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派难为》 分卷阅读1 作者:烂俗桥段 副标题:大魔头到处搞事但求一死 文案: 泽兰穿成了一本武侠的反派,想要回去只有一个方法:被男主萧敛风弄死。 泽大魔头誓要成为黑恶势力代言人,按照剧情让正义化身的男主一剑结果他。闭关苦修以身炼毒,带着邪气立志为祸人间,出关第一日即救下可怜小猫咪,收下丑八怪乞丐做马仔,还未横行江湖先查破灭门惨案。 终于见到朝思暮想的男主……等等这不是他男朋友吗? 腹黑邪魅老流氓×逗比颜控烂好人 萧敛风×泽兰,攻骚受浪XD,1V1,HE。 第一章 苍郁松针中伸进一只白皙的手,探向枝末悬着的一盏铃铛。 五指覆上褪至淡红的丝绳绳结,寻到绳头往外抽,繁复的结归为一条长绳,末端坠着的银铃左右摇晃,却无声响。 泽兰伸出食指在空中画圈,让红绳缠绕其上,而后松开树枝往下跳,稳稳踩住了这面绝壁上一角突出的岩石,回头遥望这道他闭关五年的深谷。 万毒谷,西南险恶之境,因地势险峻,更因谷中毒性。此处的每一滴水、每一寸土、甚至每一口空气,都含三分毒,不消说此处生灵。泽兰以五年时间尝遍谷中万毒,上一位这么做的人,是西南传说中的毒神业则。 昨夜一场罕有的瓢泼大雨,次晨碧空万里,阳光温煦,暖流流遍肌理。这出关的日子可选得太好了,竟有这么难得的好天气。虽附近并无人烟,但他可遥想几千几万里外的中原腹部,是怎样一幅太平盛世光景。 哈哈哈哈,好一个太平盛世!泽兰兴奋地叉腰,快让我搅和搅和! 一踮脚尖,轻巧无比地跳下峭壁。 两个月前,几千几万里外的中原腹部,六川。 自萧敛风决心修成六川剑法,顾朝宣再未与他传书。此次突然收到他要求急回的秘信,敛风自然快马加鞭赶回潜渊。 在地下石室昏黄的烛火光下,顾朝宣缓缓展开一幅画像。画中人身着金真异服,袒露的腰部扣着一条银带,上系一盏雕花银铃。及腰卷发间有三四股辫子,萧敛风知道这是金真习俗,却想不通为何这男子的额饰,也是一朵花。 “这是兰花。”顾朝宣道,“此人是金真小皇子伽泽祈兰,生性暴戾却钟爱兰花,你久居六川修剑,应当不知道。” 萧敛风指尖摩挲六川剑剑鞘,笑道:“不愧是石渠阁天机处,连异族小皇子喜欢什么花都知道。” “这异族小皇子还是个相当贪玩的人。天辰……”顾朝宣不愿提起这个年份,不禁紧蹙眉头,“天辰八年,伽泽祈兰率一队金真近卫扰边。他本是偷跑出来,想杀几个汉人村民玩玩,怎料那日沙鹰帮的人在附近。你也知沙鹰那些人,个个都不是善茬,一百个金真兵,全被杀了个干净,这小皇子也不知所向。” “天辰八年,正是北殷和金真议和的关头,汉境内却出了这事。连相要杜绝节外生枝,便将此事封锁,暗地命潜渊派在边境寻人。金真起先还不知情,后来才怀疑到汉人头上,想要撕毁和约,幸而列将军及时出现,重镇西北,加之金真遭旱,终于保住这三年的安宁。” 萧敛风立于西南密林重重树影之中,山岩间小溪流水淙淙,他依然将气息藏匿,没有半分懈怠。顾朝宣的话犹在耳边回响:“谁料到这伽泽祈兰,竟是个天大的变数。” 不远处的溪水中,泽兰挽着裤腿,手持树枝,凝神聚气,盯着溪中游鱼。溪边,一只小奶猫贴在母猫肚皮旁喝奶。母猫的脸部已被挤压变形,血浸红了脖颈毛发,喵喵叫声愈发虚弱,很快断在盛夏正午炙热的空气里。 泽兰看准时机,手起树枝落,运用内力将枝尖深深送入鱼腹。收获战利品,却无法欢呼。他随手将叉着树枝的鱼扔到石上,淌水上岸,低头看还在喝奶的小猫崽,“你妈死了。” 小猫崽什么都没听到似的,踉跄着想要爬上母猫的身体,小爪子一搭上血迹,泽兰便将它抱到一旁,“你在这里呆着,我把你妈埋了,要不然那棕熊闻着味来,你妈可就死无全尸了。” 小猫喵了一声,奶凶奶凶的。泽兰抬手折断树枝,戳进泥里开始挖洞,“别叫了,今天起你跟我混,给你赐名泽小喵,乃我座前第一魔兽,还不谢主隆恩——哎我的好主子,你可真别叫了,省点力气。吃了这顿奶,保不准有没有下顿。” 生性暴戾?萧敛风不觉提起嘴角。 潜渊派一直奉命寻找金真小皇子,两族矛盾重重,一纸和约撑不了多久,伽泽祈兰将会成为重要筹码。这是连相的命令,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年初,机缘巧合下,终于寻到蛛丝马迹。 石渠阁欲编纂万毒典,请潜渊随行保护。一队人马刚行至谷口,弟子便逐个倒下。要说万毒谷虽毒,常人还是能在其中呆上一两个时辰,习武者则更长,此处必定有问题。随行长老让弟子回谷外休整,端看谷口两面石壁相夹,掷石掷花入内,并无特别,唯独是人,一进去便呼吸不畅,头疼欲裂。 正发愁间,有眼尖者发现半空似有点点闪光。潜渊长老当下点地上壁,发现一株苍劲古松,其枝末以红绳坠着盏银铃。此铃巴掌大小,铃身阳刻之图案,似蝴蝶亦似花,原是一朵雕刻精细的蝴蝶兰,定乃上工之作。长老轻晃树枝,铃铛亦随之摆动,却不作响。他想将其解开,刚伸出手便见眼前一黑,失去知觉从高处摔下。 幸而有二三弟子及时飞身救人,长老昏睡三天后转醒,第一句话,便要弟子们日夜兼程打道回府。潜渊现任掌门顾朝宣半夜被唤醒,石室中一派肃穆,石渠阁石阁主正端坐位上,眉心深锁。诸位行过礼,阁主展开伽泽祈兰的画卷,说皇子已找到。 顾朝宣知道这并不是个好消息,只抿一口茶,等石恕继续。 石恕说他已翻遍古籍。西南传说中有一位毒神业则,本是普通村夫儿子,因犯下奸淫罪,被村民赶至万毒谷中自生自灭。怎料这业泽竟敢尝遍万毒,捱得体内毒物互相攻伐之极刑,将肉身炼成了世间第一毒。他有一“悬叶问毒”之绝技,是将血液注入叶内,悬于高处,此处便是至毒屏障,无人能过。 伽泽祈兰的兰花银铃,尚容许内力深厚之人在旁停留半刻,应当还未修足十成十的毒性。然而他毕竟可以悬兰问毒,七八成是差不离了,万毒谷除他之外,已无人可入。 嗜血如狂的敌族皇子不仅活了下来,还练成了绝世毒功。他绝不能活着走出汉境。 萧敛风接过密令,背上六川剑,手执九节鞭。点地起跳,翻身上马,低头朝顾朝宣微微颌首,轻踢马肚,一骑绝尘。深入西南险境,守于万毒 分卷阅读2 谷谷口,待金真皇子一出,便要寻到机会将其勒死,万不可见血。 他本该这么做。 可是这小皇子出谷便遇到一头棕熊觅食,他在峭壁如履平地,轻功自然极佳。遇见野兽却不逃不避,而是猛冲上前飞身一脚,那棕熊冷不防地被踹了头,往旁倒下。伽泽祈兰迅速从地上捞起什么,转身就跑。 萧敛风追他至溪边,才知那是一只母野猫,还有它拼死用身体护住的幼崽。 这就很有趣了。 第二章 这猫仔仔估摸着得有半个月大,还未到断奶的时候。泽兰一跃而起,足尖轻踏树枝,犹如飞燕穿透树冠,稳当停于树顶,大口咬下烤得酥软的鱼肉,远眺西南密林。顺水而上,必然有人。若一刻不停,明晚他便可走出这片林子,可小喵挨得到那个时候吗? 管不得那么多了,挨不到也得挨。他跳下地面,解开上衣将熟睡的小喵藏于身前,飞足赶路。 泽兰于万毒谷闭关五年,除却炼成一身剧毒,多得谷中两面险峻绝壁,亦练出了上乘轻功,却也仅此而已了。他连基本的剑法也不会,若给他一把剑,他只懂乱挥。门派弟子所做的各门功课,敛息、擒拿、拳掌指三法……他一概不通,故直到步入村庄,他都没发现自己为人一路跟踪。 更深夜不静,虫鸣此起彼伏,吱吱嗡嗡不绝于耳。怀中小喵饿得发抖,起先趴在泽兰胸前乱舔,为了及时赶路他随它闹,现下它竟变本加厉开始吮嘬,吓得泽兰一把将其拎出,“喂喂喂你冷静一点,我个带把的可没奶给你喝。” 村民自然全都睡去,十几户人家,无一处亮着烛火。泽兰提着小喵穿行与阡陌之上,边走边小声嘀咕,“人类文明倒是出现了,能不能找到奶,还得看你的运气。” 显然这只能从熊爪逃生的小野猫运气极好,泽兰惊喜地看着栅栏之内的母狗,还有它身侧一窝沉睡的小狗崽。泽兰双手捧着小喵,看进它湿漉漉的大眼,“捂住耳朵。” 它懂得捂住耳朵就奇了,泽兰不过随口一说,还是自己乖乖走出老远,将它藏进田边草丛,“你在此地等我,不要走动。” 母狗于睡梦中拱了拱鼻子,似闻到不妥的陌生人气味。然而泽兰已解开腰间银铃,灵巧地翻过栅栏,在狗窝旁蹲下,手捏铃身,手腕转动,以特定的手势摇晃铃铛,观其轨迹,像是一朵画在空中里的兰花。 手停。这盏哑声银铃,终于发出一声叮咚脆响,如一把利箭迅疾划破长夜,射向几十步外的萧敛风。他听到瀑布冲落三千尺,猛击壁下万年岩石,飞溅而起的水雾将他包裹,从耳道潜入体内。尚未被淹没的神志提醒他将要晕厥,他抓紧最后一丝意念,重聚鼻息,断开窥听。下一瞬他立即就地盘腿打坐,吐纳调整体内真气。 兰花银铃,原是这般用途。只一声,足以夺人意志。 萧敛风恢复过来,抽出六川剑,月光之下锋利的刀刃直泛寒光。正面以剑迎战却不见血,恐怕不行,用九节鞭他却无十成胜算。悬兰问毒、兰花银铃,这个小皇子所修的招数全不为世人所知,况且他轻功绝佳,若是打不过就跑,萧敛风未必追得上。只能暗里接近。 泽兰可不想夺人意志,他只想夺狗意志。周遭再无虫鸣,泽大魔头缠好银铃,蹂躏了一会儿土狗的脸颊,确保它已睡昏过去,才把喵喵乱叫的小喵抱回来。拨开成堆的小狗崽,把一只猫往狗乳上一拱,“饿坏了吧,快喝,喝饱了我们继续上路。” 小喵欢快地汲取养分。泽兰双手合十,嘴里振振有词,“冒犯冒犯,你捐一口奶,养活我小孩,大恩大德,无以为报,来世让它给你做牛做马。” 他在自己的世界里养过猫,也叫小喵。大二回家过年的时候,在高铁站外面捡回来的。老爸起先嫌弃得不行,一天几百次地威胁他把猫扔了,家里只养一个废物。到了清明回家一看,小喵正香喷喷地睡在爸的枕头上。 他们现在过得好吗?他仰头看满天星斗,自他们走后,他就多了这个爱好。那时的泽兰喜欢睡在阳台上,长腿往铁栏上随便一搭,拿起本厚重的砖头书,看看星星看看字,慢慢地把自己看睡过去。 来到这个武侠世界,他首先看见的是这片美极的夜空,犹如干净剔透的黑宝石上镶满了大小不一的碎钻,他恍若置身长睡不醒的梦境中心,但令人作呕的血腥味将他拉扯回现实,是从他身上散发出的人血的恶臭,却不是他自己的血,这便更加恐怖。远处人声鼎沸,如潮水一般朝他推进。快逃、快逃。他满心只有这一个念头。 发生了什么事?我在哪里?我该去哪里?他没有这些疑问。在那与万千星辰相遇的一眼,他已辨识出方向,他要一路奔向西南,他要去万毒谷。泽兰后来回想,这是他与这个世界的创造者的唯一接触。若是要打比方,他像是开启了一个界面没有任何指示的游戏,但他知道该怎么做,因为有人擅自与他进行了思想对接,将任务直接输进他的脑海。 他要做的很简单:做应做的。 刚看完这本书不久,剧情他都记得。腰间一盏兰花银铃,公然昭示着他的身份,以及什么是“应做的”。伽泽祈兰闭关五年炼成天下第一毒,于万毒谷成立悬兰关成为关主,势力渗进中原腹部,为非作歹,无恶不作,最后为男主萧敛风一剑穿心。 “不过是做个反派!”泽兰抱起肚皮饱胀的小喵,管它听不听得明白,他好不容易有个活物可以说说话,“这世界只是本,一切都是虚假,做个杀人魔大反派又有何难!对吧!第一大魔兽泽小喵!” “喵!” 萧敛风偏已断了窥听,只知伽泽祈兰喂饱了他的猫,又星夜启程。他一直向东,目的地不是金真,而是中原。是羊入虎口,还是另有奸计。敛风此行并无潜渊渊雁随身,无法第一时间向顾朝宣发书,但他已有谋划,无须他人知道。 离开西南便是蚕丝之境丝州,州府万锦城。伽泽祈兰当在此落脚,不论他目的为何,此人多活一天便多一分变数,在万锦城,他必死无疑。萧敛风复又敛息,循着伽泽祈兰离开的方向,运气飞奔而上。 第三章 七月,万锦城。 泽兰把身上的金饰银饰全卖了个干净,只留一条银兰额饰,倒不是钟意,而是这条骚气无比的花链,乃是伽泽祈兰的标志。摆脱了套满两只前臂哐啷作响的金镯银镯,他走起路来神清气爽,步步带风。 衣尺绕过,裁一匹绛紫织锦,绣寒兰花叶吐芳,墨色绦带坠一盏精巧雕花银铃。沐浴束发,云纹发簪收不住他的卷翘大波浪,便加束皮制小冠。泽兰展开一扇山水,灼灼星目悠然四盼,流转生辉。这般风姿雅望,俊俏玉面还 分卷阅读3 带异域风色,来去游人不禁多看几眼。一看才发现扇後藏有橘色小猫,似被繁华午市所吓,在小俊郎臂弯内缩成一团。 丝州多桑树,故而盛产丝绸,自古便是织造重地。北殷朝廷于州府万锦城设立万锦织造总局,臻萃天下绣娘。泽兰选择在此落脚歇息,是因此地美人极多。他五年未踏足人世,拾掇好自己,自是要先吃个饱再看个饱。客栈店主说城东福来酒楼远近驰名,他上次便因忍不住吃多两碟而胃胀,招牌菜是糖醋鱼里脊,外脆里嫩,十里飘香。泽兰乐得一合手掌:“就这间就这间。” 网红店就是网红店,店铺内外都坐满了人,吓得小喵直往泽兰衣服里钻。他要了二楼临窗雅座,看见人少了许多,小喵才敢从泽兰身上下来。他一路干着偷鸡摸狗的勾当,陪小喵捱到了断奶期,现在可以换胃了,便给它要了一碗小米粥,而后嚼着茶叶看窗下人来人往,静候他的糖醋鱼。 按照原书剧情,他现在该做好宣传工作,广纳弟子,遍收爪牙,打响名号,成立悬兰关。不过在这一切之前,他有件更紧迫的事——找到悬兰关二关主原珂。 这个原珂本不叫原珂,而叫王可,是南陈医令王向进的独子。天辰三年北殷伐陈,整座阳京,只有他一人逃了出来,更名改姓隐居于陵州南山。他出生医家,天资聪颖,年纪轻轻就入宫做了太医。国破家亡之后,逃至满布奇花异草的陵州南山,刻苦钻研歧黄之术。数数看,到故事开始时的天辰十三年,十年光景过去,他的医术已臻化境,在设定中乃是天下第一药,能与阎王叫板,将死人从鬼门关中抢回,是泽兰这位天下第一毒的唯一威胁。 而且在设定中,这个原珂长得雌雄莫辨,美得惊天动地,颜值高到每次出场都得遮上三重厚纱,以免勾了人心。一个男作者把他的二号男反派写成法令难容的大美人,实在居心叵测,可泽兰很受用。原珂是他全书最喜欢的角色,原因简单粗暴,因为他美,因为泽兰是条纯种颜狗。 原书的伽泽祈兰是在机缘巧合下找到原珂的,彼时他还只是个不为人知的隐世神医。历经几重波折,在正邪阵营中徘徊不定,后来得知萧敛风一直有与伐陈将军列沄来往,毅然决然地投奔悬兰关。解药归附毒药,伽泽祈兰理当无懈可击,然而邪不胜正是横扫全宇宙的真理,反派是无论如何都会被写死的,谁管他武功有多高强。原珂的结局,是喝下了伽泽祈兰的血,皮肉溶解,肌骨全无。 泽兰挠着小喵的下巴。这只猫可是个意外,不知结局会是如何,但若一直跟着他,恐怕不会有好下场。“待你再长大一些,我就给你找个好奴才。” 小喵乱叫了几声,泽兰笑问:“怎么?还不满意了?也对,你本是只小野猫,长大了就跑回山林,哪要两足动物照——” “快滚!” 泽兰回身低头,窗下店小二高举扫帚,正将一乞丐赶回街上,“别脏了我家生意!” 这乞丐蓬头垢面,后背隆肿,泽兰一瞥,不忍再看。刚回头端起茶杯,却忽然想起什么,又往窗下看去。这乞丐还在躲避店小二的挥打,模样十分凄惨。泽兰一翻身坐上窗沿,翘着二郎腿朝楼下喊:“让他上来!” 近了看,这乞丐皮肤蜡黄,五官像被人拧巴在了一起似的,还是个兔唇,上唇破绽开裂,所幸牙齿倒白净整齐,一对眼睛也算是对人眼。泽兰双手抱臂,盯着他身上破旧的深紫外衣。这是他穿了五年的金服外衫,他绝不会认错,“你这衣服哪来的?” 这乞丐的声音倒是出乎意料地好听,不沙哑粗糙,反而低沉有磁性,“捡的。” 也对,还能是哪来的?他不过一个乞丐。泽兰抛给他一锭碎银,“买身新的换了,这是金真的衣服,你一个汉人,别给自己惹事。” 这身衣服虽然破旧,却是金真皇族御用丝绸所制,绣着伽泽祈兰最爱的兰纹。泽兰一入境就把它换下扔了,没料到会被这个乞丐捡到,还穿在身上。根据剧情,江湖第一门派潜渊可一直在找金真小皇子。他还没找到原珂,兰花银铃都得里三层外三层地包起来,这乞丐这般招摇过市,他在万锦城的消息很快就会流出。 乞丐接过银子,眉眼闪过一丝诧异。泽兰已侧过身,举起筷子就要饱餐。颀秀白嫩的脖颈,毫无防备地袒露在外。怀中九节素鞭,似在微微发烫,提醒萧敛风这是最佳时机。他正欲抬手,却见泽兰伸脚推来椅子,“唉算了算了,你看得我吃不下饭,反正我也吃不完,你坐下一起吧。” 萧敛风想,这就很有趣了。 顾朝宣的描述中,这位金真小皇子歹毒暴虐,嗜杀成性,最大的爱好是杀人,特别是汉人。如今一看,全不是这么回事。他咬着筷子,站起身调换桌上菜肴布置,把本在中间的糖醋鱼拉到他自己的碗前,宣布道:“这鱼是我的,你不准吃,其他随意。” 泽兰只顾着鱼,没有留意这乞丐吃相斯文有礼,连用词都很文雅,“敢问公子名讳?” “泽兰,恩泽的泽,兰花的兰。” 萧敛风长居六川修剑,无甚消遣,闲时总在看书,医书自是翻过一两本。听到这名字,虽知是由他原名伽泽祈兰化来,还是不免一笑,心道这个金真人,果真不懂中原的东西,特别是药。“兰,君子者也。泽君面和心善,气质如兰,这是个好名字。” 泽兰在自己的世界饱受名字之苦,如今却被吹了一通,表示非常开心,“你这嘴真甜!来来,赏你一口鱼!” 萧敛风看着他夹来一块鱼肉,才指甲盖大小,心中暗笑他嗜鱼如命,真像只猫。不过说起他的猫,平时他总揣在怀里,现下怎么不见它? 正想会不会在桌底,却闻一声怒喝传来,“这是哪来的野猫?!” 第四章 两人循声后看,小喵正被一男子拎着后颈,四脚悬空乱踢。此人衣着华贵,檀色直裾绣玉竹滚金边,腰间佩一柄鎏金百鸟剑鞘,是富家子弟,亦是江湖中人。萧敛风悄步右移,这男人冠上并无门徽,是个散家。 泽兰见主子被抓,立时拍案而起,“放它下来!” 男子哼一声,竟直接把猫扔了过来。小喵于空中划过,留下凄惨哀叫。泽兰飞身上前把它搂进怀里,落地转身,怒目而视,刚要开口,却见这男子从地上提起一镀金鸟笼。里面一只沙褐小鸟上下扑棱,鸟头具黑色长窄羽冠,正惊慌乱叫。 “你的猫吓着了我的鸟,一吓还一吓。” 泽兰心想这能一样吗?“我家猫才一个月大,它的小爪子哪破得开你这金笼?你刚刚这一扔我若是没接着,它可就出事了!” 那男子身后还站着两位纨绔子弟,左侧那位高声喝道:“你还强词夺理了?这 分卷阅读4 只凤头百灵可是从蒙古远道而来,金贵得很。若是被吓坏了不能叫,你这山里来的野猫,摔一百次都不够赔!” 泽兰为了小喵的生计奔波偷奶,一把屎一把尿地把它养育成猫,竟被这个鸟人随手一扔,他哪肯吃这个亏,“什么凤头百灵,我看不过是只麻雀!这是它俩的事情,有本事,让它们自己打一架分胜负。” “让猫和鸟打架?!你这是什么道理?!”右侧那位壮汉伸手指着泽兰,“我看我们打一场还差不多!”语罢竟已拔剑出鞘,剑锋对准泽兰直冲而来。他侧身避过,剑光在空中打了个转,继续紧追不舍。泽兰这下真确体会到自己是在武侠世界,一言不合就要开打。 萧敛风观了两招便下定结论,这人剑路凌乱,只懂挥挥砍砍,一柄长剑耍得和大刀一般,和他这虎背熊腰的身形倒是相符。伽泽祈兰既身轻如燕,只需以椅作挡,乘他拔剑空隙,飞身自侧一脚,卸他武器。或是大胆一点,趁他挥舞不备,直接以手臂猛击他手腕。他当下推了几条制胜之招,等泽兰付诸实践,可他不仅连连退避,还退得愈发慌乱。 萧敛风微微皱眉。伽泽祈兰闪避的脚步极乱,似乎不能预判下一道剑由何处袭来,他莫不是……不懂武功? 这粗犷男人见泽兰躲闪不及,犹如困兽,自是愈发傲慢,把他逼至墙角,一剑刺入他身后木柱。剑身擦着小喵胡须而过,它惊惧万分,挣脱泽兰怀抱,摔落在地。 “小喵!” 听他失声喊叫,蹲下身心疼地抱起小奶猫,为首的檀衣男子不屑嗤笑,放下鸟笼上的红色绢布,“我当是个高人,原来不过一介凡夫,一点武功都不会,还敢顶嘴。” 一介凡夫?萧敛风看向他腰间锦袋。他毒道已成,只要轻轻一晃那盏兰花银铃,在场所有人都是他的手下败将。 泽兰神情已变,右手摸上腰间。萧敛风退至窗边,只要他一拿出铃铛,他便会立刻跳窗离开。巨石将倾,气氛凝重。看热闹的愈发多,指指点点,却都在议论那三个纨绔子弟,对泽兰频频摇头叹息。这三人看来是为恶已久,臭名声人尽皆知。 他怀中的猫嘤嘤呜呜,像是在哭。伽泽祈兰却忽然抬首看向自己,狠厉眉色复又缓和犹豫。萧敛风才发现这金真人的双眼,原来澄明透净,灵动非常。一道眼波四下流转,环视周遭,终是压下骇浪,咬着牙收回了要拉开锦袋的手,抱着小喵站起身,低头对萧敛风说:“饭钱我会付,你吃吧,我走了。” 他心爱的鱼尚留有半身,压在他剔得一干二净的鱼骨下。 他是金真皇子,身份尊贵,备受宠爱,该是个很骄傲的人。如今,不想暴露身份也好,不想伤及无辜也罢,总归是选择了生吞这份屈辱,不摇那盏铃铛。 萧敛风只回了两个字:“不必。” 而后他踱步上前,把剑从木柱中拔出,扔回那壮汉手上,“三个一起吧。” 壮汉呸了一声,“和乞丐打什么打?脏了我的——” 萧敛风一脚踹翻满桌菜肴。 一时所有人都看呆。他右手递前微倾向上,左手侧倾向下,不紧不慢地行了个问武礼,“讨个教训。” 泽兰再次体会到自己是在武侠世界,随便遇到个乞丐都懂武功!还他妈是个能以一敌三的大高手!他眼见这乞丐横扫一腿直接放倒壮汉,左挡右避再取另一跟班长剑,与那鎏金鸟纹剑剑光相撞,单手背后,气定神闲,轻转手腕,守中有攻,直取檀衣男子要害,一剑划开他心口绸缎,惊得他空提剑柄,傻愣在场。 萧敛风将剑一掷在地,反应过来的吃瓜群众们赶紧拍手叫好,“大侠!大侠!” 泽兰着实被帅到了,但见这乞丐五官扭曲,又扼腕叹息。这般高的武艺,这么帅的招式,却配了张这么丑的脸。萧敛风仿若个无事人,淡定地重新入座。见泽兰还在站着,便倾身上去拉开椅子,“泽君,吃饭。” 那檀衣男子竖发横眉,直指二者背影,“你们记着!今日之耻,我江从岸来日必报!” “什么?”泽兰一歪脑袋,“姜葱蒜?” 众人哄笑。 他恨恨咬牙,一字一字道:“江!从!岸!” 姓江。萧敛风于心中盘查。万锦织造总局的总织造,也姓江。 江从岸一挥衣袖,带着他的狐朋狗友愤然离去。人群渐渐散开,泽兰叫了个在收拾残局的店小二过来,问这个江从岸到底是何许人也。他一清喉咙,说书似的徐徐道来。 原来这万锦城地位特殊,故有两位大官,一是州史吴青,一是总织造江入海,前者掌行政,后者管财政,倒是各司其职。但偏偏他们早就通了婚,两家亲如一家,还有个小孙儿,便是这个江规江从岸。 这万锦城天高皇帝远,江吴两家俨如一方诸侯。好在两家老爷都是好人,尽忠职守,从未做过欺压良民的事。可这江从岸却长成了小恶棍,横行霸道,就爱江湖上的打打杀杀,这几年不知哪里学了几招剑法,每日佩剑出行,说是行侠仗义,不过是拿百姓寻乐。 “二位得罪了他,还是赶紧离开吧。”店小二看泽兰皮肤白皙,鼻梁高挺,“您是金真来的?自从天辰八年殷金议和,过来做生意的金真人也越来越多了。我听说你们那,都特别喜欢丝州的绸缎。” “Yes! Yes!”泽兰扯了两句英文当金真话,换上蹩脚的汉语道:“你们的丝绸,真真的一级棒!来来,”他把茶壶塞到小二手中,“这壶没了,再倒再倒!尝尝你们的好茶!” 店小二应声得嘞,欢快地倒茶去。萧敛风藏不住笑,“你的汉文不是很流利吗?” “他没接触过老外,陪他玩玩。”泽兰恢复一口标准普通话,“我还没问你的称呼。” 萧敛风浅尝一口茶,“阿风。” “哦,阿风叔叔啊。” 他满头黑线,虽说这副出了问题的面具,看起来的确衰老,但他实在不习惯被同辈尊为长辈,“叫我阿风就好。” “哦哦,阿风阿风。”泽兰轻咳几声,正襟危坐,“你是个人才。” 萧敛风唇角微提,挑眉侧脸。若他容貌未改,泽兰定会被这邪魅狂霸的一眼,帅到两腿发软。然而他现在终究不是他,泽兰只觉得这一侧头真真应了四字:不堪入目。 可他武功实在高强,自己现在是个不出手则已、一出手在座各位都是垃圾的奇葩存在,行事有诸多不便,就需要他这样一个马仔。这是个无家可归的乞丐,自己包吃包住包五险一金,还会定期发放福利,不信他不心动——“要不要加入悬兰关?” 悬兰问毒……悬兰关。 萧敛风想,这实在太有趣了。 第五章 店小二端来新壶,普洱醇香。泽兰把 分卷阅读5 萧敛风杯中旧水往地上倒洒,斟上温热新茶,“我给你介绍一下企业愿景,悬兰关是一个以研究毒药为目的的组织,诶诶,不要用这种表情看我,你先听我说完。古语有云,毒药同源,是药三分毒。现在的医道都太正路了,不知道曲线救国。我们就是朝这个方向进发,希望能从毒药中找到解药,以毒攻毒,医治世间顽疾,造福黎民百姓,为天下人谋福祉!” 萧敛风听他口若悬河,心想这小皇子可真是满腹歪理,邪的都能吹成正的。“救国?救什么国?你是金真人,我是汉人。” 泽兰郑重地放下茶壶,神情严肃,“你思想觉悟不够!什么汉人金真人,大家都是中国人,头顶同一片青天,脚踏同一片土地。再说了,殷金早签了和约,经济发展才是硬道理,大家和和气气地做生意,等我们打响悬兰关的名号,有钱一起赚!哦对,这么说来,悬兰关可是第一间殷金合资企业,是两国和平友好的象征啊!” 萧敛风听他这番话荒腔走板,只当他掺杂了金真俗语。他天辰八年失踪,应是那时候入关万毒谷,数来已经五年不闻世事。今日只知殷金议定和约。萧敛风虽久居六川,对朝廷之事,还是有所耳闻。两族结仇已久,矛盾重重,单是盛疆三郡的归属,至今还是各执一词。和平友好?不过粉饰太平的说辞。 这个伽泽祈兰果真是个天大的变数。他此行是来杀他,却为他挥起了剑,如今还得邀成为他的手下。说来全是因他神秘莫测,除却喜爱兰花,再无一点和传闻相符。他本应残暴无情,却养活丧母小猫,邀乞儿共餐;本该骄横跋扈,却为不犯杀戒而忍气吞声;金真人崇武,他身为皇子却连个纨绔子弟都打不过。石渠阁的消息绝不会错,但他前后分明判若两人,五年万毒谷,他到底经历了什么? 想要答案,只有一个方法。萧敛风万千心绪,满腹狐疑,最后只化作一句:“那我该做些什么?我不懂毒。” 泽兰知道有戏,高兴地直拍他肩膀,“我懂,我特别懂,你负责保护我就行。衣食住行我全包,你今日起就跟我混了。来来来,给你介绍一下。”他抱起瑟瑟发抖的橘猫,“这是镇关神兽泽小喵,多谢你刚刚为它出头。” “泽君似乎很喜欢猫。” “长得漂亮谁不爱呢?”泽兰说着不再看阿风的脸。可惜可惜太可惜了!他悬兰关第一位弟子竟是个歪瓜裂枣!他急需一针美色,对准太阳穴,醒脑提神,疏通郁结,“得罪了那个江孙子,这里久留不得,我们明天就出发去陵州。” 原来他一路向东,是要去陵州。萧敛风不动声色,“所为何事?” “找一个人。”泽兰起筷吃鱼,“一个大美人。” 阿风依了泽老板的安排,沐浴束发换上新净衣物,虽则身形依然佝偻,总算精神几分,有了人的模样。泽兰上下端详,连道几声不错,而后把小喵往他身上四处蹭,“小喵喵,咱们认认味道。” 萧敛风笑道:“它是猫,不是狗。” “你不知道,它是只野猫,聪明厉害着。” 小喵似明白自己是被人夸了,昂起头喵了一声。泽兰满怀父亲的骄傲,把它揣回怀里。萧敛风看这一人一猫,逗趣得很,又听泽兰问他:“你会不会骑马?” 他已在他面前使过剑,其他武艺自没必要隐瞒,“当然。” “那好,你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教我骑马。” 萧敛风觉得事情愈发蹊跷,“泽君是金真人,怎会不懂骑马?” 这倒是个bug,金真是逐水而居的游牧民族,小孩都是天生的骑手。泽兰撸着猫,想了个一劳永逸的回答:“我失忆了。” 萧敛风不信,却又不得不信,因为他的的确确不懂骑马,连上马都折腾了半天。马通人性,感觉得到背上的人是个新手,就开始欺负他,前蹄一蹬想把他甩下去,吓得他趴下身搂紧马脖子。敛风立刻命道:“坐直!” “我会摔的!” “不会!”他沉声道,“用腰压它!” 泽兰硬着头皮照做,堪堪坐直身,那马又像玩他似的,竟放开蹄子跑路。他只闻耳边一阵疾风,把上马之前听的课忘得一干二净。谁记得缰绳怎么握?只攥成一团,像抓住救命稻草般攥进手心。失速感带回前世的回忆,闪烁的车灯,刺耳的鸣叫,他不过一粒微乎其微的沙尘,任命运裹挟,抛向空中,狠摔在地,又一次支离破碎。 可这些都没有发生。他只觉身后一沉,有谁飞身上马,双手自后扯起缰绳,无意间也将他圈进双臂,划一片安全地带。衔铁提拉,后身更重,马儿终于不再闹,颠簸渐平。泽兰听到阿风柔声和他说:“没事了,手给我。” 泽兰缓缓睁眼,“和你商量件事。” 萧敛风仔细地把他的手指逐根套进缰绳里,一边等他开口。 “那个……刚刚的事情,你千万不要说出去。” 怂,真几把怂。差点被马甩到地上,他身为反派的尊严呢?! 萧敛风就猜他要说这个,轻笑一声,配合道:“是这马生性暴躁,不适合你。可惜只找到这一间马场,如果有温顺的母马就好了。” “看来,明天不能动身了?” “你还不懂骑马——坐稳,我下去带着它走。” 萧敛风翻身下马,在旁扶着马鞍。马儿亦步亦趋,对上他倒是很温和。泽兰痛批世风日下,连马也欺弱怕强,又叹一口气,“再耗下去,我总觉得那三个恶霸会找上我们。” 敛风沉吟片刻,“你既失忆,是连自己是谁也忘了吗?” 他既自称泽兰,应是记得原名,不知他记不记得他原是金真皇子,不必怕这地方官。 泽兰方才为阿风所救,自然对他生出信赖,想了想,便不再隐瞒部分事实,“我在中原一处深谷,中过许多次毒,期间昏昏睡睡,很多事情都不记得。我只知自己汉名叫泽兰,家在金真,爹娘是谁,都不记得了。” 他这些话半真半假,却也只有这个说法,才能解答萧敛风的疑惑。他继续静静听他解释:“你不是一直问我,为什么要去陵州吗?实话说了,陵州南山住着位神医,我是要去找他。一是为了恢复记忆,二是要请他加入悬兰关,避免众生再受毒药之苦。” 泽兰都要被自己捏造出来的悬兰关宗旨感动了。萧敛风先前全然不信他要用毒药做好事,如今却是半信半疑。如果是眼前这个泽兰,而不是传言中的伽泽祈兰,想要以毒为药救死扶伤,不是全无可能。 但这个泽兰,却是由伽泽祈兰失忆而来。若他恢复记忆……萧敛风仰头,看马上一对点漆双目,露出紧张之色,盯着马绳,小心翼翼地轻拉。 他不能记起以前的事。 第六章 分卷阅读6 泽兰大概把乌鸦嘴技能点满了,他们刚回到客栈,就被告知有人要他们立刻滚蛋。老板连连哈腰道歉,“二位海涵,小店也是迫于无奈,这人实在得罪不起。” 泽兰哼了一声,“是那个什么江从岸,对不对?” “民不与官斗,我们有什么办法呢?” 萧敛风道:“听说江大人、吴大人,都是良吏,他们不管吗?” “他们宝贝小少爷宝贝得很,管来管去总有个限度,难不成真将自己的亲孙子投到牢狱之中?”客栈老板叹了口气,“而且两位大人日理万机,谁敢去和他们告状!前脚刚踏入官府,后脚江小爷的人就会把你拽出来教训。其实日子倒不苦,不去得罪他就好了,二位初来乍到,谁想会招惹上这位顽劣小爷。” 萧敛风对泽兰说:“如此听来,他是只手遮天,我们无一处可以落脚。” 泽兰倒不怕风餐露宿,毕竟万毒谷五年皆是这般过,料阿风一个乞丐,也不会在意。只是这口气,始终咽不下,实则他生平最恨强权压迫,“这是什么道理?!我们又没做错!要论也是他们先动手,打不过你,就使出这些手段!” “世间之事,多是如此,众生争权夺势,为的不就是将没道理变成有道理。” “可是……”泽兰还想说些什么,却见敛风已然回房收拾,浑身怒气无处发泄,只得大力踹开房门,吓得床上鼾睡小喵震抖。“我就该摇响铃铛!”他抱起小猫,用手扫着被上的猫毛,“毁了他的神智,让他成为脑残智障!” 若不是看周围百姓太多,他哪用忍着。泽兰泽兰,你得记住,这些人只是纸上的横竖撇捺,何必自作多情,为他们担惊受怕。杀人……杀无辜的人……他抬手看掌心细细软软的橘色毛发。他既是大魔头,这一步他迟早要做。可今日他被压迫,知其滋味,受其折磨,来日他还能去压迫人吗? 想这些做什么!他用力握拳。不过是本! 阿风说万锦城不能久留,不如先买辆马车离开。他也无行囊,只一柄长剑,泽兰应了他的建议,买车路上直央他解开麻布,让他品赏品赏。萧敛风受不住他哀求,在车厢里慢慢抽出六川剑,担心速度快了会使出剑光,划伤这满身是毒的小皇子。 这是泽兰穿书以来第一次接触侠者的剑,自此以后,再名贵的剑都入不了他的眼。 这一柄银剑剑柄全无花纹,光滑如绸面。剑身有三指宽,剑刃极薄,想必斩铁如泥,指尖一触,寒凉如水,将流至剑锋,被阿风以手作挡。泽兰抬眼与他相对,但见他轻轻摇头,手指代他抚过剑尖,立时一点殷红的血。 泽兰后怕,倏地从剑上收回手。他若流出了血,这小小车厢,就是整个万锦城最危险的地方。“你这剑也太锋利了!” 他的六川剑法已修至最后两招,这柄自是天下第一剑,岂有不锋利的道理。萧敛风沉默地收剑入鞘,又听泽兰问:“它叫什么名字?” 当然不能告诉他这是六川神剑,他便说了它本来的名字,“络脉。” 六川剑不是一柄剑,而是一种剑,所有用以修六川剑法的剑,都叫做六川剑,然而当世只有萧敛风敢修行六川禁术,所以说六川即络脉,也不为过。 络脉这个名字,实则在原书出现过一次,也就只有一次,泽兰哪会记得,还夸道:“听起来就玄乎,好名字好名字。” 城门早已落锁,他们明早才可起行,今夜就在马车里将就一晚。泽兰和小喵双双睡去,萧敛风习武已久,向来浅眠,只坐于车外抱剑闭目。自他奉命离开潜渊,已四月有余,顾朝宣极放心他,没让渊雁随身,只要他杀了泽兰回到潜渊。如今他不单没有下手,还要陪这小皇子到陵州去。这一趟也需半月,他得尽快告诉顾朝宣一切,让潜渊再派弟子,把那位南山神医请回去,不能让泽兰找到他。 至于泽兰,也应一并带回潜渊。他冒死修成毒功,又失了忆,成了这单纯善良的泽君,不为潜渊所用,实在可惜。万一殷金开战,他也是个极佳筹码。他不懂武功,不懂骑马,更不懂中原,想要只身到陵州去,道阻且长。萧敛风打定主意,他会陪他上南山,届时潜渊弟子已应留下暗示,说神医在潜渊,让他自投罗网。 “诶呦!”马车突然晃动。萧敛风立时警觉回身,掀开帘子。原是泽兰睡翻了身,往前扑倒,幸而及时扶住窗沿,揉着眼睛坐直,“我靠!刚刚梦到自己摔下马,吓死宝宝了。” 萧敛风迟疑地问:“宝宝?” 睡醒过来的泽兰宝宝:“我说了啥玩意?没睡醒、没睡醒。”说着就往旁边一靠,闭眼装睡。 敛风忍俊不禁。这么有趣的人,带回潜渊,或是……带回六川,听他说话,看他逗猫,好像更好。他的悬兰关,若真是为救济世人,他陪他去做,也未尝不可。 “你怎么还在看啊!”泽兰忽又睁开眼睛,“快去睡觉!再看也看不出朵花来。” “有啊。”萧敛风正经道,“有朵兰花。” 看。泽兰心想。我就说吧,伽泽祈兰钟情兰花,喜欢紫色,爱梳小辫,还整天骚气地露着腰,对大美人原珂纠缠不休。这些设定,里里外外,上上下下,都只透着一个字:基。他这不就被个大男人给撩了,颜值还低穿地表。 泽君不忍直视,无话可说,正想如何化解尴尬,却见阿风眸光乍寒,倏地翻下马车。他还未反应过来,帘子已然落下,眼前昏黑。他自是立刻挑帘,探出半身张望,见阿风背着剑立于马旁,右手反握身后剑柄,问他:“会轻功吗?” 泽兰点了点头,“这个会。” “那好,随我来,留你一个太危险。”语音刚落,他已跃身追进街巷之中。泽兰不敢懈怠,提足跟上,“发生什么事了?” “明门。” 泽兰差点扑街。 悬兰关未成形之前,明门一直占据着本书反派的位置。明门门主汪名灯乃当朝宦者令,与张让魏忠贤等臭名昭著的阉党齐名。他的过往涉及天辰八年那场政变,三言两语道不尽,总而言之,是大大的坏。万锦城还有明门的剧情?他毫无印象。 萧敛风继续道:“泽君未必知道明门,当它是魔教便可。明门武功阴气极重,方才有二掌相击,应在附近——对,就是这里。” 两人从屋檐跳下,但见长巷两面白墙,皆被震穿成洞。萧敛风弯身一拈墙灰,眉头紧锁,“相斗者皆内力深厚,不是普通的明门爪牙。泽君,这万锦城我暂时不能离开……泽君?泽君?” “啊?我在、我在。”泽兰匆忙回神,视线却还停留在墙内宅院。萧敛风上前两步到他身旁,才知他原来不是在看,而是在闻。 空气里,藏有一丝血腥味。 第七 分卷阅读7 章 “不得入内。”萧敛风拉住泽兰,“这一掌声响不小,很快会有人来。不处嫌疑间,我们立即离开,明日坊间自有消息。” “可那两个明门……” “先回去。” 两人自小路遁走,回到马车之上,小喵还在睡。泽兰绞尽脑汁回忆剧情,阿风却道:“别想了,明门门主汪名灯乃当朝宦者令,权倾朝野,城府极深。他要做的事,常人是想不透的。” 泽大魔头不服!“我可不是常人!” 你本不是常人,萧敛风心道,但既失忆,也和常人无异了。“即便你想明白了此处为何有明门,那一掌相击你也是看不破的,两个明门弟子缘何内斗?还都使出了要置对方于死地的明门掌。” 泽兰说不出个所以然,敛风侧身靠在车厢门框上,“明门邪派,朝上杀忠臣,民间欺百姓,人人得而诛之。泽君不是心怀天下吗?我们不能走。” 泽兰腹诽他巴不得这天下大乱,哪是心怀天下,但见阿风留意已决,没有办法,只得应下。阿风不走,他又如何走得了,既不会骑马,也不懂驾车。再找个车夫,哪如他一身武功,容他万事无忧。 “泽君。” “又怎么了?” 萧敛风阖目休息,“我在,定会保你平安。万一不在,你若有逃生之法,不必藏掖。明门凶残,千刀万剐不足惜。” 泽兰眸光一暗,隐隐觉得他意有所指。习武之人眼观六路,今日酒楼,他莫不是发现自己想从腰间解开什么? 泽兰原是想将他收到麾下,成为书中轻描淡写的“悬兰关众弟子”一员。短短一日相处,他愈发觉得不妥。这个阿风武功超群,涵养极佳,举手投足都不似一个乞丐。他来路不明也就罢了,走的却是江湖正道,利诱不得。偏生观察力强,思路清晰,他这悬兰关为国为民的谎言,还能骗他多久? 先利用他找到原珂,而后带着大美人撤回金真。此人留在身边,必成大患,要尽早撇开。 二人各怀心思,睡过短宵。次日方睁眼,便知这万锦城已截然不同。明明是盛夏,却似陡然转寒,气氛有如深秋般肃杀。早市里百姓来去,神色阴沉,阿风买下两碗豆花,问小贩缘由,才知昨夜有歹人入袭州史府邸,吴家外孙江从岸与其母昨夜宿于州史府,原来的吴二小姐、如今的江大夫人,被一剑刺穿腹部,江从岸失踪,其他老小共十二口人,无一活命。 泽兰舀起一勺豆花,递到小喵嘴边,它生出舌尖舔了舔,确定可食之后才放胆大吃。“杀人满门,一定是仇家。” 萧敛风分析道:“吴大人甚少离开万锦城,年轻时曾为本地刑判,都道是铁面无私。后来他晋升为一州之史,更是勤政爱民,深得民心。仇家不是没有可能,只是都说不上吴大人能和谁有血海深仇,招来被灭门的报复。” “明门啊!”泽兰道,“我想说的是,那两个明门高手,一定是他仇家!” “我也在想,可原因呢?万锦城远离京城,丝州州史特许五年方入京上计一次,吴大人又政绩斐然,无可挑剔,是如何在朝廷上得罪汪名灯?他更非江湖之人,又如何得罪明门?……泽君,”萧敛风轻摸脖颈,难道他易容出问题了,“为何这么看我?” 泽兰不再撇嘴,“我发现你好自恋。” “此话怎讲?” “你昨晚和我说,汪名灯的心思常人不要猜,你现在倒是使劲猜,是不是在暗示自己不是常人?” “好吧好吧,是我说错了。”萧敛风失笑,“泽君丰神俊朗,睿智无双,不知人中骄子,有何高见?” “你也太会拍马屁了!”泽兰展眉而笑,“高见没有,低见倒是有一个。吴家灭门,江家最慌,我们直接去会会这个江入海,查清楚吴青和明门是否有过纠葛。” 快刀斩乱麻,果然不是常人。萧敛风一饮而尽杯中茶。 州史府已归刑判看管,仵作正验尸。江入海仅知消息,江老夫人家中拦他,道亲家死相凄惨,看了徒增悲苦。此时正门通报有两人求见,一金一汉,一俊一丑,说知案件线索内情,自是速速召见。 泽兰正欲踏过门槛,见阿风忽停与门外,双手平放交叠,低首碰额。门内江大人手掌打横放直前叠,颔首示意。泽兰了然,入乡随俗,也学着阿风向长辈行了个礼。 江入海头发尚黑,眉慈目善,可惜经此一劫,语气疲惫,更显苍老,“公子是金真人,行金真礼便行,不必行汉礼。”顿了顿,又问:“公子可听得明白汉话?” 这书里的汉话不就是普通话吗。“听得明白,听得明白。”泽兰介绍道,“我叫、呃,在下姓泽名兰,这位是阿风。今天我们来——” “不必站着说,”江入海挥展衣袖,“二位公子请先入座。来人,沏茶。” 这位总织造实在平易近人,温文尔雅,怎么就养出江从岸这种混蛋。不过这个江小爷一夜之间没了母家,如今下落不明,泽兰也恨他不起来了。萧敛风省去江从岸的酒楼一闹,将昨夜所见细细道来,“大人想必已然知道,州史府花园壁墙坍塌,这便是明门掌相击之功力。吴家惨案,十有八九乃明门所为。江吴亲如一家,吴大人与明门可有宿怨?” 江入海听到明门二字已面色煞白,“吴大人与那姓汪的狗贼素未谋面,仅仅是从传闻得知明门奸恶,何来憎怨?” 看来从江入海口中是问不到什么,萧敛风道:“明门做事素来干净,那一掌定是计划之外,他们此次行动已有漏洞,定会留于城内暗中观察局势,万锦城十分危急。大人是唯一能主持大局的人,若相信我们,不如先往外放出消息,说吴大人一息尚存,请城中名医速来看诊,明门之人必混迹其中。” 泽兰听罢,肠子悔青,他昨日为何想不开,要收了这个阿风做弟子。此人心思缜密,满腹计谋,养虎为患,说的就是他了。 “敢问公子,如何判断谁为明门奸人?” “迹象有二。”萧敛风道,“一,修行明门功夫,需有极重阴气,不是女人,就是阉人。二,那一掌威力很大,两个明门歹人必都身负内伤。” 江入海为萧敛风所折服,不禁拱手作礼,“公子足智多谋,深谙江湖之事,本官听您有北方口音,不知是否为潜渊弟子?” 潜渊?泽兰斜看阿风。男主萧敛风可是未来潜渊掌门,他若是潜渊弟子,便是他的敌人,妥妥的敌人!等等,萧敛风……阿风……不不这不可能,萧敛风好歹是个男主,标配帅脸窄腰大长腿,这个阿风身形臃肿又是个驼背,五官安排像是胡来,怎么可能是萧敛风! 阿风此时侧头与他对视,更加坚定泽兰想法,阿风就是阿风,但见他也回礼笑言:“我门上并非潜渊,而 分卷阅读8 是悬兰关,这位泽君,便是我的关主。” 第八章 泽兰欣赏江大人待客有道,却没料到他还相当热情,已为二人备好房间。泽兰在桦木大床上滚了一遭,哈哈哈哈笑得像个真正的反派:“那个姜葱蒜一定想不到!他把我们赶出了客栈,我们却住进了他家!不知他现在是不是还活着,我倒是想他还留着条命,这样才看得到他表情。” 江入海已如阿风所言,请城内医者往江府共商医治之事。萧敛风靠在窗边,遥看庭院山明水秀绿意盎然,心绪百转,全绕着那朵金真兰花。 他此行来杀伽泽祈兰,乃是潜渊机密,除却石阁主与诸位长老,再无他人知道。明门是来杀州史一家,不知道伽泽祈兰的存在。但他到底是个金真人,汉人细看便知非我族类,若是给明门发现总织造旁有个金真人,定会生疑,只要将样貌画下回予汪名灯,他定然认得出这是金真皇子。到时候泽兰的安危,可不是他想保就保。 若他揪出这明门弟子杀了还好,然而他未掌握全局,连那内斗一掌都未有头绪,只怕事态瞬息万变,会出差池。想着便把帐帘勾下,“你昨夜没睡好,如今补回来,州史府那有我,你不必去了。” 泽兰撑着头看他,“为什么不肯我去?你是不是又在谋划些什么?” 他对阿风的武功极为放心,总觉得和明门对上,他也是绰绰有余,想跟去见识见识。但他说:“我未必打得过明门弟子,你去有危险。” 泽兰不信,“真的吗?” 当然是假的。他的六川剑法已修至第六十四招,连顾朝宣都忌惮三分,收拾两个明门高手,自是不在话下。“真的,你就在这里,不要乱跑。这是汉人的官邸,你是金真人,切莫给自己惹事。” 昨天差不多时候,他叫他换下金真的衣服,一个汉人别给自己惹事,今日他就被奉还。这个阿风越来越让人不舒服了,泽兰暗暗盘算,等不及找到原珂,他得尽快把他甩下。 其实万锦城吴家灭门案在原书剧情外,和悬兰关更没半点关系,这浑水他本不必蹚,全是因为阿风才留下来。他既下定决心要摆脱他,自是随时可以动身。不是非得要马,如离开西南密林般一路飞身亦可,只是辛苦一点。阿风的种种好处,他都不要了,宁以安全为上。主意既定,他便搂着小喵,舒舒服服地调整好睡姿,“那我睡觉了,你什么时候回来?” “不知明门何时出现。”萧敛风放下另一边的帘帐,本可离开,却又忍不住多看。金真人的眼睛都如他一般大而明亮吗?他正摸着小喵猫背,两只都十分乖巧。敛风心中一软,道:“处理完我立刻回来。” 泽兰闭眼懒懒吐出二字:“不急。” 听木门开合,步声渐远,登时坐起身,解开兰铃在小喵耳边轻轻一晃。待它睡昏过去,把它藏进衣内,手撑窗沿,翻跳出窗。 此时,州史府附近,万全客栈。明泉张开右手手掌,其上纹路错综,青筋暴起。 昨夜本一切顺利,只差那个江规拼死抵抗,几道剑法虽不够看,却很烦人,又突然杀出个神秘女子。他本不欲使出明门掌,让有心人察觉明门手笔。然而这女子武功高强,要携江规逃走,他一掌拍出,她竟也提手运气,回以明门掌法。内力相撞,墙壁向内倾塌,明泉退出十几步远,唇角溢血。那女子捂住心肺,显然也受了重伤,转身拉过江从岸,使出轻功遁走。 如今两人下落不明,计划全乱。这江规不姓吴,他本可放过他,然而他既目睹一切,人若为报仇能做出些什么,他太清楚,必要将他斩草除根,免得死灰复燃。 店小二见角落客官,一壶桂花香酿迟迟不喝,眉眼阴郁,半分笑颜不见。端上早菜,想他莫不是还不知那好消息,便多嘴道:“不必苦脸!吴大人还是有救的!” 却见他神色骤变,嗓音尖细,“你说什么?” 这客官果然不知道,小二兴奋道:“吴大人吉人自有天相,逃得一劫,还有命在!” 忍辱多年,只为取这吴青狗命。他剑剑中要害,他竟还有命在?“这不可能!” “怎么不可能!江大人正命全城医者,前去州史府为吴大人诊救呢!” “此话当真?!” “您若不信,就去州史府前看看。”店小二颇不快,怎么吴大人有救,他只见惊疑不见惊喜,本地人果然不是本地人,不知吴大人身为一方父母,乃难得的好官。 明泉惊魂未定。如若这小二所说属实,那么他再拖一刻,吴青活过来的机会便大一分。之后再要杀入吴府更是困难重重,多年苦心,不就全都化为灰烬。他深知自己内力大损,理应以养身为先,可如若那姓吴的还没死,他哪有心思养好这一具残缺的身体! 可这是否为陷阱?那女人的身份未明,但既救下江规,便是他明泉之敌。会否已回到吴府,设计引他再次出现?不行,不得轻举妄动。 一杯酒下肚,明泉主意已定。再待一会儿,府中医者若只进不出,便有蹊跷。 若出,他便抓一个来拷问,这吴青吴州史,到底是死是活。 上昼已过大半,府中客人面面相觑,呆坐已久,始终未见吴州史。江大人只道等等,大夫越等越多,各个不知如何是好。 明门还未出现,应是疑心有诈。萧敛风深思片刻,“为我准备针袋,我出去走走。” 府外原有许多百姓引首以望,见有大夫出来,争相涌前询问吴大人生死。萧敛风只答自己一介凡医,实在难讲。门丁上前拨开人群。他招摇过市,又转入江府附近的僻静小巷,才走几步,已然觉出杀气。唇角微提,露出一个微笑。这明门果然上钩了。 怀中九节素鞭滑落,猛地回身一抽。这阉人意识中计,旋即仓皇而逃。萧敛风看出他内力受损,三两步便追上,九节鞭自后捆住脖颈,用力一拽,将其空翻在地。 “你还敢跑?!” 却不是萧敛风所喊。他皱眉循声上前,原来路口转折另一小道,一女子将双剑交叉刺入白墙,被锁男子呼喊连连:“小心!我不能流血!” 萧敛风一惊, “泽君?!” 明泉趁这假大夫不留心,汇聚全身残余内力入足,奋力蹬地起跳。萧敛风想要追上,却闻泽兰高呼求救,终是任那明门逃走,转身奔进内巷。 第九章 高手过招,从不以出手开始算。这男人点足奔来,墙上双剑微颤,那一刻女子便知自己没有胜算。他内力岂止深厚,简直深不见底。自己大伤未愈,不能硬抗。可这是她找了整整五年的人,岂能就此抛下。拔出双剑,边战边讲,“你听我说……” 泽兰在旁喊:“别听她瞎扯!” 九节鞭击打双剑,震得 分卷阅读9 女子虎口发麻节节败退,“这人是金真皇子!朝廷寻他已久!你若是北殷子民,便把他交给我!” 她竟认得出伽泽祈兰?又知是朝廷寻他,莫非她见过画像?萧敛风正欲住手,又听泽兰喊:“她是明门!不能听她的话!” 也对,这姑娘招式空虚,显然受过内伤,昨夜二掌之一,定有她一份。可她到底认得出小皇子,与朝廷必有关系,未知底细前杀不得。萧敛风轻挥鞭身,缠住女子右手手腕。昨夜她使出明门掌,便是以这右手,遭此一勒,顿时痛不欲生,惊呼松手,双剑落地。 “疼疼疼!疼死了!”她泪光闪烁,伸出另一手想解开鞭子,却被萧敛风钳住,“不得妄动,我便松开。” “你们就这样欺负女孩的吗?!” 泽兰吐槽:“你用剑把我锁在墙上的时候,可不像个女孩。” “不动便不动!”她怒目而瞪,“你武功在我之上,我还能跑哪里去?臭男人给我松手!男女授受不亲!” 萧敛风绕开九节鞭,事后君子,拱手作礼,“多有得罪。” “行了行了,装什么装。”女子拾起双剑入鞘,“不要你们问,我自己说。我叫百灵,殷京人,给朝廷办事,见过他的画像。就他,怂得只懂躲你后面的这个金真人。” 我靠!这怎么能忍!泽兰愤愤道:“我要是出手,你早就没命了!” 百灵嗤之以鼻,“哟,我好怕。” 萧敛风知道他所言不假,泽兰只需摇铃,他若躲避不及,也是手下败将。“你是明门子弟,说为朝廷办事,其实是为汪名灯卖命吧?” “你别血口喷人!哪只眼睛看到我是明门的人?” 萧敛风答:“你懂明门掌,之所以内力薄弱,是昨夜与另一掌相击所致。” “这就是证据?”百灵翻了个白眼,“你也发现我和另一明门掌相击,我若归属明门,干嘛要和同门窝里斗?” “那你缘何……” “懂明门掌?我不是说了吗,我是给朝廷办事的。”她十指灵巧,自腰取下一面鎏金蟒蛇铜牌,蛇嘴衔碧绿翡翠,蛇身环“天辰”二字,乃当今天子年号。萧敛风认得这门牌,持之可自由出入禁中,以前顾朝宣也有一面,天辰八年牵骨事变后便被没收。 这个百灵,的确来自朝廷。 “我看你是个识相的,就不解释这玩意了。”百灵将铜牌系回腰上,“给朝廷做事,在江湖上奔走,什么都会一点,很稀奇吗?我还会潜渊剑法呢,怎么不说我是潜渊弟子?” 潜渊剑法只传授入门弟子,她是如何学会?萧敛风心存疑虑,但见她伸出手指指着泽兰,话锋一转,“你这丑八怪,兜兜绕绕那么多,都不在正题上。这人是五年前在汉境失踪的金真小皇子伽泽祈兰。朝廷要他,你开个价卖给我。” 萧敛风皱眉,“不卖。” 泽兰原担心自己身份暴露,阿风知道他是金真皇子,会将他押送至殷京。说到底,他才是江湖正道,心怀天下。如今却听他果断拒绝,不肯将自己交予朝廷之人,相识不过两日,屡次三番救下自己、袒护自己,说不感动定是假的。 百灵道:“你虽然丑,但我看得出你是个汉人。汉廷要人你不帮忙,反而作对,是几个意思?” 泽兰一直在阿风身后保持沉默,此刻突然发现沉默好像不太对,他不是给自己添加了一个失忆人设吗?“他没什么意思,因为我失忆了,现在就是个普通人。” 百灵饶有兴趣道:“你还失忆了?” “对啊。”泽兰点头,拉了拉阿风的衣袖,“我原来是个皇子吗?” 萧敛风侧脸道:“那泽君可了不起了。” 就是这一侧脸,牵动面颈之间的皮肉。百灵眯眼细看,边道:“难怪你武功全废,只能被我追着跑。不过你失忆了更好,我押你上京更方便了。丑八怪,我不知你们俩是什么关系,见你很护着他,我许你和我一起回殷京,看看我到底会不会把他交给朝廷。” 潜渊派之前也打算若找到皇子,就交给皇帝发落,发现他炼成毒道,便改为下令直接杀掉。萧敛风丝毫不怀疑,当百灵发现他以身炼成天下第一毒,也会将他就地结果,以免后患。 百灵继续说:“伽泽祈兰,你不用害怕。殷金早已议和,我们不会拿你怎样,还会把你养在宫中,养得白白胖胖。” 心道等金真毁约起兵,就用你做个人质,必要时宰掉。 泽兰才不信她屁话,“你一见我就拔剑,有这样对友邦皇子的吗?” “哟呵!你可想清楚了,我们见面是个什么场景?我要不要拔剑?” 这也是萧敛风一直疑惑的问题:泽君怎么会被这百灵逮到?还是在江府外面。“是个什么场景?” 泽兰支支吾吾,“这个说来话长……” “长个鸟!”百灵一句话总结全文,“我昨晚救下江家小少爷,今天他求我带他回江府,发现有人影鬼鬼祟祟,想要翻墙,你说我该不该拔剑?” 原是这小皇子一刻不可安分,惹出这些麻烦,把自己往刀尖上推。他还不反省错误,成了最委屈的那个:“我怎么知道江府那么大,绕得我头晕,还都是人,飞都不能飞。”暗暗自嘲,更是个幸运E,正巧撞上江从岸回来,被指着背喊有贼。 萧敛风沉声道:“你如果不乱跑,呆在房间等我回来,会有这些事吗?” 就是因为你会回来,我才乱跑的啊。泽兰心里想一套,嘴上说一套,“睡醒了想找你,你是不是生气了?给你涨工资,不气不气,啊。” “我还在这呢!”百灵叉着腰,“你们别老跑题行不行!我要带伽泽祈兰回殷京,你们不能拒——” 叮的一声,是银铃脆响。这娇小女子双目一阖,晕倒在地。 萧敛风又听见巨大的水流,在他体内激荡冲刷。四肢无力,身形不稳。幸而泽兰及时扶住他,一手握着兰花银铃,眉眼竟有一瞬冷峻。萧敛风再眨眼,他又是嬉皮笑脸的模样,“这小姑娘褫夺人身自由,也太霸道了,让她睡一会儿。” 这一响很轻,且萧敛风内力未伤,自是很快从眩晕中恢复。原来泽兰躲在他身后,是要解铃铛。“泽君,这盏银铃……” “我不是说过我很懂毒吗?”他将铃铛收进锦袋,“阿风,你是真心当我朋友,我也不想再隐瞒。我曾闭关于万毒谷五年,修成西南传说中毒神业泽的毒道,如今浑身是毒。这盏铃铛我是用血养着的,敲响便会射出毒气毁人神志。总而言之——” 他看进萧敛风双眼,“我可不是好人。” 第十章 “悬壶济世是假的,悬兰问毒是真的。什么为国为民,都是我随口编的,我就是对毒有兴趣。” 到底还是怕出事,只坦白了一 分卷阅读10 部分,没有告诉他自己记得自己是谁,也不说悬兰关其实要为祸天下。但总算告诉他,自己非善类。“我会送上盘缠,当是回报你这两日的照顾之恩。这次分别,不再相见。” 本已渐渐相信他是要用毒行医,如今却听他亲口拆穿谎言。泽兰垂下眼帘不看他,原来他的睫毛,也如头发一般又卷又翘。僻巷之中阴凉静谧,白墙映得他一张玉面更加白皙,竟显出几分凄惨。萧敛风忽就明白,没有什么睡醒了想找阿风,他是想无声无息地离开,只是运气不好,被抓了个正着。 百味杂陈,隐约辨出一丝苦闷,他已许久未有这种情绪。伽泽祈兰,果真是个天大的变数。“你还是去陵州?” “是。她说我是金真皇子,可我记忆全失,连金真话都不懂说,得先把自己医好,才能回金真。”泽兰斟酌片刻,为免阿风变卦阻挠,还是补充道:“我想找回记忆,然后回家,这总不伤天害理吧?” “那为何我不能与你同去?” “你是正人君子,走的是江湖正道,岂能与我这邪门歪道为伍。” 他考虑的,原是这些。 真要论邪门歪道,他无视江湖规矩,修行六川禁术,不也是个坏人? “泽君从未害过人,怎这样贬低自己。” “我没害过人吗?”他指着地上沉沉睡去的百灵,“这姑娘算什么?” “是她先动手。” 他眉眼舒展,笑意渐现,“你倒是护短。” “陵州环山四合,道有山贼歹徒,路途艰险,独自一人前去,太过危险。” “危险?我是异族皇子,又修成毒道,一旦恢复记忆,肯定向着金真,你就不怕北殷有危险?” 没有这个机会的,萧敛风心想,彼时你已被我带回潜渊。而且……他瞥见百灵的手指微动,她晕倒不过半刻,已然有转醒迹象。 萧敛风很清楚自己不杀泽兰的真正原因,不是因为招数未明、不得见血,不是因为没有胜算,也不是因为事情愈发有趣,而是因为他善良。他的心太过柔软,即便被陌生人以双剑交叉锁于墙上,他喊的却是:小心。 萧敛风将百灵背起,打道回府,“你不会的。” “怎么不会?实不相瞒,我成立悬兰关,就是要搅浑你们中原,让你们汉人各个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阿风停下脚步,转头认真看他,“你会吗?” 他的眼睛和这丑陋的五官极其不符,有如沉满宝藏的两汪深潭,明知危险,却让人忍不住探身往下看。此刻潭面明明并无天光,却褶褶生辉,显得正义凛然,盯得泽兰不自然地移开了眼。答案昭然若揭,萧敛风微微一笑,“回去吧,为了救你,我可放跑了真正的明门。好在他伤势更重,一时半会逃不出万锦城,要让江大人锁上城门,把这人揪出来。” 走了一段路,忽听耳旁小皇子问:“兄弟,我今天算不算和你坦诚相见了?” “嗯。怎么了?” “那你能不能告诉我,你到底是谁?你一点不像个乞丐。” 因为装扮成乞丐,乃计划之外。本想寻张普通男子面容,此处师傅却道,只剩下一张坏掉的面具。思及乞丐或许更易接近,便成了这副模样。 这些自是不能和他说,敛风沉吟,道:“我曾为殷京人,是显赫人家少爷。天辰八年牵骨事变,当朝女相连晴连缦瑞被指谋反,自焚而亡。事件株连甚广,与连大人素来交好的官员,几乎全被问斩。我也受到牵连,家破人亡,得贵人相助出逃,流落西南。” 半真半假,半虚半实,泽兰自是不能分辨,全部相信了,心下悲凉。阿风又道:“天辰八年也就是五年前,泽君刚刚入关,应该未曾听闻。实则事情再要错综复杂,涉事之人如今仍在,我与你说这些,是犯了北殷律例的。呵,不过我还活着这事,本就犯了法。” “阿风……”泽兰欲言又止,不知如何安慰,但见他淡然一笑,“泽君不必担心,其实我早已看开,朝廷诡谲,是非对错,忠奸善恶,不就是皇椅上那个人的一念之差。无上皇权罩下来,他便是世间正道。” 说话间迈过江府大门,身后木门却嘭的合上,门丁正上横栓。 再回头,步声整齐交叠,一群家丁迅速列开,各个目露凶光,粗略数来,应有三十人左右。为首的江从岸正拔剑而向,“你们两个恶贼!竟想对百灵姑娘不轨!把她放下!” 泽兰道:“你有病吧?我们要是想对她怎样,还背回江府干嘛?” 江从岸和泽兰早有前嫌,回府又见他正要翻墙,咬定他是坏人,哪听得下他解释,“来人,给我上!” 我靠!又来了又来了 !一言不合就动粗!“以多欺少!算什么男人!” “泽君,扶着她。” 阿风蹲身把百灵放下,自她背上拔出一柄剑。她使双剑,又是女子,这剑比六川剑轻许多,但萧敛风精通剑道,拿到便上手。输内力入掌,一剑挡开前冲大汉。他身形肥硕,却被震的后退不止,后仰摔翻在地。其余众人难免畏惧,止步不前。 “一群废物!”江从岸明知自己不是这乞丐对手,为救恩人还是挥舞着鎏金鸟纹剑上前。泽兰拉着百灵躲开,他身有贵气,众人本不敢动他,但见小主子即便剑术不精,依然迎战,备受鼓舞,竟也有人挥着棍子冲上来。 萧敛风余光看见,顷刻以剑柄敲掉江从岸的手中剑,将泽兰推到一旁,飞身上前踹掉家丁棍子。江从岸本想弯身拾剑,却有一纤纤玉手抢他之先,“都不许动!” 抬头,百灵已将剑刃架上泽兰脖子,“不然我杀了他!” 她不知何时已醒 ,一直都在装睡。萧敛风心沉,厉声呵斥:“放开他!” 百灵冷笑,“那你可得按我说的做,先把我的剑还给我。” 萧敛风便随手把剑扔下,她满眼心疼,失声大叫:“诶你怎么乱扔 !江从岸快帮我捡起来!” 听到名字江从岸才反应过来似的,赶忙上前拾起百灵的剑,发现她剑柄上也雕鸟纹,展翅于祥云之中。将它收进剑鞘,忽听那金真骗子说百灵没有资格杀他,自是不屑道:“什么资格不资格,百灵姑娘可是朝廷之人!” 泽兰黑线。就是因为她是朝廷之人,和平时期,怎能擅斩金真皇子。 百灵恶狠狠地说:“你会妖术,我为民除害,有何不可?!” “你自己内力大损,突然晕过去,关我什么事?阿风还把你背了回来,真是不识好人——” 刀刃逼近,泽兰立马住嘴。 萧敛风眸光暗下,“你最好不要伤他。” “还是那句话,按我说的做。”百灵竟微提唇角,两侧酒窝隐隐若现。应是十分甜美的笑,落进萧敛风眼里全是不怀好意。她一对杏眸在他面上流 分卷阅读11 连,而后转至脖颈之间,唇间笑意,愈发恶劣。敛风心道不妙,她莫不是…… “把你的面具摘下。” 第十一章 泽兰率众懵逼,“什么面具?” “你不仅失了忆,还瞎了眼,他是易容的,你看不出来?” 这便是武侠中的易容术?果然如假包换,泽兰还真看不出来。或者说这张脸太丑,钱老说过,对于丑人,细看是一种残忍。他于心何忍,遑论寻出端倪。真的有人会这么想不开,把自己折腾得灰容土貌,奇丑无比?“你说的都是真的?” “要论易容,我认第二,没人敢认第一。若我说错,眼珠子挖出来给你炖汤喝。” 泽兰连声拒绝,目光始终未离开阿风,用尽眼力也看不出他是易容,尬笑问:“你这张脸竟是假的啊?” 阿风却不做声,辩解也无。泽兰深觉受骗,刚要感伤,转念一想自己也骗了他许多,还是语重心长道:“你好歹解释一下,我肯听。” 萧敛风长叹一口气,他该如何解释?易容,本是要杀你?怎能说出口,不过又拿一个谎言骗他。他站直身,自宽大衣袖抽出几层麻衣。泽兰看着他陡然变得精瘦高大,背脊如竹挺立。抬手至耳根,寻到一处凹凸不平的肌肤,将指盖陷进,覆上五指,缓慢撕开一层人皮。 泽兰心跳加速,血液奔流。 这容色此生怕是与情字无关,形色风仪,无一寸不冷淡,无一寸不清雅。光线明暗如画笔,将他的眉骨、眼窝、鼻梁、唇形勾勒得起伏有致,工整细腻俊美,极像一尊雕塑,不入浊世与俗人言语。天地之间,他自成一世界。深邃双眼看何物,何物便该为他变得稳重庄严。 如今这双眼紧紧盯着泽兰,他心微颤,情不自禁,“行了你不用解释了,我原谅你。” 百灵也有些呆,她惊诧的是这气度神采,竟似那位大人年轻的时候。但听伽泽祈兰满嘴痴话,缓过神来,骂道:“窝囊!他可是把你骗了!你问也不问,就当没事发生?” 泽兰已被美色暴击,“对着这张脸,什么错不能原谅?阿风,笑一个!本关主重重有赏!” 江从岸终于看不下去,“你够了没?!还自称公主?!” “什么公主?我说的是关!主!” “你能不能闭嘴!”这人好聒噪!剑架在脖子上还能说个不停。百灵一把捂住泽兰嘴巴,转眼看向萧敛风,“你叫阿风对吧?他不问,我来问。名字、籍贯、门派、目的,为何易容?” 萧敛风摘下面具,终于声画同步,嗓音低沉动人,和这张脸实乃绝配,“这是我和泽君的私事。” “那要不要给你们备间房聊天?” “如此甚好,多谢百灵姑娘。” “哈?那、唉!我命下人去备房——” “我他娘??江从岸我刚刚那是反讽!反讽!!” “唔唔唔!唔唔唔唔!唔唔!” “不准乱叫!” “唔唔!唔唔唔唔!” “你这金真人烦不烦,我砍掉你的——” 鎏金鸟纹剑摔落在地,哐啷一声脆响。百灵双目闭合,朝后跌落。江从岸眼疾手快,及时接住她已失去知觉的娇小身躯。 泽兰五指拢紧捂着脖子,正要朝无人院角退去,却是被谁拦腰一拉,定睛一看,阿风已护在他身前。泽兰焦急地推搡,“别过来!”又记起什么似的,从怀中摸出一只昏睡的橘色小奶猫,“带它走,暂时别靠近我。” 萧敛风接过毛茸茸的一团,悄声问:“她划伤你了?” “流了一点血,血气有毒,别离我太近。”泽兰退无可退,整个背贴在砖墙之上。自身才是危险,却像被危险逼到墙角。事态变化果真极快,除却萧泽二人,谁都不明白现下是何境况。敛风环视四周,这是个接管全局的最佳时刻,“江公子不必担心,百灵姑娘只是暂时晕倒。她内力大损,却频频恼火动武,自伤身体,待我稍后渡气予她,便会速愈。” 这个阿风到底是谁?神态语气从容淡定,言语间条理分明,句句笃定,谎言也能被说成客观真理,举止皆是将相之风。泽兰想起他说自己是显赫人家少爷,不得不信。 “江公子不妨听我一言,我与泽君行走江湖,途经此城,无意与你结怨。今日本当远离,但见明门滥杀,不能袖手旁观,欲芟除寇贼,便晋谒贵府江大人,布局引明门奸人现身。方才我已将其擒拿,奈何百灵姑娘误会泽君为贼,那奸人趁我不备,已然脱身,如今仍在万锦城。江公子若想报灭门之仇,还请化干戈为玉帛,我们从长计议。” 泽兰听得都想跪下求和,江从岸却还嘴硬,“你刚刚抓到了明门?我凭什么信你?” “想必江公子已亲眼见过那杀人魔,是否皮肤光洁、眉眼狭长,这里,”他点着右眉之上,“还有一颗痣?” “你说的没错,但我对你印象极差,依旧不想信你。” 这江小爷实在是被宠坏了,这都什么时候了还在任性,泽兰愤懑不平,“你能不能不要发小孩子脾气!诶阿风!你这是做什么!?” 萧敛风竟拱手深深作礼,俯身间尽是君子儒雅,“昨日酒楼伤到公子,是我不对。明门取吴家上下十二口人命,连襁褓小儿也不放过,天地不容,不得不杀,灭门之仇,江公子也不得不报,既为同道,何不冰释前嫌?” 江从岸不则声,半晌才言语,嘴唇开合,欲言又止。府上家丁各个凝神静气,听他问出所有人都想知道答案的问题:“你到底是谁?” 萧敛风回首看身后小皇子,轻眨羽睫间眸光闪闪,也在好奇地等他回答。他朝他莞尔一笑,柔意如墨滴入水,自眼角眉梢晕染开。这严肃容颜一旦有了笑意,便似那经年冰雪一朝为春风消融,寂灭万物为他回春。泽兰听见冰山开出雪莲,天地失序,无声变有声,有声落进他耳里,也变成无声。 “我乃悬兰关弟子,阿风。” 我管你是谁!泽兰什么都听不见,只在心中疯狂呐喊:悬兰关需要你这样的人才! 第十二章 萧敛风要为百灵渡气,江从岸无视告诫要全程监视,未出半刻便感到害怕。空气骤暖,帘帐微颤,几上花瓶,嚓一声裂出深长缝隙。萧敛风双目仍闭,“江公子非习武之人,再不离开,下一个裂开的,便是你的心。” 他无可奈何,只好退出门外。泽兰正盘腿坐于游廊长凳之上,倚着廊柱,百无聊赖地撸着还未醒来的小喵。江从岸观他鬓角碎发翘起,实则发冠也收不住裸髻卷毛,坐相毫无姿态,单看起来,整一个比自己有过之而无不及的叛逆公子。 “还是被赶出来了?” 江从岸哼了一声,正要迈步,却听泽兰说:“阿风向你道歉,是他懂取 分卷阅读12 舍不想计较。我不一样,昨日酒楼,是你们的人先动手,我可不会说对不起。” “真要算起来,是你的猫先折腾我的凤头百灵!” “那好。”泽兰自腋下将小喵抱起,“你把鸟拿来,我让小喵给它道歉。” “……有病!”他拧头就要走,又听泽兰喊他姜葱蒜,自是回过身,“我叫江!从!岸!江规,字从岸!” 泽兰笑眯眯,“我叫泽兰,字坏蛋。” “你们金真人,各个都是疯子!” “你们汉人,各个不解风情。”泽兰叹了口气,“我见你心情郁闷,想说笑罢了。说真的,我还是觉得你跋扈骄纵、蛮不讲理,但你刚刚为了救百灵姑娘,明知自己必输无疑,还是冲了上来,我挺佩服你的。” 江从岸没料到他会说这么一番话,有些发愣。泽兰继续道:“我弟子阿风铁了心要解决这案子,我之后还得和你打交道。我们闹得太僵也不好,对吧?” “你也想和我冰释前嫌?” “不了,我没这个容人雅量。”泽兰道,“做错了就是做错了,我为什么要屈就你?我只是觉得,你这个人不是十足十的坏,能说上两句话。那我就说了:亲人暴毙是个什么滋味,我能理解,但事情还没个说法,你能不能先保持理智?” “什么理智不理智?你这是在夸我还是在骂我?” “这不重要,重要的是原因。”这一脸不正经的金真人竟正经起来,“明门不会突然杀人全家,你就没有想过原因吗?” “原因?”他双手紧攥成拳,指节青白,一字一字都是从紧咬的牙缝挤出,“等把人找出来,烙铁、瓮煮、插针,北殷十刑轮着给他上一遍,我看他说不说原因!” 泽兰蹙眉摇首,“这个人铁石心肠,小婴儿都能下手。一个人连良心的煎熬都受得了,还会怕什么酷刑?而且阿风说过,只有明门高手才修得成明门掌。这个人在明门地位不低,抓得到,不代表动得了。” “你难道还有其他办法?” 泽兰站直身,江从岸看清他脖颈上一小道红痂。“问不出,自然是查。百灵姑娘昨晚突然出现救了你,她应该知道些内幕,可曾和你说过什么?” 江从案回忆道:“她起初不愿说,后来才肯告诉我她是朝廷的人,无意发现这个明门行为怪异,便追查至此。她也没想到这会是个杀人狂。” 百灵既有蟒蛇铜牌,怎么说也是殿前级别的人物,“她只知道这些?” “你若不信,自己去问她。”语音刚落,赶忙接道,“不过不准用妖术!” “我要是会妖术,昨天酒楼还能任你欺负?” 江从岸想起他明明心有不甘却只能低眉顺眼的模样,到底还是相信百灵只是内力不济。江入海已得知孙儿平安回来的消息,失而复得,大喜过望,正从州史府往回赶。泽兰叮嘱他勿要到门前迎老人家,最好不要离开江府半步,此时此刻自当以安全为上。江从岸没有应声,不知听没听进耳。 这个人确实不是十足十的坏,更像是备受溺爱所以不懂做人,再要个几年或许会成为真正的恶棍,当下还有点良知。泽兰看着他离去的背影,怀中小喵的小猫爪似抽筋般抖了抖,不知做了什么梦。小家伙睡了一上午,早上的米粥是否还在腹中?听说橘猫很能吃,他还是先去摸索一下江府的厨房。 嗯……还是和阿风一起去摸索厨房吧。他真是爱死那张性冷淡脸了,到底是谁创造秀色可餐这个词的,也太写实贴切了。阿风这一盘丰盛的精神食粮,他无时无刻都要带在身边,眼巴巴地等了又等。萧敛风终于慢条斯理地拉开了门,对上泽兰双眸,一时不知如何形容他的目光,颇似豺狼虎豹见着猎物,平民百姓仰头观神像,二八少女痴看心仪男子。最后一个念头一闪而过,他不禁笑自己怎生出这种想法。 “我天!”泽兰捂着心脏,“你笑起来也太犯规了。” “犯规?哪个规,江规吗?” ……这一张严肃禁欲脸讲起冷笑话来异常带感! 萧敛风整衣端坐于泽兰身旁,“泽君,趁江大人还未召见,我们先谈谈。” “谈什么?” “你真的不想知道,我为何易容吗?” 泽兰虽被美色蒙蔽了双眼,但他方才的确想过前因后果:“显赫人家少爷被政变牵连,如今亡命他乡,更容改貌,很正常啊。” 这原是萧敛风想骗他的,如今他自己把自己骗了,萧敛风微笑着夸他聪慧,泽兰还骄傲自满起来:“本聪明人,只有一点想不通。” “弟子阿风能否为公主分忧?” “你尽学坏!是关主!” “好好好,关主请问。” 泽兰看见他的笑立时没了脾气。冷酷无情的外在搭配爱调笑的内在,他果然是在世界,才看得到这种萌煞人也的反差。“你的样子既已暴露,会不会有危险?” 萧敛风心下一暖,早已料到他会有此担忧:“呈给朝廷的奏文中我已死去,无人关心我生死。面具戴与不戴,不过求个安慰。泽君若喜欢我这张脸,我自是不戴的。” “喜欢喜欢!太喜欢了!”泽兰乐开了花,“我怎么那么喜欢美人?我感觉我上辈子就是个美人!” 盛夏光景,醉人花香交织微醺,萧敛风斜倚廊柱不再端坐,眸光上下流转于这朵小兰花。眉高眼深,唇红齿白,都是金真异域风情。发丝乱翘,像这人一般俏皮。英气逼人,又笑靥如花,一看再看,欢喜渐浓。“泽君这辈子,也是个美人。” “哈哈!当然了,本皇子可遇不可求。” 长居六川,松花酿酒,春水煎茶,他曾兴起携书,泛舟湖上;或穷山之高而止,抱剑俯视苍生;林间溪石,蝴蝶低飞,游鱼嬉戏,剑意舞起。以为世间之乐,莫过于此。这小皇子,却比山水更令他快活——“遇见泽君,是我的福气。” 第十三章 “遇见你,我也很开心。” 泽兰伸出手,萧敛风不知他要做什么,就见他突然握住了自己的手。手掌紧贴,虎口交叠扣上,温度交换。泽君原来从未执过剑,这一只手既软且虚,包在他宽厚有力的手中,竟让他生出一丝保护欲。虽则他很清楚,悬兰关关主毒手轻抬,万军溃败,何需他保护。 这只毒手的主人,却有一颗剔透玲珑的兰心,认定了谁,便待谁以真诚,“你什么都告诉了我,我也不能再瞒你。我的确不知道以前的许多事,但我一直都记得自己是金真皇子,天辰八年我被沙鹰帮的人逼进万毒谷,尝遍谷中毒物,昏疼剧痛间修成毒道,这次出关就是要为祸天下。南山神医能解我毒,所以我要把他带在身边,和治疗失忆,没有半点关系。” 萧敛风直觉他已将他所有尽 分卷阅读13 数坦白,其实他说来说去,不都只有一个意思,他是坏人,坏进骨头里,要把这北殷江山搅得天翻地覆。敛风好笑地看着他,像看一只张牙舞爪自比猛兽的小奶猫,“泽君知不知道,我为何不肯把你交给朝廷?” “难道不是因为我失忆了?你又是个正人君子,要送我去看病,再带我回家。” 怎料敛风轻摇首,也与他坦诚道:“我非正人君子,搭救江家,是因我憎恶明门。明门门主汪名灯是牵骨之变的罪魁祸首之一,我潜心修剑,为的就是有朝一日亲手杀了他。” 原书中,因逼害伽泽祈兰的沙鹰帮归附与明门,汪名灯自然成为泽兰的眼中钉肉中刺,最后确为悬兰关所杀。看来他与阿风,还有共同的事业目标。 “泽君,失忆与否,我都不会把你交给百灵。”萧敛风声线低沉,泽兰只觉得耳廓酥麻发痒,“你总说自己坏,但我看你像是用璧玉雕出的,淳朴善良,连只蚂蚁都不舍得杀。送你去皇宫那种龙潭虎穴,你可会被吃得只剩骨头。” 看来这个大弟子对师父误解很深,泽兰突然向外探出半身,空空地在绿丛上举着两只手掌,屏息凝神,正儿八经。敛风正想问他做什么,但听“啪”一声脆响,泽兰侧过身来朝他张开右手,掌纹之间一颗黑点,“看,我杀了一只蚊子。” “泽君啊……”萧敛风想说些什么,最后还是摇头失声而笑。泽兰还要凶神恶煞地一捏拳头,“敢咬我,都得死!” 他能怎么办,他只能顺着这个小魔头啊。“好吧好吧,伽泽祈兰穷极凶恶,天良散尽,锱铢必较,睚眦必报。江湖各派、能人志士,各个都要他的项上人头。” “他们杀不了我。”泽兰伸出一根手指摇了摇,“我只会死在一个人手上。” 这个人难道手握泽君软肋?萧敛风慢慢收起笑意,他不会让他死的。“是谁?” 泽兰收起手指一跃落地,回首露齿而笑,“等到我们之间的信任值达到百分之百,我就告诉你。现在是时候办事了!你和江从岸既然都见过明门,就可以请人画像张贴。至于那个百灵,我总觉得她知道些东西,什么时候会醒?” “她应该自小习武,底子很好,明早便可醒来。” “她铁了心要抓我,是个麻烦。” 萧敛风唇角一提,便是满腹坏水,“公主安心,弟子自有办法。” “是!关!主!” 萧泽二人应邀于府上用膳,萧敛风的公关顶好,随口便将易容一事翻篇。江入海只顾惊叹,说阿风公子不仅仪表不凡,还文武双全,问及年岁,原与孙儿江规所差无几,不免看向他悄然叹气。江从岸看似无动于衷,握着筷子的指节却微微泛白。 泽兰暗嫌这餐无鱼,把小喵托付于府上丫鬟,便说要与下人一并去贴画像。萧敛风担心他又出事,同他一起出了门。糖醋鱼里脊色泽金黄,筷尖挑起一块入口,外脆内嫩,唇齿留香。萧敛风单是看着他吃,就很有食欲。 福来酒楼作为网红店自然把握机会蹭热度,说书的一拍醒木,一本开篇。说的是吴州史还是吴刑判的时候,将其养大成人的恩师犯下大案,酒醉后糟蹋了一位寡妇。这寡妇不堪其辱,第二日自缢身亡。师母跪求说酒乱心智,并非有意为之。吴青三岁为他们一家拾到,若可从轻发落,便当报了这养育之恩。 泽兰听到此处,面色一变。萧敛风见他鱼也不吃,只想是他太过心善,憎恶一切不公,拍了拍他的手背,道:“不用生气,天道好轮回,总会恶有恶报。” 泽兰却冷冷一笑,语气又夹带三分苦涩,“在故事之中,当然是这样。” 在现实,哪有这因果循环的玩意,连正义都他妈的不肯来。 评书继续。说起这寡妇,却也不比寻常。丝州与东南本隔着一道江,往来甚不方便,寡妇夫君祖上世代修桥,到这一代依然秉承先祖遗志,修缮桥路,供丝州人进出外界,这一家人甚得尊敬。后来夫君因冒雨修桥坠江,百姓更加念恩,对寡妇照料有加。出了这等惨剧,群情激愤,要求严惩。 一面是堪比生父的恩师,一面是枉死的受害者。一面是孝道,一面是正义。吴青夜下牢狱,朝恩师叩了三个响头,第二日惊堂木急落直下:按北殷律例,奸淫连其包庇者,全当问斩。淫师满门,除却幺儿,无一逃脱。 满堂听客喝彩。 萧敛风品茶不语,隐隐觉得这与吴家灭门案有关系。泽兰搁下筷子,再无胃口,“我不明白,那淫贼该死,可他家人不是。” “泽君是金真人,自是不明白。此案发生于元正年间,元正帝是北殷开朝皇帝,彼时天下尚未统一,汉人有句话,叫乱世用重典。攻下南陈,天下一统后,连……”萧敛风压低声音,避免旁人听到这个禁名,“连相已精简律法,轻刑缓赋。若如今再判,其家人必不会受到牵连。” 连晴,字缦瑞,一代传奇女相,为全书剧情穿针引线 ,虽则开始时已死去五年,但人气排行高居不下,随着故事发展,甚至一度问鼎男主萧敛风。实则萧敛风原名连风,乃连缦瑞胞弟,誓为其姐复仇、为历经三朝不倒的连家雪耻。十七岁便敢独上天下第一险化云巅,素雅寡淡不染凡间俗艳,智谋无双心系天下苍生。生丝绘无文,织就半壁山。 连缦瑞是超前绝后的奇女子,若要细细道来,三天三夜也不够用的。泽兰本意也不在她,他在想的,是另一件事,“那吴大人又为何非得自己审?利益冲突就该回避,转移案件,或者——我记得你们的架构里,全国不是分了几道监察区吗?司法长官好像叫通判?直接上呈审理,不就避免了手刃恩师的道德困境。” 萧敛风认真的神态是真的摄人心魄,眉心微蹙,唇瓣紧抿,常年执剑的手指转着杯沿。泽兰看得出神,忽听他问:“泽君既已想到这层,真的会不明白?” “我若明白,还要问你?” “醉翁之意不在酒。” 怎么还得对句子?泽兰着急,“行了行了,在乎山水之间也。你别卖关子,快说。” “我不正在说吗?” 萧敛风拿他没办法,“百姓要的不是公正判决,而是完人君子、一个能够大义灭亲的圣人。吴州史若转手此案,形同逃避,无法树立威望,何以让百姓信服。而且吴大人而立有余便接任州史,成为一州之长,于年龄于资历,都太过年轻,泽君不觉得这也是多得此案吗?” 每一步都是计算,泽兰哪是这种人,又哪会想得明白。丝州远离暗流涌动的殷京,吴州史勤政为民政治清明,他却于此处此人得知何谓官场深险身不由己。 阿风为他仔细剔去鱼骨,白色尖刺堆在碗边,这一条鱼,被吃得只剩骨头。 分卷阅读14 “所以泽君,我如何舍得送你去皇宫。” 第十四章 竹质书架列开,满满当当地排着案卷,地上亦有书堆垒如山,封皮积灰。灰蒙窗纸透来几方光柱,其中尘埃受惊乱舞。泽兰掩住嘴鼻咳嗽几声。主簿领二人进到最内,弯身自书架底搬出竹箱,“那一年的案子,都在这了。” 萧敛风道有劳,泽兰已移开箱盖翻找起来。主簿记得此案发生于年初,应压在箱底。泽兰一把抽出几本递给阿风,他可没心思看文言文,“你来。” 敛风只草草翻过几页,便道不必再看。泽兰怀疑地接过他手中的案宗,一看其上画像,的确不必再看。 唯一幸存的幺儿眉眼狭长,右眉之上,有一颗痣。 江入海不寒而栗,书簿掉落在地。幺儿吴泉两颗浓墨点出的眼珠,正目不转睛地盯着他。江夫人瘫坐于椅,一方鲛帕捂脸,涕泣不止。江家老小,神色悲痛,无一言语,只有江从岸怒火中烧,一摔茶杯,“那淫贼做出伤天害理之事在先!我外公不受利诱执法判刑,这个吴泉,凭什么杀我母家!” 泽兰拾起案簿合上,“人要是被仇恨控制住,还讲什么理由。” 萧敛风道:“吴泉离开万锦城的时候不过十岁,应是后来入宫,又拜入明门。他此次只身前来,想必是要报私人恩怨,与明门无关。我原担心他是奉汪名灯之命,处置起来会十分棘手。如今只要将其擒获,要杀要剐,悉从尊便。” 泽兰看向江从岸,他胸膛急促起伏,周身戾气,看来吴泉临死前,必要受那北殷十刑的残酷折磨。一日疲惫,天色不早。萧敛风安排好巡捕路线 ,回房打坐。泽兰搂着小喵侧躺在床,看阿风侧颜眉骨如山峦转折起伏,心想着这一日发生的许多事情,不知不觉间便睡沉过去。 萧敛风听他呼吸渐重,缓缓睁眼。泽兰睡相恬静乖巧,小喵被困在他臂弯之间,两颗大而明亮的眼珠子正盯着他,蹬着小爪子喵喵叫。敛风笑着拿起泽兰的手臂,小喵立刻溜了出来,伸了个腰,跳下床找乐子去了。物似主人形,泽君也是一刻呆不住的。 展开笔墨写信予潜渊顾朝宣,首先落笔四字:迟归勿虑。 泽兰是被帅醒的。天光映满堂,他迷迷糊糊地睁眼,咫尺一张天神般的绝代美颜,登时睁大眼睛。天神在床边弯身笑着问他:“醒了?” 美人m call,这贵宾待遇,啧啧啧。泽兰美滋滋地点头,正要坐起来,又听阿风说:“泽君睡觉流口水。” 他用手背蹭掉嘴角黏腻,“你没看见!” 阿风逗他逗得开心,“你毒功已成,唾液也有毒吗?” “血和口水是两种生理机制——”泽兰骤然停口不再解释,露出一个不怀好意的笑。萧敛风才知这张脸若染上邪气,会生出一种迷人的妖媚,耳边听这小魔头说:“美人让爷亲亲,不就知道了吗?” 泽兰说完就跃身而扑,萧敛风下意识把他接住,后知后觉这人闹着是要非礼自己,又笑着把他推回床上。泽兰早已用双腿勾住他的腰,萧敛风这一扔是把自己也往前带。他习武的身体有条件反射,第一时间扣住床柱以免倒下,但看泽兰一对初醒时水润万分的桃花眸,微波荡漾又坏又可爱,竟不自觉地松开手指,任他把身子带下,双手撑着被褥,低头问:“美人在床,请问该亲哪里?”不知这美人指的是自己还是泽兰。 “你说呢?” 敛风低眼看他方起身时微微泛白的嘴唇,一颗饱满的唇珠勾出迤逦唇线。亲下去,成何体统。可他天性是个放荡形骸不守规矩的人,不过自幼为应付尊长,才穿了副谦谦君子的皮囊。大姐连雪对他寄予厚望,二姐连晴却看得清楚,幼弟连风人如其名,生性潇洒不羁,不属官场,当归江湖,十岁抹净他身份送入潜渊,更名改姓为萧遥,终究还是期望他顺性而为之余,处事亦有分寸,取字敛风。 收敛、收敛。这小皇子不懂事,他还要跟着他一起闹吗?牵骨之仇未报,六川剑法还剩最后两招,为了泽兰已耽误许多,岂能再生出别的变数。殊不知这些担心,其实全是多余。因为直男泽兰见他紧盯自己双唇,已然意识不妥。这场景有些欲了,他不过是想开个基友间的玩笑,但这个世界,好像没有基友这回事。他摆出一副人畜无害的模样,企图用傻笑化解尴尬,“哈哈、哈哈哈,先别亲,我没漱口,不卫生——” 木门嘭一声被踹开,百灵提着剑杀气腾腾地冲进来,“伽泽祈兰你又给我使了什么——妖……术……?” 床上两个男人肢体相缠,伽泽祈兰听到喊声惊慌失措,用手肘撑着半身看向傻眼的百灵,“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 还未来得及解释,江从岸偏偏紧跟而来,“百灵姑娘你大伤初愈,不要动气——”顺着她目光看向床上的泽兰和阿风,啊的一声叫,赶忙转过身去,“你你你们俩在做什么?!” 百灵反应过来,扯了扯江从岸的衣袖,“行了行了,不就是调情,我个大姑娘都没害羞,你脸红什么?” “两个男人!” “男人怎么了?京城多的是。” “这是丝州,不是京城!” “做人不要固步自封嘛,眼界要开阔一点。”百灵硬把江从岸转了过来,“而且不是你们把他俩安排在同一间房的吗?” “我以为他们是主仆!” 泽兰:“我们不是主仆!我们是师徒!” 百灵:“哎哟我去,一日为师终生为父,这还乱伦了。” 江从岸噫,“什么玩意!” 百灵:“有点刺激。” 江从岸:“一汉一金!” 百灵:“跨族联姻。” 泽兰:怎么还说起相声了?这无缝连接我何处插针解释啊?不对我该怎么解释啊?我本来就是要亲阿风啊嗷嗷?事到如今不如摇铃把他们都摇晕吧!悬兰关关主泽大魔头的名声不能毁在这两人手里!好了就这样等等阿风你怎么还在我身上?? 泽兰猛地把萧敛风推开,隔着夏衫摸到胸肌,手感超赞。 萧敛风个斯文败类,这才慢条斯理地理了理衣襟,仿若旁人看够了热闹出来劝架,“泽君和我方才只是在抓猫。” 阿风撒谎果然一流!小喵还很应景地从被窝里钻出来,奶声奶气地喵了一声。 泽兰:好儿子!爸爸爱你! 这儿子还有更厉害的,它踏着小碎步站到床边,仰起头看着百灵又喵喵两声。但见这霸道小姑娘一手捂着腮帮,笑出两颗梨涡,满眼都是星星,“我的天啊啊啊啊!这!有!猫!” 得,又来一个吸猫的。 第十五章 一个月大的橘色小奶猫,暖呼呼毛茸茸,捧在手里像要融化,此刻乖乖 分卷阅读15 地在自己怀里舔爪子,水汪汪的大眼睛惬意地眯成一条缝,萌得百灵嗷嗷叫。 江从岸傻乎乎地问:“你们真是为了抓猫?” 倒在床上四目相对差点亲上,你说我们是在搞基还是在抓猫?泽兰整理好衣冠,神清气爽,真是好直一男的,“那当然了。” 萧敛风把话题带回正轨:“吴泉有下落了吗?” 江从岸一提起这个就来气,“昨天发现他落脚的客栈,待我们追过去人已经跑了!哼!城门落锁,他也跑不了多远。我便是把这城翻了,也得把他揪出来!” 泽兰见百灵捏着小喵肉球的手一滞,似若有所思,与阿风交换了个眼色,萧敛风便问百灵要不要一同去喂小喵米粥。江从岸自是要跟,却被泽兰拉住,“我可能知道吴泉藏在哪里,吴家旧宅,你们找过了吗?” 百灵与萧敛风并步而行,搂着小喵,指腹轻揉它的额头,“无论如何,昨天你输内力予我,我是要多谢的。” “不必,百灵姑娘是被明门所伤,这是我应该做的。” “你恨明门?” “谁不恨呢?” 汪名灯诱帝玩乐,把持朝政,陷害忠良,只手遮天。明门歹徒,强征暴敛,欺压百姓,江湖各派,得而诛之。百灵抚躬自问,谁不恨明门? 萧敛风客套完毕,开门见山,“你既救下江从岸,想必是站在江家这一边的。吴家灭门一案,你到底知道些什么?” 她确实知道内情,又是一幕人心险恶,并非不可告人的惊天秘密。“告诉你也可以,但你要和我说清你的来历,和伽泽祈兰又是什么关系。我可不信你们是师徒,他弱得要命,我一掌都能把他拍进墙缝里。” 那是因为他没动真格。萧敛风想,这百灵是朝廷的人,岂能告诉她自己是牵骨余孽,三两句模糊带过,算是答过问题,“我不过一介浪子,几日前与泽君江湖相逢,他供我衣食,我护他平安。”家厨早已备好米粥,迎面遇上。萧敛风礼貌问好,百灵直接接过喂起猫来。待人走远,萧敛风才继续说:“百灵姑娘,我们既已查到那明门歹人的真实身份,也知道他为何杀人,惩凶罚恶已经足够。你藏着掖着些什么,于大局并无裨益,等吴泉死了,更没人会在意。” 百灵冷笑一声,“那可不一定,有位大人可着意得紧。其实就算你们找不到那个明泉——也就是吴泉,就算你们找不到,他早晚都会死。 ” “那位大人,要杀他?” “看在你为我疗伤的份上,我就告诉你,这人是下一任丝州州史。” 地方官由京城任调,吴州史暴毙才两天,消息连丝州都未出,何以插翅传到京城,又安排了接任者。萧敛风立时明白,这不仅仅是寻仇,还是阴谋。州史位高权重,丝州州史更因地位特殊,少有调遣,一坐便是几十年,真真的铁饭碗,不知多少人眼红。吴青的才干民望都无可挑剔,只能以这种方式把他拉下台。 “我本在查隍县灾粮遭扣一事,无意发现这个明泉和某位县官往来已久。结案后追至万锦城,还未查清恩怨,明泉就已杀光吴家,事发突然,我只来得及救下江从岸。”百灵两条细长秀气的柳叶眉拧在一起,“如今恩怨已明,我看明泉不过就是个铺路的,却不知自己被人利用,还以为在做顺水人情。他是活不了多久了,我好歹救下一个人,更找到了伽泽祈兰,不算我白管闲事。” 萧敛风却问:“此事你可曾告诉江家?” “我只接触过一个江从岸,告诉他,不就是要他去和新来的州史作对?”百灵耻笑,“他傻啦吧唧做事冲动,哪斗得过那狗官。我好不容易把他救出来,再要他去做傻事,我救他干嘛?” 萧敛风沉吟不语,立于一旁看小喵舔粥。一碗见半,方听他开口:“这事还有谁知道?” 百灵轻抚小喵背脊,温柔得像另一个人,“曾经只有我,现在,是我们。” “很好,那你不必再和江大人说。”料她会问原因,下一句便开始解释,“事情既已成定局,江大人必会与他共事,何必使他心生芥蒂,来日政令不通。再者,他久居丝州,此处民风淳朴,不涉险恶。如你所说,要真与那新任州史作对,谁是对手。” 百灵抬首看他,嘴角一丝讽刺笑意,“那县官推波助澜,可是个帮凶。我原以为你们这些江湖义士,眼里容不得半点沙子。” “便没有那个县官,吴泉也会来报仇。”萧敛风侧头微笑,耳边一缕长发摆动,于他庄重面容,平添几分轻浮。百灵昨日便觉他形似连相,方才听他利弊分析,更似极连大人口吻,已生出几分怀疑,此刻见他这副模样,还是暗笑自己多心。但听他又道一声而且,“我不是义士,只是一介无家可归的沦落人。是我的师父泽兰心善,收留了我,又助江家查案。” “哈!哈!哈!伽泽祈兰?!心善?!”百灵像是听到天大的笑话,“他杀过的人比你踩过的蚂蚁还多!” 萧敛风从容布局,诱敌深入,“他已失忆。” “这个我信,但不重要,重要的是一旦他记起自己是个什么东西,那就完了!” “此话怎讲?” “你可知伽泽祈兰为何失踪?天辰八年他率近卫来殷地杀人,撞上沙鹰帮,手下被杀个片甲不留,他也不知去向。单单这一件事,就够他记十辈子的仇了,更不论他流落汉境五年,又受了什么折磨,会否怀恨在心。” 百灵见他神色竟有几分动容,问她当真如此吗,连忙点头回道:“我这五年日思夜想,就盼着找到伽泽祈兰,他的画像我都挂在床头呢!我以命担保,刚刚说的全是真的。” 萧敛风想起在潜渊石室所见的那副画卷,泽兰腰部袒露只扣一条银带,一盏雕花银铃斜挨着胯骨,衬得腰线愈发妖娆。老儒礼士定将痛批其为淫图。这个百灵果真不是寻常女孩,还将它挂于闺房。敛风心中虽已在想泽君知道此事后是何反应,面上还在装一副严肃模样,“按姑娘所说,若泽君记起一切,北殷必有灾殃。” “就是这样!”百灵惊喜这人原来不认死理知道轻重,“我昨天说什么殷金议和,都是骗人的。其实近年殷金局势尤为不稳,盛疆三郡纠纷不断,伽泽祈兰备受金室宠爱,大殷有他在手,无论是谈判还是打架,都更有底气。我知道伽泽祈兰对你有恩,但这小恩小惠哪比得上家国安稳。你是大殷子民,脑子又灵,想必知道该怎么做。” 小喵剩了一点米粥,是不想再喝了,喵喵叫着滚到花丛里去。萧敛风弯身把小主子提出来,递到百灵怀里,回她:“容我再考虑。” 第十六章 江从岸挑的马要比先前那匹温顺许多,奈何泽兰已有阴影,马一路小跑,他一路胆颤 分卷阅读16 心惊,就差抱着马脖子喊停停停。颠簸到吴宅三里开外,江从岸潇洒翻身下马,见泽兰还呆坐马上,脚抬起又放下,不知何处安放似的,便走上前伸手扶他,不忘嘲笑:“金真人不懂骑马,就像汉人不知自个爹娘。” 泽兰搭手,撑着马鞍翻过腿,双脚踏实落地才辩解道:“我说过!我是失忆了!” “这不是长在骨子里的本能吗?” “你再瞎嚷嚷,就要让吴泉知道我们找来了。” 为免打草惊蛇,他们停得不近。萧敛风和百灵接连赶到,四人之中一个是武林高手,一个是朝廷密探,一个虽武功不济但好歹能挥两下子剑。百灵打量着泽兰,“你个弱鸡,跟过来做什么?” 老虎不发威你当我是小喵!“我也是有武功的!” 百灵差点仰天大笑,“昨天被我锁墙上那个是谁?” 江从岸加入调侃,“你昨天被一姑娘锁在墙上啊?” “既然对付吴泉绰绰有余,”萧敛风将马绳交予随行家丁,“便让泽君在旁看着,也无大碍。” 泽兰十分窝火,设定中他明明所向披靡,人人闻风丧胆,连兰花都不敢再养,怎么如今抓一个伤重之人,还被质疑为何在场。百灵背着双剑走在最前,江从岸亦步亦趋。隔着一段距离,萧敛风与泽兰并肩而行,看着他鬓边卷毛,明知故问:“泽君怎么生气了?” “你善观人心,我气什么,你不清楚吗?” “在我心中,你永远是最厉害的。”萧敛风夸他都夸出习惯了,语气还真挚得不得了,“凡人怎么会知道毒神的威力呢?” 泽兰侧过头来,“你在暗指什么?你不是凡人?” “我是毒神的弟子,托泽君的福,半只脚升天了。” 泽兰心情舒畅些许,阿风真懂讲话,要是谈起恋爱,单是甜言蜜语都能把姑娘吃得死死的,遑论配上张禁欲冷淡脸。这反差萌,我去,官府快来抓这个芳心纵火狂! 心里想着些乱七八糟的,这纵火犯突然探身贴近,泽兰下意识想要避开,却被他圈着腰定住。“泽君,”有温热气息挠着他的耳朵,他听见阿风动人低沉的嗓音,“等等在百灵面前使毒。” 泽兰万分不解,用眼神问他原因。他一直兢兢业业不露出任何马脚,以免在未寻到解药原珂之前暴露自己毒道已成。百灵为殷廷做事,若发现金真皇子以身炼毒,哪能带回宫中,分分钟就地咔嚓了他。阿风又在搞什么鬼主意? 他却不释疑,只弯了唇角微笑,“听我的便是。”离得极近,连美貌都放大了无数倍,笑起来真是好看得要死,泽兰立即没了骨气,好吧好吧颜值即正义,“都听你的。” 萧敛风松开揽着泽兰腰的手,心想那画像的确写实。离得这么近,才发现泽君身上,尤其是发间,藏有一种气味,而气味是难以真确形容的,只能勉力描绘。像草药,却没有草本的轻薄清新,反而张扬勾人,像于封闭屋内齐燃千万根香,顿时侵袭萧敛风的鼻息,令他当下成瘾。萧敛风及时抽身,与这可怕又迷人的存在保持距离,却忍不住侧头盯着他看,一看又有新发现,“泽君原来有耳洞。” 这个泽兰倒是从未留意,用拇指和食指揉了揉耳垂,道:“金真习俗。” “我听说金真人还喜欢额饰,没见泽君戴过。” “你不要直男审美了,我现在穿着汉服,戴额饰很违和的。” “泽君这么美,穿戴什么都是好看的。” 泽兰:……你是不是单身太久荷尔蒙没处发泄? 萧敛风见过他金真打扮,自万毒谷跟踪他到万锦城,他一直穿着深紫异服,手臂脚踝套满银镯,额上一条细长银链,一朵兰花坠在眉心,映得眉眼灵动。但那时他想着杀他,哪在意过这些,连他一截细白的腰都不曾多看。此时回想,竟有一丝悔意。“泽君什么时候再穿金服?” “你想篡位是不是!”泽兰警惕,“穿着金服,殷金一闹起来我就是个人肉靶子!” 萧敛风轻叹一口气,“我想看。” 泽兰搭上他肩膀,“兄弟对异域风情感兴趣?等我找到那神医,就带你回金真,泡几个热情奔放的金真姑娘。” 他离得又近了,那香味若有若无地勾着萧敛风。泽君闭关万毒谷,养成一身血毒,是不是连气味都捎了毒性,否则自己心跳为何如此之快。他暗里调整气息,压下满腹躁动,“如此甚好,谢过泽君。” 西南民俗最恨奸淫,故而第一邪神业则犯的便是奸淫罪。藏匿淫贼的吴宅,因此为百姓鄙夷不耻,再加上地处偏僻,事隔多年,无人肯住。风吹雨打,缺乏修葺,蛛网遍结,拉不住这残破欲塌的危宅。 大门自内上锁,泽兰猜得不错,吴泉果然在这。 百灵退后几步,正要踹门,却被萧敛风拦下,但见剑光挥闪,再定睛,阿风手握一柄锋锐寒剑,木栓已被自外砍断,他轻推而入。宅内同样破旧,无一处不积灰,绕过影壁,正厅大开。吴泉身着黑衣,合眸端坐于地。 江从岸立马拔剑,百灵及时将他拉住,一对杏眼转动环视四周,“就这样明目张胆地坐着,恐怕有诈。” 泽兰问:“他是不是死了?好像没有呼吸。” 话音方落吴泉便睁开了眼,如藏于阴暗之中的鼠目,透着狡诈阴戾的光。泽兰吓了一跳,“没死啊?”却也行将就木,他面如死灰,唇无血色,头发枯槁如干草。泽兰说:“我看你和死人也没有两样了,有没有临终遗言?” 江从岸怒道:“你爹该死,为何要我全家赔命!” “我全家就该死吗?!”吴泉开口,气若游丝。萧敛风觉得不妥,他虽身负重伤,却不至于虚弱至此。 “那是殷律所定!我外公奉公执法,有何过错?” “好一个奉公执法!吴青那伪君子,只想图个清名!你们各个奉他如圣人,可圣人会杀他恩师满门吗?!” 江从岸高声叱骂:“若不是我外公法外开恩,你这阉贼还活得到今天?!” 吴泉竟回以大笑,笑声尖锐,听得人耳作痛,“我告诉你江规!我活得到今天全是我自己的本事!我不仅不会死在你手上,我还要拉你这个外孙和我一起去死!” “小心!”萧敛风突然喊道,“他的确没有呼吸!” 第十七章 百灵意识到不妙,“难道是同归于尽?” 掌法最讲气息流转,明门掌修至终极,可将真气全聚于掌,再一掌引爆己身,方圆几里摧枯拉朽,破坏之大视乎此人内力。吴泉内力大损本闹不出什么,可这吴宅本就摇摇将倾,这一掌同归于尽,定然使其坍塌。 吴泉向前伸直右手,五指紧并掌心向着自己。百灵顾不得那么多,只得拔剑前冲。明门掌与吴泉不过 分卷阅读17 一臂距离,她却隔着好几步,谁快谁慢哪还用想。泽兰看过原书,知这一招同归于尽是明门必杀技,当机立断,扣住萧敛风握剑手腕,手指顺着剑身抚至剑尖,指腹开出一滴鲜红的血,反手用内力弹出。 百灵只见有什么倏地划开眼角余光,击中吴泉眉心,还未看清,先闻一声撕心裂肺的吼叫。 吴泉眉间一瞬冰寒,随后迅疾烧开炽盛毒火,浑身血液蒸腾消散。他形貌狰狞痛苦,自额头开始干瘪焦黑,并迅速蔓延至全身。百灵被这突如其来的恐怖画面吓愣,没注意他一只尚还活着的手依然悬在半空,正用尽全力往心口推去。 萧敛风正要上前搭救,却有谁抢他之先,跃身上前把她扑倒。江从岸紧闭双眼把百灵护在身下,时隔经年,抑或只有一霎,全辨别不清了。只听有谁叫他睁眼,待他缓缓抬起眼帘,泽兰带着欠揍微笑看他,吹了个口哨问:“你们也在抓猫啊?” 百灵枕着江从岸的手臂,目光还有些呆傻,“方才怎么了?” 泽兰伸出紧攥成拳的右手,将冒出血滴的食指藏于拳心,不让血气飘散。“吴泉要自爆,我这个弱鸡力挽颓风……等等,阿风不颓,我这个弱鸡力挽狂澜,立危楼于不倒。” “不是,我是说——江从岸你给我起开!”百灵艰难地爬起身,惊觉吴泉已成了一具乌黑焦尸,手掌离心口仅有半寸,终是来不及同归于尽,“这是怎么回事?!” 萧敛风屏息解泽兰腰上锦袋,一盏兰花银铃安静地藏于其内。泽兰将指腹伤口贴上铃身,待它吸去血气,“听说过毒神业则吗?” 江从岸长于西南,当然听过这神话,“一个老淫棍。” 泽兰:“你就不能不提这个?” 江从岸看着吴泉,虽未以酷刑将其折磨,但观其死相,已和经受酷刑并无两样。究竟是何武功,能令一个活生生的人在眨眼间成了焦骨,这简直像是传说中的……他发觉到什么,面容失色,惊慌无比,“泽兰,你?!” 他用手指蹭了蹭银铃,重新把锦袋系好,“看来你明白了。” 百灵没听过业则的故事,看两个人心照不宣,倍加焦急,“到底怎么回事?!” 萧敛风不紧不慢地问:“百灵姑娘知道万毒谷吗?” 毒神业则,犯下奸淫罪被赶至万毒谷,以身为炉,炼成绝世剧毒。伽泽祈兰于天辰八年失踪,这五年谁都寻他不得,是因他躲至西南禁地万毒深谷,修成这弹指便可取人性命的毒功。百灵越听越怕,回想昨日他举手投降,喊不可见血,本以为是他胆小怕血,原来是“你真的懂妖——” 萧敛风在泽兰身后,朝她蹙眉摇头。她会意住嘴,明晓伽泽祈兰今非昔比,不得惹怒,亦不得再吆喝着要押他回京。回京……还回什么京!他要是记起一切决定造反,连皇帝都危在旦夕!他得死,他一定得死!却不能见血…… “百灵姑娘?” 如何不见血?勒死?淹死?闷死? “百灵姑娘!” 她浑身打了个激灵,回过神来,原来已至江府。江从岸在马下疑惑抬头。身后,阿风正扶伽泽祈兰下马,视线与她交汇,欲言又止。 案情告破,凶手遭惩。江大人老泪纵横,携老小道谢,说要好好报答。泽兰思忖再三,问能不能要下那匹温顺母马。他骑着它一来一回,虽说心慌,但马是稳当的。江入海不假思索,点头相送,又要尽地主之谊,请三人务必留下,在万锦城四处逛逛。 此处人多眼杂,已被一个百灵发现,不知暗里有多少人正盯着他,不该多做停留,而且江家正处理丧事,谁好意思在旁玩乐,泽兰婉言相拒好意,打算第二天便东行去陵州。百灵也道尚有事在身,不得久留。 吴泉一案了结,泽兰的麻烦才刚开始。自从百灵得知他修成毒功,看他的眼神就愈加复杂,“像是在想怎么杀我!”,他把萧敛风按坐下床,明是才关好的门,又忍不住回头再看,仿佛百灵随时会提剑来取命,“你到底在密谋什么?不说清楚我瘆得慌。” 萧敛风却不直接回答,反而说:“她惦记你很久了,床头都放着你画像。” “我靠!”泽兰寒毛直竖,“每晚拿我扎小人?她才是搞妖术的吧?” “她一眼就认出你来,不是没有原因的。你想想,她这五年都在找你,如今机缘巧合下找到了,岂会轻易放过。所以我——泽君,关乎安危,万事慎重,为免有人窥听……”萧敛风并不把话说全,只侧脸端详泽兰左耳。没有任何耳饰,轮廓圆润干净。耳边碎发乱翘,他不适合束冠,半束冠或许更好,但是萧敛风最想,还是看他如画中一般散发,几缕发辫缠着紫绳,兰花额饰伏于乌黑光滑如绸缎的发丝之中。 泽兰附耳过来。萧敛风如愿以偿闻到他的气味,闭眼低声交代前后。泽兰逐渐变了表情,倏而站起身,满脸写着崇拜,“这下可是一劳永逸,阿风,你吃聪明豆长大的吧?” “我会寻一处安全的地方,泽君不必担心。” 泽兰自夸道:“万毒谷被两面峭壁夹着,我要找东西吃,在上面蹦来跳去练成极佳轻功,只要有地方落脚,我就摔不死。” 蹦来跳去,这形容真像猫。萧敛风把小喵抱起放在腿上,挠着它的下巴,“明日启程,再吃一次福来酒楼的糖醋里脊鱼,可好?” 那是肯定的。 门外却有人影,不知站了多久,拉开只见江从岸手举在半空,一副要敲门的模样。他早换了孝服,白布裹着高大身躯,在阳光之下晃眼,偏棕肤色被反衬得深黑。“呃……”他与泽兰对上,不是互嘲就是吵架,此刻竟会结巴,“你们、你们出门?” “对啊。”泽兰感觉这个姜葱蒜有些陌生,说话也不禁客气起来,“江公子有事?” 江从岸抿唇不语,眉头纠结,憋红一张脸,“我想……我想……” 我想了半天,硬是想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泽兰等的有些不耐烦,心中给自己吐槽解闷,问这架势不会是要表白吧?他当年告白时可没这么怂,直接把女神圈进墙角说交往,霸总上身,自己都要把自己掰弯了,但女神却皱眉说他根本不了解她。泽兰本只是看上一张脸,被说中了还想狡辩,女神当头一句:“我是个同性恋。” 祝您幸福美满、一生平安。泽兰尴尬地说对不起。 “对不起。” 是他的回忆?还是有人的确在他面前说了这三个字,难道是江从岸?泽兰看向阿风,他也在看自己。两人的眼神往返几个回合,萧敛风开始他的公关表演,“那日酒楼,江公子和我家关主,都只是护宠心切。公子的人莽撞,伤了泽君,如今公子替他道歉,也是心胸坦率,落落大方。” 江从岸面色稍缓, 分卷阅读18 似要说些什么,又说不出什么。实则那三字对不起,是他想了许久才想好的。他从不道歉,即便心知有错,面子总拉不下。此番是因萧泽二人于江家有恩,临行在即,他不想做个没良心的人。 “我就说吧,你这个人,不是十足十的坏。”泽兰笑着拍拍他的肩膀,“以后别再伤人了,你在坊间的风评很不好。” 江从岸却道:“我不会主动伤人。” “也是,”泽兰回想,“那日是你身边的人动手。” “他是我的好朋友,也是我恩人,小时候我差点掉进井里,是他把我拉上来的。” 萧敛风道:“江公子是个恩仇必报的性情中人。” 江从岸神色忽而羞怯,“百灵姑娘冒死救我一命,我也想向她报恩,却不知道该送些什么。” “我知道。”泽兰狡黠一笑,“我知道你该送什么。” 是夜,两只百灵对视良久。江从岸紧张地提着鸟笼,怕死她不喜欢,语无伦次地介绍说这是远道从蒙古来的凤头百灵,能叫好几种玩意。她一双杏眼对着它两颗小黑豆般的眼珠,似乎达成了某种超越物种的共识。人类百灵嘟起嘴“啾”了一声,小胖鸟百灵伸展羽翼,乖乖地也“啾”了一声。 这两声太可爱了,江从岸差点提不住鸟笼。百灵伸手把笼子捧进怀里,酒窝在月光下又甜又柔,她心满意足道:“这是我的小啾了。” 第十八章 百灵声称无意同行,却借口同路紧跟慢跟。马蹄半月未停,沿途山陵渐多,人烟渐稀。苍青山色,层峦叠嶂,连绵起伏,如海浪推向天边,骋目云遮雾罩,一幅苍茫山水画。 暮色已深,夜幕掩至。三人于山腰暂歇,虽是夏天,山间夜晚并不燥热,却是微寒。阿风挥剑削下树枝。泽兰折了嫩叶细嚼,把光秃秃的枝桠堆起。百灵运气,鸟纹双剑乒乓相撞,跳出一朵火花,扑上木枝,烧出灼灼火光。 泽兰盘腿坐于篝火旁,衣摆上放着各种野果,火光照耀下色泽格外鲜亮。他挨个用衣袖擦净,烤暖和后塞进嘴里。百灵悄悄看他吃得津津有味,咽下口水扭头离开。也就只有他敢吃这些果子,有毒没毒全不在意,反正再毒也毒不过他自己。她爬上道旁树林,借着皓月光华,看见萧敛风似乎握着一条碧绿粗绳,自是好奇上前打探,说不定又是一道荤菜——“啊啊啊!” 泽兰手一抖,鲜红的果子在地上滚了一遭,摔下山崖。 遇到狼了?还是什么野兽?他抓起火枝就要冲进去,却见百灵已然跌跌撞撞地跑下来,拉过泽兰挡在前面,颤声道:“蛇!蛇!” 萧敛风慢慢悠悠地拨开树枝,走进光亮里,五指捏着一条无头绿蛇,女子手臂大小。百灵看了害怕得紧,瑟瑟发抖地躲到泽兰身后,“他不会要吃这个吧?” 蛇是天生的毒物,万毒谷当然极多。泽兰起初也怕到不敢看,后来做足思想准备,克服心理障碍,抓了一条尝鲜,烤一烤嘎嘣脆还爱上这美味。出关以来,许久未吃了,他舔了舔唇,“砍了蛇头就没毒了,你试不试?” 她都怕成这样了,还让她吃?百灵愤愤地掐了一把泽兰的腰。他才恍然大悟,“哦对,鸟怕蛇是天性,岂能逆天而行。”拍拍她的手,“你走远些,我们要吃蛇了,别叫你看了恶心。” 百灵本就不愿留,抱起小啾走出几步远,听到两人议论: “怎么找到的?——划开蛇腹,对对。” “一翻石头就有了。” “风师傅,您这刀工了得啊,切得这么匀称。” “泽君吃过蛇吗?” “不瞒您说,我不仅吃过,还小有研究——啊,这精瘦的蛇肠子。” 百灵听得直想吐,走都不肯走了,直接运功飞出老远。萧敛风抬首看树影晃动,惊起三两飞鸟,确认她已离开。泽兰咬下蛇肉,问:“今晚?” “再走便到陵州境内。而且今夜满月,你能看见落脚之处。” “你这一路,都骗了她什么?” 萧敛风自腰间解开一壶酒,“不算骗,顺着她语意做戏罢了。这姑娘不知是哪位大人教出来的,一心为朝廷,近乎认死理。好似你若不死,北殷明日就要对金真俯首称臣。” 他仰首饮酒,喉结滚动,一滴酒珠自唇角滑落,沿着这萧疏淡远的轮廓往下,藏入君子翩翩白衣交领。泽兰的目光在这道酒渍上走了个来回,又回眼看火中的蛇肉,低声问他:“她说的又有错吗?我是金真皇子、再世毒神,战场上一晃铃,汉军悉数溃败。你就这么信任我?” “你总看不清自己。”萧敛风递来酒壶。泽兰摇头说:“我不喜欢酒。” “你得喝,”他将壶口对到泽兰唇边,“好歹沾上些酒气。” 沾上酒气,方便百灵动手。泽兰虽然明白,却收不回对酒精的抗拒,“我很久没碰过酒了,会出事。” 萧敛风笑问:“一杯倒?” “你就这么理解吧。” “能装醉吗?” 泽兰坐近火堆,肌肤渐渐发热,面颊尤其潮红。他闭眼酝酿,火焰明亮,映得他光彩动人。萧敛风只喝了一口酒,远远不到醉的时候,但看他卷翘睫毛微颤,缓缓抬起眼帘,一对明眸含了薄薄一层泪水,眼圈泛红似要哭了,却半勾朱唇一角,露出坏笑,萧敛风不醉也得醉了。不觉喊了声“泽君”,语气一点欢喜一点痴,余下皆是欲,他听出了,却不知自己在求什么。枝桠烧裂,啪嗒一声脆响。 泽兰周身骨头都因这一低唤而酥麻,泽君泽君,“你怎么总叫我泽君?” 因为泽兰这个名字实在一言难尽。萧敛风回他:“尊你敬你,所以称君,不喜欢吗?公主?” “我这辈子都过不去这坎了是吧?” “那……兰兰?” “别恶心我了,求您。” 萧敛风轻笑,不再戏弄他。蛇肉似鳝鱼肉,且无腥味,加上泽兰烤肉手法娴熟,两人饱餐一顿。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直到百灵提着小啾回来。泽兰迅速进入表演模式,站起身对月吟诗,“床前明月光,何时照我还?” “蛇肉下酒,泽君醉了。”敛风无奈叹气,“我去附近打些水来。” 泽兰只身立在崖边,指着月亮让嫦娥下来和他决斗。百灵喊了几声泽兰,他全无反应,宣战激动了,半只脚竟迈了出去。她一惊,当即悬崖勒兰,飞身把他拽回来。抱着他的手臂,闻到他衣衫上的酒味,抬头看到他醉醺醺的脸。环顾四野无人,阿风不知去了何处。 泽兰不惯束缚,挣扎间踢落几粒石子,跌下山崖,听不到回响。 他醉成这样,摔下去必死无疑,还不会见血。 百灵迷茫,看皎洁月光,为万物镀银。连大人带她回去的那晚,也有这么好的月亮。 分卷阅读19 披着满身清辉,迎面向她走来,不施脂粉,木簪松松挽就,面容清冷高洁,好似天仙下凡,连声音也淡薄:“随本官走。” 她交给她的最后一件事,就是找到伽泽祈兰,那年是天辰八年。她赶往殷金交界,远离殷京动荡局势,逃过搜捕,也与连晴永别。他人都道连相冷若冰霜,实则她深情温柔至极,关住那场火,只肯烧自己。却还是…… 伽泽祈兰是连大人交给她的最后一件事,她怎能辜负。泽兰很好,可伽泽祈兰不好。若他记起一切……她不能赌。连大人要是还在,也会要他死的。 “对不起。” 百灵提掌,把泽兰推下山崖。 第十九章 陵州林木葱郁,山岩之间也有挺拔古松。泽兰单手抓着粗大枝条,全身重量寄于五指之间,右边胳膊被扯得生疼。 即便是自己步步引导,失去重心的那一刻,泽兰还是心寒无比。好说也曾并肩作战,还有这半月路途相伴,他早将百灵当成半个朋友。她把自己捞回来时,他竟天真地以为转机出现,怎料她思虑犹豫,还是一掌打在他背脊,将他推向死亡。 别矫情了,你是反派,人人喊杀又有什么不对。泽兰暗骂自己,一边低首寻觅,山岩凹凸不平,间中伸出粗壮树枝,展开一条落地的路。他一蹬树干,松开手,飞身下壁。相比万毒谷,这面石壁实在不算什么,只是越下越深越无光。即将到底,他看不到岩壁潮湿,踩上湿滑青苔,不慎崴脚,自低空直直摔下,折断几根枝木,实打实地摔到了地上,只来得及护住脸。 他哀嚎着爬起身,发现衣衫全被勾破。抬脚转动扭伤的脚踝,疼得嘶嘶倒吸冷气。 枉他和阿风夸耀他的轻功,明日被他见到自己摔得风姿全无,真是一点面子都没了。他能想见,阿风肯定心里笑得快疯掉,嘴上承接一贯的哄骗政策,变着法地夸他。 他也能想见,如今上面在吵些什么。百灵满嘴家国大义,对阿风动之以情晓之以理,说泽兰必死无疑。阿风怒而拔剑,打了一场,自是他赢。剑架在百灵脖子上,对上她坚定的双眼。阿风神情复杂,一瞬多变,最后痛苦闭眼,收剑入鞘,沉声道:“你走吧,我不想再看见你。” 精巧处理情感变化,将内心挣扎表现得淋漓尽致,准确把握阿风这个人的脉搏,简直是影帝级表演! 原书其实没有百灵这号人物,不过有一点令泽兰疑心。在这个江湖,走双剑流的人屈指可数,他记得的只有两个,年轻时的连相,以及明门圣姑。后者操纵明门情报网,极少露面,始终没有姓名。不过既已摆脱百灵,且找到原珂后便打道回金真,和她再也不会相见,何必再想这些。真要说起来,江从岸和阿风,都不是书中人物。以文字描述故事,只能用聚焦的视角,哪能尽述这个世间一切。作者笔墨都花在了亲儿子萧敛风身上,伽泽祈兰这个反派经历得再多,也是要被写死的。不知被六川神剑穿心,是何感受,一定痛过现在。 泽兰脱去皂靴,用手掌轻揉脚踝。这摔下来的地方不好,抬头只见枝叶黑影交叠。他扶着树干站起身,一瘸一拐地走着,想寻一处能看见星星的地方。摸索间,忽听有女子涕泣涟涟,一声一声,哀婉凄惨,在深山寂寥夜晚,格外瘆人。 泽兰心道不会吧,这本书没有超自然设定啊。转过一根粗木,借着树叶筛下的月光,看见一娇小女子身着嫁衣,靠坐于树根旁闭目抽噎。她面容姣好,哀哭时我见犹怜。颜狗兰心都化了,上前柔声唤道:“姑娘?” 泽兰从树冠往下摔了一遭,头发早被勾散,发冠不知所踪,衣装破烂,不复整齐,又因崴了脚而歪着肩膀。新娘子睁眼看他,仿若看见野人,神色惶悚,尖叫道:“别过来!” “别怕!”泽兰赶忙解释,“我是不小心从山上摔下,听到姑娘在哭,来看看有什么能帮你。”见她双手紧紧捂着脸,还是害怕的模样,便接着道:“姑娘听我说,有个文弱书生,自山上滚下来,遇到一个身穿嫁衣的女子,只身在深山老林哭泣,这像不像鬼故事的开篇?我手无缚鸡之力,是冒着被你勾去魂魄的危险,上来问你安危。不过你这女鬼生得花容月貌,楚楚动人,我死在你手上,也算不枉此生。” 新娘子想想,于深林之中见到一红衣女子哭泣,的确令人心胆俱裂。她怯声怯气地说:“我不是鬼。” “我说着玩的,你当然不是鬼,你是仙女。”泽兰在她面前坐下,见她吓得想退,便自己先往后挪了几步,“这个距离可以吗?” 她迟疑片刻,点了点头,步摇珠玉晃着相碰,叮叮作响。 “我叫泽兰。” 她愣了愣,“是那个泽兰吗?” 不会吧,我的名声什么时候这么响了?“你知道哪个?” “中药的那个?” “……你还是别知道我叫什么了。” 她低头礼貌道:“泽公子好,小女子采芙,芙蓉的芙。” 泽兰一听又乐了,“那我们俩还都是花了。” 采芙想说泽兰不算是花,终究没说出口。泽兰又问她:“你大喜在即,怎么哭成个泪人?” 大喜?她的眼泪成串落下,哽咽道:“并非大喜……” 萧敛风早与他说过陵州多山贼歹徒,此处乃丝州、陵州交界,无人管辖,凶匪更多。采芙原是陵州边境小村中的医女,父母早亡,与弟弟相依为命。她长得漂亮,早为贼人盯上,几日前她采药归家,发现年幼的弟弟已为虎山山匪掳走,要她嫁入寨内,方肯放人。 泽兰恨恨拍地,“岂有此理!” “我出来只想哭一场,有幸遇到泽公子,听我诉了苦,我心里也好受些许。”采芙抹去眼泪,心里哪曾好受过,都是面上说话。山里太缺女人,她听说有些山寨更行多夫一妻。她嫁进去,这辈子就完了,日日为人糟蹋,岂止是生不如死。可若她不去做,她弟弟就…… 她一手养大采生,都说长姐如母,她怎舍得让他遭这种罪。 “泽公子摔下山崖,想必要再回去,记得天亮之前,都不要往那边走。”她指着山匪休息的方向,“他们都在那。” 泽兰像受了什么触动,倏而起身,“把衣服脱了!” 采芙像被人按进千年寒潭,面色惊变,四肢冰寒。她果真是伤心过头,失了理智,把坏人当好人,就不该、不该—— “我替你去嫁!” 采芙震惊。 “你穿上我的衣服,就在这等,等一个叫阿风的人。他穿白衣服,背一柄剑,长得很冷,笑时很甜。”泽兰解着银铃锦袋,“告诉他来龙去脉,说泽兰已经上山救你的弟弟,叫他等我回来。” 采芙慌张地按住他的手,焦急道:“泽公子不过 分卷阅读20 一介书生!上山便是送死啊!” “那也是说着玩的,我不是什么文弱书生。”泽兰微微一笑。虽然面有泥垢,衣冠不整,这一笑依然勾起他藏于眉眼的艳色,带着惑人的邪气,“我可是悬兰关关主。” 第二十章 小黄觉得轿子沉了些,前后左右看看,兄弟们睡眼惺忪地打着哈欠,似乎没人在意,或许只是错觉。 要说找个压寨夫人,本不必这么麻烦,把女人直接绑到寨中,按到大哥的床上。兄弟们围着酒缸,喝个烂醉,第二日看那嫂嫂扶着芊芊杨柳腰,给人问安,这便成了。可大哥偏说要好好娶她进门,六礼没法走全,也得铺开红妆,锣鼓喧天闹一场。 迎亲队伍如一条红蛇,沿着崎岖山路愈爬愈深。泽兰挑起盖头,自窗帘空隙往外看,只觉树木愈发高大。垂目看左掌上兰花银铃,右手手腕转动,空空画一朵兰花,准备脚一落地就摇铃,逼着还醒着的人把采生交出。只是这半月他有阿风相陪,做什么都安全,也不曾再用血喂过铃铛,毒气所剩无几。泽兰刚想咬破手指,花轿猛地一颠,盖头落下,眼前鲜红一片。 他还未反应过来,身子又往左边狠狠撞去,铃铛无声跌落。他一惊,掀开红布要去找银铃,见它碌碌滚到花轿轿门,当即扑上去抢救。就在此时轿子在原地打了一个转,不、不仅一个,这轿子磕了炫迈,疯狂自转根本停不下来。兰铃不知滚到了哪去,花轿左侧又被高高抬起,他嘭一声倒在右侧红木板上,脚踝一歪,疼得他只想骂人。 “采芙姑娘,咱们这在颠轿呢!” 说着又是一颠,泽兰立刻扣紧轿凳边沿,堪堪稳住身。 “颠一颠,给咱大哥生一对白胖男娃娃!” 生你大爷! 这四个抬轿子的也真有两下子,硬是把骄子颠成了过山车。泽兰耳水不平,胃液翻腾,又晕又想吐,闭眼后不适感更强烈,指甲都陷进轿凳缝隙里了,便死盯着盖头一角的金线牡丹纹,咬紧牙看花瓣徐徐展开,车帘几时被挑起了也没发觉。“采芙姑娘,咱到了。” 铃铛还没找着。轿夫催他快下来,这山路走了一天,现在正是黄昏,不能误了吉时。泽兰无可奈何,想兰铃靠的也是他的血气而已,姑且走一步看一步,搭着喜娘的手下了轿。 说起这个采芙,坐在地上时不觉得,站起来才知道她生得很高,竟与伽泽祈兰差不离。泽兰凤冠霞帔一戴,没人认得出他本该是个女人。喜娘扶着他摸了橘子,口中吉祥话念念不停。泽兰心中疑惑,强抢民女却用花轿抬她进门本就奇怪,如今又走起这些婚俗程序,这位寨主为何如此认真? 以前听女性朋友抱怨过,人一生最傻的一天就是婚礼当天,让你说什么你就说什么,叫你跪谁你就跪谁。泽兰几次相亲都没成功过,哪想过结婚那么长远的事,今日突然成了亲,还是以新娘的身份,人生真是惊险刺激,虽则他穿进武侠这件事,本身就很不真实。 婚鞋正对着正堂门槛,泽兰的手被托给了一个男人。 “郎官扶新妇过门!一日夫妻百日恩!” 这山大王的手比自己糙得多,应该摸不出自己是个男人,只是为何他在微微发抖,这情绪来得莫名其妙,采芙不是他抢回来的吗? “蔻丹呢?” 泽兰心一慌,想收回手,又被他紧紧捏住,“没事,你在就好了。” 泽兰蹙眉,察觉隐情,这个男人似乎是真心想娶采芙过门,而不只是看上一位漂亮女子。他尖着嗓音,试探问道:“采生呢?” “他在厅内。” 竟然没被关起来?事情更蹊跷了。泽兰本想随便找什么划破出血,既然采生在这,又不能这么做。男人带着泽兰跨过门槛,喜娘念着喜诗,是要跨火盆了。泽兰隐隐瞥见足下一盆炭火小烧,迈开右脚正要跨过,受伤的左脚承了全身的重量,一瞬刺疼,他踉蹡一下,是可以自己站稳的,新郎却吓得不轻,登时把他拉进怀里。 泽兰听见满堂哄闹。有人吆喝着拜什么堂,直接亲一个。新郎厉声呵他们不准闹,侧身温柔地朝他的新娘道:“小心点,我们再跨一次。” 泽兰跨过火盆。一对红垫铺开,喜娘高喊一拜天地。泽兰被领着跪下,低头看盖头牡丹上的囍字,一针一针以黑线绣在嫣红绸缎上。他真要和这陌生男人拜堂吗?只恨他丢了兰花银铃,计划全乱。 喜娘又喊一遍,“一拜天地!” 不过做戏。泽兰双膝跪地,朝厅外日月星辰,深深一拜,起身时忽听新郎低声问:“伤了脚?” 泽兰轻轻点头,额上凤冠翠珠前后摇晃,心生一计,作势崴脚,果然被接进男人怀里。厅堂又是一闹,“嫂嫂怎么老摔啊?” “嘘嘘!”喜娘止住他们,“不能说嫂字!” 泽兰倒在男人臂上,捏着嗓子弱弱道:“跪,疼。” 他自己先起了一身鸡皮疙瘩,男人倒是吃这套,踌躇问道:“再忍忍,好吗?” 他很在意“采芙”的脚伤,撤走了喜垫,接下来的两拜仅躬身作罢。喜娘高喊送入洞房,一群山匪拍着桌椅欢呼,拉下大哥说要大醉一场。泽兰随着喜娘走,心里记着采生,回首张望,却被她挡了回来,“不能回头!” 他小声嘀咕麻烦,兜兜绕绕进了新房。陵州风俗,要新娘独自守房到子时,象征妻子对丈夫忠贞不渝。泽兰抱着一篮枣子,听木门咿呀关上,喜娘渐行渐远。长呼一口气,吹得盖头飘飘,掀起红绸的手指停到一半,他干脆把凤冠整个拿下,头顶顿时没了重量,他轻松地伸了伸腰,拿起红枣送进嘴里,寻思着该如何带着采生跑路。 这一日走来,泽兰才知虎山山路曲折,山匪因此能据险称王。把采生抢出来倒不难,但他得找回铃铛,且要摸黑下山,偏偏自己脚崴了使不出轻功,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无论如何,他得尽快离开。哀叹一声向后倒在床上,躺于柔软新床看朱红床幔,双手合十默念风哥赐我力量。阿风的主意这么正,若他在场,能排好几个逃脱方案供君选择。 深思少顷,风哥显灵,泽兰挺腰起身,满面笑意。何必急着逃走,等到子时外面早喝得天昏地暗不辨东西,新郎带着酒气回来,毒晕他更是轻而易举,到时他再去轿凳下找回银铃,折返捞起采生,抢匹马飞奔下山,走得神不知鬼不觉。 只剩最后疑虑,这寨主和采芙到底是什么关系?温声细语,轻柔相待,是不是早就认识?那他应否把采芙姐弟带走?正烦忧间,忽见木门为人轻推,泽兰一惊,立时戴上凤冠,抖落盖头,捧起枣子一副乖巧新娘模样,心想这远远未到子时,是谁敢擅自进新房? 第二十一章 萧敛风早有预 分卷阅读21 感泽兰不会乖乖等他,他没料到他这么能折腾。他天刚亮便牵马下山,近正午才寻到泽兰,发现他成了女人,惊讶地喊了一声泽君,她匆匆摆手:“我非泽公子。” 她细述前因后果,小喵趴在马上舔爪子,全然不明白他的主人又将自己置于危险。 “他摔了脚,还只叫我等他回来?” “泽公子说他乃什么悬兰关主,叫我们放心。” 这小公主不懂武,只会毒与轻功,现下又崴了脚,叫他如何放心。他虽修成毒道,却没修成毒心,山匪奸恶狠绝,万一有什么好歹……也全然忘记,泽兰弹指便取吴泉性命,堂堂天下第一毒,怎么会死在山贼手里。是关心则乱,还是藏了不可告人的心思,他当下并不清楚。 虎山山路迂回复杂,两人顺着纷杂的人马足印追赶。入夜时远观山寨灯火通明,萧敛风叮嘱采芙留在原地,点地飞奔,赶着去做什么,却还是迟了。立于屋顶,看泽兰被领进新房,心下怅怅,又觉这失落感来得无缘无故。待喜娘走远,四顾无人,稳稳落地,推开房门。 龙凤烛火抖颤,晃得满房大红囍字明明暗暗。入内首先一张红布木桌,上置各色吉祥果盘,筷子、剪刀、红秤杆。桌后新床,重重红幔,新娘脸遮方巾,肩批霞帔,颈系平安金锁,斜挂一朵红绸花,双臂各套三对银镯,云水大袖襦裙开满牡丹,红得浓郁张扬,显得十指近乎苍白,此刻正搭着枣篮,指尖不安地抠着边沿。 盖头之下……又是怎样一张脸? 莫想这些,快些离开,不知泽君脚伤如何。他蹲下欲看他左脚伤势,一句泽君是我正要出口,却听泽兰细声细气地唤他:“相公?” 敛风身子微僵,不知该如何反应。其实他只需喊声泽君,泽兰便知他是谁,可他竟不想这么做。或者说他一直不想这么做,所以由步入房间始,他未曾开过口。 泽兰没得到回应,微微低首,似乎是想与他对视。萧敛风默不作声,只小心脱去他鞋袜。泽兰心里更疑惑,这寨主未到子时便回来本就奇怪,竟不交杯挑盖头,倒先脱他鞋看伤,未免过于细心体贴。采芙于他而言,到底是什么? ……等下,自己左脚可系着些东西。泽兰不安缩脚,却被萧敛风定住。 原来在这里。 一条精细银链绕在他白皙脚踝上,银色三瓣兰花贴着淤青悠然盛放,状似宋锦璇梅。他以为他把银饰尽数典当,原来还留着这条银兰额饰,系在脚踝,落进自己手里。敛风输内力入掌心,覆于瘀伤,轻柔按摩。泽兰只觉左脚有阵阵暖流涌入,经络疏通,瘀血渐化,不觉低声舒叹。这寨主听了,却不知受了什么刺激,手法骤然一重,泽兰叹声陡然拔高几度,全然换了意味,一句疼死老子到嘴边,及时收回原音,娇滴滴地喊:“相公轻点。” 这一声彻底把萧敛风的坏心思勾了出来。小兰花如此入戏,他岂能不陪他玩玩,清清嗓子粗声道:“要慢一点吗?” “嗯,受不住呀。” “这样可以吗?” “太可以了。”泽兰双手撑着薄被,半身向后倾斜,感受着左脚痛意渐渐消散,想着如何飞檐走壁,不禁惬意得闭上眼睛,“相公……啊……好舒服。” 萧敛风眸色一沉,笑意更深,停下了手。泽兰左脚本似踩着棉花,软熟安适,乍然落地,呜一声不满道:“别停,还要。” “要谁?” “要相公。” 萧敛风一句句骗他说羞人的话,泽君最要面子,等他知道真相,不知是何神情。正幻想着,他的小新娘忽然从枣篮摸出一颗大枣,递到他耳旁,甜甜道:“谢谢相公。” 萧敛风整颗心便似浸在了蜜水里,用空出的一只手把枣子带到嘴边咬下。泽兰边问味道边收手,却被他箍实了手腕。一只手空空蜷着,五指白皙若葱根,丰润又如玉。 这山寨主怕不是属狗的,抓着自己的手闻个不停,末了还色情无比地说:“娘子好香。”就差把他手心手背全舔过去。我一大老爷们你硬是能闻到香味,看来你这个大王是个天然基啊。泽兰矫揉造作道:“我的血,天生带香,夫君闻一闻?” “下面的血也有吗?” “什么下——” ——死变态!! 萧敛风看他怔怔不动,都要乐出声。他本就是这么恶劣的人,不该是端庄有礼的连家三公子。徐徐起身将泽兰往床上压去,吓得他用手肘撑着后退,直到被逼入床角,再无退路。寨主探身过来,却不撩他盖头,而埋进他脖颈之间,闻着他耳边散落的碎发,长叹一声。 泽兰悄悄抬手,正欲咬破手指,却发现自己动弹不得,原已被他制住手腕,“真不乖,别咬伤自己啊。” 他怎么知道我要做什么?泽兰心说大事不妙,论蛮拼他本没有多少机会,如今这个寨主又懂武功,更是毫无胜算。他的手指隔着红盖头抚摸自己的嘴唇,恶心得泽兰想一口咬断他的指头,但念着他好歹以内力为自己疗伤,终究只是弱弱地抵着他壮实的胸膛,“夫君……还未喝交杯酒呢……” “娘子如酒,夫君已经醉了。” 我他妈。 “那……挑盖头呢?秤杆在哪?” “你已是我称心如意的娘子,不必秤杆。” 求求你了别再说骚话了,我可是个带把的。 “娘子为何这么好闻?” “我哪有?” “你自己闻闻。” 泽兰抬起手臂嗅嗅肩膊,肯定地说:“真的没有。” 他应是闻不到自己气味,如是,伽泽祈兰身上的这部分,竟成了萧敛风的独有物。他流连忘返于他裸露在外的肌肤,这小兰花果真是世间剧毒物,毒得他晕头转向,下腹渐渐燥热。 他闭关六川已久,向来清心寡欲,却几次三番被泽兰撩拨起来。实在是怪自己禁欲太久,竟如虎狼饥不择食,连好友都能下手,这样不行。他跪直了身暗暗吐纳整息,却见泽兰正后仰倚于床沿,领口微敞,隐约露出小片雪白。敛风后知后觉,这是方才被自己扯开的。 这算什么?任君采撷?他竟不抵死顽抗,真要和那寨主洞房不成!萧敛风心里冒出一苗无名怒火,正要质问,却见泽兰逮着机会,倏地起身推他。敛风心满意足,伸手把正要逃跑的泽君捞进怀里按住,小魔头果然是小魔头,坏得很,一刻不肯消停。“跑去哪?” 兄弟你手都搭在我胸上了,是不是一马平川、毫无起伏啊? 你怎么还没觉得哪里有问题? 泽兰被这寨主又摸又闻,早气得没了良心,用头上凤冠猛撞他的侧脸。隔着红盖头,步摇珠钗倒划不伤萧敛风,只是贴得太近还是躲避不及。谁能想到堂堂连家三公子,朝廷国舅爷,自六川出来,从未输过 分卷阅读22 一招,如今竟被小娘子的凤冠金银结实地撞上。 盖头连着凤冠被撞落,泽兰哪管得了那么多,见着桌上红剪刀,跳下床径直冲前拿起,回身就要划破手——等等!“阿风?!” 萧敛风扶着脸看他,眉眼竟还带着笑意,“娘子不是最喜欢为夫这张脸了吗?怎么撞得这么狠?” 第二十二章 泽兰先冒了两声对不起,回过神来,气得一摔剪刀,扑上去就要掐他脖子,“你敢玩我!” 敛风笑得快要断气,“娘子好凶啊!” 小猫咪开始乱挠人了,萧大侠好害怕! “谁是你娘子!!” “是你先叫我相公的。” “我叫了,你非得应吗?!” “你口口声声说要相公,盛情难却啊。” 泽兰早知和他论辩自己定是输家,羞愤难当干脆戴上凤冠拨下盖头。萧敛风既想看他发恼,又怕他真的生气,挑起红方巾探首进去,企图用美色收买他,笑得比红布桌上的红糖还甜,“占了泽君便宜,是我不对。要不,我也叫几声相公给你听听?” “谁稀罕!” 那兰花幽香又在勾他了,萧敛风附上他的鬓发,深吸一口气。泽兰浑身都不行了,速即把他推开,“滚滚滚!跟吸毒一样!我到底有什么好闻的?” “泽君很香。” 嚯!伽泽祈兰还有个香妃设定!“我怎么不知道?” “这气味跟着你一起长的,你当然闻不出来。” “……你说话归说话,能不能不要越贴越近?” “相公——” “莫!挨!老!子!” 泽兰套上红缎绣花鞋,萧敛风问他打算。还要什么打算!“原计划取消,你来了,我就是人民币玩家,从山贼喽啰里杀出一条血路,简直易如反掌!” “但事情有蹊跷,这个寨主不像在强抢民女。” “你也发现了?” “泽君知道些什么?” 泽兰便将拜堂一切尽述,说这寨主太过温柔,似乎早就认识采芙,连采生都能在厅内观礼, “我们左想右想都没用,不如把采芙带过来,当面对质,她在哪?” “有些远,看着马和小喵。”萧敛风沉吟道,“她很安全,我以为还是先找到采生,他毕竟被山匪围着。” “对……诶不对,你去找采生,我得去找我的铃铛。”泽兰苦恼,“颠轿时颠到了轿凳下,没了它我可不行。” 阿风说门口有人把守,坚持与泽兰同去,剑鞘一挥,两个山贼相继倒下。泽兰提着裙子爬进轿内,搜寻未几,兴奋大笑,拎着他的小铃铛钻出来。他的五官生来带着邪气,笑起来总让人觉得不怀好意,在萧敛风眼里,却都成了调皮。点地飞上房檐。阿风紧跟问:“你本身就是毒,为什么要再养一个铃铛?” “因为它害不死人,毒气可控,声音大小就是攻击范围,”泽兰回首挑眉,“很酷吧。还有,你知道悬兰关为什么叫悬兰关吗?” 因为悬兰问毒,萧敛风当然知道,但他笑着问:“为什么?” “因为悬兰问毒,只要我将血液注入铃铛,悬于高处,就是一面至毒屏障。我的兰花银铃不是死物,这世间还有一个东西,和它一样有灵性,也能吸附我的血。我之后再告诉你,现在先办正事。”泽兰停于厅堂屋顶,蹲下揭开砖瓦,看其内推杯换盏醉生梦死,“采芙长得那么美,采生想必也不差,让我用颜狗的锐利双眼,找找哪里有美人——你盯着我做什么?” “找美人啊。” “你还骚上瘾了是不是!扣工资!” 萧敛风笑得邪魅狂霸拽,留下一句“在此等我”便抽出剑跳下屋檐,泽兰但听桌椅倒塌陶瓷碎裂,从瓦洞往下看,阿风竟然一剑劈开宴桌,冷眼沉声,来势汹汹,“采生在哪。” 这他妈是什么剑啊!这么厚的桌子都能整齐对切成两份?!这也太bug了吧!萧敛风!你那六川神剑还是收到仓库里!千万别拿出来! 众人还未回神,阿风抬手又是一剑,桌子轰塌,碗筷俱裂,“采、生、在、哪。” 阿风为我砍桌凳!我为阿风打爆灯!这都什么苏爽设定!帅脸窄腰大长腿!名门之后,儒雅有礼,飒爽不拘,足智多谋,一柄长剑削铁如泥,谈笑间便取人性命,实乃文能附众,武能威敌!我命休矣—— 咦、等等,这些设定……怎么那么像男主萧敛风? 去他娘的萧敛风!什么男主,哪有我家阿风厉害!何况按时间,他这时候正躲在六川修剑呢!而且!萧敛风一本正经,哪像阿风骚话讲得那么溜! 泽兰摩拳擦掌看好戏。寨主抄起大刀就冲上来,阿风踩凳仰面翻身,目光对上正从高处窥看的泽兰,弯了唇角,落地转身抬腿,踢倒一高瘦山贼挡住寨主回身一刀,反手将剑贴于后背,将角落清秀少年拉到身边。这便是采生了。 “在下受其姐之托,带采生公子回家。” “你骗人!”那山贼头目健壮高大、虎背熊腰,肤色偏黑,看不清五官,想来此刻定是横眉怒目,满眼凶光,“采芙明明在婚房!” “哦,是吗?”萧敛风从容抬头,“采芙,要不要下来?” 众人顺着他的目光抬首,只见屋顶一处瓦片当啷全碎,还未惊诧,一人身着嫁衣如蝶翩翩而降,脚尖踩上宴桌,如绸黑发飘散,双臂半张,手中捏一盏铃铛。满堂烛火乱颤,他慢慢转过脸来,灼灼艳色,繁花形秽。手腕轻转,叮一声响,众生晕厥。 萧敛风稳住内息,扶着供桌站稳,看见泽兰站在月光光柱之中,站在飞舞的尘埃里,半勾绯红唇角邪笑,一刹日月颠倒,百鬼自墓伸出枯骨,万物为他作妖成魔。 伽泽祈兰,悬兰关关主,果真能祸国殃民。 泽兰跳下圆桌,提着裙子踢了踢地上昏死山贼,在那头目身旁蹲下,“原来我今天是和这男人拜的堂啊,行吧,长得不算太丑。” 萧敛风说他配不上泽君,听不出背后藏了什么心绪。泽兰抬起他的手臂,“讲真也不算拜过,我们就鞠了两个躬,小孩给长辈问好的那种——这人太重,你扛这个,采生给我。” 直到采生垂目倚在石边,采芙还未反应过来,干干地眨了两下眼睛,看看泽兰,又看看自己的弟弟,扑通一声跪地,“两位公子大恩大德,采芙采生没齿难忘,无以为报!” 泽兰笑嘻嘻地扶起采芙,“快起来,受美人一跪我可是要折寿的。事情还没解决,你过去看一眼那个强盗头子,他应该认识你。” “何来认识?我从未和山贼言语过。”采芙皱起柳叶眉,将秀发挽至耳后,犹豫走至那山贼面前,借着月光看清他的面庞,眸中浮上一层疑虑,须臾消散,惊呼喊道:“郑荣?!” “这还凑 分卷阅读23 成一对芙蓉了,”泽兰在石上坐下,“说出你们的故事?” --- 啊啊啊终于有人留意他了!我超喜欢这个角色!忍不住叨叨两句! 他本来是另一个脑洞的主角!温柔受捡到痴傻攻的烂俗老梗,攻恢复记忆本要带着受大开金手指,结果发现自己是受的仇人! 以上便是本文真正副CP的剧情概括,冰山狠厉将军×貌美温柔神医。 (我都写了五万字了怎么还没写到他们…我好喜欢这对的…) 第二十三章 “有何故事可言!”采芙面色微愠,“他本住我邻家,后母待他不好,几年前被他杀了,人也消失得无影无踪,谁知竟跑上虎山成了歹匪头目!” 萧敛风道:“他极想按礼娶你过门。” 采芙羞赧,声音也小下去,“不过戏言罢了,我们一块长大,小孩难免玩些成亲的玩意。三书六礼,十里红妆,我答应做他新娘。都是孩童玩笑话,他竟当真,还记到现在。” 泽兰觉出一丝悲意。采芙继续说:“其实他若要娶我,好好与我说便可。怕我嫌弃他是山匪,竟这样拐骗我上去。采生是我唯一亲人,他碰了我最碰不得的地方,便是我心中无人,也不会再嫁给他了。” 一步错步步错,女神追不得。泽兰感喟,问:“以后怎么办?” “我略懂医术,总有处落脚,陵州匪徒太多,我想与采生往西走,去丝州万锦城,听闻那的州史是个清官。” 萧泽二人对视一眼,敛风道:“泽君与我便是从万锦城而来,州史吴大人已然遇害,不过总织造江大人亦为良吏,万锦城还是个好地方。” 泽兰续言:“我们俩算是江家的恩人,你去江府报上我们的名字,江大人会给你们安排。顺便,帮我一个忙,找一个叫江从岸的人,和他说泽公子向他问——” 阿风却止住他,“不必。你与江府说认识阿风便可,若他们问起泽公子,你只说不知道。” 他所想的确周到,泽兰应当已死,可百灵又不会再回万锦城,有必要这么谨慎吗? 似知道泽兰困惑,阿风向他解释:“她是不会再回城,可城里有人会去寻她。” “姜葱蒜?” “他临行前和我说,待守孝完便要拜入潜渊,好好习武。” “潜渊不就在殷京旁边那个……那个什么州?” “宣州,所以他们很有可能会再相见。” 萧敛风回寨里牵了一匹识途的马。泽兰本想与采芙共骑,却听阿风说她怕是骑得比你好。采芙报以一笑,搂着她弟弟骑得稳当,她父亲原在马队做事的。她家路远,半夜选了处能看星星的草坡宿下。采芙累了一天,很快便熟睡过去。泽兰咬着小草,盯着星空发呆,阿风日常打坐结束,又黏到他身边来。 过去半月两人总睡在一起,方才新房那一闹,他再过来,好似有了一些别的意味。泽兰终于发现真相,翻了个身与阿风保持距离,趴在草地上,异常警惕,“你老实交代,是不是一直在找机会闻我?” “岂敢,”萧敛风睁眼说瞎话,“你身边没蚊子。” 泽兰将信将疑,由着阿风近身,俄顷听他呼吸渐长渐重,怒而起身,“你果然在闻我!你属狗的吗?!” 萧敛风侧身托脸,一缕长发滑落,全无平时君子风度,倒像个流氓,“我属泽君,属于的属。” 泽兰不行了,泽兰要疯了!“听好!悬兰关关规第一条!不准说骚话!” 悬兰关唯一一位弟子:“有这规矩吗?” “关主刚定的,违反者,”他横着手掌抹过脖子,“杀无赦!——笑什么?有什么好笑的?!” 萧敛风躺倒在草坪上,笑得停不下来,“和你在一起,为何这么开心?” 他人生首十年是连家三公子,父亲连仲柏乃当朝宰相,再有大姐连雪一朝为后,二姐连晴为太子太傅,身为连风,朝廷国舅,一举一动,无不严守礼仪,不曾逾矩。接下来的十年,他是江湖第一门派潜渊最出色的弟子,人人都说他将继顾朝宣之位成为掌门,本性每每渐露,都为各方期望压下。 再后来,便是天辰八年,连晴权倾朝野,是战是和,全凭她所念,终于触怒天子,为奸人构陷,被指谋反,三朝连家,一夜火海。他在殷京城外,看禁军围城,火光冲天,忽然明晓一切,实则都在二姐预料之中 。 他始终是个浪子,只想醉于山水之间,看流云过眼,听鸟叫虫鸣,不正衣冠,不守规矩,任心而行,潇洒不羁。可他是连家的人,二姐虽放他飞离金丝笼,却以仇恨将他系于庙堂,要他铲除奸逆 ,为她完成最后心愿。 天下武功,最忌执念,人若偏执,一掌可毁所有。汪名灯已修至此等境界。要与他对抗,唯有修行六川剑术。萧敛风跪在历任掌门牌位之前,听顾朝宣忍痛将其从弟子册除名,背上络脉,踏入禁地六川。 他这一生,都被所谓的家国大义压得喘不过气,如今却在这金真皇子、北殷敌人身上,发现他最想要的自己。自由、快活,想恼便恼,想笑便笑,立身行道,惩奸除恶,不必为一个杀他满门的昏君 ,赌上性命。 “阿风……” “嗯?” 泽兰掩住他的眼睛,“你看得我不舒服。” 萧敛风闭上双眸,感受着泽兰掌心的温热,心弦不知受何拨动,忽而问他:“泽君,你会记得我吗?” “你长得这么好看,化成灰我也记得。” “要是有人比我更好看呢?” “我立刻移情别恋。” 萧敛风笑着拿起他的手,坐起身子道:“泽君的意思是,现在你的情在我这,恋,也在我这。” “杀!无!——” 却被他捂住了嘴。阿风一旦收起笑意,面容便归于生来的庄重严肃,冷得泽兰僵在原地。 “泽君,明门门主汪名灯一日不死,我一日不得安眠。但他武功极为高强,尤其是那一招同归于尽,恐怕可将整个殷京皇宫夷为平地。我要报仇,九死一生。” 他冷厉眉眼忽然柔和,看进泽兰映满星辰的双眼,温声道:“我走之后,你要乖一点,不要擅逞英雄。欢喜平安,诸事遂意,还要……还要记得有个叫阿风的人,把他的那份也活下去。” 一番话似羽毛挠着心尖。泽兰拨开他的手,眼也不安地看向别处,“你死不了,汪名灯由我来杀。”虽则原书那场精彩的打斗,泽兰并没有细看,也忘得七七八八。 “小公主,我才说完不要逞英雄。” 泽兰回过头来,“叫公主就算了,你还加个小字?” “好吧,公主——” “你给我闭嘴!听我说!”泽兰坐直身子,“我是被沙鹰帮逼进万毒谷的,沙鹰帮归附明门,这是不 分卷阅读24 是说明,汪名灯也是我的敌人?” “此话不假,可他是你的敌人,你却不敌他。”萧敛风轻叹一声,“不是武功,而是心计。汪名灯能扳倒连相,又愚弄圣上至今,他的城府极深,不是你可以窥探的。” 他确实深不可测,然而再聪明也敌不过天道,敌不过这个世界的设定。“你放心,我说过,我只会死在一个人手上。” 这个人…… 若泽君死了,谁为他行侠仗义,替他快意江湖。 泽兰在父权政治的压迫下写过魏碑,拉过他的掌心直接写起名字,语气是少有的认真, “我告诉你名字,你要认得他。他是世界中心,你绝对不能和他作对。” 泽君原来练过汉文,笔画苍劲有力,横竖撇捺点,都按着自己的心,一下一下,按进冰潭里。 他写的是,萧、敛、风。 第二十四章 “萧遥,字敛风。” 泽君性格清朗,声音是夏雨后的朗润,喊着自己的字,敛风,舌尖轻抵齿间,贝齿咬着下唇,张着明亮的双眸看他。“你还记得吗?兰花银铃不是死物,它有灵性。这世间还有一柄剑,也和铃铛一样,可以吸食我的血气。” 六川剑。 就在身侧,柚木剑鞘,素纹护环,平平无奇。 “阿风,你是习剑的,应该听过六川剑法吧?” 世间武功,最怕执念。六十六招六川剑法,练的并非人,而是六川神剑。如何将一柄普通长剑修出灵性,臻于人剑合一之化境,是整套剑法精粹所在。修行者每进一步,每学一招,都像把心念揉碎了按进剑里,容不得半点杂思,稍有偏倚,便会走火入魔。 传闻六川老人创剑,却只修到第六十五招,便被剑心反噬,失了理智,一代宗师,落得个被江湖各派联手讨伐的下场,最后坠崖而亡。六川剑法,也成了武林禁术,修者格杀勿论。 泽兰说萧敛风所修,便是这种剑法,尽数藏纳他的血气,他当然伤不了他,也只会死在他的手上。“即便是汪名灯,又能奈我何?他甚至不能近我身。” 六川剑法,萧敛风已修至第六十四招 ,摇摇欲坠,岌岌可危。顾朝宣此次命他出川,为北殷宁日,也要断他修剑。潜渊掌门权衡再三,这片武林,不能有一个走火入魔的萧敛风。 “为何?” “你在问什么?汪名灯为何杀不了我?不是解释了——” “你为何知道这一切?” 萧敛风听见自己的声音,有如古井之水,镇静异常,实则其下暗流涌动,翻腾冲撞,只他一人了然。 泽兰却朝他笑,带着迷人的邪气,是他最令人欢喜的模样。 只那一霎,百般滋味,千般心绪,全化成恐惧 ,将萧敛风束缚,剥他呼吸,使他窒息。他看见自己手握六川,一寸剑身,遍开血花,冷光寒气,穿心而过。泽君的心。他的泽君,唇角溢血,如画面容,素来灵动狡黠,此刻半分神采不再。一双明眸黯淡无光,为乌云掩盖,渐厚渐浓,终于落下雨来。剔透泪珠自他泛红眼眶滑落,一路裹着暗红血渍,落进自己心底最柔软的地方。 泽君只会死在他手上…… 他不会死,不可能,谁都不许伤他。 这柄六川剑若是将自己反噬 ,他便带着它坠落悬崖,一齐粉身碎骨。 “你想知道我为什么知道,可我知道我不能让你知道,因为这是——”泽兰张开双手,像抱住了满天星斗,“犯了天条的!” 开玩笑!他怎么能告诉阿风这世界的本质,是白纸黑字的,生老病死,不过几句笔墨,这也太虚无主义了。 阿风落然一笑,“泽君是从天上掉下来的?” “我哪能和绛珠仙子相提并论。” 泽兰朝后倒下,“你是我在这里最亲的人,我几乎把我的一切都告诉了你,连我横行江湖的邪恶企图都和你坦白了。但是人总会有秘密,你自己不就一直没告诉我你的全名。我从不问,是知道你不想说。” 他躺倒时黑发铺开,发丝缠着小草,朱唇开合,一字一字,也缠着萧敛风的心,“我的秘密,就是萧敛风。” 他分明无心,他却盼他有意。 泽兰继续道:“所以你也不用再问了,我不会说的。本来我不该和你说起萧敛风,但你跟着我,遇见他是迟早的事,还是和你打声招呼,叫你提防着。不过他现在应该在六川修剑,我们还能逍遥快活一段日子。没了百灵这个定时炸弹,我们可以尽情地游山玩水了!” 萧敛风在他身边躺下。夜色如墨,碎星点点,不知泽君是从哪座星宫失足落下,摔得又疼不疼……暗骂自己满心痴话,转而记起顾朝宣所说,毒神之道是以身炼毒,生捱体内毒物互相攻伐之极刑,心便似在万根针尖上滚了一遭,刺疼得厉害。泽君却还在耳边兴致盎然地说什么湖光山色,真是着实地捏住他的七寸,“都陪你看。” “什么叫陪我?你不喜欢吗?” “我喜欢……很喜欢。” 次日采芙先醒,她是医女,熟悉山林,摘采了许多吃食。采生近午时才醒,缩在采芙怀里喊姐姐,问郑哥呢。她面色一沉,说莫要提他。傍晚时分回到村内,家家相迎。她是大夫,为人敬仰。听闻有家正有孩童不适哭闹,提了医袋便上门问诊,一身嫁衣还未换下。 萧泽二人自是受到款待,吃饱饭足,见泽兰衣服全破,采芙便说要缝。采生烧好热水,请他先去沐浴,又跑出门借衣裳给泽公子。回来了,在姐姐面前挠挠头,“我送进去吗?” “岂能!”采芙放下针线,她今晨是看见两位公子睡在一起的。“阿风公子在屋外练功,你去请他送。” 萧敛风收剑入鞘,接过换洗褐衣,道声多谢。 兰花幽香浸了水更张扬,竟隔着木板屏风勾住了他。萧敛风速速将衣物往上一挂,就要离开,却听泽兰喊他进去。他有了理由,更走不了了。转过屏风,泽兰双手搭着桶沿,乌发全湿,几缕贴着面颊,雪白且圆润的双肩隐伏于湿发之中。萧敛风想着读过的礼义廉耻,忽听哗啦水声,他心道莫非,见他只是抬起左脚架于浴桶上,失望之余,又暗斥自己心术不正。 泽兰张开水润双唇,问他:“给不给解释一下?” 萧敛风盯着他白净的脚踝,“你又丢东西了?” “是被偷了吧?”泽兰捏着嗓音阴阳怪气,娇柔喊他:“相——公——” 他本想恶心人,却把这人喊得全身酥软,笑着应他:“娘子何事?” “娘子你大爷!”泽兰扬手泼他一身水,“把链子还给我!” “还给你你却不戴,还是收在我这好。”萧敛风自衣襟取出兰花银链,“这么精致的额饰,得有人欣赏。” “我戴在脚上的,你 分卷阅读25 不嫌脏?” “泽君冰清玉洁,怎么会脏?” 泽兰嘴上总是说不过他,张牙舞爪地扑上前就要抢,一时水花四溅。萧敛风退至窗边,手指勾着链子,看他在桶边努力伸着手,真真笑得开心,“好了好了,我还给你就是了。” 泽兰反手摊开手掌,却听阿风说:“闭眼。” 他偏睁着眼睛不合作,萧敛风笑出了声,“你不闭眼,我就不还给你。” “你到底是不是世家子弟?怎么这么流氓?!” “我要是不坏,可没办法做悬兰关子弟啊。” 泽兰恨恨闭眼,谁叫阿风长得好看,对好看的人,他从来没办法。 眼前一暗,是谁的气味将他笼罩,铺天盖地,无处逃脱。有人将他虚抱,额头为何微凉,又是谁温声说别动。湿漉漉的卷翘黑发,轻抚、撩起、一声扣。右手落入温热手掌,他被阿风牵引着举手,指尖摸到凹凸纹路。 “伽泽祈——”萧敛风带着他一点眉心三瓣花,“兰。” 第二十五章 泽兰由着这条兰花额饰坠于眉心,还自暴自弃地编起了辫子,心想破案了各位书迷朋友们,你们可爱又迷人的反派伽泽祈兰,他果然是弯的,阿风这种敢与钢管比谁直的人,都已经被他的妖气迷惑,不仅满嘴骚话,还把他撩得双颊绯红。 等等,他这是在骂自己还是在夸自己? 昨晚的一切历历在目,有道是纯爷们从不回头看爆炸,阿风在他心上放了一把野火后转身就走头也不回,留泽兰晕头转向浑身发烫,一闭气躲进了浴水里给自己降温,差点没憋死。 某罪魁祸首探身过来,指着铜镜中的泽兰。他正用指节缠着墨发,忽听阿风问:“这是谁家的公子,长得这般俊朗,真想给他做牛做马。” 本想接过话头来自夸,他却侧首埋进他发间深嗅,喃喃低语:“这么一位壁玉雕出的人,当然只会是我家公子。” 撩撩撩整天就知道撩!你都要被掰弯了你知不知道?!泽兰松开手指,哪管前功尽弃,先逃开要紧,“你,今天起,离我至少三步远!” 泽兰说过许多狠话,萧敛风哪句当真过,当下就进了一步,他退,他再进,退退进进,逼至墙角。泽兰想都不用想就知道他要做什么,这狗东西又凑到他脖子旁使劲嗅。他以前还会偷偷摸摸地做这事,新房一夜后就肆无忌惮,一日不吸浑身不得劲,自己到底有什么好闻的?难不成在万毒谷吃了什么奇花异草,成了人形毒品?——“哎我操!给我起开!” 萧敛风稳住身子,用手背擦着嘴角。泽兰拉好衣领,骂他:“你不要命了?我你都敢咬?!” “没忍住。” 泽兰心有余悸,“你要真吃了我的血,整个人能化成一滩水!” 萧敛风垂下眼帘,想问若修成六川剑法,是否不必担心。 泽兰难得见他乖模样,心又软了下去,他真是条没骨气的颜狗啊,“要不给你舔舔?” ……这句话不是我说的!是伽泽祈兰! 我堂堂关主怎么会说这么骚的话?一定是被那个死基佬附身了! 萧敛风抬眸看他,笑逐颜开,俯身过来。泽兰避也不是,不避也不是,犹犹豫豫。萧敛风早已凑近他的下颌角,舌尖一舔,泽兰抵在墙上的十指曲起,指腹按紧,指节泛白。他压得更近了,沿着他迤逦轮廓逐寸品尝,慢慢低下身去,含住肩颈。泽兰侧脸仰首,只觉一子既错,全盘皆输,可那一子之错,他分明在落棋前已知道。 或许他骨子里依然是前世那个平凡普通的泽兰,威压之下,任人鱼肉,毫无还手之力。他那时对强者生出的仰慕与依赖,竟成了他此生的天性。在萧敛风第一次为他挥剑时便被唤醒,肆意滋长,不受控制,长成了别的什么东西,流淌于二人之间。 一个有情,一个有意,互相试探,逐渐逾度的肌肤之亲,借口以玩笑,成全两颗心。可喜是情窦初开,可叹是他看不清。他,这个被萧敛风压在墙上吻着锁骨的泽兰,迷迷糊糊,晕晕乎乎,觉得哪里不对,又觉得一切都刚刚好,连他啃咬的力度都恰到好处,咬不破他的皮,挠乱他的心。甘之若饴,无可挑剔。 都什么玩意。 他把他推开,轻轻喘着气,“不可以了。” 萧敛风眸色晦暝,却是一笑,泽兰无由发怵,听他低声说好,看他为他拢紧衣领,以为他体贴,不知他是要藏住他肩颈一片春色,绝不肯泄了半分春意,给其他凡人窃去品赏。 “泽君,吃过饭便走吗?” “啊……啊?对、对……留下来做什么?我们要去看陵州四景。” 萧敛风鲜少见他这呆傻模样,见着了,好似找着一件稀世珍品,欢欢喜喜地收藏起来。饭时也看不够,盯着他笨拙夹菜,心都要化掉,为他夹起频频掉落的豆子,“泽君不惯用箸?” 泽兰不准自己再想那个不可告人的墙角,抖了抖卷毛,回神道:“失误而已。难道你没见过我用筷子挑鱼刺?那叫一个快狠准,我自己都怕。” 说着采芙就端来一碗鱼汤,泽兰闻着味道,一拍桌子站起,双眼发光,“采芙你是哪来的仙女,我爱死你了!” 萧敛风面色一沉,“那鱼是我抓的。” 泽兰说了两声多谢,并没有什么诚意,吮着筷尖看采芙在他面前放下鱼汤。沿路走来,甚少鱼吃,遑论是这种切切实实从厨房里走过一遭的鱼。白瓷碗里,鱼头高仰,他真想俯身和它亲亲。早把他被亲亲的事抛到脑后,此时此刻,他和鱼才是彼此唯一,真心相爱。 采生笑嘻嘻,“泽兰哥哥,你和你的小喵真像。” 泽小喵就在凳下,舔着粥仰头喵喵。 临行前终于迎来了山匪,实则他们一拖再拖,为的就是了却这桩错事。郑荣的大刀当然砍不到泽兰,先有萧敛风后有采芙。他眼睁睁看他的心上人张臂护着另一男子,酸得都发臭了,“你这妖人!躲在女人身后算什么本事?!” 泽兰并不受他挑衅,“我本事有多大,你寨里兄弟昏死一晚,能不知道?” 采芙厉声喝道:“郑荣!泽公子路见不平,将我姐弟救出,你休要侮辱他!” “采芙……” “我今日便与你说清楚。若真心喜欢谁,岂要什么排场,迈过门槛自是新娘。我与你,不过幼时孩童玩闹,稚语怎可做真?” 这粗野男人低了声音,“我盼你盼了二十多年,不是等这番话。” “你动了采生。” “我是请他回去,动了他哪条毛?” 所以他一开口便问郑哥。采芙早觉自己错怪,如今才算知晓,走至郑荣跟前,仰头看她小时玩伴。他继续说:“抢你上去,是因我要定了你,又怕你不肯嫁。这事是我做错, 分卷阅读26 害你受怕。” 采芙沉默良久,终道:“我心中无人。” “你的意思是……?” “你可试试,挽回一点地位。” 郑荣便喜上眉梢,模样有些憨傻,“那你等我。” 泽兰不可置信,悄声问阿风这便成了?阿风默不作声,后来才叹着气传播现实主义负能量,这郑荣喜欢采芙已有二十余年,已成执念,既能强抢人上山,又岂会因她一句“孩童玩闹”而放弃。采芙走不了、逃不开,别无他法,只得接受。 心中在想,所谓夫妻,不过命运撮合,正巧同床共枕,日子过下去,生出了似是而非的感情。有几人如他幸运,能遇到一个着实欢喜的人,满心纯粹爱意,无一处不念着他。 彼时他们已离走半天,泽兰回首遥望山坳,问他听没听过阴阳人的故事,“四手四脚,欲图造反,天帝咔擦一声把它劈成两半。于是这一半想着那一半,那一半想着这一半,只有找到对方,抱进怀里,才能医好从前被分离的伤痛。” 而后泽兰朝萧敛风展眉而笑,“所以,阿风同学不要悲观。我看采芙并非全然无意,否则她早就带着弟弟跑路,还等郑荣下山找她?正所谓——天下有情人,终成眷属。” 第二十六章 陵州四景:蝶舞花山,雨落松枝,镜湖观月,林海闻风。四时不同,各有意趣。 夏花争艳,沾一身细嫩花瓣,再撑伞登至半山望松亭,看雨雾之中一片深绿,天色冥冥,朦胧不清。雨丝凉寒,拂去热意。一叶小舟一壶酒,捞湖中玉盘,捧满手银光。或拨开林海,听风声自耳划过,窸窸窣窣,似与人低语,藏不住的欢心。 一道寻人,一道寻幽,山水含清晖,清晖能娱人,时日从未如此惬意快活,俯仰之间,梧桐叶落,天下知秋。南山何在?明日之事明日忧。 添置秋衣,一件绣祥云随风聚散,一件要诸兰蝶间吐芳,白紫并立,都是仙官似的俊郎。泽兰推开轩窗,手捧瓜子,翻身靠坐窗沿上,看各户张灯结彩,遥望集市棚架,兴奋道:“这下可好玩了!天快些黑吧!” 他们几日前抵达陵州州府重城,为的就是看中秋佳节处处华灯。泽兰是生来爱玩,萧敛风是憋了太久,都一发不可收拾,一个不想理会剧情,一个暂时放下责任,像两个叛逆的小孩。 萧敛风看他嗑着瓜子晃着腿,好似看见那日福来酒楼,泽兰翘着二郎腿坐在窗上,一身紫衣映着身侧红灯,容颜与这色彩一般张扬艳丽,朝他喊:“上来。” 碧空晴霭,煦色韶光,那一眼相对,或许已是开端。 追究这些又有何意义?他永不会知这朵兰花是几时种进他心里,正如他不知自己每夜几时入梦。没有意义。泽君如今就在他眼前,只管陷进这无忧无虑的甜美之中,这寸寸光阴都是他偷来的,怎能随意浪费。他还有很多事想和泽君做,比如,看他喝酒。 泽兰从不喝酒。那夜泛舟镜湖,萧敛风醉至微醺,一再相劝,他还是滴酒不沾。敛风这人坏得很,泽兰越不肯喝,他就越想看他醉了的模样。还在潜渊习武时曾听师兄说过,陵州多奇景也多奇物,当地酒徒能酿一种白水酒,形色味都如清水,却烈到使人一口醉。他这几日早找到店家,暗藏一坛在床下,今夜看毕明月花灯,便骗他喝一口。他装起醉来已十分惑人,真醉了,不知如何要命。天快些黑吧。 两人都盼着天光暗下,夜幕终于低垂。小喵托付客栈,泽兰左右张望。他来到这个世界以来,还未见过这么热闹的场面。酒楼喧闹,临轩玩月者众,车马行人络绎不绝,買賣吆喝此起彼伏,兒童自身下飞奔而过,嬉戏打闹,欢笑不停。 泽兰给自己买了一盏鲤鱼灯,又不依不饶地缠着萧敛风,一定要给他买些什么,“中秋发福利,老板送大礼。来来,阿风弟弟想要的,哥哥都给你买。” “泽君,我可长你半岁。” 泽兰便换了称呼,“风哥要啥?小弟这就掏钱。” “你就不能喊声哥哥么?” “不能。”鬼知道这会打开你什么奇怪开关。“你要什么,快说,本皇子太想给你花钱了。” “听闻灵水寺有棵百年古榕,红布许愿,二十文一次。” “嚯!你还做了旅游攻略!”泽兰一跃,锦鲤花灯摇晃,“这就走啊兄弟!” 石灯全燃,满寺通明,枝干树杈系满红带,微风吹过飘曳生姿,灯光衬着似一树明火,泽兰行走其中,这火便似独独为他烧着。而他手中所拿,是方才提笔想了久长才想好的愿望。萧敛风要看,总被他挡开说不行,是用小爪子在他心上挠了再挠,使他心痒难耐。 连系红带的位置也要与他分开,绕到了树干另一边,双手合十贴在兰花额饰上,闭眼虔诚许愿,稚气又认真,睁眼后对上萧敛风的目光,撇嘴挥手要他转过头去,这也不许他看。 抬手打结,一穿一绕一回,牢牢系在枝桠上。泽兰仰首看红底墨字,笔画转折利落锋利,字迹端正,结构严谨,不枉他上了这么多年的书法课。再转眸看看,附近无一处字能与他相比。其中一张受了不知多久的日晒雨淋,鲜红成了泛白的水红,其上墨迹微洇,歪扭如斗折蛇行。他走近细看想要辨识,却似听惊雷乍响,一时不知如何反应。 红布条上只有松松散散的两个字:原珂。 原!珂!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我的亲亲宝贝大美人真的来过这里吗?! 不会吧这怎么可能是他的墨宝?!这也太丑了! 颜狗泽兰的脑补中,原珂的字至少要有几分虞世南的温润含蓄,间而春光乍泄一点诸遂良的飘逸遒媚。左看右看,旁边紧挨着的那张“不可居无竹”才该是正主手笔。还有,谁闲着没事会把自己的名字当作愿望许?这绝对不是原珂写的! 是谁在觊觎我的美珂!字还写得这么丑! 监视器!给我调监视器!我实名反对这门亲事! 萧敛风心说泽君不愧是泽君,他不过抬头看了几眼众生心愿,小皇子立刻就跑没了影。他四围询问,终于在大雄宝殿外找到了人,正对着一个和尚比划不停。走近了,听到什么美人、面纱,便知这好色的小猫咪是又被哪家小姐勾去了心魂,脸色一沉把他拉过来,“乱跑!” “没乱跑!办正事!”泽兰挣开他的手,继续追问小和尚,“你知道什么?全都告诉我!” “那位施主身边跟着——” “泽君!” “哎唷风风乖,”泽兰不耐烦地哄人,把锦鲤花灯塞进他手中,“鱼鱼给你玩,不要吵兰兰。快说快说,他身边跟着?” 和尚一指萧敛风,“跟着个傻子。” 连家独子、潜渊掌门、本书正牌男 分卷阅读27 主:??? “傻子?”泽兰惊讶,不是为阿风被指为傻子,而是原珂十年来一直只有干枯草药作伴,身边怎么会多了个傻子? “对啊,紧紧牵着戴面纱的施主,见人就躲,不肯讲话。” “那面纱施主呢?” “和您一样,哄小孩似的哄他。” 这段剧本上没写啊!泽兰怀疑自己看了假书,“然后?” “然后就记不起了,都三年前的事了。”和尚看着萧敛风摇头叹气,“两位都是一表人才,却都成了傻子,真是造化弄人啊。” 泽兰哀声道:“我哥哥小时发过高烧,那戴面纱的是个神医,我还想他能把他治好,结果他身旁就有个治不好的小傻子。” 原是那南山神医曾到访灵水寺。泽君既要拿他寻开心,他自是奉陪到底,萧敛风牵起他的手,还用力握紧了不肯他抽回,委屈道:“兰兰不能把风风丢下。” 泽兰坑人不成反被坑,起了满身鸡皮疙瘩。和尚在清净佛门呆得久,不仅看不出两人间的弯弯绕绕,还颇为感动,“两位施主真是兄弟情深。傻其实也有傻的好,没有负担,也不必为明日忧虑。” 兄弟是假的,情深是真的。萧敛风借傻说真话,“他说我们兄弟情深,是不是说兰兰很喜欢风风?” “这……呃……” 不是,你这和尚突然一脸慈祥是怎么回事?! “风风只喜欢兰兰,兰兰也喜欢风风好不好?” 我回去就拿铃铛摇一首难忘今宵让你变成真的智障! “兰兰——” “谢谢您!我们走了!” 和尚看一个拽着另一个就要走,赶忙赠言:“兄弟一场是缘分,好好珍惜啊!” 泽兰衣袖里用指甲掐着阿风的肉,面上回首灿烂一笑,“那是当然!” 第二十七章 泽兰的手又软又虚,萧敛风牵住了就不舍得放开,怕他转眼又会不见。小猫爪倒是很利,可他的手是执剑的手,岂会被他伤到。他别的不行,虚张声势很有一套,恶狠狠地夺回鱼灯,“看不出你除了耍流氓,还会装疯卖傻!” “拜兰兰所赐。”他曾经也是个正人君子,至少面上如此。遇上泽兰,原形毕露,本性全给放了出来。 “你还叫顺口了?兰什么兰!这是我家人叫的!” “我不是你的哥哥吗?兰兰?” “你还想蹭个金真大皇子的名号?把我的手松开!” “松开你就跑了。” “我哈士奇吗我?”泽兰不自量力,企图挣脱手上桎梏,“两个大男人在大街上拉拉扯扯成何体统!” “你这时倒害羞了?”萧敛风低眼看他锁骨,意味深长,“那时候怎么没想过体统?” 泽兰发誓他再和阿风斗嘴他就是猪!“你放不放手!不放我扣工资了!你这身新衣服还是老板我买的,要你脱了还我信不信?!” “兰兰……原来想看?” “我他妈?!你有什么好看的?你有的我也有,我还比你更好看!” “口说无凭。” “眼见为实!” 等、不对! 泽兰反应过来,“死变态!” 眼见为实,这可是他亲口说的。萧敛风心满意足地松了手,泽兰刚想躲开又被拦肩定住,阿风展开满城繁华,“秋宵苦短,莫负韶华,泽公子,请吧。” 与泽兰在一起,他不是连风,亦不是萧遥,朝堂江湖,恍若大梦一场。惜命数已定,与泽兰在一起才是置身梦境。仇恨、使命,一生负重,万幸是天帝开眼,让他寻到另一半。只是他未曾试过把泽兰抱进怀里,医好从前被分离的伤痛。 玩到尽兴已是夜半,回了客栈,泽兰要去找他的猫,萧敛风自床底捧出一坛酒,换过桌上壶中水,还卑鄙无耻地铺了床。想看他醉,想乘人之危。今夜就先算一笔眼见为实,看泽君衣衫下的旖旎风光。下流,太下流了。收敛收敛,他只看一眼,其他坏事一概不做。 泽兰危在旦夕,毫不知情,抱着小喵推开房门,嚷道:“我们得管管它的食量了!三个月大的小奶猫有这么重的吗?这养的是猪吧?” 小喵不满地喵了一声,踹他一脚,翻身下地。泽兰马上把门关上,他今晚玩疯了,现在还很兴奋,戏特别多,神经兮兮地用背压着门,朝萧敛风招了招手,“快快,趁主子不注意,我开条门缝给你回房。” “这就赶我走了吗?还未一道赏月。” “没有月饼,一切免谈。” “你方才已一口气吃了四个。” “什么?四个!” 正想笑他还骂小喵吃得多,却见他恨恨摇首,扼腕叹息,“四这个数字太不吉利了!再给我两个,凑个六六大顺。”而后话锋一转,跳脱得让人跟不上,“说来六十六招六川剑法,是不是该改名叫六六六剑法?哈!那个萧敛风岂不是个六六六剑客?真傻叉。” 萧敛风感觉他在骂他,但他没有证据。 他深信上辈子两人的结合一定有过误会,泽兰这辈子才会不停地捅他刀子。他对这个唯一的弱点深恶痛绝,一路上不停说他坏话,反复叮嘱萧敛风要小心萧敛风。他本就不知如何向他解释真相,现在又多了这一层匪夷所思的关系,只怕坦白他的真实身份,他会……他会如何?既担心,又想看。 他有很多面泽兰想看,开心的、呆傻的、动情的……却绝没有哭泣的。 萧敛风说清水赏月也有风趣,给泽兰倒了一杯水。他正巧口渴,说声多谢便一饮而尽。酒味自腹里往上冲,他立时蹙眉,手指一松,瓷杯落地。萧敛风眼疾手快,接住倒扣桌上。再抬眸,顿时乱了阵脚。 泽兰眼眶发红,用力眨眼,竟怔怔落下两行泪来。 修六川剑法,走火入魔,他不怕;直面穷凶极恶的汪名灯,与他同归于尽,他不怕。他出身高贵,天资聪颖,习文或是习武,都无拘无碍无惧。如今他才知道,他并非没有弱点。他怕泽兰哭,怕极了,心都颤着。 泽兰后知后觉,用手背抹着眼,哽咽着问:“你是不是骗我喝了酒?” “我的错,兰兰——” “不许叫我兰兰!” 泽兰这个名字,是他爷爷临走前取的。老人家给大户管了几十年的花园,孙子孙女的名字都带着花。泽兰出世时他已有严重认知障碍,神智清醒的时候极少,他被抱去见他的时候勉强算一次。他摸着他的小脸,气若游丝,断断续续,“叫兰,泽、兰……” 虽然常被取笑,到底是家人的心意,而泽兰最在乎他的家人。 他爸妈是真爱,大学认识,如漆似胶,还进了同一间初中当老师,一个语文,一个英文。儿子泽兰天生的文科脑,感性、多情,读着红楼梦,看着茶花女,问情为何物,被老爸一拍 分卷阅读28 脑袋,不准早恋,滚去算数。 “看看你的肚腩,不准多吃,滚去运动!” “你妈还没嫌弃,你这小崽子敢指点我?” 然后泽妈妈抱着包裹推开门,风铃摇晃铛铛,“新买的钢笔和本子全到了!兰兰,快过来帮妈妈开箱。” 泽兰的性格,有他爸爸的古灵精怪,有他妈妈的天真烂漫,而他天性善良乐观,叛逆期也没怎么闹,甚少让爸妈操心。除却太爱美色,见一张脸爱一张脸,二十好几,终身大事毫无着落。 泽爸说一物降一物,迟早有人来收了他这妖孽。泽兰抱着泽小喵钻进车后座,“哟,我好怕。” 那晚他们要去郊外看星。据某天文公众号所称,是夜有英仙座流星雨,每小时天顶数量过百。泽妈对着漆黑一片的手机屏幕扁嘴,问兰兰为什么她拍不到。泽兰按着单反,心想得买个大光圈镜头,嘴上安慰:“我照到了,回去传你发朋友圈。” 他无论如何想不到,他们回不去。 被另一辆车迎面撞上的时候,他正在后座边撸猫边和爸妈聊天。一切来得突然,他只觉眼前灯光如昼,妈妈在尖叫,他想问怎么了,可他已被重重抛起,不知要落在哪儿。头撞上什么,好疼。有血,是谁的血?腿被重物压着。小喵要剪爪子了,这都陷进他腹里。他想爬起来,可他连眼睛都睁不开。耳鸣,他听见嘈杂,他什么都听不见。 只有鼻子还能感知外界,他艰难地仰头探知,闻到空气里渐重的酒味。他好像听到有人骂娘。这酒好难闻,他咳嗽两声,尝到满嘴血腥。 他被亲戚朋友在医院围着醒来,已是好几天后的事。新闻报道篇幅反常地少,内容轻描淡写只说两车失灵相撞,泽兰把每个字都拆开看一遍,无一与醉驾有关。他翻墙到外网,某高官独子醉酒驾车改道撞向出游一家,夫妇当场死亡,儿子仍处昏迷。 他收到电话说赔钱私了,但他坚持要告。简略的取证,粗糙的法庭辩论,程序判决走得从速从轻,他坐于明晃晃的白炽灯之中,听着是非黑白被扭曲,憎怒、愤恨,正义既然缺席,他便替天行道。愿来生清明盛世,睁眼看见星月交辉,他成了伽泽祈兰。 做该做的。他本想即便成了反派,死于萧敛风剑下,也算亲眼目睹邪不胜正,不枉他再活一场。只是反派难为,姑且勿论杀人放火,单要他逆人心意,迫人去做厌恶之事,已是说不出口、动不了手。这个阿风,怎么就这么坏。 “我说过我不喜欢酒!你才是反派!大魔头!” 第二十八章 此为何酒,既辣且烈,喉咙有火舌舔舐,过处温热。泽兰心说他应是中了毒,但世上明明无毒。这个阿风厚颜无耻,还敢抱他,借着酒劲也推不开,一怒之下,扒其衣领,咬他肩颈泄愤。但听萧敛风嘶了一声,却不躲不避,还让他再用力,“我这么坏,泽大侠要为民除害。” 泽兰受了鼓舞,再接再厉,竟生生将他咬破了皮。唇齿沾上血意方停下,改为骂人出气,带着哭时软糯鼻音,说他欺人太甚、丧尽天良、衣冠禽兽……泽兰醉酒10%,给各位亲戚朋友,父老乡亲,背一套成语大全,口若悬河,滔滔不绝,连逼良为娼都搬了出来。萧敛风哭笑不得,“怎么把自己也骂上了?” “闭嘴!”侧头努力想了想,“我背到哪里了?” “我原谅你。” “我原谅你,人面兽心——你又骗我!” 泽兰推他肩膀,仰头怒视,双眸尚含泪光,这一瞪毫不凶恶,反倒似盛满两汪春水,含着脉脉娇情。萧敛风只觉心尖酥软,声气温好,同他道歉,“是我错了,泽公子行行好,原谅我这个大坏人,嗯?” 泽兰心知他只是贪玩,并非有意勾他过往,转眸看他肩上牙印,抽噎道:“一报还一报,你以后不准再骗我喝酒。” 泽兰被推下山崖都不曾憎恶百灵,萧敛风早知他不会真的与他闹翻,以指腹温柔拭去泪珠,“再也不敢了,小哭包不哭,坏人良心不安。”岂止不安,都作痛了。哭时的泽兰不是毒神,也不是皇子,而是平平凡凡的一个人,脆弱得让他想捧在手心,带回六川藏起。 泽兰躲开他的手,自个胡乱抹去眼泪,“谁是小哭包,我就哭过这一回。” “为何怕酒?” 泽兰闷声回道:“秘密。” “我以为只有萧敛风是秘密。” “他们差不多。”都是伽泽祈兰不知道,而泽兰知道的事情。 “你也怕萧敛风?” 酒意渐渐袭来,泽兰醉酒20%,逐渐口无遮拦,“我只会死在他手上,六川神剑穿心而过,你说我怕不怕?” “不用怕,他不会杀你。” “你怎么知道?” 因你此时就在他怀中,虽然他日日骗你逗你,但他待你如珠如宝,怕你磕了碰了,你笑他就开心,你哭他就心疼。他这么喜欢你,怎么会杀你。“因我会护你平安。” “你自己别出事,我就谢天谢地了,没人打得过他。” “未必,有人……会是他的弱点。” “是谁?” 是谁,除了你,还能有谁? “他的另一半。” “不可能!”泽兰坚定摇首,醉酒30%,更加肆无忌惮地泄露天机,“他可是个死不开窍的直男光棍,一个女人都不会有。” 他又被骂了?“没有女人,说不定有男人?” “哈!”泽兰忽然双眼放光,“你也觉得他是个深柜?” “深……柜?” “让我替众多书粉妹子问一句,芬兰人?” 有道是自古正邪有一腿。芬兰,萧敛风x伽泽祈兰,原书衍生第一西皮,始于萧敛风于化云巅放走伽泽祈兰,热度一路飞升如野马脱缰,至风哥火化兰妹尸体时飙至顶点。 “什么人?” “你问我是什么人?”泽兰一握拳头,“唯珂党荣誉党员!蛇蝎大美人,悬兰二公主,天下第一药!珂珂我的小宝贝旋转跳跃我闭着眼为你三百六十度疯狂呐喊求求你快出道!” 萧敛风虽不知这一番胡话有何意义,但直觉危机四伏,不肯他继续说下去,“泽君醉了,我给你打盆水来擦身,早些休息。” 泽兰醉酒40%,言语冲突上升实际行动,拉回萧敛风不让他走,“擦身?你想对我做什么?” 敛风好笑地问:“能做什么?” “你别以为我不知道!”泽兰义正严辞,“你这个男人降龙十八弯,对我的肉体图谋不轨!对我的灵魂虎视眈眈!仗着脸帅胡作非为,天天和狗一样嗅我!本关主一再容让,你竟得寸进尺,骗我喝酒,想对我做坏事!看我今天除你武器!Expelliarmus!” 萧敛风本饶有兴趣地看他发酒疯,怎想他念完 分卷阅读29 咒语,竟倏尔蹲身撩他衣摆。这火烧起来岂得了,萧敛风扣住他手腕,“兰兰!” 泽兰自他腿间抬眸,湿润双眼尽是调皮,酒意上脸,双颊绯红,偏偏又弯着红唇笑得邪媚。萧敛风一时出神。他趁机扭过手腕,伸展五指,隔着衣衫在他那物上,弹琴似的按几下,软的。“它还没醒?我堂堂关主不使阴招,这就给我醒来!与我大战三百回合!” 说着另一只手便摸了上去,萧敛风满脑子的克己复礼,把小疯子从地上整只提起,“别闹了。” “伪君子!老流氓!装什么装!”泽兰醉酒50%,诗兴大发,咳嗽两声清清喉咙,即兴赋诗,“道貌岸然性冷淡,白衣飘飘会发光,荤话随手就拈来,原来是个色!情!狂!——好诗!好诗!我真他妈是个鬼才!” 萧敛风:我再也不会让他喝酒了,我发誓。 泽兰醉酒60%,愈发恣意妄为、张狂大胆,竟把萧敛风单手壁咚在墙,笑得灿如春花,“我知道你对我有意思,请问阿风同学,有好感、喜欢、天下第一喜欢、爱、深爱、走火入魔,你走到哪一步了?” 萧敛风深深想了想,“天下第一喜欢。” 泽兰醉酒70%,不再遮掩,心扉袒露,“你想不想和我发展更进一步的关系?” 萧敛风松手,转而搂住他的细腰,把他往身上一贴,两颗心像凭空相撞。“特别想。” “那你听好了,爱一个人,不可以只顾着自己开心,要为他着想,要尊敬他,不可以逼他做他不喜欢的事,不可以真的骗他瞒他。不只是保护他,还要教他如何保护自己。不只是喜欢他,还要让他自己也越来越喜欢自己。” “受教了。”萧敛风与他额头相抵,看他湿漉漉的明亮双眼,里面分明有自己,不禁问他:“兰兰又到哪一步了?” “我?有好感和喜欢之间吧。” 风风不开心了,“这么慢?” “这个进度还是全靠你苏爽的设定撑过来的,你这人的性格不是特别招我。” “那你喜欢什么样的?” “性格的话,其实我喜欢萧敛风那样的。” 萧敛风一愣,他真是永不知他下一句是什么。 泽兰平日疯狂捅他刀子,醉酒后却把他吹上了天,“他可是个正人君子,碧血丹心,行侠仗义!为人正经,从不用阴谋诡计,被伽泽祈兰调戏两句就脸红,真是好单纯、好不做作!如果给他套一个天下第一帅的设定,我一定爬墙到他家!” 泽兰醉酒80%,越讲越兴奋,竟使出轻功点地跳上桌子,高举双手大声宣布:“敛风哥哥!兰兰只愿意死在你的剑下!” 萧敛风一条命都要交代在他身上了。他是佳节焰火,是初生旭日,是月是星辰,是他此生见过最美的春光,满腔爱意,无处安放。 泽兰醉酒90%,失去对身体的支配权,站在桌上摇摇晃晃,本想稳住自身,忽而狡黠一笑,故意踩着桌沿摔下,果然落入阿风怀抱。 “我就知道你会接住我。”泽兰双手勾着他的脖子,像猫一样蹭着他的侧脸,在他心上奔走纵火。“你每次救我的时候,都很像萧敛风。可惜我太强了,你救我的机会也不多。” 萧敛风侧首亲了亲他眉心小兰花,把他抱到床上放好。泽兰不肯松手,勾着他倒下。萧敛风撑着被褥,看他醉意渐浓,晕乎乎地眨着眼,乱翘发丝臣服于他的指尖。他将他耳边碎发拨开,俯身轻言:“我便是萧敛风。” 泽兰醉酒100%,完全丧失个人意志,神识重回混沌初开之先,不辨星辰日月,露齿而笑,天真傻愣,唇瓣开合,一字一字喊:“萧——敛——风——” 合上双眸,睡沉过去。 第二十九章 晨光熹微,枕边人未醒。萧敛风撑首看泽兰睡相恬静,一丝墨发落在鼻尖,随呼吸起伏。小喵一跃上床,踩着它优雅高贵的猫步,在奴才耳边喵喵叫。萧敛风挠了挠它的下巴,食指竖起比着唇瓣,悄声道:“让他再睡一会儿。” 小喵眨了眨眼,转身跳下床。 昨日夜市至五更方歇,重城今晨迟迟不肯苏醒,路上有蜡油有花灯有包月饼的红纸,只是空无一人。萧敛风自沉静中穿过,驻足于灵水寺前。 扫地的小和尚问施主何事,他徐徐展开一条红布,道他前来系愿。 兰兰昨夜,是立与这里。 萧敛风抬首看满树众生愿,寻他的那一人。他应该临过魏碑,字有骨力,在掌心写就“风”字时,横捺后的一勾,把他的心都勾去。就如眼前这个“风”字,逆着柔和的日光,红底黑字,干净透亮。 泽兰,果真是他命定的另一半。 萧敛风抬手将他的愿望紧紧系与其右。微风过树沙沙响,两条红布相缠。敛风谛视有顷,看泽兰墨迹端正有力,书就“东风入律”,看他提笔潇洒自如,狂放勾勒“泽及万世”。 愿国有明君,政治清明,边疆无仇敌,朝廷无奸贼。 愿这盛世太平,两骑轻马,惩恶扬善,并肩快意江湖恩仇。 愿春风和煦,遍及万州;愿雨泽润物,惠及万民。 愿东风入律,泽及万世。 泽兰醒时天光已盈满室,宿醉过后头昏脑胀,他扶额坐起,萧敛风斜倚窗框,回首看他揉着太阳穴,料他会问时辰,转而低头看街上日影,“午时。” “肚子饿。” “桌上有糕点。” 泽兰套上靴子起身,边伸腰活动筋骨,还未走至桌前,先见着其上放着的一条鞭子,疑惑地转头,但听阿风问:“昨晚的事,记得多少?” “我好像把你咬伤了……” “再有?” “好像还把萧敛风给骂了。” “然后?” 泽兰想得头痛,“记不起来了,我做了什么很丢人的事?” “不是丢人,”萧敛风轻跳落地,“是可爱。” “我知道我有多丢人了。”泽兰痛苦闭眼,“说吧,我都做了什么?” “你央我与你拜堂,还要——”萧敛风故作为难,“洞房。” “我靠!这么刺激!你没骗我吧?” “千真万确。” 敛风的嘴,骗兰的鬼。 “那谁在上面?” “上面?” “啊哈!”泽兰向后一跳,伸手指着萧敛风,一脸揭穿他谎言的得意,“给我说破了吧?你连上下都不知道,还洞什么房?” “你又是如何知道的?” 在现代这可是成人常识!泽兰随口就把金真卖了,“在我们那,人人都知道。” “阿风才疏学浅,让小公主见笑了。”以后,一定刻苦钻研。 “你不懂的事还多着——所以我到底做了什么?” 萧敛风回以一笑,学着他的口吻道:“秘密。” 分卷阅读30 “……罢了罢了,说了也尴尬。这鞭子是怎么回事?” “公主——” “关。” “关主毒手兰心,不愿使毒伤及无辜,行事有诸多不便,我虽许诺护你平安,然而天下之事,总有个万一。”萧敛风展开九节鞭,“此乃软鞭一种,名九节鞭,节节为钢,若力度合适,可使人骨断裂,来者难以抵御。软鞭收放灵活,你轻功极佳,蹦来跳去,很适合。平常盘缠腰间,像这样,来,抬手。” 萧敛风说着欺身上前,环着他的腰,将软鞭绕了圈半扣好。见他半抬着手站姿乖巧,若不做些什么,也太对不住自己了。想着就把他猛地按进怀里,闻着耳旁翘发,故意重重吸气,又凑近耳廓低声长叹,湿热气息扑上,暗藏些许淫迷。害他又羞又气,挣开怀抱,破口大骂:“流氓!” 还他感动! 萧敛风今日成就达成,上下打量泽兰,可惜地摇摇头,“若是穿着金服……” 露着细白的腰,缠一条鞭,系一盏铃。真乃毒花一朵,既危险又迷人。 “这样不好看吗?” “怎会。”萧敛风说情话自是一流的,“泽君穿戴何物,何物就为你变得好看。” “泽君、兰兰、小公主,我是不是得夸你很会起名字?” 萧敛风笑而不语,心说还有小猫、皇子、小兰花。谁生来就会说情话,实在是太喜欢,才有说不完的爱称,才变着法地逗他。 两人又在重城逗留几日,尝遍本地风味,几乎餐餐有鱼。离开重城继续寻找南山,沿途吃喝玩乐,不忘教书上课。萧敛风向来很有耐心,对泽兰更是如此,从最基本的调息教起,近身擒拿、鞭法,连江湖规矩礼仪也不忘细讲,顺带科普朝堂武林局势。先说最大门派潜渊派,位于宣州潜龙渊,掌门顾朝宣,门下弟子众多,遍及中原七州,因曾共事连相,与石渠阁尤为交好。 石渠阁为朝廷书阁,藏书万卷,阁主是一代名儒石恕石老先生,其孙石无怨于江湖设天机处,亦地处宣州,与潜渊关系密切。故而外界有言,潜渊石渠本为一家,都姓连,连晴的连。 奇女子连晴,生父连仲柏是拥护元正帝推翻前朝昏君的功臣,自古鸟尽弓藏,他却能安享晚年,因长女连雪嫁入皇室,更因二女连晴太得元正帝欢心。她左肩生来有三颗相连的朱痣,相师称此为短命之兆,欲平安成人,必得强改命格。故而连家自幼将连晴当男孩养,十岁便送她入潜渊学武。二八年华,旁的姑娘在绣花,她借潜渊武学,创双剑剑法。 元正帝素知她身世,深觉趣意。年时回京,素面朝天。正逢南陈朝觐,直天殿夜宴,觥筹交错,轻歌曼舞,元正帝醉问所长。她一柄短剑出鞘,飞穿南陈使者头冠,“晴,长于锄奸。” 那南陈使者原来指盖藏毒,欲借进贡行刺。连晴一剑成名,连仲柏立时知晓此为千载良机,改了相师说辞,说晴儿身为女子,命格无非为人妻为人母,她生有大志,亦有资材,若囿于一院天地,必得郁郁,难以长命。元正帝出身军伍,不拘小节,又心喜连晴,特赐鎏金蟒蛇铜牌,允她自由出入禁中,甚至直天殿。 连晴容色性情皆清冷,却成了人人争相奉承的大红人。民间传言她与皇帝关系暧昧,事出有因,确有来头。连晴天资聪颖,博览群书,政见独到,心系苍生,还是天子亲家,半个自己人,深得元正帝信任。而身为皇帝,一国之君,有谁可以信任。 李隆基与杨玉环相差三十四岁,仍成一对爱侣,他与连晴相差三十三载,还少了一年。念想既生,流露于眉眼。连晴不着痕迹地避开,一指玉案奏折,三州遭旱,她愿上绝境化云巅,为民祈福请愿。 “元正帝自是百般不愿,但她非去不可。连缦瑞要做的事,无人可拦,皇帝也不行。那年她十七岁。” 泽兰已成功将鞭尾缠上树枝,只是顾着听故事,连欢呼都忘了。他知道连晴厉害,但阿风的版本有更多细节,令他觉得连晴不止是厉害,而是“可怕!” 化云巅归来,朝臣不再看她是女子,元正帝亦然。两年后元正帝驾崩,奉运帝继位,太子妃连雪受册封为后,连晴迈入朝堂,虽只任太子太傅,但已渐渐将朝政收入掌心。奉运五年,旧相病逝,临终前以命举荐连晴为相,同年年末,奉运帝驾崩。翌年,即天辰一年,新帝登基,年仅十二,连晴接过相位,等于接管朝政。天辰变法,大刀阔斧,力主打贪。 她出尘绝艳、超然清高,便显得同朝为官者各个似泥水滚过一遭,浑浊无比。她是为国为民,落进有心人眼里,却是在借此打击异己、巩固势力。加之功高震主,民望日升,百姓奉若神明,引得幼主猜忌,终引致天辰八年的牵骨事变。 “我自其中脱逃,更加了解始末。此事复杂,一时半刻道不尽,且听下回分解。” “停得这么突兀?讲了这么久的连晴,好歹来个总结。” 萧敛风仰首望天,开口作结,“连晴,字缦瑞。缦,无纹之丝织,瑞,太平之吉兆。生丝绘无文,织就半壁山。心志一定,决绝以行。她既以身许国,此生便寡情鲜爱,至亲,亦可牺牲。” 风吹云散,晴空万里。 第三十章 陵,大阜也。南山不过是陵州芸芸众山之中的一座,若无确切方位,自是难以找寻。然而萧泽二人既知原珂曾至重城,南山想必不会太远。沿路探问,终于打听到一座名乐溪的小镇,镇外有座南山,遍是奇异花草、走兽蛇虫,数百年来,无人敢上山一探究竟。 泽兰即将见到爱豆,乐而忘形,整日美人美人念叨个不停。萧敛风听得心烦,愈发频密望天,盼有褐雁飞过,捎来潜渊弟子行踪。 他七月邮驿书信至潜渊,请顾朝宣派人将南山神医带回,由此引泽兰深入中原。游历山水,是为与心上人玩乐,也为拖延时日。如今已是九月,潜渊音讯全无,不知是否已将人带走。 两人抵达乐溪镇时已近黄昏,在客栈暂时落脚,准备在此歇一晚,明日便启程上山。泽兰自马鞍解下九节鞭,萧敛风牵着两匹马去马槽。泽兰不信阿风鬼话,认定了汉服缠鞭子不好看,一直将九节鞭系在马鞍上。他是半路出家,虽有轻功的底子,还是难以在短短十几日内有所跃进,抵挡一下普通人倒还可以,要真遇上懂武功的,比如萧敛风,还是只有被吊打的份。 就若此刻,他拿着鞭子自后敛息悄声接近,想要缠阿风一个措手不及,却被他回身点了穴位,手麻得连空气都握不住,九节鞭摔落在地。“大佬,我什么时候才能到你这境界?” “想听真话,还是假话?” “这不废话吗?” 萧敛风便不留情面,“你心绪太乱, 分卷阅读31 不能专注。我和你说一件事,你很快想到另一件事上去。学了这么久敛息,我一听便知你在附近。习武要执念。你若不改改这毛病,没有十来二十年,不成大器。” 泽兰被说得没面子,又知道他句句属实。他生来容易分心,被爸妈迫着背古文背英诗,一三五习字国画下棋、星期六弹琴,都是些要人心定的活动,从小到大砖头书都不知啃了多少本,终于有了改进。然而到了情场又原形毕露,谁美就喜欢谁,美名其曰要给天下美人幸福,真乃渣兰一个。 不过他即将见到原珂,天下美人又算什么。他这几日在心里翻出洛神赋,把那段超出名的彩虹屁重新背了一遍,准备见面就夸他上天。 不行,单夸不行,毫无诚意。泽兰忽道:“我去买些礼物。” 看,又开始跳脱了。萧敛风无奈叹气,前文不搭后语,他明明在说武功,怎么又跑去送礼上了? “为何?” “哄美人欢心。你就在此地,不要走动。” 竟赶急赶忙,跃身翻过屋瓦。留下一个发着酸的萧敛风,给马喂着麦秸,暗想他什么时候送过东西给他?全然忘却那日中秋,泽兰央着要送中秋礼物,只记得草坡星夜,他问要是有人比他更好看,他不假思索:立刻移情别恋。 休想。 他便是明目张胆地使坏,也不能让他见着南山神医。 珠宝太俗,配不上人间绝色原珂珂,更何况这小镇也没这名贵玩意。草药?原珂久居南山,会缺哪味珍稀草药?衣服?可他不知身形大小。烦恼烦恼,即将见到爱豆,送什么会令他怦然心动,刷爆好感,急急急在线等——好香!是豆乳蛋糕的味道! 泽兰深吸一口气,循味转入身侧小巷,走出几步,见一中年男子挑着扁担,两端吊着竹笼,香味正是从中传出,探身上前,“你这装的是什么?” 那中年男子长着一副寻常面孔,穿了一身寻常衣物,整个人毫不起眼,把这抢眼的金真人上下打量一番,露出满意笑容,“是糕点。” “诚乃天助我也!”香喷喷甜腻腻的糕点谁不爱!这礼物真是太合适了!“能放多久?” “两三天是没问题的。” “什么工序,防腐技术这么好?” 男人放下扁担,“尝一个?” “还能试吃?那我就不客气了。”说着揭开竹盖,偌大竹笼,只四个方方正正的小豆糕,“快断货了,卖得不错啊!群众的眼光是雪亮的,想来一定好吃,我不试了,都给我吧。” 怎料这男人并不高兴,反而催他:“还是试一个吧。” “我吃一个,我徒弟吃一个,就剩两块可以送人,多寒碜。”泽兰解开钱袋,“这小礼物怎么都得三个起跳吧,还能糊弄说三生万物,祝他万寿无疆。” “公子好歹咬一口?” “不了,我要留一个完整的给我徒弟,免得他又多想。” 咬一口才给我……你想和我亲亲? 泽兰太清楚这老流氓的脑回路了。 “莫怕,我这还有一笼。” “诶对,”泽兰一拍脑袋,“差点忍痛割爱,那我拿一个尝尝,要好吃我就全买了。” 男人目光渐露饥渴,看这容色美艳的金真人捏起一块糕点,高高兴兴地放入嘴中。同以前的女人不一样,他一口竟含住整份,鼓着脸颊吞咬咽下,神色失望,“什么表里不一的玩意,闻着这么香,吃起来没一点味道!我不要了!” 男人不怒不恼,也不辩解,慢慢盖上竹笼,像是在等什么似的。泽兰毕竟尝了糕点,而且钱袋已解,便随手在笼上按下一文钱,算个两清,挥袖离去。还未走出多远,又听那男人高喊一声公子,回首一看,他竟是满面惊惧。问他何事,他却哑口无言,真是莫名其妙,泽兰转身离去。天色已暗。回到客栈房间,才知有何不妥。 客栈备了晚膳,店小二端着站在泽兰房间前,敲了两声萧敛风便过来接了饭菜,说是与他一起的,叩门说声“泽君是我”,便推进入房。关门布开碗碟,“没有鱼,将就着吃吧。” 泽兰却不应他。转首一看,哪有他人影。这便奇怪,他方才亲眼见他回房。窗栓自内插扣,他还在房内,未曾离开。萧敛风闭眼细听,听见衣柜传出细碎紊乱呼吸。敛息这门功课,他总是做不好。 收起步音,悄声移至柜前,猝不及防地拉开,自己却被惊得失去心神。 泽兰蹙眉闭眼,咬着蜷缩的食指指节,分不清是痛苦,还是欢愉。柜内闷热,热得他衣襟半开,墨发贴着潮红面色,于锁骨处打了个轻转,自圆润肩头流下。身前雪白,开一朵嫩红挺立,娇羞半藏紫衣下。一臂见宽的狭小木柜,他躲与其中,只得弯曲着高架双腿,于是衣衫滑落,露两条直白长腿。如此淫乱,如此香艳。看过多少山水,不及眼前。 泽兰清朗声音沾上情欲,除了诱人还是诱人,却喘着气要逆男人本性:“关上。” 关上?关什么? 关上这一柜春色,拦住这乱他心智的幽香。 他不会,怎么可能会。 萧敛风从来不是君子,如今连人也不想做。 他想做禽兽。 第三十一章 泽兰抬起沾染上情色的双眸,不见澄澈明亮,只有水雾迷濛,“你做什么?!” “关上,你说的。” 关是关上了,不过把萧敛风也关了进去。 衣柜自内关不实,虽有房内烛光借柜门缝隙泻进,依然昏暗不可视物。泽兰中了春药周身无力,几乎是任人摆布,被萧敛风抬起一条腿,跪进了双腿之间。他自是不依,伸手想把他推出去,却把腰带着抬起,下身蹭到阿风,受了刺激,呜一声软下了腰,双手轻而易举地被高举锁住。 “出、出去!” “还未进来,如何出去。”萧敛风欺身上前,埋进他的肩颈,如犬狼深嗅,还调整什么内息,他终于放任自流,由着下腹邪火愈烧愈旺,“中了媚药?” “我定杀了那人渣!” 那是当然,敢对他的兰兰下手,下药者一日都不准多活。想着后怕,空出的一只手按上他的腰背,将他往身上一贴,他发烫的物什便隔着几层衣衫诱他。泽兰反抗不得,只剩嘴上功夫:“你若不放开我,也是人渣!” “阿风是想为关主分忧,怎可相提并论。” 这时候倒老老实实地喊关主了,“关主叫你滚!” “滚不了。”萧敛风往下一压,坚挺便重重抵着泽兰,“我中了毒,天下第一毒,关主怎能见死不救。” 泽兰退无可退,躲无可躲,恼羞成怒,破口大骂,“不救淫棍!” “还未见识过,怎知它淫不淫。” “你、你个老色鬼,给我起开!——啊……不能、不能蹭……” 分卷阅读32 萧敛风受本性驱使摆动下身,隔着衣物与泽兰摩擦私隐处,俯身沿着他脸廓舔至耳垂,低声问:“怎么躲进柜子里?” “不躲起来,难道……哈……难道躺床上等你?” 萧敛风轻笑,“你明知道躲进柜子,也会被我发现。为何不锁门?” 泽兰喘叫连连,“一回房就出事……嗯啊……来、来不及锁……” 骗人。 是想他帮他,却不好意思。萧敛风看得清楚,才敢对他做坏事。若非两情相愿,他岂敢强迫他有肌肤之亲。泽兰的这些小心思真的太可爱,既殷殷切切地要他,又怕羞躲起来,纠结挣扎,最后半露着衣衫勾引他。 此刻也是一样,明明被这隔靴搔痒不得要处的快感挠到抓狂,却不肯说,只泄出几声呻吟撩拨他,要他用力,要他快点。 他自然顺着他心意行事,坏人他来当就好了。松开禁锢着他的手,转而扯去他的衣衫,游移于细腻肌理上,终于明白何谓爱不释手,在暗色中寻到一处凸起,指腹轻揉,听他一声媚叫,“啊不、不可以!” 男人的这里,也有反应?还是因他中了春药。或是泽兰此等尤物,生来惑人。想着便放肆揉捏起来,听他咬牙溢出些嗯嗯啊啊,显然爱极这布着一层薄茧的手,不自觉道:“另一——”及时住嘴,羞愤难当,口不择言,竟骂起自己:“伽泽祈兰这骚货!” 兰珂党请就地解散,伽泽祈兰是个0,24K纯0,这都什么骚浪肉体! “疯起来自己也咬啊?”萧敛风笑出了声,“色鬼配骚货,我们天生一对。” “我才不骚,”泽兰嘟囔道,“都怪那春药,被你捡了个便宜。” “对对,泽君冰清玉洁,是我满腹坏水,肖想已久,终于将你拽进我这泥潭。”萧敛风解开他的衣带,将他尽数打开,如他所愿,两边乳头都不落下,“泽君脏起来,真好看。” “净说谎,这么暗,你看得见我?” “要我开柜门?” “不行!” 萧敛风低笑问:“这俩小东西都硬了,很舒服吗?” 不舒服能让你玩吗?泽兰让他闭嘴,片刻后又主动开口问:“我被脱得这么干净,你怎么还衣冠整整?” “因为我是衣冠禽兽啊。” “哈!等我揭穿你这人面兽心的家伙!——嗯啊!别用指甲!” 萧敛风本只想试试,看他如此反应,更坏心地用指甲又刮又掐。泽兰慌乱地按住他的手腕,不行不行地喊了几声,把他喊得变本加厉,竟俯身啃咬。泽兰被爽地连求饶声都带了哭腔,喊阿风停下,没想到他真的僵住,身下明显又硬几分。泽兰察觉,故意哽咽问他:“喜欢听我哭?” 萧敛风却说:“不喜欢,不要哭。” “嘴上说着不要,身体倒很诚实,你看看你下——” 他却突然将他拥抱。 萧敛风抱过他很多次,没有一次这样纯粹,一点小动作都没有,嗅也不嗅,只是静静地抱着他。干净。泽兰脑海里忽然冒出这个词,这个拥抱很干净,不是调笑,没有情欲。可他明明赤身裸体,两人潮热欲望相抵。突兀、又和谐。 这一半想着那一半,那一半想着这一半。 只有找到对方,抱进怀里,才能医好从前被分离的伤痛。 泽兰心跳加速,呼吸更乱,听到阿风认真沉声,“不要哭。谁让你哭我揍谁。” 他怎么会说这种话?泽兰呆呆地想,这人设是不是崩了?这种幼稚的小学生宣言怎么会从老流氓嘴里出来?是阴谋吧,他得拆台:“你现在就把我弄哭了,请你自揍。” 萧敛风却拿起他的手,顺开五指,覆在他的心上,“皮肉之苦算什么,你把这颗心剜走。让我一旦失去你,就成了残废,失魂落魄,终日空空,郁郁寡欢,不得善终。” 看看……这才是阿风会说的话。 “我喜欢你,天下第一喜欢你。” 为何又幼稚起来?还天下第一…… 天下第一哪够。 要横跨全宇宙所有星系所有平行世界超级霹雳无敌唯一喜欢你。 ……靠靠靠!我可是驰骋情场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的泽大渣兰啊! 阿风抱得好紧。 像把在这个陌生世界里浮沉、任命运摆布的自己拉到地上,站稳脚,生了根。 “风风只喜欢兰兰,兰兰也喜欢风风好不好?” 傻瓜。 泽兰搂住萧敛风的脖子往身侧倒下,柜门自内被撞开。萧敛风急忙护住泽兰后脑,一手撑着地不让他摔倒,两人一齐从暗的色转入明的光,交叠着身躯彼此相望,双眸里都是另一半的清晰面容。眉眼、鼻梁、唇线。烛火跳动,明暗有致。 泽兰枕着萧敛风的手掌,勾着他的脖颈,“我们出柜了。” “什么意思?喜欢我,还是不喜欢我?” “你猜。” 笑得这么开心,还伸手下去解他衣带,答案不言而喻。萧敛风并无欢喜,因为他一直都欢喜至极。泽兰是他的,终归是他的,只是现下有了名分,能名正言顺地吻他。却被他挡住了嘴,一对眉眼坏笑,“谈恋爱得一步步来,我们手都还没牵。” 萧敛风目光寸寸下移,看他胸前两朵娇艳欲滴的小兰花。 泽兰赶忙道:“这是特殊情况。” “你全身是毒,还会中春药吗?” “你也说这是春药,是药三分毒,剩下七分捱不住。”泽兰在他腰上摸了半天,“你这衣带是莫比乌斯环吗?我怎么解不开?” 萧敛风只好跪起身子,自个宽衣解带,“是你不好好穿衣服,我一拉就开了。你倒提醒了我,得教你穿汉服,提上功课,一日检查三次。” “你一边脱衣服一边和我说学习,合适吗?——诶哟我靠,不行了别脱完别脱完,我看见你腹肌了,太刺激了,这什么魔鬼身材!实名嫉妒!” 萧敛风摸着泽兰小腹,“你也有。” “……我有什么?有本事别把话说一半。” 他笑着反问:“孩子跟你姓还是跟我姓?” 他是穿进了武侠还是耽美啊?“能不能先关注一下我中了春药这个问题?” “想我怎么做?” “泄了就好,只是药性太强,我用手总弄不出来。你不是能……那个……用内力,像上次帮我揉伤一样。” “……我倒从未想过,内力能用来做这种事。” “你现在知道了,还能顺便把你自己的也解决了。” 萧敛风狠狠欺负他的乳头,听他失声媚叫,“干什么!说了不能用指甲!” “你把我撩拨起来,要我自己解决?” “我内力又不及你!” “不用手。” “我靠!你这如狼似虎的禽兽!什么事前准备都不搞就想—— 分卷阅读33 ” “用嘴。” “哦。” 等等,哦什么哦!“嘴也不行!我们才刚确立关系三分钟!” “那怎么办?你不管我了吗?” 泽兰支支吾吾,“呃……那个……其实可以……你知道的,就是……” 萧敛风被这小猫挠得快疯了,揉着他的敏感处逼他快说。他喘着气抬胸,手指蜷缩,软着声音道:“我、哈……我都表现出来了啊!” “可有?” “磨!磨!蹭!蹭!” 第三十二章 饭菜凉透,只被动过几口。店小二看看碗碟,再看看萧敛风,问是否不合口味。他只道已在外面吃过,又问柜子坏了如何赔,神情自若。 “好端端的柜子,怎么突然坏了?” “是我家的猫,”萧敛风满眼宠溺,看正数着地上酒坛的泽兰,“太调皮。” 一轮弯月如钩,乐溪镇百姓休息得早,街巷鲜有人影,安静冷清。曾经也并排而行,只是这次愈走愈近,都在以指试探,不知最后是谁先牵住了谁。泽兰转眼看店家门户紧闭,悄悄露出笑意,毫无根由,只是甜蜜。 要说阿风这个人,一肚坏水,满嘴大话,一天不折腾他一天不得劲,根本不是他会喜欢的类型——他以为。 问情为何物,不如教人解哥德巴赫猜想。这玩意是个纯感性的东西,怎么用理性分析。 是前世失散,今生注定,他不安,他便护他平安,他软弱,他便为他强大,如榫卯契合。是这道途水碧山青,风光霁月,拥天地入怀,回首与他相视,脉脉暖意。是那相拥一瞬,两心贴合,从今往后,岁月皆是黄金,分分秒秒明亮如金丝绣织锦。 多适合谈情说爱的夜,奈何得先办事。 “我就在这遇见那迷奸犯的,贴着墙嗅嗅看,在不在附近?” “兰兰,我非犬类。” “怎么委屈自己当条狗呢?你可是条大野狼。” “狼也不是好东西。” “你本来就不是好东西,气我骗我欺负我。” “兰……” “可我就是喜欢你这个坏东西——诶你做什么!” 萧敛风猝不及防地把他压在墙上,却被他及时捂住了嘴,再次亲了个空。看他眨着眼睛,卷翘睫毛扑闪,“这是初吻,不能随便。” 谁才是坏东西?既已互通心意,他便放开胆子,肆无忌惮地挑拨,即使知萧敛风爱意早已溢泻,却不给他途径发泄。磨着他,像报复一样,也迟早会被报复。吵闹调笑,冤冤相报。 这就被报复了。萧敛风盯着他的眼睛,一手握紧他的腕子,自掌心缓缓舔至指尖。泽兰没想到他会来这么一招,想收手又收不回,眼见他含住自己指尖吮吸,“说你是狼你还不服!你看看现在有没有点正经!” 萧敛风亲了亲他的指甲,“手也很香。” “我合理怀疑,你是以此为借口对我行不轨之事。” “哪用借口,君子行事向来光明正大——我要吻你,闭眼张嘴。” “我可求求你先把正事办了!什么时候接吻回去再商量行吗?”泽兰被他骚得无可奈何束手无策,只得一把推开他逃离现场,“我信息素太强会干扰你,出去等你消息,好好闻闻有没有豆糕的香味。” 闻是闻不到,却听到急促匆忙的脚步声,自头顶传来。 此镇除却他和泽兰,还有谁懂轻功?萧敛风立时警惕,飞身站上屋檐,不远处有人正从树上跃跳落地,借月色奔走。萧敛风为免打草惊蛇,并无高呼,独自追上前去,算是明白泽兰为何总无故失踪,实在是来不及解释。 那人亦着一身白衣,身形清瘦矮小,还是孩童,只是不知男女。萧敛风很快追贴了身,不作纠缠,直接将这人提领拽住。一声惊呼,是还未变声的少年,言语倒像个大人:“敢拽老子!”抽出剑就要砍杀,被萧敛风扣住手腕,“我追踪已久,你始终不曾发觉,会是我的对手?” 小男孩背对着他,高声吼骂:“我不是你对手?你他娘知道我是谁吗?!”用空出的一只小手指着发带,江湖规矩,正门子弟皆需于发上束门徽,或绣于绸带,或刻与发冠,“看清楚了!潜渊门徽!” 萧敛风早看见他黑色发带上的潜渊山水,潜渊子弟在此出现,想必是要奉掌门之命带走神医。他已被潜渊从弟子册除名,五年未曾回到门下,不知这小娃娃是谁,谈吐粗鄙,脾气又大,“怡宣姑姑没教过你规矩?” “你怎么知道我奶奶?!” 是他奶奶?萧敛风心下了然,“我还知道你五岁曾摔下潜龙渊。” “你、你到底是谁?!” 小男孩自后被拎,一只手反折在脑后,即使受制,依然奋力想要回过头来,使出了吃奶的劲。萧敛风笑着松了手,但见小孩惊疑目光瞬间转为惊喜,一把抱住了他的腰,“阿风是你!” 金昭玉,小名粹粹,师兄的儿子,潜渊的魔王。出生时一头乱毛,边哭喊边挥拳,本性如此,人也果然愈长愈叛逆。调皮贪玩闲不住,三天两头上房揭瓦,苦口婆心一顿打,全治不住他。五岁时搞了个惊天动地的大新闻,独自跑到潜龙渊说要抓龙,失足坠落,被正好在场的萧敛风救了上来,从此与他称兄道弟。 他离开潜渊时粹粹才七岁,五年过去竟还记得他,萧敛风欣慰地拍了拍他的头,“该叫师叔。” “阿风!你这五年都去哪里了?” “游山玩水,品尝佳肴。” 金昭玉嫉妒无比,“怎么不带上我!” “你爹娘肯吗?” “我哪要他们同意!这次我就是自己跑出来的!” 萧敛风早知他是偷跑,顾朝宣怎会将寻医之事交给金昭玉这小孩。不过他的出现于他却有益,他要骗泽兰回潜渊,现下就有个潜渊弟子,“有人在等,你先随我回去。” 听到阿风呼喊,泽兰准备好他的“论不告而别与感情破裂”就要发表,转身一看,他身旁竟站着个小男孩。这发展太快,他呆愣片刻,“所以,孩子跟你姓还是跟我姓?” 萧敛风忍不住笑了,“这是潜渊走丢的小孩。” 什么他跟谁姓?又不是你们儿子,金昭玉腹诽,面上却谦谦有礼,双手平放交叠额下,低首一碰,向泽兰行礼,“在下金昭玉,乃潜渊第十一代入门弟子,拜过大人,大人安康。” 金、金昭玉?!?! 阿风这什么欧皇手气,随便一抽就抽到个金昭玉?! 自己难得喜欢的孩童角色,起初作天作地作宇宙,最后为潜渊全派,以肉身挡下伽泽祈兰血气,成熟稳重有担当的金小男神!! 啊啊啊儿子!!!让爸好好看看你!!! 第三十三章 这张小脸蛋嫩的,捧了一手的胶原蛋白,水 分卷阅读34 灵灵的大眼睛眨巴眨巴,问大人你这是做什么,软音未换,奶香四溢,泽兰受到可爱暴击,“潜渊的人都不长眼睛吗?这么个天使小宝贝也能给看丢了?” 萧敛风替他解释道:“潜渊亦是要寻那位神医,南山路险,人虽找到,下山时他却与师叔们走散。” 全不是这么个故事。金昭玉偷听到师叔谈话,得知他们要去陵州寻人,熟门熟路地溜出跟上,行至半途钱财用尽,吹了口哨放走渊雁,跳出来吓他的师叔们一跳:陵州这么好玩的地方,怎少得了我?没了渊雁无法报信,何况寻人要紧,只得把这小魔王带在身边。 一行六人几日前已抵达乐溪镇,进山发现人去房空,那神医原已循小道逃离。众人方意识到上山时受惊飞起的那群鸟,是神医养着看门的。四位师叔各奔东西,分道找寻,约好十日后于乐溪碰头。金昭玉自是不准去,陪着天机处的舒瑛留在镇上。 萧敛风问他今夜为何鬼鬼祟祟,他怒而蹬腿,“什么鬼鬼祟祟?我是出来抓贼的!采花贼!” 舒瑛是天机处的人,对各地风物极有兴趣。金昭玉因她才被师叔留下,暗自生她闷气,不情不愿地陪她走逛,落在后面不肯跟上,怎料就出了事。他不过从树上抓了只小鸟,舒瑛已不在他视线。沿屋跳跃,终在僻静小巷找到她,被人扛在肩上,昏迷不醒。 金昭玉抽剑落地。他虽不听话,习武却有十二分的专心,且生于潜渊,自幼舞刀弄棍,武功在平辈里更是数一数二,潜渊上下对他是又爱又恨。那采花贼三拳两脚全不够看,到底仗着年龄优势,金昭玉只把人抢回,空不出手把他制住。安顿好舒瑛,待她醒来后才出来抓贼。 “舒瑛师姐中的是什么药?” “能是什么药?迷药啊。” “不是春药?” “噫——”金昭玉变了脸色,“你这五年都做过什么事?竟想这些东西!” “有人……也出了事。” 金昭玉呵呵一笑,“中的是春药?” “此非重点,药不同,可能不是同一人。江湖上可有消息?” “这便问对了,等等我带你去见舒瑛,她可是天机处的人。” 萧敛风叹气,“没大没小,她自石渠阁来,算是你的师姐,不可直呼其名。我的朋友是你的叔辈,见面要行碰额礼,知道吗?” “你明明也讨厌礼仪规矩,还叫我做这档子破事。” “他说潜渊子弟毫无涵养,是犬狼流氓,你便乖一点,让他看看潜渊风骨。” 金昭玉蹦了起来,“潜渊是江湖第一大派!谁是犬狼流氓!” 还当真标准地行了个礼,却被这更没大没小的捧住了脸夸帅气可爱。阿风交代了身世行迹,撒谎说潜渊已找到了人。金昭玉一头雾水,不明白此番说辞有何意义,但见这金真人皱起双眉,“潜渊为什么派一个小孩出来找人?” 这只金昭玉和人设极为不符,见面竟懂行礼,还被托付了任务。他不去搞乱就是好的,顾朝宣怎会要他去做事? 金昭玉自豪坦白:“我是溜出来的。” 戏还没演多久就主动露馅了,这才是熊孩子金昭玉嘛。 萧敛风提议,“此至宣州潜渊需半月,泽君,我们不如送金小公子回去,顺道寻医。” 让他去潜渊?开玩笑!顾朝宣算半个朝廷的人,一直在找伽泽祈兰。要他去潜渊不是自投罗网吗?可原珂该怎么办? 他知道自己做不成反派,然而此间天命难改,他本想找到原珂这能克他毒性的大夫,带回金真藏好,再为阿风杀了汪名灯,之后再作打算,总之必得死在萧敛风手上,达成伽泽祈兰的结局。不过那也是几年后的事,在此之前,让他先与阿风逍遥快活。 泽兰生来乐观,既知结局,更敢去爱,不肯浪费一寸光阴,这与萧敛风如出一辙。若他要修成六川剑法,极有可能走火入魔,必得坠崖;不修,便是与汪名灯同归于尽。横竖竟都是死路,万幸还有泽兰,带他尝遍人间欢愉,不必抱憾而终。死后,还有一人能代他活下去,去做他想做的事,惩奸除恶,匡济天下。 从未想过,既然各有定局,何必再在一起。爱都来不及,哪有时间想这个。 只是剧情还是要走,责任还是要背。一个要把原珂纳入麾下,一个要让顾朝宣亲眼看看,这伽泽祈兰纯良无害,不必追杀。彼此暗藏心思,都是有口难言,还是金昭玉这个局外人开了口,“我先谢谢你们两个,只是这里有个淫贼,不得不除。” “你又怎么知道?”泽兰惊恐,“他连小孩都下手?” “是舒瑛……师姐,她中了迷药。” “不是春药?” 和阿风问得一样,看来这便是那位中了春药的“有人”了。金昭玉不怀好意地侧首看了看萧敛风,见他面不改色,心想小爷等等就逼你招供。“不是,想来是两个人。” “还是团伙作案!必死无疑!” 萧敛风道:“这两个淫贼不懂武功,怕只是小角色,为人做些倒卖的勾当,需得追查下去,你此行可有天机处的人?” 金昭玉与他一唱一和,“正巧了,舒瑛可是石无怨亲自教出来的。” “如此甚好,不如带我们去见见。”萧敛风有意如此问。天机处与潜渊亲如一家,又知尽天下事,泽兰担心身份暴露,必不肯见,如此便可把他留下,独自前去。 泽兰应了他的猜想,踉跄两步扶额,虚弱道:“我突然有些不舒服,阿风你去问,我回客栈等你。” 金昭玉见泽兰弱柳扶风状,担忧道:“不能把你一个人留着吧?你不是中了——” 萧敛风将其拦肩拉走,“金小公子,走了。” 金昭玉的目光在两人间来回,心想这两人气氛不太对。他做过太多偷鸡摸狗的事情,直觉一向敏锐。与泽兰刚分开,便迫不及待地问:“他不是中了春药吗?” “解决了。” “怎么解决?” 你师叔用内力帮他弄出来了,他还舒服得直发抖。萧敛风满心春色,面上不露分毫:“我如何知道?” “阿风,你和他到底是什么关系?” “朋友。” “真的?” “不然呢?两个男人能做什么。” 宣州近京城,京城兴男风,两个男人能做的事情多了去了,金昭玉知道些许,不过“我看你也不像个断袖,这五年有没有给我找个师嫂?” “呵。” “你这是什么意思?” “你想见?” “还真有嫂嫂!想想想当然想!” 萧敛风忽而驻足,弯身与他平视,端的是一个居心叵测,“你若帮我把泽公子骗回潜渊,我便让你见见师嫂。” 骗人他可最在行了,金昭玉目光殷殷,“一言为定! 分卷阅读35 ” 第三十四章 泽兰半睡半醒间听到阿风回来,揉着头发想要起身,先被他于眉心落了个吻。才表明心迹,正是浓情蜜意时,现下他不是别人而是男朋友,被撩了自然要撩回去。泽兰笑着圈住萧敛风的腰,把他拉到身边趴上去,“怎么去了这么久?” 萧敛风理着他耳边翘发,“想我了?” “我想那天机处的师姐,她应该是个美人,要不然你这么迟才回来。” 他是去解释因果,又布局打点,自是需时。“你以为人人如你贪图美色。” “你是说,她的确有美色可图?可惜我身为贵国敌人,不能给天机处的人发现,否则一定要亲眼看看。” 这毛病究竟什么时候才能改?萧敛风掐着他的腰,“在我耳边说别人?” 泽兰笑着躲避,骂他思想龌龊,“我纯粹是在欣赏艺术!”既说到纯粹,又想起粹粹,“风风,我们真要送那个小朋友回潜渊吗?” “你不想去?” 他不能直言顾朝宣在找他,伽泽祈兰不知道这件事。“萧敛风虽在六川修剑,但他是潜渊弟子,我可不想去他老窝。” 萧敛风本人早已习惯这种诡异的对话,哄骗道:“送他到宣州便可,不必亲自送入潜渊。”把他送入潜渊,就要看金昭玉的本事了。 泽兰还是担心,“宣州近京城,我一个金真人会出事吧?” “不必忧心,旁人粗看看不出你是金真人,何况你汉话流利,束发更衣,再戴一层面纱,无人认得出你。” 唉,面纱面纱,他的美珂宝贝啊!“你看看潜渊这什么垃圾门派,不讲天理把大夫抢走,这是人干的事吗?我心心念念的大美人——啊流氓你又干什么!” 萧敛风已翻身把他压住,隔着衣衫去捏他胸前最敏感的地方,轻轻咬他的耳垂,问:“你心心念念谁?” 他既知其弱点,泽兰以后日子怕不再好过。不久前才折腾一遭,药性还未全退,情潮一唤便涌来,被摸得连声音都变了调,躲野兽似地躲开,“你你你只有你,别搞我我还想睡觉!” 萧敛风收了手,只抱着闻他最爱的兰花香。容貌于他如此重要,他不禁为容颜暗谢爹娘,转念又担心“若一直不摘面具,你心中可会有我?” 泽兰答得干脆:“不会,但跟脸没关系。我虽然老说我是直男,其实我是个双——你知道什么意思吗?料你也不知道,就是我可以喜欢男人,也可以喜欢女人。” “我只喜欢你。” 泽兰不理他狗话,“你肯定是个深柜。要不是我这小妖精释放了你内心的狂野,你说不定就会找个姑娘娶了,稀里糊涂地过了一生。” 萧敛风亲着泽兰的肩膀,“小妖精,好娘子,多谢你没让我稀里糊涂了却此生。” 就你会说情话吗?看老子来票大的。 “你听我说,我阅人无数,喜欢什么样、不喜欢什么样,心中早有一张清单。不必看脸,你这种性格,满肚子坏水,控制欲又强,压根连清单都没机会上。” ——性格的话,其实我喜欢萧敛风那样的。 ——他可是个正人君子,碧血丹心,行侠仗义!为人正经,从不用阴谋诡计。 萧敛风开始吃自己的醋,刚想把泽兰抱紧,却被他捧住了脸,“到底是为什么?我竟然会对你这王八蛋动心?你知道我反应过来的时候,在想什么吗?” “在想什么?” “我在想,去他娘的准则,就是这个,我只要这个。” 萧敛风脸红了。 脸、红、了。 泽兰惊叫一声,倏地跳下床,发颤的手指对着阿风,“你要是被神鬼附身了你就眨眨眼!” 萧敛风站起身,拿起桌上的六川剑,低声道他出去一下。泽兰问去哪,他答也不答,直接翻窗跳落。是在很多年以后,他才知道他去了哪里、做了什么。那时一切纷乱已离他们远去,窗外的化云绝境为冰雪覆盖,萧敛风用手捂着泽兰发僵的十指,说那夜他飞身至山林,斩了一行树。真是,太不环保,地球之友泽兰表示强烈谴责。 第二日是被咔擦咔擦的清脆响声吵醒的,泽兰捂着耳朵睁眼,看见金昭玉倚着床柱正啃苹果,含混不清道:“泽兰泽兰泽兰,起来起来起来!” “几时了?” “太阳晒你屁股了,我想应该是屁时吧。” 这小崽子!泽兰坐起身问阿风在哪。金昭玉咬着苹果,“你怎么和那些一起床就找娘亲的小孩一样,一睁眼就要找阿风。” 我找我男朋友你还有意见了?“他到底在哪?” “在与游徼逐家逐户抓贼呢。” 我靠?剧情发展这么快?泽兰看向窗外日光,原已大亮,“这都得中午了吧?!” “你被下了药,睡得自然久,我猜你现在肚子还特别饿。” 这么一说还真是。金昭玉指着桌上糕点,“阿风给你准备的,他还叫你别乱跑,在这等他回来。你们究竟什么关系啊?” “朋友。” “我可不信。”他和阿风也是朋友啊,这么多年的交情,一块糕点不让碰。 “那你说我们是什么?” “……结拜兄弟?” “哎呀金小公子,”泽兰一合掌,“你也太聪明了!这都被你猜到了!” 天机处舒瑛所言,那两个淫贼应是为夜合教做事的。这邪教近年方兴,教坛设于陵州,教中子弟修炼的夜合大法,自禁术乐极神功而来,修功时要与年轻男女苟合。陵州多山,消息流传极慢,故而乐溪镇百姓并不知此邪术。幸而这里的唯二受害者,是不会被毒药所害的泽兰,以及有金昭玉护着的舒瑛。 阿风昨晚还和他说,那舒瑛并不知伽泽祈兰是谁,她常年奔波在外,对朝廷之事不甚了解。泽兰本想说她乃石无怨亲手教出,怎会不知自己,转而一想,阿风骗他作甚,便没开口质疑。 洁面编发,用过糕点,金昭玉把隔壁的舒瑛领了过来。她虽不是一等的美人,也算清秀可人,举止文雅。向泽兰行了个万福礼,聊过几句,记得萧敛风的交代,故作悲苦,泫然欲泣,“粹粹虽懂武功,到底只是个小孩,如今又有夜合邪教,恳请您二位送我们回宣州,大恩大德,潜渊石渠必定有谢。” 怎么全世界都要他去潜渊,就差萧敛风亲自跳出来请他去做客了。泽兰叹了口气,“行吧行吧,我去就是了。” 第三十五章 贼抓到了,两人果然是一伙儿的,正藏身野外,为百姓擒获,毕恭毕敬地送到萧敛风跟前问如何处置。不过一个上午,竟混成了领导,泽兰又想起他于万锦城亦是轻松控制全局,心说这个技能可真是不得了。 阿风在原书无名无姓,连炮灰都算不上,设定却苏成这样,泽兰很 分卷阅读36 难不起疑。在心中翻遍书页,除却男主萧敛风,没一个和他有相似人设。这就说不通了,泽兰很肯定萧敛风此刻还在六川修剑,且要修成剑法才会出川,以免被纷杂世事扰乱心念,走火入魔。作者用尽笔墨雕琢他出川那日的雪景,现在还是秋天,这是原书写明的时间点,不可能有变,除非这书不是原书。 难不成是知道反派难为,天意送他一个阿风来对抗萧敛风? 萧敛风为人正直,对伽泽祈兰又有异样感情——可能、应该、或许是这样,如果那篇芬兰妹子拿着显微镜写的论文没有错——只要自己临死前向他求情,他会放过阿风的。只怕阿风一意孤行,要为他报仇,不自量力去对抗男主。泽兰深思片刻,这个可能性实在太大,他得和他说清楚,“阿风……” “泽君意下如何?” “什么?” 萧敛风一看就知他又走神,倏而抽出长剑。泽兰微惊,后退一小步,只见剑光一闪,再定睛,剑尖已对准正跪在地上、那日卖糕点的淫贼,“我说,只杀一个,留一个继续查。” 他当然没有意见。金昭玉在旁盯着萧敛风的剑,兴奋地蹦跳不已,“这剑好漂亮!阿风,它叫什么名字来着?” 泽兰替他回答:“络脉。” “给我看看!给我看看!”喊着扑上来就要抢,萧敛风收剑入鞘,“这两人交给你了粹粹,杀哪个,留哪个,你来做主。” 两贼人大惊失色,争相磕头,说是一时鬼迷心窍,才为邪教做事,求小侠饶命。金昭玉看看舒瑛,又看看泽兰。害了他朋友都该死,但谁该先死呢?“我不想做主了,你们自己分个胜负吧。” 两个贼人对视。泽兰心一沉,还未反应过来,阿风已搭着肩膀将他带走。他只闻两声嘶吼,桌椅碰撞,想回头一看究竟,被阿风挡了回来,“乖,别看。” 泽兰回头看他的阿风,说:“留下的那个也该死。” 萧敛风低声轻笑,“都会死的,时日而已。夜合教是一个教派,单以我们二人之力不足以斩草除根。此去潜渊,需将事由启禀,请掌门大人做打算。日后潜渊弟子审问完这留下的贼人,自会杀了他。我们先回客栈收拾,今日便启程。” 泽兰自是相信阿风的决定,只是“掌门大人……你很尊敬他么?” “顾朝宣是潜渊掌门,便形同武林盟主,习武之人,对他皆有万分敬意。” 顾朝宣是连晴师兄,待萧敛风有如亲弟,他自然敬重兄长,也了解兄长。他对伽泽祈兰下了追杀令,是因担心他会毒害百姓,如今知这泽兰无害,便不会动他一根毫毛,因他到底是金真皇子,战时议和的绝佳条件。萧敛风不舍得将他送入朝廷,需得带回自家潜渊,方才安心。 泽兰不知两人的真实关系,直觉阿风与潜渊似有过往,“那金昭玉好像也和你很熟,明明你们俩昨晚才见。” “他是小孩子,又生来能闹,和他熟稔,有何困难?” 说来也是,金昭玉性格欢脱,与谁都能玩笑,实在是他多虑了。“他确实自来熟,人又可爱,我挺喜欢他的。” 萧敛风也喜欢他。他们性格相似,放浪自由,不过一个肯装君子,一个不肯,还奋力反抗,巴不得上天入地。“我们也生一个?” “你要能给我生个,我鞍前马后地照顾你,别的美人我看都不看一眼。” “此话当真?” “不当真,不让我看美人,我要这眼睛何用。” 萧敛风无言以对,他竟以为他会问男人如何能生。他再聪明,也永远看不透他。泽兰又继续念叨他的美人,“何况我还没见过神医,听闻他美得惊天动地,又有一对回春妙手,能克我的人,我定要亲眼见识见识。” 萧敛风知这神医能解他毒,却不知他为何如此执着,“你不曾以毒害人,何必担心有人能解你的毒?” 因为这是剧情的大方向啊,他岂能不跟从天意,泽兰又以秘密二字打发。萧敛风锁上房门,回身抱着心上人温存,亲吻着躺到床上,捏着他的腰肢,哄骗他把秘密都说出来。泽兰被挠得发痒,笑着推他,“先告诉我你的真名。” “会吓到你。” “你还能是萧敛风不成?萧敛风也吓不到我,看我和他决一死战。” 萧敛风笑道:“那他一定输。” 他眼中的萧敛风是个仁人君子,光风霁月般的人物,是断想不到阿风便是萧敛风。何时才该告诉他真相?他这般毫无城府,要瞒他一辈子并非难事,何况自己的一辈子能有多长?不过再贪欢几年。临走前和他说,六川神剑将要和汪名灯同归于尽,叫他不用担心。在此之前,先让他继续做阿风。 泽兰安静地躺在他怀里,仰头与他四目相对,掌心交换彼此温度。越来越喜欢他,与秒俱增,片刻不停。这样不行,这样叫他以后如何肯走。“阿风,你听我说,我若和萧敛风干上了,输的一定是我。这个萧敛风是上天的宠儿,是人间正道,光环绕身,十只手指都是金子做的。你得答应我,无论发生了什么,你都不能招惹他。” 原来在他眼里,自己不单清正,还战无不胜。“兰兰,你到底是从哪听来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这你别管,答不答应我?”不等他回答,又蛮横跋扈道,“不答应也得答应,这是关主的命令!” “关主之命,弟子何曾听从?”萧敛风与他额头相抵,“不过娘子之命,为夫哪敢不听。” “谁是娘子?你才说要给我生宝宝。” 萧敛风便做作地喊他相公,“我不想生宝宝了。” 泽兰挑起他的下巴,轻佻道:“为什么?” 萧敛风摸到他的手,与他十指交叠相扣,捧到嘴边亲了亲。不知是有意还是刚好,亲的正是左手无名指,“因为我已经有个小宝宝了,对不对?宝宝?” 第三十六章 舒瑛留下书信向师叔们交代去向,一行人便启程前往宣州。萧泽二人沿路偷情,这恋爱谈得好不刺激,不仅要避开天机处资深工作人员的耳目,还要甩掉上蹿下跳的熊孩子。面上是君子之交淡如水,夜深时躲在隐蔽处做狗男男。两具年轻的身躯交缠,尽做些见不得人的勾当。除却接吻以及最后一步,该做的一件没落下。 在情事上萧敛风起初不及泽兰,他自幼学习伦常礼教,诵读孔孟之道,何曾接触过龙阳欢好之事。泽兰难得占一次上风,却是以自身做教材,领着他开发每一处敏感地带,最后单是抚摸都能起反应,才后知后觉他似乎把自己卖了,再不肯教那最后一步。倒不是怕疼,阿风对他很温柔,是怕两相结合象征着更深一层的关系,可阿风连他来自另一个世界都不知道。 实则不用他教,欢爱是本能,更何 分卷阅读37 况萧敛风聪明,向来不点自明。掐着他魂牵梦萦的腰,在泽兰腿间进出,看他细腰下陷臀部高抬,无意露出隐秘入口,便知该进去哪里。只是欲行鱼水之欢,先得契合,那里不是生来给男人用的,他怕他被弄哭。 泽兰并拢双腿,趴在石上回身抱怨他皮都要被蹭破了。萧敛风安抚似地握着他才软下的前面,随着进出套弄。和阿风这等武林高手比持久,泽兰的下场只能是被不停地翻来覆去。阿风越来越会了,把他折腾得筋疲力尽,只想快点结束,拨开他讨好自己的手,根本不吃这一套,故意变了音调,喘叫声声酥软,“哥哥、哥哥……嗯哈,哥哥快给兰兰,兰兰想要……” 那物却是更加兴奋,泽兰察觉到它肿胀,立马翻脸不认人,“你个老淫棍!手用了嘴用了现在连腿都借给你了!你是故意不出来对吧?” “兰兰好坏。”萧敛风趴在他身上,委屈道,“我从未做过这事,存得多了,一时半刻难出来啊。” “你骗鬼呢?!前晚才给你口过!还有说什么一时半刻?你按着我弄多久了?” 萧敛风揉捏着他胸前早已挺立发硬的小兰花,转移话题道:“兰兰再叫一声哥哥,好不好?好不好?” 泽兰偏和他对着干:“小老弟。” “叫、哥、哥。”竟用指甲抠他乳珠。泽兰呜咽一声,傲骨犹存。萧敛风复又掐住他的下面,一手玩弄拉扯他的乳头,手上动作激烈,嘴上却温声哄道:“兰兰乖,叫哥哥。” 泽兰又颤颤巍巍地立了起来,心说他要是再让阿风碰他,他就是狗。不过那也是以后的事了,现在的他只能任人翻过身来,贴在一起磨蹭。阿风吮吸着他的乳头,还在胁迫他喊哥哥。这都什么恶趣味,怪也怪自己开口撩拨,泽兰咬着指节,在身下的高潮中哭泣,“哥……哥哥——嗯啊啊……好、好哥哥……” 萧敛风终于射了,却不是因那几声哥哥,而是因他哭泣的面容。 发红的眼角,剔透如露珠的泪水自花瓣滑落。他收藏了这么多面的泽兰,开心的、呆傻的、动情的……原来他最爱他哭时模样。万分脆弱,无比美丽。 他以为他是害怕泽兰受伤,事实是在害怕自己成魔。 六川剑法,要他淬砺心志,可他不见剑光,只念兰心。 泽兰自高潮余韵回神,往脸上一摸,精液湿哒哒地挂在指尖,“看这颜色应该是你的吧?老处男?”说的仿佛自己身经百战。 萧敛风笑着调戏他:“要不然尝尝看?是不是哥哥的味道?” 泽兰便用指尖抹过含进唇瓣舔舐,“嗯……是谁的味道呢?”抬起双眸看他,故作娇羞地喊:“是哥哥的呀——啊啊不行!我不能再来了!” 小妖精朝他伸手,要他抱他去洗澡,“射我全身也太过分了,连脸也不放过!” 他还有更过分的,“我没看够。” 泽兰嘲讽道:“要不要画下来收藏?” 他却不假思索便否定,扶着泽兰的腰让他坐进怀里,看着他舔去唇瓣上的白渍,“画下来会被别人看到。你是我一个人的,兰兰……” 竟忽然将他按进怀中,“不要离开我。” 泽兰觉得好笑,抱着他宽厚的背,“风哥您这是发什么疯?我不好端端地在这吗?” 他在发什么疯?为何会如此不安。六川神剑便在不远处,与他的兰花银铃放在一起。死物罢了,何来灵性。他向来能掌控一切,此后也是一样。他会带泽兰回潜渊,练好已有的六十四招六川剑,或许能再攻破一招,添一分胜算。北殷有金真皇子在手,少说也可稳住盛疆三郡几年,待他送泽兰回到金真,便去刺杀汪名灯 ,与他同归于尽。 一切都在预料之中,还有几年时间与泽兰共处,他也心系自己,怎会离开。“是我说疯话,你的确在这,不会走。” 话虽如此,泽兰能感觉到他心还是未定,揉了揉他的墨色长发,柔声耳语:“你这张脸我一辈子都看不腻,怎么会弃美色于不顾呢?” 萧敛风闻着发情后香味稍淡的小兰花,再次问道:“要是有人比我更好看呢?” “我立刻移——” “兰兰!” 泽兰笑着搂住他脖子,上身后倾与他对视,“移风易俗。为你把颜狗的毛病改掉,虽然我不觉得这是毛病,人人都爱美嘛。我要是丑八怪你还会喜欢我?” 萧敛风微微蹙眉,似在认真思考这个问题,“我会。” 泽兰并不信,“你要是丑八怪,我可就不喜欢你了。其实我觉得吧,我们两个挺对不住天下姑娘的。这么优良的基因不承传下去,竟然搞在一起!要是我们真能生……啧啧啧,你长得这么冷,我长得这么骚,生出来的哪是宝宝啊!那是生物武器!是颜值怪物!还是个混血的!哎我天我死了我死了……” “我真的会。” 泽兰犹豫问:“……真的啊?” 萧敛风紧紧盯着他的眼睛,“我喜欢你的活泼可爱,喜欢你的乐观、善良、正直,喜欢我们未说开时你的害羞、你的口是心非,也喜欢此时你不着一缕、坦荡热情。泽君,”他用了这个已许久未叫过的称呼,尊他敬他,所以称君。“你是我失去的另一半,你长成什么样,我都喜欢。” 太甜了……太!甜!了! 大家听听这是人说的话吗?!你才是生物武器!!你才是人形怪物!! 我糖尿病发!我心脏病发!我无法呼吸!我要缺氧了!ICU的灯快亮起来打call啊! “我知你亦然,在我未摘易容之前,你是否已有感觉?” 谁容许你乱猜我的心思了?!把老子的意大利炮拿来!向他开炮!送他上天!! 我身为颜狗是不会喜欢丑八怪的!这是一只颜狗的自我修养职业操守!! 我泽兰就算一辈子单身,死外边,从这跳下去,也不会喜欢那个丑八怪阿风!! “有那么……一点点点感觉吧。” 萧敛风与他碰着鼻尖,“让我亲你,求求你了,嗯?我的好兰兰,张嘴,让我亲亲。” “那你亲完,得回答我一个问题。” 萧敛风已扣上他的后脑勺,一副要强吻的架势,闻言一笑,“什么问题?” 泽兰提起唇角,坏笑问他:“有没有毒?” 有毒,当然有毒,他的兰兰毒到他生不如死,死不欲生。 唇瓣交叠,舌头缠绵。他们在婆娑树影下肆无忌惮地拥吻,一方二人天地,尽是意乱情迷。因喘不过气而短暂分开,少顷又迫不及待地续上,银丝牵扯,红线缚身。恨不得这天,永不会亮。 第三十七章 “所以——”金昭玉面容严肃,两条小眉毛拧在一起,“到底去了哪里?” 萧敛风解开水袋,侧身单膝 分卷阅读38 跪地,听潺潺溪水流入袋中。泽兰随手折了矮枝,来回扫弄金昭玉的双颊,挠得他原地蹦起,张牙舞爪,哇哇大叫,“老子揍你!” 舒瑛手捧书纸,濡笔默写,专心致志,并不理会二人喧闹。 “哟呵,到底谁是老子?净问些不该问的。” “一行人,我半夜起来不见你们,还不能问吗?去哪里玩了?怎么不带我?” “我们去看星,你不懂天文,难道会有兴趣?” “我不懂可舒瑛懂啊!为什么不带她去?” “她睡着了。而且我们到了山上,云就聚起来了,没什么好看的。” 萧敛风看热闹似的看这一大一小斗嘴,也不作解释,听泽兰糊弄小孩,拿些冠冕堂皇的说辞,掩盖奸夫淫夫的行径,末了还信誓旦旦地保证:“我们之间是纯洁的友谊!对吧,风哥?” 萧敛风心想他虽不是好人,可总有些长处,怎么这小公主别的都不学,净学他坑蒙拐骗。递上水壶,借机摸过他的手背,“那是自然。” 金昭玉没眼看这对狗男男,嘟囔说他才不信,回身爬上马背。 此去路程已有三四日,他们尚在陵州境内。沿路遇过一拨小山匪,他拔剑上前打杀,眼角瞥见泽兰正拿着他们潜渊的九节鞭,当下倒戈相向。才要开口质问,就被萧敛风拽到一旁,要他保护舒瑛,暗里朝他皱眉摇头。 潜渊九节素鞭,上工之作,光滑轻巧,易放易收,遇物即缠,宛若灵蛇。萧敛风是潜渊最出色的弟子,内定的掌门人选,他有此鞭金昭玉并不奇怪。可这兄弟当的,连祖传的宝物也能相送? 萧敛风后来暗地再次叮嘱,要他小心谨慎,莫泄露身份。金昭玉扭头哼声,“你有了师嫂,既不带在身边,也不见你传书,倒和这个伽泽祈兰日日黏在一起!” 萧敛风回得滴水不漏,“他是金真皇子,我自要保他平安。他不懂武功,我借他九节鞭防身,仅此而已。” 仅此而已?这两人总眉来眼去,连马儿都亲昵并行。那只泽小喵不肯让他抱,却在阿风怀里撒娇。果真毫无私情?舒瑛装聋作哑,他可不会。倒非鄙弃断袖,实则北殷民风开放,否则女子何以为相。只是萧师叔是未来掌门、武林盟主,怎能和异族皇子欢好。虽然这伽泽祈兰汉化极深,且逗趣好笑,但做朋友可以,做师嫂,不行。 已经成为他师嫂的泽兰勒马驻足,问这岔路该走哪边。诸人看舒瑛掌心托罗盘定向,忽听金昭玉说:“左边,右边有山匪。” 萧敛风蹙眉,“你缘何知道?” 他漫不经心,道他昨晚夜解,见萧泽二人消失,四围找寻,找到不远处五六山匪,“各个虎背熊腰,若不是在陵州,我都要怀疑他们是沙鹰帮的人了。识时务者为俊杰,我当然没吵醒他们。不过说来奇怪,”金昭玉似想起什么,“里面竟然有位纤细女子。其实看骨相不像是女的,我也说不清。真奇怪,没见过谁天黑还戴着面纱。” 面纱。 说不清是不是女子。 金昭玉只见泽兰神色大变,旋即翻身下马,点地起跳。却及时被萧敛风锁住手腕,猛扯下地,“你做什么?!粹粹说很多山匪,听不到?” 泽兰着急地掰他的手,“是神医!” “神医已被带回潜渊!” “戴着面纱,雌雄莫辨!这是他的标配!我无论如何得去看。”泽兰顿足,“你给我松手!别挡着我追星!” 他挣扎得愈激烈,萧敛风便愈蛮横,竟是用上内力将其压制。心中一瞬百念,布局数日毁于一旦,只知万不可让泽兰见着那大夫,否则只得行强抢之事,折他心意,将人捆到潜渊。他是心悅泽兰,但也要称遂连家素志,护这江山社稷,不能放他回金真。却偏想两全其美,欺他骗他,瞒他身份,藏进潜渊,以为大局在握。 说到底还是怕他离开。 他第一次动怒,便是因他从江府逃出。 泽兰说得不错,他控制欲太强,始终要人在目所能及之处才安心,要万事照着他的谋划。可世事诡变,谁想莫名其妙来这一出山贼劫医,还要给金昭玉这没脑子的撞上,当真人算不如天算……天算什么,他决不能放他走,放走了也得抓回来。 执念已生,祸根已埋,只是那时他未发现,就像他未发现自己紧箍泽兰手腕,已把他弄伤。泽兰疼得倒吸冷气,“你他娘有病啊?我骨头要被捏碎了!” 萧敛风方回神,自责心疼,松了气力手劲,还是牢牢锁住腕子。 好一个金昭玉,不禁把他师叔害了,连北殷最好的棋子也拱手相让,却还想上前分开两人。萧敛风眼神狠戾,吓得这无惧无畏的初生牛犊也退了几步,舒瑛赶紧把他拉到身后,也不敢看萧敛风,只殷切恳求泽兰,“公子莫要急着离开,舒瑛亲眼看见那神医与师叔一道前往潜渊。” 或是那疼痛使他冷静下来,泽兰出乎意料地不再挣扎,定心问她:“那好,既然你见过他,知不知道他的名字?” 舒瑛强作镇定,“未曾问过。” “身着衣衫是什么颜色?这你总有印象。” 原珂喜绿,最爱种竹。所以他的心愿,是不可居无竹。 舒瑛纵是天机处的人,又怎会知道。泽兰见她闭唇不语,眼神游移,已有结论,深觉受骗,心生怒意,“你们根本没找到他!” 他就说舒瑛是天机处的人,怎会不知伽泽祈兰是谁。是遇到这种情况,才智商上线,想起质问,好在为时亦不晚。泽兰转过身看萧敛风,还把他当成自己人,“你也听到了,潜渊一直在骗我们,那个戴着面纱的才是真神医,我们快些去。” 事态愈发不受控制,萧敛风既知这两人露馅,只得撇清干系,作出为泽兰担忧的模样,“山匪众多,需从长计议。” 原珂就在眼前,把人抢到便能回金真,那么他再不用藏掖他的能力,泽兰单手自腰间取出银铃,“不必计议!毒他们个措手不及!” 阿风却还不肯他走,“你留在此地,我去。” 以往他要做什么阿风都陪他,如今却频频阻扰。泽兰尚在自欺欺人,天真以为他是担心见美思迁,安抚说别担心,“我答应过你,会移风易俗的。” 是两人交心时的情话,落进萧敛风耳里,无端让他生出恐惧,竟执拗道:“不准走。”三个字毫无根由,蛮不讲理,是断不会从阿风口中出来的。 泽兰忽就猜到什么。 或许不是猜,他依然毫无头绪。是直觉,是生来对另一半情绪起伏的敏感。他落然一笑,反手握住他的手腕,缓缓挪移与他掌心相贴,十指相扣,“我不走,我就在你身边,哪也不去。” 他们果然…… 金昭玉知道真相,却笑不出来,因为须臾间他只闻铃响,有 分卷阅读39 水流似箭横穿双耳,他只见天旋地转,日光为黑暗吞噬,五感皆失。 泽兰原趁萧敛风松懈不备,晃响兰花银铃,看他以剑做杖,不支跪地,低头喘气,心中不忍,留一句去去就回,不再多看,转身就走。 萧敛风头晕目眩,看那袭紫衣于重重树影中消失,看他离他而去。咬碎牙关,紧攥剑柄,指节白青,有浊气自心中腾跃,搜肠刮肚,吸食精魄。 六川神剑剑身泛着冷光,倒映一只骇人眼眸。 --- 喝醉酒了来多嘴一下下,风哥黑化在写大纲的时候就安排辽,所以给六川剑法套了个“极易走火入魔”的设定。虐是会有点点虐的毕竟真爱无坦途嘛2333,这对保证HE! 呜呜呜我念叨了那么久风风怕兰兰哭,真的很想看黑化后的风哥狠操兰兰,要他哭给他看,然后兰兰偏不哭,被风哥dnwiamc(胡言乱语中 第三十八章 原珂被这金真人拉着跳下山崖的时候,心中所念并非生死,而是他还没见到小竹。 或许他的命途注定多舛,本不该有这平静的十年南山,一旦离山,该有的坎坷波折便接踵而至。先是被白衣人追杀,又被山匪掳去,最后与这金真人跳落山崖,死无全尸。 他还没见到小竹。 自他被接回殷京,已过三年,不知他是否记起过往,只知他应当已忘记原珂,这三年才不曾回来看他,半点音讯也无。 还是可惜的,但也未尝不是坏事。于小竹而言,在南山的那段日子,不过一场大梦。醒后他还是北殷的名门贵家,而他是南陈旧臣,有这云泥之差,往昔承诺他的白头偕老,倒是他谄媚攀附。不如只留无尘回忆,由他独自珍藏。 只是想再见他一眼。 他本不敢前往殷京,但既为白衣驱赶追杀,无家可归,不如破釜沉舟,一路朝东。谁想遇上悍匪,逃脱不及,却听他们问一句:你是大夫?直接将他捆缚,不知要送去哪里。 第二日又冒出这个金真人,趁山贼未醒,解他捆绳。大惑不解,正想询问,却听歹人惊醒大喊。他竟是想也不想,便抱他跳落山崖。 坠落。 爹、娘、阿姐……阳京。 陛下,臣回来了。 “我靠!站上来!” 原珂缓缓抬眸,只见自己双足悬空伫立,竟不似期想,没有摔个粉身碎骨。原是这金真人踩着粗大树枝,左手圈紧自己的腰,生怕他摔落。 “听到没?快站到树上来!” 原珂赶忙抱住他的背,寻到树枝空处落脚。闻到一股奇异味道,像药。出于医者本能深嗅,非药。花?可有哪种花这般摄人心魄,似藏纳万毒,令人惧怕。 “抬头看。” 原珂闻言抬首,面纱拂过泽兰鼻尖,挠得他发痒。原来他的右手正紧握头上另一枝桠,勉力维持不倒,“够得到吗?” 他小心翼翼地举起手,握住树枝后方开口道:“够得到。” “两只手都握住站好,我跳去下面扶你。” 这山崖并不高,他们虽落于山腰,离地面并不远。泽兰以树枝为梯,扶着原珂往下跳。他起先犹豫,泽兰再三保证,他才搭着他的手跳落。心想,这金真公子的轻功好生了得,于树中蹦跃,落足稳当,毫发无—— “我干!这他妈怎么又来一遭!” 最后一跃,踩上湿滑青苔,不慎崴脚。 历史总是惊人地相似。 “公子!”原珂扶着树干站着,焦急喊道,“别站起来!” 泽兰便瘫倒在地,把肉身当成垫子,用生命讨偶像欢心,“跳下来!” 原珂才知这人拉他跳崖,并非要与他一并死无全尸,而是要救他。心中无限感激,怎会摔到他身上。举目四盼,寻到一根较为低矮的树枝,颤颤踩上。却听他站了起来,回首一看,他在树下高举双手,“你这样不行。听我说,扶着树干蹲下,握着你脚踩的这根,翻身吊着,这样我就能抱到你。” “可你受了伤。” “小伤而已,不碍事。” 原珂还是不肯,“公子让让,我跳下去。” “你不懂轻功,跳下来不得断腿?” “公子救我一命,我断不能再伤公子。” “我如果不把你弄下来,这伤不就白受了吗?” “可是……” “听话!” 四下确实无路可走,原珂一摸腰间,医袋犹在。泽兰不停催他,他一咬牙,蹲身照做,平安落地。扶泽兰靠坐于树,低眉顺眼,说他略懂岐黄,可为公子治伤。 泽兰心想你哪算是略懂,你可是绝世神医。他这是旧伤,发作起来格外痛,他不过施了几针,就再无感觉。他家美珂果然厉害,不枉他含辛茹苦为他打榜。正在心里疯狂赞美,听原珂边按摩边问:“在下原珂,王可珂,斗胆问恩公一个名姓?” 泽兰上身前倾,笑问:“你为何不看我?” “恩公华贵,不敢冒犯。” “我叫泽兰。” 原珂一愣,“恩公莫要说笑……” “我的汉名确叫泽兰,金真的名字长一点,叫伽泽祈兰。”泽兰为使他放松,连自己的名字都拿来取笑了,“泽兰治痛经,妇女之友,十分亲民,哪里华贵了?” 原珂没笑,“恩——” “泽兰。” “泽、泽……”还是不能直呼其名,原珂斟酌问道:“泽君?” 却没听到回话。原珂等了一会儿,终于抬起头看他反应。泽君所戴额饰,原是一朵宋锦璇梅,银色光泽,平添一分清冷,遮不住他容颜艳色。笑起来邪气四溢,若不是知他为人,原珂恐会觉得不安。“可以,就叫泽君吧。” 原珂试探问道:“泽君姓伽泽?可是那个伽泽?” “对啊,就是那个。” 原珂早觉此人身有贵气,非平凡百姓,一听失色,不知该行何礼,只急急忙忙改口称殿下,却被他拦住,“低调低调,就叫泽君,称呼定了不准改。”清清喉咙,自报来路,“我是金真最小的皇子,五年前贪玩跑来汉境,在万毒谷迷路,中了很多毒,几个月前才醒。” 难怪他身有妖气,张扬瑰异,令人不敢接近。原珂未曾想过,竟有人会爱上这所谓妖气,还因此成瘾。 “我想我大难不死,岂能不好好享受生活?就打算看遍汉境的奇山异水,吃光汉人的美食佳肴,还要谈一场轰轰烈烈的恋爱!我的意中人是一个盖世英雄,有一天他会穿着金甲圣衣,脚踏七色彩云前来娶我!” 原珂本感害怕,听他这一番雄心壮志,不禁莞尔,低头又施一针,“愿泽君如意。” “如个屁的意!我被他骗了!” 原珂抬头,眼神不解。泽兰斜倚树干轻叹,“不知道是不是,就感觉被骗了。唉 分卷阅读40 ,这事解释起来太复杂了。” 得把他一直在找原珂的事给抖出来,然而他这十年一直藏身南山,不为人知,他一个金真人又如何得知他的存在?他们只能是偶然遇上的。 原珂为他轻柔按脚,“泽君若不想说,便不要说了。” 这般善解人意,难怪伽泽祈兰那种内心扭曲的杀人狂魔也喜欢他。泽兰随口捏造两人相遇因果:“我和他游山玩水,今早无意发现山匪,把他甩下来救你。他现在还在山上,我等等得回去找他。你又有什么打算?怎么会在山匪手中?” 原珂便将来龙去脉告知,说这未尝不是坏事,“我总算离开南山,能去找我想找的人。” 泽兰无端想起重城灵水寺,那几笔歪歪扭扭的“原珂”。 “是谁?” “我的徒儿,他叫小竹。” 第三十九章 原珂想起他,语气又柔几分,爱意表露无遗,“他是我捡回来的,似被仇家所害,也是跌落山崖。不过他摔傻了,不仅失了忆,眼还瞎了,真是可怜。” 治好了他的眼,却治不好他的傻。他连他姓甚名谁都不知晓,该如何帮他记起往事。也就始终未能令他痊愈。 三年前带他下山看看这人间。重城的春天潮湿温暖,小竹的手也一样,紧张到直冒汗。原珂看他拳头紧攥,无奈地顺开他的五指,用衣袖给他擦去手心的汗,说不用怕。 小竹想抱他,却被他挡开,“我说过什么?” “不能亲、不能抱、不能牵手。”小竹闷声道,“原珂,好多人。” 是战场上千军万马,朝堂上文武百官。他由心厌恶人头攒动,只想和他的原珂永远藏身南山。从进城开始,便有人在盯着他看,他察觉得到,可原珂说他只是因许久未闻人烟而紧张,擦过他的汗,复又松开他的手。小竹慌张地去牵,被他一瞪,“又忘了?” 面纱折了三重勾在耳后,只露一对眉眼,泄出些许他不可方物的美艳,一瞪便是万种风情。即便日夜相对,依然使他着迷,愿为他摘星揽月。他乖乖地收回手,“没忘,不牵。” 在他还看不见的时候,缠着问原珂长什么样。他说他长得很丑,特别丑。小竹傻笑着说没关系,丑八怪他也喜欢。原珂最好了,他都喜欢。 取出最后一根决明针是在傍晚,他缓缓睁眼,看见原珂半身披着残阳,朝他温柔地笑。是他用手指描摹了无数次的五官,此刻清晰可见,又瞬间模糊——泪水遮掩,他忽然大哭。原珂哄了好久才止住眼泪,听他抽噎说你不能长得这么好看,会被抢走的。 所以他的心愿是原珂。谁都不许把他抢走,他是小竹的原珂。他没想到原珂没被人抢走,他自己却被人掳去,中了迷香。再睁眼,别人说他是列沄,是北殷的天枪将军,守卫紫微,战无不胜,攻无不克。他发疯砸物,问原珂在哪?无人回答。 “三年前他被一女子接走,她只肯说小竹来自殷京,姓名身份,绝口不提。”原珂看向远方,似是殷京的方向,“他身体精壮,二气流转通顺,吃食多为上乘补品,底子很好,故而身受重伤,依然能痊愈,想来,非富即贵。此去殷京,应是能够寻到的。也不求太多,遥遥见一面便好。” 这是什么隐藏支线?原珂哪有徒弟?小竹又是哪号人?这完全不是原书剧情!泽兰开始怀疑人生,首先怀疑眼前这位,到底是不是原珂,“你把面纱摘下。” “我样貌丑陋,恐会——” 泽兰倏地扯掉他的面纱。 的确是原珂。 翩若惊鸿,婉若游龙。荣曜秋菊,华茂春松。髣髴兮若轻云之蔽月,飘飖兮若流风—— 怎么胸闷气短,头脑眩晕,可我还没背完。 “泽君?泽君!呼吸!” 啊我竟然忘记呼吸了吗? 泽兰才回过神来,捂着胸膛仰头大口吸气。天,有生之年他真能体验一次美到窒息,“这是什么祸国殃民的绝世神颜!你快把面纱戴上!戴上!” 原珂手足无措地拾起面纱重新戴好。泽兰仿若刚跑完十万八千里,气喘吁吁地闭眼,模样十分虚弱,又开始背他的成语大全,“我人生圆满,死而无憾,寿终正寝,含笑九泉,功成身退,驾鹤西去……” 原珂忍不住笑出声,“泽君当初是这样学汉话的吗?” “美珂宝贝啊啊啊!!”泽兰忽然按住他的双肩,“你那徒弟叫小竹,我叫小兰呀!都是梅兰竹菊四君子,来来来,来来来来来,养我养我,别要他了!” “泽君……” “小兰!” 原珂眨眨眼,复述他不久前才说过的“称呼定了不准改。” 嘿你个小机灵! “泽君,小竹对我很重要。泽君之恩,我必相报。原珂只恳请您让我再见他一面,了却残念。” 原珂情真意切,说着竟朝泽兰俯身,似要叩拜。泽兰连忙拦他,“别别别您可千万别,我受不起。” 泽兰素来心软,更何况原珂想要做的事,他这个头号粉丝哪能不支持。撇开感情不谈,于理,原珂执意要去殷京,心愿未遂,又怎会跟他回金真,他也只能陪他去这龙潭虎穴。只是遥遥见一面,见一面就走,还会生什么差池? “正好我也未想去殷京玩玩,一道去,如何?” 原珂犹豫道:“泽君不必勉强。” “哪里勉强,是我想去玩。玩完就要回金真了,带你去我那看看,好不好?” “承蒙殿下厚爱,草民何德何能?” “你值得你特别值得,整天躲在山里都憋出自闭症了,我很心疼的!” 原珂心下一慌,听泽兰又道:“你长成这样,不懂武功,一个人去京城很危险。我陪你去殷京,你随我回金真,成交?” 原珂知他容颜稍异,家人自幼叮嘱他要藏好这张脸,免得惹祸上身。泽君虽是好人,可这般强求他回金真,难免生出疑虑:“泽君不是有意中人了吗?” “别提那个狗日的,我移情别恋了。” “不行!我不行的!”原珂连连摇手,“我心里有人!” “我知道我知道,是你那个什么小猪。” “不是小猪,”原珂认真地纠正,“是小竹。” 那野男人既摔坏脑袋失了忆,想必小竹这名字是原珂取的。他最爱竹,叫他小竹,可见喜爱之深。泽兰心中哀嚎:各位磕珂的朋友们,都是我的错,一不留神让我们家美珂被拐跑了。不知那小竹颜值够不够打,配不配得上我家绝世大美人。 “你想喜欢谁就喜欢谁吧,自由恋爱,我不管了。” 到底是最喜欢的角色。他天生容易共情,啃过多少厚书,依然会为纸页上的人物欢笑哭泣。这本武侠,他从百来章追到完结,看着原珂步步黑化,最后“皮肉 分卷阅读41 溶解,肌骨全无”,也曾难受了很久。 “金真好吃的好看的好玩的多了去,你就当去度假旅游也好,好好考虑我的建议。” 若天意不能改,就让他活着的时候多些开心的事。如果可以,就动用他金真皇子的权威,把那头猪也拐到金真来。 可是这天意怎么越来越难捉摸。蹦出个潜渊在他之先找到原珂不说,竟还擅自增添他的感情线,冒出个莫名其妙的小竹。 若天意能改,那他深信不疑的所谓天机,不就是个笑话。 “谢泽君好意,容我再想想。”原珂细察淤血流向,再取银针,“泽君这只脚先前是不是摔过一回?可惜现下只有针。经络不通,病生於不仁,需治以按摩醪药……” 原珂与他解释医理,泽兰半字听不进去。 ——此至宣州潜渊需半月,泽君,我们不如送金小公子回去,顺道寻医。 阿风为什么执意不肯他走? 因为不能让他找到原珂,原珂既得,他便不肯再去潜渊。 他是殷京人,又懂武功。京城之人学武,都会就近拜入宣州潜渊。 他叫顾朝宣掌门大人。 他说潜渊弟子审完人便会杀掉,断然言之,无比肯定。 天意既然能改…… 原珂见泽兰打了个寒颤,错愕地检查针位,以为自己施错,却被他按住了手。抬首见他满面惊慌,双眼光彩尽散,两瓣毫无血色的唇开合:“我被骗了。” --- 呃,泽兰的未来计划里怎么感觉完全没有风哥的样子呀? 别提那个狗日的,他移情别恋了。 (其实是他感到风风有事相瞒而不自觉地赌气,知道自己真的被骗整个人就被吓呆了 (唉快四十章了傻孩子终于发现真相 第四十章 顾朝宣是在得知沙鹰已深入中原时,才决定前往陵州。此前他听天机弟子禀报夜合邪教于陵州为非作歹,曾动过率徒亲自前去铲除的念头。只是案上公务众多,南方有教派又借六川之名生事,名曰为武林安定,实则不满潜渊独占六川剑谱。魏怡宣亲往处理,罚了几个不安分的,总算暂时消停。 江湖百派,各自划分地界,沙鹰素来只于边境出没。顾朝宣起先亦不相信,但天机处信誓旦旦,肯定所见必为沙鹰擒铁爪,他不得不生疑。沙鹰原身为流民恶贼之帮会,不讲江湖道义,只认钱不认人。不知帮主王纵何时为汪名灯收买,如今沙鹰为明门卖命,有了明门的权势,更加凶残。 莫不是风声走漏,亦来追杀伽泽祈兰? 按敛风所言,这皇子闭关万毒五年,性情大变,可为朝廷所用。顾朝宣虽心存疑虑,奈何此言出自连相之弟连风,他斟酌再三,选择相信,派他同辈弟子前往接回南山神医。若沙鹰是为伽泽祈兰而来,他必得亲自到陵州一趟,以免出乱,顺便在魏怡宣回来之前把她孙子先送回潜渊。这个金昭玉无法无天,竟敢随行捣乱,此次必须去忘时洞思过,谁求情都没用。 料不到他已吃到教训,深陷昏迷,不知几时才能醒。顾朝宣提掌运力,逼出萧敛风身中毒气。他嘴角溢出一点黑血,以手背拭去,掀摆下跪,“萧遥无能,请掌门大人责罚。” 三只渊雁盘旋于天已久,其中有一只便是金昭玉放走的。渊雁聪慧,长于记认,飞至顾朝宣臂上,领他找到魔气渐散的萧敛风,听罢来龙去脉,扶他起身,“此非你所愿,不必自责。当务之急,是在沙鹰之前找到伽泽祈兰,带回潜渊。” 泽兰走时曾说去去就回,实则不必去找。然而萧敛风怎许泽兰看见他与潜渊掌门并立,到底没将此事告知,只默然离去找寻。潜渊沙鹰既都在一处找人,难免遇上,顾朝宣随行皆为菁英,两两成行,执剑四散,随时一场酣战。萧敛风离开前听顾朝宣感叹,说近日南方因六川生事,不知沙鹰是否为此而来。 同辈弟子只知萧敛风生性不羁,不欲继承掌门之位,早已离渊浪迹天涯。高位者则知顾朝宣是将其剔名转为影徒,为潜渊做门规以外的事。知道这门规以外的事,乃是修行六川剑法者,只有顾掌门与魏怡宣。六川剑招狠厉冷冽,三招之内必见敌血,而潜渊剑法高雅温谦,多是伤人而非杀人之招,实易分辨。纵知萧敛风为人谨慎,顾朝宣还是不免叮嘱,暗示他面对沙鹰亦不可使出六川剑法,以免节外生枝。 萧敛风并未走远,他知泽兰会回到此地寻他,要先于顾朝宣把人带走。潜渊不能再去,要直接藏进六川。他从未涉足汉地,只要不与他说,他怎知此间何处。且六川附近地势复杂,若无他开路,泽兰断难逃出。 日色渐深,乌云掩至。微风含着水气拂叶而过,将是一阵陵州秋雨。 为何之前不做?好在如今不迟。 看见泽兰时,他已打定主意不做言语,直接点其穴位将人带走。敛息接近,却见他忽而一个踉跄,萧敛风未及细想,已出于本能将他扶住。 泽兰怔怔看着地面,所思所想蓦地尽数消散,只剩下些莫名其妙的爱意,使他紧紧抓着他搭在腰间的手,转身把他抱个满怀,喊他阿风。 只这二字,萧敛风便知为何他不曾用强。闭眸于发间闻香,“不准再跑了。” 泽兰只懂享受这最后温存,不懂如何回答,拥抱很快已不足够,转向嘴唇舔舐。萧敛风不知泽兰沿路已将所遇潜渊沙鹰解决,还顾忌暗中有眼,微微侧首避开,却被泽兰缠上强吻,舌尖撬开牙关深入,非要把他吻出回应。敛风依了他意,与他唇舌交缠。心想泽兰必有不妥,却也只得等到他吻至尽兴。可他似永不满足,竟摸上自己衣带。敛风心道不能任他疯下去,按他双肩推开距离,“你到底——” 怎么哭了? 萧敛风愣愣看他抬手抹眼,听他带着哭腔嬉笑:“风哥吻技超卓,眼泪都给你亲出来了。真给你操了,不得哭得惨绝人寰。” “兰兰……” “我是真的喜欢你。” 稀疏雨丝飘下。 “我想替你杀了汪名灯,想和你走遍山川河流,然后带你回金真,以皇子之名,把金真国库给你掏光。你这剑不够骚,根本配不上你,我要给它镀百八十层金,里外都雕满兰花。我喜欢你,你要什么我都给你,我甚至愿意雌伏在你身下。” 他说他受牵骨事变牵连,家破人亡。 他说,连缦瑞要做的事,无人可拦,至亲亦可牺牲。言语之间,了解之深,仿若与她相识多年。 ——我只会死在他手上,六川神剑穿心而过,你说我怕不怕? ——不用怕,他不会杀你。 ——你还能是萧敛风不成?萧敛风也吓不到我,看我和他决一死战。 ——那他一定输。 泽兰曾苟延残喘,自 分卷阅读42 欺说剧情能改,人设总不会变。金昭玉还是调皮爱闹,原珂依然敦厚温柔,阿风举止轻佻没个正经,怎么会是萧敛风。 然后他发现,伽泽祈兰已不再是伽泽祈兰。 他既不暴戾嗜血,也不憎恨汉人。他以身炼毒,却无一颗毒心,还敢厚着脸皮,自称天下第一。 “我想为你做这么多事,你知不知道哪件最傻?” 雨丝渐密,雨雾弥漫。叶上水珠滚落,藏进泽兰发间,裹上重重兰花香。萧敛风心神全失,仿佛在这天昏地暗的阵雨之中,看见那夜殷京连宅火光冲天。他的命途再次陡然脱离掌控,上回是因连晴之死,这回是因泽兰真心。 爱他。 深爱他。 泽兰倏而伸手,拔出萧敛风背上长剑,退后一步,张开右手五指覆上剑身,“哪件最傻?我曾想任由萧敛风以六川神剑取我性命,只要他肯放你一条活路。如今——” 他握住剑身,在掌心拉出一道血痕。日光为乌云遮去,六川剑不知自何处反闪寒光。他合上双眸,感受掌心血气缓缓为剑吞噬,提唇笑道:“果然不必了。” 不待这尚差几分灵性的六川神剑将血气藏纳,他已将其狠掷在地,于是右手毒气随风雨散开,萧敛风于短短一日之内,再度看他离他而去。不过这次,他不会再回来。 --- 没弃坑没卡文啦哈哈大纲在手天下我有,是三次有事忙,消失了几天,乡亲们抱歉哈。 要走副CP的线了,顺便停几天过渡调整。我很少写虐文,得找找感觉。 副CP按照大纲应该会BE,但是我真的很喜欢原珂这个角色,在想办法把他捞出来。 今晚会努力赶出一更的!(握拳 第四十一章 仲冬深夜,殷京落了一场大雪。次晨窗纸明亮,推窗想看时辰,天地白茫茫。点檐上积雪,指尖冰凉,摩挲间化成寒水,润湿冬日干燥的手。 原珂生于和风细雨的江南,从未见过雪。陈廷安还不是南陈皇帝的时候,曾念叨着要带他北上玩雪。他那时不知他在装傻,敲了敲他的额头,笑说小猪就是小猪,教他北方是烜殷的北方,他们陈朝臣子不能越境。后来陈廷安被迫从臣子变成陛下,原珂才知他这么些年的痴痴呆呆都是假象,如是他说要带他去看雪的话,竟都是真心。不过彼时他已是一国之君,一道看雪景,全然不可能。 泽兰翻了个身。原珂知他这是受了冷,赶忙轻手关窗,把炉子挪得近些。坐在床头,看他缩身被中,尚在梦乡不肯起身。 他睡时总弓身曲腿,这是因他欢笑之下时常惴栗。回想初遇时,他脚伤还未好全便匆匆离去。骤雨过后山色清明,很快暮色降临,将要入夜。原珂坐在洞口远望,终于等到他回来,衣衫湿透,双眼无神。正要关心,他不发一言,躺身沉睡。原珂忧他会被寒气攻身,脱去他的衣物,拧去雨水生火烘干,一边看他睡时眉心微蹙,四肢蜷缩,也不禁怅怅。 次日不见他人影,焦急四寻,听他一声“美珂”,仰头看见他靠坐于树正啃果子。随手摘一个扔下,笑嘻嘻地说:“挺甜的,吃了我们就走。”除却额上兰花银链不知去了何处,一切分毫未变。原珂恍惚间竟以为,那个失神落魄、狼狈至极的伽泽祈兰,并未出现过。 后来才知他原一直在,虽然他的兰花银铃能迷惑众生,浑身是毒无人敢碰,可他内心却柔软脆弱,正如他睡相所示。原珂以为这是因他流落汉境无家可归,不知事实是他被抛入异间自认弃儿,安全感缺失,所以贪恋阿风。 原珂是医者,对伤者自有一份爱护。泽兰在万毒谷吃了太多乱七八糟的东西,骨肉气血全都坏透,底子寒极,一路入冬,又往北走,怕冷的毛病渐显。原珂想着到了殷京后以药调理,一看药价才知自己有多穷。这几日寻到机会,去给一位京官看病,收了些诊金偷偷给他买了个手炉,特地挑了兰纹。烧热炭饼,等泽兰终于徐徐转醒,托到他掌心,笑说泽君早好。便是那一刻温情,也足够泽兰死心塌地,愿粉他一辈子。 来到殷京半月有余,泽兰早不做金真打扮,束冠披裘倒真有几分汉家公子风度。只是到底在天子脚下,还是慎之又慎,顾虑这副异族面容会使人生疑,也与原珂一起戴面纱。北殷自有一片江湖,多得是以面纱遮去容颜的侠者。但原珂折了三重,生怕被人看见,泽兰近日在想,这反而引人瞩目,今天便不许他再折。原珂依言,叹说身体发肤虽受之父母,但他从不欢喜这容颜,“有时也盼快些老去,便不必再受这诸多麻烦。” 泽兰一听还得了,连骂他胡说八道,“你这颜值可是来造福百姓的!谁要你老去?!我伽泽祈兰第一个不同意!” 原珂听了好笑,“生老病死乃是天意,岂是一句不同意就可更改。话说回来,像泽君这般只喜爱美色,半点他心也无的人,我还是第一次见。” 因他一颗心早给人骗了去,何来非分之想。萧敛风这王八蛋,剧情全被他搅得一塌糊涂。他就说一个剑客为什么要带着软鞭,想来原是用来勒死他。泽兰啊泽兰,你可真是个绝无仅有的反派,本该被男主一剑穿心,结果可好,差点被他用另一柄剑穿了。 各位芬兰姑娘,恭贺你们的CP锁了。不过很可惜,我现在就要棒打鸳鸯。不,不仅是棒打。我还要把这两只臭鸟拔光羽毛一个油烤一个火炖,死都不死在一处。 ……怎么把自己给骂了? 萧敛风!你这挨千刀的大!屁!眼!子! “又在想他啊?” 泽兰正在心里拿着加特林机枪把男主突突突突突,忽听大美人的温柔音色,含三分笑意,如春风拂过,气消了一半,依然恨恨咬牙,“对啊,在想怎么把他给干了。” 反派干主角,天经地义。 不是那个干,是那个干,对对,就是那个。 “泽君想必很喜欢他。” “虽然你长得法令难容,但这到底是法治社会,凡事讲证据,你可不能血口喷人。” 原珂给他喂了块糕点,“你曾与我说过,他是潜渊弟子。而这几日,你一直在打听潜渊的动静。泽君,既放不下他,为何不去见一面?” “见是迟早要见,我的猫还在他的手上,只是……” “不是现在,现在还在生气。” 泽兰被说中心事,一声不吭。他现在的感觉,就像上网找了个男友,聊得极合心意,准备见家长结婚,然后阿风把网线一拔,跳出个萧敛风来喊:哈!想不到吧! 不仅如此。 生气总是短暂的,随一呼一吸渐渐散开。他如今回想,倒是能明白他为何相瞒。他是前来暗杀他的,自然不可表明身份,后来心意相通,他张口闭口地骂萧 分卷阅读43 敛风,又要他如何出声。或许还心存侥幸,若萧敛风一来便报上姓名,泽兰必定高筑心墙,又怎有之后种种。 他不只是生气,他是心寒。在萧敛风眼中,泽兰先是棋子,再是情人。明知他不喜欢,却还要他前往潜渊,做日后殷金谈判筹码。然后呢?以伽泽祈兰和岁币绸缎,换回国泰民安。然后,他回金真,他去杀汪名灯,分道扬镳,不再相见。 他不怪他。他是萧敛风,是连家独子,出生即负重,当然为北殷考量。何况谁不想要这天下太平,百姓安居,再无贫苦哭泣。他只想知阿风为何不问他爱憎,一意孤行,将自己拖入他的计谋之中。他前世此生,都最恨为他人摆布,最怕这种毫无还手之力的无助。 他孑然一身在这个世界,左右两手各抓一块浮木。一是剧情,一是阿风。如今天意难测,剧情全乱,阿风又偏是最不该是的人。上天要他做该做的事,他是大反派伽泽祈兰,该做的事不就是四处为恶,可他做不出。于是前路如有重重迷雾笼罩,他半点不知下一步该往何处走。 总得把小喵要回来。 ……顺道再见他一面。 第四十二章 北殷江湖一日万象,流言不绝,近日殷京又传来一桩新事,潜渊掌门顾朝宣亲率徒众倾覆夜合淫教,斩下教主项上人头。泽兰思虑道:“我需以金真皇子身份再入中原,天辰皇帝都要敬我三分。我要光明正大地去那宣州潜龙渊,看他们谁还敢弄死我。美珂,你就做我的私人医生,跟我一起去。潜渊把你逼下南山,伺机报复的时候到了!” 原珂还是那句话:等他先见到小竹。 来到殷京已有七八日,泽兰时常蹲守情报中枢泰天楼,听了许多宫廷秘闻江湖流言,没有那头猪的半点消息。他寻思着还是得张贴寻人启事,再三担保他绝不以貌取人,缠着原珂和他说小竹长什么样,听他敷衍吐出二字:“好看。” 泽兰放下心来,看来颜值是配得上的,不过“这也太主观抽象了!谁知道你是不是加了滤镜,说清楚点!多高?眼形?脸型?肤色?” 原珂玩笑道:“泽君,我不记得了。” “骗谁!萧敛风那寒酸样我都记得一清二楚!” “所以你的确喜欢。” “这么较真有意思吗?” 去往郊外的路上,还是和他说了小竹的模样,刻进心骨里的人,哪会不记得。难得一场大雪,南方人泽兰说要玩个够,这时倒不怕冷了,扑进雪里翻腾,抬手一个雪球扔向原珂,他立刻回击。一来一往,又躲又追,笑得不亦乐乎。 雪人没些经验是堆不成的,泽兰戳着它歪歪斜斜的脑袋,心想长得这么欠揍,就叫你萧敛风好了,回身坐到原珂身旁,与他一起眺望天地雪色,忽然问他:“宣州下雪吗?” “当然,沙河天险以南才没有雪。” “化云巅不是在南方吗?好像还是在你的南陈。” 原珂把暖炉包进泽兰五指,“化云巅既是世间绝境,自然不能以常理看待。它虽地处天险以南,但半山以上经年积雪不化,谁都不知那些雪是怎么来的。” “我听说身处化云之巅,可以窥见天意。” 原珂笑道:“传说罢了。” 泽兰闭眼望天,朝拜冬日暖阳,落然道:“我看未必,这世界是有天意存在的。” 原珂看了他一会儿,看出些不好的念头,不禁皱眉,“泽君不可贪玩去试。化云境内风云莫测,更有天雷突袭,山路险峻陡峭,沿路皆是尸骨。除了北殷女相,谁曾上过化云之巅?”说罢亦陷入沉思,若真能窥见天意,不知她是否早已预知结局。 泽兰大笑,说他爱命惜命当然不会去。原珂无由来地不信,直觉他在说谎。 殷京是明门地盘,伽泽祈兰身为异族皇子,即便以面纱隐去容颜,多留一天,就是多一分危险。泽兰按原珂的描述找人画了像,还是没能找到小竹。说来也对,言语形容模糊,古画又遗貌取神,还真能做到现代犯罪侧写不成。不过小竹没找到,却等来了两个人。 第一是原书正派男二,天枪将军列沄。他威震西北两年有余,有传年末将至京城,以备明年迎娶丞相之女。他与原珂说这消息时,他正将草药自纸上拣出,细细捆进艾炙,低了眼眸,指尖微颤,并无言语。这第二个人…… “我和百灵说过年来找她,十月守完孝便动身前来殷京,今日刚到,还没找着她,先在泰安楼看见了你!真是一段孽缘!” 泽兰挡开江从岸伸向鱼肉的筷子,把瓷碟拉到自己碗前,“你这姜葱蒜能不能说人话!他乡遇故知乃人生四大喜事之一,到你嘴里竟成了孽缘!” 江从岸笑得开怀,一杯酒下肚,“我原想这辈子不会再见到你,谁想你阴魂不散!怎样?”恐隔墙有耳,压低了声音,问:“你一个金真人,怎么跑到殷京来了?阿风呢?” 他这一道孤身上路,想必也经历了不少事情,往昔的傻气有所收敛,倒有些成熟,半束发冠,背一把鎏金鸟纹剑,单看模样,确似一位行走江湖的侠客。泽兰喝茶润喉,将事情简要说了一遍,略去二人情史不谈,只说萧敛风隐瞒身份,要把他骗回潜渊,做金真人质,“你不是一直想知道,百灵为何那么在意我?如今你有答案了,我便是金真皇子伽泽祈兰,她是北殷朝廷的人,自然对我倍加留意。” 江从岸却不惊讶,“实不相瞒,我爷爷早猜到你是金真皇族的人。你身有贵气,汉话讲得好,又认得汉字,不是普通的金真百姓。” 泽兰调笑:“如今这身份敲定,你大可告诉百灵我还没死,在女神面前刷个好印象,顺道为你们江家立个功,” 江从岸坐直身子,认真地摇了摇头,“你是我恩人,我不会背叛你。”说罢忽而羞赧,侧身斟酒,躲开泽兰视线,“而且你是个好人,不该死。” 他早知江从岸是个什么性格,才敢和他坦白。与他碰了杯,一饮而尽,又听他嗤笑:“况且你真给金真人丢脸,既不懂骑马,又不会喝酒。” “马我早会骑了!” 江从岸晃了晃酒杯,“那酒呢?男人怎能不懂饮酒,我们汉家,便是女子,也能小酌几杯。” “我酒精过敏,一喝酒就会死。” 江从岸不笑了,赶忙把酒壶拉开,“原来如此,那你可千万别碰酒。今日我开心,我喝多点。” 原珂从官府上看诊回来,先闻房内酒气,推门一看,一地酒坛,房桌上趴了一个肤色黑褐的男人。泽兰手持一柄鎏金剑,翘着二郎腿正把玩。他一头雾水,“怎么回事?” “男人怎能不懂饮酒!”他用剑身拍了拍江从岸背上剑鞘,“这小女孩不行了。” “喝了这么多,杜康也得醉 分卷阅读44 。”原珂放下药箱,“朋友?” 泽兰便将万锦城一案展开说来,原珂听得入神,说泽君原有这些故事。泽兰轻叹一口气,“百灵认定我已摔落悬崖而死,所以我才敢陪你来京城。不过即便如此,我还是不安全。送走一个百灵,保不准会不会有下一个。” 泽兰说这番话只为抒怀,并无他想,怎料原珂沉吟片刻,忽作了决定,说明日为那礼部侍郎再施一轮针,交代清楚饮食忌讳,便随他回金真。泽兰诧异,他这三年不就惦记着要见小竹一面,如今影子还没见着,就说要走? 原珂笑道:“人还是要见的,你不是说会以金真皇子身份再入北殷?我做个随行侍从,到时还请殿下开恩,为草民要一个人。” 如此倒确实是个双全之法,不必像无头苍蝇一般乱找,怎么早些没想到。列沄明日下午便会回到京城,自正明道直入朝堂,供沿途百姓瞻仰不败战神风姿。泽兰知道原珂与列家往事,不欲他见着列沄,打定主意早上就走。把喝醉的江从岸拖回他的房间,收拾好行李,买了两匹马,随时能启程往西。 这计划当真完好,泽兰还给江从岸留了书信说来日必会。次日原珂赶在早朝前去看诊,怎料久久不归,连江从岸都酒醒问泽兰为何还没走。两人等不到原珂,却等到一家丁打扮的小男孩,前来问谁是泽公子,“我家大人欲留神医于府上暂住,特请您同往。” 江从岸愤愤不平,“怎么在天子脚下,做官的也敢私扣平民!” 小孩并不回声,只再躬身请泽兰移步。他低声叮嘱江从岸不得妄动,便随小孩前往侍郎府上。沿路人山人海,原来列沄的马队已过正明城门。那小孩也想看看天枪将军威仪,故意走得慢些,马队行至眼前,不禁踮脚张望,奈何身矮。泽兰一把将他抱至臂上,边骂他:“你丫的,看起来没那么重啊!” 他惊喜道谢。两人一同看浩浩荡荡列家追云骑,坚甲利兵,挺拔壮硕,皆为列沄麾下猛将死士。听闻此次回京,列沄带了其中三十六骑,要留于京师守卫,与明门作抗,护百姓安宁,无怪乎百姓对他极近崇敬爱戴。 马蹄踩雪,兵卒目视前方,丝毫不为百姓欢呼所动。军队过半,列沄身骑大宛天马徐徐步入泽兰视线,马上将军高大精壮,身着环锁银铠,手执红缨长枪,神情淡漠,双眼遥遥看向皇城,又似看得更远,或是,什么都看不见。 泽兰突然把小孩放下,用力拨开人群,无视骂声挤到前方,仰头把列沄的五官看了又看。忽如寒风吹过,整颗心结成坚冰,他愣在当场,耳边仿若有原珂笑音,与他说小竹模样。 是他。 列沄,天辰三年奉连相之命南征陈朝,都城阳京顽抗三月,列家父兄攻破城门后血屠百姓泄愤,烧杀抢掠,尸骨成山,血流成河。南陈皇帝陈廷安凿开祖上密道,整座阳京,只有原珂一人及时逃出。 偏偏是他。 这天玩弄了他泽兰,他还能说是此身之前为恶太多,遭到报复。可为什么,原珂一心向善,救人无数,这天也要不择手段地折磨他。 第四十三章 朝毕,礼部侍郎陈全欲问刑印更改事宜,不往礼部办公,在宫墙底下转绕,却到了明镜门天牢。看更的明门领他进牢,步至最深处,推开明字三号门,于墙上寻到暗格,青砖墙转开仅容一人通过的门道。陈全正了乌纱帽,摸索着走进黑暗过道中,直至摸到门环,推门而入。 暗室四角点着长明灯,除此以外再无一物,简陋至极。为何无人?陈全疑惑,走进几步,忽有谁拍他后背,转身看见一张狰狞凶恶的鬼脸,他惊叫着摔倒在地。 鬼脸叉腰大笑,分明是男声,看这身形又似女子。陈全与这明门已是第二次见面,依然看不穿他性别,只能姑且当作是男人。艰难地爬起身,心里问候他祖宗,面上恭敬行礼。却听他道:“别整这些有的没的,真烦。信上不肯说清,还非得见面。”见这狗官又要废话,先开门见山,“我要那大夫的名字、籍贯、门派、目的,医术果真了得?” “回大人的话,只说姓原,陵州人,门派目的不知,医术举世无双。” 姓原,陵州人。百灵惊喜,心下将近来的事一串,有了个大概。“你见过多少大夫,就敢说举世无双?” “不瞒大人,下官每逢冬天便浑身酸肿,求医问药多年无果。原大夫才来府上三回,下官已好了七八成,诚乃绝世神医。” “如今在哪?” “他今日本要离京,下官一再恳求,他才答应暂时屈身陋舍。” 百灵哼声,“怕不是把人关了起来。” 陈全连连躬身,道岂敢岂敢。百灵深知这礼部侍郎并非什么好人,有这么一个巴结明门的机会自是紧紧抓在手中,那大夫若坚持要走,恐怕不会有好果子吃。转身留下一句“我去接人”,便不再理他阿谀奉承。 这位原大夫,果真是当年那位。 三年前百灵还在四处寻找伽泽祈兰,行至陵州重城,没找到金真皇子,却找到北殷将军,紧跟着一面纱公子,行为稚嫩,颇似孩童。 列府里那些暗流,连大人可一清二楚。列一方只有两个儿子,庶子列沄虽方方面面皆胜过嫡子列泓,然而他一次行军落下的眼疾,始终是致命弱点。列一方死后列泓继承爵位,皇帝单独封个天枪将军的名号予列沄,一个靠老子,一个靠自己,王妍那女人也看得一清二楚。天辰七年,她又迷惑皇帝,派列沄至陵州剿匪,时值他眼疾复发,分明是给列泓陷害他的机会。 连相说北殷不可没有列沄,单是他的名字便可安民,又处在议和的紧要关头,列沄遇害的消息被封得密不透风,其后亦然。故而当那大夫问小竹到底是谁,百灵只字不提。 要列将军记起以前的事,费了明门好一番功夫。最后汪名灯受不了太医温吞,直接从明门天牢把列泓抓出,往列沄手中托上一根红缨枪,带着他猛地刺穿列泓胸口。列沄惨叫一声,头疼欲裂,晕倒在地,醒后终于记起一切,也忘记了一直要找的原珂。 若列将军再见到原大夫,会否又忘却所有?百灵将他捆入马车,心说还担忧这些作甚,列将军戍边日久,眼疾又犯,早是个瞎子,还能看见原珂不成?她此前派沙鹰深入险恶陵州,便是要找他,如今这人竟乖乖跑上门,岂能放过。而且这原珂与列将军似有过往,定是全心全意地要他好,不必疑虑他别有用心。 那时除却泽兰,无人明白这两人不能重逢。天各一方,或生死相隔,才是最好归宿,如是,至少还有回忆以供回想。一旦相见,每分每秒的回忆,都写满两个字:罪恶。 罪恶。 百灵眼睁睁看原珂落下两行泪,还以为 分卷阅读45 他是激动,反手握住剑柄,提醒他要记得吩咐,不得泄露身份。原珂怔怔地盯着小竹,或该叫他列将军,双腿忽而一软,竟跪在地上。 列沄倒非全瞎,只是失却七成眼力,还看得到眼前光影晃动,心知这大夫在朝他下跪,自然而然地受了,并不则声。倒是百灵觉出不妥,觉得他不是激动,而是……而是别的什么,她说不清。但见他十指紧抠地面,气力之大,指甲竟生生翘起,蓦地一惊,将他一把拽立,呵道:“你在做什么!” 他双目无神,面色惨白,宛若一具行尸走肉。看着这般凄美的容颜,但凡有些人情,便不能不为之动容。饶是百灵跟随连相日久,自以为心肠狠绝,也不忍看他这等心碎绝望,“你、这是……这是怎么了?” 原珂心神全被真相碾碎,听不进百灵发问,也不知要答些什么。一室死寂。 列沄忽道:“我认得你。” 百灵最先反应过来,对上列沄失焦的双眼,不知他由何处寻到蛛丝马迹,不及细想,急忙否认:“此人不过一介市医!将军久戍西北,怎么会认识他!” “他认得。” 百灵扭头看向原珂。这三字单由气息交织而成,像是临终者苟延残喘,不似由他一个活人口中而出,她怀疑自己听错,原珂抬眸看她,牵起僵硬唇角,惨笑道:“是药味。” 列沄将原珂拉到身旁,扯散他的发带,托起一缕墨发低头闻嗅。百灵正欲动作,一柄匕首擦肩而过,狠狠钉入身后房柱。列沄沉沉出声:“滚出将军府。” “列将——” 列沄侧眸。明知他看不见,百灵却觉全身被这眼刀剜了一遭。“本将早想杀你。” 他自恢复列沄的记忆以来,对这明门圣姑总有难以言明的憎恶,好似她夺去了他生命里最重要的什么,每每想起,心上便是一阵尖锐刺痛。他郁郁已久,如今这大夫携一身药香出现在他跟前,忽就填满他一颗空空荡荡的心。“她走了,你现在可以告诉本将,你的真名。” 原珂仰头看昏黑房梁,只觉天旋地转。他是谁?是王可,是南陈医令王向进的独子。是原珂,是小竹一撇一捺心心书就的原珂。两者之间横亘着国仇家恨,他能是谁,他该是谁。 “为何不答话?” 原珂合上眼帘,泪珠滚落。他此生只爱过一个人,但这个人,下令屠了他的城,杀光他的家人,将他的君上枭首示众。 列沄冷笑,“你不答,本将自会找到答案。” “草民不过游医,曾为将军治眼,仅此而已。将军眼疾,有药可医,草民别无他求,只斗胆再三叩请,请将军莫要深究过往,无非……无非给自己添堵罢了。” 此心还是爱他,不忍他也受这爱而不得的折磨。 如是,此身当死。 “本将未曾记起,你又何以断——” “不准!” 这人哪来的胆子?!竟如此放肆!更令列沄震惊的是,自己一点责罚的念头也无。 “不要去记……就当我拿这条贱命求你,不要想起来……” 知我者,谓我心忧。不知我者,谓我何求。 悠悠苍天,此何人哉! 悠悠苍天,此何人哉。 --- 唉我觉得一个写手除了讲故事就不该叨叨逼,但我实在忍不住,要来胡扯(旧站是论坛嘛…论两句…… “悠悠苍天,此何人哉。”是我很喜欢的诗经句子,脱离自身看自身,感情外放,又压抑。我处理强烈感情时也很喜欢这样写,以他人视角写这个角色怎样怎样。这章更新主要用百灵的眼睛写原珂(话说小鸟儿真是专职拆CP一百年啊…大家别讨厌她,大家看到后面就会心疼她了,她其实很忠犬可爱的)。 我想说的是,间接描写给角色留了一些私人的情感空间,个中滋味只有他自己明白。然后,这样写久了,角色慢慢有些地方我就看不透了,看不透就真实了,真实了……我这个烂俗写手就动情了。 唉我瞎说这么多,就是想说我很喜欢原珂,不忍看他受苦,这对副CP我不想展开详写。看到他的结局我就想手撕大纲,把当初的自己三百六十度螺旋飞扔上天让她还我一个完好无缺的珂珂。 我想看风风兰兰谈恋爱,嘤,风风下线第X天,想他。 第四十四章 泽兰手持银铃踹开陈宅时,原珂已被百灵带走了。府中上下都说不知神医去往何处,他便等到暮色笼罩,等到那礼部侍郎自宫中回府,一脚将这忘恩负义的踢翻在地,转身飞檐,悬兰问毒。“你一日不交代原珂下落,一日别想离开。”却有人不信,一近门便被夺去神志,晕倒在地。 陈全大惊失色,指着泽兰骂道:“你、你懂妖术!” 泽兰抱臂弯身,朝陈全展出一个邪笑,吓得他连连后挪,趴身叩头。泽兰大骂窝囊,“好歹是一朝臣子!就这样卑躬屈膝,谁都能跪?!北殷有你们这群奴才,迟早要完!” 听他连声道大侠饶命,更是心烦,“原珂在哪?!” “明、明门近日急寻良医……” “什么!明门?!”泽兰怒火中烧,狠力踩上陈全背脊,听他惨叫伏地,“他治了你的病,你却把他送给明门!你他娘的还有没有良心!” “大侠、大侠!小的知错了!” 泽兰调移内力至脚踝,直要把人踩进石板里。陈全只觉骨头尽碎,痛不欲生,听他厉声下令:“把他给我带回来!否则我要你化成一滩血水!” “他在明门手上,小的该如何……” “我管你如何!明天我就要知道他在哪里!”点地飞身,取过银铃,“还有,此事若有他人知道,那便不止是你,你全家上下,休想留有一条活命!” 诚然此间天意无常,可他怎能任其摆布。小竹既是列沄,那他泽兰就要做个坏人,拆了这一对爱侣,此生不许他们相见。他不知万事自有其发展,此时原珂已在将军府,以药火烧着决明针,身侧列沄在模糊之中辨认他的身形。 他也不知己身命运业已不同。此刻宣州潜渊忘时洞,魏怡宣如她所承诺,执剑亲守洞口,若有异样,当即取洞内萧敛风性命。 萧敛风回渊后便执意要续修六川剑法,哪怕只是再进一招。顾朝宣见过他斩杀淫教教主时的戾气,心中后怕,起初不肯。但魏怡宣却道他意已决,无人能拦,“他可是连相之弟。” 顾朝宣只得答应,道若有不妥,莫怪他不念情分,当绝后患。 冬日渊雁大多躲在暖处,少有几只不羁放纵,迎雪翱翔。金昭玉随着渊雁跑上忘时洞,揣着手炉说要给奶奶暖手,眼睛骨碌碌直往洞内偷看。魏怡宣冷声道:“看什么看?等你萧师叔出来,便到你进去思过。” 那也是以后的事,现 分卷阅读46 在可吓不到金昭玉。他心思不在此,倒恍然大悟,“所以萧师叔也是进去思过的!” “他礼课自幼做得好,哪似你一般不守规矩?要进忘时洞思过?” 他守规矩?!金昭玉腹诽,若守规矩,还和敌族小皇子厮混亲热,卿卿我我。 金昭玉既知真相,反倒明白舒瑛为何沉默。阿风心思缜密,定想过其中艰险困阻,却还是选定泽兰,那便自有非他不可的因由。金昭玉年纪尚小,不懂人间情爱,只知既为兄弟,便不可陷阿风于不义,将此事四处扬说。 伽泽祈兰毒功已成,掌门大人方才又派一批弟子前去追查他的下落。阿风不自荐随行,却把自己关在忘时洞,又是怎么一回事?在他晕倒之后,两人到底发生了什么?“奶奶,那他为什么要进去啊?” “小孩莫要多问。” “粹粹是关心萧师叔!”金昭玉睁大眼睛,奶声奶气道:“忘时洞里伸手不见五指,分不清日夜时辰,听闻能把人生生逼疯,怎么萧师叔主动跑了进去?奶奶,粹粹很担心叔叔,你也知我和他关系是顶好的!”语罢,竟乖乖行了个碰额礼,“请大人开恩告知。” “……他是去练功。” “练功?!”金昭玉猛地抬头,“练什么功?潜渊的武书不早被他翻烂了?” “这世间武功千千万万种,潜渊武学不过其中一脉。”魏怡宣叹气,白雾化进冷空中,“粹粹,奶奶接下来要与你说的这番话,你当是不明白的,但且先记着,总有一日,你自会明晓。” 金昭玉觉她神情异常严肃,不由也认真听讲,听她先问:“潜渊向以江湖第一正派自居,可正邪又由谁厘定?” “由谁?” 魏怡宣却不答他,反问:“粹粹可知连相连大人?” “那当然知道!舒瑛——”记起自己可是个乖巧孩子,随即补上称呼,“师姐,和我说过她。她曾在潜渊习武,创了双剑法,算来是我的师姑,后来做了丞相,真是了不起。” “她确是千古一人,奶奶今日要你记住她的一句话:世间并无正邪,只有不同。” 渊雁一声长叫,飞过五年风雪,岁月倒转回溯,回到天辰八年牵骨事变前的某个冬夜,一黑衣女子敏捷避开潜渊重重守卫,直达长老起居处,敲开礼师魏怡宣的房门。 深夜无月,一苗烛火过于黯淡,魏怡宣手执烛台,正要再点一盏灯火,为当朝权臣拦下。她轻抿淡茶,桌上,是她傍身多年的双剑,不过只剩左剑,此次只身回渊,是要魏怡宣替她保管。 深黑洞内,萧敛风三日来不眠不休终于念毕心法。座前一柄六川神剑竖立,他缓缓抬眸,洞内漆黑无光,可日出日落又与他何干。 “此次当真在劫难逃?” “非劫,是——”连晴放下茶杯,指尖于桌划开撇捺,书成一个“结。” 自连晴拜入潜渊始,魏怡宣便一直看着她长大。她年少时何等轻狂张扬,向掌门问剑、入潜龙深渊、无视门规私藏各派剑谱……林林总总,更曾被关忘时禁闭足足一月。十七岁时,天子跟前,称要独上化云之巅。潜渊老掌门风闻此事,摇首叹息,道她一命难保。魏怡宣不然,她知她会回来。这姑娘,是要做一番大事的。 “连大人十七岁登上化云巅,是否窥见天意,早知此生不得善终?” 归来时,才将张狂尽数收敛,虽仍有一身傲骨,千锤万凿,难损分毫,“窥天?晴何需窥天?世事无常,又何来天意?” “那缘何……” “是天道,”她隔门遥望,不知看往何方,“是心道。” 萧敛风握上六川剑柄,一瞬光景变幻,他不知身处何方。 六川剑法第六十五招,曰芥子纳须弥,要他将这柄剑铸成世间。所谓世间,见山是山,见山不是山,见山还是山,全凭人心所念。而他心所念,天地之大,一朵幽兰。 “世间并无正邪,只有不同。” 拔剑,转腕,移步,挥舞。 “人擅于划分敌我,一方天地,便定善恶,然若谈及天下,善恶已不足够,当辨正邪。善恶易定,因其所涉是非分明,烧杀、不对,抢掠、不对,人尽皆知。可正邪难辨,因涉及众生,便无一事亘古不变,女娲以泥水抟人,泥污而水清,由是成性驳杂,各人所欲所求不同,何来一把长尺,将人非正即邪地度量。正如北殷灭南陈,是想天下一统,在殷民眼中是至上的功德,在那南陈眼中,却是家破人亡的罪孽。” 剑尖掠过洞壁,陡然冒出几粒火星。一瞬光亮,映亮两颗红瞳。火灭,暗色复又裹挟。 “与其说是择定正邪,不如说是为欲求取舍。纵观全局,衡量利弊,以何种方式,才可达成心志,其中必有怀疑、必有决裂、必有牺牲,甚或,天下人争相叱责你已偏执成魔。世事不可二分,他人议说晴是正是邪,都为短见,晴非正亦非邪。晴,只是在做该做的事。” “我不明白,天道是什么?”金昭玉皱眉,“心道又是什么?” “天道是心道,心道是天道,你心即宇宙。你指此为正,此便是正,指彼为邪,彼便是邪。”魏怡宣朝他一笑,眼中却无笑意,“既无绝对正邪,人若空游无所依,不知所往。连大人独上化云巅,于生死之间明志。几人有她的魄力,能确立心志,找到哪怕赔上一条命、也要去做的事?人若无志,便无所托,终日惶惶难安,所以潜渊要定正邪,为众生世人定正邪。” “既然没有,为何要——” 他正要问,却见枯叶倏尔齐齐颤抖,自枝头飘零。魏怡宣张手覆石,面色庄重,“粹粹,下山。” 脚踩之地在震动,是阿风…… 魏怡宣猛地回头,喝道:“下山!去叫掌门大人!” 金昭玉立刻蹬地跳落,魏怡宣苍老的声音犹在耳边回响:“他日,若有熟识被指叛道,你且记住:世间并无正邪——” “只有不同。”金昭玉喃喃自语,飞身下山。 第四十五章 萧敛风并非执迷不悟,是身不由己。执念既生,走火入魔便成宿命。与其说是他要修第六十五招,不如说是它,是这柄六川神剑,以泽兰为饵,诱他上勾——只要修成六川剑法,泽兰便无法离开。此等回报,叫萧敛风如何拒绝。 他早知泽兰非此间生灵。 彼时星夜交心,他无端说出萧敛风的名字,又知他于六川修剑,萧敛风已然起疑。他似知天意,笃定自己将会为六川神剑穿心,闭关万毒深谷,竟知陵州南山有位隐世神医。举止言行极具风格,行事自有一种准则,毫不在意世俗伦常。萧敛风着迷于这份潇洒自由,也因其生出忧惧。毕竟泽兰非此间生灵,他若离去,他要到何处寻。 该到何处寻。与他分别 分卷阅读47 二月有余,往昔爱慕之语悉数成谶,他失却泽兰便成残废,失魂落魄,终日空空,郁郁寡欢,长久以往,定不得善终。 何曾不知动情便会入魔,但这颗心早不归他所管。连在这地动山摇之际,他所思所想也非生死,而是泽兰。洞壁坍塌,泥石将他掩埋,骨头似已尽碎,眼前有光,却又灰蒙一片。他看见他朝思暮想的人,是他的兰兰,温声含笑,艳丽非凡,“阿风,你可不能再骗我了。” 不再骗你,你会否出现? 会否回到我身边。 棍棒落下,骨头似已尽碎。泽兰双手双脚皆受缚,弓身蜷缩,生捱背脊上接连而来的重击。恍惚生死间,除却那个骗子,竟再无挂念。真可笑,明明他不久前还质问原珂爱情算个屌,此刻他被追云骑重棍杖打,心心念念,却是再见萧敛风一面。 “停。” 停?为何停?尽管打,将这五脏六腑打破,逼他吐出一口血。 追云骑将泽兰拽起,取出他口中麻布,他刚想咬唇,却被其中一人捏住下颚。列沄冷声道:“本将都已听见,你的血气有毒。若不安分——”他曲起指节敲上水缸缸沿,后果尽在不言中。 泽兰冷笑道:“这倒是死不见血。” “那大夫到底是谁?” 竟然不知道? 泽兰自那狗官处得知原珂下落,当晚便潜入将军府,怎料原珂这死脑筋,半步不愿随他走,遑论回金真。泽兰只得离去,旋即被在门外窥听的列沄制住。追云骑不由分说,先把他揍个半死,他受了这委屈,又乍闻原珂这朵盛世白莲,竟还一心一意,想独自承受这所有痛苦与罪恶,当即气急攻心,岂能容许列沄做个幸福快乐的无知者。 “你还记不记得陵州重城灵水寺?你曾在里面许了个愿望。” “何愿?” “原珂。王可,珂。” 凶戾的金真骑兵未曾使这将军变过分毫面色,现下他却因一个名字而失了神。原珂,短短二字,其上承载,似有此生最美好的光阴,美好到他竟不敢细想。 在下原珂,敢问公子名姓? 记不起来了?那我该如何叫你? 既是从竹林捡回的,不如就叫…… “小竹。” 那一瞬列沄只觉有尖锥钻进心肉,双眼仍处失明,他却看见有人弯身在石上铺开草药,松散墨发滑落,遮住他的容颜。他的声音,确是那大夫的声音,如林间微风拂面,一阵怡人清香,他唤他小竹,他说:过来帮我。 “这称呼你有没有印象啊小竹?天辰不知多少年,你摔下山崖,失却记忆,被原珂救起。三年前你被人接回殷京,只记得自己是天枪将军,是北殷战神,却不记得陵州南山,有人一直在等你。” 泽兰找到原珂时,他正盯着尖细的银针出神。他叫他用其止住鼻息,等他出去放个毒血,便回来捞他一起走,怎料他答不必。 泽兰反应不过来,“不必?什么不必?” “我……我不能走,我还要治他的眼睛。” “你在胡说什么!他可是列——” “列沄。我知道,可我还是爱他。” 泽兰破口大骂:“你有病吗?!爱情算个屌!” 原珂并不答话,只展出他极美的笑意,朝他拱手行礼,“泽君,正气存内,邪不可干。你有君子兰心,莫再说自己坏。倒是珂为孽深重,当以死偿还,泽君恩德,珂来世必报。” 思及此泽兰抑不住一声惨笑,竟直呼列沄之名列云涛,厉声责问:“你到底哪里配得上他?!你血屠阳京杀他全家,还敢把他给忘了?!要他一人背德,日日为国仇家恨折磨!你合该一世瞎眼!再也看不见他!” “闭嘴!” 又是一棍,打在蝴蝶骨上。泽兰惨叫一声,向前扑倒。有追云骑往他嘴中再塞麻布,下一棍落在脑后,昏迷前他听见列沄怒声下令:“把他关起来!活活饿死!” 萧敛风自昏迷中苏醒,是因听见了泽兰的名字,睁眼看见江从岸神色焦灼,以为时月回转,他还在丝州万锦城。 金昭玉喜极推开江从岸,眼角因激动而冒出一颗小泪珠,“阿风!你终于醒了!我这就去叫奶奶!” 却被江从岸拉住,“不行!潜渊归顺朝廷,怎肯让阿风去将军府救人!” “救谁?”萧敛风撑起半身,逐渐拾回昏迷前的记忆。 剑招修成时他好似失了控,内力外泄震塌洞壁,埋去他的神识,也是一种万幸,使他未有当即入魔。这几日顾魏二人轮流输送内力予他,堪堪修饬正念,压住邪气未发。可只是压制,未能根除。两人不知他内心邪魔为何,又该如何根除。 江从岸不知萧敛风在修六川剑法,更不会知他心有邪魔,竟就这样触犯他唯一禁忌:“泽兰。” 金昭玉道:“他在殷京遇上泽兰和那神医了。” 江从岸焦虑万分,“神医被明门抓到了列将军府上,泽兰去找人,结果一去不回。我武功太差,刚进去就被打了出来,思来想去只能找你。你们虽然有了间隙,但到底朋友一……阿风,你、你的眼睛怎么了?” 竟是一刹鲜红,两颗血瞳。江从岸无由来地害怕,后退一步。萧敛风已然起身。金昭玉想要递剑给他,手刚握上络脉的剑柄,立刻猛地回缩。 剑柄有温热,可这是深冬。 这是什么感觉?他说不清,只觉惊惧。这热……似是人的温热。 萧敛风背上灵性将成的六川神剑,回首看了一眼金昭玉,“掌门大人那……” 金昭玉回过神来,藏起惧怕,点头道:“你去吧,有我在。” 萧敛风瞬间没了踪影。要问金昭玉是否后悔,那是必然,后来他常自责为何他会让萧敛风离开。直到他长大,才明白当时即便他想拦阿风,也绝对拦不住。谁都拦不住。 --- 看了乡亲们的留言心慌慌,我的初心是想写一个没有坏人的故事(所以汪名灯也不坏),希望你们不要讨厌我笔下任何一个角色,其实他们都是在做该做的事。 云仔的话,伐陈一统是历史大势,屠城是政局使然且下令者不是他。至于揍兰兰…他和金真打了那么多场仗,看见自己府上冒出个金真的兰兰,还要把他的私家医生带走,揍他没毛病啊? 而美珂的确恋爱脑没得救,他就是软,只能行小善希望身边人好。要他去救天下人,他没有这个气度。性格决定命运,看看故事发展下去他会不会成长吧,我也说不准。 第四十六章 五年万毒谷实则并不难挨,虽然毒物在体内相征伐,多的是痛不欲生的时候,不过痛到极点他往往晕死,一闭一睁眼,不知多少光景便过了去。那时他坚信自己只会死在萧敛风剑下,倒不怕什么危险。现如今他已失却这份信 分卷阅读48 心,终于也开始忧惧死亡。 他身体异于常人,能自断神志,不进食水,陷入类似冬眠的状态。他不担心会被活活饿死,他担心的是列沄会察觉异样,用其他的方法弄死他。 还未见到萧敛风,怎能真的不告而别。快想办法。有麻绳绕过后脑捆进他双齿之中,使他无法咬合。泽兰用肩膀蹭了老久,终于将耳上麻绳拨下,可手脚束缚犹在。关押他的牢房应在地下,半点光亮也无。他在冷硬的石上滚过,伤处的疼痛着实又发作一遭,却没找到任何有用的东西,能帮他解开桎梏。 好在外面有个江从岸,见他一去不回,定会来找。可他不懂武功,脑子又笨,贸然闯进将军府,说不定会和自己落个同样下场……未必。列沄针对自己,是因这副金真面孔。他是汉人的将军,自是对金真一族恨之入骨,追云骑才会对他痛下狠手。江从岸是汉人,且是一州州史之孙,至多揍一顿,总不会要他的命。 如是泽兰更加担心,列沄现在还不知他的身份,也定会去查,到时他快刀斩乱麻,自己就真的半条活路都没有了。 想着哀叹,后靠在墙,背上伤口撞上一处凸起,正中他疼处,猝不及防地叫了一声,却戛然而止。他心想莫非,拱着腿把半身撑起,反绑在后的手在墙上摸索,果真寻到一块尖锐的石头,嵌在石墙空隙中。 哈,他不愧是个反派! 而反派,只能死在男主手下。 萧敛风已多年未踏足京城,此处不曾给他留下一段美好的记忆。童年或可勉强作数,若没有无休无止的课业,以及虚伪的人情世故。 格局还是那个格局,以正明道为主轴,左右对称建有一百一十座里坊,重臣宅邸在皇城附近。皇城三门,自东到西分别为平上、正明、尚德。丞相府正对平上一门,然其五年来紧闭不开,皆因五年前连缦瑞自焚火烧连宅,有言怨气仍在,故闭门以免皇气受损。可皇气何等高贵,怎会为奸臣逆贼之亡魂所伤,到底是确有其事,还是图个心安。 心安心安,若不能再见泽兰,此身便无心可安。将军府正对尚德门,他敛息躲避巡行的追云骑。幼时二姐教他记认朝堂文武百官,曾要他警惕留心列家。她显然憎恶列一方,罗列他诸条罪状,其中一条,便是说他私设牢狱擅行私刑。后来列一方大寿,他随家父拜访列府,耐不住好奇四寻地牢,察觉院中砖墙有异,正要试探,却被突然出现的列家二子列沄以长枪做拦,“连小公子,当回正堂。” 他按下当年未曾按动的机关,竹架移动发出声响,好在并无人闻声而来。列沄回京不久,这列府地牢里,当是只有一个泽兰。他不懂武功,自是无须守卫。 泽兰既被关起,定是因无法以血作抗,如此他的毒道恐怕已为列沄所知。列沄此人,萧敛风了解不多,仅知他于刀光血影之中长大,十六岁时曾携一百死士直入金真要塞取乌于王首级,自此少年将军一战成名。他与金真对战多年,只懂异族凶戾野蛮,见一个杀一个,泽兰又有这等能力,落到了他的手上……萧敛风不敢再想。 甬道似墓道,漆黑无光。他拾起地上木把,掠擦砖墙,举火前行。沿途左右皆是窄小铁笼,仅容一人屈身,是关押普通犯人之用。一想到泽兰会被关进这种牢笼,如牲畜般任人凌辱,萧敛风便觉身内一阵惊涛骇浪,神识全被一种可怕的东西淹没。好在列沄还想审问泽兰,故而将他关进了可以行刑之大牢而非窄笼。 但萧敛风并不知情,他也不知泽兰可自断意识陷入昏死。当他将面色苍白已无脉搏的泽兰抱入怀中,他只知要摧毁这世间一切。 谈何天下。 他自幼肩负重责,片刻不能喘息,以为更名改姓成为萧遥,便当真能逍遥,却发现自己不过二姐手中一枚棋子。众生万相,各有欲求,她要这天下太平,与他萧敛风何干。这是她当做的事,而不是他。 他生性不羁,却被朝堂江湖争相束缚,万幸遇上泽兰,行事为人皆是他理想,是他想成为却不能成为的自己,是他命中注定的另一半。可生不由己,他要做好连风该做的事,亦会去做。唯一请求,不过是在临终前,和心上人再欢笑两三年。仅两三年,并非一生一世。如此卑微,竟也不得应允。此生最后一面,竟是他含泪质问,怒而离去。 谈何天下! 这天下是那北殷昏君的天下!他容权臣倾轧以巩固皇权,被小人迷惑滥杀忠良无辜,贪恋美色,昏庸无能、荒淫无道!对外单靠一个列沄,枉他以为这天枪将军威震八方能保国泰民安,可他竟私设牢狱,不问是非黑白,将他的泽兰活活杖死。 他也曾向上苍祈求,东风入律,泽及万世。可这天下,哪里值得。 因一人生魔,因天下成魔。 萧敛风理好泽兰耳边散乱墨发,俯首闻嗅不复存在的兰花香,柔声轻唤兰兰,“我们去化云巅。”从天上掉下的仙人,自是该葬在离天最近的地方。不过在此之先…… 杀光这里所有人。他站起身,六川出鞘,一霎寒芒,火光震颤,竟就熄灭。 黑暗之中,泽兰倏地睁眼。 ——哎哟妈,什么东西,吓死老子了! 装死对他而言和睡觉一样,不过睡得更沉一些。列沄不会留一具尸体在府上,他本打算等离开将军府,便用靴袜中藏着的尖石划开掌心,借机逃走。怎料他突然被这六川剑光吓醒,发现自己原未出府,仍在这破地方。 耳旁有足音,此处有人,他立刻敛息。 这人的呼吸却陡然加重。 泽兰心骂我靠,哪来的高手!这才几秒时间,就给他察觉了?情急之下,破罐破摔,正要翻身撞墙,撞个头破血流,却是猝不及防被这人捞了回来,按进怀里,紧紧抱住。泽兰大怒,除了阿风谁都不准碰他,“死变态你给我放……手?” 最后一字忽而软下,皆因此人埋首他脖颈间,深深吸气。 是阿风。 他确曾想过萧敛风会来,他来了,又觉得太不真实。是他处身梦境,还是他临死前出现幻象?只恨这里黑不溜秋,他都看不见日思夜想的那张脸。 ……谁日思夜想! “我以为你……兰兰,我以为你死了……” 泽兰闷声道:“死不了,祸害遗千年。” “千年不够,兰兰,此后万年,此后永远,”萧敛风吻上他的双唇,“我们再也不要分开。” 不分开,吻至地老天荒。泽兰几近窒息,奈何双手受缚,没法推他,只得咬他舌头,喘着气道:“没、哈、没死都给你亲死了!” 萧敛风抱着失而复得的珍宝,一声一声地痴唤,“兰兰、兰兰、兰兰……” 原不止是喜欢,生死一场,泽兰才发现自己当真爱上 分卷阅读49 了他。却还记着他的欺瞒,嘴上不肯如他的意:“你这长生不死的老妖怪自个万年永远去,我还要轮回转世,过各种人生。” “我会找到你的。” 泽兰靠在他肩上,凭想象勾勒爱人轮廓,“世上兰花千千万,我投胎成其中一朵,你认得出来?” “认得。” 忽有水珠滴落脸颊。泽兰怔愣,萧敛风竟、竟哭了……?! “我认得。这世上兰花虽有千千万,只有一朵能长在心上—— 我爱你,泽兰,我爱你。” 第四十七章 泽兰从小吃着爸妈的狗粮长大,才高一就火急火燎地拍起拖,被老爸揍了好几顿都不管用,后来姑娘开罪某社会姐,乱七八糟的情史被扒,主动和泽兰分了手。上了大学宣告成年,又谈了好几场不成气候的恋爱。出国交换时被拉去泡吧,有亚裔男人向他发出求爱信号,泽兰拒绝的竟是他的样貌而非他的性别,由此醒悟自己的真实性向,进入社会后感情生活更是乱得一塌糊涂。 其实他内心也惦记着真爱,那些事情才始终未做到最后一步,只是寻寻觅觅,总找不到对的人。见面分别早安晚安,每次我爱你,都无法使他心动。 当然无法心动了,他的真爱,原来在另一个世界。 萧敛风何等强大,在原书里流过几回眼泪?伽泽祈兰血洗潜龙渊,他悲痛愤怒至极,不过一声长啸,此刻却因他死而复生而掉泪。泽兰终于知道这人有多爱自己,以前那些欺骗一时竟都不重要了,仰起头含住他下巴处将滴未滴的泪珠,本想顺着泪痕往上舔,却被他的胡茬扎到,干脆直接吻上眼睛,“萧大侠的水珠子多金贵,可不能浪费。” 萧敛风摸索着解开泽兰身上的捆绳,他立刻和蛇一样将他缠住与他深吻,爱欲涌上头只想把事情做了,谁上谁下都可以,看不见脸也可以,他长成什么样他都喜欢。饿兰扑食,一把扯开萧敛风的衣衫,发着骚勾/引他,“阿风、风风、风哥、好哥哥……想要你,想要……” 萧敛风是个男人,还是个禁欲多年的男人,怎么经得起这引诱,何况本就情难自已。泽兰发情时身上妖香更重,真是生来的尤物。萧敛风魂魄就快被这妖孽勾去,硬是喘着气把他在下乱摸的手按住,掐灭刚冒起的欲火,“先出去,出去之后,兰兰要什么哥哥都给你。” “我靠对对对,我们还在牢里啊!”泽兰才回过神般,赶紧把萧敛风拢严实了,“精虫上脑也太他娘可怕了!” 萧敛风擦亮火把,回身看泽兰整理凌乱衣冠,脖颈上淤青仍在,手腕被勒出圈圈红痕。 泽兰对上他的眼神,心道不妙,阿风练的是六川剑法,可千万不能让他生出什么邪念,立时把手腕藏到身后,笑道:“没事,我不怕疼,我只怕……” “只怕什么?” 泽兰牵住萧敛风的手,一对桃花眼里爱意荡漾,“只怕没人心疼我疼。” “既是如此,你再不用怕了。” “那是当然,有人把真心给了我,我疼了,他也得跟着疼的。” 泽兰确实回到他身边了,这个机灵可爱、坦率热情的泽兰,与他十指紧扣,穿过既黑且长的地牢过道,关心他六川剑法修到第几招。萧敛风如实回答六十五。他嚯了一声,“风哥厉害!还差一招就是六六六剑客了,随时能走火入魔啊,可千万注意小心。” 萧敛风并不回话,只问他铃铛尚在否。 “说来幸运,他们以为这是装饰品,没给我抢走。”泽兰了然,“你想本关主进行大面积魔法攻击然后迅速撤离?OK接受战略。现在我们萧大侠又进一招六川剑法,我这小铃铛早威胁不到你了。唉,等你修完整套剑,连血气对你都无害了,到时我可就是个平凡人了。” “怎会平凡,你是唯一,是我爱人。” “你个磨人的小妖风!本关主真想立刻把你办了!” 兰铃吟唱时间长,泽兰已经开始读条,拉着阿风看他在半空画兰花,“这铃铛的机关很精密,你得按这个手势摇它,上上下下左左右右abab,记住了吗?我还是再画一次吧。” 萧敛风笑问:“怎么突然要教我这个?” “你这么聪明还看不出来?我和你久别重逢感情再度升华,现在处于一个极度恋爱脑状态。你可快用心记着这神技,等过几天我腻味想走嫌你烦了,你求我我还不教。” 却是无意戳中萧敛风最碰不得的地方,“是吗?” 幸而泽兰察觉这两字背后的敏感心思,及时挽救道:“当然不是了!开玩笑,风哥这么正,我哪舍得走啊?我要和你生生世世、世世生生,万年永远不分离!” “兰兰,这可是你说的。” 萧敛风踩灭火把,取过他手中银铃。 他果然是男主,泽兰心想,绘花的手势太过复杂,他是因伽泽祈兰的原身才懂得,但萧敛风看过一次就学会了。不仅学会了,还能融会贯通,将内力输进铃身,铃响时泽兰错觉自己也要晕过去。不过一瞬,整座列府都安全了。 “我本以为要杀出一条血路。”萧敛风回身把兰花银铃还给泽兰,“你有此神器,潜入将军府时为何不用?” “因为美珂啊。” “是那神医?” 呵,爱称都有了。 他再不能放这花心的乱跑,一把将他抱起,飞身踩上屋檐。泽兰挂在他身上,看他借月光观察府上布局,最后择定直穿花园,翻墙离开。泽兰麻利地爬到他背上,搂着他脖子,做些完全没意义的担忧,“我重不重?” 萧敛风习武多年,负重是基本功,泽兰于他而言:“怎会重?太轻才是,兰兰要吃多点,哥哥抱起来才舒服。” “萧敛风,你对哥哥这称呼到底有什么执念?” 萧敛风于屋顶瓦片上飞跳,答话竟还十分沉稳,“我家中排行最小,自小被姐姐们管着,很想要个弟弟或妹妹,试试为人兄长是何感觉。可我娘亲早因生我而离世,爹爹深爱她,始终不曾续弦。” 泽兰心中忽而柔软。 其实连风的家世,他自是知道的,但听他亲口道来,终归不同。未遇见他时,泽兰只当穿书是游戏一场,身边人来人往全都是纸页上的文字。遇见他,动了情,才发觉这岂止是一本,这是一个完完整整的世界。各人有各人的喜怒哀乐,众生有众生的心志命途,而他,是其中之一。 终于告别旧乡,投身此间,有了依恋,有了归处。 “哥哥,”他与萧敛风耳语,“谢谢你。” 第四十八章 两人回到客栈,得悉江从岸已为他们付了一个月的房钱。萧敛风道此次多亏他及时赶到潜渊报信,否则他未必能与泽兰活着相见。泽兰一时半刻不知如何向他 分卷阅读50 解释,反派只会死在男主手上,只亲了亲他,道:“我自是能活下来,你不必担心。” 茶桌上,犹搁着那盏兰纹手炉。萧敛风才知他吃毒吃坏了身体,底子极寒,畏冷。他说这话时上身衣衫褪尽,拢着炉子趴在床上,背上青紫一片,触目惊心。萧敛风不止心痛,这心似被石磨碾过一圈接一圈,全成了血水。 “列沄会有报应的。”泽兰道。 “他民望极高,北殷几代将相不和,当今丞相与他却有私交。他在朝堂的地位,说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并不为过。”言下之意,谁能予他报应?总不会是烜珏。 泽兰抬手,冷不防地冒出一句:“这暖炉是原珂买给我的。” “哦?” “你现在用来揉伤的药酒,也是原珂留下的。” “兰兰……”萧敛风有些吃味,“你想说什么?” 泽兰枕着臂弯,回首轻笑,“你在乱想什么?我生来注定只与你成爱侣,原珂再美再温柔,我也不会动心的。阿风,你得对我有信心啊!我很专一的!” 萧敛风轻笑,说了声好。将药酒倒进掌心,擦热了覆上他的伤处,一边轻揉,一边源源不绝地输送内力。泽兰闭眼呻吟,“好哥哥,再用些力……嗯啊,哥哥好棒!里面、再往里面一点……啊……对就是那里,哈、好舒服……” 萧敛风寻到规律了,他平常唤他阿风,想勾引他时便叫哥哥。说来真是佩服佩服,分明是疗伤,硬被他喊成了春宫。他禁欲已久,以为自己坐怀不乱,泽兰不过几声喘叫,就能把他撩起。恣情纵欲向来误事,他将话锋回转,问:“兰兰,是何报应?” 泽兰也恢复正常声线,沉沉吐出八字:“人间极刑,爱而不得。” 他已料到原珂不会和他走。他生性善良却软弱,这十年来才躲身南山,未曾想过复仇。他软成这样,倘若真的爱上一个人,那便是全心全意地依赖他眷恋他,不是泽兰三言两语能带走的。 或许真正的原因,还是他深知自己误救仇敌已铸成大错,不能再随泽兰回金真,过无忧无虑的生活,定得将己身折磨,以死谢罪。 却还抱着一丝希望,希望他能放过自己,随他离开。 泽兰将这一段孽缘道来。萧敛风听罢沉默良久,忽问:“这原珂,是南陈医令王向进的儿子?” “对,怎么了?” “你可知王妍是谁?” 泽兰努力回想原书剧情,寻到些许印象,“是不是和汪名灯暗相勾结、害死连相的那个王贵妃?” “不错,她是王向进的长女。” “我靠!我也想起来了!这王贵妃是原珂的亲姐!” 原书作者曾被读者吐槽问是不是对姐姐有阴影,因为这本书里的姐姐,各个都是狠角色。二姐连晴自是不用多讲,这个王妍凭一己之力扶汪名灯建明镜门,以便身死之后继续祸国妖民。单是这一点,历史上凭美色误国的诸位所谓妖妃,已然望尘莫及。 “兰兰,我预感将有大事。”萧敛风道,“此地不宜久留,我们先回潜——” 却是触了泽兰的神经,他一掌拍在枕头上,怒而扭身想坐起,却被伤痛刺激,登时又瘫了回去。萧敛风赶忙抚上他的背脊,边揉边哄,“这次当真为你平安着想。”还想解释,泽兰打断道:“吃一蛰长一智,我被你骗了这么多次,再信你一个字我就是王八!你别以为你隐瞒身份要拐我去潜渊这事,掉几滴眼泪卖个苦肉计,我就不计较了!” 萧敛风俯身亲着泽兰耳朵,诚心诚意地说对不起,“错在我,只顾为这烜殷天下谋算,却不问你感受。” 泽兰别过脸去,发酸道:“世间安得两全法,是我不自量力,要和你最看重的天下争个高低。” “你就是天下。” 萧敛风这嘴怕不是被爱神点化过,句句骚得出汁。饶是泽兰是个男的,也不由面红心跳,“甜言蜜语倒很会。” “那便说些实在的。”萧敛风转而吻他肩膀,“我错过了你的生辰,心中难受,可容我补偿?我想为你下潜龙深渊,抓一尾传说中的龙鱼。” “吃龙可是天大的罪过,驳回。” “我曾答应粹粹,要带师嫂回潜渊,总不能逆了小孩的心意。” “那是你答应他的,与我何干?” 萧敛风诉诸流氓,手挠着他的细腰,软了声音喊相公,“随我回去,好不好?” 泽兰被挠得不住发笑,“你得给为夫一个非去不可的理由。” “……小喵在那?” “我!去!” 字面意义上的。 泽兰伤重,按揉一转实难见好,然而形势不容他久留养伤,当晚便决定启程。走至一半又想起什么,拉着萧敛风绕到里柳坊。连小公子在殷京长大,自是知道这是处什么地方,有些好笑地看这金真小皇子走走停停,不知他又想出什么坏招。 他处愈深愈静,里柳坊愈深愈热闹,是藏得很严实的热闹。泽兰很快寻到他要的东西,放心地把萧敛风丢在店门口,径直推门进了去。 不一会儿便出了来,理了理面纱,说:“可以走了。” “买了什么?” “你说呢?” 怎料这老流氓竟纯情起来,“是否……过急了?” 泽兰不乐意了,“你明明说什么都给我!” 萧敛风正色看他,“我们应先完婚。” 连晴改他名换他姓时,便将这传宗接代的包袱,自他身上卸了去,后来牵骨事变,他更无心婚娶。那夜见了身穿红襦嫁衣的泽兰,竟无端生出些许为人夫君的模糊念想,随日月流逝而渐发清晰,也想要三书六礼、十里红妆,与泽兰一拜天地、二拜高堂。待得夫妻对拜,龙凤烛燃,洞房里与他共赴极乐。 他自幼礼课做得好,便是再放纵不羁,也难摆脱对礼的追求。归根结底,还是想名正言顺,要这天地日月星辰、要他逝去的家人,都知道他已找到了心上人,非他不可,永不分离。 萧敛风一旦正经,眉眼便归于庄重冷淡,看得泽兰心痒无比。若非因身上的伤,他可分秒都等不及,“跟有情人做快乐事,你是不知个中滋味!”一把搭上他肩膀,绘声绘色地形容起来,“哥哥知不知道男人怎么做?我方才买的可是最贵的脂膏,哥哥用它把我打开了,再让那活进来、出去、进来,进进出出,大开大合,九浅一深,把我操得直淌水。身子里是你,心里也是你。” 春宵红帐,青丝满床。衣衫褪尽,红潮涌上白皙肌肤,抵死相缠。他容颜生来妖艳,染上情欲,一颦一笑皆在作孽。蹙眉咬唇,痛且享受,深陷欢愉,由他带给他的欢愉。身下结合,他身体深处紧致温暖,将他死死咬住不放。 色令智昏。萧敛风想开口让泽兰勿要多言,他已 分卷阅读51 先凑近喊哥哥,含笑低声,问他:“想不想看我在你身下哭的样子?” 萧敛风浑身僵硬。 回过神来,已然改口,“我们先去六川。” 第四十九章 六川是深藏于宣州南北的一处绝境,原没有名字。此处山势诡奇,极易迷路,若非因缘巧合,常人何能寻得到它。六川老人在此清静之地创剑,将进出之法载于六川剑谱,此地才有了六川之名。 当年萧敛风循剑谱指引进山,身边活物,不过一匹马与一只渊雁。遇上险峭绝壁,将马放了回去,进川未久,渊雁也飞回潜渊暖巢。只剩他一人,孤身闭关五年,无人言语,唯手中长剑。不近人间百事,不见人心百态,爱憎耗尽,无情可言。 巧的是,泽兰也在万毒谷熬过五年的寂寞。 一朝相遇,便似枯林遇上野火,火烧连天。 不、不单是野火,还是欲火。 都是未经人事的年轻身躯,对那禁果的滋味,有着诸般贪想。泽兰不着一缕,跪在萧敛风双腿间,却不吞吐,只是逗弄般的舔舐。六川比别处再冷些,尽管燃着火,他还是受了冻,皮肤更白,微微发着抖。 抵挡六川已有两日,赶路劳顿,泽兰又有伤在身,被马颠了一路,浑身像是散了架,这两日大多时间都在睡觉,还睡得很沉。萧敛风给他按揉了两日的伤,背上青紫算是消散大半。一觉起来神清气爽,倒是养足精神,能做些费力费神的事。 萧敛风却又反悔,终究还是惦记着成亲。泽兰不拘礼节,说拜来拜去不就是个形式,嘴上说你个老流氓人设崩塌竟会在意这个?心中所想,却是这个阿风有些原装萧敛风的味道。关键时刻,一本正经。 正经起来,又性感得要命。 都已私奔,还说什么礼不礼、成亲不成亲,他脱光衣服这样勾引他,他还能没反应? 抬眼一看,萧敛风手肘半撑,看着他眉心银兰,神情隐忍。泽兰收回目光,亲了亲他下面,正要含进去,他却坐起身来。泽兰的吃食忽而离了嘴边,刚要抗议,就被他捞进怀里,掩上被子,“想要?” “不想要,我还辛辛苦苦地来这六川?你能不能别婆婆妈妈!” 似是补偿,萧敛风终于揉起他的乳头。泽兰舒服地叫了一声,享受着爱抚,却还时刻记得当务之急,是要把萧敛风给撩起来,于是看似无心、实是有意地说了句:“还是你弄得舒服。” 萧敛风听出些别的意思,“你自己弄过?” 泽兰从没做过这些事,但他坏笑道:“想哥哥的时候,就玩着这里,嗯……哥哥剪指甲了吗?都不掐它们了。没有哥哥欺负,它倆好可怜的。” 萧敛风本打定主意要先说清,这妖精多骚一句都得坏事,定住心神,收回了手。泽兰心里骂娘,不依不饶地黏上去,故作委屈,“哥哥好坏,兰兰想要!” 萧敛风吻着他的嘴角,“兰兰乖,先别这样,哥哥有事与你说。” “萧!敛!风!”泽兰忍不住骂粗话,“你他娘等得及,我等不及!” “这不都依了你吗?”萧敛风失笑,“我想说些其他的事,只要一会儿。” 泽兰咬着牙看他,“别废话!快说!” “兰兰是从天宫掉下的,或许已经知道,但亲口与你坦白,终归不同。你知我姓萧名遥字敛风,但这非我原名原字,”他看进泽兰双眼,认真道:“我本叫连风,是连家三子。连晴连缦瑞是我二姐,我十岁时她称我已病死,实则为我改名换姓,将我送进了潜渊。牵骨之变,连氏一族无一幸存,我修行六川剑法,是要为姐报仇、为族雪耻。” 泽兰的确全都知道,但正如他所说,亲口听他坦白,终归不同。 是信任,是不想再骗他。 “我也有话和你说,我不是什么仙人,虽然我的确来自另一个世界——咦,话说回来,你怎么知道的?” 萧敛风笑而不语。 泽兰了然,“也对,你可是满肚子坏水的阿风,怎么会对我毫无怀疑。” “怎是怀疑?”萧敛风立刻纠正,“是担心,不知你从何而来,不知你将去何处。” 泽兰笑道:“贫僧从东土大唐而来,到西天求取真经。” “还有心情开玩笑?这时倒等得及了?” “哦对,是等不及的。”泽兰重新开启骚浪模式,摆着腰蹭他,附上萧敛风的耳,低声道:“小风仔,你把本皇子伺候舒服了,我就告诉你,我从何而来、将去何处。” 萧敛风笑着翻身把他压住,取过床头脂膏扭开,道:“还请殿下指教。” 泽兰勾着他脖子,“那哥哥得先告诉我,想用什么姿势上我?正面、后入、侧入,还是骑乘?” 萧敛风竟听明白了,埋首闻他体香,“都想要。” “看你表现。” 泽兰右手中指抹过脂膏,左手搭在床边围栏上,腰部下陷,臀部对着萧敛风高抬,以两指撑开入口,灵巧地把软膏抹开、按揉,陷入半个指尖,转过头喊了声哥哥,“然后该做什么?”却是明知故问,手指进进出出,愈陷愈深。萧敛风眼睛微微泛红,用指盖挖起脂膏,一手撑着床栏,附上泽兰侧脸,“该做什么?” 勾着他的手指,缓缓推进深处。 泽兰这才感觉有异物,不自然地哼了一声,却止不住想让萧敛风对他做更多坏事,“哥哥摸摸里面,把药抹开了,等等进来能顺点。” “兰兰先把你的手指拿出来,你指甲长,里面这么嫩,别给刮伤了。” “我靠啊萧敛风!”泽兰秒切状态,“原来你剪指甲是有预谋的!” “兰兰想要哥哥,哥哥便不想要你吗?”萧敛风轻轻按着肠壁,“你这么诱人,是个男人都把持不住啊……” 泽兰听着萧敛风愈发粗重的呼吸,满意道:“对啊,我自己都把持不住,可惜我没法上自己。萧敛风,我从未和别人做过这些事,以后也不会。所以你有这个责任形容给我听,这身子是何等美妙。” 言下之意,要他多多夸他,多说骚话。萧敛风道:“那是自然。” 便是床头挂着六川剑,萧敛风也大意不得,扩张极尽温柔耐心,泽兰这身体是容不得流半滴血的。他向来能忍,奈何泽兰不能。何况前戏开始未久,他就发现自己不小心闯了祸。他只挑最贵的脂膏买,却没问个清楚,这脂膏除却润滑,是不是还有些别的作用。 甬道开始发痒,手指已不足够,可这才第二根。 他忍了一会,瘙痒感益发明显,像有蚂蚁在里面爬行,不禁催促道:“阿风,别弄了,先进来。” 不是哥哥,是阿风。萧敛风问:“怎么了?” “这玩意他娘的好像……好像掺了春药……” 敛风又笑了,“你买它时不 分卷阅读52 知道么?” “我只对你发骚,到外面我可没这个脸。买这东西已经很羞耻了,我还要详细盘问它成分作用?” 萧敛风深明泽兰这妖孽的一面是只会给自己看的,手上安慰似的稍用些力,“兰兰太紧了,哥哥再打开一点就进去。” 泽兰埋首臂弯,咬牙忍耐,没成功。明知萧敛风不是有意,可这按按揉揉的,却让他愈来愈难受,抬高臀哑声道:“不行了我真不行了,你快操进来!” 萧敛风那处很大,泽兰才被开了一半,不能贸然进去。他温声哄了两句,泽兰被春药折磨全听不进耳,见求他没用,干脆使强,拨开他犹在后穴的手就扑了上来,扶着他肩膀往下坐。可那里还未全硬,硬了也吃不进,泽兰挂在眼角的泪珠立时落了下来,“萧敛风!你就不能做个被欲望冲昏头的男人……吗?” 萧敛风神情变了,直直地盯着他一双泪眼。 仅存的理智告诉泽兰:哭。 给我狠狠地哭! “唔……哥哥!”泽兰哭得十分委屈,一边抚弄萧敛风很快笔直立起的下身,心想他的眼泪太值钱了,男主角根本就是被他死死操控着啊。“哥哥进来,射给兰兰……嗯啊……兰兰会夹紧,一滴、哈……一滴都不流出来的。 阿风、阿风我爱你,我爱死你了,进来、进——嗯啊啊啊啊啊!” 分明是深冬,何来这么浓烈的春意?浓烈到、整座六川都随之入了春。 夜才刚开始。 第五十章 泽兰醒时身体酸痛非常,精神格外爽利,一看日上三竿,萧敛风这雷打不动按时早起的自律狂竟还在睡觉,恐怕世界末日即将来临,想捏他鼻子叫他快起,一动身子,发现他那物什还在体内。挪着腰想要它滑出,萧敛风忽而把他抱紧,又强硬地挤了进去,“再让我待一会儿。” 昨夜那叫一个疯狂,各种想到想不到的姿势全做了个遍。萧敛风不愧是男主,明明是个老处男,做起来却像已然身经百战。泽兰被操得连自己姓甚名谁都忘了个干净,满嘴的嗯嗯啊啊,只知道说不行不行,到底哪里不行,又说不上来。床上的萧敛风异常可怕,说要含紧他的东西,不过是玩笑话,他却当了真,捆了泽兰前面不让他交代。而他的后面被欺负到红肿大开,腿都并不拢,却只能努力收着穴,不让半点流出,哭着求哥哥放过他。 果然是自作孽不可活,可他又甘愿为他罪孽深重。浑身都是被他蹂躏过的痕迹,虽然相较起来还是萧敛风更惨些,整个背都是抓痕,脖子也被咬破好几处。不过这些都是他做得太狠,自找的。 他此生所有情感都投在泽兰一人身上,欢喜是他,生气是他,床上这些凶狠,也全都只给他一人。他愈来愈无法面对分离,一辈子都已太短,更何况再过两三年,等潜渊长老们安排妥当,他便得去与汪名灯同归于尽。 不能同归于尽,他得修成六川剑法。不是怕死,是怕没有泽兰,留他孤零零在这人间。他这么惹人喜欢,若给别人惦记上,要是被别人压着做这些事…… 不可以。 全因这些疯魔的念想,他才失了控,发了狠地抽插,次次命中要害,要他不准流出来,身里心里,满满都是他,只能有他。 泽兰又累又饿,虚虚地用背推着萧敛风,“出去,给我找吃的。” 萧敛风摸着他小腹,“没喂饱你吗?” “当然没了!”泽兰声音都喊哑了,哪会不饱,只是喜欢和阿风拌嘴罢了,“你这个攻太不尽责,第一次事后竟然是我这个受先起床!” “我许久未睡过一个沉觉了。” 他习六川之剑,所谓休息,不过闭目而已。泽兰这才想起,这是萧敛风,他肩上有太多责任,认识以来,何曾睡过好觉,心一阵刺疼,扭身捂住他的眼睛,柔声道:“那你再睡会儿。” 小宝贝喊饿,萧敛风怎么会去睡,闻着他的体香,缓缓退了出来,浊物便随之离开泽兰体内。他赶忙拉过阿风的手堵在穴口,佯装慌张,“要流出来了!” 他亲他耳廓,“以后再给你。我昨日备了菜粥,待我去温一温。” 泽兰饱后餍足,倚着床柱看萧敛风给他烧热水,被小心抱进浴桶时整个人甜得快要化掉,满身的疼全不算什么。“这浴桶也是你自己做的?” “你以为六川会有这些木器?” 泽兰靠在他胸膛,双腿架着桶沿,让萧敛风清理残浊,“会做木工会做饭,床上能发狠床下能温柔,你这人也太苏了,我决定爬墙加入萧敛风全球粉丝后援团!” 萧敛风还未及问这一番话是何意思,泽兰已摸索着抚上他的侧脸,低了声道:“我想和哥哥就这样浸着水做一次,哥哥每次进来,水也会被推进来。” 萧敛风尚在后穴的手指刮过他敏感处,如愿以偿听到他失声媚叫。“还说这些话,要不要命了?” “死在你身下,我心甘情愿。” 有那么一瞬,萧敛风真想如他所愿。泽兰既说他不是仙人,那必定是妖孽,是某山深处一株修成人形的兰花,要来吸食他的精魄阳气,而他也心甘情愿。 “兰兰该履约了,从何而来、将去何处?” 泽兰收起笑意,“你做好心理准备,我要颠覆你世界观了。” “什么?” “这世界原是一本书。” 泽兰拿开萧敛风的手,转过身来,与他赤裸而对,四目相接,“而你是男主角。” 萧敛风以为泽兰在胡言乱语,他说惯疯话了,可他神情偏又如此严肃。 泽兰自他为报仇而亲手策划的又一起车祸说起,说他如何穿越到这武侠的世界,顿了片刻又改口:“这不是一本。”此间万物自有运转规律。他不过是在另一个世界,窥见了这个世界原来的发展,而他这外人的到来,又打乱了这发展。既已打乱,说给萧敛风听又何妨,他便大胆剧透原书剧情,将故事情节细细道来。盛赞萧敛风乃何等角色,品性端正,武功高强,修成六川剑法,半步都未走错,遑论走火入魔。仗剑江湖,锄强扶弱。无意救下伽泽祈兰,被他发现六川神剑能克毒神之血,自此展开一段孽缘,以及全书主线。 萧敛风听得入神,不是因主角是他。他与泽兰想的一致,这几个世界各自独立,毫不相关,他所经历且将要经历的才是真实,只将泽兰说的事全当故事听。一个曲折的故事,尤其是萧敛风与伽泽祈兰的恩怨。 “不是我说,芬兰这对人气是真的高,互引知己,奈何隔着家国,只得相杀。”泽兰感叹道,“太虐了太虐,老来偏爱傻白甜,我还是嗑我们这对芬兰,腹黑邪魅老流氓和……我这是什么属性?逗比颜控烂好人?” 萧敛风却记起了别的什么,忽 分卷阅读53 而酸道:“你先前酒后吐真言,说喜欢萧敛风,原是喜欢他,而不是我。” 泽兰惊讶,“你这人疯起来连自己的醋也吃啊?” “何为自己?他不是我,我也不是他。” “也对,那萧敛风最后为正派所逼,一剑穿了伽泽祈兰的心。”泽兰笑着搂抱上去,“你疼我爱我还来不及,就算与世界为敌,也不会杀我的。” 话出口,才觉得这像在立Fg,刚要挽救,萧敛风已低头与他交换深吻。一吻缠绵间,泽兰晕晕乎乎,忘却本要说些什么。 实则他此言极是,便是与世人为敌,萧敛风也不会伤他半分。 可他不曾去想,自己又能否忍心,看世人与萧敛风为敌。 第五十一章 两人又在六川过了几日,做尽了快活事。眼看时日流逝,不能再为私情所缠,明明早前已做好决定,事到临头,泽兰还是心存顾虑,担心去了潜渊就不能离开。萧敛风说顾朝宣派遣众多弟子四寻伽泽祈兰,或已惊动明门以及各大门派,他能离开汉境回到金真的机会微乎及微,不如先藏身潜渊,反而安全。 “我看藏在六川,也很安全。”泽兰窝在萧敛风怀里,与他一道暖着手炉,一边怼他,“你还是想拿我做个筹码。” “盛疆三郡自古便是汉地,奉运年间为金真所占,后来列沄攻回安成、平西,金真只剩定南负隅顽抗,两族矛盾不断。泽君是心存天下之人,怎舍得看定南百姓受异族压迫。” 言下之意,是默认了。泽兰心里难受,正要发作,萧敛风又道:“朝廷派人与金真交涉,也需两三年,你便安心与我待在潜渊。伽泽祈兰是金真正室独子,相当受宠,金真想必愿以定南交换,如此朝廷便可收回盛疆。” “然后呢?”泽兰问,“你怎么办?” “我会亲自送你回金真,然后……” 泽兰冷声道:“和汪名灯拼个你死我活,若活着,就来找我,若死了,就留我一人。” “兰兰……” “我说过,汪名灯由我来杀。” 萧敛风沉声道:“不准闹,此人诡计多端,你哪够他算计。” “原书就是这样写的,我灭了明门,你灭了我。” “那是另一处的事,与我何干?我不想知伽泽祈兰能否杀他,我只要我的泽兰平安。兰兰,”萧敛风听他要争,当机立断捂他嘴巴,“你先听我说完,好不好?此去潜渊,还有一个原因。你说原珂本叫王可,是王妍的弟弟,朝廷传言,这汪名灯之所以能得到王贵妃扶持,是因他的模样有几分像她弟弟。” 汪名灯,不知何许人也,也不知其原本名姓,只知他起先不过是宦者令汪护的养子,时来运转,被盛宠不衰的王贵妃看中,要到了桑微宫。 泽兰拨开他的手,讶异问:“这是什么发展?” 前朝宦官密报禁中布防有功,元正帝烜赫兵不血刃废了君上,登基后宦官又助其铲除异己。百官议定新朝政制,烜赫点明要宦官掌管刑狱天牢,自此埋下祸端。其实煊赫当年所想,牢狱乃刑部之从属,只是一处关人的地方,并无实权,阉人何以干政。他没料到多年以后殷京皇宫会出现南陈旧臣之女,长得美若天仙,却有一副蛇蝎心肠,狐媚惑主,玩弄圣意,借玉林台行刺一案,改天牢为明镜门,将汪名灯推上位,掌复审之权。 萧敛风说他的侄子,即如今的天辰帝烜珏,是个痴儿。“不是识不来字的那种痴,虽则也不聪明。二姐从不做徒劳无用的事,教不会他,便不教了,将所有事往身上揽。大姐身子向来虚弱,生烜珏时出了很多血,尽管母子平安,但我疑心烜珏因此害了什么病,自小不爱看人眼睛,甚少言语,淡薄人情,钟情音律,而王妍极擅音律。” 这皇帝怕不是有自闭倾向,剧情走向越来越迷了,泽兰叹了口气,“当年王妍化名不知什么……” “醉懿。” 泽兰乐呵,“这些边角八卦,我们萧大男主也有兴趣打听?” “她化名醉懿,在阳京揽月楼谱曲吟唱,名气之大,一时无两。”萧敛风道,“我闭关六川与世隔绝已久,原不知道这些。这五年来天机处一直在查牵骨始末,回渊以后掌门大人与我细说了。” “所以牵骨始末,还是不是原书那版?连晴变法过激权力过大,皇帝和朝官都不喜欢她,正巧王妍和汪名灯也看她不爽,就搞到她私下与金真议和的文件,又诬陷她在奏折里掺了牵骨散要置皇帝于死地。” “大致如此。” 泽兰感到心安,起码关键剧情没有太大变动。 萧敛风继续说:“二姐自焚并非要自证清白,她为人狂傲,认定的事就要做下去,从不在乎他人眼光。实则她早算好了结局,为官十三载,夙兴夜寐,宵衣旰食,已然积劳成疾,前秋一场大病,翌年还未痊愈。横竖是死,不如以死作谏,火烧丞相府,逼皇上议和。” 彼时列一方暴毙而列沄失了踪,金真势如破竹。王妍怂恿烜珏亲征,连晴动了真怒,那日直天殿早会,向来高谈雄辩的连相,只厉声压出两字:不许。 接下来这年轻的皇帝做了一件谁都想不到的事,他抄起手边一盏龙纹玉瓷杯,狠狠砸向连晴脚边。 她不躲不避,也不惊诧。两人的矛盾存在已久,千万根紧绷的琴弦于一瞬尽数断裂,她听见她一手带大的孩子朝她怒吼:“这是你连晴的大殷,还是我烜珏的大殷?!” “他真是这么说的?” “天机处所言,当不会错。” 难怪说早已算到结局,泽兰心想,她把老板得罪透了,能顺利退休才怪。两人陷入一阵短暂的沉默,而后萧敛风开口道:“说了许多,还未说到重点。烜珏没了连相便什么都不是,朝政落入汪名灯手中,唯一能与之作抗的人,只有列沄。他受百官推崇,又深得民心,可如今他府上藏了一个与汪名灯容颜相似的原珂,这原珂偏偏又是王妍胞弟……你聪慧,我便不多说了。” 泽兰为人直爽,最不喜弯弯绕绕,听他就此打住,难免厌烦,扭过腰来拍了拍他结实的小腹,“这六川除了我们仨还有谁?你遮遮掩掩做什么?” “我几时有了孩子?”萧敛风失声而笑,一把搂住泽兰,伸手探进他衣衫,“倒是你,吞了哥哥这么多精水……” 才做过一回,泽兰打开他的手,“和你说正事!原珂在列府,有什么问题?” “你可知列沄在百姓眼中,是何地位?” “我干!”泽兰不耐烦了,“萧敛风你能不能一口气把话说全?!” 萧敛风便遂他心愿,“紫宫左三星曰天枪,守紫微。列沄在百姓眼中既无眼疾,也不曾失踪,他自少年时便提着长枪洒血疆场,击退异族,从未输过 分卷阅读54 一场,是不败战神,而上一个有此称号的人,是太祖烜赫。这个列沄,是能做皇帝的人。” 第五十二章 回渊路上又过一年,各长一岁,泽兰阿谀奉承,和萧敛风说了许多吉祥话,而后摊开手心,朝他的哥哥要压岁钱。萧敛风牵着马走在雪地里,闻言笑道:“我的身上,除却有你一颗真心,还有什么是值钱的?”语罢却是想起什么,轻轻啊了一声,将六川剑交到他手心,“这柄破铁或许有些价值。” “破铁?”泽兰恨恨摇头,“这可是六川神剑!” 他托着剑身估算重量,虽不懂剑也能感知其中精妙,再重一点拿着便累,再轻一点挥舞时就没了惯性,一切刚刚好。剑柄没有花纹,如同剑招,既快且狠,绝无半分花俏,三招必定见血,诚乃天下第一剑。 “送你了。” “心领了,不过这剑通了你的灵性,在我手上可真的是破铁,萧大侠自个儿收着吧。” 萧敛风抬手摸过他腰间,“这铃铛,也是有灵性的。” 泽兰正想问色狼你摸哪呢,却见他仰头微笑。他长了一张禁欲脸,泽兰因此喜欢撩他,看他为他无法自持,勾起冷淡的嘴角,真是甜得要命。此刻他身后是无边无际的白雪,与雪同样生来寒凉的眉眼,似乎藏着羞赧,“世间唯二有灵性的死物,一个在你身上,一个在我身上。兰兰,我们当真是命中注定,天造地设。” 纯情得像个情窦初开的小男孩,泽兰被萌了一下。又听他问:“你想学剑吗?” “那九节鞭……” “可以一起。” 泽兰摇了摇头,“我很浮躁,不容易专心,不能同时学太多东西。鞭子很适合我,我想继续学这个。” “也对,鞭子更配你这副异族面容。” “萧老师,你考虑的该是这些吗?” “难道不该么?哦,为师明白了。”萧敛风又恢复流氓状态,“应当考虑如何教你这美人徒弟,学鞭难以近身,若是学剑,为师就可自后抱着你,与你一起握剑,走每道剑招。”他曾经以为练剑是一人的事,如今才知为何世上会有双修剑法。他真是想每件事都与泽兰一起做,死也要死在一口棺材里……怎又是这些乱七八糟的。 泽兰也不知想到什么,忽然问他:“我到了潜渊住哪?” “要看掌门大人如何安排。” “能不能给我准备个偏僻点的住所?”泽兰语气真诚,“就那种没人会经过,你把我操晕过去都不会有人发现的地方。” “……” 骚不过,骚不过。 潜渊弟子众多,当然不会有这种地方,总不能让他到渊底去住。顾朝宣让出了望星楼,泽兰很满意这名字,指着萧敛风道:“为免我逃跑,要不要让他住进来看着我?” 早前萧敛风发书至潜渊,说伽泽祈兰不必死,顾朝宣便知他们关系已然不同,却还是信任连风,想他到底是连晴教出来的,怎会不辨缓急轻重。直到他练剑入魔震塌忘时洞,又为寻泽兰而私自离渊,他方确定萧敛风有大事相瞒。如今他果真把伽泽祈兰带了回来,还有法子让他自愿留在潜渊,看来这两人的关系非比寻常。 此次萧敛风回渊如他离时一般无声无息,他本是内定的下一任掌门,自是深谙潜渊楼院布局机关暗道。顾朝宣察觉房内多了两道气息时正濡墨提笔,回身用笔杆作箭,以内力飞射而出,萧敛风本可接住,却选择侧身避过,想看顾朝宣的功力。 花几上瓷瓶乍裂,一地白底蓝花碎片,红梅恹恹地瘫在漫流的寒水中。 花竟也死了,萧敛风暗叹。到底是长辈,便是自己天资聪颖,也不可奢想一蹴而至,以为修行六川剑法,就能敌顾朝宣这许多年的苦功。何况,他还未修成。 顾朝宣看向萧敛风,“遥如何?” 萧敛风低眼,说全听掌门大人安排。面色冷淡,像极了她,只是她从不必朝他低头。连缦瑞向来无惧无畏,天子亦敢直视。 不,好像是……低过一次头的,在领着年仅十岁的连风来到潜渊时。她在藏书阁寻到自己,隔着竹架与书简,她低了眉眼。自她离开江湖入朝为官已过多年,顾朝宣又听见她清冷的嗓音,带着些许柔意,喊他师兄,“阿风便交给你了。他很聪明,不必多费心,由他做想做的事便可。” 是很聪明,太聪明了,成了众望所归,老掌门病重时还想着要将毕生武学传授给他。顾朝宣接任之后,即使理解连晴心意,也难免对他寄予厚望,命他授课,教他处理门派事务,派他代表潜渊南下主持比试。他每一件事都做得很好,只有这一件,要他杀了伽泽祈兰,他以前做不到,以后也不会去做。 这伽泽祈兰到底有何特别,不仅是萧敛风,连金昭玉也为他说话。“粹粹还在石室,明日方得解禁。今日你去送膳,让他知道你回来了。” 并不回答两人可否同住,泽兰想要追问,话到嘴边又想通了什么,离开书房后问萧敛风:“这是不许的意思么?” “恐怕看出来了。” “不会吧?我们表现得多像一对兄弟,顾爸爸腐眼看人基。”泽兰倒是无所畏惧,“不过不用怕,真要追究起来,这鸳鸯谱还是他点的。他要是不派你来杀我,谁知道这又会是个什么故事。” “我们总会在一起的。” “那可不一定,不说过了吗,在另一个世界,萧敛风可是把伽泽祈兰给杀了。”泽兰指着自己左胸,“就这里,一剑穿心。唉,想想都疼。阿风,你说我们又是个什么结局?” 他并不言语。泽兰知他掌控欲极强,想做什么事就一定要做到,不回话是因真的没底,便道:“我既然有幸来到这个世界,那可得走一圈原书地标,万毒、殷京、六川、潜渊,都走过了,接下来就去化云巅吧。” 萧敛风一语道破他的真实意图:“你想窥天?” “我要做我该做的事,可到底什么事是我该做的?” 两人默声步至望星楼,泽兰登上楼顶,眺望皑皑白雪,远山寂寥,天地浩大。“人不是平白无故来到这世上的,情情爱爱固然是原因,却只是原因之一,我们应该还有些其他追求。我做不出烧杀抢掠的事,也只能行小善,要身边人好,像你一样去为天下苍生考量,我办不到。” 萧敛风想起那红布上工整的“东风入律”,此时应倔强地系在重城的寒冬中。他自后将他搂抱,低了声音温柔道:“你总看不清自己。” 泽兰依稀记得,这话他曾和他说过的,在从万锦城去陵州的路上,在篝火旁,他问他何来的信任,他也说他看不清自己。“所以才要去,我听说晴姐看见了天意,从化云巅回来以后整个人变了。” “已叫上姐姐了?” “ 分卷阅读55 你喜欢叫我兰兰,不就是因为这是家人的称呼吗?” 他笑着亲了亲他的耳垂,“我家兰兰果然聪慧。” 尽管不舍,泽兰还是挣开了他的怀抱,“避嫌避嫌,顾朝宣可是连大人的头号粉丝,要给他发现连家的独苗被我掰弯了,我还住什么望星楼啊,他那把摘星剑直接冲我而来了。” “掌门大人敦厚,与他交代,至多责备,不会真对我们做出什么的。” “那化云巅呢?” 萧敛风捧起泽兰双手,呵着气给他暖指,答道:“容后再议。” 第五十三章 泽兰又问他的猫在哪,千想万想,想不到萧敛风会手比猫耳,坏笑着喵一声。 被男主萌死,应该也算死在男主手下吧? 萧敛风让他在望星楼等等,不久后抱回了他一直记挂的泽小喵,再度组成两人一猫反派火箭队阵营。悬兰关大魔头已被正派大侠掳去身心,他座下第一魔兽也成了正派团宠。这猫主子在潜渊地位超然,最强而有力的证据是它暴增的体重。泽兰才抱着撸了一会儿,手臂已然发酸,羞愤难当,当即赋诗一首,感情多变强烈,句句铿锵有力,令见者不忍、闻者落泪,读曰: “久别重逢心发怵,唯恐小喵不认主, 定睛一看是何物?我的橘猫成了猪。” 泽小喵踹他手臂翻身跳落。 泽兰陶醉于自己才气,逼问萧敛风这诗作得好不好。腹有诗书百卷的连三公子昧着良心夸他是诗仙下凡,当真是李白被黑得最惨的一次。 泽兰高兴了,转而强吻小喵,却被扇了一掌,气愤地骂它孽子,朝萧敛风投诉:“这段时间是谁在照顾它?把它养出这副乖戾脾气!” “潜渊的猫多数散养在膳房,来往弟子都算主人。”萧敛风安慰讨好道,“它很机灵,最讨人喜欢,和你一样。” 泽兰顺口道:“我才不管别人喜不喜欢,我只要你喜欢。” 萧敛风心道他岂止是喜欢?爱、深爱、走火入魔,他醉酒时说的胡话,竟在冥冥之中成了定局。近来愈多邪念,幸而体内尚存正气,且泽兰在侧,才未出错。最后一招六川剑法,他本不欲犯险修成。可汪名灯若使出明门掌,他便必死无疑。此前倒是无惧无怕,谁料泽兰自天摔下,掉进他怀里。 早也想过,六川剑心若是将他反噬,他便抱剑坠落悬崖,一齐粉身碎骨。左右皆是死路,不如一赌,赌他能修成终招人剑合一,意起剑起,一瞬之间,以剑意杀人,报仇雪恨,再与泽兰逍遥人间。 泽兰看书时没太留意潜渊,来了才知道这不仅是个门派还是间学校。按地势分了前后,弟子求学起居皆在前渊,后渊是行政区域,未经许可不得擅入。望星楼便处于后渊,故而只要泽兰不乱蹦乱跳,是不会有弟子发现他的。 然而他怎会乖乖呆在楼里,央着萧敛风带他溜达。换上校服戴好面纱,身边弟子来来往往,还有两三人抱书焦急飞奔,跑在前面的直催后面快点,泽兰恍惚间好像又回到了学生年代。 萧老师介绍说潜渊创校虽有百年,能发展出现在这样的规模,还是这十几年的事。说来自然是要归功于现任校长顾朝宣,以及杰出校友连晴。前者接任掌门以后改革校制,要求弟子不仅习武还要学禮樂刑政,后来连晴当上丞相,第一件事就是从潜渊输送人才入朝为官。 萧敛风不知道的是,这其实是连晴尚在潜渊时的构想。彼时她还年轻,喜怒形于色,读毕家书,满脸都是怒。左右无人,顾朝宣关心何事。她直斥:“一群结党连群的庸臣!” 后来她入朝为官,只要人有才干,即使政见不一,她也大力提拔。说来也是奇观,敢在朝上与连相对峙的人,往往出身潜渊。故而尽管牵骨事变株连甚广,潜渊如今仍是朝廷官学。 “倒非毫无影响,顾朝宣被收去鎏金蟒蛇铜牌,而潜渊亦不可再以朝廷名义,处理江湖之事,现下这是明门的职权。” 泽兰往下看潜龙万丈深渊,黑色面纱飘晃,“我有一件事不明白。” 萧敛风担心他被深渊寒气攻袭,伸手拦他肩膀,“你先站好。” 这道深渊似是用斧子猛然劈开的,裂得极开极深,两侧岩壁向内凹陷,俯身只见重重云雾缭绕,完全不能见底,令人本能地害怕。泽兰站直身,说:“我在殷京晃荡的这段时间,从没碰上明门强征暴敛。其实我来了这里这么久,除了万锦城的明泉因私人恩怨杀人满门,还没见着明门做任何坏事。” 萧敛风解释道:“王妍死后明门有所收敛,近些年确实不在民间作歹。然其往昔劣迹斑斑,且汪名灯将朝上敢言之能臣杀害殆尽,足使人人喊杀。” “奸贼既然垄断朝政,你们潜渊还怎么和朝廷联络,去呼吁金真重回谈判桌?”问完又自己作答,“哦对,你们的优秀毕业生会进政府工作,说来应届新生江从岸下课没?” 萧敛风道就到午膳时分,但为免惹人注目还是入夜再寻人。 “既然如此,”泽兰笑道,“那我们先回后渊,去石室探监。” 萧敛风暴力拆迁忘时洞,顾朝宣与金昭玉谈条件,要他背了这个锅,便不追究他放走萧敛风的事。金昭玉心想有这等好事,震塌忘时洞乃是造福同门的天大功德,他自是欣然受了,本以为就此终了不必再受惩罚,怎料掌门大人一笔一笔账记得很是清楚,说他擅自离渊给师叔们添乱,本是大过,念他救下舒瑛,便只要他抄一百遍门规。 谁想他还不满意,竟胁迫几个师弟替他罚抄。纵是顾朝宣生性温厚,也不由动怒,把人关进石室,也不说几时才可出来,要他日等夜等,等白少年头。 二人推门所见便是这副光景,石室天窗照入天光,金昭玉面向墙壁侧躺,一手撑头,一手百无聊赖地用剑在墙上划弄,刻的是:无聊。 满墙的无聊。 “说了不吃!老子宁愿饿死也不要闷死!” “哈!那就拜拜了您嘞!” 认出声音主人,金昭玉一个激灵,当下鲤鱼打挺立起身,指着两人骂道:“奸夫淫夫给我站住!” 萧敛风正要回身,被泽兰拦住,“他叫的是奸夫淫夫,不是叫我们这一对璧人。” “伽泽祈兰你要不要脸?!” 石室内无人,泽兰侧身一亲萧敛风脸颊,笑道:“不要。” 萧敛风火上浇油,介绍说这位便是他的师嫂,要他行礼见过。金昭玉受到狗男男恩爱暴击,怒道:“见什么见?!到别处亲热去,别碍了本大爷的眼!” “啧啧,看这单身狗的怒火!”泽兰笑够了,“不气你了,快吃饭吧,你在长身体,饿了可就长不高了。” 金昭玉哼了一声,已然忘却他刚要绝食明志,“给本大爷端来 分卷阅读56 !” 泽兰便从萧敛风手中接过膳盘,将两三小菜在地上布开,看他五指大张托着饭碗,显得指节益发青白细瘦,又看他微褐发色,不觉叹道:“多好的天姿,长成这副营养不良的模样。” 金昭玉没明白他在说什么,嘴中还含着米饭,鼓着腮帮子刚要问,却听萧敛风道:“食不言。” “是他先说话的!”金昭玉不服。 “那也应先把饭吞下。” 金昭玉便一口咽下,问:“泽兰你刚刚说什么?” “他是你长辈,不可直呼其名,叫大人。” 金昭玉要被烦死了,把饭碗重重按到地上,“阿!风!” 泽兰又笑出了声,帮他把饭捧起,“我刚刚说你太瘦,有肉感会更精神好看。金小公子睡过今晚明天就自由了,我和顾掌门说一声,让你带我到宣州四处看看,我呢,就负责出钱给你上膘。” “你想收买我?” 泽兰一愣,“收买?” “我告诉你,这可没用!阿风是潜渊未来掌门,和你这个异族皇子在一起,让我们北殷第一正派的脸往哪搁?” 泽兰正想说他是要感谢而非收买,萧敛风先道:“粹粹,我不会接任掌门。” “你说什么胡话?掌门之位能者居之,潜渊还有谁比你更适合?” 萧敛风眸色深邃,盯着金昭玉,道以后会有。金昭玉蹙眉,隐隐觉出此言之下的期盼,却不愿细想。他向来随心所欲,谁会允许他承担此等重责。“你不做掌门,那要做什么?” 他只说各人有各人应做的事,并不回答。金昭玉端着饭碗,转首问泽兰:“你对他可是真心?”泽兰乐了,问他懂什么叫真心么?小孩子当下板起脸严肃道:“我有什么不懂的?真心就是想他好,甚至愿意因他而死。” 因他而死。 萧敛风看见泽兰半弯唇角,眸光流转至自己眼中,心蓦地下沉。那一念间,他希望他会说不愿意。可他唇瓣开合,说的却是实不相瞒,“我从一开始,就是这么打算的。” 第五十四章 望星楼楼如其名,远眺可将整片星空收进眼中。窗户木条将其框起,便像是钉在墙上的一幅星夜,碎光闪烁跳动,其下一张矮几,两盏酒杯,三位公子。 泽兰揣着手炉斜靠窗下,看江从岸与萧敛风轻碰酒杯,仰头一饮而尽,道暖酒入喉何等享受,叹息泽兰不能喝酒实在遗憾。泽兰一面关窗,一面道:“你该可惜你自己,就算能喝酒,潜渊也没酒给你喝。”倒非因潜渊禁酒,实则酌几杯小酒反能疏通经络,只是潜渊自酿的酒只供长老,方入门的弟子要离渊进城,又得要有师长陪同,甚是麻烦。 萧敛风深得诸位长老喜爱,当然不在此限,还常给师弟们从渊外带酒回来。他自是爱酒之人,但听泽兰说了过往,便不再日日作饮。这壶天庆十里香乃宣州名酒,他回渊前特地绕到天庆府,买来赠予江从岸做谢礼,自己是无意要碰的。江从岸不知个中因由,兴奋抚掌,道他正巧也带了从丝州远道而来的桑梅酿,今夜定要喝他个不醉不归。 泽兰知萧敛风心动,便打断他婉拒之言,替他说好。萧敛风得了爱人应许,敞怀大饮,心中盘算要装醉宿下,继续与泽兰交颈而眠。他是醉至不省人事不能回房,掌门大人又能奈他何。 江从岸笔直如钢柱,察觉不到两人眉眼之间的浓情蜜意,问他们可是又和好了。泽兰忍不住骂他傻,没和好他还会来潜渊么?又问他与百灵如何。江从岸道:“你一去不回,我只好先来潜渊,还没去找百灵姑娘。你们既准备在宣州玩乐,我便想一道跟着离渊,去京城找她。” “那当然好。”泽兰问,“不过我有个问题,你知不知道她到底是谁?” “朝廷密探,她不是说过吗?” 泽兰摇首道应不仅如此,问萧敛风可否看出她那套双剑的门路。 “她唯一一次使剑时受了内伤,剑势太虚,几下便输了,我来不及判断。不过她说她懂潜渊剑法,生有资材者虽可修几套剑法,对武时多只惯用一套,如此剑招方不易断。她既首先说出潜渊,当是主修此法……” 二人目光交汇,彼此了然,都露出复杂神色。江从岸看不透,连连追问。泽兰反问:“双剑、潜渊,你能想到谁?” 江从岸大惊:“连相!” “我也曾想过,百灵执意要杀泽君,满心家国大义,这作风的确很像她。”萧敛风道,“只是相党势力已被连根拔起,她的亲信多被斩杀,百灵何能毫发无损,至今仍掌蟒蛇铜牌,为朝廷办事?” “你们潜渊能有影徒,晴姐不能有影卫吗?” “晴姐?”江从岸插嘴,“这是你该叫的称呼吗?” 泽兰心想我可是她弟媳,我不该谁该。萧敛风笑道:“泽君是金真人,不懂汉人规矩,说话向来没大没小,不必较真。影卫确有可能,若当真如此,我等自该放心。既是连相的人,便是站在潜渊这边的。” 只怕不是。除却潜渊剑法,百灵也懂明门掌。而这片江湖,有一位明门圣姑,走的也是双剑流。 饮至深夜,江从岸摇摇晃晃地离开望星楼。萧敛风边铺被褥,边听泽兰说这百灵实在特别,“潜渊明门两大正邪阵营,她在哪方都能找到位置,实在想不通,她是正还是邪?” 吹灭烛火,只剩月光。萧敛风宽衣解带,将冷床上的泽兰收进怀里,“你既要经朝廷回金真,与她或会再相遇。她知你懂毒,恐怕会从中作梗。” 他本只想用体温暖一暖这朵怕冷的小兰花,可酒后肌肤相亲,难免生出些别的绮思。泽兰背对他胸膛,轻易察觉他加重的呼吸,笑着扭过腰来,连带着将腿架到他身上,一手从自己双股间穿过,隔着亵裤去揉萧敛风胯下,“想要就说啊,我会不给你吗?” 他一对桃花眸里春水荡漾,看得萧敛风就要溺毙。欢爱之事,既已起头便一发不可收拾,况且有泽兰在,想要禁欲是绝对不可能的。小妖精已麻利地脱光自己,用股缝蹭它,“睡前运动,暖暖身体。” 萧敛风从善如流,扩张后就着侧躺的姿势插入,不多时这被窝就热乎起来。做了一会儿,萧敛风将泽兰的一条腿折起压在腹上,以便进得更深,又担心他不舒服,问他如此可否。得了准许,才大开大合地操弄起来。 泽兰闭眼享受,暗叹这具肉体太过骚浪,尝不来男主的美妙滋味,还是有点可惜。但一想到不发疯的风哥在床上可是位绝世好攻,会说骚话活又好,有腹肌有腰力,持久兼猛烈,最重要的是不会单顾自己爽,处处照顾他的身体反应,叫他做下面也心甘情愿。 “从中作梗……嗯啊……可就危险了……” 萧敛风舔着他的耳垂,说出好男 分卷阅读57 人必备三字:“有我在。” 泽兰被苏透了骨头,用力夹紧他,摆着腰配合他的进出,说尽了勾引人的话,也没能让他把子孙后代留进他身体里面,全惨兮兮地撞到地上。泽兰裹着他的余温,看他蹲身清理,半睡半醒间,不知发了什么梦,忽而难过起来:“你真的不要我了?” 他恨不得把泽兰拆吃入肚,这一句不要,无疑是他听过最荒谬的话了,“胡说!” “你要和汪名灯同归于尽,留我一人在这世上,不就是不要我吗?我这样说很孩子气,也很自私,可是阿风……阿风,你不要走好不好?” 泽兰从被窝里伸出一只手,萧敛风赶忙与他扣紧十指。 何种剧毒他都能下肚,悬崖说跳就跳,长着一副异族面孔也敢独闯列府。他其实不怕什么危险,他只怕失去至亲。“不要再留下我一个人。” 月色之中萧敛风冷厉眉眼更显清寒,泽兰等了很久,没有等到他应诺,暗暗苦笑私情到底只是私情,萧敛风何等人物,自是先公后私,于是不再奢想,由着困意袭来。意识涣散后好似听见他沉声说了什么,只是为梦境所缠,听不真切。次日问他答话,才亲耳听到他说答应,欢笑之余,竟又觉出一丝不安。 第五十五章 泽兰于潜渊暂时安顿下来,权当寻处温暖的居所过冬。望星楼外雪霞纷飞,楼内一盘炭火烧至通红,暖气盈盈。萧敛风不知从何处找来一摞闲书,让泽兰翻着解闷。他是爱看书的人,自是受用,一头扎进故事里。后来萧敛风发现他懂音律,又搬来一架古琴。只是天寒手僵,泽兰兴之所至,才会拨弄几下。 某日萧敛风带他去梅丘赏梅,本想折枝,听他拦说真花会凋谢,想要留住花色,不如画下。回去便点了朱砂画了一枝栩栩如生的腊梅,挂于案上。萧敛风试探问他懂棋否,布子厮杀一场,才知他不是懂,是很懂,竟能与自己不相上下。 与泽兰过上平凡日子,反而惊喜连连,实在遗憾无缘叩见他生父母,感谢他们养出一个这么好的兰兰,让他遇上。 金昭玉一有空闲便来望星楼,听泽兰说些稀奇古怪的段子,渐发喜欢他。回头与他奶奶提起,魏怡宣亦择日前来会会这金真小皇子。彼时泽兰闲着无聊,正模仿萧敛风字迹,一手拉袖,气贯笔尖,背脊挺立。魏礼师自后敛息端看,看出些清正君子的味道,又品赏一番他的红梅图,心说画如其人,不由也生出好感。 顾朝宣与泽兰共进几次晚膳,也渐对泽兰改观,他果真如萧敛风所言,性情大变,与传闻无一处相符,谦谦有礼,又灵动可人。殊不知灵动可人是真,这谦谦有礼却是萧敛风前晚一句一句教出来的,要泽兰熟背繁琐礼节,威逼利诱,如何起筷,如何敬茶,错一步都不准。 顾掌门虽立誓不婚,曾经也是动过心的,或是说,他是因动心,才决定今生不娶。用情至深,自是看得出这两人四目交接时的不可言说。连风向来懂事,肩有重任,却从未有一句怨言,只这一次率性而为,便随他做自己想做的事,爱他想爱的人罢。顾朝宣如是想,默许他住进望星楼。 这便是准许两人之事了。萧敛风喜难自已,喝多两杯酒,当晚把泽兰压上书桌,蘸了笔墨在心口写下姓字,萧、敛、风,嘴上念念不停地说爱。泽兰与他接过吻,被酒气熏到,嫌弃他,笑骂他痴傻,心中实则软得一塌糊涂,取过笔也在他心上落了大名。 次晨醒来,看见对方身上的幼稚事,彼此又好生笑了一通。 快活不知时日过,冬去春来,天暖风轻,花苞欲放,用泽兰的话说,是“到了旅游季节”。萧泽与江从岸、金昭玉两人,商量着出渊到天庆府玩乐,与顾朝宣请过假,选了个清朗的天色前往宣州州府天庆,沿途万物回春,花红树绿,自然又是一番良辰美景。 金昭玉是在长身体,陡然被拔高了,才显得清瘦。头发却是天生的褐色,往阳光下一站,成了缕缕金丝,褐色瞳仁透亮,看得颜狗兰开心死了,给他裁了一套白底金纹的新衣。萧敛风提醒说按他这长高的势头,再过一年半载,这身华贵便会被压到箱底,可泽兰并不在意,他只在意这位金玉般的小美人穿得养不养眼。 既说起美人,又有一桩趣事。萧敛风生辰二月十四,正是情人节,占尽天时,所以骚话连篇,这先不谈。泽兰逛了好几日,挑中心仪礼物,生辰那夜露着半边肩膀坐进萧敛风怀里,一面撩他一面又不许他碰,非要他说中礼物。萧敛风猜了几次都错,被泽兰撩得火起,正想耍赖,先进去那又紧又暖的地方再慢慢猜,他忽拿出一面镜子。 花纹陌生,做工精致,镜面倒影极为清晰,不是普通镜子。 泽兰转过身来,靠坐在萧敛风身上,伸直手将两人的面容都纳入镜中,笑指着镜中自己,“我在一间卖舶来品的小店找到它,一看不得了,这镜子里有个美人!萧公子知道我最爱看美人,原是想私藏欣赏,但萧公子要过生日,我又没什么可送,只好忍痛割爱,把这大美人送你了。” 泽兰前世今生的模样都未曾变过,所谓异族面容,不过是因目深鼻高,这里的人孤陋寡闻,看不惯罢了。只是脸虽然没变,他来到这之后没再照过一次清晰的镜子,突然又真真确确地看清了自己的脸,是真的羡慕起萧敛风,“你真幸运啊,有这么个美人随便你折腾。” 幸运的萧敛风便折腾起他的大美人来,就着背坐的姿势进出,用镜子照着下面,叫泽兰低头看他们如何结合。一夜销魂云雨,次日装作无事人,登山看灵泉。 江从岸过了萧敛风的生辰,便要启程去京城,灵泉是他最后一处景点,午后归来径直离去。而剩余三人留在天庆府,打算过了庆春节才回渊,与江从岸约定月后潜渊再见。 谁知当晚江从岸又回到天庆府的客栈,敲开萧敛风的房门,神色慌张。 泽兰被萧敛风从睡梦中喊醒,披上春衫,呵欠不止,想往他身上倒,却听他轻咳低语,“这有外人。” 揉了揉眼,看见江从岸身边跟着一位娇小清秀的少年,正紧捂着右手上臂。 “我离开天庆府,夜里睡在路边,没留意行囊,给路过的盗贼盯上,多得这位秋公子拔剑相助。”江从岸解释道,“我俩一开始没发现,那盗贼有一大一小两人。大的那个与我们酣战,武功高强,以一敌二,竟也难分上下,小的那个又趁我们不备,使出暗器划伤秋公子。我们无法,只能看着他们抢了东西离开。” 既无盘缠,秋公子又受了伤,只得打道回府。萧敛风安排他俩住下,回房看见泽兰还坐在床上,问他何不休息,他微蹙眉头,道:“这位秋公子,好像认识我。” “何出 分卷阅读58 此言?” “感觉而已。” “我倒也有疑惑,却不是感觉。”萧敛风掀开被子,把人按进被窝,“别受寒了。” 泽兰抱着他的专属暖炉,问:“你疑惑什么?” “我方才查看秋公子伤口,觉得他肌理骨相……不似男子。” “不会吧?”泽兰诧异,“他听起来分明就是个男的啊!” “可他这里,”萧敛风拇指抚过泽兰喉结,“并不明显。” “不明显不代表没有。”泽兰闭上眼睛,是要睡了,“反正江从岸和那秋公子都得继续留下,我们明天再观察。” 第五十六章 秋公子单名一个青,无字,殷京人,此行去南方寻亲。他的模样声线举止,都像个男人,只是过于娇小,站在江从岸身边,正正应了小鸟依人四字。 长得矮而已,何来疑虑?泽兰笑说萧敛风多心。 正派门生比武前尚需行礼,暗器阴招自是为人所耻,那小贼约莫与金昭玉同样年纪,手法却狠酷毒辣,竟在蝴蝶标上淬了麻毒。好在秋青避得及时,未给他机会伤及筋肉,不然这只右手定就废了,只是这段时间到底不能再动。 秋青是因江从岸才受伤,按他性格,当是感恩戴德,连膳食都要端到房内亲自喂的,未等恩人好全,必定不会离开。剩余三人还按原来打算,过了庆春节便回潜渊。 庆春节是天庆府春时盛事,渊源并不重要,寻个由头热闹罢了。当日一行人早早在绣湖租了一叶小舟,趁人群尚未聚起,先将湖边桃花看遍。泽兰惬意地倚在萧敛风身上,闻着春风捎来的桃花香。碧湖外围的圈圈粉霞,在和煦春阳之中更显明丽娇嫩。目下此等美景,泽大诗人怎能不吟诗一首,“今天我们看桃花,一朵一朵就像画,美到直说我的妈,好想全都带回家!” 昔日才气超然的翩翩萧公子,为了爱情甘愿堕落,昧着良心连夸好诗。金昭玉不给面子,嘲笑道:“这诗狗屁不通,哪里好了?” 萧敛风看向泽兰,专注至极,仿若眼中只看得见他,“作这诗的人,极好。” 金昭玉:……我早该知道。 他被刺激得多了,都懒得开口骂狗男男。秋青初来乍到,又是憋不住话的脾气,这几日早觉这两人过于亲密,如今春光正好,他们眉眼交融,痴缠黏腻,他终于寻到机会问出口:“你们在一起多久了?” 江从岸不解道:“这是什么话?他们是朋友。” 泽兰:“麻烦在朋友面前加一个男字。” 江从岸在质朴封闭的西南长大,除非萧泽两人当面接吻,否则这宇宙直男是不会开窍的。“男朋友。”他手握当事人证词,“所以他们的确是朋友,秋公子。” 泽兰:我服了你。 金昭玉年纪小,没兴趣赏花看景,小舟在湖上一摇一晃,他闷得快要睡着,未几便囔着要回岸上。大人们还想去湖心亭,便泊船把他放下,交代说午时某酒楼见,他应声知道,转眼便跑没了影。 他方才在舟上遥遥看见湛蓝天里飘着纸鸢,是潜渊少见的玩意。他生来贪玩,当然也要买一只。本以为只是牵牵线的功夫,站在草坡上捣鼓许久,他的燕子都不肯扑腾两下,难免生气,一把摔扔在地,突然又有所察觉,猛地侧身,原有个约莫差不多年纪的黑衣少年,正站在树上看他,不知看了多久。 金昭玉特地挑了一处无人的地方来练手,这人能在他眼皮底下而不被发现,想来也是懂武之人。“你看什么?”金昭玉边问边将他上下端详,见他既无门徽,又无佩剑,可他从树上跳落的姿势轻盈流畅,分明是懂轻功的,看来是个不走剑道的散家。 他站在树阴里,面色苍白,双眼无神,缓缓吐出两字:“风筝。” “你叫什么名字?” “白木。” 人如其名,又白又木,跟个呆子似的。 “我叫金昭玉,金昭玉粹的金昭玉。” 白木将目光移回金昭玉身上,看他站在阳光之中,双眸飞金,肤白如玉,以金带高束马尾,背剑挺立,活是一座从金玉里雕出的人像,明美华贵,使他自行惭秽,对视还未有片刻,便微微侧目。 他却来了兴致,不依不饶地盯着他,问:“你晓得这东西怎么上天吗?” 白木默不作声,金昭玉以为自己被无视,语气有些许恼怒,“问你话呢!” 又过一会儿,才听他低声回答:“要有两个人,一个在前面牵,一个放线。” 金昭玉便蹲身拾起线圈,将它重新绕起,绕到一半不闻白木动静,转身看他还躲在树阴下。“过来呀!”他喊,“你帮我放起来,我就给你玩。” 白木便拉起纸鸢走出五六丈远,正巧一阵风吹过,他高举竹架迎风放起,见金昭玉手忙脚乱地扯着引线,又并步跑上前去,自他手中接过线圈,调整好了长度,以巧劲将这只燕子定在半空。金昭玉看得开心,直呼也要试试,伸手便抢过,不多时也有了手感。 两人在草坡坐下,仰头看纸燕展翅。久了金昭玉渐觉无趣,将线圈递给白木,看他拉着引线,让燕子上下跳跃,技巧纯熟,好奇问道:“你常玩啊?” 这次他回的很快:“第一次。” “骗人,你第一次就能飞起来?” “看人玩过。” 这般聪明么?金昭玉后躺,随手折了一株草叼进嘴里,“你练的是什么?” 他不回答,便是昭玉追问不止,也只冷冷道:“无可奉告。” “无可奉告,是何种招数?”金昭玉跳起身, “不打不相识,不如让我见识见识?”竟真的反手抽出他的天璇剑。白木一掌拍地,翻身躲过金昭玉剑招,手中犹牵纸鸢,细线勒在掌心,一面避剑,一面收线。金昭玉起先两招不过儿戏,见他守得游刃有余,心道这就好玩了,腕转之间竟动真格,使出潜渊剑法。白木看出痕迹,暗里动怒,飞足上树。 旁人只见半空中一只黑白相间的春燕翻腾,不见其下有人手执长剑,有人躲避连连。白木终于将线尽数收回,将纸鸢脊骨折断,绕过树干朝金昭玉右手飞出。他即刻抬手打开,怎料下一秒又有断竹自左边飞来,尖锐断口划开他的衣袖。他心道不好,这身新衣是泽兰送的,他还没穿几天便破了口,该如何解释?不觉生气起来,“我衣服破了,有人要不开心的!” 白木将纸鸢往地上一扔,陈述事实:“你先动手。” “我想和你过招罢了,哪想你会用暗——” 醒觉不妥,又低头看臂上破口,心想他方才手持若不是断竹,而是淬了麻毒的蝴蝶标……他年纪与他相仿,看这身形气质,又应了秋青形容。当下怒斥一句“小贼”,提剑不再求过招,而要伤人,剑尖直冲他要害而去。 白木蹙 分卷阅读59 眉,捋不清前因后果,但觉这金小公子杀气腾腾,不宜久留,当即离去。金昭玉穷追不舍,可白木专往绣湖一带人多的地方去,很快消失在人群之中。金昭玉不欲在大庭广众之下闹出什么,只得愤愤收剑,想要赶往萧敛风处将事情告知,还未走出几步,忽听一男声大喊:“落水了!有人落水了!” 他跳上近旁桃树,果真看见湖水彼处有人正奋力挣扎,奈何离得稍远未能及时搭救,又没有点水而行的造诣。正想跑去对岸跳湖救人,有紫衣男子已抢他之先,一头扎进湖中。 是泽兰。 第五十七章 一行人在湖心亭上吹了会儿春风,又喂过了鱼,便到岸边酒楼等鱼来喂他们。泽兰照例坐在窗边,自然最先发现有人落水,奔到湖边方发现落水者是位女子,却管不得这么多,眼见她就快没了动静,当即跳进仲春寒凉湖水中。而侧旁萧敛风已点足而过,一把将女子从水中拽起,挟回堤上。 等等?密度等于质量除于体积?? 算了这可是个武侠世界,牛顿的棺材板我封死了!风!哥!真!帅! 泽兰回岸与江秋二人赶至堤边,拨开人群,只见萧敛风正自后按着溺水女子肩膀,一手运力在她背上点了几下。她吐出好几口水来,头晕目眩,双腿不支。泽兰怕冷,料峭时节总多披一件外衫,此刻端看女子衣衫湿透,也顾不得自己亦然,脱了把姑娘给包起,免得有人以眼神亵辱。 跳水时面纱一并掉了,泽兰此刻高声说话,倒是毫无阻拦,“这是哪家小姐?” 众人之中有一把声音:“当是孙家的。” 泽兰正要背她,萧敛风先他一步将人抱起,至始至终板着脸。将人送回府上,才知这位孙小姐是素来贪玩,今日本该随长辈去山寺施斋,她却独自跑了出来。堤上人多,想来是一不小心失足滑落。孙家人得知这位仪表不凡的萧公子是她救命恩人,问过来历,门上竟还是潜渊,自是盛宴相请,百般相劝,要人住下。 萧敛风不愿留下,说已与掌门通过书信,过了庆春便该回渊。金昭玉却连声说不行不行,他见过那小贼面貌,说不定能抓到他,怎能就此离开。秋青得知伤他的贼人就在天庆府,也激动起来,扬言非要剥了二人的皮不可,与金昭玉一拍即合,当下就离宅寻人,江从岸自是紧跟而去。 泽兰一路迎着春风来,湿衣与肌肤相贴,早就寒入了骨,此刻只想洗个热水澡,也催萧敛风先应下。他冷眼瞥过,泽兰又颤上一颤,心说这人在发什么疯?孙家下人做事麻利,泽兰回房时热浴已然备妥。他冷得厉害,便将萧敛风的事先放到一边。怎料他不去找他,他自找上门来,落下横闩转过屏风,背对泽兰乌黑卷翘的长发,而他尤未发觉。 发觉时业已太迟,泽兰猝不及防,被吻到快要断气。萧敛风本只打算与他好好说说,是看他在水雾之中异常妖娆,才把持不住吻了下去。此处别家宅院,再多的事是不能做的。泽兰喘了好一会儿才平复呼吸,第一句话是骂他神经病,第二句相隔几秒,满是担心,“你没事吧?” 这软软一言使萧敛风没了脾气,只无奈叹气道:“你就不能乖一点么?” 溺水之人为求上岸不择手段,他水性再好,也有可能被拉着拽进水中。人没救到自己却赔了进去,采芙一事如此,擅闯将军府救原珂也是如此,说了多少次不要逞能,为何就是听不进耳? 泽兰趴在桶沿上叫萧敛风蹲下,在他方才瞥他的那只冷眼上亲了亲,内里千年积雪,再坚硬也不敌这温情暖意,尽数消融。 泽兰问:“我要是心硬如石,见死不救,那还是我吗?” 萧敛风固然明晓,“可是……” “怕我出事?”泽兰半提唇角,笑得邪气横生,“我好歹是个第一反派,你可不能这么低估我啊!我早想好了,游到近旁我就一个手刀把姑娘劈晕。其实每次救人我都有退路,只是你跟个晚年得子的老父亲一样,紧张兮兮赶着把我捞走。” “你或许早有打算,可你不懂武功,何以保证自己毫发无损?” “你这是什么话?”今日他跳水又怏怏上岸,英雄全叫萧敛风做了,他也没面子的。想起原书的伽泽祈兰要风得风要雨得雨,乱世魔王人见人怕,自己心里实则有些许不甘,“我好歹是悬兰关关主,你要做大事,我难道在旁跳舞助兴吗?” 萧敛风虽知不能把泽兰当成女子看待,只是保护欲到底太强,这人又是他千般万般疼惜爱护的唯一,不禁劝道:“总得量力而行。” 却是火上浇油,泽兰沉了声音,“所以在你眼中,我一直是在不自量力?” “泽君聪慧,我断无此意。” “一口一声聪明,却不信我能做成事。” 眼见就要起争执,萧敛风忙让步道:“是我忧虑太多,绝非不信你。兰兰,你于我的份量,你是知道的。答应我,不能让自己出事,好不好?” 泽兰刚冒出的火苗就此灭下,由着萧敛风温柔地吻上来,撒娇似的央他说好,又为他擦身换衣,温存了好一会儿,才翻窗回房。 落水的孙小姐闺名品安,看过大夫后当晚徐徐转醒,果真是失足坠落。孙家是个大地主,坐拥良田万顷,家藏钱财万贯,一顿谢宴,各色菜肴。正中一条鱼跃龙门,使泽兰恨不得把瓷盘子也打碎吃进肚去。 撤下酒宴,孙老爷说品安要亲自前来道谢。萧敛风不欲旁生枝节,泽兰擅自应下,玩笑道这孙小姐看阿风生得这般俊朗,说不定想要以身相许。暗自和萧敛风说:“你发了横财,可别忘了兄弟我。”被瞪了一眼。 却是无心说中。孙品安看向萧敛风的眼神复杂晦暗,藏了许多心绪,对视片刻,萧敛风眸色已然凝起。泽兰警铃大作,上前一步挡住自家男朋友,关心问孙品安身体如何。她看出这位泽公子是金真人,心生惧怕,退了半步,应说一切都好,不必挂心。 萧敛风拉开泽兰,朝孙品安道:“小姐既然安好无恙,在下便放心了。春水湿寒,小姐日后当仔细调养,切莫损及玉体。” 纵使过问寒温是人之常情,泽兰听他这般关切,还是不免吃味。见两人又对上了眼,那孙老头子在旁直乐呵,气得只想把萧敛风拉过来当众强吻。 到底没有这个胆量,只敢趁夜色深沉,鬼鬼祟祟摸进他的房间。萧敛风早听出这小猫的步音,装睡看他能闹出什么花来。这小猫近了床便张牙舞抓地扑上,把萧敛风压制住,捂他嘴巴低声威胁:“别动!劫色!” 萧敛风掐着他的细腰,把人给翻到身下, “谁该劫谁的色?” “你若觉得我不够格,就去劫那孙小姐的吧。” 萧敛风笑问:“吃醋了?” 分卷阅读60 泽兰知道萧敛风心中只有自己,与孙品安那幕只是做戏来气他。他就是想看他吃醋而已,他便大方给他看了,“我不喜欢你用那种眼神,看除我之外的人,假的也不喜欢。” “哪种眼神?” “做数学压轴大题的眼神,又投入又专注。萧敛风,你知不知道你认真起来有多迷人?” 萧敛风被他撩得死死的,低声问他:“有多迷人?” 泽兰嘴巴和身体都特坦诚,双腿缠上他的腰,“迷人到想被你操死。” 若是在别的地方,泽兰这条命恐怕当真就要交代了。萧敛风终究只是把他狠狠吻了一遭,才解释说方才并非要气他,“是那孙小姐有问题。” 泽兰打了个叉吐槽道:“你发现没,我们每次讨论剧情发展都在床上。” “什么是剧情发展?” “……呃,就是这些案件?” “此事是否为一案,尚未能知。”萧敛风道,“我只是觉得,那孙小姐并不感谢我。泽君以为,她会否不是失足……而是寻死?” 第五十八章 “不会吧?她家这么有钱,怎么就想不开了?” “富贵又有何重要?若我富可敌国,却失去了你,空留一个驱壳又有何意义?不如去轮回里找你。” 泽兰默默给自己打了一针胰岛素,安抚下飙升的血糖,恨恨说萧敛风实在过分,“又不操我又要撩我,你太坏了!” 萧敛风笑道:“我可是大魔头的弟子,不坏不行。” 孙品安是否为情所困,两人就这样猜是绝对猜不到的。泽兰道天下何处无芳草,担心少女为爱痴狂一时又想不开,盘算着救她一救,亲自给她煲碗心灵鸡汤。萧敛风却说不如他去,泽兰一口咬上他脖颈,满身的酸味都渡到敛风血肉里去,使他不禁喊了声轻点,解释说绝无他意,是那孙小姐似乎害怕金真人,他与她同族,又是她救命恩人,由他相劝更为合适。 泽兰啃咬吮吸得尽兴,猜想吻痕应该消不去了,才哼了一声应诺下来。 孙老爷子自是很想孙品安与萧敛风多说些话的,在庭院凉亭布好精致点心,撤去下人,只留这假山流水衬着两人谈论风花雪月。萧敛风先客套几句,聊了一会儿宣州山水潜渊雪景,言语益发婉转,试探问孙品安心中可有人否。迂回之间,忽听孙品安一声惊呼,藏身山石后的泽兰猛然站起,才觉自己太过显眼,他没和阿风说自己会跟来,又急急蹲下,只露一对灵动褐瞳,骨碌碌地偷看。 这一看不得了,那孙品安正倚在萧敛风怀中,一手抵着他胸膛,一手抓着他手臂。泽兰心说还有正事要问,他且忍她一忍。怎料这孙小姐不知又受何刺激,忽将整副身子转向萧敛风,将他紧紧抱住,呜呜咽咽哭将起来。绕是她样貌并不出众,这般姿态,也叫人觉得弱柳扶风,心生怜悯。泽兰闭眼吐纳,拳头还是紧攥,在石上抓挠一通,终是愤然离开,眼不见为净。 儒家那套读得烂熟,会不知道男女授受不亲?! 竟不推开她!渣!渣渣渣渣渣! 泽兰心有怨气,看这孙宅也觉得碍眼,不愿回房呆着,径直穿过庭院想出门散心,正巧在门口见着要继续找贼的秋青一行,便也掺和一脚。江从岸问他面色缘何这般差,他谎称没睡好。金昭玉又不知好歹地问他阿风在哪,泽兰系好面纱,没让他们看见他咬牙切齿的模样,“贵人有事!” 昨日他们沿着绣湖逐处询问,得知的确有个面色苍白的小孩经过,拼出路线,约莫是往南边去了。天庆府北边住的是达官贵人,南边住的是平民百姓,倒无一处鱼龙混杂的地方。此处是潜渊派所在的宣州,匪盗不敢前来,治安自是极好。金昭玉说那两个贼人武功高强,敢在宣州落脚,想必不是常人。此等祸害,必得除去。 泽兰为少年一身江湖气感染,暂且将心中不快扔到一旁。往南走需渡一条小河,四人走了一早上,便先在茶馆歇脚而后过河。金昭玉随口问卖茶的最近可见一大一小两个行踪诡异的人,小的还要白得可怕,似乎生下来起就没晒过太阳。 这一句使秋青想到什么,又摇摇头轻声说不会。泽兰听到,正想细问,那边老板一道斟茶一道说:“有的。” 金昭玉一拍桌子,倏然而立,“几时来的?可曾谈些什么?往哪里去了?” “就昨个儿的事,可俺记不清了。几位客官也看见了,要往南边去都得过河,一只船来回走不了几个人,停下吃茶的可多了。俺这岸边茶铺两边跑,客人自有自地说,咋全听得了呢?” 江从岸行囊虽被抢去,身上还是藏了些钱财的,当下按了一锭碎银,“想个清楚,那两人可曾说过将去哪里?” 老板盯着银子,使劲想了想,还是没头绪,进了帐内叫他女人出来。她对那鬼魅般的孩子格外有印象,说他似乎晒不得太久太阳,等船没等多久便躲进账内。问她去向,也是摇头,不过无心提起,他俩在此贩茶多年,未曾见着哪家有这么个亲戚,不知二人晚上歇哪。这一句提醒泽兰,武侠的关键场景之一可是破庙,无论正派反派入夜都会在那落脚。众人谢过老夫妇,渡河到了对岸,一路往西,走了约莫有个半时辰,腹中空空,破庙没找到,却找到一处无人居住的破宅。 围栏东歪西倒,院前一座大门堪堪立着,院中茅封草长,已看不出本来小径。秋青行走江湖已久,一眼看出黄叶荒草之上,曾有人踏足而过。右手受伤不宜运剑,他便以左手拔剑出鞘,握在掌中,整套动作行云流水,似乎练过左手剑。同行虽有三位习武,但一位是初入门的新手,一位受了伤,一位是小孩。泽兰还是担心出事,提前解开银铃以防万一。 三人对过眼神,四布开来堵住门与窗,由秋青自正门杀入。 泽兰立于庭院之后,听见木门被秋青踹开,还未抬起手中九节鞭,但听咻咻声响,有暗箭穿破窗纸朝他射来。未及反应,风驰电掣间,有谁突然环腰将他抱起,泽兰只觉双足离地,林木自眼角朝前倒退。 会有谁总在他陷入危险时出现,将他救出?泽兰不由自主地问道:“萧敛风?” 他想抬头看他,他却忽然踩上树枝。泽兰没能踩中,左脚脚踝倒撞上粗枝,当即疼得哎呦一声。环在他腰上的手紧了紧。泽兰抓着他的衣衫站稳,感叹道:“我这多灾多难的左脚啊。” 又一轮箭飞来,泽兰只见一阵刀光,耳边砰砰金属碰撞,箭或被砍断或被打飞,无一枝伤到自己。 这人趁暗器稍停,一收手臂把泽兰按到身上,转身又退出百步远,步步稳当,是个内力相当深厚的高手,竟还有心思在他发上闻嗅。泽兰翻起白眼,心说果然是萧敛风这犬狼,大大方方地回抱 分卷阅读61 住他。奔跳之间,没发现这人的身体一僵。 “想起我这正牌男友了?”泽兰阴阳怪气道,“我抱得你舒服,还是她抱得你舒服?” 听不到回话,泽兰又咬他一口:“你还不说话?真喜欢上她了不成?!” 正要抬头,却被他按住后脑,“闭眼。” “我看你能玩出什么花样!” 泽兰依言闭眼,足尖落地,落叶清脆作响。 春时林间鸟鸣不绝,啾啾吱吱。他在一片林木之中不知等了多久,还是没听见任何动静,终是等不下去,怒而睁眼,只见四围树影重重,何来萧敛风。 第五十九章 萧敛风等至深夜才等回泽兰。他走了一天的路,早已筋疲力尽,回房便瘫倒在床,并不理会萧敛风沉声质问他去向,只合了睡眼,嘟囔道:“要你管。” 他一天没见着泽兰,虽知是和金昭玉等人在一起,还是担心得很。此刻听他这么一说,忧虑全化成恼怒,硬是把人从床上拉起,“我不管谁管?” 泽兰把他推开,“谁管都不要你管!” 他向来通情达理,这一句顶嘴来得太过小孩子气。萧敛风被蓦地一推,倒被推回了神,觉出他的不妥,“你这是怎么了?” “问你自己。”泽兰又倒了下去,“我要休息了,你走。” 萧敛风怎能再捱一夜,脱了靴子也躺进泽兰被中。泽兰深知抵抗他这流氓是绝无胜算的,便只挪了身子躲进床内里去。萧敛风偏要和他纠缠,将人给死死抱进怀里,埋首他发间寻香,“好兰兰,我最舍不得你难受了。告诉我我错在哪,一定改。” 他还没意识到去抱别的女孩,就是他的大错特错吗?泽兰不想和这渣男说话,闭紧了眼,铁了心不理他。萧敛风认错认得真诚又勤快,满嘴甜言蜜语,往昔叫泽兰面红心跳,如今却只让他越听越气。气到暗自解开银铃锦袋,指尖却摸索到别的东西,柔软顺滑,连着银铃一同取出,不禁一惊:竟是花瓣。 他坐起身,将锦袋自腰间整个解下,倒转抖了抖,凭空掉出一朵残花来,将手中花瓣与残花拼在一起,辨出一朵粉紫蝴蝶兰。泽兰喃喃自语:“是他……” 那神秘男子说闭眼,并非全然要他呆站,还真玩出了一朵花样,如今躺在他的掌心,无所适从。萧敛风警惕问是谁,泽兰心说他也想知道是谁。 一件事归一件事,泽兰安慰自己,现下不该是闹脾气的时候,实则他也确实答应过要将今日之事知会阿风。便强打起精神,自他们如何找到藏贼之处说起,说到暗器放完,秋青与金昭玉提剑破门而入,发现里面只有一个奄奄一息的白木。饶是江从岸也明白这事并不简单,秋青更是登时失了血色,双眼瞪得极大,扭头看门外天色,直说走不了了。 萧敛风听到这里,面色亦然凝重,“追魂经。” 六川剑法虽是武林禁术,曾经也是本正道剑谱。这追魂经术,却是不折不扣的至邪之道。编者名姓成书之时已不可考,只知非一人一时所作,而且全书已然四散迭失。汪名灯的明门掌,便是以追魂掌法为基础自创,威力巨大,成为朝堂江湖大患。若有人能将这整套经法修成,实在不敢想,又当何等恐怖。实则修炼追魂经者会失却魂魄,徒留一具尸骨行走,人鬼皆非,不可长时间见光,否则会丧失神识,当真成了地上阎王。 此地不宜久留,可日阳尚未西沉。白木这副模样,八成是碰过追魂经的,众人不敢让他置身阳光之下。泽兰便出了个主意,脱了外衫将人裹起,轮流背了回来,身体才这般疲怠。“白木不方便带回孙宅,他们就回去先前那家住店了。这小孩的脉象乱得和线团一样,秋青给他输了内力,勉强算好了点,睡过去了。”泽兰讲了这一通,人也精神些许,“时间不早,我们就说明天再带你过去。” 萧敛风看他唇瓣闭合,没有再往下说的意思,便提醒道:“那‘他’是谁?” “我不知道,特神秘。那院子有窗的地方就有暗器,是他救了我,带着我退得老远,一条头发都没伤到。”说完又发觉这是个报复的好时机,添油加醋道,“我没看清他的脸,还以为他是你,就把他给抱住了。” 萧敛风立刻不好了,“你们抱了?!” “何止抱了,我还在他脖子上亲了一口呢。”泽兰看着掌心的花,“他叫我闭眼,原来是要把花藏进来,真是纯情可爱。” 话音刚落,萧敛风便将这朵无辜的蝴蝶兰扔到床下。 泽兰看他吃醋,真是纯情可爱。“兰兰怎能把我认错了!” “我很厚道了,是将他认作了你,才与他亲昵,可你呢?明知她不是我,却肯她抱着你。” 萧敛风这才明白泽兰缘何不快,原来今早他躲在远处都看个清楚了,“并非你所想,孙小姐崴了脚,我扶她一扶而已。她是伤痛欲绝,无人倾诉,才——” “才什么?借你怀抱一哭么?”泽兰扒开萧敛风衣领,桃色吻痕显眼分明,“名草有主,她看不见?” “便是看见,也……”萧敛风叹了口气,“我答应她断不会外扬一个字,她方将前因后果与我尽述。君子一言千金,望泽君莫要追问。她若要寻死……是求个解脱,泽君也莫去救她了。” 泽兰迷茫无比,“这是什么话?活着不好吗?” “恕我不能解释。” 这般严肃,就差给他行礼了,泽兰只好将就着原谅了他,这醋来醋去的事便告一段落。 谢宴既罢,又有白木与追魂经有待解决,次日一早两人就拜别孙宅,与秋青等会和。路上泽兰提起这秋青武功不凡,伤了右手,便以左手运剑,虽则未能见他舞剑模样,但他既能将暗箭逐枝打飞,想必左手剑亦有一定造诣。萧敛风听了,想起他一截细瘦白嫩的手臂,隐约有不详猜测。 风哥既然来了,众人自是以他为首,连秋青也问他意见。他道追魂经重出江湖,必然要查个究竟,同时要将此事禀报顾掌门。白木仍在沉睡,不知这经法又练至几成,探其鼻息,虚弱至极。虽说追魂经会夺人魂魄,使其人不人鬼不鬼,但不至令其半死不活。白木这状态,恐怕是练偏了。萧敛风运力点他睡穴,吩咐金昭玉与江从岸两人尽快将他带回潜渊,而他与泽兰将留在天庆府。 萧敛风想让秋青同行前去潜渊,金昭玉如何也是个孩子,若被奸人盯上,只怕难以脱身,江从岸则更不用说。只是秋青是外人,还得恭敬问过意下何从,幸而他爽快应允,“姓江的这么傻,我得跟着他。” 泽兰正倚窗旁,看窗外天庆府人不知这一场风雨,往来易市,照常热闹。这厢听秋青一言,心中也浮起些猜测。又听窗外啾啾鸣叫,清脆动听,四下张望,想看看是何种 分卷阅读62 小鸟。但见天空有黑点打着圈,定睛一看,好像是只飞蛾,还要往这里来。泽兰嫌恶着伸出手去,关上窗的前一秒,见着只沙褐小鸟俯飞,将蛾子衔进了喙,又赶忙推窗探身。 “泽君?”萧敛风看他关了又开,语气疑惑。 “没事。”泽兰下意识地看了秋青一眼,一边以手做扇,“太阳晒得我发热,用窗叶子扇扇风。” 金昭玉好笑道:“晒得热了你就过来啊。” 泽兰应了声好,匆匆一瞥窗外,这街巷还是往常模样,但他又如何能知其中不寻常。 往南走上半个时辰,棺材铺进来个要做棺材的客人。木匠专注地削着手上木器,问款式模样。客人答说一切从简,“只需在暗处,刻一朵兰花。” 在棺材上刻兰花?这倒是闻所未闻。木工不由放下活计,抬头打量这位客人,却只见半张人脸。 另半张,是一副银色面具,藤蔓细叶曲折盘绕,最终在眼角开出一朵兰花。 第六十章 计议既毕,片刻不多耽搁,三人当即离去置办粮食马匹,准备午后启程。泽兰有意调笑江从岸,说他自寒冬腊月抵达殷宣,眼见大地回春,还是没见到百灵。萧敛风看出他意有所指,暗里打量秋青神色。 “我也不曾想过会有这些境况,”江从岸道,“但百灵姑娘乃朝廷贵人,公务缠身,想来也不会记得与我有约了。” 秋青接口道:“你又不是她,如何晓得她心中所想?” 萧敛风与泽兰心有灵犀,互换过眼神,都知对方心中所想。待房里空了,小皇子呜呜哇哇地扑到萧敛风身上,在他耳边一通乱叫:“那阴魂不散的女人要来杀我了!” 百灵揭穿乞丐阿风时,曾自称她的易容术当世第一,原来并不是吹嘘。秋公子这副人皮面具,与她的本来的脸契合得天衣无缝,一把少年伪声也练得毫无破绽。若不是见到她的小啾,泽兰根本无法认出她来。话说回来,她是朝廷密探,又是明门圣姑,有这一身出神入化的藏匿之术,实乃正常。 萧敛风明知泽兰在做戏,顺着他的意温柔安抚,让他别怕。泽兰受了哄,目的达到,便从他身上滑下来,翘着二郎腿听他推测:日前百灵因事离京,偶然救下江从岸,由此见到这个活蹦乱跳的金真小皇子,醒觉上当,便将原先任务暂放,借养伤之名留下。 “养伤是养伤,但她只伤在右手,左手还是能用剑的,这么多天,为什么没行动?”泽兰摸宝贝似的摸了摸自己的脸,“她一心一意要杀我,谢天谢地,我这项上人头还在。”其实在意的不是人头,而是这张脸。 萧敛风沉吟片刻,道:“泽君是想不通背后缘由的。” “这话说得,只有你能想通?” “确实。泽君记得吗?我曾经也想要杀你。” “你的意思是……”泽兰大惊失色,“她她她不会也喜欢上我了吧?!” “怎想到这层去了?”萧敛风哭笑不得,“非得喜欢你才不舍得杀你么?百灵姑娘是位侠女,而泽君气质如兰,温和心善。同道之人惺惺相惜,她眼见你不假思索跳水救人,又怎能狠心杀你?” 百灵一掌将泽兰打入山崖,此事始终是他心中的一根刺,他实难相信萧敛风这番话。“那小鸟可是说一不二的犟脾气,还能被我感化了不成?” “真可惜。” “……什么?” “可惜你不能看见我眼中的你。” 从他额角银链抚至眉心,腕转,指节顺开他一扇羽睫。泽兰闭上一只桃花眸,由他感受眉眼高低曲线,“兰兰,你很好,善良、达观、热情……世间所有好话,都不够夸你的。” 长得还这么美。 指尖从眼角勾出一抹妩媚,流过圆润侧脸。这线条每处转折都收得刚好,便是世间技艺最为精湛的画师,也描摹不出。萧敛风真想把他封进酒坛埋进心底,待得春暖花开,才取一小杯就着美景细尝。 他眼神深邃专注,要泽兰明明深陷爱河已久,此刻又有如暗恋已久的男神朝自己告白,少年才知情爱,满心小鹿乱撞。向来伶牙利嘴,现下却愣了好久,才作出不解风情的模样,“知道我讨厌酒,还要把我拿去泡酒?你居心何存!” 萧敛风笑道:“这酒便叫国色天香,如何?” “国色天香?好俗的名字。” “泽君有何高见?” 泽兰想了想,道:“叫‘萧敛风的’。” 萧敛风正抬着他的下巴,便就着吻了下去,尽兴了才继续此前的话题,“兰兰,我本该在你出关之日便杀了你,为何我做不到?” “哈!这我知道,你是个基佬深柜!对我一见钟情了!” “此言极是。”萧敛风附和道,“彼时殿下着金真异服,手臂脚踝套满金银玉镯,腰肢袒露,真乃盈盈一握。我禁绝欲念于六川修剑整整五年,一入世便见着你这等绝世美人,被迷了心窍,也在情理之中。” “你那时不会想着把我先奸后杀了?” 萧敛风一脸纯良,“杀还是不舍得。” 所以言下之意?泽兰将凳子蹭蹭蹭地直往后挪,“死变态!” 敛风笑够,才道言归正传,“兰兰,我灭了杀心,是因你救下小喵,又邀我共膳。之后相处,益发觉得你处处迷人,且行止由心,是我所求而不得。” 泽兰自是知他并非爱一张脸,但听这一番肺腑之言,还是欢喜得很,又想要和爱人亲密。萧敛风只把他抱进怀里,由着他猫似地乱舔,说他若不信百灵被他感化,他还有解释。 她化名秋青,秋是小啾的啾,青,当是连晴的晴。她这身硬气,和连相实在相像,加之练的是双剑,确和连晴有些不为人知的关系。如是,她对潜渊派自有一份信任。萧敛风既表明他是潜渊弟子,且顾朝宣知道泽兰存在,潜渊便自有打算,也就不必她来多管闲事。 看破不说破,泽兰心想这下好玩。百灵几次三番地救下江从岸,对他显然是在意的,可他如今是个男儿身,而江从岸是个钢铁直男。有趣,真有趣!正要和萧敛风分享快乐,却听他忽然想起未曾交代三人要买一把黑伞,以备白木不时之需。 泽兰嫌外面太阳太大,便说要留在客栈看着白木,等萧敛风去去就回。此行没有带上小喵,他只能空等,百无聊赖,不觉趴在桌上睡着了。 房内又飞进一只蛾子,这回小啾已随主人飞走,没能将它阻拦。 只见这飞蛾在天花板上绕了个圈,便摇摇晃晃地冲向正在床上沉睡的白木,停在他方才用以诊脉的腕子上。少顷,衣袖之下,静脉之中,忽而冒出一颗黄豆大小的隆起,自肩头往手腕移动,一路斗折蛇行,停在飞蛾依附的皮肤下。 不远处街角,一白发老人掐着食指 分卷阅读63 ,向后猛拉。 白木仍处熟睡,身体却被什么牵引,不由自主地坐起了身,坠着头颅,迈步走近窗边。春光正好,有如璀璨金玉,流淌在他白纸般的皮肤上。 泽兰因一声怒吼而惊醒,睁眼看见白木捂着脸瘫倒在一方光柱之中,瘦弱的身体止不住地发抖,立时冲上前去将人拖离阳光之中,等他抬起头来,又吓一跳。 他面色煞白,血丝密布其上,一对墨瞳空洞,映着泽兰惊惧面容。 第六十一章 泽兰旋即点足后跳,顺道推翻身旁木架,堪堪将龇牙咧嘴的白木拦截。回身展开九节鞭,不过几秒,白木已从地上爬起,又朝他扑来。 泽兰当即撑手翻身上桌,往白木脚边一抽,缠住他的脚踝,用力把人拽翻。心说幸好这只是个十岁出头的小孩,与成人相比,到底气力不足,他才能将他制服。跪在他身上,以蛮力按住他在空中乱挥的两个拳头,这才看见他腕上趴有一只米黄色飞蛾。 接连两只飞蛾,这不是巧合。 白木奋力挣扎,空空地蹬着腿,嘴中含混不清地说着什么。泽兰取出腰间银铃,正要施毒,就听身后房门打开,萧敛风高声喊道:“兰兰?!” 泽兰嫌弃地转过头来,“没见着我正要放技能吗?!你回来得可真不及时!” 虽说如此,却还是安下心来。阿风既在,便没什么好担心了。萧敛风一掌将陷入癫狂的白木打晕,确保泽兰无事,才端看起犹附在白木腕上的飞蛾。 泽兰看他神色严峻,便知大事不妙,果然听他沉声道:“这是夜合教的迷引蝶。” “等等,这恶心玩意是蝴蝶?!” 他素来跳脱,事态严重至此,关注的却是这些无关紧要之事。萧敛风叹气说不必深究名称,“你曾受这淫教药物所害,知其邪门歪道极多。我等随掌门大人潜入教坛时,曾有弟子无缘无故掉落蛇穴,后来才明白他是被迷引蝶所害。这迷引雌雄双蝶交配,只产一颗卵,养蝶者不知以何方法,只需将虫卵种入,便可操控他人身体。” 看来这白木是被迷引蝶操控,无意触及阳光,游魂经法逆冲,冲破睡穴,才疯魔起来。泽兰思虑道:“一大一小……我们把这小的带了回来,这养蝶者恐怕就是剩下的那个老贼,借这迷引蝶追了过来。我原先还奇怪,你说他一个小朋友,有什么非它不可的原因,要去修炼这没个好下场的追魂经法?现在看来,该也是那老贼逼的。” 他与金昭玉同样年纪,粹粹明朗似金玉,集万千宠爱,不知天高地厚,凡事率性而为,而他血有虫卵,如纸偶被人牵引,要修这非人非鬼的经法,以后不能再见阳光。如是想着,不禁心疼地揉揉小孩头发,“阿风,这虫卵该怎么取出来?” “倒也简单。” 萧敛风将迷引蝶扫落在地,反手抽出六川剑。剑气卷席,泽兰不由为之一震,连那飞蛾的翅膀亦抖了一抖。六川剑主以剑尖在白木手腕上点出一道小小口子,顺着血脉挤出一粒白色虫卵。“这便取出了。不过此事本是极难的,因虫卵在体内深处游走,极难捕捉。只有迷引蝶在附近时,它方显在肌理一层。” “这么说他是撞了巧,才在被迷引蝶操控时遇上我们。” 泽兰将小孩抱回床上,以茶水洗过他的伤口,又撕下布条将其捆起,不觉自己有多细心温柔。落进萧敛风眼中,难免一阵悸动。 “不过阿风,那夜合上下不都被你们潜渊杀光了吗?教主的头颅还是顾掌门亲自砍下的,这老贼又是哪里冒出来的?” “不是掌门大人。”萧敛风摇首,“是我。” “什么是你?” “费武的头是我砍的,那时……”那时泽兰离他而去,他为魔念占据心神,一剑将其斩首,“不说也罢。言归正传,天机处未曾在别处见过迷引蝶,那懂得养蝶的老贼应是夜合教的人。” 萧敛风答完这句话,心中将这几日的事串联一番。泽兰看他若有所思,眼神渐渐凌厉,好奇追问:“你想到什么了?” “此人,应该就是费武。” 泽兰惊讶,“你哪来的结论?” “此事与孙小姐有关,不能告诉你。” 事情益发扑朔迷离,泽兰一头雾水。萧敛风说暂且不能安排白木回渊。费武既然在他身上种下迷引蝶,自是因这小孩于他有用,必会亲自来抢人。“这余孽既从我手下逃脱,当由我亲自斩草除根。” 泽兰看他神色狠厉,满身杀意,心想他好歹是个正气男主,铲奸除恶的模样怎让他害怕起来。眼波无故转向他肩上那柄六川,一时不知作何想法,竟是鬼使神差,想伸手碰它一碰。只是刚抬指尖就回过神来,暗笑自己这是做什么。 等百灵一行三人回来,萧敛风将适才的事简略说过。费武诡计多端,不能贸然带白木出城,不如以他为饵,静待老贼上钩。众人都说听他吩咐。 白木魔性渐退,不久后转醒,愣愣看手腕伤口。金昭玉捏着迷引蝶,正要和他解释,他先警惕无比地扣住他的手。金昭玉哎呦一声,“我没想害你!你体内的虫卵已被取出了!”说着便以另一只手取过迷引蝶,附在白木脖颈之上,眼见他露出不可置信的神色,又高兴地和他说了来龙去脉,他却还是一副乖僻模样。 百灵看不下去,拉着江从岸,问他可还记得两人,“你抢了他的行囊,伤了我一只手,萧公子却为你解开蛊毒,你摆这副死人脸给谁看呐?” 泽兰止住百灵,道:“这里这么多陌生人,他很难不戒备。”取过桌上糕点,笑吟吟地递到白木身前,猜想他疑虑有毒,先掰一半送进自己嘴里。白木看着他喉结滚动咽下食物,这才小心接过吃了起来,听他强行拉关系,“我叫泽兰,你叫白木,咱们都算是植物,一家人一家人。”百灵不免又笑,心说难怪她起先与泽兰不合,她是只鸟。 萧敛风没有盘问白木,只问他有何安排,若无落脚之处,不如随他们回潜渊,“你练偏了追魂经法,天机处或许有应对之策。” 白木沉默半晌,道:“不是练偏,是因有假。” “此话怎讲?”金昭玉按捺不住,“追魂经是那姓费的老贼逼你练的么?你和他是什么关系?为何要伤秋青公子?” “追魂经早已散佚,偶寻一卷亦不知真假,费武此前得到经法篇,便拿我来试。他在我体内种了迷引蝶卵,我别无他法,只得听命于他。” “这么说,你也是夜合教中人?” 他原先答话已然避开身世,乍闻金昭玉此番追问,更是缄口不言,可能是他伤疤所在。泽兰将金昭玉提开,说他这身子也算大伤一场,只需静心休养,别的不必多想。 当晚是让金昭玉与他同睡,其余四人轮流守夜,不放过半 分卷阅读64 点风吹草动,也果真迎来门外一道黑影。 --- 因为新站会和谐“合欢”两个字,所以我把教派名称改了改_(:D」∠)_ 第六十二章 萧敛风速即追出,泽兰叫醒百灵与江从岸,留一句“看好孩子”,便也循着方向追了出去。他轻功虽然了得,可萧敛风到底先他几步,运足内力终究未能近身,但见他在某转角处跳落,不消半会儿没了踪迹。泽兰踩上青石地板,敛息四寻人影,见巷中有间小小土地庙,就想走进一探究竟,甫要迈过门槛,猝然被谁拦腰捂嘴,拖进一旁窄巷。 一道疾风划过。 泽兰借庙中红烛泄露出的火光,认出这陷入门柱中的物件,乃是一柄蝴蝶标——费武就在附近。那身后的人,想必是萧敛风。泽兰欲转身与他相认,挣扎两下,只换回他更坚实的禁锢。这算什么?泽兰腹诽,保护欲过强了,他既知道有危险,自是不会再轻举妄动,还把他锁得这么紧。 来硬得不成,泽兰便以舌尖舔他掌心,本以为还得扭腰蹭他几蹭,这老流氓却像烫着似的,倏地把手缩了回去,只是依然死死圈着他的腰,不许他乱跑。泽兰正想问他这是做什么,耳朵捕捉到巷道外的低喊,有人在唤兰兰。 是萧敛风。 泽兰倏而警觉,转过头来要看身后男人面容,眼角只纳进半副银色面具,就被他按着侧脸挡了回去。他斟酌问道:“你……你是昨天救我的那个人?” 他没有答话,反而吐出两个奇怪音节,听起来像是“撒恰”。泽兰更加迷惑,“你在说什么?” 撒恰是金语中的殿下,他当真忘得一干二净。 那萧敛风的足音渐显,完哈约不能再留,松手飞身,“明日正午,城南酒舍,记住,一个人来。” “等——”泽兰翻上檐角,这神秘男人的轻功显然极高,他只来得及看见他精瘦高大的背影,与萧敛风身形相差无几,无怪乎他两次将他错认。正要跳落,忽就又被谁给抱住,拉入暗角。这回真的是萧敛风了,“费武精于暗器,你站在上面做他靶子么?” “我刚刚……”话到嘴边,想起那男人叮嘱要他一人前去。他频频救下自己,不该是要害他,明天便去会他一会,又有何妨。泽兰最终选择相瞒,“我刚刚是在找你,找到那废物了吗?” 萧敛风解开他腰间锦袋,取出银铃,“敌在暗我亦在暗,不如快刀斩乱麻。” 泽兰覆上他的手,提醒道:“这里可是民居。” “死不了。” 他说完便摇响铃铛将毒气送出,一瞬之间竟连鸟叫虫鸣也尽数消失。泽兰是再世毒神本尊,却从未有过这般魄力,不免暗叹反派难为,他到底狠不下心。 萧敛风要泽兰在此地等他,他需去一趟孙府,难免要他疑心这事与孙府的联系。萧敛风认识孙府谁人?无非是那位一心寻死的孙小姐。按坊间所言,她生性贪玩,应该是个活泼开朗的性格,可府上几面,泽兰只觉得她阴沉悲切。一夜之间性情大变,通常是因受了巨大打击,而这费武是夜合教中人,修的是要男女交合的夜合淫术……泽兰蓦地一震。 若刻意寻死,他人难免生疑,再查下去,便知这桩丑事。所以孙品安才在庆春游湖时,假装失足落水,此地环山,能水者不多,她本可一了百了,没想被萧敛风救上岸。那么她对他毫无感激,也就说得通了。泽兰这才明白萧敛风的所作所为,换作是他,也会百般护惜这可怜女子。幸而天道好轮回,叫她亲眼看见淫贼命丧,心中定会好受些许,或许不会再行轻生之事。 萧敛风回来时带了一队孙府家丁,百灵也在他身侧,大概是路上相遇。一众举着火把搜寻费武下落,很快便找到那昏迷中的畜生,拖回了孙府。潜渊未来掌门还要问他追魂经下落,百灵兴奋自荐,说她拷问起人来可有手段花样了,不知以何巧劲,当即翘掉他一块指甲,满意听他疼醒过来。抬眸看见萧敛风把他家宝贝护得严严实实,不让他看见这血腥一幕,才想起孙品安还在近旁,便一脚踩住这根血肉模糊的指头,道:“姑娘家家看了瘆得慌,不如先行回避下?” 泽兰自萧敛风背后探出头来,若不是还未说穿,真想问百灵知不知道,她也是个姑娘家家,还伤了一只手。萧敛风道:“孙小姐有意拜入潜渊,日后自当常常见血,如今让她在旁看着,也无大碍。”孙品安不解地看过来,她几时说过要进潜渊一派? 这位萧公子的面容生来冷淡,正因如此,丁点情感亦格外分明,如一滴墨可以染黑整杯清水。此时这对深沉双眸里满是坚毅,挺拔身躯,无一处不在散发着因强大而来的自信。霎时间,自那夜以来一直纠缠孙品安的恐惧烟消云散。就如昨晨凉亭,她情不自禁想将一切相告,如今她亦无法自控,想要追随他的脚步。她原以为除却一死别无他路,如今他为她准备另一出处,名为潜渊,实为江湖。 “萧公子所言极是,不过是血而已。” 泽兰欣慰无比,又后知后觉,“萧敛风,我又不是姑娘家家,你挡着我做什么?”便要凑近前去,看百灵行刑,却被萧敛风捂着眼睛拉回,“此等腥秽不配入泽君之眼,且我还有要事需你相助。” 是要他去叫还在客栈的三人过来,算什么要事?可风哥就是风哥,泽兰还是听了他的命令,将人带来时费武已被迫交代了一切:追魂经,得之得武林。他成立夜合教的目的之一,就是要四布耳目,打听追魂经的下落。此前偶得一卷经法,顾忌有假,便以人做试验,白木不过是其中之一,却是唯一一个修炼假经后还留有命在的。他觉得此人天资或许不同,这才在潜渊攻破教坛后,把他也带上逃走。来到天庆府,自是因早前便知此处有追魂经下落,再多的,却没什么可说了。 百灵还要拷问,白木道:“他真的不知道了。” “你这小孩!还为他辩解么!” “辩解?”他仿若听了个笑话,朝百灵冷冷哼笑。 一个孩子,怎生得这般怪异。百灵心中嫌恶。 费武的确只知天庆府存有追魂经,不知其确切下落。那么留他一条命在,也没有意思了。萧敛风让泽兰闭眼,白木却喊一声等等,拽起费武衣领,两颗墨瞳将他死死盯住,“还给我。” 费武回以尖锐笑声,听得人头皮发麻。百灵早前打碎了他的肋骨,碎骨倒刺肺中,这一尖笑逼得他生生吐出一口血,就吐在白木脸上,“杂种!”他却不改神色。倒是金昭玉慌慌张张,想要把他拉起。他不为所动,在费武一具半死不活的肉身上摸索,终于从他衣袖里抽出一条婴孩常戴的平安锁,其上花纹繁复,浸在血里,看不真切。金昭玉刚想问他这是什么, 分卷阅读65 背上忽而一轻——白木拔出了他的天璇,一剑刺穿费武心脏。 要论折磨,百灵方先使出的法子已然骇人见闻,白木这下算是干脆地给他一个了断。可他终归是个孩子,身形瘦小,声音未变,发出某些音节,时而还有稚嫩奶音。就是这么一个孩子,决绝拔剑,未有半丝犹豫,一剑将人刺死,观者不能不倒吸一口凉气。金昭玉更是惊怖,他的天璇剑从未结果人命,如今在白木手上破了杀戒,成了一把真剑,久久未能回神。还是白木将剑反背身后,把他拉起,满是血污的脸上依然不改冷静,声气听不出起伏,“剑脏,洗过再还你。” 萧敛风盯着这负剑而立的小孩,看出四个字:必成大患。 第六十三章 追魂经尚在天庆府的某个角落,萧敛风与泽兰还是按照原先打算,暂留此地,以防万一,而其余人等,则先回潜渊禀报掌门。 孙家老爷当年约莫也有江湖梦,听孙品安要拜入潜渊门下,不但不反对,还催她快些收拾,眼角不住瞥向萧敛风,是以为两人会在潜渊成就一段佳话。孙品安颇感无奈,悄悄打量萧公子身侧的泽兰。说来奇怪,这两人分明皆为男子,站在一起却有若天造地设。一个清冷,一个华艳,中间不该有任何人插足。连那小名粹粹的孩子,在他们身旁也显得多余。 费武既然已被白木一剑穿心,百灵便无须再随行回渊,加之白木已给了她麻毒解药,她的伤痊愈得很快,便打算继续南去,办她本要办的事。众人于绣湖酒楼饯别,菜未上全,酒壶先转了一圈。宣州名酒天庆十里香芳名远扬,百灵豪爽仰头饮尽,直夸名不虚传。 金昭玉闹着也要尝,被泽兰打开了手,“不许喝。” “你喝不得酒,凭什么不让我喝!” “你才多大?” “这算什么!?我听师叔们说,你们金真一族,连三岁小孩都拿酒当水喝!” 那脑子不得喝傻?泽兰翻了个白眼,“不准就是不准,你看小白都没说要喝,就你事多。” 白木自窗外绣湖风光侧眸,瞥了一眼这叫他小白的金真男子,并不则声,任这一大一小争执不停,直到百灵说她此去阳州,泽兰方不再理会金昭玉,“那不是南陈故都吗?你去那里做什么?” “找人。” 泽兰直觉此事与原珂有关。自他离开已有二月,不知他在将军府,又是何种光景。萧敛风在桌下拍了拍泽兰大腿,让他不要焦急,面上淡定问百灵可否详细说说。 百灵与萧敛风相处渐多,看他神态,益发觉得与连大人相似。可她一生未婚,何来子嗣?就是有,也不该长这么大,这年龄,倒像是她弟弟。可连三公子早已病逝,连大人听到他的名字,亦会罕有地露出感伤神色。 连大人……彼时也是春日好时节,她松开搭在她手腕上的五指,要她拿着双剑,自己走一遍剑招。百灵故意踏错步子,被她以剑柄敲腿,“别闹。”她素知百灵对她的依赖,才有后来语重心长的教诲,要她学着自己拿主意。 她还是做不到,也再没有人教她了。这五年她明明想要秉承大人遗志,刷新吏治惩恶扬善,却过得这般浑浑噩噩,以为汪名灯可靠,又益发看不清他的行事。若这萧敛风真与连大人有关系便好了,他不仅有满腹才智,而且为人稳重,一定能为连大人沉冤昭雪,完成她未竟的事业。 “萧公子,近日与你相处,颇有如故之感。你要想听,待会我再与你细说。” 江从岸心中无端不快起来,“我听不得么?” “朝廷的事,你这笨乌龟,说了也听不懂。” 泽兰噗嗤笑出声,端起茶杯以茶代酒,“规兄、龟兄,在下敬你一杯。” 江从岸应了一杯,才觉有诈,怒道:“是规矩的规!” “姜葱蒜,你爹爹在家,是不是喊你‘规儿’?” 泽兰笑得握不住空杯,“那你爷爷,想必该喊你‘规孙’了!唉哟,哈哈哈哈哈!江规江从岸,我怎么才发现啊?粹粹、哈哈哈哈……你、你可千万别和他同门说……龟孙……” 金昭玉方才被他拦住不准喝酒,现下又被他笑得烦了,口无遮拦道,“你个治痛经的,又好到哪儿去?” 泽兰的笑容僵在脸上。 “治……什么?” “江从岸你没读过百草典吗?陈长老可是会罚你的。” “所以……所以泽兰是味治……咳咳,的药材?” 百灵率先趴在桌上,埋首臂弯,肩膀直颤。孙品安拿了手帕偷笑,连白木也弯了嘴角,那就更不用说江从岸了,笑得跟哮喘病发一样,他桌食客不停往这张望。泽兰唰地一声就红了脸,听到耳边传来低低笑声,不禁怒推萧敛风,“笑笑笑你他娘也敢笑!你是谁的人!” “里里外外都是你的人。兰,君子者也,这些凡夫俗子,怎知泽君名字之妙?”似乎还嫌场面不够乱,高声喊他小公主,“我们才不和他们一般见识。” 金昭玉问:“什么小公主?” 江从岸勉强稳住气息,只是面上笑容是半分收不回,“他自称公主,粹粹不知道吧?” “真的吗?”金昭玉一阵恶寒,“也太厚颜无耻了!” “谁自称公主了!?”泽兰一踩罪魁祸首的靴子,“别听萧敛风疯言疯语,我说的是!关!主!悬兰关的关!” 萧敛风给泽兰顺毛,“好了好了,公主莫气。” 一边气他一边要他别气?!“姓萧的!我不把你弄死在床——咳!” 百灵:“诶呦喂,我可听见了!泽小公主要把他弄死在哪呀?” 她当然不知泽兰在床上那些妖孽本事,心中万分震惊,直叹天塌地陷,萧敛风竟然是被压的那个! 泽兰在人前是懂羞的,在萧敛风身上拧了一把,以示他说到做到,今晚就要他在床上求生不得,面上却极不自然道:“我下楼催催我的鱼!” 逃离尴尬现场,酒楼外绣湖波光粼粼。泽兰其实对午时没有概念。萧敛风曾教过他如何以日影辨别时间,可他连东南西北都搞不清楚,且这几年来日子都是这般过,也就不去在意。那神秘男人约他午时相见,他吃了饭过去,总差不离了。只是他不能让阿风知道,他要去和野男人幽会……呸呸! 阿风会送他们出城,只要找个借口留下不去便可。泽兰问过店小二鱼的下落,倚在账台前思考该如何瞒过萧敛风这人精,听见楼梯上有人来往蹬蹬蹬蹬,忽而眉开眼笑,心生一计。 嬉闹之间用过午膳,萧敛风看时候不早,还有事要叮嘱金昭玉,便说要送他们至城郊。下楼时泽兰故意走在最后,趁无人留意,故意踩空阶梯,惊叫着倒了下去。他不担心整个人会滚下木梯,因为萧敛风必定会将他护得安好,事实也 分卷阅读66 果真如此。他一听到泽兰摔倒,便蹬上楼梯将他接住,只是到底崴了脚,还是他那灾难不止的左脚,真是只冒冒失失的小猫。 小猫嘤嘤呜呜,扶着他的手臂直喊疼,若不是有旁人在场,只怕当下就要他亲亲抱抱,否则定哭个没完。萧敛风虽被喊得心化,头脑依然清醒:他往常受了伤,劈头便是粗鄙之语,目下怎么撒起娇来了? 罢了罢了,这副模样多可爱。 “泽君既伤了脚,还是不要再劳累了,先回客栈休息。” 泽兰装模作样,“那怎么好意思?” 金昭玉道:“又不是不会再见,秋青也说会来潜渊做客。小公主伤了玉足,还是好好歇息,不差你这几步相送。” 孙品安让泽兰稍等,她差人抬了顶骄子回来。泽兰与众人道别,先行坐进软骄。萧敛风平白无故觉出一丝不安,临走前又挑起骄帘看他的小兰花,只见他眼角含笑,眸色如水,明净透亮。仗着外面看不见,凑上前来轻舔敛风唇瓣,“陌上花开,不必急着回来,我无论如何都等着你的。” “这是你答应我的。” 泽兰抬了抬左脚,“你以为我还能乱跑吗?” “你们要不要这样?不就分开一会儿!”外面的金昭玉受不了了,“搞得和生离死别似的!” 萧敛风最后看了一眼泽兰,“等我回来。”放下了帘子。 第六十四章 天庆十里香果真十里飘香,泽兰循味找到酒舍,步履稳健,哪里受了伤。酒舍是品酒卖酒之地,推门而入,两三酒鬼醉倒桌上。店家抬眼看见他的面纱,迎上前道这边有请,打起堂后帘子让泽兰低首过了去。 此处原是一座大院,店家领他步至其中一间卧房后退下。泽兰稍整呼吸,推门一股浓烈异香,饶是他戴着面纱,这香还是直扑鼻息,呛得他晃了两步才堪堪站好,双眼都被熏出了一层泪光,模糊之中,勉强辨出眼前所立,正是当日那个戴着面具的男人,原来只有半边。 完哈约看他神识仍在,不禁沉了面色。他早觉伽泽祈兰怪异,救他脱离箭阵时才未顺道将人带走。泽兰被迷香扑了满脸,弯身咳嗽不止,完哈约趁其不备,将他拦腰扛起,飞脚踹关上门。泽兰本就晕乎,眼下更是天旋地转,连反抗都没想到就被按在了床上,这才一个激灵,“你要干什么!” “没干什么。” 他双手被他锁在头顶,一圈细腰被这狼手摸了又摸,说他没想干什么,“谁信啊!给我滚开!” 男人以膝盖按下他不安分的腿。只这一下,泽兰便知他的确不想伤他——他跪得很有分寸,只求把他制住,小心翼翼没把整副重量压下。“你到底要做什么?!” 完哈约终于摸到他腰间银铃,原被压在身下。他一手捞起泽兰的腰,再是灵活,也不能单手解他锦袋,但桎梏着他手腕的五指却不能松开,殿下太能闹了,得绑起来。泽兰见他抽出衣带,惊叫着更加奋力挣扎,“死淫鬼!你敢上我我就把你那处剁了喂狗!” “不敢,别乱动,铃铛硌背。”口中礼貌客气,手上却麻利将他捆于床柱,确保他挣脱不了,才去取他铃铛。泽兰一看他的宝贝兰铃落入敌手,立时深感不安,连声叫他还来。完哈约将其收入袖中,道:“会还的,这个东西奇怪,属下暂时保管。” “属下?”泽兰停下动作,眯眼看他,“你难道是……” 撒恰对他还有印象?完哈约俯低身子,眼中盛着星星点点的欢喜与期待,“是?” “罪犯!色鬼!变态!离我远点!” 完哈约被骂了一遭,耷拉着脑袋退到床边。虽说从看见他跳水救人的那一刻起,他已知这殿下不再是往昔那位殿下,这几日暗中观察他的举止,更坚信他已然失忆,但如今看他将往事忘得干干净净,未免还是担心如何与大汗交代,“回了金真,殿下就会记起来了。” 适才看他银色面具上一朵兰花,泽兰已猜到七八分,现下听他一声殿下,这人果然是伽泽祈兰的旧部。泽兰将他上下打量,此人身着黑衣,半束发冠,做汉家打扮。半张面具遮不住英气,面部稍宽,骨骼轮廓清晰,墨瞳点漆,神采飞扬,笑时定然阳光爽朗。若非戴着张冰冷面具,这张脸不能叫人生出半点警惕来。 但泽兰十分防备,冷声道:“有人在等我,我不会跟你回金真的。” “属下找了您很久,好不容易得手,绝不会就此善罢甘休,让您回去找那个汉人。” “你既然两次出手相救,应该暗中观察我已久,看不出那汉人并不普通吗?” “属下原要在发现您时,就将您带走,正是看出他的厉害,才把您一个人骗过来。” 他还知道这是骗,耿直得很。 “我不是问他武功普不普通,我是问你看不看得出来,他不仅是个汉人,还是我的心上人。” 完哈约沉吟半晌,道:“殿下是因失去了记忆,才会喜欢上敌族男子,等您记起一切,就会把他忘了。” 他哪是失忆,这壳子里都换了个灵魂。泽兰清清喉咙,道:“事到如今,我也瞒不下去了,我本是大山深处一株修炼千年的兰花精,幻化出了人形,并非你的殿下。” “难怪属下总觉殿下冒着异香,勾引得很。” ……你是不是汉语没学好?勾引这个词是能随便用的吗?不过“你还真信我是个妖怪?!” “殿下说什么就是什么。” “殿下让你放他回去。” “你是兰花精,不是我的殿下。” “我他妈?!”泽兰踹他一脚,“你是三岁开始喝酒喝傻了?” 完哈约没被踹开,反而又爬上床来,以食指点他眉心银链,“兰花银铃,还有这条额饰,殿下,属下虽然与您见面不多,但属下是不会认错您的。” 伽泽祈兰的近卫全在五年前死于沙鹰帮之手,此人想来与他并不亲近,大概是奉了金真皇室密令来寻。如此,他是无法以殿下名义下令,要他放走自己的。这人其实并不当他是殿下,竟敢离得这么近,温热呼吸悉数落在泽兰脸上,他连忙避开,怒道:“口口声声称自己属下,还压在我身上?” “殿下,”完哈约不退反进,埋在他发间深深闻嗅,“您太美味了。” “求求你读读书吧,美味不是这样用的。” “那您……津津有味?” “……” “回味无穷?” “……” “属下知道了!”完哈约兴奋道,“甜美!殿下很甜美!” 这该死的香妃设定。 泽兰哀嚎一声,用肩膀把人拱开,缩着身体挪到墙角,“我警告你啊,我可是有夫之夫,别爱我,没结果。” 完哈约眨了眨眼,“当年您的饭食救了属下一命,属下 分卷阅读67 对您只有忠心。” “那就劳烦你从我身上下去,谢谢合作。” 完哈约不情不愿地站起身来。泽兰扬了扬头,示意他犹被缚在床柱的双手,“我被勒疼了,忠心耿耿的——你叫什么名字?” 他眼里又亮起光来,“完哈约!” “OK,忠心耿耿的完哈约,你打算把你的殿下绑到什么时候?” 他笑得灿烂无比,“绑到您进棺材。” ??? 金昭玉个乌鸦嘴!泽兰被封住嘴巴按进棺材前愤愤想到,他和萧敛风果真生离死别了。 第六十五章 萧敛风回城时见到一口棺材,城门守卫问骑马拉车者所去何处,他答说回乡,看来里面躺着的是个客死异乡的游子。实则吸引萧敛风注意的并非棺材,而是那个拉棺人。他在马上拉着缰绳的身姿,予人一种久经沙场的将士之感,半边脸上戴着银质面具,唇线以上全被遮住,答话时亦不多言语,目光犀利冷冽。 加之他腰上那柄弯刀刀鞘线条走势流畅,想来轻抹脖颈便能结果性命,当是用以杀人而非防身。萧敛风回身看他驭马离去,深明此人并不寻常,出于谨慎天性,记下他离去方向。彼时不知这大有用处,是四寻泽兰至天昏地暗,才回神疑心二者关联。 他生来过目不忘,既有猜想,便再将那拉棺人在脑里细细看过,而后猛地记起他面具眼角,似有一朵兰花。当下翻身上马,哪管城门正要落锁,直接冲了出去,分寸尽失。泽兰二字化成熊熊烈火,将他整个人裹起烧灼,若他有个好歹,此身也不久矣。 定心、稳住,不能再乱阵脚。兰兰若真被他杀害,于荒山野岭抛尸即可,何必再用棺材装着?他面具上既雕有兰花,想必与伽泽祈兰曾有来往。半边面容看不出他是金是汉,但看他身材高大,直觉来自金真一族。极有可能,是金真埋伏汉境的密探,寻觅伽泽祈兰的下落。泽兰绣湖一跳动静太大,做了城中百姓好几日的谈资,被族人发现也是在所难免。那日救下泽兰的神秘男人,恐怕就是他。 这男人相当精敏,此去金真需经几州关口,若以马车载人难免会被盘问,给泽兰逃走的机会,若藏之以棺,谁会无事验尸?且棺盖紧封,泽兰手脚被缚,也极难逃出。 萧敛风单凭城门一眼,便将因果推了个八九不离十,若给泽兰知道,定要被深深折服。可惜此刻他被锁在小小棺材里,眼前漆黑一片,板车颠簸,他躺久了想吐,又因嘴被封住而吐不出,一想起答应阿风等他回来却做不到,身心都难受至极。 完哈约以为解开泽兰嘴封,先会听到他的咒骂,没想到他呕一声跪在地上吐个不止,喘得上气不接下气,连说话的声音都没有了。一轮明月为他眼角泪珠点上银光,露珠从花瓣滚落,两道泪痕,殷红唇角挂着白渍。应该是脏的,完哈约只看出一种病态的美,迷人得要命。 他低下眼去,“属下垫了软被,还是不舒服吗?” 啊不然我为什么要吐?要不换你试试躺进这种狭小黑暗、换气孔等同不存在的空间,然后被颠上几个小时? “对不起。” 泽兰叹了口气,哑声道:“我要漱口。” 完哈约等他缓过来,殷殷切切地递来一颗梨子,“属下洗过了。” 泽兰疲惫非常,“没力气咬。” 完哈约便拔出腰上弯刀,泽兰借机判断他的功力。只见他后退两步高抛黄梨,咻咻几声快得来不及听,那梨子又回到泽兰眼下。他虽知完哈约武功高强,却不知其如此高强,这颗梨子粗看完好,细看已被削片。他不由惧怕。 只是这份害怕并未持续多久,他的武力值与性格半点不符,或者是因伽泽祈兰是他殿下,总之整个人软得任凭欺负。他在泽兰吃梨子的时候悄悄托住了他另一只手,他自是后缩。若眼前之人是萧敛风,他这一缩手定会被强硬地拉回,但完哈约任他将手带过去,还委屈道:“属下只想给您揉揉。” “不必,放开。” “殿下……” “你还敢撒娇?你以为这是谁做的?” 完哈约小声说:“殿下不要乱动,就不会被勒到了。” “这么说怪我咯?还挺会推卸责任的。” “属下不敢。” “你都把我绑起来扔进棺材了,还有什么不敢的?”泽兰打掉完哈约的手,靠坐石上,“我看你根本没有以下犯上的愧疚感,倒不用张嘴闭嘴殿下属下了。” “那——”完哈约双臂交叠放在膝上,闻言把脑袋往上一搭,睁着一对大眼睛乖巧地看着泽兰,“兰兰?” “嘿你胆子还真肥啊?这名字是你能叫的吗?” 风哥听了得把你削成片了! 完哈约的胆子是真肥,泽兰还以为他是随口说中昵称,没想到他是知其不可为而偏偏要为,“萧敛风就是这么叫你的。” “那能一样吗?”泽兰以身示范何为双标,“我喜欢他,这名字只有他能叫。他想怎么对我就怎么对我,把我捆起来关着我也绝对不反抗。” 完哈约把脸埋进臂弯,好一会儿才再抬起头来,“你喜欢他什么?” 他果然没有尊卑意识,这个你字用得无比自然,却也正合泽兰心意,他其实无心要做特权阶级。“喜欢就是喜欢,要什么原因?” “我喜欢吃梨,因为它很甜。” 泽兰不禁笑道:“同学挺优秀啊,还会举例反驳。” 完哈约受了夸,笑得有些傻气,心说你也很甜,不仅是气味,更是这副全心全意爱着一个人的模样。“所以兰兰喜欢他什么?” 泽兰收起笑意,道:“不能叫我兰兰,我是为你安全起见。” 完哈约深深地想了想,“那你有没有名字是别人没叫过的?” “你也想在我这讨个所有权吗?”泽兰不能如他的意,“泽君,你就这样叫我。” “泽、君。” 完哈约问他如何写,像在学习自己名字一样认真。泽兰以指在空中比划,但见他发起愣来,似乎没看清楚,便想慢动作重放,却听他说:“泽君写汉字像在画树,很硬气。” 他空空展开撇捺,他如何看出他运笔风格?此人相当仔细,泽兰更加警醒。 完哈约不欲旁生枝节,修整过后便说要继续赶路。泽兰不想再回棺材里去,干脆捞出软被,抱着在板车上坐好,“铃铛被你收了,又打不过你,横竖逃不了,不用这样防我。” 完哈约摇摇头,道:“万一泽君沿路留下痕迹呢?” 泽兰又是一惊,心说他还真没想到这种操作。他本打算趁他不注意,咬破手指放出血气。完哈约太过审慎,根本不给这个机会,把他封了嘴活埋进木棺。不过这次他骑得很是平稳,摇摇晃晃间泽兰竟睡熟过去。 分卷阅读68 后来他们离中原腹部日远,泽兰不知自己身处何方,就是想逃也不知往哪逃,完哈约才不再戒备,允许他骑马并行。泽兰与他相处久了,也同样没了戒心,心说回金真便回金真,回去后他再蹦跶到潜渊去找阿风。 唉阿风……数十日不见,如果喜欢他什么就会想念他什么,那萧敛风浑身上下没有一处是他不想的。他的笑,他的苏,他的骚话,他的温柔。泽兰受思念煎熬,快要走火入魔。 半脚已然踏入魔域的萧敛风,正一刻不停地往金真赶去。他需要泽兰,却不是诳语,他的的确确要泽兰在他身边,安抚他的狂躁,止住他日渐强烈的嗜血杀意。 萧敛风盯着沾满鲜血的六川剑,眼底浮上迷茫,低首四望,身下几匹野狼正倒在血泊之中哀号。 第六十六章 金真位于殷朝西北,北部多是戈壁大漠,中南方为政权中心,疆域犹如一叶扇贝贴合汉境。盛疆三郡安成、平西、定南,夹于缝隙之中,双方各执一词,所属诉诸干戈,想要从此地入金真,是极难成事的,即使近年殷金议和边境稍歇,却也不好硬闯。 完哈约虽然如是解释,泽兰总疑心他绕路的真正原因并不在此,他甚至开始怀疑完哈约是否真心要带他回去。这一绕要经陵、寒二州,途经甘月雪湖,从雪山口过境后还要再穿一片密林才抵达金都,算算竟多出几十日脚程。再有几十日,阿风不得疯,泽兰誓死不从,与完哈约单方面唇枪舌战。任凭他如何抗议,这外软心硬的都一声不吭。 最后妥协,是因泽兰掉了眼泪。 泽兰是故意的。他各种手段都用上,完哈约还是不肯给个痛快,带他直穿盛疆三郡。泽兰气数已尽,回光返照,才蓦然记起他一哭萧敛风什么都应他,觉得这可能是个隐藏技能,便死马当作活马医,用在了完哈约身上。却是管用得吓他一跳,就恨眼睛长在脸上,没法看见这张脸落泪时的美态,该是何等惊天动地。 是夜月圆云疏,天色黑得深沉,衬得月光愈发皎洁无暇。泽兰定定望天,生出些月圆人不圆的伤感来,一时分不清泪水的真假。四周探寻不见萧敛风,明明说过谁让他哭他就揍谁,如今他哭得这般凄惨,怎么他连出现都不肯。 不肯出现,便到梦中找他。泽兰闭眼睡去,完哈约喊他几声,全不给反应。醒时所念极深,梦里果然见到萧敛风,却不是他素来清雅绝尘的模样,反而身着一袭黑衣,在火光之中拖着六川剑朝他缓步而来。房梁烧断砸下,剑尖划地声音刺耳犹如尖叫,萧敛风每近一步空气里的血腥味就重一分,直到被他按进怀里,泽兰才看清他这黑衣原来浸饱鲜血,“泽君——” 泽兰倏而睁眼。 “你做噩梦了。” 完哈约为他拂去眼泪,泽兰才意识这人的手一直在他脸上。原来抚摸是有的,不是萧敛风罢了。篝火正燃,他逆着火光,眉眼更形神秘,泽兰问他:“现在什么时候?” “快要天亮了。” 泽兰心一沉,“你……你看了我一夜?” 完哈约并不做声,泽兰的百骸九窍全凉了个透,撑坐起身,正要开口,完哈约却说话了:“林间昨夜有狼。” 原是自己多虑,泽兰长呼一气,仍被梦境纠缠,不能彻底放下心来。阿风未能静心修剑,六十四招以后便出关入世,万一行差踏错……好在完哈约已答应他由盛疆直接入金,抵达金都后他先把这人给关起来,再另觅良机逃出,或是扯些议和的借口再回汉境,总之是要赶快回到萧敛风身边,他得看着他。 天边渐泛红晕,缕缕云丝透金。两人昨夜宿于半山林木,目下远眺可见山峦起伏,其间毫无挡阻,宜观新日初升。泽兰是爱景之人,只是身边人不是萧敛风,山水日月再美也没了意思。罪魁祸首还在逗他,随手摘下一朵野花别在泽兰耳上。艳红花瓣交叠盛放,妩媚娇嫩,生机盎然,将他衬得死气沉沉。完哈约又开始乱用词语,“泽君萎了。” “你再说一遍试试?” 完哈约无辜道,“我说错了吗?泽君睡了整夜,还是一点精神都没有,像朵枯萎的花。” “我要见萧敛风,见了他我能立刻新鲜过来,还能表演三百六十度完美转体后空翻。” 完哈约选择性无视他的要求,理了理他脸侧的花,“泽君笑笑好不好?好不好?”泽兰偏偏撇嘴,完哈约小兽似的呜地一声,讲话都带了哭音,“我守了你整夜,就怕狼来把你叼走,我什么奖励都不要,只要你笑一下而已。泽君,我只是想你开心……泽君、泽君……” “你卖萌归卖萌,不要越靠越近行不行?” “分明是泽君使了妖术,不是我要靠近的。” “……给!老!子!滚!” 泽兰只觉得这对话似曾相似。完哈约被他凶了,低落地退到一旁,嘴上还是念念不忘,要泽兰笑给他看,“泽君好小气,不过是笑一下,我又不要别的。” 泽兰没问这别的是什么,但心中隐约不安,说笑完你可不准再闹。完哈约见他动容,欢喜非常,乖乖抱膝坐着,神情专注,目光郑重,像在等一场世纪之交的盛大烟火。泽兰本想随便扯扯嘴角应付,看他这副模样,忽就笑了出来。 他半倚石上,桃红天地,日出光辉,全落进他眼里。这对眼如此清纯干净,可这唇角半勾,笑得又如此艳丽。柔和日光为他镀金,他似要随时羽化成仙,可妖气又如水漫溢,将完哈约拉入它的深不见底,沉溺、沉溺。 “满意了吗?” 完哈约怔怔点头,似又想起什么,伸手拂去泽兰耳上的花,“它不好看,配不上你。” 泽兰眉眼倏尔冷下,才知自己做错了事。完哈约说不要别的,当真就不要吗?不必为自己找借口,他方才就是勾引,昨夜也不该哭的,他的一切都只该给萧敛风一人。“满意了就快赶路。” 之后他像变了个人,言语行事都十分冷淡。人心不能相通,他到底不知完哈约心中所想,只知时日难捱,有时鬼使神差,拿树枝在地上比划,回过神来,才发觉自己写的是萧敛风三字,又盯着发呆。 完哈约自后将他圈起,他正要挣脱,他又收回手去,泽兰方发现他只是要为他戴上面纱。明晚会经安成进金真定南,列沄虽已回京,但追云骑仍然在此布防,完哈约叮嘱他一定听话,不要擅自动作。 换做往常泽兰或会回怼,他被追云骑揍过一遭,还不知他们多恨金族么?可他打定主意不与完哈约纠缠,只应声知道,再多便没了。完哈约低首看见泥地上萧敛风的名字,虽然微笑,眼中不见丁点笑意,“泽君爱他爱得好热闹。” 热闹是这么用的吗?泽兰憋住没问,淡声说与你何干。完哈约 分卷阅读69 答的确与他无关,便起身去看马。泽兰看他离去背影,看出一丝寂寞,藏在稳健步履之中,极难察觉,缘何又给他发现了? 罢了罢了,真当自己是白莲花么?为何要自责,他不过是见色起意,谁不爱美人皮囊,化成骸骨又有谁在意。 到底只有萧敛风爱他皮肉之下的灵魂。 --- 我咋觉得萧敛风也看脸捏 风:一派胡言! 2333是我感情线写得不好,他是喜欢兰兰的内在啦。我超爱善良乐观小太阳的人设! 虽然约仔也不是喜欢兰兰的脸,可怜娃子(′;ω;`) 第六十七章 次夜密云蔽月目不能视,正是偷渡的好时机,两人驭马至军营十里开外,弃马轻装上路。军营之后便是定南,两军沿河对峙,只要能够成功过河,小皇子便算是回到了自己国境。殷兵是绕不开的,只能从防守薄弱之处入手。实则泽兰若能摇铃,便无需这般担惊受怕,只是完哈约并不肯将其归还。 殷兵夜间聚集饮酒,帐内火光投出推杯换盏的人影,帐外小卒无所事事地来回巡逻。泽兰敛息抬脚,完哈约将他拉回草丛,轻声道:“等我。” 一刀封喉。 他对泽兰总是一副温顺模样,即便是违令拒绝,也是款语温言。泽兰从未见过他的凶戾,竟会错以为他性格生来软糯。完哈约杀人时眼也不眨,泰然自若地将人放倒在地,仿佛他一开始便只是一具立着的尸体,他不过是让他躺下。 为什么没有一点罪恶感? 完哈约的手法过于娴熟,他杀过不止一个人。泽兰借远处火光,看他刀上血迹,游魂似的跟在他身后。 河边没有舟船,需游水而过。泽兰底子坏透,湿水上岸,蹲身冷颤不止。完哈约看他面色惨白如雪,双唇也失却血气,风吹过整个人抖个不停,便朝他伸出手去。他却像躲瘟神般避开,遑论搭他手站起。 完哈约一改常态,将人强行扛上肩膀,并不理他拳打脚踢,是听他说难受,才把人放下。甫落地泽兰立时朝后跳开,退得急了,踩上碎石摔坐在地。完哈约终于忍无可忍,失了温和声气,阴沉道:“你就这么讨厌我?” 泽兰也无法缄默下去,“你为什么要杀人?!” “万一他发出声响……” “弄晕就行了!”泽兰打断道,“要他的命做什么?” 完哈约默然须臾,忽而走近。泽兰一惊,连连后挪,终被圈进树下退无可退,眼见他俯身下来。 夜本深沉,他两颗瞳仁似焦墨点成,浓黑得纯粹。水珠自面具眼孔上滴落,宛若眼泪。“萧敛风从没杀过人吗?” “他是要救济苍生的盖世英雄,手上怎么会沾血!” “你喜欢英雄?” “难不成喜欢你这杀人如麻的魔头吗?” “殿下忘了,你也是个杀人如麻的魔头。” “那是——”是什么?泽兰一时语塞,正想以失忆解释,完哈约却似笑出了声,“那是伽泽祈兰,不是泽兰,对不对?” 泽兰蹙眉,他莫不是…… 完哈约缓缓站起身来,“我不能让事情变乱。你们汉人也不在乎兵卒的命,打起仗来全死个干净。泽君若是在乎,不如回去跟大汗请和,那人死得便有价值了。” 你们汉人,泽兰心下了然。此人心思细腻处事周密,观察力又强,或许已经发觉这壳子换了个主人。 要防,一定要防。 暗门开时定南次汗躬身向他行礼,甲胄相撞,随行侍从也跪了一地。完哈约低首退至一旁,想来是他早已密信通报。皇子回朝,沐浴更衣。这一身金服是连夜赶出,就为合伽泽祈兰的心意。深紫短衫,腰部袒露,兰花暗纹紫绸包臀,外披乳白薄纱。 皇子地位极高,自是满身金银,走时叮叮当当,想跑也跑不了。侍女哆哆嗦嗦,将两圈银环穿过他闭塞已久的耳洞。兰花银链还在额上,只是它绕过的卷发不再为发冠所束,间中几缕掺了紫绳编成小辫,基得要命,也只有安在伽泽祈兰这非要露腰的基佬身上才不违和。泽兰才知并非所有金服都是能露就露,这一身实是伽泽祈兰独有的穿衣风格。该要感谢天气渐暖,否则泽兰可会被冻死。 镜中还是前世今生都熟悉的那张脸,只是衣着全然不同。萧敛风说得不错,他的确该这么穿。 真欲。 “泽君有些殿下的样子了。” 泽兰回首,门边不见完哈约。他道一声在这,泽兰方看见他斜披黑裟,坐在窗沿之上,半边肩膊袒露,往昔为汉服宽大衣袖遮盖的肌肉,此刻明目张胆地起伏于他铜色肌肤下。泽兰冷笑道,“你如今也是个功臣,怎么不从门口进来?” “殿下不是刚刚才下令,要将臣软禁么?” 泽兰登时心慌,刚要喊人,完哈约已捂他嘴巴,将他按到墙上。 是皮革的气味,原来他戴着护腕。泽兰目光自他脖颈间穿过,看见碎碎发尖冒起,方知他还剪去了汉人长发,只留一束短发在脑后束着。 “泽君从未问过我的过往,这便是你不慎重的地方了,不过……”他笑得还是那般乖巧,“泽君未曾把我放在心上,自然也不会问起。” “我阿爸娶了三个女人,有十一个孩子,我自幼瘦弱,最不讨人喜欢。我七岁那年,阿爸在汉境做生意时被人杀了。我阿妈是汉人,就被叔叔打死了,又把我卖进宫中给伽泽祈兰做玩伴。他那段时间迷上射箭,想要人肉靶子,这其实就是要我去死。 或许是我太瘦,伽泽祈兰的箭落不到我身上。他后来把我关进屋里,不信我还能躲开,一心想要杀我,不知道外面起了火,烟都呛进鼻子,才慌慌张张地想逃。我本要把他拉回和我一起死,可他头上房梁正巧烧断砸下,我竟救了他一命。我心想既然如此,不如得到他的信任,再借他的手对付害过我和我阿妈的人。 脸是为他挡火时烧坏的,他所以送我这张兰花面具,年年都铸一面新的,可这又如何?若非那场火,我早就死在他手下了。害我的人全死了,只剩下他还活着。泽君,在汉境这么多年,我不是想带伽泽祈兰回金真,我是想杀他。” 这一番剖白来得太过直接干脆,泽兰始料未及。 完哈约看他双眼瞪大,轻轻一笑,俯首贴到他耳旁,他果然不抗拒挣扎。“定南次汗是我在盛峡一役上救回的,伽泽祈兰本就不得民心,失踪五年只有大汗在意。你以撒恰身份,叫次汗把我关起,没用。定南是边郡,你回金的消息只到这里,想要出去,还得经我同意。而如今……” 他在泽兰鬓角深嗅寻香,柔了嗓音,像在撒娇,“我不想同意了。” 第六十八章 泽兰本是要软禁完哈约,反被软禁 分卷阅读70 在府,适得其反,自然要跑,却被五花大绑抓了回来,还让完哈约发现他血气有毒,更形防范。房内所有能为泽兰所用的物件全被撤去,而他侧躺在床,手脚受缚,双齿被捆进麻绳,无法闭合,眼睁睁看侍人把点缀桌案的兰花也拿去。 门关,再无他人。完哈约在床边蹲下,慢慢抹开泽兰唇角唾液,情色非常,“我就想着泽君太勾人了,原来真的懂妖术,连血都带着毒。” 泽兰无法反抗,干脆闭眼不理,他却非要撑开他眼皮,“泽君看我,看看我嘛。” 泽兰怒而扭头,嗯嗯地骂了两字,是滚开,但他听不出来,就算听出来也不会滚。他既要自己看他,泽兰就偏不看他,合紧眼皮,看不见完哈约借机爬上床。是感觉腰上多了陌生触感,才猛然发现完哈约竟然跨跪在他身上,双手正掐着他的腰,一脸不可思议,“好……好棒。” 泽兰却不敢挣扎,怕这腰扭将起来,这身上人又生出些别的邪念,只目露凶光,嗯嗯唔唔地骂他。完哈约知他素来很会说话,如今却是一个字都说不出来,深觉逗趣,捏他下巴,俯身与他鼻尖相抵,“泽君只要不咬伤自己,我就解开绳子,答应就眨眨眼。” 泽兰只想和他作对,干干地瞪着眼睛,连眼水都要溢出。不料完哈约忽而朝他双眼轻吹一气,笑得调皮,“泽君眨眼了!” 我为什么要和这个囟门都没合上的人较真?! 完哈约托起泽兰后脑,如约解开绳结。泽兰顾不得牙齿酸痛,就要咬上唇瓣,却被他以指作挡,“都说不能咬了。” 起先到底心软,泽兰没能发狠咬断他的手指。完哈约看他这副模样,却不知想到什么,将打横的食指换个方向,并着中指直直插入泽兰口中搅弄。 这还能忍?! 泽兰门齿重重咬下,完哈约嘶地倒吸冷气,“泽君!疼!” 他吐出手指,依然咬牙切齿,“活该!” 完哈约倒很委屈,说他只是不想泽君咬伤自己,会心疼。泽兰呸呸,鄙弃得一个字都不愿再多说。完哈约转而抚上他手掌血痂,明知故问道:“都划开了,怎么不跑下去?” 他已跑到河边,距离自由与萧敛风不过一条河的距离,却未能跃身跳入河中,是因担心他的毒血会漫入河水,叫周围的人闹出病来。他虽沉默不语,但完哈约是想得通的,便觉得泽兰愈发吸引人,贴上脸去软软道:“泽君,你真好。” 泽兰一面躲一面怒吼:“你大爷的完哈约!你到底图什么?” 他亲昵地蹭了蹭泽兰脖颈,“图你呀,泽君。” 泽兰已经气得开口闭口都是粗话了,“你他娘的不知道我——” “喜欢萧敛风。”完哈约一寸一寸抚摸过他腰间裸露在外的肌肤,最后按进他的肚脐,泽兰不由一颤,听他附耳低喃:“知道,所以呢?” 他不知何为对错,人说杀就杀,明知泽兰有心悦之人,却依然喜欢他。 从不受宠,幼年丧母,主子残暴乖戾。泽兰知他极其缺爱,但他几时给过他爱,害得他这般一意孤行地喜欢上自己。 完哈约没有说谎,他是真的看不得泽兰难受,还怕他被关久会闷,夜晚竟说要带他出门,只是不准泽兰乱跑,否则以后再不带他出去玩。泽兰听了又好气又好笑,这算什么话?当他也是个小孩么? 若真如此,也没见过这般防人的。完哈约以黑布绑住泽兰双目,自后牵起缰绳。泽兰目不能视,笃笃马蹄声,以及完哈约在他发间闻嗅时的呼吸声,全都格外清晰。 阿风还说这香是他所有物,连泽兰本人都闻不到,若知道如今这被他人闻了个够……泽兰没再想下去,转而盘算该如何逃离。其实方法从来都有,只是他不愿玩弄他人情意,如今走投无路,只能怪这一切是完哈约咎由自取。既打定主意,完哈约问他在想什么,他便随口说道:“在想你。”果然感觉到他身体一僵。 泽兰撩人功力了得,要暧昧,要看似无意实则有心,还要时刻注意不能让人设崩塌,所以冷声补了句:“想你要带我去哪里,总不会是金都。” 完哈约问:“想家了?” “你明知我不是伽泽祈兰。” 他把脑袋搁到泽兰肩膀上,软声道:“你若是他也不错,一刀将你杀了,省得我日思夜想,怎么把萧敛风从你心里挖出来,把我换进去。” 泽兰暗骂他变态,面上不动声色,“你究竟喜欢我什么?” “喜欢就是喜欢,要什么原因?” 嘿你个小王八! 泽兰扭头,却是故意贴得极近,唇瓣自他脸颊擦过,“这不是我说过的话吗?你还记得?” 完哈约心中一动,乖乖作答:“泽君说过的话,我全都记得。” “请听题,我和你说的第一句话是什么?” 他却沉下声去,不情不愿地吐出三字:“‘萧敛风’。” ……这就撩得很失败了。 但泽兰是谁,三言两语化险为夷,“这不作数,不要提他,除此之外的第一句话呢?” 这一句“不要提他”显然使完哈约受用无比,语气又有了笑意:“‘我这多灾多难的左脚啊’。” 他果真记得一清二楚。 泽兰突然不想再撩拨下去,分明没有结果,就不该给人丁点念想,太残忍。完哈约却像学霸刷题上了瘾,缠着要他继续问。泽兰听他蜜似情话句句不停,不禁道:“虽然你是个心理变态,但表象的确又可爱又帅,不愁没人喜欢。” “那你为什么不喜欢我?” “因为这故事是1V1,不是3P。” “什么意思?” 马蹄停下,已到终点,完哈约扶他下马,抬手解他黑带。明月皎皎,湖光粼粼,繁盛草木间,有星星点点的荧光飞舞。 原是要带他来看湖边萤火虫。可他眼中没有良辰美景,只有白衣公子身背无纹长剑,朝他展臂微笑,于是冰寒霜雪悉数融化,“兰兰……” “意思是,我只有一颗心,只能给一个人。完哈约……”泽兰顿了顿,再出声时已带了哭腔,“算我求求你了,放过我吧。我想见萧敛风,我好想他。” 完哈约自后将他抱住,“泽君,你知道我喜欢你什么吗?” 泽兰想推开他的手臂,只换回更决绝的桎梏。 “我喜欢你爱人的模样,我要当被你爱的那个人。泽君,爱我。泽君,爱我好不好?” 他越抱越紧,泽兰几乎喘不过气,哑着声音反问:“你别爱我好不好?” 忽听当啷一声,有金石摔落。完哈约竟松开怀抱,泽兰便弯身去看他将何物扔在地上,才低下头来,本悬在眼眶的泪水就怔怔落下。 柚木剑鞘,素纹护环。这一柄清绝长剑,似极它主人。 六川。 分卷阅读71 第六十九章 “萧敛风已经死了。” 泽兰似乎听到了什么,又似乎什么都没听到。实则不仅是听,夜色昏暗,虽有萤火幽光,他仍视物不清。只剩嗅觉,闻着不知从何而来的血腥味。 “这是他的剑。” 泽兰立刻回道:“骗人。” 完哈约默不作声,不知过了多久,忽听泽兰一声凄切呜咽。不是没听过他哭,可这次格外情真意切,这声低泣是他当真藏掖不住,才会外泄给自己听去。如是,往常将他心弦撩乱的哭容,竟全是假的。 皇子气场太过强势,只有哭时才像个凡人,张扬外露的美一时脆弱非常,叫完哈约只想把他打碎,和血吞进肚里。而他此刻偏偏弯身下去,腰间脊骨拱起,往下节节没入秘境。 泽兰浑然不觉,颤抖指尖覆上剑柄,仿佛牵住萧敛风宽厚有力的手掌,隔着物是人非,感觉到他掌心因习武而磨出的一层薄茧。 完哈约已控制不住想要贴身上前,忽见锋芒划破沉夜。 泽兰抽出六川,回身朝他劈来。 他立时以臂敲击泽兰腕管,移步到他身后,扣住他的手腕,在他方先伤处用力一掐。他动作极快,泽兰未及判断,已然失声痛叫,无法控制五指,六川哐当再次掉落。 完哈约断然不会伤及泽兰,可究竟是他举剑在先。他轻叹一气,将泽兰手腕带回,渡进内力揉他痛处。泽兰不领好意,一把将他推开,“萧敛风不会死!这天下人死绝了他也不会死!” 完哈约拾起地上六川,要他看清楚这的确是萧敛风的剑,“一个剑客被人拿去了剑,他还有命在吗?” “是你偷来的!” 完哈约却问:“泽君喜欢英雄?” “你别跑题!” “萧敛风杀了人。” 完哈约看见他时,他正立在横尸之中,鲜血如花开满白衣,谁都不敢接近。完哈约拉满长弓,自后一箭射去,却被反手握住。萧敛风缓缓回眸,杀气腾腾。 “这就是你所谓的英雄,巡城列队整整二十八个金兵,没有一个活口。”完哈约道,“泽君又要找借口了,可剑上有血,你难道不知道。” 他哭得这般真切,怎么会不知道。 “他不会杀人的,他只是出事了。完哈约,你不准碰他的剑,还给我!” 完哈约却蛮横地将他抱上了马,带他出来本是要他开心,目下他却哭着顽抗,金银手环铛铛作响。终是连良驹也生了气,凌空踢了两脚,完哈约斥了两声,腹部使力压下,“泽君别乱动了!” 泽兰哪肯听话,拧过腰来就要抢剑,“还给我!” “他不过是比我早遇见你!” “放你的狗屁!你以为我会喜欢你吗?由始至终,你有考虑过我的感受吗?!我不想来这干巴巴的破地方,你不照样把我关在这?你不觉得你很自私吗?你要爱,却一直折磨我?完哈约!你凭什么以为我会喜欢你这种人渣?!” “我……” “你哪里比得上萧敛风?!”泽兰越说越激动,“他是世上最好的男人!他是我的命!是我的骄傲!我永远只会爱他一个人!爱一辈子!把剑还给我!完哈约!把他的剑还给我!你不配拿着——啊!” 泽兰的肩胛被猛地压下,脸颊撞上马背,埋进鬃毛之中,还未及骂人,又听刺拉一声。风吹来一阵冰凉,原来薄纱竟被撕破。完哈约已摸上他胯骨紫绸布结。马蹄不停,背上一颠一颠。 他既藏身殷宣一带,自是知道男男之事。泽兰死到临头,惊惧万分,半点别的都想不来,只能无用大喊,要他停下,可他停不下。 得不到他的心,也要得到他的人。 完哈约本想如此。 可当泽兰躬身呕吐不止,他的手却有如针刺,抖抖颤颤,什么都做不下去。 泽君说得从来没错,他的确是个小孩。是那个婊子生的混血杂种,到哪都被嫌弃排挤。即便如今身处御前权势不缺,还是从心底深深惧怕被人厌恶。 他自小从未受过一点善意,哪怕是出于怜悯的施舍。而那日绣湖春桃盛开花香盈盈,他在湖边买酒,听人声乍沸,回头看见湖中水波激荡,原有人失足坠落。而后一道人影自酒楼木窗跳落,扎进寒凉湖水,不假思索,义无反顾。 他情不自禁地走上前去,黑色面纱轻飘飘地浮于湖面,他得以看见那人模样,是他一直在找寻的面容,却是他不曾见过的明媚笑靥,一对眼睛里装满细碎的光。周身上下,无一处没有光。 他也想要有这么好的泽兰爱他。 有他热闹的爱将他包围,听他夸他是英雄,是世界上最好的男人,是他的骄傲。 完哈约勒住缰绳,扶起泽兰,让他靠上他的胸膛。泽兰胃中翻山倒海而胸口闷痛,四肢连着十指都没了气力,头晕目眩,难受至极,连神志都有些散乱。完哈约以拇指擦去他嘴角污渍,听他口不择言,说这是孕吐,说他怀了萧敛风的孩子。他这是逼他流产,一尸两命。 完哈约沉默片刻,问:“你们做过?” “难不成我单性繁殖?” “……我不在意你们做没做过。” 泽兰冷笑出声,“你有资格在意吗?” 又是一把利刃,可完哈约不仅不退,还将最柔软的一面全展开给泽兰看,生怕他不知往哪里下刀似的,“泽君,我做错事了,我不该折辱你的。对不起,泽君,原谅我,求、求你了,不要讨厌我……” “我不讨厌你。”泽兰连回头看他都不愿意,“我恨你。” “泽君……” “闭嘴。” “不能闭嘴,泽君,我要怎么做你才会不生气?” “带我去见萧敛风。” “他死——” “他没有死!”泽兰倏而拔出完哈约腰间六川,剑尖朝地高举,手掌与剑柄紧密贴合,不放过一丝温热,“这剑通了他的灵性,他活着,它就活着。” 泽兰借月光看剑身斑驳血渍,仿佛看见萧敛风满身血痕。 “我要见他。” 第七十章 完哈约本想借剑让泽兰死心,不知剑与剑主竟有特殊联系,叫泽兰发现萧敛风并没有死,而且就在定南郡中。完哈约行事向来谨慎,怎料会输这么一着,肠子悔青,却也别无他法,只得先将泽兰带回关起。 这回是要真的关,以铁铐桎梏,圈圈铁环相扣,划出半径不过三四米,另一端锁于床柱。绝不能解开,无论如何都要留他在身边。 既打定主意做个坏人,撒谎欺骗也算不得什么,完哈约解开水壶给泽兰漱口,“我带你去见他,你不要生我气,好不好?” 好你个头!萧敛风武功盖世,会被完哈约拿走了剑,一定是因他使了阴险伎俩,或是以多欺少,阿风此时定然 分卷阅读72 身受重伤。泽兰弯身将水吐掉,心中虽想把他碎尸万段,面上却有了乖巧模样,回首拿一对亮晶晶的眼睛看完哈约,“不生气了,带我去,快带我去!” 他乖起来太惹人怜爱,完哈约心跳都要停了。一想起萧敛风能独享他的种种甜蜜,就嫉妒得杀心大起。 他把泽兰圈好,小腿一夹马肚撒蹄回城。 等他从萧敛风口中问出泽兰到底是谁,便将他活活烧死,皮肉皆熔化,尸骨踩进泥里,一根都不留下。泽兰根本寻他不得,也不准去寻。他要找处地方将他藏起,朝夕相对,总会生出些感情。他可怜,而泽君心软,怒气恨意哪会一直不消散。实在不行,便用些手段叫他失却记忆。 他总会住进他心里,时日而已,他等得起。 骑马至城郡外,却闻声声轰天巨响,再近些,望见火光冲天,空气里飘着白烟,愈闻愈刺鼻。完哈约起先以为走水,但往细处一想,失火又何来这些震耳欲聋的声响。等看清半空有铁球频频砸下,才意识此乃殷军突袭,浑身一震,此前设想尽数成了虚妄。还关什么泽兰,当务之急是将他尽快带走。 近年两军沿河对峙,金军虽知时日不得安宁,但镇守盛疆的列将军早已回朝,近日来难免松懈。北殷此次攻城不同往日,所用武器绝非凡物。如今想来,列沄回京也当是计谋一环。这器物能发出霹雳巨响,想来威力巨大,城门恐怕早已被炸开,明明白日还是平和光景,这一仗当真打得金真措手不及。 定南城郡还有汉人百姓,这亦是往日北殷不敢擅动的原因之一,列沄缘何突然攻城?如何都好,他到底要为民情考虑,应当只求攻下,下手会有分寸。城不能白白失去,若能及时搬来车戈驻兵,或有转机。完哈约想着便掉马转向,怎料泽兰竟猛地将六川刺入马背。马儿嘶鸣,空空踢腿,要将两人甩下去。 完哈约在马上长大,疯马之上也能稳住身形。泽兰见他还牵紧缰绳,无法,只得将剑拔出复又狠刺,一边与马道歉。马儿凄惨哀啼,显然痛极,踢蹄不止。它能身负二人,相当健硕,受了两剑本能站立,只是这剑是六川,是走火入魔的六川,没入血肉始终不同他物。 棕红骏马侧身摔下,完哈约见势不妙,当下抱紧泽兰一踩马镫,运功落地。见泽兰立刻要往城内跑去,自是将他拽回,怒道:“殷兵打进来了,你回去——” 两片红唇覆上,剩余的话全被泽兰吻断。 他矮完哈约半个头,仰首亲得不够狠,便按下他后颈强吻。勾他舌尖,撬他舌根,从上往下舔过舌背,牙齿轻轻碰撞,再含他薄薄下唇吮吸。泽兰的双唇柔软,可吻起人来却凶狠至极,唇齿之间溢着要人命的妖香。完哈约明明还在呼吸,却是快要窒息,脑子空白一片,被泽兰合上双眼也未发觉,又何以察觉这吻没有一丝感情。 这是他从泽兰身上得到的一切。再睁眼时腰间剑鞘已被拿走,泽兰抱着六川点足飞身扑向火海,半裂纱衫在他身后飘飘,他宛若一只蝴蝶。 完哈约声嘶力竭地喊他回来,冲进这人间炼狱。火炮炸裂,来往者面目俱碎。焦灼气味与浓烟侵占鼻息。哭喊,尖叫,嘶吼,啜泣。触目所及,非橙即红,橙是火光,红是人血。哪里有那一抹牵动他魂魄的艳紫,怔怔两行泪,不过晚了几步,再也寻他不回。 泽兰的手掌被六川灼伤,何以这般烫?是受了这热浪扑袭,还是因它主人垂危?泽兰不知答案,满脑只有一个念头:找到萧敛风。 此间无所依靠,他是他唯一归宿。他泽兰一生未做过坏事,若这条命今日注定交代在此,那只求上天开眼,让他临死之前再见他一面。若萧敛风已遭不幸,那便许他和他死在一处。 城内士卒仓皇奔走四窜逃散,他偏偏逆道而行,往最危险的军营奔去,疯似的高呼着萧敛风的名字,无人停步回应。一颗火炮在不远处崩裂,一瞬间天摇地动。六川被震飞,这一具脆弱肉身扑上道旁惊死者尸体。 这老者双目圆睁,瞳孔缩至近乎不见,目眦都盛满恐惧。泽兰惊叫着想要爬起,双腿却不听使唤,软得无法站立。浓烟将他掩埋,他咳嗽不止,却还要喊萧敛风名字。六川静静躺在不远处,他想爬过去把剑拾回,腿却重若千钧,他连爬都爬不了,勉力回首,才发现自己双腿原被树木粗枝砸中。 “别这样……”他哭得绝望,努力朝六川剑伸出手去,“别这样……” 起码让他和他的剑死在一起。 要求愈发卑微,他生无大志,不过是想爱一个人,和他好好过一辈子。他又不做什么反派了,为何要这样罚他。全身力气耗尽不能移动分毫,可树枝末端已着起了火,火蛇会顺着他的腿爬上身体,将他烧成焦骨。 他却不管这些了,只竭力伸手,手筋都要被扯断,还差一点,就差一点,为什么够不到? 他最怕与至亲分离,可前世今生,死时都孑然一人。 “阿风……” 第七十一章 火光四起,熔穿黑暗。这一生回忆以火海为幕布,徐徐展成延绵长幅。万锦城盛夏,酒楼上下,四目相对。彼时他戴着一副令人不忍久看的丑陋面具,泽兰未曾料到这乞丐便是他的命定中人,还以为不过萍水相逢。直到他踹翻恶人食桌,长剑挥舞,为他讨回公道,又驯住他座下疯跑的马。 萧敛风身为强者,保护欲亦强得可怕,总担心泽兰出事。是否因此,才渐渐忘记他本是要让他出事?泽兰不禁发笑,笑萧敛风爱管闲事,管着管着竟把自己给掰弯了,才有那夜他欺身而上喊他娘子,闻嗅间与他肌肤相贴,哪有朋友相处会是如此。 若时光回溯,去告诉当时的自己,这个阿风就是他心心念念的男主萧敛风,他也绝不会信的。阿风这么骚气,单是爱称就明里暗里给他改了许多,泽君、兰兰、小公主,怎么会是一板一眼称呼伽泽祈兰为伽泽祈兰的萧敛风。 “兰兰!” 原来死前真的会有幻象,他才能再听一遍他低沉嗓音。 兰兰,家里人从小到大都这么叫他,在街上给人听见,还以为是在叫哪个小姑娘。说来还是他在灵水寺自称兰兰在先,才给了他可乘之机。那夜他还被骗着喝了极其浓烈的酒,气急败坏,把他脖子都咬出了血。他是他带过最差的一届悬兰关弟子了,从不把关主放在眼里,总在欺瞒愚弄。 他到底为何要喜欢这么个坏人?这一生无一处不是他,连临死前唯一念想也是他,只有他。自己已经死过一次,这次再睁眼会在哪里?好像有人移去了他腿上粗枝,将他打横抱起。去哪里都好,只要不是没有萧敛风的地方。 “兰兰,再撑一会儿,我们很快就安全了。” 分卷阅读73 这幻觉过于逼真,他好似倚在萧敛风心口,听他铿锵有力的心跳,可扑鼻都是鲜血气味。 这是阿风吗? 泽兰眯着眼睛看这披头散发满面血污的男人,萧敛风堂堂君子衣冠楚楚,光风霁月不染纤尘。即便与人对武,依然不减高雅。那时他躲在潜渊问武堂的房柱后,探头看他与弟子切磋武艺。能被选中与萧师叔对剑的都有些斤两,可他还是先让三招,开局作挡,容弟子多练,再气定神闲地回招。 “阿风?” “我在。” 老天总算有点良心。可他为什么要闭着一只右眼?泽兰抚摸他冷峻侧脸,覆上右眼处一道狭长血痕,凹凸不平的触感残忍且真实。两层重叠睫毛沾满泥灰。 “疼不疼?” 兰兰,他的兰兰,被压在烈火燃烧的塌树之下,开口第一句话,竟是问他疼不疼。 “不疼,一点都不疼。” “可我好心疼啊……”泽兰探上前去轻吹伤口,“吹一吹,痛痛飞飞。” 那一瞬间,什么天下,什么明门,什么潜渊,萧敛风都不想管了。家国之业,血海深仇,江湖重任,他都不在乎了。只想做个自私的男人,和爱人共度余生。“兰兰,我们回六川,哪都不去了,永远在一起。” 泽兰笑得有气无力,“六川有什么?” “有鱼。你去的时候是冬天,湖水结了厚冰。春来冰雪消融,就能看见一群群的游鱼。湖边有松树,鱼吃松花,你吃鱼。我每天都做给你吃。” “还有呢?” “你不喝酒,我们就不酿酒,用春水煎茶,煎雨后普洱。我们泛舟到湖心,我给你倒茶,你看书。” “只有这些吗?” “六川四面环山,最高一座可以遥望殷京,云雾就在脚下,山路有清甜溪泉。” “不对,都不对,这些都不重要。”泽兰摇头,“六川有什么?你知不知道?” “有……什么?” “有你啊,阿风。” 萧敛风合眼,落下泪来。 “阿风,我爱你,我好爱你啊。” 只想将这满腔爱意倾诉,生怕再无机会。 “你是我的家啊,有你在身边我才安心。我想你,我好想你,我睁眼闭眼都是你。阿风,我不要和你分开,我再也不要和你分开了。我们回去六川,你把我关起来,把我锁起来,好不好?好不好?我是你一个人的……” 各种酷刑未能使他动摇分毫,泽兰一番话要他连心尖都颤个不停。 月亮只剩乳白半环浮在天边,白烟裹挟土灰笼罩城上,举目昏黑一片,仿若惨死人的冤魂。泽兰双腿伤重,萧敛风始终将他紧抱,不曾停歇分秒,拖着脚链躲避着从天而降的火炮,与不知何时会轰然倒塌的房屋。 殷兵还未列队杀进,不知此次行军主将。近年朝廷局势诡谲,列沄突袭定南,恐怕与他野心有关。历经几日几夜的残忍拷问,萧敛风实则气力尽失,不过怀中既是泽兰,他便有了无限力量。幸而翻过城墙寻到马厩,二人连夜奔走,天明时终于寻到一处洞穴暂时落脚。 萧敛风不信神佛天意,如今却知人为何会相信轮回转世。实是执念难断,若此次不幸命丧,他定想望来生能再续前缘。 或许两人今世相遇,便是因前生未及见面。他们是命中注定的伴侣,曾经同为一人,泽兰到哪他都能找到的。如同这次他以六川剑感知到泽兰存在,发疯般将手脚铁链自石墙中拽出,一路寻来,终于又与他相拥。 兰兰穿金服当真好看,可惜自己只剩下一只眼欣赏了。伽泽祈兰的手下似与他有不共戴天之仇,下手狠毒非常,刑房所有刑具全在他身上过了一遭。想来可恨,那夜若非走火入魔,杀戒大开,因剑意攻心而昏厥,又岂会落到他的手上,瞎了这一只眼。 若泽兰这两条腿被压断,他定要他十倍奉还。 他不知完哈约对泽兰有情,若知道他遭此横祸,只会同他一样心痛。 泽兰早已沉沉睡去,萧敛风自是要守着他,间中只肯小睡片刻。待天又暗下,天地再无声响,才起身走出洞穴。将衣衫撕下,浸入泉水洗净,再回来为他擦拭,他的兰兰素来都该干干净净。 泽兰脸上泥污全被细心抹去,睡相更形恬静。萧敛风借火光低首痴看了许久,为他理好耳边碎发,俯身轻吻他的双唇。泽兰唔了一声,缓缓睁开双眼,其中笑意流淌,软软喊声阿风,便勾住他脖子用力回吻。 第七十二章 久别重逢,一个吻怎么够,可惜腿骨受了伤,万幸只是移位而非断裂。萧敛风解开泽兰腰间紫绸,自他腿根而下按揉正骨。泽兰一看这画面就兴奋了,本想拿腿蹭他脸颊,苦于疼痛,眼看什么都做不成,不禁扼腕叹息。萧敛风只笑而不语。 落得如今这局面,归根结底还是因自己先跑去和完哈约见面,泽兰心中有愧,口不择言,半撑上身看肿胀膝盖,说腿断了也好,“断了就不能乱跑了。” 萧敛风当下斥一句胡说。泽兰坐近身去看他右眼刀疤,重遇的欢喜渐渐消逝,取而代之的是满满的自责与后悔,“没胡说,错在我。在天庆府时我要是能等你回来,就不会有这些乱七八糟的事了。阿风,你是不是……是不是看不见了?” 萧敛风将他腰裙重新系上,避重就轻道:“还剩一只眼。” 泽兰咬紧牙关,眼里布了层层阴翳,杀气外溢,似足一个反派。萧敛风抚平他紧锁眉心,安慰说事成定局不必多想,总归还能视物。他却还是黝黯模样,“是我的错。” “伽泽祈兰的手下所为,与你又何干?” “他是——” 为了我。 何出此言? 因为完哈约喜欢我,他嫉妒你,才对你下此狠手。 泽兰说不出口,阿风已经受了这么多的伤,还给他添这些堵做什么,便改口说完哈约是个坏人,是个杀人不眨眼的大魔头。萧敛风神色却是一沉,泽兰心说不好,他杀了二十余个守城金兵,照说也是个杀人如麻的大魔头。 虽说战事已起,殷兵来势汹汹,定南金人不过再多活两三日,可他们到底是因萧敛风而死。他自幼受仁民爱物之教,潜渊又重江湖道义,门规首条只四字:不可滥杀,可他却结果了这么多条人命。 萧敛风提剑劈开手镣脚链,泽兰看着清寒剑光陷入沉思。阿风有走火入魔之兆,他怎会看不出来。六川剑法如此变态,连创剑者都会被剑意反噬。萧敛风虽是男主,可男主如今竟瞎了眼,谁能保证他的金手指仍在,诸事都顺心顺意。 泽兰温柔捧起萧敛风手腕,他功力未深,好歹也有些内力,此时全经相贴肌肤渡送。萧敛风自然不肯,想要抽出手腕,却听他委屈道:“你就准我为你做些事吧,我都 分卷阅读74 快心疼死了。” 这还能拒绝么?换做谁都不行,或许只有铁石心肠的连晴能说个不字。萧敛风感受着脉间阵阵暖意,暗想若二姐尚在,不知会如何与兰兰相处。他这小公主既逗趣又闹腾,保不准能让喜怒不形于色的连大人笑出声来。可惜二姐自焚后尸首至今未能寻得,连带泽兰隔着生死拜祭都不可能。 他这头想着家中的事,泽兰似与他心头灵犀,靠上他的肩膊,问:“阿风,我是外人吗?” 萧敛风一口道:“你是内人。” 泽兰就装起腔来,甜腻腻地喊他一声夫君,把萧敛风喊得周身不适——骨头全酥软了,便是十香软筋散,也不及他万分之一的毒性。 发完骚泽兰又恢复正常声线,认真问:“既是生生世世的伴侣,就别瞒事,行吗?” 洞穴内烧着一簇小小篝火,将两人依偎身影投在洞壁上。 萧敛风将陵州一别之后的事尽数道来,说他并非执意要再进一招,实是因接连两次被泽兰毒晕,寻他不回,心中兵荒马乱,才想修成剑法,“将你留住。” 泽兰一声不吭,定是又在责怪自己了。萧敛风吻他墨发,道:“我未修最后一招,成魔不是必然,还有补救方法。” “这还有解药的吗?” “有,还是天下至毒。” “你的意思……” “兰兰,”萧敛风眼神笃定,“你便是我的解药。” 泽兰沉默良久,长吁一气,开口先骂一句他娘的,“为我疯魔,为我清醒,我他娘的果然懂妖术!” 气氛时机,千载难逢,干脆一妖到底。泽兰叼起短衫衣摆,高挺乳首,嗯嗯两声要萧敛风摸。他笑得宠溺,把朝思暮想的兰花香抱个满怀,掐着他最敏感的部位揉捏,听他作态娇喘,媚叫连连。 “哥、啊……哥哥,没了我就会走火入魔,那就别离开我……嗯啊,哥哥好厉害,奶都要给你挤出来了。” 这到底是哪来的妖精?萧敛风在他乳晕画圈打转,舔他耳廓,问:“兰兰还有奶么?” 泽兰忽然想起个最不该想起的人,赶紧把他忘掉,伸手摸上萧敛风的侧脸,哑着嗓音诱惑他:“哥哥要不要吸一吸?咬一咬也可以的。等它红了胀了,说不定就有奶水了呢?哥哥啊,我的好哥哥……再也别走了,好好地留在我身、哈……身边,一根几把都别少。” 这又是何形容?萧敛风低笑出声。 泽兰还嫌不够,弯了身子,后穴贴紧了萧敛风的阳物,天真道:“哥哥有几根几把呀?让兰兰数一数:一根、两根、三根……”边数边往后顶,萧敛风当真是凭着多年修为在忍了。 分开前泽兰曾扬言要把萧敛风弄死在床,如今色欲攻心,更想兑现诺言,和他灵肉痴缠。只恨这两条腿伤得不是时候,不能跪又不能站,不过正面架上阿风肩膊,应该是可以的,想着便脱去上身短衫,迫不及待道:“咱们打个酣畅淋漓的‘小别胜新婚’炮!”还给起了名字。 萧敛风拿他没办法,“久未行房,手边也没有脂膏,你还敢乱来?” “你操了我多少次了,还不知道我有多骚?先用手指把我插出水来啊!” “此处不平,躺着不舒服。” “谁要你躺在地上,躺我身上。” “我是说你不舒服,兰兰。” “风哥要自信!你八块腹肌公狗腰,操得我可舒服了。” 萧敛风何尝不想念泽兰的美妙,到底还是担心毫无准备会把他弄伤,“我们不闹了,好不好?” 泽兰却不耐烦了,“我说萧敛风你这人怎么回事,让你做攻还磨磨唧唧,要不然你趴下去,我做上面,保管你舒服。” 说着还真扯下额饰,将浓密卷发一把抓起束好,一副要开干的模样,还想回首再刺激两句,却被萧敛风按住肩膀推开。 他的呼吸陡然急促,粗重得不必细听。 泽兰背对萧敛风,只觉一头雾水。萧敛风将他刚刚扎起的马尾拨开,死死盯着这光洁后背,喊了一声兰兰,还是爱称,却藏了从未有过的怒意: “这些吻痕是谁留的?!” --- 首先感谢你的点评!好开心! (在读冗长paper,看到这句话突然想偷懒唠唠嗑哈哈哈 我是先有故事走向再决定人设,在构思情节发展时一边细化人物。 故事需要人物有这样的性格,而他的性格又决定了己身的命运。 “温柔软弱”,在设计原珂时我先敲了这四个字。珂是玉,玉很漂亮,但容易碎。 我虽然想写个没有坏人的故事,但也知道不是所有人物都讨喜。 不过这也是好事,有读者喜欢的人设,有不喜欢的人设,说明故事里人物性格还挺多变的(有些自恋了,抱歉哈哈哈 你说的很对,文字不同于电影,我把外貌吹得再美,也不及人物的言语行为有吸引力。 谢谢你喜欢泽兰,我也很喜欢他,特别是他的热情,对生活、对人,这是我自己很难做到的。 虽然他在我脑子里蹦了差不多一年,不过还是在下笔开始写之后,才觉得他好像活着。 写他永远是最容易的,因为他自己能噼里啪啦说个不停。 我真的好喜欢写故事呀! 明晚一定更新!(握拳 第七十三章 完哈约这一路来动手动脚,泽兰不欲平添萧敛风郁结,本想相瞒,怎料这狗东西竟趁他不备,在他身上留了吻痕,想来是湖边纠缠挣扎时留的恶果,怎么就没毒死他呢?泽兰企图装傻糊弄,“吻痕?什么吻痕?夏天蚊子多,应该是被咬了吧?”方出口就后悔,萧敛风在他身上种过多少草莓,便是瞎了一只眼,还会看错么?素来真诚以待才能息人怒火,他这番遮遮掩掩的言语不止低劣,更显得欲盖弥彰。 萧敛风果然更气了,方先才约好决不相瞒,目下他竟说起谎来,“六川剑尚治不了堂堂悬兰关主,是哪只不知死的蚊虫竟敢贪图觊觎?” 字字意有所指。泽兰露出讨好笑意,“哥,我们不说这些,你难受,我心疼。” 萧敛风冷冷看他,哼了一声,似足小孩,行止全没了平日的沉稳。泽兰本被情欲焚身,如今又被这么一萌,邪从心中起,恶向胆边生,倒在敛风腿上。仰头一看,当即在心里骂你大爷的,这人怎么能帅得三百六十度全方位无死角?!这高挺的鼻子!这杀人的睫毛! 都说吃醋中的男人没有理智,可泽兰未及撩拨自己倒先要失控了。萧敛风微微低首,对上他呆傻的目光,还是冷言冷语,“泽公子聪慧,竟看不出在下正等个详尽么?这是作甚?” “不舍得你在下,你在上。” 泽兰上身本就不着一缕,如今连下面也不想穿了,缓缓解开衣结 分卷阅读75 ,抬一对媚眼,“哥,你的兰兰被别的男人抱了,被别的男人亲了,你快些弄干净他,干进他最深处,射他全身,让他身上全是你的气味。” 萧敛风只追问:“抱了、亲了,还有?” 还有个屁啊还有!泽兰快抓狂了。他都这样了!萧敛风竟然还无动于衷!莫非……莫非是那挨千刀的完哈约丧心病狂,把他家阿风打成个不举了?! 泽兰不顾疼痛,空空曲起双腿,心里吓得要死,却还得捏一副娇滴滴的嗓音,“还有……还有什么?夫君来检查一下,这里——” 拉过萧敛风的手覆上后穴,张合着想把指头吞进,“有没有野男人的精水?” 萧敛风却抽回了手。 泽兰心如死灰,“你不会真的——” 却是瞥见他覆上胯间,侧首看去,那玩意原来早翘得老高,布料都撑不住,还有小片的可疑水痕。泽兰心头大石落下,“幸好幸好,屌还在。”更加饥渴难耐,一把扯下他的裤子,翻身趴上前去,伸出艳红舌尖舔尝两口,骚得整个人要被马赛克掉,“好粗、好热……哥哥真棒……”整根含住,进出吮吸,萧敛风当即缩紧了腰肌。 伏身做受是泽兰心甘情愿,原因之一是萧敛风伺候得他舒服至极,所以久别重逢,满脑都是邪念。下面开始嫉妒上面,泽兰想去摸,却被萧敛风制住,听低沉男声性感沙哑:“说了后面不可以。” 泽兰还想抗议,可萧敛风抬腰在他嘴里四处顶撞,害他一个字都说不出,反被射了一嘴麝香味。泽兰仰首悉数咽下,可怜兮兮道:“多谢官爷开仓放粮,草民下头还有一处闹灾,官爷宅心仁厚,不如一道救济了吧?” 萧敛风把人捞起,按进怀里,套弄他半硬的物什。泽兰虚推一下,道:“不是这,在后面,我不要你撸出来,我要你把我插射。” “会伤,不行。” “啊……哈……你温柔些就不会了……” “现在,”萧敛风道,“温柔不来。” 他问他可否记得第一次,泽兰哪敢忘。 与他做过许多回,回回都快活似升天。第一次却像被拽落炼狱,每次逃离都被萧敛风蛮横拉回,提剑在他体内开疆拓土,痛苦多于欢愉。泽兰还以为这是因两人未经人事,第一次总是不圆满的。时隔多月,才知原是因他心中生了许多疯魔念想。 “怕你被人惦记上,被人压着做这些事。剑意反噬,而你是我的魔念。如今既知你已被人盯上,只怕我再克制不了。”萧敛风舔着泽兰耳轮,手中动作愈快,“宝贝,别勾引我了,乖。” “怎么、嗯啊!又、又叫起宝贝了?” “兰兰、宝贝、我的小公主、我的小猫……”萧敛风咬他耳骨,含他耳环,“我知你心中只有我,若真被逼着做了什么事,我也还是爱你的。” “没有……哈啊……这身子只给哥哥一个人操的……谁、谁敢进来?” “却还有人肖想,可是那个戴着面具的男人?” 火红烙铁落下时他问自己凭什么,半张面具遮不住戾气,似与他有不世之仇。目下……果真有不世之仇,萧敛风恨不得将这人千刀万剐。 泽兰快要去了,更不愿在这时提完哈约,“天杀的!敢在老子身上……嗯啊啊啊!” 萧敛风压身下去,使泽兰也躬起身来,白精便沾满胸膛。萧敛风轻笑着抹过他乳头,将滴着浓稠奶白的指尖展示在他眼前,泽兰从高潮余韵回神,会意道:“不骗哥哥的,你看,兰兰真的有奶。” 姑且做过一回,虽不算酣畅淋漓,但可暂且将色欲情爱放到一旁,认真商量以后的事。泽兰将诸事都交代个清楚,萧敛风听他主动献吻,虽知是为求脱身,不免还是醋瓶大翻,把泽兰狠狠吻住,听他喘气保证再不会有,才不情愿地将人放开。 浓情蜜意永不消减,他们确是天造地设的一对爱侣,也真的想不顾一切,藏身六川,永不分离。可萧敛风犹豫再三,到底还是反了口,“连相遗志,二姐心愿,我不能……” “你可记得,去年中秋我们在重城灵水寺许愿。” 篝火燃尽,暗中相拥,萧敛风以指节绕着泽兰卷发,呼吸起伏,交融宛若一体,“怎么会忘?与你的一切,我都记得。” “你缠着要看我写了什么。” 萧敛风佯言委屈,“可兰兰不给。” “因我的愿望……与你有关。” 泽兰牵起萧敛风的手,顺开五指,以指为笔。敛风素知他笔力遒劲,然而此刻做了他的书纸,才知纸墨远不够深刻。 东风入律。 每一道笔划都受过锤凿,蕴藏无限力量供他任意汲取。泽兰常道此心安处是吾乡,于萧敛风而言又何尝不是。得一知己,此生无憾。 “东风入律,盛世太平。”泽兰反过萧敛风宽厚手掌,在手背无名指落下一吻,坚定无比:“阿风,你永远是我的盖世英雄。” 第七十四章 北殷撕约突袭,所用武器非比寻常,其声震耳欲聋,其力可将十数人掀飞在天、面骨俱碎。更怪的是,汉敌既佔下进可攻退可守之定南,却不借这破竹气势一路往金都攻去,反而按兵不动,似只要这缺掉的盛疆一郡。是战是和,金真朝野尚未议定,乍闻皇子回朝,上下更是大乱。 不仅大乱,听这暴虐成性的皇子要亲往北殷议和,满朝文武,惊得血色全无。 萧泽二人有此决定,自有一番考量。山穴那夜泽兰懵里懵懂,听萧敛风拿些他没印象的人名分析。盛疆地处边陲与敌国接壤,布防兵力雄厚,为御外敌又需有能者长驻,将领若有二心,大可拥兵自重。烜赫信任列一方,可烜珏却信不得这个列沄。他久戍边关年前却突然回京,还由正明道直入朝堂,风头无可比拟,已然功高震主。 “安成、平西是他打回来的,如今连定南也由他收回。他已官至殿前大将军,封无可封、赏无可赏,此次恐怕是要逼烜珏封他为王。”萧敛风道。 殷朝立国三十八年,三代以来从未有功臣将相以异姓封王,列沄的野心昭然若揭。泽兰问萧敛风打算,他道还有一处未能想通:明门在其中又是何角色?皇帝是汪名灯的傀儡,列沄若要逼宫,对明门权势有极大威胁,汪名灯不会坐以待毙。可惜自己到底身处异国,远离京师,不知明门举动。 泽兰不喜弯弯绕绕,做起减法,道:“你的意思,是汪名灯如果死了,列沄更有机会当上皇帝。那么问题来了,你是要杀了汪老贼铲除明门,还是要保那烜珏的皇位?” “这昏君诛杀我连氏一族,我为何要保他?” “上位者勾心斗角,改朝换代,受苦的总是黎民百姓。” 萧敛风暗里一笑,“泽君还说自己心中没有天下苍生。” 分卷阅读76 怀中人没了声音,萧敛风不再追问。“烜珏体弱无子,又为明门操控,早已失却君威,要他退位让贤,或等他死后立个旁系代为摄政,列沄多的是兵不血刃的篡位之法。至于百姓,要的不过一顿饱饭。待得海晏河清,列沄再以谶纬自立。史书或记他一笔奸臣贼子,但他在世时,到底是个受人敬仰的皇帝。” “海晏河清。”泽兰重复一遍,问:“他是个打仗的,有这个能力吗?” 萧敛风眼前浮现幼时记忆,二姐前来抽查功课,案上一本观平政要,她问他历朝明君何以缔造盛世,连风稚音未换,细数汉帝唐皇。连缦瑞鲜少夸人,只是满意点头,道一以贯之,“虚怀纳谏。”而后提笔濡墨,字迹疏狂,书就一个“臣”字。 “阿风,臣字正中一张口,为人臣者,若不敢开口进谏,要其何用?” 萧敛风与泽兰说起此事,又道:“太祖烜赫便是武将,向来以碗盛酒而非杯盏,是个实打实的粗人。可他从不妒贤嫉能,知人善任,二姐身为女子,亦能得他起用,所以北殷初年政治清明,颇有些四海升平的迹象。” 想起天辰八年连缦瑞火烧丞相府,泽兰不禁叹气,“一朝天子一朝臣。” “烜珏乖僻,不听二姐劝诫,反而宠幸妖妃王妍,又大力提拔汪名灯,如今受制于明门,是他咎由自取。而列沄打掉你半条命,又一心扑在原珂身上。实则两者皆非我心中明君,为列沄杀掉汪名灯,不过二害取其轻。” 泽兰试探问他:“天庆府一别,百灵前去南陈……” “的确与原珂有关。” 泽兰忧心忡忡,就算原珂是王妍胞弟,而王妍于汪名灯有恩,那也是过去的事了,汪名灯这反派难道还会滴水之恩涌泉相报吗?“若让汪名灯知道原珂是列沄软肋,他可就危险了,我得去……唉,我能去做什么,他个恋爱脑。” “并非全无办法。” 泽兰等他继续,萧敛风沉默须臾,语出惊人:“还请殿下亲赴殷京议和。” 虽说他的确打算带阿风回京请原珂医眼,却没打算以皇子身份行事,更未曾想过入宫。 连缦瑞素以安内先于攘外,萧敛风受其言传身教,自是承袭政见。况且殷金开战于铲除明门而言百害而无一利,萧敛风苦修五年只为结果汪名灯狗命,重要关头,怎许旁生枝节。加之宫中局势始终隔着重重宫墙,即便身处殷京还是不能知个详细。若泽兰能以皇子身份入宫,无论是要杀汪名灯,还是要救原珂,行事都便利许多。 萧敛风与泽兰解释清楚,又说两国交兵不斩来使。泽兰纵使明白,难免还是担心,“我不只是来使,我还是金真正室唯一的皇子,万一谈不来要打仗,我还有命吗?” “有我在,你怕什么?” “你再厉害,能挡得住千军万马?” 萧敛风轻笑道:“为你,可以。” 泽兰并不受用,骂他乱讲。萧敛风知他害怕,把他抱得更紧了,道:“列沄此次本可乘势追击,可这两日却毫无动静。我自安成、平西而来,曾留意过两郡马匹,估计不足支撑长途攻袭,而且火炮笨重难以调动。列沄此次应当只攻一个定南,不会与金真正式交战。 至于金真,这定南自古便是汉地,二姐是因急于议和方托异族暂管。北殷迟早会拼合盛疆,金真早有预想。更重要的是,金真三年前曾遭一场大旱,上万牛羊马匹饿死,还未全然复原,若现在就与我朝拼个死活,胜算实在太小,只会落个两败俱伤。” 一言以蔽之,“不会开战。” 泽兰犹豫道:“可我与列沄还有私怨……” 萧敛风先前听他说过独闯将军府的始末,也知他把列沄气得要死,可“兰兰忘了,彼时他双眼尚处失明,怎会认得你。” 泽兰本就不欲见到战火,萧敛风既已思虑周全,他自当启程前往金都。 计议既定,敛风又说若连相知他深入敌营,招降敌族皇子,只怕能笑出声来。被泽兰回一句拉倒吧你,“晴姐可是个没有笑点的女人。” 萧敛风闭关修剑五年,对着一柄六川剑,只看得见仇恨。恨王妍,恨汪名灯,还有那不辨黑白的昏君烜珏。可有时他睁眼到天明,发现他其实也恨他的二姐,恨她始终不肯放他自由,将他牵系于朝堂,束缚以家国责任。 他并非自愿以天下为己任,可当泽兰郑重认真,说他是他的盖世英雄,他是真的想给他一个太平盛世。入睡前他覆上泽兰跳动心口,庄严如同宣誓,“泽君,你方为我的明君。” 而此时千里之外,殷京皇城一角,褐色小鸟以爪紧勾窗棂,立于一朵木雕祥云,歪头看它的主人眉头紧锁、眼神犹疑,“可他做错了什么?” “他是王妍的弟弟。” 答话男子背对而立,不见五官,只知衣着华贵,身形瘦削,一只手骨节分明,笼上案角红烛火苗。灯芯捏灭,满室寂暗。“为时不早,你先回去吧。” 百灵轻叹离去。鸟儿啁啾,展翅扑扑,捎着月光飞落她肩膊。正要迈过门槛,忽又听男子道:“你这小鸟倒很听话,她想必喜欢。” 百灵扶着门框,回首看汪名灯晦暗背影,未能言语。 第七十五章 “不会出事的,您大可放心。” 珠后叽里呱啦又来一串金语,无需樱樱开口,泽兰也知她是在说些此行危险的话头。樱樱听这些苦口婆心早听出茧子,却还得一板一眼地翻译:“珠后说,殷京是个坏地方,不安全,她只有殿下一个孩子,还等着殿下成亲生娃娃。” 生娃娃是不可能的,这辈子都不可能的。泽兰暗想,您看不顺眼的那个汉人,就是咱家未来儿媳。“阿爸都同意我去了,阿妈,国难当前匹夫有责,何况我是皇子!我这五年流落汉境,风土人情我再熟悉不过了,汉话讲得又溜,身边更跟着个武林高手。不是我吹,阿风可厉害了,以一敌十……不,以一敌百、敌千、敌万都没问题!” 独子失散五年,珠后日日以泪洗面。泽兰回京上殿那日,大汗粗犷彪悍,眼中也见了泪光,遑论珠后,更是惊喜昏倒。虽说儿子记忆全失,到底还活着,且较从前温顺乖巧许多,愈处愈欢喜。让他去殷金议和,再落个生死未卜的境况,她身为人母,无论如何是舍不得的,套满金银玉戒的手指抚上泽兰侧脸,“仔,巴那……” 樱樱小嘴一张,“不行。” 泽兰被拒绝太多次,这句当然听得懂,依然死皮赖脸地撒娇相求,仿佛他只不过出趟远门,而不是去险恶的殷京皇宫。“两国交战尚且不斩来使,何况我不仅是来使,我还是个皇子,北殷怎敢轻易杀我?我们是带着议和的诚意去的,汉人最重面子礼数,便是稍有怠慢,也叫人笑话。”  分卷阅读77 察觉珠后神色有细微动摇,连忙乘胜追击,又将重点带回萧敛风身上,“您真不用担心,我与阿风刀山火海都一道走过了,他一定护我周全平安的。” 其实萧敛风清冷沉着,风仪伟长,便是瞎了一只眼,也能予人好感。只是他终究是汉人,珠后到底提防,奈何儿子与他偏偏极为亲密,夜晚都宿在同处。珠后问过无数次两人关系,都被泽兰以同样答案拨回:“他是我好兄弟。” 樱樱却沉默了。 她本只是个厨娘,因晓得汉话才被提为贴身侍女,紧跟殿下起居饮食。珠后特意叮嘱过,殿下腿上有伤,半点劳心劳力的活都做不得。实则不必他人提点,伽泽祈兰不恤人情,虽说此次回朝他性情的确大变,但她一个下人哪敢怠慢分毫。 沐浴当然也得好生伺候,一旁的萧公子却道不必,连殿下起身也无需她来更衣。 她稍稍走了神,泽兰轻咳连连,才叫她顿悟一般啊了声,连忙照原话翻译了。珠后心中还是不安,朝樱樱又说了好长一番话。大意是殿下这些年受苦了,议和之事容后再谈,要他先好好休养享乐。他以前最爱看九环舞,她明日便挑些舞姬送去,不待拒绝,又补说:“各个都是美人。” 美人…… 就算家中有个醋做的俊俏小郎官,到底难改颜狗本性,泽兰心动道:“看看……看看也无妨。” 樱樱更迷惑了:所以殿下和萧公子是不是那个啊? 泽兰回宫时萧敛风正在玩赏金刀。刀是金真一族的灵魂,金刀形制精巧,雕鹰雕云雕花,各有各的寓意。萧敛风手中这把是伽泽祈兰的藏品,刀鞘上自是刻着兰花,刀尖打磨得极为尖锐,想来轻而易举便能割破牛马厚皮,是柄好刀。泽兰心神却不在其上。 既入金宫自是不可再穿汉装。汉服宽大,连袖口都遮得严实,无一寸裸露在外。而金服却截然相反,西北夏日流金铄石,男人大多半露肩膊,以皮制粗带收腰,衣摆只到膝上,小腿以布带紧缚,蹬短皮靴。于是萧敛风完美的男性线条便坦露在外,挥刀时结实肌肉紧绷,隔着门帘亦能感受到其皮肉之下的致命性感,以及让人甘心伏低的力量。泽兰才知自己弯得有多彻底,怕是这辈子都掰不直了。 萧敛风这是在犯罪,可他才是大魔头,怎能让正派大侠占了上风。泽兰挑帘入房,扑倒在床,撩开外衫也露起肩来,侧身撑头,嗲着声音喊阿哥。萧敛风收刀入鞘,看泽兰侧躺时如山峦般起伏的腰线,笑问:“商议可停妥?” “什么商议?阿哥与我有事商量么?”泽兰明知故问,猛拍被褥,“来来来,床上好说话,您这边请。” 敛风便单手撑被,俯身问:“一天不骚不行么? 他右臂上有早年习武留下的深浅不一的疤痕,看得泽兰都要硬了,便是白日也想宣淫,撩起短衫要摸要亲,“萧公子忘了,在下姓泽名兰字浪浪,浪,是无‘风’不起浪的浪。” 萧敛风低头把这张作孽的嘴吻住,等他把还未好全的腿缠上腰来,又坏心眼地起身退开,看他喘着气,拿一对欲求不满的水润眼睛瞪他,“萧!敛!风!” “金都皇宫,光天化日,”萧敛风正经道,“怎可对殿下做些流氓勾当?” 泽兰正想说不管,他自己惹的火要自己灭,却猝不及防被打横抱起,听他嗓音低沉,道:“所以草民在等,等月黑风高、四下无人,再……” 他把泽兰抱至露台吊床。金真皇宫依山而建,皇子居所在山阴之处,凌空起了一小方露台,对出是青山绿野,两人最爱在此乘凉。 “再什么?” “再在你身上,”萧敛风微微弯身,看吊床上的泽兰眉眼尽是春色,“无、恶、不、作。” 我不能输! “萧公子出身名门正派,怎能说是无恶不作呢?坏的是我这个悬兰关主,萧公子应当……”泽兰自萧敛风大腿暧昧摸上胯间,“持剑除恶才对。” 萧敛风把这不安分的小爪子拿出来,盘坐于地让他再无可乘之机,伸手端来果盘,摘下一颗葡萄递到泽兰嘴边,“素闻金真番句葡萄状似宝石,入口即溶,香甜无比,兰兰与我说说,传闻是真是假?” “你自己怎么不试?” “怎敢私尝殿下贡品。” “我的就是你的。”泽兰笑着捏了捏萧敛风的脸颊,道:“哥,你是我的大狼狗,我是你的小母——” 狗字还未出口,先被萧敛风捂住了嘴,“又在乱讲,怎拿畜生同自己比。” 这适时的严肃当真可爱,泽兰就着他的手咬下葡萄,“阿风,金真最好的大夫每天轮着给我看伤,什么名贵药材都用了,这腿早好个七七八八。骑乘后入正面上,我什么姿势都可以的。哥哥,我下面好想你,你快抱我、抱抱我,好不好?” 甜得四围空气都能捞出蜜来。萧敛风道:“我也想你,只是皇宫不行,只怕万一。” 这万一什么,却不说清楚。然则泽兰福至心灵,也不追究下去,只说疗伤时曾听大夫提起,离金都不远的番句有处温泉,很能养身。“去殷京是迟早的事,前路艰险,快乐事能做多少是多少,我们出宫偷情。” 偷情?情爱多得能将两人溺毙,何须再向别处窃取。萧敛风失声而笑,一点泽兰眉心银花,“你个小妖精啊。” “殿下喜欢萧公子、不喜欢萧公子、喜欢萧公子……” 寝宫门外,樱樱拢来小堆石子,一颗一颗拨开。及至最后一颗,拍掌惊呼,“果然喜——” 小小石子,被黑色步靴踩住。 樱樱一惊,几时来了个人,她竟完全没发现,抬头只来得及看见半张银色面具,来人已经飞身离去。 再低首,那石子已被踢去不知何方。 第七十六章 金真姑娘自小逐水而居,于日光之中驰骋马上,肤色虽不比汉族姑娘的白皙,然则棕褐亦有美感。扭摆的腰肢软若无骨,跳跃抬腿时却十分有力。笑便是大方地笑,露着两排洁白贝齿,真正的奔放热情。泽兰喜欢这种生命力,而萧敛风显然不喜欢他喜欢。 九环舞名曰九环,是因九位舞姬手中各有一圈银环,舞时可以叮当相扣。舞至终了姑娘们九环相连,左手向后徐徐落下直至撑地。珠后将泽兰拉起,让他从高处往下看。 原来这终曲舞姿是金真人最爱的九环花,泽兰猛拍手掌,“此舞只应天上有!小姐姐们真棒!” 珠后满面都是笑颜色,朝殿上其中一位挥了挥手。能为皇子献舞自然都是美人,正往珠后身边走来的这位尤其漂亮。卷发、粗眉、厚唇,一段风韵,走近才发现她双瞳竟呈紫色,使泽兰立刻想起伊丽莎白泰勒。 樱樱道:“珠后说这些舞姬年纪都比你小,这个年纪最大,二 分卷阅读78 十一了。” 若非见过原珂,他能当场不行过去。美人果真是上天给这纷乱尘世的最大慰藉了。养眼!舒服!欣赏美人是摄生之道,是保持身心愉快的灵丹妙药! 紫瞳美人以汉语向泽兰行礼问安,发音虽不甚标准,足够他欣喜了,“你懂汉话?” 她却摇摇头,又说起金语。樱樱解释说:“她只学了这句,她爹是金真人,娘是月博人,她金真名字叫厄娜。” 泽兰虽被美色蒙蔽了双眼,一颗心还是七窍玲珑。他未过问名姓来历,她已然心急介绍,看来是想与自己搞出些瓜葛来。可惜心虽如明镜,还是目不转睛地盯着她的脸看,看得她含笑别脸,更是风情万种。 哎可惜,嘴唇略厚,侧脸不好看。泽兰悄悄叹息。还是原珂正点,最是那一低头的温柔,平生万种情思,悉堆眼角。当真怒目严肃时,又有十足英气,像傲雪凌霜的腊梅。真正的美,果真是雌雄同体的。 不行不行,好想美珂宝贝的脸啊! 泽兰的思维又开始不受控制地发散跳跃。萧敛风不知他此刻所想,只知他看这混血美女都看得呆滞了,呼吸间都是醋意,若非珠后在旁,真想把他按到床上,让他知道这双眼该看谁、只能看谁。 珠后问该如何赐赏,泽兰送礼素来别出心裁,拉过厄娜手中银环,道:“铸成金的吧?”又朝殿上舞姬大手一挥,“都换成金的!”活生生一个耽溺女色的昏君。 国难当前,皇后太子却酣歌恒舞耽于声色,重赏不予兵士,倒赐给这些卖弄风情的女子,金真迟早要完! 这舞宴未有散去迹象。萧敛风借口身体不适暂先离席,泽兰看得出神忘记挽留,他腹中怒火愈发炽烈,又觉如是与深闺怨妇并无分别。烦闷非常,便离开金宫,策马草原。 诸事作罢已是黄昏,珠后早眠,泽兰陪她回去路上又说起开枝散叶云云。他不仅左耳进右耳出,还回头就把酥胸半露的厄娜请下了床,说美人只可远观不可亵玩。在旁的樱樱十分尴尬,结结巴巴地和泽兰说珠后会生气的。他不信这姑娘什么都看不出,“我若把她留下,有个人会更生气。” 樱樱目光徘徊于半裸的厄娜与泽兰,憋红一张脸,明知旁人听不明白,却还是小声道:“撒恰……珠后开始怀疑您和萧公子了,您好歹、好歹对她做些什么,掩饰一下。” “她清清白白,我守身如玉,井水不犯河水,老死不相往来。” 樱樱只是懂却非精通汉语,不禁迷糊道:“哈?” “意思就是——”泽兰掐了掐她的小脸蛋,“巴那。” 等至深夜萧敛风还未回来,他这次可真是吃了陈年老醋,不知得哄多久。泽兰担忧之余,又有丝丝甜意,心意既通,珠后此番倒像是给他们增添些小打小闹的趣味。 他是故意坐在门边等他回来的,同为男人,他深知如何拿捏萧敛风心情。他心疼他,又欢喜他乖巧模样,可惜正是初夏时气,不易受凉,否则他吸着鼻子软软糯糯地喊哥哥,还怕萧敛风不消气? 等来的却不是萧敛风。 梦中有谁温柔抚过他脸颊,生死一场恍若隔世,邈远的记忆中,似也有人这样将他紧抱,形同禁锢,可这枷锁分明在颤抖。 泽兰睁眼时犹立足梦与现实交界,懵懵问道:“阿风?” 已是第三次将他认错。 再次与泽兰贴近,朝思暮想的兰香复又萦绕鼻尖,完哈约极力克制隐忍,连说话亦不敢,怕被推开。 泽兰揉了揉眼睛,“生完气了吗?才回来。” 原来他倚门而睡,是因等他回来。 从未有人等他回家。 泽兰向后的视线被完哈约挡回,他以为萧敛风还在生气,不由一笑,放轻声音哄道:“哥哥,今天是我不好,一时被庸脂俗粉迷了眼,从今往后我眼里只有你。” 哥哥。 眼里只有你。 完哈约被拽入这浓烈爱意的漩涡,深陷其中,神志昏朦,任由泽兰将他的手牵起,按到左肋之上,“心里也只有你的!” 他鲜活的心跳就在掌下,似乎能一把将它攥紧。 完哈约把泽兰覆转过来,压倒在地低头吻住。 他太过想念与泽兰唇齿相缠的滋味,不切实际的奢望,阴暗的渴求,全化为迫切的亲吻,被泽兰凶狠地推开,“怎么是你?!” 完哈约尝到血腥,手背擦过嘴唇,才知自己被泽兰咬破了唇瓣。是他留下的痕迹,他伸舌仔细舔去,看得泽兰毛骨悚然,刚要开口叫人便被捂嘴按下,“你骗我。” 完哈约眸色凄惨,好像受了重伤,“萧敛风叫你泽君,你说这个名字别人不会叫的。” 泽兰便是被捂住声音也想反驳,可眼看他泪珠滚下,连挣扎都忘记了。 “我以为我再也看不到你了。” “我在定南找了整整三天三夜,假扮殷兵挖坑埋尸,可我找不到你。我还跳进坑里去找你,你这么干净,不能死在这种地方,可我找不到你。” “听说你回宫,我跑死了两匹马,泽……阿兰,原来想一个人这么难受啊,多一秒都要死了。幸好你活着,幸好我又能抱到你了。真好、真好,你还活着……” 最不该是天庆府与他相见,要他爱上一个不会爱他的人,受这爱而不得的人间极刑。泽兰听他说萧敛风能给的,他也能给。不是这样的,泽兰想说。不是萧敛风给了他什么,而是给的人是萧敛风。他就算往他心口刺来六川,他也情愿。 完哈约还要开口倾倒这无处安置的爱意,门外却传来足音。这个点还有谁能进皇子寝宫?泽兰惊慌万分。 萧敛风回来了。 第七十七章 泽兰第一反应是叫完哈约快藏起来,继而狼狈地冲出门去。他武艺虽远不及他,但要将他制住等萧敛风来杀,却不是做不到。 萧敛风拾阶而上,早听到泽兰手脚金银玉石淙琤,正要挑开牛毛毡,黝黯之中先扑出一个人影来,瞬时身上多了件重量。泽兰声气十足的委屈,“才回来!” 萧敛风眉心微蹙,深深闻嗅,“练了会儿剑。” 泽兰不满道:“哪是一会儿!现在都几点了!” 完哈约藏好了吗? 说来可笑。此人不辨是非对错,罔顾泽兰心意,将他劫夺至金地。杀人、动刑,毫无怜悯之心,是个当之无愧的恶人。可泽兰一时竟不想追究他诸种罪咎,是为他这一腔深情,为他时不时流露出的孩童稚气,还是为他悲惨过往?泽兰没有细想,只当自己是不欲将事情闹大。 萧敛风答说金宫之中不宜用剑,他出门良久是因要将近日修习课业一并做了。泽兰整副身躯倚在萧敛风身上,胡乱亲吻他的脖颈,借过分热情的肌肤之亲,掩饰心虚与惊慌,含糊喃喃: 分卷阅读79 “怎么这么烫?” 萧敛风有些无奈,“不还是因为你。” 泽兰向来最会借题发挥,立刻问他是否欲火焚身,又说他身后有良药,还要再瞎吹下去,被萧敛风打断道:“习武实与修行相似,虽不必断绝七情六欲,但心境也需沉稳安定,方能控制体内真气流转。我修行的既是六川绝学,更应避免大悲大喜。兰兰,”他放沉了声线,“君子需豁达大度,可我非君子,我极自私,别人多看你一眼我都不喜欢,你却还和别人眉来眼去。” 郁气沉滞,血脈壅塞,一套剑招练毕,精魄颇有散越之象。泽兰听得胆颤心惊,这殿里还藏着一个完哈约呢,要给阿风发现了,不当场表演走火入魔,“是我错了,我改,一定改,别人美得再惊天动地,我瞧都不瞧一眼!”说着还与他脸颊相蹭,恨不得脱个干净把人缠住,“风哥,小的底子寒,给您降降温。” 萧敛风的气实则早消去大半,目下他既允诺会改,他更不必再心存怨怼了,却还是道:“是我这半个瞎子生得丑陋,不得你眼,不得你心。” “我是以貌取人的肤浅之徒吗?!皮囊再美都会黄会皱,唯有心灵美永恒不朽。”成语大全拈手就来,“风哥您心系家国天下,见义勇为,锄强扶弱,惩奸除恶,汰弱留强……” “如是,那些姑娘?” “一个不留!” 泽兰毫不为难。 “珠后要为你择亲。” “对象只能是你!” 萧敛风终于有了笑意,“这是你说的,成亲。” “当然当然,萧总搞什么项目我都全力配合。”泽兰只想把他哄开心了,“明天还是后天?汉式还是金式?先拜堂还是先洞房?开几桌?我搜集多年的婚庆歌曲大全终于可以派上用——” 戛然而止,是因抬眸时看见石阶侧墙上的人影。阶上虽点有油灯,目视依然不甚清晰,但泽兰能看见那对孩童般黑白分明的眼睛,在五月微寒之中,在如墨夜色里,燃着两簇妒火。 完哈约在天庆府能够紧跟泽兰而不被萧敛风发现,其实跟踪功夫了得。他憎恨萧敛风入骨,怎会乖乖藏起。幸而阿风心神犹未沉静,又被自己在耳边瞎嚷嚷,难以察觉身后原来来者不善,只问他缘何断去言语。 怎就在他眼下浓情蜜意,要他更伤心难过。泽兰既然懊悔,声音自是低了下去,却还是得含着笑意,不能让阿风听出端倪,“在想我该怎么穿,才比以前代嫁那身好看。”目光依然锁于完哈约的轮廓,挥手要他快走。他却从墙上无声无息地跳落。 萧敛风高声道他不穿最好看,既而侧头就要索吻。泽兰一颗心都快跳出嗓子眼,又避又挡,故作平常浪荡模样,“进去亲,这里黑不溜秋的,都看不清你眼睛鼻子。” 似有一道光刃。 “接吻要闭眼,亲过这么多次,我的小公主还不知道么?”萧敛风似笑非笑,喊了一声兰兰,要他似从恶梦中惊醒般抖颤,急急道:“阿风,外面凉,我们先进去吧。” “泽兰。” 萧敛风才是真的冰凉,问他唇上为何有血。他正处走火入魔边沿,对血的气味异常敏感。 泽兰面色煞白。 这血无毒,断不会是泽兰自己的。唇、血。强吻、挣脱。稍加推想,便知因果。泽兰扑上来的那瞬间他就知他有异,以为他会坦诚相告,却只换回掩饰闪躲。 萧敛风抽剑回身,与完哈约刀剑相撞,杀气四露,持剑步步进逼,完哈约不甘示弱以攻做守,刀刀狠厉。两人嘴上没有半句废话,手上没有一招多余,刺出刀剑时既快且狠,直取要害,不置对方于死地绝不罢休。 此诚危急存亡之刻,泽兰明知要向着萧敛风,却又不忍。不忍什么?难道完哈约一颗真心,便足够抵罪?此人蛇蝎心肠,叫他的阿风受尽折磨苦楚,合该死在他的剑下。可他方才落泪模样又浮现眼前,他说:“我是真的爱上你了。” 不是说谎。完哈约素来谨慎,明知不敌萧敛风,却与他大打出手。只是他口口声声说爱,却不懂何为爱,未曾令泽兰欢笑,反而要他受尽内心煎熬,害怕一个爱他的人因他而死。他负不起这罪愆。 六川划破低空,第六十五招芥子纳须弥。完哈约眼前远近拧转为一,难辨萧敛风身处方位,只能空空挥刀抵御,想要跃上矮墙,却踢翻油灯。琉璃滚落阶梯,碎了一地灯火。有剑意倏而逼近,他被剑招所困,不知该往哪躲。 不甘心,不甘心。死后他必化为厉鬼,这孤寒一生好不容易有了光亮暖意,他怎能就此放手。血肉是否已被利刃穿透,为何半分痛感没有。眼前的天旋地转骤停,双脚稳实踩在地上,夜色如平湖之水再无波澜,他缓缓回身,心中的狂风巨浪方才开始。 泽兰挡在他的身前。 六川剑尖直指他的心口,萧敛风怔怔盯着这一指距离。 第七十八章 银白月光自天笼下,落地时已然褪色,宛若稀薄淡雾,任几点黯淡灯火在其中漂浮。萧敛风的声音既轻且淡,如同今夜月色,“皇宫不宜见血。” 六川剑身贴上脸颊,肌理之下的细密血流霎时沸腾,血气似全被汲引而去,泽兰悚懼而跌,被完哈约及时捞住,手臂紧环他裸露的腰。萧敛风盯着两人肌肤相贴之处,“你是担心无法收场,对吗?” 剑意扰乱神思,昏聩之中泽兰忘记推开完哈约,只愣愣地喊:“阿风。” 萧敛风缓缓放下六川,剑锋尖锐地划过石板,他的声音结满冰霜,“你既然在别人怀里,就不要喊我的名字了。” “别人?” 泽兰迷茫地低下眼去,心绪一点一点重回驱壳,拼合出他追悔莫及的事实——他为完哈约挡了一剑。一脚踏错,便叫他最爱的人自千仞之壁坠落,摔个粉身碎骨。他趴在渊谷空喊,只听得见自己的回音,“我、我、我……” 每个字都没有意识,从嘴里抖落,颤颤巍巍地摔在地上,拼不出一个完整。 泽兰放弃言语,近乎本能地去渴求萧敛风,指尖还未触及衣袖,他已侧身避开,空留他伸到一半的手僵在半空。 方先心口与六川剑尖相隔不过一指,如今他与萧敛风咫尺天涯。他连他的神情都看不真切,隔着水雾有重重人影晃动。他好像要走了。是要走了。泽兰打掉完哈约的手,扑上前去将他拉住,说对不起,说不要走,换回萧敛风冷冰冰的一句:“放手。” 泽兰看不见他眸中骇人血色。 萧敛风满心所系一个泽兰,可他为划瞎自己右眼的人挡下一剑。他以为他们永远忠于彼此,原是他自欺欺人,竟还给他找借口,可他任由别人搂抱,微微仰头,靠在另一个人的胸膛。 事到如今还在一厢情愿,怕自己走火入魔会伤到他 分卷阅读80 。将这柄注定成魔的剑贴上泽兰脸颊非他所愿,是它想要替他作出惩罚。放手是对泽兰说的,也是对自己说的,右手似与六川血脉相连,无论如何放不开,如同这将他紧抱的泽兰,“不放!” 完哈约发觉剑光中的血意,半字还未说出,被泽兰回吼一句:“闭嘴!你真以为我是要救你吗?我只是不想你死得太便宜了!阿风,他是坏人,我们把他关起来,也划瞎他一只眼——” “泽兰。”萧敛风深深呼吸,“这是最后一次,放、手。” “你叫的是泽兰,我是兰兰,你的兰兰。”泽兰抱得更死,简直严丝合缝,大祸是他酿成,自当负责挽救,落然覆上萧敛风执剑右手,“我不会放手,就算是死,我也要跟你死在一起。” 竟是迎魔而上,掌心划过六川炙热剑刃,拉出一道血口,鲜血潺湲滴落,毒气随风四散。六川剑主尚觉昏朦,何况他人。完哈约深陷昏迷之前,似乎看见泽兰夺过萧敛风手中六川。 他看错了,泽兰不是从萧敛风手中夺过六川,而是从六川之中抢回萧敛风。他说他是解药,那他便是倾尽此身所有,也要将他医好。六川横卧枕上,无纹剑柄紧扣在潮红玉指之中而指节青白凸起,皓齿死咬朱唇,雪白臀部里的艳红小口,每一处红,每一处白,张扬的对比,都映进萧敛风同为红白的双眸里。泽兰被他凶狠地钉上软床,又挣扎着屈膝抬臀,怕他进得不方便。其实很疼,每次抽插都似要将他魂魄顶出肉体,可他情愿。 泽兰手心毒血将他们与所有人事隔绝,在这床精致丝线编出的一朵兰花之上,泽兰被翻过身来,金环银圈玉镯,随萧敛风身下进出规律地叮叮当当。青丝铺开,与花瓣纠缠。被撕破的衣衫堪堪搭在彤云似的身躯之上。吻痕与掌印。他被窘辱,残破不堪,却又美艳非凡。 眼前白光点点,萧敛风掐住了他的脖子。他啊啊乱叫,吐不出一个完整音节,正如他无法完成一轮呼吸。他切断了他与这世界最紧密的联系,而后俯身低语,说:“你只能有我。” 泽兰嘴鼻并用吸取氧气,可咽喉在萧敛风不容反抗的执掌之下。他狠狠撞上泽兰体内最为敏感脆弱的一点,快感终于出现,在这濒死之时,四肢百骸全都炸裂。 醒时不知自己是否身处人间,天光还未亮起,灯火映照下的一切都陌生得很。泽兰看着枕侧的耳环发了会儿呆,才记起它是被萧敛风摘下做乳环了。其中一根针钝了,泽兰想摸摸胸口看萧敛风将另一个扣在了哪边,可他没力气抬手。 琉璃灯里的火光不会乱跳。萧敛风睡相在安稳光线里并不安稳,眼角挂着未干的泪痕。泽兰静静仰头看他,身体无一处不在作痛,应该以沉睡逃离躲避,可他只想守着萧敛风。守到他一声梦呓:“兰兰……” 一连喊了好多声,愈喊愈让泽兰心碎,刚要强忍疼痛将他拥抱,他已倏而惊醒,猛地坐起:“别走!”满面怔然,直视前方,将梦境带进现实,喃喃自语:“别走……” “我在。” 萧敛风回首看见受尽凌虐的泽兰,单腿曲起腰身向内,露出沾着白浊的红肿穴口,还开着,合不上。泽兰却还有心思调笑,“原来风哥您的走火入魔,就是疯狂做爱?” 空气中有一阵异味。泽兰看他吸着鼻子的模样,笑得更开心了,“别找了,凑过来闻。哥哥昨晚做了什么坏事,都忘记了么?” 萧敛风盯着泽兰后穴,面色一变,“我不会……” “你都会玩性窒息了,还有什么不会的?” “我真的?” “尿进来了。” 萧敛风陷入沉思,目光游移,逐寸回忆起昨夜疯狂,神色愈发愧疚,但听泽兰道:“别心疼我,我自找的。阿风,你现在感觉怎么样?有没有种焕然一新,想要好好做人的冲动?” “没有。”萧敛风复又躺下,与泽兰四目相对,“我不配做人,竟对你……” “都说别心疼我了,是我自己哭着求你尿进来的。”泽兰眉眼尚有未褪去的艳色,灿然无比,“又烫又有力,很赞,不脏。哥哥的事,能算脏么?我的身体不要紧的,阿风,要紧的是你,是不是我给你折腾一顿,你就会舒服很多?” 哪是折腾,是折磨,泽兰命都没了半条。但萧敛风既然说是,那么他再疼也会死扛,任由他摆弄。那一挡把萧敛风伤得太深了,怎么弥补都不够的。 第七十九章 不过他这回真的是被操坏了,全身上下只剩一张嘴还算健在,指挥着萧敛风把他乳环摘下。原来在右边,金针上沾了血。萧敛风盯着泽兰肿胀右乳,不敢相信这混账事竟是他亲手所为。泽兰还是嬉皮笑脸,“看来乳环不太行,哥哥下次可以试试乳夹。” 萧敛风俯身下去,沉夜静谧,泽兰清晰地听到他的深长气息。所谓情人者可以沉溺于情欲汪洋,抛高、坠落,也可以唇瓣相贴,齿牙磕碰,双舌纠缠。肌肤相亲有千千万万种,可泽兰最爱与萧敛风交颈拥抱。男人的骨架生得宽大,肌肉结实,其下血脉流动,泽兰享受着这种温暖的无处可逃,“抱紧一点。” “会疼。” “不会。” 萧敛风只是小心托着这布满伤痕的躯体,连声音都轻柔得像怕把他伤到,“对不起。” “是我对不起你。” 不该瞒他,不该挡剑。明知萧敛风内有邪气,却还推波助澜。完哈约杀人无数,死不足惜。可是判词不能是因为爱,喜欢一个人不犯法,只是他偏偏不肯到喜欢为止。萧敛风可以杀一个坏人,但不能杀一个情敌。“你月白风清,从来如此,以后也一样。我不是为完哈约说话,他该死,但行刑者不能是你。”泽兰说罢又嗤笑自己,他本该是个磨牙吮血的大魔头,却拿这些奇怪的道德准则来要求正派男主。 萧敛风默声良久,泽兰好不容易等到他说话,却无半字与完哈约有关,“若我……被六川剑意反噬,性情皆非,嗜血如魔,日夜这般欺辱你……你……你会怎么办?” “救你。” “救不回来呢?” “会救不回来吗?我不是你的解药吗?” “万一。” 泽兰含笑反问:“那该怎么办呢?” “杀了我。” 笑容凝固,并随着萧敛风开口而逐字淡下。“我只愿意死在你的手里。若这世间真有轮回,我便在九泉之下等你,等你一起投胎转世,来世我还是只要你。” 泽兰侧眼看六川寒光,完全无法想象自己会将类似的尖锐痛感没入萧敛风体内。他还在说令人憎恶的生离死别,说来世要如何相爱,被他在半腰上打断,“我上辈子也觉得这辈子会按我打算的来。阿风,我起初对天意深信不疑,现在我知道了,没有天 分卷阅读81 意,只有出其不意。你与其想着来生要和我怎样怎样,不如先把这一天天的过好——我可还在你怀里啊。” 方先梦中,他也还在自己怀里,只是…… 泽兰眼睁睁看着萧敛风把六川扔出床帐,落地清脆哐当,仿佛不是什么天下第一剑,只是块主人不要的破铜烂铁。“你说得对,要将今生过好。抑住邪念而已。” 泽兰软声讨好:“我再不惹你生气了。一定乖,特别乖。” “你不闹腾,还是你么?” “只在床上闹腾。”泽兰浪子回头,细数过错,连连担保,“你不喜欢我就改,全都改。美人我不看了,我发誓!我连美……原公子都不多看一眼!不乱跑,你叫我往东我绝不往西,你要月亮我不会给星星,你姓萧我就不姓泽——” “傻瓜,”萧敛风笑出了声,“你又不是女子,从夫姓做什么?” 泽兰顺水推舟道:“不是说要成亲嘛,要不然你嫁过来?反正你都被晴姐赶出来了,这萧姓也不是本性,不如从了我们老泽家,入赘一个盖世英雄,我也算给我爹娘光耀门楣了。” “嫁过来可以,但嫁衣你穿。” 泽兰坏笑道:“不是说我不穿最好看吗?” “泽公子想赤身拜堂?” “不可以吗?对,是不可以的,因为——”舌尖卷翘自下唇勾过,因缺眠而泛红的双眼潋滟,“夫君会受不了呀。” 骚起来才有坏模样,只有萧敛风压得住,只是他被糟蹋透了,他有段日子不能再碰他。泽兰右乳的血都沾上了短衫,实则萧敛风动作过于激烈,叫他撑着床的手心伤口才愈合又被撕开,床单上好几个触目惊心的掌印。也亏萧敛风六川剑法将成,这能杀人的血只叫他有些晕眩,而他走火入魔神志消散,晕眩与否也都没影响了。 带血的东西都不能留,点了油灯全烧个干净。完哈约落了狱。泽兰借故头疼在床上躺了三天,从樱樱口里扒出许多伽泽祈兰的故事,又速成一套,和珠后抱头大哭一场,叫她全没心思去找他伤痕,还讨足欢心,许他去番句温泉和萧敛风偷、不是,治伤。 “殿下——” 北殷风俗,嫁娶之事照例由男方操办,萧敛风是来嫁人的,泽兰又把他宠上了天,只问他想要什么,如何办到就半点不要他操心。 倒是让无干人等有苦难言,樱樱都要嘤嘤嘤了,“宫里哪里有这些东西嘛!” “没让你在宫里找啊,这里去番句不还有段路吗?我就不信会一个集市都没有。” “可殿下看看您这要的,龙凤烛、喜字、红枣、筷子……哪里买得到!” “没有就找替代品,红枣没有就买苹果。苹果,这总有了吧?” “那嫁衣呢?”樱樱着急起来,粗眉毛都要拧成一条了,“这里哪有人懂做汉装的!” 泽兰撒泼耍赖,“好樱樱,我这一辈子就结一次婚,你就帮帮我吧。” “为什么非得照汉人的方式办啊?” 泽兰说因为萧敛风是汉人,樱樱回嘴殿下可是金人。泽兰思维又开始乱跳,反问樱樱:“说来你汉地出生长于金真,觉得自己是哪国人?” “当然是金真人了。” “你几岁来金真的?” 主仆俩就这样唠上,萧敛风把葡萄放回果盘,清了清喉咙。泽兰立刻回神,两面派似的换上一副软甜面孔,黏上前问:“阿哥有事么?” “不是非得照汉家的办,金婚也可以。” 泽兰忻喜,“金婚!听起来就吉利!” 樱樱实在没眼看,重重地唉了一声,别过脸去。泽兰捏颗葡萄递进萧敛风嘴里,又问:“可不是要拜堂吗?金婚里没这个程序。” 萧敛风咬过葡萄,说可以加。泽兰被新婚喜悦淹没,讲话都不清不楚起来,“我风哥不愧是我风哥!不拘一格,充满创意,殷金双重婚礼,世纪佳缘,横贯中西。Yes I do!我愿意!我愿意愿意愿意愿意!” --- 喜欢一个人不犯法那句是我最爱的宫二小姐说哒! 风兰要结婚啦!大家记得来观礼!(发喜帖 第八十章 泽兰欢喜的双眸是这世间最亮的东西。其实两人心意相通同为一体,不必以繁琐仪式证明。只是这俗世的规矩守了也不吃亏,叫月老账上多一对璧人,冥冥之间被系紧,来生再修共枕缘。相比之下泽兰的想法就简单得多,入了魔的萧敛风操得他脱胎换骨,半尖棱角都没了,又软又甜,只想让爱人顺心顺意,别再放出邪风,蹂躏得他浑身散架。 金真婚服以白为主,樱樱拨弄着边角的珍珠流苏,生怕泽兰看不见似的,还撑平裙带递到他眼下,要他看清这朵朵以细碎宝石串成的九环花。讲了一通来历,这白色嫁衣原是番句富商专门为将要出嫁的女儿定做,刚做成女儿却和心上人跑了。泽兰觉得这似乎意有所指,但看樱樱傻乎乎的模样,一个劲的说好看好看,不由摇头笑自己多想,“你喜欢就自己留着,我不穿白。” “都穿白的呀!”樱樱失望地放下婚裙,“这件太漂亮了。”倒没觉得泽兰穿女裙有什么问题,大概是他自小都是这般打扮,布裙、露腰,他说这样舒服,谁敢指手画脚?但暗里总不免流言四起:殿下怕不是喜欢男人。 现在流言得证,不仅喜欢男人,还是个汉人。大汗珠后知道了,准给气得当廷吼叫。但泽兰不管,他现在行事只有一项最高准则:“汉家做丧才穿白,阿风不会喜欢。” 樱樱的目光在婚裙与泽兰身上走了好几个来回,“萧公子都说了,可以用我们的习惯办。我们就是穿白,成婚是很纯洁的。” 纯洁?泽兰脑里几百万字的淫词艳语,正在挑着句子想花样,污得樱樱根本想象不来,不由噗嗤一声,说既然如此,他更不能穿白了。樱樱不依不饶,“殿下,我想方法染成红的,你穿它,一定要穿它!” “这么执着?”泽兰取过婚裙落展开来,神情十分严肃,“说!你是不是在我家樱樱身上施法了!” “没有施法。”樱樱情真意切,“殿下,你是我见过最好看的人,它是我见过最好看的衣服,所以你们要在一起。” 颜控原来会传染,樱樱跟泽兰日久,如今也要靠美色过活。他兴奋道:“我算什么,你是没见过真正的美人……”正要疯狂赞美原珂的盛世美颜,眼角瞥见帐门一动,当下将衣服揽成一团塞进樱樱手里,“风风回来啦!” 萧敛风看见樱樱抱着一团白色物件,说有事先走,一副有苦难言的模样,不禁关心何事。她在毛毡前回过头来,愤愤道:“殿下!你也太粗暴了!” 哪有这样把嫁衣塞给人的!珍 分卷阅读82 珠宝石碰掉了怎么办! 帐内只剩二人。萧敛风深深地看着泽兰,“粗暴。” 他直打寒颤,想解释又不能泄露秘密。他可是口口声声说他不会穿衣服,这嫁衣是新婚惊喜,“不是你想的那样,我刚……我刚……” 萧敛风饶有趣味地看他支吾,最后没能想到好的借口,就拿他近日最常做的事掩盖,撒着娇让他别问了。他是娇出经验了,声音要多柔,腰要放多软,都有了尺度,不同尺度做不同事情,他还在养身体等洞房,眼里不能蒙上水雾。 泽兰鬼鬼祟祟在谋划什么,萧敛风一眼就能看穿,但他被这小猫用柔软绒毛挠得惬意,就任他挠了。可爱这个词造得真是好,因为能用在泽兰身上。 “萧敛风我操你大爷!” 好吧,收回。 泽兰捏着鼻子嫌恶跳开,“你喝了酒还敢亲我?!” “葡萄美酒夜光杯,实在心动。” “你变了!你以前为了我可是滴酒不沾的!”泽兰痛心疾首,“你失宠了!来人!把他给我打进冷宫!” 萧敛风也卖起乖来,说以后再不喝了,咽了几口羊奶把酒气压下,复向泽兰讨亲。须根白沫连成一片,泽兰被奶香扎到,再次把人推开,“还没结婚你就邋遢起来了,结了婚你是不是打算连身材都不管理了?萧敛风,我严正警告啊,不准秃顶、不准发福!否则我撒手就跑!” 萧敛风把人圈住,偏用须根刺他,泽兰边躲边笑,听他说这不公平,“就算你年老色衰了,我也绝不会离开的。” “那你至少不能中年发福!咱们潜渊第一男模的腹肌可太好摸了。” 泽兰自他外露的臂膀伸进手去,而且越蹭越下,哆啦A梦找法宝似的,“唔,这两块没那么硬,得再接再厉,放心吧风哥,交给我!咦,怎么有个软绵绵的东西?” “兰兰——” 泽兰打断应知道,“身体没好不准浪。”可又言行不一地暧昧舔手指,一脸的回味。他有新计划了,要把萧敛风撩得生不如死,欠下风流债在新婚当夜一笔结清,叫两人都永世难忘。真是好了伤疤忘了疼。 实则全不必花这些心思,他一身喜服已叫萧敛风永世难忘。笔墨可以形容陵州那身大红襦裙,可这次不行,因为这是萧敛风一人的新娘,他的一切都只许他独享。 星夜,岩泉中温气盈盈,如云如雾,将一对新人缭绕。搭过彩石、剪过花纸,迈过小小火堆。没有旁人证婚,不需要。泽兰挑的都是些简单的仪式,也无谓汉金两地风俗,人是对的就好,最重要的不过是拜堂,红线将两人手指相缠。一拜天地,日月星辰山水可鉴,心若磐石,情比金坚。二拜高堂,爹、娘,孩儿已找到此生依靠,此心深念。 三拜所爱,眸光相映,泽兰以为不必多言,但听萧敛风道:“天辰十四年,丙辰,六月初二。与君共结连理,人间至幸。往后事事相告,再不欺瞒。得君一人,别无他求,福由君享,难由我当。六川与命,一并予君,生是万幸,死亦情愿。以此为誓,若有违背,君便离去,留我坠人间炼狱。” 泽兰不知他原来备好誓词,回过神来同以庄重口吻道:“我的誓词就一句话:永不离开。” 往后六年,这将成为此刻萧敛风紧攥在手的红线,而另一端系于将醒未醒的生死之间。 第八十一章 花斑石面被磨得光滑,黑底紫边革靴踏过笃笃价响。殷京已迈入盛夏,这金漆龙椅还是四时不变的冰凉。烜珏以手作罩,掩住手柄上翘起的龙头,食指倒抠进龙嘴,指甲刮着东海明珠与龙齿间的凹陷。列沄谢主隆恩,起身时目光越过九层汉白玉阶,在他不安的手上一扫而过。他当即被烫到似的,将手拢进袖中。 列府比直天殿更像议事之廷。 章肃呈上翰林院要发往金真的国书,烜珏朱批犹在,动了几个字词,想来也没本事做别的变改。列沄速览一遍,要章肃删去“固国邻好”。宰相潘文良眉尾一动,欲言又止。列沄头也不抬,“迟早要打过去。” 这新封的盛王纵横疆场多年,到底血性难改。金真皇子亲自前来议和,诚心可见,盛疆三郡业已尽数收回,他日盛王登基,金真更不敢来犯,就此相安无事下去,未尝不是好事,何必劳民伤财。列沄似听见潘文良心中想法,道:“两国同等方订和约,本王要金真进贡称臣,为何要留交好之词?” “古言亲仁善邻乃国之宝也,王爷……” “文卿可去过战场?” 文和没了声音,倒不是怕一番直言会得罪列沄,是知道他心意已决。他在边疆与金真交战无数,深知敌族患害,必将连根铲起,这天下才得的安心。 子夜重臣方渐次离府,原珂应当已然睡下。近日忙于政务,每次推入地牢,都只得见一道清瘦背影。床柱上夜明珠泛着莹莹幽光,原珂面墙而睡,脊背腰身随着呼吸起伏。列沄想念他模样,又不敢把他翻平过来。他从来难以成眠,最近自己来得少了,他睡相反而安稳。 枕边一本方金集,是他难得所求,或者说是列沄要求更为妥当。彼时是原珂生辰,他非要送东西,后来得知方金集是什么,又万分犹豫。 翻开书页,想从中读到原珂所想。五味,酸、咸、甘、苦、辛。栾华,目肿、决明……他如今看得一清二楚。南陈医令王向进倾尽半生心血著成方金集,当世医者皆奉若圭臬,其子王可也有天赐之才,只是被禁锢在此,再不能悬壶济世。 案上铺着冷金熟宣,徽墨黑沉腻理,小楷温润含蓄,书就:方金集续。 痴念晃过,列沄竟想将这未成医书也据为己有,不许旁人看去。既而衣物声响,回首时原珂侧躺于床半撑单薄身躯,苍白的面容带了点焦急,双颊终于有了红润血色,却叫列沄更加心痛,从梦中刚醒的嗓音轻飘且沙哑,“不要碰”三字却重得叫列沄立刻收回纸页上的手指。一个眼神能叫当朝天子倏而收手的盛王,对上这身为人囚的大夫却支支吾吾,“墨干了。” “不要碰。” 他太害怕再被列沄毁掉珍爱,纵使明晓这毫无根由。 列沄上前时一边脱去了衣衫,原珂想躲,但往昔如此做的后果告诉他不行。他重新躺平,翻身向内,听见列沄除靴上床,而后腰上多出一条健壮的手臂,与他这杆瘦骨嶙峋并横,昭示着他们力量的悬殊。反抗从来徒劳,原珂仍由他紧抱。 “为什么?” “没写完。” 连借口都算不上,但列沄相信了,话里还带着笑,“那写完要给我看。” 原珂并不做声,列沄想听他声音,便问:“新厨子做的南陈菜还是不合胃口?”涉及旁人的事他总会回答,因为在他眼中自己是个动辄迁怒与人的 分卷阅读83 暴君。 “合胃口的,不长肉而已。” “那再做多点送来,要全部吃完。”列沄强硬地挤进他指间,与他十指相扣,“金真皇子来朝议和,朝务繁忙,过了这阵我带你回陵州。” 原珂猛然睁眼。 “先去重城,再回南山。” 列沄从不防他,言语间也会谈及当朝景象,还有他的野心。原珂知他以火炮攻下定南收回盛疆,也知烜珏除却封他为王再无他法。金真皇子,若非精通汉话,熟悉此处风土人情,谁敢前来敌境?泽君曾说会以皇子身份再入殷京,如今他真的回来了。 列沄进得很慢,但还是会痛。他被困在这不见天日的地方,身体从未好过。趴在身上的男人呼吸渐渐粗重,他不是只来做这事的,是因原珂从不理他,才从肉体的结合寻找慰藉,那处是他对他唯一温暖的地方。 原珂很能忍,痛也好,舒服也罢,总是一声不吭,手臂堵着嘴,眼里浮着泪光。半年前冬夜一别,不知泽君经历了什么,去见萧公子吗?和好了吗?到底是回到他的金真了,还要来朝议和。若那冬夜他随之离开,目下又会是何境况?总不必受这许多折磨,可他既要赎罪,也只能心甘情愿地受下。 与泽君在一起是很开心的,他喜欢看自己笑,所以总变着法地哄他逗他。原珂还记得那仲冬雪日,天清而雪光明朗,小小的白团子砸在他嘴角,他还未出声,泽君先鬼哭狼嚎起来:“我认罪!我忏悔!我破坏了国家顶级艺术品!美珂快来剁掉我这万恶的手!”还当真跪进雪地里。他走近刚要拉他,却被他自下突袭。雪球在脖颈处绽开。 “在笑什么?” 原珂复又合上双眼,收住眼角泄出的笑意,“没什么。” “阿珂也想回南山的,对不对?”列沄在那处碾过,碾出身下人一声呜咽,当成是他同意的证据,自作多情得既可笑又可怜。 尚欠泽君救命之恩未还,方金集续倾注了他此生医才,勉强可作报恩之物。人这一生总会害些大病小病,泽君每次翻开医书,他便能尽一份绵薄之力。如是,体寒论要写得再细致些,应当另起新篇写摄生养护…… 列沄抱着他沉沉睡去时原珂腹稿已成,等他离开便能一气书就。夏日白昼来得准时,可与此牢无缘。幸而列沄朝会已久醒得亦早,走时在他眉心落了一吻,明知他在装睡,声线却又轻又颤,怕把他吵醒,“只要你对我笑一下,我什么都能给你。” 原珂对着方金集续看了整日,是夜列沄回来时他还坐在案前。鲤鱼烛台上灯火安定长明,他回首时披着半边明光,微微翘起的唇角依然毫无血色,却因火光烧起了一点明艳,如火星跳跃,不偏不倚地正中列沄最柔软的心尖。 他笑了,然后他开口了。 --- 原珂:你个大猪蹄子,放我去嗑兰兰!(不) 接下来的剧情会写得比较顺,一般晚九点日更,还是那句话,留言就是我的士力架! 第八十二章 “殷京皇宫深度游!”泽兰曲着臂弯斜倚萧敛风的肩膀,吭哧着州史特备的贡梨,一边翘起食指指向窗外,含糊不清道:“我们这趟蜜月目的地实在非同凡响!” 皇子议和随行百人,运着一箱又一箱的金银珠宝走了两个月,终于抵达建州,不日即可入京。新婚夫夫沿途眼见的是各种人事山水,嘴吃的是珍果佳肴。梨皮金黄,梨肉剔透,泽兰舔着指缝梨汁,不肯放过丁点清甜。这旅途甜蜜,他们走得再慢,终究是到了点,该为六年前的往事做个了结。 “入宫以后,诸事听我安排。” “不要乱说话,不要乱笑乱跑,按礼行事。”泽兰耳朵都听得起茧,把贡梨堵进老父亲嘴里,“比我还甜,快试试。” 萧敛风就着泽兰牙印咬下,道:“不够你甜。” 行行行,芬兰最甜。 “等这一切结束了……” “停!”泽兰危机意识很强,“风哥你别立fg啊!” “立fg?” 泽兰换了种说法:“别一语成谶。” 萧敛风笑道:“我想和你回六川安家,倒希望这能一语成谶。” “可我答应了爸妈会回去。”泽兰不知不觉也参与到立fg的行动中来,“先回金真出个柜,反正我们已经成了亲,他们同意也好不同意也罢,都得认了你这个儿媳。然后四海看风景,一年要回金真一次,回潜渊一次,等我们老到亲人朋友都不在了,再回六川,如果我们能活那么久的话。” 如果这一切当真如二人希望,可以顺利结束。 汉金两族交恶已久,异国皇族首次来朝,来的又是闻名两国朝廷的伽泽祈兰,百官朝上低首執笏,眼角却不住往那身紫衣异服乜斜。他行毕汉礼起身,琅琅金玉相撞,伴随着朗润音色于直天殿回响:“大殷皇帝圣德,愿纳议和之请,共建邦交,大汗倍感欣荣,特遣皇子来使……” 泽兰流畅地背着稿。百官早知这生性暴戾的伽泽祈兰,在汉境失踪五年后性情大变,却没想到他竟出落得如此温文尔雅,不免都暗暗惊讶。烜珏听他汉话流利,报贡品名称数目,悉数珍稀,说要重新议定两国边界,要往来贸易、互通有无,无由来地想起六年前连缦瑞身着深紫相服,也是同样的抑扬顿挫,“荀子言,以不敌之威,辅服人之道,故不战而胜,不攻而得,甲兵不劳而天下服,是知王道者也。” 盛王已换上金丝翼冠,明晃晃得扎眼。再将另一半虎符给他,乘胜攻向金真,长枪所指,下一个便是自己。朝廷暗流涌动,而伽泽祈兰立于其中,全不受扰,娓娓道来。身侧宦者令低眉顺眼,卑微弱小得仿若不存在,不知他名姓之人只会将他当做普通奴仆,如同泽兰。一对灵气四溢的褐眸在汉白玉阶上转了一圈,没找到那能在朝廷呼风唤雨,叫江湖天翻地覆的明门门主汪名灯。 烜珏回说贵国皇子远道而来舟车劳顿,可稍歇于紫来阁,夜时直天殿有国宴。会毕以后他追上列沄轿子,有人窥见这势如水火的两轿并立,敌族皇子似朝本朝将军微微一笑,唇瓣开合,只说了一句话便分道扬镳。这一句话成了朝官私下谈资,有说是挑衅,有说是示好,无人猜得中泽兰所说,其实与政局无关:“还请王爷帮个忙啦。” 廷毕直接找向列沄,这伽泽祈兰实在不是简单角色,能看出殷朝实际在盛王手中。可入夜直天殿国宴,他又使人完全摸不着头脑。 事缘,是因烜珏照例赐酒。 宴台文左武右两侧排开,泽兰离座领酒。有心人立刻逮着机会,将他座后的高大男人看个仔细,奈何他上半副容颜藏于金制面具之下,一对薄唇紧抿,是金是汉都看不出来。一曲歌舞后章肃替众 分卷阅读84 人笑问其谁,泽兰肚里御赐之酒直熏上脑,萧敛风拦不住他夺口而出的“我夫君。” 对座宴台听不真切,但侧旁潘文良停了倒酒的手。萧敛风刚要救场,就听泽兰咕噜咕噜冒了一串连樱樱都听不懂的金语,又酒醒似的一拍脑袋,戏贼多,“你们的酒太正了!喝上头了忘记汉话,我刚刚说的是胡居,意思是——男宠。” 这下所有人都停住了。 泽兰醉起来有多能闹萧敛风心知肚明,只是那一杯酒是为金真颜面,他不能拒绝。对座列沄意味深长地看了两人一眼,萧敛风避开一众视线,低首看泽兰越来越醉,心说不妙了不妙了,这嘴巴接下来冒出的每个字都誓要惊世骇俗,果真听他语不惊人死不休,“怎么这么安静?等我做诗吗?” 章翰林分明看出他不能喝酒,一杯下肚已开始胡说八道,却不嫌事大地问:“殿下懂作诗?” “谢谢!谢谢大家!一首献给各位!”泽兰敲着搪瓷打节奏,“千里迢迢来京城,太阳晒得我头疼,稿子都快背完了,还没找到汪——” “殿下!”萧敛风抽走泽兰筷子,“您醉了。” 泽兰抬首看他,眯起一对涣散双眼强行聚焦,“完!哈!约!” 这半边面具明明是他亲自戴上,要挡住萧敛风容颜,以免故旧辨识。如今看不惯眼,张牙舞爪非要把它摘下,“兽心焉得人面!看我撕了你这张伪君子的脸!” 萧敛风扣住他的手腕,道圣上鉴谅,望赐恩离席,从未见过人发酒疯的烜珏愣愣应善。他悄悄点中泽兰睡穴,正在召唤古娜拉黑暗之神的小黑魔仙便晕了过去,再醒来时在他的紫来阁,天光满堂。他扶额坐起,问昨夜之事,被樱樱回以一种“我好想死”的绝望眼神。 他当下明晓昨日朝会那儒雅君子人设已然崩塌,倚着床柱痛苦哀嚎:“做人太难了,我不想努力了,谁能给我介绍几个富婆?啊啊啊我为什么要喝那杯酒!萧敛风!你怎么不拦我!” 他徐然放下茶杯,步至床前,“一介男宠,怎敢阻拦殿下行事。” “男……宠?” 樱樱的眼神变成“殿下你要死了”,并在男宠媚上取悦之前迅速撤离。 第八十三章 皇子来朝门面成分居多,议和的事还是由随行大臣主责。何况泽兰在直天殿醉出了名,走后一众大臣都笑弯了老腰,他醒时再是清雅端正,也没有皇子该有的威严了。 泽兰干脆放飞自我,也不架什么翩翩君子的人设,仗着自己自塞外金真而来不懂汉人规矩,连该行的礼也不守了,满嘴疯话反而讨喜,只是讨不了列沄的喜。他入京前便向将军府写了一封密信,闻将军门客众多,各有其能,想必不乏能妙手回春之人,随行有一伤患,可否慷慨借医,友邦睦邻,天下百姓所往,将军大器,还盼应允。字字真切,至今未得回音。 泽兰本也只是装模作样,列沄此人他虽未曾深交,却知他也是个独占欲极强的主。原珂生得过美,他怎肯让旁人看去。写信是刺探虚实,他果真一字不回,想来是没法按正经路子与原珂相会了。 萧敛风与潜渊通过书信。明门一灭江湖必然一乱,顾朝宣形同盟主自是要留守潜渊,由魏怡宣带数十弟子前来协助,不动声色地在殷京城布开,待敛风斩去汪名灯项上人头,便将明门余孽尽数拿下。算算时日应当已到京城,萧敛风需出宫一趟。泽兰说要跟着,并将要潜入将军府的打算如实相告,“有美一人兮,见之不忘……” 萧敛风顷刻黑脸。泽兰赶忙举起双手以示清白,“开玩笑开玩笑,我真不会再多看别人一眼!” “缘何要冒千难万险前去寻他?列沄如今不只是列将军,他还是盛王。擅闯王爷府邸,该当何罪?” “为了你的眼睛。”便是被暖阳裹着,泽兰指尖还是冰凉,抚上右眼伤疤,微微抖动,“盖世英雄,不能只剩一只眼。原珂医术出神入化,列沄瞎了那么多年他都治得好。阿风,你一定也能看得见的。” 萧敛风合住他的手,将暖意渡去,“我去列府找他,你不必跟来。”不是怕他见异思迁,是因他身份特殊,担不起被发现的万一。 “那我给他写封信,他认得我的字迹。你帮我看看他过得好不好……唉,罢了,一定是不好的,傻瓜大美人啊,为列沄这么个——” “撒恰!”樱樱挑起珠帘,“盛王来了。” 正要说人坏话的泽兰吓了一大跳。 看见他身旁侍人勾着乌黑面纱,柳眉鹿眼,脉脉温情,涓涓笑意,更是一蹦三尺高,将再不贪图美色的诺言丢到九霄云外,满口叫嚷着美珂宝贝,扑到一半被萧敛风狠狠捞回,按进怀里。 列沄端看这男宠身姿步态已然非比寻常,这捞人一下又快又准,是谁宠谁再分明不过。他将原珂挡在身后,与他目光对上,达成了某种晦涩的共识。 唯珂党荣誉党员泽兰同志声嘶力竭,要看美珂的小脸蛋,原珂便探出头来。萧敛风条件反射似的把泽兰眼睛捂得严严实实,任他乱喊乱叫也不松手。列沄第一次听见原珂笑出了声,那一瞬他不知自己带他来此的决定到底是对是错。 他笑了,然后他开口了:我要见那金真皇子。 “泽君,好久不见。” “见见见见个屁啊见!我连你的脸都没看全!萧敛风,挡人追星如同取人性命,你松不松手?松不松手!” “殿、下。”他几乎一字一咬牙,“你答应过我什么?” “我得活着才能履约啊!可是我要死了,唯有美色能救。我需要艺术与美,我需要灵魂的升华。世界上并不缺少美,风哥我求求你,给我一对发现美的眼睛。珂啊,你在哪,快来救救我!” 原珂笑得更开心了,连列沄回身都停不下笑,就这样让他看去了笑颜,艳若春花,灿若夏阳。妒心烧着熊熊火光,他四寻珍稀哄他开心,连夜明珠都为他找了回来,不及这个伽泽祈兰几句疯言疯语。 “泽君别闹了。” “不闹,特乖,你看我在闹吗?”爪子挥得可用力了,哇哇乱叫着,多凶一只猫。 最后还是让失散多年的姐妹花、不是、朋友,相认了。泽兰狂嗑原珂神颜,绕着他转了好几个圈,都把他绕晕了,横手将他拦住。这一下更不得了,“怎么瘦成这样!”他捧着原珂近乎枯瘠的手臂,“我走时还白白胖胖的呢!” 是因积郁在心,但原珂避重就轻道:“没什么胃口。” 泽兰怎会不知缘由,列沄还在一旁,他满腹脏话粗口都只得憋着,意有所指道:“那你留在我这,人心开了胃也就开了,我保证让你吃成个小胖墩。” 原珂故作担忧,“胖了可就不好看了。” “那就把你饿 分卷阅读85 回去。”泽兰说笑,“反正我最宝贝你这张脸了,一切以它为先。” 因容颜而生的感情不会长久,两位正主不由都放下心来。如此说来确实过于松懈,这两人哪真是靠脸来维持关系,其中自有怜惜与爱护。所以原珂毫不犹豫地应下医眼之求,才想起他并非自由人,转眸看向列沄,并不言语,却有哀求意味。列沄如何受得住,应了可以,不过需他在旁。 的确是个独占欲极强的主,连面纱都不许原珂摘下,是被泽兰扯掉的。艳惊四座,樱樱看直了眼,萧敛风却沉了面色,向列沄道歉。有些线是不能越的,可泽兰偏要,这就是他叫人又爱又恨的地方了。 回府时原珂半挑骄帘看殷京闹市,金辉如水流泻,他便如水中玉般比剔透还剔透,眼角一朵将开未开的笑花。列沄从来高傲,如今却得捡拾伽泽祈兰所剩,痴看原珂因他而笑。他妒恨却又别无他法,谁不想要心上人喜悦,只是这份喜悦永远与他无关。 萧敛风的眼睛渐渐好起来,原珂亦然。泽兰真要他吃成个小胖墩,一个劲地投喂高热量食物。樱樱在厨房是掌勺的大师傅,在泽兰这被生生降了级,翘着小指做甜点。原珂都有些怕了,摇着手说我真吃不下。泽兰一声“害”,说你跟我客气啥,喂毒似的塞进人嘴里去,倒真有些反派模样。 他老来得子般养着原珂,便宜了他恨得直咬牙的列沄。夜时盛王压在他的南陈奴仆身上,掐着他圆润的腿根,面色阴沉得吓人。原珂被汗水浸透的发丝在脸侧绕出一条迤逦曲线,咬着男人结实肩膀的牙关刚含糊地挤出几个字,又被凶狠的进入撞得破碎,“还没有——嗯啊啊啊!” “他已经看得见了!” “没、还差……啊!不行!列、列云涛!” 列沄用力抵着那处,来回磨弄,“你只是想见伽泽祈兰!” 我要见那金真皇子。 为什么? 他救过我一命。 于是列沄得知两人往事,也知那日自他地牢离奇失踪的金真人,便是即将来朝的伽泽祈兰。原珂虽不知泽兰与列沄互相厌恨,但也谨慎小心,没有流露分毫别的感情。只是列沄太过敏感,“你喜欢他,是不是?!” “他、他与萧公子真心相……啊、相爱,我怎敢!” 若他喜欢的人真是泽君,又何须在列沄身下受这些苦。先是陈廷安,后是泽兰,他吃了太多无谓的醋,其实他真正该妒忌的只有一人。 “小、小竹……” 理智已然支离破碎。 列沄今日终于等到萧敛风复见光明,回府以后再不允许原珂进宫。他还没找到机会送出方金集续,怎能应允,语气重了两分,就这样绷断列沄心弦。他许久未曾如此可怕了,原珂指甲陷入他的血肉,已听不清自己言语:“小竹……只有你啊……” 然后他昏睡过去,留列沄怔怔。 点评 第八十四章 原珂既已入宫,那泽兰便不用出宫寻他。只是到底野惯了,受不了终日被四面朱墙封步,也要和萧敛风出宫去找魏怡宣,美名其曰,素闻贵国都城繁华。 魏怡宣没料到伽泽祈兰也会跟来。晚辈笑得很甜,自来熟地喊怡宣姑姑好,给敛风瞄了一眼,又赶紧双手交叠用前额一点,行了个端正的礼,“拜过大人,大人安康。” “殿下贵人,老身受不起。”魏怡宣回礼,用眼神询问萧敛风他为何在此。他回以二字:“贪玩。” “哪是!”泽兰驳嘴,“没我陪你,你出得来吗?” “宫墙原也不高。” “御林军呢?” “躲过耳目,不难。” 二人之事,顾朝宣是知道的,他既知道,魏怡宣亦然。老人听这两人拌嘴跟拌蜜似的,想起连缦瑞死前一直不放心伽泽祈兰,担心他成为日后北殷大患,如今他与其弟连风亲亲爱爱,不免感叹天意难料。“既是贪玩,殿下怕是没兴趣听我唠叨的。” 要他回避的弦外之音再响不过,但萧敛风道:“遥听得,泽君便听得。姑姑,泽君并非外人,而且除贼一事,遥需有他相助。” 相助压制你体内那只疯风吗?用两人生命的大和谐保证天下的大和谐?泽兰翻了个白眼,嘴上附和道:“是的是的,姑姑您说吧,我很乖的,决不捣蛋。”没人听出他实则把“我”说成了“过儿”。 既有连风担保,魏怡宣再不多言,转身步至八仙桌旁,解开了萧敛风一进门就在留意的蓝布包裹。布包既长且方,裹着银黑铁盒,盒盖正中以小篆阴刻一个“天”字,是天机门徽。萧泽二人不免都屏息等个究竟。魏怡宣取下发簪嵌入盒锁,正要拧转,萧敛风眉峰一动,拔剑回身踹开房门,“谁!” 剑尖所刺中,却是一个少年。 “粹粹!”魏怡宣怒声高吼,“你怎么在这?!” 答案昭然若揭,有了第一次便有第二次,石室禁闭关不住金昭玉的浪子心,这回竟连白木都给他拉着跑出来,被他挡在身后。熊孩子如今受了教训,皮肉浅浅吃了六川一剑,可劲卖乖,“奶奶,我只是迷路了。” 这路迷得可好,一下从潜渊晃荡到京城。魏怡宣把两人拧到随行弟子房间,泽兰跟上去凑热闹,听金昭玉直喊大师兄大师兄,笑着补刀:“师父给妖怪抓走啦!” “伽泽祈兰你闭嘴!哎哟大师兄!嘶——轻点!” 大师兄骂他活该,上药的手却轻了很多。虽是小孩不乖在先,但萧敛风还是道歉:“刀剑无眼,师叔给你赔个不是。” 粹粹小手一挥,很是豪爽,“原谅你了。” 泽兰看见白木立在金昭玉身后,还是阴阴沉沉的,和他打招呼也不回话,想不明白金昭玉如何将他策反,要他也跟来胡闹。又记起追魂经的事来,便问魏怡宣下落。她长叹一气,“确有传言说追魂经曾出现在天庆府,只是潜渊搜索至今,下落仍是不明。” “那小白不能见太阳的毛病……” “治不好就治不好,”金昭玉道,“至多我出门给他打伞。” 大概处成了朋友,泽兰心想。金昭玉这你越不理我我越要搞你的性子,和白木确是生来的欢喜冤家。此次白木恐怕不是随行,而是被掳。他眼前浮现这么一幅画面,金昭玉一脚将弱小可怜又无助的小白锁进墙角,肩上扛着他的天璇剑,“是兄弟的就跟我走!” “粹粹,做人可不能太过分啊。”泽兰忽然蹦出这么一句没头没尾的劝诫,在场皆一头雾水。 萧敛风早习惯了他这比兔子还能跳的思维,早没了句句都去追究的精力,直接忽视道:“遥于金真受了一刀,本以为右眼此生不复能见,泽君为遥觅得神医施针,几日已有光影。不知师侄之病,神医可有办法?” “咦对,可以 分卷阅读86 可以!美珂那么厉害!小白——”泽兰充满父爱地想去摸他头发,手才伸到一半,就被他冷冷避开。 ——讨人厌! “神医?是不是太医?你们要带小白去皇宫吗?我也要去!” “胡闹!”魏怡宣呵斥,“你已经偷偷跟来京城,还嫌麻烦不够吗?!要去皇宫添乱!” “小白是我小弟,他去看病,我当然得跟着!” 嚯!原来是大佬和他的马仔!泽兰脑子飞速运转,补足自天庆府一别到如今的空白剧情。 魏怡宣说不许去,金昭玉偏要去,当事人白木一言不发,墨色瞳仁定在金昭玉肩上伤口。萧敛风一锤定音:“粹粹,进宫确有诸多不便,且未知神医能否医治追魂经遗害,你先在此等等。” 金昭玉哼了一声,不再闹了。他无法无天,却始终有些怕萧敛风,是因与他体内邪魔有过几次接触,方先又受了六川一剑,虽未伤及肌骨,却也疼痛非常。 插曲过后三人回房继续打开天字铁盒。魏怡宣的祥云银簪上雕着潜渊门徽,是云雾缭绕中的潜龙深渊。原书给各个门派都设置了门徽校服技能,悬兰关当然是朵兰花。不过这邪恶组织在泽兰手里始终未能壮大,由始至终只有一个弟子,这弟子还被属意做潜渊掌门。 唔……萧掌门……该有多帅? 泽兰脑里忙着帮萧敛风篡顾朝宣的位,忽听魏怡宣一声惊叫。这盒子不还没打开吗?怎么吓成这样? 萧敛风问何事,魏怡宣的手连着声音都在抖,“有人打开过。” 我靠!不愧是潜渊长老!这锁有没有人打开过都能感觉到吗?! 泽兰怎知这铁盒是魏怡宣特意自天机处取回。天机处藏尽天下机密世事,案宗卷轴自是要密实封锁谨慎处理。这天字铁盒所藏,是重中之重、秘中之秘,外壳坚硬如石难以切穿之余,锁孔又如活物般千变万化,每次都需以不同钥匙开启。若非阁主石无怨亲自教出来的弟子,谁会知道何时该用何匙? 魏怡宣自天辰八年将它封锁藏起,此后再未碰过。她以为一生只需开它一次,唯一的钥匙,便是她的发簪,如今这簪尖卡至半路再推不进。“锁道变了。” 萧敛风蹙起剑眉,“姑姑,遥斗胆一问,盒中之物原是什么?” 魏怡宣目光凝于天字铁盒,仿若要将它看穿。六年光阴回溯,深冬子夜,房门外当朝权臣容颜依然清冷,半掩于黑色斗篷之下。月色浅薄,而她的双眸格外明亮,有如剑尖寒光。 “连相的左剑。” 第八十五章 有的人死了,但她还活着,泽兰算是明白了,双耳嗡的一声,被问题连番轰炸。放远了,想问晴姐为什么要留剑?为什么只留了左剑?怡宣姑姑为什么要在这个时候把剑交给阿风?难道晴姐仪式感超强,要他用自己的剑结果汪名灯?放近了,想问偷剑之人是谁?为何要偷?这铁盒子这么六,他或她是怎么偷的? 实干派萧敛风没那么多问题,抓住星点痕迹就开始推测,“只有石小阁主的心腹方知如何开合天字密盒,偷剑之人定在其中。虽未能知确切动机,但还需请师侄连夜赶回宣州,通知石小阁主,天机处有内鬼。” 魏怡宣点头称善,道:“我将密盒封在议事堂匾额之后,只有顾掌门与我知晓如何开启机关。那贼人定是这几日才下的手,只需详问哪些弟子近日不在处中,想必能有眉目。” 女相之剑的确有历史及社会价值,但也不至于这般抢手,这又是藏又是偷的,泽兰摸不着头脑,“晴——” 萧敛风:“咳。” 没大没小!怡宣姑姑可是潜渊礼师,便是看着二姐长大,也得称她一声“连大人”。你虽然是她弟媳,又怎能直呼其名。 哦,懂了懂了。 泽兰把晴姐二字吞回肚中,改口道:“连相的剑有何特别么?竟要大人您看管了六年之久。” “特别之处,”魏怡宣将发簪插回发髻,“就在于不知有何特别。” 连缦瑞当年交代魏怡宣妥善保管她的左剑,问起因由,只说时机到了自有用途。连相的心思,谁能窥看一二。“遥儿灭贼在即,我便觉得这时机应当到了,如今剑被偷去,看来事情果真不简单。” 萧敛风沉吟须臾,道:“那偷剑之贼应当知情,待人落网便知根由。如是想来,此人应当与牵骨之变有关,不知是明门之人,还是连相之人……” 他转眸与泽兰对视,两人心有灵犀,都想到了同一个人。 百灵。 可她尽管能在两边都寻到位置,在天机处却没有容身之地,何况只有石无怨的亲传弟子,才能学会开闭天字密盒之术。而她虽会潜渊剑法,弟子册却没有她的名字。她素未涉足潜渊,又如何得知密盒之中乃是连相左剑? 魏怡宣自连缦瑞入渊时便为人师,她入朝以后与她又时有书信往来,两人素来交好。萧敛风问她可知连相身边,有否一位名为百灵的姑娘?她微微摇首,“连相与我笔墨往返,谈的多是潜渊。她的国务与私事,我从不过问。” 两人正失望,以为这一线索算是断去,听魏怡宣接着道:“天机处当与遥儿说过,天辰八年连相火烧丞相府却无一人伤亡,实是因她临终前委以各种借口,将心腹亲信都发往安全之地。她曾大力提携由潜渊入朝的新官文和,天辰六年又将人调配至涣州。若这百灵是连相之人,天辰八年她应当不在京城,如何得知连相将左剑交予我来保管?” 如是这来龙去脉便更是扑朔迷离,萧敛风眸色始终凝寒。连家的人都长了同一对眼睛,清冷得很。他蹙眉抿唇的模样,似极了连缦瑞,魏怡宣不禁改口唤道:“三公子,其实连大人并不如谣传般薄情寡义。潜渊长老众多,连相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为何独独器重我,将贴身之剑予我?” 不过是因她幼时中了风寒,因着傲气不肯给人知道,却给魏怡宣逮个正着,照料了一段时日。她感念在心,且贯之多年,对待至亲,又怎会冷血无情,要他以死为她报仇雪恨?“此次铲灭汪贼,她应早有安排。三公子,你的二姐十岁放你离开诡谲官场,改名为遥,她是盼你一生能随心如意的。” 萧敛风六年以来都被连缦瑞死去魂灵控制,冒着走火入魔之险修行六川剑法,只知仇恨与家国,若非遇见泽兰,还是行尸走肉一具,断不会被魏怡宣三言两语说劝。倒是泽兰颇为感动,“得姐如此,夫复何求啊!” 萧敛风便道:“怡宣姑姑,二姐护住了她的心腹亲信,可与她血自一脉的连氏族人呢?” 满族问斩。此问,她当真不知如何作答。 “人既逝去,何知所思所想,况且她是连相。”这连相二字自他口中而出,生疏非常,“姑姑眼 分卷阅读87 中的二姐对风极尽爱护。但风闭关六川五年,眼中所见二姐,凡事只以家国为先,近乎顽固。” 文和如今是御史台谏官,“臣字正中一张口”,他因此扬名。敛风声气还是温和有礼,字字却都不容置喙,与魏怡宣说这是二姐亲口所教,文和必受连相同样教诲。她凡事以家国为考量,留下心腹亲信,是因尚有未竟之志。汪名灯掌管朝政以后大肆杀戮朝臣,不问忠良,不问才德,想杀便杀,全无迹象可寻。渐渐被换上来的,难道没有连相早年安埋在各处的种子?文和便是一例。 “连氏族人因我父亲一脉享福三朝,空佔供奉,正是连相最憎恶的皇亲国戚一流。她倒不会真盼本族亡尽,只是亡与不亡,她并不在意便是。” “哎呦!”泽兰又给说服过来,“这不近人情的,也太可怕了!” 晴姐就是个国家机器控制员啊!还是高级人形AI!莫得感情。 “天机处碰不得明门卷宗,若此次风能成事,待石渠阁将明门藏案尽数收回,不定能拼凑出片面真相——因牵骨一变而死之人,大都罪有应得。连相做事最求果效,火烧丞相府既是她多年谋划,绝不会就只死谏一个目的,太浪费,她一定要拉人下葬的。” 便是魏怡宣阅历丰富,听亲弟如此恶意揣测胞姐,也还是毛骨悚然,“三公子这是什么话?!” 背上六川发热,萧敛风似回过神来,可他从未走神。这一句一言,都在他意识之下出口。为何出了口?这是他心底最隐秘的恶意,要二姐的死也不得好死,是政治阴谋,是她的一步棋。“风失言了,一时糊涂,姑姑莫怪。” 只有他的兰兰从未有半点恶念,永远纤尘不染,睁一对澄明干净的双眼,坏笑道:“三~公~子~” 萧敛风放下骄帘问他何事。彼时已在回宫路上,烜珏生辰将到,夜时有万寿烟火,泽小皇子需准时出现。 “你知道走火入魔的萧敛风,叫什么风吗?” 他缘何又…… “叫什么?叫什么?快猜!猜中有本皇子香吻一个!” 不,他不会知道,自己方先的胡言乱语原是入魔之兆。萧敛风倚在轿凳上,六川压着背脊,温热已经消散。“猜不到,叫什么?” “叫——”泽兰乐得东倒西歪,“失心‘风’呀!” 第八十六章 “咻——”指头相抵,自下上升至眼前,手腕一转,五指大张,“嗙!” 银花镶玉腰带绕过布裙,在肚脐之下啪嗒扣好。萧敛风一道替泽兰理着衣衫,一道听他用手咻嗙咻嗙地放烟花,觉得自己不是嫁了个夫君,而是养了个小孩。 而小孩白木正在窗榻上翻着书页,樱樱问他吃不吃桃酥,他头也不抬,自闭得很。和话多又爱蹦的粹粹一比……根本没有可比性好吗!泽兰一面吐槽,一面怀念起金昭玉的可爱。 萧敛风语气宠溺,“殿下放完烟花了吗?轿子在外候着呢。” 要陪那庸君贺寿到半夜,泽兰箍着萧敛风的脖子提前给了晚安吻,“东风夜放花千树!你吟诗来我作赋!今夜有诗会,三公子,看我为你摘下桂冠!” 萧敛风:……倒也不必。 这烟花放的是一举两得,既给皇帝庆生,又能向泽兰这个异族皇子展示国力。你看,我们的火药多得可以放烟花。然则此为金真随行大臣们要咬牙伤脑之事,当潘文良问泽兰烟火好不好看,毫无政治嗅觉的泽兰猛拍手掌,“好看!太好看了!”真挚得潘文良一愣。 也是咻咻嗙嗙,不过声音大很多,次数也密很多。各色火光在夜色幕布上交叠,叠出瑰丽的花,盛放、凋零。萧敛风看不了强光,便以泽兰双眸为镜。实则也看不了,因为小皇子蹦蹦跳跳,指着这朵那朵的烟花,夸颜色、夸形状。直到仰得脖子酸了、眼睛花了,才肯退回廊下暂时歇一歇。 万寿烟火,萧敛风小时也看过的。彼时父亲还在,大姐拉着小他一岁的烜珏,倚在皇帝身旁。天下人都道帝后恩爱,是天下人难得说对的事。奉运帝只得一子烜珏,是因他专宠连雪一人,六宫形同虚设。奉运帝是个明君,可惜福薄命短,壮年病逝,独留连雪一人,不久也随他而去。 二姐呢?萧敛风在记忆里找寻,黄金面具下的双眼悄然流转席间,众人注意都在夜空烟火以及异族皇子,没发现这藏在廊柱阴影里的金真侍卫,正在逐个将他们打量。 二姐立于帝座之左,可那时她的官阶上不了万寿台,不过是个外戚。帝座之左,是宰相的位置,她早有此心,或者她只是想离皇位更近。连缦瑞的宏图霸业,若非坐上那个位置,得无上皇权笼盖,无论如何不能尽现。得君行道亦不可,因为连君都要受她掌控。烜珏与她的决裂,实是必然,谁都要与她决裂。 此时的帝座之左,是个眉低目顺的瘦小奴仆,宦者黑袍宽大,要把他活生生地从明亮灯光裹挟进黑暗。明明低着头,可萧敛风却觉得他在以目端详,顺势看去,目光归处,是半身探出雕栏之外的金真皇子。 长桌杯盏轻晃。萧敛风转身扑向泽兰。 天翻地覆。 “殿下!殿下!” “这、这这……” “来人!快来人啊!” 烟火任旧轰轰,盖去杯碗破摔,还有人群叫嚷。血液逆流,头晕脑胀。 来什么人!风哥这不把他抓住了吗?不过…… 泽兰仰头往下一看——嚯!这么高!这样摔下去也太惨了!头崩脑裂、血浆四溅啊!怎么也得保住这张脸才行! “还开玩笑!” 泽兰便从指缝里露出一只眼,萧敛风果然懂他心思,不过捂个脸,他就知他心中所想。 倒挂于九重万寿台上,当然是怕的,但萧敛风一定会来救他,所以就怕了那么一下下。而且他天天跳崖搞信仰之跃,早就习惯了从高处坠下。只是萧敛风好死不死,掐得正是他那多灾多难的左脚脚踝。“不开玩笑,快拉我上去,脚疼!” 泽小皇子重新在平地站好,立刻摆出一副该有的惊慌模样,捂着脆弱的小心脏,双眼仿佛还噙着泪光,“大殷皇帝,先不说我是来议和的,今日是皇帝生辰,是哪位要在这时闹出人命?” 烜珏干巴巴地立着,撑着长台的十指拱起,杯中酒自下流过,小桥流水一般。明黄帘帐将三丈见方的高台圈起,其内重臣五六,侍者七八。萧敛风方先将众人看过,心中自然有数——罪魁祸首已然不在。 心计、武功,都太过高明。泽兰这般活泼,半身早在栏外而背后无人,便是坠落,众目睽睽,只当是失足,谁会怀疑是谋杀。明门掌自追魂经法而来,足使人闻风丧胆。如今汪名灯不仅已将掌法修至第十三重,还能托以隔山打牛之效,数步之外便打出 分卷阅读88 一掌。力度恰好,泽兰背上绝不会有痕迹。 萧敛风并不追究他要害泽兰的原因。此人杀戮成性,何需缘由。 皇帝未能开口,而盛王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远不到潘文良说话,但他只得迎上前来,边行礼边道:“殿下受惊!殿下跋山涉水而来,诚心可见,大殷荣迎不及,怎会作出此等阴险之事以辱国体?殿下背后无人,想必您的臣子也有眼可见。” 语罢便去看萧敛风,要他作证,他却不给他的北殷朝廷一个面子,“不必有人推殿下坠楼。” 北殷君臣听出他刻意咬重一个“人”字,列沄将一直在手把玩的异兽玉爵按回桌上,明知故问:“何出此言?” 他是习武之人,萧敛风不信他未能察觉适先杀气涌动。“素闻大殷有江湖百派,其中明门派下有明门十三掌,已臻化境者可借空打力。臣之所以能及时救回殿下,便是因看见半空异动。” “你看见了,”列沄站起身,黑底紫边革靴踏过满地碎玉,一手将长台危立杯碗尽数扫落,与萧敛风凌厉眼神交接,“可本王看不见。” 这可真的是风起云涌了,泽兰心想,继而才发现烟花已停。还未放够九十九炮,怎能停,这不咒你们皇帝嘛!但这皇帝手中捏着金边玉杯,空空盯着杯身,神色惊惧,缩在长台之后。他这差点就要摔死的人都没事,这皇帝倒像是替他没了半条命。 “或者……”列沄又走近一步,鹰隼般盯着萧敛风右眼,“是你看不见?” 这回泽兰听到言下之意了:你眼睛还未好全。 原珂还在列沄手中,阿风需要他的决明针,小白要重见天日。不能惹他,起码不是现在。泽兰好像忘记了他才是经常惹得列沄不快的人,跳出来做和事佬,“我刚刚的确觉得自己被推了一下,但既然潘大人说没人在我背后,应该只是幻觉。啊哈,哈哈哈哈哈。行了行了,虚惊一场,平安就好。” 他横在正中,腹背受二人视线灼烫,自己都佩服自己的勇气。列沄眸色深沉,看他右肩微微下陷,问:“殿下可是伤了左脚?” 泽兰乘机道:“是啊,旧伤,听闻贵府有神——” “殿下不必担心,本朝太医倒不至于连脚伤都医不好。”列沄侧身看向烜珏,话里客气,“皇上,臣看金真皇子受此一惊,心绪难定,不如准他先行回宫休养。” 萧敛风搀扶泽兰走至梯前,忽又闻列沄一声殿下,回身发现他手中多了一盏金边玉杯。是烜珏的玉杯。“我们汉人有个词,叫杯弓蛇影。” 他放下杯盏,看向萧敛风。“望殿下以后,能稳下心来。” 第八十七章 “他在毁灭证据。” 泽兰不明白。他能感觉到推他的那一掌非比寻常,也能猜到想要害他的应该就是汪名灯,可是“证据?什么证据?” “那些杯碗。”萧敛风舀起一勺药汤,自泽兰小腿肚倾斜,另一手渡以内力,轻轻揉着他的伤口。“汪名灯那一掌穿过了桌上玉器,应是形销骨立。” 泽兰更不明白了,“形销骨立?” “镯子给我。” 泽兰便将玉镯脱下。萧敛风将它反手包于掌心,指节微一发力,既而又托于掌上。定睛细看,一圈素镯已然布满裂纹。他让泽兰伸手摸摸,指腹顺着镯身流转,他瞪大双眼,“为什么还是光滑的?” “不能在你背上留下掌印,所以汪名灯将力度控制得极为得当。如是一贯而过,碎内而不碎外,所以杯碗犹立。” 泽兰不由一瞥他仍在萧敛风手中的左脚脚腕,他便作势要用力,吓得泽兰撑着手直往床里退,“哥哥哥!有事好商量!” 萧敛风一笑,把镯子套回泽兰手上,继续此前话题。“我去拉你时背对长桌,彼时烟花未停,但我辨出玉器碎地声。列沄坐于皇帝右侧,桌脚便在近旁,应该是他以内力震翻杯碗。” “而他与你对峙时,又将桌上还立着的杯碗全都扫倒在地。”泽兰恍然大悟,“我还以为他是在制造出场气氛!原来是在毁尸灭迹!所以!所以烜珏拿着他的小杯杯吓得要死!因为他离汪名灯太近了!稍一偏差可能就被‘形销骨立’!” “兰兰真聪明。” “萧老师您教得好。”泽兰面有笑意,实则心有余悸,那一掌到底是冲他而来。 萧敛风按揉着泽兰伤口,又道:“还记得定南城外,我与你说汪名灯是借烜珏掌控朝局,列沄若要逼宫,定会危及明门权势。列沄与汪名灯,应当势不两立,他缘何要替他毁去证据?” “这还不简单,他也想悄无声息地做掉我呗!”泽兰一抹脖子,“没干反派的活,却有反派的命,我太难了。” 列沄对泽兰的杀念的确来之有名,一则是因他敌族皇子身份,二则是因他与原珂关系。汪名灯要他“意外”坠楼,正合他意。萧敛风皱眉渐多,眉心都要生出皱纹了,泽兰如何能忍,硬是把他眉毛顺开,“行了行了,这不还活着,别苦大仇深的。我说过,我只会死在你的剑下。” “兰兰,”萧敛风拉下他的手腕,侧脸贴于手掌,“‘稳下心来’,列沄是在警告我们不可妄动。我右眼尚未好全,小白病疾犹在,二姐的剑不知所向,确真不能妄动。然而汪名灯既已动了杀心,事情难免在我掌控之外,你一定要乖要听我话,不能给他可乘之机。” 今日到底是他疏忽,因着泽兰开心,让他探出高楼。他不知不觉又皱起一对剑眉。 “知道了妈。” 他果真又眉开眼笑,“妈?” “风妈妈,你晚上是不是还得担心我会踢被子?” 萧敛风很实诚,“是啊,要检查。” 他这是娶了个夫君还是找了个监护人啊?萧敛风为他仔细擦干左脚,掩被吹灯前又不放心地弯身看他,“我就在外面……” “所以没人进得来,您可放一万个心吧。” 就怪完哈约死也不肯归还他的兰花银铃,否则悬兰一问毒,又何需萧敛风这般心神不宁。说来他这反派当的真是一言难尽,那兰花银铃本是罕世绝技,悬于潜渊跃龙门上,能将整个潜渊封死,可他从出关到现在,才放了几次技能? 萧敛风倒是由始至终地强。他几近修成六川剑法,便是顾朝宣,怕也不能敌他。六川最后一招名曰人剑合一,其实没有剑招可言。修剑者凭一霎意念顿悟,与手中剑合而为一,赋之以灵性。独独仰赖一念,所以极易走火入魔。 若这武林比不幸还不幸,除去一个汪名灯,却多出一个成了魔的萧敛风,届时又会是何场面?万夫所指,首先是潜渊,身为正道,肩负看守六川剑谱之责,却将其私授弟子,如今他还被剑意反噬。潜渊要找回颜面巩固地位,一定会放弃萧敛风,正如当 分卷阅读89 初顾朝宣所说,若萧敛风有半分差池,他必定不念往日情谊。 潜渊会联手各派讨伐它最优秀的弟子,一如当初潜渊掌门逼六川老人坠崖,萧敛风也会死无葬身之地。 泽兰转着手腕上的碎镯,镂剔去情思爱意,他觉出自己不甘。要乖、要听他的话,萧敛风的掌控欲如同一条无形锁链,永远将泽兰桎梏在他目所能及之处。而他天性自由不羁,是为爱才甘被驯服。 唉泽兰,与他为你受的伤相比,你这点牺牲算得了什么?他这六年来受的苦都是为杀汪名灯,是非成败在此一举。你要乖、要听他的话。他若能以六川剑除去武林之害,且未走火入魔,潜渊便能保他:掌门是为除害,才交付六川剑谱。 不能入魔,绝对不能。殊死一战,他绝不能让他有半分差池。 列沄说太医会负责泽兰脚伤,暗指他不要奢想原珂会来医治。他只允诺过医好萧敛风的右眼,后来更是想要反口,是原珂一声“小竹”让他勉强容忍,继续让他与泽兰见面,再多的接触是不能有的。列沄能想见原珂得知泽兰受伤后的焦急模样,这让他整颗心都沤进酸水里。 他没想到泽兰虽没故意叫原珂发现他的伤,却变出一个小孩让他看病。他是得了重病,人眼可以看出,一张脸白至透明,青丝布在其下,可这又与他何干?“不可以。” 明知泽兰看不见他们,原珂还是将列沄拉得更远。在朱墙底下站定,四顾无人,唯有雀鸟啁啾,他飞快地在列沄脸颊一亲。 盛王眼神僵僵地转过来,看恋慕之人双眸盛满温情。他生得过美,笑时更令人不安,怕这一切不过是幻想。“可以,好吗?”他又问一次。明知是虚情假意,可列沄甘之若饴。千军万马挡不住他,他只为一人溃不成军。 第八十八章 列沄再回来时变了主意,泽兰猜到是原珂出卖色相,又气又无奈。原珂这脸和才华,是来造福天下的。这盛王自私至极,将天下人的福祉尽数据为己有,若不是原珂甘心,他早就…… “万物乃阴阳之气氤氲而生,得病是因外邪入侵,扰乱二气之衡。”原珂收回诊脉的手,神色凝重,“他已被断去正气,仅以阴气续命。外邪没有让他害病,是外邪予他气息。” 白木似已料到自己无药可治,仍是面不改色,虽然也无色可改。 “连你都没法了?”泽兰问。 原珂叹道:“需再想想,不过……”在座皆知他意:不过希望不大。 “不能见光而已。” 这声音陌生得很,泽兰眨眨眼,看见白木正盯着脉枕上的手腕,后知后觉那一句话是由他嘴里出来的,那叫一个激动,“说话了说话了!阿风你听见了吗,他说话了!” 白木并不理会,幽幽抬眸看向原珂。泽兰心说美人果然威力巨大,见了原珂连白木都得开口,却听他问:“你是阳州人?” 我靠小白你还是闭嘴吧!泽兰张开双臂,母鸡防老鹰似的将崽护在身后,“小孩子不懂——” “王向进可是你的父亲?” 原珂转眸去看列沄。盛王喜怒不形于色,但阳京到底是他不能揭的伤疤,眉间已有些许愠色。只能之后再哄了,目下重要的是……他撩开泽兰臂下薄纱,弯身问白木:“你缘何得知?” 白木反问:“很难么?” 的确不难,他口音未改,医术超群,容貌有若天仙,在阳京定是街巷尽知的人物。泽兰回身问:“小白,你难不成也是阳州人?” 白木一言不发,只是看着原珂。小孩的眼睛黑白分明,瞳仁深不见底。原珂受这眼神烧灼,左手不由后缩,紫色薄纱复又落下,在这对慑人双眸上笼了一层薄雾。可他还是不安,不敢回答白木眼神里的质问:你既是南陈臣民,为何给北殷将军做了仆人? 因为他没用,错付真心却拿不回来。 列沄其实没有错,原珂一直清楚,一统天下的基业难道是错?国兴国亡乃亘古之理,哪朝能够千秋万代,何况陈廷安做不了皇帝。南陈彼时内忧已深,外患一攻自是摧枯拉朽,能顽抗三月已是奇迹。屠城的命令是列一方下的,整座阳州城被刀光火光血光燃成炼狱之时,列沄在城外军帐排兵布阵准备继续南下。 只是他的双手虽未沾血,他依然是北殷的将军。这身份就是国仇家恨,把原珂切开,一半爱他,一半恨他。 回府以后他又枯枯看着方金集续,想自己若能和泽君一样爱恨分明就好了。他恨列沄恨得干脆利落,一个好脸色都不给,逮着机会就说坏话。他说他会有千百种捞他出来的法子,只要他点头,他立刻吩咐萧敛风去想。 他问萧公子再是聪明,难道能将他这身叛君叛国之罪洗刷干净?被泽兰劈头盖脸地骂下来:“你怎么老钻牛角尖?你什么都不知道,喜欢错了人,谁会怪你?” “怪我现在还是喜欢他。” “那你就喜欢得干脆一点!最多我不在你面前骂他了!” “可他是北殷的将军……” “啊啊啊啊去他娘的!”泽兰一拍桌子,“这还能不能有个了结了?!” 指腹在方金集续四字之上摩挲。他能做的事已经全部做完,这一切会有了结的。 泽兰待原珂走后磨刀霍霍向小白,逼问他与原珂过往,一个字都没能从他嘴里挖出来。这死小孩软硬不吃,他实在想不通金昭玉是怎么把他给拐骗到殷京来。 将白木送回住店时他把金昭玉拉入暗角,一句“是兄弟就告诉我”,他便踮着脚,仗义地搭上泽兰肩膀,“兄弟你还记不记得,小白有个很宝贝的平安锁?” 泽兰一并记起白木从费武身上找到平安锁之后,手起剑落眼也不眨便将人捅死,惊叹道:“奇迹粹粹!你抢了他的平安锁,竟然还活着!” “是他要拦我出渊在先!” “我靠!”泽兰更惊奇了,“他那死人性格,会主动拦你?!” 粹粹恨恨道:“是啊!拦了还不给原因,就说会出事不能去,好像他比天机处懂得还多!明明和我差不多大……伽泽祈兰,你这是什么表情?” “金小公子,”泽兰蹲身仰首,看进金昭玉双眼,“‘会出事’,他真这么说的?” “他那嘴巴一年能蹦出几个字来?我还能记错?” 于是伽泽祈兰身边很快多出个萧师叔,也是蹲身仰首,严肃神情分毫不差。这两人可真是,连夫夫相都有了!金昭玉想着别的,听萧敛风说此事可能关乎潜渊安危,回过神道:“我会试试,但你们也清楚,他那臭脾气!” 泽兰便传授些邪门歪道,声音柔一点,腰要软一点,绕上手臂,将三分之一的重量压上,不能多,不能少,喊声哥哥,保证白木连他的八字五行都从实招来。好心 分卷阅读90 好意,换回金昭玉一声呕。萧敛风掐他腰,说他满口疯话。 “嘿!姓萧的你装什么清高!最受这招的可不是你吗?” 金昭玉是不可能撒娇的,这辈子都不可能。入夜,白木推门见他在桌沿翘着二郎腿,指节一圈红线,末端系着把小巧精致的平安银锁,左右晃动,晃出他一串坏笑来,“小白,你说这东西经不经摔?” 白木关上门,再回身是一枚蝴蝶标。 金昭玉不躲不避,任它擦着手臂飞过,“又不敢伤我,摆这架势干嘛?” “你有伤在身,非要逼我动真吗?” “你有伤在身,非要逼我动真吗?”金昭玉一边重复,一边掰着指头数,“十二个字!小白!这是不是你今天说过最长的一句话!” 白木不再废话,飞身便要抢回他的平安锁。他尚未佩剑,金昭玉也不会以天璇与他打斗,只是灵巧地退避着。因无需去找反守为攻的时机,他还有心思叨叨:“南陈沈家,拜剑山庄。小白,你果然深藏不露!但这都是过去的事了,你既已拜入潜渊,生是我潜渊人,死是我潜渊鬼,师兄弟那可就是兄弟,小白弟弟……” “闭嘴!东西还我!” “还,当然还,只要你回答我一个问题。”金昭玉腿窝挂于窗框,半身都倒挂在窗外,气定神闲地晃着刻有沈庄门徽的平安锁,侧头看同样将上身探出的白木。“我到现在都没明白奶奶为何离渊,你是如何得知殷京将有大事?” 第八十九章 白木撑着窗沿,定定地看着倒立于清辉之中的少年,忽又退回房内。 金昭玉倒挂在三楼之上,以为自己胆大如斗,可当白木握他脚踝,猛地把他的腿掰直时,他是切切实实地惊出了魂,“你干嘛!” 他只剩一只脚勾着窗沿。白木复又探身出窗,冷冷问他怕吗。他摇摇欲坠,恨恨咬牙,“白!木!你给老子松手!要不然我立刻把你这锁扔下去!”实则其下正对马厩茅草,这一句做不成威胁。 “怕吗?” 他是和这问题铆上劲了,金昭玉偏还挺着一身傲骨。“死有什么好怕的?话说得好,人皆有一死,或轻于鸿毛,或重于泰山。我金昭玉天不怕地不怕,又岂会怕死!” “此话当真?”白木嗤笑一声,“你只是相信,我不会推你下去。” 相处日久,金昭玉深知他性情古怪,同门弟子皆不愿与他来往,他却觉得分外好玩,还纠缠不休。如今听他言语,也觉出一两分不适来,正要骂他阴森,脚踝却已一轻——白木松开了手。他赶忙一个鲤鱼打挺,扒着窗框把自己送进房内,刚要继续他骂人的要事,先被他连名带姓喊了一声“金昭玉”。 他的目光有如冰锥,既利且寒,剜去了金昭玉的呼吸。他屏息等下文,半晌等不出个所以然,暴脾气渐渐又上来了:“你憋着!你尽管憋着!什么事都烂在肚子里!谁肯和你做朋友?!” “谁都能做朋友吗?” “你这是什么意——” “你凭什么相信我不会推你下去?你为什么一点戒心都没有?你身边的人难道都是好人吗?” 白木上前一步,金昭玉不觉随之后退,发觉不该后又昂头迎上,厉声反问:“你怎么看谁都是坏的?你身边人难道不好吗?我们潜渊待你不好吗?” 但见他嘴角一抹冷笑,回身捏了烛芯,似是打算休息。 这还得了,金昭玉三步并两步,把人从床上拽起,“潜渊不好吗?!” 白木打开金昭玉的手。他蓦然醒来,掰开白木五指,硬是将平安锁塞了进去,焦急地又问一遍:“我还你了!你再说说,潜渊有谁不好吗?” 啪咔—— 萧敛风手执剑柄,剑尖朝天,找准死穴,往下巧力一敲。泽兰把果仁扫到眼下,盘着腿心安理得地享用六川剑砸开的核桃。榻窗之外树影婆娑,明月微风,暗藏几缕茉莉香。 啪——咔—— “唉……”泽兰一道听剑柄清脆砸核桃,托着半边愁容,“我本翩翩少年郎,负暄而立江南石桥上,怎知狼烟烧来,国破家也亡,老变态又害我凄凄凉,以后再也不能晒太阳。” 萧敛风敲碎最后一颗核桃,吹去剑柄上的残渣,收剑入鞘。 “小小年纪遭了这么多罪,心理不扭曲才怪。”泽兰将果仁往上一抛,仰头接进嘴里,“我觉得粹粹问不出来,小白的脾气太难捉摸了。” 萧敛风道未必。白木应当如实相告,他已拜入潜渊,自当向着他们。何况他已然身处殷京,并无别的依靠。他们是一条船上的人,他一定要将所知尽述。 “风哥,您能不能有点人性的温度?”泽兰咔擦咔擦地吃着由六川神剑开光的核桃仁,口齿不清道,“他不说,我们还得逼供吗?” 萧敛风却道:“不必我们亲自动手,粹粹自会逼供。” “你听听你这话说的!”泽兰更加嫌弃六川剑主了,“萧敛风,你可是正派大侠!” 萧敛风避而不谈,话锋一转,“掌门大人早知我无意继承掌门印,要与你共度余生,曾来信问我粹粹其人。” 泽兰就这样被带跑了题,心想无缘一见萧掌门,实在遗憾,“粹粹的武功虽然在同龄人里数一数二,但行事为人也太毛躁了,又爱捣蛋。金掌门……不了吧?听起来就像菜馆。” “他有一样胜过我,只这一样便足够了。” 核桃仁都递到嘴边,听这一说泽兰又把它放下,一副洗耳恭听的模样。 萧敛风说金昭玉虽狂狷不羁,总爱添乱,实则最重潜渊。于敛风而言,潜渊只是一个门派,他为潜渊处理江湖中事,只是因掌门同长老如是期望。门派弟子或为争名逐利而觊觎掌门之位,他不求名利,只因做惯了长辈眼中成熟稳重的萧遥,才想着接管潜渊。 可金昭玉不一样,他生于潜渊长于潜渊,亲人朋友皆是潜渊之人。潜渊不只是门派,还是他的家,他甚至容不得旁人说潜渊一句坏话。他吩咐金昭玉去试探白木时,曾说过此事关乎潜渊安危,那么他必从白木口中问出真相。萧敛风微微一笑,“我们且等明日出宫,便知白木藏了什么秘密。” 金昭玉死死瞪着白木。死寂之中,忽有利剑划动,而他依然稳立。若光线足够,金昭玉会看见自己剑尖指向之人,眸如井水,毫无波澜。 “你再说一遍!” 沉默。 “不敢说了吗?你果然在撒谎!” 沉默。 “她在潜渊天机长大,为什么要做这种事?” 沉默。 “她没有!她、她怎么会?!我在陵州还救过她一命……” 沉默、沉默、还是沉默。 天翻地覆,万籁好似都入了冬,骤然凝起,又被哐当一声打碎。白木弯身拾起天璇, 分卷阅读91 “还想听么?” 金昭玉想吼他住嘴,但他做不到,于是他只能任白木语气阴寒,道:“萧敛风也不是好人。” 门是被剑气撞开的,可知他武功极高,绝不会收不住剑。而彼时金昭玉吃剑之处一阵剧痛,也没能看清萧敛风双瞳异色,神态极为可怖。白木冷笑,笑金昭玉一生顺遂,未曾见过险恶,天真无知至极,还为一个差点要杀了他的人做事,来问他因由。 金昭玉快要咬碎一口银牙,指节青白地拱起。背上一道收剑声,白木将天璇收入鞘中,与自己贴得极近,言语间的警告意味,也就格外清晰: “金昭玉,我刚才没推你下去,下次未必。” 第九十章 “双剑剑道较单剑繁复,剑身不宜过长。” 大人的手很冷。 “女子剑以柔克刚,剑身不可过厚、剑铸不可过重。” 大人十七岁独上化云巅,是否因此落了病根?手脚从来冰凉,她的剑也一样。 是不是一生受了太多的冷,才选择那样离开? “百灵。” 大人,这剑是不是寄了你的魂魄?我好像听到你在叫我。 “百灵!” 她蓦然回神,脸颊有温热贴上,吱啾一声。百灵手背怔怔抹过,才知自己哭得厉害。 肩上褐色小鸟低着黑色羽冠,看这一把尺半见长的轻剑。红绸剑把,剑格雕着明月辰星,还有三颗鲜红的石榴圆石。原镶于一枝翠玉流云发钗,是相赠之人见连缦瑞从未戴过,便笑问不如改嵌剑上。 舒瑛轻轻擦去挚友泪水,她逐渐收住眼泪,缓缓将剑抱入怀中,似乎能从冰冷铜铁中得到温暖。小啾展翅一跳,停在剑镡之上,被主人沾着泪水的手背拂开,“不准踩大人的剑!” 它在半空打了个转,啾啾两声以示不满。舒瑛唇角微微翘起,“和它较什么劲?” “这可是连大人的剑!还是左剑!” 没有什么能比剑更贴近连缦瑞了,入朝为官以后她还常佩剑而行,是因封相才将剑卸下,挂于书房,时常在旁伫立沉思。未铸云鸟双剑赠予百灵之前,她偶尔也会拔剑出鞘。一霎锋芒,叫百灵惊声倾佩,敬仰尊崇之情,至今滴点未退。 左剑比右剑更珍贵,是因其上三粒石榴红,恰似她左肩三颗相连朱痣,是顾朝宣有意为之。然则这段往事,如今也只有他知道了。 百灵与剑如何温存都不够,舒瑛颇感无奈,“我难得回京一次,有许多话要和你说。你看你这副模样,今晚还要抱它一同睡不成?早知便等些给你看了。” 百灵睹物思人,正伤感万分,闻舒瑛一言,有些清醒过来,“你说吧,我听着呢。”只是还不愿意松手,抱得严丝合缝,像在剑鞘上再套了个人形剑鞘。 舒瑛随她去了。她虽对连相同样心存敬意,但连相因着她性子沉稳,将她送入了天机处,同连相亲自养大的百灵相比,到底少了几分亲昵。 百灵与舒瑛,祖上原都世代奴于边海盐枭。奉运帝继位后颁令禁止盐铁酒私卖,潜渊奉命剿枭,连缦瑞随行。顾朝宣道连太傅安坐帐中便是,自厮杀中凯旋,撩起帐布,连缦瑞正拭剑,身边两个面容怯怕的小女孩。 所以顾朝宣信任舒瑛,因她是连缦瑞救回来的。就这样让为天机处送来公文的舒瑛,看去了案上萧敛风的信。 “约是如此,我将所记都抄下来了。” 百灵腾空一只手接过一纸娟秀小楷,入眼一句“颠覆汪贼,计日可待”。 “连大人死前最后一面,见的是汪大人。”舒瑛不觉又抬眸,再次确认这客栈房间门窗紧闭,凑前压低声音道,“汪大人不能死,从来只有他最懂连大人心意。” “他懂么?” “你这是……” “我们有谁真正看清过连大人?”百灵还抱着剑,只是欢喜已渐渐散去,茫茫不知所终,“她在的时候,我从不用想这些。她叫我做什么,我便去做。她让我去找伽泽祈兰,我找到了,杀了,又觉得他不该死。从陵州回来,我一直在想,我在做些什么呢?大人想我做什么呢?舒瑛,你呢?你又为什么要把大人的剑带回明门?” 舒瑛目光落于剑上三粒朱痣,默声良久,道:“天辰八年,朝廷上下都在盯着连大人看,她却在那种时候约汪大人见面。若这世上只有一人能知她心愿,那一定是汪大人。” 舒瑛仍当自己是潜渊子弟,却不能随之与明门为敌。她密切留意掌门举动,甚至布下天机线遥听,等到四日后魏怡宣捧来天字密盒,她的剑。顾朝宣轻抚铁盒边沿,“可惜需留守渊中,无缘一见。” 盒子只能开一次,而萧敛风应当在场,可他并不在。舒瑛把剑收进天机处长轴木盒之中,借口补充陵州风物记录,当晚便赶回了京城石渠阁。 “汪大人明门掌已成,人人都道他天下无敌。但不是的,这剑能杀他,谁拿着这剑,谁就能杀他。” 百灵将剑横放膝上愣愣看着,没发现小啾俯身飞来,停在剑鞘之上,“可这剑是连大人放在潜渊的。舒瑛,你有没有想过是……” 舒瑛大惊失色,“百、百灵!休得胡言!连大人怎么会……若真如此,她又为何煞费苦心,在临死前见他一面?” 并无答话,谁能懂连缦瑞心意。百灵与她朝夕相处,未曾看清她的千分之一。深夜安谧,这一间暗室连虫鸣都封死在外,静得能听见百灵愈发急促的呼吸,“舒瑛,我要把剑还回去。” “还回去,汪大人怎么办?”舒瑛按住百灵在剑上的手,清秀面容上满是不安,“连大人的事还没做完!他不能死!” “大人的事还没做完,她留下了什么,我们就跟着做。剑是她交给潜渊的,我们要还回去。她从来算无遗策,我们不能乱了她的计划。” 舒瑛还是不肯,“若汪大人死了,又有谁能秉承连相遗志?” “萧敛风。” 舒瑛一怔。 “我曾奉汪大人之命,女扮男装前往阳州暗查医令王家,途径天庆府,遇上萧公子一行人,一起办过一案。舒瑛,”小啾啾叫两声,被主人自剑鞘上推开。“你是见过他的,就没觉得他气度容貌,都与连大人十分相似么?” 舒瑛眼前浮现一对寒冰深潭般的眼,与邈远回忆里连大人的双眼重叠变幻,不知谁是谁。 “他的行事为人,也像极了连大人。”百灵一顿,“萧敛风,敛风……” 她没再说下去,但舒瑛明白了她的意思:敛风、连风。 传闻都说连三公子天资过人,又由连相亲自教养,小小年纪便有非凡识见,是将相之才。她们进府时三公子已然病逝,仆人说公子十岁时在山里惹了怪病,浑身发红肿胀,听闻死时眼耳口鼻更扭成了一团。为免疫 分卷阅读92 疾散开,断气当天便烧进土里,祖坟葬的是衣冠。 两人四目相对。舒瑛松开了按在百灵之上的手,“此事我去查,你去还剑,诸事小心。” 第九十一章 夏阳投入一方光柱,金昭玉半明半暗地倚在窗边。 “舒瑛近日方回处中,石小阁主虽在她身边布下眼线,并不相信她会背叛天机处。”魏怡宣神色凝重,“若白木所言无误,他的确看到舒瑛偷剑,我当立刻回信,将舒瑛关入石室盘问。” 萧敛风思虑道:“若舒瑛真是连相带回来的人,此事应当属实。如果她与剑主毫无过往,偷剑一事,便毫无根由。” 泽兰仍处震惊,心说知人知面不知心,他是无论如何都想不到,偷剑之贼会是那个沉静安稳的姑娘。“她到底为什么要这么做?” 众人都想知道答案,金昭玉尤甚,走至八仙桌旁,朝魏怡宣端正地行了个礼,“大人,弟子想即时动身回渊。” 早先拧着耳朵赶都赶不走,目下恨不得能御剑而飞,按住舒瑛问个因果。金昭玉仍不肯相信她会背叛潜渊,只想知道她有何苦衷,为何要偷礼师藏剑。 萧敛风与魏怡宣对望一眼,他道:“留于京城也不安全。” 白木不能常处日光之中,入夜二骑方绝尘而去。泽兰遥望二人离去方向,眼角露出点点欣羡,坐上马车后同萧敛风说他也想回潜渊,不为别的,“我的小喵还在那。”顿了顿,又痛心疾首道,“收回收回,现在应该不是猫了,是猪,橘猪。” 他思宠心切,深更半夜听见猫叫,立刻跑出去要逗猫,也就再正常不过了。 萧敛风看着小皇子盯着御猫双眼放光,担心猫爪子把他划伤,将人提着领口拽回来。泽兰一通哀嚎,“风哥啊你不给我看美人就算了,我吸个猫你也拦!我快了无生趣了啊我告诉你!” “你当是只猫就如小喵一般聪明,知道你不能流血吗?” 泽兰夸自己撸猫手法高超妙极,再高贵的御猫都要臣服在他手下,哪会反咬一口。萧敛风把人抗回床上,“乖,听——嘶!” 这一不爽就咬人的习惯,当真和猫一模一样。何必撸猫玩,自己摸摸自己不就成了。萧敛风暗里腹诽,还是温声温气,求泽兰松口。他龇牙咧嘴,发出嘶嘶声,像只被激怒的凶恶小兽,“萧敛风!人人生而自由,你这是褫夺基本人权!我警告你,我要生气了!” “那你别生气,好不好?” “撒娇没用!”泽兰偏要生气,“和美珂多说两句话不行,出宫想四处转转,这不给去、那有危险,现在连猫都不能逗!什么都要乖、要听你话!萧敛风,你养机器人去吧你!润滑油的钱都省了!” 也不是没就这事吵过架,萧敛风知道自己有错,但他不想改。泽兰是关不住的,但他偏要关,实在是太怕一转眼他又消失了。一声不吭地任由他骂。泽兰憋着的一股怒气全撒进软棉花里,更加憋屈了,“哑巴了?说话呀!你再已读不回我可弄死你!” 他便慢吞吞地吐出两个字:“兰兰……” “兰什么兰!生气中!称我为甲方!” “那真方是谁?” “……萧!敛!风!” 泽兰猛地一翻身,掐住萧敛风的脖子,第一次做出反派该做的事,“看我今天不弄死——” 眼前一黑,萧敛风竟突然把他按下,鼻梁磕上床板。泽兰最恨人折腾他的脸,才抬起半边怒容,一句粗话都未出口,便倏地一僵。 床栏上钉着一把剑。 萧敛风的六川已然出鞘,立在床边警惕非常,泽兰喊他也不应,是被他拽着腰带拉回床上,“这剑不是来杀我们的!” 泽兰握住红绸剑把,将剑自床栏上拔出,取出剑尖信纸。这种关头,心思还能跑歪,“这字迹歪扭的,一看就不爱读书,‘还于潜渊’?是不是这么写的?还于潜渊?还?——我靠阿风,这不会是晴姐的剑吧?!” 泽兰搭着他的肩膀,欣赏剑把花纹上的半月与星宿,看了一会儿忽而醍醐灌顶,指向萧敛风目光紧锁处,三粒石榴石在烛光下艳红异常。“这是太阳,三个太阳!晴姐莫非是地球三体组织成员?!难怪她作风诡异,一派要消灭人类暴政的架势!” 萧敛风当然不知笑点何在,沉声解释说这是她左肩三颗朱痣,取过泽兰手中信纸陷入沉思。千辛万苦偷出连相左剑,何必归还?舒瑛如今在天机处,又是谁替她归还? “风风,剑到手了总是好事。”泽兰还在赏玩女相之剑,“等粹粹回渊和舒瑛促膝长谈,不就知道来龙去脉。” 若方先不和泽兰打闹,他或许能察觉附近有人。萧敛风叹了口气,道剑鞘应在附近,要出去一寻,叫泽兰跟紧。他实在不放心把他一人留下,不过几步路也要他在身边。泽兰又拾起没生完的气来,一道听话,一道怼他,“是我妈肚子不争气!没把我和你生成个连体婴!” 萧敛风在宫墙一角拾起剑鞘,收入左剑。 “爱情诚可贵,自由价更高!若为吸猫故,两者皆可抛!” “果真?” 背脊撞上冰冷宫墙,树影将萧敛风的面容掩映。泽兰心说他终于生气了,正要酣畅淋漓地吵一架,怎料他却在自己发间深嗅一气,含笑喃喃:“果真,我家小猫真香。” “谁他娘是你的猫?给我交出命来!” “交交交、都交,嘶——小猫轻点,别把牙咬疼了。” 泽兰深觉愚弄,一边咬人一边想好你个萧敛风,这么会哄,做个屁的武侠男主,你怎么不去拍纯爱剧呢?! “不气了?嗯?我能狡辩两句吗?” 泽兰哼了一声,“狡辩得不好,我可要继续气。” 操你的泽兰!你听听自己这什么肉麻语气?!你怎么不也去拍纯爱剧呢?! 他在萧敛风怀里软得没法,这男人长在他苏点上,经脉死穴,一掐一个准。“事到如今,再瞒不下去。兰兰,其实我身患重病,一刻看不见你,这心一刻就不得安宁,扑通扑通、扑通扑通……” 泽兰的手被拉起,一下一下地按着他的心口,好像真的摸到了他的心跳。 “我和它说,你不能再这样跳了。它说不行,它还凶我,说一定要见兰兰。我劝它说兰兰爱跑爱闹,他天性如此,你不能改的。它就求我,说跑可以、闹也可以,能不能让它看得着?它不要别的,只要看得着。” 萧敛风你闭嘴!你再说、再说……我可……我可什么都答应你啊! “泽君心善,应承它吧?好不好?” “那我要去石桥集市。” “好。” “要去里柳坊听小曲。” “……好。” “要撸猫。” “依你,都依你,只要与我一起,你去 分卷阅读93 哪里都可以。” “萧敛风,”泽兰一串闷笑,“不和你一起,也没意思啊。你老皱着一张脸,我才想要和你去玩,放轻松,一切尽在掌握之中,没有你做不成的事。” 泽氏鸡汤明透醇厚,回味无穷,萧敛风边喝边说好。 继而墙角御猫喵喵,泽兰挽起袖子伸出魔爪,花猫舒服得把眼眯成一条缝,正伸懒腰,忽听一道声嘶力竭的啾啾鸟叫,有小鸟扑棱着自猫底下钻出,慌乱惨叫着直冲天际。 “萧敛风,不得不说,”泽兰托住飘飘落下的褐色羽毛,“撸猫大法实在妙啊。” 第九十二章 偷剑的是舒瑛,还剑的是百灵,共通点:性别皆为女。 “其他呢?没有了!这两人根本八竿子打不着!”泽兰哀叫一声,“我真想立刻把粹粹揪来听剧透,太难受了,为什么是百灵?她不是连大人的脑残粉吗?为什么要把剑还给我们?” 萧敛风恐怕泽兰出事,抱剑在床边守夜,听他翻来覆去不肯睡,想要琢磨出个缘由,便提点一句:“是还给潜渊。” “有什么分别?” “如你所说,她极倾慕连相。若把她的佩剑还给我,只能是因得知我的真实身份。若是还给潜渊,便是因此剑本身是由连相交托潜渊保管。将剑归还,应当是为顺从连相安排。” 最大的疑问始终只有一个:舒瑛到底为何偷剑? “因为汪名灯不能死。” 一点烛火烧得正旺,红蜡熔化如水珠滴下,结于少年明净肌肤,将金昭玉自震惊中灼烫回神,托正烛台,厉声呵斥:“胡诌!汪名灯乃明门之首,他不仅要死,而且死一百回都不够!你既护他,便是与潜渊为敌!” “粹粹……” “金昭玉!” 舒瑛惨淡一笑,“金公子,你道汪名灯要死,因他是明门之首,可天辰八年以后,明门可再做过为害江湖之事?” 天辰八年金昭玉不过七岁,怎知详细。他只知人人都道汪名灯挟天子以令朝臣,不问忠良不满则杀,此等奸邪,天下人人得而诛之。舒瑛听了笑得更是凄惨,“世间真有正邪之分么?” “舒瑛!” “你救过我一命,我答你一个问题。”锁链在茅草之上划拉而过,舒瑛转向石壁,徒留背影,“再多的,我不能说了。代我向怡宣姑姑请罪,告诉她左剑自会有人归还。还有,我确是潜渊弟子,阁主不必查访我的身世。待时机一到,世事见了分晓,我便会将一切尽数奉告。” 听罢魏怡宣复述金昭玉来信,泽兰翻了个白眼,“时机时机,先是连相,后是舒瑛,这伙人都是机会主义者么?怎么都在等时机?” 魏怡宣只等萧敛风答话,她已过半百,且身为长老,不会全无主意,只是连家人到底不同。萧敛风既在,众人不由都等他做最后决定。他沉默良久,将纷杂诸事逐缕捋过,有个模糊的猜想,“舒瑛与百灵,皆为连相之人。舒瑛说汪名灯不该死,而百灵是明门圣姑……汪名灯与连相……” 魏怡宣蹙眉摇首,饶是她十分信任三公子的才智,也不由驳斥制止他继续推想:“汪名灯此等阉贼,绝不配与连大人相提并论!” 连缦瑞的地位在她追随者的心中过于崇高,绝不容汪名灯这等宵小亵渎。且女相与宦者令若有私交,于公于私,成何体统? 萧敛风便闭口不提,却已起了极重的疑心。里柳坊小倌歌喉清妙,他以棋盘为纸,以子为笔,将近日发生的事与牵骨细节逐一重整拼凑。 黑子落下,是天辰七年的元宵。 他最后一次见到二姐,说她病入膏肓并不为过。旁人眼中连相双眸冷光灵醒,可他是习武之人,二姐气息薄弱,稍用心神便能察觉。她为变法呕心沥血,放下玉管白狼毫的手,冰冷至僵硬。 她早知自己命不久矣,或许在她将年仅十岁的连风送入潜渊时,便已在设计牵骨之变,作为变法最后退路。未能得君行道,便求个玉石俱焚。如是而言,推她去死的王妍与汪名灯,该也是她的棋子,否则何以成全连府那场殃及无数池鱼的滔天大火。 王妍是南陈旧臣之女,自阳州三日逃脱,失却记忆,被列一方隐去名姓送入宫中惑主媚上。她后来记起一切,对下令南征的连相恨之入骨,决不可能为她所用,那么只有汪名灯。 白子落下,是汪名灯立于帝座之左的瘦小黑影。 明门接管连案,汪名灯杀戮朝臣,首当其冲,是列家长子列泓。他曾与连相有过书信往来,承诺会借兵以清君侧。萧敛风如今怀疑事情真确。幼时二姐教他记认百官,名将列家只有一个列沄得她盛赞。 列泓是个废物,她直言不讳。 既是废物,又怎会向她借兵,况且她根本不曾意图谋反,她是要陷害。罪状具在,需有人在她死后行刑。 汪名灯。 黑子白子错综布开,连缦瑞自对座站起,背脊直立如新竹,“阿风,世间并无正邪。” 明镜高台悬,昭昭映日月。 连缦瑞要做的事,死了也要继续做,或黑或白,都是她手中棋子。原来不必有什么六川,一切皆在她掌控之中。连相之剑蒙尘六年,只为指向一人,而此人必死。 那他这些年……都算什么? 一曲唱罢,二楼朱栏上泽兰扭回细腰,兴奋地问萧敛风该赏多少,只喊出一声阿,嗓子便被窒住。萧敛风捏着半粒碎子,一对墨瞳似有血色沾染,温文尔雅的月白长衫,穿出一身毁天灭地的干净。 泽兰扑上前时差点把自己绊倒,踉跄着跪到萧敛风身上,掐着他的脸大喊:“风哥振作!你的药来了!醒醒!醒醒!大清亡了!” 萧敛风抬眸看他,泽兰被一对血瞳盯得毛骨悚然,只觉自己脸上都流满了血,连忙闭眼吻下去。 过会再抬头。不行,得加大剂量。 “兰——唔!” 泽兰捏着萧敛风下巴,牙齿磕磕碰碰,近乎强吻,亲个吻像谋杀。萧敛风差点断气,好容易揪着人的衣衫扯开,“兰兰!” “你入魔了!” 身上人眼角泛红,嘴角沾血,居高临下,十足的凶残狠厉,不知到底是谁入了魔。萧敛风许久未见他妖冶模样,不禁看入了神。泽兰只当他还没好,又低身要亲,被他侧头避开,“好了,我没事了。” “真的?”泽兰狐疑地凑前去看他眼睛,“亲一亲就够?不用操?” “兰兰,我入的是剑魔,不是淫魔……” “我觉得咱们还是开个房吧,你看这天时地利,我们正好就在里柳坊。” 泽兰在这种事上异常积极,拽起人说干就干。萧敛风心神尚有些恍惚,就这样被泽兰骑到身上。他下面吞得又撩又慢,萧敛风轻叹一口气,没那个心思也生出那个心思 分卷阅读94 ,按住人的后脑缓缓翻过身来,一道长驱直入。 泽兰舒服地直叫——他根本就是自己想要。 第九十三章 “好哥哥,我可想死你了。” 近月诸事缠身,且宫城之内密布明门眼线,接个吻都得偷偷摸摸,适可而止生怕起了别的反应。泽兰咬着唇,又忍不住笑,看向萧敛风的桃花眸里全是奸计得逞的坏。萧敛风明白了,什么想听小曲,全是借口。他就冲着这事来的,便是没有走火入魔,他也要把自己拉到床上来。 扩张后还是咬得格外紧,萧敛风掰开身下人雪白臀瓣,将剩余在外的物什慢慢挤了进去,一边哄道:“兰兰,放松点。” 泽兰低声抱怨,“是哥哥冷落它了,它不让你进来。” “哥哥的错,”萧敛风作势要退,“这就走。” 泽兰一听他敢走,盘在他腰上的腿立刻狠狠按下,“走了就再也别进来!” 萧敛风笑着与他交换了一个缠绵的吻,待他适应了才摆起腰来。泽兰是床上的极品,骚是肯定的,没一会儿就淌出了水,随着进出噗嗤噗嗤;而且耐操,连黑化的萧敛风都扛得住,怎么折腾都行。 也是那一夜之后,泽兰才惊觉萧敛风其实会玩很多花样,以及,自己还没被完全开发。从金真来殷京的两个月里也偷着做过几回,萧敛风一心想他舒服,温柔得像在哄他睡觉。 “萧敛风,”泽兰忽然指责,“你这是暴殄天物!” 这小脑袋又想到什么了?他只笑着等下文。 “老天给了我这么一副妖孽身子,”他说着还收了一下穴,夹出身上人一声舒爽的叹息,“你却这样怜惜!三公子,不是我吹,要是我在这里卖,求着想上我的人可以排到八百里开外!” 萧敛风眯了眯眼。 泽兰心一沉。 “在这里卖?” “不、不是……我这不假设一下嘛……” “求着上你?” “哥、哥——啊啊啊!轻点!轻点轻点!” 全是虚情假意,他实则爽得脚指头都蜷起。 害!早知激将法这么有用,早八百年就该这样干了! 他可太爱现在的小风了,凶得像只狼,在他最深处一通乱咬。心里想着,嘴巴如实交代,“我的大狼狗……哈、和你相比,其他男人都不叫男人!哥、夫君、大英雄……我、我真爱死你了!鸟大腰好,金枪……嗯啊……金枪不倒!” 是操得还不够狠,竟有心思讲段子。萧敛风以吻封去他叨叨不停的嘴,将人托进怀里,站起身按到墙上操弄。 这样进得更深,撞得更狠。很快泽兰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了。 等一场汹涌云雨过去才逐渐拾回神志,喘着气,努力收着不让人走,“堵着,我要给你生小狼崽。” 萧敛风将人抱回床上,他从不忘事后亲昵,一边啄吻,一边爱抚,嗓音沉厚,“可我想要小兰花,怎么办呢?” 泽兰伸出两根手指,“那就一男一女,最好是龙凤胎,一次解决。” “生的时候,会不会很痛?” “但阿妈等着抱孙子呢。” “我生。”萧敛风亲着他的指尖,“不要你痛。” 泽兰笑得要开花了,“原来三公子不仅才智无双,甜言蜜语也这么会啊?你姐知道吗?” “不知道,谁都不知道。”萧敛风说,“只给你知道。” 泽兰枕上他的肩膀,渐渐从笑声里静下。萧敛风的呼吸长而轻,起伏间将泽兰淡香纳入肺腑。天色渐暗而万家灯火未明,暮色使人昏沉,他柔声喊兰兰,“回宫再睡。” “不回去。”泽兰小声道,“我们私奔。” 去没有人认识他们的地方,远离朝堂、远离江湖。连相的剑、六年前的真相,都就此为止,不要再往下挖寻。他随时会走火入魔,突如其来,毫无征兆。是怕的,很怕的,泽兰不能与至亲分离,而萧敛风是他在这世上的唯一。 没有回音,萧敛风只是将他抱得更紧。 泽兰忽然笑了一声,继而撑着他的肩膀跪起,解开相连的肢体。白浊滴滴答答落下,回宫浸入一桶热浴才被挖个干净。他靠在桶沿,一边在穴里摸索,一边想着若萧敛风将一切撒下不管,会否还是他的盖世英雄? 原珂对列沄又爱又恨,难道自己就有个全乎,一半着迷于他心怀苍生,一半,又不想牺牲小爱成全大爱。 他还是看不清自己,若此次能够全身而退,那化云巅…… 沐浴入眠,他再受不了和萧敛风分床而睡,趴上去把人锁着。别人要说闲话便说去,反正萧敛风是他男宠。未知以后辰光如何,浓情蜜意贪多一分是一分。萧敛风只得满口应好,放下床帐,说不走,“陪你睡。” “什么叫陪我睡?你不想抱我睡觉吗?” 萧敛风从善如流,“对,我说错了,是我想抱着你睡觉。” 贪图相亲是真,借机耳语也是真。泽兰听他推说牵骨因果,越听心越寒。他对连晴素来是怕多于敬,如今连敬意都消损去,“如果你说的是真的,那汪名灯确实不该死。” “但他必须死,否则二姐不会留剑。我有预感,他的死是这局的最后一环。” “连相的剑一定杀得了汪名灯,你说这是不是因为汪名灯他……”泽兰被这想法刺到似的,嘶一声吸了口冷气,“我这辈子最大的遗憾,就是不能亲眼见见这连大人。她那到底是什么神颜,不仅男女通吃,连不男不女的也能被她迷得神魂颠倒!” 继而想到什么,在萧敛风脸上乱摸一通,“亲姐弟,差不离了。阿风,我穿了两回嫁衣了,你改天也穿个女装给我看看嘛。” 萧敛风一任他发白日梦,继续道:“连相乃千古一女子,风骨清绝,受尽爱慕,并不稀奇,就连太祖也喜欢她。” 泽兰八卦心上来了,“那她喜欢过谁没有?” “我如何知道?” 泽兰了然地点点头,“对对,没遇到我之前,你可是个不解风情的伪直男。” 萧敛风蓦然觉出二姐的可怜来,可怜她或许从未得过一心人,转念便笑自己错得离谱。连缦瑞为人最是高傲固执,怎会在意儿女情长。“总归是我幸运。” 汪名灯是否对连相有意,无人能知,可能他只是忠心。如今虽知连相留剑是要杀他,却不知几时能杀,连缦瑞的事还未做成,他或是动不得的关键一步。而且萧敛风的右眼尚未好全,真正对决,需等上一段时间。 实则何来真正对决,连缦瑞早已将一切安排妥当。他只需亮出自己身为连三公子的真实身份,一并将连相之剑递去,汪名灯便会自行了结。萧敛风沉下心去,“我今日入魔,是因愤怒,原来我不必练这什么六川神剑,什么灭门之仇、亡族之恨,全是连晴一 分卷阅读95 手谋划!多年苦心,成全一场空!” 泽兰赶紧把人抱进怀里,边拍背边道:“不气不气,风风乖乖,晴晴坏坏。”心思转了一转,又觉得不对劲。如果连相真是这么打算的,干嘛不一早说清楚,要她亲弟弟白白跑六川蹲上五年? “阿风,我琢磨着……留剑像是个后招,逼不得已才要出的。” “何出此言?” “你想啊,如果你是个身心不健全的太监,以为自己得到女神青睐,甘愿为她背负天下人骂名,忍辱负重只为完成她的遗愿。然后,事情一做完,女神的弟弟跳出来说:完事了,我姐让我来杀你——你什么感觉?” 果然是君子兰心,总能易地而处,萧敛风心想。但下一秒幻象崩塌,泽兰哈哈哈哈哈笑得像个可止小孩夜啼的魔头。 “但是!”他用力攥了一下拳头,“晴姐要汪名灯死,汪名灯不得不死!干完这票,回家养老!悬兰关关规第一条!为达目的我们要无所不用其极——” “第一条,不是不能说骚话吗?” 泽兰使劲回忆了下,好像是有这么回事——“关主说话,你个小弟插什么嘴!赶你出门!” 萧敛风笑得不能自已。连晴愚弄,让他白白虚耗五年光阴,但如今他有兰兰,那便算了。 泽兰咳嗽两声,继续他的长篇大论,“为达目的无所不用其极!歧路歪道我们全都要走!君子之风算什么风!和我恩恩爱爱才是你要追求的人生理想!所以—— 汪名灯,由我来杀。” 第九十四章 翡翠莹莹,叼在蛇嘴之中,顺延下去,蛇身盘盘绕绕,环“天辰”二字。 鎏金蟒蛇铜牌,持之可出入禁中。 黑袍罩去来人一半面容,守城禁军只看得见一张朱红小嘴。是女人,但他并未多话,只是躬身将铜牌交还,让出一条路来。 百灵的鎏金蟒蛇铜牌是连缦瑞给的。时人道连相视天子如无物,并非戏言。铜牌是由天子亲自赏给近臣,顾朝宣是因身为潜渊掌门方得奉运帝御赐,百灵区区一个暗卫,那配得上这权贵象征。 时人说连相不近人情冷若冰霜,却是假的。她很好。自己只是随口说声好看,连大人就将她早年得赏的铜牌给了她。 明镜门原为天牢。天辰五年圣上围猎玉林台,有前朝遗臣乔装近卫行刺,事泄被捕,发落天牢。怎料逆反一事越查越大,竟牵扯上刑部官员。烜珏便采纳王妍意见,改天牢为明门,由汪名灯专责查案,再以后便牢握复审之权,地位形同刑部之上,如今更是权倾朝野。 明镜高台悬,昭昭映日月。但是夜云厚月隐,它只映着来去守卫的火光,仿佛正受熔穿。地牢内的亡灵冤魂是地牢内的事,高台之上百灵敛息迈过门槛,小啾也识相地没在吱喳乱叫,但她还是惊动了她此刻最不想面对的人:“去哪里了?” 声音在门旁,不是惊动,汪名灯正候着她。 “我天天四处乱逛,都要和你报备,你不得烦死?”百灵回身笑道。 “紫来阁。” 百灵没了笑意。她早该知道的,这皇宫哪处不在他的眼睛下。她不由庆幸房内尚未点上灯,漆黑叫他不能发现她撒谎时的不自在:“我只是去看看那伽泽祈兰是不是真的活着,我明明把他推下山去了。” 汪名灯并不做声。百灵只好尴尬地继续道:“谁知他和他的男宠恩恩爱爱,腻死我了,受不了,赶紧跑。” 话音落下,百灵只觉一阵疾风自腰侧掠过,案上红烛忽然亮起,朦朦胧胧地照着她半边脸。汪名灯却还匿在半明不暗处,没有一副神情是她能捉摸透的,“伽泽祈兰练的是毒神业则之道。” 百灵犹犹豫豫地应是,想说他的武功虽然邪门,为人却是行得正坐得端,只是她不能开口。汪名灯只知她在万锦城与泽兰见过面,不知他们在天庆府也见过一回。她向来知无不言,但这事她瞒下了。 “大人走前最忧心的便是这个金真皇子。” 连缦瑞将朝内一切事务安排妥当,只是朝外这个伽泽祈兰,始终是她无法控制的变数,故而委她最为信任的百灵前去寻人,顺道避开牵骨一难。 百灵肩负连相之命足足五年,自是知她的不放心,但她还是辩解:“他不该死。汪大人,他来了有一个多月了,你一定看得出来,他这人简单得很,根本不成危险。” 汪名灯幽幽地看着她。他既与原珂有几分相像,面容实是不会差的,可百灵只觉得害怕,等他开口说百灵,你变了,她更是惊惧,“变?我没……” “是你暗示列沄,我在监视王可。” 百灵站着的脚忽然一松,差点不支摔下。 汪名灯从晦暗门后走进光里。百灵身材娇小,看谁都得抬头,撑着桌沿,惊得快站不住。她变了,汪名灯难道没有变?变得神秘古怪,让人毛骨悚然。若他下一秒要一掌轰死自己,也实在不足为奇。 但他说:“怕什么呢?她疼你,我害谁都不会害你的,去坐坐吧。” 连缦瑞隔着六年生死又救了她一回。百灵堪堪立好,摸了摸小啾颤抖的小脑袋。汪名灯离她远了,在桌案后坐下,声音隔着烛光飘过来,“列沄将人藏进地牢,却又把人带去了紫来阁。他呈上的公文说的是伽泽祈兰和两国局势,字里行间,实则只有一个意思——不准动王可。” 而后汪名灯陷入沉默,似是在回忆,嘴角浮着一抹冷笑。百灵试探问道:“他把王可带去给伽泽祈兰?为什么?” “他身边那个叫阿风的侍卫,瞎了一只眼。” “列将军竟然会……”百灵惊诧。列沄从不让人知道原珂存在,竟会让他去给人治病。 “伽泽祈兰与王可,关系甚为密切。” 这皇宫果真无一处能逃脱他的掌控,那紫来阁的进出侍人,怕不会都是他的眼线。百灵不免懊悔,自己怎就冒冒失失,将剑直接送入房内?唉,莫慌莫慌,萧公子素来谨慎,这等大事,他一定防得很好的。 “所以——”汪名灯徐徐卷开案上密信,“伽泽祈兰仍不成危险吗?” 百灵知道连大人的临终吩咐与列沄有关,也仅此而已,别的一概不知,更想不出为何这能证明泽兰对北殷有害,“汪大人,他是个好人,我在万锦城和他相处过。推他下山是我情不得已,他既然能起死回生,是这天意要他活着。” 她已开始盘算如何带泽兰出宫了,却听汪名灯道:“的确,是天意要他活着。” 小啾颤抖完困得厉害,这两人一来一回,对它来说全无聊得很,捱着主人脖颈打瞌睡。 百灵隐隐察觉不详,汪名灯却不再谈论泽兰,而是问他身边的阿风,可是她在万锦城认识的那个阿风?百灵应了是。舒瑛还未查到萧敛 分卷阅读96 风的真实身份,且她此刻对汪名灯是怕多于信,也就没将萧敛风与连三公子的猜测告知。 可汪名灯口中喃喃一个“风”字,似已有所思。 百灵心慌意乱,她一定得找机会和两人碰头,不能在皇宫之内。泽兰贪玩,经常往外跑,他们可以在外见一面。马车、可以在他马车留下纸条…… “百灵,我不害你,是因为你忠于连大人。若你变了……” 所有想法登时全被掐灭,百灵瞪大一对杏眼。 汪名灯提笔点墨,枯瘦的指头搭扣在玉管白狼毫之上,左撇右捺,在密信末处,落笔书就一字:杀。 --- 今天放假枯坐了一天,存稿到99章,结束了皇宫剧情。 最近日更就是不想思路断掉,我第一次写正剧,没想到自己真能啃下当初乱想一通的剧情。 若有意见请务必指出!一个新人写手真的很想要回馈与进步…… 第100章 开启最后的走火入魔部分,这部分不会日更,因为不用脑子(划掉)。 新站是7月4号开的坑,预计1月4号完结,刚刚好开文半年。 唉,写完关键剧情好感慨啊……我缓缓去。 第九十五章 月余来两朝大臣你来我往互相试探,和约条款已有雏形,大致和上一份约章相似,而上一份约章是由连缦瑞厘定。既知那把控朝政的汪名灯是连相的人,这结果也就不足为奇了。 连缦瑞为人狠辣,在政治上却是个鸽派。故而北殷虽赢了战,却不借机欺人,只要回盛疆三郡。泽兰总琢磨着这连缦瑞的思想有点超前,竟能摒弃天朝上国的观念,不要进贡和赏赐,只要大家开门做生意,你不搞我,我不搞你,钱生钱生钱,闷声发大财。 萧敛风与潜渊通过书信,这大热天的两地飞,泽兰都替渊雁觉得累。信关乎舒瑛。她是个关键,也容易入手,追随连缦瑞的人只有一个弱点,连缦瑞,而萧敛风是她的亲弟弟。 舒瑛早与百灵商讨过这可能,得到确认后沉默良久,开口便问纸笔。 一角真相被系在渊雁爪根,飞过殷宣几十里地,落在肃穆禁城中萧敛风的手里,继而火光扑上,娟秀小楷被烧得扭曲变形,成了柔软的黑灰飘飘而落,燃着一星余火,被泽兰踩灭。 萧敛风听他啊哈一声,抓贼似的义正言辞:“放火烧山!牢底坐穿!这紫来阁可是木质结构!” 每次张嘴都能把严肃氛围毁个干净,也算是天赋了。萧敛风叹了口气,尝试重回正题:“天辰八年,最后一面见的是汪名灯——她交付了什么?” “等我把汪名灯踩在脚下,便请三公子亲自来审问。” 萧敛风数不清第几次无视泽兰要杀汪名灯的意图,自顾自道定与明门这几年的行事有关。泽兰数不清第几次被无视,依然不屈不挠,越战越勇,“灯是什么?火!泽是什么?水!水灭火,那是五行之序,天地之理!” “能小点声吗?”萧敛风无奈道,“皇宫处处有明门,你连这都没发觉,还想动他?” “杀!”泽兰小下声来,照样凶残,“杀杀杀杀杀!” 他的能力与外表其实颇能威慑,但在萧敛风眼中他再厉害杀伤力都是零,把人打发去换汉装,心中又将舒瑛的信过了一遍。她说了很多,除却连缦瑞与汪名灯,还说了如何与百灵联系。这是萧敛风的当务之急,自从发现明门与连缦瑞的特殊联系,他便知道要与百灵见一面。 她忠于连缦瑞,就必定忠于萧敛风,将有极大用处。 殷京多客栈,与百灵相见之处便是一间名为天日的客栈。泽兰指着匾额笑弯了腰,“哎哟我去,天日,日天!哈哈哈哈哈这老板怕不是姓赵,哈哈哈赵日天哈哈哈!” “天日为晴。” “嚯!”泽兰立起身来,“怎么晴姐还把魔爪伸向酒店行业了?当官了还能搞生意?” 门旁立着一位鹤发苍眉的老者,与萧敛风眼神对上的那一刻,当即垂下一张老脸。萧敛风将缰绳交予客栈侍童,朝泽兰道:“老板的确姓赵。” 这赵老板领着二人进了地下密道,转至火光明亮处竟是扑通跪了下去。老骨头脆生生的,听得泽兰极为难受,连忙上前把人拉起,“您一个长辈给晚辈跪,不折我们寿吗!” 赵老板并未起身,更磕下头去,极为悲惨地喊了一声大人。 泽兰转向萧敛风,以眼神验证猜测:不会又是连相的死忠吧? “赵伯,连府管家。”萧敛风将人扶起,此处无人,他大大方方地介绍道,“这位公子姓泽名兰,是我——” “好友。”泽兰抢道,暗里朝萧敛风疯狂摇头:老人家了受不起出柜暴击,连家可就只剩你一个独苗苗了! 赵伯从激动之中渐渐平复,主仆两个互相问过近年寒温。原来他照连相嘱咐留于殷京,不久汪名灯亲自来寻,供他资财建起这一间客栈。 “大人放心。”赵伯推开密室之门,“我照姑娘嘱咐,除却我等,无人知您今日前来。” “姑娘?”泽兰一皱眉,“百灵?” “大人!!” 这凄惨的鸟叫声……是她没错了。 泽兰侧过身去,同样的场景再次重现,百灵跪在地上,双手交叠额前,边哭边磕下头去。泽兰心中直骂靠,晴姐不仅搞酒店,她还搞邪教啊?萧敛风作为一个替代品都受着这种敬仰,她本人在世的时候不被当成神明一样供着? 萧敛风也甚为不惯,命她起身,“二姐既为我改名换姓,我便不再是三公子,不必对我行礼。” 百灵眼中噙着泪光,并不肯起身,“您称大人为二姐,名字能改,血脉是断不掉的。百灵以前有诸多冒犯,全因百灵不知您便是三公子,还请您宽宏大量,千万原谅百灵过错。”而后身子一转,抬首看向泽兰,脱口便是一声惨绝人寰的:“三夫人——” 泽兰:我他妈? “等等等等?你别乱来啊!谁是你的三夫人?” “三夫人!”百灵急了,“是百灵白长了一对眼睛,对您不敬,还将您推下山崖,三夫——” “我可求求您别一口一个三夫人,泽兰、泽公子、泽君、要不然兰兰?” 萧敛风本在旁看热闹,一听他让人叫兰兰就不开心了,清清喉咙阻止道:“泽君怕羞,姑娘莫要逗弄他了。” 百灵都要哭了,“我岂敢!我一想起自己把这么好的三夫人推下山去,我就……三夫人!” 她说着竟朝泽兰俯身叩首,吓得他赶紧定住她的肩膀。萧敛风怕泽兰哭,泽兰怕女人哭,“你别哭了,我没把这事放心上,你看咱们在天庆府不还处得挺好吗?” 她倏而一抖,“你们知道是我?” “看见你的鸟了。” 话 分卷阅读97 一出口泽兰又觉得不太对劲,速速改口道:“我是说你的小啾。” “三公子果然料事如神!万事都不能瞒过您的眼睛。” 萧敛风现在怕是打个喷嚏都能被当成神迹,泽兰翻了个白眼。 百灵听了萧敛风的劝,不再称泽兰为三夫人,但赵伯是没法不对泽兰改观了。连家三姐弟属连晴与连风容貌最为相似,他总觉得三公子也会不近情爱。得他爱慕之人,定然非比寻常。 第九十六章 百灵事无巨细知无不言,而情绪高涨久久难以平复,萧敛风从她断断续续的哭音里捡着重要的听进了耳,越陷入沉思越让百灵觉得他就是连缦瑞。 这种深厚的依赖是泽兰难以理解的,若不是中间多了个江从岸,他都要怀疑百灵的性取向了。他实在想见见这连缦瑞,看她到底有什么魅力,能让这么多人誓死效忠。转眼看到萧敛风眸光深凝,肃穆得像个圣像,又顿悟般哦了一声。 他家风哥若不讲骚话不撒娇,把蔫坏蔫坏的流氓阿风藏得严实,正经起来实在迷死人! “泽君想到什么了?” “哈?” 萧敛风又问一遍:“你似是对汪名灯的话已有想法?” 百灵方先将她送剑那夜与汪名灯的对话悉数相告,泽兰就惦记着嗑颜了,并没有往细里想。何况他为人直爽,最不喜琢磨旁人心思,尽管这心思围绕的是自己。 这副茫茫然的模样,一看就知他那声哦是因别的事,百灵不免嗔怪:“泽大人,事关您的生死,您就不能焦心些么?” “知道知道,这就焦心起来。”泽兰一下坐立难安了,“我想想啊,他说是天意要让我留下,问题一,我们首先要确认,汪名灯是不是个无神论者?” 无人应声,泽兰便自己回答:“我们将影响链倒推回去,阿风不信神佛,阿风受晴姐影响,晴姐不信神佛,晴姐影响汪名灯,所以答案:汪名灯并不相信天意。” 这一番话不着天不着地,赵伯心想,此人果然非比寻常。 但萧敛风就是能明白这一通胡扯背后的意思:汪名灯不信天意,那么他说要让泽兰留下,应当是有他自己的目的。 “阿风,我们思路对接成功了!”泽兰继续做理解,“他说我和原珂关系密切,所以我危险。为什么呢?因为列沄听原珂的话,他不过一句想见我,列沄便带他进了宫。总结:汪名灯是怕我会用原珂来操控列沄。那么问题二:列沄在晴姐的计划里,到底扮演了什么角色?” 萧敛风轻轻叩着桌案,众人不由屏息。四面石砖将一室安静封密,壁墙上油灯幽幽,一缕一缕的热气交织盘绕,令人心生焦躁。俄顷,他沉沉开口,却不解惑释疑,反问一句:“明门近年所为,是否都与列沄有关?” 百灵点头称是。连缦瑞认定了列沄不会死,他失踪以后,她一直在搜查他的下落,最后由明门找回。他失却记忆,是由汪名灯亲自治好。在他手上托了一柄缨枪,直直刺死列泓。他这几年在朝内朝外的声望渐盛,也全赖明门在旁协助。明门有多恶,列将军便有多好。就若自他回京以后,追云骑守卫京师,治安极佳,再无匪盗。 “还别说,”泽兰感叹,“就甘愿背锅这一点,我真挺佩服汪名灯的,宁天下人负我,毋我负连大人。” “京城百姓都道列将军才像太祖,天辰皇帝不过白白姓了个烜——”百灵突然怔愣,呆呆看向萧敛风。 他垂眸叹气,“百灵,舒瑛不比你身处明门之内,她无法得知连相遗志,但你其实……一直知道。” 连缦瑞要改朝换代。 天辰八年那场火,烧的不仅是连府,还是她眼中腐朽的北殷。 她要拉去陪葬的,不仅是贪官庸臣,还有那个将龙纹玉瓷杯砸到她脚边,质问她这大殷所属的,天辰帝烜珏。 缦是无纹丝织,瑞是太平吉兆。先将一切抹净,再绘就她的盛世。她选中列沄,因为他与太祖相像。她尊崇这位人君,却毁了他的天下。 百灵一直知道,只是不愿意承认。非得要同为连家人的萧敛风袒露真相,亲自撕去连缦瑞忠君爱国的表象,才咬着牙、落下泪来。 萧敛风道:“天下岂有是非正邪,大家在做自己的事罢了。” 汪名灯应会大闹一场,让列沄以清君侧之名领兵进宫,顺理成章地登基为帝,但在此之前他必须除去原珂。烜珏因王妍怠政,新皇身边不许再有王家人。可汪名灯不能亲自动手,他不能开罪列沄。 “正巧泽君来了,他修的是毒神业则之道,若饮下他的血,便会……” “皮肉溶解,肌骨全无。” 泽兰低喃,“死得太有标志性了,想要栽赃给我,再容易不过。” 萧敛风沉吟道:“二姐从来主和,想来汪名灯亦不愿杀害金真皇子,叫两国平白生出战端。只是泽君一身毒功过于妖邪,他不能置之不理。万寿台上天时地利的意外之死不能再得,那便污蔑他毒杀原珂。之后动手,便事出有因——他是毒神,又平白害死一个汉人。” 连缦瑞将大计交予汪名灯,已能证明他才干不凡,可惜遇上了由连缦瑞亲自教出来的萧敛风。 “无论如何,我们做好自己的事就对了。”泽兰道,“连相的局很大,总的来说,是要利用汪名灯完成她的改朝换代,再由阿风将汪名灯做掉。所以阿风,我们的目标始终没变——杀了汪名灯。” 为何要杀? 因为天下武功,最忌执念,人若偏执,一掌可毁所有。 将他埋于新朝,始终是个变数,连晴不允许有变数,所以百灵追杀伽泽祈兰整整五年,所以她留下左剑作为后招,要连风杀了汪名灯。 “至于几时杀……” 萧敛风接口道:“要等他将他的事情做完,而他要做的事,目下只剩一件——除去原珂。” 双目相对,泽兰绯红双唇勾起一抹轻笑,便有烈烈妖火燎原,“那我们,就将计就计。” 泽兰常自称魔头,到底正气存内,可他若将善心换成杀心,一身正气罄尽,露出这骨这肉生来的邪性…… 他说伽泽祈兰的悬兰关弟子众多,其实难怪。人性中被理智禁锢的邪念、隐秘不可告人的阴暗欲求,全因这一笑得到了满足。 “他既要借我的手除去原珂,便如他所愿。” 如果去年七月,萧敛风想,他没有遇见泽兰,由着他前往陵州,将原珂带回金真,再照他以为的天意,成立悬兰关,搅弄风雨,祸国殃民;那么如今自己坐于暗室之内,一众商讨,口中所谓必死无疑者,就不是汪名灯。 而是他。 第九十七章 天越来越热了。 酷暑难耐,烜珏照例是要往建州行宫灵凤山避避热浪。泽 分卷阅读98 兰自是随行,他一个异国皇子,不能留在一个没有主人的都城。而且等夏天过去,他就该启程回金真,建州位处殷京西北,顺路。金真一众大臣,不少已被泽兰打发回去见大汗。 泽兰来京一月有余,原珂一具病体不仅渐渐恢复气色,与列沄死僵的关系更是回光返照,二人之间偶有调笑,恍惚以为南山故梦再临。 方金集续已经作成,列沄是揽着原珂读完的。他问他可要付梓,以原珂之名。他摇首道,“这是送给泽君的。” 醋缸子又冒泡了。 原珂仰起一张笑脸,明知故问道:“小竹吃醋了?” “你之前连碰都不许我碰,原来是要送给他。” “之前不许碰,是因之前在生你的气。你把我关在这种阴阴沉沉的地方,到处是阴邪,入了骨,叫我好好一个大夫害了病。” 列沄心疼得不行,正想再解释一遍,被他笑着堵了回去,“好啦,如今我知道了,原来暗中有眼,你是要保护我。泽君对我很好,你是看在眼里的,他要走了,以后未必能再相见,我送他一本医书聊为感谢,朋友之间互赠心意而已。其实……其实明夜我还想去紫来阁,与他促膝长谈……好吗?” 他对自己的态度确是因泽兰才回暖,列沄闷闷地嗯了一声。原珂本以为要央求好久,没想他如此容易就应允了,心口又是一阵尖锐刺痛,往他身上贴得紧密,“傻小竹,我说过,我心里只有你一个人的。” 他的手也一并贴上来,贴在下面。 列沄把书放至近旁柜上,再回身便把人压在了身下。正要吻,被原珂侧头躲开,一双手虚虚地推着他的胸膛,“你躺下。”而后便坐到列沄腰上,自个儿宽衣解带。列沄本已欣喜他的迎合,没想到他还会主动。 做这事如果双方都温柔,其实是很养人的。原珂撑着列沄腹上紧实肌肉,咬着唇把他坐进身体里,难受的该是他,但他却俯身问列沄:“有没有弄疼你?” 他从来温柔,柳枝一般摇曳在春风里,和和柔柔,又要人刻骨铭心,永世难忘。 “不行!” “可以!” “我说不行就不行!” “我说可以就可以!”泽兰绑架似的箍住原珂脖子,“这美人大爷我今晚睡定了!” 原珂听萧泽二人幼稚斗嘴,弱弱介入,企图和解:“萧、萧公子……泽君明早启程,或有体己话想与珂说,就委屈您……” 萧敛风咬牙切齿,又能奈泽兰如何,只能哼声,任好友两个同床共枕说什么体己话,孤苦伶仃地在外守夜。 是夜云厚,皇宫十步一石灯,还是照不亮这漆黑锅底。夜越黑,越容易生事,习武之人对这种漆黑格外警惕,五感倍加灵敏。 阵势已经布开,刻意泄露一点风吹草动。 萧敛风一瞥夜色之中的紫来阁,定了定心,点足朝动静之处追去。 宫墙之外,汪名灯盯着萧敛风迅速消失在暗色之中的背影,耳边百灵悄声道:“大人,那个阿风已经中计,百灵这就潜入,将原珂带出。” 他冷冷侧眸。 百灵微一抖颤,当即朝天举指,“百灵以连大人之名起誓,决不会有半分心软。” 既以连晴之名起誓,汪名灯掩入黑暗,“一盏茶。” 百灵旋即翻过朱墙,未及,果真将人捂嘴捆出。石灯之下原珂眸眼透亮澄明,一层泪光覆住恐惧,受惊小鹿一般瑟瑟发抖。 汪名灯俯身低首,看着这副与自己有几分相似的容颜。 在列府看见原珂的第一眼,他就知道此人必定与王妍有关。为求谨慎,还是派百灵南去阳州调查南陈王家。果不其然,医令王向进,有一子可,貌极美,精岐黄。 其实汪名灯从未担心百灵会叛变,要论才智,百灵实则不比别的明门弟子,但汪名灯总将要事交予她去办,是因她忠心耿耿。连缦瑞为人滴水不漏,却将有些大大咧咧的百灵留在身边,也是因她生性忠厚,可以全心信任。 她太缺一个可以信的人,便是将她奉若神明的汪名灯,她也要安排连风除去。但汪名灯并不知道。 王家幼子可,貌极美。只是生得再是动人,也不敌这无色无味的牵骨之毒,一旦涌入鼻息,浑身肌骨牵动相抵,疼得人面状扭曲。百灵捏着人的下巴,逼他将一纸牵骨散吸食殆尽。 其实掌死最为方便,只是百灵急于表示忠心。汪名灯心想或是那夜一个杀字,将这小鸟吓破了胆,不由道: “连大人没有看错你。” “大人待我恩重如山,百灵既以连大人之名起誓,那就必会做到。” 汪名灯伸出冰凉指尖,抚过原珂死去面容。他的确从未做错,只怪生来姓王。汪名灯立直,寒声吩咐百灵将他好好安葬。 百灵抱拳躬身,“大人,血水已撒,明日一早盛王来到,伽泽祈兰将百口莫辩。王可既死,伽泽祈兰在皇宫之内杀了一个汉人,且那狗皇帝离京在即……一切时机全都成熟,六年了,百灵终于等到了!” “是啊……已经六年了……” 风吹云散,终于露出几缕淡淡的银白月光,汪名灯闭上双眸。 六年了,终于可以为她报仇雪恨,一洗牵骨之耻,铺就她心中的四海升平、海晏河清。 列沄逆光立于紫来阁正堂,熹微晨光将他修长身影投进一滩血水,红黑交融。耳边,连家第三子连风声色沉肃,一如他的二姐,在多年之前走进列府,假山石桥,她问他冗官冗吏,问国库亏空与充盈,问他江南三府势力何以日炽,还有红玉藏金案。她问了很多,直至残阳西斜,临走前她的最后一问,是为君之道。 “原公子说,你会做个好皇帝,四海升平,海晏河清。” 列沄只愣愣盯着手中冷金熟宣,徽墨黑沉腻理,都是因他想要纸笔,他特地找来的珍稀。他的小楷,如同他的为人,温润含蓄,偶然外泄一点飘逸遒媚:云涛见书时,珂已辞人世。珂一生颠沛,万幸…… “在南山捡到了小竹。” 他的笑,还是这般温柔。 “我这一生最快乐的日子,一是在南陈,二,便是在南山,可它们不能并存,国仇家恨。这半年我一直在求解脱,如今我求到了。” “不要怪泽君,他并不知情。皮肉溶解,肌骨全无。再好不过的归宿,徒留一具尸骨,你也很难办的。” “我心里,从来只有你一个人,奈何今世无缘,愿来生再见。” 萧敛风将门掩上,渐渐闭合的缝隙之中,他看见列沄缓缓蹲身,哭得像个小孩。 --- 我想讲的这个故事,每个人都没什么大错。我给不讨喜的列沄辩白过很多次了,但又不能剧透结局,现在终于写到了,唉,希望大家能对他宽容点吧,这个故事里的每个 分卷阅读99 人都不容易。 今晚出门了,迟更抱歉。 第九十八章 七日前。 “别哭了……” 难怪说女人是水做的,这柔柔弱弱地哭将起来,泪珠子颗颗都砸在心上,砸得泽兰直想给人跪下,“樱姐姐,我可求求您了,别哭了,啊?” “撒恰!巴那加齐达?艾夫纳?” “……骚瑞,但您能把舌头捋直了说话吗?” “巴那!巴那!”樱樱先给他跪下了,“殿下不要抛下樱樱!” 她膝盖骨搁地上生根了,泽兰又不好太用力把人拽起,只能蹲身下去,“我没说要把你抛下,我只是让你去潜渊呆一呆。” “我要照顾撒恰的!” “照顾撒恰的猫,一样的。”泽兰拍了拍她的婴儿肥,“小喵就养在厨房,正好你是个大厨。它很好认的,最胖的那只就是——哦,你不能说它胖,它聪明得很,会踹人的!” “撒恰……” “对了!你还有个任务,帮它减肥。他们潜渊弟子来来往往,有事没事都给它喂东西,太过分了!不知道猫也能患心血管病的吗?!” 潜渊弟子萧敛风咳了一声,“是它什么都吃……” “它是野猫,当然什么都吃了!” 樱樱还是摇头,泪眼汪汪地看着泽兰。他轻轻为她拭去眼泪,其中柔情似水,萧敛风不由咳嗽两声以示警告。 “这里很危险,乖,听撒恰的话,跟舒瑛姐姐回潜渊。” “这里很危险,所以撒恰出事了该怎么办?樱樱怎么和大汗珠后交代?樱樱都不敢回金真了!” 所以才让你去潜渊呆着啊……泽兰既无奈又抱歉,若他当真出了事,再也不能回去金真,樱樱也绝不能回去,平白受他牵连。 “潜渊很好,特别好。”泽兰前世是做广告设计的,乱七八糟的漂亮话随口就来,“那里春有百花秋有月,夏有涼风冬有雪,四季分明,景色宜人,仰观宇宙星辰,远眺茫茫东海…… ” 萧敛风:咳咳。 “萧敛风你咳够没有!等美珂来了,叫他给你看看喉咙!” “樱樱,莫要听你撒恰胡诌,听命前去潜渊便是。” 阿风是想晴姐的事想得多了,也同她一样不近人情了吗?泽兰瞪了他一眼。听命便是?一个小姑娘飘零异乡已经够害怕了,他就不能好好说话? 于是他便以身示范何谓好好说话,安慰樱樱莫怕。潜渊是个充满爱与温暖的大家庭,顾爸爸沉稳可靠,魏姑姑和蔼可亲。 “那里的小哥哥也特高质!你看看咱们校草萧同学就知道了。”转而又十分遗憾的哀叹一声,“粹粹和我说,潜渊弟子私下搞过什么美人榜,我还没机会逐个品评!太可惜了!” “撒恰最好看了!” 饶是见过原珂,她还是这般真挚诚恳,只认准了泽兰这张金真脸。他收起笑颜,不再看她,迈过门槛走进夏阳之中,“樱樱,你若今世都回不了家,夜里就拿我名字来咒吧。” 樱樱倏地抬头,一颗泪珠自眼角滑落。萧敛风微微叹息,上前将姑娘扶起,被她紧紧箍住手腕。 “萧公子,”她怔怔看向阳光之中那一抹紫色背影,“樱樱能不能回金真不重要,您……您千万不要让撒恰出事。” 列沄已经习惯泽兰把原珂拉到墙角嘀嘀咕咕了,今日不知为何,却不看手中那一卷书,而盯着萧敛风半边扎着银针的面容。他笑了一下,问:“这些针曾扎在王爷脸上的,您还觉得稀奇么?” 列沄并不言语,过了一会儿才道:“并不稀奇,还有些熟悉。” 萧敛风只是微笑,“是王爷的故人?” “不算故人,见过几面。” “见过几面便能记到今日,王爷果真不凡。” 列沄又问:“你是汉人,为何追随金真皇子?” “殿下与臣是何关系,王爷难道会看不出?” “伽泽祈兰于汉境失踪五年,本王原想不通他何以复位,如今……看来全是因你作陪。” 他倒想如此。泽兰独自一人闭关万毒谷以身试万毒,他此生最恨,是那时不在他身边。 “本王原先确实憎恶伽泽祈兰,但原珂与他既是好友,本王便不会伤他。”列沄垂眸翻过书页,“不过你武功高强,旁人也碰他不得。” “过奖,不过爱护心切而已,王爷想必也懂。” 泽兰不懂,在墙角里堵着原珂,一派凶神恶煞,“听见没有!” “泽君……” “你要洗刷干净你的叛君叛国之罪,就这一条路,就这一个机会。先不说你那南陈君上好不容易把你送出来,就说你在陵州被山匪劫持,可是我把你救出来的。你欠我一条命,胆敢出事看看?!” “那你呢?”原珂焦急道,“你如果出事了怎么办?” “我会出事?我可是有萧敛风这个神级bug在手。”泽兰哈哈大笑,“放心吧,狼的保护欲可强了,在他身边我头发都不掉一根的!萧敛风,防脱发。” 原珂有时是真不明白,他为何总这样没心没肺,此等危急关头却还能调笑,“泽君!我是真的害怕!你是……是我唯一的亲人了。” “那么美珂,”泽兰沉下声来,“你便更要照我说的做了,万一我出了事……” 七日之后,列沄踏进紫来阁,想要接回前夜宿在此处的原珂,触目一滩血水。 殷京城外,一白衣女子快马加鞭,日夜兼程,驱车赶回宣州潜渊。挑帘落地,一位金真女子,一位样貌平凡的汉族男人,还有一只小小的凤头百灵。 “二位拾阶而上,约莫一刻路程,便是潜渊跃龙门。原公子,”她看向由百灵亲自易容的脸,“将有天机弟子前来取方金集续,纳入药典,刊印天下。瑛需赶回殷京,各位——”她执鞭抱拳,翻身上马,“就此别过,诸事小心!” 原珂回身,青石石阶累叠而上,远远可见白柱屹立。过了此门,便是江湖中人。 “万一我出了事,”耳边泽兰声音犹在回响,“你便代我行走江湖,悬壶济世,了我心愿,救济苍生。” 原珂提步而上。 第九十九章 萧敛风关上紫来阁正堂大门,抬眸看见泽兰立于院角树下,斑驳光影落在他剔去易容后的脸庞。 “他既要借我的手除去原珂,便如他所愿。” “百灵的易容之术出神入化,她可以为我更容改貌,由我化为原珂替他受死。我百毒不侵,又能自断神识,汪名灯断不会起疑。” 这一招偷天换日,确能将计就计。昨夜他换上假面,百灵将他带走“毒杀”,汪名灯果未见疑。了事离开以后,潜伏宫中的潜渊弟子,便以百灵的鎏金蟒蛇铜牌,将原珂与樱樱送出宫外,再交由舒瑛连夜带回潜渊。想必如今, 分卷阅读100 二人已见着了顾朝宣。 泽兰正要夸自己足智多谋,忽见萧敛风跑上前来,一把将他抱进怀里。 侍人偷偷投来目光,但他不管不顾,只是紧抱。泽兰算是明白,什么叫要揉进骨肉似的用力了,“阿风……” “我好怕。” 泽兰一愣。 “如果像列沄一样……如果我失去了你……” 泽兰一时酸涩非常,将人紧紧回抱,“胡说八道,我发过誓的,你忘了吗?我说,永、不、离、开。” 一字一字,如同两人相抵心跳,铿锵有力。 “就算死了,我也要做个亡魂怨鬼,天天在你身边飘荡,把你魂魄勾走,和我一起去走黄泉路。” 萧敛风轻笑一声,“死不了,祸害遗千年。” “反了你,”泽兰轻咬着他的脖颈,“说谁是祸害呢?”仿佛这话他从未说过。 两人又在树影之下静静抱了一会儿,谁都不想放手。烜珏今日将往灵凤山,原珂既死,伽泽祈兰又动身回金在即,汪名灯今日必有行动。萧敛风道他将去明门候人,“兰兰,我当护你平安,可在我身边才最危险,等宫中一乱,你必趁乱离开,到赵伯处等我。” “阿风,最后对决,我怎能不在你身边?” “兰兰,”萧敛风松开怀抱,语气已近乎哀求,“宫中太危险,你是我的命,一定不要出事,好不好?” “可你若出事了,我怎么办?” “我乃连相之弟,汪名灯不会伤我性命的。”实则他虽信誓坦坦,心中也无十足把握。 “我不担心他伤你,我是担心……” 泽兰怀中突然多出一柄冰冷的铁器,他不必低眼去看便知是何物。六川与命,一并予君。他周身发热,仿佛那夜热泉白雾又将他萦绕。两人在星辰之下对拜,结发为爱侣,许了今生,许了来生,许了往后千千万万个轮回。 “萧敛风!”他哭得又惨又凶,“谁他娘的都不准拆散我们,谁!都!不!行!” 史载天辰十四年,丙辰,八月,天辰帝前往建州行宫灵凤山避暑,自正明门出至相府附近,马队忽而大惊失蹄。宫中代政盛王闻风赶来,宦者令汪名灯挟天子意图谋反,终为盛王制服,狼狈逃窜,不知所向。然天子骨脏受明门一掌,尽皆碎裂,当场暴毙。 天辰帝无子,何谈储君。盛王三十六追云骑忽跪倒一片,高呼万岁,殷京百姓见状,也竞相伏拜。 此刻皇宫之内,萧敛风手执连相左剑,候于明门高台。等至日斜,却未有汪名灯动静。百灵眉心深锁,道明门天牢之内遍布机关密道暗门隐室,她在此生活六年,精通此处布局,有一扇门,她却从未能够打开。 萧敛风心中一动,两人下行至地牢最深处。百灵按开青砖,牢墙默声转动,密道尽头,是一道两人高的石铜大门。 门上咬合锁孔,呈瘦长菱形。萧敛风注视片刻,将连相左剑缓缓按入。 隆隆门开。 烛台之上长明灯火连成火海,围绕着正中汉白玉台。其上一具水晶冰棺横放,火光之中,冰棺四角嵌着的月夜明珠,依然染开一重幽幽光芒,如月中云般将棺材笼罩,高举凡尘之上。 这是一间墓室。 所葬者—— 萧敛风飞身而上。 棺中女子身着紫袍相服,十指红蔻丹交叠腹上,压住腰带正中的碧色翡翠。乌黑秀发盘结成髻,上有步摇华美,为一方玉枕小心托起。 最是凌厉的一对寒潭冷眸,此刻安稳闭合。胭脂一点朱唇,没有半分笑意,化不开如冰面容。 连晴,连缦瑞。 天辰八年她火烧丞相府,翻遍焦木废墟寻不见她的尸骨。有言她化鬼化妖,奸臣逆贼亡魂游荡,天辰帝因此下令关闭相府对出的平上一门,一闭,便是六年。 关闭城门又有何用?她在皇城之内。 “百灵。” 她从泪中回眸,朝石铜门旁的汪名灯怒吼:“为什么不告诉我?!” “因为你不忠。” “汪名灯!这是连三公子,大人的亲弟弟!我自是忠于他!” 汪名灯点足飞上白玉台,百灵这才看清他手中之剑,原是连相右剑。他含笑将萧敛风上下打量,“我没有看错,你确是与她相像。三公子——” 邈远记忆忽然闪现,幼时听见二姐一声阿风,他自书册之中放下笔来,迈着小腿跑到书房之外相迎。彼时二姐还懂得笑,弯身将他抱起,朝身后清瘦男孩道:“这是我的三弟,你行礼见过三公子吧。” 汪名灯双手交叠,低首碰额,“拜过大人,大人安康。” “我既执左剑而来,”萧敛风并未请他起来,“想必你已知晓一切。” 汪名灯自顾自地立直身体,“若您不来,小的倒要疑心连大人是否忘记交代。” “那便不必多言,你想由我动手,还是自己了结?” “自当是后者,怎能脏了大人的手。”汪名灯微微一笑,“大人的眼也不该脏,转过身去吧。” 萧敛风微声叹气,背过身去。 只那一霎,稳沉的长明灯火扑闪,他刚要侧身躲避,先听一声凄惨叫喊,却只来得及接住百灵倒落的娇小身躯。冰棺旁是冷的,她的血是热的,不住地吐在萧敛风手上。汪名灯怔怔看向她的胸膛,那一掌,打在了她的心上。 好疼。 “汪、大人……”她挣扎着看向汪名灯,“要你死、是……是连大人的意思啊……” 何尝不知。 “三、三公子……”那一掌轰心,血流攻上唇齿,她吐出的每一个字,都浸饱了血,“你和他亲如一人……我、这……这就还给他了……” 她始终不能忘记将泽兰推下山崖的事,那一掌打来,她挡得毫不犹豫。 “江、江……” 百灵姑娘,你等我,等我守完孝,便去京城找你! 她等了很久,等到疑心这笨乌龟是不是死在了路上。 没死就好,活着就好,死了多疼啊……话都说不出来,“江、丛……” 萧敛风颤声回道:“不说了,百灵,疼,不说了。我知道,我会照顾好他的。” 三公子真聪明,如此,自己也了无遗憾了。 百灵侧首看向冰棺,连缦瑞身着相服立于其上。面容清冷高洁,好似天仙下凡,一如她们初见模样。 “随本官走吧。” 来了,大人,百灵这就来了。 --- 幕后黑手连姐姐(的尸体)上线三十秒,而后迅速带着小鸟下线。 虽然早就设计好结局,写出来还是太感慨了。 第一百章 “杀人偿命,”萧敛风为她合上双眼,“你如今,的的确确该死了。” 汪名灯忽然笑了一声,嘴角僵着,气音抖颤,“我该死……我是该死!这 分卷阅读101 么多年,我为她做了多少事、杀了多少人!我当然该死!否则你以为我为何在此?” 他本就是来此了结性命,早与列沄约好,石铜门合,他将随她而去。 可她竟如此不放心。 连缦瑞千算万算,事事谨慎,终于输在不懂人心,不懂人情。 “劳她苦心,看得起我,安排了她的亲弟弟,亲手来结果我一条贱命,用的——”他以右剑指向左剑,“还是那三粒红石,她最重要的东西。” 汪名灯还穿着宦者黑袍,身上溅着烜珏的血,渗进丝纹,在明珠光芒之中爬出诡异的花纹。 泽兰说得没有错,连缦瑞已成他执念,他为她忍常人不能忍,刀枪不入、金刚不坏,只怕她一个嘱托:杀。 右剑摔在白玉台上,哐当一声,在死寂的墓室之中格外响亮。 “三公子,这场戏好看吗?” “我们都是她的棋子,”萧敛风从漫流的鲜红血液之中站起身来,“在旁看戏的,从来只有她。” “哈哈哈哈,说得好啊!天下人都道连相冰清玉洁,是个好官,其实这才最要不得!” 生有异兆,资材非凡,自创双剑之法,直天殿一剑成名,十七岁独上化云之巅,归来以后又登千古女相之位。连缦瑞的一生满是光耀,所以她,高傲至极,宁折勿弯,强硬到认死理,原则处绝不肯变通,迟早会触怒圣意。 “三公子,你说可笑不可笑?时值此刻,我竟还是钦羡。” 烜珏是庸才,那就由她代政,他若敢反咬,便将他拉下皇位。这天下,谁治得了,谁就该治。连缦瑞狠厉果决,为达目的不择手段,而她一生只有一个目的,成就她心中的国泰民安。 “可笑,真可笑。她过河拆桥,我却还是佩服她的手段。哪怕这桥,拆得是我。” 萧敛风手撑冰棺,自连缦瑞尸体之上凌空翻至玉台另侧。汪名灯疾厉一掌从他身下掠过,震出木柱縫罅细灰。萧敛风微一皱眉,一蹬玉台边沿,张臂飞身落地。 “三公子好身手!十岁离家,不知师从何门?”汪名灯亦跃身而下,“啊,定是潜渊,她可是潜渊弟子,又与那顾朝宣交好。” 潜渊剑对明门十三掌。 赢不了。 萧敛风朝后空一翻,足尖踩上烛台,倒身往前一蹬,燃着数十盏长明灯的烛台便直直滑行而出。汪名灯从容不迫,任三层黄铜烛台朝他疾速冲来,待至近前方伸手轻轻一按,烛台骤停,而长明灯尽数熄灭。 继而他手腕一转,缓缓收回手指,只留食指轻巧一点烛台,它便轰然散架——形销骨立,而连晴的剑,也将是同样下场。 泽兰倏而睁眼,惊怔低向怀中六川。 舒瑛越过魏怡宣肩头,望向抱剑站在密室墙角的泽兰,“殿下?” 魏怡宣也回过身来,看着泽兰将六川出至一半,正要蹙眉询问,忽有一浪温热血气袭来,登觉天塌地陷。果真,到了这刻。 她率潜渊菁英前来,岂又独独是为拿下汪名灯与明门。萧敛风欲进第六十五道六川剑招而震塌忘时洞,虽形色如常,但顾魏二人都知他心志已偏。偏向何处…… 泽兰紧攥剑柄,指骨都要凸裂皮肉一般。 既已入魔,便是大患。萧敛风除去汪名灯,潜渊便该除去他。他自己是再清楚不过,才将泽兰连同六川送到此处,这两者都与他性命攸关,能借以将他控制。魏怡宣深深吸气,“殿下……” “我知道。”泽兰收剑入鞘,“但对不起。” 下一秒众人只觉密室火光尽皆暗下,神志全然崩塌。泽兰取出藏于指盖之下的微小刀片,虎口处,一道细长正溢血。他背上六川,点足奔往皇宫。 “我就说三公子怎会如此不自量力,以为凭着潜渊剑便能对抗明门掌。”汪名灯被困于芥子纳须弥之中,神识因剑招萦乱,不辨方向远近,却毫不慌张,“六川剑法三招之内必然见血,三公子已使出第一招了,不如看看,这见血,是见谁的血。” 语罢便猛地往地一击,明门第七掌排山倒海,气浪奔涌开来,当即将萧敛风掀后,断了他的剑招。他速速立定,嘴角溢出半点鲜血,斜眼看向倒了一地的烛火,不合时宜地想起泽兰那句:放火烧山,牢底坐穿! 兰兰…… “三公子因何而笑?” 汪名灯已借掌力移来,萧敛风飞身迎上前去。掌势太强难以改向,汪名灯的胸膛生生挨了连环三踹,却也仅此而已,下一秒他锁住萧敛风左脚脚踝,叫他在半空翻了个转。萧敛风以剑尖稳住横在半空的身体,另一脚往他面上扫去,被他后仰避开。汪名灯抓着他的脚踝,将他狠摔在地。 脚踝。 泽兰的左脚也常受伤,明明身轻如燕,却总能哎呦一声崴到相同的地方。 汪名灯抬脚要踩,萧敛风反手使出一招六合八荒,一下将自己送出,从渐渐蔓开的火海之中立起身来,擦去脸上血迹,不减嘴角笑容,“不才,是我先见血。不过——” 汪名灯噗地吐了满口鲜血。 原来那能扰乱方位的剑招从未散去,他方先是着实地挨了一道剑气,汪名灯抬起眸来,这张与她相似的冰霜面容上,有着她从不会有的灿烂笑意。他喘着气,也笑着问他:“你以为我害怕么?我今日来本就为寻死。可三公子就不觉得,你自己也受了她愚弄么?又缘何而笑?” “你又为何成魔?” 火光渐烧渐旺,热浪翻腾扑袭。汪名灯蓦然侧首,看向白玉台上一口冰棺:这也在你谋划之中吗? 但连缦瑞轻轻摇首,唇瓣微张。汪名灯听见其中狠绝,一如既往:杀。 “我为何成魔,三公子自然看得出来。”汪名灯徐缓回首,“她死前最不放心伽泽祈兰,如今果然……” 真气已全聚于掌心,他一掌轰向自己。 背上发烫六川渐渐凉下,泽兰奔往明门的步伐也渐放缓。 宫中内外乱成一片,明门天牢起了大火。汪名灯私压在牢的都是亡命之徒,全等秋后问斩。这场火烧得这般厉害,足够他们张狂滋事,桌凳与禁军刀刃相撞。有人认出异族皇子,有人为他挡去恶犯,有人前来拉劝,他却如石像伫立。 已经不辨日月分秒,忽又夺过兵士佩刀,自手心长抹,于是万般乱像,全为他消亡。 除却一人。 泽兰看着萧敛风披着一身血色,迈过遍地横尸,踩着崩裂外翻的刀身,一步、一步,朝他走来。 他身后火光熊熊。房梁烧断砸下,梦境与往事糅杂。天辰八年那场滔天大火,烧亮了天辰十四年的夜。 第一百零一章 京城盛传前朝天辰皇帝昏庸无能引至天怒,终降宫城以大火。百姓拥立列沄为帝以后,不多时便有乌云压顶,大雨将火光烟 分卷阅读102 尘一洗而净。真命天子所归,不言而喻。 新帝号承瑞,高压怀柔并行,一面压下各地叛乱,一面招降前朝贵族诸侯,称臣者照享爵位俸禄。历三月余一盘乱局尽皆安定,始着手复查牵骨一案。 明门卷宗公诸天下,南陈王氏之女毒杀新帝生父列一方,窜通前朝遗臣谋划玉林台行刺案,为连相识破以后旋即藏弓烹狗,仗美色欺君瞒上,推汪名灯上位,改天牢以明门。幸而苍天有眼,连相自焚不久王氏亦暴毙,有传她是因遭天雷一劈,死时肌骨尽碎,面目狰狞。 连相牌位入庙,承瑞帝再行天辰变法,刷新政治,肃清官场绵软腐败风气,虽有过激之嫌,到底能及时纳谏矫正,渐也有四海升平、海晏河清之意。 寻常百姓只知表象,不知天辰十四年,那场火烧得漫天黑灰飘蓬,烧得江湖动荡。 泽兰是在六川入口被拦住的。 他停马环视,原来潜渊三十长老已尽数布开,连石渠阁阁主石恕亦然在场。他就说这一路来何以风平浪静,顾朝宣原早就在终点布局,只等他自投罗网,一举拿下。“殿下,”他抱拳行了个江湖之礼,“京城正等您回去。” 泽兰是金真皇子,此行前来议和,若就此消失在宫城大火里,新定和约必被撕毁。 天色苍灰,压抑得能劫夺气息。左面绝壁,右面悬崖,腹背皆为潜渊高手。泽兰一拉缰绳,驭至顾朝宣跟前,“劳掌门大人代为告知,本皇子安然无恙,事了以后,自会前往京城。” 顾朝宣手腕一转,将缠绕手掌的缰绳撇开,“殿下打算如何了事?” “自有办法,不必掌门大人忧心。” 泽兰不动声色,一夹马肚,状似巡视众人,实则是在退回包围正中。而包围正中,黑袍兜帽宽大,遮去萧敛风半边面容。他身下马儿感受到紧张气氛,发出一声嘶唤,踢蹄扬了扬土。 “殿下,”顾朝宣高声道,“萧敛风乃我潜渊弟子,他偷藏六川剑法,私练江湖禁术,如今已误入歧途。潜渊乃江湖第一大派,门下弟子若将为害人间,自当大义灭亲。正邪是非,还望殿下务必分清。” 泽兰早就想明白潜渊会倒戈相向,可如今听他果真只为保门派地位,不念丝毫师徒情意,将一切责任推诸萧敛风,一簇怒火还是越烧越旺。 “什么正邪是非,都是放屁!你们若要动他,先踏过我的尸骨!” 腰间小刀出至一半,旁边忽然伸来一只手将他死死定住。泽兰惊讶侧首,自他将萧敛风从皇宫带走以来,他一直处于神识不清的状态,鲜少开口说出一句完整的话,但他此刻好似因着刀光醒来,语气既惊恐且迷茫,“兰兰,别碰刀,和我说,谁要害你?” 泽兰轻声说没事,拍着他的手背,道:“别怕,我在,没人害得了我们。” “谁要害你?” 六川剑倏忽自行出鞘,萧敛风抬手取过。黑袍还罩着他的半边面容,可他手执六川,剑尖准确无误地刺向顾朝宣。他旋即翻身避躲,摘星剑与六川铛铛相撞,长老争相上前助力。 泽兰一挣马镫,飞身下马,正要冲进重围,肩头却被人按下。 九节鞭回身便是一甩,那人敏捷跳开。泽兰毫不恋战,转身便往萧敛风奔去,可那人不依不饶地缠上,横手拦他去路,高喊:“泽君!” 泽兰这才看见他是谁,不禁惨笑一声。顾朝宣是想软硬兼施,让他朋友来劝降?“江从岸!你若还当我是朋友,就放我过去!” 他只是拼命作拦。两人手脚结实地过了几个回合,奈何他拜入潜渊半年有余,进步神速,泽兰竟摆脱不开,还得听他苦心相劝:“走火入魔,他已不是他了!他只能死!泽君,我知你难受——” “百灵死了!” 江从岸五雷轰顶。 “你喜欢的人死了,这岂是难受?!”泽兰哭吼,“我要他活着,就是走火入魔,也得给我活着!” 他一把抽出江从岸背上佩剑,手掌就要抹过刀刃,被他回身抢夺,“死了便代她活着!她守的是家国天下!你不能过去!” 泽兰登时光火,“你和我说家国天下?!这家国天下难道不是萧敛风成全的?!走火入魔又怎么了?我看好他不就成了!你们为什么非得杀——” 话音骤止,一对褐瞳瞳孔倏地缩小。 江从岸的腰侧,穿出了一柄剑。 剑光结着寒霜,一如他身后之人。萧敛风拔出六川,冷冷地将江从岸往旁边一推。他身后一众长老,皆在与剑意乱斗。而送出这剑意之人,小心翼翼地捧起泽兰手腕,掰开他的五指,将他抢来的长剑一掷在地,“不要碰剑。” 泽兰怔怔看向倒在地上的江从岸。他紧按伤口止血,面色极其痛苦。那一剑纵不致命,到底是六川。 “兰兰别怕,我杀了他。” 萧敛风剑尖抵地,一身黑袍,两颗血瞳闪灼着杀光,立在幽冥之中,仿佛一尊阎王。他唯一的枷锁扑上前去将他紧锁,泽兰声嘶力竭地朝江从岸吼叫快走。他捂着腰腹,在泥地之上滚过一圈,留下一道深红血迹。 而萧敛风徐缓垂首,看泽兰五指钻入他的掌心,想要将剑挖出。他曾说过,六川与命,一并予君。可他此刻惊慌至极,一把将泽兰扯开,扔到地上。 彼时泽兰不知他是在害怕他身边会有剑光刀光,只是温柔微笑,轻轻探出手指,“我不碰你的剑,我想要牵你的手而已。我们走,六川待不得了,我们去安全的地方。阿风,来,手给我。” 萧敛风的手很烫。 顾朝宣已从剑意之中醒来,踩着众人肩膊飞出重围,只来得及看见两人离去以后,飘飘落地的飞扬尘灰。 第一百零二章 清空万里无云,湛蓝有若画布,数以上百的渊雁皆化作灰黑墨迹,随风纷飞散去。短短两个月内,江湖百派陆续收到潜渊消息:门上管教无方,弟子擅修六川剑法,掳挟金真皇子离京,如今下落不明,望诸位江湖义士各伸援手,齐拿孽徒归渊。 泽兰带萧敛风离开六川,思来想去,欲于陵州暂时落脚,奈何殷宣一带为缉拿萧敛风,天南地北地聚了许多江湖人士,各州关卡更是遍布朝廷追云骑,只得一绕再绕。住店自是不能,天地为被枕,连停留小镇补给都匆匆忙忙。 本不该出现在人烟之处,奈何是日乃泽兰生辰。虽然萧敛风记不得了,他也得为自己庆祝。往后日子漂泊,总是苦多于乐,他得学会苦中作乐。点了一条清蒸鲫鱼,一盘时蔬,一小碟葱花炒豆腐,一碗猪骨汤。白饭做蛋糕,许了个愿,希望阿风好起来。 “鱼。”萧敛风忽然说。 泽兰笑了笑,在桌面对齐了筷子,“这就给你挑。” “我家有个小公主。” 分卷阅读103 筷尖停在鱼腹处。 “很喜欢吃鱼。” 没入鱼腹,拨到碟沿,剔去骨白色的刺,泽兰将柔软的鱼肉夹进萧敛风碗里。 挺好的,他心想,这生日挺好的。 但很快食店走进一群佩剑之人,好在落座便要酒豪饮,倒未留意背对他们坐在角落的萧泽二人。泽兰不敢再出声,只是沉默地继续为萧敛风剔鱼,一道听那桌论调,说这次是朝廷江湖双双联手,“若能将人拿下,潜渊给你三分面色不说,还能谋个一官半职!” “也得拿得下才行!” “不就是六川剑法?还练至走火入魔了!等本门主一出手,当即给打趴下!” 风哥头号迷弟差点冲上前去撕逼,泽兰深呼吸,给阿风吹凉了匙中的汤。 “要说这萧遥萧敛风,也实在是个人物。”另一人开口了,尚算清醒,无甚酒味,“兄台不知,他曾奉潜渊之名南下,来我绿水派主持问武大会,端的是一个温谦文雅,形色风仪,确为人中龙凤。” 那是!泽兰美滋滋地点头。我家风哥天神下凡,能见他一面,是你三生有幸。 那人继续道:“怎料竟怀了这些个邪门心思!窃去六川剑法,就当是他武痴,怎的连皇子也要带走?要说这正是改朝换代的当口,朝中已够乱了,万一这边疆再闹起什么来……” 醉酒大汗道:“小兄弟,你是南方来的,不知道也正常,其实那金真小皇子生得相当美艳。” 泽兰一筷子戳进鲫鱼眼里。 “生得美艳?此话怎讲?” “小兄弟,你这就太孤陋寡闻了,不知我殷宣一带,就好男风么?” 那人恍然大悟,“知人知面不知心,古人诚不欺我!没想萧敛风仪表堂堂,竟也是个好色之徒!” 本皇子也是个好色之徒!泽兰恶狠狠地骂。 那大汉又咚咚灌了一碗酒,操着粗犷音色,话语猥亵至极,“人生在世,不就求个利和色?那伽泽祈兰的画像早在殷宣一带传开——哗!妖孽!玉面桃花眼,一笑勾死人!细腰、长腿,有劲道!哪个男人不想操上一操?” 萧敛风拍下了筷子。 泽兰虽也被气得想杀人,到底理智占了上风,两人为朝廷江湖双双追杀,暴露行踪百害而无一利,顾不得恶心,立刻要去拦萧敛风。可六川已随剑意出鞘,直直削了过去。 好在那醉汉确是有些武功,摇摇晃晃间还是能避得开。同行者五六人,皆倏立拔剑,怒声喝问是谁胆敢偷袭。泽兰一看事情挽回不能,心道罢了罢了,撩起黑袍兜帽,回身便是一鞭,缠住桌角,狠狠掀翻,“偷袭?揍你,本皇子光明正大!” 这桌子怎么这么重!手筋都要断了! “是你!伽泽祈兰!” “废话少说!” 泽兰一甩鞭子,却被萧敛风拦下,又被他兜上了黑帽,动作与声音都既轻且柔,“兰兰,脏,不要看。” 接下来的一切快若电光,谁都反应不及。泽兰目不能视,冲进鼻息的血腥味便异常浓烈,削骨切肉的声音激得他一个抖颤,猛地掀开黑袍,触目遍地残缺不全的肢体。一只断手就在脚边,握成死硬的拳。 萧敛风神情阴厉,眸中似有鲜血滚灼,背着一只手,将石板当做砧板,将人当做禽肉,一剑一剑将人肢解。那大汉上半身仍在扭动,目眦惊惶欲裂,看着与自己躯干分离的双腿,不住惊叫。 泽兰血液凉透,僵在原地,肌骨也随之坏死一般。萧敛风自走火入魔以来未曾大开杀戒,他还以为能退而求其次,想他一生如此也未尝不可。可他此刻扬头侧身,眸中血光在众人身上转了一圈,“皇子高贵,岂容一张贱嘴轻贱亵玩,大不敬罪,自当治以千刀万剐之刑。你等未有加以阻拦,也是死不足惜!” 言语竟是有条有理,他清楚自己在做什么。 泽兰后退一步。带他走,快带他走! 带他走……只要自己走了,他就会跟上! 他旋即点足飞至院内,马镫都不及踩,喝马越过栅栏一路奔离。未有多远,一双有力的手直接自后揽来,蛮横夺去他手中缰绳,“去哪里?!” 泽兰并不应他,一踢马肚,只是跑,越远越好。这马受不了两个成年男子的重量,开始嘶鸣踢蹄。泽兰便抬手握上道旁粗枝,往上一拉,转圈落地,朝林木深处奔去。 萧敛风最怕他乱跑。 可泽兰管不得了。跑,越远越好。他有一瞬不能分清,他到底是想引开萧敛风,还是真的想要逃离。 “兰兰!” 不要回头。 “停下!” 不要停下。 那个萧敛风不是他的阿风。他的阿风,肩负重责,不能欢笑,即便得知所谓家国之仇,全为连晴一手策划,依然尽职尽责,完成她的最后一步,甚至可以放弃他视之若生命的爱情。泽兰从不怨他,他爱的就是这样的他,是心怀苍生的盖世英雄,不是这个杀人如麻的魔头。 粗木被剑意削塌,轰然砸进水潭,溅起水花有若瓢泼大雨,有若乱箭飞落。泽兰视线缭乱,步子微滞。不过一瞬辰光,萧敛风已从后扑上,与他挣扎相缠,滚进水潭之中。 水纹纷乱。 --- 喝醉酒了来多嘴一下下,风哥黑化在写大纲的时候就安排辽,所以给六川剑法套了个“极易走火入魔”的设定。虐 … 我杀我自己,唉,兰兰啊妈妈对不住你…… 下一章是并不好吃的入魔肉。 第一百零三章 泽兰被拽着头发按上潭边青石时,没有听见萧敛风带着哭腔的别走,水流进了他的耳道,将他罩进一层嗡嗡之中。他也没有看见萧敛风因恐惧而扭曲的面容,流云长空坍塌,填满他一对眼。 思念比六川还要锋利,在他骨肉上一道一道划拉,把他也千刀万剐。 他情不自禁喊着阿风,喊至最后音调陡然拔高变成惨叫——萧敛风抬高他的腿,猛地冲进了他的身体。 热烫巨大的阳物毫无预警地攻进,将泽兰从内部烧灼。这比金宫那夜还要命,毕竟那夜他做足心理准备,起先的一切包括扩张也由他掌控,可现下他猛然被贯穿,怎样的身子都受不得这种折磨。他疼得实在厉害,惨声叫萧敛风出去,用力推着他的胸膛,不住往后倒退,只想摆脱身下那可怕的刑具。 这突如其来的一切使他惊恐万分,一时竟忘记他是不能避的。成魔的萧敛风全无敌手,只怕泽兰离开。他越退,萧敛风用刑越重、越要整根没入,连囊袋也恨不得一并进去。 “放开我!” 没有用。萧敛风托起泽兰腿窝,将他膝盖往石上一压,逼迫他羞耻地为他双腿大开,在光天化日之下,在野外。 泽兰羞愤至极,一巴掌扇上他最爱的那张脸。 分卷阅读104 萧敛风呆住了。 泽兰便乘机一脚踹上他的胸膛,企图推出自己体内那肿胀的孽根。他心里其实难过,那一掌下去他难道不心疼,可他还有尊严,婚内强奸也是强奸,何况他平生最恨,便是任人摆布。 “兰兰……”萧敛风慢慢回过脸来,“你……打我?” 踢在他胸膛的左脚脚踝被猛地一掐,泽兰当即疼出了眼泪。 红紫阳物狠狠捅回后穴,他掰着他的臀瓣,不顾生理阻碍,直接捅进了他的最深处,碾过往昔他发着骚求他疼爱的那个点。如今没有半分快感,泽兰只觉得自己被活生生地撕裂开来,连眼泪也不完整,砸在青石之上,砸得零零散散。 心中尚存一丝盼望,盼望他还记得他最怕他哭,会就此收手。可他血瞳之中异光闪动,阳物又涨大一圈,神情从狠厉变为兴奋,极度的兴奋。 哭是脆弱,是无力,是跑不了,是会留在自己身边,永永远远。 泽兰不知他实则,由始至终都是这样想的,不过先前极为隐秘,连他自己都不能发觉。走火入魔,兽性毕露,所有关于泽兰的奸邪淫念,全都袒露无疑。泪眼之中,泽兰只觉得身上这模糊面容,不是自己成过亲拜过堂的夫君,而是一个陌生男人。 这个人,不会温声问他疼痛,不会轻吻爱抚,不会要他别哭,因为他醒不过来,所以只会如发情的兽,将他按住媾和。每一次抽插,都让他受尽屈辱。可这身子淫贱至极,竟为一个陌生男人分泌出了汁液,要他更加顺滑地进进出出。泽兰咬牙想要压住喘叫,但上面管得住,下面不行。本来沉睡的男根,也颤颤巍巍地抬起了头,叫他更加痛苦,他怎能为一个陌生男人生出欢愉。 这陌生人套弄着自己的性器,在自己耳边说:“兰兰,继续哭。” 泽兰说不要,收住眼泪,胡乱擦着眼角。招来更猛烈的攻势,萧敛风锁住他的手,对准他的敏感点,打桩似地摆起腰来。又像往昔内力相输,死死抵着他的高潮之处,整副身子压下,碾出他肉体的极乐,灵魂的无限悲痛。 “啊啊啊……不要……我不要你,你不是他……” “我就是他,”萧敛风说,“兰兰,哭给我看。” 他退了出去,又猛地撞了进来。泽兰眼前一片白光,觉得自己濒临死亡,但他不得释放,因为萧敛风掐住了出口。“放手!” “哭给我看,兰兰,哭给我看……” “不要……啊……阿风……阿风……” 实则眼泪已不由他控制,自发红眼眶成串滑落。 生来美艳的人,该张扬地笑。自异间而来,不受此间规则拘束,想做什么便做什么,想去哪里便去哪里。现在他哭了,哭得脆弱易碎,哭得和所有在人间受苦的生灵一模一样。 萧敛风松开桎梏他的手,看着他哭泣面容,源源不绝地射入他体内。 这一场情事并没有情,只有折辱、疼痛以及心如死灰。泽兰被抱上了岸,趴在湿润的青草上。萧敛风捞着他的腰,以野兽交媾的姿势又进入了一次。一次又一次。 天地昏黑时他腹中全是萧敛风的精水,又疼又累,却不能昏睡,萧敛风总能把他弄醒,逼着他感受两人交合,穴肉咬着器物,翻进翻出。他强硬地拉过他的手,覆上肢体相连处,说他们会在一起,永远在一起,他休想跑。 泽兰泪眼枯干,由他摆布。他为萧敛风舍去了一切,愿与他被一生追杀,浑身上下所剩,不就一点尊严、一点自由,全都毁在他手里了,连同自己赖以生存的爱情。 可他恨不起来。 走火入魔是谁的错?何谓正,何谓邪?他泽兰该是反派,萧敛风却成了魔头。进退取舍,冥冥之中牵引出如今局面。自他离开六川,繁华酒家,楼上楼下,与自己四目相对始。或者更早,是那万毒谷的暗中一眼,他注定为他万劫不复。 夜深以后萧敛风终于泄够了欲,打开衣衫将泽兰裹入他温暖臂弯。他实在累极,枕着他的手臂就要睡去,忽然听见一声很轻很低的对不起。 泽兰睁开眼。萧敛风魔怔一般不停重复,“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阿风……”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他的阿风得了一场重病,病入膏肓,性情大变,但症结所在,不过一个自己。 天意,这人间岂有天意,不过都是各有心志,相逢出一笔孽帐,算清便是。 “别走、别走……兰兰,别丢下我,别离开我……” 泽兰应当立刻回以诺言,说永不离开,可他默声许久,久至萧敛风周身发抖,哭着将人紧抱,一声声地卑微哀求。他只是落然一笑,“我不走,我就在你身边,哪也不去。” 萧敛风忘记了,这曾是他的一句谎话。 第一百零四章 “你睁大眼睛看清楚了,这可是冰裂纹!还裂得这么精细!没个数十年修行,哪位能人巧匠能练出来?” 十七八岁的年轻小老板只是拨弄算盘,乜斜一眼也懒,“碎玉值几个钱?” 泽兰又从手臂上撸下一圈金鈪,拍在账簿上,“纯金的!这总够了吧?” “纯金?”他不屑一笑,“那你怎么没把它拍软?” 泽兰快要抓狂,“你到底想要什么?!” 这小老板便停下算账的手,商人精明的目光在泽兰与萧敛风之间来回一转,客气道:“殿下,你身后那人如今是众矢之的,是江湖百派日夜不休、掘地三尺也得挖出来的潜渊孽徒。我们周家小本生意,岂敢收容你们二人?” 陵州周家琼楼,给钱啥都干,泽兰看过原书,自是知道这江湖秘辛。琼楼小楼主左一个小本生意右一个岂敢,全都是在扯谎。泽兰将臂上两套金银尽数摘下,一圈一圈伴随闷响拍上桌案,一拍小老板便拨一颗算珠。 琼楼楼主贪财,小儿子也贪财,说这么多,无法是嫌泽兰开价不够。 桌上林林总总,论材质手工,少说也得过百两,怎料小老板眼神向下喏了一声。长得挺乖的一张脸,硬是让泽兰有了挥拳揍人的冲动。他愤愤弯身,再起来时怀中又多了一捧金银珠宝,重重摔上桌,又撩起卷发,将耳环也摘了下来。 周小老板推开算盘,嘻嘻一笑,盯着他眉心银兰。 手上脚上全给他脱了,泽兰不能再屈服于拜金主义的淫威之下,倨傲地瞪了回去,“不!行!” 小老板十分遗憾地叹了口气,将镯子一个一个拨到眼下,边数边道:“殿下,你身后那人可危险得很,我是趁爹爹远游才给你应下。琼楼是堪比铜墙铁壁,周某能担保此处连潜渊渊雁都飞不进来,只是……拿人钱财,便该消灾,可若灾殃是由你身后那位而来……” “我们会走。” 小老 分卷阅读105 板笑了笑,“天色不早,殿下用过晚膳便好好休息吧。” 提心吊胆,紧赶慢赶,终于抵达落脚之处,此后的事情此后再想,泽兰头一沾枕便要入眠,忽又听同床人喊了一声兰兰,只得强撑起眼皮连声应在。萧敛风在暗色里焦急摸索,“你在哪?” 泽兰赶忙点上灯,把萧敛风的手拉到脸旁。 这一路披星戴月,月光之下他偶尔惊醒,会发现萧敛风双目痴痴,眼也不敢眨地盯着自己。如今在房间内睡下,熄了灯便是漆黑一片,他的不安更是放大了百倍,将泽兰拦腰按下,翻身便胡乱吻住。泽兰实则累极,却只能配合着给他亲,寻着间隙说:“我在我在,阿风,我就在这。” 萧敛风与他交颈相拥,闷声道:“不要熄灯。” “阿风……” “让我看着你。” 这一路来,他每每在月光之下惊醒,问萧敛风为何不睡,他都只哑着声音,卑微恳求,“让我看着你。” 泽兰叹气,“你得休息啊。” 他解开银兰额饰,与萧敛风十指交握,将两人腕子捆锁在一起,“你看,绑在一起了。” 萧敛风抬起手来,定定地看着缠绕腕上的细长银链,认真重复道:“绑在一起了。” “是,在一起,哪都不去。”泽兰吹灭烛光,合上眼帘,“趁我还没睡着,你快把我抱好。你要敢动来动去把我吵醒,我可弄死你。” 萧敛风低声一笑,将人缠得极紧,恨不得每一寸肌肤都能相贴,“兰兰真可爱。” “拉倒吧你,说一大老爷们可爱,我都替你害臊。” 实则他觉得萧敛风也挺可爱的,尤其是这争辩的语气,“就是可爱!兰兰是小公主!” 行吧,泽兰心想,为了你,我一定努力入驻迪士尼公主系列。“公主的公主病发作了,再不休息就会被豌豆硌死。那么我的王子,你可以陪公主睡觉了吗?” 十月的陵州依然温湿,是个养人的好地方。琼楼几里白墙绿瓦,挡住一切纷乱,二人暂住的庭院更是从无外人进出。琼楼拿钱办事,办得很好,泽兰要的就是这种静,能让他好好思考。 人不是平白无故来到这世上的,萧敛风的事情已经做完,那么他泽兰呢? 半倚亭柱看风景,萧敛风折来树枝,给他递进湖里逗鱼。泽兰趴在朱栏上,说陵州果然好,难怪美珂在这一住就是十年,这青山绿水,比江南还江南。又有些惋惜,“我还没去过江南,也没上过化云巅。” “一起去。” 泽兰把树枝扔到湖面,没回话。 锦鲤浮沤飘飘晃晃,在湖面破碎,荡开一层涟漪。 这一幕岁月静好有若晨早露珠,时间一过便该蒸腾,哪能真在此处永久栖身。萧敛风入魔了,表现得再是正常也入魔了,泽兰心知肚明,顺着他的魔念挑拨几句,他便会失控。 这次是有意,泽兰养好身体铆足了劲,就为把他弄得精疲力尽。上半身随着被褥滑落床下,萧敛风双手撑地,进得前所未有的深。泽兰还未让他睡沉,自己就要先晕过去。 纷杂音画交织。六川刺过江从岸的腰腹。朝廷正四寻金真皇子,不惜派出追云骑。弟子成魔,潜渊或无声望再压江湖百派。断手断脚断腰断脖,满地模糊血肉。他说,兰兰,哭给我看。他问,兰兰,你在哪?让我看着你。 “殿下在想什么?” 泽兰笑了笑,“在想周小老板好生八卦,还要亲自作陪。” 马蹄笃笃拉着一辆华美马车,车辘碾过泥地,留下四条辙印。他闻言只是微笑,挑起窗帘看重城月色,“不好奇不行啊,是什么要紧的事,要金真小皇子甩下走火入魔的六川剑主,连夜进城?” “并不要紧,”泽兰道,“甚至,可能找不到。” 重城灵水寺,又过一年中秋,庭院一株百年高山古榕,又添了新的众生愿。泽兰请寺僧为他点上榕树近旁石灯。僧人阿弥陀佛,“这位施主好生面善。” 他回以一礼,“去年中秋,我曾同我家兄长前来。” “贫僧记起了,当时是要寻人,不知如今……” “寻愿。” 泽兰提着灯笼,走进一树红艳明火。 周家家主负手而立,问去年中秋何事。问不出什么的,他知道,这两人有太多复杂的过往。僧人只说是造化弄人,他便回以一笑,“的确。” 他看见泽兰停下脚步,仰首挑灯,目光归处,两条红布相缠。他轻轻将它们分开,谛视许久,一个明丽笑容缓缓在他面上绽放。 放下灯笼,双手合十贴于兰花额饰。 重生一次,并非巧合。他的愿望,他要做的事,在他踩下油门转动反向盘时,他的最后一个念头。 来生清明盛世。 东风入律,泽及万世。 第一百零五章 琼楼家大业大,说是坐拥良田万顷、广厦千间,泽兰都信的。说来,此处叫“楼”而非“园”,背后确有一段因由。周家原只有一处玉露院,家主住在琼楼,外人称呼,都道琼楼楼主,后来玉露院扩建开来成了琼园,琼楼楼主之名也渐渐叫开,便以此称呼整座琼园了。 玉露院秋色最好,两株梧桐落着枯叶,脆生生地让靴底踩着。泽兰一道听落叶响,一道听小老板笑,“跟到周某这来做什么?不怕萧公子等急了?” “他睡了。” “料想也是,否则殿下哪能和我花前月下。不瞒你说,我平日多看你一眼,都胆颤心惊。”小老板坐到桌后,毫无仪态地将双腿翘上台来,随手打开一盒雕花木匣,捏出颗打磨得光滑的蓝色宝石,眯着眼在泽兰胸前比划,“倒是很配殿下,给你做个吊坠,如何?” “哟呵!”泽兰听了世间第一奇闻,“你这只铁公鸡,竟有毛可拔?” 陵州是块福地,出产各色珍稀,去年琼楼听闻某村挖出明净蓝玉,立刻把地圈起,和县长串通一气,将消息向朝廷封死,走私成玉至西域诸国。那些人褐发碧眼,最爱宝石。 “那肯定不能白给。”小老板放下腿来,笑得不怀好意,“殿下可是个西域美人,多少人好这一口,你抛个媚眼,他们就会流着哈喇子,求着为你倾家荡产。怎样,要和周某合作吗?周某不贪心,就抽个五成利。” 想玩仙人跳? 龌龊!污秽!你个小奸商不配做祖国花朵!泽兰十分鄙夷。 小奸商继续谋划奸计,“或是献舞,一百两一曲,西域舞姬也很受捧,何况殿下的腰这么……棒。” 泽兰一任他胡说妄想,心道这是萧敛风不在,要是在,你周某可就真成了周某了,被害人周某。 小老板一边胡扯一边玩赏他的蓝玉,琢磨着该雕个什么花好,听到泽兰说他是来问江湖近况,一拍脑袋,“兰花吧 分卷阅读106 !就兰花!雕你额上那朵宋梅,可太抢手了。” “那陵州安全吗?” “陵州又不产兰花——哦,难讲,陵州遍地是奇花异草,难保哪处会冒出朵兰花来。” 泽兰默然深思,小老板将蓝玉卡进算珠里,笑着附上来。“殿下,”十七八岁的少年,已能长得很高了,声线也被拉拽下去,成了低沉的男性嗓音,“只为问江湖近况么?” 泽兰叹了口气,也低下声音去,“我想回一趟金真……你在干什么?” 他正将泽兰卷翘发尾展做扇状,拱着鼻子一道深嗅一道扇动,“这什么味道?怎么闻着像春药?” 得亏他忍辱负重舍生取义用肉体把萧敛风哄睡着了,要给他看见这上下其手,风哥一人拆迁队,十分钟不到,能把琼楼这违章建筑给拆得一块全乎砖头没有。 “为了你们琼楼的未来发展,我劝你做到两个避免、一个必须:第一,避免和我有身体接触,第二,避免言语性骚扰,第三,必须和我保持三步距离。” 小老板神情严肃起来,立刻松了手。泽兰正想说孺子可教,就见他顺着泽兰耳廓而下,撸起更大一把头发来,举到泽兰眼下,一本正经地问:“你说这香能治不举吗?一口香该卖多少钱?” “……”泽兰深深吸气,作势要喊,“萧!” 小老板当即一使轻功,跳出三步远。 泽兰嫌恶地扫了扫被他闻过的头发,像是要扫去沾上的铜钱臭,“你这小孩子!不好好读书,整天就想着赚钱!能不能有点追求!” 他拿出晚辈的无辜来,“赚钱难道不算个追求吗?” ……又有点道理。 泽兰不再和他瞎掰,“我必须回一趟金真,要不然两国打起来,你这琼楼又岂能独善其身?” 他满不在乎,“租交到了腊月十四,在这之前回来续就行。” “我不回来了。” “毁约概不退租。”想了想,又拉过算盘打得噼啪响,颇为苦口婆心道,“殿下九日前才来,我算算这亏了多少,是——四百五十六两!皇族果真是皇族,多大的数,说不要就不要,都不心疼的。想我周某一介草民,十六岁持家,勤勤勉勉、战战兢兢,一文钱都不敢乱花,掉泥坑里也得捡起……” “你叨叨完了没?” “完了。” 泽兰便继续说:“你给我备辆马车,找个识路的车夫,还要有足够盘缠。” “原不是不要,是要转到这处用啊。”小老板道,“不成问题,除了周某有一个问题。萧公子在陵州某镇杀了个小派门主,虽说周某查过,那人并非什么好人,到底是条人命。殿下,恕周某冒犯——你要窝藏杀人凶手么?” “他是……”泽兰想说他是入魔了,又记起萧敛风口齿清晰,说那些人死不足惜,若他没有将他引开,他是真的会大开杀戒。算上定南二十八个金兵,萧敛风如今背负了整整二十九条人命。滥杀便是滥杀,黑化也没得洗。他确真救过许多人,江从岸、孙品安、白木……还有这天下,可就算不必死,也得受罚。 “自有安排,小孩子别多问。” 小老板翻了个白眼,“周某十八岁了。” “你们不是算十九岁成年吗?” “还差四个月零二十一天。” 这小孩对数字很敏感,泽兰想。琼楼老楼主四处种马,妻妾成群,孩子多得都能自立成国。十六岁持家,说得轻巧,若不聪明,没些心机手段,他又岂能在老楼主远游以后,扳倒各位姨娘兄弟,接管琼楼偌大家业。 “马车、车夫、盘缠。”小老板痞痞地笑,“就这些吗?要不要再为殿下找个大夫?” 泽兰微一皱眉,“大夫?” 他一脸青春期少年偷看小黄片的害羞,“殿下不是伤了……那处吗?萧公子很生猛啊!唉!殿下何等珍宝,精妙无双,价值连城,他不懂珍惜便算了,还这样粗暴!” 泽兰暗自吐纳真气。小孩子不懂事,我一个成年人,不和他计较……在盯我的腰……不气、不气,我连小白那死人脾气都顶得住。不讲脏话,不能和未成年讲脏话,文明琼楼,和谐你我他。 “周仲仪。” “嗯?” “我日你祖宗十八代。” --- 我果然还是喜欢写无脑沙雕恶搞…… 对啦小老板是新故事(白木×金昭玉)的人物!迫不及待想看他和暴躁粹粹的互动哈哈哈。 周:金昭玉?听起来很有钱。 金:周仲仪?听起来很贱。 正文已经全写完了110章完结!开始写番外了欢迎大家点梗哈哈哈哈我会试着写的!哈哈哈哈哈好开心哈哈哈哈哈哈so satisfying(突然放洋屁) 第一百零六章 周仲仪虽然满嘴没个正经,但办事的确周到利落,看他给他挑的车夫就知道了,一个聋哑姑娘。安静吃饭安静睡觉,活在自己的世界里,存在感等于零。泽兰有时以为自己在坐无人马车。 这丫头还超能打。这躺日夜兼程,间中曾骤停一次。泽兰疑惑挑帘,原是山匪提刀拦路。她面不改色,未出一刻,便把人尽数放倒。若不是萧敛风在旁,他肯定女侠长、女侠短地猛夸了。 盛疆三郡全是重兵,以萧敛风目下状态,绝不能经此地回金。周仲仪设想的路,和完哈约曾经的安排差不离,经陵、寒二州,抵达甘月雪湖,再绕着密林入境,虽多出几十日脚程,但一路绝对隐秘。只是十一二月的光景,泽兰又是受不得寒的体质,难免得吃些苦头。 好在有萧敛风。他练偏剑法,成了天然暖炉。绕着雪湖那几日,泽兰一天到晚都缩在人怀里,巴巴地看着车窗。雪光映得窗纸明亮,想也知外面何等盛景,欲推窗,又被阿风包住手带回,“会冷。” 他的病越来越重,占有欲愈发强烈,泽兰是彻彻底底没了自由,只剩思想还算完整独立,满世界乱窜。想着曾经和家人在瑞士滑雪,妈妈胆小地喊兰兰,说你们玩吧我就不了。爸爸立刻抛下儿子去和妻子走走逛逛,又在他一头栽进雪里时八百里加急奔来照相。 “在笑什么?” “秘密。” 萧敛风企图入侵他的思想,“我要知道!” 看看,这真是病入膏肓了,泽兰摇了摇头,“和爹娘的事而已。” “我要听。” 泽兰觉得他后面噔噔噔噔打出了八个大字:坦白从宽、抗拒从严,于是他老实交代了。他对上萧敛风,从来一点办法都没有。不仅交代了,还开起了兰兰成长故事会。 幼儿园时因名字被老师误认为是女孩,五官又偏欧化,长得像个少数民族,就被点名去做白雪公主。小学时反派苗子露头,小校霸以一挑三,谁敢笑他名字逮到 分卷阅读107 就揍,同归于尽式地猛揍。初中进了辩论队,还拿了市比赛第一。高中,严重偏科,缠着校草给他私人辅导数学—— 哗!这个不能说! 不过那校草的颜确实绝!读个锤子书哦,他就是想要嗑颜,男女不分。 萧敛风越听越失落,“我都错过了。” “没事,我的现在和以后都是你的。” 泽兰以指梳过一头大波浪,又在耳上比划着,“说来,我那时头发这么短,骚脸偏走禁欲风,风衣皮靴,自己看了都想上自己。” “不准!”萧敛风紧张道,“我的!” ……不是我说,风哥,您这就有点神经病了。 泽兰又讲了许多琐碎的事,越接近结局越怀念生命中所有的温情。上一世他走得很不负责任,没能和亲戚朋友好好道别,这一世还是没有长进。大汗珠后待他很好,还有美珂、百灵、姜葱蒜、粹粹、小白、樱樱……他是生性乐观,故事讲到最后,还是不免伤感。 朝廷与潜渊只能控制汉境,金真应当还未收到消息,更不会收到皇子失踪的消息。朝内还有一大把乱七八糟的事,列沄不会在这个关头招惹敌族,说我搞丢了你们的撒恰。泽兰不擅权谋,这些还是想得通。他的打算其实简单,出柜加出逃,气完人就跑。 萧敛风不能被带进金宫,他在,他连使毒都不能。萧敛风像是能直觉到什么,决不允许泽兰触碰尖锐的东西,更别说是剑了。他的目光偶尔落于六川,也会被他挡回去。幸而他知道如何哄他睡觉。男人,来来去去,逃不了一个肉欲。 他还特地掉了眼泪,一半是真一半是假,萧敛风哪能分辨。泽兰死死咬着他的肩膀,像在咬着自己的理智,心说绝不能再来了,多一次都不行。要坏了,他真的会被弄坏的。可知他实在是怕了,以往多浪,变着法地勾引人,被狠操着嘴上也能喋喋不休,用力、快一点、弄坏我弄坏我,现在他只是哭。 萧敛风能睡上很久,泽兰忍着痛走着平常步态。聋哑姑娘喂着马,她武功虽高,却听不到足音,泽兰轻而易举地近了她身。她只见眼下多出一纸魏楷,接过阅毕,直接喂马吃了。泽兰笑说这马腹中也算有点墨水,是匹文化马,而后静静看它把笔墨嚼烂咽下。 深冬的金真,雪下个不停,积累迭聚满目惨白,像是这天在为什么做丧事。天色是令人压抑的灰蒙,寒气于呼吸间潜入鼻息。不见天光许久,出门亦是寸步难行,京畿之地全无热闹人气。 半年前那异域盛夏,葡萄美酒,曲颈琵琶。时光落定下来,转眼隔世。殿上皇子捎着风雪,走来时大氅上的雪花飘飘落地,落在红泥夯的地,化开,湿出一小片暗渍,像血,而他嘴里说着大逆不道的话。大汗将他关进了宫中。 许愿回到琼楼时,已是正月末。周仲仪给她留着年糕,拨着炭火问此行如何,又一拍脑袋,“瞧瞧,两个多月没见,都忘了你耳朵不行了。”给她取来纸笔,她的字迹方正规矩,全无当初那一纸魏楷的凌厉。周仲仪看了许久,徐缓展出一个笑容,只是眼中并无笑意,“这便难倒周某了。” 那日他问泽兰是否要窝藏凶犯,泽兰如今问他可知,何谓人间极刑? 完哈约跪在泽兰床边,小心翼翼地抬头看他。他好温柔,他心想,都没把自己一脚踹开,“阿兰……” “我就该知道,那破牢是关不住你的。” 之前关得住,是因为他愿意被关。泽兰为他挡下一剑,那么顺着他的意,在牢中吃点苦,又能算什么?只是泽兰既已回宫,还是只身一人,那薄弱的重重看守,就都关不住他了。 “大汗生气了,”完哈约说,“我带你走。” 泽兰定定地看着他。他是殿前侍卫,救过大汗,又是伽泽祈兰的旧部,虽以行刺罪名落狱,却不能当即处死,一拖再拖,狱中日子想来过得也不算差。一对墨瞳点漆,依然神采飞扬。泽兰叹了口气,“为什么非得是我?” “不知道。”完哈约说,“我就是、就是只想爱你一个人,也想你只爱我——” “不可能的,我说了这么多次,你怎么还不死心呢?” “你为我挡他的剑了。” “我不想他杀人而已。” 完哈约却执拗道:“我能等,等你爱我。” “可你不懂爱。” “我懂!我会对你很好的,甜的都给你吃,会让你天天开心。你叫我做什么我都去做,跑着去。我不会伤你的……”他瞄着泽兰藏在褐发之中若隐若现的吻痕,“一点伤都不会。” 泽兰只是摇首,“你不懂。” “阿兰!” “你以为我会爱你,以为我会变心,这就是你的不懂。” 天越来越黑,衬得琉璃灯越来越亮。泽兰站起身,不再与他说情情爱爱,语气冰冷:“你杀人无数,是个该死的人,我不想行刑,你回牢里去吧。我要去做我的事了。” 完哈约跪在他脚下,纹丝不动。 泽兰蹲身下去,看他眼神侧向别处,双唇紧抿,一副小孩子耍脾气的模样,凶话狠话一时竟都说不出口。“我不想这样道德绑架你,但你如果真的爱我,就该尊我敬我不是吗?我的事情还没做完,完成不了我会郁郁而终,会很不开心,你不是想我开心吗?” “那你……”完哈约低声说,“笑一下给我看。” 琉璃灯灯面薄似蝉翼,灯光穿透出来,一色玉壶般的清清白白。完哈约想,在这样的光里,他会笑得很干净。阿兰是很心软的人,他会应允的。 可他没有。完哈约看着他走进雪霰里,天边一线霞光淡下,他比远山还要寂寥。 泽兰与这人间隔得很远,远得完哈约忘记追上。 第一百零七章 泽兰携萧敛风离开殷宣一带,横穿陵寒二州,绕过雪湖,千里迢迢入了金真,只为和大汗珠后留一句话:你们儿子有心上人了。 大汗不接受,于是他跑了。 并非儿戏。他实是要将两族矛盾转移到他一人之上。他的失踪是因他任性,一意孤行,要和心上人在一起,与北殷朝廷并无丝毫关系。他如今确真在亡命天涯,这是他能想到处理残局的最好办法。 事情还没做完,他还得前去潜渊。许愿陪着他们走了一段路,在寒州三人分别。泽兰驾着马车,由寒冬走到了初春,沿途积雪逐渐消融,想来到了中原腹部,便是春深时节了。原来又已一年,绣湖的桃花今年开得是早是迟?终归无缘相见,即便近了殷宣。 不对,不是殷宣,该改口了。新朝国号为盛,殷京已更名盛京。而金真使者已尽数回金,没必要再留了,他们的撒恰原已回过一次金都,在大汗面前闹着要和个汉人在一起。大汗自是不准,撒恰秉承一贯我 分卷阅读108 行我素的作风,直接与人私奔。 消息一流出,江湖立刻炸了。谁不爱八卦,何况萧敛风与伽泽祈兰这一对,过于惊世骇俗。一个恶迹斑斑异族小皇子,一个光风霁月正派未来掌门。便是撇开出身为人不谈,两人这经历,也足够波折传奇了。细的还未有定案便暂且不表,单就一点,要知萧敛风如今可是个嗜血如狂的魔头,那小皇子竟还执意与他一起刀尖舔血,其中真情,令人喟叹。 那么市面上话本泛滥也就很正常了。 …… 正常个屁啊! 泽兰这辈子都没这么尴尬过,“我怎么就管不住我这手呢!” 萧敛风唔了一声,神色迷茫。泽兰只恨他断片得太不是时候,他可是唯一能和他一起尴尬的人。不管了,有福同享,有难同当。泽兰指着第二卷 ,愤愤道:“你看看这什么傻逼玩意?你为了除去情敌特地去练六川剑法?我满头问号?人设呢?说好的家国之仇呢?” 萧敛风呆呆地看着他。他的病越来越重,心志渐渐退化,有时竟不能开口言语。若话本说的没错,天下各式武功的走火入魔,最终都只有一个归宿——彻底陷入癫狂,那么他们的时间,实在不多了。 的确不多了,夕阳西落,他得赶紧再看一卷。 其实心里喜欢。 他算明白为什么人们喜欢秀恩爱了。抢着最后一缕光,盯着“风兰两人”四个字,满心受着甜蜜小浪花的拍打。单是看着两人名字并列,他就欢喜非常,何况这并列是在天下人眼中,往后提起一人就必提起另一人,多好。 官配属性他自己清楚就行,与阿风的过往也不必给旁人说道。而且一旦接受这种恋爱脑设定,这位萧大侠也蛮萌的。 他们本身就是爱得炽烈的一对,一见就着了火,摧枯拉朽,烧得黑夜变白天。由始至终没过过平凡日子,背负得越多就越要用力爱,从责任的夹缝里汲取彼此的热烫。 “阿风。” 一声呼唤脱口而出,萧敛风嗯了一声,空气凝滞许久。高山之上苍岑四合,暮色瑰丽,自远而至。泽兰枕着手臂,看满天星子逐粒亮起。两年前,也是这样的星夜与草坡,他和萧敛风说他只会死在一个人手上。 唇角勾起一笑,他翻身压住萧敛风,“抱我。” 他一手按住他的脑勺,手臂横过肩胛骨。心意果真能够相通,这个怀抱干净得毫无欲念,腰、臀,萧敛风避开了所有带着性暗示的部位,只是纯粹地抱着他,而泽兰也只想如此与他相亲。 他还想说很多情话,想给他念诗,愿我如星君如月,夜夜流光相皎洁。漂泊之人安了家,爱你、爱你、爱你。可是没有时间了,唇瓣开开合合,千言万语,披沙拣金,只剩下一句: “谢谢你成全了我。” 萧敛风感觉身上一轻,泽兰爬起身来,逆着月光朝他伸出手,“走吧。” “去哪?” 他的笑还是坏,处处不怀好意,“去哪你都得跟着我,不是吗?” 指节搭扣,用力一拽,指骨都相抵。 从飞鹤山进入潜龙渊,这条路泽兰走过一次。去年冬天,萧敛风便是从此路领他回到潜渊,避开四寻金真皇子的潜渊弟子。虽则走过一次,机关密道仍是不熟悉。泽兰捡起洞穴外的火把,叫萧敛风点亮了,探进了黑黝之中。 一道直走,很快便至分叉口。萧敛风脸上不止是迷茫,迷茫好歹也是种表情,他如今是空白一片了,只是紧攥着泽兰的手。他又想起今日从小贩处购得的话本,“六川老人创剑,修至第六十五招便入了剑魔,剑心反噬,终至神智尽失,丧心病狂……” 六川老人无人能敌,便是江湖各大派联手讨伐,谁又能动他一根毫毛,而后来者萧敛风更领悟了终招人剑合一。潜渊三十长老,每个名号拎出来都足够响亮,顾朝宣更是名列武榜前三的大高手。萧敛风却只以一招剑意,便轻而易举地要众人陷入混战。只怕是天王老子下凡,也制不住他。 如若他不曾走火入魔。 六川老人之死,不干江湖正派半点事,全是因他疯癫至极,自己摔落悬崖。自那与汪名灯的最后一战,已过了半年,萧敛风的定局也快到了。 无人知道六川老人的魔念,自是不知他为何坠崖。而萧敛风的魔念,泽兰再清楚不过,最后一刻他到底会做出何等疯狂的事,泽兰想不到,也不敢去想。 对于将做的事,他实则没有成功把握,但他不能坐以待毙。 左边还是右边?没有时间了,不能选错。“阿风,”他尽量让语气轻松,“你觉得哪条路顺眼?” 他一声不吭。泽兰心道罢了,男左女右,就走左边吧。才踏进一步路,就被萧敛风拉了回来,“里面危险!不准去!” 他一瞬不知是喜是悲,萧敛风神智殆尽,这一句安危的警示,是他出于本能的顾念,自己是千真万确地被揉进他的心骨里了。泽兰忽觉这山穴里的空气比纸还薄,于是他走得很快,只想快些走出去,摆脱胸口那阵真切的钝痛。 第一百零八章 飞鹤山与潜龙渊相隔并不远,只是这密道千回百转,泽兰与萧敛风走了约有一个时辰,才算走至终点。他终于有了点印象,眼前这扇所谓木门,是掌门摘星楼书房木柜。潜渊弟子勤学,夜时还有夜课,顾朝宣未必在楼内。实则泽兰并不在意他身处何方,只要还在潜渊就行。他的计划险绝,任何一环都无法敲定,早打算走一步看一步。 顾朝宣不在,在的却是金昭玉。 泽兰心一沉,旋即又意识到这并非坏事。萧敛风目下濒临失智,对外界全无反应,只有当危险朝泽兰逼近,他才会清醒过来,而顾朝宣提防泽兰,或多或少已算个危险,但金昭玉不算。 他却感到危险逼近,一对飞金似的眸子瞪得很大,手指微抖,信纸轻飘飘地落了地,发出细微的声响,因着此刻太静,清晰得有几分突兀。金昭玉张了张嘴,发出一些无意义的元音。谁都不曾见过他这般惊恐的模样,他自己也未尝如此惊慌。 可知谣言中的萧敛风,是尊何等骇人恐怖的嗜血杀神。泽兰喉头干涩,“别怕,有我在,他不会伤你的。” 昔日的萧敛风何等人物,内里是流氓了点,可那只是对泽兰一人。名门之后,世家公子,文能附众,武能威敌。金昭玉谁的话都不听,只听他的吩咐。有他在便什么都不用怕,可如今他却成了最让人害怕的存在。 “你、你们……”金昭玉好不容易说出一句话来,“为什么回来?大家都要杀——” 泽兰手掌一紧,萧敛风有反应了,他赶忙嘘声制止金昭玉,比着口型,要他通知掌门大人。他一愣,越来越不能理解泽兰的决定。萧敛风如 分卷阅读109 今是众矢之的,潜渊声名岌岌可危,他不死便不足以服众,掌门大人便是赔上一条命,也得将他除去。 泽兰只是叫他快去,“叫他来潜龙渊。” 金昭玉后退几步,一运功飞出了窗。 泽兰流盼四顾,摘星楼为掌门居所,布局与当初他住的望星楼差不离,轩窗之下一张书台,三足香几上铜色熏炉塔香正燃。当初……天庆十里桑梅酿,酒香着暖炉,窗外繁星伴着清风,谈笑与嬉闹,可望不可即。 不可即,便不去想了,终章将临,他牵着他走下楼梯,走一步停一步。 书柜还未关合,烛光晃动,墙上映出一道高大人影。 完哈约走近梯边,木板早已将泽兰遮去,但他的和柔声色毫无阻挡地传了上来,“阿风,扶着我,小心脚。” 这一路紧跟,类似的叮咛他听过许多次,整颗心都是伤疤了,却总是能被泽兰找到完好之处再划一刀。这两人确是真心相悅,他又何以抛却颜面,受虐似地黏上去,只是他放不了手。泽兰对萧敛风越好,他就越放不了手,奢想着有朝一日,哪怕只有一日,他身边的人,能够是自己。他的确只为自己,并不懂泽兰,但他很快就会懂了。 金昭玉跌跌撞撞地冲进问武堂时,正轮到白木与长老过招。顾朝宣知道这少年资材非凡,特意前来观武。只来得及看他拆了一招鹤唳九天,金昭玉就一道喊着大人,一道横冲直撞地跃上问武台。白木呼吸一滞,立刻转腕将剑收回。 “大事不好了!”金昭玉站都站不稳,干脆跪下去,“萧师叔回来了!” 一室惊愕哗然,顾朝宣问:“在哪?” “潜龙渊!” “好,魏礼师,你回长老院通知其余众人。舒瑛,你携明光宿子弟,前去守沉溪、飞鹤两宿新人。长源长泉,你等率一众菁英封死潜渊各个出口,尤其是跃龙门。在座诸位,随本座前去潜龙渊!” 众皆抱剑点头,金昭玉亦要跟上人群,被白木拽了回来,“受过一剑,还不知痛吗?” 金昭玉怒目而视,潜渊存亡在此一线,他怎能不前去助力,眼看众位奔往后渊,焦急地要扯回手腕。白木不理他一声声放手,只是铐得死紧,“这里谁都不是萧敛风的对手,他们都是上赶着送死。” “那也是打过了才死!姓白的,我金昭玉可不像你这般窝囊!” “随你怎么说。”他还是一贯的乖僻,语气冷得令金昭玉憎恶非常,气急了不禁拔剑挥打。白木一个后仰避过,金昭玉看准时机,在半空将剑一抛,反手握住,剑柄狠狠敲上白木腕口穴位,猛地挣出手来,消失在夜色之中。 白木蹙眉,既然拦他不住,只能转向奔往药园。 深渊寒气袭人,便有明火绕开也不解寒。月光皎洁,银辉光亮,泽兰此生没见过这么圆的一轮月,拇指安抚地摩挲着萧敛风的手背,“没事的阿风,你看,多漂亮。” 顾朝宣上前一步,实在看不穿泽兰打算,“殿下……” “我与他同为一人,自是要一同受罚。” 顾朝宣轻声叹气,“这是何苦。” “不苦,他的血债,由我来偿。掌门大人,出剑吧。” 萧敛风比顾朝宣更早一步,六川径直飞出,他跃身自半空握住,与顾朝宣的剑刃磨过。泽兰闭上双眸。决心既定,不得犹豫。他点足追上前去。 敢问公子名讳? 遇见泽君,是我的福气。 尊你敬你,所以称君,不喜欢吗?公主? 兰兰。 往事,每一桩往事,从见面到此时此刻,每个细节,天色景光,神情、衣衫,每次的对视,每次的心有灵犀,每次呼唤。 顾朝宣能抗一会儿,足够了,泽兰只要萧敛风出剑。六川不会被血气所伤,可它既已入魔,就必定有缺陷,他要豪赌一把,仰首避过横扫而来的剑光。萧敛风足踝一转,强行收回终招人剑合一,厉声道:“兰兰!走开!” 顾朝宣寻到机会,剑招半空改道。不能向着萧敛风,要向着他唯一的弱点。长老皆心领神会,隔空送出道道内力,灌注剑势之中。萧敛风怒喝一声,揽住泽兰转身躲避。他快若疾风,本是避得开的,可泽兰却突然朝他右侧一撞。 一撞、一滞,剑势过于猛烈,如巨浪掀来,泽兰与六川皆摔落在地。萧敛风堪堪稳住身形,刚要上前扶人,泽兰却翻了个身,一把抢住了六川。 星河流淌,月辉与火光交织。剑势荡开,渊旁百花千叶,舞动纷飞。 萧敛风看见他回过身来,笑容明亮,天地失色,而后他将剑尖对准心口,两尺长剑,自中一穿而过。 第一百零九章 常言道化云全境终年为冰雪覆盖,是因未曾有人敢以身试险深入绝境,自是不知白雪皑皑之中,实有一口热泉,附近地脉温热,不止雪消冰融,还长出了各种植物。泉水分流成小溪,汩汩着流远了,水温渐渐凉下,生出了鱼,被削尖的松枝叉起。 萧敛风削着鱼鳞。阳光隔着山阴,将平滑石面分割成光暗两块,他坐在暗里,手在光中。鱼鳞一闪一闪。 此处还是冷的,遥望四围白雪封顶,但并非冷得不能住人。只是泽兰怕冷,若非此处空气最好,他一定带他住到泉边去。萧敛风将鱼汤架上炉子,翻弄好覆着白灰的木炭,回到床边,包住泽兰发僵的五指,往其中呵了口热气,“起早了,正好捉到了鱼,你起来就能吃了。” 起早了,因为梦见了六年前的事。 也不是第一次梦见了,这次异常清晰。冷光寒气自泽兰心口穿过,慢慢地从背上刺出,银寒锐利的剑身遍开血花,被逐寸腐蚀得黑灰残破,而萧敛风逐瞬清醒。他似乎被按进了深水,如今浮将上来,目能视,耳能听,呼吸里是铺天盖地的兰花香。 泽兰赌赢了。 他看进萧敛风一对清明双眼,又意识到不是他赌赢了。能否以毒血将六川剑腐蚀,与萧敛风能否清醒没有半点关系。他醒了,是因为他将离开了,生死相隔。 一剑穿心,口中无数次的念叨,都是一道道谶语,将他推往命定的结局。 还有最后一件事,趁这血还未流尽。别贪恋他的怀抱,虽则他的确思念至极。他的阿风回来了,泽兰伸出手去,无比爱怜地抚过他的眉眼。血、血、一地的血,不过剧毒已全为六川吸食而去,他如今褪尽毒性,只是一个平凡人。 萧敛风的眼睛全无光彩,深黑瞳仁里是深不见底的恐惧。开口全是气音,一缕一缕漂浮着,稀薄得不像一个活人的声音,像个濒死之人。 “兰、兰兰,别走、别走……” 真正的濒死之人只是笑着看他,实在看不够,如何看得够,但他没有时间了。唇瓣开合,最后一丝气息,竭力化成了 分卷阅读110 一句诺言,而后昔日灵动褐瞳闭合,泪珠自眼角滚落。乱红任旧纷飞。 深渊之侧,数十白衣长老弟子,皆无丁点声息。原珂越走越近,越近越不安。领他前来的白木已没入人群。他听见有人在哭,哭得极其悲惨,心肺都要撕裂泣血,几乎是野兽咆哮。他慢慢地走上前去,看见白木扶着半脚跪在地上的金昭玉,看见魏怡宣捂着胸口,看见顾朝宣掷剑长叹。 然后他看见人群正中,泽兰心口剑柄直立,倒在萧敛风的怀里,身下一片血泊。 月夜柔光,原珂竟有些睁不开眼。 “兰兰,起来,别走……” 是乖了,是听他的话了,不跑了,不闹了。 不过也不会睁眼了,不会笑了,不会喊阿风了。 “看看我、看看我……醒醒,求你了……” 原珂爬上前去,抖着手打开药箱,止血、止血,蓟草、不、应该是金创药……剑、剑要先拔出来……却无鲜血喷涌,原珂彼时未能留意,覆上药粉又去翻找纱布。 怀中人的体温渐渐凉下,本就畏寒,目下又陷入了死亡的冰凉,孤单单地在彼岸徘徊。他走了,萧敛风知道,六川魔剑穿心而过,原珂再是忙乱,也救他不回。走了,离他而去了。萧敛风拂落他发间的落叶,朝乌黑的六川伸出了手。 “萧遥!”顾朝宣冲上前制止,“他为救你而死,你怎能辜负他!” “我一生压抑,为朝廷、为江湖,可我毫无怨恨。” 顾朝宣一愣。 萧敛风语气平静,毫无起伏,他毕生情感都只予泽兰一人,如今他走了,又有何值得留恋、为之悲喜。“我有何可怨?这一生受的苦,都是为能与他相见,是他成全了我。” 原来这并非牺牲,而是成全。一往而情深,生可以死,死可以生…… 死可以生…… 原珂倏然一惊,探上泽兰颈间脉搏。 “来生我还愿意受苦,只要能再见他一面。” 萧敛风拾起六川,顾朝宣不再阻拦,却听原珂颤声问:“他……他死前可曾说过什么?” 萧敛风握上剑柄的手一停。他说了什么?半刻以前,苍白唇角仍含着素来明艳的笑意,发凉的指尖在他眉眼流连,泽兰用最后一丝气息,说:“永不离开。” 化云巅离天近,很亮,尤其春夏之交白昼渐长,正午时阳光落照下来,充盈整个峡谷,还有鱼香。金昭玉又是半死不活地进了谷,近了木屋闻着香味,当即浑身得劲,离弦之箭般咻地冲到了门口,“萧师叔!” 他又老了很多,明明是才三十出头的人,发间已掺进不少白丝。金昭玉倒是越长越精神,十九岁,最好的年纪,眉飞色舞间都是少年气,“煮什么呢!” “鱼,给他的。” 他侧眸看向床榻上安睡的泽兰,心中一紧,已经六年了,他还是…… “他最喜欢我,一定肯分给我吃的。”金昭玉摆出副笑嘻嘻的模样,“你不知道,我这一路来可真是历经千难万险,迷了路,干粮又吃完了,好在今个太阳一起,让我找到这来了!哎哟喂!差点没叫小爷我饿死!” 萧敛风取过石碗给他舀了勺汤,一边叮嘱他小心烫,一边问:“小白不同你一道来吗?” 两年前白木突然出现在门口,背上是已冷僵过去的金昭玉。救他,他哭着说。萧敛风将人浸入热泉,他终于徐徐转醒。 “别跟我提那挨千刀的!”金昭玉怒而拍桌。他武功又长进不少,一手运力,一手稳如泰山岿然不动,汤面平静如镜,未有一丝波澜。 萧敛风问何事,他咬牙切齿,“丫的!跑了!” “跑了?” “除名了!离开潜渊了!消失了!”金昭玉灌下一口汤,“白眼狼!我潜渊养他这么多年!掌门大人看重他更甚过我!他竟然就这样跑了!要让我逮着他,我定——” 我定什么,一时说不上来,滞了一滞,狠狠骂道:“揍他!” 萧敛风挑着火,不欲把鱼煮得太烂,想起那冷情孤僻的少年,守在热泉边一夜未曾合眼。 “不说那玩意了!”金昭玉咚咚咚把鱼汤喝完,恢复了气力,一抹嘴,开始从包囊里往外掏东西,“上次出了意外,空手而来,这次我护得可严实了,来来来,萧师叔,这都是给你们的!” 书、笛子、笔墨纸砚、发带……他大概只记着萧敛风的文雅,千辛万苦跋山涉水而来,什么实用的东西都没带。好在萧敛风也不太需要,化云巅并不缺什么,六年来他就地取材,这屋子不也越住越舒服。他笑着看向泽兰,只要他在就好。 第一百一十章 金昭玉看着他的笑容,一点都高兴不起来。六年前那一剑穿心过于震撼,时值今日依然历历在目。原大夫说泽兰只是自断神识了,他以身做毒炉,为捱万毒于体内攻伐之极刑,练出了这门招数,能自止血流,不进食水,陷入昏死。 化云巅是天境,处处都是灵气,萧敛风带着泽兰离开潜渊在此栖身,冀盼天时地利能让他断去的神识重新续上。他心上的伤已然渐好,只是还未有半分苏醒迹象。 金昭玉欲言又止,他、他了两声,萧敛风接道:“他会醒过来的。” “六年了……” “我能等。”永不离开,他发过誓的。 金昭玉叹了口气,托着腮帮子盯着泽兰发呆。 他的容颜停留在了六年前的那场月夜花雨,躺了六年皮肤依然紧致,眉樑、鼻骨、唇瓣,一线高低起伏。面色冰寒带些许透明,偶能看见其下青丝迤逦,像是被化云巅的积雪封冻,凝滞不觉流淌。 金昭玉不惯此处冰冷,夜时宿在厨房。他是无心偷听,可他自幼习武,听觉自然格外灵敏,又躺在地上,屋子那头一声声温言细语,在柴火噼啪间全钻进他的耳里。 “兰兰,鱼都给粹粹吃得只剩骨头了,心不心疼啊?” “没事,等我把油沥好,下次伴着花籽煎。” “他给你带了话本,不是最爱看这些了吗?以后读给你听。” 金昭玉鼻子一酸,翻了个身捂实了耳朵,不忍再听。 潜渊公告江湖,萧敛风魔意日炽,摔落潜龙深渊,伽泽祈兰不知所向。天下人都道萧敛风手上沾了人命,落得这结局实是应当。并非如此。金昭玉如今长大,人情世故见得愈来愈多,便就明白这世间远有比死更痛苦的事——深爱而不可得。 泽兰说,我与他同为一人,自是要一同受罚,他的血债,由我来偿。 他一剑穿心,再要他受这无尽等待。等一切两清,他便会醒来,可他到底几时才会醒来。 原大夫在离渊济世之前和他说,粹粹,情这东西,很好,但碰了也得遭罪。他便说,那我不碰了。原大夫只是微笑,抚过他的褐发 分卷阅读111 ,道:“但就为了那份好,人是心甘情愿去遭罪的。” 他起身时看见萧敛风在为泽兰梳发,木齿磕磕绊绊地自卷发绕过,他小心翼翼地分着他发尾的结。而未醒人倚在他的颈窝处,双眸依然紧闭。 金昭玉呆呆地立着,然后他看见萧敛风捋过己身一缕墨发,并入泽兰发间,一道长梳直下。 他真的要掉眼泪了,走近跪到床边,声音已有哭腔,“泽兰,醒醒好不好?” 他这般痴心苦守,求你了,给他一点回应,哪怕只是一声呼吸。 可他依然毫无反应。萧敛风看着两人相缠的发,唤了声粹粹,“我送你离谷吧,路程艰险,趁着天光多走些路。” 此处也有野兽,萧敛风离开时一再确认木门栓好。金昭玉来时带了许多东西,现下除却干粮,只有一柄天璇,走起远路甚为轻便。 他如今是个八尺男儿,幼时的剑早不够重了。背上这柄是重铸以后的天璇,两尺利剑出鞘,他边走边挥了几道剑招,“萧师叔,你来掂量掂量,我这把剑怎么样?十九岁成人,奶奶特地请银光山客给我铸的!” “我不碰剑了。” 金昭玉一愣,“你自入魔复归清醒,六川剑法……不是已经练成了吗?” 萧敛风眸色深邃,看着金昭玉,道:“都已过去了。” 金昭玉忽然记起多年以前那间潜渊石室,萧师叔说他不会成为掌门,自己反问潜渊还有谁更合适,他也是这般看着自己。两人默声又走了一段路,金昭玉忽而抱拳行礼,“师叔,我明白了。” 他的确长大了。 那么他应当告诉他,“粹粹,小白是待你好的。” “待我好?!”前一秒那稳重的少年,立刻又变回了昔日毛躁的小孩,心情全写在脸上了,“那他还突然消失!一个字都不留!” 萧敛风道:“你既明白各人皆有各人的责任,也当明白他的苦衷。” “当然!他心心念念,不就是他的拜剑山庄!”金昭玉冷笑一声,神情竟与白木有几分相似,“我潜渊供他衣食授他武学,他半点恩情不念。一朝成人,削走了板册上的名字,拍拍屁股就走!萧师叔,你清楚我的脾气,我要是不揍他一顿,我一辈子咽不下这口气!” 萧敛风便不再多言,听他说渊内诸事,一字不肯再提白木。 两人一道朝谷口走去。一个个熟悉的名字,一位位故人。原珂离渊前往四方救济病苦。江从岸考上了武试第一,如今已是军中红人。舒瑛与一位书商成了亲,樱樱嫁给了潜渊弟子,是金昭玉这届的大师兄,生了一对混血双胞小男娃,可爱得不行。小喵四处留种,猫崽子再生猫崽子…… “这次我熟门熟路了,下次我来,给你提只猫儿子!”金昭玉顿了顿,伸出两根指头,“还是提两只来吧!有个伴!” 萧敛风笑着说好,谷口分别,他终于问起朝内事情。金昭玉远眺化云一脉千年积雪,撩起衣袍,郑重地跪身下去。 他成年了,舒瑛终于肯与他说当年始末。连相、汪名灯、百灵、列沄、原珂……还有萧敛风与泽兰。 “师叔,昭玉此礼,是代天下人而行。” 他双手交叠额前,深深磕下一个头。 看来二姐没有选错。萧敛风目送金昭玉远去,仰天垂眸,不知陵州重城灵水寺,那一株古榕,两条红布,是否同样受着日光沐浴。 往回归家,他虽不再碰剑习武,但五感仍然极好,数十步开外,便望见家中木门大开。一颗心立刻摔进了火炉,又惊又灼烫,点足飞身有如疾风闪电,“兰兰!” 床塌上空无一人。 化云巅的野兽也通灵性,知道此处有人,而撕食需时,断不会在此等着被杀,定是将人叼走了。萧敛风一下又回到了六年前的潜龙深渊,月光明亮,花瓣纷飞,泽兰高举六川,穿心而过。 他疯了似地冲出房门,四处翻找可疑痕迹。地上没有野兽爪印,他一抬眸,看见石上晾晒着的花籽正中,被分开一道空隙,露出石色本身的青灰。萧敛风一怔,颤抖地伸手比对——是人指。 身后有足音。 他竟不敢回身,呼吸也不敢,怕极了这一切是梦,像他无数次惊醒,身侧的人任旧没有心跳。 “阿风。” 他盼望了整整六年的呼唤。 “你给我搭的这爱巢不错嘛!” 他痴想了整整六年的声音。 是春夏之交吗?可他浑身却被化云寒冬冻僵,极其艰难地侧过头去,一点、一点,看进他日思夜想的那对眼。明亮、映着天光,含着笑意,深情万顷。 全文完 --- 完结瞎BB&感谢 本来安排风风等十年,还是不行,太惨了,就减刑到六年了,毕竟他是六六六剑客。 写完了。 第一本长篇,当初定的目标就是写完,这对一个新人写手很重要,因为起码能把一个故事讲完,过后我不能说自己是新人啦哈哈。 我一度以为自己会写到50万,最后只在25万完结。因为这文始终是耽美,以芬兰谈恋爱为中心。喧宾夺主拖慢节奏的剧情我都砍了,比如美珂和南陈皇帝,当年王妍是被谁从阳州救出来又如何黑化、玉林台的始末、潜渊倾覆夜合邪教……就留在大纲里吧,不打算说了。反正谈恋爱最重要,哈哈哈哈哈! 其实是为悬空情节找借口,我还是没毅力去克服一个一个大场面,把剧情的构想穿插在感情线的叙述里。我是讲完一个故事了,讲得好不好又是另一回事。在写朝堂线的时候我的状态并不好,只觉得自己眼高手低。可我能力摆在那里,越不过去就是越不过去。 所以我想特别感谢一下狗剩,她在我疯狂自我怀疑的时候拉了我一把,给了我很多鼓励。读者都是朋友,作者就是有一个故事,想说给朋友乐呵乐呵。我最开始写故事,也只是因为老师说了句“挺好看”。 写作是造梦的直径,没有天分就勤奋,学着写,写着学。 有点矫情了,哈哈哈。说点正事吧,目前定了两个长番外,珂&云,还有约仔。本来还想围绕晴姐讲一些故事,想了想还是算了,就让她做个神秘的幕后黑手吧(不是)。 她其实有段来历。我喜欢写女强人,第一本原耽就有个女强人,不过是个反派。那时候我在贴吧写文,有一个读者朋友很喜欢她,还给她写了长评,我很感动,答应她以后会写个正面形象的萱姐,然后就有了晴姐。不知道她会不会看到这个故事。 约仔的番外我一定得写的,他对我的新故事很重要。呜呜呜不要骂我,这文真的是1V1。 其他芬兰两人间的甜蜜小番外会不定时掉落哈哈哈哈哈。 谢谢各位乡亲六个月来的陪伴!接下来我要宣读一下 分卷阅读112 我的特别感谢名单,排名不分先后哈哈哈。 to叶丹青:写完之后发现你喜欢的暧昧期只占了四分之一篇幅TT,谢谢你给我提的建议,希望我有改善到^^ to西阿缇:我人生第一次收到这么大段的彩虹屁!我没有你吹得那么厉害啦哈哈,谢谢你带给我的快乐! to某颗菜:谢谢你一直撒花花~? to我有一只小狸奴:谢谢你的建议,还有在我写最难啃的那段剧情时一直陪我!谢谢你的真情实感,谢谢你愿意去理解人物! to奶霸王小丸子i:小丸砸(不行哈哈哈哈哈我满脑子都是你微博头像两个屁股蛋蛋)谢谢你喜欢这个故事~ to君子无诺:你是这个故事的第一个读者哈哈哈!谢谢你喜欢兰兰~ to芩芩:日常保持大火花!收到请回复!Over! Tohimiko:谢谢你的封面,谢谢你给我画的小喵还有小途,谢谢你! to狗剩:呜哇我把你每次的回复都存下来了,五千多字了都呜呜呜!我有好多话想和你说!呜哇哇哇哇抱头大哭,咱们微博耍个朋友啊! to你看见我的猫了吗:谢谢你喜欢兰兰酱婶的~ to风起昭陵:感情上的误会/身体受到损伤/树敌天下/与原来亲友反目,呜呜当初一看到你的虐点我就咯噔一声,中了3/4啊……还是谢谢你愿意看文,从旧站到新站哈哈哈么么! to猫葱柠:情知所起,一往而深,生者可以死,死者可以生。这句话是你留给我的!当时就好感动想着一定要写到一剑穿心里!谢谢你! to花开只一季:是的是的你考完研我就写完啦~ to日日青山路:不说了!山!我敲爱你!!!!!!!! to素月染尘:哈哈哈我就记得你想日兰兰了(这个不能谢……还是谢谢吧?谢谢你喜欢他~) to细细粒:在故事结尾处遇见你~谢谢你喜欢我的故事! 小可爱太多啦不能尽录!感谢每一个驻足听我这个俗人讲故事的你们! 最后最后,我想感谢风风和兰兰。作者已死这个概念很好,我以前以为角色是作者的延伸,写完一个带剧情的长篇,我明白其实角色是独立的,是有生命的,和作者本身为人并不相关。我很感谢这两个人教会我的东西,要有承担,要善良热情,对人、对生活。 好像小学生写反思作文哈哈哈哈哈,小学生反思完了,大家有缘再见吧! P.S. 新站新开了个校园纯爱沙雕,等这里番外更完就去填。 第一百一十一章 番外:但求一操 泽兰听着萧敛风渐重的呼吸声,终于意识到他们陷入了婚姻危机。 虽然萧敛风此刻搂着他,手臂横过腰腹,缠上他的五指,扣得甜甜腻腻。睡前还半撑在他身上,舔着唇瓣诱他深吻,吻至尽兴,笑说梦里见。 泽兰没法和他梦里见,他睡不着,有大事情要烦恼。摸了摸自己头顶,的确茂密如热带雨林。他就更纳闷了,难道婚姻危机会比中年危机更早降临? 不是,我他娘的烦恼什么中年危机? 他这六年冻龄了,心脏都还是二十六岁的心脏,青春的肉体依然耐操有劲道。亲吻间他一声声哥哥地低唤,三十三岁的萧敛风无动于衷。泽兰便曲起一条腿,膝盖轻轻蹭着他那玩意,意味颇为嚣张,被萧敛风顺着大腿根摸下,直直地按回了塌上。 泽兰岂能服输,一只行凶未遂的手却被半路逮个正着,萧敛风就是这时与他扣起十指的,侧躺下去,把人圈进怀里,“乖,不闹。” “就和你闹!”泽兰不死心,嘴里顶撞,身子也顶撞,抬起臀来让穴口抵上去,“痒!欠操!” “累了,先休息,好不好?” “不好!” 泽兰等他回话,或者不回话,直接采取行动更好,可他不仅没有声音,也没有动作。泽兰一扭头,发现他已经睡下了。 呼吸声越来越重。萧敛风如今毫无挂虑,能一觉沉睡到天明。泽兰扭过身来撸猫似地撸他头顶。他睡得极其安心,动也不动,一任泽兰探索发现他头发是否同样健在。三十三岁的萧敛风,白了些许发丝,气质更为清寒。化云巅积雪封境,衬着他做后景,而他是尊不问情欲的世外仙,看得泽兰越来越多坏心思,非要剥去这张性冷淡的皮。 他还真敢不馋他身子,禁欲给谁看! 泽兰的满腹坏心思,和着这一点怨气,在肚子里一直沤到了清晨。萧敛风照例要去忙三餐,他做什么都能做出一番天地,做菜自然也是,何况化云巅满是奇珍。定居未久他已找到一种甜草,匀着和米煮成粥可以饱腹,泽兰试过一回,很喜欢,香。 ……香! 泽兰捧着碗,心说可给他找到原因了!他的毒性与六川同归于尽,现在也是个能捐上几百毫升健康血液的正常人,自也不会四处飘香了。唉,他的大狼狗没有香香闻了,好可怜……个屁! 我不香了,你就不发情了吗?! 泽兰死死盯着萧敛风。他却只是继续喝着粥,避开心上人明摆着欲求不满的一张脸,直到他滑到桌下去,又从他双腿里探出头来。 隐居山间,长袍诸多不便,萧敛风如今只着粗衣短裤,泽兰要脱他下面简直轻而易举。他赶忙把碗放下,按住他正解他裤带的手,“兰兰,吃饭。” “吃什么饭!吃我!”泽兰面有愠色,张开满嘴利齿,重重咬合,“要不然我吃你!” 臼齿撞上清脆一声,真要咬断萧敛风胯下二两肉似的,他不由想要后退。泽兰当机立断,抓着他腰上衣摆,一头猛扎进他腿间。萧敛风低眼一看,立刻不行了。 泽兰眼角泛红,左脸隔着布料压着自己的阳物,脸颊的肉挤着嘴巴,发音含糊稚气,话却骚得要命,“操我、上我、日我、干我——弄坏我!” 萧敛风相信了,这世上真的有男人,就是生来祸害男人的。 泽兰舔着他的那处,一对眼睛浮着水光。他在装哭,萧敛风提醒自己不能着套。泽兰装得有模有样,声音都作哑,委屈死了,“好哥哥,疼疼我,你再不用这大东西爱我,我就哭给你看。” 哭给你看。 ——兰兰,哭给我看。 萧敛风半跪下去,拇指描过泽兰的眉毛,在酝酿着泪意的眼角停下,“别这样。” 泽兰还以为他终于开窍,怎知他依然拒绝,柔弱模样霎时消失,他连名带姓喊萧敛风,“我劝你淫荡!我都这样了你还没反应,男孩子家家的也不嫌丢人!” 他哪是没反应,都调用真气压着了。萧敛风叹了口气,说他出去一下,很快回来,下一秒就点足飞离。 入魔复归清醒,时时刻刻都要看 分卷阅读113 着泽兰的执念已然放下,实则他也去不了哪里。化云巅虽大,但他还是怕冷。暖着炉子看书,一个字都看不进去,退一步越想越气。他都这样骚了,怎么还拿不下他?萧敛风从来禁欲,难道以往每次欢好,都真是因为他的毒香能催情? 泽兰深觉挫败。倒不会怀疑萧敛风的深情,但欲是深情的流泻。实在爱你,宁愿违背这身子的天性,让我中有你。他也想看翩翩君子坠入情欲深渊,看萧敛风为他失控,从唇角一路吻至耳垂,舒服地叹息,“兰兰啊……” 不行,想想就要硬。 …… 好像是个方法。 萧敛风刚在外面用手解决完,一进门再次前功尽弃,被按到墙上强吻也就算了,这一丝不挂……泽兰的体温任旧偏冷,此刻却像团火一样烧了上来。萧敛风想要推开他,无心碰到他的乳珠,碰出一声媚叫。 他一对手便再也无处安放。泽兰嘟囔说冷,解开他的衣衫贴上去,可怜巴巴地仰视他。萧敛风真要溃不成军了,早膳时他已忍得极辛苦,目下泽兰还要不着一缕,明目张胆地侵略他的神智,要他为他再次疯狂。“兰兰啊……” 小骚货做得好!泽兰心中猛夸自己,可算是撩起来了,就这样,简化步骤,不要给他机会思考,直接拉到床上去! 萧敛风认命了,由着泽兰跨坐上来,拉起他的手覆上了一张一合的小穴。泽兰舔着他的脖颈,坏坏地问:“连三公子,金真皇子不懂汉话,请教一下,空穴来‘风’,是什么意思?” 萧敛风将手指探了进去,“这个意思。” 泽兰半勾唇角,“现出原形了吧!还装清高!” “清高?” “现在改装无辜了?”泽兰恶狠狠地瞪过去,“你为什么不碰我!是不是因为我不香了!” “怎会!我只是……” 泽兰一掐他下面,“只是什么?再磨磨蹭蹭,我可就阉了你,反正你不想碰我,这玩意留着也没用。” 萧敛风不舍得泽兰跪太久,翻身要他躺好,腿在宽厚肩膀上安放,慢慢地探进了第二根手指,温柔地将穴口逐次撑开,“只是不敢再糟蹋你。” 泽兰千猜万想,没料到是这个回答。 “兰兰,我怕。”他抚上他心口伤疤,三指见长,曾有寒剑一穿而过。“这六年,我真的好怕,怕你迟迟不醒,或是很迟才醒,那时我老了,你却依然年轻,怕你醒来会忘了我是谁,或是只记得我如何折辱你。兰兰,入魔的事,我都记得的。你这般美好的一个人,我却在光天化日之下对你……怎么哭了?弄疼你了?” 他说着就要撤出手指,泽兰赶忙喊道:“不要走!” “不走,不走。”萧敛风吻去他的眼泪,“好了,不哭了,我再也不要你哭了。” 他确真是不愿自己再落一滴泪,泽兰便努力憋着气,把眼泪憋了回去,道:“过去的事都过去了,以前你糟蹋了我,现在要疼回来。” “是是是,疼你、爱你,要什么都给你。”萧敛风又探进一根指头,轻轻笑道,“睡了六年,又像个雏儿了,以往这时候汁都要溢出来。” “再把我调教回去呗。”泽兰道,“要我离了你这东西,就活不下去。” “不能。” 萧敛风认真道,“再不让你受苦了。” 怎会是受苦呢?他为他做的一切都是心甘情愿的,痛也欢快地受着,攥着指甲喊哥哥再进来些。初夏晴和,竹簸箕上晾着野菜,谷水潺潺,游鱼欢快。世事纷扰在雪域之外,而他们的日子还很长。 第一百一十二章 番外:一家五口 泽兰醒来已有一年,除了萧敛风外再没见过第二个活人,是故当门口忽然出现一位模样俊俏的小公子,他一时看呆了眼,没能反应过来。 那小公子也呆了,站在门外明媚春光里,浅浅褐瞳有若飞金,丝丝褐发也裹了一层金粉似的。 泽兰犹豫地问:“你是……” 不闻答话,一阵风扑来,身上猛然一重,是这小公子趁他嗑颜嗑得入神,一张双臂整个人挂了上来,“泽兰!” 清亮少年音,泽兰惊讶道:“粹粹?” “是他。”萧敛风从厨房出来,“去年来过一次,一年窜一截,又长大了。” 泽兰欢喜非常,把人从身上扒下,捧着脸细细品赏。萧敛风的冷脸看得久了,他需要这种热暖暖的美颜。小孩长成了少年,金玉一般耀眼。泽兰笑道:“是什么风把我们金小公子吹来了?” “萧敛风?” ……急急急我该不该笑在线等。 “萧师叔!”金昭玉脸被定住不能动,只剩眸光在泽兰与萧敛风之间转个来回,愈转愈欣喜,“你果真等到了!泽兰,你知道师叔等你等得多苦吗?你睡得和死猪——” “粹粹,”萧敛风道,“不得无礼。” 金昭玉哈哈一笑,搭上泽兰肩膀,促狭道:“看师叔多护你,连玩笑都不许我开。” 珍宝失而复得,自是千万般爱护。萧敛风一对手愈发粗糙,泽兰却还是细皮嫩肉,一看便知这金真小皇子的山野日子,依然是养尊处优。可得给些东西折腾他,金昭玉如是想着,从背上箩筐提出两只刚脱奶的小猫,还未介绍,便听泽兰撕心裂肺的一声大叫:“猫啊啊啊啊啊!” 橘白交间的两只兄弟俩,一只舔着爪子,一只喵喵乱叫,都给泽兰揽进怀里。萧敛风在他心中地位,咚咚连降两级。金昭玉说这是小喵的俩孙子,还没起名字。泽兰随手一点,一只喵一,一只喵二,从此在老萧家安了身。 金昭玉可会挑时间,每次来都正值萧敛风做饭,他又饿惨了,话都不及说,饕餮一场,搜刮干净二人存粮。 从此以后家中多出两张小猫嘴,泽兰抱着喵一蹲在溪边,一人一猫直直盯着水里看,盯得一群鱼瑟瑟发抖。金昭玉抱着喵二看萧敛风搭猫窝,榫卯扣好,茅草铺上,一切驾轻就熟,他感叹:“师叔,又会做菜又会木工,你有什么是不会的?” 泽兰正好从溪旁走回,萧敛风看着他,笑道:“不会要他吃苦。” 金昭玉捂住心口,呃啊一声,好似被人一掌轰心。 泽兰盘腿坐在石板地上,喵一在他双腿交叉出的腿窝里乖乖躺好,喵二见状从金昭玉怀里跳出,也黏到泽兰身上来。他从来和猫熟,还没多久两只小猫都认了主。萧敛风宠溺地摇摇头,“可有他闹腾了。” 真好。金昭玉想,这两个人。 泽兰一手撸着一只猫,问金昭玉白木的事,他这气生了足足一年都还没消,只不耐烦地说不知道。泽兰便不再哪壶不开提哪壶,又问了一些世事,大致都平静下去了,如今盛朝国力强盛,且金真顾忌着小皇子尚在境内,终是相安无事。 泽兰道:“皇 分卷阅读114 帝敌视金真,我还担心他迟早会打过去。” “皇帝老儿和那班朝官的心思,谁猜得到。”金昭玉耸耸肩,他是生来血性的江湖中人,这些他是不愿意琢磨的,自也不循潜渊官学入仕。语罢话锋一转,“你们有打算离开化云巅吗?” 气氛却突然沉重,他不解歪头,“怎么了?” “兰兰他……”萧敛风叹声,“走不了。” 八月时化云巅的路最好走,萧敛风会在此时出趟远门置办所需。泽兰既醒自是随行,他许久未见人世繁华了,前夜期待得睡不着,缠着萧敛风说等他出去了,要去哪、要做什么,第二日却是越走越累。 “越往外走越晕,”他说,“才知道我虽然醒了,但身子还没全好。” 只有在天境化云巅才能活蹦乱跳,萧敛风神色黯淡下去,以前他总想将他关起,如今他确真走不了了,才知其中难受。最见不得是天性不得释放,如他未遇见泽兰前的以往,压抑、不得自由。 泽兰依然心存希望,“再过几年,等我把身子养好了,不再需要依赖这化云巅的灵性,就能出去了!” “会的,”萧敛风道,“我们兰兰要去周游天下。” “错了,是和你周游天下。和你,这才最重要。”喵一喵二双重喵喵叫,泽兰低头笑道:“行,你们也去。” 金昭玉死皮赖脸地蹭上来,“那我呢那我呢?” 萧敛风:“粹粹,不要离你师嫂那么近。” “他现在又没毒了!” “你现在是大人了。” “我难道会丧心病狂到对我师嫂下手吗!还有,”金昭玉高声道,“我喜欢女人!” “咦,那小——” 萧敛风一个眼神过来。 泽兰把小白二字吞进肚子里,长大的金昭玉较之幼时确实温顺许多,但白木始终会令他狂躁。“是男是女都不重要,真心喜欢就行。女孩子很好,能生小娃娃。” 泽兰确实想要个和萧敛风的孩子,不为别的,只为嗑颜。他们都有好皮囊,生出来的小娃娃,一半是萧敛风的冷,一半是自己的艳——我去!想想都要腿软! 泽兰在床上念叨过要孩子,萧敛风一看就知他又在心心念念些不切实际的事了,伸手过来揉了揉猫背,“养两只猫也很好啊。” 金昭玉玩笑:“再不成,养我也可以啊,带我去周游天下!” “你?”萧敛风配合着嘴毒,“多余。” “就是就是,我们二人世界,小孩子边去!” “才说我是大人呢!” 泽兰:“那还用跟着我们?自己去乱逛。” “跟着你们不用出钱嘛,这化云巅的奇珍是不是很好卖啊……” 喵一似懂非懂地听着三人拌嘴。喵二在旁打了个呵欠,下巴搁到它脑瓜顶上,舒适地眯眼睡去。 --- 不能离开化云巅的设定是为新故事做准备,芬兰要好好的TT不要再到世外受苦了。 等一切都结束了他们就会去周游天下的! 微博搞了个完本抽奖,一起来玩玩玩玩玩 @烂俗桥段烂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