不是?!” 温缘急切的想解释,“不四,我没有偷。” “这~是~我~的~”云吞走了过来,同是少年,他身量比温缘高一个头,高挑劲瘦,气质温润却极有浩荡锋芒的仙泽之气。 云吞将温缘拉至身后,微笑看着花连,“不~查~便~下~罪~责~,这~是~妄~言~。” 他说话很是温柔,花连却不知为何,受他周身仙泽之气有些不敢开口。 花灏羽看着云吞落在温缘腕上的手,目光猛地一暗,冷冷道,“紫龙枝四界不过十七八枝,极为难寻。” 躲在云吞身后的温缘微微睁大了眼。 花灏羽眼睛朝花连手中的帕子快速一扫,道,“紫龙枝以整枝入药,药性最佳。这一枝褐皮破烂,枝干断裂,药性也随之失了七八,此物珍贵,若是云公子的,怎么这般不知珍惜?” 破烂,断裂…… 云吞身后的温缘看着自己又冒出来的毛绒爪子,恨不得将其打断,这东西是他弄坏的,他竟然弄坏了云公纸这般稀贵的东西。 温缘被吓得快要哭出来。 云吞拢了拢袖子,笑道,“珍~惜~不~珍~惜~,药~草~而~已~,死~物~而~已~。” 难不成要将温缘揍一顿好?况且,再珍惜,于他而言,也不过是吃食罢了。 云吞有个奇特的癖好,自幼吃药长大。 用他爹爹的话,便是,嗜药为命,极为好吃这种入药的草木,中所记得上万中药花药草药木药枝,他吃了没有十成也有七八成。 他父亲为此专门开了一间药材铺子供他吃。 可他就算再怎么好吃这种东西,对他而言也不过是饭罢了,一日三餐,少那么一顿两顿,云吞也不会在乎的。 他想的这般释然,可有的人不会这么想。 花连接话道,“宝物谁不珍惜?这么看来,这东西只有可能是你偷的!” ‘偷’这个字颇为严重,尤其是在忍冬神君的笕忧仙岛上。 笕忧仙岛在天之南域海之北境,仙岛上坐落着忍冬神君开的医学府,四界曾有传言道,笕忧仙岛不见忧,拨云见雾得生天。 说的便是若为病疾忧愁,寻到了笕忧仙岛,任你病入膏肓还是命悬一线,皆能药到病除,得见生天。 凡界的圣手神医,妖界的娑罗婆婆,仙界的医仙川芎,鬼界的 分卷阅读4 奇才鬼医皆是笕忧仙岛而出的赫赫有名的医者。岛主忍冬神君本名陆英,传闻是三皇五帝时期修而成神的真君,曾同人界炎帝神农氏千寻万山,尝遍百草。 被后辈小妖小仙一提起,便是朝上古大神上推崇的神君。 “说不出话来了吧,温缘,看在同是狐狸的份上我好心提醒你,离这个稀奇古怪的云公子远一些。”花连道,“省的自己也要背上这偷盗的罪名。” 他话音落下,自回字斜廊的尽头踏出两双足来。 一人灰底黑履,脚步浮躁,一人白底蓝靴,衣袂决决。 “谁要背偷盗的罪名?”虚浮那人开口,朝学堂前滞留的几人身上扫过。 “严监学。”对峙的小辈纷纷行礼,让开一条通往学堂的路来。 这人是学堂中的监学,为人严厉苛刻,据云吞观察,这人应当是个什么山头风草,得了月光之华修炼成精,平日里最大的嗜好便是捉住违法乱纪的学生来说教。 听说,严监学的说教之音犹如老和尚念经,弥音独特,令听过的学子每一提及,不由得神情复杂。 云吞的视线只是在严监学身上轻轻一落,继而放在了那位仙泽厚重、神情淡漠穿着黄袍的人身上。 作者有话要说: 西境来的狗子,又称撒手没,有时候还叫撕家。 hhhhhhhhh 排雷: 1、本文是傻白甜,很白。 2、本文有不少回忆杀。 3、小受是蜗牛,略微有点慢热,一点点吧。 第3章 他啃的 “你们今日来的这般早,就是为了在学堂门口当木材吗,我看当木材你们都不够结实,没听见外面又落了雨吗,来的这般早昨日的功课背住了吗,背住了不会去院子里寻个扫帚扫一扫雨吗?”严监学训道,“就知道在这里吵吵吵。” 他训完一句,四只小妖连忙朝院子里走去,刚离开遮雨的屋檐子,又听严监学道,“回来,你们去哪啊!” 花连被训迷了,道,“扫、扫雨。” “扫雨也分时辰,没看见现在雨下大了,扫能扫个什劳子,回来,别淋湿了又生了风寒,学堂里的药啊是给你们上课用的,不是给你们治病吃的,想学医术就要先养好自己,大夫都是个病秧子,还看什么病!” 四只小妖又赶紧走了回来,分成一列排排站好,低着头,没人敢说话了。 云吞望着自己潮湿了的半只脚面,心想,严监学的弥音着实不容小窥呐。 差点他也要晕了。 看他们这般乖来,严监学才转身恭敬的朝一边道,“神君,让您见笑了。” 云吞低头看着脚尖那一点地,微微一讶,这位便是忍冬神君? 与他同排而站的花家兄弟和温缘也有些讶然,虽说笕忧仙岛是忍冬神君所开医学府邸,但神君很少会出现在学堂之中,有年长的同窗曾说过,莘莘学子缦立远视,而望幸焉,有不见者三十六年。 “……” 当然,守在宫中期盼君王宠幸和等着忍冬神君亲授医学是一样的,皆是难得一见。 难得一见的神君在云吞来了没几日之后便见着了,他心想……他什么也没想,垂着手低着头,等候神君发话。 “紫龙枝?何人的?”忍冬神君陆英开口。 严监学瞥见花连手中被揉碎了的名贵药材,一阵肉疼,“谁干的?谁这么霍霍这宝贝了?” 云吞道,“回神君,是我的。” “你的?”严监学道,“你从哪里来的?书院可也就二三两,说实话,别等我去查药库核账目。” 云吞抬起头,看了一眼陆英,后者神情淡漠,却充斥着一股无形的压力,云吞抿了下唇,不再像刚刚那般加快语速,慢吞吞道,“回~神~君~,是~学~生~的~” 花连站出来道,“神君,严监学,紫龙枝四界不过七八枝,此物名贵稀有,学生认为定然是此人偷盗所取,才会这般肆意糟践药材。” 陆英看着云吞,若有所思道,“你怎说?” 云吞清了清嗓子,露出两枚小酒窝,温和道,“既~是~学~生~的~,学~生~怎~么~处~置~都~尚~可~”他说罢暗中攥住温缘的手腕,止住了想要开口欲辩的温缘。 “是不是你的,尚未查清。”原本沉默一旁的花灏羽在看见云吞同温缘的暗中小动作后脸色猛地一沉,冷冷驳道。 “想要查清还不简单。”严监学说着朝陆英拱手,得到后者颔首,严监学伸出一只手掌,向上平翻,一抹青色烟雾如蛇盘旋自他的手腕,雾气朦胧,腾腾霭霭。 待烟消云散,严监学的手中多了一只水晶琉璃盒,他将盒盖打开。 盒中用红布铺底,端正的放着几只紫龙枝。 严监学数了数,又从心中扒拉出账簿算了算,须臾,道,“不多不少,正好四枝。”他疑惑的看向云吞,“这一枝当真是你的?” 云吞点头。 旁边的花连不吭声了,憋青了一张脸,露出几分不甘心。 陆英道,“此物你用来做什么?” 云吞想了想道,“续~命~” 当食物裹腹,便是续了他的命,没毛病。 陆英点点头,没继续问下去,他张手一翻,水晶盒便落在了他的手中。陆英环顾自己的四个学生,说道,“紫龙枝虽为宝贝,但四海浮生,万千大世中还有无数数不清之宝,有待后代医者见之、认之、用之、药之。梅雨之晨,落雨之初,此时辰是开阔学识,修身养性的好时节,尔等不为增进学识而奋,反而耗费精力论辩此为,可属有错?” 云吞等人同时作揖低头,齐声道,“学生认错,愿听神君教诲,接受罚责。” 陆英淡淡说,“我不罚你们。既然你们有闲时妄辩,那我便考一考你们,若是说对了,我便将紫龙枝赠予你们。” 严监学眉头高高一挑,干咳两下道,“都听好神君的问题,回答上来了,紫龙枝就是你们的了。” “此物与枯木无两样,如何分辨?”陆英问。 作为一直将这东西当做枯木的温缘灰狐狸顶着脑袋上毛茸茸小耳朵率先出局,紧跟其后的是和他半斤八两的花连。 云吞笑眯眯道,“褐皮纹理细看有似龙纹饰。” 花灏羽眼风扫了下温缘,面无表情道,“褐皮在光耀下呈深紫色。” 陆英点头,道,“此物药性何?功效何?何以用?你二人可知?” 花灏羽端的一副冷淡姿态,“紫龙,寒山木也,叶似枯草,长二尺余,味辛,杆枝含毒,毒性强,不可直接服之,整枝入药,味从杆出,入浴水,可治五脏弃内毒。紫龙生之处,方圆十里无毒虫。” 躲在云吞身后的温缘灰狐狸听他说罢,偷偷探出一双眼睛和一对耳朵瞅着两丈 分卷阅读5 远的花灏羽,露出惊讶和艳羡的表情。 花灏羽等小妖皆是来笕忧仙岛没多久的学生,对用药的程度理应和温缘、花连一般,如今他能清晰的说出紫龙枝的来历功效,已属不错,陆英微微一笑,看向云吞,“你怎说?” 云吞嗯了嗯,捻着一缕墨发,慢吞吞道,“他~说~的~对~” 陆英,“……” 花连哼一声,“我表兄说的自然对,你说不出来就是你输了。” 陆英看他一眼,花连立刻闭嘴,受了惊吓般将脑袋赶紧垂下。 云吞的肚子很饿,瞅着水晶盒里的紫龙枝,道,“也~有~不~对~” “哦?”陆英看向他。 云吞回味着紫龙枝在舌尖的味道,让自己微微加快速度,说,“可以直接服用~~,味道也并非辛~~,而是辛中甘苦~~,苦后微酸~~” 花灏羽冷淡道,“你的意思是中记载有错了?” 神农此上古之人与陆英关系匪浅,当着神君的面,说其友人的错,着实大胆。 云吞好像没注意到其他人的目光,微微侧头,拨开被风吹散的碎发,笑着说,“非也~~,但神农君是人~~,自然畏惧毒~~,若是开了灵智修炼成妖的精怪~~,有其四五是不怕紫龙枝的~~,于他们而言~~,便是无毒~~” 他这一段话努力让自己放快了速度,但说罢也用了好一会儿。 好在他声音轻柔清亮,让人听之不会觉得有厌,而是非常入耳的很,每每一开口,就让人忍不住侧耳倾听。 陆英听完云吞的话,脸上露出更加满意的笑意,简短评价道,“皆是不错。” “那胜负怎分?”严监学肉疼自己那一盒紫龙枝,送出去一枝就疼一块肉,若是送出去两枝,只怕是整个妖都要浑身酸疼躺上两日了。此时只希望神君要他俩比个高下,选一人出来就好。 陆英捏起一枝紫龙枝置于手心,唤他们上前细看,问道,“紫龙生之处,方圆十里无毒虫,那你二人如何解释这一枝上的虫洞?” 枯木似的紫龙枝干上粗糙的褐皮上沿边有几枚蚂蚁牙大小的洞洞,有的呈圆形,有的波浪起伏连绵了几个纹理,看上去当真是虫蛀而成。 不光是这一枝,余下的三枝都有类似的虫蛀小洞。 见到此景,花灏羽不由得迟疑起来,仔细看了又看,英挺的眉凝起,少年的脸庞还未完全成熟,露出的三分稚嫩与刚刚的学识渊博判若两人。 “这兴许是……某种不畏此毒的木材虫所为。” 云吞在看清那几枚小洞洞时心里便啊~呀~了一声,听完花灏羽所说,他在心中反驳,不,不是木材虫所为,这~是~他~啃~的~! 云吞有个不大好的习惯,极其喜爱吃药,吃药也就罢,他不知是觉得家中药材众多,还是蛋壳里带的坏毛病,总是看见什么吃什么,就拿紫龙枝来说,四界不过七八枝,他家占了一半之多。 他蛮爱吃这东西,但他从不对着一枝吃,而是今天这一枝啃两口,明日那一枝啃两口,虽吃的皆是这一种,但从不独爱这一枝,长期以往下来,就导致他们家药材铺不管是同种类的还是异类的,皆有被他咬的米粒大小的豁豁口。 他父亲身为药材铺的掌柜的,从未苛责过他,每次他一抖触角,父亲便不管是多么珍惜四界绝有的名药,随手抓来就递到他跟前了,也不在乎旁边是不是还有云吞昨日吃剩下的,新旧都给他啃着吃。 他父亲是这般态度也罢,他另一位爹爹也是,没觉得这有什么不好,就那蚂蚁大的小嘴,吃饱也总共不过两三个小洞,想啃便啃,啃的全天下的药材都是他家云吞吃剩下的才好。 家里人都不觉得这是一毛病,外面有的人便急了。 此人也不是人,而是天界的医仙川芎。 第4章 令尊尚可好 川芎是个白胡子的小老头,年轻时没成仙那会儿应当也是个青年才俊,不过现在却长了个副苦大仇深的脸。 他爹爹说医仙先前不长这个样,后来他出生之后,他父亲又开了间收拢四界珍惜难见的药材铺后,医仙川芎就越长越苦大仇深了。 “哎呦哟,这贞百草的叶子怎么给啃成这样了?品相都不好了哎!”川芎上仙拎着一片湖绿色的枫似叶片叫道。 稀稀落落的阳光从叶片上的小洞洞照上他的脸,原先一片完整入药的叶子给啃成了个渔网。 啃在药材身上比啃在他身上还难受,川芎每回一到妖界,就觉得自己越活越过去,常常要同一只拇指大小的蜗牛抢药材,偏偏要药铺子里的掌柜的还一副‘你爱买不买,不买我家云吞都吃了’的模样,可算是将川芎气了个半死。 后来,川芎一收到牧云阁又进了一批新药材的消息,丹药也顾不上炼了,招来祥云便冲入妖界,打算同牧云阁的长子云吞来抢一抢,看是你啃的早,还是我买的快。 云吞那会儿还小,叼着梨木小勺在他家药铺子的柜台上晃着小壳慢慢爬,一路湿哒哒的就爬上了铺子里刚进的一批药材里,刚给一只生了两千年的雪山人参的须子涂好他家自制的蓝田蜜,还没张口咬下去,人参就被拎了起来,川芎苦大仇深的大脸上满是笑意,“小蜗牛,这一根人参我买了。” 云吞瞅着他把自己没来得及吃的草药,当即就不乐意了,他脾气往常都很好,但要是他吃都没吃过的草药就要被拿走,云吞脾气再好也不行,伸着短短的脖子,仰起来软软的小嘴,酒窝也瘪了下去,跟他家养的狗子一样,张嘴‘嗷嗷嗷’的就哭了出来。 牧云阁的掌柜的见自家孩儿受了委屈,立刻便不卖了,掏再多的钱都别想拿走小蜗牛的零嘴。 医仙川芎的算盘刚打响就被蜗牛的眼泪给浇灭了,一大把年纪了欺负一只小蜗牛,说出去都没脸在仙妖二界混下去,他拎着雪山人参在小蜗牛的脑袋上逗他,哄了好大一会儿,截断了指甲盖那么长的一根须子,这才让云吞止住了哭泣,抽抽搭搭的叼着须子爬到自己杯盖大小的窝里吃饭去了。 川芎舒口气的擦着脑袋上的冷汗,抬头见小蜗牛的另一个爹风姿绰约的抱胸站在门边斜睨他,淡淡道,“吞儿脾气好~,那丁点的东西就给哄着了~,但不管哄没哄住~,也总归是让吞儿哭了一场~”他伸出修长白皙的皓腕朝柜台上一指,“泪~儿~还~没~干~呢~” 川芎低头一看,漆红木桌上一小滩湿哒哒的透明液体,他腹诽道,谁知道这是眼泪还是蜗牛粘液。他只敢想想,赔笑道,“云大人想要本仙怎么补偿?”他说着将雪山人参朝怀里抱了抱。 这位云大人,也就是云吞口中的另一个爹爹,名唤云隙,是四界之中唯一一只修炼成精的白玉蜗 分卷阅读6 牛,与当时妖界之主妖神钦封定下姻缘,历经磨难,同钦封重生为人的牧单结了亲,生下了两枚蜗牛蛋,而其中这一枚,便是云吞。 云隙抬手一拽,施法隔空拽住三四根雪山人参,同川芎拉力起来,要他这三根长须子作补偿。 川芎皮笑肉不笑的抱着人参和其斗法,最后毫无意外的落了下风,眼睁睁看着云隙拎着三根粗壮的须子月白风清的回了铺子的内屋里。 川芎,“……” 医仙暗暗发誓,下一次再也不来这间坑仙的牧云阁里。 然后没多久,便又屁颠屁颠的下凡来买药了。 陆英握着有小洞的紫龙枝看向云吞,“你怎解?” 云吞犹豫起来,他来此处是为了潜心求学,暴露身份太张扬对他没什么好处,他家那药铺子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却装的是四界稀缺少有珍惜的药材草药,他怕说是他啃的,会带来些什么影响,虽然他爹爹父亲根本不在乎,但云吞还是迟疑的想了想,慢慢道。“并~非~是~某~种~不~畏~此~毒~的~木~材~虫~所~为~,而~是~,而~是~~~” 而了半天也没是。 陆英道,“不便说?” 云吞道,“嗯~呀~,我~知~晓~的~” 很坚定。 陆英看着他年轻青涩的脸庞,若有所思道,“你唤甚么?” 云吞恭敬朝神君行礼,“学生云吞。” 陆英颔首,转身看着余下的人,“此洞的确并非木材虫所咬,你可服输?”他问的是花灏羽。 花灏羽神情淡淡,朝神君拱手,“学生服输。” “凭什么,那个云吞根本没说是什么。”花连低头抱怨。 陆英对云吞道,“你虽知晓,但也未说出,所以此物不能赠与你,你可接受?” 云吞脸上挂着温温的微笑,“学生接受。” 学堂里的紫龙枝就这么保住了,严监学忽觉身轻如燕,哪哪的肉都不疼了,说,“回堂里去吧,快该上课了。”他侧身给陆英开路,“神君请。” 四只小妖行礼送神君离开。 陆英朝前走了二步,转过头对云吞道,“你来。” 云吞微讶,犹豫了下,跟上了陆英的脚步,偷偷扭头对温缘挥挥手,笑眯眯的用唇语让他先回去等他。 温缘也跟着笑,甩着屁股后的灰白大尾巴,挠挠脑袋上的毛茸茸三角小耳朵,觉得美滋滋的,云公纸被神君叫走了呐。 花连哼道,“得意什么,谁知道神君让他去做什么,受罚也说不定!” 温缘听见他这么说,立刻担心起来,垫脚朝回字走廊的转弯处望啊望啊,忧心忡忡。 花灏羽脸色阴沉,冷冷望着云吞离去的方向。 “你不长眼啊,快收起来自己的尾巴,挡住我们的路了!”花连道。 温缘正担心云吞,扭过头就看见自己的尾巴已经快翘到天上去了,他赶忙去抓,尾巴尖扫着花灏羽腰上过去,温缘结结巴巴的抬头想道歉,对上花灏羽冰冷的目光,被吓得噤若寒蝉。 花灏羽的目光在温缘受了惊吓的面上深深瞥过,一挥袖子,走了,身后的花连连忙跟上去,叫了好几声都不见回应。 云吞跟着陆英与严监学一路穿过回廊,路过净水蓝莲花池边,踏过清玉石雕的拱形石门,来到了一栋云雾缭绕深处的雕花紫木小楼前。 小楼藏在云深处,名曰紫坤,向上不见其顶,斜插云端的飞檐挂着一排铜色古铃铛,每有风吹草动,铃铛碰撞清脆袅袅。 “你留下。”陆英对严监学道,朝云吞看了眼,率先走进紫坤小楼。 严监学不放心的唤住云吞给他嘱托,“不可失礼,不可冒犯神君,不可吵闹多说,不可左顾右盼。” 云吞笑着点头,撩开前襟踏入了紫坤小楼。 刚一进去,就嗅到馥郁药香,云吞按照严监学的叮嘱,目不斜视,站在青色珠帘前,朝里面的人欠了欠身,“神君。” 陆英放下茶盅,看了一会儿珠帘外的少年,道,“令尊尚还好?” 云吞想了想,不晓得陆英说的是他哪位爹爹,不过为了保持礼节,他并未问出来,他那两个爹爹都十分的好,好到吃嘛嘛香,“家~父~一~切~安~康~” 陆英嗯了声。 云吞垂眼看着脚尖那一片地,不明白神君唤他来是谓做何。 “你和令尊并非很像。”陆英道。 云吞知晓了,这位神君问是他那位妖神父亲,他同他那蜗牛爹爹的模样像了七分呢,连壳上的纹理走向都一模一样。 “是。”云吞道。 陆英微瞌眼,仿佛陷入过往的思追之中,须臾,他睁开眼,眼底一派澄清,“令尊曾托我为你疗裂壳之伤。” 云吞心里感动几分,为了他那自壳里带来的旧疾,他父亲与爹爹曾想尽了万千之法,为他治伤,不过却事与愿违,不得之法。 他那壳上的伤是蛋里带的,听闻是经年之前,四界动荡,鬼界鬼王伽勒王欲害天下,他爹爹与父亲联手镇压,在一次战争中父亲不小心被伽勒王的恶咒击中,受了重伤。 云吞那时候还是个花生大小的蛋,被他父亲揣在胸口,那道恶咒劈过,恰巧不巧的劈上了云吞的蛋子,当即,他便在父亲的怀中裂了缝。 说幸也是不幸,云吞还有个弟,其弟承了他父亲的血脉,虽说是蛋生,但孵出之后却是个白白嫩嫩的大胖小子,不若云吞是蜗牛灵胎,睡在蛋里时也躲在自己小壳中,有壳相护。 而若这恶咒劈在与他同是双胞蛋的另一枚蛋子上的话,其弟未有蜗牛小壳,兴许给劈成什么样还不知道,总归不会比现在的情况更好了。 所以,他那壳上裂了缝,也总比让他失去舍弟的好,云吞从小就想的透彻,也未觉得自己的小壳上裂了缝有何大不好,平日里也就下了雨漏雨,大晴天太阳从缝里落进阳光晃眼,冬天一刮风就进风等等之外,也未有什么大不了,习惯了便也就好了。 陆英道,“你身上的伤在灵胎还未化成便受了,伤势入胎,是治不好的。” 云吞点点头,反正他从小都这样,治得好治不好于他而言并无两样,反正他也活了这么多年了,只是苦了他那两个爹爹,总为他心疼操劳。 陆英隔着珠帘细细看着云吞, “你倒是看得通透。” 云吞弯着眼角,他一笑,清澈的眸中仿佛春水微漾。 陆英道,“佛曰舍得,有舍有得,有得有舍,今尔身上之不幸,必将有一日换的大幸,你可记着,万事都不过于强求,万事都则顺尔心意。” 云吞恭敬的受教,拱手道,“学生谨记。” 陆英将他说道片刻,便将人放了出去,临走前,他又想起一事,问,“紫龙枝上的小洞是你所为?” 云吞脸 分卷阅读7 上一下子红了起来,酒窝洇了粉色,失去了少年老成,青涩羞赫之态一目了然,喃喃半晌,道,“学~生~啃~的~” 陆英露出一笑,颇为慈爱,云吞低着头没瞧着,神君大手一挥,“下去吧。” 云吞脚步加快离开了紫坤小楼。 待云吞走后,陆英笑容渐收,闭目修炼,过了片刻,他徒然睁开眼,望见雕花紫木窗外的浩渺云涛如海浪掀起风卷,状似凶险,他毫无犹豫,携风朝凶云恶风之处飞去。 第5章 断绝蜗蜗关系 云吞回到学堂之中,见众同窗早已落座,学堂斜后方的角落里温缘朝他大力挥手,云吞略一思索,便走到了他身旁坐下。 他刚坐好,察觉一凌厉之气朝他袭来,云吞转头望去,恰好瞥到对角那一处花灏羽正冷冷的斜睨着他。 云吞朝他眨眼,花灏羽冷然转回了自己的视线。 “云公纸,夫纸要提问了,昨日那一课你背会了吗,我背了好些回,才刚背好。” 云吞转过头,看见温缘正紧张的捏着课本说,“但夫纸的提问,我向来都回答不上来。”他不敢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说话,他怕一说话就会被嘲笑。 他说着,半缩在袖子里捏着课本的手指化成了一枚毛绒绒的尖爪指,温缘熟练的按着爪子重新换成人形。 云吞瞧的乐,问,“温公子时常这么吗?” 变来变去,时不时冒出个毛绒绒的尾巴、耳朵、爪子。 温缘不好意思的说,“四啊,我法术不好,幻形术不稳定。”他顿了顿,朝学堂的角落里缩了缩,巴巴的说,“说话不清楚,也背不好书,习不好功课,云公纸若四、若四嫌弃温缘,可、可……”他越说声音越低,小可怜模样的瞅着云吞。 云吞笑着摸摸他的手,说,“很~可~爱~的~” 温缘一愣,稚嫩的面容上浮出红晕,有些激动道,“云公纸也敲可爱的!” 说话慢慢吞吞的,和名字一样可爱。 云吞与温缘对视片刻,唤道,“温~缘~?” 灰小狐狸还在直勾勾的望着云吞,“嗯?” “夫~子~唤~你~呢~” 温缘,“……” 温缘急忙站了起来,听见学堂之前的夫子沉声问道,“温缘,涅石这一篇你可背会了?” 温缘恩恩啊啊了半晌,小声说,“背了……没会。” 学堂里轰然大笑起来,温缘在笑声中越发着急,头顶冒出来的三角耳朵直打颤。 夫子转向云吞,“你会吗?” 云吞施施然站起来,拍拍温缘的肩膀,扭头道,“学~生~不~会~,但~他~会~背~的~” 温缘一愣,紧张的要冒出一身汗来。 斜对角不远处的花灏羽一双凌厉的狐狸眼微眯起,含着冰渣用余光扫在云吞身上。 夫子挑起眉,微微一抬下巴,“那他到底会不会?若你二人皆不会,老夫便罚你二人抄书,你们可认?” 温缘深知云吞定然是会背这些的,就像那个雪苍山狐狸洞来的、向来看不起他们杂毛狐狸的白狐狸花灏羽一样,神君都陈赞他了,云公纸怎么会不会呢。 他这情急之下,不灵光的脑子忽然灵光了一下,云公纸是想让他背的吗,可他不敢啊,温缘侧头看着云吞鼓励般看着他,心里壮了壮胆,为了云公纸不被罚抄书,被笑便被笑吧。 温缘看向夫子,小心翼翼的点了点头,在夫子示意他背的时候,垂着头不敢看向其他人,小声背道,“……” 他刚说出书名,学堂中便爆发出笑声,有人给他指正道,“哈哈哈是哈哈哈” 温缘头垂的更低,努力让自己说话清楚些,“涅石…四,主寒热泄利,白沃阴蚀,恶创目痛,坚筋骨齿。炼饵服纸、服之,轻身不老,增年。一名羽涅四……嗯,生山谷……” 他磕磕巴巴的全部背下,除了字音不准,几乎未错一字,学堂里的笑声小了一点,云吞环顾一周,他唇角含笑,目光夹杂着几分沉静,八风不动,悠悠说,“温公子学业刻苦~,勤勉难得~,让云吞十分敬佩~,自愧不如~”他说罢向夫子问道,“夫~子~不~如~再~挑~其~他~人~试~试~?” 那夫子看出云吞的意思,对温缘鼓励一笑,称赞道,“非常好。那诸位可还有人能一字不落的背出吗?” 学堂里的笑声全部消失,满堂学子低下头不说话了。 不知是谁先带头的,掌声热烈而至,温缘被掌声惊的晕乎乎的,嘿嘿傻乐起来,第一次受了这赞扬的掌声。 花连不情不愿的鼓掌,借着掌声小声说,“表哥,你明明会,为何不站起来,让这连说话都说不清楚的杂毛狐狸得了这荣耀,我不服。” 花灏羽眼神复杂的望着那一边欢喜的两个人,冷淡道,“你能背下来?” 花连摇头,“我哪会啊,但你不是——”他的声音在花灏羽冷冽的目光中小了下来。 “若不会,就憋住。”花灏羽冷冷的说,将注意力重新放回了自己的书桌上。 温缘用课本挡住脸,侧着头,感激道,“云公纸,谢谢你。” 云吞回以带着酒窝的甜甜的笑。 他脾气很好的,但他护犊。欺负他可以,决不能欺负他认下的人或者妖,他认在自己范围内的人呀妖呀,就连他那傻狗子呀,都是最好的,谁也不能说。 笕忧仙岛长宽不知其几千里,学堂的位置只占了岛屿的小部分,岛上仙雾缭绕,半遮半掩,其景不可一目尽收。古木参天之处远山寒烟,不闻人迹,延绵雨丝飘落在岛上,升起淡淡青雾,笕忧仙岛浮在苍茫海子之央,就显得更加可闻不可见,名副其实的上古神君府邸。 岛上的学子大约有好几百千数,分为四处学堂,学堂的名字取自三十三重天上一位禅师神佛的一首禅宗——‘春有百花秋有月,夏沐凉风冬赏雪。若无闲事挂心头,便是人间好时节。’ 四处学堂的名字分别为:百春堂、凉夏堂、秋月堂、冬雪堂,按年级来分,冬堂里的学子大多是初来笕忧仙岛的小妖小仙以及凡界修仙世家的孩子等,学识最浅,识药数最少,反之则百春堂道深医术精。 云吞望着学堂之上挂着的冬雪二字,转过头问,“神~君~可~会~为~百~春~堂~亲~自~授~课~?” 灰狐狸蹲在书桌上,挠着自己毛绒绒的耳朵,望着窗外的雨,低下头舔自己身上打了解的绒毛,“会,也不会。我听人说,百春堂中出有天纸卓越的学生时,神君才会亲临讲学。”他将腹部的毛舔顺滑,说,“寻常的药理医术岛上的夫纸就可以传授的。” 此时已到了傍晚,下了课,学堂里除了他们之外便空无一人,窗外梅雨沙沙绵绵,星 分卷阅读8 子掩在乌云之中瞧不见,晚风佛过,细雨落湿了半扇窗台。 温缘道,“云~公~纸~可~是~想~见~神~君~?”他伸出毛绒的爪子,竖起被称为大拇指的肉垫,对着云隙道,“云公纸将来一定会成为很腻害的大夫,就像,像天界的医仙川芎大人一样。” 云吞想到那位医仙苦大仇深的脸,他走了之后,川芎叔叔一定是最欢喜的那位,云吞露出笑容,转过身将窗撑落下,“温~公~子~还~不~回~寝~房~休~息~吗~?” 温缘舔爪的动作一顿,狐狸脸上圆圆的狐狸眼睛左右转动,最后耷拉下三角小耳朵,说,“云公纸也未回去,不四吗。” 云吞笑了笑,撩开衣摆落座,说,“我~若~想~睡~,便~能~睡~了~” 他可是走到哪里都背着自己的寝房的,无需专门回到学堂为学子准备的寝院中去,怪麻烦的,天亮还要来学堂。 温缘呐呐的看着云吞,傻傻的问,“那云公纸的换洗衣物,寝具,书册都放在哪里呢?总不会全部放在学堂里吧。” 云吞摇头,眨一下眼,化成原形,贴在书桌面上,从壳里叼出自己的碎玉片制成的小枕头,将两根触角放下来贴上去,给温缘展示,道,“都~放~在~壳~里~呐~,就~是~这~样~在~壳~里~睡~的~” 温缘,“……” 两枚夜明珠似的狐狸眼瞪大,好奇的用爪子拨着云吞的小枕,还没他那爪纸上的指甲片大呢,温缘从不晓得蜗牛精的壳中还能放下这么多东西,只以为他们缩回去便能睡了。 云吞不大好意思,小蜗牛软软的小嘴边上凹下去两个很小的小软坑,是云吞化成人形时的小酒窝,“大~多~是~不~用~的~” 也不能说大多,四界之中唯有他与爹爹这两只蜗牛精,其他未开灵智的蜗牛怎么睡他是不晓得的,不过云吞自幼便喜欢枕着什么来睡,听他父亲说,他刚从蛋中破壳时,对他那蛋壳极为喜爱,破壳出生之后也恋恋不舍,缩回自己的小背壳时,也要叼着一片蛋壳碎片钻进壳中当枕头才能睡好。 他爹爹云隙伊始以为是云吞在蛋中待久了,对蛋壳比较有感情,所以才会叼回自己壳中,后来才发现不是这回事,云吞常常把自己吃剩下的药材沫沫,玩的碎花瓣,甚至是妖界万象街上卖的油炸臭豆腐也缩小叼回自己壳里。 第一次发现时,云隙气呼呼的化成蜗牛,探出触角伸进云吞的小壳里,将他挤到壳壁上贴着,从云吞壳中扒拉出一堆乱七八糟的小东西,拿触角戳跟头发丝一样细的云吞的触角,直将他戳的垂着小脑袋,气的自己说话都快了。 “你~说~说~,这么多东西~,你怎么睡~,这些东西都是你的宝~?全塞进你那小壳里~,你那壳是杂货铺~?你爹我啥时候教过你把东西都收壳里~,给你准备的屋子不够大吗~,不能放吗~!” 云吞委屈的将两根稚嫩的触角缠在一起,以显示他内心的纠结,“放~在~屋~子~就~不~能~随~时~拿~出~来~了~嘤~~~” 他说到最后委屈死了,抽抽搭搭,放在小壳里多好,去哪了,随时随地都能取出来玩耍,爹爹都不理解他的想法,他都要和蜗牛没有共同语言了。 云隙气笑,“你~要~是~从~你~爹~我~的~壳~里~寻~着~个~头~发~丝~,我~就~问~你~叫~爹~” 云吞惊讶,小酒窝深深的,小模小样问,“真~的~吗~?” 云隙,“你~丫~的~真~敢~!” 两只蜗牛在桌子上争吵,招来了他父亲。牧单连忙走进来哄媳妇和孩子,听见云隙刚刚那句话,心说,小隙儿视泡泉子如命,天天趴在小杯盖里玩水,自然是壳里壳外干干净净的,头发丝都别想有,连他也没进过几回他那宝贝背壳里,不像他们家吞儿,没事就探出触角朝他招摇,热情洋溢的问父亲,要不要进他壳里坐上一坐。 后来云吞向爹爹保证,自己的壳里算上他的肉肉,装的东西不能超过五样,除了他自己和他爹谁都不能带进自己闺壳里,这才让云隙勉勉强强接受了这件事,没有和他断绝蜗蜗关系。 作者有话要说: 小蜗牛和大蜗牛吵架,没吵过,趴在桌上抽泣。 他父亲问询赶来连忙安慰。 小蜗牛扬起触角,触角上的小黑点眼睛肿成小红点眼睛,伤心欲绝的说,“我~觉~得~,我~和~蜗~牛~没~共~同~语~言~了~,他~一~点~都~不~了~解~蜗~牛~” 他父,“......” 他父,“要不然你再也别化成原形了,当人吧。” 小蜗牛(认真脸),“人能走哪都背着房子吗?” 他父,“不能。” 小蜗牛(幽怨脸),“当~人~没~有~房~子~,以~后~怎~么~娶~媳~妇~?你~一~点~都~不~了~解~人~” 他父,“......” 第6章 最搭室友 温缘对云公纸装备齐全想睡就睡的生活十分羡慕,他爪子拨过自己的长尾巴,垂下圆溜溜的狐狸眼,说,“那、那温缘不打扰云公纸了。”说罢跃下桌子,踮着肉垫爪尖往外面走,边走边恋恋不舍的两步一回头张望桌面上的小蜗牛。 云吞从小枕头上抬起触角,蜗牛小嘴叹了口气,问,“温~缘~呐~,你~不~想~回~寝~房~吗~?” 听见他开口,灰狐狸撒丫子往回奔,高高的跳起来,一下子跃到桌面上,使劲甩自己的大尾巴,活像一只看门的狗子,“四呀。”他用肉垫爪子遮住自己尖尖的狐狸脸,忧伤的说,“我的寝房只有我记几,没有人愿意和我住,我太笨了。” 他说完从毛绒绒的爪子缝里低头偷看小蜗牛,露出可怜兮兮期待的表情。 这小狐狸年纪还小,有什么想法都写在脸上,云吞探着两根触角一瞅就瞅出来了,他想起离开家时,他父亲辛苦嘱托,让他多交些朋友,不要一心一意刻苦吃药草的话来,心下稍稍琢磨,便做了决定,道,“明~日~是~休~日~,学~堂~中~不~会~有~人~来~,我~与~你~一~同~回~去~可~好~?” 温缘欢喜的蹦来蹦去,尾巴都要翘到天上去了,“甚好甚好,云公纸我驼你回去好吗?我跑的敲快的,爹爹常夸我‘静如蜗牛,动如疯狗’的,外面雨停了,在雨后跑一跑很舒服的!” 云吞慢悠悠将小枕头收回蜗壳里放好,爬到桌面瞅着满地撒欢的灰狐狸,咽了下口水,软软的小嘴边酒窝圆圆的,“我~爹~爹~先~前~有~个~刺~猬~,一~开~始~他~也~骑~的~,后~来~啊~啊~啊~啊~嗷~嗷~嗷~~~~” 他话 分卷阅读9 还未说完,温缘已经兴奋的拥尾巴尖一扫桌面,趁蜗牛粘液沾上自己毛毛时将云吞卷到了自己身上,安置在两只三角形的小耳朵之间,快速道了句,“我比刺猬跑的快的,云公纸,你抓好了哦!” 在风中说完这句话,温缘一跃而起踏上窗台,像一阵疾风刮出了学堂,爪掌斜踩在墙壁上,借力让自己跃的更高,蹿进了雨后的星夜深处,踏碎一地青梅细雨。 云吞在风中两根触角被吹的直不起来,细头发丝的触角如波浪弯弯曲曲的在飘摇,他把触角上的两枚小黑点似的眼睛眯成一条缝,费力的用腹足抓住温缘脑袋上的绒毛,喊道,“嗷~嗷~嗷~~~~我~爹~说~他~晕~刺~猬~,我~觉~得~,觉~得~我~可~能~晕~狗~子~,啊~啊~不~,是~狐~狸~” 温缘当真就像狗一样,平坦的路一步没走,专捡路两旁有石头的地方蹦来蹦去,云吞就爬在他耳朵边说话,声音顺着风就传进了温缘耳朵里,他失落的慢慢停下了脚步,圆溜溜的狐狸眼向上瞅,将自己瞅成了斗鸡眼才将云吞那两条线一样的眼睛瞅着。 “对不起。”小狐狸屁股一撅,坐到一块石头上。 云吞扬起短短的脖子,惯性的嗷~嗷~嗷~了几声后才发现温缘已经停了,他用触角拍拍自己的小壳,咽了咽干涩的喉咙说,“我~说~错~了~,我~不~晕~狐~狸~,但~是~我~的~壳~有~缝,风~直~往~里~头~渗~,我~觉~得~自~己~都~要~干~了~,不~怪~你~的~” 他那壳上的缝灌风灌的可厉害,蜗牛的肉肉本就是水做的,被咸咸的海风一吹,云吞觉得自己大概要成蜗牛肉干了。 温缘斗鸡眼瞧着心疼坏了,把小蜗牛藏进自己腹部柔软的长毛里,不好意思的说,“这里可以吗,我给你挡风。但是我的毛总是打结,云公纸会嫌弃我吗。” 云吞用腹足抓住几缕打结成小毛球的狐狸毛,认真的说他觉得甚好,太顺滑说不定他的腹足还抓不住呢。 温缘热泪盈眶,觉得自己大抵觅到了知音,差点又要低下去去舔云吞,不过被他及时止住了,带着云吞走在寂静无人的小道上,听海风从遥远的岛屿边传来,哼着含糊不清的小调带云吞回到了自己的寝房。 此时夜已过半,细雨停了,乌云散去,露出漫天细碎星光。 温缘的寝房在冬雪堂的学子居住的寝院最偏僻的角落,院里静悄悄的,众人已经入睡许久。 他踩着狐狸特有的脚步声,小心翼翼的跳进寝院,左右瞥瞥,直起身体,用爪子拨开房门的缝隙闪了进去,后蹄一踹,就将屋门关严实了。 温缘开心的把云吞放在他对面的铺子上,在黑暗中忙来忙去给室友收拾寝具,在他踏进房门之后,没看到黑暗中静候许久的人,那人一身金秀线锦衣,气息冷淡,看见终于屁颠屁颠回来的灰小狐狸,露出一丝笑容,转身回了自己的寝房。 岛上每逢到了休沐日,总会比以前热闹了许多,不用上课自古以来在莘莘学子之中都喜闻乐见。 云吞趴在偌大的床上缩在自己的壳里睡的天昏地暗,一夜都睡的极好,就是不知为何到了晨上,总觉得一阵一阵的热气从自己壳上的缝里直往里冒,他被热的受不了,半截蜗牛肉滑出了壳,耷拉在床上,白白嫩嫩的肉肉一上一下起伏着,呼~呼~呼~呼~大睡。 不知是睡的该醒了,还是自己的触角都要被那阵阵喷来的热气给蒸熟,云吞这才赖洋洋的伸直触角,伸了个懒腰,慵懒的张开眼。 “……” 云吞嗷~~~的一声叫起来,小壳都给吓的跳的老高。 入目一双黑漆漆的大眼睛正极近的挨着他,不知道看了他多久了。 温缘屁股坐在后肢上,两只爪子搭在床边,脑袋搁在爪子上,眯起弯弯的狐狸眼,从湿润的黑色鼻头里喷出热气,“云公纸,你醒啦?” 他一说话,热气直扑云吞而来。 云吞被吓的三魂不稳,化成人形坐在床上,以手撑额,按了按自己的眉心,说,“温~缘~呐~,你~知~晓~西~境~吗~?” 温缘疑惑,乖乖的摇头。 云吞将鬓角的发拢到耳后,说,“那~里~有~一~种~狗~子,白~瞳~蓝~眼~,我~养~过~,和~你~好~像~的~” 总能用一惊一乍将他吓的半死,那种狗子的名字‘哈’字开头,因和天界哼哈二将里的哈将有些重名,为了给天界一个面子,他父亲便抹去了这种狗子的名字。 现在想来,云吞总觉得温缘的活脱简直与那狗子太像了。 温缘嘿嘿一笑,屁股后面的大尾巴都快翘到天上去了,“云公纸,今日不下雨了,你想在岛上转转吗?”他卟棱卟棱抖抖耳朵,毛遂自荐道,“我带你。” 云吞慢悠悠起身,洗漱,散开一头乌黑如瀑的墨发垂在清瘦的肩头,用青玉小梳子梳发,说,“你~去~玩~吧~,我~便~不~去~了~” 他打个哈欠,还想睡。 灰狐狸蹲在他脚边仰着脑袋用爪子拨他的头发玩,“云公纸,懒床四不好的。” 正有意再回去睡个回壳觉的云吞愣了愣,清俊的脸上泛起两团红晕,低下头看着狐狸,说,“我~就~再~睡~两~个~时~辰~,不~多~的~” 温缘瞪着圆圆的狐狸眼,“那就该吃午膳了,云公子睡到晌午才起来的话会被夫纸训的。” 虽然是休日,但传出去也会让严监学叫去训导一翻的。 云吞蹲下来摸摸灰狐狸的脑袋,诚恳的说,“那~你~别~告~诉~他~可~好~?”努力的讨价还价起来,他也没什么爱好,就喜欢吃吃药,睡睡觉,藏藏东西,看看病,以及戴戴小花,照照镜‘而已’了,怎么能剥夺他的爱好呢。 温缘摇摇头,看着云吞又打了个哈欠,纠结说,“那睡一个时辰,然后我带云公纸在岛上转转好吗?” 得到了室友的认可,云吞一转眼就从梳妆镜前躺回了床上,化成小蜗牛枕着草编的枕头,舒服的直起触角伸个懒腰,尽显慵懒之姿。 温缘趴在床边被云吞的哈欠传染了,也跟着打一个,眼巴巴的说,“我能也跟云公纸一起睡吗,我不会压到你的。” 床很大,他们只要不化成人形都很小的, 云吞把蜗牛肉摆出个舒服的姿势,用触角点点他的床,“好~啊~” 温缘被云吞的好说话震惊了,欢喜的直甩尾巴,从来都没有人愿意和他睡在一起,他的毛不仅打结,还会掉来掉去,他们总是嫌弃和他玩完之后身上粘一身的狐狸毛。 温缘激动的瞅着已经睡着的小蜗牛,轻爪轻蹄的跳上床,在云吞的不远处将自己盘成个围脖,枕在自 分卷阅读10 己尾巴上,亮晶晶的瞅着小蜗牛,一直到自己也睡着了。 睡懒觉是对放假最好的尊重,云吞睡的蜗牛肉肉露出壳外了也不自知,张着软软的小嘴打小呼噜。 呼~呼~呼~呼~呸~呸~呸~~~~ 小呼噜变了调,云吞被猛地惊醒,垂下触角瞅着自己的小嘴,迷茫的看着自己嘴巴里不知道什么时候噙了一撮毛。 他咬住那毛,扬起短短的脖子往后用力一扯,只听嘤~~~一声,一只大脑袋突然在他触角底下抬起了来,又黑又圆水汪汪的大眼睛呆呆的瞅着他,模样颇为委屈。 疼。 “……” 屋中片刻寂静,接着爆发出笑声来。 小蜗牛哈~哈~哈~慢吞吞的抖着小壳笑。 灰狐狸眯着眼尖声啾啾啾啾笑起来。 好一阵子,等笑声过后,温缘舔着自己打结的毛,说,“云公纸,睡懒觉好舒呼。” 云吞化成人形,顶着乱糟糟的头发,心满意足的伸了个懒腰,丝毫不见平日里清俊温雅美如冠玉的模样,傻乎乎的,活像一只长了呆毛的小猫偷吃饱了小鱼。 “什~么~时~辰~了~?”云吞左右看看。 灰狐狸跳上窗台,后蹄踹开雕廊小窗。 一瞬间,屋外璀璨的阳光照耀进来,一道道金光温暖炽热,明亮动人,从仙岛上吹来微风干爽带着海水的微涩和青草的芳香让屋里的两个人不由得深吸了一大口气。 云吞十分满意这个愿意陪他睡懒觉的室友,笑呵呵的含着两枚酒窝,以手做梳,搭理着自己的长发,“我~们~去~用~午~膳~?” 温缘也化成人形,跟在云吞身后,欢欢喜喜蹦蹦跳跳出门了。 第7章 火蔺鱼妖 此时已经过了午膳有一段时间了,饭菜没剩下太多,云吞对堂中做的饭菜不感兴趣,从自己的小包袱中翻出稀奇古怪的药草药枝,同温缘寻了个靠窗的位置,相对而坐各自用膳。 窗外是碧绿的竹林子,随风一荡,如碧涛万倾,竹林的尽头能看见蔚蓝的大海,在阳光照耀下泛着粼粼水光。 岛上千万草木依稀绽放,皆是世间稀贵的药草药木百花百果。 “听说岛上有三千万之多能入药的草木,但学堂有规矩,我们四不可以碰触、使用、还有吃。”温缘欲言又止的望着云吞,着重强调了最后一个字。 云吞捏着小勺给他的饭涂蜜,望向外面青山绿水幽幽竹林,心想,他若是想吃,啃一口别人也是发现不了的,不过入目这些药草药花药木他早就吃过了,现在看看也没那么稀奇。 慢吞吞用过午膳,温缘便自告奋勇要带云吞在岛上转一转,云吞刚来岛上不久,定然是不了解笕忧仙岛的,往日里他只有一只狐狸,即便有时间也不愿出去,现在可不同了,温缘撑着腮帮子如痴如醉的瞅着云吞,想,他的室友是岛上最好看的公纸,又想,云公纸的酒窝是最好看的酒窝。 竹林中有风有水,温缘化成狐狸在脑门上驼着云吞,蹑手蹑脚的走在林中,生怕自己一失爪踩死了什么药草。 云吞见他走的这般拘谨,用触角轻轻一扫,便能分辨出哪些是杂草哪些是药草,雄赳赳气昂昂的爬在他脑袋上给他指挥。 笕忧仙岛着实很大,他们连学堂坐落的地方都未逛完,夕阳早已如火烧红了半个天边。 “我们到海边吧。”温缘道,“前些日子下了雨,浅水滩会生出很多火蔺草,很好看,很多公纸都会去捡,不知道四不四很好玩。” “不~是~”云吞伸长触角眯眼看着夕阳将水天染成凄红的血色,粼粼如火,炽热刺眼,“火~蔺~草~可~治~痘~疾~,使~肤~白~” 所以捡来应该不是为了玩。 云吞道,“莫~要~去~,危~险~” “是啊,可别去,万一伤着了自己,你们连治伤的药草都分不清,如何是好。”有人笑着接话。 云吞扭触角,看见两个人,说话的那个意气风发,是他们的同窗,穆启。 “启儿不可胡说。” 训斥穆启的人名唤徐尧,是百春堂赫赫有名的学长,家中三代行医,自幼耳濡目染擅长灸术,医理懂的颇多,此人谦卑好学,勤奋刻苦,深的严监学喜爱,听说是百春堂最有前途的学生,是穆启的同乡哥哥。 穆启毫不在乎的笑起来,说,“徐兄你不知道,我这是好意,温缘现在连幻形术都拿捏的不甚精通,若是不小心掉进了海中,还望徐兄多多相救了。” 越往海边走,出来嬉闹的学子便越多,浅水滩上到处可见火红摇曳的火蔺草和采摘的少年身影,见到徐尧过来,皆向他招手打过招呼。 穆启阴阳怪气的嘲笑,低声嘟囔了句,连话都说不清楚的畜生…… 驼着小蜗牛的灰狐狸一僵,失落的垂下脑袋。 云吞心里不悦,用触角戳温缘,“我~问~你~,狗~拿~耗~子~下~一~句~是~什~么~?” 温缘呆呆仰起头,“?” “自然是狗多管闲事。”花连与花灏羽一同走了过来,显然也是听到了那一句畜生,被气的不轻,虽说嘲笑的是温缘,但总归同是狐狸。 穆启一愣,随即便要怒了,徐尧拦下他,说,“这位公子,小弟顽劣,并无他意,公子何至于做此一喻?” 他话一出,温缘周身化出醇厚的袅袅仙泽,雾气散去,露出一双精致如玉的翩翩公子,其中那个轻轻拂过被风吹散的发,俊美的脸庞有着春水照月般的艳色,一瞥似惊鸿。 云吞慢悠悠道,“你非他~,怎知他未有他意~?你非我~,怎知我便是恶意~?” 徐尧在看见云吞的模样时,心里被微微一惊,“我——” 花连虽然不喜欢温缘与云吞,但好歹也同是狐狸修成精,穆启仗着徐尧欺软怕硬,以为他便是好其辱的,他可也有能仗着的人,出口便道,“表兄,你说呢?” 花灏羽的注意力放在藏在云吞身后的灰狐狸上,看着温缘将云吞的衣袖攥的越紧,眸色便越暗,抬起头冷冷扫过穆启,朝徐尧矜持一点头。 徐尧对花灏羽有所耳闻,雪苍山的狐狸花氏一族骁勇善战法术精绝,他不过是个书生,自然是不会主动与这些妖族起争执的,“此事怕是有些误会,不如便揭开这一章,花学弟看可好?” 花灏羽心情正不大爽,冷冷嗯了声,目光碾过穆启,最后含着冰渣落在温缘身上。 温缘本还感激花连花灏羽帮他,刚想抬头道谢,对上花公纸的目光,心里呜一声,赶紧朝云吞身边靠了靠。 穆启被徐尧拉走,心中颇有不忿,“徐哥,他们是妖,我们为何怕他们!” 徐尧淡淡道,“花家你惹不起。” 穆启咬牙,“那个云吞和温 分卷阅读11 缘可不是花家的!” 徐尧望向已经走远的云吞,收回目光,心里有些异样,总觉得这个说话慢悠悠的云公子比花灏羽更不可惹。 浅水滩上的火蔺草已经被下水采摘的学生摘走一半了,有不少人在水边嬉闹,夕阳沉下大海,四周渐渐有些昏暗,唯有火红的火蔺草在水中摇曳,如燎原星火,诡丽奇幻。 眼见火蔺草愈来愈少,温缘跟着云吞,小声说,“其实我会游泳的。”然后眼巴巴的看着那边浅水,很想摘些来。 云吞拍拍温缘的小脸,“你~也~想~白~?” 温缘连忙摇头,“火蔺草不属于岛上的药草,但既然能入药,云公纸……”他声音变小,脸也发红,“云公纸不是喜欢吃药吗……” 云吞笑着望着他,直将温缘看的红透了脸。 云吞催动自己声音加快,说,“火蔺草是火蔺鱼唾液所生,留在岸边,引好奇的人来摘,火蔺鱼伏在水底,见影来,便伺机一跃而起,咬住人身,拖拽进水中,食其人身人魄,用以修炼。” 这个传说温缘也听过,火蔺鱼和传闻中海底的蛟人形似,成精后面生人貌,下身是鱼尾,但面相丑陋,凶残,常被和鲛人混做一谈。 被和这种东西弄混,鲛人一族委屈了上千年,每一提起,便怒骂陆上的人族妖族肤浅,没事去摘什么火蔺草,被火蔺鱼吃了,助此物修炼成精,然后把脏水泼在他们身上。 “可四岛上从来没有人见过火蔺鱼。”温缘说。 云吞耐心道,“夫~子~可~说~过~甚~么~吗~?” 温缘对着爪子,犹豫说,“夫纸四说过不能摘火蔺草,可四——” 他话没说完,远处突然传来一声尖叫声,声音刺破云霄,伴随着无风自生的水浪汹涌拍向岸边来。 空气中浓郁的血腥味散开。 云吞眼睛一眯,按住温缘,快速嘱托道,“待在这里别动!”说罢如利剑冲向了血味浓烈的海面。 夕阳已经完全沉入大海。 海面上只见几道水波朝海子深处游去,凶猛急速,沙滩上的学生受了惊吓,纷纷朝岸上跑来。 徐尧抓住花灏羽,满手鲜血,惊慌道,“花学弟,救穆启,他被抓进海里了!” 花灏羽眼神一凛,大声道,“所有人退后!快去找夫子来!!!” 说着冲向海子中。 他刚入海,一道雪白的身影比他更快,在海面上悬空一转,脚尖踩在海面,抓住一人肩膀朝岸上扔去。 云吞浑身湿漉漉的,朝花灏羽丢去一枚月华珠,“拿着!它们怕光,你从东南下!” 花灏羽惊讶云吞的果断和冷静,显然对方已经知晓抓住学生的是什么东西,他毫不犹豫的应下,与云吞一同深深沉入大海。 平静的海面突然狂风骤起,学子纷纷散去,逃到岸上来,吵闹声连成一片,火蔺草像零星的火苗浮在昏暗的海面上。 温缘急死了,抓住人便问,“见到云公纸了吗,你见到他了吗?” 花连正紧紧盯着海面,被他抓着时,不耐烦的推开他,“他和我表兄救人去了!” 海面炸开两道惊雷,水柱冲向天空,海水哗哗落下,只见两道微弱的光掠过海面朝岸上跑来。 “救上来了!” “快点救人!” “有血味儿,有人受伤了!” 被救上来的两个人,其中一人浑身伤口,正是穆启,他臂膀断裂,只剩一截空荡荡的袖子,黑红的血汩汩直流。 云吞单膝跪在岸边来不及喘气,伸手快速点上穆启的大穴,湿淋淋的环顾一周围上来的学生,扭头对花灏羽说,“火蔺鱼的鳞片能救他,你处理他的伤口,我去取!” 说罢云吞转身便走。 花灏羽按住他,“让我去!” 云吞冷的有些发颤,快速扫了一眼趴在穆启身边不知所措的徐尧,“我知道伤他的那条鱼!你处理伤口,用火蔺草的茎秆止住毒性蔓延,然后——” “我知道!”花灏羽道。 云吞满意的看他一眼,不再啰嗦,利落的再次冲进了大海里。 花灏羽推开徐尧,撕开穆启的袖子,刚想吆喝人去寻火蔺草,就看见温缘从人群中挤了出来,气喘吁吁的抱着他听完云公纸的话就赶紧拾来的火蔺草,畏惧忐忑道,“给、给你用。” 花灏羽推开碍事的人,将温缘拽到自己身旁蹲着,说,“好,将叶子全部摘掉,能看见吗?” 此时天已经黑透了,海风呼啸,乌云掩来,遮住星月。 温缘没注意他语气中异于往常的温柔,点点头,看着他开始处理穆启血淋淋的伤口,小声说,“花公纸,夫纸说、说不准我们在岛上擅用医术和药草。” 花灏羽低声说,“没事,特殊时候特殊对待。” 海水突然变得冰凉刺骨,云吞带着月华珠刚一沉入海底就知大事不好。 月华珠微弱的光芒映着凛冷的海水,将四周的重重杀机暴露在云吞眼下。 四只火蔺鱼将他团团围住,正危险的盯着他,这东西已经不是鱼了,而是修炼成了半人半妖的怪物,诡异扭曲的脸上散发着嗜血的杀意,云吞看见它们的鱼鳍很长,遍布丑陋的疙瘩,手臂像枯骨包着一层干瘪皮肉。 的确有些像鲛人,但显然是最丑的那种。 那东西张开如同撕裂一般的嘴,发出声音,只听海水呼呼刮起海浪,瞬间便和云吞厮杀开来。 第8章 有点好吃 海水冰凉的没过全身,火蔺鱼妖虽法术不高,但凶残暴虐的厉害,一只火蔺鱼妖咬住云吞的脚疯狂的将他往海底深处拖去。 身体不断下坠,四肢也失去了力气,云吞眯着眼望着原来越远的海面,仿佛这才想起自己体弱多病,生而带伤,他爹苦口蜗心的嘱托他,打架别自己动手,他爹他父亲,就是他弟也能将人好一顿揍,想揍成什么样揍成什么样。 云吞眼前发暗,火蔺鱼妖狰狞的笑容越来越模糊,他想起爹爹见他跟人打架落了一身伤时气急败坏的模样,心口有些泛起涩意。 那时,他还年纪不大,跟着爹爹到凡间玩耍,孩子脾气,趁爹爹给他买花蜜的功夫,转眼就和其弟牧染窜出客栈跑到最热闹的街市玩耍去了。 人间正值三月初三,龙舟赛会,人山人海,他和牧染仗着个子矮,在人群里钻来钻去的玩,没钻几下,就一头装在了个漂亮姑娘的身上。 那姑娘抿唇一笑,扶起他们俩带着去给买了花糖,并送到了客栈门口,谁曾想,他们刚分开不久,一群地痞流氓见那姑娘貌美又独自一人,心里生了歹意,趁人没注意,就将姑娘劫走了。 这一幕正好被眼尖的云吞瞧见,当即便怒了,爹爹还未回来,但救人要紧,拎着他胖乎乎的弟弟就跑出了客栈, 分卷阅读12 这一跑,就是三天。 后来被快急死的爹爹在城郊外找到时,只见云吞和牧染身后跟着七八位衣衫褴褛的姑娘,地上躺着六个彪形大汉,官府赶到之后,云吞这才知道他们好恰不巧撞上了一群逼良为娼的龟奴,正打算将在城中掠走的姑娘卖到他国去。 云吞和牧染浑身是伤,惨兮兮的,满脸骄傲。 云吞因为自幼体弱多病,带着蛋胎里就有的旧伤,身体向来不好,身上但凡有些伤病就恢复的极慢,他弟在床上躺了两天就活蹦乱跳,云吞却是卧床休息了近半个月,才算是彻底清醒过来,不再发热了。 他爹爹抱着刚醒过来的他,声音都带着一丝颤抖,说,“行侠仗义路见不平,都交给爹爹和父亲来,你说你逞强什么,好容易有些修为,现在都给你糟蹋没了,你就护着你自己行不行,染儿都比你强,那一身的肉抗打,你这个傻东西~~~” 牧染,“……” 牧染蹲在一旁,捏捏自己肥嘟嘟的脸颊,撅着小嘴想,他这一身肉才不是为了抗打而长的。 胸腔里的空气越来越少,海水倒灌进心肺,让他疼痛难忍,云吞闭着眼,想,若是爹爹和父亲知晓他舍蜗为人,死在这里,会不会雷霆暴怒杀上笕忧仙岛。 ……毕竟,他爹脾气有点不太好。 就在云吞几乎陷入昏迷时,海底一道水波自遥远的深处追着他身上的月华珠而来,冰凉刺骨的海中央,一双温热修长的手掐住了云吞的腰。 云吞听见火蔺鱼妖嘶哑难听的尖叫声,被抱进了一个精悍结实的胸膛中,他在海浪里努力睁开眼,想看救他的是谁,却什么都瞧不清楚,只能浑身发软任由这个胸膛将他抱出了海面。 云吞轻微挣扎,喃喃着,“……鳞片。” 然后,手心被塞进了一张微硬有些割手的东西。 “咳咳咳……”终于冲出海面的瞬间,云吞大力咳嗽起来,浑身发颤,脸色泛白,他在汹涌起伏的黑色海浪中再次勉强睁开了眼,这次,他看到一双淡漠漆黑的眸子,带着刚洇过海水的冰凉和氤氲。 眸子的主人护着他将他往岛上带去,听着云吞不断的咳嗽声,低下头,撬开他的唇瓣。 云吞惊讶的去推他的肩膀,“唔——” 他还未来得及震惊,只觉得一股醇厚沉静的修为被渡进了他的口中,和往常爹爹或者父亲渡给他的修为都不一样,云吞无意识啧啧嘴巴,尝到了那股修为的味道——清苦冷冽。 很像万年飘雪的平原,破冰而出生出的一只独傲冷冽的雪山人参,经年洇在清冷和寒霜之间,每一根须子都冰冷刺骨,苦入心脉。 但这样的苦和寒对云吞而言就像一根冻在冰窖里的绿油油的大苦瓜,别的人苦的难以下咽,他却觉得又凉又脆又香甜,有点好吃。 “……” 眸子的主人对他品尝的动作不发一语,确保救出的这个人已经恢复过来,抬手按在云吞后心之上,手上发力,便将他扔出了海面。 云吞借力在半空中扭转身体,像一尾鱼般灵活,他回头看了一眼,只见漆黑的夜空中,那人踩着从海面上升起的水雾立在半空,看不清容貌,只见身姿颀长,高大伟岸,威严淡漠,墨黑色衣袍滚滚,在风中猎猎作响。 他微一眨眼,那人便消失的无影无踪,只剩下海浪声和心口砰砰砰激烈的心跳,海浪翻滚,那人就好像从来没出现过。 云吞低头,手中躺着的正是火蔺鱼妖的鳞片。 穆启的伤口已经被清理干净,断裂处烂肉发黑,血水直流,云吞赶过去时,花灏羽恰好将烂肉逐一割下完毕。 “鳞片压在他舌根下,能帮他抑制鱼妖的毒性!”云吞跑过去,掰开穆启的下颌,将鳞片按了进去。 “夫子来了!”有人高喊。 “快让开!” 被学生架来的夫子是严监学,看见两名学生正将什么东西给受伤的那个服下,他大声怒道,“快将他送到医庐,谁准你们私自用药的!” 火把被架了起来,明亮的映出沙滩上的人,围在一旁的学生给严监学让出了一条通道。 花灏羽看了眼正怒气冲冲走来的严监学,低声道,“再不动手,火蔺鱼的鳞片就要失效了。” 穆启脸色惨白,早已昏过去多时。 徐尧急道,“你们是冬雪堂的,不能擅自用医,快将启儿送到医庐!” 云吞抿着下唇检查穆启断裂的手臂,烂肉被切除完整,碎骨处的神经泡在血水中还能看出微微跳动。 来不及了,鱼鳞已经被含了进去,若在等送到医庐,这人即便不因手臂断裂而亡,也要被火蔺鱼麟毒死了。 云吞当机立断,“花灏羽,扶他起来,我会将鳞片逼入他的喉中,请你——” “我知道,闭嘴,动手!”花灏羽立刻扶起穆启,掌心翻上,贴在穆启心口,他看了眼云吞,示意自己准备好了。 云吞点头,双指并住,按在穆启的脖颈上,手中抓过一把火蔺草强行塞进他的口中,引一股水流浇灌进去,在看到穆启猛地咳嗽起来,下意识吞咽后,花灏羽一掌拍在穆启胸膛之上。 一刹间他断裂的手臂喷出一股腥臭的黑血,尽数飞溅在了徐尧的身上,徐尧惊恐的看着他们,“你、你们做了什么?” 黑色的血水顺着砂砾流向大海,云吞和花灏羽同时起身丢开穆启,在严监学气汹汹的走来时好学生模样般束手低头乖乖站在一旁,刚刚不听严监学大吼的好像不是他们一样。 严监学一看穆启的惨状,立刻在他身上落了一层保护屏障,指挥学生将人抬去医庐,他刚走两步,马上转过身来。 跟在身后的云吞和花灏羽也立刻停下脚步,齐齐站成一排,云吞垂着脑袋,揪衣角,花灏羽瞥他一眼,跟着学,揪衣角。 当真是十分的委屈。 “装什么装,岛上的学生不准私自使用医术,你们两个不会不知道吧!告诉你们,他若是出事了,都别想逃!”说罢急匆匆带着学生离开。 * 严监学的‘都别想逃’说到做到,云吞浑身湿淋淋的,还没走到寝房就被监学唤走了,带进一间惩罚学生的禁闭室里,屋外落了大锁。 被一同关进来的花灏羽坐在角落里,皱眉拽着身上又脏又湿的袍子,捏出个决正一点一点烘干。 云吞与他相对坐在另一个角落烘衣服,过了会儿,他小声说,“应~该~……不~会~有~事~吧~” 花灏羽顿了顿,“我没出错。” 云吞慢吞吞道,“我~也~没~出~错~” 他这才安心的拍拍心口,从头上摘下来一片海带叶子,“那~应~该~就~是~不~会~出~事~的~” 花灏羽唇角撇了下,从潮湿的怀中摸出一根火蔺草,静 分卷阅读13 静看着,听到一旁有动静,转头看去。 只见原本正烘衣服的云吞化成原型,趴在墙根底下,钻进小壳鼓动一翻,叼出来一套干净的衣裳来,小衣裳迅速变大,化成量身得当的尺寸。 云吞满意的钻出小壳准备换衣服,就见身上半干不干的花灏羽幽幽瞪着他,一脸不善。 他想了想,拐回去又叼出一套,扔给花灏羽,也不管他穿不穿,自己先换好了干净舒爽的衣裳,撑着腮帮子偷瞄着手里藏着的粉蓝色蝴蝶结,瞥了瞥房中的另一人,咬咬牙,将小蝴蝶结塞进了怀里。 不能戴。 花灏羽瞪了一会儿地上云吞给的衣裳,磨磨蹭蹭穿上了。 火蔺鱼伤人之时,陆英恰巧刚闭关出来,及时赶去了医庐,见到床上半死不活的学生,探身下去检查了片刻。 “伤口是谁处理的?”陆英道。 严监学急死,“神君,他可有性命之忧?这群学生当真一到不如一代,不听话的厉害,难服管教,我——” 陆英打断他的话,“我在问你。” 严监学这才想起神君的话,拍着大腿说,“就上次那两个争紫龙枝的学生,忒不听话,让我关训诫室了,伤口是他俩处理的,神君,可有不妥,可需取续命丹药来?” 陆英皱了下眉,“不用了。” 严监学一愣,愁眉苦脸,“啊!您再给看看啊,我看他还有气,岛上的学生可是一个都不能出事,这让我怎么向他爹娘交代!” “糊涂。”陆英训道,“他伤口已经处置好了,无需我再动手。” 严监学,“啊?” “带我去见他二人。”陆英一甩袖子,大步走出了医庐。 夜已过半,海浪声渐渐消去,青山远岱含着薄薄的雾气。 严监学道,“他二人就被我关在此处。” 陆英抬手,欲推门,听里面传来交谈声。 “我~错~了~” “我也错了。” 陆英的手放了下来,严监学道,“都知道认错了,两个小混账早点不听话。”他看着陆英的脸色,还想再夸下去,顺便恳求神君饶过他俩,毕竟未出岛的学生不准使用医术,是忍冬神君立下的规矩。 先前出现过这样的事,那还是几千年前,有学生仗着自己学了些医理皮毛,会认得些药草百枝,从岛上摘了药材给同窗治病,却导致小病误医成大害,险些丢了性命,为了避免此类事再发生,陆英定下规矩,唯有年末三试通过,他亲自送出岛外的学生,才有资格行医。 陆英听着屋中二人交谈。 云吞说,“火~蔺~鱼~的~鳞~片~毒~性~剧~烈~,贸~然~使~用~,确~有~不~妥~” 花灏羽略一思索,道,“以火蔺草止血,也有风险,药性和毒性唯有把握的分毫不差才能以毒攻毒。” 事分紧急,他也是大致做了掂量,实则惊险的很。 “如~果~时~间~足~够~,取~白~英~石~二~两~,女~萎~三~钱~…” “石龙芮一两余二”,花灏羽接道,“泽芳一钱,熬之服用三月,可止其血…” 云吞笑眯眯看着他,“防~其~痛~,生~经~络~,腐~肉~不~存~” 二人异口同声,“再配以火蔺鱼鳞,磨粉涂药,外敷内用,不日便可痊愈。” 云吞生平第一次遇见这般有默契的人,笑的酒窝深深的,在烛光下映出个小坑。 花灏羽大抵是也有同感,看云隙的神色好赖缓了一缓。 屋外,严监学已经开始撸起袖子,“两个小混账没有一点认错之心,我去——” 陆英拦下他,转身离开禁闭室,负手立在院中,夜已消去,晨曦从遥远的海面升起,烟雾淡淡。 “神君?”严监学第一次见陆英这般神色,拿不住神君此时所想。 陆英未转身,道,“严路,你在岛上已有二千年,耳濡目染,可知被火蔺鱼所伤该如何处置?” 严路不是大夫,虽然这些年听了不少的医理,但也说不上来,支支吾吾。 陆英道,“穆启的伤口处置的非常精妙,烂肉碎骨剔除干净,可见动手之人的利落,鱼鳞和火蔺草使用得当,毒性还未游入经脉,便被以毒攻毒,当场解了,可见用药之人的学识眼界开阔,知书善用。然,这并非最好的解法。” “那最好的解法是——” “就在他二人所说的药方中。”陆英转身看他,衣袍翩翩,神姿不凡,“此法是神农三万年前所写,然而并未流传下来,几乎不被世人知晓,你可知为何。” 严监学摇头。 陆英看着远处的天边云涛浩渺,紫气东来。 “被火蔺鱼所伤,其毒能顷刻之间进入经脉,根本等不到再去取白英石、女萎、石龙芮等熬成汁药服用,不消片刻便会亡去,所以即便这是最好的解法,也并无任何所用之处。而采用第一法,则每一步都需用药之人非常谨慎小心,熟悉火蔺鱼毒,并且果断判断快速入药才能救其伤者一命。此二子能知晓并精通加以运用,不可谓不是天资不凡,大器之才。” “神君这般夸赞二人,怕是不妥,他二人初来岛上,还是冬雪堂的学生,心高气傲年幼无知,岛上的夫子皆是学医经年,不比他们懂识的多,伤口不比他们处置的更好?而且百春堂里的徐尧也被数任夫子看好……”严监学有些不服,若是这等小小年纪便得这般荣耀,将来怕是依仗天资,难服管教。 陆英微微一笑,道,“初见不愚,再见不凡,将有一日,他二人会大有所成,你若不信,长远来看。” 他望向云海深处被云涛掩盖的地方,心海泛起涟漪,若有一日,大器成才,得其二子相助,定能拨云见月,苦尽甘来。 作者有话要说: 云吞吞生而有伤,不能像小隙儿一样任性无法无天,所以需要一个大大大树乘凉,居家旅行必备十八般武艺俱全,更重要的是,那啥要对吞儿的胃口才行。那苦的换成云隙,云隙只会,“啊~啊~啊~,好~苦~,砍~死~你~” 所以小攻不能是个普通壮士。 第9章 偷懒耍滑的蜗 不管是大有所成,还是天资不凡,总归是两人犯错在先,念在救人心切的份上,严监学只罚他们抄写学堂规矩十遍,免去受皮肉之苦。 共六万字,厚厚一摞纸张看的云吞眼前发晕,化成小蜗牛趴在纸上恹恹的伸触角,不想写。 严监学说什么时候抄完了,什么时候出禁闭室,云吞要死不活的翻着小壳瞅着黑漆漆的屋顶,心想,那他不定便是出不去了。 门窗吱呀一声,接着,屋顶传来小蹄子哒哒哒踩踏的声音,一块瓦砾被掀了开来,露出一张毛茸茸的狐狸脸。 “云公纸。”温缘小声呼 分卷阅读14 叫。 花灏羽刚撩起唇角,便因这一声彻底冷了下来,又黑又冷,活像被谁欠了三千两。 温缘本想向花公纸打招呼,见他这副模样,给吓得心里瑟缩一下,连瞧都不敢瞧了,乌黑的眼珠子直勾勾的望着纸上趴着的小蜗牛,“云公纸,你饿不饿?” 云吞伸出触角无精打采的抖了抖,“不~饿~,温~缘~呐~,你~走~吧~,莫~要~等~我~了~”他一根触角数着这么一大摞书,说,“我~怕~是~出~不~去~了~” 温缘小心翼翼的从瓦砾的小口里钻出来,爪子扒着屋檐,说,“我下来帮你抄”说罢,他看了看颇高的屋檐,咽了下口水,眯起狐狸眼,把心一横,跳了下来。 他这一跳让花灏羽心中跟着一颤,放下书笔起身欲接,刚站起来,云吞朝温缘捏了个决,将灰狐狸兜成一团慢悠悠飘了下来。 温缘四蹄落在地上欢快的朝小蜗牛扑来,眼睛一转,就瞧见原本坐着的花公纸不知什么时候站起来了,正凶巴巴的瞅着他,温缘垂着耳朵赶紧蹭到了离花灏羽最远的地方,两只爪子搭在云吞的书桌上,小声嘟囔好凶,然后勾起细细窄窄的狐狸笑,说,“云公纸,我来帮你写吧。” 有了温缘相助,云吞总算是提起些气力来,与他分了半个桌面,执笔抄起书来。 抄着抄着,便想起在海子里的那个吻来。 云吞清咳两声,问,“这~岛~上~可~曾~有~人~见~过~蛟~?” 昨日在海中救他的可是鲛人吗? “就如火蔺鱼,岛上这几百年来都四第一次见得呢,更别说那行踪隐秘,只出没在传说中的美人蛟了。”温缘说,“云公纸昨日好生腻害,竟能从那鱼妖的手中救得人,还剥了鳞片解毒。” 云吞一笑,未开口,只听身旁啪的搁笔声。 花灏羽紧紧盯着书纸,浑身绷成一条锐利的线,俊美的脸上如寒冰笼罩,拒人于千里之外。 云吞含着小酒窝,朝温缘使了个眼色,慢吞吞道,“昨~日~非~我~一~人~之~为~” 温缘瞅瞅云吞,又偷瞄花灏羽,忍下心底的害怕,低头捏着自己不小心变成毛茸茸的爪子,小心翼翼伸爪过去,说,“花公纸也很腻害……我、我帮花公纸也写一点吧……” 他刚捏过一摞纸,还没伸回爪子,就被花灏羽一掌按在了爪子边上,“出去。” 温缘一愣,眼眶发红,要哭出来了,怎的这么凶。 花灏羽皱着眉,虽是面无表情,声音也不经意柔了三分,“都出去,吵死了。” 云吞眼睛一亮,拉起温缘,朝花灏羽道,“嗯~,我~和~温~缘~太~吵~了~,那~便~多~谢~过~花~公~子~的~代~笔~之~劳~” 说罢,丝毫不见磨蹭,带着温缘捏了个决爬上屋顶那小洞,随即便离开了禁闭室。 屋中安静了下来,只能听到窗外风吹树婆娑。 花灏羽望着云吞桌上写好的一张,泛白的宣纸边缘不小心落了枚梅花形的爪子印。 他看了良久,最后抽过那张纸慢慢收进了自己怀中。 笕忧仙岛的风总带着海子的潮湿和药草的苦香味儿,昨夜出了那事,今日学堂停上一日,肃正岛规,以及夫子都忙着处理火蔺鱼咬伤学生之后的事。 海边不见人影,浅水洗刷着鹅卵石,远处的海子蔚蓝不见踪影,含着淡淡的青雾。 云吞迎着清凉的海风,想起昨日救他的那人。他是不是蛟?如果是的话,那蛟伏在岛的周围是为了做什么?如果不是的话,那个人又是谁呢。 云吞不是追根问底之人,也懒得对什么事好奇,只不过……他手指抚上自己的唇瓣,心想,那个人的修为真好吃。 爹爹以前说过,父亲的修为花有股酒香味,云吞想,万年雪山参的味道一定比酒香更好闻。 不过,他寻他不是为了吃,而是为报了海底的救命之恩。 穆启的伤没有大碍,虽然少了一条胳膊,但好歹命保住了。 学堂里拿云吞和花灏羽当了个典型例子,严监学只字不提救人之事,连着四五日将从头讲到了尾,在第三条‘任何学子未出世前不得行医救人,擅用医术’这条上浓墨重彩的提及了好几遍,讲罢,严监学朝绿竹藤椅上一靠,捏着条教鞭把云吞与花灏羽唤了起来。 云吞笑眯眯,花灏羽冷冰冰,明眼人一看就知要捏那个。 严监学用教鞭敲敲桌面,“云吞,本监学问你,对于这一条堂规你可有什么见地?” 云吞拢了拢袖子,温文尔雅道,“此规矩严明深刻~,发人深省~,尤可见立规矩之人未雨绸缪~,英明神武~” 小嘴甜的一比那啥。 站与一旁的花灏羽不由得瞥他一眼,被他话语里诚恳真挚撩起一身疙瘩,想起那个在禁闭室里幽怨哀叹偷懒耍滑的蜗,心里冷笑。 严监学听得十分满意,很是受用,“很好,看来并未白抄,本监学问你,火蔺鱼妖之事你可知错了?” 云吞微笑,小酒窝圆圆的,肤若凝脂般雪白,如瀑的墨发垂在鬓前,有墨色山水般沉静从容,看醉了一堂的学生,他一笑,“不~知~错~” 严监学脸色一变。 云吞看着满堂学生,不急不缓说,“万事不可唯一对待~,如火蔺鱼毒~,若当时不救~,毒入经脉~,他必死无疑~,固~,我以为我未有错~” 学堂里起了窸窸窣窣的交谈声。 严监学的脸黑如锅底,捏着教鞭看向花灏羽,“你也是这般所想?” 花灏羽微一点头,淡淡说,“既有把握,为何不救。” 严监学被他俩气笑,教鞭鞳鞳抽了两声,怒道,“你们两个不过是冬雪堂的学生,有何把握?岛上的夫子不比二位见多识广,医术精深?既然你二子还不认错,就给本监学出去站着,好好反省反省!”他一瞪学堂里的学子,“吵什么吵,再吵,出去一同站着。” 云吞抿起唇,收拾自己的小书包打算出去,眼睛一瞥看到温缘紧张的望着他,他一笑,小声说,“没~事~,好~好~学~”说罢,出去受罚去了。 学堂外云淡风轻,青石小路延绵入了林深。 堂外无人,只能听见朗朗书声从四大学堂里传出来,伴随着千山飞鸟,更显得此刻寂静。 云吞垂头丧气的托着腮帮子坐在长阶上叹气。 花灏羽看了他一会儿,负手站于他身侧,冷淡道,“叹什么气,刚刚不是很神气。” 云吞撩了撩眼皮,水粉色的嘴唇张了张,又低下头,“嗯~,你~也~差~不~多~” 花灏羽冷哼一声,心想他刚刚是给他一个面子,否则自己认了错,多不给云吞台阶下,还显得自己怂。 分卷阅读15 他也撩衣坐了下来和云吞一起看风景。 “欸~~~”云吞深深叹了口气,当初他还在妖界时也经常被夫子给赶出来——课业没写,堂上总睡觉云云,后来他把夫子惹毛了,赶出学堂也觉得不够解气,于是夫子撅着山羊胡子将他一路拎到了牧云铺子里,给他爹爹和父亲告状去了。 他父亲无比惊讶的看着抽抽搭搭委屈的小蜗牛,一手把胖乎乎的其弟牧染揪过来,说,“您说的当真是吞儿,不是染儿?” 牧染小胖手抓着油腻腻的鸡腿哀怨道,“父亲,人家课业每次都交了的。” 夫子见牧染还露出点笑意,胖是胖,但听话,“确是令长子。” 牧单怎么都不相信他们家软绵绵娇滴滴听话可爱的小蜗牛会做出这种事,喉结滚动,半晌才道出一个字,“你——” 云吞抓紧时机,马上就哭,嗷~嗷~嗷~扑上去抱住父亲的大腿,哭着的直打嗝,说,“人~家~都~背~会~了~,才~不~写~的~,都~学~会~了~,才~偷~偷~睡~了~一~下~下~” 牧单平日里最疼云吞,小蜗牛一哭,他便再多的责备都说不出来了,轻轻拍着云吞细瘦的肩膀,问道,“那他二人课业成绩如何?” 夫子一愣,尴尬的捋着胡须,“令子天资卓绝,我这满堂的学生唯有他二人独占鳌头。” 牧单听罢,也大致有了知晓,他家吞儿也就是长得温顺纯良,内里和他媳妇一样,生了个七窍玲珑心,机灵的很,能偷懒的时候就懒着不想动,做出来的事却让人挑不出毛病来。 他伸手做了个请的姿势,“借一步说话。”把还委屈打嗝的小蜗牛丢给牧染,让他看好哥哥,自己与夫子进了内屋详谈。 他父亲与夫子谈了什么,他不知晓,却只知道后来夫子在堂上颁了这么一条规矩,不写课业者,可,书能详背,意能通会,试能优者,便可不写。 云吞欢喜没了作业,天天叼着药材涂蜜吃,他常见其弟边啃鸡爪边笔走游龙的写课业,问道,“你~不~是~背~会~了~吗~?” 其弟答,“我就喜欢抄书。” 云吞,“……” 一双黑底白面的布鞋走进云吞的视线中,打断了他的回忆,云吞抬头看了一眼,连忙起身与花灏羽恭恭敬敬的朝来者行礼,“神君。” 第10章 花公纸好凶 陆英垂眼看过二人,宽大的衣袍在风中如浪起伏,沉声道,“能救一人,能救千千万生灵吗?能解一毒,能解天下万物之毒吗?” 云吞一僵,抿紧了唇瓣。 陆英尉彦道,“学有探奇索妙,命有人僧鬼笑,难于老天争。医者尽力而医,不止医身,还要医心,医骄躁浮奢虚伪残暴之心,医心者,先洁身自好。” 云吞脸色发白,“学生……学生知错了。” 身旁的花灏羽也握紧了拳,“谨遵神君教诲。” 陆英这才微笑点头,温声说,“火蔺鱼妖之事你二子做的很好。” 得了忍冬神君的赞赏,云吞讶然抬头,白白嫩嫩的小脸上粉红晕进了小酒窝里。 花灏羽也不由得露出一点笑容。 他二人本就不是骄傲自大之人,年纪不大的孩子,做了些了不得的事总是想受到表扬,被长辈认可的。 这一表扬比云吞自家调制的蓝田蜜还要甜上几分,连严监学啰里啰嗦的念经他都觉得无比顺耳。 学堂里有人见到神君亲自为他们耳提面命,羡慕的一比那啥,学堂一下课,便冲了出来将二人团团围住。 “我们冬雪堂这次可是长了威风。” “其他三堂总觉得我们见识浅薄,这次让他们见到我们的厉害了吧。” “云公子,花公子,神君对你们说什么了?” “百春堂的被夫子看好的师兄也没和神君说过几句呢,我看见神君对你们笑了!” “听说那几个火蔺鱼已经修炼成半妖了,是不是很可怖?” 云吞但笑不语,离得老远看见温缘小模小样的揪着衣角原地踌躇,他朝他招手。 温缘屁颠屁颠跑过来,十分欢喜,本以为云公纸这般受人喜爱就嫌弃不要他了。 “云公子,火蔺鱼妖是不是长得很可怖?” 云吞笑着点头,“嗯~呀~” “云公子和花公子能从那东西手里救回人,真是太厉害了。” 温缘被挤来挤去站不稳,他努力朝云吞靠去,心想,云公纸就是很腻害,还是他室友呢,他得意的想着,没发现自己已经被谁有意无意护了起来,替他挡下了周遭的拥挤。 “我听说,过两日神君会带人亲自出岛抓捕火蔺鱼妖,还会带上你们同去,可是真的吗?” 云吞眉头一皱,看向花灏羽,发觉对方眼中有同样的疑惑,神君并未向他二人说过此事,再者,抓捕火蔺鱼妖为了作何?穆启毒已解,再捉此物是为了将其赶尽杀绝吗? 他二人不解,又不敢拿来去烦神君,道听途说之事怎可相信呢,云吞一笑而过,挑过了话头。 岛上夕阳染红大海,将破碎的日光倒映在粼粼海面,一枝翠绿的竹子被人扶动晃了一晃,竹下,徐尧怔怔望着被簇拥的少年,眸子一点点暗了下来,他曾经也被这般拥在人群之中,如群星之首,光芒四射。 竹节摇晃,他低头,看见掌心被自己掐出了血点。 回寝房的路上一直很热闹和睦,直到他和温缘进了同一间寝房,一旁被冷了很久的花灏羽突然像寒冬深夜刮来的一阵刺骨的风冻的人猝不及防,冷哼一声,拂袖进了寝院的另一头。 温缘眨巴着眼睛望着那边被猛地关上的屋门,扭头道,“花公纸好凶,他有欺负你吗?” 云吞化成蜗牛从壳中叼出自己的小包袱小枕头等等小物件摆在床上,然后从壳里推出一枚巴掌大小的白玉青暗纹的小盅,慢悠悠滑进去,伸出两根触角懒洋洋搭在边缘,拜托温缘帮他沏一杯水来,他要泡澡了。 “你~觉~得~他~会~欺~负~我~?”云吞一根触角搓着自己水嫩嫩的蜗牛肉肉,另一根触角欢快抖来抖去和温缘聊天。 温缘恢复了原型,撅着屁股,双爪揣在胸口,卧在桌子上望着云吞,漆黑明亮的眼睛满是认真,“他敲凶的,我都不敢和他说话。” 花公纸总是冷冷冰冰的瞪着他,温缘一靠近他,就觉得花公纸要把他剥皮剜骨的吃了,幸好他知道花公纸也是狐狸,狐狸不吃狐狸的,这才让温缘小小的放心了下。 云吞听他将心中所想说出来,边说边还打了个颤抖掉了几根毛,以示自己的害怕,云吞伸长触角点了点凑到他跟前的黑色湿润的鼻头,说,“我~保~护~你~,你~别~怕~他~” 温缘赶紧点点头,“云公纸你真好。” 分卷阅读16 云吞笑吟吟,“别~叫~我~公~纸~,唤~我~的~名~字~吧~” 温缘眼睛一亮,摇着尾巴凑过去巴巴唤道,“吞吞!” 云吞,“……” 也行吧。 自打温缘跟着云吞发现了睡懒觉的好处后,两人便成了学堂中最经常迟到的学生。 冬雪堂的飞檐上铜色铃铛清脆的碰撞起来,发出一串亘远幽静的铃声。 一只灰白的狐狸在这铃声中撒丫子飞奔,踏碎青苔小路的露珠,在沈夫子踏入学堂前的那一刻,矮过身子灵活的从夫子脚边钻了进去,带动一阵爆笑声消失在了满堂学生之中。 灰狐狸朝一旁的桌子上吐掉自己的室友,焦急的舔掉他满身沾的自己口水,道,“快醒醒,夫纸进来了!” 云吞被一路叼了进来,头晕眼花,还未睡醒,听见温缘的催促,不紧不慢的捏个决,将自己化出人形还顺带给温缘施了法。 沈夫子走进学堂打眼一看,满座整齐,无人缺席,想到刚刚那个一溜烟就不见了的狐狸,看来应该是哪个睡过了头的学生,没当场捉住,就不算迟到的。 温缘见夫子没有往下追究,小爪子拍拍自己胸口,捏着帕子擦云吞的头发,惊魂未定,“好险,好险。” 他虽然天资愚钝,但向来很乖很听话,是个本本分分的学生,从来都不敢迟到的。踩着夫子上课的点来学堂,险些被抓住显然超出了温缘的接受范围,他用书挡住脸,心有余悸的说,“吓死我了,明天我们早——” 云吞含着小酒窝甜甜一笑,温缘脑子当即一空,突然有种不大好的预感。 * 海上的雨总是细柔缠绵,窗外的远山遮在浓雾之中,云吞面西而立,望着岛的最西之地,云涛在半空卷起风浪,“那~边~是~甚~么~?” 温缘顺着他的方向往西看,看到半扇天空都被沉沉雾霭遮盖,凶云恶风,与这边的青梅细雨竹林重重形成鲜明对比,温缘小声说,“那里四禁地,不可以去,连夫纸都不行。” “禁~地~?” 温缘点点头,黑溜溜的眼睛盯着云吞,试探的说,“你想去吗?” 云吞转过身,清风吹散他的额发,他抬手拨开,笑道,“既~然~是~禁~地~,我~想~不~想~去~自~然~是~都~不~可~去~的~” 他这么说,温缘心里才松了一口气,生怕云吞一个好奇便钻了进去。 他着实担忧过多,云吞向来只对药草感兴趣,无药之地于他而言,即便三寸之近,他都不会踏入的。 温缘托着脸颊靠在雕花窗上,努力把禁地说的甚是无聊,“禁地只有神君能进入,听人说,那里满地都四剧毒,偶尔离得近还能听到凶兽的狂啸,很口怕的,除了花花草草和凶兽就没有其他的了,不去好,不去最好。” 花花草草?笕忧仙岛当是不会中些赏心悦目的花草藏在深林之中罢,云吞抿了下唇,望着云海深处,心想,嗯,这下倒是好奇了。 但好奇归好奇,他毕竟不是他爹爹,法术高强放任不羁,上天入地肆意而为,作为唯一一只壳上裂了缝的蜗,云吞只想吃吃药,看看病,下雨不漏水便好。 愿望当真实在。 青梅细雨还未停,云吞和花灏羽便被神君在学堂上传唤去了紫坤小楼。 楼前已经站了四五余人,打眼看去,是被火蔺鱼妖伤了的学生。 徐尧扶着断了胳膊的穆启远远望见二人走来,让开了一条路。 穆启脸色发白,神情萎靡,见他们走近,嘴唇动了动,想说些什么,却是张开唇后又紧紧抿了起来。 陆英踏出楼里,高大威仪的身姿拢着醇厚仙泽,细嗅之下有一股黄蕊小花的香味。 他看了眼受伤的学生,责令退下。 徐尧握着穆启的手微微收紧,垂下眼睑,将人扶离出去。 待人散后,陆英翻手而上,手心落了两枚花香味的丹药,“此物是净魄丹,你二子虽未被火蔺鱼妖所伤,但此妖污秽,恶邪之气恐有沾染,服之,可尽快散去。” 云吞有些惊讶,没料到神君会亲自赠药,此种东西吃也可不吃也可,大抵就和那修身养性的药一样,并无大碍,但既然神君好意,他自然不得拒绝。 陆英看着二子服过净魄丹,从袖中取出一枚通体洁白温润的珠子,云吞楞了一下,那是他的月华珠,在他取火蔺鱼妖的鳞片时因打斗而丢进了浩茫海子深处,如今怎么会在神君手中?云吞疑惑,忽的想到前两日的听说——陆英派人去猎捕火蔺鱼妖的事。 云吞接下珠子,踌躇片刻,抬头道,“神~君~,学~生~有~一~惑~” 陆英,“说。” “您~是~从~何~处~寻~得~的~此~珠~?”云吞问。 陆英一挥袖子,“鱼妖手中。” 云吞道,“那~鱼~妖~现~在~何~处~?” 听他这么问,转身欲走的陆英停下脚步,静静打量了云吞须臾,“在岛上。” 云吞眼睛一亮,而后又犹豫起来,捏着衣角,含着小小的酒窝,看模样实在讨喜可爱的厉害,陆英见他不再问了,便道,“你二子可想见一见?” 正中下怀,云吞喜的十分想抖触角,卟棱卟棱点点头。 花灏羽看了眼云吞,也应下。 陆英抬手一挥,仙泽霭霭,周遭的景致变化莫测,朦朦胧胧,不等云吞反应过来,三人便已站在了一池深不见底散发着幽幽寒意的潭子前,周围是黑褐色嶙峋的山石。 还未有人开口,潭子泛起涟漪,接着,一只干瘪黑紫几乎只剩皮包骨的手探了出来。 作者有话要说: 学有探奇索妙,命有人僧鬼笑,难于老天争——出自:如梦令赠道夫二首 第11章 美腻的蜗牛 那只手往下,露出了一张不似人的脸,五官严重的扭曲,腐肉丛生,一双狰狞的眼正贪婪的望着面前的三人,喉咙里发出含糊不清沙哑难听的吼声。 云吞走上前一步,看着那只鱼妖。 鱼妖可怖的五官上露出一丝疑惑,之后好像认出来他般,凶狠的盯着他,张开满是粘液的嘴,猛地从水底扑上来。 云吞灵活向后一退,咽了咽口水。 “他认识你。”花灏羽警惕的与云吞错站一步,有意无意将他护住。 云吞点头,“鳞~片~是~从~他~身~上~取~下~的~” 穆启的胳膊便也是被这只鱼妖吞下的,云吞当时重返深海,为的就是从这只鱼妖身上剥掉一枚鱼鳞,解穆启的毒。 陆英抬手,用千万道水链缠住鱼妖,将它紧缚在半空中,问道,“它身上的伤可是你所为?” 云吞听他这么一问,心底一提,放眼望去,那鱼妖的身上犹如被锁链抽打般狰狞,伤 分卷阅读17 口鞭痕状盘踞了整个身体,下半身的鱼尾像蝙蝠的翅膀,可怖吓人,一道拇指粗细的伤口深可见骨从鱼尾没入腰椎的位置。 陆英道,“火蔺鱼妖凭借吃人修得恶灵气,妄以为能得到成仙,却不想走的皆是恶鬼凶妖之路,这东西虽法术不高,但穷凶极恶,你能从它身上取得鳞片,安然往返,实属不易。” 云吞抬头望进陆英的眼中,从他淡漠无波的语气中读到了一丝高深莫测。云吞年纪不大,自幼又因为胎中带伤,身子并不大好,修行远比不上其弟牧染,唯有的仙泽和修为也是靠爹爹和父亲相传,以及多年浸淫在药木中修得的,说来,他这一副柔软的身子骨怎么也不像能和鱼妖大战一场的模样。 花灏羽也察觉了不对,转头看着云吞。 云吞想到那个一身黑袍站在风中的男子,下意识将他藏进自己神识的深处,抿了抿唇,解释说,“鳞~片~非~我~亲~手~所~取~,我~被~鱼~妖~打~伤~昏~迷~,醒~来~后~鳞~片~便~在~手~里~” 他说一半留一半,实则顾虑颇多,云吞心怕那不知是人是妖还是鲛的那位暗中潜在仙岛附近有何意图,也不晓得神君可否知晓有这么一人,救命之恩云吞不能忘,只好言到即止,稍作提醒。 陆英眉峰不动,沉静道,“你不知是谁救了你?” 云吞点点头,听出陆英的怀疑之意,知晓是自己的含糊让他起了误解,便拢了拢袖子,恭敬朝神君道,“所~以~学~生~想~来~见~一~见~鱼~妖~,看~可~否~寻~到~救~命~之~人~” 陆英的目光落在云吞白净的小脸上,未脱稚气的少年周身带着淡淡温软,一双横斜入鬓的眉俊雅中含着沛然正气,他将云吞看的有些紧张,轻咬下齿,露出两枚圆圆的酒窝。 陆英忽然笑了出来,放开被紧锁的鱼妖,一声水声在潭子中溅开,道,“你不必紧张,本神君并无他意,你有心将此事告知于我,是作提醒,我怎会责怪于你,岛上有数千子弟,作为医者,思虑深,顾讳多,也是对生灵的尊重。” 云吞听他这么说,心底算是松了一口气,慢吞吞清脆脆道,“还~望~神~君~多~留~意~” 陆英微微低头,问,“你想让我留意此人可否会伤着学生,还是留意此人动向?” 云吞愕然抬头,心想,这有什么区别吗。 直到与花灏羽离开紫坤小楼,云吞都想不通忍冬神君的意思,抬眼看见大步走在前面的白狐狸,伸手指戳戳他肩膀。 花灏羽冷着脸转过头。 云吞眨眼,叹气道,“欸~,温~缘~说~的~没~错~” 这脸也太凶了。 花灏羽拧眉瞪着他,不提温缘还好,一提便是一肚子的火,千防万防这么久,却没防住这只蜗牛,竟然不知何时住进了那小狐狸的寝房。 花灏羽再凶,云吞也不怕他,问,“神~君~是~何~意~?” 花灏羽斜眼睨他,这只蜗牛不是聪明的很吗,不是让温缘崇拜的厉害吗,怎么现在蠢的一比那啥,他冷冷道,“神君是想知道你对救你的那个人是什么态度。” 说完,一挥袖子,不理会云吞,自己走了。 岛上浅水没过沙滩,午后的阳光透过婆娑的树叶撒了一地细碎日光。 云吞化成蜗牛趴在一块圆润的鹅卵石上,抖着触角左右看了看,四下无人,从小壳里叼出一只粉蓝色的蝴蝶结挂在脖子上,探着触角往鹅卵石前的小水坑里瞧,美滋滋望着里面的倒影,一根触角弯下来托住自己软软的小脸,一边美一边想,他对那人什么态度?自然是救命之恩没齿难忘,他日有缘,必定要报上一报。 身后翠绿的竹林子里如海浪荡起幽郁的绿色,一只红嘴的海鸟轻轻落在小蜗牛身后,静悄悄的抬起爪子,撑起翅膀,仰起锋利的尖嘴打算捕食这只美腻的蜗牛。 海鸟刚落下爪子,几道银丝无声无息从天而落,瞬间缠住海鸟的尖嘴,朝林子深处带去,没发出半刻动静,层层林叶间幽幽闪过半片衣角。 云吞把他爹‘穿的太鲜艳会被鸟吃掉’的警告忘的一干二净,自顾自正美着,殊不知自己差点成为鸟下美食。 神君的亲自召唤让云吞和花灏羽在四大学堂中风头正盛,岛上各科夫子对其褒贬不一,有人以为年少出名,恐有伤仲永之果,不过也有夫子则觉得二子勤勉刻苦,低调谦和,心怀慈悲之心,必将大有所为。 不管讨论有没有结果,云吞的日子却过的愈来愈好,大抵是他看起来比较容易亲近,学子每有疑难杂问便捧书前去讨教,解惑后总会送些瓜果零嘴作为报偿。 这些东西云吞是不吃的,自然便美了跟在身后的灰狐狸,一段时日后,温缘深感自己颇有发福之态。躺在岛边的巨石上给肚皮晒太阳,将一身的毛发都晒的松软,爬起来去寻云吞让他偷偷给自己开些减肥的药。 灰狐狸哒哒哒跑走,从身后的竹林中走出两人来。 花连不屑道,“表哥你就这么任由这两个人踩在你的头上?明明表哥的医术更为高明,那云吞算什么,还有那个狗仗人势的温缘!” 花连愤愤不平的说着,没看见花灏羽原本带着的若有若无的笑意彻底冷成寒冰,一双狭长的眸子泛着危险的警告,他微微垂眸,遮住表情,一言不发的望着温缘离开的方向。 * 学堂月试连着考了三日,温缘顶着两只大大的熊猫眼趴在桌上望着一脸复杂的云吞,问道,“你也怕考四吗?” 虽然云公纸平日里不怎么看书,课业也是他给写的,但温缘就觉得,他应该都会的。 温缘一问,听见话的人都围了过来,显然十分关心云吞的回答。 云吞低头,一手搭在另一手的脉象上细细的摸,片刻后又拉过温缘的毛爪子,将他变成手切脉,温缘不知他做什么,伸长了脖子,将狐狸眼凑到云吞跟前,“肿么了?” 云吞望着桌子,露出一个郁闷至极的苦笑,闷闷说,“有~一~科~,我~做~错~了~” 月试共有十二科,分的是‘望闻问切’四项诊法,‘内外儿妇’四类大科,以及四本上古流传至今的经书,考试的内容涉及范围广,从倒背如流的经书到精炼的上手针灸切脉下药续骨,难度不小。 温缘拍拍他的肩膀,略显崇拜的安慰道,“你竟然还知道自己做错了,我连做对了什么都不知道。” 周围的学生皆是附和,纷纷赞叹,云公子竟然知晓自己哪里做错了。 云吞,“……” 月试的成绩很快便张榜公布了,由于云吞和花灏羽风行正盛,放榜那一日不少夫子和同窗将关注放在了二人身上。 医学四书熟背默考,望闻问切四 分卷阅读18 项诊法,云吞与花灏羽分占众多科目的前二甲,其中元首则云吞居多。 花灏羽,“恭喜。” 云吞,“同~喜~” 艳羡周围一大群学子。 学堂用午膳时,温缘捧着一大盘青椒炒肉末,看着云吞忧郁的给一株翠绿的草药涂蜜,“为何不高兴?” 如果是他考的,兴许尾巴都要翘到天上了,还要翘两天才行。 云吞慢吞吞吃着草药,蓝田蜜甜腻的香味伴随着药草的苦涩化作奇异的味道弥漫在空气中,他将梨木小勺含在口中,欲言又止的望着温缘,想说什么,嘴唇动了动,却只道,“下~午~你~要~好~好~听~课~” 温缘当时不明白云吞的意思,直到胡子一大把的韩夫子将试卷丢在云吞面前时,他才知道云吞考完试所说的他错了是为何故,让他自己好好听课又是为何。 韩夫子胡子一大把,气的脸色通红,颤颤巍巍指着云吞,道,“三门医科你样样第一,为何到了老夫这妇人之科,你竟然写了全错,云吞呐云吞,你是看不起这一科,瞧不起生你养你的女子,还是对老夫有意见呢?” 云吞委屈的捏着衣角,软软糯糯说,“学~生~知~错~” 韩夫子吹胡子瞪眼,身为人师谁不想能教出来个天资卓绝的学生,他云吞每门课业没下二甲,各科夫子明着不说,暗地里乐开了花,若他日此子有望悬壶济世,成为医家圣手,作为夫子脸上也是沾了极大的光,可不想,他教了一辈子的学生,竟然将最聪明的学生教了个零分,摆明了就是云吞对他这夫子有意见。 “你错哪里了?!”韩夫子怒道。 云吞抬头看了他一眼又连忙低下了头,瞥到花灏羽若有所思的望着他,云吞抽了抽鼻子,“哪~里~都~错~了~” 韩夫子气呼呼的扶住桌角,拿着教鞭远远指着他,“你还知道自己错了!出去站着,想明白为什么全错了,老夫就让你进来。” 又被赶出去了,云吞哀怨的想,收拾好自己的小书包,抱着一路逶迤穿过学堂,甩掉满堂同窗的纷纷议论,去学堂门口反思去了。 身后的黄竹门吱呀一声关了起来,云吞一屁股坐在台阶上,屁股还没坐热,就见白底黑面熟悉的鞋子落入了眸中。 “这次为何被赶出来?”陆英居高临下的望着他。 云吞嘴角抽了抽,心说怎的他每次被夫子责罚都会遇着神君呢,他想不明白,反过来又想,是不是他要遇见忍冬神君了,才会受罚呢,这么一想,云吞看向陆英的眸中夹杂了几分幽怨,莫非神君是他的灾星来着。 第12章 蜗无完蜗 陆英不知道云吞心中所想,端的一副上古神君的波澜无惊,听云吞咩咩道,“妇~人~之~科~全~错~了~,韩~夫~子~以~为~我~故~意~而~为~” 陆英微笑点头,“连喜脉都诊错了,确实值得怀疑。” 诊喜脉是妇人之科最简单的,说来温缘怕是都能摸出来的。 云吞腮帮子鼓了口气,圆滚滚的,把酒窝都鼓没了,听出神君话里的笑意,闷闷想,笑什么呢,他就不能有什么不擅长的吗。 陆英抬手化出三只黄白相间的猫,那三只猫喵喵轻唤两声,泽泽雾气后化成了三位窈窕的小妇人。 “你为她们切脉。”陆英道。 云吞一愣,将小书包斜背在肩上,走到第一位女子跟前,道了句失礼了,按上女子的手腕,沉思之后道,“如~盘~走~珠~,滑~脉~,夫~人~有~喜~了~” 陆英摇头,“有孕必定是滑脉,但滑脉则不尽是有喜了,这位夫人是葵水将至。” 女子掩面嘻嘻一笑退了回去。 云吞脸颊通红,知晓自己把错了。 “继续。”陆英道。 云吞深吸口气为第二位女子切脉,让自己的调调加快一点,“脉象虚弱~,偶有珠血过脉~,面色发红~,肚腹微鼓~,夫人有喜了~” 陆英负手道,“她有胃疾,我为她开了些石桦草,服用过后,血脉有压,过后症状便消,不是喜脉,你且记住,继续。” 哦,肚子里是气,不是孩子。 云吞的脸不红了,抿着小嘴可委屈,垂着头拉住第三位女子的腕,犹犹豫豫的瞧着自己鞋尖,心想神君这是为他做了个套,让他往里面钻呢,看他究竟能钻多深才会发现自己一开始就走错了。 他想了想,这个套他不钻了,已经走偏了,还会再偏吗。 然后放开女子的手腕,理直气壮鼓起气,却细若蚊鸣扭扭捏捏开口,“……反~正~不~是~有~喜~了~” “这位夫人有喜了,已有两个月了。”陆英垂眼看着他,眼中漆黑如渊。 云吞,“……” 第三位女子收回手腕,温和的笑着说,“小公子年纪还幼,神君教导莫要急切。”说罢带着前两位女子朝神君逶迤一拜,化作青烟散去。 云吞噘嘴嘴,耷拉着脑袋,望着脚下的青石砖,看见青苔丛中一只灰突突的野蜗牛正大快朵颐的趴在草中吃饭,一副世事无谙的模样,他羡慕的瞅着,当真是同蜗不同命,蜗比蜗,气死蜗。 “不喜欢妇人之科?还是有其他原因?”陆英问道。 云吞抬头看了神君一眼,又低下头用脚尖踢着潮湿的青苔,看模样似乎有些不知该从哪里解释起来,听着身后学堂里传来的朗朗读书声,面前的神君似乎耐心愈发的好。 “神~君~,您~为~怀~孕~的~蜗~牛~把~过~脉~吗~?”云吞无奈的问出来,缠着书包带的手指捏起青苔间的蜗牛放在指尖递了过去。 灰突突的小蜗牛嘴里含着一小撮青草,伸长触角在云吞手心嗅来嗅去,傻了,不明白摸它的到底是蜗牛还是怪物,一脸呆萌。 陆英摇头,“自混沌初开,万物灵生,迄今为止除了你之外,你父当是天地之间第一只生出灵识,化而为妖的蜗牛。” 那只蜗牛没病没灾,自然不需要他来为他把脉。陆英想起这些年间关于蜗牛精云隙和妖神钦封的传说来,心念一动,问道,“笕忧岛远离尘外,有些事皆为传说而来,恐有歧义,本神君问你,你父与你有亲缘血脉,可否属实?” 云吞点点头,“嗯~呐~,亲~生~的~” 他解释起来,让自己加快速度,“四界之中的蜗牛皆可生育,和平常灵物不大一样,和双身的人也不一样,有了喜脉的蜗牛脉象自然也是不一样的。” 他见陆英似有所问,略带遗憾笑着说,“我~也~没~把~过~” 他爹觉得生蛋太辛苦,养蛋更辛苦,所以不肯生了。 云吞继续向陆英解释,正是太不一样了,让他既能感同身受,又不能感同身受,他不像男子,能完完全全跳 分卷阅读19 脱孕育此事来看,也不能对女子每月的葵水有同感所言,总之对于这件事来,他不能理解,不能明白,所以学起来就有点麻烦。 陆英耐心听他讲完,道,“这就是你考零分的缘由吗?” 云吞眼巴巴瞅着他,还不够吗。 他都已经这么情真意切的解释了,人无完人,蜗无完蜗啊。 陆英发觉这孩子有些妙,同温缘花连等寻常的学生来比,他天资卓绝颖悟绝伦;和夫子都看好的、踏实勤恳的徐尧来比多了几分灵动伶俐,甚至还有点偷懒耍滑的嫌疑。 然而云吞又没有花灏羽的冷淡孤傲,平易近人的厉害。 自成一派,极有趣味。 陆英起了几分心思,温声道,“你愿拜我为师吗?” 云吞愣了一下,猛地抬起头,眸中熠熠生光,眼角洇着一丝不可思议,讶然的酒窝都消失不见了。 陆英道,“我给你时间,待你得到韩夫子的赞赏,我便收你为徒。” 学堂院中的古铜色大钟响了起来,杳杳传遍仙岛,云吞望着陆英离开的背影久久回不过神来。 学堂刚下课,温缘便冲了出来,一眼看见发呆的云吞,关切的问他有没有事,别被夫子训哭了。 云吞摇摇头,望了眼深深竹林,“他——”他声音戛然而止,回过神来,抓住温缘的小书包,从里面取出做了笔记的课业,快速说,“你先回去吧!” 然后火急火燎朝学堂跑去。 温缘在后面吆喝,“你去哪?” 云吞慢悠悠的调子从风中若隐若现送了出来——补~课~呐~ 学生三三两两朝寝院走去,温缘羡慕的望着他们,走两步回头看看,没了云吞,他又剩自己了。 “你的。”肩膀被轻轻扣了下,温缘还没反应过来,花灏羽便已与他并肩而行。 温缘用眼角偷偷瞄向身旁高他一头、俊朗疏漠的同窗,紧张的捏着手里因为云吞取书时掉落的青毫笔,小心翼翼道,“花公纸,谢谢你。” 花灏羽淡淡嗯了一声,转头看着远处天高云淡,风清水白。 温缘从未和花灏羽离得这般近过,更别说一同这般走,他向来只敢偷偷的远远的看,看着花公纸长得真好看,和云吞是不一样的好看法。 他的眼有些狭长,眼尾微挑,眼里带着冷淡而疏离的幽光,五官硬朗,高挺的鼻梁下一双薄唇常常紧抿着。身量高挑而颀长,生气时像一把染了冷霜的剑,散发着绝绝之气,单单就这么站着朝温缘看上一眼,三里开外就能把他吓蹿好远。 温缘侧着脑袋看的有些着迷,心里想着不知道花公纸化成原型是什么样的,雪苍山常年飞雪漫天,听说那里的狐狸皮毛像雪一样白。 花公纸和岛上其他的妖精一样,并不常在人前化出原型来,不像他同吞吞,恨不得去哪都是狐狸背着蜗牛。 “到了。”温缘看着那张薄唇吐出两个字,然后花公纸将目光落在了他的脑袋上。 温缘下意识伸手摸,摸到一丛毛茸茸的狐狸毛,抬头一瞧,肉垫粉嫩粉嫩的。 “……” 花灏羽从没见过这么呆的狐狸,忍不住轻轻弯起唇角,手心化出课本递到了那两只爪子上,淡淡道,“看完记得还给我。” 温缘狐疑的盯着花灏羽微弯的唇角,心想花公纸可是笑了?可为什么会笑呢,温缘越凑越近,想看清楚那一丝笑意。 “温缘!!你做什么呢!!”远远传来一声吆喝,花连离得好远大喊一声。 他这一声将温缘吓了一大跳,嗷呜一声,只见灰影向上跳起,猛地一闪,便跳入了一个带着冷香的怀抱。 花灏羽低头看藏在怀里的灰狐狸,弯弯的狐狸眼正拼命的掩饰着惊吓,灰白的爪子紧紧扣着他的课业。 “没事。”花灏羽低声安抚。 温缘点点小脑袋,下意识往上一瞥,又嗷呜一声,后蹄在花灏羽肩头一踹,留下两枚梅花印子,蹦出去了老远,哆哆嗦嗦蹲在门边不敢相信自己刚刚从哪里跳了出来。 花灏羽想说什么,眼风扫到花连已经朝这边跑了过来,只好站在原地,道,“课业写不完明天会被夫子罚站。” 说罢,花连气喘吁吁的跑到了跟前,花灏羽看他一眼,转身回到了自己的寝房中。 “你们在说什么?”花连凶巴巴问。 温缘抱着书本缩成毛团摇摇脑袋,花连哼了一声,进了房中,关门落锁。 等人都走了,寝院里幽幽拂过晚风,温缘这才回过神,用爪子拍拍胸口,摸到硬硬的东西,定晴一看,这才想起来他的书被云吞拿走了,花灏羽将自己的书借给了他写课业。 温缘抬爪开门,点上蜡烛,跳上桌子,借着烛光看见书上笔锋镌刻的名字,翻开书来,一股同花灏羽身上一样的香味散了出来,像开在飞雪里的桃花的香,冷冷的,淡淡的。 花灏羽的书和云吞一片雪白不爱写字不同,而是整整齐齐的用小楷覆了备注,仔细看来比他记的还为详细,温缘有些惊讶,花公纸这么聪明,还这般好学,简直不给他们这些蠢狐狸机会。 远在他屋、用心良苦的花灏羽,“……” 温缘小心翼翼的就这烛光抄写作业,抄着抄着,仰头露出个傻笑,花公纸好好哦,竟然会主动借给他书,笑容还没笑完,又苦恼起来,借了的书要还的,想到虽然好但是冷冰冰的花灏羽,温缘打了个寒颤。 云吞将年迈的韩夫子送回夫子住所后,天已经黑了许久了,路上无人,竹林随风婆娑,微涩的海风从远处吹遍岛屿,他心中一动,走到了那一日火蔺鱼妖出现的海滩。 皎洁的明月占据了半个海面,仿佛与天水相接,碧光粼粼,起伏的白色海浪沙沙作响,一波又一波将微凉的海水送上沙滩。 海风落在脸上,吹散墨发,湿润清凉,云吞由心感慨,真~好~呐~ 岛边悄无一人,他吹了一会儿海风,正欲转身离去,忽听沙沙海浪中传来噗通一声,再往远处细看,猛地发现不远处的海子中有什么东西正在浪花中挣扎,风声浪声中隐隐夹杂着模糊的人声。 云吞未做犹豫,褪下外衫跳进了海里。 待他追着那隐约的声音游到时,就见一人浑身湿漉漉的正在水中拼命挣扎,身上的学生袍子湿重的裹在身上。 “别动!我来救你了!”云吞急喊一声,靠近那人。 云吞喊着别动,但那人却什么都听不到了,只能感觉海水不停的灌进口鼻胸腔,水流像银针般扎遍全身,带动全身疼痛,他剧烈的咳嗽,拼命的挣扎,想踩住什么,抓住什么,否则就会死了。 云吞刚靠近那人,就被他疯狂的抓住脖子,将他朝水底按去,这是溺水的正常反应,可也就是这样的反应让多少出手相救人也成为海底 分卷阅读20 的一抹冤魂。 “咳咳咳……”云吞被他按的呛咳出几口水,喉咙顿时像着了火一样,心底也有了几分怒意,伸手摸到那人后脑上,重重按了下去,随即,那人便安静的闭上了眼朝海底沉去。 云吞连忙捏个决,让那人浮在海面,他法术不高,修为也并不深厚,不能像他爹一样,捏个决就能将人丢出海面。 “咳咳……”云吞勉强拖住那人,让自己得空喘口气,一口气刚喘下去,海面忽的起了风浪,浪水从天扑下,顿时将二人打入了更远的海面。 云吞这才发现,那人的身上绑着一道麻绳,绳下坠了块分量不轻的大石块,云吞被气的心里骂了一声,一手艰难拦住溺水的人的脖子,另一只手朝他身上摸去,试图去解开绳索。 夜愈深了,海风从遥远的海面呼啸而来,云吞听见风声,想逃已经来不及了,更何况他还拖着个昏迷的人,正当他暗自调动修为试图拼尽全力将这人送上岸边时,狂风大浪卷了过来,云吞只觉得海浪打在身上猛地一疼,眼前发暗,然而周身却轻了下来。 几道银丝在墨黑的夜风中如星光般明亮飘渺,银丝柔柔卷住云吞的身体将他从海水中扯了上来。 他还未彻底清醒,就觉得腰上抚上了一只骨节分明修长的手。 第13章 蜗很能干 “咳咳咳咳咳……”云吞握住那只手,跪在半空中凝出的云雾上咳嗽,直到将肺腔中的积水都咳了出来,才浑身湿漉漉狼狈的嘟囔着,咸。 他可能是第一只喝咸水最多的蜗牛。 云吞全身湿透,跪坐在云雾上喘息发抖,薄唇泛白,一时之间有些缓不过来。 他生来便有伤,平日里好好的没什么问题,但凡出些事,身体总是比常人恢复的慢些,病的久些。 那只好看的手的主人似乎发现了什么,半蹲下来,捏住云吞的下巴,将唇覆了上去。 微凉的唇瓣轻轻相抵,一股浓郁微苦的修为从云吞喉中流遍全身,清凉的缓和了他心肺的灼疼,那人像是不要钱一样,丝毫不心疼的将修为源源不断送入云吞口中。 碰触的唇瓣柔软的像初生的花蕊,让从未与人亲吻过的云吞感到诧异,这抹诧异很快随着呼啸的风浪消失,云吞轻推他,哑声慢慢说,“够~了~,谢~谢~” 面前的人停了下来,起身远离了一步。 云吞站起来,抬头望去,救他的人侧身而站,身量颀长,墨色长袍在海风中猎猎作响,如黑色海浪在云端翻滚,又像这天地之间肆意的狂风,云吞望着他翻卷的袍角,从这人身上感觉到一种来自万山千水的沉静和孤傲。 那人戴着兜帽,遮住了大半张脸,云吞只能看见一只苍白修长的手露在外面,托着一块滴水的石头。 他想说什么,看着那人手里的石头突然想起什么,趴在云雾团上朝下一看,连忙叫道,“欸~~,不~能~这~样~!” 云团之下,汹涌的海浪之间摇摇晃晃垂挂着一物,往细了看,那一物恰好正是溺水的仁兄。 这位仁兄有些惨,腰间垂挂的大石块被那人稳稳的托在手上,自己倒挂在海浪之间摇摇晃晃,像一只爹不疼娘不爱的落水小虫子,被那人在半空间牵着,当鱼饵似的要往海里钓什么大鱼一样。 “绳~索~会~勒~伤~他~的~” 好不容易救上来的,别又弄死了。 云吞有些哭笑不得,抬手抹去脸上的海水,去抓挂着悬在半空的绳子,想将他拽上来,但他显然高估了自己,在海中那一番挣扎和使用修为让云吞有些筋疲力尽,还没几天三番两次下海让他终于忍不住了,手刚摸上麻绳,便浑身发软,清脆响亮打了个喷嚏,“啊~啊~啊~啾~~~” “……” 一个喷嚏打下,云吞觉得有几分冷了,他刚想说什么,只觉得一个决从自己背后丢了过来,眼前的云团忽的散了,化作寒烟将周围的景致掩盖,三步之外修长的侧影也跟着模糊起来,他心说不好,连忙喊道,“谢~谢~你~救~我~,你~能~告~诉~我~你~是~~~~” 海浪声拍打岸边,周遭景致扭曲转变,云吞知晓这是那人要将他们送到岸边,急忙的喊了出来,可他喊未喊完,手心便摸到了潮湿的沙子,再抬头望去,只在不近不远之外瞥到纷翻如浪的衣袍和那人转身消失在烟霭之时回眸静静凝望着他的一双眼。 那双眼古波如水,漆黑如渊。 丢在身上的决烘干了云吞的衣裳,让他感觉不再冷了,好受了些。 他望了一会儿那人消失的黑色海面,悠悠叹了口气,第一次有些郁闷自己说话太慢,他忍下心头浮起的异样感觉,低头给溺水的仁兄解开腰间绑着的石块。 此时夜已过半,天空黑沉沉的,乌云散去,露出清冷的月光。 云吞打着喷嚏,摸了摸溺水仁兄的脉象,从他身上发现了百春堂的牌子。 原来是百春堂的学长,云吞不知他是被人有意坠了石块丢进海里,还是因为什么事要自杀,总之人救回来了,其余的人他日再说。 他艰难的扛着这人,慢悠悠走回了自己的寝院。 院子里有五间寝房,住了十余个冬雪堂的学生,院里静悄悄的,人应该已经入睡许久了。 云吞让自己尽量安静的背着溺水仁兄踏进院子,刚走两步,脚下不小心踢着了块小石子,发出摩擦地面的声音,声音很小,但却让寝院瞬间通火通明起来,一间屋子打开,呼啦,人像海水一样涌了出来。 云吞,“……” 跑在最前面的温缘急道,“云吞,你终于回来了,吓坏我了!我们正打算去寻你!” “云公子你可回来了,温缘怕你出事,把我们都叫起来了。” “是啊,还以为你被韩夫子关起来了呢。” “咦,这是谁?” 一个寝院的同窗除了花家那两位,多多少少都让云吞给补过课解过惑,平日里关系还不错,将云吞围住,叽叽喳喳说了起来。 花灏羽从人群里走出来,拉住溺水的仁兄手腕,切脉后道,“从海边救的?” 云吞点头。 “先送进屋子。” 看病救人这种事他们虽然正在学,但显然能力都不够,自觉地将床边让给云吞和花灏羽不让自己碍事。 “脉象虚弱。”花灏羽捏住那人的腮,查看了他喉鼻中的积水脏污,发现已经被简易处置过了,想来可能是云吞路上做的,随口说道,“无淤堵,做的不错。” 云吞拿着温缘送上来的热帕子擦脸,闻言,傲娇一扬脑袋,自然,用得着你夸吗,他除了摸不准喜脉,整只蜗还是很聪明能干的。 花灏羽剥下溺水者的衣物,露出干瘦的一副胸膛,伸手按在那人腰间一圈青肿的淤 分卷阅读21 青上,皱眉道,“勒痕这么深,而且四周有淤血,应该是溺水后勒出来的。” 云吞想起黑袍人钓鱼似的提着溺水者,心里干笑一下,比划说,“沉~水~的~石~块~这~么~大~。” 石块牵着人身往海底沉,勒出这种印子也是有可能的,花灏羽点头,没再过问。 “我想起来他是谁了。”有人突然说,见众人看他,他微微提高了语调,“这人名叫潘高才,你们来岛上晚可能不知道,这个人曾因为嫉妒,焚烧同窗的课业被人抓住过,夫子罚他清扫学堂半年之久呢。” “罚的这么重啊,不过这潘高才也太坏了。” “烧~的~谁~的~课~业~?”云吞的声音从人群缝中冒了出来,众人扭头去看,只见云吞与花灏羽已经将潘高才处置好了,身上的伤口已经被清洗干净上好了药,不像他们,就只会看个热闹。 “百春堂最受夫子看好的那位徐公子的课业。” 是徐尧的,怪不得夫子罚的这么重,众人一时唏嘘。 就在他们交谈之际,潘高才醒了过来,先是猛地趴在床边吐了起来,将胃部的酸水吐出来,然后翻身躺在床上,双眼发直,脸色惨白,半晌才动了动眼珠,喃喃,“……谁让你们救我的。” “啊~~啾~~”云吞捏着帕子擦红了鼻尖,慢腾腾说,“我~觉~得~你~当~时~挺~想~活~的~” “潘学长,是云吞冒着风寒将你从海里就出来的,你连一声谢谢都不道,反而责备起我们,有良心吗。”有人道。 “我表兄给你把脉,你也没道谢。”花连嗤鼻。 云吞抽抽鼻子,感冒了,捏着帕子朝他们招招手,嗡声道,“算~了~,回~去~吧~,我~去~将~他~送~到~医~庐~” 既然人不想活了,他也已经仁至义尽救了一次,没必要再多说什么,命由自己,活不活是自己的。 花灏羽先一步抓住潘高才,斜眼睨着鼻尖红彤彤、眼睛也红呼呼的云吞,皱眉道,“你去歇着吧,没你的事了。” 温缘眼巴巴扶着云吞,看见他打喷嚏打的连酒窝都不圆了,心疼的跟在后面,生怕云吞昏倒。 潘高才见他们要将他送到医庐,那里有夫子守着,定然会知晓他自己做了什么事,虚弱的逞强道,“要是让夫子知晓,还不如让我死吧。”他说着眼角洇了些湿润,艰难的撑起身体。 云吞看了眼花灏羽,兴许这里还有什么隐情,花灏羽通透的很,随意一瞥便明白了他是什么意思,招来众人,让他们先暂时将此事保密,将潘高才留在这里,等他好些了,再讨论可否要将他交给夫子。 眼见天快亮了,折腾了一夜,花灏羽让人散去,万事都明日再说。众人犹豫回了房间,临走前还劝云吞先去歇着,为了要自杀的人病了自己不值得,云吞捏着帕子一一谢过。 寝房内只剩下花连花灏羽和云吞温缘,花灏羽打发花连回自己寝房睡觉,他在这里守着就行。 花连不情不愿说,“要死就让他死,多管闲事做甚么。”说着瞪了一眼云吞,出去了。 云吞打个哈欠,一夜未睡,又泡了水,即便有那黑袍人赠的修为,他这副肉体凡胎也有些扛不住。 温缘见他这副模样,好说歹说让云吞幻成蜗牛回壳里歇一会儿,这个人他帮忙守着就行,云吞红着眼睛瞅瞅床边冷淡的花灏羽,稍作犹豫便化作蜗牛趴在桌边磨磨蹭蹭进了壳子里,还贴心的用壳里藏的小衣服堵在壳缝上。 嗯,他不听,有什么话尽管说。 第14章 动蜗心魄 屋外曦光灰蓝,海风远远吹来,再过不多久便要天亮了。 想尽管说的花灏羽什么也没说,他将烛火熄灭,屋中幽幽暗了下来,他坐在中央方桌上,守着又昏迷过去的潘高才和捂在壳里不停打喷嚏打的小壳发颤的云吞,看着坐在他对面顶着黑眼圈的温缘,“你也去睡吧。” 温缘捂住嘴打个哈欠,没发现自己的手变成了毛茸茸的爪子,亲了一嘴的毛,他郁闷的吐掉自己爪子上的毛,想抱怨什么,瞥到面前的花灏羽,连忙收起自己的表情,正襟危坐道,“我与花公纸一同,多一个人多一双眼。” 花灏羽看着温缘脚背上沾着被自己吐掉的毛,觉得有些好笑,这小灰狐狸不知道到了秋日该掉毛时会是个怎样的情景,他微微点头,没再继续劝他。 半盏茶后,不出花灏羽所料,温缘便支撑不住趴在桌上迷糊睡着了。 这小东西为云吞担惊受怕了一夜,想来也是要困的。 花灏羽取过床上的薄毯想为他披上,刚碰到温缘肩膀,纤细的人便化作一团灰白相间的狐狸,趴在桌子上,迷迷糊糊睁开眼,前肢试图撑起脑袋,却不料刚直起来,就脑袋沉沉的朝桌上磕去。 花灏羽眼疾手快扶住小狐狸,将他抱了满怀。 小狐狸眯着眼舔了两下爪子,脑袋藏进柔软的腹部,缩成一团扒着花灏羽的衣裳沉沉睡着了。 花灏羽低头看着窝在怀里的狐狸,微微勾起了唇。 他的笑像冰霜许久的剑刺破天光的刹那间,金光乍现,温暖如春。 花灏羽一心一意望着温缘,没注意桌子上安静许久的玉白小蜗壳上那道横穿小壳的裂缝下露出了一只细如发丝的小眼。 云吞趴在壳里枕着小枕头,从缝里往外面偷看,笑眯眯的抚摸他壳上的这道裂缝,谁说裂了壳没一点好处呢,起码他不用爬出来就能看到自己想看的。 偷看也看的光明正大,一点都不用担心会被发现。 眼见天便要亮了,云吞趴在壳里打了个盹儿,不料,便在盹儿的没一会儿染了风寒。 天边彻底亮了起来,海上的艳阳映着粼粼水光,丝毫不见昨夜的险风恶浪。 笕忧仙岛热闹起来。 寝房里,软和的大棉被里塞了个铜钱大小的蜗牛,不仔细看还当是棉被上印的小花。 云吞打着喷嚏,头晕脑热,觉得温缘是不是给他盖的太多了。 “我去给夫纸请假,然后我和你一起去医庐。”温缘忧心忡忡道。 云吞从被棉被压的动弹不得的壳里伸出一根触角,有些有气无力道,“没~事~,我~睡~一~下~就~好~” 温缘趴在床边急死了,伸手摸小壳,都觉得云吞烫的厉害,定然是昨夜下了海,染了风寒,云公纸就这么芝麻大点,烧的这么热,不去看夫纸怎好。 他越想越觉得严重,抱起床上的大棉被就打算朝外面走,被花灏羽拦住了。 “有我在,你放心。”花灏羽起身挡在他身前,低头望着面前的人,一向冷冽的眸子泛着暖意,“温缘,相信我。” 温缘第一次听花灏羽唤他的名字,微微怔忪,不知怎么便想到一 分卷阅读22 个温暖微硬的胸膛,他躺在那里睡的很舒坦,像做了梦一样。 他低头犹豫的看着怀里的被子,乌黑的眼睛乱转,转到花灏羽身上,眼尖的发现他胸口的异常——几根灰白色的毛粘在上面,飘飘摇摇。 花灏羽发觉他看到了什么,错开一步坐了下来,淡淡道,“快上课了,你走吧,我留下来照顾云吞和潘高才。你帮我去做两件事,其一向夫子为我和云吞请假,其二是向其他人带句话,暂时不要将昨夜之事泄露出去,等潘高才醒来问明原因后,再做其他打算。” 他说完看着还有些呆的温缘,忍住伸手抚摸他脑袋的冲动,将温缘手里的棉被接了下来,垂下眼,打量温缘,“能做到吗?” 温缘眼睛亮了下,挺起胸膛,认真点点头,“请假和传话,我记得了。”他说,“我这就去,还请、还请花公纸照顾好云吞,如果有需要我可以到医庐取药。” 花灏羽看着一下子鼓起气的温缘,淡然应下。 门外,花连看着温缘跑出去好远,朝敞开的房门里看去,恰好瞧到花灏羽眼底未散的笑意,他退后一步挡住自己的身形,面无表情的望向温缘消失的方向。 云吞平日里拿药当饭吃,偶尔生起病来,再吃药几乎没有作用。在妖界家中时,他爹爹和父亲会轮番每隔几日便为他传些修为,助他修炼,生病时,更是不要钱的用修为给他疗伤治病。 此时没了爹娘,云吞只好裹紧自己的小壳,闭上眼睛,希望能一觉睡到病好。 云吞刚一睡着,就做了个旖旎的梦来,这种梦他从未做过,但亲眼瞧过不少。那时候牧染刚迷上话本里的男欢女爱的图,拉帮结派的带着一群小妖小精怪趴在无人去的角落里偷偷的看。 “哥,看在你是我亲哥的份上,我给你拿了一本,其他的都被抢完了。”牧染撕着鸡腿,用油腻腻的小胖手捏住他哥的蜗壳,趁家中无大人,拎着他哥躲去了卧房。 摊开的书册上,牧染专门为他哥翻到了他最喜欢的一页,指着上面傲挺的胸脯团子,“这是这本书里最大最圆的,你觉得怎么样?” 云吞不高兴的把蜗壳上沾染的油腻往牧染袖口蹭掉,触角稍稍一瞥,嫌弃道,“没~见~过~世~面~的~样~子~” 牧染挑起浓密的眉,“你看过了?” 云吞老神在在的抖触角,见牧染一胖脸的好奇,才骄傲道,“见~过~真~的~” 牧染,“……” 牧染惊了一呆,回过神来用小手戳着他哥的壳,不知道想到了什么,满脸通红,眼看就要流下两道鼻血来,“什么时候见的?你竟然不带我去!” 云吞晃着小壳爬到话本的插页图上,一扬脑袋,说起了他这一段光辉事来。 其实也不光辉,就是他独自在乡野草丛外啃新鲜未摘的药草时偶遇的那么几场幕天席地的野合。 他爹爹大约有先见之明,曾私下里三番五次嘱托过,若遇上一男妖一女妖出现在方圆十里无人之地时,一定要钻进小壳里,切不可多看。 云吞甚是听话,叼着小草叶子钻进壳里,趴在他那小玉片枕头上,透过壳上缝隙看了个正着。 牧染听着,万般感慨的抚摸着他哥的壳,说,“爹爹一定不晓得你这缝还有这般作用。” “切~不~可~说~出~去~”云吞嘱托,用触角弯下来撑着软软的小脸,心说,每每父亲以为他缩在壳里睡觉,对爹爹动手动脚时他可都瞧着了,若让他爹知道此事,往死里揍他父亲也是极有可能的。 云吞看过不少风花秋月的事,却没料到搁在自己身上竟是这么的动蜗心魄,只是个梦也能让他浑身燥热。 亲吻他的唇瓣这般的柔软,带着雪山人参的苦涩,望着他的那双眼像他幼年时常喝的药汁般漆黑如墨,深不见底。 云吞觉得这双眼熟悉又有些陌生,陌生的他觉得没见过几次,却像刻骨般铭记在心底了,他在梦里恍惚的感受着唇瓣上的柔软,努力的回想着他在那里见到的这双眼。 愈来愈热的身体让云吞像着了火,却又好像在海浪中起伏颠簸,直到攀上了一个点,跃到了一个线,苍茫大海骤然倾泻。 花灏羽正和潘高才低声交谈,只听屋子的另一侧,化形成人的云吞从棉被里猛地坐了起来,大汗淋漓,凌乱的额发因为汗湿贴在鬓角,他满脸通红,幽黑的眼底染着些些潮湿,刚醒来时还有些茫然,听到声音后猛地清醒了过来。 “醒了。”花灏羽淡淡道,将一碗药放在云吞跟前。 云吞用厚厚的棉被裹住自己,平息胸口的起伏,左右看了看,擦掉额头的汗,神思恍惚的点了点头。 “出了这么多的汗,风寒应该很快就会好了。”花灏羽说。 云吞一愣,连忙把自己全身都裹起来,严严实实只露一双眼睛,局促道,“哦~~”然后脸红了一点,“我~想~换~件~衣~服~” 花灏羽听出他是想让他和潘高才出去,淡淡嗯了声,转身走了两步,又扭过头高深莫测的说,“你这看着不像是风寒,倒是有些像做了……” 他话音微挑,停的十分妙,成功的让云吞烧红了脸,尴尬的无处遁形,算是报了先前种种气他的仇。 云吞故作镇静,将身前的散发拨到肩后,撑着笑容,略微加快速度说,“花公子看起来很有经验的样子~~,不过有些事还是莫要换位思考的好~~,这样才能像温缘一样活的简单快乐~~,花公子觉得呢~~?” 直戳命门,花灏羽脸色一沉,拂袖出了屋内。 云吞看向还未痊愈的潘高才,明明笑着,却让对方感觉到了一丝凌厉,道了声打扰,疾步出了屋门。 等人都走完后,云吞才如释重负,踢开棉被,倒在了枕头上,出神。 他想起来了,梦里的那双眼是救了他两次的那个人的。 第一卷 : 帝君 第15章 蜗吃醋了 云吞面红耳赤的趴在杯盖里洗了澡,换了新的衣裳,扯下被他弄脏的被单重新铺上干净的,等将这些都弄妥当后,云吞才虚弱的坐在床上,擦了擦额上出的虚汗,病还没好透呢。 想起门外的两人,云吞朝屋外走去,路过铜镜时无意一瞥,站住了。 镌花铜镜里的少年身形修长单薄,生的唇红齿白,晧眸如月,镜中的人抬手轻抚唇瓣,指腹下一片柔软…… 云吞一掌清脆的拍在自己额头,懊恼起来,传修为便传修为,亲什么亲,害得他,他……云吞转眼一想,这人能对他以唇相传,会不会救了其他人也是这般,这般…… 他心中婉转的那一点柔软化作了凡界山西土窑子里藏得老陈醋,酸酸楚楚的不知道什么滋味,连人模样都未看清楚,仅凭着一双眼和 分卷阅读23 毫不吝啬的修为,就让云吞这般纠结,他擦了擦鬓角的汗,心想,都怪那荒唐的梦,让他乱了心。 屋门外,潘高才和花灏羽正坐在院中的青石圆桌前,云吞走近,听到潘高才说,“如今我活着与死又有什么两样,再等不久,我们出了岛,离开这里,他对我而言不是解脱,而是另一种枷锁。” “为~何~?”云吞撩衣坐在他身侧,手里捧着一杯药。 潘高才抬眼看他一眼,又连忙低下头,脸上有些泛红,抱手朝云吞道,“多谢、多谢云公子相救,高才有罪,连累云公子受了风寒。” 他说着捂住腹部咳嗽了两声。 云吞,“还~疼~吗?” 潘高才受宠若惊,连忙摇头,“不疼了,多谢云公子和花公子相救。”他有些疑惑的摸着被绳索勒的红肿的腰部,干笑说,“这石块颇有些重。” 云吞抿了抿唇,心想如果不是那人将你像鱼饵坠着,兴许也不会这么严重的。 “为~何~要~这~般~做~?你~说~的~他~是~谁~?”云吞问。 提及自己投海的原因,潘高才目光黯淡了下来,“你们是冬雪堂的,可能有所不知,这次月试,我考了最末,没脸再活着了。” 他笑下,“两位天资非凡,四处学堂皆有耳闻,怕是无法懂我们这些人。”他抬头望向天空,鸟雀飞过,眼底浮现出向往之意。 花灏羽说,“你刚刚没有回答他的第二问题。” 云吞捧着杯子慢悠悠喝药,很是满意能有花灏羽这么个知他懂他的人。 花灏羽嫌恶的别过头,摸摸怀里藏着的灰白狐狸毛,以当安慰。 潘高才对这个问题似乎难以开口,原本好容易有了些气色的脸上更是惨白。 看他不愿多说,云吞一仰头喝完杯中的药,起身道,“你~走~吧~,我~们~不~会~泄~露~关~于~你~的~事~,只~要~你~别~再~另~寻~短~见~” 说罢捏着杯子打算再去盛一杯来喝,他还没吃饭呢。 潘高才垂眼望着桌面,肩膀紧绷,搁在膝上的手腕忍不住发颤,他低声苦笑,“我怕是非死不可。” 云吞脚步一顿,拧眉转过身来。 潘高才抬头看了看云吞,脸上浮出颓废之色,心如死灰道,“我是个断袖。” 院子里突然安静了。 海风越过青红琉璃瓦落进院子里,抚动树影婆娑。 云吞走过来坐下,指着花灏羽说,“巧~了~,他~也~是~” 花灏羽脸色发黑,乌漆墨黑,很想掀桌子砸死那只蜗。 云吞笑眯眯的把手指勾回来对着自己,说,“我~爹~娘~都~是~男~子~” 断袖怎么了,很稀奇吗。 花灏羽很想捏死他,那也没什么好骄傲啊! 潘高才惊讶,摇头苦笑道,“二位不必安慰我了。” 云吞含着笑容静静捧着杯子,慵懒之姿尽显,花灏羽冷着脸,更是不愿多说,两人看起来都非常不像正在安慰他。 潘高才这才相信二人所说,一时之下心中生出些悲慨和无尽欲说不能说的话,他抚摸着腰间的伤口,道来了一翻比死更痛苦的过往来。 他爱慕过徐尧。 云吞和花灏羽对视一眼。 潘高才陷在自己的神思之中,未发现二人的惊讶,兀自回忆着。 徐尧与他是同乡,二人家中一条大街开了两间医堂,徐尧是三代相传的医术,坐堂医名望高重,常有达官贵子来就诊。 而自己的家里却只有父亲与娘亲撑着医堂,父亲自幼学医,不为飞黄腾达,只愿救人于安乐,母亲心地善良,就是路旁的乞丐病了,也会亲自熬夜端到跟前。 他与徐尧年少相识,约定将来学成医术同开医馆,救治天下苍生,可他知道,自己根本就不是学医的料,他只是喜欢和徐尧待在一起,能看着他就好。 可这一点希望很快就破灭了,笕忧仙岛上精怪仙凡人才辈出,潘高才本就不善医术,自是感觉不到,而徐尧与他不同,肩上承着的是祖传三代的巨大牌匾,来这里前父亲曾嘱托于他,不优则不出,决不能辱没家中的名声。 徐尧被压力所逼,日益消沉,潘高才看在眼里心急如焚,在徐尧邀他借酒消愁时,三杯烈酒下肚,一时不着,吐露了心声。 想起当日,潘高才的脸上浮出一丝红晕,眼底含着怅然的笑,“我没料到他会答应,高兴的不知所措,恍如做梦。” 云吞打个喷嚏,揉揉发红的鼻尖,将药盏推给花灏羽,拜托他帮自己再盛一碗来。 花灏羽冷冰冰盯着他,像一把冰霜的剑,随时随地想将云吞劈开两半。 云吞,“那~个~温~缘~——” 花灏羽头也不回,拂袖去了厨房。 一碗苦涩的药配上苦涩的故事,此情此景都尚好。 潘高才继续道,“我们约定一同学习,希望将来能大有所为。”他苦笑,“可我根本学不会这些,死记硬背的药材也就那几样,尧儿对我很好,帮我补习课业,陪我彻夜读书。” 生不如死的过往常常带着刻骨铭心的片段,让人想忘也舍不得忘,花灏羽开门见山,直接指出他的疑问,“为何你会烧他的课业?” 潘高才一愣,脸上的红润仿佛见了洪水猛兽般瞬间消退,只余下不忍直看的惨白,他嘴唇发颤,半晌才勉强说,“我课业一直不好,为了鼓励我,我与他定订下了不少的约定,从执子之手到相拥而抱,再到……再到他让我签下信诺书,若我课业为末,便将我家医馆抵押给他。” “你~签~了~?”云吞问。 潘高才点头,“我那时鬼迷心窍,一心一意爱慕他,恨不得将有的全部都给他,我以为这只是、只是我们之间的约定,我家中只有我一子,将来这些医馆定然是我的,而我与他又密不可分,医馆便也是他的,就、就头脑发热签下了。” 花灏羽眉头紧皱看了眼云吞,云吞看出他的意思,慢吞吞点了点头。 “谁知我签下信诺书之后,他便突然之间疏远了我,我几次靠近他,都被他躲开。”潘高才神情痛苦,“我太想他,才会看见他的课业落在学堂,忍不住拾了起来想去送还给他,却不料,我还未送去,他便寻来了,看见我拿着他的课业当即大怒,直言恶心,当着我的面烧了他的课业,我怕他受夫子责罚,便替他但下了此事。” 云吞仰头将杯中的药喝完,朝花灏羽抿唇一笑。 花灏羽眼睛一凛,听云吞慢吞吞笑起来,“嘿~嘿~嘿~,我~不~喝~了~” 花灏羽,“……” 他也很想将这只蜗牛烧了。 花灏羽打定主意不再搭理他,望着潘高才冷冷道,“这就是你自尽的原因?恐怕即便你死了,该给 分卷阅读24 的医馆仍旧要给,而你爹娘还要承受丧子之痛。” 潘高才颓然捂着腰上的伤口,绝望的闭了闭眼,垂着头,露出一丝惨淡的笑容,“多谢二位学弟相救,我怕是今生无以为报了。”他说罢起身,朝他们拱手拜了拜,便打算离去。 云吞捧着杯子,看着青瓷盏壁上一滴墨黑的水珠滚落杯底,淡淡道,“你~最~无~以~为~报~的~是~你~的~爹~娘~。” 他转过头看着花灏羽,“其~实~我~不~喜~欢~管~闲~事~” 花灏羽,“呵呵。” “但~是~既~然~被~我~遇~见~了~,就~没~有~不~管~的~道~理~”云吞笑眯眯的瞅着花灏羽,直将后者看的有些发毛,就好像面前有一片土地,云吞开始哼哧哼哧挖坑铺草等他掉下去了。 “温~缘~也~一~定~是~这~样~想~的~,花~公~子~以~为~呢~?” 花灏羽,“……” 他就知道! 潘高才苦笑,“是我自作孽不可活,就让我一人承担吧。” 云吞站起来,望向他,温润的眸子像墨色的大海,一把朴素细窄的剑刺破海风铮铮刺来,带着凌厉逼向潘高才,微微加快速度,“你爹娘未有错~,为什么要承担你做的孽~?” 潘高才浑身僵硬,片刻后竟隐隐发颤,他转过身噗通一声跪了下来,眼里含着痛楚,“若云公子花公子能帮高才,将来做牛做马心甘情愿!” * 温缘回来的时候,云吞已经让潘高才暂时回到自己的寝院,假装什么事都没发生过,让他们来想办法。 花灏羽简单向温缘说了大概,将小狐狸听的一呆一呆。 这让花灏羽懊恼起来,是不是不该将这般复杂的事告诉他。 温缘屁股后面冒出毛茸茸的大尾巴,他下意识的反手抓住尾巴尖,揉摸着感慨,“潘学长真是太深情了,世间竟有如此痴情的男纸!” 花灏羽,“……” 果然不应该告诉他。 云吞笑嘻嘻摇头,“说起深情,潘公子怕是还比不上——”他低头看花灏羽。 花灏羽眼睛微眯,危险的打量云吞。 云吞勾唇一笑,见小灰狐狸正侧头认真听他说,云吞伸手捏了下温缘的尾巴尖,“露~出~来~了~” 温缘一愣,大尾巴‘嗖’的一声刮起一道疾风缩回了屁股后,他缩的很快,半空中掉落的几根狐狸毛却不紧不慢的打着旋落在了端坐在青石圆桌前的花灏羽的脑袋上,飘飘摇摇垂在眼前。 温缘,“……” 花灏羽,“……” 嘤——他不是故意的。 小灰狐狸快要哭出来了。 云吞清咳一声,替他解围道,“温~缘~,帮~我~去~厨~房~热~些~药~来~好~吗~?” 温缘感激的看着云吞,一眼都不敢瞧他旁边坐的人,生怕瞧上一眼就要被揍了,火急火燎逃走了。 待温缘走后,花灏羽这才收回视线,若有所思抚掉额上的狐狸毛。 “你~在~想~什~么~?”云吞问,该不会真的要揍小狐狸吧。 花灏羽缓缓眨了眨眼,突然开口道,“你不觉得……温缘真的很可爱吗。” 云吞,“……” 云吞起身就走,谁要听你在这秀恩爱。 第16章 被遗忘的过去 花灏羽看着欲走的云吞道,正色道,“你准备怎么帮潘高才?” 云吞打个喷嚏,揉揉鼻尖,瓮声瓮气道,“还~没~想~好~” “我有一计,你可要听听?” 云吞见他是要说正事的模样,这才又坐了回去,凑过耳朵。 花灏羽附耳相言。 过了会儿,云吞抬起身,指着花灏羽,学着温缘的调调,说,“花~公~纸~真~是~太~坏~了~。” 花灏羽,“……” 花灏羽,“你还要不要听!” 云吞又凑了过去。 片刻后,云吞坐直身子,由衷赞叹道,“好~计~谋~,但~我~不~去~” 什么玩意,竟然要让他用美蜗计。 花灏羽冷笑,“是你拦下的闲事,你不去谁去。” 云吞点点头,起身往厨房走,边走边喊道,“温缘呐~~,我有一个事要跟你——”他还没说完就被身后追来的花灏羽拦住了。 花灏羽表情颇为狰狞,咬牙切齿道,“云吞,你够了!” “哦~”云吞收声,坦然的瞧着他,美蜗计不行还有美狐计,他一定会保护好温缘的。 花灏羽过去以为温缘是他的劫,喜欢这么一只身为狐狸还这么笨的小东西已经够让他苦恼,没料到现在云吞才是他的劫上劫,如果可以,他真想将这只蜗牛红烧焗了,然后丢给花连吃掉。 云吞弯起唇角一笑,拍拍他的肩膀,“你多虑了~~,我怎么会让温缘做这么邪恶的事~~” “你到底要怎样?!” 云吞用手轻轻抚平衣角,端的是温顺纯良的模样,“不~如……谁~出~的~计~谋~,谁~去~吧~” 花灏羽,“……” 他错了,云吞不是劫,而是一只会移动的坑,随时随地都想让他栽进去。 花灏羽的计划并非是向徐尧使用美人计,而是假意与潘高才相好,造成让徐尧误会他完全不在意家中的那间医馆,而是还有其他的事更重要,从而引起徐尧的注意,主动交出那张信诺书。 他的计划简单且容易实行,就是把自己也算在里面后就觉得……恶。 云吞和温缘坐在远处望着竹林里相谈甚欢的两个人,笑着扫过周围经过的学生。 同寝院的一人跑了过来,低声道,“徐学长带着穆启从医庐里过来了。” 云吞点头,让周围人散开,他捏了本书坐在学堂前的台阶上给温缘补习功课。 穆启少了一条胳膊,没三五个月恢复不过来,此时刚换了药,被徐尧架着回冬雪堂上下午的课,刚走近学堂,就和救命恩人面对面了。 穆启推了下徐尧,单着胳膊走过去,强打起精神道,“云公子。” 云吞抬了抬眼皮。 “我、我一直没机会向你道谢,如果不是你,我可能就站不到这里了。”穆启说,“真的多谢你,穆启有心想要报答,如果云公子有需要,穆启万死不辞。” 云吞将书放在温缘怀里,加快速度道,“救人性命本就是医者的本分~,你我是同窗~,更哪能有不救的道理~,不过云吞以为穆公子最应该谢的人是花公子~,如果不是他及时用火蔺草为穆公子止血清理伤口~,云吞再快也是赶不上为你解毒的~。” 穆启,“是是,都要谢的。” “呶~,花~公~子~在~那~儿~”云吞抬手一指,笑的有点猥琐,这种笑容和云吞这种温润玉 分卷阅读25 公子十分不搭,温缘用书本遮挡着自己的脸,感觉简直没眼看,演技太浮夸了。 幽幽竹林里,花灏羽不知说了什么,惹的潘高才扶着竹树开怀的笑起来,而前者负手侧身而站,望着面前的人,难得露出了淡淡的笑容。 温缘从书本底下露出一只眼,恰好看到花灏羽唇角稍纵即逝的笑容,当即便有些呆住了。 好好看。 竹林里的两人‘恰好’交谈完了,并肩朝这里走来。 云吞暗中打量徐尧的表情,在看到潘高才走来时,徐尧下意识握住了穆启的手腕。 “多谢花公子的救命之恩。”穆启道。 花灏羽冷淡看了周围一圈,嗯了声,无意多说。 潘高才温和笑着,朝穆启道,“穆学弟不必多谢,灏羽面冷心热,救人是应该的。” 灏羽?云吞挑眉,甚好甚好。 潘高才仿佛这才看见徐尧,唇角的笑容丝毫不变,“徐公子也在这里啊,高才刚刚没看到。” 徐尧在潘高才和花灏羽的身上扫视而过,淡淡点头,听到学堂中传来阵阵铜钟声,低声道了句失礼了,便扶着穆启先进学堂了。 待他们走后,潘高才脸上的笑容顿时垮了,茫然的望着徐尧离去的背影,看着他紧握着那人的手臂,眼中有些痛色。 潘高才收回目光,“我刚刚没出错吧,我与花学弟演的像吗?” 温缘刚想开口,只听云吞道,“比~我~还~差~点~” 温缘,“……” 刚刚那个猥琐的云吞吞以后还是不要再提起了。 云吞晚上要去找韩夫子补习妇人之科,无法亲自参与,只好嘱托温缘和同寝院的同窗,务必要让徐尧相信花灏羽和潘高才在一起了,这才安心的去上课去了。 他学的倒是很勤奋,就是在这一科上似乎颇没天分,连摸女子有没有来葵水的脉象都摸不大好。 韩夫子无可奈何的对他敲打敲打,撵回去背书去了。 夏季渐渐到了,海风拂过整个笕忧仙岛,吹动竹林沙沙,树影婆娑,海滩的水哗哗随风一层一层漫上沙滩,留下冲洗圆润的满地砂砾。 云吞抬头望着天边,岛西之侧的天幕被浓浓云霭笼罩,云涛浩浩,与这边的清朗无云的夜空形成鲜明的对比,那头的云端厚的仿佛连月光都照不进去。 岛西的禁地到底藏了什么呢,甚至能让天象异常。 海水涨潮了,浅水没过沙滩。 云吞朝后退了一步,身上挂的小蝴蝶结掉进了水里,他弯腰去捡,忽听遥远的海面发出一声怒吼,怒吼声充满暴戾和骇人,从岛西之侧穿透云端传了出来。 云吞被吓了的一怔,想起温缘说过的,禁地里有凶兽,有时还能听见狂啸声传出来,云吞愣神的功夫,蝴蝶结随着退下去的海水卷进了大海里,他心里哎呀一声,想去下水捡起,还未有所动作,肩膀便被按住了。 “神~君~?”云吞惊讶。 陆英遥遥望着岛西上空的天,沉声道,“看。” 随着他声音落下,一卷自云端卷起的凶云恶风突然冲上天边,在几乎遮住星月时急速坠了下来,那股漆黑的风卷迅速划过墨蓝色的天空,最后重重沉进了大海。 云吞震惊的看着海面卷起十丈之高的狂风大浪,心底捏紧,就在风浪汹涌朝岸上袭来时,突然凭空的、好像是被谁半路拦截般,风浪刚靠近岛屿,便骤然停了下来。 浪潮退去,狂风骤消,没多大会儿,甚至是须臾的时间,那股凶云恶风就消失的无影无踪,好像刚刚看到的漆黑的风卷只是云吞的幻觉,这种感觉就像是一个勃然大怒的野兽一瞬间恢复了理智和清醒,强行压下了自己的怒火与暴戾。 “这~是——?”云吞心底犹有惊骇,扭头去问,却在看见神君的神情时哑然了。 陆英的眼底含着痛色,神情庄重严肃,甚至近乎恭敬的望着风浪消失的方向,他的脸上带着云吞看不懂的凄凉和悲壮,静静的,像早已预料风浪会自己退却一般,负手定定的凝望着海面。 “这是……被遗忘的过去。”半晌,陆英道,声音透过氤氲的海风飘进云吞的耳中,云吞想,如果声音有容貌,那这句话就仿佛白驹过隙,一夕苍老。 海风吹上岛屿,云吞忍不住低声咳了两声。 咳嗽声在只有海浪的深夜显得有些突兀,陆英终于收回了视线,低头望着他,“回去吧。” 云吞想问他,神君说的过去是谁的过去,又是谁遗忘的,他有很多问题想问,但显然此时此刻,以及他的身份都不适合过于多问什么。 他点点头,走了两步,又转过头,乖巧懂事道,“我~不~会~告~诉~别~人~的~” 陆英笑了笑,“嗯。” 云吞走后,海风柔柔拂过海面,他和陆英都没瞧着,在遥远广阔的大海上,几根银丝从海底生了出来,带着星子柔和的光芒,仿佛有生命般,从漆黑的海中托起一枚湿漉漉的带着铜铃铛的蝴蝶结。 银丝在海中起伏,铃铛随风浪小小的清脆的作响,像一支断断续续的小调,一响便是一夜。 云吞回来的时候寝房里点着悠悠烛火,开门的人看见他,顿时露出一脸被欠了三万两的模样。 花灏羽怀里搂着缩成一团扒着他衣裳睡的正熟的小灰狐狸,外面的风刮了进来,小狐狸打个喷嚏,眯着眼半醒不醒的用小爪子抓紧了爪缝里的袖角,拿湿漉漉的鼻头拱了拱抱着他的手掌,将脑袋藏了进去。 “这么晚,不如不回来了。”花灏羽冷冷道,既然是只蜗牛,外面随地找个墙爬着谁就行,作甚么回房回的这么殷勤,让怀里这只小狐狸每夜都要坚持等到他回来才肯睡。 怀里的小狐狸,“呼~呼~呼~”睡的不能再香。 花灏羽,“……” 虽然小狐狸总会忍不住睡着,但仍旧会担心啊,该死的让小狐狸担心的蜗牛。 云吞嘿嘿一笑,问及潘高才的情况,花灏羽的表情从被欠了三万两过度到被欠了三十万两,冷着脸,动作却轻柔的将小狐狸放在了床上,取过被子盖住软和的身子,低声道,“一切按计划进行中。” “嗯~,多~谢~”,云吞道。 花灏羽放好了温缘,转过头挑起眉,对他的道谢似乎很惊讶。 云吞,“毕~竟~是~我~拦~下~的~闲~事~,还~要多~谢~花~公~子~帮~忙~” 花灏羽冷笑两声,转身出了他与温缘的寝房,挂着生人勿近的脸,替他们将屋门掩上。 云吞扭过头看着啧啧嘴巴不知道梦见吃什么好东西的小灰狐狸,露出羡慕的笑容。 第17章 看书不算偷 清晨,天刚亮,潘高才一夜未睡,晨上露重,湿了袍角,他站在寝院外望着骄阳正 分卷阅读26 从海面升起。 “你在做什么?” 潘高才猛地转身,看见徐尧手里握着书卷,看来应是要出去读书。 他笑了笑,“高才做什么似乎和徐公子无关。” 徐尧从上到下打量了他一遍,冷声道,“你给我的信诺书你不会忘了吧。”他怀疑的盯着潘高才。 “一间铺子而已。”潘高才感觉心底一片冰凉,按照花灏羽教他的说出来,“不过一间铺子,你想要何必这么麻烦,拿去便是了。” “那可是你爹娘一辈子的心血!你不在乎了?”徐尧说。 潘高才心中苦笑,你还是知道这间铺子对我有多重要,“从前在乎不还是被你骗走了,现在我看开了,铺子是身外之物,你要就给你好了。”他笑起来,“爹娘那里我自有方法弥补,就不需要徐公子多操心了。” 他说罢转身便走,徐尧嗤笑,“你以为你攀上花灏羽就能得到什么好处了吗,他不过是只妖精,凡间多的是收妖捉精的道士和尚。” 潘高才的心已经不再疼了,他被气的发笑,“即便灏羽是妖,也不会欺骗我的感情,不像你,一心一意求得是金钱粪土。” “我现在才发现潘公子如此的淡泊名利,不慕钱财,可是我到想看看,没有钱,没有你家的医馆,你怎么活下去!”徐尧讥嘲道。 潘高才漠然看着他,这便是他曾经喜欢过的少年,如今却每一句话都让他感到恶心,他讽刺的勾起唇,“徐尧,有再多的钱人死了有什么用,和金钱相比,似乎长生不老才更让人向往。” 他说完,好像这才发现自己说错了话,抿紧了嘴唇,不悦的看着徐尧,“徐公子,我家的医馆你尽管拿去,只是我希望以后徐公子不要再同我搭话了,告辞。”说罢,潘高才扭头朝冬雪堂的方向走去,头也不回的将徐尧丢在身后,他在转身的刹那,心底像裂开了缝,呼呼的刮着刺骨的寒风,将过去的荒唐尽数吹散。 潘高才一口气跑到冬雪堂的寝院前,扶着朱红的院门大口喘气,然后,笑着擦掉了眼泪。 学堂里的课常常一上就是一天,吃过午膳,云吞和温缘趴在学堂的桌子上小憩,看着云吞缩在小壳里舒舒服服的睡,温缘羡慕的将狐狸眼凑过去朝壳上的缝里看。 云吞正卧在壳里借着壳上的裂缝照进来的日光看书,不没看一会儿,缝就被堵上了,一股股热气直往里面喷。 云吞无奈的叼着缩小的书本钻了出去,一扬触角,慢吞吞道,“温~缘~呐~,挡~住~光~了~” 小灰狐狸连忙移开自己湿漉漉的鼻头,屁股一撅,坐在桌上,把脑袋放在前肢上,傻笑起来,“你没睡啊,在看什么?”他伸长脖子,眯着狐狸狭长的眼,十分好奇。 云吞化出原型,将书摊开,旧旧的纸张有些泛黄,书页上小楷工整的写着名字——,这本书共有七册,记录了三万年间仙凡两界发生的种种大事,以及上万中花草药木,兵器世家。 他爹爹也喜欢看这本书,是因为他爹誓要吃遍上面记载的所有的花,自从生了他之后,又誓要让儿子吃遍上面所有的药材,对此云吞觉得他爹的志向‘非常伟大’,名副其实的吃货蜗。 云吞手里的这一本是第六册 ,记载的大多是花花草草和这几千年中发生的大事,他在书中甚至还窥见他父亲妖神与四界神子共同抵抗恶兽奎壁之事,然而这些事他早已听许多人讲过,并非是他所要寻的。 “吞吞,你要寻什么?”温缘见他无精打采。 云吞叹口气,“只~是~想~看~一~些~关~于~神~农~氏~的~传~说~” 他暗暗戳着书册,想到那一夜所见到的景象,不由得疑惑忍冬神君所说的‘被遗忘的过去’究竟是什么,而从那岛西之侧冲上云端坠入大海的又是什么,他不敢明着去打听有关陆英的事,但陆英与神农为好友,曾与其千寻万山,尝遍百草,若有记载神农的事,总该会有关于陆英的。 他无意识抚上唇瓣,心中隐隐有种莫名的感觉。 “如果能进溯挽轩的顶层的话,就好了,听说那里有许多绝迹的经书,也许能找到你想要的。”温缘舔着自己的爪子,把打结的毛都舔顺。 云吞一愣,“溯~挽~轩~是~什~么~?” 温缘眨眼解释道,“岛上的书阁呀。” 云吞,“我~不~知~道~” 温缘问,“你平日看书吗?” 云吞,“不~看~” 云吞,“……” 哦,也对,大多医药书册他自幼便能熟背,现在自然看的也就少了。 温缘道,“溯挽轩一共有四层,下面三层存放的四自古以来所有的医学经书,凭严监学的手谕便可进入借书来看。” “第~四~层~呢~?”云吞追问。 温缘抱歉的摇摇头,“我只知道顶层四不准我们进入的,听学长说,那里的书都是世间难寻的绝本,是神君的藏书阁” 云吞眼睛微微一亮,陆英的私人藏书阁?这么来说的话,那里应该有许多关于神农时期的书,兴许哪一本便记载了陆英所说的过去。 温缘见云吞这般兴奋,突然有些懊恼起来了,这么多嘴,总觉得会有什么坏事发生的,他刚想劝一劝云吞,就听小蜗牛严肃道,“你~晓~得~吗~,我~从~未~吃~过~岛~上~的~药~草~药~木~” 温缘笑道,“我就知道吞吞最乖了。” 看着满地都是美食,能忍住很腻害的。 云吞按捺住内心的激动,加快速度道,“啃一口吃了就算偷了~~,但是书看一眼两眼都不会坏~~,也不会少的~~” 温缘竖起耳朵,“你是想——” 云吞点头微笑,温润的眸子仿佛跌落了日光,明亮的泛着涟漪,他拍拍灰狐狸,笑呵呵说,“我~们~偷~偷~钻~进~溯~挽~轩~的~顶~楼~吧~!” 温缘,“……” 他一定要收回刚刚夸谁最乖的那句话。 温缘还未来得及反对,下午的钟声响了起来,学生陆陆续续进了学堂,温缘用书本挡住脸颊看着颇为兴奋的云吞,心里暗道一声不妙。 温缘一心一意的懊恼自己的多嘴,没看见刚从外面和潘高才演戏回来的花灏羽,那人臭着的脸在看到温缘一眼也没瞧他时更臭了。 花灏羽带着一脸冰霜翻开课本,用眼风扫那边的角落,直到花连唤了他好几声后,才转过头,沉着脸看向他。 花连下意识看了眼花灏羽视线所放的地方,扭过头笑着说,“表哥,芙儿来信说很想你,她从小就许配给你,还没有这么久不见你过,她向婶婶说了想过几日来笕忧仙岛看望你。” 花灏羽皱眉,“胡闹,这是学堂,不是让她来玩耍 分卷阅读27 的地方。” 花连道,“那我们请假回去吧,芙儿见到你一定会很开心的。” “你回去吧。”花灏羽捏起笔在树上写着什么,不愿再搭理花连。 花连抿起了唇,慢慢说,“表哥,芙儿是我的亲妹妹,也是你的未婚妻,婶婶答应过你们的婚事的,等你回去就成亲的。” 花灏羽放下笔,看着花连,露出一个薄薄的笑容,“她答应的不如让她去娶好了。” 花连一愣,“你怎么能这么说,婶婶也是为了你和我妹妹好。”他口气一变,“是不是表兄你看上了什么人,我——” “花连!”花灏羽低喝,打断他的话,看了眼朝这边看来的夫子,持笔将夫子刚刚所说记了下来,半晌后才静静道,“花连,我娘亲让你来笕忧仙岛为了什么,你怕是比我更清楚。我告诉你,这里不是雪苍山,她管不了我,而你最好也老老实实的同其他人一样安心上课,别想做什么。” 花灏羽的口气淡漠,却含着沉沉的威慑,花连只好闭上嘴巴,点了点头,握紧了桌上的书册,不敢再多做言语。 花灏羽扫他一眼,继续写他的笔记。 还要借给小灰狐狸呢。 云吞说话磨蹭,办事一点都不磨蹭,是夜便拉着温缘偷跑了出来。 温缘化成狐狸驮着小蜗牛,趴在寝院的窄墙上,欲跳不跳的样子,他黑亮的眼珠子朝上面翻,瞅着趴在额心的小蜗牛,“吞吞,我们不能这样。” 云吞探着触角在黑夜里辨别了下方向,指挥他走向幽静深深的竹林里,“没~事~,我~又~不~偷~” 他就是小小的看一眼而已。 温缘犹犹豫豫跳出寝院,蹲在地上用尾巴扫着满地的枯叶,以示内心的纠结,用小爪子在地上划拉,“要不然,我们先告诉花公纸好不好?” 花公纸是冷冷的很吓人,但看起来很靠谱的模样啊。 第18章 问心崖 云吞弯下触角看了会儿小狐狸的大眼睛,摇了摇小壳,“花公纸近日很忙~~,帮我去管潘学长的事~~,怕是一时脱不开身~~,你千万不要告诉他~~” 温缘,“……” 你还知道别人再给你帮忙啊。 温缘劝说不得,只好抬起爪子,慢腾腾的落下一只,又抬起另一只悬在半空好一会儿,才落下来,算是向前迈了一步,他看起来是答应了云吞,实则打算用慢动作磨蹭到天亮。 云吞被他慢的着急,能让蜗牛都着急了,可算是慢到一种地步了,他悠悠打算滑下狐狸的脑袋,说,“你~回~去~睡~吧~” 温缘眼睛一亮,大尾巴倏地翘到了天上,眼巴巴道,“你也回去吗?” 云吞摇了摇触角,“我~自~己~去~” 他想了想,他是要闯书阁的,溯挽轩的顶层既然不让人踏入,必然设了一些防护,深夜贸然进去自然是有些风险,他受伤了无碍,但不能连累了小狐狸。 温缘知道他要自己去更是坚决不同意了,乌黑水亮的大眼睛可怜兮兮的瞅着在地上湿漉漉爬出一道水痕的蜗牛,纠结的不知所措,最后心下一横,叼起云吞甩到背上,打算策狐狂奔,刚踏出一步就被叫住了。 “我~们~都~回~去~吧~”云吞叹口气,他自己去温缘也定然要担心的。 “真的吗?” 云吞抖了下触角,表示肯定。 不用出去干坏事了,温缘深深松了气,叼着小蜗牛重新跳进院子里回寝房了。 夜深过半,黑漆漆的房间里,云吞从小壳中探出触角,凝望着被月光照亮的门窗,窗外常有的风声海水声和树影婆娑的声音都消失不见了,天地之间一片寂静。 一串隐隐约约很轻的铃铛声飘进屋子里,云吞化出人形,屏气听了一会儿。 那是他的铃铛。 他能分辨出来是因为他父亲为他的铜铃铛中的涂过一层柏树银,干了之后坚硬如石,铃铛芯子碰撞在上面声音很轻,却十分清脆悦耳,婉转如歌。 云吞拧起眉,终于想起来了,他的铃铛和蝴蝶结掉进了海里。 海。 是那个一身黑袍救了他两次的人吗,云吞看了眼另一张床的温缘,静悄悄走了出去。 岛上起了雾,周遭恍若如仙境一般,幽幽竹林藏在雾气之中,竹叶荡出一股沁人心脾的芳香,远处的海水哗哗漫上沙滩,轻灵的铃铛声从雾霭深处飘了出来。 云吞抬起手,看见手背上染了些露水,他跟着铃铛声一路走进竹林深处。 云吞身为一只蜗牛,并不大喜爱出门闲逛,所以除了学堂和沙滩,他很少踏入笕忧仙岛未去过的地方。 他也不想到,穿过幽静的竹林会看到豁然在眼前开朗的山崖,山崖下是翻卷的白色浪花,崖边,侧身而立,站了个白衣胜雪,墨发垂腰的人。 “你——” 那人缓缓转过身来,露出刀削斧刻的侧脸和晧如冰雪的眸。 这双眼曾出现在云吞旖旎的梦里,他再熟悉不过了,他撩起衣袍欲朝那人跑去,刚踏出一步,却见那人缓缓抬起手,在云吞的惊慌之中重重拍向了自己胸口。 血水从他的口中飞溅,染红了那一袍雪白,血色映在云吞眼中,像幼年时他家中养的那一池血莲,如火如荼的在雪中绽放,是一种惊心动魄的美。 “不~要~!”云吞大喊,明明离得还有些距离,却仿佛血水也溅了他一身、他一手,手背湿乎乎的,云吞低头看去,只见眼底化作了一池深不见底血潭。 “不要!”云吞猛地睁开眼坐了起来,满身的冷汗,他脸色发白,捂住胸口剧烈的喘气,手背摸到毛茸茸的东西,然后看见一只灰狐狸从床下跳了上来,用红艳艳的舌头舔着他的手腕,乌黑的眼睛满是着急,,“云吞你醒了吗?你四不四做噩梦了?我叫了你好多遍!” 是梦。云吞闭了闭眼,刚刚那一幕是梦,他缓缓的呼吸,让自己平静下来,抬手为自己切脉,直到紊乱的脉象也渐渐平息,云吞抬手揉了揉自己的额头,“做~了~个~噩~梦~,没~事~了~。” 温缘听他这么说,才放下心来,跳到云吞的床边,咬住他枕边的东西,叮叮当当跑了过来,“这个蝴蝶结好好看,以前没见过。” 云吞转头,瞳孔猛的一缩。 他一把抓住那只蝴蝶结,看到上面的铜色铃铛上有一处极其不明显的血滴,云吞好不容易平静了的心又噗通噗通疯狂跳了起来,跳动的甚至发起疼来,他用力的握住温缘的爪子,嗓音沙哑,快速道,“学堂外的竹林后面是哪里?!” 温缘从未见过这个样子的云吞,呆了呆,“啊?” “那一片竹林的外面是什么?!”云吞低喊。 “放开他,湘妃竹林的后面是问心崖。”屋门被猛 分卷阅读28 地打开,花灏羽大步走过来,一把将小灰狐狸拽到身后,皱着眉道,“你发什么疯?” 云吞将外袍罩在身上,手中紧握着蝴蝶结,急道,“代我向夫子请假,我要出去一下。” 花灏羽退后一步挡住云吞的路,虽是满脸不悦,但眼底却藏着担心,“你要去问心崖?做什么?” 云吞撩开额前的碎发,摇头,“没什么,做了个梦,有些心烦,在岛上走走。” “真的没事?”花灏羽不放心,看见小狐狸化出人形担忧的望着他。 云吞点点头,朝他们笑了下,“嗯,别担心,快上课了,你们去吧。”他看着花灏羽,“不用跟着我,照顾好他。” 这个他不言而喻是谁。 说完,云吞脚步匆忙的走出寝院,在同寝院学生的惊讶中化作一缕青烟消失不见了。 温缘撅着嘴,忧心忡忡的望着云吞消失的门口,垂下眼睛,耷拉着脑袋,看起来有些失落。 花灏羽喉结滚动,伸出手想安慰他,却悬在温缘的头上几次都没落下。 “花公纸,那我们——”温缘忍着心底的落寞,抬起脑袋。 他刚一抬起来,毛茸茸的脑袋撞在了一只悬在他头上好久的手中,花灏羽只觉得手心一软,继而顺势用力揉了揉温缘的头,“走吧。” 然后大步头也不回的走在了前面。 温缘呆呆的站在原地,看见冷傲的花公纸头上突然不受控制的冒出了两只雪白绒毛的三角竖耳朵,在墨发中尤其明显的一抖一抖着。 “花公纸!”温缘喊道。 花灏羽脚步一顿,没转身,冷冷的声音传过来,“做甚么?” 温缘眨眨眼,“花公纸,你耳朵露出来了。” 花灏羽,“……” 花灏羽抬手摸了摸脑袋,几乎仓皇的逃进了自己的寝房中,砰的一声将屋门关上。 关门的动作又凶又急,可温缘突然就不怕了,眼中满是抖在花公纸脑袋上的两只狐狸耳朵,雪白的绒毛下隐约可见粉嫩的狐狸皮。 温缘挠挠头,轻轻笑了出来,原来花公纸的幻形术也会不管用啊。 云吞不经常使用法术,尤其是幻影术,这会消耗他本就不怎么多的修为,但此时此刻他顾不上了。 风中的云雾扑面而来,云吞生疏的挟风穿梭在竹林子中,葱郁的湘妃竹生的笔直修长,翠绿的竹叶挡住头顶的日光,将斑斑光芒零星落在地上。 在梦里的时候,云吞并未觉得这片竹林有多大,进来走了许久后才发现他竟有些迷路了。 云吞走的越急,便越寻不着路,只能见四面八方都是青翠的竹子。 他闭了闭眼,让自己平静下来,倾耳去听海浪声和风声。如果湘妃竹林外是问心崖,那里崖高百丈,应该能听见不小的风浪声。 云吞静心听了片刻,果不其然听到了海浪拍打礁石的声音,他喉结无意识滚动,感觉喉头不知为何有些发涩。 他顺着海浪的声音走了片刻,眼前的翠绿色顿时豁然消失,只见竹林外天高云淡,风轻水白,海风席卷浪花不断拍上崖壁,声声作响。 嶙峋的山崖上,赫然伏卧着一人,正背对着云吞,白色衣袍随风滚滚,好似随时都能被风浪带走。 第19章 我唤作涟铮 云吞呼吸一滞,急忙跑了上去,在靠近白衣人两三步时慢了下来,他凝起眉来,心中忍不住生了些犹豫。 他不知道这个人是谁,无法判断他是好是坏,如果贸然这么上去的话,万一他出了事,伤心的只会是他爹爹和父亲。 云吞虽然生的善良,但他不傻,他没有爹爹遇神杀神遇佛杀佛的法术,即便日行百善,最重要的仍旧是保护好自己,除非人命当天,万不得已。 其实,最令云吞迟疑的是,他不确定这个人可否就是救了他两次的救命恩人。 渗入砂砾间的血水从那人的衣袍下汇成一条极细的血河缓缓淌了出来,这抹血刺入云吞的眼中,让他瞬间做了决定,两步并作一步快速走了过去,弯腰扶起重伤之人。 手下的肩胛骨骼匀称,精悍结实,入目的那张脸有着刀削斧刻般的深邃冷峻,那人紧抿着唇,一道血线自那张薄唇淌出,滴在胸前雪白的衣袍上,像一朵犹然绽放惊心动魄的血莲。 他的发散在腰前,漆黑如瀑,似绸缎般微凉顺滑。 黑的发,红的血,白的衣,这一刻,在看清楚这人的容貌时,云吞的心中浮出四个字,风逸绝世。 云吞想到梦中那人拍向自己胸口的狠厉和决绝,心中突然便恼了,凝起清秀的眉瞪着这人,一边按住他的脉搏,一手去扯他胸腔的衣襟,快速道,“为什么?” “呵——”似是叹息又似是笑意从那人略显凉薄的唇吐出,他轻轻喘着气,注视着云吞的眸子幽暗往不见底,雪白的衣袍映入他的眸中,像一束日光落在了那幽幽深潭之中,荡起了浅浅的一层涟漪。 嘶——云吞粗鲁的撕开那人胸口的衣襟,在看到他胸口黑红的掌印时,心里的怒火又被加了几根油柴,燃的愈来愈旺。 “你若想死,又何必在梦中引我来此?”云吞朝四周望去,试图寻找能用的药草来。 那人垂下眸,胸膛轻轻震动,墨发朝风中飘摇,他笑了两声,又咳出一口血,低声开口,声音喑哑低沉,“非我,是有人要杀我。” 他在云吞耳边出声,声音挑拨着云吞的耳膜,吹进他耳中,带着几分不经意的低笑和邪性。 云吞鼓起腮帮子,向后躲了躲,按在这人的穴上,将自己仅存不多的修为试图渡过去,他低着头,嘟囔着说,“明~明~是~你~打~自~己~的~……” 他都看见了。 那人微仰起脑袋,任由云吞为他疗伤,似笑非笑的说,“你看见的,未必便是真的。” 云吞喉结动了动,决定不要和病人争辩什么,他跑到这里来可不是为了争论这个的。他撇了撇唇,望着眼前这副精壮的身子,慢吞吞说,“谢~谢~你~救~了~我~” 那人微微笑着,眼波如水,流转之间含着几分肆意的戏谑和深藏在眼底的幽暗,“救你的,不是我。” 云吞一愣,下意识抬起头,对上那双含笑的眼。 云吞与他定定对视,片刻后,忽的满脸通红,将脑袋撇开,鼓着腮帮子不啃说话了。 问心崖下的海浪不断的拍向崖壁,风声中带着一丝清脆的海鸟叫声。 云吞红着脸退后一步,放开坐卧在地上的男子,似乎终于想起来这个人有着不输于他父亲的深厚修为,这点伤对他而言应是算不了什么的。 “你~不~承~认~算~了~,我~要~去~上~课~了”,云吞小模小样的揉着自己的袖子,扬起脑袋,对这个人不承认的行为似乎并不 分卷阅读29 大乐意,抿着嘴哼一声。 受了挫,某只蜗这才想起来他是学生,现在应当在课堂上跟着夫子摇头晃脑背书来着。 那人撑着崖边的石块站起来,望着云吞毫不犹豫朝后跑的身影,就跟他真的当真急着去上课一样。 身后的风声愈来愈大,云吞跑了七八步,突然停了下来。 风声仿佛从天地之间刮来,仿佛绕过了万水千山,沐过了天山冰雪,然后刮到了他的身后,冷的有些寒凉。 云吞转过身,只见身后本来明亮的问心崖被天际之边浮来的厚厚云层缓缓掩住,那个人白衣胜雪,似从冰天雪地之间来到了云巅前,风声吹散他漆黑的发,雪白而宽大的衣袖在风中滚滚,就好像天边浮来的云霭。 云吞看的有些怔忪,眼前的这个人和记忆中救他的那个人逐渐合二为一,又慢慢分离;一个衣白如雪,活在晧净的云端,另一个孤漠寂静,藏在漆黑的深海。 他看着他笑,声音从风中送来。 “你且记着,我唤作涟铮。”那人扬起唇角,如一道温暖昏黄的日光刺破暗无天日的黑夜。 云吞看着他唇角的笑,想跟着扬起唇角,却不知怎么,唇角似挂了千斤之担,让他笑不出来,只能怔怔的望着天边被厚厚的云端掩盖。 * 温缘小狐狸晌午一下课便坐在湘妃竹林等候云吞,大尾巴在身后落寞的扫啊扫啊,扫出了半个扇形的空地。 花灏羽抬脚想寻个没有枯叶堆积的地方,一眼便看中了温缘的尾巴后面。 温缘等云吞等的着急,感觉到身后有人,扭过去,看见花公纸冷冷冰冰的贴着他屁股后面站着。 “……” 哦,他碍事了。 温缘仰着大尾巴,撅着小屁股,毛茸茸的一团朝一旁挪了挪,然后眼巴巴的直起来两只前蹄抱着他的书包,等云吞从湘妃竹林出来。 他一挪不打紧,花灏羽脚前没了人扫地,不一会儿,枯叶便熙熙攘攘飘了过来。他眼睛微微一瞥,上前踏了一步,又站进了小狐狸大尾巴扫的半扇圆里。 温缘的眉毛在小脑袋上拧了个接,狐疑的仰起脑袋望着总是跟着他的花公纸。 花灏羽别过头去,冷冷的指着竹林里满地败落堆积的竹叶子上,嫌弃道,“总有一大堆落叶。” “……” 温缘抬起肉垫爪爪,放下去踩在厚厚的枯落叶堆上,心里纠结起来,难道树林里不该有树叶吗。 温缘抬起爪子边思考这个问题,边给自己五个小毛球似的爪指搭理绒毛。幽静的湘妃竹林深处传出沙沙作响拨动枯叶的声音,温缘眼中一喜,撒丫子蹿进了竹林中。 他跑的太快,以至于花灏羽下意识去抓,只摸到了一条毛茸茸的大尾巴,还顺带揪掉了温缘尾巴尖上的一小撮毛。 花灏羽盯着这撮毛默默看了会儿,然后藏进了自己怀里,心底犹豫起来,也不知道这小东西疼不疼,若是疼了,怎么没听见嗷嗷叫呢。 若是不疼,则说明这撮毛本就是快褪的毛发,花灏羽百般纠结,这般容易掉毛,莫非是生了病吗。 云吞正恍惚的走着,迎面便被一只狐狸横冲直撞跳进了怀里,云吞被他撞的向后一踉跄,抱着小灰狐狸一屁股坐进了枯叶堆里,溅起周遭几捧落叶。 “你怎么了?四不四病还没好?你去哪了?”温缘爪子勾着云吞的衣裳,窄窄的狐狸脸上翘起来的黑色小鼻头朝他身上嗅来嗅去,然后震惊的发现云吞的衣角下摆已经脏了,有些湿漉漉的沾着灰尘,他嗅觉发达,立刻便闻出来湿了衣服的是什么。 “你流血了?!你的衣服上有血!吞吞,你怎么了?!”温缘大叫起来,从细窄的狐狸嗓子里发出来,有种奇特的清秀,像短笛发出单调的音节。 云吞无奈,慢吞吞的抱着他扶着竹竿站起来,低头瞥了眼脏污了的袍角,想到那人唇角惊心动魄的血渍,他抿了抿唇,慢吞吞说,“无~碍~的~,路~上~遇~见~了~只~受~伤~的~兔~子~,给~他~包~扎~染~上~的~” “兔~子~?”温缘甚是怀疑的眯起狐狸眼,爪子搭在他肩膀上,凑过去认真说,“蜗~牛~能~追~上~兔~子~吗~?” 云吞,“……” 额~,你~猜~呢~ 花灏羽看不下去小狐狸趴在云吞怀里的模样,却又无法开口让他下来,只好冷冰冰的盯着云吞,眼中的不满之意愈发强烈,英气的脸上散发着浓浓的幽怨,全身上下都写着‘我嫉妒’三个字。 云吞摸摸鼻子,在花灏羽灼热的目光下将温缘放在了地上,本想随手替他捏个幻形咒,却发现周身的修为所剩无几,他这才想起,为了替那个人疗伤,自己将修为全部渡给他了。 他垂下眸,不是那个人了,他说他唤作涟铮。 温缘扒扒云吞的裤脚,打断他的出神望着他。 云吞摇了摇脑袋,将那人晃出脑袋,不再想了,笑着说,“蜗~牛~能~不~能~追~上~兔~子~不~好~说~”,他揶揄的看着花灏羽,“不~过~我~知~晓~狐~狸~大~概~是~追~不~上~狐~狸~了~” 花灏羽,“……” 来人,给花爷上,要一百本。 温缘化出人形,同云吞朝竹林外走去,兴冲冲的说,“听说这次七生试神君也会来的,如果吞吞和花公纸赢了,一定能让其他三堂刮目相看的!” 花灏羽淡淡的勾起唇角,目光清澈的几乎温柔。 云吞一愣,眨了眨眼说,“神~君~来~哪~儿~?哦~不~,七~生~试~是~什~么~?” 第20章 药材成精吗 花灏羽比云吞来岛上早不了几日,跟着侧耳倾听。 说起七生试,温缘兴奋起来,嘚吧嘚吧指爪画蹄说了一路。 笕忧仙岛分四大学堂,堂中学子各有千秋之色,其中精怪仙凡各有其妙,为使四大学堂融会贯通,各补其短,发扬其长,岛上每年会有严监学亲自主持举办七生试,让四大学堂的学子汇于一堂,比拼医经通史续骨切脉针灸下药等科目,获胜者不仅可得到丰厚的奖励,也会自此一鸣惊人,在笕忧仙岛无人不知无人不晓,承天大的恩泽。 温缘说,“往常冬雪堂几乎没赢过,我们初识医学,哪能和那些学长来比过呢。”他说,眼中明亮如溪河,在阳光下荡着层层的涟漪,“可这次不同了,我听人说,很多夫子都觉得吞吞和花公纸极有可能夺得这次桂冠呢。” 一想到他的室友很有可能艳压群芳,温缘忍不住兴奋起来,即便不是自己的,也替云吞高兴的不得了,要不是有花公纸在,他一定要将尾巴翘的高高的。 这等笔试考的是什么云吞不大关心,单是就凭这试后 分卷阅读30 的结果,云吞一想起来就不大感兴趣了,他向来不是出风头的人,对于这种出风头的事也是能躲就躲,活的甚是低调谦和,若不是一心对吃药看病戴花花痴念颇深,云吞兴许就当一只出家蜗了。 对于云吞的这种性格,他爹爹曾深深苦恼过,常常端着细颈青瓷瓶,坐在小院的梧桐树下对月发愁,幽怨的化成蜗牛爬在酒盏口的杯缘上伸长脑袋朝杯中舔酒喝,对身旁的妖神大人怀疑道,“我~觉~得~吞~儿~不~像~我~了~,是~不~是~你~做~了~对~不~起~我~的~事~?” 妖神,“……” 妖神哭笑不得,“都喝傻了,吞儿是从你肚子出来的。” 云隙仰起触角迟钝想了想,从软软的小嘴里吐出一口酒气,慢吞吞说,“也~是~哦~” 他对不对得起自己似乎没什么关系。 云隙低头畅饮了一大口酒,触角不受控制的乱颤,郁闷说,“那~吞~儿~怎~的~这~般~不~像~我~?” 他第一次当爹娘,没什么经验,对于小崽不像自己这件事很是幽怨和疑惑。 妖神小心翼翼的将云隙捏到杯盖上趴着,生怕他一不下心滑进杯盏中洗了个酒浴,“低调也是好的,吞儿性格温和,省的惹事。” 云隙用触角翻个白眼,心说也没少惹事。 然而云吞不好出风头确是真的,对于七生试也提不起兴趣,若有所思的垂着眼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温缘吧啦吧啦说了半天不见云吞的回应,就像一杯热水倒进了一缸子的冰窖中,半点不见涟漪。 他噘着嘴幽幽瞅着陷入深思中的云吞,颇为幽怨。 “你想参加?”走在一旁安静了许久的花灏羽突然问道。 温缘愣了愣,揉搓着自己的爪子,“也不四,就四,就四……”他挺起胸膛,略显气愤的握住爪子,说,“如果不参加了,这一次可能又四徐尧学长取胜了,他不是很坏的吗!” 花灏羽想来想去都没想到温缘竟是因为这个原因才想让他们参加的,一时之间在心底摇了摇头,无奈叹口气,这小狐狸倒是嫉恶如仇的厉害啊。 温缘努力让自己看起来不那么沮丧,“不去也好,听说这一次很难的,也会很危险。神君以笕忧仙岛为考场,要下山崖淌溪河去寻找他需要的药草,太危险了。” 听到此句,刚踏进寝房的云吞把脚收了回来,微微扬起眉,露出唇角两枚圆圆的小酒窝,“会~危~险~?” 温缘点点头,左右看了看院中的角落可有什么人偷听,神神秘秘的凑过去,“我听人说,六年前神君也曾亲自主持过七生试,那一次,试卷上要的草药生在禁地的边上,这是唯一一次笕忧仙岛的学生被允许踏入禁地。但有许多人因为忌惮禁地的恶兽,放弃了比赛,也有胆大的试图踏入禁地的边缘,但那里寒雾浓重,有人刚走过去,就被里面的东西一把攥了进去,消失了许久呢。” 云吞不知为何又想到那一身衣裳如雪的人——涟铮,他水粉色如樱花瓣的唇瓣轻轻张合,无声念出这两个字。 忍冬神君藏在禁地的人是涟铮吗,如果是,是为什么呢,如果不是,涟铮又是何人呢? 云吞想的脑袋发疼,既想不通禁地和涟铮的关系,又想不明白自己为何会对此事这般上心,迫切的想知道禁地有什么,又或者是,这个涟铮到底是个什么,为何能让他如同受了诱惑,念念不忘了呢。 诱惑? 提起这两个字,云吞忽的想起来,当初这两个字第一次用在他身上时,是一只黄鼠狼精用一根药材差点将年幼的他骗走的那次,他受嘴馋的诱惑,扭摆着小壳就跟去了。 云吞化成小蜗牛趴在寝房中的四方桌上,心想,这么大以来他似乎唯一经不起诱惑的就是这四界之中罕有稀贵的药材来着吧。 这么一想,云吞有点想笑,莫非,这位涟铮公子是药材成精来着。 温缘托着腮帮子坐在桌边,紫葡萄似的眼睛瞅着桌上陷入神思中的蜗牛,这么个花瓣大小的小蜗牛怎么心思这般沉重呢。 云吞神游海外囫囵想了一阵,没想明白什么,回过神来就见温缘和花灏羽正说着什么,他一抖触角,卟棱卟棱晃着小壳留下一道湿漉漉的水印爬过去,说,“我~决~定~参~加~七~生~试~了~” 温缘惊讶,眼中一喜,兴奋的说,“吞儿,我就知道你不会坐视不管让坏人得逞的!花公纸也答应参加了,到时候一定要替潘学长出气的。” 他提起潘高才,云吞这才明白小狐狸口中的坐视不管坏人是个什么意思,心里默默有点对不起他信誓旦旦要帮忙的潘高才,更对不起因为他要帮忙所以不得不帮他的忙的花灏羽。 云吞一扬触角打算和花灏羽说道说道,笼络下感情,培养下妖际往来什么的。 刚扭过小短脖子,就见屋内黄昏日落映在雕花门窗上,地上树影婆娑在微风中摇晃,屋中安静而站的翩翩公子哥正低头瞧着什么,一派澄清静好之样。 云吞爬到桌缘边上顺着花灏羽的方向看去,就看见温缘趴在床上不知道在找些什么,他脱了鞋,脚上留着一双白皙的布袜,露出半截白嫩的脚腕子,膝盖跪在床上,撅起来屁股,认真的在床铺之间寻找,嘴里还嘟囔着。 而那位翩翩的雪苍山来的花公子正目光炯炯的瞅着温缘,云吞随着他的方向望去,只见到一只圆润挺翘的小屁股诱人的撅着。 云吞,“……” 他嫌弃的收回触角,真是太猥琐了。 * 因为七生试的缘故,学堂中暂时缓了课业,夜里的梦和一上午的奔波让云吞有些累了,连午膳都没来得及用,便钻进壳里粘在自己床铺的里侧墙壁上睡着了。 他觉得自己疲惫的厉害,一方面是昨夜梦中受了些惊吓,再加上一上午为那人疗伤耗尽了自己的修为,让云吞的体力恢复得变慢了。 他明明很困,两根触角直都直不起来,但偏偏神思深处还强行维持着一抹清醒不肯彻底昏睡过去。 寝房外面传来隐隐约约的交谈声,是温缘在和寝院的其他同窗聊天,说的大概是关于这次七生试的内容。 云吞将自己舒服的缩在壳里,闭着眼想,如果这次忍冬神君会再次要求进入禁区的话,他是不是就能再遇见那个人……涟铮了呢。 再见到的话应该说些什么呢……云吞想着,终于沉沉睡着了。 窗外淅淅沥沥下了起雨,连绵起伏的山脉远处含着淡淡的寒烟,雾霭将岛西之侧一层一层掩了起来,仔细看去也只能望见朦胧的山影和绵延的幽幽之色。 云吞睡了一下午,醒来的时候已经到了深夜。 屋中被沉沉的夜色笼罩着,寝房中的另一头,小灰狐狸四 分卷阅读31 脚八叉的仰着蹄子睡的呼噜呼噜的。 云吞起身走过去给他掖了掖被角,顺带揉了一把毛茸茸的狐狸尾巴。 潮湿的晚风从门窗缝隙吹拂进来,带着海水的微腥和清冽,雨停了,月色冷冷清清洒向整个笕忧仙岛。 云吞静悄悄出了门,来到海边的沙滩上。 前半夜的雨让空气潮湿的厉害,沙滩上星星点点像烛火火苗的火蔺草正招摇的在浅水滩上引人前去。 云吞静静站在月光照不到的暗处,看着星子倒影在一望无际的海面,墨蓝色的大海在风中哗啦作响,不知何时,从海面上浮出了几根轻柔的银色,散发着莹莹幽光,随风轻轻飘摇,最后落在了那一丛如火星的火蔺草上。 “欸~,别~碰~” 眼见着那几根细柔的银丝就要一把攥起火蔺草,云吞突然开口。 他的声音在腥苦的海风中十分明显,那几根银丝像是被吓了一跳,差点不小心打成结,在看到云吞从暗处走了出来,银丝在半空中飘了一会儿,慢慢落在了云吞周围,像一道光圈似的将云吞圈了起来。 云吞轻轻笑起来,低头仔细去看这些银丝,想知道这是什么东西。 他抬手去碰,银丝便忽的抬起一点,像是故意躲开他的触摸,发觉这些东西的意图,云吞便放弃了碰触的想法,眼中被这些银丝的荧光映的闪闪如星子,“你~们~是~什~么~?” 海风中只有他自己的声音,这些银丝显然是不会说话的,云吞不知道它们要做什么,只好在被圈成的圈里跟着他们原地打转,他一转,那些银丝便转的更快,欢欢喜喜的在他周围形成了一道银光潋滟的明亮光圈。 云吞转了几圈,脑袋发晕,脚底下的碎石子光滑的厉害,他脚步不稳,向后一退,差点踉跄摔倒,幸好被周身那一圈银丝及时撑住了后腰,将他扶站好了。 他这才发现,这些银丝并非他所看到的这般幽幽轻柔,而是蕴含着极为强大的力量,撑在他后腰时沉稳有力。 银丝在云吞鼻尖下拂过,留下一股清冽的苦涩。这股苦涩云吞再熟悉不过,他眼中一喜,唤到,“是~你~?” 银丝不做声,贴在他身上留恋不舍的转了几圈,甚至有一根悄咪咪绕到了云吞的脸上,在他唇角边上偷偷摸摸蹭了蹭,然后迅速缩了回去,打开自己的圈,化作几道银线浮向了那片火蔺草之间。 接着,生长的火蔺草尽数被拨了起来,通过银丝连绵不断的朝大海远处带去,云吞先前看不懂这些银丝在做什么,忽然之间福至心灵,脑中一闪,想起来了。 火蔺草是火蔺鱼妖故意留在沙滩上引诱无辜的小妖凡人去采摘,这些银丝会不会是要赶在天亮之前将火蔺鱼妖布下的陷阱去除干净? 想到这里,云吞心中浮出一种异样的感觉,像这徜徉的海水一般,不是冰凉,而是带着阳光的余暖。 他不知为何,突然有种感觉,那些浮动的银丝就好像正守护着这座仙岛一般。 七生试考的是学生的各个方面,不仅是熟背医经辨别草药,更要诊断针灸续骨切脉各各精通,除此之外,还要考验学生的毅力忍耐,可否能吃苦耐劳,经得起踏遍千山寻找救治人身的药材的跋涉,还要能做得了续骨接生这种消耗体力的活。 ‘吃苦耐劳’这四个字对于云吞而言,前两个字他能做到无人能匹敌的‘爱吃苦’,而耐劳嘛,则是稍稍差了一点,对此,云吞以为,瑕不掩瑜,他还是完全能配的上这个成语的。 第21章 大胆的小妖 七生试的规则很简单, 每一场完成者便可进入下一场,而其余未完成的则要止步于这一轮。 为了给学生足够的准备, 笕忧仙岛缓课三天。不管是什么原因不用上课, 总之对于这个话题而言, 自古在学子之间喜闻乐见。 由于体内修为不多,云吞一大早便来到了湘妃竹林里寻了个能抬头看到天空的地儿,化成蜗牛趴在石块上修炼。 他平日里不经常自己修炼, 他自幼胎中带伤, 虽是灵胎,但无其长, 修炼起来颇为艰难, 好在云吞也并不想成仙成神。 竹林中露水深重, 他探着触角懒洋洋趴在一片叶子上调整气息, 竹林深处传来脚步踏碎枯叶的声音,接着不知是谁重重捶打了一下竹子,惹的头顶一片竹叶晃动。 “你为何要跟来?”说话的人是徐尧。 云吞抖了抖触角, 让自己清醒一点, 寻思着要不要寻个没人的地方,毕竟偷听别人讲话不大好。 “我……担心你” 云吞触角愣住,是潘高才。 徐尧脸色青白,眼底乌黑, 像是很久都没有睡好的样子,他手中握了本书卷,书角已经被露水打湿, 可见他在林子已经待了许久。 潘高才看了他几眼,嘴唇动了动,最后交给他一包麻绳捆的小药包,“这是风寒药,我走了。”他抬起眼皮似是不舍的在徐尧脸上看了两眼,然后转身离开。 “等等,你怎么知道我染了风寒?”徐尧叫住他。 潘高才苦笑一声,没回答,垂着肩膀,背影有些落寞。 徐尧眯眼盯着他的背影片刻,捏着书卷的手指慢慢收紧,提高了自己的声音,“怎么,你和花灏羽吵架了?”他有些嘲讽的露出淡淡的笑容,翻开书卷,假意盯着上面的字,“莫非他反悔了,不教你什么长生之法了?” 徐尧说完,试探的盯着潘高才。 趴在石块上的云吞默默嚼着口中刚刚随口啃的野生的药草,为潘高才默哀起来,用他一位鸟仙舅舅的话来说的话,大概他对他是真爱。 即便徐尧欺骗了他,看着他病了,潘高才就狠不下心来。 “教不教都和你没什么关系。”潘高才强行让自己平静下来,说,“你要我家的铺子你就拿去吧,以后,别再做这种骗人感情的事了。” 徐尧好像怔住了,他垂下头,过了一会儿,才讥笑着说,“我没骗你感情,你家的商铺是我爹要的。” 他的第一句话让潘高才瞬间眼睛亮了起来,这句话也同时让云吞抖了抖触角,疑惑的扭扒起触角,聚精会神的听着两个人说话。 云吞太过于专注,没注意到从竹林深处刮来一股淡淡的疾风,在离他壳后不远的地方消失了,连云吞周围的树叶都没被惊扰一晃。 “你说的是真的?” 徐尧,“是。” 潘高才露出手足无措的模样,向前走了两步,又停下来,说,“尧儿,将铺子还给我好不好?” 徐尧仰起头,静静看着他,缓缓摇了摇头。 潘高才,“为什么,你不是说你是——” 徐尧打断他的话,“我已经将契约书交给我父亲了,上面有你亲自签名画押的笔迹,兴 分卷阅读32 许没多久,他就很有可能拿着那张纸去找你爹娘。” 潘高才着急起来,两步并作一步走到徐尧面前,急道,“那怎么办,尧儿,你能不能帮帮我,将那张纸作废好不好?” 徐尧摇头,“不行。”他看见潘高才眼中的希望被浇灭,又道,“还有一个办法。” “什么?” 徐尧合上书卷,抬起眼,“这次七生试中我若为第一,我爹就会答应我一个条件,到了那时,我就可以向他提出来不去收回你家的铺子。” “尧儿自幼聪明,自然能拿得第一的。”潘高才道。 徐尧皱了下眉,向林外走了两步,转过身说,“你到底是真傻还是假傻?现在四个学堂谁不知晓花灏羽和云吞二人,冬雪堂中甚至有人下了赌局,押的就是他二人与我谁会在七生试中摘得桂冠!” 他说完这句话,脸色从苍白涨成了通红,握书的手发颤,脸上带着隐隐被羞辱之意,他这一怒,让潘高才不知如何接话,结结巴巴伸手想安抚他。 徐尧一把打掉他伸在半空的手,深吸两口气压下自己的嫉妒,说,“如果你能让他们不参加七生试,或在提前失败,等我赢了,就会向我爹提起契约书这件事,到时候你家的铺子还是你的,怎么样?” “可我、我不能这样做,灏羽和云公子他们帮我、我……”潘高才不知所措,“我不能这样。” 徐尧冷笑一声,留下一句话,甩袖离开。 “那你家的铺子你就别想要了!” 潘高才抿了抿唇,急忙跟着追出了竹林。 竹林中又安静了下来,遥远的林外模糊有些海浪呼啸的声音传了进来,参天的幽幽竹林在清风中沙沙起舞。 云吞叹了口气,摇了摇触角,可怜天下痴情男儿心。 “不去杀了他?”清淡到有些冰凉声音贴着云吞的小壳后响了起来,很轻柔,轻柔的像一只阴森的鬼。 云吞顿时被吓的脸色一白,表现在蜗壳上就是玉似的壳更剔透了一层,他软软的身体上浮出一大片鸡皮疙瘩,朝后一靠,跟一只乌龟一样翻过去了壳,剩下白白软软的腹足仰天震惊。 “啊~~~~”软软的小嘴发出小小尖叫声。 他翻着触角,瞥到一片雪白的衣角扫过,然后,有人持着一根树叶将他翻了起来。 小蜗牛的腹足重新沾到冰凉的石面,好像腾空的人终于踩着地面了一样踏实,他气喘吁吁的呼~~~口气,翻个触角,心想,谁呀,竟然敢吓他。 触角气势汹汹的朝上一瞥,呆住了。 涟铮蹲在他身前,拿一片生了毛茸茸细绒的树叶扫着石块上呆愣的小蜗牛。 “哈~哈~哈~哈~”云吞痒的受不了笑起来,笑的整个小壳都发起颤来,两根触角跟羊癫疯一样抖啊抖抖,触角上圆圆的小黑点眯成一条缝,挤出一两滴眼泪来。 见云吞笑的上气不接下气,涟铮才停了手,淡淡瞧着将身体笑成粉色的小蜗牛。 云吞差点以为自己要被笑死,直到那人停下来,他缓了好大一会儿,才从鬼门关溜达一圈走了回来,险些就成为一只笑死蜗了。 “你~~你~~”云吞触角一抖一抖的喘气,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涟铮看着他,眼底的情绪一闪而过,藏进墨色的瞳仁中,他拢了拢衣袖,坐在石块的另一边上,道,“他们要害你,你不想杀了他?” 云吞迟钝了好一会儿,才想明白这个人问的是什么意思,折下来一根触角托着软软的小脸,慢吞吞说,“不~过~是~嫉~妒~心~,何~至~于~死~?” 他仰起触角,凝视着涟铮,有些痴痴的,想到刚刚的挠痒痒,脸上还有些泛起红晕来。 “嫉妒……”涟铮薄薄的嘴唇缓缓念出这两个字,在云吞看不见的瞳仁深处惊现一丝杀意。 “嫉妒会让天地颠倒,万山荒芜。”涟铮如同念诗一般说出这句话,然后扬起下巴,倨傲盯着云吞。 云吞化出人型来坐在石块的另一侧,他皱起眉,用眼风打量这个人,不知为何,他能给他撼蜗心魄的惊艳,而有时,甚至是一句话,一个眼神,让云吞又觉得疏离别扭的厉害。 他纠结的想着自己感觉,将其归咎为初次见面多有不熟的缘故上。 不熟是定然不熟的,才不过见了两次面不是吗。 云吞神思游荡一翻,回到身上,见到面前的人正目不转睛的望着他,他心神又是一荡,俊秀的脸庞猛地一热,红了起来。 “你~你~你~伤~好~了~吗~?”云吞别过去头,结结巴巴说。 涟铮曲起一腿踩在石块上,另一只闲散垂搭下来,自在而又肆意,他用手撑住下巴,幽长的眸中带着一点笑意,像雪一样,凉凉的。 他伸出手腕递了过去。 云吞看着眼前的手,修长的手指放松的垂着,手背苍白,隐约能看到血液流动的青筋,他下意识觉得这是他见过最好的一只手。 他稍稍犹豫了片刻,探出了手。 触手摸到一片冰凉,云吞愣了愣,摸到的脉象疯狂的跳动着,就好像身体里有一股气力正如脱缰的马儿奔腾,他的血在筋脉中像火般熊熊疾燃,皮肤却又凉的刺骨。云图疑惑不解,身为医者的直觉,下意识碰上涟铮的心口,心血冰凉,律动不齐。 云吞睁大了眼,呼吸慢慢急促,喉咙不知为何收缩了起来,“你——” 涟铮反手攥住他的手腕,云吞的手很小,在他手里就像小孩和大人的区别,涟铮捏着他的手腕,好似把玩着一件器具,用一种喑哑蛊惑的声音道,“摸到了吗?” 云吞茫然摇摇头,没见过这般不要命的脉象。 “为~什~么~会~这~样~?”他问。 涟铮眸子幽暗,轻声道,“因为,我受伤了。” 云吞眼中一凝,顷刻之间便明白他所说的受伤非上次他看到的,云吞有些急切,担忧问道,“什~么~伤~,我~是~大~夫~,我~可~以~……” 云吞看着他笑起来,那张明明让他心跳如鼓的脸上露出了一丝浅浅的讥笑,笑容很淡,转瞬即逝,继而变得有些凉薄,有些冷漠,云吞抿紧了唇,垂着眼道,“是~什~么~伤~?” “是一种很痛,痛到生死不能的伤。”涟铮道。 “有~多~痛~?”云吞问道。 涟铮居高临下的望着他,“你想知道?” 云吞毫不犹豫的点头。 涟铮眼中露出璀璨如星子的笑容,他攥着云吞的手腕慢慢收紧,像一只钳子箍住细瘦的腕子,一点点收力。 云吞本来疑惑他所说的想知道是什么意思,立刻便被手腕紧缚的痛给惊醒了,攥着他手腕的人愈来愈用力,仿佛要将他的骨骼捏断一般,云吞几乎能感觉到他的手腕僵硬的 分卷阅读33 垂着,手骨发出错位、崩裂破碎的声音。 剧痛从手骨处铺天盖地蔓延全身,让他额上瞬间落满冷汗,他脸色惨白,嘴唇发颤,睁大眼睛,眼前一阵阵发暗,瞳仁散乱。 “不……”云吞嘶哑道,声音虚弱,手腕的剧痛不断传进他的心口,他感觉自己几乎窒息,要疼的死去了。 云吞茫然看着面前的人,瞳孔慢慢收缩,他看着这个人唇角带着冷冷的笑容,觉得这个人好像恨他恨到了极致,要将他挫骨扬灰,让他生生疼死。 他终于受不住这种痛,如他所愿,缓缓闭上了眼,陷入了痛苦痉挛的昏迷之中。 云吞终是被痛昏了过去,没看到死死攥着他手腕的人如雪的衣袍从袍角开始一点点仿佛染上了墨,大片大片的墨色似水一般涟漪晕开,爬上这雪白的袍子,像天山冰雪顷刻融化在深深墨砚之间。 云吞向后昏倒下来,在摔上石块时被一双温暖的手拦住了腰身。 那人抬手幻出一张竹编小床,将云吞放在上面,英挺的眉宇深深凝了起来,望着小床上面如白纸纤瘦的小孩,他低头,撑住小床的两边,俯下身来,唇贴上云吞的唇瓣,用舌尖推开后者因为疼痛而紧抿着的唇,将一股清冽微苦的修为源源不断送了进去。 云吞昏迷前紧皱的眉慢慢松了,窒息般的痉挛也停了下来,他像一个溺死的人终于抓住了浮木般抓住那人的衣角,喉中发出小兽迷路一样的呜咽,紧紧蜷缩在那人身边。 沛然沉静的修为清凉的送进云吞口中,带着一股云吞极为喜爱的苦冽,他无意识的靠在那人怀中,伸出小小红红的舌尖,舔上了送来苦冽修为的唇瓣。 黑袍人猛的一僵,撑在云吞身上不知是该起来,该起来,还是该起来,他垂下眼睑,默默望着朝他身上缠来的小孩。 他该是从未有过这种经历,僵硬了片刻后抬手抚去云吞的小手,刚碰上那只手,云吞闭着眼发出了一声细微的痛哼声,吓得那人立刻松开手,扶住云吞朝后跌去的身子,认命般重新低下头为云吞送入修为。 又尝到了这股熟悉的苦冽味,云吞好了伤疤忘了疼,用不自然垂着的手腕搭在那人肩头,伸出舌尖去寻那股修为的来历。 黑袍人僵硬的一手撑着身体,一手搂着云吞,颇有些窘迫,任由对方用小巧灵活的舌尖闯进自己口中,吸取他的津液,甚至好奇的去碰他的舌尖。 黑袍人从未遇过这种不上不下,不清不楚的事,纵然他知晓自己确实很好吃,但活了这么些千年万年以来,从未有小妖敢这么放肆大胆,明目张胆的品尝起他来。 他终于受不了云吞挠痒一般的挑逗,在见到云吞的脸色由苍白转为红晕后,用舌尖将云吞的舌头从口中推了出来,继而坐直身体,神情复杂的抿起唇瓣。 云吞静静的蜷在他手边,沉沉的睡着了。 黑袍人注视着小孩红润泛着水色的唇瓣,一时之间,神情竟比刚刚还复杂起来,他凝视着他好大一会儿,最后认了命,捏着云吞腕骨断裂的手腕,并起双指贴在云吞手腕一圈青紫淤肿的地方,雾泽生起,须臾之后,青紫红肿散了。 这一番折腾下来,头顶明晃晃的太阳也终于爬上了最高处,在竹林中洒下斑斑日光,穿过竹林外,学堂的地方升起了袅袅炊烟,该用午膳了。 他想着,身后的睡着的云吞打了个小小的嗝~~~ 黑袍人,“……” 看来,这小孩已经吃饱了。 紫坤小楼的内院里静悄悄的,陆英正站在楼中拟书七生试的规则,听见动静,他快步走了出来。 见着黑袍人以及被他横抱在怀里的云吞,陆英明显楞了下,然后连忙低头恭敬的朝他行礼,“帝君” 那人点点头,将云吞放进了他的怀里。 陆英讶然,“云吞?帝君,这是——” 黑袍人刚欲开口,神情猛地一凝,紧接着,痛苦之色迅速蔓延至他的眉头,剧痛如洪水来的迅猛猝不及防,他低头吐出一口黑血,幽黑如深潭的眸子染上浓浓的血色。 “唔——”他按住自己胸口,一手扶住院中的石桌,痛楚的喘息起来。 “帝君!毒又复发了?”陆英急忙走上前,打算将云吞搁置一边,去查看那人的情况。 “走。”那人棱角分明的额上沁出大颗大颗冷汗,汗水滑落在他的鼻尖,最后滚落在泥土之中,他强忍着五脏六腑的剧痛,压抑着即将爆发的痛楚,看了眼昏睡的云吞和忧心忡忡的陆英,声线喑哑,“……我无碍,带他去疗伤……” 陆英知晓自己劝不得,将心一横,领命道了声是,回到了紫坤小楼中,将云吞放在床榻上,疾步走了出来。 等他出来,院中已经悄然无人,青石桌下,一株本应枯死的小草苗以可见的速度抽出了新芽,获得了新生,娇嫩的站在泥土之央,昂然散发着生机。 陆英抬手,招来沉沉的云团将晴朗蔚蓝的天空掩盖住,转眼之间,海面骤然生出狂风大浪,雷雨滚滚。 变天了。 温缘正在岛上寻找云吞,尾巴一撅,望着刚刚还晴空万里的天空这会儿就要下起大雨来,阳光被云层遮住,天地昏暗起来,此时不像是晌午,倒有些似山雨欲来的傍晚。 大雨噼里啪啦落了下来,温缘站在海边,仰着脑袋,望见昏暗的天边一股沉沉的黑云直冲云霄,然后重重跌进大海,大雨将他淋的湿漉漉的,像一只落汤鸡,温缘抬爪擦掉狐狸眼上的雨水,睁大眼睛想看清楚什么东西坠入海里了。 “温缘!!!”一声自远处而来的高喝声从雨中传来,与此同时,天边炸开一道雪白的惊雷,惊雷之下,是勃然大怒般狂吼。 小狐狸仰头嗷嗷叫了两声,被吓得猛地一跳,钻进了撑着伞跑来的花灏羽怀里,湿漉漉脏兮兮的小蹄子在花灏羽胸口印下几枚黑乎乎的梅花印子,皮毛严重打结的小脑袋藏进花灏羽的交领里,害怕极了。 花灏羽顾不上什么脏不脏,撑着被雨水打的凌乱晃动的油纸伞,抚摸着怀里的身体,低声道,“别怕,我来了,温缘。” 笕忧仙岛大雨滂沱。 陆英静静站在院中,任由雨水淋透他全身,他神情凝重,目光含着一丝旷然的苍凉凝视着天边。 这种时日何时才会结束? 他问自己,也问被折磨了千年万年的那个人。 云吞这一觉睡的很舒坦,他能清楚的感觉到体内的经年的淤血和旧伤沉疾都仿佛不存在了,整只蜗轻飘飘的,像喝了仙界他那鸟舅舅酿的美酒,醉了,轻盈的要飞起来。 云吞啧啧嘴巴,发觉口中残留着一种他极为熟悉的苦冽,舌尖上,喉咙里,齿贝之间,皆有气息可寻,他眯起眼琢磨起来,是不是自己睡前吃了什么好东西而 分卷阅读34 他忘记了。 他回想着,身子一动,脸色忽的僵硬住了。他想起来了,那是一种刻骨铭心的剧痛,让他差点以为自己就要立刻死去一样。 云吞抬起手去看自己本应该腕骨断裂的地方。 “醒了?”陆英的声音从玉黄珠帘外传了进来,珠帘碰撞,发出轻轻悦耳的声音。 陆英端着一只平口小碗走进来,碗中冒着热气,酸苦的续骨草汁的味道传进云吞鼻中。 云吞坐起来,抬头瞄了一眼陆英,又连忙垂下脑袋,一副乖巧听话的模样,咩咩道,“神~君~” 陆英略显冷漠的将药碗递给他,云吞接住碗,嗅了嗅深色的药汁,小声报出熬成这碗药的药方, 陆英点点头,看着他仰头一饮而过。 “你的伤是怎么弄的?”陆英开口。 “回~神~君~,学~生~、学~生~不~小~心~摔~倒~了~”云吞眨了眨眼,放下药碗,眼睛瞥着珠帘外一尊香炉染起来的青烟,没敢说实话。 也并非是不敢,而是云吞下意识觉得涟铮的事不能让其他人知晓,也包括忍冬神君。 他犹豫片刻,问,“我~怎~么~会~在~这~里?” 陆英望着云吞,一向慈爱温和的眼中带了些审视的意味,“我发现你时,你就在我的楼前,至于你怎么来的,要问你自己了。” 问他自己?他自然是知道的,是他亲口对涟铮说要试一试他的伤有多痛的,云吞闭了闭眼,不知为何心中有些落寞,在昏迷前的那一刻,他几乎就让以为涟铮多么的恨他,恨到要将他食肉寝皮挫骨扬灰。 他的伤,竟会这般犹如裂骨之痛吗? 云吞胡乱的想着,听到一声叹息,他才恍然回神,藏在袖子里的手偷偷按了按自己受伤的腕子,发现除了皮肉有些肿胀之外已经痊愈了。 是涟铮做的,还是神君为他疗伤的?云吞不知道,但他发现自己的心正隐隐偏向前者。 陆英看不出这个小东西在想些什么,但总觉得这只蜗牛大概也是个小惹事精,看着乖巧,实则也是个会折腾的主,想起先前将云吞送来的人,他心中只能一叹作罢,不知是福还是祸。 “多~谢~神~君~的~药~,学~生~这~就~告~退~了~” 云吞捏着衣角朝陆英甜甜的笑,乖的就像他正在学堂里一二三快坐端,四五六放好手一样规矩,陆英知道他没说真话,也知道问不出来什么,只能头疼的摆摆手,“回去吧,下次走路小心着,别又摔倒了。对了,七生试尽力而为,莫要本神君失望。” “学~生~知~晓~” 云吞眼中一亮,本正纠结要如何圆他的谎时,神君竟然不再问了,他点点头,下了床,转过身朝陆英恭敬行了礼,看到神君招手时,脚步颇急切的离开了紫坤小楼。 陆英望着他的背影无奈的摇了摇头,深深的目光中浮出些许希冀。 生而带伤,焉知非福。 被雨水冲刷过的傍晚天高云淡,风清水白,蜿蜒小路的周围青苔滚落着剔透的水珠,空气里散发着青草和泥土的芳香。 云吞深吸一口气,用不属于蜗牛的速度回到了寝院中。 院子里,花灏羽和温缘正头挨着头蹲在地上不知道在做什么。 云吞凑过去伸长脑袋,看见温缘捏着一只玉白色的小壳拼命摇晃着。 “那~是~空~的~”云吞插话说。 “是啊。”温缘低着头,哭丧道,“吞吞真被冲跑了,壳都弄丢了!” 云吞,“……” 云吞瞅着一脸冷漠看着他的花灏羽,心说小狐狸已经不适合一个狐活着了,赶快领走吧。 温缘呆了呆,猛地抬起头,“吞嗷——” 他抬头抬得太猛太疾,花灏羽本就离他很近,脑袋挨脑袋的距离,温缘猛地抬头,恰巧不巧的一个脑袋怼到了花灏羽的下巴上。 花公纸那满口雪白牙被这么一怼,下嘴皮嗑上嘴皮,这时候就显得他牙尖嘴利,毫不犹豫的让自己的牙戳破了那张稍薄、棱角有型的唇上,当即便冒出一两滴血珠来。 温缘捂着脑袋也被嗑的不轻,眼里泛花‘呲溜’一声躲进了云吞身后,瑟瑟发抖道,“我我我不是故意的。” 花灏羽从没这么狼狈过,下巴被嗑的淤青,捂着嘴,怒瞪着云吞,“让开!” 温缘被吓出了原型,整只狐躲在云吞身后,四条小蹄子搂着云吞的大腿,挂在他身上,一副势要将大腿抱到底的模样。 “咳~,他~不~是~故~意~的~”,云吞张开手臂,老母鸡护小母鸡,将温缘护在身后。 花灏羽英俊的脸庞阴沉沉的,比锅底还黑,他先前一直忍,一直忍,忍了这么久,终于忍不了了,他一把抓过云吞,单手朝下一抄,躲开云吞的攻击,转身就把缩成一团毛球的灰狐狸捞进怀里了。 “喂你~~”云吞刚开口,就闭紧了嘴巴。 只见花灏羽将那一团毛球搁在石桌上,翻手化出一只小布包找到毛球的缝隙丢了进去,花灏羽眈眈的盯着毛球,声音却是说不出的温柔,“躲什么躲?我会打你吗?给我上药,不准躲了。” 毛球抖了抖,从缝隙里露出一只眼睛和一只三角耳朵观察着外面的情况。 云吞也慢悠悠坐了下来,不紧不慢抚平衣角,温声说,“温~缘~,弄~伤~人~总~是~要~道~歉~的~” 毛球束爪无策,哆哆嗦嗦的打开了球,小灰狐狸抱着被丢到腹部的小布包,翻身坐在石桌上,犹犹豫豫的挪着屁股蹭到花灏羽跟前,耷拉着毛茸茸的小脑袋,细如蚊鸣哼道,“花、花公纸对不起……” 花灏羽淡淡嗯一声,扬起下巴凑过去,故作镇定道,“上药。” 温缘点点头,爪子扒开小布包,笨爪笨蹄的开始给花公纸涂膏药。 云吞坐在一旁看了会儿,捏着那枚空了的小壳问,“被~冲~跑~了~是~什~么~意~思~?” 温缘这才想起来,一边上药一边道,“我当这四你呢,你不知道晌午那会儿突然下了好大的雨,天阴沉沉的,海浪涨起十丈高,几乎要拍到岸上来了,很吓人的。” 温缘心有余悸的说,“我怕你化成蜗牛被冲跑了,等雨停了寻了好久,只在岸边寻到这么个空壳。” 当时可算是将温缘吓死了,以为云吞都被大雨冲的蜗壳和蜗肉分家了,他腾出一只爪子拍拍自己毛茸茸软绵绵的肚子,见到云吞平安无事才算松了一口气,看了眼那枚空了的小壳,同情道,“那这只蜗牛蛮可怜的。” 壳都丢了。 云吞眨眨眼,佛过额前的碎发,幽幽说,“这~是~一~只~海~螺~” 温缘,“……” 哦。 突如其来的大雨让笕忧仙岛对大海的诡异多变早已 分卷阅读35 经见怪不怪,岛上的学生三三两两从学堂自学回来,大家都在为七生试准备了。 云吞捧着一摞从别人那里借来的野史经书进了房间。 温缘从翻开第一页上打个哈欠坐起来,看着面前二三十本书惊讶,吞吞什么时候这么好学了。 云吞坐下来,摊开书籍,从包袱中摸出一根百年杜仲的枝干,直接往装蜜的蜜罐里沾着吃,另一只手不停的翻过书页。 看书看得连蜜都来不及涂了。 云吞看的聚精会神,往常他看起来不好学,但好学起来谁都拦不住,温缘坐了一会儿,就见云吞叼着杜仲已经翻完了五六本书,他忍不住随手翻了翻云吞看的书,发现上面的字古奥晦涩,分开来他都认识字,连成句子字都认识他,总之就是看不懂。 “考试会考这些吗?” 云吞揉了揉酸涩的眼睛,“应~该~不~会~” “那这些四什么?” 云吞抬头望向窗外郎朗云空,“一~些~上~古~流~传~下~来~无~人~能~治~的~伤~病~记~载~” 温缘咦了一声,做什么用? 云吞抬手,若有所思的抚着自己唇瓣,“看~病~疗~伤~” 作者有话要说: 云吞(认真脸):这~位~帝~君~,您~的~的~初~吻~好~好~吃~ 云隙(嫌弃脸):明~明~你~父~亲~最~好~吃~ 牧单:叫爸爸 帝君:...... 第22章 因为穷? 三天后, 七生试紧锣密鼓隆重开始。 云吞先前以为只是个分了好几场的考试,而后发现并不是这样, 四个学堂的学生被带入岛上的一大片空地上, 空地周围种着葱郁的柏树, 天空澄净的像一块透蓝色的碧玉,云端之上,陆英徐徐落了下来, 宽敞的袖袍好像拢着风云, 仙姿风骨,济世悬壶。 众学生与夫子望着天边, 神情庄重肃穆, 连一向喜欢跑神的温缘都挺直了胸膛等候神君讲话。 云吞正百无聊赖的打哈欠, 心中记挂着自己还未看完的那几本书, 此时索性无事,便将这几日看过的医方和病案拿出来再细想一番,想从中寻出可有病例关于脉象疾涌, 心律失常, 手足冰凉的症状,他只摸了心脉,未有深入探查,尚不能对涟铮所说的伤下出判断。 想起涟铮, 云吞心中有些发涩起来,他的伤当真是这般痛吗。 胡思乱想之际,云吞抬眼去寻陆英, 心想若是神君应当知晓的,他刚一抬头,眼风扫到不远处葱郁柏树之间闪过一道白影,云吞定了定心神再朝那边看去,只见参天古木未入林深的边缘,站着个颀长的背影,察觉到云吞的目光,那人转过身来,露出淡如寒霜的笑容。 “涟铮……”云吞下意识张口唤道。 “嗯?”站在他身旁的温缘碰了碰云吞的袖口,“听到了吗,第七场比试要去寻十年鬼督邮。”他挠了挠下巴,疑惑的嘟囔,“鬼督邮四什么,听人说好像禁地有。” 云吞此时的关注全放在了林缘边上的人,随口道,“徐长卿。” 温缘啊了一声,“一个人吗?” 站在温缘另一侧的花灏羽终于没忍住,低头轻声为小狐狸普及知识,“一种云竹草,茎似箭竿,赤色,一名曰徐长卿,一名为鬼督邮。神君要我们寻的是生了十年的鬼督邮。” 温缘周身小范围的引起了些躁动,大多是周围的同窗还在纠结鬼督邮是什么时,云吞与花灏羽便已说出来了的带动的赞叹溢美之词,这些词像被风吹过一样,成了风言风语很快在学生之间荡开。 站在百春堂之首的徐尧听着身后传来的窃窃私语,收在袖中的手缓缓握了起来。 严监学站在台上维持纪律,宣读了一长段的七生试规则,念的人头脑发昏之际,一声亘远的铜钟‘铛’的被敲响,浑厚的钟声惊起林中鸟兽扑翼,层层叠叠的树叶宛如绿色的海子随着钟声朝笕忧仙岛的四面八方荡漾开来。 七生试开始了。 学生大会散开,云吞不等温缘唤他,朝着一旁的柏树林里钻了进去。 温缘失落的望着他消失的背影,嘟囔,“这么急,做甚么呢。” “方便吧。”花公纸走到他跟前冷冷的说,眼中带着狭促的笑,花公纸长得一表人才,逮住机会就在小狐狸面前抹黑蜗牛,恨不得比锅底还黑。 “去林中方便?”温缘听罢愣道,“花公纸怎么知道?你——”他慢慢拉长最后一个声调,望着花灏羽的目光从呆萌变成了故作高深的‘我懂得’。 花灏羽,“……” 花灏羽有点抑郁和气愤,拽着温缘的袖子朝学堂的方向拉去。 陆英站在高台之上与夫子们交谈,望见云吞径直钻进林中的身影,微微拧起了眉。 云吞一口气跑进柏树林中,扶着树干喘气,让蜗牛百米赛跑还不如将他红烧爆炒了,他努力喘匀自己的气息,朝四周望去。 交错的枝干上浓密的树叶将阳光遮住大半,潮湿的土地上零星洒着阳光从树叶缝隙中跌落的光斑。 就在云吞以为是自己出现幻觉,一股被惊动的气流从身后传了过来。云吞猛地转身,看见白衣胜雪的涟铮双手环胸,饶有兴趣的正盯着他。 云吞觉得自己的脸有些发红,酒窝圆圆的,映着一双明亮的眼睛,“你~怎~么~能~出~现~在~那~里~?” 涟铮微微歪了歪头,学着他的语调,“哪~里~?” 云吞脸更加通红起来,当真就像一只被红烧了的蜗牛,只不过就这一点蜗牛肉,连给小孩塞牙缝都不够。 他这才发觉自己话语里的不对,涟铮从未说过他与禁地的关系,但云吞下意识觉得那凶云恶风雾霭重重的禁地中关的便是涟铮,这个人被关在那里,理应是不可随意出来的,更别说在神君跟前。 涟铮道,“四界中没有能困住我的地方。”他看起来很喜欢笑,但笑的总不那么真实,让云吞觉得他的笑像阳光下落在叶尖上的雪,稍不注意,便会融化消失不见。 他朝云吞伸出那只苍白修长的手。 云吞瞥了一眼,心口一窒,一种熟悉的剧痛蔓延到胸口,想到那一日手骨碎裂的疼,云吞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下意识畏惧起这只手来。 这丝害怕他自以为深藏了起来,云吞笑了笑掩饰过去,稍快道,“我这几日查了许多医经野史~~,可否让我再帮你诊一诊~~?” 涟铮收回手,仰头望着从树影之间跌落的阳光,眯起眼,“不。” “可~你~的~伤~不~是~会~很~疼~”,云吞朝他跟前走一步,略显抱歉的开口,“即便我不能治愈你的伤~~,但若能减缓痛楚~~,想来时日也 分卷阅读36 会好过一些~~” 他苦口蜗心劝道,没人会喜欢让自己在病痛中受尽折磨,即便是他自己,云吞也在心底存着一线希望,但愿有一日能治好自己的裂壳的伤,起码不会漏雨就好。 涟铮听他这么说,忽然露出略显得意的笑容,他低声开口,声音如同清风拂过玛瑙翠玉,丝滑柔软,“我不会痛的。” 嗯?云吞疑惑。 涟铮漆黑的眸中带着胜利者的微笑,高深莫测的让云吞有些看不懂。 别说他的目光,他的笑容,就是这个人,云吞也觉得晦涩难懂,不知晓他到底要做什么,又是谁。 云吞思绪万千,忍不住问出了口,“你~究~竟~是~谁~” 涟铮扬起英挺的眉,“我已经告诉你我的名字了。”他压低自己的声音,喑哑三分,“你还不知道吗。” 云吞看着涟铮的目光慢慢变得凌厉起来,在这样的目光下,他觉得自己有些自惭形愧,就好像他本应该知道,但偏偏不知道。 对此,云吞发挥自己向来好学的态度,求教道,“云~吞~阅~历~尚~浅~,知~人~识~物~不~足~,还~请~涟~铮~公~子~赐~教~” 涟铮漠然注视着他,柏树林中沙沙作响,半晌后,他发出一声怅然的大笑,将喜怒无常这四个字发挥的淋漓尽致,原本幽潭似的眼睛微微阖上,遮住双眸骤然凝起的冷冽阴寒,他轻蔑道,“你不知晓我是谁,你是应该不知晓我是谁,他们抹去了那些过去,还怎么会有人知晓……” 云吞凝眉,还想问起,听涟铮道,“你若这次夺得了桂冠,将珠母石送给我,我便告诉你我是谁。” “珠~母~石~?”云吞讶然,似有耳熟,但啥玩意来着,他一时想不起来,想细问,就见涟铮朝他淡淡一望,化作云雾寒烟消失不见了。 * 云吞赶回去的时候,七生试的第一轮医经比试差点就要结束,作为提前出局的温缘在试场上差点要急死,离得好远看见云吞,二话不说便将他推到了试场之上。 “快背!”温缘喊道,试台边缘一阵起哄和尖叫,学着他的调调,异口同声的慢吞吞喊着,云~吞~吞~~~加~油~~~ 跟一千只要死不活的老乌龟极有默契的放慢了动作拨水一样。 云吞,“……” 难道他就是这种调调? 云吞瞥了眼夫子手中的试题,不急不缓喘匀气,走到夫子跟前,行礼道,“云吞应答。” 严监学捏着跟细木藤编虎视眈眈的盯着云吞,好像他说不出来就要将这满台子突变成老乌龟的同窗的罪怪到他身上。 云吞看了眼过了第一轮试的那边,一眼便瞧见面色异常的徐尧和沉着脸嫌弃的甩他大白眼的花公纸,他心想,看什么看,他是有点好看。 出题的夫子不知是受了周遭气氛的影响,还是觉得和云吞说话就该这样,没忍住,也跟着手持试卷,摇头晃脑的慢慢念叨,“上~品~第~二~章~第~七~页~——” 云吞,“……” 都被鹦鹉精附身了怎么着。 他郁闷的抚平衣角,声音清朗,几乎不作犹豫便将这一页纸的内容尽数背了下来,看到年迈的夫子喜气洋洋的抚摸着胡须,云吞心想,不然再送一道题好了,“您~请~问~” 那夫子的脸上乐成了皱巴巴的菊花,忍不住就又多提了几个问题,毫无意外,云吞一一应下。 风头草成精的严监学也终于收回了自己快瞪成虎目的眼珠子,心满意足的用教鞭敲了敲桌角,宣布七生试第一轮的结果。 回到寝院,云吞向温缘随口打听道,“你~听~过~珠~母~石~吗~?”他本是不抱希望的问问,哪想,温缘抱着大尾巴舔毛,抬头道,“自然听过。” 除了功课他一窍不通之外,笕忧仙岛就是哪个夫子养的小鸟下了蛋,他也是知晓的。温缘这么一应下,云吞就先明白了,起码这个珠母石不是入药治病的东西。 温缘怀疑的看着他道,“神君说过,摘得桂冠者,得珠母石。” 晨上才说过,现在就忘了? 温缘松开大尾巴,决定上树给云吞摘些核桃来补补脑。 云吞摸摸鼻子,“忘~了~,那~珠~母~石~又~是~什~么~?” 温缘茫然,“不四石头吗?” 云吞,“……” 自院外踏进来的花灏羽坐了下来,用书当碟端着一盘绿豆甜糕,“我刚刚查过了,这是月华的光形成的精元石,具体有什么用不知道,只是非常贵。” 贵这个字对于初出茅庐,不喑世事的小妖而言没有什么强烈的概念。 花灏羽见温缘傻了吧唧的模样,想了个比喻,“能买潘高才他家一百间铺子那么贵。” 温缘吸口气,“那么贵啊。” 云吞用兜里拿出杜仲的叶子掺着蜂蜜吃,心想,还成吧 铺子嘛,他家想开就开了。 内里标准一只财大气粗的蜗。 温缘说,“潘学长很穷,如果他得到了珠母石,四不四就不用怕徐学长要走他家一间铺子了?” 还有九十九间呢。 花灏羽点头。 云吞舔着小勺上的蜜,又想,涟铮想要珠母石,也是因为穷吗。 第23章 祖传讨厌蛇 七生试一连六天云吞都顺利通过, 第六天的妇人之科在花灏羽不动声色的给递了答案,让他侥幸擦着韩夫子的底线过去了。 陆英坐在高台之上从始到终未发一言, 只是在云吞心虚瞥向他时, 回了个长者的笑容。 前六天的医经针灸续骨切脉出局了不少学生, 直到第七关,能站在神君面前的只余下十个人,冬雪堂占了两个, 百春堂五个, 其余两个学堂共占三个。 此时能站在这里的学生皆是各个学堂的精锐,台下百千号学生振奋人心的呼号着, 由于云吞与花灏羽丰神俊朗的外貌, 呼号声中不由得有些其他学堂的人跟着就喊偏了。 柏树林中惊飞起一行白鸟, 云吞忽然觉得, 这最后一关比起先前来肃穆庄重了不知多少倍,陆英负手而立,神情严肃沉稳, “禁地已封千年, 无令者不得踏入,今令诸位所寻之物遍生断崖峡谷与禁地周遭,令君周知。此关危险重重,不仅试的是医者的恒心毅力, 更多的是洞察与机敏的能力。” 他抬手让严监学发放给十个人砖红色的竹筒子,外面露出一小截麻绳,里面有一股浓浓的硝土味道, “若遇险,燃竹,则会有人前去相助,并视为放弃。诸位有疑虑者,皆可立即退出。” 十个人面面相觑,从对方的眼中看出了不可不争的一点少年志气,陆英见无人退出,也并没什么大的喜色,只是一一望过他们的脸庞,将 分卷阅读37 一只黑湘木精雕而成的盒子取了出来,在众人屏息之刻,打开盒子。 盒中铺着丝绒的红布,布上赫然端放着一枚圆润的珠子,那珠子初见日光,晶莹剔透,在阳光下敞开的刹那绽放出柔柔银光,银光被日光映着,犹如大海荡起耀眼的涟漪,久久望去,又像十五之夜,月满西楼,使人感到心魄的镇定与静然。 这种感觉让云吞觉得,不穷也要得来这珠子的。 将来黏在小壳上,他走哪带哪,自成一派闪闪发光的满月。 与他有同样想法的人不少,不过不是粘在自己的壳中,另有更高明的用法,珠母石的出现让台下的学生隐隐沸腾起来,这东西像火,瞬间燃起了诸位心中的油柴。 既已接受挑战,就不可再回寝房,云吞等人被分了吃食与武器药包,送至柏树林外,只等三天后携胜利归来。 由于第七关难度颇大,允参与者可携带同行者一名。此时这种情况,大多数人都会选择颇有些能力但被出局的同窗携行,但云吞身为蜗中战斗蜗生的蛋蛋,自然不会走寻常人家的路,于是他和花灏羽颇有灵犀的要将温缘带上。 虽然什么都不会,但看着逗个乐也挺好。 正羡慕他们犹如战士驰聘沙场,温缘便被这突如其来的大红花砸晕了,一砸还砸了两下,他为难的看看花灏羽和云吞,迈着小碎步朝云吞偷偷的挪。 见此情景,花灏羽心下长长一叹,把花连拽着走进了他们不经常去的岛屿的另一面。 他们走后,徐尧这才带着东西瞥了眼潘高才,摸了摸藏在袖口中的东西,不耐烦道了句,“跟上。” 笕忧仙岛其长宽不知几千里,学堂坐落的地方还有一望无际的平川,踏出那丛柏树林,离开湘妃竹,路便徒然难走了,四周是望不尽的山峦和陡峭的断崖。 云吞带着温缘进了一座凹下去的山谷,谷中遍野生着野果,崖壁上一道从河上坠下来的银缎洗刷着谷底嶙峋的石块。 温缘驼着小包袱,脑袋上顶着云吞,站在瀑布边缘的巨石上,向后撅着屁股,摆出个虎啸山林的姿态,“今晚在这里歇息吗?” 云吞眯着触角,被瀑布溅起的水珠洇的睁不开眼,他指挥温缘离开瀑布的边缘,这才湿漉漉的抖掉满身的水珠,弯过去触角朝壳中一瞧,果然积满了水。 温缘抱歉的瞅着趴在叶子上抖水的小蜗牛,凑过去潮湿的鼻头,说,“要不让我帮你嘬一下?” 就跟吃凡界卖的辣酱爆炒螺丝那样的嘬。 云吞,“……” 云吞想起当年他弟吃了满盘子空螺丝壳的噩梦,连着好几天都觉得自己爬到盘子里被他弟挑出来嘬出辣汁吃掉了。 这个话题对于云吞而言有些残忍,他跳了过去,抬起触角打量了一下这座山谷,眼见便要日落西山,该寻个合适的地方歇着了。 温缘颠颠去不远处干枯的河涧里叼来些柔软的茅草,寻个树下做了个窝,自己卧在上面团成个毛球,将小蜗牛放在他上。 云吞的壳里渗了水,害得他不得不将壳中的东西都搬了出来,一一晾晒在小狐狸的皮毛上。 温缘折过去脑袋,将头放在尾巴上踮着,眼巴巴瞅着云吞摆弄自己的物件。 他看了会儿,想起来一事,有点害羞的说,“那天我看到你有个蝴蝶结……” 云吞触角一个鲤鱼打挺支棱起来,目光灼灼的盯着他。 温缘用毛绒绒的爪子搓着脸颊,说,“我觉得很好看。” 云吞触角一呆,小米豆眼睛睁的大大的,不可思议的道,“你~也~喜~欢~?” 温缘小鸡啄米般猛地点头,“敲喜欢。”他说完怕自己看起来像是要夺人所爱,又道,“我不要的。” 云吞不等他这句话说完,晃悠着小壳喜气洋洋的冲了过去,触角朝晾晒在温缘皮毛上的小包袱轻轻一挑,拔拉出一大堆五颜六色的蝴蝶结,兴冲冲捧着给温缘去瞧,如数家珍道,“送~给~你~,随~便~挑~,有~坠~了~小~玉~的~,还~有~铃~铛~的~,这~个~是~秀~了~两~朵~……” 蝴蝶易有,知己难得。 温缘受宠若惊,被皮毛上晒得蝴蝶结看花了眼,最后选了个粉布带着铜铃铛的,让云吞给化成得体的尺寸,像狗戴项圈一样戴在了纤细的脖子上。 “这都是在哪里买的?”温缘低头用爪子将铃铛拨的叮当响。 云吞也叼了个,转过短短的脖子黏在自己的小壳上,满脸骄傲,“有~只~小~刺~猬~给~做~的~,他~还~会~做~衣~裳~” 温缘羡慕的嗷了一声,咬了咬自己的小蹄子,对此十分不满意,除了掉毛别无他长。 花灏羽与花连跟着萤火找到云吞二人时,只见瀑布潭边,一只狐狸和一只蜗牛围在一尊脸盆大小的水坑边,正如痴如醉自顾自连的望着自己的倒影,美着。 花连嗤鼻,“只有狗才会带铃铛。” 花灏羽走过去,言简意赅,“好看。” 花连,“……” 四人在山谷中碰了头,人多好行路。 眼见天色渐晚,花灏羽提议,今日歇下,明日再去寻鬼督邮,众人附议,各有各的睡法,纷纷歇下。 云吞的小壳大概是最舒适的,他睡到半夜,忽听自己的铃铛在响。 探出触角,只见外面天光黯淡,灰蒙蒙的,山谷间有一层薄薄的雾,铃铛声从微微的风中由远及近的送来,他等着,直到虚空中浮出了涟铮云端似的衣袍。 云吞用了半刻中纠结自己是在梦中还是在梦外,然后便放弃了这个念头,只要能见到他,无论是梦里梦外都不重要吧。 涟铮手里捏着一枚蝴蝶结,云吞朝后一看,壳上的没了。 “你~也~喜~欢~吗~?”云吞问的有点羞赫,还没等到涟铮回答,心中便开始默默为他挑选出自己最好看的蝴蝶结,琢磨起要戴在这人身上哪里好。 涟铮摇了下头,蝴蝶结在他指间消散,他撑着头浮在云端,目光有些疏离和凉薄。 见他不喜欢,云吞心里的雀跃小小失落了下,扬起触角与他对视。 涟铮轻轻笑一下,唇角带着讥然,他突然像一只鬼飘到云吞身前,与他的触角挨的极近,用魅惑的声音道,“你喜欢我吗?” 云吞的小壳猛地红了起来,幸好在昏暗中并不明显。他心跳如鼓,在碧玉的小壳中一声声带着回响般的跳动,如同掷地有声的回答。 他喜欢他吗,一向将喜欢二字用在药材身上的云吞这一刻忽然觉得也该用在人身上了。 他望着那双幽深如潭的眸子,想到他两次救起自己时将他片刻搂在怀中的温暖,和这张稍薄分明的唇瓣与他相贴的柔软,云吞喉咙发涩,拿触角轻轻点了点。 涟铮 分卷阅读38 勾起唇角,英挺的眉间慢慢凝上某种说不清楚的阴郁,“可我要消失了。” “为什么?”云吞急问。 涟铮的眼中浮出滔天的恨意,这抹恨意藏在那深潭之下,让云吞觉得刺眼的厉害,这双眼不该是这样的。 “我~能~帮~你~吗~?”云吞听到自己这么说。 涟铮笑起来,用虚无的手摸了摸云吞的小壳,“帮我拿到珠母石,我就可以永远在你身边了。” “如~果~拿~不~到~呢~?” “那世间便再也没有我了。” 云吞心头仿佛被刀刃狠狠剜过,他勉强笑着加快自己的语气,“我会帮你,我是大夫,不会看着你在我面前死去。况且,况且你答应过我要告诉我你是谁的。” 涟铮这才心满意足,凝望着云吞,消失在他面前。 天色明亮,太阳映进山谷中。 云吞迷迷糊糊冲出小壳,扭过头望着自己空无一物的壳背上,心中不知是何感觉。 原来,昨夜是真的。 第七关的时限是三天,他们已经消耗了一天,不得不加快寻找十年鬼督邮的踪迹。陆英给了他们两个选择,峡谷断崖和禁地边缘,这两个地方各有各的凶险,云吞望着岛西之侧重重雾气缭绕的天边,陷入了深思。 他们在山谷中寻了半日,没有任何收获,花连抱怨着找了块石头坐下,望着欢快的在石快上蹦来蹦去的温缘,嘲讽起来,“找人不找些有用的。” 温缘蹄子一顿,“你——” “你什么你,说的就是你。”花连没好气道。 温缘连忙大喊,“别动!” 花连被吓得一愣,刚想发怒,只见一条拇指粗细的小蛇从他的背后爬了过来,绿油油的身子缠住花连的手腕,竖起三角形的脑袋,朝他吐出猩红的信子。 “救、救我。”花连惊恐的看向花灏羽。 与此同时,只听四周传来沙沙作响的声音,像什么东西游在枯叶之间,紧接着,山谷之上响起单音节的笛声,笛音生涩,但顺着风袅袅朝他们飘来。 与此同时,山谷之中瞬间如洪水倾泻,刹那之间从地上树上,古藤干枝之间爬出数不尽的小蛇。 云吞一动不动望着脚面上游走的青蛇,猩红的蛇信子之间能看到两枚细小尖锐的利齿,这样的牙齿能瞬间咬透他的皮肤,将剧烈的毒液灌进他的体内。 即便他是妖,都无能为力抵御。 笛声断断续续响彻山谷。 云吞与花灏羽对视一眼,这是有人故意的。 无数条不知从哪个石头缝树林疙瘩藏着的蛇源源不断朝他们涌来,云吞与花灏羽还好,是人形,可是苦了那只小狐狸,四个毛茸茸的小蹄子上一条小蛇肆意的吐着信子,似乎在丈量着猎物的大小,随时随地准备将其囫囵吞入腹中。 看着那些滑腻散发着腥恶的蛇贴着鞋面蹭过,云吞突然发现他们家祖传的讨厌蛇不是没有道理,此时此刻,好不容易,云吞和他爹同仇敌忾起来,发觉蛇真讨厌。 “怎么办?”云吞用口型问道。 花灏羽拧眉看着快被吓哭的花连和温缘,用眼风扫着山谷聚集过来蛇群,滑腻的鳞片在地上刮过,带着骇人的难听。 他突然发现,这些蛇不停的在他们周围蹭来蹭去,看模样显得很是急躁,但却并没有一只下嘴攻击他们。 山谷中回荡的单音节笛调在不断回旋,驱动着蛇一点点朝他们逼近,小蛇顺着裤腿爬进温热的小腿上,花连当即被吓得面如灰土,眼看就要被吓尿出来,但似乎又顾忌尿了蛇会不会被更凶残的吃掉,于是他将灰土一样的脸憋成了猪肝红色,哆哆嗦嗦用僵硬了的嘴唇道,“炮竹、放、快快快放!” 花连越害怕,朝他身上爬的蛇就越多,顺着脚尖一圈一圈将他密不透风缠起来,云吞瞥了一眼,觉得这蛇颇有包扎的技巧,缠绕的松紧适宜,甚至还比花连好上一点。 听着花连歇斯底里的压抑着声音狠狠的用打颤的牙关念叨放炮竹,突然,云吞福至心灵,朝花灏羽看了一眼,后者朝他微一点头。 云吞放心的用内息朝空中唤道,“出~来~,我~知~道~你~是~谁~” 笛音骤然停了。 第24章 山崩地裂 笛声静下来的那一刻, 整个山谷都充斥着蛇麟摩擦在树叶上的声音,嘶嘶的信子粘腻的朝外吐着, 本来极小的声音被无数条蛇同时发出, 犹如大吃一顿前的吞咽口水。 云吞有点后悔了, 琢磨了琢磨,慢悠悠说,“要~不~, 接~着~吹~?” “……” 那笛声像是跟着一愣, 空吹了一个破音,吹笛的就像一个刚学会握笛的人, 音儿还未学会便着急向人炫耀, 以至于被人嘲笑时, 连怎么吸气都忘了。 云吞微微闭着眼, 将周遭的声音屏气在外,凝神听着谷中沙哑生涩又响起来的音调,这一次, 他听清楚了, 猛地睁眼朝花灏羽大喊,“在那里!” 随着云吞一声落下,漫山遍野的树林之间有一小片树枝剧烈的晃动一下,这晃动犹如疾风吹过, 毫不显眼,但落在花灏羽眼中却已经是能让他精准判断出来。 只听云吞大喊一声,一道雪白的狐尾在山谷中骤然出现又兀然增大, 夹着疾风朝山腰间雷霆万钧的扫去,这只狐尾极大,粗壮的程度不亚于山腰上生了百十年的大树。 云吞只觉得眼前一白,便被抓了起来丢进千斤巨旦的狐尾上,瞬间被眼前雪白浓密的绒毛给淹住了,自己好像躺在一张发热的长毛毯子上来回颠簸。 与他有同样感觉的小狐狸不可置信的在那只粗大的狐尾皮毛之间跳动,朝云吞冲过来,边冲边大喊道,“花公纸好大啊!!!” 好大的花公纸尾巴突然顿了一下,继而像一根巨大的扫把在山谷之间大肆扫动,将地上细麻杆粗细的蛇群扫的漫天飞舞,场面尤为壮观。 大尾巴上被丢进来的还有一根笛子,云吞飞身抓住笛子,拨开花灏羽柔长的皮毛,只见雪白似绸缎的狐狸毛像是做茧一般的蚕,团出了两枚椭圆形的狐狸毛蛋。 徐尧和潘高才一脸无法相信,只觉得眼前一花,半空中突然袭来一根又粗又大的尾巴,顷刻之间便将他们卷了过去。 温缘气愤的指着潘高才,“你竟然要害我们!” 潘高才浑身发颤,被指责的无脸见人,他在狐狸毛团中挣扎,求饶道,“只学了引蛇来的曲子,那些东西不会、不会真的咬的。” 他说着,一团打成结七八糟的缠在了一起的小蛇们被大尾巴扫到了天上,然后落到了毛茸茸的尾巴皮毛上。 那团蛇离潘高才和徐尧不远,顿时就将两人吓的噤若寒蝉,面如白纸,绷成一块板砖,轻轻一碰就要 分卷阅读39 碎成片片的模样,如果这叫不会咬,云吞打算现场就给他们演示一下小蛇生吞大象。 在山谷里将蛇当蝼蚁疯狂扫开的白狐狸终于从巨大的尾巴前露出了脸,他大的离奇,也漂亮的离奇,一双墨蓝色的眼睛像冰天雪地里的寒潭,散发着幽幽的蓝光。 大狐狸扭头喷了个鼻,冷冷说,“蛇没了。” 都别死皮赖脸的扒着他尾巴了。 云吞揪着一撮狐狸毛站在粗大的尾巴尖上朝山谷中望了望,原本林木茂密瀑布如银锻的山谷被庞大的白狐狸扫成了一锅乱粥,可当事狐像什么都不知道一样还优雅的用爪子扒拉着地上拦腰截断的碗口粗的树木和石块往一旁潭子里扫去,为自己肥大而占地方的屁股找了个舒服的屁垫。 与卧在山谷中的狐狸像比,他身上乱蹦的温缘就像蚂蚁见大象的区别。 温缘从来没见过这么老大的狐狸,对潘高才的愤恨和斥责立刻转移到了白狐狸身上,迈着小蹄子朝狐狸脑袋跑去,路过门梁柱那么高的三角耳朵,好奇的探长了头想去瞅个仔细。 云吞蹲在潘高才面前,没说话。 与他对望的人先是将脸涨的通红,随即血色又退的极快,一张脸刷白,嘴唇颤了颤,低下了头,“对不起,我早就该死了。” 云吞扫了眼同样被缚着的徐尧,在对方阴沉而骄傲的目光中替潘高才可惜一翻。 “这~么~喜~欢~他~?” 潘高才垂着头,脸上浮现出痛苦而又挣扎的神情,他这般痛苦着,却又让自己扯出个艰涩的笑意,“是啊。” 这一声是啊,满含过去的欢乐与辛酸,仿佛是凡间千千万痴男怨女在无数人不解的唾骂中孤独而带着希望的一句誓言,声调平淡,只有千疮百孔的人才能发出这种声来。 大抵是受了潘高才的情绪,又或许是心中迎风渐长日日呵护的那一点情爱苗头正入沐春天慢慢长大,云吞不知怎么,也忽的心里一酸。 酸还未进心里,脚下的白狐狸猛地一颤,重心一偏,脚底打了个滑朝后翻去,他踉跄的一翻,皮毛上背着的人人妖妖震感强烈的天翻地覆东倒西歪起来。 温缘当时刚探着脑袋去瞅白狐狸的耳朵,脚底一滑,一头便朝着黑漆漆毛绒绒的耳朵洞里栽去。 他扒在白狐狸的耳朵边上那一丛绒毛里惊慌的大叫起来,叫的忒不合时宜,尖锐的狐狸声直冲花灏羽的耳膜。 尖叫声带着回音让花灏羽顿时狠狠一震,他本是蹄子一滑,踉跄摔倒,被卡在瀑布坠下的湖潭子里,只要他重新站好,拔出蹄子就行。 但此刻,被温缘趴在耳朵边上这么一叫,耳朵洞里又痒又刺挠,花灏羽忍无可忍抬爪去挠,没了爪子支撑,庞大的身躯结结实实的一屁股坐在了湖水潭子里,水花飞溅三尺之高。 山谷里除了变成白狐狸的花公纸外,剩下法术最高的就是云吞,他毫不犹豫,捏诀唤出云端,由于修为尚浅法术低下,只唤出来几片稀薄的云,就够他一只蜗踩在上面。 云吞爬上云头想看一看大白狐狸到底怎么了,刚升起云团,居高临下的一望,急忙大喊起来,“快站起来!” 与他声音同时传进挠耳朵挠的欲仙欲死白狐狸的耳中的是天崩地裂。 不过,幸好,天还未崩,只是山谷中,从花灏羽蹄子被卡住的潭子里一道十丈长的裂口轰轰隆隆崩了开来。 地面撕裂出一道黑幽幽的伤口,活似被白狐狸一屁股压开的一般,又像谷中长出了一只漆黑贪婪的大嘴,要将他们吞入腹中。 云吞站在云团看见,忍不住大喊,“你~这~个~蠢~东~西~,你~太~重~了~!快变——” ‘变’字的半个音从地上裂开的口子回荡出来,卷着浓浓的土腥味,转眼,白狐狸就噗噗通通带着一身的人和小妖掉进了地陷裂口里。 云吞伸手去捞,揪住白狐狸的一撮胡须,毫无意外的被拉了下来。 坠落的过程让云吞头晕眼花,鼻尖下嗅到浓郁的土腥和潮湿的味道,下落带动的风刮着他的脸,云吞艰难的睁着眼,迅速捏诀化成蜗牛,躲进壳里,同时捏出三四个招风决丢向他的身边。 招风决在云吞身下形成一股独立特行的橫风,像一张大网在所有人脸朝地面砸去的那一刻,减缓了下降的速度,使得一同坠落的人有幸保住了自己的脸,狠狠地下坠,柔柔的摔倒。 “这到底是哪里?”花连颤巍巍坐在地上。 云吞咽了咽口水,感觉自己喉咙发干。壳上的缝隙灌风,他觉得自己差点要被风干成蜗牛肉片了。 四周黑漆漆的,触手摸到的地方不像土疙瘩,坚硬微凉,不断有水从高处渗透下来,湿乎乎的糊在墙上。 “地下溶洞。”花灏羽的声音从黑暗中的某个角落传了出来,他化成了人形,一手扶着被吓怕了的温缘,一手按了按刺疼的耳朵,摸到一些温热粘腻的东西。 是血。 如果此刻有光,兴许就有人能看到花灏羽的表情,他用手紧紧按着侧头,凝起的眉间染着着痛楚,他微微侧了侧着头,耳畔边上缓缓流出两道血来。 不知是温缘的尖叫声,还是跌倒时摔进他耳朵里惊慌的抓挠,花灏羽的左耳里如同被数十根针扎般的刺的尖锐的疼。 “我害怕。”温缘虚弱的道,什么也看不见,感觉不到其他人都在哪里,他只好努力靠向离他最近的花公纸身边。 花灏羽忍着疼痛,将温缘搂进了怀里,“我在,不怕。” 云吞侧耳听着周围的黑暗,嘘了一声。 哗啦。 是海水拍打在岸边的声音,仿佛大海与他们一墙之隔,就住在隔壁。云吞伸手摸了摸地下溶洞壁,感觉到石壁上的水愈来愈多,原本只是有些潮湿,现在石壁上竟淌起了薄薄的一层河,水帘洞似的沿着石壁往下流。 “花~灏~羽~,你~会~火~术~吗~?”云吞问黑暗里。 黑漆漆的一团静了会儿,花灏羽捂着刺疼左耳,将唯一还能听见声音的右耳伸了过去,他冷静的一如往常, “你为什么不会。” 哦,那就是不会了。云吞正欲另想办法,听见黑暗中‘嚓’的一声,潮湿的空气里掺了些干灰的声音,没一会儿,一撮幽幽的火光亮了起来。 捏着火折子的潘高才低声道,“还需要什么?” 当妖的永远比不上凡人的妥当,就像他们总觉得有妖会火术,从不带火折子一样。 云吞就着微弱的火光看清楚了他们掉进了的地方。 这里当真是个溶洞,直上直下,空间不算大,脚下积着到脚腕脖子的水,周围的石壁被冲刷的幽黑中泛着光泽,他伸手去摸石壁上的凸起,轻松掰碎了一块石头。 这里的石块常年被海水冲刷着, 分卷阅读40 轻轻一碰,像豆腐渣,碎成一篮子沫沫了。 “我们怎么出去?”花连问道,气愤的一拳砸在墙上,恶狠狠瞪着云吞,说,“如果不是你多管闲事,该死的人死了,也不至于连累我们也被恩将仇报!” 捏着火折子的潘高才垂着眼,不发一言。 站在他身旁的徐尧透过幽幽烛光,望着侧影落在大半阴影中的童年好友,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花连打了一拳,只觉得石壁噗簌簌朝下落石片,他心底又惊又怕,又慌又急迫切的想要出去,但奈何掉无能为力,只能用拳头发泄自己的恐惧。 云吞在他第二次挥拳时便开口制止,花连只是嘲讽一笑,重重砸在了石壁上。 他一拳下去,只听石壁上剥落下大片大片石块,淅淅沥沥的碎石块带着水珠溅在地上,云吞心道一句不好,还未来得及反应,只见被砸了几拳头的石壁突然发出分崩离析的声音,裂纹接二连三炸了开来,就像他们刚刚在山谷地面裂出伤口,现在,崩裂的地方换成了四面八方。 吃人的嘴自下由上,变了个方位,海水不断倒灌进来,犹如裂口流出来的口水,正馋兮兮的要将他们吞进腹中。 云吞此时有些怒了,他不讨厌温缘这种小可爱,什么都不会不懂的时候就好好待着,别出来有事没事的惹事出来,他又不是他娘,没道理总是给这种自以为是的人擦屁股。 哗——急湍的地下暗河冲破薄弱的石壁朝他们所困的溶洞中倒灌进来,顷刻之间,刚没脚脖的水涨到了腰间。 云吞恶狠狠鼓起腮帮子气恼的瞪了一眼看不见的花连,快速说,“我带两个,你带两个,行吗?” 沉默许久的花灏羽底底嗯了声,云吞觉得他沉默的有些异常,但现在不是详问的时刻,只好借着火折子熄灭之前抓住离他最近的徐尧和潘高才,调动修为,捏出飞离的法术来。 云吞觉得自己大概犯了水灾,平日里壳中漏雨就罢了,隔三差五的就给他来的大水淹蜗,,虽然他唤做云吞,但不代表他就喜欢在汤汤水水里待着。 更幽怨的是,吃的云吞好歹还有青葱碎末的骨头汤,而他却只有潮湿腥涩的暗河水。 地下暗河连通着大海,水流湍急而凶猛,激烈的冲刷着溶洞,争先恐后的朝里面灌了进来,云吞只觉得湿重的袍子裹在身上无比的难受,湿淋淋的人带着沙沙石石更加的沉重。 他捏诀一手各抓一个人,慢腾腾出离水面,借着稀薄修为朝他们坠落的裂口往上飘。 云吞飘的颇为艰难,一时之间后悔不该弃武从文,学了医,小胳膊小腿的连两个凡人都拎不动。 海水汩汩侵占溶洞,头顶也开始往下噼里啪啦淋下水,海水里面中掺着砂砾石子沾了云吞满脸,湿漉漉的黑发粘在脸庞,他腾不出手去抚掉,只好毫无作用的眯着眼睛晃了晃脑袋。 “你放下我吧。”见他往上飘的颇为艰难,被拽着的潘高才忽然说道。 云吞微微喘口气,看着头顶隐约落下黯淡的光,艰难的说,“你~怎~么~能~说~出~这~样~的~话~” 被抓着的徐尧默默看了眼潘高才,嘴唇动了动,眼中泛过一抹情绪。 云吞继续道,“你~们~俩~我~都~想~扔~了~” 潘高才,“……” 这当真是蜗牛不能承受之重。 呸~~~~一张嘴就是满嘴的沙子。 想是一回事,做又是一回事,稀稀落落的光线终于照在脸上,云吞心中一喜,正向叫花灏羽,低头看去,他本是飘的够慢,法术比他强些的花灏羽却更是落在了后面,眼看着歪歪斜斜就要被涌上来的还是淹没。 他朝下面大喊了一声,一波海浪将花灏羽温缘和花连拍进了海水中,好大一会儿,花灏羽才湿漉漉的抱着变成小狐狸的温缘和花连又艰难的冒出海面。 云吞看出什么来,在头顶彻底能清晰的望见湖潭崩裂的大口子时,低头喊道,“以后你要是再死,就是对不起你爹你娘和我,你爹娘兴许会原谅你这个不肖子,我可不会,你为谁去死,我就去杀了谁!” 否则完全不解气,他都快湿透了! 就是这么蛮横不讲理。 说罢,云吞调转内息,撑足了一口气,将徐尧和潘高才朝着裂口丢了出去。 手中轻了片刻,云吞终于体会到他爹爹纠结他过于脾气好的心情,小小的嫌弃了一下自己,又蜗不停蹄的转身朝溶洞下飞去。 他落在花灏羽跟前时发现这白狐狸脸色不大好,但花灏羽什么都没说,将落汤狐似温缘递到了他怀里,“走!” 刚刚脚底的溶洞已经被海水全部淹没,水冲石崩,花连挂在花灏羽身上哇哇大叫,不停的挣扎,丝毫未注意到花灏羽的异常。 就在海水重新席卷上小腿肚时,花灏羽终于没撑住,眼前一黑,径自汹涌的海水中掉去,在自己彻底失去力气之前,用尽全力拍在花连身上,将他朝高处扔去,来不及看他是否逃了出去,就闭上了眼。 “啊喂~~~!” 云吞被他这动作吓的一呆,他晃神的片刻中,躲在怀中的小狐狸嗷嗷嗷叫了两声,从他怀中挣扎出来跟着花灏羽扑进了漆黑的漩涡之中。 第25章 他这么馋 从地下暗河里涌上来的水浑浊的不可思议, 里面夹杂着大大小小的石块砂砾,刚一没入水面, 温缘就感觉到一股呛鼻的土腥味扑进口鼻之中, 细细的砂砾在他的皮毛之间摩擦, 浑身的茸毛缠着砂砾打成了死结。 温缘从水面深吸一口气,鼓起腮帮子,抖掉耳朵里的碎石块, 两只后蹄猛地一蹬水面, 潜进了更深的水底。 他不断用爪子挡开飘来的碎石渣,急切的寻找着那抹身影, 溶洞中洇满的水又冰又凉, 四周晦暗无光, 只能听见越来越多的海水汹涌的朝溶洞的裂口中倒灌进来, 摧枯拉朽般的风声水声卷在一起,再配上这黑漆漆的溶洞底,明明可怖危险的厉害, 可温缘却发现在他跳进海底时, 心中所有的恐惧都变成了即将失去心底那抹修长清傲的身影。 为什么会这样? 温缘来不及思考,使出狗子的绝招——狗刨,不停的潜入水底,直到不断磕碰在石块上的小蹄子终于摸到了一片柔软的衣角, 温缘渐渐失去的勇气一瞬间充斥了整个胸腔。 他在水中幻化成人,因为慌忙,幻形术捏的更惨不忍睹, 湿淋淋的碎发上顶着耷拉下来的长毛耳朵,兴许身上还有那些地方没变过来,不过温缘已经来不及想太多了,他一把抓住那片衣角,用力将那人扯到自己怀里,摸上花灏羽还带着温热的脸颊时,他长长的呼出一口气,这才发现自己屏息了不知多久,心口正隐隐发疼。 “上来! 分卷阅读41 ” 温缘正抱着昏迷的花灏羽在冰凉汹涌的水中挣扎,一只手便适时的递到了他的面前。 温缘激动的几乎掉下眼泪,将比他重了一半还多的花灏羽用力抱起来,自己朝水里沉了三分,下巴以下全部泡在水里,狼狈的边发抖边朝外面吐水,“他他他没死,我抓住他了。” 云吞在直上直下的地下溶洞壁上好容易寻找到一个浅窄的水道,看样子也是被海水冲刷形成的,他矮身躲在里面朝温缘伸手,示意这里可以暂做停留。 云吞掐住颇沉的花灏羽双臂,与温缘一人在下托,一人在上生拉硬拽,合力终于将花灏羽拖进了水道里。 花灏羽被扶抱着救起来后,温缘双手一空,紧跟着心也空了,他睁着一双明亮被水洗过澄清的眸子,仰头望着花灏羽一点点消失在他面前,他的手还向上伸着,自己却失去力气般再也拿不出刚刚扑进海里的勇气,只能任由翻卷的海水将他朝惊险昏暗的海底带去。 就在温缘以为自己要命丧此地,成为一只落水鬼狐时,花灏羽原本无力垂在身侧的手动了一下,然后,那只骨节分明的手张开,在温缘被一波浪潮卷起的刹那一把攥住了他的手腕。 温缘被拉住的瞬间,他极有默契的化作一只小狐狸,减轻了那只手的负担,被轻松拉了进去。 花灏羽躺在地上半睁着眸子,将脏兮兮的小狐狸捂在了心口。 见两只狐狸都被打捞了上来,云吞一屁股坐在水道中,擦了擦额头的冷汗。为什么还没巴掌大的自己要做这么劳心劳力的事,小小的壳上背着沉沉的重担。 怪不得他爬的慢,这就是原因! 责~任~重~大~呐~ 都说有一有二不能有三,但人倒起霉来喝凉水都塞牙,更别说壳上还有道缝的云吞,那一倒霉,全妖界的凉水都塞壳。 听见身后狭小的水道中传来呼啸般的水声,云吞无奈的看了眼相拥而抱的两只狐狸精,好一只孤家寡蜗,云吞怅然的抱紧可爱的自己,在水道被强烈的海水冲刷过来时跟随着冰凉苦涩的海水卷进了怒涛的海浪中。 * 被灌了满肚子海水的云吞昏昏沉沉的想,他这一辈子都不要再喝水了,从被卷进水底的那一刻,他暗暗发誓,如果还有将来,他和海水河水世间千千万万的水都正式结上了仇。 从失去意识到再次醒来,云吞只觉得自己仿佛做了一场大梦,梦里他爹神武之姿站在茫茫的青西海面,一身青色衣袍无风飞扬,以一种睥睨天下的目光淡淡望了他一眼,对着一望无际的碧海轻轻道了句,开。 浩瀚的海面从中央劈开,所有的海水朝两旁争先恐后的涌去,形成两面千尺之高的水墙,一道路旁栽着红珊瑚的小路蔓延到了他爹爹跟前,好像正谄媚的邀请他爹走上一走。 他爹优雅的负手站在小路之上,扭过头老神在在道,“不~听~美~蜗~言~,吃~亏~在~眼~前~” 云吞抽了抽鼻子,背着小壳游过去一把用触角抱住他爹爹脑袋上束发的羽冠,抽抽搭搭,委屈的扬起短短的脖子朝羽冠亲了过去。 “吞吞!”熟悉的声音出现在脑海里。 云吞撅起嘴,不知道亲到了什么玩意,和他爹爹的羽冠一般,凉凉的,却更加软弹,带着一股子清凉的苦涩。 他睁开眼,望见头顶波光粼粼的水面和无数起伏的银紫色光点。 一只脏了吧唧满身泥土黄呼呼的东西伸爪要往他肚子上按,看见云吞醒来,那东西露出紧张的表情,小心翼翼凑过去道,“你醒啦?有什么感觉吗?” 云吞嗷的一声叫出来,又惊又吓道,“爹~爹~,黄~鼠~狼~要~来~偷~蜗~啦!” 还没从梦里完全清醒。 温缘,“……” 小时候都是听什么故事长大的啊。 小脏狐狸一撅屁股坐下来,抬起爪子想搭理一下自己的绒毛,但看着满爪子的黄土疙瘩,他反胃的对着自己的小蹄子呕了一下。 云吞看着‘黄鼠狼’异于常鼠的动作,慢腾腾这才回过来了神,用手撑住脑袋,有气无力道,“温~缘~,这~是~哪~里~?” 头顶原本是天空的地方变成了一层碧蓝色的水,而水却又好像落不下来,只在他们的脑袋上自成一派汪洋大海,遥遥被日光映的泛着涟漪波光。 他们的四面八方都是海水,这些海水像是忽略了这块地方,自顾自的朝他们的周围、脑袋上流过,唯独将这一块空地隔了出来,形成一片特立特行的空间。 更让云吞不解的是,在这片空间里生着许许多多光点,光点中央有一抹浅紫,周围泛着耀眼的银光。夜里看去时就像漫天繁星那般美丽。可离得这么近,就让人摸不着头脑了,是什么他不认识的精怪? 云吞伸出手指轻轻碰了碰那些银紫色光点,光点在他的触碰下荡起浅浅银光潋滟的波纹,美的不可方物。 温缘摇摇脑袋,“不知道,我也四刚醒。”他说完想起来什么,模样紧张的盯着云吞,“你有感觉到什么吗?” 云吞莫名,“什~么~?” 温缘抬起小蹄子指了指他的嘴,又小心翼翼指向那些不断在周围跳跃起舞的光点,说,“你刚刚吃了几个这、东、西。” 最后三个字温缘拉长了音,清清楚楚的一字一句念出来,小脸皱着,看模样像是被颠覆了观念。 云吞摸摸下巴,吸溜一下口水,他有这么馋? 云吞若有所思的望着光点,回忆起梦里的情景来。 温缘见他思考,自觉的不去打扰他,退到一旁紧闭着眼睛的花公纸身边,望着原本冷冽清傲的花公纸衣裳脏污不堪,墨发散乱,狼狈的躺在地上脸色泛着青白。 温缘没由来觉得心里一疼,迈开小蹄子跑到花公纸身边,望着他沉睡的俊颜,凑过去舔掉了他脸上凝结的土块和污迹。 呶,这会儿,他倒是不嫌脏了。 云吞想不通这些银紫色的光点是什么,只好当成是水中盛产,听温缘说他吃过,索性也就不再纠结,伸手虚空一拦,张嘴便将浮飘到唇边的东西吃掉了。 这东西看起来好看,味道竟然也出奇的美妙,有些清苦,滑溜溜,又软又弾,咕咚滑入喉中,唇舌之间弥漫着久久消散不去的蕴苦。 云吞觉得稀奇,莫非他还喜欢吃海鲜? 松软的地面上长着零星的小花,周围笼在朦胧的水波之中,云吞轻轻一碰碧蓝色的水墙,荡起一层圆圈涟漪朝远处散去。 那些银紫色的光点在云吞身边浮动,柔柔的触碰云吞的脸颊手臂,痒痒的,逗得云吞直发笑,他抬手去抓,一只光点便朝云吞扑了过去,十分自觉的把自己喂进了他口中。 这个地方让他感觉很舒适,他觉得自己身体轻 分卷阅读42 飘飘的,是一种前所未有的平静和柔和,不仅是身体上的,还有神思海域那近乎接近魂魄的静谧与澄净。 他从未有过这种感觉,一瞬间甚至觉得自己已经死了,所以才会这般祥和安宁。 唔—— 身后温缘的叫声将云吞从出神中扯了回来,他转身走过去,见温缘正拼命的钻进花灏羽的身下,用自己的身体将他撑起上半身。 “手。”云吞打算去为他切脉。 花灏羽微眯着眼,因为光线瞬间落入眼底,让他不自觉的瞳孔微缩。 从脑袋后面伸出来了一只毛绒绒的小蹄子,温缘一边努力的用三条蹄子撑着花灏羽,一边试图艰难的替他遮住眼睛。 花灏羽脸色苍白,伸手按了按额角,在云吞为他检查时,打断了他的诊断,“没事。”他声音沙哑的厉害,等身体有了些力气时,抓住在自己脸上胡乱摸的小蹄子,一把将小狐狸扯进了自己怀里。 “这是哪里?”他神情疲惫。 “不~知~道~”,云吞对他有病不治的行为颇为嫌弃,瞅着他当暖手炉一样的小狐狸,心里更是不忿。 有狐狸了不起啊,他自己形单影蜗也挺好的。 这样想着,云吞酸道,“你~哪~受~伤~了~?” 花灏羽感觉到怀里的小狐狸听到这句话绷起皮来,他微微侧着头,摸着怀里的小狐狸,又重复一遍,“我没事。” 云吞知道花灏羽定然是受伤了,只是不明白为何要强撑着,眼下怀里的傻东西正处于懵懂时候,若是这时露出个伤口,装装疼,兴许有些事就水到渠成了,但显然花灏羽不是那种会趁虚而入的狐狸。 对此,云吞对他的好感稍稍多了那么一捏捏。 既然花灏羽不肯治伤,云吞也不再勉强,他自己便是大夫,不会出什么大事。 三个人坐在这片奇异的水底中面面相窥,大狐狸眼瞪小蜗牛眼,不知接下来该怎么办,毫无头绪,有点懵。 瞪了一会儿,花灏羽的怀里冒出一串咕噜声。 温缘瞅见大家都瞧他,皮毛涨的通红,颤巍巍伸出小蹄子,可怜兮兮说,“好饿,想吃包纸。” 第26章 这一跪 听见他说饿, 花灏羽下意识朝周围看去,茫茫碧蓝的海底除了欢快的光点飘来飘去之外再无他物, 更别说哪里弄来个青菜香菇的包子。 温缘见他郑重其事的寻找, 连忙露出个长长的狐狸笑, “我只四想一想。” 并不是真的要吃,他还未到那般不可理喻的地步。 小东西的愿望这般简单,花灏羽却满足不了, 他凝起眉, 用未受伤的耳朵微微倾向温缘,好听清楚他说什么, 然后认真的发誓, 低声说, “等离开这里, 我给你买很多包子,还想吃什么吗?” 温缘趴在他怀里,偷偷搭理自己脏兮兮的毛, 好让自己显得不那么难看, 听到有人这般在乎他说的每句话,温缘不知心中涌起的感觉是什么,只觉得眼眶一酸,更加奋力的舔起毛来。 “嗯?”花灏羽捏着小狐狸尖尖的嘴巴, 用手指挑拨他露出来的半截小舌头。 温缘抽了抽鼻子,下意识凑过去讨好的舔了舔拨弄他舌尖的手指,“谢谢你, 花公纸。” 还从来没有狐狸对他这么好过,他生的又笨又傻,说话含糊还掉毛,向来不被以狡猾精明美艳出名的狐狸一氏族待见。 温缘觉得自己更像是一只傻狗,就是那种没事刨刨地,犯犯傻,摇摇尾巴的狗子,哪里值得这般对待。 花灏羽觉得被舔过的手指尖像簇了一团火,烧的厉害,可即便这么烧着,他还想努力的将手指都塞进那张小嘴里,用指尖擒住那尖红的舌尖戏耍。 花灏羽心念一动,邪火便呈一派燎原之势要将他浑身都吞没。 他深深喘了两口气,强行将自己万马奔腾到不知那个天涯海角的神思扯了回来,他苍白的脸上泛了些红,手掌大力揉了揉小狐狸,“说什么谢呢,傻东西。” 云吞撑着腮帮子蹲在不远处瞅着径自陷入一种诡异气氛,正含情脉脉对望的两只狐狸,他心里颠三倒四嫌弃一翻,招手挥来一些浮动在周围的银紫色光点,说,“这~些~能~吃~” 像为了让他们相信般,云吞抓了一把光点美滋滋的塞进嘴里,心想,做什么谈情说爱呢,吃东西就好了。 温缘饿的厉害,见云吞吃的喷香,也忍不住伸出舌头舔了一口飘到眼前的光点。 “呸呸呸呸——”仅是舔了一下,温缘便觉得一股浓郁的苦钻进了四肢百骸,他从未吃过这么苦冽的东西,一时之间被苦的有些张牙舞爪。 花灏羽心疼的拍拍小狐狸,“不好吃?” 温缘呸的上气不接下气,“好苦!” 花灏羽点点头,手中捏着温缘舔过的银紫色光点放进了口中。 “喂!”温缘瞧见连忙去制止,花灏羽就已经艰难的吞下去了。 “真的很苦的。”温缘委屈的摇摇尾巴,为什么不相信他呢。 苦味弥漫喉中,花灏羽眉头挑了一下,看着神情坦然自若的云吞,扯出个艰涩的笑容,低头对怀里的小狐狸道,“同甘共苦。” 温缘一愣,既而飞快的将小脑袋塞进尾巴底下,赫赫羞涩了。 云吞无语的站起来,朝水墙边上走,他觉得他受到了天大的伤害,不想再搭理他们。 薄薄水墙外能清晰的看到一簇簇珊瑚和水草在水波中招摇,而三步之外却变成俨然独立的空间,云吞面对着水墙,望着上面粼粼浮动的波光,耳旁似乎还能听到鱼儿鳞尾荡过水的声音。 一切平静的让人坦然舒适。 如果不是还有身后两只持续带给他伤害的狐狸精,云吞觉得就是让他一直待在这里,都是好的。 看着这些轻盈浮动的星光,云吞从未感觉到这般宁静与安详。 他正闭目休憩,感受着心魂的平静,面前的水墙外不知何时出现了衣袂决决的人。 云吞睁开眼,心中顿时一喜,轻声唤道,“涟铮~” 水中的涟铮好像只是个幻影,他沉沉的盯着他,“离开这里。” 云吞不明白他什么意思,受了身后谈情说爱的两只狐狸感染,脸颊染上绯色的桃花,温温道,“我~很~想~你~” 涟铮微眯起眼,垂下眸子打量他,“云母石在哪里?” 云吞抱歉的看着他,“我们困在这里~~,无法出去~~,我还没有得到它~~,你——” 面前的人这般冷漠的望着他,让他说不出话来,心里酸楚的被拧上一把。 “立刻离开这里。”水里的人像是没看到云吞黯然神伤,咄咄逼道,“离开!如果你不离开这里,就永远别想再见到我!” “为~何~?”云吞不解,凝 分卷阅读43 眉道。 “你喜欢我吗?”涟铮没回答他,问道。 云吞愣了愣,低下头,小声终于说出来这些日子以来他心心念念想要当面说出来的话,“喜~欢~” 涟铮在水中璀然一笑,幽深的眼眸望着云吞,“我也喜欢你。” 云吞猛地抬起头,眼中刹那间盈满惊喜,亮如星眸。 他的眼睛真挚的望着他,让涟铮不由得怔了下,他放缓声音,“走吧,等你离开,我们还会见面的。” 云吞莞尔,下意识伸手去碰触他,水中的涟铮黑发飞舞,白袍如落雪,粼粼水光将光斑落在他的脸上,让云吞移不开眼。 云吞笑着说,“好~。那~我~还~能~再~来~这~里~吗~?” 他很喜欢这个地方。 他说罢,原本几乎相抵的手指突然收缩了回去,云吞仰起头,看见涟铮阴冷的盯着他,墨色的眼睛浮现出一层如火的血色,神情狰狞而凌厉,英挺的眉宇之间骤然生出不可名状的残忍,就在他几乎勃然大怒的时刻,心口瞬间涌上万般针扎火烧的剧痛。 云吞看着涟铮死死捂住自己心口,急忙伸手探入水墙之中想抓住涟铮,手指却在摸上那虚无缥缈的衣袍时,一抹墨色自衣角迅速爬了上来,在水中晕开层层落落的墨。 水里的涟铮露出痛楚的表情,在云吞冲进水墙的刹那,那片独立特行的海底异界油然坍塌,海底的水瞬间挤压在云吞周围,他大口呼吸,被海水灌进肺腔里,激烈挣扎之中,他听到涟铮痛楚的嘶吼,心疼如割的大喊着他的名字。 水流急促的将他卷入水底,云吞在水中沉沉浮浮,几近昏迷,他无神的睁开眼,看到眼底重重阴影之下一抹银紫色的光破水而来,然后,他感觉到水流汹涌而猛烈的朝一个方向流去,他无能为力,任由大海覆盖将他淹没,直到他失去意识之前,周围的水忽的加快了速度,他从什么地方跟随着海水深深的坠了下去。 摔下去的那一刻,云吞眼前猛的一黑,身体像是磕在了坚硬的岩石上,幸好周围似乎有一潭子水,才让他免于粉身碎骨。 云吞伏在水中昏厥了片刻,半晌后,他撑起手臂,湿漉漉的在水中坐了起来,闭着眼让自己缓神。 他很累,像就这么闭眼睡下去,但他的心高高的悬着,让他从极度疲惫和脱力中强行站了起来。 “涟铮。” 他失神的喃喃,像是要给予自己强大的勇气,抬头望去。 瀑布占据了山洞顶上洞口的半面,将雪白的水花飞溅在身下的湖潭里,这是一个自天空朝下敞开的山洞,洞中空旷,半明半暗。 一股沁人芬芳的香味传入鼻息,带着让人安神定气的宁静。 湖潭的周围开满了紫色的小花,在瀑布落下来的露水和微风中摇晃身姿,温暖而明亮的阳光与瀑布一同照进山洞,微曦的一束晨光落在不远处的地面,云吞发现这地上竟是一层晶莹剔透的冰霜。 云吞浑身被海水颠簸挤压的剧痛,可他顾不上了,湿淋淋的从潭子中爬了上来,赤脚走在结满冰霜的地面。 这是哪里? 云吞觉得自己这些天已经遇见过太多怪异奇妙的事,以至于此时此刻,他的心忽的静了下来。 他捂住胸口咳出水,擦掉脸上的水,朝洞中模糊的影子走去。 路面的冰霜在光束中泛着淡淡的蓝色,洞中开着许多紫色的小花多,或许还有什么,但云吞已经顾不上细看了。 此时,他的目光全被那张以水凝成的冰床吸引了,确切的说,是铺满冰床的一席墨紫色长发。 床上的人,风华绝世,晧颜无双。 云吞的手颤抖起来,抚摸上在他方才眼睁睁看着浮上痛楚的脸,“涟铮,是你吗。” 床上的人缓缓睁开眼,眼底的血雾似乎才刚刚退却,还留着惊心动魄森然。 望见他醒来,云吞露出喜色,有些不知所措,然后极快的恢复,将涟铮扶坐起来。 他摸到他的手,是温热的,不像往常刺骨的寒凉。 如果刚刚水底的涟铮是一个飘渺虚无的幻影,那此时此刻他攥着墨色衣袍的就是个活生生的人,有阳光般的温度,身上散发着清冽如雪的香味。 铺在身后的长发在干净的阳光中耀着深紫如墨的光华,云吞来不及思考涟铮的头发是否并非全然墨色,手中握着的腕子突然一僵,那双眼睛骤然出现一种强忍的疯狂。 那是疼痛涌上四肢百骸的生死不得。 涟铮挥手将云吞推开,他的力度掌握的很好,即便在如烈火焚身的痛楚中,也仅仅是近乎温和的,怕伤害到他般,将他推开半尺之远。 “涟铮,你怎么了,是伤复发了吗?”云吞急忙上前查看,刚碰上涟铮的肩膀,一声沉沉低喝从远处传来。 “云吞,不得无礼!”是忍冬神君陆英的声音。 云吞茫然看了他一眼,“神君…” 陆英转眼便走到他身前,扶住涟铮,捏出复杂而晦涩难懂决落在他身上,口中轻轻低吟,这种决似乎极其耗费修为,没多大一会儿,陆英的额上便落上了汗水。 云吞束手默默站着一侧,心乱如麻,看着陆英的吟诵声慢慢停了,他上前半步想去查看涟铮的情况,却被呵斥住了。 陆英朝那人恭敬一拜,转身威严道,“云吞,跪下!” 云吞不知发生了什么,怔怔望着那墨袍如浪翩然垂在冰霜之上的男人,在陆英的注视之下,心口一点点紧缩,变冷,潮湿的衣袍裹在身上,他也浑然忘却,藏在袖中的手握紧,松开,又握紧,反复几次,最后颓然松开。 他终是,缓缓的,跪了下来。 见他跪下,陆英心底如释重负,侧身对那人道,“帝君,小徒顽劣,无意闯入此地,多有打扰,还请帝君宽恕。” 被换做帝君的人抬起头,静静望着云吞。 云吞恍然与他对视。 这个人长发未束,肆意的披在双肩,刚刚疯狂暴戾的眸子静了下来,就像从未经历过那般痛楚折磨。 他望着他,幽深的眸中敛着沛然庄重之泽,漆黑的像夜幕下平静的海,漫天星宿倒影在里面,无风无浪,沉静淡然。 他静静坐在冰霜之上,坐在这如井底的山洞,只能窥见倾泻的半束天光,可即便这样,云吞却从他的身上仿佛看到了十万山河的静与穆,万里无殇的凡尘过往。 他不动声色的静默给了云吞心魂之上难以形容的震撼,如墨般潮湿的眸子让云吞几乎不敢再去直视,好像看一眼,都是对这个人的亵渎。 他值得他这一跪,可跪下之后,云吞的心上豁然裂开一道滔天长河,他只是个德行尚浅,不谙世事的小蜗牛妖,而这个人,却是高高在上的、陆英口中的帝君。 “起来吧。”陆英道。 分卷阅读44 云吞恍惚站起,脊背挺的笔直。 陆英道,“走,你不能待在这里。” 云吞静默着,拖动沉重的脚迈开一步。 在他望见瀑布潭边的颤动的小花时,云吞的心里忽的涌上一股强烈的不甘心,他的鼻子发酸,心疼的像失去了什么宝贵的东西。 就这么走了吗。云吞想,他还不知道涟铮去哪里了,他出事了吗,究竟是他魔怔了,还是这几日发生的事确确切切发生在他眼前呢。 他心底的疑惑愈来愈多,乱成线麻,在听到陆英向那人道别时,云吞做了决定,猛地转身,站定身子,通过氤氲的光束朝那人喑哑道,“不,我想问,我想问一个人!” 陆英皱起眉看着他。 云吞没去看他,而是定定望着黑袍的男人,“我不是故意来到这里,但是我想问你、你可见过一个人,我在找他,他叫涟铮。” 陆英想说什么,被帝君抬手制止了。 他深深望着云吞,眸中静谧似水,声音如同拂过山河幽林,沉稳悦耳,飘进云吞的耳中。 他说,“我本名唤作涟铮。” 作者有话要说: 攻,属性:万年生的温柔忠犬闷骚帝。 第27章 大大大大 听到这句话, 云吞闭上了眼,身形下意识晃了下, 他这才感觉到从瀑布上掉落留下的后遗症, 浑身疼的厉害, 手腕抬都抬不起来,连日的奔波和一憧接着一突如其来的事让他身心倍感疲倦。 他不再过多说些什么,不去问为何他认识的涟铮和帝君不一样, 也不问这个涟铮可否就是他所认识的涟铮, 只是草草点了头,跟着陆英打算回去。 瀑布如银缎, 占据了半个山洞, 倾泻之下的水流朝四周飞溅细小的水珠, 形成一帘朦朦的水雾, 被阳光一映,在不大的潭子上架起了一道五色飘渺的虹桥。 二人刚走到瀑布边,只听哗哗的水流中夹杂着隐约的叫喊声, 不等云吞有所反应, 头顶的白色的瀑布夹杂着两团阴影便直勾勾朝潭中落了下来。 他们落的极快,几乎眨眼的速度便坠了下来。 一直若有所思的望着云吞的陆英捏诀去招,一道极细极柔的银光早已飞驰过去,在花灏羽和温缘掉下来时化作一张细密轻柔的银色织网将二狐兜了进去, 银网丝毫不晃稳稳把他俩放在潭边,又化作一缕细丝消失在了冰霜床上的帝君手中。 “温缘!”云吞忍着自己不去对银丝胡思乱想,跑过去扶起湿透了的灰狐狸, 以及他身旁大口喘气的花灏羽。 温缘一点没伤着,在水中翻卷时也被花灏羽抱在怀里,现在除了眼前有些天昏地暗之外好的不能再好。 他跳下云吞的怀抱,还晕乎乎的,踩着歪歪扭扭的猫步跑到了花灏羽身旁,舔了舔他的手背,被淋湿的绒毛下一双大眼睛更是清澈干净,“花公纸!” 花灏羽坐在浅水潭里,脸色苍白,伸手揉了揉温缘的脑袋,没说话,勉强笑了笑,朝救他们的人望去,他先是有些疑惑,接着,神色一震,抱着湿乎乎的小狐狸艰难的爬到岸边,让温缘化出人形,拉着他跪了下来。 陆英收回到唇边的话。 花灏羽低声沙哑道,“学生花灏羽、温缘,见过苍帝,多谢帝君救命之恩。” 温缘不懂他什么意思,也乖乖跟着朝不远处跌坐的男子拜了一拜。 云吞将这些看在眼中,裂了缝的心口骤然刮起狂风,呼呼吹得只剩一片荒芜,从此时开始,那道鸿沟变成了身份与地位永远都跨不过去的裂缝。即便他生着和涟铮同样的相貌,可再也不会是用小叶子逗他发笑,救过他两次性命,白衣胜雪的那个人了。 拜过苍帝,花灏羽终于撑不住了,浅淡的微笑凝固在唇边,他闭上眼,昏了过去。 本欲不打扰苍帝清净,却没料他这几个小徒儿小学生一个比一个不省心,陆英无奈,这里离笕忧仙岛极远极深,如同世外桃源几乎不被人知晓,回去的路上要使用大量的法术,他可以将这三个小东西送回去,只不过眼见花灏羽这般情景,不知可否能撑得过路上颠簸与结界的抽离扭曲之感,陆英为难着。 见此情景,云吞走了过去,朝冰霜上的男子恭敬行了大礼,他的脊背挺的笔直,潮湿的袍子裹在身上,勾勒出纤细但不羸弱的身体,云吞一板一眼表情淡淡,说道,“帝君,我们非有意打扰,只是如今同窗怕是有危难之机,恳请帝君留我等一席之地,暂做休息,绝不过多打扰帝君修炼。” 苍帝望着水瀑之下的小孩,沉稳的目光落在云吞身上,以手支额靠在散发着寒气的冰霜之上,他深深注视着他,嗯了声,算是应下了云吞的恳求。 陆英与他行礼,“多谢帝君。” 听到他答应,跪在地上的云吞垂着眼,将额头抵在彻骨冰凉结着冰霜的地面,松了一口气。 “走~吧~”,云吞走到温缘身旁,同他扶起昏迷的花灏羽往山洞中离苍帝最远的角落去。 云吞一路没回头,也没看见一直将目光追在他身上的苍帝,幽静的眸中起了些许疑惑。 为何……与他说话便不慢~吞~吞~了? 有陆英在,云吞便不必出手了,脊背靠在冰冷的石壁上,抱着双膝,将下颌抵在膝盖上望着花灏羽的方向,怔怔的发起呆。 涟铮是谁?眼前的这个苍帝又是谁?云吞想起涟铮说过的话,只要找到云母石就会告诉他是谁的,可现在,涟铮去哪了呢,就算他得到了云母石,那个衣似云端的涟铮就能回来了吗。 云吞无意识的穿过瀑布前凝起的水雾,透过飘渺的雾色虹桥望着山洞的另一端。 瀑布落下来的水从潭中倾泻出无数道细小的河流,最终汇集在那张冰霜床前,凝成了氤氲着冷冷寒烟的睡榻,榻上的男人跌莲而坐,八风不动,闭着双目,长发自双肩倾下铺满冰霜床。 他落在阳光之后,阴影之中,从云吞的方向望去,只能见到那一袭墨色青丝。不,不是,他的头发丝在阴影中接近墨色,可偶尔落上光芒时却泛着妖异的紫光。 云吞突然想起黑袍翻滚如浪站在大海之上的男人,那个救他的人,他的发也是墨紫的吗?还是如涟铮一样墨发飞扬,端端一站,似一副墨色山水,悠然自得。 云吞心乱如麻,眼底时而浮现涟铮邪性的坏笑,时而出现一双不知是谁的沉静双眸,他浑身酸疼,神思紊乱浮躁,脑袋中有一根筋死死的绷着,让他疲惫不堪却无可奈何定下心来休息。 他正焦急的思虑着,忽的,对上了一双眼。 那个人不知何时睁开了眸,在光影交织的一端寂静而专注的望着自己。云吞想移开目光,却不知为何,移不开了,定定的望着对方的眼,跌进了那 分卷阅读45 双幽潭之中。 云吞感觉到自己躁动急虑的心一点点平静下来,紧绷的那根线也逐渐放松了,他觉得疲惫和困倦,轻轻闭上眼,不多会儿,抱着双膝靠在石壁上沉沉睡着了。 看着那清瘦的小孩睡去,苍帝眨了下眼,手指一动,一根银丝穿过水雾、虹桥、紫色的花海,最后飘到了云吞身边。 银丝漂浮在他头发上,犹豫似的盘旋转圈圈,终于,下定决心般,银丝落了下来,亲昵的蹭了蹭他的头发,安抚这清雉的少年。 云吞睡了一会儿,感觉气力恢复了一些,睁开眼,望见头顶那敞开的瀑布另一边换成了浩瀚的星光,入夜了。 这星幕和在笕忧仙岛上看见的有些不一样,云吞走到潭子旁边,听着瀑布哗哗声,仰头望着好像是天幕倒映进水中的星宿,他有点怀疑,若是他伸手碰到天空,是不是便像大海上的倒影一样,会荡起一层层的涟漪。 云吞独自欣赏着,听到不远处传来轻轻的啜泣声。 他一愣,走了过去,看见一团灰白的小东西正蜷缩成个小球趴在花灏羽身边一抖一抖的,像是哭了。 云吞坐下来,戳戳那一团毛球。 温缘猛地抬起脑袋,夜幕下,那双狐狸眼正红彤彤的,看见云吞,还泛过一层水色。 “咋~啦~?”云吞问。 温缘伸出小蹄子摸了摸身边的花公纸,声音发涩,失落的摇了摇头。 云吞揉了一把他的头,朝瀑布另一端什么也看不进的黑暗里看了眼,慢悠悠道,“那~哭~什~么~?” 喜极而泣吗。 他睡着的时候发生什么了。 温缘用肉垫感受了一下花公纸的体温,落寞的说,“我弄伤花公纸了,他的耳朵,受伤了。” 云吞回想了下这一段时间花灏羽的迟钝,听人说话时总会侧过头的样子,他摸摸温缘,安慰道,“神~君~会~治~好~他~的~” 温缘摇头,“如果不四我跑到他的耳朵边上,他就不会出事了。” 这只傻狐狸从来没见过那么老大的狐狸耳朵,雪白雪白的,小雪山似的,漂亮极了,一时没忍住,就想凑过去摸一摸,谁知大白狐一动,他惊慌失措,抓伤了花灏羽的耳朵内膜,使得花灏羽的左耳出现了暂时失聪,听不到了。 幸好有陆英在,否则将来出了事,可怎么好呢,温缘知道他受的伤时,自己愧疚的几欲死了,恨不得咬掉他的小蹄子,两只都不要了。 云吞在心中想了下没有蹄子的小狐狸,发现简直不能忍,他正想再安慰几句,昏迷了半日的花灏羽不知何时醒了过来。 花灏羽躺在地上,侧身将温缘抱进怀里,脸色苍白,尽管声音有些勉强,但还是开口轻声说,“不怪你的,下次我再变大狐狸和你玩,你要是想摸耳朵,我可以低下头。” 他因为有些发热,气息也是滚烫的,落在小狐狸三角耳朵上,让他羞涩又自责的抖来抖去。 云吞在旁边低声接话道,“是~啊~,不~光~耳~朵~大~,眼~睛~大~,爪~子~大~,还~有~那~啥~也~很~大~” 温缘呆呆的,“那~啥~?” 花灏羽镇定道,“尾巴,他说的是尾巴大。” 温缘想起来那条又粗又长毛茸茸的雪白大尾巴,心想甩起来一定很可爱的。 云吞还想再说些什么,见花灏羽神情萎靡,看样子刚刚是强装的气力,他咽下问到唇边的话,朝花灏羽点了点头,不再打扰二人休息,走到洞心潭边坐下来,沐着水雾,望着头顶墨蓝色的星宿发呆。 第28章 苍歧帝君 云吞很少饿, 但这次确实是被饿醒的。 他迷迷糊糊从壳中探出触角,将黑点小圆眼眯成两道细线, 嗅着馥郁的花香爬进潭子边上的那丛紫色小花里, 焉着触角来来回回寻吃的。 他不像他爹嗜花如命, 更偏爱苦冽的药草药枝,所以清香的小花并不能提起云吞的兴趣。 他有些迷糊,还没彻底清醒过来, 依靠本能用触角探来探去。 洞中随着白色的瀑布落进来微醺的天光, 曦光映着满地的冰霜泛起一层浅淡动人的光泽,将整个山洞耀的明晰起来。 明明离的不近, 冰霜睡榻上的男人却能清楚的透过薄薄的水雾望着那只不属于这里的蜗牛正饥肠辘辘的寻找吃的。 蜗牛应该吃些什么, 他是不晓得的, 帝君撑着额角, 若有所思的凝望着,修长的手指轻轻一动,那只蜗牛的身前兀然生出一朵粉白的小花苞来。 小蜗牛爬着爬着遇上了拦路花, 探过去用触角嗅嗅, 不悦的甩下小脑袋,接着在花丛中寻找。 男人幽潭似的眸子望见,曲起的手指轻轻敲着冰霜,须臾后, 他朝虚空一点,又一朵花苞生在了云吞身前,只是同刚刚的大抵不是一个种类, 颜色有些区别。 云吞绕过去,没爬两步,便紧接着又破土而出冒出两朵,接二连三的挡住他的路。 云吞这便有些怒了,发泄似的用触角抽了一把小花苞细嫩的茎秆,不高兴的晃动几番。 拦蜗者,拔~! 他的喜厌表现的尤为明显,远处的帝君这才看了出来,这小东西不吃花朵兴许不是因为不喜欢颜色,而是当真不吃这东西,帝君堪堪收回了打算将四界之中的花花草草都栽来的想法,千年万年风雨不动的眸中多了些犹豫。 那该吃些什么呢,他从未去细察过一只蜗牛的喜好,发觉自己这般失策,内里经由几番,暗自做了决定,若有时机,便琢磨琢磨。 只是远水近不了近火,他日琢磨,抵不了眼前小蜗牛的近饿,帝君看的十分透彻,定了心魄,细想起前些时日那缠在怀里的小孩啧啧有声的品尝着他的修为,活了万年的帝君突如其来,破天荒的,端的一副沉稳威严的模样,在心底抖了一把机灵。 他捏出个决,从手心浮出一只银紫色的光点,那光点在他手中散发着柔和的银光,抽丝剥茧舒展开来,极快的生出了一朵紫褐色小伞似的植物,带着冷冽的清苦味道,窈窕的茎秆撑着圆圆平平的脑袋,有些像英草的花瓣,却更似一把撑在淡淡寒烟中洇了墨宝沾了颜料浓墨重彩绘成的油纸伞。 帝君手向上一拖,那小伞便轻盈的带着银光涟涟朝潭子边飘去,准确而坚定的落在了寻觅吃食的小蜗牛跟前。 小伞植物飘来时,云吞便嗅到了熟悉的味道,此时他已经清醒过来,正欲化身出来,转眼便被落在眼前的东西吸引过了全部的心神。 那是一只绝佳上品的紫褐色灵芝,刚刚生成的模样,娇嫩的撑子上仿佛还沾着露水,在瀑布落下来的风中别扭而认真的摇晃,仿佛正说着‘快来吃我,可好吃了’,拼命诱惑小蜗牛。 分卷阅读46 其实不用诱惑,云吞也早已兴致盎然的扑了过去,先用触角将灵芝茎秆圈住,拿软软的脑袋欢喜的蹭了蹭他的盘中餐,友好的打过招呼后弯起一根触角从壳中勾出小勺子,专注仔细的为灵芝涂了蜜,接着,大快朵颐用起早膳来。 见那小东西肯吃了,远处的帝君放下心来,刚刚那一刻,竟是比他的毒发还要紧张几分。 陆英徐徐而来,手中端着一碗冒着白烟的汤药,这些汤汤水水他早已服了好些年,用手指撑住碗底,抬袖仰头饮下,一举一动颇为端正沉稳。 云吞将那只紫灵芝的撑子边缘啃的波浪不齐,一圈的小洞洞,他张开小嘴打个嗝,拿触角拍拍紫灵芝,赞美之意不必多说,心满意足的幻形回来,一身浅色袍子,清俊如陌上少年。 他吃饱喝足,坐在谭边对水中倒影搭理长发,以手做梳,抚齐青丝,持一根素色绣文的发带束了起来,露出光洁的额头和白净的脸颊。 做完这些,云吞欲起身,抬头之间,恰好和水雾虹桥外的帝君对上了眼,唇角的笑意凝了起来,酒窝也消失不见,他慢慢收回了浅浅的微笑,欠身朝那端的人行了礼,表情疏离而浅淡的转身离开水潭。 为何笑不出来?他也不明白。 山洞的另一边,花灏羽依靠在石壁上张口喝下温缘喂进嘴里的汤药。 小狐狸端着碗蹲在他跟前,鼓起腮帮子小口吹凉汤药,小心翼翼的凑过去,巴巴望着他喝下。 “热吗?” “不热,正好。”花灏羽侧过耳朵听他的话。 温缘挠挠下巴,眼睛弯了弯。 “手~又~没~伤~着~”,云吞嘟哝着来到二狐身边。 温缘闻言一愣,脸上升起熏熏红晕,将药碗朝花灏羽手中一搁,傲娇甩起头来。他做完这一切,才想起花公纸喝伤药的始作俑者是谁,又想到他这般对待的人物是谁,心里一下子忐忑起来,小模小样的拿眼瞥花灏羽。 花灏羽并不见恼,利索的喝尽了药,攥住温缘的腕子,将他带到了身边。 花公纸低下头和风细雨,抬起眼血雨腥风,利剑似的瞧着云吞,毫无诚意的为他昨日向苍帝求情道了谢。 云吞没有在意,下意识朝水潭对面看了眼,望见陆英正低头与那位帝君交谈,他默默收回眼,问道,“你……识得他?” 花灏羽稍作停顿便反应过来,将自己能听到的耳朵侧向云吞,抱着化成小狐狸的温缘,有一下没一下的揉着,沉默了片刻,花灏羽脸上浮现出一种郑重肃穆的表情,点了点头。 “我来笕忧仙岛之前,祖父无意之间向我说起关于仙岛的一些不为人知的仙史,祖父在雪苍山狐氏一族德高望重,想来应该知晓一些东西,怕将来我遇上险急之事,便提及使我注意。” 云吞感觉自己心跳如鼓,砰砰砰击打着他的耳膜,他不知为何手心沁出了一层汗水,心中有个声音在魂魄深处叫嚣,让他别听,别听。 可更多的情感铺天盖地,很快便淹没了那一点拒绝的声音,云吞听到自己问,“他~是~谁~?” 花灏羽道,“苍歧帝君。” 云吞轻轻念。 ……苍歧 花灏羽道,“自八荒以来,人仙妖鬼四界唯有二子被封称为帝,其一是仙界众仙之主的昊坞天帝,其二便是苍歧。” 云吞听着,手指颤了下,哑然抬眼望他,他所讲之言与云吞自幼识得的记忆大相径庭,使他不由得生出些诧然。 花灏羽道,“然,上古存经中残书中大多记载的神祇中,有关于伏羲父神,盘古真人,神女娲皇,神农人氏,昊坞天帝,却唯独没有与天帝同齐的苍歧,你可知为何?” 云吞自然是不知道的,他回头望着薄雾之外沉静而坐的苍帝,听耳旁瀑布喧嚣,仿佛看见百花吐蕊,树木抽芽,冰消雪化的刹那,山河苏生,他从他的身上看见了天地之间最浩然的坦荡和静谧,浸透着这个人千万之年的无欲无求。 那一刻,云吞受了感染,心中下意识想到形容这个男人的两个字——不争。 即是不争,又怎会在乎虚名浮利。 他这么想着,脑中又响起一人郁郁愤怒怅然轻蔑的讥笑,“你不知晓我是谁,你是应该不知晓我是谁,他们抹去了那些过去,还怎么会有人知晓……” 云吞的心中有两股争与不争的势力在疯狂的撕扯,他不知何时屏住息了,直到胸口隐隐作痛,才大口喘了起来,那两股势力撕咬纠缠,最后在他的心中落上了一张棱角分明风华绝世的容貌。 云吞突然想到,这张脸到底应该是谁的? 花灏羽一声叹道,“我祖父说,那是因为上古经书中有关于苍帝的过往统统被抹去了,知晓此帝君的人神仙鬼也从此闭口不言。” “为~何~?”云吞定定看着他,眉峰紧拧,想到柏树林中涟铮的愤懑和那一夜海边陆英悲怆所说的被遗忘的过往,他的心中也莫名涌出了一丝不平。 花灏羽摇头,“这其中的事兴许只有上古神祇才知晓,你我不过德行不到二百年的小妖,只能偶然窥得一斑,不知最好。” 他说罢,看云吞神情异常,好心的劝了几句,让他莫要想得太多,简简单单做只小蜗。 “他既然能被封为帝,自然是有大恩德,但同时能让众神缄默,定然背后也藏着千万的隐情,即便你想不透,想再多,于苍帝而言,只不过蝼蚁浮云,无济于事,不过是烦扰了你自己罢了。” 花灏羽说完,看他依旧愁眉不展,似乎为了苍帝愁绪万千,他福至心灵,打了个趣,笑道,“你这么关心苍帝,其实也是应该。” 他这么说,云吞倒是不解了,撅着嘴,望着他,大有说不出来就掐死他的意思。 花灏羽怀里的温缘翻着肚皮正被舒舒服服挠痒着,听他这话,也好奇起来,“为什么也四应该的?” 花灏羽理所当然道,“他不是喜欢吃药吗,苍歧帝君恰好就是上古时候凝华成精的一只林中灵。” 对云吞的吸引力当是很大的。 林中灵,又名灵芝仙草,有言曰,“芝,神草也,生高夏之地,色紫,形如桑。保神,益精气,好颜色。久服,轻身不老延年神仙。” 云吞,“……” 云吞看起来像是呆了,花灏羽捏着温缘的小蹄子在他面前晃了两下,虚影一闪,云吞回过神来,匆忙跑向湖潭边的紫色小花丛,没注意到里面不知何时掺了几朵各色的小花。 他一眼便瞧到被他啃了几口还依然亭亭玉立的小伞似的紫灵芝,悄悄将眼睛瞥到冰霜榻上,看到陆英与那人交谈甚欢,苍帝面色平常,毫无异色,云吞这才松了心,拍了拍胸口,心想,幸好他没啃错,若这是苍帝大人的真身,他真是一千个云 分卷阅读47 吞也赔不起了。 他爹爹自幼就教导他,想吃什么就吃什么,唯独不能把自己赔进去,别跟爹爹一样,啃了几朵小花就将自己卖了干净。 他爹爹说着话时,他父亲恰巧就在身后,闻言眉头一拧,丢下云吞,将他爹爹头朝下倒栽葱扛在了肩上,头也不回的回房间了。 云吞望着在花丛中招展的灵芝,幽幽叹了气,应当是野生的吧,他还未吃完,打算离开时连根带土打包带走呢。 陆英将笕忧仙岛的情况大致讲过,道了先行退下,看苍歧重新闭目修炼, 陆英腾出空闲来,走到洞中的另一侧,将云吞招至到了身边。 云吞是敬畏陆英的,低头捏着衣角走了过去。 陆英抬手,在周围布下静音决,将二人罩在决中,他审视云吞片刻,道,“你见过涟铮了?” 云吞猛地抬头,手指骤然捏紧。 第29章 极恶与极善 见他这般反应, 陆英心中思量已定,他曾想过有一日这里总会被人发现的, 却不想会是这个小孩儿。 “神君, 涟铮他——”, 云吞发觉自己喉咙收紧发涩。 陆英负手望着倾泻而下的瀑布,叹气道,“如你所见, 涟铮便是帝君, 帝君亦是涟铮。” 云吞在心中反驳,可他们是不一样的, 除了相貌, 就仿佛是两个各不相干的人。 涟铮潇洒自由, 似云端清风, 纵然有些喜怒难猜,可他救了自己两次,还以唇相送, 渡了修为, 云吞脸有点红,他就是喜欢涟铮。 而苍帝……是高高在上的帝君,他碰不到也摸不着,这个人离他太远了, 况且,想起那一日苍帝眼中的猩红,云吞心中还有些骇然。 云吞红着眼睛问出来心中所想, “涟铮和……帝君,与我父亲当年可是相同?” 不同的魂魄占了同一身子吗。 “不是。”陆英对云吞的反应不甚详解,但看他似乎十分难过,想来那位涟铮是罪魁祸首,做了什么事。 陆英放柔了声音温和道,“你父亲被奎壁恶兽夺舍,舍弃了真身,重聚三魂七魄,生而为人。对于被夺舍的妖神而言,他已不是钦封了。而如今你所见到的涟铮,亦或者是眼前的帝君,不管是否承认,他们皆是一人。” 云吞听得困惑。 陆英解释道,“世间万物,不论人仙妖鬼,皆生有七情六欲,嗔痴怒骂,善恶真假。所谓七情,喜、怒、忧、惧、爱、憎、欲,其七者糅杂共生,才得其宜者。” “云吞,灵智者的神思海域极其复杂,兴许有一日可见一人手起刀落斩毫不留情斩下头颅,可那人亦会转身洗去鲜血,为路旁的乞童送过一碗米粥。正是因为天下事物不可分得黑白对错,才造就了三千凡世,芸芸众生。” 陆英望着他,声线低哑,“然,汝所见到得苍帝与涟铮,却各占了天下的极善与极恶,神魂离析,又怎算是完整灵者?我毕生所愿,便是让苍帝以神祇之身重见天日,你可知该如何做?” 陆英凝望着云吞,目光温和中带着经年过往的隐忍不发。 陆英要的回答在云吞唇边呼之便来,但不知为何,他却觉得那短短的几个字像是有千斤重担,坠着他的心口使劲往下落,落到云吞不敢去窥视的地方。 极恶与极善……云吞听见胸口砰砰砰的疯狂跳动,谁是极恶,谁是极善?云吞不知道,他的心中从未有过这般动荡。 “该怎么做。”云吞艰涩的问出来。 陆英深深看着他,“你明白的。” 云吞抬头反驳,“可,可他们明明不一样,几乎完全不同——” 涟铮会笑,涟铮不会让他觉得触手也碰不到,不会离他那么远,而那个人……苍歧却会。 陆英道,“将来你会看清楚的。”他说罢,深深一叹,“还记得昨日我赶来时帝君的情况吗。” 猩红的眸色,狰狞的神情,云吞怕是想忘都忘不了。 “帝君的身上有燎骨之毒,只有等神魄归一,我才能替他解毒。”陆英道。 毒……是涟铮所说的受了重伤,发作起来生死不能,宛如剜心碎骨的那伤吗。 云吞想说什么,却又不知道该如何开口,该怎么说。 陆英笑了下,伸手摸摸他的头,撤去静音决,将花灏羽和温缘招至身前来,“你们三个能来到这里算是与此事颇有缘分,如今我且问你们,可否愿意拜我为师,归我忍冬神府门下。” 笕忧仙岛上有多少求学而来的小妖凡人都是为了能一得忍冬神君垂青亲教,本以为在岛上见一眼陆英便是奢求,更别说能拜入陆英门下。 三人心中皆是一喜。 与云吞和花灏羽不同,温缘喜后立刻便忐忑起来,拽着衣角,眼巴巴瞅着陆英道,“我什么都不会,也、也可以吗?” 陆英点头微笑,“心至诚,事自成,” 温缘瞪大眼睛,不敢相信陆英说了什么。 花灏羽七巧玲珑心,拉着温缘立即跪了下来,与云吞一同朝陆英拜道,“师父在上,请受弟子一拜。” 白色的银锻将阳光氲的浅薄,几乎能看见一粒粒细小的水雾在空中飞舞,最后落在朦胧的虹桥上。 洞中有山有水,有世间最好的清茶,清嫩的芽尖刚冒出头,便被摘了下来,随意的晾晒,制作成清苦甘甜一盏茶。 见陆英收了徒弟,阖目养神怡然自得的帝君亲自在冰霜上招来他那清闲时晒的茶叶,颇有兴致的赠给陆英那几个小徒儿,好让他们为师父奉茶。 云吞端着素色茶盏望着里面沉浮的小嫩芽,淡淡青烟自茶中升起,飘入鼻中,有股沁人心脾的芬芳,清香散尽,淡淡的蕴苦滑入喉咙。 他未料到苍帝是个沏茶的个中好手,差点便要再讨一杯,化成小蜗牛泡进去,染上满身茶香。 虽终是拜了陆英,圆了年幼的夙愿,但云吞心中的喜悦被毫不知情的某位帝君饶有兴味的瞧着给冲淡了些,他奉茶之后束手站在陆英身侧,垂着眸子,假装入定心神,观摩脚尖前的那片光景。 陆英脸上有了笑意,见苍歧眸中似映了曦光,朝他稍稍一拜,算是谢过帝君的见证大礼。 两位德高望重,德行高深的神子活了一把年纪可能不清楚凡间到有这么一句话,说的是,不是不报,时候未到。 经年之后,再想起今日的拜师学艺,为君赠茶,陆英不由得掬了一把惶恐泪,这些泪,怕就是当年喝茶收徒喝进脑子里的一捧水。 而那水,还是苍歧帝君亲手所赠,也不知是不是跟着水喝多了,才做下此事。 三人在苍帝洞府待了一日一夜,直到花灏羽耳伤有所缓解,云吞便提出离开之意。 陆英道,“为师也正有此意,七生试比试在即,你三人在 分卷阅读48 此耽搁两日,等出去想必已有人得了桂冠,为师也该出去主持奖勉。” 提起七生试,云吞一顿,下意识朝苍歧看了一眼,男人如墨的目光让云吞没缘由的心中微怔,既而,他很快反应过来,拾掇好自己的情绪,朝苍歧礼貌而矜持的欠了欠身,随着陆英离开了这海底的世外桃源。 不出所料,七生试的最终胜者是徐尧。 潘高才从人群中挤了过来,低声道,“抱歉,我们在那里等了你们两日,一直未等到人才不得不离开了。” 温缘瞪他一眼,心中做了决定不愿和这人多说一句。 自古小人不要脸,徐尧捧着锦盒,看了眼云吞等人,面无丝毫愧色,神情倨傲。 温缘忿忿不平,气的脸都红了,十分想变成狐狸给他抓成个猫脸,他正恼着,没听见陆英说了什么,只见拥挤的人群和同窗纷纷看向了他,脸上带着他再熟悉不过的艳羡和惊诧之意。 花灏羽轻轻捏了一下温缘,侧身与云吞一同朝陆英恭敬道了句师父。 周围充斥倒吸凉气的声音,温缘骄傲的巴巴瞅着他的师父,瞧见了吗,羡慕死你们。 从众星拱月到湮没人群,徐尧只用了半刻钟便遭受了冷落的滋味,他这点奖励与拜忍冬神君为师相比,犹如云泥之别。 他站在人群之外,冷冷盯着被众星拱月的三个人,咬紧牙关,尝到了一丝屈辱,愤怒的将锦盒摔在地上,挥袖离去。 滚落在尘土之中的云母石满身尘埃,也未被掩盖住潋潋光芒。 从海中回来,云吞便有些受了风寒,咳嗽了好几日也不见转好,躺在床上昏沉睡了几日,脑袋愈发沉重起来。 他一生病,就容易想很多事,头愈疼,便愈想,不消几日,就将自己弄得连床都下不来。小脸烧的通红,眯着眼,唇瓣有些干裂。 见此情景,温缘被吓的火急火燎,连着喂了他好几日的药,才算是看着云吞从高烧变成了低烧。 他寸步不离的照顾了云吞好几日,一心扑在小蜗牛会不会熟了这件事上,就有些忽略了某只大白狐。 一日端着空药碗从房中出来,就在小院中卧着一只房梁那般高的白狐狸,狐狸将毛茸茸的大尾巴和雪山似的后背对着他,正好卧在厨房和寝房之间,将温缘堵在了死角。 白狐狸身侧的石桌上放着一碗药,和他庞大的身躯一比,那药碗还被他的半个肉垫大。 大白狐用细长的指尖百无聊赖的拨着碗边,发出刺刺拉拉的声音,就是不肯喝下去。 眼见碗上的热气越来越稀薄,温缘蹲在角落,忍着不知为何泛起的羞赫,说,“花公纸,药凉了。” 大白狐抖了抖耳朵,落寞的仰着巨大的脑袋,望着天空。 “花公纸?”温缘又高声唤。 雪山包没反应,郁郁用蹄子刨地,刨的好像地震了般,轰轰隆隆的。 温缘叫了好几声都不见花灏羽有所反应,望着他那只受了伤的耳朵,心中担忧起来,可是耳伤还未痊愈,所以才听不到的吗, 他想起前几日和花公纸私下做的决定,红着脸,细弱嗡声试探般的哼了句,“灏羽?” 大白狐猛地翻过胖胖的屁股,转过大大的脑袋,尾巴扫掉一排屋檐上的琉璃瓦片,朝院子里小小的人露出个恍若才看见的惊喜笑容。 温缘,“……” 云吞将被子拉高埋住脸颊,昏昏沉沉之际忽听有人唤他。 他动了动沉重的四肢,本以为自己有心无力,却在一睁眼,看见身下漂浮着浩瀚的大海,夕阳浸在水边,将海水染成血红与天际相接。 他朝思暮想的人衣袖翩翩坐在云端,冷冷淡淡的望着他。 “涟铮。”云吞感觉自己轻飘飘的,心中刚有所动,便飘了百米之远。 “你唤的是我,还是他?”涟铮疏离的问。 云吞一愣,唇瓣动了动,垂下眸子,望着脚下海天一片血染的潋滟之色。 他定定道,“你。” 涟铮倏地低低笑出来,神情阴郁,“可你却要帮着他加害于我!” “怎会”,云吞急切道,“不会的,我不会伤害你的。”他抿了下唇,说,“我已知道了,但我不会,不会……让你消失的。” 他认真的发誓,抬起头,清澈的眸中荡漾着坚定的承诺。 涟铮勾起唇角,形虚影若的朝云吞走了过来,在看到对方露出惊讶的表情时,轻轻将云吞抱住了,“我只有你了。” 云吞心中狠狠一疼,想到他的过往,他的毒,他的伤,温声说好。 他任由涟铮抱着,望着他近在眼前透明的身躯,丝毫感觉不到他的身体,没有温度,没有触感,只能看到朦胧交错的影影绰绰,提醒着他他们离的有多近。 云吞正困惑这种感觉,忽见涟铮露出不甘愤怒的表情,渐渐的,他虚白的身影染上了氤氲的墨,墨色似一尾鱼慢慢游上涟铮雪白的衣袍,不消片刻,便从一副清水白莲化作了墨色山水,一头乌黑的长发染上了淡淡旖旎的紫光。 苍歧维持着涟铮的姿势,抱着怀里清瘦的身体,微微凝起眉,温暖的手掌按在云吞的额头,如水的声音低吟,“你出现离魂之症了。” 虚空的拥抱不知何时变得有力沉稳,云吞觉得耳旁的掷地的心跳声仿佛是瞬间出现在他的面前,拨动他的心跟着一同跳了起来。 从未与人离得这般近过,云吞的脸猛地红了起来,即便他的身躯还是透明的,却掩不住他被霞光映着的红润。 刚刚和涟铮虽是拥抱的姿势,但虚无的触感让云吞并无过多的想法,此时抱着他的身躯暖和散发着淡淡的苦冽,致命的诱惑着云吞,让他猛地便觉得浑身发烫,一分一毫都忍不了这种过分亲密的姿势。 他急忙从苍歧的怀中挣扎出来,抿着唇,微愠的看着他。 看模样,有些像被占了便宜的姑娘。 “我送你回去。”苍歧很想摸摸鼻尖,但发觉这动作似乎显得有些毛糙,以他这般年纪做来颇有些不适合。 云吞还未得和涟铮说上几句话就被这人打断了,他不情不愿的朝苍帝欠了身,“学生认得路。” 才不让你送。 说罢,云吞转头就走。 他刚转身,一愣,面前浮动的是一望无际缥缈的云海,此时约到了傍晚,星辰铺满了夜幕,倒影跌进汪洋水泽,美的让人有些分不清到底哪里是海,哪里是天。 云吞觉得自己好像失忆了, 想不起他是怎么走到这里来的,他低头看着半透明的脚,甚至能看到一丝流云从脚底穿过。 身后传来衣袍的簌簌声,云吞迷茫的回头,苍歧仿佛早就料到一般朝他伸出手,“是离魂症,我带你回去。” 作者有话要说: 陆英:叫徒媳妇,还是叫帝君夫 分卷阅读49 人,这是个问题 第30章 大补过头了 离魂? 哦, 他想起来了,此时他应该正躺在床上生着病呢。 云吞看着眼前这只修长的手, 差点没忍住放上去的冲动,在袖口里倏地握紧了。 他垂着头, 恹恹道, “还请帝君带路。” 苍歧收回手,并不见恼,深深望了一眼云吞,走在前面。 云吞耷拉着脑袋,眼底,那片黑色的衣袍翻卷似浪花时不时朝他脸上刮来。 他嗅到苍歧身上寒雪冷香般的气息, 心神一跑, 不知跑到哪个天涯海角去了, 傻了吧唧的想, 面前走着的是一只生了千年万年的紫灵芝,世间独有, 举世无双, 没有任何人吃过尝过。 他愈想愈觉得浑身发热,明明自己只有个魂魄, 却觉得又饿了。 云吞一边想一边走又一边馋,没注意前头的人停住了, 直勾勾撞上了苍歧,一头扎进他怀里。 对于接二连三的投怀送抱,帝君老人家厚着脸皮欣然收下, 手臂向下一抄,拦住云吞的窄腰。 “欸~”,云吞睁大眸子,没料到这人不松手了。 苍歧沉沉的声音在耳旁响起,“别动,你下不去。” 说罢不等云吞反抗,将他捂在怀中,拉着那一缕轻飘飘的魂从云端落进了学堂的寝舍中。 夜已深了,寝房里的小狐狸一蹄子蹬开薄被,滚进床铺里头接着呼呼大睡。 云吞站在一旁望着躺在床上脸色不正常泛着潮红的自己的身体,神情疑惑,纠结一下,打算去给自己切个脉,瞧瞧他是怎么了,一病病了这么久。 他的手按在自己手腕上,一不小心按了个对穿,将云吞吓了一跳。 “你是魂状,碰不着自己。”一旁施施然站着的苍帝提醒道。 云吞睨他一眼,又做出恭敬的样子,死气沉沉的哦了下。 你管我。 然后伸手继续摸自己。 苍歧望着这小了他八百辈子还绰绰有余的小东西,明明不喜欢自己,却又努力恭恭敬敬做样子,他做样子做的和别人不一样,就是恨不得让你知道,他不喜欢你,但不得不尊敬你,虽然不得不尊敬你,但还是依然不喜欢你。 “拿去。”苍歧摊开手,干燥温暖的手心中躺着一粒青色的丹药,能嗅到浅浅的草香味,看见草叶子的纹理。 云吞狐疑的看着他,是什么? 虽然他喜欢吃药,但也不是什么药都吃的,比如说这个人给的。 他这么想着,又暗暗傲娇的做了更改,给的不要,但若是这只万年生的灵芝王,他倒是可以考虑尝尝。 苍歧没想到这小东西已在片刻之间琢磨了这么多的事,伸手将青色药丸浮在空中,耐心道,“能治你的病。” 云吞下意识反驳,“我没病~”,说完觉得不妥,嘟囔了句多谢神君关心。 床榻上的自己气息微弱,额上布着淡淡的潮汗,原本粉色的唇瓣因为干渴而崩裂了几道细小的口子,着实不像没病的样子。 云吞其实知晓自己并无大碍,只不过虚火的这把火烧的比较旺盛罢了。 他欲开口,听苍帝沉吟了片刻道,“这事怪我,是我考虑不周,孟浪了。” 云吞当机有些呆,将眉头拧起来,不什么周,孟什么浪? 苍歧情真意切道,“害你大补过了。” 若不是吃了他那精元所炼的灵芝,也不至于虚火烧的这般厉害,他只顾着小蜗牛喜好,而忘了思量这小东西可否能承受的住他过于醇厚的精元之气。 云吞,“……” 云吞一时有点说不出话来,他破壳而出时就身虚体弱,自幼将百年的人参千年的杜仲不知吃了多少,也从未有过大补这一说,如今只是啃了几小口灵芝便虚火燎原,挺不住了? 云吞心中暗暗的想,生在这只万年灵芝王身边的灵芝果然不同凡响。 他此时还不晓得他吃的那灵芝是怎么而来,只当是恰巧生在了苍歧的洞府,沾了帝君的仙气。云吞正想着,见苍歧浮起丹药,双指并起,虚空朝下一压,那枚花苞大的绿色药丹便顺着他皲裂的唇瓣消失进喉咙了。 “欸——”见此情景,云吞立刻阻拦,生怕这人让自己噎着了,他爹爹说过,出门在外要会宠着自己,不能让自己受了委屈,更别说眼看自己就要给噎住了。 但在这种比速度的事情上,云吞即便再快也跟别人慢上半拍,眼睁睁看着那么大的丹药就这么被无知无觉的自己吞掉了。 想象中的被噎住没有发生,那丹药碰上他的唇瓣立刻化作一股清润溪涓流进了喉咙,像饮下了一口用露水煮沸沏成的绿茶,甘味清香馥郁,让身为离魂的自己都忍不住咽了咽喉咙。 好~喝~呐~ 苍歧的丹药不仅好喝,也极为有效,云吞清楚的看见自己脸上不正常的潮红退了下去,干裂的唇瓣如同滋润了水,泛起淡淡的水色。 “你可以回到身体里了。”苍歧道。 医治好了小孩的身躯,离魂归位时想来也不至于那般难受。 云吞不知有没有想到帝君他老人家这一体贴,神情复杂的点了点头,漂浮到半空,顺着自己的身躯躺了下来。 他徐徐落下,刚碰着自己的肉身,见一旁施施然的帝君猛地拧起了眉头,墨色的眸中一凛,升起几分狰狞之色。 离魂状的云吞立刻又坐了起来,紧张道,“怎~么~?” 苍歧的额上刹那洇出一层汗水,他重重的喘气,扶住床阁,强撑着蔓延至全身的剧痛,喑哑道,“无碍,你、回肉身,莫要耽误。” 离魂离开肉体时间太长会导致阴阳之气失衡,对身体有不小的损伤,他抬起手,手心生出一团柔和的银光,忍着蚀骨剜肉般的疼痛,将一股修为强行抽出送入了云吞体内。 云吞只觉得身体沉沉的落了下去,刚感受到强烈的眩晕朝自己袭来,如同掉入了狂风骤雨的大海中,汹涌的潮水瞬间将他吞没下去,他来不及呼喊,便又被一只手给拽出了漩涡,送上了平静安宁的岸边。 离魂的后遗症不好受的很,云吞却迅速恢复过来,翻身坐了起来,扶住堪堪欲倒的苍歧。 他碰到他的身体,只觉得苍歧皮肤炙热,像一团火从骨子里往外面熊熊炽热的焚烧,苍歧的毒发作起来猛烈凶残,丝毫不讲情面,挫骨扬灰般要让他痛不欲绝。 苍歧捂住胸口,闷声吐出一口鲜血,步子踉跄,单膝跪了下来,竟是连站都站不住了。 “涟铮!涟铮,你的毒发作了吗?!”云吞跟着跪下来撑住他的身体,焦急的问。 苍歧垂着头,豆大的汗珠滚落进墨染的袍子里消失不见,他抬起头,勉强露出一点笑,他的眼底浮出丝丝缕缕的血丝,大口大口喘气,粗声说 分卷阅读50 ,“涟铮......涟铮此时是不会、不会出现的。” 云吞一顿,抿了抿唇,“帝君,我送您回海底。” 苍歧一把攥住云吞的手腕,将云吞吓了一跳,炽热的灼烧仿佛让云吞也跟着掉进油锅炼烧一翻。 云吞定定望着他猩红的眸子和因疼痛而显得狰狞的脸庞,“你——” 苍歧将他猛地拽进怀里,宽大的袍子裹住两人的身体,化作一阵疾风冲出了寝房。 门窗猛的开合将温缘吓醒了,他揉揉眼睛,迷糊的坐起来,朝身旁一瞧,瞪大了眼,吞吞不见了。 温缘顾不上穿鞋赤脚跑出屋门,刚踩到冰凉的地面,拦腰被打横抱了起来。 花灏羽低头望着他,“别怕,是帝君带走了云吞。” 袍子被风刮的猎猎作响,云吞躲在苍歧怀里,能清楚的听到他胸腔发疯了般跳动的心脏和烫手的温度。 这种灼骨的感觉有多疼,云吞不敢想象,让一个巍峨屹立的男人几乎连站都站不稳,他此时脑中混乱,竟是想不出一点办法来止住苍歧的痛楚,说什么学医,讲什么悬壶济世,在苍帝强忍的闷哼声中都化作可笑的虚无,无情的嘲笑着云吞在这毒面前的无可奈何。 噗的一声,他感觉自己被带进了冰凉的海水中,抱着他的人沉沉朝大海的深处落去。 云吞能感觉到海水贴着身体的冰凉,和苍帝紧挨的胸口又如火烧一般炽热难忍,这一寒冷一灼热将他夹杂在期间,恍如落进了十八层地狱,接受鬼界最残酷的惩罚。 “唔。”云吞难受的轻哼出来。 拥抱他的人浑身发颤,反应迟钝的感觉到云吞的痛苦,他伸出被掐的血粼粼的双手,紧闭的双眸猛地睁开,里面含着风雨骤来、山河颠倒的疯狂。 苍歧狠狠咬了下舌尖,让自己从疯狂的边缘扯出一丝清明,在这丝清明消失之前,吃力的捏出个决,那决在水中迅速扩大,形成了一片海水不侵的独特海域,然后,他将云吞推进了里面。 云吞第二次进入这种四面八方都是水墙的地方,这次,显然没有上回的安然自得和闲适,他大力的拍着水墙,望着十丈之远,衣袍在水中翻飞的男人,墨色的长发在水中散开,随着他疼痛发出来的痉挛荡起一圈浅浅的墨色涟漪。 “帝君!让我出去!”云吞大喊,却得不到任何回应,他着了急,脱口叫道,“苍歧!告诉我怎么帮你!苍歧!” 夜已深,海面生出狂风大浪,黑色的浪花在狂啸的风中翻卷,来势汹汹的扑向岸边,厚厚的乌云遮住璀璨的星夜,使得天地之间黯淡漆黑,见不到一丝星光。 云吞叫的嗓子都哑了,却无能为力的看着水墙之外的海水翻滚不休,低哑嘶吼声响彻整片海域。 他慢慢靠着水墙坐了下来,眼底残留的惊骇一点点散去,只留下湿漉的水汽氤氲在眸中,疯狂的痛吼声不知何时渐渐消了下来,跪在海底的男人墨色的袍子慢慢褪去了颜色,变成了一抹飘渺的雪白。 海水朝两端劈开,那人衣白胜雪走了过来,蹲在云吞面前,“担心我?” 云吞抬起头,看见涟铮得意而邪性的笑容,这张脸上仿佛丝毫没有被那场生死不的毒发染上一星半点的痛楚,带着一点不屑和嘲讽,桀骜倨傲的睨着万物, 云吞觉得自己的嗓子收紧,发疼,“你……” 涟铮笑道,“我说过我自有办法让自己感觉不到痛楚,你瞧,他受了伤,一时半会儿出不来了,这一石二鸟我用的极好。”他说完似乎十分满意自己的做法,轻蔑的勾起唇角。 云吞望着这张英挺的脸上还带着饱受痛楚折磨的苍白, 但他的表情却丝毫不见刚刚的疯狂,一瞬间,不知为何,云吞突然不想看到涟铮的笑了,这丝笑意像鞭子抽在他心口,抽的血肉模糊,让他不知所措。 “嗯,你没事,那便好。”云吞闭上眼,僵硬的挺直脊背,一字一句如剜了肉削了骨,艰难的说道。 第31章 封谁 狂风疾雨骤起骤消, 海上风浪变化无常,笕忧仙岛的居民只会当这是一场突如其来的大风, 裹紧被子也就这么睡了,哪曾会想海底的情景竟让人这般撕心裂肺。 云吞在今夜之前也从未想过, 不过此时此刻, 他抱着膝盖坐在这片似乎被遗忘的海底,看着海水潺潺从他身侧流过,夜里的海,终是有些凉了。 什么样的毒能让身为仙草之帝的苍歧也难以忍受,宛如剥皮削骨,痛不可遏?身为大夫, 云吞本应该在那种时刻更加冷静, 以旁者的身份观察他毒发的症状、持续的间隔, 为病人切脉下针验毒试药, 而不是跟着他疯狂痛苦,不知所措。 云吞从学医的那一刻起, 从来没有像今夜这般狼狈过。 他闭着眼, 听着耳旁涟铮不断说着什么,语气得意而不屑, 仿佛这场毒发与他片刻没有关系。 云吞郁郁的想,是, 不管这毒发作起来有多么的痛,有多么的锥心刻骨,都与他们无关, 这只是苍歧一个人承受的,也只有他来承受。 “够了。”云吞打断涟铮的话,站起身来,“我该回去了。” 涟铮眼睛眯起来,狭长的眸子泛过一丝危险的光,“我要云母石。” 云吞顿了顿,低声说,“被别人拿走了,抱歉。” 涟铮立即拧起眉来,神情不悦,明明丰神俊朗的五官在他的脸上总觉得带着一股说不出来的阴郁。 他想说什么,海水劈了开来,陆英匆忙赶了过来,一眼瞧见涟铮,他脚步停了下,神情淡漠的行了礼,“帝君。” 云吞发现即便陆英说涟铮与苍帝是同一个人,可他面对苍帝发自内心的尊重与恭敬在涟铮面前荡然无存。 看见他,涟铮倨傲的抿紧了唇瓣,眼底泄露些讥讽之意,“陆英你来晚了。” 陆英低眉顺眼嗯了声,“还请帝君回海底洞府,让陆英为您把脉。” 涟铮嘲讽道,“这一点毒你治了几千年,都未治好,本帝君还如何相信你?” 站在一旁的云吞静静听着二人的对话,收紧了手指,强行让自己躁动不安的心平静下来,可他却努力让自己平静,心底的那一点彷徨就愈发浓烈,到了最后,化成浓浓不安的担忧,含在喉间,苦涩难耐。 陆英低头说着望帝君赎罪,一边慢慢走向涟铮,在后者挥袖欲离开的瞬间,抬手打昏了他。 “过来。”陆英招过云吞扶住涟铮,口中低吟着晦涩难懂的咒语一层一层枷在他的身上。 云吞低头望着自己扶着的男人,看着他雪白的衣袍在自己手中化成墨色,倨傲的神情渐渐平和了起来,脸色苍白,紧闭双眸,不知何时攥住云吞腕子的手也温暖起来。 陆英道,“这是锁魂咒, 分卷阅读51 扶好他。”说罢,只见空中浮出几道赤色的流火,火中带着复杂的符文,随着陆英的动作钻进了苍帝的眉心。 云吞感觉到怀里平静的人剧烈颤动起来,肌理猛的绷紧,露在外面的手臂青筋暴起,脸上隐约印出血色文字跟随着血液爬上整个脸,英挺的脸上显得有些诡异狰狞。 唔。 云吞听见闷哼声,低下头,看见那双黑的让人心悸的眸子挣了开来,“你——”他出声想唤,却愣住了。 一时之间分不清怀里的男人究竟是谁。 那双漆黑的眸子微眯起来,充斥着疯狂和骄傲,就在云吞的心慢慢冷下来时,眼底的狰然似乎被强行压了下来,狂风骤雨般的情绪一点点沉入那湖幽水之中,雾霭被不急不缓的微风吹散,只留下脉脉如诉的平静。 云吞坐在地上将男人的上半身抱在怀中,他低着头,与那双幽静的双眸对视,片刻后,云吞轻轻眨了下眼,敛去眼前朦胧的水汽,抿紧了唇瓣,卷翘的睫羽耷拉下来,遮住清透漂亮的双眸。 苍歧仰头望着近在眼前的小脸,不知怎么,帝君他老人家福至心灵,抬起手,伸出一根手指,戳了下云吞白嫩嫩脸颊上的酒窝。 云吞,“……” 苍歧戳罢,看见自己的指尖才觉得好像大有不妥,似乎显得轻薄了,为了挽回一点自己的面子,苍歧清了清嗓子,称赞说,“生的挺圆的。” 云吞,“……” 陆英在一旁看呆了,诧然叫道,“帝君?” 云吞被声音一惊,瞬间回过头,推开苍帝的脑袋,朝后退了三丈,速度之快简直不像蜗牛亲生的。 苍歧没料到他这动作,也不知是还在纠结自己轻浮的动作,还是心中有愧,总而言之,言而总之,这位帝君被他的动作一时不着,后脑勺毫不留情的给丢了下来,沉沉落在了海底那片柔软的沙滩上,发出‘咚’的一声怪异的闷响。 陆英惊讶,连忙上前,说,“这沙子软……” 他话没说完,就见苍歧捂着后脑勺坐了起来,刚刚脑袋砸下去的沙子里爬出来一只成年男人手掌那般大的深褐色的大螃蟹。 大螃蟹的后背被砸了一下,有些懵,挥舞着大钳子气呼呼的横着爬到离他最近的人身边,抬钳子就是一夹,夹住苍歧的袍角,不肯放钳子了。 看模样像是正在记仇。 云吞站在不远处忍不住慢吞吞笑了出来。 苍歧收回揉着脑袋的手,深深望着笑的很有特点的小孩儿。 陆英咳了一声,打破着奇怪的气氛,不知道在场的另外两个人是什么想法,反正他是觉得奇怪的厉害,“帝君,臣送您回洞府。” 苍歧点点头,刚欲起身,抬头朝云吞道,“过来,扶我。” 云吞将手背到后面,表示自己手很忙,朝陆英身后站了站,有师父罩着,想来是会让他安心一点的。 陆英丝毫不知云吞的想法,拍了下他肩头,“为师施法带路,你去扶着帝君,定要小心着,莫要伤了帝君。” 云吞嘴一下子要撇到了下巴去了。 苍歧坐在地上,施施然朝云吞张开双臂。 海水在前方自动劈开,露出一条杳杳小径,路上的红珊瑚还沾着水珠,被充当了一回迎路花,开满回家的路。 头顶时不时有一群青红的小鱼成群结队的游了过去,如果不是肩膀上这个累赘,云吞十分乐意停下脚步赏一赏这海底的风景。 他觉得苍歧似乎将整个身体的重量都压在了他身上,往常他背着自己壳的时候也没觉得这么重,这样一比,他觉得他更爱他的小壳了,起码还能装东西。 明明刚刚还不要脸戳他酒窝的帝君,现在脚步虚浮踉跄,看着像是连一根手指的气力都没有了,只能任由着他撑着他的身体朝海底洞府走去。 喷在耳畔的鼻息骚拨着云吞的脖子,痒的他很想往回缩,他愈缩,那热气便越朝他身上喷来,顺着他的领口往衣袍之下的身子里飘去。 云吞有些怒了,低声偷偷训斥道,“不~准~呼~气~” 苍歧笑下,“本帝君尽量。” 虽说是尽量,但热气丝毫不减。 云吞又要训他,抬起头,见苍歧脸色惨白,英俊的眉宇之间敛着疲惫和倦意,大抵是刚刚的毒发和锁魂咒耗尽了他的精血,此时便撑不住了。 云吞用眼睛偷瞄着疲惫靠在他身上的人,心想,果然是株植物,说焉就焉了,不知道浇点水会不会好点。 呸~,他~在~想~什~么~…… 三人到了海底洞府时,苍歧已经处于半昏半醒之中,墨紫色的发遮住被冷汗打湿的额头,近乎是摔在冰霜榻上的倒了上去。 “师父,接下来怎么办?”云吞就像一个什么都不会初学医术的人,在苍歧面前,再多的本领都给忘得干干净净了。 “帝君的解药为师已经炼制了三百年,现在正到了最后收尾的程度,为师要立刻赶回岛上去。”陆英道,“为师用锁魂咒封住了涟铮,只要涟铮不出现,就能减少蚀骨毒的发作。” “蚀骨毒?”云吞凝眉,这便是让他疯魔痛楚的毒吗。 “嗯,这种毒发作时四肢百骸犹如烈火焚骨,难以忍受。” 云吞急忙问,“可有解法?” “有,只不过再解此毒之前,必须确保整个过程不会被任何意外打断。”陆英注视着云吞,“你知晓为师说的是什么意思吗。” 云吞呼吸稍稍加快。 他艰涩的想,如果可以,他宁愿让自己不知道。 陆英清明的看着他,“如你所想,如若不能神魂合一,蚀骨毒永远都无法根除。” 他说着在虚空写了几个字,幻成一道黄迢符咒递给云吞,“锁封咒,你且收着,学会,记住。” 陆英叹了口气,“本想让灏羽来此步骤,但为师觉得,兴许你才是最适合的人选。吞儿,你会让为师失望吗?” 云吞觉得自己每一次呼吸都是一种折磨,他转头望着长发铺满冰霜之上,紧紧闭着双目的男人,想扯出一丝笑意对陆英保证什么,却什么都说不出来,喉中沙哑如含了一捧苦莲。 最后,他终于调整好了自己的气息,问出早就想问的话,“被封的那一神格,将来还有可能出现吗?” “绝无。”陆英道。 云吞握紧那道符咒,问,“师父想要封谁?” “涟铮。” 第32章 醋泡灵芝 瀑布溅起的水雾在阳光的氤氲中折射出细小耀眼的光辉, 开满湖潭边上的紫色小花中几朵其他颜色的花苞终于长开了,绽放出独具一格的颜色, 将这片紫色花海点缀的更加好看。 陆英离开了,把云吞留下来照顾昏迷不醒的帝君。 云吞化成蜗牛趴在一朵花盏上, 将软软的小脸懒 分卷阅读52 洋洋的搭在一片花瓣的边缘, 两根触角垂下来,怔怔望着潮湿的泥土。 蜗牛发起呆来就容易看着比别人更呆,本来就不大的小黑点眼睛半睁不睁着,整只蜗都处于一种茫然的状态。 陆英给的符咒在小壳中藏着,没学。他平常虽然很少修炼学习法术,但也从未有过这般对一个咒决提不起兴趣来。 小蜗牛检讨自己, 到底是提不起兴趣来学, 还是另有别的原因呢。 他想的头疼, 也不想再想了, 趁着这飞鸟也钻不来的寂静的海底洞府,寻个时候发会儿呆来。 他本是望着土地, 不知何时将触角抬起一只, 凝望着远处散发着泠泠寒烟的冰霜床移不开眼。 如瀑的墨紫色长发倾泻下来,笼在银白色的寒烟中有股妖异惑人的绝色, 这一头墨紫色的发和玄色长袍融在一起,再加上这银白的冰霜, 让云吞觉得像极了一副‘千山飞鸟绝,万籁苍雪灭’的雪城墨画。 云吞默默欣赏着,忽然感觉腹足下的小花剧烈的颤动起来, 他垂下触角,瞧见一只霸道横行的褐色大螃蟹正挥舞着钳子夹着花茎,两只凸出来的黑眼珠滴溜溜盯着他瞧。 “……” 这螃蟹是一路钳着衣服跟来的? 也忒记仇了吧。 云吞把触角往回收了收,他那触角细嫩,经不起这么一钳。 “怕它?” 云吞猛地抬头,望见不知何时起来的帝君正衣衫不整慵懒的坐在潭边,以手撑额,望着他说。 云吞甩他个白眼,具体表现在蜗牛上是夸张大力的拧巴了下触角。 苍歧生怕他将自己那两只头发丝细的触角拧断,惊心胆魄的盯了一会儿,发现小蜗牛的触角灵活有力,是他想的太多了。 “小蜗牛,多谢你昨夜相救。”苍歧寻了个话头,打算和小蜗牛喷一喷。 小花盏上的云吞哼哼的想,他可没救,帝君您老人家的毒发作起来翻江倒海,他没本事去救。 虽然没救,但云吞厚着脸皮抖了抖小壳,心安理得的收下了苍歧为了找话头道的谢。 苍歧眼底带着零星的笑意,像夜里洒满天幕的星子,耀眼明亮,让云吞一时看楞了眼。 瞧见云吞的触角又不动了,苍歧舔着脸凑过去,英俊的脸颊顿时在云吞触角前放的无限大,将云吞吓的一蹦,恼怒的甩起触角抡了苍歧一下。 他那细嫩的触角再怎么用力,之于苍帝而言都不过跟蚂蚁爬了一样,苍歧摸摸英挺的鼻尖,道,“在想什么?” 他的声音很好听,温和低沉,像夜风徐徐吹过山谷,听的人骨子都仿佛酥了,云吞不明白,为何都是一个人,一张嘴,但眼前的这个大家伙却和涟铮几乎是完全相反的,连声音都有些不同。 云吞郁郁看着他,不想说话。 苍歧拂去额上碎发,墨紫色的长发随着他的动作发梢幽幽扫过一片小花,沾上了些浅紫色的花粉,散发着清淡的香味。 苍歧见小蜗牛郁郁寡欢,身子不大,心思很大,他勾了勾唇角,转头望着瀑布氤氲的水雾,“因为锁魂诀才不高兴吗?” 闻言,云吞一愣。 “你怎么知道。”他诧然,以为这种事理应苍歧是不晓得的,否则又怎么会任由身体里的另一个自己肆意妄为。 苍歧没回答他,说,“我觉得你慢吞吞的说话很好。”他微微侧了侧头,补充唤道,“小蜗牛。” 云吞被他这称呼叫的一呆,虽然他的确是只蜗牛,也很小,但从来没有人直言不讳就这么叫了出来,这让他有些难以……难以拒绝,出奇的好听,像亲近的人才会给的昵称一般。 他脸被臊的通红,浑身发痒,像喝了酒一样轻飘飘,为了掩盖自己这莫名来的羞赫,云吞把脸一扭,故作冷冷淡淡道,“帝~君~该~去~歇~着~了~” “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苍歧道。 云吞抖了下触角,“帝君也未回答我的问题。” 苍歧发觉这小东西生起气来格外的好玩,他撑着脸说,“我知晓,是因为锁魂诀是我教给陆英的。” 云吞小背壳猛地一僵,哑声道,“为什么?” 他问的是为什么既然他会,却放任涟铮出现。 难道锁魂诀只能用在别人的身上吗。 “先前我可以对我自己下决,锁住刚生出的他。”苍歧说,“但不论涟铮亦或者是我,之于这具身子而言并无两样,即是如此,我又何必禁锢他的出现呢。” 云吞一直觉得苍歧是不知晓涟铮的存在的,否则怎么会对另一个自己无动于衷呢,他心里一抽一抽的,低声说,“那现在,又为何要……要用锁魂决?” 苍歧,“因为陆英认为时机到了。” 云吞直起触角,和苍歧对视,“那……您呢?”他艰涩的说,“您也这般觉得吗?” 苍歧深深看着他,“是。” 云吞触角一颤,心口猛地疼了一下,他想缩回壳里让自己静静待一会儿,但显然对谈话的另一方并无此打算。 苍歧在云吞往回缩的时候,不轻不重,似问似肯定道,“你喜欢他。” 云吞瞪大了触角。 这一刻,向来温润淡定无欲无求的苍帝身上洇出些丝丝缕缕莫名的情绪,有些逼迫,有些淡漠,但更多的是被藏在幽黑眸子下那不易察觉的不甘和占有。 苍歧未等云吞答话,近乎苛刻道,“我有没有告诉你,我和他的记忆是共生的。” 云吞的心狠狠揪紧了一下,沉沉的落进寒潭之中,冻得他浑身冰凉,他突然愤怒起来,气的身子直颤,他对涟铮说了什么,做了什么,是不是都被窥视着,而涟铮也知道这些,却从来没有告诉过他,任由他初开情窍,在他面前懵懂生涩,云吞胡乱的想,这种感觉就像是被欺骗了般,不管是涟铮还是苍歧,他就像一个可笑的笑话,在为眼前这个人伤心,为他纠结辗转反侧,为他闷闷不乐,为他心如刀绞! 而不管是涟铮还是苍歧,他们都清清楚楚的看在眼里。 云吞看起来像是气急,猛地化出人形,头也不回的冲向头顶来时的路,在刚飞起直瀑布之上时,两道银丝破水而来,像蛇一般瞬间缠住他的腰腹。 他小看了这些银丝的力量,努力朝上飞去,腰间被勒的生疼,就在云吞打算耗尽修为也要冲破银丝的阻拦,逃离这里时,一只双手缠上了他的腰。 “放~手~!”云吞怒道,一抬头,唇瓣便被柔软的覆上了。 一股清冽的修为顺着他的唇齿汩汩流进他身子里,缓和了刚刚腰间的勒疼,苍歧带着轻柔的叹息,在他还未反应过来推开他之前,一手按在云吞的脑后,随即,云吞眼皮发沉,立刻闭上了眼睛,软绵绵坠了下来,落在苍歧的怀里。 苍歧将怀 分卷阅读53 里的小东西放到冰霜榻上,定定望着他,骨节分明的手指轻轻拂过云吞的脸颊。 他听见脑中有个声音,正讥笑的说着。 ——没想到与世无争的苍帝竟然有一日也会做出这种事,怎么,吃醋了?哈哈哈别忘了,你就是我,我就是你,不是吗。 苍歧眸子像淬了寒霜,他即是涟铮,涟铮即是他,可不管苍歧怎么告诉自己,他都无法让自己彻底冷静下来,看着小蜗牛为另一个自己黯然伤神,他醋的快要忍不住了。 即便他有着涟铮的记忆,和当涟铮出现在小蜗牛面前时,他更像一个旁观者,只能在触手可摸却永远都碰不到的地方,隔着一层皮囊,一层魄,看着小蜗牛对另一个自己微笑,羞赫,看着他腼腆又小心翼翼的说着,我喜欢你,苍歧在神魂的深处醋意大发。 云吞永远都不知道他在看着涟铮笑着的同时,那一抹寂静万年的魄子从无欲无求的远远凝望着,到恨不得出现在他面前的只能是自己,他落寞、孤寂了这么久,可为何,为何云吞喜欢的不是他呢。 苍歧伸手按住抽疼的额角。 ——什么极恶与极善?苍歧,你就是我,你的心底染着愤怒的焰火,才生成了我,当年血色大河流域,屠尽夏氏族人的是你,不是我,我不过是你衍生出来的借口罢了,你还看不出来吗,哈哈哈哈哈,苍歧,苍歧! 苍歧双手按住额头,眼底弥漫上无数暗无天日的血光,凄凄惨惨的哭泣声成千上万在他脑中爆发出来。 他仰起头大吼一声,痛声回荡,化作一缕紫光消失在了海底洞府。 * 云吞睡了一觉,醒来只觉得神清气爽,他睁开眼,看着身下的冰霜洇着泠泠寒烟罩在他身上,有些冰凉,散发着苍帝身上独有的清冽药香味儿。 “你醒了。”声音无声无息响起起来,云吞猛地转头,看见苍歧脸色苍白,眉间笼着难以抹去的疲倦,不知道在他睡过去之后帝君老人家做了什么,把自己弄焉巴了。 看见他,云吞昏迷之前的记忆如潮水一般涌入脑海,他先是一僵,继而铁青着脸说,“锁魂决我会学,帝君放心,云吞身为医者自是不敢忘记师父的教诲。” 他顿了顿,说,“不过,云吞希望帝君神魂合一之后,再也不会来打扰云吞的生活了。” 算了吧,这些日子,云吞觉得自己可笑至极,不管是涟铮还是苍歧,都与他没有任何干系,他不过是在这两人面前像傻子一样被戏耍着,什么记忆共生的,只不过是多了一只魂魄在看他笑话罢了。 听他这么说,苍歧沉默了,半晌后,他低声问,“如果是涟铮,你是不是便不会这么说了?” 云吞脸色一沉,抿紧了唇,不肯说话了。 海底洞府一时寂静,只有瀑布飞流的声音。 苍歧转头看向云吞,手中浮出一道染着紫色火焰的符迢,声音喑哑低沉,“这是我注了精元的锁魂诀,你若想见他,封之于我,便可。” 说罢,他敛下眉,神情是说不出的倦色。 云吞望着手中的锁魂决,静静地想,他真的可以凭自己的心意去做吗。 这个念头在心头疯长,眼底不断浮现涟铮灿烂张扬的笑容和苍歧沉静温柔的眸色,让他一时难以选择。 他没发现,不知何时,他心底那杆倾斜的秤已经慢慢开始改变了,从什么时候开始,苍歧也被算到他难选择的那个方向了。 云吞心烦意乱,不知道该做些什么才好,注视着面前焉了吧唧的植物,想到苍歧所说的话,一时于心不忍,为自己找了几个借口——‘洞中太安静’‘他要关爱他的食物’‘他是个大夫’等等,云吞走到了苍歧面前。 在离苍歧半丈之远的时候, 云吞却又后悔了,这个人一直都在看他的笑话,做甚么他自己这么闲,要去安慰一株植物。 云吞愈想愈气,脚步往后一撤,甩手就走。 他甩手甩的潇洒,却在一转身被人抓住了甩起来的小手。 苍歧低着头,温声说,“喜欢我试试好吗。” 第33章 好酸呐 海底洞府紫色小花在水色朦胧的雾气中招摇, 苍歧的话让云吞哑口无言,只能睁着大大的眼睛瞅着他。 须臾之后, 苍歧黯然点了点头,“我知道了。” 说罢, 不等云吞反应过来, 墨色的衣袍骤然褪去颜色,留下一抹剔透的雪白。 内敛沉稳的脸上露出张扬而肆意的笑容。 云吞愣了愣,说,“涟铮?” 涟铮撑着额角,勾唇望着他,“嗯。” 苍歧在哪?云吞想问, 唇瓣动了动, 却什么都没说出来, 朝身后退了两步, 走到湖潭边,感受着瀑布飞溅的水珠扑面染了他一身, 使发热的身子慢慢变凉, 清醒过来。 苍歧逃了?在他还没回答的时候,那位帝君大人就这么仓皇的逃遁了? 云吞还没从震惊与羞赫中反应过来, 生气便冉冉冒了出来,烧的他眼睛灼灼发亮, 瞪着涟铮。 “他向来如此。”涟铮傲然望着他,“懦夫。” 云吞垂着眼,扯了丝笑容出来。 涟铮逶迤走到谭边, 负手望着白色海浪,冷淡道,“与世无争,无欲无求的反面是退让、忧郁、怯懦,这样的人你觉得适合成为苍帝吗。” 他唇角挂着讥讽的笑意。 云吞望着他的笑容,总觉得心里别扭的厉害,“孤傲自诩的反面是狂妄自负,这样的人也并不适合成为一帝之君。” 涟铮猛地扭头,危险的眯眼盯着他,眼中毫无感情漆黑看着云吞心口一抽,他恍然想起来当初第一次见到涟铮时的情景,脱口问道,“救我的人是你吗?” “自然是。”涟铮盯着他。 云吞笑不出来,低下头看着脚前一朵白色的小花正挨着他脚边,在紫色的花海中尤为明显,“可我记得上一次你并非是这般回答。” 涟铮靠近他,低下头,雪白的衣角在瀑布落下来的风中簌簌作响,像天上浮动的大片白云。 “云吞,你在怀疑什么?”涟铮伸出手按在他肩膀上。 云吞只觉得被碰触的地方寒冷如冰,他箍在他细瘦的肩头上,慢慢收紧,又冷又疼,他听涟铮道,“我不许你去想他。” 涟铮的眼中占有欲炽热强烈,将云吞逼的无处可躲,他觉得他的肩头大抵是红肿了,云吞低低的喘气,“放手。” “你在想什么?告诉我你在想什么!”涟铮嘶声的说,漆黑的眸中疯狂灼热,盛满恨意,他好像在害怕什么,固执的想从云吞口中逼出他想听的话,手掌更加用力起来,将云吞的骨骼捏的咯咯作响,眼底一片燎原之势。 云吞被这样的疯魔的涟铮吓得小脸发白,肩头骨骼错裂发出难忍 分卷阅读54 的剧痛,他眨一下眼,睫羽上染上一层水汽,被疼的有些受不得。 “放……放手。”云吞艰难的说,浑身发颤,双臂不自然的垂着,他觉得自己要被生生撕裂了般,骇意瞬间充满了他的胸腔。 云吞急促的喘气,手指曲起,一点点摸向袖中,在涟铮愈发大力的桎梏和狰狞表情中,指尖终于碰到了一点柔软的东西。 “涟铮……我好疼……”云吞低声求饶,在涟铮低头凑近他时,用尽全力忍着肩膀的剧痛,从袖中摸出一张带着紫光涟涟的符咒,他突然伸出一只手搂住涟铮的脖子,然后以一种从未有过的速度将符咒按在了涟铮的眉心。 锁魂诀顷刻之间如一把利剑,只见眼前紫光一闪,便直直逼入了涟铮的眉心。 涟铮惊骇瞪大眼睛,踉跄退开两步,眉心紫光乍现,疼的他双目赤红,歇斯底里的大吼起来。 云吞被涟铮的反应吓住了,望着他这般痛楚,心里像拧了谁狠狠拧了一把,“涟铮!” 他着急的唤道,试图慢慢靠近他,却在刚碰上那一身水墨相间的衣袍时,被一股风刃袭了过来,云吞法术低微,被猛地掀起两丈之高飞撞到了谭边的石块上。 云吞只觉得后背猛地一疼,眼前一阵阵发黑,喉中漫上一股子腥甜味,他闷哼出来,吐出一口鲜血。 血丝印在云吞唇边,映的他苍白的脸,有一种惊心动魄的绝望,他眼中满是心疼。 涟铮双目猩红,无数道银丝从他周身散发出来,墨色的长发无风自动,飞扬在空中,与银丝缕缕纠缠起来,散发着妖异的紫色冷光。 浮光掠影在他眼前飞快逝去,有大河流域的重重血光,夏氏一族贪婪的双眼,无情割在身上的刀锋冷刃,各色神子天君的沉默,亦有陆英愤怒的训斥,神农氏族悲悯的跪拜,最后,这些过往种种如流光,转瞬消失在深沉徜徉的水色大海之中。 他仿佛骤然清醒,猛地看向潭边的云吞,银丝瞬间缠起受伤无力的云吞,将他像蚕茧一般裹了起来,被带到他的面前。 云吞像是被丢进了油锅煎炸一翻,浑身发疼,他强撑着,望着一身墨色的男人,一时之间竟有些分不清这个人到底是谁。 他开始后悔了,早知如此,应该让他生生疼死,也不该用锁魂诀的。 “……涟铮?”云吞低低的唤。 男人眯起眼,脸色猛地沉了下来,沉沉深深的望着他,脸上的表情狰狞,眉心绽出紫光的地方缓缓淌出一滴猩红的血。 “涟铮。”男人低声一字一字念出这个名字,心中生起滔天怒意,他嗤嗤笑起来,“你这么喜欢他吗。” 云吞一愣,没明白他是什么意思,喃喃道,“对不起……” 男人猛地目光一凛,抬手按在云吞的喉上,顷刻之间让他没了声音。 他漆黑的眸子打量了一下狼狈的小孩。 云吞浑身被瀑布的水打湿,额上满是汗水,湿漉漉的头发贴在鬓旁,将他衬得清瘦脆弱。 “你后悔了?”苍帝手中幻化莫测的银丝浮动,一缕一缕钻入云吞的发间,冰凉的贴着他的领口潜进云吞里衣中,顺着皙白的蝴蝶骨在他细嫩的皮肤上游走。 云吞怔怔看着男人,从洞口落下来的天光映的他满头墨发氲着涟涟惑人的紫光,他先是楞了片刻,然后似乎终于发觉了出来,疑惑、忐忑、隐隐的喜悦漫上云吞眼中,他张口唤道,却发现自己什么都说不出来。 云吞有些着急,挣扎起来。 苍帝垂眼望着这清瘦的小孩,看着他仓皇的表情,挣扎欲逃的动作,苍帝脸色阴沉的可怕,强烈的妒意充斥他的胸口,他从未感觉到心中妒火这般炽热,比蚀骨毒还浓烈,炙烤着他周身,他沉声说,声音回荡在洞府之中。 “我即念着你唤我涟铮,又恨你这般唤我,你算个什么,能让本帝君这般为你辗转。” 云吞挣扎的动作一停,为他最后的话伤心起来,是啊,他算个什么,德行不足两百年的小妖,怎么敢在这尊大神面前造次,他愈想愈伤心,鼻子酸的恐要掉出泪来。 不管眼前的这个是涟铮,还是苍歧,他都不想再管了,他觉得自己蠢的像鹌鹑一样,傻了吧唧的还担忧着锁魂诀会不会伤到他,面前的这个男人究竟是谁,苍帝可否恢复了,云吞骤然痛恨起自己过分多的情感,学不会他爹爹对世人的淡漠与疏离。 他无声的说——放我走,我再也不会打扰你了! 苍帝眉间渍出星火燎原的阴郁,他抬手一挥,只听绸纱撕裂,云吞被银丝裹着,重重丢上了冒着寒烟的冰霜榻上。 苍帝眼神直勾勾的,低声说,“既然你招了我,不管涟铮也好,苍歧也罢,今生都别想离开本帝君半步。” 说罢,他满是嫉妒的低头啃上云吞裸露的肩头。 云吞浑身一凉,被覆盖上一具温热的身躯,他惊慌失措,望着散在眼前的墨紫色长发,启唇,无声说着,不要,为什么要这样。 他虽未经人事,但许多事明白的早,肌肤之亲不该是这样的,而是像他爹爹与父亲一样,最起码是相爱的,而不是这么,就这么……云吞轻哼一声,感觉身子被劈开,钻进了什么,强行撑着他去接纳他从心底不愿意的东西。 他惶恐至极,瞪大眼睛,奋力挣扎起来,双手胡乱的抓着,攥住一把冰凉带着清冽药香的墨发,绷紧了双腿。 苍帝拧眉,额上满是汗水,眉心宛如朱砂的猩红将俊美分明的脸庞衬的艳如春色,沉静的目光中带着一丝急不可耐的迫切。 他唇瓣游遍云吞全身,最后贴在他耳旁吐息,喑哑诱惑,“小蜗牛,你是我的。” 说罢,腰身猛地一沉。 那一刻,云吞恍如被生生撕裂,他抓紧手里的头发,低头咬住近在眼前的肩膀,被蛮横占有,被强迫臣服,云吞张开嘴,发出无声的疼痛声,浑身剧烈的颤抖,眼角终于落下眼泪。 海面上生起猛烈的狂风,将天空阴沉沉的云翳吹散开来,露出澄净无边的天空,明明是已到了黄昏,骄阳却仿佛一瞬间炽热了起来,金光四射冲破黑暗,无端将昏昏欲近的夜晚吹散,明亮的恍若晨上骄阳刚刚跃上海面。 紫坤小楼里,陆英正低头写着冗杂的药方,墨色的笔尖下,鎏金般的夕阳照进窗户,映着那一张墨色小楷熠熠生光。 他疑惑的搁下了笔走出了楼外。 竹林里,温缘抱着自己的毛茸茸的大尾巴呆呆看着满地本应在初春盛开的鹅黄色君迎草正吐露花蕊,幽幽绽放,问一旁的大白狐狸,“现在四夏末了,为什么会开?” 大白狐狸澄蓝色的眼睛闪过一丝异常,扭过头把下巴搁在温缘的脑袋上,用爪子扒拉着温缘的裤脚,显得有些躁动,他勾起尾巴尖蹭着温缘的小 分卷阅读55 屁股,难耐的缠住那条比他小了多少倍的尾巴。 这突如起来的春意撩得笕忧仙岛上的万物生机勃勃。 陆英赶到海底洞府时,却发觉洞中被落了决,让他根本无法进去。 正当他欲闯入时,一声沉静威严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退下。 陆英皱了皱眉,迟疑的说,“帝君,您……” 他没您出来什么,将心底的疑惑按压下去,朝看不见的虚空处恭敬行了礼,“臣来寻臣的小徒儿,云吞已打扰帝君良久,该是离开了。” 他说完,四周静悄悄的,只有海水流过的声音。 海底洞府中,寒烟泠泠,苍歧赤着上身将蜷缩在怀里的小孩紧紧抱着,低头在他白皙的肩头细碎的落吻,留恋不舍,上瘾般执着、占有,为怀里的小东西痴迷着。 他的神情不再若过去一般淡然自若,无欲无求,每每垂眉低眼,便莫名醋意大发,妒意横生,苍帝暗暗不平的想,不管是涟铮还是苍歧,都是他罢了,为何这小东西不是都喜欢呢。 他老人家活了上万年没谈过恋爱,可话本也看过,凡世间的痴男怨女不都常说,爱则爱全部,不管是落魄的他,富有的他,盛年的他,垂暮的他,爱便全爱了。 他低头抚摸云吞光滑的背脊,挺翘的小屁股,轻轻拍着他后背,想,可为何好的他坏的他,这小东西就要分得这么清,哪个爱哪个不爱了。 苍歧知晓自己这醋的很蛮横没理由,可他那万年盛装十万山河,却难得一动的灵芝心突然之间就这么狭窄了。 此时此刻,若是云吞醒着,定然能在他脸上望见涟铮的狂傲和不满足,也能瞧见苍歧的温柔与冷静,不管他是谁,能让怀里的小孩永远留在他身边就好了。 苍帝的神思在天外游走一翻,最后深深落在云吞紧闭的双眸前,沉声对洞府外的陆英故作慢吞,道,“他~不~会~离~开~这~里~” 说完,他抬起云吞的头,覆上唇瓣,将修为源源不断毫不心疼的渡了过去。 作者有话要说: 苍歧的性格正面来看:善良,温和,无争,性情寡淡。反面来看是,退让,隐忍,忧郁,牺牲。正面大于反面。 涟铮的性格正面来看是,张扬,骄傲,不屈,炽热。反面来看是,自负,狂妄,狠厉。反面大于正面。 他们以为锁魂诀是封锁其中一只魂魄,但其实是融合,后续会再说。 然后,别怀疑,强上定然会成为帝君老人家在丈母蜗面前过不去的坎。 第34章 后悔去吧 仙草情动, 扰的人间又一春色。 海底洞府的帝君老人家犹然不自知,低头细吻怀里的小东西。 小蜗牛的肌肤细滑白嫩, 跟一块刚出炉的嫩豆腐,弹弹软软, 散发着诱人的芳香, 让人闻之心神大动。 他的腰很窄,只手可握,因为不常练武,从脚趾到头发丝都精致柔软无比,丝毫不见一丝粗糙。 苍歧没见过这样光滑的身子,一见便见了个蜗中上品, 感慨之余, 庆幸良多。 他的吻零星落在肩头, 然后顺着脊背往下, 苍歧的目光暗了暗,云吞的后背上有一道横贯肩头至腰间的伤疤, 这道疤年月久远, 周围淡淡粉色,与肌肤生在一起, 使得这清瘦的小东西多了几分可见犹怜的病弱。 这道疤是被恶咒击中留下的,苍歧猜想应当是小蜗牛幼年时受的伤, 以至于精元缺守,修为浅薄,虽灵智开的早, 但底子不好,不是跟修炼成仙的好苗苗。 但云吞是否成仙与他而言并无两样,苍歧自是不管他是个小蜗牛妖也好,上仙也罢,只要是他的,都是最好的。 云吞也并非一丝修为也没有,苍歧第一次为他渡修为便察觉到他体内那一抹轻柔纯净的灵气,想来是小蜗牛的什么人渡给他的。 是什么人呢?苍歧迫不及待的想要去了解这个小东西,他酸溜溜的想,以后云吞的身子里只能有他的修为,其他谁的都不行。 怀里的小东西低低的咳嗽,苍歧低头去看,眼里带着和风细雨的温柔。 云吞只觉得胸腔隐隐抽疼,喉咙发干,脑袋昏昏沉沉的,疲惫的厉害,让他好像被沉沉的大山压着,有些喘不过气的累。 “小蜗牛。”苍歧凑过去亲了亲他额头,直勾勾瞅着他,目光中有几分眼巴巴的期待。 听到这一声唤,云吞骤然从昏沉疲惫中清醒过来,他还未说话,唇瓣先颤抖起来,茫然望着眼前赤裸精悍的胸膛,记忆一下子如潮水一股脑涌进他脑中,惊涛骇浪般让逼云吞强行接受。 被撕裂开身子的疼,肌肤相亲的缠绵,他无法喊叫只能在心底求饶的恐惧,这些种种一瞬间逼上云吞的脑袋,让他剧烈喘息起来,一把推开苍歧扑倒在冰霜榻边上干呕起来。 好恶心,他觉得自己好恶心,无法接受眼前发生的一切。 云吞许久都没有吃过东西,什么也吐不出来,眼底发红,怔怔看着满地冰霜倒影出自己模糊的影子。 他曾经幻想过最好的亲近,是像父亲和爹爹一样,真心相爱情投意合,看桃花灼灼,宜室宜家;愿瓜瓞绵绵,子孙绕膝;定白头之约,互不猜疑;望永结为好,世世相伴。 可现在这个男人打碎了云吞心中对于情爱最好的向往,毫不留情的让他就这般看着自己的希冀浑然破碎。 为什么不让他解释,为什么不让他说话,为什么不肯说清楚,云吞眼睛发涩,浑身瑟缩颤抖起来,他有些想哭,却哭不出来。 “小蜗牛,好些了吗?”苍歧轻轻拍他的后背,明明他已经为云吞治过伤了,这小东西底子骨却差到这般地步。 云吞猛地起身,推开苍歧的手臂,踉踉跄跄站起来,通红的眼睛望着他,眼中的憎恨和杀意清晰深刻,这样的目光让苍歧愕然,定定看着他,凝起了眉。 “你……”苍歧开口。 云吞抱住自己,心如死灰,他的声音沙哑模糊,像变声期时的少年,他艰难的大口喘气,口中喃喃说着什么,苍歧听不清楚,抬手招来衣袍披在他身上,站起来朝云吞走去。 “不——!”云吞攥着衣袍,像攥着救命稻草,他仰头看着高大的男人,受了惊吓般一步步朝后面退去。 洞中的瀑布飞溅,水雾朦朦,湿气离得好远染了云吞一身,他冷的刺骨,赤着脚朝后退去。 “云吞,别动。”苍歧低声说。 云吞茫然摇头,脸上露出歇斯底里的惊骇,他不断的喃喃,直到眸子忽的瞪大,腰间被重新搂上时,云吞发出一声尖叫,声音在瀑布的流水声中戛然而止,他闭上眼,陷入了昏迷之中。 苍歧没料到云吞会是这般反应,连忙将他打横抱起放回床上,探手一摸 分卷阅读56 ,云吞额头滚烫,染了风寒。 “别怕我好不好。”苍歧心疼的碰了碰他的脸颊,低头吻上云吞的唇瓣,将修为绵绵不断的送进云吞体内。 但苍歧显然没想到云吞这一发热竟然持续一日一夜都未散去,不管他渡过去多少修为,喂进云吞口中多少丹药,这小孩依旧紧紧蜷缩着,以一种防备恐惧的姿势抱着自己昏昏沉沉。 看着云吞愈来愈惨白的脸,原本食髓知味的苍帝这才慌了,在手心化出一枚自己精元所化的银紫色的孢子喂进云吞口中,加之修为辅助,在云吞百骸、心窍、穴门中游走,保他神思海域清明,稳他三魂七魄,经过两日之后,云吞情况才隐约有了好转,但依旧脸色差的厉害。 “小蜗牛,醒醒,乖,醒醒好吗。”见他眉梢凝起,不再如先前那般痛楚,苍歧凑过去低声轻唤,却在云吞不安的呓语中僵住了身子。 他说,苍歧,我疼。 苍歧知道自己做错了,从他看到云吞眼中的恐惧和恨意时,他觉得自己像正受着千刀万剐的酷刑,错的一塌糊涂。 他暗暗希望着云吞别怕他别恨他,可也清楚明白的知道云吞必然恨他恼他,甚至要杀了他,但此时,在他的呓语中苍歧听到的却不是恨,而是绝望的低鸣。 兴许小蜗牛原本是信任着他的,可现在,他却将这些信任毁之一炬了。他是在嫉妒什么,还是纯粹的想要占有他,苍歧闭上眼,发现这两者兼有。 神魂融合,让他将心底的阴暗尽数挖掘出来,顺应自己的心意,自私的想要去占有云吞,全然忘却了过去数万年里他运用的得心应手的习惯——忍。 苍歧闭上眼,黯淡的想,他忍了被遗忘被辱骂被误会,忍的他已经记不起多久自己终于像个正常人一样,不是无欲无求,不是冷漠充满怨恨,而是鲜活明朗的有了希望,想要去得到什么,想要去拥有什么的感觉,可现在,他却伤害了给了他这些感觉的小孩儿。 即便云吞不说,他也知道他是恨的,怕的。 苍歧低头凝望怀里的人,看他茫然的睁开眼睛,沙哑模糊不断的说着,“我想回家……爹爹,我想回家。” 苍歧握住他的手指,铺天盖地的疼痛汇集在他心口。 什么时候人会想回家?累了,困了,倦了,受了委屈了,才会这般绝望无声哭泣着想要回家吧。 * 笕忧仙岛。 原本生机勃勃春意盎然的花朵在一夕之间又全部凋落。 云吞闭着眼察觉到熟悉的地方,这才迟钝的睁开了眼。 他的床里侧有父亲亲自扯了布叫妖界最好的蜘蛛精做的衣裳,还有爹爹到天山采的冰雪为他酿的蓝田蜜,他的枕头下压着他弟牧染最喜欢的话本小书,云吞缩在床上,抬手着魔般摸着这些东西,这一刻,他才感觉自己恐惧的心慢慢平静了下来。 苍歧站在床边看着云吞细瘦的背影,他想抬手去揉揉小蜗牛的脑袋,却停在了半空,只能定定不舍的望着那肩膀,低声说,“对不起,这是丹药,你……记得吃些。”他顿了顿, “我的毒发作了,不会留在这里,你……安心睡吧。” 说完,苍歧收回目光,替云吞掩好被子,离开了寝房。 屋中很安静,夜凉如水,卧房的另一侧,是小狐狸平稳的呼吸声,屋外有夏末仅存的几只蝉正知知叫着,有风吹过树叶沙沙作响,有同窗打着哈欠摇摇晃晃从外面蹑手蹑脚回到了院子里的声音。 不再是永远只有瀑布的流水声,云吞轻轻的想,他离开那里了。他将被子蒙住头,安心的睡着去。 屋外,苍歧忍着蚀骨毒发作,看着屋中的小被包绵延起伏着,他这才放下了心,脚步稍作凌乱的消失在了深夜里。 云吞昏昏沉沉了好几日,醒来时只觉得昨夜自己才是真的睡着了。 他被一只毛绒绒的尾巴挠着,睁开眼,温缘大大的狐狸脑袋钻进他手底下,一副求抚摸的样子。 云吞伸手碰碰他头。 温缘委屈说,“吞吞,你终于回来了。” 云吞想起待在那看不见天空的海底洞府,缩在被子里嗯了声。 温缘摇着大尾巴,伸出小蹄子摸了摸他的额头,惊慌道,“还发烧,一直烧了这么久吗?” 云吞这才想起他被……那人掠走时,自己便是病着的,他摇摇头,想说什么,目光瞥到一只青纹白釉的瓶子,脸色僵了僵。 “这是什么?”温缘问,啊的一声想起来了,悄悄把脑袋伸到云吞面前,长长的狐狸眼眯着,说,“灏羽说是帝君大人带你走的,是不是又是他送你回来的?这是帝君送给你的吗?” 云吞听见这两个字,脸色瞬间惨白起来,唇瓣动了动,低声开口,声音还有些沙哑,“温缘,以后莫要提他了好吗。” 见云吞这么虚弱可怜的恳求他,温缘一下子就心疼了,连忙道,“以后再也不说了。” 他狐狸眼滴溜溜乱转,扯出个别的话题,“我去找灏羽来,今日学堂有测试,你来吗?” 云吞撑着坐了起来,从没发现上课是一件多么值得高兴的事,他点点头,“嗯。” 温缘扶着给他套上外衫,不忍心让云吞撑着病去上课,可见他这么落寞的模样,却又怕将云吞自己留在寝房会发生什么,只好化出人形,扶着云吞,给他束了发,替他背上小布包,欢欢喜喜出门了。 作者有话要说: 中间那段是 清朝结婚证词,原文是:两姓联姻,一堂缔约,良缘永结,匹配同称。看此日桃花灼灼,宜室宜家,卜他年瓜瓞绵绵,尔昌尔炽。谨以白头之约,书向鸿笺,好将红叶之盟,载明鸳谱。 第35章 丑蘑菇 院外, 一株梧桐树下站着丰神俊朗的花公纸。 花公纸瞧见云吞刚想说些什么,就见一旁的温缘朝后倾了倾身子, 努力摇起头来,险些要把脖子摇断。 花灏羽见云吞恹恹的样子, 点了头, 没说什么,顺手接过温缘身上背着的两个小布包,三人一同朝学堂走去。 路上常见三三两两的并行的同伴,看见云吞都先是惊讶,然后笑着和他打招呼,有贼眉鼠眼的还屁颠屁颠跑过来, 暗兮兮的问, “云吞, 这半个多月你都跟着神君学了什么?” 云吞看了眼花灏羽, 花灏羽缓缓眨了眨眼,明白了他的意思, 想来应该是陆英为他找的借口, 云吞勉强笑了下,没怎么说话。 见云吞这模样, 那人也不好再多问什么,说, “跟着神君定然不容易吧,神君是不是也忒不近人情了,你病了才放你回来。” 云吞轻轻点了下头, 被温缘接过了话头,两个人扯起学堂上的闲言碎语来,不再注意云吞。 清晨的阳光炽热的映着地面,将远处的 分卷阅读57 海水照的粼粼波光,日光落在湘妃竹林上,将翠绿的叶子上的露珠映的折射出耀眼的曦光。 几只白鸟飞过蔚蓝的天空,秋天快到了。 云吞沐在阳光之下,深深吸了一口气。 这灿烂的阳光,海底洞府是看不到的。 那里只有偶尔顺着瀑布跌落的半束天光,半分也感觉不到温暖。那里很不适合长久待着,他不知道那片紫色的小花是如何生在那里的,也不知道…… 云吞伸手按了按心口。 “不舒呼?”温缘担忧的问。 云吞摇头,听到不远处传来铜钟亘远悠长的声音,“上课了。” 温缘笑吟吟拉着他的袖子,看见花灏羽抿起了唇,也偷偷挽住花公纸的手,三人一同进了学堂。 这一堂刚好是韩夫子的妇人之科,看见云吞,韩夫子心里乐开了花,面上维持不动,专捡了些姑娘的葵水喜脉之事问了,云吞不知是病了几日,还是怎么,如今豁然开朗,对他这问题细思过后便一一答了上来。 韩夫子满意的摸摸下巴,觉得云吞离摸准喜脉不远了。 听着朗朗读书声,云吞撑着脸低头静静看着尘埃在阳光中浮浮沉沉,他垂下眼让浮躁不安的心慢慢平静下来。 兴许,这才是他该有的生活,没有涟铮,也没有苍歧。 由于云吞精神不大好,便没去食堂用午膳,先回了寝房休息,等着温缘和花灏羽回来。 院中静悄悄的,梧桐树上站了一排褐色的小麻雀,叽叽喳喳相互接头交耳的说些什么,一只圆滚滚的麻雀挺着肚子大胆啄了一下霸占他们枝丫的一只紫色大蘑菇。 大蘑菇抖了抖,伸出几根银丝将小鸟赶走,丝毫没有占了人家地盘羞愧的意思。 枝丫前交错茂密的树叶挡住了那朵大蘑菇,它很会挑地方,秉着站得高看得远,稳稳当当蹲在自己不该蹲的地方。 院门吱呀一声响了,有人走了进来,那大蘑菇忽的抽丝剥茧,氲着几缕寒烟化成了身姿伟岸的苍帝。 “小蜗牛。”苍歧站在院中唤住背对着他推屋门的少年。 云吞放在门栏上的手一顿,没回头,他隐隐发颤,觉得浑身冰凉,那是一种从心底洇满全身的冷,又冷又疼,让他恍然想到了那泠泠的冰霜。 “我……”苍歧不知该从如何说起,他避世万年,有些话早已经忘了怎么说,再者,他身居高位,生来未曾向人低过头,更不知该如何道歉。 最后苍歧垂下眼,扯出一丝苦笑,本以为肌肤相亲已是不可分离,却不料那一夜抵死亲热却变成了最大的嫌隙。 他抬起手,化出一只浅口白釉玉盘,上面端放着从笕忧仙岛摘来的世间罕见的药草,嫩的一根草叶子上还滚着清透的露珠,他将盘子放在石桌上,走上前伸手拉住云吞。 被碰着的瞬间,云吞猛地一震,朝后踉跄躲去,漂亮的眸子中多了几分惶恐不安,像一只受了惊吓的小鹌鹑。 苍歧只觉得呼吸一窒,他望着自己僵在半空的手,那一瞬间竟比蚀骨毒还要忍无可忍。 他害怕自己。 苍歧认出这件事时,他那寂静万年今朝一动的灵芝心就这么拧巴着疼了,疼的他几乎忘了呼吸。 云吞怔怔看着面前脸色发暗的苍帝,藏在袖中的手指慢慢收紧,用自己稀薄的修为在袖口中化出一只虚影淡淡的短剑。 苍歧强行让自己定了定心神,退后一步,走到院中,还给小蜗牛一个适当的距离,他站在飞檐下朝他笑了笑,“你身子弱,该多吃些东西。” 他显得有几分落寞,“我走了,你……照顾好自己。” 云吞沉默的看着那一片玄色衣角淡出他的视线,院中薄薄的风吹散石桌上玉盘的药草,一股清香夹杂着寒苦传进云吞鼻息。 他朝那白釉的盘子里看了眼,转身进了寝房。 翠绿的枝叶间一抹身影茕茕独立,有几分形单影只的意味。 云吞吃不下东西,喝了些水,合衣靠在床帏边上睡着了。 海底洞府中天光黯淡,陆英遥遥而来,为冰霜榻上的人把了脉,躬身喜道,“恭喜帝君神魂归位。” 苍歧摆了摆手,不想说话,他脸色有些发白,阴影落在他侧脸上,将五官分明的脸庞勾勒出模糊的轮廓。 陆英不知苍帝与他那徒儿怎么了,下意识觉得可否是云吞又闯祸了,刚想声小儿无知,望帝君宽恕他,还未出口,只见苍歧倏地握紧了拳头,以手抵唇,咳出一口鲜血。 “帝君,您的毒又发作了?”陆英担忧道,“蚀骨毒的频率愈来愈多,帝君,此状况不妙,眼下蚀骨毒愈快解愈好,为您配制的药不出七日便可出炉,此时有云吞与灏羽相助,蚀骨毒定然能彻底根除。” 云吞这二字比蚀骨毒更疼,苍歧郁郁的想着,擦去手背殷红的血,按了按眉心,“改日再谈吧。” 说完,他闭上了眼,明显不欲多说。 陆英看着散发着疏离而淡漠的苍帝,不由得有点怀念起那个无欲无求的温温润润帝君来。 苍歧知晓云吞怕他,但若要他就此不见,他觉得倒不如将自己剁碎吧了入药吧,也总比想见见不着小东西的好。 他心下琢磨几日,飘着几道银丝波光涟涟的飞了过去。 云吞当时正低头铺床打算入寝,眼风扫到那绽放着柔光的银丝,他愣了下,然后面无表情的向后躲了躲,心口砰砰砰的直跳,隐约有些生畏。 那银丝微微有些冰凉,迟疑犹豫的朝云吞凑了凑,见他畏惧,便头尾相连,伤心的胡乱缠起来,变成了一条疯癫的银丝,以示自己纠结的心情,最后停下时,可怜兮兮的将自己打成了个死结。 云吞吃过这东西的亏,知晓它大概是苍歧的武器,疏漠的打开将窗户打开一条缝,然后不发一语的上了床,拉过被子蒙住自己的脸。 银丝瞅了瞅床,又瞅了瞅窗户,飘过去用死结将那一条缝堵了起来,加在门窗之间,被外面的夜风吹得摇摇欲坠。 云吞睡到半夜,醒来时看见那银丝散发着微弱的星光,费力的堵着那道缝隙,看模样像是傻透了。 他裹着被子坐在黑暗里看了一会银丝,发觉这东西和那人差了天壤地别,即便他知道这东西是苍歧的,却依旧生不起厌来,朝银丝招了招手,“来。” 银丝打着沉沉的结小心翼翼凑了过去。 云吞将它的结解开,摊开手,低声说,“我~不~想~看~见~他~,也~不~想~看~见~你~” 那银丝哀哀的望着云吞,看出他真心实意,便落寞的从一根线将自己团成了球,一飘三回头,颇为伤心的离开了房间。 过了两三日,那银丝便再也没出现过。 云吞好几日没吃东西,腹中却丝毫没有饿意,纵然他早已经 分卷阅读58 被饿的有气无力,但依旧没有任何胃口,喝些水便觉得足够了,一副要把自己从蜗牛养成海螺的样子。 温缘捧着一盘切好的水果,巴巴往他跟前凑,“吃点吧?” 云吞面前放了个空盘,盘子里倒了些白水,他捏着小勺子,静静的往嘴里送水,瞥了眼温缘手里的瓜果,摇摇头。 温缘噘着嘴收回瓜果,不知从哪里摸出枝林兰草,洗的干干净净,“我帮你涂上蜜水,吃这个吧?” 云吞没看他,摇头,喝了几口清水后便皱起眉,看起来连水都喝不下了。 “外面有好多不知道是谁送来的药草,灏羽说都四上品,你不是最爱吃这些了吗,吃点吧,可好吃了。”温缘努力诱惑他,表示那些花花草草真的非常好吃,虽然他连尝都没尝过,但尽心尽力做出垂涎欲滴的模样。 云吞被他的表情逗笑,轻轻说,“我~真~的~吃~不~下~” 温缘道,“都饿瘦了,怎么会吃不下呢。” 本来就不大的脸,现在更小了,温缘想,比姑娘家的脸蛋还小,以后让姑娘怎么活。 云吞没说话,趴在桌子上捏着梨木小勺发呆。 温缘苦劝无果,忧郁的出门看星星,见花灏羽正坐在院子里整理莫名冒出来的许多药草药木药枝。 他看起来兴致勃勃。 “吞吞的。”温缘蹲过去好心提醒一下。 花灏羽反手拉住温缘,凑过去在小狐狸明亮的目光中亲了一下他额头,“花灏羽的。” 温缘,“……” 温缘顿时羞红了脸,脑袋上冒出两扇毛茸茸的小耳朵。 沉沉的夜色里,蹲在枝芽间的平盖紫蘑菇瞧见这一幕,冒出几缕若有所思的银丝,小蜗牛不想见他,也不想看见银丝,那若是他喜爱吃的灵芝呢? 望着那只灰狐狸精红彤彤的脸颊,平盖紫蘑菇深觉得此幕让他收获颇多,便不耻下问,敏而好学,将其记住了,以备他日三省吾身,抱得美蜗归。 第二日,云吞依旧食欲阑珊,刚朝自己的盘子倒了些水,就见半空中忽然冲出一只墨紫色的灵芝,朝着他的盘中歪歪扭扭就倒下来了,还给自己沾了水,一副请君自便的模样。 你的你的,都是你的。 “呀!”桌子对面的温缘被吓了一跳, 瞅着着凭空出现十分有食物自觉的灵芝,说,“这蘑菇好丑哦,灏羽说带颜色的蘑菇都四不能吃的。” 丑蘑菇,“……” 云吞将盘子推向温缘,“嗯~~,扔~了~吧~” 第36章 谁先招惹谁 紫灵芝顶着圆圆扁扁的脑袋竖了起来, 用忧郁的大脑袋望着他。 灵芝不比蜗牛,人家鼻子眼睛长得清清楚楚, 它可没有。这东西谁还管它有什么表情, 温缘看了眼云吞,直起上半身将盘子扒拉过去, 打算替云吞丢掉这莫名其妙出现的东西。 紫灵芝闻言立刻瑟缩的抖了起来,卟棱卟棱往外面洒水珠子。 温缘用袖子擦掉云吞手背上的水珠, 说, “这东西都脓焉了, 全四水。” 紫灵芝,“……” 见自己就要不保, 紫灵芝扁平的脑袋上连忙又冒出个东西,皱巴巴,深紫色的, 像是一块破布, 中间捏了条银线, 挂了个银色的小铃铛。 它喜气洋洋拖着破布来回蹦跶。 温缘纠结的说, “莫非是个蝴蝶结?” 那紫灵芝便蹦跶的越发喜庆了。 这会儿, 温缘再傻也看出来了, 托着腮帮子问, “吞吞, 这个蘑菇似不似喜欢你?” 云吞脸色一僵,唇上迅速褪去了颜色。 见云吞神情不妙,温缘连忙蝴蝶结和紫灵芝丢进盘子里, 说,“我去帮你扔了这东西。” 云吞嗯了声,没什么表情,看也不看坐在盘子里被温缘端出去的紫灵芝,化成小蜗牛钻进壳里了。 脑袋上破布似的蝴蝶结被温缘随手丢进了门外的废纸篓里。 灵芝君望着他漠然的背影,深深吸了一口气。 气还没全喘出去,自己便被倒进了一只湿漉漉的泥坑里,紧接着,一捧土兜头盖了一脸。 温缘端着盘子往土坑里扒拉土,小声嘟囔起一首狐族的小调,秋天埋一个,春天长十个,一个端茶倒水,一个捏腰捶腿,一个只哭不笑,一个只笑不哭,一个会捕虎,一个会织布…… 紫灵芝趴在土里心想这忒是什么玩意,能种一个长十个,还会倒水织布的事儿。 他细想了下,觉得这玩意说的好像是自己。 …… 陆英在苍歧面前吃了闭门羹,心里知晓大概这事和云吞脱不了干系,便寻人唤云吞前来紫坤小楼问话。 紫坤小楼的院子里,无意间受了苍帝的一滴汗水的狗尾巴草已经快和石桌那般高了,正郁郁葱葱的摇脑袋。 “师~父~”云吞收回目光,起身端正的行了礼。 “坐。”陆英先行在石桌旁落了坐。 云吞点点头也跟着坐下来,模样乖巧安静。 陆英不说话,云吞便也没吭声,任由他端详自己,半晌后,陆英抚平衣袍的皱纹,说,“帝君的神魂已经融合了,与为师想的不一样,锁魂诀并非是封印其中的魄子,而是促成融合。”他微笑望着云吞,“帝君能神魂归位,你功不可没。” 云吞不知师父是察觉出来什么,还是什么都不知道,只是听着他的一翻话来,云吞针扎般的难受,拢在袖子里的手慢慢收紧,揪紧了那一片衣角。 “云~吞~……并~没~做~什~么”他涩声说。 陆英见他脸色不好,伸手想去为他切脉,被云吞轻轻一躲,他抿了抿唇,低下头,隐藏住自己的情绪,“师~父~,唤~云~吞~来~为~了~何~事~?” 陆英皱起眉,关心到,“吞儿,你身子不适?” 云吞忽的抬起头,清透的双眸里敛着浓浓的委屈,想说些什么,嘴唇动了动,却什么都没说出来,最后,他揉了揉通红的鼻子,瓮声瓮气说,“温~缘~、温~缘~和~花~灏~羽~他~们……” 他撇了撇嘴,有些气愤,又有伤心。 陆英见他这模样,先是疑惑,继而笑弯了唇角,摸着自己手腕道,“吞儿这是长大了。”他想了想温缘那小东西,说,“有些事强求不得。” 云吞见陆英已被自己带偏,在心中松了口气,生怕师父将他与那人扯到一起,让他终日惶恐不安,他觉得有点对不起花灏羽,不过转念一想,这两狐若不是他促成,兴许还要何年何月才会开窍。 这般一想,他也算是有功之臣,小小的被陆英误会一下应当也是可以的。 “师~父~莫~要~提~了~”云吞噘着嘴。 陆英笑了笑,“好,为师的门规向来开放,只要 分卷阅读59 不做些伤天害理的事,尔等小辈之事,为师自然不会插手的。” 他也曾有过年少轻狂,纵然现在已经老了,但比起避世万年的苍帝而言,陆英自觉得开明许多。 云吞感激的点了点头。 见自家小徒儿似乎好了些,陆英这才说起了正事,“帝君神魂合一纵然值得庆祝,然而这些年来使帝君受尽折磨的却是他身上梦魇一般的蚀骨毒。” 云吞袖中的手轻轻握在一起,听陆英继续道,“这种毒与寻常的毒大有不同,与其说他是毒,倒不如成为咒,以一种蚀骨之痛下在身上的咒毒。” “咒~毒~?” 陆英神色严肃,比起先前多了几分沉重,“这种咒术以毒为身,以咒为辅,被下在身上,有毒发时的痛不欲生,亦有咒术的冥顽不解,为了替帝君解毒,为师几乎耗尽了心血,却终究没能如愿。” 陆英长长叹道,“为师无能。” 云吞道,“师~父~无~需~自~责~,您~做~的~这~一~切~,帝~……帝~君~应~当~也~明~白~” 陆英嗯了声,招手唤出一盘茶具,紫砂石的茶盏中洇出一股沁人的清香,他推给云吞一盏,“如今有了你与灏羽相助,解毒之日不会太远了。” 若这事前些日子告诉他,云吞定然会欣然接受,能同陆英为上古的帝君解毒,怕是每个大夫都甘之如饴,深觉此幸。 但如今…… 云吞忽然觉得有些物是人非,心里的星火因那洞府的泠泠冰霜寒了。 “师~父~”他犹豫开口。 陆英注视着他,“蚀骨毒需刮骨疗毒,以寒冰冻筋脉佐之,此法一旦开始,非生不可止,凭为师一人之力,怕是很难完成全程。不管吞儿是否与涟铮交好,如今他与帝君同为一人,吞儿还是要早些看开的好。” 陆英只当云吞与涟铮萍水相逢,有了些接触,受他花言巧语被蛊惑了,想到此处,他问道,“涟铮可曾向你要过什么东西吗?” 云吞捧着茶盏小小的啜了一口,品味这喉中的甘苦清冽,小模小样道,“云~母~石~” 陆英露出了然的神情,“云母石能剥魂离魄,与你父亲的墨海玉竹有些相似,他向来贪婪,想要独占这具身体,幸好你并未将此石给他,若是让涟铮成为主魂,对于人间来说是祸非福。” 云吞抿了抿唇,看着茶盏中起伏的柳叶弯茶叶,想到涟铮的喜怒无常,苍歧的淡漠无争,一时不知如何开口,过了会儿,他静静说,“但~他~救~了~我~” 陆英惊讶,“救你的并非是涟铮,是帝君亲自将你送到小楼,并嘱托我为你疗伤。” 院中佛来凉爽的风,云吞耳边清楚的听见自己如鼓的心跳,他知晓他说的救命之恩与师父所想不同,但云吞恍然之间好像忆起了什么。 那一声在耳边无奈的叹息,按着他手腕不轻不重的力度,温暖的怀抱,任由他贪婪的钻进口中汲取苦冽的修为的人…… 云吞怔怔看着茶盏中清清淡淡的茶,他一直以为是苍歧强行打乱了他的生活,冷漠的掐死他对涟铮的那一点旖旎的想法,逼迫他去接受他不愿意做的事,他的出现让云吞措手不及,让云吞想立刻离开这里,不再去想,去看,去听见关于这个人的一切。 可现在他恍然发现,原来,是他先招惹的苍帝。 他的呼吸急促起来,眼前原本朦胧的场景变的愈发清晰深刻,落在他肌肤上炽热的吻,耳鬓厮磨的轻叹,他占有自己时说的话……这些本让云吞努力忘却的事瞬间跃上他的眸前。 他记得苍歧将他搂在怀中深深逼进他身子里,带着一点不解和恼意,恨声在他耳边道——是你先靠近我的,既然如此,你是我的了。 “吞儿?吞儿?!”陆英的呼唤声终于拉回了云吞的神志,他觉得自己很热,但骨子里又冷的厉害,在和煦的夏末里竟打起颤来。 云吞的手中被重新放上了一杯暖茶,他僵硬的一口喝下去,感觉到暖意从心底一丝一缕的化开,带着熟悉的清香与苦冽。 陆英摸了摸他的头,“这是安神茶,帝君亲手烘焙制成的,你神思不定,多喝些有好处。” 云吞低头看着茶盏中墨湿的绿芽,感觉眼眶发酸, “师~父~”他站起来朝陆英欠身,“云~吞~有~事~相~求~” 陆英望着他,“且说。” * 直到从紫坤小楼离开,云吞还浑浑噩噩,他怀里抱着陆英给的一套骨瓷刀具,这是为苍歧刮骨疗毒所用。 他还是答应了协助陆英。 云吞抱着骨瓷刀漫无目的的走着,直到脚下被一根长出地面的树蔓绊住踉跄一下,才回过神来,发现自己已经走到了湘妃竹林里。 离他不远的地方有一块光洁的石头,他曾经化成蜗牛趴在这里修炼,也曾……在这里被涟铮生生捏碎了手腕。 光洁的石头上长着一株墨紫色的平盖灵芝,周围环着几道银丝,背对着云吞不知道在捣鼓什么,能嗅到一股极为清冽的芬芳。 他走上前,看见几缕银丝从竹林末梢钻了出来,往一只细颈长瓶中注入从叶子上收集来的露珠。 “你~在~做~甚~么~?” 那灵芝扭过头,晃着大脑袋,将细颈瓶子托着送到了云吞跟前,欢天喜地的邀他来尝一尝。 海涯的浪花拍打着悬崖,将微风送进湘妃竹林。 云吞站在二丈之外,望着那株紫灵芝,轻声道,“帝君。” 道罢,他跪了下来,恭敬行了大礼。 紫灵芝静了,一动不动,须臾后,寒烟淡淡,烟雾散去,有一人墨色长袍,风华无双。 苍歧凝起眉,沉声道,“起来。” 云吞摇了摇头,望着满地枯叶,胸口起伏,他像是终于有了勇气,直起身体,注视着面前高大威仪的男人,一改往日的慢吞,“云吞年少鲁莽,先前冒犯了帝君,还望帝君赎罪。” 云吞喉结滚动,眼底掩着万千情绪,“帝君救命之恩没齿难忘,云吞已经答应协助师父为帝君解毒,以还、还帝君三次出手相助。” 苍歧垂眼看着他,冷峻的侧脸上暴风雨欲来,“你想说什么?” 云吞觉得自己打了个颤,冷的发抖,他努力维持镇静,“解毒之后,两不相欠,还望帝君念在师父面上,放过云吞,不再纠缠。” 他握紧拳头,对上苍歧那双深的发暗的眸子, 闭了闭眼,躬身磕下头,额头碰到干燥的枯叶,“望帝君看在云吞年少无知,饶了我吧。” 有些事,即便自己想原谅,可剜在心口的疤还昭然疼着,也许将来这道疤会长好,会变淡了,可现在,它还在云吞的心里隐隐作痛。 第37章 我答应了 “若我不答应呢?”男 分卷阅读60 人刀削斧刻的脸上笼着一层阴翳。 云吞维持着跪拜的姿势, 轻却坚定道,“那云吞……便不起来了。” 蜗牛虽小, 但宁折不弯。 他没生他爹爹的脾气和神力, 但有他爹的骨气。 苍歧原以为这小东西和他的身子一样软绵绵,却未曾想这般坚强不屈, 他一生之中见过无数上神,万千灵者, 却从未遇见过让他作难而又辗转的人, 一个年纪不大的小妖精, 打不得骂不得,连气, 他现在都不敢生了。 苍歧弯下腰抚上他的肩头,感觉到手心细瘦的骨骼一瞬间绷了起来,他将云吞扶站起来, 立刻松开了手, “饶了你……本帝君便这么让你恐惧吗?” 云吞没抬头, 抱着怀里的刀具, 疏离道, “云吞不敢。” “你有什么不敢?”苍歧反问, 品着舌尖的苦味, 看着云吞柔软的头发, “你愈想逃,我便愈不想让你逃,你以为凭你的本事, 能逃到哪里去?你以为这四界之中谁能护得你周全?” 云吞心跳加快,呼吸渐渐重了,他猛地抬起头,眼底覆上一层红,他抱着怀里的东西退后一步,再退后一步,哑声说,“逃不了,我也会逃!” 他有爹爹,有父亲,有上仙舅舅,他有的那些人,没有一个会让他受得委屈,不会有任何人会像这个恶人一样咄咄逼他。 云吞被气的胸口堵涩,他艰难的喘了两口气,朝后退一步,冷笑着去看苍歧,想再说些什么,可心口宛如刀割剑削,疼不可遏,多日未进食的身子终于扛不住了,他闭上眼昏倒的瞬间,满心绝望。 见他倒下,苍歧连忙将人抱了满怀,着急道,“小蜗牛?小蜗牛,醒醒。”他化出一张靠榻,将云吞放了上去,低头为他渡气,云吞浑身虚软,脸色惨白,竟是比受了重伤还要虚弱。 看着小东西这般虚弱,苍歧恨不得将自己剁巴了喂狗,他向来引以为傲的气度和隐忍在云吞面前烟消云散,他像是丝毫见不得这小孩离开,丝毫受不得他一口一个饶过,苍歧心疼的想,他饶过他,可谁绕过自己。 渡过去的修为是云吞的脸色稍微红润了一些,但也只是稍稍好了一点,苍歧修了万年,八风不动的心境被云吞一夕吹散。 他便这么让他恨吗,这么让他怕吗,苍歧扪心自问,问的自己的心满是不甘。 夜风徐徐吹来,月色皎洁,洒下粼粼月光。 苍歧望着趴在榻上化成小蜗牛的云吞,看着小东西玉白的小壳微弱的起伏着,他伸手拎了一点小被子盖住小壳,刚想收回手,就见那小壳动了动,没露出软软的脑袋和细嫩的触角,只是一只壳漫无目的的爬了起来。 “小蜗牛?”苍歧低声唤。 那小壳茫然的转了转去,凑到他的手边,亲昵的蹭了蹭他的手指,大概是嗅到熟悉的味道,小蜗牛这才晃悠悠眯着眼钻了出来,将小脑袋搭在苍歧的手指边,抽了下鼻子,轻轻哭了起来。 他的哭声很小,小到不仔细听完全听不出来,苍歧却恍若被钉在了原地,他死死盯着手边的小蜗牛,一刹那之间眼前天旋地转。 他做了什么,让这孩子在梦中也睡不安稳,若不是伤心到了极致,怎么会连做梦都忍不住哭出来。 可其实他没见过云吞落泪的模样,即便恨着怨着,在所有人面前他活的像一棵树,从不肯向任何人低头。 这一刻,心中还存有侥幸的苍歧彻彻底底输了,万年前,他屠尽夏氏一族时,也从未认为自己有错,可如今,他在一个小蜗牛面前犯下了永生都不能弥补的错。 月夜的风呼啸吹了一夜,乌云掩来,遮住星月,一夜便就这么浑浑噩噩的过去了。 云吞醒时,发觉体内修为充沛,身子倒是比前些日子还好了些,他揉着眼睛坐起来,环顾了下四周,在看到不远处的人时,懒洋洋的模样立刻绷了起来。 苍歧一夜未睡,神色不大好,见云吞醒来,他站在枝叶交错的竹林外,低声说,“本帝君错了。” 云吞讶然抬眼。 “对不起,小蜗牛。”苍歧撩起一丝苦笑,“我答应你了。” 解毒之后,恩怨两清,我放你走了,不再纠缠。 苍歧走了出来,望见云吞脸上怀疑警惕的目光,他化出虚影剑朝心口割了下去。 云吞瞳仁猛地一缩,见苍歧胸口已经化出一道寸深的伤口。 苍歧并起手指,沾了心口血,声音喑哑三分,“苍歧在此以心头血为证,此生此世都不会再伤于你,若违此誓,则让苍歧神魂崩析,挫骨扬灰。” 他说完这段话,一道血色的符迢从指间燃起猩红的焰火,火光似一尾鱼,倏地钻进了苍歧的胸口,他疼的闷声咳了声,唇边流下一道刺目的鲜血,“这是神誓,永生有效。” 苍歧以手抵唇,擦去鲜血,林中刮来的风吹得他衣袍滚滚,墨紫色的头发与葱郁的竹叶纠缠,那双潭似的双眸缓缓被冻上了一层冰霜,如浩瀚星辰坠进了大海。 他的眉宇之间有种沉静至极的冷酷,逼着那双眼睛敛去了所有的感情,苍歧定定看了云吞一眼,低声又道了句抱歉,弯腰将那细颈长瓶放在地上,转身带起一道虚柔的风,渐渐消失在了云吞面前。 林里的风散去了好久,云吞这才慢吞吞下了榻,望了那瓶子一会,伸手将它打开。 瓶子里是初秋凝在竹叶稍上的露水,经过月华凝照,集了灵气,能开窍穴,通沉血,在家里时他父亲也曾天不亮就起来为他收集,入喉甘甜,比起寻常的井水也好的多。 云吞蹲在地上抱着瓶子,不知心中作何感想。 既然答应了陆英为苍歧解毒,云吞自然殚精竭虑,好好研究起师父给的书谱。 他与花灏羽各有一套骨瓷刀具,刀柄素窄,削铁如泥,在阳光的照耀下映着几分潋滟银光。 花灏羽练武用剑对于刀剑这种冷兵器用的得心应手。 小院的桌上云吞与花灏羽分坐两端,面前各放了个圆滚滚的红柿子,按照陆英要求,他们需达到用骨瓷刀为柿子分皮,并且不得损坏柿子的里皮才可,更别说流点汁汁水水什么的。 “这很难吗?”小灰狐狸抬爪上去,软趴趴的柿子噗的一声在他的肉垫之下爆出甜腻的果肉。 温缘干笑,“敲难的。”低头将自己的爪子舔了干净,啧啧嘴巴,又伸长红舌头将桌上的柿子汁卷进了肚子里。 花灏羽无奈的蹭掉他胡须上的汁水,“乖乖趴着,给你削柿子吃。” 温缘偷偷瞄了眼云吞,露出细弯月似的笑脸。 云吞捏着软绵绵的柿子,深吸了一口气,与花灏羽对视一眼,下手削去。 柿子皮薄如蝉翼,又粘又轻,骨瓷刀吹发即断,刚碰上去,就戳出来了个小 分卷阅读61 洞,汩汩留着果肉汁水。 每有洞口,温缘便伸过去脑袋,张嘴一咬,将削坏了的柿子嘚吧嘚吧吃掉了,也算是没全无用处。 他们练了五日,整个小院的同窗将柿子吃了个饱,温缘趴在桌子上望着散发着甜味的柿子汁,一口也吃不动了,看见柿子就想吐。 呕……小狐狸低头张大狐狸嘴巴,将柿子嫌弃了个底朝天。 “还吃吗?”花灏羽问。 温缘拼命摇头,“看见都要吐。” 花灏羽将一只削了皮的柿子递了上去,红润的柿子肉水灵灵的,十分好看,他转了下手,露出柿子的另一面。 上面未削去的皮被雕成了个翘着尾巴的小狐狸模样,活灵活现的披着一身橘红色的皮毛。 “送给你。”他说。 温缘立刻瞪大了狐狸眼,满心欢喜,喵喵叫了两声,朝花灏羽摇着尾巴跑过去,刚碰到他的手,嗅到一股柿子香味,温缘立刻脚下打直,小蹄子一转,跑一边吐去了。 真是吃够了这东西。 花灏羽拿了水去喂他,云吞望着他们的背影勾起了淡淡的笑容。 他低头将完整削去皮的柿子放在盘子,柿子的汁水流了整个盘子,他看着,慢慢收起了笑容。 将来他手中的柿子会换成那人的手臂,脖颈,甚至是全身上下,用这把刀在苍歧的身上划开肌理,刮骨疗毒。 云吞握紧了刀柄,目光沉了下来。 天边轰隆一声,原本晴朗明媚的天空被厚厚云翳掩盖,海上风雨即变,岛上的人忙着朝屋中奔跑,小狐狸被花灏羽夹在怀里朝云吞叫道,“喂~~~打雷了,下雨了,蜗壳要漏水啦~~~” 云吞笑了笑,握着这把刀,像握紧了救命的稻草。 海底洞府。 陆英为苍帝斟了茶,“帝君这几日脸色不佳,可有臣能为您分劳之事?” 苍歧以手撑额,斜倚在冰霜榻上,眉宇之间拢着几分倦色。 他睨了陆英一眼,本不欲说什么,不知想到了何事,他坐了起来,手指摩擦着杯缘,问道,“这么多年了,你为何不娶亲?” 陆英跟在苍帝身边多年,万年前他们谈的是四界安定,海晏河清,万年后他们谈蚀骨毒和神魂,活了漫长一辈子的陆英从来没想过从帝君的口中听到嫁娶二字,他颇为戏多的心想,莫非帝君闲来无事想为他说一亲事吗,但他避世多年,似乎也不认得什么人。 “臣……” 苍歧打断他的话,深深望着他,“是因为没人想嫁给你吗?” 陆英,“……” 陆英喝了一口的茶被喷了半口。这当真是个天大的误会,虽然他一直未娶妻,但完全是出于从没有过这样的想法,着实没有帝君说的不堪。 陆英张口欲辩,却见苍帝郁郁寡欢的捏着杯子,到口的话音儿一转,变成了,帝君英明,所言甚是。 苍歧望了他一眼,眉眼之间尽是同病相怜之态。 他仰头饮下杯中的茶,叹了口气,即是同病相怜,想来他想讨教之事陆英怕也并不知晓,苍歧凝视这那片紫色小花,他发誓不会再伤害云吞,但让他放弃这小东西,也绝不可能。 只是世间哪寻双全法,能让他既不会伤害到小东西,又不离开他呢。 第38章 哦长草 蚀骨之毒并不好解, 否则也不会折磨了苍帝这么多年而不得法。 陆英将一本他所记录的有关于每一次蚀骨毒的用药情况和结果分别给了云吞和花灏羽,要他二人仔细看来, 细细研琢。 陆英笔下汇四界大奇之药、罕见之法, 让自认为对药材也算是见多识广的云吞也自叹不如,当真是差了好几万年的距离。 云吞本想和花灏羽探讨一番书中所记载的古药, 却哪曾想回回天一亮,白狐狸和灰狐狸就迈着小蹄子哒哒哒不知道蹿到哪个墙角旮旯去做些见不得蜗的事了, 害的他有话都不知对谁说。 没人探讨书中不解之处, 云吞这才重新想起来岛上的书阁——溯挽轩, 那里应该有陆英书中所记载的古药草。 他吃了些壳里藏的人参须子,意兴阑珊的啃了两口重新收进壳中, 他的食物已经剩的不多了,要计算着啃才好。 用过早膳,云吞背着小书包去了岛中藏在树林里的书阁。 枫叶林绕溯挽轩而生, 将一栋四层高的飞檐琉璃瓦书阁环在碧蓝的天空之下, 林中几道涓涓细流旁座了几张素净石桌, 日光透过茂密的枝叶将斑斑点点落在上面, 颇有几分曲径通幽处的禅意。 此处应当是为前来读书的学子设立, 此时来的人并不多, 云吞站在溯挽轩前朝与另一人对了视。 “徐~学~长~”云吞很有礼貌的打了招呼。 徐尧多日没见过他, 想起四大学堂中关于云吞与花灏羽的传言, 说的是这二人必将继承忍冬神君衣钵,悬壶济世,名流万芳, 想到此话,徐尧便忍不住恨恨咬牙,明明是他得了云母石,光辉却全落在了他与花灏羽,还有那只该死的小狐狸身上。 他不甘心,也曾暗中去紫坤小楼求了陆英收他为徒,却不料,陆英只是淡漠道了句与他无缘,便让他出来了。 徐尧自幼在家中受尽宠爱,此时深觉得受了奇耻大辱,今日再见到云吞,心里的恨意顿时生了出来。 云吞正朝溯挽轩走去,听见身后的徐尧冷冷道,“有什么可得意,不过是一只得了恩宠的畜生,名流千古又能怎样,你终究是上不得台面的妖,兴许哪一日,出了这仙岛便会栽进捕妖人的手里,将你剔骨削皮,没什么好下场。” 他一番话说的极为难听,云吞看在自己年纪大活的久的份上不想搭理他,扭头就朝轩阁中走。 他不想理会,但不代表其他人也有这般宽容的心。 云吞刚迈出一只脚,听身后传来一道细鞭声,他回头,就见徐尧被一道银丝狠狠抽了一巴掌,顷刻之间半张脸肿的跟猪头一样。 徐尧捂着火辣辣的脸颊坐在地上,惊恐的对着空气道,“谁?是你,你敢打我,云吞!” 那道银丝刚刚抽人抽的跋扈之气在瞧见云吞拧起眉时立刻偃旗息鼓,夹着尾巴缩了缩,欲往回逃。 由于它亮的实在刺眼,除非云吞是瞎了才可能没瞧着,见逃不了,那道银丝这才抽丝剥茧,升起淡淡寒烟,从中走出了一身黑袍的男人。 苍歧看着云吞瞬间紧绷起的神情,及时的停在了原地。 “抱歉,并非有意打扰。” 实在是觉得生气,才显形出手的。 不单是这个凡人胆敢辱骂云吞可气,更可气的还是云吞对谁都这么好脾气……唯独除了他。 云吞看着苍歧手中握了卷旧书,书角的一页加了片嫩绿的叶子,应该是主人看到了此处 分卷阅读62 ,随手捏了叶子做书签。 “你是谁,你也是妖怪!”坐在地上的徐尧叫起来,惊慌的靠在墙壁上,又惊又怕的指着他。 苍歧看了眼徐尧,眯起眼想了想,他道,“你就是当初要害小蜗牛的那个人。” 别以为他还是涟铮的时候就不记得这事了。 徐尧瞪大眼,拼命捂着自己的脸,“我、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你敢动手伤我,我定然会——”他话音猛地一消,被苍歧捏了个罩丢进去了。 “怎么处理?”苍歧远远问道。 云吞本以为自那日后这人便再也不会出现在他面前了,如今又见着,云吞徒然乱了几分心跳,他不自在的别开头,没说话。 看他这小模小样,苍歧心里叹了气,掐指算了算,又气道,“这人竟然还曾引蛇害你!”他心疼道,“为何不早些说。” 云吞动了动唇,细若蚊声,嘟嘟囔囔道了句,“就~不~说~”,他声音又小又含糊,以为苍歧没听着,暗暗撇了下唇角。 要你多事吗,说不说,蜗和你都没关系。 苍歧对云吞这模样喜的不行,他努力将抱住小可爱的冲动压下去,抬手罩在徐尧身上,一道鎏金般的光束便从他脑袋上倏地钻进了苍歧手中。 见此情景,云吞一皱眉,“帝君不可私自抽了他的福运。” 这东西是凡人命格中的大幸,有的人的福运让他一生荣华富贵,而有的人则是寿终就寝,还有人福运降在渊博之上,这人便极有可能一生官路亨通,手握大权。 反之来说,若没了这福运,这一生便穷困潦倒或孤苦无依或飞来横祸、无妄之灾。 福运耐与此人命格相依,切不得私自更改,犯了天庭的大忌,要受天条律例惩戒的。 “你担心我?”,苍歧隐隐欢喜。 云吞脸色一变,僵着身子说,“我~担~心~他~!人~各~有~命~,帝~君~还~是~莫~要~强~行~更~改~,扰~乱~天~规~!” 苍歧手下罩着的徐尧已然看起来有些呆傻茫然,坐在地上大睁着眼睛珠子。 苍歧收回手,说,“此人的福运是抢了别人的。” 看在云吞主动和他说了那么长的一段话,苍歧好心情的解释起来,“他命中无福,是祖上夺了他人的阴德,才换了五十年的大富大贵,纵然我不取他福运,时辰到了也是要遭报应加身。” 云吞瞅着他,嘴唇动了动,没再说出什么,看着苍歧抹去他的记忆,拍了下他肩膀,将人丢到了十里外的荒山野谷去了。 苍歧看小东西瞧着他,便解释了下抹去他记忆的原因,凭这人的性格,若是将来流离颠簸,定然会把自己命运多舛怪在云吞身上,即便以后不会遇着,但平白无辜遭人恨,也怕是恶心了自己。 云吞默然哦了哦,转身去了溯挽轩层层摞摞的书架之中。 溯挽轩中散发着淡淡的墨香味,一眼望不到边古书整齐摆放着,仅是三层以下的书让云吞觉得也需他看上多年了。 他瞥了眼第四层被勒令禁止踏入的地方,找了个能照到阳光的地方,把陆英给的书摊开放在地上,自己根据书中所记载的他没见过的药材和医术挨个在其他医书中尝试寻出个始末缘由。 苍歧远远看了沐在飞尘光束中的小东西,握着手里未看完的书渡步上了溯挽轩的四楼。 “欸~”听见脚步声,云吞下意识开口,见那人站在楼梯中间瞧着他,云吞抿了抿唇,坐在地上,不情不愿提醒,“禁~地~” 除了陆英,何人都不得擅自闯入。 苍歧愣了下,想到关于岛上的一些规矩,他无声笑了笑,就地坐在台阶上,墨紫色的长发也铺了下来,垂在朱红的阶面上,像一匹上好的绸缎。 “楼上是本帝君的书房,陆英怕岛上的学生扰了清静,才下了这道禁令。” 云吞惊讶看着苍歧,这灵芝还会看书呢? 苍歧对于他质疑自己学识问题深感忧心,迫不及待想要向他证明自己有多爱看书,“楼中有三万本古书,你想去看看吗?” 他邀约,“是我的藏书,不过比这里的要年代更久远些。” 云吞不晓得苍歧活了多少年,但一想起那些上古流传来的书,云吞忍不住在心底雀跃几番,但他雀跃归雀跃,还是很快的冷静下来,盘腿坐在地上,摊开他所寻找的书挨个对比起陆英给的书中他未见过的药草。 苍歧看自己落了没趣,也不恼,稳稳当当倚在扶手廊边,端的一副稳重不动的模样看起书来。 枫叶林外溪水潺潺而过,溯挽轩中唯有书页翻动的声音,苍歧一边低头把书翻的唰唰作响,一边偷瞄在书架之间徘徊寻找的云吞,恨不得把脖子伸长,再伸长一点,一点也不怕帝君他老人家变成个歪脖灵芝草。 书阁中的书已经够多了,云吞翻的手都酸了,却仍没寻到他想要的东西。 他不满的一屁股坐下来,略有颓废的纳闷,他也算是博览群书,可从来没听过灵焉草这种东西,连书阁中都没有关于此物的介绍,唯有陆英在书中寥寥几笔写着,焉,不长也,生于君,久服害身,其茎毒深,可攻。 云吞眯着眼在脑海里搜索关于这种灵焉草的信息,出神的嘟囔了几句,恰好被把自己扯成招风耳的苍帝听见了。 他抬手虚空一抓,翻开手心,里面恰巧躺着云吞千寻不着的东西。 “此物并未记载在书中,怕是你找不到的。”苍歧想走下来,但看到云吞的衣角时又停住了,他答应不再纠缠云吞,自会就给他合适的空间。 云吞拍拍屁股站起来,往那边挪了两步,瞅瞅自己的书,又眼巴巴瞧着苍歧手中的东西,纠结的抿住唇,比刚才还郁闷起来。 苍歧不忍见他为难,主动道,“这种草是陆英起的名字,不生在土里。” 他表情微妙,修长的手指曲起来敲了敲书扉,须臾之后,才道,“生于灵芝之身。” 云吞冷默的想,哦,生于君,就是苍帝身上长了杂草吗。 像是看出他的想法,帝君老人家为了挽回面子,连忙啰嗦叨了两句,“是长坏了的灵芝孢,毒性很强,不入药。” 云吞继续冷漠的想,哦,长残的杂草,还有毒,还没有用。 苍歧,“……” 搭话一旦开始就有些停不住了,苍歧索性合了书,探长身子,每见到云吞凝眉,便有默契的出声为他解答,即便云吞从没回过他,帝君老人家也喜笑开颜,心里笑出了花,连带着见他身上的杂草……呸,灵芝孢,也跟着觉得生的真可爱。 天边渐晚,夕阳西下。 有了苍帝相助,云吞很快便将这本书看了四分有一,若按这种速度,不出五日,他就能学会陆英要他们所背的东西。 云吞心里想 分卷阅读63 着,心情好的慢慢哼着小调,矜持的睨了帝君一眼,背着小布包慢悠悠的蹦~蹦~跳~跳~离开了溯挽轩。 苍歧站在轩阁中望着小东西的背影,品到了一丝甜味。 苦了一辈子的灵芝帝君第一次晓得了甘甜是什么味。 第39章 帝君有喜了 第二日, 云吞一大清早背着小布包又去了溯挽轩。 初秋的早晨林中落满了白霜,云吞一出门就打了个喷嚏, 鼻尖顿时通红。 他化成小蜗牛趴在溯挽轩前的石桌上, 钻进小壳里吸溜着鼻子找了件厚袍子裹上,顺便清点了自己壳中的藏品, 掰着触角数了数,发现剩的药材果然没几根了。 云吞慢吞吞划拉着触角, 把小枕头、泡澡小杯子、蝴蝶结、袍子都乱糟糟挤到壳的角落里, 在一堆东西中翻来翻去。 他找的入神, 没注意一根细若游丝的银丝偷偷飘了下来,轻轻落在他壳上的裂缝上, 将自己的一小截轻易的穿过裂缝,偷窥起壳中的蜗牛来。 苍歧第一次发现他的银丝有这般用处,比发现了自己又分了个灵芝芽还要喜悦, 他手指一抬, 指挥那银丝朝里面更深的钻了钻。 云吞将蜗壳翻了个底朝天, 也没发现他要的东西, 郁郁把触角耷拉下来。 触角紧巴巴的放在壳里, 他感觉到有什么东西好像搁着自己了, 云吞弯起一只触角低头一瞧, 顿时高兴起来, 小黑点眼眯成弯弯的线,低头把藏在自己身下的半只晒干了的灵芝干叼了出来。 是那日在海底洞府中吃剩下的灵芝,因为苍歧的缘故, 他连带着将他的食物也恼了,丢进壳里好久没管,要不是壳中没什么吃的了,他这才又想了起来。 小蜗牛啃的津津有味,苍歧指挥银丝偷窥的也津津有味,他看了好一会儿,直到小蜗牛打了个嗝,懒洋洋的舒展了下筋骨,正欲爬出来,苍歧才撤去了银丝,假装什么事都没发生,从书阁中握着一本经书逶迤渡步出来。 云吞吃饱喝足,连带着瞧苍歧也顺眼了一点,坐在石桌前继续琢磨陆英的书,边看边记笔记,不搭理后者。 石桌共有四个石凳,但苍歧显然不敢坐上去,虽然其他石桌皆有空地,但相隔甚远,显然不尽灵芝意。 苍歧只好握着书寻了个离小蜗牛不远不近的枫树靠着,安得是闲云野鹤一派 云吞写了几个字,瞥了眼那边黑袍曳地的男人,对他手中的书嗤之以鼻。 昨日还是什么痴痴黏黏的,今日便成了。 呵~呵~帝~君~大~人~果~然~学~识~渊~博~ 苍歧不晓得云吞将他那一点心思早已看透,捏着金刚经假装看的十分专注,拼命忍着打哈欠的冲动,眼睛直瞥向云吞。 帝君老人家并非是觉得经书无趣,而是实在看了太多遍,甚至书里的东西让他讲起来佛法来,说不定也不必得道高僧差,只不过眼下书的东西讲的再好,也没眼前的小东西好看。 苍歧心安理得以书为挡,将云吞偷瞄了囫囵。 陆英的书里所记载的药草和用法确实高深,云吞郁闷的趴在书上,觉得他学习遇到了瓶颈。 小蜗牛恹恹的,苍歧这便极有眼力的捏了片叶子夹紧书里,朝书阁走去,假装不经意的撇了下云吞的书,然后站在五步之外温声为他讲起了书中所记载的上古奇材。 “利草,生为锯,长于寒地…… 他的声音很好听,犹如清风拂过山河,带着一点沙哑低沉。所讲的内容清楚明白,三言两句便能让云吞恍然大悟。 云吞遇到的瓶颈瞬间被苍歧这只大蘑菇给撑成了康庄大道,继而,一路平坦。 余下的三五日,云吞每日清晨来时都能遇上苍歧刚从书阁中出来,一蜗牛一灵芝颇有默契的达成共识,隔着不远不近的距离,一人讲书一人听,直到云吞将陆英给的书记满了笔记,他这才结束了学习。 最后那一日,云吞前来溯挽轩将借的书还了回去,他不知为何,坐在石桌前等了许久,直到泛黄的枫叶林被阳光映的满树金色,枫叶林的尽头才出现身姿伟岸宽肩窄腰的帝君。 苍歧脸色有些发白,额上铺了些细密的汗珠,一双漆黑的眸子好像染了雾,有些湿。 “还有什么不会吗?”苍歧看见云吞,适时的站住脚步。 云吞听着他比平常沙哑三分的声音,抿了抿唇,拽着小布包,犹豫了会儿,秉着医者仁心,问,“毒~又~发~作~了~?” 苍歧嗯了声,以手抵唇咳了两声,抬头笑着道,“辛苦了。” 小蜗牛这么讨厌他,却仍旧接受了陆英的要求,他的小东西,心和身子一样软。 云吞哦了哦,垂眼看着脚尖的路。 “回去休息吧。”苍歧道。 云吞看他一眼,嘴唇动了动,他不知道说些什么好,只好点点头,离开了溯挽轩。 苍歧看着他的背影,拧眉,低头咳出口血,他眉心浮现一点血色的印子,像极了一点刺眼的朱砂血,将他俊美的容颜映的七分妖异。 他按了按抽疼的脑袋,蚀骨毒发作让他的神魂有些不稳,神思海域中有一股乱糟糟的声音不停息的在他脑中嚎叫,扰的他不得安宁。 苍歧深深吸了口气,一挥袖子,消失在了原地。 仙岛上下了蒙蒙细雨。 云吞关上窗户,坐到桌边,嫌弃的睨着正抄他笔记的花公纸,忿忿不平,小灰狐狸有那么好玩吗,忘恩负蜗,见色忘蜗! 花灏羽洋洋洒洒的写着,手边趴着的小狐狸把下巴搁在他手背,黑溜溜的眼睛抱歉的瞅着他。 花灏羽转过手指挠了挠温缘的下巴,逗猫的招式在所有毛茸茸的小动物身上放之四海而皆准。 温缘被他挠的舒服了,便圈成个毛团眯着打盹,一副傻狐有傻福的模样,将日子过得很滋润。 云吞望着,眼底浮出淡淡羡慕之色,他搓了搓手臂,天有些凉了,走到窗边,从缝隙中望见外面天色沉沉,暗如深夜,细雨俨然已成大雨漂泊。 想到今日晨上见到那人的脸色,云吞默默环住手臂,倚这窗台望起雨来。 大雨连着下了三日,岛上坑坑洼洼积满了水,院中的积水有脚腕子那么深。云吞忧心忡忡了许久,正当他与花灏羽施法清理院中的积水时,陆英踩着云在半空现了身,衣袂翩翩捏出几道咒决,使岛上的水重新回流进了大海。 岛上的夫子学生朝陆英躬身道谢,看着他消失在半空。 云吞还想向陆英追问什么,就见他已消失了,郁闷之际回头,见在众人面前消失避世的陆英正站在他身后,神色有些疲倦,朝他微笑点了点头。 “师~父~”云吞慢腾腾扑过去。 分卷阅读64 陆英道,“为师知道你要问什么,等到了你就明白了。”他看着面前的三个小徒儿,转眼将人带进了海底洞府之中。 海底洞府比往常冷了许多,那片紫色的小花上也布满了厚厚的冰霜。 云吞虚空摸了摸,把壳里的大氅拿了出来,分给那两只狐狸。 裹在厚重的大氅里,云吞这才觉得好了些,低着头下意识不去看那张冰霜凝成的睡榻。 在那里发生的事还历历在目,再回想起来,云吞忽然发现自己不单记得被劈开身子的疼和不得不臣服的屈辱感,还有那回荡在耳畔炽热亲吻以及男人伏在他身上粗声的低喃。 “吞吞,师父叫你呢。”温缘拽拽他的衣角,将云吞从心悸的回忆中清醒过来。 他仓皇抬头,恰好和躺在冰霜榻上的男人对了眼。 苍歧的脸比泠泠寒霜还要透白上几分,几乎看不见一丁点血色,硬朗分明的五官洇着一层冰霜,细看下长长的睫羽也挂着冰雪,好像他在那里躺了许久,浑身上下都被冰冻住了,只剩下一双如墨般漆黑的眸子静静的遥望着云吞。 “蚀骨毒发作的次数愈来愈多,每发作一次,中间间隔的蛰伏期便会愈短,锁魂诀封住了帝君的神魂,弊端是令蚀骨发作的更为强烈,所以为师需要你们配合,尽早为帝君解毒。”陆英说道。 本来还心猿意马的云吞听闻此话,立即收好了自己的杂念,说道,“师父尽管吩咐,我等定助师父一臂之力。” 花灏羽表情严肃,连温缘也绷住了嘴,气氛一时紧张冷峻。 冰霜榻上的男人低咳了两声,声音低沉沙哑,“陆英,莫要为难他们,洞中冷,去沏些茶来。” 云吞抬眼看着苍歧发白的嘴唇,心里像被针蛰了下,又冷又疼,直到喝上热茶,才终于松开了紧绷的身子。 茶水清香弥漫在洞中,陆英也不再吓他们,问了几句花灏羽与云吞的刀法和用药,“既然如此,你们先为帝君切脉,每人心中留个底。” 云吞与花灏羽对视一眼,点了点头。 温缘也会切脉,所以陆英也没让他闲着,唤他上去第一个为苍歧摸脉。 小狐狸没见过这么老大一尊神祇,满心满眼的忐忑,刚碰上苍歧的手腕,望着他老人家鼓励似的目光,一只清瘦的小手便倏地变成了一只毛绒绒的肉垫小蹄子。 苍歧,“……” 他拿小蹄子摸了摸,心中犹有惶恐的松开了蹄。 陆英道,“等摸完再说。” 温缘之后是花灏羽,云吞排在最后,尽管他在心底说服了自己千次万次,可想到再碰到这人肌肤相贴,云吞仍旧不受控制的心悸了好一会儿,直到陆英催促他,云吞这才磨磨蹭蹭的走到苍歧跟前,望着那只修长的手腕,咬牙按了上去。 苍歧身上凝着冰霜,肌肤却滚烫如火。 云吞一摸之下露出个惊疑的表情,他傻了一会儿,扭头去看温缘和花灏羽,见他二人同样神色异常,云吞便更加震惊起来,眼睛瞪的极圆,满脸都是无法相信。 陆英没料到云吞竟然会这般吃惊,他道,“吞儿,说出你的诊断。” 云吞整只蜗都有些浑浑噩噩,看起来是被打击深了,活脱脱一副‘目瞪蜗呆’的样子。 苍歧见他这么模样,也不由得怀疑起自己的脉象来。 他是要死了吗,即便是死,小蜗牛也不至于这般震惊吧。 好歹也哭一哭什么的…… “吞儿,你到底怎么了?”陆英问,看云吞魂不守舍,他温声道,“莫要怕,摸出来什么说什么,即便不准,师父与帝君也不会责怪你。” 云吞望了望苍歧,他也正忧心看着自己,云吞心里乱成一团麻线,又惊又怕,听到陆英催促他,云吞闭上因为吃惊而张开的嘴,哑声问一旁的花灏羽和温缘,“你~们~摸~到~的~也~是~?” 花灏羽和温缘脸色沉重的点了头。 云吞觉得自己的嗓子更哑了。 他着实犹豫了很久,最后闭了闭眼,咬了下唇瓣,好像终于下定决心,云吞重新坐回床边,按住苍歧的手腕,破釜沉舟般鼓起勇气道,“帝~君~、帝~君~好~像~有~喜~了~” 刚喝了半口茶水的陆英,“噗——咳咳咳咳咳咳” 两只狐狸双双呆在原地。 良久,他们惊恐的看向冰霜榻上的男人。 苍歧,“……” 苍歧,“……” 苍歧,“……” 第40章 那是我爹 苍歧一口闷血憋在胸口, 被云吞的话吓了个半死,伏在床边咳了出来。 血丝挂在唇边,他被噎的半晌说不出话来,只能用一双潮湿的眸子震惊望着云吞,八风不动的帝王之态被吹了个精光, 稍显狼狈的一把攥住云吞,喑哑道, “你说什么?” 云吞比他还要惊慌, 心里乱糟糟的, 似有千军万马踩踏, 电光火烧噼里啪啦, 然而就在这众人惊愕的片刻之间,云吞早已经将‘帝君有喜’这事颠来倒去想了千变, 直到最后一个念头在他脑中炸开, 云吞颤了下手, 目光落在苍歧平坦结实的小腹上。 是是是是~~~他~的~孩~子~? 怎~么~办~, 他~还~没~准~备~好~当~爹~! 他们之间最先回过神的是陆英,他快走上前给苍帝摸了脉, 确定是云吞这小东西又犯了毛病,他暗暗松了气,无奈道, “吞儿当真是在妇人之科上没天分。” 听他话,两只狐狸都不由得拍了拍胸口,花灏羽揉了揉温缘脑袋, 生怕云吞给他的小狐狸吓出个好歹。 这可是上古的神祇,还是个男人,匪夷所思的话别乱说,吓死妖也是要偿命的。 苍歧擦去唇边的血丝,哭笑不得的握了下云吞的手。 云吞抬眼,茫然的看着他们,他的心里正天人交战,什么也听不见,转瞬即逝的须臾已经将未来的种种幻想了个遍。 想到苍歧额上带着汗巾,大腹便便的为他生孩子,想到他被强行拉出门外听着里面痛苦呻吟,想到那米粒大的蜗牛趴在他手心叫爹爹,云吞心里戏份颇多,酸酸甜甜,猛地站起来发誓般的对上苍歧的眼。 他坚定的大声宣告,“别~赶~我~出~去~,我~会~接~生~的~!” 苍歧,“……” 陆英,“……” 二狐,“……” 洞府里诡异的宁静了片刻,云吞说完惴惴不安的望着他们,不晓得自己是说错了什么,还是不该说什么,他忐忑对着手指,结巴说,“我~真~的~会~——” “云吞!不准胡说!”陆英出声呵斥他,怎么越错越离谱,陆英道,“为师的话你刚刚听着了吗,行医治病定然不可分心,你到底在想些什么。” 陆英有些 分卷阅读65 生气,看了眼苍歧,朝他躬身行礼,“臣教导无方,小徒儿医术不精,让帝君见了笑话,还望帝君莫要责怪。” 苍歧摇头,眼里藏着隐隐笑意。 云吞这才发现原来又是自己诊断错了,耷拉着头挨训,心里刚刚的百般纠结和辛酸化了个烟消云散,只留下一股淡淡的失落感。 他一失落,一直望着他的苍歧便心起疼来,是不是他错了,应该有个喜什么的,但他是个男人喜也喜不到肚子里去啊,这么一想,苍歧又纠结起来,觉得自己好像莫名之间让小蜗牛失望了。 陆英不知二人这一大趟的心里旅程,说了云吞几句,其实他也满疼徒儿,就是觉得云吞这犯错的人错了,怕他挨帝君降罪。 不过显然是陆英多想了,正处于追蜗的风口浪端,苍歧连靠近小蜗牛都偷偷摸摸,更别提降罪。 陆英道,“帝君脉来急数,时而一止,脉沉过血,时而似珠,蚀骨之毒诞于血脉,赤毒跗骨之上,每每发作,有焚骨裂肤之痛感。洞府常年生有冰雪,可佐,能保心脉不赤,洞外海压可减君焚骨之痛,但毒发之时,为师需得以海相困,才可使其不伤于身与人。” 云吞听得满心难受,垂着眼,想到岛上风起云涌的天色异常,为苍歧感到一丝悲哀。 无法离开这片海,无法走出这座岛,这上万年的光阴便都沉浮在这里了。 苍歧淡淡笑着,关心的朝他看了眼。 花灏羽道,“师父需要做什么,我等会竭力配合,能为帝君解开蚀骨毒,想来定会成为苍生大幸。” 云吞惊讶瞥了他一眼,这白狐狸嘴这么甜做什么。 然后嫌弃的看了眼苍歧,都不会有喜,害的他被师父责骂。 苍歧从被心疼到被嫌弃只用了片刻的时间,他摸摸鼻子,咳了下,略委屈。 既然已经决定为苍帝解毒,所做的准备便刻不容缓,陆英带二狐去仙岛取所需的药材。 陆英,“你莫去了,留下来照顾帝君。”说着化出本讲女科的书给云吞,“正好吞儿行医不专心,为师罚你在此抄写三遍医书,你可又不服?” 云吞站住脚步,哀怨的盯着他手里的书,“没~有~不~服~,就~是~,就~是~,洞~中~无~纸~笔~,不如吞儿先为师父取药,改日再抄?” 改日找人抄。 “有。”听这话,苍歧殷勤的化出雕红木桌椅,上面书纸笔墨一应俱全,为云吞安排的甚是妥当。 陆英道,“还不谢过帝君。” 云吞,“……” 云吞无语转身,朝苍歧行礼,“多~谢~帝~君~好~意~!” 他心想,你这个又傻又蠢的病蘑菇。 云吞目送陆英和二狐离开,不情不愿坐到了桌边开始抄书。 他没发现,这‘不情不愿’给了的是抄书,却不是待在他本极不愿意来的洞府。 一束天光照耀着因冰冻而流速缓慢的瀑布,曦光里尘埃浮浮沉沉。 苍歧靠着冰壁上坐着,唇角含笑,遥望着光束中端坐执笔的少年。 洞中只有流水的声音,苍歧忍不住闷声咳嗽,抬眼,看到云吞端了杯热茶送上跟前。 他笑着接下,看他又走开,苍歧喝着茶,小心翼翼拉起家常。 苍歧,“我听陆英说,过几日……你要回家探亲?” 云吞笔尖顿了下,心想,师父这个大嘴巴。 苍歧又说,“陆英说他听那只小狐狸说你的药材吃完了,是要回家取吗?” 云吞继续想,温缘这个大嘴巴。 见他不回应,但抄书的速度却放慢了些,似乎在倾听着,想来抄书确实枯燥,苍歧眯眼想了想,说,“我很久未离开这里过,不知晓四界已成什么样。” 连蜗牛都能修炼成妖了,所谓是后生可畏。 “岛上药草成千上百,你若是想吃,可以任意采摘。”苍歧道。 听此话,云吞下巴低着笔,想,岛上有规矩,学生又不能乱用药,更别说啃药草了。 像是看出他的想法,苍歧将杯子放下,“岛上种了千万种入药的药草,是陆英为我制药所需,但很多药草我并用不得,所以你可以采摘来食,他并不会责怪你。” 哦。云吞默然想,就不吃。 虽不见云吞回应,但苍歧觉得他肯坐在这里已经很好了,他靠着冰壁,继续自言自语,眯起漆黑的双眸,像是在回忆久远的事,不急不慢道,“你这般喜爱吃药草,倒让我想起了一只嗜花成性,也同是蜗牛的妖精。” 同是蜗牛妖精?云吞抬起了眼。 苍歧见他来了兴趣,边回忆边道,“时间太过于久了,我只记得那只蜗牛当时法术不高,应当是连人形还幻化不出来,我见他那时,他守在一株二十年开一次的幻雪蝶花边上等了很久。” 而恰巧,幻雪蝶花喜爱生在千年灵芝的身旁,更别说他这尊大神了,苍歧身边的那只幻雪蝶花苞极大,还未盛开时便已清香泠泠,雪白的花苞一尘不染,傲然立在他身侧。 苍歧喜静,化成灵芝扎在土里一扎就是很多年,直到有一日,他看见身前一道湿湿漉漉歪歪扭扭爬过一道水痕,一只蜗牛趴在花苞下,伸长了触角眼巴巴等着幻雪蝶开花。 想到此处,苍歧笑道,“他和你一样喜欢吃蜜,常常趴在花苞上给幻雪蝶涂蜜,慢悠悠的,一涂便涂了三年。” 苍歧扎在土里无事,就看他涂了三年,所以初相见云吞时,他以为云吞也喜欢吃花,才总是幻花挡小蜗牛的路。 幻雪蝶开花那日,初雪落了整个林子,纷纷扬扬的雪花如蝴蝶盘旋落在树梢,这一日的夜里,幻雪蝶盛开,幽香染遍山林,静谧的花瓣比白雪还要清透轻盈。 那只蜗牛开心的啊~啊~啊~叫起来,欢喜的爬上花蕊之间,啃里面最嫩的几瓣。 落了雪,天便冷了,苍歧见那只蜗牛半缩在壳里冷得发颤,但又舍不得好吃的,就好心捏诀替他挡去周边的雪,给他的壳上加了个温暖决。 那只蜗牛伸长触角看了一眼旁边的紫灵芝,继续低头吃了个三天三夜,直到将整个花盏全部吃完,惹了一身清香袅袅,这才心满意足,姿态优雅的顺着花茎滑了下来,来到了苍歧身边。 苍歧本以为蜗牛是来道谢,却不料,那只玉白的蜗牛矜持的打量了他几眼,语气淡淡,问他,可否会开花,若会开花,他就在此地等他几年。 云吞,“……” 苍歧是灵芝,灵芝自然不开花,况且,开花这种为老不尊的事他也做不来。 听这棵修为高深的灵芝说不开花,那蜗牛嫌弃了下,晃悠着小壳头也不回,画着湿漉漉的线,歪歪扭扭爬走了。 想到此处,苍歧气闷,和他的小东西相比,那只蜗牛当真是蛮横无理,他巴结的和云吞 分卷阅读66 说了他对于那只蜗牛的想法,努力将自己的小孩夸成一朵花。 苍歧,“见了你,我才知晓蜗和蜗,也有天壤之别。” 云吞听完他说的这段话,垂着眼抚平自己的袍角,静静将鬓角散乱的发顺到耳后。 他站了起来,回身,清俊的眉宇之间沉静无比,他慢悠悠道,“承~蒙~帝~君~谬~赞~,云~吞~担~待~不~起~。多~谢~帝~君~当~日~相~助~,云~吞~在~这~里~向~帝~君~代~家~父~道~谢~” 苍歧唇角的笑容僵住,好像一下子听不懂云吞说的话了。 “嗯?” 云吞笑起来,含着两枚弯弯的酒窝,笑容之间阴测测的,说,“帝~君~所~说~的~那~只~蛮~横~无~理~的~蜗~牛——正~是~我~爹~爹~” 苍歧,“……” 帝君老人家僵成了冰块。 第41章 这一定是误会 海底洞府阳光移了位置, 阑珊照在紫色小花丛上。 苍歧干笑两声,“这、这一定是个误会,四界中那么多的蜗牛精……” “我~爹~爹~是~四~界~中~唯~一~一~只~开~了~灵~智~,修~炼~成~精~的~蜗~牛~”云吞揣手睨着他,“我~生~而~为~灵~胎~, 得~了~爹~爹~的~灵~气~,这~才~能~幻~化~成~妖~” 云吞慢慢冷笑, “所~以~, 这~世~间~便~只~有~我~与~爹~爹~这~两~只~蜗~牛~精~。” “我爹爹生于洪荒初蒙~, 拜四界神子之中仙界释尊帝释天和人界神尊崇虚为师~, 修得上神精元~, 但执意不肯成仙~,留在妖界掌管一界安稳~” 苍歧勉强维持着笑容, 看着一步一步朝他逼近的云吞, 他咽了咽口水, 再也端不住‘临危不乱, 淡定自若’的帝王之风。 “咳……那啥,令尊好福气, 能嫁给令堂,想必也是女中豪杰哈哈哈哈哈——” 云吞将苍歧逼到了冰壁的角落,他单膝跪上床, 居高临下撑在苍歧身侧,紧紧盯着苍帝不放。 他这副姿态倒是和他蜗爹爹仗势欺人像了个透彻。 云吞,“我没有母亲, 只有父亲,我父亲是四界神子之中的妖神钦封,也曾是凡界的一帝之王,他曾同我爹爹联手打败了滋扰四界苍生的恶兽奎壁和鬼王伽勒王。” 云吞微微扬起眉,眉眼之间带着墨色山水般沉静从容,他勾起唇角,“我不妨再告诉帝君~,我舅舅是天界上仙青瀛~,掌管四界之中的渊源定数~。我姑姑平桑是戴胜一族最年轻的女族长~,曾带领戴胜鸟与恶鬼交战了三日三夜~。我叔叔寒舟是地菩鬼佛的转世~,额心生着一滴往生泪~,在凡界如艳阳鎏金四溢~,能化解世间最浓烈的积怨恶咒~” 他说罢这一段,停了下来,微仰着下巴,傲然盯着苍歧,“帝~君~还~想~知~道~什~么~吗~?” 看着逼压在身上的小东西,苍歧连笑都笑不出来了,满脸的愁云惨淡,他原本以为云吞只是一只初开灵智的小蜗牛妖,平易近人,天性和善,平日里被欺负了,也不吭不响,从没见过仗势欺过何人。 哪曾想这小东西的背后涉及了天界人界鬼界妖界四大界赫赫有名的人仙妖鬼,若说这里面的一个两个联手,苍歧能打得过,可如果是这些人仙妖鬼知晓他对云吞做了什么,带领族人组团来战,那帝君他老人家可就够呛。 毕竟谁都不是吃素的。 苍歧满眼希冀的问道,“他们待你好吗?” 云吞笑了下,“视~如~己~出~” 苍歧,“……” 苍歧悲哀的觉得自己可能真的老了,灵芝一老,就容易点背。他辛酸着,暗搓搓伸出手搂住撑在身上的小蜗牛腰上,可怜兮兮道,“不说他们了,要不然说说你?” 云吞抬手打掉他的手,站了起来,退后两步,整理了凌乱的衣角,一脸淡漠,“云~吞~道~行~尚~浅~,涉~世~未~深~,没~什~么~好~说~的~” 苍歧遗憾的摸了摸被打掉的手,“小蜗牛你真是……忒谦虚了。” 云吞哼了下,又坐回到了桌前,撤去刚刚那一身欺凌弱小的猖狂之气,背对着他,恢复成清秀温润的小公子执笔继续抄书。 听着身后的帝君长叹一声,倒在了冰霜榻上,云吞暗暗露出个得瑟的笑容。 他虽然脾气没他爹爹大,但也从来不是个任由人起伏的主,只是有的时候,他懒得计较,和肮脏腌臜的人多说一句话都会染得一身腥臭,云吞相信恶有恶报,所以他不去理会。 他不理会,就不代表他能被一而再再而三的欺负! 想起刚刚苍歧躺在他身下干笑的模样,云吞觉得真是太解气了,能让上古神祇露出这种笑容,比与他厮杀千遍万遍还要舒坦,爽~! 云吞过足了嘴瘾,抄起书来洋洋洒洒甚是肆意,在他看不到的地方,苍歧一手为枕撑在脑后,望着他清瘦的背影含着浅笑。 组团又能如何,苍歧能称帝,自然不是没有能力,只不过,令他忧心的是,一旦他们起了什么冲突,若是他那二位爹爹舅舅叔叔等等不愿让小蜗牛和他在一起,他怕的是云吞便会头也不回跟着他们走了。 这些人苍歧未见过,可伤了哪一个,最后都会令云吞伤心。 想到此处,苍歧对自己当初所做之事后悔不已,生生在两人身前划下了一道鸿沟。 他默然的望着洞顶,心里很塞。 妖界,万象街上妖来妖往热闹非凡。 高大英俊的男人正疾步往家中走。 他手里端了个白瓷小盅,里面是热乎乎刚出炉的紫米芋圆山药粥,放上甜滋滋的蜂蜜和鲜奶,离得好远就能嗅到一股甜香味。 “牧掌柜的,又给云大人买粥啊,放这么多的糖会吃坏牙的。”路边卖炸臭豆腐串的老山羊妖说着,裂开嘴,露出稀零的牙齿,好像在说,瞧见没,以后这就是云公子的下场。 牧单,“……” 牧单,“没事,牙多。您给我炸三串臭豆腐,愈焦愈好,多放酱和辣椒,一会儿我来取。” 他一挥手,三个铜板落进了老山羊妖的钱箱了,山羊伯伯仍旧忧心忡忡道,“多吃臭豆腐少吃糖,牙多也不好使。” 牧单心想您老可把心放回去吧,他家那位蜗牛的米粒牙可是多到数不清的。 牧单一路端着芋圆粥进了自己的药铺——牧云阁,刚踏进去,顿时被晃了眼,原本归置有序的药阁被挨个打开,里面的药材少了大半,更别提今早上刚送来的一批新鲜的百年人参,也被摘去了最嫩的地方,胡乱扔在一旁。 铺子里如同被洗劫了一翻,满地药材沫子,零星的可 分卷阅读67 怜。 屋中央站了个衣袂决决的青年,身材高挑清瘦,长发如瀑披在双肩,他长的极为好看,肌肤细致如雪,晧眸盈盈,有春水照月的艳色,亦像天山冰雪尖上那一点剔透的白雪,冷清傲然。 见他进来,云隙踢开脚边的一筐药材,指着身后的两个人那般大的布袋子,严肃的问,“你~觉~得~吞~儿~够~吃~了~吗~?” 牧单将芋圆粥寻了个桌角放下,“我觉得吞儿能吃撑了。” 云隙瞪他,朝那锅里看了眼,“不~想~吃~,要~吃~花~” 牧单拉着他坐下,找出小碗盛了多半碗,“少吃点,有营养。” 这人跟了他这么多年,好不容易被他连哄带骗能吃得下一点东西了,他怎么可能放弃。 牧单总觉得云隙只吃花朵没营养,虽然他是蜗牛,但化成人形也这么高的个子,只吃点薄薄的花瓣,能管什么用。 云隙意兴阑珊的小口小口喝,腮帮子鼓鼓的含着芋圆,“你~觉~得~吞~儿~还~需~要~什~么~?” 牧单站在他身后给他揉肩膀,“吞儿大了,很多事都不用我们操心了,你无需这般忧心。” 哐当。 云隙把勺子扔进碗里,站起来说,“我~去~天~界~把~川~穹~的~药~丹~拿~些~回~来~,他~炼~了~这~么~多~年~,一~定~很~好~吃~!” 牧单哭笑不得,“药都是苦的,哪有什么好吃不好吃,那是给天帝治病疗养的,别胡闹。” 云隙撅噘嘴坐下来,嘟囔,天帝那老家伙吃又吃不完,给他家吞儿省点儿怎么了,不给吃的,还总是想要他家吞儿摆小心心给他看,想得美! 牧单对于天帝他老人家这一爱好也有些不悦,一大把年纪了,一见着他家这两只蜗牛,就要看小心心,幸好云隙脾气大,他倒也不敢太为难,这二百多年来,才没让天帝得逞。 两人正交谈着,门栏边上忽然滚过一只灰突突的刺球,紧接着,一只小爪子扒住门栏哼哧哼哧爬了上来。 云隙眼尖,捏个决丢过去,把那小刺球浮到了空中。 小刺球身上拖了个和他身子一样大的小口袋,伸出小爪子擦了擦额头的汗。 “小~果~子~,你~去~哪~”云隙问。 被称作小果子的是只刺猬,长着两只大大的耳朵和黑色的翘起来的鼻头,十分可爱讨喜。 果子腼腆笑一下,将小布包推过去,一屁股坐下来,说,“云叔叔,这是给吞儿的蝴蝶结。” 果子的脖子上戴了一根极细的金棉线,线上坠着金子打磨的细薄的剪刀坠子,从这打扮就能看出他是做什么的。 牧单走过去把果子放到桌上,看着他将蝴蝶结铺了出来,从里面精心挑了挑,找出两只绣了银丝线的粉蓝色蝴蝶结递给云隙,害羞的说,“这是给云叔叔的,裁缝铺里出的新款,一大一小,父子戴的。” 云隙顿时惊喜起来,“小~果~子~你~真~是~太~贴~心~了~” 被敬爱的云叔叔称赞,小刺猬更羞赫了,抱着短短的尾巴,眼巴巴瞅着他,像是还有想要说的。 “嗯~?” 果子犹豫不决的看了看他二人,用爪子把腹部的软毛搭理整洁,然后直起后退站起来,瓮声嗡气的从小布袋里又摸出个袋子,满脸忐忑的将布袋送到了云隙手里。 “这是什么?”牧单问。 木果子长了绒毛的脸蛋顿时通红起来,难为他一身的毛还能红的这么明显,小刺猬叽叽叽叽叫了两声,飞快的逃窜下了桌子,跑掉了。 云隙见他这模样,捏了还原决,将袋子打开,里面放了四套各个季节的衣裳,他比划了下尺寸,忽的嘿~嘿~嘿~~颇为猥琐笑起来。 牧单看不惯他这模样,凑过去亲掉他唇边的坏笑,说,“这是给染儿做的?果子也长大了呀。” 云隙摸着衣裳,想起他那两个儿子,眼里带笑。 夫夫二人收拾了好些带给吞儿和染儿的东西,寻了一日清晨,关门休业打算出门看儿子去,还没走出二里地,一道天界来的圣旨挡在了二人面前,将两人不情不愿请上了天。 云吞还不晓得他爹爹要来看他,跟着陆英酿药。 原本空荡的洞府被各种瓶罐占据了,洞中飘着一股极为浓烈的苦味,近百种药草挨个罗列,被依照顺序下进火中。 药好熬,难的是需要他们五日五夜不休不止的为苍帝开肤刮骨,泠泠的火焰上炙着三把细柄骨瓷素刀,刀刃锋可削铁,在火焰中幽幽映过一抹奇异的橘光。 云吞面无表情的看着刀刃,年幼的时候他曾为一个老妖刮掉腿上的腐肉,治好他身上的腿伤,他是大夫,用过刀,不会像小狐狸一样看见刀就绕着走。 可不知为何,云吞只要一想到这刀将会划开苍歧劲韧温暖的肌肤,流出黑色的血液,一点点削去骨上的毒,稍有差池,他就可能真的在苍歧身上留下刻骨的伤痕。 切肤之痛,该有多疼。 云吞知道治病到痊愈的过程难免也承受一翻折磨,若是轻易便好了,谁还在乎自己的身体呢,治病本来就是要吃苦头的。 但他一想到这疼是那人来担的,他就有些下不去手了。 “紧张?”男人墨紫色的长发在火光中摇曳飞舞,他踱步走过来,坐下,撑着头,望着云吞。 云吞喉结动了动,给骨瓷刀上淋了一层纯酒,刺啦,火焰蹿的更高。 “帝~君~躺~着~去~吧~”云吞不看他。 他们现在在等苍歧的下一轮毒发,等到了那时刻,就会开始动手了。 苍歧摇头,“跟我聊聊。” 云吞心里一动,挑起眉,说, “帝~君~怕~了~?” 苍歧叹口气,“怕啊。” 云吞不知怎么,莞尔一笑,听他说怕,自己倒忽的不怕了,他内里寻磨一翻说词,打算来开导开导这朵病灵芝,还未出声,就听苍歧撑着脸,望着火光,说,“你不会给你爹爹说罢?” 云吞看他,“嗯?” “就、就那日,本帝君说——” “哦~”,云吞打断他的话,兀自点头,“帝~君~无~需~担~心~,我~已~经~飞~鸽~传~书~给~我~爹~了~” 第42章 缚神罡 听他这么说, 苍歧皱起眉,表情沉重起来。 此时,他只能在心里默默盼着,希望那位一面之缘的蜗牛爹也有着云吞的好脾气。 可从多年前那矜持嫌弃的一眼来看,显然自己的希望要落空了。 苍歧的眼映着火光, 其华灼灼,薄而分明的唇瓣抿起来, 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 他正暗自纠结, 忽听一旁传来慢吞吞的笑声。他一楞, 勾起唇角, 探手去挠云吞 分卷阅读68 的肚子, 声音低沉道,“唬我?” 云吞身上哪哪都是痒痒肉, 怕痒, 坐在小板凳上咯~咯~咯~直笑, 扭来扭去。 洞中此时无人, 云吞被他逗的笑坏了,眼底湿蒙蒙的, 两枚小酒窝被火光映成了红色,像酒醉上了头,再配上这火焰燃燃, 与苍歧隔火光相望,他的眼里慢慢模糊,流光溢彩的朦胧在火焰中扭曲摇摆, 最后,透过这火,他看到一抹静谧温柔的墨色。 那是苍歧的眼。 “小蜗牛……”,苍歧低声唤。 云吞定定看着他,笑容渐渐淡了,过了会儿,他猛的起身朝洞中的潭子边上走,逃似般道了句,药熬好了,他去看看。 苍歧看着他略显仓惶的背影,深深叹了口气。 天界向来冷清,云隙一路走来没个好脸色,逮谁给谁甩脸,噘着嘴埋怨单儿,出门不看黄历,好了吧,儿子都见不成了。 “你这蜗牛,天天哪来的这么多的闷气。”声音从一股白雾中飘来,烟雾散去,灵骁殿前站了个俊美的男仙,着浅蓝色宽袖对襟长袍,腰间扎了条同色的腰带,为表风流,他还在手中捏了把紫骨折扇,风骚的见人就摇。 “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蜗,小隙儿啊,若是本上仙能有吞儿和染儿这一双孩儿,就是做梦也会笑醒,哪像你,紧闭个嘴,就差让小果子给你穿根线缝上了。”男仙晃晃悠悠走到了他跟前。 云隙瞪他,慢腾腾说,“掉~毛~大~公~鸡~” 男仙,“你再叫一遍!本上仙是重明鸟!” 云隙,“大~公~鸡~!” 男仙当即便急了,撸起袖子打算揍蜗,而站在旁边的牧单闲散的看着,丝毫没有打算阻拦的意思,眉眼之间尽是‘你敢打,我就敢围观’。 男仙,“……” 他打不过这只蜗牛。 男仙哼哧哼哧放下袖子,“本上仙不和蜗牛计较。” 旁边的牧单这才顺着他道,“青瀛上仙度量果然大。” “你~知~道~他~传~我~们~来~作~何~?”云隙忽然问,用起人来丝毫没有歉意,幸好青瀛与他熟识多年,深知蜗的尿性。 青瀛将二人拉至一旁,从兜里摸出个袋子,“去凡间给吞儿和染儿买的,记得帮我带去。”他朝灵骁殿看了眼,“我猜想,天帝此次找你们而来,应该也是为了你与妖神要去笕忧仙岛的事。” 牧单惊讶,“帝君也有东西要带给吞儿?” 他家吞儿倒很吃香。 “那是一方面,还有另一方面。”青瀛道,“帝君这几日心神不宁,川芎开的药喝了也不见好,我和川穹喝茶,才听他说是被梦魇吓着了。” 听他这么说,云隙扭头就走,为了个梦耽误他见儿子,别以为是天帝,他就不敢揍了。 青瀛拉住他,“这梦应该和你去的笕忧仙岛有关,你且进去听听,不为帝君,只为了也在岛上的小小蜗。” 笕忧仙岛有什么,云隙不晓得,但若是和吞儿有关,他就不得不听了,闻言,云隙思量片刻,二话不说利落的拉着牧单进了灵骁殿中。 青瀛见他用完自己就走,气闷,捏诀回渊源殿中了。 他这边刚备好茶和蜜饯不久,云隙夫夫便神色各异的走了进来。 “怎么样?” 二人坐下,喝茶的喝茶,吃蜜饯的吃蜜饯,看表情,有些难以捉摸。 “到底说了什么?”青瀛拿扇子抵住下巴,打算再不说就收茶不留客了。 云隙慢吞吞啃完蜜饯,看了眼单儿,得到对方微一点头,他从怀中取出两样东西。 一只是琉璃紫的玉佩,玉石中央氲着几缕白,十分好看。另一只是巴掌大的青铜色罗盘样式的东西。 云隙在他去摸玉佩时‘噌’的收回了怀里,“吞~儿~的~礼~物~” 青瀛心里嘀咕,吞儿也没这么小气,他反手去摸另一样,想去抬,却发现平躺在云隙手中看似轻盈的罗盘却有千斤重担,他一抬之下竟然丝毫拿不起来。 “帝君给的宝物?”青瀛凑过去看。 罗盘上布满古奥晦涩的符咒,交错如蛇,盘在上面沟壑纵横,组成了一副诡异的图,他愈凑愈近,想看清楚到底是什么东西。 云隙发现不对时,青瀛的目光已经渐渐涣散,他抬掌精准的拍在青瀛肩膀大穴,动作果断干练,丝毫没有拖泥带水。 青瀛被他拍的肩膀一震,踉跄坐了回去,他呆呆捂着肩头愣了好一会儿,才委屈巴巴说,“你打我做甚么——不对,这个是个什么东西!” 云隙收起罗盘,重新捏了块蜜饯,小口小口的舔上面的蜜,睨着青瀛道,语气寻常道,“缚~神~罡~” 青瀛猛地瞪大了眼,然后下意识咽了咽口水。 云隙之所以平静,是因为他和单儿对这东西并不了解,只晓得约莫是个传说中的宝贝,既然是传说,那就是有没有还不一定,现在这东西能这么轻而易举的被天帝赠给了他,云隙和牧单琢磨,兴许这奏是个假的。 青瀛拿扇子遮住脸。 云隙撩开扇子,幽幽道,“没~脸~见~蜗~?” 青瀛努力摆正自己的表情,笑道,“我是怕露出看呆子的目光被揍。” 云隙,“……” 所以现在就不揍了吗。 青瀛见二人大有撸袖子的意思,连忙道了句不闹了,正襟危坐拢了拢袖口,说,“这东西是你们不清楚是正常,这是用来惩戒上神的法器。” 他低声说,“父神以血祭日月流成山川,以身奉星宿生出林海,劈开混沌,建造了天地两界,初蒙之际,神祇齐出,各据一方,生出氏族,当时华夏共生,领地滋扰,多有纷争,天与地交战,神祇怒,而浮游尽灭。为束缚上古神祇,父神以目看天地化而为罡,用以‘缚神罡’来惩戒不善的神祇。” 他说着,神情有些茫然,“但‘缚神罡’由谁来用,神祇之间出现了争执,拥有此物就相当于能控制众神祇。当时父神建天地而伤神魂,弥留之际,众神祇悲伤,父神心善,不忍见他们为此物大打出手,便熔了缚神罡。” “但此物现在在小隙手中。”牧单道,则说明父神根本就没有毁了这东西。 青瀛点头,“没有熔毁,是因为最后父神用此物封住了一位神祇,也是唯一一位。” “谁?”云隙问道。 青瀛抿了抿唇,神情有些古怪,欲说还休的看了眼云隙,指着缚神罡上面的罗纹道,“这上面的纹饰是咒,将怨恨之血浇在上面,生成符咒,咒与罡融为一体,封进神祇身中,只要咒术不解,则里面封印的神祇除非灰飞烟灭,否则永生都要承受缚神罡的咒毒。” “不过这也是最狠厉的结果,我劝你不要乱用。你可将此物当成锁仙绳来用 分卷阅读69 ,也是一样效果的。”青瀛摇了摇扇子,老神在在的说。 云隙若有所思的盯着缚神罡凝了半晌,他忽然抬头道,“你说的那被封印的神祇是——” “嘘。”青瀛用扇子抵住唇,指了指浩气东来的灵骁殿,微笑道,“天帝在上,莫要胡说。” 云隙抿住了唇,看了眼牧单,后者握住他的手,“我等此去的是笕忧仙岛,天帝是怕…?” 他没说完,想必青瀛已经懂了。 青瀛摇了摇扇子,说,“谁知道呢,不过毕竟那岛上的岛主名为陆英,想当年,那位上神的身边可是生满了陆英树。” 道行不深的妖容易一眼被人看出原型,而像陆英这种,若非亲自显出原型,云吞是怎么都想不到的。 他看着陆英断了自己的臂膀,化成一截拇指粗细褐色的小树苗丢进了火中。 火焰瞬间吞没树苗,烧成一缕燃燃的香灰,从诡异扭曲跳跃的火苗上跳出一道黄迢,迢上隐约有血色痕迹,但几乎模糊的看不清楚。 陆英见之神情大恸,朝冰霜榻上的男人缓缓跪了下来。 海底洞府被浓浓的苦味占满,冰霜榻上的男人曲起一条腿静静坐着,他垂着头,闭着眼,额心缓慢沁出一滴鲜血。 这是毒发的前兆,云吞知道,也跟着师父和花灏羽温缘分两端,乖乖跪下来,侧头看着火焰上炙烤的骨瓷刀,手心沁出了一层汗。 苍歧的毒要发作了吗,云吞心想,伸手揉了揉肚子,跪着这冰霜上太冰凉,让他的全身都不舒服,他沉默的想,可若说起疼,该是那人更疼吧…… 想到此处,云吞抬眼。 冰霜上坐卧的男人似有所感,也抬起头朝他望去,“起来。” 苍歧的脸上布满冷汗,声音却听不出一丝颤抖,甚至在看到云吞瞧他时,露出了个略微有些扭曲的笑。 云吞心想,笑的真丑,然后跟着陆英上前扶住了苍歧。 第43章 没骨气的食物 苍歧脸色苍白躺在冰霜上, 汗水已经湿透了衣袍,墨紫色的发粘在耳鬓,深色的眸中因疼痛而泛着雾,使他看起来有种柔弱妖异的美。 他的长发铺在冰霜上,散发着泠泠寒烟, 恍若深夜里随风轻抚的紫色花海。 胸口的袍子被扯开,露出赤裸精悍的胸膛, 上面覆着一层细密的汗珠, 在冰霜中泛着诱人的光泽。 即便知道不合时宜, 云吞仍旧被他近乎完美的身体和俊颜而吸引了全部目光, 他咽了咽口水, 听到陆英道,“臣的鲜血仍旧无法让这黄迢完全显形, 为帝君洗清上古之冤。” 云吞站在一旁, 漂亮的眼睛忽闪忽闪又忍不住落在苍歧的身上, 冤?什么冤, 这只大蘑菇还有冤吗,云吞心想, 莫非是被无缘无故的吃了? 旁边正调制药水的花灏羽和温缘也偷偷竖起了耳朵。 云吞虽也好奇,但看着苍歧强忍着蚀骨毒发作,便再大的好奇都不感兴趣了, 他走到一旁的石桌边,握着手里的银针,等候陆英下命令, 他会率先用银针封住苍歧的大穴,使他动弹不得。 陆英捧着黄迢,神情有几分苍凉,他大抵待在苍歧身旁多年,染了几分苍歧的淡漠和无争,但每每提及蚀骨毒,便会忍不住的不甘和愤怒,“即便臣能解了毒,可帝君却要永远背着无须有的冤名!臣,不甘心!” “陆英,你信我吗?” “信,可世人不信,他们被谎蒙蔽了眼!” 天光与瀑布一起倾泻进海底洞府,苦涩的药和冰霜上凝起的烟雾渐渐融合,形成一种寒冷而又苦郁的香味,很像苍歧身上的味道。 他静静望着陆英,将目光从他肩头移落到不远处侧身而立的小孩身上,一缕银色缠住云吞的手,将他勾到了冰霜榻前。 苍歧问,“我曾杀人数千你可信?” 云吞不知道他什么意思,看着他苍白的唇瓣和额上的冷汗,摇头,“不~信~” 苍歧是灵芝草,万物草木皆有毒,唯有灵芝全无毒性。所以自古以来,紫灵芝便被奉为仙草,连一丝一毫都没有毒性的灵芝,即便幻化成精,又能成怎样的残忍心性。 苍歧唇边含了丝笑容,惨白的脸映的他眼眸更加深沉,“但的确是我所为,你又怎想?” 云吞凝眉,手指间捏着极细的针,针身流转,泛着寒光,“该~死~之~人~,不~得~不~杀~” 陆英诧异的看了眼自己的徒儿。 苍歧的笑容更大,声音也柔了下来,徐徐动听,像风吹过山岗,“小蜗牛,你便这么信我?” 云吞一愣,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刚刚说了什么,但冥冥之中他又觉得这些话是出于真心,云吞不相信苍歧是恶神,倘若真有伏尸百万,血流漂橹,那定然这些人也是该杀之人。 他是妖神之子,生来带着睥睨的豪情,居高位者才能懂瘟疫爆发,帝王屠城的决定,握大权者才会明白敌将之子,虽婴孩皆不可留的选择。 唯有这般负了血海深仇,才能护更多生灵周全。 云吞深觉的苍歧便是如他父亲爹爹一样的妖,所以他信他。 但此刻,不管信不信,云吞瞧着苍歧唇角得意笑,脸庞一阵发热,扭过头抓住温缘的小蹄子信誓旦旦的说,“咳,温缘,温缘也是这么想的!不信你问他!” 陆英皱下眉,“吞儿,不得对帝君无礼。” 云吞垂着头,含糊的嘟囔,,“哦……您问他……真的都这么想。” 温缘傻了吧唧的举着蹄子,茫然看来看去。 苍歧已经得到了想要的回答,不再说话,既然有人信他,身上的冤便不是冤。 陆英长叹一声,朝苍歧拜了拜,多说无益,转过身对三个小徒儿道,“开始吧。” 苍歧的毒已发作有些时辰,若不是强行压制着,恐怕早已经控制不住了,他额心的朱砂愈发鲜红刺眼,平躺在床上看那小孩捏着银针出现在眼前。 云吞敛了表情,将银针在火中淬过,注视着他的双眸,低声说,“帝君,云吞为您下针。” 苍歧颔首,闭上了眼。 银针被分别下在身体的一百零八个大穴,针深没入经脉,使苍歧陷入沉睡之中,唯有他无意识的轻颤都看出这人仍旧被蚀骨毒折磨着。 云吞下好最后一根针,呼出一口忍了许久的气,这才发现浑身因为过度紧绷而有些站不住了。 温缘扶他到一旁坐下,云吞却不肯闭眼休息,看着陆英捏诀落在冰霜榻上,那冰雪剔透的冰石床朝四周长起,顷刻之间形成了一具泠泠的冰棺。 棺中注入冰水,浸着苍歧的身体。 墨发沉水,容颜绝世。 云吞喉咙发紧,怔怔望着那座冰棺看了许久。 苍歧的蚀骨毒需以寒冰凝冻,才可消他如焚 分卷阅读70 骨之痛,将草药浸入他四肢百骸之中,逼蚀骨的毒更加强烈的发作起来,到了那时,他们才可剜骨疗毒。 寒针封穴,药沐三日,接下来就只剩等候了。 兴许是蜗牛的缘故,云吞耐性很好,但不知怎么,这三日云吞过得极为漫长,他等了许久,问起的时候,才过了一日。 温缘负责时刻关注着冰棺中苍帝的动静,一旦有问题要立刻告知他们,云吞挨着温缘而坐,看着他正趁陆英回岛上偷偷啃花灏羽从海中抓来烤的鱼。 “吃吗?”温缘化成狐狸,大大的眼睛一边认认真真盯着冰棺,一边用蹄子捧着烤鱼吃的津津有味。 烤鱼油滋滋的,里嫩外焦,撒了一把作料和辣椒面,闻着让人直流口水。 云吞张开嘴,慢吞吞啊~~的一声打了个长长的喷嚏,顿时眼睛鼻子都红了起来。 小狐狸满嘴油辣子看的云吞胃里翻腾,他倏地幻回原形,趴在一只褐陶的瓷碗上,望着给苍歧熬的汤药若有所思。 小狐狸捧着烤鱼说,“喝?我给你瞧着师父。”自觉的背过了身子。 云吞瞥瞥小狐狸后脑上的呆毛,犹豫的伸长触角朝热气腾腾的药碗里探了下,拧巴着一个触角抬起来朝冰棺中望着。 他是饿了,但忧心忡忡什么也吃不下。 但若是不吃些东西的话,恐怕他会撑不到为苍歧剜骨疗毒,云吞缩回一只触角到壳里给自己揉揉软绵绵的肚子,一边拿另一根触角盯着冰棺中的人,以期能让自己愈看愈有胃口。 毕竟也是灵芝精,总该有些吸引,能开胃的。 不过还没来得及开胃,云吞小蜗牛便因好几日没休息而厌着触角睡着了。 他的姿势绝对的高难度,腹足扒拉着瓷碗边缘,练杂耍般爬在那细细的边上就这么睡了,温缘一边盯着冰棺中的苍歧,又要惊心胆魄的看着碗缘上的蜗牛,生怕他伸个懒腰便栽进药汤中去了。 直到花灏羽带着要用的东西和食物回到府邸,温缘这才松了口气,将他拉到桌边蹲着,把眼睛都看对眼了,“会不会掉下去?” 花灏羽抱着一卷纱布,伸出手指戳了下云吞。 他这动作将温缘吓坏了,小蹄子将他手指抱进怀里,连忙去看小蜗牛。 幸好小蜗牛只是动了动腹足,像一枚圆润的玉石,坚定的粘在边缘,睡的纹丝不动。 温缘闷闷道,“你怎么能这么对吞吞。” 花灏羽将纱布放下,弯腰抬起他的下巴,将他化出人形,手指间的皮肤变得细嫩丝滑,花灏羽道,“看你这么对他,我不高兴。” 温缘一愣,唇上被温柔覆上了。 灵活的舌尖钻进口中,柔软的不可思议,温缘满眼震惊,花灏羽亲过他额头,脸颊,手背,可这还是第一次吻他的唇。 这种感觉和亲其他地方都不一样,温缘呼吸加快,很不给面子的被吓成了灰狐狸,毛茸茸的嘴巴被啃了进去。 花灏羽,“……” “呸……”花灏羽低头吐掉狐狸毛,被蹲在桌子上的狐狸给气笑,掰开他细长的嘴巴,有意继续下去。 小灰狐狸欢快的甩甩尾巴,伸出长长的舌头将花灏羽舔了满脸口水。 趴在碗边小憩醒了的云吞恰好瞧见这一幕,将脸扭了过去,用触角撑着软软的小脸,心想他的口水还美白呢。 云吞睡了一会儿,感觉身子没那么难受了,触角巴巴瞅着冰棺,肚子咕噜一声叫了起来,在小背壳里发出悦耳的回音。 云吞,“……” 他感觉自己很饿,但又没什么想吃的,无精打采垂着触角,打算去寻些药材生吞硬咽了。 云吞刚转过壳,被漂浮而来的银光给闪了触角。 一片银紫色的光点从冰棺上徐徐飘了出来,和海中见到的一样,带着寒气,盈满黯淡的山洞,像一颗有一颗能抓住的星子,散发着银光涟涟。 “哇。”旁边的小狐狸发出惊叹,即便不是第一次见,也仍旧值得惊艳。 云吞也想跟着哇~~一声,刚张开小嘴,一只光点便趁机钻进了他口中。 小蜗牛腮帮子鼓鼓的,连原本凹着的酒窝被撑圆了,两只触角瞪大,含着光点,目瞪蜗呆。 身为食物,这么着急被吞入腹,也是没一丁点骨气。 云吞一边嚼吧嚼吧咽了,吃的津津有味,一边在腹诽苍歧这个丑蘑菇,不晓得被他吃掉的是什么,会不会也变丑了。 他这么想着,望着不远处冰棺中静静沉睡的男子,鼓着脸,露出安心的笑容。 第44章 公主抱 入了秋,海上的雾就更大了, 仙岛掩在一片白茫茫的雾气缭绕之中, 朝远处看也是朦朦胧胧,恍若真如仙境, 与外界隔绝了彻底。 岛上草木被罩了一层白霜, 远远望着有些萧索。 陆英抓了把蓍草扔进浅水中,浅色的小花在水中起伏, 须臾后,几朵被卷入了海洋。 大凶之兆。 他握紧了拳头, 双目染满愤怒, 猛地看向天空, 低声道,“陆英等这日已等了许久,不管你翻云倒海, 还是蒙蔽世人,过去的债陆英定会悉数讨回!” 无数道细小的嫩枝从他周身长出, 发泄般狠狠抽打在海面,将蓍草打的七零八落, 陆英一甩袖子, 消失在了海面。 在他走后,零落的蓍草在海中翻卷,最后风平水静,慢慢又浮上海面,形成了与刚刚完全相反的卦象。 海底洞府, 云吞站在冰棺前,紧张的盯着冰水里的人,浅色的冰水漾着墨紫色的长发,发丝铺满他的全身,与那双修长苍白的手纠缠,艳丽无比。 苍歧的脸上覆着一层冰霜,肌肤如冰雪透白,没有一丝瑕疵,也毫无血色与生气。 云吞看着周围浮动的银光点,很想抬手拨一拨水将死寂般男人泼醒,他要被撑死了,丑蘑菇。 不过他也只是想了想,静静的站在冰棺前目不转睛的凝望着苍歧,直到时间流逝,水面发出微微的涟漪水圈。 花灏羽与温缘站在冰棺两步外,保持适宜恭敬的距离,看着那双微长的睫羽拨动水纹,缓慢的睁开了眼。 “帝君。”花灏羽拉着温缘行礼。 小狐狸跪在地上,拽了拽呆站在冰棺前的云吞,示意他不要无礼。 云吞恍然回神,含糊哦了哦,没有跪下,反而大步冲到冰棺前,撸起袖子探入水中将水中的人扶了起来。 他小心道,“苍…帝君,可有不适?” 苍歧的肌肤像冰雪一般寒凉,出了水,却瞬间如染上满身的火焰,苍白的近乎透明的肌肤下能看到血液正炽热滚烫的流动起来。 “帝~君~,还~很~疼~吗~?”云吞伸出袖子在苍歧脸上胡乱擦几把,将水抹去,急切的想知道他现在的情况,丝毫没有注 分卷阅读71 意自己的动作过分的亲昵和不正常。 温缘迷茫的瞧了眼花灏羽,被后者若有所思的拉住了手。 苍歧低低的喘气,从昏睡中醒来的同时浑身骤然被焚骨的剧痛纠缠上来,不等他缓过神便疼的难以克制。 见此情况,云吞扶住他肩膀,一只手穿过苍歧颀长劲瘦的双腿,由于个子没苍帝高,云吞不得不弯下腰,伸长自己的手臂,打算将苍歧公主抱上早已经准备好的手术台。 “我来。”花灏羽道。 云吞摇头,咬牙使出全力。 “……” 水面荡漾起来。 苍歧躺在水中身边溅起了一点点小水花。 显然,云吞高估了自己的力气,低估了苍歧的体重。 虽然他抱不动,但一想到这样柔弱的帝君要被花灏羽抱住,云吞觉得心里别扭极了,他提气丹田,把一口气憋住,又去抱。 “嘶…唔…”被折腾的男人终于疼出了声,迷离的眸色被迫恢复一丝清明,虚软的手搭上云吞的肩膀,冰水顺着他的手腕流湿了云吞的袍子。 云吞浑身湿乎乎的,“我~我~我~抱~你~” 苍歧一把将他拽到身边,大半个肩膀靠进云吞怀里,一边被疼的浑身发颤,一边又忍不住想痴痴笑。 小东西在同龄人中是高挑些,但与他相比也不过是个半大的孩子,一把便能攥入怀里抱着的清瘦身体怎么可能抱起来他。 苍歧吃力的坐了起来,微一抬手,身边凑上来不少银紫色的光点,星星点点簇拥着他,有一些凑近云吞,趁其不备热情的挤进他嘴里,给他吃。 云吞熟练的嚼吧嚼吧,扶着苍歧将他半搂半抱半扶半拖移到了冷玉打磨而成的手术台上。 仅仅两步路,苍歧走的格外艰难,刚碰上玉石台,便失力倒在了上面,他在倒下的时候顺势将云吞拉到了怀中,在小东西撑着身子要站起来时,苍歧滚烫的气息喷在他耳旁,用只有两个人能听到的微弱的声音道,“…好吃吗。” 云吞嚼吧的动作一顿,迅速将他丢到了玉石桌上。 他丢的干净利落,恰好被赶来的陆英瞧着,陆英负手皱眉,训了几句他。 不知怎么,他总觉得小吞儿很不喜欢帝君,这不太好,毕竟是他的徒儿,总是要对帝君更多敬意才合适。 不过此时不是计较这件事的时候,陆英立刻上前去查看苍帝的情况,按在他腕上,能见隐隐的血色在经脉中流动,炽热如火。 苍歧脸色惨白,漆黑的眸中洇上一层薄薄的红翳,刚刚好容易撑起的清明顿时烟消云散,海底洞府外传来海浪翻滚的声音。 陆英凝神撑起巨大的结界,口中诵出晦涩的咒决,晦暗的光晕在洞壁上流转不停,仿佛有千万字消失在了里面。 云吞看见苍歧的身体忽的浮出与洞中相似的符咒经文,如同一道道枷锁将他锁在看不见的牢笼里,云吞眼底发晕,努力让自己看清这些符咒,耳中好像听到喋喋不休的古怪咒怨的声音,他难受的捂住脑袋。 与他有同样感觉的是温缘和花灏羽。 陆英眼风一瞥,抬手拍在三人肩膀上,沉声说,“这是咒毒,莫要听莫要看!吞儿灏羽,按原计划行事,不到最后不可停止!” 三人称是,自定心神,看着陆英将那一日火焰中生出的黄迢奉上,悬在玉石台三尺之上,黄迢发出微弱的银光将台上的男人护在潋滟光晕中。 云吞还记得陆英说过,这黄迢能为苍歧洗冤。 素窄的骨瓷银刀在炙火中煅了许久,陆英将骨瓷刀沉进冰水,刀身瓷白洇出细密的水珠。 云吞屏住呼吸,定定的看着陆英缓慢而笃定的走到玉石台边,刀身的冷光和黄迢的光晕融为一体,陆英手指一紧,冷光撕破寂静的洞府。 噗—— 云吞向前走了一步,被花灏羽抓住了手臂。 他盯着玉石桌上的人,看着苍歧原本茫然的黑眸猛地眯起,微微侧过头,恍惚而又疯狂的望向他。 云吞回望,看的自己心疼,眼疼,肚子疼。 血水从苍歧胸口流了出来,苍白的近乎透明的胸膛上血痕斜斜淌进玉石桌上,顷刻融入了玉石中。 骨瓷刀冰凉的切入炽热的肌肤,引起苍歧无法控制的发颤,幸好陆英将他全身封住,唯有一双眸子流露出难忍的剧痛。 陆英的第一刀开在苍帝的胸口,刀身没入胸口时,古怪刺耳的符咒经文又充斥在洞府之中,比先前更加剧烈,无数道金色符咒从苍歧身上绽出,带着一股诡秘阴森之气朝陆英扑面而来。 尖锐的符咒瞬间没入陆英身上,逼的他闷声吐了口血,而头顶的黄迢散发着微弱的光晕去挡,却丝毫没有作用。 “师父!”云吞要冲上去。 陆英沉静的擦去唇边的血,端正站在玉石桌前朝他摆手,握刀的手纹丝不动,一寸一寸切入苍歧的胸口,他镇定平静的像那些符咒经文从来没出现过。 “这是帝君骨中的咒毒在阻止我们。”陆英道,“黄迢能抵御他们,但……太微弱了,我不要紧,你们且看着,非生死,决不可停手。” 诡谲的符咒经文随着他的动作不断落在陆英身上,他却一动不动任由其肆意妄为,手里的刀稳稳劈开苍歧的经脉,放出骨中的潜伏上万年之久的蚀骨恶毒。 一柱紫檀香缓缓燃尽。海底洞府中,刀刃划开肌理的声音比符咒经文更加让人难耐。 陆英紧抿的嘴角沁出血丝,一大滴血珠砸在玉石上开出刺眼的血花,从来镇静的手指随着大口吐出的鲜血颤了下…… “扶住师父!”花灏羽立刻道,他与云吞同时飞奔上前,将陆英推给云吞,自己接住他手里的骨瓷刀站在陆英刚刚站的地方,平静道,“该我了,送师父出去。” “符咒也会攻击你!”云吞撑住陆英,低吼。 花灏羽笑了下,朝苍歧恭敬欠了欠身,握刀空悬,“不用你担心,扛得比你久,” 云吞胸口剧烈起伏,望着三尺之上的黄迢,师父说过这东西能保护他们,抵御符咒,可是现在它的能力太弱了。 怎么能让它变得强大阻止符咒? 云吞从师父受伤的那一刻起就不停的在想这个问题。 肩头的陆英脸色灰败,艰难的伸手抓住云吞,嘶哑道,“为师已成……已成半数,剩下的,靠你与灏羽了……不可负了帝君……绝不可!” 温缘帮云吞将陆英扶至洞口,强忍着眼里的恐惧和担忧,“我会照顾好白白,走吧吞吞,送师父回岛上,为师父疗伤。” 云吞注视着他,回头看了眼被符咒经文纠缠的两人,慢慢点了下头,化作一缕雾消失在了瀑布的顶端。 第二卷 : 入世悬壶 第45章 看见你想吐 云吞将陆 分卷阅读72 英带回紫坤小楼,恰好遇见严监学正在楼前徘徊, 他来不及说太多, 将陆英带进了房中。 “神君受伤了?!”严监学跟了进来,见陆英靠在床榻, 脸色灰败, 袖中的手露了出来,隐约能看到是一截腕粗的树茎, 有些干枯,布满裂纹。 这是元神受损的的后果, 严监学是风头草, 同为植物成精, 对此比较了解,见他伤重到无法控制人形,严监学惊道, “你做了什么?神君怎么会受这么严重的伤!” 云吞没搭理他,想让陆英躺下, 手刚碰到师父的袖子,从里面掉落了几片零星发黄的枯叶。 修为耗尽, 便如树到了秋冬, 满枝荒芜,此时最好的办法是为他传送修为,保住他的元神,但云吞这方面向来不行,也有些着急起来。 等在一旁的严监学走过去抓住陆英的手, 凝了心神。 交握的手化成两枝纠缠的枝茎,洇出幽幽青光,云吞嗅到一股草木抽芽的芳香,床上的陆英已经完全看不出人形,无数细嫩枝条撑破袍子舒展出来,枯叶退去黯淡,生出一片薄薄的绿意。 云吞望着长在床上的陆英树,纵然枝头青嫩,但朝下看去,尤其是根部的位置仍旧枯槁萎败,他愣了愣,问,“要浇水吗~~?” 师父看起来很渴的样子。 严监学凶巴巴瞪他一眼, 云吞觉得自己说错了话。 严监学,“我也要。” 云吞,“……” “哦~,好~” 他连忙跑出外面从井中打来了两桶水,看着师父树虽还憔悴,但已经抽出新芽,应该伤势有所缓解,便安心将师父托付给了他,转身赶回了海底洞府。 秋季天黑的早,海面翻涌,拢着一层稀薄的寒雾,白色的浪花不断拍打岸边,从海上吹来的风冻得云吞瑟瑟发抖,他法术不精,温暖决用的不好,暖和不了几分,但现在顾不上冷,云吞化成蜗牛,减少海水对身体的压力,钻进了海子中。 刚接近海底洞府,就能听到喋喋不休诡谲的声音,云吞深吸一口气跟着瀑布钻进了洞府。 洞中冰凉阴寒,黯淡的石壁被无数古奥晦涩的经文占满,玉石台上,黄迢的光晕比先前更黯淡了些,无数经文符咒肆意的在花灏羽身体之间穿梭。 大白狐狸的袍角仿佛浸在血水中,血色朝身上蔓延。 温缘站在光晕之外急的嗷嗷直叫,看见云吞进来,带着哭声道,“白白受伤了,他刚刚吐了很多血!” 每一刀下去都伴随着符咒经文毫不留情的攻击,花灏羽脸色苍白,脊背却挺的笔直,手下有条不紊的划开经脉,放出蚀骨毒。 “你~该~休~息~了~”,云吞对玉石台桌边的人道。 花灏羽冷冷清清的睨他一眼,稳稳不动,他出声说话,这才感觉到喉咙里炙热腥甜,“就你?等着吧。” 虽按原计划行事,但原计划中可从未有这些伤人的符咒经文,云吞身子骨不好,受点伤都要躺好几天,更别说要遭受元神受损之苦。 这只雪苍山的狐狸寻日里对云吞冷嘲热讽,却实则拿他当知己来看,危难之际,一狐当前,将所有的伤和麻烦都拦在自己身上。 玉石台上的苍帝胸口缠满纱布,绸纱中缓缓渗出血水,他周身漂浮着银紫色的光点,光点落在那头墨紫色的发上,昳丽的让人忍不住想伸手掬起一把。 云吞一步步走到玉石台边上,感觉浑身犹如被锁链狠狠捆住,让他呼吸艰难,他褪了外衣丢在地上,露出纤瘦但坚定的背影。 “现~在~还~轮~不~到~你~出~风~头~”,云吞深深看着苍歧的面孔,走到花灏羽身边,“给~我~刀~” 花灏羽嘲讽笑下,抬起苍帝的手腕,寻到经脉,果断的划开肌理。 洞中的符咒经文终于恐惧起来,更加暴虐的绽放出刺目的光芒,一声尖锐的哭声刺入花灏羽脑中,让他犹如万千银针同时扎入脑袋般的痛。 他的手一颤,骨瓷刀顺着指间滑了下来。 云吞躲开符咒伸手去抓刀,却被化出光束抢先一步夺了过去,他眼疾手快,抓住纱布将符咒幻成的光束绑了进去,猛地一扯,将飞起来的骨瓷刀强行抢了过来,而那光束不甘心的狠狠撞向刀柄。 嘶。 锋利的刀刃在云吞手中从小拇指斜着划到了手腕,血珠四溅,一些落在了他脸上,血呼啦的一片。 他没顾得上疼,而是怔怔盯着头顶的黄迢。 上面斑斑点点也被溅上了不少的血珠子,而令他讶然的是原本微弱的光晕骤然强烈了起来,温柔的将他裹在自己的光晕中,黄迢上因为陆英的血而隐隐显形的符字清楚的显现出来,构成一幅奇异神秘的图形。 黄迢的光晕和符咒经文的光相互抵抗撕扯,最后被黄迢温柔的融了进去,古怪的窃窃私语继而也消失不见,云吞明明站在着海底的洞府中,却听到雪消冰融,山河复苏的声音。 他感觉自己仿佛被初春的艳阳照耀着,浑身上下,都散发着温暖芳香。 “白白,醒醒。”温缘的声音让云吞回过神来,他见花灏羽站都站不稳了,道,“带他出去。” 然后捏个避水诀给小狐狸,让他使用。 “可你怎么办。” 云吞抬头看了眼黄迢,笑了下,说,“已经没事了~,你们出去等候吧~,我不会让帝君出事的~” 温缘还想犹豫,花灏羽伏在他身上吐出一大口鲜血,让他心疼不已,他无法再去兼顾好友,只好顺从云吞的意思离开了。 洞府中静悄悄的,云吞低头望着昏迷不醒满身是伤口的男人,伸出手擦干他额头上的汗珠,看了他片刻,轻柔的握住苍歧的手腕,将刀刃贴了上去。 * 笕忧仙岛的十万八千里外,云大人正对着马车生闷气。 妖神抱着一罐蜜浆果脯哄了半天也不见好。 “我~想~宝~宝~了~,急~着~去~见~他~”,看见果脯,云大人依然很生气,用小勺子哼哧哼哧的往嘴里送。 牧单捧着罐子蹲在他跟前,“我也很想吞儿,但路只能慢慢走,驭风你怕高,骑马你怕快,坐车你晕车,走路你嫌累。” 他无奈叹口气,捏捏他的脸蛋,“你怎么这么宅。” 小蜗牛娇气的无人能比,如果不是为了吞儿和染儿,怕是连家门口都懒得出吧。 云隙颇委屈,不是他不爱出门,而是他走的慢,走个五六七八天,从壳里伸出一看,还在家门口。 他凶巴巴瞪他,“你~怪~蜗~?” 牧单凑上去舔掉他唇边的蜜,“不怪,刚好我们出来了,带你来凡间逛逛,买些零嘴给儿子们带去。” 云隙哼哼两声,“那~你~要~逛~快~些~” 此时已是深 分卷阅读73 秋,凡间不若妖界,更冷些,树木凋零,护城河的两岸河水涨起,岸边稻米黄澄澄的,一片丰收之景。 云隙怕冷,裹着大氅坐在稻田里看牧单在地上挖个坑烧红薯。 “再过月余就下雪了,吃了红薯,我们早点上路,你化成原形躲我怀里,过几天就到笕忧岛了。”牧单道。 云隙顿了下,期待的问,“我~能~在~里~面~吃~东~西~吗~” 牧单,“……” 牧单,“吃吧。” 反正也不是第一次了,总掉他一身渣渣,掉一次睡一次,甚是公平。 云隙欢天喜地的化成蜗牛被牧单揣进怀了,用触角将藏在小壳里的果脯扒拉出来美滋滋的啃着。 牧单哭笑不得,自从他发现小小蜗喜欢在壳里藏东西,大抵是过去没想到,如今一看,颇为方便,虽明着批评儿子,但暗里有模有样把自己喜爱的东西都藏进蜗壳了。 愈往海边走,风愈发凌厉起来,临海的几个小渔村里,捕鱼的渔夫也少了,都说今年的冬天寒冷的异常,往日里偶有风浪,如今却浪潮滔天,海浪汹涌,渔船根本下不去海,头顶乌云密布,眼看就要下起暴雨。 云隙从牧单的怀中探出两根细嫩的触角,在风中被吹的抖啊抖啊直不起来,牧单将他塞了回去,“这片海从未有过这么大的风浪,你怎看?” 云隙把身子缩在壳里,只有两根触角搭在壳边缘,“精~怪~作~祟~” “我正有此意,但笕忧岛不比其他岛屿,与天界有些渊源,而陆英仙泽醇厚,按理来说,是不可能有精怪能靠近海子。” “你~觉~得~”,云隙有些迟疑,摸着壳里青铜色的缚神罡,“会和那个人有关吗~~?否则这么多年~~,天帝怎么才会出现梦魇~~” 牧单摸摸胸口的小凸起,“上古神祇的事,你我怎么明白。算了,我们住两日,等风浪停了再出海可好?” 云隙点点头,反正也快见到儿子了,不急这一时。 云隙和牧单没料到,两人在小渔村住了两日,第三日醒来时,只见窗外风浪不知何时早已经停了,幽蓝的海水在阳光下泛着粼粼波光。 天空一派澄蓝,云淡风轻,云隙低头看着交脚边昨日还枯黄的野草如今正郁郁绿了一片,枝叶抽芽。 他和牧单对视一眼飞上云端朝人间望去,只见十万山河一夕复苏,百花吐蕊,冰消雪融的刹那,浩然静谧的风吹过千万重山。 深秋之际乍然回暖,天气怪异离奇,这温暖虽来的突兀,但不知为何让人从心底生出平静和安宁,仿佛春日从未逝去,而这天下海晏河清。 澎湃汹涌了十日之久的海浪终于停止,笕忧仙岛一片生机盎然,空气中弥漫着清鲜的草香,阳光在海面上洒下细碎的银光潋滟,美如诗画。 学堂的学生两三成伙站在温暖的浅水滩上嬉闹,正喧哗着,看见陆英朝这里而来。 温缘扶着花灏羽也走了出来,向陆英行了礼。 陆英一路走到海边,定定望着海面。 众人顺着他的方向望去,见蔚蓝的海中自那涟漪的水波中生出一抹柔和的风,微风轻柔有力的将海水兀然分成两端,海面现出一道幽蓝的小路,无数银紫色的光点从海中飘了出来,落在这一望无际的大海上。 就在学生好奇的去捕捉那些银光时,从那幽深碧蓝的小路的尽头逶迤走出来个身姿伟岸的男人。 他的脚下是温软的清风,黑色的长袍被风吹得猎猎作响,一头墨紫色的长发在风中散开,无端风华。 男人英挺的眉宇间洇着云清风浅的淡定自若,双眸古波无水,漆黑如星子洒满天幕,他静静朝岛上望了一眼,仅是一眼,让人生出巍然敬意。 他怀中横抱一人,用宽大的袖袍为他挡住风浪。 陆英撩衣跪了下来,周围不明所以的学生与夫子也纷纷效仿。 “臣,恭迎吾帝归来。”陆英神情庄重,肃声说道。 苍歧抬手扫过,须臾之间,十万山河风云潇潇,重生万木,重临长河,重融冰雪,重现日月,百兽停足,百草抽枝,百花齐开,百鸟同鸣。 人间、妖界尽是欢腾一片,鬼界鬼佛点长明灯淡漠的看着生世轮回,独于纷争之外,生者的尘世终究与他无关。 与三界截然不同的是三十三重天上人人面露骇色,脚步匆匆朝灵骁殿前赶去,相遇时,皆摇头晃脑,若有所思。 云海之上,云隙深吸了一口海风,吸进胸腔,微凉透彻,这种感觉让他舒服的不由得眯起眼睛,黏在牧单怀里抖触角,而后者也与他有同样的感觉,纵然疑惑,但这天地之间乍然还春,总是让人心胸开阔,满是舒坦。 笕忧仙岛,苍歧低头看着自己的手,这种无拘束的感觉他已经很多年都未曾有过了,在他被封上蚀骨毒时从来都没想到有一日自己的冤还能被还清,他望着怀里闭着眼的清秀小孩,用拇指温柔抚过他的脸颊,过去的光年里他也曾想过如何能让自己解脱,谁又能让他解脱。 那黄迢是父神将他封入蚀骨毒时给他的,说的是,若黄迢显形,则证明他屠尽夏氏族人终得无罪。 唯有坦然无畏真切的相信着他才能使黄迢显形,苍歧本以为这天地之间相信他的只有陆英,而他的封印也终究无法解开,却没想到他在荒芜的年月忽然拾到了个宝贝。 这宝贝正攥着苍歧胸前的衣襟,睡的舒舒服服,不知怎么,眉头一凝悠悠醒了过来。 云吞从翻飞的袖口之间瞧见岛上跪拜的众人,皱了皱鼻子,不晓得这丑蘑菇又发什么疯,声音软软糯糯的说道,“让~我~下~去~” 等会师父又要训他不知礼数了。 苍歧眼里带笑,浮在云端让众人起身,一挥袖子,消失在了天边。 陆英想去追,却还是疑惑的停住了脚步,招来二狐,避开人群道,“之后发生了什么事?吞儿怎么会被……你们且说于我听。” 小狐狸点点头,把黄迢显形,符咒消失,吞吞接手骨瓷刀为帝君刮骨之事一丝不漏的说了一遍,听闻是云吞的鲜血让帝君终得解脱,陆英感慨万千靠在椅背上,松了一口憋了上万年的不甘之气。 小狐狸原本跟着感慨,就见笑呵呵的师父头上倏地冒出了一枝嫩芽,Y字形,绿幽幽的戳在头顶上,在风里招展它那嫩绿的叶子。 温缘转过去身子,趴在大白狐狸的背上嘻嘻嘻的闷笑,这便是凡界说的‘得意忘形’。 比喻恰当,甚是真切。 笕忧仙岛的禁地里花海遍野,苍歧刚落地就被嫌弃的推开了。 云吞扶着一块石头弯腰吐了起来,他什么都没吐出来,喉咙发涩灼疼,但胃里仍旧感觉有几分抽搐,直泛酸水。 “小蜗牛,好些了吗?”苍 分卷阅读74 歧从身后抱住他,将他抱到腿上坐着。 云吞脸色发青,在海底洞府为苍歧刮骨疗毒,直至结束,又撑着疲惫的身子为他包扎、下药,用疗伤决愈合他的伤口,看着苍歧刀口都有了愈合的症状,确保他身上的蚀骨毒彻底清干净,云吞这才放下了心,想站起来却力不从心,最后累昏在了苍歧身边,直到刚刚才醒过来。 云吞肚子不舒服了好一阵子,他过去虽身子不好,但也是吃嘛嘛香,哪像现在看见花花草草就想吐,没有一点胃口。 苍歧凑过去关心道,“还难受吗,吃点东西?” 他化出银紫色的光点。 云吞把凑到面前的脸推开,忍着难受道,“云~吞~与~帝~君~什~么~关~系~都~呕——” 话没说完,他抓住苍歧又是一阵干呕,呕得眼泪汪汪的,看模样可怜兮兮,云吞抽抽鼻子,虚弱的靠着苍歧,软绵绵说,“你~走~开~,我~看~见~你~就~想~吐~,呕~~~~” 第46章 灵芝晕船了 苍歧被这句话有点伤了脸面,见小蜗牛着实吐得可怜, 又顾不上悲秋自恋, 化出一张软塌将云吞放在上面,伸手遮住他的双眼, “还想吐吗?” 云吞倒空了胃袋, 感觉好受了些,侧身趴在床上哼哼了两声, 眯着眼感受覆盖在他眼上的温暖,不用再看见这人果然就不会吐了, 他略微有些郁闷, 心想自己竟然已经这般讨厌他了。 掌心下的睫羽来回扫着他的手, 撩拨的苍歧也跟着心里发痒,如今蚀骨毒已解,而他神魂合一, 神智清明,再有小蜗牛相伴身侧, 想来是和美不过了。 老来得妻,帝君他老人家怕是梦里也能笑醒。 不过他这美梦还没开始做, 就见小蜗牛翻身坐了起来, 低头玩着自己的手指,语气稍快,说,“恭喜帝君蚀骨毒已解~,云吞已经做到自己答应的了~, 还请帝君不要忘了承若给云吞的~” 苍歧解毒之后的畅快爽朗被一只蜗牛毫无征兆的堵了起来,差点将他憋出内伤,“还是不肯原谅我吗?” 云吞已经自顾自的收拾好衣裳,站在花田中朝他看了一眼,然后低下头,避免自己看到他还要吐,“帝君多虑了~,您救过云吞~,云吞也已经还清了~,云吞不过是个小妖~,谁也不是~,不敢让帝君为我烦忧~,也没什么原谅不原谅可说~” 苍歧苦笑,自己挖的坑把自己埋进去了,这番话怕是云吞酝酿了好久,专门用来堵他那时说的醋话,小蜗牛平日里脾气好,但一旦泛起小心眼,可是比蜗牛的小触角还要小。 他急切想将云吞留在身边,但又怕将人拉近了,心又远了,以后日久天长,总有一日这小东西会是自己的,想到这里苍歧被七窍堵了六窍的心才稍微放下了一点,柔声说,“你累了好几日,我送你回学堂休息。” 云吞本以为帝君他老人家又要搭错个神经死缠烂打什么,哪想竟好像是真的要答应了他恩怨两清再不相见的意思,云吞嗤鼻哼他一下,脚下走的更快。 苍歧没用法术,陪着他悠悠走过禁地的花海,嗅着馥郁的芬芳将人送到了学生居住的寝院。 云吞一进门就见床上两只狐狸光天化日朗朗乾坤在床上做着苟且之事,他干咳一声,坐到桌边。 小灰狐狸翻身爬起来,身上的绒毛湿哒哒的,从头到脚跟被洗了个澡一样,蹲在被子上比小狐狸胖一圈的白狐狸正优雅的扒着他的脑袋,给温缘舔了个冲天髻。 云吞实在不能理解长毛动物舔毛的爱好。 “我~要~回~家~探~亲~了~” 小狐狸刚张嘴就被白狐狸按住了,漂亮的蓝眼睛精光闪了下,“和帝君一同?” 云吞愣了下,怒道,“谁~要~和~他~一~起~” 他不高兴的去收拾自己的小包袱,笼统也没什么东西,有用的都在蜗壳中放着,所谓是说走就能走。 “帝君那日抱得是你?”白狐狸细长的眼睛像一把蓝色的冷剑,眯眼看人时仿佛要将对方刺穿。 不过他看的是蜗牛,蜗牛有壳,不怕他,云吞转过身抱胸睨他,兀自一笑,“温~缘~,要~不~要~同~我~去~万~象~街~?” 万象街上有小吃烹煎炸煮,换着花样吃,吃一年也吃不完,所谓绫罗绸缎、珍宝奇石,琳琅满目,能将人看花了眼,街上还有花楼满客,里面美艳的妖精会唱所有的小曲小调,让人听的纸醉金迷流连忘返。 那里是四界最大的商行街,妖山妖海,热闹非凡,是许多贪吃贪玩的小妖心驰神往的地方。 对于温缘这种除了舔毛就是吃的小狐狸简直是梦寐以求,他当即睁圆了眼睛,欢快的摇起尾巴,“真的能一起去吗!” 云吞瞥着猛地拉下脸的白狐狸,说,“如~果~你~想~,我~随~时~欢~迎。” 花灏羽再一次发现云吞自以为的脾气好只是他自己的幻觉,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的蜗牛,他将温缘按在身下,用牙缝里蹦出字句,“快放长假了,你答应我要去雪苍山的。” 温缘大眼睛忽闪忽闪,“能不去吗?” “不能!”花灏羽说完觉得太凶了,又温柔道,“温缘乖,我想让你陪我。” 温缘耷拉下耳朵,屁股一撅坐了下来,用蹄子拨着花灏羽的尾巴默默泄愤,“好吧,吞吞,你什么时候走?” “明~天~”若不是看天色已暗,兴许他今日就走了。 “这么急?” 云吞含着酒窝笑吟吟,他想爹爹和父亲了呐。 翌日天一亮,云吞连懒觉都不睡了,早早地起来收拾东西,背着个小包袱便要出岛。 他提前半刻出门,趁天还蒙蒙亮去紫坤小楼给陆英辞行,他去的时候扑了个空,这才想起来陆英应当和苍歧在一起。 云吞本以为还会瞧见那碍眼的人一面,却不料上天这般如他所愿,云吞在小楼前踌躇了片刻,最后下定决心,深深望了眼小楼紧闭的雕花门,转身离开。 笕忧仙岛清晨会有渔船为岛上往来补给,船上有客舱,可供出岛的人使用。云吞倒是会驭凤而行,但他飞行术学的不大好,飞起来比温缘还疯癫,这海这般大,一不留神便会栽进水里成水蜗了,保险起见,自然有船乘船。 海上的风吹得云吞墨发上下翻飞,他大力朝岛上的人挥手告别,望着自己住了半年的学堂,想起这些日子发生的种种,云吞有些落寞的环住肩膀,看着岛屿消失在眼前,这一走,该有好些日子见不到了吧。 蔚蓝的大海一望无际,天空晴朗,浮着朵朵流云,船行半日,云吞正捏着书卷坐在甲板上看书,忽觉的海上风大了些,一片阴影自远处遥遥追来,他嗅到淡淡寒香,不等那人站稳, 分卷阅读75 云吞便捂住嘴吐了起来。 苍歧,“……” 苍歧心疼的给他拍拍后背,化出黑纱蒙上脸,将自己遮严实了,才蹲到他面前,将一颗银紫色的孢子送进云吞口中。 这东西冰冰凉,口感软软糯糯,细尝之下还有种雪后梅花的味道,苦冽微香,不知为何,先前还未感觉,后来又吃这东西,云吞总觉得全身都会暖起来,腹中像是有一团仙泽正慢慢凝聚。 苍歧将一杯水递给他,云吞吃了孢子,感觉好受了些,他皱着小脸,瞪着不请自来的苍歧,“帝君也要出岛?” 苍歧与陆英处理后续的事,一回到岛上,就听闻云吞已经回家探亲离开了,他立刻便急了,生怕自己错过了小东西。 幸好他是乘船,否则苍歧还真没把握寻到他,苍歧的脸藏在黑纱之下,只露出一双黑漆漆的眼睛。 “你说的恩怨两清是不可能的,你为我解了毒,而我又……所以,现在该是我欠了你。” 海风将苍歧的头发吹散,有一些佛着云吞的脸,让他有些发痒,向后躲去,“就~当~是~——” “不能当。”苍歧正色道,“你应当知道,有些恩怨一旦欠下,除非还清,否则你我的渊源便只能这么纠缠下去。”苍歧试探的问,“莫非你想和……” 云吞脸色变了变,浅色的眸子打量了他片刻,像是在思虑话里的真假。 苍歧被他看着差点就要撩开面纱吻住小东西了。 “哦~”云吞出声,把吹乱的头发整了下,没拒绝也没同意,看也不看苍歧,哼着轻快的渔民小调进客舱了。 苍歧在他身后松了口气,捏诀为陆英送去音信,要他莫要担忧,他会亲自送云吞回家。 岛上,陆英看着帝君的书信,一时之间有些想不通,为何他总觉得哪里别扭呢。 刚入夜,船夫在甲板上的火盆中燃起火焰,热情的唱着渔歌,邀云吞和苍歧与他们共用晚膳。 他们一个身为药草,一个只吃药草,和一大盘油滋滋的放了辣子的烤鱼面面相窥良久,然后心有灵犀的退后一步,拒绝了船老大的邀请。 闻言船老大很是遗憾,挑了肥美的烤鱼,又顺带为两人烤了两只香酥大饼,不容拒绝的将其送进了房间。 云吞坐在船舱的角落瞪苍歧…和饼和鱼,“端~出~去~” “好。”苍歧端着盘子往外面走。 云吞又叫,“不~能~丢~掉~,是~心~意~” 苍歧,“嗯…好。” 云吞继续叫,“端~出~去~之~后~你~也~不~用~进~来~了~” 苍歧,“嗯…不好。” 苍歧摸了摸脸上的黑纱,“我没有卧房。” “付账给船夫,他会为你安排。”云吞合衣大字躺在床上,表示他的床很小,他睡姿很差,不能和别人一起睡。 他忘了苍歧也不是没和他睡过,那时候的小东西光溜溜的很乖很安静的躺在他怀里,让苍歧每每一想起就心神荡漾。 苍歧叹口气,说了实话,“我没钱。” 已经没钱很久了,上古时期,混沌初开,四界秩序尚未稳妥,又怎么可能演化出钱这个东西,而后他避世万年,四界沧海桑田早已经不若当初。 所以,确切的说,这位帝君生平还没用过钱,连一枚铜板都没有,比起叫花子还不如,穷的可以叮当响,是名副其实的穷光蛋。 云吞坐在床榻上朝后面缩了缩,捂紧腰间的小荷包,遥遥警觉的瞅着他。 看病都没收钱的。 苍歧眉角一颤,挥手可覆十万山河的帝君在几枚铜板面前寸步难行败了彻底,他喉结动了动,好像有点无法相信这个事实。 云吞见苍歧一副怀疑妖生的模样,心有不忍,从小荷包里紧紧巴巴的取出一枚铜钱放到床边,“呐~,送~你~的~” 实在没钱就回去吧。 船舱里,那枚铜钱在黯淡的烛光下泛着金属的光泽,晃了苍歧的眼,他默不作声的将铜板收起来,转身出了船舱。 望着他的背影消失在舱房里,云吞舒口气,低头看看腰间的荷包,哧哧笑了出来,价值连城的紫灵芝竟会在几枚铜板面前栽了个底朝天。 云吞不晓得苍歧是怎么说服船夫让他留下的,竖着耳朵听他在外面道了句住在隔壁,然后云吞跳上床,裹住被子安心的睡着了。 夜里船行水波,海水荡漾在枕边,一夜好梦,安然睡去。 第二天一大早,云吞出门就听见船夫拍苍歧的房门,手里握着一只色泽醇厚的紫灵芝,散盖颇大,茎秆肥硕,朝屋里嚷嚷着,“这位公子,你卖便宜了,昨天我拿回去给老婆子看,我婆子非说我占了你的便宜。” 云吞裹着袍子倚在门口问道,“他卖了多少钱?” “十个铜板。” 云吞叹气,心想,即便占着这么好的灵芝货源,这位帝君大人似乎连生意都不怎么会做啊。 当真是前途堪忧,且堪忧。 云吞用了早膳,站在甲板上吹风,天空澄净,一望无边,偶尔有飞鸟越过,鱼跃海面,他又用了午膳,见苍歧出来匆匆瞧了他一眼,像是在确认小东西还在不在,就又脸色苍白,扶着船壁慢悠悠回了房间。 云吞觉得奇怪,直到月上晴空,帝君他老人家竟再也没有出现。 这着实不像苍歧风格。 云吞撑着腮帮子蹲在墙角玩手指,听着浪花拍打船舷,琢磨起苍歧的异常来,就在渔船劈开海水哗哗向前时,云吞福至心灵,站起身推开了舱门。 船舱里有些暗,烛火只剩下拇指那么一截,噼里啪啦燃烧着最后一点烛心,云吞开门关门,烛心‘啪’的燃尽了。 床上的男人笔直的躺着,月光从舱壁的窗户的缝隙里洒了进来,斑斑点点落在那张俊美无暇的脸上,仿佛在上面镀了一层银光。 “帝~君~?” 苍歧晃晃悠悠睁开眼,脸色白的如同蚀骨毒复发,云吞急忙走上前伸手摸了摸他的额头,不算热,不是染了风寒。 他刚想拿下他的手,就被一把握住了,苍歧艰难的撑起身子,墨发倾泻铺了满枕,嗓子干哑道,“我没事,就是有点…有点晕。” 云吞抿了下唇瓣,端详了他片刻,认真说, “帝~君~先~前~乘~过~船~吗~?” 苍歧干裂的唇瓣抖了抖,喃喃,“无。” 他一直生在土里来着。 云吞露出了然的神色,看他可怜又实在想笑。 这是土生土长的灵芝,怕是晕船了。 第47章 无价之宝 笕忧仙岛上的学生还在纷纷议论那一日浮在云端的男人是谁,忽听见一声阴郁沉静至极的声音从岛的四面八方冒了出来, 带着隐隐的怒意和不动声色的威严。 “走~了~?” 分卷阅读76 紫坤小楼的院子里, 云隙一身青裳无风自扬,倨傲的站在树下, 脸色不善的思量着岛主人话里的真假。 眼前的这位云大人和他那小徒儿眉眼之间有八分神似, 但一身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傲然气息又同他那徒儿差了个十万八千里,从里到外, 从头到脚都展示着这人绝不好惹。 陆英身为一岛之主,云吞的师父, 本应义正辞约, 受这人以礼相待, 端的一副高高在上言简意赅的告诉这人,他那徒儿想家了,回去探亲了。 多么简单的一句话, 但现在不知为何陆英感到一丝心虚,想到跟着他小徒儿走的帝君他老人家, 陆英便更心虚了。 牧单将自家炸了毛的蜗牛拉了过来,搂住瘦腰, 用拇指摩擦着他的腰眼, “忍冬神君的意思是吞儿已经离开有两日了?” 陆英与妖神有几分交情,先前他还不相信传闻关于吞儿父亲的传说,他那徒儿生的春花照月,旭风和畅,其父想必也尤为天人, 差不到哪里去。 如今百闻不如一见,吞儿的爹爹脾气确实差不到哪里,那简直是鬼界与三十三重天的距离。 陆英点点头,“劳烦二位白跑一趟了。” 云隙脸色阴沉的像是要下雷雨,一把甩开牧单的手,清冷的眸子毫不客气的紧盯着陆英,“吞儿为什么会忽然要回家~?” 云吞为什么要回家,陆英自然不知道,但他用枝芽想一想也能想得到,岛上的学生年纪不大,想爹娘了,就会请假探亲,再正常不过。 但偏偏,云吞不是普通的学生,云隙也不是寻常的爹娘,他冷冷一笑,“我自己生的孩儿我明白,吞儿若是回家,必定会先送书回去告知于我,他年纪虽幼,但做事一向稳妥,不可能会一言不发便离开仙岛!” 陆英皱起眉来,拂袖淡淡看着他,“云大人这是何意?莫非云大人认为吞儿是受了委屈才急着回去的吗,陆英不才,确是不懂云大人的意思。” 岛上来了贵客,严监学进院送茶,刚踏进一脚,就察觉院中气氛不对。 牧单轻轻扯了下云隙的袖子,将他按在椅子上,“莫生气了,兴许吞儿真的只是想我们了,才回去探亲,未有送书信,约莫是忘了。” 云隙气呼呼的,眉间拧成一道深折,他知道自己有些胡闹,可这么千里远的来见儿子,却一面没见到被告知回去了,任由谁也心情好不到哪里去,更何况吞儿走的太疾,他总觉得是发生什么事了,才导致吞儿这么迫不及待要离开这里,来不及和他们说上一声。 牧单虽是安慰他,但也有些烦躁,一路想了千遍万遍他家小小蜗,却在到了落了个大空。 不知此时去追可否还能追到,牧单问,“吞儿一人走的?” 那海上宽敞无边,吞儿法术不高怎么渡海。 陆英心里虚了半分,干咳一声,令严监学奉上茶,犹豫了片刻,道,“同……一位夫子离开的。” “夫~子~?”云隙目光豁然落在严监学身上,在他皱巴巴的脸和油腻的肚子上瞥了一眼,敏锐问道,“同路?那夫子可是妖,会法术吗,什么模样?” 陆英一辈子没扯过谎,被他一逼,想起那慌忙跟着吞儿走的帝君,觉得枝芽有点疼,“同路……是、不是妖,会些法术。” 陆英顿了顿,眼底浮现苍帝风华绝世的容貌,说,“就是夫子的模样。” 听他这一番含糊的描述,云隙觉得更诡异了,自己的宝贝好像被个蓄了山羊胡子,老的一塌糊涂的老家伙拐走了,他默默打量陆英,不知想到了什么,突然问,“前几日山河回春,可否是岛上之人所为?” 陆英脸色顿时凝重,没什么表情,“云大人多虑了,笕忧仙岛上还无人能有这般能力。” 云隙敷衍的点点头,拉住牧单,“我们去追吞儿~”,说罢头也不回的离开了小院里。 岛上前些日子开的花还没败去,风景正好,蜿蜒的小路上能见到探头探脑朝他们好奇张望的学生。 牧单追上云隙,拉住他的手并肩走到路上,“陆英没说实话,但看起来也不像是说了假话。” 云隙点点头。 牧单抬手摸了下他的脸,“你放心,吞儿虽然脾气好,但不会被人欺负的。” 云隙深吸一口气,抬眼望着郁郁葱葱的湘妃竹林,跑来跑去嬉闹的与吞儿年纪相仿的孩子,“我~总~觉~得~心~里~有~些~不~舒~坦~” 牧单将他抱住,亲了亲他额头,心心念念见的孩子没见着,谁也舒坦不了,“那我们现在就走?兴许路上还能遇到吞儿。” 他话说完,怀里清隽的青年已经化成一枚蜗子耷拉着触角催促他不要废话了。 澄净的海水里偶尔会游过成群结队的鱼儿,嬉闹似的在船底游来游去。 苍歧白着脸,想抓云吞的手,却又不敢,只好委屈巴巴的扯着他的袖口,目光一刻不停的粘在他身上。 云吞叹口气,从苍歧的穴位上取下一根银针,“好~些~了~吗~?” “还晕。”苍歧道。 “帝~君~回~去~吧~” 拽着他袖子的人将那一点布角揪的更紧,垂下头,墨紫色的发随着他的动作搭在眼前,映着那张脸更加苍白,柔弱。 云吞总是见不得人受伤生病,他是大夫,生来就有一颗又软又善的心。 他晓得自己不该对这个人这么心软,却又无法控制自己。 云吞看了他半晌,起身要出去。 “小蜗牛!”苍歧连忙起身,头晕眼花,踉跄一步扶住桌椅,紧张道,“我不会伤害你,我只是不放心你自己回去。” 他的嗓子低哑,像风吹过沙石。 云吞抿了抿唇,说,“这么晕船不是办法~,我去寻些东西~,劳烦帝君先躺下~” “你不会要我走了吧?” 云吞含糊点了下头,离开了船舱。 舱外是碧水茫茫,海上生了雾,可见度不高,好像天地之间只剩下这一只小渔船劈开薄雾,朝着莫名的方向行驶。 回暖只是须臾,云吞不晓得苍歧有什么能力能拨动四季轮回,但显然他并不鲁莽,在短暂造成百花不合时宜的盛开时,就使得天地重新恢复了正常。 他爹爹和父亲也能称得人中龙凤,但他确信他们不可能使四季变幻,不能让十万山川一夕葱绿,可就这么一个上古而来的神祇现在却这般委屈自己,住在小船舱里,忍着不适,忧心他的安危,一路相伴送他回家。 云吞环着自己的臂膀,默默地想,如果没有那一夜近乎疯狂的占有,如果不是不理会他痛苦挣扎逼他去做不愿意做的事,兴许现在,这个人,他的心意…… 一阵潮湿的海风拂过云吞的脸颊,他回神,看见薄薄的黑纱在他眼前飞舞 分卷阅读77 ,云吞望着拿面纱将自己跟大姑娘一样遮住的人,忍不住露出淡淡笑意,“帝君不晕船了?” 不提还好,一提,苍歧背对着海面,脸如白纸,纵然如此,他依旧坚定的跟在小孩身后,生怕自己一闭眼,这小孩就丢下自己离开了。 云吞走哪后面都粘个人,他也不恼,不赶也不搭理他,向船夫要了个巴掌大的本来是盛盐巴的陶瓷罐,蹲在船边将罐头清洗干净,苍歧头脑昏沉,晕的一塌糊涂,强撑着站在一旁给他递皂角。 苍歧不知道小孩要做什么,只好跟着他忙活,看着云吞洗干净了陶瓷罐,又去船舱后面堆积的、从岛上送来的成捆药材前,蹲在旁边细细的剥着草根上面沾着的泥土。 这些药材都是新鲜挖出来的,但先前经过简单的清理,根上的土不算多,云吞几乎把每个根茎都捋了一遍,才收集好了半罐多的泥土。 他将泥土朝那快撑不住,脚步漂浮晕乎乎的男人跟前一放,温声说,“帝~君~请~用~” 苍歧因为晕船晕的太厉害,没明白过来他的意思。 云吞用抹布擦着手指之间的泥土,“栽~进~土~里~,帝~君~应~该~会~好~受~些~” 苍歧一愣,漆黑的眸子定定望着他,他唇瓣动了动,想说出什么来,可看着小孩云白风轻的脸庞,苍歧觉得自己又好像什么都不必说了。 他低头笑了下,化作一道潋滟的紫光钻进了陶罐的泥土里,片刻后,从陶罐里顶开土层,长出了个颇为清秀的紫灵芝。 脚踏实地的感觉让紫灵芝舒服了好多。 云吞看着丑蘑菇抖着身上的土,把自己露出土面的茎身、伞盖都抖得干干净净,在阳光下泛过一层紫色的光泽,才害羞的直起身体,用扁平的菌叶眼不是眼鼻子不是鼻子的瞅着他。 云吞唔了一声。 本以为陶罐太小,装不下这尊大神,却不料苍歧的原形出乎意料生的这般清秀娇小,云吞背过去身子咽了咽口水,起身把陶罐抱起来带回船舱了。 乘船走的慢,虽然苍歧提过要带他驭凤而行,但云吞坚定不移的遗传了他爹爹怕高怕快,还独创新颖—— ‘怕漏风’的娇气性子,怎么都不愿意乘风而行。 苍歧无奈,只好日夜戳在陶罐里,接受云吞每日三餐浇水通风的照料,一走就走了十天。 看着出现在不远处的海岸口,陶罐里的紫灵芝小声说,“你是不是下错岸了?” 云吞背着包袱,怀里抱着陶罐,朝船夫挥手下了船,他挑眉,微讶道,“帝~君~认~路~?” 丑蘑菇沉默了,原来他先前说要送小蜗牛回家,小蜗牛并不是不愿意,而是认为他摸不着路吗。 苍歧陷入无法自拔的怀疑芝生中,说,“陆英将万象街的位置画给我了。” 所以他是真的能将他送回去的。 云吞哦了哦,点点头,走进了热闹的集市中,望着街道两边的铺子,说,“回去之前,我需先去拜访一位故人。” “什么故人?”紫灵芝警觉起来,但菌盖上仍旧是紫幽幽的,什么也看不出来。 云吞笑起来,笑容里有几分想念,“很~久~没~见~过~的~人~” 陶罐里的紫灵芝见他这副样子,忽的就酸了,他不了解云吞,除了知晓他是只蜗牛,家中有两位爹爹和四界有名的亲戚之外,就什么都不了解了。 苍歧很想再问清楚点,可看着小蜗牛的笑容,就什么都问不出来,焉了吧唧的斜倚着陶瓷罐郁郁寡欢。 “哎,这位小公子!”有人从后面追上了云吞,这人腆着大肚子,身上绫罗绸缎,是个富态的商人。 看清云吞的长相,商人惊艳了下,喘匀了气,笑呵呵的说,“这位公子好生俊俏。” 云吞怀疑的看着他,这么着急就是为了来夸他的? 自然不是,果然,那商人看向他的陶瓷罐,说,“徐某是个药材商人,今日偶遇公子,特意追来是想问问公子,您手里的紫灵芝卖不卖。” 紫灵芝,“……” 云吞,“……” 云吞低头看了眼,“不卖。” 那商人不屈不挠道,“这位公子,您看您这灵芝显然有些焉巴了,色泽也不大好,若是小公子现在不卖,再过上两日,怕是就卖不上好价钱了。” 陶罐里的帝君大人,“……” 他焉巴了?他色泽不好?他卖不上价钱? 他的一个孢子现长的灵芝都卖了十个铜板! 倚在罐壁上的灵芝立刻站直了身体,精神奕奕,水灵鲜嫩,就好像刚刚焉的完全只是这胖子的错觉。 云吞笑着将陶罐递上前,“您说过两日就卖不上价钱了?” 那商人揉了揉眼,刚刚还东倒西歪有气无力的灵芝一瞬间伞盖铺长,亭亭玉立,光泽诱人,妥妥的上品之中的上品。 商人干笑两声,“眼拙,徐某人眼拙,小公子莫要生气,在下对这只灵芝喜爱的很,小公子可否愿意售卖,不管是多少价钱,徐某人都愿意接受 。” 云吞看着陶罐里雄赳赳气昂昂的灵芝,眨了眨,“徐先生愿意给多少钱?” 灵芝一脸骄傲,还没意识到自己即将要被卖了出去,等云吞思考价钱时,帝君大人才惶惶望着他,不会真要把他卖了吧。 “三十两!您看够吗?”商人很是阔气。 苍歧微微惊讶,思索起船上他是不是卖便宜了。 云吞含笑伸出五个指头。 商人为难道,“五十两怕是太多了,不过谁让徐某人喜爱这只灵芝,我现在就让下人回去取钱。” 云吞摇头,晃了晃手指。 商人,“莫非是五两就够了?” 云吞笑了笑,笑容有些冷。 商人睁大眼睛,“五百两?” 云吞又摇头。 商人喉结滚动,说出个他从来都没见过的数,“五千两?” 小地方的生意,再富也富不到哪里去。 云吞不再让他猜了,说,“五千万两黄金,徐先生若能现场交了银两,我立刻就卖。” 那商人的眼睁到了一个无法控制的地步,五千万两与他而言简直是天文数字,更何况还是黄金,他觉得这个人真是疯了,吹胡子瞪眼道了句,不知所谓的黄毛小子,真把自己当回事了。 说完啜了一口吐沫,骂咧咧走了。 那商人没走两步,只见云吞怀里的灵芝飘出来一根丝若无骨的银丝,飘到那人跟前,将他狠狠绊了个倒四脚朝天,腆着肚子大王八似的爬不起来。 云吞扭头看了眼,见没什么大事,就是丢人了些,便抱着陶罐头也不回继续向前。 他走了一会儿,见陶罐里的灵芝又焉了。 云吞从包袱里取水囊要浇水,就听怀里冒出来苍歧低沉有些发闷的声音,“若是他真的付 分卷阅读78 得起,你就把我给卖了?” 他一直以为他是无价之宝…… 现在被云吞贴了价签, 虽然数额惊人,但实在欢喜不起来。 云吞若有所思的用手指往灵芝身上洒水,“我~还~是~会~考~虑~的~” 不会毫不犹豫就卖掉的。 苍歧,“……” 苍歧一边心塞,一边默默祈祷不可能有人付得起这么多的钱,算是把自己的心揣回去了些。 云吞走到无人角落里让苍歧化出人形,朝他勾了勾手指,走进了一间布匹铺子里。 第48章 瞎高兴 小镇靠沿海来往的船只客人打尖休息才得以繁荣,集市里面的东西不多, 好在种类很齐全。 布匹铺子绸纱麻布好几百匹, 店里的老板正敲算盘敲的啪啪作响,抬眼一瞥, 顿时被惊住了。 他快步走到苍歧跟前, 用一双常年丈量尺寸的眼睛将他看了个遍,边看边叹道, “这位客官的身量当真生的太好。” 宽肩窄腰,腰线笔挺, 身上的肌肉一分不多一分不少, 齐整利落的收在衣袍之下。 掌柜的看起来有些眼馋, 似乎捏上一把苍歧的腰眼,但又碍于对方气质显贵卓绝而不敢动手,生怕招惹了身份尊贵的人, 腆着脸笑道,“客人需要什么样式的衣裳?” 苍歧挑起眉, 沉静的眼里带着一点笑意和隐隐的惊喜,低声问, “你觉得什么好看?” 云吞莫名看他一眼, 不晓得这位帝君瞎高兴什么,抬手指着一匹湖蓝色的布,“要~这~个~” 那掌柜的立刻溜须拍马道,“公子爷眼光真好,这是流沙布, 整个街上只有我这一家有卖,而且,还就只剩这一匹了。” 他说着,将布匹摊开朝苍歧身上比划着,给云吞演示哪里该收腰,哪里会绣暗线。 流沙布细如流水,摸起来凉而轻薄,云吞看起来还算满意,能在这里遇上这样的布匹算是不易,瞅着苍歧的脸,再瞅了两眼布匹,越看越适宜,当即小手一挥,指着案台上铺的画纸样式,选了个时下新颖的款式让掌柜的去做了。 连一句价格都未有问过,大方的异于往常。 掌柜的抽了软尺将在苍歧身上比量,挨的近了,他皱起眉,不大乐意被人这么上上下下的摸,但看在小蜗牛亲自为他挑选衣裳,苍歧心里又跃跃欣喜,再大的不乐意都化为满腔笑意。 他伸长双臂含笑望着云吞。 掌柜的裁量腰线时,被云吞叫住了,他走上去掐住苍歧那一把劲瘦的腰朝外大大张开手臂,慢悠悠道,“按~照~这~个~尺~量~,做~三~倍~的~宽~度~” 腰里做的这么大,走起路来要生风的吗,掌柜的连忙道,“公子莫要担忧,老头已经做了很多年的衣裳,尺寸把量的好。” 云吞皱了皱鼻子,“腰~一~定~要~大~,否~则~穿~不~下~!” 苍歧见他夸张的用手抡了个大半个圆,活似老母猪肚的尺寸,他想伸手揉揉固执的小孩,但努力忍下了,柔着声音道,“没事,按尺寸我能穿下的。” 云吞疑惑瞧他一眼,“和~你~有~什~么~关~系~,他~穿~不~下~” 他凑过去挨个给掌柜的账本上记得数码往上加了好几个数,说,“就~按~这~个~做~,若~是~尺~寸~不~对~,就~不~付~钱~了~” 掌柜的眼瞧着这位公子写的数码,再看看眼前这位爷的好身段,这才转过念来,惊讶道,“不是给这位爷做的吗。” 云吞对上苍歧追问的眼,理所当然道,“当~然~不~是~啊~” 为什么要给他,灵芝需要衣裳吗,废话嘛。 掌柜的知晓自己犯了大错,连忙将软尺从苍歧身上摘了下来,抱着账本和布匹匆忙朝里屋走,“老头眼拙,眼拙,这就按照公子的要求去做。” 交待了尺寸,云吞这才满意,坐下来给自己倒了杯茶,他觉得身旁的男人许久没说话,抬眼一瞅,就见刚刚还瞎高兴的帝君老人家满脸哀怨的正望着他。 “嗯~?”云吞摸摸鼻子,觉得自己似乎没有惹这位大神不高兴。 苍歧原本心里那一点阳光给劈了个雷雨交加,眼瞧着那批湖蓝色漂亮的布就要给老母猪肚做了衣裳,他嘴唇动了动,想说点什么话,又觉得自己一大把年纪争件袍子有点上不了台面,就面上端的一副镇定坐在远处,脑袋上越来越乌云密布。 憋了半晌,还是没憋住,“从没有人送过我衣裳。” 他老人家幽怨极大。 云吞眨了眨眼,“倒是有个人很喜欢送我衣裳。” 苍歧一句话没讨来衣裳,反而又遭了一雷,正面醋了反面醋,索性心如死灰,抿唇不说话了。 两人相对而坐,待了好一会儿,忽听外面呼呼啦啦一群人朝街东头跑去,云吞走到门口朝外看了看,只见不远处的空地上人头耸动,看热闹似的里三层外三层围了起来,锣鼓欢庆,一听便是有喜事。 云吞向铺子里的伙计打听,伙计朝那头望着,看模样也是想瞧一瞧热闹。 伙计道,“青天衙门的李捕头今日成亲,正发喜糖呢,小公子不去凑个热闹,沾沾喜气,将来好讨媳妇。” 他说着呸了一声,说,“就公子这模样,哪里需得讨喜,再过个两三年,怕是家里门栏都要被媒婆踩坏了。” 云吞生的唇红齿白,纵然面容还未完全展开,但少年清雉,犹可见日后该是多么一副风流俊美的美少年,尤其是他一笑起来,两枚酒窝能甜到人心里,听这伙计一言,他不好意思的挠挠下巴,回头看了苍歧一眼,朝街头东边跑去。 要吃糖。 苍歧立刻跟了上去,对那伙计有些恼,娶媳妇有什么好看,媳妇有小蜗牛好看吗。 他刚拉住云吞,瞳孔忽的被一道白光照了下,那双黑眸盯着挤来挤去争抢喜糖的人群,若有所思。 “嗯?” 苍歧摇头,没说什么,只是将云吞更加周密的护进怀里,耳边是哄闹不断的鼎沸人声,他从来没见过这么多的老少爷们婶婶婆婆,不大适应的局促着脸跟着挤来挤去。 李府门口站着个胡子花白的老头,听人说正是那位捕头他爹,李老爷手下放了个红艳艳的大麻袋,装了满满当当的喜糖,一声锣下,朝外面大把大把撒起来。 云吞对这种热闹颇为熟悉,三钻五钻,便拾了一把的喜糖,还有些遗憾的望着满地的糖块,手拿不下了。 苍歧跟着挤了会儿,挤出门道来,并起手指,放出几道银丝,作弊似在地上扫过一圈,等云吞再扭过头时,便被一兜子喜糖砸了满怀,几根银丝正偷偷摸摸扯李老爷装糖的大麻袋。 云吞,“……” 他用前襟兜 分卷阅读79 起来,红纸包的糖块在阳光下喜气洋洋,映着云吞的连也跟着红了一片,他刚想要道谢,一道白光照上他的脸,刀背在阳光下发出森然的冷光。 “小心!”苍歧猛地将云吞搂进怀里,抬手挡住那把刀。 剑身瞬间冲开人群,惊起尖叫和哭喊声,长刀又狠又准,贴着云吞的衣裳划过,直直刺向那位正和银丝拽麻袋的李老爷。 “快阻止他!”云吞声音还没落下,原本不欲多管闲事的苍歧手指微动,正和李老爷拔河的银丝倏地放开袋子,瞬间缠上锋利的刀尖,将那把刀在离李老爷身前半寸之处停了下来。 握刀的人一身布衫,是个青年,神情桀骜,眯起眼,用力抽刀不得,一脚踹了过去,不过没踹上,便被府中跑出来的新郎官给扣住了脚背,狠狠一扯,将那青年拽弯了腰,新郎抬膝顶在他胸口,将那青年逼出了一口血。 苍歧站在人群外将云吞护在怀里,摸摸他的脸,吓住了吗? 云吞摇头,兜着喜糖往布匹铺子里走,刚走一步,就听皮肉噗的一声被刺穿的声音。 “别看,有血。” 云吞低声说,“我是大夫,不能见人死。”他垫脚朝里面望了眼,只见持刀的青年胸口正插着自己的那把刀,伤口汩汩直流血,他神情大恸,凄厉道,“李肃,你也会这么对我。” 被称作李肃的捕头双手微颤,身上大红的袍子被溅上了星星点点的血,额头绷出几道青筋,“你要杀的是我爹!方怀,他是我爹!” “那我是谁?”方怀轻声问,唇角的血竟比新郎的袍子还要艳丽,眉间含着抹不去的温柔和难解的恨意。 挂了红绸的院子里新婚的姑娘跑了出来,她一把环住李肃的手臂,受了惊吓般小声叫道,相公。 地上的方怀微微一震,厉色的眸子顷刻黯淡了下来,他没得到想要的回答,捂着胸口吐出大口的鲜血,“……我跟了你快十年,却落得这样的下场。” 说罢方怀撑着身子站起来,拔掉胸口的刀,血粼粼的丢在李肃眼前,他先是垂着头,继而嗤嗤大笑起来,笑的眼里沁出了泪,眸中带着粘稠的疼和怨,声音却是柔了下来,“肃哥,你记着,你大喜之日便是我方怀的忌日。” 李肃睁大眼睛,胸口剧震,说不出一句话来。 李老爷从地上爬起来,朝地上的血泊啜了一口吐沫,颤巍巍道,“滚出我家。” 方怀闭了闭眼,点头,捂着胸口,淌出一路的鲜血,狼狈撞开人群,逃一般消失在了一条昏暗的胡同里。 地上的血像一道蜿蜒的血蛇,看得人心惊胆颤。 云吞将喜糖丢给苍歧,“我去追他~,那人会死的~” 苍歧将喜糖又丢给银丝,也紧跟了过去。 被丢下的银丝在空中浮了片刻,将自己缠成了死结,像是十分纠结,而后银丝把喜糖一股脑丢进李老爷的麻袋里,贴着墙角,趁人不备,溜着墙根将一大麻袋喜糖生拉硬扯偷走了。 云吞好容易追上那人时,名叫方怀的青年已经倒在阴暗的角落里失血过多,昏迷不醒了,他蹲下摸住那人的脉,迅速在他穴道上敲了几下,止住他的血,伸手朝虚空摸了摸,没摸出来,只好倏地化成小蜗牛,从壳里叼出来自己的小药包,又化了回来。 苍歧见他这一套动作极为敏捷,但仍旧颇为麻烦,心里想着等了有空定然要教一教他用决。 云吞不愧是天生的岐黄之才,他临危不乱,神情专注,切脉止血,上药包扎,须臾的工夫便将方怀胸口的血止住了,包扎在伤口的纱布缠法简单,但已经基本能保住性命。 他做完这些,额头连一丝潮湿都未有,气也不喘站起来朝四周看了眼,看见正蹲在地上帮他收拾小药包的帝君大人,想了想,毫无征兆的伸手,将那头墨紫如瀑的头发拽了一根下来。 苍歧只觉得头皮一麻,无辜的仰头看他。 云吞捏着那根头发,“能~用~吗?” 先拽后问,真有诚意。 苍歧威严沉静的哦了下,就着云吞的手,朝那根头发吹了口气。 手里墨紫色的发化成了一根极细的菌丝,云吞满意的掐住重伤的人下颌,将菌丝塞了进去。 他做完这些,比刚才更是满意,欣赏了片刻方怀胸口的纱布,说道,“刚刚只是可能死不了~,现在是绝对死不了~” 苍歧,“……” 哦,拿他当药引了,大胆的蜗子。 第49章 你还想睡床 云吞虽一向沉稳,但终是年轻, 救了人不值得炫耀, 他一时间抖得机灵褥了帝君老人家的头发倒是让自己窃窃暗喜起来,眉眼都是笑容, 为自己慧眼识药材, 知药善用骄傲起来。 巷子里潮湿,虽来往的人不多, 但偶尔有经过的也会忍不住被里头的血腥味下破了胆,离得好远就扭头跑开。 谁知道走掉的人里会不会去报官, 云吞琢磨片刻, 扭头蹲下打算背起受伤的人。 “我来。”苍歧先他一步朝方怀捏了决, 那人转瞬消失在他的袖子里,连地上的血都被抹去了,实在是一个偷鸡摸狗销赃的好伙伴。 云吞嗯了声, 算是对他做法的认可,拍拍手站起来, 这一站,刚刚跑那点路的后遗症便冒了出来, 再加上想到眼前这只诱人的行走的大灵芝, 云吞忽然就觉得腹中饥饿难耐,饿的叫一个眼花缭乱。 苍歧眼疾手快将他搂住,让他靠在怀里,“不舒服?”他并指探了探云吞体内的修为,发现空荡荡的, 几乎没有任何修炼成妖的精怪该有的内息。 纵然云吞不擅长修炼,但也不该如同被吸尽了修为般空荡贫瘠,况且前些日子他喂给云吞的孢子出自他精华所凝,理应能供小孩儿大肆挥霍使用一番才对。 “我为你渡些修为,你是妖,没有修为,即便使用最简单的幻形咒也会让你不舒服。”苍歧说着就要低头。 云吞本还有些苍白的脸憋了通红,他撑着虚弱的身子拨浪鼓似的摇头,然后将自己的嘴巴抿起来,抿成无牙老太太的样子,不露出一点唇瓣。 苍歧无语,“听话小蜗牛。” 云吞抿唇还觉得不够,用双手死死捂住自己的嘴巴,瓮声瓮气道,“帝~君~从~前~也~是~这~么~给~人~渡~修~为~?” 他说话慢,一句话喘了老大的气,将自己喘的更是虚弱无力,肚子甚至抗议的咕咕叫起来,但他现在自以为不能再去接受苍歧过分的亲密,那一日的恐惧埋在云吞心里,一旦碰触,就会从心里深处涌上来让他骇然。 苍歧的眼里涌出一丝落寞,知晓他抗拒的是自己,苦果也是由自己亲手造成,怨不得别人,他放开云吞,退后半步,一边打量着他的神情,一边谨慎握住了云 分卷阅读80 吞的手。 “对不起。”淡淡的寒烟化作缕缕银丝藤蔓一般缠了上来,将两人的手裹在一层银紫色的光茧中,苍歧垂着眼,看着只有他一半手掌大的小手,纤细的腕子如凝了霜雪,羊脂般温润。 云吞喉结滚动下,别开头看向巷子的另一面。 他一扭头,恰好瞧见低矮墙角边虚空几根透明不明显的银丝正轻盈的拎着麻袋朝这边溜达来,后面掉了一路的糖块,见云吞看它,几根银丝交头接耳片刻,立刻做出一副累的要死的模样,哼哧哼哧拽着麻袋朝这里跑来。 云吞,“……” 这位帝君的武器比他本人戏还多。 苍歧为云吞渡了半晌修为,但一查之下,竟发现云吞体内仍旧没有他想的盈满,就好像他身子里有个无底洞,无论渡过去多少,都会被吸干。 他将自己的发现一五一十的告诉了云吞,云吞讶然,小时候他爹爹渡一次修为给他,能用小半年呢。 云吞摸了摸肚子,没感觉身体有什么异常,除了现在经常会饿的很快。 “我带你去看大夫。”苍歧道。 云吞欸一声,虽然体内修为仍旧不多,但四肢胸腔都好像染上了苍歧身上的温暖,这种温暖和恰到好处的距离与温柔让云吞懒洋洋,“帝君约莫忘记了,云吞自己便是。” 他说着给自己搭了一脉,脉象流畅,珠圆玉润,他眉头想皱,又很快舒了开来,想起自己最差的那一科,郁闷的摇摇头,“无~碍~,帝~君~无~需~担~忧~” 苍歧有些看出来了,云吞似乎极其擅长处理外伤和解毒,甚至灸术与下药也绝不含糊,但对于摸脉这一项他还真不好说,他还要再细问,就见云吞已经整理好袍角站了起来,从麻袋里取出一只喜糖丢嘴里含着。 “不如先去寻个客栈,否则我怕他会受咒决影响。”他看着苍歧宽大的袖袍。 男人点点头,化出三四个孢子,送进他嘴里。 对于这种热情的食物,云吞鼓着腮帮子哼哼两声咽下了。 由于两位身上钱都不多,另一位虽值上个五千万两黄金,但有价无市,没一点屁用,云吞只好寻了个较为便宜的客栈,还只要了一间。 苍歧满心纠结,莫非三个人要挤在一起睡吗。 云吞惊讶看他,从包袱里取出上次的陶瓷罐,里面的泥土还没换过,原汁原味,“帝~君~还~要~睡~床~?” 他都不睡床的好吧,虽然他家里有钱,但云吞觉得不论是蜗牛还是灵芝而言,似乎哪个和床都扯不上干系来。 云吞一脸理所应该,看的苍歧只觉得自己不会挣钱还败家,几乎毫无用处,只好一日三省吾身,八风不动坐在窗边怀疑芝生。 床上的方怀胸口那么大的豁子,半天都不到的时间,竟然脸色红润了起来,可见这万年灵芝的功效奇佳,看的云吞都忍不住想再伸手薅一把帝君的头发。 世间的痴儿怨女总是这般的多,兴许是他年纪不大,遇事不多,总之云吞觉得为了一个不爱自己的人放弃性命是一件很不值得的事。 而他也并不怎么喜欢救不值得救的人,不过虽然看不过这人,但云吞不救的想法也就是想了想,之后便烟消云散了,坐在床边为方怀取了纱布,重新换上更好的药。 这人连昏睡着都不安稳,山清水淡的眼角洇着一片潮湿的泪,依照云吞对他与那位捕头零星的对话可以推算,大概是心上人背情弃义,另娶他人,痴情人心存怨恨上门搅局闹的这么一出。 云吞这么想着,随口和房中老神入定的灵芝说了自己的想法。 苍歧点点头,但又觉得李肃当时的表情并非全然冷情冷性,而且那位李老爷的唾血的做法又实在让他们可怜不起来,人命关天,不管什么时候,都是人命最大。 窗外的天暗了下来,云吞给床上的人拽了拽被角,想起来什么,哎呀一声就往外面走。 “不难受了?回去歇着,你要什么我去做。”苍歧道。 “衣~裳~,我要送人的衣裳忘了拿~”,云吞懊恼的捏着手指。 苍歧一想起那给老母猪似做的衣裳就觉得心塞,想问云吞要送的人是谁,喜欢送他衣裳的人又是谁,但他又怕问了,让云吞觉得自己逼他紧了,只好心堵的让云吞回去,自己亲自去帮他取回来。 早市换成了夜市,黯淡的月色下还能听见码头传来海浪的声音,云吞站在窗边往下望,看见身材高大、尤为醒目的男人正拎着包袱往这里走,路过客栈门口时朝外面摆摊的小贩瞧了一眼,脚步似乎微微一顿,继而又很快走进门来。 云吞关上窗户,苍歧刚好推门进来。 “还~不~错~”,云吞抖开袍子,肥大的腰间塞下三四个他,大的能当被盖。 苍歧坐在椅子上幻出茶具,为云吞与自己沏了两杯茶,看着那蓝汪汪的一片,幽幽道,“很费布。” 这么肥,都能给他做两身了。 云吞丝毫没察觉出帝君大人的幽怨,细细抚摸着那流水一般丝滑的衣裳,眉目温润,眼里比月色还要轻柔。 苍歧定定看着他,“那人对你很——” 话没说完,床上的一声呻吟吸引过云吞的注意,他放下衣裳走过去,见受伤的青年茫然的睁开眼睛,不知是因为伤口疼还是别的原因,浮出痛楚的神色,人还没死,看神情已然离死不远了。 “别~动~”云吞按住他的肩膀,从怀里勾出一枚药丸,手指掐住他的下颌,看着有些粗鲁,但灵巧有效的将药丸丢了进去,一抬下巴,便让这人无意识吞咽了下去。 见他这一招用的妙,苍歧摸摸鼻子,想到话本中曾写的一出戏,‘心上人病入膏肓,小娘子以口渡药’,这一出算是在云吞身上行不通了。 方怀脸色苍白,恍然的看着床帐,感觉到心口传来窒息般的痛楚,神志还未清醒,眼角却先淌出一滴泪。 云吞本想劝他,这人却又哀恸至极,昏了过去。 “先休息吧,明日再说,身上还难受吗,饿了吗?”苍歧问。 云吞摇头,看着那人的眼泪,一时间心里也不大舒服,道了句没事,化成蜗牛,从壳里叼出个小枕头,又拽出个巴掌大的布头,丢到小壳上盖着,算是将自己的床榻准备好了,缩在壳里,露出一丁点大的小黑眼,“帝~君~不~睡~?” 苍歧看着小布头下起伏的蜗壳,很想也进去蹭个地方,但他不敢说,只好化成涟涟银光戳到陶罐里去了,“这就睡了。” 翌日,天才刚亮,云吞从壳里迷迷糊糊探出触角,咂咂嘴巴,向前伸长自己那一截雪白的蜗牛肉,伸了个大大的懒腰。 睁开触角,这才看见屋里对峙的两个人。 方怀胸口殷红了大片,正被几道银丝绑在了床上, 分卷阅读81 动弹不得,气若游丝。 “别~弄~伤~他~” 桌上的玉白的蜗牛转眼化成翩翩公子走过来,方怀本就伤的不轻,被眼前这一幕蜗牛化成人给吓的不轻,胸口起伏,咳出两口血,“……我真的死了。” 云吞看苍歧,“你~吓~着~他~了~” 苍歧,“……” 好吧,这锅他背了。 云吞坐到床边,几根银丝乖巧的给人松了绑,谄媚的浮到云吞耳旁,跟几缕银发般贴到他脑袋上蹭了蹭。 云吞抬手将银丝取下来,打成个死结丢给苍歧。 苍歧有种自己出来给蜗丢人现眼了的感觉,闷闷把兵器收了回去,“早上他欲走,被我拦下了。” 云吞嗯了声,扯开方怀胸口的纱布,他用的药皆是上乘灵品,再加上有这只灵芝坐镇,伤口想不好都不成,仅是一天的光景,血已经不流了。 方怀被云吞脱了精光,有些赫然,哑声道,“你是妖?为什么要救我?” “我是妖~,还是大夫~。”云吞轻手轻脚的给方怀胸口那道骇然的伤疤涂上药,寸长的刀口虽然伤在胸口,但巧妙的避开了两分,才没让这人当场暴毙。 苍歧看着云吞一双小手在男人的胸口摸来摸去,觉得刺眼极了,伸手按住云吞的肩膀,在他回头看自己时又失落的收回了手,坐到一旁给自己灌了一肚子茶水。 方怀怔怔的看着年纪不大的小妖,感觉到身上炽热剧痛的伤口被覆盖了冰凉的药草,然后被温柔的缠了起来,即便伤口会好,可他的心却被那人血红的袍子生生撕裂,他垂下睫羽,遮住满眼的痛色,“救我又有何用,我活着,与死了也无两样。” “你可以再去死~,但别让我瞧着~”,云吞换好了药,替他将衣襟拉住,拍掉手上的药沫子,让他瞧着了,他还要救,也是折腾。 方怀不知是听见了,还是没听见,闭着眼,看起来像是睡着了。 云吞洗过手,问客栈小二要了纸张坐在桌前。 “写什么?”苍歧手心化出一只酒盅大小的灵芝,“吃吗?” 云吞提笔边写边道,“家~书~”,伸手去揪灵芝,然后手顿了下,目光在灵芝和苍歧身上转来转去。 “不是我真身。”苍歧道,是他孢子化的,真身自然也给吃的,就是威力太大,容易上火。 云吞这才放心的哦了哦,揪了下半扇灵芝含在喉中,用舌尖一点点舔上面的味道。 他的字和人大相径庭,人长得眉目清秀,字则龙飞凤舞一顿狂草,几乎认不出来写的什么玩意,字迹潦草估计是大夫的通病,自古就有。 云吞根本不用避讳苍歧,谅他什么也看不出来,歪歪扭扭写好后,想找小二要两只鸽子。 “我来吧。”苍歧化出两根银丝,那银丝涟涟银光十分好看,在苍歧手中将自己揉吧了片刻,揉成两只发光镂空的小银鸟,“交给他们就行。” 云吞怀疑的看着往自己脸上蹭的小银鸟,心说是银鸟还是淫鸟还有待商量,迟疑的报上地名,目送小银鸟衔着书信飞到空中消失不见。 “仙子。” 床上的方怀忽然开口,云吞扭头看去,见他已经撑着身子坐了起来,碎发披在肩上,按住胸口,恍惚的盯着自己的脚尖,还未说话,唇瓣先是颤了起来,在哀求绝望中努力撑起一丝希冀,“您能将我变成姑娘吗?” 云吞先是一楞,没明白过来,待回神后突然就恼了,皱了下小鼻子,“就算能变有什么用,你就这么甘愿赔給那负心汉吗,你爹娘生的是个儿子,不是什么都放不下的懦夫。” 他年纪不大,教训起人来毫不客气,眼睛一瞪,颇有几分威严。 方怀唇角倾泻一丝苦涩,习武之人笔挺的脊背弯了下来,将自己缩成个颓废的疯子,捂着胸口哧哧笑出来,笑的血丝从缠好的纱布上殷红了一片。 苍歧将云吞拉到桌边坐下,递给他一杯茶,年纪不大,气性倒真大,还没当爹娘呢,逮谁都跟训儿子一样。 方怀笑了片刻,笑声戛然而止,他双眼无神的望着房间桌角的那袋喜糖,嘶哑着声音道,“可以给我一颗吗。” 一根银丝从苍歧袖子钻出来,将喜糖嗖的扔了过去。 方怀剥开糖放进嘴里,甜腻的味道盈满喉咙,“他的喜糖也是甜的。” 他含着喜糖几乎要潸然泪下,“我想变成姑娘不是为了他,是为他爹,他爹以死相逼于他,肃哥才不得不娶了那姑娘。” 他艰难的捂着胸口站起来,黯然道,“可他终究娶别人啊。” 云吞清透明亮的眼睛瞅着他,“你还要去死吗?” 方怀抿唇笑了下,没回答他的问题,低头看着那半袋子的喜糖,“我能再拿几颗吗?” 一根银丝噌的飞过去,把自己当成绳结给麻袋紧紧扎住了。 云吞,“……” 他怀疑的盯着苍歧。 苍歧无辜的眨了下眼,手指微动,银丝这才松了,露出来一袋子红艳艳的喜糖。 方怀拾了五六个,宝贵的放进怀里,朝屋中的人拱手道,“公子救命之恩无以为报,这是我的玉佩,若有难处向江湖之人现出,自然会有人帮助公子。”他顿了下,“公子会法术,也许看不上,但这已是方怀唯一剩下的了。” 云吞本来不打算要,眼风一扫,惊讶的接过玉佩。 这佩子做的很独特,玉白色,像一只鼓鼓的帽子,一面往外凸起,一面向里凹,凸起的那一面布着一些精致的花纹,一圈一圈,像水荡开的涟漪。 云吞将那玉佩里里外外看了两遍,愈看愈惊奇。 “可有不妥?”苍歧问。 云吞将那佩子平放在手心,用手指点点凸起的小鼓包,“你~觉~得~像~什~么~” 苍歧觉得有七分眼熟,欲到嘴边,又说不上来到底是什么最后只好摇了摇头。 这都猜不出来,云吞不满意的哼了一声,哼一声后觉得不够又哼哼背过身不想搭理苍歧。 “这种样式的佩子你从哪里来的~?”云吞问道。 方怀面如白纸,靠在门边,强撑着道, “公子见过?这是我武林之主颜大侠亲自令人打造的武林信物,各门派皆只有这一只,出此物,可得天下人相助。” 云吞神色异常,想了片刻,问,“颜大侠?颜至?” 方怀惊讶,“公子与盟主相识?” 云吞笑出声,“还~真~叫~这~个~名~字~啊~” 第50章 为了颜至 从小蜗牛口中又听到一个陌生的名字,不是他爹他父亲, 也不是什么舅舅叔叔, 那会是谁? 苍歧觉得自己可以不需要陶瓷罐了,不如直接泡在醋坛里算了。 帝君闷闷不乐的坐在一旁, 将清茶愈泡愈苦。 分卷阅读82 云吞并未注意到他, 而是将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了那枚佩子上, 道, “你是何门派?” 不是每个门派只有一枚佩子, 想必也是门中重要之物。 方怀闷咳一声,“方怀无门无派, 得颜大侠赏识,有幸成为他麾下之人,替颜大侠分担各地门派杂事, 佩子也是颜大侠为我行走江湖方便所赠予。” 云吞点头,又道, “既然是你欠了我的恩~, 理当你自己来还~, 你将佩子给我~, 是要去何处~?” 大概因为伤口还未完全好透, 方怀倚着门缘一手紧紧捂着胸口, 撑着一口气,算的上英挺的脸庞自眼尾绷成一条线,无端为他舔了几分沧桑和疲倦。 “我伤了无辜的人,已经触犯了武林盟约, 纵我现在未死,也定是要接受颜大侠定下的刑罚,与其为让他为难,方怀愿求仁得仁,以还江湖大义。” 这一席话满是江湖气息,云吞记得当年他爹爹也曾在师父的逼迫下去凡界游历江湖了几年,后来每每说起,还颇为感慨,当真是个事事讲求道义的地方,揍人的时候一讲道义,感觉打架都无比高尚。 云吞是妖,对着义什么道什么完全没有想法,摸着那枚圆润的玉白佩,说,“你还想死吗?” 方怀一愣,低下头,摸着怀里有些咯手的喜糖,酸甜苦涩漫了一喉,“我不知道。” 云吞撩开衣摆坐了下来,顺手接过苍歧的杯子,低头啜一口,将额前的发别到耳后,温润如玉,月朗风月,低头抬手之间尽显风华。 他拿捏了个语气,悠悠道,“你带我去见你们的颜大侠~,若他要你死~,我便不再多说什么~,若他饶过你~,余下的时日你好好活着~,不问生死往事~,寄情山水之间~,如何~?” 他的声音有种蛊惑人心的明润和干净,方怀看着眼前明明比他小了许多的少年,受他眉眼之间的温泽明善所诱,不由自主点了下头。 方怀答应不再寻死,带他们去寻那位武林盟主颜大侠,约定两日之后在此相见,待人走后,一旁快被冷落成雕像的帝君大人悄咪咪将眼风扫了过去,见小蜗牛仍旧自顾自的饮茶,苍歧心里憋闷,靠在窗棂望着下面来往的小贩。 “我~要~出~去~了~”,喝罢茶,云吞整了整袍子,站在门边朝屋里的人道。 苍歧看他一眼,撑着脸嗯了一声,继而又转了回去。 此时已经到了晌午,深秋的阳光不够炽热,但依旧透过斑斓的树叶将屋子照亮半面,男人坐在斑斑点点的光影中,一头墨紫色的发在阳光中如同披了一层细碎的银紫色荧光,昳丽端庄而又带着绝色的妖异。 “我~真~出~去~了~”,云吞又道,微微拔高了一点语调,跟屁虫不跟着了,还一时有点不大适应。 苍歧嗯了声,这次连头都没转过去。 云吞朝那笔挺宽厚的背影上看了眼,转身出了房间,他刚出去,几道银丝巴巴跟了上来,粘在他袖口,用细长的须子在他指尖转来转去。 他捏了一下,将须子环在手腕出门了。 集市上很热闹,来来往往从码头下船的人在集市上打尖休息逛街买特产。客栈门口扛着稻草棒子的小贩正低头数铜板,肩头的草棒子上扎满了鲜红欲滴的冰糖葫芦。 云吞抬起头,二楼客栈的一扇窗户闪过一双黑眸。 苍歧没料到小孩儿说走就走,完全不搭理他,帝君老人家心里憋着的一口闷气,有什么问不出来的,不就是几句话想要得到小蜗牛的回答,可苍歧又生怕他的回答将自己再次推进深渊,让他嫉妒的发狂。 所谓的无欲无求不过是从没得到过罢了,苍歧从开了灵智到现在从来没这么迫切的想要得到一个人,想要他眼里永远都只看得见自己。 可他老人家在谈情说爱这事上着实没天分,只能半瓶子晃荡的跟在小蜗牛身后以求关注。 苍歧正气闷之际,忽听窗户被粗鲁的一阵乱敲,他打开门,看见他的几根菌丝正缠着一串他看了许久的红彤彤的东西晃悠悠扑进了手里。 他探出头往楼下一看,正瞧见云吞捏着糖葫芦朝他点头示意。 不就是一串糖葫芦,云吞想起那日苍歧站在客栈门口脚步踌躇的模样,活似个想吃零嘴却又没钱买的小可怜,整日魂不守舍靠着窗口眼巴巴的看着。 云吞不是没发现,而是觉得他这模样好笑的厉害,堂堂一帝之君,委屈跟在他身后,没一分钱,还没见过世面。 眨眼之间原本还在客栈里生闷气的苍歧转瞬就出现在云吞面前,高大的男人从哪看都端庄威严,偏偏手里举个沾了蜜糖的糖葫芦,笑的嘴角咧到耳根。 “你怎么知道?”苍歧黑眸像刮过一阵春风,沉静的山河雪消冰融。 云吞得意挑了挑眉,心想糖葫芦果然是哄小孩的玩意儿。 他抬步朝集市中走去,慢悠悠舔着糖葫芦上的蜜水。 自从给买了糖葫芦,帝君大人便一发不可收拾,遇见什么玩意儿都好奇,云吞给他买了个猴子王的糖泥人,一眼没瞧着,猴子王便在他手里被捏成了个鼓着腮帮子的蜗牛泥团。 “小蜗牛。” 云吞捏着荷包扭过头,又要买什么。 苍歧指指泥蜗牛,“我叫它呢。” 云吞,“……” 两人在集市逛了半日,买了一兜零碎的小玩意,大多数是苍歧看一眼,云吞便付钱买了,十分有昏君的潜质,云吞捏着瘪了一半的荷包,看着与他并行的男人刀削斧刻似的侧脸,唇瓣抿了下。 他已经快要见到自己要见的人了,等见到那人,苍歧就没必要跟着他了,那人定会护他周全,云吞犹豫着想劝他离开,刚张口,就被塞进了个清凉软糯的孢子,淡淡的熟悉的气息盈满他的身体,让他刚有饿意,便被贴心喂饱了。 苍歧手中还躺了枚,散发着浅浅的银光,光晕里有一抹很不明显的粉色,云吞发现和他平常吃的颜色有些不大一样。 “我刚刚从那家做糕点的铺子里拿了点豆沙粉。”苍歧眼里徜徉着一点笑意,高大的身形后是璀璨金色的秋阳。 云吞楞下,两根指尖便又将一枚孢子推入他的唇中,他下意识嚼了嚼,果然尝到一股甜腻的豆沙味, 云吞,“……” 还能加陷儿,这到底是什么玩意。 云吞没来得及思考,被一声稍微尖锐又凄厉的声音唤住了,方怀狼狈的冲到他跟前,也不管自己是不是伤势刚愈,近乎颤抖的抬手去抓云吞,涩声道,“肃哥服毒了,公子求求你救他!” 苍歧在方怀伸手的同时把云吞勾到了身后藏着。 不准碰他的小蜗牛。 云吞从身后冒出个脑袋,问,“服~毒~?为~何~?” 这 分卷阅读83 位捕头新郎官不才刚做了三天,正是郎情妾意,花好月圆之时,又无人纠缠,理应再快活不过了。 方怀约莫是撕裂了伤口,痛楚的咳嗽几声,“他以为我死了,为我殉情,求求公子救救他,方怀愿做牛做马报答公子。” 云吞见他咳得难受,想从身上摸出些药丸给他,但碍于在大街上,骤然化成蜗牛怕是要引起围观,他瞄上苍歧的头发,手指刚摸上就被人攥住了。 云吞甩开手,“小~气~” 苍歧哭笑不得,“再用,怕是要虚火旺盛,会伤了肝脾。” 他是大夫还是你是大夫,云吞翻个白眼,知道,就是想蓐。 “走~吧~,我~同~你~去~看~看~”,云吞看方怀神色勉强,像是强撑着一口气,他不由得心里嘀咕,瞪了苍歧一眼。 对于莫名遭怨,帝君老人家早已经习以为常,甚至变态的觉得自己甘之如霖,拎着手里的包袱欢喜跟上云吞。 李府的红绸还未撤下,院里却早已经没了欢喜的气氛,刺眼的红纱挂在乌木色的屋檐上,反倒多了沉闷与凄凉。 房门口正哭的撕心裂肺的李老爷一瞧见方怀便怒骂起来,弓着腰背,颤着手,比前几日一下子老了十岁有余,但嘴里的秽词比起门口撒泼的恶婆子也丝毫不逊色。 方怀看也不看他,挡下李府的家丁,将云吞一路请进到了李肃的床前。 刚一进门,屋里浓浓的苦味钻了云吞一鼻子,这种苦和苍歧那万年灵芝精不一样,就好像一个是冰山雪尖的苦莲,清苦寒香,而一个是放在屋里生生馊掉的烂馒头,酸苦的让人发呕。 说起呕,云吞便真没忍住,眉头一皱,冲了出去。 苍歧在他脸色大变的时候就跟了过去,抬手在周遭落下障眼法,心疼的抚着云吞后背,看着他吐的眼泪汪汪,虚软无力的靠在他怀里。 “不治病了,我们回岛上,让陆英给你看看好不好?”苍歧一把将云吞打横抱起。 云吞将头倚在苍歧肩头,踢腾了两下脚,软绵绵的搂着苍歧的脖子,目光茫然的看着虚空。 他到底是怎么了,云吞努力平复自己的呼吸,想从苍歧怀中退出,可又莫名觉得他怀里温暖舒适,跟自己蜗壳一样能让他感觉到平静而又安全。 云吞抬手按在脉上,微瞌着眼,静静感受着经脉里起伏。 “小蜗牛?” 一股醇厚沉静的修为从交握的手心传入身子里。 云吞突然胸口剧烈起伏了下,切脉的手像是被火烧着一般缩进袖子里,直到苍歧唤了他好几遍,这才受了惊般回过神,神色不太好。 “我们立刻就走。”见他这副模样,苍歧不再犹豫,抱着人便打算离开。 云吞急忙唤住他,望着被静止的李老爷和方怀,目光好像粘在二人身上,死也不肯离开,他梗着脖子不去看身后担忧的男人,含糊不清道,“我~答~应~要~救~人~的~” 苍歧看着他宁愿自己难受死,也不肯再回岛上,一颗心跟被狠狠攥着,又憋闷又难受。 “是为了颜至?”苍歧忽然问。 云吞一愣,不知他是如何想起的这人,低头扯着衣袍,将袍角扯的皱巴巴,又一点点抻平,“嗯。” “非见他不可?” 云吞点点头,他没看见苍歧眼底一闪而过的猩红,向来无风无浪的黑眸刹那间狂风大作。 苍歧活了数万年,曾因为屠尽夏氏而被迫背上焚骨之痛的毒,遭受着日夜的碎骨焚身的痛楚,但那时苍歧也并未觉得有此时此刻这般难忍,难以忍受他的小孩儿心中想着别人,不能将他抱进怀里,揉进骨子里不分离。 他的手紧紧握起又猛地松开,又握起,几次反复之后,苍歧拉住了背对着他的云吞。 云吞身体僵住,浑身涌起一种毛骨悚然的害怕,但握着他的手什么都没做,只是将温暖而又静谧的修为送入他的身子里,抚平他胃里的灼热,安抚他受了惊吓的心口和神魂。 片刻后,云吞静了下来,将手缩回了袖子里。 宽厚的手掌轻轻落在他脑袋上,仅是轻柔的一碰就收了回去,“去吧,做你想做的。” 云吞明亮的眼睛望着被夕阳拉扯的修长身影,嗯了一声,重新走进了屋子里。 李肃中的是鸠毒,一瓶毙命的那种。 方怀蹲跪在地上,伸手抚摸他的脸,“傻不傻,既然已经决定当了负心人,又何必做得这一出,就算你死了,我也不会原谅你。” 他从李肃的脸上摸到手上,掰开他紧握的拳头,在里面摸到了半片喜服的碎布。 布上用暗红色的绣线绣了一把窄背细刃的长刀,这是方怀的武器,他只会用刀。 李老爷被新媳妇扶着,不知从哪寻了个竹竿朝方怀头上就敲,狠狠敲下去,方怀直愣愣跪着,连躲都不躲。 细若无骨的银丝在半空截下那根竹竿,细细的银丝犹如钢韧傲娇一甩,将那竹竿生生砍断一半。 云吞约莫是吐过,心情正起伏不爽,微仰着头,道,“鸠毒无药可解~,就算你们现在吊着他一口气也是将行就木~,离死不远~” 李老爷浑浊的眼睛睁大,指着方怀,颤的一个字都说不出来,最后硬是从胸腔里生生憋出个难听哑涩的音,“滚!” 听云吞这么说,方怀眼里瞬间掉出眼泪。 云吞看了苍歧一眼,不紧不慢道,“滚也可以,但李老爷,我们若是滚了,您也就可以准备棺材给令子准备后事吧。” 那老头闻言几乎要将眼珠子瞪出来,一口气憋在胸口,双腿发软,听出他的话外之音,李老爷几乎再也站不住,将半截竹竿撑在地上,嘶哑求道,“神医,你是神医,是你救活了那贱人,我求求你救救我儿子!” 云吞对神医两字颇为受用,眼睛一亮,又眯起来,人畜无害道,“好说,只是救令公子的仙草我昨日恰好送给方怀,就是您说的那贱人,只要他给,我这就救令公子。” 第51章 颜大侠腰粗吗 云吞说罢,方怀只觉得怀中凭空多了一物, 他惊愕的捂住胸口, 眼尾舒展洇出一丝喜色,对云吞是仙人深信不疑, 撑着床站起身, 因为刀伤还未完全愈合又几番大悲大喜, 整个人像孤魂游鬼般的憔悴, “公子, 您说的是真的?他、他的毒还能解?” “的~确~可~解~”,云吞无意识将手拢在腰前, 指尖缩在袖口里所有若无的在腹部打圈。 李老爷一把老骨头咯嘣响着,顿时老泪纵横要给云吞跪下,不过被云吞指挥银丝及时扶住了, 云吞对这东西的听话很满意。 自以为是功臣的银丝飘了几圈,谄媚的贴到云吞头上, 假装自己是一缕银发, 无风自扬。 苍歧觉得自己的兵器愈发 分卷阅读84 的不要脸起来, 这东西是他真身演化而来, 或多或少带着他的神思, 会受他的情绪影响, 但他反省自身,似乎也没有这么奴颜媚骨,怎化出这么个没脸没皮的东西。 殊不知银丝本就没脸,根本不像这位帝君的本身, 处处还放不下自己万年神祇的身份,总觉得自己脸皮很值钱似的。 云吞伸手拨了拨头发,将银丝和墨发撩到耳后,“李老爷莫要跪我,仙草在方怀手中,您去问他要就行。” “谁知道你们是不是串通起来骗我公公!”那新媳妇尖着嗓子,扶着李老爷,将半个身子藏在老头身后,探着一只兰花指叫道。 云吞被她那尖声刺的耳膜疼,沉着脸道,“骗你又如何,反正死的人不是我相公,守寡的人也不是我。” “你——”,新媳妇穿着大红的裙子,没给她增添几分艳色,反而将人显得庸俗难看,丝毫比不上方怀俊秀,云吞印象里的姑娘家应该是他那姑姑家的小黄鸡,呸,小黄鸟,化成人形时小家碧玉,除了有些叽喳,不过看在是鸟的份上可以原谅,这才是姑娘该有的模样。 一听这话,新媳妇眼里积满泪水,胭脂水粉糊了一脸,眼看就冲上去对云吞手指一顿乱掐,还没有所动作,就被李老爷一声怒喝止住了。 李老爷布满皱皮的手撑着竹竿,污浊的眼睛积满怨气、愤怒、嫌恶,望见躺在床上命不久矣的儿子,只好忍下种种心绪,低下头,生疏道,“方、方公子,求你拿出仙草,救救他。” 方怀从来没听过这人对他这般和颜说过话,自己在他眼里有多么恶心下作,他再清楚不过,方怀收起痛苦的神情,慢慢冷了,从额角到眼尾,冷的像他的刀。 “李老爷,不是方怀纠缠他,而是当年李肃先抓紧了我,如今他既然已一刀斩断我与他的情谊,方怀也算死过一次的人了,看开了,不想再和你们有所干系,仙草我愿赠予李肃,以还…” 他面无血色,心口疼的让他忍不住颤栗,他像是终于做了决定,咽下一口血沫,“以还他多年怜惜之情。” 是他先开的口,也是他先放的手,被他心疼了快十年,却也被他伤的最深。 方怀将那片绣了窄刀的碎布收进怀里,把云吞施法放在怀里的仙草取了出来,双手奉上,恭敬的朝云吞深深弯下腰,“公子,求你救他。” 云吞看着方怀,总觉得他心太软,不过这事与他无关,看在那位武林盟主的面子上,云吞这才接下仙草,答应救人。 小蜗牛只在乎人死不死,倒是没其他想法,而站在一旁的苍歧看完这一出戏,心里涌上些不大好的感觉。 好了近十年都能被个糟老头拆散,推人由己,苍歧深觉来路坎坷,别说小蜗牛随随便便将他做的事告个状,怕是他这后半生往好了说打个光棍,往差了说被那位还没见面的世间唯一一只修炼成妖的蜗牛往死里摧残也有可能。 想到此处苍歧看方怀的目光颇有几分惺惺相惜的悲惨之感。云吞低头刚为李肃切了脉,一抬眼,就看见帝君他老人家热切的望着方怀。 云吞撅嘴,眉间凝起深壑,看什么看,他不高兴的捏着刀子为李肃换掉黑血,气呼呼的一掌拍上去,逼那人从昏迷中痛哼一声。 哼声让苍歧回过神,上前一步,“累了?我能帮忙吗?” 云吞一甩脑袋,“留~下~头~发~,出~去~!”他一撩发尾,“把~这~东~西~也~带~出~去~” 看见就烦。 “哦…”,灵芝着火,殃及池丝,银丝灰溜溜团成个光团,跟着苍歧滚出了门。 那仙草名叫蔺,是生血草,约莫是一种蛇毒涂在泥土里生出的东西,剧毒,比起鸠毒来说毫不逊色。 但恰巧,生血草有药可解,而鸠毒却不行,云吞将李肃全身放了血,再用生血草为他换上干净的血。 屋中只有他与床上躺着的人,浓郁的血腥味从门窗缝隙四面八方洇出去,让外面的人味道都有些难以呼吸,更别说云吞身前那一盆墨似的血水。 放血祛毒之法他先前也未用过,是从书中学来的,云吞和别人不一样,有的人对于自己没做过的事,即便再有把握,也会忍不住忐忑,生怕自己出了差错,而云吞大约是禀了他二位爹爹的性格,愈是没做过,愈是复杂的伤情重病,他愈是临危不乱,镇定的和年龄不符,捏着骨瓷刀的手稳如高山,颇得几分陆英的真传。 毒血流尽,只等生血草生效了。云吞拎着苍歧留下来的墨发,细细的发丝在指间纠缠,他一手捏着发丝,一手拎刀,低头看着自己的肚子,发起呆来,此时此刻,刚刚胸有成竹的眸中这才慢慢氲上一丝不知所措。 床上的人微弱的哼了声,云吞摇摇头,晃出脑子里一瞬间涌进的乱七八糟的想法,将发丝化成菌丝,推进了李肃的口中。 他摸摸自己平坦的小腹,一切都还未下定数,他不该胡思乱想吓自己,云吞深吸一口气,想开了,放下布满血水的瓷刀,推开了屋门。 门外清新的空气瞬间充斥胸腔,深秋的寒气让云吞打了个哆嗦,还没哆嗦完,肩上就被披上了件还带着体温的长袍。 “饿了吗?”苍歧问。 云吞摇头,被那血腥味憋的不大舒服,没什么胃口,拽着肩上的袍子看见在院中站着的方怀。 “不~进~去~?” 方怀朝他行了大礼,跪在地上,眉间的含着的轻愁已经散去,哑声说,“谢谢,云公子的大恩大德,方怀贱命一条,愿做牛做马报答公子,肝脑涂地绝无二言。” 云吞理所应当受他一拜,伸手点点银丝,那几根丝线本来有点气,被云吞精致的眉眼看一眼,立刻欢喜的飘过去把方怀拽了起来。 苍歧干咳一声,他刚刚并没有被美色诱惑,一点都没,真的。 直到三人离开,方怀都未再去看一眼李肃,只是将那零星半点的碎布藏进怀中,带着云吞与苍歧去了千幕城。 听说那位名叫颜至的大侠此时正在城中。 千幕城比临海的小城镇更加的热闹繁华,是凡间湘南蜀地的大县,县老爷姓韩名守前,光听名字就知道是个守钱奴。 韩守前不仅会守钱,人脉上也极为宽广,听说他与江湖中的几个门派都有私交,以至于千幕城中常见江湖人士来往。 大县城果然不一般,集市上的冰糖葫芦颜色都更加鲜艳,外面裹着厚厚的糖浆,再沾上一层白芝麻,吃起来又香又脆。 苍歧一眼就看见来来往往人群中鲜红的冰糖葫芦大棒子,默不作声的馋了一路,云吞无奈,花了大价钱,把小贩整个扎糖葫芦的稻草棒子都买了过来,让他吃个够。 听闻颜大侠正在锁金茶庄对账本,方怀便带着人一路赶到茶庄,还 分卷阅读85 没下马,就听茶庄的伙计说颜大侠前脚刚走,去城外巡视田庄去了,实在不凑巧。 方怀道,“公子找个客栈休息,我亲自去城郊。” 云吞见他脸色发白,身子飘忽,伤势未愈就跟着奔波了这么久,便让他找人去田庄,等颜大侠帮忙通知他们一声。 方怀感激应下,给两人找了个千幕城最贵的客栈,要了两间上房,出去找人传话去了。 云吞伸个懒腰,化成小蜗牛从壳里叼出小杯盏,正欲爬进去,触角一瞥,看见墨发如瀑,端庄威严的帝君大人正一手托着稻草棒子,一手捏着糖葫芦吃的很舒坦。 “你~还~不~出~去~?”云吞弯起一根触角朝后面挠痒痒,“帝~君~请~回~房~间~” 苍歧道,“本帝君是灵芝,陶瓷罐便可安身,不需要房间。” 不是那个谁说的吗。 云吞,“……” 小蜗牛直起触角瞪他,咩咩道,“我~要~沐~浴~了~” “本帝君不会打扰你的。” 那就更不能出去了。 苍歧一脸浩然正气,将糖葫芦稻草棒子握出了帝王之姿,当真是个正人君子。 云吞用触角托着腮帮子想了想,也行,帮他加个热水什么的。 苍歧没料到小蜗牛在沐浴之事上这么好说话,饶有兴趣的等着云吞更衣沐浴。 只见那铜钱大的小东西在自己壳中捣鼓一翻,将一堆粉末碎叶子洒进小杯盏里,倒上热水,化成一杯闻着清苦的药,慢悠悠爬到杯口,呲溜一下滑进白雾氤氲的杯盏中,蜗壳朝后翻着,两根触角搭在杯缘,小黑眼眯成细线,张开软软的小嘴,舒服的啊~~~的叹口气。 苍歧,“……” 这就是沐浴?! 帝君他老人家啃着冰糖葫芦很幽怨。 云吞泡了好大一会儿澡,感觉蜗牛肉都泡的软绵绵的,爬出来时天已经黑了,听方怀说颜大侠从田庄回来了,但是因为晚上要和酒庄老板谈下一届花展用酒事宜,就直接去了酒楼。 这位武林盟主似乎太热衷于做生意了吧。 云吞将自己的想法和方怀说了,对方尴尬的笑笑,“听说盟主幼年家中贫困,所以……” 贫困?云吞想到油腻腻的手和肥的流油的鸡腿,深觉得此幕和贫困扯不到半点干系。 今夜怕是等不到那位武林盟主,苍歧见云吞泡过澡后懒洋洋的,昏昏欲睡,便让方怀将见盟主之事往后放放,明日醒了再说。 永远都不见最好。 云吞张开小嘴打个哈欠,太困了,只好同意苍歧的意思,还没来得及把触角完全收回去,趴在桌子上就睡着了。 苍歧挡住方怀好奇的目光,朝云吞身上下了个静音咒,修长的手指轻抚着云吞的小壳,犹豫问,“颜盟主他……他腰粗吗?” 神情甚是认真。 方怀,“……” 方怀一时间有点难以接受这个问题,在他心里是将云吞和苍歧供起来当菩萨保佑来拜的,神仙不应该是仙风道骨,无欲无求,大风起兮云海扬般的高高在上吗,怎么会问出这种问题。 还不知道已在凡人心里碎成渣渣的帝君他老人家满眼期待的望着他,以期能听到自己想要的回答。 方怀看着这位俊美无比的上仙,咽了咽口水,觉得自己身负了什么重担,总要说出什么让他顺心如意的话才行。 他拿手比划了个近乎可以称为‘窈窕’的宽度,诚恳说,“应该算……粗。” “……” 这若是粗,让老母猪如何自处。 方怀神思恍惚的走出了客栈,直到一阵夜风将他吹的打了个颤,他这才从老母猪的粗和盟主的粗的问题中回过神来,满心纠结,老母猪和盟主到底有什么关系。 苍歧将粘在桌上的小蜗牛化出人形,抱起来放到床上,为云吞褪了外衣,盖住被子,看着他沉静的睡颜,苍歧心里漾过一层春水,低头将吻轻轻落在他额头。 云吞咕哝着将脸埋进被子里,带着他的亲吻沉沉睡着了。 第二日晨上,云吞与苍歧刚收拾好,就见方怀抱歉的走了进来,身上还带着外面的凉气,咳了两声,道,“盟主昨夜喝醉了,我本想等他醒来再告诉他,但不曾想,盟主天还未亮便去楼里查账去了,怕是又要让二位暂时等候了。” 颜盟主到底有多热衷生意,云吞只好坐了下来,从怀里取出枚丹药递给方怀,“吃~了~,你~的~伤~还~未~痊~愈~” 他多日奔波,本应该好了的地方还犹如撕裂般剧痛,方怀知晓勉强只会让自己撑不了多久,便不再推脱,利落道了谢,服下了云吞的药。 “去~哪~里~查~账~了?我~亲~自~去~寻~他~”云吞搭理好墨发,将一枚流云佩子戴在额心,玉佩温润映着他明晧的眼眸,干净精致的让人移不开眼。 也让灵芝移不开眼。 方怀用手抵唇咳了一声,神情有些为难。 “不~便~说~?” 方怀目光在苍歧和云吞身上转过一圈,几经思虑,尴尬道,“升平楼。” 云吞,“歌~舞~升~平~的~升~平~?” 方怀觉得对着这种清澈的人说出这种话仿佛对他是种玷污,不自觉将眼神落在苍歧身上,想让他劝一劝云公子。 虽然是武林盟主所开,但不上道的地方还是不上道,不是什么人,更别说上仙能去了。 苍歧道,“那种地方怎么了?” 没出过海岛的灵芝有种没见过世面的纯洁。 云吞,“很~好~玩~,去~吗~” 苍歧拿着最后一根糖葫芦,坚定的站在云吞身旁,“好啊。” 方怀,“……” 升平楼里自然是歌舞升平,袅袅香雾盈满楼中,丝竹韵律不绝于耳,轻纱曼舞醉人心魂。 白日里,楼中没有客人,只有一列轻纱香胴的美人正接受楼东家的巡查。 方怀大步走了上去,朝背对着云吞、高挑劲瘦的东家道了几句话。 那人讶然转过身,露出一张风流潇洒中年男人的面孔。 第52章 老糊涂 那人脸上留着有些可笑的八字胡, 和他那张过分稳重刚毅正直的脸有点不搭, 他的身量倒是极好,肩宽背阔,流畅的肌肉线条收进窄窄的腰线里,有种说不出的笔挺。 云吞的心一下子从山尖掉进了深谷, 清透的眸光被覆盖上云翳,黯淡的让苍歧不忍直视,他握住云吞的手, 安抚的拍拍他的后背, 和云吞转身欲走。 “放开他!”中年男人抬声呵斥, 大步走过去去握云吞的另一只手,被苍歧眼风扫见,搂住云吞,清风卷过,眨眼站在了三丈之外,将人紧紧护在怀中。 中年男人原地站定, 不知何时手中多出了一柄朴素的长剑,剑 分卷阅读86 身很窄, 在香雾氤氲中泛着冷光, “吞儿, 过来。” 云吞一愣,从苍歧身后露出脑袋,含着酒窝眨巴眨巴眼,“小~胖~子~?” 中年男人, “……” 身后是婀娜多姿的楼中姑娘,身旁站着自己的手下,男人似乎很不想承认这三个字,但看着虎视眈眈的苍歧,若是不承认,想把人带过来是不可能了,只好勉为其难点了头。 云吞一笑,正欲走过去,却被苍歧握住了手,他抚掉他的手,笑着说,“故~人~”,然后在帝君不情愿的目光下欢喜扑了过去,把中年男人抱了个满怀,“小~胖~子~,真~的~是~你~呀~” 小胖子旁光瞄到正好奇朝他张望的捂嘴直笑的姑娘们,饶是在江湖早已经滚了一年有余,也碍不住这三个字带来的面红耳赤,伸手揉揉云吞的脑袋,“怎么来了,没提前说一声,我去接你。” “想~你~就~来~了~”,云吞掐着他的一把细腰,左右瞧来瞧去,最后满眼心疼道,“山~上~没~有~鸡~腿~吃~吗~,都~瘦~了~” 是啊,老母猪都变小细蛇,苍歧酸溜溜的想,早在云吞叫出那三个字时就明白了,原来这人就是让云吞连家都不回必须要先去见的故人,就是扯了老贵的布做衣裳的那个人。 眼看着云吞主动扑进怀里,苍歧心都冷了,他们是什么关系,为什么云吞非见他不可,苍歧想的整个心拧巴的疼,若他是小蜗牛的心上人,若小蜗牛跟他走了,他该怎么办。 苍歧垂着眼睑,眼里有风云搅弄湖水。 方怀道,“盟主,不如先将二位公子请进楼中送上茶水再做详说。” 颜至笑道,“好,我都忘了,此地不是说话的地方,方怀,命人送上花果肉脯,蜜水,对了,去药庄,将昨日送来的两只千年紫灵芝给拿来,一同都送进房中。” 他详细交待完后,好像这才想起来云吞身旁的人,扭头问道,“这位公子如何称呼?和吞儿是如何相识的?” 颜至剑眉星眸,看似问的十分礼貌,实则话语之间隐渗着打量警惕之意,他对人一向和气,但不知为何一瞧见这个人,就有种从心底涌起的防备。 云吞不等苍歧开口,抢先道,“他~姓~苍~,是~岛~上~的~夫~子~” 颜至哦了声,暗中捏诀想探了探这个人的底,哪知放出来的咒决刚碰到苍歧的袖摆就被无声无息化去,丝毫不见得涟漪。 颜至和云吞不同,小蜗牛胎中带伤,身体不好,修为也浅,遇见法术高强的人不会主动探底,也探不出来,在颜至眼里,云吞和野生的蜗牛没什么区别,一捏就碎,软绵绵的。 而他自幼习武修炼,虽比不上他二位爹爹,但胜于天资聪慧卓绝,内息醇厚根基扎实,一般的小妖小仙饶他一看便能看出是什么来。 但这个人,颜至却没有一点头绪。 他启唇一笑,挡在苍歧与云吞中间,道,“哦,原来是苍老师,久闻大名。” “……” 苍歧八风不动睨他一眼,轻而易举的破开他的阻拦,站在云吞身侧,在小蜗牛踏进生平楼里满是脂粉的房间时握了下他的手,又极快的松开了。 颜至眼睛一凛,默不作声跟了进去,皮笑肉不笑的挨着云吞坐,看着苍歧道,“苍老师教的是什么科?” “识~药~!”一旁正捏着小勺吃着方怀送来的果脯的云吞腮帮子鼓鼓的,说话虽慢,抢的很快。 苍歧嗯了声,看也不看牧染,目光温柔的粘在云吞身上。 “哦,识药?刚好,我这药庄里新进了一批药材,不妨苍老师帮在下认认,好让我也开开眼界,看看笕忧仙岛是否有外界传闻那般能生死人,肉白骨。” 识个药材能证明得了什么,云吞觉得小胖子多日不见不知跟谁学的一副高深莫测,他推下他的肩膀,听外面丝竹袅袅,隐隐有声音夹杂其中,“帐~查~好~了~?出~去~把~你~的~事~忙~完~再~来~” 云吞的语调老成,仰着一张不到二八年华的脸训中年男人的颜至,颜至没有怪他没大没小,反而似是早已熟悉,抿了下唇,不放心的留下方怀,自己出去先将生平楼未完的事处理完。 颜至走后云吞找了个借口把方怀也打发出去,等人都走完,他脸色微变,快步走到盥洗盆前吐了起来。 苍歧给他顺顺后背,摸着里面纤细的脊椎骨,“这么吐下去不是个办法,你若是不肯同我回去,我就只能让陆英出岛。” 他将云吞抱到床上坐着,蹲在他跟前送上一杯清茶,茶水不知是什么茶泡的,喝完身上也好似染了馥郁的清香。 云吞捧着茶杯,用杯盏挡住自己大半张脸,只露出一双精致的眉眼,左右乱转,从轻纱罗帐转到琴台窗格,最后落在眼前这双幽黑的潭子里。 “不~准~!”茶水润了灼疼的喉咙,云吞定了定心神,下意识用小手捂住肚子,瓮声瓮气的说,“帝君回岛吧~,将云吞送至这里已可~” 从踏进这里起苍歧就晓得这是个什么地方了,他虽没见过,但在书中看过不少,什么所谓的歌舞升平,不就是个寻欢作乐的烟花场地,抬眼望去,姑娘衣不蔽体,简直有辱斯文,怪不得方怀会尴尬不说,想必也是觉得难登大雅。 这么想来,能开升平楼的人怕也不是什么良家善人。 苍歧挑挑拣拣,寻了比较似褒似贬的话含蓄的表达了下自己的意思。 云吞虽然年纪不大,但又不傻,当即就不乐了,把喝空的茶杯丢他,“帝~君~再~说~,我~就~生~气~了~!” “我只是担心你。”苍歧握住他的手,“况且,他看起来真的不像是好——” 嘭! 云吞没忍住,抬手一巴掌脆生生拍在身前光洁的额头上。 苍歧捂着脑袋,委屈看着他。 云吞语气疾道,“别的人帝君怎么看云吞不管~,可他你不能说~,染儿和我一同长大~,什么脾性我最了解~,不用帝君多管闲事~!” 一同长大,染儿? 那这个颜至莫非长得也太着急了。 苍歧心里淤堵,他并未有什么意思,只是生怕云吞出事,来了这种地方又怕云吞学坏了,让他将他留在这里,留在陌生人的身边,他怎么可能安心。 苍歧觉得约莫在云吞眼里,只有他才会伤害他,而他也的确做了,将小蜗牛推到了离自己天涯远的地方。 他闭上眼,压下汹涌弥漫的疼痛,声音哑了三分,“抱歉。” 云吞看着他黯淡受伤的神情,不知怎么,见到颜至的喜悦也被冲刷干净,他抬手想碰下这个男人,但手指刚动就僵住了。 此时正是与他分开的好时机,若是他坚持,兴许苍歧就真的会放 分卷阅读87 手了。 但不知为何,云吞看他黯然神伤,也跟着不好受起来,连好不容易倒空的胃部也隐隐抽疼,云吞捂着小腹,别过头,看着外面明亮的天光,说,“帝君误会了,染儿是我弟弟,不会伤害我的。” 苍歧睁开眼,“弟弟?表弟也不行。” 云吞,“亲~的~呢~?” 苍歧,“嗯……嗯?” 云吞好像看出来了什么,慢条斯理道,“他名叫牧染~,是云吞的舍弟~,嗯~,亲生的~” 苍歧的表情可谓是很精彩了,从一派寂静的山谷瞬间刮起七上八下的龙卷风,什么也思考不了,只能跟着重复句子,“亲生的?” “嗯,一胎同胞。” “同胞?” 苍歧觉得自己活了数万年,此时此刻有点转不过弯,跟银丝一样打成了死结,饶他多活了这么多年,也像白活一样。 云吞好笑,“帝君莫非成八哥鸟了。” 苍歧,“八哥……不是,颜…他当真是你亲弟?” 云吞笑眯眯,酒窝洇着粉色,撩开额前的碎发“再亲不过了。” 苍歧,“……” 苍歧,“可以忘掉我刚刚说的话吗。” “云~吞~还~没~老~到~那~种~地~步~”他走下床,将屋子参观了一周。 苍歧嘴张了张,半晌后,底气不足道,“那你就当我老糊涂吧。” 有眼不识小叔子。 话已说出,覆水难收。 苍歧撑着脸颊,目光追着云吞,一动不动一言不发,神情像吃了块苦莲,刚啃半口,又被塞入了半块辣子,酸苦只有自己才知道。 云吞拽着床帏边上的流苏,扭头看了眼他,明知故问惊讶道,“帝~君~怎~么~了~?” “牙疼。”苍歧说。 云吞忍笑,故作关心道,“糖~葫~芦~吃~多~了~吧~” 苍歧皮笑肉不笑的抿一下唇,扯出个凄婉苦涩的笑容,“吃多了嘴也不甜,以后不吃了。” 帝君他老人家终于发现自己流年不利,该是个老当益壮吃嫩草的年纪,上天却有种让他影单影只的预兆,他不由得怀疑起自己,虽然身为仙草,但却没沾得一点仙家的福气。 长得很心急的牧染再进来时已经褪去了伪装,星眸灼灼,玉树临风,单单往那儿一站,就有种年少张狂却又内敛沉稳之气。 牧染端着从药庄取来的千年紫灵芝,熟练的在上面涂了一层蜜,递给云吞,“这紫灵芝货色不错,本打算给你和爹寄去,没想到你先来了。” 云吞捏着小伞似的东西,望着面前的男人,心想若这是好货色,那他面前坐的这位紫灵芝祖宗算个什么品级。 他小口咬了一块,然后便收住了口,果然,曾经沧海难为水,万年灵芝更好吃。 他兄弟二人聊了几句,提及路上为牧染购置新衣,云吞遗憾起来,的确是费布。 牧染倒显得兴致勃勃,丝毫不在意,将那湖蓝色的能装的下两个他的宽大袍子穿了起来,浑身嘟噜,一扬袖子就能唱出大戏。 “哥,你回家和爹爹说了吗?” 苍歧安静坐在一旁,拿热切殷勤的目光将小叔子看的浑身起疙瘩,牧染觉得此人前后不正常,约莫是疯癫了,暗暗做了决定,寻个好时机找他哥说道说道,离这人远些才好。 云吞道,“前~日~寄~了~信~,怎~么~?” 牧染将自己肥硕的腰衣收进腰带里,“你应该不知晓,爹爹和父亲去笕忧岛了,按照你乘船的时日来算,应该和你没错几日。” 云吞一愣,惊喜道,“那~他~们~现~在~呢~?” 他开始后悔了,当真应该再留二日的。 屋外传来敲门声,牧染吩咐原地候着,瞥了眼苍歧,觉得真是碍眼啊,牧染温声说,“我刚刚遣了咒决去通知爹爹和父亲,让他们莫要回万象界,直接到千幕城与你我团圆。” 牧染朝椅子上一靠,略显得意说,“千幕城里有田庄百亩,茶铺药庄客栈多是我云家产业,你可以在城中游玩,按照爹爹和父亲的速度,不出二三日就能抵达城中了。” 云吞,“我竟不知你还有经商的头脑~” 先前那只小胖子还痴迷于鸡腿和修炼,云吞本以为他是要成仙,不料有一日胖乎乎的牧染站在房顶上信誓旦旦朝他说,要揍遍所有的江湖门派,一统凡间江湖。 云吞,“……” 身为一只妖,有这样的上进的觉悟确实难得。 “是父亲一手扶持,我也是依仗盟主的身份打通关系。”牧染把花果肉脯尽数放在云吞跟前,矜持的赏给了苍歧一杯白水。 其实他挺好客的,但不知为何在看见这人就好客不起来,很想拿着扫帚有多远赶多远。 不过对于苍歧而言,小叔子给的白水比蜜还甜。 说了半晌话,牧染这才化回中年男人的模样,秉着‘嘴上有毛,办事很牢’的原则,将门外的人招了进来。 来人是个修长清瘦的男子,脸上施了一层淡淡水粉,眉梢画的很细,眼角含着一抹轻愁,有种我见犹怜的安静,他怀中抱了把长琴,看样子是要奏乐。 牧染介绍道,“这位是苏渭,升平楼中最好的琴师,许多达官权贵想点苏渭公子的琴都是要提前好几日花重金定下,吞儿不是也喜欢琴曲,不妨今日赏脸听听。” 苏渭朝牧染微微躬身,他那眼睛也是细长,说是媚眼如丝也不为过,朝人这么望去,顿时秋波照月。 云吞笑嘻嘻撑着腮帮子,“好啊。” 苍歧扭过头打个喷嚏,受不了他身上的脂粉香气。 “苍老师清净惯了,怕是不喜欢这种风尘之地,不如我令人带苍老师去客栈歇息。”牧染说完喝尽杯中的茶,标准的送客之姿。 苍歧还想说些什么,却被呛的受不住,衣袖掩面,咳嗽带喷嚏,打的眼底发红,云吞心想,这灵芝大概是苦习惯了,过不了香脂蜜膏的日子,正欲劝说苍歧回去,就见苏渭抱着琴,长长的凤眼遗憾的望着帝君,局促的站在原地,目光柔粘的像一池水。 云吞感觉一阵心烦意乱,好像帝君他老人家给看了一眼就看掉了一块灵芝肉,品相都不好了,他站起来,不悦的瞪着苍歧,“不~听~了~,我~想~回~去~休~息~” 苍歧连忙用帕子捂住口鼻,站到了云吞身后,小蜗牛果然还是比较有良心,帝君内心甚是温热。 牧染看苍歧觉得更不顺眼了,但见吞儿脸上确有倦色,只好亲自将云吞送到了城中最昂贵的客栈中,要了两间隔了半个楼的客房,亲眼看着云吞入睡,暗中招来两个暗卫守在门口,不准任何人出入,即便这样,离开时仍旧不放心极了。 凡人的高手在苍歧眼里不过是没用的摆设,他捏个决罩住身上,光明 分卷阅读88 正大的穿墙而过,进了云吞房间,给他渡了修为,守了一整夜。 第二日云吞懒床不起,磨磨蹭蹭起来已经到了晌午,头发乱糟糟的,化成小蜗牛,拿触角和牧染对视,“怎~么~了~?” 牧染神情复杂,手指一弹,招出一片淡淡的雾,雾气散尽,露出身形透明的云大人。 这是幻影非真人,但云吞仍旧抖着触角无比欢快,“爹~爹~” 幻影朝云吞勾唇一笑,青衫被风吹得上下翻飞,“吞儿染儿,在千幕城等爹爹,天帝那个老东,咳,令爹爹与你父亲上天议事,不日便会回来,莫要担忧。染儿小胖子,要照顾好你哥,不要整天老吃鸡,爹爹发现鹅肉也不错。” 他说着顿了下,扭过头朝虚空看了眼,小声抱怨了句,那只鹅妖竟然敢啄我,拔毛吃掉它云云,然后转回头坚定道,好~吃~的~ 牧染无语,他们家但凡树敌都和吃脱不了干系。 幻影将衣食住行说了个全,这才算稍微满意,恋恋不舍的朝二人点点头, 深深望上一眼,化作一缕青烟消失在屋中了。 云吞落寞的垂下触角,把自己长胖了一点的蜗牛肉朝壳里塞塞,问,“你知晓天帝寻父亲是所为何事吗~?” 牧染摇头,他想起来什么,低声道,“记得半月前山川骤然回暖之事吗,事出无常必有妖,当时我正和川穹上仙谈一批药材的价格,见此情景,川芎大爷脸色一变,连药都顾不上看匆忙赶回到了天上,所以天帝召父亲上天极有可能正是为了此事。” 云吞心里砰砰跳起来,别说是记得,直到现在,十万河山一夕骤绿都仿佛还清清楚楚映在他眼底,而此事的始作俑者正住在离他不远的房间里。 第53章 亲人 ——自八荒以来, 人仙妖鬼四界唯有二子被封称为帝, 其一是仙界众仙之主的昊坞天帝,其二便是苍歧。 ——我祖父说,上古经书中有关于苍帝的过往统统被抹去了,知晓此帝君的人神仙鬼也从此闭口不言。 花灏羽的话掷地有声在云吞心里敲开涟漪, 初见时,涟铮的愤懑,陆英的悲怆, 又回荡在他脑中, 云吞愈不想和苍歧牵扯关系, 就愈有千丝万缕将他缠到他身边去。 云吞心惊胆魄的缩回一根触角看着自己的肚子,扯过壳里的东西盖在上面像是被人发现一般做贼心虚,脑中几回天人交战,乱成一团线麻,直到牧染对着小壳唤了他好几声,云吞这才回过神来, 从线麻中整理出几个问题。 苍歧究竟是谁,在上古神祇中是什么身份, 他的蚀骨毒是谁下的, 又是因为什么原因被下了这毒。 关于苍歧那段冗长亘久历史, 云吞自认为还没有做好倾听和接受的准备,当下他唯二关心的问题是,天帝传唤爹爹和父亲可否是为了苍歧?而他又可否是真的…… 壳上传来轻微的触碰,云吞缩在壳里触角都不抬一下, 懒洋洋道,“干~嘛~” 牧染跟小时候一样趴在床上,眯起一只眼朝壳里看,“哥,你怎么了。” 云吞伸个懒腰爬出来,触角瞧着他,“我在想你刚刚说的事~,你对山川骤绿之事可有什么看法~?” 牧染盘腿坐上床,把他哥放在手指上举到眼前,“还记父亲给我们讲过两百年前关于鬼界伽勒王谋反之事吗,当时他借奎避的障气遮天蔽月,人间三月雾霭重重不见天日,人鬼两界秩序紊乱,当时,障气所到之处草木尽枯,生灵涂炭,与此事有异曲同工之处。” 只是唯一不同的是,奎避的障气使万木尽萎,而苍歧却能让十万山河冰消雪融,一夕回春。 云吞知晓牧染所指的是撼动天地的能力,但他又极想反驳,这一生一死从根本上完全不同,可话到嘴边又滑了下去,他凭什么要替苍歧说话,他不是巴不得和这个人撇清关心吗。 想不清的事太多,云吞索性不想了,睡眼惺忪的靠在壳边醒神。 “哥,你和那个苍老师……是什么关系?” 牧染终于憋不住问出来,总觉得那个姓苍的不是个好人,每一提及就噎得慌,胸口淤了一口恶气。 云吞触角一愣,小黑眼慢慢斜了过去,看着床栏雕花的样式,瓮声瓮气说,“大~人~的~事~小~孩~子~别~管~” 牧染,“……” 说起大小,虽然是吞儿先生,但依着他爹所说,谁先破壳谁是哥,他比云吞破壳早了好些个日子呢,牧染知晓他不愿说时,逼也逼不出来的,云吞是个小蜗牛,但生了副倔毛驴的脾气,凡事只能顺着捋。 他也不再多问什么,等人收拾好,带着云吞去客栈一楼要了饭菜, 两人坐下没多久,碍眼的苍老师就晃来了,自觉的坐到云吞身边。 牧染挂着颜至的模样,皮笑肉不笑,“苍老师昨夜睡得可好?我千幕城一夜五十两白银的客栈没委屈您吧。” 云吞诧异看了眼牧染,没见过染儿对谁有这么大的敌意,扭头瞧着不动声色修炼了上万年厚脸皮的苍歧握着杯子笑的温和有礼,不见一点恼意。 “甚好,多谢牧公子的款待。”苍歧在口中念了两遍染儿,终究没舔着脸好意思叫出来。 牧染不想搭理他,温声细语问云吞今后可想做些什么,是留在这里等候爹娘,还是回笕忧岛继续习课,他问罢,撕了只鹅腿优雅的吃着,想到什么,说,“我那药庄这几日在招坐堂大夫,你可要去看看?帮我挑选几个有能耐的人。” 云吞往后稍仰,看着牧染的小胖手长成了手指细长有力的男人手掌,唯独不变的是满手油腻的亮光,以及吃肉时总是吃得很香。 一株植物和一只只吃植物的二位就这么眼睁睁看着牧染片刻之间就将烤肥鹅吃了精光,而后斯文的吐出骨头,恢复成温雅翩翩不食人间烟火的公子爷,云吞捏了一把牧染的细腰,对他一身肥膘的去处表示怀疑。 “不~”,云吞慢悠悠说,捏着帕子宠溺的替牧染擦净了唇角,“我~去~替~你~坐~堂~” 牧染似笑非笑,把手搭在云吞白皙的腕子上,“哥,喜脉你能摸准了吗?” 云吞被他一搭,愣了下,像是被烫着般飞快收回了自己的手缩进袖口了,为掩饰他这一瞬的尴尬,云吞悠长的哼上一声,把帕子丢到他脑袋上,“不~准~笑~!” 牧染见他恼了,笑嘻嘻去拉他的手,被云吞以太油拒绝了,“好好好,那便不招了,你想看什么就看什么,你高兴就好。” 牧染颇为惯着他哥,从小到大干了什么坏事都往自己身上拦着,他肉厚,就算受了委屈似乎也招不见可怜,哪像他哥,细嫩的触角往桌上一搭,焉焉不用嚎啕,他父亲就心软了。 “既然吞儿已有了着落,就 分卷阅读89 不劳烦苍老师再跟着了。” 苍歧听他兄弟二人交谈,心里一把紧一把松,直到云吞彻底投奔了他那位不怎么好说的小叔子,苍歧的作用就更加显得没有用起来,再找不出个借口赖着小蜗牛了。 想到此处,苍歧干巴巴的还想寻个借口,就听云吞道,“他~不~能~走~”。 他自己说出来时将自己也吓了一跳,不过云吞迅速反应过来,拢在袖子里的手静悄悄在腹部打转,“他~~嗯~,苍~夫~子~其~实~还~贩~卖~药~材~,还~有~用~的~” 贩卖药材?牧染怎么看怎么觉得此人穷酸,早日里向方怀打听,还听说二人路上用的银两还是从吞儿身上取的。 苍歧也被这四个字噎了下,不动声色的凝望着云吞,在小蜗牛略显紧张的神情下,福至心灵,手指一翻,须臾之间从怀里摸出了两只色泽上乘的宛如盘子那么大的紫灵芝,“还请牧公子看一看,可还能卖的上价钱。” 牧染在他拿出来的瞬间就知道他前些日子药庄进的灵芝只能算得上勉强,从接触自己牧云阁的生意起,牧染还未见过这么肥硕的灵芝,菌肉圆润,面上漆样光泽,有漂亮细致的环状棱纹,好像一层荡开的水波。 这灵芝生的真好,没有一点虫蛀,新鲜的宛如刚摘下来一般,还带着泥土的芬芳和潮湿。 牧染忍住心里的惊叹,冷不丁道,“果然是好东西,苍老师怕是已经珍藏许久了,连吞儿都没见过。” 苍歧一扭头,就见云吞已经坐在那里咽了好久的口水,馋的不行。 “……” 云吞擦擦唇角,“我~一~点~都~不~想~吃~” 谁信啊。 既然云吞开口留下,牧染便不再多说,等用过午膳,一路带人去了药庄。 药庄的前堂名叫明善堂,坐落在千幕城里一道四通八达的大街上,街上两侧尽是琳琅满目的商铺,平日里便是极为热闹,往来的商人络绎不绝,常见牵着高头大马来兜售商品的异域人士和路过此处打尖休息的旅人,以及打扮分明的江湖门派。 这里有着浓浓的凡间气息。 苍歧看着眼前飞檐画壁、紫木雕金的药堂,再一次肯定了云吞是只有钱蜗的事实。 路上来往的江湖弟子离得老远便赶来问候恭维,听说云吞是明善堂的坐堂大夫,更是将蜗夸成了花。 千幕城县令韩守今日正在离药堂不远的酒楼用膳,听闻颜至正在此处,带着师爷亲自前去迎接。 韩守舔着大肚子和牧染胡扯,从码头货船说到升平楼的苏渭公子前日里琴弦绷伤了手指,牧染仰头大笑,坦荡自然却又风流不羁,他看着自己手中的素剑,笑意未达眼底,“听说韩大人有意替苏渭赎身,但被他拒绝了?” 韩守看了眼好奇朝他张望的云吞,压低声音道,“这两月潮水渐长,航船增多,关税自然也就多了些,不过老夫与颜大侠相交多年,关税定然不会多收的,更何况谁让苏渭是颜盟主座下的人呢……” 云吞听了几句就忍不住收起了耳朵,说的都是个什么玩意,他不喜欢和这乌七八糟的人打交道,学不来小胖子八面玲珑的圆滑,叫上苍歧进明善堂中去瞅他坐堂的地方去。 牧染被肥头大耳的韩大人缠的紧,一时之间他这个盟主身份还不能丢下,只好招来贴身侍卫留在云吞身边,见此人如见盟主,一切听令,吩咐完后便被韩守给带到酒楼去了。 听说牧染要去喝酒,云吞不高兴的嘟囔几句,翻阅着药堂中的库存,身旁站了七八个伙计,连算账先生都请了两个,可谓是非常的阔气了。 云吞满意的在药堂中溜达一圈,坐在红檀木的珠帘里,摸着自己即将要坐堂的桌椅,满心都是欢喜。 “好~!”,他拉开一个大抽屉,听说里面放的是明善堂的镇店之宝,朝苍歧招手凑前来看,只见里面光溜溜躺了一排的灵芝,云吞打趣道,“帝~君~可~算~是~寻~着~亲~人~了~” 苍歧失笑,趁人不注意,伸手挠了下他的腰。 云吞咯~咯~咯~的笑起来,眼风一扫,望见身旁一动不动面如雕塑的侍卫,这才想起来一人,问道,“方~怀~呢~?” 那侍卫一板一眼格外规矩,“回公子,方怀犯了江湖规矩,已经接受盟主处置。” 云吞这才想起来他应下的事,眉间凝起,笑容淡了,“会~如~何~处~置~?” 侍卫低下头,“奴才不知。” 他曲起纤细的手指敲了敲乌木制成的桌面,袖子一抬,朝苍歧道,“我觉得方怀罪不至死~” 外面天有些凉了,过了晌午,日头便没那么热,苍歧朝他走了两步,身形微动,等走到云吞跟前,手腕上就搭了见玄色的大氅,他抬手给他披上,“我去寻寻?” 云吞心里微热,握着大氅的边缘,朝侍卫一仰下巴,很有纨绔子弟的模样,用起人来毫不含糊,“请转告颜盟主~,就说方怀我保下了~,限他一天之内将方怀送来~” 侍卫连一丝犹豫都没,转眼消失在侧堂里,堂外有掌柜的,伙计忙活抓药,后院氤氲的药香飘进红檀木帘外,这里倒是成了一片清净的地方。 苍歧弯腰将手撑在他身侧,“怎么同意我留下了?”眼里柔的像是要滴出水,帝君大人自作多情的把美事想了一大圈。 云吞坐在九龙椅子上,朝后一靠,露出小白牙,天真无邪道,“帝~君~吃~我~的~糖~葫~芦~钱~还~没~还~呢~” 苍歧的美事还没想完就被扼杀在摇篮里了,“不是因为别的原因?” 云吞撩了撩唇角,笑了笑,没说话,拿长长的睫羽搭在眸上,在脸上留下了两把小扇似的阴影。 兄长有令,牧染不敢不从,当即便下令让人将方怀的罪撤下,把人带回来,他说这话时,韩县令正喝上了兴头,半醒半醉道,“颜盟主开了先例,不怕难服江湖门派?” 牧染抬手又灌他一杯酒,不在意道,“为了他,我心甘情愿。” 他哥又不是别人。 牧染没料到这一句话迅速传遍整个江湖,直到被某个离家出走、行走江湖的小妖听着,险些坏了人生大事,他这才止住了风头,化作传说消失在了江湖,不过这都是后话,暂且不说。 明善堂里很大,身后的院子里有三十多间供伤病者居住的房间,院子的另一头是明善堂东家的厢房,云吞的房间就在那里。 病房里早已经又收留了多日用药吊着还没来得及确切诊断的病人,云吞心想索性无事,就带着苍歧挨个去给人把脉看病去了。 一间间屋子巡视下去,转眼夕阳烧红了半扇天边。 能行医治病约莫是云吞最喜欢做的事,等他走出病房时,苍歧捂着脑袋委屈巴 分卷阅读90 巴的瞅着他,“下次我可以申请用剪子吗?” 这样蓐头发好疼,虽然它是灵芝,也不妨碍他的菌丝也是一根根长上去的。 云吞有点累,坐在院子里青石台垒成的台子上踢着小脚哧哧直笑,还没笑完,就脸色一变,趴在井边吐了起来,这一吐吐的狠了,原本撑在台子上的手都隐隐发颤起来,软绵绵靠在冰凉的石壁上好久都起不来身。 直到被苍歧仓皇抱进怀里,云吞嗅着他身上苦冽的味道,这才感觉好了些。 “今日怎么又吐了,比前些日子更厉害了吗,你不想回岛上,这里也有大夫,给你看看好不好?” 苍歧是当真的心疼,不明白这驴脾气的小蜗牛怎么顺都不肯听话,他将人抱在怀里哄了半晌,脸色苍白的云吞缓缓呼出一口气,将手搭在腕上,像是终于下定决心一样,软软道,“西~街~有~间~医~馆~,你~带~我~去~” 西街是有个医馆,苍歧驭凤行了好一会儿,才再胡同巷子里打听到这个地方,这医馆和明善堂一比简直寒酸的可怜,苍歧不晓得这医馆到底是哪里好,让云吞非来此处不可。 云吞眯眼虚弱的靠在他身上,心想,哪里都不好,唯一好的是,离染儿很远。 他推开苍歧,低眉顺眼,“你~不~能~进~去~” “我不会打扰你的,小蜗牛,我不会伤害你的。”苍歧道。 云吞挑眉,努力让自己打起精神,活灵活现的朝他道,“医者之间的交流~,帝君参与什么~,帝君不但不能进去~,还有答应我不能听~,才行~” 苍歧以为云吞只是说笑,劝一劝便好了,却不料云吞这一次倒是很坚决,略带抱怨的睨着他,眼里含着微愠的风情,“本就是大夫~,还要看大夫~” 很丢蜗子脸的。 苍歧总觉得云吞有些不大寻常,但又说不出哪里奇怪,只好沉闷的点了点头,交代他若是有什么事,一定要大声喊他,得到保证,才紧张犹豫的看着云吞走进了那家简陋的医馆里。 云吞刚一进来,抬手在周遭布下了屏障,静静站在原地听着里面臼药的声音,深深吸了口气,把头发撩到额前,隐约遮住精致的眉眼,藏在袖中的手指攥紧衣角,他自我安慰的笑了下,生平第一次希望是自己又摸错了脉。 “客人请进里屋来吧。”医馆里传来声音。 云吞按了按狂跳的胸口,挽起袖子,走进了里屋。 第54章 颐指气使 简陋的医馆里药味的苦涩像是已经渗入撑起这座医馆的木梁, 飘渺的水汽袅袅之上,将头顶的梁子熏的又黑又苦。 云吞抬眼盯着木梁看了良久,听着那老大夫絮叨含糊的叮嘱, 眨了眨酸涩的眼,心想, 不该有的,他怎么可能高兴起来。 云吞觉得一时间头晕欲裂, 即便有四壁挡着深秋的风, 但从缝隙里刮进来的凉意仍旧将他冻的浑身发颤,连身上的温暖的大氅都变得无比沉重,压在他单薄的身子上,让云吞有些喘不过气。 纵然他自幼老成稳重,但在妖界中过于年轻的年纪和资历还不足令他能坦然面对眼下发生的事,云吞抬手抓住肩上的大氅,清透的眼睛紧紧盯着医馆里密密麻麻铺了整个墙壁的药柜,下意识透过烟熏雾撩的水汽寻找能让他解决掉让他心悸的事。 可当他以为自己终于在心里顺着一张药方寻到了能一了百了的几种药, 仅是朝那五行草的名字上轻轻瞥过, 云吞就感觉到小腹一阵绞痛, 就好像看上一眼, 他便要失去肚子里的小东西了。 深秋的夜晚, 人间当真是冷的厉害, 冷冷的明月悬在天上,映的人间一派冷清,寒风从巷子的四面八方呜咽刮进来, 将这间简陋的医馆要刮得四分五裂似的。 苍歧从黯淡的天光等到周遭尽是漆黑,医馆里有云吞布下的罩,他若是硬闯,会伤了他的小蜗牛,可等在外面苍歧又要急疯了,黑漆漆的眸子比寒风还要冷冽。 就在他下定决心等不下去的时候,破旧的医馆里传来老大夫说话的声音,棉布帘子被撩了起来,他等的人终于走了出来。 云吞的脸色比月光还要惨白,看着那一片黑浪似翻滚的衣袍,唇瓣一颤,一头栽进了漆黑的海浪中,被抱了满怀。 苍歧险些被云吞吓死,握住他的手将修为渡过去。 云吞眯眼吃力的看着比海浪更深的眼睛,细若蚊鸣说,“我想回去。” “好。” 明善堂牧染为云吞准备的屋子和万象界上的房间很像,屋中挂着青色的纱帐,桌上放着一只巴掌大的香炉,炉上系了蝴蝶结,炉里点着一只芙蓉香,入了秋,屋里放置了两个烧的通红的炭炉。 但云吞仍旧觉得冷,躺在床上茫然的看着模糊的帐顶,对身旁的男人毫无反应,身子里源源不断渡来的修为顺着经脉流过他的四肢百骸。 他对他的修为多熟悉,醇厚绵长幽静,云吞用手臂遮住眼睛,躺在床上,瘦的像只有一把骨头。 “苍歧。”他出声,声音很哑,有种介于青涩与成熟的之间的干净低沉,会让人想到微风拂过满山树林,林叶颤抖,沙沙作响。 男人蹲在床前,渡送修为的手一顿,听床上的人继续道,“你为什么要这么对我。” 即便他未说明白,苍歧也立刻反应过来他说的是那件事,垂下眼,低头将唇贴在云吞手背上,“我……” 我什么,苍歧说不出来,这种感觉他从未有过,也从未见过,只能偶尔从书中窥得一斑,却根本不足以他彻底明白,只能顺从心底的渴望,抓进云吞的手,死死不放。 云吞眼底忽然浮上一层恨意,猩红的有些吓人,和恨意涌上眼眶的是一捧委屈至极的眼泪。 为什么要逼迫他,为什么要强要他,为什么要让他怀上孩子! 云吞猛地收回自己的手,侧卧在床上,缩在锦被里,颤着唇瓣,抬手一掌打在男人的脸上,这一掌用尽了云吞的力气,清脆的声音穿过芙蓉香落在云吞耳中,将他的心惊的一颤。 他看着自己的手,几乎不相信自己做了什么,彻底瘫软在床上,小脸上瞬间留下两道泪痕。 苍歧明明能躲过,可他没躲,维持半蹲半跪的姿势,温声说,“好受了吗?”虽然他不知道云吞在那间简陋的医馆中做了什么,可能让他情绪大恸,悲伤不能自己,又再次想到那件事,定然和他脱不了干系。 云吞彻底哭起来,对未来的茫然,对这个人的委屈,悉数都在那一巴掌里得到了诉说,他不再强忍着,缩在被子里呜呜哭了,断断续续说着出去。 苍歧嘴上答应,却将云吞连被子带人都抱进怀里,摸着他露在外面柔软的头发,“好,等你气消了,我就出去,乖,别哭,你 分卷阅读91 哭的我心疼。” 抱着他的怀抱太过于温暖,云吞哭了没多久便缩成一团,隔着被子趴在苍歧怀里睡着了,苍歧低头深深看了眼小孩,低头吻了下他红肿的眼睛,大手轻轻拍着锦被,直到云吞舒展眉头,安稳睡下。 苍歧手指微动,一根银丝顺着窗户的缝隙钻了出去,过了会儿,银丝带着凉气回来,苍歧叹口气,低头将云吞抱的更紧——简陋的医馆里,老大夫的记忆被云吞抹去了。 第二日,云吞是被饿醒的,他睡懒觉的功夫一向很好,在饿和睡的选择中向来是坚定的选择后者,虽然他是蜗牛,缩在壳子里一张嘴就能吃东西,但作为一个爱干净的小蜗牛,云吞十分自觉,洗漱完毕才会用膳。 他睁开眼,就看见将他抱在锦被团里的男人。 苍歧昨夜为了平复云吞的心绪,消耗了不少的修为,又守了云吞一夜,直到早上才隐约有些睡意。 云吞看着他脸上一道指甲刮上去的痕迹,沉珂繁冗委屈茫然的心刹那间拨云见月,天蓝海阔,原本以为自己要经年才能愈合的伤口因为那痛快的巴掌一夕之间就只留下了淡淡的伤疤,不再像往日那般,一想起来,就疼,就恨,就委屈。 也许,连他自己都不知道,他只是有一口气憋着,憋的他难受至极,而这一掌像是个裂口,宣泄了他满腹的委屈。 他在棉被团里捂住自己的肚子,本就不是阴郁固执歇斯底里的人,一想开,一解气,便觉得看什么都顺眼起来,连肚子里的小东西也觉得蛮可爱,心里为昨夜一时错念要打掉他而悔恨,将小腹捂的更严实。 云吞的肚子配合的咕~的叫一下,表示它也很高兴,云吞想了想,抬手请清脆脆拍在苍歧胸口上。 苍歧猛地睁开眼,看见云吞眼睛还有些肿,但唇角带着轻快的笑意。 “你……” 云吞又抬掌,看见苍歧下意识缩了下脑袋。 能将一帝之君吓成个鸡崽样,他心里觉得畅快,懒洋洋朝后一躺,伸脚隔着被子揣帝君他老人家,“我~饿~了~,要~洗漱~用~膳~” 哦。 小蜗牛饿了。 苍歧急急站起来去打水,走到半路又转过身,迟疑担忧道,“你昨夜……” 云吞瞪他,慢悠悠威胁道,“还~欠~打~?” 苍歧摇摇头,然后顿下,认真说,“你若是还不高兴,我可以——” “蜗~要~饿~死~了~!”云吞扯着脖子喊,怎么这么啰嗦啊。 苍歧扭头就走,“我这就去打水。”背影匆匆出门了,苍歧走到门外才迟钝的想到自己会法术这件事,感觉自己离二傻也不远了。 他端了水,看着水面的涟漪,总觉得过了一夜后有什么变了,而哪里变,他又说不上来,只能亦步亦趋笨拙不熟练的服侍云吞洗漱,用膳,把人带到医馆里大夫坐堂的红檀木帘后,苍歧还有些恍惚, 云吞心安理得的坐下来,挂上大夫的牌子,也不搭理站在身后想不通的帝君大人,开始看病下药。 牧染中午出现时也觉得云吞和苍老师的气氛略怪,只能瞪了两眼他,招手把人带了上来。 方怀气色很差,但身子还好,单膝跪在云吞面前,忍着咳嗽,道,“多谢云公子为方怀求情,方怀愿咳咳、愿永远留在公子身边服侍公子。” 听他这么说,云吞看着明善堂里的镇店之宝,心想,给你服侍,那要身后这朵灵芝祖宗做甚么。 身后的灵芝祖宗也似有所感,也心想,抢他的蜗,揍你哦。 牧染看着他俩,别别扭扭跟着吃了午饭。 药庄对于云吞而言简直是个饭堂,想吃什么吃什么,更别提身后还跟着个移动的零嘴。 “你~身~上~是~什~么~味~?”云吞舔着人参须子,悠悠说。 牧染低头嗅了嗅袖子,没嗅到。 苍歧用袖子掩面打个喷嚏,殷勤道,“苏渭公子的脂粉香味,阿嚏!” 牧染瞪着苍歧,看他更不顺眼了,扭头干笑着,“昨夜见了苏渭一面。” “哦~~”,云吞长长拉个调,“只~有~一~面~?” 他看方怀。 方怀低着头,真诚的将牧染卖了底,说,“盟主昨夜在升平楼里过的夜。” 牧染拼命咳嗽起来,顶着中年男人颜至的模样,飞快的说,“酒庄的酒有些问题,我去看看,就不吃了。” 说完不等云吞回话,飞快的带着暗卫上马离开了。 云吞收回视线,用小勺子涂蜂蜜,若有所思。 明善堂的生意不错,老百姓先前还对这个嫩的跟鹌鹑一样的小大夫有些怀疑,不过观望了一两日后发现小大夫说话温柔,心思细密,开的药不贵,还非常有效,便安心的排队看诊。 云吞知晓自己现在怀孕了,就绝不会勉强自己,他自己就是大夫,很懂养生,白日里起的晚,下午夕阳刚落山,就关门歇业,用膳睡觉,有什么事,指挥帝君他老人家去干,能不动手就不动手,颐指气使,鼻孔都要朝到天上了。 怀了崽就是厉害,即便他有意不告诉苍歧,但该用的地方也丝毫不手软,让苍歧啥都不知晓,该尽的责任仍旧少不了一丁点。 千幕城很大,来往的人不少,看病的人也不少,云吞的坐堂大夫不白干,牧染按天结算,小半月下来,云吞存的小金库就有不少,每天矜持的丢给苍歧二十纹铜板,让他去买清晨外面卖的羊奶,剩下的钱刚好够买一串冰糖葫芦,不会多留一纹钱。 苍歧,“……” 蜗真贴心。 这一日,云吞刚写了药方交给方怀,让他带人去后面取药,方怀还未走出几丈远,就被人拦腰抱住了。 云吞腆着平坦的小肚子,斜眼一看,哦嗬,是他的姘头来了。 毒解后的李捕头没有第一次见的狠心,也没有第二次见的虚弱,冲上来抱住方怀就不放手了。 “我终于找到你了,你没事,小怀你没事。” 方怀挣扎不出来,看见云吞小手撑着小脸看的津津有味,羞怒一甩袖子,疾步走进了医馆后院里。 苍歧上前凑到云吞身边,也很想像李肃一样狗皮膏药黏上去,偷偷摸摸刚伸出手,云吞一瞪,“看~什~么~看~,药~磨~好~了~吗~” “还没…” “那~还~不~快~去~” “哦…” 帝君摸摸鼻子,一边想着小蜗牛这么凶残,一边甘之如霖颠颠磨药去了。 李肃不知同方怀说了什么,第二天夜里就见这位仁兄黑了一只眼窝,在他们用晚膳的时候朝云吞跪下,恭敬行了大礼,“多谢上仙救我二人性命,从今往后,上仙若遇事,李肃必定赴汤蹈火万死不辞。” 他看着垂眼的方怀,“李肃也会永远守在他身边,绝不辜负 分卷阅读92 上仙的成全之恩。” 云吞眯眼一笑,小口啜着羊奶,把自己要养的白白胖胖。 四人同坐一起,和睦的闲谈吃饭。 李肃这才感慨道,“想不到世间真的有神明,我来千幕城时,听百姓说见了神仙,还不相信呢。” 云吞喝了羊奶,吃雪莲,慢吞吞问,“见~了~神~仙~?” 定然不会是他们,他们从未在大庭广众之下显形过。 李肃道,“是啊,出海的渔民都回来了,说在海上见到云端出现身穿银甲,手持银戬的神仙,不过只见了一眼,那些神仙就消失不见了。” “那~些~?”云吞停下了手,不再吃了。 李肃道,“对,不是一个。据渔民描绘,只见海上卷起长风,吹散了天上浩荡云霭,这才露出那些银甲银戬的神仙,有多少个数不过来,只是惊鸿一瞥,见似乎数量不少,宛如军队恢弘肃穆。” 躲了好几日的牧染终于好意思来了,坐下说,“我的船队回来的人也说及此事了。” 他看向云吞,“你觉得他们可是——” 云吞放在腿上的手微微握了起来,慢慢道,“天~兵~下~凡~了~” 第55章 没出息 天兵乃是天界之主昊坞天帝的座下大军, 身披天帝亲赐银盔冷甲,手持三叉长戟,象征着护卫天宫, 维护道义。 泗水茫茫的大海散布着许多的岛屿小国,云雾深处更是有四百八十四座仙祇海岛, 这些天兵要去做什么,云吞想不到。 也许是替天帝去见什么人, 也许去捉什么恶兽秽妖, 他们要做什么,云吞不知道也并不大想知道,只不过不知为何,想起那众众云端的重兵冷甲,他觉得有些喘不上气来。 宽厚的手掌抚在单薄的脊椎上平复他不安的神魂,云吞回神,看见苍歧的黑眸正担忧的望着自己,他眼波流转瞪他一下, 倒没对后背的手有所反应, 扭过头去和牧染说话去了。 牧染与云吞各坐圆桌两端, 没看见苍老师那只欠揍的手。 “船队在近海出了些事, 有人伤了, 我回临海城看看是什么情况, 这两日可能就不在千幕城待着了。”牧染说,“你若有事可尽管找方怀,不要让自己被欺负了。” 他说着凶残朝苍歧看一眼, 想得到一些威慑的作用,奈何对方一脸看小孩的模样,让牧染有气也没地方撒,。 虽然他怀疑苍老师的身份真假,但起码有一点云吞没说错,这人可能不是老师,但是老! 云吞瞅着苍歧,心想,嫌弃归嫌弃,但有苍歧在,他会很安心。 牧染,“……” 看什么看,说的就是他。 牧染内心一阵翻江倒海的郁闷,最后他仰头灌了自己一杯酒,“那我就走了。” 牧染前脚刚走没多久,海临城便发来公文,告知千幕城近期之内不得有渔船下海,李肃也被从府中赶来的奴才唤走了,说是衙门有要事,令他即刻回城。 云吞担心牧染,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夜里心绪不宁,半晌都睡不着觉。 “你别担心,染儿武功不错,修为也很扎实,一般的小妖小鬼是奈何不了他的,若你实在不放心,我去替你看看?” 苍歧坐在床边拍着棉被鼓鼓的一团。 云吞从被子里露出巴掌大的小脸,欲说还休的看着苍歧,知晓他说的确有道理,染儿不是他,有足够能力保全自己。 他没发现苍歧的三言两语就能平复自己的心,云吞哼哧着挠挠下巴,眼睛一眯,凶巴巴道,“你~唤~谁~染~儿~呢~” 别装熟。 苍歧哑然笑出来,轻拍着他后背,把人哄睡着了。 云吞熟睡的时候水粉色的薄唇会微微张开一点,脸颊因为房中的热气熏的红彤彤的,连小酒窝凹下去一点点,洇着惑人的粉。 苍歧静静看着他。 小东西脾气很好,软软的,大多数都不容易发怒,遇到耳朵不好的老人,叮嘱时三番五次重复一句话也不见烦,但云吞对他却完全不同。 初见的时候涟铮时,他羞赫善良温柔,知晓他的身份时,云吞不甘疏离冷淡,他强要他时,他心灰意冷绝望恐惧,直到那一夜过后,云吞恍如换了个人,苍歧从他身上看到风清月白,看到天晴海阔的释怀,他就像春日里微风拂过的一池春水,一夕之间冰雪消融,春光潋滟。 苍歧觉得自己太古板,也没见过什么缠绵抵死的情爱,无欲无求这么多年,到头来,他发现小蜗牛一句‘我要吃蜜,你去买’都能让他乐开了怀,颠颠跑出去给他打蜜水去了。 他如佛参禅活了上万年,想要的不就是这些。 苍歧撑在云吞身侧,低头轻轻吻上他的唇,感受着世间最轻甜的柔软。 云吞嗅到熟悉的气息,一翻身,将苍歧勾着脖子带到床上,伸出舌尖毫不矜持的舔了舔唇上的温软,然后缩回舌头咂咂嘴巴,嘟囔一句好吃,摊开胳膊四脚拉叉呼~呼~呼~又睡着了。 苍歧撑起身子,摸摸被舔了的唇,眼里满是笑意。 身为食物,被称赞好吃,大抵是最好的赞美了吧。 帝君他老人家……真没出息啊。 第二日,云吞刚醒来就听说牧染带着受伤的人连夜赶回了千幕城,此时正在医馆后院里等公子。 院子里来了不少江湖门派的子弟,都伸着脑袋朝屋中张望。 屋里有股浓郁的腥味,不单是鲜血的味道,还有海水的腥咸发苦。 云吞去的时候牧染正在发脾气。 “连一个人你们都看不住,谁准他跟着去的!他这点拙劣的伪装你们竟然看不出来?!” 云吞拨开人群朝床上一看,看见那位身姿曼妙脂粉香重的苏渭公子一身粗布打扮,气息奄奄躺在床上,左臂到胸口的位置有两道血呼啦的抓痕,正汩着黑紫的血。 这抓痕颇为眼熟,不等云吞反应过来,苍歧已在他耳边低声道,“火蔺鱼妖。” 云吞心里一惊,想起那枯紫狰狞的手爪,这东西不应该出现在笕忧仙岛的海域附近吗,怎么会在近海? 近海纵然人多,但都是些没有法术的凡人,火蔺鱼靠吃人肉吸修为而壮大自己,普通凡人对其而言除了裹腹近乎没有任何作用。 所以火蔺鱼才会虎视眈眈的盘踞在有仙气的岛屿周围,妄图能捉到修仙的人或妖。 不等牧染说什么,云吞已经迅速点住苏渭周身的大穴,用绷带缠住手臂关节处防止毒血继续蔓延。 火蔺鱼妖的毒很棘手,算是苏渭命好,自从上一次在笕忧仙岛遇见过火蔺鱼,云吞当时随手收了些火蔺草在身上,本打算他日清闲寻来探究一翻,但后来发生的事太多,丢在蜗壳里忘记了,今日刚好派上用场。 屋里多余的人被牧染 分卷阅读93 呵斥出去了,云吞手脚麻利,切除腐肉,涂药包扎,做完这些后,他朝苍歧招手。 帝君犹豫渡步过去,在云吞伸手蓐头发时喉结一动,咽了下口水。 云吞见他吓的那个鹌鹑样,似笑非笑睨他一眼,在苍歧身上寻了寻,从肩头捏起一根断发给苏渭当了续命的药引。 苍歧摸摸鼻尖,蓐头发是真的疼。 云吞拍拍手,拉了下被子遮住苏渭的上半身,心想若是苍歧像温缘一样掉毛就好了,药引就用不完了。 其实不用头发也行,这老兄浑身是宝,切哪儿一块肉都行,不过用在凡人身上浪费,除此之外,云吞觉得…嗯,怪心疼的,他都没吃过呢。 云吞将苏渭的伤处理完毕,叫牧染进来,颜至大侠一脸煞气走到床边看了看气若游丝但好歹保住命了的人,嘴唇一动,道了声谢。 “对~了~,船~上~其~他~的~伤~者——”想到火蔺鱼毒的烈性,云吞没说下去,苏渭是中毒时间不长,而且牧染应该用了法术才能极快的赶在他毒发身亡之前回来。 牧染脸更黑,“被抓伤了七个,全部死了,近海岸边渔民因为这东西死了不少人,现在海临城人心惶惶,没人敢再下水,官府以为是瘟疫,货船都没让靠近码头,我上船去看受伤的人,没想到他跟了上来,恰好就有一只躲在礁石附近。” 云吞,“你~见~到~鱼~妖~了~吗~,有~几~只~?” “不少。”牧染说,“我记得这东西从来没靠近过近海,怎么会突然大量聚集在海边?” 云吞摇头,转头去看苍歧,后者心有灵犀,说,“我去处置它们。” “嗯。”云吞点头,不管它们聚集在这里的原因是什么,不能让这妖物再伤人,“我~也~去~” 牧染总觉得他哥过分信任苍老师,眉头一拧,大步朝前插入两人之间,“你别去,我来处理。” 云吞正和苍歧对望,视线里忽然多了个八字胡的中年大叔,他皱下鼻子,慢悠悠起身,“你没和这东西打过交道~” 苍歧接道,“牧公子武功高强,想来不会出什么差错,不过火蔺鱼妖生性狡诈,苍某在旁协助,能助牧公子一臂之力,还请牧公子莫要拒绝。” 他这话说的谦虚顺耳,是协助,不是你不行,牧染心里的气舒坦了些,转身坐到床边去查看苏渭的情况去了。 云吞睨了帝君一眼,哟,最近的糖葫芦没白吃,嘴甜不少。 一行人说走便走,连夜牧染与苍歧带着化成蜗牛的云吞去了海临城。 先前他们居住过的临海小镇此时静悄悄的,四处森然,镇上家家户户大门紧闭,路上不见一个行人。 路面上被风吹来不少落叶零落散在路中央,随着风声发出沙沙作响的声音,月光惨白的映着影影绰绰的房屋,将这座热闹的小城镇显得荒凉阴森。 风中夹杂着海浪的声音,呜咽穿过林子落在三人耳中,缩在牧染怀里的云吞最先打了个颤,把触角朝壳中缩了缩。 跟闹鬼了一样。 苍歧眼巴巴瞅着趴在小叔子怀里的媳妇,捏诀将三人罩住带到了海边。 柔软的沙子还残留着白日里的灼热,从远处望去,黑漆漆的海面上飘着孤魂游鬼似的船只,乌漆墨黑一片,不见一丁点烛火。 码头下了封锁,不准任何船只靠近海岸,许多渔船只好孤零零遥望着岸上,带着船上的尸体无处可去。 “被抓伤的人无一例外没有活口,为了不引起民慌,官府只能暂时用这种方法,海临城是个小镇,要想等人来支援,需要一级一级向上申报。” 云吞从壳里抽出细嫩的触角,搭在衣襟交错的边缘上,说,“等凡人皇帝批下公文~,人早就死光了~,动手吧~” 他微微抬起触角看了看身旁男人,“我~要~出~来~,你~带~着~我~不~好~动~手~” 况且他有孕在身,经不起打斗的颠簸。 牧染犹豫片刻,点头应下。 云吞刚化出人形,肩上就被披上了厚厚的大氅,他缩在里面,周身被苍歧手中的飘出来的银丝萦绕,将他圈成了个光圈。 涟涟银丝浮动在三人周边,银光照亮了脚下细软的沙滩,这银光当真好看,朦胧轻盈随风微微摆动,像山野之间一同飞起的数千萤火,满山遍野幽幽成片。 牧染被这人华丽的武器给差点闪瞎了眼,纵他见过不少妖和仙,也一时猜不出苍歧的银丝到底是何物,他心道,华而不实,跟人一样讨人厌。 苍歧周身释放出醇厚的修为,拨动海风吹拂海面,牧染被他身上沉静的内息所惊讶,刚想说些什么,就见黑漆的海面上起了风浪,一波一波的浪潮像小山丘朝沙滩上涌来。 牧染不再分心,化出素剑冲了过去。 “你~不~去~?”云吞站在光茧中同银丝嬉闹,银丝粘在他的发上,好似他将星子染了满头。 “冷吗?”苍歧伸手钻进光茧摸了摸他的手臂,“目前来的少,染儿能对付。” 海浪中伸出狰狞腐烂,似人似爪的手朝牧染抓去,牧染的剑又疾又快,在黑暗中精准果断的斩下那只枯爪。 海中忽的发出一声凄厉的尖声,被切下爪子的鱼妖一拍海面跳了起来,伸爪去扯牧染的衣襟,被他当场从胸口捅了对穿。 “这是你父亲教的?”苍歧问。 云吞指尖缠着银丝,大氅里的手搭在小腹上,“我爹爹。” 苍歧好奇道,“你父亲妖神和爹爹云大人哪个武功更为上乘?” 摸摸底细,才能百战百胜。 云吞想了想,正想说,忽的警惕上下打量他一眼,挑眉道,“这~和~帝~君~有~何~干~系~” 苍歧被他看得不大好意思,这不是,要见那啥了,紧张嘛。 二人交谈之际,海中凶险起来。 苍歧手中忽的涌出更多的银丝直直朝海中飞去,将海面映的恍如白昼。 一颗颗狰狞扭曲的头颅从海中接二连三冒出来,苍歧身形未动,眸子一凝,银丝便朝海中冲了上去。 被四只纠缠的牧染稍得空隙喘了口气,看着周遭银光潋滟的丝线飞起时柔软无无骨,却似游鱼轻巧贴上火蔺鱼的身子,在碰上鱼鳞的瞬间化作精钢一般坚硬的利刃,猛地一缩,生生在鱼妖身上勒出两寸深的血口。 噗的一声,恶血染透海面。 牧染放眼去看岸上的人,只见得巍然不动的高大侧影。 对付鱼妖还不需要苍歧亲自动手。 凄厉的尖叫声响了半晌,为了能让小蜗牛赶在天亮之前睡觉,苍歧毫不留情释放出强大的修为,控制银丝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迅速解决这群东西。 牧染终于看出来了,这个男人不是仅仅的强大,而是虚怀若谷装着看不穿 分卷阅读94 的深藏不露。 他的剑曾不小心和那些正在厮杀中的银丝撞在一起,剑刃碰撞的瞬间发出‘铮’的一声金属铿锵声,震的牧染虎口发麻,而那些银丝则跟主人一样不要脸,点头哈腰绕着他的剑蹭了两下,尾巴一甩,劈开了一只鱼妖的背鳍。 有了苍歧的‘协助’,不到一个时辰,近三十只火蔺鱼死的死伤的伤被银丝悉数丢在了沙滩上。 云吞打个哈欠,眼里水汪汪的,“困~” 站的脚都麻了。 “就快好了,你先睡?”苍歧伸出手,示意他化成蜗牛。 云吞看看朝这边走来一身煞气腥臭的牧染,坚定的粘在了苍歧手心。 “……” 怀了小东西,云吞一到夜里就撑不住了,熬了半夜,困的转眼就睡着了,留下二人收拾残局,等他一觉醒来,太阳早已经照亮了半间屋子,明晃晃的,很温暖。 他抱着被子趴在床上,眯眼看着人影,“鱼~妖~呢~” “死的就地处置了,带回来七只活的,放在结界中。”牧染走过来,拉过被子给云吞半露的肩膀遮住。 “咦~,他~呢~?”刚刚没看出来,还以为是苍歧。 牧染听他这么说,气闷,想到云吞每天就是以这副姿态被那老男人看光光,牧染道,“哥,以后我跟你睡!” 坚决维护他哥的清白。 云吞仰面躺在床上,心想,嗯……孩子都有了。 结界里,苍歧正将余下的鱼妖抽去修为,一只鱼妖满身伤痕,仰着扭曲狰狞的脸看了他片刻,浑浊的眼里忽然涌出狞笑,它用嘶哑的喉咙嗬嗬往外面出气,发出诡异难听的声音,“…是你…那些人…来抓你…不远了…” 苍歧盯着它,“那些人是谁?” “不知…仙…所到之处…污秽尽灭…” 苍歧用手掐住它的脖子,面无表情道,“你们是被迫进入近海的?” “杀…死你…嗬嗬…” 苍歧手下用力,生生掐断了鱼妖的脖子。 云吞吃了早膳,拎着二十个铜板找人去买羊奶,刚踏进医馆的前堂,就见苍歧已经拎着一壶热腾腾的羊奶进来了。 他咦了一声,抠了吧唧质问道,“钱~哪~来~的~?” 苍歧,“……” 苍歧拉着他坐到侧堂, “先不说这个,我刚刚试图召唤陆英,但没成功,我担心岛上出事了。” “你~是~说——” 苍歧,“那些鱼妖是笕忧岛附近的,因为某些原因被迫来到近海。” “什~么~原~因~”,云吞慢吞吞摸着小肚子。 “仙气太盛,秽妖不得生存。”苍歧凝视着云吞,“那些天兵去了笕忧仙岛。” 云吞觉得自己应该震惊,但偏偏他好像早有预料,平静的连自己都有些不能相信,他轻声问,“回岛上吗?” “回。” 云吞站起来去收拾小包袱,“我~同~你~一~起~” 第56章 喝醉了 笕忧仙岛上有他的师父和同窗, 不管是好事还是坏事,他都必须要回去一趟。 牧染听闻此事第一个反对,“苍老师修为高深, 即便有事,想来也能护岛上众人安全, 况且,爹爹要你我在此等候他们, 若你离开, 我怎么向爹爹交代。” 云吞坐在床上收拾包袱,初冬已至,寒霜积了一树,从窗棂往外看去,雾色茫茫,冷风从窗户里灌进来,冻得云吞缩了缩脖子。 “我~去~去~就~回~” 苍歧抬手,挥上了窗户的缝隙, 云吞朝他眨了下眼。 牧染盯着窗栏上细致的雕花, 好似上面有什么让他移不开视线的东西, 他盯了片刻, 终于忍不住了, 猛地转身质问道, “你不过是为了他,何必找什么借口!” 云吞整理包袱的手顿住,微笑的唇角慢慢抿成一条绷直的线, “牧染,你是什么意思~?” “我没什么意思,就是觉得你不该回去。”牧染坐到桌边,给自己倒了杯冷了的苦茶,一口喝下,冰凉了心肺,他和云吞一胎同胞,自幼极少吵过架,兄长身子不好,牧染从小到大不管是多喜爱的东西,都会让给他。 他也的确没什么意思,就是觉得吞儿和这个男人走的太近了,他跟爹爹和父亲护着云吞长大,护犊护惯了,生怕吞儿被谁欺负了伤害了。 云吞见他冷着脸,一双像极父亲的目光厌恶恼怒的瞪着苍歧,他不知怎么,心里蓦地就高兴不起来了,甚至莫名还有些伤心。 就好像你把你喜爱的东西拿去给重要的人分享,那人却觉得讨厌至极。 云吞绷起唇角,胸口起伏一下,说,“我的事不用你管~” “我不管谁还管你,把谁都当好人,连苏渭都能看出来,你还要骗我!”牧染砰的一声将茶盏放在桌上,清脆的响声吓得云吞一颤。 小蜗牛身怀有孕,不易大动情绪,他不是撒泼不讲理的人,想的比做的多,这种人一生气,就容易郁结于胸,难以释怀,当即眼里便红了,梗着脖子道,“你还好意思提起苏渭,你对得起果子吗!” 牧染眉头紧皱,“这和他有什么关系?” 云吞撇一下唇,“你连有什么关系都弄不清楚,还想管我的事!”他说完还想说,就觉得腹部一抽,跟针扎一样的疼,没忍住捂着肚子轻哼一声。 苍歧将他抱起来放到床上,“嘘,别说了。” 他伸手抵在云吞唇边,拉过被子给他盖住,“现在还不急,你休息会儿。”说完拉过云吞的手,渡过修为,替他逆行心脉。 苍歧低头看着闭着眼睛生气的云吞,“染儿,你先出去。” 牧染见兄长脸色发白,立刻就后悔了,不该为了外人和他争吵,但被云吞也给气着了,抹不开面子,担忧的伸长脖子望着床上的人,见那罪魁祸首正源源不断替兄长渡气,虽心里讨厌他,也不好再说什么,负气出门去了。 梨木扇门关上的瞬间云吞睁开眼,委屈巴巴的撅着嘴瞪向苍歧。 “肚子还疼吗?” 云吞不想和他说话,翻身拉过被子蒙住头。 小孩脾气一上头,谁哄都不行。 苍歧无奈笑下,口中念了个咒,让云吞睡去,给他盖好被子,起身离开了房间。 唔,帝君活了这么多年第一次知道自己还有红颜祸水的潜质,祸祸的还是两个年龄加起来都不抵他十分有一大的妙龄少年。 这老东西愈发觉得自己吃了极嫩的嫩草,还毫无悔意的觉得甚美。 苍歧在酒楼里见到牧染时,他面前放的一尊细颈白瓷酒壶已经快喝了一半。 “小蜗牛已经没事了,睡了。”苍歧自觉的坐下来,给自己倒了一杯酒,想了想,又替牧染斟了半杯,“你还小,莫要多喝。” 牧染 分卷阅读95 不小了,起码和那些凡人比着,他已经活了二百多年,他低头看着酒盏荡开一圈细碎的涟漪,浓烈的酒香氤氲了整个包间,好酒一闻就让人要醉了。 “你来做甚么。”牧染端着酒杯疏漠的看向窗外,英俊侧脸有好看分明的线条,他比云吞看起来成熟些,透过他的脸仿佛能看到云吞那位没见着面的妖神父亲。 苍歧嗅着馥郁的酒香,沉吟道,“我来这里,其一是不想见你兄弟二人生气,其二,则是为了我自己,我与云吞。” 窗外卖冰糖葫芦的小贩抱着插满红艳艳糖山楂棒子悠闲晃悠过楼下,苍歧与他碰了下杯,唇角带着笑意说起医馆中正熟睡的人。 * 云吞醒来时,夕阳染红了半扇天空,余晖将鎏金般的光斑倒映进屋子,金光闪闪,仿佛碎金铺了一地。 屋门被人撞了开来,牧染和苍歧勾肩搭背摇摇晃晃走进来,云吞揉了揉眼,才看清楚是牧染扶着满身酒气的苍歧。 “哥。”牧染一头汗,袍子上染着一股子的酒味,他将苍歧丢到床上,略带着气喘坐下来。 苍歧满脸通红,映的他眼睛更加漆黑深沉,他单膝半跪在床边,毫不避讳的握住云吞的手,抬起头,俊美的五官带着深刻沉静的温柔。 “吞儿”,他抚上他的脸,轻唤一声,沙哑低沉,听的云吞浑身发软,软后起了一身鸡皮疙瘩,要不是看在牧染还在,真想一脚将苍歧踹一边醒酒去。 “喝~了~多~少~?”,虽然很想踹上去,但他仍旧捧住苍歧温暖厚实的手,温柔的连自己都没发现。 “唔,两斤状元红。”牧染给自己灌了一杯凉茶,豪迈的擦了擦下巴,经过一下午的接触,再看这人对他哥动手动脚,牧染已经没了那股子闷气,反倒还有几分看嫂子的挑剔感。 “这~么~多~”,怪不得醉成这样,云吞皱眉,他没见过这朵灵芝喝酒。 牧染噗嗤笑出来,扶着桌子笑了半晌,道,“我说的是我,他就喝了一杯,知道多大的杯子吗,呶,就你泡澡的这种。” 云吞,“……” 云吞低头瞧着醉眼朦胧的帝君大人,捏住他的脸颊朝两旁扯了扯。 怪不得酒泡灵芝药用好,这种植物完全不胜酒力嘛,泡下去什么灵性药性都渗出来了吧。 后来对于这一事,帝君他老人家也略感丢脸,本打算和小叔子大醉一场,不料,一杯下去,自己先躺了,不过看在此事之后效果甚好,姑且就当做喜事一桩吧。 宿醉结果就是起来的时候头疼了一天,本打算连夜就走,也不得不延迟了一夜,翌日,天刚亮,云吞便将还晕乎乎的苍歧拽了起来。 他与牧染商定好,他同苍歧回笕忧仙岛一探究竟,牧染在此地等候爹爹,昨日白白耽误一天,今日要加紧脚程了。 苍歧捏了捏眉心,把袍子裹在云吞身上,吹着寒凉的冬风算是感觉舒服了些。 牧染送他们离开,似笑非笑的瞧着云端上的两人,“我爹爹与父亲都蛮喜欢饮酒。” 说罢他看着苍歧更加头疼的模样,算是报了昨日害他与兄长吵架之仇。 苍歧捏诀带云吞离开,虽还残留宿醉,但好歹没有辜负自己帝君的称呼,驭凤而行,飞的又稳又疾,不出半日,就抵达了笕忧岛附近的海域。 他们到时才发现所为的仙泽大盛是个什么景象。 山与海都被雾泽覆盖,只能看清模糊起伏的轮廓,遮天掩月,仿佛天地之间尽是泗水茫茫,袅袅缭绕。 云雾深处,数千天兵银甲银戟肃穆而站,玄弓张开,冷冽得指着云下群山合抱的笕忧仙岛,俨然将此处当成了一座肃杀的战场,玄箭上凝着的一线银光慑的人心口发寒。 这里的仙气纯净的让任何妖物都不敢侵染,绝不可能是一干天兵能带来的异常。 从踏入雾霭朦朦的海域后苍歧的眉宇便再也没有舒展过,他的脸上有种近乎淡漠到冷冽的冰凉,英挺的五官都仿佛染上一层深沉的郁色。 云吞看着他凝望着层叠的雾霭,漆黑的眸子一望无底,眼里的寒风拨云弄月,好像透过这层仙泽在凝望着什么。 是什么呢,云吞想不出来,踮脚揉了揉他眉心。 苍歧回神,将他往怀里带了带,低声说,“在海边等我好不好?” 云吞攥住他的袖子,摇头。 苍歧微微叹口气,刚想说些什么,只见层层叠叠的仙泽雾霭之后吹来一阵和煦的微风,风力很小,却像一只手撕开这过分浓郁的仙泽,露出笕忧仙岛一片生机勃勃的绿。 云层拨开,只见陆英正与三千天兵对峙,身后是成千上百的学生,他们手中各握兵器,昂首挺胸望着雾霭之后。 “既然已至,何不出来,你我也有上万年未见了吧。”一道苍劲的声音从云端传了出来,声音不大,却带着不容抗拒的威严。 陆英紧绷的脸上骤然露出喜色。 云吞猛地抬眼,诧异的望着苍歧。 苍歧点点头,拉住云吞的手,在走出屏障的前一刻捏诀替云吞掩去了面容,化成个模样清秀却完全不同的面孔。 直到苍歧带着云吞走到陆英身前,他们这才看清楚这泽仙雾中来的人究竟是谁。 豁然敞亮的天光外是一眼望不到尽头的三十三重天,天上琼阁玉楼恢弘静穆,在那高大壮丽的天宫门前,站着三千银甲,甲前是五行六道八十一天象的众神群仙,而那众神群仙之首的,正是掌管四界天下万物的一帝之君昊坞天帝。 天帝银发银须,一身白袍,屹立在云端之巅,俯视着千万生灵轮回寂灭。 他微微垂下眼,伸出双手合在胸前,端正行了礼,声音浩浩荡荡从云端传来。 “臣弟携众仙亲自前来,拜见苍帝——” 言罢,身后是群仙俯首,山河低头。 云吞被眼前的情景所震撼,手心冰凉,大睁着眼眸看着身旁陌生的男人。 苍歧的脸上无悲无喜,无欲无求,宽大的袖袍在云端的风中猎猎作响,宛如茫茫云端中一朵显眼的黑色海浪,在这白色的山河中画下刻骨铭心的浓墨重彩。 云吞在心里问自己,这是被他呵斥着赶出屋外买蜜水的男人吗,这是无辜又乖乖蹲在他手下仍由他蓐头发的丑蘑菇吗。 为何他觉得此刻这人陌生的让自己不敢接近了呢。 似有所感,苍歧抬手搂住云吞,替他当下云巅的长风,开口道。 “昊坞,你来作何。” 天帝笑起来的时候像个和蔼的白胡子老爷爷,云吞小时候在天宫时老喜欢揪他的胡须,可他从来不知道天帝不笑时,竟是这般高高在上,威严疏远。 “臣弟前来恭喜帝君蚀骨毒解,缚神罡裂,恭贺帝君从此这天下再无人能束缚您的去处。” 苍歧微 分卷阅读96 微勾起唇,“喜?昊坞,你喜的是缚我万年的无妄之冤,还是喜你终成万世之主?” 云吞躲在苍歧的袖袍之后,闻言,心里一抽。 天帝道,“或许都有。” 苍歧低头看了眼云吞,伸手轻轻抚着他过分纤瘦的肩膀,淡漠道,“你知道如何让我喜吗?” 昊坞没答话,用一双苍老的眼睛深深凝着他。 “本君待在这方寸大的笕忧岛,待得有些腻了,若你将万物之主的位置还给本君,兴许,本君还会为你喜上那么一喜,你说是吗?” 天帝的脸色顿时变的极为难看。 苍歧的语气却愈发的平淡,淡到拂不起一丝的风,却能让平静的海骤然掀起滔天大浪。 不等天帝回答,苍歧又道,“昊坞,你老了。” 天帝满头白发,已是暮年之姿,神君并非不会老,而是轮回转变,唯有无比漫长的岁月才能在他们脸上留下时光的刻痕。 但不同的是,苍歧却黑发黑眸,恍如沧海桑田格外眷顾他,从未在他的身上出现过,让他的模样一如当年化形为人的瞬间。 昊坞失笑,“是啊,帝君,臣弟老了,你且看看如今的四界,远比当初你我混沌蒙开时要复杂的多,一复杂,事就会多,万事催人老,臣弟自然不若帝君这般清闲,避世便避了万年。” 二人交谈看似寻常寒暄,但周遭天上群仙,地上众人,无意不例外强撑着面上的镇静,心底早已经翻起了三尺高的巨浪,艰难痛苦的消化着两人口中的一言一语,恨不得掰开来读,读清楚这其中到底蕴含了什么奥义。 云吞也听的心肝颤,但握着他的手却愈发的温暖,很好的平复了他惶恐不安的内心,使他微微放松了些,朝重叠的云端悄悄看去,眼风扫过,落在众仙之中时猛地顿住了,接着,他浑身僵硬。 云吞此时的模样和真身相差太远,但那一双灵动清透的眸子却怎么都藏不起来。 众神群仙之中,有一人从他与苍歧一同出现时便愣住了,漂亮的眸子死死的盯着云海之尖的少年,在他伸手攥住苍歧的衣襟时,那人睁大眸子,喉咙发出沙哑的呼唤。 但他张开唇,却什么都没发出来。 妖神从身后搂住他的腰,点了云隙的穴,伏在他耳边低声道,“小隙儿,不能喊,不能暴露吞儿。” 察觉到云吞的异常,苍歧抬手覆在他后脊上,温柔替他揉开僵硬的身子,他低头看看小孩,笑了下。 “昊坞,你老了,怕是忘了当年父神赐我封号的寓意了。” 天帝的脸色几乎不能用难看来形容了,他像是个快要溺毙的人,紧紧攥着手里仅剩的权利,双眸阴鸷的凝起,覆上一层冷若寒霜的憎恨和厌恶。有的人从生来就会对对方产生威胁,就仿佛只要有他存在,自己永远都得不到这一切。 昊坞自然没有忘记父神赐予苍歧名字的寓意,当时他就在一旁被嫉妒折磨红了眼。 ——从此之后,你便唤做苍歧,与苍生万物同齐,你且记着,只要十万山河永在,而你,则长灯不灭,永世恒存。 第57章 蜗宝宝 云巅的风也太冷了些, 吹的层层云霭交错相叠,青瀛借着身前的群仙掩盖,偷摸挪到了云隙身边。 这位长得像大公鸡的重名鸟上仙捏了个掩人耳目的决, 低头扯了扯云隙的衣角,无声张开唇, 吐出两个字音。 苍歧的修为远胜于他们,他的咒决, 云隙等人也自是看不穿的, 可天底下不单有法术咒决,还有父母心。 即便他的模样完全不同,云隙依然无比确认那位接受群仙跪拜的帝王身侧站着的正是他心心念念的孩儿。 小小蜗怎么在那里,他知不知道身旁的男人是谁!是苍帝绑了小小蜗,还是吞儿有什么难言之隐不得不留在苍帝的身边? 云隙心里绷出一根锐利的弦,在他的脑中拨出天人交战的杂音,让他又惊又忧,饶他一生天不怕地不怕, 此时却为了吞儿, 兀然骇出一身冷汗。 “别担心, 吞儿应该没事。”妖神低声道, 遥遥望着黑袍如浪的神祇, 握住他的手, 将他带入众仙之中。 打死苍歧,云吞也想不到竟会在这种时候见到爹爹,隔着浩瀚的云海, 望着爹爹与父亲,云吞心里欢喜的重逢一瞬即逝,想到此时此刻自己所站的位置,所握之人,他像被火烫着了一样,倏地松开了苍歧的手。 苍歧垂眼望他,无声询问他的情况。 天帝沉默半晌,纵声大笑,笑意在他脸上凝了半秒,便消失的无影无踪,天帝的脸上骤然呈现出一种嘲讽藐视的神情,银色的发像冰雪一样冷。 “王兄”他的声音沉的宛如从修罗殿的一十八层中传出,“从你被压在缚神罡下,背上夏氏一族的血债时,就已经失去了这个位置。试问天下,还有谁记得你呢,如今我唤你一声帝君,不过是念在你我当年的情分上罢了。” “昊坞,你真将自己当成这山河的主人了吗!”陆英在身后大喊,声音未落,骤然长出绵延数里盘虬的藤蔓,与冷铁银甲遥遥对峙,剑拔弩张,仿佛顷刻之间,只等令下,无数的玄弓冷刃就会万箭齐发。 云吞正陷入怎么和爹爹解释的纠结中,听天帝话里话外一副‘给你个鸡窝,你还敢下蛋了’的意思,他皱了皱鼻子,眼里有几分不悦,平日里他怎么欺负丑蘑菇都行,但听不得谁说一句他的坏话。 初生牛犊的小崽子总有一种与生俱来的狂傲,发作起来,管你是天王老子,照怼不误。 “该记得的人永远都会记得,不是所有人都甘愿愚昧和被蒙蔽!”云吞出声,微愠的上前一步挡在了苍歧跟前。 苍歧活了这上万年,自开灵智起还从未被谁护犊过,如今被个花瓣大的小蜗牛气势汹汹这么一护,顿时满心荡漾,如果不是场合不对,怕是要飘的忘乎自己了。 云吞猛地脑子一热,做完之后才发现自己做了什么,目光朝那众神群仙中瞄去,还未找见爹爹,但凭空就这么泄了下去,火舌般的气焰焉成了芝麻大的星火。 昊坞露出高深莫测的神色,“是啊,那血染长河的夏氏一族也怕是永远都不会忘却亲手将他们覆灭的神祇。苍歧,即便蚀骨毒解了,可你犯下的杀戮永远都不会得的解脱,那些藏匿在山河血脉中的亡魂正看着你呢。” 云端的风比先前更狂了,刮得苍帝的衣袍翻滚如浪。 “你欲如何?”苍歧平淡的问,墨紫色的发上下翻飞,而他却稳稳站在着天与地的中间,神色淡漠。 “自然是替父神完成他未完成的事。”天帝紧盯着他道,说罢,他抬起手,白色的宽袖似一片能遮天蔽月的浓云,“王兄,你可认罪?” 苍歧没有回答他,漫不 分卷阅读97 经心捻着云吞的一缕鬓发,淡淡问,“你以为你能诛我?” 天帝满是皱纹的脸上细微的抽了下,深深望着他,“万物苍生乃是朕一手创下,时至如今,朕不过是想替丧命在帝君手下的夏氏一族讨个公道罢了,即便朕不遣天兵冷甲悬箭,苍歧,你以为苍生万物会饶过你吗?” 他说罢,万箭齐指偌大的笕忧仙岛,脚下的海水蓦地掀起狂风巨浪,云巅之上的天帝张开双手目光凝重的望着他,双唇微启,似吟似诵出一段晦涩遥远的经铭。 云吞惊讶的看着脚下浩浩芸生,眼前浮光掠影过山河之景,有凡界帝王君临城下,千万军马仰蹄嘶鸣,有妖族狼王对月嗥嚎,精怪横生山野,有鬼界魑魅魍魉,咒怨纠缠,亦有仙界肃穆威严的三千兵甲。 他疑惑的眨了眨眼,看见无数道金色的符迢像无数把悬箭自天帝双手汩出,如瓢泼大雨没入在苍茫的云海上,渗入凡天妖鬼四界之中。 云吞,“这是…” 苍歧启唇。 天帝微微一笑。 ——缉神诏 云吞当时还不知道所为的‘诏’是诏的何人,只觉得众神群仙神情骤变,身后传来师父愤怒的低斥声,他抬眼去看苍歧,想从他脸上寻到一丝一毫的波动。 奈何,任由山雨欲来,这位上古的神祇却淡漠的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只是用一双古波无水的黑眸将眼前的琼阁天宫、三千兵甲、八十一位上神收入眼底,眸中微微一动,他低下头,朝云吞笑了下。 笑意转瞬即逝,云吞还未做反应,只见苍歧周身瞬间释放出万丈银丝朝云巅之首冲了过去,银丝凝起时比钢韧更加凌厉,破风而去,撕开寂静的雾霭。 巨大的藤蔓疯狂抽出枝条,绿意盎然,向云空伸出数千米,然后化作一张幽绿的大网将笕忧仙岛罩了起来。 厮杀发生在一息之间,云吞被苍歧单手按在怀中,嗅着他身上清冽的寒苦,耳旁疾风骤雨般悬箭噗噗穿透藤蔓射了进来,那些箭像是要将笕忧岛射成个筛子,万箭齐发,丝毫不在意岛上还有许多无辜的学生。 云吞心里慌成一团,一边努力将自己缩成最小不对苍歧造成妨碍,一边竖起耳朵听着身后的动静。 云端海面瞬息万变,咒决兵器碰撞的刹那温热的鲜血喷洒一地。 眼下正是个趁乱的好时机,云隙当机立断,抬剑冲向了银光强盛之处,他眼底发红,含着薄薄的怒意,挥剑挡开劈上来的银丝利刃,不要命般厮杀过去。 小小蜗在那里,任何人都不能带走他的孩子,云隙眼中只剩下这一个念头,身形像一尾鱼在漫天恶咒中横冲直撞。 他的速度已经极快,却不料那些银丝攀附在藤蔓之上,转眼便将一张巨大无比的结界钩织完成,岛屿四周炸起细长的水龙,冲开无数冷箭银戟,将云隙隔在了阵地的另一边。 他就这么眼睁睁看着黑袍如浪的男人在疯长上来的藤蔓和水墙之下带着他的吞儿彻底消失在眼前。 “小隙!”牧染随即跟来,将他护在怀中,低头看去,只见那双清澈冷冽的眸中盛满了滔天怒意。 藤蔓和银丝为笕忧岛撑起了暂时安全的喘息时间,云吞顾不上去想眼下的局面是如何造成的,便抓着药包去给受伤的学生包扎伤口去了。 花灏羽手中拎着长刀迎了上来,“云吞?受伤了吗?” 云吞顶着陌生的面孔摇头,想说些什么,就听陆英沉声道,“走,臣恳请帝君立刻离开这里!” 他一撩袍角,竟欲跪下来。 苍歧挡了下,望着岛上耸动的人头和成百上千张清雉害怕的脸,低声下令,“先送所有人出岛!” 这里的学生中有不少寻常凡人,他们年纪还小,和这场纷争没有任何干系。 “臣向帝君保证,会全须全尾将所有人送离这里,帝君先走,天帝要抓的人是您,现在缉神诏已出,四界都将会以您为敌,这里万分不可多留,还望帝君顾全大局,立刻离开!” 花灏羽与岛上三十多名夫子涌了上来,他们向来以奉陆英为主,此时即便不了解局势,但也坚定不移的选择与他们站在同一战线。 花灏羽抱剑道,“天帝是苍生之主,不会为难我们,趁结界还未破裂,马上走还来得及。” 头顶绿意盎然的藤蔓遮天蔽日挡住了外面银甲冷箭,陆英说的没错,缉神诏要抓的人是他,只有他离开,才能保笕忧岛平安,言尽于此,苍歧不再犹豫,拉过云吞召出漫天银光撑起昏暗的笕忧仙岛,嘱托几句,转身化作长风,劈开汹涌的海面,没入进汪洋大泽。 陆英猛地回身,仰声高喊,“我笕忧岛诸子听令——” 在进入海底的瞬间,苍歧将云吞化成了蜗牛揣进兜里消失在了被重重云霭覆盖的海域。 小蜗牛蜷在他兜里,晕头转向的用触角抱紧苍歧的手指,张嘴嗷~嗷~嗷~叫起来,一口啃在温暖的指头上。 苍歧用手指拨拨他软绵绵的肉肉,沾了一手的粘液,“哪里不舒服吗?” “我~要~见~我~爹~!放~我~出~来~!” 苍歧转眼落在一处人来人往的凡间闹市上,外面华灯初上,游船如画静静停在岸边,从厮杀的战场瞬间来到这种地方,让云吞有种不切实际的眩晕感,他胃里抽搐,靠在湖岸边的杨柳树下吐了起来。 “好些了吗,抱歉。”苍歧心疼的拍着他后背,抱住云吞一闪,进到了一家客栈的房间中,丝毫没打算付房钱,安心理得的将云吞放上了床。 “为什么要动手~?”云吞缩成团问,天帝不是这样的,虽然他爹总是叫天帝老头子,但仍旧从心底恭敬的将其奉为万物之主,从未真的像苍歧这般拔剑相向,撕破了脸。 “缉神诏又是什么~?” 苍歧解开他束发的羽冠,让他躺的更舒服,听着小蜗牛的质问,苍歧苦笑了下,“兴许你不知道会更好些,今日持剑而来的那人是你爹爹?” 云吞被捂在怀里什么也看不到,但既然他问起,应该八九错不了,云吞心里一悬,“你~伤~了~他~?” “未有。”苍歧垂下眼默默打量脸色有些发白的云吞,想到将来的光景,他撑在云吞身侧,虚压住他,问,“想见爹爹吗?” 他们挨的太近了,苍歧的气息落在他耳旁,让云吞浑身发软,他捏着他的一缕发在手里缠着玩,“想~!” 太想见到爹爹了。 云吞別着头,没有看到苍歧眼中一闪而逝的黯淡,他温柔笑了笑,用手指挑起他的下巴,第一次在云吞清醒的时候吻上了他的唇。 轻轻一贴,便离开了。 怀里的云吞倏地红了满脸,害臊的化成蜗牛,把触角缩在壳子里,留下一坨长胖了的白嫩蜗牛肉肉挤在壳外,怎么 分卷阅读98 叫都不肯露出脑袋来。 苍歧失笑看着蜗子的小小的背影,闭上了眼,敛去眸中所有情感,在心里道,缉神诏,想不到有一日你会用在我的身上。 苍歧想到云吞的爹爹与父亲会找到他们,却没料到两人来的这么快,夜刚过半,寂静的街道上兀然刮过一阵凄清的风。 待风散尽,露出一双绝色无双器宇不凡的人来。 云隙手里的剑身凝着一滴白霜化成的水珠,珠子慢慢滚落至剑尖,啪的一声碎在脚前, 他的手修长纤瘦和云吞很像,但不同的是云吞握的是行医治病的刀,而这位的手中却是一把剜骨刮肉的剑。 云隙没说话,眼底泛着泠泠冷霜,冷霜中慢慢凝上了肃杀的寒凉,倒映着逐渐浮现在他手心里的鎏金般的缉神诏。 苍歧看见那抹金色,就明白什么话都不必再多说了,他微微向后撤了一步,自手心生出一团潋滟银光。 “爹~爹~!” 一声呼唤打破了剑拔弩张的气氛,云吞从屋中跑了出来,朝着云隙冲了上去。 云隙微恼的快速收回剑,单手将他抱住,“蜗~宝~宝~!” 云吞笑眯眯,“蜗~爹~爹~!” 苍歧,“……” 牧单,“……” 云吞揉了揉眼,抱住云隙,笑着说,“爹爹怎么找到这里的~?” 云隙看了眼手心的缉神诏,将云吞带到身后,放柔了调子,“爹~来~带~你~回~家~” 云吞小模小样,乖得不行,“好~” 他已经很久没有回过万象街了。 听他这么说,苍歧在他身后神情淡漠,将失望藏进那泽幽水之中,连带着手里的银丝光泽都黯淡下来。 云吞扭过头朝苍歧勾勾手,“万象街上有很多好吃的,杨伯做的糖——” “他不能同我们一起。”云隙打断了他的话,冷冷打量着苍歧。 云吞一愣,想说什么,就见苍歧略带失落的摇了摇头,他喉结滚动,直勾勾望着云吞,眼里情绪疯狂撕扯,英挺的侧脸藏在月光的阴影之后,使他的面孔模糊看不透彻,袖袍中的手几次握起,手臂绷出青筋,像是正面临着痛苦而艰难的抉择。 最后苍歧什么都没说,什么都没做,在心里苦笑,他是真的舍不得让云吞来做决定,只好放任自己心口撕裂般的不舍,将他送离自己身边。 就在苍歧欲转身离开时,原本站在云隙身后的小蜗牛突然跑了过来,“别走!” 男人肩膀一震,猛地转身握住云吞的手,与此同时,另一头云隙攥紧了云吞的半个肩头。 云隙高声厉色道,“单儿!” 牧染接过云隙手中的剑顷刻之间与苍歧厮杀开来。 刀光剑影,瞬发齐袭。 “爹爹,我~”,云吞焦急的看着打斗中的两个人,一个是他的父亲,一个是他腹中孩儿的父亲,任由谁伤了,他都会心如刀割。 “吞儿莫要胡闹~,跟爹爹回家~!” 云吞抿紧了唇,满眼惶恐,摇了摇头,“我不能。” 云隙紧紧握着云吞的手生怕他跑掉一般,冷着脸,一个字一个字从喉中挤出来,“吞儿,你知道他是谁吗,你知道留在他身边的后果吗!” 眼见厮杀的二人剑风愈发狠厉,云吞浑身发颤,被云隙的目光骇出一身冷汗,他如同被铺天盖地的针兜头扎下来,疼的他忍不住心悸,望着一根银丝轻飘飘落在了牧单身后,云吞突然大喊一声,“苍歧,莫要伤了我父亲!” 他哑声喊了出来,腹中狠狠一抽,疼的他当即便直不起来腰。 见此情景,苍歧一掌拍向牧单的肩头,将他挥出两丈之远,在云隙去护牧单的瞬间,苍歧一手抓住云吞将他带进怀里,朝不远处的人歉然颔首,消失的无影无踪。 云隙拾剑去追被牧单给拦住了。 “凭你我是无法从他手中带走吞儿的。”牧单捂着唇咳嗽两声,“他无意伤我,你应该能看出来。” 寂静荒凉的街道上只有冷冷的月光洒了满地银霜。 云隙泄气的靠在他怀里,不甘心道,“他带走了吞儿!” 又一次就这么带走了他的蜗宝宝。 第58章 舔舔也过瘾 人间落了第一场雪,柳絮般飞了满城。 东靖国信佛, 国中常见有寺庙林立, 青烟徐徐。 苍歧将人带进一间三层的古刹阁楼里, 这里应该是信佛之人闭关清修的地方,阁前有观景沐月的站台,阁里除了一张简单的卧榻外便是整齐排摞的佛法经书。 他捏诀招来锦被铺在云吞身下, 将人放了上去。 “又是肚子疼?” 云吞捂着腹部缩成一小团, 脸色有些发白, 他晓得自己应该是动了胎气, 腹中的小东西不高兴了就会撒气, 还没出来就娇的不行。 他自己便是大夫, 倒不会没头苍蝇只会惶恐着急, 他大致清楚自己的状况,将心头聚集的疑云暂时压下去, 撑着身子坐起来,抬手勾住了苍歧脖子。 苍歧愣了下, 搂住那一把只手可握的细腰,“不疼了?” “疼。”他软软哼了声,搂着他的脖子将帝君他老人家压在了身下, 虽然柔弱,单瞧动作倒还是有几分强势。 苍歧,“……” 云吞不等他说话,低头寻到男人的唇瓣吻了上去。 苍歧那日风云不动的威严神姿顿时在云吞身下碎成渣渣,他吃惊的眸子瞪大, 没出息的倒吸了一口气,顿时尝到了芬芳的香津。 不等苍歧沉溺在小蜗牛温柔的亲吻舔弄,云吞含住他的舌尖,一口小白牙倏地用力,咬破苍歧舌尖的一点肉。 “嘶…” 云吞拍他脑袋一下,嘶什么嘶,这还嫌疼。 他温柔的用舌尖卷住苍歧口中的血珠吞进腹中,这万年的灵芝祖宗连血都散发着好吃的味道,馥郁清苦,让云吞有点爱不释手。 不过他不敢吞的太多,否则会使身子白白烧出一股虚火,反而损伤了自己,云吞矜持的将他舌尖上一两珠血滴抿进口中,自给自足,理直气壮的抬起头。 “……” 苍歧被压在下面觉得自己应该说些什么,不过他那张唇形好看的唇瓣向来吐不出什么甜死人的话,为此,他只好用行动表明了自己的想法。 他大手按在云吞后腰眼上,小腹绷紧顶了顶身上的云吞,声音有些沙哑,“灵芝浑身是宝,你还要试试吗?” 云吞本来正暗爽调戏了一把帝君,却不料这丑蘑菇比他想象中的更加流氓,云吞向榻的一侧倒去,抓过小毯子盖在身上。 本还抽疼的腹部氲出一股温热的感觉,灵芝不能当安胎药用,但灵芝祖宗灵性过于强大,远胜于其他药草,实属强身健体延年益寿、居家旅行必备良品。 云吞 分卷阅读99 默默的想,又兴许是因为腹中的小东西感觉到了父亲的存才老实也是有可能的。 苍歧第一次调戏别人,见云吞表情淡淡,心里惴惴不安起来,不知道云吞这反应到底是好还是不好,他也侧过身子,张了张嘴,“小蜗牛,我——” 云吞将头放在苍歧胸口,他到嘴边的话有赶紧咽进了喉咙,生怕自己说出什么不对的事惹了小蜗牛生气。 堂堂帝君,群神众仙三千兵甲前尚能不动于泰山,却不知为何对个铜钱大的小蜗牛怕的厉害,云吞暗暗偷笑,什么也没做,只是将头放在他胸口听着里面沉稳有力的心跳声,软绵绵说,“我~没~事~了~” “你~和~我~回~家~吧~?” 古刹外有飞雪满城,楼阁中有温玉软香,莫非是万不得已,说点什么不比现在这个好,但纵然苍歧再不想提,也不得不将此事说个清楚明白。 “抱歉,我不能。” 云吞默然,他的回答和爹爹一样,他拎起一撮苍歧的发放在眼前把玩,“因为缉神诏~?这是什么~?为什么天帝会会说苍生万物都将与你为敌~?” 苍歧沉思了片刻,寻了个恰当的比喻,“看过武侠话本吗,同江湖追杀令有些类似。” 三千浮世,四界之中,但凡得缉神诏皆可以诏为命,杀诏中之人,得浩荡恩泽,积万福灵修,拥无尽权荣。 此等悬赏一旦放出,四界之中谁不会为之动心,谁还想苦苦修炼百八十年,只为有一日能修得正果。 都说人为财死鸟为食亡,说的一点都不假,即便强弱悬殊,也会有人仙妖鬼来甘心赴死一试,苍歧瞥了眼已经聚集在古刹外蠢蠢欲动的精怪,无动于衷的把云吞拥进怀里,“将来可能会有愈来愈多想要杀我的修行神鬼,我若同你去万象街,会将此祸也带去,扰四方不安宁。” 他环住云吞,抚摸他如瀑的青丝,苍歧还未将这缉神诏看在眼里,可让他恼的是牵扯了云吞,若他狠心一点将云吞还给云大人,兴许也就没可值得烦扰的事,可是一想到小蜗牛要离开自己,苍歧就觉得心里空落落的,胸口憋的发疼。 他忍了又忍,终于扛不住了,将云吞虚压在身下,下巴抵在他肩头,闷闷道,“明知道你跟着我会遇上危险,可我就是忍不下心把你还回去。” 云吞心里又酸又甜,他想爹爹,又不想离开苍歧,细想之下觉得连呼吸都困难。 此时,东靖国的另一端,青瀛好不容易沿着云隙留下的记号追了上来,刚进客栈,就被一股浓重的怨气给慑了下,扭头看见云隙坐在窗边一脸冰霜,妖神大人苦劝无果,束手无措端着花蜜。 青瀛心里咦了下,心道连牧单都劝不了,他还是莫要前去招惹了,脚下一转,就要往回走,刚迈出一步,一把剑贴着脸颊飞了过来。 青瀛慌忙抓住剑,委屈巴巴走过去,又不是他招惹你,凶他做甚么。 云隙睨他,慢吞吞从喉间碾磨出字,咬牙切齿,“吞儿被他带走了~!” “我来就是为了此事。”青瀛看了眼牧单,压低声音说,“你不觉得吞儿和那位关系很妙吗。” 云隙砰的一声拍在桌子上,茶盘都跟着震了一猛子,牧单心疼的抓住他的手,疼不。 云隙红着眼睛,声音更是压低三分,“你最好说清楚你什么意思~,否则我拔光你的鸡毛~!” 外面飘摇一地的雪让青瀛不由得想起自己那羽翅下的绒毛,咽了咽口水,“就、就是字面意思,你要是再动手,我立刻就走。”他梗着脖子说,不知道他一个高高在上的上仙怕这儿玩意做甚么。 云隙凶残的瞪着他,眼底沸着一团火,就差支起架子给青瀛活煮了,他气呼呼的,胸口起伏两三下,强压着火气,低声说,“不管什么关系,我一定要将吞儿带回来,他跟着那人太危险了!” “好好好,带。”青瀛心里道,你能你上,反正他谁都打不过。 牧单给云隙递过杯水,他看起来比云隙要平静很多,若有所思的摩擦着茶盏的边缘,“天界可有关于苍帝的记载?” 青瀛含糊的唔了声。 云隙不悦的瞪着他,问那人做什么。 牧单握住他的手,“没什么,问问。”他心里有种感觉,这事是迟早要知道的。 “你知道什么,和我们说说。” 青瀛眼睛转来转去,举起茶杯挡住半张脸。 敷衍之态尽露无疑。 牧单将云隙的剑取出来放到桌上,从善如流道,“听说重名鸟的毛挺适合插在羽毛毽子上,上仙觉得呢?” 威胁!夫夫俩一个德行,青瀛腹诽道,不情不愿的回忆起他在渊源宫中见到的那一段渊源,老神在在沉吟道,“上古之年,混沌初开…” 古刹中的铜钟发出浑厚亘久的声音,惊起了雪地上几只捡食的冬鸟。 云吞坐起身,抓着苍歧的手抵在唇边,认真听他讲起一段经年往事。 既有故事,应有美食。 云吞馋兮兮的低头舔舔他的手指,不舍得吃,舔舔也很过瘾。 苍歧,“……” “父神造天地两界,初蒙之际,神祇齐出,各据一方统领四海,然万物荒夷,极目苍凉,神女受令,拟泥造人,生出七方氏族,夏氏一族便是其中一支。”苍歧的声音温雅低沉,顺着古刹朱红的窗飘向云野,散入冬雪满都城。 青瀛从鹅毛似的雪上收回目光,望着面前的两人,说,“传闻中夏氏一族民风醇厚质朴,模样习性与神女最为相似,他们晨钟而起,暮鼓而息,部落而居,极为和睦,看似十分美好,但不知为何,从书中的记载来看神女并不喜欢夏氏。” “为何?”牧单问。 青瀛摇头,“他们与人非常相像,生来体弱多病,不堪一击,当时氏族因领地问题多有纷争,即便夏氏并未参与,但仍旧免不了受神祇之间的战争牵连。天地交战之时,浮游尽灭,浓云蔽日,长河倒流,翼族有翅,河族有鳞皆可逃命,唯有夏氏只能坐以待毙,为救族人,神女力挽狂澜,以石山替夏氏护得一片周全。” 然而,洪水退却,大地荒夷滋生瘟病,这倒霉的夏氏没被洪水淹死,倒是染病死了数百十人,瘟病迅速在族群中传染,得之者,五行溃烂败血而亡,即便并不喜欢夏氏一族,神女也无法眼看氏族泯灭,无奈之际,她踏寻千山,来到了星月升起的尽头。 那里有参天古树细草如毯,日夜沐着至纯至清的灵辉,古树之中生有数以万计的林中灵,盛开如伞,昭昭而立。 她向这些林中灵祈求,去治愈夏氏的瘟病。 银辉之下,古树中生出无数细小圆润的幽幽银光,似萤虫飞了漫山遍野,这些银光交头接耳,窃窃私语,商讨了七日之后做出了决定,尽数回 分卷阅读100 拒了神女。 青瀛伸手接住一片雪瓣,转身道,“这些林中灵皆是知晓若应下神女,必将付出身死魂灭的代价才能治愈好那些和它们没有任何干系的夏氏族人,它们生来就是灵物仙草,带有灵性,看似纯挚实则冷情冷性不问世事。神女面露悲容,转身离去,却被一只银光拦住了去路。” 银光伸出细若无骨的银丝缠在神女手中,无声无息散发着清寒之气,它映过神女悲恸的双眸,当即便将自己的真身连根拔起,送到了神女手中。 而恰好就在此时,十万山川骤然抽枝,冰封雪域顷刻消融,父神自云海之巅落下一道银光涟涟的符,符印落进神女手里,生出山河万木之主,这一主便是林中灵苍歧。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个大洪荒时期选神的方法,和十二生肖有点像:轩辕黄帝说要选十二只动物作为年月的侍卫,猫狗和猪约好第二天一起去皇宫,猫习惯昼伏夜出,第二天狗和猪怎么都把猫叫不起来,猫说让二人先去,他随后就到,狗猪只匆匆赶到了皇宫,等他俩到时,刚好狗是第十一个,猪是第十二个,猫迟了一步,所以没被选上十二生肖。 大家都一样的灵草,谁站出来,谁成神。 第59章 真相 此时已经幽幽如夜,窗外的白雪倒是将天地映的一片雪亮。 古刹中的庙宇里点起了黯淡昏黄的长明灯, 青烟外有不少闻味儿赶来的精怪, 蹲在佛门重地外朝里张望, 揣着金色缉神诏跃跃欲试,企图侥幸得到‘诏’中之人。 苍歧朝外睨了眼,挥手关上阁楼露台的厚帘, 这等道行浅薄的小妖还入不了他的眼……怀里的这个除外。 胸口上爬着的小蜗牛拿触角戳腹足下温软坚实的胸膛, 催促他快些说之后发生的事, 急切的想知道苍歧有没有救夏氏一族, 又为何天帝说他犯下罪孽深重的杀戮。 苍歧只觉得云吞湿哒哒的粘在他胸上, 用触角拨弄自己的感觉又麻又痒, 玉白的小壳在昏暗中散发着莹润的光泽, 他拿手指戳过去,云吞想也不想张开嘴, 含了进去,用一口小细牙磨来磨去。 “你~快~说~啊~” 苍歧笑着逗他, 然后顿了下,用手指丈量了云吞,“你好像胖一点。” 云吞触角一愣, 低头瞧着自己塞不进的蜗牛肉,哼哼唧唧的心想,肚子里还有一个呢,胖点怎么了,吃你家大米了。 …… 哦, 还真吃了。 苍歧见他不吭声,以为说他胖惹小东西不高兴了,连忙又道,“兴许是我眼花了。” 毕竟年龄大,花一下也是有可能的。 云吞急着听他讲后来的事,顾不上和他废话,苍歧笑了笑,把蜗牛化成人,翻身将他压在怀里,嗅着云吞发间的清香,这才又回忆起来。 夏氏一族不过千二八百人,得了瘟病死伤数半,苍歧同神女到时,只见路有尸骸恶骨,斑斑血水染红了一方净土。 神女祈求苍帝以芝草仙身助其渡过难关,苍帝应下,削皮剜骨,舍身为药。 东靖国的客栈里,讲到此处,青瀛端起茶水灌了一大口,说,“这便是他为帝的原因,试问谁愿意将自己切个七零八碎救和自己无关的人。” 他丢了块蜜饯含在口中,细嚼慢咽品出个味道,收起玩世不恭的神情,正经道,“佛语禅心中曾记过这么一段佛史,不知二位可还记得,讲的是佛祖下凡历劫,割肉喂鹰之事,我后来揣摩过此等奥义,总觉得此事是寻着苍帝纂摹出来说教后人的。” 他们生时,诸佛早已经历经百劫千转轮回了,谁还知道里面是真是假,只不过恰好眼前就有个传说中的神祇,也就免不了让人起了一翻猜测,心生畏意。 听苍歧说到此处,云吞不由得心疼紧张起来,将他炸鱼一样翻来翻去,检查他身上有没有缺一块少一块,他都没吃过呢,倒让别人先给啃了鸡零狗碎。 苍歧,“……” 苍歧按住在身上点火的小手,拉过被子将他盖住,眸中的一点黑像是要化开般浓郁,他微微垂下眼睑,看起来有些茫然,像是终于陷入了经年之前的回忆中。 “我初见他时,他大约有七八岁的年纪,部落中的血亲只余他一人。” 云吞敏锐的察觉到他不同于刚才的语气,细看他的神情有几分晦涩难懂的黯淡,他立刻反应过来苍歧口中的‘他’究竟是何人。 “昊坞也是夏氏族人,我见他孤苦伶仃,幼年罹苦,便将他收入祇中,消耗灵力为他治疗瘟病。我带他识遍山川,见日月星移,更替四季轮回,游走氏族部落之间平复神祇带来的殇伤。他聪慧好学,对社稷极有见解,当时四界初创,氏族常有动荡,众神齐出,率领氏族相争领地。” 苍歧半阖着眸子,入画的侧脸不言语时像一尊上古凝成的雕像,思绪缠在那片经年的岁月里,粘黏扯不回来,等他蓦然回首时,跟在身边的少年已经从总角晏晏到青茬满容。 夏氏族人自以为漫长的一生对苍歧而言,不过是一晃之间。 当是时,夏氏一族的族长名为通伦,此人勤政爱民,深的神女器重,夏氏一族与其他氏族不同,他们弱小无能为力,受不得天灾人祸,也同样在漫长的初创时期命格短暂,转眼便已至垂暮。 苍歧应神女相求,为苍老奄奄一息的通伦点化神格,为他续赠性命,好让其一直担任夏氏族长,接令天命保护氏族。 苍歧却没想到,他一生之中救人无数,这一次却成了挥之不去的晦暗。通伦在他的手中从垂暮老人重塑身魂,犹如棘棘枯草刹时抽芽,脱胎换骨,等通伦再次醒来已是和昊坞同般年纪。 通伦向他三叩九拜,俸牺牲燃长香供拜七日,然而拜神之日还未结束,族人便发现通伦死于家中,头颅被烧成灰烬,洒进了大河中。 苍歧一眼看过便清楚是何人所为,他当夜寻来昊坞,同他问话,昊坞供认不讳,面无愧色向他讨要夏氏族长之位,苍歧看着他的手仿佛还染着通伦的鲜血,而他却毫无波动,苍歧还记得当时自己胸口涌出的情绪,就像是看着一个孩子长成了怪物般心寒恼怒。 他终究还是心软,微愠过后将昊坞赶出神府,令他面山思过。他对人以善相待,却不料昊坞让他终生长了记性。 没过多久,昊坞趁他不备,盗取他的精元之石,潜回了部落,并号召族人来到星月尽头砍伐数千林中灵,服之为己用,以增灵性。 这些林中灵能延年益寿,却无法使其永生不灭,于是,昊坞将贪婪的目光对准了苍歧。 苍歧猝失灵石,神魂波折,却见当年他曾经亲自舍身为药的夏氏族人手持幽火,将他缚于荆棘尽生的肃杀之地,渗透他的鲜血流入枯泽之 分卷阅读101 中,在他周身燃起汹汹烈火,忽明忽暗的火光中,他看见昊坞镇静的站在群首,遥遥望着他。 “帝身受于天,想必不会有碍,助我等长生,定以牺牲为祭。” 苍歧被火舌焚身,银光在烈火中挣扎,他的胸口淤堵着一口气,橘色的火光烧红了那一双古波无水的黑眸,他看着周围的这些人,每一个人的面孔他都清楚的记得,他曾亲自忍着割裂之痛,把自己的血肉喂进他们的口中,曾经跋山涉水为他们寻找栖息之地。 直到现在,看着他们和神最为相似的面孔,剧痛之中这才恍惚明白神女不喜欢夏氏的原因——他们柔弱,但贪婪妒忌,他们善良,但愚昧昏庸。 烈火焚骨的剧痛将苍歧的理智一点点烧灭,英俊的眉间渍出血色的残阳,他低声发笑,看着自己的血顺着荆棘一路流到昊坞脚边,他漆黑的眸中泛着比烈火还要浓郁的猩红,“昊坞,汝可有愧于吾?” “王兄,你会有衰老的恐惧吗。”昊坞平静的说,他确信苍歧死不了,他不过是想从他身上讨要一个不死不灭的命格。 苍歧环顾着周围的夏氏族人,有老人孩童,有少女青年,他们恐惧而贪婪的举着火把,盯着他,全然忘却当初他所做的一切。 他的心里悲恸和失望压的自己喘不过气,他在烈火中疼的痛不欲生,看到的全是狼心狗肺。 苍歧默默垂着眼。 “将灵石还与吾,吾饶之不死。” 昊坞无动于衷,“王兄,灵石不在我身上。” 苍歧沉沉笑了声,声音从火中扭曲送入风中,那是一种仿佛从修罗殿中传来的嘶哑。 “否?” 苍歧闭了下眼,再睁开时,只见深入恶渊的厉色。 杀尽,可得。 他就这样当着昊坞的面,亲手将那些人活生生抛开腹部,掏出热血,寻找他的灵石,那些死在他手下的人血是滚烫的,惊恐的睁着眼,倒在他的脚边,从老人孩童,到少女青年,直到最后,脚下的泥沼化成血潭,他在一个少女的血肉中找到了他的灵石。 他第一次见这些人时,病骨缠身,有朝霞灼灼,最后一次见到他们,满身仙灵,却残阳似血。 他站在血海之中,一时间难以自抑。 昊坞目呲俱裂,趁苍帝悲恸之中潜上云端,带着夏氏族人的亡魂将灭族之罪告到了父神跟前。 而后得到父神以目看天地化成的缚神罡,将苍歧压入‘罡’下,把亡魂化作最炽热的焚骨咒毒打入了他的神魂之中,要他以永生之身承弑杀之痛。 而这一缚,便是上万年。 夜已过半,古刹中的风在铜钟中发出悲鸣,苍歧恍然看着自己的双手,再想起那一日,几乎还能感觉到温热的骨肉在指间淌下细细的鲜血。 他怔怔看着,忽的,被一双更小的手捂在了心口。 云吞听得心惊胆颤,痛如刀割,不敢相信那时苍歧看着满地尸骸是如何的绝望和悲凉,他后悔了,恨不得自己从没听过也没问过这些,否则也不至于如今眼睁睁看着苍歧脸上浮现出来无法遏制的痛楚和悲哀。 苍歧将云吞抱进怀里,嗅着他发丝间的清香,深深喘出一口积压在心里污秽暴戾的恶气,将清冽干净的芬芳灌进闷疼的胸膛。 “对不起~,我不该问的~”,云吞现在后悔的要死。 苍歧没说话,只将他抱得更紧,就这样,相拥而抱,什么都不用想,就好了。 阁楼中安静了许久,云吞感觉到紧箍着他的双臂终于有了缓和的情况,他这才小心翼翼的捧住苍歧的脸,问,“疼~吗~?” 这丑蘑菇平日里拽根头发都要哼哼好几声,破一点皮也非要嘶上一嘶让他心疼,他多怕疼啊,当初是怎么狠下心将自己剁吧剁吧了的呢。 往日里他说疼,云吞就小小心疼一下,跟被蚂蚁啃一口一样,现在若是再说个疼,云吞定是要心疼好久,兴许一个心软就说啥给啥了呢。 但苍歧不知怎么就不开窍,将他的脑袋按在自己胸口上,轻轻笑了下,“不疼的。” 本以为会换来云吞好受一些,结果闻言,云吞就更伤心了。 这真是傻蘑菇有傻福。 故事已经讲完,云端已经隐隐生出黯淡的天光,苍歧把云吞哄睡着,侧身将他拥在怀里,静静看着他熟睡的小样子,眸中起了丝笑意,不过转瞬即逝,想到外面怀揣缉神诏的精怪,苍歧不由自主又回忆起锥心泣血的一幕。 怎么会不疼呢,可舍身为药时,他疼的是身,杀光那些人疼的是心,他疼的是他亲手将自己血肉送进那些人的口中救活他们,又亲手生生撕裂他们的肚子,付之一炬了真心。 与此同时,东靖国的另一端,青瀛也刚刚落下话端。 “事情的经由便是如此,苍帝舍身为药救夏氏,却不知中间出了什么事,只是寥寥几笔将‘帝怒,灭夏族’轻而易举带过,纵然苍歧身为山河万木之主,杀了人要偿命自古便有,所以天帝向父神请命,以缚神罡为苍帝落下罪名。” 青瀛伸了个懒腰,“说了一天,本上仙都要渴死了。” 早已经化成蜗牛的云隙从壳里掏出个鲜花果脯当成带走他吞儿的苍帝气呼呼啃来啃去,“不管他是否有冤~,这和吞儿有什么关系~!” 牧单看着他把果脯蹂躏的稀耙烂,无奈给他又换了个酸梅子泄愤。 “你莫要急,吞儿不会有事的。” 云隙转过去一只触角瞪他,另一只弯下来配合软软的小嘴咬酸梅子。 青瀛见他把触角玩的花哨,心里哦嗬一声,眼风朝窗外扫了眼,愣住了。 只见窗外被皑皑白雪覆盖的长街上有一道两丈粗的拖拽痕迹,从长街的黑暗没入另一端的尽头,原本被雪映白的天地无端昏暗起来,好像有什么将其罩住了,散发着凄清的阴寒。 青瀛深吸一口气,顿时咳了半天,臭味直逼胸口,将他噎的直翻白眼。 “这是怨鬼罗刹,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第60章 不准欺负他 提起鬼, 在场的三位脸色都不大好, 二百年前鬼界鬼王叛乱, 引数万怨鬼恶魂攻打人间的场景还历历在目,这东西和其他三界不不同,倒不是说其有多凶残, 而是怨鬼恶魄由人间污秽阴暗所凝,大都长的极为狰狞恐怖,甚至扭曲不成人形。 恶鬼所至之处尸臭遍野, 怨气冲天, 就那血呼啦的一捧恶血, 对于稍微一点爱干净的人来说都会受不了。 但自鬼王泯灭, 鬼佛寒舟接受鬼界之后,人间已经极少能见这种穷凶极恶的怨鬼了。 除非…… 青瀛眉头一拧,莫非是那暗无天日的阿鼻炼狱又出了问题? 想到此处青瀛坐不住了,望着雪地上那道长长的拖拽血痕, 道 分卷阅读102 ,“怨鬼罗刹不该出现在人间, 我担心是修罗道出事了,你们先走, 我去鬼界看看。” 他正起身,云隙一甩触角,眯起小眼,哪壶不开提哪壶,问牧单, “上次是谁哭啼啼发誓再也不会踏入鬼界了~?” 青瀛动作顿住,脸色铁青,同手同脚坐回原处,梗着脖子不说话了,也不知道是在生自己的气,还是生大蜗牛戳穿他的气。 牧单打破僵局,“不如接下来我们想想以后的路该怎么走,眼下看东靖国妖鬼之气浓郁,想必是苍帝和吞儿还未离开此处,不如你我兵分二路,青瀛,你去查怨鬼罗刹的来历,看是否是修罗道出了问题,我和小隙继续寻找吞儿。” 下了半夜的雪清晨又开始飘了起来,洋洋洒洒遮住地上的雪痕,街上开始依稀有了人声。 青瀛还闷闷不乐的盯着面前冰凉的茶,直到听到外面声音愈来愈多,再不出去,恐怕会被人发现怨鬼行走的痕迹,引起不必要的恐慌,青瀛将凉透了的茶一口饮下,冰的心里逐渐凉了下来,他才故作不情不愿,追着怨鬼的痕迹去了。 云隙化回人形,趴在桌子上,一夜未睡丝毫不见有倦色,精致清俊的脸庞有着春花照月的艳色,却比外面的冰霜还要寒上几分,他柔弱无骨的倚着牧单,垂着眼。 心情正不大爽。 “刚刚有青瀛在我不便说,你觉得苍帝屠杀夏氏族人之事蹊跷吗?虽与苍帝并不熟识,但我总觉得他不该是这等暴虐之人。”牧单任由他靠着,搂入怀里。 云隙撩了撩眼皮,显然不想说这件事,无精打采道,“蹊不蹊跷与我无关~,我只要吞儿周全~” 牧单叹口气,想起当年讨厌黏糊糊的同类的云隙,起了几分感慨,到底是当了爹娘的人,一心都扑在养儿育女这件事上。 两人法术傍身,不必担心吃不消,既然已经做了打算,便不再耽搁,牧单盯着云隙吃了些花蜜,这才连忙上路去寻吞儿了。 古刹里晨钟响了三声,云吞迷迷糊糊坐起来,揉了揉眼,走出阁楼外,见眼前城都一望无际,有飞雪满城。 他啧啧嘴巴有点饿,望见古刹砖红色的墙头忽的冒出半个狰狞头颅,正朝他嘶哑吐着猩红的舌,狞笑着准备看他惊慌失措的模样。 云吞托着下巴靠在露台漆红木的扶手上,伸手指了指那头颅的身后,头颅吐着红舌一愣,刚转过那半拉残破扭曲的脑袋,迎面就被一条银光潋滟的丝线抽成了稀耙烂,死的不能再死了。 他耸耸肩膀,拉上了棉帘。 苍歧拎着古刹里浇水用的长颈木水壶走了上来,玄色衣袍落了一层浮雪,云吞走过去踮脚去拍,被他躲了过去。 “身上不小心落了脏东西。”苍歧说着将木水壶放到一边,脱了外衫丢在地上,皱了皱眉头,他趁天未亮将围聚在古刹外的精怪解决了,省的碍眼,哪曾想这几只妖长的也忒恶心了些,一鞭子甩过去,恶血飞溅,苍歧一时没料到,身上就被喷上了几滴。 他甩了甩袖子,几根银丝趁机焉头焉尾的钻了出来,可怜兮兮蹭到云吞手上。身为兵器,刚刚被主人责怪了,银丝忧郁的把自己打成结,若非它没长脸,定是要委屈一番的。 云吞把银丝缠在手腕当成一只闪耀的手环,听见古刹外有小和尚扯着嗓子喊另一个,问他水壶哪去了,是不是他打瞌睡没看好,另一个回了几句,两人就在雪地里扭做一团。 罪魁祸首坦荡荡的看着水壶,当着云吞的面褪了内袍露出精悍的上身,脱了亵裤赤着两条修长笔直有力的大腿,肩宽腰窄,流畅的肌肉顺着窄窄的腰线收进平坦的小腹下,从头到脚,从里到外,无不彰显着这位老牛身材有多好。 云吞咽了下口水,心想,精瘦的灵芝肉一定很有嚼劲。 苍歧显摆诱惑一遍,见云吞馋了吧唧的流口水,心中郁闷,他这凡人的外表怎么就没那平盖蘑菇诱蜗。 “你~想~干~嘛~”,云吞双手交叉抱在胸前,一脸‘非礼啊流氓’的意思。 苍歧干咳一声,沉声道,“想啊。”说罢,老脸一红,连忙化成巴掌大的平顶丑蘑菇戳在桌子上,“沐浴。” 云吞看看水壶,福至心灵,拎起来兜头将灵芝浇了个透心凉,泛着水色的紫灵芝光泽温润,菌肉厚实,化出几根银丝在周身蹭来蹭去,权当是搓了澡。 唔……真是省水的一家人。 苍歧沐浴更衣,又换上了一身同色的墨袍。 眼底黑色浪潮翻滚,云吞抓住他的袍子,好奇问他为何偏爱玄衣。 苍歧将他抱进怀里,化出几个孢子推进他唇瓣中,脸上浮出严肃的神情,云吞被他感染,不由得紧张起来,生怕他说出个心碎回答。 却没料,那老家伙沉吟了片刻,煞有其事道,“因为……墨色耐脏。” 木有媳妇儿给他洗衣裳。 云吞,“……” 他想象中的一帝之君该是深情相拥,感蜗肺腑惹蜗心疼解释道,玄衣不染血,便看不见他受的伤之类的伤情话语,却没料…… 云吞觉得关于幼年时梦想心上人是大英雄的期许已经在这只灵芝身上碎成了渣,白瞎了他刚刚一颗扑通扑通酸疼的蜗牛心。 云吞愈想愈伤心,一抬眼,见苍歧正揶揄瞧着自己,他扑上去将帝君压到榻上,凶巴巴道,“涟~铮~穿~白~衫~的!” 怎么能用这么接地气的借口骗他。 苍歧被他在身上蹭出了火,握住小蜗牛的肩膀,忍笑道,“好了,不闹了,你真的想知道原因?” 云吞哼哼点头,趴在他身上露出整齐的白牙,催促他赶快说道。 苍歧比刚才更加严肃,捏起一缕墨紫色的发认真道,“因为……墨衣很配我的发色,你不觉的嘶嘶嘶别掐疼啊啊啊!” 以为他能说出正经话的云吞趴在苍歧身上,小奶狗一样用牙磨着他肩头的布料,被气的哧哧直笑。 两人在床上嬉闹半晌,直到原本该是晌午的天光忽的暗了下来,苍歧嘘了一声将云吞抱到榻上靠墙的一侧,侧耳去听阁外的动静。 莫名黯淡下来的外面幽幽刮进来一股腥臭的气味,云吞皱了下眉,小声说,“是尸臭~,如果我没猜错~,外面的东西应该和鬼界有关~” 既然缉神诏诱惑极大,能将魑魅魍魉精怪恶兽吸引过来谁都说不准,不过云吞见识过苍歧的能力,倒没什么担心的,他乖乖任由苍歧在他身上落下保护屏障,嘱托道,“莫要再弄脏了衣裳~” 苍歧期待的转过头道,“脏了给洗吗?” 云吞脸一红,傲娇一仰脑袋,“脏~了~你~就~给~吃~了~!” “……” “本君谨遵蜗命。” 古刹外被一股鬼气森森的引起缭绕,原本打闹的小和 分卷阅读103 尚,路上的行人都消失不见了,一只身高有三尺来高的东西拖拉着沉重的脚步从阴霾中走出来,等它走到眼前,苍歧心里咯噔一声,丑陋观被又拉低了下限。 这东西像是将四五具从坟坑里刨出来的腐烂尸体胡乱糅杂在了一乱,应该是脸的地方生着一坨糜烂的恶肉,用来行走的腿是腐烂的看不出是手还是脚的尸骨组成,拖拽在地上,勉强撑起这具腥臭的身体。 这东西叫魃,生于墓地怨气之处,本无形态可言,是靠吞噬秽气而生,活物一旦碰上,就会被立刻吞入其中,连皮肉都不剩一点。 苍歧朝后退了一步,看着这团秽气中泛过一道晦暗的金光,应当是这东西吞噬了什么道行浅薄的小妖,这才得到了缉神诏,起了贪念,刨出几只尸体揉捻成实身企图来分一杯羹。 苍歧心里发笑,连神魂都没有的魃如今都将注意打到了他的头上,他目光冷了下来,被尸臭熏的受不了,手中化出银丝,谨记着云吞的叮嘱,将其拧成一道长鞭遥遥甩了过去。 银光如瀑,没入阴暗秽恶之中,几进几出,就将那不中看也不中用的东西揍成了烂泥团,银鞭游鱼般灵活收入他的手中,化成了一把泛着寒光的银剑,剑身劈开昏暗,映着黯淡的天光直直要将魃从头到脚捅个对穿。 “慢。” 就在苍歧手里的剑抵上魃的瞬间,一声清越的声音穿透浓浓的阴霾传了出来。 那声音悦耳动听,轻柔而坚定,伴随着鎏金般的荧光一点点将眼前遮天蔽日的秽恶驱散开了,冬雪午后的骄阳刹那间映暖人间。 苍歧看见一个青衫金裟的清秀和尚走了过来。 这和尚长得不错,细瘦如竹,眉清目秀,肤白如雪,尤其是额心生着的一点朱红,将整张脸都映的如桃花灼灼。 苍歧觉得此人形象有些熟悉,但却怎么都想不起来,他还没老到见过一面就记不住人的程度,只好将疑惑收进心里,淡淡看着他。 和尚念了句佛号,低声道,“施主,此魃是我看管不利所惹之祸,它肚中噬有寻常百姓,施主一剑下去,兴许连他们也魂飞魄散不得转生了,还望施主手下留情,将魃交给贫僧,让贫僧为其超度净化,使无辜连累的性命得以安息。” 苍歧一眼就能看出这和尚身上所藏的无边功德,这是任何恶意之人都伪造不出来的善行,闻他所言,苍歧便不再多说什么,将魃交由给他还乐得自己省事,当即便允了下来。 他转身欲走,又被和尚叫住了。 “施主,恩仇自有定数,何不放下执念,也放自己一条生路。” 苍歧一笑,端起冷淡疏离高深莫测的帝王之态,道,“定数?谁为恩仇下的定数?” 和尚道,“天命不可违。” 苍歧无声笑了笑,笑容里掺着几分苍天轮回奈我何的高高在上,“那就改了天命!” 和尚没料到他会说出这般大逆不道的话,一愣,哑然看着他,清透的双眸在朱红痣下泛着水波,薄唇微抿,看模样像是被苍歧给吓住了。 苍歧负手道,“你——唔!” 古刹的三层阁楼上飞出一本厚实的经书,书册不偏不倚砸到苍歧的后脑门上,当即将他到口的疏狂给砸了回去。 苍歧揉着脑袋,委屈巴巴的扭过头,就听云吞趴在扶手廊上怒道,“谁准你欺负寒舟叔叔的~!” 和尚抬头讶然道,“吞~儿~?” 云吞朝那和尚挥手,立刻从凶巴巴的小老虎变成了软绵绵的蜗牛,笑眯眯打招呼,“嗨~,寒~舟~叔~叔~~~!” 苍歧,“……” 又是熟人啊! 第61章 不要小蜗了 看着阁中相谈甚欢的两个人, 苍歧用手撑住腮帮子。 云吞睨他一眼, 矜持的赏给苍歧一丝注意问, “怎~么~了~?” 又牙疼? 苍歧摇头,瞅着寒舟的素袍,心想, 他这是被凉水塞了牙缝。 背到姥姥家了。 寒舟那日并未在天界,所以不认识苍歧,望着眼前这尊大神, 问, “施主是…?” 看到挽救的机会到了, 苍歧立刻抓紧时机顺着杆子往上爬, 撑着自以为是亲切,甚至还带着点慈祥的笑容道,“不出名,不出名, 大师一定不认得在下。” 云吞对他这副尊容实在无法苟同,直截了当道, “他是苍歧,寒舟叔叔, 你不会说出去吧。” 寒舟一讶,额心的朱红泛过细碎的鎏金,他从怀里取出一张缉神诏,双手奉上,诚恳道, “帝君太谦虚,是贫僧眼界浅薄了,妄自错看了帝君。” 和尚情真意切,眼里温如春风,这话放谁身上苍歧都受之无愧,就不知怎么知晓他是云吞的叔叔,总想琢磨出个更加完美且不失亲切的形象来,但寻思着自己刚刚的狂妄以及通缉令还在人家手上,似乎……这形象覆水难收,怎么都挽救不回来了。 寒舟将云吞带到一边,小声道,“吞儿,你爹爹可否知晓你和…在一起?” 云吞眼睛飘了飘,他蛮喜欢寒舟,出自阿鼻地狱却能犹如青莲出泥不染,身上连头发丝都和那罪恶深重怨气冲天的地方扯不上关系,他抿了抿唇,装傻一笑。 寒舟道,“同我回去吧,你爹爹怕是要担心了。” 苍帝被四界追杀,云吞跟着他,那只护犊的大蜗牛知晓此事不知道要担心成什么样子呢。 云吞望了眼站在不远处专心致志翻阅经书但耳朵竖的奇长的男人,落寞的摇了下头,犹豫道,“我还没想好…” 他还想说什么,就见苍歧眉头一拧,闪到阁楼的露台侧边,低声说,“外面有神仙,法术不精,你们先谈,我去解决掉他。” 神仙不能和那些精怪小妖相比,说做掉就要做掉,云吞叫住他,凑过去往楼下一瞧,转头对寒舟道,“是青瀛舅舅~” 从出现到现在秉着和风徐徐的和尚像是被人捏住了喉咙,脸色一变,额心闪过一抹鎏光,他发现自己失态,维持着面子上的镇静道,“吞儿若不与我离去,我便先走一步。” 云吞拿不住青瀛来这里的意图,只好拉着苍歧的袖子,小声喊道,“我们一去跑啊~” 寒舟稍作犹豫,便打算带着人跑,不想,还没跑出古刹,迎面便被一柄素窄的银剑挡住了去路。 那剑擦过寒舟衣袖,杀气腾腾朝他身后的苍歧逼去,苍歧不欲交战,抱着云吞躲了过去,跳出阁外,退离了三丈之远。 当时是,古刹僻静不见人烟,白雪皑皑积在树梢,云吞心惊胆魄的瞧着悬剑怒瞪着他的爹爹,缩回了苍歧身后,瓮声瓮气道,“爹~爹~” 云隙大氅上落的满是雪,看来是在外面奔波了许久,周身散发着的清绝之气比白雪还要冷上几分。 分卷阅读104 “吞儿,过来~!”云大人翻手挽剑,冷眼盯着苍歧,以及他那只握着云吞的手,恨不得立刻冲上去将其剁了。 站在一旁的牧单抚掉他肩头的雪,若有所思将苍歧打量个遍,“别吓着吞儿了。” 苍歧被他打量的头不是头,脚不是脚,心想着头发有没有乱了些,衣角可否抚平了等等,平生活了这么个上万年,第一次觉得自己是不是长得还不够好,用不用再白上一些。 云吞不知道他心中所想,挣开苍歧的手,露出个脑袋,朝父亲乖巧一笑,软声软气道,“父亲,吞儿好想你呐~” 撒的一手好娇。 云隙放软了口气,“想就过来吧~” 云吞点点头,转身看了眼紧张的苍歧,扯着他的袖子,一边察言观色的瞧着他两个爹,一边磨磨蹭蹭踱过去,刚走两步,就被苍歧拦住腰,朝后飞了几丈远。 云隙眼睛一凌,“苍帝是何欲意~!” 苍歧朝天空一指,只见浩浩云端由远及近飞来了一只乌雕,他在乌雕飞近的瞬间在自己和云吞身上下了道屏障,无声无息隐在了飞檐的阴影中。 乌雕是天帝的坐骑,与大鹏鸟可并提,雕上走下来的白发白脸的使官,捏着极细的嗓子,逐一将在场的妖仙鬼问候了遍。 从见到寒舟开始就僵硬成冰块的青瀛走上前道,“你来此处作何?” 使官朝他行礼,行了虚礼道,“老奴来替天帝传旨。有幸有幸,竟在这里一同遇见了云大人和鬼佛,也省的老奴朝鬼界跑上一趟。” 云隙瞪了眼阴影中的二人,冷声冷气将剑一悬,“什么圣旨~?” 使官从怀中取出金铭绸诏,诏上的金光映的雪地一片茫茫,身前的妖仙鬼同时俯首,听使官郎朗念道。 “父神承蒙,朕受于天命,开智洪荒,以生万物,今四界升平,得之不易,本得以安养万年,难料笕忧之岛横生祸乱,帝歧虽上为主,但犯戮罪,得父神恩释封于笕忧仙岛之下。 今缚神碎裂,临天下大劫,朕虽以缉神诏曰,但恐不得,为护四界安宁,令妖界之主云隙,鬼界鬼佛寒舟以秉神诏,念及各界性命,全力缉拿帝歧,朕将以兵甲相赠,助其臂力,望诸位莫忘却二百年前伽勒王叛变之乱,群鬼湮灭之恶果,齐心捉拿帝歧,还四界安平盛世,钦此。” 皇诏念罢,在场的几位妖仙皆变了脸色,云隙怒骂一声,与牧单交换了眼色,天帝以伽勒王之事来说,不在乎其一,伽勒王的下场就是苍帝的下场,其二,当年伽勒王携鬼界冤魂恶鬼犯上作乱,伽勒王灭于云隙剑下,而他麾下的鬼界数万万小鬼也连带遭了殃,被打入鬼界狱下永生永世遭受折磨,天帝这一番话明里暗里恰恰指的就是要他们以妖界鬼界性命为主,不要任意妄为,牵连无辜性命。 拿妖界众妖来逼他们接旨,云隙对天帝的做法恼怒至极,眼风扫到阴影之处,看见吞儿正惊慌的看着他。 云隙心里翻江倒海,一边是妖界众妖的性命,一边是与他毫无关系的苍帝,当年他只身一蜗,自己吃饱全家不愁,无法无天任性而为,如今他携家带口,吞儿染儿都是他身家性命,况且妖界还有数万万妖,不论作何考虑,天帝的旨意都于他没有坏处。 云隙左右掂量一翻,无声向阴影障中的人传去声音,“吞儿,来到爹爹身边!” 云吞抓紧苍歧的手,紧紧盯着使官手里的皇诏,摇了摇头。 “云大人在看什么?”使官见他久久不接旨,催促道,顺着他的方向朝古刹的庙宇下望去。 牧单上前一步状似无意挡住他的目光,替云隙紧了紧大氅。 云隙握紧拳头,抬眼看着牧单,后者朝他微微点头,云隙看了眼鬼佛,与他上前接了旨。 使官笑着又寒暄几句,说天帝的兵甲不日便会前来相助,然后这才乘着乌雕,展开漆黑的羽翼飞向了云端,直到化成黑点消失不见,云吞气呼呼的从屏障中冲了出来,“为什么要接旨!爹爹,为什么!” 他手指发颤,天帝要让所有人与苍歧为敌,他不能看苍歧就这么束手被擒。 云隙脸色不好,慢慢道,“吞儿,你怎能以这种口气和爹爹说话。” 他看向从阴影中走出来苍歧,手中抖出长剑,不管为了什么,吞儿都不能和此人再有关系,他没什么奢求,只愿夫婿和一双孩儿安平无忧。 云吞伤心看着爹爹刀剑相向,护在苍歧身前,哀求道,“爹~爹~” 云隙看也不看他,低声唤住另外的三人,提剑朝苍歧冲了过去,不管从哪个方面来看,苍歧与他们都非亲非故,犯不着因此人与天帝为敌,赌上妖界鬼界。 青瀛化作重名鸟卷来长风将地上的白雪扰的四下飞起,风雪之中,云隙剑光一闪和苍歧缠在了一起。 牧单给云吞下了个保护咒,从身侧攻去,寒舟额心鎏金四溢,弥弥之音从风雪中化作一张巨大的金丝咒网,兜头从天空压下。 他们熟稔多年,配合的极为默契,纵然不是苍歧的对手,也能纠缠让他不得脱身。 风雪漫天,古刹中的铜钟发出肃杀悠远的铜声,剑影绰绰,雪亮的银光在苍歧脸上闪过一道铮芒,他手里的银丝凝成一道极长的银鞭,凭空一甩,惊起‘铮’的一声金属碰撞的刺耳声。 云吞心急如焚,担心这个担心那个,生怕有人受了伤。 苍歧无意与他们纠缠,但抵不过四人凌厉的剑风和招式,步步朝后退去,直到再也退不得,苍歧手中的银鞭倏地分成无数细小的银丝朝几人杀去,青瀛躲闪不及,被银色化成的细刃割断了几根火红的羽翼,寒舟的袈裟也被刮开几道。 云隙趁苍歧被三人纠缠,化作虚影闪到了他身后,拎着素窄的剑挽出锐利的剑花刺了过去,他的身形像一尾青色的鱼,动作已是极快,却不料,苍歧身后似长了眼,在剑风扫过后心衣角时,几道银丝冒了出来扣住云隙的剑,苍歧回身侧踢,踢在云隙的剑尖,剑身嗡的一声,让他手腕顿时发麻起来。 “苍歧,别伤我爹爹!”云吞瞳仁猛地一缩,大喊道。 苍歧劈过去的招式猛地回收,他抽身去躲,却不料云隙将剑换了左手,柔软的腰猛地一扭,化成一段飘渺的白影在银光涟涟中冲向苍歧。 只听刺啦一声,三两滴血溅在了满地白雪上,有种惊心动魄的刺眼。 苍歧捂着肩头的伤口从半空落了下来,隔着云隙等人遥遥望了眼被护在他们身后的小蜗牛,长风将他的衣袍刮的猎猎作响,宛如黑色海浪在一片雪白中翻滚。 云吞唇瓣发颤,望着地上的血珠,如果不是他让苍歧强行收回招式,他就不会受伤了,云吞心如刀割,这一刻他才清楚的明白自己到底有多喜欢这个人。 云吞红 分卷阅读105 着眼睛,看见苍歧黯然转身离开,慌忙大喊一声,从怀中掏出一把药粉朝四人洒去,浓郁的药味顿时弥漫开来,牧单立刻将云隙按在怀里,捂住他的口鼻,自己屏住气息。 却不料那些药粉不是呼入鼻息,而是随着空气碰到双眼,让人如银针生生扎入眼里般剧痛,当即便听牧单闷哼一声。 云吞趁机跑向苍歧,转身惊慌失措看着他们,声音嘶哑,快哭了,结巴道,“用水、水洗就会好了。” 大雪纷纷扬扬落在寂静的古刹里,云隙扶住睁不开眼的牧单,愤怒望着他亲手养大的孩子,“云吞!你让爹爹好心寒!” 云吞眼泪立刻倾泻,和飞雪沾湿了满脸,他没想过要伤害他们,他只是,只是不能就这样看着苍歧离开,他泪流满面,“爹爹……” 云隙咬牙道,“我就当从没生过你!” 云吞一僵,犹如被钉在了原地,单薄的身体发颤,他拽着苍歧的袍子,失魂落魄的转身,虚弱道,“快走。” 跟着苍歧消失在了冬雪之中。 而后,苍歧这才发现与天帝的缉神诏相比,妖界之主的怒火才更加可怕,妖族众妖或因缉神诏或因听令于云隙,对苍歧开始进行疯狂的抓捕和追杀。 山中狼族,水里鱼蛟,天上翼兽,所到之处皆有厮杀成群,连一刻都顾不上歇息,苍歧终于尝到了一丝狼狈的滋味,带着云吞逃了半月有余,小蜗牛就受不住了,烧了两日,几近昏迷。 是夜,他带着云吞藏进山间一所破庙中,为云吞渡过修为。 小蜗牛浑浑噩噩靠在他怀里,泪如雨下,喃喃自语,苍歧倾耳去听,听见他说的是,爹爹不要小蜗了…… 苍歧温声安慰,“爹爹不会不要你的,乖。” 云吞搂住他的脖颈,将头埋进他怀里,“我讨厌你。” 苍歧心里狠狠一疼,亲了亲他额头,“好。” 破庙外传来狼群嗥嚎的声音,阴森月光照进幽幽林子。 苍歧抱着他细瘦的肩膀,长长呼出一口气,“小蜗牛,你原谅我了吗?” 云吞闭着眼,浑身滚烫,已经昏睡过去了。 苍歧将外袍褪下来裹住他,将他横抱起来,吻了吻他的唇瓣,仔细望着云吞的眉眼,想到这些日子他跟着自己的颠簸,心疼终于占了不舍的上风,他低头撩开云吞的衣襟,在柔软的身子上落下枚鲜红的吻痕,恋恋不舍的亲了又亲。 “舍不得你再哭了,小蜗牛。” 苍歧深深望着他,化作一道银光没入了黑漆漆的森林里,引起满山群狼狼嗥嚎。 云吞已经很久没安稳睡过一觉了,等他迷迷糊糊从被窝里钻出来,发现自己竟在千幕城明善堂的卧房中,身边还摆着自己离开时没吃完的半根人参须子,而苍歧却不见了。 第62章 一蜗饮酒醉 雪停了, 放眼望去, 满城雪白, 飞檐和亭台披了层薄薄的霜雪,静静伫立在千幕城中。 医馆里氤氲着淡淡的药香,来往的人不少, 但静谧有致,十分清幽。 牧单端着盘子,上面放了两碗冒着热气的汤药, 刚走上楼梯, 就在转角瞧见一身青衫的云隙正靠着门扉, 脸藏在窗外的阴影之下, 只能看到模糊的轮廓。 “怎么出来了?吞儿醒了?”牧单迎上去。 云隙淡漠点点头,眼角含着一丝倦色,神情也焉焉的,无精打采。 自从他们知道云吞出现在明善堂里, 便连夜从东靖国的都城赶了回来,云吞病了两日, 云隙跟在床边陪了他两日,直到刚刚看出人要醒了, 这才出来了。 “他从小只要病了,就非要缠着你陪他睡,你看,现在大了也一样。”牧单笑道。 云隙环住胸膛,怔怔从楼梯朱红的雕花扶手栏上收回视线, 哼了一声,抿上了薄唇。 “不进去看看吞儿?”牧单试探问道。 云隙伸手将他拉到自己怀里,额头抵在他肩膀上,慢吞吞说,“生~气~” 这里的东家的私人地方,没有人来,牧单单手拍拍他的后背,“别恼了,跟我去见见吞儿吧,苍帝在他身上下的咒只有吞儿醒了才会消去,还不知道吞儿病的如何了,有没有受伤呢。” 听到他提起某人,云隙一咬牙,气呼呼道,“别~跟~我~提~他~,烦~~~!” “那吞儿呢,吞儿也烦?”牧单抚摸着他一头如瀑的墨发。 云隙撅着嘴,抬起头,眼里红红的,看起来受了不少打击,也的确是被伤了心,寒的一时之间怎么都释怀不了。 他自问当爹娘从没亏待过一双孩儿,小心翼翼从小照顾到大,生怕嗑着碰着了,哭一嗓子他都跟着难受。 云隙愈想愈伤心,下在吞儿身上的关心比染儿多了不知多少,到头来却换得吞儿的不理解和洒药粉伤他们,云隙的心寒怕是牧单也感受不了的。 他本就是个骄纵的性子,脾气大,心眼小,从开灵智到与牧单相爱,从不亏欠过自己,把自己宠了这么大,没让自己受过一丁点委屈。 他先前就讨厌黏糊糊的蜗牛,沾在他的壳上弄都弄不下来,可自从生了吞儿,每天吃花睡觉都把吞儿粘在自己壳上背着,从不嫌弃他是不是流口水了,会不会背着很重。 吞儿还是个蛋时受过伤,壳上裂了道缝,自幼身子不大好,一病就要病上好些日子,当年他与牧单着手整治妖界,完善条律,忙得三五夜都不曾合眼,听说吞儿染了风寒,在学堂上昏倒了,云隙吓得三魂去了六魄,将公事全部丢给牧单,自己仅用了半日的时间就从千里之外的狼族中赶回来。 他平日里又怕高又怕快,这回为了吞儿倒是什么都顾不上了。 那次的风寒来的又疾又狠,吃了好几日的药都不见好,云隙吓得不轻,连夜抱着云吞飞到三十三重天上,敲开药仙川穹的门府,给吞儿看病,而后守在床边喂药擦汗,又过了十日之后,云吞才从昏睡中苏醒过来,小眼扯开道缝,搂着他的脖子缩成一团。 他日夜陪着云吞,直到他风寒日渐转好,这才呼了一口气,还没等这口气喘出来,就觉得腹中绞疼难忍,云隙强撑着把云吞哄睡着,扯断自己的袖子,悄无声息的出了门。 刚走出门外,就撑不住了,身下流出一滩热血,这才发现自己不知何时有了身孕,却又在这一个多月的奔波劳累中流产了。 他和牧单将此事瞒住一双孩儿,怕云吞知道了自责,后来两人私下谈了几日,达成共识决定日后也不再生了,省的生了小的,将心分去一半,照料不好吞儿和染儿,让他俩吃了委屈。 后来吞儿染儿还好奇问爹爹怎么不再生个小蜗蜗,云隙也只是嫌弃的揉他俩的脑袋,说生蛋太累了。 从小在他怀里长大的孩子现在翅膀 分卷阅读106 硬了,要飞走了,还要刮起一道风,扇一把他,云隙自然会心寒,心里怎么都不肯放下这口气,原谅不了云吞。 云隙抽了抽鼻子,从他怀里退出来,“你去看吧~,我下去见染儿~” 牧单见他一时之间情难自释怀,只好作罢,将一碗药递给他,端着另一碗去了卧房里。 云隙回头看了眼门扉合上时露出一道缝似的人影,委屈巴巴的梗着脖子走了。 屋里的暖炉很足,暖洋洋的很舒服,安神的芙蓉香能使人静心 云吞迷迷糊糊坐在床上,看见牧单进来,软软唤了声父亲。 牧单抬手摸了摸他额头,“不烧了,先前你没醒,身上有咒,我们碰不了你,现在感觉怎么样?爹让大夫上来给你看看好不好?” 云吞迷瞪点点头,点过觉得不妙,又连忙摇头,干笑着说他自己就是大夫,不需要麻烦别人的。 牧单知晓自己孩子的医术,也不再多说什么,拉过被子将他围成小山包,“饿了吗,想吃什么,爹去给你买。” 云吞藏在被窝里的手偷偷摸了摸腹部,平坦的小腹已经隐约有些鼓起来了,他的脉象虽然虚弱,但还算安稳,应该没事。 “嗯……”,云吞一双眼睛飘来飘去,伸长脖子朝紧闭的屋门张望,“爹~爹~呢~?” 牧单一笑,坐在床边,说,“我还以为你醒来会先问苍帝,如今看来,也不算是嫁出去的蜗,泼出去的水,娶了媳妇儿忘了爹。” 云吞脸红了红,心里愧疚蔓延成海,其实他的确打算问苍歧的,但怕父亲和爹爹一样生气,就、就没敢问。 他敏锐的发现牧单的话里好像觉察出了什么,含着小小的酒窝,羞恼的看着他,“父~亲~!” 跟个大姑娘似的,两个字一仰三顿,转了个猫挠似的余音。 牧单笑笑,说,“和爹说说他吧。” 云吞一愣,“父亲不生气吗~?” 他拿药粉弄伤了爹爹和青瀛舅舅寒舟叔叔的眼睛,伤了他们的心。 牧单从柜子里取出蓝田蜜,把小勺子递给他,“生,但是也不能看我家吞儿伤心,你爹爹是一时接受不了,怕你出事,才生气说了那话,吞儿会明白吗?” 想起那日云隙勃然大怒,云吞还心有余悸,点点头,他明白的,是他先不听话了,云吞低着头揉揉酸涩的鼻子,这才向牧单说起他和苍歧之事。 云隙独自坐在客栈里喝酒,牧染刚查了帐,就看见他爹,连忙走过去坐下来,笑眯眯道,“爹爹。” 小胖子变成了窈窕美少年,意气风发之色颇有牧单的几分神似,云隙虽然伤心,但仍旧扯出来笑容,慢吞吞道,“染~儿~瘦~了~,山~上~没~有~鸡~腿~吃~吗~” 牧染,“……” 他哥跟他爹真像。 牧染大致知晓他爹爹喝闷酒的原因,便谁也不提,让人温了两壶酒,再送上些下酒菜,“爹爹,染儿陪您喝酒。” 云隙点点头,笑了下,忧伤的想,吞儿要是和小胖子一样不让他操心就好了。 云吞和牧单说了他与苍歧相识的过程,有意瞒下一些事,把苍歧夸成个高龄之花,在岛上凄凄惨惨因为无妄之冤被吹了许久的凉风,这才终于被他寻到摘走了。 说完觉得还不够,又意犹未尽的补充几句,“他待我很好的~,自己也很好吃~” 牧单,“……” 当年云吞刚破壳,牧单就觉得自己小蜗牛这爱好吃药太奇葩,如今与这位上古大神这么一牵连,他心中忽的起了些许心思,叹声气,心想,冥冥之中就是缘,早就注定好了的。 他又神游天外的想,幸好云吞喜欢吃的是药,要是是一坨那啥,那苍帝会不会就是那啥,想到这里,他脸色变了变,十分精彩。 “父亲~?”云吞说完不见牧单的反应,忐忑扯着袖子唤一句,想听听父亲关于他找的这个媳妇的看法。 牧单连忙摇摇头,将那些莫名其妙的奇思妙想甩出去,揉了揉云吞的脑袋,“苍帝与夏氏一族的事我有所了解,只不过你我都并非亲眼所见,无法知晓当初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我相信他~”云吞坚定道,说完眨眨眼睛,羞涩的拎起被子遮住半张脸,不好意思起来。 牧单笑了笑,“那便好了,爹相信吞儿。” 云吞没想到这么容易就得到了父亲的认可,差点要跳起来,幸好又及时忍住,把被子遮住自己的肚子,嘿~嘿~嘿~傻笑。 “吞儿都吃胖了。”牧单抱了抱他。 云吞偷摸捏了捏肚子上的肉,想将有喜之事告诉他,但又觉得想让苍歧先知道这件事,他开始有点后悔自己任性没直接告诉丑蘑菇了,如今他也不会丢掉他,自己离开。 “父亲,您知道他去哪了吗~?” 牧单摇头,“他应该不会有事,不如趁着这些日子,想想如何哄爹爹高兴,万一你爹一高兴,就同意你呢。” 云吞想见苍歧,但也知晓自己跟着他才是牵连,如今局势被另一方完全掌控,不管是苍歧还是爹爹,他们都处于身不由己的位置,这不太好。即便苍歧并未有称帝的想法,但寄人篱下受人威胁非他牧云家的风格。 云吞捂住腹部,心想,眼下是个团结众人的好时机,只有他爹不生气了,余下他同苍歧的路,妖界鬼界众妖鬼的性命才保得住,想到这里,云吞忍下对苍歧的念想,先将正事为主。 他点点头,攥住牧单的手,咩咩的说,“父亲会和我一起哄爹爹吧~?” 就是不哄,爹爹揍他也一定要拦着,他可怀了他们的小蜗孙呢。 牧单点头,轻弹了下云吞的脑袋,拉过被子让他再睡一会儿。 牧染看着趴在酒杯边缘惊险晃悠着朝杯里探触角蜗爹,凑过去道,“爹爹?” 云隙迷茫的抬起触角,小黑眼一眯,然后又睁大,摆弄着触角,比出一个小心心,醉醺醺扯出段当年在皇家地宫前学会的腔调,怪声怪气道,“单~儿~,俺~爱~你~!” 牧染,“……” 为什么要这样,为什么要伤害单身的小胖子。 云隙宣布完毕,腹足一松,朝杯子栽了进去,咕嘟还冒出个泡。 牧染心道不妙,慌手慌脚把他爹拎出来,刚拎到一半,脑袋就被拍了一巴掌,“把你爹给灌醉了?”接过湿哒哒的蜗壳。 牧染看着牧单把浑身是酒的大蜗牛朝手背倒着放上去,手指轻轻一弹小壳,玉白的蜗牛张嘴吐出一口酒水,牧单用软布把蜗壳和蜗肉都擦干净,刚刚在房中对吞儿的和风细雨化作雷雨潇潇,瞪着牧染,“瘦是瘦了,胆子竟然肥了,谁让你把你爹灌醉的。” 牧染很委屈,学着他哥把嘴一撅,刚想也撒个娇,就被牧染一巴掌拍到后背,“爹怎么教你 分卷阅读107 的,做人要堂堂正正,做什么鬼脸吓人,去外面给吞儿和你爹买点羊奶和花蜜送进房间里,进来的时候把剑拎上,爹检查检查你的功夫。” 说完带着醉了吧唧的蜗牛朝楼上去了。 牧染站在原地愣了会儿,摸了摸自己的脸,心塞的揣着钱往外面走,被迫看了秀恩爱,还要被迫参与秀恩爱,天理何在。 明善堂里,寒舟站在门外,见进来的牧染,温声道了句告别。 牧染把花蜜分给他一罐,“寒舟叔,你先等我鸟舅回来再走呗。” 寒舟眼里一黯,像万里晴空被乌云遮住了光,连额心泛着的一点金色都黯淡下来,他摇摇头,“我去收回怨鬼手中的缉神诏,否则它们会威胁到凡间,就不在此停留了,染儿,替我向你爹爹和父亲道别,我…先走了。” 牧染留不得他,只好点点头。 寒舟刚走没几步,就听身后传来仓皇急切的声音,带着微愠,“你就这么讨厌看到我吗!” 第63章 恨兄不成攻 闻言, 寒舟脚步猛地一顿, 还未转身, 肩膀就被一双爪子似的手箍住了。 明善堂前人来人往,他一身青色裟衣、额心鎏金极为明显,时不时会有善男信女上前合手问候, 见他被抓住,当即便有好奇的目光投了过来。 寒舟脸皮薄,微微拧着眉, 带着身后的人又回了明善堂内, 刚进了屋子, 身后的人便迫不及待将他按在墙上, 伸手搂住他的腰。 “还气呢?”青瀛笑嘻嘻道。 寒舟垂下眼睑,手中握着一串乌红的檀木佛珠,他拢在袖口捏紧了珠子,“上仙可否放开贫僧?” “不放。”论起不要脸, 没人能比得上重明鸟。 寒舟默然片刻,将手里的珠子一颗一颗拨动, 搁着手心,微凉的, 怎么都暖不热,“陆玉仙子可好还?” 青瀛眉头一拧,脸上笑容也淡了几分,“你问她做甚么。” “鬼界清苦恶秽,贫僧惦记着向上仙讨一杯喜酒驱寒, 自然是要问候过的。”寒舟没看他,低声说。 青瀛被他这句话气的不轻,“我解释过了,是天帝赐婚给我,我根本就没想过答应,为何你还生气,不肯原谅我?” 寒舟那潭水一样的眼轻微波动,“你没有拒绝。” “我拒绝了。”青瀛急切道,“但当时天帝当着众人的面子为我和她赐婚,陆玉是个仙娥,我若是当场拒绝,日后她在天界可如何自处?” 寒舟听他直到现在还为人着想,心里更是冷了几分,即便站在人间,却似乎鬼界的阴寒已经渗透他的骨血,怎么都让他尝不到一丝温暖。 青瀛看起来轻浮,但却极为可靠稳重,能掌管四界渊源之人想来也不可能是鲁莽的小子,他所作所为丝毫没错,可寒舟一想起那日就在自己眼前,看着他与仙娥赐婚,就觉得有些喘不过气来。 寒舟轻声说,“上仙所言没错。” 见他这副模样,青瀛急了,“但你仍旧不肯原谅我。” “这些日子贫僧想了想。”寒舟道,“贫僧本是出家人,与上仙牵扯本已犯了戒律,眼下这个时机不恰恰是给贫僧的警告,我佛慈悲,让我看清贫僧与上仙之间不该有再多的纠缠,还望上仙忘却凡尘过往,既已佳偶天成,贫僧愿青灯长明祝福上仙。” 他低眉垂眼时额心的鎏金会氤过浅浅的光泽,青瀛有时候觉得寒舟开心笑时,整个鬼界都能被他额心的金色映的一片明亮,惹的他总是很想吻他额心,但现在青瀛胸膛烧起一把火,恨不得立刻将这个和尚拆分吃进肚子里。 “你现在是反悔了?”他低声问。 寒舟没敢抬头看他,双手合十,念了句贫僧有罪。 话音刚落,青瀛胸口烧的这把火瞬间染红了他的双眸,他猛地抓住寒舟,将他按在墙上,用身体将他抵在自己和墙壁之间无处可逃,“你要当佛,好,我就偏不让你当!” 说罢,嘶的一声,以手为爪,撕开鬼佛胸前的裟衣,露出一截从未见过天日的雪白肌肤。 青瀛顿时觉得口干舌燥,俯身撕咬上他的唇,手下胡乱顺着那道撕裂的裟衣摸进去,心里一漾,还未来得及品味这尊佛是什么滋味,胸口便被一掌拍了上去,他闷哼一声,唇角流出一道血丝。 “我、你不要胡来。”寒舟惊慌失措拽住撕裂的领口,靠着墙喘气。 青瀛被拍的胸口发疼,眸子像鹰紧紧盯着他,他一点点擦去唇角的血丝,心疼难忍。 寒舟想去扶他,却又怕他兽性大发,他心里挣扎片刻,将自己的裟衣恢复原样,不再去看地上的男人,逃一般朝门外走去。 “寒舟。” 青瀛在身后叫住他,声音沙哑。 “你说你要当佛,可当年你却愿为云隙还俗,你说的那么多,不过是想说你不爱我。” 向来明朗的眸子黯淡无光,青瀛深吸一口气,心里从来没这么疼过,疼的眼睛发酸,失魂落魄的坐在地上,一瞬间宛如被抽走了气力。 寒舟僵硬的背对着他,握紧手里的佛珠,轻声道,“抱歉。” 言罢,推门走出了房间。 高墙大院外人声喧闹,繁华似锦。 寒舟却第一次感觉人间也是这么孤寂,甚至比起阴森的鬼界还要陌生几分,他强撑着心里莫名的疼意朝院外走,刚走没两步,就被突然出现的人挡住了。 天界天兵护卫长方尺寒带着七八个银甲天兵兀自出现在明善堂的后院里,身上穿的银甲将院子映的银光闪闪,刺的人眼发疼。 “在下方尺寒受天帝之令前来助鬼佛与云大人捉拿罪人苍帝。” 要说起来,这位护卫长与他们并不陌生,当年伽勒王叛乱,天帝矜持的派出三百兵甲前往青西海与鬼王交战,而率领天兵天将的也正是此人。 方尺寒,“鬼佛欲去何处?” 青瀛已经收拾好了情绪也走了出来。 寒舟没回头,“鬼界。” 方尺寒道,“眼下捉拿苍帝迫在眉睫,鬼佛先莫要私下行动,不如等你我与云大人妖神商讨出解决的方法,再行动不迟。” 寒舟没说话,垂眼抿紧唇瓣,身后的青瀛突然道,“既然迫在眉睫,就不要耽误时间了,妖神此时正在明善堂中。”他说完就走了,没再多留片刻。 方尺寒恭敬的抬手,“鬼佛请。” 眼下他再想走也走不了了,寒舟握住佛珠,指甲嵌在手心里,他狠狠握了下,又猛地放开,好像这才将心中的淤堵给压了下去,朝方尺寒微一点头,带路前去。 云隙喝了酒,醉的一塌糊涂,方尺寒到的时候他还睡得正香,牧单无奈,只好让人留在屋中休息,自己去见了方尺寒。 牧单一走,明善堂的三楼又静了下来,云吞开了道门缝 分卷阅读108 朝外面瞅了瞅,轻手轻脚的渡到回廊的另一头,踌躇片刻,猫腰着钻进了间卧房。 房间里素雅清净,他一进门就瞧见珠帘后的床上皱巴巴盘着被子,他摸过去,蹲在床边在那被单被子中扒拉两下,手指碰到温凉的东西,眼里一喜,把那东西小心翼翼捏了出来。 喝醉了的云大人藏在壳里呼呼大睡,任由谁摇晃都不出来。 云吞化成蜗牛,晃悠着小壳歪歪扭扭爬过水痕凑到了大他一圈的蜗壳边,先拿触角将云隙的壳敲响。 像是进门打招呼一样。 他敲了几下,不见反应,想了想,缩回去从壳里叼出苍歧给他的缩小的紫灵芝,摇头晃脑打算去巴结爹爹。 把触角探到云隙壳边,想起他爹爹最讨厌他喜欢把零嘴藏进壳里的习惯,只好先将灵芝丢在枕头外面,探长了两根触角,哼唧哼唧钻进了云隙蜗壳里。 壳子里浓烈的酒味呛的云吞触角发懵,他的壳是进不来的,幸好他和爹爹都瘦,挤吧挤吧肉肉还能挤到一个壳里。 云吞正打算像小时候自己不想一个蜗睡,总喜欢和爹爹挤一个壳时,触角一晃,被壳里浓郁的酒味下一丝若有若无的香味给吸引了。 他扒拉开云隙的蜗牛肉肉,顺着蜗壁一瞅,就看到一朵粉白的花被丢在壳子里,上面已经被啃了半拉,眼前留了个花瓣残损的模样。 云吞脑子一懵,下意识就想将那半拉残花藏起来,怕被爹爹看到训斥他,小嘴刚叼到花上,这才想起来是他钻到爹爹的壳里了。 他触角一晃,不知怎么忽的就想起当年他和爹爹吵架时,爹爹说的一句话——你若是能从我壳子里寻出头发丝,我就问你叫爹~~ 云吞细如头发丝般的触角僵住,发现自己无意中好像撞破了什么事,心里暗道不好,正欲偷摸摸出去,就见壳里他爹本来缩着的触角伸了出来,幽黑的小黑眼默不作声的盯着壳里的外来物,一言不发,阴测测的,有点渗蜗。 “咳~,爹~,你~醒~了~,我什么都没有看到~”,云吞干笑,抖着触角往后退,“真的什么都没看到~,爹爹你饿了吗~,我有灵芝~,你嘤——” 直到被拎出门外,云吞还坚持不懈粘在门缝上,哭哭啼啼,他是来赔礼道歉的,却不料撞破了爹爹不能说的爱好,当爹的面子挂不住,于是,云隙恼羞成怒,冷着脸,将云吞往门栏上一粘,伸脚毫不客气将灵芝踢下了楼,转身紧闭房门生闷气去了。 云吞觉得自己真是背,又暗地里偷摸的想,爹爹竟然也爱在壳里藏东西,还训他……不过眼下不是揭蜗底的时候,云吞忧郁的想,完了,爹爹更难哄了。 他默默心塞之际,牧染拎着醒酒药走了上来,听说是来给爹爹送药的,云吞本想扣下一碗自己喝,忍了忍,憋住了,催促着牧染去送药去了。 牧染在房中待了一会儿,看着他爹将醒酒药喝完合衣又睡去,这才放心的走了出来,刚关上门,脑门一凉,云吞蜗牛不知道从哪里跳了出来,恰好落在他脑袋上,腹足往上面一粘,不肯走了。 牧染就这样被蜗牛威胁着回到了自己房间,一进屋,云吞便幻形出来,软绵绵将高挑劲瘦的牧染压在桌子上,逼问道,“那日你们在房间里就只看见我自己吗?” 他终于问出来想问的,心里被苍歧丢下的酸涩又漫了上来,牧单不说话,一副要命可以,要话不行的态度。 云吞一看他就知道牧染心里有鬼,用自己绣花腿的功夫和牧染在屋子里过招打闹,牧染一边卸去七分力气给他喂招,一边祈求他爹快来救他,神游太虚之外思绪纷纷,一时不着,被云吞偷袭,用银针封住了窍门。 云吞拍拍手,他是功夫不好,不代表不会别的旁门左道,“说不说~?” 牧染还想学死鸭子,嘴硬,眼睛一眯,看着云吞因为打闹而蹭开的衣襟,深深叹口气,神态中满是恨兄不成攻的郁闷。 他朝云吞使了个眼色。 云吞低头看去,就见一枚已经隐约有些淡了,但仍旧能看出颜色的吻痕大咧咧出现在他身上,虽不知是何时印上的,但仍旧头脑发热,将吻痕连忙遮住,“不准告诉爹爹~!” 牧染动动眼睛表示同意,云吞整理好衣襟,捂着莫名觉得发热的吻痕坐到房间的另一头。 “你就这么喜欢他?”牧染问。 云吞顿了下,认真点了点头。 牧染撑着脸颊敲了敲桌子,犹豫了片刻,朝紧闭的房门外张望一眼,这才低声道,“其实,是他亲手将你送到爹爹手上的。” 云吞的心扑通扑通跳起来,紧闭的门窗外小贩抑扬顿挫的喊上一句‘卖冰糖葫芦喽’,他觉得眼眶有些发热。 “但我的确不知道苍老师去了哪里,父亲送你回卧房,而爹爹则和他说了几句话,苍老师便离开了。” 想到他爹竟然没有一见面就动刀剑,云吞一颗心不酸不楚悬着,脑中却又紧锣密鼓敲打着,胡思乱想起来,爹爹和他说了什么,苍歧离开了是去哪里了,他还会回来吗…… “他们…说了什么?”云吞哑声问。 牧染摇头,“没听见,我在门外只能隐约听到只字片语。” “是什么?”云吞紧张的问。 牧染挑起眉,揶揄上下将他哥打量一番,说,“你先答应我,以后都不能让爹爹再伤心,我就告诉你。” 云吞鼻子发酸,他狠狠揉了揉,“我对不起爹爹和父亲,是我不好。” 牧染跟他爹和父亲一样,从小宠着小蜗牛长大,最见不得他受一点委屈,连忙道,“好了,你知道爹爹的良苦用心就好。” 他凑过去,笑嘻嘻的说,“我就听到了两个字。” “什~么~?” 牧染摸了下云吞发红的眼睛,“嫁妆。” 明善堂的另一间房间里,气氛有些僵住了。 牧单看了看径自不言语的寒舟和异常安静的青瀛,将杯中的茶一饮而尽,疏漠的放下茶杯,说,“方将军可知天帝这缉神诏一出,为三界带来了什么影响吗。” 方尺寒动了动喉咙。 牧单丰神俊朗,端庄威严,不笑时刀凿斧刻的五官有种说不出的锋利,“方将军如果不知道的话,可以亲自去看一看,不过如今在下有个疑问,不得不先弄清楚了,才能心甘情愿鞍前马后。” “妖神但说无妨。” 屋门被推开,云隙睡了一觉感觉好了些,牧单伸手接住他抱进怀里,笑了笑,道,“若是妖界有妖拿着这缉神诏将苍帝捉拿到了,天帝是打算封个什么呢?” 方尺寒没说话。 牧单揉着云隙的额角,手指温柔,语气却淡的没有一丝涟漪,“天帝是打算让其受于天命,得道修仙,享尽荣华富贵留在天界,还是说封个万妖 分卷阅读109 之王,与本神平起平坐呢?” 第64章 小鸡炖蘑菇 冬季下了雪, 天一凉, 看病的人便多了, 明善堂外抓药的治病的人来往不绝,前院热闹,却丝毫没给后院带来几分人气。 屋里燃着的叶木香闻了能开阔心境, 平心静气,但显然对于在场这几个妖鬼仙并没有什么屁用。 方尺寒没料到这几位的态度和二百年前伽勒王叛乱之战差了十万八千里,他摸着腰间的大刀, 心里想不明白, 当初老几位为了天下和平伤的伤, 死的死, 可没见着一个要过什么啊。 他琢磨不透,听牧单不紧不慢道,“食君俸禄,为君分忧, 但本神掌管妖界这么多年似乎也从未得到过什么好处。方将军怕是不知,妖性本贪, 没有利益驱动,就让鬼推磨, 有些难。” 他说完为难的看了眼方尺寒,让云隙靠着他坐下来,担忧望着他还残留醉意的脸色。 云隙懒洋洋的,半阖着眼,说, “妖界事物繁多~,一忙起来~,头好痛~” 方尺寒,“……” 放你个那啥,明明就是纸醉金迷的模样,装什么大尾巴狼。 虽然对造成云大人这副模样的原因表示怀疑,方尺寒但没敢说出心中所想,云隙是四界里有名的脾气大心眼小,得罪之后的苦果他可是担不起。 方尺寒正色道,“云大人,神子,苍帝乃是罪人之身,手握掌管山河万木的权利,若他像万年前对待夏氏一族般对付四界,怕是即便到最后我等联手剿灭,也要付出不可估量的代价。此帝不除,对四界而言终是祸患。” 苍歧和当年犯上作乱的伽勒王不同,这位是上古神祇,说难听点,如今的四界界律分明,生机盎然,氏族繁多,与这些上古之神离不开关系,就如那日鬼佛所说,天命不可违,那何是天命,又是谁创造的福祸和命格定数呢。 这种事吧,往细了想,就会觉得愈想愈可怕,你一个按照天规律例办事的人却取要惩罚创造这些律例的神,就跟拿鸡蛋撞蜗壳一样,一碰一个碎。 不过当然,牧单与云隙倒不是因为怕,而是由于某些不可说的原因,不得不扯出来些借口。 牧单道,“苍帝活了万把年除了夏氏一族之外再也没出过什么祸乱,本神觉得一时半会也是出不了的,既然现在既没有好处,也没有危机,就暂时等等,等苍帝什么时候觉得要乱一乱了,我等再想办法也不迟,以后的事还说不准呢。” 他继续道,“不过方将军莫要发愁,我等既已接了圣旨,该办的事自然会办的。” 捉神这种事,可不是一时半会就能解决的,云家这两只蜗牛虽然磨蹭,但还没牧单这么会打太极。 方尺寒急了,天帝给他的命令是捉拿苍帝刻不容缓,他可没这好心情等个八百辈子。 “神子言重了,哪没好处,天帝的缉神诏已经大释天下,携此诏捉到苍帝之人必能加官进爵,对于神子而言锦上添花谁人不喜欢。” 说到花,云隙来了兴趣,精致的眉眼含着一池冰雪湖泊,问,“添~个~什~么~花~?” 方尺寒,“……” 问题又诡异回到了原地。 云隙悠悠道,“我觉得单儿无论添什么花都是多余~,眼下就挺好~” 牧单扯开唇角,笑的开怀,蜗嘴真甜。 方尺寒脸色彻底黑了,云隙和牧单话里话外的意思不外乎,其他妖捉到苍帝,受封,会威胁到他们,而让他们亲自上,又实在没什么好处。 气氛又凝固起来。 正当方尺寒还想再说什么,坐在一旁默然许久的青瀛忽然冷声开口,“云隙你莫要太过分了,天帝是苍生之主,千万生灵之上,就不说没有干系,纵是沧海一粟,也理当为四界安危尽心尽力,就算你不愿,妖界中多的是愿意为天帝效劳之妖。” 云隙眼睛一眯,醉意悉数退去,先瞧了瞧神色紧绷的寒舟,心里立刻就有了掂量,毫不客气反驳道,“既然渊源宫主这么说,不妨去找甘愿为天界效劳的妖好了,何必坐在这里和我这种过分的妖谈四界安危的事~” 青瀛腾的站起身,向来爽朗的眸子含了一丝血色,他死死盯着云隙,眼里的火像是要将他生生看穿。 屋中的气氛剑拔弩张,一时之间谁也不肯先开口。 院子里,云吞正轻飘飘的魂魄似的脚不沾地飘来飘去,牧染匆忙赶到,将正打算飘去厨房寻个药炉子蹭药喝的云吞给拽住了。 牧染还没开口,就见云吞脸色薄粉,眼里亮的像是要发光,整只蜗像喝酒上了头,从头发丝到脚趾头都写着兴奋和舒爽,牧染觉得自己不拽住他的衣衫,云吞怕是都要飘的飞起来了。 这么急着娶媳妇啊,牧染心想。 云吞说话也飘,“染~染~啊~,他~去~给~自~己~办~嫁~妆~了~” 牧染,“……” “哥,先别乐了,快跟我进去。”牧染拉着云吞进了屋子。 “爹爹,父亲出事了。”牧染进去的时候才发现气氛不对,不过此时也顾不上了,他从怀里取出一只金匣子,打开来,从里面冒出一股淡淡的白烟,烟雾散尽,一只染了血的半张羊皮纸显形了出来。 牧染看了眼一遭的人,目光落到牧单身前,犹豫剥开羊皮纸,在看到牧单点头示意时,他这才说,“胡枭山的黑狼族长被杀了,一夕之间,连带着家中的四只狼崽和夫人全部被勒死,死相惨烈,新任族长黑格要求妖神讨伐凶手,为老族长报仇雪恨。” 云隙皱了下眉,牧单替他道,“这么说,这位新任族长已经知道凶手是谁了?” 牧染点点头,想说什么,下意识看了云吞一眼,云吞被他看得立刻从天上结结实实落到了地上,他听见自己的心跳如鼓。 牧染安抚般拍了拍他的手背,“黑格说老族长和狼崽是被地上生出来的棘棘草勒死的,寸长的棘棘草一夜之间长成了三丈多长的藤蔓,横穿尸首的心肺,缠在脖颈之间,将其绞死,并且老族长手里的缉神诏不知所踪,能操控植物的咒术和丢失的缉神诏,所以黑格怀疑是苍帝所为。” “这不可能!”云吞立刻反驳道,他刚张开口,就被云隙暗中放出来的无声咒封住了嘴,一点声音都发布出来。 方尺寒好奇道,“云公子为何这么笃定不可能,可否说一说自己的想法,对了,我从天界来之前,天帝曾嘱托我,说云公子应当还在笕忧岛上,要云大人立刻将公子带回来,怕将来再伤着云公子了,没想到已经回来了。” 云吞被突如其来泼给苍歧的脏水给气着了,等爹爹给他下了无声咒,他这才从鲁莽和急切中迅速回过神来,他不能暴露自己和苍歧的关系,否则帮忙不成反而添乱。 分卷阅读110 他努力平静下来,朝方尺寒笑了下,未说出什么,牧染已经先接下了兄长的话头,笑着说,“吞儿是想说棘棘草不可能坚韧到能勒死人的程度,对吧。” 云吞点点头,感觉到爹爹悄无声息的解开了咒决,他抚了下衣袖,道,“是,方将军,棘棘草路边皆是,怎么来说都不可能到勒死狼妖的程度,所以吞儿觉得这一点十分可疑。” 方尺寒颔首,握着腰间的尝长刀,说,“不过操纵植物对于能让山河变色的苍帝来说应该不是什么难事,云大人说过苍帝不会对妖界有所威胁,如今看来显然不是,不如我等与云大人走一趟,亲自查证杀死狼妖,威胁妖族的到底是谁。” 他说罢,身后骤然出现七八个银甲凛凛的天兵,云吞对这群天兵的印象还残留在三千兵甲攻打笕忧仙岛的场景,见此情景,他脸色变了变,乖了好久的腹部也抽了下,一股恶心重新漫上喉咙。 看来,连小小小蜗都不喜欢天兵天将。 眼下若不去定是没借口的,云隙也没打算再找借口,和牧单眼神一对,便知晓对方心中所想,云隙勾起唇,道,“自然是要去的~,有人肯管妖界的事~,我和单儿也乐得清闲~” 他说完看也不看方尺寒,带着牧单离开了房间,去收拾东西去了。 既然现在有了苍歧的消息,云吞第一个心焦如焚,恨不得离开冲过去看看是谁敢泼脏水,把屎盆子扣到苍歧脑袋上,扣他如扣蜗,坚决忍不得。 云隙知晓云吞要跟着,什么话都没说,高傲冷艳的睨了众人一眼,化成蜗牛钻进牧单的怀里了。 云吞也想凑过去,还没碰到父亲的袖子,就被一股无形的风推到了牧染的身上,他哭唧唧一抖触角,哀怨的趴在了牧染的肩头。 同行里面没一个是人,办起事来极为麻溜,说走就走,片刻都不多做停留,从收到金匣子的消息到离开千幕城,仅过了半日,就已经行了一半的路程。 原本走到哪里都喜欢凑热闹的青瀛没跟着,招呼也不打,扭头回了天界去了,留下个疏漠的背影化成青烟散去。 青衫金裟的寒舟静静收回视线,将袖子里的佛珠攥紧了。 另一头蜗蜗一家亲,方尺寒挤不进去,只好溜达到寒舟身边,顺着他的方向揶揄说,“青瀛上仙走的这么急,不知是不是怕陆玉仙子在天界等候久了。” 寒舟额心的鎏金一黯,声音淡淡道,“方将军,贫僧记得天界有一条律例,说的是得道升仙之人不能动情,是不是时日久了,有些事自然而然就成了摆设,天帝赐婚给青瀛上仙,不算触犯了天条吗。” 方尺寒没料到一向清净的鬼佛说起话来也这般凌厉,他觉得喉咙发干,不知道该怎么解释,只好干笑着躲远了。 他们转眼行了半程路,临夜时在荒山野外的一间土地庙里稍作休息,凡界的隆冬冷的刻骨,刮到脸上的风似鞭子一样疼。 云吞身子不好,最怕冷,抱着肩膀站在庙中破旧的神佛前打了个颤,刚颤到一半,兜头就被一张大氅蒙到了脑袋上,他慌急慌忙把大氅从脑袋上抓下来,没来得及说上什么,后腰便被一只手掐了一把,吓的他当场一蹦三尺老远。 云吞抓着大氅扭过头,看见他爹一脸嫌弃的环着肩膀,修长细白的手指轻轻敲了敲布满灰尘的供香桌面,好整以暇道,“真~胖~” 腰都粗了一圈。 云吞,“……” 他是蜗牛,即便将来肚子大了,其实也不会很明显的,但云吞纤细了一辈子,骤然被他爹嫌弃,心里颇不是滋味,捂着小肚子哼哼唧唧炫耀说,“他~很~好~吃~的~” 就是这一刻,云吞收起了打算和他爹分享品尝丑蘑菇的想法,既然都嫌他胖了,自己也别吃了。 云隙嘴角一抽,心想,什么品位,明明是他父亲最好吃。 方尺寒耳尖,问,“它?” 云隙扯着唇角,皮笑肉不笑走到牧单身旁,懒洋洋靠近他怀里,说,“吞儿指的是小鸡炖蘑菇很好吃,方将军他日若是有空,可要去尝一尝。” 尤其是要选最丑最老的那种蘑菇炖。 方尺寒点头应下,扫去火光,派天兵守夜,一行人各自睡下了。 夜里风大,云吞从壳里醒过来,迷迷糊糊将自己胖了的蜗牛肉使劲往壳里塞,顺带叼出来壳中的杂物,给肉肉腾个地方。 他正迷糊忙活着,触角耷拉着,眼风扫到一道亮光在云隙胸口闪过,光线很弱,和苍歧的银光涟涟不同。 云吞抖了抖触角,不确定是自己眼花了,还是爹爹身上藏了什么,他打个哈欠,缩回壳里,想着等天亮问一问爹爹,一边想,一边沉沉睡去了。 第65章 睡相太差 雪夜里寒风呼啸, 所幸有牧单下的结界护住了一夜的冬风, 黎明前夕, 晦暗的天光阴森森的罩着荒郊野外。 破庙中的人几乎同时睁开眼,望着结界外出现的精怪。 庙中有结界,这群精怪法术不够, 察觉不出来,牧单拍拍云隙的肩头,示意他静观其变, 先不要出手。 庙外大约有七八只狰狞的精怪, 修为不高, 半人半妖的模样, 分成两拨,正呼天啸地厮打的难分难舍。 牧染看了片刻,低声道,“爹, 他们在抢东西。” 牧单抱着云隙,“嗯, 是缉神诏,吞儿呢?” 牧染从怀里抄出来睡的呼呼的小蜗牛, 半截雪白的肉肉因为有些胖了,缩不回去,耷拉在壳外,胖嘟嘟的,憨态可掬。 他啧了下嘴, 心说他哥的睡姿可真放飞天性,然后伸手指帮那截雪白的肉轻轻戳了进去。 跌莲而坐的寒舟睁开眼,额心泛着一抹金光,他似乎受不了这种厮杀的场面,转过头对云隙道,“缉神诏上有天帝下的符咒,拿此诏没有法术也可追踪到苍帝的踪迹,任由谁得到了诏都免不了想要一试,心存侥幸,但我出鬼界以后,发现人间各地都有为缉神诏厮杀精怪妖魔,即便将来有谁能有幸抓住苍帝,妖界人界鬼界也将因缉神诏而死伤不少的生灵。” 寒舟眉间清淡,佛心尚善,纵然待在暗无天日阴森可怖的修罗殿,也能维持一身清白和怜悯,他微微凝起眉,“为了捉拿苍帝,这三界付出的代价似乎有些过于沉重了。” 云隙唇角扯出个寡淡的冷意,张望一眼沉默不语的方尺寒,“方将军怎么看天帝的这一做法~?” 方尺寒拱手道,“天帝自有其意,我等身为臣子不便猜测,不过,为了避免人间厮杀愈来愈多,还望云大人神子与鬼佛联手,早日让苍帝伏法,以还三界太平。” 云隙冷淡笑了笑,伸长胳膊也戳了下牧染手里的蜗牛。 说话间,外面的精怪已经死伤大半数,逃的逃伤 分卷阅读111 的伤,余下那个妖兽块头极大,身上还覆盖着一层肮脏的皮毛未蜕化干净,那东西兴奋的伸出鳄般厚趾,从一具尸体身上掏出沾了血的缉神诏,嘶哑的大笑起来,朝林中嘶吼了几句。 “染儿。”牧单唤道。 牧染应下,提剑走出了破庙外的结界,没两下就将那只妖兽扣在了剑尖下,天边渐渐升起的晨曦映过剑身,泛过一道光泽,而粘在牧染手心的蜗牛连一丝风都没被吹着。 云吞迷糊钻出壳,刚好和面前狰狞的大块头对了个触角。 云吞,“……” 嗷~~~ 吓~屎~了~ 牧单道,“听你所吼,你自称为妖王?” 妖兽大概没听过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但如今亲身经历,颇有感触,缩在牧染剑下愤怒的张着鼻孔出气,“你们是谁?” “问了你也不信,何必问~”云隙回道, 那妖兽见说话的人美的好像一掐就能掐出水一般,粗声粗气道,“小美人,等我成为妖王,定将你收入怀中。” 云隙点头微笑,自顾自道,“我也觉得我和妖王很配~” 牧单,“……” 牧单哭笑不得,将云隙搂着腰抱过来,眼风凌厉的扫着那妖兽,让牧染一通威吓,这才说,民间已经传开了,得缉神诏杀苍帝可得妖王之位。 “看来,天帝果然大方,连本神都不晓得什么时候帝君已经将本神的位置许给天下了。”牧单搂着云隙状若不经意的说。 方尺寒站在一旁却听的心惊,恨不得立刻踹死这只妖兽,缉神诏下的奖赏定然丰厚,但究竟是什么,天帝也只是含糊过去,并未确切说明给什么,若是按照这种猜测发展下去,恐怕苍帝还未捉到,牧单与云隙恐怕先反了。 “神子,风言风语不可听,我等还是快些赶路吧。”方尺寒错开话题,招来天兵处置妖兽。 几人想的什么心知肚明,再启程时路上就没那么多交谈了,只有云吞缩在牧染袖中问,天帝是什么意思,既然已经下了缉神诏,又何必令颁圣旨给爹爹。 牧单一边驭凤而行一边解释,缉神诏是下给四界数万万苍生,这些人里定然会出几个修为高深,但隐于世的高人,难免不会有人受赏出山,更何况,象死于蝼蚁,若是四界群起,纵然苍歧是帝,也难以抵抗。 而至于为何又单独下令,牧染道,“若爹爹和父亲对苍老…苍帝坐视不理,凭那些精怪的能力,想要捉到苍帝恐怕需要耗上些时日,天帝是想利用爹爹的能力,尽早捉拿苍帝,若爹爹得之…” 牧染看着方尺寒的背影,压低声音说,“缉神诏失效,他不必用高官俸禄,像许诺给四界那般随意打赏些东西就能当做赏赐。” 坐享齐人之福,乃是帝王必学的方式。 云吞听他这么说,总觉得有些怪异,苍歧不是一般神魔,若他真的为恶,像伽勒王一般在人间杀戮,凭爹爹他们就能将其抓获,像处置伽勒王处置苍歧吗。 牧染看他心思沉沉,摸了摸他的壳,“你想的爹爹都知道,莫要担心。” 云吞愣了愣,从牧染脸上看出几分高深莫测。 他们转眼到了胡枭山,这座山极高,半山拢在云端,山中覆盖着森森密林,看不见一点山石地皮,此时正值冬季,从远处望去山林阴郁,有说不出的萧索凄凉。 听闻他们来,新任的狼族族长黑格带族人开山门迎来。 云吞化成人形打量黑格,这只狼通体浑黑,没有一根杂色,眉峰高耸,显得双眼漆黑阴鸷。 黑格说起老族长,神情中带着悲愤和强忍的怒火,像是已经怒到了极致,却又强行让自己振作起来,举止言行之间尽显族长临危不乱的风范。 云吞猜想他应该是下一任狼族族长,却听黑格沉声说,“苍帝杀我族长,幼崽也不肯放过,连老族长栽培多年的长子死于他手下,狼族黑氏不能多日群龙无首,我应族人恳求,暂时接下氏族族长之位。” 竟然不是族长,云吞皱了下眉,暗中盯着黑格瞧,在他脸上见到了一丝为难和坦荡。 他心里觉得怪异,跟着爹爹和黑格走到了老族长丧命的洞府。 所谓洞府就是极为简陋的狼窝,刚靠近,就能嗅到浓烈的尸臭味儿,地上杂草被踩的乱七八糟,草叶子上还能见到被溅上已经发黑的血点。 等云吞见到老族长,他胃里忽的发酸抽搐起来,从地上生出来的棘棘草有成年男人手腕那般粗,上面的带着勾刺,将里面的几具尸体绞的不成人形,尸首肝脏因为挤压,从微张的喉中涌出一些血肉模糊的器官。 “别过去~”,云隙抓住云吞。 云吞喉结滚动,咽下胃中的不适,道,“爹爹,我是大夫,需要验尸。” 云隙不依他,不忍心看自己的小蜗去做这种事,牧单拉住他,“这是他的责任,让他去吧。” 云隙这才不情不愿看着云吞走到尸体旁,蹲了下来。 尸体是被活活绞死的没有错,云吞接过爹爹地上来的丝绸手套带上,将扭曲的尸体从藤蔓上一点点剥了下来。 天阴的厉害,只有零碎的光斑落进山里,阴风阵阵,等云吞将六具尸体全部剥下来时,已经过去好一会儿了,他暗暗揉着酸疼的腰,说,“是被绞死,没有异常。” 镇定了一路的黑格终于没忍住,撩开袍子朝云隙单膝跪下来,悲声说,“请云大人和神子为我族人报仇雪恨,将苍帝之血浇我族人瞑目!” 云隙拎着小帕子给云吞擦手,牧单道,“此事要从长计议,不能仅凭猜测就认定是苍帝所为。” 黑格猛地抬头,“能操纵草蔓除了山河万木之主,还会有谁,我已经有苍帝的下落,若是神子不愿意动手,就将缚神罡借于我族人,等捉到苍帝,黑格绝不贪功,必将完璧归赵。” 他说完,在场的人皆是一震。 缚神罡?是什么,爹爹怎么会有这种东西,云吞惊愕看着他,为什么黑格说要用缚神罡捉拿苍歧?还有……他知道苍歧的去处? 云隙眼睛一眯,一把素窄的剑顷刻出鞘抵在了黑格脖颈前,“你怎么知道我有此物?说!” 黑格纹丝不动,“四界之中谁不知道捉到了苍帝就会成为万妖之王,谁不知晓云大人手握缚神罡,却三番两次与苍帝交手,却放其离开。” 云隙挑眉,冷冷看着他,“你错了,不可能有第五个人知晓缚神罡的下落。” “兴许是出了什么差错,眼下不是追问这件事的时机,不如先捉到苍帝,再做商量。”一旁的方尺寒出声。 牧单眼里发寒,“方将军怕是不知,缚神罡是天帝亲自交于我和小隙手中,除了青瀛之外,不可能还会有其他人知晓,如今谁泄露了此事,不追问清楚,怎敢动手。” 分卷阅读112 方尺寒,“可能是谁不小心走漏了风声。” 云隙盯着他,“方将军觉得是谁,我,单儿,青瀛还是天帝?!” 方尺寒默然。 地上的黑格垂着头,听云隙这么说,神色一动,暗自握紧了手指,阴郁的眼眸里出现一丝不易察觉的懊恼。 云隙还想逼问,一只狼从林子梢头跃起跑来,化成人形,慌急慌忙跑来道,“不好了,族长,殷峥谷的兄弟们守不住了!” 黑格站起来看向方尺寒,“大人,苍帝此时正在殷峥谷,如果再拖延下去,怕是就让逃走了。” 想到能见到苍歧,云吞一颗心怦怦跳起来,他维持着镇定,满是希冀的看向父亲,云隙皱了皱眉,若有所思盯着黑格半晌,带人去了黑格所说的殷峥谷。 殷峥谷里胡枭山不远,刚一靠近,就能感觉到源源不断的修为从谷中四面八方溢出来,谷中白雾蔼蔼,潮湿至极,隐隐能听到水声冲刷落进谷中,而人站在崖下朝下望去竟看不到谷中模样。 云吞原本欣喜的心沉了下去,这不是苍歧,他太熟稔苍歧的修为了,云吞落寞的垂下眼,失望的环住自己的臂膀,望着脚下砂砾,还是无法接受那只丑蘑菇就这么将他丢下不管了。 云吞暗中调动内息探了探修为,发现已经所剩无几,他腹中的是灵胎,和他与染儿一样,生下来就有灵力,但在腹中时需要吸汲母体的修为长大。 他自己修为浅薄,无法再供养个小东西,现在还没什么感觉,再等不久,自己可能就扛不住了。 云吞失落的嘟起嘴。 云隙一看他这模样,就知晓了大概,对谷中的东西也有了三分底,不管是什么,应该不是苍帝。 他正打算唤住牧单离开,一道带着勾刺的青藤甩了上来,将崖边上离的最近的狼妖卷了进去。 那藤蔓比绞死老族长的还要粗很多,草蔓上的勾刺如鹰爪,穿破浓浓雾气抓来,竟泛着金属的冷色。 狼妖乱成一团,仓皇躲开,崖边上云隙一行人同时出手,提剑朝殷峥谷中的藤蔓杀去。 锋利的剑锋砍在藤蔓上,砰的一声,飞溅出无数绿汁,藤蔓吃疼,发狠甩动枝条,藤条所到之处山石碎裂,无数砂石轰隆隆滚进谷中的雾霭之中。 云吞武力值不行,被放在云端观战,眼见被砍杀的藤蔓愈来愈多,绿色的汁水将整个山崖都染透,他紧紧盯着被雾气遮盖的山谷,望着疯狂抽动的藤蔓,突然想到了什么。 山崖上的黑格化作黑狼仰天长啸,无数燃着火光的箭被推了上来,就在云隙等人将几道最粗的藤蔓控制住时,一群狼妖从林子中钻了出来,推着小车,直直把小车推进了山谷。 黑格,“升火箭!” 一股浓烈刺鼻的味道在山谷中弥漫开来,是蜡油,云吞恶心反胃,捂住肚子干呕出来,他拼命忍着喉间的灼疼,大声喊道,“别放火!!” 喊声一前一后传了出来,狼妖先他一步放出无数带着火尾的箭矢,在半空中划过明亮的火光坠入了山谷中。 云隙听见云吞的叫喊,与牧单寒舟瞬间刮起长风卷走半数的带火的箭矢,但仍旧有小部分飞进了被浓雾掩盖的山谷之中。 蜡油遇火既燃,只听一声惊天怒吼,火光从山谷刹那间汹汹烧成了火海,藤蔓带着火焰在雾气中狠狠抽打起来。 云吞从云端跌跌撞撞跑下来,抓住云隙的袖子,“师父,是师父,快救他!” 云隙和牧单对视一眼,唤住寒舟牧染,丝毫没有犹豫,捏咒合力将谷中的水引出来去浇灌被火烧的奄奄一息的藤蔓。 黑格眼睛一凌,“云大人,你竟然敢明目张胆帮着苍帝!” 方尺寒也停下了手,不赞同的看着引水的四人,刚想说些什么,就听见山谷中爆发出浓郁的青草香味,无数绿意盎然的枝条在扭曲的火光中诡异的生出,又被烧成灰。 云隙眼尖,猛地往殷峥谷沉去,牧单没抓住他,眼睁睁看着他跳进了熊熊大火的山谷中,须臾后,云隙手中抓了个人抬手丢到了山崖边的碎石堆上。 “师父!”云吞冲了过去,险些被脚下的石块绊住脚,踉跄扑到陆英身前,见他衣衫褴褛,手指已经化成了枯木,被烧的焦黑,浑身血迹斑斑。 云隙皱眉走过去,没走两步,顿住了脚,朝天边望去。 此时山谷中迎风渐长的火愈烧愈烈,冒出遮天蔽日的滚滚黑烟,而云隙看去时,灰黑的天空中出现一道白光,撕破这黑浓的狼烟,落下了延绵不绝的细雨。 雨水冲刷山谷,不消片刻,就将山谷中的大火熄灭了。 黑烟散去,浩荡的云端之上,一排灼灼银甲的天兵身前站着白发白须的天帝。 天帝挥手,四个天兵出现在陆英跟前,将昏迷的人用仙绳捆了起来。 “师父!”云吞焦急的看着被抓起来的天帝,“帝君,我师父犯了何事!” 天帝道,“笕忧仙岛岛主陆英私藏罪帝,触犯天条,逃亡人间已有多日,本君幸的妖界神子与云大人相助,才能将陆英捉拿归案。” 云吞惊慌回头看着父亲和爹爹,被身后悄无声息出现的牧染捂住了嘴。 云隙冷淡道,“帝君的天兵似乎忒不中用~” 天帝笑着捋了捋胡须,“他们自然是比不过云大人的。”他走出云端落到几人跟前,满意看着被抓获的陆英,略带抱歉看着云吞,说,“小蜗牛,这种离经叛道罪大恶极的人可不能认作师父。” 云吞瞪大眼睛,胸口起伏。 “好了天宫政事繁多,本君就不打扰云大人了, 等云大人与妖神、鬼佛大获而归,本君定为三位摆九千宴席庆贺。” 说罢,他带着天兵往三十三重天飞去,想起什么,又转过身低声道,“小隙儿缚神罡可助你一臂之力,你拿了这么久,也该让它派上用场了。” 天帝嘱托完朝云吞那边有意无意瞧了一眼,云隙上前挡住他的视线,“恭送帝君回天宫。” 天帝点点头,带着长风和浩荡祥云消失在了殷峥谷边上。 第66章 气死爹了 北之绝境处有片雪域, 先前还有人居住, 而后一场大雪将城镇覆盖, 千百年后,仅剩下一座尘封的雪城。 有人披着厚裘推开了厚重的墙门。 城中还有先民居住的痕迹, 雕廊门栏,小铺牛车, 静静伫立在浅蓝色的冰雪层之下。 苍歧拍掉身上的肩头的冰渣, 走进这座城里。 城中有凝冻的冰石像,离近看, 才发现厚厚的冰层中冻着的是人,这些人或站或走, 皮肤莹白,神情动容,栩栩如生。 苍歧凝起眉, 这些人里有穿着天界仙裟的仙娥,有面露愤怒的星君,也有粗衣布麻的武夫,手持长叉的魑魅, 甚至 分卷阅读113 还有半人高的两角兽。 这种地方怎么会有这么多明显不是同一界的人兽?苍歧疑惑,踩着脚下的冰层,朝街尾走去,在一处冰霜覆盖的飞檐凉亭前停了下来。 亭中有冻成冰块的两人正持子对弈,一人白须白发沉静肃穆,另一人是个和尚, 腰间还挂着冰葫芦,一行酒在倾泻出的时候被凝成了冰柱。 这些冰仿佛是一夕之间被冻成的,和尚的脸上甚至还带着得意表情,正朝对面的人挤眉弄眼。 苍歧很少入世,猜不出这里是个什么地方,他来此处的目的也不是为了探寻这些秘密。 他从袖中摸出一粒孢子,和以往的都不同,纯净的银光散发着天地之间最温柔的光晕。 这是长出他的孢子,发个芽抽个丝就长出来他了,十分简单,还不挑土。 苍歧将这粒孢子埋进凉亭前的一捧雪,割开腕子以血浇灌七日,等其发芽,待长成芝草之时摘了,磨成粉,服之能愈合所有的沉珂宿疾。 这只生成灵芝祖宗的孢子含着山河万木的灵气,埋进从未见过污浊的雪里,长出来的林中灵至精至纯,尘嚣不染,苍歧单膝跪在雪中,望着血水浸透冰雪,在冰层之间似一朵小花朝四面八方氤氲而去。 他心想,这样应该够了,该是能治好小蜗牛胎中所受的伤了。 他撑着腮帮子跌坐着,唇角勾起笑意,拿此物当嫁妆算得上真心实意了吧,苍歧用血精心呵护着一粒孢子,修长的手指在雪中勾画,这些日子以来他打听的嫁妆还需要什么来着。 十床合欢被,二十只猪羊,三亩良田,庄园十二间房,房里要有绿如意,粉彩翠竹瓷等等,再送上黄杨木的匣子,金步摇碧玉簪,金银首饰佩戴成双,苍歧心里想着,成亲那日云吞头戴金花玉镯捏着亲手绣的喜帕子……等等,他送到是嫁妆,好像应该他来戴,喜帕他来绣。 苍歧皱眉朝冰雪上模糊的人影看去,一头如瀑的墨紫色长发除了用过发缎束起,连羽冠都没戴过,更别说穿金戴银,大红嫁衣去绣花了。 要讨好云大人也忒难了些。 他撑着头想到送云吞回千幕城那一日,在房中见到云隙,如果不是先知晓了他是吞儿的爹爹,就是打死陆英,苍歧也不相信这么个冷绝高艳心眼小性子烈的人会是温温润润的吞儿爹爹。 他长了好几万年,第一次腆着脸跟一个比自己小了好多岁数的妖表明自己的心意,抛却其他不说,光是老脸都挂不住了好一会儿。 这位云大人倒是和万年前问他会不会开花一样凶悍,开门见山拒绝了他,坐那儿生了好半天的气。 苍歧性子寡淡,无欲无求,从来没对什么事什么人执着到非他不可,唯独这一次四界中生出了个小蜗牛这个宝,他第一眼见着,就晓得自己无争了这么多年,为的就是争这么个小东西。 云隙不同意,苍歧料到了,生平第一次他知道原来自己还有这么多缺点。 云大人掰着手指给数他的罪状,一脸‘我算术不好但我很生气’的模样。 年龄就不必说了,苍歧当他家祖宗都绰绰有余,身世太乱,吞儿跟着他会有危险;还没有银子,吞儿过惯了锦衣玉食不可能成亲之后反而粗茶淡饭;没有前途,当年他父亲还是四界神子人间帝王,而苍歧徒有帝君虚名却无权无势。 除了这些,还有更多云隙看不顺眼的毛病,吞儿的壳是玉白色,苍歧只穿墨衣,颜色不搭;身为植物,却不会开花,没有出息;琴棋书画没一个会的,逗不了吞儿开心;为人不够高雅,青瀛还会背诗呢。 苍歧,“……” 云隙说罢,冷冷看着他,“属云某眼拙,在下看不出帝君和吞儿哪里相配~” 婆婆看媳妇,怎么看怎么不顺眼。 苍歧道,“纵我生于吞儿之前,但父神予我不死不老的样貌,云大人请尽管放心,即便吞儿同我在一起,也不会吃亏。苍歧虽为帝,但避世万年,若非天帝咄咄逼我,定给云吞一世清净,况且,非苍歧大言不惭,纵观四界,有我相护,无人能伤他分毫。” “苍歧久居笕忧仙岛,将钱财视为身外之物,不过既我入世,定能给吞儿想要的,苍歧已向染儿打听过,在下半盏茶长出来的灵芝可卖三千两,想来他日,多长几只,也能让吞儿一世无忧,云大人无需为身外之物担忧。” “说来惭愧,我虽未帝君,但不曾掌管天下,所谓前途,苍歧以为良辰美景与子白头,亲友相左不愁世俗,远比高官虚位要来的实在,云大人觉得呢?” 云隙哼一声,显然没料到苍歧这么能说,说好的没见过世面的样子呢。 气~! 苍歧,“说到颜色不搭,云大人,天地初开,黑白为色,怕是没有比其二色更能相配了。” 再说,其他的颜色不配他紫发,总觉得妖异艳丽的厉害,他这么大把年纪,整的花哨做什么。 “林中灵是菌,从不开花,不过我见吞儿似乎也对花并不执着,若是他愿意,苍歧愿以身相试。” 够真诚吧。 苍歧想,吞儿又不喜欢花,他全身上下都能吃小蜗牛才开怀的吧。 云隙心里丢东西,但他喜欢啊!脸上的冰霜更是厚了一层。 “琴棋书画,苍歧确是不会,不过在下会制茶,听凡人说也算是雅事,若云大人愿意,不妨他日一尝,我今日所说字字如心,天地可鉴,若云大人不肯相信,苍歧会用千年万年以证心意。” 苍歧说罢,朝他微微点了点头,一身端正威严不卑不亢之风。 这一番解释可还满意。 云隙半晌无语,没料到苍歧这么能说,只好一言不发凌厉的盯着他,看了半晌后道,“我曾经同我夫婿说过,嫁吞儿者要能治好他裂壳的伤。” 云隙站起来走到门边,“若是帝君也能做到,云隙无话可说。” 说罢,开门离开了。 想到这里,苍歧瞅着从血和雪中已经开始抽丝发芽的紫灵芝,抚掉了身上的雪。 小蜗牛的伤药已有下落,自己的嫁妆还差了一半,这云家的另外三人怕是也要送上些东西才能心甘情愿接受他。 送什么呢,苍歧苦恼的捏着雪球团成了个蜗牛的模样放在孢子跟前,认真思索起来。 冰雪之城,连昼夜都不分,寂静的仿佛呼吸都能惊起一鸿浮雪。 浇灌在孢子上的鲜血渗透冰层裂纹朝四周涓涓氲去,白雪之下鲜红的血在这座雪域中格外刺眼。 苍歧睁开眼,感觉到了什么,却丝毫不做理会,他眼观鼻鼻观心注视着慢慢生长的灵芝。 面前下棋的两个老头栩栩如生,仿佛下一秒就能见到那酒肉和尚大笑出来,苍歧静坐在雪亭前,俊美的侧脸被风雪染上了一层冰霜。 鲜血从孢子 分卷阅读114 的周围如同细小的红蛇爬进凉亭、街道两侧,屋檐之下,日复一日,直到第七日,苍歧手中的蜗牛雪球换成了透明的蜗牛冰雕,一只紫色细嫩的灵芝生了出来,羞怯的张开伞盖,接住纷纷扬扬的雪花。 他抬手毫不心疼的摘了下来,听见一声叹息。 苍歧抬头,默然看着紫灵芝周身浇灌的血水不知何时已经倒流上了凉亭长阶上,像小蛇爬到那俩老头的脚下。 “可惜。”一声粗哑的声音叹道。 苍歧道,“不可惜,灵芝总要入药的。” 他转身欲走,听见无数细小的哭声传了出来,从遍布在雪层之下的血线传入他的耳朵,很微弱,不像他身上的蚀骨毒,喋喋不休令人烦躁。 苍歧想了想,将目光落在雪域之城被冰冻的雪雕上,说,“尔等求吾相救?” 哭声大了一些,苍歧按了按手腕狰狞的伤口,“尔等是何人?” 哭声里夹杂了些细碎的说话声,苍歧听不清,转身打算走出雪城,忽听其中一个声音拔高道,“不救也行,把蜗牛留下。” 苍歧把蜗牛往怀里藏了藏,也不怕被冰疙瘩硌着肚子。 那声音沉寂了许久,苍歧转过身看向凉亭只见得意大笑的酒肉和尚神情敛去了笑意,只剩下遥远沉默的沉重之色。 他想了想,抬手一挥,宽大的袖子如黑色风浪瞬间扫去漫天风雪。 只见皲裂爬上整个冰雪之城,如蛛网以苍歧为中心向四面八方荡开,像一池寂静的水丢入了一枚石子,牵一发而动全身,近乎是顷刻之间,雪域之城在苍歧眼前分崩离析。 万木生长,雪原瞬间成幽幽绿城,被冰封的仙娥、星君、武夫、两角兽、老头所有雪域之城的人活了过来,齐齐跪了一地,“吾等谢过上神。” “你们是何人?” 拎着酒葫芦的老头从人群中走出来,眼巴巴盯着他的冰雕蜗牛,“非人,是天地之间游离的魂,泯灭后被封印在此。” “为何封印你们?” “天地不仁。” * 胡枭山中天晦暗不明。 黑格准备的客房中,云吞正气呼呼的坐在桌边,“我要去救我师父~!” 云隙睨他一眼,手指摩擦茶杯边缘,不想搭理他。 “缚神罡是用来封苍歧的对吗!你到底为了什么不肯放过他?!”云吞眼里发红,他站起来,袖中的手紧握,强行让自己冷静下来,“爹爹,把缚神罡给我好不好。” 云隙喝茶的动作一停,“吞儿,你逾矩了。” “我只是怕…”云吞深吸一口气,朝门外望了望,低声说,“爹爹,我们刚救出师父,天帝就赶来了,你没想过为何会这么凑巧吗。” 云隙淡淡道,“你还小,不该管的事莫要管。” 云吞忍着胸口翻滚的涩意,“爹爹已经答应他了,为什么不愿将缚神罡给我?” “我答应他什么了?”云隙眼里发冷。 “你…”云吞气的不行,说到此时却又羞的不行,“嫁…嫁妆。” 云隙见他这么急着出门的大姑娘模样,心道真没出息,“吞儿,我要他治好你壳上伤,并未提及你想的事,出去睡觉吃药去吧,莫要想太多。” 云吞眸子睁大,“你在利用他!你明知道我壳上的伤是怎么来的,又为何要去为难他!” 云隙眼睛一眯,心凉了半截,“你是在怪我和你父亲没照料好你?” 云吞低着头,“你自己心里明白。” 云隙怒极反笑,将杯子朝桌上一放,“出去!” 吞儿壳上的伤是他心里抹不去的芥蒂,任由谁提及都疼的心发憷,这小东西被那丑蘑菇迷的神魂颠倒,说话都失了分寸,云隙不敢再提不要他的话,怕让吞儿伤心,眼下看见他又烦,只好将人赶了出去。 云吞错了话,想道歉又抹不开面子,推门走了。 牧单和牧染回来就见着趴在桌子上甩触角的云隙,知道父子俩又生气了,牧单吩咐牧染去寻吞儿,自己留下来安慰云隙。 云隙扯着软软的小嘴,委屈的扑进牧单手心,“气~死~爹~了~” 阴森的胡枭山里枝干遮日,不见日光, 云吞一口气跑出去老远,等回过神时,面前只有枝干交错的的高大林木,潮湿腐朽的枯叶堆积满地。 云吞化成蜗牛寻个树上粘着,慢悠悠沿着繁错的树根往上爬,刚爬没多久,只觉得一股风朝他扫来,扫的他浑身发痒,打个喷嚏,小壳一晃掉到了什么上面。 那东西毛绒绒的,有股腥味,云吞探长触角朝身下一瞧,惊了一下,是只狼。 那匹狼蹑手蹑脚靠在树后,大尾巴夹在屁股后面,喉咙里发出低低的威慑声,而云吞就恰巧被他尾巴一扫,跌落上了狼背上。 云吞张嘴,“你——” 那匹狼后脊一绷,肩胛用力,奔跑了出去,云吞被甩的左摇右晃,又不敢吭声,他不信黑格,生怕自己落入狼族手里,被用去了威胁。 云吞用腹足抓进那匹狼的皮毛,缩回壳中,两根触角搭下来护住自己的肚子,听着壳外风声呼啸,小心咽了咽口水,无声的张开嘴嗷~嗷~嗷~,无声干嚎了两声。 这匹狼跑的有些奇怪,爪脚轻盈,时而躲躲藏藏,时而猛地停下来,云吞在壳中干呕了好几番,这才反应过来,它是在躲谁。 就当云吞受不住颠簸,打算松开腹足卯足力气滚到地上时,狼停了下来,矮身藏进了一只腐烂大半的树坑里。 “蠢货,竟然暴露了自己!云隙不是傻子,在他面前务必小心行事!” 这声音…云吞一愣。 身下的狼偷偷探出半只眼朝远处张望,云吞趁此机会也伸出一根触角高高的举起来。 看清楚黑格对面的人时,云吞倒吸了一口寒气。 那人一身华袍,剑眉插鬓,正是他不着调的青瀛舅舅。 云吞心乱如麻,心里被无数疑问塞满,青瀛舅怎么会和黑格在一起,他要黑格做什么,和爹爹有关吗,舅舅不可能伤害爹爹的。 “谁?”云吞被质问上吓的一惊,不等他缩回壳中,腹足粘着的那匹狼突然被掐住喉咙按在了地上。 黑格的狼爪长出冒着寒光似的钩子,“你听到了什么?” 那狼仰面躺在地上挣扎,“黑格,你和外人勾结,害死了族长,是你杀了族长,我知道咳……” 黑格狼爪瞬间抓断那只狼的脖子,喷出一股温热的腥血洒在他手臂上,做完这些,黑格朝青瀛点了点头,“上仙不必担心。” 青瀛,“废物,你已经被族人怀疑了,若是再没有行动,恐怕威信也维持不了多久,记住,杀了苍帝,天帝会封你为万妖之王,到了那时,整个妖界都会是你的。” “是…” 一人的脚步声离开了,云吞心 分卷阅读115 惊胆颤的缩在壳里,那只狼妖的妖气掩去了他身上的,挣扎时将他挤进了枯叶堆里才让他逃过一劫。 身上狼尸还散发着温热,云吞大口的喘气,触角交错呆呆护在肚子上,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 不可能的,怎么会。 周遭又安静了下来,脚步声和说话声都已远离,云吞心乱如麻,脑中只剩下一个念头:要去告诉爹爹,必须立刻去。 他从枯木叶子里费力钻了出来,刚化出原型,一只月钩似的爪指从他身后掐住了他的喉咙。 “原来是你。”黑格低沉的笑出来。 云吞感觉到脖颈发疼,一滴温热的血淌了出来,他手指微动,在那爪钩划开自己的皮肤时腰身一软,灵活的翻出了他的控制。 黑格没料到云吞会上几招,发狠的盯着他。 云吞的腰很软,倒翻侧翻能翻出花来,但他却忘了眼下自己的情况,当即就觉得后腰有种扭伤般的撕裂感,他撑着腰喘了气,寒冬之下冒出一身冷汗。 “呵被你听到了,小公子,今日你非死不可。”黑格的瞳仁变成一道极细的线,阴测测紧盯着云吞,两只手化成锋利的爪,指尖上寸长的爪钩在晦暗的天光中泛过一道寒光。 云吞心中发凉,捂着腹部朝后退去,手指缩在袖口中悄无声息的摸住一张薄薄的纸包,在黑格扑上来的瞬间迎面洒了上去。 林中发出狰狞的狼啸声,黑格被药粉迷住了双眼,却将云吞压在了身下,他疯狂的用爪子捂着眼睛,另一只用力朝身下的云吞砸去。 眼看着那棒槌一样的拳头砸下来,云吞拼命挣扎却动弹不得,眸子露出绝望,就在眼前没黑暗遮挡的刹那,一根轻飘飘的银丝挡在了他脸前,轻松撑住那只锋利的狼爪,用细细的丝尾挠了挠云吞的鼻尖。 云吞喘着气,茫然的看着那一点星光,接着,数万条银丝冒了出来,织成一张银光潋滟的大网,顷刻将黑格困在了里面。 “小蜗牛。”苍歧将云吞抱起来,让他靠在自己怀中,心有余悸将他抱紧。 云吞眼睛发直,半晌回不过神,直到熟悉的修为被渡如入的口中,云吞这才忽的瞪大了眼睛,从死亡的绝望和恐惧中惊醒过来,骇然的深吸一口气,僵硬发颤的身子瘫软在他怀里,抱住苍歧,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就差一点,差一点他都以为自己要带着孩子就这么死了,再也见不到爹爹父亲染儿,还有苍歧! 云吞哭的伤心至极,梨花带雨,全然不顾形象。 真的吓死他了,真的。 苍歧单手将云吞抱起来,让他趴在自己肩头,低头看着被五花大绑的黑格,英俊的眉宇之间骤然浮出阴郁的神情,手中无声无息化出银丝缠成的鞭子,鞭身上生出狼爪般的利指,凭空一甩,发出响亮的破风声,狠狠抽向黑格。 黑格痛呼一声,从胸口到侧脸被利指生生勾起几块碎皮肉。 “你敢碰他。”苍歧沉声道。 云吞听见狼嗥嚎声,扭头去看,却被苍歧宽厚的手覆盖上了眸,耳边响起砰嚓一声,头骨碎裂飞溅一地。 浓郁的腥味扑满鼻息,云吞问,“死~了~?” 苍歧点点头,“别看,脸瘪了。” “你~、你~竟~然~杀~了~他~”云吞道。 苍歧眨了眨眼,带着他离远了些,“嗯……”迟疑了下,问,“还有用?” 竟然差点伤了他的蜗牛,死一千次也不过瘾。 云吞咽了咽口水,从他肩膀上抬起头,搂住苍歧的脖子,挂在他身上,一眨不眨望着他,“没。” 就是觉得死的太干脆了,按理来说不该再刑讯问些什么吗。 “你爹爹是怎么做的?” “偶尔…刑讯会问出来些东西。” “你别不高兴,我觉得太磨叽了。” “……” “我~觉~得~也~是~” 苍歧胸膛发出低沉的笑声,身上还带着从千里之外奔波的风霜,黑漆漆的眸子深深望着云吞,“小蜗牛,我回来了。” 第67章 自戳双触 先前受的惊吓被铺天盖地的喜悦埋了下去, 云吞满心欢喜, 笑吟吟的看着他, 还没说出个温软细语,先上手拧住那张俊美无双的脸, 朝两旁扯了扯,凶巴巴说, “走~啊~, 回~来~做~甚~么~” “嘶,疼欸。”苍歧心里嗯了下, 真是一个小烈蜗,谁说云吞不像云隙, 凶残程度过犹不及。 他拿下巴蹭了蹭云吞的脑袋,不过他敲喜欢的。 “回来做……”你啊。 苍歧勾唇一笑,黑漆漆的眸子在黯淡的森林中耀着细碎的星光, 眼里的十万山河任由这一只蜗在里面为非作歹,肆意撒泼。 云吞比同龄的人要来的稳重成熟的多,虽然偶尔迷糊,但也从不吃亏, 可在苍歧面前,他总觉得自己好像个没长大的孩子,总想骄纵的使个性子,耍个坏。 苍歧长他太多,但骨子里却没有几分自持老成的姿态,总是笑着看着他胡闹, 偶尔还饶有兴趣的配合。 可他又是成熟稳重八风不动的人,无声无息将他照顾的很好,像一捧温水,亲近而温暖,不沸腾也不冰凉,每一次触摸都恰到好处的温热。 云吞心想再也找不到这样一个人了。 他神情动容,细长的胳膊勾住他的脖颈,将高挑的苍歧拉下来,抬头主动吻上他的唇,在唇间轻喟,“别~离~开~我~” 苍歧别扭弯着腰,撅着屁股,姿势不堪入目,却仍旧顺应着云吞的搂抱,矮身和他亲吻,舌尖推开唇瓣,柔软的勾起小蜗牛的舌头。 情到深处,一发不可收拾,也不管是不是荒郊野外,十丈之外还躺着两具狼妖的尸体,就这么干柴烈火,噗噗噗烧起一堆火星。 帝君他老人家要么不动,要么一动天雷勾地火,他将云吞直接抱起,按在树桠之间,剥去肩膀的衣衫,在莹润如玉的肌肤上辗转细吻,舔舐过每一次肌理。 “啊~~~”云吞轻轻喘气,双眼失神,迷离的望着黯枝叶交纵的密林,在苍歧含住他胸前的粉嫩的茱萸时倒吸了一口凉气。 “小蜗牛。”苍歧声音沙哑,“我想……” 两人正浓情蜜意旁若无人时,一声惊天暴吼响彻整个胡枭山林,惊起一片黑鸦飞起。 正打算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的两人被瞬间吓出了一身冷汗,苍歧心跳如鼓,抱住从惊吓中茫然回神的云吞,轻拍他肩膀,活了千百年,生平第一次很想骂点什么,照这样下去,他老人家经年不用的大宝贝就要真用不了了。 不过这么粗鄙的话苍歧也就是心里想了想,在那只蜗牛爹赶过来之前将云吞衣衫理好,牵着手脚发软的云吞站在原地。 云隙无法相信自己看到了什么,很 分卷阅读116 想自戳双触,“你你你~~~”连话都说不利索了,手腕哆嗦,临空化出自己的剑,杀气腾腾抱剑冲了过去。 随后跟来的牧单和牧染已经速度够快了,赶到时云隙早已经和苍歧在枝干纵横的林木之间厮杀成团,银光和剑刃的寒光如无数闪电映亮了阴森的胡枭山林。 牧染仰头看着刀光剑影,撇了下唇,伸手把云吞颈旁的一根紫发捏了起来,略带苛责的瞧着他哥,“唔,我该说些什么。” 云吞满脸潮红还未褪去,小嘴微张直喘气,羞恼的瞪着他,“什么都不准说~!” 牧单慈爱的揉了揉云吞的脑袋,“下次注意点。” 云吞好不容易维持住的冷静在父亲似笑非笑的目光中砰的一声绷断了,脸上清晰可见的又烧红了一层。 啊~~~!都怪丑蘑菇这个不要脸的老东西! 半空中,苍歧自知有愧,打的更是步步后退,云大人好像丧失了理智,将剑舞出漫天剑光,逼急了蜗牛说话都快了,恨声道,“你敢脱吞儿的衣裳!!!” “我…”,苍歧语塞,他是想脱来着。 云隙挥剑抽身,剑身嗡的一声刺穿了苍歧的袖袍,断了一大截袖子,他气呼呼丢掉,“你敢碰我的蜗宝宝!!!” “我…”,苍歧心想,现在是他的宝宝了,转身放出数道银丝钻到云隙身后,打算从背后偷袭。 云隙拎着剑寒光泠泠的猛地转身,那几根银丝刚摸到云大人的头发丝,便倏地立刻起来赶紧丢了下去,超凶的,缩头缩脑,一副心里有愧的模样。 苍歧,“……” 该死的,这些银丝能感觉到他的情绪。 就在苍歧想办法要解决眼下这纠缠不休的局面,寻个空挡喘口气解释个什么,虽然很有可能没有用,但也总比这般打打杀杀强得多时,他一个分神,便被一道青光遮住了眼。 刺眼的青光绽放出无穷无尽的山河之力,将整个胡枭山林映的光怪陆离,无数金铭符印从云隙手中倾泻而出,化作一只巨大骇人的青色瞳孔,兜头朝苍歧压了下来。 原本还抱着看热闹心态的三人瞬间变了脸色,牧单立刻冲上半空,还未碰到云隙衣角,便被无数金铭摒退开了三丈之远。 云吞惊慌大喊,但声音却根本传不到半空中。 不要,爹爹,不要!!! 云吞目呲俱裂,眼睁睁看着云隙手中那只青黑色的罗盘释放出一只大眼从天而降将苍歧困在了里面,无数金铭符咒将他团团缚住,明明离得不远,却仿佛被画上了一道滔天长河。 苍歧被金铭符咒压站不起来,单膝跪在青眼之中,低声道,“缚神罡,多日不见。” 云隙眉眼寒凉,静静盯着符咒组成的青眼罡中,一字一句慢慢说,“这就是你欺负吞儿的下场。” 云吞冲到罡边,“苍歧,你别怕,我救你出来,我会救你出来!!” 苍歧单膝跪在青眼罡中,抬头抵在唇边,“嘘,平静下来,我没事的,小蜗牛乖。” 云吞含着哭腔道,“我一定会救你的。” 掌声从林中传了出来,方尺寒身后跟着八个银光冷甲的天兵天将,他朝云吞拱手相拜。 “恭喜云大人捉到了苍帝,为天地之间从此除了大害,苍生必定铭记此刻,云大人也将享万代子孙供香参拜,无上尊荣。” 云隙冷淡看着他,唇角露出一丝讥讽,走进了牧单怀中。 云吞绝望的看着他爹爹,仿佛再也不认识这个生他育他的人了。 他垂下眼,浑身散发着森绝之气,低低笑出来,“云大人,把我和我腹中的孩子一起关进去吧。” 他细若蚊鸣的一句话却让云隙恍如被钉在了原地,清冽的眸子睁大,他猛地转身匆匆走到云吞跟前,握住他的肩膀,声音因为过分震惊而微微沙哑,“你说什么?!” 云吞,“我说,我有喜了,是他的孩子,云大人神勇无敌,也将我关进去吧。”他抽噎着撩开衣衫,露出微微凸起浑圆的小肚子。 方尺寒在一旁道,“云小公子,现在可不是开玩笑的时候。” 牧单眉头紧皱,把云吞扶抱起来,“吞儿,你莫要骗爹。” 云吞扯出个难看的笑容,失魂落魄点了点头,他抬起眸,定定望着云隙,清澈的双眸倾出一丝希冀,“爹爹……” “有喜?是我理解的理解的有喜吗——”半晌后,青眼罡中沉默不语的苍歧突然问道。 云吞仰起头朝后看了一眼,“抱歉,没及时告诉你……” 苍歧墨色的眸中泛过一道涟漪,他挥袖在青眼中放出无数道银丝,然后,在众人的目光之下,轻飘飘穿过无数繁杂古奥的金铭符咒,走了出来。 就是那种毫不费力的走和出来。 “……” 方尺寒手里顿时化出长戟,警惕的同天兵将所有人包围了起来。 不过谁都没注意到周遭的情景,将目光全然放在了云吞身上。 苍歧朝牧单客气点点头,接过云吞,打横抱进了怀里。 失而复得的怀抱让云吞犹有心悸,来不及询问什么,只能紧紧抱住了他的腰身,在他胸口压抑而无声的红了眼眶。 胡枭山林中天色彻底黯淡了下来,一阵阴风从云巅刮入密林,云吞大喜大悲,情绪起伏过剧,腹中隐隐作痛,一天下来精疲力竭,终于撑不住昏在了苍歧的怀里。 过了好一会儿,云隙望着缩成一团的蜗宝宝,袖中的手缓缓握了起来,神色阴晴不定。 “云大人。”方尺寒沉声唤住,一双虎目盯着云隙,手里的长戟发出隐隐铮鸣。 云隙薄唇轻启,“方将军想说什么?” 方尺寒胸膛起伏一下,然后竭尽全力稳住了,眼里高深莫测,凌然道,“大义灭亲。” 云隙噗嗤一声笑出来,素窄的银剑从他袖口显形出来,笑的春花照月般艳丽,“正有此意。” 说罢,剑尖在惨白的月光下泛过一道极细的冷光,他拎着剑朝抱着蜗宝宝的苍歧刺去,在剑风扫过他青衫长发的瞬间,云隙已如一尾灵活的鱼,骤然翻身,倒转剑锋,朝着方尺寒杀去。 “大义灭亲做不到,徇情枉法云隙倒愿意一试!” 第68章 不要脸了 方尺寒有些惊讶, 又像是早有预料, 抬戟挡住云隙的剑锋, 退开一步,脚下踩住枯木凌空一拧身子,朝四周的天兵天将发号施令, 走! 他下达的命令不是杀, 七个天兵立刻化作银甲白鸟穿过交错纵横的枝干朝天空飞去, 还未穿出林子,便被牧染半路截住, 抬手用剑鞘砸在一只白鸟的翅膀上, 断了它的前路。 牧染丝毫不输父辈, 朝几只白鸟微微一拜, 低道一声失礼,剑尖搅弄空气,在林中刮起阴冷的狂风, 将周遭的落叶枯枝一 分卷阅读117 甘卷起纷纷扬扬砸在天兵身上。 胡枭山里远远能听见狼嗥嚎, 野兽身上腥恶的臭味隐隐传了过来。 苍歧怀里的云吞皱了下眉, 稍稍调整了下姿势乖乖趴在他怀里昏睡,不喑世事的模样。 方尺寒身披银甲,额上满是汗水,他自知抵不过云隙,边打边退,想要找出空隙逃走,但显然此时此刻面前的人不是善茬, 丝毫不给他喘气的机会。 苍歧观望了会儿,心想,这只蜗牛真能打,也是真凶悍,将目光放在身旁这位不显山露水的妖神身上,嗯……盖世英雄,降蜗好汉。 发觉他的目光,牧单扭头,与苍歧对视,淡定道,“家风彪悍,规矩森严,若帝君有意入户,还望循规蹈矩,谨遵门规,尤其是前三条。” 苍歧好奇,“还望神子赐教,前三条是…?” 牧单连眼都不眨,端的一副当家之主的模样,胡诌道,“未婚先孕,衣衫不整,腹诽谤人。” 苍歧,“……” 公公,他错了,以后他连想都不想了。 牧单冲进厮杀中,做了收尾,没多久,就将五花大绑的方尺寒和天兵丢做一团,替云隙擦掉身上的血渍。 方尺寒低头吐出一口血,嘶声道,“云隙切莫忘了当年伽勒王的下场!如今你明目张胆包庇苍帝,颠倒黑白,有负天帝信任,你扪心自问,可否对得起帝君与天下苍生!” 云隙扯过帕子蹲在方尺寒跟前认真擦着手指,冷淡道,“我不需要对得起帝君和苍生~,又不是我儿子~,别说的那么亲~。我念你当年与我等并肩而战的情分上放过你~,只要你切勿透漏吞儿和那混蛋帝的关系~,这交易你可做~?” 苍歧摸摸鼻子,混蛋帝是谁,一定跟他没有关系,就是为什么鼻子很痒,阿嚏,苍歧侧过头打了个喷嚏。 “你以为你能瞒过谁,就算能瞒过,又能瞒多久。”方尺寒讥笑。 云隙道,“不用你管,这笔交易你做不做?” 方尺寒抬眼看他一眼,垂下头盯着脚下枯木落叶,半晌后,他点了下头。 云隙抬手,要放开他身上的绳索。 “爹爹。”牧染唤了一声。 云隙抿下唇,摇头,挥剑将方尺寒身上附了咒决的绳索划开。 方尺寒低头朝他道谢,云隙理都不理扭头便走,转身的瞬间无意将后背的命门露了出来。 方尺寒低着的眼中寒光一闪,长戟的冷光在昏暗的密林中泛过一道晦暗的光泽,直冲着云隙后心刺去。 他的动作极快,却不料云隙后背像长了眼,后撤一步,反手将一柄剑捅进了方尺寒的右肩上,穿透坚硬的盔甲,溅出一捧温热的鲜血。 “我给过你机会了。” 方尺寒面容狰狞,大吼一声斩断自己的肩膀,化作一道白光,顷刻之间消失在了胡枭山林。 林中刮来带血的风,云隙眉眼之间尽是疲惫,丢掉素窄的剑,向后一软被牧单抱进了怀里。 “你刚刚太冒险了!” 云隙幽怨的盯着苍歧,扭头望着黑漆漆天幕,一点星辰都未有,沉闷的像一张大网将他们全部遮了起来,仍由谁都撕不开这沉重的黑暗。 “你担心的还是要发生了。”云隙趴在牧单肩膀上有气无力道,“我给过自己和他机会了。” 一片黑云遮住黯淡的月光,将最后一点光芒收入了黑暗之中,牧单笑了下,“仙与妖自古便不合,他会忌惮你我不是没有道理,四界相融平静了二百多年,足够了。” 他们陷在被沉沉黑暗和挥散不去的阴霾之中,前途免不了又是一场四界大乱,此时就像是二百年前被奎壁恶兽的秽气遮住的浮世,一场血雨腥风即将又被刮起来,云隙想到师父、牧单、鬼王鬼后,所有丧命在暗无天日的青西海中的人,他感觉浑身冰凉。 黑暗兴许只有用鲜血来撕开。 就在气氛快要被阴森和悲凉冻僵时,林子里腥恶的风忽的夹杂了一丝若有若无的清香。 云隙拧眉抬起头,嗅出了这抹清香是什么。 那是冰雪消融,春光倾泻,万木抽枝散发出来的草木芬芳。 接着,这丝清香拂过枯木落叶,鲜血尸首,所经之地,草木吐芽,原本沉闷的黑暗被覆盖上一些柔和的绿光,如萤虫的光点,瞬间开满了整个胡枭山林。 下一瞬间,漫山遍野都被这无边无际柔和的荧光照亮。 荧光所耀之处,草木复苏,满是生机。 云隙抬眼看着站在荧光之中的男人,以及他怀中正沉静呼呼大睡的云吞,他的心砰砰砰跳动起来,这不是二百年前了,兴许…… “诸位莫要担心,纵是山穷水尽,本君也会——啪!” 苍歧刚开了个头,脸上就被一只小手拍了一巴掌。 云吞在他怀里翻个身,浑然不知,嗅着苍歧身上天生的药香,睡的哈喇子都快流出来了,他啧啧嘴巴,呓语道,“……丑~蘑~菇~,太~亮~了~” 刺蜗触角了。 “……” 周遭的荧光忽的凭空暗了两个色调,苍歧将小蜗牛稳稳抱着,望着眼前三只妖,心想,幸好是自家人,威严和脸什么的就不要了。 他低声说,“夏族人生性贪婪善妒,诸位掌管妖界多年,妖中知妖神不知天,纵然二位敛去锋芒,不其张扬,俯首称臣,但总归会成为昊坞的一块心病。” 而他就是最好的例子,即便封在笕忧岛下,仍旧被昊坞担惊受怕盯了这么多年,更别说相当于妖界中土皇帝的妖神和云大人。 苍歧道,“苍歧不敢妄言,但还请诸位赋予信任,苍歧便是身死魂散,也定会护诸位周全。” 这位帝君不是普通人,若是小蜗牛说这种话,他爹爹和父亲大多会是感动和会心一笑不做他想,而苍歧这位上古的大神则像一枚定心丸,几句话的功夫就让三人阴霾尽逝,连带着看周遭暗沉沉的黑暗,觉得莫名心安,荧光浮动,甚是唯美。 众人踩着满山荧光朝山外走去,在黎明升起的刹那,一道雷光瞬间劈在了他们身后的胡枭山中,山中燃起熊熊大火,火光彻底照亮了晦暗的天边。 诡丽的天空出现浩浩荡荡的云霭,里面闪烁着天兵天将盔甲的冷光。 牧单道,“天帝已经知晓了。” 牧染持剑和父亲一块护着怀里的大蜗牛,抿起唇,身上沉稳不动的大将之风已然可见雏形,道,“既然如此,破釜沉舟,天帝当了那么多年的苍生之主,也该换了。” 他看了眼苍歧,“苍老师觉得呢。” 苍歧若有所思的望着端庄稳重意气风发的年轻人,心里抖了机灵,兴许他知道该送什么嫁妆给小叔子了。 “小…染儿说的没错。” 牧染睨他,你才是小染儿,别喊得这么亲。 而后,长 分卷阅读118 风席卷云端,三十三重天上天帝大怒,怒斥风云,派遣三万天兵下至三界,捉拿叛乱之徒,至此,维持平静和秩序的妖界大乱,各结界群妖兴起,野心曝露,各据一边占山为王,开始了长达数月的割据称王之争。 从一个人被天下通缉到两个人被通缉,再到携家带口,带着婆婆公公被天下通缉,苍歧一想起来,就觉得……嗯,有家真温暖。 当然要是那只蜗爹爹别在总是虎视眈眈瞪着他,害他不能和小蜗牛亲亲摸摸拉小手,就太好了。 几人一路被天兵天将碾着屁股厮杀,终于在泱泱大海之上寻到了一处隐蔽的海岛,当即就决定在此处休息几日再做打算。 人海战术在任何兵法谋略之中都属于上乘战术,云隙被数不清的天兵天将追杀的不耐烦,气呼呼趴在一块小贝壳之上,甩触角。 远处寒烟淡淡,一望无际蔚蓝的大海让人心境开阔,海浪拍打在海岛的岸边,在沙滩上留下小小的水坑。 云大人就把小贝壳当冲浪的板子,在水坑里飘的不亦乐乎,凶悍的慢吞吞道,“当年伽勒王攻占鬼界~,本蜗向天帝借兵~,他不过也只给了三千~!” 现在竟然出手这般大方,照着十倍的兵力来追杀他们。 云隙愈想愈心凉,委屈巴巴的甩着触角扑到牧单手心,一扬触角,没看到蜗宝宝和苍歧的踪影,当即触角一支棱,“吞~儿~呢~?” 他推着牧单,“快去把吞儿招来放在我眼前~” 防火防盗防灵芝,真是一眼瞧不着就会被占去便宜了。 第69章 大招 正被蜗爹爹担心被占便宜的蜗宝宝此时正躺在细软的沙子上, 衣襟大开, 肩头落着几枚鲜红的吻痕, 还别说,真被他爹说住了,正满脸通红被占着便宜。 他肚皮莹润, 微微凸起一点, 倒是不像有孕, 跟吃饱了撑着一样,圆鼓鼓的很可爱。 苍歧亲他。 云吞, “别~压~着~小~小~蜗~了~!” 帝君他老人家让了让。 云吞, “你~都~不~亲~小~小~蜗~!” 帝君他老人家撩开衣襟, 舔。 云吞, “嗯~啊~小~小~蜗~饿~了~,我~要~吃~东~西~” 帝君小腹绷紧,满身是汗, 爬起来给云吞种了几只小人参改善伙食。 海上星空繁烁, 吹着暖暖的海风, 苍歧把小蜗牛又压入怀里,声音因为隐忍而有些沙哑,“别怕,我会轻点。” 云吞点点头,叼着须子在他身下扭动,双手撑在他胸膛上,小模小样道, “我身子不好,小小蜗胎息不稳当,不给睡的。” 苍歧,“……” 帝君他老人家腹中升起的小火苗被海浪拍死在了沙滩上,他深深喘口气,压下沸血灼烧的熊熊欲火,颓废朝沙滩上一躺,把云吞抱到身边,怀疑芝生的看着星空。 “这么喜欢孩子?” 云吞皱下鼻子,喜欢他和苍歧的孩子。 苍歧撑起身子凝望着他,黏人的低头吻了吻云吞的鼻尖,挥手在周身落下屏障挡去海风,“这么喜欢的话,以后我也给你分裂几个。” 云吞听他说的奇怪,什么叫也分裂?他忽的想起当初在笕忧仙岛上苍歧挥手丢下孢子长出来的小灵芝,心里一悬,感觉好像有什么被误会了。 他坐起来,捂着肚子,清澈的眸子瞪大,急道,“你…你以为我肚子里的是和你一样分裂就能长出来的~?!” 他唇角一抿,当即就生气了,丑蘑菇~,大扁脸~,没脑子~! 苍歧不明白他怎么就生气了,凑过去搂住他肩膀,化出几粒孢子给他吃,“不是吗?” “那你以为我和染儿是怎么来的!” 帝君他老人家理所应当道,“自然是云大人孕育的你与染儿,别生气了乖。我先前还以为只有菌类草植能抽丝孕子,未料到如今的四界中蜗牛也可,否则绝对不会想不到你有孕了,害得你这般辛苦。” 云吞突然有点无语,直勾勾盯着苍歧,当年他爹爹说有喜时,父亲只当是玩笑。 直到云隙愤怒离去,牧单这才慌了急了,明白他说的有喜是真的有喜了。 云吞倒是没有他爹的暴脾气,对于这种误会,先是生了一顿气,然后又迅速反应过来,这等凡夫俗子怎么能理解这种蜗蜗皆可生宝宝的复杂事。 他暗自深呼吸让自己平静下来,先离苍歧远了一些,让他不许靠近,以沙为纸,在上面写写画画,拿捏着夫子的口吻,对苍歧一阵谆谆教导,耐心全面的解释了一番植物发芽结果之理,凡人孕育生子之道,最后这才说道蜗牛的身上。 “蜗牛并非能像草籽与菌种芝草抽丝生成,而是…是你…”,云吞脸有点红,但想起当初他强迫自己的欢好又有些发白,说,“是你与我鱼水之后,以人的精血与我……” 太羞了,云吞羞的满面红晕,捡起小石子丢苍歧,凶巴巴道,“你听明白没有,我肚子里的宝宝是有你的一半骨血,你不准以为是、是我自己的!” 苍歧本来眼巴巴想去抱他,被制止了,还委屈,一直听到最后,沉默了下来,他静静坐了一会儿,忽然站起来走到海边吹了半晌的海风。 云吞见他这副模样,失落的垂下头,伸手揉揉眼睛,还没说什么,从身后被紧紧抱住了,苍歧将他大力抱在怀里,胸口剧烈起伏,却什么都不说,只是静静这么抱着。 过了会儿,闷闷的声音才从风中传来。 “对不起,我太蠢了,不管你肚子里孩子是怎么来的,我一想到会有和你一样的小蜗牛就觉得很开心,可我没想到你会给我这么大的惊喜,吞儿,你真是我的宝儿,我好开怀。” 他还未蠢到那种地步,连凡人之间的孕育生子是怎么来都不明白,但却完全没想到吞儿是个男孩子竟也能如同凡间的姑娘孕育骨血生下爹娘相似的孩子,这种感觉和他分裂出来的小灵芝完全不同。 能有一个是以两个人相爱,各用了对方骨血长成的孩子,当真是世间极乐开怀的事,就好像这个孩子证明了他爱他至深至切,是谁都替代不了的事实。 苍歧心里懊恼死了,七窍开了六窍,平白死在了一窍不通的上,墨色的眸中像洒了细碎的星辰,耀眼无比。 见他这般高兴,云吞心里的忐忑失落顿时烟消云散,趴在他怀里嗤嗤的笑,笑了好一会儿,揶揄的说,“帝君大人不是要为我生小灵芝的吗~” 他拍拍苍歧紧实的臀,“那~躺~下~来~吧~” 来,给你也睡个宝宝。 苍歧,“……” 咳,纵然他本事再大,怕是也生不出来小蜗牛的崽子的。 老树不仅开了花还结了果,苍歧笑的连眼都没了,他 分卷阅读119 心情一高兴,整个海岛上如春乍来,绿了一片椰子树林。 一只大蜗牛仰头看着仅用几天就长成的椰果,嘴馋的等着果肉熟透落地的刹那。 云吞看见椰子树下的蜗牛,想了想,也化成原形爬了过去。 他当真是胖了,只好把壳中藏的东西都丢给苍歧带着,自己把蜗壳收拾干净,好让自己的肚子有壳护住。 “蜗~爹~爹”云吞奶声奶气唤一声。 “嗯。”云隙下意识答应,扭过头看见一只和自己极为相像却胖鼓鼓的小蜗牛,触角往天上一甩,梗着软软的小脑袋,“我~不~是~爹~,我~是~云~大~人~” 云吞知道那日他伤透了云隙的心,想起从同苍歧一起后,他伤害的最多的就是他的两位爹爹,云吞心里愧疚,酒窝都瘪了,“爹~爹~,我~错~了~” 云隙不理他,似乎正专心致志的盯着椰子树。 “爹爹的良苦用心我明白的,若不是为了我,爹爹和父亲也不至于落到被天帝追杀,我知晓我错了,对不起爹爹,爹爹别为了我不高兴好不好,若是气坏了身子,吞儿会更难受的。” 云吞说着说着,触角一红,上面两点小黑点胀了眼泪,莫名觉得大了一点,圆滚滚的,像还沾着露水的紫葡萄。 云隙心里发酸。 他从开了灵智到现在,从未让自己受过委屈误解,四界都知晓他脾气大,心眼小,可为了这只小蜗牛,再不高兴也没当着云吞和牧染生过气,再心眼小记仇,也从没真的责怪过云吞。 否则绝对不会为了他心甘情愿从万妖之上落到仙界妖界追着屁股后面厮杀的狼狈局面。 云隙心想他图什么,不就是图个吞儿染儿周全,每天都欢喜吗,为人爹娘才晓得要受这么大的委屈,说出去四界谁信啊。 云吞见大蜗牛不吭声,只是怔怔看着自己,他小心翼翼爬过去,扭吧着触角,两只小眼往脑袋上一对,给他比了个胖鼓鼓的小心心。 云隙看着,不知怎么就忍不住露出个笑意,他给师父给单儿比过小心心,却从来没收到过同是蜗牛给的心心。 眼下这么一瞧,就觉得自己的师父当年说,他化成蜗牛比心心的时候特别俊,如今这么一看,还真是哦。 云吞几乎没用过他爹这一杀手锏,从小都觉得太嗲了,现在这么一比,看见他爹爹的笑意,心想,还真是睥睨天下的大招。 海岛的另一边就没有这么其乐融融了,牧染拎着一只通体黑蓝,生着环状花纹的小蛇走到寒舟身边,“这是什么蛇?我没印象。” 寒舟本着闭目念经,抬眼一看,顿时一惊,唤住牧染同他去寻了云隙和牧单。 天黑了下来,此时人间正值寒冬,这座海岛倒是没那么冷,刮着的海风也是暖暖的。 云吞有孕在身,一到夜里就撑不住了,困得直打哈欠,化成蜗牛趴在一只摘下来的椰子球上恹恹欲睡。 苍歧在他周身落下三道屏障,撕开里衣,抽出一段柔软的布给他盖在壳上权当被子,与其他人在围着明晃晃的篝火交谈。 “这是细蟒,名为潼岚。”苍歧伸手从那只黑蓝环纹的蟒中取出一枚极小的东西,“这种蟒生在海里,这只蛇是哨,身上应该有二三十年的修为,听得懂人话。” 众人低头去看,就见原本惊慌扭动的蟒停止了动作,竖瞳森森盯着他,火焰映着那双细窄的瞳仁,让人无端觉得身上发凉。 云隙对这种蛇只有偶闻,并不熟悉,万象街离海太远,见不了这种东西。 细蟒知道自己被发现,蛇身猛地朝上一甩,迅速爬上牧染的手背,张开大嘴,露出猩红的信子朝他手指咬去。 苍歧动作比他更快,眨眼之间银丝已经将细蟒的七寸缠住,“哨蟒是蛇中的哨兵,负责巡逻潜伏。” 牧染道,“这么说,已经有妖族发现我们的踪迹了。” 苍歧点头,有意向牧染解释道,“这种细蟒同普通的蛇不一样,极富灵性,生于海中,与上古神兽海龙有几分渊源,虽说蛇形淫虐,但潼岚一族因有龙缘,性格自傲狂负,但对族长和伴侣格外的衷心专情,若他日能将此族善用,可谓是海中的精兵利甲。” 云隙和牧单不约而同看了眼正认真听他说教的牧染,对视一眼,从对方眼中看到了疑惑和惊讶。 苍歧低头看着这条细蟒,冷声说,“告诉蟒婴,若想取本君性命,让他大胆前来,但被本君擒获,必将付出灭族之痛!” 蟒婴正是潼岚细蟒的族长。 说罢,他抬手一挥,将哨蟒丢了出去。 眼前的篝火发出噼里啪啦的燃烧声,火光映的众人面色灼灼。 云隙看着寒舟,将云隙告诉他的关于青瀛和黑格胡枭山林暗淡之事简单转述给了他,“尚且还不知晓青瀛是个什么意思,但我思虑,觉得此事不该瞒你~” 听见那个名字,寒舟被火映红的脸苍白如纸,他苦笑点了点头,合掌念了句佛号,“多谢。” 牧染道,“既然已有妖族发现我们的踪迹,再这么躲下去不是办法,爹爹父亲,不如趁此夜将万象街上能任用的兵力归整,再算上寒舟叔的十八层鬼兵,若是他日正面交锋,我们也好心中有个知己知彼的底。” 众人点头,就着细软沙子排兵布阵,执锐披坚,谋划战事。 他们正专心致志商谈着,没注意到身后椰子球上的云吞迷迷糊糊爬起来,出了结界,找了个无人瞧着的地方——嗯,蜗要嘘嘘了。 海上的夜空星子如细碎的钻铺了满暮。 云吞收拾好腰带挺着小肚皮正打算往回走,刚迈出没几步,脚步就收住了,肚子里的咕哝一声,似乎是里面的蜗蛋翻了个身。 他低头瞅着自己的肚子,单薄的衣衫被微微撑起来一点,能清楚看到肚皮里的动静。 这是个奇妙的感觉,云吞摸着肚子心想要赶紧去给苍歧瞧瞧,他家蜗蛋都会翻身了。 可厉害了。 他正往回走,听到一声海浪哗啦拍打在沙滩上,溅起许多细小的水雾,沾湿了云吞的手背,就在这些水雾中一个影影绰绰的影子从粼粼海面的黯淡光影中好似深渊爬上来的水鬼,撑起了身子。 有人! 云吞警惕的屏住呼吸,那人是跟随着浪花被送上岸的,他看见那人艰难的撑起上半身,还未完全站起来,又重重摔了下去,发出一声压抑痛苦的喃喃,湿漉漉的躺在沙滩上,刚刚撑起的动作算是耗尽了他全身的气力。 云吞深知自己手无寸铁,不能任性硬来,他朝后悄无声音退了一步,白底靴子在沙石上发出细小的摩擦声。 被拍上沙滩的人却瞬间止住了呻吟,不等云吞反应过来,一道黑漆漆的影子带着一阵腥湿的风朝云吞面门甩来,黑影湿漉漉的卷 分卷阅读120 住云吞的腰,将他猛地拽到了身边。 云吞下意识往那黑影上一摸。 摸到了满手的滑腻,是鳞片! 第70章 不怕不怕 卷在他腰腹的是一条海口大碗那么粗的尾巴, 上面密密麻麻生着湿漉的鳞片, 云吞一手摸下去, 咽了下口水,暗暗摸出几根银针藏在指间。 那条尾巴将他猛地甩到了那人的身边,幸好他似乎伤的不轻, 力气不大, 云吞脚下一转, 带着腰间的尾巴稳稳落到了潮湿的沙滩上。 带海上的雨雾消尽,他这才看清被海浪拍到沙滩上的到底是个什么玩意。 那条尾巴和蛇身一般, 有三丈长, 上面生的密鳞在月光下散发着幽幽玄色, 靠近蛇头的地方不是蛇, 而是一个身形强健的青年男子的上半身,腰腹以下与蛇尾连在一起,云吞眼尖的看见接连的那道线也并不分明, 男子的小腹上仍旧有着稀疏的鳞。 让他惊讶的是, 就在男子应当被称作小腹的位置, 微凸耸起,肚皮圆润,青白的肌肤被撑起,正隐隐颤动。 云吞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肚子,坐在被蛇尾围成的圈里,盯着男子被长发遮掩的面孔,“你是蛇妖?” 男子躺在沙滩之上, 痛哼一声,修长细瘦的手指抓住自己的腹部,从凌乱的发丝间露出一双狭长幽蓝色的眼瞳。 被他阴森森一看,云吞心道此人必定不是善茬,他将握着银针的手藏在袖袍之下,眼风朝远处海岛的背面看去,暗自后悔自己不该擅自离开苍歧。 躺在地上的男子发觉云吞欲逃的意图,粗长的蛇尾一卷,将云吞困在了盘成两圈的尾巴中,封死了他的路。 坐在一条蛇的尾巴里,当真不是个好的经历,男子仅是动了动尾巴,就又很快没了力气,捂住颤动的腹部发出更加痛楚的呻吟,连瞳仁都有些涣散。 这情景和即将生产的妇人几乎无两样,但这条蛇显然是条雄蛇,而他确信雄蛇是无法产子的。 云吞怀疑的盯着男子,在看到他额角一块不明显的白纹印记时心里有了底,“你服了送子神木的枝叶?” 男子茫然的目光迅速凝了起来,他看起来似乎有些屈辱,强撑着力气,嘶哑道,“不准…你说…” “我可以不说,但你腹中的胎儿会一直折磨你,直到最后你会精元散尽,一尸两命。” 蛇妖疼的喘不上气,原本就白皙的脸庞此时更是面无血色,配上他幽森的蛇尾和竖瞳,好像他是从深渊逃出来的水鬼,凄厉而又狼狈。 他迟钝的反应过来云吞说的意思,“你会…看病…?” 不怕是坏人,就怕坏人不生病,云吞立即道,“你若是海中的蛇妖,应该会知晓天之南域海之北境的笕忧仙岛。” 听见这四个字,蛇妖艰难撑起身子,露出一张绝世妖异的脸庞,他青白如鬼的手抓着自己的肚子,“帮我…取出它…” “好。”云吞道,“我需要先为你切脉。”他看了眼将他紧紧困在里面的粗长蛇尾,示意自己过不起。 蛇妖不太相信他,但此时他被腹中的东西折磨的神志模糊,除了这个人,没有人能救得了他了。 蛇妖微眯着眼看着自己因耸起而显得丑陋的腹部,用蛇尾末端偏细的地方缠在云吞脚腕,将云吞踉跄拽到自己身边,然后伸手将他抱住,化作一道潮湿的风,消失在了沙滩上。 海面上晦暗的夜空自海平面隐隐有了一道鱼肚白,黎明快到了。 海水涨起浪潮,刮来阵阵腥湿寒冷的大浪,巨浪在海岛千里之外形成一道高可入天的水墙,声势浩大慢慢由远及近步步推进。 发现这个情况,苍歧立刻起身,望着遥远的海面,“蟒婴来了。” 所有人化出兵器准备迎战。 苍歧周身凝出银丝,朝一旁盖着帕子的椰子球走去,还没走到,心里猛地一空,“吞儿?!” 帕子掉落,露出光秃秃的椰子球,原本睡在上面的小蜗牛不见了。 苍歧一瞬间脑子一片空白。 “吞儿应该是自己离开的,若是被掳走,我们不可能发现不了。”牧单道。 苍歧整颗心悬到了嗓子眼,片刻之间浑身出了一层冷汗,身后是呼啸即将到来的蟒群,他强行让自己冷静下来,“我去寻小蜗牛,你们对付蟒婴。” 说罢不等其他人有所异议,立刻消失的无影无踪。 牧单捏了下云隙的手腕,“别急,吞儿不傻,会保护好自己的,苍帝一定能寻到他。” 云隙脸色僵硬,这才收回了目光。 远处的水墙浩荡朝海岛拍来,海水落出,露出披着黑蓝色鳞甲半人半蛇的潼岚蟒群,为首的那个面似鬼神,肃杀贪婪,双手撑起万丈潮水,沉声道,“拿下他们。” 海中游出无数条潼岚蛇蜿蜒爬满了海岛。 云吞不晓得蛇妖将自己带到了哪里,只觉得是一个狭窄潮湿的山洞,洞很矮,只能够他矮身行走。 而蛇妖将他带至这里后,算是彻底耗尽了修为,陷入了昏迷中。 云吞蹲在洞里,望着黑漆漆的洞口,低头看了眼陷在昏迷中疼痛抽搐的蛇妖,在走和不走的选择中犹豫了片刻,便坐了下来。 苍歧应该发现他丢了吧,不知道着急成什么样了,云吞心乱如麻的按住蛇妖的手腕,凝神感受脉搏。 他虽然不擅长妇人之科,但比较起来也比笕忧仙岛一些学生要好上许多,云吞脱了衣衫,小心翼翼抱起那条粗大的蛇尾,给他垫在腰下,轻轻摸了下,只觉得满手都是血水。 这只蛇应该阵痛很久了,云吞从言语之中发觉他极其排斥腹中的胎儿,所以才会一直拖着不肯生吧,云吞心想,也不是哪个男子能像蜗牛一族,生下来就知道自己也会生宝宝的。 他伸手摸了下他的腹部,手下的蛇妖倒吸了一口气,被疼痛折磨的苏醒过来,看到他手的地方,竖瞳一闪而过的警惕。 “取出来…它…” 云吞道,“我身上没带刀,无法切腹取子,眼下只有一个办法。” 蛇妖疼的嘶气,咬牙道,“我不是怪物…不会生它…” 若他肯接受这个东西,就不会逃出来了。 云吞抿了下唇,不知晓他身上发生了什么事,手指在他腹中的穴位上一一按过,沉吟了片刻,“你是蛇…” 蛇妖嗤笑一声,吸气道,“我是蛟龙…不要将我和他混做一谈…”他的竖瞳里有些涣散,但配着这张脸更显得妖异艳丽柔弱,“我名换作祁韶。” 云吞心想,自尊心倒是很强,而至于祁韶口中的他,能在这般痛楚之下想到的人,除了他腹中胎儿的父亲还能是谁。 “你腹中是枚蛟龙蛋,如果你不想要,也不肯以妇人之态生出,我只能助你将其敲碎,里面的胎 分卷阅读121 儿死后会自然而然流出你的身体。” 云吞顿了下,“你可想好。” 祁韶闭着眼,狼狈躺在地下洞里,垂在身侧的手僵硬的抓住地上一把野草。。 敲掉,死后,小蛟龙…… 他想起那人趴在他肩膀上似怒似愠的说,再逃,我就让你生个孩子,将你永远留在我身边。 祁韶感觉腹中轻轻一动,和之前比着微弱了许多,那只不该有的蛋也快撑不住了吧。 许久之后他慢慢摸上了腹部,心灰意冷的闭上眼,“…敲掉它。” 云吞感觉肚子一抽,好像是小小蜗也给吓住了,他摸摸肚皮,在心里说,不怕不怕,不是敲掉你。 他抬手,勾出几根银针,一边观察祁韶,一边道,“你已经决定了?” 祁韶白着脸点头。 云吞嗯了声,银针在黯淡的光线中泛过泠泠寒色。 就在他持针朝祁韶腹中扎去时,这只蛟龙忽然又猛地睁开了眼,“…等等。” 不大的海岛上爬满了潼岚蟒蛇,苍歧四处寻不到云吞,挥手扫去一大片细蟒,眼底氤上一层血色,他几乎不敢想象,若是小蜗牛被蛇已经吞了,若是…… 苍歧手臂上青筋炸裂,从来没这么害怕过。 天已经亮了,海岛上满是浓浓的腥味。 蟒婴看着苍歧,“帝君,许久不见。” 苍歧急切要找小蜗牛,不欲与他纠缠,招出无数从海中长起的藤蔓朝蟒婴凶恶扑去。 * 地下山洞里,云吞捧着一枚鹅蛋那么大的蛋将其裹到了袍子里,笑眯眯对祁韶道,“你要抱抱它吗,虽然现在是蛋,以后一定会长成一条小美蛟。” 他肚子咕嘟一声,表示同意,不像它自己,还是蛋的时候就是小美蛋。 祁韶沉沉望着他,并不接手,眸中一缩,蛇尾动如闪电,倏地一扫,一条不知何处爬到云吞后颈上的潼岚蟒便压到了蛇尾下。 云吞吓了一跳,若不是祁韶,那条蛇应该已经咬上他了。 那条细小的潼岚蟒看见祁韶,狰狞的獠牙立刻缩了回去,像是极其畏惧,朝他嘶嘶叫到。 祁韶听后微愠道,“胡闹…咳。”他艰难的喘了口气对云吞道,“蟒婴带领潼岚攻正在围剿岛上的人,他们你认识吗。” 云吞站起来,“是我家人~!” 祁韶点点头,对云吞道,“你带着…带着它回岛上,蟒婴见了,就会停手了。”他身上撕裂的伤口让他动弹不得,“去吧。” “蟒婴是他父亲?” 那条细蟒呆呆吐着信子,发现自己竟然是第一条见过少主的蛇,兴奋的用蛇尾拍打着地面。 祁韶沉默点了下头。 “好”。云吞记挂着爹爹和苍歧,事不宜迟立刻将蛟蛋揣进怀里,朝祁韶道,“他若住手,我会带他来接你回去,你现在无法动弹,先休息一下。” 祁韶定定望着他怀中的蛋,唇瓣动了动,半晌后,说出一个‘好’。 潼岚蟒和云隙过去见过的蛇族不同,它们极有秩序,凶悍而又谨慎,一旦发现不对劲,便会立刻变换阵形,车轮战轮番而上,从黎明打到晌午,刺眼的太阳将海岛映的滚烫,无处躲藏。 云隙垂下剑眯眼擦掉额头的汗水。 “化成蜗牛,钻我怀里。”牧单一刀挥开他周围的蟒。 云隙摇头,哑声说,“吞儿还没找到。” 苍歧愈来愈急,疯狂的调动修为招出无数植被从土中钻出来寻找云吞的踪迹,海岛上寸土之间被破土而出的野草树苗占据,拥挤的和满岛的潼岚蟒争夺地盘。 “云吞——!!!”苍歧大喊一声。 云吞刚从地下爬上来,屁股就被一只巨大的花骨朵托了起来,嗖的一下,那只花就长到了天上。 苍歧从远处看见,大步冲过去将花瓣里的云吞紧紧抱住,因为焦急,声音哑的不成样子,“我找到你了,找到了。” 云吞用脑袋蹭他的下巴,“别担心了,我回来了,没事~” 一道海风狠狠撞在长上天的巨大花茎上,云吞在苍歧怀里嗑了一下,扭过头就见一个身材高大,模样冷峻的妖披着鳞甲冷冷盯着他。 苍歧低声道,“别担心,我去解决他。” 先前是担心云吞被抓走,现在既然他已回来,这满岛的蟒该剿灭了。 云吞拉住苍歧,摇头,从怀里抱着的布团里取出祁韶的蛟蛋,在蟒婴发动下一波攻击时高高举起来,大声唤道,“蟒婴,别动手,这是你的蛋!” 蟒婴,“……” 苍歧,“……” 云吞觉得自己说的有歧义,从苍歧怀里露出脑袋,对那边喊道,“这是祁韶生的,他要我告诉你,立刻退出岛屿。” 一只蛇慌急慌忙跑到他身边,“夫人不见了!” 蟒婴手下的一股海水骤然落了下来。 “他在海岛上,我替他接生的小蛟龙,若是你不退兵,他不会见你的。” 云吞手里的蛋被艳阳映着,清亮的蛋液里,一只模糊的小蛟影子正盘成个圈抱着自己的尾巴尖在蛋里呼呼大睡,和祁韶很相像。 如苍歧所说,潼岚一族格外重情重义,几乎没有犹豫,这位潼岚细蟒的族长就立刻退去蟒蛇大军,小心翼翼接过蛟龙蛋,将其紧紧捂在了怀里。 云吞依言,带着他去寻祁韶,那人刚生产过,应该此时最为虚弱。 却不料那地下洞空荡荡的,什么都没有,丝丝淡淡的血腥味飘进蟒婴鼻息中,他一手抱着蛟龙蛋,一手抖开血泊中的半块碎布。 这布是蟒婴亲手用絮锦草为他织出的,他再熟悉不过了。 布上有云吞看不懂的字,他仰头看了眼苍歧,握住他的手。 蟒婴看完布上的字,颤抖将其收入怀里,失力般单膝跪了下来,心如刀割的喃喃着。 他胸口剧烈起伏,低头深深吻在蛟龙蛋上,狂傲的目光垂了下来,收敛起所有感情,哑声说,“多谢公子救我妻儿性命,蟒婴愿与潼岚一族俯首称臣,自此以后,剑锋所指之处,必将大军所至。” 云吞朝苍歧笑,有海军了耶~~ “祁韶去了哪~?” 蟒婴将怀里的蛟龙蛋视如珍宝,“他……离开我了。” 三日后,天兵追至海岛,蟒婴带族人铸水墙阻挡,苍歧带着云吞,一行人从茫茫汪洋之上撤退,朝北往上。 天界里阴沉沉的,来往的各路仙官低眉垂眼相互瞥上一眼,各自摇摇头,有些话心照不宣。 天帝正雷霆大怒,玉白仙桌下抖落了一地的仙史书册,他看起来更老了,原本还泛着光泽的白发白须如今干枯无光,一双浑浊的眼却阴鸷的深不可测。 “如今妖界大乱,妖神背叛天宫,若再抓不住犯上作乱的几人,尔等就给朕、给朕全部褪去仙骨,打入凡尘!” 方 分卷阅读122 尺寒断了的手臂已经重新长出新的,他单膝跪在地上,扶着长戟没做声。 有人一身青衣曳地走了进来,捡起地上的书册恭敬放回桌上,“帝君,妖界可疏不可堵,如若强行派天兵捉拿云隙和妖神,必将造成妖中大乱,生灵涂炭,于天界的统治而言,无一好处。” 青瀛道。 天帝盯着他,“你想怎么疏?渊源宫主,朕还没忘记这在妖中称王的妖和你分不开干系吧!” 青瀛拢在袖子里的手指掐进掌心,抬头道,“臣与云隙不过相识罢了,如今天地为敌,青瀛作为臣子,莫不敢忘却帝君提携之恩,必将尽心尽力为君分忧。” 天帝笑了下,站直身子居高临下望着青瀛,“为君分忧?甚好,朕正寻不到何时的仙官为朕督战,青瀛,三万天兵是拦不住他们的,朕派你到大茫荒替朕召集一队孤刹军,来为前锋,你可愿意?” 青瀛袖中的手猛地握住,抬头看着天帝,喉结滚动,半晌后才低声说,“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第71章 蜗要生了 大茫荒是天界一处隐秘的结界, 所有罪无可恕的仙官都会被丢进里面,青瀛刚上天时就听说过这里, 引路的仙官暗中告诉他,这里面只要进去,就再也别想出来。 后来青瀛才晓得,大茫荒养着一群孤刹魂, 这些魂是上古时期战死的英灵, 于天地飘渺无处安去,被放置在了大茫荒中,如今已有好几万年了, 孤刹魂被消磨的没有感情没有意识,却骁勇善战, 所向披靡。 当年天帝刚为苍生之主, 各氏族神祇争夺土地权势,精怪横出,无人肯低头称臣, 天界无可用之才, 存亡之际, 天帝进入大茫荒以半身修为喂养了三千孤刹军, 下放四界, 替其平复江原大河, 收回天权,铸造了唯天界独尊的局面。 青瀛垂眼站在天门跟前,望着下面云海缥缈, 连天帝都要卸去一半的修为喂养孤刹军,更别说他一个文职仙官了,说是让他送死也不为过。 其实仍旧是不信任他吧,青瀛想起云隙这些年低调的生活作风,勾了勾唇,抱胸看着走出来的方尺寒。 “方将军,三万天兵折损多少了?” 方尺寒盔甲几日未脱,满身寒光映着他双目阴冷肃杀,“不该问的事上仙还是不要过问。” 青瀛挑眉道,“方将军方才应该听到了,天帝任命我为孤刹军的前锋,若我不问个详细,这大茫荒的孤刹我要何时唤出才算妥当?” 若非天兵天将不中用,连几只妖都捉不住,天帝又怎么会出动孤刹军,方尺寒握住长戟的手背乍起青筋,虎视眈眈的盯着青瀛,“他断我臂膀,辱我天规,藐我君主,勾结罪帝,已犯下不可饶恕的罪,上仙若是有自知之明,就该知晓自己现在要做的事,而不是在这里向我打听消息,讽我军将!” 说罢,方尺寒一身煞气离开了天界。 青瀛看着他背影肃杀,收起漫不经心的表情,心道云隙这只该死的蜗牛,除了吃就是结仇、结仇,再结仇,明明哪里都不讨喜,怎么就让寒舟一见钟情。 他闭了下眼,真到了动用孤刹军的那一日,他就离耗尽修为以身殉职不远了。 出了海,人间已是隆冬,听牧染说,不出十日人间就要过年了。 云吞从苍歧怀中探出两根触角在风中飘啊摇啊眯眼看着脚下的山脉愈来愈荒芜,北方冷的厉害。 天兵暂时被蟒婴挡在了海上,刚好留给他们足够离开的时间。 他看了一会儿,总觉得心里慌的厉害,抓心挠肺惴惴不安。 苍歧稳稳的踩着云端,低头看了一眼,“怎么了?” “北~方~冷~”云吞道,“都~是~雪~,能~不~去~吗~?” 离开海岛之前,牧单收到了雪苍山狐狸的书信,那是花灏羽的老窝,连绵的雪峰之上有成千上万的狐狸,向他们传信的是花氏的族长,也是花灏羽的祖父。 送云吞入笕忧仙岛之前牧单已派人将岛上所有的小妖调查清楚了,恰好花灏羽与云吞交好,若是能得到花氏一族的支持,从北攻下,清缴企图占山为王的妖,算锦上添花的好事。 苍歧抬袖给他挡住风,他目力极好,几乎能看到伫立在天边尽头的雪山之巅,但他却立刻收住了风,站在云端上,“是很冷,若是你不想去,我们便不去了。” 云吞点点触角,又卟棱卟棱摇摇,小黑点看着有些不安,他叼着苍歧的衣襟,有气无力道,“我~是~真~的~不~太~想~去~” 他打个寒颤,一想起雪就觉得冷。 他这模样明显不大对劲,苍歧停了咒决,带人落到了脚下的一座荒山上。 这山是真的荒,漫山遍野都是青黑色的石块,脚下站的地方扒拉一下,还是坚硬的岩石。 云隙随后跟来,“什~么~事~?” 苍歧把云吞放在手心托着,揉着他的小壳,“哪里不舒服,和我说说乖。” 山顶的风摩擦着山石沙沙作响,云吞触角焉焉的,在他手心转了个圈,显得有些烦躁,“不~知~道~” 他也不知道怎么了,就是烦,拿触角抽苍歧的手心,周围的人围了一圈,大眼瞪小眼瞅着花骨朵大小的东西猜测他的心思。 云隙心道我也爬上去算了,说着就要化成蜗牛。 云吞甩了一会儿触角,可怜巴巴说,“不去有雪的地方~,去有土的~,要那种好软好软热乎乎的土~” 苍歧还没想明白要土做甚么,手心一凉,一只大蜗牛就已经爬了上来,用触角戳了戳云吞露在外面的肉肉,感觉里面硬鼓鼓的,喜道,“瓜~熟~蒂~落~,快~生~了~” 苍歧一愣,眼睛鼻子都是呆呆的,云吞一时也没反应过来,他给别人看病时倒是一把好手,落在自己身上就有点懵,只能凭着本能找合适的地方。 牧单见苍歧这二愣子模样跟见着了当年的自己一样,“别楞着了,我们改方向,去暖和的地方。” 牧染摸摸鼻尖,心想他都要当舅舅了。 一行人当即朝南飞去,他们行迹隐秘,遮星掩月,为云吞寻找合适生产的水土,小蜗牛大约是临近生产,浑身都不舒服,挑剔的厉害,一天到晚都被肚子里的动静吓的魂飞魄散,睡也睡不好,两三天下来瘦了一圈,不安的被苍歧抱着,精神虚弱。 “还难受吗?”苍歧亲了亲他额头。 云隙在一旁张牙舞爪,被牧单按住了。 云吞恹恹闭着眼,还不到生的时候,可肚子里持续的闷疼让他吃了不少苦头,逮住谁都想在跟前哼哼几句,惹个心疼。 云隙气的不行,他倒是生过,但也不会接生,这种事本就是蜗牛天性,该生的时候就生了,讲不出个经验,只好心疼巴巴的瞪 分卷阅读123 苍歧,恨不得啃了他。 他们正一心一意扑在为云吞寻找合适待产的地方,还不知晓此时万象街银兵冷甲站了一排,将万象街彻底封死了。 一只小刺猬从妖中钻了出来,转眼化成个纤细白净的少年,他脖子上戴着枚精致小巧的金剪子,正是木果子,他丝毫没有当日见云大人和妖神的羞涩,凝着眉稍,“方将军,你用万象街来要挟云大人,怕是不光彩吧。” 云隙和妖神藐视天帝颁布的缉神诏,光明正大站到了苍帝身旁,万象街上群妖无首,一时间秩序紊乱,幸好有果子站了出来,才令万象街不至于同其他妖群聚集之地,占山称王,顷刻之间就将云隙这些年所作所为忘了一干二净。 方尺寒表情冷淡看着他,心中稍有思忖,木果子同其他的妖不一样,是天界生子神木绪卿上仙与一只名为阿团的刺猬妖所生,虽自幼住在妖界,但身上或多或少带着仙缘,算是个半仙。 他想,若是仙妖大战,那这位绪卿上仙会站在哪端还说不定。 前有云隙徇情枉法,此时树敌愈多对天界愈有不利,方尺寒低声下令,让天兵在万象街上布下陷阱,放出讯号,引云隙前来,做完这些,方尺寒道,“云隙叛逃之罪与你们无关,尔等只需静心留在此处,天帝自不会对其发难。” 万象街上是寻常的精怪,若是他以此为挟,云隙叔必定明知是陷阱也要来。 是夜,裁缝铺里,木果子召集了几个街上比较有名望的老妖商讨,还未讨论出个一二,只听外面一声凄厉的叫声,等他们冲出屋外,一只半大的小妖胸腹插着长戟,正汩汩流着鲜血,气息奄奄。 方尺寒,“任何胆敢向外界传递讯息,杀无赦。” 他本以为是镇压,却不料,万象街上妖族亲近,亲眼见小妖被杀,原本恐惧不安的妖群顿时躁动起来,不等木果子拦下他们,不知是谁带头喊了一声,群妖已经和天兵天将杀成了一团,摊位散乱,街上已成战场。 木果子功夫一般,本来自顾不暇,眼见这些天兵下手狠厉,丝毫没有手软,他恼火之际将一位老妖从银戟上救出来,正打算捡起地上的剑,手腕被人一拽,拉到了一旁。 果子抬头,“爹!”让朝后一看,“父亲呢?” 阿团脸色不好,“我离开之前天帝派人将你父亲囚禁起来,现在天界人人自危,没人敢和妖扯上干系,木木脱不开身,让我来帮你,我送你离开万象街,去找公子和妖神。” 木果子看着街上打斗成团,乱七八糟的东西散落一地,孩子啼哭和刀枪碰撞的金石之声在接二连三响起。 “别担心,快走吧。” 木果子转眼化成灰突突的小刺猬,攥住他爹的衣襟,“会打起来吗?” 阿团摇头,“不知道。” 木果子忧心道,“若是打起来,父亲怎么办?” 云隙与天界断的彻底,可他们不同,木头爹是上仙,若是为了他和爹爹被天帝责罚,甚至剥去仙籍,爹爹一定会伤心。 阿团比他镇定些,从木果子身上挑了个没刺的地方拍了拍,“公子早就和我说过会有这么一天,别急,总归会有办法,你先走。” 说着,他手心长出一根白惨惨的枝条,正是传说中的送子神木,枝条没入黑暗的一端,为他劈开了一道通行的路,木果子回头看了眼爹爹,钻进黑暗的前一刻还看见一捧鲜血从一只妖的口中喷出。 万象街在南,往南的路极不好走,一行人刚到了一处鱼米之乡的小镇,就见天空阴雨沉沉,竟像是要下起雨来。 云隙蹲在地上用一根木桠在干冷的地上写写画画,半晌后他丢下木桠,清俊的眉间骤然染上一层冰冷至极的阴郁。 “方尺寒在万象街。”云隙说。 不等其他人有所反应,云隙掰断手里的树桠,一字一句道,“杀我妖族三十六人,伤二百有七。”他抬头盯着牧单,那些妖里有的会酿豆浆,有的会煮紫米芋圆粥,牧单以前总会端一锅回家给他喝,还有的炸出来的油串子比凡间的还要好吃。 而现在却没了。 “我等不了了!” 牧单攥住他的手,被云隙一手甩开,任由谁劝都不听,立刻要回万象街去,身后的云吞发出一声轻哼,苍歧手里的小蜗牛焉着触角爬到苍歧指尖边上,摇摇欲坠的样子让苍歧紧张的不行。 云吞软了吧唧劝了几句,眼下这个情景,不必多说自然是陷阱,他们知晓还往里面跳就太蠢了。 云隙被怒火烧红了眼,他倒是宁愿蠢,也要杀回去将那些天兵天将撵出妖界,他气恼的厉害,油米不进。 幸好还能听得下几句云吞的话,冷清的双眸端详着小蜗牛的肚子,云吞临产在即,身边没个懂点的蜗牛定然不行。 他将怒火强行压了下来,徒留在心肺里烧成了一片狼藉。 牧染在城中包下一处农家护院,几人打算等云吞生后,凡间过了年再做打算。 尽管天色阴沉,小院外的街道上已经有孩童点着鞭炮嬉闹玩耍。 他们前脚刚落地,后脚收到牧单回话的花氏一族就追来人了。 那人是个青年,比花灏羽年长一些,手里持着花氏族长的信物向他们一一拜过。 云吞肚子里像有个锥子有事没事锥他一下,这种疼让他烦躁又难受,怀里抱着一只巴掌大的陶瓷小盆,里面盛满了细软的河沙,谁都不让拿,自己把自己的产房揣怀里,总算安心了一点,歪七八扭的倚着苍歧,向那人打听。 “花~灏~羽~呢~?”他哼哼唧唧说,肚子一疼,就眼泪汪汪瞅苍歧,非要让他亲一下,才好受些。 云隙怕自己忍不住动手揍苍歧,冷眼旁观离远了点。 那人低眉顺眼,“少爷此时正在家中等候诸位大人。” 云吞搅拌着自己要下蛋的细纱,总觉得这人有些不对劲,见爹爹已经打算带人回屋详谈镇压动乱之事,云吞又道,“温缘还好吗?” 那人明显一愣,“温缘一切安好,多谢大人关心,不如我们尽快拟定方案,小人也好立刻回去禀告族长。” “他走时已经怀孕有一个月了,不知道现在可否生了?”云吞问。 云隙开门的动作停了下来,扭头看着花氏使者。 那人眼睛在院中环顾一周,捏着袖子擦了擦额头的汗,笑着道,“温姑娘还没生呢,兴许是快了,没料到大人还一直记挂着此事,族长知晓的话定然会很开心。” 他说罢,云吞脸色微沉,一字都不用说,一直注视着他的苍歧已经在瞬间放出银丝将他人按在了地上。 云吞摸着肚皮,慢腾腾道,“温缘是男的。” 花氏使者猛地睁大眼,转眼化作一只白狐狸试图从银丝中挣扎出来,但却被身上的银丝倏地收紧 分卷阅读124 了腹部,勒住了胸腔,他发出一声狐狸特有的尖锐叫声,叫的众人眉头不由得皱了起来,然后那只白狐狸随即飞快用爪子抓断了自己的喉咙。 牧染上去查看还温热的尸体,“真身是狐狸,不是假扮。”他蹲着拍拍手,“看来花氏一族反了,是想故意引我们过去。” 云吞点点头,还想说些什么,话没说出来却嘤的一声,手里的小瓷盆没抓紧掉了下来,幸好被苍歧及时抓住。 他朝里面一跳,化成玉白的小蜗牛趴在了土堆上,用一根触角捂住肚子,慌急慌忙啰啰嗦嗦吩咐。 “嘶疼染儿去烧水还有炉炭弄几个进屋里……嗯但别太热……唔呼呼父亲我要针灸和纱布……爹爹啊好疼帮我挖个洞……我觉得有点脏……寒舟叔你、你就围观就行……蘑菇,什么都别做,抱住我……我要生、生了……” 他说一个字触角就颤一下,却絮叨的没完没了,苍歧听不下去,对着自己直接捏咒变小,冲着土堆里的蜗牛扑了过去,将他一捧软软的蜗牛肉抱住。 “嘘嘘,不用说,我会照顾好你的。” 云吞舔了舔变小的苍歧,忍住不吃掉他的冲动,急促的用软软的小嘴喘气,“好好…那我要生了…” 第72章 卟叽(捉虫) 云吞其实并不是个啰嗦的蜗牛, 但他实在太疼了, 必须要找个能分散注意力的方法。 蜗牛和妇人生子要好上许多, 起码没有成盆的鲜血往外面端, 牧单火急火燎去寻剪子和纱布, 没走两步就被云隙拽住了,“没~用~”紧皱着眉蹲在陶瓷盆边上, 言简意赅道,“用~力~” 云吞疼的哆嗦,“哪里用力…我饿…肚子好疼…我钻不进壳里了…我被卡住了…”一截白嫩的蜗牛肉正努力朝壳中回缩。 苍歧化出孢子送进那张小嘴里,用力抚摸着他的小壳。 云吞低下触角,圆润的小黑点瞅着变小了的苍歧, 明明是个人形,他却神志模糊的看成了个人参须子, 湿哒哒的低头就要去啃。 “哥,啃错了。”牧染急忙叫道, 他们体会不到云吞的难受,只能看着他茫然的探着触角到处乱嗅, 疼的哼哼唧唧, 怎么都生不出来。 云吞发现替别人接生比自己亲自上阵要简单太多,他蠕动几下, 缩回壳里也不是, 不缩也不是,怎么都难受的不行,身下的土已经湿了一片, 胡乱说,“…我吃太多了…我太胖了…好疼…可是好饿…我没有力气了…” 待产的蜗牛大多数都死于难产,闻言云隙当即急了,化成蜗牛赶紧凑过去。 “有没有办法能不生了?”苍歧粗声道,心疼坏了,一点忙都帮不上 云吞弯下一根触角在苍歧脑袋上像小狗一样委屈的蹭他,勉强定了定心神,从待产的恐惧中回过神来,如果他慌了,其他人会更慌,不就是生个蛋吗,他都给别人接生了,怎么换到自己就不行。 他喘了几口气,小嘴一抿,露出两枚芝麻粒大小的酒窝,鼓起气吞山河的勇气,细若蚊鸣道,“生~!呜呜…你为什么不想要我生…它在我肚子里很乖的…” 半寸来高的苍歧看着缩在怀里触角上的小黑点,像个大西瓜似的紫葡萄,圆圆的,闪烁着剔透的细碎星光,像是要哭了,他连忙安慰,“我不想让你疼,乖,不哭了好不好,我错了,等生下来以后你想怎么打我都行。” 云吞更伤心了,“我不想打你…我又打不过…我好饿…你还总是在我面前…” 院外传来孩童的嬉闹声,苍歧立刻化出真身戳进云吞面前的土里,“别哭,吃吧,不用忍。” 紫灵芝花枝招展的伸开菌盖吸引云吞,等他吃饱了就有力气了。 云吞又馋又疼,伸长脖子用力往灵芝上一探,只听‘卟叽’微弱的一声,有什么东西从身上掉了下来,他急着吃东西补充体力生宝宝,没顾得上是什么,蹭到紫灵芝身边张嘴就朝上面啃去,眼风一扫,僵住了。 刚刚他趴过的地方有一枚很小的蛋,蛋壳莹润如玉,还没花生粒大,约莫就是个黄豆的大小,若不是太过于明亮,掉进土里根本就找不见了。 原本还有些吵闹的围观群众顿时静了,大眼瞪小眼盯着土坑里的黄豆蛋。 云吞最先反应过来,连忙爬过去用土将蛋埋住,羞涩的对着触角,这会儿他又觉得生个蛋这么容易,一个不经心就出来了,暗暗羞愧,刚刚自己将自己吓懵了。 土盆里的云隙皱着脸,伸长触角瞧瞧云吞的壳,用触角将他轻轻左右翻了下,云吞才刚生产过,被他翻了个壳朝下,连爬起来的力气都没有。 苍歧连忙幻形出来,将云吞化成人形打横抱进怀里,脸上带着惊心动魄的喜悦,还不敢相信土里的蛋就是他儿子。 云隙没找到,郁闷的用腹足将土扒拉的厚实一些盖住他孙子,他一胎生了两个就算是丢了蜗牛的大脸了,和蜗牛动辄就是一二百的生差了天壤之别。 他都够丢脸,没想到云吞还不争气,下了一个蛋就不下了。 云吞靠在苍歧怀里,伸手搂住他的脖子,虽然就是个豆大的蛋,可也折磨的他差点以为自己要死了,生蛋的兴奋劲一过,就撑不住了,靠在他怀中累昏过去。 天色已经黑了下来,慢吞吞这一出也消磨了一下午的时间,云隙显形,上前接过云吞,眉梢上挂着藏不住的笑意,连带看苍歧都顺眼了点,“看~你~的~儿~子~去~,把~我~的~还~给~我~” 苍歧巴巴瞅着土盆里的蛋,又舍不得云吞。 牧单拍拍他肩膀,“让小隙照顾吞儿吧,他有经验。” 苍歧这才不情不愿,化出孢子推进云吞口中,低头亲了亲小孩儿的脑袋,低声道了句,“辛苦了。” 牧染包下的农家小院里虽然简陋但好在一应俱全,云隙将屋里的炉火烧旺,看着床上熟睡的云吞,心里百感交集。 他的蜗宝宝都要当爹了。 云隙撑着腮帮子更忧伤,他竟然都要当爷爷了。 门外的帝君老人家抱着花盆坐在门槛上笑成了个傻子,牧染蹲在他跟前烧水,看着地上莫名其妙长出来的一地的嫩芽,心想,这位大神真任性。 高兴时抽芽开花,难过时落叶枯萎。 他用滚烫的热水冲刷白天里那只白狐狸死后留下的鲜血,血水混着土腥味散在空气中,明天就是小年了,过了小年和除夕,如果没有意外他们兴许还能在人间蹭上一顿阖家团圆的年夜饭。 牧染仔仔细细将血土挪走,今天毕竟是小蛋蛋的生辰,见了血秽气。牧染听到一阵闷笑,无语睨着门槛上大刀阔斧坐着的大神,“苍老…”,他想了想,再叫老师就不大妥当了,清了清嗓子,尖着喉咙贱兮兮的拉了个长长的调,“嫂 分卷阅读125 ~嫂~,这~么~开~心~啊~” 苍歧被这么一喊没楞过来,把手里的花盆视若珍宝的捧着,脸上的笑意掩都掩不住,好像要把上万年的时光一次性笑个回本。 牧染这么一叫,苍歧笑的更厉害,从怀里摸出一把扎了喜色蝴蝶结的灵芝菌递给他,“染儿真乖,拿去玩吧。” 牧染,“……” 牧染数着手里充当喜糖的小灵芝,总觉得苍歧唇角少颗痣,等改日点上,再给一把大红扇子,苍歧就可以挂着一脸标准的媒婆笑出去拦生意了。 他正低头收拾院子,感觉一道极细的风朝他后心扎来,牧染头也不回,随手抓起木板凳朝后面一挡,噗的一声,凳子经年磨损的面被直直射穿了凳面。 紧接着小院墙头上冒出一圈阴测测的黑红色的光,是狐狸的眼睛。 信使已死,花家老狐狸定然会知晓自己的心怀不轨已经被看穿,牧染想到他们会来,但来的这么急切,尤可见花家族长对万妖之主的位置早已等的迫不及待。 牧单与寒舟从屋中走出的同时就和花家的狐妖厮杀成团,他们都极有默契的不言语,将花家的狐狸引到院外,以免打扰今日刚受了生育之苦的云吞。 狐狸幽红的眼睛散发着贪婪的光,纵然凶残,但说到底也是虾兵蟹将,哪个都不会是小院众人的对手。 月还未央,寂静的街道上已躺了不少狐妖的尸首。 眼看局势不利于自己,躲在暗处的花氏族长、花灏羽的外祖父终于站了出来,他和花灏羽有些像,饱经风霜的眉眼之间的含着浓浓的婪色和阴鸷,腰上挂着金光灼灼的缉神诏。 牧单剑走游龙,顷刻和他交上手,这一过招,牧单眼睛微缩,发现有些不大对劲,这只老狐妖不该有这么深厚的功力,不是牧单说笑,他是妖界的神子,天底下的妖有几分几两重没人比他更清楚了,更别说这种面和心不合,永远都虎视眈眈望着万象街的妖族。 老狐妖唇角嗪着讽刺的笑容,眼风扫过昏暗的角落,步步将牧单逼到了角落,抬爪扫出阴风冷雪朝牧单面门拍去,雪花卷起一阵尘土纷纷扬扬。 牧单踉跄躲过,反向朝昏暗之处冲去。老狐妖在他身后紧追不舍,在牧单侧身的瞬间刺啦一声抓上他腰间,留下三道血淋淋的伤口,与此同时牧单手里的剑猛地飞出,直勾勾没入一片漆黑的阴影之中。 长剑撞墙而返,没往下落,倒像是剑尖被施了力,剑柄嗡的撞向牧单,在离他寸远的地方,几根银丝破风而来粗暴的将剑柄撞歪了方向。 苍歧托着金贵的花盆出来见世面,玄墨广袖里银丝细若游蛇钻进了阴影之中,不消片刻,里面传出了一声女子的闷哼。 苍歧愣住,没料到里面是个姑娘。 那姑娘捂着胸口踉跄走了出来,一身素白飘渺的仙衣,手里持着一柄美玉制成的芴板,苍歧瞥上一眼就能察觉到芴板上浓烈的仙气,若是没猜错,应该是昊坞的。 他们几位不认识这个美仙娥,不知眼下是个什么情况,寒舟却脸色难看的走了过来,一手捏着佛珠,冷淡道了句,“陆玉仙子。” 牧染一拍苍歧的大腿,“我想起来了,她就是天帝许给鸟舅的仙娥!” 陆玉长得极美,美的甚至艳丽,当初在天界天帝当面赐婚,众人唏嘘,青瀛迂回打哈哈,寒舟心灰意冷,仅是一眼就将这女人记了透彻。 老狐妖,“上仙许给花氏一族的可还算数?” 陆玉盈盈一笑,“天帝之命,自然算的。”她这笑绝对谈不上赏心悦目,端的高高在上的样子,精致的眉梢染着似是而非的讥笑。 老狐妖抬手一招,小院中骤然卷出暴风雪,苍歧将花盆藏进怀里,挥袖唤出重重巨木。 风雪之中,寒舟捏着佛珠,额心鎏金一闪,站到了陆玉的跟前。 陆玉手里的芴板散发出天帝势不可挡的威力,寒舟几次出手都被挡了回来,即便他是鬼佛,也无法抵抗苍生之主的法术。 陆玉勾起红唇,柔声道,“你放心,他待我极好。” 小院里风雪呼啸,寒舟心里发疼,握着佛珠的手猛地用力,捏碎了红檀木的珠子。 另一头,苍歧分神趁陆玉不备打掉她手中的芴板,几条银丝爬在地上偷偷摸摸迅速抢走。 没了芴板,陆玉明显慌了起来,看着面前一向清俊儒雅的鬼佛额心鎏金暴涨,四射出万丈光芒的神采。 陆玉惊慌捂住双眼,大喊道,“你若是敢伤了我,青瀛绝对不会放过你的!”话音落下,寒舟一掌扇了上去,捏碎的佛珠在他手心划出一道深深的伤口,他满身金光,却好像从炼狱中走出来的恶鬼,浑身寒凉,他低声说了句话,声音很轻,却让陆玉脸色刷白。 “上仙,你把自己看重了。” 寒舟发完心里的一口恶气,甩袖退出了战场,再想起刚刚自己说的话,看着狼狈被困的仙娥,寒舟用手捂住脸,心里忐忑起来,到底是谁看重了自己…他落寞犹豫起来。 眼见背后的靠山管看不管用,老狐妖心里懊恼,将陆玉暗暗啜骂一番,若陆玉持天帝的芴板都不抵这些人,他又怎么敢与之对抗。 老狐妖极有眼色喊停了族人,朝牧单大声道,“神子,老臣受恶人蛊惑,才一时犯下大错,如今幡然悔悟,还望神子饶臣一命!” 老狐妖翻脸比翻书还快,牧染揶揄看了眼满身风雪,正愁眉苦脸拨着不小心掉进几片雪瓣花盆的苍歧,心想若大神嫂也会这般察言观色,把他爹哄舒坦了,也不至于现在连哥哥屋里的门都进不去。 老狐妖见几人神色淡漠,把心一横,突然拔出剑朝陆玉冲去,他动作极快,又太过于出其不意,以至于苍歧等人还未反应过来,又兴许是心底根本不在乎也就没反应,看着老狐妖白刃红出,一剑捅穿了陆玉傲人的胸口,飞溅出一地的热血。 第73章 亲爹 见风使舵的老狐妖比山间的风头草转的还快, 稍不留意就背主求荣, 一颗黑心向妖神了, 就好像刚刚将牧单逼至角落里的不是他一样。 这个时候不站好阵营, 很有可能就会沦落为被炮轰的炮灰, 一不小心就要付出灭族的代价。 被追杀的苍帝和妖神能否对抗天兵天将,妖中各族还在观望, 蟒婴携氏族向苍帝俯首称臣,算是个极好的开端,只不过历经数万年来也从未有过其他界以下犯上的经历,毕竟飞升成仙入天界为官是多少凡人道士妖魔鬼怪修行修炼的终极目标。 牧单冷淡睨着他,“雪苍山离万象街相隔甚远, 本神子还不晓得花族长还有这般知错就改的气度。” 这是往好听的地方说,难听点说他贪生怕死两面三刀也不为过。 老狐妖心知肚明牧单不可能再 分卷阅读126 接纳他, 却心存侥幸以期能杀敌放血以表几分不值钱的忠心。 “我若是你,就立刻带族人回山, 寻个天帝也找不到的地方躲起来,你可知谋杀仙子的罪名是什么吗。”牧染好心提醒了下, 旁边貌美如花的仙娥脸上带着惊恐僵硬的神情, 地上的鲜血都还未干透。 天界的人死了都会魂归天宫,查明功过奖罚重施, 所以老狐妖一剑下去算是为族人背上了弑仙的重罪。 这么个美貌的仙娥, 不管好坏,怎么就能下得去手,牧染正想着, 一道夹杂着冰雪的风迎面袭来,他想也不想抬剑抵住,风声剑声相撞,发出嗡的金石碰撞的铮鸣。 老狐妖一击不成,脚下一转飞出百米之远,狰狞盯着小院中的人,忿忿带族人撤退离开。 苍歧有意去追,被牧单拦下了,“不用,天帝正在气头上,正缺个杀鸡儆猴的噱头。” 他说这话的时候苦笑了下,而天帝要儆的这只猴就是自己,再等不日,杀字就要落到自己脑袋上了,牧染看着身边的人,将来会怎样,他还真看不清楚。 院子里煞气血味太重,一夜过后,黎明落在院子里,照出一地的血迹斑斑,院子里都是长辈,好不容易有个平辈的还是个病娇,打扫的重活全都落到了牧染的身上,从夜里清扫到晌午。 刚好凡间过小年,按当地习俗来说就是要清扫蒙尘,祭拜灶王爷,再供上黏牙的芝麻糖,煮一锅饺子阖家团圆吃一顿饭。 昨夜一夜雷雪交加,屋里的人浑然不知,云吞缩在棉被里熟睡了一天一夜,第二日醒来还有些无精打采,后背拱起的脊椎骨发疼,他迷糊给自己摸了摸脉,约莫是下了个蛋,引起了些陈年痼疾,劈在蜗壳上落在骨子里的旧伤疤又麻又痒。 云吞捂在被子里听外面的人正轻声细语的说话。 苍歧抱着个瓷花盆几天都不撒手,前一会儿不知从哪寻来了个红艳艳的布兜将花盆裹了起来,说跟门外头的婶婶打听,刚生的孩子用红绸能沾喜气,讨吉利。 土堆里黄豆大小的蛋静静埋了两日,却没任何动静,苍歧见过下蛋的爹娘都整日整夜趴在蛋上孵,就和牧单商量去外面买两只老母鸡给他儿子孵一孵,要不然再去捉几只蜗牛也行。 牧单闻言很想拍一拍他脑袋,是不是傻,殊不知当初自己也是这副模样,然后也忧心起来,当初云隙生他俩时正值春暖,不像现在冰天雪地,盆子里的土摸着总觉得冰凉。 山河回暖这事对苍歧而言大约就是动动手指的意思,于是两人头对着头合计,要不要为了家里的宝贝任性一回。 幸好云隙出来的及时,持着剑将两人打走,胡闹什么,然后伸手将花盆里的蜗牛蛋拎了出来。 “欸!”苍歧急忙唤住他。 云隙瞪他一眼,优雅摆出兰花指慢条斯理捏着蛋,对准温暖耀眼的太阳,靠着牧单慢吞吞说,“不~知~道~生~的~是~蜗~牛~不~” 别看现在是个蛋,蛋里爬出来什么还不好说呢,牧染就是个最好的例子。 刚从外面劳心劳肺买了一筐子蔬菜肉馅的牧染摸摸自己的后背,从菜上摘出只冬眠的蜗牛,幽怨的心想要不要借只蜗壳,讨爹爹欢心。 “会不是蜗牛吗?”没料到蜗牛蛋里还会爬出来其他东西,苍歧立刻紧张的望着自己的蛋。 他超想要蜗牛的。 黄豆大小的蛋对着太阳能一眼看清楚里面晶莹剔透的蛋清,蛋清里面模模糊糊裹着不明显的阴影。 苍歧不耻下问,“这是什么?” “如果是只蜗牛,就是壳。”牧单说。 苍歧认真点点头,又伸长脖子凑过去,指着壳边上极不显眼的小灰点,“那这个呢?也是壳?” 那一点太不明显了,牧单和云隙看了好一会儿才找到他说的小灰点,这灰点是椭圆状,颜色很淡,一时之间也看不出像个什么,猜测觉得估计是蛋清里的杂物。 苍歧担忧点点头,生怕里面的小东西生了什么病。 云吞把脑袋伸出来,朝门外叫了声。 苍歧耳朵尖,立刻走进去将云吞裹着被子抱起来,“醒了,饿了吗,身上还疼吗?” 云吞哼哼唧唧抱住他,嗅着苍歧身上由内而外散发出来的诱人芬芳,用脑袋蹭了蹭他下巴,真好,一醒来就能抱住自己喜欢吃的,更好的是喜欢吃的还是喜欢的人。 云隙从身后暗暗伸脚,被牧单拦腰抱住,拖出去了,留下他们和蛋独处。 苍歧默默感动,公公真是太仗义了。 云吞让出个地方,让苍歧上了床,躺进一个被窝里,他们一个有壳,一个睡土里,倒是真不经常同床共枕。 “这~么~小~”云吞缩进他怀里,撑起被子,将蛋蛋拿了出来放在床褥中间,当初生蛋的时候疼的要死,还以为蛋蛋太大了,现在一看就豆大,总觉得丢脸。 苍歧亲他额头,“和你一样。” 这么小,又白又净。 云吞将蛋蛋左右拨两下,被苍歧赶紧按住,怕他把蛋蛋晃傻了,一看就是亲爹。 蛋蛋顺着他的动作滚到苍歧手边,云吞拨过来,又滚过去,就好像他那边是斜坡,特吸引蛋,怎么都拨不回来。 云吞皱眉,看着圆鼓鼓莹润的蛋,心里涌起一丝不大好的危机感。 该不会…这蛋要和他抢吃的吧! 苍歧知晓他这个想法,抱着人哄了一下,“没事,反正我也吃不完。” 云吞,“……” 摔触角,那也很不想分享啊。 苍歧笑,将他抱进怀里,亲了亲云吞的脑袋,又舔舔他耳朵。 “嘶——”云吞瘫在床上倒吸口气,尖锐的疼从骨子缝里传遍全身,让他脸色瞬间白了。 “吞儿!”苍歧立刻撑起身体去查看云吞的情况。 云吞躺在床上缓了缓,翻身趴到枕头上,让自己的脊背减轻重量,拽着苍歧的衣襟,摸摸他的脸,“没~事~,旧~疾~,不~经~常~复~发~” “是壳上的伤口疼吗?”苍歧想碰他又不敢碰,手指伸出来,半空又蜷缩了回去,从怀里摸出用一只水色冰釉纹的小葫芦,“这是药,能治你的旧疾,我替你涂。” 云吞趴在枕头上接过小葫芦,打开嗅了下,眉头一凝,抬手把苍歧摸了一遍,“你~把~你~自~己~磨~成~粉~了~?~!” 这就是化成灰也能认出来你的意思吗,苍歧心里甜的跟吃了糖葫芦一样,望着云吞趴在枕上出落的一身挺翘凹凸有致的线条,心猿意马道,“不是,用孢子在雪中种出来的。” 他瞒下用血浇灌的事,伸手轻柔在从分明的肩胛骨摸到小屁股,在上面停留不断,“我答应云大人要为你治好身上的伤。” 云吞抿唇一笑,眼里像洒了星光 分卷阅读127 ,他拿过他的手臂当枕头,软绵绵趴在上面,过多的话只需要亲昵的一个眼神就能够表达。 云吞问了用法,听他说要内服外用,制成丹药服用加以内息流转经脉,活络一百零八处大穴,氲热骨血,再配上外敷,以灵木为池烧烫水熏染药味渗入肌理十日有余,而后陈年痼疾才能先被唤活血气。 这用法着实有些麻烦,先不说能否管用,单是这半月有余耗下来,天兵天将兴许就打到家门前了。 云吞捏着苍歧的头发,拦过他的脑袋,凑上去亲他,用小舌从他汲取津液,在他唇边道,“我的伤先缓缓~,等将来天底下平静了~,寻个僻静的山谷去住~,你给我上药沐浴熏染~,好不好~” 话说到最后化成了一个缱绻的微叹,呼出的气喷在苍歧眉梢间,让他对云吞所说的一切都无比期待起来,他将云吞抱进怀里,声音微哑道,“好。” 两个人耳鬓厮磨,缠的一发不可收拾,没注意到黄豆大的蛋蛋顺着床榻朝地下滚去,在落地的前一秒,被一根银丝给眼疾手快拎了起来。 银丝拿尾巴抚一下另一端线头,好像是擦去了一把冷汗,兢兢业业用兵器的身份操着奶娘的心,卷在蛋蛋身边,一不小心将蜗牛蛋缠成了丝丝缕缕的蚕茧。 今天是小年,好容易没了妖族和天兵天将的滋扰,得了些些空闲时间,牧染在厨房了泡了香菇,切了芹菜,再打上两个土鸡蛋,修长的手指熟练的搅拌出一锅的馅料,长身玉立在油腻的厨房里调制好了两种凡间常吃的饺子馅来。 等云吞苍歧腻歪完,云隙牧单说够了悄悄话,寒舟静坐念完一段静心的禅经后,牧染已经在厨房里包出了一扁皮薄陷多的大饺子,搅着冒热气的大锅,都开始准备烧火下饺子了。 见他们闻着味摸进厨房,牧染带着围裙,棱角分明的面孔在厨房烧锅的热气中显得更加英挺温暖,他一手拎着大勺子朝锅里倒香油,“欸,苍老师,放下,这就够我自己吃。” 云隙眉头一竖,牧染赶紧道,“还够爹爹和父亲吃。” 寒舟捏着佛珠清咳一声,转头看着香菇芹菜的饺子馅。 牧染,“嗯,也够寒舟叔吃。” 云吞被苍歧扶住,闻言,虚弱的嘤~嘤~嘤~咳嗽起来。 牧染用勺子敲敲锅边,又下了一勺饺子,“好吧,看在你吃的少的份上,也够你吃。” 所有人都有的吃了,苍歧一挥袖子背到身后,刚一清嗓子,就听牧染道,“还有半锅的陷,我们家最喜欢勤快的媳妇儿。” 苍歧,“……” 到喉的话被憋死进了肚子里,苍歧一撩袖子,坐到拥挤的厨房里。 开始包饺子了。 后半夜,一群妖精齐齐上手,把饺子包的妖魔鬼怪,只要不露馅最后都给下到了锅里,牧染眼睁睁看着两个菜饼呲溜一下贴着锅底滑了下去,他看着拥挤的厨房,心想,整个家就他最贤惠了。 煮好了饺子,牧染将人都哄了出去,自己在厨房调料汁,酸辣咸辛,光是作料就用的让外面围观的妖瞠目结舌,连名字都叫不全。 牧染一边调一边收拾厨房,端着满当当的料汁碗走出去一看,院子几只妖满身仙气,不食人间烟火般站成一排,俊朗清疏当真好看。 他扶额,“不摆桌子凳子怎么吃?” 其他几只妖这才反应过来,四下去寻桌椅板凳,牧染头疼,“得了,还是我来吧。” 他拼好桌椅,摆上碗筷,呈上饺子倒上酒,又让鬼佛招出两个艳鬼咿咿呀呀唱个小曲,借着这鬼气森森的小调,他将酒盏一推,道,“今日是小年,人间讲究个辞旧迎新,牧染依瓢画葫芦摆饺子宴,祝爹爹父亲,寒舟叔,兄长安平康乐,一世无忧。” 云吞正做月子,不能喝酒,喝了口饺子汤朝他挑眉道,“小嘴真甜。” 牧染摸摸鼻子,笑嘻嘻和众人推杯换盏。 热腾腾的饺子见了低,唱小曲的艳鬼有一下没一下哼两声,月上中天,云隙将牧染和云吞亲手包的饺子吃完,擦了擦唇角,说出了他和牧单这几天商量的打算。 “我和你父亲明日回万象街。” 第74章 超像我的 阴森哼唧的鬼调猛地一停, 正要再起个头, 就被寒舟尴尬挥散了, 他是出家人, 在阿鼻炼狱尚且能清心寡欲吃斋念佛, 什么时候动过这鬼念头,招艳鬼来唱小曲。 云吞身子还虚, 化成蜗牛趴在苍歧手心正半睡半醒用触角给自己抓痒痒,闻言一凝触角,“我~们~也~去~” 云隙捏着酒杯抵在唇边,睨他,“你去了也帮不上忙, 安生等着~”伸手摸了下趴在盘子里伪装花生米的蛋蛋,又柔又暖, 舍不得极了。 “我和单儿去去就回~”云隙站起来揉了揉额角,俊美无双的容貌上闪过一丝倦色, 这丝疲倦转瞬即逝却被云吞收进了眼里,他感到心里闷疼。 若非是他的缘故, 云隙绝对不会让局面搅成一锅又粘又稠的浑水, 云吞两根触角对着揉一揉,瓮声瓮气说, “今~晚~我~和~爹~爹~睡~一~起~好~吗~?” 云隙眯眼, 把酒盏中的残酒一饮而尽,“那你还想和谁睡~!”捏着云吞的小壳,低头吻了下牧单的额头, 揣手里晃晃悠悠进了房间。 云吞被他捏着朝身后直抖触角,他还没亲啊! 显然,云隙是不会在意他的想法的。 晦暗的天边响起了一串鞭炮声,人间轰轰隆隆这么一响,旧年的最后一天就要到了。 云吞本打算和他爹促壳长谈,没料到云隙只是缩回壳中探出一根触角拍拍他的壳,张开小嘴打个哈欠,漫不经心道了句来日方长,就眯起眼睛昏昏睡去,看模样该是累极了。 他含在喉咙的话在唇上转了三转,最后又吞进了肚子里,云吞爬过去将小壳倚着爹爹,也准备睡去时,眼风一扫,看到一抹银光在云隙的壳中一闪而过。 玉白的壳藏不住光,一瞬间将云隙的壳照的像小灯笼般明亮,云吞犹豫着伸长脖子,趴在云隙蜗壳边上看了好一会儿,小心翼翼往他壳里钻了钻,想去看看那到底是什么。 当初他在庙中似乎也见到过。 云吞怕弄醒爹爹,将动作放的又慢又轻,刚把一根触角挤进去,就被云隙抬起小脸压到了身下, 壳主人哼哼道,“做甚么~” “刚~刚~有~道~光~”,云吞被压着一根触角也不敢动,撅着小壳巴巴的说。 云隙在壳里翻个身,睡姿很肆意,触角都不睁开,懒洋洋道,“嗯…天帝送你的佩子…”他一根触角睁开一道缝,“现在你也不会要了吧。” 他同牧单去笕忧仙岛,半路被招上天界,天帝给了他两个宝贝,一个是缚神罡 分卷阅读128 ,另一个是块琉璃紫的玉佩,云隙转念想想,纵然天帝忌惮他与单儿的地位,但对吞儿终究是不赖的。 云吞没料到会是这么个东西,呐呐了两句,撅起小嘴凑过去亲了亲云隙的蜗牛肉,“爹爹,睡吧。” 云隙松开腹足,让云吞的触角缩了回去,嗯了一声,沉沉睡去。 翌日,天刚亮,牧单和云隙便启程回了万象街,云吞一觉醒来不见爹爹,落寞了好大一会儿。 苍歧见他闷闷不乐,便将蜗带到街市上转转。 人间除夕,街上挂满了喜庆的红灯笼,路上奔跑的小娃娃手里拎着画了虎兽的花灯站在做花浆糖的摊子前买糖吃。 苍歧从怀里取出荷包,荷包里分文未有,装了一捧土,土里埋着黄豆大的蛋蛋,他看了一眼,喜道,“蛋蛋好像大了一点。” 云吞接过来看看,还是黄豆大,又圆又润,他眉梢皱了下,“里面有点黑。”他心里一凛,“不会是蛋坏了吧。” 这么小的东西,他没地方切脉下针,还真有点说不好到底是什么。 “别胡说。”苍歧拉着他走到小摊前买了两只花浆糖,招出银丝将蛋蛋粘起来挂到云吞脖颈前,充当一枚昂贵的佩子,让蛋蛋出来见见世面,“不会的,我能感觉到它的气息。” 盘在云吞脖间的蛋蛋被说了坏蛋,不高兴的荡起银丝,嗖的一下荡到云吞纤细凹瘦的锁骨窝里,趴在里面不肯出来了,十分会找地方。 云吞惊讶摸着脖间的蛋,心想,脾气忒大,还不给说了。 路边摆的花灯红艳艳的好看,苍歧忍不住上前买了只,站在摊位前苦思冥想,最后画了一个圆圆的圈。 卖花灯的老板从没见过这么好看的一双人,尤其是高大的那个丰神俊朗,五官分明,满身贵气和文雅,老板之前是秀才,会些丹青,一见此人就知晓必定不凡,安奈心里的激动,瞧着苍歧该画出个怎么的惊世杰作,却不料,他伸僵了脖子,等了半天就等了个圆鸡蛋。 …… 蛋:超像我的。 红纸糊的灯盏上,一面是蛋,一面是比蛋多了触角和花螺纹的蜗牛,幸好这两样都极为简单,苍歧仔仔细细画完,深深呼出一口气,紧张的看着云吞道,“好看吗?” 云吞欢欢喜喜拎着花灯,很给面子,“很~好~看~” 苍歧这才满意的付了钱,卖花灯的望着两人走远,低头看着手中威武银甲墨龙丹青图一阵心塞,莫名其妙就被秀了恩爱。 隆冬的天晌午还艳阳高照,一片浓云掩来,挡住天光,沉沉轰隆一声,眼见就要下起大雨来。 天暗的厉害,几乎是顷刻之间被谁浓墨重彩涂了一笔,将最后一线金光遮在了云端之后。 “冷~”云吞将蛋蛋取下来跟着银丝塞进荷包里,“要下雨了~?” 苍歧从身上凭空摸出大氅将他裹住,微微抬起头,下巴绷出冷硬的弧度,眸色发沉,“我们回去。” 云吞点头,“是天帝干的?他发现我们了~?” 天边的云端厚厚积了一层黑云,低矮的朝人间压来,街上的小摊贩匆忙收了家当,小孩也被拉走了,地上掉着还没吃完的花浆糖,热闹散去的极快,路上只能见着裹紧棉袄的行人旅客。 轰隆一声,天空落下第二道雷,雷声未断,只见一道紫光自天幕劈开,刹那间乍现的寒光将人间映的惨白。 云吞躲了下,攥着苍歧的袖子,“爹爹会不会出事?!” 苍歧眉心凝成沟壑,将他横抱入怀,“天雷劈的方向不对,我们先走。”说罢,玄色广袖翻飞,消失在了枯叶满地的寂寂长街上。 他们前脚刚进入小院,身后第三道天雷将天空撕开一道狰狞的大嘴,露出腥白的牙齿贪婪扑入三界。 牧染匆忙走出来,“天帝引了天雷,劈得是——” “雪苍山花家狐狸洞!”青瀛推门走了进来,身后刮起凄凄寒风,尽是森然。 牧染迟疑叫,“鸟舅?”暗中将袖口的剑唤了出来,云吞曾说过青瀛和黑狼族长私下见过面,难猜他现在究竟站的哪边。 屋中闻讯出来的寒舟一身青裟静静而站,隔着砖青的小路望着来人,气息一丝不乱,却将手里的佛珠拨快了些。 青瀛好似知道自己并不大受欢迎,抱胸在小院拱门檐下站定,朝苍歧怀里的云吞挑了挑眉,失笑道,“吞儿真厉害,不枉舅舅当初这么喜欢你。” 随意一撩,就从自己的菜谱里撩了个上古大神出来。 云吞不大好意思红了红脸,想起胡枭山林里那只黑狼夹着腥风的尖爪,问,“舅舅,是吞儿看错了吗?” 那日在胡枭山林,是他错了吗。 青瀛愣了愣,从怀里摸出扇子,装模作样摇了下,抬眼望着阴沉的天幕,说,“兴许是,又兴许不是,谁知道呢。” 他小声又说了一句,云吞没听清楚,还想问什么,就将青瀛收起折扇,仰头看了眼墨云滚滚的云空,正色道,“天帝已经知晓陆玉仙子已死,此时正勃然大怒,刚刚的三道雷引了天火劈的是花家狐狸。” 他叹了下,“雪苍山千年风雪,也不知能否熬过昭昭雷劫漫山狼烟。” “我今日下凡是趁天帝正气头上,将文武仙官都关在了青冥大殿外,偷跑下来的,不为别的,就为你们这两个小妖,告诉你爹,有多远逃多远,青西海、往生界,北域雪城,随你们挑选,千万莫要和天界以死相拼,护住自己的小命苟且偷生才最为重要。” 若是连命都没了,还谈什么与苍生之主抗衡,青瀛一双凤眼里收敛了风流倜傥,化成一池深不见底的海,海底正有什么鼓动着,一点一点随时准备将大海刮得汹涌无常。 云吞握住苍歧的手,另一只手抖开荷包,银丝满身是土从荷包里露出来,杂耍似的顶着圆滚滚的蛋蛋。 “舅舅,不是我等要与天界以死相抵,而是天帝一开始就没放过苍歧,我记得我爹说过,是你将苍歧的身世告诉他们的,那你看的书中可有写过为何苍歧要灭尽夏氏一族,为何父神赐予苍歧与山河万木同齐的帝位,又是为何,如今的天下不闻其名,不知其踪,从浩渺的长河中被抹去了。” 云吞一口气说完朝苍歧笑了下,“我觉得你都知晓的,不是吞儿想去将上万年神抵暗事追根问底,可你瞧,他是蛋蛋的爹爹,我总是…” 云吞忍下心里的酸涩,“我总是一想起来就心疼…” 站在他身后的苍歧听见这话音未落的两个字,黑漆漆的眸子里刹那间山河骤绿,春风温暖,独苗晃荡了万把年,第一次知道被蜗疼是个什么滋味。 青瀛下意识看了眼寒舟,却只看到他长身而立眉目如画的侧脸,他苦笑,“你啊,跟你爹一样,唔,你比他好一些。” 他 分卷阅读129 嫉妒的心想,果然是撒娇蜗子最好命,不管走到哪里都有人赶着喜欢。 “纵然如此,舅舅仍旧是要提醒你们,切勿仅凭自己就和天帝硬碰硬,若是能逃,先保命要紧……他有着你们想象不到的力量。” 青瀛眼里有些茫然,脸色也莫名苍白起来,呼吸之间步履沉重,竟带着上仙不该有的气息短促,像是刚刚的潇洒装逼完毕,现在原型毕露了。 说完就要离开。 “等等。” 青瀛转身的瞬间,默然许久的寒舟终于出声了,青瀛扭过头,认真望着朝他走过来的佛,“陆玉死了。” 寒舟眼神犹豫,“抱歉。” 青瀛想摸摸他额心漂亮的鎏金,但忍住了,“她死不死和我没关,你知道的。” 寒舟唇动了动,没说出来什么。 青瀛道,“对了,你知道神仙死后会去哪吗?也会进了阿鼻地狱,和那些凡人一样吗?” 寒舟掌管鬼界,但鬼界中积怨的尽是凡人的魂魄,千千万万魑魅魍魉,谁也说不清有没有神仙。 他摇头。 青瀛有些遗憾的耸下肩膀,“我也不知道。” 大茫荒里战死的神祇英灵还不如鬼界的怨鬼幽魂呢,好歹还有鬼界之主偶尔能看上一眼,他胡乱的想了想,目光在寒舟眉眼上深深看过,将其隽永铭刻在仙魂仙骨中,轻轻笑下,说,“我走了。” 寒舟抬起头,紧紧攥着手里的佛珠,半晌后,他回个浅笑,“好。” 门扉关过,却掩不住一院的寒风,逼得人从脚底冷到了心口。 三道天雷毫不留情将漫漫大雪烧的寸草不留,云吞夜里梦见结巴的小灰狐狸正朝他哭着喊救命,被吓的猛地醒来。 “不舒服?” 云吞趴在他怀里按了按心口,“总觉得慌的厉害,睡不着。”他坐了起来,把蛋蛋轻手轻脚放到一边,低声说,“天帝拥有的无法想象的力量是什么?” 苍歧沉默下,“我不知道,当年他还是昊坞时,就极其擅长权术,对修行练法也很有见地。” 这么些年过去,昊坞有什么,恐怕比起当初的夏族少年只多不少。 云吞忧心忡忡,还想在说什么,听见屋外院门被猛地狠狠撞开,有什么人打破了结界,苍歧抱着云吞冲出去时,只见一模样清秀的少年和牧单扶着满身是血的云隙踉跄走了进来。 一阵寒风卷进卧房,将桌上红艳艳的花灯刮到了地上,里面熏熏未灭的烛火噗的一声重新烧起,顷刻之间将花灯烧成了凄红一片。 云吞瞳仁猛地一缩,眼中映入了浓浓的血色。 第75章 超害怕的 凄厉的风在新年的黎明疯狂的嘶吼, 云吞挣开苍歧的怀抱大步冲过去, 双手颤抖接住浑身是血的云隙。 “爹…” 素白的青衫下氲开一大片猩红, 云隙站不住失力倒在小院的泥土地上, 靠在牧单怀中, 脸色煞白,勉强扯起一丝笑, “…没…事。” 云吞脑袋嗡的一声,心口骤然一阵尖锐的疼,清润的眼眸浮上血色,他拼命忍住颤动,用牙齿狠狠咬住下唇, 这才让双手找回力气,从怀中取出续命的丹药推进云隙带血的口中。 牧染, “回屋去!” 身后的风呼的从天上卷到地下,将小院刮的支离破碎, 飞沙走石。 苍歧撑起结界,将风摒弃在外面。 “来不及了, 我们快走!”一同进来的年轻人急声说道, 抓住云吞,“吞儿, 他们杀来了, 快走!” 云吞将唇咬出了血,撩开云隙的外衫,青衫被血水浸透, 几乎看不出原来的颜色,在心里拼命告诉自己别慌,伸手拽下自己的衣衫想替他包扎,声音在狂风中干涩发哑,“你是…果子?” 木果子点头,云隙低声咳嗽,拽住牧单的衣袍,“不能再…拖下去…单儿!” 牧单身上也有伤,将云隙抱在怀里,看着他的血,眸中有着惊心动魄的疯狂,他拼命让自己冷静,“你需要疗伤,嘘……别说话……” 云隙说服不得,被疼的倒吸气,望着头顶结界外死沉望不见一丝光亮的天幕,还想说什么,突然瞳孔一缩。 银色荧光的结界猛的出现一大片曲折,像是有人在狠狠地撞击。 耳旁凄厉的风骤然变小,顷刻之间从狂风大作到鸦雀无声。 察觉不对,牧染和寒舟对视一眼,化出兵器握在手里。 苍歧微眯眼睛,看着暗无光日的尽头出现了一点模糊的荧光。 哒哒哒——马蹄像是踏在空旷的铁皮金石上,回荡在不分天地的空间里,凭空让人感觉到一股窒息浩荡经年不散的寂静。 那荧光从远处愈来愈清楚,让在场的人不由得感觉到悲凉肃壮和来自心底的敬畏。 那是三匹裹着雪亮银甲的高头大马,马上的人身披银色战袍,披风在没有一丝风的晦暗中猎猎翻滚,他们手里握着锋利而瘦长的青铜巨剑,剑的末梢有着三棱锐韧。 让他们震惊的是在那三人银光灼灼的甲胄下却是什么都看不见的空荡,没有头颅,没有血肉之躯,就好像满身肃杀的、令他们恐惧的只有这一身凛凛惊艳的冰冷银甲。 云吞睁大眸子,“这是……” 牧染手里剑光晕黯淡,发出喑哑的鸣声,寒舟手里的佛珠也悄悄褪去了颜色,这些兵器在害怕,和人一样,忍不住的敬畏恐惧。 苍歧将银丝凝成一条长鞭,握在手里轻轻一甩,清脆的声音留下耀眼的银光,如水波涟漪散在黑暗之中,他八风不动长身静立,淡淡望着漆黑天幕下荧光中的玄兵冷甲。 手里的银丝与牧染的剑、寒舟的佛珠比起来要冷静的多。 苍歧开口,声音如穿过十万山河,“这是洪荒初蒙,上古神祇战死的英灵。” 他们没有身躯,没有面孔,甚至没有任何能代表身份的标志,可浑身散发的历经万年的肃杀和苍凉,让苍歧不能再熟悉了。 云吞忍着心头的骇然,问,“是他们打伤的爹爹?!” 牧染拧眉看着苍歧,“认识吗?” 既然同是上古神祇,会不会… 苍歧看着云吞,点点头,回头望向牧染,“他们战死在洪荒之争中,早已被消磨尽了神志,只余下骨血里生来就有的暴戾和好战。” 他甩动银鞭,“若我未有猜错,是昊坞用了什么办法将英灵收在一起,以修为和人的执念日夜喂养,将他们练成了手中所向睥睨的兵师。” 而这些兵师便是孤刹军。 他话音落下,长鞭卷空,骤然一声清脆碰撞的金石之声嗡的凌空狠狠一响,顷刻之间用银鞭卷住了青铜巨剑。 “快为小隙包扎,苍歧一人抵不过那些英灵!”牧单低声道。 他见识过这些孤刹军的能力,近乎是无能 分卷阅读130 无力,无法还手,他和云隙从未遇到过不战而败的敌人,而此时他们正毫无由来满心畏惧。 云吞回神,擦去额上的冷汗,咬紧下唇,为云隙腰间被青铜巨剑捅出的三棱伤口止血,割去腐肉,上药,包扎,进行简单的处理。 他低着头,听见头上长风呼啸,刀剑铮鸣,半截银丝摇摇晃晃掉了下来,云吞接住,看见一只青铜巨剑自苍歧身后破风锥去。 “小心!”云吞惊慌大喊,牧染将剑丢出去拦,他的剑被青铜巨剑直直撞过,只发出一声喑哑的垂死挣扎,断成两截掉了下来。 苍歧听见风声,抬鞭朝面前纠缠的孤刹军冲去,踩上迎面袭来的青铜巨剑,如一尾鱼灵活一转,空翻了出去,躲开了致命一击,肩头却被剑柄狠狠撞了下。 这青铜巨剑是天地初蒙凝聚万千灵力铸造而成,撞在身上犹如山河发力,逼得苍歧闷哼了一声,他高高扬起银鞭,鞭尾化出三道细钩,猛地挥出去将三柄青铜巨剑剑身卷住,朝底下的人大喊,“走!” 牧单抱住云隙,寒舟抓住云吞,牧染顺手将离他最近的木果子拉过来向黑漆漆的昏暗中逃去。 “我不走!”云吞剧烈的喘气。 牧染拉着木果子钻进屋里,将装着蛋蛋的小荷包丢给云吞,“你留在这里也帮不上忙!这些东西…我们打不过,离开这里才能想办法,云吞,看看爹爹!快走!” 他朝寒舟使个眼色,腾出一只手攥住兄长,由不得云吞挣扎,捏诀消失在了四分五裂的人间小院。 此时该往哪里逃,哪里能逃! 云吞攥紧怀中的小荷包,想起刚刚那一幕,心里闷疼,“去笕忧仙岛!那里有海底洞府!” * 即是人间又一年,三界大乱,怒云遮日,长风在黎明的晨曦中呼啸嚎啕,天空云巅风起云涌,宛如雷霆帝怒。 身后凭空追来的孤刹军雪亮的银甲在日光撕破厚厚云层的瞬间绽放出刺眼的光芒,灼灼直逼云吞等人。 他们马不停蹄逃了七日有余,在第八日的黄昏终见到蔚蓝翻滚的大海。 云吞脸色苍白,清澈的眼中露出喜色,正当他打算带人潜入海底时,听到身后一声轻笑。 “逃?这天下都是朕的,你们想逃到哪里。” 海岸上八骑孤刹倒竖青铜巨剑插进土中三尺来厚,将他们封死在空甲胄战马蹄前,只能遥望着苍茫大海,插翅难逃。 昊坞白须白发屹立在云端,身后有仙官众数,他微微眯起眼朝云吞看去,“小东西你这么看着朕,朕可是有亏待过你?” 云吞紧紧咬着牙关。 “都说妖族心性贪婪狂妄,忘恩负义,朕当真是忘了,白白让这二百多年的疼爱付诸流水,小东西,你问问你爹爹,如今落得个这样的下场可否都是你们作茧自缚,咎由自取。” 云吞闭了闭眼,喉咙发疼,连日的奔波让他刚生育过后的身子更加羸弱,如今站在这里,全凭着心里的一腔怒火。 “是你…”,清冽的声音沙哑的不成样子,他尝到喉咙的淡淡腥甜,“是你,有负苍歧信任,欺骗他背上夏氏一族的血海深仇,是你忌惮他与天同齐山河万木之主的地位,要将他赶尽杀绝!” 云吞转头看着靠在父亲怀中昏迷不醒的爹爹,锥心泣血般的过去历历在目。 “你自问不曾亏待过我云家,却下放缉神诏引妖族大乱,让群妖盯上我双亲的位置,你以帝诏令我双亲与苍歧为敌时可曾想过他们的安危!说到底,你不过是想利用我云家,利用群妖之手替你除掉这千千万万年滋扰你的噩梦!” 云吞,“你又何必将利用说的这般好听!” 昊坞脸上悲悯的笑容消失了,高高在上俯视着云吞,“帝位本就是朕的,朕何须忌惮他,小东西,你爹没教过你同朕说话应该怎样卑躬屈膝吗!” 他伸手一挥,一股厉风卷住云吞将他踉跄摔了出来,风刃重重压在他细瘦的肩头逼他闷哼出来。 “吞儿!”牧单牧染同时追去,刚迈出一步,脖间被青铜巨剑抵在了血肉之前。 “我没事。”云吞跪在地上,撑着地面却根本站不起来。 昊坞耐心全无,冷冷的盯着蝼蚁般的人,“有你在朕手中,你猜王兄会怎么做?” 他微微勾起唇角,负手而立,望着三十三重天的恢弘天宫的宫门,“朕是苍生之主,是改变不了的事实,是无人能质疑的君主!”他猛地回头,“尔等众仙可亲眼看好,这便是挑衅天界威严的下场!” 说罢冷喝一声,“孤刹!杀了这些藐视天威的妖! ” 青铜巨剑轰隆隆从地面被抽了出来,云吞惊恐看向身后,肩头被死死按压着,只能目呲俱裂,大吼,“爹爹!” 哗——海上突然升起十丈之高的浪潮猛地拍上岸边。 跟随浪潮涌上岸的是无数通体墨兰的蟒,蟒婴站在风浪前头,呼风唤雨,搅弄大海滚滚朝岸边漫去。 昊坞,“龌龊的妖!” 孤刹分出两骑银戈铁马手持巨剑冲进海浪之中,云吞大口喘着气,手腕撑着地面不断发颤,眼睁睁看着青铜巨剑一挥之下,无数蟒蛇飞血四溅,蟒婴被重重击落在地,大口吐出鲜血。 “不要——!”云吞瞪大眼睛,浑身湿透跪在坚硬满是海水的地面,心中疯狂念着苍歧的名字。 快来,快来… 昊坞讥讽笑出来,笑声未落,天空飘起纷纷扬扬的大雪,雪花将海水冻成了寒冰。 不远处,一群雪白的狐狸在冰封雪路上飞奔而来,大雪中飞出无数道冰刃砰砰咚咚撞在青铜巨剑上。 “昊坞,你杀我花家三百七十二只狐,这血债我要你拿命血偿!” 白狐奔近,露出花灏羽冷清的俊颜,他浑身带着冰凉的血腥味,凝神怒喝,地上的冰雪骤然长出锋利的冰刃沿着涨起的海浪冲上了云端,化作通天砥砺的冰锥,刺向文武仙官。 云端上,众仙脚下慌忙躲开冰锥。 昊坞怒道,“不知好歹的妖!” 冰刃从地面爬向青铜巨剑,将巨剑到银甲战马冻在了泠泠寒冰里面。 花灏羽弯腰扶起云吞,只听咯嘣——沿海岸上,无数冰棱似蛛网爬上数千裂纹,顷刻之间,冰封之雪瞬间崩裂,落出一地破碎的寒冰。 花灏羽就地一滚,躲过青铜巨剑,呼出一口气,攥紧了拳头。 无人能抵挡上古的英灵青铜巨剑的晦晦锋芒,不多时,狐族妖族死伤大半,血水几乎将近海岸染成了猩红色。 云吞低头,手指发颤悄悄从怀中取出一包药,他身上没有致命的毒药,只能借此阻挡一会儿,他调动微弱的内息,簇成一小股风,让风团卷起药粉,静悄悄飘到了云端,只听他轻轻道了声,破! 风团立刻绽开,和雨雾凝成的 分卷阅读131 云化作一团。 藏在众仙之中的川穹动了动鼻子,拽住青瀛屏住呼吸,没一会儿,身边接二连三响起痛苦的咳嗽声,鼻涕眼泪齐齐漫了上来,众仙之首的昊坞强行忍着喉咙的麻痒,怒极反笑,“小东西咳,朕竟小看你了。” 云吞看了眼毫无反应的孤刹军,绝望的闭上眼。 昊坞抬袖一挥,云吞肩头骤然被加上万旦之力,压得他喘不上气,浑身发疼剧烈颤抖,他痛楚哼一声,双手再也撑不住了,被猛地按爬在地上,额头抵着冰凉带血粗粝的地面。 他倒下去的时候,小荷包从他胸口掉落出来,滚到离他眼前寸远的地方,可云吞拼经全力,满口血沫,却根本抬不起一根手指来。 不… “你想要?” 昊坞大笑,郁色靴子朝云下一跺,一个无形的脚印化作沉重的大风毫无阻拦朝地上压了下来。 云吞感觉到窒息般的风从天空朝地上逼压踩来,小荷包孤零零躺着,就这么近的距离,可他却碰不着,云吞张嘴,在风脚印踩下来的时候歇斯底里大喊,“不要——不——!!!” 巨大无形的脚印在他眼前轰隆一声,踩的地面骤然裂出大坑,他狠狠摔了下去,满身风刃血口,他可却浑然不知,眼泪落了满脸,撕心裂肺的疼在他身子脑中炸开。 啊…… 不! 正这时,风脚印下忽然发出一丝细微的银光,银光轻轻一闪,好像有些羞涩,察觉到什么之后,破烂的小荷包的那捧土里,刹那间朝四周绽放出耀眼夺目的银光。 云吞脸上还带着泪痕,微微眯起眼,可落在瞳仁上的光却不刺眼,温柔的将他也罩在了里面,他感觉到肩背上泰山那般沉重的压力消失了,浑身的伤口也好像不再痛了,银光散发着微苦清冽的香味将所有人轻轻遮住。 花灏羽惊讶的看着手臂上一道深刻见骨的伤口竟然正在慢慢愈合。 “这是…”川穹惊喜瞪大眼睛。 从云巅上能看见地上朦胧氤氲的银光,昊坞迟疑的凝起眉,这是王兄?不,不会的,苍歧被一路上无数孤刹军拦住了,不可能出现的,况且这丝银光比起苍歧还差得远。 凹陷的土地里,云吞慌急慌忙拨开小荷包露出来的土,涟漪万丈的银光中央,一枚很小的孢子正娇羞发光。 云吞去捡,银光旁边,一只极小,浑身透明的小蜗牛爬了过来,他漂亮的如玉一般,未经风尘的细嫩身子还软绵绵的。 云吞倒吸气,看着那只小小的蜗牛被银光照耀的满身碎银般晶莹剔透,小蜗牛朝云吞抖了下触角,低下头,咕叽一下将发光的孢子给咬进了嘴里。 云吞一愣,小蜗牛吧唧吧唧满足的嚼了起来。 “……” 云吞带着泪笑出来,连忙轻手轻脚将小蜗牛捏起来,怕自己一不小心就捏碎他的壳,温柔用手指尖将小蜗牛嘴里的孢子扣了出来。 小蜗牛还没长牙,咬了半天也咬不动,把孢子含的满是口水。 孢子被扣出来,立刻抽丝剥茧,抽出无数道漂亮的银丝,在云吞手里,银丝相互柔柔的纠缠,散发着清澈的光晕,一丝一缕勾勒雏形,不消一会儿,银丝光晕稍暗,一声啼哭响了起来。 嫩嫩的小手从光晕中伸出来搂住云吞的脖子,接着一个精雕玉琢般的娃娃出现在云吞手里,嘤嘤嘤趴在他肩头嚎啕大哭。 宝宝超伤心,宝宝超害怕。 吓坏了,以为被吃掉了。 云吞另一只手上的小蜗牛还一脸懵逼,用触角朝那边甩啊甩啊,要揍他,吃的没了,蜗~蜗~超~饿~的~ 小蜗牛哭的没声音,睨那边的娃娃一眼,挠挠触角,不知怎么也化成了个粉嫩的娃娃往云吞怀里直钻。 云吞坐在地上,双手艰难的将两个娃娃搂在怀中,他左右看看,发现这两个娃娃竟然长得一模一样。 不像他和牧染,各有各的眉眼。 一蛋同胞,生的都是极像的。 青铜巨剑下的众人见到此幕,纷纷露出艳羡欢喜的目光。 昊坞垂着眼眸,冰冷的看着,手指微动,两只孤刹骑静静抬起了巨剑,遮住万丈银光,落下一片诡谲阴影,兜头朝凹陷坑中的云吞劈了下来。 剑锋落在云吞头顶僵硬不动了,昊坞低头去看,只见那巨大锋利的剑坚韧上,一根银丝轻飘飘落在上面。 不等昊坞出声,紧接着一道银光潋滟的长鞭凌空狠厉卷住青铜巨剑,狠狠甩向一边。 长空中落下来黑浪翻滚的玄色披风,稳稳落到云吞双肩上,一根银丝从披风里钻出来,替凹陷地里的父子三人贴心的系上了绳结。 那两个孤刹军还未召回兵器,就被苍歧从身后面无表情扭断了甲胄上顶着的空壳脑袋,脚下的战马斩去前蹄,嘶鸣着滚到地上,苍歧抬手,悍然冷绝的甩出银鞭,把断了脖子的银甲勒成了鸡零狗碎。 不可一世的英灵,无法战胜的孤刹军,昊坞手中无法想象的兵师,就这样扭曲着再也化不出人形来。 第76章 一起吃啊 跟随苍歧而来的是身后延绵千里的雪消冰融, 霁月风光。 他玄衣曳地, 风将一头如瀑的墨紫色发吹的上下翻飞, 苍歧站在无边而来的春风中, 双眸像淬了毒的寒冰, 有股说不出的狠厉。 昊坞脸上一闪而过的怔忪,这画面奇异的和上万年前从汹汹烈火中走出来身影重合在一起, 让他嫉妒的发疯,又因为畏惧的而浑身颤栗。 “王兄。”昊坞嗤嗤大笑起来,“你能杀掉两个孤刹,能杀去朕手中成千上万的孤刹军吗!哈哈哈哈,王兄, 你且看看,这些昔年的英灵多么的听话。” 昊坞眼中染上疯狂的血色, 一时之间竟不像高高在上主宰四界的神,而是从阿鼻地狱里爬出来的魔, 将理智焚烧殆尽。 “他们曾杀我族人,曾不可一世, 哈哈哈哈现在却依然如畜生一样任由我主宰。”昊坞的声音变得诡异, “王兄,很快, 你很快也会成为他们一样了。” 他扬袖一挥, 从天边引来晦暗灰白的浩浩长烟,长烟化作一只巨眼,将天空搅弄的风云大变, 诡丽的让众人心惊胆颤。 “帝君,不可,妖族中有千万无辜的生灵,不可大开杀戒——” 一个文官急忙站出来,话音未落,一只细长的剑已经没入他的胸口,仙官震惊的看着他崇尚了一生的君主,昊坞冷笑,猛地抽出剑,那仙官脸庞还挂着无法相信,转瞬化作了一缕白烟消失在了云巅之上。 “没有人能质疑朕的决定,朕才是主宰苍生的帝王!” 众仙惶恐,纷纷垂下了头。 森然的巨眼阴鸷的望着大地,露出悲凉莫侧的目光,瞳仁微微一闪,从里面浩荡而来数不清的手握青铜巨 分卷阅读132 剑的上古英灵。 云吞抱着不谙世事昏昏欲睡的小灵芝和小蜗牛,心里发悸,这漫天的孤刹他们该如何挡下,该如何逃脱。 苍歧静静站在,银鞭化作无数银丝消失在风中,他低声吟唱出起古奥晦涩的经文,张开双臂,呼唤遥远的北之绝境的雪城。 冰封万里,一朝崩析,雪城中浮出无数游荡在天地之间的孤魂,有身披仙裟的仙娥,有面露愤怒的星君,也有粗衣布麻的武夫,手持长叉的魑魅,亦有半人高的两角兽。 他们魂似雪白,剔透无形,带着抚平世间万物的寂静从雪域之城中冲开封印走了出来。 千万游魂附身相迎,朝苍歧恭敬跪拜,齐声道,“臣等参见上神。” 昊坞猛地握住了拳头。 苍歧抬手,化出一张幅阔千里白底红字的血书。 “一万五千年前,你以仙魂喂养孤刹被方廉星君发现,三日后,方廉星君因盗取天帝玉玺,有意叛乱被处以极刑,割去双目双手打落人间。一万三千年前,天宫帝星逆转,星官泽宇如实禀告,你怕被人发现帝星不稳,以胡言乱语以下犯上之罪名将星官泽宇推下深渊,毁其肉身,要他永生永世不得入天。一万一千年前,人间出帝王之兆,你派仓桀祥兽下凡勘查,祥兽以吉瑞光照人间,天下只知祥兽不知帝,你满心怒火,以洪泽大水淹没了七百条冤魂,祥兽愤怒,被你割去四足打碎神魂丢弃大荒北原。” 苍歧低沉的声音如风吹过山谷,将这雪域之城的忠魂冤魄亲自所诉的血冤一条一条念出来,朗朗回荡在山河之中,条条控诉着每一桩被泯灭在历史长河中的实情和大冤。 “不准再念了!是他们,是他们藐视朕的天威,觊觎朕的地位!朕是四界之主!”昊坞双目赤红,“想杀谁就能杀谁哈哈哈哈!” 云端之上,众仙面露骇然。 云端之下,是无数苍凉而悲愤的沉冤不得雪。 “八千年前,四界神子天界释尊凡界神尊以死相抵,封印被奎壁侵染的妖神钦封,在其修为大失,神格不稳,欲将转世为佛时,你忌惮四界神子之威,将其神魂暗中封印,使其永世不得重生为人。” 青铜巨剑下的牧单双目大睁,紧紧盯着化作游魂的好友,怪不得,怪不得当年他和云隙在修罗道中怎么都寻不到神尊崇虚——小隙儿师父的下落,怪不得他们等了这么多年,却一直都没等到崇虚转世。 原来他们早被暗中封在了不见天日的北境雪城,遭受着千年不变的风雪酷炼。 牧单低头抱紧怀里的人,想起当初泪如雨下的云隙,眉眼之中尽是恨意。 苍歧将血书徐徐上升,浮在浩渺的天地之间,孤刹军和游魂各分战场,以死相迎,他沉声道,“夏氏一族的贪婪懦弱嫉妒畏惧,是你永远都摆脱不掉的,昊坞,既你不仁,十日之后,苍生易主!” 一声落下,众声同起。 那一瞬间,十万山河同时痛哭,呜咽如风,转瞬刮过苍茫的大地。 无数声音高声喊道—— 天地不仁,苍生易主! 天地不仁,苍生易主!! 昊坞被这万千之言逼的往后倒退一步,他强撑着自己,愤怒的俯视着人间,声音从胸腔中逼出,一字一字咬牙切齿,“孤刹军,给朕杀光这些乱臣贼子!” 青铜巨剑刀锋如茫,顷刻之间地上的游魂与天上的孤刹厮杀开来。 苍歧化出枝条蔓绿,将整个大海封入结界之中,带领蟒族狐族和云吞等人暂避锋芒,躲进了茫茫汪洋之中。 * 海底五光十色分出天地,化作一境独立于世外的空间,容留众人停留休息。 苍歧将云吞带进海底洞府,抱上冰霜床榻上,俯身将其紧紧拥住。 差一点,又是让他骇然的一瞬间,险些他就要失去他们了。 云吞任由他抱了会儿,听着苍歧紊乱的胸口终于平复下来,他将熟睡的宝宝递给他,温温一笑,哑声说,“你~看~,是~两~个~” 苍歧亲吻他,接过宝宝,“你吓死我了。” 云吞这才发现自己手臂发麻,竟然连抬起都抬不起来,他侧躺在泠泠冰霜上,嗅着苍歧身上熟悉的味道,浑身疼痛漫上四肢百骸,让他难受的连眼都睁不开,小声说,“我~能~睡~一~会~儿~吗~” 他累的厉害,可看着孩子又舍不得睡去。 苍歧心里疼死了,将两只碍事的光溜溜的宝宝化成一枚孢子和一只小蜗牛,寻了个木匣子中间竖了个屏障,分成两个小格子,一面放上土,一面放上丝滑的绸布,为孢子和小蜗牛做成了出生以后的第一个小卧房,分搁进去,放入云吞怀里,“放心,你一醒就能摸到他们,睡吧乖。” 云吞把手搭在木匣子上,这才安心的闭上了眼。 洞府外,水波浮在头顶似蔚蓝的天空,脚下踩着海底柔软的细纱,这是苍歧用咒术撑出来的结界,稍有动静他就能立刻感觉出来。 苍歧朝牧单点下头,让他带云大人去休息,剩下的事交给他来处理。 牧单对苍歧的能力丝毫不怀疑,将牧染留下来协助他左右,抱着云隙离开了。 三十三重天上,昊坞望着一干沉默的文武仙官,哗然大笑,神色狰狞,布满皱纹的眼角绷出隐隐跳动的青筋,“十日?哈哈哈哈,十日,朕就要看看他是如何用这些乌合之众在十日之后攻下朕的天下!” 青瀛藏在众仙之中,低眉顺眼看着自己靴前的白玉地面,眼观鼻鼻观心,一脸淡漠。 “方尺寒,拨三万天兵挡在第十重天前!替朕杀光那些腌臜的妖族!” “臣接旨!” “十方武将,给朕守在第二十二重天上,胆敢踏入天宫一步,杀无赦!” “臣等接旨!” 青瀛静静听着天帝调兵遣将,心神早已经飞到今日云端之下那额心泛金的人身上,他低声咳嗽,听到昊坞唤住了他。 青瀛手持芴板,上前一步,“臣在。” 昊坞微微扬起下巴,神色莫测,“朕的孤刹军从未让朕失望,渊源宫主,你亦是,若非有你亲自前去大茫荒,祭出孤刹军,如今恐怕就难以将罪帝困在了北海上。” 想到那处无法言说的地域,青瀛脸色兀然一白,勉强道,“帝君谬赞了。” 昊坞勾起阴测测的笑容,声音低沉像是从炼狱中传出,沙哑而又诡异,“但是还不够,青瀛,朕的功臣,但是还不够,你明白吗。” 青瀛苍白着脸,笔挺的后脊爬过一阵寒栗。 “朕要你去再去大茫荒,替朕召集更多的孤刹,这些所向睥睨的兵师会给你至高无上的地位,你要对朕的决定感到荣幸,他们会对你马首是瞻,听你调遣,到那时,朕要你带着孤刹守在第三十三重天前,亲眼看着那些卑微的 分卷阅读133 妖族尽数死在天宫之前,你可愿意?” 昊坞脸上挂着荒诞疯狂的笑容,自以为是的已经在眼前勾勒出鲜血染红云端的画面,“青瀛,青瀛你看到了吗,这就是朕的天下,谁也不能沾染。” 青瀛微愕看着昊坞,迅速垂下头,心底一阵悸怕,这个人疯了,他在心里反复告诉自己,天帝疯了,被他身后的位置早已经逼疯了。 听着昊坞的大笑,他艰难的喘气,强行压下心中的骇然,让自己努力冷静下来,喉结滚动,青瀛拢在袖子里的手狠狠掐了一把自己,“臣…臣接旨。” 直到走出天宫,青瀛还浑身发软,他抬眼望着仙雾缭绕的一片仙泽,苦笑着依住望不见尽头的白玉巨石柱,身边的仙官同僚各个风声鹤唳低着头,与他不断擦肩而过,却好像根本没有看到他一般。 “还能走吗?” 直到仙官鱼贯离开,药仙川穹才显形走了出来。 青瀛擦了擦额头的汗,“吓得脚软。” 川穹笑下,收住笑意,低声说,“进去一趟已经去了你半身修为,你可想好了,若是再进去,就不是能用药帮你恢复元气了。” “不是我想进去,是——”,青瀛抿唇,“帝令不敢不从。”他朝身后的灵骁大殿看了一眼,摸着沁入手心的冰凉白玉柱,将声音压的更低,苦着脸说,“这哪是恩宠,天帝是在惩罚我和那些妖走的太近了……他还是不相信我。” “那你呢,可否是要天帝信任你?” 青瀛摇头,眼睛发直,“我不知道,只知道木果子他爹,那根闷木头已经被天帝派人看住了,他是必反无疑,而我…我也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了。” 川穹还想说些什么,远处一列天兵已经朝这里走了过来,青瀛推了一把他,“你走吧,别管我,让我想一想。” 川穹点点头,迈出一步,又扭过头问,“那你觉得…苍帝可信吗?” 青瀛深深看他一眼,没有再回答。 碧蓝的海水在风中翻滚卷起细小而不停断的浪潮,海底洞府里,瀑布跟随半束天光跌进明晃晃的潭子中。 云吞是被咀嚼的声音吵醒的,耳旁吧唧吧唧声从他身前像一只小蚂蚁爬进他的蜗壳里,啃着蜗肉又痒又难耐。 这声音陌生而又熟悉,让他总觉得哪里听到过,往细了想,却又怎么都想不出来,云吞浑身发疼,缩在壳里不想睁触角,若是能这么一直睡下去就好了。 可他愈想睡,吧唧吧唧声就愈清楚的传了过来,回荡在蜗壳里,清晰而又深刻,搅弄的不知为何他也跟着饿了,肚子咕咕叫了一声,云吞这才懒洋洋睁开眼,抖着触角探出了壳外。 一只匣子挡在他壳前,云吞迷糊的晃悠着小壳爬过去,绕过转角,和一只绿豆大小浑身剔透的小小蜗对上了眼。 云吞心里第一反应想到,他还没见过这么点大的蜗牛,然后又一愣,快速的反应过来,这只极小的蜗牛好像是他生的来着。 云吞登时有点羞涩,他都当爹了,伸长触角小心翼翼碰了碰小小蜗牛的壳,“嗨~~?” 刚出生的蜗牛自然听不懂他的话,鼓着腮帮子傻乎乎瞅着他,头发丝细的小嘴里渗出一丝晶莹的口水。 云吞抖着触角上前去擦,小小蜗就仰着脸看着他,乖得不可思议。 “你~叫~什~么~名~字~呀~?”云吞问,问完才一拍小壳,真是睡傻了,小小蜗的名字他和苍歧还没起呢。 云吞又恼又好笑,心里暗暗嫌弃了自己片刻,终于拿出为蜗爹娘的模样,“宝宝饿了?” 他用触角对在一起捏捏小小蜗圆鼓鼓的小脸,自言自语,“脸怎么这么大…欸,宝宝吃什么呢…爹爹看看好不好,乖吐出来…别噎着了…” 小小蜗被他一捏腮帮子,张开小嘴把孢子一口吐了出来。 云吞弯着触角看在躺在口水中的孢子,还有点迷糊的触角立刻瞪大了起来,张口慌忙大喊。 “啊~~~!!苍歧快来!!!” 苍歧刚走到门口,听到喊声连忙大步冲了过来,云吞从床上扑倒他手心里,歪着触角朝后一指,慌急慌忙道,“宝宝把宝宝吃了!!” 苍歧抬眼一看,就见他家那只浑身剔透的小小蜗满脸‘和蜗无关’的表情,坦然的不能再坦然了,他哭笑不得,从小小蜗的口水里捏出圆润的孢子,抬手覆在上面,手心氲出温柔的银光。 不消片刻,那只孢子便化成了个光屁股的小娃娃,满身口水趴在苍歧宽厚温暖的手上,正睡的香甜,丝毫不晓得自己刚刚发生了什么事,心大的一比那啥。 “没事,小东西没长牙,咬不伤的。”他用披风将小灵芝裹了起来放入云吞怀里。 小灵芝还啧啧嘴巴用小手攥住云吞的衣襟,他这才破涕而笑,心疼亲了亲他的脑袋,这么傻。 苍歧看着父子俩,唇角含着温柔的笑意,放在床榻上的手指有点发痒发热,他一低头,就见不知道什么时候剔透的小小蜗已经爬到了他的手边,正认真巴巴的艰难啃着对他而言过于粗大的手指尖,见云吞看他,小小蜗还朝他一挥触角,好像在说,来啊,一起吃啊。 第77章 大海啊大海 两个宝贝疙瘩从破壳开始就没有吃东西, 要说饿也是正常, 苍歧看了眼蜷缩在云吞怀里睡的直流哈喇子的小灵芝, 心想植物果然好养活, 睡睡觉晒晒太阳就行。 他低头打算化出孢子喂给小小蜗。 “不行, 会噎住他的。”云吞拍着小灵芝的后背,感觉小东西有点沉, 明明化成孢子才一点点大。 “而且会上火~”,云吞认真道。 小小蜗啃的苍歧满手指口水,摇晃着两根又细又短的触角,大大的眼睛圆滚滚的瞅着他,看样子馋的不行。 云吞的真身已经够小了, 没想到这小东西更小,浑身软绵绵的样子让苍歧满心似水, 生怕一不小心就弄伤他了。 小小蜗先前对苍歧印象不深,如今嗅到他身上的味道, 更是亲近欢喜的很,直往苍歧身上蹭。 “他挺喜欢我的。”苍歧得意的说。 云吞似笑非笑看着他, “嗯。”他拍着小灵芝, 摸摸他粉嫩的小鼻子小眼,“爹爹在哪?” “在结界中休息, 不用担心, 你只管照顾好他俩就行。”小小蜗开始顺着苍歧手指往上爬,一路伸着触角探来探去,估摸着是在寻找能下口的地方。 云吞, “那些魂你从哪里招来的~?” “北域雪城,我离开那段时间去的便是那里,他们与孤刹同时散魄游魂,能暂时抵挡孤刹军进入海底。” 他被小小蜗啃得手心痒痒的,“先不说这些,眼下有个最重要的事。” 云吞,“?” 苍歧托起手掌,将小小蜗放在 分卷阅读134 两人眼皮底下,“我觉得,宝宝真的很饿。” 原本还伸长触角嗅来嗅去的小小蜗发现满地都是好吃的,自己却根本啃不动,茫然的焉了触角,无精打采,听见苍歧说话,小小蜗扬起脑袋跟着无声嚎~了几声。 但是海底似乎没什么能吃的东西。 云吞想了想,将小灵芝还给苍歧,自己化成蜗牛,从壳中扒拉了半天,他先前有孕,蜗肉塞不进壳里,就将大多数东西都丢给了苍歧,找了好一会儿,云吞找出半根吃剩下的人参须,叼着送到小小蜗面前,想看他吃不吃。 毕竟每只蜗牛的口味都是不同的。 没想到小小蜗看都不看,触角一抬,抱住人参须子就往嘴里塞,在没牙的小嘴里磨了好一会儿,啃掉了蚂蚁肉大小的参皮。 云吞看他吃的香,也跟着从须子另一头开始啃着吃。 洞外传来香味,有声音从跟随着香味飘进寒霜泠泠的海底洞府。 “帝君,无意打扰,在下有些事想询问云公子,可否方便见一面?”蟒婴道。 苍歧摸摸云吞的小壳,“见吗?” 云吞化回人形,给自己理了理衣裳,让苍歧替他简单束起发,“嗯,让他进来吧。” 蟒婴应声在洞中显形,他一手托个盘子,一手托个枚莹润如玉的椭圆形蛋,盘中放着两条撒了椒盐和芝麻的烤鱼,闻起来就让人流口水。 但苍歧是灵芝,吃土喝水就行,对这些人间凡物并不怎么喜好,更别提一遇辣椒就打喷嚏的云吞,蟒婴不晓得这二位的口味,还没走进就被喝止住了。 蟒婴略显尴尬,“我送回去。” 冰霜榻上的小小蜗原本正啃着须子,被那香味馋的不行,眼巴巴趴在对他而言好似悬崖的床边上等吃的,还没等到,大大的眼睛就瞧着吃的要走了,急的不行,眼见就要哭起来。 “等等。”苍歧用手指扶起张牙舞触角的小小蜗,两个小触角齐齐朝后勾着,叫都叫不回来,苍歧顺着他的方向看去,瞧见蟒婴手里正滋滋冒油的烤鱼。 “……” 鱼肉太油腻,辣椒又伤胃,云吞远远指挥苍歧将鱼肉里面最嫩的那一点鲜嫩的肉撕了半个手指大小喂小蜗牛吃。 云吞拿着木匣子,把化回小孢子的小灵芝细心埋进土里,看着小小蜗正趴在鱼肉上若有所思嗅来嗅去,他心想,初生蜗牛不怕辣,啃一口长长记性就知道什么该吃什么不该吃了。 鲜美的鱼肉散发着诱人的鲜香,辣椒是海底的海辣子,渗进鱼肉,入味儿的很,小小蜗嗅了下,张开小嘴啃上去,一点点磨掉点肉沫吃。 这小东西馋的很,胃口也很大,就见他被辣的触角直抖,两枚圆圆的小眼也眯了起来,即便如此,仍旧吃的香喷喷,全然不顾自己鼻涕眼泪流了苍歧一手。 有这么好吃吗,云吞走过去暗暗拿手指抹了一下,舌尖快速一舔,辣味顿时涌上眼眶,他红着眼睛,撅起嘴,可怜兮兮的扯住苍歧袖子。 蟒婴干咳一声,背过身子专心致志盯着自己的蛟龙蛋。 眼色已经送到,苍歧再不解风情也该看出来了,他一手撑着小小蜗,一手搂住云吞,低头吻上他的唇,品尝他口中的辣味,替他分担了些。 一吻过后,苍歧带着小小蜗和木匣子坐到了一边,不打扰云吞和蟒婴交谈。 蟒婴穿着墨蓝色的甲胄,头顶荡漾的海波映照在他身上,宛如身披了一层涟漪的湖水,十分好看,他垂眸看着手里蛟龙蛋,眼里有着万般疼爱。 “蛟龙生来就娇一些,和蟒不一样,云公子,这么久了小蛟依旧没有任何反应,烦请云公子帮在下看一看可是在下孵化的方式不合适。” 云吞接住蛋,心想,还需要孵啊,问,“你怎么孵的?” 蟒婴棱角分明的脸红了下,目光却黯淡的望着蛟龙蛋,祁韶憎恨他,连他们的小蛟龙都不要了,他只好学着雌蟒盘成圈将蛋护在肚皮里侧,用体温保持蛋的温度,连吃东西都不曾放开,但小蛟龙盘在里面一动不动,让蟒婴揪疼了心,生怕它出了什么事。 云吞摸着蛋壳,壳外细腻干燥,散发着干净的味道,他让苍歧招来几根银丝编成一只圆滚滚的小银灯,对着蛋照去,蛋里隐约模糊的影子能看出一条小蛟正紧紧盘成线团,睡的一动不动。 这情况不太好处理,毕竟隔着蛋谁也不知道里面的情况,不过有一点到可以确定,蛋壳色泽清润,没有异味,说明小蛟龙没有出现让蟒婴害怕的事。 得到这点保证,蟒婴连忙朝云吞道谢,虽然族中也有大夫,但和亲手为祁韶接生的云吞不同,他信任他,就好像看见云吞,还能从他身上看到一丝和祁韶有关的联系。 小小蜗啃了米粒那么大的烤鱼肉,撑的直打嗝,小嘴吸溜吸溜呼辣气,又短又细的触角一颤一颤的朝苍歧张开,要~抱~抱~呐~ 苍歧屏住呼吸小心翼翼吻了下小小蜗,将他也放进木匣子里,看着一双孩儿睡去,满眼都是温柔。 他将木匣子还给云吞,看到牧单抱着昏睡中的云大人走了进来,向他微一点头。 牧单把云隙留在海底洞府,同苍歧蟒婴一起离开了。 此时大战在即,汪洋外还有无数肃杀凶悍的孤刹军。 海上怒涛翻滚,水墙落下,无数碗口粗的海底藤蔓似阴森的蛇猛地飞出水墙,甩卷住半空中浮云而站的巍巍孤刹大军,藤蔓攀上包裹着银甲的马蹄,发狠施力,猛地将孤刹拽进了碧蓝的大海中。 海面冒出一连串巨大的漩涡和气泡,转眼,那能打的孤刹就这么消失在风浪之中 几条哨蟒游在浅海中,用倒三角相互对视,其中一条露出一颗雪亮的蛇牙,得意的甩动尾巴,打算去向蟒婴报告。 哨蟒在水中游的极快,感觉身后涌来水纹,它朝后看去,一把黑青色的巨剑从下至上,一剑将哨蟒劈成了两截,一股黑红的血从海中氲开,哨蟒断开的脑袋还清楚的看见自己的尾部随海水飘远,而它也随即沉入了海中,死不瞑目。 孤刹斩断藤蔓,从海底露出出来,无数海水从空荡的盔甲中朝外汩出,海水下银光甲胄被太阳照耀的凛凛骇人。 北域雪城的游魂见孤刹水火不侵,效仿苍歧的方法,一前一后一左一右将孤刹缠死,分缚住孤刹的头颅与四肢,猛地发力,生生将铁血英灵撕成了支离破碎。 直到第三日黎明,昊坞留下的一百一十八骑孤刹军被全部绞杀,只留下鸡零狗碎的废弃盔甲,而蟒族狐族受损严重,北域雪城的游魂也近乎三分有一被青铜巨剑劈碎了最后一丁点魄子,彻底消失在了天地之间。 近海处随处可见妖族的尸首沉浮,血水将海岸线染成了肃杀苍凉的坟场,死气沉沉,让人不敢靠近。 海底,游 分卷阅读135 魂正聚集在一起等候苍歧的命令,神尊崇虚被孤刹打急了眼,气道,“大家都是孤魂野鬼,凭什么他们这么难缠。” 一点面子都不给,忒不近鬼情。 苍歧玄色衣裳飘在海水中,滚绣线的袍子不见一丝潮湿,修长的手指轻轻拨弄一只不知道从什么东西拽下来的红色羽毛。 “这些孤刹以仙魂神魄喂养了近万年,喂的早已经丧失理智,只知杀戮和吞噬,仙魂神魄不甘的怨气和执念将孤刹骨血里自带的残暴发扬光大,所以他们比起一般的仙魂来说要疯狂凶悍的的多。” 崇虚道,“若是三十三重天上有成千上百的孤刹军,按照你我这等费时费力的打法,不等天帝让位,就先死在了这群不要脸的英灵剑下了。” 他说完见不少年轻的后生直瞅他,哼唧着嘟囔几句,他说错了吗,没脸不就是不要脸吗。 苍歧笑下,“神子所言甚是。”他若有所思捏着红羽,说,“若想打败孤刹,也并非没有办法。” 众人将目光全部放在苍歧的身上,只见他将红羽放进怀中,说,“诸位若是信得过本君,就一切听从安排,本君虽不能不失一兵一卒将昊坞拉下帝位,但也能让诸位踏碎灵骁殿门,洗清无妄之冤,以鲜血改写天规,重建洪荒初蒙之大清明四界!” 牧单深深看了苍歧一眼,第一个站出来,朝苍歧行了尊礼,低声道,“臣愿追随苍帝,还我妖族太平!” 苍歧面上受了大礼,不动声色的默默在心里把自己想象成了个小媳妇,朝公婆的行了个嵇首礼,感慨道,公公真是太客气了。 而后,身后是异口同声的愤慨言辞。 第四日,蟒族尽数退入海中,首尾相簇,在海底千万里之下凝成了一堵巨大的水墙。 第五日,花灏羽带狐族暗中潜出了海面,躲进高可遮日的藤蔓野草之间。 第六日,鬼佛离开汪洋大海,进入鬼界,手握阿鼻地狱千万年的咒怨之气,召集恶鬼凶魔聚于三界, 第七日,北域雪城的游魂重临人间,有少女有武夫,有两足兽亦有白发人,他们在海上形成了一列悲壮苍茫的军队,视死如归等候着一声令下。 苍生易主,终将成就山河巨变。 残阳如血,烈烈将海面染红。 海边上有无数藤蔓错综复杂的纠缠着,将大海编织成了一处暗潮涌动深不见底的陷阱。 海中央的小岛上,蟒婴握着陨,吹起了一手来自大海深处的曲调,低沉似水,静谧无言。 云吞是在海面上寻到苍歧的,他小心翼翼拎着裤脚,虚虚贴水面而行,看见薄薄的水层下狰狞的植物上长出了利刃般的弯钩,夕阳一照,钩刃滚过一道阴鸷的寒光。 “怎么来了。”苍歧离得老远看见,将面前的人挥退,自己迎了过去,“小心,会伤着你的。” 苍歧抬手招出几只藤蔓,编织成了一张结实的水床,又在床上勾出半弧形的草墙挡住天光,怕藤蔓上的细绒扎人,还贴心的促使藤蔓开了一树的小白花,铺在身下。 云吞坐在上面,把木匣子放到腿间夹着,从怀里取出一包东西递给了他。 “是什么?” “一些药~,伤不了神仙~,但很辣眼~,用小小蜗最喜欢吃的海辣子配成的~,希望能助你一臂~,此药迎风渐长~,只要你……” “辣眼?”苍歧想起小小蜗被辣的眯缝着小眼睛的小样子,心里好笑,抬手将小布包打开了个角。 云吞话还没说完,苍歧就犯了手贱。 此时海面几乎无风无浪,但小布包里轻如鸿毛的药粉近乎是被苍歧的鼻息喷洒出来的,散在空中,顿时让苍歧迷着了眼。 这东西确实伤不了神仙,但药粉进入眼睛的瞬间让苍歧几乎立刻涨红了脸,双眼像是被丢进油锅里煎炸一翻,疼的他顿时眼泪汪汪,什么都看不清了。 云吞连忙抱住他,左右寻水,此时他们正坐在藤蔓编织而成的海上小屋里,周身只有一泽汪洋无际的海水,海水是咸的,弄到眼里只会让情况更加严重,云吞看了两眼,立刻当机立断,将苍歧压到了藤蔓榻上,低头吻住了他的眼。 温热的舌尖细细舔过他刺疼的双眼,苍歧声音发哑,扶住云吞的窄腰,“乖,松口,药有毒。” 别吃下去了。 云吞摇头,细细将他舔了一遍,感觉到舌尖发麻,他吸溜着口水,从身上撕掉一块布绑上他的双眼,“嘘别动~,过一会儿就好了~” 蜗牛原液虽比不上他爹威力惊人,但好在也是绝佳上品,没过一会儿,苍歧就不再流泪了,平静躺在藤蔓上,像是睡着了一样。 云吞见情况有所好转,擦了擦额头的汗,就要从苍歧的腰上下来,刚刚太急没注意,他已经将苍歧彻底压在了身下,两人衣衫凌乱,若是不知晓的,从远处看,就像…… 云吞面红耳赤就这么稍稍一想,身下的人似乎立刻就明白了他的意思,毫不羞耻该硬的地方就这么硬了,鼓鼓囊囊的抵在云吞的大腿根上。 “你…” 苍歧双眼被蒙着,感觉更是强烈了万倍,他抚摸着云吞圆润的小屁股,喉结一滚,咽下了口水。 云吞呼吸加快,“你…别…” 苍歧从小屁股上摸到他的腰间,“不会被看到的,我保证,小蜗牛。”他闭着眼,双手游走到云吞纤瘦的肩膀上,抚摸他精致的锁骨,将衣衫拉下莹润的肩头。 “唔…” 海面抚来轻柔的海风,将藤蔓的花香送入云吞鼻中,他觉得自己要彻底溺死在这片花海上,低下身子,紧紧攀住苍歧的身子,跟随着藤蔓的起伏,与这片海缠溺在苍歧的抚摸和亲吻之下。 云吞喘息的瞬间,还记得将木匣子摸索过来,小声轻哼着,亲眼看见小小蜗正缩在角落里熟睡,小灵芝在土壤底下散发着幽幽的银光,他将木匣子放好,又不放心的将衣裳丢过去紧紧盖住。 苍歧满头是汗,沉声道,“怎么了?” 云吞红着脸搂住他的脖颈,小声说,“不能让过去重演~” 苍歧听不懂他的意思,将人猛地翻了下去压在藤蔓床上,握住他白皙的脚丫,用上了力。 藤蔓床上起伏摇晃,木匣子里的土壤里散发着荧光的孢子悄悄抽出了一根柔软的银丝,银丝在匣子里忐忑片刻,伸出尖尖的线头好奇戳了戳睡在角落了不小心露出小脑袋的小小蜗。 小小蜗被戳醒,大眼睛盯着眼前的银丝看了片刻,张嘴咬住银丝,不放嘴了。 银丝没料到他这反应,受了惊吓般来回乱晃往回缩。 小小蜗很有骨气的咬着,用触角抱住他的食物,咬住了就别想走!银丝摇摇晃晃将小小蜗从隔壁格子里生拉硬扯拽到了自己的土窝里了。 第78章 反击 分卷阅读136 海浪带动藤蔓塌起起伏伏,木匣子里的小小蜗被生拉硬扯拽到了另一个小格子里, 中途阁壁碰碰撞撞, 他竟也没吭声,一根触角弯下来揉着自己撞疼的小壳, 另一只瞅着虚虚埋在土里的孢子。 小孢子埋了几日,不知道什么时候冒出了个极小的菌盖,像一柄圆圆的小伞, 如果不仔细看, 还真不容易发现。 小小蜗眼睛大, 一下子就瞧着了,欢喜扑过去一口将菌盖含在了嘴里。 孢子冒出一根银丝, 呆呆瞅着自己被啃的真身,只觉得自己热乎乎的,有点湿。 小小蜗啃了半天没啃下来, 只好又吐了出来, 看着湿哒哒泛着水光的菌盖, 他欢喜抖了抖触角,转着圈将菌盖舔了个遍, 折下来触角扒拉一点土给菌盖埋住。 等将来菌盖长大了, 他就有更多的吃的了。 这小东西是个嘴馋的机灵鬼, 还没学会说话, 就先学会藏东西了。 小灵芝比他傻点,后来云吞觉得约莫是大智若愚,见小蜗牛没弄伤他, 就又胆大的伸出银丝去招惹小小蜗。 小小蜗眼疾触角快,两个小触角忽的一颤,就将银丝勾了过来,胡乱揉吧一翻,美美的戴在了自己脑袋上。 那银丝与小灵芝心灵相通,自己也觉得美美的趴在他脑袋上,像一枚明晃晃的引路灯,也不怕闪瞎蜗眼。 铺满小白花的藤蔓榻上,云吞颤抖着泻了第三次,嗓子沙哑,推着苍歧的肩膀,“…够~了~” “不够。”苍歧沉腰将自己推进去,翻身调转位置,让云吞坐在他腰上,进入的更深些。 云吞只觉得腰腹发软,趴在他胸口一动都不想动,见他还有意再来,呜咽着说,“不~了~” 老东西太不要脸了。 “我不动,让我抱一会儿你。”苍歧取过外衫披在云吞赤裸的肩头,抬眼望着藤蔓交错外的碧空,若非眼下还有更重要的事,他真想永远都这么抱着怀里的小东西。 云吞感觉身子里的东西蠢蠢欲动,凶巴巴的瞪他。 苍歧摸摸鼻尖,食髓知味,说的当真是好,有的人贪慕权贵,有的人痴迷钱财,而他就想这么没出息着,娶个媳妇生个娃。 “现在只是个开始。”苍歧突然说,望着远处一大片浓云正朝大海上浮来。 云吞微微一愣,迅速反应过来,是的,现在只是个开始,苍生易主,接下来要怎么办,四界的秩序该怎么维护,昊坞留下来的兵将残余该如何处理,比这场战役更加复杂的是将来千年万年四界的长远统治。 云吞抱住苍歧,想将他全部都抱进怀里,苍歧总是懒洋洋的,初见时更是无欲无求,为君者总要多一些野心才能平定天下,他私心觉得苍歧不大适合帝位的。 他将心里所想告诉苍歧。 苍歧笑道,“等结束了,你去做你想做的,给我一些时间,之后我会永远陪在你身边。” 云吞觉得自己什么都帮不上忙,学不来当年爹爹和父亲并肩而战的威风凛凛生死同袍,他遗憾的叹口气,伸手摸到木匣子,打开想看一看宝宝。 木匣子里空荡荡的,云吞心里猛地一揪,“宝宝丢了!” 苍歧翻身坐起来,托住云吞的小屁股,退出他的身子,用外衫将他裹住,抬手招出银丝在藤蔓交错的缝隙中寻找,朝四下细细一扫。 就见在藤蔓床巴掌大的海面上,一朵小白花正驮着头顶闪闪发光的小小蜗愈飘愈远。 小小蜗听见呼唤,甩动触角朝他俩大力挥了挥。 蜗~要~飘~走~啦~ 苍歧放出银丝召回小小蜗,将傻了吧唧的小东西带了回来,刚放回云吞怀里,就见晴空万里的劈下来一道寒光,几乎将云空撕裂开来。 “别怕,我送你回海底。”苍歧给云吞穿上衣裳,他手心里的小蜗牛仰着触角瞅着天空,丝毫不见畏意,戳了下自己触角中间的银团子,好~像~你~欸~ 银团子氲着柔光,羞答答的觉得也是。 寒光落进大海中,海底的人立刻站了起来握住手里的兵器。 被众人围在中央的牧染道,“别急,还不到动手的时间,吩咐下去,守在自己位置上,没有命令,不准擅自动手!” 妖族领命纷纷而去。 角落里孤零零坐着的小刺猬黑溜溜的小眼望着地上的细纱,不知道天宫中父亲怎么样了,而爹爹在万象街可还周全。 木果子巴巴望着人群中的牧染,他在此处人生地不熟,想找吞儿说话,云吞又总是被那位帝君藏着掖着,让他找不见踪影,而从小一起一起长大的小胖子也变得让他有些陌生。 他想,染儿太好看了,不再是当初那个平易近人的小胖子,他俊美非凡,成熟稳重,让木果子总觉得陌生,不敢靠近。 果子正想着,记忆中那张肥嘟嘟的脸忽的闯进自己视线,和一张棱角分明的面孔重叠在了一起。 牧染笑道,“想什么呢?” 低沉的声音传进木果子蒲扇似的小耳朵里,他浑身刺棱一抖,炸成了一颗刺球。 牧染随手一抓,从海中抓出一条活蹦乱跳的鱼,他笑嘻嘻的说,“你们好像。” 那鱼是河豚,受了惊吓立刻将自己涨的圆滚滚的,支棱起满身的刺,凶巴巴的,乍一看,和木果子还真有点像。 木果子笑也不是气也不是,呐呐看着牧染,小爪子纠结的握在一起。 牧染看着他腹部搭理的柔顺的毛,很想上手顺着撸几下,不过他忍住了,“阿团叔在万象街,你莫要担心,我们已经派人前去,再等不久就会传来消息。” 木果子点点头,小声说,“谢谢。” 头顶的海水隐隐翻滚起来,牧染觉得木果子与他有些生疏,但此时来不及再交谈,他伸开手,“过来,我送你进洞府,这里很快就会不安全了。” “我可以帮忙,我会法术。” 牧染双手将他捧起来,笑道,“好,等战争结束,会有许多衣裳要补,就辛苦你了。” 木果子红着脸,窝在他手心,生怕自己的小刺扎住他。 他们刚进入海底洞府不久,原本晴朗的云空突然轰隆下起漂泊大雨,雨势凶猛急切,霹雳啪啦砸在水面,海中听不到声音,却能看见翻滚的浪潮将海底搅的一片狼藉浑浊。 海岸漫上半尺来高的海水,淹没沙滩和农田,岸边传来凡人的尖叫和哭喊声。 苍歧凝神使草木怒长,在海岸线附近围成了一簇幽绿的屏障,将不断冲刷上岸边的海水拦下,替人间挡下了滔天的巨浪。 纵然汪洋仓皇,云端上巍峨屹立高高在上的仙官星君却纹丝不动站在昊坞身后,沉默的望着脚下的大地一片狼藉。 昊坞招风弄雨,唇边挂着冷漠的讥笑,覆手之下三界尽是蝼蚁芸芸,却引 分卷阅读137 不来他片刻的动容。 “苍生易主?王兄,这些年你也学会说大话了。”昊坞负手而立,冷冷的笑着。 汪洋大泽浩瀚无边,就在疾风骤雨将三界颠倒顷頽之际,碧蓝的海水上有人墨袍如浪,一路踩着白色的浪花遥遥而来。 看见苍歧,昊坞眼里疯狂烧的更旺,他从喉咙中发出傲慢嘶哑的命令。 “水,给朕水淹没这些所有卑微肮脏的氏族!” 大雨骤然落的更狠。 苍歧浑身滴水未沾,他静静伸出双手,在茫茫大洋中释放出无数温柔莹润的银光。 这些银光轻盈的穿过凶猛的大雨,飘摇落在每一寸土壤之中,污浊积水的土坑中便长出无数苍天大树、密草如殷,纠缠藤蔓,丛丛灌木,生出无数结实牢固的根系,深深扎入土壤中,编织成了一幢幢山河屏障,挡去漂泊大雨,固守着脚下每一寸土地。 骤绿的山河在雷雨之中彰显出灼灼耀眼的生机活力与顽强不屈,它们像一列风雨不动的兵将,守护在大山大河之中从不退缩。 夹杂在大雨中泥土的芬芳和万木的清香让苍生万物都忍不住在大雨中呼吸,感受这最清澈的生息。 云端之上的仙官面面相窥,暗中交流,对着山河满目的生机感到惊叹。 昊坞看着脚下幽幽绿意,从布满皱纹的脸上挤出一丝掺杂着得意的笑容,眼见万木将雨水吸收,昊坞撩起唇角,狞声道,“给朕放孽火,烧光这些疯魔的杂草!” 他一声令下,大雨骤然收起,像是早已有预谋般,从雪白的云端之后喷出炽热滚烫的火光,熊熊大火从天空烧起,一路烧进了这林木如荫的三界。 孽火遇水不灭,沾染便起大火,近乎是顷刻之间,幽绿的万木河山同时在大火之中挣扎起来,焚烧的灰烬映着灼灼的火光,发出林木顷頽的哭嚎。 昊坞大声笑出来,“王兄啊王兄,纵然你为山河万木之主,却始终躲不掉怕火的结局。” 孽火将海面烧成了火海。 海底洞府,云吞仰头紧张的看着头顶扭曲窜动的火光,似乎一不小心大火就将汪洋烧干。 他手中的木匣子里,原本正缩在壳中睡觉的小小蜗听到隐约的哼唧声,甩动触角晃悠悠爬到了隔壁的土窝中。 缩在土窝里的小灵芝冒出来的菌盖正在轻微的发颤,像是害怕极了火光,在打哆嗦,小小蜗瞅了瞅头顶的大火,爬过去,卧下,将菌盖罩进了自己的蜗壳里,他躲在壳中用触角圈住发抖小灵芝,将他先舔了个遍,意犹未尽的将小脑袋放在菌盖上。 不~怕~!蜗~罩~住~你~了~ 大火将万木烧成了灰烬,苍歧站在火光中,看着周围蠢蠢欲动的孽火,他低声唤了蟒婴和花灏羽的名字。 藏在海中岸上的狐族蛇族迅速收到命令,相互配合,在大海中卷起风浪罩住孽火,不等海水落下,冰雪迅速将罩住孽火的海水冻成冰块,沉沉掉在灰烬之中。 孽火不畏水不畏冰,诡异的在冰块之中燃烧跳跃,好像冰雪的一簇烛心。 苍歧低头看着泠泠冰霜下火焰,想起当年他被缚在夏族的碑铭上灼烧的漫天红光,也是这般炽热,要将他焚烧殆尽。 苍歧眼中一凛,猛地扬起玄色广袖,唤出银白的光晕,晕中漩涡似海,将无数含着火光的冰霜棱块朝云端射去。 冰霜在天空中瞬间炸开,如绚烂多彩的焰火纷纷扬扬掉落在众仙官和天兵天将脚下的云端中。 “快灭火!” 孽火好坏不分,一丁点星火从一位躲闪不及的仙官华丽的官袍上烧起,顷刻之间将仙官烧成一团簇动的火焰,惊恐的闯进一片银甲的天兵天将之中,将星火在云端燎原。 “昊坞,这是还你的焚烧之仇。” 苍歧的声音从山河各地、灰烬之中响起来,像是有数万万的林草借他之口在诉说着对孽火的仇恨。 昊坞眯起眼,握紧拳头,嗤笑道,“你以为我同你一般会怕火吗。”他一撩衣袖,拂来西境一汪无妄大风。 就在无妄风刮去残阳如血的云端上的孽火时,苍歧借此机会,突然出手,将一大包东西送上了空中,而自己随即没入了海洋里。 那东西被无妄风一刮,飘出无数刺眼的粉末——云吞特制,入眼既化,童叟无欺。苍歧吃过那东西的亏,一见有风,就躲的远远的,隔着眼前薄薄的水雾,看漫天浮动的药沫。 这一次,连昊坞都没料到自己的风火被苍歧借之一用反噬自己。 他在心中对苍歧仍旧保留着最初的印象,却忘了正如自己所说,苍歧不了解他这些年的改变,而自己亦不清楚苍歧。 昊坞双眼赤红,疼的睁不开眼,被从灵骁殿赶来的仙娥搀扶住,昊坞哈哈大笑,“王兄,你也沦落到和妖族一样,只会用这种旁门左道的功夫。” 他艰难的睁着眼睛,大声说,“看看当年父神亲点的苍生之主,不过也这般腌臜龌龊!” 苍歧的声音从汪洋大海之上响起,伴随着每一只细小的浪花传入云端。 “昊坞,这是还你欲害我妻儿之恨。” 昊坞下令道“天兵天将,给朕杀光这些恶心的妖!” 他说罢想起什么,笑的一身疯狂,“哈哈哈,乌合之众,才会用这等下流的把戏,尔等永远就只能在污浊中挣扎,可笑,简直可笑!王兄,你问问你脚下的畜生,他们究竟能拿出什么和朕的天兵对抗!连云端都休想踏入一步!” 昊坞说完猛地一甩袖子转身离去。 就在他转身的时刻,汪洋大海中等候已久的蟒在亘远苍茫的陨声中从海底推起一道数万之尺的水墙。 倾覆海洋的水墙从海面生出万丈之高,直逼云空。 昊坞眼睛红肿,眯眼扫视下,勾起讥讽的嘲笑。 而他没看到自遥遥海底之下,剔透的冰雪凝结出细小的冰花,蛛网般将水墙冰冻三尺,一路蜿蜒而上。 水有多高,冰雪爬上多高,就在昊坞的眼前,将大海凝成了一栋通天砥砺连接天地的天梯,悬在云与海之间,开辟了一条通向至高无上巍峨壮阔的天宫之路。 路的一头有寒光灼灼将长戟对准苍生的天宫兵将,路的另一头是在浮沉中挣扎蝼蚁般的苍生。 昊坞心里猛地一惊,推开仙娥,转过头去,看见苍歧玄袍曳地,紫发飞扬,拾阶而上,踩在用妖族修为和精血凝成的天梯之上,每一步都走的稳重而坚定,他面如沉水,带着上古神祇历经万年的沧桑,从芸芸浮沉之下走到万千苍生之上。 而他的身后有百态众生的群妖持矛前行,步步跟着他,走上了昊坞以为他们永远都抵达不到的高高在上的云巅。 第79章 超热情的 水漫河山, 凝成一条望不见尽头的天梯悬在云端,有了 分卷阅读138 通往天宫的路,汹汹妖族大师直逼灵骁大殿。 守在云端的天兵天将见此情景,心里隐隐起了畏惧,以为永远都在被他们踩在脚下的妖竟有一日将会以这种方式逼直眼前。 妖族之中大多数是修为浅薄的妖, 不过胜在数目众多, 苍歧令他们团聚而行, 想尽一切办法对天兵天将死缠烂打,拿出各自看家门户的阴招尽数招呼到天兵天将的身上。 大约是受了苍歧身上帝王之气的感染,妖族士气大胜, 一呼百应,放眼望去穿梭在云端中的蟒和狐配合默契,将天兵天将接二连三撂倒, 然后被苍歧释放而出的藤蔓捆绑成了粽子团。 不到两日, 妖族拿下第三重天,战至第四日, 守在第十重天的三万天兵折损过半。 天界安稳了上万年, 这些飞升而上的武将早已长戟锈钝,戟刃多年不见血,比起这些终日打打杀杀的亡命之妖而言,少了几分命悬刀尖的谨慎和警觉。 苍歧长身玉立, 凝眉远眺,此时此刻的情况比他想象中的要好太多。 第十重天昊坞设下的第一个重兵关口前近乎守了里外三层的天兵天将。 花灏羽和牧染一场厮杀下来,莫名合得来, 里外配合,得心应手。 眼见周遭天兵天将长戟重重,花灏羽低唤一声,化作巨大的白狐狸,长尾凶悍一扫,兵甲倒地一片。 牧染还第一次见到这么大的狐狸,擦掉鼻尖上的鲜血,喊道,“哥们,够厉害啊!” 大白狐傲娇的甩动尾巴,厚重的爪子一扑而下,一爪压倒了三四个天兵。 牧染心想,若为妖,要么真身跟他哥一样,卖萌撒欢总有人疼,要么和花兄弟似的威武雄壮威风凛凛,哪想他,随他父亲,是个……算了,伤心的事还是别提了,他一剑打落一个天兵的武器,抓过他甲胄反手将其扣了起来,使其丧失行动能力。 大白狐长啸一声,同牧染飞奔冲向第十重天,突袭此处森严的关口,狐狸狭长的眸中湖蓝色的眸子映着血光和寒光冷冷渗人。 周遭的天兵见此情景从四面八方放出银勾绳索,绳索前的巨大钩子从天而降,二十四只钩头布成一张躲闪不开的大网,将花灏羽扣在了其中,钩前猛地弹起一排细密的倒刺,倒刺在天兵用力拉扯时狠狠收进了大白狐的爪子中。 鲜血顿时从花灏羽的四肢蹄子上渗了出来,映着他雪白的一身皮毛显得惊心动魄,当时,花灏羽周身围了近三百天兵,身上压着二十四只坚韧的银钩,将他死死困在了其中。 “你先走!别管我!”花灏羽朝牧染大喊。 牧染身边的天兵比他少些,但也好不到哪里去,他边打边退,朝花灏羽靠近,“哥们,说啥胡话呢!” 能不救吗,不救的话两个人都要死在这里,就算他能先走,那第十重天的关口也非他一人所能破开。 身边的天兵天将愈来愈多,他们有意将牧染与大白狐隔开,分别缠斗,牧染离花灏羽还有十丈之远,却被缠的无暇分心,就在他欲放出哨声召唤援兵时,眼风一扫,扫到地上有什么东西飞速蹿过。 牧染抬头一看,见到一只细瘦灵活的小狐狸从无数天兵的靴子中钻进了插翅难逃的银钩巨网。 小狐狸生着一口尖锐的小白牙,凶猛的朝一个手握银钩的天兵手背咬去,一口下去,犬齿穿透了半个手掌骨,淋淋鲜血喷了他满身。 那天兵发出一声惨叫,骤然放开了手。 小狐狸一击得逞,趁机踩在那人的腿上,灵活一跳,在无数双手朝他抓来时啃上了另一个天兵的手骨。 、 大白狐身上的二十四只银钩断了四五个,扭动肥大的屁股用力撞向天兵天将,他湖蓝色的眸子朝惨叫声看去,瞳仁顿时一缩,哑声急道,“温缘!” 那只小狐狸正是温缘。 温缘顾不上回答他,在去咬第六只银钩时,腹部猛地被长戟击中,他满口鲜血,疼哼一声,忍着五脏六肺搅弄的剧痛躲过天兵的抓捕,用尽全力飞扑向另一个手握银钩天兵。 那些天兵天将一开始没料到脚下会有这么个小东西,迅速反应过来,三只长戟寒光一闪就朝温缘瘦小的身体刺去。 “温缘!!!”花灏羽心急如焚,仰头大喝,眸中爬上一层猩红,顾不上扎进爪子上的倒刺,咬紧牙关,硬生生将那些勾着血肉的银钩拽断,朝温缘扑去。 温缘偷袭可以,明着功夫不行,腹部被击中,疼的他几乎站都站不起来,更别说要躲过那三只长戟,就在他仓皇缩着身子口中喃喃着白白时,大白狐满蹄鲜血冲了过来,从天而降,将三个天兵的长戟生生压断,用自己挡下了所有的攻击。 “温缘,乖,你看看我。”花灏羽将温缘撑在身下,将他紧紧护在自己柔软的腹部里。 小狐狸身上满身脏污,不知道涂了什么白粉,染去了一身的灰色的杂毛,从花灏羽离开雪苍山时进潜伏进了花家的狐狸大军中,一路跟着花灏羽杀上了第十重天。 周遭的厮杀声不绝入耳,温软咳出鲜血,颤巍巍撑起身子,躲到大白狐狸巨大的蹄子边,低头舔了舔花灏羽身上惨烈深可见骨的伤口。 “没事……我没事咳。” 花灏羽快要气疯了,根本想不到这柔弱的小东西会跟着他到了这里,险些被他吓得半死。 大白狐喉中发出沉沉的威慑声,怒火汹汹烧红了眼,他心疼的拨着温缘的身子,咬住小狐狸脖颈后的软毛,呜咽着说,“我带你走,不准胡闹!” 他的动作和母狐狸叼小狐狸一样,温缘摇摇晃晃被他叼在口中,倒是也不疼,吸着气说,“不,把我放到你身上,我不会捣乱,已经到了这里,退回去就很难再重新来了!” 花灏羽迟疑片刻,垂眼看着小狐狸四只小蹄子正努力想抱住他。他忍下一口又恨又疼的恶气,将温缘丢到了自己最柔软的脖颈上,冷声道,“抓好!” 温缘立刻四蹄用力抱住他的脖子,将脑袋埋进他散发着汗湿的脖颈间,心中默默道,即便是死,能死在一起,他知足了。 牧染在一旁打的手筋发软,凄凄惨惨摸了摸鼻子,他觉得自己才最可怜好吧。 苍歧很快赶到第十重天的关口前,无数藤蔓突如其来甩动凶悍的触手横扫一片,银光涟涟中满目肃杀。 六日后,第十重天之上,三万天兵死伤无数,降服近一万余人,这第一战出师大捷,猎猎飞舞的妖族旗帜被挂在了十重天森严肃穆的茫茫云巅边缘。 旗帜在被鲜血染红的半扇天空中肆意张扬,离得近了,才能看见那上面正画着一只威风凛凛仰着触角的白玉蜗牛。 三十三重天上,昊坞大怒,将身前清玉石制成的案桌狠狠推翻,摔成粉碎,满是皱纹和白须的脸上布 分卷阅读139 着狰狞而疯狂的怒意,他双眼还残留着云吞海辣子药的后遗症,显得更像是从阿鼻深渊中爬出来的魔。 “传朕口令,令所有仙官前去第二十二重天,胆敢放过一只妖,无论官职,一律格杀勿论!!!” 昊坞说罢胸膛剧烈的起伏,他斥退所有仙娥,甩袖去了大茫荒中。 第十重天上,牧染正在清点兵将。 走到盘踞而卧的成一团小山丘的大白狐之前,问,“怎么样?” 花灏羽将趴在他怀里昏睡着的温缘拨出来,化成人形,把温缘横抱起来,“我无碍,他受伤了,我需要将他送回去。” 牧染看了眼花灏羽血肉模糊的手腕,了然拍拍他肩膀,“去吧,后续的事我来就成。” 花灏羽道谢,稳稳抱着温缘消失在了云端之巅。 人间残月如血,初春的风拂过大地,刮在脸上还有些刺疼。 花灏羽将温缘抱紧,低头亲吻在他白嫩的脸蛋上,这位淡漠冷清的雪苍山少主在亲眼看着绵延雪峰燃起汹汹火海,看着族人在火焰中挣扎扭曲,最后被烧成灰烬,还能强忍痛楚背负着灭族之恨奔赴千里之外的战场。 可此时,抱着怀里软绵绵的身子,花灏羽喉头没由来的一阵闷涩和酸楚。 他将唇久久贴在温缘脑袋上,低声喃喃。 “只有你了,我只有你了,温缘,你知道吗。” 海底洞府,鲜活的珊瑚和游动的鱼来来往往,这里静谧的好像隔世。 云吞将所有药分门别类,铺了满满一地,药罐之间,小刺猬帮忙给其贴上签子便于分辨。 木匣子里土窝的小灵芝又长大了些,韵紫的菌盖上爬着个吃饱了撑着昏昏欲睡的小蜗牛。 小灵芝轻轻摇晃自己的菌盖,像一只摇篮把小小蜗哄的睡的更加香甜。 花灏羽进来的时候,云吞吓了一跳,连忙接住温缘放到床上,给他切脉喂进伤药和灵草。 “你照顾他,我走了。”花灏羽声音沙哑,细看之下浑身竟隐隐发颤。 云吞疾步拽住他的手,撩开袖子,顿时倒吸一口气,那血肉裸露着森森白骨,伤口骇然。 “你不要命了,坐下,我给你包扎!” 花灏羽脸色惨白,“……还有事” “你是大夫应该清楚自己伤到了什么程度!”云吞扯出纱布,不由分说将他按住,给他的手腕倒水清洗伤口。 花灏羽伤的很重,呼吸之间灼热滚烫,他浑身渗着冷汗,强撑着一口气才站在了这里。 “天宫…还有族人…战争…很快就会开始…” 他不能放任他的族人不管。 木匣子里的小灵芝从土窝里冒出一根银子,嗅了嗅空中的血腥味,瑟缩了下,过了会儿,从自己身上冒出枚小米粒大的孢子,晃晃悠悠飘到了花灏羽唇前。 使劲要往里塞。 花灏羽眨眨眼,不敢张嘴,这可是苍帝的种啊。 云吞没好气道,“吃了,能让你的伤好的更快~!”他抽抽鼻子,朝木匣子瓮声瓮气道,“小宝真乖~” 跟他父亲一样善良。 偶尔还热情的不容拒绝。 第80章 就要去吃土 小灵芝受了表扬, 羞涩的歪了歪菌盖,不小心晃掉了上面的小小蜗,小小蜗迷迷糊糊醒过来,张开小嘴就啃上去。 小灵芝大了些,撑的他的腮帮子鼓鼓的, 他几乎都含不住, 执着的把自己撑成大饼脸。 花灏羽疼的吸气, 张口吞下了那枚孢子,小灵芝的孢子自然与苍歧差的太远,但幸好灵芝的药性与生俱来, 还是有些大用处。 他把目光从匣子上收回来,难以理解的指着云吞身后,“嘶, 别弄了, 你家小小蜗把另一个都快吃了。” 怎么当爹的啊。 云吞见怪不怪,从一旁的碗里摸出几片海菜鲜嫩的叶子放进木匣子里, 小小蜗嗅到蔬菜香味, 立刻丢开小灵芝,晃悠着小壳去啃叶子去了,丝毫没有妖中贵族非琼露不喝,非梧桐不息的挑剔, 跟只农家害虫一样。 花灏羽道,“你自己吃的都是稀贵药材。” 养儿子倒养的这么穷酸,不是都是要把最好的留给宝宝的吗。 云吞睨他一样, 用小银刀刮去他手上的腐肉,小心翼翼洒上药粉,说,“他~不~挑~” 小小蜗不知道像谁,云吞他爹非花朵不吃,有时候傲娇起来,寻常的花看都不看,只吃百年千年难得一开奇草名花,而云吞自己好吃药材,吃的草药一个比一个金贵。 小小蜗倒是生的奇怪,什么都吃,什么都不挑,百年人参须子他啃的津津有味,海底摘的一把海叶子,洗干净了他也吃。 连外面的妖族平日里烤鱼烧肉,小小蜗嗅着味道也要啃几口才行,总之,他们家还没出过这么不挑食蜗牛。 云吞觉得小小蜗有点傻,就长了个吃心眼,有时候他一眼瞧不着,没及时喂饱他,这小东西就要去吃土。 …… 花灏羽听罢,深深沉吟了片刻,看着手腕缠好了纱布,起身去给温缘盖了盖被子,“你家这蜗莫非是像了......” 云吞噘嘴一手拎着药瓶子,凶巴巴瞪他,“谁?!” 一副说出来就揍死的的表情。 花灏羽连忙换了话头,都是他自己贱,说什么不好,非提这些,他假装正专心致志看着小狐狸。 “其实我觉得……”见他半天没吭声,云吞抱着木匣子蹲在药臼前,小声嘟囔道,“我也觉得小小蜗超像苍歧。” 都这么傻。 花灏羽,“……” 略无语,其实他想说,是像云吞来着,他转念一想,感觉自己好像知道了什么,难道在云吞心里,苍帝就是这种…傻芝? 小小蜗啃不动小灵芝,没一会儿倒把叶子啃了一个豁子口,吃饱喝足,小小蜗凑到云吞手边,撅起软软的小嘴低头亲了亲他手心,欢喜爬到小灵芝菌盖上,把脑袋搁上去又去睡了。 云吞被他亲的心都软了,用小叶子扫着他的小壳,傻就傻吧,他都喜欢。 花灏羽将手腕缩回衣袖里,接过云吞的药,眼风一扫,看到旁边的草垛子里有只圆滚滚的蛇蛋。 云吞顺着看了一眼,“哦,蟒婴的,暂存这里。” 花灏羽想起在军中听闻蟒婴和传说中那只雄性蛟龙的故事,笑着看了眼那枚蛋,真好,世间欢喜之事大约就是这样吧。 海底洞府的瀑布沐浴在半束天光里,云吞收拾好了瓶瓶罐罐,又去给温缘摸了摸脉,“他跟着你,你不知道~?” 温缘这小东西倒是长了本事了。 花灏羽目光黯淡,想起他带小灰狐狸回去时外祖父严厉的拒绝和母亲的冷眼相对。 外祖父丧命在火海中,如今狐族只剩下他带领着火海逃生的族人漂泊无依。 分卷阅读140 他母亲在大火中受了刺激,情绪不大正常,看见温缘就疯的厉害,小狐狸怕他伤心,受着辱骂日日去给他母亲送药。 花灏羽强忍下心里的闷疼,逼得他眼眶发酸,离开雪苍山时,他深知此去可能有去无回,便派人将温缘送回了家,没料到他忍痛割爱,让人绑着他离开,却没想到这小东西竟又暗中跟了过来。 他将小狐狸紧紧抱住,低头吻了吻他脑袋,“是我的错。” 云吞想说什么,听见头顶波光粼粼的水面又重新翻滚了起来,花灏羽恢复成冷淡的表情,抬头看着明亮的天光中一波未平一波又起的涟漪,“我走了。” “哦~”云吞握着木匣子,里面睡的香甜的小蜗牛口水流了小灵芝一身,小灵芝抖了抖,湿漉漉的用银丝巴巴瞅着云吞,云吞捏着小帕子给他擦了擦。 “告诉他一声再走吧~”,云吞道,他能跟过去一次,就会有第二次,不告而别,是个最伤人的方式。 花灏羽犹豫片刻,心中撕扯的直疼,他点点头,轻声将温缘唤醒。 云吞贴心的为二人落下一层咒决,表示他才不听,低头一看,木匣子里的小小蜗不知道啥时候醒了,把小灵芝从土里叼出来坐到匣子边上,正打算兴致勃勃看上一看。 云吞弹了弹他精神奕奕的小触角,心想这一点到挺像他的,偶尔听个别人的墙根什么的…… 没多大会儿,花灏羽撤去屏障,走了出来,身后的温缘顶着一颤一颤的绒毛耳朵,除了眼睛有些发红,倒还算镇定。 云吞走上去将装满了瓶瓶罐罐药的布兜递给花灏羽,让他一并带上了天。 如花灏羽所料不错,昊坞根本没想给他们歇息的机会,等他重新踏入第十重天,昊坞的十方武将和仙官已和他们对峙许久了。 眼前这群上神在凡间极有声望,苍歧一一划过他们略带惊慌的面孔,这些上神有的掌管风雨,有的更替日月,有的是凡间的丰收之神,社稷之主,但缺一方,都将造成凡间大乱。 苍歧道,“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以渺渺苍生为蝼蚁,以灵修为权势欺凌瞒骗四界,若我动手伤尔等,必将天地紊乱,日夜无常,此至,我又与我所怒之人有何两样?” 这些仙官的身上背着千年造化四界的功德,纵然昊坞有错,却错不及臣子,若他不分好坏,血洗天宫,即便将有一日重临帝位,也将使四界大乱,不堪可想。 所以苍歧从一开始就没想过要对他们动手,他八风不动站在染尽鲜血的族群中,将众生百态带到文武仙官的面前。 花氏狐狸族群焚于雷火,这是怒;蟒蛇以恩情相报,这是义;北域雪城中游魂重重远赴千里俯首称臣,这是忠;万千妖族身负苦楚与冤情,怒目而视,这是哀。 苍歧问道,“苍生百态,尔等可否告诉与我,为何这里面没有喜和乐?” 他声音沉沉如风,拂过数百仙官,让人为之一震,有人抬起头看着苍歧身后的妖族,目光深深印过那些妖异狰色的面孔,最后落在了牧单的身上。 “神子…” 牧单淡淡摇了摇头。 那仙官胸口急促的喘了几口气,又将目光落到飘渺无魂的释尊和神尊的身上,“上神…你们也…” 崇虚摸着腰间的大葫芦,说,“以狭隘渡天下,必将换回狭隘,无需多说了。” 他们于天界有大恩,却没料以游魂被封印在北域之中不得解脱,崇虚自认为还没到那种想争权夺势的地步,却不料昊坞已将私恶落在了他们身上。 仙官不得回答,茫然的看着对面乌合而来大军,他骤然想起当年自己还是凡人艰苦修炼时发下的誓言——海晏河清,天下太平,而如今,这太平是他想要的太平吗。 仙官听到在长风中猎猎作响的旗帜,仰起头看见上面玉白神气的小蜗牛,不知怎么突然便笑了出来。 这四界之中千万年就修成了云隙这一只蜗牛,他小如浮萍,却有撼动天宫的力量,恰似这群卑微低下的妖族却站在了象征着权势的天宫之上,这是巧合,还是苍生注定,兴许都早明了不过了。 仙官笑后,走了出来,朝苍歧行了大礼,朗朗高声道,“臣,日戌见过苍帝——” 日戌仙官掌管炎日,总在寂静的深夜的第一瞬间最先看到山河,于他而言万木生而从容,死而不迫才是太平,所以他最先走出来,向另一个能向他证明太平的君主心甘情愿,满怀希冀的臣服。 有了日戌的开头,而后,愈来愈多的声音响彻云巅,第二十二重天不战而胜,当画着蜗牛的旗帜插进二十二重天绚烂的艳霞中时,苍歧看了一眼,总觉得上面的蜗牛笑的更欢了。 方尺寒率领不肯降服的众兵将退回了第三十三重天的灵骁大殿上,听闻文武仙官多数已向苍歧臣服,昊坞怒极反笑,白须张扬,他的眼里含着浓重的杀意,在第三十三重天上凝成一只巨大孤傲阴鸷的眼,透着大茫荒凄凉之色泠泠盯着沉沉的云端浩渺。 即是如此,他能一手创下这四界,亦能亲手毁掉他们。 方尺寒见昊坞眼中的神色,心中一凉,不等说上什么,只见昊坞突然出手抓住他的两个副手,一手在半空搅弄,须臾后,方尺寒感到一股寒入百骸的阴冷传了过来,让他不由得脸色难看。 昊坞的手中化出一只青红的眼,眼里伸出无数只狰狞的手,方尺寒眼尖的看见有的手腕上还覆盖着孤刹军特有的银甲冷胄,昊坞冷冷一笑,将两个天兵天将丢进了里面。 那些手立刻贪婪的撕扯起那两个天兵天将,从血肉骨骸到吸干抽尽他们的修为,凄厉之声回荡凌霄大殿,宛如阿鼻地狱。 方尺寒怒目大睁。 “君上!” 昊坞擦掉手背上一滴溅落的鲜血,狰笑着说,“方将军,你该为他们感到骄傲,能被朕的孤刹所用,他们会庆幸会感到至高无上的自豪哈哈哈哈哈!” 昊坞猛地抓过方尺寒身后天兵,掐住他的喉咙将其一点点按在青红眼中,看着他从血肉被啃噬,昊坞痴迷的望着那些手,道,“只有朕的孤刹不会背叛朕,朕要把所有人都喂给朕的孤刹!!” 琼阁宫殿藏在云山云雾之巅,三十三重天外,苍歧抬手划下一道波涛怒涌的云海,看着伫立在白玉宫门前身披银甲手持青铜巨剑的上古英灵,微微握紧了手,这才是最难以渡过的关口。 第81章 你看身后 大茫荒里没有昼夜之分, 极目远眺, 也只有在沙漠上空不断撕扯着的上古英灵千万年能在这极度肃杀寒凉的地方待下去。 天和地都是一片青黑肃红,风声似怨似怒的嚎啕不停。 青瀛寻了块石头摸索着坐下来,脸色被冻的刷白, 他垂眼看着自己形如枯槁的手, 分卷阅读141 哆哆嗦嗦抱着肩膀缩成一团,看着在他眼前从无数纠缠的魂灵之中慢慢凝成的孤刹。 他抬手, 感觉无数延绵的修为和神魂正被一只无底洞疯狂的吸食着,贪婪占用他身上所剩无几的生息。 面前的孤刹愈来愈多的显形出来,银色的甲胄在寒光中冷的人彻骨发寒,青瀛自言自语道,“吃吧,等喂饱了你们,你们再去杀掉那些无辜的人……唔,就跟我杀了一样。” 他盯着面前空荡荡的头盔, 仿佛那里有一双阴寒冷漠的眼正阴森注视着他。青瀛不由自主打了个颤, 絮絮叨叨的自己跟自己念叨,“……我喂了你们这么多的修为,为什么你们要听天帝的话?哦…我想起来了, 天帝也曾用尽半生修为召出你们……” “他招你们…为了杀人…但我为了什么…”,青瀛眼睛发直, 眼窝凹陷,脸色变成了惨白,周围被围满了骑着高头战马的孤刹, 它们握着青铜巨剑在青瀛面前,用无形的贪婪疯狂吸取他浑身的修为。 青瀛觉得自己更冷了,眼前发黑,脚下不稳,踉跄半步几欲昏倒,他艰难的扶住一旁的战马,大口喘了半晌的气“…谢啊…谢谢…” 他扭过头,刚好和披着甲胄的战马只有黑洞的没有眼睛的地方对视,阴森的幽骇洞口不知道注视了他多久……想到这里,青瀛顿时起了满身的鸡皮疙瘩,嘶哑叫了一声,朝后退出两步,脚下一软,再也撑不住瘫倒了下来。 他刚昏倒地上,眼前一阵一阵的发黑,不等他反应过来,无数只青铜巨剑寒光一凛挥到了他的面前。 “啊!!”青瀛紧闭眼睛大叫一声,在冰凉的荒漠上缩成一团,等待锥心刻骨的剧痛到来。 耳边的呼啸的大风更加凄楚,青瀛紧闭着眼听到一声沉闷的金石碰撞之声,有什么东西咚的狠狠砸了下来,溅起地上的风沙糊了他一脸。 那些孤刹没动手杀他? 青瀛大口喘着气,一点一点舒张开蜷缩的身体,脚尖碰到了什么东西,他犹豫着慢慢睁开了眼。 青红的荒沙之下,躺着的是一具被青铜巨剑捅穿的孤刹,它身下的战马从脖颈处被两把巨剑狠狠对穿。 青瀛慌忙站了起来,望着地上扭曲狰狞的孤刹,抬眼看着周围俯视着他无动于衷的肃穆威严的冷铁甲胄。 是这些孤刹袭击了地上的这个?青瀛脑子有点懵,过度消耗的体力和精神让他反应迟钝,他靠着大石头坐下,近乎是半晌之后,才隐约模糊反应过来。 刚刚那具孤刹是因为吓到了他,才会被其他孤刹捅死的。 青瀛觉得自己更迷糊了,这些孤刹又不是护犊的云隙,怎么可能会为了他……不对,青瀛忽然想到,就在刚刚摔倒的瞬间,他心里猛地升起的毛骨悚然的想法。 杀了它,快杀了它—— 是其他孤刹感觉到了他的想法,所以才会动手杀了吓到他的这个。 青瀛涣散凹陷的眼睛忽然一亮,他狠狠掐了自己一把,对了,天帝以修为和灵力喂养它们,而他也同样为了召唤而消耗了一生的修为。 凭什么孤刹军会只听他的,这些英灵本就没有思想没有感情的……想到这里青瀛胸腔忽然疯狂跳了起来。 “渊源宫主。”一声低沉傲慢的声音从青瀛身后响了起来,让原本正兴奋的他从头到脚凉到了骨子里,他背对着昊坞,指尖死死掐进手心里,让疼痛压下他正狂跳的胸腔。 “帝君。”青瀛表情淡淡转过了身,几日不见,他像是被活生生剥去了两层骨,套在千年未变的朝服里竟然瘦了一圈。 昊坞满意望着他身后沉默的孤刹大军,勾起笑容,“先前朕还对你有所怀疑,如今朕发现只有你才会永远站在朕的身边,对吗,朕的渊源宫主。” 青瀛勉强笑了下,“君让臣死,臣不得不死。” 昊坞点头,“青瀛,朕要更多的孤刹,你能做到吗?” 青瀛肩头不可见的僵硬住,喉结动了动,唇瓣打颤,被他狠命咬了下,青瀛猛地抬起头,一双眼睛黑的发亮,他缓缓行了君臣之间的大礼,挺直脊背,朗声说,“臣…愿付诸神格魂魄护四界安定,剑锋所指,臣之所向——” 昊坞大笑起来,用浑浊的眼睛看着青瀛,在他肩上用力一按,“待本君杀光那些背叛的人,青瀛,朕封你为四界之神,享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荣光,你可满意?” 青瀛抿了下干裂的唇,露出笑容,“臣之大幸。”他说罢,看着天帝大笑着带领身后无声的孤刹大军离开大茫荒,待昊坞彻底消失在眼底时,青瀛拍了拍刚刚被碰着的肩头,明亮的眼眸深沉的像一潭见不到底的深渊。 云海之巅,喊杀声和着血光喷洒在云端,将好生生的一簇雪白的云染成了猩红的血团。 三千孤刹抵过十万军马,马蹄踏过之处,满地猩红。 雷声如雨噼里啪啦在云端相继炸开,不知道是谁的尸体在青铜巨剑下被压成了肉泥,蟒婴伸手去抓,只摸到半片染血的破碎衣角。 海中的蟒在这片云端之上怕是要死的彻底了。 蟒婴极目望去,看见自己的族人冲向孤刹大军,一柄巨剑挥过,无数拦腰截断的蟒像大雨纷纷落下云层,噗噗掉进了汪洋大海之中。 他剧烈的喘气,艰难躲过身后的青铜巨剑,眯眼看着远处不断死去的妖族,唯有那一处无数藤蔓爬生之地骇然的英灵才会轰然倒塌。 除了苍歧,他们在这些孤刹面前毫无还手的能力。 身后剑刃汹汹扫来,蟒婴猛地转身躲了过去,一剑刺穿身后的孤刹的盔甲,剑锋碰着甲胄发出嗡的一声金石之声,蟒婴只觉得自己的手腕顿时一疼,像是从手骨里被震断了。 剑刃掉到了云端下,蟒婴低头吐出一口血,化出墨兰色的蛇尾凌空一转,缠上那只孤刹的脑袋,他扬天大吼,蛇尾发狠的用力,脖间青筋跳动,鳞片刮在甲胄上,摩擦发出难听的喑哑声,然后,一声晦暗生涩咯吱声响了起来。 蟒婴猛地翻身,跌落云端,而身后,那只屹立不动的孤刹脑袋竟被他生生扭了下来,缠在蛇尾中扭曲不成模样。 “呵——”他低笑,松开头颅的蛇尾上鳞片血粼粼刮掉了一层,一道深可见骨的剑伤几乎将他的蛇尾砍去了一半,他正撑着准备站起来,眼风扫到那只无头的孤刹突然挥起了巨剑朝他刺了过来。 这回,怕是躲不过去了。蟒婴心里浮光掠影闪过祁韶的模样,口中默念三遍,既而闭上了眼。 就在他闭眼的瞬间,一道海水从云端冲刷上来。 “你是不是想死!” 祁韶的气急败坏扑了出来,抱着他在云端滚了两圈,强健的龙尾用力一甩,打掉那只青铜巨剑。 蟒婴心中大喜,急忙蛟龙用力抱住,半截 分卷阅读142 血呼啦的蛇尾也随即缠了上来,“你回来了,我——” 他话未说完,就见一只孤刹勒高马踢踏了上来,蟒婴猛地一翻将祁韶护在身下,感觉后背被泰山压顶般的一踩,剧痛瞬间袭上全身,脊椎当场断裂,他张口喷出一口鲜血,昏死在了祁韶眼前。 “快走!”牧单落到祁韶身边,将他拽了过来。 残阳终于被鲜血染尽,血腥味愈发的浓烈,无数条幽绿的藤蔓在穿梭之间染成了猩红,一场伤亡近半的代价换来的却是更多的孤刹遥遥而来,一捧鲜血终于洒上了苍歧脸前,他眼底猩红,看着远处浩渺的宫殿、无数濒临垂死的妖,心里痛楚难以言喻。 “王兄,你输了。”昊坞站在云海之端望着对面荒凉的尸首,说道,他慢慢笑起来,化出一只青红的大眼,从里面走出更多的孤刹大军。 站在苍歧身后的妖浴血厮杀,精疲力竭,看着更多的青铜巨剑,眼底露出绝望的表情。 就在这时,云端忽然被阴凉的怨气罩住,一抹金光在天地之间浩浩绽放。 寒舟依云而来,挟风携雨,抬手之间放出无数冤魂恶鬼。 苍歧微微凝起眉,对身旁的游魂低声道,“该你们了。” 崇虚的游魂凑到苍歧面前,隔着虚空朝他笑嘻嘻喊了句,孙媳妇,来生再见,说罢,带领北域雪城千年封印的游魂冲入了怨鬼煞气之中。 那一日,天宫宛如阿鼻地狱,凶魔从云端爬出,吞没北域雪城的游魂,带着与生俱来的执念和怨恨与孤刹迎面而战,上古的英灵和地狱深渊的恶鬼交手的瞬间,四界剧变。 凄厉的风在云端刮了三天,第四日,银甲冰寒,银光落在寒舟额前,他闷哼一声唇间渗出血水,目光黯淡,望着苍歧轻轻摇了摇头。 没有人能战胜这只睥睨无双冷漠不动的孤刹大军了,寒舟念句佛号,走到了苍歧身前,若是命中注定此战之败,也当巍然如初,从不畏惧。 苍歧看着天边翻滚的蜗牛旗帜,微微垂下了眼,握住袖口里的一只红羽。 “王兄,当年错的是你,否则冥冥之中连父神都不站在你身边。”昊坞嗤嗤大笑起来,“苍生易主?初蒙的父神,上古的神祇,与苍天同齐的王兄,哈哈哈哈试问,你们有谁可曾将着天下踩在脚下,有谁能让四界闻风丧胆!只有我,王兄,只有我,我从没怕过你,从来都没!!!” 苍歧的脸上带着亡灵的鲜血,映的他双眼漆黑,他低头看着满手的血水,用帕子一点点擦去,“昊坞,苍生才是四界之主。” 他轻轻眨了下眼,将帕子郑重收进了怀里,“你怕的不是我,而是夏氏族人与生俱来的懦弱卑微贪婪荒诞。” 昊坞布满皱纹的脸上扭曲的抽了一下,身前的孤刹大军齐刷刷朝云海的另一端逼近。 “王兄,成王败寇,你已经不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了。” 苍歧摇了下头,释放出无数银紫色的光点抚平鲜血淋漓的伤口,他轻声说,“昊坞,你看后面是什么。” 昊坞冷着脸,讥讽之意从他脸上的每一条皱纹都泄了出来,他没有回头,而是伸出了手,发出狠厉决绝的命令——杀!!! “呵。”一声笑声从自己身后传了出来,昊坞惊恐的发现孤刹大军竟纹丝未动,巨大的青铜巨剑发出隐隐颤抖挣扎的铮鸣。 脚步声在寂静的云端无比清楚,昊坞猛地回头,只看见一只火红的重明鸟静静从孤刹大军身后走了出来。 第82章 (大修文) 重明鸟形销骨立, 憔悴的难以言喻, 唯有一双明亮的眼睛看着云海相隔的另一端,黑亮的眸中映着鎏金的希光。 他拍了拍自己的翅膀,一身火红的羽翼因为灵气耗尽而有些黯淡无色, 但仍旧挡不住神鸟的风采。 昊坞, “青瀛,你想做甚么!” 青瀛拿大爪子踢着脚下的云, “帝君又要做甚么?” 昊坞盯着他,浑浊的眼睛在青瀛身上打量一番,他微微挑起眉,“如你所见,本君要维护天宫的威严,清除四界的祸乱,你站到朕的身边,一同看看朕是如何将这些乌合之众打入深渊, 永不得翻身!” 青瀛望了眼远远的寒舟, 看到他青色袈裟上染了一点血,黑红的刺眼,“帝君, 您要杀的这些人是您的臣子、子民,若他们死了干净, 您守着空荡的四界,就像洪荒初开,唯有混沌的天地, 又有何用。” 远处的风将一只旗帜刮的猎猎直响。 雪白的云巅被染成了凄红的血,血滴化作水雾在三十三重天上久久不散,青瀛心里发苦,想起当年他飞升上天那日,烟霞延绵,人间袅袅青烟染了三天,天帝那时将四界数千万的渊源放在他的手里,每一支渊源记载着每一只魂魄的来源。 这些渊源多的数不清楚,理不清,从他开始为云隙算渊源时就发现从他而起的那根线早已经乱的不清不楚了。 “青瀛你也要像他们一样吗?!”昊坞道。 青瀛看见那只旗帜上画的蜗牛,不晓得是云隙还是云吞,又或者是那只小不点,他心里笑了笑,低声说,“臣忠于君,永远不会变。” “走过来——”昊坞开口。 青瀛打断他的话,“臣忠于的是众生平等之君,帝君如今可敢扪心自问?” 昊坞的脸猛地沉了下来,阴测测盯着他,“你以为就凭你能改变什么吗。” 青瀛骤然退后一步,仓促望了望云端的寒舟,凝下神来。 只见凛凛巨大的青铜巨剑齐齐铮鸣一声,猛地抬到了云端,三棱剑刃映过一道撕裂天空的寒光。 那些孤刹就在这道寒光之中骤然转过了身,将玄铁色的剑刃齐刷刷对准了昊坞。 天帝的目光穿过上古英灵的冷寒甲胄,看着后面火红色的重明鸟,噙着讥讽的笑意。 青瀛调动稀薄的修为暗暗运转,感觉到魂魄深处有一股极度阴寒之气正慢慢氤氲出来,和他的修为融为一体,逐渐让他浑身冰凉,青瀛冻得浑身发寒,他唇瓣轻轻动了下,无声无息吐出三个字。 抓住他。 孤刹大军空荡荡的盔甲发出整齐的一声摩擦,数千刃青铜巨剑猛地抬了起来,遮挡住三十三重天的霞光,朝着四界之主,苍生帝王直勾勾劈了下来。 近乎是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眼睁睁看着骇人的银甲就要这无情的君主劈成两半,血溅云海,然而就是那刹那,重重举起的青铜巨剑在昊坞白玉磐龙帝冠前戛然而止。 青瀛倒吸一口气,浑身如同被冰雪冻住了般。 他立刻强行从自己衰竭的内息中抽出修为,浑身紧绷着,青筋炸裂。 快抓住他!快啊! 孤刹大军高抬低悬的剑凭空发出嗡嗡的鸣声,隐隐发颤,却半分都动弹不得, 分卷阅读143 青瀛感觉到自己正和一股强大的力量在疯狂的撕扯,他的神魄修为都要被生生撕出身体一般。 所向披靡的孤刹大军猛地调转了剑刃,不等青瀛反应过来,一只巨剑便狠狠朝他刺了过来。 青瀛狼狈去躲,却根本躲不开,只听闷闷的一声‘噗嗤’,剑刃狠狠捅穿了他的肩胛,和着鲜血飞溅起无数红羽。 “青瀛!”寒舟大喊,踉跄冲向云海,却在半路被牧单拦了下来,“不要,青瀛…”,寒舟哽咽,浑身发颤,望着云海的另一端。 昊坞转过头摇着头笑了笑,“王兄,你太小看我了。” 他低头捏起金缕龙袍上的一只羽毛,轻蔑的丢到了青铜巨剑的剑刃上,“现在轮到你们了。” 孤刹大军勒高马头调转方向,一列寒光肃杀,将三十三重天的的宫宇楼阁都挡在了森森寒光之后,组成一道坚不可摧的巨大城墙,任由蜉蝣经过,格杀勿论。 苍歧划下的云海终于变成另一个战场,他听见身后的妖族不知是谁发出一声低低的饮泣,在孤刹大军每逼近一些,哭泣的声音就大一点,伴随着呜咽声的是无数刀剑重新抬起破釜沉舟般的决心。 苍歧的身前凭空结下无数幽绿的藤蔓将众人悉数护在身后,他手中凝出一根细长而坚韧的银鞭,轻轻一甩,响彻云霄。 就在孤刹大军踏过云海中央时,一声尖锐的啼叫从孤刹身后直冲云端。浑身浴血的重明鸟艰难飞了起来,身上的血水从云空淌下来,最靠近苍歧等人的孤刹‘唰’的转了过去,在三千孤刹军中显的格外突兀。 青瀛抱歉的看着众人,嘶哑喊道,“我只能控制很小一部分的孤刹大军,牧单,寒舟靠你们了……苍、苍帝,青瀛只信明君,唯有、唯有您能结束这一切,别让我再失望了……” 说罢,他将一块渊源宫主的玉牌丢了下去,深深看了一眼额心鎏金的僧人,长鸣一声,羽翼猛涨,宛如一片璀璨刺眼的霞光,将自己所剩无几的修为尽数抽出身体,和着血肉化作最后一点力量投入了孤刹之中。 以魂魄喂养它们,拼尽全力替苍歧开辟了一条狭窄的道路。 寒舟满脸眼泪,手指一颤,取掉了十八颗紫檀木佛珠,接住纷纷扬扬似雪的满天红羽。 被青瀛拼死操控的孤刹大军格外突兀,手握青铜巨剑反水扑进了孤刹大军之中,巨剑相撞,发出令人胆颤心寒的摩擦声,高仰马蹄冲进去,狠狠冲散整齐划一的孤刹大军,成功挡下部分英灵。 这就够了。 见此情景,苍歧立刻兵分三路,分东南两方对落单的孤刹逐个攻破。 蟒婴重伤被祁韶唤人撤入海中,亲手接替蟒族族长的位置,率领潼岚蟒从西而行,以海水冲散孤刹大军。 牧单牧染从东往上,将孤刹军朝三十三重天的极北之地引开。 三千孤剎各据天地。 苍歧手中的银鞭在云端宛如一条飞走的游龙将孤剎的头颅拧尽数断,鞭尾收卷,缠住一把青铜巨剑,他握住剑柄随手掂了掂,抬起眼,目光直直射向云巅的另一端。 昊坞似有所感,顷刻之间朝他杀来。 “该是个了断了。”苍歧手里的银鞭化作一只离弦的箭冲开三十三重天上伫立的那只巨眼,鞭尾灵活回转,从昊坞身后抽了下去,将他头上的雕龙纹羽冠抽了下来。 天帝踉跄几步,披头散发,浑浊的眼睛藏在褶皱的眼窝下凄厉的看着苍歧。 他大吼一声,释放出无数咒决朝着苍歧扑了过去,苍歧身前涌出无数银丝,银丝瞬间织成一张大网将恶咒悉数吞了下去,像羽毛轻飘飘落在了湖水中,起不见一丝一毫的涟漪。 “你会的都是我教给你的。”苍歧居高临下看着他,“昊坞,你后悔吗。” 昊坞大笑,“从我砍下通伦的头颅开始,就没有后悔不后悔了,王兄,如果我不这样做,兴许早就老死在上万年前,化作灰烬烟消云散了,哪里能拥有四界至高无上的地位!” 他手里突然化出一只朴素玄青色的古剑,握在手里朝苍歧杀去,“就是这把剑让我有了如今的地位…” 苍歧眼睛微眯,眼前剑花如影,杀气腾腾,剑刃翻飞之际带着一股浓郁的说不出味道的腐朽和枯败,他翻袖躲过,听昊坞继续道,“这剑上的血这么多年来我从没擦过,它的腥恶时时刻刻提醒着我走的每一步。” 苍歧眼风扫在剑刃上,看到那上面凝结着斑斓的斑块,不是锈迹,而是夏氏族长通伦,以及更多惨死在昊坞手中的人的鲜血永远凝在了上面。 苍歧胸口忽然烧起了怒意,无数银丝攀在剑刃上,他想起当年跟在他身边的小孩,想起夏氏族长通伦温和敦厚的面孔,胸口的怒火烧的更加猛烈。 “昊坞!”苍歧低喝一声,银丝骤然收紧,死死缠住天帝的剑,“你至今都不肯悔改!” 伴随着话音落下,‘铮’的一声,昊坞手里的剑应声断成了两截。 昊坞持着剑后退两步,骇然的看着断剑。 “你——” 苍歧胸口起伏,拢在袖口的手中银光微闪浮出了把一模一样用银丝化成的古剑,他拎着剑朝昊坞逼近。 昊坞瞳仁猛地一缩,眼中烙上了剑刃的寒光。 苍歧从不用剑,而此时他却握住了剑,寓意不甚明显。 昊坞枯皱的手一时有些发颤,直到如今他才明白不论过了多少年,自己永远都不可能凌驾在这个人之上。 父神无比的偏爱苍歧。 昊坞手指紧握,指尖嵌入血肉,他紧紧盯着这个人,仿佛又从他的身上看到了苍歧屠尽夏氏族人的那一瞬间。 昊坞苍老的脸上忽然露出疯魔般的笑意,他一边用咒决控制孤刹大军厮杀,一边张开双手,一簇窜动的幽幽孽火汹汹冒了出来。 他擎着笑容,翻手将孽火洒在了三十三重天之上。 孽火顺风而生,立刻烧了起来,天宫的重重雾霭之后、大殿和琼楼都沐浴在火光之中,孽火诡异的橘红色染红了天空。 孽火让本就不利的战场更加凄厉,刀光剑影,血海沉沉,孤刹大军的银色铠甲被孽火烧的通红,映进人的眼中,就像熊熊灼烧永不熄灭的阿鼻炼狱一般。 噗噗的燃烧声愈烧愈近,牧单丢掉手里滚烫的剑柄,转身躲过孤刹,手背不小心扫在银色甲胄上,被烫的红了一片,这些怪物本就难以靠近,如今浑身的银甲被火映的更是难以触摸,他放眼看去,天帝的三千孤刹大军被青瀛控制了四分有一,正被操纵着将剑刃对准了自己人。 虽然不多,但却已经让他们得以有喘息的余地去对付其他孤刹,几日几夜没停没息破釜沉舟般的厮杀,已经让众妖殚精竭虑,然而长风之上,云端之前仍旧有近乎五百之多的孤刹军。 重 分卷阅读144 重雾霭之中符咒的雷鸣接二连三炸起,惊的半扇天空都好似颤了颤,昊坞被咒决击中,咬牙吐出一口血,手心颤动的孽火好似被浇上了油,烧的愈来愈旺。 贪婪的火焰顺着风卷上苍歧手背,烫的他微微蜷缩了下手指。 他是芝草,与生俱来的畏火。 如他了解昊坞一般,昊坞也呕心泣血对他了如指掌。 孽火森森爬上苍歧的衣袍,将他困在其中,一股馥郁的药香味和着灰烬的味道氲了出来,苍歧被呛的受不了,低声咳嗽,手背上有一截肌肤已经裸露出灵芝原本的颜色。 在海面上时,苍歧尚且还能以海水为围,挡住孽火,此时三十三重天上只有云和风,而孽火顺风烧的更是旺盛。 “嘶。”一簇火烧上了苍歧的头发,他挥剑斩断青丝,站在炽热橘色的火光中犹如困兽动弹不得。 “哈——”昊坞得意的笑了起来,望着狼狈躲闪的苍帝心中涌起一丝快意,这个人就像是喉咙的刺,吐不出来,咽不下去,将喉咙卡的鲜血淋漓,但这跟刺对于昊坞而言,必须要拔出来,即便要付出血肉模糊的代价。 “不过是根草,连根拔起之后你还想要怎么活?”昊坞站在火光外,张开双臂,微微扬起头,仿佛在享受着孽火燃烧的味道,嗅着空气中馥郁的、属于芝草特有的药香。 他目光一凛,口中默念咒决,唤出更加强烈的风为孽火助燃,一时之间长风呜咽,所到之处,尽是火光冲天。 “两万年前,我夏氏族人没能烧干你的血,烧枯你的骨,两万年后,我尽数还给你。” 昊坞微微闭上眼,恍若又回到了混沌初开,神祇争乱的岁月,他亲手割去通伦的头颅抛洒入江河,带领族人来到天地的尽头寻找林中灵,他们用荆棘将苍歧缚在火中…… 昊坞露出缅怀的神情,唇角挂着残忍冷酷的笑容,“对了,被你剖开腹部取回灵石的少女是我的未婚妻。” 烈火中,苍歧猛地抬起头,昊坞收起笑容和他对望。 苍歧忽然发现,那日似血般的残阳竟还清楚的烙印在他眼前,那些人的脸栩栩如生,而他们的血就像这火一般滚烫,爬满他的身体,炙烤着他的心肺,让他痛不欲生难以自抑。 那些狼心狗肺,恩将仇报的夏氏族人…… 苍歧闭了下眼,再睁开时,只见深入恶渊的厉色。 昊坞对上他的目光竟如上万年前一般瑟缩了下。 “你也配提他们……”,苍歧的声音嘶哑的厉害,脸上映着扭曲的火舌。 昊坞,“你…” 一条带火的银鞭骤然抽了出来。 苍歧扯掉身上带火的外袍,高高抛起化作一翻黑色的海浪将三十三重天的火,连通孤刹大军罩在了里面。 刹那间数千万藤蔓从四面八方的火光中穿云破风汹汹抽到了昊坞身前,在他脸上留下一道血淋淋的血口。 苍歧被火烧断的墨紫色的长发缓缓生了出来,他衣衫带火,从森森孽火中走了出来,手持火色银鞭,狠狠将昊坞抽坐在了地上。 “当年,我以身为药,救你族人于恶瘟之中,为尔等渡血——” 一道藤鞭从昊坞的肩膀抽到胸口,飞溅出一捧热血浇在三十三重天直插入云的巨门前。 “当年,我教你识字认物,呼风唤雨——” 更大的狂风突如其来,生生将昊坞雪白的仙袍刮的支离破碎,风声中呜呜似泣,这风从天地之间吹来,把孽火一点点吹殆散尽。 “我带你踏寻千山,参悟修炼——” 脚下的山河震动撼然,昊坞大惊,仿佛又看到他跟在苍歧身后,亲眼见群山平底而起,连绵成浩荡的山脉,他肆意乘风而行,心中一片坦然爽然。 火舌将银鞭渐渐吞断,苍歧也渐渐走到了昊坞身前,他一鞭一鞭将昊坞抽的血肉翻起,将他抽的满地打滚躲闪。 然后苍歧蹲了下来,手里的银鞭已短到了手心,他用一种近乎轻柔的声音在昊坞耳旁道,“你知道吗,我最恨的是你用蚀骨毒将我困在海中,日日夜夜折磨着我,让我神魂分裂,以至于连父神泯灭之前都没能再见他一眼。” 父神受昊坞欺骗,将双目化成的缚神罡交给了他,封印自己,那时苍歧先遭背叛,而后却连解释父神都不曾给过他时间。 他心里是怨的,怨那开辟天地,赠予他无穷无尽生命与灵力的神,为何不相信他,为何只听昊坞的一面之词。 因为心里装着怨,苍帝在海底听闻父神泯灭,将帝位传给昊坞时,他只是冷漠的闭上眼,无动于衷。 可如今想来,苍歧心中唯一的遗憾就只有没能见到父神最后一面,即便他不再相信自己…… 昊坞看着苍歧脸上的悲怆和痛苦,他忽然笑了,像一只落水狗狼狈的抱着自己干瘪苍老的身躯,却幸灾乐祸。 昊坞,“你知道吗,父神泯灭羽化之前,已经神志不清了,他努力拉住我,模糊的说着什么,我附身去听,听到他低声不断的唤着铮儿,我告诉他,你的涟铮,苍生之帝已经死在了你的双目化成的缚神罡中了——” 第83章 至此 苍歧的手背上猝不及防落下一滴眼泪, 他抬起头, 双眼猩红的吓人。 “哈哈哈…”,昊坞笑了声,神情陷入某种恍惚之中, “他那么相信你…他一直记着你…等你回来…唔…” “别说了!”苍歧猛地用手中已经烧断的银鞭勒住天帝的脖子, 手腕发狠用力。 昊坞脸憋的通红,手脚挣扎起来, 他的嘴唇灰白,浑浊的眼睛布满青黑的斑点,他用手抓住苍歧,发出‘嗬嗬’喘气的声音,撕心裂肺的道,“你没…没发现…朕的将军…已经、已经很久没出现…出现了吗。” 苍歧一怔,扭头去看牧单,方尺寒! 就在他一怔的瞬间, 昊坞已经从他手中逃了出去, 踉跄趴在地上,沙哑大笑,“苍歧, 杀了我,你也会变成孤家寡人了。” 苍歧脑袋顿时出现空白, 他被灼伤的手腕一颤,大惊,望着牧单, “云吞,小蜗牛!” 海底洞府,云吞坐在唯一能落下天光的洞口,正着急的等着,他低头看着手中的木匣子,心里发慌。 天上如何了,他们出事了吗,为什么没有消息了? 云吞看着木匣子里朝他抖触角打招呼的小小蜗,眼神放空,心思早已经冲出海底洞府,也飞上三十三重天上了。 匣子里的小小蜗长大了一点点,不再那么透明了,胖胖的小脸上有两个小小的酒窝,和云吞长的很像。 见爹爹不理自己,小小蜗死皮赖脸爬过去,咬住他的手指,大力晃晃脑袋,想把云吞叫回神。 但显然他晃得触角前直冒星星,也没能引起云吞的注意。 小小蜗一副 分卷阅读145 吃饱了撑的没处玩的模样,想去另一个格子里寻他的灵芝来舔一舔,就见小灵芝撑着圆圆紫色的伞盖沐浴在太阳下,如痴如醉的晒着阳光。 好~傻~哦~ 小小蜗心想,抖抖触角,打算缩回壳里睡午觉,触角一扫,看到有什么亮光一闪而过,和他另一个爹爹有点像。 小小蜗欢喜的又爬上木匣子的边缘,眼巴巴伸长了软软短短的脖子。 没看见他威武高大的爹爹,只看见一边的冰霜床上,在上面躺了很久的人身上散发着一束银光。 小小蜗扭触角看了眼垂着头的爹爹,疑惑的将自己拉长,想看清楚那是什么时,就见那一直沉睡的人忽然坐了起来,小小蜗被他吓了一跳,连带着小壳都往上蹦了下,他腹足一时没抓稳,小壳倒着重重落回了匣子里,发出闷闷的‘咚’的一声。 云吞回神,连忙低头将四脚朝天的小小蜗扶正了,摸摸他的小壳,“摔疼了没?” 当然是摔疼了,小小蜗嘴巴一瘪,软软的抿出个波浪状,作势就要嚎啕大哭,刚把小黑眼酝酿出泪光,就看见云吞站了起来,惊讶的说,“爹爹,你终于醒了。” 冰霜榻上,昏睡多日的云隙睁开眼,悄无声息下了床扭头看着云吞。 云吞连忙走过去,看着一脸淡漠的云隙,看见他胸口正隐隐散发着光,“你——”他刚说一个字,就被云隙伸手掐住他的脖子给逼了进去。 云吞只觉得喉咙一疼,心口窒息,“…爹爹?” 云隙双眼发直,屈指重重敲在他后颈上。 云吞眼前一黑,还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事,浑身失力倒了下来,他手中的木匣子掀在了云隙衣袍上,最后滚落到了地上。 云隙却好像无知无觉,双眸黑漆漆的怔怔平视前方,唯有胸口散发出浅淡光晕映入他眼中时,才能将他深的诡异的眸中掺入一丝波折。 睡在洞府角落的小狐狸和小刺猬不明所以,连忙跑了过来,还未唤出声音,就被云隙抬手打昏。 云隙抱着昏迷的云吞转眼消失在了海底洞府之中。 海水分成天地,方尺寒见到凭空出现的云大人时松了一口气,“你…”,云隙抱着云吞,墨色的双眸没有任何情绪。 方尺寒细看了下他胸口的银光,心中暗暗发惊,惊讶之际又感到一丝苍凉,他沉默的看着云隙,想起天帝说的话,若是云隙,或者云吞将那东西放在身上,就绝对会受到他的控制,但时至如今,那东西是否还在,天帝几乎只有稀薄的最后一成的把握。 方尺寒望着被控制的云隙和昏迷的云吞,悲凉的想问为什么,这只妖,究竟是如何想的,会一直将那东西带在身上,直到如今这种局面,也未曾丢弃。 三十三重天之上,苍歧脸色惨白,凌厉的看着出现在云端的方尺寒,以及他身后的云家父子。 昊坞披头散发,模样凄惨,跪在地上笑的鼻涕眼里糊了满脸,“哈哈哈,天不绝我,天不绝我!” 他爬起来,发狠的盯着苍歧,捡起地上的断剑丢到苍歧脚下,“自绝在我眼前,苍歧,朕命你自绝在朕的眼前,否则,朕就立刻令云隙杀了你的宝贝,哈哈哈,立刻杀了他!” 牧单大步冲了过去,被方尺寒身前所剩无几的天兵天将拦了下来,“云隙,你醒醒!” 他大喊着,对面的人却毫无反应,牧单眼睁睁看着云隙掐住他们的孩子,苍白修长的手指正在一点点收紧。 昏迷中的云吞被掐醒,猛地咳嗽一声,茫然的看着狼狈不堪的众妖,哑声道,“蘑菇…咳,爹爹…” “小蜗牛。”苍歧心里狠狠发疼,快步向前几步,就见方尺寒将刀横在了无知觉的云隙脖后,刀刃在云隙脖后划出一道细细的血线,逼的苍歧愣是不敢再动一步, “动手,哈哈哈掐死他。”昊坞疯了,在苍歧面前手舞足蹈疯狂大笑,“自绝,掐死他哈哈哈哈,朕要你也当孤家寡人,哈哈哈,最后是朕赢了,哈哈哈哈。” 云隙胸口散发着浅浅的光,那光和苍歧的不同,又冷又慑人。 牧单忽然想到云隙为何会变成这副模样,一瞬间,他目呲俱裂,冲到昊坞面前,一拳将昊坞砸倒下来。 昊坞被他压在身下,唇角顿时渗出鲜血,仍旧得意的凄笑,不断的喃喃,“掐死他,掐死他…你打死我把,我死了,就没人能解开他的控制了哈——” 牧单听他所言,粗声喘着气,艰难的让自己放开了发颤的手。 云海的另一端,云隙一点点收紧手指,被箍住的云吞微弱的挣扎,“…爹爹” 云隙漆黑的眸中一闪,挣扎痛楚之色浮光掠影飞快浮过,紧紧掐住云吞的手竟隐隐发起颤来,他平静的表情染上一层痛楚的神色,像是在拼命抵抗着什么。 “吞儿,吞儿!”苍歧手里化出长长的银鞭,心如刀割,就在他眼睁睁看着云吞快撑不住时,站在一旁的方尺寒却突然失力般放下了自己的刀,他手指做鹰爪,摸进云隙的怀中,在摸住那枚东西时,神情猛地一变,拼尽全力在自己理智快被控制时将云隙怀里的东西扯了出来。 那是一枚温润的佩子,天帝在云隙临行之前亲手交给他,要他送给小吞儿的礼物…… 方尺寒脖间绷出凸起的青筋,双目大睁,牙关发颤,“杀了我……” 苍歧目光一凛,银鞭刹那没入了方尺寒的胸口,赫然豁出个血淋淋伤口。 云隙应声倒在地上,被拼命咳嗽的云吞抱住了。 见此情景,牧单的早已举起的拳头再也控制不住了,他狠狠砸在这看似已然垂暮的老人身上,眼底发红,声音从牙关一字一字挤出来。 “他一直带在身上!那是他一直带在身上,你怎么能这么对他!!!你是君,他是臣,他心怀有愧,他因为苍帝一直心怀有愧!你知道不知道!!他以为吞儿唤你一声天帝爷爷,他以为你是真的待吞儿好!” 牧单痛声道,“你知不知道,他因为吞儿要站在苍帝的身边,心里有多内疚,你什么都不知道!只知道利用杀光我们!你不知道青瀛从没想过要背叛你,是你让他失望逼他到了背叛的地步,你不知道云隙为了你,几次伤害了吞儿,就因为你是君,就因为你曾经对吞儿的怜爱,就因为吞儿叫你一声天帝爷爷!” 昊坞茫然睁大眼。 “就因为,他心里对你还存在着一丝的抱歉,帝君,你就这么让所有人心寒至此……” 叛变归顺的仙官,神魄消逝的青瀛,心怀有愧的云隙,悲哀寒心的方尺寒…… 就因为他是君,就因为他们是臣,就因为他们曾见过他亲手创下的四界是怎样的歌舞升平,就因为他曾经一丁点真心相待的关怀和欣赏。 牧单高高举起断了的古剑,在昊坞恍惚看见凌霄 分卷阅读146 大殿上文武仙官向他贺寿祝礼的瞬间,狠狠扎入了他的胸口。 第84章 宝宝最乖 鲜血‘噗’的一声溅了牧单一身, 血水顺着断剑往下流, 覆盖住上面经年久远的斑斑血迹, 昊坞一口气没喘上来, 挣扎着还想说什么,却嘴唇颤动良久, 一个音都没能吐出来, 瞳仁放大, 眼底里还含着牧单悲愤的神情,就这么僵硬着咽了气。 连死都不肯闭上眼。 昊坞死透, 孤刹大军随即也化作灰烬,分崩离析一点点消失散尽在云海之间。 苍歧将云吞抱进怀里,胸膛几回起伏, 眉梢之间的冷意和森然还未褪去,被云吞吓出了一声冷汗。 云吞回手搂住他,摸到苍歧紧绷僵硬的脊椎骨, 他抬手按了按, 让他放松下来, 心想,瞧给娃吓的,顶着脖子上的青红勒痕, 故作漫不经心, 说,“没~事~了~,不~怕~不~怕~” 他声音还略带沙哑, 眼底清澈干净,回头看见父亲走过来,将爹爹的手腕放了回去,没忍住咳了两声,笑着说,“爹神思消耗过度~,休息几日就没事了~” 牧单望着云吞脖间的勒痕,心疼的用手指碰了下,垂眼将云隙抱进怀里,低声说,“吞儿,爹对不起你。” 小蜗牛多娇气啊,小时候受一点伤都赶紧来撒娇找人疼。这模样让云隙看见,他要多难受,从小都粘在壳上走哪都背着小东西,再怎么闹人,也没舍得打过,要是知道云吞脖子上的勒痕是自己掐的,心里难受可想而知。 云吞看不见自己脖子上的伤,大概摸了摸,“没~事~,对~了~,千~万~别~告~诉~爹~爹~” 说罢,他化成蜗牛,粘在苍歧手心,朝他们扬起短短的脖子,抖着触角问,“还能瞅见吗?” 苍歧摸摸他的小壳,说看不出来了。 三十三重天上血染云霭,妖族死的死伤的伤,还能喘气的相互扶持着站起来望着周遭同伴的尸体,一时心中满是苍凉。 苍歧起身望向疮痍的天宫,抬手化出无数点点荧光,荧光落在皮肉外翻的伤口上,像轻柔的风,拂去了所有疼痛。 第二十二重天的仙官前来,看见昊坞的尸首,皆是一震,随即,不知是谁带了头,所有仙官都跟着撩起仙袍跪了下来,长声高喊了三句苍帝在上,山河恩荣。 跟前众妖也悉数跪了下来,将额头贴在天宫温润如脂的玉石地上,虔诚而身怀希冀的微微阖眼。 愿山河皆能受得恩荣。 苍歧手里的云吞被这众仙众妖的跪拜给有些吓懵了,触角朝下面勾着,看着俯首的父亲,再回头看看坦然受下的苍歧,虽能明白,但心里别扭不是滋味极了。 苍歧约莫是知晓云吞的别扭,端着小蜗牛,让众人起身,将清洗天宫,重整秩序之事交代下去,无需多行虚礼,先将这些烂摊子收拾干净,肃清昊坞这些年所做之事,记载成书,挨个呈于他,不掩不瞒,恩怨仇憎皆示于众,功过奖罚明察重施。 众人领命,苍歧一挥手,带领众妖下凡去了,将疮痍遍地血色云空交给众仙处理,各氏妖族的亡灵按仙官羽化的流程来办,不得怠慢和偏见,把新帝的大旗插上三十三重天上,顶着长风刮上几百年。 苍歧留下牧染明着协助众仙官,暗地里交代了几件事,其中一条便是如有昊坞余党残部,假意投诚冥顽不化者,不必问他,当场处置了。 牧染应下,看着苍歧领着伤痕累累的妖族从浩瀚天空退回了人间。 悬在云与海之间的天梯随即化作奔腾不息的天河,重新倒灌流进汪洋大海。 海底洞府里,云吞一进去就化回人形赶紧捡起地上的木匣子,翻过来一看,他心里顿时一空。 “宝宝不见了,是慌乱时候弄掉了!” 苍歧握住他的手,让他别慌,小灵芝和小小蜗生来就有灵力,肯定不会受伤的,估计是掉地上了贪玩跑走了。 “是我不好。”云吞嗓子还哑着,在洞府的角角落落呼唤两只小东西。 苍歧将他按到床上,放出银丝去找。 “别动,我先为你上药。” 他深谙那两个小东西的能力,倒是丝毫不担心,将云吞强行压在床上,为他敷药。 牧单抱着云隙回了海上,海水已经退下岸边,露出还未完全被淹毁的小渔村,找了间屋子暂时住下。 云隙睡的不太安稳,清俊的眉头紧皱,有时还隐隐发颤,像是做了难缠的噩梦,牧单将他抱在怀里,缩在一席方寸大的木板上,相拥睡去。 半月有余的战争让他心神俱疲,身上的伤口也没来得及处理,不消多会儿,就昏睡了过去。 云隙这一觉睡得很是漫长,他晓得自己应该是被梦魇住了,但怎么都醒不过来,浑浑噩噩在梦里绷紧神经,莫名总是喘不上气来。 正当他觉得自己手脚都被捆住丢进了一副匣子里怎么逃不出来时,忽然他的腰部有些发凉,黏糊糊的从腰腹上慢慢凉到胸口,云隙在梦里紧紧蹙起眉,感觉浑身都要被粘住了,怎么都甩不掉,他拼命让自己低下头看去,看到无数只小蜗牛爬上了他身上,要将他压的气都喘不过来。 云隙心里大惊,连忙扭动身子甩掉它们,他一扭,骤然从梦里醒了过来,看见自己熟悉的蜗壳壁,云隙伸了个触角,打算爬出去寻单儿,刚把触角伸出一半,就觉得有些不大对劲。 蜗牛肉硌的厉害。 他缩吧缩吧蜗牛肉,探出去的触角又勾了回来,在壳里几番摸索,忽然拎出个豆粒大小的蜗牛。 小小蜗刚寻了个地方睡到一半就被弄醒了,又饿又惊,嘴里叼着小灵芝,整只蜗都粘在云隙的一根触角上,死死抱着他触角的前端,怎么甩都甩不下来。 云隙被遮住的触角看不清东西,他心里疑惑,使劲抖了抖触角,想把上面粘着的小小蜗甩下来,谁知甩是没甩下来,倒把蜗弄哭了,哇的一声,张开小嘴,嗷~嗷~嗷~嚎了起来。 小小蜗一嚎,嘴里的小灵芝噗通掉在了云隙腹足前。 云隙其实不太喜欢小孩,更别说小蜗,除了他家吞儿和染儿,他对谁也没耐心过,但不知怎么,就觉得这只小小蜗像极了吞儿,一哭就将他带回了当初吞儿也是这么大的时候的回忆。 他弯下触角,用另一根抚摸上面粘着的小东西,温声说,“好了不哭不哭~,下来吧~,我看看有没有伤着~,来~,宝宝最乖了~” 夸宝宝的话,身为宝宝永远都受用,闻言,小小蜗立刻证明自己真的很乖,还抽噎着,小心爬了下来,落到了地上,巴巴仰着脑袋,看着比自家爹爹还大还漂亮的蜗牛。 云隙察觉到这小东西身上有灵力,总感觉自己好像忽略了什么,但自从他被孤刹 分卷阅读147 打伤后昏睡了许久,直到现在还有些头疼,神志不算清醒,只好耐下心问,“你~哪~位~?” 小小蜗茫然的探着触角四周瞧了瞧,也有点懵,不知道爹爹怎么就不见了,他小嘴一瘪,作势就要哭了出来。 云隙连忙把腹足前的小灵芝叼到他跟前,“宝宝不哭~,饿了吧~,吃吧~” 小灵芝傻乎乎撑着圆圆的伞盖摇啊摇啊,一脸‘我超好吃的’招惹蜗。 小小蜗长了个吃心眼,平常小气吧啦的,弄点东西除了跟爹爹分享外谁都别想吃他的东西,不知为何,这一次倒是突然大方起来,弯下触角拱了拱小灵芝,呆萌的看着云隙,意思是要和他分享。 云隙有点惊讶,心想这东西真乖啊,然后抖了抖触角,被小灵芝馋了好久了,他又不好意思跟小东西抢吃的,没想到小东西会这么大方。 他刚张开小嘴,打算啃一点尝尝,还没啃到小灵芝边上,就被人蜗口夺食给夺走了。 牧单醒来时就看见这一幕,被吓得三魂去了六魄,来不及多说,直接抢过小灵芝,将他化成粉雕玉琢的小娃娃抱在臂弯里,哭笑不得道,“小隙儿,这是你孙子。” 你孙子!云隙心里反驳,然后转念一想,他孙子还就是自己孙子,再往化成人形的小灵芝身上一瞅,顿时心里一个咯噔。 他连忙化回为人形,小心翼翼接过小灵芝。 小灵芝丝毫不记要被吃掉的仇,傻乎乎挥舞着小手搂住云隙。 云吞的一双孩儿和寻常人家的不同,极有灵气,懂事的快,乐呵呵抱住云隙的脖子,含糊不清的嘟囔,“顺…纸…” 云隙直乐,“孙~子~是~你~,我~是~爷~爷~,叫~爷~爷~” 小灵芝乖乖跟着学,“顺~纸~是~泥……” 云隙,“……” 牧单看他眼,“教孩子不能这么教,他听不懂。”说罢,他扭头摸摸小灵芝的脑袋,简单道,“爷爷。” 小灵芝欢喜一点头,“嗯啊!” 平白无故占了个大便宜。 牧单,“……” 云隙噗嗤笑出来,笑的肚子疼,躺在床上,不顾形象要打滚,脸一挨床,就觉得脸边一凉,他斜睨看去,小小蜗抖着触角噘起小嘴亲了他一下,奶声奶气喊道,“耶~耶~” 两人在小渔村了逗孙子逗的不亦乐乎,不知道海底洞府里众人寻两个小东西快寻疯了,云隙带人去的时候,云吞一把冲上来将小小蜗和小灵芝抱住,吓得眼底发湿,快哭了。 后来云吞才想起来,是爹爹出事的时候,他手里的木匣子倒在了云隙袍子上,里面的小蜗牛趁机叼着小灵芝,粘上了云隙身上,一粘就粘了一路。 海底洞府终归是小了些,容不下这么多大神出入,苍歧同牧单一合计,一行人打算暂时将千幕城作为根据点,等众人伤好之后再做他日的打算。 大军过后,必有凶年,天上交战,引起人间祸乱横生。流火飞溅,将稻田林木牲畜烧死了不少,节气异常,导致田中庄家毁了近半,整个冬日过去,田中种苗几乎没有抽芽,江海颠倒,滋生出不少疫病,这一场仙界与妖界的战争让凡间吃尽了苦头。 见此情景,苍歧悔不当初,顾不上多说什么,立刻带着云吞等人投入救死扶伤之中,希望能尽微薄之力,尽量让凡间秩序恢复正常。 第85章 小蛟龙 千幕城里不复往日繁华, 街上萧条少见人烟, 巷子里低矮的房屋大半倾颓, 露出半拉被烧的发黑的门梁, 从外面就能看出当时主人逃荒时的仓惶,桌子板凳乱了一地。 十里之外的良田再不见当日的稻浪翻滚, 只有一眼望不尽边的焦黑。 地上处处是大火焚烧过后的坑洼和狼藉, 路边商铺门扉禁闭, 他们走了一会才看见了客栈。 客栈门前挂着惨白的纸灯笼,灯笼上蒙着一层黑灰, 门里坐了个消瘦无神的中年男子。 苍歧上前问,“先生可还有空房间?” 掌柜的有气无力撩了撩眼皮,“有, 都是,不收钱,收粮食, 你有粮食吗?” 苍歧摸了摸, 他身上连个谷粒都没有, 只好顺手幻出一只灵芝问可否行。 掌柜的看着灵芝无动于衷,脸上蜡黄消瘦,他叹了口气, 说, “三个月前还算个宝贝,可现在……顶不了饿,没用。” 千幕城临海, 也算得上鱼米之乡,即便遇上大荒,百姓家中也应该会有存粮,不该如今一副弹尽粮绝的模样,说话间,门外的断壁残桓里冒出几颗黑黝黝的脑袋,是一群衣衫阑珊的难民乞丐,正盯着他们,脏污的脸上有几分虎视眈眈,像一群精疲力竭的饿狼。 云吞不忍直视,轻轻看了眼,然后微讶,扯了扯苍歧的袖子,低声说,“是~苏~渭~” 提起这个名字,苍歧一时间没反应过来是谁,望着年初还繁荣昌盛的人间,心里不是滋味极了,这眼前的一幕和他扯着太大的关系,苍歧觉得自己好似被那掌柜的消瘦的容貌,被屋外躲藏的乞丐正无声质问鞭笞着。 他顶着个为了苍生同齐的名讳,却跟昊坞没两样,做着对不起苍生万物的事。 屋外的苏渭望着这一群衣着光鲜的人,眼尖的认出来了里头的云吞,他踉跄着从路旁堆积杂物的废墟里跑了出来,离得好远就扑跪了下来,披头散发尖着嗓子的哭道,“公子……公子可有见到颜至……他不见了。” “颜~至~?” 云隙抱着木匣子,里面长出半个指头高的小灵芝,小灵芝的圆平的菌盖上摇摇晃晃爬着抖着大眼睛的小小蜗。 云吞道,“是染儿在人间的名字~” 说完看了站在人群里不显眼的木果子。 掌柜的见他们拿不出粮食,也没力气计较,倚着门窗道,“想住就住吧,就是没热水和米粮了。”他仰头看了眼这几日总算正常的日子,喃喃道了句,不知道还能撑多久,脚步虚浮的回了屋子。 云隙低头在客栈里寻了个长椅,本想坐下来,但上面积灰陈厚,已经不知道多久没擦过了。 他拢了拢袖子,看着苍歧道,“现在不是自责的时候,该想想办法解决才是~” 云隙已经不是第一次处理这种战后枯败,万物待兴的局面,要说起来,比苍歧还镇定熟练些。 苍歧压下心里的闷涩,略带感激的看了眼云隙,让自己平静下来,交代众人暂时在此处休息疗伤。 客栈里都是空房间,他们一群这妖那妖,种类不少,分别拣了自己的屋子各自回去休息去了。 苏渭认出云吞,也跟着走了进来,但他又没地方去,只好坐在大堂中神思恍惚。 外面天色有些暗了,苍歧看着云吞抱着一双孩儿睡下,自己抽身出了房间。 分卷阅读148 客栈门没关,入了夜更显得外面萧索可怜,十里之外几乎见不着灯火,风吹过空荡的断壁,发出呜咽的声音。 苍歧沿路而走,原先那一处茂盛丰收之景的良田已经被毁的差不多了,满地焦土,黑漆漆的,风一吹,一股烧焦和破败的味道。 他蹲下来,修长的手指在焦黑的土地里翻找。 苏渭跟了他一路,在风里瑟瑟发抖,他喜欢好看俊朗的人,低头摸着自己脏污潮湿的衣裳,羞愧退远了一点,说,“…没粮食了,能吃的早都被挖光了。” 苍歧没吭声。 苏渭又自顾自言道,“三个月前…那一场天火烧光了所有…土被烧坏了,长不出东西…” 他眼神迷离,仰着头顶高悬的明月,仿佛又回到了那一天。 那天是新年的第一天,晨上太阳还暖洋洋的,是个丰年的兆头,没料到晌午刚过,天空火红如烧,不等所有人反应过来,从天空落下来无数火球,火球就像雨一样,猝不及防砸在街上,铺子里,高楼亭台中,那火沾上就着,愈烧愈大,被溅上火星的人立刻会被整个火球吞没,汹汹烧成个人形灰烬,连骨渣滓都不剩,才会罢休。 那是孽火,连仙官都扛不住,更别说凡人躯体和楼阁。孽火烧过的土壤三尺之下尽是焦土,良田说废就废了。 苏渭浑身发起颤,想到那如火烧着的天空和无处躲藏的处处天火,一夕之间良田、楼阁几乎烧毁了大半,数不清的焦尸,四处哭喊惊叫的人群,如若不是他还苟延残喘,当真觉得那一日约莫是人间的大限了。 苍歧听他边哭边说,说到最后竟是上气不接下去,嚎啕大哭,蹲在地上抱着脑袋呜咽,显然已经怕极了。 苍歧沉默的听着,放出银丝在焦土中掘地三尺的寻找,找了好久,银丝终于喜气洋洋缠着一粒种子从土里钻了出来。 苍歧接过种子,在一块巨石下寻到了块未被孽火烧过的巴掌大土壤,他将种子埋进去,暗暗念起咒决。 只见那片局促狭窄的土地里忽然抽出鲜嫩的嫩芽,紧接着,伸出细瘦的枝干朝四周爬去。 身后传来一声吸气,苏渭不知何时不哭了,震惊的看着焦土中嫩绿的苗。 那秧苗爬的极快,没多久后,开出花蕊是淡紫色的小花。 苏渭先前是歌舞升平的琴师,五指不沾阳春水,不晓得这是什么东西,就看着苍歧轻轻一扯秧苗,几根银丝顺着土地钻进去,将一块沾着土块的大疙瘩丢了出来——是番薯,极耐饿。 藏在暗中的无家可归的乞丐难民纷纷走了出来,亲眼见苍歧覆手施法,呼啦跪了一地,以头抢地大呼神仙。 银丝哼哧哼哧挖的很快,将番薯个个挖出来,细细的银丝轻飘飘将番薯分了下去,虽然数量不多,但好在个头极大,有些饿极了的百姓直接用袖子胡乱蹭掉土块,生吃了起来。 苍歧托了着两块番薯,长身玉立衣袂决决,略带抱歉的看了眼满地的难民,留下几根银丝挖掘还在生长的番薯,自己先行离开了,临走前,还招呼银丝将一块番薯丢进苏渭的怀里。 此物虽不是长久之计,但解一时饥饿,保下这群将死的难民,也算百事待兴的第一步。 直到天亮,云吞醒来之前,苍歧已经携带着一小包从土中寻找的还没被烧尽的庄稼种子回到了客栈。 云吞长发未束,从身后将他抱住,摸着他颈边的冰凉,握住他的手,“会~好~的~” 苍歧苦笑将他抱进怀里,嗯了声。 从地里收回的种子被施了咒,苍歧在难民一传十十传百聚集在客栈前跪了一地祈求神仙时将种子分发下去,要他们按照过去一样汲水灌溉,田中耕作。 被施咒的种子十个时辰便能生出枝干发芽结果长出庄稼,不管是什么,先将人吃饱了,才能有力气干活。 牧单同苍歧去城中与人间的官府交涉,凭这些种子想将难民尽数安顿好还远远不够。 云吞从随身带的包袱中寻出不少的药材,忍痛割爱,在客栈门外搭了个小帐篷同花灏羽为人看病治伤,在难民集中的祠堂和庙宇中来回穿梭。 客栈里的妖能搭把手的都出去帮忙去了,祁韶站在窗边看着刚来是死气沉沉的千幕城终于燃起了炊烟,烟火气遥遥之上,飘进屋子里一阵清香。 他扭头看了眼床上重伤未愈的人,想起来他烧的一手外焦里嫩的烤鱼。 祁韶将目光从蟒婴刀削斧刻的脸上飞快掠过,堪堪落在了他怀中的蛟龙蛋上。 蟒婴被孤刹踩在背上,胸腔肋骨断了几根,骨刺扎进心肺里,血肉模糊,疼得他昏迷中也难以安稳,若不是云公子用苍帝的灵芝菌丝吊着口气,兴许,这位蟒族族长早就死了。 可即便是这样,蟒婴在昏迷中念叨的最多的是他的蛋和…祁韶的名字。 客栈下的潼岚蟒有不少缺胳膊少腿正给云吞搭手相助,祁韶想不明白,这只蟒怎么会为了自己一句‘救命之恩不得相忘’便会付出灭族的代价来鼎力相助他的恩人。 祁韶微微握紧手指,他唤的亲切,可其实祁韶却觉得自己与他陌生的厉害,他潜龙入海,被蛇困在海中,启齿之辱难以说清,更别说他强迫自己,暗结珠胎,以男儿之身为他诞下这不蟒不龙的杂种蛋。 这股羞辱……祁韶闭了闭眼,他怕是永远都咽不下去。 正当他心中愤懑,被蟒婴捂在怀里的杂种蛋裂开了。 一根小拇指细、通体遍蓝的小蛇顶着片碎蛋壳冒了出来,迷迷糊糊的伸出一截鲜红的小信子,打了个哈欠。 祁韶只看了一眼,就知道这是只蛟龙,除了身上的花纹和他不太一样之外,和他太像了。 那小蛟龙圆圆的眼睛看到祁韶,顿时一亮,身上还黏黏糊糊的,仰着小脑袋游出蛋壳,歪歪扭扭就要朝他游来。 祁韶心里莫名一软,抬手想叫,从床上传来的呼唤声将他钉在了原地,他抬眼,看见蟒婴脸色苍白,一双墨蓝色的眼睛望着他。 “韶…咳咳。”蟒婴大力咳嗽起来。 祁韶忍住想要过去的冲动,垂眼望着空荡的桌面,既然他已醒了,自己便无需在停留下去,先前出现,不过是为报云公子相救之恩,如今天下太平,他不该再留在这个人身边了。 “我走了。” “祁韶!”闻言,蟒婴立刻撑起身子,他身上的伤还没长好,动弹不了,心里一急,逼得唇角渗出道血迹。 “别走好不好?”他近乎哀求道。 祁韶脸色猛地一沉,束手而站,目光紧紧盯着床上半死不活的蟒,“你缚我时可曾听过我的哀求?!” 蟒婴面如白纸,唇瓣发颤,唇角的血将他映的触目惊心,他猛地咳嗽,几乎要将心肺都咳出来,声音艰涩道,“对不起…我、我 分卷阅读149 只是咳咳咳…” 客栈外传来人声的欢笑,想起被缚住的那几年,祁韶眼里蹿起火光,他恨的浑身发颤,拼命才忍住所有的情绪,冷眼看他一眼,挥袖离开。 在他踏出房门的瞬间,蟒婴嘶哑说,“你连小龙都不要了吗。” 祁韶浑身一震。 还没迷糊过来的小蛟龙趴在他爹的肚子上,伸长细细的身子朝外面探头探脑,他不会说话,想叫也叫不出来。 祁韶冷笑勾唇,低声说,“龙?不过是个杂种,生于蟒族,不是奇耻大辱?!”他说罢头也不回,消失在了客栈之中,没留下一丝踪迹。 屋里,蟒婴绝望闭上眼,心里一阵紧缩的闷疼,他张口吐出鲜血,失力的重重倒在了床上。 大辱……无论怎么改变,他都不会接受他。 蟒婴心头涌起强烈的疼意,铺天盖地的疼痛和着求之不得的痛楚将他逼的几乎昏迷。 小蛟龙想去追祁韶,回头看见满身血的爹爹,细小的身子一抽一噎,将头上的蛋片顶的一上一下,他乖乖缩在他爹胸口,盘成一圈,伸出短短的小信子舔了舔他爹,刚一出生,就大抵晓得了他和他爹都被抛弃了这件事。 入夜,云吞和花灏羽收拾药箱回了客栈,刚上楼,就在楼梯口上看见一条小蛇。 云家父子都不喜欢蛇,云吞下意识摸出几根银针打算飞出去,就见那小蛇恹恹用尾巴尖卷在扶梯底柱上,一看见人就巴巴瞅着他甩尾巴,也不会说话,看模样老可怜了。 云吞木匣子里的小小蜗伸出脑袋望下一瞧,顿时乐了,叼着小灵芝的菌盖边缘直乐,小美蛋欸。 花灏羽提醒道,“这是蟒族族长的蛟龙。”他犹豫了下,“蟒婴疼的紧,不会让它自己出来的,应该是他出事了,我们去看看。” 花灏羽把手伸出来让小蛟龙过来,那小蛇紧张看看他,用尾巴尖小心翼翼戳了下,见他没生气,小蛟龙伸着小信子呼口气,顶着蛋片歪歪斜斜爬到了花灏羽受伤,缠住他的手腕。 果不其然,确实是蟒婴出了事,身前又没人照顾,胸口的伤口裂了大半殷红了半个胸膛,小蛟龙估计是给他吓住了,连忙跑出去叫人去了。 云吞给他包扎了伤口,强行喂了药后,蟒婴这才又昏沉睁开了眼。 “祁~韶~在~哪~?”云吞道。 蟒婴咽了咽腥甜的喉咙,“…公子的恩已报,他走了。”他咳了两声,想撑起身子,却没能起来,低声说,“苍帝…继位…蟒族已无效劳之处…还请公子带蟒婴同帝君一别…” 他怔怔看着朱红色的门窗,“我也该…该带族人…回去了…” 第86章 该告诉他了 云吞大抵能猜到祁韶和蟒婴之间发生了什么事, 不过他是外人, 不便多说, 只好将道, “我去帮你拽几根头发…菌丝,等你伤好之后再走不迟。” 蟒婴撑着身子连忙道, “麻烦云公子了, 这、这真不用了。” 苍帝的菌丝谁敢用啊, 还去拽几根,吃不完打包带走吗。 云吞眨眨眼, 没事啊,他伸手一指木匣子,里面亭亭玉立的小灵芝和小小蜗正玩的高兴, 小蛟龙把自己盘在木匣子上伸着一截鲜红的小信子好奇盯着他们。 小小蜗和小灵芝破壳早,年纪大,端得副兄长的姿态拉着小蛟龙展示他们的宝贝——小灵芝的小孢子和小小蜗藏在壳里没吃完的半拉菜叶。 小小蜗见小蛟龙眼巴巴的, 犹豫了会儿, 大度的把自己菜叶子叼着送给他, 吃。 小蛟龙珠玉似的小眼睛漂亮精致,隐隐还透着不明显的墨蓝色,拇指细的身子覆盖着柔软整齐的蓝色鳞片, 在阳光下会泛过剔透的寒光, 颇有几分威风凛凛,他左右看了看自己的身子,发现没什么好交换的, 失落的垂下三角小脑袋。 他一低头,一块蛋壳掉了下来,正好把小灵芝盖住了。 小灵芝从底下冒出银丝一瞧,乐了,用银丝直戳小小蜗,美滋滋炫耀,他也有壳了。 云吞道,“趁这几日小蜗和灵儿陪它玩耍,你刚好可以养伤,等伤好后再走吧,否则你这副模样也没法照顾小龙。” 蟒婴低咳,遥遥望着他与祁韶的小龙,小东西还没长开,但已经有了祁韶蛟龙威风的模样,看的他心里发涩,点头应下了。 千幕城里来了神仙,十里八村传的沸沸扬扬,邻村受了孽火天灾的难民和流民大批涌入城中,千幕城隶属的国度长乐国派遣大理寺卿暗中离京沿路控制灾情和调查神仙之事可否是无稽之谈,又或者是江湖骗子弄虚作假。 苍歧没故意隐藏法术,也未有大张旗鼓表明身份,任由他们信其有则有,信其无则无,每日定期发放施了咒术的种子帮助百姓先恢复农耕。 大量的难民流入千幕城,途中饿死的,病死的从郊外到城门前处处皆是,流亡难民一多,热病瘟疫也随即慢慢在人群中流了出来。 云吞发现疫情时,城外难民自发搭起的神仙庙里已经病死了将近七八十个妇孺。 苍歧和官府交涉,派出重兵前来维护秩序,控制人口流向,减少瘟病传播感染。瘟病在凡人看来无药可医,但对云吞与花灏羽而言不过是件费心劳力的事,并非回天无力。 他二人连夜配出药方,送到千幕城县令和钦差的手里,令其上禀凡间的皇帝,送往沿海一带的城镇。 苍歧入夜而出,传唤天宫掌雨的仙官,连夜将磨成粉末的药草混在雨水中,落到人间三天有余,草药汤配上流动的风,一定程度上遏制住了瘟病的大面积感染。 众妖仙忙活了月余,终于使沿海一带城镇从缺衣少粮瘟病流亡到有家可居,以仙术妖法快速助人间兴荣。 等忙过这一段时间后,云吞停下来休息,这才发现小小蜗与蟒婴家的小蛇已经建立起了深厚的革命友谊,以至于蟒婴见凡间已无他需助之事,带着小蛟龙回深海时,两只小东西抱头痛哭,蛟龙细细的尾巴尖将蜗壳缠成个球,怎么都不肯丢开。 云吞无奈,在一旁安慰了许久,说将来会带他去看小蛟龙,小小蜗这才抽抽搭搭从蛇尾的缝隙里露出两根哭红肿的触角,噘着嘴爬了出来。 云吞给蟒婴打包了些药材让他带回去,里面有伤药和给祁韶补身子的,产后就自己离开,那蛟应该不知道怎么给自己补回来。 蟒婴道谢,苦笑着望着手里的包袱。 小小蜗见爹爹送东西,自己红着眼睛在小壳里找了找,也要送给小蛟龙什么,他找了一圈,没找到合适的,眼睛一瞥,看到正撑着菌盖晒太阳的小灵芝,当即非要把小灵芝当做自己最宝贵的礼物送出去。 可~好~吃~了~,以~后~都~给~你~吃~ 小蛟龙也喜欢舔小灵芝, 分卷阅读150 尾巴尖盘在灵芝菌杆上不松开,小小蜗好不容易忍痛割爱,才下定决心把小灵芝送出去,哪想到爹爹皱着眉就是不同意,他把壳朝后一翻,就地撒泼起来,不送不行。 他大概还不明白,只晓得自己种出来的好吃的凭什么不能送人。 蟒婴把小蛟龙的尾巴盘到自己手上,道了别,临行前又扭过头,踌躇片刻,说,“帝君,云公子,不知有句话当讲不当讲。” 苍歧,“族长但说无妨。” 蟒婴干咳了下,放眼望了望还在桌上翻壳耍赖皮的小小蜗,说,“有些事吧,不如和孩子说清楚比较好,虽然事实有些残忍但总归是要接受的。” 比如,这只灵芝是他兄弟,不是想吃就吃,想送就能送的。 云吞,“……” 苍歧,“……” 云吞扭头戳苍歧,“他不知道这件事吗~?” 苍歧尴尬的摸了摸高挺的鼻梁,将小小蜗捏起来放手里,看着小蜗牛气愤委屈的触角。 “兴许…还真不知道。” 是夜,云吞给一双孩儿洗了澡,丢给苍歧哄他们睡着,出门倒水时看见客栈后院内散发着淡淡金色的光晕。 云隙站在昏暗的走廊中朝云吞做了个静音的手势。 千幕城中勉强恢复了生机,先前被孽火烧死的百姓横死荒野,怨气聚在城中久久不散,苍歧托鬼佛为沿海城镇中所有遭受孽火而死的冤魂超度,送其顺利进入鬼界轮回转生的修罗道。 小院里夜色如水,天空星河似锻,寒舟一身青衣,额心鎏金四溢,氲在半空中,拨动凉凉月色虚影似水荡开涟漪。 鎏金中有无数惨白的魄子被飞快的吸入鬼佛身前的金釜中。 寒舟轻轻闭着眼,他清秀精致的可以入画,额前的金色将整个人都染上一层暖色,云隙还记得当初和寒舟初遇时的,那清瘦的和尚走在延绵起伏的青山之中,纵然竹杖芒鞋稍显落魄,但身上装的却是普度众生的意气风发。 只是如今…… 直到夜上中天,云隙化了个大氅给云吞披上,对院中的鬼佛道,“够了。” 寒舟睁开眼,过度消耗灵力整夜整夜的渡魂,让他脸色有些发白,他垂眼看着自己的金釜,低声说,“还不够。” 云隙皱眉打断他打算继续运转修为,蹲在寒舟跟前,抿了下唇,想说些什么狠话让他清醒过来,到了唇边,却又咽了下去,低声问,“找不到他吗?” 云吞听着,眼中一动。 寒舟抬眼望着云隙,原本平静看不出任何情绪的脸上突然出现一道裂痕,从眼中裂开,汩出潮湿的雾气。 寒舟唇角紧绷,恍然看着云隙,猝不及防落下一滴眼泪,喉咙发梗,喃喃道,“没有,哪里都没有。” 他是鬼佛,手握鬼界数万万冤魂怨鬼,可这么多的魂魄之中竟没有一个是他想要寻找的。 云隙见他这副失魂落魄的模样,想起那时自己以为单儿被焚火烧死时,也曾闯入鬼界歇斯底里寻了半年,却连他的魂魄的踪影都没见着,那种心灰意冷的绝望是没有体会过的人绝对无法明白的。 “青瀛是仙官,也许魄子不在鬼界,你别折磨自己,慢慢找,总会找到的。”云隙道。 寒舟垂眼看着空荡的手心,那里本该有一串佛珠,可在他接住青瀛的红羽时丢掉了,直到松开佛珠的刹那,他才忽然明白,搁在心头的芸芸众生佛心禅语竟是如此的轻,轻的让他没有一丝舍不得。 寒舟颤着手从怀中摸出那片细长的红羽捧在手心,他闭上眼,痛楚从心底蔓延到全身,他死死咬着牙关,将血泪和悔恨嚼碎生生咽在胃里,任由翻江倒海的疼痛将他淹没。 “云隙,我好后悔。”半晌后,寒舟闷哼一声,紧紧捂住胸口,大口喘气,眼底发湿,哑声说。 若是知晓如今生死相隔,早知道他该答应他的,许给他想要的,把自己都给他,无论是身子还是心,只要他想要,他绝无吝啬。 云隙按住他的肩膀,轻轻抚了抚他的后背,“会找到他的,我陪你找,一定会的。” 云吞回到房间时天色已经隐隐亮了。 他携着凉气刚一进门就被苍歧给抱住塞进被窝里,床上的另一头是两个一模一样呼呼大睡的小屁孩,云吞揉了揉眼睛,声音有点哑,“怎~么~还~没~睡~” 苍歧将他抱进怀里,把脑袋按在自己胸口,亲了亲他额头,“去哪了?” 云吞听着他胸口沉稳的心跳声,伸手搂住苍歧的脖子,将两人之间的缝隙全部填满,感受到苍歧清冽的药香味儿,这才慢慢将他和爹爹在院中和寒舟叔相遇的事说了。 “如果出事的是你,我想想就觉得肝肠寸断无法呼吸。” 苍歧用拇指蹭着他的小脸,抬起来低头吻过去,推开他的唇瓣,勾起他柔软的小舌。 他将云吞衣衫脱了精光,赤诚相见,摸着他光滑的身子,若有所思道,“渊源宫主以神格和魂魄喂了孤刹,比起肉身死亡还要泯灭的干净,世间应该再也寻不到他的踪迹了。” 云吞心里发疼,“我再也见不到鸟舅了是吗。” 苍歧用下巴蹭他紧皱的眉头,不忍见他这副模样,轻声说,“不一定。” 云吞眼里一喜,猛地抬头,脑袋结实砸在苍歧的下巴上,顾不上心疼他,连忙问,“不一定是什么意思~?你还有别的方法~?” 苍歧被撞的眼前一阵星花乱溅,大手摸到云吞的挺翘的臀部,顺着缝隙摸进去寻找安慰。 云吞正满心满眼等着他回答,没注意他的手摸到了哪里,戳着他坚硬的胸膛催促他赶紧说。 别磨蹭,怎么比蜗牛还磨叽。 苍歧看了眼身旁边睡边啧嘴的宝宝,悄无声息抬起云吞的一条腿,“我只是在想,他以身和魂喂养了孤刹,昊坞死后,孤刹会重新进入大茫荒中,如果能知道大茫荒的入口,进入里面在上古英灵之中寻找,兴许还有一丝希望。” 云吞刚想一喜,还没乐出来,嘶了一声,掐了一把嵌进他身子里的人。 苍歧翻身虚压住他,低声道,“但若是大茫荒中那些英灵也在厮杀相互吞没,他的一缕魂魄能存活下来的希望很少,你、你若是想要告诉鬼佛,且先再三斟酌。” 莫要先给了希望,又让他绝望,徒增更多的痛楚。 云吞应下,有希望总比没有要好的多,他动了动身子,将苍歧搂住脖子拉下来,“谢~谢~……嘶~,轻~点~,别~惊~醒~了~宝~宝~” 苍歧在他耳边沉沉笑,“无需道谢,抱紧我就好。” 第87章 泥还要粘不要 夜已快消,天边隐隐有了晦暗的光。 云吞忍无可忍, 使劲推开他的肩膀, 哑声说, “够~了~,我~要~睡~了~” 分卷阅读151 苍歧缠着他,将他胳膊向上压在枕头上, 低头在云吞散发着羊脂般细滑的肌肤上落下碎吻。 腻歪的厉害。 “最后一次。”苍歧低头征求他的意见,墨色的瞳仁像一池温热的泉子,潮湿而吸引人。 云吞皱眉,蜷缩起腿往一旁缩去, 他刚一动, 苍歧便扶住他的小屁股猛地推了进去。 “啊!” 云吞微微抬起的腰被狠狠撞了下, 将他歪斜撞出了被窝, 云吞瘫软躺在枕头上,脑袋一软, 打算就此装死, 他睡他的,让帝君他老人家自己玩自己的。 却不料, 云吞刚一歪头,就好一双精致的大眼睛对在了一起,那眼睛和苍歧很像, 却更加清澈干净,大大的,里面尽是好奇。 “嘶。”云吞倒吸一口气, 脸上轰的一声烧了起来。 小小蜗趴在枕头上,吃的胖乎乎的,小脑袋搁在小灵芝的巴掌大的后背上,朝他伸出手,奶声奶气道,“叠~叠~抱~” 云吞觉得自己的耳朵也烧了起来,浑身热的像团火,他勉强维持着笑容,小声说,“蜗~蜗~乖~,小~声~点~,别~把~灵~儿~吵~醒~了~,唔!” 他刚说完,小灵芝动了动小手,揉着眼睛睁开了眼,和他无辜的对视。 云吞,“……” 小灵芝含着手指,眯眼一笑,小小蜗低头把他另一只手的手指也含进了嘴里,当成自己的一样唆。 云吞,“……” 云吞心力交瘁,瞪着在他身上毫不在意低头蛮干的男人,想起蟒婴说的话,伸手把小小蜗手里的小手拉了出来,顺手把他自己的给囫囵塞进了他小嘴里,“要吃吃你自己的~,不准咬灵儿~” 小小蜗皱眉,呸呸吐出了自己的小胖手,哭丧着脸说,“不~好~次~” 小灵芝眼睛忽闪忽闪含着手指,含糊不清说,“好次!” 然后又把自己的小手塞进了小小蜗嘴里,嘟囔说,“泥次。” 云吞,“……” 云吞心想,恐怕不只是小小蜗觉得小灵芝好吃,这小东西也觉得自己好吃吧。 “叠~叠~”小小蜗唤他。 云吞眯着眼,被一大两小给折腾的不行,昏昏沉沉不想睁开,想也不想的说,“不准让我也尝尝~,说了多少次~,灵儿不是吃的~” 他还没说完,就觉得被窝一凉,一股细风钻了进来。 云吞惊慌睁开眼,就看见本来还挤在墙角根处的小东西不知道什么时候爬到了他身边,小手捏起一只被角,正和小灵芝往里面看。 还似懂非懂长长的‘咦’了一声。 云吞被吓了一跳,连忙按住被角,他脚下猛地一踢苍歧,帝君他老人家舔着脸凑过来搂住他的腰就着一双宝宝好奇的目光,猛地用腰撞了云吞两三下终于泄了在他身子里。 “好舒服…”,苍歧伏在他身上在他耳旁叹道。 云吞紧紧拽着被子挡在胸前,忍无可忍,一脚将还在回味的帝君揣下了床,“还~要~脸~不~要~!” 苍歧一时不着,咣当赤果果栽到地上,屁股结结实实磕在地板上,他回头,就看见云吞披上外衣抱住一双爬进他怀里的宝宝。 小小蜗一伸小手,学着爹爹的腔调,指着苍歧,“泥~还~要~黏~不~要~!” 小灵芝没他学得快,只会说最后两个字,“不~要~!” 算是替帝君做了回答。 苍歧,“……” 云吞把衣裳都丢到他身上,眼睛睁大,“出~去~,不~准~进~来~!” 苍歧抱着衣裳,巴巴凑到床边装的可怜兮兮,“屁股疼,揉揉再出去。” 云吞感觉自己快熟了,凶巴巴瞪着他,露出一口小白牙,苍歧心里一咯噔,抱着衣裳往外面走,头也不敢回,说,“我自己揉。” 然后连滚带爬开门出去了,站在门外朝里面小声说,“你睡吧,今天别起来了,等睡醒了我给你们送吃的。” 云吞哼了声,听到苍歧在屋外放了静音咒,打了个哈欠,疲倦袭上眼角,露出浅浅的笑容,拉过小杯子把宝宝排排躺好盖住,侧着身子搂过他们两个,柔声说,“不准这样说爹爹知道吗,宝宝乖,睡吧,再睡一会儿。” 小小蜗拉住小灵芝的手,也打了个小哈欠,闭上了眼。 云吞伸手刮了下离他最近的小灵芝鼻尖,搂住一双孩儿,夜色将明,这才刚刚睡下。 云吞没出来吃早膳,云大人没吭声,接过木匣子里幻回原型的小东西,喂两宝吃东西。 云吞没出来吃午膳,云隙额角青筋抽了抽,‘噌’的一声抽出长剑拍在桌子上,方圆二里的妖没一个敢靠近。 夕阳渐渐落下,人间的初夏和风徐徐,千幕城中总算有了生息,这几日外面就能听到有小贩挑着东西的吆喝声了。 眼见夕阳就要没入地平线下,远处的大海浪花翻滚送上晚风,云吞继续没出来吃晚膳,云隙一忍再忍,忍无可忍,拔剑架上了对面桌上的帝君他老人家。 客栈里的小狐狸小刺猬赶紧站了起来,抱着自己的饭碗退远了两步,伸长了脑袋看热闹。 云隙气呼呼道,“吞儿还是个孩子~!帝君就不能节制点吗~! ” 花灏羽把温缘脑袋上的毛茸茸耳朵折下来捂住,不准听。 苍歧玄衣曳地,八风不动的端坐着,“云大人,你先——” “你~叫~我~什~么~?”云隙怒目而视,牧单捧着木匣子想拉住他,但心里也觉得苍帝有点过分了,竟然让吞儿一天都没下来床。 苍歧顿了顿,嘴唇几次开合,也没叫出来,本来他还有些理直气壮,虽然吞儿还小,但总归已经是他儿子的爹了,他们的事归他们自己管,但他这本该叫的一声怎么都叫不出来,名不正言不顺,还真不敢说出那句‘云大人无需多管’。 苍歧只好把目光落到了身旁公公的身上,以求救援。 牧单在旁边摸摸鼻子,这段时日跟在苍帝身后,看惯了他呼风唤雨神姿威严的模样,也有点想听听这活了上万年的老东西叫个爹是什么感觉。 苍歧看出牧单的意思,再也维持不住淡定自若的姿态,干咳一声,环顾周围似笑非笑朝这里看来的众妖,喉咙发干,刚启唇,就听云吞的声音从后院传了进来。 “寒舟叔!” 苍歧如获大赦,立刻站起来快速道了句,“吞儿出事了。”转眼消失在了客栈大堂中。 后院里阴风嚎啕,无数扭曲的魂魄从小院上空涌了进来,凄厉的阴风中惨白的冤魂挣扎着被吸进了地上的金釜中,釜前坐着的寒舟面色如纸唇角缓缓淌着鲜血。 云吞抓住苍歧,“我叫他他听不见,他受伤了,快让他停下来。” 阴风风眼中坐着的寒舟修为疯狂四溢, 分卷阅读152 不要命的将冤魂强行从人间吸入金釜中,天空星月被阴云罩住,阴嚎声愈发刺耳,好像他要将这世间所有的冤魂恶鬼一夕之间尽数收回。 “他入魔了,不能强行打断,否则咒术会反噬的更加厉害,只能让他自己停下来。”苍歧道。 云吞眼里着急,看着寒舟叔青裟上氲开的血色,他眼风一扫,忽然大喊道,“寒舟叔,停下来,我知道应该去哪里找青瀛舅舅!” 他刚喊完,站在一旁的云隙握住他的手腕,云吞朝爹爹坚定的点头,转头看向阴风风眼中的僧侣。 那股召唤魑魅魍魉阴风刺骨的风就在这一声喊声中骤然变小了,寒舟捂住胸口喷出一大口鲜血,震惊的看着云吞,“你、你知道?我找不到他…哪里都没有…” 云吞跑过去扶住寒舟,敲下他身上的大穴,帮他暂时封住内息,然后从口袋里摸出一粒丹药,“将药吃了,我告诉你。” 寒舟吞下,几乎哀求的握住云吞的手腕,嘶哑道,“…告诉我” 云吞让苍歧过来帮忙扶起寒舟,他反手回握住寒舟的手,“大茫荒,鸟舅被孤刹吞没,神魂应该在大茫荒中,我们去那里找舅舅。” 寒舟唇色发青,目光散乱,他颤抖着望着云吞,灰败的眼中总算起了一丝光,“…大茫荒…我忘了…对,他、他应该在那里,我现在就去…” 他推开苍歧和云吞,刚迈出半步,后颈一疼,身子软了下来,被苍歧扶住了。 云隙放下掌刃,接过寒舟,神色复杂道,“吞儿,你说的可是真的,不是诓他,你知道寒舟他——” “爹爹,鸟舅不可能会在四界之中,大茫荒是最有希望的地方。”云吞说。 云隙点点头,抱住寒舟,朝楼上走,“给他治伤,伤好后,我们去找青瀛!” 寒舟急火攻心,内息流窜经脉,苍歧为其疏通引导,半刻钟后,云吞给他口中喂入了凉血的丹药,盖上被子,转过头对屋里的人说,“没事了~,大恸过度~,近日不要再使用咒术~,平心静气为好~” 他说完叹了口气,心爱的人下落不明,任由谁能静下心来不闻不问。 木匣子的的小灵芝和小小蜗趴在匣子缘上听他们说话。 云隙坐在床边,低眉垂眼给寒舟拉了拉被子,“我尽量劝他,但难保他会听我的,吞儿你开些药路上以防不测,若我猜的不错,等他醒了,我们就要回三十三重天去找大茫荒的入口。” 他看向牧单,扯住他的衣角,“我们一起去寻青瀛~” 妖神嗯了下,目光在寒舟身上微微一落,又回到云隙的身上,摸摸他的脸,“好,只要你做的决定,我都会陪你。” 云隙本还怕他因为他与寒舟过去的事吃醋,闻言才知晓是自己想多了,勾唇笑笑,将他拉到了床边和自己坐着。 “云大——”苍歧站在桌边若有所思开口,刚说两个字,发现屋里的人目光都射了过来,他喉咙像是被猛地捏住,一个字都说不出口,转头去看云吞,发现小蜗牛也一脸期待的望着他。 苍歧,“……” 帝君他老人家与天同齐睥睨无双,被人敬仰了上万年,啥时候怕过被人关注,偏偏此刻望着一屋子加起来都没他大的妖,愣是说不出话来,尴尬之余还掺着一丢丢羞捏作祟。 他咳了两声,别开头,说,“天宫大战之后的冗杂事还待处理,我本就应该留在天界,不过既然已经到了现在,过去就不提了,现在也该我出面主持大局。原先打算就这两日同诸位告别的。” 他握住云吞的手,“你和宝宝留在这里等我,我会尽快回来。我想请…云大人和妖神留在凡间代苍歧照看妻儿,人间孽火之灾尚未彻底解决,还望二位能出手相助,帮助人间尽快恢复繁荣。至于寻找大茫荒和渊源宫主之事,交给我和鬼佛来寻,渊源宫主是此战的功臣,奖罚重施是本君职责,无法推脱。” 云吞不知道他要走,也不知道他还不带自己,但他知道自己就是跟着苍歧去了天宫,也定然帮不上忙,还说不定会使其分心,云吞想起昨夜苍歧的黏人,有些明白了原因,他心里发酸,不过通情达理,“你走吧~,我会照顾好宝宝的~,不用担心我~” 云隙就着烛火望向苍歧,苍帝坐在温暖的灯火中,俊朗的眉眼都染着暖色,他其实是个极易让人信服和安心托付的人,不管现在还是不是他云家的媳妇有待商榷,但从模样和处事方式上来看还是颇得云隙欣赏,当即不再有过多疑问,表示一切听从帝君安排。 苍歧捏着云吞的小手,心想,婆婆怎么说变就变,刚刚还不讲理来着。他小心翼翼揣摩了下云大人的心思,瞧见云隙盯着他慢慢凝起的眉,连忙收起自己的弯弯绕。 三日后,寒舟苏醒,携伤带药同苍歧离开了千幕城,回到了三十三重天上。 苍歧和鬼佛一走,客栈就又冷清了些,抱着小小蜗和小灵芝整日趴在他爹的床上翻阅四书五经给孩子起名字。 客栈里传来袅袅香味,苏渭洗干净手,闻味进了灶火。 木果子带着围裙正在煲一锅乌鸡红枣汤,看见苏渭,朝他客气点了点头。 苏渭倒是毕恭毕敬行了礼,“神仙公子。” 木果子笑下,“我不是仙,我是妖。” 苏渭知晓这客栈里住的没有一个是寻常人家,只当他是客气话,去一旁摘菜取了些面。 “苏公子要做什么?可要我帮忙?”木果子看他摘的笨手笨脚,菜叶子不分好坏扔了一地。 苏渭不好意思的蹭了蹭眼角的面粉,“我听说颜大侠…就是牧染公子过两日就会回来了,我想给他下碗面吃,但我不会,您可以教我吗?” 木果子搅汤的动作一顿,他垂眼看着鲜美的乌鸡汤,低声问,“苏公子和染…牧染之前是…” 苏渭听出他的意思,凤眼微微上挑,这些日子有吃有住,他日子比天灾之后过的好的多,就又翻出了自己的胭脂水粉涂上了,整个人显得有几分柔魅,“苏某是升平楼的琴师,家道中落时遇上了颜大侠,就是牧染公子,得他相救,才有幸脱逃恶人之手,牧公子对苏渭恩情义重,如今我无琴为牧公子可奏,只好想些其他的事来报答他的救命之恩。” 第88章 故意的 报恩的方式有许多种,纵然是以身相许, 也比亲自洗手做面来的真诚些, 木果子听他说着, 倒不觉得他是报恩,反而有些痴男怨女的剪不断理还乱的情愫。 记忆中的小胖子长成了如今丰神俊朗的翩翩公子,受人喜欢也是应该的。 他盛了五六碗乌鸡汤出来, 在围裙上擦掉手上的油腻,眼风扫到娥眉颦蹙纠结菜叶的苏渭,心里发闷的想,可他还是想要小胖子, 最起码, 小胖子是他的 分卷阅读153 。 “神仙公子, 这些面应该怎么揉?”苏渭端着一盆白面, 说,“盟主很喜欢吃面, 我曾经有幸吃过一次他做的, 当真比宴善斋的大厨做的还好吃,不知道我这些雕虫小技可否能入了盟主的眼。” 万象街上有一家面馆, 他同染儿都极爱吃一种鸡汤肉丝面,后来牧染离开万象街没多久,面馆里做饭的老妖就过世了, 由他儿子接手做的面就再也做不出来染儿喜欢吃的味道。 木果子心里更酸楚,牧染离开万象街时还不会做饭呢,总是带着他满大街的蹭饭吃, 还说等将来长大了,他就去学一身的厨艺,不想练功时就钻进厨房研究菜式,他想吃什么就给他做什么。 可现在他却做给别人吃了。 木果子看着锅中还剩下的乌鸡汤,轻声说,“他喜欢吃鸡汤面,和面时倒些汤汁,会让面更加入味。” 他洗了手,接过苏渭手里的面盆,熟练的倒水,揉面,切丝,边做边叮嘱苏渭什么时候该做什么,扭过头就看见让他剥的蒜坑坑洼洼放在一边,蒜瓣上还沾着蒜皮。 木果子将蒜接过来,剥干净切碎,下到锅里过油出味。 苏渭见他做的很熟练,好奇问,“神仙公子也总是做这种面吗?” 木果子手顿了下,低头在碗中淋上汤汁,“嗯。” 从牧染离开万象街后他就一直学,希望有一天他回来时能做给他吃,木果子抿了下唇,忍下喉咙的涩意,可小胖子出了街,就再也没回来过了。 鸡汤面很快的出了锅,苏渭尝了几口,称赞不绝,看着木果子,想说什么,却又转着眼睛没说出来。 苍歧去天界接手余下的事,牧染得空有了歇息的时间,看天宫上无大事可做,索性就先回了千幕城。 客栈大堂里,云吞正抱着化成人形的小小蜗给人看病,牧染刚踏进门就瞧着了,快步走上去顺手接过他怀里的娃娃,朝天上一扔,又飞快的接住,“叫舅舅!不然就再给你飞高高!” 小小蜗笑的涕泗横流,伸手摸了一把蹭到他舅新换上的月白广袖宽襟袍上,明晃晃的挂在了身上。 牧染苦哈哈看着胸口,逗小小蜗玩,无奈道,“哥,你要赔我件衣裳了,瞧这鼻涕口水甩的,我今日刚穿的新衣裳。” 云吞看都不看他,“回来就回来~,换那么好看做甚么~” 活该,谁让他扔宝宝,差点吓死他知道吗。 牧染仔细抚平自己的袖子,朝四下看了看,没见着人,说,“我这不是回来见俩爹和你的吗,自然要穿好看些。” 云吞写好了药方给看病的人,指挥牧染给他倒了杯水,喂小小蜗喝了些,小东西最近有些风寒,流了好几天的鼻涕了。 他勾唇揶揄道,“到底是见谁~,你心里清楚~” 牧染摇着头笑了笑,没说话。 客栈后院里,木果子正抱着刚染好颜色的布匹往屋里走,打算裁剪几套给吞儿的宝宝做衣裳,还没走到大厅,就见苏渭端着和坏了的面急急忙忙跑了出来。 “神、神仙公子,盟主回来了。” 木果子眼里一喜,苏渭又道,“我想给他做鸡汤面,但总是和面和不好,公子能不能帮帮我?公子大恩,苏渭一定会铭记在心,还请公子千万要帮帮苏渭。” 木果子为难的看着他,一和他说话就心里涩的厉害,但他想到染儿从天宫回来路途奔波,即便驭凤而行,也需要半天的光景,这么久回来,那小胖子肯定该饿了的。 心里的不忍终究占了上风,他点点头,放下染布,同苏渭去了灶房。 事实证明,苏渭是真的不会做饭,木果子只好重新煲汤和面,切菜下料,按照染儿一贯的口味,最后多加了两勺辣子。 出锅时,苏渭总算能帮上忙了,手忙脚乱捞出来面,倒上汤汁,盛进盘中,感激道,“真是太谢谢公子了,我这就去给盟主送去。” 说罢头也不回端起盘子走出了灶房。 木果子站在烧红的锅边,望着晃动的焰火,伸手捂住了眼睛。 放了辣子和醋的鸡汤面里的好远就能闻见味道,牧染看见苏渭,惊讶道,“你怎么在这里?” 苏渭捏着手和他说了自己这一段时间的遭遇,以及被云公子相救之事,他将面推到牧染跟前,双手递上筷子,“苏渭很感激盟主和公子的救命之恩,所以留在这里希望能帮上些忙,盟主路途奔波累了吧,您尝尝。” 牧染嗯了声,低头吃了一筷子,比刚刚还惊讶,“这是你做的?” 苏渭绞着袖子,狭长的凤眸朝他含情一瞥,点点头,“不知…可否还合盟主心意?” 牧染低头转眼就吃了大半碗,将汤汁喝了干净,“合,太合了,我竟不知你还有这一手厨艺。” 苏渭松了一口气,含羞笑了笑,红着脸说,“刚学的,听说盟主爱吃。” 牧染垂眸看着鲜汤,里面的葱丝也切得极为工整纤细,一看就是下过功夫的人,“你这双手弹琴弹得这么好,没想到连菜刀也握的不错。” 苏渭的手长得修长漂亮,即便常年抚琴,指尖也不见有茧,很难想象到这样精致的手去剥蒜切菜揉面是什么样子。 从灶房中走出来的木果子站在厅堂侧面的走廊中,在昏暗中看了看自己的小手,他的手又短又小,像个未长开手骨的孩子一样,手指却因常年握剪子和绣针粗糙的厉害,他抿着唇看了看,心烦意乱的拉过袖子藏在了里面。 知晓牧染回来,云隙到外面简陋的街市上买了菜和酒为染儿接风洗尘,千幕城经过这两个月的恢复,已经逐渐有了当初繁华的雏形,沿海岸一带的城镇也接二连三从孽火的天灾中缓过神来。 此时虽不算良辰美景,但外面晚风唱樵,星河如锻,倒也是个阖家团圆的好时候,从云吞和苍歧事出至今,除了那一夜除夕,他们一家人倒是鲜有这般平静的坐在一起再用过膳。 推杯换盏,细声交谈,好不热闹。 云隙持着酒杯,微醺靠在牧单肩头,望着一双已经长大成人的孩子,万般滋味浮上心头——唯有失去,才知拥有的稀贵,他拎着酒杯朝地上倒了三杯薄酒,眯着眼看远处帐台上跳动的烛火,说,“鸟舅平日里没少疼爱你们~,你们切莫将他忘了~” “爹爹,我们会找到鸟舅的。”牧染道。 云隙迟钝的嗯了嗯,皱起眉,好像还想再说些什么, 牧单看出他有些醉,扶住他的腰,轻声说,“我送你回房间,让孩子们自己玩吧。” 云隙想不起来还要说什么,只好按了按额角,点点头,仰头将杯中的酒饮尽,趴在牧单肩头不停的说,“孩子长大了…我们老了…”他醉眼惺忪,开始胡言乱语,“青瀛什么时候回来…” 云吞将木匣子交给 分卷阅读154 牧染拿着,走上前扶住云隙,“我去给爹爹开醒酒药。” 牧单转身对余下的花灏羽等人道了句抱歉,带云隙先行离开,云隙被拖着走了一半,又扭过头说,“我们过两日…过两日回万象街吧…” 牧染取了壶茶水交给云吞,让他给爹爹喝,“好,爹,我明日就去收拾东西,等安排好我们就回去,您放心。” 云隙目光落在牧染年轻俊朗的脸上,趴在牧单肩膀朝他摇摇手,笑嘻嘻道,“染儿,嗝…对了…要给染儿提亲…别忘了…” 他这一句醉话,让向来自若的牧染身形一顿,尴尬的笑着说,“吞儿,快送爹爹回去吧。” 云吞点头,和父亲一起上了二楼。 喝醉的蜗牛爹比没醉的时候更难缠,牧染无奈的摇摇头,重新坐到桌边上,想起刚刚爹爹提到的两个字,牧染俊脸微微发红,将目光看向垂着脑袋坐在角落里不吭不响的木果子。 “果子你——” 一只杯子‘哐当’掉在了地上,苏渭好像突然从呆愣中回过神来,袖子一挥,呼呼啦啦将一套餐具都扫到了地上。 他连忙道歉低头去捡,刚碰到瓷片边缘,便被划开了一道伤口,血水滴在瓷盘中无比鲜艳。 “怎么不小心些。”牧染皱眉从怀里取出帕子递给他。 苏渭蹲在地上捏着帕子,细瘦的肩膀发颤,他兀自哽咽了会儿,突然伸手抱住了牧染的腰,含着哭腔道,“盟主,不管你是颜至还是牧染,苏渭都喜欢您,您若是成亲了,收苏渭做个小好不好,我只想永远留在盟主身边伺候您,给您弹琴,绝不会打扰盟主的生活。” 他说的情真意切,像是忍了许久终于忍不住爆发了出来,死死抱着牧染的双腿,哭着说道。 牧染眉头倏地拧了起来,碍于桌上还有花灏羽等人,忍着不发,沉声道,“你先起来。” “天火灼灼,苏渭拼着这口气才苟且活了下来,就是为了等到您,您若是成亲,也像从前一样好不好,苏渭只给您弹琴,什么都不要了。” 像从前一样……木果子放下筷子,看着眼前围成一团的人,他觉得自己好像是个看戏的人,怎么都融不进这里,兴许年少时做的梦早就该醒了,他忽然意识到情爱当真是个刻骨剜肉的事,不管是默不作声的自己,还是苦苦纠缠的苏渭都能被伤的疼痛难忍。 他抿了抿唇,在无人注意到他时,静静离开了席位,刚一转身,就听身后的牧染唤住了他,“果子,我有话要对你说!” 木果子转身勾了勾唇,见众人的目光探寻般落在他身上,他不自在的嗯了声,垂眼道,“等你有时间,我在屋中等你……地上凉,先让苏公子起来吧,我先回房休息。” 说罢脚步略显仓皇的离开了厅堂中。 见气氛已经慢慢发冷,花灏羽搂着温缘拿着装了云吞孩儿的木匣子也随即告辞离开了大堂,只余下坐在地上梨花带雨的苏渭和一脸煞气的牧染。 夜色深了,烛火忽明忽暗的跳动,将男人的身影拉的修长,他的脸藏在阴影中,有刀削斧可般的冷硬。 牧染看着楚楚可怜的苏渭,冷淡道,“你是故意的。” 第89章 没良心 客栈外的风刮过经年的老柳树,将长长的柳枝吹上陈旧的门窗, 门外沙沙作响。 苏渭缓缓松开手, 仰头望着牧染, 即便换了张脸,只要想起这便是颜至,依旧能让他心慌意乱, 满心欢喜。 “我为何要故意?我是真的喜欢你。”苏渭抬起身子,从牧染的裤腿摸到他的腰间,柔软无骨的手按上他腰上的盘扣。 “放手!”牧染退后一步,用手拨开他, “我已经和你说的很清楚了, 苏渭, 你不要一而再再而三挑战我的耐心!” 他压下心里的火, “升平楼我会重新开张,你若是想干就接着干, 不想干就滚蛋, 我已经给你的够多了,你不要太过分了!” 苏渭抽了下鼻子, “我什么都不要,只要你。” “这不可能。”牧染沉下声音,抬起他的头, “你应该知道我不是人,想弄死你,凡间的官府根本查不到我头上, 看在你跟在我身边这么多年的份上,我放你一马,现在立刻给我走!” 他说完甩袖起身离开。 苏渭望着他绝情的背影,梗着脖子说,“颜至,你怕什么?怕我说出来你睡过我吗?还是怕谁知道呢?!” 牧染的身形一顿,没回头。 “苏渭,别找死。” 苏渭坐在地上,将头埋进双手之间。 他不过是个升平楼的小倌,除了身价贵了些之外别无两样,苏渭突然有些想笑,怎么睡过他的人那么多,却偏偏他成了牧染心里恨不得折断的刺呢,她想不明白。 夜很深了,屋里静悄悄的,牧染站在木果子的房间前,抬手去敲门,伸到半空,手指却又缩了回来。 他轻声道,“果子,你睡了么?” 屋里半晌才会回音,小刺猬从缩成一团的刺球里伸出脑袋,黑圆的小眼睛望着倒影在窗纸上的高挑影子,他沉默了会,将自己小爪子往腹部藏了藏,嗯了声。 牧染垂下手,勉强笑了下,“那你睡吧,我明天再来。” 木果子看着他棱角不甚模糊的身影,失落的把脑袋搁在柔软的腹部上,“好。” 人间已是暑气正升,夏季天亮的很快。 云吞一大早就带着木匣子出来给两个小东西放风,小灵芝的菌盖又大了一圈,云吞往上面浇点水,嗅着芬芳的药香味,心想,小小蜗说的没错,灵儿闻起来也太好吃了,嗅着味儿都觉得嫩。 小小蜗趴在小瓷盘上拱菜叶,拱完菜叶吃苹果片,吃完苹果朝云吞一抖触角,打个嗝,还要喝奶。 小小蜗吃的量不多,但种类却惊人,云吞和云隙观察了好几个月,也没琢磨出来小小蜗到底独爱吃什么,还是牧染说了句,兴许就不挑食呗,云隙和云吞这才满脸复杂的收起了疑惑。 身为蜗牛精竟然不挑食,这么好养活,让他爹和他爷脸往哪放。 小小蜗犹然不知被吐槽了,依旧仰着触角要吃的,见谁吃东西都要去啃一口,出奇的跟谁都能吃上一锅饭。 云吞慢悠悠往百年杜仲的叶子上蜂蜜,一边用手拨馋兮兮舔他早膳叶子的小小蜗,仰头瞥了眼二楼客房,问,“你~不~去~看~看~?” 牧染与他心灵相通,看一眼就知道他什么意思,苦笑着摇头,“他昨夜应该没睡好,让他再睡会儿,我再过去。” 云吞嗯了嗯,慢条斯理说,“既然你心里有底,我们就不再多说了~” 牧染头疼的按了按眉心,“好。” 云吞斜睨着丰神俊朗的弟弟,心想,沾花惹草,还是小胖子最可爱。 牧染体 分卷阅读155 贴的给他爹的花朵涂了蜂蜜,又帮忙捏过小小蜗收进木匣子里,顺手揪了一点云吞的杜仲叶子给小小蜗塞进木匣子。 云吞叹口气,想到什么,放下梨木小勺,问,“天界的事可还好处理~?” 牧染道,“并没有想象中的简单,那些仙官看似归顺,实则各有各的意图,天帝…昊坞能弑仙杀神是有不少近臣暗中协助,苍帝欲将昊坞之罪尽数揭露,难免会有人为了护住自己的利益,秉私不报。” 他见云吞皱眉,笑了笑说,“你不用操心,他们替昊坞藏着掖着不会多久,昊坞如今已死,纵然他们有心想隐瞒,也瞒不住的。” 牧染低声道,“等这事之后,天宫会飞升不少仙官,重新分领职位,接受帝君的封神,那些企图替昊坞隐瞒的仙官到时候自身都难保,所以如今只是时间的问题,吞儿无需担心,交给帝君来处置便好。” 大蜗牛在一旁舔蜂蜜,触角一抖,看见木匣子上露出来的两只眼巴巴的小黑点,他捏诀,把小小蜗捏了出来,动动腹足爬到花朵的另一边给小小蜗让个位置,让他再跟着自己蹭饭,说,“不交给他还交给谁~,哼~” 云吞皱眉,“爹爹,不能再吃了,再吃长大就吃成染儿了~” 牧染,“……” 吃成他怎么了,外甥像舅,吃喝不愁,说的多好。 “那~…你在天宫时可有关于我师父陆英的消息~?”云吞黯淡的看着手里的杜仲,担忧的连胃口也没了。 牧染给家里的三只蜗牛都倒了杯茶水,“还没,天宫有许多地方被昊坞下了禁咒术,无人能进,帝君下凡之前就曾交代过我寻找陆英师父,但至今还未有下落。” 云吞失落的点点头。 小刺猬昨夜心神难安,睡的不安稳,直到天快亮了,才隐隐有了睡意,他没睡多久,房门便被敲醒了。 他按按酸疼的脑袋,化成人形开了门。 进来的不是牧染,是苏渭,他端着热水茶点,朝四下走廊里张望了下,走进来小声说,“我想公子应该起床来,来伺候您洗漱。” 苏渭,“昨天让公子见笑话了。” 他失落的将帕子浸在水里,“我一时听见盟主要成亲,失态了。苏渭前来谢谢神仙公子给做的面,盟主很喜欢,我若是也会做就好了。” 木果子穿上浅灰色的外衫,静静抚平自己的衣袖,眉眼淡淡的,将脖间挂着的金剪子藏进了衣裳里,“…你这么喜欢他?” 苏渭将帕子递给他,“嗯,我出身不好,自小四处漂泊给人弹琴,遇见盟主之后才过了好日子,他待人很好,从没看不起我,收留我,给我做饭,还派人去寻了世间绝世的琴谱给我弹。” 苏渭唇角勾起,他长得不错,脸上的水粉浓淡适宜,身上隐隐还带着馥郁的香粉味,说起颜至时,眉眼都好似含着春水,哪个男人看了不会心软。 木果子望着他的侧脸,扫了眼屋里的铜镜,瞧见镜子里素净的自己,明明他比染儿还大些,却偏偏生了娃娃脸,怎么都扯不到柔媚诱人上去。 “神仙公子在想什么?” 木果子深吸了口气压下心里的闷疼,“没事,你出去吧,我自己来。” 苏渭将他拉到镜前坐下,“我来给公子束发,就当是苏渭替公子的面道谢,公子若是不想听,我就不说了。灾乱过后苏渭就只剩一个人了,憋时间长了,这嘴就有点控制不住。” 木果子看着他白皙的双手在自己头上翻飞,悄悄将自己的手遮在了袖子低下,“无碍的。” “我就知道神仙公子是个好人。”苏渭说,“和盟主一样,不知道将来盟主要娶谁家的姑娘,若是和公子一样善解人意就好了。” 木果子看着镜子前的朱红色桌面,心里愈发的苦。 “我就求个能留在他身边照顾他就好了,盟主看起来为人体贴,其实对自己一点不都不好,他是盟主,应酬多,常常空腹饮酒,一到夜里就胃疼,我那时专门唤人做了暖囊,夜里只要他一疼我就给他捂着,有次暖囊漏水,他没穿衣裳,还不小心在他腰上烫了个红印子呢,他也——” 哐当。 木果子猛地抬起头,素袖碰倒了面盆架子,上面的盆子和热水踉跄洒了一地。 “你说什么…你和他、和他…” 苏渭茫然的看着他,蹲在地上去捡面盆,“公子怎么了?” 楼下的牧染和云吞听到动静,连忙跑了上来,一进门就看见屋里热水洒了一地,还冒着白烟,苏渭手指烫的发红正在捡脏污的帕子。 “你在这里做什么!”牧染一看见苏渭,神情一变,见木果子脸色苍白,伸手攥住苏渭的领口,“你和他说了什么?!” 苏渭惊慌的睁大眼睛,“咳,我什么都没说,咳咳咳。” “放开他。”木果子扶住身后的桌子,感觉眼前一阵发黑,云吞上前扶住他,“哪里不舒服?” 小刺猬朝他勉强笑下,“我没事。”他用手背抵住唇瓣,狠揉了揉鼻尖,抬头道,“我没事,我还有些事没做,吞儿我先离开客栈了,就不多留了。” 他推开云吞,踩着脚下的热水打算离开,还没走出屋门,就被牧染两步跨过来拉住了手腕,“你要走?去哪,因为苏渭?因为他才走的是吗?果子,你听我说。” 苏渭得了空气,大口喘了会儿,急忙解释道,“神仙公子,是我说错了话,您别生气,我和他什么都没有,盟主只是把我当做小倌,他——” “苏渭!”牧染眼底倏地泛过一层红,怒意浮上他的眉梢,他厉声道,“苏渭,别再说了!” 攥在手腕上的手好像是把铁箍,让木果子怎么都挣脱不开,他甩了两下,泄气的垂下手,忍住喉咙的苦涩,对上牧染愠怒的眸子,“为什么不让他说?有什么不能说?还是,只是不能对我说吗?” 他感觉自己几乎要喘不上气来。 只把我当做小倌……他不是小孩,不会不明白这句话是什么意思,为什么染儿夜里胃疼,苏渭就会立刻知道,为什么他要低三下四求自己,只为学会一道染儿喜欢吃的面。 他从小就喜欢牧染,还没来得及做别的,就先把情爱的离别相思之苦尝了遍,他想知道苏渭和染儿的关系,想知道他心里是怎么想的,可他一看到牧染,就觉得陌生的厉害,染儿长大成人了,不再是他的小胖子了。 苏渭震惊的听着木果子的话,“公子和盟主是…” “你闭嘴!”牧染从牙缝中挤出这两个字,褪去风流潇洒温柔体贴的模样,冷硬的让人觉得疏离和扎手。 他胸口起伏两次,终于将满腔怒火压了下去,握住小刺猬的手微微松了力气,深深看着他的眼睛,“我说,我亲口告诉你。” 牧染闭了下眼,含着喉 分卷阅读156 咙的话像是有千斤重担,在他胃里抽搐几回,才呕心沥血吐了出来,“只有一次…我喝醉了…” 他刚出岛,应父亲要求在人间发展家业,费尽心思夺下武林盟主的位置,用手段迅速笼络人心,出席烟花场地,和不同的人纠缠,彻夜喝的大醉,可他一直独善其身,从不沾染歌女小倌,只有那一次,他无意之间中了暗算,醉的不省人事,根本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 第二日醒来后看见赤裸躺在他怀里的苏渭,牧染胃里狠狠抽了一下,他喜欢木果子,喜欢万象街心灵手巧的小刺猬,即便没有承诺,可牧染仍旧觉得自己背叛了他。 苏渭明着琴师,暗里是他手中和达官贵人身边的暗线,升平楼里一半的开销都进了他的口袋。 牧染学不来那些嫖娼的恩客,看着苏渭满身青红淤痕,心里动的杀意就软了下来,将他留了下来,只将那一夜当做荒唐埋在了心里。 却不料,苏渭不知什么时候喜欢上他,想尽一切办法的纠缠,将那荒唐变成了一根锥子,危险的竖在他身旁,时时刻刻都等着将他刺骨锥血。 苏渭狼狈坐在地上,听他终于说了出来,惊慌的神情渐渐淡了下去,换上了面无表情的模样。 闻讯赶来的云隙靠在门边,皱起了眉。 木果子睁大眼睛,嘴唇发抖,一双眼睛迅速聚集上雾水。 牧染恨声道,“他是故意的,小刺猬,他是故意的在你面前这么说的!” 木果子眨了下眼,拼命眨去眼泪,怒极反笑,问,“故意?你来之前他从未见过我,从不认识我,为何要在我面前故意说这些?” “盟主,我不是故意的。”苏渭平静的说。 牧染在江湖上与人周旋,圆滑世道机关算尽,第一次在苏渭的手里栽了跟头,他知道苏渭一定知晓小刺猬于他而言是什么,却想不出来他是如何知道的。 他握紧拳头,后悔当初不该留下苏渭,否则如今也不会让小刺猬这般伤心。 木果子咬了下自己的舌尖,让眼前朦胧散去,他哑声说,“染儿,你放开我吧。他很喜欢你,你、你好好待他。” 如果不是很喜欢,怎么会在人前那般欢喜的与人说起呢,只不过他说的人成了自己,让他这才明白,原来除了他,还有人那么喜欢染儿。 他浑身发颤,看着染儿握着自己的手,这双厚实温暖的手抚摸过别人的身子,还会再去抱别的人,木果子眼前天旋地转,昨日直到现在都没吃过东西,再加上一夜难捱的辗转难眠,他终于撑不住了,闭上眼,昏倒在牧染怀里。 “果子!”牧染心疼的扶住他。 云隙走上前接过小刺猬,冷眉冷眼的扫了下牧染和地上的苏渭,“把你自己的事弄明白再来见他,要不然我给你阿团叔叔交代不了。” 说完抱着木果子去了隔壁的房间。 * 小刺猬忽然昏迷,云吞是大夫,自然也要跟去的。 他路过牧染时按了下他肩头,示意让他放心,然后离开了房间。 屋里的人只剩下牧染与地上的苏渭。 他笔挺的肩膀垂了下来,靠上身后的斑驳的墙壁,抬手狠狠捶在上面,用力之大,整个房间都好像跟着晃了晃,拳头的缝隙渗出一点血。 苏渭仓皇飞快看了他一眼,撑着身后的桌子慢慢站了起来。 客栈的街上传来孩童的嬉闹声,显得屋里更是寂静。 牧染捂住自己的脸,粗声喘气,狠闭了下眼睛。 “我亏待过你吗?”牧染猛地睁眼,像彻底被惹毛的狼,努力维持着一丝清明,目光中却透漏着愤怒,恨不得立刻冲上去将苏渭撕成碎片。 可他不敢,若是被爹爹知晓他因为感情杀人灭口,定然饶不了他的。 牧染从小就喜欢小刺猬,小时候被他身上的刺扎疼了,也要贱兮兮的去摸摸他的小爪,从没想过有一天,自己竟会这般让他伤心至此。 “苏渭,你有良心吗,我好心好意救了你,让你可以自由选择要做什么的机会。你要留在我身边替我铺平道路,我答应你,和官商纠缠,我派人保护你,从相识到现在,我自问从没逼迫过你让你做不想做的事,你到底还要让我怎么样? 我醉酒伤你,为了补偿,你要绝世琴谱,我派人去寻,你要我每次到千幕城都留在你房内听你彻夜弹琴,我去了,你跟着我被火蔺鱼妖所伤,我兄长身怀有孕为你看病疗伤。苏渭,我做的还不够多吗!你还想要什么?你说啊!” 他真的太气了,牧单觉得自己连个恩客都不如,拿真心去补偿,却换来苏渭握在手里的致命伤,比起那些睡过上过的嫖客,自己的心意倒是成了最贱的东西,活该被人利用,活该被他威胁。 苏渭怔怔看着他,“颜至,我只想和你在一起。” 牧染狠握了下拳头,指尖扎进肉里,渗出血丝,“我不是颜至,颜至是武林盟主,他心里没装过人,可我是牧染,我是妖,我喜欢果子,从头到尾我就只喜欢他一个!” 他抬手砸在一旁的圆几上,三棱实木圆几面上生生裂开了一道缝,牧染气不可遏,眼底布满血丝,怒气冲冲的看了他一眼,转身出了房门。 苏渭恍惚看着他陌生而绝情的背影,抱紧了双臂。 第90章 苍大哥 客房里,云隙捏着被子给床上化成原型刚喝了药睡下的小刺猬盖了盖被子, 他伸手捏了个静音咒落在床上, 抱着木匣子走到窗边, 说,“染儿怎么会这么胡来~,一点都不像我~” 云吞将空了的药碗收起来, 心想,染儿要是像爹爹,那就不是胡来了,是为非作歹的来, 怎么说他自己碍于生而有伤, 法术不高, 折腾不出什么幺蛾子, 再来个武力值一样的,那就坏事了。 “爹爹别生气了, 染儿现在也不好受~”云吞道。 云隙趴在桌子上逗里面的小小蜗玩, 挠他痒痒,说, “喝酒误事~,以后不准他再碰一丁点~” 闻言,云吞立刻道, “对~,喝酒不好~,将来爹爹也别喝了~, 我们都不喝!” 云隙一撩眉毛,“你这么激动做什么~” 云吞摸摸鼻尖,想到他男人那一杯酒的酒量,不由得为他将来捏了把汗,汗还没干,就听爹爹道,“我听染儿说~,苍…就这小东西他爹的酒量很好~,等他日闲了~,爹爹倒要和他比试比试~” 苍歧要是酒量好,母猪都会上树了,云吞气愤的想,亏他刚刚还替牧染说话,原来这小胖子竟然暗算丑蘑菇来着,活该他打光棍。 打光棍的牧染说来就来,忐忑的看了眼爹爹,端着一盘子的鲜奶泡金丝蜜枣,“爹您吃。” 云隙和木匣子里的小小蜗嗅到甜腻的味,立刻就走不动路了,小小蜗 分卷阅读157 触角跟粘在了上面一样,端哪儿凑哪儿,馋的哈喇子流了云隙一手。 云隙无奈,只好端着鲜奶金丝枣带着木匣子出去寻个地方吃零嘴去了。 等云隙一走,牧染立刻坐到床边,把灰突突一团的小刺猬抱到腿上,摸摸他柔软的腹部,“哥,怎么样了?” 云吞心里嫌弃他,打光棍的,别和他说话,不情不愿道,“气血两亏~,已经喝过药了~” 牧染心疼死了,也不管小刺猬满身是刺,捏着他的小爪子,将他抱进怀里,让木果子爬在他腿上昏睡,两只粉嫩的小爪子冰凉的不正常。 云吞坐在一旁将牧染的表情尽收眼底,撑着脸颊问,“你到底怎么想的?” 牧染没回头,苦笑说,“我也不知道。” “有什么不知道的~,果子和苏渭你要哪个~?”云吞问。 腿上的小刺猬肚子上的毛总是搭理的很整齐,小爪子粉粉嫩嫩,灵巧的很。 木果子从小就懂事安静的些,没那么聪明,但又好学勤奋,从小到大,牧染的衣裳从刚开始的线脚杂乱,到剪裁细致,每一件他送给他的衣裳,都被珍惜的收藏着,从来没丢过一件。 他要哪个,再明显不过。 可他最想要的那个,却让他失望寒心了。 云吞见他眉宇间的挣扎和愤怒,拍拍他肩膀,开玩笑道,“要不然再吃回来吧,兴许就没事了~” 牧染,“……” 牧染委屈的抬头瞪他。 云吞嘿嘿一笑,将空间留给他们,出去看着他爹,怕他一不小心将小小蜗也养成小猪崽了。 盛夏的阳光透过斑斓的树叶映了一地破碎的光斑。 地上的水渍干了,只留下不明显的水痕在木板上蜿蜒。 云吞路过的原本是小刺猬的房间时,嗅到了一丝若有若无的腥气,他眉头一皱,开门走了进去。 屋里满地狼藉,面盆和架子倒了一地,窗户大开,明媚的阳光将铜色的面盆照的散发着金光。 他快步走到缩在角落的人面前。 苏渭的手腕上有道血淋淋的伤口,另一只手的指尖也是血肉模糊,云吞撕掉衣衫下摆,拉过苏渭的手给他包扎起来,“你就算废了你自己~,他也不会来的~” 苏渭神情木然,将云吞一把推开,“你不觉得脏吗,公子怕是不知道小倌是做什么的吧。” 云吞按住他的手,让他不准动,“脏不脏也是你自己说了算~” “我知道,你和颜至,还有木公子是自幼长大,你来做什么?说服我放弃他吗。”苏渭冷笑,“不可能的。” 云吞将他的手腕仔细包扎好,“我只是个大夫,只管看病救人,你和染儿还有果子的事我不会管的。” “但你希望他们在一起!”苏渭尖锐的拔高声音,凄厉的盯着云吞,“我不会放弃的,我爱他,我绝对不会放弃的!” 云吞见他脸上的水粉掉的差不多了,红红白白涂了一脸,着实有些惨不忍睹,摸出帕子递给他,蹲在地上离他远了点。 “苏公子还没看出来吗,若是我们想,我可以抹去你对染儿的记忆,让你永远都不记得他,也可以杀了你,不过是死了个凡人罢了,即便是官府也没法追查到我们身上,可染儿竟会就这么留着你,任由你威胁他,逼迫他,苏公子,你还看不清是为什么吗。” 苏渭披头散发,缩在墙角失魂落魄的看着他。 云吞撑着腮帮子说,“苏公子的手这么好看,弹琴想必很好听吧,我还记得刚来这里时,染儿带我上升平楼,专门召了公子为我和苍歧奏乐,可惜我们只稍作停留,没能听过苏公子弹得小曲,说来,算是遗憾。” 苏渭抬眼,想不出来这个人怎么会说出这种话,他卑微下贱,在男人的胯下辗转求欢,从没有人看得起他,而面前这个人,即便苏渭再蠢,也能看出来客栈里的人对他的疼爱和照顾,可他竟然说没听过他弹琴,是遗憾。 云吞起来把倒里的架子扶起来,“苏公子,染儿欣赏你的琴技,兴许他在心里把你当成知己,你想过吗,除了爱,他可以给你尊重和欣赏,这不值得珍惜吗。” 苏渭呼吸变得急促,他这一辈子,没有人爱,没有朋友,身份上不了台面,更何谈被人尊重,不管是爱,还是其他,对他而言都让他憧憬向往。 眼前的这个人好像知道他想要的,句句话往他心窝子里戳,将苏渭的心戳的又疼又痒。 “苏公子,一个敬重欣赏你,在你遇到危险时愿意出手相助的朋友和一个对你唯恐避之不及,永远也不会嘘寒问暖的爱人,你想要哪个呢?” 云吞晓之以情动之以理,说的都快把自己说服了。 苏渭明知他是为了木果子才对自己说出这么一番话,可心中确又对他所说的心生向往,他羡慕白头到老的夫妻,亦渴望有听琴知意的朋友,他闭上眼,将自己缩成一团,脸上滑下眼泪,低声哽咽。 云吞一瞧他哭,顿时犯了男人特有的毛病——看见眼泪就心软,捏着帕子给他擦了擦,“不就是个男人吗~,两条腿的癞蛤蟆没有~,三条腿男人到处都是~” 苏渭哭声一顿,红着眼睛看他。 云吞挠挠下巴,“咳~,说反了~,你晓得我意思就成~” 苏渭眼泪流的更凶了,将云吞的帕子擦得白一块红一块。 屋外响起冰糖葫芦的叫卖声,云吞想说些什么,就听他爹在门口喊,“冰糖葫芦的,我全买了~!” 十分豪迈和有钱。 云隙一边掏钱一边抱着怀里的木匣子,笑着道,“我家灵儿好不容易想吃东西,要什么都给宝宝买。” 二楼客房里,云吞苦恼的撑着下巴,心想,照这么下去,他家小小蜗和小灵芝要一个比一个肥。 苏渭哭的嗓子发哑,云吞给他倒了水,“我不逼你,你自己想想,虽然染儿是我弟弟,但我不会偏袒他的。” 苏渭落寞的点点头。 云吞站起来打算出去制止他爹喂猪的举动,想起来什么,又蹲下来问,“有一件事我还想问你,果子和染儿的关系,你是真的知晓,还是真的不是故意的?你放心,果子没事,若你不是故意的,我定要染儿给你赔礼道歉。” 苏渭面上羞愧,抱歉的垂下头,“我……我知道盟主喜欢他,所以才故意在木公子面前…对不起…” 他是故意想让木果子知晓他和牧染的关系,让他知难而退,主动放弃牧染,又或者可怜可怜他,同意他留在盟主身边。 云吞哦了声,“能问你是怎么知道的吗?” 牧染自以为聪明,却不料怎么被人查了老底都不清楚,阴沟了翻了大船。 听他这么问,苏渭又要掉眼泪,他抬手狠狠揉了揉眼睛,“那一晚,他在我耳边一直叫木公子的名 分卷阅读158 字,我见到木公子的时候,就都明白了…” 他咽下喉间的苦涩,说,“盟主是唯一一个,抱着我睡了一夜却什么都没做的人,我对不起他,我是故意的…” 云吞眼里一亮,没料到此事背后还有这般隐情,若是让果子和染儿知晓,怕是心里的疙瘩也就解开了,他拍拍苏渭的肩膀,“一定会有人比染儿待你更好的,回屋休息吧。” 苏渭站起身,擦干自己的眼泪,垂眼看着自己的手,说,“云公子谢谢你,我好羡慕你,有苍大哥陪在你身边。” 云吞刚迈出门槛半步,被这句话给生生绊了一下。 苍大哥?苍大哥!苍歧那个丑蘑菇?! 连他都没叫的这么亲切过好不好! “云公子您怎么了?” 云吞勉强撑着笑容,手上把门框掰的咯吱直响,那老混蛋什么时候勾搭上苏渭了,他牙根发痒,努力笑了下,“没~、没~事~” 说完头也不回匆匆走了,脸颊憋了一口气,把两枚小小的酒窝都撑圆了。 第二日,苏渭端着云吞给熬得药去寻了牧染,找他私下谈谈。 客房里,云吞正坐在床上给两个学会乱爬的宝宝试衣裳,看着小刺猬手指如飞,几个轻巧的走线,就将一只蝴蝶结做好了。 云吞眼巴巴抢了过来,“这个就送给我吧~” 木果子笑下,“还有很多。” 云吞抱着开始啃衣裳的小小蜗,说,“既然已经说清楚了,他兴许就不会再纠缠染儿了,你打算什么时候和染儿成亲当我弟婿呢?” 木果子低着头,大半张脸都遮在手中的绸布后,“我不知道。” 染儿变了很多,他和他也生疏了,他闭上眼,想到的都是记忆里的小胖子,还无法习惯如今的牧染。 云吞伸手揉揉他的脑袋,“会好的。” 他怀里的小小蜗也伸长小手要去摸,木果子低头凑过去,让他小模小样也给安慰了安慰。 另一间屋子里,苏渭吸了吸鼻子,“对不起颜至。” 牧染靠在墙上淡漠看他一眼,侧过头,“升平楼正在重建,你若是想,掌柜的位置留给你。” 苏渭惊讶抬起头,眼眶又红了一圈,他朝牧染行了礼,“苏渭谢过盟主,还有,那日的面是木公子做的。” “我知道。”牧染没再看他,转身出了房门。 得知自己还是个雏儿,牧染心里跟吃了蜜一样甜,美滋滋都要飘起来,从没觉得都这把年纪了还打光棍有什么丢脸的,快步走到灶房里,想到小刺猬偷偷摸摸给他做的面,酸酸楚楚在心里兜了一圈。 都说君子远庖厨,他心甘情愿游走在油腻尘烟之间,恰巧和小刺猬选择了同样的方式,洗手做羹,为对方备上粗茶淡饭。 牧染听着锅里的油滋滋的响,恍惚又回到当年他站在窗下,被从天而降的小刺球扎的满身是刺眼,疼的直吸溜,却仍旧将手里的香辣油豆腐递出去一半。 这一天,牧染亲手做了三十六道菜,铺了满桌宴请众人,却不料,该请的人却没请来,木果子留下书信连菜都没见着一盘,偷偷走了。 牧染捏着轻飘飘的纸,黯淡的坐了下来。 “他说他去采购一批布,就不多留了。”牧染看着满桌的菜,垂下双肩,心里发闷,“他还是不肯原谅我是吗?” 云吞,“果子只是有些不习惯,想不开。” 云吞抱着木匣子,里面的小蜗牛又大了一圈,小东西大概知晓舅舅心情不好,探出触角亲了亲牧染的手心,用触角拱了拱他。 牧染丰神俊朗的眼耷拉下来,摸着小小蜗的壳,不做声响。 小小蜗比他着急,扭头去木匣子里把小灵芝叼了出来放在他手心。 牧染无精打采的看云吞,“这是什么意思?” 云吞无语的把小灵芝重新种回去,轻轻弹了下小小蜗的脑袋,“他让你快去寻果子……把灵儿带着路上吃~” 牧染,“……” 云吞把小小蜗捏到手心,揍他小壳后的小屁股,“给你说过多少次了,不准把灵儿送给别人。” 小小蜗委屈一仰触角。 云吞,“舅舅也不行。” 小小蜗触角也耷拉下来,恹了。 牧染重新坐了起来,将那张纸反复看了几遍,眼里一喜,拍了下自己的脑袋,“他说他去江南,他说了地名了,我太蠢了,我应该去找他的。” 他凑过去亲了下小小蜗,把小蜗牛亲的壳都翻了,牧染将酒给云隙和牧单添上,朝他们鞠躬道,“儿子不孝,不能身前侍奉了,爹,我这就去把儿媳妇给你们追回来。” 云隙扬了扬下巴,“跪安吧。” 打光棍的,走哪都碍眼。 牧染东西都来不及收拾,刮起一道风就消失在了客栈里。 云吞望着他离开的背影,叹了口气。 满桌的饭菜少了几个能吃的,在他们面前显得尤其的庞大,云隙云吞各有爱好,吃不了着荤素三十六道人间珍馐,牧染这浓情蜜意的饭菜最后全进了花灏羽和温缘的肚子里,将那杂毛小狐狸吃的趴在饭桌上走不动路。 花灏羽眼见他还盯着桌上的‘霸王别姬’鸡肉煲王八汤两眼发直,无奈将他连搂带抱,道了句抱歉先回房间了。 饭桌上又重新剩下云吞几人,他幽幽换了个姿势,看着小小蜗往嘴里塞香芋春卷。 “吞儿不高兴?”牧单问。 一晚上叹了好几口气了。 云吞撩眼,精致如画的眉眼黑白分明,他看着父亲,张了张嘴,坐了起来,用筷子戳桌面,不大高兴的将苏渭唤苍歧苍大哥这事说了出来。 云隙捏着酒杯冷冷的哼了声,一副‘他就知道这老东西不是个好东西’的模样,幸好还没成亲,说不要还能不要。 牧单点点头,坚定的跟他家大蜗站成统一阵线。 云吞抱着木匣子,看着他爹满脸嫌弃,正欲和他长篇大论一通说教,云吞本来还幽怨丑蘑菇,眼看孩儿他爹就要不保,心里抖了机灵,坐直身体,压低声音,捏着嗓子嗲嗲道,“他还叫我爹牧~老~爷~” 就这种叫的。 云隙指尖杯子倏地掉在地上,摔得粉碎,一拍桌子站了起来,“牧单!” 牧单,“……” 牧单瞪一眼偷笑的云吞,这坑爹的蜗子,连忙解释道,“小隙,我都没和苏渭说过话!你听我说啊!” 云吞看着他爹直接将爹爹打横抱走,爬在桌子上笑弯了腰。 第91章 歪脖 他嗤嗤慢吞吞笑了好一会儿,扭头看见客栈外头被他笑声吸引来的几个探头探脑的百姓, 干咳一声坐了起来, 将衣襟抚平, 端的温和恭谦的模样向外面的人点了点头。 门外的百姓有不少被云吞把过脉看过病的,知晓这客栈里住的都是救 分卷阅读159 苦救难的神仙爷爷,还有人专门搭建了神龛, 来供拜这里头住的大仙,而这些大仙里跟他们最熟的就是云大神医。 见云神医抬头一笑春风生,有胆子大的婶婆就跨进来热情的朝他怀里塞瓜果蔬菜——细长的青瓜,大屁股模样的紫茄子, 几只水灵的苹果和一小袋没吃完的油栗子。 云吞望蔬果里看了一眼, 发现里面混进了什么可疑的东西, 他伸手一扯, 是条浸满香粉的帕子。 “……” 有人看上他了?想到刚刚趁大家塞蔬果的几位花枝招展的大婶,云吞下意识打了个冷颤。 “嗝~”木匣子里传出一声悠长奶气的嗝, 小小蜗不知道什么时候从外面叼到格子里半拉麻辣鸡翅, 沿边在鸡皮上啃了一溜波浪形的小虫洞,一截蜗牛肉被辣的通红, 却仍旧舒爽的壳都要仰过去了。 住他隔壁的土窝里的小灵芝趴在中间挡板的边缘,圆圆的菌盖上满是复杂,略微有些嫌弃的用菌柄往隔壁扒拉了些土遮住鸡翅。 他怕辣。 云吞将怀里的蔬果都放到桌上, 抱着木匣子里的小东西,转身往二楼走,幽幽呼了气, 笑容却淡了下来。 他有点想丑蘑菇了。 “小蜗牛。” 云吞一愣,眨了眨眼,没转身,继续走,他都想他想的出现幻觉了。 “小蜗牛。” 苍歧风尘仆仆赶到客栈,恰好见到云吞清秀的背影,却没料一连叫了两声都没反应,他拍掉身上的灰尘,站在下一阶的台阶上,将一截嫩绿的菌桂从云吞胳膊底下递过去,把下巴靠上他肩头,说,“不想理我啊?刚从南羌天摘的菌桂想理吗?” 云吞后脊骤然贴上个温热坚硬的胸膛,他猛地转身,借台阶高差,将苍歧抱进了怀里,大脑袋死死搂在平坦的胸口上,发狠的蹭了两下,“你~还~知~道~回~来~!” 苍歧心里一咯噔,回忆起自己走前有没有犯过什么事,还没想起来,就听云吞哽着嗓子软软道了句,“我~好~想~你,丑~蘑~菇~” 苍歧,“……” 他把云吞拽进怀里,密不透风的紧紧抱住,感受着小别胜新婚的愉悦。 半晌后,苍歧揉了揉云吞的脑袋,说,“你是不是把你在心里偷偷叫我的给说出来了。” 云吞,“……” 云吞仰头看天,无辜的模样和小小蜗学了九分像。 丑什么蘑菇,反正不是他说的。 苍歧伸手逗了逗木匣子里的小灵芝,弯腰把云吞打横抱起,一个风吹衣衫,消失在了原地。 等云吞再回过神来,已经被压上了柔软的床榻。 “时间紧急,不如先做再说?” 小小蜗吃饱了早已经睡的一塌糊涂,小灵芝刚从土窝里冒出脑袋,就被苍歧一个响指招来盖子给关进了木匣子里。 “别~弄~伤~灵~儿~!”云吞皱眉朝他胯下踹去,脚尖还没碰上,离得好远就转了方向踢到了大腿上。 苍歧沉沉的笑。 云吞凶巴巴道,“笑~什~么~笑~” 他不得为自己后半生的性福着想。 “好好好不笑了。”苍歧将衣裳丢出床外,解开云隙一头墨发,虚压上他的身子,托起了云吞纤细的腰。 晌午的日光渐渐偏西,大红灯笼似的挂上了柳枝条,黄昏后的炊烟袅袅,几声犬吠远远传进了屋子里。 云吞从凌乱的被窝里睁开眼,他一动,感觉到身子里的异样。 身上伏着的男人眼还未睁,先用力向前一撞,沉下腰身。 云吞轻哼一声,抬手捶了下苍歧的肩膀。 这老东西每一回都好像要将他往死里睡。 苍歧一丁点都不像植物,大狗熊似的在云吞身上怎么都蹭不够,声音喑哑惑人,“再来一次好不好,你醒着看着我。” 云吞躺在枕头上翻个白眼,拽住苍歧的脸往外面扯了扯,配合他的动作咩咩哼着。 “快、快点…不要了…” 脸上热的像团火,浑身满是细汗,云吞受不了他这番往死里折腾,低低喘了两口气,捧住苍歧的脑袋,吻了吻他额头,滑落到他耳畔,轻轻吹了口气,含情脉脉唤了声,“苍、大、哥!” 撩人的嗓音在苍歧耳朵里转了半圈,云吞就发觉身上的男人猛地绷紧了下腹,顷刻在他身子里泄了出来。 云吞,“……” 苍歧,“……” 苍歧满脸汗水抬起头,一脸‘不相信刚刚发生了什么事’的茫然表情。 云吞见他这副模样,一捧火噗的烧了起来,“苍歧,你给我解释清——” 身上的男人七手八脚将他抱住,着迷的用下巴蹭了蹭云吞的脖子,声音还喑哑着,“真好听,乖再叫一声。” 云吞眨了眨眼,到喉咙的名字被他咽了下去,看见苍歧满脸期待,红着脸,将自己藏进了被子里。 苍歧不依不挠凑过去亲了半晌,才从被子里听到瓮里瓮气的一声‘苍~哥~哥~’。 比刚刚好听一万倍。 帝君他老人家活了好些个年月,生平第一次听到有人这么动情的唤他,一时间心比蜗牛肉肉还软,抱着怀里的云吞半晌不撒手。 赖在床上一日一夜,第二日云吞趁苍歧不备,跳出被窝冲向一旁桌子上的木匣子,一打开,就看见小小蜗正吧唧吧唧啃他哥。 小灵芝菌柄朝右打了个弯,歪着圆圆的菌盖朝云吞打了个招呼。 床上的苍歧懒洋洋睡着,忽听一声爆喝从耳边炸了开来,吓得他一个激灵坐了起来。 云吞捏着小灵芝气呼呼的说,“让你别伤着别伤着,还是给弄伤了!你看看把灵儿的脑袋都砸成什么样子了!好好一个亭亭玉立苗头正好的小灵芝,被你用盖子生生砸成了歪脖!!” 小灵芝歪着脑袋,可无辜了。 苍歧心道不对,连昊坞那万钧之力都踩不碎的小东西,怎么可能被他给砸成歪脖,不过他只敢在心里想想,连忙赔笑着把云吞抱进怀里,揉揉他的屁股,安慰。 木匣子里的小灵芝悄咪咪看着,不知道什么时候悄悄竖了起来。 苍歧眼风一扫,“你看,灵儿没事。” 刚说完,小灵芝又歪了。 云吞,“……” 云吞用手指轻轻弹他一下,揉了揉眼睛,刚刚真的快被吓死了,哼哼道,“小傻瓜~,歪错边了~” 小灵芝一晃脑袋,这才发现右歪脖变左歪脖了。 “……” 他忘了,他还不会分左右来着。 苍歧带着夫儿在屋里磨蹭了一上午,临近中午用膳,这才牵着云吞,怀里抱着两个白嫩的宝宝走了下来。 看见他,云隙一噘嘴,猪又来拱菜菜了。 没了牧染和木果子这两位大厨,余下的人里除了涂蜜啥都不会的云吞外都是 分卷阅读160 长辈,花灏羽只好亲自下厨,做了些清汤寡面端了上来。 牧单黑着脸看了眼云吞,将书信取了出来,“我们在这里已经耽误的够久了,该回万象街了,你阿团叔已经等我们很久了。” 云吞点点头,他想到了,爹爹和父亲不会多留的,云吞抱着灵儿喂他吃面,犹豫了片刻说,“爹~,我~不~想~回~万~象~街~” 云隙一皱眉,瞪着苍歧,不情不愿道,“万象街虽然都是兽妖~,但不歧视植物~” 苍歧,“……” 他还需要担心这个问题吗。 云吞握住苍歧的手,“不是,爹爹,我的医术在凡间能救更多的人,况且此时千幕城百废待兴,一切因我们而起,我要亲眼看着它重新恢复繁荣,才能放心离开。” 云吞道,“我一直都想在凡间开个药铺~,见识更多的疑难杂病~,救更多的人~,眼下正好是个时机~,我想让爹爹父亲~,还有你~,给我个机会~” 他扭头看苍歧。 “我们是不可能留在这里的。”云隙睨着苍歧,“他还会再回天界,你自己一人让我如何放心离开。” 云吞哦了声,指指坐在角落里正夫夫把面吃的花灏羽,“有灏羽温缘同我一起~,爹爹放心就好~。而且我不会一直留在这里的~,等千幕城重新建成~,我就回去~” 云隙还想在说些什么,被牧单放在腰后的手按下了唇间的话。 牧单,“吞儿已经是一双孩子的爹爹了,你该放心他的决定,他有他自己想做的,当年我们离开妖神府,在万象街开了小小的蜜浆花店和牧云阁,过着粗茶淡饭鸡犬狗跳的日子,也一定有人不理解的,吞儿和染儿有自己的想做的,我们该放手让他们过自己喜欢的生活。” 云隙抿着唇,精致的眉眼间仍旧有些不赞同,他的蜗宝宝,总要放在眼皮底下他才会放心。 但即便再不放心,云隙也非冥顽不化的爹娘,沮丧的点了下头。 “我们可以常来看望他和小孙孙。”牧单说。 想到那一双小孙孙,云隙心里更是难受,他瞪云吞瞪牧单瞪小孙孙都舍不得,最后只好凶残的盯着苍歧,将恶气全部撒到他身上。 苍歧在他注视下摸了摸鼻子。 天,他有一个恶~婆~婆~ 两日后,云吞送云隙和牧单离开了千幕城,大蜗牛趴在妖神手心,一步三回触角,恋恋不舍极了。 小小蜗凑到木匣子上朝云隙大大张开触角。 云隙一个转身就扑进了木匣子里,和小小蜗小灵芝抱头痛哭,“爷~爷~也~好~舍~不~得~你~们~” 苍歧,“……” 祖孙情有这么好? 他走的时候都没见小东西哭啊! 云吞送别双亲,从早上送到了下午,才终于把爹爹送走了,斜阳长长在地上拉出身影,细碎的夕阳落了一身,云吞转过身抽抽鼻子,还真舍不得。 苍歧,“……” 过两天他也要走,能不能给他也哭一哭。 云吞用袖子给自己和小小蜗擦干眼泪,朝苍歧伸手,木匣子里的小小蜗有模有样伸出一根触角。 “嗯?” 云吞一脸坦然道,“给~钱~,开~铺~子~” 苍歧哦了哦,摸了摸身上,干笑道,“灵芝还能卖钱不?” 云吞哼了一声,嫌弃的扭头就走,什么苍生之主,与天同齐,半个铜板都拿不出来,穷的叮当响。 木匣子里的小小蜗也瘪着嘴收回触角,用腹足抱住他的小灵芝。 不~准~卖~孩~子~,犯~法~! 第92章 终章 千幕城的黄昏下能听到海浪的声音, 肃穆巨大的城墙立在远处, 像一栋沉默的巨人,身披鎏金彩霞,等待着夜晚降临。 苍歧拉着云吞的手晃晃悠悠往回走, 路边田间耕作的百姓瞧见他们, 离得好远就跑过来,用衣裳兜着刚从土里摘的鲜花生往他们手里塞。 他二人一路回来,刚进客栈,就听花灏羽惊讶道,“咦, 你竟去买菜了。” “婶婆觉得我好看~, 送的~”云吞一屁股坐下来, 指挥苍歧将手里刚出土的南瓜、大把的花生秧苗放到桌上。 花灏羽抓过一把花生, 去土剥皮给温缘吃,“嗯, 是好看, 差不多就抵这一兜花生。” 云吞嘴一撅, 扯苍歧的衣角,“揍他~, 群殴~!” 苍歧摸摸他的脸, 云淡风轻的睨了一眼花灏羽, 神情似笑非笑。 后者被他这不轻不重的一瞥, 抿住了唇, 夹着尾巴拎着杂毛小狐狸就走。 帝君他老人家在蜗牛面前是有点怂, 但转过身挥挥袖子还是睥睨天下俯视苍生的上古大神,神姿卓绝,威严尚在。 云吞雄赳赳站在苍歧后面,蜗仗帝势,甚是满意,男人嘛,又老又穷没关系,带出去能撑场面,特给脸就行。 苍歧抱了一路的蔬果,身上沾了一身的泥,他伸手拍了拍,愈拍愈脏,瞥了眼云吞干干净净的白袍子,自己回屋换了件浅黄色绣纹广袖裳,穿着出来了。 云吞坐在桌前喝茶,一仰头,顿时喷了出去。 木匣子里的小小蜗抬起触角一看,也跟着鼓起腮帮子对着小灵芝噗~噗~噗~喷口水。 小灵芝,“……” 云吞拍着桌子哈~哈~哈~大笑,“你穿的这么嫩做甚么~” 苍歧身上的浅色素纹袍用银线暗绣了大片写意莲,外罩一件细滑薄丝的对襟纱衣,劲瘦的腰间系着同色的腰带,再配上他身后一头墨紫色长发,有种说不出的俊美和倜傥。 好看是好看,云吞笑嘻嘻的瞅着,就是一想到这老东西的年龄,总觉得有种老黄瓜刷绿漆——装嫩的感觉,于是笑的更加不能自己。 苍歧没穿过这么浅的衣裳,也有点别扭,走到云吞面,弯腰看着他,眼里含着薄薄的无奈和笑意,“不好看吗?” “噗,好看,老太太穿红衣,好看死了噗哈哈哈哈。”云吞眉眼弯弯,一笑起来,圆圆的酒窝都洇着一团米分色,他像是被戳住了痒痒肉,抱着苍歧的腰笑的不停。 趴在木匣子里的小小蜗睁着大大的眼睛不明所以,见爹爹笑的那么开心,也跟着张开小嘴咯咯直笑。 苍歧按在他后背,抚摸他纤细的脊椎骨,一节一节按下去,用拇指慢慢摩擦。 直到云吞笑声渐渐停了,揉着湿漉漉的眼睛从他腰间抬头,“为什么换衣裳,嗯?” 苍歧亲了亲他眼睛,低声说,“还记得我只着墨衣的原因吗?” 云吞微微一愣,随即飞快的想了起来,他红着脸掐了一把苍歧的腰,将脸贴上去,痴痴笑了。 墨色耐脏,没媳妇给洗衣裳,而现在,他有了。 苍歧拍拍他的脑袋,“在屋里 分卷阅读161 放着,有空给我洗了,就洗这一次好不好?” 云吞没料到老东西说点情话也能绕了这么大的弯子,兀自扭捏了一会儿,乖乖的点点头。 花灏羽蹑手蹑脚探个头,没料到这两人还在大堂里腻歪,他收回脚,转身打算走。 “等等。”苍歧放开云吞,倒了杯茶,“花公子,有些东西想给你。” 花灏羽哦了声,犹犹豫豫走过去,腻歪这种事难不成还要他守在一旁观看?他正胡乱想着,看见苍歧从手里化出了一团火。 云吞皱下眉,握着木匣子退后了些。 那团火浮在他手心里,汹汹烧着,火光跌入眼中,映的人眼发疼,而火心的中央,有一头两面六足的兽,生的面目狰狞。 “这是孽兽,我下凡就是为了捉它。” 扭曲的火焰在苍歧手里跳动,孽兽凶悍的瞪着铜铃大的眼珠子张开嘴喷出炽热的火球,火球被被苍歧施了咒,任由它怎么发怒都喷不出来。 “吼声如雷,张口吐火,花公子没忘吧。”苍歧道。 从看见那团火焰起,花灏羽就僵住了,英俊的眉宇间骤然浮上阴郁至极的狠厉,他还记得那一夜撼动雪苍山的三道惊雷,以及滚落在冰雪之中的吞没一切的燎原大火。 那火就如同现在一样,扭曲着火舌在他的瞳孔上映上灼烧的橘色。 苍歧,“孽兽生孽火,没能手刃天帝,花公子应该很遗憾吧。这畜生杀戮太多,罪孽深厚,留不得,本君想将它交给花公子处置,可还妥当。” 花灏羽瞳仁一缩,眼里的火像烧着的血泊,他撩袍朝苍歧跪拜,恨声说,“臣——谢过帝君恩赐!” 苍歧微微点了头,将困兽交到了他手中。 看着花灏羽笔挺的身影,云吞捏了捏苍歧的脸,“真~好~” 苍歧,“必须的,你男人。” 云吞转身就走,“我说的是能报仇真好~!” “……” 半个月后,在报仇雪恨的花公子赞助下,云吞终于凑齐了开铺子的钱,在千幕城中买下了原本是牧染手下明善堂的地皮,将在孽火之下烧成废墟的药堂重新修葺了起来。 城中的老百姓知晓神仙爷爷要建楼,又赶过来往他们怀里塞砖块瓦片,云吞腆着脸一概收下,精打细算将建筑费省去了一大半。 花灏羽看他恨不得将铜板掰成两半花,抠唆的眼里都要长针了,“雇的劳力不花钱,墙瓦也都凑齐了,你还省着做什么?” 云吞将钱藏进怀里,朝他仰仰下巴,“你~管~不~着~” 趁着明善堂重建,苍歧私下去寻了官府暗中密谈,将千幕城中有神仙之事彻底压下来,从京城寻了几位能编会写的书生墨客,将神仙显形之事添油加醋,编成了长乐国皇帝深知沿海一带城镇遇灾,痛心疾首,请了海外的得道高人从南海深处带来了特有的稻谷神种助人间繁荣,待焦土成良田后,得道高人便又隐居海外。 把神仙之说改成了皇天浩荡,感动高人救助百姓。将民心重新还给凡间的统治者手中。 闻言,云吞正坐在盖了一半的药堂台阶前数铜板,看着浩瀚的星空,吹着徐徐夏夜的风,说,“那皇帝也忒小气了,传旨说什么朕诚惶诚恐以心同天,感激涕零,临走也没给赏赐。” 苍歧陪他坐着,“皇帝不是说了吗,神仙不食人间烟火,不能以铜臭沾染本君的仙泽。” 云吞将木匣子丢进他怀里,使劲捏了他一把,“那帝君大人可离我远点,别染上本蜗的铜臭味。” 苍歧笑着伸手挠他,云吞痒的受不了,啊啊叫起来,趁苍歧不注意,化成蜗牛躲到了小小蜗的木匣子里,缩在角落,用触角把小小蜗夹起来挡在自己壳前,毫不客气将小东西当成了挡箭牌。 小小蜗也怕痒,咯咯咯的直笑,两根细嫩的触角抖的欢实,腹足胡乱的踢来踢去。 苍歧用指尖抵住小东西的腹足,眼里好似盛了星河千万,璀璨耀眼,他笑道,“叫爹爹”。 小小蜗触角对上他的眼,忽然发现爹爹长得真好看,好看的让他想要忍不住尝一口。 说起吃,小小蜗立刻鼓起软软的小嘴,朝苍歧手心柔柔亲了下,又馋又欢喜。 苍歧挑眉,这小东西什么时候转了吃心眼,竟然没咬他。 他用指尖轻轻拨小小蜗的小壳,含笑道,“不啃爹爹了?不舍得?” 小小蜗雪白透亮的肉肉忽然一红,娇羞点点头,奶声奶气说,“叠叠和灵儿只能舔,蜗蜗吃了的话,蜗蜗就没有爹爹和哥哥了。” 他舔一舔也会解馋的吼。 苍歧心里软了,转眼化成一根银丝将小小蜗抱住,蹭了蹭他小壳,见小东西打了个哈欠,苍歧柔声说,“睡吧,爹爹陪你。” 小小蜗缩了缩自己肥嘟嘟的蜗牛肉肉,含蓄的在小壳里让了个缝,暗示的十分明显,苍歧见状,缩了下银丝,轻飘飘钻了进去。 小小蜗眯着触角缩进壳里,把小脸放到银丝上,枕着转眼就睡着了。 云吞揉巴着触角把小壳换个方向,头对着自己,触角朝那黄豆大小的壳里探,瞅到暗了几度的银丝,怀疑道,“欸~,帝君大人~,您是不是走错蜗壳了~?” 那银丝动了动,编织成枕头的样子,让小小蜗枕的舒服些,线头甩了甩,小声说,“不如一起进来挤挤?唔,蜗蜗是有点胖了。” 土窝里的小灵芝也凑过来,化成银丝,乖乖钻进去,随便找个缝隙塞了进去。 云吞壳大一点,进不去,晃悠着小壳,把两根触角可怜兮兮的搭在小小蜗的壳边上,大大的眼睛瞅着硬是挤在小壳里寒酸的一家子,将小黑点笑眯成了两根细线,露着一截蜗牛肉肉打算就这么睡了。 苍歧用银丝一头缠着云吞的触角,一头勾住小灵芝的银线,中央抱着小小蜗,静静闭上眼。 纵然山河万木之主,终不抵暖香软语一丈红尘,故有与苍生同齐,也不过浮生似烟。 愿终生缱绻入梦。 “睡吧乖。” “好~” 几日后,苍歧收到了天界传来的有关于陆英和北域雪城冤魂的消息,临走的那天,云吞将城中的所有冰糖葫芦都买了下来,红艳艳的全部插到一根稻草棒子上,豪气的将棒子递给了苍歧,“一定要找到师父~。扛着走吧~,想我了就吃一根~” 花灏羽和温缘目瞪狐呆,看着帝君他老人家高大威仪威风凛凛的扛着一根半人多高的稻草棒子,一手捏着根晶莹剔透的糖葫芦,面容冷峻的含着一颗山楂,鼓着一边的腮帮子,气势汹汹驭凤腾云上了三十三重天。 “……” 花灏羽揣着怀里的杂毛小狐狸,满脸复杂道,“除了我们,没别人看到吧。” 这也…太丢苍生之主的脸了。 云吞哼了一 分卷阅读162 声,揣着木匣子往回走。 花灏羽同他并行,“前两天盖药堂省的钱都给帝君买了糖葫芦?” 云吞懒洋洋,“嗯~~” 花灏羽啧啧嘴,“佩服,封你为情圣算了。” 云吞瞅着他怀里舒服靠着杂毛小狐狸,道,“彼此彼此~” 黄昏的夕阳将并肩而行的身影渐渐拉长,金色的余晖洒在来时的羊肠小道上。 温缘抖了抖毛茸茸的小耳朵,仰头看着明善堂高高挂起的新牌匾,回头望了眼凄清的身后,叹了口气说,“都走了。” 花灏羽摸摸他的脑袋,“会回来的。” 温缘含着自己的小蹄子,说,“小刺猬也会吗?” 花灏羽,“牧公子会带他回来的。” 温缘低头呸呸吐掉被自己不小心咬掉的毛,问,“蟒婴族长呢?” 花灏羽,“他会找到祁韶,带着小蛟龙来的。” “哦。”温缘甩了甩尾巴,忧心忡忡道,“那鬼佛和青瀛上仙呢?” 花灏羽,“他们会在一起的,不论生死,都是值得的。” 温缘得到他的保证,这才放下了心,用蹄子搂住花灏羽的脖子,舔了舔他下巴,说,“我们呢?” 花灏羽摸着他柔软的肚子,沿着腹部,一路摸到温热的尾巴根处,他低声说,“我们…我们今夜睡一次,你就知道了。” 温缘大尾巴一甩,遮住自己的脸,羞死了。 “哦~~~”,一个若有所思的声音突然插了进来,云吞抱着木匣子,惊讶道,“你竟然还没睡了温缘啊~,是不会吗~?” 花灏羽,“……” 该死的,竟然忘了这还有个碍事的蜗!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