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堪言》 分卷阅读1 ?不堪言 作者:梨花糖 1、生子。 2、深夜报社产物,逻辑欠缺,狗血乱炖,疯狂虐受,看看就好。 3、心思深沉捉摸不透攻×自作多情苦中作乐受 4、攻:顾言笙;受:沈堪舆 第一章 这座城市总算是结束了长达半个月的阴雨连绵,沈堪舆的老腰也终于得以喘口气。虽然还是硬得像钢板,折一折就像把它掰变形一样的疼,但好歹能好好给顾雨甜做顿饭了。 顾雨甜是他和顾言笙的女儿,今年三岁,上幼儿园小班,是个超能闹腾的活泼小丫头,却也很听话乖巧,喜欢沈堪舆给她做的所有饭菜,也喜欢顾言笙带她去做的任何事情。 沈堪舆在厨房做饭,顾雨甜在客厅玩到一半,忽然啪嗒着小短腿跑到厨房门口,奶声奶气地道:“爸爸爸爸,爹地说他今天要回来耶!” 顾言笙今天要回家? 今天,怎么可能呢? 沈堪舆把扶在腰上的手移开,扭过头眨巴着眼道:“真的?他跟你说了吗?” “增的呀!”顾雨甜用力点头。 沈堪舆看着女儿笃定的表情傻楞了一会儿,随即欣喜地笑弯了眼:“嗨~肯定是想我了呗,克制不住要回来了。” “那我可得多做几道菜了。”沈堪舆顿时觉得腰没有那么疼了,美滋滋地从冰箱里多拿了点食材出来,却又觉得因为太兴奋脑子里热热的没什么思路,便拿了个本子来理了一个菜单。 甜甜喜欢的蛋黄仔,鳕鱼饼,花生猪骨粥。 阿笙喜欢的熘丸子,凉拌猪肝,清酒蛤蜊鸡汤面。 再加两个爽口的素菜,刨花青笋,白灼芥兰。 完美。 —— 沈堪舆把熬好的粥盛出来的时候,刚好听到了顾言笙用钥匙拧开门的声音。 “爹地!”顾雨甜把玩具丢在地上,脆生生地喊着顾言笙,跑过去抱住了他的大腿,“你回来啦!” 顾言笙把钥匙放在鞋柜上,单手熟练地把顾雨甜从地上捞起来,稳稳地抱在怀里。 沈堪舆端着粥,看得两眼发亮:抱孩子都抱得这么帅,不愧是我看中的男人。 “想爹地了吗?” “想!” “爹地也想你。”顾言笙笑着揉了揉女儿软绵绵的头发,磁质的烟嗓压得又低又柔,就这么附在女儿耳边轻轻说话,沈堪舆羡慕得不行。 什么时候阿笙也能这样跟他说两句话啊?哪怕是嫌弃他骂他的话也可以,不挑。 沈堪舆眨了眨眼,将粥放在了饭桌上,冲顾言笙笑起来:“阿笙,来吃饭,有熘丸子。” 顾言笙淡淡地看着他:“你做了饭?” “是啊,甜甜说你要回来,我做了很多你喜欢的菜,”沈堪舆解下围裙,拉开椅子,笑眯眯地冲顾言笙招手,“过来呀。” 顾言笙沉默一阵,平静地道:“我是回来接甜甜出去玩,没说要在家吃饭。” 沈堪舆正在摆放碗筷,闻言只是手上的动作顿了顿,笑容仍旧是殷勤热切:“那可以先吃两口垫一垫嘛,也都不是什么能吃撑的菜。” 顾雨甜趴在顾言笙怀里,仰起脑袋眼巴巴地看着他:“爹地,我想次爸爸做的蛋黄仔。” 顾言笙目光柔和地看着女儿:“好,那就先吃一点。” 沈堪舆等顾言笙把顾雨甜放进儿童座椅里,替她缠上了饭兜兜:“那你们慢慢吃,我去直播了。” —— 沈堪舆是锐直播的金牌主播之一,什么游戏都能打,什么职业都玩得贼溜,加上长得好看,声音又好听,除了平台给的收入,还有粉丝的巨额打赏,但还是不怎么补得上顾言笙创业的资金需求。 顾言笙和苏桐创立的游娱工作室,虽然出过很多红极一时的小作品,但整体来说还是有些入不敷出,加上他们一直在酝酿大招——一个大型古风RPG手游,资金缺口非常大。 于是沈堪舆除了照顾女儿,其他时间基本都用来直播,有时甚至到了不眠不休的地步。 有一次他直播到半夜,心脏忽然疼得厉害,没有办法呼吸,甚至喊不出疼,只觉得死亡这种事情,大概是离自己不远了吧。 不过还能撑下去的,能撑到顾言笙成功。到那时候自己死了,顾言笙一定会和苏桐在一起。他宁愿直播累死,也不要看到顾言笙和苏桐在一起被活活气死。 话说回来,说不定日久生情真的存在,他死之前能等到顾言笙回心转意,喜欢上他呢?那可真是赚大了。 —— 顾言笙是沈堪舆从第一眼看到的时候,就捧在心尖上的人,从初中开始就一直屁颠屁颠地跟在他身后,一跟就是十几年。 沈堪舆并不是什么好人,为了能和顾言笙在一起,可以无所不用其极,可惜顾言笙并不喜欢他,他喜欢的是从小和他一起长大的苏桐。之所以会和沈堪舆结婚,一是因为他们一次酒后意外,有了顾雨甜,他一辈子循规蹈矩的父母逼他对沈堪舆负责;二是因为他想要创业,沈堪舆的直播收入是他很大的资金支持。 顾言笙何等聪慧,知道酒后意外是沈堪舆刻意为之,也知道沈堪舆愿意帮他创业是为了什么,结婚当天就不停地强调,自己是为了女儿和父母,至于用他的钱,之后会悉数、甚至翻倍归还给他。 讲这么多,中心思想不就一句“我不喜欢你”嘛,这种话才进不了沈堪舆的耳朵,谁知道在一起同床共枕出双入对之后怎么样呢? 沈堪舆还是相信日久生情,虽然到现在也没个准,顾言笙还是不待见他,并没有跟他同床共枕出双入对不说,连和他在同一张桌子上吃饭都不乐意。 —— 沈堪舆知道创业辛苦,怕顾言笙会把身体搞坏,花了不少时间来研究食谱,给顾言笙做营养餐,顾言笙经常累得没什么食欲,他又研究了食物装盘和碗碟配色,想方设法地哄骗顾言笙多吃一些,但顾言笙还是吃得很少。 沈堪舆愁得头发都要掉了,一边帮他剥着虾一边唉声叹气:“你说你啊,吃得这么少,工作量又那么大,早晚会扛不住的。我做的饭菜,好多人都说好吃得不得了,你怎么就是不愿意吃啊?” 顾言笙有一口没一口地喝着碗里的瑶柱虾仁粥,问:“你想知道为什么?” 沈堪舆用力点头。 “因为我看到你就想吐。”顾言笙平淡地说着,脸上也没有任何表情,好像他说的是一句再普通不过的话。 沈堪舆怔怔地看着他很久,缓缓地垂眸去看手边剥出来的半碗虾仁:“这样的话,我给你剥的虾,你是不是也不会吃啊?” “是。”顾言笙不再看他,继续喝自己的粥。 沈堪舆坐在座位上发了一会儿呆,仍旧厚着脸皮把虾仁推到顾言笙面前:“尽量吃一些吧,好不好?这是特别新鲜的海虾,很难买到的。” 顾言笙没有回答。 “你吃一些,我保证以后不跟你一起吃饭,好 吗?”沈堪舆见他还是不理自己,凑过去伸手在他眼皮子底下挥来挥去,“好不好?阿笙?” 顾言笙默不作声地 分卷阅读2 夹起了一块虾仁。 沈堪舆松了口气,眉眼都笑得弯弯的,声音温柔地道:“阿笙真乖。” —— 从那以后,沈堪舆就不再上饭桌了。顾言笙是看到他会吃不下饭,可沈堪舆看不到顾言笙就没有胃口,便买了各种速食产品放在床底下,解决自己的早中晚餐。 一开始吃得还好,后来不知道为什么,他的胃口越来越差,胃还时不时会疼,他吃得也就越来越少。有时候一小碗速食粥,他能吃好几顿,一顿吃不完就放冰箱,之后用热水冲一冲再吃下一顿。 这样一来,不知不觉又省下很多钱,除了可以给顾言笙和顾雨甜买更多好吃的,还可以给他们买好看的衣服。 沈堪舆每次拎着买回来的新鲜食材和新衣服回家,都洋洋自得的不行:“我这么贤惠的媳妇儿上哪找去?阿笙早晚会被我迷得神魂颠倒。” 沈堪舆之所以能这么乐观,是因为他是一个特别容易满足的人。有时候顾言笙稍微缓和的表情,不经意的浅笑,多看他一眼,多跟他说一句话,他都能蹦哒上半天,觉得顾言笙一定是对自己怦然心动,马上就要回心转意了。 他也明白自己在自欺欺人,但人生苦短,总要学会苦中作乐的。 —— 沈堪舆回到自己房间里,从柜子上取下早餐喝剩的粥,拌了热水就着一包萝卜干吃了一些,觉得饱了就放下,打开电脑直播。 这段时间一直下雨,沈堪舆的腰疼就没停过,都没好好直播过,今天好不容易腰没那么疼了,就一口气播了四个小时,关掉游戏的时候,天都已经黑了。 他走出房间,客厅里已经空无一人,桌上剩下的饭菜都凉透了,他在饭桌旁边站了一会儿,搓了搓手就开始收拾。 真的有些浪费粮食啊。是他太自作多情了,今天是8月17日,顾言笙怎么可能会在家里吃饭呢? 今天是苏桐的生日啊。 第二章 自作多情是沈堪舆从娘胎里带出来的毛病,遇见顾言笙之后就更加一发不可收拾了。 他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两个人都才上初中,沈堪舆是个小混混,顾言笙是个优等生。 那天,沈堪舆在一条小巷子里看到了被高年级小混混勒索零用钱的顾言笙,明明被吓得脸色苍白冷汗直冒,还是摆出一副面无表情淡定自若的冰山脸,一声不吭地把自己身上的钱翻出来交给别人。 沈堪舆从旁边的屋顶上跳下去,一脚撂倒一个,然后牵着顾言笙就跑。 两个人跑进一片油菜花田里,平时没锻炼过身体的顾少爷累得跪倒在了地上。 “谢谢你……”顾言笙喘着气道。 沈堪舆扶起他,随手扯了一把油菜花献给他:“你长得真好看,我喜欢你。” 顾言笙气喘吁吁地擦了擦汗,顺便丢给他一个看神经病的眼神。 沈堪舆看着他撩人的凤眼,笑眯眯地继续献花:“小哥哥,我喜欢你,你叫什么名字?” 顾言笙皱着眉头往后挪了挪:“……我不是同性恋,不喜欢你。” “哦,好吧~”沈堪舆一点也没有很难过,他觉得看到顾言笙的脸就特别开心,“那你也要收我的花啊,这样才是懂事的小孩。” 顾言笙瞥了一眼他手里的油菜花:“这花是农民种来榨油的,你用来送人就是糟蹋作物浪费粮食,懂事的小孩才不会这样做。” 沈堪舆眨巴眼睛看着他,眼底亮晶晶的,有很多小星星在里面跑来跑去。 顾言笙被他看得十分不自在:“你别这样看着我。” 沈堪舆笑起来,眼底的卧蚕在夕阳的映照下晶莹可爱,像一块上等的蜜蜡石:“小哥哥人真好,我更喜欢你了。我听你的,不浪费粮食。” 说完沈堪舆就把油菜花塞进嘴里嚼了起来。 “你……”顾言笙一脸不可思议地伸手去抢他手上的花,“你干什么!怎么能乱吃啊,别吃了!” 沈堪舆躲了他几下,迅速把摘下来的油菜花全部嚼嚼吞了,然后两手一摊:“吃完了!” 顾言笙目瞪口呆地看着他,然后匆匆从地上爬了起来:“你这个人很奇怪……神经病。” 沈堪舆仍旧弯着眼眸笑,跟着爬起来,屁颠屁颠地跟在他身后:“小哥哥,我知道你人好,可你不能一直傻傻地被人家欺负啊。不过以后你放心,我喜欢你,我会保护好你的!” 顾言笙都不想回头看他,只想赶紧回家:“你别再说什么喜欢喜欢的了,真的很奇怪!” “你家在哪里,我送你回家,不要再被别人欺负了!” “跟你没关系。” “有关系的,我喜欢你,你受伤我会心疼的。” “你不要再说了!!” 沈堪舆步子有些一瘸一拐的,应该是刚才不小心崴到脚了,但他还是能比较轻松地跟上顾言笙的脚步,并一直不停地在他耳边骚扰他。 顾言笙觉得这人简直不可理喻,像一只盛夏不停滋儿哇滋儿哇的知了,赶也赶不走。 所幸公交站很快就到了,顾言笙头也不回地挤上了回家的公交车,看都不想再看沈堪舆一眼。 沈堪舆看着公交车开走,转过身去的时候,脸上那种春风满面的笑容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他看着躲在墙角后的几个小混混,满眼都是嚣张的戾气:“你们回去最好奔走相告,不要再动他,不然我真的会把你们头都打下来。” “堪哥我们错了!”那几个小混混连连点头哈腰,然后落荒而逃。 这条路偏僻弯曲,是最多小混混打架斗殴劫财劫色的地段,地头蛇沈堪舆跟着顾言笙大摇大摆地走完这一整段路,已经是明摆着昭告混混们,顾言笙是不可以欺负的人,谁要是再欺负他,那就是和他堪哥过不去。 中二少年初尝通过自己的能力保护心爱之人的滋味,实在是妙不可言,回味无穷。 沈堪舆买了杯可乐,美滋滋地喝着,边喝边想:想不到会打架还能有这等好处,我怎么这么**呢。 大半瓶碳酸饮料下肚,沈堪舆畅快淋漓得紧,忍不住对着天空中二地喊道:“啊!我好喜欢小哥哥!” 公车上的顾言笙打了个喷嚏,差点撞到前面人的脊梁骨。 – 从那以后沈堪舆这个校园一霸就变成了顾言笙身后的小跟班,这令他的马仔感到痛心疾首,纷纷规劝道:“堪哥,你不能就这样被爱情冲昏了头脑!这会使你的身手变得愚钝,甚至荒废你打下的大好江山!” 对此,沈堪舆的回应是将他们暴打了一顿:“我身手愚钝?” 马仔们鼻青脸肿地道:不!您不愚钝! 沈堪舆慈祥地笑着摸了摸马仔们的脑袋,领着他们在校园里大摇大摆地逛了一圈,吓得众人纷纷退避三舍。 沈堪舆找了一张长凳坐下,翘起二郎腿:“这是谁的江山?” 马仔们痛哭流涕道:是堪哥的!永远都是堪哥的! 此时顾言笙从校道走过, 沈堪舆立刻大叫一声小哥哥,屁颠屁颠地飞扑过去紧跟着顾言笙讨好献媚,以暴风骤雨之速完成了大灰狼到小奶狗 分卷阅读3 的转变。 马仔们面面相觑,无语凝噎,惟有泪千行。 – 沈堪舆在顾言笙屁股后面追了很多年,从初中追到高中,然后他发现顾言笙喜欢跟着一个叫苏桐的人,那个人像一朵云一样,轻轻柔柔白白嫩嫩的,看着就让人很舒服。 他们两个经常在一起打游戏,沈堪舆不会玩,却还是厚着脸皮缠着顾言笙和苏桐带他一起玩。 顾言笙对此是拒绝的,苏桐却觉得沈堪舆很可爱,非常愿意带他玩。 顾言笙看着苏桐对沈堪舆好,总是特别不高兴,这样的不高兴在某一天他们三个人一起打团队赛的时候彻底爆发。 团队赛胜利的唯一条件就是在不减员的情况下击杀boss。原本一切都很顺利,眼看着他们的三人小队就要拿下boss,却突然有敌人放了一个大招瞄准顾言笙,沈堪舆自己只剩半血,偏偏一个闪现跳到顾言笙面前替他挡下了那个大招,自己瞬间原地死亡。 团队减员,任务失败。 “沈堪舆,你干什么!”顾言笙直接摔了鼠标,饶是向来对什么事情都云淡风轻的苏桐都皱了皱眉。 沈堪舆更是愣住了,奶狗一样湿润的眼睛眨了好几下,然后又笑起来,迎着顾言笙的怒火没脸没皮地道:“保护你啊。” “我不需要你保护,我自己能躲开,就算被打中,我满血也不会死!”顾言笙气得脸都青了。 沈堪舆也不生气,只觉得顾言笙因为一个游戏就生这么大气的样子可爱得不行,只是柔柔地笑了笑,说:“可是万一你死了怎么办?” “没有万一,”顾言笙忿忿地咬着牙,“你少自作多情。我和苏桐玩这个游戏这么久,这个比赛我们从来没有输过,就因为你输掉了,你有点自知之明,不要一天到晚做这些讨人嫌的事了好吗?” “阿笙。”苏桐觉得他话说得太重,出声制止。 沈堪舆睫毛颤了颤,脸上却还是挂着那种灿烂得近乎讨好的笑容:“那你是很讨厌我吗?” “讨厌至极。”顾言笙斩钉截铁地说完,沉着脸背起包就走。 —— 那之后沈堪舆从顾言笙的世界里消失了很长一段时间——当然这仅仅是对顾言笙而言。 因为沈堪舆每天放学都会远远地跟在顾言笙身后,一直等到他安全地坐上公交,他才会对着公交车抛个飞吻,然后转过身,要么去打工,要么溜达回家。 他经常一边走一边踢着路上的碎石子,嘴里不停絮絮叨叨:“为什么都这么讨厌自作多情的人呢?万一自作多情是有用的怎么办,也不给人家一个机会,唉。” 他在回家的路上看到那家总是火爆的蛋糕店里难得的少人,平时都是售罄的蛋黄酥这次也摆得满满当当。 他用自己打工赚的钱买了两盒蛋黄酥,兴冲冲地往家里赶。 这是他哥哥和妈妈最喜欢的糕点。 他回到家里,哥哥沈澹兮正在院子里的长椅上看书,他兴奋地冲过去:“哥哥!你看我给你带了什么回来!” 沈澹兮搁下书本,温和地摸了摸他的脑袋:“是什么?” “蛋黄酥!”沈堪舆献宝般地把蛋黄酥双手捧给沈澹兮,“哥哥快吃,还是热的!我一路揣怀里抱回来的!” “谢谢堪舆。”沈澹兮温柔地笑着,将蛋黄酥接了过来。 沈堪舆兴奋地趴在椅子的扶手上,眼巴巴地等着沈澹兮吃一口蛋黄酥,却猝不及防地挨了不知哪来的重重的一巴掌。 第三章 沈堪舆本就是半蹲在地上,这一巴掌来的太突然,力道也太重,直接把他整个人打得往后翻倒,后脑勺不知道磕在了哪里,痛得他眼前阵阵发黑。 他听到哥哥的低喝:“爸爸,你干什么?” 接着就是父亲沈之航愠怒的声音:“干什么?你心脏不好,吃鸡蛋从来只能吃蛋白,这小子安的什么心,给你买两大盒蛋黄酥?!” “他又不知道,你们从来没有跟他说过好吗?” “这种事情还用说?他是你弟弟,长了眼睛自己不会看吗?” “你也知道他是我弟弟?他也是你儿子,你为什么能下这么重手?”沈澹兮皱着眉头,过去将沈堪舆扶了起来,“是我跟他说的我喜欢吃蛋黄酥,他买给我吃有什么错?” 沈堪舆脑子里轰隆作响,费劲地听清楚他们的对话后,立刻咧开嘴冲父亲讨好地笑了笑:“对不起啊,我是真的不知道。我下次一定注意。爸爸你别生气啦,我都闻到你身上的酒味,喝酒之后不能发脾气的。” 他越说声音越哑越小,因为他发现他一动嘴,后脑勺撞到的地方就跟着一抽一抽的疼,好像要裂开一样。 他艰难地吞了吞口水忍了一下,继续笑眯眯地道:“但是妈妈不是也喜欢吃蛋黄酥吗?可不可以给妈妈吃啊?还热热的呢。” 沈之航冷冷地道:“你妈妈不会吃你买的东西,丢到外头给流浪猫狗吧。” “……哦。”沈堪舆轻轻应着,脸色有点苍白。 “堪舆,没事,我帮你拿给妈妈。”沈澹兮于心不忍,连忙安慰道。 “谢谢哥哥。”沈堪舆仍旧笑着,那样的笑容让沈澹兮看着格外难受。 “澹兮,跟我去医院做个例行检查。”沈之航冷声将沈澹兮喝走,并没有给他再去拿蛋黄酥的机会。 沈堪舆坐在原地,忽然觉得后脑勺热热的,脖子里好像有什么黏腻的液体在流动。 他伸手摸了一把,结果手上全是血,把他自己吓了一跳,低头一看地上也积了一小滩血,他内心大喊了一声“**”,赶紧跑进屋子里,胡乱地用纸巾糊住伤口,又半跪下来手忙脚乱地清理地上的血迹。 他用纸巾擦干,又用水冲一下,再擦干,再冲洗,反复几次,把地面清理得干干净净,才悄悄地松了口气。 感觉到伤口的血也不怎么流了,他又坐在地上发呆。 爸爸好像说过很多次,他和妈妈不会要他的东西,哥哥也不会,难道他这辈子都不能给他们买东西了吗?可是他看到好的东西,就迫不及待地想要买回来给他们啊。 为什么他想给的东西,总是没有人要呢? 沈堪舆苦恼地抓了抓头发,决定办个卡把自己的钱都存起来,以后悄悄送给哥哥,哥哥想给家里人买什么就买什么,这样等于他想给的东西给出去了,爸爸妈妈也不知道是他给的,一定会开开心心地收下的。 沈堪舆又兴奋起来,找了个诊所处理了一下伤口,兴致勃勃地跑到银行去办卡。 第一张卡,是给爸爸妈妈哥哥存的钱,柜员让他设置密码,他原本把家里四个人的生日加起来凑了个密码,后来想了想,还是没把自己的生日加进去。 说出来也是不好意思,他自己都不太记得自己生日是哪一天了,好像从来都没有过过生日。 第二张卡,就是给顾言笙的了,密码自然而然是顾言笙的生日。 柜员让他自己挑选卡面,第一张卡他 选了一张一对父母牵着一个孩子的卡面。第二张选了一张非常恶俗的画满 分卷阅读4 桃心的少女粉卡面。 他看着少女粉的卡面,想象着顾言笙收到这张卡时的表情,差点没把自己还在渗血的伤口笑到崩裂。 —— 从沈堪舆开始记事起来,爸爸妈妈就不太喜欢他。 哥哥沈澹兮非常优秀,成绩好,会乐器会书法,性格又温柔体贴,是父母捧在手心里的宝。而沈堪舆的出生基本可以说是他们的一个意外,如果不是爷爷奶奶迷信,不允许他们做人工流产,他根本就不会来到这个世界上。 其实一开始父母只是不爱搭理他而已,并没有很讨厌,如果他没有成为不良少年,可能他们还会慢慢喜欢他的。 可他真的不是故意要当一个小混混。 哥哥从小身体就不好,他们要照顾哥哥,经常就无暇顾及他。小时候他又瘦又小,经常被人欺负,鼻青脸肿地回到家,父母会怪他惹是生非净添麻烦。 为了不添麻烦,沈堪舆只能学着还手,渐渐就学会了打架,为了壮自己打人时的胆子,又结交了一帮狐朋狗友,还学会了抽烟喝酒。 他只是想着保护好自己,别给家里添麻烦,虽然成了别人口中的不良少年,却从来没主动找过别人的麻烦,挑衅抢劫报复一类的行为从来不做,反而还和马仔们做点保护弱小惩恶扬善的好事。 可父母才不管这么多,不良少年就是不良少年。爸爸第一次知道他在学校里打架,就把他绑在铁门上打了一顿,说他没他这个儿子。 沈堪舆觉得很难过,脖子都快被打断了还是抬起头来,问:那我还能叫你爸爸吗? 可能他那时候声音太小了,爸爸没有听到,他就当做那是爸爸的气话。反正后来他叫他爸爸,他也没拦着。 还好,他还有爸爸。 有时亲戚来走访,叔叔阿姨们会逗他:“你爸爸妈妈只要你哥哥,不要你了。” 沈堪舆才不听:“你们讲假话,他们最喜欢我。” 有时候父母听到,会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沈堪舆,你少自作多情。” 沈堪舆觉得,应该是很讨厌一个人,才会一直对他直呼全名吧,毕竟爸爸妈妈都是喊哥哥“澹兮”,很温柔又很疼爱的语气,一听就是超喜欢他啊。 什么时候能叫他一声“堪舆”呢? 他能等得到吗? —— 因为他太招人讨厌,于是入冬了,父母也忘了给他买暖和的新衣服,他冻了几个星期,终于感冒了。 沈澹兮心脏不好,所以从小到大都被父母捧在手心呵护着,每次他生病,爸爸妈妈忙前忙后满脸心疼的模样,让沈堪舆看了难免心生羡慕。 他也很想要被这样疼爱关怀。 但是那次他感冒,哥哥刚好也生病了,他觉得自己这时候再让父母知道自己病了,可能会添乱,那样他们就没办法专心照顾好哥哥了——当然很有可能是他自作多情了,爸爸妈妈不见得会在意。 可如果自作多情能让他们少操点心,少发点脾气的话,那还是要自作多情些的。 沈堪舆翻箱倒柜找不到厚实的外套,只能多穿了几件衣服,灌了一瓶热水,就跑到外边溜达去了。 结果这一溜达,又让他捡到了一个胆大包天独自走夜路的顾言笙,而且很不幸地这个胆大包天的人被几个膘肥体壮的高年级学生拦住了。 顾言笙这次没有像以前那么傻傻呆呆地掏钱,而是像一条泥鳅一样调头就跑。 沈堪舆愣了一下,随即由衷夸奖道:“不错,有进步。” 但是公子哥是跑不过这些小混混的,所以沈堪舆虽然发着烧,腿像灌了铅一样重,还是像一阵飓风一样追上了几个小混混,然后开启了一打三的**炫技时刻。 顾言笙跑得快断了气,才反应过来身后的动静不太对,等他回头去看的时候,发现那几个小混混已经落荒而逃,只有沈堪舆一个人坐在地上,慢悠悠地系着因为打架而散开的鞋带。 顾言笙迟疑了一阵,终究还是迈开腿走回他身边。 沈堪舆听到脚步声,抬起头,视线却因为高烧模糊不堪,半天都看不清来人,只能嘶哑地问:“谁呀?” 顾言笙:“我。” “阿笙吗?”沈堪舆有些浑浊的眼睛亮了亮,干裂的嘴唇扯出小奶狗式的笑容,“你怎么回来了?快走呀,回来干什么。” 顾言笙沉默几秒,问:“你把他们打跑了?” “嗯!”沈堪舆点了点头,有些好奇地道,“你怎么还不走呢?再晚的话你的公交车就不来了吧。” 顾言笙没有走,过了半晌就在沈堪舆身边坐了下来:“你有水吗?” “有啊!”原来是跑渴了想要水。沈堪舆立刻就把自己带出来的热水递给他。 顾言笙刚伸手去接,沈堪舆却又把手缩回去了些,他烧得昏昏沉沉的,有些记不清楚自己有没有喝过这瓶水了,如果喝过的话,不能给小哥哥喝吧,会传染给他的。 发烧这么难受,可不能传染给他。 他认真地想了一小会儿,确定自己是用来暖手的,还没有拧开喝过,就放心地再递了过去。 顾言笙跑得嗓子里都冒了火,这水又温热得刚刚好,他一时控制不住,一下就灌了大半瓶下去。 沈堪舆看他喝得这么high,弯着眼眸又笑了起来:“看你喝水我都渴了。” 顾言笙有些窘迫地拧上瓶盖,把几乎空了的杯子还给他,吞了吞口水,缓缓道:“谢谢。” 沈堪舆愣了一下,随即拼命摇头:“不谢不谢,不过你这次倒是很灵活,知道跑啦?” “嗯,”顾言笙垂下眼睫,看着地上的碎石子,淡淡道,“我身上有给苏桐买的生日礼物,我不想让他们抢走。” 沈堪舆眨眨眼,然后点点头:“哦……这样子,生日礼物很重要,的确是不能被抢走的。” 顾言笙看着他,轻轻叹了口气:“沈堪舆,我知道你这些日子以来一直在跟着我。” 沈堪舆咳嗽着笑了两声:“感谢我吧?要不是我今天跟着你,那么重要的东西就会被人抢走啦。” “……我只是希望你以后别再浪费时间在我身上了。我喜欢苏桐。” 沈堪舆低下头,只觉得手上完全使不上力气,鞋带系了半天都系不好,就默默把它们直接塞进了鞋里,哑着嗓子道:“你不是说你不是同性恋的吗?” “我是。” “哦,”沈堪舆应得有些委屈,他吸了吸鼻子,抱着一丝希望轻轻地道,“那我可以继续追你了吗?你是同性恋的话,喜欢上我的可能性还是蛮大的。” 顾言笙被他的厚脸皮噎得哑口无言了半天,才闷闷地道:“不可以。我是同性恋也不会喜欢你。” “哦,好吧,我知道了。”沈堪舆又应了一声,忽然觉得鼻子酸得厉害,眼睛也热热的,胸口还特别疼,可能是因为烧得太厉害了吧。 顾言笙有点看不惯他这么乖的样子,于是于心不忍道:“但是只要你以后不说奇怪 的话做奇怪的事,还是可以和我们一起玩。” 沈堪舆抬起头,烧得有些泛红的眼眶可怜巴巴地看着顾 分卷阅读5 言笙,小心翼翼地道:“那你能对我说一声生日快乐吗?我生日上个星期刚刚过完。” 他的生日大概是上个星期的某一天吧。因为连他自己都记不得,所以一句生日快乐都没有听到。 顾言笙愣了一下,然后表情和声音都柔和了下来,轻声道:“生日快乐。” 沈堪舆笑起来,眼睛亮亮的:“谢谢。” 不知道为什么,沈堪舆的笑容让顾言笙心里有点不好受:“……不好意思,我之后给你补个礼物吧。” “不用啦,这样就好了。” 他十七岁了,就快要成年了,却已经整整十七年没有听到过有人跟他说一句生日快乐。 顾言笙是第一个跟他说生日快乐的人,他怎么可能会放弃喜欢他这件事情呢? 其实自作多情有时候是有用的吧?至少因为他的自作多情,保护了他最喜欢的顾言笙,还听到他对自己说了一声生日快乐。 第四章 那天晚上顾言笙走了以后,沈堪舆烧得越发厉害,却没有温水可以喝,也没有热热的水瓶可以抱着取暖,只能一个人在大街上漫无目的地溜达,希望天赶快亮,这样他就可以回学校了。 学校的教室冬天会开暖气,很暖和。 外面太冷了,冷得他一直咳嗽,咳着咳着喉咙里都呛出了血腥味,他怕自己再这样咳下去会把肺都咳出来,只能摸索到了附近的医院,挂了个急诊。 没想到这一诊诊出了个心肌炎,沈堪舆拿着单子一脸懵逼,脑袋空白了一瞬,然后脑海里就被“完了完了听起来很可怕的样子这下惹大麻烦了怎么跟爹妈解释”这样的念头充斥了。 医生看他一脸浑浑噩噩的样子,劈头盖脸地把他训了一顿,什么发个烧就能烧出心肌炎,现在的小孩真是能耐。 沈堪舆难受得厉害,在咳嗽的间隙抬起头来,无辜又委屈地看着医生。 医生只能把剩下的训话都憋了回去:“你父母呢?叫你父母过来!” “诶?!”沈堪舆吓了一跳,扯着哑成破锣的嗓子吃力地道,“他他他……他们已经知道了,在给我排队买药来着。” 医生白了他一眼。 沈堪舆讪讪地笑了笑,又低头去看那张单子,轻声问:“医生,这个病会不会死啊?” 医生瞪他:“什么死不死的,年纪这么小,好好保养就没事了,等会让你爸妈带你去打针吃药,就没这么难受了。” “好,谢谢医生啊。”沈堪舆笑眯眯地对医生鞠了个躬,又自己摸索着去挂水了。 —— 输液室无论男女老少,身边都有家人陪,就像哥哥生病的时候,有爸爸妈妈在身边陪着一样。 沈堪舆看在眼里,其实是非常庆幸的。如果父母知道的话,又是平白给他们添麻烦了,免不了挨一顿打。 除了庆幸之外,沈堪舆小朋友还觉得非常自豪,心说瞅瞅你们这些没断奶的小屁孩,感冒咳嗽都要爹妈围着转,一点都不省心。 唉,人家是多体贴多懂事的一个孩子,为啥就不招人喜欢呢。沈堪舆纳闷地想。 不过没有关系了,今天他听到了顾言笙对他说生日快乐,已经是运气爆棚人品爆炸幸福感爆发了。 于是沈堪舆一个人在输液室,挂着药水翘着二郎腿,哼起了生日快乐歌的调调。 护士听得扑哧一笑:“小朋友你跑调了。” “是吗?哈哈,我没怎么听过,不熟。” —— 沈堪舆从回忆里回过神来的时候,面前的啤酒已经喝空了好几罐。 他酒量很深,喝酒不上脸,越喝脸越白,脸越白就越精神,一精神就喜欢念念叨叨:“阿笙啊,你为什么就不喜欢我呢,我长得这么好看,又疼你,还愿意在下面,孩子都给你生了,你为什么不喜欢我呢?我给你做了这么多好吃的,你还跑出去给别人过生日,你这个大猪蹄子。” 念叨了半天,他觉得心脏又开始疼,疼得他连呼吸都不敢用力,抖着手从口袋里拿出了随身备着的丹参滴丸,往嘴里塞了好几粒。 可能是这药他吃得太多,有些不好使了,一时半会儿也不见好转,心脏还是绞痛得厉害,他呼吸都很困难,只能把手机翻出来,想打电话找个人来帮一下他。 可是打开通讯录,他就一脸的迷茫。 他找谁呢? 阿笙?爸爸?妈妈?哥哥?还是他那帮狐朋狗友? 通讯录里的人本就少得可怜,偏偏他还一个都不敢找,家里人都是打扰不得的人,打过去会被骂。狐朋狗友们又都住得那么远,别说他们赶过来路途辛苦,等他们到的时候他应该已经凉了。 就在他脑子里灵光一闪准备打120的时候,心脏的疼痛慢慢消减了。 沈堪舆松了口气,把药和手机都收起来,开始收拾阳台上一地的啤酒罐。 缓过劲儿来了,他又开始不停念叨,还唉声叹气的:“不喜欢就不喜欢了吧,不勉强你了……我可能是要死了。你要是等我死了才喜欢我,那也太惨了。” 想到“顾言笙喜欢他”这个假设,沈堪舆又觉得很好笑,叹完气就轻轻地笑了两声。 真的是,大白天就开始睁着眼睛做梦了。 —— 顾言笙和顾雨甜这一离开家又是好多天,他们两个每次去找苏桐玩,都是好几天才会回来的。 甜甜虽然是沈堪舆带大的,但她并不黏他。因为他没有那么会哄孩子,也没有那么纵容孩子。顾言笙哄孩子就很厉害,面瘫脸温柔起来真的不是盖的,而且顾言笙又经常带她到处玩,所以比起爸爸,甜甜也是更喜欢自己的爹地。 他好像,从来没有在谁心里占据过重要一些的位置。 被人重视是什么感觉?他很想知道。 可他大概没有机会知道了。 做完了中午的直播,沈堪舆因为没吃什么的东西犯了低血糖,累得一直冒虚汗,但是算算时间父女俩这两天也该回家了,他随便吃了点东西就还是去了超市,想给他们买点新鲜的肉菜回来。 他太累了,嘴唇都是白的,心悸得厉害,手心一直冒冷汗,却还是坚持着在一堆乱七八糟的肉菜中挑出了最新鲜的那些,宝贝似的放进购物车里。 超市里总有些调皮的孩子喜欢打闹,他眼看着一个小男孩无知无觉地就要撞到货架上,急忙伸手去护住孩子。 然而男孩还是撞了上去,货架上有什么东西掉了下来,砸中了他的额角,剧痛之后,温热的液体汹涌地淌了下来,他抬手捂住了伤口。 孩子被血吓到,尖叫了一声撞开沈堪舆就跑,沈堪舆腰部一阵锐痛,根本站立不住,踉跄着跌坐到了地上。 周围的声音一下子嘈杂起来,他听到孩子在哭,听到孩子的妈妈在努力的撇清关系,说这个男人想拐卖我的孩子,我的孩子只是正当防卫。 他捂着伤口,艰难地吞咽了一下喉间的腥气,轻轻地说:“我没事,不是碰瓷的,你们走吧。” 嘈杂声渐渐远去,沈堪舆仍旧捂着伤口坐在原地。 又自作多情惹人厌烦了,都怪这个不中用的老 分卷阅读6 腰。他在心里叹道。 生甜甜时他早产又难产,明明八个月的胎儿那么小,他力气不够,在产床上折腾了很久也没能把孩子生下来,腰肌在那时劳损得太厉害,后来再也没好过。 因为这个破腰,他摔过很多次。 以前他会想着有人能来扶一下他,一下就好。 后来他就不这么想了,如果会让别人觉得烦恼的话,他自己起来就好。 他不知道自己坐了多久,直到伤口的血渐渐止住,有售货员过来轻轻拍他的肩膀:“先生,您没事吧。” 沈堪舆吃力地抬眸,看到服务员手里拿着的拖把,他才意识到自己伤口流出来的血已经弄脏了地板,他连忙从地上爬起来,冲对方咧着嘴露出一个抱歉的笑容,嘶哑地道:“不好意思啊。我来拖吧。” —— 顾言笙带着女儿回家的时候,沈堪舆正面朝里在沙发上睡觉。 顾言笙顿时有些不悦,他明明说了今天回来吃午饭,结果回来看这人还在睡大觉,是要饿死孩子吗? 甜甜却吸了吸鼻子,敏锐地指着餐厅道:“爸爸!蛋黄仔,有蛋黄仔!” 顾言笙将她抱到餐厅,饭桌上竟已经摆满了整整一桌菜,打开冰箱,里面还有鲜榨的苹果汁和水果沙拉。 他取出水果沙拉,看着里面切得精致又小巧的果块,不知怎么就有些出神。 甜甜饿得不行,拽着他的衣角,只想赶快吃饭,顾言笙连忙把她抱到儿童椅上,进厨房找碗筷。 他看着碗柜,怎么看怎么奇怪,看了半天终于看出点名堂——碗柜里摆着的东西太少了,只有他和甜甜常用的餐具。 甜甜一直喊饿,他一时半会儿也没时间纠结这些,洗好碗筷就去照顾女儿吃饭了。 —— 父女俩吃完了饭,沈堪舆也没醒,睡得头发乱糟糟的,脸都看不到。 顾言笙看他缩成一团好像是怕冷的样子,想把人抱到房间里去睡,然而他才刚刚碰到他的肩膀,这人就像被电了一下,直接弹了起来:“**!谁打我?!” 顾言笙:…… “哎,头疼……”某人起得太急,又按着太阳穴喊头疼。 顾言笙撑着沙发站起来:“你睡这里干什么?” “……阿笙?”沈堪舆神志都没完全清醒,又被顾言笙的声音吓了一跳,抬头眨巴着眼睛看了他半天,又看到在一边玩玩具的女儿,才确认他们是真的回来了。 他摸了摸自己的脖子,干笑了两声:“你们回来了啊?吃饭了吗?” “吃完了,”顾言笙微微蹙起眉头,“你睡哪里不好,要睡沙发?” 沈堪舆仍旧摸着自己的脖子,歪着脑袋有些茫然地思考了一下顾言笙这句话的意思,觉得自己想明白了就悉悉率率地从沙发上爬了起来,站到地板上穿上了自己的拖鞋:“你要坐沙发对吧?不好意思啊,我洗完澡本来想坐着玩玩手机什么的,一不小心就睡着了,下不为例下不为例。” “我不是这个意思。”顾言笙想解释两句,却忽然看到沈堪舆乱七八糟的刘海后面隐隐约约有一道伤口,看起来还不浅,便直接上前一步,伸手想去撩他的刘海。 沈堪舆又被他吓了一跳,以为自己即将被打,捂着自己的脑袋就往后退了好几步,瑟瑟发抖地道:“你…你别生气啊,我以后不睡沙发了,真的不睡了。” 他艰难地吞了吞口水,眼睛湿漉漉的,轻轻地说:“你别打我。” 以前他在顾言笙面前做那些没脸没皮恬不知耻的事情的时候,顾言笙不是没气急败坏动手打过他。他从小被父母揍到大,那时又正值青春年少身强体健,根本不怕顾言笙那些花拳绣腿,跟猫挠没有两样。 可是现在他不比以前了,没有那么耐打了。 现在就算没人打他,他浑身都疼得要命。 真的不经打了。 第五章 顾言笙不死心地继续抓人,沈堪舆像条泥鳅一样躲来躲去,最终他发现自己真的不是当年,根本躲不过顾言笙,干脆双手抱头往地上一蹲,哑声道:“打就打吧……不要打头好不好?我还要动脑子打游戏的。” 顾言笙无语地抿了抿唇,默默地看了他一会儿,道:“我至于因为睡沙发就打你?额头上的伤怎么回事?” 沈堪舆讷讷地抬头看着他,半晌才支支吾吾地道:“摔……摔了一跤。” 顾言笙蹲下去,趁他回过神来之前抓住了他的胳膊,直接拨开他的头发。 伤口很深,皮肉都翻了出来,被这人自己胡乱涂了一堆不知道什么药,明显没有什么用,看起来还是血糊糊的。 顾言笙眉头锁得死紧:“你涂的什么乱七八糟的药?” 事实上他并不想知道他到底涂了什么药,直接顺手把人往门口拖:“跟我去打破伤风。” 沈堪舆试图挣扎:“哎,打破伤风干嘛,哪有那么容易破伤风的。” 顾言笙冷笑:“都快看到骨头了,这么深的伤口你觉得不会破伤风?” 沈堪舆眨巴着眼,满脸无辜:“可是破伤风也不会传染啊,你怕什么。” 顾言笙懒得再跟他废话,一手从地上把玩玩具的顾雨甜捞起来,一手直接把沈堪舆拽上,风风火火地就出了门。 —— 沈堪舆的伤口还是感染了,因为他已经开始发烧,好在不至于破伤风那么严重。 沈堪舆戴了个口罩,把处方笺攥在手里,冲顾言笙笑道:“阿笙,你带甜甜先回家吧,我挂完水回去给你们做晚饭吃,你想吃什么?” 顾言笙没理他,自顾自地发着微信。 沈堪舆摸了摸鼻子,尴尬地咳嗽了两声,就去逗甜甜:“甜甜想吃什么?” 甜甜立刻掰着手指头,一脸认真地给他报了非常多自己想吃的东西:“要次蛋黄仔~土豆泥~鳕鱼饼~鸡蛋羹~大泡芙~” 沈堪舆听到一半就笑了起来:“你能吃这么多?” 甜甜皱了皱小鼻子,哼哼着道:“我就要次这么多!” “好~爸爸记住了,回去都给你做。”沈堪舆伸手想摸摸小丫头软绵绵的脑袋,想起来自己还在发烧就收了回来。 这时顾言笙把手机收了回来,对沈堪舆道:“我妈过来接甜甜。” 沈堪舆“哦”了一声:“你又要去忙吗?” 顾言笙看了他一眼,淡淡道:“我留在医院,有事情跟你说。” 沈堪舆楞在原地半天没反应过来,顾言笙已经抱着娃朝外面走了。 沈堪舆来回踱了几圈,琢磨了一下顾言笙的意思,大概就是有事需要他帮忙。 原来他现在除了给他钱,还有别的可以帮他的地方吗? 他可是好久都没有找他帮过什么忙了啊。 沈堪舆内心一阵欢喜,兴高采烈地就跑去排队领号准备挂水了。 —— 顾言笙回来的时候,沈堪舆已经在输液区把水挂上了,他旁边的 座位上放了一大包吃的喝的。 看到顾言笙,沈堪舆就朝他使劲儿挥手。 顾言笙走过去,看了看座位上那一大袋东西,又看了看沈堪舆。 沈堪舆用一只手,有些吃了地把那 分卷阅读7 袋东西提起来放在自己腿上,咳嗽了两声,因为戴着口罩,说话的声音又闷又哑:“坐呀,饿了就吃东西,我买了很多好吃的。” 顾言笙坐下来,道:“我才刚吃完饭不久。” 沈堪舆撇撇嘴,单手灵活地在袋子里翻出一盒牛奶,嘶哑地道:“你的胃口我又不是不知道,猫都比你吃得多,你这样下去早晚有一天胃会坏掉的。” 他把牛奶放在顾言笙手边:“不吃也行,牛奶要喝了。” 顾言笙刚好有些口渴,顺手就用吸管捅开牛奶喝了一口:“你什么时候出去买了东西?我和甜甜就在门口,没看到你。” “我从后门走的,”沈堪舆可能是烧得难受,无意识地伸手擦着脖子上的虚汗,哑着嗓子解释,“你放心,我知道阿姨不喜欢我,我不会撞上去招她不开心的,别紧张。” 顾言笙的父母虽然疼爱孙女,但并不待见沈堪舆,本来苏桐就是他们认定的女婿,要不是他从中作梗搞得谁也下不来台,也不会让顾言笙跟他结婚。 顾言笙沉默着,想起刚刚妈妈来接甜甜的时候,笑眯眯地就把小孙女抱紧怀里又是亲又是哄,可提到沈堪舆,满脸的笑容和温柔就都消失了,语气也变得十分尖刻:“这个沈堪舆,生病了不会自己来看医生?还要你带他过来?赖着你也就罢了,孩子带过来干什么。这么小的孩子就不怕传染?他真的当甜甜是他亲生女儿吗?” 沈堪舆看顾言笙脸有些黑,竟是心灵感应一般猜中了他在想的事情:“阿姨是不是不高兴你们跟着我来医院了?要不你赶紧跟我说事儿,说完了就快去忙吧。或者不着急的话,之后再跟我说也行的。” 顾言笙回过神,放下了牛奶:“不是什么着急的事情,就是的构架基本完成了,我们需要一些游戏体验人员来查漏补缺。” 他话音刚落,听到沈堪舆低低地笑了两声,颇为纳闷地道:“你笑什么?” 沈堪舆还以为自己戴着口罩就不会被顾言笙发现自己在偷笑,没想到突然就被抓包。于是只能尴尬地摸摸鼻子,道:“没什么,就是我刚刚在猜你会不会是有事情想找我帮忙,结果还真的猜对了。” 顾言笙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沈堪舆干咳了一声:“那个,不能直接做删档内测吗?” 顾言笙摇头:“还没到可以内测的地步。” “行,我给你找人,会玩儿游戏的人我懂得最多了。”沈堪舆大手一挥,豪爽的动作加上哑成破锣的声音,让他看起来像一个仗义大方的土匪头子。 顾言笙挑了挑眉:“ 你以前那些跟班?”“是啊.....”沈堪舆觉得嗓子哑得难受,咳了一阵才接着道,“他们以前虽然是小混混,现在可都是正儿八经的大人了,不像以前那么没谱。不过还是像以前一样听我的话,我让他们管住自己的嘴,他们就绝对不敢把关于这个游戏一丝一毫的东西泄露出去的。 “嗯,我知道,”顾言笙应着,沉默一会儿,又道,“这份人情,以后我也会想办法还你的。” 沈堪舆眼睛弯弯地看着顾言笙,因为发烧,满是水光的眼睛亮得出奇: “以后大概是多久啊?” “只要工作室有收益,我一定先补偿你。” 沈堪舆充满希冀地眨了眨眼: “我能自己选择补偿的方式吗?”“不行。” “唔,我就是想抱一下,也不可以吗? 沈堪舆仍旧不死心,嬉皮笑脸地冲顾言笙伸出根手指头,“就抱下,轻轻抱一下就可以了,你可以站着不用动,我就抱你一下,就一秒,可不可以?” “不可以。”顾言笙面色沉了下来,将他那根在自己面前乱晃的手指掸开。 “好好好,不抱不抱,阿笙别生气,”沈堪舆连忙哄道,“千万别生气啊,我胡说八道呢你别当一回事。” 不抱也没关系啊,他真的是很蠢,好不容易能有机会好好和阿笙说会儿话,非要惹他发火。 其实他是真的很想阿笙能安安静静地让他抱一小会儿,不要每次他靠过去,他就像碰到毒蛇样把他推开。 不过想一想,他应该没有阿笙说的以后…他应该没有那么久的以后,所以其实也不用那么执着地逼他让自己抱一下啊。 哎,真的是蠢。 沈堪舆懊恼地擦了擦眼睛里烧出来的生理泪水,哑声道:“那,阿笙啊,你还是先去忙吧。这都浪费多少时间了。” 顾言笙“嗯”了一声,从座椅上站了起来:“先走了。” “好。”沈堪舆的视线有些模糊,他眯起眼睛,想要看清顾言笙的背影。 如果他想要肆无忌惮地看一看顾言笙,丝毫不用掩饰自己眼底的贪婪和眷恋,那只能看他的背影,或者趁他睡觉的时候偷偷看上一会儿他的脸。 其他时候如果盯着他看,他总是会生气,会躲开。 小气鬼阿笙,看一看又不会少一块肉。你千万不要回头啊,发现我这样看着你,会气得当场打死我吧。 沈堪舆一直看着顾言笙的背影消失,才咳嗽一声,将口罩扯下来一些,按着胸口费力地呼吸着,胸腔里发出了阵阵嘶鸣声,他的脊背轻轻发抖。心脏.....又开始疼了。 第六章 沈堪舆病好后,拿着顾言笙给的内部账号,约了一帮自己当年最铁的狐朋狗友——郭腾,许均,陆之航,姜默,五个人接了个群视频就开始开黑。 沈堪舆还是第一次接触这个游戏,顾言笙之前从来没有跟他透露过任何信息,现在玩起来,沈堪舆终于知道为什么自己赚那么多钱都补不上的需求缺口。 这游戏也太**了吧。 属于古风RPG网游,和现在市面上大多数的同类网游一样,可以自由选择职业、自由捏脸,然后愉快地开启主线支线剧情,除了打架砍人冲武林榜首这样血雨腥风的玩法,当然也有很多生活类分支,种种菜挖挖矿结个婚生个娃什么的。 它与众不同的地方就在给予玩家最真实完整的武侠江湖体验,你的每一步选择,都会影响到人物性格、姻缘、知名度,以及剧情走向和支线的开启。 举个例子,你在大街上遇到一个貌美如花的NPC,你特别想跟她发生一点故事,但是你发现不管你怎么逗她她都不乐意搭理你,而别人居然轻轻松松地开启了和她的浪漫支线,这就是因为你之前在走剧情做任务中做的一些选择,奠定的人物性格和魅力,都不是她的菜。 众人正在一边唠嗑一边玩,群视频里的郭腾突然欢呼起来:“哈哈哈哈!我开启睿云小仙女的支线了!我就说我魅力无穷会撩妹吧!你们这些钢铁直男是泡不到小仙女的!” 许均一声“**”就喊了出来:“这么厉害的嘛?堪哥是不是都开不出来睿云的线?” 陆之航满脸羡慕:“我也想要和睿云有故事,睿云真的好可爱。” 沈堪舆正在研究挖矿,闻言老老实实地道:“开不出来,她总 分卷阅读8 是打我。” 郭腾、许均、陆之航发出了杠铃般的笑声。 姜默的性格还是和他的名字一样,沉默寡言,只是抿嘴笑了笑,道:“堪舆在玩什么?” “我挖矿呢,”沈堪舆答,“挖矿也很好玩啊,它还不让你挖太多,一堆矿压在身上太重走不动,就会有土匪来打劫你。” 郭腾不屑道:“堪哥,你刚刚研究钓鱼,现在又研究挖矿,你最喜欢的不是打架吗?” “你个大老粗懂什么,”许均鄙夷地道,“这是咱嫂子开发的游戏,堪哥不得三百六十度无死角地研究个透彻啊?会像你一样想干嘛就干嘛?” “哦!”郭腾觉得很有道理,然后就顺势唠起了家常,“诶话说堪哥,嫂子还像从前一样对你爱答不理吗?结婚都这么些年了,对上眼没有?” 沈堪舆笑了笑,脸不红心不跳地扯淡道:“废话,我的魅力你还不信吗?我家小宝贝儿现在爱我爱得要死。” 许均愣了一下,随即道:“那真是太好了。” “真的太好了!”陆之航兴奋地道,“嫂子真的是太高冷了,我们都特别怕你会受委屈啊!” 沈堪舆翻了个白眼:“受委屈?我?你觉得你这话说的不搞笑吗?” “哈哈哈我错了我错了!” 五个人又玩了一会儿,就到了饭点,他们几个人给沈堪舆提出了一些发现的bug以及优化建议,然后就都散了。 沈堪舆从架子上取下午餐吃剩的方便面,倒了点热水进去,吃了没几口就觉得有点想吐,便放到了一边,继续研究游戏。 手机响铃提示有短信,沈堪舆拿起来看了看,是姜默发来的。 【你脸色很差。】 沈堪舆摸了摸脖子,慢悠悠地回复:【很差吗?】 姜默很快就回了:【嗯,整张脸跟墙一样白。】 沈堪舆愣了一下,抬头看了一下墙壁,然后又进洗手间照了一下镜子。 好像真的有点难看,嘴唇还灰灰的。 沈堪舆咬了咬嘴唇,又搓了搓脸,也没弄出多少血色来。 这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会吓到女儿的吧?虽然那丫头素来胆大。 话说回来,也难怪阿笙死都瞧不上他了,这张死人脸,谁会喜欢呢? 找个时间去买点劣质化妆品来遮一下好了。 —— 沈堪舆玩玩到了天黑,兴高采烈地拿着给顾言笙写的几大张纸的改进和完善措施,准备找顾言笙讨论一下。 结果一推开门,他就看到坐在地上正逗顾雨甜玩的顾母宋黎。 仿佛被雷劈了一道,他腿都有点软,甚至想关门溜回房间里,可是那样太失礼了。 他眨巴着眼看向沙发上的顾言笙,顶着一脑门的冷汗,一边默念着“丈母娘看不到我看不到我”,一边屏息踮着脚尖,往顾言笙的方向挪。 然而宋黎并没有放过他,虽不拿正眼看他,嘴上还是尖锐地道:“都这么大个人了,还玩游戏玩成这个样子,饭也不做,知不知道自己什么身份了?难怪丈夫嫌女儿不待见的。” 沈堪舆觉得好像有一根钢针扎进他的心脏里,把他钉在原地动弹不得。 宋黎继续道:“你早点找个正经工作吧,整天搞那些乱七八糟的直播,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你靠出卖色相过日子的呢。” 沈堪舆舔了舔干燥的嘴唇,又擦了擦糊到眼睛里的汗,冲宋黎笑着微微鞠了一躬,哑着嗓子卖乖道:“我知道了阿姨,我会改的。” “你改个屁,冥顽不灵。”宋黎瞪了他一眼。 沈堪舆觉得丈母娘这个样子有点可爱,心里十分想笑,但是脸上是万万不敢流露出来的。 他在顾言笙身边坐下,将那几张纸递给了他:“这是今天的收获~话说你做这个游戏可以说是相当呕心沥血了吧,我感觉自己玩了一下午也就玩了点皮毛。” 顾言笙接过纸张粗略地看了几眼,淡淡地瞥了他一眼,道:“这些都是你想的?” 丈母娘还在背后,沈堪舆如坐针毡,迷迷糊糊地就从顾言笙的语气和眼神里感觉出了些嫌弃的味道,于是他赶紧摇头否认,生怕顾言笙不想听取自己的建议:“我哪能啊,大部分都是别人想的,我其实光玩了,太好玩了,我第一次玩这么好玩的游戏!” 顾言笙“嗯”了一声,低头认真地看了起来。 沈堪舆松了口气,一边擦额头上的汗一边诚恳地道:“阿笙。我那几个朋友其实人都很好的,你看他们提的意见也都蛮靠谱对不对?他们现在也基本都是在游戏行业工作,你以后如果还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地方,也可以找他们,我到时候把他们几个的电话都给你。” 顾言笙觉得他的话总有一种怪怪的感觉,忍不住抬眸看了看他,就看到他一脸的汗,擦都擦不完,就蹙眉道:“你怎么出这么多汗?” “啊……太,太热了,”沈堪舆撑着沙发站了起来,“我出去透透气,顺便买点菜回来,你们想吃什么?” 顾言笙道:“我妈已经买菜过来做饭了。” 宋黎嗤之以鼻:“还等你?一家人都饿死了!” “对不起啊阿姨,不好意思,我下次改,”沈堪舆有些语无伦次地道着歉,用衣袖擦了擦下巴的汗水,声音越来越哑,“那我出去了。阿笙,你记得先给甜甜吃一点米糊垫一下再吃别的。” “沈堪舆!”顾言笙看他飞快地往门口走,想叫住他,但他动作很快地开门出去了。 顾言笙愣了一下,随即起身出去追人。 —— 沈堪舆躲进楼道里一个昏暗的角落,抱住一个被遗弃的废纸箱,用它的一个尖端死死地抵住自己绞痛的心脏。 他已经疼得整个背都被冷汗浸透了,衬衫湿哒哒地粘在身上,头发也是湿的,那么用力地抱着箱子,就像一个快要淹死的人紧紧地抱住了的岸边的一块石头。 他艰难地腾出一只手去翻口袋里的药,眼前昏花重影不断,也看不清是丹参滴丸还是阿司匹林,就胡乱地往嘴里塞,塞完药片,就顺势咬住了自己的手。 太疼了,他怕自己会克制不住喊出声来,甚至会喊顾言笙的名字。 其实他在心里已经喊了很多遍了,他不是指望能把他喊过来,他也很怕会吵到他,他只是想求一个慰藉而已,那样就不会那么痛。 他想起哥哥心脏病犯的时候,也是这样难受,父母担心得眼眶都红了,好像连站都站不稳的样子,他又帮不上什么忙,看着特别心疼。 幸好……幸好他是丈夫嫌女儿不待见的,对父母兄长来说也不是重要的存在,没有人会为了他紧张成父母紧张哥哥的样子。 他就不用再觉得心疼了,已经够疼了。 沈堪舆闭着眼睛捱着疼痛,轻轻地笑了笑。 等到药效发作,疼痛消减,他才感觉到口袋里的手机一直在嗡嗡作响,他慢吞吞地去掏手机,掏出来的时候已经断掉了。 居然是顾言笙的电 话,而且还 分卷阅读9 打了好几个。 他吓了一跳,连忙拨回去。 顾言笙很快接了起来:“你在哪里?为什么不接电话?” “我……”沈堪舆发现自己声音哑得说不出来话,只能把手机挪得远一些,用力地咳嗽了几声,确认自己能发出声音,才重新接道,“我这不是给你……拨回来了吗?有什么事吗?” 顾言笙没有说话。 “阿笙?你怎么了?”沈堪舆有点紧张了,“出什么事了吗?” “……没有,”顾言笙像是轻叹了口气,颇为无奈地道,“我妈做了四个人的菜,想让你也一起吃的。” “……”沈堪舆一时半会儿竟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觉得眼眶突然酸了。 “沈堪舆?你听得到吗?” 沈堪舆连忙点头:“听得到,我听得到。” 他轻轻地吸了吸鼻子,苍白的脸上露出的是满足甚至幸福的笑容,眼底亮晶晶的:“我还以为阿姨真的有那么讨厌我呢……原来也是嘴硬心软,跟你真像,你们这样的人啊,最善良最容易被欺负了。” 顾言笙干咳了两声,有些生硬地道:“那,回来吃饭吗。” “不了……我还有点别的事情。你们三个人吃四个人的菜,那就都多吃一点,吃饱一点。”他这个样子,给他们看到该多倒胃口啊。 “……” 沈堪舆看着家的方向,握着手机,眼神和声音都温柔到了极致:“阿笙,谢谢你,也帮我谢谢阿姨。” 第七章 宋黎听到开门声看了过去,只有顾言笙一个人走了进来。 “没找到人?” 顾言笙放下钥匙走进来:“他有事,吃不了。” 宋黎嗤笑道:“又出去野了吧?亏得你还特意让我把他的饭做了,现在浪费了吧。” 顾言笙没说话,径直走到了饭桌前,看着满桌的菜,有顾雨甜的软糯儿童餐,他喜欢的清淡粤菜,也有母亲偏爱的辣口川菜。 不知道这里面有没有沈堪舆喜欢吃的东西。他原本是想让母亲做几道沈堪舆喜欢地菜,可是他发现他不知道他喜欢吃什么。 别说沈堪舆已经很久没有和他在同一张饭桌上吃饭,就算是之前还一起吃的时候,他也没正经去看过他都爱吃些什么。 —— 顾言笙陪着母亲女儿吃完了饭,送走了母亲,也没见沈堪舆回家。打他手机一直关机了,应该是没电了。 哄女儿睡着后,时针已经指向十一点,顾言笙又一次出门找人。 这一次他下楼绕了一圈,就在广场的一张长椅上找到了沈堪舆,他怀里抱着一袋东西,坐在那里低着头,不知道在发什么呆。 “沈堪舆。”顾言笙一边走过去,一边叫他的名字。 沈堪舆明显愣了一下,转过头来看他的时候还是愣愣的,但是看清他的脸的之后,立马就笑了起来,下垂的眼角和圆润的卧蚕让他看起来像极了一只初生的无害的幼兽。 顾言笙脚步没由来地顿了顿,脚下一个踉跄。 沈堪舆连忙伸手扶着他坐下,哭笑不得地调侃道:“阿笙你是小孩子吗?平地都能绊到?” 顾言笙颇为尴尬地理了理衣角,正襟危坐地道:“怎么在楼下坐着,不回家?” 沈堪舆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我怕回去的时候阿姨还没走,惹她不高兴。想说等你们睡着了我再回去来着。” 顾言笙微蹙着眉头,没有说话。 他摩挲着手里的袋子,喃喃地道:“阿笙,你说阿姨是不是没有像表面上那么讨厌我?不然怎么会给我做饭吃?” 顾言笙还是没有说话。 “诶,”沈堪舆像突然想起什么似的,忽然抬头看他,“你这么晚还不休息,是要去工作室加班吗?我是不是耽误你时间了?” 顾言笙终于开口:“不是,我下来找你的。” 沈堪舆眨眨眼,有些迟钝地“哦”了一声:“找我……找我什么事?是的事?” 顾言笙还来不及否认,沈堪舆就已经滔滔不绝起来:“你看了那些建议了吗?其实总结一下中心思想,就是有些地方需要精简,你们做的细节真的太多了,有些探索起来很有趣,有些可能会让人觉得很繁琐, 特别是与人物战斗实力提升相关的部分,不要弄得太复杂深奥。如果这些地方能精简一些,一定会更好的。” 顾言笙表情认真地听他说完,然后点点头:“嗯。我明白。” “哎,就知道我们家阿笙最聪明了。”沈堪舆对着顾言笙,总是有放不完的彩虹屁。 顾言笙干咳两声,问:“你下午的时候去哪里了?还弄到这么晚?” 沈堪舆没有立刻回答,而是挠了挠头,眨巴眨巴眼,不确定地看着顾言笙,小声地道:“你怎么突然问这个啊?你以前从来不问的。是不是我不在家的时候出了什么麻烦?甜甜那丫头闹你了?” 顾言笙微怔:“没有。” “哦,”沈堪舆点了点头,“我就是出去买了点东西……啊对了,我买到了这个,给你看!” 他兴奋地在怀中的袋子里翻起来,翻出了一罐仙草蜜:“这个这个,你上学的时候最喜欢的!已经好多年都没有买到过了,还冰冰的,你快试试看,还好不好喝?” 顾言笙看到仙草蜜,脸上并没有什么别的表情,只是眼睛明显地亮了亮,还顺带舔了舔自己的嘴唇。 舔嘴唇什么的,真的是犯法的吧。 沈堪舆吞了吞口水,好不容易才按捺住自己想要亲下去的欲望,强装淡定地帮顾言笙拉开了拉环,将仙草蜜递给他。 顾言笙接过来,喝了一口,慢慢嚼着里面的仙草冻。 沈堪舆笑眯眯地看着他,就像看正在吃蛋黄仔的甜甜一样,目光宠溺又纵容:“好喝吗?我让那个老板娘给我留了两箱,明天全给你扛回来。” 顾言笙不知道该说点什么,就“嗯”了一声。 他不知道自己这个样子在沈堪舆眼里有多可爱,他克制不住地伸出手,满眼希冀地问:“阿笙,你真好看,我能摸摸你的头发吗?” 顾言笙很果断地摇头。 沈堪舆仍旧笑着,把手收了回来,眼眶微微有些发红,只是在暖黄色的灯光下不怎么看得出来:“没关系。谢谢你阿笙,我今天特别开心。” 他怀中抱着的大袋子忽然顺着膝盖滑落,里面的东西噼里啪啦掉了一地,顾言笙在一地的生活用品和食品中看到了一个本子。 那是沈堪舆的病历本。 沈堪舆俯身迅速地把它捡起来揣在怀里,才手忙脚乱地开始捡其他的东西。 顾言笙蹲下去帮着他一起捡,淡淡地问:“那是什么?” “没什么,就一个挺好看的本子,想买回来写写东西什么的,”沈堪舆哑声解释着,伸手去拦顾言笙,“阿笙你不要捡了,今天下过雨,东西掉地上都脏了,你先回去吧。” “能有多脏?”顾言笙不动声色地帮着他捡完了。 “谢谢你啦阿笙,”沈堪舆笑眯眯地看着他,“那我们回家吧。” “嗯 分卷阅读10 。”顾言笙从沈堪舆手里把袋子接了过来,起身朝公寓走去。 沈堪舆蹲在原地,撑着长凳使了几次力都站不起来,心脏疼起来真的让人毫无办法,一点力气都没有。 他咬着牙撑着身体坐回了长凳上,按着胸口喘了一会攒了些力气,才站起来跟上了顾言笙。 顾言笙腿很长,走路又很快,他看着顾言笙的背影,觉得特别特别远。 阿笙,这一辈子,无论是靠走的还是靠跑的,我都追不上你,或许死了以后飞起来了才能追得上。 阿笙你知道吗,我今天疼得实在没办法,就去看医生了,只是检查一下开了点药,没花什么钱,医生说,我再不住院好好打针吃药,可能就没有多少时间可以活了。 医生总是吓我,可是我这次觉得他说的应该是真的。 谢谢你今天下来找我,还跟我说了这么多话,你的声音真的很好听。 也不知道人死了以后是不是真的能变成鬼在天上飞来飞去。所以以后也请常来看看我好吗?我怕自己快要看不见你了。应该不会占用你太多的时间,我的以后没有那么久。 等到我的以后结束了,你的以后一定是最幸福美满的吧。 一定是的。 —— 最近一段时间,顾言笙常常待在家里不去工作室,每次沈堪舆推开自己卧室的门,看到他在客厅陪甜甜玩,都觉得自己像中奖了一样。 好想去买彩票啊。沈堪舆挠着门框想。 虽然他怕父女俩嫌烦,很少会靠近,基本上都是远远地看着,但是光看着他就觉得特别满足了,整个胸腔都被一种温暖的东西填得满满的。 他靠着门框静静地看了一会儿,就从客厅的另一边绕到了门口,掏出钥匙,开门离家。 整个过程他都安静得像空气一样,顾言笙和顾雨甜完全没有察觉到他的存在。 —— 顾言笙在逗顾雨甜玩时,听到门吱吱呀呀的声音,抬头看了一圈,发现是沈堪舆的卧室门没有关,被风吹得直作响。 他走过去想关个门,却发现里面没有人,沈堪舆不知道什么时候出去了。 顾言笙在卧室里扫视了一圈,发现这个房间可以说得上是空空如也。 一张床,一只床头柜,一张简单地摆着直播设备的电脑桌,就再也没别的东西了——连衣柜都没有。 顾言笙觉得有些奇怪,别的东西没有就算了,总不至于衣柜都没有。 他走进了房间,顾雨甜跟着他溜达了进来,父女俩在一个角落看到了一只行李箱, 顾雨甜特别爱玩行李箱,一看到行李箱就想爬上去坐着让顾言笙推她,然而这个行李箱并没有那么结实,顾雨甜刚坐上去,拉链就崩了。 顾言笙眼疾手快地把娃捞进怀里,看着崩开的行李箱哗啦啦地掉出来一堆衣服,款式单子质地陈旧,他能认得出来都是沈堪舆平时穿的。 顾雨甜眨巴着黑葡萄一样的大眼睛,攥住顾言笙的衣袖,有些害怕地道:“爹地,爸爸会生气吗?” “不会。”顾言笙把女儿放在床上,捡起散了一地的衣服慢慢叠好。 印象中,沈堪舆的衣服基本没有几件合身的,像是穿的别人给的衣服,都是松松垮垮,风刮起来他整个人就像一根绑着塑料袋的竹竿,浑身上下没有地方不漏风。 他一边叠衣服,一边问女儿:“你为什么觉得爸爸会生气?他经常跟你生气吗?” 顾雨甜咬着手指头,小脑袋摇得像拨浪鼓,含着口水模糊地道:“爸爸不爱我。” 顾言笙有些哭笑不得:“怎么会?你是他辛辛苦苦生下来的,他怎么可能不爱你?” 顾雨甜看着顾言笙,口水淌了一下巴,小奶音无辜又笃定地道:“爸爸只爱爹地。” 顾言笙愣了一下,无奈地伸手去擦掉女儿的口水:“甜甜不要乱想,爸爸最爱的是你,没有别人。” 顾雨甜揽着顾言笙的脖子,咯咯笑着地用口水去涂他的脸:“我也爱爹地。” 顾言笙将顾雨甜抱起来,走到门口又看了一眼这间卧室。 这间简单得过分,称得上荒凉的卧室。 沈堪舆把他的直播工具都摆放得整齐划一,衣服也都全部收在行李箱里。 一副随时准备走人的样子。 第八章 沈堪舆是出来给父女俩买生日礼物的,算一算时间,他们的生日都快到了,他刚好领了一大笔奖金,有闲钱来给他们买点好东西。 说起来他们的生日离他的生日也挺近的,还是蛮有缘分的,或许是上天注定他们要成为家人。 虽然只是一小段时间的家人,但是没关系,看淡结果,享受过程嘛。 礼物都是很早之前就选好的了,给顾言笙选的是一只手表,表盘是纯正的宝蓝色,不知道用了什么材料,光线暗下来的时候,能在干净深邃的宝蓝色中看到浩瀚星河。 沈堪舆想,如果他死之后不能变成鬼魂飞来飞去,好歹变成一颗星星吧,虽然星星距离地球十万八千里远,不一定能看得到顾言笙,但都说星星可以保佑人,能保佑他一生平安喜乐就好了。 沈堪舆抚摸着表盘,忍不住被自己迷信又幼稚的想法逗笑了。 他还真是想得美,像他这样的人,死了以后应该下地狱,永世不得超生吧。 包装手表的时候,柜员一直笑吟吟地看着他:“是送给女朋友的吗?” 沈堪舆愣了一下,随即笑了笑:“不是。” 柜员捂嘴笑道:“还不是,耳根都红了。” 沈堪舆摸了摸自己的耳根,垂眸敛眉,笑意温柔得像初春的池水。 —— 沈堪舆走在回家的路上,突发奇想要给自己过一个生日——这说不定是自己最后一个生日了。 虽然他搞不太清楚自己的生日究竟是哪一天,甚至连自己今年几岁都有些不敢确定,但如果是最后一个生日,怎么也得过一下才行。 看别人过生日一般都是要去游乐园,开party或者吃大餐之类的,再不济也得吃个蛋糕,但这些对沈堪舆来说都太昂贵太不切实际了。 还有什么过生日的方式吗? 沈堪舆路过一家面馆的时候想起来了,过生日也可以吃长寿面庆祝的,那他就吃一碗面好了。 他胃口很差,吃不下什么东西,就嘱咐店老板做一碗清淡的素面,加点青菜加点盐,打个鸡蛋就可以。看到冰柜里有啤酒,他忍不住又要了两罐。 面真正端上来,他也吃不了几口。啤酒倒是很快喝光了,一滴不剩。 他看着几乎满满一碗的面发了会儿呆,低头掏出手机,按下家里的座机号码,然后又清空,重复了好几次,才咬紧牙关拨了下去。 “喂~~”接电话的是顾雨甜,小奶声甜蜜蜜的,沈堪舆一听心就软了一半。 “宝贝,我是爸爸。”沈堪舆轻轻开口,声音有些低哑。 “爸爸 !”顾雨甜立刻脆生生地喊他。 “诶!”沈堪舆很用力地应了一声,应完了再说话声音却是比之前更轻了,“幼儿园最近是不是教你们唱了呀?给 分卷阅读11 爸爸唱两句,好不好?” “好呀!”顾雨甜恨不得有个表现的机会,立马把听筒当麦克风,有模有样地唱了起来,“租你森日快落~租你森日快落~租你森日快落~租你森日快落~” “哎,唱得真棒!”沈堪舆自己都没察觉到,他这句话的尾音是颤抖的。 这时电话那头一阵嘈杂,紧接着顾言笙的清浅淡漠的声音就传了过来:“沈堪舆,你今天不回来吗?” “阿笙!”沈堪舆开心地叫他的名字,然后才回答他的问题,“我回的!” “……那你没事打电话做什么?” “阿笙,”沈堪舆又叫他,渴望说些什么,却又半天说不出来,就平白叫了好几声他的名字,“阿笙,阿笙。” “我在,”顾言笙明显无奈极了,“你说。” 沈堪舆傻笑了一下,道:“今天是我生日。” 他说完就把手机在手心里攥得很紧,还用力贴近耳朵,像是怕错过顾言笙的只言片语。 顾言笙沉默了很久,然后淡淡地笑了两声:“你生日?你一年要过几个生日?一会儿说你是春天生的,一会儿说七夕是你生日,你又想玩什么花样?” 沈堪舆攥着手机怔怔地看着墙上的时钟,整个人像一副褪色的旧画一样,脸上见不到什么血色,连嘴唇也是灰白的。 我不是的。 我只是,实在记不清楚自己生日是哪一天了,身份证上有写,但是因为从来没过过,所以总是记不清楚是哪天。 我只是,真的很想让你给我过一次生日,不用送礼物不用买蛋糕,唱一次生日歌就好,哪一天都没有关系,你唱给我听的那天就是我的生日,我保证一年只要那一天,不会多要的。但是我现在也不要了,你能不能不要生气了。 我只是,出来没有一会儿,就又有点想你了。 多想和他说,可是说出来会被讨厌的,好不容易他最近没有那么讨厌他了,都愿意多在家里待了。 “没、没有想玩花样。我就是……跟你开玩笑的,阿笙,”沈堪舆有些艰涩地开口,声音嘶哑又微弱,却仍是饱含着温柔和笑意的,“其实是、是你的生日快要到了哈哈。你这个大忙人,经常连自己的生日都记不住,我就是趁机提醒一下你,并且提前给你送祝福。” “阿笙,提前祝你生日快乐~永远快乐~”沈堪舆笑眼弯弯,“我是今年第一个祝福你的人,你要记住啦!” “……”顾言笙叹了口气,“你少做点无聊的事情吧。” “好~” 沈堪舆这样应着顾言笙,像学校里听老师话的乖小孩,顾言笙心里没由来地紧了一下,他轻咳一声,淡淡道:“挂了。” 打电话回来就说了一些莫名其妙的话,他还以为他有什么事。 顾言笙挂了电话,蹲下来摸摸顾雨甜的脸蛋,微微蹙起眉头:“你爸爸都多少岁的人,比你还像个小孩子。” —— 自从假装过生日被顾言笙怼过之后,沈堪舆整个人就怂得不行,基本不怎么敢去招惹他。眼看他生日越来越近,沈堪舆越来越发愁,越发觉得这个礼物很难送出去。 换做平时,他的脸皮也不至于薄成这样,可偏偏那是顾言笙的生日啊,那么重要的日子,他怎么能挑那个时候给他添堵呢。 他在砧板上小心翼翼地挑着鳕鱼里的刺,轻轻叹了口气。 真麻烦啊,如果阿笙没有那么讨厌自己就好了。不然哪来这么多烦心事呢。 小馋包顾雨甜摸进厨房,攥住沈堪舆的裤脚,可怜巴巴地扬起小脑袋:“爸爸,蛋黄仔。” 沈堪舆很果断地摇头:“上星期已经吃过一次,现在绝对不可以再吃了,太甜了,你的牙会坏掉的。” 顾雨甜瘪瘪嘴,馋得要哭:“爸爸坏,不爱甜甜,不给蛋黄仔,爹地都给。” “爹地最爱你,当然什么都惯着你,”面对奶娃娃的软萌控诉,沈堪舆仍旧是一副油盐不进的样子,“我可不会那样。” 顾雨甜气鼓鼓地用肉乎乎的拳头锤了一下他的小腿,哼唧道:“爸爸坠坏辣!都不爱我!那我也不爱你!” “哈?不爱就不爱,我会怕你这个小不点?”他直接顶了回去,然后顿了顿,忽然觉得这是给孩子洗脑的大好时机,立刻紧接着道,“宝贝,不爱爸爸没关系。但你爹地可是这个世界上最疼你的人了,你以后也要很爱他,好吗?” 顾雨甜吸吸鼻子,奶凶道:“我资道,不用你缩。你也不能跟我抢爹地的。” “我不抢我不抢,绝对不抢,”沈堪舆洗净双手,蹲下来理了理小丫头乱糟糟的头发,声音温和又轻柔,“甜甜,有一天爸爸不在的话,你会好好爱爹地对吗?” 顾雨甜眨巴着眼:“啊?你要去哪?” “去一个有点远的地方,可能很久以后才回来,那时候甜甜都长大了,是最漂亮的大姑娘了。” 顾雨甜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哦……那我会好好爱爹地。” 沈堪舆笑起来:“所以爸爸不在也没有关系的,对不对?反正爸爸不喜欢你,你也不爱爸爸。” 爸爸不喜欢你,但是爸爸爱你。沈堪舆在心底无声地道。 顾雨甜懵懵懂懂地看着他,点了点头,然后又摇头:“那也米有蛋黄仔次惹。” “会有的,爹地什么都会给你,”沈堪舆摸了摸女儿白皙粉嫩的脸蛋,目光温柔得隐隐泛起了水光,“他会给你比爸爸做的蛋黄仔更好吃的东西,会把我们宝贝宠成天底下最幸福的小公主。” “好!”小丫头不谙世事,最憧憬的就是做童话故事里的公主,一下子就兴奋起来,“我要当公主!” 沈堪舆又道:“到时候阿桐哥哥可能会跟爹地一起陪你哦,是不是很棒?” “对!超级棒!我炒鸡喜欢桐哥哥!” “我们甜甜最懂事啦,不愧是爹地的心肝宝贝。”沈堪舆弯弯的眉眼里亮晶晶的,他将顾雨甜揽过来一些,想亲一下她粉嘟嘟的小脸,没想到这丫头伸出小肉手堵住了他的嘴。 “哎呀!”顾雨甜捂住脸就跑,“不给你亲不给你亲,我只给爹地亲的!” 沈堪舆看着顾雨甜的背影,低低叹了一口气:“也不能这么爹控啊……会找不到男朋友的。” 他语带哽咽,自己却没有察觉到半分,只是觉得眼睛有些酸,就伸手揉了揉,站起来想继续挑鳕鱼刺,心口却忽然一阵绞痛,他仓促地撑住地面,整个人都在轻轻发抖。 如果他是一道选择题里的备选项,大概不会是任何人的正确答案吧,无论是单选题还是多选题,都没有人会选他的。 这样多好啊。 一无所有,一身轻。 第九章 在沈堪舆和他的狐朋狗友们连日连夜完成自己的“友情内测”之后,日臻完善,很快就开启了估值工作讨论会。 顾言笙正在对游戏架构做全面剖析讲解,只觉得口袋里的手机一直在震,他讲完回到座位上后 ,立刻就把手机拿了出来。 是他的大学室友,李奎,一个彻头彻尾的小 分卷阅读12 混混,现在说自己洗心革面,想投身游戏行业赚钱,搭顾言笙的顺风车。顾言笙知道他头脑灵活鬼点子多,说过很多次,等游戏正式发行之后会面向公众招聘很多岗位,他可以选择自己喜欢的来尝试。可这人偏偏冥顽不灵,就想混进来做个出钱不出力的有限合伙人。 因为顾言笙没接到电话,他索性就开始微信轰炸他。 【笙哥在吗笙哥?】 【笙哥,我听说你的大作就快要成了啊,带我一个呗?】 【我在你家楼下呢,出来谈谈嘛。】 【话说回来,嫂子在不在家啊?我去找他玩玩。】 顾言笙看到最后一条,面无表情地咬了咬牙,压低声音对旁边的苏桐道:“我要回一趟家,很快回来。” 苏桐微怔:“怎么了吗?” “有点急事。”顾言笙一边收拾桌面上的文件一边沉声道。 “好,”苏桐也不多问,温声应道,“这边有我,没事的。” 顾言笙“嗯”了一声,不再多做停留,起身离开了会议室。 —— 顾言笙将车放在停车场,抄近道往自家楼栋走,结果在一条昏暗的巷子里被李奎逮了个正着。 他身边跟着几个马仔,瞬间像猴子一样的窜出来把顾言笙严严实实地围在中间。 “笙哥,好久不见啦,有没有想我?”李奎斜倚着墙壁,对顾言笙抛了个媚眼。 “你不是说你洗心革面了?”顾言笙面无表情地平视前方,没有看他们中任何一个人。 “我倒是想,可你不给我机会啊,”李奎委屈地道,“咱们四年的舍友情分,就这么不经考验吗?” 顾言笙低头理了理袖口,淡淡道:“所以你就准备打到我给你机会吗?” “不是不是,笙哥,有话好好说嘛,”李奎凑到顾言笙面前,露出猥琐的笑容,“你不是一直以来都不待见嫂子吗?我可是非常待见的啊,你不要就给我。” 顾言笙眼珠子终于动了,缓慢地转了转,目光幽深地看着李奎。 “嫂子真的是个宝啊,”李奎一脸陶醉地摸着自己的下巴,“我那天在外边见到嫂子了,那身段,那脸蛋,我差点就当场脱裤子上去干一炮了……哎!哥你干嘛,疼疼疼!别动手!” 顾言笙并没有打他,也没有说话,只是扣住了他的手腕,脸上波澜不惊宛若一潭死水,仿佛自己没出一点力气,李奎却觉得自己的手都快被捏断了。 “哎**疼疼疼疼疼!你们都愣着干嘛,我手都要断啦!” 顾言笙刚准备把李奎扔出去再对付旁边几个马仔,却从天上飞下来一个人,啪啪啪几记旋风脚就把那几个马仔踹翻在地。 顾言笙愣了一下,就听到一道再熟悉不过的声音开启了泼妇骂街模式:“李奎***的又是你!老子上学的时候就看出来你对阿笙居心叵测!都这么多年了你还不找老婆是还惦记着他呢?我今天就把你头打下来看你用什么去惦记!” “……”顾言笙默默地束手站立在一旁,宛如一介手无缚鸡之力的柔弱公子哥。 李奎睁大眼睛看着沈堪舆,语塞了半天才冤枉地道:“我没有啊嫂子!” 沈堪舆看到顾言笙一副无助可怜的样子。更是气得脑壳疼,转头就给了李奎膝盖窝子一脚让他扑通一下跪倒在地:“嫂***,你刚刚摸他手了你当我瞎?” “不是啊!是他掐我啊!”李奎欲哭无泪,“嫂子,我想睡的是你啊!” “……”沈堪舆铁青着脸,咬牙切齿地道,“他娘的我看你真的是不想活了。” “沈堪舆,”顾言笙出声制止,“算了,他没占到什么便宜。” 沈堪舆不管不顾,眼眶发红,舌头都直哆嗦:“还没占到?他都摸你的手了,我……我都好久没摸到了!” 顾言笙叹了口气,上前一步,扣住了沈堪舆的手腕。 沈堪舆浑身都僵了一下,回头愣愣地看着顾言笙,眼睛都不会眨了。 顾言笙淡声道:“现在摸到了。” 沈堪舆像一只炸毛的猫突然被人呼噜一下从后脑勺撸到整个脊背,除了浑身发软地眯起眼睛享受,什么都想不起来了。 顾言笙看向李奎和几个马仔,声音无波无澜,宛若空山深谷里的清幽风声,让人脊背发凉脚底生寒:“还不走吗。” 李奎连滚带爬地从地上起来,咬牙切齿地道:“顾言笙,有你的,你给我记着。” 顾言笙看着他们消失在巷子尽头,才松开了沈堪舆的手,道:“没事了,回去吧。” 沈堪舆还是呆呆的,被撸得太舒服,脑子一时转不过来,揉了揉被顾言笙摸过的地方,咧开嘴就只是傻笑了两声。 “……”顾言笙轻叹一声,“你还笑,没听到李奎说了什么吗?” 沈堪舆哪里管李奎说了什么,脸上维持着小奶狗的笑容乐呵呵地看着他,恨不得能围在他身边跑两圈撒欢。 顾言笙头疼地捏了捏鼻梁:“你刚刚准备出去吗?去哪里?” 沈堪舆眨巴眼睛看着他,乖巧地答:“去买东西。” 顾言笙觉得自己仿佛都能看到沈堪舆身后摇个不停的尾巴,心里不禁有几分哭笑不得,脸上的神情也柔和了起来:“走吧,我送你过去。” 沈堪舆呆愣两秒,看到顾言笙已经转过身往前走了,连忙撒开丫子追了上去:“阿笙,我自己可以去的,你有事的话先去忙,别耽误了啊!” “我有事跟你说。” “哦,好。”沈堪舆跟在顾言笙身后,神不知鬼不觉地从口袋里翻出一包药片,囫囵咽了几粒下去。 —— 沈堪舆坐进顾言笙车里的时候格外小心翼翼,仿佛自己坐的是一只气球,只坐了整张座椅的三分之一不到。 坐稳之后,他单手撑着椅子,另一只手有些困难地从口袋里翻出一包纸巾,掏出两张垫在自己的鞋下面,完了抬头冲顾言笙笑出一口大白牙:“这车真新啊。我都忘记上次坐是什么时候了,感觉没什么两样,还是一样新,阿笙真的很爱惜东西啊。” 顾言笙直接无视了他的废话,下颌绷得很紧,盯着他坐了三分之一座椅的屁股面无表情地道:“你干什么?” 沈堪舆被他盯得一阵哆嗦,立马把屁股抬了起来,手忙脚乱地去抽纸巾:“我……我拿纸垫一下再坐。” 顾言笙直接把他按了下来。 沈堪舆微弱地“啊”了一声,仓促地低下头去,将脸上的痛苦掩藏了起来。 顾言笙微怔:“怎么了吗?” “没、没怎么,”沈堪舆笑了两声,“你突然这样,吓了我一跳。” 他这破腰,真的是要废了吧。打了几个人而已,就又疼得像要断了一样,牵扯得浑身都宛如散架一般,又疼又没有力气,连坐着都很困难。 顾言笙见他没什么事又咋咋呼呼闹得人心慌,脸色又沉了下去:“坐就好好坐,这椅子不会塌。” 沈堪舆低垂着眼 睫,擦了擦额头的汗,有些为难地道:“可是……我很热啊,一直出汗,弄脏了怎么办……” 顾言笙拧了一下空调的开关:“热 分卷阅读13 就开空调,开窗也可以,坐好。” 沈堪舆小时候身强体壮,不怕冷也不怕热,这几年身体每况愈下,大夏天也会莫名其妙地发冷,就活活折腾出了怕冷的毛病,更是不敢直接对着空调吹。看到看顾言笙脸色不好,他不敢再造次,乖乖地把椅子坐实。 可他腰实在疼,靠着座椅很不舒服,只能用右手在顾言笙看不到的一侧支撑着,这才好了些。 要是有个靠枕垫一下就好了。 虽然腰疼得厉害,沈堪舆仍旧是嬉皮笑脸,因为他心情实在是好:“阿笙,你今天是不是遇到了什么好事儿,特别高兴啊?” 顾言笙瞥了一眼他脚底下垫着的纸巾,不是很想理他。 沈堪舆最擅长的没脸没皮神功又拿出来了:“肯定是特别好的事儿。你看你都没有那么烦我了,我上一次坐你的车,你还叮嘱我不要弄脏,现在你都不介意了,哈哈。” 顾言笙还是不想理他。 沈堪舆继续乐呵呵地道:“到底是什么事儿啊?你刚刚不是想跟我说的吗,说说嘛。” 顾言笙被他的知了式聊天法深深折服,只能认命地说起了正事:“你知道李奎今天为什么过来?” 沈堪舆没想到是这个事情,一秒就严肃警惕起来:“他是不是想威胁你什么?我知道他一直觊觎你的美貌,但是怎么也不至于用欺负你的方式吸引你的注意吧。他是不是以为自己是霸道总裁?” 顾言笙一听到“觊觎你的美貌”就被自己的口水呛到了,忍着听到他说完,终究是遏制不住地呛咳起来。 “怎么了?”沈堪舆紧张起来。 顾言笙摇了摇头,还是咳。 沈堪舆觉得自己的心脏都被他咳得一颤一颤的,下意识地朝他凑近了些,伸手动作轻柔地给他拍背顺气:“别害怕阿笙,他不敢再来欺负你的,他再敢我就把他的头打下来。” 顾言笙止住咳嗽,却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地看着他,眸光深黯。 沈堪舆对上他的目光,再看看自己仍旧搭在他背上的手,顿时觉得自己完蛋了。 第十章 沈堪舆颤颤巍巍地把自己的咸猪手收了回来,小心翼翼地对顾言笙笑:“我那个……我不是故意的,我看你太难受了。” 顾言笙没有回应,只是抿了抿自己的嘴唇,像在按捺某种情绪,然后继续刚才的话题:“李奎想做游娱的合伙人,我一直没有同意。” 沈堪舆摸不着头脑:“他凭什么?想搭便车吗?所以是因为你一直不同意,他干脆带打手上门威胁你?” “嗯,但不只是因为合伙的事情,你听到他跟你说的话了吧?”顾言笙打着方向盘转了个弯,动作流畅又利落,神情专注的侧脸让沈堪舆看得心花怒放。 他口干舌燥地吞了吞口水,涩声道:“哪句话?” “就是,他想……”顾言笙面露难色,欲言又止。 沈堪舆顿时恍然大悟:“他想睡的是我?” “嗯。”顾言笙脸色更加不好看了。 “这你也信?他是怕我打死他才信口胡诌这么一句的,”沈堪舆一脸不可思议地道,“而且就他那样,还睡我?他会鸡飞蛋打的我跟你讲。” 他脾气一时上来,垃圾话就脱口而出,被顾言笙瞟了一眼,又怂兮兮地缩了缩脖子,低着头不敢再吱声。 顾言笙收回视线,宛若翻了一个不明显的白眼,继续道:“他不是第一次在我面前说到你,我估计他目的没那么简单,你别不放在心上。” 沈堪舆没吱声,顾言笙便加重了语气:“沈堪舆。” “哎!”沈堪舆应得很仓促,声音也突然哑得厉害,像含了一口老血在喉咙里咳不出来又咽不下去一般。他连忙咳嗽着清了清嗓子,对顾言笙猛点头,“我听到了,我明白了。” “嗯。”顾言笙得到回应,便专心开车不再说话。 路途颠簸,空调又凉,沈堪舆的腰越发不堪重负,紧绷拉扯的痛感让他连呼吸都不敢用力,只敢轻轻吸一点点空气然后哆嗦着嘴唇颤抖地吐出来。他单手撑着座椅调整了很多次坐姿,仍旧是疼出了一身冷汗,嘴唇也在不知不觉中咬破了,满嘴血腥味。 主要是,汗流得越来越多了,要把车弄脏的。 沈堪舆觉得自己没办法等顾言笙开到自己平常买东西的广场,看到路边一家超市就让他停了下来。 “阿笙,你停在这里吧,我就在这里买东西。”沈堪舆面朝车窗,轻轻地道。 顾言笙靠边停下了车,看他下得磨磨蹭蹭,也没像平时一样不耐烦地催促,等他出去关上车门,才重新踩下油门驱车离开。 —— 沈堪舆觉得,自己可能是坏事做多了,不仅讨人嫌,连老天爷也看不顺眼,他刚在一家报刊亭旁站稳,拿出药想吃一些,就恰好赶上旁边学校放学,一大群孩子冲向报刊亭买零食饮料杂志。 他站在人群中,实在是很难避让,吃力地躲闪了几次,手上的药瓶还是被人撞飞了出去,药片洒了一地。 他当时就有些懵了,满脑子都在想这可是很贵疗效很好的止痛药,每一片都是他的命,可不能浪费了。 他想去捡,但是他的破腰并不允许他弯腰蹲下,他只能扶着它,僵直着脊背慢慢跪下去,然后慢慢伏趴在地,一片一片地把那些药捡回来放回药瓶里。 结果屋漏偏逢连夜雨,他还没捡到一半,手就被人踩了一脚,踩他的是个小胖子,那一脚又踩得实在,他几乎能听到自己骨头碎裂的声音,要不是他嗓子里堵得厉害,估计能当场叫出声来。 这么倒霉的吗?沈堪舆苦笑着,一遍又一遍地咽下喉间的腥气,难受地皱了皱眉,继续头昏眼花地捡药片。 —— 顾言笙原路折返,看到的便是沈堪舆跪趴在地上捡东西的画面,他被人踩了那么重的一脚,竟是一声也不吭,踩他的人或许都不知道自己踩到人了。 顾言笙说不清心里都有些什么感觉,但是有一种感觉是很清晰的:生气。 气得胸口疼,脑壳疼。 他大步跨过去,叫了他几声他都没有反应,一直认认真真地低着头去捡地上的药片。 沈堪舆一眼就认出了顾言笙穿的鞋——他的每一双鞋他隔三差五就会用鞋油一遍遍地擦拭护理,鞋垫磨损了会给他换新的,开线了他会一针一线地帮他缝得严严实实。所以他的每一双鞋长什么样,他都记得很清楚。 他眨巴了好几下眼,心说难道我已经疼出幻觉了?这么严重的吗? 然后他吃力地抬起头看了看,还真看到了顾言笙的脸。 …… 看来他是病入膏肓了啊。 是幻觉也好,跟幻觉说说话也可以吧,幻觉总不至于烦他骂他了……吧? 他有很多很多话想说,可是想来想去觉得还是别说那么多了,叫他一声就好了,好不容易才看到的,吓跑了可怎么办。 于是他笑了笑,扯着仿佛堵了把沙子的嗓子轻唤了 他一声:“阿笙。” 然后他又低下头,捡起最后几粒药片,直接塞进了嘴里。 分卷阅读14 顾言笙怒不可遏,直接扣住了他的手腕,将那些脏兮兮的药片甩了出去:“沈堪舆!” 顾言笙这一动作这一吼,差点没把沈堪舆的魂给吓飞,一时间都感觉不到自己身上的疼痛,湿润泛红的眼睛睁得大大的,眨都不会眨,脑子也转不过来,看到顾言笙不知为了什么气得铁青的脸,他下意识就是魂飞魄散地求饶:“别别别,别打我阿笙!我错了!” 顾言笙本来是想教训他的,没想到他一上来就扯着破锣嗓子喊了这么一句,让他纵使有一肚子火也发不出来,只能吸了口气,问他:“你哪里疼?” 他把车开出一段路之后,看到副驾驶上的坐垫右侧被抓破了,染着星星点点的血迹,就立刻原路折返。现在看沈堪舆右手的指甲都劈了,糊着干涸的血,坐垫绝对是他挠的。 顾言笙认识沈堪舆这么多年,早就知道这人疼的时候不会吱声,只会逮到什么就抓手里使劲挠,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养成的习惯。 眼下他还不肯认,发现自己并不是要打他,脸皮瞬间厚了起来,做出茫然甚至讶异的表情:“疼?没有啊。我捡东西呢。” “……” 沈堪舆舔了舔干燥苍白的嘴唇,看着他轻轻地道:“阿笙你放开我吧,那是很贵的维生素,买给甜甜吃的……” 顾言笙咬着牙道:“掉地上了,还给她吃?” 沈堪舆连忙改口:“我吃,我吃!好东西总是不能浪费的。” 顾言笙彻底没了耐心,抓着他手腕就想把人提起来,却感觉他整个人剧烈地抽搐了一下,仿佛压抑许久的某种痛苦突然爆发,他惨白着脸,遏制不住地发出一声嘶哑微弱的痛吟,被强行拉起来的身体根本站立不住,哐的一声又重重跪到了地上。 “沈堪舆!”顾言笙撑住他,摸到他的衣服才发觉他已经汗湿重衫,整个人都在发抖,眼神涣散得厉害,久久聚不起光,哆嗦的嘴唇却还是努力开阖着,想和他说话。 “阿笙,没事,别怕,”他咧开嘴角冲他笑,他才发现他下唇已经被咬得血肉模糊,“没事的,你去、你去……忙,我、我……” 他不知是哪里在痛,说这几个字也断断续续支离破碎。 或许是知道自己很难把话说清楚,沈堪舆只能挣扎着加大了脸上的笑容,眉眼弯弯,齿白如玉,和他对他无数次展露过的笑容如出一辙,没有丝毫杂质。 顾言笙忽然觉得眼睛酸涩得厉害,不由分说就在大街上将人打横抱了起来,快步走向自己停在路边的轿车。 明明只比他矮了那么几公分,这人却轻得过分,抱在怀里像是抱着一尊纸偶,一点分量都没有。 沈堪舆疼得头脑昏沉,却没有完全失去意识。知道顾言笙在抱着他走,心慌得跟做了亏心事一样,攥住他的衣服几不可闻地道:“我下来走吧……这里人多……苏桐知道怎么办……你以后怎么、怎么跟他……在一起……” 顾言笙没理会他的胡话,只是沉声安抚道:“坚持一下,我带你去医院。” 顾言笙向来不愿与陌生人交流,此时却不得不向路人求助,让人帮他打开车门,将沈堪舆平放在了后座上。 他坐进驾驶座,却从后视镜里看到那人挣扎着想爬起来,顿时愠怒道:“你干什么?!” 沈堪舆正昏头昏脑,猝然被他吼得一激灵,只能含糊地回复道:“我身上……都是汗,很脏的……” “脏了就洗,躺下!”这一句,顾言笙几乎是呵斥出声的。 “哦,好,你别生气。” 其实沈堪舆现在也没那个能耐自己爬起来,只能乖乖躺下,然后无声无息地把自己的身体蜷缩起来,尽量占少一点位置。这样可以少弄脏一些地方。 说起来,阿笙今天应该真的遇到了非常开心的事情吧。不然也不会一直对他这么好。 他以前也会这样,忽然有一阵对他会很不错,但是过一段时间,便又疏离淡漠得像陌生人。 他不能太自作多情了,不然等阿笙回过神来,想起自己在他整洁的垫子上淌了一身汗这么闹心的事情,会觉得特别恶心吧。 有自知之明的人,是不是阿笙就不会那么讨厌呢。 他已经很努力地在改过自新,可是好像来不及了。 —— 沈堪舆本就有腰椎间盘突出的老毛病,加上今天跟人打架,打出了个急性腰扭伤,才疼成这么个半死不活的模样。 医生看了片子,对沈堪舆的疼痛耐受度表示佩服。腰疼面积大,强度深,一疼起来浑身上下都跟着僵硬紧绷。一般人疼成这样怕是早就昏厥休克了,他还有力气碎碎念让医生赶紧给他治好,说他还有大事要办。 顾言笙看着片子上他那根歪七八扭的骨头,气不打一处来:“你能有什么大事?” “我要买蹄筋……”沈堪舆瘫在病床上,半阖着眼睛喃喃地道。 顾言笙活活被气笑了:“都这样了还想着吃?” “超市的阿姨说……今天会有很新鲜的蹄筋……”沈堪舆的声音愈发微弱,让人毫不怀疑他可能说着说着就会断气,但他还是在说,“我家阿笙啊……最爱吃麻辣蹄筋了……我好久……没给他买到了……我都……照顾不好他……” 顾言笙这才反应过来,他意识模糊,并不知道他还在,也不知道他在跟他对话。他只是潜意识里想跟医生讨价还价,让医生快点把他放走,好让他去买难得一遇的新鲜蹄筋。 顾言笙怔怔地看着他,然后轻轻叹了口气:“医生,能给他推一针安定让他睡会儿吗?” “您不说我们也会注射安定,患者痛感太强烈,我们担心他在一会儿的治疗过程中因为剧痛休克。” “……谢谢了。” 第十一章 经过一系列紧急治疗,沈堪舆情况稳定,躺在病床上呼呼大睡,医生看顾言笙在一旁面色紧绷的样子,拍拍他的肩膀宽慰道:“没事了,他现在做着膏药热敷,舒服着呢,睡一觉就好了。” 顾言笙礼貌地朝医生颔首:“谢谢。” 医生离开病房后,顾言笙拉了张椅子在沈堪舆床边坐下,打开苏桐发来的信息。 苏桐:【阿笙,你忙你的事情吧,这边我处理的差不多了,你不用过来了。】 顾言笙回复了短信,抬头看到沈堪舆皱着眉头不安分地掀开被子,露出了他那只倒霉的右手——先是自己挠垫子把指甲挠劈了,又被一个小胖子结实地踩了一脚,到处都是擦伤。 顾言笙把被子掖回去,用酒精棉擦了擦手,从床头柜上拿过一支药膏——这是他刚刚特意让医生开的。 他拧开盖子,将药膏放在柜子上,一只手托着沈堪舆的右手,另一只手蘸取着乳黄色的药膏,轻轻地涂抹在伤口上面。 然后他坐在床边,百无聊赖地想着一些乱七八糟的事情。 他想起上次看到沈堪舆疼得话都说不清楚,还是三年前生甜甜的时候。 —— 那时顾言笙和沈堪舆已经结婚,沈堪舆仍是 无赖任性得离谱的性子。就因为 分卷阅读15 给顾言笙送饭时,恰巧看到他扶了身体不适的苏桐一把,就气得将饭盒摔在地上,在工作室众人面前大吵大闹,咬着苏桐是第三者插足他人婚姻不放,甚至大着肚子也想冲上去打苏桐一巴掌。 顾言笙是真的气坏了,拦下他准备打苏桐的手之后,当即就给了他一记耳光,直接叫他滚,并且一直不回家,也不接他电话不回他短信。 直到有一天,他收到沈堪舆的短信,只有简短的四个字:我要生了。 顾言笙立刻拨通他的电话:“沈堪舆,你又玩什么花样?” 沈堪舆宫缩剧烈,听到顾言笙的声音,竟还能笑得出来:“阿笙,我、我就知道你不会真的呃……不管我的。” 顾言笙冷笑了一下:“看来你并不是真的要生了。” 宫缩骤起,沈堪舆咬住自己的衣袖捱过最痛的那一瞬,才喘息着低笑出声:“我没有骗你啊。我不知道自己还能找谁,好多人都希望我死。” 他顿了顿,嘶哑地道:“我知道,你也希望我死。可这毕竟是你的孩子,阿笙,你帮帮我,情况不太好,我可能一个人生不下来。” —— 顾言笙赶到医院的时候,沈堪舆已经进了产房,恰好有个医生推门出来,他听到他发出一声痛苦艰难的低吟,手心顿时渗出冷汗。 “力气太小了,八个月的孩子都推不动,”医生有些焦头烂额,看了顾言笙一眼,“你是孩他爹?能进去陪一下吗?一只八个月的小娃娃这么久了都推不下来。” 顾言笙一听说自己能进去,也顾不得许多,立马跟着护士换了无菌服挤进产房。 沈堪舆流了不少血,产房里血腥味很重,他双腿大开地躺在产床上,鼻间插着输氧管,黑色的头发已经尽数濡湿,胡乱地贴在他白成和床单一个色的脸上,一只手扎着针管,连着一袋血。 顾言笙怔怔地站在原地,一时没办法接受刚才还笑着跟他顶嘴的人,生个孩子就成了这副模样。 “哎?你是家属?进来了就别傻站着,过去把他的手掰下来,那么用力攥杆子,会伤到骨头的。” 顾言笙立刻应了护士一声,快步过去把沈堪舆攥着助力杆的手掰下来,犹豫片刻就裹在了自己手里。 沈堪舆疼得厉害,又没有多少力气,迷迷糊糊地也不知道身边都有谁,只是艰难地喘息着,像是快要昏过去一般,医生喊他用力他也没反应。 “家属,你喊喊他,这会儿可不能睡,” 顾言笙半跪下来,无师自通地在沈堪舆耳边鼓励道:“沈堪舆,别睡,再试一下,就快了。” 沈堪舆听到声音,睫毛颤了颤,吃力地扒拉开眼皮看到是他,就咧开被咬得鲜血淋漓的嘴唇笑了起来,喃喃地道:“傻子阿笙……我骗骗你而已,还……真的过来啊。” “……”开口说话又是这么讨人嫌,顾言笙真不知道说什么好。 “没事……能生下来……呃——”许是宫缩难耐,沈堪舆艰难地挺了挺肚子,喘息着道,“你去忙,我生完了给你……打电话……” 顾言笙蹙眉道:“别说这些没用的了,用力吧,孩子快下来了。” “呃——”沈堪舆半阖着眼,皱着眉头,在枕头上艰难辗转着,微微挺起身使力,但是用力不得要领,只是让下身涌出了又一片血迹。 “肚子用力,不是腿用力。”医生纠正道。 顾言笙立刻把这个指令传达给沈堪舆,沈堪舆喘了两口气,又艰难地往下用力,连脚趾头都蜷缩起来,额角脖颈暴起青筋,终于感觉到卡在产道里的巨物开始松动。 医生有条不紊地揉着沈堪舆的肚子,把胎儿慢慢顺下来。 胎儿的小脑袋渐渐拱到穴口,将那狭小隐秘的地方撑得满满当当,仿佛再撑一下就会裂开。沈堪舆痛得发抖又憋得难受,脸色白中泛出青紫,却不敢放松,生怕自己把孩子的脑袋夹坏了。 顾言笙急忙捏捏他的手心,替他按住输氧管:“别急,喘口气再来,别急。” “呃——”沈堪舆松了劲,胸口剧烈起伏着,呼吸十分困难,好一会儿脸上骇人的青紫才消散。 胎儿的头因为他力道中断有些回缩,他憋得难受很快又用力去抵抗胎头的回缩,喉间不断发出闷哑的使劲的声音。渐渐地胎头从指甲盖那么大,到乒乓球那么大,再到橄榄球那么大,在穴口撑得发白之后,头围最大的地方顺利通过,一阵水声响起,胎头整个被推了出来。 “啊——”沈堪舆疼得浑身抽搐,几乎昏死过去。 “好了头马上出来了,再用一点力就好。”医生说也是松了口气,毕竟很少有人生八个月大的娃娃也这么费劲的。 顾言笙胡乱地蹭了一下自己下巴上的冷汗,继续鼓励沈堪舆:“听到了吗,再来一次就好了,马上出来了。” “嗯——”沈堪舆闭着眼睛皱紧眉头,再度屏息颤抖着身体往下推挤,胎肩劈开有些撕裂的产道口缓慢地娩出,接着是胎臀,最后整个胎儿从他狭窄的穴口完全挤出,“嗯呃——啊——” “生了!是个小姑娘!” 顾言笙感觉到沈堪舆整个人瞬间瘫软下去,怕他就这么背过气去,也顾不得去看哭声嘹亮的孩子,就匆忙生硬地夸奖道:“出来了,你很棒了。” 孩子一娩出,沈堪舆的神志就很模糊了,医生帮他拽下来胎盘他也没感觉,只是朦胧间听到顾言笙哄孩子般的措辞,苍白的脸上扯出一抹模糊的笑来:“傻阿笙……我那么坏,你还管我……” 意识还未完全消散之前,他努力地朝顾言笙的方向侧过头,叹息一般道:“对不起……阿笙……” — 顾雨甜生下来就很健康,哭声嘹亮腿脚有力,顾言笙父母过来就把孩子抱回家了。 顾言笙以为沈堪舆没什么事,他的好朋友姜默又过来了,他就离开了医院去忙自己的事情,并不知道沈堪舆昏迷了三天,因为产后出血被抢救两次,下病危通知一次,在分娩中劳损过度的腰,因为昏迷时没有得到恰当的运动和护理,落下了伴随一生的毛病。 他只知道,沈堪舆出院后就仿佛变了一个人,虽然还是像以前一样对他没脸没皮死缠烂打,但至少不会不讲道理惹是生非,变得乖巧懂事许多。 其实顾言笙很像他的父母,也是非常传统的人。结婚伊始,他就已经打消了和苏桐在一起的念头,他也曾想过试着和沈堪舆好好过日子,但这人实在太能作,天天仗着肚子里的孩子作威作福,要挟这要挟那,把他的耐心消磨得一干二净。 对于他的性情突变,顾言笙理解为孩子生出来了,他也就没什么作的资本,变乖并不是真的改过自新,所以对他反而比从前更加的排斥冷淡。 可一直到今天,沈堪舆再也没有做过什么出格的事情,虽然话还是一如既往地多,性格却越发的胆小和拘束。 这么多年一来,他是第一次从他口中听到“你以后怎么和苏桐在一起”这样的话。 他真的是看不透他了  分卷阅读16 。 顾言笙将沈堪舆擦满膏药的手轻轻放在被子上面,起身离开了病房。 —— 沈堪舆是被冻醒的。 他身上的衣服太薄,又自己把被子踢得乱七八糟,太阳一下山他就觉得凉嗖嗖的,缩了缩手脚,腰酸背疼地醒了过来。 已经到了吃饭的时间,隔壁几个床位的病人都被家人簇拥着,惬意地享用着热汤温粥。 他静静地看了一会儿,脑中渐渐不像刚醒来时那么昏沉,慢慢想起来之前发生的事情,就发自内心地觉得自己凉了。 苍天啊,他都干了些什么啊? 让阿笙在大街上把自己抱着走,在他轿车的后座上淌了一身的汗,还让他把自己送到医院,垫付了一堆医药费。 阿笙那么忙,好心送他去买东西,他也真是能搞事,一下就给他添了这么多麻烦。也就他脾气好能忍他,要是换成他爹娘,早就把他吊起来打一顿了。 一个腰疼就能搞成这样,简直比娇花还柔弱,人家苏桐什么时候这样过了。 难怪阿笙喜欢苏桐,不喜欢你。 沈堪舆在心底默默地吐槽道。 第十二章 沈堪舆觉得肚子里空得厉害,怕是没力气把自己弄回家,就拿起护工放在床头的病服披在身上,慢吞吞地下了床。 护士进来给别人换药,看见他往外走就喊道:“哎!19床,你到哪儿去?你家属让你好好等着,他给你买晚餐去了。” 沈堪舆不知道她在跟谁说话,左看右看看到了自己的床位号,才迟钝地指了指自己:“我?” “对啊。” 沈堪舆扑哧笑出声来:“小姐姐,你记错了,不是我。” “啊?是吗……”护士被他这么斩钉截铁地一说,顿时有点怀疑自己。 “是啊,怎么可能是我,”沈堪舆拢了拢身上的病号服,好笑地道,“小姐姐,你们这里的超市怎么走?” “就在一楼,你坐电梯下去就能看到。” “好嘞,谢谢。” —— 沈堪舆到超市里拿了一碗速食粥,看到萝卜干觉得馋得厉害,忍不住又拿了一包萝卜干,付钱的时候,收银员递给他一小包汤块:“这是买这个粥的赠品。” “哇,谢谢谢谢。”没想到自己也能享用到热汤温粥,沈堪舆兴奋地接过来,抱着一堆垃圾食品去了医院的食堂。 还好食堂就在超市隔壁,不然他可能真没力气再跑一段路了。 他灌满热水,在等着粥和汤泡开的间隙,拿出手机给姜默打了个电话。 姜默接得很快:“喂?” “姜默,是我,沈堪舆。” “……有来电显示的。” “哦,哈哈,”沈堪舆尬笑了两声,摸了摸鼻子道,“咱们好像很久都没做过坏事了,这回出来玩玩怎么样?” “嗯?” “我想调查一个老熟人,看看他最近都在做些什么偷**狗的事,”沈堪舆搅了搅粥,因为没什么力气,手一直在抖,“就是阿笙的那个大学室友,李奎。” 姜默敏锐地道:“他又去骚扰你们了?” “可不是,阴魂不散地缠着阿笙,真想把他的头打掉,”沈堪舆简单讲述了一下今天的事情,然后道,“按我对这人的了解,他就喜欢狗仗人势,敢这么嚣张来我家门口堵人,肯定是背后有靠山。” “嗯,我去查,”姜默停顿片刻,道,“你不舒服吗?” “啊?没有啊?” “我觉得你说话都没有力气,声音哑得很。” 沈堪舆笑了两声:“那是饿的,我正准备吃大餐呢,就先聊这么多吧,保持联系。” “嗯。” 挂了电话,沈堪舆伸手端起赠送的紫菜蛋花汤,手却哆嗦个不停,还没端到一半就洒了不少出来,他只能放回桌子上俯下身去,用手把汤碗扶起来,倾斜着碗喝了一口热乎乎的汤,把昏昏沉沉的胃给暖活了,又挤了小半袋萝卜干到速食粥里,拌了两下,费力地喂自己吃了一口。 特别香,特别暖。 —— 顾言笙回到病房没看到沈堪舆的人,跟小护士说话的时候脸都是黑的。 他不过离开一会儿,去让母亲宋黎熬了一份粥带过来。 明明走之前吩咐了护士别让沈堪舆乱跑,结果人依旧是没看住。 被这么一个大帅哥冷脸相待,小护士克制不住地哭丧了脸:“这不能怪我啊。病人非说我说的人不是他,非说我记错了,我能怎么办。” 顾言笙眉头锁得死紧:“那他人去了哪里,你知道吗?” “他问我超市在哪里,应该去了超市。” —— 顾言笙没在超市里找到人,反而在旁边的食堂里看到了沈堪舆。 他径直走过去,将手里的保温饭盒重重地搁在桌子上。 沈堪舆吓得勺子都脱了手,抬起头愣愣地看着他,张着嘴半天才发出声音:“阿……阿笙?” 顾言笙按捺着火气道:“你吃的什么?” “我我我……”沈堪舆“我”了半天也没针对顾言笙的问题“我”出个所以然来,只是吞了吞口水,艰难地道,“我以后不吃这么多了……你别生气。” “……”顾言笙看着他面前还没一个拳头大的粥碗和汤碗,还有一小包萝卜干,气得太阳穴直跳,却又骂不出口。 沈堪舆观察着顾言笙的神色,小心翼翼地讨价还价道:“那个……你、你看啊,我就吃剩这么一点儿了,就先让我吃完吧,我下次保证不吃这么多了。” “不行。”顾言笙冷声说着,直接把他吃的东西拿起来一股脑丢进了垃圾桶。 “……”沈堪舆垂下眼睫,怔怔地想,自己果然是凉了。 顾言笙扔完垃圾,折回来在他对面坐下,拧开保温饭盒,推到了他面前:“吃这个。” 沈堪舆垂头丧气地抬了抬眼皮,看到面前是一碗鲜香浓稠的猪肝瘦肉粥,粥里窝着个流心蛋,洒了一圈青翠的葱花,粥香伴随着热气升腾起来,清淡又甘甜。 沈堪舆顿时懵逼了,睁着一双被热气蒸得又红又湿的眼睛,茫然地看着顾言笙,一时间连呼吸都不敢。 顾言笙也一言不发地看着他。 他整张脸都是苍白的,除了发红的眼眶和被咬破的嘴唇,一点血色都没有。身上的衣服太过宽松,领口耷拉着露出凹凸明显的锁骨,更显得整个人清瘦单薄。 他还在生病,他为什么要冲他发脾气。明明自己对其他生病任性的人都是很有耐心的,他可能只是饿醒了才自己下楼来找吃的,一点也没有任性没有闹,怎么他偏偏就是对他一点耐心都没有。 顾言笙捏了捏鼻梁,长吁了一口气,放缓了自己的表情跟语气:“你生病了,别吃那些东西。我回我爸妈那儿让我妈给你熬了粥,趁热吃。” 他这一番话对沈堪舆来说信息量和冲击力都 很大,他脑子钝得厉害,半天都转不动,好不容易转动了,蹦进他脑海中的第一个想法是:这难道是最后的晚餐吗。 这可……不行啊。 沈堪舆扯出一个难看的笑容,哑声道:“阿笙,你是不是……要跟我离婚啊?” 顾言笙一 分卷阅读17 脸莫名地看着他。 沈堪舆笑容不减,目不转睛的眼里亮得仿佛有泪光:“能不能再等等?我知道我这次给你添了很多麻烦,我下次改好不好?你再给我一次机会,我还想、想再帮你做点事情来着。” 他一着急,也不知道哪里来的胆子,就伸手去抓顾言笙放在桌上的胳膊,没脸没皮地道:“阿笙,给我个机会吧?反正早晚都是要离的,也不急这一刻,你说是吧?” 顾言笙不是很懂他的脑回路,简直有些一头雾水,语塞了半天才生硬地道:“嗯,不离,你先吃饭。” 沈堪舆像死刑犯得了特赦令一样,松了一大口气不说,嘴唇恨不得咧到耳后根,把之前咬出来的伤口挣裂了又开始渗血,也不知道疼,笑得跟个二傻子似的:“你放心,不离我也不给你添乱,今天这是意外,下不为例,下不为例哈。” 顾言笙无奈道:“你先吃点东西吧。” “我不吃了,”沈堪舆笑眯眯地摇头,“我刚刚都快吃饱了,你吃吧阿笙,你应该也没吃东西。我去把出院手续办了,再下来找你……哦对了,你是不是帮我垫了医药费了?多少钱我补给你……” 他絮絮叨叨说了一会儿,发现顾言笙脸又黑了,就很怂地闭上嘴,眨巴着眼睛看着他。 顾言笙冷着脸敲了两下桌子,目光幽深一字一顿地道道:“我让你吃饭。” “……哦。”沈堪舆被他盯得脊背发凉,颤颤巍巍地伸手去拿勺子。 他的手一直在抖,一是因为没力气,二是因为腰还没完全缓过劲儿来,动手动脚的时候都会疼。于是舀了一勺粥洒了一半不说,半天才把剩下的那一小口粥送到嘴里。 一尝到味道,他湿漉漉的像小奶狗一样的眼睛就亮了起来,语无伦次地夸赞道:“阿笙,好好吃啊!这个米……这个米是什么米,又香又甜!我下次也给你和甜甜买这个米!” “……什么米?”顾言笙有些懵,“和你买的没什么区别吧,好像都是泰国香米。” “啊是吗?我熬的就没有这么好吃诶,阿姨真厉害!”沈堪舆睁着眼睛就开始说瞎话。他每次都是饭菜做好了就跑,最多匆匆尝一点点味道。 他甚至不记得新鲜的米饭和粥应该是什么味道了,原来是这么香这么甜,的确是比速食粥要好吃很多很多。 顾言笙看他吃了没几口就把勺子放下,把饭盒推到他面前,脸色还是白得像纸,神情却是兴致勃勃的:“我吃饱啦,到你吃了!” 顾言笙蹙眉:“我不吃。” “啊?哦……哦对,你不吃的……”沈堪舆猛地反应过来,连忙把饭盒又挪回来,懊恼得想把自己的手砍掉,嘴巴也封上。 阿笙怎么可能吃他吃过的东西,他真的是想讨好他想疯了。 可是阿笙会不会还饿着肚子,如果他刚刚没有那么贪吃,让阿笙先吃就好了。 沈堪舆盖好饭盒,小心翼翼地对顾言笙笑了笑:“那……剩下这些带回去给甜甜吧,我家小宝贝还没有喝到过这么好喝的粥呢。你还没吃饭的话,我现在回去给你做吧?或者你想吃外面的,我去给你买。” 顾言笙摇头:“我吃过了,你这就吃饱了吗?” 他不明白,他怎么就饱了。一块猪肝瘦肉都没吃到,连蛋花渣子都不舍得碰一下,舀了薄薄几勺粥水就着几粒葱花,也能吃得两眼发光一脸满足,仿佛吃的是什么山珍海味。 他想他或许是没力气吃,手一直在抖,一头的汗,也不知道是累的还是疼的。算算时间,他应该在这里吃他那些垃圾食品有好一会儿了,但是他拿去丢掉的时候,里面还剩了很多,怕是也没能吃上几口。 “再吃一些吧,我……” 顾言笙本想说我喂你,但沈堪舆直接打断了他,开始睁着眼睛说瞎话:“阿笙我是真的饱了,我刚刚还吃了很多饼干,还喝了一盒牛奶,这些东西可涨肚子了。而且剩的这些粥都不一定够甜甜吃的,你那么宠她,这么好吃的东西不给她尝一尝合适吗?” 顾言笙无奈道:“她那么小,能吃多少?” “那可不一定,”沈堪舆振振有词道,“你要是这样的话,我就去告诉她,爹地不爱她了,都不给她吃好吃的。这样她就会不喜欢你。” “……行吧。”顾言笙是真说不过他,真不知道这人明明吃饭的力气都没有,又是哪来的精力说这么多话的。 第十三章 游娱工作室的吸引到了不少投资者,为了争取到最优质的资本,顾言笙不再像之前一样在家里待着奶孩子,不得不开始东奔西跑地应酬。 沈堪舆知道顾言笙酒精过敏且酒量极差,连吃一块酒心巧克力都会晕晕乎乎的,喝得稍微多一点就会直接不省人事,但是喝酒全靠苏桐的话,那人身体也不好,不知道阿笙得心疼成什么样子。 可惜他的身份见不得人,如果阿笙能带着他出门,他能不带喘气地喝倒十桌人,帮他挡掉所有的酒。 沈堪舆没什么办法,只能给顾言笙买了最好的醒酒糖和抗敏药,这样哪怕万不得已要沾酒,也不会直接醉倒在地。 事实证明这玩意儿还是有点靠不住,某天夜里他捱着胃疼正在直播,忽然接到了苏桐的电话,声音里带着明显的醉意:“堪舆吗?” 这是他曾经的挚友,被他无理取闹地伤害过无数次的,阿笙最喜欢的人。 忽然接到他的电话,沈堪舆不知所措地张了张嘴,喉咙像是被什么堵住了,半天才发出嘶哑的声音:“嗯……阿桐。” 苏桐温和地笑了笑:“你能来新月饭店接一下阿笙吗?他喝醉了,我也醉了,没办法把他弄回去。” “啊?好的我马上过来。” 沈堪舆关掉电脑,就着手边的凉水吞了好几种药片,去隔壁卧室看了看睡得天昏地暗的女儿,哭笑不得地擦了擦她一下巴的口水。 小丫头现在睡觉越来越野,沈堪舆有些担心她会从床上滚下来,就把床上另一张被子卷起来在她身边绕了一圈。想了想还是不放心,又去把他房间里的枕头被子抱过来,准备围着床在地上铺一圈。 他的腰自从上次伤到之后,就一直没有完全恢复过来,现在胃也跟着闹腾,他很难站着弯腰完成这些简单的动作。于是只能扶着床慢慢跪在地上,再膝行着把东西整整齐齐地铺好。 这时,床上的顾雨甜忽然大叫了一声:“爸爸走开!” 沈堪舆吓了一跳,然后发现小丫头只是闭着眼在哼哼唧唧,应该是做了噩梦。 不知道在这小丫头的梦里,自己又怎么欺负她了。看来自己的洗脑工作做得很好,女儿愈发地爱爹地,爸爸愈发可有可无。 趁着这个机会,再洗脑一波吧。 他伏在床沿,轻柔地顺着孩子的胸口,温言软语地安慰道:“甜甜,没事的,爸爸不在,我是爹地哦,爹地在,甜甜可以睡觉的。” 孩子眼角悬着泪花,瘪着小嘴呜咽道:“讨厌爸爸……爸爸走开……” 沈堪舆无 分卷阅读18 奈地笑着,用拇指头拭去她脸上的泪花,声音轻得像从梦里传来的一样空旷温柔:“爸爸会走的,以后甜甜就只和爹地在一起了,不要怕。” “呜……” “爹地向你保证,爸爸走了就不会再回来了,不哭了,好不好?” “嗯……”顾雨甜终于安静下来,小脸埋进枕头里又呼呼地睡了过去。 沈堪舆替孩子掖好被子,撑着床沿有些艰难地站了起来,胃里绞得背都挺不直,心里却还美滋滋地想着小屁孩真是好骗得很,连他和顾言笙的声音都分不出来,他的声音那么难听,哪里学得来阿笙的神仙声线。 得意了没一会儿,他又觉得自己骗孩子的行为很过分,一边打车赶往饭店一边心生内疚,默默地在心底给孩子道歉。 宝贝啊宝贝,以后爸爸会先离开,但可能不会那么快消失,在那之前可能会偷偷回来看你们,但是一定很安静很小心,不会打扰到你们。 你如果觉得有人在偷偷看你,可不可以不要回头,就假装爸爸从来没有回来过吧。 爸爸先向你道歉,希望你有一天知道爸爸骗过你的话,不要那么讨厌爸爸。 毕竟爸爸,很爱你。 —— 沈堪舆赶到饭店的时候,顾言笙已经趴在桌子上一动不动,身边有好几个工作室的人围着,却没有看到苏桐。 这些人应该都是游娱工作室后来新招的同事,沈堪舆没有见过,他们看起来也并不认识他。 他和他们打了声招呼,俯下身去轻轻地揉了揉顾言笙的后脑勺:“阿笙?” 顾言笙面颊微红,眼睛闭得很紧,长长的睫毛一动不动的,在脸上覆下柔和的阴影。 沈堪舆轻轻地戳了戳他的脸:“大傻子,不能喝酒还喝这么多。” 是不是碰到了什么难过的事情? 是苏桐说了什么吗?苏桐怎么会把喝醉的阿笙一个人丢在这里? 沈堪舆莫名地有些心慌,但现在不是追究的时候,阿笙喝醉酒这样昏睡,很容易生病感冒,他得先把他带回家。 —— 出租车在小区门口停住,沈堪舆在司机的帮助下把顾言笙背到了背上。 司机看着他吃力又小心翼翼的样子,忍不住道:“要不您扶着他走吧?醉酒的人其实可以勉强扶着走的。” 实在不是他喜欢多管闲事,主要是他亲眼看着这位乘客胃疼了一路,好几次疼得呼吸声都静止了,却愣是一声疼也没喊,中间还让他停下车,蹲在路边的花坛旁吐了一次,也是一点动静都没,等他下车查看的时候,发现他什么也没吐出来,只是胳膊狠狠压着胃部,整个人蜷成了虾米,都疼得眼神都有些恍惚了。 他问他要不要去医院,他摇摇头,说自己要带喝醉的小朋友回家,还笑得阳光灿烂的。要不是脸色惨白满脸冷汗,真会让人以为他屁事都没有。 眼下这位乘客嘴角一扬唇角一弯,又是一个晴空万里的笑容,小司机差点被他一口大白牙闪瞎了眼。 “不行,他是我的宝贝,”沈堪舆趁顾言笙人事不省,皮劲儿又上来了,“你瞅这细皮嫩肉身娇体贵的,万一摔着了可不好。” 司机叹了口气:“您真的没事吗?” “我能有什么事,不瞒你说,我其实是故意装给他看的,我最近惹他不高兴了,想装个样子撒撒娇讨讨好,没想到他真的醉得这么死,眼皮都没动一下……”沈堪舆碎碎念地说了一堆,忽然发现司机的表情已经有些尴尬。 他好像是太久没有和人说话了,总是自言自语就能说上一整天,现在逮到个愿意回应他的人,嘴就跟上了发条似的停不下来,都没考虑一下人家的感受——谁愿意听陌生人家长里短的破事啊。 “对不起啊,不应该跟你说这么多的,”沈堪舆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因为说了很多话,喉咙干燥生疼,声音比刚才哑了很多,但是他不敢咳嗽,一咳嗽胃就痛得像要爆开一样,就继续扯着这么个破嗓子道,“谢谢您关心,那我不耽误您做生意了,我带他回家啦。” 他微微侧过脸,对趴在他肩膀上的顾言笙哄孩子似的道:“阿笙,我们回家咯。” 可能是他太瘦,背上全是骨头,顾言笙被硌得不舒服,在他身上不安分地辗转着。 “哎哎哎,干嘛呢,乖一点,甜甜都比你听话。”沈堪舆怕他滑下去,赶紧颠了一下把人颠上来,胃里跟着又是一紧,揪扯着疼,但还在可以忍受的范围内,他喘息着捱了会疼,腾出一只手擦了擦额头上汗,怕待会糊进眼睛里看不到路。 他走得很慢,于是就争分夺秒地和完全没意识的顾言笙说起了话。 说一些他醒着的时候,他不能也不敢跟他说的话。 “阿笙,你说爱情的力量多伟大啊,我刚刚在车上疼得都坐不住了,结果一背着你,又觉得什么毛病都没有了,你是什么神奇的止痛药啊?” “你以后别喝这么多酒了好不好,胃会坏掉的,胃疼特别难受。而且啊,阿桐他人那么瘦,身体也不好,你也不忍心让他背着你回家对不对?以后不可以再多喝了,要听话。” “也不知道阿桐以后能不能把你照顾好,你又挑食又浅眠,吃不好睡不好的。”沈堪舆发愁地叹了口气。 总觉得把阿笙交给谁照顾,他都不放心,虽然他自己也没有把他照顾得很好。 可是也没有什么机会弥补了,他以后再也没有机会照顾他了。 “没关系,你别怕,我都跟甜甜说好了,以后她在世界上最爱的人只能是爹地,她长大了会照顾你的,一定会是你的贴心小棉袄。” “到时候你们开心地过着小日子,会不会……把我忘了啊?能不能……” 他说不下去了。 疼得没力气了。 再这么多话,可能就背不稳他的阿笙了。 他想说,能不能不要把他忘得太干净,虽然他知道想起讨厌的人会让人很难受。他希望他有空的话,隔个三五年到他坟头,不用说话,也不用烧纸钱,只要给他放几朵野花几株野草,让他知道他们过得很好就足够了。 没空的话,也没有关系。他活着的时候,已经浪费了他那么多时光,蹉跎了那么多岁月,死后总不能再死乞白赖了吧。 可是不要把他忘得一干二净好不好。 他知道,他这样的人,活着的时候如此招人厌烦,死了之后也会很快被所有人遗忘,可能连坟头都不会有,但他还是希望顾言笙能记得他,能记得这个世界上曾经有一个叫沈堪舆的人特别特别爱他。 阿笙啊,我真的很喜欢你。 这辈子你不喜欢我,没关系的。 下辈子不喜欢我也可以,只要不这么讨厌我就好了,我真的很想知道,不被你讨厌是一种怎样幸福的感觉。那些不被你讨厌的人,每天看着这么好看的你对他们笑,听着这么温柔的你跟他们说话,一定开心坏了吧。 真的,很想知道那种感觉。 所以我想我应该要,早一点去下 辈子等你。 第十四章 沈堪舆 分卷阅读19 把顾言笙背回家,稳稳当当地放在床,上,替他脱掉了鞋袜和西装外套,摘了领带皮带,又把他的衬衫解了几粒扣子。 本来是想让他睡得舒服一一些,但解到第三颗扣子,沈堪舆差点喷鼻血。 这是什么神仙胸肌,肤若凝脂雪白通透,因为喝了酒透着淡淡的桃粉色,摸起来是玉一样细腻滑润的手感,咬一口应该也是清甜可口的桃子味吧。 沈堪舆心跳如雷地吞了吞口水,不敢再往下解扣子,扯过被子来帮顾言笙盖好,手忙脚乱地跑到洗手间泼了自己一脸冷水,冷静了一小会儿,又浸了条温毛巾出来,给顾言笙擦脸擦脖子。 做完这一切,他在床边直起腰来,一直都是闷闷钝痛的胃突然狠狠绞,像一把锋利的剪刀毫无预兆地剪断了他身体里残破不堪的电线,灭掉了他所有的光,抽干了他所有的力气,他眼前顿时一片漆黑,疼得很厉害,却是一声也喊不出来。 眼前的黑幕迅速倾覆,沈堪舆怕自己倒在顾言笙身上把他砸伤,咬牙踉跄着后退了两步,然后就整个人往后倒了下去。 他不知道自己都砸到了些什么东西,脑海里和耳朵边都是轰隆隆的巨响。他觉得自己仿佛不是在地上摔了一跤,而是坠入了一个无尽的深渊,过了很久很久,巨响声消散后,他才感觉到浑身,上下散架般的剧痛,让他昏又昏不过去,醒又醒不来。 他像个活死人一样躺在地上,疼得时不时抽搐一下,直到他听见顾言笙微弱喊起了苏桐的名字,像是被噩梦纠缠。 他的阿笙在做噩梦。 意识到这一点,他咳嗽一声,攥紧拳头用指甲狠狠扎着手心的肉,感觉到力气重新在身体里凝聚,视线也渐渐清晰,他撑着地板,慢慢地爬了起来,趴在顾言笙床边,轻轻握住他的手,哑声安抚道:“阿笙,我是阿桐,我没事的,你别怕。” “阿桐.....或许是疼痛让沈堪舆的声音变得嘶哑难听,顾言笙仍旧蹙着眉头含着苏桐,并未安静下来。 “我在,我没事,”虽然知道顾言笙看不见,沈堪舆仍旧努力地学着像苏桐一样温柔的笑,抬起手轻缓地给他顺着胸口,像哄甜甜睡觉一样哄他,“ 阿笙乖乖睡觉啊,睡醒了我们一起出去玩好不好?” 我们去大理。 我们去下雪的北方。 我们去有海的小岛。 我们去能看到银河的高山。 我知道你一直都想去这些地方,我一直都想陪你去,只是怕你不开心,我也知道你不愿意和我一起去。 你乖乖睡觉,我一定会让阿桐陪你一起去的,我已经帮你们存了足够的钱,也做好了很全面的攻略,你们想去哪里都可以的。 你们以后可以一起出去玩了,你开心一点,不要再做噩梦了好不好,我很心疼。 顾言笙看起来平静了很多,不再发出难受的梦呓,只是微微蹙着眉头。 沈堪舆忽然觉得身.上其他的疼痛都不见了,心脏却开始绞着疼了起来,他也不知道为什么,明明脸上是笑着的,眼眶却悄悄湿了。 他握着顾言笙的手,嘴唇哆嗦不止,声音残破不堪,微哽着温柔地重复道:“阿笙,我是阿桐,我爱你。” “我很爱你啊。” 你听得到吗? 我爱你。 阿笙,我爱你。 顾言笙听到这句“我爱你”,浑身忽然战栗了一下,像是被触碰了心底的某 处禁区,放出了里面封锁着的滔天巨浪与万里黄沙,淹没侵蚀掉人所有的理智。 他吃力地睁开眼,眼底浑浊而赤红。 沈堪舆还没有发现他醒了,就忽然被他用力地从床边推下去,倒在冰冷坚硬的地板、上,他疼得眼前昏黑,徒劳地撑了一下 地板却根本起不来,只能哑着嗓子茫然地喊了一声阿笙。 他感觉到顾言笙压在了他身上,用力地撕扯着他单薄的衬衣和长裤,这是他今天去接他之前,怕给他丢脸,特意选的最好看最昂贵的一身。 他下意识地想阻拦他的动作,手腕却被他用力扣在地上,骨头发出被碾压的“咯咯”声。 “.....阿笙,” 沈堪舆感觉自己骨头可能都断了,完全没有办法挣开他,疼得冷汗直流,连话都说不清楚,“阿笙,你别…” 他开始觉得冷,身体不受克制地发起抖来,因为身上的衣服已经全都被顾言笙撕掉了。 他听到顾言笙近在咫尺,嘶哑低沉的声音,一字一顿地念出他的名字:“沈、堪、舆。” “你说你是苏桐?说你爱我?” “你这么想要是吗?” “我给你。” “你放过苏桐,别再去伤害他了。” 下一秒,沈堪舆干涩紧闭的后穴,毫无预兆地被他捅开,并且直接深入到底。 “啊…”伴随着血肉模糊的撕裂声,沈堪舆嘶哑地惨叫着,却因为太过虚弱,使他发出来的声音轻得像一声叹息。 “阿笙…你别…捂呃…”他根本说不出完整的话,因为顾言笙已经借着血的润滑,开始在他身体里大力抽插起来,他艰难地喘息着,那只没被顾言笙压伤的手,几乎要抠进瓷砖缝中去。 “你别、这样……”这种力度的抽插和撞击,沈堪舆的胃和心脏根本承受不住,他呼吸越来越困难,一大股腥甜堵在喉咙口。 他知道自己不能直接吐出来弄脏阿笙,但他已经没有办法把它吞咽下去,只能咬紧嘴唇,慢慢地从唇缝中呕出来。 他再也说不出话,神志越发昏沉,对疼痛都没有那么敏感了,只是怕伤到顾言笙,下意识地挺起身体,艰难地容纳着他的进入,配合他的动作。他勉力支撑着的双腿,颤栗得像暴风雨中摇摆的树枝,苍白的脖颈吃力地后仰着,牵扯出脆弱至极仿佛一触即断的弧度。 没有感情的性爱,残忍得像一种酷刑。 沈堪舆知道这是自己该受的,因为先施酷刑的人,是他。 顾言笙和苏桐从小一起长大,在那次“绑架”之前,苏桐的身体一直都是很健康的,甚至比顾言笙还要健康。 那是一次什么样的绑架呢? 那时沈堪舆已经怀孕四个月,那天顾言笙明明白白地告诉他,他要出去给苏桐庆生,而且是和一大帮人一起,完全没有遮掩没有欺骗。沈堪舆也装出一副顺从忍让的样子,笑眯眯地送他出门,并没有多说什么的。 可事实上他还是是嫉妒得发了狂,他让他的朋友们给苏桐一个惨痛的教训,让他从今往后再也不敢靠近顾言笙。 他们把有幽闭恐惧症的苏桐关进一个密不透光的木桶里,不停地踢打、摇晃木桶,甚至将木桶从台阶上踢了下去。 顾言笙忘不掉他从木桶里把苏桐抱出来的时候,他遍体鳞伤奄奄一息的样子。在去医院的路上,连救护车那样大小的空间都让他恐惧得几乎窒息,甚至一度咳血休克。 苏桐没有做错什么,却险些被沈堪舆害死。 这是顾言笙一辈子也忘不掉的事情。 他 当时恨沈堪舆到了什么地步? 如果他肚子里没怀着孩子 分卷阅读20 ,他会把苏桐所经受的痛苦原原本本地,甚至千百倍地还给他。 顾言笙在醉酒昏睡中,物体撞击声和落地声,那声音在他脑海里萦绕不去,装着苏桐的木桶从台阶上滚下的一幕像梦魔一样纠缠着他。 是沈堪舆。 是沈堪舆这个疯子。 他非要跟他结婚生子,他可以忍。为了孩子为了父母,他也愿意慢慢将苏桐割舍,认真跟他去尝试一下日久生情。 他不知道自己能否做得到,不想给他无谓的希望,所以从来没有告诉过他,自己是想和他好好过日子的。 如果他没耐心,他想发脾气,完全可以冲着他他来,但他非要去伤害苏桐,非要让所有人都痛苦难堪。 凭什么他就可以为所欲为地让别人痛苦。 凭什么。 酒精总是能侵蚀人的理智,将人压抑在骨血深处阴暗与暴戾的火星点燃,弥漫在鼻腔间的血腥味,和那天苏桐满身骇人的血腥味一模一样。 顾言笙几乎被自己胸膛里的怒火烧得发狂,他缓缓开口,声音嘶哑低沉的像索命的修罗。 沈堪舆,你这么喜欢我,这么想要我,那我就一次性给你给个够吧。 你在颤抖?在挣扎?在哭?你也知道被别人逼着做爱有多痛苦吗? 你也知道吗? 你这个疯子,混蛋,做尽恶事,为什么还能每天安然无恙嬉皮笑脸?真的是遗臭万年吗? 我这么对你,你会愤怒吗? 愤怒的话,要不干脆杀了我吧。 我不想再看到你了。 沈堪舆在疼痛中昏厥过去,又从疼痛中清醒过来。 他看着天花板,眼里像蒙了一层雾,没有焦距也没有光芒,胸口很闷, 呼吸困难得他只能张着嘴费力地喘气,嘴唇干得像龟裂的河床。 他扭过头,看向身旁又陷入昏睡的顾言笙,被他脸上的干涸的血吓了一跳,本来动一动都费劲的手指,一下就抬了起来,轻轻擦拭着血迹。 还好,能擦掉,不是阿笙的血,阿笙没有受伤。 沈堪舆松了口气,随即又忽然想到什么,浑身的神经都一下紧绷起来。 不是阿笙的血,那就是他沾在阿笙身,上的血了?他醒过来要是发现自己身上全是他的血,一定会恶心死的。 沈堪舆顿时从半死不活变得如有神助,两三下就坐起了身,下体猛地一阵剧痛,涌出了大量的混着血的浊物,他差点又昏过去,连忙吞了几粒药片,按着胸口坐在原地休息了一会儿, 才从地上爬起来。 他浑身都是血污,怕弄脏顾言笙,只能匆忙地到浴室里冲洗干净,再接盆热水洗条热毛巾,回来帮顾言笙脱衣服、擦身子、换睡衣。 左手好像有骨头被压断了, 虽然吃了止痛药,痛感不是非常明显,但是总觉得使不上力,做起事来也拖沓了许多。 他特别害怕顾言笙会醒,提心吊胆地做完这些,就把他弄回床上,盖好被子,怕他会惊醒,就半跪在床边用手一下一下的地顺着他的胸口一直到他呼吸变得清浅平稳,好让他睡得安稳一点。 等他再次熟睡,沈堪奥转过身去,开始收拾满地的狼藉。 他收拾出了一个碎掉的水晶摆件,看起来不 是很便宜,捡碎片的时候他的手都在哆嗦,想着不便宜倒还好,如果是顾言笙和苏桐的什么信物,那他真的是彻底凉了。 所幸还能看出来它的牌子,他现在赶去商场说不定能买一个一模一样的回来。 他三下五除二就把碎片收进一个袋子里,撑着膝盖想站起来,却忽然觉得胸口闷得厉害,气管里又干又痒,他没忍住,腰还直不起来就又仓促地俯下身去,捂着嘴费力地咳了一下,却咳了一手的血。 他怔怔地看着自己满手的血,茫然地想着我也没觉得哪里疼啊?这么多的血是打哪儿来的? 他脑子里懵得厉害,俨然已经忘记自己吃过止痛药这回事儿,就怎么也想不明白自己是怎么突然就吐血了。不过看血的颜色也不深,像是粉色的,应该也没什么大问题。 咳嗽没有止住,仍旧有血被他断断续续地咳出来。他怕弄脏了地板,揪起自己的衣领堵住嘴唇,匆匆地就离开了顾言笙的卧室。 第十五章 沈堪舆在商场还真的找到了一模一样的的水晶摆件,他把它装进包装盒里的时候觉得自己又一次中了大奖。 他准备赶回家的时候,扭过头忽然在店里看到了熟悉的身影。 竟然是苏桐。 他身边还有一个高大英俊的男人,揽着他的肩膀在他耳边低声说着什么,他云淡风轻地笑了笑,脸却透出了淡淡的粉色。 沈堪舆感觉自己仿佛在晴空万里的平地上被一记响雷击中,把他的思想和身体都劈了个四分五裂。 他僵立在原地,大脑当机一般看着他们走出店铺,才猛地回过神来,拔腿就追了上去。 —— 他们已经不知道走到了哪里,外面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淅淅沥沥地下起了小雨,沈堪舆问了好几个路人,总算是在一条安静的小街道上找到了他们。 沈堪舆看着二人在伞下互相依偎的背影,觉得自己的心脏仿佛被人挖了出来,胸口又空又冷,以至于他开口喊苏桐的时候,嘴唇都是哆嗦的。 苏桐听到有人在后面叫他,停下脚步回过头,看到是沈堪舆,他愣了几秒,就温柔地对他笑了起来:“是你?” 他的笑容还是和从前一样,皎洁如月,温润若雪,看一眼就让人觉得周身陷入了一床温暖柔软的绒羽里,宁愿就此沉醉,再不起身。 他还是像以前一样好。 可是这么好的苏桐,已经不再需要顾言笙了吗。 沈堪舆站在原地不声不响地看着苏桐,苏桐像是感觉到了什么,侧过头对他身边的男人道:“陈深,这是我的一位老朋友,我有些事想单独跟他谈一下,你去那个亭子下面避避雨好吗?” 陈深明显不悦,虽然答应了苏桐,走开的时候却一直冰冷而警惕地看着沈堪舆。 苏桐走过去,撑着伞替沈堪舆遮雨:“你脸色很差,生病了吗?” 沈堪舆连忙摇头,擦了擦脸上的雨水,咧开嘴对苏桐傻笑,说话的声音特别轻:“阿桐,你伞过去一点吧,你肩膀湿了,我不遮也可以的。” 苏桐笑了笑,眼底通透清澈:“堪舆,你有什么话,不妨直说?” 沈堪舆垂下眼睫,低低喘了口气,轻声道:“那个人……” “如你所见,是我的爱人,”苏桐没等他说完,就回答了他的问题,脸上满是平静的笑意,“我们预计年底结婚,昨天应酬的时候,我给阿笙发了请帖,你也可以和他一起来。” 爱人,结婚。 并且,发了请帖吗? 怪不得阿笙那样不爱喝酒又不能喝酒的人,醉成了那个样子。 拿到苏桐的结婚请帖,阿笙该有多么难过。好不容易喝了点酒想好好地睡一觉,又因为 他笨手笨脚地摔了一跤惊醒过来。 沈堪舆垂眸看着苏桐无名指上的戒指,想起顾言笙半梦半醒中反复喊着苏桐,觉得心尖 分卷阅读21 疼得绞成了一团,脑海里也一片混乱,数不清的念头在里面窜来窜去,也没有一个清晰的结果。 他朝苏桐伸出手,明明每只手都干净得近乎苍白,他还是觉得脏,于是又无措地收回去胡乱地在裤腿上擦了擦,勉力冲苏桐笑着,哑声道:“阿桐,我……我和阿笙马上就要离婚了,离婚协议书我都写好了的,找律师看过的,律师说没什么问题,等阿笙签字就好了……我什么都给他,甜甜也是他的。” 苏桐平静地看着他,目光里无悲无喜。 沈堪舆被他的目光看得喉咙一梗,好像又有腥甜的液体堵在那里,他费力地将它们吞咽下去,再开口却说不出话来了。 苏桐看他似乎没有话要说了,就轻轻叹道:“堪舆。这是你和阿笙之间的私事,不必特意跟我说。” 沈堪舆红着眼眶拼命摇头,嘴唇徒劳地开阖了好几次,都发不出声音来,他克制不住地咳嗽了一声,好不容易被吞下去的腥甜再度涌了上来,堵得他呼吸困难,眼前发黑,腿上好像也没什么力气了。 他便后退了两步,直直地跪了下去。 他跪得太突然,苏桐伸手来不及扶住他,愣在了原地:“堪舆?” 沈堪舆撑着地面,低下头将堵在喉咙里的血呛咳了出来。 仍旧是浅粉色的血液,在积满雨水的灰色水泥石板路上,很快就被冲淡得没了痕迹。 “我求求你,我求求你——”他终于能说出话来,声音却破碎微弱得几乎穿不透雨幕,他不得不提起一口气重复了很多遍,“我求求你了,阿桐。你给阿笙一个机会吧,他还在等你,他一直都喜欢你……” 苏桐原本想伸出去扶他的手顿时收了回来,唇角的笑意变得万分悲凉:“……你这样又是何苦?当初为了和阿笙在一起,你可能杀了我的心都有吧。现在发现我不在了,你仍旧无法得偿所愿,想通过这种方式来做无谓的补偿吗?” 他的话句句锥心,沈堪舆脸上的血色迅速褪尽,眼底也看不到丝毫的光,他知道自己没权利也没脸面再说什么,只能就那么跪着,撑着水泥地面,对着苏桐重重地磕了头。 “对不起……” 他伏跪在地上,几不可闻地道。 苏桐闭上眼叹了口气:“你这又是做什么……先起来。” 沈堪舆没有动。 两个人就这样僵持着,直到雨都停了。 苏桐无可奈何地在他面前蹲下,将雨伞放在地面上,然后扶着他的肩膀让他抬起头来面对自己:“堪舆,你听我说。你这声对不起我可以收下。而且我也欠你一声抱歉,很抱歉在你和阿笙结婚之后,我没有和他保持足够的距离,让你们之间产生了误会。但现在请你相信我对他已经没有任何感觉,我有了自己想要厮守一生的人,也希望你停止你这些行为,坚持你的初衷继续和阿笙好好地生活。你自以为是的退让,是对所有人最大的侮辱,你明白吗?” “堪舆,我一直都觉得你像个孩子,但是你现在结婚了也有自己的孩子了,要学着成熟一点,不能再像以前一样想到什么就是什么,这个世界不会一直如你所愿。” “就这样吧,我该走了。” 沈堪舆耳边都是杂音,最清晰的就是自己过分急促的心跳声,费了很大力气也没有把苏桐的话听得清楚明白,只是模模糊糊地看到苏桐站了起来好像要走,就急急忙忙地伸出手去想拉住他。 他不想听别的,他只知道苏桐说他要走。 他走了的话,阿笙该怎么办。 阿笙以后的日子里都不会再有光了,他生命里所有的光都要转到完全不同的另一个方向去了。 拜他所赐。 沈堪舆拼了命地伸出手,想要抓住些什么。 结果他什么都没碰到,手就被人紧紧扣住,力道大得几乎要把他骨头都捏碎。 紧接着,他被那人大力地甩到了地上,再也没力气去抓住什么。 —— “陈深,别伤他!”苏桐低声喝止着,拉住陈深的手,“没事了,我们回家。” 陈深反握住苏桐,冷冷地看着地上的沈堪舆,和他旁边的伞:“你的伞不要了?” 苏桐转过身,没有再看沈堪舆:“留给他吧,我们不是还有一把吗?” 陈深嗤笑一声:“你还对他这么好,就不怕他回过神来再捅你一刀?” 苏桐轻笑着摇头:“他不会的。” “他要是敢再动你,我弄死他。” “好了,回家吧。” —— 沈堪舆低着头蹲在地上,在耳边一片的杂音中,隐约听见了自己手机铃声在响,他把手机翻了出来,因为看不清来电显示,直接就接了起来:“喂?” “沈堪舆?” 听到这个人的声音,沈堪舆还以为自己出现了幻听,愣了一会儿,才不确定地道:“妈妈?” “嗯。” 电话那头的人真的是他妈妈李清! 沈堪舆兴奋起来,立刻宝贝似的攥着手机,嘶哑地又喊了几声妈妈,怕对方可能是不小心拨错电话,没一会儿就要挂掉,就争分夺秒地啰嗦了一堆:“妈妈,你听得到我说话吗?你找我有什么事?我这边有点吵,听得不太清楚,你发短信告诉我也可以。” 电话那头沉默了一阵,缓缓道:“你爸爸的肝硬化越来越严重了,你有时间的话过来做个配型吧。” “哦……好啊!我明天就去做,妈妈你等会把医院地址什么的发短信给我,”明知李清看不到,沈堪舆还是拼命地点着头,像是对母亲的保证,“你看着爸爸,不要再让他再乱来了!一天到晚抽烟喝酒……对了妈妈,哥哥最近还好吗?他好久没有联系我了,是不是身体又不舒服了?” “你说什么呢沈堪舆?!”李清像是听到他说了什么大逆不道的话一样,忽然就发怒了,“你就盼着你哥哥不好是吗?亏他还万般阻拦我们,怎么都不肯让你来做配型,你就指着他出问题吗?” “不是,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沈堪舆苍白着脸想解释,却又不知道要怎么解释,最后只能不停地道歉,“对不起妈妈,我说错话了,你不要生气。” 他只是担心哥哥,又不敢去烦他。 他只是想问,要不要顺便跟哥哥做一下心脏的配型,他可以什么都不要的,他们需要什么,他有的都会给,只要他们愿意收。 可是他这颗心脏,好像已经不是很健康了,应该不能给哥哥了,会害了他的。 他只能祈祷自己的肝脏还是好的,能捐给爸爸,让爸爸以后都平平安安健健康康的,不要再有病痛了。 沈堪舆的道歉让李清情绪平复了些,她意识到自己刚刚说话太冲,语气便缓和了很多:“没事,最近你爸爸情况一直不好,我有点心烦。” 沈堪舆连忙道:“我知道,妈妈你别担心,配型一定会成功,爸爸马上就能好起来!” “嗯,希望如此。” 沈堪舆傻笑两声,然后轻轻地道:“妈妈,我明天 做完配型,能不能回一趟家呀?我想回去看一看。” 李清静 分卷阅读22 默着没有回应,他立马又道:“不能也没关系,我就是想看看我当年种的那棵三角梅有没有活下来,妈妈你能拍个照片给我看一下吗?” 他上大学离家前,像是冥冥之中预感到自己这次出去可能就再也没机会回这个家,就在家中的后院种了一株三角梅。 他想,三个角,一个是爸爸,一个是妈妈,一个是哥哥,他们会像三角梅一样,一直亲密无间地融合在一起,幸福又美满。 李清并没有注意过什么三角梅,直接道:“我尽量吧,应该没空。” 沈堪舆擦了擦脸上的雨水,笑容有些模糊:“没关系!” “嗯,先挂了,给你爸爸熬粥呢……” “哎!妈妈!”沈堪舆急急地叫住她,“你……你给爸爸熬的粥,他喝得完吗?” 李清不知道他问这个做什么,迟疑了一下才回答:“还行,看他胃口,怎么了?” 沈堪舆小心翼翼地道:“我明天过去,要是……要是粥有剩的话,不要倒掉好不好?我、我想喝一点。” “知道了。” “谢谢妈妈!”沈堪舆的谢谢还没说完,李清就把电话挂了,他仍旧拿着手机,对着听筒里传来的忙音轻轻地道,“……妈妈再见。” 沈堪舆收起手机,仍旧蹲在地上,很久都起不了身。 止痛药的效力好像过去了,他觉得又疼又累,意识昏沉间,好像看到母亲走过来,微笑地朝他伸出手,想要扶他起来。 他艰难地试着往前,朝那个并不实际存在的身影挪过去,伸出了自己枯瘦苍白的手。 好像触碰到了她的指尖,却是弥漫开一片冰冷的空气,他仍旧固执地对着空气,一遍又一遍地喊妈妈。 可是没有人回应他。 第十八章 在李清的记忆里,小时候的沈堪舆一直都是一个很乖的孩子,从来都是笑嘻嘻的,不爱哭,也不会闹。他哭得最大声的一次,就是刚刚出生的那天,被护士在屁股上狠狠地拍了一巴掌。 他三岁多的时候,还是一个肉乎乎的小糯米团子,走路还摇摇晃晃的,也没有断奶,却已经学会自己冲牛奶喝了。还知道把奶粉多留给哥哥,每次都是一两勺奶粉,冲几百毫升的水。 他第一次给自己冲的时候,兴奋地拿着奶瓶,抱着她的大腿奶声奶气地说麻麻麻麻你看看我呀,我会葱牛奶啦! 她当时忙着给沈澹兮做营养餐忙昏了头,也不曾想过这么小的孩子,是要饿成了什么样子才会自己跑去冲牛奶喝,接触热水又是怎样的危险,只随意地应了一句:“是吗?真棒。” 哪里知道这一句就夸得小团子心花怒放,白嫩嫩的脸蛋因为兴奋变得粉扑扑的,咯咯笑着攥着她的裤脚非要让她尝一口他自己冲的牛奶:“麻麻喝!糙好喝哒!” 她被他缠得不耐烦,忍不住就把他从自己的裤脚上扯下去:“你乖一点,自己到旁边去喝,妈妈很忙。” 他平时就很喜欢抱着她或者沈之航的小腿撒娇,沈之航会直接一脚撂开他,她被缠得心软就会蹲下来抱他,像这样粗鲁地扯还是第一次。 所以小团子在妈妈把自己扯开的时候眼圈就红了,却也没闹,只是吸着肉肉的小鼻子乖乖地点头:“哦!好哒!” 她以为他真的乖乖跑到一边去喝牛奶了。没想到做完了饭,转头看到他抱着牛奶瓶站在厨房门口等着,对她露出一个只有几颗牙的粉嫩稚气的笑容。 他笑眯眯地举起小短手,把奶瓶伸向她:“麻麻喝!” 她鼻尖一酸,连忙把奶瓶接过来喝了一口。 几乎是淡而无味,奶粉放得很少。 她皱起眉头,说妈妈给你重新冲一瓶。 他小脑袋摇得像拨浪鼓,说这样才是坠好喝的,然后抱着牛奶瓶咕噜咕噜地就喝完了。 —— 相比起沈之航,李清觉得自己对这个孩子好了很多,至少沈之航想揍他的时候,她会去拦着,但也不过是五十步和一百步的区别。 沈堪舆的出生就是个不受欢迎的意外,但最开始他们夫妻俩并没有那么排斥这个孩子,只是沈澹兮身体不好,他们要花更多心思照顾,无暇顾及他而已。 然而沈堪舆刚学会爬的时候就在家里到处乱爬,有一次李清到处都找不到他,急得焦头烂额,沈澹兮发高烧她都不知道,等她找到沈堪舆的时候,沈澹兮已经烧得没了意识,去医院的路上连呼吸都停止了。 这件事让他们对沈堪舆的漠视变成了厌烦。他们开始频繁地把他送去各种亲戚家,很少带在身边。 后来为沈堪舆上户口本的时候,他们带他去验了血型,发现和沈澹兮、沈之航的血型完全一致。他们想着以后沈澹兮病重的时候,沈堪舆能输血或者做器官移植,就更不想在这个孩子身上注入太多感情,怕以后自己会心软,以至于贻误了沈澹兮的治疗时机。 再后来,沈堪舆变成了打架斗殴的不良少年,甚至还做夺人所爱未婚先孕这样恬不知耻的事情,他们和他的关系也就降到了冰点。 李清已经很久没有和沈堪舆联系过,她还以为他对她的态度,会像她对他一样冷漠厌弃,捐肝这种事情,他也不可能会轻易同意。 可是他一接到她的电话,就连着叫了她好几声妈妈,还开机关枪似的说了一堆话,像是怕这辈子没机会再叫她妈妈、没机会再跟她说话一样。 她准备了一肚子的话想说服他去捐肝,可她才刚开了个头,他就说“好我明天就去”。 其实沈之航的情况还没有那么严重,他们只是想提前做好准备而已,她真的没想到他直接就答应了,而且是答应得那么迫切。 就像是—— 就像是怕他们会不要他的肝一样。 —— 沈堪舆将近七点才回到家,顾言笙穿着一件浅灰色的家居衫坐在沙发上,正在用笔记本电脑处理公务,甜甜靠在他腰侧咕噜咕噜地喝着牛奶,腮帮子肉肉的圆圆的,透着小孩子特有的嫩嫩的浅粉色。 因为沈堪舆练就了来无影去无踪开门都没声的“轻功”,父女俩并没有发现他回来了,仍旧全神贯注地继续干着自己的事情。 沈堪舆觉得不会再有比这更美好的画面了,他忍不住在门口站了一会儿,连呼吸都放得很轻,生怕惊扰了他们。 直到有些站不住了,他才提着一袋新买回来的肉菜,径直走到沙发边,一屁股在沙发扶手上坐下来,吓得顾雨甜奶瓶都掉了,被牛奶溅了一脸。 顾言笙也吓了一跳,扭过头看了他半天才反应过来:“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沈堪舆低低地喘了口气,没敢看顾言笙,低头抽了张纸巾想去帮顾雨甜擦脸。 小丫头打开他的手,两只眼睛水光盈盈,气鼓鼓地扭过脸抱住顾言笙:“你肘开!不要你!” 沈堪舆愣了一下,然后笑着把手收了回来,声音有些哑:“那爹地帮你擦。” 顾言笙将小丫头抱进怀里,一边帮顾雨甜擦脸一边责怪地看着 沈堪舆:“你吓孩子干什么。” 他不 分卷阅读23 说还好,他一说顾雨甜就特委屈,脸上的奶汁还没擦干净,就“哇”的一声哭出了满脸泪水:“爹地,爸爸他不爱我,他老是欺负我!” 顾言笙连忙柔声安抚:“不是这样的,爸爸在逗你玩。” 沈堪舆怔怔地坐在那里,没想到孩子突然就哭成这样,心里难受得很,想伸手去揉揉她的脑袋,又怕惹她更不高兴,只好又把手收回来,哑声说:“对不起甜甜,爸爸不是故意的。” 他不是故意要坐在这里,只是有些站不住了,想歇一会儿,不然会连站着给他们做晚饭的力气都没了。 孩子是真的被吓得不轻,一直哭着叫他走开,顾言笙一时半会儿哄不好,只能无奈道:“你先进卧室吧,我再哄哄她。” “……好。”沈堪舆点了点头,没怎么敢和顾言笙对视,撑着沙发刚站起来,脚下却一个踉跄跌倒在了地上,茶几上的玻璃杯差点被他的胳膊扫下去。 他很快爬起来,把玻璃杯推进去,冲顾言笙局促地笑了笑:“不好意思啊,拖鞋太滑了。我去做饭,今天买到蹄筋了,很新鲜诶,你想吃香辣的还是焖烧的?” 顾言笙张了张嘴,想问拖鞋是怎么个滑法,能让他原地摔了个趔趄,但是顾雨甜闹得实在太厉害了,而且沈堪舆很快又继续说他的话。 “我买了很多,要不香辣和焖烧各一半吧,你觉得好不好?阿笙?”他把刚刚放到地上的买的肉菜提了起来,自言自语地重复道,“各一半吧,挺好的。” 顾言笙张了张嘴,还没来得及说话又被他打断了。 “你昨晚喝醉了,今天是不是很难受?冰箱里有蜂蜜水,可以解酒的,我去拿一点给你好不好?” “你……”顾言笙看到他提着袋子的左手有些扭曲,上面布满青紫的癫痕,被沉重的袋子吊得颤抖不止,“你的手?” “哦……我的手、我的手脏了,”沈堪舆连忙把手藏起来,“阿笙别担心,我会洗得很干净再去做饭的。” 于是他就颤抖着手提着一大袋的肉菜,微微佝偻着腰走进了厨房。 —— 沈堪舆做好了晚餐,替顾言笙和顾雨甜盛好了饭,轻轻地放在他们面前,却没像往常一样离开饭桌,而是慢慢坐了下来。 顾雨甜看到有自己爱吃的蛋黄仔,早就不记得刚刚发生的事情,兴奋地叉到碗里吃了起来。 顾言笙以为沈堪舆要和他们一起吃饭,心里还莫名觉得有些慰藉,但是看到他却只是坐在那里,低垂着眼睫也不知道在想什么,他便忍不住问:“你不吃饭吗?” 沈堪舆听到他的声音,说了声好,就扶着桌沿慢慢地站了起来,结果他站起来了又不走,杵在那里半天也没有动。 顾言笙蹙眉:“好什么?你听见我说话了吗?” 沈堪舆真没听清楚他在说什么,他就是觉得太累了,累得视力听力都变得很差,想偷懒坐着歇一会儿,却是忘了这里是饭桌,是他不能坐的地方。阿笙开口跟他说话的话,一定是让他走吧。 阿笙现在应该特别特别讨厌他,恨不得他能马上去死……他还不知死活一直在他眼前晃来晃去,惹他不高兴。 苏桐订婚了,阿笙现在看到他一定特别烦。他如果不高兴了想骂他打他,他没有关系,可是他不想让他不高兴。 他扶着桌子兀自站了一会儿,忽然喃喃自语般地说道:“阿笙甜甜对不起啊……今天没有水果沙拉了,买的水果……摔坏了。你们要是想吃,晚点我再出去买,你们想吃什么水果?” 顾言笙抬起头,看到他脸上露出一个歉疚的笑容,他的脸色并不难看,脸色和嘴唇都是红润的,但是这个笑容看起来格外吃力。 “水果可以不吃,”顾言笙回答了他的问题,然后又重复了一遍自己刚才的问题,“你不吃饭吗?” 话一出口,他下意识地去看桌上的饭菜,发现自己白问了。 沈堪舆做的饭菜,根本就不是三个人的分量。 而沈堪舆又一次无视了他的问题,自顾自地道:“我晚点出去买。买点山竹好不好?最近的山竹新鲜,也甜。” “……” 他说完就缓慢地往自己的卧室走,不合身的衣服在他身上耷拉着,好像比以前更宽松了。 第十七章 顾言笙这顿饭吃得十分心不在焉。 他以为自己已经对苏桐没有那种感情,但收到苏桐的结婚请帖,他内心深处的执念还是奔涌出来作祟了,看到酒就疯了一样地想喝,也不知道自己喝了多少,总之是想不起来醉酒后的事情了。 残局应该是沈堪舆替他收拾的,他想不起来自己喝醉的时候有没有对他做什么不好的事情,看着他总有些异样的感觉,所以有些不知道如何面对他。 但他想到他刚才的样子,胸口莫名发堵,把顾雨甜喂饱送到邻居家去跟别的小朋友玩后,他自己勉强塞了几口饭菜,就走到沈堪舆的卧室门口,原本是想进去问问他到底怎么了,却看到他已经盖着被子躺在了床上。 天气还是挺热的,怎么就盖上棉被了? 顾言笙推开门:“沈堪舆。” 没有回应。 顾言笙走进去,看到沈堪舆一米八出头的个子,蜷缩成那么小一团,紧紧地抱着胸前一只枕头,脸也埋在枕头里,只看得到一颗头发乱糟糟,发色枯黄的脑袋。 顾言笙能听到他的呼吸声格外粗重艰难,伴随着胸腔里的嘶鸣一起一伏,他怕他再这样把脸埋着会直接憋死,忍不住伸手推了推他。 推了好半天,他才闷闷咳嗽一声,费力地抬起头来。 方才他红润的脸色仿佛只是顾言笙的幻觉,眼前他满脸的冷汗,脸白得发灰,嘴唇干裂到蜕皮,眼底浑浊暗淡,半天都没有办法聚焦,却是第一时间朝着他的方向,露出一如既往冒着傻气的笑容:“阿笙……要什么呀?” 他的声音已经哑得没法听了,顾言笙觉得仿佛有一张砂纸在自己心尖上磨,不痛,却是闷闷的难受。 “你哪里不舒服?”顾言笙轻声问他。 沈堪舆没有回答他的问题,仍旧睁着一双失焦的眼睛,看着他的方向,又那样问了一遍:“阿笙……想要什么吗?要水果吗?” 顾言笙皱眉:“沈堪舆,你听不见我说话吗?” 沈堪舆露出暗淡而困惑的神情,他伸出手,尝试地往前探了探。 他不敢探得太远,怕如果真的碰到他,会被他厌恶地掸开,所以触碰到的只有冰凉的空气。 他收回手指,怔怔地垂下有些湿润的眼睫,喃喃自语道:“你不在的……” “我在。” “阿笙,我好想你……” 顾言笙蹙起眉头,靠近他一些,稍微提高了自己的音量:“沈堪舆,我在这里。” “阿笙……我想你……想多看看你……我想你……” 顾言笙喉咙忽然有些梗住了。 你现在就在这个人面前,你们十几分钟前刚刚面对面地说过话,他却 一直说他想你。 顾言笙觉得特别难受。 沈堪舆 分卷阅读24 声音低弱下去,取而代之的是绵延不绝的咳嗽,从低低的闷咳到剧烈的喘咳,一声一声撕心裂肺。 顾言笙下意识地替他拍背顺气,却发现他身体一片滚烫,他又抚上他的额头,烫得像烙铁。 沈堪舆咳得有些透不过气来,伸手到枕头底下颤抖地摸索着,摸出来一包药片,倒出几粒生生干咽了下去。 然后他费力地撑起身体,去够他挂在床头上的湿毛巾,扯下来胡乱地贴在了自己的额头上。 顾言笙怔怔地看着他,浑身僵硬,两只手不知所措地搭在床沿,攥紧了床单。 他看起来那么难受,他却帮不上一点忙,就看着他独自完成一切,那么艰难,却又那么熟练。 不是经常做的话,没办法在意识都不完全清晰的情况下做得那么熟练吧。 沈堪舆又缩回棉被里,怕冷似的,紧紧地抱着那个枕头,除了仍旧粗重的呼吸,没有再发出别的一点声音,连咳嗽都是紧紧地抿着嘴唇闷闷地咳。 顾言笙自己不是没发过高烧,也不是没见过别人发高烧,高烧的时候头疼欲裂呼吸困难,浑身上下忽冷忽热,还会莫名其妙地酸痛难忍,就是苏桐那种能忍的人,发起高烧来也会不由自主地辗转低吟。 可沈堪舆就安安静静地蜷在那里,除了还在呼吸,就像一只不会痛也不会叫的布娃娃。 顾言笙怕他埋在枕头里会窒息,就尝试把他抱着的枕头抽出来,柔声劝哄道:“沈堪舆,你放开,我们去医院,去医院就不会这么难受了。” 沈堪舆使出浑身力气抱紧了那只枕头,两只手更是紧紧地抓着,薄薄的布料几乎要被他抓破。 顾言笙看到他之前被人踩过的满是青紫淤痕的左手怪异地扭曲着,像是不怎么使得上力,还比右手颤抖得更厉害,短短的指甲眼看着又要劈起来, 就不敢再用蛮力扯他的枕头,只能轻拍他的脊背反复安抚:“我们去医院好吗?你烧得很厉害,这样不行。” 沈堪舆模模糊糊间听到了“去医院”,不知道是自己的幻听,还是真的有人在跟他说话,他只是不由自主地想起了很多以前的事情。 他想起小时候发烧不敢告诉父母,结果传染给了哥哥,爸爸把他打了一顿,妈妈问他为什么生病了不去医院,是不是想害死哥哥。 他想起生下甜甜后很长一段时间他身体都不好,持续性地发着低烧,三更半夜咳嗽不断,阿笙让他生病就赶紧去医院,别吵得孩子睡不着觉。 他只是觉得去医院太贵了,吃药熬一下就能好的事情,他不想去医院。 但是会伤害到家人的话,就算不去医院,他也不能在家里待着。 要出去,要到外面去。 晚饭已经做好了,他不能再在家里待着,他得出去找个地方坐一坐,等缓过来一些,去看看还有没有新鲜的水果可以买。 脑海里被这些念头充斥着,沈堪舆稍稍找回了一些神志,也有了些力气,他放开怀里的枕头,从被窝里爬了起来。 离开被窝他就觉得特别的冷,就摸索着到了行李箱旁边,想拿多几件衣服出来穿,却怎么也拉不开拉链。 他感觉到有人握住了他的胳膊,像是想把他往某一个方向拖过去,他好像还听到了顾言笙的声音,可是怎么都听不清楚他在说什么。 是阿笙吗? 他要打他吗? 他是该打的。他害得他和苏桐再无可能,打破了他重要的东西,发烧了还给他和甜甜做饭,还靠他们那么近。 可是,现在不行。 他稍稍扭过头,试探地对着不知道在哪个方位的顾言笙笑着道:“阿笙我知道错了……你等我、等我回来再打吧,好吗?我现在先出去,不然会……传染给你们的。” “你先不要……靠我这么近,会传染的。” “我拿几件衣服好不好……我拿了就出去,你等我一下。” 顾言笙听不得他这些胡言乱语,心里难受得紧,他连拉开行李箱的力气都没有了,还在说这些没边的胡话。 沈堪舆费劲地说完这些,就咳得几乎喘不上气,蹲也蹲不住,眼看着整个人就要摔下去,顾言笙眼疾手快地把人抱起来,却发现外面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下起了瓢泼大雨。 他怕这个时候出门会让沈堪舆再受寒,只能放弃带他去医院,掏出手机拨通了一个号码。 电话那头的人接起来就打了个呵欠:“顾小少爷,这么晚了找我什么事?” “唐修,你……” 唐修顿时不爽地打断他:“你叫谁唐修?叫哥哥。” “……哥哥。”顾言笙噎了半秒就顺从地叫了。 “嗯,找你哥干嘛?” “你能来我家一趟吗,我家里有人发烧。” “……我说小少爷,我这刚加班加点做完一台大手术,发烧这种屁大点事你能不能自己解决?” “我想带他去医院的,但是外面雨很大,我怕把人带出去再着凉了,”怀里的人开始有些不安分,顾言笙用一只手将他箍紧,语气也急促起来,“我也不想麻烦你,实在是情况不太好。” 唐修似乎愣了一下,顿时也紧张了起来:“什么情况?还非去医院不可?自己吃药冷敷什么的没用吗?” “我觉得没用,他不听话,”顾言笙停顿一下,因为没有多余的手,就直接俯身用自己的额头去贴了一下沈堪舆的额头,“烧得太厉害了,特别烫。” “行行行,你别慌,我马上收拾收拾过去,”唐修那头开始传出噼里啪啦收拾东西的声音,“是你家丫头吗?跟我大概说说什么情况?” “……是沈堪舆。” 唐修顿了顿,有些怀疑地又确认了一遍:“小鱼?” “嗯,烧得特别厉害,一直咳嗽,还胡言乱语,而且我感觉他听不清也看不清。” “这他妈都烧成鱼干了吧?” 顾言笙叹了口气:“你快点过来。” “好好好,马上来,你别慌啊,再严重也就是高烧,问题不会大到哪儿去,”唐修安慰完这一波,声音突然变得很八卦,“唔,有人的声音在发抖哟。” 顾言笙蹙眉道:“你别开玩笑了,快点过来!” 唐修还在皮:“哇,脾气这么大?你不是不喜欢小鱼的嘛,怎么了现在日久生情了?发个烧就心疼成这样了?你早干嘛去了小少爷?” 顾言笙忍无可忍,直接把电话挂掉了。 唐修这个人,果然就算是当了医生也还是李时珍的皮。 唐修的父母唐砚之和辛愿,和顾言笙的叔叔顾昀是多年好友,顾言笙比唐修小四五岁,唐修一直拿他当弟弟一样照顾疼爱。虽然顾言笙上小学五年级的时候,唐修就被送去国外,这两年才回来当地的人民医院做主治医师,这期间两人联系得不算多,但是感情也从来没淡过。 此时此刻顾言笙不知道多庆幸有唐修在,不然他真的不知道该拿沈堪舆怎么办。 第十八章 唐修赶到 公寓的时候,顾言笙觉得沈堪舆真的差不多快烧糊了,整个人都没了意识,软绵绵地任人摆布。 分卷阅读25 唐修接过顾言笙递来的体温计,眯着眼看了一下,倒吸了一口凉气:“39度8,我服。同一屋檐下你能让自己老婆烧成这样,这真成小鱼干了好吗。” 顾言笙理亏道:“我是没注意,你赶紧给他看 看。” 唐修从医药箱里翻出一堆器具,给沈堪舆做了初步的检查,原本一切都进行得挺快的,听心音的时候却停滞了一般,皱着眉反复听了很多个地方。 “怎么了吗?”顾言笙有些看不得唐修在沈堪舆胸口这样摸来摸去。 唐修收回手,说:“你把他扶起来,动作慢一点轻一点,39度高烧动一下都很难受的,别看他不哭不闹,就是能忍而已。他是你老婆,不是真的小鱼干。” 顾言笙按照他的要求把人扶了起来,沈堪舆像是哪里被弄疼了,微微蜷缩着身体,干裂的嘴唇哆嗦不止,像是想咬但是没有力气咬住,克制不住地发出了细微的低吟。 顾言笙茫然地皱起眉头向唐修求助:“我很轻了,他怎么还难受?” 唐修气得翻了个白眼:“在背后垫个枕头啊!你就让他这样吊着?能不难受吗?” 顾言笙“哦”了一声,默默照做。 唐修在沈堪舆的后背又听了半天,摘下听诊器严肃地问顾言笙:“他心脏平时有没有什么问题?” “没有。”顾言笙下意识地回答。 唐修眯起眼睛盯着他。 顾言笙吞了吞口水:“…我不清楚。” “看你一脸蠢相,那些专业术语你也听不明白。我就直接跟你说吧,我觉得小鱼心脏有问题,可能得过心肌炎,没养好,现在不知道演化成了什么更严重的毛病,”唐修一边说一边从医药箱里拿出注射液,“我是肠胃科的医生,对心脏的问题不是很懂,这次先给他用,点不刺激心脏的药,你有空带他去看一看。” 唐修啰里啰嗦半天,扭头发现顾言笙正一丝不苟地调整着沈堪舆身上冰袋的位置,好像并没有听到他在说什么。 唐修叹了口气,插好输液瓶,放掉针管里的空气,吩咐道:“你捏着他手腕…打左手吧,右手还要用呢。” 顾言笙将沈堪舆的左手从被子里拿了出来,随即皱起眉头:“他的左手好像有骨头扭了还是断了。” “哈?”唐修弯腰下去看了一下,“……我去,这是被什么东西碾了吗?” 他只能把针扎在沈堪奧的右手,绕到另一边去握起沈堪舆的左手,瞥了顾言笙一眼,边轻轻转动他的手指,一边拿腔捏调地哄道:“小鱼乖,阿修哥哥给你看看骨头有没有断,别怕哦。” 可能是真的骨头断了疼得厉害,被唐修这样一掰,原本一动不动的沈堪舆睫毛忽然颤了颤,皱起眉头嘶哑地呜咽了一声。 顾言笙眉头也跟着皱起来,恨不得去扯下唐修的手:“你轻点。” 唐修没理他,继续转动其他的手指,道:“无名指肯定有骨头断了,其他应该只是扭伤。” 想到沈堪舆用这样的手去提重物,甚至做出一桌丰盛的晚饭,顾言笙倒吸了一口冷气:“这还能治好吗?” “我怎么知道?我治胃病的,小少爷。伤筋动骨的事情我是真没辙了,等烧退下来了你带他去看看吧。”唐修束手无策地耸了耸肩,走到一旁收拾自己的医药箱。 他收拾完了,看到顾言笙坐在床边不知道发什么呆,提着医药箱就过去朝他脑门上呼了一巴掌。 力气不大,但也呼得顾言笙一脸懵逼: “你干什么?” 唐修冷笑:“干什么?揍你啊。跟我出来。” 两人一到客厅,唐修就开始疯狂数落顾言笙:“你说说你,长了一张和顾昀叔叔一样的脸,为什么就不能学一点他的情商?你知道他当初把我妈迷成什么样?你再看看你自己,我都不知道小鱼喜欢你什么,啊?喜欢你性冷淡还是眼瞎耳聋?” 顾言笙闷不做声地听着,不反驳也不回应。从小到大,唐修骂他他从来不敢还口,因为根本说不过他,只会被骂得更惨。 其实他真的很想顶一句嘴:你也长得和砚之叔叔一模一样,他从来没骂过人,你为什么隔三差五就骂我,还打我。 “别不吱声啊,你不吱声我也不会放过你的。来说说,你到底想怎么样?”唐修坐在沙发上翘起二郎腿,“还想着和你心里那棵大桐树再续前缘?” 顾言笙规规矩矩地答道:“他要结婚了。” 唐修嗤笑道: “结婚就能阻止你们再续前缘?我不知道你什么德性?你就说你想不想吧。” “不想了。” “不想?”唐修冷笑一声抄起沙发上的枕头就丢了过去,“不想你为什么还要这样欺负小鱼?” 顾言笙下意识地躲了一下。 “你居然敢躲?”唐修气得跳了起来,抬起手又去呼他脑门]儿。 顾言笙无奈地停在原地一动不动地挨了他这一巴掌,让唐修发泄完,才叹了口气轻声道:“我想和沈堪舆好好过日子了。 “你又放屁了,你刚和小鱼结婚的时候也是这么放的。” “那时候他做的一些事情太过分了,我……” “过分?什么叫过分?”唐修直接打断他,“你和大桐树纠缠不清就不叫过分,他吃醋闹点小脾气就叫过分,对吗?顾言笙我告诉你,当年这婚你要是咬着牙没结,你要怎么欺负小鱼我都没话说,但你既然结了,我就不管你有什么苦衷,你娶了他他就是你老婆,老婆是什么啊?是要捧在手心里疼着宠着的宝贝!人家孩子都给你生了,那么可爱机灵的小姑娘,是一般人能生下来的吗?闹点小脾气怎么了,他就是要天上的月亮你都得给他摘下来!” 顾言笙张了张嘴,却是哑口无言。 唐修又吼:“你听到没有? ! 顾言笙赶紧点头。 唐修见自己把人骂稳了,心满意足地放缓了语气:“刚刚打针的时候,不知道你听见没有,小鱼喊了几声妈妈,他想家你知道吗?受了委屈才会想家,你这榆木脑袋懂不懂?谁还不是爹妈手心里的小宝贝了,要来你这里吃苦受气。” “我…”顾言笙刚开口说了一个字,唐修又瞪他,他被噎了一下,问道,“我能说话吗?” 唐修抬了抬手:“说。” “其实他闹了很多次,我都觉得不是什么大问题,但那次…他把苏桐关进木桶里,我跟你说过吧?”顾言笙想起那段回忆,仍旧是觉得心底生寒,无声地沉默了一阵才再度开口,“那次…我真的没想到他会这样,他差点就把苏桐害死了。如果不是苏桐宽容,选择息事宁人,他又怀着孩子,肯定是逃不过法律制裁的。” 唐修撑着下巴垂着眼睫听他说话,没有出声。 顾言笙觉得口干舌燥,说话特别艰难,才拿起桌上的玻璃杯喝了口水,沉声缓缓道:“我没想到他对我的执念深到了这个地步,足够让他去伤害别人,而且是危及性命的程度。我就在想,到底是彻底让他死心好,还是等他改过自新好。” 唐修挑眉 :“你选择了等他改 分卷阅读26 过自新?” “嗯。甜甜出生后,他跟我说,他会改。这么久以来,他也确实没再做什么过分的事了。所以我想,或许真的可以跟他好好过日子。” 唐修抓住重点,坐直了身体凝视着顾言笙的眼睛条理清晰地道:“也就是说,你直到现在都不喜欢他,你只是觉得结了婚就是责任,所以不喜欢也可以过日子,对吗?” 顾言笙想了想,轻轻点头。 “啧,”唐修揉了揉太阳穴,牙疼似的啧了一声,“我也收到大桐树的请帖了。你老实跟我说,小鱼棒打鸳鸯逼你跟他结婚这事儿,你是不是一直记恨着。就算嘴上不说,你心里对大桐树仍旧有执念,所以直到收到他的请中帖,你才真正心如死灰,才愿意毫无负担地说出和小鱼好好过日子这种话?” 顾言笙静默一阵,又点头,有些艰涩地道:“我想着,这件事情,是真的应该过去了。 唐修气从心头起,举起手又想打他,但是看他低眉敛目地等着挨打的样子,又有些不忍心了。 顾言笙有多喜欢苏桐,他是最清楚的那个人。平时让他开口喊声哥哥简直难如登天,但被他发现他喜欢苏桐之后,这小子的嘴就跟抹了蜜一样甜。 明明那时候他人已经在国外,他却是隔三差五就要给他打越洋电话,和他聊很多关于苏桐的事情。 “哥哥,我是真的很喜欢他,你别告诉我爸妈,他们说我毕业了才能喜欢别人。” “你爹妈真的有毒。你爹跟顾昀叔叔真的是亲兄弟吗?那么迂腐,穿越来的吗?” “哥哥,你追过那么多女孩,能不能告诉我,怎么追苏桐?” “你给我好好说话,什么叫我追过那么多女孩,是她们追我谢谢。” “哥哥!他说他也喜欢我,我只要想到以后能跟他在一起,就兴奋得睡不着觉,好像饭都可以不吃了,你有过这种感觉吗?” “没有,小屁孩才会有这种感觉。” …… “行吧,”唐修觉得自己也无话可说了,“你俩都倒霉,一个两情相悦被棒打鸳鸯,一个单恋十年果都结了却没开花。不过你也该庆幸,你看你照顾人那笨手笨脚的蠢样儿,也就小鱼能忍你,换成苏桐那种尊贵的小公子,早一脚把你踹进太平洋里喂鲨鱼了。” 顾言笙:“……” 他拎起自己的医药箱:“那你俩好好过日子吧啊,别欺负小鱼了,知错就改还是好鱼干。我回去睡觉了,有空记得请我吃饭。” 顾言笙还没想明白唐修最后那一巴掌为啥没打下来,愣了两秒才“哦”了一声站起来:“我送你。” 唐修回头就是一巴掌:“送个屁,没良心的狗男人,回去看着你老婆。万一明天早,上还没退烧,记得给我打电话。” 不知道为什么,这一巴掌下来顾言笙才算是踏实了,揉了两下被打的地方对唐修温和地笑了笑:“知道了。” 他一笑,唐修好像知道沈堪舆为什么这么多年都对顾言笙不死心了。 这小混蛋笑起来是真的好看。和顾昀像极了的大明星脸, 颜值果然不是盖的,而且他平时都板着脸,猝不及防勾起唇角对着你来这么一下,简直就是一座冰山直接化成了一碗热甜汤,他这个公认的人民医院骚浪贱都把持不住。 更何况是那条看起来傻了吧唧啥也不懂的小鱼呢。 第十九章 顾言笙给沈堪舆换了好几轮冰袋和毛巾,他总算是在三更半夜发了一身汗退了烧,呼吸变得清浅平稳,不再像之前仿佛喘不过气来一般,但还是怕冷,仍旧是蜷在被子里像只小虾米。 顾言笙想给他换身衣服,却始终没办法把人掰开,也不知道他哪里来的力气,明明刚刚还跟一瘫烂泥似的任人摆布,现在退烧了反而不听话了。 他不敢硬来,就守着他到天色蒙蒙亮,见他没有再烧起来,终究是累得不行,回到自己的卧室倒头就睡了过去。 —— 顾言笙醒来的时候,已经是上午十点钟,他一看清楚手机上的时间,几乎是从床上跳起来的。 他推开门,就看到客厅里母亲宋黎正在给顾雨甜喂奶,他扭头走到沈堪舆的卧室,里面空无一人。 为什么这个人每次都是一醒就跑,他哪来的力气。 顾言笙快步走到宋黎面前:“妈,沈堪舆叫你来的吗?他人呢?” 宋黎愣了一下:“你吓我一跳……是他叫我来的啊,神经病说自己要出去买水果,大清早的买什么水果,孩子都不管,肯定是出去野了。” “……他不是神经病,”已经到门口换鞋的顾言笙停下了手上的动作,轻声道,“他是真的想出去买水果。” —— “根据x光片来看,你的左手无名指挫伤骨折,但不算特别严重,其他地方都是软组织挫伤。给你先做固定治疗两周,这期间不要再用左手了,之后再来复查看看情况,”骨科医生一边说一边忍不住皱起了眉头,“你听不听得到我说话啊?咳成这样。” 沈堪舆戴着口罩,一直咳个不停,张嘴想应一下医生,但是喉咙一痒又开始咳,他只能用力点头表示自己全都听进去了。 医生叹气道:“咳得这么厉害,挂个发热门诊看一下?” 沈堪舆摇摇头,隔着口罩对医生笑了一下,就匆匆离开诊室,在一个偏僻安静的角落,摘下口罩用纸巾堵着嘴唇咳了一阵。 肺里痛得要命,纸巾上血沫点点,沈堪舆蹲下去按着胸口,难受得喘不上来气。 他想去做雾化或者吸点氧,这样应该会舒服一些,但是太费钱了,他左手做的固定治疗都花了不少钱,而且他也没有时间了,还有很多事情要做。 他最终是到药房买了一瓶止咳糖浆,拧开盖子灌下去一半,觉得咳嗽稍微好了一些,就马不停蹄地赶去超市买水果。 这个时间的水果是最新鲜的,刚从冷链上取下来,个个冒着冷气挂着水珠,沈堪舆兴奋得两眼放光,恨不得把整个水果区都搬空。 把阿笙和甜甜喜欢的水果都挑了个遍,沈堪舆推着手推车挤出人群,看着来来往往的人,不是恩爱的夫妻情侣,就是带着孩子的家长,再就是互相挽着手臂的小闺蜜,他止不住地有些羡慕。 要是能和阿笙甜甜一起逛一次超市就好了,他们想要什么,他全都给他们买,他们不知道会不会开心一些,然后就不会那么讨厌他了。 如果不喜欢他跟着,他在收银台那边等他们选好东西过来付钱也可以。 他怎么样都可以的,只要他们不那么讨厌他。但是好像已经没有办法挽回了。 沈堪舆低头看着手推车里的山竹,忍不住伸手轻轻戳了戳它们,哑着嗓子笑着道:“你们要争气一点,要甜,但是不能太腻了,不然阿笙和甜甜不喜欢。” 一对父女从他身边经过,小女眨巴着黑葡萄一样的大眼睛看着沈堪舆,好奇地道:“爸爸,那个叔叔在干嘛?跟谁说话呀?” 父亲把女儿抱起来,低声道:“别看他,神经 病来的。” 分卷阅读27 沈堪舆窘迫地收回自己的手指头,默默地推着购物车去结账。 —— 姜默不明白,沈堪舆和自己见面为什么要约在一个四面通风的大广场上,好歹也要选一间咖啡厅才是。 这么大个地方,他找了半天才找到他人,戴着口罩,穿着宽大的连帽衫,坐在长椅上冲他弯着眼睛招手。 姜默走到过去,沈堪舆递给他一个山竹,哑声道:“喏,这个给你吃。” 姜默接过山竹,沈堪舆又递给他一盒饭:“水巷口那家香菇牛肉盖饭,你最喜欢的,趁热吃。” 姜默又接过饭,在他身边坐下:“你感冒了吗?” “啊,对,快好了但是还有点咳嗽,不好意思啊,”沈堪舆往边上挪了挪,戴着口罩闷闷地咳了一阵,继续道,“你没吃饭吧?快先吃点。山竹你会不会剥?不会我帮你。” 姜默被他流畅的自问自答搞得很无语,沉默了片刻道:“没事,我直接跟你说李奎的事情吧。他本人真没什么值得深挖的,就是一个彻头彻尾的混混,而且除了打架滋事,就没混出什么别的名堂。” 沈堪舆靠着椅背,身体不自觉地往下滑,他艰难地撑着椅子坐直,姜默说完了半天他才哑声道:“不应该啊?” 姜默看了他一眼,继续道:“但是他有个舅舅,叫徐海,是橙天娱乐的刚刚提拔的投资总监,你应该认识。” 沈堪舆勉力坐直身体,咳嗽着道:“我认识的,橙天是我们公司的大金主之一,我跟徐海还见过面。” “嗯,但是知道他们有亲戚关系的人很少。因为徐海不怎么待见这个外甥,毕竟他开口就跟他要橙天的经理级职位。” “哦……那就是说,”沈堪舆觉得自己脑子钝钝的,开了个头然后半天才把话接下去,“李奎他觉得徐海是他的后台,但实际上是狐假虎威?” “嗯。目前看来,徐海根本懒得理他,但我还会继续查下去。”姜默觉得自己要事交代完了,拿起放在一旁的山竹徒手捏破了壳。 沈堪舆咳嗽不断,嗓子都快发不出声音了还在说:“橙天一直是游戏行业的投资大头,如果、咳咳,如果有可能,橙天想……注资的话,李奎一定会在中间捣乱的……谁都没有办法保证,徐海会完全不受他影响,我得……” 姜默有些无语地道:“你想的也太多太远了,脑洞还是一如既往的大。” 沈堪舆低着头安静了一会儿,喃喃地道:“我怕他欺负阿笙……” 他的话被手机铃声打断了,看到来电显示是妈妈,顿时想起自己今天忘记了一件多么重要的事情,匆忙拿着手机走到旁边接通。 他头晕心悸得厉害,有些站不稳,只能扶着树蹲下去接,但还没来得及喊一声妈妈,李清就不悦地开口:“沈堪舆,你怎么还没有过来?这都几点了。” 沈堪舆张了张嘴,干燥的空气呛进喉咙里,他把手机挪得远了些,捂着嘴又开始咳。 他隐约能听到电话那边母亲的声音越来越不耐烦,就匆匆从口袋里拿出止咳糖浆喝着压了一下喉咙里干燥疼痛的涩意,因为左手不是很灵活,他怕滑溜溜的糖浆瓶子从手里掉下去,手指又痛又僵也只能咬着牙宝贝似的攥紧,因为没糖浆喝的话他真的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 他把手机重新放回耳边,就听到李清忍无可忍地道:“沈堪舆,你如果反悔了可以直说,别装哑巴。” “没有……”沈堪舆艰难地喘了口气,“没有反悔,妈妈你听我说,我、我是昨天不小心感冒了,我怕、我怕这时候去做的话,结果会不准……” 李清气得静默了几秒才愠怒道:“你明知道今天要做配型,为什么不注意?!” 她的声音猝然变得尖锐,沈堪舆的心脏有些受不了,猛地一下绞痛至极,他难受得瞬间咬破了嘴唇,闭着眼咽下咬出来的腥甜,才低弱地道:“对不起妈妈,我不是故意的,只是昨天太冷了……但是我已经好得差不多了,我刚刚有去医院打针吃药,很快就能好的,好了我马上就过去。” 沈堪舆的声音特别哑,断断续续地颤抖着,听起来像在哭,李清顿时也不忍心再冲他发脾气——主要是确认了他并没有反悔,她才放心地缓和了语气:“我知道了。今天的粥给你多熬了一些,要不要过来医院喝?” 沈堪舆听到母亲用这么温柔的语气跟他这样的话,眼圈瞬间就红了,他抬手胡乱地搓了搓眼睛,张着嘴却说不出来话,跟个傻子一样拿着手机点头又摇头,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想表达什么。 “沈堪舆?”李清叫他。 “嗯……谢谢妈妈,”沈堪舆努力地忍着鼻腔里的酸意,吸了吸鼻子,微哽着道,“我、我想喝粥……但是我感冒还没有好全,我怕会……传染,你能不能放在一个地方,我自己过去……拿一下就好。” 李清不耐烦道:“这么麻烦干什么,等你来的时候再喝吧。” “哦……好,妈妈对不起啊,我是不是把粥浪费了……”沈堪舆怕母亲生气,又道,“你不用特意给我煮的,我吃你们吃不完的就可以了。” “……嗯。”李清生硬地应道。 沈堪舆忽然觉得特别开心,忍不住笑了两声,声音仍旧嘶哑而微弱,语调却是掩饰不住的欢欣雀跃:“妈妈你想吃蛋黄酥吗?我过去的时候给你买两大盒蛋黄酥好不好?新鲜热乎的那种,特别特别好吃!或者你们想吃别的什么,我给你们带过去!” “……好了,先挂了,有什么事等你来了再说吧。”李清仍旧是说完就直接挂了电话。 沈堪舆依旧是对着忙音乖顺地道:“好,妈妈再见。” 他挂了电话,对着手机傻笑了一会儿,走回姜默身边,开口道:“姜默……唔——” 姜默塞了一瓣山竹到他嘴里:“和你妈妈打电话?” “嗯!”沈堪舆笑眯眯地点点头,嚼了嚼山竹的果肉,“这个好甜啊,真好吃。” “很甜?”姜默吃了一瓣,觉得他可能是对甜有什么误解,这个山竹明明是淡淡的酸,一点都不甜,“你是没吃过甜的东西吗?” “哪有,特别甜啊,你也太挑了,”沈堪舆傻笑了两声,满眼渴盼地道:“可不可以再给我吃一块?” 姜默又掰了一瓣喂给他,无奈地道:“这本来就是你给我的,你想吃多少吃多少。” “真的好甜,特别好吃,”沈堪舆舔了舔嘴唇,吃得心满意足,像一只偷喝了甜牛奶的猫,“阿笙和甜甜一定会喜欢的。” 姜默又吃了一瓣,仍旧是吃不出甜,不由蹙眉道:“你是味觉坏了还是刚刚跟你妈妈打电话有什么开心的事?” 沈堪舆点点头,眼睛亮亮的,下垂的眼角湿漉漉的,看起来无害又温顺:“你真会猜!我跟你说啊,我妈妈知道我感冒了,特意给我熬了特别好喝的粥。” 姜默看他兴奋的样子,忍不住笑了一下:“是吗?什么样的粥这么好喝?” “唔……是皮蛋瘦肉粥哦, 分卷阅读28 我妈妈最拿手的。里面有玉米粒,胡萝卜丁,虾米还有干贝,上面洒一层蒜头油和葱花,粥熬得稠稠的,又香又糯,特别……特别好吃的。”沈堪舆努力地回想着以前李清给父亲和哥哥熬的粥都长什么样,一五一十地讲给姜默听。 他特别喜欢喝粥。李清熬粥会用很多材料,花很多时间,基本上没有他的份,所以每次熬粥他都殷勤地抢着要洗碗,然后躲在厨房偷偷他们喝剩下来的那些。 沈堪舆想起那个味道,吞了吞口水又说:“真的特别好喝的。而且你知道吗?用砂锅煲的粥,锅底有时候会有一层薄薄的锅巴,那个也很好吃!” 姜默静静地听他说,时不时应一两声,等他说完了,又给他喂山竹:“我记得你爸妈以前对你不太好来着?现在这么好了吗?” 沈堪舆摇摇头:“没有啊,一直都挺好的,只是最近越来越好了。” “嗯。顾言笙对你也好吗?” “……也特别好。”沈堪舆低头默默地想,其实他这一辈子,遇到的人都特别好。 只是他太坏了,配不上他们的好。 他以前总是想不明白,为什么他爱的那些人,都不愿意搭理他。 现在终于是有答案了。 第二十章 姜默把大半个山竹喂给了沈堪舆,又打开手边的盒饭:“吃饭吗?” “我吃过了,你吃,”沈堪舆吸吸鼻子,哑声道,“对了姜默,你人脉那么广,能不能找个人,给我弄一份假的检查报告?” 姜默不解地道:“你要干嘛?” 沈堪舆笑了笑说:“我爸爸肝不好,我想给他捐肝,但是我觉得我心脏好像有问题,可能过不了医院的检查。” 姜默把饭盒“啪”地一声盖了回去,难以置信地看着他:“你心脏不舒服,不应该去看医生吗?还捐肝?你以为就是献个血那么简单?” 沈堪舆没想到姜默会发火,愣了一下才连忙解释道:“没有没有,没有很不舒服,就是有点小问题,但是你也知道器官移植这种事情是很严格的,我怕医生不让我做嘛。” “别说医生了,你爸妈会让你做吗?顾言笙会同意吗?”姜默觉得他简直像在讲笑话,“心脏是多重要的器官,你自己心里没点数?万一手术过程中出了什么问题,谁来担这个责任?” “真的不是什么大问题……不会有事的,不用告诉他们啊,我和你知道就行了,”沈堪舆冲姜默讨好地笑了笑,温言软语地试图跟他“讲道理”,“而且你看啊,我爸爸他身体越来越不好了,如果我不给他移植的话,一定会出事的。但是我给他移植,他就会好了,我有事的可能性也很小,这样两个人都平平安安的,不好吗?” 姜默扭过头,铁青着脸一言不发。 沈堪舆伸手轻轻地拽了拽他的衣袖:“姜默,你帮帮我吧,我想救我爸爸。我爸爸他……很爱我的,我想为他做一点事情。我从小到大一直给他添乱惹他生气,这一次我真的想为他做一点事情。” 姜默压抑地叹了口气:“你为你自己想过吗?如果你出了什么事,他们怎么办?” 沈堪舆笑了笑,轻声说:“没关系呀……” 爸爸不在的话,妈妈和哥哥都会受不了的。 他不在的话,没有关系的。从他来到这个世界上的那一刻起,他就一直都是多余的,离开的话,也就是让身边的人都回到原本正常快乐的生活而已,大家一定都会很开心的。 他都没有让谁开心过,总是在做一些坏事,惹别人生气,让别人伤心,他很想有那么一次,他在乎的人因为他而感到开心。 哪怕就这么一次也好。 “什么叫没有关系?”姜默简直听不下去,“你的死活不重要是吗?” 沈堪舆仓促地改口,磕绊地道:“不是,我、我是说……不会有事的。” “这种事情我不可能帮你,你可以拿自己开玩笑,我不行,”姜默斩钉截铁地道,“除非你去跟顾言笙说,顾言笙同意我就同意。” 姜默明显被他气得不轻,简直不想再多跟他说一句话,把还热乎的盒饭塞进他怀里,冷声道:“我还有事,先走了,饭你自己留着吃。还有,你如果再提这个事情,就不要再跟我联系。” “姜默!”沈堪舆追着姜默走了几步,就觉得肚子疼得厉害,腿上一点力气都没有。他仓促地扶住旁边的树干,苍白着脸蹲了下去。 他把盒饭放在怀里暖着,掏出手机想给姜默发短信。 他的左手手指都没办法合拢,只能勉强地托住手机,右手艰难地在键盘上敲打。 【是我不好,我不说了好不好,你回来把饭吃了吧,饿着肚子胃会坏的,胃疼很难受的。】 他刚想点发送,背后却猝不及防被人撞了一下,手机从手里滑出去,在地上摔了个四分五裂。 他跪在地上,疼得呛咳了一声,两手吃力地支撑着地面,使不上力的左手颤抖如筛糠。 怀里的饭也滑落下去,盖子被震开,里面满满的饭菜瞬间洒了一地。 又是一次,他想给的东西,怎么也给不出去。 他记得这是姜默上学的时候最喜欢的盖饭,所以他排了很久的队,排到脚都酸了,都还是兴致勃勃的,就是因为想到姜默吃到这个饭时开心的样子,满心都是期待,所以都不觉得累。 没有想到姜默还是一口都没有吃。 如果换成别人来给,是不是就好一点?姜默就不用饿着肚子走了。 都是他不好。 “有病啊蹲这里碍路?”撞到他的是个脾气火爆中年壮汉,因为差点被他绊倒,气得还想再补一脚。 然而他才刚往前挪了一步,就被人一记扫堂腿直接踢翻在地,摔了个四脚朝天。 壮汉气得鼻孔冒烟,骂骂咧咧地爬起来准备还手,却又被那人用力踩住了肩膀。 壮汉气恼地抬起头,对上一双冰冷肃杀的眼睛,眼底的寒意仿佛来自见不到底的深渊,彻骨而锥心,竟让他浑身发软脊背发凉,别说是火气,他连鼻孔里出的气都快吓没了。 “滚。”顾言笙咬着牙道。 壮汉麻溜儿地从地上爬起来,逃之夭夭。 —— 沈堪舆头昏眼花间听到了顾言笙怒不可遏的一声“滚”,整个人都吓得一个激灵,回头真的看到了顾言笙本尊,愣愣地跟他对视了几秒,就低下头手忙脚乱地捡起自己手机的“尸块”,伸手抓着树干,用力到手心都被粗糙的树皮磨破了,两只腿因为身上的疼痛,颤抖着使不上力,半天也没能站起来。 眼看着顾言笙就这么走过来在他面前蹲下,他急得都不知道怎么办,手足无措地抹了把脸上的汗水,抬头眼眶发红地看着顾言笙,哑声道:“阿笙对不起,我、我马上走。” 他只看了他一眼,就匆匆移开视线,努力地抓着树干竭力想要起身,但是身上实在是太疼了,肚子里绞着疼,只要他试图做起身的动作,就觉得里面的肠子都拧成了死结,并且拉扯到了极限 ,仿佛一触即断。 顾言笙伸 分卷阅读29 出手扶住他的肩膀,想问他哪里不舒服,刚刚有没有被人撞伤,他却像触电一样躲开他,倚靠着树干蜷缩着不让他碰,然后哆嗦着嘴唇开始语无伦次地认错求饶:“我知道错了阿笙,我真的知道错了,但是你先不要打我好不好,我明天……我明天还有很重要的事情,明天过后就可以了,我保证……” 顾言笙沉默片刻,执拗地伸手握住了他细瘦冰凉的胳膊,那一瞬间他整个人都瑟缩了一下,眼睛紧紧地闭着,是人在觉得自己要挨打的时候下意识的反应。 他吓得都在发抖,脸色白得像纸,一动也不敢动。 顾言笙想到了小时候在楼下玩,看到的那只被其他小孩的跺脚和叫喊吓唬得躲在角落里瑟瑟发抖的流浪狗。 等小孩们都散了,他走过去,把它抱在怀里,从脑袋上顺着毛抚摸到脊背,它缓过神来,呜咽着舔了舔他的手,瘦小的爪子死命抱着他的胳膊不放。 沈堪舆刚刚看他的那短暂的一眼,跟它躲在角落里看他的眼神几乎一模一样。 顾言笙叹了口气,放低嗓音轻声道:“我不是叫你滚。” 沈堪舆瑟瑟发抖地睁开眼睛怔怔地看着他,额发被冷汗打湿成一绺一绺的,嘴唇霜白,仿佛刚刚经历了一场寒冷的暴风雨,冻得四肢僵硬头脑迟钝,半天都回不过神来。 不是叫他滚吗? 可是他也该走了。 趁着阿笙还没有生气,还能容忍他,他要好好跟他道歉的。他不奢求他能原谅,但是也很害怕他会记恨他。 他不想让他记恨着一个讨厌的人,那样会过得很不开心的。 他朝顾言笙扯着嘴角,露出一个勉强得有点难看的笑容,眼睛里却还是亮亮的——他只要一看到他,眼睛就会亮起来,眼底仿佛盛满了整个银河的星星。 “阿笙,我、我有一些话想跟你说,”他鼓着勇气,哑声试探着开口,“你可不可以听一下?我会说得很快的!” 顾言笙沉着脸点了点头。 沈堪舆屏息着等到他点头,就仿佛得到了什么特批令,急急地喘了口气,就连忙道:“你、你昨天喝醉了,我我我抱你上床的时候,不小心把一个东西打碎了,是一个水晶的摆件,你要送给阿桐的对不对?我买了一个一模一样的回来,还没来得及拿给你,我回去马上给你。” 顾言笙听到他把前天的事情当成昨天发生的,怕是病糊涂完全搞不清楚自己病了一整天,叹了口气道:“那个东西不重要。你昨天发高烧,昏迷了差不多一整天。你是前天把我接回家的。” “哦对,我……对不起昨天我想出去的,但是好像太困了又睡着了……我记得我好像一直在咳嗽,是不是很吵?你和甜甜睡得好吗?”沈堪舆对顾言笙歉疚又讨好地笑了笑,“我下次不这样了,我一定早早就到外面去。这个季节感冒发烧什么的特别容易传染,是我没有注意,对不起阿笙。” 顾言笙蹙眉:“是谁教你生病了就要往外面跑?” “……啊?”沈堪舆一脸懵,没明白顾言笙为什么问这个,卡壳了半天才迟钝地道,“生病了……当然要到外面去呀,在家里传染给你和甜甜怎么办?外面空气流通好,走一会儿就会好了。” 早点好,就能早点回家,他可以给自己煮一点热水,躲在棉被里慢慢喝着取暖。他总觉得今年外面特别冷,明明才到秋天,他却觉得每一天都比往年的冬天要更冷。 可是他很快就没有家了。虽然他在外面租好了一个房子,可是没有阿笙甜甜,也没有爸爸妈妈哥哥,那就不是家。 他再也不会有家了。 “还、还有,阿笙,我之前不想跟你离婚,说还有事想帮你,都是骗你的。其实离了婚我也可以帮你,我就是想赖着你一段时间,因为你最近好像真的没有那么讨厌我,所以我太得寸进尺了,”沈堪舆声音越说越哑,笑容也越来越模糊,脑子里也乱乱的,好像都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只是张着嘴就不停地在说,“所以你什么时候想、想……离婚的话,你都可以跟我说,我都可以,你说一声就好。” 他低头去翻自己的包,拿出一只文件袋,从里面抽出了一张薄薄的纸:“这个…离婚协议书,我都、我都签好字了。家里我的东西,我都收拾好了,我在外面也有找到住的地方,要不我……我今晚就搬出来吧?还是你和甜甜想吃什么,我给你们做了晚饭再走,都可以的……” 他越说越语无伦次,说到一半又想起来宋黎在家,连忙改口道:“对不起我忘了阿姨在家,阿姨给你们做吧,我做的不好……我帮你们买菜回去,家里那些不新鲜了。” “你生日快到了,我也不知道送你什么好一点……那些你都不喜欢……”沈堪舆摩挲着手里单薄的纸张,抬头冲顾言笙小心翼翼地笑着,双手把它递给他。 “这个……你喜欢吗?” 第二十一章 顾言笙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 这个世界上还有比沈堪舆更笨的人吗?拿离婚协议书当生日礼物。 他并没有想过离婚,但是想起沈堪舆刚刚和姜默在一起时的画面,他又忍不住想是不是真的要离婚才比较好。 一直在等他回复的沈堪舆等得眼眶发红,眼里的水光越来越亮,拿着离婚协议书的手也颤抖得越来越厉害。 他艰难地挪动身体靠近他一些,攥住他的衣袖轻轻晃了两下,哽咽着哀求道:“阿笙你跟我说句话吧……喜不喜欢你都跟我说句话好不好,骂我也可以。我今晚……我今晚就走了,我想多听听你的声音,我总觉得……好久都没有见到你了,我以后都见不到你了,你跟我说说话吧……” 他觉得视线越来越模糊,越发看不清楚顾言笙的脸,就抬起胳膊想擦一下眼睛,顾言笙却比他先一步替他抹了抹湿润的眼角,叹气道:“自己提的离婚,为什么哭?” 沈堪舆吓了一跳,连忙抬起衣袖大力揉搓着自己的眼睛,搓得几乎脱了皮然后拼命摇头,想说话却忽然狠狠地抽噎了一下,他便低头咬住自己的衣袖竭力忍着不发出声音。 他满脑子都想着不能哭不能哭,阿笙最讨厌看到他哭,可是他真的特别想他,也特别舍不得他。 他怕以后再也见不到他的阿笙。 他怕他不在以后,傻阿笙被人欺负不知道还手,也没有人能保护他。 苏桐要结婚了,甜甜又还小,他怕没有人照顾他,他吃不饱穿不暖睡不好。 他难过得要命,又不知道应该怎么办。本来阿笙可以好好地和苏桐在一起,每天都开心快乐地生活,都是因为他才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他该怎么办。他做什么都没有用了。 “阿笙对不起,”他不停地擦着眼睛,衣袖都快湿透了,眼泪却还是止不住,说了几个字也抽噎得厉害,像被父母责骂时难过得不知所措的小孩,“我知道我做错了很多事情没有办法弥补了,我以后都不烦你了好不好,你能不能开心一 分卷阅读30 点。你笑起来特别好看的,可是我好久都没有看到你笑过了……” 他抽噎得太厉害,声音很轻,说话又断断续续,顾言笙其实不太能听的清楚他说的全部话,只是看他一片苍白的脸上,眼睛和鼻子都哭得红通通的,和甜甜哭起来的模样如出一辙,心底泛起一种难以言喻的怜惜之意。 他下手没轻没重,擦个眼泪快把自己的脸都擦破了,顾言笙不敢再用自己的手给他擦,而是从口袋里掏出一张柔软的巾帕,轻轻覆在他脸上,把他眼角的泪花儿缓缓蘸去。 沈堪舆浑身紧绷着,懵懵地吸了吸鼻子,呆呆地看着他。 这副哭懵了的表情也像极了顾雨甜,顾言笙心底一片柔软,忍不住侃道:“你是不是在甜甜面前哭过?她哭起来跟你一模一样。” “没有……我没有,”沈堪舆慌乱起来,哽咽着艰难地解释,“我知道你很讨厌我哭,我真的改了,我今天不是故意的阿笙,你别生气好不好,我以后……我以后再也不哭了。” “我不是这个意思。”顾言笙觉得自己可能真的不会开玩笑,很久才开这么一次,就把沈堪舆吓得瑟瑟发抖。也不知道以前那个胆大包天的家伙到哪去了,现在变得像只惊弓之鸟。 他只能沉默片刻,然后转移了话题:“你喜欢姜默吗?” 沈堪舆怔怔地看着他,好像没有明白他说的话。 顾言笙又问:“你想离婚,是因为姜默吗?你喜欢他,离了婚你就可以和他在一起,是这样吗?” 沈堪舆这下听明白了,立刻拼命地摇头否认,然后带着浓浓的鼻音小声地说:“我只喜欢你呀……” 顾言笙有些窘迫地别过了头,干咳了一声,沉默了许久才缓缓道:“这样的话,就不离婚了吧。我们……我们好好把日子过下去,把甜甜养大。” 他没怎么说过这种话,浑身都不知所措地僵硬着。为了缓解尴尬,他就把离婚协议书接过来,直接塞进了旁边的垃圾桶里。 “……诶?”沈堪舆眨巴着湿漉漉的奶狗眼,愣愣地看着顾言笙,简直怀疑自己耳朵出了问题,但他愣了几秒就反应过来,阿笙一定是最近太忙了,还有很多事情需要他帮忙,所以暂时先不用离婚。 就算是这样,他也还是觉得开心坏了,简直像天上掉了一碗皮蛋瘦肉粥下来,他怕自己接不好,手足无措地张了张嘴又摸了摸脖子,最终是扯着干裂苍白的嘴唇对顾言笙傻笑了起来:“我听你的,先不离!阿笙你有什么需要我做的,都可以跟我说,我一定会帮你的,什么都可以!” “……好。”顾言笙觉得沈堪舆好像没有明白自己真正的意思,但是他也不知道怎么把自己的心意表达清楚,只能点点头温声应了一句好。 沈堪舆笑眯眯地看着他,眼睛又弯又亮:“谢谢阿笙!那我今天要搬出去吗?我东西都收拾好了,随时可以搬出去的!” 顾言笙语塞半秒才道:“……不离婚为什么还要搬出去?” “那就不搬!你说什么就是什么!”沈堪舆兴奋得浑身上下都不觉得疼了,力气好像也回来了,两三下就扶着树站了起来,跑过去长椅上把自己今天早上出去买到的东西展示给他看,哑着嗓子殷勤地道,“阿笙你看,我买到了特别新鲜的山竹和橘子,我刚刚试吃了一个山竹,真的很甜,而且是那种清甜,不会腻。我剥一个给你试试好不好?” 他从袋子里拿了一只山竹出来,努力地想要剥开,左手却怎么都没有办法使上力,单靠右手根本拿坚硬的山竹完全没辙。 他急得额头又开始冒汗,抬头苍白地对顾言笙笑了一下:“对不起阿笙,山竹太硬了,我给你剥个橘子吧!” 他匆匆换了个橘子,急切地用微微发抖的手吃力却快速地剥着。 顾言笙看着他不知什么时候包扎起来的左手,颤抖得厉害,完全没办法配合右手使力,却还是剥得异常的快。 他把一个新鲜的橘子剥出来,献宝似的捧到他面前:“你试一个看看。你看着我剥的啊,我的独家剥橘神功,手都没有碰到果肉,没有弄脏,你可以吃的。” 顾言笙一直盯着他的左手看,半天没有接那只橘子,沈堪舆恍然回过神来,想着自己真的是吓昏了头,阿笙从来不吃他剥的水果的,他觉得他剥出来的虾很恶心,剥出来的水果也是一样。 “对不起啊,我……”沈堪舆把橘子收了回来,“我没有别的意思,你嘴唇很干,我怕你渴,我就……要不你自己剥吧,你吃一个好不好,很甜的……” 顾言笙伸手握住了他左手的手腕,动作特别轻,他却整个人都瑟缩了一下,手上的橘子就这么掉了下去。 两人的距离很近,顾言笙能听到他心跳如雷,也能感觉到他在发抖。 “别怕,我不打你,”顾言笙轻轻地将他的左手放在自己的掌心里,“你一早起来,就去医院了?” “嗯……”沈堪舆讷讷地观察着他的脸色,轻轻地点了点头,“医生说没有什么大问题,就做了一个固定治疗,没有……没有花很多钱。” “只检查了手吗?”顾言笙抬眸看着他,“还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沈堪舆生怕顾言笙嫌他毛病多又浪费钱,把脑袋摇成了拨浪鼓,然后虔诚而认真地看着他。 事实上他现在也不觉得难受了,看着顾言笙他就开心得想要跳起来转圈。 顾言笙看着他湿漉漉的像小鹿一样无辜的大眼睛,总觉得有些不信,迟疑片刻后道:“我再带你去看看吧。” “不不不,不去了!又去一遍,医生都该笑话我了!”沈堪舆拼命摇头,恨不得用全身的细胞来拒绝顾言笙,“阿笙我们回家吧,我想快点让甜甜尝一口这个山竹。” “又不急这一刻。” “很急的,我告诉你啊,这个山竹是刚刚从冰柜里拿出来的,山竹被冻过之后,一定要赶快吃掉,不然口感会变差的,”沈堪舆拎起袋子,看了看里面的水果,“阿笙,你看这里面有阿姨喜欢的水果吗?没有的话你到前边超市放我下车,我去买,她喜欢什么?” “这些她都喜欢,”顾言笙把袋子从他手中接过来,“我把车停在前面了,过去吧,回家。” 沈堪舆愣了一下,怔怔看着顾言笙平静温和的侧脸,半晌才回过神,眼睛一点一点的地亮起来,最后用力点头灿烂地笑道:“嗯,回家!” 真好,他又有家了。 阿笙又给他家了,哪怕是最后这么几天呢,他是有家的人了。 沈堪舆,你知不知道你多幸运啊。 可你又,何德何能呢。 —— 顾言笙只字未提苏桐结婚的事情,沈堪舆也不敢说到半个字,他清楚明白地知道这是一颗早晚都会被点燃的炸弹,它爆炸的那一天,他会体无完肤甚至尸骨无存。 但他怕的不是这个,他只怕阿笙难过。 阿笙让他留下来,或许最重要的原因,不是有事需要他帮忙,而是不想就这样放一个让自己如 分卷阅读31 此痛苦的恶人轻松利落地离开,必须要让他付出应有的代价。 不管是什么代价他都没有关系,只要他能开心一点。 顾言笙平时就话少,心情不好时话更少,现在他的脸色也不是特别好看,沈堪舆怕他不开心,就滔滔不绝地讲一些甜甜的趣事给他听,嗓子越说越哑,却因为顾言笙嘴角浅浅的弧度越说越兴奋,系着安全带还要在座位上手舞足蹈地比划,折腾得满头都是汗水。 顾言笙眼看着安全带就要捆不住他,无可奈何地道:“你乖一点不要乱动,刚退烧哪来的力气?” 沈堪舆眨巴着眼睛道:“什么刚退烧,都退很久了好不好。” “……是不是要让我拿甜甜的儿童座椅给你,你才能坐稳?” “不不不不用,我坐稳,我这就坐稳。”沈堪舆冲顾言笙傻笑了一下,抬手擦了擦额头上的汗,颤抖地吐了口气,脸色十分苍白,似是力竭一般泛着灰。 心脏或许是负担不了他这样的情绪和动作,跳得太快了,他呼吸有些困难,头也晕得厉害,却不敢拿药出来吃,也不敢和顾言笙提开窗透气,只能朝着窗外,低低地喘着气忍着。 他隐约感觉到顾言笙在往他这边看,可能是看他突然安静,察觉到了什么不对劲,他想再跟他说点什么,脑子里却又因为缺氧而空荡昏沉得厉害,一时情急之下,最终是语无伦次地把自己心里最想说的话说了出来:“阿笙,你要是……不开心的话,一定要找人说,不要自己忍着,这样很伤身体的。等我明天把事情办好,你也可以、也可以打我或者骂我。你要……开心一点。” 顾言笙紧抿嘴唇,沉默地看着路况,握着方向盘的手紧了紧,过了半晌才沉声道:“我以后不会再打你了。” 沈堪舆没有再出声,顾言笙转头看过去,人已经睡着了,脑袋一点一点地在钓鱼,不禁摇头失笑。 顾言笙把车停在路边,下车将沈堪舆的座椅摇下去,托起他的脑袋给他垫了个靠枕,又取了毯子给他盖上。 盖毯子的时候,顾言笙看到他手里还攥着一只剥好的橘子,上面沾着些灰尘,应该是刚刚掉在地上的那只,不知道他什么时候偷偷吃了两三瓣。 疼起来抓东西,生病了往外跑,掉地上的东西捡起来吃,这些都是谁教的他。 顾言笙丢了橘子,回来试了试他额头的温度,已经不烧,但是也凉得吓人。 他调高了空调温度,准备回到驾驶座上,却听到耳边传来沈堪舆的声音,嘶哑微弱得他以为自己是幻听了,转头看到他干涸灰白的嘴唇费力地开阖着,他就俯下身去听。 沈堪舆并没有说什么胡话,只是一直在喊阿笙,喊着喊着眼睛就湿润了,眼泪打湿睫毛,顺着他苍白瘦削的脸颊滑落下来,越流越汹涌,顾言笙一边耐心地帮他擦,一边温声安抚着:我在,不哭了。 他想起他刚刚哭起来咬着衣袖忍着,恨不得使出浑身力气擦掉眼泪,生怕被他看到的样子,心里泛起丝丝的疼。 难过成这样,也只敢在睡着的时候哭吗? 明明当着他的面哭,也没有关系的啊。 第二十二章 沈堪舆回到家,宋黎已经把饭菜都准备好了,他免不了又被一顿怼,但他立马殷勤地献上自己买回来的水果大礼包,甜甜一看到山竹就眉开眼笑口水直流,宋黎一看孙女高兴,也就懒得和沈堪舆计较。 “宝贝来,爸爸给你剥。”沈堪舆睡了一觉,体力和精力都恢复了不少,在左手不好使的情况下也成功地把山竹剥开了。 “好呀好呀!”顾雨甜兴奋得要命,两只大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沈堪舆手里的山竹。 沈堪舆剥下一瓣果肉,送到女儿口中。顾雨甜嗷呜一口咬进去,立马皱着眉头苦着脸吐了出来:“酸!” 沈堪舆愣了一下:“怎么会酸,这个很甜的呀。你再试试,很好吃的。” 他又给顾雨甜喂了一块,她还是吐了出来,委屈地瘪着嘴:“不好次!难次死惹!!” 宋黎看不下去,从沈堪舆手里抢过来试了一块,气得转手就丢进了垃圾桶:“这种东西你都拿给孩子吃?根本就没熟好吗,要害我们宝贝拉肚子啊?” 沈堪舆茫然地看了看空荡荡的手心,又看了看垃圾桶,喃喃自语地说:“可是真的很甜的呀。” “甜你就自己吃!”宋黎翻了个白眼,把顾雨甜抱起来,“甜甜,奶奶带你吃饭去,不吃你爸爸这些垃圾。” “呜,爸爸敲坏!” “对,咱宝贝不理他,坏死了!” 沈堪舆在沙发上呆呆地坐了一会儿,就俯下身去,蹲在垃圾桶旁边,把刚刚被丢进去的山竹拿起来,轻轻咬了一口。 明明就……很甜很甜啊。 怎么会是垃圾呢。 顾言笙停车回来,看到的就是沈堪舆从垃圾桶里翻出山竹吃的画面,他脑子里“轰”的一声,愠怒地喝道:“沈堪舆,你干什么?” 沈堪舆被他吓了一跳,山竹又掉进了垃圾桶,他急急忙忙地又想捡出来,顾言笙两三步上前扣住了他的手腕,低叱道:“这是能吃的东西吗?” 沈堪舆愣愣地看着突然发脾气的顾言笙,不知所措地道:“是……是丢掉的,不是新鲜的,新鲜的我没碰,这个我、我可以吃吗?” 顾言笙看他还想去摸垃圾桶,抬腿就把垃圾桶踹得十万八千里远:“丢进垃圾桶里的就是垃圾,你捡地上的东西吃就算了,垃圾桶里的东西也要翻出来吃,这些东西这么脏,你妈妈没教过你病从口入吗?” “我……我妈妈……”关于父母教育这一块沈堪舆几乎是一片空白,他苍白的嘴唇张了张,却是无话可说无从辩驳,最终只能抬起头哑声哀求顾言笙,“阿笙,你让我吃吧,我觉得……有一点渴。要是生病的话,我就出去外面,我不在家里待着。” 顾言笙看着他干裂到有些渗血的嘴唇哆嗦个不停,顿时发不出火了,侧过头深深吸了口气,把人从地上拽起来放在沙发上,倒了杯温水放在他手里:“没人会把你赶出去。先喝水。” “谢谢阿笙……”沈堪舆怔怔地接着,渴得嗓子冒烟却没敢把杯子拿起来喝,就这么抓着杯子摩挲了一阵,才轻声说,“阿笙,这个杯子是甜甜的,我、我不能用了,会弄脏的。” 他说完就把杯子放了下去,撑着沙发局促地站了起来:“我房间里有水,我这就去喝。” 顾言笙这回是真是忍无可忍:“坐下!你房间的水都放了几天了,放都放坏了还能喝吗?” 沈堪舆腿一软就乖乖坐了下来,茫然地问顾言笙:“水也会放坏吗?” “不然?”顾言笙不想跟他多说,从桌上的袋子里拿了一只山竹出来,两三下剥开递给了他。 沈堪舆愣愣地看着顾言笙,摇摇头开口想说话,却渴得先呛咳了两声,话说得极为嘶哑费力:“阿笙这个你吃吧,我吃浪费了。” 宋黎注意到这边的动静,立刻阻止道:“阿笙别吃那东西, 分卷阅读32 酸得要死。真不知道这个沈堪舆除了会打游戏还会干什么,买个山竹跟买酸豆似的。给他自己吃可不浪费,浪费钱倒是真的。” 沈堪舆低头默默地听着,眼眶忽然有些泛红。 宋黎一直不喜欢他,什么难听话都说过,他听久了也都习惯了,可这一刻他忽然觉得很难过。 他真的什么也做不好。 本来打游戏打得好,可以帮阿笙赚点钱,可是现在他的左手已经很难操控键盘,以后可能连游戏都打不好了。 他亏欠了阿笙这么多,却没有能力偿还给他了。 他搓了搓眼睛,微哽着道:“阿笙……对不……” “我喜欢吃酸一些的山竹才让他买的,你别说他,”顾言笙语气生硬地对宋黎说完,转头对沈堪舆就换了平缓温和的语气,“没事了,你不用道歉。” 沈堪舆怔怔地看着他。 宋黎吃了自家儿子的瘪,没好气地哼了一声,喂孙女吃饭去了。 顾言笙默不作声地尝了一口山竹,真的酸得厉害,他忍不住皱了皱眉:“这也太酸了,你别吃了。” 他伸手就想扔垃圾桶,沈堪舆眼疾手快地抢过来:“别别别!我吃,我吃!” 他掰着果肉就往自己嘴里塞,因为动作太急,手指有些颤抖,却是没几下就吃掉了一半,还乐呵呵地冲顾言笙满足地笑:“我真的觉得很甜呀,主要还是阿笙你给我剥的,就更甜了!谢谢阿笙!” 顾言笙不知道他是怎么把这么酸的山竹吃出甜味来的,他想阻止他,看见他吃得那么开心的样子又不忍心。 他是不是,没有吃过甜的东西? 会不会给他一杯白开水,他也会说那是甜的? 顾言笙趁他吃山竹吃得开心没什么防备,把那杯温水送到他嘴边,他懵懵懂懂地就喝了一口。 “水里加了糖,甜吗?”顾言笙试探地问。 “甜,比这个山竹还甜呢!”沈堪舆点点头,眉眼弯弯地笑着,笑得眼底的小卧蚕都拱了起来,在室内暖黄色的灯光下泛着莹润的光泽。 果然…… 顾言笙眸光微黯。 水里明明什么也没加,就是一杯寡淡无味的白开水而已。 —— 沈堪舆晚上睡得不好,因为心脏不舒服,很难平躺入睡,他又只有一个枕头,没办法垫高了睡,总是没睡多久就会胸闷气喘地醒过来,于是第二天他起得特别早。 时间很充足,他把甜甜和阿笙的早饭准备好,出门的时候天还只是蒙蒙亮,他想着时候还早,他走路去医院可以省点钱,还能顺路把妈妈喜欢的蛋黄酥买了。 蛋黄酥的铺子很早就开了,沈堪舆走到的时候上早班的人们已经排起了长队,他站在队伍后面,在一阵一阵的秋风中冷得轻轻发抖。 他越来越怕冷了,这个冬天应该会很难熬吧。 他不知道自己能不能过得了这个冬天,如果能过得去的话,明年春天他想带甜甜去看城郊的百里花海,把她打扮成花仙子,帮她拍很多很多漂亮可爱的照片,告诉她她是世界上最美丽的小公主。 他之前答应过她的。 只是孩子现在应该不需要他了,所以他熬不过这个冬天,兑现不了诺言的话,她也不会怪他吧。 不知不觉就排到了自己,沈堪舆要了两盒蛋黄酥,抱在怀里快步走向了医院。 —— 沈堪舆以为去到医院就能见到家人,但他在前台询问的时候,就有一个女医生过来找他:“你是堪舆吗?” 沈堪舆愣愣地点头。 “我是你妈妈的朋友,你叫我林姨就好,”女医生温和地笑道,“跟我过来吧,你妈妈在忙,我带你去做配型。” “啊,林姨好,”沈堪舆连忙鞠了个躬,“我妈妈她……不过来吗?” “嗯,她忙着照顾你爸爸呢,托我过来帮个忙。” “哦……”沈堪舆失落地点点头,“那……林姨能不能帮我找个人,帮我把这个带给我妈妈?” 他把抱在怀里的蛋黄酥拿出来给林姨看:“这个。” “可以,我找个护士帮你送过去。”林姨接过蛋黄酥交给了一个小护士。 “谢谢林姨!”沈堪舆笑着道谢。 “没事,”林姨一边带着他往前走,一边问道,“有没有哪里不舒服啊?一会要抽很多血打很多针的,应该受得了吧?” “可以,没关系的。”沈堪舆亦步亦趋地跟在她身后,脸上一直笑眯眯的,林姨甚至怀疑自己接错人了,这和自己好友描述的叛逆小混混根本不符。 —— 沈堪舆没有想到做配型也会这么辛苦,不只是抽血打针,被各种各样的仪器扫射检查也让他特别难受,做的过程中借口上厕所,跑去洗手间吐了好几次,因为没吃什么东西,吐不出什么,只是干呕到喉咙生疼。 他把心电图和心脏彩超放到最后才做,终究还是查出了问题,医生初步诊断是扩心病,左心室扩大,有早期心力衰竭症状,建议不要做肝脏移植,有一定生命风险。但既然是为了救自己的家人,在没有其他合适肝源的前提下可以选择移植,当然术前会签署声明,一切后果自负。 这些话林姨听了都心惊胆战,沈堪舆却听得笑了起来,眼睛亮亮的,走出医生办公室的时候甚至还哼起了不知名的小调子,看得出来是真的开心。 “堪舆,你不害怕吗?”林姨忍不住问。 “不害怕,”沈堪舆笑眯眯地道,“做手术的时候,只要想到另一边是爸爸,就不会害怕啦。” “我是说,”林姨迟疑道,“你不怕死吗?” “……也不怕。”沈堪舆脸上笑容不减,只是眼睛更亮了。 他不怕死,就是会很想念阿笙和甜甜,还有爸爸妈妈和哥哥,以后都见不到他们了。 见不到阿笙的一炮打响,见不到甜甜长大,见不到爸爸恢复健康,也见不到哥哥结婚生子。 想到这些,他还是会觉得很难过。 但是听说,打了麻醉就像睡着一样,死掉了也不会有意识,不会再觉得难受了。再怎么想念,再怎么难过,也就剩麻醉生效前的最后一秒了,没关系的。 就是,他很想跟他们好好道个别。 会有人听吗?会有人跟他说再见吗?哪怕是下辈子再见,会不会有人跟他说一句呢? 应该不会有吧,没有人会希望下辈子再遇见他了。 他爱的那些人,都……不会再见了吧。 没关系的,只要他们都幸福安康就好。 第二十三章 沈堪舆做完了所有的检查,还是很想见家里人一面,他向林姨要了爸爸的病房号,走到门口却又徘徊着不敢进去,最终就只是在门口的长椅上坐着发呆,想着虽然隔了一堵墙,但也是离他们很近了。 医院里开着中央空调,他坐在长椅上冷得发抖,衣服又太宽大了,怎么收拢都会有冷风从空隙里钻进去。 怎么会……这么冷呢。 冷得他脑子都乱了,开始有很多乱七八糟的画面在脑海里来去穿梭,最清晰的是小时候他抱住妈妈的大腿要抱抱,妈妈一脸无可奈何地 分卷阅读33 把他抱起来的画面。 妈妈的怀抱是这个世界上最温暖最柔软的地方了啊,虽然每次都只抱那么一小下,可是好想再窝进去一次。 他是不是又开始做白日梦了。 耳边忽然响起推门声,沈堪舆打了个哆嗦,抬头看到李清从里面走了出来,脸上浮过一丝讶异的神色,但很快又归于平静。 “……妈妈,”沈堪舆立刻咧开嘴笑起来,嘶哑地喊了声妈妈,“我都做完啦,还有一些检查结果要晚一些才出来,应该都没有问题,可以捐给爸爸的。” 他仰着苍白瘦削的脸,眼巴巴地看着李清,像一个考了高分想得到母亲夸奖的小孩。 李清神色缓和地对沈堪舆道:“嗯,林姨都跟我说了。” “……哦,好,”没想到自己不是第一个告诉母亲这个好消息的人,沈堪舆有些失落地吸了吸鼻子,却在片刻后很快又笑起来,“对了妈妈,蛋黄酥……护士拿给你了吗?有没有趁热吃?好吃吗?” 李清点点头:“嗯,挺好吃的。” 沈堪舆屏息等到李清肯定的回答,立刻兴奋得两眼发亮:“真的吗?那我、我明天也给你买,每天都给你买!” 李清听着他孩子气的话不由失笑:“不用了,哪能每天都吃啊。” “也、也对。”沈堪舆点点头,从口袋里翻出来一张银行卡,卡面是很多年前的风格,一对父母牵着一个孩子。 他双手把它递给李清:“妈妈这个给你,里面是我存的一些钱,你可以、你可以用它付爸爸的医药费,再买点你们喜欢的东西……好不好?” 李清有些愣怔地伸手去接,沈堪舆紧张得一动都不敢动,生怕她不要,等她一接过去,他欣喜得手都在颤抖,扯着嘶哑的嗓子殷勤地道:“密码是你和爸爸还有哥哥的生日加起来,很好记的,忘记的时候加一下就好了。妈妈你看这个卡也很漂亮对不对?很像你们三个人,很有收藏价值的,钱用完的话也可以留着,不要……不要扔掉。” 最后一句,是哀求。颤抖而低微的声音让李清心底泛起涩意,她握着那张银行卡,轻轻地对沈堪舆笑了笑:“嗯,不扔。” 她这一笑,沈堪舆眼眶一红,眼泪差点就涌了出来,他狠狠地吸了一下鼻子,低头迅速地揉搓眼睛擦掉那些咸涩的液体,与此同时心里好像涌出了一股热流,让他不知道从哪里来的勇气,朝着她伸出了两条骨瘦如柴的胳膊,哽咽着道:“妈妈、妈妈,抱……” 他想说妈妈可不可以抱一下我,却被遏制不住的抽噎打断,等他再能说话的时候,却已经没有勇气再说了,只剩下盈满水光的眼里盛着的微薄希望。 李清终究是没有给他希望。他们已经疏离了太久,现在的拥抱显得太过仓促尴尬了。 她不知道这个拥抱对他来说有多大的意义,她不知道他穷极一生,把自己的所有都给他爱的人,只是想要一个温暖怀抱,却从来没有人真心地给过他,所以后来他再也没有力气走向任何人的怀抱,路途太远,路上太冷,他再也走不到了。 她说:“行了,都多大的人,还像小时候一样。我去给你爸爸开药,你先回家休息吧,说不定过几天就要做手术了。” 一瞬间,他的眼睛灰暗得像没有星星和月亮的夜空,只剩无边的空泛和死寂,笑容却从来没有消失过,一直挂在脸上,灿烂得像春日的暖阳:“好,我知道啦!” 他看着李清的身影消失在走廊尽头,才转身朝相反方向的医院大门走去。 —— 沈堪舆回到家,顾言笙已经出门了,家里只有宋黎和顾雨甜在。 他想过去跟女儿说两句话,但是怕宋黎不高兴,便默默地绕到另一边去,直接进了自己的卧室,开始收拾自己的东西。 其实也没有什么要收拾的,就是把平常吃的药和其他一些零碎的物件放进装衣服的行李箱里,基本上他的东西就这么多,很快就能收好。 除了这些之外还有顾言笙昨天给他剥出来的山竹壳,他找人抽了真空袋子保存起来,也不知道能放多久,应该能放过这个冬天吧。 把自己的东西收好,他在床边坐了一会儿,一件一件地想着自己还要做的事,然后一件一件地去认认真真做。 他把家里上上下下都打扫了一遍,桌子椅子茶几都擦拭得光亮如新。 他翻了衣柜和鞋柜,把顾言笙和顾雨甜松动的衣服扣子还有开线的鞋子都一针一线地缝得严严实实,有发黄的衣服就用洁净灵泡掉,发皱的衬衣就用电熨斗烫平。 他清理掉冰箱里放了好几天的食材,换了新鲜的放进去,快用完的柴米油盐酱醋都补了一份新的。 他把冬天的被子床褥都拆洗了,挂到阳台上晾晒。 他以为自己会做很久,但是不知不觉都做完了。他坐在桌子边拿起纸笔,想给顾言笙和顾雨甜写一封信。 明明有很多很多的话想说,拿着纸笔却一个字也写不出来。 最后他只能用笨拙又粗糙笔触,在纸上画了简陋的卡通版的顾言笙和顾雨甜,让他们的手牵在一起,然后用一个大大的爱心把他们严严实实地圈在中间。想了想又在他们的右上方画了一颗很小很小的星星。 画完了这幅画,他拿出了当年给顾言笙办的那张俗气的粉色爱心银行卡,用画纸将它包在中间,写上密码,整整齐齐地叠好,跟之前给顾言笙买的生日礼物一起,放在了他房间的抽屉里。 当面给阿笙的话,他怕他不要,他一定看到他就觉得烦,不会要他的东西的。 这样给他,应该会好一点,他应该会收下的。 —— 给顾雨甜的生日礼物,沈堪舆还是想试着当面给一下,因为那是一个和田玉制的平安锁,他想亲手给女儿戴上。 他知道甜甜现在很讨厌他,甚至开始排斥他靠近,所以他先做了一份松软香甜的蛋黄仔,甜甜一闻到蛋黄仔的味道,动画片也不看了,啪嗒着小短腿就跑过来找爸爸:“爸爸爸爸!是蛋黄仔咩!” “是呀,我们宝贝鼻子真灵。”沈堪舆把蛋黄仔端出来放在饭桌上,甜甜咕噜噜吞着口水,伸出小肉手就想抓一个来吃。 “等一下等一下,烫,”沈堪舆轻轻握住孩子柔软的手,“很快就凉了,等它凉了,甜甜想吃多少就吃多少,好不好?” “好!”小丫头馋得不停吞口水,却还是有口水不停地流出来,沈堪舆无奈地帮她擦掉。 甜甜趴在桌子上,眼里只有蛋黄仔,一声也不吭,不像平时在顾言笙身边那样会缠着他咿咿呀呀地说这说那,沈堪舆知道甜甜不喜欢自己,生怕自己一个不小心说错话把孩子惹哭,也不敢说话,只是安安静静地看着她,时不时替她擦掉口水,或者将她乱糟糟的额发勾到脑后,一句话也没有说。 等他再度开口的时候,声音已经比刚才嘶哑了许多:“宝贝,可以了,可以吃了。” “好哒!”甜甜立刻伸手抓了一个蛋黄仔放进嘴里,然后兴奋地 分卷阅读34 扑腾着小短腿,“好次好次!炒鸡好次!” “慢慢吃,都是你的。”沈堪舆伸手摸了摸孩子柔软的后脑勺,笑容温和中带着些许不易察觉的哀伤。 他趁甜甜吃的高兴,连忙把平安锁拿出来,献宝似的在甜甜面前晃了晃:“宝贝你看,这是什么?” “是什么?”甜甜好奇地睁大眼睛,“好漂酿!” “是爸……”沈堪舆话说到一半,喉咙忽然梗了一下,就不敢说实话,仓促地改了口,“是爹地送给你的生日礼物,爹地太忙没有时间拿来给你,爸爸帮你戴起来好不好?” “好呀好呀!”甜甜塞了满嘴的蛋黄仔,含糊地应道,“可四甜甜的生日还没有到呀,为什么现在就有森日你物惹?” 沈堪舆愣了一下,苍白的嘴唇张了张,哑声仓促地道:“因为、因为爹地太爱甜甜了,我也跟他说到生日再送,他都等不及了。” 甜甜对这个答案特别满意,咯咯地笑得眼睛都快没了。 沈堪舆也笑着,俯下身去将平安锁扣在了女儿的脖子上。 “爸爸,这个有什么用呀?” “这个啊,这个可以保佑我们甜甜越来越漂亮,越来越幸福,而且永远都能吃到最好吃的蛋黄仔!” “哇!太棒辣!!” 沈堪舆笑着帮甜甜擦掉嘴角的蛋黄仔沫,眉眼弯弯地道:“甜甜喜欢吗?” “喜欢!”甜甜抓起平安锁,吧唧一下亲了一口,“爹地真的最爱我辣!” 沈堪舆用力点头:“是呀,爹地最爱你了。” 你也要像之前答应爸爸那样,永远都最爱爹地。 爸爸也很爱你,真的很爱你,但是希望你永远都不要知道了,就当爸爸从来都没有出现过,这样你才会永远都开心快乐。 沈堪舆看了看表,时间差不多了,他也怕自己再多看孩子一眼就会舍不得,便摸了摸甜甜的脸让她慢慢吃,他则拖起行李箱,匆匆走到了门口。 甜甜看着他的背影,像是冥冥之中感觉到了什么,放下咬掉一半的蛋黄仔,跳下椅子就追着到了门口:“爸爸你要去哪里?” 沈堪舆没想到她会追过来,他僵硬地回过头,愣愣地看着孩子清澈无辜的大眼睛,鼻腔抑制不住地酸涩起来,眼睛也跟着阵阵发热。 “爹地每次拉着大箱子都要出去很久,你也要出去很久吗?”甜甜委屈瘪了瘪嘴巴,“什么时候回来呀?甜甜还想吃很多蛋黄仔。” 沈堪舆心都绞成一团,却是努力笑起来,蹲下身去抱住孩子,亲了一下她肉嘟嘟的小脸,在她耳边轻声细语地道:“甜甜会有更好吃的蛋黄仔的,相信爸爸。” 他的声音哽咽得都在发抖,他自己却没有察觉,仍旧笑着在女儿耳边轻声道:“宝贝,爸爸先走了,再见了啊。” 他怕被孩子推开,所以只抱了很短暂的一下,就松开了手,却已经是满足到眼眶都湿润了。 宝贝谢谢你。 谢谢你愿意听我的道别。 爸爸永远都爱你。 —— 沈堪舆道了别,就没有再回头。 顾雨甜呆呆地站在原地看着紧闭的房门,伸出小肉手摸了摸自己湿润的脸蛋。 她没有哭,可是脸上为什么会有泪水。 她年纪太小,想不明白,默默地走回桌边,想继续吃蛋黄仔,却一不小心把剩下的半碗蛋黄仔都打翻了。 她愣愣地看着掉了一地的蛋黄仔,瘪了瘪嘴就开始嚎啕大哭。 奶奶听到动静,急急忙忙地过来抱她哄她,说会给她买更好吃的蛋黄仔,可她不知道自己怎么了,越哭越想哭,怎么都停不下来,就是想哭。 她哭得脸花头发也乱了,嗓子哑了力气也没了,就抱着奶奶的脖子抽抽噎噎地说想要爸爸。 奶奶,我想要爸爸。 甜甜想要爸爸。 可是她觉得,爸爸不会再回来了。 第二十四章 沈堪舆拖着行李箱,住进了自己提前很久就找好的房子。想着自己可能也不会在这里住很久,就只是简单地把床铺好,生活用品摆好。 这个房子出租价格低廉,采光非常一般,屋子里潮湿阴冷,他坐在唯一有阳光映照的窗边,时不时还是会冷得发抖,不得不多穿了几件衣服,裹着被子蜷缩成一团。 他将在路边买回来的皮蛋瘦肉粥放在窗台上打开,准备趁热吃几口,又突然想到自己应该给顾言笙发个短信,让他多回家陪陪甜甜,不然小丫头想念他,三更半夜睡醒了会哭。 他原本编辑了很长的一段,然后又全部删掉了,只留下简简单单的两句话:阿笙,我有事回家了,你早点回家陪甜甜。 他放下手机,才发现自己手心全是汗水,而且粥已经凉了。 他试着吃了两口,就觉得有些反胃恶心,怕会因为自己的体质问题影响到肝移植手术,只能按着胸口反复吞咽着喉间的酸涩,等反胃的感觉不那么强烈,再慢慢吃下一口。 一碗粥吃了一个多小时,总算是吃下去小半碗,他擦了擦脸上的虚汗,休息了一会儿准备再吃一些,却猝不及防地被呛得咳嗽起来,又激醒了压制下去的反胃感,克制不住地将好不容易吃下去的粥全都吐了出来。 后来便是吃一口就吐,什么也吃不下去了。 这样不行,三天后就要做手术了,林姨说过他必须把身体养好一点,不然会影响到手术安排。 他怔怔地看了一会儿窗外的夕阳,搓了搓有些湿润的眼睛,从行李箱里翻出了他特意带回来的几袋营养液和注射器。 为了省钱省时间,他很久之前——久到还在上学的时候,就跟一家诊所的护士姐姐学会了自己给自己打点滴。虽然好久都没有打过了,有点不熟练,但好在重要的细节都没有忘记,很顺利地就开始给自己挂起了营养液。 营养液注射毕竟比不上食物进补,吃不下东西让他整个人都昏沉疲倦得厉害,他一只手挂着水,一只手攥着那只封在真空袋子里的山竹壳,拇指轻轻地摩挲着它,喃喃地喊了声阿笙,不知不觉就睡了过去。 —— 三天后,正式上线,由于在内测和公测阶段口碑就极高,又有多家老牌互联网公司注资,上线当日就在各大软件商店分别斩获数千万的下载量,微博热度居高不下,不少游戏网站都争相发布名不副实的游戏攻略,只为蹭得一波热门IP的流量。 为此游娱工作室特意举办了一场庆功酒会,实际上也是为的第二轮融资做准备工作。 一夜爆红,早年投入的资金正在以翻倍的速度迅速回流,顾言笙多年心血终成硕果,可苏桐却在他脸上见不到一丝笑容,他甚至问他,酒会能不能推迟几天再举行。 “阿笙,趁热打铁的重要性你很清楚,况且邀请函都已经发了,”苏桐叹气道,“你发生什么事情了?跟堪舆吵架了吗?” “没有,”手机还是没有收到任何来自沈堪舆的短信或者电话,顾言笙紧紧地攥着它, 指节隐隐发白,“他说他回家了,但是我一直联系不 分卷阅读35 上他。” “你伤他的心了吗?” “……我不知道,”顾言笙蹙眉,声音低哑,“如果我做错什么事让他受了委屈,他完全可以跟我说,可是他一个字都不说,一直都嬉皮笑脸的……他以前不是这样的,你知道他以前……” 看到苏桐脸色不好,顾言笙连忙止住话匣:“抱歉。我不是故意揭你伤疤。” “我知道,没关系,”苏桐脸色有些苍白,“这样,阿笙,我们先把酒会办好,之后我跟你一起去找堪舆,可以吗?” 顾言笙摇摇头:“不麻烦你了,你身体不好,这段期间为了游戏上线忙坏了,酒会完了早点回去休息吧。” 顾言笙说完就转过身去忙了,苏桐看着他的背影,眸光微黯。 —— 庆功酒会当天,唐修带着唐蓁提前半个小时就赶到了会场。 唐蓁穿了一身小红裙,大长腿踩着红色丝绒高跟鞋,长发微卷却像波浪一般柔顺平滑得惊人,弯弯的眉眼小巧的红唇,笑一笑就让路过的男士目眩神迷。 “看什么看,流氓!”唐修摔上车门没好气地。 唐蓁捂着嘴笑道:“哎哟,哥哥你这是发的什么脾气呀,怪我抢走了本该属于你的爱慕的眼光?” “你……”唐修想发脾气,看到妹妹亮晶晶弯钩钩的大眼睛,郁卒地别过了脸,“我今天真不应该带你出来。” “小气鬼!”唐蓁冲他扮了个鬼脸,踩着高跟鞋优雅又飘逸地走向会场。 唐修脑子里“轰”的一声,气急败坏地吼道:“你给我站住!我跟你说过多少遍不要老是这样走路!扭什么扭!喂!!!” 他骂骂咧咧地追唐蓁追到一半,想起来自己没锁车,又骂骂咧咧地拐回去锁车。 事实证明真的是越慌越见鬼,他锁好车准备撒腿去追妹妹,结果一转身就撞到了人,车钥匙还飞了出去。 老实说,唐修觉得自己顶多就是擦到了他一下,真算不上撞,没想到那个人低低地闷哼了一声,踉跄了两步,直接跌坐在了地上。 唐修愣了一下,连忙蹲下去扶人:“不好意思,你没事吧?” 他碰到他的身体,觉得触手滚烫,这个人在发烧。 他可能很害怕别人的触碰,瑟缩着躲到一旁,艰难地去摸唐修掉到车底的钥匙,动作特别慢,还时不时捂一下肚子,像是肚子疼。 他摸出唐修的车钥匙,递给他的时候,瘦得指节青白的的手都在颤抖,仿佛连拿着一小串钥匙的力气都没有了。 他戴着口罩,刘海垂到睫毛上,只露出一双湿漉漉的眼睛,里面满是恐惧,就像一只受了惊的流浪狗。 “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他声音哑得厉害,唐修费老劲都听不清楚他在说什么。 他接过钥匙:“你不舒服吗?我是医生,我帮你看看?” “没有,没有,”他摇着头,极为抗拒地往后退,“会传染的、会传染……不能、不能传给你……” “……我的天,你到底在说些啥?”唐修实在听不清他在说什么,但他排斥别人的靠近排斥成这样,他一个陌生人也不好再坚持,只能保持几米距离跟在他身后。 他身上的衣服特别不合身,太过宽大了,被秋风吹得像个鼓满了空气的塑料袋,却更显得他骨瘦如柴,仿佛风再大些他就会承受不住,会被拦腰折断。 唐修没有想到他竟然也是要去酒会的,只是他走到会场入口,被保安拦了下来,因为穿衣打扮都和这个地方格格不入,而且拿不出邀请函。 “求求您让我进去吧。” “我喜欢的人在里面。” “我想进去看看他,我就只是进去看看他可不可以。” 他哑声哀求着,可是没有人听得清他在说什么,他的声音太嘶哑,也太微弱了,就这么断断续续地说着,别人竖着耳朵也听不明白。 唐修于心不忍,上前对保安出示了自己的邀请函,并附赠一个温柔又撩人的笑容:“小帅哥,行个方便,他是我朋友。” 保安挠了挠头,憨厚地道:“好吧那您登记一下。” 唐修配合着登记完,发现原本还在他身边的人,不知道什么时候没了踪影。 —— 沈堪舆进了会场,避开了熙熙攘攘的人群,找到一个偏僻阴暗的角落站着。 他刚刚动完手术,刀口愈合得不好,一直反复发烧,刚刚又摔了一跤,他到现在都疼得一直哆嗦,靠着墙都站不稳,就伸手紧紧抓住了旁边的扶手,努力地让自己涣散的视线聚焦在远处的舞台上。 他除了打游戏,对互联网的其他事情可以说是一窍不通,根本不知道网络大热的事情。他是在医院里排队取药的时候,听到旁边的高中生在议论怎么怎么好玩,过几天要举办庆功酒会,酒会上会抽取顶级装备和绝版皮肤。 手术前他以为自己不会再醒过来,真的没有想到居然还有机会听到、甚至看到的成功,还有机会听到顾言笙的声音,看到他在舞台上闪闪发光的样子。 虽然他现在看不清也听不清,但他知道他在那里。他听着他遥远得像幻听一样的声音,看着他模糊成一片光影的身形,笑得像一个不小心捡到珍贵宝物的小孩,欣喜又惶恐。 阿笙,你真的很棒啊。 我终于等到这一天了。 你终于成功了,以后都不会像以前那么辛苦了。 以后会越来越好的,会一直都好下去的。 有工作人员下来发放便利贴和笔,说可以写一个与游戏相关的愿望,贴在心愿墙上,待会选择十张来实现。 沈堪舆拿着笔,颤抖着手在便利贴上画下了和之前几乎一模一样的画:阿笙牵着甜甜,两个人都笑得眉眼弯弯,嘴角弯弯。 不同的是,右上角没有那颗星星了。 他不能再做那颗星星了。 妈妈说他是灾星。 他在手术中突然心跳乏力接近停止,医生为了抢救他,险些贻误了肝移植的黄金时间,所以最后虽然成功移植,但爸爸的预后效果可能不是像之前那么乐观。 他跟妈妈解释了,他手术前真的跟医生说过,不论发生什么情况都可以不用管他,只要爸爸平平安安的就好,医生明明当时候都答应他了,他真的不知道医生为什么要骗他。 妈妈还是打了他。 因为无论如何,他差点就害死爸爸了,差一点点。 他是灾星,他没有办法再变成一颗可以保佑阿笙的星星了,他只是一颗会给别人带来不幸的灾星。 他佝偻着腰,捧着便利贴,闭着眼轻轻地吻了一下上面画的两个小人,咸涩温热的液体接连不断地滴落在单薄的纸张上,很快将整张便利贴都浸得绵软濡湿,笔墨晕染开来,渐渐地都辨认不出来上面画的是什么。 他艰难地想挤到心愿墙那边,却怎么都挤不过去,刀口太疼了,他紧紧地捂着上腹,却是被别人碰到一下身体就牵扯得那里撕裂一般的疼。 推挤之间,便利贴碎成了两片。 他将两张碎纸 分卷阅读36 片攥在手心,怔怔地看着那面他怎么也到不了的心愿墙,空洞的眼睛里止不住地淌着眼泪。 他却没有哭出声,在人群里安静得像空气,也苍白得像泡沫。 他听到旁边的女孩在说:“诶诶诶我好像看到顾美人在看我!妈呀他真好看!” “你做梦吧,舞台上灯光那么亮,他看台下就是一团黑,看得到你就有鬼了。” “哦这样吗!” 原来是这样吗。 是这样,所以阿笙一直都看不到他吗? 原来是因为他爱的人一直都在光里,所以怎么都看不到他的。 那他可以不可以,再说一次爱他呢? 他在光里,一定看不到,也听不到的,不会打扰到他的吧。 阿笙我爱你。 我也很想你。 这应该是最后一次看到你了吧。 可是我连你的样子都看不清了。 我也没有办法再保佑你和甜甜了,对不起。 你一定要……幸福平安啊。 第二十五章 顾言笙蹙眉盯着心愿墙的方向,虽然距离很远光线很暗,他什么都看不清楚,但他总觉得那里好像有什么东西在紧紧揪扯着他的心。 他快步走到灯光师身边:“师傅,您可以帮忙打一道聚光灯到心愿墙那边吗?” 灯光师愣了一下:“现在吗?毫无预兆地打聚光灯,可能会引起骚乱啊。” 顾言笙迅速道:“我来承担后果。” “可是……” “抱歉,我真的是有急事。”不过数秒钟,顾言笙额头就沁出了细汗,他没办法再等下去,直接将可旋转的操作台转向自己,操控着聚光灯迅速投到了心愿墙的方向。 场内顿时一片哗然,顾言笙却无暇顾及,因为他很清楚地看到了人群中那个穿着宽大衣服的清瘦身影。 才几天不见,他几乎瘦成了一张纸片。 “操作失误,大家继续。”顾言笙拿起麦克风哑声说完,撤掉聚光灯,迅速地朝心愿墙的位置赶过去。 可是他赶到心愿墙前,却没有看到沈堪舆,仿佛刚才聚光灯下的那个身影只是他的幻觉。 唐修拉着唐蓁,穿越人群挤到他面前,张嘴就骂:“顾言笙你发什么疯,你当是小时候玩红外线灯呢,很危险的好不好。” 顾言笙看都没看唐修一眼,仍旧喘息着在一堆陌生人里面拼命地找沈堪舆。 唐蓁踩了唐修一脚:“你傻吗?阿笙很明显在找人啊,就知道乱发脾气。” 高跟鞋踩人不是一般的疼,唐修痛到怀疑人生,倒吸一口冷气连生理泪水都快流出来了。 唐蓁没管他,伸手攥住顾言笙的胳膊:“阿笙,你在找人吗?姐姐帮你找。” 顾言笙现在才注意到唐蓁的存在,他喘了口气,低哑地喊了声姐姐。 唐蓁看他眼睛有点红,连忙安慰道:“哎哟不哭不哭,姐姐在,告诉姐姐你要找什么,姐姐帮你去找。” “沈堪舆……” 唐蓁眨巴两下眼睛:“……小鱼?你不是应该带着他来玩的吗?弄丢了?” 顾言笙眸光闪烁了一下,看向唐修,语气焦灼地道:“我看到沈堪舆了,唐修。” 如果是平时,唐修肯定会因为顾言笙不叫他哥哥而叫唐蓁姐姐这事儿打死他,但是听到沈堪舆的名字,唐修脑海里像被丢进了一颗炸弹,将他有些混乱的脑子炸了个通通透透明明白白。 他就说刚刚那张只露出一双眼睛的脸,总觉得熟悉又陌生。 熟悉是因为像他认识的人。 陌生是因为那双眼睛里的光彩和情绪都和他认识的那个人完全不同。 他见沈堪舆的次数不多,上次见的时候他还在生病,眼睛都没睁开。可以前每次见到他,他眼睛都是亮亮的,话多又爱笑,笑起来弯弯的,眼底的小卧蚕圆润又秀气,嘴唇咧开露出一口洁白整齐的牙齿,十句有九句都离不开顾言笙。 为什么会变得那样害怕别人的靠近,为什么那双眼睛里只剩灰暗和恐惧。 顾言笙这个兔崽子到底造了些什么孽。 “顾言笙,你等我找到人再跟你算账。”唐修咬牙切齿地说完,拽着唐蓁往会场外走。 唐蓁一边蒙圈地被拖着走一边扭头对顾言笙道:“阿笙你别担心啊,我们去帮你找小鱼,你别乱跑啊这里可不能没有你!!” “行了你别再跟那种没良心的男人说话!” “你到底发的什么脾气啊,你这个样子真的很像一个傲娇别扭的omega你懂吗。” “你又在那里说什么奇奇怪怪的东西?你往那边找去,我往这边。” —— 唐修找到沈堪舆的时候,他躲在两幢房子中间的一个狭窄通道里——因为实在太窄了,甚至都不能说是一个通道,只是一条缝隙,他能钻进这里面,当真是瘦得只剩了一把骨头。 他还不知道唐修已经看到他,在通道里面低着头蜷缩成一团,整个人都在发抖。 他被聚光灯照到之后,就拼了命地从会场跑出来,跑到现在呼吸都特别困难,不得不把口罩摘了下来,张着苍白干裂的嘴唇大口大口地喘,满脸都是未干的泪痕。 唐修看到他嘴角裂了,糊着模糊干涸的血迹,脸上有明显的青紫痕迹,一看就是被人很用力地打伤的。 他一只手捂着上腹,不知是哪里疼,疼得狠的时候就张口咬住自己的衣袖,不仅哭得没有声音,疼起来也没有声音,除了被压抑得很轻的喘息声,整个人又安静又乖,真的像一条不会说话的鱼。 唐修深呼吸了一口,怕吓到他,缓缓地蹲了下去,声音和动作都很轻柔:“小鱼——” 沈堪舆还是被吓到了,整个人颤栗了一下,扭过头来惊惶失措地看着他,没有神采的大眼睛里满是血丝和水光。 “……是我,阿修哥哥,”唐修心酸得险些说不出话,叹了口气才道,“果然是你,刚刚为什么装作不认识我,嗯?” 沈堪舆胡乱地摇了摇头,却没有说话,只是不再看唐修,低着头比刚才蜷缩得更紧,手里紧紧地攥着一个真空包装的不知道什么东西,包装袋锋利的边缘已经割伤了他的手心,鲜红色的血一滴一滴缓慢地落在他颜色陈旧的衣服上。 无论唐修说什么,他都听不进去,也不说话,更不肯出来,高烧让他脸颊泛红意识昏沉,却始终没有让他放弃最后的自我保护。 他是真的害怕,几乎一点安全感都没有。 唐修不知道他在怕什么,但是他知道,没有安全感的人很喜欢待在光线昏暗的一方小天地,因为那样别人不容易看见他们,也就很难伤害他们。 他好不容易找到了这样一个地方,自然是无论如何都不肯走的。 最后是唐蓁过来,一字一句温言软语地把他哄出来的。 “小鱼你好呀,还记得我吗?我是你蓁蓁姐姐,”唐蓁蹲在他面前,轻轻摸了 摸他干枯细软的头发,“你和阿笙结婚的时候,我给你送了个红包,你记得吗?” 沈堪舆有了点反应,他咳嗽了两声,用力地捂着上腹,浑浊的眼睛里聚起了一些细微的光:“红包……” 分卷阅读37 “嗯,对!”唐蓁用力点头,手仍旧在他柔软的头发上反复轻揉着安抚,“红包!我是给你红包的蓁蓁姐姐!” “红包,我、我还,”沈堪舆搓了搓眼睛,低下头在自己的上衣口袋里胡乱地翻找着,翻出了几张一百块钱和一些零钱,双手捧着拿给唐蓁,“对不起,这里面还……不够,我、我过几天补,我……会补的。” “……”唐蓁看到那堆皱巴巴的钱和他血淋淋的手,鼻尖一下就酸涩了。 他被包装袋割伤的左手还在流血,很快就沾染到了纸币上,他半天等不到唐蓁接过去,才恍然回过神来:“对不起对不起,我我我弄脏了……姐姐你等我、等我几天,我给你新的,对不起。” 唐蓁吸了吸鼻子,迅速地将那一小叠纸币接了过来:“没关系,你不脏,姐姐不嫌弃你。那你也不要嫌弃姐姐,好吗?” “好。”沈堪舆怔怔点了点头,轻声答应着,竟是抬头有些欣喜地对她小心翼翼地笑了一下,脸颊烧得红扑扑的,模样乖巧得要命。 有人要他给的东西了。 他开心坏了,傻笑着都不知道说什么好。 “那姐姐带你去吃东西好不好?你喜欢吃什么?” “……皮蛋瘦肉粥。” “这个姐姐会做,姐姐做给你吃好不好?” “……”沈堪舆怔怔地看着唐蓁,眼睛里的水光迅速凝聚着,很快就变成眼泪,一滴又一滴地从眼眶里滚落出来。 唐蓁以为自己说错了什么话刺伤了他,结果他干涸灰白的嘴唇颤了颤,恍惚着眼神轻轻地喊了一声妈妈。 “妈妈做的……最好吃了……很香,很甜,还有很软的锅巴……”他抬起衣袖胡乱地擦着眼泪,竟像是把唐蓁当成了亲生母亲,一边傻笑一边哽咽地说着胡话,“妈妈你、你不生我的气了吗?我知道错了,你不要……你不要生气了好不好?你笑一笑,笑一笑吧……爸爸会好起来的……” 唐蓁不明白他在说什么,只知道他烧糊涂了应该是把自己认成了妈妈,便顺着他的意思,红着眼睛对他露出一个极尽温柔的笑容。 沈堪舆也跟着笑,边笑边哑声哽咽着对她说:妈妈我爱你。 “妈妈也爱你,”唐蓁温柔地笑着,手从他的脑袋上顺势抚到了他脸上,轻轻擦拭他湿润冰凉的眼角,“小鱼不哭了哦,跟妈妈回家好不好?” 沈堪舆没答应也没拒绝,仍旧哑着嗓子带着浓浓的鼻音,固执地重复着那句妈妈我爱你,唐蓁也一遍一遍耐心地回应他。 妈妈我爱你啊。 从小到大都爱你。 小时候每天刚刚离开家就特别特别想回家,想到家里有你有爸爸,还有哥哥在,我就特别想回家。如果你们不讨厌我就好了,如果我不是一个麻烦就好了,那样是不是每天都能在家里待很久,能看到你们对我笑。 妈妈你熬的粥最好吃,怀抱也最温暖了,只要有一次就能够让人刻骨铭心的。 你明明知道我是灾星,不要再对我这么好了。 靠近我,会……害了你的吧。 你不要害怕,我这就走了,我会带着所有对你们不好的东西走的 开心的话,你笑一笑吧。 对着我,笑一笑吧。 —— 唐修找来医院的同事,和唐蓁一起送沈堪舆去医院,自己则带着一肚子火气势汹汹地杀回会场。 现场不知道在搞什么活动,主持人在场中走来走去地活跃气氛,唐修大步流星地冲过去,直接夺下了他手里的麦克风。 主持人愣了一下,随即露出职业的笑容:“这位先生,您是打算参与这个活动吗?” “我参与你妈的活动!” “……” 唐修举起麦克风,就算知道这玩意扩音效果一流,还是用自己此生最大的嗓门冲台上的顾言笙吼道:“顾言笙!!你养的鱼死球了,自己回去捞,我没空帮你听到没??!” 唐修吼完就懒得管身边的人都在说什么,也懒得看台上顾言笙精彩纷呈的表情,把麦克风塞回主持人手里,就头也不回地挤出了会场。 第二十六章 唐修在会场里吼了一嗓子之后就没了人影,顾言笙见不到他人,打电话也不接。胸腔里像有一团火在烧,他一刻都站不住,可是四周仿佛也都是火海,他不知道该往哪里走。 他在原地像个热锅上的蚂蚁一样徘徊了半天,终于等到唐修在微信上冷冰冰地给他丢了一个定位:省人民医院,他一片混沌的脑子才清明起来,坐进车里踩着油门朝医院的方向飞驰而去。 他不知道自己一路上超速了多少次,也不知道自己有没有闯红灯,他只感觉到一阵强大的悲哀与无力。 因为他突然发现,他对沈堪舆的了解太过匮乏,倘若他下定决心不跟他联系,他就完全没有方法能找到他。 他没有沈堪舆任何朋友亲人的联系方式,不知道他还有没有别的住址,也不知道他喜欢去什么地方——他最经常看到他去的地方就是超市,有时他得了空闲,问他想不想去什么地方,本意是想带他出去散散心心,他却总说自己想去超市,每次去超市都是兴致勃勃的,买一大堆东西回来整齐地放进冰箱里或者茶几下面,也不知道里面有几个是给他自己的,或许一个也没有。 可谁不想见到一个人的时候,会躲到超市里去呢。 所以如果沈堪舆要躲,他根本找不到他。 就像是将一条鱼放进无边无际的大海,哪怕是最优秀的捕鱼人,也不知道何年何月才能再把那条鱼抓回来。 —— 顾言笙看着唐修的定位,一路赶到了住院部,唐修双手环胸站在病房门口,没等他停下来站稳就给了他一拳。 顾言笙踉跄两步扶住了墙站稳,抬起头哑声问唐修:“沈堪舆他……” 唐修面无表情地道:“还没死。” 顾言笙眼眶发红地扑过去揪住唐修的衣领:“那你咒他干什么,这种事情是能开玩笑的吗?!” “放开我,谁给你的胆子跟我动手动脚?”唐修甩开顾言笙的手,咬着牙道,“不是我找到他,你以为他能活下来?” “……”顾言笙垂在身侧的手握紧成拳头,声音干涩难当,“他怎么了?” 唐修本来准备了一肚子草稿来骂顾言笙,但对于他的这个问题,他却难受得好几秒钟都说不出话。 顾言笙伸手去抓病房的门把:“我去看看他。” 唐修拦住他,并挡在门前,冷声质问道:“顾言笙,我之前让你带他去检查一下心脏,你带他去了吗?” “……什么时候?”顾言笙茫然地皱了皱眉,“我没有印象,你让我先进去。” “进你妈进!”唐修吼道,“小鱼现在怕你怕得要死你知道吗?心绞痛发作,咳了一枕头的血,疼得浑身都在抖,喊痛都没有力气喊,还抓着我的衣服求我不要告诉你,不要叫你过来,说今天对你特别重要,打扰到你的话你会很生气。你直接冲进 去,是打算吓死他吗?” 顾言笙苍白着脸后退了两步,眼睛却仍紧紧 分卷阅读38 盯着病房门口,哑声道:“我知道了,不吓他……” 唐修无视他的废话,嗤笑道:“是,今天对你特别重要,你的大作一炮而红,得到万千掌声和簇拥,可你有没有想过,你为什么会有今天。如果不是小鱼,你怎么可能会有今天?” “你别跟我说什么挣了钱就会还他这种屁话,你还不起,他也从来没想过要,因为他觉得你们是同甘共苦的夫妻,他把命给你都是理所当然。今天这么重要的日子你身边只有苏桐,他从医院里跑出来,只是想过来看看你,不是想来找你要什么,却差点因为没有合乎礼仪的服装和你们工作室发送的邀请函被拒之门外。他本来应该是被你光明正大地带进去,坐在最敞亮的位置吃最好的甜点,怎么至于这样费劲……”唐修不喘气地说了到这里,忽然心脏一抽,喉咙也哽了一下,半晌才轻声道,“顾言笙,你说你得多没良心,才让他连看你一眼都这么难。” “他什么都给你,你想要的他就满心欢喜双手捧着送给你,你不想要的他也会小心翼翼地保存起来留给你。你给了他什么?一个糟糕破败的身体吗?” 唐修想起自己一开始也不喜欢沈堪舆,毕竟他做的事情实在不地道,但沈堪舆脸皮厚脾气又好,总是笑眯眯软绵绵地叫他哥哥,逢年过节也不会忘了给他送一份礼物,他没有办法不心软。 有时候沈堪舆想给顾言笙送点什么,怕顾言笙不要,就会找他帮忙,用他的名义送给顾言笙,每次送完了沈堪舆都特别开心,通电话的时候他仿佛都能看到他那双湿润又明亮的大眼睛弯成了两轮月牙,兴奋得嘴都合不拢的样子。 “谢谢阿修哥哥!阿笙超喜欢超开心的哈哈哈!” 唐修听着他兴奋的小嘴叭叭地说个没完,实在有点get不到他开心的点,终于有一次忍不住问他:“你不会觉得难受吗?东西是你送的,阿笙却不知道。” 沈堪舆回答得很快:“不会啊,有什么好难过的,我知道是我送的呀,而且他高兴的样子我能看到,真的已经太好了!” 但唐修听得出来,他的声音有些哽咽了。 他是会难受的。 唐修从回忆中抽离出来,抬头问顾言笙:“你最近给他剥过一个山竹对吗?” 顾言笙张了张嘴,喉咙却莫名干涩疼痛,发不出声音来。脑子里又一团乱,根本记不清这种细枝末节的事情,迟疑了许久才不确定地点了点头。 “果然,”唐修嗤笑道,“这种东西在别人眼里就是垃圾,还是不可回收的厨余垃圾。也只有是你给他剥出来的,他才会用真空袋子装起来,宝贝一样地攥着。你真是能耐,结婚这么多年就给了他这么个垃圾,马上就入冬了,你也不怕他穿着那些破烂麻袋冻死在大街上。” “……我什么时候能进去?”顾言笙哑声说着,已然听不进唐修说的任何话,“他怕我的话,等他睡着了我进去吧?我就看看他,他醒了我就走。” 唐修听到顾言笙前面几句话,本来神情已经缓和,听到最后一句愣是气得脑仁疼,抬手就抡了顾言笙一巴掌:“走你妈走啊,没良心的狗男人,在门外给我等着,我进去给你哄人,哄好了你再进去听到没有?!” 顾言笙被打得清醒了一些,摸了摸被打的地方诚恳又感激地看着唐修:“谢谢……我知道了。那我,我去给你们买点吃的,马上回来。” “快滚!” —— 顾言笙在病房外,一直等到了第二天天亮,唐修和唐蓁双双从病房里走出来,唐蓁摸了一下他的后脑勺:“阿笙乖,进去吧,小鱼让你进去。” “谢谢姐姐,”顾言笙顶着一双熊猫眼,感激地对唐蓁笑了笑,察觉到旁边的唐修还在凉凉地盯着自己,已经放在门把上的手犹豫着没有按下去,试探地看着唐修,“还是……不行吗?” “有什么不行?人家亲口让你进去,我能拦着吗?”唐修没好气地道,“快滚进去,不会说话就闭嘴,一句话也别说。亲亲抱抱举高高会不会?不会现在就滚,立马给我往外滚……嘶疼疼疼疼疼啊!!” 唐蓁拧着他胳膊上的肉,咬牙切齿地道:“你少说两句,小鱼都等急了你还把阿笙拦在外面!” “你……” 唐蓁加重了手上的力道,唐修彻底疼得没了脾气。 趁唐修疼得眼眶发红喘不上气说不出话,顾言笙连忙推门进了病房。 —— 沈堪舆没有躺在病床上,他坐在床边,正在把顾言笙买来的那些饭菜饮料摆放在小桌板上。 他柔软的头发在昏暗的灯光下显得格外枯黄,宽大的病服穿在身上,让他看起来瘦弱得像个营养不良的小孩子。 他没有听到他的动静,依旧在自顾自地做自己手头的事情,两手发颤地捧着沉重的饮料瓶子往被子里倒饮料。 眼看他就快拿不住瓶子,顾言笙也顾不上自己可能会吓到他,连忙上前将瓶子扶住,放在了一边。 沈堪舆怔怔地抬起头,看到是顾言笙,浑浊失焦的眼底顷刻间便聚起星星点点的光卡,灰白的嘴唇轻微地开阖了一下,几不可闻地喊了一声阿笙。 顾言笙连忙应声:“嗯,我在。” 可能是没想到他会应,沈堪舆垂着眼睫愣愣地吸了吸鼻子,才搓了搓眼睛迟钝地道:“你……你吃点东西吧,阿修哥哥说你都没有吃饭。” 他局促地笑了笑,撑着床沿往旁边挪开,和顾言笙拉开了距离:“我坐这里不打扰你的,你吃吧。” 顾言笙愣了一下,试着往他的方向靠近了一些,果不其然他又往旁边挪,他沉默了一会儿,绕到了床的另一边。 沈堪舆还想挪,但真的没有力气了,他又不知道顾言笙一定要靠近他干什么,或许又是想动手打他,他不怕疼,可是他不想让阿笙饿着肚子发脾气,他忙碌了那么长时间没有吃东西,在酒会上一定也喝了酒,这样发脾气会把身体搞坏的。 爸爸就总是喝酒之后打他,才会把肝脏给弄坏了。 “阿笙对不起……” 顾言笙怕他从床边掉下来,俯下身想扶一下他,却听到他哑着嗓子颤颤巍巍地跟他道歉。 “我不应该去酒会的,我不知道阿修哥哥也会去,我真的不知道他为什么、为什么要来找我,他、他来找我的时候,我有……我有找地方躲起来,可是他……” 沈堪舆越说越不知道该怎么解释,怕说错话让顾言笙怪到唐修头上,急得满头大汗之后终究还是只会道歉,“哎对不起阿笙,我明明知道这个酒会对你、对阿桐都很重要的,我给你添乱了……可是我、我真的,我真的太想你了,对不起,对不起……” 他道着歉,忽然就像孩子一样克制不住地哽咽抽噎起来,眼睛里一下子就聚起了水光,还没落下来他就抬起衣袖拼命擦,冲顾言笙努力地挤出比哭还难看的笑容:“你先、你先不要生气好不好?先吃点东西,我在这里不跑,你吃饱了再……打我骂我, 分卷阅读39 都没有关系的,但你总得吃饱了才有力气对不对?” “我知道……我知道我在这里你会没有胃口,我刚刚喝了一点那个饮料,”沈堪舆怕顾言笙误会,带着浓重的鼻音吃力地解释个不停,“我……倒在手上喝的,没有弄脏,你别怕,你等我一会儿,我马上出去。” 他知道自己应该离开这里,但是他一点力气都没有,以往没有力气的时候,他只要吃一点甜的东西或者喝一口糖水,等一会儿就可以了,不知道为什么这一次喝了这么久,还是觉得没有好转。 顾言笙心底酸涩得厉害,好几次想打断他,都没能狠得下心,因为他记得唐修刚刚告诉他,沈堪舆在他们面前只说了寥寥几句话,多说几个字他就会觉得自己说太多了会惹人烦。所以他就在想,如果沈堪舆跟他说很多话,他一定要耐心地听他说完,再慢慢地一句一句去回应他。 可是他真的越说越离谱,顾言笙一个字都听不下去了。他谨记着唐修的告诫,怕自己说错话,就在床边坐下,伸手握住了他瘦骨支离的手腕。 他潜意识里还是觉得自己要打他,所以瞬间就应激性地紧绷身体,紧紧地闭着眼睛蜷缩成一团,脖颈间全是细密的汗珠,将他泛黄的头发尽数濡湿,贴在苍白透明的皮肤上。 顾言笙心疼地叹了口气,用另一只手托住他的后颈,轻轻地将他拉进自己怀里。 沈堪舆的身体剧烈地颤栗了一下,却没有丝毫的挣扎,只是在顾言笙怀里仍旧缩成紧绷的一团,不敢动弹,生怕会碰到他的身体。 顾言笙抚上他柔软冰凉的后脑勺,将他更深地揽进自己怀中,轻轻吻了一下他的头发——这是他潜意识驱使下的动作,他甚至都没有意识到自己这样做了。 他抱着他,认真地回想着他刚刚说的话,然后轻声细语地在他耳边慢慢回应他。 “你别怕。我已经说过,我不会再打你了。” “我……很高兴你去了酒会,因为我一直想找你,你不用因为这个道歉。” “你离开家很久了,甜甜一直说想爸爸,有时候她非要找你,哭得很厉害,我怎么都哄不好。” “我也……很想你。” “等你病好了,我带你回家吧……好吗?” 第二十七章 沈堪舆懵懵懂懂地在顾言笙怀里趴了好一会儿,一来是刀口太疼,没力气动弹,二来是想不明白阿笙为什么会忽然抱他,忽然跟他说这些胡话。 他一只手按着上腹,在顾言笙怀里抬起头来,困难地伸手去够他的额头。 顾言笙见他没有回应自己,也不知道他想干什么,看着他因为高烧未退而泛红的脸颊和眼眶,他耐心地问:“你要什么?” 话音未落,沈堪舆的手已经抚上他的脸,然后再慢吞吞地挪到他的额头上,喃喃地道:“阿笙你是不是……生病了?让阿修哥哥给你……给你看看,好不好?” 顾言笙愣怔片刻后道:“我没有。” “你都说胡话了……生病才会说胡话。” “……谁告诉你的?” “我发烧的时候就会说胡话呀,什么乱七八糟的话都说,”沈堪舆不好意思地咧着嘴笑,唇角的伤口又开始渗血,他习惯性地把那些腥甜的液体含进口中吞咽下去,然后继续喋喋不休地说着,“小时候我有一次发烧,脑子一团热,就跑去跟我哥哥说,爸爸妈妈根本就不爱你,他们只爱我,我爸爸听到可生气了,一脚就把我从椅子上踹下去,把我的病都给吓好了哈哈哈。” 顾言笙不知道他为什么笑得出来,仔细地确认道:“你那时候多大?还在生病,你爸爸就把你,从椅子上踹下去?” “不记得了啊……小孩子不听话,就是要打的嘛,”沈堪舆说着,忽然想起了什么,慌张地抓住顾言笙的衣袖解释道,“不对不对,不是这样的我说错了。甜甜不能打,阿笙,你不能打她,哪怕她不听话也不可以,好好跟她说就好。她最爱你了,你如果打她的话她会特别伤心,而且她还会怕你……可能会、会不敢靠近你的。” “我知道。”顾言笙一边温声应着,一边在心底默默地在想,沈堪舆会不会也是这样,小时候被爸爸打过,后来就害怕爸爸并且不敢靠近了。 “她最近经常闹你……哭得很厉害是吗?我跟你说啊,她就是想吃蛋黄仔了,你别生她的气,我、我……”沈堪舆吃力地伸手去摸自己放在一边的背包,从里面翻出了一个薄薄的本子,准备递给顾言笙,想了想却又只是放在他的手边,“我把这个给你吧,上面有蛋黄仔的做法,甜甜喜欢的别的菜也有,还、还有你喜欢的。你可以做给她吃。” 顾言笙蹙眉道:“我不会做。” “你那么厉害,肯定能做好的!”沈堪舆抬头冲他笑,然后发现他脸色不好看,又挠着头发低下了头,喃喃地道,“对不起对不起……我知道你每天下班都特别累了……要不,找个保姆吧?我这里还有一些钱……” 顾言笙按住他又想去包里翻钱的手:“你跟我回家就好了,为什么要找保姆。” 家? 家是沈堪舆最想要的东西,可是家是什么样子的呢,他不只一次地想过这个问题。 小时候,每次走路回家,在路上想到推开家门就能看到爸爸妈妈和哥哥,他走路都带风,恨不得能长出翅膀飞回去。 可每次他推开家门,爸爸妈妈一看见他,脸上的笑容总是一瞬之间就消失了。哥哥会对他笑,会很温柔地喊他堪舆,可是他对他好,爸爸妈妈就会不高兴。 他不想看到哥哥为难,也不想看到爸爸妈妈不高兴,所以后来他总是很晚才回家,有时候回家早了,他就站在窗外,踮起脚尖偷偷看着他们一家三口在家里其乐融融的样子,会觉得很开心,会忍不住跟他们一起笑。因为年纪小不懂事,他觉得可能这个世界上最好的家庭就是一家三口,不能再多,多出来的便是累赘。 大年三十的晚上,他是最不敢进家门的,春节是一年中阖家团圆的最美好的节日,他不能在这个时候去触家里人的霉头。所以他仍旧站在窗外看着他们吃年夜饭,看春晚,然后在院子里点燃自己买回来的廉价烟花,每点燃一支就跟他们说一句春节快乐,一直等到天亮,他才会像小偷一样蹑手蹑脚地摸进家门,躲进自己的卧室里睡一小会儿。 长大以后,和阿笙结了婚,又生下了顾雨甜,想着这样就是最好的一家三口了,没有多余累赘的人,他应该是可以有一个家了。 可是每次他提着大包小包回家,推开门兴奋地冲屋子里的父女俩兴奋地喊“我回来啦”,总是没有人回应他,他总是厚着脸皮在他们旁边找个地方坐下,自言自语般地把他买来的东西展示个遍,然后又默默地收起来,整齐地码放到该放的地方。 或者他一个人在家里,父女俩从外面回来的时候,他会笑眯眯地看着他们说“你们回来啦”,同样是没有人回应 分卷阅读40 他,他也不会露出失落的表情,而是兴致勃勃地钻进厨房,把做好的饭菜端出来喊他们来吃。因为不能跟他们一起吃饭,为了能多看他们一会儿,他会借口收拾厨房或者拖地板,边做边看上他们几眼。 他很努力地把家里布置得很温馨,学做饭,学做甜品,学缝衣服,学修电器,他想要给他们一个家,一个可以把他放进去的家。 他很渴望阿笙和甜甜提起“家”的时候,能想到家里面有他,能承认他是家里面的一员。但是不管他怎么努力,始终还是那个可有可无,令人厌弃的存在。甜甜对外人从来只说爹地不提爸爸,阿笙也不愿意跟朋友介绍他。 说他像空气,大概也不是,空气是谁都不可缺少的东西,他想不出来自己像个啥,不过有一点他终于想明白了,大概没有他的地方,才是家吧。只要他不在,大家都可以很圆满很幸福。 生来便是多余,偌大的世界本就没有他的容身之处,想要一个家这样的想法,真的是痴人说梦了。 他这样的人,怎么配有家呢。 也只有阿笙这样善良心软的人,会说带他回家这样的话来骗他。 沈堪舆搓了搓眼睛,却是蹭了满手的濡湿,鼻腔酸得厉害,他吸着鼻子努力忍耐:“谢谢你呀阿笙……但是我、我已经有家了,不能再跟你回去啦。” 顾言笙道:“你爸妈那里吗?别回去了,先跟我回家。” 虽然沈堪舆没有说明白,但顾言笙不觉得一个能把生病的孩子踹到地上的父亲,能给孩子多好的家。 “不是,”沈堪舆固执地摇头,“不行,我有家了……不能跟你回去……” 他那个家小小的,很潮湿,东西也不齐全,但是有一扇窗,窝在那里会有阳光,很温暖,他每次坐在那里都会不知不觉地睡过去,而且会睡得很熟。 在阿笙家里他经常睡不着,动不动就会一身冷汗地惊醒过来。因为那不是他该待的地方,虽然他特别特别想留下来,但他明白总会有人过来把他赶走的,所以每天都是胆战心惊,睡前会仔细地检查确认自己的东西是不是很集中地放在一起,然后躺在床上就开始掰着手指头胡乱地算他大概哪一天会被赶出去。 在他家里他就不用担心这么多了,可以睡得特别深特别久,他最近总是觉得累,还冷,只想在那扇窗户旁边好好地睡上一觉,那样就不会累也不会冷了。 顾言笙叹了口气,轻轻揉了一下他的后脑勺:“那你告诉我,你还能去哪里?我带甜甜过去跟你一起,这样可以吗?” “不行,不行,”沈堪舆拼命摇头,眼泪不停地从他眼眶滑落,睫毛都湿透了,他却恍若未觉,自顾自地喃喃道,“会被赶出来的……你们会把我、赶出来……我东西,还没有收好……走太慢,你们又要不开心了……” 顾言笙想起他空空荡荡的卧室里那只孤零零的行李箱,明白他真的是一直都做着随时走人的准备,满心酸涩地帮他擦着眼泪轻声安抚:“没有人会赶你走,你也不要乱跑,好吗?” “会的……”沈堪舆哑着嗓子哽咽道,“我知道……你们心软的时候,会觉得、好像没有那么讨厌我了,但其实……是讨厌的。你们每次看到我都会不开心,我不想、我不想再让你们不开心了……” “没有讨厌你,”顾言笙打断他,重新把他抱进怀里,深吸一口气又重复一遍,“没有讨厌你,我和甜甜都没有。甜甜不是想要蛋黄仔,是想要你,我给她买了很多家蛋黄仔,她看都不看一眼,就一直看着门口等你回来。” 感觉到自己胸前的衣襟都被浸湿了,怀里的人却愣是没发出什么声音,顾言笙心疼得不停抚拍他瘦得皮包骨头的脊背,继续温言软语地哄:“我也在等你回来……我知道你出门的时候没带钥匙,在家的时候都没有锁门,你从外面一拧就开了,不信我现在带你回去,你试试?” 沈堪舆可能是哭抽了,冷不丁地抽噎了一下,然后又咬住嘴唇使劲儿忍着,喉咙中却克制不住地发出了小奶狗一样的呜咽声。 顾言笙帮他拍背顺气,见他还是不肯哭出声,哭笑不得间心底也软成一片,不由自主地就用哄孩子的语气哄他:“好了好了,没关系,哭出来也没关系,但是能不能喝点水吃点东西再哭?黄河水都给你哭干了。” 从他进来到现在都没见过他喝过一口水,烧也没退,眼泪倒跟不要钱似的流个不停,真的怕他哭着哭着就脱水了。 沈堪舆觉得自己可能是烧糊涂出现了幻觉幻听,阿笙怎么会抱着他,怎么会这么温柔地跟他说这些话呢,这样的场景,他连梦里都不敢梦到的。 他这辈子,最喜欢的就是顾言笙。 没有人教过他要怎样去爱一个人,所以他在这方面笨拙得要命,只会不停地把自己所有的东西都给他,那些东西,有的被丢掉了,有的被摔碎了,有的不知所踪,真正留在他手里的所剩无几。 可他还是想把世界上所有最好的东西都给他,他想让他成为这个世界上最幸福的人。 虽然他给的东西他总是不要。 好不容易,这一次他开口要了。不管是为了什么,他想让他回去,那他就回去。 哪怕之后要再赶他走,也没有关系,他会记得那不是他的家,不是他该待的地方,他会像以前一样先把东西收拾好,要走的时候拖起行李箱就可以走,不会拖延时间惹他不开心。 他会很乖地听话,不会再像以前一样胡搅蛮缠,会安安静静地不吵不闹,把自己该做的事情做好。 沈堪舆抬起哭得像棵泡菜一样湿漉漉皱巴巴的脸,抽抽嗒嗒地道:“那我……那我等会去买、买菜,阿笙你想吃……什么?家里有没有什么……缺的,我一起、买回去。” “你这样还想出院?”顾言笙见他总算愿意回去,松了口气,无奈地抽了纸巾过来,裹住他红通通的鼻子,“用力。” “啊?” “擤出来,我都听不清你说话了。” 沈堪舆眨了眨眼睛,眼神从一片茫然到慌乱无措:“……什、什么意思?我没、没听清楚,对不起阿笙你再说一遍吧……” 擤鼻涕都听不明白?顾言笙皱了皱眉,却还是正儿八经地解释道:“就是你用力把鼻涕吹出来就行,我用纸帮你接着,你这样堵着难受。” “啊……不用不用,我我我把它吸回去,”沈堪舆明白过来,很用力地吸了几下鼻子,顶着愈发浓重的鼻音吃力地道,“脏东西不能弄出来……会传染的……” “你……”顾言笙被噎了一下,“你自己也知道那是脏东西,不能弄出来,那就能留在身体里面吗?” 沈堪舆轻轻地点了点头。 “……”这又是谁教他的?他那个把他踹下地的父亲?顾言笙气得头疼,为了避免自己发火只能别过脸去按了按太阳穴。 “阿笙,我吸进去啦,没有弄脏,你别生气啊……”沈堪舆伸手轻轻地攥住顾言笙的 分卷阅读41 衣袖,低低的喘了口气,小心翼翼地恳求道,“你说说话,你跟我说说话吧……” 我想跟你说说话。 不是别人,只是你。 我们说家里的事情,说,说甜甜。如果你不会难过的话,说阿桐也可以。 你别生气,别不开心。 顾言笙感觉到怀里陡然一沉,回头看见沈堪舆已经力竭地昏了过去,而他竟还撑着床想往后倒,不敢往他怀里靠。 他连忙把人捞进怀里抱着,只见他人都神志不清了,灰白干涸的嘴唇还轻微地蠕动着在说话。顾言笙凑过去仔细地听。 “甜甜想吃蛋黄仔……你想吃什么?” “我去给你买……” “我到超市……下车买……” “你先回家……外面……冷……” 第二十八章 唐修说,沈堪舆上腹有一个十厘米长的刀口,因为他的体质问题,愈合得太慢,换药又不及时,伤口感染了才会高烧不退。 “我都不知道这是动了什么手术,他不肯说,我也不敢给他做b超。他跟你说过吗?”唐修问顾言笙,看他一脸茫然的样子觉得自己问了也是白问,撇撇嘴继续道,“刀口这么大,手术肯定不小,不可能家里人不知道吧?而且他这个情况,一看就是术后护理和治疗都没跟上,你不管,他家里也没人管?” “……我不清楚,”顾言笙蹙着眉头缓缓道,“十厘米的刀口……很疼吧?我看他睡得也不太安稳,满头是汗,没有用止痛药吗?” 唐修看了他一眼,沉默片刻后道:“他现在,不能乱用药。” “为什么?他身体受不了?” “嗯,他有心衰症状,用药很受限,不过不只是这个原因,”唐修挑眉,“主要是他肚子里的鱼苗苗受不了。” “鱼苗……苗?”顾言笙一瞬间觉得自己听不懂唐修的话,“什么意思?你说清楚一点?” “我同事给他做抽血检查的时候,发现他人绒毛膜促性腺激素血值升高,超过正常范围,”唐修把检验单递给顾言笙,“抽查人绒毛膜促性腺激素,是目前验孕最早、最准确的方法,一般怀孕10天左右就能查验。” 顾言笙接过检验单,看着上面上上下下的一堆箭头,完全摸不着头脑,只觉得唐修的话像阵阵响雷,让他脑子里轰鸣声不断。 唐修看着他一副懵逼的样子,翻了个白眼道:“我就用你这种猪能听懂的话直接跟你说吧,你干得漂亮,小鱼怀孕了,肚子里有条鱼苗苗。这可是条福大命大的鱼苗苗,他动了那么大的手术,这小东西居然还活了下来。而且光看血值的话,胚胎发育得很好的,再过一段时间,b超应该可以看到孕囊了,到时再做个详细的检查看看具体情况。” 顾言笙脑海里飞快地掠过一些零碎的画面,他头疼得不行,只能低头按着自己疯狂跳动的太阳穴,哑着嗓子口干舌燥地道:“可……这孩子不是我的。” 唐修停下翻阅病历的手,然后以闪电般的速度抓着病历本就往顾言笙脑袋上拍了下去:“你他妈说的是人话吗?!不是你的,是鬼的?!” “……我没碰过他,”顾言笙深吸一口气,把检验单折叠起来,放进口袋里,脸色有些苍白,“按照你说的时间我推算了一下,他……怀孕前后见过姜默。” 姜默这个人,唐修是知道的。顾言笙跟他提过好几次,大概就是沈堪舆喜欢了顾言笙多久,姜默就喜欢了沈堪舆多久。 傻了吧唧的小鱼喜欢了顾言笙这么多年,顾猪蹄子不也终于动了猪心,那人姜默做了那么久的备胎,小鱼指不定也心软了呢。 于是唐修心里咯噔了一下,拧着眉头吞了吞口水:“我觉得……不会吧?姜默胆子这么大的吗?” 顾言笙倚着墙沉默片刻,哑声道:“但是沈堪舆说过他不喜欢姜默,我觉得他不会骗我。所以或许是姜默……强迫了他。” 顾言笙想起他找到沈堪舆那天,他那副魂不守舍的样子,或许是因为这个吧。 唐修干咳一声:“你自己在这里瞎猜有屁用,去问小鱼不就好了?不过我可提醒你,你千万别动把孩子打掉这种念头。本来小鱼现在的身体状态和心理状态都不太稳定,怀孕就很辛苦。我咨询了我产科的同事,他的建议是先就这么留着,因为流掉损伤太大,只能等他状态好一些再看看接下来怎么办。” 顾言笙认真地听完,皱着眉头沉思了一阵,然后郑重其事地点点头:“我知道了,如果孩子能留着,我不会让他打掉的,生下来我也好好养。” 这话倒是让唐修有些刮目相看:“可以啊你,终于像个人了。” “……”顾言笙忽然被夸奖,并没有笑出来,仍旧愁眉苦脸忧心忡忡,“你说他情绪不稳,我这时候去问他这种事情,会不会刺激到他?我还是去找姜默吧。” 说完他转头就要往外走。 唐修听出了顾言笙最后一句话里浓烈的酸味和火药味,忍俊不禁地拽住他:“行了,别去了,先就这么搁着吧,反正小鱼傻了吧唧的也不知道自己揣了条鱼苗苗。而且你也说了,无论如何你都会接受这个孩子,小鱼现在也确实禁不起折腾,你还是先一门心思陪着他吧。” 顾言笙挣开唐修,脸上的烦躁显而易见:“我想让姜默不要再打沈堪舆的主意了,沈堪舆又不喜欢他。” “诶,我们小少爷这个醋吃得凶啊,我牙都酸倒了。”唐修笑眯眯地往门上一靠,堵住了顾言笙的出口。 “你别开玩笑了!”顾言笙脸色铁青地握紧拳头,咬了咬牙然后一字一顿地道,“我现在想打人。” “哎哟好了好了我们阿笙小宝贝,气得毛都炸了,”唐修乐呵呵地捋了捋顾言笙翘起来的头发,顾言笙触电一样地后退躲开,唐修乐得嘴都合不拢了,“听阿修哥哥的话,先不要轻举妄动,这孩子也不一定就是人家姜默的,你瞅瞅你那些喝酒误事的黑历史,指不定是你哪天喝高了干的坏事呢?而且如果真是姜默的,你就不怕他来跟你讨这条鱼苗苗?” “我是不会给他的!”顾言笙斩钉截铁地说完,被笑得肩膀发抖的唐修搞得很郁闷,“你为什么一直笑,这个事情很好笑吗?” “不不不你别误会,我只是笑有人吃醋发脾气而已。讲真的,这个人可能有好几年都没发过这么大火了,”唐修双手环胸好整以暇地道,“或许这就是爱情的力量?” “……”顾言笙干咳一声,别过脸去给自己倒水。 唐修继续逗他:“阿笙宝贝儿,来跟哥哥形容一下,你现在有多喜欢小鱼啊?” 顾言笙默不作声地倒水。 “诶诶诶,满了满了,都溢出来了,”唐修福至心灵地笑道,“这就是你的回答?满到溢出来的喜欢?” “……”顾言笙抽了张纸巾擦拭桌上的水,低着头闷声道,“不想跟你说话。” —— 沈堪舆在病床上醒来的时候,身边空荡荡的,他看着天花板想了好一会儿,阿笙 分卷阅读42 抱着他说要带他回家,应该只是做梦。 他揉了揉眼睛,转头看到了顾言笙挂在椅子上的外套。 应该是阿笙忘记拿走了。他拿到他家里去还给他,应该可以吧,拿过去他就走,他放在门口就走。 他吃力地从床上爬起来,浑身都因为刀口的疼痛颤栗不止,他咬着嘴唇擦了擦额头上的汗,伸手想去把外套拿过来。 可他看到自己满是淤青伤口,甚至有点扭曲的手,愣怔了一下,怕弄脏外套,终究是扯下护工备在床头的干净袋子,把外套装了进去。 他拿过自己的背包,取出那只山竹,用纸巾小心翼翼地清理干净包装袋上干涸的血迹,又宝贝似的把它放了回去。 他背起背包,把顾言笙的外套抱在怀里,走出了病房。 他准备去办出院手续,这时候出院还可以赶到超市买点蔬菜水果,和外套一起带过去去给阿笙,但是他没来过这家医院,不知道自己该往哪个方向走,看着来来往往的人,他也不敢上去问。 他忘不掉妈妈说他是灾星的话,所以越来越害怕跟人接近,他不想再给别人带去坏运气了——其实如果不是他死缠烂打的话,也没有人会愿意搭理他的,一直以来都是这样。 如果他生性不那么自作多情,有点自知之明不要总是惹人烦就好了,或许就不会弄得谁都讨厌他。 如果之前的事情不是做梦,阿笙真的要他回去,他也要尽量跟他和甜甜保持距离才行。虽然他还不知道阿笙要他回去干什么,但乖一点总是好的,什么都听话,就不会总是被打被骂了。 沈堪舆伸手扶着墙,眯着眼努力地看清走廊上挂着的指示牌,一步一步地往住院部前台走。 经过一间休息室的时候,他听到了顾言笙的声音,他在和唐修说话。 阿笙怎么会还在医院?他还要办什么事吗? 他不是故意偷听,但他真的特别想听顾言笙的声音,一听到他说话,他就挪不动步子。 他听到阿修哥哥说,他怀孕了,而且孩子发育得很好。 然后听到阿笙说,孩子不是他的,应该是姜默的。 他苍白干裂的嘴唇哆嗦着,抱着顾言笙衣服的手轻轻地压在小腹上,浑浊的眼睛里还没来得及聚起光来,就消失了,只剩下一片灰蒙蒙的雾气,没有光亮也没有焦距。 他没有再听下去,转过身继续往前走,越走却越觉得脚下沉重,脑袋昏沉,铺天盖地的黑雾迅速朝他倾轧下来,他仓促地扶住了旁边的长椅,踉跄着跌坐在了上面。 刀口受到震动,炸开令人抽搐的剧痛,他大张着嘴,疼得眼神涣散,却呼吸困难得喊不出声,一边仰着头艰难地喘息着,一边颤抖着手,轻轻掩住了自己的小腹,是保护的姿态。 太疼了,从刀口蔓延到整个腹部都撕心裂肺地疼,他一时分不清楚疼痛是真的来自刀口,还是来自腹中那团尚未成型的血肉,所以很害怕是那个小生命受伤了。 别怕别怕,爸爸在的,爸爸给你揉揉,马上就不疼了。 你别怕,也别走。 他穿着单薄的卫衣蜷缩在长椅上,瑟瑟发抖地等着疼痛过去,抬起满是冷汗的灰白的脸,看向休息室的方向,喃喃地喊了一声阿笙。 阿笙,孩子是你的呀。 我真的很喜欢你,所以肯定只给你生孩子,不会让别人碰我的。 你信我一次,好不好。 你要是能相信我一次,多好。 可是,你要是知道这个孩子是你的,会不会更生气,会不会觉得很恶心,会不会怪我……把你弄脏了。 会的吧…… 你会生气的,会恨我的。 我上次强迫你做那种事情的时候,你看到我都会觉得很恶心很脏。 对不起,我太脏了。 我要是……干净一点就好了。 干净一点,是不是就可以光明正大地喜欢你,也不会被你那么讨厌了。 如果是那样就好了。 第二十九章 沈堪舆到前台办出院手续,打出了账单,发现有好多费用都是阿笙帮他交了,他需要自己交的只有几百块。 他拿出手机,想算一个总价,眼前却一直有挥不去的昏花重影,让他按了好半天计算器才算出来。 “谢谢你呀阿笙……”他看着算出来的数字,喃喃自语着跟顾言笙道谢,从背包里拿出相应的钱,用纸巾包好,放进装着顾言笙外套的袋子里,离开医院走向他平时常去的超市。 已经快入冬了,街上的夜风很凉,沈堪舆又怕冷,走一段路就要找个避风的地方躲着歇一会儿,却还是冻得手脚冰凉,嘴唇一片霜白。 他上身只穿了一件单薄宽松的卫衣,怀里就抱着顾言笙厚实的外套,他也不敢拿出来穿,就只是隔着塑料袋抱着取暖——主要是暖着肚子就很好了,不要让里面的孩子着凉。 他一路走到超市,买了些新鲜的肉菜水果,又买了一大一小两件保暖棉衣,在超市门口呆呆地站了一会儿,才鼓起勇气往阿笙家的方向走过去。 他走几步就会东张西望,生怕顾言笙会突然出现,把他赶走,虽然他只是来送东西,不会进家门,但他怕阿笙不愿意听他解释,以为他又不知好歹地想回去。 他已经改正了,他是有自知之明的,但是他知道没有人愿意相信他,也没有人会听他说话。 所幸一路上都没有看到顾言笙,他小心翼翼地摸索到家门口,把东西整齐地放在了门口的鞋架上,准备走的时候,却听到了甜甜清脆稚嫩的童声,奶里奶气地喊着奶奶。 “奶奶~甜甜要次这个!” “甜甜说爱奶奶,奶奶就给你拿呀。” “甜甜爱奶奶!” 他这才发现,房门是虚掩着的。 他从门缝里,可以看到在客厅玩耍的甜甜和宋黎,也可以听到她们说话。 他看着在奶奶怀里撒欢打滚的女儿,累积了无数个日夜的思念潮水一般汹涌而至,他鼻腔酸涩难忍,眼眶也在顷刻之间悄然湿润。 他曾经无数次地幻想过,孩子会这样亲昵地在他怀里撒娇,用不太伶俐的口齿不停地喊爸爸爸爸,只要他给她吃一口心爱的零食,她就会笑弯了眼说爸爸我爱你。 可幻想终究只是幻想,他知道女儿不喜欢他,哪怕是在他对她“洗脑”之前。因为他对她不够好,他根本就不懂得要怎么样去爱别人,才不会让人觉得厌烦。没有人教,根本不可能自学成才。 这些他都知道的,他真的都知道,他有自知之明,他不会像以前那样自作多情,他会很识相地保持距离不再靠近。 他改正了,可不可以不要那么讨厌他。 可不可以,让他多看一眼。 可不可以,让他……抱一下,一下就好,再抱一下他就走。 沈堪舆的手抚上门框,想要将它推开,手指却颤抖得越发厉害,壮了几次胆子,却始终没有勇气下手。 只要一想到 会被女儿厌恶推开,会让阿笙和宋黎生气,他就不敢推开门。 而且家里面应该没有他的鞋了,他这样走进去,会弄脏的。 分卷阅读43 他……太脏了。 他要知足一些,不可以得寸进尺,因为门没有关紧所以能看到女儿,上天已经对他很仁慈了,他不可以再得寸进尺了。 心脏和刀口都很疼,沈堪舆渐渐脱力地跪倒在地,手指几乎要抠进坚硬的防盗门中,有指甲已经被劈裂,渗出鲜红的血。 他松开门框,滚烫又咸涩的泪水不停地滑落,让他冻得蜕皮的脸颊刺痛难忍,但他仍旧是下意识地抬起衣袖不断擦着眼泪,很小声地吸着鼻子,跪着膝行到墙边,用指甲在粉刷的白墙上划了一个歪歪扭扭的小爱心。 甜甜,爸爸爱你。 阿笙,我爱你。 用这种方式来表达的话,不会再打扰到你们了吧。 对不起,我这么晚才明白。 对不起。 —— 当顾言笙看到他找得几乎发疯的人就跪在家门口哭,心脏骤然爆发的疼痛让他脑袋一片空白,再无暇顾及其他的一切,一步跨了两三个台阶,径直过去将人抱进怀里。 沈堪舆吓了一大跳,整个人在他怀里几乎是抽搐了一下,发现是他,更是惊慌失措到脸色煞白舌头打结,满脸都是泪痕,却仍旧是拼命挤出讨好的笑容来,哽咽着语无伦次地道:“阿笙,你、你听我、解释,我没有进去,我来、我来送点东西,我放在鞋架那里,我现在就走,我马上就走。” 他没有想到顾言笙没有打他,也没有立刻赶他走,好像还愿意听他解释,他急忙攥着顾言笙的衣袖,喘息着艰难地道:“我不是故意……待这么久的,门没关我想、我想看看甜甜,我有点想她、对不起……” “你衣服……忘记拿了,我送回来……我还、买了点水果,都是很、很新鲜的,还有、两件外套……”他抬起头,灰暗浑浊的眸子努力地在顾言笙身上聚焦,红着眼眶小声地哀求道,“你们留着……好不好?不要、不要扔,留着吧,很暖和的。我知道你们……不喜欢我买,我以后、以后都不买了……这一次你们、留着吧……” 他想买多几件保暖的衣服给他们的,因为今年冬天好像会特别冷,但是他钱不太够了,他给自己留了两三个月的房租钱,已经花得差不多了,那个房子他还要租的。 顾言笙的脑袋还是空白的,只会下意识地用点头和“嗯”来回应沈堪舆的话,失而复得的感觉总是让人欣喜若狂却又彷徨失措,与劫后余生无异,他现在只想抱着他,来驱散那种不真实感。 唐修跟在顾言笙后面,走过去掂量了一下鞋架上放的东西,不由倒吸了一口冷气。 沉甸甸的勒手得很,他这辈子都没提过这么重的东西。 沈堪舆瘦得像条鱼干,腹部那个刀口那么大,肚子里还有小鱼苗,穿着一身破烂在初冬的天气里拎着这么重的东西从医院到超市再到家,这还是人能干出来的事儿吗……真的是要把人急疯。 “唐修。”顾言笙忽然低声喊他,声线沙哑带着轻微的颤抖。 唐修连忙答应:“嗯?” “帮我拿一件外套过来,”顾言笙感觉到怀里的人冷得像一块冰,浑身上下不停发抖,就把他抱起来放在自己的腿上,接过唐修递来的外套将他严严实实地裹了起来,轻轻擦拭了一下他湿哒哒的脸,“是不是冷,这样好一点吗?” 沈堪舆愣愣地看着他,然后拼命摇头,想把外套脱下来:“不、不冷,这个……这个是给你的外套,我不能穿……” 顾言笙按住他冰凉的手,然后握在自己手里捂着:“乖一点,穿着。” 沈堪舆听到“乖一点”,马上就乖乖地坐稳不再动弹了,只是懵懵地吸了一下鼻子,胡乱搓了搓自己的脸,喃喃地道:“可是我穿过了你就不会再穿了,我知道的……这个衣服很暖、很好的……” 被他弄脏了,真的很可惜。 现在的他,在阿笙眼里应该更脏吧,被别人碰过了……更脏了。 顾言笙听不清楚他在说什么,只能一边给他暖着手,一边哑着嗓子轻声问:“我不是说要带你回家吗?为什么又乱跑——别擦了,脸都快被你擦破了。” 沈堪舆停下了手上的动作,迟钝地消化了一下顾言笙的话,睁着红通通湿漉漉的眼睛呆呆地看着他:“真的可以……回来吗?” 不是做梦吗?阿笙真的要让他回来? 顾言笙叹了口气,忍不住摸了一下他乱糟糟的头发,轻轻点了点头。 “好、好呀,我回来!”沈堪舆用力点头,笑容仍旧是很灿烂,只是眼睛里一直都是灰暗的,顾言笙在里面看不到光,也看不到笑意,只有无尽的卑微与讨好,“阿笙我听你的!但是你能不能……能不能提前告诉我,是要我做哪些事情?我在外面租、租了房子的,我可以……不在这里睡,我每天做完我就可以回去那里,你叫我我再过来,这样的话就不用太打扰你们……你可以告诉我吗?” 这种话别说是顾言笙,唐修都听不下去:“你说的这是什么话啊,你是他老婆,又不是他们家找的保姆!” 沈堪舆被他吼得愣了一下,低下头难受地按了一下胸口,喃喃地道:“我不要钱的……” “……你说什么?你不要什么?”唐修怀疑自己耳朵坏掉了。 “你别吓他。”顾言笙扭过头责怪地看着唐修。 “我吓他……??”***的能不能擦亮你的猪眼看看你家宠物鱼现在怕的是谁。唐修气得想骂人,看到沈堪舆瑟瑟发抖的脊背只能咬紧牙关憋了回去。 唐修的逼问让沈堪舆急得开始冒汗,怕说错话惹顾言笙生气赶他走,嘴唇哆嗦了半天才小心翼翼地道:“阿笙我真的……不要钱,我就想、我就想看看你们,我保证每天做完事就走,我不惹你们烦,我什么都不要,真的,你相信我。” 他胡乱地抹了抹脸上的汗,因为心悸难受地喘了口气,对顾言笙仓促地笑着,嘴唇有些发青:“阿笙你平时也、也忙,没空照顾家里的话,我可以帮你,而且你不用花钱……这样、你觉得好不好?你觉得不好的话,我、我也可以现在走,没有关系……” 顾言笙听他胡说八道了半天,心疼得不知道说什么好,几次想打断他,又记着唐修说的不要打断他说话,只能默默地等他说完,才把人往怀里揽了揽,在心里斟酌了一下措辞之后缓缓道:“让你回家,只是因为想让你回来。你什么也不用做,只要乖乖地待在家里就好,不要再乱跑,就好了。” 沈堪舆讷讷地听着,时不时抬手擦着脸上的虚汗,越听眼神就越茫然。 顾言笙叹气道:“你听到了吗?” “啊……听、听到了,”沈堪舆仓促地应着,下意识地连连点头,“阿笙我听你的、我听你的……” 他用受伤扭曲的左手反复地擦着汗,低喘着想从顾言笙怀里出来,头埋得很低:“阿笙对不起我、我有点热,我、我到外面去一下……” 顾言笙看他脸色泛起青紫色,呼吸越来越粗重艰难,说话时颤抖得语不成句, 分卷阅读44 下意识地想去握他的手问他怎么了,却发现他那只没有受伤的右手,死命地抠着坚硬的水泥阶梯,短短的指甲已经被掀裂开来,悄无声息地往外渗血,而他在他怀里蜷缩着,浑身冰凉,整个人颤抖如筛糠。 顾言笙觉得自己从头到脚也冰凉发僵:“沈堪舆……沈堪舆!” 唐修急忙过来扶着沈堪舆的肩膀查看情况——他知道沈堪舆心脏不好之后就时不时地跑去心血管科串门学习,现下他一看就知道是心绞痛发作,立马制止顾言笙:“你别这么大声,他心脏受不了。” 顾言笙不敢再喊,只能试着把他抠着台阶的手轻轻掰下来,一边掰一边轻声细语地哄他:“不抓了好不好,疼就喊出来,没有关系的……” 沈堪舆仍旧没有松手,也没有喊出声,只是艰难地喘息着。唐修不知道他是怎么忍得住这种痛的,可能只有哑巴才会在疼得这么厉害的时候才一声不吭。 唐修忍着鼻腔的酸涩,迅速从口袋取出准备好的硝酸甘油片,让沈堪舆含进口中。好在药效发作很快,他看症状有所缓解,立刻道:“马上回医院,我先去开车。你抱他起来,不能背,背着他没办法呼吸,也别走太急,别颠着他,否则很可能咯血。记得一直跟他说话,这时候最好不要让他失去意识。” 唐修说完像火箭一样转身就冲下楼。 顾言笙点了点头,按照唐修说的,抱起沈堪舆平稳地下楼,却什么话也说不出来。喉间酸涩得厉害,除了一遍又一遍地喊他的名字,什么都说不出来。 他听到沈堪舆在回应他,用他最后的力气。 “阿笙,我在的……” “我没事……你别怕……” 顾言笙心脏疼得快要裂开,眼眶也不受控制地湿润了起来。 这个傻子。 第三十章 沈堪舆到了医院,情况很快就稳定下来。他背后垫得很高,呼吸却还是很困难,只能贴着鼻管吸氧。 他从昏睡中醒来的时候,顾言笙坐在他床边,轻轻搅拌着一碗热气腾腾的粥。 阿笙好像很长时间没有吃东西了,他不能影响到他胃口。 刀口一阵一阵地抽疼,他的呼吸克制不住地变得凌乱,怕顾言笙发现他醒了,只能无声地咬紧牙关,下意识地想用手去攥住床单,左手使不上力气,右手的指甲已经劈裂了,一碰到东西他就疼得浑身都抽搐了一下。 顾言笙听到了他的动静,立马放下粥靠过来,轻轻拨开他凌乱濡湿的额发:“沈堪舆?” “呃……”沈堪舆本来是想回应他,开口却克制不住地低吟出声,他拼命地将它堵在喉咙里,将声音压抑到几不可闻,然后抬起头艰难地对顾言笙笑了一下,轻轻地道,“吵、吵到你了阿笙,对不起,你先吃、你先吃饭,不用管我的,我、我坐一会儿……就好。” “没有吵到我,以后你醒了就叫我,”顾言笙帮他把床摇起来一些,调整了一下他背后垫着的软枕,“哪里疼?” “没有……不、不疼,”沈堪舆顺着顾言笙的动作吃力地调整自己的姿势,“阿笙你快……吃东西吧,你不用管我。” 顾言笙看着他满头大汗的样子叹了口气:“疼就说,没关系。疼得厉害的话,可以稍微用一些止痛药。” 沈堪舆张了张嘴,嘴唇都疼得在哆嗦,最终却又垂着眼睫,苍白着脸摇了摇头。 他听说,滥用药会伤到孩子,而且他也没有钱买那么多药了。 “喝水吗?”顾言笙拿他没有办法,转头倒了一杯温水给他。 “谢谢、谢谢阿笙,我自己来。”沈堪舆连忙伸手来接,顾言笙看到他两只手都是伤痕累累血迹斑斑,心里说不出的难受。 沈堪舆左手使不上力,右手指尖因为指甲裂了疼得发抖,杯子拿得不是很稳,好不容易凑到嘴边,又控制不好角度,直接往自己的领口尽数倒了下去。 顾言笙吓了一跳,怕水淌到他刀口上,匆忙取了帕子伸手想帮他擦,可能因为动作太急迫,让他下意识地蜷缩起来抱着头,紧绷着身体嘶声哀求:“阿笙不要打我不要打我,我不敢了,我不喝了,不要打我求求你!!” 如果是以前,阿笙不开心了打他骂他都没有关系,怎么样都没有关系,他能受得了,可是现在……他肚子里还有一个小生命,那么小那么脆弱的生命,一定很怕痛的。 他不知道他又做错了什么,脑子昏沉得转不动,根本没有办法一一细想,稀里糊涂地觉得阿笙可能是怪他把水打翻了,也可能是……不想让他喝水。 是不是……他就不能吃东西喝水了,是不是东西给他吃,水给他喝,都是……浪费呢? —— 沈堪舆刚刚动完手术醒来的时候,看到自己的床头搁着一只饭盒,他打开来看,里面是一碗热乎乎的玉米萝卜排骨汤,香甜浓郁的味道,他一闻就知道是妈妈做的,热汤的温度暖融融的,热气蒸腾得他眼眶都有些湿热了。 他不知道刚做完手术不可以进食,也顾不上刀口让人浑身发颤的剧痛,拿起勺子舀了一点点汤,颤颤巍巍地送到口中。 但他还没来得及尝到汤的味道,就被人从旁边扇了一巴掌,勺子脱手落在地上,噼里啪啦地响,干燥脆弱的唇角瞬间破裂开来,腥甜的液体缓缓渗出,流到了下巴上。 他怔怔地抬起头,看到母亲青白的脸,满眼都是愤怒甚至怨恨。他茫然张了张嘴,喃喃地叫了声妈妈,但是没有发出一点点声音。 “沈堪舆。你真的是个灾星。” “你得了心脏病,为什么不说?” “你故意的,你想害死你爸爸,是不是?!” 沈堪舆怔怔地看着她,听着她说话,眼睛里茫然无意识地开始掉眼泪,一大颗一大颗滚滚而落,和下巴上的血混在一起,一滴一滴地落在洁白的床单上。 “你哭?你有什么脸哭?!你哥哥从小到大生病那么痛苦,我从来都没有见到他哭过,你受什么委屈了在这哭?!”李清气急攻心,又打了他一巴掌。 没有,没有觉得委屈,也没有觉得痛。 只是觉得,对不起。 对不起,又没有做好。 沈堪舆吃力地张开嘴,嘴角的血越流越凶,他却发不出一点声音,更别提说句话。 他只能抬起手费劲地擦掉眼泪,可是怎么都擦不完。 他没有想哭的,他也不知道为什么眼泪会一直流,好像泪腺失控了一样。 好难受。 李清看他眼泪流得愈发厉害,没有再动手打他,却是抬手一拂,将那碗热汤打翻在地,冷冷地道:“给你熬汤,我真是昏了头,你也配?” 对不起。 真的对不起。 明明知道不配,还是要自作多情。 —— “沈堪舆,你别这样,会压到伤口!”顾言笙急得要命,又不敢对他使用蛮力,只能冷静下来沉声道,“你听我说,我不会打你,以后不论你做什么,我都不会打你,你不要怕 。” 以后不会再打你。 这样的话,爸爸妈妈也是说 分卷阅读45 过的。 可是他们还是会打他。 他这样坏的人,不可能不被教训的。 他一再犯错,怎么可能不被打呢。 沈堪舆仍旧拼尽全力蜷缩着,颤抖着身体只想保护肚子里的孩子。 顾言笙没有办法,他很轻很轻的触碰都会让沈堪舆的身体像触电一样颤栗,喉咙里发出极其微弱的像受惊的小动物一样的轻声呜咽。 他闭了闭眼,坐在床边狠下将他整个人抱紧怀里。 他开始挣扎,嘶声喊着不要打我,我知道错了,以后再也不敢了。 他说以后我可以不喝水也可以不吃东西,也不会随随便便生病浪费钱,阿笙你要我做什么我都可以做,做保姆也可以,我保证不会要钱。 他说我现在就可以出院,可以去买菜,可以把饭做好,可以把阿笙家里打扫得干干净净,然后就会走。 他说我以后都会很听话,不会再胡闹,求求你不要打我。 顾言笙听他说着这些不着边际的胡话,感觉自己的心脏被毫不留情地撕扯开来,整个胸膛都窒闷难当,他只能轻柔地抚拍他瘦弱僵硬的脊背,不断地重复道:我不打你,你别怕。 想了想他又补充了一句:我在这里,也没有人敢来打你,别怕。 沈堪舆对他的安抚有了点反应,不再说胡话,也不再挣扎,而是伸出手轻轻地攥住了他的衣袖,小心翼翼地喊他的名字:“阿笙。” 顾言笙将他的手握住,抚慰似的摩挲着,另一只手拿着手帕擦干他胸口的水渍:“我在这里,别怕。” “阿笙。” “我在。” “阿笙。” “我在。” 顾言笙不知道沈堪舆叫了他多少遍,反正他都一一耐心地回应,一遍也没落下。 “阿笙……我想你……” “我知道,我在这里。” 他知道他想他。 他怎么能不想他,之前住在一起的时候,他都是一个人,远远地看着他,不敢轻易靠近,有时候他察觉到他的视线,扭头看过去,他就会迅速的垂下眼睫,钻进自己的房间里,像一条刚刚冒出水面吐泡泡,就被人吓得缩回水潭深处的鱼。 后来他离开家,不知道在外面被什么人欺负,受了什么委屈,他却不在他身边。他又是条笨鱼,回来了也不懂得倾诉,只知道说想他。 顾言笙叹了口气,只能庆幸他还愿意依赖自己。唐修说,沈堪舆因为长时间的心理和生理压力都太大,加上怀孕的缘故,已经表现出一些自闭和焦虑的症状——不敢跟人交流,交流起来会着急失措到语无伦次。但如果他还能安抚得了,那就说明还没有那么严重。 除此之外,唐修咨询过心理医生之后,特意跟顾言笙强调过,沈堪舆现在就像是一只装满冰水的玻璃杯,想升温就只能用手捂着慢慢暖起来,而不能直接拿到火上烤,那样杯子会直接爆裂。所以不要这个时候跟他表白,直接说喜欢他之类的,现在重要的是安稳的陪伴,不是强烈的刺激,让他自己慢慢地感受到“阿笙喜欢我”这个事实,是目前最好的办法。 不信邪的唐修其实已经用这个问题试探过沈堪舆:你不觉得阿笙已经很喜欢你了吗? 沈堪舆的反应不是一般的激烈和排斥,几乎是崩溃地跟唐修说:不会的,他不会喜欢我的,你不要这样说,不要被听到,被他听到就完了他会恨我的。 顾言笙只能把那几个字吞进肚子里,揉了揉他乱糟糟的细软头发,又顺势揉到他的后颈,温声道:“我保证我会一直在的,别害怕。” 沈堪舆趴在他怀里,情绪渐渐平复下来,但人还是懵,眼圈红红的,垂着湿润的眼睫毛不知道在想什么。 顾言笙又倒了一杯温水,送到他嘴边,他乖乖地含住杯沿喝水,知道他渴了太久,喉咙干燥肿痛的情况下吞咽困难,顾言笙都是等他艰难地咽下一点,再喂他一次,这样越喝越顺畅,终于喝下去了大半杯水。 顾言笙看着他嘴角的伤口,伸手轻轻碰了一下,他瑟缩着躲开,他收回手问:“这里怎么弄的?” 沈堪舆低着头,好半天才小声回答:“我不小心……咬的。” “咬的?”顾言笙默默地试了一下,发现就算刻意去咬也根本咬不到嘴角的位置,他又看了看他和受伤嘴角同侧的脸上微肿的淤痕,心里也大概有了自己的判断。 “饿不饿?喝点粥?”顾言笙端起粥,觉得温度正好,“我喂你。” 沈堪舆不肯,说阿笙你吃,说他会把餐具和粥弄脏,这样他就不会吃了。 顾言笙觉得多说无益,就先舀起一勺自己吃了下去,又舀起一勺喂给他。 沈堪舆怔怔地看了看粥,又看了看他。 顾言笙笑:“怎么了,嫌弃我?” 沈堪舆慌忙摇头,张嘴把那勺粥吃了。新鲜食物的味道他太久没有尝过了,而且还是阿笙喂给他吃的。那种感觉陌生得太不真实,他将粥含在口中慢慢地尝着味道,甚至都舍不得往下咽。 “好吃……好甜……”他喃喃地说着,声音嘶哑中带着轻微的哽咽,鼻尖酸得厉害,眼睛里依稀又氤氲着水汽,他拼命忍着,没有让里面咸涩温热的液体流出来。 他可以忍,他不能哭。他没有受委屈,也不怕痛,只是吃个饭而已,这样都哭的话,一定会被讨厌的。 “喜欢吃甜的吗?下次我让我妈多放点玉米和红枣,那样会更甜。”顾言笙继续重复刚才的动作,自己吃一勺,他吃一勺。沈堪舆嘴角有伤,吞咽又很困难,吃的极慢,他也端着勺子耐心地等,让他慢慢来不用着急。他想用他自己的方式来告诉他,你一点都不脏,我也没有嫌弃你。 沈堪舆毕竟还病着,精神状态很差,吃东西都是很费劲的事情,含着勺子吃着吃着,他就力竭地靠着顾言笙昏睡了过去。 顾言笙放下粥,缓缓地把床摇下去,可能扯到了刀口,也可能是昏睡之后没办法像之前一样忍耐住疼痛,他难受地皱紧眉头,喉咙中发出遏制不住的低声呜咽,疼得额角冷汗直冒,却仍旧习惯性地把嘴唇咬得死紧。 眼看着血丝又要往外渗,顾言笙连忙按住他的下唇:“乖,不咬嘴唇,疼就喊,没事的。” 咬不住嘴唇,又因为半昏迷中控制不了自己,沈堪舆疼得辗转不停呜咽不断,顾言笙握着他的手,在他耳边轻声细语地道:“喊出来,没事的,我在这里,可以生病的,不用忍着。” 虽然他终究是没有喊一声疼,但好歹是渐渐安稳地睡着了。 濡湿的额发贴在苍白得有些透明的脸上,睫毛还在微微发颤,呼吸艰难而缓慢,他整个人看起来像一张湿透了的白纸,碰一下就会烂掉,脆弱得不堪一击。 他不想再让任何人碰他了。 顾言笙俯下身,轻轻吻了一下他冰凉的额头。 忽然他听到手机震动的声音,来自于沈堪舆背包里。他伸手把背包拿过来,取出手机,看到屏幕上显示有一条来自于“妈妈”的短信, 他犹豫片刻,将短信打开。 短信 分卷阅读46 很短,只有六个字:汇五万块过来。 顾言笙面无表情地删掉短信,眸光黯黑,像深不见底的漩涡。 第三十一章 唐修推开病房门的时候,顾言笙正在用温热的毛巾帮昏睡中的沈堪舆擦拭着脸和脖颈。 唐修走过来伸手想试一下沈堪舆额头的温度,顾言笙眼皮都没抬,直接就把他的爪子拦在了半空。 “干什么?我就看看还烧不烧。”唐修本来想骂人,又怕吵醒沈堪舆,只能压低声音凶神恶煞地瞪着顾言笙。 “不烧了,”顾言笙轻声道,“刚哄睡的,别给我弄醒了。 “……哦,”唐修心里憋屈,心说你拿个毛巾在人脸.上这么瞎呼噜人家都不醒,我摸个额头能醒吗,不让碰就直说,谁不知道你养了条金贵的锦鲤,“什么时候完事儿,有话跟你说。” 顾言笙蹙眉:“在这里说不行?” “不行,滚过来。” 顾言笙不情不愿地起身:“那你快点。” 两个人到了阳台上,唐修开门见山地道:“我查到小鱼动的是什么手术了。肝移植,局部肝脏切除,移植给他爸爸。” 顾言笙胸口一窒,张了张嘴却没有说出话。 “术前检查的时候,他被查出有扩心病,而且贫血严重,血压也很低。照理来说,是不允许做器官移植的,但是他和他的家人都坚持要做。” 顾言笙铁青着脸,默默地听唐修说,然后慢慢地从嘴里吐出几个字:“他家人,也坚持?” “嗯,”可能是觉得自己接下来要说的事情夸张得令人难以置信,唐修皱着眉头沉默了好一会儿,才接着道,“我看系统中的记录,他手术前买了很多营养液和注射器,估计是不舒服吃不下东西,怕影响手术,就买这些东西带回家自已挂水……吃不下东西是肯定撑不住的,营养液那玩意儿是吊命的又不是补品。所以他手术的时候,心血管功能异常疲弱,中间甚至一度心跳停止——” 唐修抬头看着顾言笙,咬牙切齿地道:“顾言笙,你就像一头无德无能的猪,我真不明白老天为什么对你这么好,还能把小鱼和鱼苗苗留给你。你知道小鱼活下来又坚持到现在有多辛苦吗?酒会那天我送他去医院,他刀口裂了又一直咳血,疼得整个人都在抽搐,一直跟我说不要管他了他只想睡觉,我就回了他一句阿笙还在等你,他就再也不说那句话,什么痛都死命忍着,医生让干什么都乖乖配合。” “你瞅瞅,你说什么他都听,你让他活下来他就活下来,你让他回家他就回家,你让他滚他就滚,大少爷想干嘛就干嘛,有没有想过他会很辛苦?你就仗着他总是一声不吭地听你的话,就为所欲为了?” 唐修讥讽地笑笑:“顾少爷,做人要讲道理,欺负一条不会说话的鱼,你很有成就感吗?” 顾言笙早就转过去背对着唐修,两手一直紧紧扣住阳台上的栏杆,青筋凸起,指节发白。 他站在那里听唐修说完,整个人像石化了一样,没有声音也没有动作,只是再面对唐修的时候,脸色苍白眼底血红。 他没有对唐修的斥责做出回应和辩驳,只是哑声问道:“他吃不下东西是为什么,你知道吗?” 沈堪舆直到现在都还是离不开营养液注射,前几天刚刚醒来的时候吃下去的那一点粥,没过多久就被他迷迷糊糊地吐了出来,之后基本上都是吃什么吐什么,严重的时候喝水都会呛出来。 唐修没想到他会问这个,愣了一下把一肚子的训话咽了下去,迟疑地确认道:“吃不下东西?什么都吃不下吗?粥,面,水果,都吃不下?” 顾言笙点了点头:“吃了就吐。是因为怀孕了吗?” “不是吧…这刚才怀了多久,早孕反应也不是这么早的,” 唐修拧着眉毛想了一下,“我剥了个橘子给他吃,他吃得挺开心的,之前蓁蓁也喂他吃过小半碗面条,胃口看起来不错,也没有吐啊。” 顾言笙蹙眉听着,眼里渐渐没有了疑惑,取而代之的是一片黯然。 他明白了。 唐修给沈堪舆剥橘子,唐蓁喂他吃面条,他都能吃得下,而且都没有吐,是因为当时他不在。 沈堪舆只是在他面前吃不下。 顾言笙想起来不知道多久以前,从他在饭桌上随口说了一句“看到你我就觉得恶心”开始,好像再也没有看到沈堪舆在饭桌上吃饭。本来在同一张饭桌上吃的时候,他做的东西就不是两个人的量,他总是兴致勃勃地给他夹菜,帮他把滚烫的热汤搅到适宜入口的温度,有虾蟹一类需要剥壳的食物,他会用专门的工具剥好,把白生生的肉放在洁净的碗里给他,等他吃得差不多了,他就吃一点他剩下来的菜,然后匆匆忙忙去洗碗收拾,赶去直播。 后来他说了那句话之后,沈堪舆就再也没有上过饭桌,每天都是做好饭菜端上桌,然后在一边做家务,等着他吃完再过来收拾,再笑眯眯地问他一句好吃吗吃饱了吗,他从来没有回应过他,他却每次都会问。 他甚至再没有见过他正常地吃东西。他都不知道他每天吃些什么,才有那么多力气一天到晚忙上忙下。 直到沈堪舆离开家之后,他再次走进他的卧室,在床底下发现了一箱还没有吃完的速食粥,还有一小盒袋装的萝卜干,跟他那次腰伤进医院自己跑下来吃的东西一模一样。他到网上查了这些东西的价格,五十块钱一大箱,他可以吃上十天半个月。 五十块钱,可能都不够沈堪舆每天给他和甜甜买新鲜水果。 顾言笙偶尔陪他去超市,总是会怪他花钱大手大脚,什么东西都非要买贵的进口的,说了他也不听,总是说阿笙你不懂,这个很值的。 值在哪里?值在是给顾言笙和顾雨甜。 那些新鲜昂贵的食材做出来的温热饭菜,沈堪舆本来也可以吃一些的,只是因为他随口一句气话,他再也没有吃过,以至于酿成今天这种因为心理压力太大而没有办法在他面前正常进食的局面。 沈堪舆并不是那种会怄气的人,他只是真的害怕,顾言笙会因为他的存在吃不下东西。 他只是在用他的方式,笨拙又小心翼翼地爱他。 唐修听顾言笙说清楚前因后果,觉得头疼又牙疼,甚至想掏根烟出来抽——虽然他不会抽烟,这就更难受了。 这都是什么操淡的破事。 唐修有一肚子的脏话,但他已经懒得骂了,按了一会儿太阳穴后缓缓道:“ 每次别人靠近他并做出较急迫的动作时,小鱼反应都很激烈,觉得那人是想要打他。我怀疑这是PTSD的症状。” 顾言笙不知道什么是PTSD,心却没由来地往下一沉。 “PTSD,就是创伤后应激障碍,诱因是重大创伤性事件,比如目睹他人或自己受伤,甚至遭受死亡威胁,所导致的一种精神障碍疾病,”唐修一边说一边不断回想着沈堪舆的各种状况,越发觉得症状吻合,“常见症状有,严重的触 分卷阅读47 景生情反应、创伤情景在梦中反复重现、焦虑、过度警觉、惊跳反应……” 顾言笙艰难地吞咽着喉间的酸涩:“所以是因为我…?” 唐修翻了个白眼一巴掌拍在他脑门上:“你认真听我说话了吗?重大创伤性事件!受伤!死亡威胁!你作的妖就一个吃饭的事情,不至于好吗?” 顾言笙顶着被拍红的脑门茫然地道:“ 那?” “小鱼有些状况是儿童PTSD特有的,所以很有可能童年时期的某种重大性创伤是根本诱因。” “童年?”顾言笙立刻想起了沈堪舆之前说过,他曾经在生病的时候被亲生父亲一脚踹翻在地。 “听他的意思,小时候挨打是普通至极的事情。”顾言笙几乎是从牙缝里把这句话挤了出来。 唐修嗤笑一声:“那就没跑了。孩子心脏病,还不管不顾地讨着要肝脏的父母,小时候会把孩子往死里揍也不是什么稀奇事情。” “恩。”顾言笙咬了咬后槽牙,转过头看着病房里还在昏睡的沈堪舆,脸上没有什么表情,握紧的拳头中,指甲却已经扎进了掌心。 “你别一副要吃人的样子,你自己就没作过妖?”唐修凝视着顾言笙道,“告诉我,你打过他吗?” 顾言笙眼神闪烁了一下,垂眸避开了唐修的视线,拳头握得更紧。 答案已经不言而喻。 唐修目光骤然冰冷:“什么时候打他的,为什么打他?” 顾言笙涩声道:“上学的时候…经常跟他打架…” “跟他打架?他会打你?” 顾言笙说不出话了。 年少时期跟沈堪舆每次所谓的“打架”,沈堪舆从来不会打他,只会做出蜷缩自保的姿势,偶尔挡那么几下,然后嬉皮笑脸地说没事儿你接着来,打完了就开心啦,开心了要笑一笑不要再生我气啦好不好。 那时候顾言笙以为他是在挑衅他激怒他,所以每次他这样,他都会克制不住地更加冒火,拳脚也愈发重,把他打得满身淤青才罢手。 等他停手了,他就三下五除二从地上爬起来,跑到奶茶店买来他喜欢的茶,戳上吸管递给他,笑眯眯地说打也打完啦,喝口茶消消火吧。 那杯茶大多时候都被顾言笙打翻了。 沈堪舆总是会愣一下, 然后挠着头有些纳闷地嘀咕:为什么你还是生气呀?我爸每次打了我就不那么生气了。 顾言笙觉得这样的话莫名其妙,就骂他神经病。 沈堪舆抬头看着他,轻轻地说:阿笙你可不可以不要说我是神经病?我没有生病的。 顾言笙说你不是神经病就别再跟着我。 沈堪舆急忙说好好我是,眼里都快急出泪花来。 其实沈堪舆是真的病了,很小的时候就已经病了。 是顾言笙让他病得越来越重,后来甚至在他怀孕的时候动手打他,虽然只是一巴掌,但那是在公共场合,而且是为了苏桐打的他。 打完那一巴掌,顾言笙回家收拾行李,准备搬出去。 沈堪舆看到他回家,马上跑进厨房准备食材想做饭给他吃,但才准备到一半,他就看到顾言笙拖着行李箱走到了门口。 他托着沉甸甸的肚子,慌张地跑出来拦他——六个月的肚子其实不算很大,但他人太瘦,所以格外辛苦。 顾言笙不明白这些,只觉得他苍白着脸艰难喘息的样子都是装的。 因为他笑起来的样子还和以前一模一样,灿烂得让人讨厌。 他笑着说:“阿笙,都到家了,吃个饭再走吧。” 顾言笙看都没看他一眼,讥讽地道:“有你在的地方根本不可能是家。” 沈堪舆脸上的笑容消失了,他红着眼睛,像那天在工作室当中撒泼一样嘶声大喊:“那么哪里像家,有苏桐的地方吗?!” 顾言笙不愿再跟他说话,扭头拧开了门把,他扑过来拽住他的胳膊,非要他给他一个答案:“阿笙你回答我!我那么喜欢你,你不可以这样!!” 顾言笙冷冷地看着他,几乎是一字一顿地道:“你还要这样闹?那一巴掌还没长记性?” 沈堪舆苍白着脸,瞬间安静下来,放开了他,站在原地喃喃地重复着那句话:“我真的很喜欢你,你不要这样对我。” 顾言笙重重地摔上了门。 那之后没多久,在沈堪舆怀孕不到八个月的时候,顾雨甜就出生了,六斤的孩子,巴掌那么大,他进产房后生了六个小时才生下来。 有很多次,顾言笙心怀愧疚,旁敲侧击地问过他,孩子为什么会早产,他没回家的那段时间,到底发生了什么。 沈堪舆摇着头不肯透露只言片语,只说孩子早产是我的错,阿笙你不高兴就打我吧,对不起。 顾言笙为那一巴掌道歉,沈堪舆还是摇头,说阿笙不是你的错,是我不好,我确实该打。 顾言笙说那次他离开家其实是因为公事出差,并不是不想再见到他的意思,沈堪舆继续摇头,说没事,我知道你早晚都要走的。 那时候,沈堪舆还不至于像现在这样战战兢兢,可是伤害就已经很深了。 现在更是遍体鳞伤了吧。 顾言笙觉得心里特别疼,疼得他浑浑噩噩的,有些茫然不知所措,想着或许是不是自己离开会对他好一些,一步一步把他逼向深渊的他,现在还想把他拽回来据为己有,是不是痴人说梦了? 对于他这种怀疑,唐修当场把他劈头盖脸地骂了一顿,骂的是什么,他记不太清楚了,反正骂得都对。 后来唐蓁跟他说,阿笙,你是小鱼的海。浑身都是伤口的鱼接触到海水肯定会疼,但也只有在大海的怀抱里才会慢慢恢复,离开大海的话,鱼才是真的没有救了。 如果是这样,如果他真的还有机会。 他想做一片一辈子只养着这一条鱼的海。 第三十二章 沈之航原来也同样在人民医院住院,而且就在隔壁的楼栋,难怪沈堪舆一有点精气神就闹着要出院,死活不愿意在这里待。 顾言笙走到沈之航的病房门口,看到李清拿着手机在焦急地来回踱步,口中念念有词,似是咒骂,类似于“怎么还不接电话,是不是死了”这样的。 顾言笙克制住满腔怒火,深吸了一口气,毫无感情地叫了一声阿姨。 李清回过头看到顾言笙,愣了半晌才不确定地道:“呃……阿笙?” 顾言笙“嗯”了一声。 李清仿佛看到了救星,扑过来就抓住了顾言笙的胳膊:“你知道沈堪舆在哪吗?他爸爸刚动完手术他就消失得无影无踪,你能不能帮我联系一下他?他爸爸最近情况不好经常需要输血,我怕哪天医院血库告急会出事啊!!” 她迫切得要命,顾言笙只穿了一条衬衣,她情急之下指甲都掐进了他胳膊里。 她这副样子,让顾言笙之前对沈堪舆家庭的所有猜测都瞬间验证了大半,他皱了皱眉,挣开她,后退了一步 。 李清愣了一下,局促地收回手。 顾言笙冷冷地看着她:“沈堪舆为什么动完手术就消失得无影无踪,您不清楚吗?您 分卷阅读48 和您丈夫拿到了他的肝就把人撂下不管,他身上一分钱都没有,全给了你们,连一瓶生理盐水都挂不起,他不马上出院还能去哪里?” 李清白着脸听顾言笙说完,脸上的笑容渐渐消失,只余讥讽和厌恶:“他找你告状了吧?他一直都是这样,心里怨恨,表面却装作一副逆来顺受的样子,背地里就琢磨着怎么报复。” 在她面前演得多么好多么听话,说保证不会告诉任何人这件事情,手术后也一定会尽快恢复健康不让别人看出端倪,现在不知道又跑到顾言笙面前做出怎样一副委屈可怜的样子。 顾言笙听她说出这样的话,皱起眉头,一时间竟感觉不到愤怒,只是心疼。 因为曾经他也是这么想沈堪舆的。 —— 那时沈堪舆笑眯眯地跟在他身后,不停地叫他阿笙阿笙,湿漉漉的眼睛又清亮又干净,像初生无害的小鹿。 他一般都不会搭理他,实在烦不胜烦,就会问他要干什么,沈堪舆就笑得更灿烂,像吃了糖的孩子,摇头晃脑地说没有没有,我就是想叫叫你。 他会像李清一样讥讽地跟他说,你又想玩什么花样,不妨直说。 沈堪舆总是会愣一下,怔怔地站在原地看着他的背影,然后喃喃地说我真的只是想叫一下你呀,还是太吵了吗。 顾言笙就觉得,沈堪舆你可真会演,表面上若无其事,背地里不知道又在打着什么算盘。 可沈堪舆那么笨,能打什么算盘呢?他笑眯眯地追着他喊阿笙的时候,想的应该只是今天要给他买什么吃的,明天要给他买件什么款式的衣服,后天直播要把甜甜交给谁管……这些琐碎的小事罢了。 他每天都想着这些,想着怎样才能把顾言笙和顾雨甜照顾得更好,以至于现在高烧糊涂的时候,半梦半醒在嘴里反复念叨的也还是这些。 但他清醒的时候就特别安静,不会阿笙阿笙地叫个不停,也不会再念叨一些无聊的琐事,他只是小心翼翼地看着顾言笙的脸色,乖乖地去做顾言笙让他做的任何事情,然后又安安静静地坐着,捧着那只山竹壳发呆。 唐修说这简直是天大的笑话,放着旁边活生生的顾言笙不要,只要顾言笙剥的山竹壳。 他刀口经常疼,心脏又不好,经常难受得一直喘,却总是竭力将呼吸声也放得很轻,怕吵到顾言笙。 沈堪舆安静得像一个哑巴,却始终聚精会神地听顾言笙这边的任何一丝动静。 他被疼痛折磨得浑身都没有力气,但只要顾言笙叫他,他就会拼命地撑着身体坐直一些,对他讨好地笑着,嘶哑地回应:阿笙我在,你要什么。 一切都反了过来,因为他把沈堪舆逼得无路可退。 —— 顾言笙觉得至少在这一点上,他没有权力斥责李清,于是他只是抿了抿嘴唇,哑声道:“作为长辈请您注意自己的措辞,他没有想过报复。” 李清抬头看着顾言笙怒道:“捐肝就是他在报复。如果他自己不愿意,根本没有人会逼他,他明明知道自己有心脏病,还非要捐肝,差点把他爸爸害死你知道吗?!” 顾言笙听着她尖锐刻薄的话语,心底骤然涌起一阵厌恶,他努力按捺着怒意,沉声道:“请不要用您自己卑劣的思想来揣测别人,他从来没有跟我透露过一星半点关于捐肝的事情。如果您嫌他的肝脏不够好,那请您也不要再觊觎他的血。他刀口感染严重,一直高烧不退,血液检查有一半以上的指标都不合格,不可能再给您丈夫输血。” “等他恢复了血液也自然会达标,你凭什么替他做主,躺在里面的人是他爸爸。” 顾言笙讽刺地笑了一下:“爸爸?恕我直言,不配。” “你……” “您要五万是吗?”顾言笙低头打开钱包,抽出一张银行卡,“这里面有十万。是我给你们的,算是补偿我跟沈堪舆结婚这么多年来没有对你们尽过应有的孝道。” “请您记住,”顾言笙加重了语气,几乎是一字一顿地道,“是我给的,不是沈堪舆给的,他不欠你们任何东西,不需要给你们一分钱,今后也请不要再来找他。” 李清嗤笑道:“你以为你是谁,能决定这种事情?” 顾言笙也笑了:“您看我能不能决定?” 他的笑看起来波澜不惊,却让李清无端胆寒,她咬紧牙关,伸手去夺顾言笙手上的银行卡。 顾言笙反手将银行卡丢进了旁边的垃圾桶里。 李清脸色铁青:“你不要太过分!” “我过分?您不是这么教沈堪舆的吗?让他吃你们吃剩的,吃你们丢在地上的丢进垃圾桶的,不是这样吗?”顾言笙脸上没有一丝怒气,依旧挂着刚才那样令人不寒而栗的笑容,近乎平静地审问着李清。 他原本只是猜测,但看到李清脸色铁青面容抽搐,却没有像刚才一样立刻反击的样子,他就知道他没有猜错。 想到沈堪舆在车上偷偷吃地上捡起来的脏橘子,想到他吃那颗从垃圾桶里翻出来的山竹时心满意足的样子,顾言笙难受地闭了闭眼,强压下心口的疼痛,继续道:“我想您不会觉得让他吃那些东西有多过分,那么我并没有让您从垃圾桶里捡东西吃,只是捡一张卡,怎么至于用过分来形容?” 李清没有反驳,颤抖地吸着气,无声地蹲下去在垃圾桶里翻出银行卡,转身欲走。 顾言笙却又叫住了她,她停了下来。 “您气他心脏不好还捐肝,所以他刚刚动完手术,您就打他了,是吗?” 李清无声地站在原地,已然默认。 顾言笙沉默了很长一段时间,低哑地道:“你们早晚要付出代价的。” 他觉得自己没有办法再在这里待下去,李清作为一个母亲,行径已经完全超出他的认知范围,再和她这样的人交流,他可能会失去理智。 他抬起头往前走,却看到了一个不应该出现在这里的人,他穿着单薄的病号服,苍白着脸,手上提着一个袋子,身形伶仃地站在那里,虚幻得像一个影子。 顾言笙几乎以为是幻觉,是自己满脑子都是他才会在这里突然看到他,但是下一秒他却满脸惊慌地叫着他的名字,朝他的方向冲了过来。 顾言笙一时有些茫然,明明是吃东西都拿不稳勺子的人,哪来的力气来到这里,又是哪来的力气冲向他呢。 他朝他跑过去,并叫他不要跑,可他依然在跑,并且也没有停在他面前,而是越过了他身边。 顾言笙愣了一下,回头却看到让他目眦欲裂的一幕。 李清举着一个输液瓶,往沈堪舆的头部重重挥了下去。 —— 李清只是想给顾言笙一个教训,她从来没被人这么羞辱过,所以捡银行卡的时候,顺手捡了一个瓶口碎裂的输液瓶。 她没想到沈堪舆会突然出现,挡在顾言笙的前面。 她想收手,却已经来不及了,她只能急促地调整方向,输液瓶虽然没有整个击中沈堪舆,碎裂的尖锐部分却从他 额角重重划过,伴随着 分卷阅读49 血肉撕裂的声音,鲜血迸射出来,溅了她一脸。 沈堪舆手上的袋子掉了下去,一大颗一大颗的新鲜草莓从里面滚了出来。 输液瓶从李清手中滑落,砸到地面上发出令人心慌的巨响。 可顾言笙只听到了沈堪舆骤然变得粗重的呼吸声。 他疼得都喊不出来,只能大口大口艰难凌乱地喘息着,脚下站立不住,却努力地没有往后倒,伸手想扶住旁边的墙。 他知道阿笙在他后面,他应该流了不少血,他怕把他弄脏了。他记得阿笙今天穿的衣服是以前苏桐送给他的生日礼物,是阿笙一直都很喜欢很珍惜的衣服,阿笙经常会亲自熨烫它,每一处褶皱都要烫得平平整整,如果被他弄脏了,阿笙一定会很生气。 头上的伤口真的特别疼,他眼前一片漆黑,快要站不稳,却怎么也够不到墙。 他踉跄着几乎就要往前跪倒,却被身后的人紧紧地揽进了他怀里,他惊慌地想挣脱,却根本没有力气,只能哆嗦着嘴唇,瞳孔涣散着语无伦次地喊他的名字,跟他道歉。 他说阿笙你放开我吧我没有事的,我会把你的衣服弄脏了。 他说我知道这是阿桐送给你的衣服,弄脏了你会很伤心的。 他说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我只是怕我妈妈打伤你,不是故意这样给你添麻烦的。 他说对不起,阿笙对不起,我知道自作多情不对,你不要讨厌我,我很喜欢你。 顾言笙用纸巾轻轻捂住他的伤口,低哑着嗓子颤声道:“不会弄脏的,疼就抱紧我,我不会讨厌你。” 顾言笙知道沈堪舆疼得稀里糊涂,想起了以前他们和苏桐一起打游戏的事情,因为他也想起来了。 当年他第一次说讨厌沈堪舆,就是因为他们三个人一起打团队赛的时候,沈堪舆残血帮他挡了一个大招,自己死了,导致他们整个队都输了。 那时候他叫他不要自作多情。 他说你自以为是地做这种事情很讨人嫌。 他问他,你讨厌我吗?他说,讨厌至极。 沈堪舆只是想保护他而已,他懂的东西不多,不明白游戏胜利的重要性,他只知道不可以让顾言笙受伤,无论是游戏还是现实。 放学的路上他总是偷偷跟着他,怕他被人欺负,偶尔被他忍无可忍当场抓包,叫他滚蛋,他就变戏法似的从怀里掏出一瓶他最喜欢的仙草冻,笑眯眯地递给他,说:对不起我又自作多情啦,可是这附近坏人真的很多,我不放心你自己走回家呀!给你好喝的,不要讨厌我好不好? 当他是校园一霸的时候,他就想方设法地保护他不被人欺负。 现在他连吃饭都费劲,却还是拼尽全力地要保护他。 他逼得他连保护他这种事情都做得小心翼翼,被打得头破血流,第一反应就是跟他说对不起,求他不要讨厌他。 他那么好,一直以来都那么好是他从来没有珍惜。 唐修说的没错,他上辈子一定是拯救了地球,老天才会安排沈堪舆这样的人一直守在他身边,如果他并没有拯救地球,那就是老天瞎了狗眼。 —— 唐修从别的病房查房出来,听到前面一阵噼里啪啦的声音,他皱起眉头看过去,问一个正在赶过去的护士:“那边是什么情况,又有家属在闹事?” 一天天的有完没完了,昨天他就被一个医闹气得现在都胃疼,今天又来。 护士着急地道:“我也不太清楚,反正就是有人受伤了,唐医生你要不也过去看看?现在就你一个医生在这层楼查房,帮个忙吧。” “行。”唐修立马答应。 他匆匆赶到现场看到沈堪舆满脸是血地被人抬到担架上,旁边是顾言笙,加班了好几晚加上胃疼,脑子本来有些混混沌沌的,现在脑子里“轰”的一声全清醒了。 什么鬼,他们两个怎么会在这里。 顾言笙握着沈堪舆的手,抬头看到了唐修,立刻急切地道:“唐修,他不太对劲!” 唐修按了几下胃,喘了口气挤过去,看到沈堪舆蜷缩着身体,两腿紧紧地绞着,整个人仿佛从水里捞出来一般,头发被汗水和伤口的血濡湿,病号服几乎湿透了。 他努力地往顾言笙的方向靠过去,艰难地想要说话,嘴唇却哆嗦不止,一开口就是克制不住的嘶哑的低吟。 顾言笙握着他的手,轻轻帮他擦掉脸上的冷汗:“伤口疼对不对?别怕啊,我在这里。” 沈堪舆却摇着头,浑浊的眼睛里蒙着一层薄薄的泪意,嘴唇努力地蠕动着,却只发出了痛苦的呜咽声。 唐修低下头,看到了沈堪舆捂住小腹的手,他皱起眉头绕到他身后,果然看到他下身正在缓缓渗血,立刻抬头吩咐身边的护士:“赶紧处理一下头上的伤口,然后马上送产科,他怀孕了,孩子可能不太好。” 他话音刚落,就听到身后传来一个陌生女人尖刻的声音:“又怀孕了?顾言笙,我提醒你,这可不一定是你的孩子,他不是第一次跟别人乱搞,最好就让这个孩子流掉,生下来不知道是什么东西——顾雨甜都不一定是你的孩子。” 顾言笙一听到她的声音就捂住了沈堪舆的耳朵,却还是看到沈堪舆的脸色越来越苍白,眼睛也越来越涣散,整个人颤抖得像秋风中枯黄的落叶,如果风再大一点都能碎了。 顾言笙额上青筋暴起,两眼赤红如血,呼吸粗重得胸腔里都能听见嘶鸣声。 唐修因为胃疼,反应有些迟钝,还没搞明白是哪来的疯狗在乱吠,就看到顾言笙失控一般朝她冲了过去——他从来没有见过顾言笙这种几近发狂的样子,让他觉得如果他手里有刀,他一定会杀人。 “阿笙!!”唐修急忙拉住他,“别冲动!” 顾言笙不管不顾地挣扎着,撞到了唐修发硬发凉的胃,他疼得恍惚了一下,咬了咬牙就更加用力地按住顾言笙:“你冷静一点听我说!!小鱼现在需要你,别在这种时候发疯闹事!我帮你教训这条疯狗好吗?你先跟着小鱼去产科,可以吗?!” 那边护士已经推着沈堪舆准备赶去产科,唐修好说歹说,顾言笙终究是被劝了下来,铁青着脸跟了过去。 唐修松了口气,看了看那个女人跟沈堪舆有几分相像的眉眼,还有旁边病房门口上挂着的【沈之航】名牌,低头看到地上的碎玻璃还有一地的新鲜草莓,心里顿时明白了七八分。 草莓是最适合肝脏病人的水果,沈堪舆应该是趁顾言笙不在,偷偷买了草莓想过来看爸爸,结果被疯狗咬了,咬伤了还泼了一身脏水。 他要是顾言笙他也得疯。 第三十三章 唐修处理完一摊子烂事,回到沈堪舆的病房,看到顾言笙坐在走廊的长椅上发呆。 他走过去,拍了拍他肩膀,顾言笙抬起头来,冲他勉强地笑了笑。 唐修在他身边坐下:“小鱼怎么样了?” 顾言笙哑声道:“没事了,睡着了。” 唐修迟疑一阵,问:“鱼苗苗呢 ?” “……也没事。” 唐修松了口气 分卷阅读50 ,有些疲倦地靠着椅背闭上眼:“这只小鱼苗是真的命大,跟个葫芦小金刚似的,以后取名顾葫芦算了。” 顾言笙按了按眉心,涩声道:“我真希望孩子命不要那么大,没了就没了。” 唐修睁开眼就抬腿踹了他一脚:“你又搁这儿说什么浑话?是谁说不论孩子是谁的,你都养着?” 顾言笙吃痛地闷哼一声,弯下腰去揉了几下被踹的地方,喃喃地道:“可是他特别疼。” 唐修一怔,随即看到顾言笙泛红的眼眶,就为刚才那一脚心疼起来。 “你踹我这一脚,其实没有多疼,疼也就疼那么一下,可我就是没忍住要喊,”顾言笙低垂着眼睫,看着自己裤子上沾染的从沈堪舆身体里流出来的血,“他从来都不喊疼的,一声都不,有时候我坐在他身边,都不知道他在疼。” 他一声都不吭,等到他发现他已经疼得满头大汗,嘴唇咬烂了,被单也被抓破了,他也只是抬起衣袖擦掉脸上的汗,抬头冲他傻笑,说“阿笙我有点热”。 明明是他极其怕冷的。 初冬的天气,找护工来加了一床被子,身上还盖了两床被子,他整个人在被子里缩成一团,还是手脚冰凉,时不时会发抖,又不肯让顾言笙碰,还趁身边没人的时候,自己跑出去买了一只热水袋回来暖手暖肚子。 明明怕冷到离不开热水袋,看到顾言笙搓手取暖,他还是会双手捧着热水袋给他,讨好地说阿笙你抱着它吧,很暖的,我平时都用袋子裹着用,一点也不脏。 他总是毫无保留地对他好,却不愿意毫无保留地依赖他。 “对了,”顾言笙嘶哑的声音带着淡淡的倦意,“你有跟他说过,他怀孕这件事吗?” 唐修说:“之前没有,你不是不让我说么?而且他精神状态太糟糕了,我也怕孩子给他压力更大。但是我让护士送他去产科的时候,他应该听到了。” “不是。”顾言笙白着脸摇了摇头。 唐修不解:“不是什么?” “在你说送他去产科之前,他就知道了。他当时一直抓着我的袖子,想说话但是太疼了说不出来,我当时心慌意乱没看明白他的口型,现在想起来,他就是在喊孩子。” 唐修大脑空白了一瞬,有些怀疑人生:“不应该啊,没有人跟他说过,照顾他的那些小护士,我都特别叮嘱了让她们别说漏嘴的。” “那他应该是……听到了我们说的话了,”顾言笙涩声缓缓道,“今天之前,我们两个只讨论过一次关于孩子的事情。” “……卧槽,”唐修感觉自己被雷劈了,“就是我告诉你他怀孕了,你说孩子不是你的,是姜默的?” 顾言笙点了点头,把脸埋进手掌里,有些痛苦地道:“刚刚他自己一个人进手术室,一直拽着我的手不放,说孩子是我的,求我救救孩子。可能这个孩子真的是我的,可能真的就如你所说我是喝了酒做了不该做的事……如果真的是这样,他听到我说那些话,肯定难受死了。” 唐修听着顾言笙好像快哭了,连忙坐直身体揽着他肩膀温声安慰:“好好好不哭不哭,现在鱼苗苗在小鱼也在,一切都好好的,过去的都过去了,好好跟他道个歉就没事了,嗯?” “我没有哭。”顾言笙一字一顿僵硬地否认,眼眶却红通通的。 “行行行,你没哭你没哭,你是最坚强的小宝贝。来,奖励你一些小礼物,”唐修笑眯眯地拉过顾言笙的手,把一个小袋子和一只u盘放在他手心里,“袋子里是打伤小鱼的输液瓶的碎片,上面有小鱼的血和……疯狗的指纹。u盘里有走廊上的监控视频,她是怎么扑向你又是怎么咬的小鱼,里面拍得一清二楚,拿着这两个东西,你就可以让她蹲牢房了。” 顾言笙怔怔地把东西握在手里。 “还有这个,”唐修又拿起一个大袋子,里面装着许多新鲜饱满的草莓,已经被细心地清洗过,沾满了莹润的水珠,“小鱼想带去给他爸爸的,他们不稀罕,我们阿笙可得当人参果一口一口地吃完,对吧?” 顾言笙接过草莓,一脸诚恳地道:“谢谢。” “谢谁?” “谢谢你。” 唐修挑眉:“我是谁?” 顾言笙愣了一下,随即有些窘迫地道:“谢谢哥哥。” “嗯,乖,”唐修十分满意地拍了拍顾言笙的脑袋,“那你慢慢吃草莓,等小鱼醒了也给他吃点儿,我还有事先走了。” “你不吃吗?”顾言笙拉住他,“你不是很喜欢吃草莓吗?” 唐修翻了个白眼:“我不吃狗粮谢谢。” 他倒是想吃啊,如果他的胃没毛病的话。 —— 沈堪舆是一个记性很好的人,但有些事情,他总是很努力地想忘掉。比如童年所遭受的无止境的辱骂虐打,后来又遇到的所有冷漠疏离。 他强迫自己把那些都忘记,却还是会在三更半夜从噩梦中惊醒,被自己一身的冷汗浸得瑟瑟发抖。 他其实从来都忘不掉,所以他就更加渴望温暖,渴望能通过自己的努力,留一点温暖在自己身边,这样那些事情就不会让他那么痛苦,就可以睡一个好觉。 可是他所谓的努力伤害了太多人,所以到头来他什么也没留下来。跟阿笙的第二个孩子,应该是老天爷打了个盹才施舍给他的,所以后来也被收回去了。 他梦见一个白白胖胖的小娃娃,坐在一片洁白的毛绒地毯上,抱着粉蓝色的奶瓶咕噜咕噜地喝着牛奶,转头看到他,就把奶瓶丢了下来,咧开没牙的小嘴冲他笑,一边奶声奶气地喊着爸爸爸爸,一边扑腾着肉乎乎的小短手小短腿,往他的方向爬过来。 他眼眶酸涩,心尖生疼,蹲下去颤抖着手把孩子抱起来,拖着他软绵绵的后脑勺,轻轻吻了一下他毛茸茸的脑袋。 奶娃娃笑得更欢了,大眼睛眯成了两条缝,在他怀里兴奋地扑腾着肉手肉腿,回给了他一个带着奶香的亲亲。 沈堪舆贴着奶娃娃温暖柔软的小脸,眼泪无声地涌了出来。 这是他自从怀上甜甜以来,在甜甜出生前和出生后无数次幻想过的画面,可是从来都没有实现过,他做得一点都不好,所以孩子从来都不喜欢他。无论是在他离开前还是离开以后。 他叫她宝贝,她不愿意应他。 他想亲亲她抱抱她,她总是躲开。 他说宝贝爸爸爱你,她说我只要爹地爱。 他没有当过爸爸,第一次当就很失败,不会再有第二次机会了。 他轻轻吻着怀里的孩子,心脏疼得要命,盈满水光的眼底是刻骨的怜惜和不舍。 对不起,爸爸没有保护好你。 爸爸没有什么本事,活了这么多年却什么都学不会,你来了也照顾不好你。 你要去一个更好的地方,而不是这里。 他将孩子放在地毯上,孩子呜咽着抓住了他的衣袖,大大的眼睛里瞬间就蓄起了两包泪。 他温柔地笑着,轻轻地将孩子柔嫩 脆弱的小手扯了下来。 奶娃娃眼睁睁看着他起 分卷阅读51 身离开,皱起鼻子瘪着嘴,仰起小脑袋哭了个天昏地暗。 —— 心口剧痛,沈堪舆艰难地呛咳了一声,从睡梦中清醒过来,小腹酸疼难忍,他伸手想按,却被人轻轻地握住了手腕。 他吃力地扭头看过去,对上唐修温和的笑脸:“鱼苗苗还在里面呢,你这样按他会疼的。” 沈堪舆愣住了。 他愣了好一会儿,一直呆呆地看着唐修,眼睛都不会眨了,等他回过神来,却不见丝毫的喜悦与激动,只是默默地垂下了眼睫,说了声“我知道了,我不按了”,就轻轻揉抚着小腹,不再出声。 他现在不太敢跟人交流,能自己待着就尽量自己待着,一来是因为他害怕打扰到别人,惹人厌烦,二来是因为他说话做事都很笨,怕伤害到别人,或者给他们带来什么不好的东西。 唐修摸了摸他枯黄绵软的头发,笑眯眯地道:“鱼苗苗还在,你不高兴啊?还是想阿笙了?” 听到顾言笙的名字,刚刚醒来懵懵懂懂的沈堪舆终于有了些比较强烈的反应,他喃喃地重复了几遍“阿笙”,然后苍白着脸攥住了唐修的衣袖:“阿修哥哥,阿笙、受伤了吗?我妈妈……我妈妈是不是把他……打伤了?他在哪里?” 唐修愣了一下,连忙道:“没有没有,他只是……” 他话还没说完,就看到顾言笙已经站在了门口,他刚想告诉沈堪舆,顾言笙却摇了摇头,示意他不要说话。 “那他是不是生气了?我记得我流了很多血……”沈堪舆抬手摸了摸已经被纱布裹住的伤口,在医院走廊上一幕幕撕心裂肺的画面清晰地浮现出来,他急得眼眶发红语无伦次,“我是不是把阿桐送给他的衣服弄脏了?阿修哥哥,他可能……不想见我了,你能不能帮我跟他说声对不起?然后、然后问问他可不可以把衣服给我,我可以洗干净的,我以前洗过很多次,都洗得很干净,看不到血的。” 自从他心脏和胃出问题以来,咯血呕血过很多次,他身上都备好纸巾,有时候来不及捂着,就会弄到身上。如果是半夜三更发作,汗湿重衫起不了身,就会迷迷糊糊地吐在被子上。他能穿的衣服不多,被子也只有薄薄的一张,就试了很多种土办法,把血迹都清理得干干净净。 唐修听出了些不对劲,怀疑道:“你为什么会洗很多次带血的衣服?” 沈堪舆不明白唐修想问什么,只觉得他可能是不相信自己,就只是再三保证自己真的可以弄得很干净,也不肯回答他的问题。 唐修只能先表示自己相信他可以弄干净,然后问他:“你是经常受伤,流血弄脏了衣服,还是因为哪里不舒服,吐血弄脏的……或者是都有?” 沈堪舆仍旧不明白唐修的用意,只是怔怔地看着他点了点头。 唐修皱紧眉头:“你都没有想过去医院看看吗?不疼吗?” 沈堪舆摇了摇头:“我不怕疼的。” 唐修不敢置信:“吐血,你也不怕吗?” “这个……不会传染,不用去,过几天就好了……感冒发烧会去的!那个容易传染……不可以传染,”沈堪舆苍白着脸笑了笑,“医院太花钱了,挂一瓶水的钱……可以买好多水果。” 顾言笙轻轻地吸了口气,然后艰难地吐出来。他想起之前他额头受伤,他担心他破伤风,要带他去医院,他也是说的同样的话“不会传染”。 沈堪舆判断去不去医院的标准,是这个病会不会传染。 唐修一脸不可思议:“你做主播,怎么会缺钱?” “要存钱给阿笙和甜甜,还有……”沈堪舆眸色黯了黯,没有说出还有谁,“我除了打游戏赚钱,什么也不会。我想给他们多买一点东西,水果、饭菜、衣服什么的,但是……我做的东西不好吃,他们都不喜欢回家吃饭,水果和饭菜经常都放坏了……他们也不喜欢穿我买的衣服——我挑得不好看、不会挑……我做不好……” 他想起以往他总是兴致勃勃地准备好满桌饭菜,在家里左等右等等到了顾言笙不回家吃饭的电话,他就在桌前发着呆看饭菜冷掉,看着看着就特别地想念顾言笙。 他想着他不爱回家吃饭的原因,是不是因为他做得不好吃,是不是因为他总是喜欢在他吃饭的时候,在饭桌周围晃荡。 可是他一天中能见到他的时间太少了,他只想多看看他而已,真的每天都很想他。 他想起他每次给阿笙和甜甜买厚实的冬衣,在他们出门前殷勤地挂在触手可及的地方,反复提醒他们要穿得暖和一点,可是他们离开家的时候,从来没有拿起过他准备好的厚实外衣。 他曾经厚着脸皮强行给甜甜穿了暖融融的棉服,宋黎一看到就满脸嫌弃地给孙女脱了下来,说都什么年代了,还有人买这么丑的大棉袄给小姑娘穿。 他不会挑好看的衣服,只觉得能穿得厚厚的暖暖的就很好,他怕外面天寒地冻,他们会生病感冒。 他总是这样自以为是,所以什么都做不好。 沈堪舆低下头搓了搓眼睛,语调微微哽咽:“所以、所以我想给他们存钱,这样他们就可以买他们最喜欢的东西。可是我、我这次住院住了太久了,可能要把我给他们存的钱都花光了……阿修哥哥我什么时候可以出院,我想看看还有什么办法可以赚钱,我不想阿笙浪费钱了……” 唐修看到顾言笙克制不住地想上前来,恶狠狠地剜了他一眼让他站住,然后转过头轻声细语地对沈堪舆道:“为什么会觉得是浪费?” 沈堪舆喃喃地说:“我打不了游戏了……我都……没有什么用了,孩子我也、照顾不好。我都不知道……阿笙为什么还要管我。我每次问他需要我做什么,他都不告诉我。” 唐修听到他说“我没有什么用了”,心里就一阵刺痛:“小鱼,你不是工具,你也不是可有可无的,你对阿笙和甜甜来说都是不可或缺的人。你难道没有发现,阿笙最近对你特别好吗?我对天发誓,我认识他这么多年,从来没有见他对谁这么细心耐心过,你是第一个。” “阿笙对我一直都很好的……最近、最近特别好,真的,可是我……”沈堪舆难受地闭了闭眼,哽咽地道,“我不值得的。” “你值得。”顾言笙再也控制不住,哑着嗓子颤声道。 沈堪舆瘦弱的脊背颤了颤,然后僵硬地回过头去。 顾言笙看到他苍白的脸,额角上厚厚的纱布,还有盈满水光的红通通的兔子眼,呆呆地看着他哆嗦半天却始终没喊出一声“阿笙”,再也按捺不住心底的情绪,上前两步抚着他的后脑勺,盖住他的眼睛,然后俯下身去吻住了他没有血色的冰凉干涸的嘴唇。 只轻轻吻了一下,他怕吓到沈堪舆,就蜻蜓点水一般地吻了那么一下,然后抱着他,在他耳边轻声道:“我刚才太紧张,可能没有说清楚。” 他顿了顿,轻如耳语却又清晰万分地道:“你值得。” —————— 分卷阅读52 顾小葫芦:嘤嘤嘤,我还没出生我粑粑就不要我了。 唐修:说好的不吃狗粮呢??苍天饶过谁!!! 第三十四章 对于顾言笙的这个吻,沈堪舆的反应是近乎崩溃的激烈。 他没有像以前一样安静得像木偶一样任顾言笙抱着,他先是在他怀里剧烈地颤栗着,仿佛要把那一身伶仃瘦骨都抖碎,然后他开始挣扎,纵然他使出全身力气,连呼吸的力气都用来挣扎,对顾言笙来说还是微弱得不值一提。 唐修是第一次看到沈堪舆反应这么激烈,一时间竟不知道如何是好,顾言笙看了他一眼示意他先离开。 唐修叹了口气,轻声说:“你别把他胆吓破了,那个没得救的。我就在门口,有事喊我。” 顾言笙没有再回应,只是小心翼翼将沈堪舆圈在怀里,轻声喊着他的名字。 沈堪舆停下挣扎的动作,在他怀里颤抖如筛糠,然后忽然低下头,用尽全力往自己的胳膊狠狠地咬了过去。 他不知道哪来的力气,又是哪来的勇气这样咬自己,一瞬间顾言笙就看到了蓝白色的病号服上渗出了血迹。 “别咬,别咬,”顾言笙嘶哑着嗓子,几乎是在哀求他,“你可以咬我,别伤到自己,好吗?” 沈堪舆松开渗血的胳膊,用力捂住了自己的耳朵,蜷缩成一团含糊混乱地道:“醒过来醒过来…快点醒过来…” 他已经出现了很严重的认知障碍,他经常分不清梦境、现实,还有回忆。 有时候他看到冒着热气的汤粥,会忽然掀开被子想要下床,说自己要去搓做蛋黄仔的面粉,不然就来不及在甜甜放学回家前做好了。 有时候他看到顾言笙走出病房,会偷偷摸摸地跟在他的身后,说放学的路上有很多小坏蛋,他要保护好他的阿笙,把他们打得头都抬不起来。 有时候他给顾言笙剥了个橘子,顾言笙接过来吃了,过一会儿他会笑眼弯弯地跟唐修说,阿修哥哥我做了一个特别好的梦,我梦到阿笙吃我剥的橘子了,他没有嫌脏,吃得很开心的。 他觉得自己是疯了才会梦到顾言笙亲吻他,如果他知道自己在做这样的梦,一定会觉得很恶心的。 顾言笙不在身边的时候,他会特别想念他,几乎就天天做着这样的梦,然后等他回来,他就嬉皮笑脸地去逗他,说阿笙阿笙,我昨晚又梦见你亲我了,什么时候让我美梦成真呀? 顾言笙冷淡地看着他,眼里的厌恶已经无从掩饰:你恶不恶心。 沈堪舆脸色苍白,却仍旧笑眯眯地说:不恶心,我们都已经结婚了,结婚了就要每天都亲一下才对。 后来有一次,他鼓起勇气,趁顾言笙全神贯注地看着笔记本电脑的时候,偷偷凑了过去, 想要亲他一下。 就在他差一点点要碰到的时候,顾言笙如梦初醒,几乎是像看见毒蛇一般,用尽全力把他推开了。 他的后背撞到了木质沙发凸起的坚硬扶手,心刺骨的剧痛从背心震颤到心脏,他颤栗了一下,有腥甜涌到喉咙口,被他费力地咽了下去。 他忍着绞痛难当的心口,抬起头冲顾言笙艰难地笑了笑,却看到他皱紧眉头在用纸巾大力擦拭着自己的脸。 他笑着,轻声细语地对他说:“阿笙, 我还没有碰到你的,你不要这么大力,天气冷,会把脸擦伤的。” 顾言笙将纸团丢进垃圾桶,铁青着脸看着他苍白的脸上掩饰不住的痛苦神色,冷冷地道:“疼就牢牢记着,以后别再这样。” 沈堪舆还是笑,声音却越发地低微下去:“知道啦知道啦,这种事情以后我就…做做梦 就好了。” 顾言笙嗤笑道:“随你吧,但是请别说出来恶心我,不胜感激。” “……好,我知道了。” 那时候沈堪舆的心脏已经不太好,经常半夜疼得他一身冷汗睡不着觉,这一下撞得他心脏绞痛不止,眼前昏花重影不断,在地上坐了半天也起不来,只能默默地撑着地板,挪到沙发后面去。 胸口胀得憋闷难当,一股又一股热流被挤压到喉咙口,沈堪舆张嘴咬住自己深黑色的衣袖,闷闷地咳嗽着,呕了一袖管的血。 顾言笙冰冷的声音好像从很遥远的地方传过来:“感冒就去医院。甜甜一感冒就不容易好,你别传给她。” “你听到没有?” “哎,”沈堪舆在呕吐的间隙抽空出来应了一声,手忙脚乱地从地上爬起来,“听到了,这就去哈,马上马上。” 他怕顾言笙过来亲自赶他走,一边重复念叨着我马上去我马上去,一边匆匆忙忙地擦干净不小心滴落到地上的血迹,然后踉踉跄跄地离开了家,往医院赶去。 那一次他险些丢了性命,窒息憋闷的疼痛让他一度有濒死的感觉,他觉得很害怕,不是怕自己会死,是怕自己没办法再照顾阿笙和甜甜。 他知道错了,以后再也不那样了。 真的知道错了。 明明都知道错了,为什么,还是再次做了这样的梦呢。 他用力咬着自己的手,咬到破皮流血,希望自己赶快清醒过来,可是始终都没有。 顾言笙不知道沈堪舆又想起了什么,他只知道是他曾经那些有意无意的伤害,已经刻骨铭心地烙在他身体里,旧的伤口还在渗血,新的伤口就已经毫不留情地刻了上去,经年累月地叠加着,始终都没有办法完全愈合,始终都鲜血淋漓狰狞外翻着,一触碰就是撕心裂肺的痛。 他轻轻拉下他捂着耳朵的手,握在自己手心,牵过来放在自己的心脏上:“你没有在做梦,是我,我在这里。你摸摸看,这里是热的……” 沈堪舆感受到顾言笙温热的胸膛和鲜活的心跳,怔怔地看着顾言笙握着他的手,空洞发灰的眼底眸光颤了颤,隐隐约约恢复了些清明的光。 “不是……梦。”他喃喃地说。 顾言笙安抚性地摩挲了一下他坚硬苍白的手指,叹了口气轻声重复道:“嗯,不是梦。” 沈堪舆仍旧呆呆地看着他的手,片刻后皱起眉头心疼地道:“阿笙手…好凉。外面是不是……很冷。” 顾言笙愣了一下,随即笑着将他的手握得更紧:“冷得很,你帮我暖暖。” 沈堪舆却将自己的手抽了出去,口中喃喃地说:“你等我一下,等我一下。” 他从枕头底下扯出了一个袋子,拿到顾言笙面前打开,里面是一只崭新的热水袋,还装在塑封里,跟他之前用的那个明显不同,大了很多,外面还有一层软绵绵的绒布包着,是很正的宝蓝色,光是看着就觉得很温暖。 “这个…我还没有拆开过,很干净的。阿笙你怕烫,它外面有这个绒布,不会特别烫手。你灌热水进去抱着,就不会冷了,”他没有等顾言笙来接,只是 分卷阅读53 有些手足无措的放在了他手边,“我知道你……不喜欢我买的东西,但是、冬天太冷了,我怕你着凉。我…我去帮你灌点热水,你试着用一下好不好?” 顾言笙将热水袋拿起来,揉捏了两下,笑道:“我很喜欢。但是我现在懒得去灌热水,你的手就很暖。” 他趁沈堪舆懵懵懂懂地看着他的时候,将他的:手重新牢牢握住:“就让我先暖一会儿,等会我再去灌热水。” 沈堪舆怔怔地垂下眼睫,微红着脸颊,顺从地说了声好。 顾言笙凑到他眼前,摸了摸他柔软的头发:“现在还觉得自己是在做梦吗。嗯?” 沈堪舆没有回答,只是低着头费力地想着很多事情,思维却又浮浮沉沉模模糊糊的,他什么也抓不住,最终是抬起头对他苍白怯懦地笑了笑,没有任何含义地,就只是想对他笑而已。 顾言笙想起从前的沈堪奥,在那条种满油菜花的小路上偷偷摸摸地跟在他屁股后面,每次他察觉到,回头瞪他骂他,他都一点儿也不心虚,反而嬉皮笑脸地迎上来,得意洋洋地告诉他自己吓跑了多少个企图欺负他的小混混。 他迎着光对他笑,身后是一片金黄色的油菜花田,他眼睛里波光流转,盛着耀眼的色彩,也盛着他生命里最耀眼的顾言笙,让他整个人都鲜活得像早春的阳光,温暖又明媚。 顾言笙让他不要老是这样笑,很惹人烦。 沈堪舆还是笑眯眯地,说:“看到喜欢的人就要对他笑这样他就会开心。我爸爸妈妈对我笑的时候,我超级开心的…因为他们很喜欢我,我哥哥也是。” 顾言笙听着他这番逻辑混乱的表述,只觉得他在扯淡甚至无理取闹,从来没有想过他自己是真的没有弄明白过个中关系,没有人教过他,也没有有人说过喜欢他,他自己稀里糊涂地摸索,然后稀里糊涂地拿来讨好他。 他稀里糊涂,却是真心诚意地把自己的心完全交付给他,却被他践踏在了泥土里。 他忘了是哪一天,沈堪舆做了一桌子的好菜等他回来,笑眯眯地缠着已经吃过晚饭的他,让他好歹试几口,他今天研究了新的菜式。 他忍无可忍地跟他说:“你别笑了,我看着烦。” “啊?烦、烦吗?”他挠了挠头,垂下眼睫,低低地应了一声,“噢。” 或许从那时候开始,抑或是更早,沈堪舆的笑容就开始变了。笑起来的时候,总是小心翼翼般的讨好,眼睛里再也没有那么耀眼的光芒和色彩。 直到现在,变得苍白又怯懦,且只是笑了那么 就躲躲闪闪地低下了头,无声地绞着自己的衣角,怔怔地发呆。 顾言笙抚上他的脖颈,只觉得纤细又冰凉,瘦得皮包骨头一般脆弱,仿佛一触即碎。 沈堪舆颤了颤,仓皇地抬起头来看他:“阿笙?” “对不起,我不知道会让你这么害怕,”顾言笙轻声说着,弯起眉眼温和又撩人地笑,“下次如果我想亲你,会先征求你的同意, 这样可以吗?” 沈堪舆呆呆地眨地眨了眨眼,脸上淡淡的粉色悄悄蔓延到了耳根,他窘迫地低下头去,不敢再看他。 顾言笙想起他以前那副天不怕地不怕,满口垃圾话的样子,不知道是现在胆子变小了还是以前就是个睁眼说瞎活的纸老虎,这么不经调戏,让他觉得好笑又心疼。 “对了,”顾言笙一直摩挲着他后颈上细软的发尾,爱不释手的样子,“我把甜甜接过来了。” 沈堪舆愣了一下:“你怎么……怎么把她带来医院?这里那么多细菌,她抵抗力不好,容易生病的。” 顾言笙听到他还会埋怨自己,倒是莫名有点欣慰,笑着揉了揉他的脑袋:“你别急,我妈还带着她在旁边的餐馆吃饭呢。再说了,抵抗力再怎么不好,也不至于来医院里看一看爸爸就生病了啊。” “不行…这个季节生病很难受的,她又那么小,阿笙你不要让她进来,”沈堪舆颇为坚持,“她一定也不想过来的,就是太黏你了。你这些天……一直都往医院跑,她肯定很想你。” 顾言笙失笑:“不是……” “阿笙,你有空多陪陪她好不好?我这里…没有什么事情,你不用总是过来,很累的,你多陪陪她……咳”沈堪舆低低喘了口气,攥住顾言笙的衣袖,满眼渴望地道,“还有——我、我能出去……看一下她吗?我就在餐馆外面看看她……可以吗?” 顾言笙没有说话,只是无声地看着他,眼里的无奈与怜惜百转千回,化成一池的温柔缱绻。 “不、不可以也没事,我……” 沈堪舆“我”了半天也“我”不出个所以然来,顾言笙叹了口气,将他揽进了自己怀里,在他耳边呢喃道:“你傻吗。” “……啊?” “是她闹着要来找你的。” 第三十五章 顾言笙好说歹说,沈堪舆仍旧不肯让顾雨甜进医院来,坚持要自己出去。 其实沈堪舆现在胆子小好吓唬,顾言笙疾言厉色一些他就会乖乖听话,但想到他是为了孩子,他又狠不下心来凶他,只能认命地带他过去。 因为怀孕,沈堪舆血糖和血压一直都很低,走了一段路就觉得头晕,但他仍旧尽量走得快一些,不敢表现出任何不适。 他想起从前,他去幼儿园接甜甜的时候,因为胃疼所以走得很慢,等他一身冷汗地走到幼儿园门口的时候,看到顾言笙正在把甜甜抱上车。 他擦干净脸上的汗,走过去对他笑道:“阿笙你怎么来了呀?你这么忙,我接甜甜就可以了嘛。” “算了,以后我接,”顾言笙眼皮都没抬,“你不如去散步吧。等你走到,孩子都该急哭了。 沈堪舆怔怔地看着顾言笙关上车门,驱车绝尘而去,就捂着胃缓缓蹲了下来。 “对不起啊,”他苍白着脸喃喃自语着,也不知道是说给谁听,“以后我会走快一点的,我会改的。” 他心里特别难受。 阿笙这么忙这么辛苦,他都不能帮他分担什么,连接个孩子都接不好。 —— 回忆里那种失落的感觉攫住心脏,沈堪舆艰难地喘了口气,努力地把身上的力气都灌到脚上,想走得更快一些。 阿笙很爱甜甜,如果因为自己的原因让甜甜等那么久,他一定会生气的。 心脏供血能力太差,沈堪舆开始觉得有些缺氧,袭来的不止是晕眩,还有眼前一阵阵的昏黑。 顾言笙听到身边的人越发凌乱的呼吸,刚想问他是不是不舒服,他就像突然被剪断牵引线的木偶一般,毫无预兆地往地上跪了下去。 顾言笙吓了一跳,及时托住了他的身体,才没让他跪倒在坚硬的水泥地板上。 他试图把人拉起来,他却拼命往地上跪,然后弓着腰开始吐,因为吃进去的东西太少,他吐出来的只有一些带着血丝的酸水,却还 分卷阅读54 是绷紧身体费尽力气地在吐。 他的脊背几乎被绷断,呕吐声却被压抑到几不可闻,可就是那一点点细微的声音,让顾言笙头皮发麻心尖发颤。 沈堪舆吐不出东西,最后一边干呕一边咳嗽,折腾得脸青唇白才渐渐消停。顾言笙把他抱起来,让他靠着自己,替他擦干净脸,又喂了他一些温水。 沈堪舆吐得太厉害,心悸得呼吸困难,喉咙又火辣辣地疼,张嘴喘一会儿就咳个不停,趴在顾言笙的肩膀难受地蹭了蹭,无意识地呜咽了两声,低弱地道:“对不起……” 顾言笙喉咙一梗,涩声道:“你没有做错什么,不用道歉的。” “我走得……太慢了,甜甜在等……我想、改正,”沈堪舆喘着气,说话断断续续,声音也颤得厉害,“我没有、做好……阿笙对不起。” 顾言笙听到一直在道歉,心疼得无以复加,除了抱着他不断温声安抚,竟不知道自己还能做什么。 以往每次他生病的时候,总是会跟他说对不起。 对不起吵到你了。 对不起添麻烦了。 对不起我马上出去。 对不起,这次花的钱有一点多,我会尽快赚回来的。 别人生病的时候都格外脆弱任性,恨不得一天二十四小时都有人陪着,能够使使性子撒撒娇,他生病的时候一点都不闹腾,一点脾气都没有,自己乖乖地去看病打针吃药,还会小心翼翼地照顾身边人的感受。 他连生病都提心吊胆,生怕自己惹人厌烦,真的一点安全感都没有。 顾言笙将他抱得更严实了一些,轻声细语地重复道:“没关系,我在这里,可以生病的,我在。” 沈堪舆难受得意识又开始浮浮沉沉找不着北,迷迷糊糊间听到顾言笙温柔到骨子里的声音,他就抑制不住地开始眼热鼻酸,心里慌得一塌糊涂。 他很心疼顾言笙,本该是最美好的年华,被他的无理取闹胡搅蛮缠尽数蹉跎,现在还要在他身上浪费这么多的时间精力,一点都不值得。 阿笙真的很笨。 他缓过劲儿来,没有刚才那么难受了,就开始喃喃地说顾言笙笨。 顾言笙听到沈堪舆趴在他肩头哼哼唧唧地说阿笙好笨,哭笑不得地揉了揉脑袋:“你说什么呢。” “你老是对我这么好……你不要对我这么好了……我很坏的。”沈堪舆没有力气,呼吸又不太顺畅,只能用一种类似小奶狗呜咽的声音含含糊糊地说话,顾言笙心脏都快融化了。 “你一点也不坏,”顾言笙爱不释手地揉搓他软趴趴的头发,笑着在他耳边温声低语,“不仅不坏,还笨得很。” 沈堪舆本来都把脸从他肩膀上抬起来了一些,听到顾言笙反过来说他笨,又很委屈似的把脸重新埋了回去,小声歉疚地道:“对不起……我真的很多事情……做不好,我、我不知道可以……问谁,我自己……真的做不好。” “没关系,以后我教你。”顾言笙说完,轻轻吻了一下他的头发,然后发现自己一时情难自制,没有经过他的允许就亲了他,好在他现在感官迟钝,好像并没有感觉到。 顾言笙松了口气,撸猫似的从沈堪舆头顶顺溜地摸到后颈,轻轻揉捏了几下:“还能走吗?” 沈堪舆点了点头,慌忙从顾言笙身上起来:“阿笙,我们快……去找甜甜,她等急了,会哭的!” 他就随便问问,他居然还敢点头。顾言笙吸了口气,恨不得给他脑门上来一记爆栗:“你就知道甜甜,肚子里的不管了?刚刚要是就那样摔下去,你知道有多危险?” 沈堪舆没有想到顾言笙会这么自然的提到肚子里的孩子,一时反应不过来,顶着一双红眼圈楞楞地看着他。 顾言笙看他这副可怜巴巴的样子,马上缓和了语气,却还是很严肃地问:“还要不要他了?” 沈堪舆迟钝了半秒,懵懵地点了点头:“要,要的。” “要就上来。”顾言笙半蹲下去,等他爬到自己背上,就稳妥利落地把他背了起来。 沈堪舆乖乖地趴在他身上,安安静静地一动也不动,揽住他肩膀的动作也是近乎虔诚的小心翼翼。 不知道为什么,顾言笙觉得鼻尖有点泛酸。他走了两步,深深吸了口气,用给甜甜讲故事一般的语气温声道:“现在我开始纠正你一些错误的观点,你要认真听好。” 沈堪舆格外认真地“嗯”了一声。 “掉在地上的东西,扔进垃圾桶里的东西,别人吃剩的东西,还有你买的那些几块钱一份的垃圾食品,都是绝对不能吃的。” “为什么?”沈堪舆怔怔地问,“那些都是可以吃的,很好吃啊。” 顾言笙说:“那你给我吃?” “不行!”沈堪舆果断摇头,“吃了有时候会闹肚子的。” 顾言笙立刻道:“你也知道吃了会不舒服,还吃?你知道你肚子里现在有什么,还敢闹肚子吗?” “唔……”沈堪舆默默地想了一下,觉得顾言笙说的非常有道理,“那这样的话,我想办法赚点钱,去买一些营养液吧,那个我用过,打一点就可以很长时间不用吃饭的。” 顾言笙语塞半秒,不解地道:“不是,怎么就不用吃饭了?” “营……营养液不贵的,我不会乱花钱,我想办法去赚一些,”沈堪舆没明白顾言笙的意思,觉得他应该是怕自己浪费,又重复强调自己可以赚钱买,“我……我那个,我之前、都是吃那些,不能吃的话,我就……没有什么可以吃的了,我怕不吃东西的话……对孩子不好。阿笙你放心,等、等孩子出生了,我就可以不打营养液了!” 这都什么跟什么,不吃饭打营养液就算了,什么叫生了孩子营养液都不打了,他还能给自己留条活路吗。 顾言笙被他的脑回路气得胸口疼,喘了口气哑声道:“你跟着我吃就好了,我吃什么你就吃什么。” “不行……”沈堪舆跟顾言笙解释了半天,额头都开始冒汗,“太浪费了……而且我在的话,阿笙你也吃不下饭,不吃饭胃会坏掉的。” “……那都是以前的事情。”顾言笙其实没有想到,他随口一句气话他都会当真,居然真的就再也没有在饭桌上吃过一口饭。 之前沈堪舆还跟他们一起吃的时候,就只吃他和甜甜剩下的饭菜,可能那已经是他这辈子吃过最新鲜的东西了,明明都是残羹冷炙,他吃得像山珍海味。 可就这一点残羹冷炙,因为他一句气话,他后来也吃不上了。 他连碗筷都没有再给自己备。 “对不起,以前是我不好,”顾言笙看着前面长长的路,轻缓温和地跟他道歉,忽然就萌生了这样背着他走一辈子的念头,“以后每顿饭,我都陪你一起吃。” 沈堪舆趴在他的背上,很久很久才轻轻应了一声“好”。 顾言笙背着他无声地走了一段路,稍稍偏过头问:“这样背着你肚子会疼吗?” 沈堪舆摇了摇头,然后才想到顾言 笙可能看不见,连忙哑着嗓子道:“ 分卷阅读55 不疼,不会疼。” “疼就说话,你现在不是一个人了,你不抗议孩子也要抗议的。” “好。” 沈堪舆乖顺地应着,过了一会儿轻声问顾言笙:“阿笙,你是不是,很喜欢这个孩子?” “当然很喜欢,甜甜也一定很喜欢,”顾言笙嘴角不自觉地上扬起来,“之前给她讲故事的时候,她就说想要一个跟故事里的王子一样的弟弟。” “……好,”沈堪舆有些迟钝地应着,抬手搓了搓眼睛,小声应着,“我会……把他生下来的。” 他其实一直都没有想明白,阿笙为什么要对他这么好,现在好像有答案了。 是因为孩子吧,因为他想再要一个儿子,甜甜想再要一个弟弟。 阿笙愿意相信孩子是他的,还说他很喜欢这个孩子,真的太好了。 他还能为他做一点事情,也真的太好了。 等孩子生下来以后,阿笙应该就不会对他这么好了,可能还会把他赶走吧,他真的没有什么用处了。 可是现在他特别满足,阿笙对他好到他每天深夜想起来他温柔到极点的笑容和话语,都躲在被子里一边傻笑一边掉眼泪,像做梦一样,觉得幸福又惶恐。 现在的一切,都太美好了,可他很清楚他早晚有一天会失去的,这是他配不上的美好。 没关系,到时候找一个地方,偷偷死掉就好了。 现在他想贪心一点,自私一回,就这样理所当然地沉溺在顾言笙给他的温柔里。 应该……可以吧。 第三十六章 快到餐馆的时候,顾言笙把沈堪舆放了下来,替他拉好外套,又理了理他乱糟糟的短发,温声道:“进去吧。” 沈堪舆没有应声,也没有动作,他只是站在原地,怔怔地看着餐馆里围着宋黎撒欢的甜甜,伸手抚在橱窗上,细瘦颤抖的手指吃力而迟缓地勾勒着女儿的轮廓,然后转头苍白着脸对顾言笙满足地笑了笑:“阿笙……我看到甜甜了。” 顾言笙将他的手从橱窗上拉下来轻轻握着:“嗯,我们进去吧。” 沈堪舆像是没有听见顾言笙的话,仍旧笑着继续道:“她……好像胖了,也、长高了,头发也长了,可以梳小辫子了。” 顾言笙笑道:“你过去帮她梳一个好不好?” “阿笙,你给她梳一个,好不好?甜甜跟我说过,她想要那种冲天的高辫子,可是我每次想帮她梳,都会弄得她很疼……”沈堪舆轻声说着,往后退了一步,“我不进去了……我在外面等你,你不用管我的,多陪她一会儿。” 他想了想,又说:“我在这里是不是也挺麻烦的……那我等一会就走回去,阿笙你不用管我。” 顾言笙将他冰凉坚硬的手牢牢握着,轻轻擦去他眼角一层薄薄的水痕:“为什么又不进去了?你不是很想见她吗?” “我看到她了……我看得到……”沈堪舆喃喃重复着,手却越来越凉。 “可是她还没看到你,她很想爸爸的,”顾言笙温和地道,“我跟你一起进去,别害怕。” 他试着把沈堪舆拉进门,可他勉强走了两步,就颤抖着挣开了他:“不行……不能进去……阿笙,甜甜不喜欢我,我不能进去,她现在那么开心,看到我她会烦的。” 顾言笙的温柔让他忘乎所以,他已经没有从前那么能欺骗自己了,只要一想到以后他会再度冰冷下去的眼睛,他就难受得心脏都快裂开。 现在要让他直接去面对甜甜厌烦排斥的样子,他觉得太难了。 “我在外面等你。”他低头揉了揉眼睛,后退两步,坐在了餐馆门口的台阶上,抱着自己的膝盖,怔怔地看着眼前的水泥路面发呆。 —— 顾言笙一时间有些茫然失措,他知道沈堪舆怕他,可他不知道他是什么事情,让他连对自己怀胎十月拼命生下来的女儿都这么小心翼翼。 甜甜说,爸爸离开家那天,一直在她身边走来走去,却不过来找她。过了一会儿进厨房给她做了一大碗蛋黄仔,才开口跟他说话,还给了她一只超级漂亮的平安锁,说那是爹地给她的生日礼物。 顾言笙从来没买过什么平安锁,他根本就没有买这类东西的习惯。平安锁只能是沈堪舆自己买的,可他却不敢用他的名义送给孩子。 他甚至都不敢直接跟孩子说话,而是先做了一份蛋黄仔去讨好,因为他觉得她不喜欢他。 顾言笙知道,虽然方式不同,但他们两个人对顾雨甜的爱都是一样的,甚至沈堪舆会比他更深。只是因为他见女儿的次数少,所以每次相处都格外溺爱,所以她会更黏他一些,但甜甜不可能因为这样就不爱爸爸。 虽然沈堪舆确实不是很会带孩子。 他有好几本育儿相关的书籍,上面做满了密密麻麻的笔记。顾言笙深夜回家,经常会看到他怀里抱着这样的书,坐在地上趴在女儿的床沿睡着了——不论春夏秋冬严寒酷暑,他都是坐在地上趴着床沿睡,旁边有沙发,床上也有一大半宽敞的床位,他从来都没有上去躺过。 听到他的脚步声,他就会很快清醒过来,眼睛都睁不开就手忙脚乱地从地上爬起来,含含糊糊地说阿笙你回来啦,要早点休息啊,晚安。 有一次他实在太困,路也走不稳,哐的一下就撞到了门框上,顾言笙听着那么大的一声都觉得头疼,伸手想扶他,他却吓得整个人都清醒了,连声说着对不起下次一定好好走路不会再撞到了。 那时候顾言笙不知道他为什么要说对不起,现在想一想,他应该是觉得自己动静太大了,怕吵醒孩子。 —— 宋黎知道他带个孩子还要看书的时候,少不得对他冷嘲热讽一番,甚至曾经恼怒地把他的书拿去扔掉,让他别乱拿这些条条框框的玩意儿来限制孩子的成长,他也只是挠着脑袋傻笑,默默地捡回来然后宝贝地捧在手里。 那时候顾言笙不明就里,也觉得他这种行为可笑又多余,就跟他说:不会带就不要带了,让我妈来带就行。 沈堪舆小心翼翼地擦掉书上的灰尘,说:不用啦,甜甜总是半夜哭,阿姨年纪大了,不经她折腾,我会努力的。 顾言笙讥讽地笑了笑,说可别带得跟你一样。 他怔怔地看着他,眼眶被暖黄色的灯光映得有些发红,他低下头很快地眨了几下眼睛,又说:不会的,我会努力把她带好的。 —— 沈堪舆是真的很努力,也真的把女儿养得很好。 顾言笙工作繁忙,甜甜出生以后,基本都是由沈堪舆带,他从小没有被父母好好养育,对这方面一片空白,只能借助书籍和网络摸索,带着甜甜从牙牙学语到蹒跚学步,把稚嫩的奶娃娃养成漂亮的小丫头,不知道有多么艰难,花费了多少心血,在朝夕相处中又对孩子倾注了多少疼爱和怜惜。 说白了,顾雨甜就是沈堪舆一手拉扯大的,他顾言笙就是个得闲就陪孩子玩玩的便宜爹罢了。 沈堪舆本该是孩子最依赖的 人,也应该是最能理直气壮地享 分卷阅读56 受孩子的爱的人,可到头来他却只剩下隔着玻璃窗看一眼的勇气。 顾言笙真的不知道他跟女儿之间发生了什么。 他试着问过顾雨甜,问她你为什么觉得爸爸不爱你,孩子委屈地掰着手指头,说是爸爸寄几说的。 他又问那你爱爸爸吗? 她低着头默不作声地玩着手上的玩具,不愿意回答。 —— 顾言笙走过去,在沈堪舆身边坐了下来。 沈堪舆愣了一下,随即撑着台阶往前挪了挪身子,想帮他挡住从墙角呼啸而出的北风。 “阿笙,外面冷,你快进去吧,”他哑着嗓子轻声道,“进去……点一杯热茶,暖暖身子。” “冷吗?”顾言笙并没有觉得很冷,听到沈堪舆说冷,他内心颤了一下,连忙握住他的手——冷得像冰一样。 沈堪舆已经穿得很厚了,还是蜷缩着身体,时不时会冷得颤栗几下,嘴唇一片霜白。 “来,我们先进里面去,不去找甜甜,我们找个角落先坐会儿。”顾言笙说完,也没有给沈堪舆反抗的机会,直接把人打横抱了起来。 沈堪舆吓了一跳,抓住顾言笙胸前的衣服,睁大了眼睛想说话,喉咙里却哽成一团,一个字也没说出来。 “乖一点不要乱动,当心孩子。”顾言笙冲沈堪舆弯起眉眼温柔地笑了笑,然后心满意足地看着他红着脸低下头,一动也不敢动。 在餐馆里找了一个偏僻的角落,顾言笙把沈堪舆放下,点了一壶红枣枸杞桂圆茶。 茶端上来烫得很,顾言笙又要了一只干净的碗,倒了一些出来用汤匙搅拌降温,再喂沈堪舆喝。 几口热茶喝下去,顾言笙看沈堪舆回了点神,伸手帮他擦了擦嘴角的茶渍,温声问道:“你能告诉我,为什么要跟甜甜说你不喜欢她吗?我知道你是很爱她的。” 沈堪舆怔怔地低着头看着地面,两只手反复揪扯着膝盖上的衣料,时不时抬手揉搓一下眼睛——他已经养成习惯了,觉得自己好像要流眼泪,就不会管它有没有流出来,直接伸手去擦,怕顾言笙看到了会厌烦。 顾言笙看他一句话也不说,坐在那里使劲儿揉眼睛,一边揉一边眨,可还是眼圈红了睫毛也湿了,就知道他是心里难受又拼命忍着。 明明已经跟他说过很多次在他面前哭出来也没有关系,可他已经不敢了。 有好几次,他站在病房外,看着他坐在病床上,手里攥着那只真空袋包起来的山竹壳,怔怔地不知道在看什么方向,眼泪就像失控一般,源源不断地从他眼睛里掉下来。 他也不哭出声,只是偶尔吸一吸鼻子,然后抬起衣袖擦掉满脸的泪水,捧起那只山竹壳,用苍白干裂的嘴唇近乎虔诚地亲吻它。 —— 顾言笙叹了口气,拉住他的手,将他揽进怀里,轻轻揉着他的后脑勺:“别难过。告诉我,甜甜那丫头怎么欺负你了?” “不、不是……”果不其然,顾言笙一把锅往顾雨甜脑袋上扣,沈堪舆就着急地开始解释,“甜甜很好的,她真的很乖,是我、是我不好,是我做错了……” “你做错什么了?” “我以前……我以前真的很坏,都不听你的话,所以做错了很多事情,让你很生气,所以……”沈堪舆语无伦次,表达得异常混乱,额角冷汗直冒,他抬起头满眼恳切地看着顾言笙,“所以我、我后来想改正。我想好好听你的话……我知道、我知道你有一天一定会让我走的,我都把东西收拾得很好,你让我走我可以马上走的。但是我怕……我怕甜甜喜欢我的话,我走的时候她会难受……所以我……” “所以你就一直跟他说你不喜欢她,好让她也不喜欢你?”顾言笙千算万算,算不到他这种简单又奇怪的思维。 沈堪舆红着眼眶,用力点了点头。 看着爱的人一次又一次转身离开,那种难受他懂的。 上学的时候,他经常抱着刚买回来的热乎乎的蛋黄酥,追在妈妈身后想让她吃一口,可是妈妈总是很忙,忙得不愿意回头看他一眼,匆匆忙忙地就出了门。 结婚了以后,他也是亦步亦趋地跟在阿笙背后,想让他尝尝他新做的菜,想跟他讲讲甜甜今天又做了什么好玩的傻事,阿笙也很忙,也常常头也不回地就离开家关上了门。 他每天都在等啊等,等他们下次回来,要把更好的东西拿给他们,他不知道他们什么时候才会回来,一开始他会缠着他们问个不停,后来怕他们烦,就不会再问了,但永远都准备好他认为的他们可能会喜欢的东西,一边安静地等,一边想象着他们接过东西时欢喜的样子,就对明天充满了期待,然后兴奋地傻笑个不停。 可是等他们回来了,他还是只能看到他们的背影。日复一日年复一年,他也不知道他们哪次转身,说不定就再也不回来了。 这种感觉,他不希望甜甜也经受。虽然他很可能是在自作多情,甜甜应该是不喜欢他的,可是她好像也不像其他人那么讨厌他,所以他还是会害怕。 “傻不傻,”顾言笙哭笑不得地把他的脑袋按进自己的胸口,轻轻揉抚着,“自己的亲生女儿,怎么可能因为你的三言两语就不喜欢你的。你都不知道你不在家这些天,她天天跟我闹着要爸爸,我都不知道去哪里找给她。” “怎么会这样……”沈堪舆垂着眼睫默默地想了一会儿,低声喃喃道,“她可能是又馋蛋黄仔了……我回去就给她做。” “到底是要吃的还是要爸爸,等会见了她你就知道了,”顾言笙顿了顿,又轻柔且坚定地道,“而且我不会让你走的,你不要再为这个担心。” 沈堪舆抬起头怔怔地看着他,像没有听懂他的话。 “这么看着我做什么?”顾言笙笑着拨开他遮住眼睛的细碎刘海,“没有听明白吗?” “啊……明白明白,我知道的,谢谢阿笙!”沈堪舆哑声应着,眼角还湿哒哒的,就冲顾言笙咧开嘴感激地笑了起来。 他知道阿笙指的是孩子生下来之前,只是阿笙生性善良,不忍心说得那么直白,以前他做了那么多坏事,阿笙也从来没狠下心来说把他赶出家门这种话。但是他分得很清楚的,所以他想着,自己还是应该懂事一点,什么都要提前做好准备,孩子出生了就要尽快离开,不能再给他添麻烦了。 “现在可以过去了吗?小丫头一直抻着脖子东张西望地等你呢,我都看到了……”顾言笙话音未落,就听到身后传来顾雨甜特有的清脆响亮又奶乎乎的嗓音,甜滋滋地喊着爸爸,他感觉到怀里的人脊背轻颤了一下。 “爸爸爸爸!!”小丫头被奶奶裹着厚厚的冬衣,圆滚滚的像个球,手脚都不利索,还是兴奋地扑腾着小短腿,一边往沈堪舆的方向跑一边回头冲奶奶喊,“奶奶!我看到我爸爸啦!那是我爸爸!是我爸爸!” 顾言笙看她跑得歪歪扭扭一副下一秒就要摔的样子,刚想提醒她慢点来不要着急,就看到她脚一 分卷阅读57 崴,往旁边的凳子堆里摔了过去。 顾言笙还没反应过来,沈堪舆就已经冲了过去,护着女儿的脑袋,将她揽进了怀里。 他身上是没有多少力气的,刚才连拿起勺子自己喝几口桂圆茶的力气都没有,所以拼着最后那点力气把孩子护好,就没有办法再支撑得住,跌坐在地上撞歪了几张椅子。 他是有意识连肚子里的孩子一起护着的,所以拼命用手去撑住地面,没有摔得特别重。 顾言笙看得浑身血液都在倒流,尤其是看到受了惊吓的顾雨甜含着两包泪,瘪着嘴巴一头扎进沈堪舆怀里就开始嚎啕大哭时,他觉得自己的心跳都快停了,伸手就揪住她的胳膊,低声呵斥道:“顾雨甜你出来!!” 跟她说过几百次爸爸生病了不能对他动作粗鲁,这丫头一上来就跟头牛似的往他怀里撞,他气得胸口都疼。 顾雨甜本来就惊魂未定,又被顾言笙吼了这么一嗓子,直接在沈堪舆怀里哭了个天崩地裂海枯石烂:“呜哇爸爸你看!!爹地炒鸡凶!!凶死惹!!你不在家爹地就炒鸡凶!!每天都凶死惹!!!爸爸快回家呜呜呜哇!!!” “顾雨甜你是不是想挨打——”顾言笙气得脸都青了,依旧竭力控制自己的音量,怕沈堪舆心脏难受。明明也跟她说了不能跟爸爸大声说话,她给他嚎成这副模样,全都白说了。 沈堪舆被顾言笙的动作吓得浑身一个颤栗,慌忙将孩子牢牢地护在怀里,哑着嗓子颤声哀求道:“阿笙……别骂她、别打她,她害怕。是我没有保护好她,是我动作太慢了,是我不好……你不要打她。” 顾言笙从盛怒中回过神来,干咳了两声,看着沈堪舆窘迫地解释道:“我是怕她弄疼你……” “没关系……不疼,我抱抱她……”沈堪舆摇了摇头,声音低弱得几不可闻。心脏衰竭让他难以承受孩子尖锐的哭声,呼吸比刚才更加艰难,他像之前许多次一样努力调整着,很费劲却也很安静的地去吸入单薄的氧气。 顾雨甜赶紧抱着沈堪舆蹭她的眼泪鼻涕,抽噎着道:“呜呜呜爹地好凶,爸爸抱。” “嗯……爸爸抱,宝贝别怕,别哭……”沈堪舆苍白着脸温柔地笑,眼里的温柔和怜惜深刻得仿佛是从每一寸骨缝里透出来的,“爹地不是凶,他只是怕你摔跤,他很疼你的……” 总算是真实的触碰到了许久未见的生身父亲,顾雨甜窝在沈堪舆怀里,听他轻声细语地跟自己说话,原本已经平静一些的小情绪瞬间又升腾起来,鼻子酸酸的眼睛热热的,眼泪越来越止不住。 她真的很想爸爸,也很怕一松手他就跑掉了。从小到大不知道为什么,明明爸爸天天都陪在她身边,却不愿意像爹地那样经常抱抱她亲亲她,陪她玩玩具,给她讲故事,只会坐在旁边问她想要什么,如果她摇头,他就会笑着摸摸她的脑袋,然后起身离开。 她觉得爸爸是很爱她的,但是为什么他好像随时都会走。 她拼命抱着沈堪舆,紧紧攥住他衣服的料子,像只树袋熊一样,抬起脸泪汪汪地看着他,可怜巴巴地道:“爸爸,甜甜再也不要次蛋黄仔惹。” 说完她又把脸埋进了沈堪舆怀里,呜咽着道:“甜甜好想爸爸……爸爸不要再走惹……” 第三十七章 在沈堪舆再三保证自己不会再走之后,顾雨甜的情绪才被安抚下来,但还是死死地黏着沈堪舆,不肯让别人抱。 抱就算了,她还非要沈堪舆喂他吃饭,顾言笙气得不行,他当金贵瓷器捧着护着的人,被这小丫头没完没了地使唤,他实在忍不了。 可是宋黎还在旁边,沈堪舆又是一副欣喜又殷勤的样子,他一肚子气也着实没处撒,只能坐在一旁时不时给沈堪舆搭把手,然后默默地在心里盘算着回去怎么收拾顾雨甜。 宋黎仍旧不是很爱搭理沈堪舆,但至少不像之前那么喜欢冷嘲热讽——她也没什么机会冷嘲热讽,顾言笙一看她表情不对或者语气尖锐,就会往她碗里夹菜,说妈你多吃点。 堵住了妈妈的嘴,顾言笙就挑着清淡可口的菜喂给沈堪舆,沈堪舆说过很多次不要,但他又忙着喂顾雨甜没功夫拒绝他,只能下意识地张嘴吃下去,懵懵懂懂地嚼,瘦小的腮帮子一股一股,像一种啮齿动物,一边嚼一边含糊地说谢谢阿笙。 顾言笙盯着他的脸看了一会儿,想凑过去亲一口,但妈妈和女儿都在,这样好像不太好。他倒是无所谓,就怕这条鱼胆子小直接给吓破胆了,于是只能咽了口唾沫有些郁闷地继续吃饭。 他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憋屈。 —— 沈堪舆喂顾雨甜吃完一碗香菇鳕鱼粥,跟顾言笙说了一声就独自去了洗手间。 离开顾言笙的视线之前,他一直都走得很稳,确认他不会再看到自己之后,他的步伐就越发仓促凌乱。 推开洗手间的门,他就猛地弯下腰去,将刚才吃下去的东西混着胆汁和血丝全都吐了大半。 呕吐太过剧烈,他一边吐一边咳嗽,又喘不上气来,吐得眼前发黑脚底发软,只能伸手紧紧地抓住旁边的水管,才没有脱力跌倒。 吃下去的东西基本全被吐空,他才支撑不住地跌坐在了地上,胸口闷痛得厉害,喉咙口仿佛也堵死了,呼吸越来越困难,每一下都仿佛要把整个胸腔撕开。 他实在没有办法,只能拿出自己偷偷藏在大衣内袋里的小瓶便携氧气,将面罩覆在自己脸上,颤抖着手艰难地使了好几次力才按下泵头,大口大口地吸进里面排挤出来的氧气。 一瓶氧气并不便宜,他也不敢吸太多,子了四五口的样子,虽然还是喘咳得厉害,但已经没有那么难受了,他就将它收了起来,重新装回口袋里。 按着仍旧闷痛不已的胸口,他仰头看着雪白的天花板,眼前像放映胶片一般,不断浮现出刚才各种各样的画面,他看到甜甜对他笑,看到她攥紧自己衣服的肉乎乎的小手,他看到阿笙温柔得让他鼻尖泛酸的眼神,看到他夹进自己碗里的虾仁和娃娃菜。 他耳边也不断回响起甜甜清脆稚嫩的嗓音,不停地喊着爸爸爸爸,还有顾言笙在他耳边的温言软语,一句又一句,说要他多吃一点,现在他不是一个人了。 他伸出手尝试着去触碰那些虚幻的光影,泛着淡淡紫色的嘴唇缓缓弯了起来,勾勒出了满足甚至幸福的弧度。 从前那些他在梦里都不敢梦见的场景,居然都能变成现实了。他知道这一切都在不久的将来会结束,可他现在还是觉得特别特别幸福,幸福到他时不时就会掐一掐自己,想看看是不是在做梦。 老天爷一定是打盹了吧,或者是年纪大了老眼昏花,认不出他是颗灾星,不然怎么会给他这样的人这般大的恩惠呢。 如果是这样的话,他希望他可以再多睡一会儿,他不会索取更多,也努力不再像颗灾星一样不断地给别人添麻烦。 香菇和 分卷阅读58 鳕鱼的味道,一个浓郁醇厚,一个带着淡淡的海腥味,他闻到就反胃难受,一直想吐,但是他都忍住了,没有当着他们的面发作,甚至也没有让他们看出来不对劲,把粥都喂给了甜甜才出来吐的,他等一会儿也会把洗手间被他弄脏的地方收拾得很干净再走。 他做的应该还不错的,之后也会更加努力,一定会做得越来越好。 所以再……多给他一点时间吧。 可不可以。 他抬手,用手臂遮住了眼睛,袖管悄无声息地被某种温热咸涩的液体浸湿了。 阿笙,甜甜,我真的很喜欢你们,很爱你们,谢谢你们给我改正的机会,还对我这么好。 可不可以,不要走得太快了,不要太快赶我走,我会努力做好所有事情,求求你们多留一会儿。 再给我多一点时间,求求你们。 —— 沈堪舆从洗手间出来,就看到迎面而来的宋黎。 他楞楞地看着她,手脚都不知道往哪里放,就站在原地讷讷地喊了一声阿姨。 宋黎上下打量了他一遍,蹙着眉头道:“我看你也没什么毛病了,趁早出院吧,在医院快躺了个把月,也太夸张了。” 沈堪舆怔怔地点点头:“我知道了,我等会跟医生说一下,如果可以的话我今天就……” “听阿笙说,你是又怀孕了?”宋黎打断他,拧开水龙头,像闲话家常一样地说着,语气里的质疑却已经掩饰不住,“你们两个人的关系我清楚,阿笙绝对不会主动碰你的,你是不是又玩了什么把戏,搞得他这么对你唯命是从的?” 沈堪舆垂在身侧的手轻轻颤抖着,苍白着脸张了张嘴,却没说出来什么,便只是摇头。 宋黎逼近一步,盯着他的眼睛质问道:“那这孩子是我们家阿笙的吗?” 沈堪舆仍旧是一句话都说不出来,手颤抖得越来越厉害,他攥住自己的衣角,轻轻地点头。 宋黎看得见他在发抖,又不说话,便当他是心虚,就了然地嗤笑道:“到底是不是,等四个月的时候去做个羊水穿刺就知道了,如果不是,我觉得你们也该离婚了。” “可以……可以的,我有协议书……我这里有,”沈堪舆局促地道。之前被顾言笙丢进垃圾桶的协议书,其实他又捡回来了,他觉得早晚都会用上的,就好好地收了起来,“也可以……不用这么麻烦,我听说、我听说分居两年的话,就可以……解除关系的,我直接走……也可以,没关系。” 宋黎差点被他气死:“你这不就是承认了这孩子不是阿笙的?” “不是,我……”沈堪舆急忙摇头否认,但是他脑子一团乱,话也说不清楚,让宋黎一点耐心也没有。 “行了,到时候做完穿刺就什么都清楚了,另外,这个东西——”宋黎从自己包里拿出了一个包装精美的盒子。 沈堪舆一眼就认出,那是自己离开家前留给阿笙的生日礼物。 “这个东西,我建议你拿回去。我们老家的习俗,过生日送钟表是极其不吉利的。我想这也不只是我们的习俗,是个人都应该知道这是个忌讳,你还是留着给你自己吧。”宋黎冷冷地看着他,眼神警惕又厌弃。 沈堪舆脸色极其苍白,他怔怔地看了看盒子,又看了看宋黎,干裂到有些蜕皮的嘴唇哆嗦一阵,喃喃地道:“对不起阿姨……我不知道……” 宋黎冷笑一声,眼里满是不屑一顾。也不知道他在玩什么鬼把戏,以前那么伶牙俐齿,说一句能顶十句,现在装这副可怜巴巴的样子给谁看,反正她不看:“行了别装了,赶紧拿回去。” 沈堪舆伸出手,指尖颤抖得厉害,也不太看得清楚盒子具体的位置——他吃不下东西,血糖太低了。 洗手间的灯光是暖的,宋黎看不到他脸色苍白得近乎透明,就看见他哆哆嗦嗦个不停,仍旧以为他是心虚,就烦躁地把盒子往他手上塞。 沈堪舆的手指费力地收拢了一下,却仍旧是没能接住,盒子掉在地上,里面的东西全都摔了出来。 一只手表,一张粉红色的银行卡,一张纸。 手表因为是表面朝地摔下去的,所以整个表面都碎掉了。 宋黎没想到会这样,她愣在原地,有些不知所措地看着沈堪舆。 沈堪舆扶着洗手台慢慢蹲下去,摸索着把手表捡起来,轻轻擦掉上面的灰尘。 宋黎不知道他为什么要在地上摸来摸去,他又不瞎,这里光线也亮得很。但是他蹲下去的时候,她忽然觉得,就算穿了那么厚的衣服,这孩子还是消瘦得令人心惊,根本就不是一个怀孕的人应该有的身量。 她看他摸了半天也摸不到那张纸,忍不住上前一步想去帮他,却没想到他的手忽然换了位置,她厚重的鞋跟就这么直直地碾在了他的手上。 一瞬间她好像听到了骨头碎裂的声音,让她头皮一阵发麻。 沈堪舆疼得身子颤栗了一下,脱力地跪趴在了地上,喉咙中发出一声短暂仓促的,被压抑到极致的呜咽。 —— 顾言笙带着顾雨甜过来看到这一幕的时候,心脏瞬间爆开令人崩溃的剧痛。 顾雨甜“哇”的一声就哭了,冲过去用力推开宋黎:“奶奶坏!为什么要踩爸爸!奶奶超级坏!!!” 宋黎也被吓到了,吞了吞口水艰难地道:“奶奶不是故意的……” 顾言笙管不了顾雨甜也管不了宋黎,他伸出手想把沈堪舆扶起来,却是刚碰到他他就惊恐地将身体缩成一团,像坠入冰窟一般颤抖着,扯着嘶哑得带着血腥味道的嗓子含糊混乱地道:我知道错了,以后再也不这样了。 顾言笙小心翼翼地将他圈在自己怀里,在他耳边温声重复着:别害怕,是我。 “……阿笙?”沈堪舆放弃了自我保护,任由顾言笙抱着。 “是我,我在。”顾言笙将他抱紧。 “阿笙……”他攥住他的衣服,像溺水的人抓住了岸边的水草,轻微地哽咽着,一遍又一遍地喊他的名字。 “我在的。”顾言笙一遍又一遍,耐心且温柔地回应他。 他真的是要疯了。 他以为他跟妈妈说得很清楚,他喜欢沈堪舆,想跟沈堪舆过一辈子,以前的事情有着很多误会,他都不想再去追究了。 他以为妈妈相信了。 刚刚他觉得沈堪舆上洗手间上得太久,想过来看看,妈妈说刚好她也要上洗手间,让他带好甜甜,她过来找沈堪舆就可以。 他居然真的就让沈堪舆一个人面对她。 他不敢去想她都对沈堪舆说了什么,如果只是踩到他的手,他不至于怕成这样的。 顾言笙低下头去,看到沈堪舆手里攥着一只崭新的手表,可是表面的玻璃已经碎得一塌糊涂,地上有一张粉色的看起来年代十分久远的银行卡,还有一张皱巴巴的纸,上面画着一个大人牵着一个小女孩,右上角有个小黑点,底下是沈堪舆写的一行字。 【阿笙,祝你生日快乐。】 顾言笙脑子立刻乱得很,一时间理不 分卷阅读59 清楚中间都发生了什么,只是将那些东西全都捡起来,抬头看着宋黎,嘶哑地道:“妈,可能我说的话你都没有放在心上,所以你也没办法体会他对我来说有多重要。是我欠考虑,我以后不会再带他见你,也请你不要再主动出现在他面前。” 这些话里面撇清界限的意思太过清楚明了,宋黎有些慌乱地开口:“阿笙,你先冷静一下……” “我没有不冷静,我带他出来见你们才是不冷静,”顾言笙冷冷地打断她,抱着沈堪舆站起来走了两步,忽然停下来,深深吸了一口气再缓缓地吐出来,声音有些颤抖,“我明明跟你说过,他怀孕了,他身体不好,怀孕真的很辛苦也很危险……我不知道你怎么忍心的。” “阿笙——” “你先带甜甜走吧。下次我会让朋友去接她,不辛苦你跑来跑去了。” 他是真的心疼到快疯了。 他捧在手心里都怕化了的人,别人不珍惜就算了,还毫不犹豫地把他摔在了地上。 沈堪舆的左手,伤疤密布,淤痕难消,指骨都是扭曲的,天气冷的时候,十指连心都是锥心刺骨的疼。顾言笙每天都给它擦药热敷按摩,刚刚才有了一点点起色,虽然还是不灵活,但至少不会让他疼得睡不着觉了。 就算宋黎不知道这些,那只手上那么多伤疤是肉眼可见的,手指又那样苍白细瘦,仿佛轻轻一折就会断掉,顾言笙平时捧着都怕弄疼他,她是怎么忍心踩下去的呢。 他觉得他这辈子可能都没有办法原谅了,哪怕那个人是他的生母。 他再也不会把他交给任何人。 —— 沈堪舆有点低烧,意识模糊地靠在顾言笙怀里一阵又一阵地冒着虚汗,嘴唇干裂额头发烫,手心却冰凉不堪。 他把手表攥得很紧,不肯让顾言笙拿出来,迷迷糊糊间不停地跟他道歉,说自己今天没有做好。 他说他吃下去的东西都吐掉了,孩子在他肚子里一定饿坏了,他没有照顾好孩子。 他说他又惹阿姨生气了,他已经尽量少说话了,因为害怕惹她生气,可她还是生气了。 他说他真的不知道过生日不可以送钟表,下次一定不会再这样了。 他说他会改的,求他不要现在赶他走,再给他一个机会。 顾言笙低下头轻轻吻了一下他灰白冰凉的嘴唇,哑声道:“不是你的错,是我没有照顾好你。” 他想拦一辆的士,但是这里离医院太近了,司机反而不愿意接,所幸遇到了下班的唐修。 唐蓁在后座上,看到顾言笙把沈堪舆放进来,她连忙小心翼翼地伸手去接应了一下,然后忍不住说了一句:“哥哥,小鱼好轻啊,可能都没我重。” 唐修有些难受地“嗯”了一声,帮沈堪舆简单地检查了一下,确认除了低烧之外没有什么大问题,就看向顾言笙:“怎么回事?不是出来见甜甜,谁又欺负他了?” 顾言笙坐进来,让沈堪舆靠在自己身上,哑声道:“我妈不知道跟他说了什么……还踩了他的手,左手。” 唐修回到驾驶座上启动车子,一边把着方向盘倒车一边问:“你脑子进水还是缺电还是跟你的屁股装反了?让他跟你妈妈单独相处?你不知道他现在什么状态?而且你还真觉得你说两句话你妈就能改观啊……” 唐蓁嗔道:“哥哥!” 唐修把更重的话咽了下去,瞥了顾言笙一眼,冷冷地道:“把娇贵的锦鲤当泥鳅瞎瘠薄放养,活该心疼死你。” 顾言笙没说一句话,只是抱着昏睡过去的沈堪舆,将他被踩伤的左手轻轻地托在自己手心里。 唐蓁摸了摸沈堪舆柔软泛黄的头发,叹了一口气道:“哥哥,你说宋阿姨怎么忍心啊?小鱼这么可爱,我要是有个这么可爱的弟弟,就天天抱在怀里蹭脸玩儿。” 唐修嘀咕道:“都有哥哥了,就不要一天到晚惦记着弟弟这回事儿了。” “那不一样,你又不可爱,”唐蓁瞪他,“我说真的,如果他是我弟弟,生在我们家的话,肯定是家里最受宠的小宝贝,爸爸最喜欢这种又乖又可爱的小孩了。” 唐修笑出了声:“也是。那你让顾少爷借你养几天?” “不要。”顾言笙终于出声,非常坚决地拒绝了。 不知道为什么,这句“不要”让唐修非常想笑,刚才的火气也一下就没了,甚至想逗一下顾言笙:“这么小气干什么,养胖了就还给你。” “不行,”顾言笙闷闷地说着,将沈堪舆的外套裹紧了些,“我再也不会把他交给任何人。” 这下不只是唐修,这种小孩子独占自己喜欢的玩具一般的宣言让唐蓁也觉得很好笑:“好好好,不跟你抢,你自己养。” 第三十八章 见过顾雨甜之后,沈堪舆身体恢复的速度比之前快了一些,左手的伤也没有想象得那么严重。 他出院那天,怀孕刚好满三个月,第一次产检结果显示,胎儿除了有点小之外,没有别的问题。 但是沈堪舆的状况不太好,心衰不见好转,胃有轻微炎症,腰肌劳损也很严重,这些都会随着孕期增长加重他的负担,很可能撑不到足月,就会早产或者需要提前剖腹产。 “他是经产夫吧?之前生过一个孩子?”产科医生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看着沈堪舆的各类检验报告,表情不是非常轻松。 “是。”顾言笙应道。 “生完之后应该是没有好好坐月子,加上长期营养不良,宫壁比较薄,”医生说,“这样很容易流产的,也容易肚子疼,孕晚期孩子活跃起来,胎动也会让他很难受的。” 他沉吟一阵,缓缓道:“所以我建议,最好是终止妊娠。” —— 终止妊娠,谈何容易。 没有这个孩子,沈堪舆也许都活不下去。他孕吐反应很厉害,却还是为了孩子在努力进食;因为怀孕用药禁忌多,他默默地忍耐着身体的各种不适,不吵也不闹。 顾言笙回到病房,沈堪舆在兴致勃勃地收拾东西,他尝试着跟他提这个事情,但才刚刚开口提到孩子,他灰暗的眸子就聚起光来,笑眯眯地说:阿笙,今天小葫芦又长大一点了。 小葫芦是唐修叫出来的,沈堪舆特别喜欢这个名字,整天小葫芦小葫芦喊个不停。 他拿过小护士送给他的台历,在上面圈出预产期,说小葫芦会在明年秋天出生,而且很有可能是七夕,是个很浪漫的好日子。 顾言笙有点奇怪,因为沈堪舆其实对大部分节日都没什么概念,除开阖家团圆的春节和中秋,他的世界里重要的日子就是他和顾雨甜的生日,每年都是提前好几个月就念叨“你们的生日快到啦”,然后隔三差五就会问他们想要什么东西。 所以顾言笙就半开玩笑半认真地问他:“你也知道七夕很浪漫?” 沈堪舆用力点头,眼睛亮亮的,露出像小孩子炫耀自己新学到的知识一样的表情:“我知道!七夕是我哥哥的生日,每年爸爸妈妈都给他过,后来 他好多朋友也会来 分卷阅读60 陪他……还有他的女朋友,我都叫她嫂子,她每年都会给我哥哥准备特别浪漫的惊喜。” 他这种时候脑子就清楚得很,掰着手指头一件一件地跟顾言笙说,他哥哥的女朋友都给他哥哥做了什么惊喜的事。 说到一半他突然反应过来顾言笙都没说什么话,就止住话茬,挠挠头小心翼翼地看着顾言笙:“对不起阿笙,我是不是太吵了……” 顾言笙摇摇头:“没事,我都听着。” “我、我没有别的意思,”沈堪舆轻声解释着,脸色有点苍白,“我就是觉得……七夕应该是个很好的节日,这一天出生的孩子……会很幸福的。” 他做得不好,以后也没有机会再把小葫芦养大了,只能祈祷他能像哥哥一样,生在一个美好的日子,以后一生都会幸福美满。 有好几次,他都想问顾言笙,小葫芦生下来之后,他能不能抱一抱他再走,但是每每话到嘴边,他都不敢问出口。 阿笙已经对他很好了,他已经拥有很多了,不可以再那么贪心。 —— 顾言笙踌躇再三,还是试探地道:“其实这个孩子,可能预产期不会那么准……医生说你宫壁太薄了,可能会早产或者提前剖腹产。” 沈堪舆立刻道:“那也、也没有关系,不用剖腹产,那个很贵……我会把他生下来的,我会努力的。” 顾言笙看着他像被人捡到的流浪狗一样殷切讨好的眼神,鼻腔酸涩地摸了摸他的后脑勺,低声叹道:“我只是怕你会受不了……很辛苦。” 他很久没有看见到他对未来这么充满希望的样子,真的不敢想象跟这样的他开口说打掉孩子,会是怎样一种后果。 “傻阿笙,”沈堪舆笑了起来,唇色苍白,眼底却一片明亮,“我都有过一次经验啦,怎么会辛苦,只会比之前更轻松呀!” 说到之前,顾言笙愈发难受:“之前是我不好,没有陪着你。” “啊?”沈堪舆不明所以地看着他,手头还在收拾东西,“为什么要陪?不用的,这次也不用,我都比上次更有经验了,没关系!” “我会陪着你的,”顾言笙声音很轻,语气却很坚决。他看着沈堪舆把一个塑料袋装着的橘子皮也放进了自己的包里,皱着眉头拦住他,“你拿这个干什么?” 沈堪舆的手颤了颤,想把橘子皮从顾言笙手里扯出来,力气却敌不过他。 他有些着急了,轻声哀求顾言笙:“阿笙你把这个给我吧,我想要……” “别用力扯,”顾言笙皱紧眉头,“可以给你,但是你告诉我你留着它干什么?” “这个、这个橘子,是你剥给我的……”沈堪舆不敢再扯,怕把袋子扯坏了,低着头喃喃道,“我想要……” 顾言笙看他眼眶有点发红,才意识到自己刚才的语气有点冲,他想说对不起,但是已经吓到他了。 “我想要这个……这个是你给我的……” 阿笙给他剥的山竹壳,他明明都用真空袋子保存起来了,但好像还是在慢慢坏掉的样子。 可能他真的就……留不住什么东西,却还是越发的贪得无厌。 可是他还是很想要,不然以后离开了,山竹壳也坏掉了,他真的就一件带有顾言笙气息的东西都没有,他想他的时候怎么办。 沈堪舆低着头揉了揉眼睛,壮着胆子继续哀求顾言笙:“阿笙……这个给我可以吗?我以后不要了好不好,这个你给我吧……” 顾言笙最是听不得他这种奶猫叫一样的声音,虽然他没有撒娇的意思,也笨得根本不会撒娇,但这对他来说比顾雨甜撒娇的杀伤力要强多了。 “给你给你。”他无可奈何地缴械投降。 “谢谢阿笙!”沈堪舆欣喜地把橘子皮接过来,感激地冲顾言笙笑着,把袋子捋得平平整整,小心翼翼地放进了自己的包里。 顾言笙看着他如获至宝的样子,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 他之前实在是不堪忍受每天都要跟一只山竹壳争宠的日子,所以偷偷在真空袋子上戳了一个洞,好让这玩意儿坏掉。 没想到继山竹壳之后,他又要跟橘子皮争宠。 他正兀自郁闷着,却听到身边沈堪舆的声音有些颤抖慌乱了起来,小声念叨着“明明在这里的怎么不见了”之类的话。 “咳,是这个吗?”顾言笙咳嗽一声,将自己的西装袖子往上扯了扯,露出一只手表,之前碎成雪花的表面不知道什么时候被修复了,看起来崭新明亮,表盘是深邃纯正的宝蓝色,里面盛着万丈星河。 沈堪舆睁大眼睛,不可置信地看了看手表,又看了看顾言笙,心跳几乎都停拍了,张着嘴好半天才发出来声音:“这个……这个……你怎么?” 顾言笙一脸理所当然地道:“这不是你送我的生日礼物吗?我……” “不是……不可以!!”沈堪舆焦急地去捂住顾言笙的嘴,额头直冒冷汗,“这个不吉利……不可以生日送的,阿笙你快拿下来,拿下来……” 顾言笙对沈堪舆捂他嘴的动作感到很新奇,又觉得他结结巴巴但还是努力在说话的样子极其可爱,就顺势扣住他的手腕,把人拉进了自己怀里,揉了揉他的头发:“没什么吉利不吉利的,我喜欢就是好礼物。” “不好……”沈堪舆低头看着那只手表喃喃低语着。他看着表盘上辽阔的星河,觉得它像一个深不见底的黑洞,让他觉得无助又恐慌。 不是手表的问题,是他的问题,他是个灾星,送给别人的东西,总是会给别人带去厄运。他自以为是的付出,总是在给别人带来痛苦。 “那张银行卡挺……可爱的,”顾言笙想起那个恶俗的粉色卡面,有些忍俊不禁,“钱我不动,卡我收下了——然后你可以解释一下这幅画吗?” 顾言笙拿出那张纸摊开,将上面笨拙粗糙的简笔画完整地展露出来:一个大人牵着一个小女孩,右上角有一个黑黑的小圆点。 “这是我和甜甜吗?” 沈堪舆苍白着脸,轻轻点了点头,小声地道:“我给她画了裙子……她现在还太小了,不能穿裙子,等她长大了就、就……” 甜甜长大了穿起小裙子,一定是最可爱最漂亮的小公主,那时候她是阿笙的掌上明珠,有小葫芦跟在她身后奶声奶气地叫她姐姐,还有很多很多她的朋友,都会陪在她身边。 他很想看到那样的画面,但是他知道他是没有机会的,所以就画出来了。 可惜他不会画画,画得一点都不好看,如果甜甜知道自己把她画的这么难看,一定会生气的。 顾言笙不知道他又是从哪里看来的两三岁女娃娃不能穿裙子这样的教条理论,反正他说什么他都没有意见,就笑着道:“嗯,到时候你给她挑,你喜欢什么样的裙子,就让她穿什么样的。” 顿了顿,他指向右上角的那个黑点:“这个是?” “是、是弄脏的,是脏东西,”沈堪舆仓促地说着,尾音颤抖得厉害,“是要擦掉的……脏东西,我忘记 擦了… 分卷阅读61 …我后来重新画了一幅,但是弄丢了。” “你也知道这幅画该重新画?人都没画全,”顾言笙叹了口气,“现在画上去?我这里有笔。” “好~”顾言笙没再追究那个黑点,沈堪舆松了口气,接过顾言笙递来的笔,像个乖乖写作业的小学生一样,趴在纸上,在画中顾言笙空荡荡的另一侧画了一个小男孩,把小女孩的小裙子画得更精细漂亮了些,然后用铅笔另一端的橡皮擦把那个小黑点擦掉了。 顾言笙看到他的“大作”时,差点两眼一抹黑昏过去:“这是什么……你呢?” 他刚才说人没画全的时候,满脑子都是缺了沈堪舆,根本不记得他肚子里的娃娃,现在倒好,沈堪舆把他给画上去了。 “我?”沈堪舆看着顾言笙,茫然又缓慢地眨了眨眼,“我不用……” 这样就是最完整的一家三口了,阿笙有了想要的儿子,甜甜有了想要的弟弟,这样就已经完整了,再画他的话,太多余了。 他也……不配。 哪怕是作为一颗只占据一点点位置的星星,他也是不配的。 他曾经想过,如果他死了以后火化,可不可以让阿笙把他的骨灰洒在家里的后院,这样可能他还可以看得到他们,但是这样太麻烦阿笙了,他也太脏了,他们想到他在后院里,一定会觉得很恶心。 说好要找一个地方偷偷死掉,不可以反悔食言的。 “什么叫不用?”顾言笙叹了口气,握住他握笔的手,“来,我带着你画。” 他握着他的手,刚刚搁到纸上准备画,就感觉到自己手背被什么温热的液体打湿了。 顾言笙愣了一下,刚转头去抽纸,沈堪舆就抬起他不灵活的左手用力地揉搓自己的眼睛,身体紧绷着一动也不敢动。 “别擦,别用左手擦,”顾言笙连忙把他的手拉下来护着,将他骨瘦如柴的身体拥进怀里,“没关系,哭出来没关系的,别怕。” “阿笙你不要对我这么好了,我不配的,”沈堪舆不肯再哭,还努力地吸了吸鼻子,不让自己的鼻音和哭腔显得太重,然后很认真很认真地哀求顾言笙,“你知道我是什么样的人,你这样我会……得寸进尺,像以前一样……做很多很多坏事……你像之前那样就好了,之前那样就很好了……” “你一点都没有得寸进尺,”顾言笙轻轻地道,“你特别乖。” “我有……”沈堪舆焦急地攥住顾言笙的衣袖,似乎是想认真地跟他讲自己得寸进尺的地方。 顾言笙知道他说不出什么来,索性就俯下身,吻住了他微启的苍白唇瓣。 感觉到他想挣扎,顾言笙揽住了他柔软的腰,温柔却固执地加深了这个吻,用他的舌头贪婪却又小心地温暖着它所能触及的地方,一遍又一遍。 沈堪舆从来没有被这样细致缱绻地吻过,整个人都动弹不得。他脸颊发烫,心跳如雷,浑身瘫软,仿佛被托举到云端之上,有种浮浮沉沉的失重感。 知道吻太久他会喘不上气,顾言笙松开他的嘴唇,去吻他脸上的泪痕,还有他睫毛上的泪珠,等他气喘匀了,又重新含住他被吻得粉嫩湿润的唇瓣,一旦察觉到他微弱渺小的回应,就变本加厉地跟他抵死缠绵。 如此反复几次,沈堪舆根本招架不住,顾言笙抱着他也坐不稳,任由顾言笙托着他软绵绵地往床上倒,喘息变调得越发厉害,那种声音奇怪得让他恨不得捂住自己的嘴。 “大少爷你好了没,我都下班半小时了——”唐修大喇喇地推开门,看到眼前的一幕,就见鬼一样地退了出去,并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捂住了身后唐蓁的眼睛。 唐蓁:“……你干什么。” 唐修皱起眉头:“有变态在吃鱼。” 唐蓁翻了个白眼:“……我都看到了,人家亲自己老婆怎么了,你干嘛说人家是变态。” 怎么不变态,把那么纯洁可爱的鱼整得都娇喘了。 唐修固执地道:“小孩子不能看。” “大我十分钟了不起?” “大一秒都是大,你有什么不服,就去问爸爸当初为什么把你生在后面。” “……” 第三十九章 沈堪舆被顾言笙吻得晕头转向,完事儿后半天都是懵的,趴在顾言笙怀里喘得不要不要的,顾言笙能听到他擂鼓一样的心跳声,扑通扑通地响,砸得自己胸口都疼。 顾言笙伸手摸了摸他粉粉嫩嫩的脸,烫得厉害,而他的反应仿佛是顾言笙的手烫到他了一般,迅速地把自己的脸埋进了顾言笙怀里,透不过气也不肯出来。 顾言笙轻声道:“好了好了,羞成这样。是我食言了,下次亲你一定提前告诉你好不好?” 沈堪舆没有出声,乖乖地点了点头。 “我们小鱼害羞啦,真可爱,”唐蓁看着沈堪舆毛茸茸软绵绵的后脑勺就想摸,就忍不住伸手揉了一下过了把瘾,“第一次吗这是?” 沈堪舆又点点头,抬起头似乎是想看着顾言笙说话,但是一看到顾言笙的下巴他就紧张得又低下头去,拼命绞着自己的手指,喃喃地道:“阿笙,我没有让别人碰过的……一直都没有,孩子也是你的……” “我知道,我相信你。”顾言笙将他往怀里揽了揽,更加严实地将他圈在怀里,温柔地抚慰着。 沈堪舆趴在他怀里,闭上眼睛,睫毛悄无声息地湿润了,但是他竭力忍着,没有让里面温热酸涩的液体流下来。 他太幸福了。 幸福到,就算马上死掉也没有关系。 —— 唐修的车已经开得很平稳,但是沈堪舆怀着孕,身子实在是经不起颠簸,开了没几公里,他就吐了好几次,脸都吐得一片青白,顾言笙看得心如刀绞,甚至想让唐修掉头回医院去。 “怀孕都免不了吐的,体质特别好的人才会不吐,你老婆什么体质你不清楚?”唐修安慰地拍拍顾言笙的肩膀,“回医院不过是换个地方吐,可以但是没必要。” “……”顾言笙懒得理他,默默地给沈堪舆喂水。 沈堪舆体力消耗得很严重,躺在顾言笙的腿上迷迷糊糊的,眼睛都睁不开,时不时喃喃地叫顾言笙的名字。 “我在,难受是吗?”顾言笙握着他冰凉的手,轻轻擦掉他脸上细密的汗珠,“再坚持一会儿,马上到家了,嗯?” “一会我下车……走吧……”沈堪舆努力地撑开眼皮,喘息着艰难地道,“我太耽误时间了……你们先、先回去吧……” 顾言笙握着沈堪舆的手,按着止吐的穴位,温声哄道:“没有耽误时间,你睡一觉起来我们就到家了,乖。” 沈堪舆精神差到极点,却还是不肯睡觉,一会儿怕自己一个不小心吐在唐修的车上,让顾言笙发现他要吐就开车门把他推出去;一会儿担心甜甜在家饿肚子,让顾言笙找个地方买点好吃的给她;一会儿害怕宋黎看到他回去会不高兴,说自己可以回出租屋那里,需要他的时候他再过去。 顾言笙耐心地哄 着,好不容易把他哄得差不多睡 分卷阅读62 着,他却还是半梦半醒的状态,好像时刻都有一根神经紧绷着,一旦车有颠簸,他就会惊醒,却也没办法完全清醒过来,只是喃喃地胡言乱语着说“我走我走,我现在走。” 顾言笙知道这是以前的记忆太根深蒂固造成的条件反射,很大程度上也就是PTSD在作祟,但还是心疼得厉害。 曾经他为了赚钱,多少个日日夜夜都不眠不休地在直播,累了的时候随便找个地方——只要不是正常人会睡觉的地方,他坐着趴着蹲着躺着都能睡着,但是都睡得很浅很浅,顾言笙好几次想把他抱到沙发上或者床上去睡,他都会在他靠近的时候瞬间惊醒,然后手忙脚乱地爬起来,口中重复的就是那句“我走我现在走。” 唐修在等红绿灯的间隙忍不住问顾言笙:“他是在做噩梦吗?” 顾言笙不知道怎么回答。 唐蓁翻出自己的香薰机,在里面滴了几滴甜橙精油,递给顾言笙:“阿笙,这个放在小鱼旁边,安神助眠的。” 顾言笙接过来照做,果然没一会儿,沈堪舆就熟睡了过去,身体还是下意识地蜷缩成小小的一团,一只手横在腹间护着小葫芦,一只手攥着顾言笙膝盖上的布料,仍旧是极度缺乏安全感的样子。 顾言笙松了口气,掖了掖他身上的毯子,想了想又拿起放在一边的外套严严实实地裹着他,然后伸手覆住他攥着他裤子的手——那只冰凉坚硬,布满伤痕的手,几次伤到骨头之后已经造成了不可逆转的损伤,指骨和手腕都看得出轻微扭曲的样子。 顾言笙牢牢地将它护着,抬头对唐修道:“你晚上有事吗?” 唐修摇摇头:“怎么了?” “那就再开一会儿,别这么快回家,”顾言笙说,“他好不容易睡着,让他多睡会儿。” 唐修从后视镜里看着沈堪舆趴在顾言笙腿上睡得很是香甜的样子,小小的脸泛黄的头发,心里蓦地一软,连带着鼻子也有点发酸。 这孩子能睡得这么安稳,太不容易了。 他调转方向盘开往一个和顾言笙家相反的方向,道:“没问题,我带你们兜风,兜到天涯海角去都没问题。” —— 沈堪舆这一觉睡得很足,顾言笙给他捂得严严实实,加上车里开了足够的暖气,让他素来苍白的脸泛起了淡淡的粉色,整个脸看起来像一只粉粉嫩嫩的水蜜桃。 眼看着天都黑了,虽然他睡得很香,但也不能由着他这么睡,好歹是要起来吃饭的,于是顾言笙轻轻挠着他的手心把他弄醒了。 沈堪舆睫毛轻颤了几下才吃力地将眼睛睁开,顾言笙伸手替他挡住了光线,看着他湿漉漉的眸子里一片朦胧的雾气,懵懵懂懂的却很干净,就像初生的小鹿一样,一下就撞进了顾言笙心底最柔软的地方。 顾言笙拨开他凌乱的额发,俯身轻轻吻了一下他的额头,将自己的声音放得很轻很轻:“醒了?还想睡吗?” “嗯……”沈堪舆揉了揉眼睛,发出了那种刚睡醒的人都会发出的哼哼唧唧的声音,但顾言笙就是觉得特别可爱。 趁他迷糊劲儿还没过去,顾言笙赶紧又亲了一口,然后柔声道:“太晚了,起来吃了饭再睡。” “唔——”沈堪舆睁开眼睛,看到车窗外是一片华灯初上的夜景,大脑宕机了几秒,就着急地想从顾言笙身上爬起来,但他骨头都睡酥了,实在是提不起力气。 顾言笙把他扶了起来:“怎么了?” 沈堪舆再一次确认天已经黑了,顿时难过自责得不行:“买不到菜了……怎么给你们做饭吃……” 他怎么可以睡了那么久……浪费大家那么多时间,还让他们都饿着肚子。 唐修看沈堪舆一副委屈巴巴的样子,失声笑道:“可别说傻话了我的小宝贝,这时候你家阿笙要是舍得再让你动手做家务,我的名字就倒过来写。” 沈堪舆的脑子飞快地转,又转进了死胡同:“……没、没有关系的,我会很小心,不会伤到小葫芦,之前、之前怀甜甜的时候,也是一直在做的,没有出过问题……” 唐修:…… “跟小葫芦没关系。”顾言笙把他拉进怀里,却发现自己的腿好像麻了,动一动身子就从大腿**到脚趾,他有些难受地皱了皱眉头。 沈堪舆还来不及去思考为什么跟小葫芦没关系,就被顾言笙吓了一跳:“阿笙你怎么了?” “没事。”顾言笙想对他笑一笑,但他的腿真的是麻得他完全控制不了自己的表情了。 沈堪舆看到他按着膝盖的手,马上就想明白了:“是腿麻了吗?我帮你揉,我会!” 顾言笙现在恨不得把他捧在手心里护着,真不忍心让他再费心费力,尤其是他的左手还没有完全恢复,但看到他满是殷切的大眼睛,更不忍心拒绝他说不用:“你轻一些……别弄伤手。” “我会按摩的,”沈堪舆像没有听到他的话,把手放在他腿上就力道适中节奏得当地按揉起来,“我哥哥经常生病,躺在床上一动也不能动,医生说这样一直躺着,血液不循环,肌肉可能会萎缩,我有机会就会给他按摩,他说很舒服的……舒服吗阿笙?不舒服要告诉我噢。” “差不多了,不按了。”顾言笙觉得麻得没那么厉害了,就赶紧把他的手拉起来。 沈堪舆把自己的手抽回来,固执地道:“我再帮你揉一会儿……你的腿还硬硬的,血液都还没有流动开,肯定还很难受……我帮你,没关系的。” “真的不用了,已经好了,”顾言笙动了动自己的腿,示意他看,“能动了,不用再按了。” “噢……好。”沈堪舆蜷缩起手指,把自己的手收了回来。 阿笙应该不喜欢他这样一直碰他吧。 沈堪舆一边无意识地绞着自己衣角的布料,一边抬起头冲顾言笙笑着道:“阿笙,我会做……很多的,做饭、按摩、洗衣服……电、电器我也会修一些,那些很难洗的窗帘还有地毯,我也会洗……我都想好了,我回去的话,这些我都可以帮你做,要是、你不喜欢我做的话,我可以、我可以去别人家里做,赚钱给你……好吗?” 这些事情,他其实都做得不是很好,做得最好的就是打游戏,可是他知道他的左手已经不行了,吃饭的时候连碗都端不稳,像有很多只小虫子在骨头里面咬,疼得厉害。 帮顾言笙按完腿,他的手又开始疼,他有些担心,以后孩子没生下来,他就连这些事情都做不了了:“我今天、不是故意睡那么久耽误时间的,我下次一定会调闹钟,把该做的事情做好……我、我……” 他自言自语一般地检讨着,越说越紧张,越说脑子越乱,最后只能满眼祈求地看着顾言笙:“我做的不好的话,阿笙你告诉我,我一定会改的,小葫芦生下来,你先不要……赶我走,我想看、想看他……我想看看他。” —— 他是真的想看看小葫芦。见过甜甜之后,他越来越渴望能看到小葫芦出生,看到他们一 分卷阅读63 家三口在一起幸福圆满的样子。 他只想看一眼就好了。 不要像甜甜出生那次,他还没有看一眼,她就被人抱走了。 当时阿笙工作很忙,也走了。 为了少花一点钱,他选的是一家普通的小医院,人手不太够,医生护士们都很忙碌,他想看看孩子,他们也都是敷衍地应着,没有怎么管他,后来他躺在病床上,觉得特别冷,特别想睡觉,就拿起放在一旁的手机,编辑了一条短信发给阿笙。 【阿笙,我觉得有一点冷,你可以回来抱抱我吗?我又想你了。】 他等了很久很久,顾言笙没有回。 他不死心地又编辑了一条。 【阿笙,你带孩子过来找我一下可以吗?我想看看你们。】 顾言笙还是没有回。 他还是没有放弃的,他还是在等,他觉得阿笙一定会带着孩子回来找他。 可是他越来越冷。 被棉被裹住的下身好像在不受控制地涌出黏腻温热的液体,越流越多,你越流越快,床单渐渐湿透了,血腥味扑鼻而来。 他终于知道不对劲,可是他没有力气喊医生护士,也没有力气起身按铃了。 他攥紧手机,拼命抵抗着失血过多带来的晕眩,又给顾言笙发了短信。 【阿笙,我有点累了,先睡一觉噢,你来了记得叫醒我好吗?我等你过来。】 他也不知道自己有没有按下发送键,就那样疲倦至极地睡了过去。 那时候他以为他再也不能见到阿笙和孩子了,他还没有回家给他们做晚饭,他们会不会饿肚子,会不会怪他一点也不称职。 完全失去意识之前,他是真的很害怕,害怕得努力撑着眼皮,不断地流眼泪。他想着如果上天能再给他一次机会,他一定好好改过自新,只要能让他再见到阿笙和孩子,他做什么都可以。 —— “不赶你走,没有人会赶你走。”顾言笙没有想到睡觉睡得久了些也会让他难过成这样,毕竟从来没有人说过要让他去买菜,只是他的思维定式已经就是这样了。 他抱着他,在他耳边轻声细语地道:“没有人会赶你走的,我和你,还有甜甜和小葫芦,是要在一起过一辈子的,你只要乖乖在家里待着不要跑就好了,钱我来赚。” 顾言笙温热的鼻息一阵又一阵地扑在沈堪舆的侧脸,让他眼眶又热又酸,耳边还不断传来那些美好得像幻听一样的话,让他越来越没有真实感,只能小心翼翼地伸出手去碰一碰他。 顾言笙握住他苍白细瘦的手指,放到嘴边轻轻吻了一下,对他弯起眼眸,笑容从眉梢温柔到唇角。 “阿笙……”沈堪舆眼圈又红了,“我喜欢你……我真的很喜欢你……” 顾言笙笑得愈发灿烂,眼角却也有些湿润了:“我知道,我一直都知道。” “你不要走了。”沈堪舆攥住他的衣角,小声地哀求着。 “好,”顾言笙凑近沈堪舆仍旧泛着嫩粉色的脸,轻声道,“我不走的话,你可以让我亲一下吗?” 你真的很可爱很可爱。顾言笙在心底呐喊。 “啊?”沈堪舆眼睛还湿漉漉的,脸却变得更粉了,悄咪咪地瞥了瞥前面的唐修和唐蓁,小声地提醒道,“哥哥姐姐还在。” “不,我们不在,”唐修果断地道,“你们请便。” “嗯,不在。”唐蓁也很果断地跟上了哥哥的脚步。 “……唔!”沈堪舆还没有明白他们的意思,顾言笙就已经托住他的脖颈,俯身吻住了他的嘴唇。 沈堪舆身体一开始僵硬得厉害,顾言笙轻轻咬了一下他软绵绵的嘴唇,他闷哼一声,整个人就软倒下来,毫无反抗之力地被顾言笙按在座椅靠背上吃干抹净。 一天被啃了两次,沈堪舆整个人都七荤八素的,加上吃下去的东西都吐光了,整个人就开始低血糖,肚子咕咕叫得厉害。 唐蓁忍不住笑出声来:“我们小鱼肚子饿了?想吃什么,阿修哥哥请客。” 顾言笙抱着他问:“你喜欢吃什么?我们带你去。” 沈堪舆脸还是粉粉的,低着头很认真地想了一会儿,然后小声说:“甜的。” “唔,”顾言笙皱了皱眉,“具体一点?” 沈堪舆又想了一会儿,说:“皮蛋瘦肉粥,有红枣和玉米粒的那种……” “这么简单?一碗粥打发了?”唐修笑道,“行,我知道一个地方的粥挺不错的,旁边还有一家江浙菜,做的龙井虾仁西湖醋鱼还有桂花糯米藕都可鲜可甜了,这就带你去。” 顾言笙看他傻乎乎地点头说谢谢哥哥,估计也不知道唐修说的那几道菜都是些什么,心里又开始泛着酸酸的疼。 他问他喜欢吃什么,他都答不上来,非逼着他说,他就报出他和顾雨甜喜欢吃的东西。 之前他问他喜欢做什么,他说打游戏,别的怎么也答不上来。 他换了个方式,问他平时都做些什么。 他乖乖地掰着手指头一个一个数给他听:做饭,买东西,洗衣服,接孩子,交水电费和网费…… 沈堪舆整个人生,都分毫不剩地交给了他。 那是他余生永远无法补偿的沉甸甸的爱。 第四十章 沈堪舆出院回家以后,仍旧是有很多习惯让顾言笙很头疼。 比如不愿意上饭桌吃饭。好不容易哄到饭桌上去了,又不肯夹菜吃,埋头一口又一口地喝着自己面前清淡的白粥,等别人都吃得差不多,他才去夹剩下的残羹冷炙,吃得还特别开心,两只眼睛弯弯的亮亮的。 比如不做家务就坐不稳。孕期近四个月,他的肚子已经开始显形了,弯腰都不是很方便,还是逮着机会就拖地板擦窗户洗床单,然后腰痛得直都直不起来,连被顾言笙抱一抱都疼得发抖。 让他最难受的,是沈堪舆仍旧没有安全感,每天都如履薄冰地活着,小心翼翼地讨好着身边的人,哪怕曾经是这些人毫不知足地将他整个人都消耗殆尽,他还是要把那颗遍体鳞伤的心毫无保留地交付出来,努力地想要把最后一点点心血都给他们。 就像上学时的无数个寒冬,不知道世界上有“保暖内衣”这种东西的沈堪舆,总是觉得顾言笙穿得那么少一定会冷,一定要穿得很厚很多才会暖和,就拼命地把自己的衣服塞给他穿。顾言笙不胜其烦,随便披一会儿,还给他他又不要,久而久之就不知道扔在哪儿了。 后来沈堪舆的衣服就越来越薄,有一年冬天,零下两度开始下雪,顾言笙看他穿了一件卫衣就在学校里蹦哒,忍不住问他冷不冷。 他先是为他开口关心他这件事情欢欣雀跃了半天,然后才笑眯眯地说我不怕冷。 明明嘴唇都冻得一片霜白,干裂得蜕皮泛血,指尖青白得没有一丝血色,抓握东西的时候僵硬又吃力。 顾言笙又说,那也不能穿这么少,你不是衣服多得穿不完? 沈堪舆好像不知道怎么 回答他的话,挠了挠头傻笑着道:都穿完啦。 他的衣服都是从哥哥穿旧穿小的衣服里捡来的,哥哥的身高体型 分卷阅读64 稳定下来了,就不会再有什么旧衣服给他,他已经把最好最暖的衣服都给了顾言笙,除了学着去习惯寒冷,他没有别的办法了。 即使这样,他还是问顾言笙:阿笙,你很冷对吗?我改天再给你带新衣服好不好。 没有那些衣服,沈堪舆在多少个寒冬腊月里冻得瑟瑟发抖,也没想过给自己添一件新衣服,却在看到顾言笙打了哆嗦的时候,就拿自己打工赚的钱买暖和的衣服送给他。 这个人一直用这种笨到极点的方式毫无保留地爱他,从来没有变过。 可他送给他的那些衣服,他几乎都找不到了。好不容易在老家的柜底翻出一件,大衣的内袋里还装着一袋没有拆开过的暖宝宝,只是已经在好几年前就过期了。 暖宝宝上还贴着一张泛黄褶皱的便利贴,上面是沈堪舆学生时代稚嫩清秀的字体。 【阿笙!我听他们说这个可好用啦!你如果怕我的衣服不干净可以不穿,但是这个一定要用噢!】 顾言笙看着纸条,想起那时候无论他怎么骂怎么打怎么赶都屁颠屁颠地跟在他身后笑意生动眼眸明亮的沈堪舆,眼眶克制不住地就湿热了。 被欺负了都不知道委屈怄气,除了对别人好什么也不知道,他真的是天底下最笨的孩子。 —— 沈堪舆回来以后,顾言笙每天忙得再晚都要回家,陪他一起睡。如果回来得太晚了,他会让他先回房间睡,他每次都应得特别乖巧特别快,可他回到家,还是看到他趴在女儿的床沿睡,一只手还拽着孩子的被角,怕她踢开被子着凉,怀里还抱着一件团起来的棉服。 那是顾言笙给他买的新衣服,暖和又轻薄,在商场里明明试到了更适合他的尺寸,他却固执地要按顾言笙的尺寸买,说大一点穿起来暖和。 顾言笙一开始相信了他,到后来他就知道了,沈堪舆还是想着这不是他的衣服,以后终究是要还给他的。 因为他始终不怎么敢穿,总是把它团成一只软绵绵的球,用塑料袋装着,宝贝一样地抱在怀里,虔诚却又卑微。 甜甜说,爹地不在家的时候,爸爸总是抱着这件衣服发呆,有时候会笑,有时候会掉眼泪。 沈堪舆是真的很爱他,可是已经不敢再奢望他的靠近,好像只是抱着他给他的东西,就能聊以慰藉度过余生。 —— 顾言笙知道沈堪舆在怕什么,所以能耐心地陪着他哄着他,看到他弯着眼睛对他单纯无害地笑,他就觉得做什么都值得。 但是别人不知道。 在他们眼里,沈堪舆就是一个神经兮兮又无所事事的疯子。 他出门倒垃圾的时候,经常能听到邻居对他不甚友好的指指点点。 “这小沈离疯不远了吧,阿笙还护着他。” “不护也得护着啊,肚子里还有自己的种。” “也是,怎么都得等娃子生出来再说。” “生出来可赶紧离了,别留着过年,家里搁着个疯子怪不吉利的。” 女儿窝在他怀里,会时不时抬起清澈无辜的眼睛,可怜巴巴地说:“爸爸,甜甜觉得你跟以前不一样了,你能像以前一样吗?……甜甜不喜欢你现在ze样。” 沈堪舆知道他们说的是事实,他早就做好了心理准备,所以不会特别难过,但他每每回过神来以后低头看着自己的手,上面总是布满斑驳凌乱的血痕。 他一遍遍地告诉自己没关系,一遍遍地去回想顾言笙温暖的笑容和声音,终究是没有在这些琐碎的议论中崩溃失控。 他要坚强一点,不可以再给阿笙添麻烦。 —— 宋黎自是将这一切都尽收眼底。她怎么都想不明白,沈堪舆到底有哪里好,能让亲生儿子跟她翻脸。虽然事后顾言笙跟她道歉,跟她说明是自己太冲动,还说沈堪舆怎么怎么不容易,但她还是觉得不可思议。 以前赚钱辛苦?他不就会打游戏吗,打游戏有什么可辛苦的,不就天天对着电脑玩儿?多痛快。况且他打了半辈子游戏赚的钱,顾言笙几个星期就赚回来了。 现在身体不好?她也没怎么看出来。家务活干起来还是溜得很,陪女儿玩的时候也兴致颇高,没见卧床不起啊。 宋黎虽然想不通这些事情,但也没空仔细琢磨了,因为还有更重要的事情等她去做。 她把孙女哄睡了,到厨房去找沈堪舆的时候,他正在熬一锅汤。 宋黎走过去问:“你在弄什么?” 沈堪舆愣了一下,看着她怔怔地眨了眨眼睛,好一会儿才哑声说:“……红糖姜汤。” 宋黎挑眉:“哦,给你自己熬的?” “给阿笙。”这几天外面又冷又经常下雨,他怕顾言笙受寒。 但是对着宋黎,他不敢说这么多,怕说错。 “熬好了吗?” “好了……阿姨您要喝点吗?” “不了,收拾收拾,跟我去医院吧,”宋黎低下头,看着沈堪舆已经鼓起弧度的小腹,“医生我都预约好了,今天做羊水穿刺的人不多,早去早回。” “好。”沈堪舆点点头,很顺从地熄灭了灶台上的火,跟着宋黎走出厨房,收拾东西准备出门。 他肚子不方便,穿着的时候只能坐下去慢慢穿,宋黎低着头看他吃力地套着鞋的青白瘦削的手指,微微颤抖着的黑色睫毛,还有怀了孕也没长几两肉的脊背,心里泛起一丝异样的感觉。 他穿好鞋,就跟在宋黎身后,亦步亦趋的,像个乖巧的小孩。 走出楼梯口的时候,宋黎被外面的寒风吹得打了个冷战,旁边就出现了一个装满红糖水的塑料瓶子,是沈堪舆递过来的。 “阿姨,您喝一点吧,这个可以暖身子,”沈堪舆垂着眼睫哑声说着,不敢直视宋黎,“喝了就不冷了。” 宋黎楞楞地看着那瓶红糖水,都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偷偷灌的,犹豫了一阵还是接了过来。 沈堪舆笑了笑,眼睛弯弯的亮亮的。他的五官都长得很好看,透着点稚嫩的少年气,笑起来像个天真无邪的孩子,挺讨喜的。 这算是宋黎第一次这样近距离地观察沈堪舆,心里有一处地方开始悄悄地变软,但是她还没有察觉。 如果她当时察觉了就好了,就不会再把沈堪舆往***。 她喝了口红糖姜汤,果然是暖和又甘甜,她忍不住多喝了几口。 沈堪舆温和地提醒她:阿姨小心烫。 宋黎“嗯”了一声,沉吟片刻后道:“你和阿笙现在的状态,其实我都看得到。我不知道你在搞什么,这么绞尽脑汁地弄得他对你死心塌地了之后,又玩这么些欲擒故纵的小把戏——当年你叔叔惹了我,我对他也用过这些小把戏,但是总是得有个限度,玩多了,你看起来就像个作天作地的神经病。” 沈堪舆怔怔地低着头,屏息认真地听她说的每一句话,脸上单薄的血色悉数褪尽,他抬起青白细瘦的手指,用力地揉了揉眼睛。 宋黎自顾自地继 续道:“阿笙工作很忙,不是每天都有时间这么哄着你陪着你,你自己也要有个分寸,别 分卷阅读65 整天给他添麻烦,是个人都会受不了你。你自己也知道,连甜甜都快受不了你,说你怪得很——你听到没有?” 沈堪舆仓促地应道:“听、听到了。” “你最好不要一边耳朵进一边耳朵出,阿笙不会一直惯着你的,”宋黎说,“实话跟你说了吧,任何人都会向着自己的骨肉血亲,之前阿笙因为你跟我怄气,现在不也好了?别把自己太当回事,会摔得很惨。” “阿姨您、您误会了……”沈堪舆嗓子很哑,他低低咳嗽了几声,觉得喉咙里一阵腥甜,他往下咽了咽,抬起头对宋黎笑,“阿笙不是因为我跟您怄气的,他是怕孩子会出事,他不是因为我。您要、您要相信他……你们是一家人,是永远的一家人……” 他每说一句话都要停顿很久,认真却又费劲地去斟酌自己的每一字每一句,生怕说错了什么:“您也……不用因为我觉得生气或者不开心,不值当的……我……孩子生下来,我就会走的。” “孩子要真是我们阿笙的,谁会赶你走,你别一副做贼心虚的样子,”宋黎瞥了一眼他隆起的小腹,小声嘀咕道,“也不知道这孩子是谁的种。” “是阿笙的。”沈堪舆轻声说着,手臂已经被他在无意识间抠抓得满是血痕。 —— 因为已经托人在医院打点好,所以宋黎带着沈堪舆直接就到了检查的科室。 检查的医生看着沈堪舆之前的检查报告,忍不住问:“你这各项筛查都没什么问题啊,做羊穿受这罪干啥呢?” 沈堪舆听到医生的话,睫毛颤动几下,抬起来怔怔地看着她:“做这个……疼吗?” “就像打针,疼还是会疼一下,一般来说还是可以忍的。” “不是,”沈堪舆吃力地摇了摇头,“孩子、孩子会疼吗?” 医生失笑:“不会扎到孩子,放心吧。” 沈堪舆笑了起来:“好。” —— 沈堪舆做完羊水穿刺之后,就找不到宋黎人了,医生说她去等DNA检验报告了。 沈堪舆坐在长椅上等了一会儿,手机铃声忽然响了起来,是顾言笙打来的。 “阿笙给你打电话你别神经兮兮的,别被他听出不对劲来。” 沈堪舆牢牢记着宋黎的话,按下了接听键,灰白的嘴唇吃力地蠕动着,轻轻地喊了一声阿笙。 “嗯,你在干嘛呢?”顾言笙的声音带着笑意,温暖又柔和。 沈堪舆也跟着笑了起来,努力地稳住自己因为虚弱而微微发颤的嗓音:“我刚刚吃完早饭,在看电视。” “还吐吗?” “不吐了。” “午饭想吃什么?” “粥。” “又喝粥?”顾言笙笑,“行,我一会给你带回去。” “好。”沈堪舆乖顺地应着。 “要开会了,等会再打给你,嗯?” “好。”沈堪舆的声音越来越轻。 他听着电话那头传来的忙音,手指颤抖了几下,终究是再没能握住手机。 他肚子,好疼。 浑身上下都很冷。 温热黏腻的液体悄无声息地从他下体流了出来。 他张了张嘴,却觉得自己连呼吸都万分困难,没有办法再向谁呼救。他用尽全力将嘴唇咬破,唤回自己一点点神志,然后拼命地从椅子上站起来,往人多的地方艰难地挪动脚步,身上的力气却迅速地流失,黑雾重重地朝他眼前压过来。 “堪舆!沈堪舆?!” —— 姜默是陪姐姐过来做产检的。 看到沈堪舆的那一刹那,他几乎怀疑自己眼睛花了。他上次见到他的时候,他还没有瘦成这么皮包骨头的样子,脸色也不是纸一样的白,他将他抱起来的时候,怀中轻若无物——最重要的是,他看起来是怀孕了,下身却染着一片鲜红。 他细瘦灰白的手腕上,系着一个腕带,上面写着“羊水穿刺16号”。 姜默抱着他一边喊医生,一边环顾四周,没有顾言笙,没有他认识的任何一个此时应该陪在沈堪舆身边的人。 他姐姐身体健康,孕期养得白白胖胖,只是例行产检,姐夫有紧急会议,就拜托他全程陪护,每隔几分钟就发一条微信消息过来追问情况,搅得他烦不胜烦。 羊水穿刺这种有创检查,若有差池,说一尸两命也不夸张,沈堪舆身边连个人都没有,他嘴唇都干裂得流出血来,也没人给他口水喝,给他点东西吃。 姜默看着沈堪舆被急救人员抬走,又看着自己手上、衣服上沾的沈堪舆的血,气得双手发抖,整个胸腔都隐隐作痛。 他捡起沈堪舆掉在地上的手机,发现就在五分钟之前,顾言笙还和他通过电话。 沈堪舆给顾言笙的备注,十多年来一直都没有变过——是一个小太阳的符号。 姜默曾经问过他,为什么不备注名字? 他说,他不想备注得太生疏了,可是备注得太亲近的话,阿笙看到了会不高兴的。 他按住那颗小小的太阳,拨通了顾言笙的电话。 那边一接听,他就忍无可忍地破口大骂:“顾言笙我操你妈,老子不管你在搞什么东西,十分钟内给我到省人民医院来,别连给你老婆孩子收尸都赶不上!!” 正在跟产科的漂亮小姐姐聊天的唐修隐隐约约听到有人在骂顾言笙,就好奇地循着声源去看,然后险些被一个脸色铁青的男人迎面撞断了肩膀。 那个男人显然气得不轻,匆匆跟他说了声抱歉,唐修还没来得及说没关系(其实他更想说m),他就头也不回地走了。 唐修捂着肩膀疼得差点背过气去:“这他妈是个什么玩意儿……钢铁侠吗……” ———————— 论捡到死鱼的第一反应。 唐修:顾言笙,你养的鱼死球了自己回来捞! 姜默:顾言笙,过来给你老婆孩子收尸! 顾言笙:……… 第四十一章 顾言笙赶到医院的时候,沈堪舆还没出手术室。 姜默站在墙边一下一下地踢着墙壁,宋黎坐在他旁边的长椅上,手里攥着个文件袋,一副魂不守舍的样子,看到顾言笙出现,她立刻起身,艰涩地道:“阿笙,妈妈不是故意的,他们都说羊水穿刺不会有什么风险,所以我才……” 顾言笙拧紧眉头看着手术室亮起的红灯:“羊水穿刺,为什么要做羊水穿刺?” 姜默嗤笑道:“你不是觉得堪舆怀的不是你的孩子吗?你妈妈就帮你查出来了啊。” 顾言笙握紧拳头,闭了闭眼:“……孩子不是你的吗。” 姜默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下一秒就被愤怒扭曲得不成样子,大力扯开宋黎就给了顾言笙一拳。 路过的护士立刻大声喝止,姜默拼命克制才没有再打一拳,只是揪住顾言笙的衣领,咬牙切齿地道:“你他妈的……这么混账的话你 都说得出口,你疯了吗?!” 顾言笙随手擦了擦嘴角的血,哑声道:“我没有碰过他。” 姜默气得脸色铁青,他将顾言笙推开,夺过宋黎手里的检验报告扔在顾言笙身上:“你先把你妈妈的杰作看了再 分卷阅读66 说。” 宋黎惨白着脸满头冷汗,一句话也不敢说。 顾言笙打开报告,白纸黑字清清楚楚地写着,小葫芦99.9999%是他顾言笙的骨肉,报告右下角的红章更是清晰端正到了极致,毫无余地地宣告着这一字一句皆是铁证如山。 小葫芦是他的孩子。 沈堪舆跟他说了无数遍,说自己没有被别人碰过,说小葫芦真的是他的孩子,他嘴上说着相信他,心里想的却是“不是我的孩子我也会养着”。 他还以为自己多么深情无私宽宏大量,可事实上小葫芦可能真的是他酒后失控才有的孩子。 姜默摸着自己的口袋拿出了烟,然后想起来这是医院,又烦躁地塞了回去:“你最好庆幸这孩子是你的,不然我现在就杀了你。” 顾言笙拿着报告的手无声地凸起了青筋,他脸上没有一丝血色,也没有什么表情,下唇却悄无声息地被他咬破了。 他收起报告,抬手擦了擦流下来的血,用平静得近乎诡异的声音对宋黎道:“妈,您先回去。” 宋黎哆嗦着张了张嘴:“阿笙……” “回去。”顾言笙加重语气重复了一遍。 宋黎自知没有什么颜面再多说,拿起了自己的东西,几乎是落荒而逃。 姜默看着宋黎的背影讽刺地笑了笑:“可以啊,这种时候还晓得让你妈妈先跑,怕我顺便把她也杀了吗?” “跟她没有关系,”顾言笙看着手术室的红灯,脸色惨白如鬼魅,声音也哑得仿佛喉咙口糊了血,“如果不是因为我没说清楚,她不会做这些。” 姜默愣怔一下,表情有了些许的松动:“行,这还算句人话。” 顾言笙自嘲地笑了笑,嘴唇又开始疯狂地渗血,他随手擦了擦,哑声道:“不是人话……我从来没说过什么人话。” 他靠在墙上,闭上了眼睛,痛苦地叹了口气,用有些哽咽的声音喃喃地道:“说我是人,抬举我了。” 姜默看顾言笙一副给他一把刀他就会把自己捅死的样子,沉默了一阵,决定跟他好好说话:“你为什么会觉得孩子是我的?” 他真的觉得这口锅扣得莫名其妙。先不说他从来没有对沈堪舆有过什么非分之想,就算有,他也不可能去玷污他,因为他最清楚沈堪舆有多喜欢顾言笙。 顾言笙沉默了好一会儿,才缓缓告诉他原因。 姜默的表情如同吃了一只苍蝇,他把脸扭过去冷静了一下,才按捺住自己的脾气,沉声道:“我从来没有喜欢过他……其实他对我来说,更像一个弟弟。” 顾言笙没有应声。 “之所以说是弟弟,是因为我觉得……他很需要人保护,他对于保护自己的事情,是没有一点概念的,尤其是在遇见你之后,”姜默想了想,道,“我举个例子……你还记得高二那年你胆囊炎犯了疼得动弹不了,是他把你背去医院的吗?” “记得。”顾言笙记得沈堪舆背着他,哭得稀里哗啦,说阿笙你再忍忍,吃药打针了就不痛了。到了医院看到医生更是急得眼泪哗哗流,医生拼命解释胆囊炎只是小问题,他一个字也听不下去,只会一边抹眼泪一边重复着说“他特别疼您救救他”。 “你情况稳定下来以后,他就找我过来送你回宿舍,你也记得吧?” “嗯。”顾言笙记得那是一个下了雪的冬天,沈堪舆站在医院门口目送他和姜默离开,顶着一双红通通的兔子眼,带着浓浓的鼻音说,阿笙你以后一定要好好吃饭,你要是记不住吃早餐,我以后每天给你带,你不要再痛了。 “知道他为什么不亲自送你回去吗?因为他脚疼,”姜默叹了口气,“他那双破布鞋,在送你去医院的时候跑飞了,怕耽误你治疗,就没有停下来穿,光着脚把你背过去的。” 顾言笙低哑地道:“胆囊炎这种小毛病,也只有他会被吓成这样。” 说得更准确点,是只有他犯胆囊炎,他才会被吓成这样。他自己的大病小灾,便都是无所谓的。 —— 结婚以后——特别是生了甜甜之后,沈堪舆的身体一直不好,一年到头有一半的日子都在生病,所以久病成医,他在家里备了很多种药,哪些甜,哪些苦,哪些是中药,哪些是西药,哪些见效快但是不宜多吃,他都分得清清楚楚。这些药,他基本上都是试过一两次,知道疗效了就不会再吃了,都给顾言笙和顾雨甜备着。顾言笙从他卧室里翻出来的药只有两种:止痛药和止咳糖浆。 不只一次,他受寒咳嗽怎么也好不了,在家里怕吵,他就不知道去外面哪里瞎晃悠,甜甜闹着要吃这吃那,他就匆匆赶回来,灌了大半瓶止咳糖浆,戴着口罩和手套给她做,做完了又匆匆离开。 也不只一次,他吃饭一样地把止痛药往嘴里塞,顾言笙问他吃的什么,他说是维生素片,他半讥讽半认真地说:你可真会照顾自己。 他只是看着他傻笑,没有说话。 顾言笙当时觉得他是无话可说,现在想想,他应该是,疼得说不出话了。 前几天顾言笙整理沈堪舆用了很多年的被褥,发现上面有很多处没有办法彻底清洗干净的淡淡血迹,一块又一块,几乎跟上面的花纹融为一体。 那一刻他就明白了沈堪舆为什么会说他能把带血的衣服洗得很干净。他应该有很多次躲在被窝里疼得呕出血来,连纸都来不及扯一张,缓过劲来了也顾不上休息,匆匆忙忙地就爬起来拿被褥去清洗。 他所有的精力和心血都用来照顾顾言笙和顾雨甜,可他疼得躺在床上动弹不得的时候,身边却是一个人也没有。他只能每一天都这样辛苦地捱到天亮,到那时候无论他还疼不疼,都会爬起来给他们做早餐,然后眼巴巴地在他们眼前晃,希望他们能吃上一口。 可大部分时候,他们最终都没有吃。 每一次他站在客厅里,身后是渐渐冷掉的早餐,他笑眯眯地冲他们挥手说早点回来的时候,心里……该有多难过呢。 他只是想让他们吃点东西再出门,不要饿坏肚子。 只是一个……渺小得近乎卑微的愿望啊。 —— “我觉得,堪舆他真的很好……你不喜欢他,我知道是因为苏桐,可你妈妈为什么也这样?”姜默百思不得其解。 “他做的那些事,我妈都知道,”顾言笙从回忆里抽出神来,眼底蒙着一层恍惚的雾气,“她很喜欢苏桐……所以知道他曾经把苏桐关进木桶里虐待,她就……原谅不了。” 一瞬间,走廊上寂静得很,顾言笙几乎连姜默的呼吸都听不到,他抬头望过去,却见他的脸色有些发白,眼底也是空白怔忡的。 “那件事,堪舆没有跟你说吗?”姜默皱紧眉头,声音有些嘶哑,“他说他跟你解释过了。” 顾言笙看着他的表情,心脏一点一点地往下沉:“解释什么?” “……原来你还什么都不知道,”姜默稳住了情绪,沉声道,“那不是他做的,是我。” 顾言笙陡 分卷阅读67 然站直身体,漆黑幽深的眸子深深凝视着姜默,张了张嘴却没能说得出话。 姜默咬紧牙关:“是我。是我对你忍无可忍,也对苏桐忍无可忍。你们两个人都明明知道你和堪舆结婚的事实,为什么还一起开工作室,天长日久地纠缠不清!” 顾言笙哑声道:“我们在一起只是为了工作,没有其他。” “你说这种话,我都不信,他会信吗?”姜默嗤笑,“结了婚就晾着人不管,还拿着他的钱作天作地,你有脸吗?他怀孕的时候,你和苏桐每天都在一起忙得热火朝天,有陪过他产检一次,在他行动困难的时候扶他一把吗?需要我告诉你他有多少次差点丢了性命?胃出血,心肌炎,高烧不退,需要我数给你听吗?” “你去参加苏桐生日会前几天,他刚犯过胃出血,吃不下饭,躺在病床上连动动手指头的力气都没有,算着时间知道你要回家,他就不管不顾地要回家给你做饭吃,怕自己脸色太差你看着晦气,买了些廉价的化妆品就往自己脸上涂。你一回到家就说要去参加生日会,你就没有想过他会难受的吗?!” 第四十二章 顾言笙记得那天。 他走到自家楼下,看到姜默正驱车离开。 他回到家里,沈堪舆正在清洗蔬菜,灶台上整整齐齐地放着很多洗净切好的食材。 沈堪舆看到他回来,高兴坏了,声音很轻却听得出来他开心到了极点:“我就知道我算对了,你今天真的会回来!来看看想吃什么?” 沈堪舆拉着他的袖口,想把他拉进厨房,他下意识地甩开。 他的动作是很轻的,沈堪舆却踉跄了一下,险些跌倒,他慌忙伸手去扶,他却已经护着肚子扶着门框站稳了。 “没事没事,不用扶,”沈堪舆笑着摇头,嘴唇上的颜色鲜艳得有些虚假,像涂抹了劣质的口红,“阿笙你来看看……你来看看你想吃什么,我给你做,但是今天可能会有一点慢……” 顾言笙蹙眉盯着他:“你涂了口红?” “啊……是、是的,”沈堪舆顿时有些手足无措的样子,“涂了……一点。” 顾言笙厌恶地道:“你有病吗?跟姜默见个面至于吗?” 沈堪舆怔怔地看着他,半晌才轻声说:“不是的。” “不是,那平时怎么没见你这么弄?”顾言笙越说,眼里的厌恶就越掩饰不住,似乎跟沈堪舆再多待一秒都嫌烦。 “平时、平时我……”沈堪舆支支吾吾的,挠了挠后脑勺,也不知道怎么解释,最终还是讨好地冲顾言笙笑,说,“别生气了好不好?来看看这些菜你都想吃什么……” “不用了,”顾言笙转过身向自己的卧室走去,“今天苏桐生日,我要去参加他的生日会。” 身后的人迟迟没有动静,顾言笙停下脚步回过头,看到沈堪舆站在原地,呆呆地看着他。 “……是很多人一起参加的生日会,”顾言笙忍不住将语气放缓,“你别这副模样。” 沈堪舆眨了眨眼,低下头去似乎想拿什么东西,却又像是一时间不知道该把自己的手放在哪里:“要……要穿西装去吗?我去帮你熨一下……” “不用,怀着孩子就好好休息,别整天折腾这些有的没的。”顾言笙拒绝了他,径直走进卧室整理行装。 等他推开门,竟看到沈堪舆抱着膝盖坐在门边,听到开门的动静就托着肚子吃力却很迅速地爬了起来,递给他一小袋东西。 顾言笙接过来,忍不住斥道:“你坐地上干什么?” 沈堪舆缓慢地眨了眨眼睛,只是笑,却没有说话——他没有力气了,守在门口是怕自己在别的地方等得睡过去,顾言笙走了他也不知道,坐地上是因为站不住了。 “这是什么?”顾言笙被他的笑容弄得心里一阵烦躁,想把小袋子塞回去给他,“我带着不方便,不用了。” 沈堪舆的手一直在发抖,费了很大劲儿才将袋子抓住,他艰难地吸了几口气,好几次想说话,又实在是发不出声音来,踉踉跄跄地追着顾言笙到了门口,总算是说出了话:“阿笙……这里面是、小蛋糕,你先吃一点……垫一下,不然胃痛……还有、醒酒糖……” 可是他声音太小了,顾言笙听不清楚,也懒得去问,头也不回地就关上了门。 —— “你走得倒是痛快,”姜默气得声音都有些抖,“你知道我再回去的时候,他胃疼得一直吐血吗?一边吐一边擦,怕你嫌他脏嫌他多事,他什么都不敢说!他受得了你,我受不了!更受不了苏桐!受不了他一副表面看得开阔实则余情难了的样子!你搞你的生日会,邀请你已婚的初恋干什么?!那么多人还不够陪的吗?我看了就想吐!” 顾言笙双目赤红:“你可以冲着我来!你做那种事情不怕出人命吗?!” 姜默揪着顾言笙的衣领吼道:“***要是冲着你来就直接杀了你!!杀了你沈堪舆能活吗?!能活我早杀了你了还让你活到现在吗?!” 顾言笙忍无可忍地将他推开:“你简直是个疯子!” 姜默冷笑:“我是疯子?你见过真正的疯子吗?!沈堪舆比我更疯呢,他早tm被你逼疯了!!” 护士过来厉声喝道:“干什么呢干什么呢?刚才就在吵,要吵出去吵,这里是医院,病人还在里面抢救,你们在干什么呢?!” 两个人骤然安静下来,只余渐渐平复的粗重喘息。 顾言笙有些踉跄地扶着长椅坐下,用手掩住了铁青发白的脸,脑海里一遍又一遍,闪过的都是那天灶台上洗净切好的食材、那只小巧精致的袋子,还有沈堪舆眉眼弯弯的笑脸和怀着孕却依旧清瘦的身形。 良久之后,他哑着嗓子问姜默:“为什么他要说是他做的?” 姜默捏着手里的烟,烟盒已经变形,他低着头看着自己衣服上的沈堪舆的血,笑得讽刺又悲凉:“因为他说,我当时刚取得参加国际跆拳道职业赛的资格,如果你知道是我做的,一定不会放过我,我的名额必定泡汤。而他是你的合法伴侣,又怀着身孕,你拿他没有办法。我不同意,他就一副要跟我拼命的样子,我没有办法。” 顾言笙深深吸了一口气,又缓缓地吐出来,像是呼吸极为困难。 “我觉得你真的很奇怪。他说是他,你就相信是他吗?你长着眼睛,不会自己看吗?”姜默喃喃地道,“他当时站都站不稳,肚子里的孩子都能把他压垮,说话还没有刚出生小猫的叫声大,断断续续地说了一句是他做的,我甚至都没有听清楚,你是怎么相信的呢……” “他之前也有过一次……在手术室里抢救了很久,差点就死了,你知道吗?”姜默抬起头看着手术室的红灯,无声地笑了笑,“他生了孩子之后大出血,生命体征糟糕到仪器报警了才被人发现,你知道吗?” 顾言笙记得那天沈堪舆给他发过好几条短信,说想见见他,想见见孩子,他一条都没有回。 听着姜默幽 分卷阅读68 深如鬼魅一样的声音,他心痛如绞,脸上的血色越来越淡,几乎与死人无异。 姜默了然一笑:“你都不知道对吧?那你觉不觉得奇怪,为什么我会知道呢?因为医生在他手机里找到我的电话,打电话通知我过来的。你在他手机里的备注,没有名字也没有称谓,就是一颗太阳。” “太阳么……”顾言笙喃喃说着,像是无意识地重复姜默的话。 他话音落下来,走廊上又恢复了死寂,直到手术室的门被推开,医生走出来,说大小均安,还需要在手术室再观察一段时间。 姜默觉得自己没有必要再待下去,他迫切需要找一个地方,把他那一整包烟抽完。 离开之前,他留给顾言笙一句话:我不喜欢他,但是我不介意带他走。 顾言笙掩住自己的脸,忍耐着低喘了一会儿,终究是压抑着低泣出声。 他觉得心脏特别疼,疼得他喘不上气,想把它挖出来丢掉。 如果从前他能有那么一次,对他温言软语一回,或者抱他一下, 他也不会变成今天这样吧。 怎么可以仗着他没有人保护没有人教,就这样欺负他。 他真的是混蛋。 —— 唐修买了根热狗,准备找自己的老师商讨一下后天那场手术的方案,结果老师没找到,倒是亲眼看着差点撞断他肩膀的钢铁侠把他那个不成器的弟弟给骂哭了。 这真是叫他大开眼界,可惜距离隔得有点远,他只能模模糊糊听到沈堪舆的名字,但是听不清楚具体是在骂什么。 唐修默默地嚼了几口热狗,犹豫了几秒,选择去追钢铁侠。 “你好!”唐修大步流星两脚生风,没几下就拦在了姜默面前。 然而姜默压根儿没看路,也没心思听唐修跟他打招呼,面无表情的就又撞了唐修一回,这才回过神来,硬邦邦地说:“对不起,我没注意,你有事吗?” 唐修气得咬了咬牙,然后抬起头假笑着客客气气地道:“我是顾言笙的哥哥,不瞒你说我对他意见也挺大的,但我还从来没把他骂哭过……你是怎么做到的?” “……你有病吗?”姜默用一种看神经病的眼神看他,“无可奉告。” 我靠。 唐修忍住骂脏话的冲动,继续假笑:“我的意思是……你可能知道挺多我不知道的事情,我想了解一下,以后这个不成器的东西再欺负他老婆,我好对症下药,一针见血。不然每次骂他都骂不到点上,怎么骂他都不怕的。” “对症下药,一针见血?”姜默嗤笑,“不用这么麻烦,真有那回事儿,你打我电话,我直接过来杀了他。” “……”唐修瞠目结舌地看着他,心道卧槽这么凶,“这样……不太好吧。” 姜默冷冷地瞥了唐修一眼,劈手夺过他别在腰间的本子和笔,唰唰地开始留自己的电话号码。 “你干什么这是我的工作簿!!”唐修瞪大眼睛伸手想抢,姜默直接把本子往他脸上拍了回来,唐修眼前一黑,觉得自己鼻子可能都被拍扁了。 他接住本子,气得一口气没继上来,差点就这么过去了。 “电话我留了,随时找我。”姜默说完就抬腿走人。 唐修可算是喘上气了,捂着鼻子在后头火冒三丈地跳脚骂道:“找你妹!你个变态杀人魔,滚!” 姜默头也不回地走了。 第四十三章 “腹痛出血是检查刺激所致,穿刺操作本身没有什么问题,很大程度上是因为他体质太差,精神状态也不稳定,”护士一边给沈堪舆挂水,一边复述医生交待的话,“说句大白话,就是吓的。” 护士在沈堪舆布满无数针眼的手背上艰难地找了个可以下针的地方,缓缓地将针扎了进去,自己都有点不忍心。 这手背就剩一层皮了,又全是针眼,针头刺进去差一点点就要戳进骨头里,真的是钻心的疼。 沈堪舆疼得瑟缩了一下,在昏睡中无意识地低吟出声。 顾言笙连忙握住他另一只手,亲吻着他的额头,不停地轻声安抚,沈堪舆迷迷糊糊间听到他的声音,喃喃地喊他的名字,然后又喊小葫芦。 顾言笙在他耳边轻声道:“我在,小葫芦也在,都在。” 沈堪舆皱了皱鼻子,表情看起来有点委屈,睫毛湿湿的,哼哼唧唧地说自己不要打针,不要花钱。 顾言笙哄道:“打完针才能回家。” 沈堪舆这回不闹了,乖乖地窝在顾言笙臂弯里,又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 顾言笙松了口气,抬头看到护士已经把针打好了,却还是站在原地看着沈堪舆,就疑惑道:“怎么了?” “你媳妇儿好可爱啊,”护士忍不住露出了姨母笑,“他多大年纪?” “……25了。” “25了还这么可爱,比5岁的小孩子可爱多了,”护士感叹道,“我男朋友才刚大学毕业,整天面瘫脸,一点都不可爱,想扔了他。” “嗯……”顾言笙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只能把沈堪舆的脑袋往自己怀里拢了拢。 —— 沈堪舆昏睡的时候因为做噩梦折腾了一次,醒来之后却安静得很,顾言笙扶他坐起来他就坐起来,让他喝水他就喝水,喂他喝粥他就喝粥,顾言笙要抱他,他就乖乖地待在他怀里,两人对上视线,他会弯起眼睛笑。 大多数时候,他都是护着隆起的小腹,不发一言,只有顾言笙跟他说话的时候,他会回应,但是都很简短,而且说得很慢,就像是怕说错话一样,每说一个字都会想很久,说完了就小心地观察着顾言笙的脸色,确认他没有生气也没有不高兴,他那种紧绷僵硬的状态才会缓解一些。 他从前那么爱说话,一说起来就滔滔不绝,关于顾言笙的事情里里外外前前后后说个遍,现在让他说一句完整的话都费劲。 傍晚的时候,顾言笙出去给他买粥,回来了看到病床上空荡荡的,原本他放在床头柜上的背包不见了,他给他买的外套却还整整齐齐地叠好放在床头,上面放着一张纸条,写了短短的一句话: 【阿笙我先回家啦,有事要我做的话,打电话叫我就好。】 顾言笙原本慌乱的心神看到纸条后安定下来了些许,他知道沈堪舆说的回家绝对不是回有他和顾雨甜的那个家,是他之前一直挂在嘴边的出租屋。 他总是分得很清楚,平时从来不说“回家”,只会说“回去”、“回阿笙家”、“回阿笙那里”。 他之前就怕沈堪舆乱跑,悄悄地在他手机里装了个定位软件,他用软件很快就定位到了沈堪舆现在的位置——是距离医院不远的一个小区,很久没有修缮过,古老而破旧。 顾言笙紧盯着屏幕上的小红点,一路追着到了沈堪舆所在的楼栋下面,他刚进楼梯口,一股潮湿的霉味就扑面而来,让人呼吸都不是很舒服。 二楼的房门没有关紧,顾言笙屏息将门推开一些,这间狭小的屋子就一览无余。 整个屋子都阴暗潮湿得厉害,唯有床边一扇小窗,此刻能有些许夕阳的 分卷阅读69 余晖洒落下来。 —— 沈堪舆在那片余晖里蜷缩着。 这对他来说是最温暖最安全的地方,他待在这里不会给人添麻烦,也不会有人赶他走。如果阿笙需要他回去做事情,他也可以很快回去。 这扇窗户对着的刚好也是阿笙家的方向,想阿笙和甜甜的时候,在这里看就可以了。 阿笙家,是他最向往的地方,那里有他最爱的人,他每天早上起来能看到他们,就觉得特别快乐特别满足。 可是那里是没有他的位置的。 他在那里,只会惹人厌烦。 这些他都知道。 还好他也有家,是很温暖的家。 等到以后小葫芦出生了,他也可以回家,安安稳稳地,待到生命里最后一天。 这样想着,他心里踏实得很,抱着膝盖倚着墙壁,没一会儿就睡着了。 —— 顾言笙从来没有见过沈堪舆睡得这么安稳。他给他裹上毯子,又伸手试了他额头的温度,他都没有醒,就那样平稳地呼吸着,酣然睡着。 顾言笙开始打量这间屋子——大小和装潢都跟沈堪舆在家里的卧室很像,速食粥、萝卜干还有行李箱都在,几乎所有的家具都跟床离得很近,只不过多了一间小厨房。 床尾放了一张桌子,桌子上面有一本台历,看起来像是买什么东西的赠品,台历还停留在去年十月,十月十三日被他用笔圈了出来,写了“爸爸手术”四个字。台历下面压了几张传单,上面是各种各样的兼职、打工广告,他也用笔圈出来了一些,基本上都是工资高时间短的体力活。 床边有个纸箱,里面装着好几袋营养液和注射器,旁边是一只废纸篓,里面都是一些沾染着干涸血迹的废纸团。 所以他上次离开家,跟顾言笙说的“回家”应该也是回这里,手术前后的很多日子,他都是在这里过的。 他记得沈堪舆前些日子念叨得最多的就是“我现在没有钱了,我以后会去赚钱的”。他的父母想要他的器官,却连住院费都不肯给他出。 手术后他该有多疼呢,那么长的刀口,没有止痛药,床单都被他扯得变形抽丝,应该疼得躺不住也睡不着吧。 那时候他就是想喝点水,或者想吃一两口清粥,都没有人能帮一下他。 这样的画面,顾言笙想一想,就是揪心扯肺的疼。 —— 床的对面有一面墙,上面用大头针钉着一些照片,有顾言笙学生时代的证件照,顾雨甜的满月照,顾雨甜第一天走路时顾言笙牵着她蹒跚学步的合照。除此之外,还有沈之航、李清、沈澹兮的合照,却没有一张照片里有沈堪舆。 每个钉着照片的大头针上,都挂着一只小小的平安符。顾言笙抚摸着那些平安符,看着上面“阖家幸福”、“健康快乐”、“一生平安”之类的祝词,眼睛不自觉地酸胀湿润起来。 他一生都在付出,却被逼到了连付出都害怕打扰别人的地步。他躲在这个潮湿破旧的小屋里,还在每日每夜的祈祷着别人都能够平安快乐。 顾言笙对着这面墙静静地站了一会儿,转身走回到床边,脱了鞋小心翼翼地爬上床,把睡着的沈堪舆揽进自己怀里,把厚外套披在了他身上。 沈堪舆还是没有醒,仍旧睡得很安稳香甜,不是因为有他顾言笙在,而是因为这个地方能给他足够的安全感。 在家里,一米八的大床,柔软平坦的席梦思,轻薄温暖的蚕丝被,温度适宜的冷暖空调,顾言笙抱着他睡,他一夜里会惊醒很多次,可能是做噩梦,也可能是因为身边的一点细微动静。大部分时候顾言笙都能发现,抱着再哄哄他还是能睡着。但有时候顾言笙太累了没有醒过来,他就会跑到他的卧室,睡在没有任何床上用品的硬床板上。 —— 沈堪舆这一觉直接睡到肚子饿了才醒过来。 他睡眼惺忪地看着眼前的窗户和墙,有些不明所以,他记得自己明明是靠着墙趴在窗户上睡的,现在它们都离他好远。 他还没想明白自己为什么离窗户那么远,又开始奇怪自己身后为什么靠着一个柔软又温暖的东西,他揉了揉眼睛,想回头看一看,却是一个吻轻轻地落在他额头。 沈堪舆愣愣地看着眼前的人,恍惚了好几秒,才迟钝地喊出他的名字:“阿笙……” “嗯。”顾言笙温和地应着。 沈堪舆心跳加快,舌头打结得厉害:“你怎么……怎么在这里?” 顾言笙轻声道:“你在这里,我就过来了。” 沈堪舆呆呆地看着他有些红肿的眼眶,伸出手去想要碰一碰:“你眼睛……怎么了?” 顾言笙躲开他的手,转过身去拿一旁的保温饭盒,仓促地道:“你是不是饿了?我给你带了粥过来。” 他这一躲沈堪舆就着急了:“阿笙你眼睛不舒服吗?我帮你看看……” 他用力地想去把顾言笙拽回来,但是力气太小了,又稳不住重心,拽不动顾言笙反而自己整个人笨拙地往后倒。 顾言笙慌忙将他拉回自己怀里,却只是抱着他,一言不发。 沈堪舆乖乖地任他抱着,却还是很担心他的眼睛,刚想开口再问问,他却觉得自己肩膀悄然无声地湿润了。 是很温热的液体,接连不断地落在上面,等他意识到那是什么之后,他觉得自己的肩膀被灼痛了,那种疼痛直接蔓延到心脏,他难受得无法动弹。 他的阿笙哭了。 他不知道该怎么办,难过得自己也要掉下眼泪来。 “对不起……”顾言笙将他抱得很紧,仿佛要融入骨血一般,声音已经难以抑制地哽咽了,他却还是在努力压制,怕吓到怀里的人,虽然他知道自己已经吓到他了,“我知道……我是一个很难让你信任的混蛋,再给我一次机会……可以吗?” 沈堪舆慌忙答应他:“可、可以的,阿笙你别哭、别哭……” “不要再乱跑了,”顾言笙颤抖地叹了口气,“我真的很害怕有一天会找不到你……” 他稳住自己的情绪,放开了沈堪舆,却发现沈堪舆比他哭得还惨,整个眼睛都是红红的,眼泪掉个不停,抽噎得厉害,手忙脚乱地想给他擦眼泪,又想给自己擦眼泪。 “你哭什么,傻瓜。”顾言笙哭笑不得地帮他擦。 沈堪舆的眼泪掉得更凶,连声说着对不起,因为哭得直抽抽说话断断续续,顾言笙也听不清他在对不起些什么,就看他像小孩子一样皱着鼻子顶着一张花猫哭包脸,抬起衣袖擦过来擦过去,话也说不清楚,忽然觉得之前那个护士说的话真的非常对。 “都25岁了还这么可爱,比5岁的小孩子可爱多了。” 他上辈子是积了什么德才能遇到这样的人。 顾言笙一边帮他擦眼泪一边怜惜地哄:“好了好了,再哭我亲你了。” 沈堪舆闻言,吸了吸鼻子使劲忍住,结果是不抽抽得厉害了,眼泪却流得更凶,他不断地擦着眼 睛,哽咽着道:“呜我……我忍不住……” 他知道沈堪舆哭成这样,怀孕 分卷阅读70 的因素影响也很大。雌性激素分泌过旺,情绪是很容易失控,他低头看着他隆起的小腹,弧度柔和又乖巧,顿时觉得他更加可爱了,于是忍不住道:“哭就哭吧,停不下来就算了。” 沈堪舆含着两包泪,懵懵懂懂地看着他越凑越近。 “我亲你就是了。” 顾言笙轻声说着,靠过去吻住了他血色单薄的嘴唇,那上面覆着很多泪水,味道咸涩,可他却觉得无比甘甜。 经过上一次接吻,顾言笙已经知道怎样可以让沈堪舆浑身瘫软地任他舔shì,这回他不仅故技重施,还更加放肆地去试探他每一个敏感的地方。 沈堪舆果然被他吻得动弹不得, 他也不懂怎么回应,就任由顾言笙吃干抹净,时不时发出一两声听起来很委屈的呜咽声。 顾言笙怕沈堪舆透不过气,才堪堪停下来,沈堪舆脸颊透粉泪眼汪汪,趴在顾言笙怀里喘个不停,脑袋一片空白,眼前天旋地转。 顾言笙满眼怜惜地亲吻着他的头发,低声轻柔地道:“真的对不起,这么多年让你一个人这么辛苦……以后慢慢相信我,好吗?” 他低下头,捧起沈堪舆的脸,看着他的眼睛温柔地笑道:“我喜欢你,所以我会站在你这边保护你的。” 第四十四章 后来,顾言笙总算把沈堪舆带回了家。 不忙的时候,顾言笙每天都陪沈堪舆吃饭,抱着他睡觉,和他一起带着甜甜去游乐园玩。顾言笙总是单手抱着女儿,另一只手把他牵得很紧。 忙的时候,顾言笙也会抽出时间跟沈堪舆接视频,并且要求沈堪舆不能只露脸,要把自己从头到脚都拍一遍给他看,还要拍一下周围的环境,避免这条鱼又偷偷躲在什么地方难受。 有一次接视频,沈堪舆支支吾吾地说现在不太方便拍身子,顾言笙也没等他说完,一下就着急了,说自己现在马上回家,吓得沈堪舆瑟瑟发抖地说阿笙我在洗澡。 本来以为这样解释顾言笙就能放心了,哪里知道他直接撂了一句:“以后不准自己洗澡。” 沈堪舆讷讷地看着他,不知所措地眨了眨眼:“为什么……” “你怀着孩子不方便,地上太滑了,以后我帮你洗。” “噢。好吧……”沈堪舆脸有点红,却不敢拒绝顾言笙,因为说好要听他的话的。 沈堪舆本来就没有什么安全感,孕期越长就越来越依赖顾言笙。 说实话,顾言笙很享受这种感觉,但是有一天当他十点多下班,文员小声地告诉他沈堪舆在外面等他的时候,他第一反应还是心疼。 沈堪舆穿着一件宽大的卫衣,侧着身子蜷缩在前台大厅的沙发上睡着了,七个月的肚子已经很明显,显得他整个人更加瘦弱。 气候渐暖,大厅的中央空调开得很低,顾言笙看到沈堪舆就穿着一件卫衣睡过去了,急得脚下生风,伸手摸到他冷得像冰一样的脸,脑子里顿时“轰”的一声,一边脱下自己的外套裹住他,一边冲文员低喝道:“为什么不把空调温度调高一点,他怕冷,你觉得热不想调的话至少给他一条毯子!” 文员懵了一下,怀疑自己耳朵出了问题。她明明记得顾总不待见自家媳妇的,工作室里关于他们二人的关系,什么难听的传闻都有过。 以前常常见到这个沈堪舆带饭过来在这里等顾总,经常等得睡着,顾总下班了也不会叫醒他,径直就离开了。哪怕他没有睡着,顾总也不会拿正眼看他,就算他捧着饭盒眼巴巴地凑上去也是一样的结果。 她们前台的人都很烦沈堪舆,因为无论春夏秋冬,他总是三不五时地会问她们可不可以把空调温度调高一点。 有一年冬天,空调已经开成了暖风,他还是说冷,非要她们调高空调,结果整层楼都闷热得令人窒息,顾总知道是他要求的,出来就把他训斥了一通。 沈堪舆轻声说:“阿笙你感冒才好,不能再着凉的。” 顾总说:“不需要你管,不用自作多情。” 那天她看到沈堪舆抱着饭盒呆呆地在沙发上坐着,怔怔地看着顾总离开的方向,眼泪从眼眶里一颗接着一颗地掉下来,而他自己好像没有察觉。 从那以后他就不会再在那里等他,每次都是把饭送过来就走,最多会再跟前台说一句:你们记得有空要问下阿笙会不会冷。 关系是这种状态的话,顾总应该非常讨厌他才对……怎么会是现在这样。 文员愣愣地看着顾言笙,回不过神来,胆战心惊地说了声对不起顾总。 顾言笙已经不再搭理她,俯下身把熟睡着的沈堪舆从沙发上抱了起来。 沈堪舆惊颤了一下,吃力地想撑开沉重无比的眼皮,顾言笙却轻轻吻住了他的睫毛。 “是我,”顾言笙的声音极其轻柔,“你接着睡,没关系的。” 于是沈堪舆还没来得及醒过来,就又昏昏沉沉地睡过去了。他体质不好,怀孕之后一直格外嗜睡,有顾言笙陪着睡的话可以睡很久都不会醒。 顾言笙把他抱到车上,座椅调到合适的角度,安全带系在上腹,避免压到他的肚子,然后打开暖气,开车带他回家。 离家还有一半路程的时候,沈堪舆迷迷糊糊地醒了过来, 因为没搞清楚自己在什么地方,伸了个懒腰想起来,却被安全带捆住了。 “唔。”他护住小腹,揉了揉眼睛,迟钝地看向捆着自己的东西。 顾言笙用眼角的余光目睹了他这一切小动作,打从心底里明白什么叫无形卖萌最为致命,于是他踩了刹车,靠路边停了下来。 这一刹车沈堪舆就反应过来自己是在车上,他扭头看向开车的人,睡意还没有消散干净的脸立刻挤出一个个软绵绵的笑容来:“阿笙。” 他话音刚落,顾言笙就靠过来,吻住了他的嘴唇。 沈堪舆睡得水水嫩嫩的脸被他一吻就泛起了淡粉色,看着就让人觉得味道是甜的。 顾言笙亲完嘴唇,又亲了亲他的脸,伸手抚上他温热柔软的小腹,问:“肚子勒得很难受吗?疼不疼?” “不会……”沈堪舆红着脸摇了摇头,开始局促地在身边四下翻找,“我给你带了饭过来的……去哪里了?” “这里吗?”顾言笙把他带过来的饭盒提了出来。 “对。”沈堪舆想起身去接,然后安全带又勒住了他,他按住肚子,有些委屈地皱了皱鼻子。 顾言笙低声笑着,伸手解开了他的安全带,把饭盒的盖子拧开,里面是一份浓稠鲜香的皮蛋瘦肉粥,可以看到里边还有干贝、虾皮、玉米粒、香菇碎、红枣片,他不由失笑:“也就你能把皮蛋瘦肉粥做得这么丰盛。” 沈堪舆看他拿起勺子,满眼希冀地盼着他吃一口,结果顾言笙舀起一勺,先送到了他嘴边。 沈堪舆愣 分卷阅读71 了一下,但还是下意识地张嘴吃了下去。 顾言笙看着他懵懵懂懂的样子笑了笑,自己也吃了一勺粥,然后继续这样你一勺我一勺地吃,直到饭盒见了底。 随着小葫芦越长越大,肚子越来越沉,沈堪舆行动越来越不方便不说,身体上也格外难受,肚子坠得他腰酸背痛呼吸困难,躺也不是坐也不是。内脏被压迫,原本已经远去许久的孕吐又卷土重来。 最要命的是,胎儿月份大了就会活跃万分,沈堪舆宫壁很薄,胎动的时候经常疼得他脸色发白满头大汗,严重的时候会疼到吐,前几个月不好容易养回来的一点肉,一下子就折腾没了。 顾言笙觉得自己不能再上班了,就选了一天到工作室交接所有工作,准备在家一心一意照顾他,日子差不多了就去把小葫芦剖出来。 事实证明他是真的会选日子。 会议正开到要紧的地方,他的心脏忽然没由来地往下一沉,迅速结束了自己的发言就给沈堪舆打电话,居然提示已关机。 他当即就决定回家,走向车库的路上直接给唐修打了电话,让他有空过来一趟,然后一路飙车回到了家。 客厅里空无一人,但是卧室传来很细微的小猫一样的呜咽声,一下子就把顾言笙的心脏紧紧地揪成一团。 他冲进卧室,就看到沈堪舆趴在床头跪着,双腿大开,肚子已经坠到腿间,他两手抓着床板,紧绷着身子正在跟着阵痛小声地用力,但不知是用力不得要领还是宫口没有开全,身下却什么都没有出来,而他已经疼得脸色发白,眼神发懵了,顾言笙叫了他好几声,他才回过神来,湿漉漉的眼睛里蒙着一层雾气,艰难地在顾言笙身上聚焦,喃喃地喊他的名字,嘴唇哆嗦得厉害:“阿笙……” “是我,很疼对吗?”顾言笙紧紧握着他的手,俯下身心疼地亲吻他汗湿的额头,“疼多久了?” 沈堪舆扯着苍白干涸的嘴唇,对顾言笙吃力地笑:“没关系阿笙……可以……可以生下来,他在、往下走了。” 顾言笙看着胎儿明显已经入盆,知道来不及问前因后果,也来不及这时候般动他去医院,只能先弄清楚他的现状:“你用力很久了是吗?” 看到他无力地点头,顾言笙小心翼翼地让他趴稳,他绕到他身下去检查他的穴口。 那里红肿外翻,顾言笙探了手指进去,还不到七指,也没有摸到孩子的头,却让沈堪舆一阵颤栗。 顾言笙赶紧收回手,打电话给唐修清晰地描述了情况,得到十有八九是要生在家里的回复,就再度将沈堪舆揽在怀里:“堪舆,你听我说,穴口没开全,羊水也还没破,千万不要再用力了。” 沈堪舆刚想回答他,腹部却突然一阵剧烈的收缩,他瞬间疼得脸青唇白,手又狠狠地抠抓着床沿。 顾言笙将他的手拉住:“痛起来抓我。” 沈堪舆还在痛,却是一声都不吭,施加在顾言笙手上的力道也没有那么重,顾言笙鼻子一酸,摸着他湿漉漉的脑袋轻声道:“你疼就喊出来,抓紧我也可以,不要忍着。” 沈堪舆挺过这一阵,喘了一口气,握了握顾言笙的手,摇头哑声说:“阿笙,不疼。” 顾言笙苦笑,却不愿意再让他说话浪费精力,只求待会用力的时候,唐修能赶来帮忙接生,他不想沈堪舆拼了命地在努力,他却连抱抱他帮他擦擦汗都做不到。 又疼过几轮,沈堪舆在他怀里辗转挣扎着,整个人都苍白失色,顾言笙甚至怀疑他已经撑不下去了,然而他居然还苍白着脸跟他说:“这样…太慢,我…走一走。” 顾言笙颤抖地叹了口气:“你还行吗?” “可以的……"沈堪舆仰起头,满头大汗地对顾言笙傻笑,“你在……我不怕……可以的。” 沈堪舆身子又沉又软,顾言笙用尽全力让他勉强站了起来,他辛苦地靠着他,一步一步地走着,除了喘气没再发出任何声音,只是有时候疼得紧了,会低声喊顾言笙的名字,顾言笙抱着他在他耳边轻声说,我在。 不知道走了多久,沈堪舆抓着顾言笙肩膀的手忽然用力,顾言笙听到他声音颤抖地喊:“阿笙——” 一股热流从他下身涌出,有一些溅到顾言笙的鞋上。 羊水破了。 一瞬间顾言笙脑袋空白了一下,然后又很快找回理智,迅速让沈堪舆回到床边趴着,探了一下宫口确实是开全了,就告诉沈堪舆可以用力了。 沈堪舆惨白着脸跪在床头,抓着床板皱着眉挣扎用力。 顾言笙抱着他,就完全不能看到生产的进程,只能机械地吻着他的额头,说:“加油,快了。” 沈堪舆费力地深呼吸一口,然后拼命屏息向下用力,顾言笙都不知道他憋了多久,只是看到他脸都紫了,赶紧拍拍他的脸:“别着急,呼吸,换口气再来。” 沈堪舆挣扎着换了一口气,又开始漫无止境的用长力,脸色在青紫与惨白之间转换,顾言笙完全无法想像这是有多痛了。 他用完一阵力,轻喘着,声音低弱:“阿笙……去看看……小葫芦,我没关系,我自己……呃……可以。” 顾言笙连忙趴到他的身下去,只见穴口大开,撑得透明发亮,撑开已经依稀可以看到黑色的胎头,随着沈堪舆的用力不断往下,只是速度太慢太慢。 顾言笙皱着眉,说:“休息一下,用长力,这样不行。 沈堪舆“嗯”了一声,抓紧了床板,咬牙往下使劲,指骨嘎吱作响,整个人都微微发颤,小葫芦的小脑袋终于慢慢挤了出来,沈堪舆却在这时脱了力,他又缩了进去。 顾言笙恨不得一手把这折腾人的小家伙揪出来:“还行吗?” “行。”沈堪舆又深呼吸一大口,再度憋气用力。 胎头终于挤出来一些,没有往回缩了,只是它撑在那里,沈堪舆肯定也是痛苦非常,顾言笙想起之前做的功课,就翻出事先准备的手套,帮沈堪舆扩张。 沈堪舆强自提了一口气往下推挤,胎头滑出来更多一些,却在头围最大处死死卡住了,怎么用力都下不去,就算顾言笙做了扩张,脆弱的穴口还是被撕裂,有鲜血渗出来。 沈堪舆实在支持不住,轻轻一颤,哑声喊着:“阿笙……” “我在。” “阿笙……” 顾言笙意识到不大对劲,连忙抬起头,发现他已经痛得嘴唇都咬破了,目光也开始涣散。 顾言笙惊道:“堪舆!” “顾言笙!” 是唐修的声音。 唐修带着自己产科的朋友慕如静风尘仆仆地赶来,顾言笙尽量简短平和快速地跟暮如静说明情况,然后抱着已经疼的有些神智不清的沈堪舆,不停跟他说话。 分卷阅读72 孩子卡在那儿不出来,沈堪舆疼得发抖,难受得几乎窒息,只会下意识地喊阿笙。 暮如静一边检查孩子的情况一边道: “不能这么跪着了,家属抱着他,让他靠在你身上。唐修,你给他吸氧。” 顾言笙爬上床,取代了床板成为沈堪舆的支柱,唐修迅速拿出氧气瓶,将面罩覆在沈堪舆的脸上给他吸氧,对顾言笙吩咐道:“你注意一下姿势,别压到他胸口。” 顾言笙点点头,看着沈堪舆趴在他肩头,吸氧都吸得格外艰难,头发完全被汗水濡湿黏在脸上,好在吸了一些氧气进去,目光终于不那么浑浊,渐渐缓过了劲来。 “胎位是正的,宫缩也很好,缺一口气宝宝的脑袋就可以出来了,”暮如静鼓励道,“来,吸一口气,用长劲。” 沈堪舆脸色苍白地点头,辛苦地喘了一口气,脖颈向后仰,身体微微挺起,奋力往下使力 顾言笙依稀听到“扑哧”一声,暮如静欣喜地说:“好了好了,头出来了!” 唐修吼道:“你倒是扶着它!第一次给人接生吗?!” “你着急什么?又不是你的孩子!”暮如静翻了他一个白眼。 “阿笙……”沈堪舆整个人已经虚弱不堪,虽然胎头娩出后可以休息片刻,但接下来更加艰难的胎肩娩出无疑又是一场恶战,他痛了又只会叫顾言笙的名字,让顾言笙心痛难当。 “你很棒,我们再加油,很快了。”顾言笙给他擦汗,又强迫他吃下去一点巧克力。 阵痛又起,沈堪舆惨白着脸抓着顾言笙的手,却使不上什么力气。 “有点出血,不能再这样一阵一阵地用力了,得用长力快一点生出来,不然胎儿会窒息的。”暮如静的手套上已经全是血迹。 唐修心领神会:“来,小鱼,跟着我呼——吸——呼——吸——慢慢用力……” “唔……小葫芦……阿笙……”沈堪舆听到小葫芦可能会窒息,慌张又努力地配合,奈何真是没有力气了,呼吸节奏乱得一塌糊涂,除了增加下身的出血量,胎肩还是卡在那里,没有半点动静。 “唔嗯……”沈堪舆几乎已是气若游丝,漫长的产程几乎将他整个人消耗殆尽,但他一直特别努力,没有抱怨也没有喊疼,趴在顾言笙上安安静静地用力,喘不上气来就大口大口地吸氧,就这么一直咬牙坚持着。 暮如静扶着孩子的头,继续鼓励道:“那个,小鱼是吧?你用力就是了,我帮你转一转,很快就出来了的。” 沈堪舆趴在顾言笙身上,拼尽全力娩着胎儿,顾言笙心疼地不断亲吻他,只能这样来给他力量。 “医生,怎么样?”顾言笙自己也一头的汗,视线模糊得厉害,看不到沈堪舆身下的情况。 暮如静忧心忡忡地说:“好像没动静啊。” 沈堪舆一个颤栗,差点没支撑住,幸而顾言笙用力抱住了他。 “你用力压他的肚子,压这里!”暮如静吩咐顾言笙,然后对唐修道,“你扶着他们俩,赶紧的。” 顾言笙摸到沈堪舆又硬又坠的肚子,心里一阵发慌,但知道这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只能抚上暮如静示意的地方,将他隆起的肚子往下压。 沈堪舆瞳孔骤然收缩了一下,张了张嘴却只发出破碎的气音。 “别喊疼!使劲儿!”暮如静喝道。 唐修咬牙切齿地瞪着暮如静:“你他吗的别嚷嚷!会把他吓死的!” “没事堪舆,没事的,”顾言笙在沈堪舆耳边轻声安抚,完全察觉不到自己颤抖得一塌糊涂的声音,“别管他们,你用力就好……” 沈堪舆面色青白,又被顾言笙按在他上腹的手压得喘不上气,憋得嘴唇都隐隐发紫,只能凭着仅存的意识一阵一阵地用力,努力了十几次,胎儿的肩膀终于劈开伤痕累累的穴口慢慢挤出来。 暮如静兴奋道:“出来了出来了出来了啊!!!” 顾言笙颤抖着哑声开口,几乎是哀求暮如静:“您小声一点,他心脏受不了。” “阿……阿笙……帮帮我……”沈堪舆不停地喊顾言笙的名字,闭着眼睛皱紧眉头跟着宫缩慢慢用力,下意识地向下推挤。 “我帮你,不怕。” 其实顾言笙很怕,真的。 想起沈堪舆从怀孕到生产一路以来的艰辛,他只想给当初作孽的自己一刀。 唐修在一旁抚拍沈堪舆僵硬湿冷的背,温柔地鼓励着:“小鱼再用力啊,就快了,都说难生的孩子是个宝,小葫芦的干爹我是当定了。” “阿笙——”似是痛极,沈堪舆忽然低吼了一声,然后软软地瘫在顾言笙怀里。 顾言笙魂魄都出窍了一秒,一瞬间呼吸都静止了:“堪舆?” 唐修赶紧检查了一下沈堪舆的情况,然后安慰道:“没事没事。痛昏过去了,先让他休息一下——怎么样,孩子出来了吗?” “可以了,靠着宫缩就能出来了,”暮如静松了口气,慢慢地把胎儿往外拉,“小宝贝儿乖乖地出来哦,你爸爸已经很辛苦了,不要再耍赖了……” 顾言笙抱着沈堪舆,脑袋一片空白,直到听到一阵水声,紧接着就是小葫芦的第一声啼哭。 沈堪舆听到孩子的哭声,身子轻轻颤了一下,有了些薄弱的意识。 “哎哟,是个男孩儿,真漂亮,”暮如静清理着孩子的口鼻,由衷地赞叹道,“刚生下来就这么漂亮,真少见啊。” 唐修凑过去看了一眼,觉得暮如静说得一点也不夸张:“卧槽,真的很漂亮,一点都不像那些红猴子。” 顾言笙再也听不到他们的话,他甚至听不到其他的声音,耳边只有沈堪舆艰难的低喘声,还有他嘶哑微弱的哀求:“阿笙……先别、别赶我走……” “你让我、看看小葫芦……抱抱他……求你、求求你……” 顾言笙原本已经被两人汗水浸透的肩头,渐渐沾染上了沈堪舆温热的泪水,他一直在跟他说,你不会被赶走,你会陪着小葫芦长大,可他意识模糊,根本听不到他说话。 他哽咽着,昏昏沉沉地用仅剩的力气抓住顾言笙肩膀上的衣料,仍旧自言自语地在哀求他:“给我一个、机会……阿笙……求求你……” “不可以也……没关系……没关系的……”他呛咳着笑了一下,在彻底昏厥过去之前,很小声很小声地说,“阿笙我、我爱你……还有甜甜、小葫芦……我爱、你们……” 顾言笙忍了很久的泪意终于克制不住了。 沈堪舆为了给他生下这个孩子,几乎去了半条命,本来可以骄傲地仰起小脑袋,放肆地跟他要这要那,他会把整个世界都给他。 可孩子出生以后他的第一句话是:不要赶他走,他想看看孩子。 他痛成那样,还在傻笑着 分卷阅读73 跟他说可以的没关系的时候、他喘不上气却拼了命地呼气又吸气,一心想把孩子生下来的时候…… 心里该有多害怕,多无助。 因为他总是记着,他生下孩子就该……走了啊,他不会再要他了。 可他没有在生孩子之前、或者生孩子的时候跟他谈条件,是孩子生下来了之后他才哭着哀求他,给他一个机会,不要赶他走。 他是不是在想,阿笙你看,我完成得很好,是个男孩子,是你和甜甜想要的健康的男孩子。 你能给我一点奖励吗?我只想看看他,抱抱他,这样就可以了。 他听不到他的回答,以为他没有答应他,可是他也没有生气,没有死乞白赖地逼到他答应,因为他不敢。 他说没关系。 他说阿笙我爱你,也爱甜甜和小葫芦。 他好久没有说过爱他了,他觉得自己的感情都是别人的累赘,所以只会把自己的爱藏在一些微小的地方,无论是特意做成爱心型的煎蛋,还是他在楼道里刻下的小爱心,他可以做很多,但是一直都没有再说过了。 之所以敢说,是因为他觉得他要走了。 他只想再说最后一次。 仅此,而已。 第四十五章 那天小葫芦出生后,沈堪舆险些丢了性命。 他明明已经没有了意识,却还是在咳嗽。暮如静原本在清洗孩子,听到他在咳嗽,脸色一下子就变了。 咳嗽,发冷,呼吸困难,唇色发绀。 是羊水栓塞。 死亡率达80%的羊水栓塞。 沈堪舆被抬上救护车的时候,宋黎刚好接顾雨甜放学回家,看到脸色惨白一身是血的沈堪舆,顾雨甜一下就尖声哭了起来,拼命地往救护车上爬,哭喊着说不要把我爸爸带走。 孩子哭闹得厉害,情况紧急,医护人员只能让宋黎带着她一起上了救护车。 沈堪舆昏迷不醒,对周遭的一切毫无知觉,连痛苦都感觉不到。 他心跳渐趋微弱,没办法正常呼吸,却一直在咳嗽,氧气面罩上沾染着他呛咳出来的粉红色血沫,连在他身上的所有仪器几乎都在报警,车上的所有医生拼了命地做各种抢救,好歹是吊住了他一口气。 顾言笙握着他冰冷绵软的手,半跪在他身边,语无伦次地跟他说着很多很多话,他也不知道自己都说了什么,只是没完没了不知疲倦地说,像个自言自语的疯子。 从前沈堪舆总是缠着他,说阿笙你跟我说说话好不好,你声音可好听啦。 他说,我不想跟你说话。 他笑眯眯地说,那我跟你说话好不好,你要是喜欢听的话,就笑一声或者应一声,可以吗? 他在他身边说个不停,说到口干舌燥,他都是一声不吭,没有给他一点点回应。 后来沈堪舆不再主动跟他说话,但只要他先开了话头,他还是能兴奋地缠着他念念叨叨地说上半天。 再后来,他的话越来越少,他问十句,他提心吊胆地听着,小心斟酌着每一个字,一边说一边看他的眼色,最终费尽力气。只能回他短短的一句,有时甚至直接用摇头点头取代了。 到现在,他没有办法再跟他说话了。 他也没有办法再弯着湿漉漉亮晶晶的眼睛,用清亮开朗的少年音喊他一声阿笙。 “对不起……”顾言笙跪在沈堪舆身边,颤抖着手轻轻地抚上他冷得像冰一样的脸,眼泪像决了堤一样无休无止地滑落,“给我一个机会,留下来……求你……堪舆……” “我知道你很痛很累,是我不好,我保护不好你……你撑一下……再给我一个机会。” “小葫芦刚刚生下来啊……我想让他开口第一句话就是叫爸爸……没人应他,他会哭的……” 他声音哽咽得一塌糊涂,除了他自己,没有人知道他在说什么。 他也不知道身边的人在干什么。 唐修在安慰他,他不知道。 小葫芦被暮如静抱着,明明才刚出生不久却不肯睡觉,像小奶猫一样喵呜喵呜哭个不停,他不知道。 顾雨甜害怕得想哭又被勒令不能哭,拽着他的衣袖说爹地甜甜害怕,你抱抱甜甜,他不知道。 他只知道他快要失去沈堪舆了。 他胆子那么小,那么害怕被他讨厌,已经习惯躲在没有人的角落里安安静静地发呆很久了。他不敢说话,甚至不敢发出什么多余的声音,走路永远踮着脚尖,手机开成振动攥在手里,咳嗽要咬着袖子小声小声地咳,心脏难受喘不上气的时候也不会大声喘,都是颤抖着脊背努力克制着慢慢调整呼吸。 他安静得像一个布娃娃,所以也很久都没有说过爱他了。 可是他昏迷之前一边掉眼泪一边说,阿笙我爱你。 所以他觉得他快要……失去他了。 —— 手术室外的家属等待区,顾雨甜趴在顾言笙的怀里,一直在哭,又不敢哭出声。 她真的很害怕,从小到大她第一次知道什么是害怕,因为有爸爸在的时候,她什么都不用害怕。 别的小朋友怕黑,她不怕。因为爸爸每天都会在天黑之前来接她回家,每天晚上睡觉前会陪在她身边给他讲故事唱歌,只是她嫌他唱歌不好听,后来他就不唱了。 别的小朋友夏天喊热冬天喊冷,她没有这样的烦恼。因为夏天爸爸会在她脖子上挂一个小风扇,冬天会把她裹成一只不怕冷的小团子,虽然奶奶总是嫌爸爸买的衣服丑,可是爸爸买的衣服真的很暖和。 别的小朋友总觉得零食不够吃,她从来没挨过饿。因为爸爸总是会用好吃的塞满她的背包,而且老师说,那些都是很有营养的健康的食物,希望其他爸爸妈妈都能像她爸爸学习。 别的小朋友很怕爸爸妈妈生气起来打他们骂他们,她从来没挨过打骂。爸爸永远都是很温柔地跟她讲道理,虽然她总是一边耳朵进一边耳朵出。 从她记事起爸爸就陪着她,她总觉得爸爸是永远不会走的,她对他的存在习以为常甚至有些厌烦。所以每次爹地带她出去玩,她都是头也不回地就走了,反正回来的时候爸爸还是会做一桌好吃的给她。 爸爸上次离开家又回来,让她更加坚信了这一点。 可是现在,那个会笑会说话,会温柔地叫她宝贝的爸爸不见了,他闭着眼睛睡得那么熟,爹地都喊不醒他,以前只要爹地靠近他,他都会醒过来的。 她真的害怕了,眼泪疯狂地流,怎么都停不下来,她抱紧爹地想要找到一点安慰,可是爹地没有回应她。 她觉得爹地也在害怕,他胸膛里的心跳声那么清晰又那么混乱,跟此时此刻的她一模一样。 “爹地,爸爸怎么了?” “爸爸不要我们了吗?是不是甜甜哪里惹爸爸生气了?” “爹地……甜甜想爸爸了,爸爸什么时候可以来抱抱甜甜。” 顾言笙脸上没有一丝血色,眼眶红肿眼底 青黑,只是无声地抱着她,一个字也没有说。 唐修把她从顾言笙怀里抱出来,替他 分卷阅读74 理了理乱糟糟的头发,温声道:“甜甜乖,别怕,爸爸一会儿就出来了,要不要跟叔叔去看一下弟弟?你不是一直想要弟弟吗?弟弟长得很好看很可爱,也很乖的噢。” 顾雨甜含着满满两包眼泪,哽咽着问唐修:“阿修叔叔,爸爸是因为生弟弟才这样的吗?” 唐修愣了一下:“不是的——” 顾雨甜眼泪流得很凶,却哭得很小声:“甜甜不要弟弟了,只要爸爸可不可以,甜甜只要爸爸!” 唐修连忙抱紧孩子给她擦眼泪:“爸爸一会就出来站找甜甜了,不哭,不哭啊。” 顾言笙仍旧是对身边的一切无动于衷。 顾雨甜拼命按捺住情绪,抽噎着小心翼翼地道:“如果爸爸没有了……是不是爹地也就没有了……” 顾言笙原本僵硬死寂得像一块废铁的身子忽然颤了一下,然后他咳嗽了一声,毫无焦距的眼睛里缓缓地聚起光来。 他深深吸了口气,将女儿从唐修怀里拉过来,抬手拭去她满脸的眼泪,哑声道:“不会的,爸爸和爹地都会陪着你……一直都陪着。” 从上救护车到现在,顾言笙终于开口跟她说了第一句话,顾雨甜的情绪终于按捺不住,瘪着嘴巴忍了又忍,哽咽着喊了声爹地,终究是放声大哭起来。 “爹地在,甜甜不要怕。”顾言笙颤声应着,将女儿抱紧,轻轻吻了吻她毛茸茸的脑袋。 “阿笙……”唐修知道顾言笙现在离崩溃就差一根弦,但确实还有一个地方不能没有他,“你去看看小葫芦吧……孩子几乎从刚出生哭到现在了。中间就喝了点奶睡了一小会儿,醒来又开始哭。” 原本健健康康地生下来的孩子,再这么折腾可能都得进保温箱监护着了。唐修在心里叹道。 “你帮我把小葫芦带过来可以吗?”顾言笙嘶哑地说着,目光转向了手术室的方向,“我得在这里等他……他胆子小,没有人等他,他就不敢回来了。” 顾言笙这一句话说完,唐修忍耐许久的眼泪终于也夺眶而出。 他用力搓了把脸,微哽着道:“行,我把他带过来。” —— 沈堪舆终究是活了下来,纵使艰难万分。 抢救的当天,他因为羊水栓塞导致大出血,被摘除了子宫,后来又进了几次手术室,植入了心脏支架,切除了一部分的胃。 胃局部切除的手术是唐修做的,他做完手术下来,筋疲力尽地对顾言笙说:“你最好能把他变成巴掌那么大,每天捧在手心里护着……他再经不起一丁点折腾了。肚子上横七竖八到处都是刀口,我都不知道从哪下手。” 沈堪舆在重症监护室里躺了半个月后,转移到普通病房,顾言笙每天都陪着他,帮他按摩身体,擦脸润唇,跟他说些家长里短的闲话。天气好的时候,得到医生的允许,他会把他抱到窗边晒晒太阳,他闭着眼睛安静地趴在他怀里,面容苍白透明,五官精致秀气,像一尊易碎的瓷娃娃。 医生说,他的身体各项指标已经勉强到达正常范围内了,照理来说早都该醒了,可能是求生意识太薄弱,一定要有人多陪陪他,给他多说几句话,所以顾言笙每天都照医生说的做。 他每天都会跟他说同样的两句话。 “我们都在等你回家,别害怕。” “如果你觉得太累了,不回来也可以,等孩子们都长大成人了,我就去找你。” 沈堪舆沉沉昏睡着,没有任何反应。 —— 小葫芦特别爱哭,从出生到现在大概只有三种情况下不会哭,一是喝奶,二是睡觉,三是把他放在沈堪舆身边。 这孩子长得像极了沈堪舆,沈堪舆的五官本就偏幼,二十五六了还是有种挥之不去的稚嫩的少年气,笑起来眼睛弯弯的样子更像个没长大的小孩。他的五官套到奶娃娃的脸上,当真是可爱到了让人抓心挠肝的地步,谁看了都想逗一逗抱一抱。 然而小葫芦不让人逗也不让人抱,基本上外人是一碰就哭,顾言笙偶尔能碰一碰,但大多数时候也是要哭的。刚出生不久的孩子没什么力气,哭也是像小奶猫一样喵呜喵呜地哭,让人心疼得要命。如果这时候他是饿着的或者很困了,喂他喝奶或者哄他睡觉就可以,万一是刚吃饱刚睡醒被弄哭,那只能放在沈堪舆身边才能消停。 刚出生不久的孩子胖乎乎白生生的,软得像一团棉花糖,眼泪汪汪鼻头红红地被放在爸爸身边,立马就安静下来,含着眼泪咬自己的小胖手,委屈又乖巧地靠着爸爸,不再哭也不再闹,小小的身子因为刚哭完一抽一抽的,喉咙里发出可怜巴巴的呜咽声,真的看一眼就会融化了。 他一旦被放在沈堪舆身边,就可以任由别人逗,怎么逗都可以,心情好的时候他还会咿咿呀呀地做出一点回应。唯独就是不能把他抱走,除非他睡着了,不然又要开始喵呜喵呜地哭,非得在爸爸身边吃手吃到睡着才甘心。 那么多人排着队眼巴巴地等着抱上葫芦吸一口,小葫芦一个也不待见,除了爸爸谁都不要,哪怕爸爸现在没办法抱他,他也要倔强地黏在他身边一个人吃手手。 小娃娃等啊等盼啊盼,从呱呱坠地的小豆丁长成了满月的奶团子,终究是在一个雨后初晴的晌午盼到了爸爸醒来。 —— 那天,顾言笙正在床边给饿得喵喵叫的小葫芦冲奶喝,忽然听到他兴奋地“啊呜”了一声,然后开始扑腾肉乎乎的小手小腿。 这孩子出生到现在,除了哭就是睡,或者喝奶吃手,这是第一次有这么大的动静。 顾言笙抬起头,看到病床上的沈堪舆睫毛微微颤抖着,苍白得几近透明的脸费力地朝小葫芦这边侧过来。 一瞬间,顾言笙感觉自己的心脏剧烈地收缩了一下,血液迸发出来,滚烫地漫过四肢百骸。 医生进来检查,说醒了就没事了,不要让他情绪波动太大。 顾言笙道了声谢谢,起身替他挡住外面刺眼的阳光,低声有些发颤地喊着他的名字:“堪舆?” 沈堪舆听到他的声音,吃力地睁开了眼睛,里面雾气迷蒙的一片,朦朦胧胧的,却盛满了顾言笙一直等待的光。 “堪舆……”他俯下身,轻轻抚上他苍白瘦削的脸,才渐渐感觉到自己是真实地在呼吸在活着。 沈堪舆努力地将视线聚焦起来,氧气面罩上的白雾出现又消失,似乎是想说话,但是他太虚弱了,一点声音也发不出来。 他现在离不开氧气,顾言笙不敢把他的面罩取下来,只能仔细揣测他的心思。然后轻声问他:“想看小葫芦吗?想的话,眨一下眼睛。” 沈堪舆怔怔地看着他,很久很久才缓慢地眨了眨眼睛。 顾言笙笑了笑:“他就黏在你身边呢,我给你看看,你别太激动,以后还要看他一辈子的。” 他把还在手舞足蹈的小葫芦抱了起来,小葫芦整只娃咯噔了一下,呜咽了一声,准备开始哭。 顾言笙连忙哄道:“葫芦不哭,爹地抱你起来看爸爸,爸爸 分卷阅读75 在这儿呢。” 小葫芦咬着手,原本都瘪起了小嘴蓄起了眼泪,但是一看到沈堪舆,他就愣住了,呆呆地看了沈堪舆两秒,然后松开自己的手,弯着眼睛张开没牙的小嘴巴,露出了出生到现在的第一个笑容,甚至发出了奶音笑。 他朝沈堪舆伸出了肉乎乎的小短手,“啊呜啊呜”地求抱抱。 沈堪舆怔怔地看着活泼可爱的小葫芦,眼眶不一会儿就湿润了,眼泪从他眼角滑落下来,一滴一滴地落进枕头里,枕巾瞬间濡湿了一片。 他扎着针的手颤抖着,似乎是想举起来抱抱孩子,顾言笙见状,连忙握住小葫芦的小肉手,往沈堪舆的手边探去。 小葫芦摸到沈堪舆的手,眼睛都快笑没了,平时总是蜷缩着团成一团的五只又嫩又软的手指,笨拙地张开来,抓住了爸爸的一根手指。 孩子的手柔软又温暖,像用一片顶好的绒羽裹住沈堪舆那颗没有安全感的心脏,他鼻尖一酸,眼泪流得更凶,他试图回应孩子,但实在是没有力气,手指完全不听使唤,只能傻傻地让小葫芦抓着,眼泪不受控制地流了一枕头。 “没关系的,”顾言笙轻轻擦拭着他脸上的泪水,轻声细语地道,“以后你每天都可以抱他,他最想要你抱了,现在不着急,嗯?” 沈堪舆费力地点了点头,氧气罩上又开始蒙着雾气,他仿佛是笑了一下,然后又睁着一双湿漉漉的眼睛,目不转睛地看着顾言笙。 顾言笙也目不转睛地看着他,立刻心领神会地道:“甜甜还没放学,她一放学就会过来的。” 沈堪舆好像又笑了,眼睛微微地弯起来,虽然因为虚弱,笑容也是模糊的,但是对顾言笙来说,是再好看不过的了。 可他还是看着顾言笙,好像有很多很多话想跟他说,他低喘着攒了一会儿力气,终究是艰难地将自己另一只手抬了起来。 顾言笙连忙放下小葫芦,握住他瘦得皮包骨头的冰凉手指:“怎么了?” 沈堪舆说不出话,只是借着顾言笙的支撑,吃力地抚上了他的脸。 沈堪舆的手很凉,因为常年做家务,很多地方都覆着薄薄的一层茧。就是这样触感冰凉粗糙的手,抚摸在顾言笙脸上的动作却是细腻温柔到了极致,他能够感觉到他颤抖的指尖里藏着浓到化不开的珍惜和眷恋。 “阿笙你……瘦了……”顾言笙听到他微弱得几不可闻的声音,带着哽咽的哭腔,“是不是……很辛苦?以后我帮你……我回来了。” 顾言笙握着他的手,眼眶湿润地笑道:“我一直在吵你,你听到了?” 沈堪舆痴痴地看着他,小声地“嗯”了一声,然后摇头轻轻地说:“不吵的。” 顾言笙轻叹一声,俯下身吻住了他苍白冰凉的额头,微哽着道:“谢谢你愿意回来……” 那一刻,顾言笙忽然意识到,他其实从来都不知道沈堪舆到底有多爱他。 从沈堪舆睁开眼睛那一刻开始,也许就只想跟他说话而已,找小葫芦和甜甜,都是他自以为是的心领神会。 他那么长时间都没有力气说话,甚至没有力气回握小葫芦,后来却能摸着他的脸说“阿笙你瘦了”。 这辈子不过得这么一个人倾心相待,他偏偏把他欺负得遍体鳞伤奄奄一息,在他累得再也不想睁开眼睛的时候,他又仗着他爱他,死皮赖脸地求他留下来。 最后他真的回来了。 他醒来后,连绵了数月的阴霾一扫而空,整个城市一片晴朗。 愿未来的每一天,都是晴空万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