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宫锁娇(重生)》 第1节 ===================== 《东宫锁娇(重生)》 作者:陌上菡 文案: 人人都道太子裴瑧厌恶媚色女子,裴瑧自己一度也这么觉得。 但当他得知有人要设计陷害他与苏妧时,却鬼使神差的将计就计入了这圈套,和苏妧成了荒唐事。 醉心于权势的冷血储君,一朝食髓知味,只想把美人娇藏进东宫。 可当他醒来时,得到的消息却是美人自裁了。 裴瑧怒发冲冠,不知做了多少疯狂事。 得幸重新来过,裴瑧只有一个念头,这辈子,他再不会让她从他身边逃走。 ps:架空,双洁,he。 内容标签: 情有独钟 前世今生 重生 甜文 搜索关键字:主角:苏妧,裴瑧 ┃ 配角: ┃ 其它: ===================== 第1章 001 夜色浓黑的像是化不开的墨,一阵风吹过,忽淅淅沥沥的下起了雨,雨滴一下下打在琉璃瓦上,发出阵阵清脆的响声。 空旷的宫殿内不见一人,只长案上一支红烛兀自摇曳着雾蒙蒙的光,微弱的烛光打在不远处的红帐上,映出一片旖旎之色。 苏妧将脸埋在臂弯,长睫遮掩下的一双半睁半阖的桃花眼水漉漉的,瞧着无比招人怜爱。 躺在她身侧的男人是当朝太子裴瑧,这人不但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储君,还生了一副极好的皮囊,说他是楚国上下最俊逸的男人也不为过,可那又怎样,她不该同他发生这样的荒唐事,是谁在背后设计陷害他们? 苏妧身体里的药力已经渐渐消退,意识清醒了,可她却恨不得此时可以再吃一碗药,就此一直昏迷下去,她实在不知道要怎么面对眼前这人,也不知道将来该如何是好。 苏妧进宫还不到一年,她是被皇上南巡时看中召进宫的,可她进宫时,皇上才受了伤不久,阖宫上下一团乱,根本无人顾及她,她便一直无名无分的住在供秀女们住的储秀宫里。苏妧现下虽还不是正式的妃嫔,但宫里的人都知道,她是皇上亲自下旨召进宫的,是注定要做后妃的人。如今皇上圣躬欠安,她却在这个时候与太子有了肌肤之亲,即便是被人下/药陷害,只怕也有口难辩。 更何况,太子裴瑧向来厌恶媚色女子,而苏妧偏偏生了一张娇媚无比的脸。 苏妧眉头紧蹙,缓缓闭上了眼,不知为何,脑海里忽然闪过第一次见到裴瑧的情境。 那是一个云淡风轻的日子,苏妧到太后宫中请安,一群人正在殿中说话,裴瑧身穿玄色劲装突然大步走进殿来,剪裁妥帖的衣袍将男人挺拔健硕的身材尽数勾勒出来。苏妧躲在角落偷偷看裴瑧,不想裴瑧忽然转过头望向她,四目相对之时,苏妧心里当真如揣了一只小兔子一般,“砰砰砰”的跳个不停。 之后的一段时间,苏妧极其爱往太后宫中去,不为别的,只为能远远的瞧上裴瑧一眼。说来也巧,苏妧去太后宫中十次倒有九次能遇见裴瑧,见面的次数多了,倒也能说上几句寒暄话。 只是裴瑧对她的态度,一直冷漠疏离,有时看她的眼神,更是晦涩难辨。 那时的苏妧太过天真无知,根本不知何为惧怕,虽知裴瑧性情乖僻,但痴迷他的皮相,总希望能多见他几次,哪怕只是远远的看他一眼也心满意足。 直到后来有一天,苏妧听宫人们闲话说,太子宫中的一个小宫女仗着自己有几分姿容,竟趁着太子醉酒之时,不自量力的意图魅惑太子,结果被太子命人拖出去活活打死了。 苏妧原本将信将疑,可那事越闹越大,阖宫的人都知道了,连带关于裴瑧生母敬贤先皇后的一些旧事也被人再度提起。 苏妧这才知道裴瑧因生母当年的死而生了心结,自小便厌恶姿容妩媚的女子。 苏妧自知自己长相如何,想到裴瑧从前看自己的那种眼神,想到他对她冷漠疏离的态度,她觉得他是厌恶她的。 打这以后,再在太后宫中遇见裴瑧时,苏妧也不敢像从前那样偷偷看他,生怕万一被他发现,惹他厌恶,得个凄惨下场。 哪曾想今日不知是谁布的这局,竟让她和太子有了肌肤之亲。若是等太子清醒过来,瞧见身侧的她,她是不是要像那个小宫女一般,落得个活活被打死的下场? 想到此,苏妧心里惶惶不安。 裴瑧突然从身后紧紧抱住苏妧,苏妧惊的身子一颤,慌忙闭上眼睛,假装尚未醒来。 灼热的气息从耳后慢慢蔓延开来,苏妧忽觉唇上一片湿热,裴瑧身上特有似春竹般的清冽之气混合着男子灼热的呼吸迎面扑来,意识微微有些迷离,只他一声声越发急促的呼吸声混杂着窗外滴滴答答的雨声不住的耳边环绕。 案上的红烛滴落了一片烛泪,窗外漆黑的天幕渐渐泛起一片灰蒙蒙的白色。 苏妧见身侧的男人仍沉沉睡着,拖着酸软的身子小心翼翼的从他怀里爬了出来,胡乱的穿好衣服下了床,回身又看了一眼躺在床榻上的人。 眼前这男子,长眉入鬓,鼻梁坚.挺,不厚不薄的嘴唇微微抿着,平日里目光冷戾的一双凤眸此时紧紧闭着,浓密纤长的眼睫黏在一起,沉静的睡容没有常日里的冷毅,反有一种如水般的温柔。 苏娆看得微微出神,心里虽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决定悄悄离开。 虽然不知道以后该怎么办,但她不想等裴瑧醒来以后被他让人拖出去活活打死。 苏妧蹑手蹑脚的出了殿,外面的天色阴沉沉的,苏妧不敢回自己住处,也不知要往哪里去才好,只漫无目的沿着曲折的游廊往前走,不知不觉竟到了御花园。 这个时辰的御花园空空荡荡不见一个人影,苏妧缓步走到御花园中央的莲花池边,想以池水为镜,理一理自己的仪容,哪想才走到池边,便被人从后面狠狠的推了一下。 苏妧身子重心向前一倾,下意识去抓身边可以攀附的事物。 站在苏妧身后的女子,猝不及防的被苏妧抓到了裙裾,脚下一滑,竟也跌进了水中。 时下正是森冷的深秋,别说苏妧一个不会凫水的弱女子,便是一个五大三粗的壮汉,这样的时节落进冷冰冰的水里,也能冻得半死。 苏妧落入池中后,一直死死抓着推她入水的那个女子,见她蒙着面纱,便想伸手揭开看看她到底是何人。 那女子自然不肯给她看,苏妧要揭她面纱,她便把苏妧往水里按。两人在水里拉扯起来,不过多久,苏妧便觉得四肢无力,身子不自觉的往下沉,视线渐渐有些模糊,她看见蒙着面纱的那女子衣领处露出条红绳,绳上挂着一个指甲大的玉雕麒麟。 * 暮春三月,杂花生树,群莺乱飞,又是一年万物复苏之时。 安平侯府中。 青竹端着水方才进了门,便听见苏妧一声凄惨的叫喊,她忙把铜盆放在一边,快步走到床榻边,掀开床帐,轻轻推了推苏妧:“姑娘,你可是梦魇了?快醒醒。” 苏妧缓缓睁开眼,入目,是青竹满是担忧的脸,微微转过头,瞧见的是自己熟悉而又有些陌生的房间,透过床榻对面半开的窗户,只见外面阳光明媚。 “姑娘,你怎么了?”青竹见苏妧怔怔的出神,试探着问了一句。 苏妧抬眸凝望春竹,青竹自小便跟着她,她进宫前,春竹一直叫她姑娘,后来青竹随她一起入了宫,便改口唤主儿了。 此时青竹站在她面前,一口一个“姑娘”,身上穿的那件湖绿色襦裙,也是青竹入宫前最喜欢的一件衣服。 好生奇怪,她不是被淹死在宫里了么?为什么她会在这儿? “青竹,”苏妧张了张嘴,喉间没有呼吸不畅的刺痛感,她听到她自己的声音,婉转清脆,“今个是什么日子?” 青竹正帮苏妧拿今日要穿的衣服,听着这话,一笑:“姑娘怎的过糊涂了?今个是初六啊,圣上的御驾昨个刚到了咱们京口!” “初六?御驾到京口?今个是三月初六?昭平十五年三月初六?”苏妧有些不敢相信,为什么她会回到进宫之前? 青竹抱着衣服走过来,奇怪的看了苏妧一眼:“是三月初六啊,姑娘你到底怎么了?” 苏妧也不明白她这是怎么了,也许是上苍眷顾,见她死的不明不白,竟让她死而复生,回到了曾经的命运转折点。 苏妧尚还没能从重生的奇迹中缓过劲来,只听外面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说话声,接着便听外头有丫鬟通传道:“姑娘,常嬷嬷过来了。” 话音还没落,常嬷嬷已经走了进来,见苏妧穿着中衣坐在床榻上,面上神色立马便有点不好看:“这个时辰了,姑娘还没起身呢?” 常嬷嬷是苏妧祖母霍老夫人身边的人。 苏妧虽身为安平侯府的嫡长女,但在侯府中却是个没人疼没人护的可怜人。 苏妧的生母甄氏出身不高,外祖父是个穷秀才,家里无势无权,甚至连人丁也不兴盛,膝下只甄氏这一个女儿。原本这样人家的姑娘并没有机会嫁入侯府做正妻。可甄氏并不是寻常的女子,她不但生的容貌姣美,且天资聪慧,自幼又得父亲悉心教导,当年在京口城是人人皆知、人人皆赞的才貌双全的奇女子。 甄氏及笄之年,上门提亲的人简直能踏平甄家的门槛。那时苏妧的父亲还是侯府世子,虽是生了一副好皮囊,可腹中却是空空,提笔写不成字,拉弓射不来箭,成日里只知寻花问柳,活脱脱的一个纨绔。 苏妧的父亲早就觊觎甄氏的美貌,得知甄家有意要替女儿定下亲事时,非闹着母亲替他上门提亲。苏妧的祖母看不上甄氏的出身,不肯答应这门婚事。后来还是老侯爷得知了这事,倒很是钟意甄氏这个儿媳,亲自带了聘礼上门,定下了这门亲。 甄氏虽是小门小户出身,又生的娇柔,可骨子里却是个倔强要强的人,入侯府后,虽知苏妧的祖母不喜她,却从不肯服软讨好,婆媳两人的关系一直处的不好。后来甄氏生苏妧时难产落下了病,不出半年便过世了。 甄氏去世后不久,苏妧的父亲续娶了扬州知府的小女儿孙氏。 苏妧自懂事起便知道,她的祖母不喜欢她,她的父亲不在乎她,她的继母视她如眼中钉一般,她在这诺大的侯府,没有任何依靠。 上一世,苏妧曾天真的以为祖母和父亲毕竟是她的血亲,只要她足够乖巧听话,足够孝顺懂事,他们待她总会顾念亲情,毕竟血浓于水,虎毒尚且不食子,何况是人呢? 那时候的苏妧尚不知道,这世间最无情的有时候偏偏就是人心。 苏妧自小到大对祖母都是言听计从,待侯府其他人,也处处谦卑忍让,她所求的不多,不过是能平平安安长大,到及笄之年,祖母能替她定一门说的过去的人家,她可以平平淡淡的过完下半生。 可是上一世她费劲心思孝顺讨好的祖母最后又是如何待她的? 她的祖母为了替侯府,替她的儿子谋利益,费尽心思把她推到皇上身边,何曾在乎过她的死活? 苏妧妩媚的桃花眼微微转动,乜了常嬷嬷一眼。 前世,她知祖母不喜母亲强势的性子,一直做小伏低,柔弱到连下人们也敢给她脸色看,实在是太过委屈,如今既然重生回来,自然不会再像前世那样柔柔弱弱的做一枚随人摆弄的棋子。 “常嬷嬷的意思是,我身为安平侯的嫡长女,哪日身子不适起的晚一点,还得先得嬷嬷批准才行?”苏妧斜靠在床榻上,面上不带任何表情。 常嬷嬷明显一怔,她怎么也想不到一向性子懦弱的苏妧会不冷不热的回她这么一句话。她不过是老夫人身边一个传话跑腿的嬷嬷,哪里管的了侯府小姐的事,敢跟苏妧说那样的话,不过是知道她在侯府不得宠,又一贯性子软好欺负,这会见苏妧跟变了个人一样,板着脸说了这么一句话,心里一下子便怕了。若苏妧真的要跟她计较,她一个做下人的,哪里能有好果子吃? “姑娘这是哪里的话,我就是随口问问…问问。”常嬷嬷满是褶子的老脸,堆起了一层层笑。 苏妧冷笑,实在不愿意跟这样一个虚伪的奴才多费口舌:“你一早过来有什么事,说吧。” 常嬷嬷忙从身后的丫鬟手里接过一个盒子,双手捧上前:“今个老夫人、夫人要带几个姑娘到行宫去见驾,老夫人特地为姑娘准备了接驾时穿的衣服,让我给姑娘送过来。” 青竹把盒子接了过来,捧到苏妧面前。 常嬷嬷殷勤的上前打开了盒子:“老夫人给府里三个姑娘各做了一件衣服,我瞧着大姑娘这件红色的最惹眼最好看!” 苏妧漫不经心的瞟了一件盒子里的衣服,是件海棠红的留仙裙。 这衣服她前世便见过,老夫人为侯府其他几个姑娘做的见驾穿的衣服她也见过,平心而论,她这件确实是最惹眼最好看的。那时苏妧曾单纯的以为祖母这次多少有些偏心她,还一度为此高兴过一场。直到后来才知道,这件衣服从颜色到款式无一不是按着皇上的喜好来做的,老夫人费尽心思特意为她做了这么一件衣服,不过是为了让她引起皇上的注意,博取皇上的好感,让皇上觉得她在刻意讨好献媚。 “衣服放下,你回去吧,告诉祖母,这衣服我很喜欢,晚一会便穿了去给她请安。” 苏妧把常嬷嬷打发走了,翻身下了床榻,吩咐青竹:“把我所有的胭脂水粉,朱钗首饰全部拿出来,我今个要好好的给祖母一个惊喜,好谢谢她费了那么多心思给我准备了这么好看的一件衣服。” 作者有话要说: 在这里放下两篇预收《皇妹》《偏执娇宠》有兴趣的话点专栏收一下哈~ 《皇妹》文案 九儿不是公主,但自小被封为公主养在宫中。 她不喜欢宫里拘束的生活,最大的愿望是嫁一个大将军到塞外去过信马由缰的日子,像她父母那样! 九儿把这个愿望告诉了皇兄,她的皇兄是天底下最有权势的皇帝,一定可以帮她实现愿望。 第2节 可皇帝却告诉九儿,要等他大婚以后,才能替她选驸马。 九儿等啊等,眼看着皇后人选不是离奇去世就是家里突生变故,皇帝迟迟不大婚,九儿觉得她等不下去了。 * 这一年武举,高中的是一个气宇轩昂的少年郎。 九儿芳心暗许,偷偷的向武状元递了封信。 当九儿惴惴不安的等待武状元的回信时。 皇帝突然出现,手里捏着她的那封信,面色阴沉:朕是不是说过,那些男人没有一个好东西,让你离他们远一点! 九儿诧异:皇兄这样好,不也是男人? 十岁登基,以狠戾无情闻名于世的少帝忽然红了脸:朕不一样,朕是你的夫君! * 他曾经以为给她最大的宠爱是让她过自己想要的生活。 可这世上再不会有一个男人像他这般娇宠她。 他心尖尖的人,这一世,他要留在自己身边,宠她,宠她,再宠她! —————————————————————— 《偏执娇宠》文案 母亲是长公主,外婆是当朝太后,宁乐郡主沈瑶向来活得娇纵恣意。 可自从母亲告诉她,她已到及笄之年,该去京城完婚后,沈瑶便开始日日梦魇。 梦里的男人生了一张玉冠面庞,可性情却像个阎王,狠戾冷决,总将她欺负至极。 沈瑶随父母进了京城,见到了自己自幼定下的未婚夫,宣平侯戚珩。 戚珩尚不到弱冠之年,但已是战功赫赫,人又生的璞玉一般,是京中许多贵女的梦中情郎。 可当沈瑶看见戚珩那张脸后,瞬间吓得花容失色。 这不就是梦里总欺负她的那个男人嘛! 沈瑶怕死了戚珩那张脸,想尽一切办法想悔婚。 婚约尚未如愿解除,今上突然驾崩,宣平侯戚珩登基称帝,一道圣旨将沈瑶召进了宫。 从此,沈瑶过上了梦中的生活…… 第2章 002 苏妧换上了常嬷嬷送过来的那件留仙裙,画了个精致的妆容,带着青竹去了老夫人住的安寿堂。 因今个起来本就晚了些,穿衣打扮又花了不少时间,苏妧到了安寿堂的时候,远远的便听见里面有说有笑,很是热闹。 守门的丫鬟替苏妧打起门帘,苏妧轻移莲步进了屋,原本满是欢笑声的房间一下子安静下来。 苏妧虽没有抬头,但她能感觉到,所有的目光都有意无意的落到了她身上。 “孙女给祖母请安了,孙女今个身子不太舒服,起迟了些,来的晚了,还望祖母莫怪。”苏妧款款上前,行了个万福。 前世,苏妧入宫后曾跟着宫里的教习嬷嬷学过一个多月的规矩礼仪,宫里的嬷嬷教导准嫔妃礼仪向来苛责,从站立行走到一颦一笑,无一不要求严格。苏妧苦练了一个多月,如今站在这里,一个万福礼行完,屋里的人都看得愣住了,连带坐在上首的老夫人也一眨不眨的盯着苏妧。 霍老夫人虽打心眼里不喜欢苏妧这孙女,但她从来也不否认,几个小辈里数苏妧长得最标致。只是老夫人虽知道苏妧容貌姣美,却从不知苏妧竟美得这么耀目。 “常言道,人靠衣装马靠鞍,这话还真不假,这么打扮起来,瞧着倒和从前不大一样了。”老夫人笑着说道,“起来吧。” 霍老夫人虽不喜苏妧,但这会这笑却是实打实的开心,毕竟眼前这个美人,注定要成为她手里一颗上好的棋子,她越是美,便越有利用价值。 苏妧谢过祖母,这才抬眸瞧了一眼屋里坐着的几人。 苏妧的继母和二伯母挨着老夫人坐着,两人下首的位置各坐着自己的女儿,也就是苏妧同父异母的妹妹苏嬿和堂妹苏婳,苏嬿、苏婳与苏妧年纪不过相差一岁左右。 苏妧忙又向继母和二伯母福了福:“见过母亲,见过二伯母。” 苏妧的继母孙氏本就是个善妒小心眼的性子,又向来看苏妧不顺眼,见苏妧一身盛装进门时,心里就不有些舒服,这会儿听老夫人夸了苏妧一句,面色便有些不大好看,端起茶盏呷了一口,不冷不热的说道:“身上不舒服就能闷头大睡?也不看看今个是什么日子,要去行宫见驾这么大的事,也能睡的着?我身上还不爽利呢,不还是一大早起来忙到现在?” 苏妧忙道:“母亲教训的是,女儿记下了。” 苏妧的二伯母王氏笑了笑:“妧儿既然认错了,嫂子也别跟她计较了,到底还是个孩子,”招手唤苏妧,“过来,叫二伯母好好看看。” 苏妧两步走上前,王氏拉着苏妧的手看了又看:“母亲让人给这几个丫头做的衣裙可真是一件比一件好看,就是妧儿这件海棠红的太艳了一些,”拍了拍苏妧白嫩的手,一笑,“好在妧儿的皮肤白,穿这颜色的衣服显得娇媚,若是换个皮肤差点的人来穿,只怕撑不住,倒显得俗了。” 霍老夫人笑了笑,没说什么。 倒是苏妧同父异母的妹妹苏嬿嘀咕了一句:“衣服好看,谁穿都好看,与人何干?二伯母这话说的,倒好像那衣服只她穿会好看一样。” 一个未出阁的姑娘,这般目中无人的顶撞长辈,别说是规矩礼教严格的高门大户,便是寻常的百姓家里,也少不得被责骂几句。 可苏嬿说完这番话,一屋子的人,却无人说她一句不是。 霍老夫人微眯着眼,只当没听见这话。 孙氏不以女儿无礼为耻,反以为荣一般,一副沾沾自喜的模样。 王氏面色讪讪,端起茶小抿了一口,借以掩饰自己被小辈顶撞了的窘态。 苏妧站在一旁,瞧着神色各异的众人,唇角渐渐勾起一丝讥笑。 如今这样的安平侯府哪里还有一点世家大族的样子,不过徒有侯府这么个名号,内里早就溃烂的不成样子,连堂堂太夫人都要仰仗儿媳的鼻息过活。 安平侯府是武勋世家,苏妧的曾祖父是从龙之臣,当年随太.祖攻打京城时曾救过圣驾,立下过大功,到苏妧祖父这一辈,家里的几个男丁也各个都是骁勇善战的名将,那时的安平侯府是何等的昌盛,可是到了苏妧父亲接掌了侯府以后,整个安平侯府却一下子衰落下来。 老侯爷膝下只两个嫡子,长子是苏妧的父亲苏韦亭,次子苏卫盛,这兄弟二人,一个好色,一个嗜赌,论起正经事却没一样擅长的。如今的安平侯府,也不过依着祖辈们留下的功勋勉强度日,早已不复当初。 可苏妧继母的娘家孙家境况却大不相同,孙家不是世家大族,孙氏的父亲是探花出身,在官场摸爬滚打数年才坐上了扬州知府的位置。当年孙氏嫁入侯府时,还算是高嫁,不过一晃十几年,却是应了那句老话,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安平侯府渐渐衰败了,可孙家却因出了一个得宠的贵妃,如今圣眷正浓,这次皇上南巡到京口,安平侯府的人能到行宫去见驾,也是因为孙氏的姐姐如贵妃想见见妹妹。 老夫人自知自己的两个儿子无用,便想着依附孙氏这边的裙带关系,对于孙氏,自然是明里暗里讨好,至于苏妧的二伯母王氏,娘家无用的儿媳,在老夫人跟前,就只能低眉顺眼,任由她磋磨。 房间里一时无人说话。 苏婳瞧了一眼苏老夫人,见祖母丝毫没有要替她母亲做主的意思,咽不下心头的怨气,学着苏嬿的语气,冷哼一声,嘀咕道:“衣服再好看,也要看是什么人穿。古来便有东施效颦,有些人一点自知之明都没有,以为学人家捂住心口或是穿同样的衣服,就能和别人一样美了?真是笑话,也不照照镜子看看有没有别人长得好看!” 苏嬿回头瞪了苏婳一眼:“你说谁呢!你把话说清楚!” “婳儿!不许胡闹。”王氏赶在女儿再开口之前,打断了苏婳。 这样一闹,苏嬿越发得意了。 苏妧看着坐在她对面趾高气昂的孙氏母女,轻声开了口:“妹妹说的是,衣服再好看,也要看是什么人穿,”话到此,口气微微一转,“可什么衣服什么人穿,也是有讲究的,就比如我这件衣服,妹妹便是穿不得的。” 苏嬿自小骄纵惯了,别人没有的,她要有,别人有的,她要有更好的,今个苏妧一进门,她便觉得苏妧与平日里有些不同,看上去特别漂亮,接着又听祖母和二伯母都夸苏妧,心里便有些不服气,想着不过是穿了一件好看的衣服,衬得她好看罢了,那衣服若是给她穿了,一准比苏妧更好看! 这会听苏妧说那衣服她穿不得,苏嬿不服气的很,眼睛霍的瞪的滚圆:“你什么意思?一件衣服而已,我为何穿不得?”想了想,又怕被人觉得她惦念别人的衣服小家子气,又道,“你穿过的,谁稀罕!” 苏妧面上神色仍是淡淡,不疾不徐的说道:“纲常有道,嫡庶有别,历来只有正室、嫡出可穿正红色系,我与妹妹说起来虽都是侯府的嫡女,但一个是原配所生,一个是继室所出,孰尊孰贵不是明摆着的嘛?你如何能越过我穿海棠红这样明艳的颜色?” 这下不但苏嬿气得红了眼,连孙氏也怒不可赦一拍桌几:“苏妧,你这是要造反不成?” 苏妧眼眉低垂,一副乖巧顺从的样子,可开口,一字一句却仍往人心口上戳:“女儿只是就事论事,像咱们侯府这样的人家,如今虽不如从前了,但也是袭爵三代的世家,若是嫡庶不分,长幼无序,传出去是会给人笑话的。” 苏妧敢说这样的话,倒不是因为重生了一世,便妄以为自己能上天入地无所不能。恰是因为重生了一世,知道她将要面对的是什么,知道她一介“孤女”不管如何顺从听话,这些人也不会给她半分怜悯。既然如此,那她便活得恣意一些,这些不在乎她的人,她也不会再在乎。 苏妧知道将要发生的事,她有很多种方法改变自己的命运,但她不甘于只是改变自己的命运,这些毁了她上一世的人,她必然不让她们好过,“杀人”她暂时做不到,但“诛心”却可以一试。 “你……”孙氏气的咬牙切齿,她如今的日子过得顺风顺水,娘家如日中天,夫家当她菩萨一样捧着,只是继室这身份却如鲠在喉,每每午夜梦回,想到自己不过是个续弦,心里便满是不甘。 孙氏霍得站了起来,抬步便往苏妧的方向走。 一直沉默不语的霍老夫人见终于开了口:“你们都闹够了没有,可还有一个人记得今个要到行宫去给贵妃娘娘请安的事?一个个像什么样子?都下去等着去,别在我这杵着了,瞧见你们就心烦。” 众人起立的起立,行礼的行礼,鱼贯往外走。 霍老夫人瞧了孙氏一眼:“文岑,你留下,我有话和你说。” 文岑是孙氏的小字。 老夫人支走了屋里所有的下人,只留了孙氏一人。 “刚刚我若是不拦着,你还要打苏妧不成?”老夫人捻着手里的佛珠,缓缓开了口。 孙氏仍是一副气呼呼的样子:“母亲也瞧见她刚刚那副样子了,也听见她说的话了,我打她不应该吗?” “她是你女儿,你要打她骂她都是小事,可是今个是个什么日子啊,你心里没有数?咱们早跟贵妃娘娘说好了,娘娘替韦亭在皇上跟前求个升迁的恩泽,咱们送一个苏家女进宫替娘娘固宠,苏妧细皮嫩肉的,你打她一巴掌,若是半天红肿消不下去,晚点怎么带她去行宫?怎么把她往皇上跟前送?到时候又怎么跟贵妃娘娘交代?”老夫人轻叹一口气:“你呀,就是脾气太冲,别人给你点儿火,你自己就能炸了,你就没觉得今个苏妧跟平时不太一样?” 孙氏一怔,细细咂摸了一会,倒觉得老夫人这话有那么点道理。 老夫人神色微微有些凝重:“她会不会是知道什么了?” 孙氏想也不想,一口否认:“不会,这事就母亲,贵妃娘娘和我知道,她如何会知道。” 老夫人默了片刻,轻叹一口气:“不管怎样,今个别去招惹她,让人看好嬿儿,嬿儿脾气像你,别闹出什么事来。” * 再说这边苏妧出了安寿堂,候在外面的青竹迎了上来:“姑娘,咱们回去吧?” 苏妧说不清为何,心里惶惶的,总觉得要有什么事情发生,抬头看了一眼天,金灿灿的太阳高挂在云霄之上,春光明媚,温暖宜人。 “今个天气这么好,回去有什么趣?园子里的桃花是不是快开了?咱们去园子里瞧瞧去。” 青竹跟着苏妧往侯府的花园里走。 安平侯府的花园中央,有一面不大的湖,湖畔栽种了一排桃树,时下尚是春初,桃树枝桠上翠绿的新叶方才舒展,偶有指甲大的梅色花苞点缀其中,远远望去,一派春意浓浓之色。 苏妧站在桃树下,仰头数着枝头含苞待放的花骨朵。青竹跟在苏妧旁边,有一句没一句的说些外头听来的关于圣驾南巡的事。 “我听他们说,皇上南巡时坐的那艘船,船头的龙比人还大。” 苏妧对这些事没什么兴趣,笑了笑,没说什么。 “姑娘,我还听说,太子今个一早也到京口了,见了太子殿下的人都说殿下长得可好看了!” 苏妧心里咯噔一下,她记得很清楚,前世裴瑧根本没随御驾南巡,连京城都没出的人,为什么会突然跑到京口来了? 青竹见苏妧脸色微变,才想问问苏妧是不是身子不舒服,一抬眼,只见苏嬿带着她的丫鬟沿着青石板铺就的小路,往这边来了。 青竹瞧见苏嬿过来了,微微一皱眉:“姑娘,三姑娘过来了。” 苏妧和苏嬿从小一个屋檐下长大,她了解她这个妹妹的性格,刚刚在安寿堂她那样冷嘲热讽苏嬿母女俩,苏嬿断然不会就此罢休。只是没想到,人会来的这样快。 “你刚刚在安寿堂对母亲出言不敬,你现在就去给她道歉!”苏嬿走到近前,开门见山的撂下这么一句话。 第3节 苏妧盯着枝头小巧的花苞:“我何时出言不逊了?倒是你,此时便对我这个姐姐出言不敬,怎么不见你给我道歉?” 苏嬿大怒:“谁要给你道歉,你以为你虚长我一岁,我还真当你是姐姐了,你母亲算什么的正室,一个穷秀才家里养大的女儿,哪里能和我母亲比?我姨母可是皇贵妃,我表哥是皇上跟前最得宠的三皇子,你算什么?” 苏妧缓缓转过头,比枝头桃花苞还粉嫩的一双唇,微微一抿,仿佛浑然没听见苏嬿那番气急败坏的话,只淡淡道:“我?我当然是你长姐啊!妹妹竟连这辈分也算不清吗?” 明明出口没有一个不堪的字,明明面上挂着一丝浅淡的笑意,但苏嬿瞧着苏妧那张脸,瞧着她穿着一身明艳的海棠红站在桃花树下,一副人比花娇的模样,只觉得怒火中烧,恨不得上前一把抓破她的脸。 “懒得和你多费口舌,”苏嬿气急败坏,提着裙下了青石板小路,直往苏妧走去,“你现在跟我去和母亲道歉!” 苏妧不搭理苏嬿,扭头仍去数枝桠上的桃花苞。 苏嬿气不过,伸手去拉苏妧的衣服,苏妧自然不肯,两人拉扯起来。 苏妧虽比苏嬿年长一岁,但因刚出生不久生母便过世了,自小到大也没得什么人悉心照料,身子跟在母亲身边娇养长大的苏嬿比起来,实在是娇弱太多,不过一会儿便落了下风。 “姑娘,孙嬷嬷过来了。”苏嬿身边的丫鬟忽然嚷了一声。 孙嬷嬷是孙氏的陪嫁,也是孙氏身边最得势的嬷嬷。 苏嬿听到有人来了,虽松开了拉着苏嬿的手,却用力推了苏妧一把。苏嬿身子重心不稳,连连后退两步,脚下不留神踩到了一块石子,人一下子摔倒在地。 青竹吓了一跳,手忙脚乱的去扶苏妧。 “姑娘,你没摔着吧,” 苏妧捂着自己的半边脸,眉头轻蹙:“我脸上疼。” 常嬷嬷正好走到近前,见苏妧缓缓放开了捂着脸的手,白里透粉的脸庞上一道血红的伤口格外刺目。常嬷嬷脸色虎的一变,刚刚夫人还嘱咐她,让她寻着了三姑娘好好看着,万不要让三姑娘和大姑娘起冲突,结果她紧赶慢赶的把人找到了,可没想到还是晚了一步。 常嬷嬷急得转了个圈,冲跟她来的小丫鬟道:“去告诉夫人,就说大姑娘伤着脸了。” 苏嬿白了常嬷嬷一眼:“指甲盖那么大点的小伤口,用得着那么大惊小怪的嘛?” 常嬷嬷成日里跟在孙氏身边,虽不知道如贵妃和夫人、老夫人打算把苏妧献给皇上的具体计划,但多少瞧出了那么一点儿端倪。这会儿见自家二姑娘惹了祸,还一副浑然不知的模样,叹了口气,可她一个下人,又不好说什么,转头吩咐青竹:“快扶你家姑娘回去吧。” * 苏妧回了自己住处,不过一会儿,霍老夫人和孙氏便带着大夫赶了过来。 老夫人一瞧见苏妧脸上的伤,面色便沉了下来,转头递了个眼色给孙氏。孙氏神色复杂,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苏妧。 大夫上前替苏妧清理了伤口,又上了药,嘱咐她几句诸如伤口万不可碰水,饮食要清淡之类的话,起身打算告辞。 苏妧眼里包着泪,轻声问道:“大夫,我这伤多久能痊愈?会留疤吗?” 大夫回道:“姑娘这伤是被枯树枝划破的,不算大,也不深,倒应该不会留疤,只是姑娘脸上肌肤娇嫩,若要真的养好,怎么也得十天半个月的。” 这话一出,霍老夫人和孙氏脸色皆是一变。 十天半个月,黄花菜都凉了,她们今个该怎么跟贵妃娘娘交代? 苏妧捂住自己受了伤的半边脸:“祖母,我这个样子是不是不能去行宫见驾了?” 霍老夫人道:“怎么不能去了,伤口又不大带个面纱就是了。” 苏妧长睫微垂,从安寿堂出来时的那种惶惶不安感越发重了,她一点也不怕去见如贵妃,甚至也不怕他们再试图把她送给皇上。 可她怕碰上裴瑧,一想到去行宫有可能遇见他,心便击鼓般砰砰作响。 第3章 003 苏妧上辈子和裴瑧虽没有过深的来往,但细说起来,她对他的感情却很复杂。 初见,惊艳于他的姿容,二八年华的少女,第一次体会到春心萌动是何种滋味,那如彩蝶一般美好而又脆弱的少女情怀,碍于两人的身份,只能困于心牢之中,不见天日。而在得知他厌恶她这样的女子之后,又一下子折断了一双灵动的翅膀,跌落到无垠的深渊,幻化成如烟似尘的恐惧。再到后来遭人算计,她糊里糊涂的就把清白失给了他。 失给了那样一个她倾慕过,却也有些惧怕的男人。 而今这个男人,又再次出现了。 苏妧虽明知如今她已经重生回到了过去,曾经的一切都没有发生过,可前世的记忆并没有消失,她对他的那种无法用言语表达的复杂感情,经历了一世的轮回,同那些似藤蔓般的前世记忆一样,仍曲曲折折的绕在她心头。 剪不断,理还乱。 霍老夫人特别为苏妧准备的那件留仙裙在园子里跌倒时弄脏了,没法再穿,是以,临出门前,苏妧又换了一件簇新的天青色襦裙,脸上带了一面月白色面纱。 安平侯府祖孙三代人分乘三辆马车,往位于京口南郊的行宫驶去。 一行人到达行宫后,来侯府传话的内侍引她们往如贵妃的住处走,苏妧垂首走在最后面,一路上她总有种奇怪的感觉,总觉得有什么人在悄悄的看她,可抬头四下张望了几次,又什么人都瞧不见,心里不免不安起来。 到了如贵妃住的临华宫,先前带路的内侍退了下去,另有一个管事模样的宫女上前,引苏妧一行人进了正殿东侧的暖阁。 如贵妃穿了一身玫色的宫装,正歪在罗汉床上,见宫女领宁安侯府的女眷进来,忙笑着站了起来。 霍老夫人领着儿媳、孙女向如贵妃行礼,如贵妃忙把老夫人搀了起来。 “咱们都是一家人,你又是长辈,这礼本宫可受不得。”如贵妃笑着说道,眼波微转,视线在站在后面的几个姑娘的身上转圜,最后,目光落在了带着面纱的苏妧脸上。 苏妧一袭月白色面纱遮住了半张脸,只留了一双灼灼桃花目示人,一眼望去,虽看不清五官长相,但却有一种犹抱琵琶半遮面的朦胧之美,反更勾的人想多看她几眼。 如贵妃入宫已十年有余,自认为见过无数的美人儿,倒从没见过一个女子,像眼前这姑娘一般,只不过睁着一双明净的眼睛和你对视一眼,便像给你下了钩子一样,招惹的你的视线不住的在她身上徘徊。 真是有意思,她一个女人尚且如此,若是个男子那岂不是更难以自拔? 如贵妃脸上的笑意越发明显了:“这些年不见,府上的几个姑娘出落的一个比一个俊俏,本宫可认不出谁是谁。” “姨母,我是嬿儿,”苏嬿迫不及待的从后面钻到如贵妃身边。 如贵妃摸了摸苏嬿的头,视线却瞧向霍老夫人,霍老夫人心里明了,忙介绍道:“那个穿樱色衣裙的是老.二家的姑娘,”伸手一指苏妧,“这是苏妧。” “苏妧,老侯爷还在世的时候,那年本宫第一次随皇上南巡,到安平侯府上,那时这丫头,还没本宫的腿高呢,一晃,倒长这么大了,”苏贵妃说笑着,目光又落到苏妧的脸上,“妧儿可是受了风寒?怎的带了面纱?” 一提到这事,霍老夫人和孙氏脸上的笑意便凝重起来。 两人互望了一眼,最后还是孙氏开了口:“她今个不小心碰破脸了。” “破了脸了?”如贵妃一惊,“严重吗?面纱拿了,让本宫瞧一眼。” 如贵妃情急,说着便要上前来摘苏妧的面纱。 “不劳贵妃娘娘,我自己来吧。”苏妧伸手摘了面纱。 玉白的一张小脸上,赫然可见一道指尖那么大的红色伤痕。伤痕不大,瞧着也不深,但伤在那样一张精致的芙蓉面上,却太过显眼。 如贵妃眉心拧成个结,不满的乜了孙氏一眼,但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她也不好说什么,轻吐了一口气,缓了缓胸口的气闷,吩咐候在门口的宫女:“红双,你去传个医女过来。” 不过一会儿,红双带了个医女回来,医女替苏妧看了脸上的伤,回话和先前替苏妧瞧伤的大夫差不多,只说伤不算严重,但要完全康复需十数日时间。 如贵妃听完这番话,只说头疼,要到里间去休息,又特地叫了孙氏作陪。 两人一进里间,如贵妃开口便厉责道:“交代你一点儿事也办不好,她的脸破了,还怎么把她带到皇上跟前去?” 孙氏自知有错,支支吾吾好半天才道:“伤着她的脸是个意外,”一顿,“大夫和医女都说她那伤不重,养上几天就好了,要不姐姐先把她带在身边,等伤养好了再送到皇上跟前去?” “不成,来不及。”如贵妃一口否认。 孙氏琢磨了下:“那要不我再替姐姐物色个人,保证也是个美人?” 如贵妃抬头看了孙氏一眼:“本宫要的这人,出身不能太低,但在家里也不能太得宠,长相又要娇美,你几日时间能再给我找来一个这样的人?” 孙氏咕哝了一声,这么多的要求,别说几日,几个月也未必能找到,但她不敢顶撞如贵妃,只得笑笑道:“姐姐不说是要找个人固宠嘛,怎么的还有这么多要求,”一顿,见如贵妃神色淡淡的没有回她话的意思,又道,“姐姐这些年盛宠不断,依妹妹看,根本用不着这么费劲心思的讨好皇上,姐姐只凭自己的美貌才智,便足以恩宠不断了。” 如贵妃伸手一点孙氏的额头,嗔道:“你这张嘴,竟比小时候还会说了,宫里的事,你又知道些什么,我和坤儿有大计划,必要用到这样一个人,”说着叹了口气,“原本苏妧是极其合适的,可她伤了脸,现下本宫是真的发愁。” 如贵妃口中的坤儿,是她膝下的三皇子裴坤。 孙氏见如贵妃神色凝重,收起一副讨巧耍皮的模样,正色道:“姐姐和三皇子有什么大计划,倒还用得着这样一个人?” 如贵妃向孙氏身边靠了靠,压低了声音道:“咱们说过要亲上加亲,你女儿将来要嫁给我儿子,那你是希望你的嬿儿将来做个小小的王妃,还是希望她做太子妃,做皇后?” 孙氏愕然,半张着嘴巴,好半天,才喃喃道:“那当然是太子妃身份贵重。” “这不就是了,”如贵妃笑了笑,只是那笑如昙花一现,一闪而逝,“可如今苏妧破了脸,这计没了饵,该如何是好?” 孙氏略想了想,嗫喏着问道:“姐姐以为,老.二家的那姑娘,苏婳如何?” 话到此,如贵妃还没来得及说什么,便听门口传来一阵敲门声,接着,是红双的声音:“娘娘,太后那边派人过来传话说让宁安侯府的大姑娘过去一趟。” 如贵妃上前开了门,瞥了一眼垂手站在门边的红双:“来传话的人说,听闻咱们宫里传了医女,以为娘娘身体不适,太后挂怀娘娘,把医女叫去问了话,才知是宁安侯府的大姑娘伤着脸了,又说什么太后宫中有祛疤的药,所以叫大姑娘过去一趟。” 如贵妃冷笑:“她能有那么好的心,关心本宫身子好不好,说白了,不就是监视本宫嘛,请个医女也要过问……” “娘娘,那苏大姑娘……”红双在旁小声问道。 如贵妃不耐:“她人都差来了,本宫还能抗旨嘛,让她去!” 红双应了一声,躬身退了下去。 * 一个缁衣小内侍引着苏妧从如贵妃宫里出来。 苏妧前世也来过行宫,对皇上、太后在行宫所住的位置大概有印象,见那小内侍带着她沿着曲折的游廊一直往北走心里不禁泛起了嘀咕,太后的行宫明明在西面,他们现在走的这方向,根本不是去太后行宫的路。 苏妧上一世就是在行宫中被如贵妃的人骗去了不该去的地方,撞上喝的微醺的皇上,这才入了皇上的眼,后来被召进了宫中。 因有过这样的经历,苏妧一发现这小内侍有些古怪,便想着法子要逃走,趁着那内侍走在她前面,没有时刻留意她,她慢慢放慢自己的脚步,待到一个拐角处,趁着小内侍不备,转身走了另一个方向。 苏妧心里很乱,这个小内侍应该不是如贵妃的人,可这行宫之中除了如贵妃还有谁会想骗她害她?这小内侍又处心积虑的要把她带到什么地方去? 苏妧一边想一边跑,一边跑一边不住的往后看,生怕那小内侍发现她不见了会追上来。 如此不知跑了多远,苏妧忽然迎面撞在了一个人身上。 不等苏妧反应过来,她只觉得自己腰上一疼,纤细的腰肢已被人紧紧钳住。 苏妧捂着被撞的有些发酸的鼻子,睁着一双水汪汪的眼睛抬起头。 日头不知何时已经偏西了,如火的残阳斜挂在天边,染红了半边苍穹。 在绚烂的晚霞映衬下,眼前那张冷毅而俊美的脸庞比起记忆中,竟多了一分温柔。 她又见到他了。 苏妧像是被扔到岸上的鱼儿,禁不住张开小嘴,急切而又小心翼翼的吞吐气息。她脸上还蒙着面纱,呼吸间的温湿之气不过多久便在月白色的面纱上晕出一个小巧而撩人的唇形。 一直盯着苏妧脸看的裴瑧眸色渐深,烦躁的伸手一把扯下了苏妧脸上带着的面纱。 苏妧被吓了一跳,禁不住低呼出声,身子不由微微向后靠,这微小的声音和动作惹的裴瑧蹙起两道长眉。 前世的那些记忆排山倒海般涌到眼前,苏妧心跳如鼓,她不知裴瑧为什么会在这儿,她也不想知道裴瑧为什么会在这儿,她此时只想走,越快越好。 可她越是想逃,裴瑧掐着她腰的手越发用力。 第4节 苏妧无计可施,只得轻声求饶:“臣女不是故意的,还请殿下赎罪。” “不是故意的?想让孤饶了你?那你先说说,你错在哪里了。” 低哑的声音从头顶一声声传来,苏妧只觉得头皮发麻,想了又想,试探着小声道:“臣女…臣女不该撞到殿下?” 这个答案显然裴瑧不太满意。 下一瞬,苏妧小巧的下巴便被裴瑧用手捏住,他抬起她的脸,迫使她看向他。 “你脸上这伤是怎么来的?” 裴瑧说着渐渐靠近苏妧,他靠她实在是太近,苏妧只要稍稍一抬眼皮,便能看见他浓密纤长的睫毛,根根分明。 苏妧虽在家里被人欺负算计,但她并不想把这些事告诉外人,何况,裴瑧这人性情向来乖僻,她不知他问她这些到底是何意,摇摇头,小声道:“不小心摔了一跤。” 裴瑧深邃的凤眸死死盯着苏妧的眼睛,苏妧不敢与裴瑧对视,只一味的垂眸瞧着脚下。 好一会儿,只听裴瑧低声咒骂了一句:“蠢!” 苏妧觉得这是在骂她,她心里不服气,却不敢吱声,只修长的脖颈,弯的越发低了。 裴瑧掐住苏妧腰的手慢慢松开了一些,苏妧心里刚刚一喜,只以为他要放开她了,可是下一瞬,她整个人却被她抱了起来。 “殿下……” 苏妧突然双脚离地,心里一惊,下意识的攀紧了裴瑧的肩,生怕跌落下去。 裴瑧抱着苏妧走了几步,在一座假山旁寻了一块位置偏僻的石头,坐下,又把苏妧放到了自己腿上。 “别想着逃跑,你敢再跑一次试试,信不信孤打断你的腿?” 撂下这句狠话,见苏妧两手交叠放在身前,乖乖巧巧的坐在他腿上,动也不动一下,这才放开了抓着苏妧的手,从衣袖里逃出来一个拇指大的红釉小瓶。 苏妧虽垂着头,但眼睛余光一直悄悄的瞧着裴瑧,见他把那瓶子打开,从瓶里倒了一些白色的粉末在食指上,再把这些一点点涂在自己脸上的伤口上。 伤口上有一点微微的凉意,还有些许轻轻的刺痛感。 “这是什么啊?”苏妧禁不住轻声问道。 毕竟是姑娘家,爱美之心总是免不了的,被人这样往脸上的伤口上抹不知道是什么的东西,苏妧免不了有些担心。 “药。”裴瑧干净利索的回了苏妧一个字。 苏妧一点儿也不满意裴瑧的这个答案,小嘴不满的微微一撇。 只听裴瑧又道:“这药每日涂一次,保证你脸上这伤口痊愈了以后不会留下一丁点的疤。” 苏妧听这话,虽不懂裴瑧为何待他这么好,但听他话里意思,好像要把这药给她一样,不由把一只小巧的手伸到裴瑧面前,要接过他手里的药。 裴瑧低头看了一眼伸到他眼前的那只玉白柔荑,将手里的药瓶塞回了袖子中。 苏妧一怔,实在不懂裴瑧是什么意思。 前世苏妧虽在太后宫中与裴瑧见过不少次面,但两个人之间除了请安问好之类的寒暄话以外,再没有其他的交谈,两人最亲密的一次接触,也不过是那次中了迷.药后的肌肤之亲。 苏妧对裴瑧虽从未有过了解,但苏妧心里也清楚,前世她在宫里听来的那些闲话,那些关于裴瑧如何因厌恶媚色女子而打死人,如何性格乖僻狠戾的传言,都不是空穴来风。 可他既然那般厌恶像她这样姿容妩媚的女子,今日又为何对她又搂又抱,甚至还替她上药? 他今日这些稀奇古怪的举动到底是什么意思? 无数个答案如倾巢而出的蜂一样在脑海里嗡嗡作响,搅得的苏妧头昏脑涨,越发想不明白了,便也就干脆不想了。 苏妧讪讪收回自己的手,她想走,可想着刚刚裴瑧那句恶狠狠的要打断她腿的话,她便双腿发软,动弹不得,可若是不走,这样坐在裴瑧身上,又算是什么样子? “殿下,”苏妧眼波微动,心生一计,“刚刚太后派人来召我过去,我……” 裴瑧眉头一锁,眯着眼满是警告意味的瞧了苏妧一眼:“怎么?腿不想要了?” 腿当然想要。 苏妧不知道要怎么回答这个问题,小嘴一抿,低下了头。 裴瑧望着眼前的美人,她纤细的脖颈弯着一个优美的弧度,小巧却又坚.挺的琼鼻下,一双樱红的小嘴,轻轻抿起,再微微张开,唇上带了诱人的湿润光泽,他的心为之一颤,禁不住的靠上前。 女儿家清新的体香随着他的靠近,愈来愈浓,裴瑧有些沉醉,隔世的那一场刻骨入髓的欢.爱在脑海里一遍又一遍重现,他身上的血似被煮沸一般,一阵意乱情迷,不知不觉间已贴到了她耳边,深吸一口气,属于她的味道钻入他鼻中,流入他的血肉。 重生回来这么久以来,他从没像此刻这样真切的感觉到他是活着的,亦从没像现下这样觉得,活着竟是这样美好的一件事。 裴瑧灼.热的气息随着他的呼吸一下下扑打在苏妧耳畔,苏妧只觉得颈后的汗毛也要竖起来了,可她心里惧怕太子,只僵.硬的坐在那里,动也不敢动一下。 “殿下……”这一声不高的呼唤将裴瑧从醉人的温柔梦中惊醒。 裴瑧沉黑的眼眸寻着那声音望去,见是他跟前的莫忘。 苏妧见有人来了,忙从裴瑧怀里站了起来。 “殿下,”莫忘停在几步远的地方,垂着头道,“太后召殿下过去。” 裴瑧转头去拉苏妧:“你刚不说太后召见你嘛,正巧,走吧。” 苏妧的腿在同等身高的人之中,已经算是长的了,可裴瑧这人足足高了苏妧一个头,两条腿自然也比苏妧的长了一大截,走起路来,步子又快又大,苏妧被他拉着踉踉跄跄的跟在他身后。 到裴瑧的住处虽距离不算远,但一路上还是碰上了不少来来往往的宫人,那些宫人见了裴瑧,各个低眉顺目,敛衽行礼,可苏妧能感觉的到,这些人虽是低着头,可他们的眼睛,可没少悄悄的往裴瑧拉着她的手上瞟。 苏妧不愿被人这样瞧着,一路挣扎了几次,可裴瑧一直不肯放手,眼看着进了裴瑧住的沁禾宫,苏妧怕被太后看到,用指甲扣了下裴瑧的手心,裴瑧这才松了手。 可这男人虽是松了手,却还眯着眼睛回头满是警告意味的瞧了苏妧一眼。 * 太后正坐在正殿明间的主位上。 苏妧跟在裴瑧后面进了殿,待裴瑧行完礼,她几步上前,端端跪下给太后磕了个头。 “臣女苏妧,恭祝皇太后凤体安康,福寿永长。” 苏妧前世在宫里得太后不少照拂,这一句话虽是请安问好的场面话,但她说的却是真心真意。 太后身上穿着一件福禄寿纹的藏青色常服,头上勒着凤穿牡丹纹抹额,虽已是花甲之年,但一双眼睛却是炯炯有神。 太后眼风扫了苏妧一眼,语气淡然,不辨悲喜:“起来吧。” 苏妧谢过,站起身。 太后又道:“你是宁安侯的长女?哀家年纪大了,眼神不大好,你到哀家跟前来,让哀家瞧瞧。” 苏妧应了一声,缓步走上前。 太后一眼便瞧见了苏妧脸上的伤:“好端端的怎么就伤着脸了?” “不小心摔的。”苏妧道。 太后没说什么,往后仰了仰身子,上下打量了苏妧一眼。 身量匀称纤长,虽看着单薄,但胸前身后轮廓起伏,凹凸有致,一瞧便就是个难寻的世间尤物,更别提那张巴掌大的小脸,一双桃花眸,盈着春水一般,只肖看上人那么一眼,只怕魂也要被勾了去。 这么一个妩媚撩人的姑娘,是怎么跟她那性格乖僻的孙子扯上关系的? 太后有些想不明白,转眸去看裴瑧,却见裴瑧的目光,正直直的落在苏妧身上。 太后心觉好笑,转头嘱咐候在一旁的钟嬷嬷:“你带苏姑娘到偏殿去,把哀家的那瓶琼玉膏拿出来替她抹抹伤口,”又冲苏妧道,“那琼玉膏可是哀家私藏的祛疤护肤的宝贝,一般人可用不上。” 苏妧忙谢过太后,随钟嬷嬷去了偏殿。 殿里一时只剩了太后和裴瑧两人,裴瑧一撩衣袍,跪到了太后面前:“孙儿臣假传太后懿旨,实属大罪,愿凭太后处置。” 太后盯着跪在她面前的裴瑧,面露怒色:“你还知道你有错啊?你近来不但是胆子越来越大了,处事也是越来越乖张了,你可是觉得你这储君的位置做的还不够摇摇欲坠?还要再添上几把火?” 太后越说越气,站起身,走到裴瑧面前,又道:“你和苏家这姑娘又是怎么回事?” 裴瑧默了片刻:“几句话解释不清,祖母不是一直烦忧孙儿臣膝下没有子嗣嘛,祖母答应孙儿臣一件事,孙儿臣必尽快了结祖母这桩心事。” 太后眼前浮现出苏妧那张娇媚的小脸,面露笑意:“哦?那你说说看是何事。” 第4章 004 苏妧在偏殿里上过药,随钟嬷嬷回了正殿,进了殿门才发现,裴瑧已经不在这儿了,诺大的殿内,只太后一人坐在上首的位置吃茶。 太后让人搬了个小杌子放在脚边,示意苏妧坐过去,两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聊起家常。 太后的娘家是武勋世家,年轻的时候也是京城艳名远播的美人儿,和苏妧在一起,倒是性情相投,有许多话题可以说。更别说苏妧又是重生回来的,前世在宫里便和太后很是亲近,对太后的脾气喜好也很了解,几句话便逗的太后笑得前仰后合。 “丫头,哀家问你,你家里可有给你许配人家?”太后毫无预兆的问了这么一句。 苏妧摇摇头。 “那感情好,”太后笑了,“你愿不愿意跟哀家到京城去?到时候哀家给你定个人家,太子和三皇子可都还没成亲呢!下半年要给他俩选妃。” 苏妧一怔,怎么也没想到太后会提议带她进宫。 前世她被家里人送进了宫,入宫不到一年,不仅被人陷害失了清白,还凄惨的淹死在了御花园。这样的经历实在是太可怕,皇宫那个地方,苏妧不想再去了。 至于太子和三皇子要选妃,又与她何干? 太后见苏妧迟迟没有回答,又问道:“你不愿意?” 苏妧很为难,她确实不愿意去,可太后的提议,她又不敢直接反驳,犹豫了片刻,只道:“臣女只怕自己愚笨,伺候不好太后。” 太后有些意外,像苏妧这么大的小姑娘她见过不少,哪个不是费尽心思的削尖了脑袋想往宫里钻,京城的贵女们,哪个不想嫁太子和三皇子,她把话说的这么明白了,这小姑娘竟然不愿意。 太后禁不住又多看了苏妧一眼,小姑娘不安的一只小手抓着自己的衣角,小嘴微微抿着,蒲扇般的睫毛半垂,一副招人怜爱的模样。 太后不忍强迫苏妧,可想着自己孙子所求的事,她又不好就这么放苏妧走,默了片刻,又道:“这是大事,你也不用急着这会儿就回答,要不这样,你先回家,好好想想,也跟家里人商量商量,等过个两三日,再来答复哀家,这样如何?” 太后把话说到这个份上了,苏妧哪有不答应的道理,忙应了下来。 太后又和苏妧聊了几句闲话,见时辰晚了,便让人把她送回如贵妃宫里。 * 苏妧到了如贵妃宫中时,安平侯府的人已经回去了。如贵妃没有见苏妧,直接安排了辆马车,将苏妧送了回去。 青竹见苏妧回来了,忙迎了出来:“姑娘,你怎么去了这么久,我可担心你了。” 苏妧笑笑:“太后召见我,耽误了点时间,有什么好担心的。” 青竹的表情有些奇怪,咬了咬下唇,凑到苏妧身边:“刚刚太后的人把姑娘带走后不久,贵妃娘娘让二姑娘、三姑娘到外头去赏花,后来二姑娘不知怎么的跑到皇上跟前去了,惊了圣驾,皇上发了好大的脾气,老夫人她们就都回来了……” 安平侯府的三个姑娘,苏妧为长,苏嬿为幼,二房的苏婳,齿序行二。 似有一道惊雷炸在耳边,苏妧只觉得耳朵里嗡嗡作响,好一会儿只怔怔的看着青竹,脑里完全无法思考。 第5节 青竹又道:“姑娘是不是也觉得这事蹊跷?明明有宫人作陪,怎么还能冲撞了皇上,”一顿,声音又低了几分,“外头好多人说,二姑娘生了攀龙附凤之心,故意接近皇上,结果弄巧成拙……” “不许乱说!”苏妧沉着脸斥了一声。 苏妧平日里待下人一向宽厚,别说青竹这个跟在近前伺候了十几年的人,就是院子里新来的粗使丫鬟,苏妧也很少苛责。 这会儿被自己一贯好脾气的主子板着脸呵斥了一句,虽不是重话,但是青竹还是免不了怔了一下。 苏妧也知自己这反应有些过激,忙又道:“外面的那些流言流语怎么能信,这事牵扯到皇上,又牵扯到二妹妹的闺名,莫要妄言!” 青竹垂下头,福了一福:“姑娘教训的是,是我糊涂了,没顾忌到二姑娘,以后再不多嘴了,若再多说一句,便要我这嘴……” “谁让你跟我这发誓了?”苏妧笑了,“行了,去叫人端盆水进来吧,。” 青竹应了一声,忙到外头张罗去了。 苏妧望着青竹离去的方向,垂在身侧的两只手慢慢握成了拳头。 前世她和苏婳一样,被宫人带到花园去赏花,进了园子没多久,便撞见了喝的微醉的当今圣上。 苏妧一直记得,当时皇上看她的那个眼神,一如窥见了猎物的豺狼一般,哪怕是现在回想起来,也让她后背阵阵发凉…… 青竹打了一盆温水进来,苏妧简单清洗了下,去了二房的院子。 王氏得知苏妧来了,从房内迎了出来。 苏妧见了王氏,忙问道:“二伯母,二妹妹到底是怎么回事?” 王氏摆摆手斥退了门口的丫鬟,拉着苏妧的手往里间走,边走边道:“具体的我也不知道,我只知道是婳儿在花园里撞见了皇上,皇上以为婳儿是特意跑去见他,想……”叹了口气,“婳儿说皇上喝醉了,冤枉她,不是她自己要去那里的,是宫人带她去的,回来后就一直在哭。” “我去看看她。” 苏妧跟王氏一起进了里间,甫一进门,只见苏婳紧紧的裹着被子,面朝墙,正抽抽噎噎的哭着。 苏妧坐到旁边,将身上带的一个糖盒子拿出来,放到苏婳耳边晃了晃:“你最喜欢的琉璃糖,吃不吃?” 苏婳扭过头,憋着一张小嘴,看了看苏妧:“大姐姐,我没脸见人了……” “多大点儿事,”苏妧替苏婳拭了拭脸上的眼泪,“皇上责骂你两句而已,怎么就没脸见了?” 苏婳一掀被子坐了起来:“皇上冤枉我,我根本就不是故意去见他的,我才不想进宫呢,是那个宫女说那边的花好看,我才去的,可皇上不信我的话!” “我信,我信你,快别哭了,”苏妧说着,不知不觉红了眼睛。 她经历过和苏婳一样的事,虽然不知为何两人的结局不同,但因为亲身经历过,更能体会苏婳的感觉。 “呜呜……”苏婳一头扑到苏妧怀里。 苏妧轻轻拍着苏婳的后背,又道:“你也说了,你并不想进宫,皇上骂你两句,总比看中你带你进宫强,你挨这骂是福,不是祸,不该哭,该笑。” “可是别人不信我,他们都觉得我不自量力想勾引皇上……” “谁敢说这种话,这事可是牵连到皇上,以后若是有人敢这么说你,你就问问他们,脖子上长了几个脑袋,敢嚼皇上的舌根!” 苏婳抬起头看了看苏妧,若有所思。 苏妧打开手里的糖盒,捏了一块翠绿色的琉璃糖塞进苏婳嘴里:“你不是一直想要玉缘阁的金雀簪嘛?你若是听话不哭了,乖乖睡觉,明个我去给你买。” “真的嘛?大姐姐说话算话?” “当然算话。” 苏婳一笑,听话的躺了回去。 王氏见女儿终于不哭了,松了口气,免不得又嗔怪了一句:“你这孩子怎么这么不懂事,哪里有让你大姐姐破费的道理,那簪子明个我去给你买。” 苏妧替苏婳盖好被子,笑着说道:“一个簪子而已,我都和二妹妹说好了,二伯母就让我买吧,”站起身,又冲苏婳道,“那你好好睡吧,我先回去了。” “嗯!”苏婳点点头。 王氏送苏妧出来,叮嘱她道:“今个这事我总觉得有些蹊跷,这些日子,你自己也要小心些。” “我知道,多谢二伯母。”苏妧冲王氏一笑。 王氏拉住苏妧的手,又道:“妧儿,我也不瞒你,卓远前段时间来信了,说今年兴许能当上京卫指挥使司的吏目,我正托人替他在京城寻亲事呢,若是卓远真的能在京城站住脚,说不准我就带着婳儿去投奔他了。” 苏卓远是王氏的长子,也是苏妧的大堂哥。 苏妧没想到王氏有意要带着苏婳去京城,不禁一楞,整个宁安侯府唯一还能让苏妧感受到亲情温暖的人,只是王氏母女了,若是她们走了,苏妧难以想象以后她在侯府的日子要怎么过。 王氏看着苏妧微滞的表情,心有不忍:“侯府的情况你也知道,今个出了这样的事,我越发想带着婳儿走了,连婳儿的亲事,我也想早点给她定下来,”伸手摸了摸苏妧的脸,“好孩子,你的事,二伯母也替你操心着呢,你到了及笄的年纪了,按理说也该说亲了,可你祖母和你母亲不开口,我也给你做不了主,前些日子我跟老太太提过一次,她根本就不接我的话,瞧着压根不想谈这事。” 苏妧笑笑,她祖母那会只怕还想着要送她进宫呢,当然不想谈论她的婚事。 “妧儿,你听我说,侯府这个情况,你指望你祖母和母亲给你定门好亲事,只怕难。不过,好在你自己条件,人漂亮,又机灵,心眼也好。你在外头若是遇见靠谱的合适的人,胆子放大一点,自己给自己寻个如意郎君,让男方上家里来提亲!最好找个有权有势能压侯府一头的,到时候看看你祖母和你母亲敢不敢不答应!我也会替你留意着,若是有合适的,就告诉你。” 苏妧脸微微一红,莞尔一笑:“二伯母这是教我跟人私定终身?” “私定终身怕什么,是你这一时的面子重要,还是你下半辈子重要?孩子,幸福有时候是要自己争取的!回去好好想想二伯母的话!” 苏妧回到自己住处,洗漱过躺到床榻上。脑海里一直在想王氏说的话。苏妧明白,王氏的话很有道理,她不能指望祖母和继母能替她定下什么好亲事,前世她们把她送进了宫,如今重生回来,进宫的事虽暂时黄了,不知她们又会再打什么主意。 可若说让苏妧自己给自己寻个如意郎君,她又不知道该如何去寻。 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脸,脸上的伤已经完全不疼了,苏妧莫由来想起在行宫时裴瑧抱着她给她上药时的情形,想起太后说要带她进京。 她该跟太后进宫吗?苏妧拿不定主意。 一夜辗转反侧,到黎明时才迷迷糊糊的睡了过去,苏妧惦记着答应苏婳给她买簪子的事,睡了没多久,虽眼睛酸的厉害,还是勉强起来了。 用冷水净了面,随便吃了点早饭,带着青竹出了门。 玉缘阁的生意一向极好,早上才开门不久,店里已是人来人往络绎不绝。 苏妧先替苏婳把金雀簪买下,见柜台里摆的几支新式样的步摇,各个新颖别致,煞是好看,忙让老板拿出来,对着镜子试戴起来。 “你这个没良心的东西!” 苏妧正拿着一支雅致的樱花步摇,要往头上插,肩上突然被人拍了一下。苏妧下意识回过头,看见了一张久违的笑脸。 “阿萱!” 成萱是苏妧从小到大最好的朋友,上一世离开京口以后,苏妧再也没见过她。 苏妧转身一把抱住了成萱:“我好想你!”声音有些许哽咽。 “想我不去找我!可见是假的!”成萱嘴里嫌弃,手却紧紧抱住了苏妧。 苏妧重生回来不过几日,一直在忙着见驾的时,心里虽想见成萱,但一直还没得机会,哪想今日这么巧,出来买个步摇倒遇见了。 “最近家里事多,想着这两日要去找你来着。”苏妧道。 成萱放开苏妧,将人打量了一番:“瞧着好像瘦了一些,精神也不太好,”视线落在苏妧带着的面纱上,“好端端的蒙着脸干嘛?”伸手便要去摘。 苏妧脸上的伤已经结了痂,比起昨日更显眼,哪里会让成萱这样大庭广众下揭她的面纱,忙一手捂住:“脸上划破了一点皮,不好见人。” “怎么会伤到脸?”成萱霍得瞪大了眼睛,“你那个妹妹欺负你了?” 苏妧笑笑:“我是故意让她欺负的,原本只是想借她的手弄坏一件衣服,没想到出了点意外,脸被划破了一点,不过真的只是一点,过几日就好了。” 苏妧家里的情况,成萱很了解,苏妧不愿多说的事,她也没再问,知道苏妧脸上的伤不碍事,便就放心了,伸手拿过苏妧手里的步摇,替她带上,歪着头看了好一会儿,一本正经的点点头:“这步摇好看,特别衬你,买了吧!” 苏妧把步摇拿下来,摇了摇头:“玉缘阁的步摇什么价格你也知道,这樱花步摇是新品,价格高着呢,我才给二妹妹买了个金雀簪,哪有钱买这个,不买了,咱们走吧,找个清净的地方说说话。” “一个步摇而已,我给你买。”成萱说着,便要掏钱。 苏妧不肯,拉着成萱从玉缘阁出来。 一个身穿月白锦袍的男子迎面走了过来:“表妹,这位姑娘是?” “这是我好朋友,苏妧,”成萱一笑,“这是我表哥,孟令贺。” 苏妧匆匆瞧了孟令贺一眼,只见他生的眉清目秀,像是个读书人,屈膝一福,只道:“见过孟公子。” 孟令贺一揖到地,端得是温文尔雅,可出口却是语无伦次:“见过姑娘,苏姑娘,姑娘有礼……” “表哥!”成萱笑着拍了孟令贺一下,“你这说的什么啊。” 孟令贺面颊微微泛红,扯了扯成萱的衣袖:“借一步说话,”又冲苏妧作揖,“苏姑娘稍等片刻,见谅。” 苏妧点点头。 孟令贺把成萱拉到一边,两表兄妹叽叽咕咕说了一会话。成萱连蹦带跳的跑回苏妧身边。 “妧妧,我表哥说请我们去醉仙居吃饭。”成萱冲苏妧眨巴眨巴眼。 “吃饭?”苏妧微微蹙眉,大楚虽民风开放,男女不设防,一起外出吃饭见面都是寻常事,可苏妧到底是深闺里养大的高门嫡女,哪里和外男一起在外面吃过饭。 成萱见苏妧犹豫,又道:“妧妧,我跟你说,我这个表哥呢,虽谈不上是大富大贵人家出身,但是呢,正儿八经的书香门第,他父亲在苏州开私塾,很有名气的,他们家家教也很严,成亲二十年无出,方可纳妾哦!” 成萱这么夸她表哥,其中深意太过明显,苏妧有些不好意思:“你和我说这些干嘛?” “妧妧,”成萱凑到苏妧身边,“你祖母和你继母不疼你,是她们没眼光,你这么好,想疼你宠你的人多着呢。不过,你得给他们机会,这也是给你自己机会,看你在家里受气,我都替你难过,只恨我不是男子,家里也没有和你年纪相当的兄弟,不然,我非到你家去把你抢来,” 苏妧不禁想到昨晚王氏劝她要为自己打算的话,知道她们都是为她好,成萱说的话虽有些荒唐,但其中的情谊却是真切,苏妧听的鼻子一酸,笑嗔道:“吃饭就吃饭,哪里那么多话!不是说去醉仙居嘛,走吧!” 成萱见苏妧答应了,高兴的大叫一声,招手唤孟令贺,一行三人往醉仙居去了。 孟令贺一路极尽殷勤,不停的寻着各种话题和苏妧说话,苏妧偶尔抬眸看他一眼,他立马像是闪了舌头一样,说话结结巴巴,语无伦次。 苏妧两辈子算起来也没接触过几个外男,更没见过一个男子在她面前紧张的连话也说不利索,不禁觉得有趣。 几人到了醉仙居后,店内的伙计将他们带到了二楼的雅间。孟令贺细细问了苏妧的口味,才招呼伙计点了茶水和菜肴,又估计苏妧脸上有伤,特意嘱咐伙计,饭菜务必不要辛辣,更不要放发物。 苏妧自小到大也没这样被人周到细致的照顾过,心里有些温暖,只是面对着孟令贺,不知为何脑海里总是时不时的浮现出另一张脸。 明明比起眼前这人,那个人既不温柔,也不体贴,除了一张脸好看些外,哪里也比不得,她不懂自己为何要想起他。 等着上菜的时间,三人坐在桌边说话。 孟令贺说了许多苏州的风土人情,苏妧总听说上有上有天堂,下有苏杭,却没去过苏州,听着有趣,又问了孟令贺一些关于苏州的事。 两人正聊的有来有往,雅间的门突然被人打开了。刚刚引他们进来的那伙计躬着身子站在门边,满是歉意的道:“不好意思,各位客官,酒楼被这位公子包下了,今个招待不了各位了。” 苏妧的目光越过连连向他们道歉的伙计,落在了负手站在一旁的裴瑧脸上。 裴瑧那双深邃凤眸里满是怒气,瞪了孟令贺一眼:“还不出去?” 苏妧见裴瑧脸色铁青,似乎心情很是不好,怕闹出事来,忙拉了拉成萱:“咱们换一家吧。” 成萱虽不知裴瑧的身份,但醉仙楼是京口最大的酒楼,能包下这里的人,可见来历不一般,成萱不想惹事,一顿饭而已,哪里吃都是一样的,点头答应了。 两个姑娘都同意的,孟令贺虽觉得赶他们走的这人很是无礼,也没说什么。 三人鱼贯而出,苏妧经过裴瑧身边时,裴瑧忽然伸手抓住了苏妧的胳膊:“我许你走了吗?”用力一拉,苏妧跌进了裴瑧怀里。 成萱看傻了,孟令贺面色骤然大变,冲裴瑧吼道:“你干什么!” 第6节 裴瑧眉峰一挑,跟在裴瑧身边的莫忘上前将孟令贺擒住。 “表哥,妧妧。”成萱慌了,看看苏妧,又看看孟令贺,不知该怎么是好。 以裴瑧的身份,要处置一个孟令贺实在跟捏死一个蚂蚁一样简单,苏妧怕孟令贺为了她惹怒裴瑧,忙道:“阿萱,你带你表哥走,我没事的,你放心,”抬眸,恳切的望向裴瑧,“我不走,我都听你的,你放他们走,好不好?” 裴瑧蹙着的眉头稍稍舒展,低头瞧了苏妧一眼,贴在他胸.前的小脸毫无血色,脸颊上那道伤结了痂看上去比昨日更显眼了。 裴瑧什么都没说,一手揽住苏妧的腰,将人带进了隔壁的雅间。 第5章 005 听着门在身后“砰”的一声关上,苏妧身子不由微微一颤。 裴瑧圈着苏妧腰的手臂紧了紧,语气难辨:“都听我的?嗯?” 苏妧忙点点头:“那殿下能放了他们了吗?” “他们是你什么人,你这么担心他们?” 苏妧道:“阿萱是我最好的朋友,孟公子是阿萱的表哥,他们不知道殿下的身份,冲撞之处,还望殿下宽恕!” “孟公子?”裴瑧的脸色越来越难看,“苏妧,你知不知道,你这是在挑战我的底线,若你真的惹恼了我,我可不保证会做出什么事,”一顿,又道,“太后昨日要带你去京城,你为什么不答应?” 苏妧一怔,原来是来兴师问罪的。 苏妧知道太子一向跟太后最亲,也极其孝顺太后,昨个太后提起要带她进京,她没有答应,太后性子好,不会责备她什么,但以太子的性情,知道她没有遂太后的愿,会跟她发火也是情理之中的事。 可她要不要去京城这事,太后都没有逼迫他,太子又凭什么拿这事来向她发脾气? “我同太后说了,自知愚笨,怕伺候不好太后……” 裴瑧冷笑:“少拿这种冠冕堂皇的话来敷衍我,太后难道没告诉你,等入了秋,就要给我选妃嘛?” 苏妧猛然抬起脸看向裴瑧,她不确定裴瑧这话是什么意思,他选妃与她何干? 前世她确实对他有过春心萌动之情,可在经历了那么多以后,当初的那个她已经不见了,苏妧虽知那件荒唐事裴瑧也是受害者,她不该将怨恨发泄在他身上,可她对他的那种单纯的倾慕在那之后,再也回不来了。 苏妧与裴瑧对视片刻,她看到他深邃的眼眸里亮着点点的光,她看见那些光簇拥着一个小小的自己,心尖上像是栓了一根线,线的那一头不知被谁轻轻的拉扯,有些疼,但还好只是有一点儿疼。 苏妧缓缓垂眸,点点头。 裴瑧眼里的光,如星陨落,一点点消失不见,似血般的殷红爬上他黑白分明的眼睛。 “好,很好,晚点我就派人到安平侯府去,告诉你祖母,你要和太后进京了,明日就会有人接你到行宫去住!” 苏妧不敢置信,哪里有人这样霸道不讲理的。 想到上一世在宫里受到的委屈,想到自己和眼前这人有过的纠葛,苏妧心里一阵委屈,别过脸,哽着声音道:“我不去!” “不去?你刚刚不是说什么都听我的吗?这么快就出尔反尔了?行,那外面的那俩人也不用放了,我这去嘱咐莫忘一声。”裴瑧说着,伸手就要去开门。 “不要,”苏妧上前挡在了门前,“我去,我明日就去行宫住,我答应和太后进京,你放了阿萱他们吧。” 裴瑧缓缓低下头,靠近苏妧:“你说的最好是真心话,别跟我耍花样,我说过,你要是敢再逃跑一次,我一定不会轻饶你!”说完这话,伸手将苏妧揽进怀里。 娇小软糯的人儿在他怀里轻轻颤抖。 裴瑧将脸埋到苏妧颈窝,深深的吸了口气,心满意足的闭上了眼。 * 苏妧回到侯府不久,行宫果然派人传了太后懿旨,说要召苏妧进宫。 苏老太太得知这事后,很是高兴,把苏妧叫去,叮嘱了好一番话,要她好好伺候太后,要她时时想着安平侯府。 苏妧没心情听苏老太太讲大道理,随便敷衍了几句,回了自己住处。 自从懿旨下来后,青竹便一直忙着替苏妧收拾东西,苏妧坐在桌边,双手拖着脑袋,看青竹忙里忙外的整理箱笼。 她的这个家原本也不像家,可如今要走了,心里仍有些不是滋味,毕竟她生在这里长在这里,这一去,未来不知,也许永远都不能再回来了。 没过多久,前院的一个小厮跑来,说外头有人给苏妧送了件东西。 苏妧狐疑的从小厮手里接过一个精巧的樱粉色锦盒,打开,是她在玉缘阁看中的那支簪子。 苏妧抿嘴一笑,想当然的以为这簪子是成萱买给她的,想着醉仙楼的事,也不知他们后来如何了,忙写了一封信,让人送到成家。 晚上,王氏带着苏婳来看苏妧,说起太后,不免说到太子。王氏说那天在行宫她远远的见过太子一面,真真是凤表龙姿的一个人,直把太子夸得跟朵花一样,又说苏妧若是能进得太子的东宫,也不失是个好去处。 苏妧失笑,前世她就是被裴瑧的那副皮相给骗了,想着面由心生,长得那样俊美的一个人,一定也是很美好的人,直到后来才知道,这人性情实在乖僻。如今重生回来,虽不过才见了几次面,越发觉得太子不好相处。 这样的人,远观或者赏心悦目,若是要朝夕相对,只怕不那么容易。 王氏母女陪苏妧说话到半夜方才离去。苏妧送走二伯母和堂妹后不久,便上床歇息了。 夜里,苏妧睡的并不踏实,迷迷糊糊的做了许多关于前世的梦,她一下子在花园里撞见了喝的醉醺醺的皇上,一下子又到了那间空荡僻静的殿中,与太子裴瑧痴缠在一起。 梦中,一双强健有力的手臂忽然抱住苏妧,苏妧看见裴瑧那张脸在她面前不断放大,再放大,他微薄的嘴唇缓缓张开,轻啄上她的唇。 苏妧不安的动了动身子,想睁开眼却怎么也睁不开。 “不听话?” 唇上猛得一疼,苏妧皱起眉头,娇哼了一声。 “还逃嘛?”耳边那低哑的声音又道。 压在她唇上的那温热触感越发强烈…… * 苏妧夜里睡的一点儿也不好,做了一夜的梦,身上濡了一层细汗,早上醒来时天色还暗沉沉的。 昨日行宫派来的人并没有说定来接她的时间,苏妧怕耽误事,也不敢再睡了,让青竹吩咐小丫鬟烧了些热水,清洗了一番,换了一身新衣,坐到镜台前让人榜她梳头。 苏妧脸上的伤结的痂还没掉,可今日去了行宫,便要在太后跟前伺候,她不好一直带着面纱,昨日让青竹替她备下了遮瑕的水粉,今日起个一大早,也是为了多点时间把这疤遮一下。 行宫的人来的比苏妧预计的早,刚才用过早饭,接她的马车便到了,府里的下人们帮忙把箱笼整到了车上,苏妧到祖母和父亲处拜别过,便上了车,一路往行宫去了。 太后身边的钟嬷嬷带人来接的苏妧,将她安置在太后行宫的偏殿,又指派了两个小宫女负责服侍苏妧起居。 苏妧自小大到身边伺候的人都是青竹,不喜生人近前伺候,便让两个小宫女在外间候着。钟嬷嬷得知后,过来询问了一番,又说她若想从家里带个人来伺候也可以的,只要告诉她那丫鬟的名字即可,她让人去安排。 苏妧大喜,说了青竹的名字,又谢了钟嬷嬷。 苏妧将自己带来的东西简单归置了下,不知不觉,天色竟是晚了,苏妧想着自己来了大半日了,还没见过太后,该去给太后请个安才是。 苏妧来到太后殿前,听到殿内有说话声,不知是谁在,问问了殿前候着的宫女,宫女回说,是太子殿下正陪太后说话解闷呢! 苏妧听说裴瑧在,原想请安的念头瞬间消了,只说自己晚点再来,扭头便回去了。 苏妧回到自己住的偏殿,闲来无事,坐到镜台前瞧了瞧自己脸上的伤。 早起擦的水粉掉了一些,露出淡淡的疤痕,苏妧对着镜子嘟了嘟嘴:“真丑。” 身后传来一声嗤笑。 苏妧一惊,忙转过头,只见裴瑧坐在不远处的八仙桌旁,正支楞着一条腿,望着她似笑非笑。 “殿下…殿下怎么在这儿?”苏妧背在身后的两只小手紧紧的抓着镜台的边缘,心里说不出的紧张。 裴瑧没回答,自顾自的说道:“都被人弄的这么丑了,还不肯说这伤到底是怎么来的?” 苏妧不明白裴瑧为何执意要问她脸上的伤是怎么来的,但她确实不想说。 说了又能怎样呢?还能有人替她报仇不成?她自小到大在侯府受的气多了,更何况这次苏嬿会气急败坏的推她,本来也是苏妧故意招惹来的,苏妧原就想借着苏嬿的手,受点小伤,好搅乱祖母和继母把她往皇上跟前送的计划。只是没想到会伤到脸上,她原本计划是崴个脚什么的。 见苏妧不说话,裴瑧站了起来,几步走到苏妧身边,半弯下身子,平视苏妧的脸:“不说?” 苏妧鸦睫轻垂,不敢与裴瑧对视,她一对上他的眼睛,心便砰砰直跳,喘不上气儿一样。 “你不说,我也有法子知道。”裴瑧道。 “知道了又能怎样?”苏妧小声嘀咕了一句。 “你想让我怎样?”这低沉的声音有种说不出的温柔宠溺。 苏妧有些不敢相信,只以为出现了错觉,鸦睫轻颤,抬眸,娇娇怯怯的看了裴瑧一眼。 不过就是这样无言又怯弱的一抹目光,只因是源自于她那一双脉脉含情的桃花眸,便看得裴瑧心口一热,情不自禁的伸手去抓她藏在身后的那双小手。 柔弱无骨的冰凉小手被他宽厚的手掌握在手心。 裴瑧的心一紧,前世他最后一次拥她入怀时,她身上便是这样冰冷冰冷的,眉心一蹙:“怎么这么凉?冷吗?” 不待苏妧回答,他已经弯下腰,将苏妧打横抱了起来。 苏妧窝在裴瑧胸口,嗅着他身上如春竹般的清冽之气,脸颊微微泛红。 裴瑧将苏妧放到了床榻上,很自然的一撩衣袍,跟着上了床榻。 苏妧的这张床榻不大,不过半丈余宽,裴瑧身材颀长,即便只是半个身子挨到了床榻上,也把苏妧挤得没有地方可待,只能可怜兮兮的缩在床角。 苏妧看裴瑧坐在她面前,男人高大的身躯挡住了大部分的光,烛光打在裴瑧身上,落下朦胧的的暗影,将苏妧笼罩在其中。 苏妧心里有种说不出的压迫感,前世的记忆又开始作祟,苏妧想起那些宫人绘声绘色讲他打死宫女的事,想起自己和他的那夜荒唐,心里一阵紧张害怕,忍不住伸出手推了推裴瑧。 裴瑧轻笑:“赶孤走?那你的脸还上不上药了?”说着从袖口里又将先前那个红釉小瓶拿了出来。 苏妧一怔,倒没想到裴瑧是来给她上药的。 苏妧没再推搡裴瑧,乖乖的把手放好,扬起小脸,等着裴瑧给她上药。 裴瑧仍像之前那样,从瓶子里倒了些药在食指上,然后轻轻的涂到苏妧的伤口上。 略带薄茧的指腹,轻轻的划过苏妧的脸颊,来来去去,往往反反。 苏妧能感觉的到,他给她上药时,很温柔,也很仔细,心里有些困惑,抬眸,正好对上裴瑧深邃的眼眸。 裴瑧收回了替苏妧擦药的手,默然望着仰着脸看着她的小姑娘。 四目相对,两张精致绝伦的脸上,神色一样朦胧难辨。 苏妧率先低下了头:“时辰已经很晚了,殿下快回去吧。” 裴瑧没有回应,扯开床尾放着的一床锦被,盖到苏妧身上,命令般的口气道:“躺下,睡觉。” 男人身上浑然天成的凌霸之气,让苏妧说不出半个不字,更何况她确实累了,也困了,想休息了。 乖巧的躺下,裴瑧伸手把被子替苏妧盖好,见苏妧黑白分明的眼珠儿,不安分的左动右动,时不时的还偷偷的瞧他一眼,嘴角微微一弯:“还不闭上眼睛。” 苏妧慌忙闭上了眼睛。 第7节 四周安静下来,苏妧的意识也渐渐昏沉,不知不觉中竟真的沉沉睡了过去。 裴瑧双臂抱胸,立在床边,看着躺在床榻上的那小小的身影,心绪此起彼伏。 其实他已经活过一世了,上一世他初次见到眼前这小姑娘是在太后的寿康宫中,她穿着一身淡雅的樱粉色宫装,怯怯的站在角落,小小的一个人,躲在一群人中间,原本是不显眼的,可也不知道为什么,他眼风就那样不经意的一扫,便就看见了她,只看见了她。 看见她睁着一双姣媚的桃花眼偷偷的看他。 那以后,裴瑧去太后宫中的次数不知不觉便比从前频繁了,见苏妧的次数,也越来越多了。 在认识苏妧三个月后的某一天,裴瑧在宫宴上喝的大醉,回到自己宫中,有宫女端了醒酒汤给他,见他喝得醉醺醺的一个人躺在那,竟起了非分之心,想借机魅惑他。 那时的裴瑧,心里脑里想的都是那个穿着樱粉宫装的小姑娘,她娇怯的样子、她羞赧的样子、她痴憨的样子,每一个都让他意乱情迷…… 可就在这时,突然一个满身脂粉味的女人靠到他身边,搅了他的好梦,裴瑧说不清为何,只知自己怒火中烧,当下便唤人将这宫女拖出去杖毙。 之后的一段时间,裴瑧再去太后宫中时,不知为何不像从前那样能时时见到那个小姑娘,他为此焦虑过一段时间,直到后来有一日,裴瑧手下的一个眼线告诉他,如贵妃设了一个局,要借机扣给他“淫.乱后宫,大逆不道”的罪名,让皇上罢了他的储君之位。 身边几个心腹纷纷为裴瑧出谋划策,要如何破这局,要如何反打如贵妃一巴掌,可裴瑧自打知道如贵妃局中的另一个人是苏妧后,便什么也听不进去,执意要将计就计,先入这局,再反将如贵妃一军。 那时,裴瑧告诉别人,也告诉自己,这么做只是为了能彻底扳倒如贵妃,与别的无关,更与那个生的如狐媚子一般的女人无关。 他最是讨厌长得妖里妖气的女人。 事发那日,因事先有所防备,裴瑧虽吃了药,但意识一直没有彻底迷乱,他很清楚他身下的人是谁,看着小姑娘娇娇弱弱、欲哭欲泣的模样,他的心早已化了。 “温柔乡,英雄冢”,他从前最是看不起如他父皇那般痴迷女色的男人,可此时他却什么也不想再管,什么也不想再顾,只想这样拥着她,守着她,江山天下,权势地位,与她比都不值得一提。 也不知春宵几度,裴瑧心满意足的抱着苏妧沉沉的睡去,哪知一觉醒来,得到的消息却是苏妧跳湖自裁了。 裴瑧从来都觉得苏妧是倾慕他的,他甚至无数次幻想过他们做了这番荒唐事后会是怎样的情境。 她会如何含羞带怯的问他以后该怎么办。 他会告诉她,以后她就是他的女人,他会护她周全。 可事实却和幻想的完全不一样,她逃走了,自裁了! 裴瑧觉得不可理喻,那个妖里妖气的小姑娘,明明成日里睁着一双勾人的桃花眼偷偷看他,怎么如今成了他的人,她倒还委屈的跳湖自裁了? 难道从前她都是装的?她对他从来也没有过感觉?她在玩弄他? 裴瑧带着满腔愤怒去了御花园,看到小小的一个人孤零零的躺在那里,他跪在她身边抱起她,她整个人像是冰雕的一样,没有一点儿温度。 那一刻,裴瑧简直要疯魔了。 他恨,他怨,他的心像是被人生生撕成了两半,疼到无法呼吸。 他再不能骗自己说,他以身涉险非要入如贵妃这局,是为了谋权得利,他为的从来都是得到她。 可她却这么狠心,就这样彻底的从他身边逃走了。 裴瑧将苏妧带回了自己宫中,而后提了一把剑,只身去了如贵妃的明粹宫。 自裴瑧踏进明粹宫的那刻起,他所见之人,无一人能存活下来,连同如贵妃在内,全都惨死在裴瑧的剑下。 被人陷害与后妃有染,这罪或许还可轻可重。可刺杀皇妃,血洗明粹宫,这般忤逆残暴的行为,惹得皇帝勃然大怒,派了大内禁军前去擒拿裴瑧。 以裴瑧的身手,虽不敢说能将来人全部解决掉,但要想全身而退,并不是难事,可他却哪里也不肯去,坐在寝殿中,守着苏妧,禁军破宫之时,一瓶毒药了却了此生。 再次睁开眼时,得知回到了过去,裴瑧想也不想便赶来了京口,他不想这一生再错过她一次,他不会允许她再一次从他身边逃走。 再次见到苏妧,裴瑧心里有怨有恨,但更多是将她据为己有的决绝。他要带走她,不管她心里有没有他,她都只能属于他。她若是乖乖的听他的话,他就对她温柔一点,她若是不听话,再想逃,他必然会不择手段,将她禁锢在自己身边。 床榻上睡着的小姑娘呼吸渐渐轻浅起来,裴瑧见她睡熟了,替她放下床帐,转身离开。 * 候在太后宫外的莫忘见裴瑧出来,忙迎上前:“殿下让奴才查的事已经查清楚了。” “说。”裴瑧道。 莫忘颔首:“是侯府的三姑娘苏嬿。” 裴瑧没说什么,挺拔的身影不过多时便消失在浓浓的夜色之中。 第6章 006 苏妧这一夜睡的时浅时重,做了几个光怪陆离的梦,有些关于前世,有些关于今生,但最多的还是关于裴瑧。 一觉醒来,身子还是有些乏累,但想着现下是在太后宫中,不敢懈怠,早早起来更衣洗漱,往太后跟前伺候去了。 太后如今年岁大了,浅眠觉少,苏妧到时,太后已经起身了,见苏妧来了,告诉她道,钟嬷嬷一大早便派了人去侯府接她的丫鬟去了。 苏妧听说青竹要来了,心里很是高兴。 青竹到行宫时已临近中午,太后有午睡的习惯,见青竹到了,便打发苏妧下去安顿自己的丫鬟。 苏妧领着青竹到了自己住处,青竹从没来过行宫,好奇的左看看右看看,笑着道:“昨个送走了姑娘,原以为再见不到姑娘了,还难过了许久,没想到今个一早行宫的人便来了,我竟然能跟姑娘到京城去享福!” 青竹自小便跟在苏妧身边,她家姑娘在侯府是什么处境她比谁都清楚,得知苏妧要跟太后进京后,青竹又高兴又难过,难过是因为她要跟她家姑娘分开,高兴是知道姑娘以后能跟在太后身边,能进京城,能到宫里去,以她家姑娘的样貌,将来一准能嫁个有权有势的男人,到时候侯府那些磋磨过她家姑娘的人,都得跪在姑娘脚边磕头请安。 苏妧可不如青竹这么乐观,跟太后进宫,是享福还是历劫,这可说不好。 得知能来行宫陪苏妧,已经足够青竹高兴了。可临从侯府走时,青竹又得知了一件更让她高兴的事。 “姑娘,你知不知道,今个早上三姑娘出门的时候,被人破了相了。”青竹兴奋的说道。 苏妧一怔,她打早上起来便跟在太后身边,哪里会听见这些闲话,只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什么叫破了相了?” “三姑娘的脾气姑娘也知道,昨个你被行宫的人接走后,三姑娘便一直闹脾气,今个一大早又闹着夫人带她来行宫,夫人一贯宠三姑娘,自然答应了,她们两人一大早从侯府出来,路过五芳斋的时候,夫人想买些糕点给贵妃娘娘尝尝,带着三姑娘下了马车,可三姑娘一下车,不知从哪里飞出来一支箭,把三姑娘的脸给划破了。” 青竹绘声绘色的说着,好像亲眼见着了一般,还伸手在自己眼下面比划了下:“我听说划了好大一条口子,留了不少血呢,夫人吓得连行宫也不去了,连忙带着三姑娘回府了,我出来的时候,侯府正乱着给三姑娘请大夫呢!” 好邪乎的箭,怎么就那么准的划破了苏嬿的脸呢? 青竹说完苏嬿的事,又从怀里掏出一封信:“这个是昨个成府的人派人送来的,说是成姑娘给姑娘的。” 成萱给她回信了,苏妧忙接了过来,拆开信,一边走,一边踱步到了窗边。 成萱洋洋洒洒写了好几页,先是说了那日在醉仙楼后来的情形,又问了许多关于裴瑧的问题,甚至责骂苏妧不讲义气,几时认识了那样俊俏的男子,却不告诉她。 苏妧哭笑不得。 信上又说得知她要跟太后进京了,心里不舍,问她能不能再见一面。 苏妧也很想再见成萱一面,可她如今住在行宫里,跟在太后身边,身不由己,哪里能想见什么人就见什么人。 成萱信的最后,寥寥几句说道,她并没有给苏妧送樱花步摇。 这倒是奇怪了,那日在玉缘阁她只碰见了成萱一个熟人,若不是成萱送的,会是谁? 难道是孟令贺? 这个念头一出,苏妧吓了一跳,那步摇她虽很喜欢,但还是让青竹把步摇找了出来,放到了箱笼底,再不敢拿出来了。 * 午膳后不久,太后照例要小憩一会儿,苏妧回了偏殿,原本也打算小睡一会,可人才躺到床榻上,外头便进来一个小宫女,说安平侯府来人了,这会正在如贵妃娘娘宫中,贵妃娘娘召苏妧过去见见家人。 苏妧总觉得来着不善,可如贵妃既然派了人来召她,太后又同意了,她没有不去的道理。 匆忙起身,换了件衣服,便跟着小宫女往如贵妃宫中去了,青竹不放心苏妧,也跟着一道去了。 甫一进暖阁的门,苏嬿迎面冲了过来:“是不是你做的?” 苏妧漫不经心的抬眸瞧了苏嬿一眼,苏嬿脸上带着面纱,看不到脸上的伤到底怎样,一双眼睛又红又肿,显然哭了很久了。 苏妧收回视线,越过苏嬿,上前向如贵妃行了一礼。 如贵妃看了看苏妧,见她脸上的痂已经掉了,原本指甲那么大的伤痕,基本已经看不见了,比医女预期的恢复时间早的多。只可惜眼前这美人已经被太后要到身边去了,她就是再想打她的主意,也无计可施了。 想到自己费尽心思设计的计划就这么被打乱了,如贵妃心有不甘,叹了一口气。 苏嬿气呼呼的一屁股坐到孙氏旁边,拉了拉孙氏的手,孙氏看了苏嬿一眼,转眸冲苏妧道:“你妹妹的脸今日被划破了,听说太后那里有一种祛疤奇效的琼玉膏,你如今既得太后喜欢,不如替你妹妹求一些过来,” 苏妧只觉得好笑,她有什么资格去跟太后求药?即便有,又为什么要替苏嬿求? 苏妧微微垂眸,缓缓道:“母亲这话,女儿可不敢当。女儿能跟在太后身边是太后不嫌女儿蠢笨,女儿哪敢妄想是得太后喜欢,又哪里有资格向太后求取名贵药。” “说什么没资格,太后明明给你用过琼玉膏,你去再要一些来又有什么难的?你分明就是嫉妒我,见不得我好,我脸上的伤一准也是你让人弄的,你是不是气不过我弄破了你的脸,所以才这么报复我,你说!”苏嬿越说越恼,声音越来越尖。 苏妧觉得奇怪,太后给她用过琼玉膏这事是在太后宫中发生的,她从没有跟人说过,连青竹都不知道,苏嬿是怎么知道的? 眼波微转,看到了一旁面色渐沉的如贵妃,恍如明白了些什么,忙别过视线。 如贵妃盯了苏嬿片刻,忽一笑:“苏妧的脸是你弄破的?” 孙氏知道如贵妃的计划,也知苏妧出意外后,如贵妃有多气多恼,一直没敢告诉她是苏嬿弄破了苏妧的脸,听如贵妃话里语气有恙,心一沉,忙道:“娘娘,都是意外,小孩子吵嘴,嬿儿不是故意的,”伸手扯了苏嬿一把。 苏嬿会意,跪到如贵妃脚边:“姨母,你不知道,她惹母亲生气,我想拉她去给母亲道歉,她不肯,推了我一把,自己站不稳才摔倒的!” 孙氏明明都已经承认苏妧的脸是苏嬿不小心伤到的,可苏嬿一开口,仍一个劲的为自己辩解。 如贵妃意味深长的瞧了苏嬿一眼:“原来是这样啊!” 苏嬿连连点头:“姨母,她不肯跟太后求药,那嬿儿的脸怎么办?” 如贵妃笑笑:“宫里名医良药都很多,要不然你随本宫进宫去吧!” 苏嬿眼睛一亮,连连谢恩。 孙氏神色复杂,苏嬿看不出如贵妃笑里带愠,她却是看得明白,自己女儿少不知事,已然得罪了如贵妃,可如贵妃还主动提出带她进宫,孙氏不明白这是好事还是坏事,不安的看了看如贵妃。 如贵妃冲孙氏一笑:“咱们说过要亲上加亲的,瑧儿下半年要选妃了,也是时候要嬿儿进宫了。” 说到三皇子裴瑧,苏嬿脸颊飞上一团红晕,微微垂首,端的是一副小女儿的羞怯模样。 作者有话要说: 对不住,我又换回原来的版本了。 这是最后一次,我保证,晚点有一更,今天继续发红包 第7章 007 苏妧本是不情愿来如贵妃宫中的,见了自己继母和妹妹,少不得又生了点气,但这一趟倒也不算白来,她从苏嬿口中得知了一件事,那就是现在在太后身边有如贵妃的眼线,而且那日她第一次见太后时,那眼线就在场。 苏妧自知进宫已成定局,她改变不了。既然改变不了,就要早做打算,她再不能像前世那样傻乎乎的被人算计。 深宫之中危险太多,苏妧知道她一个无权无势的弱女子,要想活下去,要想活得好,除了自己平日里要多加小心外,最重要的,还得有个靠山。 第8节 而在苏妧眼里,最好的靠山,自然是太后。 苏妧如今虽跟在太后身边,却不敢自诩是太后的人,更不会自以为是的觉得将来若是遇见了事,太后会愿意庇护她。 太后那样高高在上的人,想讨好她的人实在是太多,若想入太后的眼,总得在有所表现才是。 正巧,她的好妹妹苏嬿给了她一个在太后跟前表现的机会。 如贵妃安在太后身边的这个眼线,苏妧要帮太后拔掉,不但要拔掉,还要拔的干净利落。 但说到要怎么拔掉这眼线,苏妧一时却没了主意,毕竟现在她连那个眼线究竟是谁都还不知道。 苏妧从如贵妃宫中出来,一直在想眼线的事,并没有注意她出了如贵妃行宫的宫门不久,身后便匆匆追上来了一个人。 青竹警觉,一直留意着四周,见苏嬿脚步匆匆的从后面追了过来,忙一把拉住苏妧,朝身后努努嘴。 苏妧微微偏过头,一眼便看见苏嬿脚下生风似得正朝她走来。 来的正好,刚好帮她解心头之忧。 苏妧索性放慢了脚步,等着苏嬿追上来。 “你站住!” 不过多久,苏嬿的声音从身后传了过来。 苏妧缓缓转过身,苏嬿已经走到了近前,正小口小口的喘着气。 “何事?”苏妧语气冷淡。 苏嬿抬起头看了看苏妧的脸,苏妧脸上原来受伤的地方不但已经看不到任何疤痕了,皮肤似乎比受伤以前更加娇嫩了,再想到自己脸上那道血淋淋的伤,苏嬿瞬间红了眼睛。 “你帮我向太后讨些琼玉膏吧,求求你了,我的脸……要不然我的脸就真的毁了……”苏嬿声音里有些许哽咽。 许是血浓于水的天性使然,有那么一瞬间,苏妧动了恻隐之心,她觉得这样的苏嬿瞧着倒真真是有些可怜, 可这些许的同情心,终不过昙花一现,刹那间便消失不见。 苏妧默默的看着苏嬿,看着苏嬿露在面纱外的那一双形式自己的桃花眼,看着那双眼里,连朦胧的泪水也掩不住的阴翳光芒。 她知道,苏嬿的可怜是装出来的,是装给她看的。 苏妧缓缓别过头,抿唇一笑:“你也知道,琼玉膏是太后私藏的名贵药,哪里会随便给人啊!” 苏嬿忙道:“可是太后不是主动拿给你用了嘛?她不是还让钟嬷嬷亲自帮你涂的药,不是吗?” 苏妧仔细听着苏嬿话里的一个字,面上不露声色:“太后前几日召我过去的时候,确实赐了些药,可那药不是琼玉膏啊,只是普通的去疤的药而已。” “你说谎,”苏嬿可怜娇弱的样子端不住了,露出了她惯有的张狂模样,“那日太后明明让钟嬷嬷取了琼玉膏给你用,那琼玉膏是用一个赤色的琉璃盒子装着的,钟嬷嬷给你用了指甲盖那么大一点,不是吗?你敢说不是吗?” 知道的可真是清楚啊! 那日在正殿太后说的话和偏殿里钟嬷嬷替她上药的情形都知道,这眼线的身份倒是渐渐清晰了。 苏妧回忆了一下,那天在这两个地方都出现过的宫人似乎只有一个,她大概记得她的样貌,只是不知她叫什么名字。 苏嬿见苏妧怔怔的出神,不理会她了,急道:“你到底帮不帮我要药啊?” “我怎么可能帮你要药?”苏妧一口否决,她想知道的事已经知道了,不想再跟苏嬿多说一句话,拉了青竹,转身便要走。 苏嬿还没得到自己想要的,哪里会放苏妧走,故技重施,伸手去拉扯苏妧的衣服。 前些日子在侯府花园,苏妧由着苏嬿拉扯她,本是有意为之,如今一切都已尘埃落定,苏妧不必再用故意受伤去躲避什么人或者什么事,自然也不会再任由苏嬿欺负的机会。 “你放手!”苏妧回头斥了一句。 苏嬿清楚她这个姐姐虽个子比她高了小半个头,可力气却小的很,根本奈何不了她,越发用力抓紧苏妧的衣摆,有恃无恐的说道:“我不放,你不答应替我去求药,我就不放。” 苏妧急了,用力一巴掌拍在苏嬿扯着她衣服的手上,苏嬿的手瞬间红了一块。 苏嬿大怒:“你敢打我?从小到大,连母亲都没打过我一下,你竟然敢打我!”说着,手就抬了起来,作势要打还回来。 电光火石之间,在场的谁也没看清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只是听苏嬿闷声一哼,砰的一声双膝跪地,趴到了苏妧脚下。 不远处有一颗小石子,滴溜溜的滚了好远。 苏妧被眼前这一幕吓了一跳,抬眸瞧了瞧四周,路的两头看不见半个人影,只西侧不远处的一片柏树林,偶有风吹过,发出一阵阵清脆的响声。 气氛有那么一点点诡异,苏妧实在也不是个胆子大的,见苏嬿跪在地上疼的直哼哼,无暇顾及她,拉着青竹扭头走了。 * 苏妧回到太后宫中,原本想立刻把她知道的关于眼线的事禀报太后,可才到太后寝殿前,便被钟嬷嬷拦了下来。 原来太后早膳时贪嘴,多吃了两块炸春卷,用过早膳后不久,胃里便有些不舒服,这会正在殿内歇息,嘱咐不许人进去打扰。 苏妧听说太后病了,忙问钟嬷嬷:“可有宣太医?” 钟嬷嬷摇摇头,回道说:“太后说是小病,不让宣太医,说躺躺就好了。” 苏妧已经通过苏嬿的口大概猜到了如贵妃的眼线是何人,剩下的,便是要找个法子,把这眼线有凭有据的抓出来。 来的路上,苏妧原本没想到要怎么抓这眼线合适,这会听闻太后身子抱恙,思量了片刻,倒心生一计。 苏妧忙将眼线的事和自己的计划一并告诉了钟嬷嬷。 钟嬷嬷听完苏妧一番话,深深的望了苏妧一眼。 眼前这小姑娘娇俏俏的站在廊檐下,两只小手交叠放在身前,端的是一副乖巧可人的模样。临近正午的阳光自东方斜斜的照在她脸上,将她玉白的半边小脸照的微微有些透明。 瞧着恍如瓷娃娃一样的一个人儿,难得还是个机灵有主意的。 钟嬷嬷笑了笑,冲苏妧一福:“姑娘的话,老奴都记下了,这就照姑娘的话去办。” 钟嬷嬷跟在太后身边几十年,连皇上、太子都要让两分薄面的人,苏妧哪敢受她的礼,慌慌张张的屈膝回了一礼。 钟嬷嬷转身进了太后的寝殿,苏妧也回了自己住处,只等一切准备好,请贼入瓮。 约莫到了午膳的时间,钟嬷嬷悄悄的请了个太医过来替太后把了脉,事后,不但亲自揽下了煎药的事,还郑重的警告太后宫里人,请太医给太后瞧病的事谁都不许外传。 这样闹了一番,到临近傍晚时,宫人们见太后仍不曾露面,钟嬷嬷又一直守在太后寝殿里,不免开始觉得事出有异,有些人甚至猜测太后怕不是生了什么怪病吧。 随着时间推移,天色越来越暗,太后宫中的流言也越来越多。 等天完全黑下来时,一个穿着禾绿色褙子的小宫女,偷偷的潜进了厨房,将灶台边上倒的煎过的药渣小心翼翼的用一方帕子包好,揣进怀里。 小宫女从厨房里溜出来,东看看西看看,确定四下无人,一溜小跑的沿着游廊往东侧的角门去了。 到了角门处后,小宫女又谨慎的瞧了瞧四周,方才上前想要开门,忽然听身后传来一道清脆的声音:“站住!” 苏妧从小宫女来的方向追了过来。 小宫女见有人来了,一下子慌了,手忙脚乱的打开角门,原是想要逃走的,可角门一开,只见钟嬷嬷沉着脸站在门口,身后跟着几个内侍。 “把这贱蹄子给我抓回去。”钟嬷嬷一声令下,几个内侍上前将小宫女擒住,带去了太后宫中。 小宫女身上揣着药渣,又试图在众目睽睽下夺门逃逸。人证物证俱在,她倒也有自知之明,见了太后,没等严刑拷打,几句话便把一切都招了。 这小宫女坦然承认自己是如贵妃一早就安排好的眼线,如贵妃要她把太后宫中发生的事日日事无巨细的回禀,今日她得知太后得了病,又密而不宣,事情太过蹊跷,就想着偷了太后的药渣拿去给如贵妃瞧瞧,兴许能立个大功。 太后听完勃然大怒,直接让人把这小宫女拉出去处死。 为了长远之计,太后不打算现下跟如贵妃闹的太僵,对外只说这小宫女手不干净,偷了房里的东西被发现了,这才处死的。 处理完小宫女,太后把苏妧叫到了跟前,说除掉这眼线多亏有她,要给她赏赐,问她想要些什么。 苏妧做这件事原本只是想讨好太后,并不想要赏赐,可想想过不了几日御驾就要启程回京了,她很想临走前再见成萱一次,于是开口求了个恩典。 出趟行宫这种小事,太后二话不说就答应了。 苏妧谢过恩,行礼退下。 小宫女被处死后不久,裴瑧得了消息,赶到太后宫中来探望太后,正巧碰上太后和钟嬷嬷在说苏妧。 太后见裴瑧来了,故意让钟嬷嬷又把苏妧当时如何禀报如贵妃安插眼线,又如何出主意除掉这眼线的事跟裴瑧说了一遍。 末了,太后笑道:“钟嬷嬷当时把那丫头的话学给哀家听时,哀家便觉得,闺阁中长大的姑娘,年纪又小,经历尚还浅,处理这种事能这般冷静沉着,心思又缜密妥帖,倒是个难得。”说罢,意味深长的看了裴瑧一眼。 裴瑧嘴上虽然没说什么,可是紧抿着的唇角却不住的轻轻上扬,微微侧首,目光瞥向窗外。 * 窗外,皓月当空,如水般的月光自漆黑的苍穹倾泄而下,透过半开的雕花窗,落进苏妧房内。 苏妧从箱子里翻出了那支樱花步摇,心里想着明日见了成萱,正好托她把这步摇还给孟公子。 第8章 008 因事前没有机会告诉成萱今日要去见她,苏妧怕成萱会外出,故而起了个大早,准备早点到成府去。 行宫位于京口城郊外,要到城内去,马车是少不了的。 苏妧起来后不久,便派了个小内侍帮忙去准备马车。等洗漱打扮好,正好那内侍也回来了。 “车可准备好了?”苏妧随口问道。 内侍低垂着头,只道:“回姑娘,车在西宫门外候着呢。” 苏妧没有多想,收拾好,拿上昨日就备好的步摇,往西宫门外去坐车。 此时时辰尚早,宫门前除了守门的侍卫外,再不见其他人。 苏妧远远的看见一辆华贵的宝盖马车停在宫门前不远处,微微蹙眉,她明明跟那小内侍说了,让他准备辆普通些不起眼的马车,怎么最后还是备了辆这么显眼的车? 这样想着,苏妧离那马车已是越来越近,待看清马车驾驶座上坐着的人时,脚下的步子一顿。 莫忘早看见了苏妧,见她停在马车几步远的地方怔怔的望向他,从车上一跳而下,上前作了一揖:“苏姑娘,等你多时了,请吧!” 苏妧心里泛起了嘀咕,为什么莫忘会在这里?能让莫忘驾车,那车里可是坐着他的主子? 抬眼,又打量马车一眼。可马车的窗帘和门帘都是放下的,她什么也看不见。 “这车……”苏妧迟疑着开口,她和莫忘实在是不熟,在她的印象里,莫忘性子酷似其主子,甚至比起裴瑧,话更少,她不知道要怎么问才合适。 不待莫忘开口,马车车帘被人从里面掀开。 裴瑧探出半个身子,睇了苏妧一眼:“上车。” 从行宫到京口城少说也有一个时辰的车程,要一个时辰和裴瑧大眼瞪小眼的坐在一辆车内,苏妧不大愿意。 “我……我就不叨扰殿下了。”苏妧远远的朝裴瑧福了福。 “好啊。”裴瑧淡淡道。 第9节 苏妧暗自庆幸,今日的太子殿下倒是好说话,正打算回去再让人另备辆车。 只听裴瑧又道:“今日行宫内内外外只这一辆马车,你不上,可以,自己走着出门吧!” 说罢,猛得放下了车帘。 苏妧呆呆的望了望被甩的呼呼作响的车帘,心里盘算了一下,若她真的走着去见成萱,只怕天黑了她也进不了京口城的城门。 “苏姑娘,还是上车吧。”莫忘道。 识时务者为俊杰,苏妧不打算硬逞强,点了点头:“我要去京口城西的成府,就是成肃、成通判家。” “臣知晓了。”莫忘回身替苏妧摆好了马凳。 苏妧提着裙摆上了车,一进车厢,便见裴瑧大马金刀地坐在最里面的位置。 裴瑧见苏妧进来,乜了她一眼,不知是生气还是怎么的,又匆匆别过了头。 苏妧不敢去招惹裴瑧,安安静静的向他行了一礼,靠着马车门坐下。 马车缓缓而动,可车厢里两人谁也没有说话,甚至连一点儿响声也没有发出。 四周太安静了,静到让苏妧觉得有些坐立难安,悄悄的转过头,偷偷的看了看裴瑧。 初看他第一眼时,他还保持着刚刚的坐姿,看第二眼时,他动了动身子,再一次偷看时,裴瑧动作极大的拿起了一旁小案上放着的一本书,把那书翻的哗哗直响。 让人窒息的寂静被打破了,苏妧心里长出了一口气,见裴瑧专心致志的低头看起书来,她也慢慢放松下来。 苏妧昨个睡得晚,今日起得又早,在车里坐的久了,随着车子如摇篮般轻轻晃动,不免犯起困来,眼皮越来越重,小脑袋随着颠簸的车厢左摇右晃,偶尔不小心碰在车壁上,不满的咕哝一声。 苏妧混混沌沌的睡了一会儿,迷迷糊糊的觉得好像有个“枕头”放在了她脑袋下,那“枕头”有点儿硬,但闻着有淡淡的香味,苏妧侧过脸贴着“枕头”蹭了蹭,寻了个舒服的位置,沉沉的睡了过去。 裴瑧侧过头看了看靠在他肩膀上呼呼大睡的小姑娘,糯米团子一样的脸被压的变了形,樱桃般的小口微微嘟着,卷翘的睫毛随着轻浅的呼吸缓缓颤抖。 裴瑧看的有些出神,情不自禁的抬手想摸摸苏妧的脸,可手刚摸到她软糯的脸蛋,才轻轻的揉捏了一把,小姑娘便不满的哼了一声,把自己的小脸往他肩窝里藏了藏。 裴瑧见苏妧困的厉害,也没再闹她,索性偏过头,额头轻轻抵着苏妧的头,也闭上了眼。 * 苏妧一觉好梦,也不知睡了多久,被人推醒时,懵懵怔怔的,一时倒不知自己身在何处。 抬头,只见裴瑧正站在她眼前。 “到成府了。”裴瑧率先下了车。 苏妧揉了揉眼睛,捂着小嘴打了个哈欠,跟在裴瑧后头也下了车。 马车就停在成府大门外不远的地方,苏妧看了看站在马车边的裴瑧,上前道:“多谢殿下送臣女过来,殿下若是有事就先去忙吧,回头我自己回行宫。” “你自己回去?你会这么听话?你怕不是想逃跑吧?”裴瑧道。 苏妧不懂裴瑧为何老觉得她要逃跑,见裴瑧不肯走,忙保证道:“我不会逃跑的,晚一点我让阿萱送我回去。” 裴瑧打量了苏妧一眼:“我不走,你要去见什么人说什么话,只管去好,我就在这等着!”说着,负手往成府旁的小河边走去。 裴瑧不肯走,苏妧也拿他没办法,原本以苏妧和成萱的关系,她可以直接到府里去见成萱,可裴瑧要在外面等着她,苏妧不好把太子殿下一个人留在外面,又不方便带他到成府去,只能让成府门口的小厮替她传个话,把成萱叫了出来。 成萱得知苏妧来了,高兴的提着裙子一溜小跑从家里出来,见了苏妧的面便是一个大大的拥抱。 “妧妧,我听侯府的人说你要跟太后进京了?我还以为以后都见不上你了呢!”想了想,又道,“你以后还会回来吗?” 以后的事,苏妧自己也不知道,无奈的冲成萱一笑:“我也说不好。” “在宫里,你可要万事小心,照顾好自己,”成萱嘱咐道,“还有,记得给我写信。” 苏妧用力的点点头。 两个小姐妹执手相望,都知道将来再见不知何年何日,心里有太多话想说,反而不知要从哪里说起。 成萱怅然一叹,不经意一瞥,瞧见了不远处的裴瑧,奇道:“那人不是那天在醉仙楼不许你走的那个人嘛?” 说到了裴瑧,苏妧下意识望了一眼裴瑧的方向。 波光粼粼的河边,男子负手而立,阵阵清风卷着他的袍摆烈烈飞舞,许是感受有人在看他,缓缓转过身望了苏妧一眼。 “他怎么在这儿?他和你一起来的?他到底是谁啊?”成萱的目光转回苏妧脸上。 苏妧点点头,不好随便说裴瑧的身份,只道:“他是……行宫的人。” 成萱听是行宫的人,知身份贵重,没有再问,转口道:“妧妧,上次见你,有件事没来得及和你说,我家里要给我说亲了。” “真的?哪家的公子,定下了嘛?” “还没,”成萱摇摇头,凑到苏妧耳边,小声又道,“其实我有点害怕成亲,我听人家说,洞房的时候很疼的,妧妧,你怕吗?” 苏妧脸上一热,她虽没成过亲,但上辈子却和裴瑧有过夫妻之实。 那种感觉她无法形容,但是,她确定那既不疼,也不讨厌。 是因为那时候她还倾慕着裴瑧嘛? 苏妧眼眸微垂,红着脸轻声道:“找个你多少喜欢他的,也许就不觉得疼了。” “是吗?”成萱将信将疑。 苏妧不想再和成萱讨论这样臊人的话题,想着还有件正事要办,忙把那支樱花步摇从衣袖里拿了出来:“这个步摇,你说不是你送我的,可那日在玉缘阁,除了你和孟公子外,我没见过其他认识的人,若不是你送的,那……会不会是你表哥送的?要不然你帮我还给他吧?” 成萱看了看苏妧手里的步摇,犹豫着没有接:“那日我和表哥被赶出醉仙楼以后,他难受了好长时间,一开始在酒楼外死活不肯走,后来我好不容易把他劝回来了,他又一直失魂落魄的,这个步摇也不一定是他送的,”想了想,“他这会儿就在府里,要不,我去问问?” “好!” 成萱一溜小跑回了府,不过一会儿,带着孟令贺一起回来了。 “苏姑娘……”孟令贺见了苏妧,激动不已。 苏妧将步摇拿到孟令贺面前:“这个可是孟公子送的?” 孟令贺摇摇头:“苏姑娘误会了,这个步摇不是在下送的,”一顿,急切又道,“不过,姑娘若是愿意,在下可以送给姑娘比这更好的更多的步摇……” 裴瑧看见孟令贺跟着成萱出来,不自觉的抬步往苏妧走去,待走到苏妧近前时,刚好听见两人这番对话。 见苏妧和别的男子说话,裴瑧已是浑身难受,又听苏妧以为那步摇是孟令贺送的,裴瑧越发生气。 瞥了苏妧一眼,看到苏妧脸上微微泛着红晕,裴瑧顷刻间胸中似燎着了一团烈火,烧得他浑身难受。 裴瑧不知苏妧脸上的红晕是因为刚刚想起了前世和他有过的一夜荒唐,臊的脸直发热,到现在还没有退下,误以为苏妧这副含羞带怯的模样是因孟令贺,一时妒火中烧,想也不想便走上前,一把抓起苏妧手里的步摇,扬手扔进了不远处的河里。 苏妧傻了:“你为什么扔我的步摇?” 裴瑧面色不豫,语气不善:“那步摇脏了!” “哪里脏了?步摇一直放在盒子里,带都没带过一次,怎么会脏?”苏妧觉得裴瑧这人简直不可理喻。 裴瑧见苏妧一双桃花眸睁得滚圆,粉嫩的脸颊气得鼓鼓的,心里一软,语气柔了几分:“我赔给你。” 说着,拉起苏妧往马车的方向走去。 两人上了马车,裴瑧吩咐莫忘:“去玉缘阁。” 第9章 009 苏妧趴在车窗边,看着成萱高高的挥着手同她告别,眼泪不知不觉模糊了双眼。 车轮滚滚,成萱的样子越来越模糊,身影越来越小,直到幻化成一个小小的圆点,消失在路的尽头。 眼泪不知不觉顺着眼角缓缓滴落,苏妧抬起手偷偷的擦掉,又揉了揉眼睛,她不想在这里哭出来,更不想让裴瑧看见她哭。 可坐在斜对面的裴瑧一直望着苏妧,他虽看不见苏妧的脸,但苏妧抬手擦眼的动作他却看的一清二楚,他知道苏妧在哭,可他不明白她在哭什么。 裴瑧自小便是个性情冷漠的人,他从来也没有过朋友,自然无法理解和从小一起长大好朋友分别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从此以后少了一个你笑她会陪你笑,你哭她会哄你笑的人,天大地大,这一别,不知今生今世是否还能再见上一面,让人如何能不难过呢? 一路上苏妧都神色恹恹的靠在窗边,直到到了玉缘阁,马车停下后,裴瑧上前拉她,她才不情不愿的下了车。 那支樱花步摇苏妧至始至终也没搞不清楚是谁送的,来历不明的东西,即便再喜欢,她也不会带。 可就算苏妧一辈子都不带那支步摇,也不代表裴瑧可以蛮横无理的就那样把步摇直接扔了。 苏妧越想越恼,纵然裴瑧说要赔给她一支,也难平她心头之气。 苏妧抬头瞪了一眼走在她前面的那个高大身影。 此时时辰不早不晚,玉缘阁里正是生意最好的时候。 穿红戴绿的姑娘们三三两两的在阁里挑着自己喜欢的首饰,忽然见一个长相俊美的男子大大咧咧的闯了进来,大家都有些惊讶,视线有意无意的落到裴瑧身上,有些人更是用目光奇怪的打量起跟在裴瑧身后的苏妧。 苏妧被裴瑧拉着走到了柜台前,店里的伙计见了裴瑧异常殷勤的上前招呼道:“公子可是要买步摇?还是说要买什么簪子、头面或者绒花?我们这都有、都有!” 裴瑧将跟在他身后的苏妧拉到身前,抬抬下巴指了指柜台前摆着的琳琅满目的首饰:“你想要什么自己挑吧,”一顿,“若是有喜欢的,大可以多挑几样。” 苏妧才没占人便宜的习惯,裴瑧扔了她的樱花步摇,她不过想再要一支收着,等以后知道送她步摇的人是谁是时,好还给人家。 苏妧的视线顺着柜台后摆放着各种首饰的多宝阁看了看,伸手一指:“麻烦把那支樱花步摇拿过来吧!” 伙计笑着奉承道:“姑娘真是好眼光。”双手将那支樱花步摇拿下,递到苏妧和裴瑧面前,抬眸瞧了裴瑧一眼,“这支步摇可还是像上次那样用盒子装好?” 还是? 用盒子装? 他已经不是第一次买这樱花步摇了?她收到的那支步摇就是用盒子装着的啊! 苏妧不敢相信,抬眼瞧了瞧裴瑧,裴瑧神色淡然如常,垂眸回视了苏妧一眼。 苏妧的心跳骤然断了一拍,她不敢相信她收到的那支步摇会是裴瑧送的,她想问问裴瑧,可喏喏的张了张小嘴,终还是问不出口。 她在怕什么?是怕裴瑧这个人,还是怕知晓这个问题的答案? 苏妧心里乱极了。 伙计见裴瑧和苏妧都没有应声,把手里的步摇又往两人面前递了递:“公子,姑娘,这步摇?” 裴瑧伸手把步摇接了过来,四下看了看,见不远处摆着一面镜子,拉着苏妧走到镜子前,把苏妧摁在镜前的高凳上。 苏妧不懂裴瑧要做什么,坐的不安心,挣扎着想站起来,裴瑧一手按住苏妧的肩膀,沉声道:“别乱动。” 裴瑧手里拿着那支樱花步摇,垂眸在苏妧发髻上看了又看,寻了个合适的地方,将步摇插到了苏妧头上。 苏妧坐在镜台前,裴瑧替她带步摇时,那极尽温柔的样子映在镜子里,镜子里的画面落在苏妧眼中。 明明两人此时待在喧闹的店内,周围人来人往,吵杂喧哗。可有那么一瞬间,苏妧觉得她双耳嗡嗡作响,双目迷蒙不明,四周的人、声全都幻化消失,只剩她和他。 裴瑧替苏妧带好了步摇,捧起她的脸对着镜子看了又看:“这步摇虽然衬你,但和你原本带的的耳铛、簪子并不相配,不如再挑些别的,都换了吧!” 第10节 伙计一听来大生意了,慌忙把店里最精致的首饰一样样的拿了出来,摆到了苏妧面前。 苏妧瞧也不瞧一眼,扭身从高凳上下来:“樱花步摇是赔给我的,我收了,其他的就不必了,多谢好意,”一顿,“时辰不早了,是不是也该回去了?” 苏妧说这番话时,自始至终也没有抬头看裴瑧一眼,言毕,自顾自的转身往外走。 伙计见苏妧走了,生怕自己的大买卖黄了,忙道:“公子,这簪子,这耳坠,不论用料还是做工可都是上等的,和姑娘带的那支步摇极配,不要了吗?” 裴瑧看了一眼伙计摆在柜台上的首饰,递了个眼色给莫忘,莫忘掏了一包银子扔给了那伙计,将柜台上的首饰全都买了下来。 伙计殷勤的把首饰打包好,又将裴瑧送出了门,直目送裴瑧上了马车,这才折回店里。 “瞧见了没,以后找夫君,就得照着这样的找!”伙计回到店内,把莫忘给的那袋银子拿在手里颠了颠,乐滋滋的去忙活了。 店里来买东西的姑娘们,刚刚都注意到了裴瑧和苏妧,只是方才两人在场,她们无人敢出口议论,这会见人走了,店内一时像炸开了锅一样,叽叽喳喳的谈论起来。 说的最多的,自然是裴瑧。 * 苏妧靠在车窗边,一路都没搭理裴瑧。 一行人回到行宫时,天已经黑了,苏妧匆匆忙忙下了车,直接回了自己住处。 没过多久,青竹抱着一个精致的锦盒走了进来。 “姑娘,太子身边的人刚刚送了这个过来,说是给姑娘的。”说着,把锦盒放到了一边的镜台上。 苏妧面向里歪在床榻上,没回头,也没有出声。 青竹蹑手蹑脚的走到床榻边伸长了脖子偷偷看了苏妧一眼,见苏妧正睁着眼发呆,动也不动一下,不无担心的道:“姑娘,你怎么了?可是身子不舒服。” “没怎么,”苏妧语气恹恹的,“就是有点累了,一会你去钟嬷嬷那里帮我告个假,就是我身子有些不适,今个就不去太后跟前伺候了。” 青竹听苏妧说身子不舒服,忙道:“姑娘哪里不舒服?要不要请个大夫?” “不用,我就是累了,睡一觉就好了,你去忙吧,我若不叫你,你别来打扰我。” “好。”青竹多少还是有点不放心,临出门前,禁不住多看了苏妧几眼。 听着青竹的脚步声渐行渐远,直到消失不见,苏妧扯过一旁的锦被将自己盖了起来,原本想好好睡一觉,可一闭上眼睛,裴瑧替她带步摇的画面便不停的在脑海里闪现。 前世她爱慕着他时,他对她从来都是冷冷淡淡,连多看她一眼也不曾,如今一世轮回,她想把过去的一切都放下了,他却又作何非要来招惹她? 他不是一向最讨厌她这样妩媚的女人嘛?如今这又是唱的哪一出? 苏妧烦躁的坐了起来,手飞快的抬起,摸到头上的那支樱花步摇,拿了下来,动作一时太急太快,不小心扯到了一丝头发,疼得苏妧紧紧的蹙起了眉。 苏妧垂眸看着手里的樱花步摇,小嘴委屈的越抿越紧,忽的抬起手,把步摇远远的扔了出去。 看着步摇滚到凳子下的阴影里,再也看不见,苏妧舒服的出了口气,一歪身子躺回了床榻上。 窗外漆黑的夜幕中有一道身影动了动,那身影透过窗户瞧了苏妧好一会儿,见苏妧躺在床榻好久再没动一下,一个翻身,穿过浓浓的夜色中,消失不见。 莫忘站在殿门前,头微微一偏,抬眸瞧了一眼殿檐。 檐上一道身影一闪而下,来人一身黑衣,宽肩窄腰,身材硕长,两条修长的腿,阔步迈上了石阶。 “殿下。”莫忘忙躬身行了一礼。 裴瑧看也没看莫忘一眼,径直进了殿。 穿过落地花罩进了里间,正对着床榻摆着一张红木雕花书案。 裴瑧信步走到书案边,轻轻拿起案上摆着的一张画。 画上一婀娜多姿的女子侧卧在榻上,一袭火红的长裙将她玲珑有致的曲线尽数勾勒出来,雪肩半露,俏脸微微扬起,一双灼灼桃花眸脉脉含情的睇着前方。 那女子的样貌显然是苏妧。 裴瑧伸手,修长的手指缓缓抚过画中女子的面庞。 “你非逼我?……”裴瑧喃喃自语,将手里的画放回了书案上。 重生回来这么久,他一直围着她转,为她来京口,为她假传懿旨,担心她脸上的伤,想潜伏进侯府看她,碰巧遇见她外出买步摇,知她喜欢,悄悄的替她买下送到她家中;得知如贵妃传召她,怕她会有意外,派人去盯着还放心不下,非要亲自去一趟,看见她妹妹欺负她,暗中帮她…… 他为她做这些,心甘情愿,原本没想过要她回应他什么。 可当今日得知苏妧认为那步摇是姓孟的送的,裴瑧心里一阵愤懑。 他对她有欲,终是做不到无求。 更是见不得她与别的男子有任何瓜葛。 从前做的那些事,她不知道,不回应他,他可以原谅,可今日送她步摇,又亲手替她带上,她一直装作什么都没发生也就罢了,末了却还摘下来扔了! 裴瑧方才眼看见苏妧气呼呼的扬着小手扔了步摇,他当时差点就破窗而入,她这么不把他放在心上,他就该由着自己的性子对她做些一直想做的事,好让她牢牢的记住他! 裴瑧越想越气,负手在窗前踱了许久,暗暗打定主意,再不能这样下去了。 她是真不明白也好,她是装不明白也好,他都要跟她挑明心意。 他要定她了! 她苏妧这辈子只能是他裴瑧的人。 等明日一早他就去跟她把话说清楚! 第10章 010 晨光微曦,浅青色的天穹还稀疏的挂着几颗残星,偶有鸟儿跃上枝头,发出一阵欢快的啾鸣声。 光线朦胧的房间内,苏妧慢慢走到靠窗放着的那张玫瑰椅旁,俯下身子,一头乌黑的长发缓缓垂落。苏妧忙用手将长发理到胸.前,低头往椅子下瞧了瞧,伸手把昨晚扔在椅子底下的那支樱花步摇捡了起来。 苏妧把步摇拿在手里看了看,见步摇上还挂着两根自己的头发,心疼不已,伸手把头发拿掉,又把步摇放在袖口上擦了擦。 房门打开了一条缝,青竹的脑袋探了进来,瞧见苏妧,一笑:“姑娘醒的这样早,身上可大好了?” 苏妧忙把步摇藏进衣袖里,若无其事的回到床榻上,脱了鞋,盘腿坐在床榻边:“我昨个也就是累了,睡一觉就好了,现在什么时辰了?” “还不到卯时,姑娘是要再睡一会,还是要起身?”青竹说着走了进来。 苏妧道:“这样早,太后应当还没起来吧?” 青竹回道:“太后是还没起身,不过钟嬷嬷早起来了,正忙着张罗早膳了,太子殿下昨个半夜差人传了信过来,说今个要来陪太后用早膳。” “哦,”苏妧淡淡应了一声,握紧了手里的步摇,“既然钟嬷嬷都起来了,那我也不好再睡了。” “我让人进来伺候姑娘洗漱。” 苏妧点点头,趁着青竹出去的时间,将手里的步摇放到了镜台上的妆奁盒子里。 * 苏妧洗漱好,先去了太后处请安。 太后方才起身,见苏妧来了,问了问她的身子,打发她到前头去帮钟嬷嬷准备早膳去了。 早膳摆在了正殿的暖阁里,苏妧到的时候,小宫女们已经摆好了不少吃食。 太后年纪大了,膳食向来以清淡为主,可今日这早膳,却备了不少荤食, 钟嬷嬷见苏妧来了,笑着同她道:“太子自小虽是跟着太后长大的,但两人吃饭向来吃不到一块去,太后喜素,太子爱吃荤,口又刁,自打太子搬到朝华宫后,两人已经许久没一块儿用膳了,昨个太子遣人来后,太后特意把老奴叫去,让早早起来备好太子爱吃的菜。” 苏妧笑笑,转眸瞧了一眼桌上的膳食,心里不禁感慨,虽然裴瑧和她一样幼年丧母,但若是比起来,裴瑧却比她幸运许多,至少裴瑧还有一个真心疼他的祖母,可她却什么都没有。 苏妧帮着钟嬷嬷忙了一会,眼见外面朝阳渐渐升高,没多久,裴瑧搀扶着太后进了暖阁。 祖孙二人面对面在桌边坐下,太后瞧了一眼垂手站在一旁的苏妧:“这儿不缺伺候的人,你也坐下来一块吃吧。” 苏妧哪里敢坐,福福身:“臣女不饿,还是在这伺候太后和太子殿下吧。” 太后没再说什么。 裴瑧亲手盛了半碗粥递到太后跟前:“这米粥瞧着煮的火候刚刚好,祖母尝尝。” 太后抬眸瞧了裴瑧一眼,裴瑧虽一直刻意低垂着眼,但仍掩饰不住眼下因睡眠不足而生淡淡的暗影。 太后端起粥小品了一口,抿嘴一笑:“妧丫头,你昨个身子不舒服,这才好,你既然不愿意坐下来用膳,那也不用在这候着了,回房歇会去吧,”一顿,又吩咐一旁的宫女,“今个熬的鱼粥,让人替这丫头盛一些,再捡些清淡好化食的小吃,一并送她房里去吧!” 苏妧忙谢恩,同旁边的宫女一道出去了。 苏妧一走,裴瑧用膳的速度明显加快,吃了大半碗粥,用了些点心、小菜,便告罪说今个有正事要忙,要先行告退。 太后什么都没说,拜拜手让人走了。 等裴瑧出了暖阁,太后不高兴的一撂筷子,嗔骂道:“这没良心的东西,哪里是来陪哀家用膳的,分明就是来瞧人的,这有了媳妇就把哀家这老太婆忘了!” “殿下兴许真的是有事要忙,”钟嬷嬷道,“要不,差个人去看看殿下去了哪里?” 太后摆摆手:“他是哀家带大的,他心里想些什么哀家还能不知道?一准去那丫头那里了。” 钟嬷嬷站在旁陪笑道:“太后这两年一直为太子殿下的婚事和子嗣发愁,送去太子那的姑娘十有□□都被退回来了,即便没退回来,只怕也没碰过,太后要替殿下选太子妃,殿下也不肯,如今有了苏姑娘倒也算了太后的一桩心事,等入了秋,苏姑娘进了朝华宫,说不定来年就能为太子开枝散叶了。” 太后轻叹了一声,转眸望向苏妧的住处:“但愿如此吧。” * 苏妧回到住的偏殿不久,就有宫人按照太后的吩咐给她送来了早膳。 苏妧让宫人把早膳放到了隔间的炕桌上,用温水净了手,才准备用膳,外头便有宫人通传道,太子殿下驾到。 苏妧听闻太子来了,虽有些不想见他,但碍于身份,仍匆忙起身去迎。 只是苏妧才走到隔间门前,迎面便撞见了裴瑧。 “臣女见过太子殿下。”苏妧忙行礼道。 裴瑧一把抓住苏妧的胳膊,将人拉了起来:“孤有话和你说,”扫了一眼隔间内外候着的宫人,“你们都下去。” 连同青竹在内的几个小宫女纷纷行礼退下。 裴瑧拉着苏妧进了隔间,二话不说将人拦腰抱进怀里:“知道我要和你说什么嘛?” 在昨日之前,面对裴瑧的所言所行,苏妧是真的有迷惑,有不解,可经历了昨日买步摇的事后,若说苏妧心里仍是什么都没感觉到,那就真真是自欺欺人了。 苏妧的腰被裴瑧紧紧搂着,她觉得自己被抱的太紧,胸口有些闷,喘不上气一样,忍不住伸手推了推裴瑧,想从他怀里挣脱出来。 “殿下,你先放手。” “不放!” 裴瑧语气强硬,丝毫不给苏妧置喙的余地,苏妧越是挣扎,他抱的越紧,后来干脆将苏妧抱起来放到了一旁的炕上。 第11节 苏妧心里害怕极了,挣扎着想起来,可不等她坐起身,裴瑧已经欺了上来。 作者有话要说: 裴瑧:想~滴滴~ 苏妧:滴滴是不可能滴滴的~ 谢谢 番茄主义 小可爱的营养液 第11章 011 随着裴瑧那张玉冠面庞不住的在眼前放大,苏妧耳边回响起一阵阵清脆的声响。 “滴答、滴答、滴答……” 那是雨打屋檐发出的声音。 苏妧的心跳越来越快,两只小手不安的推搡慢慢靠向她的裴瑧。 裴瑧不满苏妧的反抗,眉头微蹙,一把钳住苏妧不停挣扎的柔荑,压到她身侧,声音低而哑:“就非要逼我对你做些什么,你才能乖乖听话?嗯?” 苏妧又慌又怕,一双水漉漉的桃花目,无助的看向裴瑧,喃喃道:“你想做什么?” 裴瑧轻笑,俯身贴到苏妧耳边:“我想要你,听清楚了嘛,我要你……” 从裴瑧口中吞吐出的温热气息,似是要宣誓主权一般,不住的往苏妧耳朵里钻。 苏妧被裴瑧这话吓了一跳,身子不由轻轻战栗。 青天白日里,这人要做什么? “殿下这是什么话?你莫不是喝醉了吧?” 裴瑧没有回答,张嘴咬住了苏妧的耳垂,时轻时重的啃噬。 又疼又痒的感觉从他含住的那一小块软.肉蔓延向四肢百骸,苏妧的手脚渐渐发软无力,身体内有一种难抑的微妙感觉如野草般疯长。 “不要这样……”苏妧忍不住低呼出声,别过头,想逃离裴瑧的折磨。 裴瑧哪里会轻易放过苏妧,苏妧越是想逃,裴瑧便越发花招百出。 当裴瑧再一次轻咬苏妧那娇小的耳垂时,苏妧忍不住低泣求饶:“疼……” 裴瑧终于放开了苏妧:“知道疼了?还觉得我是喝醉了吗?下次若还敢把我送你的东西当成是别人送的,我绝不会像今日这样轻饶你!” 抬起头,沉黑的一双凤眸垂望了苏妧一眼,被他磋磨过的小耳朵已经完全红透了,娇媚的淡红色从耳廓蔓延像四周,水滴般的耳垂泛着淡淡的水泽,像是才被清水湃过的樱果,看上去无比诱人。 裴瑧的眸色越来越深,如寒潭般幽深的眼瞳深处,渐渐汇聚了一抹灼人的光。 苏妧害怕,趁着裴瑧起身,她也拖着有些发软的手脚跟着坐了起来。 裴瑧展臂揽过苏妧纤细的腰肢,让她靠在自己肩上,感受到温香软玉在怀,裴瑧禁不住畅想起甜美的未来:“过几日就要回京了,等回了京,我寻个由头,跟太后讨了你。” 暖融融的阳光透过身后的窗照在两人身上,将一双影子长长的映在地上。 苏妧靠在裴瑧身上,垂眸望着脚下一双偎依在一起的影子。 这曾是苏妧连奢望也不敢奢望的画面,如今变成了现实,她却既没有雀跃,也没有狂喜,只有满心的疑惑。 重生回来这么久,所有的人、事和前世都没有什么区别,唯独这个太子殿下完全不一样了。 苏妧不是没想过裴瑧和她一样是重生的,可即便裴瑧是重生的,也不该是这个样子啊! 他不是最讨厌她这样长相的女子吗?前世连正眼也不瞧她一眼的人,如今这是怎么了? 苏妧百思不得其解,禁不住问道:“殿下不是讨厌臣女么?” 裴瑧奇道:“你为何觉得我讨厌你?” 苏妧无法解释,总不能说她是重生回来的,前世他们就认识,那时候他就对她爱答不理的。 裴瑧见苏妧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不由想到,他因为前世的事心里一直有怨有气,重生回来再见到苏妧,对苏妧好像是凶了那么一点,也难怪苏妧会误以为他讨厌她。 想到此,裴瑧心一软,搂住苏妧的手温柔的上下轻抚:“我怎么会讨厌你?” 裴瑧不是个善于表达感情的人,说了这么一句,也不知再说什么好,看了看苏妧,又转眸看了看四周,瞧见放在炕桌上的早膳还未曾动过,伸手端过那碗鱼粥:“这粥再不吃就要凉了。” 拿起白玉汤勺,舀了半勺粥,竟是要亲手喂苏妧。 苏妧眼看着那勺粥送到了自己嘴边,惊恐的瞪大眼睛看向裴瑧。 迎着苏妧直视的目光,裴瑧眉眼越发温柔:“张嘴。” 苏妧微微张嘴,吃了半口,只听裴瑧又道:“好吃么?” 能说不好吃么? 苏妧眨巴眨巴眼,眼看着裴瑧又舀了一勺粥喂进她嘴里。 鱼粥入口软糯香甜,可苏妧却食之无味。 苏妧一直盯着裴瑧的脸看,明明眼睛还是原来那个眼睛,鼻子还是原来那个鼻子,但人怎么就和前世完全不一样了? 这样的裴瑧实在是让苏妧有些陌生。 是她从来没有真正的了解过他,还是说她的重生机缘巧合的改变了一些什么,才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一碗粥吃完,苏妧脑袋里不知闪过多少光怪陆离的想法。 裴瑧将空了的碗放回炕桌上,见苏妧伸出粉红的舌尖,舔了舔唇,裴瑧忽觉得嗓子有些干渴,情不自禁的慢慢靠向苏妧。 苏妧下意识向后躲避,两人一时僵持不下。 就在此时,只听青竹在外头道:“姑娘,太后差人传话,要姑娘用完早膳过去一趟。” 苏妧长出了一口气:“太后叫臣女过去呢!” 苏妧那如释重负的模样自然没逃过裴瑧的眼睛。 “那我晚上再来看你。”伸手轻轻抚过苏妧的下唇,将唇角一点点粥渍拂去,不待苏妧反应过来,裴瑧已经起身离开,方才触摸过她唇的手负在身后的,指腹轻轻摩挲,似是意犹未尽的在回味什么。 裴瑧出去后不久,青竹走了进来,见了苏妧,像是个小耗子一样,畏首畏尾的叫了声姑娘。 虽眼前没有镜子,苏妧看不见此时自己的样子,但被裴瑧捉弄过的耳垂仍热的不行,即便看不见,她也知道,必然红的不像话。 苏妧见青竹想看她又不敢看似的,没好气的瞪了青竹一眼:“还傻站在这干嘛,去帮我打盆凉水来!” 青竹偷笑,扭头出去了,不过一会儿,端了一盆水进来。 苏妧洗了把脸,又用湃过的帕子冰了会耳朵,可她皮肤娇嫩,耳垂的红仍迟迟消不下去。 惦记着太后传召,苏妧不敢耽误,让青竹给她找了一双大一点的耳铛,勉强把红透了的耳垂遮一遮。 * 苏妧去见太后,陪太后说了会家常,太后瞧着外头天儿好,便叫苏妧陪她去花苑里逛逛。 行宫的花苑虽跟宫里的御花园没法相比,但也是亭台环绕,佳木成荫。 苏妧和钟嬷嬷陪着太后在花苑里散步,远远的便听西侧花圃处传来阵阵女子清脆的笑声,时而混杂着一声男子浑厚的声音。 太后面色微沉,递了个眼色给钟嬷嬷,钟嬷嬷斥退了身后的宫人,只她和苏妧陪着太后往花圃走去。 苏妧跟在太后身后,离的近了,只见几个衣着明艳的女子正围着花圃玩闹,不远处,如贵妃伴着一个身穿绛紫色锦袍的男子坐着。 候在一旁的内侍许是看见了太后,俯首在如贵妃和那男子耳边说了些什么。 男子站起身,苏妧瞧见了他的面目。 是当今天子昭平帝裴嵩。 昭平帝上前向太后请安,起身,瞧见站在太后身后的苏妧,面色虽是无常,却有意无意的多看了苏妧几眼。 第12章 012 昭平帝虽还不到不惑之年,但因喜好酒色,年轻时生活极其放/浪不羁,这几年身子有些亏空,虽御医一直在尽心尽力的调理,但看上去还是要比实际年龄苍老一些。 “这姑娘瞧着面生,朕之前好似没见过?”昭平帝淡淡道。 太后顺着昭平帝的视线看了看苏妧:“她是安平侯的长女。” “你外甥女?”昭平帝转头问如贵妃。 如贵妃笑笑:“这是苏妧,是原安平侯夫人留下的独女,论起来倒是该唤我一声姨母的。” 昭平帝的目光又落到苏妧身上:“怎么那日侯府的几个姑娘在园子里赏花,没见着你啊?” 这话本是问苏妧的,可不等苏妧回话,太后便接口道:“那日她在哀家宫里,哀家跟她倒是投缘,已经跟她祖母讨了她了,回头入了秋,太子他们几个小辈的选妃,正好给她指门婚事。” 一句几个小辈,看似不经意,却是敲打昭平帝不要生不该生的心思。 昭平帝微微一笑:“能跟太后投缘,是个有福气的。” 太后觑了一眼花圃边站着的几个姑娘,见各个纤腰束素,风姿绰约,亦笑:“皇帝今日怎的得了闲,没去外头巡视?” 昭平帝道:“这次南巡,该看的去看过了,该查的也查了,回京的日子也定下了,这几日便休整下,不外出了。” 太后点点头:“皇帝能以国事为重,这是天下百姓的福气。” 昭平帝笑笑。 太后又道:“皇帝难得清闲,哀家也就不打扰了。” 太后要走,昭平帝也没留,只一颔首:“儿臣恭送太后。” 如贵妃跟着屈膝一福,目送太后一行人走远,如贵妃方才站起身,撇了撇嘴,揽住昭平帝的胳膊,小声嘀咕道:“到底不是亲生的,皇上好不容易清闲一日,她那话什么意思嘛!” 昭平帝并非太后所出,其生母是一个小小的宫女。 在先帝众子嗣当中,昭平帝非嫡非长,生母出身又卑微,能得以继承大统,实是太后推波助澜。 太后膝下并无子嗣,先帝当年于而立之年突发恶疾而崩,太后借助娘家势力,一手扶持了年仅五岁的昭平帝登基,其后垂帘听证,把持朝政近十年,直到昭平帝十五岁亲政,太后名义上虽交还了大权,但仍借其母氏一族的势力暗中制约昭平帝。 昭平帝自幼跟在太后膝下,太后教他为人处事、教治国理政,却又处处打压他,制衡他,他敬她如母,却也恨她如敌。 昭平帝心里虽清楚,没有太后,他不可能继承大统,可人总免不了有贪念,既然尝到了权势的滋味,又如何甘愿做人的傀儡? 昭平帝自登基后数次御驾亲征,暗中培养势力,如此十余年,虽渐渐能与太后一族分庭抗礼,但始终也不能将其肃清。 昭平帝瞥了如贵妃一眼,只作没听见这话:“朕乏了,回去吧。” 第12节 “这就回去了?”如贵妃跟在昭平帝身后,“那几个姑娘原还说要向皇上献一曲舞呢!” 昭平帝瞥了一眼仍候在花圃边的几个姑娘,摇摇头:“无趣。” 如贵妃亦步亦趋的跟在昭平帝身边:“皇上昨日才说要赏舞的,怎么这会又说无趣了?这几个姑娘可是京口这地能找见的最好的了,”一顿,觑一眼昭平帝的脸色,“京口虽比不得京城,但南方水土养人,这里的姑娘也不比京城的差,就好像苏妧那丫头,那模样可比京城许多贵女长得要娇俏。皇上以为呢?” “她长的如何与朕何干?”昭平帝乜了如贵妃一眼:“你难道没听见太后刚刚说的话?” “太后说的话又能怎样?天下之大,谁也大不过皇上去,皇上如若想要,又何必理会太后说什么?皇上若是喜欢,臣妾可为皇上尽绵薄之力。” 昭平帝面色微变:“爱妃慎言!”一顿,冷笑又道,“一个女人而已,朕缺女人嘛?” 如贵妃张了张嘴,原还想说什么,无奈昭平帝朝她摆了摆手,她只能跪安退下。 如贵妃边往自己住处走,边想刚刚发生的事,越想心里越气。 皇帝见了苏妧第一眼时,眼里明显满是惊艳之色,可她好心想为皇帝促成好事,皇帝倒摆脸色给她看。 如贵妃心里冷笑,男人的嘴,骗人的鬼,皇帝老子也一样,明明有意无意的瞧了人好几眼,面上还端的清高,说什么不缺女人,心里还不定怎么想呢! 如贵妃原本就打算把苏妧送到皇帝跟前去的,不过是出了点意外,坏了当时的计划,如今既亲眼见到了皇帝对苏妧的态度,如贵妃不免又动了原先的心思,她觉得她应该善解人意一回,替皇上这个口是心非的男人准备份大礼。 至于太后说的话,皇帝多少会顾忌,可她如贵妃才不在乎!如贵妃巴不得皇帝和太后彻底闹僵,若不是太后从中作梗,她早就哄得皇上改立她的儿子为储君了! 这样想着,如贵妃唇角勾起一丝浅笑,心里开始盘算要如何把苏妧弄到皇上跟前去,如今苏妧一天到晚的跟在太后跟前,要想动她并不容易,如贵妃觉得得好好计划一番才是。 * 约莫到了傍晚时分,裴瑧来到太后宫中。 太后屏退了殿内的人,只留裴瑧一人说话。 “哀家今个在苑里头见着皇帝了,皇帝说来京口这些日子该查的已经查了,该看的也去看了,这次南巡,本就是借着巡幸江南的名头来查匿名举报河堤贪墨一事,这事到底查的如何了,你可知道?” 裴瑧淡淡道:“这样大张旗鼓的来京口,即便对外说的是巡幸江南,那些做了亏心事的官员,哪个不是小心翼翼,能藏的藏,能掖的掖,只怕也查不出什么。” 太后默了默:“这几年工部年年拨款修河堤,可大江下游还是年年发水灾,这钱都用到哪里去了?这在从前可是从来没有的事!”一顿,“你可有私下派人去查?” 查是让人查过,不过裴瑧也没查到什么。但这事背后到底是怎么回事,是谁在贪修河堤的钱,重生回来的裴瑧心里很清楚,只是这背后牵扯到的人,目前还不适合动,他也不想此时和太后讲太多,这个底牌握在他手里,将来也许还有别的用处。 “在查,有点眉目了,不过还需要点时间,工部这两年因为修河堤这事换了不少人了,可一直没有杜绝,可见背后有高人。”裴瑧半真半假的说道。 背后有高人,太后认同的点点头。 一阵极轻的叩门声响起。 “回太后,您要的百合莲子炖好了。”是苏妧的声音。 太后一笑:“进来吧。” 房门打开,钟嬷嬷和苏妧各端着一个木案走了进来。 钟嬷嬷见裴瑧也坐在殿内,一怔,笑了:“不知太子殿下也在,倒没准备殿下的吃食。” 太后笑着接口道:“不必准备他的,他要吃回他自己宫里吃去。” 苏妧跟着钟嬷嬷走到了太后跟前,将木案上端的百合莲子摆到太后面前。 钟嬷嬷又道:“这百合莲子是苏姑娘炖的。” “是嘛,那哀家可要好好尝尝。”太后揭开了汤盅的盖子,缕缕热气裹挟着淡淡的清香迎面扑面,“瞧着手艺倒是不错。” 苏妧不好意思的低了低头:“这盅百合莲子都是钟嬷嬷准备的,臣女只是负责看着火而已。” “炖这些东西,最重要的就是火候!”钟嬷嬷又道。 苏妧笑笑,伸手将耳边的碎发别到耳后。钟嬷嬷就站在苏妧身侧,不经意的瞧了苏妧一眼,正巧看见苏妧那只耳垂仍微微发红的耳朵。 “呦,苏姑娘的耳朵怎么这样红?像是肿疡了一样,要不要传个医女来看看?” 苏妧一怔,摸了摸耳垂:“红吗?” 钟嬷嬷点点头,太后也抬起头看了看苏妧,苏妧被看的有些心虚,不免扯了个慌:“许是…许是被什么虫咬的,不碍事的,不用麻烦传医女,我都没什么感觉。” 坐在一旁正喝茶的裴瑧,手一顿,茶盏盖子碰在茶壁上发出一声清脆的响声。 钟嬷嬷大半辈子不曾嫁人,男女之间的那点事,她并不知道,可太后伺候了□□十余年,虽没有子嗣,但也曾盛宠一时,情情爱爱上的事她如何会不知道? 打从第一眼瞧苏妧的耳朵时,太后便猜的七七八八了,这会听裴瑧茶杯一响,太后已然明白了其中的端倪,转目斜睨了裴瑧一眼:“时辰也不早了,太子若无别的事,早点回去休息吧!” 这样公然赶客,裴瑧也没有再留的理由,起身行礼告退。 苏妧又陪太后待了一会,直到太后说乏了,要歇着了,她才从殿里出来。 已近三更天,不值夜的宫人大都回了自己住处,偌大的宫内,有一点清寂,好在今夜月光极好,苏妧兀自一人沿着游廊一路走来倒也不觉得害怕。 临到自己寝殿前,苏妧见殿内没掌灯,才奇怪青竹去哪里了,忽一个身影不知从哪里窜了出来,一把将苏妧抱在了怀里。 裴瑧低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虫咬的?没感觉?”一顿,语气古怪的又重复道,“真没感觉??” 当着太后的面,苏妧扯谎说耳朵是虫咬的,这裴瑧能够理解,可苏妧那句语气淡然的没有感觉,却让裴瑧心里很不是滋味。 和他亲昵,她竟然没有感觉? 裴瑧垂眸望着苏妧,苏妧已经从他怀里挣脱出来,眉眼低垂,连半点儿目光也不肯给他。 裴瑧面上难掩失落之色。 前世得知苏妧自裁后,裴瑧曾一度觉得苏妧在捉弄他,她让他觉得她倾慕他,却又在两人发生亲昵关系后仓皇逃跑,他在得到她之后有多欢喜,在得知她跳湖自裁后便有多愤恨。 如今重生回来,他事事时时想着她,可她呢,她连前世那样故作的倾慕之态也没有! 裴瑧一夜辗转反复,亟不可待的找苏妧去吐露心声,他为她情难自抑,他因她心猿意马,他含住她小巧的耳垂时,脑海里闪过万千不可与人言说的念头。 他为她极近疯狂,换来的不过一句轻描淡写的,没有感觉。 裴瑧凝望着苏妧的那双黑眸微微一眯,下一瞬,苏妧便被裴瑧拦腰抱起扛到了肩上。 这样的情形下,苏妧也顾不上什么身份地位,挥着拳头在裴瑧背上捶了好几下:“放我下来!你干什么?” 裴瑧丝毫不为所动:“带你去做些让你有感觉的事,”扛着苏妧往后院走去。 第13章 013 裴瑧扛着苏妧去了苏妧住的偏殿,进了里间,直接将人扔到了床上,他顺势跟着上了床榻。 苏妧被裴瑧扛一路,头昏沉沉的,被扔到床榻上后,一时还没缓过劲来,裴瑧已经靠了上来。 “你到底要干什么?” 独属于裴瑧的那种熟悉而又有些陌生的清冽之气,渐渐将苏妧萦绕,苏妧心跳越来越快,两只手本能的抵在裴瑧胸.前,不让他再靠近。 “我说了,做些让你有感觉的事!” 今日苏妧的一句“没有感觉”也不过是压垮裴瑧的最后一根稻草罢了,两辈子算起来,他忍了很久了,忍不下去了。 裴瑧不由分说的扯开苏妧抵住他的两只小手,低头含住了她的唇。 起初,裴瑧还极尽温柔,虽然苏妧紧紧抿着嘴,一副拒他于外的姿态,但裴瑧还是很耐心的轻轻摩挲苏妧的唇,试探着去撬她紧闭着的嘴。 可当苏妧不安分的伸起腿踢他的时候,裴瑧怒了,索性将苏妧拦腰抱了起来,一手拖着她的头,两人贴的越发近了,他更是蛮横的用力分开了她的两瓣唇。 力量上的悬殊让苏妧反抗不得,唇齿之间被裴瑧的气息占据,苏妧的脑袋嗡嗡作响,鬼使神差的反口咬住了裴瑧的下唇。 血的甜腥味在唇齿间化开。 裴瑧“嘶”的一声,放开了苏妧:“你这女人好狠的心。”抬手拭了拭唇角的血。 苏妧瞠着一双水雾蒙蒙的眼睛,瞪了裴瑧一眼,哽声道:“你出去,我不想再看见你!” 裴瑧身子一僵,抬眸瞧了苏妧一眼。 苏妧红肿的不像话的嘴唇微微瘪着,满含泪水的一双桃花眼正不满的瞪着他。 裴瑧心里有点不是滋味,想说些什么,张了张嘴,却又不知说什么好。 “你出去。”苏妧伸手推了裴瑧一把, 裴瑧眼看着苏妧一副就要哭出来的样子,默了片刻,起身往外走。 一直看着裴瑧的身影在房门口消失不见,苏妧歪头倒在了床上,拉过一床被子将自己整个包了起来。 * 御驾回京的日子定在了四月初。 京口这地位于大江和运河的交界处,从这儿去京城,最快的也是最方便的方式自然是乘船沿运河北上。 启程这日,运河码头挤满了前来送行的京口官员和百姓,苏妧穿了一身簇新的樱色撒花襦裙跟着太后上了船。 昭平帝和如贵妃乘的御船驶在最前头,太子的船紧随其后,太后喜静,她乘的凤船行在最后。 在夹岸震天彻地的山呼万岁声之中,船只依次缓缓而行。 苏妧站在船尾,望着渐行渐远的京口城,前世的这个时候她突然生了场风寒,来势汹汹,连日发热,并没能随圣驾一起回京,她是五月才离开的京口北上的,那时的她并没有觉得那场病有什么怪异之处。 如今经历了一世,重生回来,再回看前世,从她在行宫无意间入皇帝的眼,到后来没能随驾进宫,入宫时偏又赶上皇上受伤,她紧接着被人下.药,和太子生了荒唐事。 如此一桩桩一件件连起来看,显然是有人蓄意为止,至于幕后策划的人,苏妧虽没有真凭实据,但心知这人十有八.九是如贵妃。 毕竟前世她入宫就是如贵妃策划的,当时突生寒疾也是在如贵妃宫中,她和太子出了那样的事,最大的受益人也是如贵妃母子。 只是上一世经历的诸多事中,有一件事,苏妧始终也想不明白。 那就是当时在御花园里,推她入水的人到底是谁? 那人虽遮着面,但身量体型显然不是如贵妃,身上穿的衣服用料上乘,做工精致,尤其是脖子上带的那个玉雕麒麟,色泽晶莹,通体无暇,一看便知价值不菲,实在也不像是个宫女。 那会是谁? 苏妧想不出来,她进宫的时间不长,又因为身份尴尬,与京中的贵女和后宫妃嫔都没太多来往,更没有得罪过什么人,是谁这么心狠手辣,非要她的命? 一想到宫中有这样一个不知是什么身份的人,苏妧心里隐隐有些不安。 御船行驶的速度极快,临近天黑时便到了京口北面的淮安镇,船只停靠在码头,准备在此休整过夜。 苏妧自小也没出过远门,坐了一日的船,身子有些吃不消,太后见她面色不好,打发她回去休息。 苏妧有些晕船,胃里不适,晚膳不过吃了小半碗粥,再吃不下,天擦黑时早早的睡下了。 迷迷糊糊的不知睡了多久,苏妧被人摇醒了。 “姑娘,快醒醒。” 第13节 苏妧睁开惺忪的睡眼,只见青竹神色慌张的站在她床前。 “怎么了?”苏妧声音慵散的问了一声。 “外面有刺客,皇上受伤了。” 苏妧一个激灵,彻底清醒了。 “什么时候的事?外面现在是什么情况?刺客抓到了吗?”苏妧连连问道,掀开被子坐了起来,“快去把我的衣服拿过来!” 青竹忙帮苏妧把衣裙拿了过来,口里又道:“外面这会正乱着呢!皇上伤的倒不重,那刺客好像自裁了,”一顿,“听说那个刺客是先上的太子殿下的船,穿过太子船上的皇上的船,皇上遇刺时,太子殿下也在场,但护驾不利,说是要治罪呢!” 苏妧心里咯噔一下。 自那夜被裴瑧欺负过以后,苏妧已经许久没同他好好的说过一句话了。 那事之后,裴瑧顶着一张破了的嘴,每日照常来太后宫中,见了苏妧,三番五次向她示好,可苏妧心里有气,对裴瑧的态度冷了许多,能不见他便不见他,能不和他说话便不和他说话,即便不可避免的非要说上一句,也是简简单单的几个字了事。 时日久了,裴瑧虽仍常常来太后宫中,但也知趣的鲜少招惹苏妧。两人的关系就这样一直僵着。 苏妧穿好衣裙,来不及梳妆,把一头乌黑的长发随便挽了个髻,外面裹了个披风,匆匆忙忙的出了房间。 这夜无星,天幕黑的如墨染的一般,虽已是四月的春日,可夜间的江面仍是凉风阵阵。 苏妧一从房内出来,禁不住打了个冷战,裹紧了身上的披风。 举目望去,只见江面上华灯熠熠,昭平帝所乘的御船方向时不时有阵阵喧哗声传来。 苏妧心里惶惶不安,扶着青竹的手,脚步飞快的往御船走去。 方才走到半路,迎面便遇见了太后一行人。 苏妧还没来得及请安,太后便冲她摆摆手,转头跟随侍的钟嬷嬷道:“皇帝那里虽有如贵妃陪着,但哀家还是不放心,晚点时候太医诊治完,你再过去瞧一瞧。” 钟嬷嬷颔首应下。 苏妧跟在太后身边,听她安排完钟嬷嬷,小心问了一句:“臣女听说,闹了刺客了?皇上受伤了?” 太后点点头:“也不知哪里冒出来的一个毛贼,伤着了皇帝,好在皇帝伤的不重,那贼也已经死了。” 苏妧默了默,心里矛盾了许久,终还是忍不住开口问道:“臣女还听说,皇上受伤的时候太子殿下也在场,殿下护驾不利,要被治罪了?” 这些日子太后虽不知裴瑧和苏妧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但两人闹别扭冷战她倒是看的清楚,这会儿听苏妧问起裴瑧,微微转眸,不动声色的瞧了苏妧一眼:“那贼是太子船上发现的,太子一路追到皇帝船上,皇帝遇刺的时候他确实在场,至于是不是护驾不利……”一顿,“反正皇帝没治他的罪。” 苏妧心里松了口气。 只听太后又道:“哀家瞧着你这会脸色好多了,你若是无事,拿上活血化瘀和跌打损伤的药,到太子那里去瞧瞧去。” 苏妧一怔:“殿下受伤了?” 太后笑笑:“哀家也说不好,刚刚在皇帝的御船上,他倒没说他受着伤,但哀家瞧着他的样子不太对劲,就怕他瞒着不说,你去看看,若是没伤着那最好,若要是真伤着了,严重的话就让人宣太医,不严重的话把药给他。” 苏妧并不想去见裴瑧,低了低头,没有应声,暗自琢磨要怎么推脱才合适。 太后没给苏妧开口拒绝的机会,直接吩咐钟嬷嬷:“你去拿些上好的活血化瘀和跌打损伤的药交给妧丫头,让她送到太子那里去。” 钟嬷嬷领了命,不过一会儿便拿了药给苏妧,苏妧没有办法,只能到裴瑧船上去送药。 苏妧到裴瑧的船上时,只见莫忘正在船舱前跟一个小内侍说话。 莫忘见了苏妧,挥手斥退了那个小内侍,迎了过来:“见过苏姑娘。” 苏妧直接道明了来意:“太后惦记太子殿下,让我过来看看,殿下可有受伤?” “这……”莫忘顿了顿,“苏姑娘还是进去看看吧。” 苏妧听莫忘说话吞吞吐吐的,只以为裴瑧伤的不清,也没多想,一口应了下来。 莫忘转身引苏妧往裴瑧住的房间走,临到房门前提高了声音向裴瑧禀道:“殿下,苏姑娘来了。” * 裴瑧本趴在床榻上,身上的一件雪色寝衣穿了半边,右边一侧的肩臂裸.露着,肩上赫然可见一道指长的伤口。 听莫忘禀报说苏妧来了,裴瑧一下子坐了起来,先是手忙脚乱的要把寝衣穿好,可穿到一半,恍惚想到了什么,又手脚利落的把衣服整个脱了下来扔到一旁,再次趴回床榻上,顺便把盖在身上的一床薄被往下扯了扯,头转向内,佯装睡了过去。 作者有话要说: 写到后面觉得这一章不太合适,所以改了哈,这能算车轱辘印吗? 第14章 014 苏妧跟着莫忘进了房间,绕过紫檀木五岳图屏风,一眼便看见裴瑧赤.裸着上半身趴在床榻上。 苏妧一滞,脸颊瞬间泛起一抹淡淡的桃红色。 莫忘上前轻声唤道:“殿下。” 裴瑧没有反应。 “苏姑娘来了。” 裴瑧仍是一动不动。 “殿下像是睡着了,”莫忘回身冲苏妧道,“苏姑娘也瞧见了,殿下的右肩伤着了。” 苏妧瞥了一眼裴瑧肩上的伤:“要不请个太医过来瞧瞧吧?” 莫忘道:“殿下不让请太医,说上些药就好了,臣刚刚正打算替殿下找些药来。” 苏妧一听,忙把手里的药递了过去:“这里有活血化瘀和治跌打损伤的药。” 莫忘看了看苏妧手里的药,没有接:“姑娘既带了药来,可否劳烦姑娘替殿下处理下伤口?” 苏妧脑海里瞬间浮现出裴瑧那线条分明、宽厚劲悍的肩背,脸上越发热了。 “臣知道这样带苏姑娘进来不太合适,但姑娘也瞧见了,殿下这里没有近身伺候的宫女,臣做这些事情终归不如姑娘家细致,而且,臣手上还有两件事等着处理,”莫忘说着,一揖到地,“殿下的伤当紧,劳烦苏姑娘了。” 苏妧见莫忘神色认真,一番话又说的言辞诚恳,处理裴瑧的伤口确实是当务之急,自己若再想些有的没的,推辞来推辞去,倒显得是她扭捏作态想太多了。 苏妧点点头答应了:“那你让人去打一盆温水进来吧。” 莫忘转身出去,不过一会便端了一盆水来,另在盆边上放了两块簇新的棉帕子。 “苏姑娘替殿下完处理伤口,麻烦再帮殿下擦下身吧,殿下素来爱干净,如今受了伤也不好沐浴了。”一顿,莫忘又道,“若是水不够,姑娘只管唤一声,臣让人在外头候着。” 还要擦身? 苏妧一楞,尚未反应过来,莫忘道了声:“有劳姑娘了。”转身出去了。 不大的房间内只剩苏妧和裴瑧两人。 苏妧黛眉轻蹙,扭过头看了看趴在床上的裴瑧,裴瑧肩上的伤口看上去仍有些血淋淋的,苏妧的心莫名揪在了一起,顾不得想太多,一时也倒忘了还在生他的气,解了身上的披风,几步走到床前,用温水打湿了帕子,打算先替裴瑧将伤口清理一下。 苏妧用湿帕子小心翼翼的先把裴瑧伤口上干掉的血迹清除干净,又把带来金疮药拿过来,取了拇指那么大一块药,涂在裴瑧的伤口上,用指腹轻轻推开。 那金疮药是琥珀色的,涂在伤口上有些许清凉而又刺痛的感觉。 一直趴在床上装睡的裴瑧忍不住动了动肩。 “殿下,你醒了?”苏妧忙问道。 苏妧并不想见裴瑧,想着若是裴瑧醒了,那她就回去。 裴瑧仍保持着原来的姿势趴着,没有回应。 苏妧盯着裴瑧瞧了片刻,见他没有反应,视线从裴瑧对着她的后脑勺缓缓向下,沿着颀长的脖颈,略过宽阔的肩膀,健硕的后背,一直到劲捍的窄腰,一寸一毫,皆堪称完美,至于再向下的部分,掩在单薄的锦被里,看不见,倒更让人胡思乱想。 苏妧的脸更热了。 但裴瑧不醒,她又不得不帮他擦身。 苏妧拿了另一块干净的帕子,打湿了,再拧干,搬了个小杌子坐在床榻边,开始给裴瑧擦身。 一般替人擦身,总免不了要盯着人身子瞧。 苏妧面对着裴瑧不着丝缕的后背,起初还镇定自若,可时间稍久一点,便觉得裴瑧那略带一点儿小麦色的皮肤晃的她眼睛疼,脑袋跟着嗡嗡发涨,连本只是有点红的脸颊也越来越热。 苏妧索性闭上眼睛,两只手抓着帕子在裴瑧后背上一气儿乱擦。 苏妧正擦的得劲,手突然被人抓住,一愣,睁开眼,只见裴瑧一双黑沉沉的眸子直勾勾的盯着她。 “你在干什么?”裴瑧的声音低哑的厉害。 近来苏妧一直对裴瑧爱答不理的,这让裴瑧很头疼,今日苏妧好不容易主动来找他一次,裴瑧原本想先装睡让苏妧放下警惕,再见机行事。 哪知苏妧替他擦背时,一双手在他后背到处乱晃,该擦的不该擦的地方,她都有意无意的碰了个遍,再让她这样擦下去,只怕要被她擦出火来了,迫不得已才“醒过来”阻止她。 苏妧低头看了看,只见自己的手隔着棉帕正放在裴瑧后腰的下方,若是再往下一点,只要一点点,便要碰到不该碰的地方了。 苏妧像是被烫到了一样,慌乱的捏起帕子把手拿开,站起身来,两手局促的抓紧了手里的帕子:“我……莫忘让我替殿下擦身。” “哦。”裴瑧道。 明明只是一个简单到不能简单的字,可此情此景从裴瑧口中说出来,苏妧心里莫名有些异样。 “既然殿下醒了,那臣女就先告退了。”苏妧一福身,顺手想把帕子放到一边的水盆上。 裴瑧飞快的站了起来,一把抓住苏妧的胳膊:“为何我醒了,你就要走?你不是说帮我擦身嘛?没擦完就走?” 苏妧被裴瑧强行抓住了胳膊,有点儿委屈,她又不是他的婢女,本来也没有义务帮他擦身。 “殿下既然醒了,可以自己擦。”苏妧心里不舒服,语气多少不如平日细柔。 “这种事,孤何时自己动过手?” 裴瑧鲜少在苏妧面前自称孤,此时这一声孤连带他那有些自傲的语气,俨然一副摆主子架子的模样,这让苏妧心里越发不是滋味。 “殿下若是不愿自己动手,大可以再叫个人来。”苏妧说着,将手里的帕子丢到了桌子上。 裴瑧就势拉起苏妧的手:“你要一直这样躲着我,对我爱答不理的吗?” “我没躲你。”苏妧口是心非。 裴瑧凝眸望着苏妧:“还在生气?”一顿,“这么讨厌我?” 讨厌吗? 是有些讨厌。 他那样欺负她,她当然讨厌他! 可听到他出了事,看到他受了伤,心里又禁不住的担心难受。 苏妧抬起头,蒙着一层水雾的眼睛,睇了裴瑧一眼,她自己都搞不清楚如今对眼前这个人到底是种什么样的感情,又如何能同他讲的清心里那种患得患失的滋味。 第14节 裴瑧望着苏妧那双脉脉含情的桃花眼,它似乎想对他诉说什么,但那是什么,裴瑧有些看不懂。 裴瑧拉着苏妧的手把人往怀里拽,此时的他仍赤着上半身,苏妧方才起的急,身上只穿着一身质地单薄的襦裙,外头罩的那件披风,刚刚替裴瑧上药时觉得碍事也解了,这样被裴瑧抱在怀里,苏妧能真切的感受到裴瑧身上的温度。 “殿下,放开我。” 苏妧被从背后传来的温度蒸的不知所错,偏裴瑧从身后紧紧抱着她让她挣脱不得。 裴瑧把下颚抵在苏妧削瘦的肩膀上:“放开你可以,那你先答应不生我的气了,也不再对我爱答不理的了,你答应,我就放开你。” 哪有人这样无赖的! 苏妧挣扎了下,可她哪里抵得过裴瑧的力气,最后不得不妥协道:“我答应你就是了,你放开我。” 裴瑧自知自己此番行为实如登徒子一般,怕又把苏妧惹急了,忙将人放开了。 苏妧背对着裴瑧,心知他现在的样子,不好意思回头,就这么屈膝一福:“若没什么事,臣女先行告退了。” “我送你。”裴瑧手忙脚乱的去拿衣服。 苏妧没有理会裴瑧,自顾自的往外走,路过一边的长案时,顺手拿起了自己的披风。 苏妧才出了房门,裴瑧便从后面追了过来,见苏妧站在门前正披披风,裴瑧忙上前将披风的绦带从苏妧手里接了过来,替她系好。 莫忘刚好从外头回来。 裴瑧见了莫忘,嘱咐苏妧等在这,上前和莫忘说了几句话。 夜浓如墨,阵阵夜风吹拂着房门前的灯笼,灯影幢幢,打在裴瑧线条分明的侧脸上,越发衬他脸庞的轮廓如刀裁一般。 苏妧裹着披风站在门口瞧着裴瑧,此时的他薄唇抿成一条线,凤眸微眯,脸上带着肃戾之气,与和她在一起时那无赖粘人的样子简直判若两人。 苏妧抿抿唇,别过了头。 * 不远处的御船上,苏嬿站在船尾,面无表情的望着裴瑧船上的苏妧,她看着裴瑧从房里追出来替苏妧披上披风,看着裴瑧掌了灯亲自送苏妧回去。 江面上阵阵冷风吹乱了苏嬿鬓角的发,苏嬿仍是浑然不见,直到裴瑧伴着苏妧的身影彻底消失在夜色中,她才悠悠缓过神来。 珠儿跟在苏嬿身边,小心翼翼的问道:“姑娘,咱们回去吧?这儿风大,仔细着凉。” 苏嬿心里烦躁,压根不想回去,可这大半夜的又在船上,她也无处可去,想了想,这会儿尚不过戌时,与其回去歇息倒不如去讨好她的姨母。 苏嬿去了厨房,端了一盅才炖好的冰糖燕窝,打算给如贵妃送去。 可才走到如贵妃房门口,只见房门前空空荡荡的不见一个宫人。 苏嬿觉得奇怪,悄悄的走上前,只听房内有人在窃窃低语。 作者有话要说: 我把上一章修了,主要修的开头和结尾,没有看过的去看一眼吧 第15章 015 如贵妃斜靠在贵妃榻上,摆弄着指上带着的掐丝护甲。 她身前立在的一个缁衣内侍,尖而低的声音缓缓说道:“一切都是照着娘娘的意思办的,行刺的那人身上特意藏了块太子宫里的腰牌。” 如贵妃抚弄护甲的手顿了顿,捏着手里的丝帕拭了拭嘴唇:“做的可干净?” 内侍弓腰俯首:“奴才为贵妃娘娘办事,事自然做的干净,只是这种事成不成的,说到底还是要看皇上的意思,毕竟腰牌这种东西,造的了假,栽的了脏,皇上若是信了,那这事便是真,皇上若是不在意,那……便就是子虚乌有的事儿了。” 此次南巡,如贵妃心里藏着一个大计划,想用一个不得宠的侯府嫡女,让皇帝越发憎恶太子,借此毁掉储君之位本就坐的不算稳的太子,扶自己儿子上位。 如贵妃本以为的计划本是无懈可击的,可人算不如天算,中间要被当做棋子的苏妧出了岔子,一步毁,步步毁,眼看就要回京了,她却什么事也没做成。 如贵妃不甘心,这才安排今夜的“刺客”,为的仍是要挑拨皇帝和太子之间的关系。 只是让如贵妃不解的是,“刺客”这一事明明顺顺利利的依她的计划进行,但结果却与她料想的大相径庭。 依着她对皇帝的了解,依着皇帝对太子的态度,刺客在太子眼皮子低下伤了他,不论太子有错没错,多少都会受到牵连,可今日倒是奇怪,皇帝竟是丝毫没有处罚太子。 如贵妃稍稍坐了起来,转眸望了一眼窗外。自言自语般道:“这会快亥时了吧?负责查这事的禁卫军也查的差不多了,该向皇上回话了吧,”转眸望了一眼身前的内侍,挥挥手,“你下去吧!本宫要去给皇上侍疾去了。” 内侍行了一礼,悄无声息的退了出去。 如贵妃唤了身边的大宫女红双进来,伺候她换了一身素净的衣裙,将满头华贵珠钗拆去了大半,端出一副要正儿八经伺候人的样子,打算往皇帝那去。 如贵妃带着红双甫一出门,但见外面夜色沉沉,浓黑的夜幕遮掩下,四周的一景一物较白日里相比,多了一份光怪陆离的诡异感。 如贵妃后背莫名微微发冷,瞧了瞧四周,只道:“刚刚让你守在外头,可有人过来过?” 红双方才受命在外面把风,不巧赶上内急,走开了一小会儿,回来时并没见到外面有异样,可她不敢把这话同如贵妃讲,生怕如贵妃会怪罪,只低了低头,轻声道:“奴婢没瞧见什么人,期间不过几个巡视的侍卫罢了。” 如贵妃听这话,心里方才放心了些。 如贵妃到了昭平帝处不久,禁卫军首领李玉便前来禀报刺客一事的调查结果。 眼看着李玉把太子宫中的腰牌递到昭平帝手里,如贵妃禁不住的用眼睛余光瞥了昭平帝一眼。 昭平帝神色淡淡,接过腰牌拿在手里反复看了看,又问问那刺客的其他状况,打发李玉出去了。 如贵妃深知昭平帝性子多疑,有些话不说比说好,说少比说多好,说反话有时候比说正话更有效果,一笑:“腰牌这种东西不贵重,下头的宫人人手一个,那刺客就是有太子宫中的腰牌,也说不明了什么,” 昭平帝一言不发,冷哼一声,将手里的腰牌从窗户丢了出去。 * 因出了刺客这事,昭平帝怕节外生枝,提快了回京的行程。 赶在五月末六月初,御驾便抵达了京城。 皇后领了后宫的妃嫔在宫门口接驾,将太后一路迎回了慈安宫。 太后怜惜苏妧身子骨弱,想着舟车劳累,一到了慈安宫,便让钟嬷嬷带她下去安置。 皇后陪太后进到殿内。 “听说离了京口没多久,御船上便闹了刺客?”皇后亲自搀扶了太后坐到上首的宝座上,接过宫女端来的茶,捧到太后跟前,“儿臣在宫里听了这事,吓得几夜没阖上眼,好端端的怎么就出了刺客了?” 大楚开国之初,边疆战事不断,为鼓励武将,嘉奖功臣,太.祖曾敕封了二公三侯,其中二公乃郧国公、镇国公,三候为安宁侯、安庆侯以及苏妧的祖父安平侯。敕封初年,这五个武勋世家皆曾盛极一时,后来随着边疆战事渐渐平定,朝廷为收回兵权,对武将实权几次三番削弱,加上爵位承袭,子孙或有不肖,有些世家诸如苏妧出生的安平侯府,渐渐没落了,而另外一些,如郧国公许家或安宁侯沈家,因子孙之中人才辈出,又与皇家结有姻亲,经历百年,如今仍是昌盛不衰。 现在的中宫皇后便出自郧国公许家,乃如今的郧国公一母同胞的亲姐姐。 而太后以及裴瑧的生母敬贤先皇后皆出自安宁侯沈家,敬贤先皇后的父亲实是太后同父异母的弟弟。 许皇后虽出身郧国公府这样的高门大族,但性情温淑,待人随和,处理后宫之事,手段雷霆又公允公正,颇得后妃们敬重,太后对许氏这个继后,也很是满意。 太后接了皇后奉上的茶,呷了一口,缓缓道:“不知是怎么混上船的一个小贼,皇上受了点伤,但好在伤势不重,如今已经都好了,皇后且安心就是了。” 一顿,抬眸瞧了皇后一眼:“这段日子宫里可都还好?当初我们走时,皇后正发风寒,反反复复的不见好,如今可都大好了?” 皇后忙道:“回母后的话,宫里一切都好,儿臣的身子也已经大好了,让母后记挂是儿臣的不是了。” 两人正说着话,外头有内侍进来禀报道:“淑贞郡主求见。” 太后笑笑:“让她进来吧。” 不过多时,只见一个身着浅蓝色宫装的姑娘,盈盈走进殿来:“淑贞给太后请安了,给皇后娘娘请安。” “起来吧,”太后打量了下眼前的姑娘,“几个月不见瞧着瘦了,几时进宫的啊?” 淑贞郡主是郧国公仅有的一个女儿,名唤许茹雅。 皇后入宫多年一直未有所出,膝下寂寥,便常将许茹雅这个侄女接到宫中小住。是以,太后也算是瞧着她长大的。 许茹雅福福身:“回太后,茹雅昨个就进宫了,原是要到外头去迎皇上和太后的,可皇后娘娘说不合规矩,茹雅便只能到厨房替太后炖了一盅汤。”说着,将宫女端着汤捧到太后跟前。 太后品了一口汤,点点头:“这紫参雪鸡汤炖的不但味道鲜美,且送到哀家跟前温度不冷不热,倒是有心了。” “能伺候太后是茹雅的福气。”许茹雅柔柔一笑。 钟嬷嬷领着苏妧进到殿内。 太后见了苏妧,只道:“可都安置好了?若是缺什么,只管告诉钟嬷嬷。” 苏妧福福身:“多谢太后。” 许茹雅好奇的望了望苏妧。 太后见状,笑着道:“她是安平侯的长女,名唤苏妧,才跟着哀家到宫里来,京城的人事都不熟,你以后可要多照顾她,”转头,又介绍许茹雅给苏妧,“这是郧国公家的淑贞郡主,名唤许茹雅。” 许茹雅两步上前,冲苏妧一福:“苏姑娘,有礼了。” 苏妧忙回了一礼,抬眸,瞧了许茹雅一眼。 淑贞郡主许茹雅,郧国公的小女儿,当今皇后嫡亲的侄女,当之无愧的天之骄女,也是前世太后和皇后一致看好的太子妃人选。 想到此,苏妧抿了抿唇,心里有些不是滋味。 作者有话要说: 剧情过渡章,对不住,今天有点事更晚了 第16章 016 许茹雅人如其名,生了一张鹅蛋脸,柳眉,杏眼,樱桃口,虽出身门阀勋贵之家,但寻常的吃穿用度,却从不奢靡,一年四季常穿着一身素雅的衣裙,薄粉略施,朱钗精简,是个极其雅致的美人。 太后见苏妧和许茹雅相互见过礼后,笑了笑:“你们年纪相仿,既然认识了也不用在哀家和皇后跟前局着了,到外头去玩吧。” 苏妧和许茹雅领命从殿里出来。 上一世苏妧在宫中的几个月,虽与许茹雅没有过什么往来,但却经常听人提起她来。 许是自小跟在皇后身边,许茹雅为人性情像极了皇后。这样一个出身高贵,性情又随和的姑娘,人缘自然不差,在京中的贵女圈里一向是灵魂一样的存在。 苏妧和许茹雅从正殿出来后,一边慢步往慈安宫后院的凉亭走,一边有一句没一句的闲聊起来。 许茹雅很是健谈,问了苏妧一些南方的风土人情,又聊起平时各自读的书,爱做的事。 “对了,太后说你初来京城,这儿的人你都不认识,让我多照顾你,我这儿刚好有个机会引荐你认识认识大家,”许茹雅微微笑道,“过不了几日便是我的生辰,我请了几个朋友到家里来玩,到时候你也来吧,我介绍你和她们认识。” 京城的这些贵女们,苏妧前世虽交往不多,但基本也都见过,这些人当中,并没有让苏妧觉得很投缘,想要进一步认识的。 但许茹雅过生辰,主动开口邀请她,苏妧也不好推脱,想了想,略有些为难的道:“郡主能邀请我,是我的荣幸,只是现下我住在太后这里……” 苏妧的话还没说完,许茹雅便很是善解人意般道:“我知道,你怕出宫不方便,这你不用担心,我去同太后讲。” 苏妧不好再推辞,只得答应了。 许茹雅笑了:“这太好了,那就这样说定了,初十那日,我让府里的人来宫门口接你。” 第15节 答应了许茹雅去她的生日宴,苏妧倒多了一桩心事。 别人过生日总不好空手去,可许茹雅的身份苏妧又不知要送她什么好。 若送银钱可以买来的物件,送的轻薄了不合适,贵重了以苏妧现在的处境她也拿不出来。 想来想去,苏妧记得前世听人说过,许茹雅极喜兰花图,想着自己的丹青还算拿得出手,便决定亲手画一副兰花图送给许茹雅。 * 六月的京城已经有些许暑气了,临近旁晚时分,天又阴沉下来,空气闷闷的,让人有种喘不上气儿的窒息感。 苏妧今日坐了半日的车,进了宫之后一直也没能好好的休息,身上疲乏的很,天擦黑后不久,苏妧便让宫人替她备下了热水,她好好的泡了个澡,身上的酸乏感消了大半,只是越发觉得热了。 苏妧从净室出来,上身穿了一件妃色抹胸,下穿了条月白亵裤,外面罩了一件轻薄的烟罗纱长衫,一头乌黑的长发乖顺的披在肩上,将原本就不大的小脸衬的越发小巧了。 苏妧惦记着要给许茹雅准备礼物,见宫女们手脚利落的收拾好了她刚刚用过的净室,便把人都屏退了下去, 待房里只剩下苏妧一个人时,苏妧在书案上铺一张宣纸,开始画要送给许茹雅的那幅兰花图。 裴瑧越窗而入时,瞧见的便是温柔的烛光下,一袭纤柔曼妙的背影,背对他立在书案前,小姑娘身子微微弯着,一头乌黑的散落在肩上,玲珑的曲线在轻薄的纱衣下若隐若现。 裴瑧一时愣住了,他夜探香闺原没想做个登徒子,不过是顾念苏妧今日刚进宫,怕她有不习惯的地方,放心不下,特意过来看一眼,哪知甫一进来,便瞧见了这样美艳的画面。 裴瑧踌躇了下,理智知道,这样的情形,他该在苏妧发现他之前悄无声息的出去,然而感情上,他的双腿却不受他控制,不自觉的朝苏妧走了过去。 “在画什么?”裴瑧怕突然出现会吓到苏妧,在马上要走到她跟前时,轻声开了口。 然而正全神贯注作画的苏妧仍是被吓了一跳,手为微微一抖,笔下的□□突然歪向一旁。 “殿下怎么进来的?”苏妧抬起头,只见裴瑧一双眼睛正盯着她看。 苏妧这才意识到她沐浴后穿的极其简单,外面罩的长衫质地太过轻薄,手忙护在了身前,转身想去找件衣服穿上。 “你去哪里?”裴瑧一把拉住了苏妧,“那天明明答应我,以后不会再躲着我了,忘了?” 苏妧不想和裴瑧争论这些,只道:“殿下放手,我去换身衣服。” “这衣服好好的为何要换?”裴瑧越发直白的打量了苏妧一眼。 苏妧虽双手护在胸.前,但她纤细的胳膊和小巧的柔荑非但不能遮掩住身前的轮廓,反而衬的越发明显了。 裴瑧站在苏妧身侧,只要微微一垂眸,那起伏的曲线,便跃入视线。 裴瑧抿了抿唇,喉结急促的上下滚动,双手掐住苏妧的腰,将人抱到了书案上。 苏妧惊呼一声,才想从书案上下来,裴瑧已经屈膝抵住了她的腿,将她困在书案上。 “你又要干嘛,”有了上次被强吻的经历,苏妧一见裴瑧这样对她,心里不免害怕,“你不能欺负我!” “我怎么舍得欺负你?”裴瑧轻笑,渐渐俯低身子靠近苏妧。 眼看着裴瑧那张脸离自己越来越近,就在苏妧以为裴瑧要像之前那样咬她的耳朵或是要强吻她时,裴瑧忽然停了下来。 裴瑧的脸离苏妧的脸不过一指宽,他的鼻尖几乎要碰到苏妧小巧的琼鼻,呼吸之间两人的气息交缠在一起。 裴瑧眼睑微垂,一双深邃无垠的凤眸直直的盯着苏妧。 那目光太炙热,那眼眸深处的欲.念太过明显。 任谁都看的清。 可他偏偏就停在那里,不再往前一分,却也不肯后退半毫。 苏妧稍稍一抬眼,便看见裴瑧纤长的睫毛,根根分明,心跳越发快了,虽然裴瑧没有碰她,也没有说一个轻薄的字,但这样被一个男子的气息和温度笼罩着,苏妧本能的有些害怕。 裴瑧眼睑微垂,拉过苏妧紧抓着书案边的小手,握在掌心把玩:“在宫里可住的习惯?” 这样暧昧不清的靠在她身边,偏开口说的话,又正儿八经的像是在关心她一样。 苏妧觉得裴瑧在捉弄她,不满的偏过头,决定不理他。 裴瑧将苏妧柔弱无骨的小手团成一团,整个儿包进手心:“若有事只管同我讲,以后在宫里,不论发生什么,我都会护你周全。” 这话是他上辈子就想对她说的,却一直未能说出口的。 上次一气之下强吻过苏妧以后,苏妧含泪瞪他的样子在裴瑧心里许久挥之不去,那几夜他做了不少关于前世的梦,梦见苏妧决绝的离开她,梦见苏妧一个人躺在莲花池边。 裴瑧虽活了两世,但在男女之事上一向迟钝,前世情根深重却不自知,直到苏妧彻底离他而去后,才看懂了自己的心。如今重活一世回来,虽明白了自己对苏妧的感情,却不知要怎么与她相处,一切都只是凭着自己的感受,他因前世的事生苏妧的气,头一次见面便吓唬她敢逃跑便要打断她的腿,后来见不得她和别的男人接触,强迫带她到行宫,再后来受不得她说对他没感觉,非要对她做一些让她有感觉的事。 这一桩一件的闹下来,他想接近的人,反而离他更远了。 失去过一次,知道那有多痛,如今得幸重来,如何还会让悲剧重演。 苏妧一怔,裴瑧这话虽说的突兀,但她心里莫名有些温暖安心。 被裴瑧握在手心的小手濡出了一层细密的汗,苏妧从裴瑧手中挣脱出来,一偏头,瞧见了一旁的那副兰花图。 没有进宫前,苏妧只知道自己面对裴瑧总是患得患失的,不论他说什么,她都不敢放在心上。 如今进了宫,见了从前的人事,才渐渐明白,她的患得患失是因为前世他对她太冷漠,让她总觉得如今的一切有种不真实的感觉,也是因为她隐隐明白,即便没了前世的身份隔阂,他们之间还隔着些别的东西。 裴瑧顺着苏妧的目光看过去,只见案上的那副兰花图上有一笔突兀之处,知是方才自己吓到苏妧时不小心弄上去的。 裴瑧不知苏妧到底想些什么,一笑:“不过歪了一笔而已,补上就是了。” 说着将苏妧从书案上抱了下来,也不管她愿不愿意,一手从身后圈住她的腰,一手握着她的手,拿起放在一旁的笔,将歪了的那个□□勾画成一个含苞待放的花骨朵。 苏妧垂眸望了望裴瑧握着她的手,忽而开口道:“这幅画是要送给淑贞郡主的,她过几日生辰,邀我过去。” 裴瑧恍如没听见一样,没有任何反应。 苏妧回过头,凝望了裴瑧一眼:“殿下不去吗?” “我为何要去?”裴瑧说着,转眸打量了苏妧一眼,圈紧了揽住苏妧腰的手臂,“你想让我陪你去?” 苏妧道:“不是。” “那是什么?”裴瑧凝了一眼苏妧姣好的面容,缓缓靠近她耳边,“你为什么要问我这个问题?”随着出口话,温热的气息一下下扑打在苏妧耳边。 娇嫩的粉红色在浑圆的耳垂慢慢化开,裴瑧眸里的神色也随之越发深沉。 见苏妧迟迟不回答,裴瑧越发拢紧了抱着她的手臂,蜻蜓点水般在那小巧红润的耳垂上轻轻一啄。 作者有话要说: 很快就会在一起了 第17章 017 许茹雅生辰这日果真一大早便派了辆马车到宫门口接苏妧。 到了勋国公府,苏妧下了车,方才跟着小厮进了府门,迎面便撞上一个提着鸟笼子的锦衣公子。 那公子见了苏妧眼睛一亮,上下打量了一眼,咧嘴笑了:“姑娘是我五妹妹的朋友?怎么之前我没见过姑娘?你叫什么名字啊?” 苏妧认得眼前这人,勋国公府的四公子,许成安。 勋国公膝下四子一女,前三个儿子各个允文允武,出类拔萃,偏偏最小的一个庶子,自小最得勋国公喜欢,却也最不成气候,成日里寻花问柳,斗鸡走犬,是京城有名的纨绔郎。 苏妧不喜徐成安打量她的眼神,并不想理他,可偏偏这人堵在半路,她躲不过,绕不开。 接苏妧来的小厮,冲许成安行了一礼:“这是苏姑娘……” 不等这小厮说完话,许成安一把把他推开,又往苏妧身边走了两步:“你怎么不理小爷?害羞了?” 苏妧眉头紧紧的蹙在一起,身体本能的厌恶,下意识缓缓向后退。 许成安笑得越发促狭,脚下的步子一步一顿的往苏妧走去。 “你干什么?” 随着一声娇呵声,许茹雅领着两个丫鬟往府门口走了过来。 许成安回过头,见识许茹雅,一笑:“呦,小寿星怎么出来了?” 许茹雅瞪了许成安一眼:“这是我朋友,你少欺负人。” 许成安笑:“妹妹这话说的,我哪里有欺负她,我不过想认识认识她,你这个朋友我怎么从前没见过啊!” 许茹雅没理会许成安,拉了苏妧便走。 许成安跟在两人身后追了几步,眼看着苏妧那抹娇俏的身影越来越远,不耐的舔了舔嘴唇。 许茹雅拉着苏妧一路往后院的花厅走,路上几次三番向她赔礼道歉:“我这个哥哥一向是这样的,别的姑娘到府上来,他也是这个样子,你别放在心上。” 苏妧自然不会把对许成安的不满迁怒到许茹雅身上,笑了笑:“我不会放在心上的。” 临到花厅前,许茹雅又道:“今日只邀请了几个相熟的朋友,人少才能玩的尽兴,苏姑娘莫要拘着,只当这儿是自己家就好了,”转眸瞧了一眼跟在苏妧身后的青竹,“西边耳房里今个也设了一席,跟着主子来的丫鬟们都在那边呢,你也过去吧,这边人手够,不用在这伺候了。” 苏妧冲青竹点点头,青竹随一旁的丫鬟离开了。 许茹雅拉着苏妧进了花厅,花厅的中央摆着一张梨花木长桌,七八个姑娘围坐在桌边,正叽叽喳喳的说话。 许茹雅一进门,姑娘们便把目光都投向了她,自然也都看见了一旁站着的苏妧。 “这位就是郡主说的苏姑娘?”其中有人开口问道。 许茹雅牵着苏妧入了座,还特意把她安排在自己手边的位置上。 “是啊,这就是安平侯府家的苏妧苏姑娘,前段时间才跟着太后来的京城。” 姑娘们闻言,七嘴八舌的和苏妧说起了话。 坐在许茹雅另一边的姑娘是工部侍郎家的小女儿,平日和许茹雅走的极近,她笑眯眯的端起了酒杯:“今儿是郡主的生辰,咱们又认识了苏姑娘这么一个新朋友,是个好日子,大家举个杯吧。” 苏妧自小便不会喝酒,今日第一次来勋国公府,又是独自一个人,只怕万一醉了会生出什么事端,有些迟疑的端起酒杯。 许茹雅见状,忙问苏妧:“苏姑娘不会饮酒?” 苏妧点点头。 “无妨,府里有专供你这样不会饮酒的女客喝的酒,”许茹雅转头冲身边的丫鬟道,“去拿一瓶桑葚酒来。” 小丫鬟领了命,扭头出去了,不过多时,却是空手回来了。 “酒呢?”许茹雅瞪了一眼自己的丫鬟。 那丫鬟唯唯诺诺的福福身,伸手一指门外:“四公子他……” 许茹雅气呼呼的站了起来,几步走到门外,只见许成安拿着个红釉梅瓶,痞里痞气的靠在墙上,正冲她笑。 “把酒拿来。”许茹雅把手伸到许成安面前。 “五妹妹别急啊,”许成安笑了笑,“这酒是给那个苏姑娘喝的?她长得可真是俊,她到底是谁家的?啊?好妹妹,你同哥哥说说嘛。” 第16节 “安平侯的长女。” “安平侯?”许成安这成日不务正业的人,照实想了好一会儿,才喏喏道,“我怎么不记得京城有个安平侯啊,什么时候封的?” 许茹雅饶是再有耐心的一个人,也有些受不了她这吊儿郎当的哥哥了,没好气的说道:“安平侯府在京口!” “京口?那苏姑娘来京城是来投奔亲戚的,京城能替她当家做主的是谁啊?” 许茹雅眼眸微抬,眸里神色晦暗不明:“她没有亲戚在这儿,别再问了。”一把抢过许成安手里的酒。 “没亲戚?” 那岂不是没有给她撑腰的人? 许成安摸了摸下巴,笑了。 * 许茹雅拿着酒回到花厅,瞪了一眼自己的丫鬟:“这么点儿事也办不好!” 丫鬟忙告罪:“奴婢都是依着郡主的命令做的,是四公子他……”微微抬头,瞧了许茹雅一眼。 许茹雅与丫鬟对视一眼,没再说什么,走到苏妧身边,亲自替她斟了一备桑葚酒:“苏姑娘尝尝这个,这桑葚酒入口酸甜,也没什么后劲。” 苏妧从前在家也喝过桑葚酒,知道以她的酒量,只要不过于贪杯,便不会醉。 苏妧谢过许茹雅,端起酒杯和在座的一起饮下。 在场的几个姑娘年岁相当,又都出自名门世家,凑在一起自然有说不完的话题。 席间,苏妧只是小酌了几杯,可待到宴席过半时,头竟开始隐隐作痛。 坐在苏妧旁边的姑娘见苏妧以手扶额,面露痛苦之色,忙问了她一句,听苏妧说头疼,伸手摸了一把苏妧的额头,禁不住惊讶出声:“苏姑娘怕是发热了。” 许茹雅正在同人说话,闻言跟着摸了摸苏妧的额头:“烫的好厉害,我这就让人去给你请大夫。” 苏妧点点头,她现在身上燥热又无力,开口,语气轻棉:“帮我把我的丫鬟叫过吧。” “好,”许茹雅应道,“我先让人扶你到厢房休息下,再去叫你的丫鬟过去伺候你。” 方才去拿酒的那个丫鬟上前搀扶起苏妧,将她带到后院的一间厢房内。 丫鬟扶苏妧躺到床上,替她盖好被:“苏姑娘且在这里休息一下,奴婢去叫您的丫鬟过来。” 苏妧无力的应了一声。 小丫鬟悄无声息的退了出去。 苏妧一个人躺在床上,时间久了,越发难受,身上越来越热了不说,手脚还软绵的厉害。苏妧生过病发过热,也中过迷.情.药,此时她身上的感觉,并不像是生病发热,倒像是中了药一样。 苏妧不明白为何在勋国公府,在那么多人面前,她会又一次被人下.药,心里懊恼自责,也害怕不已,一心只盼着青竹能早点过来。 “吱呀”一声,房门被人打开了,苏妧只以为是青竹来了,唤了声:“青竹?” 没有人应声。 苏妧渐渐生了一丝不详的预感,用力抬了抬头,又唤道:“青竹?” “美人,叫谁呢?”许成安咧着嘴,渐渐走向苏妧。 苏妧见许成安出现,一下子就慌了,硬撑着从床上坐了起来:“是你?谁让你进来的?” 许成安嬉皮笑脸:“我听说美人病了,过来看看,瞧瞧这小脸烧的,怪招人疼的。” 苏妧的五官生的本就偏娇媚,这会儿因为燥热一张小脸红扑扑的,瞧着越发妩媚惑人,许成安不过瞧了苏妧几眼,便难耐的搓起手来。 “看着你这样,爷身上也烧的难受,要不,咱俩降降火?”许成安嘴上说着轻薄的话,人顺势坐到床边。 苏妧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拖着绵软的手脚,拼尽全力站了起来,不顾一切的往房门走去。 许成安站起身,笑嘻嘻的跟在苏妧身后,眼看着她脚步虚浮的往前走,直到苏妧马上要走到门前时,许成安方才伸手拉住的苏妧的胳膊,稍稍一用力,便把苏妧拉了回来。 “爷没说让你走呢,美人你要往哪去?” “你放开我!”苏妧娇斥道。 许成安好不容易碰触到美人,哪里肯放手,苏妧呵斥他,他反而把苏妧抓的更紧了。 苏妧用力挣扎,可许成安死死地抓着她的手臂,她挣脱不得,情急之下,伸脚踢了许成安一下。 许成安被苏妧猝不及防的一脚踢在膝盖,腿一软,一下子跪到了地上,抓着苏妧的手也下意识放开了。 苏妧突然被许成安松开,身子没站稳,连连后退了几步,碰在了房门前的八仙桌上,一下摔到了地上。 “美人,摔了没?” 许成安顾不得自己被踢的生疼的膝盖,极快的跪行到苏妧面前。 “美人?” 许成安那张硕大的脸赫然就在眼前。 苏妧胃里一阵翻涌,虽是中了迷药,但身子本能的抗拒眼前这个男人的靠近。 苏妧很想伸手推开许成安,可她身上软绵的厉害,连抬手的力气也没有,又如何能推的动一个成年男子? 许成安见苏妧躺在地上一动不动,嘴角勾起一丝猥.亵的笑:“美人,准备好了?” 苏妧绝望的闭上了眼,一片黑暗之中,前世和裴瑧痴缠在一起的画面涌到眼前。 她从没像这一刻这样深深切切的明白自己对裴瑧的感情,裴瑧对她而言从来都是绝无仅有的特别存在,她可以接受无名无分的失了清白给裴瑧,却不能容忍别的男人轻薄她一分一毫。 眼泪顺着眼角缓缓流下。 他说过,不论发生什么事都会护她周全。 可此时的他又在哪里? 作者有话要说: 裴瑧:这该死的断章!媳妇不哭,等我,下一秒我就来了ヾ(?°?°?)?? 第18章 018 许成安见苏妧闭上了眼,猛咽了几口口水,如鼠般的目光在苏妧身上上下下巡视,正要伸手去解苏妧腰间的宫绦时,房门“砰”的一响,许成安尚未来得及回过头,背上便被人狠狠的踹了一脚,整个人飞了出去,一头磕在了八仙桌上,震的桌上的一套青瓷茶具叮咚作响。 许成安身体内的邪.火正旺,被人这样坏了好事,岂有不恼的道理,头也顾不上回,张嘴便骂道:“哪个狗……” 一句脏话还没骂完,许成安捂着撞破了头回过身,对上裴瑧如刀般利戾的目光,身子一抖,直接趴在了地上。 “殿……殿下……” 苏妧听到这声殿下,猛然睁开了眼,满含泪水的眼睛瞥了一眼站在她身侧的高大身影。 穿门而入的阳光打在裴瑧身上,将一抹修长的影子投映在地上,晦暗的阴影笼罩着他俊美的脸庞,苏妧看不见裴瑧脸上的表情,只是见他坚毅的下颚线条紧紧绷着,负在身后的一只手狠绝的握成了拳。 泪水如泉般不住的往外涌,朦胧的视线里,苏妧看见裴瑧两步走上前,抬脚冲着许成安的脸狠狠的踢了下去。 许成安怪叫一声,身子再次飞了出去,这次狠狠的撞在了墙上,灰白的墙面瞬间留下了一道鲜红的血迹。 裴瑧红着一双眼,见一旁的墙上挂着一把剑,上前取下,锋利的剑尖直指许成安的脖颈,作势要取他性命。 许成安吓坏了,顾不得身上的上,连滚带爬的钻进了一旁的长案下,嘴里含糊不清的说着:“殿下不能杀我,我爹是勋国公,我爹是勋国公……” “你爹就是天王老子也没用!” 裴瑧一剑看在案腿上,长案一歪,上面放的香炉、宝瓶噼里啪啦的砸了下来,躲在案下的许成安不得不仓皇爬了出来,哪知一出来,正撞到裴瑧的剑上。 许成安吓了个魂飞魄散,眼睛一翻晕了过去。 “殿下!” 莫忘冲进来时,裴瑧手里的剑正抵着许成安的喉咙。莫忘眼疾手快,一步冲上前,推开了裴瑧的剑。 “殿下,这人不能杀,若他真的死了,莫说殿下会受牵连,连苏姑娘也逃脱不掉,”一顿,莫忘微微躬身,将手里的披风双手奉上,“殿下还是先去看看苏姑娘吧。” 裴瑧没说话,扔了手里的剑,一把扯过莫忘手上的披风,转身回到苏妧身边。 自从看见裴瑧出现后,苏妧方才狂跳不已的心渐渐安了下来,只是泪水越发止不住了,不过这么一会儿,已经濡湿了两鬓的发。 裴瑧单膝跪到苏妧身边,伸手擦掉她眼上的泪,缓缓开口,声音低沉又带着些许哽咽:“没事了。” 裴瑧把披风抖开,像包裹一个娇弱的稚儿一般将苏妧小心翼翼的整个儿包了起来,抱进怀里。 裴瑧那日夜探香闺得知今日苏妧要来勋国公府,他不放苏妧一个人出宫,本想下了朝随她一起过来,可偏巧有些事耽误了,赶到勋国公府时,刚巧撞见府里的小厮要出去请大夫,裴瑧这才知道苏妧身子不适,心里着急,也没让人通传,直接闯了进来。 也幸而是直接闯了进来,裴瑧赶到厢房外时,听见房内有个浑浊的男音一句一个“美人”,那一瞬,裴瑧只觉得气血直往头上涌,他当真是想杀了许成安的! 太子驾临勋国公府的消息很快便传到了国公夫人和许茹雅耳里,两人赶到厢房门口时,见房内一片狼藉,许成安浑身带血的昏躺在地上,谁也没敢出声。 眼看着裴瑧抱起苏妧往外走,许茹雅迎了上来:“殿下,发生什么事了?苏姑娘她?我四哥……” 裴瑧冷冷的扫了一眼勋国公夫人和许茹雅:“今日这事,若是从勋国公府传出去一点儿风声,孤绝对会追究到底,到时候别怪孤下手狠绝!” 勋国公夫人低着头喏喏应了一声。 许茹雅神色恍惚的盯着裴瑧,眼看他转过身,抱着怀里的人一步步往外走。 来参加生辰宴的贵女们虽不知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但见太子抱着一个裹着披风的姑娘往外走,禁不住悄悄议论起来,虽然那姑娘整个儿裹在披风里,瞧不见脸,可露在外面的一截裙裾和那双穿着绣花鞋的小脚,可不就是今日才见过的苏姑娘嘛! 裴瑧走后,勋国公夫人忙让下人将仍昏迷着的许成安抬回了房,又让人去给许成安请太医。勋国公夫人并不知道到底出了什么事,心里又慌又乱,一边派人去通知勋国公回来,一边拉着自己的女儿回了房。 甫一进门,勋国公夫人便连声问道:“茹雅,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你们不是在花厅里吃酒嘛?那个姑娘是怎么和你四哥跑到一个房间去了?太子又是怎么来的?他和那姑娘又是什么关系?” 许茹雅面色苍白如纸,纤长的眼睫微微垂下,遮住了眸里的神色:“女儿也不是很清楚,我们原是在花厅吃酒的,可苏姑娘突然身子不适,我就让珠翠把她扶到客房去休息,珠翠不过离开了一会去叫苏姑娘的丫鬟,便就出了这样的事,至于四哥哥是怎么混进客房去的,女儿便不知道了,”一顿,“苏姑娘刚到府上的时候,撞见了四哥哥,四哥哥就在府门口拦着人家不让人家走,若不是我过去了,还不定会怎样呢,他那个性子,母亲还不知道嘛,那苏姑娘长得可娇美着呢!” 许成安的生母是勋国公的一个宠妾,生下许成安后没两年就过世了,勋国公念及旧人,对许成安百般宠溺,纵的许成安无法无天,偏偏许成安又是贪恋酒色的人,因为招人姑娘惹出的祸事,也不是一件两件了。 许成安生母早亡,又颇得勋国公喜爱,自幼和夫人膝下的几个嫡子女养在一处,这个庶子虽不是从勋国公夫人肚子里爬出来的,但却是她看着长大的,他是个什么样的人,勋国公夫人很清楚,听完许茹雅的这番话,大概猜到了事情始末,叹了口气:“这逆子越来越不像样子了,府里请来的客人他也敢轻薄,”一顿,“这个苏姑娘就是太后南巡带回来的那个?她和太子是怎么一回事?” 许茹雅面色渐渐暗淡下来,微微别过脸:“女儿也不是很清楚,但是照今日殿下的态度来瞧,只怕不是一般关系吧!” “这……太子他……”勋国公夫人不知要说什么了,自己最宝贝的女儿自小就喜欢谁,她心里很明白,太子一贯对她女儿不冷不热的,她只以为太子原就是这样的性子,女儿喜欢她也就认了。可今日众目睽睽之下,太子竟然那样亲密的抱着一个姑娘,还为了那姑娘威胁她们勋国公府,她如何能咽的下这口气? “你年年生辰,太子何时来过府上,今日破天荒的来了一次,却不是为你来的,青天白日里抱着一个姑娘那样出去了,他可替有你想过?可有顾忌过我们勋国公府的脸面?”勋国公夫人越说越气,“他以为他是谁?就算现在坐着储君的位置又算的了什么,将来是登基还是被废可是两说呢!” 许茹雅急了:“母亲,你说什么呢?” “我说的难道不是事实?如贵妃盛宠这么多年,膝下的三皇子又争气,只要皇上有心扶持,改立太子还不是一句话的事,如今皇后娘娘和太后站在一边,太子相当于有勋国公和安宁侯两个世家支持,皇上自然不会轻易动她,但若是我们勋国公府倒戈,改为支持三皇子,他太子还能坐的住储君之位?” “茹雅,三皇子论样貌长相,才学武艺,比太子不算差多少吧?为人性情又温润儒雅,对你也很是关照体贴,知道你过生辰,昨个连夜给你送了贺礼,这不比太子强多了?你又是何苦呢?” “母亲不要说了,”许茹雅有些不耐烦,“三皇子比太子好不好的,暂且不论,如贵妃断然不是能成事的人,她能哄得皇上高兴,宠冠六宫是她有本事,但再有本事,也是个目光短浅又自以为是的后妃,早晚自己害死自己!我们勋国公府如何能和这样的人扯上关系?” 勋国公夫人深深的望了一眼许茹雅,她这个女儿自打前段时间害了场风寒,病好了后总让她觉得哪里有些不一样了,可到底是哪里不一样了,勋国公夫人自己也说不清楚。 第17节 “茹雅,你为何说如贵妃会自己害了自己?你可是在宫里听说什么事了?” 许茹雅一怔,淡淡一笑:“我能听说什么事,不过在宫里住的久了,接触多了,知道她的性子罢了,她在后宫争宠也许是有一套,可论起前朝政事和朝臣中的威望,如何能跟太后比?可她偏又认不清自己,仗着皇上的一点偏宠非和太后斗,岂不想想,这么多年连皇上都斗不过太后,她又哪里来的本事?” 一番话醍醐灌顶。 勋国公夫人有些不认识似的看了看自己的女儿,旋即心底由衷的生出一股自豪感,她的女儿不但人长得美艳,气质出众,见识更不是一般的闺阁女子能相较的。 可这么好的一个女儿,太子偏不喜欢。 勋国公夫人不免有些难受:“可太子他和那个苏姑娘……” “母亲,太子是一国储君,身边怎会只有一个女人,即便没有苏姑娘,也有李姑娘、王姑娘,母亲说三皇子比太子好,可如今三皇子宫中侍妾都多少个了,太子宫中又何时有过女人?” 勋国公夫人一时倒不知说什么了。 “母亲,女儿心里都有数,你且放心就是了,”许茹雅扯了扯勋国公夫人的衣袖,“不过今日出了这样的事,这生辰宴女儿没有心思再办下去了,也不想这会儿出去见人,可否请母亲出去替女儿应酬下。” “好。”勋国公夫人宠溺的拍了拍许茹雅的手,转身出去了。 勋国公夫人走后不久,许茹雅跟前的贴身丫鬟珠翠端了一杯参茶进来。 “这是夫人特意吩咐给姑娘备的参茶。”珠翠将茶盏放到许茹雅手边。 许茹雅端起茶抿了一口:“晚点我要到太子那儿去,你让人提前备好马车。” 作者有话要说: 你们留言我都看了,抱歉,这两天是没法加更,文快v了,在准备入v的三更,能写会尽量多写的 第19章 019 裴瑧抱着苏妧上了马车,摘掉盖着她脸的帽兜,只见苏妧一张小脸红的如熟透的苹果一样。 裴瑧伸手摸了摸苏妧的脸颊:“难受嘛?” 苏妧无力的点点头。 “哪里难受?”裴瑧又问。 苏妧说不出口,她越来越觉得自己像是中了迷.情药了,可这话她不知要如何同裴瑧讲,只能睁着一双泪眼婆娑的桃花眸委屈无助的看着裴瑧。 裴瑧见过苏妧中迷.情药的样子,见她现在这副模样多少猜到了一些,苏妧不说,他也没有再问,见苏妧热得额头濡了一细密的汗,忙拿帕子替她擦了擦脸,又怕她口渴,拿过水袋来喂她喝水。 苏妧花.瓣般的唇就着送到嘴边的水袋喝了两口水,温凉的水穿过喉咙,体内的燥热感反倒是越发难耐了。 苏妧不适的扭了扭身子。 裴瑧将水袋放到一边,见苏妧蹙着眉头,不安的在他怀里动来动去,把人抱高了一些,低头用自己的额头碰了碰苏妧的额头。 “忍一下,等回去了就给你宣太医。” 苏妧之前和裴瑧也有过肌肤之亲,那时候她总觉得裴瑧像是个暖炉一样,身上热哄哄的,可这会儿裴瑧抵着她的额头,苏妧只觉得裴瑧的皮肤又清凉又滑腻,很是舒服,忍不住扬起小脸贴到裴瑧脸颊上蹭了又蹭。 裴瑧也知苏妧难受,本想由着她闹了一会儿。可心尖尖上的姑娘,妩媚的眯着眼睛,用她那凝脂般的肌肤不停的摩挲你,试问哪个血气方刚的男儿受的住? 裴瑧受不住,不过一会儿就败下阵来,被苏妧撩.拨的恨不得这一时这一刻便亲自帮她解了身上的毒。 “别闹了。”裴瑧将苏妧不安分的小脑袋摁到胸前。 苏妧不满,窝在裴瑧怀里像是个幼兽一般小声的呜咽。 裴瑧低头望着苏妧红润的小脸,心里一时有些矛盾,他很想配合她“胡闹”,可又怕苏妧清醒以后会跟她生气。 正当裴瑧犹豫不决时,怀里的小姑娘忽然转过半边脸,盈着水光的一双桃花目,妖妖娆娆的睇了他一眼,那张娇艳如花般的小嘴,不高兴的微微一嘟。 裴瑧心上荡起千千万万的涟漪,哪里受得住她这般惑人的样子,情不自禁的低头,想含住那娇软的唇肆意品尝一番。 可裴瑧方才低下头,还没来得及一亲芳泽,马车突然一晃,裴瑧身子向前一倾,若不是常年习武的人反应快,只怕人都要摔出去。 “殿下,到了。”莫忘的声音从车厢外传来。 裴瑧恋恋不舍的望了一眼苏妧的唇,黑着一张脸替苏妧把帽兜带好,抱着人下了车。 出了车门,见到了候在马车边的莫忘,裴瑧阴沉着脸,狠狠的瞪了莫忘一眼。 * 裴瑧所住的朝华宫位于皇城以内,掖庭偏东侧,五进式宫阙,大大小小的宫殿不计其数,却只有他这一个主儿。 裴瑧抱着苏妧进了宫,迎面见朝华宫的内侍总管德顺笑眯眯的迎了上来。 “奴……” 一句请安的话还没来得及说出口便被裴瑧打断。 “去请陆太医过来,快点。”裴瑧面色阴沉,说完这话,抱着苏妧去了自己寝殿。 进了内殿,裴瑧将苏妧放到了自己床榻上,不过一会儿,德顺便领着陆太医进来了。 裴瑧免了陆太医的礼,把人带上前替苏妧诊脉。 陆太医五旬出头的年纪,一手捻着有些花白的山羊须,一手隔着丝帕搭在苏妧脉上。 隔了好一会儿,陆太医方才起身,冲裴瑧一揖:“殿下,借一步说话。” 裴瑧同陆太医走到落地花罩外。 陆太医拱手:“回殿下,这姑娘是中了迷.情药了。” 这点裴瑧已经猜到,但迷.情药有很多种,又问道:“中的什么迷.情药,你可有解药?” 陆太医道:“这药名叫长夜欢,西域传来的一种药,解药的方子臣有,药也都是一般的药,很容易配,不过这长夜欢有个特性……” 裴瑧嗅到了一丝不好的感觉:“什么特性。” “这长夜欢入口,药效起的慢,吃了解药,药效褪的也慢,故而才得名为长夜欢。” “药效褪的慢?那要多久才能褪?” 陆太医踌躇了下:“具体要多久,这臣也说不好,因人而异,不过臣可以加重解药的剂量,尽量让毒尽快解掉。” 裴瑧摆摆手:“孤知道了,你下去让人尽快煎了解药送来。” 陆太医拱手一礼,领命下去了。 裴瑧回到床榻前,轻轻掀开床帐。躺在床上的小姑娘本阖着眼,许是听见了动静,迷迷糊糊的睁开了眼睛。 裴瑧撩袍坐在床榻边,替苏妧掖了掖被角:“太医已经去煎药了,一会吃了药就好了。” 苏妧身子里的药力已经渐渐散开了,她现在不但四肢像是没骨头一样,软绵的不像话,连头也有些昏昏涨涨的。 见裴瑧掖完被角,手就势放在了她身边,苏妧努力抬起无力的手,朝着裴瑧伸了过去。 裴瑧见状,反手一把握住了苏妧的手。 苏妧蜷起自己的小手,整个儿窝进裴瑧手心,抿了抿唇,露出一丝清甜的微笑。 糯米团子一样的小拳头就这样突然撞进他手心里,裴瑧的心也被撞的随之一颤,更不要说那娇媚的小脸上忽然扬起的一抹笑,简直瞧得裴瑧整个人都化了。 裴瑧情难自已的垂眸直直望着苏妧,苏妧被看的有些不好意思,吐了吐小巧的舌尖,舔舔嘴角,娇声道:“我想喝水。” “好。” 裴瑧二话不说,起身端了盏水回来,将苏妧扶起靠在自己肩上,亲捧了茶盏喂她喝水。 德顺躬着身子进到殿内,立在花罩外,垂首道:“殿下,淑贞郡主在外求见,说有话想同殿下讲。” “让她走。”裴瑧眼皮也没抬一下。 德顺踌躇片刻:“殿下,郡主她说,殿下若不肯见她,她便一直在朝华宫外候着。” 裴瑧冷笑:“那就让她候着好了。” 德顺见裴瑧丝毫没有松口的意思,行了一礼,躬身退了出来。 德顺从裴瑧的寝殿出来,疾步往宫门走去,见到候在朝华宫外的许茹雅,笑着行了一礼:“郡主,殿下说今个夜深了,就不见郡主了,郡主若有什么话,改日再说吧。” 许茹雅忙道:“我是真的有话要和殿下说,你有没有告诉殿下,他若不出来见我,我便一直在这儿等着。” 德顺笑了笑,可笑得却比哭得还难看:“奴才照着郡主的意思,都说了,可殿下说,郡主若愿意在外头候着就候着好了。” 许茹雅面色微变,捏紧了手里的帕子。 漆黑的天穹忽淅淅沥沥的落下雨滴来,德顺抬头望了望天:“要下雨了,郡主还是快些回去吧。” 许茹雅没再说什么,领着自己的丫鬟珠翠转身离开。 雨越下越紧,珠翠搀扶住许茹雅:“郡主,雨下的大了,要不今个咱们不出宫了吧,到皇后娘娘那儿去过夜吧?” 许茹雅点点头:“我想先去趟御花园。” 珠翠讶然:“这个时辰了,又下着雨,郡主怎么想着要逛御花园了?不如明个起来,奴婢再陪郡主去吧。” 许茹雅转过头,睁的滚圆的一双杏眸在漆黑的夜幕下看起来有些骇人:“你一个奴才何时做起我的主来了?” 珠翠被许茹雅的样子吓了一跳,不敢再吭声,只紧紧的跟着她。 许茹雅一路到了御花园,站在游廊边上,远远的望着荷花池的方向。 她原本以为这一世回来能阻止如贵妃陷害太子,也能在那个小狐狸精迷惑太子之前将她除掉,哪能想到,上一世毁了太子的那个小狐狸精这辈子非但没入宫为妃,还早早的勾引上了太子! 又是这样的一个雨夜,那个小狐狸精只怕是又爬上太子的床了! 许茹雅扶在柱子上的手慢慢握起,指甲缓缓在柱身上留下一道道或深或浅的痕迹。 * 陆太医煎好了药便命人送进了殿来。 裴瑧接了药,一口一口的喂苏妧喝下。 大半碗药喝完,裴瑧转身想把药碗放到一边的案上,苏妧误以为裴瑧要走,一把搂进了裴瑧的腰,瓮声瓮气的说道:“你别走……” 裴瑧轻笑,抱紧了趴在他身上的小姑娘:“我不走,”一顿,“吃了药有没有觉得舒服一些?” 刚刚太医和裴瑧在落地花罩外说的话,苏妧迷迷糊糊的听到了一些,原本以为解药吃了不会太快有效果,可一碗药才吃下不久,苏妧便觉得身上舒适了很多,虽然手脚软绵的厉害,但体内燥热的不适感已经轻了许多。 苏妧还泛着淡淡桃粉色的小脸靠在裴瑧胸.前,半睁着的一双桃花目,眼波微转:“嗯,好了点,不过还是有些难受。” 她不想这会跟裴瑧说实话,因为她还有别的打算。 裴瑧摸了摸苏妧的头:“一会就好了。” 第18节 两人一时都没再说话。 窗外的雨渐渐下大了,细密的雨丝打在窗棂上发出窸窸窣窣的声响。 “落雨了嘛?”听着外面的雨声,苏妧的心跳竟有些渐渐加快。 “嗯。”裴瑧应了一声,声音低沉而温柔。 竟又是一个雨夜。 苏妧侧耳听了会雨声,缓缓抬起头,正对上裴瑧幽深热切的目光……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白日梦想家的手榴弹和画画的猴子的营养液(*/w\*) 在这里放下两篇预收《皇妹》《偏执娇宠》有兴趣的话点专栏收一下哈~ 《皇妹》文案 九儿不是公主,但自小被封为公主养在宫中。 她不喜欢宫里拘束的生活,最大的愿望是嫁一个大将军到塞外去过信马由缰的日子,像她父母那样! 九儿把这个愿望告诉了皇兄,她的皇兄是天底下最有权势的皇帝,一定可以帮她实现愿望。 可皇帝却告诉九儿,要等他大婚以后,才能替她选驸马。 九儿等啊等,眼看着皇后人选不是离奇去世就是家里突生变故,皇帝迟迟不大婚,九儿觉得她等不下去了。 * 这一年武举,高中的是一个气宇轩昂的少年郎。 九儿芳心暗许,偷偷的向武状元递了封信。 当九儿惴惴不安的等待武状元的回信时。 皇帝突然出现,手里捏着她的那封信,面色阴沉:朕是不是说过,那些男人没有一个好东西,让你离他们远一点! 九儿诧异:皇兄这样好,不也是男人? 十岁登基,以狠戾无情闻名于世的少帝忽然红了脸:朕不一样,朕是你的夫君! * 他曾经以为给她最大的宠爱是让她过自己想要的生活。 可这世上再不会有一个男人像他这般娇宠她。 他心尖尖的人,这一世,他要留在自己身边,宠她,宠她,再宠她! —————————————————————— 《偏执娇宠》文案 母亲是长公主,外婆是当朝太后,宁乐郡主沈瑶向来活得娇纵恣意。 可自从母亲告诉她,她已到及笄之年,该去京城完婚后,沈瑶便开始日日梦魇。 梦里的男人生了一张玉冠面庞,可性情却像个阎王,狠戾冷决,总将她欺负至极。 沈瑶随父母进了京城,见到了自己自幼定下的未婚夫,宣平侯戚珩。 戚珩尚不到弱冠之年,但已是战功赫赫,人又生的璞玉一般,是京中许多贵女的梦中情郎。 可当沈瑶看见戚珩那张脸后,瞬间吓得花容失色。 这不就是梦里总欺负她的那个男人嘛! 沈瑶怕死了戚珩那张脸,想尽一切办法想悔婚。 婚约尚未如愿解除,今上突然驾崩,宣平侯戚珩登基称帝,一道圣旨将沈瑶召进了宫。 从此,沈瑶过上了梦中的生活…… 第20章 020 裴瑧见苏妧睁着一双水雾蒙蒙的眼睛望着她, 伸手摸了摸她的脸:“怎么了?很难受吗?” 苏妧犹豫了下, 点了点头, 扬起脸主动靠近裴瑧, 裴瑧没有闪躲,任由苏妧将额头抵到他的下颚,有一下没一下的轻轻磨蹭。 裴瑧微微偏过头, 薄唇轻触苏妧光洁的额头, 喉结缓缓滚动。 “知道这会儿你自己在做什么吗?” 裴瑧的嘴唇触碰着苏妧的额头, 他一说话,唇微启微阖,苏妧额上便生出一丝丝麻痒感。 苏妧当然知道她在干什么,从重生后再次见到裴瑧算起, 苏妧从没像现在这样确定过她心里的想法。 从前苏妧对裴瑧所说的话总是将信将疑, 对两人之间暧昧的关系也是患得患失,今日许成安试图轻薄她时, 苏妧终于看清了自己的心。 是倾慕也好, 是爱恋也罢, 眼前的这个男人仍占据着她的心。 若说许成安的轻薄让苏妧看清了自己对裴瑧的感情, 那裴瑧的及时出现, 他给予她的保护以及方才他对许茹雅冷淡的态度,更让苏妧下定了决心。 苏妧不想再纠结这个太子和前世的那个太子为何会不一样了,也不想再去顾虑他们之间还横隔着些什么。 她知道裴瑧在乎她,而她也依然爱慕着裴瑧,这就够了, 足够了! 苏妧不想再想那么多,她只想把握住眼前的幸福。 苏妧扬起脸,微微眯着一双脉脉含情的桃花眸看向裴瑧的眼睛。 她知道她在做什么,她在主动亲近一个男人,媚惑他,让两人的关系再近一些,再确定一些。 若是平日里,不管心里怎么想,苏妧大约都做不到不太过主动的和裴瑧亲昵,到底是深闺里养大的侯门嫡女,自小受的教育和女儿家的矜持多少让她抹不开面子,放不开手脚。 但今夜不同,今夜她“中了迷.情药”了,不论做出什么让人羞赧害臊的事,明日一早起来,都可以厚着脸皮说她不记得。 苏妧心里揣着这样的小心思,所以明明觉得身上好了许多,裴瑧问她,她却不跟裴瑧说实话。 苏妧睁着一双美目瞧了裴瑧一会儿,故意装傻,不回答他的问题,反而抬起手臂攀住了裴瑧的肩,一张白里透红的小脸又扬了扬,想离裴瑧更近一些。 裴瑧主动低下头,侧脸在苏妧脸颊轻轻一碰。 “你这样子……” 黯哑的声音,渐渐有些迷离的眼神。 裴瑧的一句话还没说完,苏妧已经把脸埋在了裴瑧脖颈间,她微热的小脸,她柔嫩的嘴唇,全都有意无意的轻轻碰触着他。 裴瑧索性托着苏妧的腰把人抱高了一些,伸手勾起苏妧的脸,让她直视他。 “分得清我是谁吗?”裴瑧盯着苏妧的脸问道。 苏妧鸦羽般的睫毛轻轻颤抖,嘴缓缓张开,迟疑了一下,轻柔的声音吐出两个字:“裴瑧……” 今夜她不要当他是高高在上的太子殿下,她只想当他是她爱慕着的一个男人。 裴瑧已经许多年没听人唤过自己的名字了,突然听苏妧这样叫他,一滞,微微偏过头,垂眸凝望苏妧那张红润的嘴唇,又道:“你再说一遍。” 苏妧眼波微动,朱唇轻启,越发娇柔的声音唤道:“裴瑧……” 裴瑧一手圈紧了苏妧的腰,身子向前一倾,将苏妧压到了床榻上,盯着苏妧的那双眼眸如星般璀璨,那眸里的目光如春水一样清澈而温柔。 “再叫一声。” 苏妧莞尔一笑,故意拉长了声音叫道:“裴……瑧……裴……” 听着这一声声呼唤,裴瑧再也忍不住,低头一下下轻啄苏妧的嘴。 苏妧口中的声音,被裴瑧如窗外夜雨般轻柔细密的吻捉弄的支离破碎。 唇上越来越重的湿热感,呼吸间越来越浓的属于他的味道,让苏妧的神智渐渐迷离,她似本能一般,伸手勾住了裴瑧的脖颈,将两人间的距离拉的更近,檀口轻启,顺从他,也回应他。 得到回应的裴瑧越发热烈,不再满足于蜻蜓点水般的碰触,他想占有怀里的人,不顾一切的想占有她。 裴瑧抱着苏妧换了个姿势,又伸手将半边挂起的床帐打落。 杏黄色的罗帐如被风打的秋叶一般缓缓坠落,将外面明亮的烛光隔挡住。 罗帐围起来的一方小小空间里,穿帐而入的光线变成了和暖而温柔的淡黄色。 裴瑧侧躺在苏妧身旁,一手捏住她的下巴,再次低头含住了苏妧的唇。 只是这一吻不似方才那般细腻绵长,他急切的撬开她的唇,强硬的掠夺,也霸道的给予。 不过一会儿,苏妧便被吻的喘不上气儿,但凡裴瑧稍稍放开她一些,她便如失了水的小鱼儿一样,张着红肿的嘴,急促的呼吸。 可这会的裴瑧丝毫也不怜香惜玉,并不会给苏妧太多喘息的机会,常常是一计深吻方才结束,苏妧还没喘上两口气,嘴便再次被他封住。 苏妧的脑袋一阵阵发懵,本就绵软无力的身子越发像是化成水一样,软在裴瑧怀里,任由他予取予求。 苏妧的乖顺和迎合,像是在裴瑧身体内燃着的那把火上填了一捧干柴,直烧得裴瑧全身的血液都沸腾起来,他无法再满足于只能肆意品尝那梅果般香甜的樱唇。 裴瑧捏着苏妧下巴的手渐渐放开,宽厚的手掌捧住苏妧的侧脸,略带薄茧的手,摩挲勾画着苏妧精致的五官,从远山般的黛眉,到媚人的桃花眸,挺.翘的琼鼻,柔.软的双穿,小巧的下巴,而后向下,再向下…… 苏妧身子一僵,猛然睁开了眼,手抓住了裴瑧的手,却并没有推开,只是睁着一双迷离的眼睛,斜乜了裴瑧一眼,如梦中呓语般的声音,缓缓道:“你会娶我吗?” 皇室的婚姻,从来无关两情相悦,不过家族与家族之间利益和权势的交换罢了。 苏妧深知她的出身和家世不及京中的许多贵女,在太后和皇后眼里,她可能永远不如许茹雅更适合裴瑧。她若想和裴瑧在一起,唯一的筹码,只有裴瑧对她的感情。 可感情是如浮萍般飘渺的东西。 苏妧怕她抓不住,怕它会不经意间从指尖溜走。 她想要裴瑧一句承诺。 裴瑧幽黑的眼眸盯着苏妧瞧了片刻,瞳孔深处漫过一丝疑惑,继而,唇角微扬,低沉的声音难掩笑意:“这是什么傻问题?”微微一顿,“我不娶你娶谁?” 裴瑧不懂苏妧那点小女儿家的心思 苏妧亦不满裴瑧带着反问语气的回答,微微一嘟嘴,被裴瑧轻轻压着的一双小腿晃了晃:“你就说会还是不会!” 裴瑧脸上的笑意越发明显,眼眸深处本闪动着的欲火渐渐被如水般的温柔取代。 “会,”裴瑧故意把这一个字咬的极重,一顿,接口又道,“一定会。” 苏妧得到了想要的答案,微微放开了抓着裴瑧手的柔荑,眼睑微垂,躲开裴瑧的目光,悄悄的把抓着裴瑧的那只小手收了回来。 裴瑧感受到苏妧这怯怯的小动作,脑袋嗡的一响,一瞬间想到了一些别的事。 前世知道苏妧自裁后,裴瑧一度对苏妧恨极气极,那时候他总觉得苏妧在玩弄他,摆出一副倾慕他模样的人是她,决绝的逃走自裁的人也是她。 第19节 可此时若是回过头去想,裴瑧恍然惊觉,自始至终,他竟从没有站在苏妧的立场设身处地的替苏妧想过。 他是男子,又自小坐上了储君之位,裴瑧自打记事起就从不曾在意过别人怎么看待他、议论他,什么流言,什么名声,他完全不在乎。 可苏妧如何能和他一样? 一个未经人事又离家千里的小姑娘,无名无分的待在深宫里已是可怜,又被人陷害,糊里糊涂的把清白失给了他。 是接受不了无名无分的失了清白之身,还是觉得他不会要她,所以才自裁的? 这样想着,裴瑧心里蓦然一疼,一时说不上是什么滋味。 苏妧不知裴瑧心中所想,见裴瑧怔怔的一动不动,眼波微转,看了裴瑧一眼。 裴瑧感受到苏妧的目光,抿嘴一笑,低下头,吻了吻苏妧的侧脸,抚在柔软上的那只手,缓缓向上,捏住了苏妧颈下的第一颗扣子,作势要把它解开。 苏妧下意识抓住了裴瑧的手,眼角微微泛红的一双桃花目有些慌乱的望着裴瑧。 裴瑧眉眼含笑,语气温柔却又有些狡黠:“夜深了,该睡了。” 苏妧睁大了一双眼睛,不过一愣神的功夫,裴瑧已经搂住她的腰,在她身侧躺下。 杏黄色的罗帐上映着一双身影,偶有夜风拂过,帐幔缓缓而动,但见那双影子,时而一个俯于另一个耳旁,不知在喁喁私语些什么情话,时而一个又亲吻另一个脸颊,交颈相拥,缠绵不休……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三更,明天晚9点前的2分评论发红包,感谢各位小可爱的一路陪伴,感谢~(*^ワ^*) 第21章 021 雨下了大半夜, 到黎明方才渐渐停霁。 随着一阵极轻的敲门声, 杏黄色的帐幔微微一动, 裴瑧穿着一身霜色中衣从帐幔内钻了出来, 趿着鞋,出了落地花罩。 “进来吧,”裴瑧轻声说道。 殿门被推开了一条缝, 德顺猫着身子挤了进来。 “殿下, ”德顺行了一礼, “慈安宫里来人了,传了太后的口谕,要殿下即刻进宫一趟。” 裴瑧转头望了一眼床榻的方向:“只传了孤一个人?” 德顺颔首道:“回殿下,来传话的内侍只说太后传殿下入宫。” 裴瑧听没传苏妧, 没舍得叫苏妧起来, 让德顺取了衣袍,在外间更衣洗漱过, 直接进了宫。 * 苏妧睡醒时, 天已经大亮。 看着陌生的帐幔, 苏妧有一瞬没缓过神来, 只觉得自己在梦中一般。 候在殿内的宫女听到帐内有动静, 上前来小心翼翼的问道:“姑娘可是醒了?” “嗯。” 苏妧应了一声,坐起身,望了一眼身旁空空荡荡的位置,想到昨夜发生的事,脸上微微一红。 “姑娘可要起身?”宫女又问。 苏妧昨日是和衣睡的, 直接撩开了床帐,环视了一眼殿内,只见两个穿葱绿色褙子的宫女候在床榻前不远的地方,并不见裴瑧的身影,一怔,禁不住问道:“太子殿下呢?” 两个宫女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其中瞧着年纪较大的那个,屈膝一福:“回姑娘的话,奴婢只知道太子殿下一早出宫去了,其他的就不清楚了,奴婢们平日不在殿下跟前伺候,殿下的事得问德总管。” 昨日出了那样的事,裴瑧打了勋国公府最得宠的庶子,她一夜没回宫,今个一早裴瑧就不见了,苏妧放心不下,又问道:“那德总管现在在哪里?” “德总管在后头张罗姑娘的早膳呢,姑娘若是要见她,奴婢去寻他来。”其中一个宫女说罢,转身出了殿。 德顺随宫女过来时,苏妧已经梳洗好了,正捧了一杯茶坐在桌边望着门的方向。 德顺进到殿内,行了一礼:“给姑娘请安,”一顿,“宫里一大早来人传了太后的口谕,召太子殿下进宫去了,天蒙蒙亮时就走了。” 苏妧一听这话,哪里还坐的住,一下子站了起来:“我也该回宫了,劳烦德总管帮我安排下吧。” 从裴瑧的朝华宫往太后慈安宫去,有好长一段路,走路是肯定不行的。 德顺略一思量:“早膳都替姑娘备好了,要不姑娘先到偏殿用些吃食,奴才让人去给姑娘备轿撵?” 苏妧哪里有心思吃饭,摇摇头:“我不饿,德总管这就让人去备轿撵吧。” 德顺没再劝苏妧用早膳,转身出了殿张罗轿撵的事去了。 * 苏妧一路心神不宁的回到慈安宫,入了宫门,见宫内一切与常日无异,倒不像是发生什么事儿一样,心里有些意外,想着寻常这个时间,太后刚用完早膳不久,一般不是在暖阁休息就是在佛堂礼佛。 苏妧顾不上回自己住处,直接往后院去见太后。 说到见太后,苏妧心里是有些忐忑的。 这世道对女子多有苛责而不公,男人花天酒地、始乱终弃,叫风流倜傥,女子不能从一而终,名节受损,便是水性杨花,不守妇道。男女之间若是生了不该生的事,受世人唾弃的,大多也都是那个女人。 苏妧并不敢确定太后会怎么看待她被人下了迷.药这件事,更何况,太子还因为这事打了勋国公府的四公子,不知太后会不会因此迁怒于她。 苏妧胡思乱想着,眼看离佛堂越来越近了。 钟嬷嬷候在佛堂前,见苏妧远远的走过来,迎上前来:“姑娘身上可都好了?” 没问昨日去哪里了,问的是身子好了没,显然钟嬷嬷知道昨日的事。 苏妧也不扭捏作态,点点头:“多谢嬷嬷关心,都好了,”一顿,“太后可是在礼佛?” “太后和皇后娘娘、太子殿下在佛堂里说话呢,”钟嬷嬷笑笑,“姑娘要见太后,老奴这就叫人进去替姑娘禀报一声。” 钟嬷嬷转身进了佛堂,不过一会儿出来,招手叫苏妧过去。 苏妧跟着钟嬷嬷进了佛堂。 甫一进门,还没敢抬头,只听太后声音道:“你先出去吧。” 苏妧下意识微微抬眼,刚好瞧见裴瑧大步往外后,路过她身边时,裴瑧温柔却也热切的目光毫不避讳的直直望向苏妧。 苏妧可不想当着太后、皇后和钟嬷嬷的面和裴瑧眉来眼去的,裴瑧看她,她忙别过脸,跟着钟嬷嬷快步往里走。 裴瑧脚下的步子越来越慢,临出佛堂时,又回过头,微蹙着眉深深的望了苏妧一眼。 苏妧行至太后身前,敛衣跪地,磕了个头:“臣女给太后请安。”一顿,昨日的事却不知要怎么说起。 太后垂眸望了望苏妧那一抹纤细的身影,轻叹一口气,微微侧首冲钟嬷嬷道:“把她扶起来,你先下去吧。” 钟嬷嬷依着太后的话,把苏妧扶了起来。 因是在佛堂里,太后和皇后都坐在蒲团上,太后指了指她身边空着的一个蒲团,冲苏妧道:“坐下吧。” 苏妧道了声是,在太后旁边的蒲团上坐下。 昨日虽是下了大半夜的雨,今个一早起来却是个大晴天。明媚的阳光隔着雕花窗棂打进来,投下或明或暗的斑驳光影。 太后手里捻着佛珠,语气淡然如常:“这儿就哀家和皇后,你也不用不好意思,昨个到底是怎么回事,你同哀家说说。” 其实苏妧也不清楚昨日到底是怎么回事。但能肯定的是,她出宫的时候还好好的,一定是在勋国公府中的迷.药。 在勋国公府的花厅吃酒的时候,苏妧和其他贵女吃的是一样的菜肴,但喝的酒却不同,苏妧隐隐觉得问题出在那瓶桑葚酒上,可碰过那瓶酒的并不止一人,就苏妧知道的,便有许成安、许茹雅和那个叫珠翠的丫鬟三人,其他的厨房或者酒窖里的小厮丫鬟又有多少人经过手,便无从知晓了,至于是他们中的谁下的药,苏妧更是无处去查。 对于自己不能确定的事,苏妧从不乱下结论,太后问她昨日的事,她也只是原原本本的将昨日到勋国公府以后发生的事一五一十的叙述了一遍。 苏妧说完后,太后一时没有说话,倒是皇后缓缓开了口:“昨个本宫得知这事后,特意连夜派了人到国公府去查,昨日你在勋国公府用过的碗碟,吃过的东西,都查过了,药是被人下在酒里的,夜里许成安醒过来后,也让人审讯了,他只承认有意轻薄你,并不承认那药是他下的,现在下药的那个人一时还确定不了究竟是谁,”一顿,“你是在勋国公府出的事,勋国公府虽是本宫的娘家,但本宫不会偏袒,这事还会再查下去的。” 苏妧忙福身一拜:“多谢皇后娘娘做主。” 太后收了手里的佛珠,换了个姿势,侧身看向苏妧:“勋国公府那边已经再三派人叮嘱过了,昨日的事不许他们外传,外头不会有人知道你中了迷.药的事。不过,太子众目睽睽下把你带回宫这事瞧见的人了去了,肯定是瞒不住的,若是听到些闲话也不用放在心上,等过些日子就该去承德消夏了,到从承德回来,太子也该大婚了,到时候你进了朝华宫,这些流言碎语的,也就不攻而破。” 苏妧一时愣住了,她来时胡思乱想了很多,怎么也没想到太后对她会是这个态度,不但一句责备她招惹是非的话都没有,还定下了她和裴瑧的事。 苏妧自小到大在家里从来都是不得宠的那个,出了事,她有错,要挨骂挨罚,即便她没错,也少不得受牵连,苏妧从不曾感受过被长辈偏袒谁什么滋味,这会儿听太后这一番话,心上涌去一股难以言状的温暖,鼻子一酸,泪水瞬间涌满了眼眶。 太后见状,忙道:“这是怎么了?难不成你不想进朝华宫?” 苏妧摇摇头,来不及多想,哽着声音说出了心里话:“臣女以为太后会觉得臣女招惹是非……” 太后笑了:“哀家还没老糊涂呢,这事勋国公府有错,许成安有错,太子说起来也有错,但你又有什么错?哀家也是女人,也是打你这么大过来的,”一顿,视线缓缓抬高,瞧了一眼窗外明媚的阳光,不知是不是想到了什么事,脸上的笑意渐渐淡了下来,“昨个本宫听皇后说了这事后,原本是想叫人到朝华宫把你接回来的,可想想宫里人多嘴杂,若是要把你接回来,请宫里的太医给你治,你中了迷.药这事绝对就瞒不住了,想着太子从勋国公府带你走时许多人都亲眼见了,瞒也瞒不住,索性就让你在太子那待着了,反正从京口一路回来,哀家瞧着你同太子也是越走越近了,你早晚都是他的人,被外人说些和他的闲话,总好过让人说你一个未出阁的姑娘被人下了迷.药的好。” 苏妧听完这话又是感动又是羞赧,微红着一张脸起身跪好,端端正正的给太后磕了个头。 “成了,这事等查清楚以后再做定夺,你回去歇着去吧。” 苏妧起身,向太后和皇后各行了一礼,退了出去。 从佛堂出来,苏妧沿着甬路往自己住处走,待到过了月门,一眼便看见裴瑧靠在殿前的廊柱上,狭长迷人的一双凤眸微微眯着,阳光打在他身上,在他棱角分明的侧脸上笼起一层金灿灿的光晕。 初夏的阳光真是灿烂耀目,苏妧不适的眯了眯眼。 风滑过郁郁葱葱的树叶,掠起一阵阵沙沙声,其中掺杂了裴瑧些许慵懒的声音:“过来。” 作者有话要说: 九点前,最迟九点还有一更 第22章 022 这是昨夜之后苏妧第一次和裴瑧单独见面, 心里难免有些紧张, 也有些害羞。 可裴瑧专门等在这儿, 又开口叫她过去, 苏妧知道自己想躲也是躲不掉,只能硬着头皮走了过去。 偏殿的游廊外有三阶青石铺就的台阶,苏妧才提裙上了第二个台阶, 裴瑧突然伸手抓住了苏妧的胳膊, 用力一提, 苏妧便跌进了裴瑧怀里。 “殿下……”苏妧脚下站不稳,整个人压在裴瑧身上,不适的唤了一声。 裴瑧伸手捏了捏苏妧的脸:“你叫我什么?”一顿,压低了声音, “昨个夜里, 你可不是这么叫我的!” 苏妧脸颊上那一小块儿软.肉被裴瑧揉捏成各种形状,裴瑧这个自小习武的人, 手上哪里有轻重, 苏妧被他捏的脸上有一下没一下的疼, 伸手去拨他的手, 嘴里嚷道:“疼……” “疼吗?”裴瑧忙松开了手, 顺势在刚刚捏过的地方揉了揉,“我没用力啊,还疼吗?” 苏妧蒲扇般的睫毛半垂着,目光盯着裴瑧衣上的如意云纹,缓缓点了点头。 裴瑧盯着苏妧的脸看了一会儿, 见她目光闪烁,突然轻轻抬手敲了一下苏妧的额角:“你骗我,是不是?” “我没有骗你,是疼的。”苏妧说着,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脸。 裴瑧虽不纠结于这件事,但却仍执着于刚刚问苏妧的那个问题:“昨夜的事你不记得了?你是怎么叫我的?不记得了?” 第20节 昨夜的事苏妧自然是记得的,不但记得,还记得清清楚楚,只是有些不好意思承认罢了,裴瑧越是一遍遍问她,她越是说不出口。 裴瑧见苏妧迟迟不回答,凤眼微眯:“真的不记得了?要不要我帮你回忆下?” 回忆下?要怎么回忆? 苏妧还未反应过来裴瑧这话到底是什么意思,裴瑧已经拉起苏妧的手勾到自己的肩膀上,双臂环住苏妧纤细的腰肢,抱着苏妧转了一个圈儿,两人就此换了位置,苏妧被裴瑧抵在了廊柱上。 裴瑧紧了紧环住苏妧腰的手臂,让两人的身子贴的更近一些。 “想起来一点儿了没?” 裴瑧低头,墨染般的长眉轻轻蹙着,点漆一样的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苏妧,薄唇紧抿着,一脸的固执。 苏妧昨晚原本是打算一夜过后说什么也不承认她当时做过的事、说过的话,可见裴瑧此时的样子,心里既有些不忍,又担心她若一直说不记得了,裴瑧不知会对她做出什么样事来。 只稍稍犹豫了一下,苏妧便主动攀上了裴瑧的脖颈,微微踮起脚尖,因为身高的缘故,有点儿勉强的靠到裴瑧肩膀上,轻声唤道:“裴瑧……” “好啊,原来记得,果然是在捉弄我?嗯?”裴瑧侧过脸,故意板起脸睨了苏妧一眼。 苏妧不敢和裴瑧对视,转过头,把脸埋在裴瑧肩窝。 “捉弄我有意思吗?”裴瑧语气难辨,“女人是不是都像你这个样子?这样的善变?一天一个样?非得让我因为你一颗心忽上忽下的,你才高兴?” 苏妧可从来也没想过要捉弄裴瑧,她才没胆子捉弄太子殿下,更不敢想象裴瑧会为了她成天一颗心七上八下的。 “我没有捉弄你,真的没有。”苏妧连连否认。 “没有?那刚刚在佛堂,我瞧你,你那么着急的避开我做什么?”裴瑧质问道。 苏妧讶然,当着太后和皇后的面,他用那样热切的目光看她,她不躲开,难道还要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回应他什么不成? “太后和皇后娘娘都在那儿……” “那又怎么样?”裴瑧不以为然,一顿,“难道太后没和你说吗?” 苏玩一时没反应过来,转眸拿询问的目光看了看裴瑧:“说什么?” “太后没和你说,等入了秋从承德避暑回来,便让我们成亲。” 苏玩听裴瑧说的这么直白,一时有些不好意思,微微偏过头没有说话。 裴瑧误以为苏玩不知这事,又道:“我昨日直接从勋国公府把你带回了朝华宫,你又在我那里过了一夜,这事只怕许多人都知道了,我原本想借此直接跟太后要了你,可太后说不合规矩礼法,不好给名分,不许我带你走,”一顿,伸手拉过苏妧的手,“不过这样也好,礼部已经在准备我的婚礼了,到时候你可以风风光光的嫁进朝华宫,只是现下要再委屈你一段时间,我答应过会娶你,便一定会娶你。” 苏妧倒没觉得有多委屈,抛开前世的经历不谈,以她在安平侯府的处境,如果太后没有带她来京城,如果没有裴瑧,她现在的境况还不一定是什么样子。 昨日在勋国公府,苏妧被下了迷.药,又差点被人轻薄,虽是受了些委屈,但终是有惊无险,且又因祸得福,通过这桩事不但和裴瑧互通了心意,两人的关系也算得到了太后的肯定,而且太后对她昨日的经历也多有庇护,并没有让她因此事而坏了名声。 如此这般,哪里还谈的上委屈呢? 裴瑧伸手揽住苏妧的肩,苏妧便就势窝进了裴瑧怀里。 “昨日的事,要不要和我说说,那个下.药的人你可有眉目?”裴瑧低头看了看怀里的人,“他们让你受了这么大的委屈,许成安我一定不会放过,至于那个给你下.药的人,我也必会把他找出来替你报仇。” 原本是不觉得委屈的,真的没觉得委屈。 可当裴瑧一口一个要替她做主,给她报仇的时候,苏妧便莫名觉得自己好似真的受了天大的委屈一般,心底泛起淡淡的酸楚。 “我也不知道是谁,”苏妧缓缓道,“刚刚在佛堂,皇后娘娘说药是下在我喝的那瓶酒里的,可那瓶酒经了好几个人的手,就我看见的便有许成安,淑贞郡主和那个叫珠翠的丫鬟三个人,其他的我没瞧见的说不定更多。” 裴瑧听完苏妧的话后,一时没有说话,过了一会儿方道:“以后若我不在身边,不要随便出宫了,太危险了。” 苏妧乖顺的点点头。 “还有,”裴瑧又道,“以后不管当着谁的面,我瞧你的时候,你若再像今日这样连给眼风都不给我就直接躲开,我定然不会像这次这样轻饶了你!” 对于这个要求,苏妧没有点头,也没有应声。 裴瑧幽黑的凤眸微微一眯:“你现在这个样子,真不如昨夜的时候惹人疼爱。” “还记得昨夜你是什么样子吗?” 裴瑧说着,渐渐靠近苏妧,苏妧感受到周围的气氛开始慢慢变化,呼吸有些加速,随着裴瑧的靠近,苏妧头不住的后仰,直到碰到廊柱上,再无退路。 苏妧被迫的没法子,不得不扯慌道:“殿下也知道,我昨夜中了迷.药了,哪里能记得那么清楚。”可嘴里说着不记得,苏妧的脸颊却慢慢漫上了一层淡淡的红晕。 裴瑧看着苏妧渐渐泛起红晕的小脸,轻笑:“真的不记得了?可是我记得,而且我很想念。要不,我帮你回忆一下?” 苏妧背靠在廊柱上,面东而立,裴瑧站在她面前,高大的身躯本遮挡住了东方天穹上挂着那轮艳阳,可随着裴瑧不断的俯身靠近苏妧,裴瑧身后那轮金灿灿的太阳也渐渐显露出来。 六月多的阳光,金灿灿的,也明晃晃的。 耀的苏妧的一双眼睁也睁不开,苏妧不适的一手挡在额前,别过了头。 裴瑧见苏妧这副样子,回身看了一眼身后的太阳,再回过身时,一手有些霸道的掐住苏妧小巧的下巴,迫使她转回头面对他,另一只宽厚的手掌挡在苏妧侧脸,遮住了扰人好事的阳光。 苏妧目之所及之处,变成了淡淡的昏黄色,一如又回到了昨夜那方小小的帐帷之中。 苏妧看着裴瑧离她越紧便越发温柔的面庞,心为之颤动,双手环上他的脖颈,有些羞涩的缓缓闭上了眼。 感受到呼吸之间独属于裴瑧的气息越来越浓郁,苏妧情不自禁的微微张开嘴迎接他的给予…… 挡在外的手掌遮住了两人近乎靠到一起的面庞,就在两双同样热烈的唇就要纠缠在一起时。 忽听一个脆生生的声音轻轻的唤道:“太子哥哥……” 苏妧一下子怔住了,同一时刻,她明显感觉到手臂搂着的裴瑧身子猛的一僵。 苏妧睁开眼转过头,只见不远处的月门边站着一个身穿大红色襦裙的小姑娘,那小姑娘正睁着一双清澈的杏眼直直的望着他们。 作者有话要说: 20章被锁了,忙着解锁,更新晚了一点,对不住。 20章已经解锁好了,没看的可以回过头去看了,一章的男女主互动。 第23章 023 苏妧一瞧见那小姑娘的脸, 头都大了。 突然出现的这个姑娘乃宁安侯的嫡幼女, 论起辈分来, 算是裴瑧正儿八经的表妹。 这姑娘小字灵儿, 号平阳郡主,据说五六岁的时候走丢过,人找回来的时候已经是快及笄的年纪了。因自幼在市井之中长大, 接触的都是些三教九流的人, 没受过规矩约束, 灵儿的言行举止较寻常娇养在深闺里的贵女大胆而又乖僻。 苏妧原本挺喜欢灵儿这样性情直率鲜明的姑娘,只是前世和灵儿的一段“孽缘”,让苏妧一瞧见灵儿的那张脸,便浑身发痒。 前世苏妧刚进宫后不久, 赶一个雨天往太后宫中去请安, 临上殿前的台阶时,脚下突然一滑, 差点摔倒, 刚巧被同样来看太后的灵儿揽住腰肢扶住了。直到现在苏妧还记得, 当时灵儿扶她起来后, 睁着一双明亮的大眼睛直直的望着她说道:“你的腰好细哦!”一顿, “好好摸。” 打从那以后,灵儿每次见到苏妧不是要拉拉她的手,就是要捏捏她的胳膊,末了还要赞叹一句:“软软的,真好摸!” 苏妧那个时候极怕遇见灵儿, 每次远远的瞧见了灵儿,便慌里慌张的躲开。如今重活一世,再次入宫,好不容易没了前世的那段“孽缘”,不用再被灵儿拉着她的手捏来捏去的,偏又被灵儿撞见了她和裴瑧亲昵! “你们在做什么?”灵儿站在月门前,双手背在身后,眉眼含笑。 苏妧现下只想找个地缝钻进去,伸手推开裴瑧,扭头跑进偏殿去了。 裴瑧目光追随着苏妧的身影,直到人进了殿内,关上了殿门,才有些不自然的转回身,木着一张脸看向不远处站着的灵儿。 “谁让你来的?” 灵儿笑笑,踢着两条腿儿,一晃一晃的慢悠悠的走向裴瑧:“我听人说太子哥哥惹祸了,怕太后责罚太子哥哥,这才进宫来替太子哥哥求情的。太子哥哥不谢我,还这么凶?” “谁需要你求情?”裴瑧垂眸睨了灵儿一眼,面色不豫。 灵儿停在殿前的石阶前,歪着脑袋盯着裴瑧的脸:“太子哥哥生气了?你们刚刚在做什么啊?”说着捂嘴一笑,“我是不是打扰你们了?” 裴瑧不予回答,只一双凤眸警告似得瞪了灵儿一眼。 灵儿反而咯咯的笑得越发开心了:“太子哥哥你脸红了!” “谁脸红了?”裴瑧一口否认。 “你明明就是脸红了,而且比刚才更红了!还不承认?” 裴瑧有些不耐:“你跑到这儿来到底是来干什么的?” “我是替太后来寻你的,莫忘说你在这儿,我就来了,”灵儿说着,又笑了,“若我真的坏了太子哥哥的好事,也不是我的错,要怪就怪莫忘!” “太后寻我何事?太后这会儿在哪里?可还在佛堂?” 灵儿摇摇头:“我不知道是何事,我只是负责通传你过去,”抬起小手冲裴瑧挥了挥,“太子哥哥快走吧!”转身蹦蹦跳跳的往苏妧住的偏殿走。 裴瑧眼看着灵儿去的方向,一把抓住了灵儿,将人拉了回来:“你和我一块走。” 灵儿晃了晃身子:“不啊,我还没瞧见刚刚那个姑娘长什么样子呢,我要去认识认识她!” 裴瑧一字一顿:“不许去!” 灵儿有些不高兴了:“为什么不许去?太子哥哥你要金屋藏娇不成?看一眼都不让人看?” “不能让你看!”裴瑧拉着灵儿往外走。 灵儿觉得奇怪,不禁问道:“为什么不能让我看?” 裴瑧沉着脸,没有做声。 上一世,灵儿没少当着裴瑧的面对苏妧“动手动脚”的,那时候裴瑧并不知道自己的感情,虽然看着灵儿的行为有些不舒服,但也不好说什么,如今重生回来了,裴瑧明白了自己的心意,和苏妧又算是刚刚定了情,正是蜜里调油的时候,可不想让灵儿再在中间插一脚。 想背着他见苏妧?没门! * 裴瑧拉着灵儿一路往佛堂的方向去,可才出了月门,沿着甬路方 转了个弯,远远的便见许茹雅只身一人正往这边走。 许茹雅见了裴瑧,面露惊讶之色,提了提裙摆,快步走了过来。 “见过殿下。”许茹雅行了一礼,起身,笑了笑,“倒没想到会在这里碰见殿下。” 裴瑧面无表情的微微一颔首,便要绕过许茹雅继续往前走。 “殿下。”许茹雅出口唤住了裴瑧。 裴瑧脚下步子一顿,淡淡道:“有事?” 许茹雅看了看跟在裴瑧身边的灵儿:“殿下可否借一步说话?” 灵儿一皱鼻子:“怎么?我听不得?” 许茹雅忙赔笑道:“平阳郡主误会了,我是要和殿下说昨日勋国公府的事……”说着,觑了裴瑧一眼。 裴瑧原本没想理许茹雅,听她说是昨日勋国公府的事,想了想,眼下下毒那人还没有眉目,便冲灵儿道:“你先去太后那里回个话,就说孤一会便到。” 支走了灵儿,裴瑧又问道:“你到底要说什么?” 第21节 许茹雅握紧了交叠在身前的一双手,眉眼低垂,满是一副愧疚之色:“苏姑娘的事,臣女觉得很抱歉,太后说苏姑娘初来京城,人生地不熟,让臣女多照顾她,臣女想着刚好借生辰宴让她多认识几个朋友,哪里能想到却被臣女那混账哥哥闹成这样,他竟那样胆大妄为,意图轻薄苏姑娘不成,竟用那样龌龊的手段……” “等等,”裴瑧打断了许茹雅的话,“你这话的意思是说药是许成安下的?可今日一早皇后娘娘来时,说许成安抵死不认他有下药,而且,暂时也没有证据证明那药到底是谁下。” 许茹雅眼睑微抬,看向裴瑧,却并没有回到裴瑧的问题,反而绘声绘色的说起苏妧被轻薄的过程:“殿下有所不知,昨日苏姑娘刚到国公府的时候,便碰上了我四哥哥,我四哥哥当着那么多下人的面把苏姑娘堵在勋国公府的大门口,一口一个美人,拦着苏姑娘说什么也不让苏姑娘走,当时那情形殿下是没瞧见,我那四哥哥看着苏姑娘眼睛都看直了,就差长到苏姑娘身上去了……” 苏妧虽和裴瑧说过昨日勋国公府发生的事,但她对着裴瑧自然不会说别的男人是怎样轻薄她的,不过一句话简简单单的带过。 裴瑧忽听许茹雅这样详细的说起许成安试图轻薄苏妧的过程,本就冷淡的目光闪过一丝狠戾之色,厉声吼道:“别说了!” 许茹雅面露惊讶之色,慌里慌张的跪到地上:“臣女该死,”一顿,“臣女想着苏姑娘在宫里虽得太后和太子殿下照拂,但一个姑娘家受了这样大的委屈,身边既没有至亲,也没有好友,连个说体己话的人也没有,这才今日过来,一来是来给苏姑娘道歉,二来是陪她说说话,好让她宽心,可以早些忘掉昨日的不快。” 裴瑧听许茹雅这话,背在身后的一只手,指腹轻捻,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 许茹雅跪在青石板路上,裴瑧没出声让她起,她也不敢起来,抬头看了看裴瑧,小声唤道:“殿下?” 裴瑧眼波微动,眼风扫了下许茹雅,却是什么也没说,转身大步走了。 许茹雅怔怔的望着裴瑧离去的背影,面上的神色从惊慌茫然渐渐变为如死水般的平静,缓缓站起身,理了理身上的衣裙,往苏妧的住处去了。 * 苏妧没料到许茹雅回来。 若说重生后再次进宫,第一次见许茹雅时,苏妧对她除了因为裴瑧的缘故,心里有那么一点点不是滋味外,并没有太多的感觉,算不上喜欢,但也谈不上讨厌,只是知道她大概是个什么样性情的人。 可经历了勋国公府这桩事后,虽到目前为止,下药害她的人尚不清楚是谁,但苏妧对许茹雅多少起了警觉之心。 毕竟也是多活了一世的人,太清楚这深宫高墙之中,防人之心不可无。 许茹雅在苏妧这儿坐了一会,见不论她同苏妧说什么样的话题,苏妧对她面上虽客客气气,但明显能感受到疏离冷淡。 许茹雅自觉无趣,没过多久便主动起身告辞。 许茹雅从苏妧住处离开后,又到太后跟前去拜别,本以为能再遇上裴瑧一次,可太后跟前只一个灵儿陪着。 其实此时的裴瑧方才从太后跟前离开不久,正同莫忘在殿后的一处僻静处说话。 “孤记得,宁安侯二房有一个嫡子在京城当差,你去查查他现下到底在哪里当差。” 裴瑧依稀记得前世听说过苏妧有个还算亲近的堂哥在京城任职,但到底在哪里就职他却不记得了。原本也没把这事放心上,但今日听许茹雅一番话,说苏妧在京城无亲无故很是可怜,裴瑧便又想起这人了。 莫忘应了声是。 裴瑧沉思了一会,又细细想了想许茹雅今日特意拦下他说的那番话。 刚听许茹雅说起许成安如何轻薄苏妧时,裴瑧只觉得血直往头上涌,有那么一瞬间,他当真想过立刻去亲手去掉许成安。 可事后稍稍冷静下来,裴瑧又不禁觉得许茹雅那一番话透着一股说不出的古怪,先是佯作无意般明示暗示那药是许成安下的,可当他开口质问许茹雅时,许茹雅又避而不谈这个问题,只说许成安如何轻薄苏妧这样加深他憎恶许成安的话,彻底惹怒他。 这是一时情急的口误?还是想要借他对苏妧的感情来迷惑他的判断? 裴瑧凤眼微眯,低声开口又道:“顺便查一查许茹雅身边的人,尤其是她身边近身伺候的几个丫鬟,比如那个叫珠翠的,查查她们家里还有没有血亲,现下又在何处。”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 第24章 024 许茹雅回到皇后宫中时, 已是傍晚时分。 暮色渐沉, 三三两两的内侍正撑着杆子在廊前点灯笼, 所到之处, 亮起一盏盏的宫灯,一点一星连成一片,照亮了漆黑的夜色。 皇后身边的大宫女见了许茹雅, 忙上前道:“禀郡主, 皇后娘娘刚才吩咐了, 若郡主回来,请郡主过去一趟。” 许茹雅听皇后传唤她,没敢耽误,当下便随宫女去见皇后。 皇后正歪在暖阁的炕上吃茶, 见宫女带了许茹雅进来, 坐起身来,将茶盏放到一边的几案上, 冲带许茹雅过来的宫女摆了摆手:“你先下去吧”, 转头看了一眼候在暖阁里的宫人, “你们也都下去吧。” 许茹雅见皇后单独留下了她, 两步走上前, 挨着皇后坐下,笑着唤了声:“姑母……” 皇后面色沉凝:“今日本宫去慈安宫和太后说昨日勋国公府的事,太后明确表态了,说等入了秋,便让苏妧入朝华宫。” 许茹雅乍听这话, 心里咯噔一下,忙道:“太后不是知道昨日的事了吗?苏妧出了那样的丑事,太后为何还同意她去伺候太子殿下?” 皇后微微叹了一口气:“太后本是庶出,听说从前在侯府的时候也不甚受宠,一路摸爬滚打,坐上现在的位置,哪里会是个拘泥于陈腐小节的人?再说,这其中想必也有太子的原因,太子这些年身边一直也没有个伺候的人,若个他开口跟太后要个姑娘,太后又岂会不肯呢?” 许茹雅握紧了掩在袖中的手。 皇后又道:“不过,太后也只说要苏妧入朝华宫,但倒没说要给她什么名分,本宫觉得,十有八九你是正,她是侧。” 转眸望向许茹雅,见许茹雅神色有些古怪,秀眉一蹙:“茹雅,你不会是容不下她吧?” 许茹雅回过神来,忙道:“姑母这是哪里的话?” 皇后深深的望了许茹雅一眼:“昨日的事本宫从来也没怀疑过你,你可莫要让本宫失望,嫁进皇室的女人最是忌讳善妒。” 许茹雅笑了笑:“姑母放心,茹雅心里有数。” 皇后面色有些不安,又瞧了许茹雅一眼:“苏妧的家世远远比不过你,太后一直有意要拉拢勋国公府,但凡你不出大错,苏妧必不能越过你去,你万不要仗着自己有几分小聪明就做糊涂事。” 许茹雅歪到皇后肩上,眸里隐隐可见不耐烦之色:“姑母无需担心这些,茹雅都是知道的。” 皇后仍絮絮念道:“你虽不是本宫亲生的,但却算是本宫看着长大的,你自小就比一般的孩子从没聪明,可性情实在是太过争强好胜,容不得别人有一点儿比过你去,你这样的性子,早晚是要吃亏的!” “姑母……”许茹雅拉着皇后的胳膊摇了又摇,“这样的话姑母从到大,茹雅听得都能背下来了,姑母且放宽心就是了,我知道我改怎么做,时辰也不早了,茹雅伺候姑母歇息。” “本宫哪里用的着你伺候?”皇后推开了许茹雅的手,又叮嘱道,“本宫跟你说的话,你一定要放在心上,不要仗着自己有那么点儿小聪明便把旁人都想的蠢笨,这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做了不该做的事,早晚有东窗事发的一天,太后和太子更不是你能招惹的,你老老实实的什么都不要做,太子妃之位必然是你的,若不然,万一出了什么事,本宫也救不了你!” 太子妃之位必然是她的? 许茹雅心里觉得好笑,她的姑母若是知道太子前世为那小狐狸精做过些什么事,便不会说出这样让人想发笑的话了。 让她将原本该属于她的位置拱手让给别人?她许茹雅不会那么做,也做不到! * 入夜时分,苏妧洗漱过后,早早的把青竹打发了下去,独自在床榻上躺了一会,又心神不宁的坐了起来,趿着一双绣鞋下了床榻,推开半扇窗,望了一眼窗外的夜色。 今日灵儿的突然出现,打扰了她和裴瑧,她当时因为害羞,一声不吭的跑回了殿,后来听到灵儿和裴瑧说的话,原本以为裴瑧会见完太后便回来找她,可一直等到现在,裴瑧也没有再出现。 苏妧心里有种难以言说的失落感。 勉勉强强的睡了一夜后,第二日裴瑧依然没有出现。 倒是那个曾一度让苏妧很是头疼的灵儿,一大早提着早膳跑来找她。 苏妧同灵儿一起用了早膳,期间灵儿一口一个姐姐的叫着,又殷勤的帮苏妧夹菜。苏妧本就喜欢灵儿的性格,一顿早膳吃下来,两人已是相谈甚欢。 自这以后的两三日,裴瑧很是奇怪的一直没有出现,幸而灵儿常常跑来找苏妧,苏妧倒未觉得常日无聊。 这一日,逢十五。 太后因连着几晚夜里总是多梦,睡的不安稳,便说今日要到梵音楼去诵经斋戒一日。 梵音楼是宫中最大的一处佛堂。 太后礼佛时喜静,只带了钟嬷嬷一个人随身伺候,苏妧和灵儿都留在慈安宫,两人无事,便凑在一处看话本子。 话本子是灵儿从宫外弄进来的,大都讲的是些情情爱爱的故事。 苏妧虽两世为人,但不是被关在侯府里,就是陷在深宫之中,哪里见过这些东西,且此时的她,正是少女怀春,和裴瑧你侬我侬的时候,见到字里行间所描写的缠绵悱恻的爱情故事,一时深陷其中,竟是看的痴了。 裴瑧进到院内时,只见苏妧和灵儿肩并肩坐在槐树下的石桌边,一人抱着一本书看的津津有味。 裴瑧的目光不由自主的露在苏妧身上,只见她垂眸盯着手里的书,时而水葱一般的手指抵在唇边,露出一抹娇羞的笑容,时而又蹙紧了一双黛眉,目光哀哀,似是无比惆怅。 裴瑧禁不住好奇苏妧在看什么,招手示意宫人不许禀报,他悄无声息的绕到苏妧身后,伸长了脖子垂眸瞧了一眼。 但见苏妧手里拿着的书上写着:“那书生忽然抱着盈盈一并躺到了摇椅上,低头一遍遍亲吻她的额,口里道……” 裴瑧的眉头渐渐蹙了起来,凤眸微微一眯,很是疑惑的开了口:“这是什么?” 苏妧正看得津津有味,忽听裴瑧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吓得一颗心都要从嗓子里跳出来了,一下子站了起来,慌里慌张的将书藏到身后,微红着一张小脸,看也不敢看裴瑧一眼,呜呜哝哝的说道:“什么……什么啊?” 灵儿也被裴瑧的突然出现吓的半死,跟着苏妧站了起来,把手里的书藏进了袖子里,睁圆了一双杏眼,瞪了裴瑧一眼:“太子哥哥来了怎么不让人通传一声?这么突然跑到人后面,没头没脑的说一句话,吓都让你吓死了!” 裴瑧好笑道:“你没做亏心事你怕什么?”转眸瞧了苏妧一眼,见苏妧的脸比方才更红了,便没再继续这个话题,两步走到苏妧身边,伸手去拉她的胳膊,“去换身衣服,今个我带你出宫去。” 灵儿一听出宫,眼睛都亮了:“出宫?去哪里?我也要去,也带我一起去!” “不带你去。”裴瑧想也不想一口拒绝。 灵儿的小脸一下子耷拉下来了,瞪了裴瑧一眼,把藏在袖子里的话本子拿出来塞到一旁的宫女怀里,嘴里不满的嚷嚷道:“哼,你不带我,好啊,你不带我去,那我现在就去告诉太后,告诉太后你趁她去礼佛私自带苏妧姐姐出宫!” 灵儿说完,转身迈着碎的不能再碎的小步子往外走,老半天走了约莫半丈远,脚下的步子越发慢了,瞧瞧的回过头,见裴瑧正站在原地看戏似的看着她,气得一跺脚,一溜小跑回来,直奔向苏妧,拉着苏妧的胳膊撒娇道:“好嫂嫂,你求求太子哥哥,也带我一起去嘛!” 苏妧一楞,越发不好意思了:“灵儿,你别乱叫,你……” 灵儿耍赖,一直推搡苏妧让她去求裴瑧。 苏妧因这几日裴瑧莫名失踪,心里本就有些不是滋味,刚刚裴瑧突然出现在她身后,她也不知道裴瑧是不是有瞧见她看的是什么,心里并不想和裴瑧单独外出,见灵儿一直求她,略犹豫了一下便开了口:“殿下要带我去哪里?若不是特别不方便的话,就把灵儿也带上吧,这几日她一直陪着我……”说着说着,心里莫由来的一阵委屈。 灵儿听苏妧替她求情了,一弯眉眼,笑了:“太子哥哥你听见了,嫂嫂都说了带我去,你若是还不肯带上我,那……”抱紧苏妧的胳膊,“那嫂嫂也不和你去了!” 苏妧转头看了灵儿一眼,灵儿使劲的跟她眨眼,苏妧也没在说什么。 裴瑧站在两个小姑娘对面,听灵儿叫第一声嫂嫂的时候,心情已然有些激动,但见苏妧含羞带臊的说了灵儿一句后,便默认这个称呼,心里越发高兴,这时已经动了带灵儿去的念头了,又听苏妧开口替灵儿求情,裴瑧再没有不答应的道理,点了点头:“要去就快些去换身衣服。” 灵儿高兴的拍了拍手,拉着苏妧一并回去换衣服去了。 * 裴瑧和苏妧、灵儿三人同乘一辆马车出了宫,今日随裴瑧出来的内侍苏妧之前没见过,上车后,苏妧和灵儿挨着坐,便小声问了灵儿一句。 灵儿只道:“那人叫来喜,朝阳宫的副管事内侍,平日里很少跟太子哥哥出门,今日太子哥哥带他出来,只怕今日我们要去的地方比较隐秘,太子哥哥带个眼生的奴才才不张扬,不引人注意。” 听灵儿说完这话,苏妧倒有些好奇裴瑧要带她们去哪里,悄悄的掀起一点车帘,看了看外面人潮涌动的街道。 马车驶过几条街,最后停在了一间很是雅致的酒楼前。 苏妧下了车,抬头瞧了一眼门前挂着的招牌,上面龙飞凤舞的写着三个大字:云兮楼。 不过是一间酒楼,算的是隐秘的地方嘛?苏妧心里有些奇怪。 来喜率先进门同上来招呼的跑堂说了几句话,跑堂很是热情的引一行人上了二楼,来到一间雅间前。 “几位客官,就是这间。”跑堂说着,推开了房门。 房内临窗的八仙桌旁坐着一个年轻男子,男子身着青白色圆领袍,一双桃花眼脉脉含笑,缓缓站起身,拱手一礼,端的是端方雅正之姿。 苏妧见那男子,眉眼一弯,情不自禁的笑了。而站在她身旁的灵儿,瞧见那男子的样貌后,竟是微微一呆。 第22节 第25章 025 从前在灵儿的眼里, 这世上再没有哪个男人长得比她的太子哥哥还好看, 然而今日见了这身穿青白袍子的男子, 灵儿忽然觉得她的太子哥哥似乎有点不够瞧了。 苏妧笑着快步走了过去, 临到男子跟前时,又踌躇着停下了脚步,上下打量了人一眼, 笑道:“卓远哥瞧着清瘦了些。” 苏卓远是安平侯二房长子。 这些年来, 安平侯府中给苏妧最多照拂的长辈便是苏卓远的母亲王氏, 是以,苏妧跟二房的苏卓远、苏婳兄妹二人也更为亲近。 苏卓远笑笑,亦打量了下苏妧:“妹妹瞧着气色倒是极好,”一顿, “听说你进宫时, 我原还有些不信,你怎么进宫了?” 这问题苏妧有些不知要从何说起, 笑了笑:“这……说起来就话长了。” 裴瑧和灵儿走上前来, 几人见过礼。 裴瑧只道:“坐下再说吧。” 苏妧原本是想挨着苏卓远坐的, 想着这样说话能方便一些, 可灵儿偏把她推到了裴瑧身边, 她挨着苏卓远,坐在苏妧和苏卓远中间。 酒菜许是一早便定下了,几人落座后不久,跑堂伙计便开始陆续上菜。 苏妧午膳吃的有些晚,这会时辰尚还算早, 苏妧并没有什么食欲,一边和苏卓远说话,一边偶尔捡一些色彩鲜艳的素菜吃上两口。 苏卓远是去年春末来的京城,过年时也没得机会回家,算起来堂兄妹二人已有将近一年没见过面了。 苏卓远先是问了家中母亲和妹妹的情况,又问了问苏妧的近况,苏妧不想苏卓远挂心,只报喜不报忧的同他简单的说了说。 苏妧自然也问起苏卓远这一年来在京城的生活。衙门当值的那些事,苏妧听不太懂,聊了几句后,想起她从京口来之前,二伯母王氏曾说过正替苏卓远在京中说亲,不禁问起这亲事如今说的如何了? 说到苏卓远的亲事,奇怪的是一桌子的人全都很感兴趣似的抬起了头,目光齐齐的望向苏卓远。 灵儿甚至张大了一张小嘴看着苏卓远:“你……你已经定亲了?” 苏卓远被几人看的有些不自在,连连摆手道:“没有,尚还没有合适的,还不曾定亲。” 苏妧想着王氏之前说过,等长子在京城安家立业站住了脚跟,便带女儿来京城,可如今苏卓远的婚事还没有着落,王氏和苏嬿便不知何时才能来了。 苏妧有些想念王氏和苏嬿,不由小声叹了口气:“若是卓远哥能早些把婚事定下来就好了,这样二伯母和二妹妹也能早些来京城……” 裴瑧抬眸瞧了苏妧一眼,见苏妧微垂着头,手里的竹筷有一下没一下的拨弄的自己小碗里的一块青笋,一副情绪不太高的样子,转眸看向苏卓远:“我之前同你说的,到朝华宫来当差的事,你再考虑下吧,不要忙着拒绝,你若到我这里来,一来方便你们兄妹见面,二来,以后有机会还可以引荐你见见太后,若太后和你投缘,说不定会指门婚事给你,真的不考虑一下?” 苏妧听裴瑧这番话,抬眸有些期待的看向苏卓远,苏卓远和苏妧对视一眼,犹豫了一下,拱手道:“殿下盛情,为臣本不该推辞,只是……”一顿,又看了苏妧一眼,“可否容臣再考虑一下?” “当然。”裴瑧道。 * 待酒过三巡、菜过五味,裴瑧看了看外面的天色,冲苏妧道:“时辰不早了,我们还有别的地方要去,先就此分别吧,以后有的是机会见面。” 灵儿看了裴瑧一眼:“我们还要去哪里?” 裴瑧率先站起了身:“先送你侯府。” “送我回侯府?不带我去了吗?”见裴瑧点头,灵儿倒没像先前在宫里时,闹着非要去,只是道:“我不要回侯府,我要回宫。” 裴瑧道:“这里回皇宫太远,只能顺路把你送回侯府。” “那不成,我就要回宫,”灵儿一屁股坐回凳子上,乌溜溜的眼珠儿转了转,“你若不能送我也没关系,要不让苏公子送我?” 裴瑧沉黑的眼眸看了看灵儿,又看了看苏卓远,又转回灵儿身上。 苏卓远见状,拱手道:“殿下若放心,臣可以代为送郡主回宫。” 裴瑧见天色实在是不早了,便一口答应了,嘱咐了灵儿几句,率先到苏妧离开。 两人上了马车,苏妧不禁问道:“我们要去哪里?” “去百花胡同,我带你去看一场好戏。” 百花胡同是京城戏楼曲馆汇聚之处,苏妧听裴瑧这样说,只以为裴瑧真的是带她来看戏听曲,心里不免有些起卦,在宫里什么戏听不得,为何非要大老远的跑来百花胡同。 待到百花胡同时,天色虽已渐渐暗了下来,但路上来来往往的人群仍络绎不绝,很是热闹。 来喜将马车停在一处戏楼外。 裴瑧扶苏妧下了车,一手搭在她腰间,一路护着人往里走。 戏楼里的伙计热情的上来招待:“两位公子是要听曲还是看戏?” 裴瑧没理这人,揽住苏妧一路往里走。 戏楼伙计约莫没见过这样古怪的客人,楞了楞,一溜小跑的追了上去:“欸,这位公子,你们是要看戏还是听曲,是要在大堂还是雅间,您倒是说句话啊?” 裴瑧带着苏妧一路上了二楼,目光沿着二楼的雅间巡视一遍,指了指中间那间:“我们就要这间。” 伙计追了半路,正累得气喘吁吁,抬眸瞧了一眼裴瑧指的房间:“这间已经有人定下了!” 裴瑧瞥了来喜一眼。 来喜将两锭银子放进伙计手中:“当真定下了?会不会是记错了?” 伙计掂了掂手里的银子,又偷偷打量了裴瑧一眼,绿豆大的眼睛眨了眨:“公子说的可是最中间的那一间?” 裴瑧没搭理他。 伙计咧嘴笑了:“若公子说的是中间的那一间,那是我记错了,公子这边请。” 伙计引几人进了雅间,又殷勤的询问要喝什么茶,吃什么点心,听什么曲。 裴瑧只点了一壶茶,并几样招牌点心,把那伙计连同来喜都打发出去了。 苏妧眼看着裴瑧关好房门,快步走到向南的两扇窗户边,分别推开半扇窗向外看了看,心里越发觉得奇怪,好奇的走到裴瑧身旁,也向外看了一眼。 天色已经渐渐暗了下来,从这扇窗户望出去,只能看见街对面的另一家戏楼,苏妧不明白这有好瞧的,不禁抬头看了裴瑧一眼。 裴瑧转眸冲苏妧一笑:“时辰尚早,好戏还没开始,”很自然的揽过苏妧的腰,“你那个堂哥脾气倒是有些古怪,若你想以后能常常见他,回头记得劝劝他,要他到我那里去。” 苏妧笑笑:“卓远哥一向是这样的性子,若不是如此,也不能一个人跑到京城来,”一顿,“殿下的好意,殿下的好意,我替堂哥谢过了,若得机会,我会好好劝他。” 说着,微微屈膝一副。 裴瑧收紧手臂阻止的苏妧行礼的动作,低头轻笑:“你分明知道我这番好意是为了谁,又何必替他来谢我。” 苏妧微微垂眸,一时要不知该接什么话。 “这几日过的可好?”裴瑧柔声又道。 苏妧点点头:“这几天灵儿一直都住在宫里,有她在,倒比之前有趣的多。” 话说到这儿,裴瑧忽然想起他偷看见的苏妧话本子上的那句话,眼波微动,瞥了一眼不远处放着的一把摇椅。 裴瑧不动声色的往苏妧身边靠了靠,忽的一弯身,将苏妧打横抱了起来。 苏妧下意识抱紧了裴瑧的肩膀,人尚未反应过来,裴瑧已经抱着她坐到了摇椅上。 裴瑧眉眼之间满是戏谑之色,低头靠近苏妧,轻轻一吻她的额头:“你喜欢这样?” 苏妧被问的一头雾水,奇怪的看了裴瑧一眼。 只听裴瑧口里絮絮念道:“那书生抱着盈盈一并躺到了摇椅上,低头亲了亲她的额头……”一顿,“后面他说了什么,我没瞧见,你说给我听他?” “你怎么偷看?”苏妧的脸一下子涨红了,用力推开裴瑧,想坐起身来,可人躺在摇椅上,脚不占地,苏妧使不上劲,挣扎了一下,又躺了回去。 摇椅随着苏妧的动作,有一下没一下的晃了起来。 躺在旁边的裴瑧一把抱住苏妧:“我只是好奇,我不在的时候你在做些什么,所以才悄悄的看了一眼……” 苏妧又羞又恼,索性别过脸。 窗外的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来,街对面戏楼的檐下挂着一双大红灯笼,透过对面打开的窗户,可以瞧见二楼的一间雅间内,一个瞧着喝的有些醉了的男子正扯着两个姑娘嬉闹。 这三人你拉我扯,一点点靠到了窗边,那个似是喝醉了的男子背对着窗户,本兴高采烈的手舞足蹈着,不知为何人忽然向后一仰,从窗户翻落下去。 苏妧哪里见过这种事,听外面一声巨响,惊的捂住了嘴巴。 对面戏楼传出一阵阵的尖叫声,接着听楼下街上有人高声嚷嚷道: “摔死人了。” “出人命了!” “许公子……” “许四公子死了!” 苏妧听外面有人喊许四公子死了,心里蓦然生出一丝异样的感觉,不知这许四公子可是她心中此时想到的那个许四公子,缓缓转过头看向裴瑧。 裴瑧一只胳膊撑着头,侧躺在苏妧身边,见苏妧转过头来看他,抿嘴一笑:“今日这出戏如何?有没有觉得解气?” 作者有话要说: 对不住,最近状态不对,以后改成9点更吧,我能写的出来的话,会多写的. ps,感谢mmo和靖遥两个小可爱的营养液,谢谢 第26章 026 苏妧一时有些恍惚, 脑袋里空空的, 也说不上是什么感觉, 缓过神来时, 先想到的不是自己有没有解气,而是这事万一被人知晓了,裴瑧是否能全身而退。 许成安虽一向是个欺男霸女、为非作歹的混账, 死有余辜, 但他终究是勋国公最宠爱的一个儿子, 这样突然暴毙,勋国公府的人如何会善罢甘休? 当初苏妧被许成安轻薄时,也不是没恨到想和他同归于尽,可裴瑧及时出现救下了她, 她又如何愿意为解自己一时的心头之气, 害裴瑧陷入险境。 “可是……”苏妧轻咬下唇,“这样不会牵连到你吗?” 裴瑧一派泰然自若, 拉了苏妧起来:“我既然敢这么做, 自然有万全的办法, ”一顿, 笑了, “不过,如不是今日这事,我倒还不知道你竟这样关心我。” 苏妧原本想好好的和裴瑧说说话,可偏偏这人一开口,却是个没正经的, 苏妧不想被他带偏了话题,自顾自的站了起来,几步走到窗前,靠在窗边悄悄向外看了一眼。 苏妧心里是有些害怕的,先是偷偷的瞥了一眼,见楼下街道围满了人,摔在地上的许成安身上盖着一件披风,并没有很血腥的场面,才大着胆子靠在窗边望向楼下。 裴瑧跟着苏妧走了过来,负手站在她身后,亦垂眸瞧着楼下的情形。 街对面的戏楼前挤满了人,戏楼的老板领着楼里的伙计忙着驱赶看热闹的人,没过多久,几个兵马司的人赶到了,将盖着披风的许成安抬上了架子。 许成安被抬起来,身上还不断的往下滴着血,一滴滴落在原本就沾满血迹的地面上。 苏妧娇呼一声,捂着眼睛转过身。 裴瑧伸手将苏妧揽入怀中:“这有什么好怕的,真是个胆小鬼,”说着,摸了摸苏妧的头。 第23节 苏妧在裴瑧怀里靠了一会儿,心绪渐渐平静下来,微微抬头看向裴瑧。 他棱角分明的脸庞没有任何悲喜之色,凝望着窗外的一双黑眸,犹如两泓深潭,望不穿,也看不透。 这一瞬间,苏妧对裴瑧莫名生出一些害怕,只是与从前不同,从前她对裴瑧的怕,让她见了裴瑧下意识的便想逃走,而现在的她虽怕裴瑧手中的权势,怕他这般狠戾的性情,但却又莫名想要靠近他,想得到他的庇护。 苏妧伸开胳膊抱紧裴瑧的腰,把脸深深的埋进裴瑧胸前。 * 苏卓远赶去云兮楼赴宴是骑马去了,为了送灵儿回宫,特意让酒楼的伙计帮忙租了一辆马车。 因事发突然,时辰又有些晚了,伙计能替他们租到的,只有一辆双驾的小马车。 苏卓远怕灵儿这样身份的姑娘会觉得这马车太寒酸,本想让伙计再去租一辆,可灵儿倒是丝毫不嫌弃,笑嘻嘻的先行上了车。 苏卓远本就是为了送灵儿才租的车,灵儿不嫌弃,他一个大男人更是无所谓了,付了伙计租车的银钱后,也上了车。 马车小,车厢自然也小。 苏卓远的身材虽算不上壮硕,但却是人高腿长,他和灵儿面对面坐在车厢里,两人的膝盖几乎抵到了一起。 随着马车缓缓而动,车厢有一下没一下的晃动起来,灵儿和苏卓远本就快靠到一起的腿,便时不时的碰到一起。 苏卓远见状,忙把自己的腿往回收了收,两只手放到膝盖上,目光垂下落在自己的手上,一副无欲无念的样子,像极了一个打坐念经的大和尚。 灵儿抿嘴偷笑,她原本只是见苏卓远长得好看,心里对他有些微乎其微的好感,总想要多看他几眼,这会见他这副有些呆傻的君子做派,心里倒隐隐生出了一丝别样的感觉。 灵儿上头有三个哥哥,一个姐姐,她是安宁侯府的嫡幼女,又因自小走丢过,家里人都疼惜她,对她更是格外偏宠。灵儿如今已到了将要出阁的年纪,京中的权贵世家想要借着她和安宁侯府攀上姻亲关系的数不胜数。 正是因为此,灵儿这一年多以来实在是见过太多借各种由头试图接近她的贵公子哥,他们或是对她曲意逢迎,或是道貌岸然,或是虚情假意…… 灵儿本就是市井中长大的,对于男女之间的事,比一般闺阁中的贵女要通透的多,那些带着各种目的试图接近她的男人,她自然一个也瞧不上。 灵儿又抬眸瞧了苏卓远一眼,抿了抿微微上扬的嘴角,将自己的一双腿也往回收了收。 从外头租来的马车自然进不去皇城,苏卓远让马车夫将车停在路边,他跟车夫要了一盏灯笼,送灵儿进宫。 灵儿亦步亦趋的跟在苏卓远身后,时而抬眸望一望他宽阔的肩膀,时而又偏过头,看一看他提着灯笼的手,唇角始终微微上翘着。 进皇宫的那段路那么远,可他提着灯笼走在她前面,却不过一会的时间便走到了。 守门的侍卫见了灵儿,忙迎了上来。 苏卓远冲灵儿行了一礼,说了两句客套话,转身提着灯笼沿来路离开。 灵儿望着苏卓远渐行渐远的身影,直到那一点儿朦胧的灯光彻底淹没进夜色里,也略显失落的回了宫。 * 夜色渐深,裴瑧见时辰不早了,原想带苏妧回去,两人方才走到雅间门口,便听外头一阵吵杂的喧哗声。 有个粗粝的男音高声嚷嚷道:“爷一早定下的厢房,哪个胆大包天的给占了?走,带爷瞧瞧去。” 裴瑧听这声音,忙把苏妧拉到了一旁,摇了摇头,示意苏妧不要出声,他打开半扇门出去,又随手把门带上了。 先前招待裴瑧一行人的小厮,领着一个年轻公子正向这边走来。 裴瑧瞧了一眼来人的样貌,缓缓别过了脸。 那伙计见裴瑧站在门口,伸手指了指,冲他旁边的年轻公子道:“就是这个人,就是他非要占了段爷的雅间。” 这被唤作段爷的公子本名段瑞,是大理寺亲家的公子。 段瑞远远的瞧了瞧裴瑧,因裴瑧别过了脸,他瞧不见裴瑧的样貌,只是瞧着这人的身形越看越像一人。 段瑞心里觉得奇怪,脚下的步子越走越慢。 几个人簇拥着一个穿竹艾绿色锦袍的年轻男子从后面追了上来,其中一个人拍了拍段瑞的肩膀:“不是说要来找占雅间的那人算账嘛?算了嘛?今日真是晦气,出来听个曲,先是撞上了许四的事,连定下的雅间也能让人给占了去。” 被人簇拥着的锦袍男子随众人一起看向段瑞。 段瑞眨巴眨巴,朝裴瑧的方向努了努嘴。 锦袍男子微微转眸,瞧了瞧裴瑧,当即快步走上前,有些不敢置信的唤道:“三哥?” 裴瑧齿序行三。 裴瑧回过头,面无表情的扫了一眼在场的众人,目光最后落在唤他三哥的锦袍男子身上,淡淡应道:“四弟。” 这锦袍男子正是如贵妃膝下的四皇子裴珅。 裴珅笑了:“真没想到能在这儿遇上三哥,三哥今日怎么得空出宫来了?” 裴瑧没有应声,眉梢微微一挑,睨了段瑞一眼,淡淡道:“我先前不知这是你定下的雅间,倒是失礼了。” 段瑞听的腿一软,差点当着人跪了下去,只是碍于都是微服出来的,他不好暴露裴瑧的身份,张了张嘴,想求个饶,又不知从何求起。 “误会,都是误会,三爷哪有失礼的,”段瑞转了转眼珠儿,极力给自己找台阶下,瞥见了一旁正傻愣着的伙计,伸手打了人一耳光,“都是这混账东西,胡乱说话,还不快给三爷道歉。” 那伙计忙躬身上前给裴瑧行礼:“都是小的的错,是小的胡言乱语……” “算了吧,这些人成日里打杂跑腿的混口饭吃也不容易,”裴珅缓缓开了口,“想来三哥也不会跟这种人一般见识的。” 裴瑧似笑非笑:“四弟当真是仁德之人。” “今日难得在这儿遇上三哥,莫让这些小事坏了兴致才是,”裴珅挥挥手,打发了那伙计下去,转眸瞧了一眼雅间的门,“三哥今日来是来听曲的还是来看戏的?若三哥不嫌弃,大家一起还热闹些。” 裴瑧侧了侧身挡住了门:“今日我有客,就不请四弟进去了” 裴珅面色淡然如常,笑了笑:“那好,那就不打扰三哥了。”拱手一揖,领着段瑞一行人往走廊另一头走去。 裴瑧推门回了房。 苏妧在门口听见了外面的谈话,知是四皇子等人,心里有些不安,只怕许成安的事会露出马脚。 裴瑧一进门,苏妧便上前拉住了他的胳膊:“是四皇子?他会不会怀疑你和许成安的事有关?” 裴瑧抱了抱苏妧:“他坏不怀疑的,这倒无妨,”微微一顿,“时辰不早了,我送你回去。” 裴瑧叫来喜拿了马车上备着的一件披风进来,替苏妧把披风带好,这才把人带了出去。 * 走廊另一头的雅间内,裴珅斜靠在窗边,瞧着楼下人来人往的街道。 段瑞推开门进来,直奔到裴珅身边。 “太子殿下走了。”段瑞小声道。 “唔。”裴珅漫不经心的应了一声。 “是带着一个人一块儿走的,”段瑞又道,“我远远的瞧了一眼,太子身边那人瞧着身形是个姑娘。” “哦,是吗?”裴珅眉眼含笑。 段瑞又往裴珅身边凑了凑:“三殿下没听说吗?前段时间在勋国公府,太子就是抱着一个姑娘离开的,我总觉得,今日这姑娘和那天的那个是同一个人,应当就是太后南巡带回来的那个安平侯府的苏姑娘。” 裴珅没说什么,转过身,背对段瑞看向窗外,左手捻住右拇指上带着的玉扳指,缓缓转动。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雨,滴落的声音和小仙男的营养液 第27章 027 苏妧回到宫中时太后礼佛还没有回来, 苏妧记挂着灵儿, 不知她一路回来是否平安, 回到慈安宫, 先去了灵儿的住处。 灵儿正抱着一个琉璃碗在吃葡萄,见苏妧来了,很热情的招呼苏妧坐, 又把葡萄分给苏妧吃。 苏妧在外折腾了大半日, 有些热也有些渴, 灵儿把才用冰湃过的葡萄放到她面前,她自然也不客气,圆滚滚的葡萄剥了皮放入口中,酸酸甜甜, 清凉可口, 既解暑又解渴。 灵儿瞧上去有些兴奋,拉着苏妧东说西说, 一双乌沉沉的大眼睛如星一般晶亮晶亮的。只是苏妧今日身子实在是有些乏了, 又贪嘴手里的葡萄, 灵儿同她说话, 她有一句没一句的应着, 可剥葡萄的手却是一刻也没停下。 苏妧同灵儿坐了一会,话没说上几句,葡萄倒是吃了不少。 没过多久,外头有宫女来传话说,太后回来了, 苏妧忙和灵儿一起到太后跟前请了安,这才回了自己住处。 夜已经深了,苏妧梳洗了一番躺到了床上。 刚睡下不久,苏妧便觉得身子有一点儿不适,下腹一阵阵的坠胀,算着日子想着月事快来了,也没放在心上。谁知到半夜,肚子忽然绞疼起来,苏妧生生的被疼醒了,勉强坐起身时才发现,这么热的天,后背竟濡了一层冷汗。 苏妧唤了青竹进来,扶她进了净室,这才知道是月事来了。 苏妧本就有体寒的毛病,一年十二个月,总有两三个月来月事时腹痛难忍,早已经习惯了,让青竹替她灌了个汤婆子,又喝了大半杯热水,躺回床上继续睡下。 青竹不放心,苏妧睡下了,她仍在旁边守着,到黎明时分,眼看苏妧脸色越来越难看,青竹叫了几声,苏妧迷迷糊糊的应了两句,人却不睁眼。 青竹瞧苏妧这个样子,心里担心的不行,忙让人去禀报了太后,太后得知此时,当即叫人请了医女来。 不过多久,医女便到了,替苏妧诊了脉,又开了药,青竹让人把药拿到厨房煎了,伺候苏妧喝下,苏妧又迷迷糊糊的睡了过去。 就在苏妧昏昏沉沉的睡着的时候,裴瑧被太后传进了慈安宫。 祖孙二人面对面坐在偏殿,太后垂眸凝望着裴瑧,半晌,方沉声道:“许成安的事可与你有关?” 裴瑧没打算隐瞒太后,直言道:“祖母明鉴。” “你疯了不成?”太后顿时变了脸,扬手狠狠的一拍几案,“就因为他轻薄了苏妧?若是勋国公府的人知道了这件事,倒戈投靠如贵妃母子,到时候储位之争,你觉得你还有把握?” “自然是有的,若是没有,又如何敢这般行事。”裴瑧不疾不徐的说道。 太后知道裴瑧在她跟前向来不打诳语,听他说的这般胸有成竹,不禁问道:“你当真不怕勋国公府和如贵妃母子联合?” “不怕,不但不怕,且私心希望他们去投靠如贵妃,许成安一事,我是要解一时之气,也是为了把勋国公府推向如贵妃,一旦勋国公府倒向了如贵妃,等到如贵妃母子一夕失势之时,勋国公府也必受牵连,到那个时候二公三候,便只剩安宁侯府一家独大了。太后难道不希望如此吗?” 太后是安宁侯府出来的,和安宁侯府是相依相存的关系,自然希望侯府能昌盛不衰。 但人生不如意之事十有八九,不是你想要如何,便可以任性的如何。 太后微微叹了口气:“希望是希望,现实是现实,你就这么有把握能扳倒如贵妃?这些年皇帝有多偏心她们母子二人,你心里还不清楚?”一滞,“还是说你心中已有了盘算?” 裴瑧点点头,他是重生回来的,如贵妃即将要做什么,他太清楚不过了。 上一世如贵妃步步为营,深知皇上最嗜好酒色,便意图扣给他一个秽乱后宫的罪名,让他们父子关系彻底决裂。那时裴瑧为了苏妧以身犯险,也是因为苏妧一时疯魔,终落得一个凄惨的下场。 裴瑧没有后悔过他前世的所作所为,但虽是无悔却是有愧,他自知愧对太后多年养育和庇护之恩。 重生回来这么久,裴瑧从来也不敢去想象,前世他离世之后,太后会当如何。 裴瑧面色微凝,一撩袍裾跪在了太后跟前:“祖母且宽心就是,等去承德避暑回来,如不出大的意外,一切都将尘埃落定。” 太后垂眸望着裴瑧:“你有几成把握?” “我若说十成,祖母只怕要说我打诳语,那便说九成吧。” 第24节 裴瑧淡然一笑,其实他心里照实也没有十成的把握,毕竟这一世与前世有太多不同之处,裴瑧并不确定如贵妃还会不会像前世那样设计陷害他“秽乱后宫”,一切还要到时候见机行事。 太后见裴瑧一副成竹在胸的样子,知道他若不是真的有把握,便不会这样对她说,也不再追问许成安的事。聊几句闲话,想着苏妧的病,同裴瑧说了说。 裴瑧昨夜送苏妧回来的时候人还好好的,听她突然病了,心里自然放心不下,和太后心不在焉的又说了回话,寻了个接口告退了。 裴瑧从殿里出来,直奔苏妧的住处,临到门口,刚巧碰上端药进来的青竹。 “这药是给她的?” 青竹点点头,还没来得及说话,裴瑧已经把药碗接了过去:“你下去吧。” 裴瑧端着药碗进了里间,绕过屏风,只见苏妧蜷着身子面朝里躺在床榻上,身上盖的蚕丝夏被极其单薄,将小姑娘玲珑起伏的曲线尽数勾勒出来。 裴瑧轻手轻脚的坐在床头,将药碗放在床边的长案上,侧身半躺到苏妧旁边,展臂将苏妧拥进了怀里。 苏妧正睡的迷迷糊糊,忽然被人从后面抱进一个暖哄哄的怀抱,略有些不适的嘤咛一声。 “怎么突然病了?” 太后同裴瑧讲苏妧身子不适,只说是女人家的病,倒没说什么病,裴瑧见苏妧这样一副病怏怏的样子,吓了一跳,把人抱进怀里,伸手去摸她的脸。 苏妧不满的哼了一声,缓缓睁开惺忪的睡眼,见是裴瑧,转了转身子,窝进了裴瑧怀里。 “你到底生什么病了?哪里不舒服?” “肚子疼。”苏妧靠在裴瑧身上,瓮声瓮气的说道。 裴瑧闻言,伸手便要去摸苏妧的肚子。苏妧一手抱着汤婆子正捂着小肚子上,裴瑧的手隔着单薄的夏被放到苏妧肚子上,刚好摸到温热的汤婆子。 “这么热的天,你抱着这东西不热么?” 苏妧摇摇头:“暖一暖舒服些。” 裴瑧没再说什么,将苏妧抱起来靠在自己身上,端过那碗药:“先把药喝了,喝完我帮你暖肚子。” 苏妧垂眸看了一眼送到嘴边的药,黑乎乎的,她早上吃了一碗了,是真的苦。 苏妧来月事肚子疼也不是一次两次了,等过了这几天,自然也好了,她实在不想再吃一碗这样苦的药了。 “我不想吃。”苏妧见裴瑧拿勺子舀了半勺药送到她嘴边,忙闭紧了嘴巴,连连摇头。 裴瑧不予理会,仍是把药往苏妧嘴边送:“你生病了怎么能不吃药呢?” 苏妧索性别过头把脸埋到裴瑧胸前:“不吃过几天也会好的,这药好苦。” 裴瑧虽然不懂女人,但女人月月有几日特别的时候这种常识性的东西他还是知道的,听苏妧这么说,恍然明白了:“你是来月事了?”一顿,“为什么你来这个东西会疼的这么厉害?” 早上医女来给苏妧看病时,说苏妧近来受了些刺激,情绪波动大,又用了太多凉物,加上身子本来就虚,又有体寒的毛病,这才突然发作的这么厉害。 苏妧近来受的刺激,不过勋国公府那一桩事,苏妧不想再在裴瑧跟前提这事,只道:“昨个晚上在灵儿那贪嘴,多吃了几颗冰葡萄,怕是凉着了,才疼的这么厉害,”一顿,怕裴瑧担心,又故作轻松道,“我原就有这毛病的,不当今,过了这两天就好了。” 裴瑧听苏妧这话,知她一贯有这毛病,更不放心了,虽然裴瑧不太懂女人的这些事,但总觉得若是身子健康,便是贪吃了两口凉物,也不该疼的下不了床。 裴瑧将药再次送到苏妧嘴边:“不管怎么样,药还是要吃的。” 苏妧抿紧嘴巴,仍是一副抗拒的样子。 “你这样子,是不是要我喂你吃药才行?” 苏妧抬头奇怪的看了裴瑧一眼,他现在这不是就在喂她吃药么? 裴瑧对上苏妧略显疑惑的目光,不等她反应过来,飞快的低头,在她小巧的嘴巴上轻轻一啄。 “是不是想让我这样喂你?” 苏妧一怔,这才反应过来裴瑧所谓的“喂药”是怎么个喂法。 “谁让你喂?” 苏妧别过微微泛红的小脸,就着裴瑧的手端起药碗,屏住气,一口喝了下去。 一碗药入喉,苦的苏妧精致的五官全都挤到了一起。 裴瑧把药碗放回桌案上,一手揽苏妧入怀,一手寻着她的肚子摸了过去,隔着寝衣替她轻轻的揉了起来,一便边揉,一边用手丈量她的身材,可怎么量怎么觉得苏妧似乎比他记忆中还要削瘦一些。 “你这身子,回头要找个人好好调理调理才是。”裴瑧自言自语般说道。 苏妧听裴瑧这话,心里有一些感动的,她自初来月事这么些几年,从来也没人心疼她受罪,想着要帮她调理身子,情不自禁的回过头,刚好贴着裴瑧的侧脸。 裴瑧眉眼低垂,正专心致志的盯着她的腹部,苏妧心里一片柔软,仰了仰小脸,在裴瑧侧脸轻轻一吻。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我看你怪可爱的 营养液,么么哒~ 第28章 028 裴瑧动作极缓极缓的转过头, 木着一张脸, 眼睛眨也不眨的盯着苏妧。 苏妧一时情动, 不过是由着心里的感觉, 情不自禁的想亲近一下裴瑧,本就没有想太多,更不曾料到裴瑧会是现在这样一个奇怪的反应。 苏妧一下子有些慌了, 更是后悔自己一时冲动做了不该做的事, 眼看裴瑧还是神色难辨的一直盯着她, 苏妧只觉得浑身不自在。 苏妧轻轻拿开裴瑧放在自己肚子上的手,缩了缩身子,从裴瑧怀里滑下去,躺回床榻上。 “你做什么?”裴瑧幽幽开了口。 苏妧背对裴瑧侧躺着, 轻声回道:“吃了药, 休息一会,”一顿, 声音越发小了, “我身子不适, 就不送殿下了。” 裴瑧盯着苏妧对着他的后背瞧了一会儿, 眉心微乎其微的一蹙, 俯身靠近苏妧:“我问的是刚刚你在做什么?” 听着裴瑧的声音从而后传来,苏妧只觉得头一跳一跳的疼。 这要她怎么回答? “怎么不说话了?”裴瑧追问了一句,却并不等苏妧回答,直接将人抱进怀里,伸手去捏苏妧的脸, 让她面对他。 苏妧本有些苍白的脸上晕着一抹轻浅的樱粉色。 裴瑧轻轻揉捏着苏妧微软的脸颊:“先撩人的是你,撩完了装作若无其事的溜掉的也是你,你真的是很擅长这一招啊?” 苏妧听得糊里糊涂:“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是这事不能就这么算完,”裴瑧说着,缓缓低下头,离苏妧越是近,声音便越是低哑温柔,“撩完了是要负责的……” 即便苏妧不知裴瑧这话的意思,但看着他越来越暗沉的眼眸,感受越来越靠近的灼热气息,苏妧心里也明白裴瑧此时想要做什么。 苏妧方才慢慢垂下眼眸,便感受到唇上被裴瑧蜻蜓点水般轻轻一碰,抿了抿微微有些干的嘴唇,正等他第二次靠近,外面大煞风景的响起一个声音:“太子哥哥!” 又是灵儿。 苏妧蓦然抬起眼,眼看着裴瑧那张原本满是柔情的脸顷刻间漫上了一层冰霜。 “别理她。” 裴瑧托起苏妧的脸,仍是要与她亲昵。可分明已经听见灵儿的声音了,苏妧如何能做到像裴瑧这样佯作什么事都没发生,伸手挡住裴瑧靠向她的脸,朝外努了努嘴。 “太子哥哥,你在不在啊?”灵儿的声音听起来越发近了。 裴瑧颇有些气恼的吼道:“不在!” “不在你怎么回的我?”灵儿笑了,“我进来了啊!” “不许进来,在外面待着!”裴瑧扬声喝了一句,飞快的低下头,噙住苏妧的唇,肆意品尝一番,方才一一不舍的把人放开。 “你睡吧,我出去看看。”裴瑧盯着微微张着嘴喘.息的苏妧,好一会儿,才依依不舍的转身离开。 * 裴瑧出了花罩到外间。 灵儿约莫是知道自己扰了人,很是殷勤的亲自搬了个椅子上前:“太子哥哥你坐。” 裴瑧也不可以,一撩衣袍坐下了,支楞着一条长腿,抬眼看了灵儿一眼:“你有什么事?非要跑这儿来?” 灵儿笑笑:“要紧的事,”一顿,“过些日子不是要去承德避暑嘛,太后说,行宫那边的守卫比不上宫里,我又不安分喜欢到处乱跑,说让你替我挑两个靠谱的护卫,带到承德去,贴身保护的安全。” 裴瑧听完,面上越发不好看了:“就这么点儿事,你同莫忘打声招呼不就成了,让他从朝华宫给你挑两个人,用的着火急火燎的非要这会来见孤吗?” 灵儿忙道:“挑两个侍卫是小事,可是……”一滞,却是轻咬下唇不说话了。 “可是什么?” “可是,”灵儿竟是有些扭捏,“我想要苏卓远当我的侍卫!” 即便是裴瑧这经年喜怒不形于色的人,此时脸上也难掩惊诧之色。 “苏卓远?”裴瑧有点难以置信,“你怎么想要他当你侍卫?” 灵儿背在身后的一双小手握在一起,手指头不安的相互勾缠着。 “嗯……”灵儿沉吟了好一会儿,“我想着他要是当我的侍卫的话,他就能去和我们一起去承德了,他若是去了承德,就能和苏妧姐姐多见上几面了,到时候也许能说服他到太子哥哥那里去,到时候……反正,若是他做了我的侍卫,一起去了承德,苏妧姐姐总是会开心的!” 一顿,挑眉看向裴瑧,“能让苏妧姐姐开心的事,太子哥哥不愿意吗?” 裴瑧凝望着灵儿:“嘴上说的好听,不过怎么瞧着都有古怪,你没说实话,”略一滞,“至少不是全部实情。” 灵儿一下子抓紧了背在身后的一双手,微微扬起脸看向裴瑧:“太子哥哥就说同不同意让苏卓远当我侍卫这回事吧!” 裴瑧沉思了片刻,他虽不知灵儿这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但灵儿有一句话倒是没有说错,苏卓远若是跟着去了承德,苏妧自然是开心的,从上一次堂兄妹两人见面时也能看出来,苏妧确实和她这个表哥蛮亲近。 “你到底答不答应嘛?”灵儿见裴瑧迟迟不说话,着急的追问道。 裴瑧不禁又打量了灵儿一眼:“回头让人安排就是了。” * 许成安去世的突然,勋国公许培不惑之年骤然痛失爱子,悲恸欲绝,一夜也没能阖眼。 勋国公府内连夜搭起了灵堂,从一早起来前来国公府悼慰的人便络绎不绝。 勋国公夫人孟氏一直忙着在前面招呼客人,临近中午才得了一会空闲。 丫鬟捧了枸杞参茶递到孟氏跟前,孟氏接过茶呷了一口,转头问那丫鬟:“国公爷这会如何了?可有用饭?” 丫鬟摇了摇头:“仍是粒米未进,”一顿,“方才不知国公爷在书房召见什么人,那人走后,国公爷发了好大的脾气。” “还有这样的事?”孟氏将手里的茶盏重重放下,“我得去瞧瞧去。” 孟氏匆匆去了书房,一进门便见勋国公许培如困兽般正在房内来回打转。 孟氏摆摆手示意丫鬟下去,快步走到许培面前:“我听下人说,国公爷到现在还没用饭呢?这怎么能行?” “你管我用没用饭,”许培一甩袖子转身走向另一边,“有这功夫,早为何不管着成安别让他出门!” 第25节 “出了这种事,你怪我不管着他?”孟氏冷笑,“你那个宝贝儿子被你宠成什么得幸了,国公爷心里没点数吗?茹雅请来的客人,安平侯府的嫡长女,太后南巡带回来的人,他调戏人家不成,还要给人下.药,他这……这色胆也未必太大了点吧?”一顿,急促的喘了两口气,“那日他被太子亲手打了一顿还是不知悔改,身上的伤刚好一点儿便闹着出去听曲,我没拦他吗?你问问这府里的奴才,我那日没拦他吗?” “你没拦住他就是没拦住他,说这么多又有什么用?”许培背对孟氏,厉声嚷道,“茹雅生辰那日的事,如今还没有定论,连证据都没有,凭什么说是成安做的?” “若不是他做的,还能是谁呢?”许茹雅忽然出现在书房门口,莲步轻移走过去搀扶住孟氏,“四哥哥的品性父亲也是知晓的,欺男霸女的事他干的少吗?去岁临安知县带妻女上京述职,四哥哥看上了知县的女儿,不就是下.药毁了人家清白吗?父亲不责罚四哥哥,反替他摆平了这事,纵的他胆子越发大了,如今他出了这样的事,只怕是坏事做多了,得了报应了!” “你……”许培转过身,冲许茹雅吼道,“你少胡说八道,什么叫遭了报应,他分明是被人害得,成安死得冤,他死得冤……我要替他报仇,我一定要替他报仇。” 许茹雅一怔,杏圆的一双直直望着许培,好一会儿,方才缓过神来:“父亲这么确定他是被人害死的?” 许培沉默不语。 “不管父亲从哪里听来的这些乱七八糟的消息,女儿只有一句话要说,父亲莫要为了一个不孝子毁了勋国公府,也莫要将皇后娘娘置于两难之地。许成安就是下.药害苏妧的那个人,就算他昨日没有死,也逃不过害侯府嫡女的这桩罪!” 许茹雅说完这番话,拉过孟氏,母女俩一同出了书房。 路上,孟氏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几次三番看向女儿,踌躇了好半天,方才开了口:“你父亲刚才说许成安是被人害死的?你说会是谁?” 许茹雅面色淡然:“父亲伤心过度胡言罢了。” 孟氏若有所思,沉默了片刻又道:“你怎么那么肯定这事是许成安做的,皇后娘娘派人来查了几次,也没找到证据啊!” “不是他还能是谁呢?他既敢做这样的事,想来也是安排周到的,但不论安排的多天衣无缝,他一个人只怕做不了全部的事,身边的心腹总会知道一些,从前他或者的时候,他身边的人或是攀附他,或是被他抓着把柄,必然不敢说实话,不过,如今他没了,若再去审讯他身边的人,或者会有新的发现,”沈茹雅说着,兀自笑了笑,“等过了这两日,我便会同皇后娘娘说这事儿。” 孟氏抚了抚许茹雅的胳膊:“我从前倒不知道,你还懂得这样多。” 许茹雅避开孟氏的目光,匆匆看向别处。 送孟氏回前院后,许茹雅折回自己房间,让人唤了珠翠进来。 珠翠快步进了许茹雅的卧房,见许茹雅正坐在镜台前理着发髻,上前一礼:“见过郡主。” 许茹雅正了正头上插的那支白玉簪,转过身“过两日宫里还会来人审讯许成安身边的下人,你不是和他身边近身伺候的张生是同乡吗?”一顿,将一枚通宝大小的纸包交到珠翠手里,“死人是不会辩解的,知道该怎么做吗?” 珠翠双手接过那个纸包。 许茹雅又道:“那日的事本来就是你做的,这是为了你自己好,也是为了你弟弟好,你说是不是?” 珠翠躬身:“奴婢明白。” * 到了六月底,眼看就要进三伏天了,京城的天气也越发热了。 昭平帝这些年来身子一年不如一年,最是怕这样暑热的天气,年年赶在三伏天前,都要往承德的行宫去避暑。 今年往承德去的日子定在了六月二十六。 这日一大早,圣驾从永安门出了皇城,一路浩浩荡荡直往北去。 苏妧和灵儿陪着太后同乘一辆马车,行至依山山脚时,已临近正午,车马停下在此稍作修正。 太后将钟嬷嬷唤道车前,笑道:“又道了清河边了,老规矩,让人取些清泉水来,回头好泡茶。” 灵儿笑着抢过车里备着的水袋:“今个天热,钟嬷嬷年纪又大了,取水这事我去吧,我在车上坐了大半日,腿都坐麻了,正好出去走走。” 太后嗔笑:“你毛手毛脚的,哪里取得了泉水?” 灵儿乌溜溜的眼珠转了转:“那让苏妧姐姐陪我去,这总成了吧?” 说着拉了苏妧下车。 灵儿牵着苏妧的手,一路穿过山脚下的小树林里,到了一条清澈的小河边。 这地青山相傍,佳木成荫,河边盛开着簇簇叫不上名字的野花,风景别有一番的美妙。 灵儿指了指前方:“这河边上,有些很小很小的泉,太后总说,这小泉冒出的水特别甘甜,每年去承德路过这总要取上一些,”说着挠了挠头,“我手脚笨,做不得这样精细的事,就劳烦苏妧姐姐了,我去那边摘野花,一会编个花环送给姐姐。” 苏妧笑着结果灵儿手里的水袋,嘱咐灵儿两句,便提提着裙裾,小心翼翼的踩着有些湿滑的鹅卵石往河边走去。 到了近处,苏妧才发现,果真如灵儿说的那样,这河边有许多枝头大的小泉眼。 苏妧还是第一次见这种东西,蹲在边上瞧了又瞧,伸手掬了一捧水,放到嘴边,伸出一点儿粉嫩的舌尖,像是个奶猫儿一样,舔着尝了尝。 水微微有些凉,入口甘冽,余味却又有些清甜,口感确实不错。 苏妧张了张嘴,正想手中的泉水一饮而尽,忽听头上传来一个熟悉的男音:“好喝么?我也要尝尝。” 苏妧抬头看了一眼,正午的阳光实在是太刺目,她知道来人是裴瑧,却瞧不清他面上的表情,索性不理他,匆匆低下头,将手里的一捧泉水,尽数饮下,才舒服的长出一口气,后劲却被裴瑧一手捏住。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番茄主义、啊啊啊啊啊!!!!!和我看你怪可爱的 营养液。 裴瑧(超委屈):媳妇一点也不疼我,一口水都不给我喝~~~ 第29章 029 裴瑧虽是掐住了苏妧的后颈, 但手上并没用力气, 不过是虚虚的捏着罢了, 苏妧也只是觉得颈后一热, 有些不适,扭了扭头,又看了裴瑧一眼。 “别闹了, 我还要装水呢!”苏妧娇嗔一句。 日头有些大, 苏妧不愿一直蹲在热烈烈的阳光下, 只想快点装了水回去,见裴瑧没有反应,苏妧也就作罢,转回头, 取了水袋, 自顾自的装起水来。 太后要的水需是从泉眼新涌出来的,取起来速度并不快。 裴瑧又轻轻捏了苏妧两下, 无奈苏妧不给他任何反应, 他大约也觉得无趣, 松开了手, 撩袍蹲在苏妧身边, 看着她水葱般的手指捏着水袋,小心翼翼的取着水。 苏妧面朝西方半蹲在河边,临近正午的太阳从头顶直直的照在她身上,不过多久,小巧的鼻尖便渗出了一层细密的汗。 “热吗?”裴瑧问了一句, 很自然的抬手替苏妧将鼻上的汗轻轻拭去。 苏妧抬起头冲裴瑧一笑,将差不多装满的水袋递到裴瑧面前:“这个给你喝吧,你喝完了我再装。” 裴瑧垂眸看了一眼苏妧递上前的水袋,略显嫌弃:“我不喝。” 苏妧一滞:“你刚刚不是说要喝来着,怎么又不喝了?” 裴瑧没回答,伸手去接苏妧手中还空着的那个水袋:“这个我来取吧。” 苏妧将水袋递了过去,一手拖着侧脸,歪头看裴瑧。 许是因为阳光太刺眼,裴瑧的眼睛微微眯着,纤长的眼睫近乎要黏在一起,越发显得乌黑浓密。苏妧忽想起前世她曾偷看过的裴瑧睡着时的样子,不由抿唇一笑。 “怎么了?”裴瑧忽然抬起头,见苏妧看着他笑得古怪,用手背曾了曾脸,“我脸上有东西?” 苏妧忙摇头。 “那你傻笑什么?” “没什么,”苏妧转过头,状作无事般问道,“你刚不是说要喝水吗?怎么给你你又不喝?不会是生气了吧?” “我在你眼里就这么小心眼?这点小事也会生气?” “没生气,那为何又不喝了?” 裴瑧将装好水的水袋收好,轻笑道:“我说不喝,是不喝水袋里的水,”一顿,抬眼看向苏妧,“我要喝你手捧的水。” 裴瑧仍是微眯着眼,唇角勾着一丝浅淡的笑意,明媚的阳光落在他璞玉般光洁的脸颊上,晕出一抹金晃晃的光晕。 苏妧只转眸看了裴瑧一眼,便匆匆别过目光,稍迟疑了一下,弯下身,一只手舀了水,送到裴瑧嘴边。 裴瑧一手握住苏妧纤细的手腕,就着苏妧送到嘴边的手,一小口一小口啜着她掌心中的水。 苏妧的手本就不大,一只手能捧的水也不过那么一点,裴瑧不过两口便喝完了。可水虽喝完了,他却不放开苏妧的手,张嘴在苏妧掌心轻咬了一下,仿佛怕咬疼了苏妧一样,忙又在刚刚咬的地方轻轻一吻。 有一点麻又有点儿痒的感觉,从裴瑧捉弄的掌心顺着手臂盘桓而上,瞬间满布全身。 苏妧身子不由微微一颤,慌乱的收回自己的手,想怪裴瑧一句,可开口,声音却软绵的不像话:“别胡闹了。” “哪里胡闹了?”裴瑧索性把水袋放到一旁的石头上,靠到苏妧身边,伸手去搂苏妧的腰。 这么热的天,苏妧一点儿也不想被裴瑧抱,轻轻推了裴瑧一下:“一会来人了,”一顿,“出来了好一会儿了,也该回去了。” 裴瑧揽住苏妧的腰不愿松手:“那我晚上去找你,在外面守卫比宫里少的多,不会被人发现的。” “算了吧,”出了宫守卫虽是少了,但这次随驾来的人却是比宫里的人杂,苏妧不想节外生枝,只道,“我晚上还有陪太后,你还是不要过来了吧。” 苏妧轻轻推开裴瑧,拿了水袋站起身,眺望了一眼四周,寻不见灵儿的身影,不免有些担心:“灵儿去哪里摘花了,怎么还没回来?” “这地方她熟的很,丢不了的,不必管她。” 裴瑧亦跟着站了起来,伸手扶住苏妧的胳膊,两人一前一后的往回走,穿过小树林,只见灵儿正等在不远处。 这地离车马休整的地方已经很近了,苏妧不想让人瞧见她和裴瑧单独在一起,冲裴瑧微微一福,朝灵儿走了过去。 裴瑧也没强留苏妧,两人就此分开,各自回了队伍。 * 是夜,圣驾停留在密匀的驿站休息。 苏妧陪太后用了晚膳,又和灵儿一起用今日取的泉水为太后煮了一壶花草茶,和太后一起品茶、吃点心、聊家常,一直到亥时初,太后疲乏了,才打发了她下去休息。 密匀的驿站地方不算大,太后、皇后连同如贵妃等随行嫔妃的住处都离得很近。 苏妧打从太后处出来,沿着回廊往自己的住处走,路上好巧不巧的碰上了才从如贵妃住处请安出来的四皇子裴珅。 裴珅十五岁时便已出宫开府,平时偶尔进了宫,也多时往皇上和如贵妃处请安,鲜少到太后宫中去。 苏妧进宫虽也有段时间了,但一直住在太后宫中,太后和如贵妃平时就不太来往,苏妧常日陪在太后身边,太后不说要她去如贵妃那儿走动请安,她也乐得不见如贵妃,自进宫这么久以来,苏妧连如贵妃的面也没见过几次,更别提三皇子裴珅了。 算起来这一世重生回来,苏妧也只那日在戏楼里隔着门听到了裴珅说了几句话,还未曾正儿八经的见过裴珅。 苏妧前世和三皇子裴珅其实也没有过多少接触,只是常听宫里人说三皇子这人生性儒雅,为人随和,和太子裴瑧简直是完全不同性子的两个人。 裴珅到底是好是坏,究竟是个身性情,苏妧不确定,也不在意。 如今苏妧和裴瑧已是拴在了一根绳上,苏妧心里有裴瑧,又知道如贵妃和裴珅意图扳倒裴瑧,争夺储君之位,想害裴瑧的人自然也算是苏妧的敌人,苏妧根本不想和裴珅有太多接触。 今个大半夜的突然撞上裴珅,苏妧又没带青竹过来,她只身一人,更不想与裴珅多说什么,想着裴珅约莫也不认得她,便远远的行了一礼,转身便想要走。 “你可是苏妧,苏表妹?”裴珅突然开口叫住了苏妧。 苏妧见躲不过去了,只能转回身,又冲裴珅行了一礼:“臣女见过三皇子。” “你当真是苏表妹?”裴珅笑着走上前。 苏妧只淡淡回道:“回三皇子的话,臣女确是安平侯府长女苏妧。” 一句话虽是承认了自己是安平侯府的嫡长女,却不肯是认是他表妹,既不算失礼,但又有刻意保持了距离。 裴珅脸上的笑意微微一滞,上下打量了苏妧一眼,恍如没听出苏妧话里的疏离一般,又道:“我初见苏嬿妹妹的时候,已觉得是难得的绝色佳人,今个再见苏妧妹妹更是要叹一句,妹妹可真是天姿国色!” 苏妧垂首,慌忙道:“三皇子这话,臣女实在愧不敢当,”一顿,再行礼,“时候不早了,臣女就不打扰三皇子了。” 第26节 “欸……”裴珅一步上前挡住了苏妧的去路,“苏妧妹妹进宫这么久,我这才是第一次见到,我们表兄妹两人话还没说上两句,你又何必急着走呢?” 顿了顿,见苏妧没有说话,裴珅往苏妧身边走了两步,压低了声音,又道:“苏妧妹妹在太后身边多有不便我也知道,可这宫中真的算的上是妹妹亲人的,也就母妃、我和苏嬿妹妹,我们算起来都是一家人,该多走动走动才是,你同太后讲,她老人家向来和善,会允你去母妃那坐坐的。” 苏妧心里冷笑,上一世连同她继母和祖母把她弄进宫的是如贵妃,设计陷害她和裴瑧的十有八.九也是如贵妃,这样一个百般算计要害她的人,她干嘛要去见呢? 苏妧勉强笑了笑:“三皇子的话臣女记下了,若无别的事,臣女就先行告辞了。” 裴珅却是忽然笑出了声:“苏妧妹妹这样急着要走,我会误以为你害怕我,”轻叹一口气,“我的长相很可怕吗?” “三皇子误会了,”苏妧忙道,“三皇子面如冠玉,气度非凡,如何会……” 裴珅笑着接口道:“你瞧都没瞧我一眼,如何知道我长的什么样?可见是说的假话。” 裴珅长什么样,苏妧上辈子就见过,可这种话,苏妧又不能说,正费劲脑汁的想着要怎么解释,只听裴珅又道:“若不然,苏妧妹妹抬起头瞧我一眼,你瞧了我若还这样说,我便信,如何?” 苏妧心底生了一丝怪异的感觉,咬了咬下唇,并不想抬头看他。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番茄主义和我看你怪可爱的营养液,谢谢,谢谢,会努力写的 第30章 030 裴珅的一句话说的轻柔温婉, 但听在苏妧耳里, 却是说不出来的不舒服。 苏妧忽然有些后悔, 早知夜里会遇见这样的事, 白日里在湖边的时候还不如就答应了裴瑧让他来找她。 想到了裴瑧,苏妧心里忽生了一脱身之计。 “臣女之所有急着要走,实是与人有约, 怕误了时辰, 还望四皇子见谅。” 苏妧语气淡然的说完这番话, 有那么一瞬间,她惊讶于自己竟然能面不红心不跳的对着裴珅扯谎,心想这这若是在裴瑧面前,只怕她要紧张到说也说不清楚。 “和人有约?这个时辰?”裴珅似是不太相信, 犹疑片刻, “方便说是和谁吗?” “和孤。” 回廊深处的暗影中传来一道声音,接着便听一阵橐橐的脚步声由远及近。 裴瑧信步走到苏妧身边, 当着裴珅的面, 毫不避讳的直接把苏妧拉到了自己身边。 裴珅脸上露出一抹惊讶之色, 也不过片刻, 又恢复常日淡然随和的模样:“我倒是没想到竟是三哥, ”一顿,笑着瞧了瞧两人,“既然如此,那臣弟也就不打扰了。”说着,冲裴瑧拱手一揖, 转身走了。 苏妧见裴珅走,轻吐了口气,轻轻扯了扯裴瑧的衣袖,“你怎么来了?” “不想让我来?” 两人面对面站在回廊里,裴瑧背对着廊檐下挂着的灯笼,高大的身躯挡住了灯笼朦胧的光,以至于苏妧虽离裴瑧很近,却仰着脸也看不清他面上的表情,只是听他声音沉闷,仿佛心情不是太好。 “我怎么会不想你来?”苏妧主动抓住了裴瑧的手,纤细的手指一点点绞缠住裴瑧的手指,“我是问你这么晚了怎么会在这儿?” “等你。” 干脆利落的两个字,连语调也是平平淡淡没有什么波澜。可苏妧偏听得心头踹了只兔子般突的一跳,匆匆别过头,痴痴一笑。 “走吧,我送你回去。”裴瑧反手握住苏妧的手,拉着她往前走。 驿站的条件跟宫里没法比,太后、皇后尚且住的彼此挨着,苏妧这样的身份更是没有独立的住处,她今日和其他两个随驾的贵女住在同一个院子里,人多嘴杂的,苏妧不想让人瞧见是裴瑧送她回来的,临到院门口,拉住了裴瑧。 “就送到这里吧!”苏妧晃了晃裴瑧的手,示意他松开。 裴瑧不为所动,拉着苏妧往一旁的僻静处走:“别急,我还有话没说。” 方才一路走过来,裴瑧统共也没说上几句话,这会儿偏又拉着苏妧煞有介事的说是有话要说,苏妧心里不免有些奇怪。 两人到了一棵榕树后,苏妧先开了口:“要说什么?” “你当真觉得裴珅长得不错?面如冠玉?气度非凡?”裴瑧话说的急促,语气颇有一些质问的意思。 苏妧楞了一下,挣脱了裴瑧拉着她的手,“你这话是什么意思?”一顿,睁着一双蕴着怨气的桃花眼,直直望向裴瑧,“你一早就在那儿了?那你为什么不早些出来?” 裴瑧被苏妧挣脱开了手,索性一步上前将苏妧整个人揽进怀里,仍追问道:“你先说你是不是当真觉得他长得好看?若是把他同我比呢?” 苏妧一开始只觉得裴瑧话说的有点儿语气不善,听到这儿,方才有些迟钝的品出他这番话里酸溜溜的味道。 “你这人……”苏妧有些哭笑不得。 苏妧在裴瑧面前常常有一种心事总被裴瑧轻易看穿的感觉,也因此,苏妧一直觉得裴瑧是个极善洞察人心的人,这样的一个人,难道听不出她对裴珅说那句话时的敷衍态度吗? “我这人怎么?”裴瑧不知是急了还是生气了,突然伸手捏住了苏妧的下巴,抬起苏妧脸的同时,缓缓低头,两人越靠越近。 “怎么不说了?”裴瑧一双黑眸如伺捕猎物的苍鹰一般,直勾勾的盯着苏妧。 苏妧笑也不是,恼也不是,弯着一双桃花眸,与裴瑧对视。 苏妧原本想逗逗裴瑧,可眼看着裴瑧的面色越来越难看,苏妧生怕裴瑧真的恼了,忙开口解释道:“你既然一早就在那里了,那一定也听到了四皇子先前和我说的话吧?我说他面如冠玉,气度非凡,不过是话赶话而已。” “话赶话?就只是这样?”裴瑧又问道。 “就只是这样!” 裴瑧一时没有再说话,苏妧便以为这事解释清楚了,伸手去掰裴瑧揽住她腰的手,“时辰不早了,我真的得回去了。” “我许你走了吗?”裴瑧再次把苏妧圈进怀里,“你还有个问题没回答我呢!” 苏妧一时没反应过来,怔怔的看了裴瑧一眼:“什么问题?” “你说裴珅面如冠玉,气度非凡,那若把我同他相比呢?” 听这话,苏妧的第一反应不是该用怎样奢华的词句去形容裴瑧的长相,而是,这有什么可比的? 在她心里独一无二的人,为何要拿去跟别人比? 但看着裴瑧满含期待的眼睛,苏妧又觉得她必须要说点什么。 可应该说些什么呢? 苏妧反手抱住裴瑧的窄腰,仰着头,望着裴瑧。 他棱角分明的一张脸,在朦胧夜色笼罩之下,温柔的不像话,一双沉黑的眸子,恍如苍穹挂的一双明星一样,一眨不眨的望着她。 苏妧想来想去,竟是想不到一个可以形容眼前这人的词语,踌躇了好大一会儿,方才道:“他自然是比不得你的,”一顿,“这世上哪个男子也比不得你……” 裴瑧的吻轻柔的落在苏妧唇上,接着听他在耳边笑:“真是甜……” * 从京城到承德的避暑行宫本只有五六日的车程,但因天气实在是热,一路走走停停,到承德时,已过去了十余日,到了七月初。 此行随昭平帝前来承德的,除了皇亲国戚、朝中重臣,还有不少门阀官宦家的贵女,这些贵女名义上是来陪太后解闷的,但实际上,太后召这些贵女到承德来侍驾,是要为裴瑧和裴珅两兄弟遴选太子妃、皇子妃。 随行来的贵女们全都住在行宫西侧的尚碧宫。 苏妧在太后宫中只住了一日,翌日便被太后以尚碧宫人多热闹为由,将苏妧打发到了这里来住。 苏妧倒是无所谓住在哪里,只是眼看着就要到七夕了,苏妧实在是有些发愁该送些什么给裴瑧才好。 依着楚国的旧俗,七夕节时,姑娘们常会送一些诸如罗帕、香囊或是同心结这些自己亲手做的小玩意给心仪的男子,男方若是有意,则会回赠梳子、戒指等什物给女方,以此表达情意。节日当晚,不论是未婚或是已婚的女子,都可以把心中记挂的男子名字刻在莲花灯或者长明灯上,不论他是亲人还是朋友,都可以借灯为他祈福祝愿。 这个七夕节算是苏妧和裴瑧在一起后,过的第一个节日。苏妧很想送一样特别点的东西给裴瑧,思量了几日,却也没什么好主意。 尚碧宫住着的贵女们早早的都开始准备七夕要放的灯,可灯做了是要为谁祈福祝愿的,这到底是件私密的事,即便有人问,大都也不会说。 可尚碧宫中偏偏有一个姑娘很是特别。这姑娘是大理寺卿的女儿,名唤林玉珠。 林玉珠每日一大早起来,但凡没有必须要出门的事,她总会让丫鬟在尚碧宫院子里的葡萄藤下架一张桌子,她就坐在那儿亲手做七夕要放的莲花灯。 若是有人路过同她闲聊几句,不论人问不问她这灯是谁做的,林玉珠都会主动直白的告诉人家,她这莲花灯是专门为四皇子做的。 林玉珠为四皇子做灯这事,很快便在行宫里传开了。 宫里的人明面上虽不会多说些什么,但私下里却是对此事议论纷纷,毕竟林玉珠这样一个尚未出阁的贵女,这样开诚布公的说七夕的祈福灯是专门为四皇子做的,这已是相当于公然告诉大家,她钟情于四皇子。 没过两日,又不知哪里来的流言说,有人见到四皇子和林玉珠私下在花园里见面,有好事者不免开始猜测,这四皇子妃难道已经定下了不成?难道是林玉珠不成? 如此这般,不过几日功夫,裴珅和林玉珠的流言蜚语已是越传越乱。 这个七夕,苏妧想着要替裴瑧准备一件礼物,再做一盏灯,除此之外,又想着也该为苏卓远也做一盏。 两盏灯和一份礼物,若要都亲手做,必然要花很多时间。苏妧白日里还要到太后那里请安伺候,只能等晚上回来了,挑灯熬夜做。 这夜,已是亥时末。 苏妧正坐在窗前给裴瑧做灯,青竹慌慌张张的跑进来,手忙脚乱的行了个礼,喘着气道:“姑娘,出事了,二姑娘在外头跟林姑娘吵起来了。” 苏妧一怔:“哪个林姑娘?在哪里吵起来了?” “就是大理寺卿家的林姑娘,”青竹道,“就是那个给四皇子做灯的林玉珠。两人正在林姑娘房门口吵着呢!” 苏妧听是这人,大约也想到苏嬿为何会跟人吵起来了。 自离开家进了宫,苏妧便不想再和侯府的那些人扯上关系,即便知道苏嬿在外面闹事,她心里也不想管。 青竹见苏妧坐在那里没动,犹豫了一下,又道:“姑娘不想去,我也希望姑娘过去,可林姑娘旁边住的几个贵女都出来劝了,劝不住,大家怕事情闹大了跟着挨罚,刚刚特意叫人过来传话,说让姑娘过去瞧瞧。” 苏妧听青竹这么说,放下了手里做了一半的灯,站起身,轻叹一口气:“那就过去看看吧。”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我看你怪可爱的和橘味梦季的营养液,么么哒· 今天有点事,更新晚了,实在对不住,下不为例,这章明天更新前的评论都给你们发红包! 第31章 031 苏妧一从房里出来, 便见一个穿水粉褙子的丫鬟正等在门口。 尚碧宫里连着苏妧在内共住了七个贵女, 贵女身边跟的丫鬟更是不计其数, 苏妧平日跟这些人来往不算多, 眼前这丫鬟苏妧虽然瞧着有些面熟,像是之前见过,却叫不上名字。 等在门口的那个丫鬟人倒是个机灵, 见苏妧出来后看了她一眼却不说话, 忙上前行了一礼, 自己介绍道:“见过苏姑娘,奴婢是孟二姑娘跟前的紫玉。” 这丫鬟口里说的孟二姑娘是礼部尚书家的二姑娘孟颖。 苏妧点点头:“是孟姑娘让你过来的?我那妹妹和林姑娘是怎么吵起来的,你可知道?” 紫玉回道:“回苏姑娘的话,具体的来龙去脉奴婢也说不太清楚, 只知道两人是为了一碗樱桃羹起了争执, 苏二姑娘说林姑娘指示丫鬟打翻她的樱桃羹,林姑娘不认, 说苏二姑娘诬陷她, ”一顿, “至于这事情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奴婢就不知道了, 还请苏姑娘过去看看。” “你带路吧。”苏妧淡淡道。 紫玉提着个灯笼引苏妧和青竹往林玉珠的住处走。 尚碧宫是二进的宫院,苏妧住在前院,林玉珠住在后院。 第27节 一行三人才穿过垂花门,苏妧远远的便听见苏嬿那尖细的声音嚷嚷道:“你明明就是故意的,还不承认?有胆子跟我到如贵妃娘娘面前评理去!” 苏妧听苏嬿这般语气的和人谁这样的话, 转身回去的念头都有了。 她这个妹妹自小在家里被宠溺的无法无天,如今进了宫也不知道要收敛,仍和从前一样蛮横。可在京城这地,又有谁会像在侯府时那样事事由着她、让着她? 林玉珠房门前围了不少人,紫玉快步走上前,从人群中叫出了自家姑娘。 孟颖见苏妧来了,欣喜的迎上前来:“苏姑娘你可是来了,你那个妹妹……”一顿,许是没见过苏嬿这样张扬跋扈的贵女,不知要如何形容,只笑了笑,“你好好劝劝她让她回去吧,时辰都这么晚了,再这样闹下去,万一惊动了太后或是皇后娘娘,只怕大家都要落下不是了。” 旁边的几个贵女连声附和,都求苏妧过去劝苏嬿。 苏妧心里再不想管这事,苏嬿到底是她名义上的妹妹,外人找了她过来帮忙,她既来了,也没有再推辞的道理,提着裙裾几步上了台阶,进了林玉珠的房间。 苏嬿和林玉珠面对面站在离门口不远的地方,一个瞪眼睛,一个掀眉毛,一副剑拔弩张的样子。 苏嬿身边跟着的丫鬟凝香,先看见了苏妧,语气难掩兴奋的唤道:“大姑娘……” 林玉珠和苏嬿双双将目光转至苏妧身上。 苏妧快步走到苏嬿面前,直接去拉她的胳膊:“这么晚了,快些回去吧,别在这儿胡闹了。” 苏嬿哪里会听苏妧的话,用力一摔胳膊,挣脱了苏妧的手,“我的事用不着你管,”瞪了苏妧一眼,“你又知道些什么,说我胡闹?明明是她先找的我的麻烦!” 林玉珠听这话,冷笑一声:“苏二姑娘,你能讲讲理吗?刚刚在外头,明明是你自己往我的丫鬟身上撞的,你现在反恶人先告状,说什么是我指示丫鬟撞的你?你……你简直是可笑!” “谁可笑,你说谁可笑?”苏嬿一声大过一声,“分明是你心里嫉妒我,才暗下指示你的丫鬟在路上故意冲撞我,打翻我特意给表哥做的樱桃羹,你还不承认!” 林玉珠也不是个性子软糯的人,苏嬿跟她大盛嚷嚷,她的声音也跟着一句比一句大:“我嫉妒你?你可别说笑了,不要觉得你是四皇子的表妹就能近水楼台先得月,”一顿,鄙睨了苏嬿一眼,“我看是你嫉妒我和四皇子关系好,心里气不过,今日故意来找茬来了吧?” “你……你胡说八道!” 苏嬿微微涨红了脸,垂在身侧的两只手慢慢握成了拳头。 “我胡说八道?”林玉珠笑了,“我看是我说中了你的那点心思,你却不敢承认吧!” 苏嬿自小便不是个肯吃亏的人,这会儿林玉珠几句话说的苏嬿哑口莫辩,她哪里能咽下这口气,眼睛余光瞥见一旁的小几上放在一盏茶,想也不想便伸手把茶端了起来,作势要往林玉珠脸上泼去。 苏妧拉苏嬿,苏嬿不肯走,反又和林玉珠争执起来。苏妧本是想听听事情的来龙去脉,没立刻上前阻止两人,这会儿眼看着苏嬿端了一杯茶要泼林玉珠。苏妧不知那茶是热的还是凉的,怕闹出事来,慌忙两步上前,推了苏嬿一把。 苏嬿身子一歪,手里的茶全泼在了自己的胳膊上。 “苏妧你疯了是不是,你推我干嘛?这水是烫的!”苏嬿重重的将空了的茶盏丢回到小几上,两手撩来自己的衣袖,露出一截烫红了的胳膊。 “知道烫着了就赶紧走,若不然你这胳膊还要不要了?”苏妧厉声斥了苏嬿一句,转身冲林玉珠一福,“家年幼无知,今日有得罪之处,还望林姑娘见谅,等过两日我再带她来赔不是,这会她烫到手了,我们就先行回去了。” 林玉珠今日和苏嬿的争执占尽了上风,又见苏嬿自己烫到了自己的手,心里正得意的不行,乐得卖给苏妧一个面子:“苏大姑娘是个明理知礼的人,既然你开了口,我今日便也不和苏二姑娘计较了!” 苏妧道了声谢,回头去拉苏嬿:“你这胳膊烫成这样了,若还想要,就赶紧回去上药!” 苏嬿心里不服气,原本不想这样灰头土脸的走,可她的胳膊实在是烫的有些疼,生怕不处理会留下疤痕。苏妧脸上的那道伤到如今也未曾完完全全的消掉,实在是不想再留下什么别的伤痕了。 “我不用你管,”苏嬿再一次甩开苏妧的手,微微抬起下巴,趾高气昂的瞪了林玉珠一眼,“今个这帐,改日我再跟你算!”说罢,冷哼一声,这才转身往外走。 苏妧和林玉珠道了别,跟在苏嬿后面走了出来,同等在外头的几个贵女说了几句话,领着青竹往前院去。 苏妧要回去前院,苏嬿要出尚碧宫回如贵妃住处,两人虽一前一后互不说话,却是往同一个方向走。 出了垂花门到了前院,苏妧本转弯要往自己住的房间去,可苏嬿突然回过身,挡住了苏妧的去路。 “你又想干嘛?”苏妧没好气的说了一句。 苏嬿语气不善:“谁让你管我的闲事的?以后我的事你少管!” 苏妧听得恼火:“谁稀罕管你的事?今日若不是你闹得尚碧宫人人皆知,后院住的几个姑娘怕被你牵连,特意过来叫我,我才不会管你的事!”长出了一口气,稍稍平复了下心情,方又道,“以后你是要惹是生非也好,是要自寻死路也罢,麻烦离我远一些,我可不想被你牵连呢!” 苏妧实在是不愿再跟苏嬿这蛮横不讲理的人多说些什么,拉了青竹一把,转身打算回自己住处,却听苏嬿在身后又阴阳怪气的说道:“你话说的倒是好听,既然不愿意管,干嘛还非要来管?刚才若不是你推了我一把,我会烫到手吗?” 顿了顿,“表哥亲口同我说的,那个林玉珠成日缠着他,表哥人好,不好意思拂了一个姑娘的面子,这才对她面上客气,谁知这林玉珠反蹬鼻子上脸,四处造谣和表哥的事,我今日本是来教训她的,都让你给搅黄了!你是见不得我好?还是见不得我同四皇子走的近?才故意跑来帮那个林玉珠的!” 苏妧转回头,睇了苏嬿一眼:“你大可以放心,你和四皇子和林玉珠,你们之间的事,我毫不感兴趣,今日管你这闲事,当真是迫不得已,”一顿,“我好心奉劝你一句,宫里不比安平侯府,为人处事别这样张扬跋扈,若真是出了事,你那个好姨母可不见得会救你!” 苏嬿撇撇嘴,一副完全听不进苏妧话的样子:“嘴上说一套,自己做一套,你倒还好意思教训我?你做的那些见不得人的事,以为我不知道吗?仗着自己长了张狐媚的脸,你是用了什么见不得人的手段勾上太子的?没名没分的就在朝华宫过了夜,侯府的脸面都让你丢光了!你……” 苏嬿喋喋不休的话语被转身回来苏妧一计响亮的耳光生生打断了。 苏嬿捂着自己被打了的半张脸,惊恐的瞪大眼睛望着眼前满目怒气的苏妧。 “记着,以后你若胆敢再这样说我,我保证,绝不会像今日这样一个巴掌就算完!” 苏妧声色俱厉的说完这番话,在苏嬿恍惚而又惧怕的目光注视下,转身离开。 * 翌日,天有些阴。 高高苍穹上,既不见热辣辣的太阳,也没有黑沉沉的乌云,只如水墨晕染的一般,笼着一层轻淡的烟灰色。 尚碧宫住着的姑娘们见今日日头不大,又不像会落大雨的样子,便三五相约,要去莲花池泛舟摘莲花。 苏妧也受到了邀请,只是上一世溺于莲花池之中的经历,让苏妧对水塘这样的存在心生惧怕,寻了个由头,推了邀请。 苏妧一早起来,先往太后宫中请了安。 今日逢五,太后要诵经礼佛,只是见苏妧一面,便把人打发了回来。 苏妧念着七夕要准备的东西,从太后宫中出来,直接回了尚碧宫。 本以为今日尚碧宫中的姑娘们都去泛舟采莲去了,可苏妧同青竹才进了尚碧宫的宫门,便奇怪的听见宫门前的影壁墙后传来一个女子娇柔的声音:“昨日苏二姑娘在臣女那里闹到大半夜都不肯回去,殿下可会替臣女做主?” 接着便是一男子柔声道:“你既求了我了,我自会替你做主……”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我看你怪可爱的、橘味梦季和husiya的营养液,么么哒~ 第32章 032 这声音分明是林玉珠和四皇子裴珅。 苏妧怎么也没想到大白日里这两个人竟会在这个地方说悄悄话, 还被她无意中撞见。苏妧此时往前走也不是, 往后退也不是, 生怕被这两人发现, 一时不知所措的僵在了原地。 只听林玉珠又道:“那四殿下会如何替臣女做主?” 裴珅笑了:“难道我的话你不信?” 片刻的沉默,林玉珠方缓缓道:“臣女自然是信殿下的,”一顿, 没再追问这话题, 反满是期待的问了一句, “过两日便是七夕节了,臣女替殿下做的莲花灯也已经做好了,到时候……殿下愿意陪臣女一起放吗?” 裴珅语气轻柔:“若是我有空的话,便和你一起, 好吗?” “好, 若能和殿下在一起,珠儿便是受再大的委屈, 也是愿意的……” 林玉珠的声音, 越来越娇嗲, 越来越绵软。 苏妧听得起了一身的粟米粒儿, 忙拉过青竹的手, 脚步快而轻的从尚碧宫逃了出来,躲到了离宫门不远的一棵老槐树后。 青竹紧紧靠着苏妧,小声说道:“昨个二姑娘还说是林姑娘缠着四皇子,怎么听着这俩人像是你情我愿,不像二姑娘说的那样, 她莫不是被四皇子骗了吧?” 苏妧背靠着老槐树,眼神空洞的望着前方,喃喃道:“与我无关。” 苏嬿和四皇子之间到底是怎么回事,苏妧一点儿也不在意,她这会只盼着四皇子能快些走,她好能回去做给裴瑧和堂哥做灯。 过了好大一会儿,裴珅理着衣襟从尚碧宫走了出来,在宫门口四处张望了一番,见四下无人,方才一转身往西边如贵妃住的如华宫去了。 苏妧见裴珅走了,派青竹先去探了探情况,确定林玉珠已不再宫门口了,这才回了自己住处。 * 裴珅到了如华宫,也不待宫人通传,直接进了正殿东稍间的暖阁。 如贵妃正歪在贵妃榻上小憩,听得动静,睁开眼,见识裴珅,稍稍坐起了身子,伸手拍了拍榻边的方凳,示意裴珅坐过去。 裴珅扫了一眼一旁候着的几个宫女,挥挥手,将人都屏退了下去,两步走到如贵妃身旁,撩袍坐下。 如贵妃抬眸打量了自己儿子一眼,见裴珅身前的衣襟皱皱的,伸手替他抚了抚,“你这又是闹的哪一出?我听下面人窃窃私语的,说是昨个晚上苏嬿那丫头和大理寺卿家的那个林玉珠吵起来了,你可知道这事?和你有关?” 裴珅轻笑:“儿臣知晓,女人争风吃醋罢了。” 如贵妃气结:“你没事招惹她们干什么?你知不知道,这女人若真的是吃起醋、发起狠来,那可什么事都干的出来。更何况,苏嬿那丫头,就是个有脾气没脑子的,别真的闹出什么事来,”长出了口气,“以林玉珠的身份,给你做侧妃,实在是低了些,你莫要再和她走的这么近了。” 裴珅不以为意,只道:“两个小姑娘,能闹出什么事来,不过拌拌嘴罢了,母妃多虑了,”一笑,“儿臣自然知道林玉珠的出身给我做侧妃低了一些,正是因为知道这个,才特意同她走的这么近,她父亲虽官职不算高,但手里可是有实权的,她若是愿意不计较名分的跟着我,于儿臣,倒也是状好事,母妃不这么觉得吗?” “你就胡闹吧你!就别听本宫的!”如贵妃一歪身子靠回了贵妃榻上,“你如今是大了,本宫的话你也听不进去了,本宫早跟你说过,你若真的有哄女人的本事,你倒是把许茹雅哄到手啊,尚碧宫里头住的那几个人,谁的家世背景能比的上许茹雅?” 裴珅面色微微一沉,“这些女人何须儿臣哄她们,都是一个一个自己贴上来的,但凡儿臣对她们温柔一点,说些好听的话,她们便一个个飞蛾扑火般的追上来,即便出身不如某人,但到底也是高门大户出来的贵女,她们愿意跟着儿臣,与儿臣又不是坏事,多娶一个女人罢了,”一笑,“这两日有桩事,还没来得及告诉母妃。” 如贵妃眼风淡淡的扫了过来:“何事?” 裴珅一只胳膊撑到贵妃榻上,“勋国公府的那个老狐狸,这几日见了儿臣,总是明里暗里的向儿臣示好。” 如贵妃听这话,兴趣缺缺的转回目光:“许培那老东西,一肚子的心眼,这些年面上跟着他那个皇后姐姐讨好太后和太子,可暗地里也没少和咱们套近乎,他不就是仗着自己手里有兵权,知道太后和本宫都想拉拢他,他就两边都占着,谁都不得罪,这种人,能用却是不能信的,你可仔细着点,莫要让他算计了。” “对这人,儿臣会万分小心的,”裴珅颔首道,“不过这次许培忽然向儿臣示好,只怕也不是无缘无故的,儿臣听外头有传言说许成安的死和太子有关,而且,许成安出事那日,儿臣在事发附近的一家戏楼里碰上过太子,太子一向不喜去这种场合的,这其中或许真的有什么牵连,”一顿,“不管怎样,儿臣会看许培的表现行事,他若真的想投靠我们,得拿出诚意才是!” 如贵妃点点头:“先前原是计划把苏妧那丫头弄进宫来,寻个合适的机会,让太子把人给染指了,皇上最嗜酒色,这两年太后怕皇上身子吃不消,一直不让选秀,后宫已许久没进过年轻漂亮的姑娘了。若让皇上得一个年轻的美人,偏这美人又被太子给动了,皇上必然会大发雷霆,到时候太子就是有太后力保,出了这样秽乱后宫的事,只要煽动言官参他几本,他那储君之位也就坐的名不正言不顺了,”深叹一口气,“只可惜,人算不如天算,苏妧那丫头非但没能送到皇上跟前去,如今倒竟真的成了太子的人了?实在是好笑!” “这一招离间计原本是极好的计策,只可惜少了一个家世不差又能任人摆布的美人儿做棋子,本宫如今是没有法子寻这么一个人来,”如贵妃眼波微动,看向裴珅,“若不然,等回头有机会了,你探探许培的口风,看他愿不愿意从找个这样的姑娘送到皇上跟前去。” 裴珅若有所思的点点头:“母妃的话儿臣记下了。” 裴珅同如贵妃说完话,从暖阁里出来,只见苏嬿正神色不安的在殿门口徘徊。 “表哥!” 苏嬿一瞧见裴珅的身影,出笼的鸟儿一般欢快的扑了过来,一把拉住裴珅的胳膊,“表哥,等后日七夕,你和我一起放灯好不好?” 裴珅垂眸望着苏嬿的脸。 那日在驿站,他对苏妧说的话其实句句是真心话,他初见苏嬿的时候,照实觉得苏嬿是极美的,尤其是那双桃花眼。 可直到在驿站碰巧和苏妧遇上,裴珅才知道,何才是真正的美。 那一双如春泉般清澈又如寒潭般幽宓的眼眸,怒时若嗔,嗔时似笑,虽默默无语,却似时时含情。 谁能不为之沉沦? 也难怪他那一向不嗜女色的兄长,也能和她传出那样的流言蜚语。 裴珅望着眼前那双形式那人的桃花眼,“你若想让我陪你,那我当然会陪你!”勾唇一笑,“不过,那日我有些事要办,只怕要晚点才能有空。” 苏嬿只是听裴珅同意陪她已是笑得合不拢嘴,哪里还会在意时辰早晚,忙体贴的笑道:“表哥有正事要忙,那自去忙便好了,嬿儿会乖乖等你的!” * 苏妧自从搬去尚碧宫后便没怎么私下见过裴瑧,一来尚碧宫所处的位置偏僻,住的又都是姑娘家,裴瑧实在是不方便过来,二来,眼看七夕在即,苏妧忙着准备东西,也没什么空闲和裴瑧见面。 第28节 这几日两人不过在太后宫中遇上了两次,多说了几句话,如此而已。 七夕这日一大早,太后便把尚碧宫住着的几个姑娘都叫到了她宫内,她让宫女们在东偏殿支了一张大圆桌,备了面粉、芝麻、饴糖等食料,让大家在一块儿做巧果。 依着旧俗,七夕这日未出阁的姑娘们动手做出形状各异的巧果,把这些巧果用棉线穿成串,带于手腕上,直到晚上放灯祈福后,再将手上带的巧果抛于屋脊或是树梢等高处,如此,一是希冀所祈福的人能得神灵的庇护,二是愿这巧果能被喜鹊衔去,早些渡牛郎同织女相会,天下有情人终成眷属。 巧果的做法同一般面食倒没什么大的区别,不过是一种油炸的面点,只是巧果不像别的糕点,它没有固定的形状样式。据老话说,越是能把这巧果做的别致精巧的姑娘,越是能实现所祈的愿望。 苏妧做了一盘形状的各异的巧果,打算拿去厨房过一遍油,再用线串起来。 苏妧的动作比别的姑娘稍快一些,她率先从偏殿出来,原本是要到离偏殿不远的厨房去炸巧果,可才刚出了偏殿,便迎面撞上了裴瑧。 裴瑧一句话不说,两步上前,拉了苏妧的手就走。 苏妧怕偏殿里的姑娘出来瞧见她和裴瑧,不想在殿前跟裴瑧拉拉扯扯的,一边由着裴瑧拉她走,一边问道:“你带我去哪里?我还要去炸巧果呢!” “我现在就是带你去炸巧果,”裴瑧转回身,一把揽住苏妧的肩,俯身在她耳边道,“后院还有一个厨房,不大,但是清净,我带你去那里炸,就我们两个人……”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番茄主义小可爱的营养液,么么哒 第33章 033 裴瑧说的那个小厨房在太后住的延寿宫后院, 这厨房平时是用来给太后做宵夜或是煮药膳, 白日里这个时辰一向没什么人。 裴瑧拉着苏妧一路到了小厨房, 推开门, 金灿灿的阳光一束束涌入。 这厨房的确不大,但也算五脏俱全。 苏妧环视了下四周,微微蹙起眉头, 这会儿厨房里确实一个人也没有, 清净是清净了, 可是,没有宫女,也没有厨娘,那么, 谁来烧火呢? 转眸望向裴瑧, 裴瑧似乎对空无一人的厨房很是满意,微微笑着睨了苏妧一眼。 苏妧将手里盛着巧果的盘子放到旁边的灶台上, 一边四处查看, 一边叹息道:“太子殿下, 你非拉我到这里来, 这里连个人都没有, 谁来帮我烧火?这让我怎么蒸巧果?” 裴瑧一个自小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太子爷,哪里会想到这些事,一愣,不以为意般道:“不就是烧火么,这么点事有什么难得?我帮你烧。” 说话间, 裴瑧当真撩起衣袖,径直走到灶台前,寻了火折子,半蹲下身,捡了两块柴火点着,丢进了灶台里。 苏妧没想到裴瑧烧起火来,竟是有些像模像样的,一笑,忙在锅里加了水,把一盘巧果小心翼翼的摆到笼屉里,放进锅里去蒸。 “火再烧大一些吧,”苏妧说着,理了理衣裙,俯身蹲在裴瑧旁边,顺手在一旁的柴火堆里抽了一根柴,想要添进灶里。 裴瑧很自然的要去接苏妧手里的柴火,可苏妧觉得添个柴这种小事她做的来,手里抓着柴火并没有防手。 这两个人,一个想把柴火接过来,一个却不肯放手,结果便是两人一起抓着柴火歪歪扭扭的往灶台里放。 苏妧的手背一不小心碰在了灶台口上,“呀”的一声,丢掉了手里的柴火,缩回手来。 “怎么了?是不是烫到了?”裴瑧把柴随手扔进灶台里,不由分说的拉过苏妧的手。 苏妧的皮肤白嫩,刚刚手背碰在了灶台口上,烫的不算重,只是猛得疼了一下,可手背还是被烫的红了一块,很是显眼。 “我要把柴拿过来,你还不肯给我,这下烫到了吧?” 苏妧瘪了瘪嘴,小声争辩道:“刚刚若不是你非要从我手里抢柴和,我又怎么会碰在灶台上?” 裴瑧蹙着眉,沉着面,睁着一双黑沉沉的凤眸盯着苏妧。 苏妧不觉得这件事自己有错,裴瑧一言不发的瞧着她,她便瞪了裴瑧一眼,别过了头。 “我又不是故意的。” 正当苏妧以为两人要这样僵持一会时,耳边忽传来裴瑧服软的声音,接着苏妧削瘦的肩膀便被一只有力的手臂温柔的揽过。 裴瑧把苏妧抱了起来,拥着她往一边走,“先用冷水冰一冰手,等一会我让人去拿烫伤药过来。” 裴瑧打了一盆凉水,把苏妧被烫到的那只手按进水里,一手抓住她纤细的手腕,拇指指腹在苏妧手背被烫到的地方轻轻摩挲。 “还疼吗?”裴瑧柔声问道。 苏妧一笑,手背也不过是在灶台口被烫了一下,虽是有些疼,但也不是什么要紧的伤。这若是在平时,苏妧大约是浑然不会在意这点小伤的,哪想到裴瑧倒还把这当成了一桩大事一样。 “不疼,烫的又不重,原本也不怎么疼。””苏妧轻声着,把另一只手也伸进了水盆里,覆在了裴瑧的手上。 苏妧被烫伤的那只手放在最下面,裴瑧的手握着苏妧的手腕,放在她手背上,苏妧的另一只小手又覆在裴瑧的手上。 两个人,三只手,交叠在一起。 苏妧葱白的手指像是一尾尾调皮的鱼儿一般,穿过清清凉凉的水,不安分的钻进裴瑧的指缝之间。 裴瑧反手握住苏妧捣乱的手,指尖有意无意的掠过她的掌心,惹的苏妧娇笑出声。 苏妧挣脱了裴瑧的手,将方才被裴瑧捉弄过的那只小手背到身后,嗔了裴瑧一眼。 裴瑧唇角含笑,乌沉沉的一双凤眸中漾着如春水般的柔光,毫无预兆的开口道:“今晚去哪里?是去明春湖吗?” 依着习俗,七夕的莲花灯必要放在活水处,灯要能随着水飘走,才算是好意头。 而承德的行宫内虽有不少面湖,却只行宫北侧的明春湖的湖水是同宫外的河连通的,是活水。是以,若要在行宫内放七夕的莲花灯,只有明春湖这一个去处。 裴瑧这样问苏妧,虽没有把说的特别直白,但苏妧也知这是要同她一起过七夕的意思。 苏妧自打重生回来,便不喜湖啊、池啊这样的地方,而且行宫里如她这般年纪的姑娘不算少,今晚明春湖边必然人满为患。苏妧早考虑到了这些,一早备下的祈福灯是孔明灯而非莲花灯。 要放孔明灯,随便找个空旷些的地方就是了,不需要非得去明春湖。 “就不去明春湖了吧,人太多了,”苏妧轻声说道,莫名有些羞赧,不敢看裴瑧的眼,歪了歪头,又道,“找一个人少些,树少些的空旷地方就好了。” “好,”裴瑧应了一声,略一思量,“那我选个地方,到晚上过去接你。” 苏妧今个一大早就来了延寿宫,太后瞧着心情极好,也不知会留她们到什么时候,想了想,还是摇头道:“你不要来接我了,让人来传个话就好了,我到时候还不一定会在哪里,说不定还在延寿宫没回去呢!” 两人话说到此,只听外头有个宫女在叫苏妧的名字。 苏妧应了一声,那宫女倒也没进来,只在外头说,太后传她们把做好的巧果端过去让她瞧瞧。 苏妧听这话,方一下子想起锅里还蒸着巧果,手忙脚乱的把锅盖掀开,将锅里已经蒸好了的巧果端了出来。 太后传召,苏妧不敢耽误,暂且和裴瑧分别,一个匆匆去见太后,一个回了自己行宫。 * 太后将贵女们都叫到了前殿的暖阁,一一瞧了她们做的巧果,又各赏了许多东西,直把她们留到临近傍晚,才放了她们回去。 几个姑娘都住在尚碧宫,便结伴一同回去。 路上,天色已是渐渐暗了下来,便有人提议,待会大家一起到明春湖去放灯祈福。 苏妧和裴瑧已有了约,自然不会同她们一起,几个贵女在旁说话,苏妧便一直没有应声。 林玉珠正眉飞色舞的同大家说她做的那灯用了什么上等的料子,一转眸,见一旁的苏妧一直默不作声,开口问道:“苏姑娘怎么一路上都不怎么说话?你不是身子不舒服吧?” 苏妧笑了笑,摇摇头。 林玉珠又道:“没有不舒服就好,等一会儿,我们一起去明春湖啊!” 明春湖苏妧必然是不会去的,可一时之间,又不知要用什么借口搪塞才合适,正犹犹豫豫的不知要说什么好,一抬头,只见尚碧宫已近在眼前,而裴瑧身边的内侍总管德顺,正等在宫门前。 同苏妧一起回来的贵女们见了德顺,都客客气气的上前打了招呼。 德顺笑着一一应过,冲苏妧一礼:“苏姑娘,借一步说话。” 众贵女们见德顺要单独同苏妧说话,先行回了尚碧宫。这些人虽嘴上没说什么,但面上神色却是各异,不乏有人边走边频频回头看向苏妧。 苏妧随德顺走到一旁。 德顺躬身道:“太子殿下让奴才来给姑娘传个话,戌时正,殿下在比仙亭等着姑娘。” 苏妧道了声知晓了,遣他回去向裴瑧回话。 苏妧回到自己住处,把早准备好的孔明灯和给裴瑧的小礼物一并拿了出来,两个孔明灯交给青竹拿着,给裴瑧的礼物则自己收在身上。 估摸着时辰差不多了,这才带了青竹往比仙亭去寻裴瑧。 比仙亭和明春湖都处于行宫北侧,不过比仙亭的位置要更为偏远一些,亭子附近也没什么雅致的景色,常日里来这的人并不多。 今日是七夕,会来此亭的人便更是少了。 苏妧带着青竹沿着甬路往比仙亭走,远远的便见亭子里亮着一盏灯,朦朦胧胧的灯光中,依稀可见亭口处站在一个高大的身影。 苏妧脚下的步子越发快了,将到比仙亭时,裴瑧已迎了上来。 “你怎么带她来了?” 裴瑧的目光先是落在了苏妧脸上,而后越过苏妧落到了身后跟着的青竹身上,眉头一蹙,很是不悦的样子。 苏妧转身瞧了一眼青竹,才想说青竹只是帮她那东西过来,裴瑧已经一步上前拿过青竹怀里抱着的两盏孔明灯,“这里没你的事了,你可以先回去了。” 青竹怔怔的抬头看了看苏妧。 苏妧笑道:“我知道你备了灯,想去哪里放便去哪里放吧,只是万事要小心,千万不要惹了事。” 青竹福福身,谢过苏妧,又向裴瑧行了一礼,转身一溜烟的跑了。 裴瑧瞧着手里的灯,面露不解之色:“你怎么给我备了两盏灯?有什么说法吗?” 苏妧听裴瑧那一副想当然的语气,仿佛她做的灯,就必须是给他做的一样,轻哼一声:“那不是给你的!” 裴瑧面上的表情越发困惑,凝了苏妧一眼,面色渐沉,“不是给我的?那你要给谁?” 苏妧不回答,只是一笑,伸手便要去夺灯。裴瑧反应极快,一下子抬起手臂,将孔明灯高高的举了起来。 苏妧矮了裴瑧大半个头,手又不如他的长,便是攀着裴瑧的肩膀,跳了又跳,仍是碰不到灯。 “你把灯还给我!”苏妧不满的嚷了一声。 “想要灯?”裴瑧故意把灯放低了一些,等苏妧伸手要抓的时候,再快速的拿开,“先说这到底是给谁做的?真的不是给我的?”一顿,语气微微一沉,“不可能!” 一句不可能,字面上明明是决然的不信,但说出口却透着惶惶的忐忑。 夜已经渐渐深了,裴瑧棱角分明的面庞没在朦胧的夜色里看不真切,但他那一双晶亮的眸子里闪动着的不安神色却是那样显眼。 苏妧莞尔一笑:“我说不是你就信不是吗?你一向是这样容易相信人的吗?” “骗我?” 裴瑧说着伸手去抓苏妧,苏妧低呼一声,转身往亭子里跑,可才没跑了几步,便被裴瑧一把抓进了怀里。 “知道骗我是什么后果吗?” 裴瑧低沉的声音一声声灌进耳中,苏妧才想着要怎么向裴瑧讨饶,忽听一阵急促的脚步声越来越近,苏妧还没反应过来,便听到一声内侍尖细的声音:“殿下,出事了,苏二姑娘把人推进明春湖了!”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史努比的地雷和husiya、祈愿的营养液,明后天周末,我会尽量给你们加一更!么么哒 第29节 第34章 034 苏妧一楞, 从裴瑧怀里挣脱出来。虽是说过再不会理会苏嬿的事, 但乍听这消息, 苏妧还是下意识好奇的转头望了一眼。 德顺疾步跑了过来, 到了近前,冲裴瑧一礼,“殿下……” 裴瑧面色不豫, 只道:“到底什么事, 用得着这么慌慌张张的吗?” 德顺躬身道:“回殿下的话, 苏二姑娘方才在明春湖边把大理寺卿家的林姑娘林玉珠给推进湖里去了,”一顿,“这事有人禀了皇后娘娘,娘娘正派人四处找苏姑娘呢。” “找我?”苏妧原本只是置身事外的听着, 忽听德顺提到她, 一时有些意外,“皇后娘娘找我何事?” 德顺道:“这奴才就不太清楚了, 不过想来应该和苏二姑娘推人落水的事有关吧!” 既然皇后正派人四处找她, 苏妧即使不想管苏嬿的事, 也要去见见皇后才是。 裴瑧似乎也是这样想的, 拉了拉苏妧的手, “我陪你过去看看?” “皇后娘娘既然只是在找我,我自己过去看看就是了,你不用陪我,没事的,”苏妧回握了一下裴瑧的手, 缓缓放开,又问德顺,“你可知皇后娘娘此时在哪里?” “奴才方才过来的时候,皇后娘娘还在明春湖,这会儿倒也说不好。”德顺回道。 裴瑧让德顺将苏妧送到了明春湖。 此时的明春湖边虽还围着不少人,但周遭的气氛却不像是过节那样欢愉,大家三两成群的围在一起,交头接耳的不知在议论些什么。 苏妧在明春湖边逛了大半圈,正巧碰上了先前被她打发走的青竹。 青竹亦看见了自家姑娘,一溜小跑迎了上来。 主仆两人一见面,苏妧便开口问道:“苏嬿推林玉珠下水的事,你可知道是怎么回事?” 青竹忙道:“奴婢离的远,也不是特别清楚,”伸手一指不远处湖边的石阶,“当时二姑娘和林姑娘都在那边放莲花灯,不知怎么起了争执,二姑娘就推了林姑娘一把,不小心把人推到湖里去了……” 苏嬿自小在家里和苏妧拌嘴便就是这样的脾气,嘴上说不过了,便跟人动手。 苏妧轻叹了口气,四下张望了一眼,又问:“皇后娘娘呢?” “娘娘刚刚还在这儿,这会兴许回去了,”青竹说着,一顿,“对了,娘娘方才还问起姑娘呢!” 苏妧点点头,这事她早已知晓了,皇后此时既然已经不在明春湖边了,她也只好往皇后宫中去一趟。 苏妧到了皇后宫中,禀明了来意,宫女直接将苏妧领进了殿内。 皇后歪在明间的宝座上,脚边跪了两个宫女,正帮她捶腿按摩。 皇后见苏妧进来,挥挥手,将人屏退了下去。 苏妧上前见过礼,颔首道:“臣女听闻皇后传召臣女,不知是为何事?” 皇后语气淡淡:“还能为何事,不就是你妹妹的事。有人亲眼瞧见她把林玉珠推进了湖里,她偏还不承认,让她给林玉珠赔礼道歉她也不肯,本宫原想叫你来好好劝劝她,早点认了错,该赔礼的赔礼,该挨罚的挨罚,偏找了你半天,也没找见人,”一顿,语气苛责了几分,“你俩怎么说都是同父异母的姐妹,你又年长她一些,平日就该多劝着她些,皇宫不比你们侯府,不是什么事都可以由着自己性子来的,她这样蛮横骄纵,说出去,丢的可是你们安平侯府的人!” 皇后说的话虽是在理,但苏妧对于安平侯府哪里有什么感情,又怎么会在乎苏嬿丢不丢侯府的人 苏妧心里虽毫不在乎安平侯府的事,但皇后训话,她只能乖乖听着。 “皇后娘娘的话,臣女记下了。”苏妧屈膝应道。 “苏嬿被本宫关进了祠堂里思过,林玉珠不会袅水,落进湖里受了不少罪,人这会儿还昏迷着,现下还说不好到底怎么样,她若是无碍,今日这事还好说些,她若真是有点什么……”皇后冷冷一笑,“仔细你的将来也被你这好妹妹牵连。” 苏妧猛然抬头看了皇后一眼。 皇后面色如常,亦抬眸看了苏妧一眼,"还有一件本宫想着也该同你说一声,你在勋国公府被人下.药那事,已经查清了,是许成安做的,他身边的小厮招认了,不过,如今许成安人已经不在了,要追究责任他的责任怕也是追究不成了。" 许成安的死是裴瑧一手设计的,苏妧打从那个时候起,便已经不再想去追究当初到底是谁给她下的药,她的怨仇、裴瑧已经替她报了,她的委屈,因为有裴瑧,也已经不觉得委屈了。 只是在这样的情境下,忽然听皇后这般云淡风轻的想揭过这桩事,心里有种异样的感觉。 苏妧屈了屈膝:“一切但凭皇后娘娘做主。” * 从皇后宫中出来,苏妧情绪有些低落,没什么心思去见裴瑧,直接回了自己住处。 苏妧原本是想回去直接休息的,但回到住处才发现,灵儿正坐在她房间里等着她。 “嫂嫂!”守在房门坐着的灵儿,一见苏妧进来,拿着手里的酒瓶摇摇晃晃的站了起来,一头扑到苏妧身上,先是呵呵一笑,接着一扁嘴,竟是呜呜的哭了出来。 灵儿一靠近苏妧,苏妧便闻到了她身上的酒气,知她是喝醉了,却不知她为何要喝成这样,拍了拍灵儿的背,将人扶到一边坐下。 “你怎么喝这么多酒?” 苏妧伸手去抢灵儿手里的酒壶,灵儿紧抓着不肯,嘴里嘟嘟囔囔道:“苏卓远你这个大坏蛋!” 苏妧听灵儿这样骂自己堂哥,一惊,“你这话是什么意思?苏卓远他怎么了?” 灵儿咧嘴又哭,“他欺负人,我给他做了灯,要和他一起放,他不肯陪我,呜呜……”拿起手里的酒壶,喝了一大口,抿抿嘴,又大着舌头道,“等我喝醉了,我就再去找他!” 灵儿对苏卓远的心思,苏妧这些日子多少感觉出了一些。苏卓远会拒绝陪灵儿放祈福灯,苏妧也不惊讶,她那个堂哥,一贯是这样的性子,对男女之事从不上心。 “你别喝了,”苏妧抢下了灵儿手里的酒瓶,“你已经喝醉了,不能再喝了。” 苏妧打从皇后宫中出来,心情便不怎么好,感情的事,她一个外人也不知道能说什么,轻叹了一口气,“我找人送你回去,你好好的睡一觉,天大的事,也等明日睡醒了再说。” 说完这话,也不管灵儿怎么反对,让人备了轿撵,把灵儿送了回去。 折腾了这么一场,苏妧是真的觉得累了,换衣准备歇下时,才发现她给裴瑧亲手做的同心结竟是没来得及送给他。 苏妧转眸望了一眼窗外。 夜色已经很深了,这个七夕眼看便要过去了。 好好的一个节日,她花了那么多时间,准备了那么久,就这么毁了。 越想,心里越觉得委屈,哪里还能睡的着。 苏妧索性坐了起来,趿着鞋缓步走到窗前,原想看看窗外的月色,一垂眸,却瞧见了灵儿留下的那瓶酒。 苏妧一向不会喝酒,但这会心里实在是不舒服,想睡又睡不着,犹豫了一下,还是将那瓶酒拿过来,给自己倒了一小杯,一口一口喝下。 清凉的酒入喉,没多久,胃里便涌上一股灼热的感觉,苏妧头微微发涨,知是酒劲渐渐上来了,躺回了床上,本想借着这昏昏沉沉的感觉睡过去,可翻来覆去却是怎么也睡不踏实。 迷迷糊糊之时,忽觉得有人将她抱了起来,苏妧缓缓睁开一双惺忪的睡眼,瞧见裴瑧那张脸时,倒分不清自己是在梦里还是在现实。 “我吵醒你了?” 即便那熟悉的低沉声音在耳边响起,苏妧还是有些不敢相信,缓缓的伸出手,摸了摸裴瑧的脸。 “怎么了?”裴瑧握住苏妧不住摩挲他脸的手,“皇后叫你过去,没有为难你吧?” 苏妧摇摇头,抱住裴瑧的腰,一头栽进他怀里。 裴瑧低头在苏妧脸侧嗅了嗅,闻到一股淡淡的酒味,“你喝酒了。” 苏妧有一点儿醉了,没有回裴瑧的话,反软软糯糯的问道:“你怎么这会儿来了?现在是什么时辰了?” “刚刚子时,算是来,今日还没有过去,我过来,是来给你送这个,”裴瑧柔声说着,拉过苏妧的手,将一个碧绿色的戒指套在了苏妧的食指上,“喜欢吗?” 裴瑧将苏妧的手放在自己手背上,一并摆到苏妧面前。 苏妧垂眸看了一眼手上的戒指,戒指不大,样式也很简单,只镶了一块豆子那么大的翡翠。瞧第一眼的时候算不上多么惊艳,但若是多看上几眼,却不难发现,裴珅送给苏妧的戒指上的暗纹和他自己手上带的扳指上的纹路是一模一样的,一瞧便知是一对儿。 苏妧笑着点点头,“喜欢,很喜欢,”想到自己也有东西要送裴瑧,小手伸到衣襟里,想拿那个揣在身上一日的同心结,可她喝的醉醺醺的,手有些不停使唤,摸了好一会儿,没把同心结拿出来,倒把身前的一颗扣子给碰开了。 裴瑧一直默默瞧着苏妧,见了这一幕,伸手抓住了苏妧的手,眸色渐深。 第35章 035 “你到底喝了多少酒?”裴瑧哑声问道。 苏妧不过是想借酒成眠, 喝的不多, 统共也不过那么一小杯, 只是她实在是不胜酒力, 这一杯酒入喉,已是醉意朦胧,常日里清亮明净的一双眼眸, 此时如笼了一层薄雾般, 暮暮蔼蔼, 倒越发显得妩媚多情。 苏妧伸手缓缓比了个一。 裴瑧轻笑:“这就醉了?那你知不知自己现在在做什么?” “我有东西要送你。”苏妧说着,挣脱了裴瑧握着她的手,仍摸索着去拿那个同心结。 裴瑧垂眸望着怀里人,见她又把手放到衣襟处, 脑中顿时闪过无数旖旎画面, 喉结缓缓滚动,口中干渴的滋味燥人难耐。 裴瑧眼睛一眨不眨的望着苏妧, 正当他满心期待着即将要发生的事时, 苏妧捏着一个小小的同心结放到了裴瑧手里。 裴珅面上难掩失落之色, “你要给我的只是这个?” 苏妧早没来得及给裴瑧准备东西, 这同心结是连日抽时间做的, 她自己本也不是特别满意,听裴瑧这样问,越发觉得不好意思,低了地头,钻进裴瑧怀里, 撒娇般道:“这次时间太匆忙了,下次,下次一定送你个更好的。” 裴瑧将那小小的同心结拿在手里看了又看,这同心结样子倒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只是编法看上去比其他的复杂一些,用了两种深浅不同的红线,若看的仔细些,依稀能辨出同心结中央似乎是一个“瑧”字。 是他的名字。 裴瑧很喜欢这个苏妧送的这个小小的同心结,拿在手里把玩了好一会,才收回到身上,垂眸去看怀里的人。 许是有些醉了的的缘故,苏妧窝在裴瑧怀里异常乖巧,娇媚撩人的桃花眼半睁半阖,恍如一只昏昏欲睡的奶猫一般。 裴瑧伸手摸了摸苏妧的脸,沉溺于指尖柔滑的触感,情不自禁般说道:“为何要下次再送我,若你愿意,现在也可以送我些更特别的……” “什么?”苏妧醉意朦胧,睁了睁眼,困惑问道。 “我说,我想要些特别的东西,可以吗?” 裴瑧幽邃的视线沿着苏妧的侧脸缓缓而下,落在微开的衣领处,伸了一根手指,轻轻将衣领挑开一点,露出衣下修长的脖颈和小巧的锁骨,皆凝白如雪砌的一般, 裴瑧眯了眯眼,缓缓低头,轻浅如春雨般吻一下下落在苏妧额上。 苏妧嘤咛一声,展臂圈住裴瑧的脖颈,躬身微微向他贴近。 如春去夏来,风起云涌,那柔如春雨般的吻忽然变得急促有力,从眉峰到眼角,从翘鼻到红唇…… 辗转反复,流连徘徊,最后落在那娇小的一块锁骨处,一时轻吮,一时深吻,一只手臂圈住苏妧的纤细的腰肢,一点点抱紧,像是要把她揉入自己身体一般。 苏妧被裴瑧抱在怀里,只觉得自己的腰要被他勒断了似的,不适的咕哝了一声,放开了圈着他脖颈的手,轻轻将人推开一些。 裴瑧将苏妧放回到床榻上,见她半睁一双水雾迷蒙的桃花眼看着他,像是被雨打过的花一般,一副若哭若泣的娇弱模样,心上柔软一片,哪里还舍得再欺负她,扯了扯被子替苏妧盖好,轻声哄她入睡。 * 翌日,苏妧是被青竹叫醒的。 昨个夜里苏妧虽睡的极沉,但因睡前喝了那一小杯酒,多少有些宿醉,不免睡的久了一些,迷迷糊糊的睁开眼,只见青竹神色慌张的站在床前。 第30节 “怎么了?”苏妧张了张嘴,才发现喉咙干的厉害,拖着有些无力的身子坐了起来,端过床头方几上放着的一杯茶,小抿了一口。 青竹急声道:“姑娘,方才奴婢到厨房去帮姑娘瞧早膳,听他们说林姑娘昨个夜里好似病的厉害了,说半夜起了高烧,烧的人迷迷糊糊的,到现在也没清醒,皇后娘娘连夜给宣了太医,今个一早,好似把太后也惊动了。” 苏妧朦胧的睡意瞬时荡然无存,将喝了一半的茶放回方几上,忙问:“确定吗?怎么会病的这么厉害?你还听说什么了?” 青竹皱着眉头想了想,方又道:“他们也都是听说来的,东一句西一句的,奴婢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但林姑娘病重这事,应当是真的,听人说这个林姑娘头两年生了场病,身子一直都没调理好,如今虽是夏季,但她不会袅水,怕也是受不住。” 苏妧翻身下了床,吩咐青竹将她的衣服拿来,又打发她出去端水来洗漱。 青竹出去后,苏妧起身准备换衣,解了寝衣才发现自己脖子下有一块拇指大的红痕。 起初苏妧还奇怪这红痕是怎么来的,对着镜子细细看了看,见这痕迹像极了一张嘴唇,恍然想起昨晚裴瑧来过,自己醉的迷迷糊糊的同他亲昵许久,垂眸瞧了一眼裴瑧带在她手上的那枚戒指,脸上一热,赶在青竹回来前,飞快的脱下寝衣把衣服换好。 苏嬿的事,苏妧虽不想管,但昨日皇后既说了那样的话,她也不能坐视不理。 更衣洗漱好,勉强吃了点早膳,便带了青竹往皇后住的凤仪宫去。 昨日林玉珠落水后,皇后怕事情闹大,直接将人带回了自己宫中照顾。 苏妧到了皇后宫中,随宫女到偏殿的暖阁去见皇后。 甫一进门,便听皇后正长叹了一口气。 苏妧微抬眼,余光瞧了皇后一眼。 皇后今日穿了一件明艳的妃红色宫装,面上的妆容也比平时重了许多,可即便这样,也掩盖不住她眉眼之间的疲惫之色。 苏妧上前见礼。 皇后摆手免了苏妧的礼,开口,语气颇有些不耐烦:“你妹妹的事,本宫本想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可昨晚林玉珠突然发了高烧,这事瞒不住,她家里人得知了消息,闹到皇上跟前去了,皇上今个下了早朝来了一趟,说这件事他会派人来查,”冷冷一笑,“事情闹到现在这样,你也不用去劝她了,她现在就是想低头认错,也没有机会了,这事皇上既要让人查,要怎么处置,必也由皇上说了算。” 一滞,“你妹妹一大早就闹着要见她的姨母如贵妃,本宫已经把如贵妃传来了,这会儿她俩正在偏殿说话,你若是想过去,便就过去吧!” 说罢,皇后挥挥手,示意苏妧退下。 苏妧从暖阁出来,遥望了一眼偏殿的方向,只是一个苏嬿,她便已经不想见了,这会儿既然知道如贵妃也在,那苏妧更是不会过去了,直接叫了青竹离开。 就在苏妧离开凤仪宫时,如贵妃正在偏殿训斥苏嬿。 “你惹了这么大的祸,倒还能像个没事人一样?”如贵妃见苏嬿一副恍如常日的神色,便气不打一处来,“林家的人把这事闹到了皇上跟前,皇上要派人来查,昨个在湖边,可是有人亲眼看见你推了林玉珠,你想狡辩也狡辩不成,林玉珠若是能化险为夷还好说,她要真有个三长两短,小心你要替她偿命!” 苏嬿一楞,“可是,是林玉珠成日里缠着表哥,还四处造谣,表哥人好,不好意思说她什么,我不过警告她一句,是她先骂我自作多情不要脸,我才推她的,”瘪了瘪嘴,“我就轻轻推了她一下,根本没想要把她推到湖里,是她自己没用,再说,如今这么热的天,她不过落了下水,怎么就病的这么严重了?说不定她根本就是装的,故意陷害我,姨母,你要替嬿儿做主啊!” 作者有话要说: 说加更没做到,对不住,那就今天的留言给你们发个红包吧! 第36章 036 如贵妃听苏嬿这一番既不过脑子又强词夺理的话, 气的脸色一阵阵发白, 用力甩开苏嬿的手, 厉声道:“你够了, 真是不知道你娘从小到大是怎么教你的,竟是把你教养成这个样子!”瞥了苏嬿一眼,“你表哥和林玉珠的那些谣言, 可不是假的, 他本就对林玉珠有意, 私下里也有和她接触,将来也是打算把她收在身边的。” 一顿,又道“当初你弄伤了苏妧的脸,坏了本宫的大计, 本宫把你带回宫, 原是想治好你的脸,顶苏妧的位置, 可惜你脸上的疤怎么也去不干净。于本宫而言, 你本就没用了, 不过念着你好歹是我的亲侄女, 若你好好听话, 本宫也愿意让你留在珅儿身边,可是呢,你这个又蠢又作的性子,谁受的了?如今又闯下这么大的祸,事情闹到现在这个样子, 你也别指望着本宫能救你,本宫可不救不了你,更不会为了一个你去惹皇上不高兴。” 苏嬿听如贵妃说林玉珠和裴珅的事不是谣言是真的时,人便已经傻住了,再听如贵妃说带她来京城原是要利用她,眸里的神色更是一点点阴冷下来,到最后听到如贵妃决绝的说不会管她的死活,苏嬿忽的抿嘴笑了:“真是有意思,姨母敢设计行刺皇上,倒还会怕惹皇上不高兴?” 如贵妃不可置信的凝了苏嬿一眼:“你在胡说八道些什么?” 苏嬿仍笑:“从京口回京城时,半夜在船上闹的那个刺客,姨母不记得了吗?” 如贵妃面色骤然一变,可嘴上仍强作镇定:“你在胡说些什么?那刺客与本宫有何关系?” “有没有关系,姨母心里清楚,”苏嬿悠然自得的坐到了一旁的玫瑰椅上,眼梢微微一扬,笑盈盈的看了如贵妃一眼,“我说林玉珠的事,我不是故意的,姨母不信我的话,不肯为我向皇上求情,不知改明皇上要审问我时,他会不会信我的话?” 这是在威胁她?若不帮她求情,便要告发她? 如贵妃神色已然恢复如常,冷厉的目光直直望着苏嬿,“事到如今,你不但不知悔改,倒还想凭空诬陷本宫?你胆子可真是大,你这样的侄女,本宫可不敢认!有功夫在这和攀扯本宫,不如好好替林玉珠祈福,她如是平安,你兴许还能逃过一劫!” * 如贵妃在苏嬿面前虽一副满是不在乎的样子,但心里却很是惶惶不安。 一回到自己宫中,便把红双单独交到了跟前。 “本宫问你,从京口回来时,在淮安休整的那夜,本宫让你在门外把风,你当时可有看到什么人?可曾离开过?想清楚了再回话!”如贵妃厉声喝道。 红双不明白过去了那么久的事,如贵妃为何又再次提起,她那日内急离开了一小会,怕如贵妃责罚,没敢说实话。 今日如贵妃忽然旧事重提,红双心虚,扑通一下跪到了地上,颤着声音道:“回贵妃娘娘,那日……那日奴婢肚子疼,实在受不住,离开过一小会,真的就一小会,而且回来时,什么可疑的人也没见到……” “你这没用的东西!”如贵妃气得一脚揣在了红双身上,红双身子向后一仰,刚好倒在了正要进门的裴珅脚下。 “母妃这是怎么了?怎么生了这么大的气?”裴珅笑着冲红双摆摆手,示意她下去,两步走到如贵妃跟前,将桌上放的一杯茶捧到如贵妃面前,“母妃喝口茶,消消气,犯不着和这些奴才一般见识!” 如贵妃沉着脸瞥了一眼裴珅,“你还笑得出来?你要不招惹了苏嬿又去招惹林玉珠,能闹成现在这样?” 裴珅见如贵妃神色凝重,神色一凛,将茶放回桌上,一撩衣袍在如贵妃跟前坐下,“到底出了什么事了?” 如贵妃道:“从京口回来的时候,我寻了个机会,在御船上安排了个小毛贼,本想借着“行刺之事”,挑拨皇上和太子的关系,可这事,怕是给苏嬿知道了,”如贵妃叹了口气,“,苏嬿昨晚跟林玉珠争风吃醋,把人推到了明春湖里,这事你可知道?” 裴珅点头道:“听说了一些,我也没想到竟会闹成这样!” “你也没想到?本宫早就告诉你,这女人吃起醋来,什么事都做的出来,要你别到处招惹她们,你偏不听!”如贵妃越说越气,“刚刚皇后传召我过去,我才见过苏嬿,苏嬿到现在还觉得自己没有错,要本宫替她在皇上跟前求情,本宫不肯,她竟敢要挟本宫,那意思,本宫若是不救她,她便要把刺客的事告诉皇上!” 裴珅沉思片刻,方缓缓道:“若不然母妃便就帮她求个情?” “帮她求情?”如贵妃冷笑,“昨日是七夕,明春湖边聚了那么多人,她就那样众目睽睽下推了林玉珠,好多人都看见了,这事本就是她有错,可她到现在一点儿知错的样子都没有,你让本宫怎么替她求情” 裴珅轻轻叹了口气,“如此的话……”一顿,“刺客那事,她可有什么证据?” “证据?”如贵妃想了想,“她应当也没有什么证据,只怕是那日在船上,本宫和人说话时,她凑巧赶在红双不在的时候过来过,听到了一些。” “若是这样的话,既然她没有证据,母妃也不用过分担忧,即便她跟父皇说了,父皇也未必信她的。” 如贵妃不以为然,摇摇头,“皇上的性子你还不清楚,他最是疑神疑鬼,若不是他生性多疑,这些年来我们也不能用一些芝麻绿豆的小事,让他对太子越来越心生芥蒂。若苏嬿真的同皇上说了刺客的事,本宫担心皇上即便嘴上不说什么,只怕心里从此也会对我们母子生了嫌隙。” “那以母妃的意思,现下该当如何?” “事到如今,本宫还能如何?她如今被皇后软禁在凤仪宫,本宫便是心狠想除掉她,又哪里有机会?”如贵妃没好气的说道,“这个苏嬿,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就敢把林玉珠往湖里推,胆子比谁都大,脑子比谁都糊涂,这世上还有什么事是她不敢做的?现在就只能盼着林玉珠能早些逢凶化吉,这事能就此了了……” * 与此同时,皇后住的凤仪宫中,一个小宫女跪在贵妃榻边,颔首道:“奴婢说的句句属实,苏二姑娘就是这么和如贵妃这样说的,说敢设计行刺皇上,倒还会怕惹皇上不高兴?又说,那刺客到底是怎么回事,如贵妃娘娘心里清楚……” 皇后抚了抚指上带的护甲,微微笑道:“这倒是有意思,摆驾,本宫要去看看这个苏二姑娘。”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画画的猴子和曲奇乾浅的营养液,今天有事耽误了,明天粗长粗长~ 第37章 037 苏嬿被皇后软禁在凤仪宫的偏殿已将近一日了, 当着如贵妃的面, 苏嬿虽是一副抵死不肯认错的样子, 但事实上她心里很是害怕。从前在家时, 不管苏嬿犯了什么错,总有祖母和母亲替她担着,她一向娇纵惯了, 吃不得一点儿亏, 受不得一点气, 林玉珠对着她冷嘲热讽,她一气之下推了林玉珠一把,哪里能想到事情会闹成现在这样。 在苏嬿心里,如贵妃是她在宫里唯一的依靠, 可方才见到了如贵妃, 如贵妃非但不肯帮她,还说三皇子和林玉珠早就已经暗通款曲, 那些流言并不全是假的。 苏嬿一时又气又怒, 口不择言的将当初在船上偷听到的关于刺客的事说了出来, 意图用这事威胁如贵妃, 可即便如此, 如贵妃仍没有答应要帮她。 这一下苏嬿是真的害怕了,如贵妃走后,她六神无主的在殿里转来转去,实在不知道还能求谁救她。 殿门“吱呀”一声打开,皇后只身走进殿来。 苏嬿忙快步上前见礼。 许皇后示意身后的宫人将殿门关上, 等殿内只她剩下和苏嬿两个人时,皇后方才道:“林玉珠的情况实在是不容乐观,人到现在还昏迷着,皇上今晚会过来,到时候应当会审讯你,你可想好要怎么跟皇上交代了?” 苏嬿听皇上要审讯她,两腿一软,跪在了皇后脚边,张口结舌了好半天,却只是道:“臣女……” 皇后垂眸瞧了苏嬿一眼,“怎么?没想好?你虽是安平侯府的嫡女,但林玉珠也不是无分无份的小宫女,你推她坠湖这事,许多人都瞧见了,若不好好解释,皇上断不会轻饶你!” 苏嬿急了,“我没想过要把她推湖里,我不是故意的,真的不是故意的,皇后明鉴,是她先出口嘲笑我的!” 眼看着苏嬿的脸色越来越苍白,皇后反是笑了,“你想要本宫相信你?也不是不可以,但是,你总得让本宫看到你的诚意才行。” 皇后这话显然话里有话,苏嬿有些不明白,抬眸不解的看了皇后一眼。 许皇后身子微微前倾,压低了声音道:“本宫近来听到一些风声,说御驾回京时遇上的那个刺客,好像和如贵妃有些关系?你自从离了京口便一直跟在如贵妃身边,你可知道些什么?” 苏嬿虽先前拿刺客的事逼迫如贵妃帮她,但这会儿皇后问起,她拿不住皇后是什么意思,并不敢随便说话。 皇后见苏嬿迟迟不吭声,只道:“你是不知道,还是不想说?本宫问你话,你连答都不答,还指望本宫替你做主?” 苏嬿缓缓握紧了垂放在身边的手,想到如贵妃对她近乎决绝的态度,想到三皇子和林玉珠的事,再想到自己现下的处境,一咬牙,“若臣女将知道的事全部告诉娘娘,皇后娘娘可会替臣女做主?替臣女向皇上求情?” 来见苏嬿之前,皇后已经去瞧过林玉珠了,林玉珠状况其实好的很多,烧几乎退了,可以说已经没什么大碍了,方才刚进门时皇后对苏嬿说的那些话,不过是为了哄苏嬿说出刺客的事,故意使的诈。 以林玉珠现在的状况,等皇上来了,皇后只需稍微替苏嬿美言几句,这事便应当能大事化小,苏嬿即使要挨罚,也不会太重。 “你若对本宫坦诚,本宫自然也会尽全力帮你,你若是对本宫藏着掖着,那本宫又何必管你的闲事?人和人之间总是相互的,你说是不是?”皇后道。 苏嬿信了皇后的话,只当皇后是她最后的救命稻草,毫不犹豫的将当初在如贵妃房门外听来的关于刺客的事全部告诉了皇后。 是夜,昭平帝果然来了凤仪宫。 刺客一事,虽苏嬿是亲耳从如贵妃那里听来的,但到底没有实实在在的证据。皇后为人谨慎,与昭平帝的关系又算不上亲密,自然不敢直接同皇上讲,只能寻了机会,把刺客这事当成是听来的谣言,半真半假的说与昭平帝听。 昭平帝听闻有人谣传回京路上的那个刺客和如贵妃有关,当着皇后的面,虽是一笑置之,但到翌日,一下了早朝,昭平帝便去了如贵妃宫中。 御驾到时,如贵妃正在用早膳,听外面人通传,忙迎了出来。 “皇上怎么这么早过来了?”如贵妃笑着上前搀扶昭平帝,昭平帝侧过脸神色不明的瞧了如贵妃一眼,将自己的手臂从如贵妃手中抽了出来。 如贵妃一怔,望着昭平帝往殿内走的身影,心里生了一种不好的预感。 她虽是盛宠多年,但昭平帝也鲜少这个时辰到她宫中来,更别提今日一见面,昭平帝对她的态度便说不上的奇怪。 昨日昭平帝去过皇后宫中的事,如贵妃自然是知道的,今日再见昭平帝对她这般态度,心里不免怀疑是不是苏嬿已经和皇帝说了些什么。 如贵妃一边揣度着昭平帝的心思,一边故作如常的跟在昭平帝身后进了殿。 “皇上可有用过早膳?”如贵妃心里虽是七上八下的,面上仍佯作如常的和昭平帝说话。 昭平帝又瞧了如贵妃一眼,淡淡道:“尚不曾。” 如贵妃笑了笑:“那倒巧,臣妾也没用呢,才让人把早膳摆上,不如皇上就在臣妾这将就着用一些?” 昭平帝点点头,算是默许了。 两人一并到了稍间,昭平帝环视一眼候在四周的宫人,挥挥手,将人都屏退了下去,一撩衣袍坐在桌边,伸手一指身边的位置,示意如贵妃坐下。 如贵妃见昭平帝一时对她疏离冷淡,一时又恍如寻常一般,心里越发七上八下的,轻移莲步走到桌边,挨着椅子边小心翼翼的坐下。 自进了稍间,将宫人们都屏退后,昭平帝的视线再没落在如贵妃身上,他自顾自的拿起竹筷,夹了一块吉祥果,慢条斯理的吃了起来。 第31节 一块糕点吃完,昭平帝放下筷子,不知从哪里掏出一块半个巴掌大的令牌,放到了桌边。 “你瞧这个,”昭平帝伸指点了点那块令牌,“瞧着可眼熟?” 如贵妃低头一看,后背瞬间渗出一层冷汗,昭平帝拿的这令牌,正是太子宫中的。 “这……这不是太子宫中的令牌吗?”如贵妃勉强挤出一丝笑容,将令牌拿起看了看,又道,“皇上身上怎么带着这个?” “前几日藏书阁里闹贼,昨个把人抓住,那人身上就带着这么一块令牌,可查了人身份,这人却不是朝华宫的,”说到此,昭平帝眼梢微仰,目光凌厉的望着如贵妃,似是要把人整个看穿一般,“经了这事,朕忽然觉得先前从京口回来,途径淮安时混上船的那个小贼,身上虽有太子宫中的令牌,但身份……或许还要再慎重的查一查,”一顿,双目直勾勾的望向如贵妃的眼睛,“你以为呢?” 藏书阁闹贼?这事如贵妃压根没听说过。 如贵妃自从有了裴珅后,为了替自己儿子铺路,用各种手段挑弄皇帝和太子的关系也不是一次两次,从未出现过任何差池,哪想到这一次,竟出了这样的事。 如贵妃心虚,听昭平帝这番话,一时心跳如鼓,面上却只能强作镇定,“皇上明鉴,臣妾当时就说过,那人虽有太子宫中的令牌,但未必就是太子宫中的人,向来皇上对臣妾这话也是赞同的,若不然,也不能只处死了那刺客,再没有追究其他人。” 昭平帝当初没有顺着那块令牌深究下去,压根不是因为他相信裴瑧,昭平帝一向都觉得他的这个儿子不但性情乖僻,且因先皇后的死极其痛恨他,若是真的做出安排刺客的事,他也不觉得奇怪。 昭平帝当初之所有不追究下去,一来是证据实在是不足,只凭一块可以轻易伪造的令牌,证明不了什么,二来,昭平帝顾忌太后,知道他若是因为这样的事审问裴瑧,太后嘴上或许不会说什么,但心中必然不悦。 昭平帝眸色晦暗不明,久久盯着如贵妃的那张脸,他曾经很喜欢这个女人,但此时他从这个女人眼中看见了他不想看到的慌张神色。 “那,朕便让人去查了。” 昭平帝将放在桌上的那块令牌拿了起来,缓缓起身,再没说什么,转身走了出去。 * 御驾每年来承德避暑都会赶在七月末八月初去往承德境内的木兰围场狩猎。 可今年才过了七夕不久,昭平帝却突然宣布要移驾到围场去。 太后年纪大了,七月中旬又正是天气热的时候,怕身子吃不消,便决定不跟去了。 行宫内其他的嫔妃、皇子包括随行来的朝臣,以及苏妧这些贵女,大都要随御驾去木兰围场。 灵儿对去围场狩猎这事很是兴奋,一见苏妧便兴致勃勃的跟她讲,到了围场以后,她们可以去哪里骑马,又去哪里泡汤池。 可对于去木兰围场狩猎这件事,苏妧非但提不起兴趣,反而还对此行忧心忡忡。 上一世苏妧进宫时已是七月末八月初,那时候昭平帝身上带着伤,才从承德移驾回宫不久。 苏妧虽没亲身见证昭平帝受伤的过程,但也听宫里人说过,昭平帝就是在木兰围场狩猎时受的伤。 如若这次昭平帝像前世一样,再一次在木兰受伤的话,那么前世曾经发生过的事,比如裴瑧被人陷害如人有染,还会不会再次上演? 一想到这些,苏妧心里便惶惶不安。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番茄主义和曲奇乾浅的营养液,么么哒 第38章 038 苏嬿推林玉珠落水一事, 随着林玉珠病情的渐渐好转和皇后的从中游说, 最后虽没能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但苏嬿也算是躲过了一场牢狱之灾, 只是被罚去京郊的容德庵带发修行一年。 容德庵是皇家修建的一座尼姑庵,专门用来收留惩戒犯了错的勋贵女眷,但凡到了这里的人, 不仅要穿麻衣、吃粗粮, 还要诵经礼佛, 做各种粗重的活计。 苏嬿得知自己要被送到这样的地方时,又是大闹了一场,可此时的她与皇后而言已经没了利用价值,自然不会再纵容她, 皇后当晚便派人将苏嬿送到了容德庵。 * 昭平帝把去木兰围场的日子定在了七月十八, 计划要在木兰待上十日左右。 启程这日天气大晴,一早起来, 太阳便明晃晃的耀人眼。 从承德到木兰围场并不算远, 又因出发的早, 御驾到达围场时, 方才过正午不久。 苏妧天不亮时便起来, 又赶了大半日的路,身上疲乏不堪。 太后没来围场,苏妧不必到谁跟前去请安伺候,到围场安顿下后,简单用了点午饭, 本想小憩一会,但身上实在是太累了,又没有人打扰,这一睡,再睁开眼时,房间内的光线已经昏暗了下来。 苏妧眯着眼睛翻了个身,睁着一双惺忪的睡眼本想看看窗外的天色,却惊讶的发现窗前有一抹坐如洪钟般的挺拔身影。 却是身着一身炫黑色劲装的裴瑧正坐在窗前的书案边,聚精会神的翻看着手里的一本书。 苏妧睡的迷迷糊糊的,只以为自己梦魇了,揉了揉眼,裴瑧不但仍旧坐在那里,光影笼罩下他面庞如刀裁般的俊美轮廓,也瞧的越发清晰了。 苏妧这才明白,她不是做梦了,是裴瑧真的来了。 朦朦胧胧的睡意顿时消散了许多,苏妧翻身坐了起来,低头瞧了瞧身上的衣服是否整齐,又摸了摸头上的发髻,确定自己仪容还算整洁,方才开口轻轻道:“你什么时候过来的,怎么没让人叫醒我?” 裴瑧听见苏妧说话,将手里的书撩到了书案上,站起身,两步走到床边,“我来时见你睡的很沉,想你是累了,便没叫你。” 裴瑧双手负于身后,微微颔首望着苏妧,男人高大挺拔的身体遮住了窗外熹微的暮光,苏妧仰了仰头,打量了裴瑧一眼。 裴瑧平日穿的朝服和常服虽也都是量身定做的,但因穿着的场合不同,自然不如他此时身上穿的这身劲装合体束身。 苏妧的目光从裴瑧宽厚的肩膀,到平坦的胸膛,再打劲瘦的窄腰,脸上莫名一红,忙匆匆低下头,感受到裴瑧的影子将自己整个笼罩着,胸口仿佛塞了一团棉花一样,软软的,闷闷的,有种说不出的紧张压迫感。 苏妧挪了挪身子,把一旁的位置空了出来,示意裴瑧坐。 裴瑧撩袍在苏妧身边坐下,转眸去看苏妧的脸,忽而一笑。 苏妧心里本就有鬼,见裴瑧莫由来望着他笑,心虚不已,别开目光,小声问道:“你笑什么?” 裴瑧没说话,反是直接伸手将苏妧的脸掰回来面对他,略带薄茧的指腹在苏妧侧脸轻轻摩挲了下。 苏妧一张樱桃小口因裴瑧捏着她的脸而微微嘟着,眉宇间满是不安的神色,想看裴瑧却又不敢直看,水盈盈的桃花眸不安的动了动,“到底怎么了?” 裴瑧抿了抿薄唇,“你是睡的有多沉,连脸都睡出了印痕。” “有吗?”苏妧忙伸手揉了揉自己的脸,在喜欢的人面前,哪个姑娘不希望自己的形象是完美的。 裴瑧抿唇轻笑,“我已经帮你揉掉了。” 虽是这样说,但苏妧仍有一下没一下的揉着自己的脸,缓了缓,又道:“你怎么这会过来了?” 裴瑧笑而不语,起身走到落地花罩外,片刻,折了回来,手里拿着一个很漂亮的盒子,“试试合不合身,”将盒子递到苏妧面前,一缓,“你会骑马的吧?” 苏妧到底生在武将世家,骑术虽算不得精湛,但也会的。 苏妧双手接过盒子,如实道:“骑马倒是会,但却算不得好,空有个样子罢了,断然是不敢打马疾奔的。” 裴瑧伸手把盒子打开,“那就换上吧,试试合不合身。” “这是?” 盒子里装的是一身姑娘家穿的妃红色骑装,这是要带她去骑马?苏妧不太确定。 “你把衣服换了,我带你去骑马。”裴瑧撂下这么一句话,压根不给苏妧回应的机会,转身走了出去。 苏妧伸手将骑装从盒子里拿了出来,放在身前比了比,瞧着大小倒是合适的,式样她也很是喜欢,想着裴瑧还在外面等着,忙把身上的衣服脱了,将这身骑装换上。 骑装很是合身,也不知是什么料子做的,穿上身上看着有棱有角的很是板正,可手触摸起来,却又很柔软。 苏妧在围场住的这地,没有大的铜镜,只妆奁上带了一块小镜子,她对着照了照,这身骑装很是好看,唯一不足的是这骑装太过贴身,将她身子的曲线勾勒的有些显眼。 苏妧从房内出来,只见裴瑧牵了两匹马正等着门前不远处,裴瑧见了她,目光直白的在她身上巡视一圈。 苏妧被裴瑧看的有些不自在,快步走上前,打量了一眼裴瑧牵着的马,见两匹马一匹大,一匹小,伸手摸了摸那匹小些的马,“这是给我准备的?” “嗯,”裴瑧将缰绳递到苏妧手中,“这匹小母马是我去选的,瞧着性子很温和。” 苏妧轻轻摸了摸那匹小马,小马很是乖巧,除了那双乌溜溜的眼珠儿以外,动也不动一下。 “我们去哪里?”苏妧笑了。 “你只管跟着我走就是了,”裴瑧双手掐着苏妧的腰轻而易举的将人抱起放到了马上,转身拉过自己马的缰绳,一跃而上,见苏妧已经兴致勃勃的催着她的小马前进,双腿轻夹马腹,追了上去,“你骑不快就不要逞强,我们有的是时间,不急。” 苏妧抬头看了眼天,西面天空一片流光溢彩的晚霞已经渐渐暗下去,明明就快天黑的,哪里还有那么多时间 “明日皇上不是要去狩猎吗?你不是也要去?想来也要折腾一天,你不用早些回去休息吗?”苏妧问道。 裴瑧面色淡然,随意张望着四下的风景,“不好说,也许很快就会结束。” 苏妧只觉奇怪,“为什么?” 裴瑧笑了笑,“每次来围场,事先总有人清过场的,围场里的有的走兽,也不过些鹿、獐、狍一类的小东西,年年如此,无趣的很,又何必浪费那么多时间呢?” 裴瑧话说的合情合理,但说不上为什么,苏妧总觉得裴瑧不去的原因不是为这个,可裴瑧不肯说,她也便不再问了,两人并排缓缓骑行,直往南去。 木兰围场北靠祁山,南临链湖,山与湖之间,是一片一眼也望不到边的大草原,草原四周星罗分布着许多或大或小的树林。 围场的行在设在东北部,越往南去,人越少。 苏妧跟着裴瑧一路到了链湖,两人下了马,手牵手往湖边走。 此时天色将黑未黑,西方天空笼着一团黑红间杂的的云彩,低低的压在半空,有一种近乎压迫的凄美感。 苏妧被裴瑧牵着走到了湖边,低头,原是想瞧一瞧湖水,却看见湖中倒影着她和裴瑧的身影。 一个高大,一个娇小。一个俊美,一个妩媚。 完全不同味道的两张脸映在一汪湖中,瞧着说不出的般配。 苏妧抿嘴轻笑。 此时的她与湖中的她两相相望,而裴瑧则微微抬着头,不知在看些很忙。 苏妧歪头看了看陪着,顺着他的视线抬眸瞧了一眼天空。 半空中压着的那团云比起方才越发沉黑了,苏妧眉头轻蹙,“这怕是要落雨了吧?” “是要落雨了。”裴瑧喃喃低语,似是在回答苏妧,又似是在自言自语。 六七月的天气最是说变就变,苏妧瞧着天上的那团黑云,只觉这雨怕是要下的很大,拉了拉裴瑧的手,“既然要下雨了,那我们回去吧?” 说话间,一滴一滴的雨滴已经接二连三的从天穹落了下来。 裴瑧伸开手,豆大的雨滴直直砸在他手心,“这里回去有些远,这雨怕很快就要下大了,还是找个地方先躲下吧。” 说着,牵着苏妧大步走回马边,将苏妧抱起放到自己马上,翻身上马,将苏妧拥在身前,一声轻喝,苏妧还没反应过来,裴瑧已是打马疾奔。 马儿越跑越快。 耳边有“呼呼”的疾风声,一声一声灌入耳中,冰凉的雨滴,时不时的打在脸上,苏妧不适的眯起了眼,“到底要去哪里?” “找个山洞躲一躲。” 裴瑧带苏妧到了链湖西侧的一座矮山处,裴瑧伸手一指前方,“那边有个山洞,可以躲雨。” 天色越来越暗的,脚下的路已经看不清了,苏妧深一脚浅一脚的走着,两只手紧紧的抓着裴瑧。 复行数十步,果见前面有一处山洞。 第32节 苏妧跟裴瑧进了山洞。 这山洞不深,洞口边凌乱的堆着一些枯树枝。 裴瑧虽是带着苏妧一路疾驰,但苏妧身上还是淋湿了不少。这会儿雨一下,夜风一吹,明明是七月的暑热天气,她身上却是阵阵发凉。 裴瑧见苏妧拥着双臂,衣服湿湿的黏在身上,将少女原就曼妙玲珑的身材勾勒的越发诱人。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锡尘的营养液 第39章 039 裴瑧的目光久久盘桓在苏妧身上, 直到苏妧有些害羞的转过身, 他才不自然的别过了脸。 两人一时都没有说话, 小小的山洞里寂静无声, 有一种别样的气氛在静谧之中悄然滋生。 山洞外的雨越来越大的,雨声哗哗作响,夜风夹杂着雨的清凉和泥土之气, 时不时的涌入洞来。 苏妧身上的衣服被雨水打的半湿, 再被风一吹, 冷的微微发抖,不禁环臂抱紧了自己。 “冷吗?”身后传来裴瑧的身影。 苏妧转回身,却没有抬眼看裴瑧,目光有些空洞的越过裴瑧落在了山洞外漆黑的夜色里。 “嗯……还好。” 苏妧身上确实有些冷, 可这会外面雨正下的大, 他们躲在这避雨,即使告诉裴瑧她冷, 只怕也没有什么法子取暖, 既然这样, 倒不如不说罢了。 裴瑧的目光落在苏妧轻轻搓揉肩臂的手上, 嘴上没说什么, 兀自转过身,将洞口不远处散落的一些枯树枝堆成堆,在身上摸出了一个火折子,半蹲下身子,开始生起火来。 苏妧见状, 缓步走到裴瑧身边,一双小手背在身后,弯着身子看裴瑧生火。 洞里的这些枯树枝看上去还很干燥,不过一会儿,火堆便越燃越旺。 红色的火光映在苏妧脸上,苏妧想当然的以为这火是裴瑧特意生给她的,心里一暖,嘴角不由微微上扬。 苏妧尚还沉浸在此时这微小的幸福之中,却意外的瞧见裴瑧自顾自的坐到了火堆边。 这火堆难道不是怕她冷给她生的吗? 不等苏妧反应过来,裴瑧一把抱住了苏妧,直接把人放在了自己腿上。 苏妧微张着小嘴惊讶的看向裴瑧,却见裴瑧笑了笑,似是看懂了她心里那些一闪而过的小心思,柔声道:“坐在我身上难道不比坐在地上舒服?” 说着拢紧了拥着苏妧的手臂,让苏妧靠到他胸前。 火的炙热,加上裴瑧身上的温度,让苏妧渐渐觉得温暖起来,苏妧头靠在裴瑧肩上,看着不远处两人相拥在一处的影子,明明是无比温馨幸福的时刻,可此时的苏妧心中却有些说不出的不安感。 这种感觉,自昭平帝说来围场后,便一直如影随形般隐在苏妧心中。 她很怕前世的一些事,再以别的方式再次上演。可她又不能告诉裴瑧,她是重生回来的,知道昭平帝不过多久可能会手上,这太荒谬。 苏妧前世并没有来过围场,她不清楚昭平帝受伤的详细过程。只是知道昭平帝围猎时骑了一匹才驯服不久的野马,那马不知为何突然发起狂来,将昭平帝从马背上垫了下来,摔的不算太重,但却是把腿摔伤了。 苏妧记得那时候她刚进宫,还没见过裴瑧,听宫里一些谣言,有人还怀疑是裴瑧从中做了梗,意图谋权篡位。 苏妧抬眸瞧了裴瑧一眼,裴瑧面色微沉,墨染般的长眉微微蹙着,像是在想什么不太愉悦的心事。 感受到苏妧的目光,裴瑧缓缓转过眸,如水般的目光柔柔的投在苏妧脸上。 苏妧抿了抿唇,犹豫了一下,嗫喏道:“明日你们去围猎,我可以扮成侍卫和你一起去吗?” 裴瑧莞尔,“你若是想去玩,等改日我带你去,明日人太多了,不安全,还是别去了。” 苏妧想跟裴瑧去才不是要去玩,她不在乎昭平帝受伤不受伤,但她不想裴瑧受到牵连,跟裴瑧去,也是想阻止裴瑧卷进这件事中。 可裴瑧不愿带她去,拒绝的理由也算有理有据,裴瑧几乎没有拒绝过苏妧的要求,他既这样说了,想来是真的不方便,苏妧不好再勉强裴瑧带她去,可心里实在又放心不下,想了想,道:“那你明日要万事小心,若非必要,离……”一顿,又不好直接提皇上,只能道,“离那些待你不好的人远一些。” 苏妧不知裴瑧可能明白她话里的人指的是谁,只见裴瑧轻笑,道:“好。” 裴瑧的手轻轻搭在苏妧的腰上,本是想摸摸她身上的衣服是不是干了,可抚摸着那如弱柳般纤细的腰肢,裴瑧心里莫由来一荡,心神一时恍惚,手情不自禁的顺着那姣好的曲线缓缓向上,复又向下,一遍遍流连忘返的徘徊。 感受着裴瑧的触碰,苏妧的身子像是曝露在阳光下的一块冰,一点点柔化作水,赶在自己彻底瘫软在裴瑧身上之前,苏妧抬起头望了一眼洞外。 虽然外面夜色浓黑,瞧不见雨是不是停了,但耳边已没有哗哗作响的雨声,即便是雨还下着,想来也应当很小了。 “雨好像停了,我们回去吧?” 苏妧说着,便要从裴瑧怀里站起来,可人才离开刚刚离开裴瑧,便又被裴瑧一把抱住了腰,直接又跌回他怀里。 苏妧吓了一跳,人还没反应过来,裴瑧忽然靠了过来,用力在苏妧侧脸啄了一口,发出一声暧昧的声音,而后才把苏妧抱了起来。 “你想回去那我们便回去吧。” 裴瑧语气如常,仿佛刚刚那一幕从未发生一般,可苏妧却是微微红了脸,被裴瑧拉着小手,亦步亦趋的跟在他身边。 两人出了山洞,只见外面雨几乎已经完全听了,只树梢和洞檐偶尔还有积聚雨水落下。 裴瑧轻吹了一声口哨,唤来了他的那匹马,带苏妧同乘一骑,沿来路反回。 * 雨停歇后不久,裴珅一副形色匆匆的样子,进了如贵妃住处。 如贵妃见裴珅进来,颇有些急躁的挥挥手,斥退了屋内候着的宫人,又招手唤裴珅上前,“如何了?一切可都安排好了?” 裴珅点点头,“我办事母妃还不放心吗?都已经安排好了。” 如贵妃仍是不太放心的样子,“你确定安排的周密?许培那边呢?” “都是依着先前和母妃商量的计划办的,今个一来围场,我便以要刺伤太子为由,让许培在围猎的林子里布了一处机关,等明日大家都进了林子围猎时,我自会想办法不动声色的将父皇引到机关处,到时候机关触发,危难之时,我挺身而出,冒着危险救下父皇,父皇向来是性情中人,必然会将这事记在心上,将来就算刺客的事东窗事发,有着多年的旧情和这次救命之恩,父皇必不会舍得处置我们母子。” 如贵妃眉眼低垂,似乎并不像裴珅这样乐观,想了想又道:“许培那里你可都安排好了?这事若是出了岔子,或者……” 裴珅摆摆手打断了如贵妃的话,“母后只管放心,一切都安排好了,不管成还是不成,这事最后都会推到太子头上。” 作者有话要说: 下本可能会写《影帝是我的隐婚老公[穿书]》,能不能求个预收?戳专栏可见,谢谢小可爱们~~ 文案 和耿煜领了结婚证后,沈蔓才发现她其实活在一本无cp里。 耿煜是这本的绝对主角,他是最百亿影帝,也是无人不知的国民级男神。 而沈蔓则是里的npc背景板,隐婚嫁给耿煜,但耿煜清冷寡欲,全部心思都在事业上,两人的婚姻有名无实。 觉醒后的沈蔓接受了现实,却不甘于只做别人故事里微不足道的配角,她想要拥有自己的人生。 机缘巧合之下,沈蔓参加了一档慢生活综艺,凭借甜美可人的外表和乐观善良的性格,迅速圈了一大波粉。 综艺结束后,沈蔓被一线导演看中,本色出演了一部青春偶像剧,就此一炮而红,成了家喻户晓的“国民初恋”。 * 一次直播,有人问沈蔓:你有男朋友吗?你心中理想型男友什么样?…… 在线网友八卦的竖着耳朵等沈蔓回答,然而他们等来的,是屏幕前突然出现了一只好看的不像话的手,把一枚钻戒带到了沈蔓的无名指上。 低沉的声音随之响起:“她已经结婚了。” 网友a:蔓蔓隐婚了?啊……我失恋了! 网友b:等等,这个男人的声音,有点耳熟……蔓蔓的隐婚对象难道是…… 之后数日,#蔓蔓的隐婚老公# 持续霸占热搜榜首。 好事者挑衅般问耿煜:百亿影帝如今沦为别人的隐婚老公,作何感想? 耿煜直言表示:很幸福! #他曾以为只有拼劲全力向前跑,才能看见光,而现在,她却成为了他的光。# 第40章 040 虽昭平帝每年来承德避暑时都会前来木兰围场狩猎, 但今年与往年相比, 来木兰的时间格外的早。 七月末的天气尚还很热, 为躲避暑热, 昭平帝将狩猎开始的时间定的极早。 晨光尚还微曦,阵阵号角声已响彻天际,一望无际的草原上, 随处可见色彩各异的幡旗随风烈烈飘扬。 一众朝臣簇拥着昭平帝到了主台前, 昭平帝说了几句冠冕堂皇的场面话, 便吩咐人将他的马牵出来。 昭平帝的御马本是一匹成年的棕色汗血马,可内侍们牵出来的马却是一匹通体黢黑的高头大马。 这马高七尺有余,身体健硕,一双乌油油的眼睛, 竟如铜铃般那么大。 这等彪悍的模样, 一瞧便知是野生的马 在场的朝臣见了这马,都惊讶的小声议论起来。 昭平帝笑着下了主台, 目光巡过台下站着的众人, “爱卿们瞧朕新得的这马如何?” 左都御史于洪一步上前, 拱手道:“臣斗胆敢问皇上, 这马可是一匹野马?” 昭平帝点点头, “这是去岁西南进贡的一匹野马,朕让人放在木兰驯养了一年。” 左都御史微微抬眸,只见昭平帝阔步向着那匹野马走了过去,忙转过身,快步追上, “皇上,野马不比自小养大的战马,性情多暴烈,即便经过驯养,野性也难真的除去,皇上要骑这马,太危险了些。” 昭平帝回头望了左都御史一眼,面色微沉,“一匹马而已,朕在你眼里这般无用?” 左都御史惶恐万分,忙撩袍跪下,“臣不敢,臣是担心皇上的安全,这马瞧着实在不像是个温顺的性子。” 昭平帝年轻时也曾是南征北战,打下过不少胜仗。如今年纪大了,身子也越发羸弱。英雄迟暮,心里总有许多不甘。 左都御史越是劝昭平帝要注意安全,昭平越是不把他的话放在心上。 昭平帝冷哼一声,厉声喝道:“一匹畜生而已,就是性子再烈,朕也奈何的了,不必你操这心。” 众人见昭平帝动怒,哪怕心里还想再劝,也不敢擅自开口。 裴瑧负手站在一旁,面无表情的看着昭平帝,站在他身侧的裴珅,见昭平帝和左都御史仍面对面僵持着,忙上前将那匹野马牵到昭平帝跟前,笑着垂眸冲左都御史道:“于大人虽是忠心,但是也有些过小心了,这马是让围场最好的驯马师驯养了足足一年,哪里还有什么野性,”一顿,抬眸满是崇拜的看向昭平帝,“再说,以父皇的身手,即便这马真的野性未除,父皇也驯服的了它!” 昭平帝面色淡淡的凝了裴珅一眼,接过他手里的缰绳,一个翻身上了马,目光越向远处,口里缓缓道:“今个围猎,你便跟在朕身边吧,让朕瞧瞧你的身手可有长进。” 裴珅忙躬身应道:“儿臣遵旨。” 昭平帝坐在马背上,扬鞭一声令喝,随行的人员纷纷上马。 远处的号角声,一声高过一声,不过多久,又渐次沉默于震天彻地的马蹄声中。 第33节 昭平帝驱马驶在最前方,领着众人由南往北进了一片树林中。 林中的飞禽走兽被突然闯入的人马惊吓的四散逃跑。 裴珅一直跟在昭平帝身边,目光飞快的巡过四周,见一只体格庞大的成年梅鹿没头没脑的往西跑,一笑,指了指那鹿,“这鹿个头真的,儿臣似乎许久没见过这么大个头的梅鹿了。” 昭平帝眼了那梅鹿一眼,那一头很体型很大的成年公鹿,头上的两个犄角像是两座小小的珊瑚一样,很是漂亮。 昭平帝很满意这只猎物,扬鞭一喝,把马驱的又快又急,看中了一匹成年梅鹿,追着那梅鹿直往西去。 裴瑧和裴珅两兄弟本一前一后的跟在昭平帝身后,裴珅见昭平帝越行越快,回头望了一眼裴瑧,笑着唤道:“三哥。”这是示意他跟上。 裴瑧似笑非笑的弯了弯嘴唇,双腿轻夹马腹,马儿一个箭步冲了出去。 裴珅见状,忙也打马跟了上去。 两人追随着昭平帝渐渐入了林子深处,那头梅鹿在他们的追赶之下,已经跑的精疲力尽,露出了疲惫之态。 昭平帝见时机成熟,伸手取了弓箭,弯弓拉弦,箭“咻”的一声划破长空,直入梅鹿颈处,鲜红的鹿血自箭入处流出,梅鹿发出一声哀哀鹿鸣,没有应声倒地,反而在原地不停的抽搐起来。 昭平帝身下的马似是回应梅鹿的哀嚎一般,发出一声声嘶鸣,马蹄不安的前后移动。 昭平帝自以为马儿是受了惊吓,紧了紧手里的缰绳,想将马控制住,谁知缰绳一紧,本就不安分的马忽然像是疯了一样,狂躁的抬起了前蹄,似是想把背上的摔下去。 裴珅赶到时,只见昭平帝的马正一边嘶鸣一边不停扬起前蹄,马背上的昭平帝则是全身紧绷,死死的抓着缰绳。 “父皇,这是怎么了?”裴珅问道。 昭平帝已经被马颠的脸色苍白,听见儿子的声音,忙道:“这马像是被惊到了,快点过来帮朕制伏它。” 那匹野马许是见怎么也摆脱不掉身上坐着的人,忽然长长的嘶鸣一声,带着昭平帝飞快的往前奔去。 裴珅看着昭平帝去的方向,神色大变,忙驱马追了上去。 昭平帝的马已完全失控,不论他怎么拉扯手里的马缰,身下的马依然像是疯了一样往前跑。 “父皇!”裴珅紧紧追在昭平帝身后,此时他们已进入了林子深处,再往前不远,便是许培设下机关的地方了,裴珅摩拳擦掌,已是准备好要好好表现一番。 昭平帝用了许多方法都不能让马停下了,眼看这马脚步不停的带他往林子深处走,昭平帝渐渐失去了耐心,索性将腰间佩戴的一柄短剑抽了出来,打算直接一剑要了这马的命。 短剑高高举起,重重插进了马脖颈处。 马尖声嘶鸣,脚下的步子越发凌乱。 一片混乱之中,昭平帝隐约听到了一声清脆的金属撞击声,很轻但很是刺耳。 不待昭平帝反应过来,身下的马已经重重的将他甩了出去,紧跟在后面的裴珅本想要护住昭平帝,可那匹野马似乎彻底发疯了,后蹄一抬,踢在了裴珅的马上。 裴珅的马受到了惊吓,立马跟着狂癫起来。 裴珅为救昭平帝,送了手里的缰绳,被马这么猝不及防的一颠,他救人不成,翻被颠下了马,重重的摔在了地上。 再说昭平帝被那野马甩出去后,腿摔在了一块上,动弹不得,正在这时,林子深处不知什么地方突然射出了两支利箭,箭飞得很矮却飞的很快,直冲昭平帝飞来。 不待昭平帝反应过来,箭已从右肩后刺入了他体内。 昭平帝哀嚎一声,下意识回过身,却见又一支箭正冲着他胸口飞来。 昭平帝一时傻住了,千钧一发之际,一柄长剑疾风般从他眼前滑过,见那只来历不明的简挡了下来。 昭平帝抬起头,只见裴瑧面无表情的站在他身侧,正垂眸望着他。 * 这次围猎因昭平帝和三皇子受了伤而匆匆结束。 三皇子裴珅只是从马上跌了下来,受了点皮外伤,不算重。但昭平帝的情况却不是特别乐观,他从马上跌下来时,摔断了腿骨,而那不知哪里来的一箭,虽没伤在要出,但伤口有些深,加上昭平帝的身子本就太虚,导致伤势看上去要比实际严重一些。 裴瑧在昭平帝住处,一边等着太医诊治,一边安排人去方才狩猎的林子里搜查那支暗箭的来历。 一直忙到很晚,方才回了自己住处。 自昭平帝出事之后,裴瑧心里便觉得奇怪,前世昭平受伤时,裴瑧离的并不算远,他很清楚事情发生的始末。那时昭平帝之所有受伤只是因为他骑的那匹野马受了点刺激,突然发起狂来,将人从马上颠了下来,把腿摔伤了而已,根本没有那两支来历不明的箭。 这两支突然出现的简是从哪里来的?这箭是为昭平帝准备的,还是…… 裴瑧匆匆把莫忘叫了过来,嘱咐他派人暗中去查这件事。 夜虽然已经很深了,但裴瑧此时心里仍是一肚子疑惑,哪里又心思睡觉,叫人备下了热水,稍稍梳洗一番,换了一身质地轻薄的月色中衣,半躺在床上,再一次细细的回忆起今日的事。 没过多久,外头传来一阵细微的敲门声,接着是德顺尖细的声音禀报道:“殿下,苏姑娘过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bluey0809的营养液 第41章 041 裴瑧听闻苏妧来了, 忙从床榻上起来, 趿着鞋了, 快步走到门前, 开了门,只见苏妧裹着一件浅樱色披风,正低着头站在门外。裴瑧见状, 一把把人拉了进来。 “怎么这么晚过来了?”裴瑧榜苏妧把披风解了下来, 随手扔在一边。 苏妧神色紧张的打量了裴瑧一眼, 见他身上穿着一身宽松的寝衣,人瞧着除了略显得有些没有精神,倒不像有什么大碍,拉了拉他的手, “我听人说皇上和三皇子受伤了?” “嗯, ”裴瑧漫不经心的回应了一声,回握住苏妧的手, 拉着她往里间走。 还没来木兰围场之前, 苏妧便很是担心前世的事会再次重演。今日她虽没跟着去狩猎, 但早早起来, 一直让人留意着外面的消息, 听人说昭平帝和三皇子都受伤后,知道前世的事不但发生了,还不知为何牵扯到了三皇子。 苏妧很是担心裴瑧,原是想早些过来的,可裴瑧一直没回来, 她也不好直接到昭平帝的住处去找裴瑧,便只能一直等到现在。 苏妧亦步亦趋的跟在裴瑧身后,目光始终徘徊在他身上。 “他们都受伤了,那你呢?”苏妧不无担心的问道。 裴瑧原是准备睡了的,里间里只点了两盏小巧的琉璃灯,朦胧的灯光映照在不大的空间内,两人的影子交叠在一处。 裴瑧缓缓转过身,展臂将苏妧拢到身前,眼睑微垂,直直望着苏妧的脸,“担心我?” 苏妧眉头轻蹙,仰着一张略显苍白的小脸看着裴瑧,轻轻点了点头,“你到底有没有受伤?” “一点儿,小伤,不要紧。” 苏妧听闻裴瑧真的受伤了,忙把他稍稍推开一些,上下打量一番,“伤在哪里了?” “你要看吗?”裴瑧一笑,伸手便要解自己的衣服。 裴瑧赤着上半生的样子瞬间浮现在眼前,苏妧脸上骤然一热,下意识抓住了裴瑧解衣服的手。 “你伤在哪里了,说便是了。”苏妧小声嘀咕了一句。 裴瑧笑出了声,一把将苏妧抱了起来。苏妧双脚离地,下意识抱紧了裴瑧,两人交颈拥在一起。 裴瑧抱着苏妧哄小孩子般,一边轻晃,一边慢慢走向床榻。 裴瑧将苏妧放到了床榻上,他亦侧躺在床边,右臂仍将苏妧圈在怀里,食指和拇指捏住苏妧下巴出的一点儿软肉,淡淡道:“口里说担心我,让你看我伤在哪里了你又不肯看,可见说关心我是假的。” 苏妧歪头看了裴瑧一眼,他的语气听不出悲喜,面上也如止水般,不见任何神色。苏妧闹不清裴瑧是在逗弄她还是真的这样觉得她说关心他的话是假。 两人对视了片刻,苏妧心里不安,先败下阵来。 “我何必要说这种假话?”苏妧眼波微转,目光缓缓向下,不放心的又打量了裴瑧一眼,“你到底伤在哪里了?” 裴珅没再解自己的衣服,伸手将苏妧的手握入掌心中,牵引着它缓缓穿过自己单薄的寝衣,放到了自己侧腰。 坚韧而又柔滑的触感,裹挟着灼热的温度,沿着手指迅速蔓延。 苏妧小手轻颤,手指微微蜷了起来。 裴瑧垂眸盯着苏妧渐渐泛红的脸颊,目光温柔而又狡黠,他霸道的将苏妧蜷起的手指一根根掰开,迫使苏妧的手掌再次完完全全的触摸他。 “这里碰了一下,没破皮,不过有些青了,”裴瑧轻声说着,将苏妧的手向后一拉,放在了自己后背下方,“还有这里。” 苏妧被裴瑧这样一拉,整个人完全贴着他,一支胳膊也大半伸进了裴瑧的寝衣。 这样的姿势实在是说不出的暧昧。 苏妧红着脸用力挣扎开裴瑧拉着她的手,抬眸嗔了裴瑧一眼,“这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有心思闹?” 昭平帝已经如前世一样受了伤,苏妧很担心接下来的一切会不会也都同前世一样。 只是前世被陷害和裴瑧有染的人是她,而如今她不再是准后妃的身份,等过几日回了宫,如果如贵妃仍用前世的伎俩来陷害裴瑧的话,她是不是另选一个姑娘? 一想到这些,苏妧心里说不出的烦躁不安。 偏重生这桩事,光怪陆离的,她实不知要怎么跟裴瑧说。 苏妧轻轻推来裴瑧,翻了个身,不再理会裴瑧。 裴瑧不知苏妧心中烦忧何时,只以为自己闹的过了。从后揽过苏妧的腰,将下颚抵在苏妧肩膀上。 “今日围场发生的事,算是大事,但其实也没什么要紧的,”裴瑧同昭平帝虽是亲生父子,自小便没什么感情,“皇上的伤虽是有些,但也无性命之忧,至于设下机关刺伤了皇上的人,我也在让人查了,想来不用多久,便能水落石出了。” 苏妧担心的又岂是这些,裴瑧一口气说了这么多,却没一句说到她心坎上的。 苏妧抿了抿嘴,闭上了眼睛。 裴瑧实在是不懂苏妧到底怎么了,见苏妧闭上了眼睛不理会他,伸手摸了摸苏妧的脸,低头在她脸侧轻轻一啄:“围场这几日应当会比较乱,我又要查受伤的事,只怕顾不上你,”一顿,“出了围场往北不远,便就是琼清行宫,那里有汤池,风景也好,不如我安排你去那边住几日,等这边的事情处理好了,我便去接你?” 苏妧怎么也想不到裴瑧想把她送走,一怔,茫然回头看了裴瑧一眼。 “今日的事,你不必担心,不需几日便能查个水落石出,”裴瑧只以为苏妧是担心他或是有所估计,又道,“你若是觉得自己过去太过招摇,我可以安排和你住一起的几个人和灵儿都到那边去。” 苏妧原本是想找个机会告诉裴瑧,这一切只怕都是如贵妃安排的,这会儿听裴瑧说的胸有成竹,似是知道背后是谁在作祟,禁不住问道:“你已经有线索了?知道今日是怎么回事?” 裴瑧是重生回来了,哪怕事情与前世相比有些变化,但心里自然也是有数。 裴瑧点点头,不过这些宫闱倾轧的事,他并不想多和苏妧讲,低头轻轻碰了碰苏妧的额头,“你在这里,我总是要挂心你,不能认真做事,听话,到琼清宫去住几日可好?我保证自己不会有事,很快就去接你,嗯?” 苏妧知道如贵妃即便要动手,也不会在这里动手,听裴瑧柔声细语的一遍遍劝她到琼清宫去住几日,她即便心里舍不下裴瑧,也不懂事的非要留下让裴瑧为难。 “那你答应我,一定不会让自己有事,我就听你的话,去琼清宫。” “我答应,我一定不会有事的。”裴瑧说着,低头含住了苏妧的唇。 第42章 042 裴瑧口中的琼清行宫建在距离木兰围场不远的汤山脚下, 这里星罗分布着许多大大小小的汤池, 依山傍水, 风景清丽。 翌日, 裴瑧便以要封锁围场,彻查昨日行猎时受伤一事为由,将未参加狩猎的随行贵女们全都迁到了琼清行宫。 苏妧、许茹雅都在其中, 灵儿亦跟着来了。 第34节 琼清行宫是专为汤山下的汤池而修建的, 地方不算大, 宫内的殿宇也不多。贵女们到了此处后,仍是同先前在承德行宫时一样,合住在一处。 琼清行宫位置较偏僻,地方又不大, 原本也没有什么可以玩的地方, 刚巧一行人来了行宫没两日,又下了一场大雨, 大家在各自房间憋了一日。 待雨过后, 天气骤然凉了一些, 于是有人提议去泡汤池。 夏季虽不是泡汤池的最好季节, 但才下了雨, 山间的天气不算太热,但湿度却大,稍稍泡一泡汤池,倒是个不错的选择,况且在行宫之中, 也无事可做,于是大家便都同意了。 琼清行宫除了专供皇上、太后和太子等人的汤池馆外,另设有专供女眷们用的汤池馆,名曰浴雪馆。 隔日傍晚,大家相约去了浴雪馆。 浴雪馆分前后两座殿宇,与寻常宫内的殿宇不同的是,这两座殿是由密闭的过堂连同的。 姑娘们到了浴雪馆,先在前殿更换过衣服,方才穿过过堂到后殿去泡汤池。 后殿建的很是别致,一入殿门便能看见一个宽约六七尺的汤池,汤池周围建有假山,植有灌木花草,入目第一眼,倒像是在野外一般。 苏妧是第一次来这里,见这般情景,不仅觉得有趣,一边被灵儿拉着往前走,一边四处张望。 其他一同过来的贵女们大都和许茹雅交好,灵儿拉着苏妧在汤池一角坐下,其他的人则和许茹雅说笑着停在了汤池的另一边。 不过多久,便有人兴冲冲的下了水。 “这水不是特别热,很舒服,你们快下来啊!”进了汤池的姑娘笑着招呼大家。 坐在池子边的人接二连三的下了水,大家拥在一起,笑着撩起水玩闹。 灵儿也下了水,见苏妧一直坐在岸边,上前拉她道:“这水里很舒服,你快下来啊!” 苏妧摇摇头,她一个上辈子淹死的人,汤池水再舒服,她也不想进去泡。 原本泡汤池这种事,苏妧是不打算来的,可她一个人待着老是想着裴瑧,挂念着围场的事,心神不安,这才跟着她们一起来了。 苏妧摇摇头:“我怕水,就不下去了,”一顿,把本蜷着的两条腿伸开,一双赤的小脚伸到了水里,“我泡泡脚就好了。” 灵儿撇撇嘴,“只是泡脚有什么趣?”嘴上虽是这样抱怨着,心里也有些不满,可顾忌着裴瑧,到底也不敢勉强苏妧做她不想做的事。 灵儿挨着苏妧靠在汤沿上,两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话。 不远处的几个贵女们玩的正热闹,几人撩了水你泼我,我洒你的,不过一会儿,身上就都湿了。 许茹雅在这几个人里面人缘最是好,身上湿的也最是厉害,一件细薄的绉纱裙紧紧的贴在身上,额前的碎发也全都濡湿了。 “你们这些人,就知道合起伙来欺负我,不同你们玩了!”许茹雅笑着嗔了一句,推开众人,爬到一旁的汤沿上坐下。 有其他的贵女随着许茹雅一起到旁边坐着。 许茹雅身上的衣裙几乎湿透了,整个儿紧紧贴在身上,将少女玲珑的曲线尽数勾勒出来。坐在许茹雅身边的姑娘是翰林院编纂家的姑娘,名唤赵真真。 赵真真打量了许茹雅一眼,凑到许茹雅身边,笑着小声道:“茹雅身材真好,让人羡慕。” 许茹雅笑笑,没说什么。 赵真真的目光又落在许茹雅身上,见她衣领处依稀可见一条红绳,下头又微微鼓起一点儿,眨了眨眼,“茹雅颈上可是带了驱邪求福的东西?是观音还是佛?我娘才是今年我生辰时要替我打个玉雕的观音带,可能让我瞧瞧你的?” 不等许茹雅开口,汤池里有姑娘道:“你们家迁来京城也有两年了,你竟然连这个也不知道?”一笑,“茹雅身上带的不是观音也不是佛,是她祖母传下来的蓝麒麟。” “蓝麒麟?”赵真真好奇的看向许茹雅衣襟处,“那是什么样子的,可能让我看看?” 许茹雅一笑,牵了牵脖子上的绳,将脖子上带的麒麟拿给赵真真看。 苏妧就坐在不远处,听汤池里的人说蓝麒麟试,她只觉耳边哄的一声,脑子一片空白,仿佛失去了意识,只呆呆的望向许茹雅的方向。 等赵真真提出要看蓝麒麟时,苏妧木然的站了起来,脚步缓缓的走向许茹雅。 “你也瞧见了,他们总爱说是蓝麒麟,其实不过是个指甲大的蓝绿色玉雕麒麟而已。”许茹雅说着将麒麟收进了衣襟内。 苏妧过来时,许茹雅已经将麒麟捏进了手里,她只瞥见了麒麟的一小部分,这麒麟的色泽似乎是她记忆中的,但没有瞧见麒麟整个是什么样子的,到底不能完全确定。 苏妧见许茹雅将麒麟收了回去,往前挪了两步,立在许茹雅身后,垂眸,只道:“我可以看看你的麒麟吗?” 许茹雅自打上次她生辰时企图害苏妧不成,眼看着这些日子苏妧和太子越走越近,心里早就窝了一肚子的火,在苏妧跟前,也不再端着最开始那副伪善的模样。 许茹雅见苏妧不知为何忽然跑过来要看她的麒麟,右手缓缓抚到胸前,“这是我祖母留给我的,”这意思便就是不让看了,一顿,似乎觉得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这样说话不太合适,又道,“不过一块普普通通的玉雕麒麟罢了,没什么值的苏姑娘好奇的。” “既然没什么特别的,她想看你让她看一眼又有什么关系?”灵儿不知何时走到了苏妧身边,歪着头看着许茹雅。 许茹雅看看灵儿又看看苏妧,“这是我祖母的遗物……” 灵儿一笑,“那我要看的话,可以吗?” 灵儿是什么样的身份,许茹雅很清楚,她不想惹灵儿不高兴,犹豫了一下,把挂在脖子上的那个麒麟拿了出来。 苏妧凑上前,瞧了那个麒麟一眼,面色大变。 这个麒麟和前世她坠入水中时,看到的推她如水的那个人身上带的麒麟一模一样。 苏妧下意识伸手抓过麒麟想看的的仔细一些。 许茹雅被苏妧突如其来的动作吓了一跳,本能想向后退,但她脖子上挂的麒麟被苏妧抓在手中,许茹雅后退不成,不悦的蹙起眉,盯了苏妧一眼,“你干什么,放开我?” 苏妧已经把许茹雅的麒麟前后翻看了一编,很是确定,这个麒麟就是它当初在水中看到的那个。 听许茹雅和她说话,苏妧微微抬眼,沉着面色睨了许茹雅一眼,“你说这麒麟是你祖母留下的?所以,你从小就带着,是吗?” 许茹雅显然不明白苏妧为何莫名问她这话,奇怪的看了苏妧一眼,没有回答,却要求道:“你放开我,你勒的我的脖子好疼!” 平日跟许茹雅关系最好的两个人见状都围了上来,其中一个语气不善的说道:“苏姑娘你这也太欺负人了吧?那麒麟是茹雅祖母留给她的,她也自小不离身的带着,一个玉雕麒麟而已,碍着你什么事了?你不要仗着跟太子殿下的走的近些便这样欺负人?”一滞,似笑非笑,“太子选妃是要看出身的,你是不是忌惮我们茹雅?才这样没事找事?” 苏妧瞪了一眼说话的这姑娘,微微转眸,如霜般的目光缓缓落到许茹雅脸上。 苏妧眼睛一眨不眨的望着许茹雅,喃喃自语般说道:“原来是你……” 在场的人都没听懂苏妧这句话是什么意思,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神色都很茫然。 许茹雅虽是重生回来的,可她并不知苏妧前世看见了她身上带着的这个玉麒麟,这会儿苏妧已凭着这个麒麟,明白了前世下毒手的人就是她。 “什么是我不是我的?你在说什么?”许茹雅不悦的乜斜了苏妧一眼,喝了一句,“你放开我!” 说着,伸手抓住栓着麒麟的红绳,用劲力气扯了一下。 苏妧手心被勒的一疼,下意识松开的手里的麒麟。 许茹雅手上用的力气大,苏妧这样突然一放开,许茹雅重心不稳,整个人向后仰了过去,偏巧她就站在湿漉漉的汤池上,身上又都是水,脚下一个趔趄,“砰”的一声摔进了汤池里。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番茄主义的营养液。 最近状态不好,真的觉得对不知你们 第43章 043 在场的人都看傻了, 直到落进汤池里的许茹雅发出了一声尖锐的叫喊声, 方才有人反应过来, 手忙脚乱的跳进汤池里, 把许茹雅扶了起来。 许茹雅摸了一把头上、脸上的水,瞪大了一双眼睛,满目怒气的望向苏妧, “我哪里招惹到你了?你用的着这样对我吗?当着这么多人的面, 你竟然把我推进水里?” “我推你落水?”苏妧不可置信的瞧了许茹雅一眼, 冷冷一笑,“明明是你自己不小心掉进水里的,与我何干?” 前世的事到底无法跟这些人说明白,苏妧略有些苍白的嘴唇微微一张, “至于你有没有招惹我, 你欠不欠我的,我心里清楚。”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与许茹雅交好的几个人, 纷纷开口逼问苏妧。 苏妧冷冷的扫了一眼质问她的几个人, “这事是和你们无关。” 苏妧从没想过会以这样的方式与上辈子害死她的那个人见面, 更没想到那个人竟是许茹雅。 突如其来的真相让苏妧此时的心击鼓般砰砰直跳, 她一点儿和这些人争论的心情也没有, 缓缓握紧微微有些发抖的手,完全不理会质问她的贵女们,径自转身离开。 * 之后的几日,苏妧几乎没有出过门,一直待在自己的房间。 自重生回来以后, 苏妧想的最多的是和裴瑧之间的事,前世的死,因为不知害她的那个人到底是谁,她一直也没好好的想过要怎么报仇。 如今突然得知上一世把她推进湖里的那个人是许茹雅,苏妧心里一时倒是有些乱了。 苏妧前世和许茹雅几乎可以说没有任何交集,许茹雅会做出这样的事,苏妧觉得十有□□和裴瑧有关。 想到这些,苏妧又不禁联想到之前她在勋国公府被人下药的事。 那事查了很久,一直没有结论,可到许成安死后,皇后毫无预兆的突然告诉苏妧,给她下药的那人是许成安,苏妧当时并没有多想。 但时至今日,得知前世害死她的人是许茹雅后,再回忆起在勋国公府发生的时,苏妧不禁对皇后的话生了些怀疑。 可怀疑到底也只是怀疑,苏妧并没有任何证据,如此胡思乱想了几日,越想心里越乱。 偏巧这几日,围场那便也一直没有任何消息,苏妧不知裴瑧现下如何了,一边烦心自己的事,一边又禁不住担心裴瑧。 自苏妧一行人来了琼清行宫后,天气便一直不太好,不过几日光景,倒连续下了几场雨。 山间的空气本就潮湿,连日阴雨不断,空气越发阴湿。苏妧近来心思重,食不好,睡不安,又逢这样的天气,不过几日功夫,人竟是病倒了。 病倒不是大病,不过是染了点风寒,有些咳嗽。 只是琼清行宫这地,夏季一向没什么人来,并没有太医在此。苏妧在这里染了病,想要看大夫吃药,倒成了一件麻烦事。 灵儿得知苏妧病了后,原想让人去木兰围场叫个太医过来。但苏妧不愿这么劳师动众,又怕这样大张旗鼓的去叫太医,让裴瑧知道了,再误以为她生了什么重病,白惹裴瑧挂念,说什么也不同意灵儿的提议。 灵儿拗不过苏妧,只得放弃了去请太医的事,可她又担心苏妧的身子,于是提议陪苏妧去泡温泉,说温泉有散寒驱热的功效,还贴心的怕苏妧介意那日在汤池发生的事,说要带她到另一个地方去。 灵儿这般为苏妧着想,苏妧也不好意思拒绝。这日傍晚,苏妧便跟随灵儿去了行宫的另一个地方泡汤池。 苏妧是第一次来琼清行宫,对这里并不熟悉,见灵儿带着她越走越偏僻,几次问灵儿她们要去的是哪里,灵儿皆是笑而不答。 直到两人到了地方,灵儿才告诉苏妧,这汤池是裴瑧的,她带苏妧到这里来,是要给苏妧一个惊喜。 苏妧只觉好笑,追问灵儿是什么惊喜,灵儿抿着嘴只摇头,说什么也不肯告诉她。 裴瑧的这个汤池,比起她们之前去的地方要大一些,修建的也更为奢华。 苏妧仍像之前那样,脱了鞋,坐在汤池边,将一双玉足放进水中。 灵儿倒是有些奇怪,不但没像上次那样劝苏妧下水,反而是挨着苏妧坐下,学着苏妧的样子也把一双脚放进了汤池里。 两人坐在汤池边,一边说话,一边用脚撩起水互相玩闹。 灵儿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时不时的回过头,看向殿门的方向。 不过多久,一个小宫女躬着身子小步跑了进来,凑到灵儿耳边,不知说了些什么。 灵儿一笑,转头冲苏妧道:“我出去一下,马上就回来。” 不待苏妧回答,灵儿飞快的站起身跑了出去。 第35节 苏妧转头看了一眼,也只是瞧见灵儿的背影一瞬间便消失在门边。 偌大的房内只剩下苏妧一人,苏妧缓缓收回目光,垂眸望向汤池。 池中的水很清,她可以清楚的看见自己隐在水下的一双玉足,随着双足轻摆,潺潺的水波缓缓荡漾。 苏妧一眨不眨的盯着汤池中的水,恍恍惚惚之间,她似乎看到了上一世自己临死之时,无助的陷在水中拼死挣扎,而许茹雅正用力的掐住她的脖子把她往水里按。 正当苏妧深深的陷在回忆之中,忽觉得颈窝上一热,仿佛被人掐住了一样,吓得尖叫出声,用力一转身,本想挣脱抓住她的那只手,却不小心掉进了汤池之中。 随着“扑通”一声,苏妧整个儿没入了池水之中,无法用言语表达的恐惧感如池中水一般将苏妧一层层淹没。 “你怎么样了?”裴瑧的声音似乎从天边传来。 苏妧挣扎着想从水中起来,却意外的落入一个宽厚的怀抱。 裴瑧特有的青竹般的清冽气息,随着四处涌动的水,将苏妧环绕。 苏妧迷迷糊糊的睁开眼,对上的是裴瑧满是担忧的脸。 “没事了,”裴瑧用力的将苏妧抱紧怀里,像是哄一个孩子一般,轻轻抚摸苏妧的背,顿了顿,柔声又问,“我是不是吓到你了?” 苏妧只觉得自己像是做梦一样,紧紧抱住裴瑧,点点头,却又摇摇头,过了好一会儿,方才问道:“你怎么在这而儿?” 裴瑧没有回答,反问道:“你生病了为何不告诉我?” 苏妧一楞,“你是怎么知道的?”想起方才灵儿奇怪的举动,恍然大悟,“是灵儿告诉你的?” “嗯,”裴瑧低声应道,圈紧了环住苏妧的手臂,再次把苏妧紧紧拥进怀里。 两人方才都落进了汤池里,这会儿身上全都湿透了,这样紧紧的贴在一起,苏妧能清晰的感受到裴瑧线条分明的身体轮空和越来越炙热的温度。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mmo的营养液。 我昨天又断更了,今天有人的话,给你们发个红包吧,算补偿昨天了。 第44章 044 裴瑧的突然出现, 照实惊吓到了苏妧。方才苏妧只顾着害怕, 倒没留意到此时两人的处境是多么的暧昧不清。 随着裴瑧将苏妧越抱越紧, 苏妧的脸颊也跟着越来越热, 她不好意思的微微别过头,垂眼望向水波颤动的池面。 四周很静,静到足以让苏妧依稀听见自己越来越不规则的呼吸声。 苏妧抿了抿唇, 想故作如常, 可一开口, 吞吞吐吐的语气却暴露了她心里的紧张,“你……你什么时候来的?” “我才刚刚到,”裴瑧轻声答道,他并不知此时苏妧心中所想, 只以为自己刚刚照实吓到苏妧了, 圈住苏妧腰的手缓缓上移,抚了抚苏妧的后背, “我一到便过来见你, 原想给你个惊喜, 只是没曾想倒吓到你了。” 这事本来也不怪裴瑧, 苏妧自从知道许茹雅就是前世害死她的那个人后, 情绪一直不太平静,方才裴瑧突然在苏妧身后出现,又将手放在了苏妧的肩上。这实在是像极了前世许茹雅推苏妧落水时的情形,苏妧的反应难免有些过激。 苏妧无法告诉裴瑧上一世,想了想, 寻了个自认为合适的借口,“不是你吓到我了,是……是我有怕水而已。” “怕水?”裴瑧似乎不太理解,水有什么可怕的,低头瞧了一眼,似是想到了什么,又道,“你不会袅水?所以害怕?” 苏妧确实不会袅水,便默认了裴瑧的这个说法,点了点头。 裴瑧笑了,“袅水有什么难的,我教你。”说罢,不等苏妧回应,直接将苏妧抱了起来,弯身放进了水里。 温热的水缓缓漫过四肢,身子如浮云一般漾在水中,虽然裴瑧两手还掐住苏妧的腰,但苏妧还是禁不住害怕,两条腿在水中无助的摇摆了一下,嚷道:“我不学……” 裴瑧已经许多日没见到苏妧了,今日得了这么个与苏妧亲近的机会,虽心里暂且没有过分的邪念,但终归是想借着教苏妧袅水能与苏妧亲近一会。 更何况裴瑧并不知苏妧心里真正的害怕其实源于对死亡的恐惧,只以为苏妧胆子小怕水,闹小性子而已,抓住苏妧的手丝毫没有放开。 “你怕什么,袅水很简单的,我在这里,你不会有事的。” 裴瑧说着,抱着苏妧往池边走了两步,要苏妧把手臂分开,手放在池沿上,嘴里絮絮念道:“学袅水,要先学在水里呼吸,你这样把手搭在这里,然后试着把脸沉进水里,憋气,再换气。” 苏妧听裴瑧一本正经的要教她学袅水,还要她把脸放进水里,哪里肯按着裴瑧说的话做,趁着裴瑧将她的手放到池沿上,索性双手攀着池沿,要借机逃跑。 苏妧的这点小动作哪里能逃得过裴瑧的眼睛,人还没从汤池里爬出去,裴瑧便抓住苏妧一只纤细的脚踝,轻轻一拉,苏妧不但跌落回池中,还重重的砸在了裴瑧身上。 裴瑧展臂接住了苏妧,两人一起跌进了水池里。 苏妧是仰面落进水中的,眼看着池水将自己淹没,苏妧挣扎着想要起来。本从苏妧身后抱着她的裴瑧转到了苏妧身前,手仍环住她的要,在水中抿了抿嘴,示意苏妧憋气。 苏妧鼓着两颊,不停的摇头,仍挣扎着要起来。 裴瑧没有办法,只能抱着苏妧从水里站了起来。 刚离开水,苏妧便微张着小嘴急促的吞吐空气。 裴瑧垂眸望着苏妧,看着她湿透的发梢慢慢汇聚了一颗晶莹的水珠么那水珠子沿着莹白的皮肤,缓缓滑过圆润姣好的脸部轮廓,在脸颊下方骤然加速,瞬间便滚到了那正急速张合的樱唇边。 裴瑧深邃的眼眸里渐渐氤氲出一层迷蒙的雾气,目光久久凝在那涨红润小巧的嘴唇上,好一会儿,自言自语般说道:“就这么一会便喘不上气了?” 眼睑微垂,移开目光,原想阻止自己的情不自禁,可目光略过之处,是湿透了的衣服服帖描绘出的曼妙曲线。 裴瑧一双薄唇越抿越紧,而离唇不过指远的喉结,却不停的上下滚动。 "我们再试一次。"裴瑧突然声音黯哑的开了口。 苏妧一时没明白,“试什么。” 裴瑧没有回答,直接拉着苏妧再一次一起沉进水中。 苏妧怕入水,一旦跌进水中,便本能的想要从水中站起来,可裴瑧抱着她,她挣脱不得,只能浸没在水中,这样的感觉与前世临死前的画面渐渐交织在一起,苏妧心里莫由来生出一丝害怕。 在这害怕的感觉在苏妧心中缓缓扩大之前,裴瑧忽然靠了过来。 苏妧看着裴瑧那张俊逸的面容离她越来越近,她看见他眉眼间无言的温柔,不过是微微一滞的功夫,裴瑧已经轻轻含住了苏妧的唇,有一下没一下的缓缓度气给苏妧,维持苏妧在水下的呼吸。 那炙热的温度,那熟悉的气息,从他口中蔓延到她唇齿之间。 而苏妧心里方才生起的那些许的害怕,犹如一滴滴进了汪洋大海里的墨汁,不过一瞬间功夫,便淹没于裴瑧给予的无尽温柔和醇浓甜蜜之中。 苏妧渐渐沉醉,不知她是忘了此时她沉在正在水里,还是望了前世那痛苦的经历,原本微微蹙着的一双秀眉渐渐舒展开了,两只本抓着裴瑧小臂手也缓缓松开,一只向上攀住了裴瑧的脖颈,一只向下圈住的裴瑧的窄腰。 她像是一株藤蔓般,将自己柔软的身体攀缠到裴瑧身上。 而得到回应的裴瑧,更加用力抱紧了苏妧,唇齿间的厮磨也越发深沉温柔。 池水中的两人忘情的痴缠在一起,搅起一层层的涟漪,透过潺潺涟漪再望水下的那一对儿人,分明如你中有我,而我中亦有你。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apprendre à aimer的营养液和地雷!tks~ 第45章 045 在两人共享完最后一口空气之后, 裴瑧抱着苏妧从水中探出了身。 苏妧柔弱无骨的挂在裴瑧身上, 脑袋歪在裴瑧肩膀上, 还沾着水渍的长睫下, 氤氲着一层水汽的桃花眸半睁半阖,目光有些空洞的望着前方。 此时的苏妧,脑海里满是方才在水下时的画面。 自从上一世溺亡在莲花池里后, 苏妧对落水总有一种本能的恐惧, 可刚刚在水下, 当裴瑧极近温柔的吻住苏妧时,苏妧涌上心头的那抹恐惧不知不觉便消失不见,即便此时一遍遍再回想方才在水下的情形,苏妧能回味到的, 也只有无限的甜蜜感。 苏妧将额头抵到裴瑧颈窝, 舒适的缓缓垂眸闭上了眼睛。 连日的阴雨天气让山间的夜晚有了些许清冷。 裴瑧怕身上湿透了的苏妧离开水久了会觉得冷,将苏妧从水里抱出来了, 不过片刻, 便抱着人一同出了汤池。 汤池边上放着裴瑧来时带着的羽纱披风, 裴瑧把披风披在自己身上, 再将抱在怀里的苏妧整个裹紧斗篷里, 就这样把人带出了汤池馆。 裴瑧将苏妧带到了住处,本在房间里收拾东西的青竹见太子这样抱着自家姑娘进来,知趣的匆匆行了一礼,退了出去。 裴瑧抱着苏妧进了里间,将苏妧放到床榻上前。 “你先把衣服换了, 我们再说话。”裴瑧说着,放开了抱着苏妧的手。 苏妧抬头瞧了瞧裴瑧湿透了的头发,“那你怎么办?” 裴瑧摇摇头,“我无妨,你先换吧。”说罢,自顾自的转身离开。 苏妧不想让裴瑧在外面等太久,飞快的拿过一旁放着的一套寝衣迅速换上,匆匆将自己头发擦了擦,另取了一块干净的棉巾拿在手上,这才唤裴瑧进来。 裴瑧身上仍裹着那件羽纱披风,一进房门,苏妧便迎上去将拉着裴瑧让他坐到的一旁的镜台前。 “我这里没有合适的衣服给你换,不过你这头发,”苏妧伸手摸了摸裴瑧用玉冠固定着的头发,还是湿的,“我帮你擦干吧。” 裴瑧一抬眸,通过面前的铜镜,对上苏妧略有些担忧的目光,抿嘴一笑,“好。” 苏妧得了裴瑧的同意,这才上手把裴瑧头上带的玉冠摘了下来,将头发放开,取了早准备好的棉巾,替裴瑧轻轻的擦拭起头发。 趁着这会儿有空,苏妧一边替裴瑧擦头发,一边问道:“灵儿是怎么跟你说的?我就是有点儿着凉了,你怎么就过来了?”一顿,想到这几日也没有围场那边的消息,又问,“皇上的事都查清楚了?你这样跑过来,没关系吗?” 这世上哪里有不透风的墙,更何况裴瑧又是重生回来的,虽然昭平帝的受伤和前世有所不同,但裴瑧知道之后会发生的事,也明白宫闱倾轧中各方的利益关系,完全可以推算出林子里突然出现的暗箭大概是什么来头,依照这些推算去查,不难发现一些蛛丝马迹。 不过虽是查到了一些事情,但裴瑧却并不打算把这些事情说出来,他有自己的考量。 而这些争权夺利的事,他不知要如何跟苏妧说清楚,也不太想苏妧沾染这些腌臜的东西。 裴瑧微微垂了垂眼,避开苏妧的目光,“皇上受伤的事,并没有完全查清楚,现在还是要以皇上的龙体为重,我来之前已经安排人去准备了,后日,我们便出发回京。” “回京?”苏妧没想到会这么快就回去。 “嗯,”裴瑧点点头,“皇上的伤不是很乐观,虽然有太医随驾,但围场和行宫的条件到底不如宫里,还是早些回去的好。” 苏妧倒不在乎早些回去还是晚些回去,她担心的是皇上若真的伤势重,那一旦回到京城,如贵妃得了机会,是不是会再像前世那样陷害裴瑧。 苏妧心里胡思乱想着,替裴瑧擦拭头发的手渐渐慢了下来,裴瑧从铜镜里见苏妧停了手,只以为苏妧已经替他擦好了,修长有力的手臂向后一伸,拉过苏妧的手,将人扯进怀里。 裴瑧让苏妧坐到自己膝盖上,凝目瞧了苏妧片刻,虽不明白她此时在想什么,却是看的出苏妧有心事。 “不想回去吗?”裴瑧想片刻,猜测着问道。 苏妧摇摇头,这一世发生的事,与前世并不完全相同,如贵妃即便要再次陷害裴瑧,也未必会选在前世那一日,苏妧有心要提醒裴瑧,却又有些不知要从何说起,默了片刻,嗫喏道:“皇上这次意外收了伤,会不会有人……有人借着这样的机会陷害你?你一定要多加小心才是。” 在裴瑧眼里,苏妧只是一个不谙世事的小姑娘,他完全没想到苏妧会对他说出这样的话,微微一怔,对上苏妧那双明净清澈,却又似乎诉说着千言万语的眼眸,心里蓦然生了一种异样的感觉 苏妧见裴瑧怔怔的望着她,却许久不说话,伸手扯了扯裴瑧的衣袖,“你一定要小心,尤其是对如贵妃。” 裴瑧微微眯了眯眼,心里那种别样的感觉越发强烈了,但面上却没显露出什么,伸手将苏妧拥进怀中,柔声道:“我记下了,”低头俯到苏妧耳边,亲吻那珍珠般莹润小巧的耳垂,喃喃又道,“你不用担心,我早有安排,等过了这个夏天,到入秋的时候,”一滞,目光渐渐幽远,“到那时,你想去哪里,我便陪你去哪里,你想要什么,我便可以给你什么。” 这世上唯一能自诩想要什么便有什么人的,大约只有一人…… 苏妧不禁觉得裴瑧这话在暗示她什么,缓缓抬眸,对上裴瑧的目光。 两人一时各怀心思,都没有说话。 第36节 作者有话要说: 我最近更新确实不稳定,很是抱歉,不过这文也没多长了,我会尽量早完结 第46章 046 来琼清行宫的几个姑娘虽得知要启程回京的消息有些晚, 但好在她们来行宫时带的东西本就不多, 差人连夜收拾了一下, 准时赶在后日一早出发。 裴瑧带着一行人先回了承德行宫, 休整了一夜,一行人马便浩浩荡荡的返回了京城。 皇帝狩猎时受伤的事,许多人都亲眼瞧见了, 这事自然是瞒不住。但皇帝的伤势现下究竟如何, 裴瑧对外一直含糊其词, 故意隐瞒下了。 昭平帝自亲政以来,几乎年年夏季都会来承德避暑,而每次来承德几乎都要待到三伏天过了才回京。今年才堪堪进了二伏天,还没到一年最热的时候, 便就这样匆匆回宫了。 不知是因裴瑧这个太子对于皇帝的伤势总是有所隐瞒, 还是突然回宫让人隐隐觉得不安,众人对昭平帝如今的情形似乎生了诸多猜测, 一时到处是流言蜚语, 其中又多是说昭平帝伤势极重, 如此云云。 这些流言, 苏妧多少也听到了一些。 裴瑧前两日夜里同苏妧说过昭平帝伤势不算太重, 但现下又传出这么多流言,苏妧心里对这事约莫有两个猜测,要么裴瑧在哄她,要么可能是有人在故意传播皇帝病重的消息。 在苏妧和裴瑧相处的这些日子,裴瑧从未欺骗过苏妧, 而且皇帝受不受伤,本也不是苏妧关心的问题,裴瑧完全没有撒谎的必要。 若裴瑧对她说的是真话,那这一切流言蜚语便很可能是有人故意为止。 * 回到宫里,苏妧依旧住在太后的慈安宫中。 自从回到宫中以后,太后每日都会把替皇帝治病的太医宣到慈安宫问话,每次见太医时,又必会屏退所有的人密会,除此之外,裴瑧也几乎日日都会来给太后请安。 只是苏妧能单独见到裴瑧的机会并不多,裴瑧总是匆匆来,又匆匆走。 如此过了几日,太后看起来一日比一日心事重。 那日在琼清行宫时裴瑧对苏妧说的话,苏妧这些日子总时不时的想起,再瞧太后这般满腹心事的模样,知道不久的将来宫里可能会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不禁也跟着有些不安。 苏妧心里清楚,裴瑧会对外隐瞒昭平帝的伤势,会对她避而不谈接下来的计划,但对太后一定不会有所保留。 而以太后和皇上的关系,太后如今这样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断然不会和皇上的伤有关,只会和宫里即将会发生的事有关。 这天,只怕要大变了。 * 这日,临近傍晚,一声惊雷响过,忽然落起了雨。 豆大的雨点像是断了线的珠子一般从漆黑的夜幕簌簌坠落,不过多时,雨越下越大,如瓢泼的一般,重重的砸在殿顶的琉璃瓦上。 裴瑧住的朝华宫中, 莫忘撑着一把油伞从朝华宫的偏角门进来,他的身后跟着一个披着黑色披风的人,那人低着头,身上的披风将脸裹的紧紧的,在这朦胧的夜色里根本看不清样貌。 这两人一前一后,冒着瓢泼大雨,直往裴瑧的书房走去。 裴瑧正坐在书案后的椅子里,单手扶额,凤眸微阖,一双长眉微微蹙着,不知是在闭目养神,还是在思索问题。 一阵极轻的敲门声想起,裴瑧缓缓睁开眼,眸光一转,看向殿门的方向。 “殿下……”莫忘的声音从门外传来,“人带来了。” 裴瑧缓缓放下扶额的那只手,坐直了身子,两手交叠放到身前,这才淡淡开了口,“带进来吧。” 只听一声轻若未闻的开门声,片刻,莫忘领着那个身披披风的人进到殿内。 来人动作飞快的取下身上的披风,双膝跪地,端端向坐在前方的裴瑧磕了个头。 “奴才珠翠见过太子殿下。” 裴瑧抬眼淡淡的扫了一眼面前跪着的人,却并没有让人起来,身子微微前倾,一只手臂放到书案上,修长的手指轻轻叩了叩书案。 偌大的书房内无一人说话。 珠翠伏地跪着,只听一声声清脆的“砰砰”声,混着窗外越来越急的雨声,不住的在耳边环绕,像是一座无形的围墙,一点点向她压了过来。 珠翠深深的吐了口气,微微抬起头,却不敢直面裴瑧,犹豫着小声唤道:“殿下,”一滞,“奴婢一切都会听从殿下安排,只求……只求弟弟能平安,奴婢自小便失了父母,这世上只有一个弟弟……” 裴瑧冷冷一笑,“你这话说的,倒像是孤拿你弟弟的命要挟你一样。孤若真的要勉强你为我做事,又何须这么麻烦,有的是别的手段,孤让人把你弟弟接走,是不想让他成为别人控制你的把柄。” 珠翠听裴瑧这番话,瞬间明白裴瑧已经让人查清了现在和她弟弟生活在一起的都是谁的人。 珠翠会出来给人当丫鬟,为的便是有足够的多的钱供她弟弟吃穿、读书,在许家做事的这些年,因她性子老实本分,做事又谨慎周到,被许茹雅看中,带到了自己身边。 珠翠本觉得这是一件极好的事,毕竟做许茹雅的贴身丫鬟,每月的俸银要比普通丫鬟多上许多倍。可好日子没过两年,许茹雅不知怎么让人查到了她弟弟,借着替她照顾弟弟为由,让人将她弟弟带走。 自那以后,许茹雅便算是完完全全捏住了珠翠的命根,以她弟弟为筹码,强迫珠翠为她做事。 “奴婢失言。”珠翠哽着声音,再次把头抵到地上。 裴瑧道:“行了,如今你既然已经没有把柄在别人手里了,以前的一些事,是不是也该好好交代交代了?” 珠翠略一沉思,有些犹豫的开了口,“殿下想问何事?” 裴瑧垂眸望,随着说出口的话,眸里的目光一点点冷戾起来,“许茹雅生辰那日,在勋国公府到底发生了什么事,究竟又是谁给苏姑娘下的药,目的为何?” 珠翠听裴瑧问的是这事,身子微微一颤,缓缓抬起头,看向裴瑧不辨悲喜的一张俊逸面庞,“那日……那日苏姑娘酒里的药,是……是奴婢下的。” 裴瑧本就冷的目光,顷刻间如锋利的冰刀般刺向珠翠。 珠翠本就苍白的面色瞬间结霜了一般,越发苍白,“殿下,你听奴婢把话说完,那日的药虽是奴婢下的,可是,可是奴婢是奉的淑雅郡主的命令,奴婢与苏姑娘无冤无仇,本也不想害她,可是郡主她手里,她手里有奴婢的弟弟……” 裴瑧,“你的意思是说,那日的事,都是许茹雅安排的?” 珠翠忙点了点头。 第47章 047 裴瑧又询问了一些许茹雅生辰那日的事, 便让莫忘将珠翠带了出去。 莫忘将珠翠带走后不久, 又折了回来。 裴瑧仍旧坐在书案后, 听到莫忘进来的脚步声, 眼也没抬一下,只淡淡问道:"明粹宫那边可有什么动静?" 明粹宫是如贵妃的所住的宫殿。 莫忘躬身,道:“回殿下的话, 近日来四皇子去往明粹宫的次数明显比从前多了, ”一顿, “另外,如贵妃近来似乎和贞才人走的有些近。” 裴瑧微微抬眼,看了莫忘一眼,“贞才人?去岁入宫的那个贞才人?” 莫忘点点头, “正是, 这贞才人去岁入宫后,有段时间颇得盛宠, 那时如贵妃和这个贞才人明里暗里没少起冲突, 一直到今年, 皇上对贞才人的宠幸少了些, 这两人的关系才好了些, ”莫忘说着,面上露出一丝困惑,“不过,以两人从前的关系,忽然走的这么近, 实在是有些奇怪。臣已经嘱咐明粹宫的人多家留意了。” 裴瑧似笑非笑的抿了抿唇,奇怪,自然是有些奇怪的。但若结合上一世的事,如贵妃会有这样的举动,也没什么奇怪的。 不就是故技重施嘛! 然而此时的裴瑧不是上一世的裴瑧,而如贵妃想拿来当棋子的人也不是裴瑧在乎的苏妧。 哪怕前世的事会再次重演,结局也必然不会一样。 裴瑧缓缓站起身,负手在书案后踱了两步,方又开了口,“皇上受了伤,如贵妃行事又有异于常,只怕她是要有所动作,明粹宫那里,让人盯紧些。” 莫忘颔首称是。 裴瑧默了片刻,“另外,四皇子那边也让人多留意着些,一旦如贵妃有所行动,孤还需要老四这个弟弟帮孤一把。“ 裴瑧这话说的意味深长,莫忘禁不住微微抬头,瞧了裴瑧一眼。 * 昭平帝回宫后,身上的伤虽一直得太医的悉心照顾,但伤势却没有太大的气色。 苏妧虽没机会见到昭平帝,但跟在太后身边,对于皇上的伤势,多少能听说一些。 自昭平帝回宫以后,后宫的妃嫔由皇后牵头,轮班在为昭平帝侍疾。 这日,午膳后不久。 自回宫后,连日天气燥热,太后有些脾胃不适,近来吃的有些少。 昨个传了太医来,开了些开胃健脾的药,今个午膳用的就比先前多了一些。 太后一贯有午膳后小憩的习惯,不过钟嬷嬷怕太后今日进食多了些,太早睡下又要伤了脾胃,便把苏妧叫了过来,让苏妧陪太后说话解闷。 苏妧陪太后坐在稍间里闲话家常,没过多久,外头便进来个宫女,通传说,皇后求见。 太后正歪在罗汉床上,听宫女这话,扬了扬手,语气随意,“让人进来吧!” 宫女应了一声,躬身退了出去。 不过一会儿,皇后脚步急促的走了进来。 苏妧原本坐在罗汉床边的小杌子上,见皇后进来,忙站起身,行了一礼,起身往外走,趁着路过皇后的功夫,眼睛余光悄悄的看了看皇后。 不知是外头天气热,还是皇后来的匆忙,一向端庄有仪的一个人,这会儿鼻尖和额头倒蒙着一层细密的汗。 皇后径直走到罗汉床前,屈膝一福,“儿臣见过母后。” “起来把”太后说着,伸手拍了拍身侧空着的地方,示意皇后坐,“天儿这么热,你怎么这会让过来了?” 皇后侧身坐到罗汉床上,“儿臣今个过来,是来跟母后说皇上的事。” 太后本微眯着眼慵懒的靠在罗汉床上,听皇后这话,一下子睁大了眼,直直望向皇后。 被太后这样一看,皇后神色微变,再开口,语气也有些急促,“儿臣方才从皇上那里过来,今个太医院的章院判领着几个太医给皇上瞧腿上的伤,儿臣刚巧在,”一顿,不安的抬眸瞧了一眼太后的神色,又道,“张院判几个人替皇上瞧完伤,脸色都不太好,皇上怕是也敲出来了,追问张院判他腿上的伤几时能完全好,张院判犹犹豫豫的好半天,最后才说,皇上腿上的伤愈合的不是太好,怕是……怕是很难彻底痊愈。” 太后面上神色难辨,“很难彻底痊愈是什么意思?” 皇后道嗫喏片刻,“张院判的意思是皇上的伤倒是能好,但怕是好了后,也会留下些跛足之症,皇上的性子,母后也知道,”轻轻叹了口气,“张院判说皇上腿上的伤虽不算特别重,,回宫后也一直有好好的医治,但到到底是伤到了骨头,皇上年纪也大了,伤筋动骨的,本就难愈合……” 说完这话,皇后小心的觑了太后一眼,见太后面上神色莫辨,又迟迟没有说话,沉吟片刻又道:“皇上方才发了好大的脾气,一度还要把张院判治罪,儿臣劝了又劝,可皇上还是一副怒气冲冲的样子,儿臣怕……” 太后转眸瞧了皇后一眼,“你过来是想让哀家去劝劝皇上?” 皇后点点头,“儿臣瞧着皇上那样子,有些不放心,怕皇上盛怒之下,身上的伤更难好了。” 太后抿了抿唇,似笑非笑,“皇帝是什么性子,皇帝和哀家是什么关系,你又不是不知道,哀家若这会儿去劝他,只怕他会当哀家去看笑话的,哪里能真心听进去哀家的话,你来求哀家去劝皇上,不如叫上几个平日合皇帝心意的妃嫔,到皇上跟前去说两句软话,不必哀家这老婆子去劝有用?” 皇后笑了,“是儿臣蠢顿,多谢母后提点,”站起身,福了福,“那儿臣这便去让人安排,先行告退。” 太后没说什么,只微微颔首示意。 皇后又行了一礼,这才退了出去。 第37节 * 皇后走后,已经过了未时二刻了,平日这个时辰,太后早就午休起来了。 太后见已经过了午休的时辰,索性也不睡了,看外头太阳不算太大了,让人叫了苏妧过来陪她去逛花园。 慈安宫后院有一处不大的院子,院子里栽了一些常青树灌和四季花卉,夏季正是花开繁盛的时候,一进院子,便见一片姹紫嫣红。 钟嬷嬷事先让人在你花园的凉亭里摆了冰,又备了茶水和点心。 苏妧陪着太后在花圃间转了一圈,采了一束新开的兰花,这才陪太后进了凉亭。 苏妧伺候太后在凉亭里坐下,怕天气热,手里新摘的兰花会焉掉,跟太后打了声招呼,差了一个小宫女去寻一个花瓶,装了水拿过来。 小宫女去后不久,抱着一个彩釉福禄寿纹观音瓶赶了回来。 苏妧从小宫女手里接过瓶子,亲手将摘了一捧兰花,一支支插进瓶子里。 苏妧拆完话花,特意将瓶子抱到太后跟前,让太后瞧。 就在此时,一个内侍引着皇后脚步匆匆的走了过来。 “母后。”一瞧见太后的身影,皇后便大喊出声,微微一提裙摆,大步向凉亭走了过来。 若说方才皇后面上带着薄汗的样子,苏妧已觉得很是少见,那此时皇后提着裙,越过内侍疾步而来的情形,让苏妧看的微微一呆。 两辈子见起来,苏妧也没见过皇后这样失态的样子。 “又怎么了?”太后似是有些不耐。 “母后,出事了,出大事了。” 太后瞥了一眼神色慌张的皇后,“出什么大事了?你倒是说清楚!” 皇后疾步走到太后身边,俯身,压低了声音道:“方才经母后提点,儿臣原本是想叫上如贵妃、贞才几个平日得皇上宠幸的妃嫔到皇上那请安,谁知方才儿臣到了贞才人那儿,却发现她人不在,问她宫里的奴才,一个个支支吾吾的,臣妾觉得事有蹊跷,抓了两个奴才动了刑,结果有人招出来说,……说……” “说什么?”太后急了。 “说锦才人正和太子幽会,就在如辉宫里。” 太后面色大变,猛然站了起来,“胡说八道!” 皇后说话的声音虽然不大,但苏妧就站在离太后不远的地方,她虽没完全听清楚皇后的话,但“太子”和“如辉宫”,苏妧却是听的真切。 前一世,她和裴瑧成了荒唐事的那处废弃宫殿,从前就叫如辉宫。 虽然听不太清楚皇后对太后说的话,但只看看两人的神色,苏妧也知道,一定是出了大事了,而这件大事,很有只怕是太子与后宫妃嫔有染。 “胡说,根本就是胡说!”太后又吼了一声。 皇后微微低着头,“儿臣也不觉得太子会做这样的荒唐事,儿臣已经让人将贞才人宫里的人都看管起来了,也派了人去如辉宫,悄悄的将宫守起来,既不让外面的进去,也不让里面的热出来,这才来通知母后。” 太后长出了几口气,厉声道:“哀家要亲自去看看,”一转头,瞧了一眼脸色苍白苏妧,“你也跟哀家一起去。” 苏妧正怔怔的发呆,太后叫她,她一时没反应过来,等站在旁边的钟嬷嬷伸手推她时,她才回过神来,见皇后扶着太后已经出了凉亭,忙跟了上去。 第48章 048 苏妧简直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到的如辉宫, 她一路脚步虚浮的跟在太后后面, 脑袋里混混沌沌, 完全无法思考。 直到看见如辉宫的大门出现在眼前, 前世的记忆如潮般翻涌而来,苏妧的心开始不受控制的砰砰直跳。 皇后和钟嬷嬷搀扶着太后走在前面,三人疾步进了如辉宫, 而跟在太后后面的苏妧到了如辉宫宫门前时, 脚下的步子却是一顿。 近了, 心里却也更怯了。 苏妧抬头遥望了一眼殿宇的方向,只要一想到殿内此时可能会有的画面,她便觉得好像有人拿了一把很锋利的刀,插在了她心头最柔软的地方。 苏妧伸手捂住胸口, 长长的出了口气, 这才迈步跨进了如辉宫内。 走在前面的太后和皇后正同一个内侍说话,苏妧几步走上前, 只听那内侍道:“禀太后娘娘、皇后娘娘, 人此时还在后殿里面, 奴才们只奉旨在外面守着, 里头具体是什么情况, 奴才也不清楚。” 太后面色沉郁,直道:“人在哪里,带我们过去。” 内侍躬身应了一声,引着几人穿过垂花门进了后院。 如辉宫的殿宇有些陈旧,所处位置又偏僻, 自今上继位后,这里一直都是空置着的,平日里鲜少有人过来。 然而此时如辉宫的后殿外,却围了不少缁衣内侍。 太后双目如炬,直望向紧闭着的殿门,片刻,轻喝一声,“开门!” “母后,”一直搀扶着太后的皇后轻声开了口,“咱们这样进去怕是不太合适吧。” 一顿,悄悄打量了一眼太后的神色,见太后面色不豫,皇后心里虽忐忑,却也不得不硬着头皮劝道:“母后心里着急,儿臣也知,不如儿臣陪母后到偏殿稍作休息,让人把里头的人叫出来。” 钟嬷嬷跟在太后身边多年,几乎未见过她这样沉不住气的样子,忙跟着皇后劝了一句,”皇后娘娘说的有理,太后若信的过老奴,若不……老奴进去看看,把人叫出来?” 太后沉吟片刻,点了点头,“那你进去看看吧,哀家和皇后到偏殿等着,你速速把人带出来。” 钟嬷嬷应了一声。 皇后招手唤苏妧,苏妧忙上前接替了钟嬷嬷方才的位置,搀扶着太后,往偏殿走去。 皇后和苏妧服侍太后在偏殿的明间坐下。 太后默然不语,一直望着殿门的方向,皇后看在眼里,又道:“今日这事实在是蹊跷,太子和贞才人素来没什么交集,且太子的为人性情,也不是会做这般事的人,这里头只怕是有人在捣鬼,好在今个是本宫去了贞才人那里,撞破了这事,贞才人宫里和如辉宫这儿,儿臣都让人看管住了,不会有人走漏风声的。” 太后不以为然,摇摇头,“这种事,兴许能瞒得了一时,但长久不了,出了这样的事,就算是被人陷害,但米已成粥,你觉得皇帝心里能不介意?”冷冷一笑,“皇帝本就不待见太子,这下好了,出了这样的事,他近来因为腿上的伤,脾气本就暴躁……” 话到此,太后轻叹了口气。 皇后亦跟着叹息一声。 殿内一时再无人说话。 苏妧一直偏着头看向殿门外的甬路,不安的等着钟嬷嬷带着人出现。 等待的时间总是漫长的,明明才不过一盏茶的功夫,苏妧却总觉得好似过去了很久很久。 就在苏妧越来越焦躁不安,恨不得亲自跑去后殿瞧一眼时。 殿门外的甬道那头,终于出现了钟嬷嬷的身影。 钟嬷嬷面带笑意,大步往偏殿走来,而跟在她身后的,是身穿一袭杏黄色常服的裴瑧。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bluey0809的营养液~~ 第49章 049 在看见裴瑧的那一刻, 苏妧的心像是从悬崖跌落一般, 不住的往下沉。 胸口好似压了块石头, 连呼吸也渐渐变得沉闷。 苏妧和裴瑧虽私下里关系早已和亲密, 但在宫里,当着外人的面,苏妧鲜少和裴瑧有亲密举动, 连不经意间的眉目传情, 也极少会有。 可这会儿, 当裴瑧和钟嬷嬷一前一后走过来时,苏妧的视线毫不避讳的直直追随着裴瑧。 裴瑧自然也早早的看见了苏妧,一进偏殿的门,便微微勾唇冲苏妧笑了笑。 l两人的目光毫不避讳的交融在一起, 可却一个温柔如水, 一个惊惶无措。 自从得知裴瑧出了事后,苏妧虽然烦乱虽然心痛, 但跟着太后一路过来, 她始终没有掉过半滴眼泪, 可是这会见到了裴瑧, 他不过就这么默默无言的看了她一眼, 苏妧却忽然觉得自己心里万般委屈,眼泪不知不觉便涌满了眼眶。 裴瑧见苏妧一副要哭出来的样子,面露一丝疑惑之色。 就在这是,忽听太后语气不善的说道:“你还笑得出来?皇帝现下病着,哀家给你说过多少次, 这段日子要你一定要多加小心,你……你怎么这么大意?你如今和皇帝后宫的嫔妃生了这样的荒唐事,这要是让皇帝知道了,他哪能轻饶你!”一顿,瞧了钟嬷嬷一眼,“你怎么只把他一个人带来了,贞才人呢?” 钟嬷嬷笑了笑,“这事儿有误会,后殿里的人不是太子殿下。” 方才在偏殿等着的三个人都愣住了。 太后看看钟嬷嬷,又转头看看裴瑧,一脸困惑,“这话是什么意思?” 苏妧也听的糊涂,前世裴瑧确实中了如贵妃的计,怎么现在又说那殿里的人不是他了? 裴瑧两步走到太后跟前,缓缓弯下身子,端端行了一礼,隔了片刻,方有些哽咽着道:“让祖母挂心,是孙儿臣不肖,”微微一顿,“但祖母所说的人,确实不是我,方才在后殿同妃嫔有染的人是四皇子—裴珅。” 太后禁不住瞪大了眼睛,一旁的皇后,面上也难掩惊讶之色,至于重生回来的苏妧,则彻底糊涂了。 陷害太子与后宫妃嫔有染的人,明明是如贵妃,可怎么现在和贞才人生了荒唐事的,却成了如贵妃的儿子四皇子了? 如贵妃怎么可能陷害自己的儿子?这实在是太奇怪了,苏妧禁不住疑惑的凝了裴瑧一眼。 太后缓过神来,拿询问的目光看了看钟嬷嬷,“后殿的人是四皇子?是……是四皇子和贞才人” 钟嬷嬷点点头,“回太后的话,正是四皇子和贞才人,奴婢进去的时候,那俩人还昏睡着呢,奴婢瞧着像是中了什么药,奴婢不知要怎么处置才好,便想着过来问问太后,一出了殿门,正巧碰上了太子殿下,这才一块过来了。” 太后沉吟片刻,抬眼深深的瞧了裴瑧一眼。 皇后听闻和后妃有染的人不是裴瑧,松了口气,开口问道,“现下这个情况,母后看当怎么处理才合适?” 皇后向来是站在太后和太子这边的,既然出事的人不是太子,皇后觉得倒也不必再瞒着了。 一顿,“四皇子和贞才人这会都还昏迷着,要问话也问不成,要不要先请个太医来瞧瞧啊?” 太医院这种地方,皇帝自然有自己的耳目,若真的要从太医院请太医过来,那四皇子和贞才人的事只怕用不了多久便会传到皇帝耳朵里。 太后思量片刻,又看向裴瑧,“你以为呢?” 裴瑧笑笑,“今日这事,说到底是后宫的事,皇后娘娘自有裁断,哪里用得到孙儿臣多嘴。” 太后点点头,“既是这样,那这事便照着皇后的意思处置吧。哀家也乏了。” 说着,太后缓缓站起了身, 裴瑧殷勤的上前搀扶住太后,“孙儿臣送祖母回去。” * 裴瑧和苏妧一路陪着太后回了慈安宫。 一回到宫内,太后便把殿里的人都斥退了出去,只留了裴瑧一人。 “哀家问你,你怎么会跑到如辉宫去?今个这事和你有关?”太后沉着脸问道。 裴瑧答道:“不瞒祖母,这事却是和孙儿臣有关,若不是儿臣早有察觉,今个躺在如辉宫的人便就是儿臣了,”冷冷一笑,“只是如贵妃千算万算,大概没算到我事先得了消息,用了一招移花接木,她最后害了的人,只有他的儿子。” “这么大耳朵事,你怎么早不同哀家讲?”太后质问,“事情做的可周全?可别给如贵妃抓到什么把柄。” 第38节 裴瑧拱手,“事发发生的有些突然,孙儿臣也愿祖母跟着担心,原想这事过去了,再同祖母讲,谁知倒让祖母从别人口中得知了,还为此凭白担心一场,这是孙儿臣的不是。” 太后轻叹一口气,方才以为裴瑧出了这样的事时。太后照实受了一场惊吓,这会知道了真相,才算是放下心来。 太后年纪大了,这样折腾一番,身子有些吃不消,问完心里的疑惑,便打发裴瑧出去。 * 裴瑧从慈安宫正殿出来,脚步飞快的往苏妧的住处走去。 苏妧虽是和裴瑧一道回来的,但因有太后和钟嬷嬷在场,两人也不好多说什么。 苏妧知道裴瑧只要得了机会,必然会来找她,正心神不宁的在房内踱着步子。 只听一声急促的敲门声响起。 苏妧飞快的跑到门边,开了门,果见裴瑧站在门前。 一股莫名的酸楚忽然涌上心头,苏妧微微一撇嘴,猛然扑进裴瑧怀里。 作者有话要说: 对不住,对不住,我昨天写了3千,传上来的时候复制黏贴错了,只传了1千出头,我被自己蠢死了 第50章 050 “哭什么?”裴瑧抱住苏妧。 苏妧没有回答, 反手环住裴瑧的腰。 时下正是夏季, 身上衣服穿的单薄, 裴瑧能真切的感觉到, 苏妧拽着他衣服的手,越握越紧。 裴瑧不知苏妧是重生回来的,自然也不能体会苏妧此时心里难以言说的感觉。只以为苏妧只是和太后一样, 误认为今个出事的人是他, 揽住苏妧肩膀的手缓缓游移向上, 摸了摸苏妧的头,柔声道:“今日的事吓到你了?” 苏妧迟疑了一下,闷声应道:“嗯。” 今日这事,一开始的时候确实是吓到苏妧的了, 可在如辉宫见了裴瑧以后, 得知偏殿里的人不是裴瑧而是四皇子裴珅后,苏妧心里又迷惑不已。 前世被人陷害同她这个后妃做出荒唐事的人, 是裴瑧, 可这一世为什么不是了? 可如果被陷害的这个人不是裴瑧, 那裴瑧为何又会那么巧的出现在如辉宫? 苏妧越想越不明白, 越想心里便越是有一种奇怪的感觉。 裴瑧听苏妧承认被吓到了, 却是轻声一笑,“你怎么会觉得我会出这样的事情?” 为什么会觉得? 苏妧哭笑不得,因为上一世,确确实实的出了这样的事啊! 苏妧将埋在裴瑧胸前的脸微微扬起,看了裴瑧一眼。 眼前这容貌俊秀的男子, 此时眉眼温柔,唇角含笑,似是丝毫没把今日这事放在心上。 苏妧说不出来心里是什么滋味,怔怔的望了裴瑧片刻,终忍不住开口问出了心里的疑惑,“今日这事真的和你无关?那你怎么会在如辉宫?” 如今皇帝受了伤,如贵妃想借着这个机会彻底把裴瑧拉下太子之位。现在的宫里虽看似一片平静,实则暗藏汹涌。 裴瑧不想苏妧太过担惊受怕,原不打算和她细说这些时,但见苏妧仰着一张微有些苍白的小脸,不安的看着他,询问他。 裴瑧心里不忍,想也不想便回道:“今日这事当然和我有关,不但有关,而且还有很大的关系,”低了低头,侧脸轻轻贴向苏妧,微微压低声音,“其实今日躺在如辉宫后殿里的人原本不该是老四,该是我。幸而如贵妃那里一直有我的眼线,我前几日得到了消息,早知道如贵妃想设计陷害我,提前做好了准备,把老四拉来当了替罪羊,”一顿,笑了笑,“所以我刚才才会在如辉宫。” 苏妧从听到裴瑧说他前几日便知如贵妃的计划开始,整个人便一阵阵发懵,后面裴瑧又说了些什么,她听得迷迷糊糊不甚清楚。 只那句,“早知道如贵妃想设计陷害我”一遍遍在脑海里回响。 如果如贵妃那里有他的眼线,他这一世可以提前知道如贵妃有意要用这样的方式陷害他。 那么上一世呢?上一世他在如贵妃宫里也一定是有眼线的吧,那为何上一世的他没有发现如贵妃的阴谋?又或者说…… 裴瑧感觉到怀里的小姑娘身子在轻轻发抖,不解的打量了苏妧一眼,见苏妧的脸色越发白了,不无担心的问道:“你怎么了?身子不舒服吗?” 说着,便伸手去摸苏妧的脸。 这样亲昵的小动作,于两人而言早就是一桩平常事。 苏妧在确定对裴瑧的感情后,也从不抗拒同裴瑧的触碰。 可这会儿,当裴瑧的手伸向苏妧的脸颊时,苏妧却忽的一转头,躲了过去。 裴瑧的手在半空僵了片刻,方才缓缓放下,“你到底怎么了?” 苏妧从上一世和裴瑧一夜荒唐之后,她一直都以为裴瑧和她一样是中了药,是受害者,可此时此刻,苏妧却亲口听见裴瑧说他其实早就知道如贵妃的阴谋。 如果裴瑧早就知道了如贵妃的谋划,那么上一世的事又是怎么发生的? 苏妧有些不敢再往下想。 是,裴瑧于她而言是这世上绝无仅有的存在,她可以接受无名无分的把清白给他,但这并不代表,她会接受他欺骗她、利用她。 “为什么?”短短的三个字说完,苏妧已经红了眼。 裴瑧根本不明白苏妧到底怎么了,见她红着眼,哽着声音问他,心里已是乱成了一团,开口,语气急促,“什么为什么?你到底怎么了?” 苏妧心里已经彻底乱了,她想质问裴瑧前世的事,却又不知如何开这个口,轻咬着嘴唇,一双满含泪水的桃花目,哀哀望着裴瑧。 裴瑧眼看着苏妧一副欲哭的样子,却又什么不说,焦躁的来回踱了两步,可想来想去,除了觉得苏妧也许是介意他和别的女人扯上关系外,实在想不出其他的原因,步子一顿,停在苏妧面前,解释道:“我和锦才人平日连话都没说过几句,如贵妃会选她,不过是看着她还算得宠罢了,与我无关。” 抬眸瞧了苏妧一眼,见苏妧并没有因他的话,露出一点愉悦的神色。 裴瑧有些急了,索性把苏妧一把拉进怀里,“你到底在闹什么别扭?即使我不知道如贵妃的计划,即使我真的中了计,我也不会碰她的,”一顿,拥紧了怀里的人,想到上一世两人的那夜缠绵,情不自禁的低喃一声,“她又不是你……” 苏妧身子猛得一僵,沉吟片刻,故意顺着裴瑧这话问道:“那……那如果是我呢?如果我是一个新入宫不久的妃嫔,如果今日用来陷害你的那个人不是贞才人,而是我呢?如果是我,你……你会怎么做?” 裴瑧放开了苏妧,眼睑微垂,一双沉黑的凤眸,满是探究的凝望苏妧。 苏妧亦微微仰着脸,睁着红透了眼睛直直看向裴瑧。 两人的目光各自看向彼此的眼眸深处。 时间好像停滞在了这一刻,苏妧和裴瑧也如同石塑的雕像一般,凝固在了原地,眼睛眨也不眨的凝望着彼此。 不知过了多久,只听裴瑧沉着声音,缓缓开了口,“如果是你,如果你是皇上出巡带回宫的一个姑娘,你入宫的时候,皇上刚巧受了伤,你无名无分,却又被如贵妃拿来陷害我……” 裴瑧说出的每一字每一句,都与前世的事如出一辙,苏妧一直强忍着的泪水再也控制不住,不知不觉沿着眼角缓缓滑下。 裴瑧见苏妧落了泪,困惑了他许久的疑惑,终于有了答案。 裴瑧抬手轻轻擦掉苏妧脸上滑落的泪水,“如果那个人真的是你,我当然会不顾一切、不择手段的得到你。” 苏妧听裴瑧这句话,面色骤然一变。 第51章 051 苏妧面色骤然一变, 脚步踉跄的连连后退几步。 早在琼清行宫的时候, 裴瑧便因苏妧嘱咐他的那些话, 生出过一些怀疑, 只是当时忙着回宫的事,又没有什么证据,裴瑧并没太把这事放在心上。 这会儿裴瑧把话说到了这个地步, 虽没完全挑明, 但见苏妧的反应, 也知他心中的怀疑十有八九是真的。 裴瑧往前走了两步,再次逼近苏妧。 苏妧心跳渐渐加快,知道裴瑧和她一样是重生回来的,已是大吃一惊, 又得知前世的裴瑧并不是她想的那样和她一样是那夜荒唐的不知情受害者。 苏妧已极近崩溃。 看着眼前一点点走向她的那个男人, 他的面容、他的气息,她是那样的熟悉、那样的眷恋。 可此时这一切却全如梦境一般, 熟悉却又陌生, 真实而又荒唐。 “所以……当初如贵妃设计陷害我和你的时候, 你其实都知道?你从一开始就知道?是不是?”苏妧抽噎着连声问道, 泪水不住的顺着眼角滑落。 若说方才裴瑧对于苏妧是不是重生回来的, 还只是猜测,那苏妧这话一问出口,便是彻底坐实了她的身份。 裴瑧对于前一世两人之间的事,一直存有疑惑和误会,对上一世偷偷逃走的苏妧, 也心有怨气。裴瑧原本以为人死不能复生,他永远也不会知道那些问题的答案,可此时,裴瑧却得知苏妧和他一样是经历了两世的人。 裴瑧渐渐红了眼,狭长的凤眸里蒙上一层潺潺的水光。 “是,我知道,我从一开始就知道。” 裴瑧直言不讳的回了苏妧的问题,一步向前,贴到了苏妧跟前。 突然凑上前的人,带着沉闷强大的气场,迫的苏妧再次向后退。 可苏妧偏殿前的游廊,尚不足半丈宽,苏妧接连退了数步,早已没了退路,后背一下子撞在了坚硬的墙壁上,再无处可逃。 裴瑧最是见不得苏妧一副总想要从他身边逃走的样子,得知这人是重生回来的,又一副惊慌失措的样子想躲着他。前世的回忆在脑海中翻涌不止,想到她曾经的决绝离开,心猛然一疼,伸手抓住了苏妧手臂,下意识一点点握紧了抓住苏妧的手。 苏妧被裴瑧抓的有些疼,挣扎了一下,“你放开我。” “不放。”裴瑧哑声道。 苏妧挣脱不得,一气之下,伸手推了裴瑧一把。 裴瑧情绪本也激动,被苏妧这一推,火气也上来了,非但没有放开之前抓着苏妧手臂的手,另一只手也身上钱掐住了苏妧腰,将人禁锢在他身前。 苏妧眼里的泪水越发如泉般向外涌,失声质问道:“你知道?你既然什么都知道,为什么不告诉我?为什么不像这次这样阻止事情发生?” 他前世不顾所有人反对,执意要以身涉险,除了为了她,还能为了什么? “你觉得是为什么?”裴瑧扯了扯嘴角,笑得有些许苦涩,“我方才不是说了,如果那个人是你,我定然会不顾一切的想办法得到你。” 一个深闺里长大的侯门嫡女,在深宫的一场阴谋里,糊里糊涂失了清白,哪怕对象是她倾心爱慕着的人,可这个人不也和那些恶人一样将她蒙在鼓里,欺骗了她? “所以你就放任如贵妃利用我?你就……”苏妧有些说不下去了,别过头,轻吐了一口气,缓了缓,方又道,“你这样做,你有为我想过吗?你有考虑过我的感受吗?” 前世做这件事的时候,裴瑧确实没有替苏妧想过,他那时连自己对苏妧的感情都搞不清楚,又如何会设身处地的考虑苏妧的感受。 裴瑧自知自己前世的计划并不完美,面对苏妧的质疑,他也不打算为自己强词夺理的辩解,直道:“那时我确实考虑不周,没替你想太多,没有顾忌你的感受,可以当时的情形,以我和你那时候的身份,我还能怎么办?如果不由着如贵妃陷害,不和你先生米煮成熟饭,我和你之间永远也不会有可能,” 一顿,到底不想让苏妧觉得他不在乎她,从来也没有替她考虑过,又道,“我前世敢入如贵妃的圈套,自然早有打算,我手上有她设计陷害我们的证据,事情过后,我会去同皇上说明情况,揭发如贵妃的所作所为,也会向皇上讨要你。” 裴瑧前世在处理如贵妃这件事上虽看上些莽撞,但私下其实早有打算。只是裴瑧千算万算,怎么也没想到苏妧会一声不吭的悄悄逃走,还跳湖“自裁”了。 一想起前世看到苏妧躺在莲花池边的样子,裴瑧的心便纠成了一团。 他无数的幻想过,如果当初苏妧没有走掉会是怎样? 如果她没有走,没有“自裁”,那他们也就不会有一世的遗憾。 裴瑧越想,越觉得遗憾,心口闷闷的,性情异常难过,“前世的事,也许我是不够光明磊落,我是有些不择手段,但我从来也没有想过不管你,反而是你,那么无情的一走了之,甚至跳湖自裁,和我有了肌肤之亲,就这么……就这么让你难以接受吗?” 第39节 这是裴瑧一直都想问苏妧的问题,如今终于有机会问出口了。 话说完,他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苏妧,等待苏妧的答案。 苏妧没太听懂裴瑧这话,她当时是悄悄的走掉了,可她什么时候自裁了? 转过头,奇怪瞧了裴瑧一眼,虽然裴瑧口口声声说,前世早有计划,绝不会置她于不顾,可苏妧并不觉得这是可以不问她的意愿强行占有她的理由。 更何况,前世从见裴瑧的第一面起,苏妧从来也没觉得裴瑧在乎过她,如今隔了一世,作何又来说这种话? 苏妧心有怨气,开口语气不太和善,“走不走是我的事,与你无关,我更不会为这样的事情自裁。” 裴瑧一怔,“你这话什么意思?你没有自裁,那你怎么……?”微一思量,恍然明白了,“是谁害了你?是如贵妃?” 苏妧摇摇头,“不是如贵妃,是许茹雅。” “许茹雅?” 裴瑧有些惊讶,他虽一向觉得许茹雅性情为人有些表里不一,但怎么也想不到许茹雅会做出这样的狠毒的事。 “许茹雅到底把你怎么了?那日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裴瑧想问清楚事情始末,好替苏妧报仇。可苏妧此时情绪起伏不定,并没有心思和裴瑧解释前世在御花园发生了什么事,她重生回来又是怎么发现许茹雅就是害死她的那个人。 面对裴瑧的追问,苏妧有些心烦意乱,只道:“反正是她把我推进御花园的荷花池就好了,我没有自裁。” 说罢,推了裴瑧一把,扭头往自己房间走。 裴瑧清楚苏妧现在心情不好,他自己现在也说不上来是什么滋味。 苏妧执意要往自己房间走,裴瑧也没有拦她,跟在苏妧身后,直走到殿门口,见苏妧要关殿门,裴瑧方才伸手将门挡住。 “我知道你生我的气,前世的事,我是有许多做的不当的地方,但即便再给我机会,让我重新选择一次,我依然会那么做,以前世我和你的身份,如果没有一个合适的契机,根本不可能有结果。” 一顿,“我前世唯一后悔的,是没能阻止你离开。” 裴瑧说着缓缓放开了挡住门的手。 苏妧并没有被裴瑧这一番话打动,当着裴瑧的面,毫无表情的将殿门“砰”的一声关了起来。 裴瑧望着眼前紧闭着的殿门,微微出了一会神,抬手用手背拭了拭鼻子,有些不自然的转过身。 游廊外,阳光明媚,裴瑧抬眼看向天上挂着的那轮太阳,灼人的阳光耀的他眼睛微微一眯。 * 莫忘过了月门一眼便见裴瑧站在游廊边,一动不动的抬头望着天。 莫忘快步走上前,躬身一礼,“殿下,四皇子和贞才人的事,皇上已经知晓了。” 裴瑧缓缓收回目光,漫不经心的道:“是吗?这么快?” 莫忘又道:“是皇后娘娘带了人主动去见的皇上。” 裴瑧默了片刻,“皇上发火了?” “听人说,皇上龙颜大怒。” “如贵妃可曾知道这事了?” 莫忘点点头,“臣方才出去打探消息,刚巧瞧见如贵妃的轿撵往皇上的乾元宫去了。” 裴瑧转过头,若有所思的瞧了一眼苏妧房间仍紧闭着的门,再次转回身,双手负于身后,微微抬眸看向远处。 隔了好一会儿,裴瑧方又缓缓开了口,“孤记得之前在围场的时候,你说同孤说过勋国公和四皇子走的有些近?” 莫忘确实说起过,不过那时裴瑧似乎并没太把这事放在心上,莫忘不知裴瑧为何忽然提起这事,忙应了一声,“回殿下,雀有此事。” 裴瑧微微颔首,“回头你记得安排个可靠的人盯着勋国公府点,看看这次四皇子出事,勋国公是不是会有什么动作,另外,找个机会带句话给珠翠,就说她若是知道勋国公府里一些不能与外人道的事,只要她愿意告诉孤,孤什么条件都可以答应她。” 裴瑧决议要帮苏妧报仇,前世许茹雅害了苏妧的性命,今生苏妧又在勋国公府中了药,受了那么大的委屈,新仇旧恨这次他要一起算,他要除掉的不止是一个许茹雅,他要整勋国公府都为伤了他的心爱之人而付出代价!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逃课和你组队和404notfound的营养液 第52章 052 如贵妃一得知自己儿子出事的消息便急匆匆的赶去了皇帝住的乾元宫。 如贵妃一道乾元宫便得知皇后正裴瑧昭平帝审问四皇子和贞才人, 如贵妃让人通传了一声, 得了昭平帝允许, 这才随内侍进了乾元宫东稍的暖阁。 甫一进门, 如贵妃便见昭平帝歪在西窗下的炕上,而皇后则侧身坐在炕边。下首不远处,四皇子裴珅和贞才人并排跪着。 裴珅面上的表情像是宿醉才醒一样, 看上有些茫然, 见如贵妃走进殿内来, 双眼眼睛猛然一亮,小声唤道:“母妃。” 如贵妃拿眼神安抚了裴珅一下,几步走上前,行礼道:“臣妾见过皇上, 见过皇后娘娘。” 昭平帝眼也没抬一下, 只淡淡道:“起吧。” 如贵妃站起身,目光不由又看向裴珅, 她心里实在是觉得今日这事有些蹊跷。如贵妃原本还在自己宫里等着太子那边的好消息, 谁知左等右等, 太子那里什么事都没有, 倒是自己儿子出了事。 如贵妃刚听说裴珅出事时, 本是有些不信的,可这会儿见人跪在这儿,她心里再不愿相信,也只能面对现实。 “皇上,”如贵妃越是瞧裴珅, 心里越是乱,索性目光再次转向躺在炕上的昭平帝,“珅儿的性子皇上最是清楚,他断然不会做这样的事,这其中一定是误会。” 昭平帝忽的转过头来,凌厉的目光一下子扫到如贵妃身上,“不会做出这样的事?那么多人亲眼瞧见的,你这会儿还告诉朕不会有这事?” 如贵妃着急替裴珅辩解,忙又道:“珅儿自小最是敬重皇上,皇上是知道的,他怎么也不会对皇上的妃嫔有这样的想法,他一定是被人陷害的,一定是有人给他下了药,他才会做出这样的事!” 皇后听到此,冷冷一笑,接口道:“如贵妃的心情本宫可以理解,到底是自己一手带大的儿子,肯定不愿相信他会做出这样忤逆不道的事,只可惜,事实并不是你想的那样,四皇子虽是服了药,可那药是滋阳助兴的强身药,看没有让人意识昏迷的迷药,方才太医已经替四皇子瞧过了。” 一顿,如贵妃多年来在宫里盛宠不倦,皇后对如贵妃一向忌惮,如今好不容易逮到裴珅犯下了这么大的错,皇后可不想给如贵妃一点儿翻身的机会,生怕昭平帝对会这母子二人心软,又道,“今个也是巧,若不睡本宫想叫贞才人来给皇上侍疾,只怕还撞不怕他们的丑事,如今皇上身上有伤,阖宫上下都记挂着皇上的龙体,谁有功夫管一个皇子和一个才人在干什么,可是这俩人,一个为人妾,一个为人子,却赶着这个时候,做出这样苟且的事,这……这要是传出去,要皇上如何自处?又把皇室的颜面置于何处?” 皇后一番话,说的疾言厉色。 跪在下头的贞才人被吓的忍不住小声哭了出来。 昭平帝近来因为腿上的伤,心情一直不好,躺在床上养病这些日子,想到自己的年岁,不免生了些英雄迟暮的苍凉感。 偏巧赶在四皇子裴珅和自己的妃嫔有染,别说昭平帝是一代君王,就是一个普普通通的男人,只怕也接受不了这样的事。 昭平帝之前对贞才人也算是宠爱,可这会儿听见贞才人跪在面前低声抽泣,昭平帝只觉心里烦躁的很,伸手端起一旁炕几上放着的茶杯,“砰”得一声砸在了贞才人身前,暴躁的嚷道:“哭,你还有脸哭。” 贞才人吓得浑身发抖,紧紧咬住唇,虽眼泪还是不住的往下落,但再不敢哭出一点儿声音来。 如贵妃见昭平帝这般盛怒,担心裴珅,忙敛衽跪下,哀哀道:“皇上明鉴,珅儿是皇上自小看大的,他不会做出这样的事情,一定不会……” 说着,两颗豆大的泪水从眼角滑落下来,如贵妃缓缓抬手擦去泪水,转眸看向裴珅,“你还不快跟你父皇解释清楚!” 裴珅与如贵妃对视一眼,忙向昭平帝叩首,“父皇,儿臣同父皇所说的句句属实,儿臣是被人用沾了迷药的帕子封了口,而后就什么都不记得,儿臣对父皇的孺慕之情,日月可表,断不会……断不会做出这样忤逆荒唐的事来,还请父皇彻查,还儿臣一个清白。” 裴珅话说道最后,声音已丝哑哽咽。 昭平帝垂眸望着跪在不远处的几个人,好一会儿,才缓缓开了口,“一句中了迷药不知情,便觉得这事可以这么揭过去了?你们想的倒是好!”冷哼一声,“你是知情也好,不知情也罢,这事都算不了完!” 昭平帝那双狭长的凤眸里渐渐漫上了一层殷虹的血丝,眼波微转,看向如贵妃,“你若是觉得你儿子是无罪的,那你尽管去找证据去吧,若是能找到,再来谈其他。” “来人,”昭平帝忽然大喝一声,“把这两人给朕关到牢里去。” * 如贵妃一路是被人扶出的乾元宫,只到坐着轿撵回到她自己宫中,如贵妃仍是有些神色恍恍。 如贵妃身边的大宫女红双一路将如贵妃扶进了她的寝殿,搀扶着如贵妃坐到床榻上。 “娘娘,先歇息会吧,奴婢瞧娘娘的脸色不大好。” 如贵妃这会脑子里都是裴珅被内侍带下去去时那张惊恐的脸,她生为人母,膝下又只有这么一个儿子,出了这样的事,哪里能有心思歇着,摇了摇头,“本宫不能歇着,本宫要想办法救珅儿出来。” 红双虽对这些事的内情知道的并不多,但也知道四皇子出了大事,此时如贵妃瞧着便情绪不佳,红双怕自己说错话会惹祸上身。如贵妃不肯歇在,她也不敢再劝,只默默陪在一边。 如贵妃在床边只坐了一会儿便站起身,焦躁不安的在房内踱来踱去。 她设计陷害太子的计谋,蹊跷的应在了她儿子身上,如贵妃自然怀疑裴瑧在其中动了手脚。可惜她没有证据证明,一切只不过是凭空猜测。 如贵妃了解昭平帝的性子,知道什么能惹怒他,才会想着对太子用这样一计,如今裴珅代替太子坐下了这样秽乱后宫的事,如贵妃深知昭平帝难以轻饶她的儿子。 她现在要做最坏的打算,如果皇上真的要要他儿子的命,那她就只能背水一战了。 如贵妃脚下的步子渐渐慢了下来,忽而一转身,冲候在一旁的红双道:“待会本宫写封信,你找个可靠的人,替本宫送去勋国公府。” 作者有话要说: 跟你们说一声,我这两天不一定按时更,我有可能断更两三天,到时候直接把正文最后一大章更出来。 然后,成亲和苏家的事会放到番外写。 第53章 053 约莫酉时末, 勋国公府内。 勋国公许培负在身后的手里捏着一封信, 在原地踱了个圈, 最后落在了大开的窗户边。 夏日的夜晚来的晚, 这个时辰外面天色将暗未暗,一眼望去,只见灰蒙蒙一片, 院子里栽种的树木和高耸的屋檐, 笼在朦胧的暮色里, 虽还能勉强分的清轮廓,却已瞧不清他们原本的样子。 许培的面色亦如窗外的暮色般晦暗不明,过了好一会儿,他才轻轻叹了口气, 冲等在门边的人道:“既然娘娘有事要同我商议, 我这边随你去就是了。” 门边等着的人一身缁衣,半边身子掩在门外朦胧的暮色里, 微一躬身, “那国公爷, 请吧。” 两人从书房出来, 一路往外走, 方才出了后院,恰巧碰见了许茹雅带着珠翠从外头进来。 “父亲。”许茹雅见了许培上前行了一礼。 许培微一颔首,“我进宫一趟,你母亲若是问起,告诉她就是了。” 许茹雅一怔, 抬眸瞧了一眼跟在许培身边的人,见是个没见过的生面孔,面露一丝疑惑,“父亲这个时候进宫去,可是皇后娘娘出了什么事了?” 许培沉着面,只道:"皇后娘娘何来的事,休要乱说。"摆摆手,示意许茹雅退下。 许茹雅目送许培离开,目光一直落在许培身边的那个人身上,待两人消失不见,许茹雅方喃喃道:“那个人是哪个宫里的,你见过没?” 珠翠摇摇头,“奴婢不曾见过这人。” 许茹雅喃喃自语,“奇怪,这人虽穿的是宫里的衣服,但却不是皇后宫里的,皇上近来也一直不曾召见水,父亲这么晚了进宫到底是为了何事?” 珠翠低着头,一副恭卑谦顺的样子,可微垂的眼睑下,一双眼珠儿,却微微转动。 * 此时虽还没到宫门落钥的时辰,但许培到底是外臣,这个时辰虽进的了宫,但却入不了后宫。只能在御花园的一处阁楼里等着人去通传如贵妃。 不过多久,如贵妃披着一件黛青色斗篷,只带了一个小宫女,匆忙赶到。 第40节 如贵妃把随行的几个宫人安排在阁楼守着,她只身一人进了阁楼,一见许培的面,开口便道:“本宫给你的信你也看过了,你可愿意帮帮本宫救四皇子出来?” “信,臣已经看过了,不过臣以为救四皇子这事还要从长计议。”许培颔首道。 两人离了约莫半丈远的距离,阁楼里的光线又昏黄不明,如贵妃瞧不见许培面上的神色,微微一顿,方冷笑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许培道:“臣以为,皇上把四皇子暂时关押入狱,不过是事发突然,一时生气之举,等气消了,自然会把四皇子放出来的,娘娘且稍安勿躁。” 如贵妃伺候昭平帝多年,在这些事上自诩比许培更了解昭平帝,她就是摸清了昭平帝的性情,才会想出这样的计策对付太子。只是害人不成终成害己。如贵妃怎么也没想到,她用来对付太子的法子,最后应验在了自己儿子身上。 如贵妃无声的叹了口气,她心里太清楚,出了这样的事,以昭平帝的性子,不论过去多久,也不会气消,更不会难她的儿子。 可这种话,如贵妃不能跟许培讲,若告诉许培这些,那四皇子对于许培而言便是一个毫无价值的人了,这样的一个人,许培一定不会帮忙相救。 不论心里如何焦躁担心,如贵妃面上也不敢不露分毫,微微一仰脸,气定神闲的说道:“我要你帮忙救四皇子出来,也不止是为了救四皇子。” 许培疑惑的瞧了如贵妃一眼。 如贵妃缓缓转过身,躲开了许培的目光,“有件事你大概还不知道,皇上的伤只怕很难痊愈。” 如贵妃这话说的半真半假,太医虽有说过昭平帝的伤难以痊愈,但那说的是他腿上的伤,而不是身上的上。 许培并不知这件事,乍听如贵妃这话本是不信的,可皇上已多日不上早朝,前两天他同几个大臣一起进宫面圣,皇上气色瞧着也照实不好,这样想着,许培对如贵妃的话却是将信将疑了。 如贵妃眼睛余光瞟了许培一眼,见他沉思着并不说话,接着说道:“皇上如今龙体欠安,现下连朝政也不能照常处理,这样下去会如何,勋国公当比本宫清楚。” 许培眉心一锁,皇上龙体抱恙,不能早朝,不能处理政务,长此以往,即便不禅位,那也必要指派其他人监国。而依着如今的形势,皇上膝下本就只有两个成年皇子,四皇子又出了事,那监国的大权必然全部落在太子手里了。 这不是许培想要看的。 勋国公府虽自皇后进宫后一直和太后走的近,但许培心里却有自己的打算,依附太后也好,把女儿嫁给太子也好,都不过是他谋权的手段,只是时间长了,许培发现,太子并不是一个可以任由他拿捏的人,自己女儿在太子眼里也没什么存在感,即便扶持太子登基,他也捞不到什么好处,久而久之便生了异心。 加上自己最宠爱的儿子莫名惨死后,许培对太子更是不满,这才私下亲近如贵妃和四皇子,想要连手搬到太子,甚至不惜做出在围场设下陷阱的事。 如果皇上的伤,迟迟不得痊愈,太子掌权,一旦查出这些事,那后果…… 许培后背骤然生了一层冷汗。 如贵妃一直观察着许培的神色,见他面色微变,勾唇一笑,又道:“如今之计,与其坐以待毙,不如主动出击,你我联手,请皇上放了四皇子,也请皇上让出手里的大权。” 如贵妃念着牢狱中的儿子,如今的她哪里还有什么退路,只能孤注一掷往前走。 许培并不能理解一个母亲的心里,怎么也没想到如贵妃会有这样的胆子,面色骤然大变。 * 裴瑧也是重生回来的,这件事,对于苏妧来说,犹如一场梦一样,即便过去了几天,再次回想起来,仍恍恍惚惚,让她觉得不真切。 自从那日和裴瑧互相知道了重生的身份后,苏妧的心情一直都很复杂,特别是想到裴瑧亲口承认,前世如贵妃所做的一切他其实都知道。 苏妧不知道要怎么面对这样的事实,她也说不上来自己是什么心情,只是这几日每次见到裴瑧,又开始想要躲避逃走。 让苏妧觉得奇怪的是,裴瑧并没有像从前那样固执的逼迫她面对他。裴瑧几次来太后宫中,每次苏妧见了他总会寻个理由躲开,而裴瑧也默认了这种行为,苏妧躲着他,他也没有执意要来见她。 这样过了几日,苏妧心里越发七上八下,不知道所措。 而这时候的皇宫之中,也悄悄蔓延着一种日趋紧张的气氛,皇上的伤迟迟没有好,四皇子又忽然被下了狱,裴瑧连着几日,常常往太后宫中来,祖孙二人经常关起门来说话,一说便是大半天。 苏妧虽不懂宫闱之中争权夺利的事,但也明白如今宫中的局势,只怕会有大事发生。 不过两日,太后忽然提出要到京郊的护国寺拜佛,面上说要替皇上祈福,可苏妧总觉得这事没有那么简单。 护国寺是皇家寺庙,建在京城外五公里处的清河河畔,这寺庙戒备森严,平日也不对外开放,是个极其僻静的地方。 苏妧和钟嬷嬷陪太后来了护国寺。 这个时节的护国寺掩在一片郁郁葱葱的树林之间,虽比不得承德避暑山庄,但相较于宫中,却是凉爽的多。 护国寺原本是一个消磨时光的好地方,可苏妧待在这里却并不安心,她脑里想的念的,全都是裴瑧。 前世两人之间的旧账,苏妧都记得,裴瑧明明什么都知道,却还能就那样不顾及她的感受要了她,她恼他气他,可心底深处,却又忍不住为他担心。 寺庙里的生活很悠闲,苏妧每日一早起来,陪太后念经诵佛以后,便可以做自己想做的事。 只是因为心中有所牵挂,这日子过的便只觉无比漫长。 山中几日,不知世上已过了多久,而宫里又发生了些什么事。 太后年岁大了,习惯了早睡,而苏妧近来总是觉少梦多,每日伺候太后睡下后,苏妧总会带着青竹在寺庙内四处走走。 夏夜的护国寺内,很是清寂。漫步走在寺庙之中,抬头可以看见漫天繁星,低头可见山间的树木高低起伏的轮廓。 偶有钟声伴着诵经的声音从佛堂的方向传来。 这样的地方,适合思索心事,也适合放空自己。 这日,等太后睡下后,苏妧照例带着青竹从太后住的禅房中出来,照例带着青竹一路沿着小路四处走走。 太后住的这地在寺庙后院,跟前面的佛堂有一墙之隔。这院里种了许多常青树木,另有一块池塘,池塘面积不大,但因和外面的清河想通,水极深。池塘东侧不远处,有一座小巧的八角凉亭。 苏妧像往常一样,在院子里随便逛了逛,等走的腿有点儿乏了,便进了凉亭。 青竹一直跟在苏妧身后,见苏妧一路一直用手抓挠右侧的胳膊,不禁问道:“姑娘可是被蚊虫咬了?” 苏妧向来有些招蚊子,每年夏天身上必是少不了驱蚊的香囊,今个起的有些晚,临出门的时候忘记带了,这会儿在外面逛了一圈,便就让蚊子咬了。 青竹道:“那咱们回去吧?” 这会尚不到戌时末,苏妧便是回去也是睡不着,与其憋在屋子里胡思乱想,她倒更愿意在这里坐一会。 “这会还早,你回去帮我取个驱蚊的香囊来吧。” 青竹转眸望了望四周,有些不放心。 苏妧却是笑了,“护国寺这地方,一般人进不来,再说,太后来的时候,也带了不少侍卫了,不会有事的,你快去快回,我就坐在这儿等着你。” 青竹想了想,觉得苏妧说的这话也在理,微微屈膝一福,转身一溜烟的走了。 苏妧眼看着青竹的身影消失在沉沉的夜色之中,她一人在凉亭里坐了一会,站起身,眺望向不远处的池塘。 今夜月色极好,水银般的月光洒落在静谧的池塘上,折射出一层淡淡的光华。 苏妧眼睑微垂,怔怔望着不远处的池塘,时远时近的诵经声,伴随着阵阵蝉鸣,越发衬得这夜色恬静怡人。 忽而,一阵时轻时重的脚步声打乱了这宁静的夜。 苏妧只以为是青竹回来了,转过身,却看见一个陌生的身影正一步步向她走来。 来人身量不高,穿了一身广袖襦裙,头带帷帽,瞧不清长相。 苏妧本能的生了戒备之心,见那人一步步走来,悄悄的将自己头上带的一支发簪取了下来,握在手里。 那穿广袖襦裙的女子走到凉亭前,伸手掀开帷帽,露出自己的脸来。 苏妧打量了一眼来人的长相,微微一蹙眉,“你怎么会在这儿?你是怎么进来的?” 这人正是淑贞郡主,许茹雅。 “我有皇后娘娘的腰牌,怎么会进不来?”许茹雅面无表情的抬眸望向苏妧,“我特意来这儿,是有话要和你说,可否借一步说话?” 自从知道许茹雅便是前世害她的人以后,苏妧对这人实在是一点好感也没了,这会大半夜的,许茹雅不知怎么突然跑了出来,还口口声声说有话要同她讲。 苏妧心里多少有些不安,想了想,握紧了手里的朱钗,“你要说什么在这里说就是了,这里也没有旁人。” 许茹雅没有说话,重新带上了帷帽,转身往池塘走去。 太后突然要来护国寺祈福的时候,苏妧便觉得宫里大概有事要发生。这几日苏妧一直待在寺里,外面发生了什么事她一概不知,今夜许茹雅的突然造访又是为了何事,苏妧心里其实很好奇,也想从许茹雅身上打听下宫里的情况。 见许茹雅一声不吭的转身走了,苏妧犹豫了一下,捏着手里的簪子跟了过去。 许茹雅停在离池塘一步远的地方,似是听到了身后苏妧的脚步声,微微偏了偏头,却没有说话。 苏妧缓步走到许茹雅身边,率先开了口,“你到底有什么话要同我讲?” 许茹雅没有回答,反问道:“你知道我为何会来这里吗?” 苏妧心道奇怪,她为何会知道这种事情。 许茹雅似乎也认为苏妧不会知道,不等苏妧开口,又自顾自的说道:“勋国公府被太子的亲卫围起来了,我是从家里连夜逃出来的。” 苏妧不知外面的事,乍听许茹雅说这番话,一惊,瞪大眼睛看向许茹雅。 许茹雅头上带着帷帽,瞧不见她面上的表情,只听她喃喃又道:“我父亲已经被太子扣下了,明日,家里应该也会被抄,我什么都没有了……” 苏妧不知勋国公府到底出了什么事,但听许茹雅说来说去都是这些,不禁道:“你为何和我说这些,你家里的事与我何干?” “与你何干?”许茹雅突然提高了声音,“你倒好意思说这种话,如果没有你,这一切又怎么会发生?太子这么对勋国公府是为了要替你出气吧!你毁了我一辈子不够,你还要再毁我这一世?” 因有裴瑧这个同样重生回来的先例,在听见许茹雅这番话时,苏妧虽有些惊讶,但很快便缓过神来,微微一蹙眉,质问道:“什么叫毁了你一辈子,还要再毁你一世?” 许茹雅缓缓转过身,说话的声音不大,却透着一股渗人的森冷的感,“说出了你大约不会相信,我是活过一世的人!” 苏妧觉得事情变的越来越有趣了,听许茹雅这般自以为是的口味同她说这样的话,苏妧觉得有些好笑,禁不住微微抿唇一笑,“是吗?那我倒想问问,我前世是怎么死的?” 苏妧原本还苦恼前世的债,今生要怎么跟许茹雅算起,今日倒好,这人不但自己找上门来了,还主动提起了从前的事,既然如此,那不如就趁着这个机会,好好算算帐。 许茹雅原本以为说出自己是重生回来的,一定会把苏妧吓得面容失色,没曾想苏妧不但没有表现出一丝害怕,反而一副气定神闲的样子问她前世是怎么死的。 前世怎么死的,当然是被她害死的。 许茹雅隔着帷帽上的面纱,看了苏妧一眼,虽视线模糊,但她总觉得苏妧眸里的神色异常冷凛,就连周遭的气氛也跟着变得有些怪异。 “怎么?你不知道吗?你不是说你是活了两世的人吗?你不是说我害了你两辈子吗?那你连我上辈子是怎么死的也不知道吗?”苏妧见许茹雅不说话,连声质问道。 在许茹雅的记忆里,苏妧一向都是孱弱无能的,上一世她轻而易举的要了她的命,这一世她同样简简单单的便给她下了药,许茹雅一直觉得她可以轻而易举的拿捏苏妧。 可此时此刻站在眼前的这个人,却让许茹雅觉得陌生无比,她带着一种迫人的气场,一声声质问,问得许茹雅竟是说不出话来。 苏妧握着手里的朱钗,缓缓向许茹雅走了两步,“上辈子明明是你害死了我,可你却敢说我毁了你?到底是谁毁了谁?” 许茹雅连连后退几步,终于缓过神来,“你……?难道你……” 问题没有问完,苏妧也没有回答,但一瞬间,彼此心里都明白了。 两人隔着一步远的距离,对视了片刻,许茹雅忽然冷冷笑了,“难怪,我就说为什么前世明明要成为后妃的人,今生却换了个身份进宫,还早早的巴结上了太子,原来是个重生回来的,一早就知道要发生的事,所以赶在皇上的南巡的时候就早早的巴结上了太子,你这如意算盘打的可真响啊!” 苏妧听许茹雅这番颠倒是非,羞辱她的话,大怒,斥道:“你胡说,我从没巴结任何人,更没有巴结过太子!” “你没有?你还敢说没有?”许茹雅盯着苏妧的脸,“你若是没有,太子为何会为了你一而再再而三的做些他从前根本就不会做的事!” 说话间,许茹雅不由想起前世太子为了眼前这个狐媚子所做过的事,他为了她,竟是连自己的命也不在乎了,若不是被迷了心性,太子那样一个向来性情清冷的人,怎么会为了一个女人做出那样疯狂的事。 这个前世就从她手中抢走太子的人,这一世,再次毁了她的人生。 许茹雅越想越气,渐渐失了理智,突然伸手抓住了苏妧的胳膊,用力一扯。 苏妧被许茹雅这样猝不及防的一拉,脚下一个踉跄,差点没跌倒。 第41节 “许茹雅,你不要太过分!”苏妧说着,握好了手里的簪子。 许茹雅丝毫不把苏妧的话放在心上,“我如今已是孑然一身,还有什么过分不过分的?”一顿,歪了歪头,眼睛一眨不眨的盯住苏妧的脸,“就是这张脸,你就是靠这张狐媚的脸迷惑了太子!” 许茹雅抬手便要去抓挠苏妧的脸,苏妧握起手里的簪子,在许茹雅伸向她的手上用力一扎。 许茹雅疼的大叫一声,“你这个女人好狠毒,你前世把太子害的那么惨,今生说什么我也不会让你再留在他身边,就是拼上我这条命,你也休想再迷惑他!” 苏妧听许茹雅的话,越听却是越糊涂,不禁奇道:“我前世也好,今生也罢,我从来也没有害过太子,你为什么一直要说我害她?” “你没害他?呵……”许茹雅似哭似笑,“前世你死了以后,你知道太子为了你做了些什么吗?他为了给你报仇,血洗了明粹宫,杀了如贵妃,连他自己最后也落得一个惨死的下场,你还说没害他,若没有你怎么会有这些事情!” 话到最后,许茹雅已经声嘶力竭的喊了起来。 苏妧只觉得那尖细刺耳声音,从她耳朵里钻了进来,刺的她身体里说不出的疼,连心口也跟着一抽一抽的绞痛。 “你还敢说你没有害过他吗?” 许茹雅后来再说的话,渐渐变得模糊,苏妧只觉得脑袋有些微微发涨,耳边嗡嗡作响,心中一直回响着许茹雅那句话,“连他自己最后也落得一个惨死的下场。” 苏妧想象不出来,那会是个怎样的画面,但只要一想到许茹雅说的这句话,苏妧便心疼的无法言说。 许茹雅见苏妧怔怔的站在那发呆,那张苍白的小脸,笼着一层淡淡的月光,看不太清五官的轮廓,但即使看不清,你仍莫名觉得她是极美的。 如火般嫉妒而又愤怒的火焰在胸中越烧越凶,许茹雅的视线越过苏妧,落在了她身后的池塘上,心中骤然生了一个念头。 她前世是如何要的这狐媚子的命,今生便可以再做一次。 想到此,许茹雅眼睛猛然一亮,想也不想,便快步走向前,用力推了苏妧一把。 苏妧正走神想着刚刚许茹雅说的前世裴瑧的的事,突然被许茹雅用力一推,身子重心不稳,连连后退了几步。 两人站的位置原本就离池塘不远,苏妧背对着池塘连退几步,眼看便要走到池塘边了。 苏妧被许茹雅这么一推,已经推的缓过了神,微微偏过头看了一眼身后,她离池塘只一步多远了。 苏妧转回头,见许茹雅红着一双眼盯着她,她约莫明白了许茹雅心中所想。 但今生非前世,前世她是被许茹雅从后面偷袭,根本没有任何防备,才会被直接推进了荷花池中,可现在,苏妧清楚的明白许茹雅在打什么算盘,哪里还会再让她那么容易得逞。 许茹雅估算了一下距离,想着若再推苏妧一把,苏妧必然会掉进池塘里。 护国寺的池塘虽不大,但因和外面的清河相通,池塘里的水比起御花园的莲花池却深的多。 想到此,许茹雅禁不住兴奋起来,握了握拳头,卯足劲要再推苏妧一把。 就在许茹雅把手再次伸向苏妧,准备把苏妧一把推进池塘里时,苏妧忽然抬起手,将一直攥在手里的那支簪子重重的扎在许茹雅的手背上。 许茹雅惨叫一声。 不等许茹雅反应过来,苏妧伸手猛的推了许茹雅一把,许茹雅身子一个踉跄,但反应极快的又抓住了苏妧的手臂,两人在池塘边拉扯起来。 夏季雨水多,池塘边地面凹凸不平,土壤又潮湿,长了不少青苔。 苏妧和许茹雅在池塘边相持不下,也不知是谁脚下打了个滑,身子一歪,连带着另一个人一起跌落进了池塘里。 苏妧整个人浸没在清凉的池水里,她用力挣扎了几下,可身子仍不住的缓缓下沉。 水下无法呼吸,苏妧憋了会气,不过多久,胸口便开始发闷。 这样的感觉,苏妧一共经历过两次,一次是前世临死之前,另一次是在琼清行宫,裴瑧说要教她游泳,非把她按进水里。 苏妧不知道她现在是不是又要死了,她不害怕死,可她有些不敢想她若是再这样死了,裴瑧会如何? 老天又会不会再给他们一次重来的机会? 意识不知不觉开始渐渐变得模糊,苏妧沉在水中,隐隐瞧见一个人影向自己缓缓移来了过来。 苏妧开不清那人样貌,但看他的身形,却是像极了裴瑧。 苏妧才疑心自己是不是出现了幻觉,她便被来人抱着拖出了水面。 久违的空气迎面扑来,苏妧张开小嘴,大口大口的喘息。 “没事了,没事了。” 那熟悉的低沉声音从头上传来,苏妧抬眼看了看,正对上裴瑧满是担忧的目光。 知道是裴瑧来了,苏妧松了口气,靠在裴瑧怀里,不过多久便昏睡了过去。 * 等苏妧再次醒过来时,发现正躺在自己禅房的床榻上。 房内点着灯,光线昏黄,不知是什么时辰。 苏妧抬了抬头,只觉得脑袋发懵,索性又躺了回去。 床榻前放着一扇山水屏风,屏风那边,隐隐传来两人的说话声。 “宫里的情况和原先料想的差不多,如贵妃勾结了勋国公,试图逼宫,幸而发现的早,赶在闹出事之前,把人拿下了。”这是裴瑧的声音。 太后轻喝一声,“这些人真是无法无天了,这种谋权篡位、大逆不道的事也做的出来!” 片刻沉默,只听太后又道:“皇帝现下情况如何?” “先是出了裴珅的事,接着如贵妃又闹了这么一出,太医说皇上接二连三动气,伤了肝脾,加上本来身上的伤也未曾痊愈,现下的状况不是太怎么好,人瞧着也不如前段日子精神。” 太后叹了口气,“既然宫里的形势稳定了,皇帝又龙体抱恙,哀家也该早些回去才是,你回头让人安排安排,明个便起驾回宫。” “是,孙儿臣恭送祖母。” 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过后,便听一阵脚步声越来越近。 苏妧知是有人来了,翻了个身,向内侧躺,闭上眼,佯作还在睡。 裴瑧走到床前,探头看了一眼,将苏妧身上盖的一床夏被往上扯了扯,转过身,一撩衣袍,在床沿坐下。 苏妧知是裴瑧来了,她念着昨日发生的事和许茹雅说过的话,想和裴瑧说话,可自打两人互相知晓的重生的身份后,苏妧这段时间都没有主动和裴瑧说过话,一时又不知怎么开口。 苏妧缓缓睁开眼,黑白分明的眼珠儿动了动,才想转过身看看裴瑧在干嘛,却听裴瑧先开了口,“醒了?” “嗯。”苏妧应了一声,转过身,抬头看了裴瑧一眼。 裴瑧看起来比上次见他时清瘦了一些,眼下隐隐可见清淡的黑晕,显然这几日他过得并不清闲。 苏妧有些心疼,却又不好意思一直盯着裴瑧的脸看,只能时不时的用眼睛余光悄悄的看上一眼。 而裴瑧对苏妧则直白的多,上次两人不欢而散以后,裴瑧一直没能找到机会和苏妧好好的说上话,近来宫里事又多,裴瑧迫于形势,怕宫里情况万一控制不住会有危险,不得不把苏妧和太后一起送到寺里来。 不过分开短短几日,但对于裴瑧而言,不能见到苏妧的每一日,予他都是度日如年。 今日好不容易见到人了,裴瑧自然是要看个够的。 面对着裴瑧这样温柔却又热情的目光,时间久了,苏妧有些不好意思,稍稍偏过头,轻声道:“我想喝水。” “好。”裴瑧应了一声,起身端了杯温水来,又把苏妧扶了起来。 苏妧靠在裴瑧身上,喝了大半盏水。 裴瑧将茶盏放到一旁,又问:“饿吗?要吃东西吗?” 苏妧也不知睡了多久,这会才醒过来不久,倒一点儿也不觉得饿,摇摇头,“我不饿,现在什么时辰了?天还没亮吗?” 裴瑧轻笑,“你都睡了一天一夜了,现在不是天没亮,是又黑了。” 苏妧近来睡的一直都不好,昨个不知是见到了裴瑧还是实在是太累了,竟然睡了这么久。 苏妧转眸看了看窗外,想起昨夜的事,禁不住又问道:“你怎么突然过来了?” 前日夜里如贵妃连同勋国公,派人悄悄围了皇帝的寝宫,想发动宫变,逼迫皇上放了四皇子。裴瑧一早便留意到这二人有些古怪,提前做了布署,两方激战一夜,成功将如贵妃和勋国公等一众乱党,统统拿下。 昨个一早,裴瑧派了莫忘带人去查抄勋国公府,结果到了傍晚,莫忘急匆匆派人回来,说许茹雅不见了。 裴瑧得知这消息后,总觉得不放心,连夜赶来了护国寺,正巧救了落水的苏妧。 此时想起来,裴瑧还有些后怕,倘若他没来,亦或者来的晚一些,那后果简直不敢想象。 裴瑧不由抱紧了怀里的人,生怕她会消失一样。 “勋国公谋同如贵妃要围宫造反,昨个抄勋国公府时见许茹雅不在,怕她会对你不利,就连夜赶来看看。” 裴瑧没把宫变的事说的太清楚,苏妧对这些事也不敢兴趣,她心里现下只有一个疑问,“许茹雅现下在哪里?” 昨个许茹雅和她一起掉进池塘里,她被裴瑧救了出来,那许茹雅呢? “不知道去哪里了,没找见人,”裴瑧语气淡然,“已经安排了人在池塘和清河里打捞了,到现在还没什么消息。” 苏妧一怔,护国寺的吃糖水那么深,若人没上来的话,那只怕凶多吉少了。 苏妧不知说什么好了,只微微低下了头。 裴瑧一时也没有说话,只伸手拉起苏妧的一只手,轻轻的握在掌心把玩。 两人靠在一起沉默了许久,裴瑧见苏妧没再像前几日那样对他躲躲闪闪,轻声问道:“你不和我生气了?” 从许茹雅口中得知前世她死后裴瑧所做的事后,苏妧确实没有之前那么生气了。 可即便心里不生气了,可嘴上却有些不愿意承认她已经原谅裴瑧曾经的所作所为。 那到底事关一个女子的清白和名誉,她从小所受的教养,让她无法说出口。 苏妧抿了抿唇,微微别过头。 裴瑧见苏妧不愿回答他这个问题,也没有再追问,只是越发用力的将人搂进怀中。 * 翌日,太后起驾回宫。 回到宫中后不久,太后便亲自到乾元宫看望了昭平帝。 经历过四皇子与后妃有染以及如贵妃连同勋国公欲发动宫变之后,昭平帝仿佛一夜之间苍老了许多,他身上的外伤虽基本已经痊愈了,但人却整日无精打采,精神恍惚。 太医说昭平帝这是生了心病,只能慢慢调理,并无药可以根治。 皇帝龙体欠安,太子暂代皇帝处理国事。 如今这个局面,太后其实并不怎么在乎昭平帝的病到底如何,只是皇帝生了这样的心病,倒是一个好噱头,可以解了太后多年挂心的一桩事。 太后探视过昭平帝之后,便让人传唤了皇后,以皇帝龙体欠安为由,意欲早日为太子选妃,以太子的婚事来冲除秽疾,祈盼皇帝能早日大安。 给裴瑧选妃这事,很早之前便就开始准备了,若不是皇帝在围场受了伤,后面又出了这么多时事,现下这个时候,大婚的日子都该定下了。 太后有意要让裴瑧早日完婚,而如今的皇后失去了勋国公府这个靠山,在太后跟前哪里还有话语权,即便她不甘她的侄女做不成太子妃,也不敢在太后跟前多说一句。 太后说要给裴瑧选妃,皇后自然一口答应了。 第42节 选妃的日子定在了十日之后,参选的姑娘是太后早先便就定下的,苏妧自然也在其中。 这日一大早,苏妧穿了一身簇新的石榴红烟罗裙,早早的来了御花园,和其他待选的姑娘一起等在阁楼里。 因还没出三伏天,太后怕热,把选妃的时间定的早了些,姑娘们在阁楼里等了没多久,太后便同皇后、太子一道过来了。 苏妧和裴瑧的关系虽已经很亲近了,裴瑧之前也答应过苏妧一定会娶她,但两人之间并没有正儿八经的谈论婚事,裴瑧也没有说过娶她以后会给她何种身份。 自太后定下要替裴瑧选妃到今日,裴瑧并没私下找过苏妧,更不曾和她说起今日选妃这事。 是以,此时的苏妧心里实在很忐忑,她并不知裴瑧心里怎么想,这妃又会怎么选。 宫人们簇拥着太后一行人在阁楼上首的位置坐下,候在待选的姑娘齐齐福身请安。 太后的目光扫过眼前一个个娇美动人的少女,满意的点点头,转眸冲候在一旁的礼部侍郎道:“若是准备好了,那边就开始吧!” 礼部侍郎应了一声,亲手捧过一旁内侍端着的红漆木盘,双手呈到太后跟前。 木盘上铺了一层大红的绸缎,上面摆着一柄玉如意和两个香囊。 得玉如意者为正妃,得香囊者为侧妃。 太后的目光扫过木盘,微微颔首,“既然都准备好了,那便开始吧!”说话间,抬眸看了一眼坐在她旁边的裴瑧,叮嘱道,“事关你的终身大事,好好选,莫要胡闹!这两个香囊,一柄如意今个都要送出去!” 裴瑧勾唇一笑,点点头,站起了身。 待选的姑娘们分两列立在阁楼中,苏妧站在右侧中间的位置。 裴瑧站起身后,目不斜视的直往苏妧的方向走去,礼部侍郎端着玉如意和香囊跟着裴瑧身后。 裴瑧走到苏妧面前,停下了脚步。 待选的姑娘们皆是一样的站姿,手交叠放于身前,微微颔首,目望向脚尖。 苏妧眼看着裴瑧杏黄色的袍裾出现停在自己视线之中,心跳不由缓缓加快。站在苏妧身边的姑娘也一个个偷偷的把目光投了过来。 裴瑧在苏妧身边站了片刻,这才转过身,看了一眼木盘上放的三样东西,犹豫了一下,拿起了一个香囊,又拉起苏妧的手,把香囊放进了苏妧手中。 苏妧见裴瑧给了她一个香囊,虽知以自己的出身,做太子妃有些勉强,但心里还是不由有些失落,微微抬眸,睁着一双闪着水光的眼睛,睇了裴瑧一眼。 在场的待选姑娘,大都听过苏妧和裴瑧的事,这会见苏妧只是得了个香囊,众人或是松了一口气,或是开始暗暗期待。 就在大家皆各怀心思的时候,裴瑧望着苏妧忽而一笑,不待苏妧反应过来,裴瑧已经拿起木案上的另一个香囊,也放进了苏妧手中。 这下子,不光苏妧呆住了,阁楼里的众人都看糊涂了。 哪有人选妃,一个人给两个香囊的道理? 然而,不等大家反应过来,裴瑧又做了一件更奇怪的事,他直接把木盘上还剩的那柄玉如意,也塞进了苏妧手里。 待选的姑娘们看见这一幕,心简直要碎了。 太后看到这儿坐不住了,一拍桌案,有些不悦的道:“你跟哀家进来。”说着站起身,往里间走去。 裴瑧二话不说拉起苏妧的手,带着苏妧一并去了里间。 太后见裴瑧带着苏妧进来了,面上的表情微微一沉,“你胡闹什么?谁家选妃两个香囊一个如意给一个人的?哪有过这种事?” 裴瑧笑了笑,“是祖母说,如意和香囊都要送出去,可孙儿臣今日本就只打算选一个,那也就只能都给她了!” 苏妧进宫这么久,太后其实早就看出苏妧在裴瑧心里地位非同一般,只是再非同一般,太后也想不到裴瑧竟会说出这样只娶一个人的话。 “什么叫只选一个?你这叫什么话?” 裴瑧拉着苏妧走到太后跟前,双双跪下。 “祖母”,裴瑧娓娓道,“自古男人三妻四妾,不外乎三个原因,其一,为了利益,皇室的姻亲,也大都是为了拉拢人心,巩固权利,可要我为了笼络人心而去宠幸他们的女儿或是姐妹,我必然是做不到的,要笼络人才,我自还有别的办法。其二,娶那么多女人,只是为一己私欲,但我一向不是这样的性子,这祖母知道,第三,娶妻生子,多妻多妾自然是想要多子多孙,这一点……哪怕只娶一个也不影响。” 裴瑧这一番话,听在太后耳里简直是觉得荒谬。 但裴瑧是太后亲自带大的,太后太了解裴瑧的性子,知道裴瑧能强词夺理的说这么一堆话,便是铁了心了要只娶苏妧一个。 太后不由想起在京口时,裴瑧破天荒的开口跟她要苏妧。 那时太后便觉得,以裴瑧的性子对这样一个才见面的小姑娘,就生了这么深的执念,实在是奇怪,今日再想起,只觉得越发不可思议。 太后垂眸打量了一眼跪在她跟前的一双人,喃喃道:“哀家实在想不明白,你俩是怎么一回事?当初在京口的时候,你就非得让哀家把这丫头带到京城去,那个时候你也不过才见她一面吧,哪里来的执念?” 闻言,裴瑧和苏妧很有默契的都转头望向对方,相视一笑。 他们之间的事,要怎么说呢?说出来,又有谁会信呢? “其实,京口不是我们第一次见面的地方,”裴瑧说着慢慢握紧了苏妧的手,“我们第一次见面是在祖母宫中。” 太后楞了一会儿,嗔道:“这话就是胡说了,妧丫头生在京口,长在京口,你们怎么可能在哀家宫里见过。” 苏妧笑了,“太后,我们第一次见面,真的是在太后宫中。” 太后听糊涂了,“在哀家宫中?什么时候?哀家怎么不记得?你俩合起伙来糊弄哀家!” “什么时候?” “很久很久以前……” “那是一个云淡风轻的大晴天,那日他穿了一身玄色劲装大步走进殿来,那日她穿着一袭樱粉色宫装躲在人群中悄悄看他,四目相对的刹那,他们有了同样的怦然心动的感觉……” 只是那时的他们尚还不知,就是这情不自禁的遥遥一望,造就了他们痴缠了两世的情愿。 若问这世间情为何物,直教人生相伴死相随。 听,窗外又下雨了,滴答滴答…… 作者有话要说: 还没完,只是想在这个地方完结正文 大婚和苏家在番外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