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的爱妃太能卷了》 第1节 朕的爱妃太能卷了 江山雀 文案: 互联网大厂卷王姜娴穿越了。 穿越前,她刚因为焦虑症向医生求助:“ 我一天不加班浑身难受,放一天假就呼吸不畅,怎么办?” 朋友问道:“你这病传染不?来我公司待一下,抓紧把这病传染开去!” 穿越后,来到慢节奏的后宫,人人无所事事,她快闲疯了! 于是她二话不说,直接开卷。 * 某不愿透露姓名的答应:十一月份,京城雪下得最大的时候,姜答应天天在梅园跳舞!我的亲娘啊,用得着这么卖命吗?争宠什么的,那就不是我们年薪四两该操心的事。 所以同年,姜答应成了美人,而她还是答应。 * 再后来,传闻姜贵妃和后娘关系不睦,后娘得子后进宫求见,贵妃娘娘赏她十五字真迹,挂在便宜弟弟床头——距离科举考试还有四千三百七十天。 * 在老板面前刷存在感,姜娴是专业的。 你见过凌晨三点的后宫吗? 宫妃五点起床,她三点: 宫妃赏花赏月看戏扯淡的时候,她在练舞练歌练琴,钻研大老板的喜好,业务能力和奉承阿谀两不误,姜闲相信,只要这么卷下去,老板升职加薪必然第一个想到她 。 而皇帝见识过无数争宠手段。 还真独独记住了姜娴一一 这女人实在太爱朕了! #拒绝画饼,爱我就晋我的位# #爱妃只想晋位要赏赐,心里根本没有朕# ------------ 第一章 入宫 【你已绑定宫斗系统。】 【你的任务是通过选秀进宫,获得圣宠,成为这座皇宫里笑到最后的赢家!】 车祸发生后,姜娴陷入了长久的沉眠,甫恢复意识,还没攒够力气掀起眼皮,大脑里便响起了机械合成音。 宫……宫斗? 宫斗是什么? 衡水中学出身,接着毕业后又到互联网大厂里996的姜娴对电视剧一无所知,同龄人一听就能反应过来的东西,她却疑惑不已。 系统沉默片刻,换了种她最熟悉的说法: 【后宫有十七个职级岗位,你是刚通过面试的p1低端岗位,请在后宫发挥你的主观能动性,争取升职加薪,早日成为后宫合伙人!】 姜娴意识一下子就敞亮了。 哦,原来是换了个时代打工啊! ※ 姜娴穿越到这不知名朝代,已经三个月。 她死前是某互联网大厂职级p8的高层,年薪百万,前途无量。 听着不凡,实际全靠卷。 姜娴在高考大省出生,是所谓的小镇做题家,拼着一股不认输的轫性考上最好的大学,接着投身大厂,放弃所有假日,加最狠的班,熬走无数同龄人,成功落户魔都。 姜娴所在的大厂,半年心梗猝死走了两个。 她身体没毛病,心理却出问题了。 她对“累”的感知凭空消失了,疲倦感本是身体发出的警告,在人把自己累死之前悬崖勒马,而她不仅失去了这条缰绳,还多了个毛病—— 只要她休假或者闲下来,便会焦躁心慌头晕,仿佛身后就是万丈深渊。 她向正在创业的朋友求助: “我一天不加班浑身难受,放一天假就呼吸不畅,怎么办?” 万恶的资本家答复道:“你这病传染不?来我公司待一下,抓紧把这病传染开去!” 当天下班,姜娴就被一辆货车撞到了这个没被任何史书记载的陌生朝代,成为梅泽县丞之女姜娴。 原主亲娘早死,父亲娶了续弦张氏,张氏心善,怜她孤女无依,对原主很好,父亲姜恪也是个清贵文人的性子,生活平淡惬意,没想过让女儿进宫谋前程。 可惜天不遂人意,发生了点意外。 最终,姜娴还是选择以官家少女的身份去上京选秀。 一路居然很顺当! 一个穷县丞的女儿,在京城微薄得不值一提,和她同排一列的秀女,即使拼命压抑,也肉眼可看出的在颤抖。她旁边的秀女双腿一软,竟是跪了下来,其他秀女不敢去扶,可目光也止不住的往那人身上瞟。 而姜娴在殿选时,却因为全程目不斜视,得了太后一句端庄沉稳的考评,最终被留了牌子,封为答应。 在打工人姜娴看来,殿选真没什么大不了! 姜娴大学毕业那年,hr就流行在面试招聘时用高压测试应届生。 所有考官摆臭脸,对面试者每句话都挑毛病,还有更戏精一点的公司,在面试期间故意让员工闯入,搞出意外,观察面试者的反应。 例如,被辞的老员工进来闹事,拉着她让她评评理; 例如,冷不防地问她:“请你说一说人为什么有两只眼睛?”; 例如,她介绍自己的时候,三个面试官故意低头玩手机,不给她一个眼神; 例如,打断她的发言,贬低她的价值。 在殿选时,皇帝、太后和皇后,起码是和颜悦色的。 老板要什么样的员工,姜娴便是什么样的人。 只要钱到位,甚至可以不当人。 ※ “姜答应,您这是在干什么呢?” 通过殿选后,姜娴被分配到倚竹轩的西偏殿,而东偏殿则住着同期入宫的陈答应。今日半夜三点,陈答应迷迷瞪瞪地起床要到恭房出恭,迎面却碰到了正穿着窄袖曳撒的姜答应领着自家大宫女和小太监在绕着倚竹轩跑步。 陈答应一激灵:“该不会是走水了吧!” “我在晨跑,锻炼体力,陈答应要一起吗?” 听罢,陈答应难以置信地摇了摇头:“教养嬷嬷辰时就要来教我们规矩,你别等会起不来。” 提醒完姜娴后,她便回屋子里睡觉去。 而卯时刚到,天还未亮。 倚竹轩东偏殿的陈答应便被大宫女荷香低声唤醒:“小主快起身梳洗,姜答应已经在正殿前厅等着教养嬷嬷了,万一嬷嬷来早,只见她而不见小主,怕是会对小主落下贪觉又爱偷懒的坏印象……” 宫里就数嬷嬷和太监最小气。 陈答应一激灵,赶忙爬起来,待她梳洗完毕穿戴整齐,距离辰时还有一会儿。 果然如荷香所说,教养嬷嬷提前半个时辰就到了。 陈答应抵达前厅的时候,姜娴已经和嬷嬷相谈甚欢的聊上了:“有的秀女怕学规矩吃苦,小主倒是个积极的。” 姜娴:“我初来宫中报到,能得嬷嬷指点规矩已是大幸,又怎会觉是吃苦。” 倒不是她巧言令色。 学规矩是什么? 这这正式入职前的培训! 何况,后宫没有跳槽一说,犯错动辄就是罚跪或者打板子……答应在宫里的地位很低,也就比宫女略好一些。这是她听宫斗系统说的,重点就抓了在“贵人、常在、答应无定数”……编制贵重就贵重在一个萝卜一个坑,贵人还好点,答应跟常在便是劳务派遣的编外人员,乍看是入职了,实际算不得编制。 培训期过了,想再学规矩,传出去就不好听。 听到姜答应懂事,教养嬷嬷脸上露了点笑。 陈答应在旁,暗恼姜氏惯会讨好人的,又想到她半夜起床,现在又到得早,等会学规矩肯定要体力不支,便打定主意等看她笑话。 宫里头规矩大,学规矩时,哪怕是听宫规,也得站着听,防止有人走神不专注。 听完宫规,得学走路请安。 完事用膳也是规矩,特别是侍奉皇上用膳——其实教养嬷嬷并不觉得眼前这俩小答应有侍奉皇上用膳的运气,毕竟陛下翻牌子,是把妃嫔直接打包到龙床上去,睡完又连夜打包送回原来的宫殿去,当个物品一样使用了。 话虽如此,该学还是得学。 万一哪天皇上兴致来了,答应殿前失仪,是要连累教养嬷嬷的。 课程一连串地安排下来,自是比在家里受累许多。 等着看姜娴笑话的陈答应,自个在下午就屡屡眼冒白光。 再一看,好家伙,人家精神得很。 教养嬷嬷没想累坏两人,待用过膳后,也允许她俩休息。 陈答应如蒙大赦地坐下来,荷香给她扇风。 她抬眼去看,姜娴用完膳后散步消食片刻,竟又走到嬷嬷身旁:“刚才这请安的仪态我觉得我没学到位,可否劳烦嬷嬷再教教我?还有宫规我都记住了,可有些额外的东西想请教嬷嬷……” “姜答应有心,奴婢就多唠叨一会了,” 教养嬷嬷欣然应允:“小主想知道的尽管问,只要是合规矩的,奴婢当然会尽责教好小主。” 第2节 见状,荷香暗中推了推自家小主,不愿她落于人后。 但陈答应是真起不来了。 一个嬷嬷而已,又不是什么贵人,等学完规矩就再也见不着的老婆子,用得着这么上赶着讨好?规矩什么的,学个囫囵就够了,不如多花功夫想想以后怎么得皇上的宠爱。 陈答应心中不虞。 这么上赶着,有她体力用完的时候! 姜娴:“嬷嬷,万一被罚跪,该怎么跪得标准?” 姜娴:“嬷嬷,侍疾又是个什么章程?” 姜娴:“嬷嬷,要不你来给我抽考一下宫规吧,我疑心自己没记牢。” …… 终于,陈答应等到第二个人体力不支了。 可这个人不是姜娴。 宫中给教养嬷嬷的差事不多,除了大选小选外,平常是个清闲职位,曾嬷嬷来之前烦恼的是新来的答应太娇气要如何拿捏训诫力度,没成想遇到个身子比她还硬朗的主儿! 一直到天色黑透,曾嬷嬷才被姜娴依依不舍地送走。 按陈答应的观察,更像是逃走。 ------------ 第二章 宫斗系统点数 回到屋里头歇息时,姜娴计算起今日的进账。 【学习受罚时的仪态,宫斗点数+1】 【预习为皇上侍疾,宫斗点数+1】 【熟读宫规,宫斗点数+10】 机械音在脑海里响起。 在最初绑定系统时,姜娴拿出了不成功便成仁的觉悟——殿选失败,抹杀、侍寝失败,抹杀、一年内没有晋位,抹杀。谁料系统对“抹杀”两字完全没反应,她再大致了解系统对宿主的要求,不禁大受震撼。 系统目标订得很高,要成为笑到最后的赢家。 侍寝期限?没有。 晋位要求?没有。 子嗣期望?没有。 系统:【当今圣上能活到90岁,要成为笑到最后的赢家,不能急在一时,所以侍寝的死线是皇帝78岁,因为那一年皇帝将会因为年岁过大,不宜行房。】 好硬朗的皇帝! 都说不能行房是中年男人的福报,皇上却硬朗到了老年期,可见实为人中龙凤,不可小觑。 作为资深打工人,姜娴第一时间问遍甲方需求。 当彻底了解过系统的要求和标准后,姜娴不禁热泪盈眶——何等良心的老板!对业绩没有要求,更不催进度! 而和低要求相应的,是它的低回报。 系统以鼓励宿主宫斗为主,并不强迫,只要宿主作出了和“宫斗”沾边的行为,都会获得点数奖励,而点数可在商城中兑换各种金手指,以助宿主上位。 她打开系统商城,里面分为三个品类。 【光环】 【课程】 【一次性消耗品】 光环类因为是永久性的金手指,价格都很贵,一眼扫过去都是四位数的价格,最便宜的是300点数的小可怜光环,装上后会让别人对你心生怜惜,但仅限于对宿主有好感,或者没有恶感的人起效。 课程类倒是很杂。 有常见的医学、药学、舞蹈、声乐。 姜娴往下扒拉,看到《房中术108式》,猝不及防地被车轱辘碾了一脸。 标注:【如宿主有额外想学的内容,只要给出合理论据,核实过是有助于宫斗的,系统就能为宿主申请来。】 因为课程类要姜娴自己付出努力去学习,兑换价格也相应便宜一点。 而一次性消耗品里,姜娴最想要的便是40积分一次的窥视帝踪。 【名称】:窥视帝踪 【类型】:一次性消耗品 【功用】:宿主可选择得知皇帝的实时位置,或者什么时候会出现在某地。 【备注】:纵有八百般武艺,见不到面也是白搭 后者可以说是为精心制造偶遇而设的。 想升职就得在大老板面前刷脸熟。 有了这个,就不怕没刷存在感的机会了。 因此,姜娴发现积极学习规矩也会给宫斗点数后,便开始了她的刷分计划。 ※ 因为当秀女时已浅学过宫规,皇后向各个刚入宫的新人派来教养嬷嬷,更多是巩固,教过三天后,便可和其他宫妃一样,每日去建章宫晨昏定省,等候皇上翻牌子了。 今年,太后嫌皇帝子嗣稀少,又少进后宫,特意主张着多纳新人。 甚至不拘着家世,多纳些颜色好的。 最终进宫的新人,足有十七个,位份最高的是郭贵人,比好些进宫许久的老人位份还高些。 毕竟她有个做二品官的爹。 对此,姜娴隔壁的陈答应非常羡慕,可见亲爹不努力,女儿徒伤悲。 姜娴从来不羡慕关系户。 她想起刚穿越来时遇上的那点破事,心疼她的父亲和想替她出头的后娘,只想在这深宫中再拼命一点,让她那被嘲为穷县丞的爹也当一把躺赢的关系户。 眼下来看,跟曾嬷嬷学规矩是最安全的刷分方法。 于是这三日里,姜娴逮住曾嬷嬷这只羊就往死里薅,薅得陈答应瞠目结舌。 原想姜答应谄媚,连对一个嬷嬷也卖乖讨好…… 也许,是她想岔了。 兴许姜答应不是想讨好人,而是想得罪人? 有姜娴缠着教养嬷嬷,陈答应乐得清闲。 有时甚至巴不得拿把瓜子,在旁边嗑着看。 这三天,曾嬷嬷的表情从欣然,到疲惫,到懵圈,又到怀疑,最后到麻木。 这份麻木,维持到了她去建章宫,向皇后回禀。 给每个新人派教养嬷嬷的事是由皇后操办的,差事办完后,也得去跟皇后回禀。 回禀的内容,自是新人的性情。 宫里嬷嬷都有一双惯会看人的火眼金睛,刚进宫的新人心思浅,更瞒不过她们。 如果皇后是个掌控欲强的,嬷嬷便多说些。 可是今日皇后把她们唤来,只吩咐了四个字:“长话短说。” 忙完大选后,又是小选,皇后脸上是掩盖不住的疲惫,而教新人规矩是个轻巧活,所以当看到曾嬷嬷比自己还疲惫百倍,看上去比三日前老态了十岁后,皇后不禁露了点惊容来:“可是陈答应和姜答应格外不听话?” “回皇后娘娘的话,” 曾嬷嬷一顿,被姜娴缠得紧,另一位答应在她脑海里面目模糊了起来:“两位小主都是好的,只是姜答应格外精神些。” 提到姜娴时,曾嬷嬷脸上居然略有敬畏。 她将这三日的遭遇快速道来。 听罢,皇后不禁道:“本宫听嬷嬷说完,都觉得甚是累人。” 于是曾嬷嬷离开建章宫时,额外得了一小把银瓜子,权当是加班费。 负责赏赐外人的大宫女秋杏笑问:“娘娘可是对那格外精神的姜答应感兴趣?” 却见皇后摇了摇头,目光扫到桌子上的一叠宫务:“本宫只是思量……” 她巴不得原地退休,家里却仍派人来催促她给皇上吹枕头风。 家中这般指望她,怕是她万一哪天薨了去,父亲祭她时还得催促她赶紧给皇上托梦,好提携家中男儿。 “如果姜答应的精气神能分点儿给本宫就好了。” ※ 学规矩的三日结束时,姜娴依依不舍地拉着曾嬷嬷。 曾嬷嬷隐晦地挣了两次都没挣脱,又被留着“考校”了姜娴四个问题,她收到4点宫斗积分,才意犹未尽地松开拽着嬷嬷的手:“曾嬷嬷,以后常来倚竹轩啊!” 曾嬷嬷没敢回头,只假装没听到。 姜娴:“等哪天我有资格请嬷嬷,一定跟内务府请曾嬷嬷回来!” 曾嬷嬷走得更快了,眨眼间就不见了踪影。 姜娴是真心实意的喜欢这个嬷嬷。 别的不说,就这三天的功夫,她拿她刷了2046点积分,每天起码问600个问题,又岂能不爱? 终于在拥有侍寝资格前,刷出了能在商城消费一把的资本! ------------ 第3节 第三章 技能:粉丝滤镜 姜娴不是守财奴。 她既爱赚钱,也懂花钱,知道钱该花在刀刃上。 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 而在后宫上位,器便是自身,她对自己的投资,向来是很舍得的。 她购入十个40点数一次的窥视帝踪,按需使用。 光环类的金手指可以长久使用,小可怜光环设置得特别便宜,明显是给新手送的福利——往大了说是让皇帝怜惜,往小了说,万一宿主不慎受罚,不能让责罚自己的高位妃嫔心软,也能让行刑的太监手下留情,别打太狠。 初初入宫,家世不显位份低卑,做一个小可怜是系统对宿主的定位。 她却直接往下划拉,对其视而不见。 系统好心提醒:【宿主,小可怜光环性价比很高。】 【我知道,】姜娴说:【但我不想当小可怜。】 说着,她便购下价值1000点数的粉丝滤镜。 【名称】:粉丝滤镜 【类型】:光环类 【功用】:使用后,对宿主没有恶感的人将会对宿主戴上“高斯模糊+50美白+65柔肌美肤”的美化滤镜。 【备注】:我宝盛世美颜!你们不懂!什么高p,我说这是生图就是生图! 平心而论,姜娴如今的皮囊已经是万里挑一的漂亮。 但后宫中美女如云,见面和侍寝都是一次定生死,她必须保证初次见面就被皇上留下深刻印象,这是一重保障。 在课程类里,姜娴买了赵飞燕的踽步舞。 赵飞燕能得汉成帝的宠爱,除了美貌和体态轻盈,便是她出色的自创舞蹈。而又因为她很瘦很瘦,身轻如燕……姜娴自觉没瘦到那地步,光环类金手指中,倒是有【轻身光环】,但是很贵,她买不起。 于是,姜娴另辟蹊径,向系统提出要学习轻功。 系统不解:【宫斗需要轻功吗?宿主难道是想走钻漏洞……】 【不是,我练成轻功之后,准备夜袭皇上寝宫,强行侍寝。】 姜娴张口就来。 系统大受震撼,但是被她说服了。 准备周全后,便到了初次到建章宫请安的日子。 “姜答应,你也起得太早了点。” 随着匆忙梳洗过的陈答应来到前厅,强笑着向自己打招呼,姜娴回过神来,笑笑说:“是么? 嫔位以上的后妃出行有步辇,小答应没这待遇,只能徒步走去,倚竹轩又偏远冷清,过去建章宫请安都得经过御花园,只走了一会,昨儿才学过规矩的陈答应就觉得又累又困。 她看一眼旁边的姜娴。 姜娴似有所觉,望了回来,双眼神采飞扬:“陈答应,今儿天色真不错,要不是惦记规矩,我都想跑去给皇后娘娘请安了。” 妃嫔在自家宫殿里弹琴练舞都是被允许的。 只是宫规也没想到,会有妃子喜欢晨跑。 “……您高兴就好。” 陈答应的心更累了。 系统:【宫斗积分+1】 姜娴诧色微现。 系统:【你的发言让另一位妃嫔自觉不如,经判断为轻度宫斗行为。】 因为姜娴起得太早的关系,两人居然是第一批抵达建章宫的。 “还没到请安的时辰呢,两位小主来得真早,先到里面去坐着吧。” 建章宫的大宫女将二人迎了进去,奉上茶和糕点。 答应位份太低,请安时连软垫也没有,只能搁后头站着。因为还没到点,皇后便授意宫女,允许来请安的低位妃嫔先坐着,喝口热茶。 光冲这举动,姜娴便觉得这上司能处,知道体恤下属。 不一会儿,请安的时辰将至,姜娴和陈答应便在后头站着。 位份低些的妃嫔早来,近三十位妃嫔将建章宫正殿填满,能在其中有一席座位,的确荣耀。 不久后,除了贵妃娘娘,已是全员到齐。 “算着时辰,贵妃也该到了。” 坐在皇后下首的章贤妃淡声说:“今日可别又是身体不适。” 姜娴懂了,开早会有高层迟到。 屋内的众妃说了一会儿话,没人的视线扫过姜娴的位置,新入宫的答应在这帮贵主眼中还不算人,顶多算新添置的临时家具。 “臣妾早听说贵妃……” 就在同为新人入宫的郭贵人凑趣时,话音未落,外头小太监传报的声音便响了起来:“容贵妃到,马婉仪到。” 贵妃来到,原先坐着的众人也得起来迎接。 传报声先到,接着香风袭来。 为首的女子穿着明艳,略落后一步的马婉仪则作碧色打扮,也是非常华丽。 先敬罗衣后敬人。 搁现代,这两位肯定是高奢名牌加身的主儿。 “臣妾见过皇后。” 容贵妃微微一拜,并无多少敬意。 皇后也不介意,摆手让她坐下。 众人再次落座,容贵妃笑着解释:“皇上昨儿宿在我的昭阳宫里,早上又耽搁了些时间,皇后娘娘不会怪罪臣妾吧。” “自是不会,”皇后面容淡定:“刚才新入宫的妹妹们都行过礼了,就差参见贵妃。” 众新人起身,向容贵妃盈盈下拜。 因为拜皇后时,皇后很快就叫起,其他妃嫔自然不敢越过皇后去对着新人拿乔作态,都是很快就叫起来了,唯独容贵妃结结实实地受足这礼后,且不叫起,而是仔细地打量起了新人的长相。 最终,她的视线落在姜娴脸上。 能过选入宫,姜娴自然是美的。 她用过系统出品的养颜膏,皮肤娇嫩得如剥壳鸡蛋一般,是脂粉涂抹不出的天然好颜色。 好皮肤,贵妃忍了,毕竟初入宫的新妇实在年轻,比不得。 可这双天生的丹凤眼! 姜娴的丹凤眼生得极好,高挺的眉弓又连着笔挺鼻梁,将五官撑得美艳大气,偏生她本人又不是烟视媚行的性子,妩媚而不自知,更添一分清冷高贵。 要知道贵妃是宫中出了的明艳美人。 太后就屡次对此颇有微言。 嫌她美得不正经。 因为太后不喜,宫中再没进过美艳款的宫妃,贵妃因此也是独一份的明丽,她对自己的丹凤眼更尤其自傲。 现在,撞款撞了个正着。 贵妃登时心情大坏。 “你叫什么名字?” “回娘娘的话,臣妾答应姜娴。” 没有贵妃发话,答应不能擅自抬头直视她。 但从声音语调中,姜娴能感觉到贵妃娘娘心情不虞 “抬起头来,直视本宫。” 姜娴抬头,和容贵妃对上视线的刹那,便明白了原由—— 第一天上班开早会,就和最小气的管理层撞衫了! ------------ 第四章 下马威 容贵妃仗着家世和圣宠在后宫横行跋扈,这会既有心让姜娴丢脸,又不叫众人起身。 刚入宫的新人还没练就出长时间保持请安姿势的绝活,纷纷有点发抖了,惧于贵妃娘娘的威名,极力绷着身体不动摇。她们自以为掩藏得很好,殊不知在坐于上首的众妃眼中,却是一览无遗。 贵妃心中冷笑。 这起子人不敢怪她,只敢迁怒这个姜答应,怪她招了自己的眼,连累她们也不能起身。 可是这个被点名的姜答应却是所有新人里行礼半蹲得最稳当的,即使在贵妃之尊的注视下,也没有动摇半分。 却不知姜答应在脑海中向系统炫耀:【我半夜练的深蹲这不就派上用场了?稳固的下盘和扎实的核心力量,都有助于宫斗!快帮我去申请更多健身课程。】 宫斗系统:【……】 眼看着其他新人快要站不稳了,容贵妃才淡笑一声: “望之生俗,都起来罢。” 众新人这才敢站起身。 第4节 因为她只点名让姜娴抬头,这句“望之生俗”的评价,显然是针对姜娴的,待众人起身后,贵妃又跟皇后搭话:“这些年来,算上大选和后宫承宠的答应和官女子,加起来有十人。” 皇后没搭腔。 贵妃便自顾自的说下去:“十人里,只有一人晋了常在,就在章贤妃宫里住着。” 被点名的章贤妃掀了下眼皮。 “其余九人,不是犯事被降位处置,便是身体抱恙,不能再伺候皇上了。” 容贵妃有一把动听的好嗓子,曼声道来的后宫残酷竞争,却教新人听得后背发凉。 在后宫里,不得宠又家世不显的答应和官女子,跟奴婢也没什么分别,不知不觉间就消失在吃人的洪流里。她笑了一下,又点了姜娴的名:“本宫看姜答应,也不是十里挑一的美玉。” 后宫女子讲究九德贞顺,容贵妃如上发言,已经是非常好懂的刻薄大白话。 脸皮薄的古代女子听了要难堪脸红。 可是这对一个职场打工人来说,又算得了什么? 上司说啥,那就是啥。 自觉猛烈输出新人的容贵妃一看,姜答应煞有介事地点头:“娘娘高见,娘娘对答应和官女子这般关心,真是令臣妾感动又惶恐。” 总监对前台耍威风来了,那就接着。 容贵妃顿住,移开视线:“多嘴多舌,后宫中添了许多人,真是越发吵闹了。” 敲打完与自己风格相似的姜答应后,她玩着手上水头极好的翡翠镯子,嫌弃道。 “今年广纳新人是太后娘娘的主意呢,娘娘若是嫌人多,下回向太后请安时,记得提出来,”谁知慧嫔忽尔接话:“若是娘娘着急,臣妾等会就去跟太后提上一提。” 容贵妃瞥她一眼,面色更冷。 放眼后宫,敢跟贵妃呛声的人真不多。 皇后跟章贤妃算俩。 可她俩都是好性儿,只要容贵妃不蹬鼻子上脸,一般懒得去跟她置气。 而慧嫔虽然仅为嫔位,她来头却不小,从曾祖到叔父辈出身显赫,祖母是亲王嫡女,父亲是吏部尚书,在朝中很是得脸不说,她的亲姑姑还是太后,太后深居宫中礼佛,不轻易见人,却会偶尔召慧嫔过去小聚,以示恩宠体面。 她将太后搬出来说事,众人原以为贵妃即使不认怂,也得忍了去。 容贵妃轻笑一声:“慧嫔不愧是太后娘娘的侄女,见太后的机会总比我们多些。” 慧嫔面有得色。 贵妃话锋一转,曼声问:“可是慧嫔见皇上的次数就少了些,难道是不想吗?” 好问题! 为什么不见皇上,是不喜欢吗? 还不是因为见不着。 被点出无宠在身,慧嫔脸上青白交加,正要呛回去,皇后却开口:“本宫乏了,诸位妹妹跪安罢。” 众人便散了去。 走远后,陈答应才敢小声跟姜娴说:“你怎么招了贵妃娘娘的眼,容贵妃的祖父是异姓王,父亲是云麾大将军,在后宫又得宠,进宫前京城贵女就没有没受过她气的,”她顿住,道:“不过我们位份低微,估计贵妃转脸就把你忘了,以后自个小心点儿吧。” 原来是个螃蟹娘娘,从小横到大。 姜娴不置可否。 回到倚竹轩后,她便开始勤练轻功和踽步舞。 陈答应说得不错,到晚上请安的时候,容贵妃就没再点她名了。 当然,另一重原因,是因为晚上的请安容贵妃压根就没去——被皇上唤去伴驾了,可见其恩宠之盛。 郭贵人一晚上脸都是绷着的。 陈答应跟姜娴说:“郭贵人肯定觉得自己会是新人里第一个被翻牌子的,没想到结束学规矩的第一天,皇上就被贵妃霸了去!” 姜娴:“你真是走在后宫的八卦第一线啊。” “什么?” “没什么,我是夸你消息灵通。” 陈答应撇撇嘴:“灵通什么,我爹是个芝麻绿豆官,也就比你爹好点儿,官小,但管的地方不穷,原想进宫来凭美貌会有大造化……今日请安后却发现是我想岔了,宫里最不缺的就是美人!别说得宠了,怕是连被翻牌子的机会也没有,三十多个人,皇上又不是天天来后宫,能想起咱俩才怪,今晚还是早早歇下吧。” 有期待被翻牌子的宫妃,会掌灯到很晚。 陈答应掂量了一下自己的位份和月银,觉得显然不该操这个心,宁愿早早睡去。 答应和官女子能领到的灯油少得可怜,醒着也是一片黑。 姜娴的日子更不好过。 后宫下人的消息灵通,内务府掌事公公是容贵妃的人,都不用贵妃开口示意,就知道娘娘不喜姜答应,毫不顾忌地克扣起她来,每日送去的饭菜全是些蔫叶子,按着份例来的肉也是冷掉了半凝固的肥肉。 宫女眠夏心疼:“太过分了,御膳房那些人居然这般欺辱小主!” “位份低又未承宠,在宫里头的日子是会难过些。”枕秋性子沉稳,温声劝慰。 姜娴夹起一片蔫叶子送入口中。 她想起自己以前,因为着急赚钱,被骗进过血汗工厂,也误入过传销窝点,吃的伙食就跟如今差不多。 答应,竟也不过是黑厂流水线里的一颗螺丝钉。 “都别急,” 姜娴吃得淡定,竟将宫女也觉得难以入口的冷饭菜全吃完了: “你们小主最会升职了,且等着。” ------------ 第五章 这不是我们月例五两该操心的 在初次请安时为难过姜答应后,容贵妃就把这号人物忘了。 低位妃嫔和太监宫女之于贵妃,就好像游戏里的npc,看到了,想起来,就戏弄欺凌一番。 至于姜答应会不会因为她的一时刁难而过得日子艰难,贵妃娘娘压根不在意,更不会因此愧疚。 有另一件更重要的事—— 皇上不翻牌子了! 自打那天云麾大将军进宫,皇上将贵妃叫去伴驾外,就有十天再没翻过牌子,旧人牵肠挂肚,新人也急得上火。陈答应的日子每天闲出鸟来,每天就串门看隔壁整新活儿。 她好奇:“姜答应你这舞蹈叫什么?我从来没见过,舞得虎虎生风的。” 姜娴:“这舞蹈叫无器械高强全身燃脂训练,由一位叫帕梅拉的舞者所创。” “好绕囗的名字,也不好看。” 陈答应嫌弃。 “可是跳这个很爆汗。” 陈答应不懂,她大受震撼。 后宫女子以香肌无汗为美,实在不懂为何姜娴会喜欢弄出一身汗。 同样爆汗的舞蹈还有许多,其中一套由“郑多燕”所创的舞蹈动作,好不好看另说,跳起来是真的累,光看就让陈答应心生畏惧。 她又见姜答应手持重物长时间下蹲,下蹲时双手往前,姿势怪异。 姜娴解释:“我这是为了日后受罚作准备。” 倚竹轩冷清偏辟,姜答应的怪行无人管束。 天气渐冷,皇宫下起雪来,除请安外,宫妃不轻易出门,都在自家宫殿里猫冬,陈答应却发现姜娴频频出门。 问她去哪,姜娴也不藏私:“我去梅园练舞。” 梅园就在倚竹轩旁边。 梅园是因先帝喜梅而设的,当今圣上却更爱牡丹,于是也变成了无人问津的区域,想偶遇皇帝都不会偶遇到这块儿来。 何况,外面还下着雪。 娇养着的后宫女子体弱,容易生病,妃嫔比宫女太监好些,哪怕是品级再低的答应若是生病了也能请太医,只是请不来医术特别高明的,重要的是请太医被诊断为生病后,便得撤掉牌子,不得侍寝。 陈答应一脸匪夷所思:“我劝你打消这个念头,咱俩要是生病了,都不一定能请来太医治病,还不如待在宫里等翻牌子,你这安的心思我都懂,但这就不是我们月例五两该操心的!” 这朝代的五两约等于两千五元。 为了两千五的月薪在大雪天里跳舞,陈答应认为不值当。 闻言,姜娴笑了。 她在北上广月薪三千的时候,也有许多人说她不如回老家打工,乐得轻松。 拼命加班卷的,是一个年薪百万的未来。 她拍了拍陈答应:“放心吧,我身体好,你又不是不知道的。” 眼看劝不动,陈答应气鼓鼓地别过脸去。 姜娴从梅园回来,却收到了隔壁大宫女送来的姜汤——没加糖,因为份例里的白糖被内务府的人扣下了,只剩下了姜的辣味,驱寒效果倒是十足。 姜娴每日雷打不动的去梅园逛,却不是每日都跳舞,只是去跟梅园的太监宫女刷个脸熟,让他们知道,去逛梅园是她发自内心的举动,不是特意偶遇谁。 而她用40积分购下的【窥视帝踪】,正显示着皇帝会在七日后出现在梅园里。 ------------ 第六章 宫斗企业级理解 为着充盈后宫,这次足有十七位新人入宫。 初次请安后,众人便翘首以盼,盯着谁先侍寝。 第5节 谁知皇帝却没尝鲜,而是先去了皇后,再到容贵妃,把新人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反反复复回忆殿选时自己的表现,患得患失。其中,最紧张的就是郭贵人了。 在这届新人里,她是初封位份最高的。 如果她不能拔得头筹,怕会被其他人笑话。 容贵妃侍寝第二天,便有意无意地提起:“这心里的火要是下不去,喝再多的菊花桑叶茶也是徒劳。” 始终进宫时长短,郭贵人脸色一下子就变了。 她在钟粹宫里喝的菊花桑叶茶,昭阳宫的贵妃是如何得知的? 再深想,自己连喝什么茶,贵妃都了如指掌,若想在茶里加点东西,岂不是轻而易举?郭贵人紧抿唇不发一言,却打定主意回去要好好敲打宫人,严查是谁走漏消息。 姜娴不作声,将上首众人的神色尽收眼底,已将她们的想法猜个七七八八。 系统:【宿主不是说不懂宫斗?】 姜娴:【我不懂宫斗,但我懂办公室政治,职场上的眉眼官司也不少。】 待请安完毕后,陈答应忽然向她搭话:“打小啊,爹娘就说我心细,观察入微,今儿请安就让我发现了一件很重要的事。” “嗯?” 看陈答应神秘兮兮的,姜娴也很给面子地作倾听状。 “贵妃娘娘想是特别喜欢菊花桑叶茶,要是有机会招待她,我就另外给她准备这茶,说不定会被她赏识。” “……” 姜娴:“观察得很好,下次不许观察了。” 这企业级理解,让姜娴想起以前带过的实习生,也是这么个领导夹菜她转桌的情商。 陈答应气乎乎的,回到倚竹轩后,看她稍作梳洗又要往外走,便问:“今日你可是又要去梅园?我真搞不懂你在想什么,那样人迹罕至的地儿……得亏咱俩无宠,不然谁想收拾你,把你往梅园的池子里一推,臭了都没人发现。” “我格外喜欢冬天里的梅花,” 姜娴一顿:“何况,梅和雪是个好意象。” “好吧,那你多带两个奴才去,记得外头裹件斗篷。”说罢,陈答应也回到自己屋里去。 外出时,姜娴便带着性格更沉稳些的枕秋。 说是沉稳,其实也很年轻。 在现代都是还在念书的年纪,姜娴冷不丁地问起她:“陈答应这人,你怎么看?” “回小主的话,”枕秋略作思索,才道:“陈小主性情活泼,闹腾了些,可瞧着不是心思深沉的人,深宫寂寞,小主之间交友作伴也是常有的事。” 奴才不能议论主子,夸奖的话也得仔细斟酌过措辞。 却见姜娴轻笑一下:“高端的敌人往往以朋友的形式出现。” 枕秋低下头。 今日去梅园,姜娴没练舞,就在凉亭里抚了一会琴。 是向系统购入的古琴教程,毕竟她在穿越之前,原主是个怠懒的咸鱼性格,女红也学得稀疏。而上辈子,她也是上了大学才知道从小学琴的人多如过江之鲫,她家却连辅导班的费用都交不出来。 如今能用宫斗点数换取课程,她便像海绵汲水般吸收知识,一刻也不愿停歇。 这时,距离帝踪出现在梅园,还有一天。 倚竹轩的两个小答应在宫里没有人脉势力,且都没花银子去打点消息,宛若聋哑人。到了翌日请安的时候,姜娴和陈答应看到春色满面的郭贵人姗姗来迟,才知道她如愿如偿地在入宫新人里拔得头筹,成为第一个侍寝的领头羊。 “宫妃初次侍寝后须向皇后行大礼,莫不是郭贵人不愿向皇后行礼,才来得这般晚,” 一向爱迟到的容贵妃今日难得来早了些,发现居然有人比她还能摆谱,一张俏脸便拉了下来,笑说:“皇后向来宽仁,若是郭贵人不愿,想必娘娘也不介意。” “皇后娘娘恕罪,臣妾愿执守礼仪,向娘娘行大礼,今日路上耽搁了些时辰,来时已十分心惊,庆幸没误了请安时辰,还望娘娘怜惜。” 原本面有得色的郭贵人立时大惊下跪。 侍寝后向皇后行礼请安,那是恩典和脸面。 如果皇后真不许她行这礼,便是名不正言不顺,叫合宫上下嘲笑不说,传到前朝去,她那二品官的爹也要大失脸面。贵妃一句诛心的话,就将郭贵人从一只开屏孔雀淋成了落汤鹌鹑。 其他宫妃噤声不敢多言,却都在看郭贵人的笑话。 姜娴的目光却移向了皇后。 如果把这朝代比喻为集团,皇帝是董事长,皇后便是子公司“后宫”ceo,又称首席执行官或是行政总裁,而她们都是皇后的下属。 高管容贵妃,也还是下属。 其他宫妃都在看贵妃娘娘,等她继续出招,姜娴却知道她的话已经说完了,郭贵人会被如何发落,全看ceo裁决。 姜娴此刻观察皇后,也是想知道自己未来大领导是什么性格。 皇后…… 楚皇后有张温柔端庄的脸,两侧耳垂格外的大而圆润,悬着欲滴的翡翠耳坠,在古人的角度来看,是极有福气的面相特征。 只是姜娴细看片刻,发现她好像……走神了? 对出身世家大族的皇后来说,礼仪是刻在骨子里的,哪怕心思不在请安上,唇畔也挂着滴水不漏的端庄微笑。 即使是阅人无数的姜娴,也不敢下定论说皇后就是走神了。 兴许是在摆谱。 而从王府时期出来的老人这刻都心里有数。 章贤妃:哦,她又走神了 容贵妃:昨夜本宫把内务府账目交与她看,就知道她掌灯到深夜,今晨请安肯定会走神,拿她作筏子发难,即可震慑六宫 想到这里,她勾起唇角。 而郭贵人和一众不明真相的宫妃瑟瑟发抖。 也就约五秒的空档,皇后便回过神来,摆摆手让郭贵人把礼行完,待她惴惴不安地行完大礼后,皇后道:“以后安份侍候好皇上。本宫乏了,你们早些回去罢。” ------------ 第七章 高斯模糊+50美白+65柔肌美肤 就这么完事了? 原以为能看一出好戏的宫妃恋恋不舍地告退。 待走出建章宫后,她们便交头接耳起来:“皇后娘娘真真是个大度性子,就这么轻轻放下了。” “其实不过来晚了些……” 有常在小声嘀咕。 这句话却被从后面走出的马婉仪听到,她柳眉倒竖,秀美的脸上现出薄怒:“头回侍寝就敢怠慢对皇后娘娘的请安,见微以知萌,见端以知末,若是让这等没规矩的再侍寝上二三回,请安都能够不用来了?” 马婉仪出身武将之家,家里却请过女先生,肚子里略有墨水,便总爱在言谈间卖弄。 “嫔妾知错。” 刚才说小话的妃嫔慌张屈膝行礼。 步辇上的容贵妃并不叫起,也不说话。 见状,马婉仪便接着说:“皇后仁德,却须有人来严正宫纪,略施小惩,也是希望郭贵人能吸收教训,勿要恃宠生骄。” 过了约两秒,容贵妃才说:“都起来吧,刚才说不过来晚了些的,罚抄宫规十遍。” 被训斥的常在小脸煞白。 容贵妃步辇旁的大宫女秋堂低声提醒:“张常在和郭贵人都是钟粹宫的。” “原来是一个宫里,”容贵妃凉凉道:“郭贵人也别闲着,同抄十遍宫规,不得假手于人,走吧。” 抬步辇的太监会意,抬着步辇浩浩荡荡地离开,整个过程中,容贵妃目不斜视,压根儿没多给这帮低位妃嫔一个眼神。待贵妃娘娘走出视线范围外,她们才敢起身,怏怏道:“好大的威风。” “咦,陈答应呢?” “姜答应也不在。” “可怜我出一背的虚汗,快扶我回宫换身衣裳。” 同一时间,陈答应快步追上姜娴:“你脚程倒是快!可是半夜练出来的功夫?我们才进宫不久,倚竹轩距离皇后的建章宫又远,我还想着和你一道慢慢走回去,看看这边沿途的风景呢。” 谁知一眨眼的功夫,人就在十米开外了。 姜娴脚步微顿:“你再走慢点,不用看风景,自个就成风景了。” 直至回倚竹轩半个时辰后,陈答应才从大宫女荷香那得知张常在被罚抄十遍宫规的事情,不禁一阵后怕起来,又疑惑:“今日倒是多亏她了,可她是如何能预料到的?” 同一个疑问,也在姜娴屋里,由大宫女眠夏好奇问起: “小主怎么能提前避祸的?难不成,小主有未卜先知的本领?” 姜娴失笑:“这还用未卜先知?聚众必生事,贵妃心情不佳,请安时没使够威风,必要寻机会找人发作。” 职场法则之一,便是远离更年期的上司。 容贵妃那活像一次葵水来足三十天的性格气场,小小答应当然避之则吉,最好别到她跟前招她的眼,扫到台风尾巴也够喝一壶的,张常在就是最好例子。 “是了,” 枕秋点头附和:“平常宫人听闻不远处有贵妃的步辇,都会绕道避让。” 可见“当心,前面有贵妃”,便是后宫版本的“小心,前面有交警”。 而今日在建章宫被刁难的郭贵人回到钟粹宫后,自是满心不忿,她是二品大员的嫡女,如珍如宝地长大,最是在意脸面:“贵妃故意针对我,我不过来晚了些,又没迟到,她却发作于我!等我今晚见到皇上……” “小主不可,” 闻言,她的大宫女顺儿屈膝劝告:“小主难得见到皇上,何必要提那些不快的事呢?以贵妃娘娘的性情,如果小主不是昨日侍过寝,她有所忌惮,今日必然要责罚小主,只言语上刁难,可见贵妃拿小主没什么办法。” 顺儿没说的是,贵妃和皇上多久的情谊,她郭贵人算哪根葱? 郭贵人略一沉吟,也觉有理:“算了,你来侍候我敷面脂,泡壶菊花茶来去去火气,就不要桑叶了。” 有一回请安时,贵妃点出她在钟粹宫中爱喝桑叶菊花茶的事,她严查身边的宫女太监,却没能成功揪出眼线,导致她只敢和陪嫁进宫的丫鬟说说体己话,也不再喝桑叶菊花茶了:“贵妃那句不得假手于人是在敲打我呢,我在自己宫里却时刻被盯着一举一动,实在讨厌。” “那个张常在真多嘴,要不是她,贵妃还想不起来罚我抄宫规。” 第6节 之后又嫌弃了一句:“原是小门小户出来的,同住一宫也给我惹事。” 因为郭贵人是这一批秀女里出身最高的,在储秀宫时就很瞧不起其他秀女,特别是相貌最出挑的姜娴,被她奚落过两回,还抢了她一次热水,害得姜娴只能用冷水洗手,冻得柔荑发红。 等分配完宫殿后,郭贵人就将姜娴抛在脑后,只记得贵妃罚了自己的事,念叨:“宫里头的女人可真不饶人。等我在皇上那里记上号了,再来挨个清算。” 其实皇上并没有答应过今日召她侍寝。 只是昨夜翻她牌子的时候,对她尚算温柔,夸她桃腮杏面,一双猫儿眼惹人怜爱,又赏赐了东西,想必今日也会来看她的。这是宫里头的惯例,如今有过宠爱的高位妃嫔里当年初次承宠时,也多是被连着召幸数日的。盛宠如容贵妃,更是霸占了皇上半个月之久。 郭贵人觉得自己很不错。 只是同一时间,因为政务烦心而散步到梅园的皇帝,也觉得面前翩翩起舞的女子很不错。 今日天气很冷,前夜落了场雪,今日雪势小了些,稀稀落落地打着旋儿落下,连风都挟带着孤清凛然的味道。 为了这一天,姜娴每日不落地到梅园打卡。 梅园的值班宫女太监都眼熟她了,只道这小主不是有毛病就是真心爱赏梅,因为这边冷僻,皇上从没来过。 掐准了系统说的时辰,姜娴将【粉丝滤镜】光环打开,高斯模糊+50美白+65柔肌美肤的效果立马拉满,雪落在她的长睫上,在皇帝眼中,便是美得不似真人…… 肯定不似真人啊! 真人能自带磨皮柔光滤镜? 即使是坐拥三千后宫的皇帝,也被眼前会走路的精修高p美人狠狠惊艳住了,出声问道:“她是哪个宫里的?” ------------ 第八章 全是科技与狠活 “回皇上,附近倚竹轩里住着两位新进宫的答应,一位是梅泽县丞之女姜氏,另一位是翰林院编修的女儿陈氏。” 太监总管梁遇寅低着头答复道。 他是近身伺候皇帝的人,后宫女子何其众多,没承过宠的答应常在在宫里头就跟小猫小狗似的,他不可能特地跑去储秀宫挨个样子认清楚。 可是皇帝问下,底下的人不应一问三不知,不然还要他有什么用?于是梁遇寅将附近妃子的住处如实告知,巧妙地化解了这个难题。 皇帝的视线穿过空阔的梅园,落到女子身上。 梅园里没有舞台,姜娴也没舞衣,跳的是最寻常的舞,身段却不寻常——她在宫里拿着向系统忽悠来的轻功秘笈苦练,达不到水上飘的功底,身姿却轻如燕,想要飞檐走壁办不到,用在舞蹈上绰绰有余。 好出众的身段! 举手投足间,大有翩然欲飞之势。 梁遇寅举着伞,雪沫子飘落在皇帝的眉睫上。 姜娴掐着点,回过头来。 她始终来自现代,对皇权还没有深切的认知,只把皇帝当成了集团董事长,给自己发薪水的超级大boss,敬重有余,却不很畏惧他。 两人对上视线,她先是一愣神,接着盈盈下跪行礼:“臣妾倚竹轩答应姜氏向皇上请安,皇上万福金安。” 滤镜开着,柔光拉满。 姜娴本来就好看,一双微挑的漂亮眼睛,乌黑瞳仁总是雾蒙蒙的,煞是动人。后宫不缺美人,但再好看的美人,也是凡人,是无修生图,怎么比得了精修美图? 真跟天上下来的仙女似的,把他身边的女人全比下去了。 姜答应这一身的气质,全是科技与狠活。 饶是见多识广的皇帝,也不禁恍了下神。 他看她的时候,她也在看他。 时候还早,阳光穿透金龙伞,洒在年轻男子的身上,仿佛为他镀了层名为皇权的金边,是天与地雪色之间的一抹明黄,亮晃晃的灼动人心。 皇家没有丑人,皇帝也有副漂亮皮相, 姜娴只看了一眼就低下头去。 红粉骷髅,白骨皮肉,两世为人的姜娴都不在乎外表,特别是老板的外表——皇帝就是她的老板,管老板是高矮肥瘦?旁人自述不是外貌协会,大多是嘴上说说,她是真由衷无所谓美丑的铁血打工人。 是以看到皇帝白净英俊的脸庞,姜娴心无波澜。 恍完神了,皇上走到她身边来:“起来吧,这么冷的天,怎么在梅园独自跳舞?” 皇帝的眼里凝着审视。 论讨好老板,里头有很多说法。 其中一大误区,便是“只要默默做好自己的份内事,老板总会看见的”——默默做好自己的份内事,那老板只给你份内的底薪就够了,凭啥升职想到你,加班也念着你?凭的就是额外的! 老板之所以是老板,不是因为他洞若观火,英明神武,是因为他有资本,他注册了公司。 同理,皇帝之所以是皇帝,最重要的因素,是有个同为皇帝的爹,子承父业,君权爹授,帝二代。再说,英明神武是留给前朝文武百官的,对着后宫娇柔女子,皇帝的包容更甚。 所以,姜娴的职场晋升秘笈,便是须溜拍马要做得非常明显。 同事觉得肉麻,老板觉得刚刚好。 这时候,姜娴身上落了雪,也冻红了鼻子,活像一只雪中小狐,可怜又可爱。皇帝疑心的是后妃窥视帝踪,对于雪中起舞的邀宠手段,却是认可欣赏之中带有一点怜爱。 “回皇上话,臣妾喜欢雪中赏梅,自打开始下雪后,每日请完安就到梅园里来,今日兴之所致,又喜欢清风飙飙入袖的感觉,便一时技痒,惊扰了皇上,请皇上恕罪。” 说着,她又泥首下去。 她绾了发,一垂头,一截欺霜赛雪的后颈便露了出来,勾得人心猿意马。 “是朕没让人通报,美人何罪之有,” 这回皇上亲自将她扶了起来:“正好陪朕走一会儿。” 姜娴垂眸微笑。 【皇上记住了你的名字,宫斗点数+20】 【皇上身边的大太监记住了你的名字,宫斗点数+10】 在走完一圈梅园后,姜娴的脑海里再次弹出通知: 【初达成[和皇帝游园]初级成就,宫斗点数+30】 过了会子,皇上便让梁遇寅送姜答应回倚竹轩。一同出来的枕秋也难得露出兴奋神色,虽然没言语,可打着伞的手都攥得发白了。 到了倚竹轩的大门,姜娴却没让人送进去。 “梁公公。” 姜娴使个眼神,枕秋会意地送上小荷包。 小荷包里没多少银子,以梁公公的身份地位,是断然看不上的,但她也清楚对方知道她一穷二白,不必打肿脸充胖子,走走过场表个敬意即可。 果然,梁遇寅笑纳后,又叮嘱了一句:“小主晚膳仔细点,就别沾荤腥了。” “谢梁公公提点。” “哪儿的话,奴才这就去回皇上的话了。” 出了倚竹轩的地界,梁公公身边的小太监纳闷:“那荷包又瘪又轻,老祖宗何必提点她。 梁遇寅不悦:“咱家不是提点她,是让皇上舒心,一个答应兜里有多少银子?只会盯着蝇头小利,白瞎咱家带你在御前当差那么久。” 刚才皇上看姜氏的眼神,今晚肯定要招她侍寝。 小太监连声惶恐,又实实在在地扇了自己三个嘴巴子。 且说回倚竹轩。 向来稳重的枕秋紧抿着嘴唇,肉眼可见地高兴,想和旁人分享,又顾忌着主子的意思,嘴唇张了又合上,看得眠夏赶忙将二人迎进来:“好冷的天!主子果然身子康健,看把枕秋冻得嘴巴都打摆子了,主子还泰然自若的,赶紧喝碗姜汤去去寒气。” 姜娴:“她不是冷的。” 眠夏疑惑。 姜娴淡淡说道:“方才我们在梅园碰到皇上了,皇上邀我和他同赏梅园,刚才是皇上身边的梁公公将我们送回来的。” 眠夏:“……” 于是,倚竹轩里嘴巴打摆子的宫女又多了一个。 ------------ 第九章 侍寝(一) 宫女太监在皇宫讨生活,却不是谁都有幸得见天颜的。 会被派遣到倚竹轩这样的冷灶来,眠夏和枕秋自然是没啥背景的,像她们这种宫女,很可能一辈子也见不到皇上一面,先是害怕,再是兴奋。 枕秋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既然今夜皇上可能会来,小主该准备起来了。” 姜娴听了这话,心脏有点发麻。 她上辈子念的是衡水中学,学生眼里只有做不完的题,上大学后也忙着半工读,压根没谈过恋爱,也没有男女经验。 幸好梁公公办事妥帖,在听到皇帝吩咐晚点要翻姜答应的牌子后,立刻派了司寝嬷嬷来教姜答应侍寝的基础知识。 眠夏关怀:“小主可是紧张?” 姜娴摇头:“伸头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想通就不紧张了。” “小主瞎说,这可不是挨刀的事,是天大喜事呢。” 因为没有前事可以参考,姜娴只能拿出看待工作的态度,把它当成领导分发下来的一个项目——这是大老板第一次分派工作,还要亲自临场督导,她得好好表现。于是打起精神,先敲系统:【有没有能帮助我侍寝的技能?或者一次性消耗品也行。】 课程是来不及学了。 系统整理出侍寝相关的物品。 姜娴想制造让大老板记住自己的记忆点,永久性的体香光环太昂贵,她将目光放到了一次性的消耗品上,果然看到了低配版的体香消耗品。 【名称】:暗香浮动 【类型】:一次性消耗品 【功用】:12小时内,宿主会散发出一种独特的香味 第7节 【备注】:这是皇帝没有闻过的全新版本味道 除此以外,还有好些提升皇上临幸体验的消耗品,功用描述非常寡廉鲜耻,开车开得理直气壮,尤如一个车轱辘碾过她的脸上,而她神色如常地挑选所需的技能,精打细算地选了三样消耗品。 司寝嬷嬷来到的时候,笑着宽慰:“小主害羞是时有的事,有些话奴婢也不好说得太明白……” “不,劳烦嬷嬷说得明白点。” 司寝嬷嬷只见姜答应双眼灼灼地看牢自己,眼里焕发的是对知识的渴求,问出了一个又一个的问题。而旁边的宫女随着问题的露骨和深入纷纷羞红了脸,司寝嬷嬷端着一张老脸,也好险没绷住。 好家伙! 能进宫的秀女都是验过身子的,司寝嬷嬷没怀疑姜答应的清白,只暗道好大胆的姑娘。 姜娴的品级低,没有步辇,却因为要去侍寝坐了一回凤鸾春恩车,一直到送去未央宫的路上,她仍在不断询问司寝嬷嬷细节的事情。周围抬车的都是太监,司寝嬷嬷手帕捂脸,回主子的话也细如蚊呐:“小主,这不好再问了……” “你也不晓得么?那我等会问问梁公公。” “……小主你还是问奴婢吧。” 在社死和得罪梁公公之间,司寝嬷嬷含泪选了前者。 抵达未央宫的时候,姜娴心中充满了自信。 是时候将理论知识与实践相结合了! 早有宫女在未央宫等着,侍候姜答应梳洗妆扮,接着被打包送进被窝里。皇帝的被窝也是凉的,没一会就被她捂暖了,皇上进门的时候,就看到姜答应扬眸望着自己,一双狐狸眼滴溜溜的,很招人爱。 还是傍晚见到时一样漂亮。 屋里烧着银丝炭盘,暖和得很,她的脸庞也被熏得泛起了淡粉。 “你倒是不怕朕。” 皇上在床边坐下,姜娴也跟着坐起来,很自然地靠过去,彩虹屁张口就来:“臣妾自殿选以来,就盼着有这么一天,欢喜都来不及。” 因为不清楚大老板的性格,姜娴尽捡些好话说。 伸手不打笑脸人,千穿不穿马屁不穿。 像她这种没有关系后台,没有爸妈帮着兜底的沪漂,万事要靠自己,早就将尊严矜持抛开,她只要活下去,活得比谁都好,且愿意为此付出一切。在职场就加班,在后宫便争宠。烛光灼灼,也不及她眼底的野心明亮。 而皇帝是什么个想法呢? 谢彻低头,凝望姜答应明亮的狐狸眼,心中感叹——这小姑娘,爱朕看得眼里藏不住事! 作为四子争储里笑到最后的赢家,当今圣上谢彻不是最能干,不是最狠,更不是最得先帝宠爱的皇子,但胜在他命好,三个哥哥争得头破血流,忽略了他其实有个出身不低的母妃,行事也算稳妥,先帝喜他不争安份,最终在病榻上传位给他。 幸运的天子生来一切垂手可得,自打呱呱堕地的那一天起,就没有过轻生的念头,活得念头通达,后宫的贵女也大多出自京中世家,事事讲究从容优雅,没见过姜娴这种往死里卷的草根精神。 没见过,是以也不晓得有女人侍寝时,能满心满眼的只想着生存。 “你天天去梅园,是真心赏梅,还是想见到朕?” 谢彻冷不丁地问起。 梁公公去查探过回禀皇上,说姜答应确是每日会去梅园里赏梅。 谢彻相信她不知道自己的行踪。 但他怀疑她是冲着自己来的。 后宫贵女矜持,哼个小曲儿都要偷偷来,以不争不抢为傲,争了也要说自己不争,人均佛系咸鱼女主,背地里斗得比斗鸡还狠。 不料,姜答应却脆声说: “臣妾是想见到皇上才去的。” 加班最怕什么? 是怕上司没看到自己在加班。 以前姜娴每天在公司卷到深夜,离开公司之前还会单独发一条仅上级可见的朋友圈,背景是万籁俱寂的公司和深夜街道,每日不落。润物细无声?她巴不得拿个大喇叭在老板耳边反复播放她的劳苦功高。 她在后宫没家世,没人脉,没有跟皇帝矫情的资本。 说完后,姜娴观察起了皇帝的反应。 她想知道这个老板吃不吃这一套。 而皇帝他吃这一套吗? 谢彻龙颜大悦:“朕就知道。” 姜娴只瞥了一眼就低下头去,心里有数了。 嗯,看来这个老板是自信心很强,又很喜欢听彩虹屁的那种。 ------------ 第十章 侍寝(二) 当今圣上谢彻,到底何许人也?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 姜娴曾经观察过,无论是老家偏远小农村,还是小镇里的高中,乃至大城市的超级大厂,男人总是比女性容易自信。明明那么普通,却都那么自信,更何况是真正的富有四海的一国之君。 谢彻自信得有理有据。 系统:【宿主的分析在理,成就系统里【救赎皇帝】一直是灰掉的不可触发。】 为什么? 因为这个皇帝没有童年阴影,没有白月光,他的称帝之路是一片坦途,光明灿烂。如果后宫有女子说要救赎他,指定会被发配到冷宫去。 你谁啊?家里宅子没朕一处宫殿大的,也配救赎朕?先想想怎么在京城置办下像样的宅子吧。帝二代性格实在硬气,说话就是气人。 谢彻登基已有好几年,想摆架子用性格拿捏他的,长得貌美的兴许一两天还算得宠,第三天就被皇帝淡掉了。 而打工人不懂得拿捏男人,但她知道干活要认真,要让老板知道她有多认真。 于是,这一夜梁公公守在帐外,却久久没听到皇上叫水。 在其他后宫妃嫔对皇帝矜持的时候,姜答应双手环着皇帝的后颈:“皇上,还能再来一回么?” 姜娴其实不懂拿捏男人。 她只知道太早下班,她会不安。 在旁的后宫妃嫔对皇帝矜持的时候,谢彻被姜答应拉着来了一回又一回,他闻到她身上有清幽动人的淡香,不是他识得的任何一种香,仿佛源自她的身躯,折腾得越厉害,越是幽香煞人。 从系统处购买的消耗品派上用场,在姜答应身上,谢彻获得了前所未有的绝佳临幸体验,难得地尽了兴。 姜氏的身躯也和其他后妃不同,身肢是纤细柔软的,手臂、大腿和细腰却不松散,很是紧致,全是挥洒汗水造就的锻炼成果。 意乱情迷间,谢彻叹道:“姜答应这身段,真是得天独厚。” 大老板认可了她的项目成果。 只见姜娴喜上眉梢,双眼灼灼:“再好的身段,也是为了陛下存在的,” 职场打工人高情商回答——项目有进度了先别居功,把好处都归老板头上,夸老板英明神武,再来给下属分蛋糕。 谢彻是自信,不是傻。 他能看出,姜答应说这话时是发自内心的诚恳。 后宫居然有这般爱朕的女子! 谢彻有心逗她:“朕在爱妃心中这么重要?” 不料她反过来握住皇上的手,语气郑重:“臣妾不能没了皇上。”不然月例工资谁来发。 饶是见多识广的谢皇帝,也不禁被她眼里的恳切触动。 世界最纯粹的感情,也许便是打工人对升职加薪,发家致富的渴望吧! “皇上,臣妾不想睡觉。”她还想接着卷。 帐外的梁公公低头盯着鞋尖,心里暗忖姜答应真是妖精一样的人物。 皇子要精通君子六艺,何况皇帝,谢彻始终是男子,体能比后宫女子超出不知几凡,往常他都收着劲儿来,今日却和一个小小答应较上劲了,听得司寝嬷嬷目瞪口呆。梁公公觑她脸色,又想起自家徒弟来报,说是姜答应在坐春恩凤鸾车来的时候一直向司寝嬷嬷求教,脑海中不禁浮现出“名师出高徒”五个大字。 子时的时候,梁公公觉得这姜答应,有点东西。 折腾到丑时的时候,梁公公觉得这姜答应不仅有点东西,东西还挺多。 一直忙活到寅时,姜娴不敢相信有人居然能比她更卷,浑身香汗淋漓的她眼角溢出生理性的眼泪,迷迷糊糊的要睡晕过去,藕臂仍不忘紧紧攀附着谢彻:“皇上……” 比老板先下班,是卷王的耻辱。 但姜娴实在是太累了,眼皮粘在一块就再睁不开,强制进入关机状态。 后宫妃嫔敬他怕他,哪怕在房事上撒娇也是温柔乖巧的,没一个像这姜氏一般对他需索无度,爱得如同熊熊燃烧的烈火,都昏厥过去了还要抱着他,汗津津的身躯粘乎乎的,挂在身上不大舒服,谢彻却不介意。 他觉得有点新鲜。 烛光透过明黄纱帐,照亮了她累极的小脸。 在宫妃侍寝上,谢彻见过忐忑害怕的,见过撒娇卖痴,也有温柔小意求他怜惜的,独独没见过有人拿出了仿佛要将自己灵魂烧得洞穿的热情来向他索求的。 虽然不合规矩,谢彻的心情却很是不错。 而对待令他心情不错的后妃,谢彻向来是不吝赏赐的,他叫了水让宫女进来为姜答应擦身,又特许她不必被抬回去倚竹轩,留在他的身边睡到天明。 这可是后宫里的第一例。 倒不是谢彻对姜娴一见钟情,对她特别偏心眼。 而是合宫上下,能缠着他折腾到后半夜的宫妃,只她一人。 皇帝没将自己的想法说出来,落到旁人眼中,就是答应姜氏格外得皇上怜惜,才特准她在未央宫过夜。因为折腾得有些累了,谢彻将她圈在怀里,难得什么朝政大事也没想,睡了个好觉。 宫妃伴驾到天明,原是该先起床侍候皇帝更衣的。 谢彻想她昨晚累得昏睡过去,便没想喊她起来,让她多睡会,结果姜娴却睁开了眼,忍着一身要散架了的酸痛,为他穿戴整齐。 皇帝不作声的看她做完这一切:“你原是不必起来的。” 大老板说使不得。 打工人姜娴在心中品了一品——嗯,不能当真。 第8节 “臣妾就想侍候皇上更衣,和皇上多待一会儿。”她开口,声音哑得厉害。 这回谢彻是真怜惜上了。 “你再歇会,皇后那边朕会传口谕过去把你今日的请安免了,等下梁遇寅传步辇把你送回去好好休息。” 说着,他按着她的肩头,亲自给她盖上被子。 姜娴心中大定,不再推辞:“臣妾谢皇上恩典。” 皇帝对她的态度很满意——他不是言情中,追求宫妃把自己当成普通男人对待的样板戏皇帝,他可以不叫她,但她要晓得分寸,睁眼了就得起来按规矩侍候更衣。 这些,皇帝嘴上不会说,甚至会反过来哄着她,但他心中有一笔帐,算得明明白白。 一般初进宫的少女多半就信了。 姜娴却是不信的。 她太懂老板的潜台词了。 姜娴的懂事,让她的初次侍寝在谢彻心中的小本本得了个高分,于是谢彻在坐上步辇时,顺口赏了姜氏东西,抬了她的位份,赐封号为姝。 ------------ 第十一章 晋位姝常在 皇帝赏给姜娴的东西里头,有一样最为别致,由梁遇寅亲自送到她的手上,嘱她拿着回去倚竹轩,仔细别冻到手了。 那是一个南瓜样式的手炉,上面镶了一圈宝石,小小的一个,少了庄重,多了几分活泼朝气,赏给年纪轻的宫妃很合适,也比寻常赏人的绫罗绸缎来得显出心意。 姜娴下跪谢恩。 得到领导的批示和肯定嘉奖,昨夜的劳累都是值得的! “姝常在请起,”如果说昨晚接她时,梁公公是平易近人,今日扶她起来的梁公公就完全称得上是和颜悦色了:“常在侍寝有功,皇上特赐步辇送常在回倚竹轩,请小主上辇。” 步辇由太监抬着。 人坐在上头,非常稳当,肯定是比走路舒服。 ※ 且说回后宫对皇上召幸了不知名小答应一事的反应。 虽说不可窥视帝踪,皇上翻了谁牌子这种事,却属于可售卖的低级情报。只要宫中对争宠还上点心的宫妃都能打听得到。 好多人第一反应是—— 姜答应,那是谁? 第二反应才想起来,是初次请安时被贵妃刁难过的答应,存在感特别稀薄。 不怪后宫冷漠,宫里面的女人太多了,一个无宠无家世的小答应,谁会多给眼神?要说被容贵妃刁难过……后宫里就没有没被贵妃阴阳怪气过的,跟入宫新手任务似的,大伙早就习惯。 消息截止这时候,后宫里绝大多数宫妃嗤一句运道也就罢了。皇帝宠幸妃嫔多正常的事,不至于为此纠结。 唯一睡不着的,是郭贵人。 一门心思以为皇上今日也要翻她牌子的郭贵人。 “小主早点歇息吧,再熬下去,明日请安就要难受了。”宫女劝道。 郭贵人明目含泪。 白天被贵妃发作罚抄宫规,她憋着股劲要等晚上好好向皇上邀宠,发誓要做胜过容贵妃的宠妃,对标的是容贵妃霸占皇上大半个月的辉煌战迹…… 结果第二天皇上就翻了姜答应的牌子。 姜答应? 郭贵人迷茫了许久,才想起那张艳若桃花的脸来。 可仍是不敢相信! 听说皇上是在梅园偶遇姜答应后,晚上才翻了她的牌子,就更加不敢置信了。 “她凭什么?就她……能知道去哪儿能碰到皇上?” 郭贵人依稀记得在储秀宫时,她还抢过姜娴的热水。她没觉得是多大的事,入宫前她父亲的官就比姜娴她爹的官大,尊卑有别,入宫后她被封贵人,而她只是一个小小答应,还不如自己的大宫女过得富贵体面。 就这么一个她不入眼的小门小户之女,居然截了她的宠! 郭贵人枯坐一晚上,始终想不通。 等到天蒙蒙亮,姜答应被晋为常在,又得赐封号为姝后,郭贵人不仅想不通,她都有点想不开了。 亏她前夜拔得头筹,心中便觉荣光无限,自觉是本届秀女里的第一人。 没想到却让姜答应得了晋位和封号的荣宠。 “小主,该去给皇后请安了。” 宫女小心翼翼地提醒。 一夜没合眼睡好的郭贵人由宫女搀扶着出门,走路连脚步都是虚浮的。 其他宫妃倒是睡好了,早上起床时听到姜答应变成了姝常在的消息,也跟着大吃一惊,连起床请安的动作都积极了起来,就想去瞧瞧新封的姝常在。 ※ 姜娴回到倚竹轩后,梳洗了一番,接着就去正殿和陈答应一道去建章宫请安了。 眠夏不解:“皇上不是免了小主今日的请安吗?” 职场生存之道,最忌越级抱腿。 俗话说得好,县官不如现管,如果倚竹轩不是没有主位娘娘,后宫又跟职场略有不同,姜娴进宫后第一要哄好的人便该是主位娘娘,或者皇后。 皇后同样是领导,好赖是个总裁。 而她一个常在…… 常在跟答应,应该都跟前台没分别。 她现在是个有好听封号的前台,姝前台。 姜娴说:“皇上的恩典我心领了,可我就是该去请安,个中的道理你兴许不懂,陈答应应该懂。” 陈答应就在她身后。 昨天她们还是肩并肩走的,今日她就稍微落后半个身位了,被点到名的陈答应跟着点点头:“我懂,我太懂了,被皇上翻了牌子这么光宗耀祖的事,肯定要去请安耀武扬威,多是一件美事啊!不然就如锦衣夜行一般了。” “……” 是她高估陈答应了。 姜娴:“是规矩,我看重的是对皇后晨昏定省的规矩!还有,不要胡乱引经据典,说出这种狂言来。” 陈答应将信将疑。 姜娴瞥她一眼,又问她在想什么。 陈答应:“我在想一些很狡猾的事情。” “你说。” “我在想你今日晋了常在,来日成了倚竹轩的主位娘娘,我就归你管,在你手底下讨生活了,是不是该先下手为强,对你谄媚一番?” 陈答应长着一张甜美的娃娃脸,正凝重地思考,眼里闪烁着清澈的愚蠢。这让姜娴倒吸一口凉气——主位得是嫔,常在和嫔位之间,隔了足足四阶。 搁陈答应心中的剧本,姜娴拿的起码得是《斗破苍穹》级别的爽文剧本,进宫拳打贵妃,脚踢皇后,一统后宫……打工人她不敢这么想,只能语重心长的说:“您别狡猾了,再狡猾下去多少有点大逆不道了,或者您就搁心里头狡猾,不要说出来,怪吓人的。” 想着要讨姜娴的喜欢,陈答应乖乖闭上了嘴。 只是吓人的还在后头。 姜娴还没走进建章宫正殿,就听到马婉仪娇脆的声音在控诉:“皇上今日还要上朝,有人却闹着歪缠到了后半夜,真是没规矩透了,后宫又不是寻常人家的后院,岂能逮着机会就拉着不放。皇后娘娘可不能坐视不管!” 马婉仪一顿,又道:“臣妾看皇后脸色不佳,可是昨夜也因这事睡得不好?” 姜娴前脚踏在门槛上,后脚不知当迈不当迈。 而旁边太监则替她作了决定: “姝常在,陈答应到——” 姜娴听见身后的陈答应小声说:“公公,其实你可以先不把我叫出来的,我等等再进去也是可以的,我不着急的。” ------------ 第十二章 请安风波 叫了名,就不能不进去了。 一路垂首走进去,姜娴感觉到无数双视线落在自己的身上,她款款下拜:“皇后娘娘万安。” 这一拜,她稳住了腰。 如果皇后有心为难她,要她久拜不起,她也能借助平日素有锻炼的核心力量,保持最标准的请安姿势,教人挑不出毛病来。 不料,上首很快传来淡淡女声:“起来吧。皇上免了你今日的请安,你怎么不在倚竹轩里好好休息?” “向皇后请安是臣妾份内之事,只要腿脚还走得动,臣妾都想来建章宫一趟。” 姜娴表忠心。 她位份低微,如果皇后真要针对她,在宫中的日子必然会立刻难过起来,也是得把态度表达明确了。 姜娴用余光扫了一下皇后的脸色,发现马婉仪说的居然是真的,皇后坐得端庄,神态如常,可眼底下的淡淡乌青却是连胭脂水粉也掩盖不住的憔悴。 “是该多来。” 皇后点点头,默允她去后排站着了。 按惯例,常在和答应在宫里都是透明人,今日姝常在却大出风头了。姜娴不想旁人太注意她的外貌,便关掉了【粉丝滤镜】光环。可是即使没了柔光滤镜,她的相貌和身段始终是极美的。 每日到了宫妃前来请安的时辰,建章宫正殿便像一个打开了的妆匣,匣子里珠光宝气,姝常在穿着寻常,相貌却是最明艳的一颗宝石。 来建章宫时还要当她马前卒的陈答应现在屁都不敢放一个。 第9节 宫妃对她上下打量,看向她的目光越发不善。 只是姜娴想漏了一点。 她卸了滤镜光环,昨晚买的【暗香浮动】却没过期,仍在起效期间,它能让旁人闻到独特的香气,是身边人这刻心底最刻骨的欲求——因为是宫斗系统,它料想宿主是用在风花雪月的时候,灯下看美人,心里想的或是烈香,或是幽香,可请安时分却不一样。 自打这姝常在走进来那一刻,楚皇后就闻到了让她昏昏欲睡的绝佳安神香。 马婉仪说得对,皇后是没睡好。 原因却不是姝常在侍寝。 而是各种宫务杂事——敬太妃的寿辰贡礼,藩国献上的贡品,皇上拨了一批给皇后分发下去给宫妃,眼看着又快到过节的年关,建章宫久久没熄灯,她都想免了众人的请安。马婉仪想挑拨皇后去针对姝常在,那是想岔了,皇后听说姝常在伺候皇上到三更半夜才叫的水,不禁生出了几分同病相怜之意。 好嘛,原来大家都没睡好。 皇后闻到的是安神香,章贤妃闻到的却是心心念念的锅子香气。她性子规矩却好美食,入冬后特别喜欢传锅子,羊肉片成薄薄一片,在下了大料的汤里滚一遍便见白,香得不行,可这玩意上火,连着吃三日嘴巴里就燎了泡,不得不吃起了青菜小粥,闻不得肉香,一闻就馋。 系统的【暗香浮动】起效下,在章贤妃的嗅觉里,姜娴活像一个移动的四川火锅。 她想不通姝常在为什么会顶着一身肉香来请安。 听闻皇上留了姝常在在未央宫过夜,皇上何等爱洁,岂定不会搂着一个火锅入睡,她在哪儿沾染上的气味?章贤妃心中不解,身体却很诚实地馋得猛咽口水。 而这一幕落在旁人眼中…… 容贵妃手帕捂唇,微现惊色:一个常在位份而已,得了封号是分外不同,可以章贤妃的身份地位,也用不着恨这人恨得咬牙切齿吧?她本想给这姝常在点厉害看看,如今看来却是不必了,她倒是有点好奇平日谨慎小心的章贤妃嫉妒起来,会怎么收拾人。 容贵妃浅浅觑了眼上首的皇后。 皇后她快睡着了。 其余宫妃,除了从姜娴身上闻到自己特别喜欢的香种外,便有那痴心记挂皇上的女子——郭贵人分明在她身上闻到了皇上的龙涎香! 郭贵人认定姜娴截了她的宠,如今看到这张好模样,想起储秀宫和她第一次打照面时的妒忌,新仇旧恨一并涌上来,不禁扬了令人生腻的笑:“姝常在来之前,婉仪姐姐还在说着姝常在规矩的事呢,姝常在可曾听到了?” 见郭贵人发难,马婉仪也跟上:“凡事皆有度,姝常在初次侍寝就闹到了后半夜,若是耽误了陛下上早朝,却不是你一个小小常在所担当得起的。” 好大一顶帽子扣下来。 旁的宫妃冷眼瞧着,即使没有落井下石,亦不想出言相助。 看见姜娴成了众矢之的,郭贵人心中升起隐秘的快意——天恩万般好,可也要看她有没有福气去蒙受恩泽,同样的事情要是发生在她身上,和她娘家交好的徐嫔必然会出言想劝,旁人看在她父亲的份上,也不敢苛待她太过。 给姝常在一夜皇恩,她受得住吗? 姜娴身后的陈答应动了动唇。 陈答应倒是想帮忙,可是马婉仪在问姜娴的话,她位份低,插嘴无济于事。 “回婉仪姐姐的话,臣妾在学规矩的时候,发现宫规上并未写明侍寝须在哪个时辰之前叫水,可是宫规有所更改,臣妾孤陋寡闻而不知?” 姜娴站着回话,眉眼低垂,语调却是不卑不亢的平稳。 这倒让旁人有点讶异。 听说这姝常在来自穷乡僻壤,规矩学得再好,也该是谨小慎微的模样,没想到却很稳得住。马婉仪不曾料到她敢把问题抛回给自己,不禁有些慌神。 一个婉仪,并无权更改宫规的权力。 姜娴又露了点愁色:“难道后宫中还有侍寝细则是臣妾不知的?哎,经婉仪姐姐这么一说,臣妾惶恐非常,生怕昨夜哪个动作犯了忌讳,婉仪姐姐对未央宫里的事如此清楚,还望婉仪姐姐赐教。” 这话就说得诛心了。 后宫上下,也就皇后和分了宫权的容贵妃有资格把手伸出其他宫殿,可皇上的未央宫也是她们不能明着查探的,遑论是马婉仪。 闻言,马婉仪煞白了脸色,说不出话来。 就在这时,容贵妃冷冷开口: “够了。” ------------ 第十三章 再侍寝 “姝常在是有几分急智,难怪哄得皇上多宠爱了两分,” 容贵妃神色一肃,敛起笑意,疾言厉色:“可为皇上龙体着想,不误朝政,该是宫妃自发去做的,若是人人想着钻宫规的空子,这后宫可还有一日安生?谁都学着你拉着皇上不放,你多少条命也不够赔的!” 她这句清喝,让原本昏昏欲睡的皇后暗打了个激灵,蹙眉扬眸看向容贵妃。 容贵妃这是又看不惯谁了? 皇后闻着姜娴身上的宁神香,头疾都舒缓许多,不禁对她多了两分好感。 容贵妃正寻思着治她个什么罪,余光扫到皇后正瞪着自己。她不知道皇后是被她的一声娇喝惊醒过来,正迷瞪着,她以为是皇后不悦自己在建章宫里使威风,但她行走宫中,手握宫权,威风也不是一两日的事了,因此并不很怵皇后。 “本宫罚你抄写女诫十遍,多修心养性,若有再犯,定不容你!” 只是话到了嘴边,终是把惩罚打了个折扣,容贵妃原想把她绿头牌撤掉,禁宫倚竹轩,看她还去哪里“偶遇”皇上,又如何对皇上使她一身狐媚功夫? 若再越性子些,容贵妃觉得该把姜娴直接拖出去乱棍打死,以警效犹,那才好呢。 想想那画面,称意又畅快。 可惜先帝给儿子挑王妃的时候年事已高,喜欢温婉贤惠的女子,当今皇后楚思芸和她同为世家贵女,偏偏前者受尽京中长辈的宠爱,据说当时就是敬德太后亲自钦点的楚思芸当三皇子妃,原因是中意她那一对圆润得酷似佛童的耳垂。 就因为一对有福气的耳垂,就从正妻变成了妾室。 容贵妃难以释怀。 “臣妾领罚。” 姜娴低头。 形势比人强,蛮不讲理的上级要使威风,她就给够她面子,等的是一个来日方长。 她的头压得很低,掩去一双妙目里的蓬勃野心。 容贵妃冷哼一声,向皇后挑过去一抹挑衅的视线:“皇后看本宫处置的可还妥当?若是嫌罚得轻了,本宫便全凭娘娘发话,别无二话。” 言下之意,便是对姝常在的惩罚可以超级加倍,但不能省。 楚皇后颔首:“姝常在,你将女诫抄写好了,便送到建章宫来,给本宫过目。” 姜娴再次谢恩。 叫她起来后,楚皇后便称了乏,下午的请安就让她们不必来了。 宫妃乌泱泱地离开建章宫。 因为皇后没逆她的意,容贵妃走出建章宫的时候,面上带着趾高气昂的得色,一直到上了步辇,经过御花园时,脑筋才猛地拧过来——皇后此举,看似是认可了她对姝常在的责罚,可是罚抄的女诫交到建章宫,是高高举起还是轻轻放下,还不是任皇后说了算? 她镶了护甲的手往腿上一拍,怒道:“皇后好深的算计,白让本宫在众妃面前当一回坏人,回头不论要蹉磨姝常在,还是要做一回顺水人情将其拉拢都方便极了。” 跟在步辇旁边走的马婉仪一脸茫然,没从里头的门道回过神来:“臣妾却觉得,皇后是怕了贵妃姐姐你呢!” “她爱做好人,净让本宫做恶人,” 容贵妃抿起嘴:“若不是着了她的道儿,方才本宫才不会在建章宫大发脾气。” 她生得娇艳,比姜娴穿越后的身躯要年长些,二十多岁又承过宠,是实实在在的女人了,这时恼起来,脸颊染着粉色,若不是心里盘算着要把谁拉下去痛打三十军棍,委实也算一道亮丽风景线。 马婉仪是不聪明,但她懂贵妃,当即顺着贵妃的话哄道:“贵妃姐姐最是仁善心软。” “若不是本宫心软,那等狐媚贱人现在就该到地府报道了。” 容贵妃哼笑。 ※ 另一边厢,郭贵人和容贵妃持同样想法。 罚抄女诫真是太便宜那贱蹄子了,她有心要寻姝常在的麻烦,忍着气走出建章宫,环顾四周却没看到那张招人厌的艳丽脸庞,她记得姝常在今日穿的是湖水绿的衣裳来着…… “小主你看,那位是不是姝常在?” 宫女眼尖,待郭贵人跟着张望过去的时候,一抹绿已经消失在视野尽处。 隐约还见到她拽着一抹粉。 郭贵人想起来了,她旁边猫着的那陈答应今日穿的就是粉色。 “这姜氏,真是没规矩透了!” 郭贵人瞠目。 女子走路讲究袅袅婷婷,从容优雅,太监宫女在宫中行走小步急行顶天了,没个像她不仅能自己急行,还可以拽着另一个宫妃一起跑路的。 可别说,姜娴这一手,真让她有气没处撒。 人跑了,她还能追上去不成? 郭贵人还真想追,可急行两步,长于闺阁中的柔弱女子便喘起气来,只道不成了:“真让她跑掉了。” …… “姜……”想起来她今时不同往日,陈答应气喘吁吁地改了口:“姝常在,你拽着我跑了一路,意欲为何?” “再走慢一点,咱俩能被剥皮拆骨的吃了。” 远了建章宫,姜娴猜想她们一时半会追不过来,也该放弃了,便随了陈答应放慢脚步,将原由道来:“官大一级压死人,她们逮住机会不会放过我俩,只罚抄算是轻轻放过了。” 说是这么说,姜娴也拿不准是被放过了没有。 皇后揽走了验收罚抄成果的活,到底是另寻机会折磨她,还是把她从容贵妃的黑手中捞出来,得看上交抄书的时候皇后如何发话了,也好让她就近揣摩一下这位后宫执行总裁的性情。 诸多思绪,姜娴懒得跟这缺心眼的说,只道风波过去了。 陈答应犹有余悸:“你昨夜侍寝,今日又得了晋升,还以为请安是耀武扬威去的,没想到都在这等着你呢。你也是的,拉着皇上不撒手,何必呢。” 更臊人的话她说不出来。 姜娴想到了,没想全。 她在后宫没有根基,除了皇上没人能提拔她,难得有机会侍寝,她岂能不使劲薅羊毛表忠心?也是加班习惯了,不想休息,而后宫这帮人就跟对家搞商战似的,摆出劳动法挑她加班的刺。 话到嘴边,成了简简单单的一句:“我爱皇上,舍不得他。” 升职加薪的,放心里就行了。 说出来的,便是她对公司非常有感情,她不会下班的。 第10节 陈答应一脸将信将疑。 她还没侍过寝,连皇帝长的是圆是扁也不晓得。 而这话过会儿传到乾坤宫处理政务的皇帝耳中,他收笔淡然一笑:“梁遇寅,晚点让姝常在来未央宫侍候。” ------------ 第十四章 下载祸水模板 建章宫请安那出,谢彻全知道。 前朝政事忙,后宫鸡零狗碎的事,原是不该归他操心的,那是皇后的责任,但他也不想做个眼盲耳聋的男人,梁公公揣得上意,便会在皇上小憩时,捡着皇上也许感兴趣的后宫琐事上报。 容贵妃气量狭小,爱使威风,他知道。 皇后表面贤德,内里咸鱼,他也知道。 只要不闹得太出格,谢彻统共一笑而过,这回却有点不乐意了:“朕何时叫水,也得归她们管?折腾得久了点也要拿出来议论一番,下回郭贵人刚抬进未央宫,朕掀开被子看一眼就叫水让她原样遣回钟粹宫,怕就合了她的意。” 皇帝阴着脸,伺候的宫人跟着垂首下跪,生怕被迁怒。 可没办法,他登基数年,根基却不算稳当,没有先帝乾纲独断的痛快。国君身上无小事,文武百官的谏言烦也把他烦死。要是顺着皇帝真正的气性来,上奏指指点点的都该拖出去打死,还他一个清静。 在这点上,他的愿望和容贵妃不谋而合。 可见一个被窝里睡不出两样人。 女人使性子不打紧,皇帝却不能轻易动怒发火,他要戒骄止躁,要做听得进谏言的明君,他高坐在上首俯视一个个低下去的头颅,却觉处处掣肘,活得不痛快。 谢彻的怒火在听到太监回禀的那句,出自姝常在之口的“我爱皇上,舍不得他。”烟消云散。 他看出来了,姝常在是个耿直脾气,因不是在京中长大,行事不够优雅讲究,带着点直来直去的江湖气,是宫里头独一份。 容贵妃脾气也直,可她是世家贵女,谢彻看到她时就想到前朝的云麾大将军。姝常在却不一样,她是有点谨小慎微在的,让人想要多宠她,怜她几分,想将她胆儿纵肥了,看看是会移了性情还是别有一番风情。 谢彻便多出几分兴致来。 “朕想起姝常在今儿说的,”谢彻闲闲提起:“真是个没规矩的,把情情爱爱挂在嘴边,看来在梅泽县当县丞是真清闲。” 嘴上嫌弃姝常在家教不好,却连人家爹的官职都记住了。 梁公公在皇上身边伺候多年,轻易听出他的喜恶,笑着附和道:“皇上龙章凤姿,难怪姝常在对皇上一见倾心。” 被夸赞的谢彻淡淡一笑。 旁人听着有点脸热的赞美,皇帝是顺理成章地受下来了,还觉得差点劲儿。他想起昨夜姝常在明明被要得如海浪中颠簸的小舟,却仍不忘一句一句地夸赞他,那拼了命让爱意燃入骨的劲头,教他难忘。 ※ 后宫里没有不透风的墙,皇上又传了姝常在的消息长了腿似的传遍各宫,又因皇后免了下午的请安,宫妃只能待在自己宫里绞手帕。 郭贵人昨夜就没睡好,下午困乏得厉害,补了一会儿午觉,睁眼就听到这个消息,气得胸闷,没一会湿了脸颊:“我是哪里比不过姜氏?她凭什么呀?” 若是皇上第三天翻了旁人牌子,她都没这么难受。 郭贵人伏在案上痛哭了一番。 而这时候,从建章宫回到倚竹轩的姜娴正提笔罚抄——她是魂穿回这架空朝代的,挣到宫斗点数后第一时间兑换了书法课程,闲来无事就抄佛经,入宫后除了锻炼体力,学习轻功舞蹈,便是抄书。 宫女夏眠曾奇道:“小主是宫里难得信佛信得虔诚的。” 却不知她家小主只是抄着备用,哪天万一被罚抄经文,也早有准备。女诫她没备份,执起笔却也不至于写出一手狗爬字。 才抄了两遍,未央宫的御前太监就让她准备上了。 同行想她关门休息。 大老板却叫她加班。 姜娴点点头:“我知道了。” 她拾掇了一下自己,昨儿初侍寝又晋了位,系统奖励了她不少宫斗点数——比她费劲巴啦小打小闹挣的加起来都多,结余剩下4113,今儿可算能大展拳脚,将自己从头到脚美化一番了。 吹弹可破的雪肤,脉脉含情的美人眼,柔若无骨的腰身,还有更多暗地里的妙处,姜娴一边洗经伐髓,一边想起自己第一次学着美化ppt时,也是这么想着如何把页面做得更美观,内容更充实。 ppt有模版,宫斗系统里也有。 一次性消耗品里,就有历代祸水的模板可供下载。 褒姒、妲己、西施、赵飞燕、杨贵妃……甚至有法国皇帝路易十五的著名情妇蓬帕杜夫人,一纸《凡尔赛和约》证明着她曾经对法国拥有的影响力和权力,当宠妃当到这程度,可见其美貌和能力。 【名称】:祸水模板《妲己》 【类型】:一次性消耗品 【功用】:宿主使用模板后,模板主人的一生经历感悟将流经宿主的心,让宿主短暂地和祸水进入高度共情,展现出一代名妃的风采 【备注】:喜新厌旧是人的劣根性,这物品适合钢铁直女执行宫斗任务 一个模板价格500点数。 换作以前,姜娴是真舍不得也买不起,现在羊毛出在羊身上。何况经过今早请安后,她更加认清了现实,皇帝的宠爱就是她在宫中行走的护身符,她引起了同行的妒恨,明哲是不能保身的,盛宠才是。 在思索片刻后,姜娴购下妲己模板,套用在自己身上。 系统一板一眼地报告:【祸水模板已激活,期限72小时。】 在眨眼之间,苏妲己的一生感悟流经姜娴的心肠。系统所取中的“妲己”不是文艺作品里的狐妖,而是有血有肉的人类,其中有不少悲伤自怜的情绪。 妲己由有苏部落的族长献给殷商国主,成为帝辛后宫中的一名美貌姬妾,男人在前朝干的坏事不能全扣在她的头上,但她本人也的确跟着投其所好地干了不少残忍的事…… 夏商周朝本就属于“民智开了,但没完全开”的年代,别说是现代了,明清的道德观念都不能用来套这三朝,实在是太早太早了,许多以人为猪狗的事情落到姜娴这现代人眼中,都残酷得令她作呕。 于是,体会到祸水“妲己”的一生后,她还没来得及好好感受当红颜祸水的快乐,就被脑海里的血腥画面恶心得小脸煞白,捂着嘴去吐了会。 可在那个草菅人命的年代,女人要活下来更加不易。 要活得好,难如登天。 不谈下场,妲己就是活得特别好那一批。 当把肠胃里的东西吐尽后,姜娴净了脸和手,抬起头来对着镜中,一双妙目雾蒙蒙的,竟有说不尽的万种风情——毕竟妾若不得大王宠爱,就只得惨死宫中的下场了。 ------------ 第十五章 祸水亲自下场指导 天色还没暗下来,梁遇寅就乖觉地到倚竹轩接人了 他眼瞅着今日皇上政务不忙,保不齐未到点儿就想把人唤去侍候,那不如让美人早些到,在后头等着,想起来了就能见到,更显他办事妥贴。 对这位姝常在,梁遇寅心中也有想法的。 昨天看姝常在的时候,只觉得她是这回进宫里相貌最出挑的,比之容贵妃也不差些什么,就是神态上过于青涩正直,少了点小女儿娇态。太监虽然不是完整的男人,审美差不了多少,料想男人都是喜欢娇柔美人,兴许皇上会因为这一张脸对她热乎一阵子,不会久宠。 这观念到半夜侍寝时有所改变。 没想到,穷乡僻壤的小官有这么大的野心,把女儿教成这样儿…… 能入宫的必然是处子,哪怕初次侍寝就邀着皇上胡天胡地,梁公公也不疑姝常在的清白,只觉得也许是她爹刻意养出来的美人,用来送进宫或者献给更有权势者,用来谋划官途的。 远在梅泽县的姜父如果知道大内总管这般揣测自己,怕是要吐血——姜父是最清贵的文人性子,只得一妻没娇妾美婢,还特别克己,每周只和妻子做一回“不道德之事”,何以养出个能侍寝都要卷的叛逆女儿。 得亏梅泽县够穷够远,京中的消息一般传不过去,如果姜父是朝中大员,早朝被参一本这事儿,想必会当场社死得想换个朝代当官。 “姝常在可都准备好了?皇上还在乾坤殿,待会可能要多等一会,”梁遇寅提点:“外头天儿冷,姝常在可要有带着手炉?” 皇上赏人,经常让太监看着办。 唯独那南瓜宝丝小手炉,是皇上亲自点了名要从库房里翻出来赏给姝常在的。 赏给女子的东西被用着,是件令送礼人愉悦的事,也显得他会办差。 “带着呢,”姜娴轻声应了,由宫女扶着款款步出,清凌凌的眸子掀起来看人,看得太监也跟着心头一跳:“劳公公提点。” 她抬手,皎洁如白瓷的手里捧着的正是南瓜小手炉。 梁遇寅愣了一瞬,接着暗吸口气。 乖乖不得了,一天的功夫,姝常在怎么变了个人了? 昨日还是正儿八经的美人,今天一看……可真有了几分烟视媚行的风情,眼神漫了水似的,浸润撩拨到心尖儿。容贵妃看了有多嫌弃,男子看了就有多喜欢,恐怕皇恩浩荡到了她身上,也变成了皇恩荡漾。 见状,不禁又敬重了三分。 “姝常在,请上步辇。” 前儿下过一点雪,雪化了,小太监跪在湿漉漉的地面上,让姜娴踩着他的背坐上春恩凤鸾车。 这辆车,后宫多少女人盼着! 姜娴来自现代,不习惯踩着另一人的背上车,便暗中运劲,以近日从系统处学来的轻功发力一点。她做得隐秘,旁人没察觉出来,只有小太监还没感觉到背上传来人的重量,就见车夫起驾。他慌张茫然地抬头一看,姝常在好好地坐在车上。 到底是怎么上去的? 他不敢问,自己琢磨了会,待把人送到乾坤宫偏殿候着后,才和其他仆役说起:“我是说真的……姝常在踩着我的背上去,我的背上却什么感觉都没有。” “人踩在背上没有重量,那还能是活人么?” 另一个太监纳闷。 “刚才我瞅姝常在走进去的时候,脸颊红粉绯绯的,肯定是活人。” “让老祖宗听到,扒了你的皮。” 小太监的声音既尖又轻,凑在一处嘀嘀咕咕的,一个脸庞圆润似月盘的太监灵光一闪:“该是姝常在身量太轻盈,你才没感觉到重量。” “一个大活人……” “宫里的贵主子嘛,身姿轻盈些,也是有的,”小太监促狭地笑了:“指定皇上就爱这能在掌中起舞的劲儿。” 余光扫到有光影闪动,众人噤声。 只是过了一日,便传出了姝常在轻若蝉翼,比奶猫还轻的流言。 后话且押下不谈。 姜娴在乾坤宫偏殿刚坐下,便有宫女将热茶点心奉上。 第11节 她本人心态好,去哪吃什么都吃得香,毕竟互联网大厂连轴转忙起来,经常吃口热饭的空闲时间也没有,能吃就多吃,免得胃痛耽误工作。昨天来侍寝,她就把送上来的点心吃得干干净净——御前的点心,果然比常在答应份例里的点心精致美味。 今日,姜娴却不想吃了。 她极没规矩地伏在案上,将玫瑰酥叠起来又推倒。 宫女垂询:“可是玫瑰酥不合小主胃口?皇上吩咐过,小主饿了渴了尽可由着喜好点菜传膳,只要不是味儿太大的,一律通行。” 狗皇帝体贴起人来,也是很细致的。 他不想忙完了到偏殿来,看到一个饿昏过去的美人儿。 姜娴是什么性格? 领导没来她不可能动筷,何况这会儿她难得地没食欲,满脑子是妲己宠冠六宫又凄惨死去的人生经历和感悟。她瞥一眼宫女,淡声说:“皇上忙于政事,我却在后头大快朵颐岂不亏心。” 可在偏殿里闲躺着,姜娴难受。 穿越前,心理医生说她是焦虑症,闲下来就开始做恶梦,梦什么呢?梦见被恶狗追,每只狗上长了人脸,全是男人。农村重男轻女,比小镇做题家更不容易的是小镇女做题家,她必须走比谁都快,将他们远远甩在身后,才不会被撕咬吞吃。 不闲着做什么?在偏殿里做瑜珈吗? 就在姜娴烦恼时,她的脑海里仿佛响起极轻的娇笑声,似是狐狸的尾巴尖在她心头上撩动了一下。 系统:【触发《祸水模板》妲己的心音提醒。】 商朝说的不是普通话,姜娴听着跟听天书似的,但在系统加持下,她依然听懂了。 一代妖妃亲自下场指导啊! 姜娴坐直身,乖乖听讲。 妲己:【居然要让妾一顿好等,真是没用极了。听妾的,你让宫女把笔墨纸张拿来,就在这儿抄贵妃罚你的女诫。将头发挽起来,松松地插一根玉簪,正好是簪子一拔出来,头发就能散落在你身上的效果。】 她的心音娇纵傲慢,满怀恶意。 偏偏太娇了,只要算计的对象不是自己,竟让人很难讨厌她,反而容易心猿意马起来。 ------------ 第十六场 妲己给她场外补课 妲己是懂帝王的。 术业有专攻,姜娴听她的话,向宫女要来笔墨纸张。 宫女劝道:“皇上指不定什么时候就过来了,再好的墨也免不了味道,小主不怕冲撞了皇上吗?历来小主在偏殿等候都没寻事的,皇上顾念着小主会饿,已是莫大恩宠。” 说再多,姜娴都自动过滤成四个字: 不想背锅。 骨子里浸润了宠妃的恣意,姜娴扫过去一眼,道:“不过是要些笔墨纸张,就推三阻四的,误了贵妃娘娘的事,你担当得起吗?” 怎么又跟贵妃扯上关系了? 宫女听着有点迷糊,但小主不听劝,她又不能如何,幸好乾坤宫是最不差文房四宝的地方,很快就为她张罗了来。姜娴绾起青丝,又摊开纸张开始书写。 写的,便是贵妃罚她抄的《女诫》。 《女诫》全文一千六百字,对应试教育赢家来说,要将它默背下来太轻松了。 姜娴提笔就开始默写,不料脑海里的心音又娇喝住她: 【这样不成,你要遣人去把《女诫》找过来……依你的记忆看,《女诫》是本劝女子恪守妇道,清闲贞静,守妇德妇言妇容的书本吧!你就把它放在案上抄,大王来到的时候,将它拙劣地往怀里藏,记住,要拙劣,动作切忌太利索了!】 《女诫》在东汉时期由班昭所写,商朝祸水看都没看过,只不过她并非独立的,完整的妲己,只是一串暂时套在姜娴脑内的记忆,于是大约知道《女诫》是什么东西,更加不屑:【居然有人要教妾做女子。依妾看,不得大王宠爱就是空谈,德言容功再好,也是被百般磋磨的命。】 姜娴眼皮微颤。 她想起在妲己一生记忆里看到,那是一个不把人命当命的年代,有酷刑是真拿宫人身上使,导致妲己对待后宫生存之道的看法也更加偏激。 宫女听到姝常在找她要《女诫》时,面上不显,心里奇了怪了。 皇上召妃子来,不就是为了睡觉吗? 谁家颠鸾倒凤的时候爱看这个? 姝常在不怕皇上见到《女诫》之后兴致全失吗? 宫女这回没问出口。 她看姝常在像个恃宠而骄的,承一回宠就在乾坤宫作妖,肯定嚣张不了多久,那就顺从着她呗。很快地,姜娴要的《女诫》也拿到手了,她将其展开来,放在左手边上,开始抄写。 乾坤宫的正殿里,皇帝谢彻将卷宗一合,面露疲色:“把姝常在接过来吧。” “回皇上,姝常在已经在偏殿候着了。” 皇帝乜他一眼。 梁遇寅低下头去,极尽恭敬。 须臾,他听到皇上哼笑了声:“也罢……”他站起身来,一顿:“不必通传,朕想看看她在等朕的时候在做什么。” 帝王的恶趣味啊! 姝常在在做什么,梁遇寅太清楚了。 他思索着万一姝常在让皇上失了兴致,会传哪一位娘娘来伺候。 乾坤宫正殿和偏殿隔得不远,皇帝穿过长廊,挑开帘子,正看到美人坐着。 姜娴穿着薄薄的衣裳,身段是很玲珑的,妲己在观察过偏殿的装修布置后,知道有人如果要进来,正好能看到她的背影,便嘱她将头发绾起来,于是皇帝一走进门,映入眼帘的便是她乌黑的发和洁白的后颈。 灯影绰绰,衬得肤如绸缎。 “怎么在抄书?” 皇帝一边走过去,一边沉声问,在她身旁坐下。 如此光明正大地兴师问罪,仿佛让太监宫女全退下去,悄悄地走进来的人不是他似的。他厉眸扫过纸张,上面写的内容他不是很熟。 换作旁的宫妃,被突然出现又阴着脸的皇帝一问,没做坏事也得吓破胆。 姜娴没被吓到。 皇上是练过武的,他敛起了步息,影子却藏不住,哪怕是极淡的影子,观察入微的职场打工人也捕捉到了那点细节,她早有预备地作出受惊的表情,一边把《女诫》藏入怀中,一边往他身上靠。 如果由原来的姜娴撒起娇来,是有点生硬的。 但今时不同往日。 现在的她,是经一代宠妃指点过的撒娇高手,她倒在他的怀里后,怯怯的狐狸眼往上望,皇帝本就不存在的怒气登时散了大半,沉声安抚:“朕只是问问你,你既敢使唤宫女给你找来笔墨纸张,又怕什么?抄的什么书,让朕看看。” 美人满脸委屈,软着嗓音说:“说来都怪皇上。” “怪朕?” “要不是皇上昨日……”她声音低了些:“今日臣妾又岂会在请安时被众位姐妹取笑,还被贵妃娘娘罚抄书,臣妾怕明天交不出来,一刻也不想耽误。” 有祸水模板加持,本来别扭的作态也做得自然极了。 对被献给大王的妲己而言,只有笼络住帝王的心,才能活下去。 失宠,便是万丈深渊。 对付男人,姜娴是新手。 妲己却是满级专家,狠狠拿捏住媚态,皇帝抚着她单薄的背脊,生出点柔情来:“是谁缠着朕要了一回又一回?倒怪到朕的头上来,大胆。” 妲己场外技术指导:【可以了,气氛到位了,让大王发现那本书。】 姜娴依言,让怀里的书角顶到皇帝的手。 不顾美人的抗拒,皇帝将书从她怀里抽出来,被女人捂了会儿的纸书,仍留有幽香。 最讲规矩的书,出现在最旖旎的场景。 皇帝的眸子暗了暗,看到美人咬着下唇仰视自己,脸颊和耳尖都因羞怯染上粉色,此般情状,竟比昨日的青涩蛮横动人不少!这姝常在可真是个宝藏,一层层的剥开来,又像翻不完的宝石箱。 太监始终是半个男人,没开过荤的宫女也不晓得闺中乐趣。 他们以为是扫兴的书,竟成了助兴利器。 皇帝谢彻长得好,冷冰冰的俊颜偏偏配了双欲说还休的眼,姜娴被他看得有点发麻,在走神间隙,唯有一代祸水的心音使她清醒:【太监宫女懂什么,喏,让妾再来教教妹妹……】 她连忙打起十二分精神。 现实里,皇帝在对她物理加班。 脑海中,妲己给她场外补课。 姜娴陷入充实又忙碌的快乐之中。 ------------ 第十七章 美人告状 《女诫》滑落到地上。 簪子在热吻间松脱,乌黑青丝在瞬间松散下来,美得皇帝心神一震。 烛光映着姜娴的侧脸,为她丰艳的嘴唇和脸庞染上暖色,有一抹阴影正巧落在她的眼尾上,影子给她的眼角描摹了个尖,更是千娇百媚的狐狸眼。 “今天要多少回?” 皇帝是个话多的人,他体力好,多剧烈的运动也不影响他说话:“朕都依你。” 原想被贵妃罚过,她会收敛些,不料姝常在竟环着他的后颈,笑吟吟道:“任皇上予取予求,臣妾必定奉陪。” 别问,问就是肝通宵。 皇帝挑了挑眉,也是,她在偏殿抄书,不就是为了明示他,她在贵妃处受了委屈?明晃晃的上眼药,他却不觉得讨厌,只将她拢在怀里:“朕知道你受委屈了。” 姜娴没觉得委屈。 妲己场外矫正: 【不,你很委屈。】 【其他宫妃欺负你,只要大王没把她扒皮拆骨,那就是他对不住你。】 ……商朝宠妃对男人的要求标准好高。 第12节 姜娴转念一想,面上也露出点委曲来,好让大老板知道自己劳苦功高。接着,她在妲己的技术指导下,在委屈里掺进了点矫情的得色:“其实……臣妾也不全是委屈,一想这罪是因为陛下宠爱臣妾而受的,臣妾高兴着呢。” 笑意跃上眉眼。 皇帝看她,更像一只被娇惯得天真的小狐狸了。 在上司面前把人设道德立得太高,那以后同级之间起矛盾,为了息事宁人,都会让她退让——职场最忌讳的就是无条件退让,忍一时乳腺增生,退一步卵巢囊肿,病都是受气气出来的。退让可以,得加钱。 听了这说辞,皇帝朗笑出声:“你倒是促狭。” 在找乐子上,皇帝大抵是天下间选择最多的人,人的选择一多,就容易喜新厌旧。谢彻有个库房专门放着属国和番邦献上的新奇玩意,其中得他兴趣最久的是机关魔方,学会拆解组装后又放到一边去了。 已经通关的游戏,谢彻便会失去兴趣。 昨天看姝常在有趣,今日再看,感觉却不一样了。 “朕不好免了你的罚抄,你就当是代朕受过了,”皇帝将下巴搁在她的头顶,她能听到他笑时的轻微颤动。 姜娴见好就收。 妲己:【收个屁,你听妾的,赶紧对他撒娇卖痴。】 在一代祸水的教导下,姜娴又增加了有用的知识——职场试用期维权要见好就收,皇帝和妃子却得在热恋期使劲作,拽着那点为数不多的新鲜感和怜惜作天作地,立好作精人设。 虚心受教的姜娴在皇帝怀中不依不挠,作了大半夜,作得皇帝叼着她的耳廓,咬牙切齿地责备:“好金贵的人儿,贵妃不过罚你抄书,值当你来折磨朕。” 姜娴:【他啥意思?】 妲己解读——朕好喜欢,建议加大力度。 皇帝没想明白,昨天还只会埋头索取的青涩姑娘,怎么今天就能对着他上十八般才艺了?她用指尖在他背上描摹,指甲刮得他生痒,他握住她的手,责问她:“闹什么?” “臣妾在皇上背上抄《女诫》呀。” 小狐狸满脸无辜。 后宫善妒的女人是有,可都不会展露出来,怕触怒他。宫妃太多了,皇帝的女人就像御膳一样,哪怕皇帝动不了几筷子,数量上也得摆足,讲究的是排场。 一盘菜争什么先呢? 想的只是怎么不被撤下去。 妲己深谙撩拨帝王的分寸,姜娴则是任务忠实的执行者。 一晚上下来,皇帝抚着美人背,更觉可心。 原本想着今日克制一下,结果还是闹到大半夜,只是今日记着规矩,皇帝没让她在自己寝宫里留宿,而是传了一顶暖轿,将她送回倚竹轩。姜娴侧着头在轿上小憩了一会,抵达倚竹轩的时候,宫女眠夏心疼地搀扶着她进去:“小主可是累坏了,奴婢打了水,擦擦身子后再歇下。” 小主眉眼仍带着被宠爱过的余靡。 回屋里后,姜娴摆手:“点灯。” “点……点灯?小主可是怕黑……” “不,我要抄书。” 眠夏一脸震惊。 人类的睡眠时长根据遗传有所不同,曾有都市传说,华尔街精英每日只须睡四到六个小时,因为金钱永不眠。凑巧地,上辈子的姜娴在这方面亦得天独厚,而这优势延续到今日在后宫中,她睡四个小时就能精神弈弈地去请安,半点不见倦容。 宫女劝不动她,只好点起蜡烛,磨好墨条。 姜娴挑灯夜书,赶在天亮之前,终是抄好了贵妃示下的十遍《女诫》。 她本人没如何,身边的宫女枕秋心疼得眼眶发红。她是跟着小主去乾坤宫的,侍寝的时候她和梁公公一块儿在外面候着,知道主子被折腾了多久,回来后又硬撑着抄书:“小主身子娇弱,如何经得起这番折腾。” “是啊。” 她主子难得认同她的话,只是随即话锋一转:“又侍寝又抄书的,今天是没空晨跑了,我原本还想回来抄完《女诫》带你们跑上五圈活动活动筋骨。” 姜娴言若有憾。 她颇为不甘地看了眼窗外,眠夏手比眼快,飞快灭掉烛光:“请小主上榻就寝。” 生怕被主子拽去练铁人三项。 ※ 容贵妃得知姝常在被皇帝宠幸到半夜,才被赐一顶暖轿送回倚竹轩,一张俏脸越发阴沉。 “姝常在真是胆大,”她身旁的宫女同仇敌忾,只是又劝道:“她出身低微,陛下看着新鲜多宠两日,娘娘很是不必为这起子人计较。” 容贵妃摇摇头:“本宫不是嫉妒她,只是心烦得很。” 一个穷县丞的女儿,容贵妃是真没放在眼内,只是上午刚罚了她,晚上她就被皇上召过去临幸,让她略感丢脸不快,而一想到让她受这委屈的居然是小小一个常在……更不高兴了:“皇上在兴头上,本宫不便动她,且等着吧。” 一个小常在能留得住皇上多久? 进宫位份讲究,像郭贵人,若是侍寝后晋封,那就是个离嫔位不远的小仪了,即使新鲜感过后被皇上冷了去,好歹是一宫主位。 答应侍寝后晋升,就晋个常在,照样是任人搓圆捏扁。 封号而已,出身低微,就注定保不了她一生的平安富贵。 不值得为了跟一个常在置气,坏了皇上对自己的观感。 容贵妃拍拍宫女秋云的手,面有得色:“放心吧,本宫懒得搭理她,一个小贱人也配本宫动怒?” 容贵妃觉得她想通了。 直至翌日早上请安,她看到姝常在比昨日更冶艳的脸庞,又大大反感起来。 ------------ 第十八章 恶意卖萌 一个模板500点数,时效只有72小时,姜娴想物尽其用,便一直开着,也听听一代宠妃对这架空朝代的后宫宫妃有何高见。 妃己却说没有高见。 妲己不屑:【妾在宫中只需取悦大王,把大王的心拢在手里,还用管这些人是什么性情爱恶?姜王后、黄妃和杨妃败给妾,说白了是不够得大王的喜欢,不然妾百般心计也是白瞎,在后宫里将心思用在斗倒别人上本就是想岔了,妾劝你少把聪明劲用在这里,没用的。】 擒贼先擒王,是有她的道理在的。 姜娴却想,下次也许得买个活到最后,能当上太后的宫斗专家模板来。 宫斗争宠全面开花,才称得上是五边形宠妃。 “姝常在今日来得早,精神看着也不错。” 距离年关还有些时间,大雪天的又不方便摆宴设会,后宫近日是清闲得很,陆容华便笑着把话题扯到昨夜二次侍寝的姜娴身上。 后宫女人能盯着的,除了子嗣,不就是那点宠爱。 陆容华把话题带到姜娴那,却没说带着明确爱恶的话,另等沉不住气的人开口。 还真等到了。 郭贵人冷笑:“可见罚抄《女诫》也不管用,一门心思的想着媚主惑上。” 宫中贵女爱惜羽毛,图的是顺从柔嘉,贞静守分的名声,哪怕心底想把对方头上的珠花扯下来踩碎,面上也得温温柔柔的,像郭贵人说话这么露骨的已经很难得。 皇后听到这话后,先是扫了眼容贵妃。 因为宫里说话最难听的是容贵妃。 和郭贵人同住一宫的张常在假惺惺地附和:“之前贵妃娘娘罚臣妾抄书,臣妾是除到建章宫请安以外,一步不敢踏出钟粹宫,只想早点将宫规抄好,没想到姝姐姐这么不把贵妃娘娘的话当回事。” 贵妃前头是罚了她和郭贵人抄宫规。 张常在回去恨了一天,如今更恨和自己同为常在,却因得了封号压自己一头的姜娴。敌人的敌人就是盟友,何况,顺从贵妃娘娘不丢脸,她自觉是个能屈能伸的聪明蛋。 “张常在,本宫与你不熟,你说话就说话,别拿本宫作例子。” 容贵妃放下茶盏,眼神就没往低位妃嫔所在的位置撇去过。 给皇后请安本来就烦。 昨夜没见到皇上,烦上加烦。 张常在面色一僵,大为尴尬,又怕得罪贵妃:“妾……妾只是敬重贵妃,贵妃示下未敢有忘。” “你少说蠢话,本宫并不想指点你。” 章贤妃端庄的脸上泛起点笑来。 也就进宫时日短的敢这样去撩拨贵妃。 容贵妃队伍是那么好进的吗? 不敬她,找死。 敬她,她瞧着觉得这人不配,又烦得想一脚踢开。 想舔她,也得看看自己的位份和本事。 只见张常在申请入队,因段位太低被驳回申请,漂亮的脸上青一阵红一阵的,臊得不敢再说话了。 更气人的是,贵妃折辱完她,又像想起什么似的,拿着她的话质问姝常在:“是了,本宫正好想起来,不知姝常在的《女诫》抄得如何了?” 张常在气结。 贵妃明明接了她的话,方才还一副很看不上她的样子。 容贵妃拿定主意,若是姜娴说没抄,她就借题发挥。 想想晚上就被召去侍寝,她即便是抄了,能抄多少? 如果她敢说抄完,打着回去临急抱佛脚的主意,容贵妃便直接派秋云去倚竹轩验收成果。 哦豁。 听到这话,姜娴身后的宫女夏眠疯狂回想被主子拉着练铁人三项,以及被爹妈送进宫的痛苦记忆,才险之又险地把嘴边的笑意压回去了。 贵妃娘娘没想到吧,我们主子真抄完了! 这也在姜娴的意料之中。 上辈子她打工的时候,上级是个空降的关系户,有点实力,但不多,说话很意识流,经常给出一些截止期限不明确的需求——“搞一下某产品的市场调查”、“找找某公司老总的联系方式”、“我儿子的暑假手工作业”、“这批产品的文案换一下”……没说啥时候要。 这些活,都是赶早不赶晚的。 职场新人以为没说期限就是不急着要,结果老板问起交不出来,便会得到“我不是很早就跟你说了吗?”的考评。 第13节 姜娴出列,正准备老老实实的回话。 不料脑海里又响起妲己心音的娇笑,忆起这妖妃一生感悟,再度抬起头来回话时,眼角眉梢尽是风情,声音夹出魅惑之音:“回贵妃姐姐的话,臣妾已经抄好啦。” 啦字作尾音,既轻佻又娇俏。 众宫妃一惊。 贵妃最恨人争宠,马婉仪去她的昭阳宫里作客前都得先卸了珠花和妆,以淡妆示她。 居然有人敢在贵妃面前夹着说话! 还夹得这么明目张胆! 妲己恶意卖萌,姜娴险些没绷住。 她使一个眼神,让宫女夏眠将抄好的《女诫》拿出,越过贵妃,恭敬万分地向皇后奉上:“皇后娘娘吩咐过臣妾在抄好后要送到建章宫来,给娘娘过目,臣妾一刻不敢忘,从乾坤宫回来后就一直在抄书,抄好才敢吹灯入睡,本想第一时间送到建章宫的,想着离请安时辰没多久了,便一并送来。” 听到这话,众人又惊了。 侍完寝还能抄书,姝常在好硬朗的身子! 皇后难得现了惊容:“你侍寝皇上辛苦,本不用这般着急的,本宫没想催着你要。” 在妲己的技术指导下,姜娴眨巴了眼睛,挤出点泪意: “皇后娘娘仁慈。” 容贵妃不仁慈。 马婉仪不敢置信:“十遍《女诫》,你还侍寝到半夜,如何能抄完?” 姜娴淡定,拿出万用回答句式: “人和人的体质不能一概而论。” ------------ 第十九章 绿色闪光 容贵妃阴着脸看向下首。 在皇后的眼神示意下,大宫女安青恭敬地上前来,接过姜娴双手奉上的抄书成果。皇后随意一翻,看到上边的内容后,面上露出诧色来。 马婉仪迫不及地问:“可是抄得不妥?皇后娘娘可要秉公办理,以正宫纪呀。” 罚抄费手,也是很费体力的一件事。 太监不准识字,但宫女是可以识字的,皇后的建章宫里近身伺候的宫女就大多写得一手不错的字,方便帮助皇后处理宫务,于是有些宫妃在罚抄时便偷偷让宫女代抄,门一关,外头伺候的也不知道是谁在写字。 除了罚抄,还有抄写佛经上供,也是经常有代抄之事。 只要心意到位,电子敲木鱼也能积功德。 只是宫女毕竟出身差一些,纸和墨价贵,不会有很多练字的机会,写的字便没那么好看,往往十张纸里,字迹写得特别丑的那张便是宫女代抄的,不用笔迹鉴定也能瞧出来,端看上位者较不较真。 马婉仪看到皇后脸上的异样,便认定姜娴上交的罚抄里,字肯定特别丑。 一夜之间抄完…… 怕不是发动了身边所有识字的宫女一起抄吧! 满怀恶意的马婉仪现在就怕皇后包庇她。 而从王府过来的旧人都认为,楚思芸是个好人。 传统意义上的好人。 只要不影响大事,或是立心不良的,下人和侍妾的一时无心之失,她都会从轻发落。 楚皇后没觉得自己很善良。 她只觉得也许是后苑生活太枯燥乏味,她们才会想尽办法的扯头花,看人落难取笑,而她有最能打发时间的娱乐——睡觉,实在没法从后妃倾轧里获得乐趣,不如多睡一会。 她不落井下石,容贵妃便说她心慈手软。 自打容贵妃分走宫权后,不时在她耳边撺掇白绫经济又实惠,最好多备些,巴不得给每个新进宫的秀女都赐一个新手大礼包,拆开来里面放着一条精美白绫。 皇后看一眼下首的姝常在,发现她并不慌张。 她说: “姝常在的抄书,没有不妥之处。” “皇后娘娘方才拿到姝常在的罚抄后,脸色有点不对,可是姝常在抄错了内容?”马婉仪咄咄逼人,末了稍作润色:“皇后娘娘宽和,臣妾也是害怕有人仗着娘娘性子好,就干些让宫女代抄,欺上瞒下的事儿。” 利剑出鞘,直指姝常在。 后宫众人心思各异。 章贤妃:还没闹完,好想回去撸猫 张常在怨气冲天—— 这不还是她刚才的说辞?合着她白被羞辱了,容贵妃真是刻薄性子,极难讨好。 姜娴想的却是另一件事。 她想的是,看来皇后在后宫中不是恶人形象,一个马婉仪也能不怕她。 但这不能说明皇后地位不稳。 像大公司里的大领导往往是很和气的,因为人家懒得跟小职员计较,难得看哪个小螺丝钉不喜欢,回头让自己下属的下属把他开了完事。逮着点鸡毛蒜皮的事急头白脸的,旁人都觉得跌份。 果然,皇后这回没依着她的话说,而是淡淡说一句: “马婉仪,你僭越了。” “本宫的脸色如何,轮不到你评价。” 她只是懒,不是没脾气。 要是人人都能来质疑她,她就得多费上功夫逐一回应,更麻烦了。 六宫之主峥嵘微露,便压得马婉仪神色煞白,慌忙起身跪下:“臣妾并无僭越之意,望娘娘恕罪。” 殿内一片寂静。 看见自己的人被皇后发作,容贵妃却是不怕的——这要换作在她的昭阳宫,有人敢这么跟她讲话,秋云上去就是两巴掌。皇后还是仁慈,只要对方见好就收,服了这个软,她不会追着细究。 皇后淡了脸色,扬起手中纸张,展示给众人。 “本宫只是看姝常在写得一手好字,心中略为喜欢,才多看了一会。” 宫妃都是识字的。 只是大多喜欢画画,章贤妃在书法上也颇有造诣,见了纸上极好的瘦金体,少有地开了口:“的确写的不错,不是宫女能写出来的字,非日夜潜心练字不可。” 姜娴依然低着头:“谢贤妃娘娘夸奖。” 容贵妃瞥一眼,曼声笑道:“这字形风骨极好,都说人的字可见心性,在姝常在身上却不适用的。” 一个没骨头的狐媚子,竟写得如此一手好字!想来是老天爷的赏错饭吃了,这书法功底之好,众妃是有目共睹的,只是容贵妃见不得她好,跟着踩上一脚。 贵妃心道:才女?她也配! 贵妃娘娘说话是真难听。 六宫妃嫔脑海中不约而同发出了感慨。 铁证在前,容贵妃一时之间想不出别的理由来为难姜娴,而马婉仪被板起脸来的皇后唬得狂态略作收敛,不吱声了。 眼看姝常在再次逃过一劫,郭贵人心情大坏。 众妃鱼贯走出建章宫。 容贵妃由马婉仪和宫女簇拥着,走出建章宫,快要经过姝常在身边的时候,她一如往常地准备在对方身侧放狠话,词她都想好了,就说——侍完寝还能抄书到天亮,姝常在好深的心机,本宫记住你了。 可惜,她把“姝常在”这三个字放得太后面。 当她施施然的走到姜娴身边,轻启朱唇:“侍完寝……” 寝字的尾音还没说完,只见一道嫩绿倩影已从自己身侧掠过,一眨眼的功夫,就消失在视野尽头。 好快的姝常在! 俨然是一道绿色闪光! 容贵妃愕然。 如果她把“姝常在”三个字放在开头,被贵妃点名叫到,低位妃嫔不得不应,可她没经验,点名点得太晚,姝常在都走出十米开外了,只能在原地冷了脸色。 这回姜娴没带上陈答应。 陈答应也很懂,自个贴着墙阴暗前行,降低存在感,生怕被贵妃娘娘抓来出气。 ※ 且说回皇帝谢彻。 建章宫的闹剧,很快传到了皇上耳里。 他知道姝常在被罚抄,结果半夜又被自己召来宠幸,想必是没时间抄书的。以贵妃不容人的性子,今日请安定会借此发难。于是和梁遇寅提了一句,让看着点那边,小罚怡情,体罚伤人。 那白玉般的身躯,伤了丁点都是暴殄天物。 梁公公深谙媚上之道,也晓得当今圣上是个爱吃瓜看戏的,今儿建章宫发生的这事值得往上一说。“绿色闪光”前脚刚回到倚竹轩,后脚他就去跟皇帝回话了。 “回皇上,建章宫请安时,贵妃娘娘和马婉仪问姝常在罚抄完成了多少。” 说到那罚抄,皇上咬了咬后槽牙。 小姑娘是可怜的,因为得了他的宠幸,才被贵妃刁难。偏偏她又不是安份柔软的性子,用手指在他背上抄《女诫》……也亏她想得出来! 只是她没空抄书,也有他的责任。 皇帝不语,听太监接着说:“姝常在回了贵妃娘娘的话,说是已经抄完了,当场将抄好的《女诫》交给皇后娘娘,皇后娘娘观后,夸了姝常在字迹好看。” “没抄完也不能怪她……” 皇上顿住:“等等,她抄完了?” ------------ 第14节 第二十章 酷刑 听到姝常在昨夜被送回倚竹轩后,居然挑灯夜书,将《女诫》抄完,皇帝原本只有三分的怜惜,变成了七分。 其中是一点心虚。 他原以为姝常在恃宠而骄,有他就不把贵妃放在眼内,没想到小家伙是虚张声势,回去忍着困意硬挺着把罚抄抄完,怕触怒了贵妃。 他擅自给姜娴脑补了个嘴硬心软的美好形象。 想到昨夜他没少折腾姜娴,更心虚了。 梁遇寅悄悄地用余光去观察上意。 皇帝闭着眼没说话,片刻才吩咐道:“去库房里挑两匹浮光锦……算了。” 皇上是要送赏安抚姝常在吗? 怎么又算了? 算了是觉得不必安抚她吗? 很快地,梁遇寅就知道自己猜错了。 皇上遣他拿来一张洒金雪梅花笺,在上面洋洋洒洒写下一串礼品:“按着这单子赏姝常在。” 哦,原来是嫌他眼光不好,亲自挑赏。 “奴才明白。” 梁遇寅腹诽。 他刚说完明白,又听到皇上说算了。 又怎么了? “你去开库房,我去倚竹轩看看姝常在。” “奴才这就去准备。” 梁遇寅深深弯下身。 这两次“算了”,让他在心中把皇上对姝常在的看中又往上升了两分——能让皇上亲自选礼单,是为一分重视,选着选着,想见佳人的心越炽,是为第二分。 旁观者清,当局者满。 皇帝想的却不是自己多么看重姝常在。 他想的是——小家伙冒着直面贵妃怒火的风险,不惜回去忍着一身疲劳熬夜罚抄,也要在榻上缠着朕,她真的爱惨了朕! ※ 爱惨了皇上的姜娴正在倚竹轩里练舞。 她的日程表很有计划,每个时辰安排得满满当当。为了让身体更加柔软,姜娴唤来宫女替自己压腿,整个人折成难以想象的形状,眠夏只觉得自己每一分每一秒都在以下犯上,苦着脸不敢用力,怕弄疼了主子。 结果她主子不满意: “使点劲啊,没吃饭是吗?算了,你心软,换个手黑的来,那种平时爱欺负小宫女的。” 还真让姜娴找到了。 东嬷嬷是在倚竹轩旁边的鲤池做管事的,地位低微,对同一岗位的小宫女严苛得很。 被姝常在唤来的时候,东嬷嬷战战兢兢的。 原不必这么敬畏一个小小常在。 后宫是趋炎附势的地儿,姝常在隆宠在身的事他们都晓得,何况东嬷嬷平日经常挑刺,拿些小问题体罚宫女,这种事若是传到高位妃嫔乃至皇上身边的太监耳中,生了要拿捏她的心,都是可以送到慎刑司去打个转的。 东嬷嬷不仅性格苛刻,面相也长得刻薄。 她喜欢虎着脸吓唬年轻的小宫女,在姝常在面前却不敢摆那种作派,生生堆出谄媚的笑来,可看上去也是活阎王的不讨喜。这种晚娘脸,是不能在主子宫里伺候的,才会被打发去守鲤池,和鱼作伴。 姝常在却满意地点点头: “很好,是我想要的样子。” 上辈子,她因为家里贫穷,上学全靠各种奖学金和助学金,考上特别好的学校后,身边同学大多家境不差,她才知道世界上有那么多的兴趣班,她跟着远远地看过,光可鉴人的三角钢琴,和穿着漂亮芭蕾舞衣的同龄女孩儿……隔着一面玻璃,她多么渴望成为她们的一份子! 而舞蹈室最大的特色,就是一个个活阎王老师。 开肩、撕胯、耗腰、翻肩…… 哪一样不是酷刑! 姜娴在宫斗系统里购买了舞蹈课程。 但有些动作得有人压着才能完成练习,只能找人来帮忙了。 听完姝常在的诉求后,东嬷嬷更是抖成了筛子,暗中观察姝常在的脸色…… 莫不是姝常在知道了她欺凌小宫女的事,说反话来敲打她吧! 东嬷嬷下跪,一边跪一边抽自己耳光:“是老奴糊涂,老奴平常对宫女多有恶言,以后定然不敢了,望娘娘责罚!”她下手很实在,不一会就扇红了脸。 姜娴一个眼神,夏眠便将东嬷嬷自扇耳光的手捉住:“我们小主跟你说话,主子没发话,你怎么自惩起来了!” 东嬷嬷怏怏地低着头,没敢起来。 她决定回去不再苛待小宫女了。 姜娴淡淡将自己的要求说给东嬷嬷听,东嬷嬷听完后,更是大骇:“这……如何使得,这不以下犯上吗?” “我让你做,你做不好,才是真的犯上。” “做好了,有赏。” 姜娴料想她经此一役,回去也不敢对宫女再使威风了。 东嬷嬷犹豫片刻,终是决定听姝常在的话,战战兢兢地给她压腿压肩,做出许多吓人的动作来。 而这时,不许倚竹轩宫人提前通传,自个带着梁遇寅走进来找姝常在的皇帝所看到的,便是小心肝被一个老虔婆凶狠地压在地上,娇软身子折成了两半。 梁遇寅领会上意,厉喝: “大胆,还不放开姝常在!” 东嬷嬷被喝得一哆嗦,抬眼看见入目的明黄色,几乎瘫软在地上。 妈呀,她就一扫池子的…… 姝常在至于设这么大的苦肉计来害她吗? ------------ 第二十一章 学舞 东嬷嬷跌坐在地上,回忆起自己一生做过的坏事。 数量还真不少。 但就没有一件是得罪倚竹轩的。 罪不至此啊! 只是一眨眼的功夫,皇帝带来的人就将她压在旁,太监看她已像看个死人,因此也下了死劲,她有骨头像是被压得裂开,也算是偿还了平时折磨小宫女的罪孽。 “擅自体罚宫妃,你可知是多大的罪!” 太监喝道。 皇帝来时,只见到姝常在被抻得对折起来似的,眼眶红红盈着泪,泪珠子却强忍着没有掉出来,憋得可怜极了。九五至尊离众生遥远,可昨夜就拥在怀里疼爱的人儿,今天就被磋磨成非人的形状,他大大地不落忍起来。 他将姝常在扶起来,温声安抚:“朕来了,你不用怕,梁遇寅,速去传太医!” 又看向那毒妇:“是谁要罚姝常在?可是贵妃罚的?” 东嬷嬷哆嗦着连连否认。 皇帝料想也是,贵妃再横行霸道,面上的理儿得占住,遣人去体罚一个常在这种事,肯定是让手底下的宫妃去办的,就是不知道攀咬给哪个宫妃了。 这时,皇帝猜想的名字是马婉仪。 再把像是贵妃一派的宫妃在心中过了一遍。 东嬷嬷却说不是:“是……是姝常在要奴婢干的……” 在场众人露出惊容来。 只有倚竹轩知道内情跪了一地的宫女尬得脚趾蜷曲,抠出一座宫殿。 这时候,姜娴也缓过气来了。 她抬头,对上皇帝审视的眼:“臣妾在练习舞蹈的基本功,身体抻好了,才能更好的去学习跳舞。自家宫女舍不得对主子下狠手,臣妾才寻了位嬷嬷来帮忙。” 这点皮肉之苦,姜娴以前真没受过。 一时之间,也不免生理性地红了眼眶,才导致看上去很委屈。 皇帝皱眉,视线落在梁遇寅身上,后者福福身退下去:“也用不着这么折磨自己,看着太吓人了,倒像是朕还是皇子那会,学骑射功夫时受的苦。” 他将姝常在扶入偏殿。 不远处,陈答应背靠着墙,探头出来瞟一眼又缩回去。 荷香欲言又止:“小主……” “果然是皇上,”陈答应犹有余悸:“明黄色的。” 皇上驾到倚竹轩,理应倚竹轩全体人员出来接驾,到时候他拥着美人进去,陈答应也能和芸芸宫人一起告退,不招眼,符合宫里接驾的潜规则。 偏偏皇帝他办事不走寻常路。 他进来前不让人通传,等到陈答应知道皇帝来了的时候,人已经进去了。 那她能怎么办? 装死?怠慢圣驾,赐白绫。 第15节 现在去请安,是合规矩,却有截宠之嫌。 陈答应左右为难。 荷香有一计:“隔壁不过是刚升的常在,小主现在去请安,是极合规矩的。小主得想清楚了,如果不争这次露脸的机会,以后能不能见到皇上也难说。” 姝常在以前承的两次宠,都是被接去未央宫和乾坤宫的。 这次皇帝亲临倚竹轩,才给了邻居面见圣颜的机会。 荷香看陈答应无意识地攥紧了手中的帕子,想来是心动了,于是更加积极地撺掇着:“小主想想,若是不抓紧在皇上面前露脸,日后……让隔壁稳住了圣宠,成为一宫主位,搬到正殿去住着,皇上还会多看一眼咱们偏殿吗?” “小主,是这么理儿吧?” 荷香的声音渐轻。 陈答应:“你别说话,我在思考。” 荷香顿住。 她想起来,隔壁老说她家小主一思考就坏事,建议日后少思考,少做事。 怎么这么能埋汰人呢! 她家小主可聪明了,是没姝常在长得那么艳丽,可眼睛鼻子嘴巴也齐全。 片刻,陈答应想出结果来了:“你说,等姜氏稳住了圣宠,很快就会成为一宫主位?” “是的小主。” 再不争,等人家成了你的直属上司,就不好争了。 陈答应眼睛一亮,抚掌而笑:“那我得抓紧时间讨好姜氏了!” “小主能这么想就最好……”荷香惊住,疑心是自己耳朵不好,听岔了:“为何不是讨好皇上?你和姝常在都是宫妃,进宫同为答应,眼下不过是矮了一级,她能得宠,你一样可以!” 把荷香激动得忘了尊卑,跟小主论起你我来了。 陈答应却和她不在一个思路频道上。 陈答应越想越是这个理:“我连皇上长什么样子都没看清,对他的喜恶一问三不知,但姜氏不一样呀,在储秀宫那会就和她相识,是青梅青梅的情份,她日后成了一宫主位,必定对我多加招拂——上回她怕贵妃发作我,不就拉着我一块走么?可见是个有情有义的。” 比起看不见摸不着的皇帝,陈答应觉得抱紧姜娴大腿更实在。 “就这么说定了,我等下在偏殿外面行跪礼,只要不说想当面向皇上请安,皇上也不会让我进去……把头上的珠翠卸下,打扮得朴素点。” 荷香一脸窒息。 ※ 且说回倚竹轩偏殿。 守在外的梁遇寅看见来请安的陈答应满脸惶恐,又打扮得极为寻常,乍一眼看过去跟跪在旁的宫女没啥分别,便知道她是真心为了规矩才来请安的,便进去略略提了一句,得了皇上一句“嗯,回去吧”便退出来打发了陈答应。 梁遇寅向皇帝汇报,女子练舞的确要受不少伤动筋骨的罪。 宫妃里能为皇上献歌舞的也有,可始终是贵主子,送选前就在家中娇养着的千金,以后不入宫也是奔着当当家主母去的,不是必要受练舞之苦,哪怕是学,也学些轻巧的,不用如此折磨自己。 只有内教坊里负责逢年过节献艺的舞姬,跳舞是吃饭的手艺,才要练这些苦功,据说多有落下毛病的。 坏消息是年纪大了会难受。 好消息是根本活不长,没机会难受。 “爱妃这是何苦呢?昨儿不就没睡好,你抄书的事朕知道了,以后……” 皇帝想说有朕撑腰来着。 但是君诺千金,承诺许了出去,以后姜娴和贵妃闹起来他就不能装死了,听上去很麻烦,于是话到嘴边,拐了个弯: “还是量力而为吧。” 在怕麻烦上,帝后是一脉相承的相似。 姜娴品出了大老板收住了的那半句话。 她倒不难受,以前打工时,上级想给他们加薪,再想想就算了的事情多了去了。 得加把劲。 ------------ 第二十二章 项目立项 “万寿节不是快到了?臣妾没有拿得出手的东西,只能想法子向皇上献艺了。” 姜娴说道。 皇帝微怔,宫妃跟他哭得最多是寒夜冷寂,不得宠爱,或是受了旁人的气,央求他为自己作主。 哭穷的,还是第一回 。 因为大部份能被他翻牌子,到他面前来说说话的,家里都不会穷。 “内务府发的份例都齐全,吃穿用度还比家里精细,原是都不缺的,”姜娴微微低头,加大力度哭穷:“可宫里头花钱的地方,比臣妾想的还多。” 皇上一想也是:“不妨,朕今儿过来就是来赏你东西的,爱妃囊中羞涩,朕也不能让你连赏人都拮据,赏你的物品里就有金子,你便拿了去让内务府打成金瓜子。” 一旁的梁遇寅把头压得更低。 皇上赏人,往往是越稀少越见珍贵,送金银太俗,宫妃也不缺,那长长的礼单里,就是一堆好看不实用的东西……得,左右不过是皇上一句话的事,他等会将东西补全就是。 姜娴不知内情,诧异地扬首。 金子! 发奖金发得这么阔气的上司,姜娴不是没见过,但是少,登时眼里星光闪闪,颇有千里马遇到伯乐之感,她正想对皇帝歌功颂德,却被脑海里的妲己喝住:【继续示弱,皇帝都吃这一套。】 姜娴听专业人士指导,回忆起一次发薪日前一天发现老板卷铺盖跑路的经历,眼睛立刻红了,雾蒙蒙地盈了眼泪:“在这宫中,臣妾没有皇上都不知该如何是好了。” 这个公司没有老板就散了。 没有老板的钱就更不行了。 姜娴说得真心实意,皇帝也能听得出来,抿了抿唇:“朕心中也是很重视姝常在的。” 皇上坦露心迹。 在恋爱关系中,女人要的多是态度,所以才会有那么多的“虽然他没工作/学历低/家里穷,但他说爱我,他对我好呀”的精准扶贫,态度本来就是很虚无飘渺的东西。 何况,才睡两天,哪来的很重视? 赏赐和晋升才是实实在在的好处。 下属可以用“态度”来讨好上级。 老板也会用这种动听的话来给下属画饼。 所以不升职加薪的夸奖,都是纯纯画饼,姜娴十分感动,然后拒绝了饼。 看见美人冷淡了些的回应,皇帝略感讶异。 在他的角度来看,金银珠宝都是身外物,姜氏又是爱惨了朕的,应该对这一句情话特别受用才对,怎么事情不按他的想象来发展了? 向来出手大方的老板居然开始画饼,姜娴心里烦得很,往他怀里贴了贴,懒得讲话。 温香软玉在怀,皇帝开始思考。 首先排除姝常在根本不爱朕的选项。 没有这种可能。 小灯泡一亮,皇帝他想明白了。 爱妃这是没有安全感呢。 即使是再穷的县丞,好歹是官家嫡女,姜氏皮肉又细嫩得很,稍微施加点力度便会泛起红痕来,可见是没吃过苦的,为他受那么大的罪,又自怜身无长物,没贵重物品来贺他的寿,可见是自卑了。 不敢抬头看朕就是铁证。 自觉想通了这理儿,皇帝握住她冻得冰凉的手指,仔细捂在掌心:“你想学跳舞,朕成全你,可也不能随便找个力气大的粗婆子来帮你,万一伤着哪儿了,岂不因小失大,朕给你找位内教坊的女师傅来亲自教你。” 他吩咐下去,让一切秘密进行。 以色侍人始终不好听,这消息要是传了出去,姜娴肯定要被宫妃笑话。消息在上午走漏,傍晚贵妃就能把姜娴唤过去当舞姬使唤,顺便给出一个六宫皆知的一星差评,买黑通稿挂在宫人热搜上——以色侍人还侍不好,滚回梅泽县种田吧! “奴才得令。” 梁遇寅应了话,皇帝又说:“朕知道你位份低微,宫里头日子不好过,连着晋封不合规矩,也太惹眼,怕是反而害了你,等朕的万寿节或是年关,朕看你献上的舞跳得如何,再作封赏。你好好学着,正好赏你的礼单里有些稀罕缎子,给你拿去做舞衣。” 练舞不是一蹴而就的事,皇帝没寄予厚望。 梁遇寅眼皮颤了颤。 皇上这是随便找了个理由要晋姝常在,想来是在前厅那会见到的画面太惨烈,感动到了皇上。 他在御前伺候久了,很能揣度一点皇帝的爱恶,当今就是个吃苦肉计的。 越舍得出身,越能得他青眼。 但要求也高。 别看皇帝这时说得平淡,让她随便跳跳,其实皇帝心里有很苛刻的一道尺,如果姝常在真拿出平平舞艺来,皇帝应该会如常封赏了她,对她的宠爱却会减少。 皇帝,就是这么难伺候的男人。 明明是枕边人,却松懈一刻就会被扣分。 就不知道姝常在是否能看透这一点了。 不过看透了又如何呢? 要在短短时日从初学者到拿出惊艳皇上的舞蹈,那得吃多大的苦头? “皇上且等着,臣妾必定不令皇上失望。” 闻言,伏在皇帝怀里的姜娴仰起脸来,笑靥如花。 作为下属,她提出了[练舞]项目立项申请书。 老板肯定了她的提案,拨了项目经费,还请来专业人士从旁指导,更承诺了项目奖金和升迁规划,这分明前途一片光明! 就是验收项目的死线定得有些吃紧。 第16节 不过那没关系,后宫女子闲得很,她有的是时间,也最不怕辛苦! 一想到接下来又有事忙,又忙得目标明确,打工人姜娴整个人都舒坦了。 姜娴长得好,这仰脸一笑,更显颜色姝丽,笑进了皇帝的心坎里。 每日面对文武百官,谁在用心办事,谁在敷衍塞责,他看得很清楚。 姝常在竟是真的想给他一个惊喜。 她好爱朕。 ------------ 第二十三章 搬家 在姜娴的温柔小意下,皇帝升起了几分想留下来的想法。 摸鱼之心人皆有之。 就像皇后在大冬天不想早起时,也会想要是贵妃越性儿把六宫上下的女人都禁足就好了,剩下她一个人也爱称病不来建章宫请安,她就能明正言顺地不起床了。 终究只能想想。 同样,皇上也很快地想起自己在乾坤宫里还没处理完的折子——先帝除了稳固江山,同时也留下了密折的传统。密折不经六部官员之手,直达天听,以防欺上瞒下的事发生。 先帝能肝,拥有上奏密折权的官员达千人。 今上也算勤政,可始终在普通人的范围里,便削减回五百人。即便如此,那也是庞大得惊人的工作量,宛若在玩一个地狱难度的皇帝模拟游戏,控制欲细致入骨,便操劳过度。 “朕先回去了,等会内教坊的女师傅过来,就在倚竹轩住下,尽听你安排,等把你教会了再回去。” 皇帝起身,留意到姜娴欲言又止的表情,便反应过来了。 姝常在因为位份低微,倚竹轩也只是个轩,而非正儿八经的宫殿,偏殿比其他宫里的偏殿更小些,安排一个常在规格的伺候宫人勉强够住,再塞一个人进来就有点难了。 可让人住到主殿去,那更不合规矩。 皇帝发话:“学舞非一朝一夕的事,你就搬到主殿去吧。” 搬进主殿,空下来的偏殿就有更多空位安置下人了,也为日后的晋升做铺垫。 要搬进更大的办公室了! 姜娴喜上眉梢地谢了恩。 皇帝不觉得她小家子气,眼皮子浅,这么点好处也露出喜容来,他只觉得自己的好意被人欢喜接受,颇为受用地弯了眉眼。他往常接触到的京中贵女最自持身份,轻易不露出欢容来,反而是给点甜头就乐的姝常在,让他想要多宠两分。 雷霆雨露皆是君恩,隐形福利也是福利,津贴补助她全要。 “下回朕来,在你住惯了的主殿里……想来也自在些。”皇帝拍拍她的手。 老板猝不及防的开车,姜娴过了会才反应过来。 就是以后不被抬到未央宫的时候,就可以居家办公了。 终归是好事。 ※ 送圣驾,也是倚竹轩全体成员来送。 陈答应便在其中。 宫女眠夏瞥了眼,发现她神色不宁,怕是嫉妒小主受宠,嫉妒得面容憔悴了。等皇上走远后,陈答应才起身来:“皇上怎么不宿在你处?我还以为皇上待着不走了。” 居然挖苦小主! 眠夏攥紧了帕子。 姜娴安抚性地轻拍宫女的手,随口回答: “皇上在乾坤宫还有折子要批,不便留下。” “我原想皇上会在你那歇着,我都盖好被子准备午睡了,结果一声送驾,荷香就把我叫醒。” 姜娴抬眼一看,果然望见陈答应匆忙扎起的髻摇摇欲坠。方才看着神色不宁,原是因为甫睡下便被强行唤醒,一双杏眼涣散得像被人用力摇晃过的蛋黄,不似作假:“那你现在回去接着睡?” “睡不着啦,看看姐姐你又玩什么新花样。” 陈答应吩咐荷香去接盘水来,洗洗脸。 二人算处出点情分来,因此姜娴升了常在,说话也没多讲究尊卑规矩。 而西偏殿这边新活儿是真的多。 不是半夜晨跑就是在院子里练奇怪的招式,姝常在还喜欢带着自家宫人一起练。 于是东偏殿的宫人羡慕对门有宠在身,去内务府和御膳房领东西不用看脸色,西偏殿的宫人则羡慕对门清闲,不用被主子上强度。 “今儿不弄别的了,要把东西搬到主殿去。” 姜娴把皇上让她搬到主殿里的事告诉陈答应。 听到这消息,陈答应得意非常:“荷香你看我说得对吧?隔壁肯定很快要搬到主殿去。” 原本低着头的荷香面露惶恐:“小主说的都对。” 她现在只求主子别把她之前说的话告诉姝常在。 她暗暗觑了觑姝常在的脸色。 姜娴脸上依然是淡淡的笑,瞧不出喜怒来。 姜娴多半能猜到荷香在陈答应面前说了什么话,唇畔掀起极淡的笑意:“原来陈答应这么盼着我好。” “我入不了皇上的眼,以后就指着跟你过了。” 陈答应说得明白。 她一顿,又道:“除了贵妃的昭阳宫,位份高如章贤妃的长春宫也有何才人同住。你喜欢在倚竹轩里捣鼓稀奇古怪的东西,传出去肯定要被说嘴,不如让我占着东偏殿的位置,我和你交情不比新塞进来的人好?” 荷香诧异地看主子一眼。 没想到主子很明白自己对姝常在的价值,就是个占坑作伴的。 迎着自家宫女的诧异目光,陈答应没觉被冒犯,反而更得意了三分:“没想到吧,我也是通人性的。” 荷香:“……” 她读书不多,可也知道通人性不是这么用的。 小主这是把自己置于六道轮回里的哪一道啊! 姜娴忍俊不禁,牵起她的手晃了晃:“只要你待我坦诚,我们就长长久久的好下去,我也不妨坦诚跟你说,你要能有办法争宠上位,我不会拦着你,大家好才是真的好。” 她不是那种既怕姐妹过得苦,又怕姐妹开路虎的人。 姜娴又道:“皇上替我请了位女师傅来,教我舞蹈的基本功,教一人是教,教二人也是教,不如等女师傅来了,我们一起学。万一以后有献艺的机会,你也有能邀宠的一技之长。” 同住一轩,那就是一个组里的。 姜娴很有当组长的自觉性。 她可不止要学跳舞的,曲艺也想学,要是陈答应日后能当她的“伴舞”,可搞的新鲜活儿就多了。 不等陈答应犹豫,荷香就忙不迭替主子应下:“谢谢姝常在惦挂着我们家主子,那就听姝常在安排了。”说完,一边轻拽小主,示意她回东偏殿再说。 ※ 回到东偏殿,陈答应说:“你是替我答应得快!” 宫里头位份低微的妃子日子不好过,在后宫乱逛怕惹事,终年见不到皇上,也就守着自家一亩三分地,和同住一宫的常在守望相助,和宫女感情好更是常有的事。荷香懂自家主子性情,劝说:“既然姝常在有意相帮,主子得抓紧才是。” 内教坊的女师傅可不轻易教人。 反正以陈答应在宫里的地位,哪怕舞姬见了她要行礼,她也是使唤不动内教坊的。 这回,连荷香也对隔壁姝常在的心地性情另眼相看——不说宫妃,宫人有些新鲜花样,都捂紧了有利才奉生,生怕被白嫖,让别人占了便宜,不像姝常在,倒很愿意和邻居分享。 “之前是奴婢想岔了。”荷香反省。 陈答应摆摆手:“不怕!姝常在又不晓得你撺掇我去截宠的事。” 看主子心很大,荷香张了张嘴,没言语。 她觉得姝常在是知晓的。 宫女进宫前得学规矩,管教姑姑极为严苛,在她们跟前,小宫女藏不住事,不仅能把你偷摸着做的事猜出来,连小心思也被瞧个一干二净。荷香看着,姝常在就很有管教姑姑的气场,自家主子跟她一比,跟面团人似的。 这番看法要让姜娴知道了,她也不骄傲。 平生不才,带过几届实习生罢了。 “唉,”荷香叹气:“咱们倚竹轩真是有八百个心眼子。”就是姝常在独占七百。 陈答应颔首:“我是心思重了点。” “……” 荷香觉得自己还是给姝常在少算了,她该是独占一千五十个,自家主子得倒欠她二百五个心眼子。 “不说这些了,女师傅什么时候到呐,我也想找门才艺学学。” 陈答应兴致盎然。 而她高昂的学习热情,在看到内教坊派来的女师傅玉素帮着姜娴拉筋的刹那间消失得一干二净。 ------------ 第二十四章 贵妃有请 玉素姑姑只有一双手,无法同时给两人拉筋。 姜娴被折起来的时候,陈答应就在一旁看着,惊疑不定:“这……真是内教坊来的女师傅,不是慎刑司来的掌事?” 这些个动作,跟板著之刑有异曲同工之妙。 板著之刑,是对宫女的刑罚之一,伸臂弯腰,两手扳住双脚,是谓板著。 第17节 远远看着,人也是被对折起来的。 荷香吓一跳:“主子慎言。” 陈答应:“已经慎言过了。” 主仆二人小声说话,一旁玉素姑姑抬起头来,灿笑:“陈小主别急,等会奴婢就来替小主抻筋骨。” 玉素姑姑这话,跟阎王批命似的。 陈答应连连摇头:“不必不必,我只是来看看姝姐姐的,我就不必了,我待着挺好的。” “可是……” 玉素姑姑迟疑。 她从梁公公那得的命令是教姝常在,没提到另一位答应,但姝常在提了要她一起教,她便领命。没想到陈答应不愿意。 “我身卑位微,不敢抢了姝姐姐的风头。” 为求保命,面子也不要了。 姜娴也是人,她也觉得抻筋骨疼,于是道:“万寿节向皇上献礼,陈妹妹有可送之礼吗?” 这一问,把陈答应问住了。 说来也可气,答应的月例银子才那么点,过节送礼却不能少。 姜娴:“向皇上献艺,就不用花银子了。” 陈答应咬牙:“……我学!姑姑教我!” 选择年会表演才艺,还是大出血让老板本就富裕的家庭锦上添花,出身清贫的两人作出了同样的选择。 ※ 皇上没召幸倚竹轩,也没看其他入宫的新人,而是到昭阳宫里去安抚贵妃。 因为今日送上的密折里,就有关容家的折子。 贵妃受宠,安了容家的心,前朝能少许多事。 后宫说容贵妃难伺候,其实不全对,有时她是很好哄的。这不,皇上宿在昭阳宫里一日,她明艳的脸庞便有了笑意,翌日特意戴了满头珠翠去建章宫请安,准备耀武扬威。 容贵妃恃宠生娇,称病不去请安是常有的事。 也就这回想炫耀,才这么积极。 结果她刚画好全妆,发型也做好,建章宫那边传话来——皇后娘娘头疾犯了,身体抱恙,免掉今日的请安。 贵妃的笑容当场凝固。 来传话的宫女福锦极恭敬地说:“皇后娘娘说了,贵妃娘娘自变了天气来也常有个头疼脑热的,正好今日一并休养休养。” 容贵妃用缺席请安来示威,皇后没往心里去。 她有时甚至觉得不能把人想得那么坏。 也许贵妃不是示威,是和她一样不想早起。 唉,谁不想放天假呢! 于是就有了今日宫女福锦的贴心传话——今日本宫也实在不想起来,甭管真病假病,领导放你们一天假,快活去吧! “……那就替本宫,谢过娘娘的体恤了。” 这句话,容贵妃是咬着后槽牙说出来的 她这发型可麻烦了! 是京中时兴的款式,专门给那些清闲富贵的太太设计的,绾发过程就要大半个时辰,她特意起了个大早,就为给六宫贱婢展示自己的新造型,结果皇后说不用来了,放假了。 送走宫女福锦后,容贵妃怒气冲冲地坐下:“皇后总是与本宫过不去,居然摆本宫一道!定是见本宫昨日侍寝,妒火烧心,今日才卧于病榻,起不来床……让六宫去请安,是皇后的本分,她身子这般不好,还不如换本宫来当这个皇后!” 昭阳宫被贵妃守得跟铁桶似的,全是自己人。 平日在昭阳宫里说话放肆些,已成习惯。 宫女秋云垂首附和。 而她对面的秋堂则面露不解——娘娘昨日才说,皇后天天要六宫去请安,生怕大家不知她是皇后似的,麻烦得很! 今日就换种说法了。 她轻声问:“既然不用去建章宫,娘娘可要再睡一会?娘娘昨夜侍寝也辛苦了。” 容贵妃却不想睡。 她闭了闭眼,想了些借口把后妃唤来作伴,看看她有多漂亮,话到嘴边却是:“把姝常在召过来。” …… 另一边厢,姜娴也被打乱了计划。 她闲不住,一闲就焦虑。 于是当摆着一张晚娘脸的秋云来到倚竹轩,说是贵妃娘娘有请时,姜娴便爽快地跟了过去——即使刀山火海在前,打工人也不害怕。 ------------ 第二十五章 赴会 贵妃传召,常在是不得不去的。 除非称病。 可好死不死,伴着玉素姑姑同来的,是皇上吩咐过来的丁太医,给姝常在诊平安脉。诊出来的结果,险些让丁太医大跌眼镜,原话是:“沉取不绝,和缓有力。脉贵有神,不易有疾,娘娘身体之康健,是臣从医多年,也难见一回!” 闺阁女子闷在屋里,为了在这个只有物理防晒的时代捂出冷白皮,不敢轻易晒太阳。即使不裹小脚,也不兴运动锻炼,像马婉仪这种出身武术世家,擅于骑射的,已是不多见。 姜娴敢这么作,也是仗着系统里有美肌丸,不必担心皮肤受日晒变成黝黑粗糙——她打算等和皇上熟稔一点,再打听他的喜好,万一皇上心底有着对健康棕皮的向往呢? 话扯远了,拉回来。 总之,丁太医对她诊脉的结果,在后宫不是秘密。 贵妃肯定知道她特别健康,不能称病拒召。 姜娴并不怕,她想了想:“我自己去,枕秋你在昭阳宫外面看着,不要太近,如果听到我大声哭叫,再想办法去请皇上来……请不来也无碍,我受一受就是了,贵妃总不能弄死我。” 宫妃是主子,对待主子的手段要体面些。 带着宫女去,贵妃随便捏造理由,治她们不敬的罪,发落到慎刑司或者打个半死,姜娴都不一定有本事捞她们出来。官大一级压死人,还不如自己去了。 平常罚主子,掌嘴都算很重的刑罚了。 姜娴猜想自己要受的皮肉之苦,大抵是面壁、罚跪或者抄书,抄书是最轻的。 万一动到杖责或者鞭刑…… 姜娴觉得可能性不大,即使正一品贵妃有权动刑,传出去也非常不好听,而且她不是无宠的未侍寝常在,好歹是在皇上那挂了号的。 但,姜娴多年的职场经验告诉自己,得在事前把最坏结果想好。 万一贵妃怒从心中起,恶向胆边生呢? 即使事后皇上惊怒,前朝议论纷纷,丢了命或者被打成残疾的终究是自己。 “小主身边没人不成,”枕秋见主子为宫女设想至斯,既感动又痛心:“就奴婢跟着主子进去,眠夏在外守着吧!奴婢身子也壮健,奴婢受得住!” 眠夏:“奴婢也受得住!” 姜娴摇摇头,她另有想法。 两人拗不过小主,贵妃的人又在倚竹轩外守着,只好陪着姜娴出去,道上遇到陈答应:“你们仨去哪呢?皇后免了今儿的请安。” 枕秋将事情原委快速道来。 说道主子只准她们在昭阳宫远处守着时,眼眶冒了泪。 听到贵妃名字,陈答应一激灵。 她身后的荷香巴不得多生出两只手来,一对手捂小主耳朵,一对手捂自己的耳朵。 可惜晚了,陈答应不假思索就说:“你先去昭阳宫,枕秋等我梳洗好了,我跟着一起去。你一个常在的宫女去请皇上,说不定在外面就被拦下来了,我好歹是个主子,他们即便心里看不起我,也要给我两分薄面。” 圣颜难见,是平常的事。 只要宫妃不怕失宠,不怕被皇上厌弃,舍了面子去求,总能得到说话的机会。 姜娴一听,慎重地点点头:“只要不是伤及性命的大事,我不会惊动皇上的。” “行了,快去吧,免得去晚了又是一桩罪。” 两人交换一个眼神,姜娴便出去了。 “婢常在,跟奴婢走吧。” 贵妃派来的大宫女秋云拉长个脸,对她也不甚尊敬,只是在看到她旁边再无他人时,抬了抬眼皮:“怎的,姝常在身边竟无人伺候?” “贵妃有请,想必是用得上我的事,带着宫女去伺候贵妃,多不合适。” 姜娴早想好说辞。 宴无好宴,会无好会。 若她为妃为嫔,还能护得住大宫女周全,一个常在,能保住自己就很不错了。 一个妃嫔,居然连宫女也不敢带,口口声声说要去伺候贵妃……姝常在的低姿态,让秋云满意地抿了抿唇角,与有荣焉的笑了。让常在伺候,她家娘娘很是当得起。 抵达昭阳宫的时候,容贵妃坐在上首,马婉仪在旁:“贵妃姐姐今日的头饰当真是光彩溢目,臣妾听闻点翠是极难的工艺,内务府也寻不出几个巧手。这玉珠也水盈盈的,瞧着竟比东珠还亮些。” 金累丝的点翠步摇雍容华贵,缠枝花式精致,双鸾栩栩如生,缀着成串莹润的珠玉。镂空的珐琅珠钗别具风韵,烧蓝花纹扭着白玉珠子,细细一看还有极流畅的花丝缠绕,端的是巧夺天工。 看贵妃没回话,马婉仪又往外挤了点夸人的话:“发钗也好生精致,玲珑剔透的,臣妾瞧这兰花和真的也别无二致。连金丝都制得如此细致,怕是快和头发丝差不多了。” 说完,她觑了觑贵妃的神色。 贵妃要是再不说话,她是真词穷了! 好在,容贵妃满意地放过了她: “说得不错。” 第18节 容贵妃单手支着香腮,旁边秋堂垂着眼帘为她打扇——外面是雪天,屋里烧着极好的银丝炭,一室暖意融融,贵妃就嫌有些闷热,使宫女来打扇,有风款款拂过脸庞,便舒展了眉眼。 有奴才躬着身子进门通传:“娘娘,姝常在到了。” 容贵妃眼皮也不抬一下:“知道了。” 传姝常在过来的旨意刚发,容贵妃就在心里琢磨着如何折磨这狐狸精,狠招痛快是痛快了,皇上那边过不去,到底是有宠在身的人。 外头下着泼天大雪,姝常在已到,容贵妃却只说一句“知道了”,也不让人进来。片刻,她掀掀唇,艳红的唇畔露出点笑意:“把秋云叫过来回话。” 秋云是去接姝常在的宫女,原本和姝常在一起在门外守着,贵妃点了她的名进去,却没叫姝常在,外头就真的只剩下姜娴和守门的小太监。 慢了一步赶来的陈答应和枕秋远远看着昭阳宫,就看见姜娴孤伶伶地站在外头,登时心急如焚:“贵妃真会磋磨人,哪怕叫小主等,在外殿等着不行么?” 是枕秋先有了主意: “今儿下的雪大,请陈小主去亭里坐着等奴婢的消息。” 陈答应犹豫:“我去给她打伞遮一遮雪。” “怕是会招了贵妃的眼。” 枕秋心里是愿意的,但想想自家主子的性情,怕是极不想连累他人。 陈答应没法,只好叮嘱枕秋一旦听到昭阳宫里的求救信号,就立刻来不远处的亭里寻她,好让她及时去搬救兵。 看到领自己来昭阳宫的秋云被传了进去,自己却像被遗忘了一样,姜娴便知道这是今日的第一重磨难。她早有预料,穿得特别厚,同时也在脑海中打开系统商城,寻找自己要的物品: 【暖宝宝呢?商城里怎么没有暖宝宝?】 系统:【宿主,我是宫斗系统。】 【《还珠格格》里都知道发明“跪得容易”,你就不能与时并进一下?有点想象力?你的宿主在大雪天快被埋了,你也不想我落下病根来吧,像我这么上进的宿主不多了,你再绑定其他宿主,她们只会咸鱼摆烂糊弄你,只有我真的在挣点数。】 系统沉默一会,像去跟上级沟通了。 下一刻,一次性消耗品和光环类产品都增加了新产品。 ------------ 第二十六章 臣妾的一腔热血 【名称】:暖宝宝 【类型】:一次性消耗品 【功用】:购买后,宿主身上13*10的指定部位将会发热,持续八个小时。 【备注】:从荒野求生系统申请过来的物品,对方很奇怪宫里难道没有炭烧吗? 13*10,正好是市面上常见的暖宝宝规格。 因为是消耗品,一个价格才20,是姜娴负担得起的。 新上架的光环类物品就较为昂贵了,要价2000一个,比粉丝滤镜贵一倍。 【名称】:抵御极寒 【类型】:光环类 【功用】:激活此光环,宿主的体温将无视外界温度,自动调节成令宿主感到舒适的常温(宿主可有意识地将部份肢体的温度调高,达到杀菌效果,此功能请谨慎使用) 【备注】:从末世囤货系统申请过来的基础光环。 姜娴提问:【为什么基础光环这么贵?粉丝滤镜才卖1000点数。】 系统给出的解答是,因为这两样东西都是从其他部门调度过来的,有中间商赚差价,还要顾虑到数据邮费之类的,对方也需要有赚头:【之前种田系统就有向宫斗系统申请过[好孕丹]和[多胞丸],即使在艰苦的生存环境下,仍不忘繁衍,其心可叹。】 雪落到姜娴的眼睫上,凉意渗到心里,她想:【也许不是用在自己身上的。】 系统:【?】 姜娴:【种田离不开养殖,可能是把[多胞丸]用在了自家鸡猪牛羊上,岂不血赚口粮。】 系统:【……】 系统:【!!!!!】 系统大受震撼。 经过仔细思虑后,姜娴最终选择了更加昂贵的保暖光环。 暖宝宝价格低廉,但始终是消耗品,发热部位也小,哪怕只在重要部位贴上就能暖乎起来,一块冷一块热的也容易生病。后宫中的冬天漫长,想必不久就能回本。 她还有另一层考虑。 冬天这么冷,以后她就是货真价实的“温香软玉”了,皇上能不多疼着她点? 【你已成功激活[抵御极寒光环]】 激活光环后,姜娴便觉得身上升起暖意,渐渐活泛过来。明明是大雪天,却有泡在暖池般的舒适。身体舒服了,也有心情赏景。 这时,她的一双鞋子已经被雪埋了小半,头发肩膀也积了雪花。 不远处,就有昭阳宫的小太监紧盯着她,怕是她一有因受冻而失仪的举动,就要拿她的错处。不料她就这么从从容容地在门前站着,面上也是一派泰然自若。 足足站了半个时辰,才见秋云出来通传,让她进去。 在雪天里晾了半个时辰,容贵妃很期待看到那张明艳脸庞受罪后狼狈憔悴的模样。就算是天上仙女来了,在雪中冻那么久,也该冻得脸庞嘴唇发白。 然而,迈步走进来的姝贵人,面色居然很是红润。 姜娴向二人行礼的动作也很利索,一点没冻僵的迹象。 容贵妃看向小太监,后者极惶恐地摇了摇头,她便微不可见地蹙了下眉--在雪天里规规矩矩的站上小半个时辰,居然气色这样好! “起来罢。” 马婉仪明了上意,迫不及待地替贵妃问出:“外头不冷么?也怪我缠着贵妃姐姐请教,一时忘记姝常在已经到了。” 这雪天,如何不冷。 好在姜娴打过的兼职工种太多,其中就有喜欢搞团建的,大清早在店门囗做操的,满嘴囗号的兼职,她立刻刷了个忠肝义胆的表情,朗声:“今臣妾朝受命而夕饮冰,我其内热与!” 这句典出庄子,原话是“今吾朝受命而夕饮冰,我其内热与”,意思是早上接到命令,晚上就要喝冰水,可见心中焦躁。一来是表达受命后内心的煎熬惶恐,也表示对上位者命令的重视。 在高位妃嫔面前以吾自称是不合规矩的,姜娴才稍作改动。 宫妃之间说话柔婉,很少有这么掷地有声的时候。 马婉仪愣住。 她爱卖弄墨水,但学得很表面,没想起来这句出处:“我是想知道姝常在在外面待了那么久,居然不冷么?看这一路走来,雪也融了。” 走进门来时,姜娴催动了保暖光环,让肩和头上的雪融掉。 融掉的雪水就这么滴落到地上。 姜娴微笑:“全因为臣妾的一腔热血!” 在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这件事情上,她是专业的。 上回在贵妃面前夹着萝莉音说话,得了个狐狸精的考评。 今儿她淡妆前来,言出铿锵,又给了贵妃二重震撼。 若是贵妃再问,她还能来一句-- 十年饮冰,难凉热血! 在最初的惊疑过去后,容贵妃也发现她在扯犊子,便阴了脸色,招手:“你过来,让本宫好生瞧瞧。” 姜娴乖顺地上前,顺手把光环温度调满。 容贵妃将信将疑地用手去摸了摸她的脸庞,下一刻,便被烫得一边惊呼,一边收回手:“怎、怎么回事!怎么这么烫!” “热血,” 姜娴炯炯有神:“臣妾说过了,是臣妾的热血。” ------------ 第二十七章 宫斗专用bgm 容贵妃很久没这么失态过了。 她惊疑不定地低头瞥了眼雪白指尖,又抬眸去看姜娴。姜娴就站在下首随她去看,面色如常,倒显得她失态,她命令:“马婉仪,你去摸摸她的脸。” 马婉仪:…… 我又不是你的宫女。 腹诽着,她的身体却很忠实地执行了指令,略带不情愿地摸了另一个宫妃的脸。偏偏这姝常在是个厚脸皮的,不仅不躲闪,还笑眯眯地往前倾了些。 马婉仪谨慎地碰了碰她脸庞。 容贵妃:“如何?” “贵妃姐姐,不烫呀。” 马婉仪疑惑。 在那一小会,姜娴就将温度降回常温了,马婉仪摸着没品出不同来,倒是这姝常在的肤如凝脂,不知道如何养护的,让她心生嫉妒。马婉仪一顿,替贵妃想好周全的说辞:“兴许是姝常在刚从外面进来,让炭盆子一烤,脸摸着生烫。” 前后两不到一分钟摸上去的温度,怎会差异如此之大? 容贵妃蹙了眉。 姝常在来她的昭阳宫作客半个时辰,就发热发得这般厉害,倒成她的罪过了。她原是想寻些不易被发现的方法折磨她,现在却是不能够了,便换了副关怀的面具:“姝常在可是受寒发热,不打紧,你位份低微平常叫不来医术高明的太医,幸好今日在本宫的昭阳宫。来,去把戚太医请过来。” 秋云前脚刚走,容贵妃又皱眉接着道:“既然姝常在有感风寒,那是会过人的病症,万不能让皇上过了病气……过了旁的宫妃也不好,就在倚竹轩里好生歇歇吧! 一句话就将她的牌子搁下了。 还顺带禁足倚竹轩,让她少到处晃,偶遇皇上。 “倚竹轩里不还有个陈答应?想来这病症不是来了昭阳宫才有的,你俩向来交好,就一起歇着,好生修养吧!” 容贵妃悠着声气说。 第19节 贵妃娘娘铲除异己的时候,向来推崇连坐之法,她要打击谁,便是一整片的范围攻击aoe。以往和她不对付的宫妃,往往落得个门庭冷落,无人敢靠近的可怜境地。 听到提及陈答应,姜娴心中才有点不乐。 一人做事一人当,怎么牵扯到邻居了。 但她没有出言求情辩解,只是低着头,静静寻找机会。 不久,戚太医提着医箱前来,替姝常在把脉,这一把,他眉头就皱起来了。姝常在的脉象绵长有力,连寻常闺阁妇女会得的内弱之象都不曾有。 他谨慎地再诊…… 别说太医令了,随便来个懂医理的太监,都能看出姝常在非常健康!连他都想知道姝常在平时是怎么保养的,马婉仪却问:“姝常在可有气虚肝火旺之象?” 体温太高,在医学上来说也不是好事。 戚太医是更不知道如何回答了。 传他来的太监,说姝常在犯高热,他带来的医箱里就有针对高热症的紧急治疗工具,现在是一样都用不上。 但贵妃说姝常在风寒,他若是反过来说,岂不是得罪贵妃? 就在这时,昭阳宫外传来梁遇寅吊着嗓子的通传: “皇上驾到!” ※ 原来,昭阳宫外的枕秋虽然没听到自家小主的求援信号,却看到昭阳宫的小太监慌张地往太医院的方向走向,她跟了一路,确定是要去传太医后,不禁急上火,以为小主在里头受了大罪,贵妃才不得不传太医。 于是她去凉亭寻了陈答应,一同前去求见皇上。 陈答应猜得不错,梁遇寅在内殿伺候,守门的是他众多干儿子之一,对待六宫宫女太监都是眼睛长在额头上。枕秋的话,他原是一句也不听的,直到陈答应梗了脖子自报来历:“我是倚竹轩的陈答应,劳烦公公通传一声,说是姝常在的急事儿。” 两位小主的急事儿,哪怕位份低微,太监也不敢不当回事了:“啥事儿啊?” 陈答应飞快将事情原委说一遍。 荷香在旁,补了一句:“进去之前,姝常在在昭阳宫门前等了半个时辰。” 闻言,太监面色一变。 常在的位份不高,可胜在一个新鲜,姜娴得封号才没两天,又被特许迁到主殿去住。御前伺候的人心里明白着呢,现在皇上对姝常在是很上心的。 “劳陈小主等着,奴才这就进去通报一声,” 太监一顿:“皇上有何旨意,那都是姝常在自个的造化,怪不得奴才。” 圣意难揣呢。 太监进去后,陈答应纳闷:“荷香,你太分不清缓急轻重了,昭阳宫传太医要紧,你怎么说起进去昭阳宫之前的事来了?” “……” 荷香窒息,压低嗓子道:“这是前情提要,是让皇上怜惜姝常在!” “哦,”陈答应想了想,痛心:“姜氏身体底子好,雪中站半个时辰是可怜些,对她来说算不得受大罪,能让她传太医,里面该是上了大刑。” 荷香看自家主子就很刑。 ※ 好在,皇上没令倚竹轩失望,几乎是和戚太医前后脚到的昭阳宫。 圣驾来到,昭阳宫全体来迎。 容贵妃就在上首。 往日,皇帝来昭阳宫,她是满心欢喜的。 这回面上堆笑,心里却骂开了。 好个贱人姝常在,居然使人去请皇上求救,多大点事劳动圣驾! 马婉仪却是心情激荡。 她在贵妃手下当半个奴婢使,圣宠却大不如前,上次见到皇上还是一个月前的事。她发现贵妃光顾着迁怒姝常在,没空搭理她,便挑了自己最好看的弧度,扬眸朝皇上暗送秋波。 同一时间,姜娴在系统商城里购买了特价的【小可怜光环】戴上。 她原是不想买的。 看到皇上的刹那,她知道该是枕秋和陈答应舍下面子去搬救兵了,她只能表现得更完美,让皇上的心偏到她这儿来,才能让己方全体组员全身而退。 于是又扒拉了一下一次性消耗品里能美化自己的东西,一股脑地往身上使。 其中,有一样姜娴是最为合适的。 【名称】:初级随身bgm 【类型】:一次性消耗品 【功用】:宿主可选择目标(上限:三人),脑海里会出现你认知范围内的指定音乐,当事人不会对此音乐的来源起疑心。 【备注】:气氛渲染到这里了,不emo就不礼貌了 奏乐,起—— 《阿拉斯加海湾》! ------------ 第二十八章 环绕立体声 作为一名职场卷王,姜娴碎片时间都在考证学习。 新媒体短视频她刷得不多,奈何身边有过喜欢刷短视频时开着外放的同事,又被拉着分享一些视频,耳濡目染之下,她也知道“到点了,该开始emo”了之类的网络热梗。 其中,《水星记》和《阿拉斯加海湾》就是emo神曲里的大小王。 前者不符合现状。 后者有一段歌词很适合在这时播出。 姜娴开着小可怜光环,粉丝滤镜也拉满,映入皇上眼帘的她一下子使天地为之失色,更遑论是旁边抛媚眼抛得眼角快抽筋的马婉仪。细雪落到她的眉眼上,平常狡黠的狐狸眼今日楚楚地望着自己,仿佛蒙受天大委屈。 这时,皇帝的脑海里蹦出一段音乐。 环绕立体声,杜比音效。 播放起了《阿拉斯加海湾》。 这是皇帝从来没听过的仙乐,那句“上天啊,你是不是在偷偷看笑话”接一句“明知我还没能力保护她”,视线再落到姜娴的侧脸,一下子唱到了他的心巴上。 背景音乐对气氛渲染是极为重要的。 好的插曲能让剧情化平庸为神奇。 皇上都没等贵妃的礼行完,便皱着眉责问:“起来吧,到底姝常在是犯了什么事,要让她在大雪天里站半个时辰?” 他原本是想来看看情况,把姜娴从昭阳宫捞出来的。 如今bgm一响,怜惜的心从三分被放大到七分。 想想,来御前搬救兵的,除了姝常在的宫女还有另一位陈答应。能让同宫的妃嫔舍下面子,冒着被朕厌弃的风险来救人,可见姝常在平日性子有多好,多得人心。 就贵妃的性子不容人。 “皇上明鉴,臣妾……” 眼看皇帝动了真怒,容贵妃只好推人出来背锅:“下人忘了通报,臣妾不知道姝常在在外面久等了,还以为她在路上耽搁了。臣妾本想外面下着这么大的雪,没人叫她进来,她也该请人通传一声才是。” 言下之意,便是姜娴她故意使苦肉计,陷害贵妃了。 “姝常在,你说说怎么回事。” 姜娴眼眶红红:“秋云传了贵妃娘娘的话,把臣妾传来,臣妾到了昭阳宫外,秋云进去通传就没出来过,过了半个时辰,才有小太监将臣妾叫进去。贵妃娘娘说……是马婉仪姐姐缠着她说话,一时把臣妾忘了。” 两人口供对不上啊。 皇上心里是信姜娴的,这小家伙兴许心里有点算计,在朕面前却向来实诚,一心依赖他。 再瞧一眼贵妃。 贵妃看见皇上问完她的话后,还去问姜娴,心中已是恨极,好个贱人,居然敢当着她的面就对皇帝上她的眼药,可见是个心大的。 她的表情没收住,皇上暗叹口气,问马婉仪:“你来说说。” 被点到名的马婉仪有点愣。 说来,她也只是个早上被贵妃召去吹彩虹屁的,把姝常在叫过来糟蹋这事也不是她起的头,后面把姝常在晾在外面就更不关她的事了——这里是昭阳宫,贵妃的地盘,她敢越过贵妃把人叫进来?昭阳宫的钥匙,她能配吗?她配几把? 惊慌之下,媚眼不抛了,声音也稳不住了:“臣妾,臣妾……” 臣妾只是来吃瓜的啊! 马婉仪不敢这么回话,她硬着头皮说:“是和贵妃姐姐相谈甚欢。” 皇帝又扫一眼跪在旁的戚太医:“给姝常在看过了吗?” “回皇上,姝常在的脉象平缓有力,以臣之见,并无风寒侵体之症,也不像心火旺的迹象。” 圣驾到来,戚太医既是惶恐也是安心。 毕竟是皇上亲自问的话,他说实话,也不至于得罪贵妃。 听到姝常在无碍,皇帝缓了缓脸色:“其实无大碍,就不必撤牌子了。” 竟然真的无大碍? 贵妃不敢相信,死死地瞪着姜娴,因为她分明还记得摸上去极烫的触感。自己的手,作不得假。 她转念一想,福一福身:“肯定是皇上龙气保佑,臣妾方才也担忧不已,生怕姝常在感染风寒,那就是臣妾的罪过了。今儿不过是想着皇后免了请安,才请姝常在来赏雪,不料害姝常在受此无妄之灾,臣妾心中也甚是不安。” 打压宫嫔的事,贵妃没少干。 东窗事发了就示弱,皇上一般不拿她怎么样,始终位份和情谊摆在那。 可今日不同,今日他的龙脑里一直循环播放着“明知我还没能力保护她”……痛,太痛了!朕富有四海,如何保护不了一个弱女子。皇上竟接着她的话,就说:“既然你自请降罪,朕便如了你的意,罚俸两个月,闭门思过一个月,非要紧事不出昭阳宫宫门,没事也少叫不相熟的宫妃来作伴。马婉仪和贵妃交好,竟不知规劝,罚俸一个月。你俩抄宫规七日,交由皇后检阅。” 主持了正义,皇帝才感觉畅快些。 而痛苦不会消失,只会转移,从姝常在的身上,转移到容贵妃身上了。容贵妃她是真痛,也是真难堪,她原想自己都示弱了,皇上会轻轻放下,不料他居然真的下了自己的面子,登时难堪不已。 第20节 贵妃也知道一次摁不死姜娴。 只是想给她一个下马威。 谁让姜娴跟泥鳅似的,每次建章宫请安完,她没铺垫好台词,人就提着陈答应跑路了。这回好不容易逮着她,还被她摆了一道。 罚俸没所谓,贵妃她不差钱。 禁宫也还行,正好不用去给皇后请安了。 罚抄书,抄完还要给楚思芸那懒货检阅,才是戳到了贵妃的痛点。 好个楚思芸,说不定背地里早就和姝常在沆瀣一气,故意设局来坑她的。 容贵妃气急,横过来一眼。 姜娴十分造作地呀的一声,往皇帝身上靠:“皇上,贵妃姐姐瞪臣妾!” ------------ 第二十九章 夹常在 容贵妃的呼吸一窒。 只见姜娴往皇上怀里一靠,一双狐狸眼扬起来,娇滴滴地看向她,表情是恰到好处的害怕,眼角甚至挤出了一滴泪珠,在阳光的映照下灿若碎钻。皇上是个近一米九的高个,俯视下去的时候,更显她的小尖脸楚楚可怜,惹人怜爱。 “皇上……” 九弯十八拐的萝莉音。 皇帝扶住她。 容贵妃没想到,自己有一天体验到孕吐的反应,不是因为皇上遇喜,而是因为另一个宫妃。 她有必要往后退成那样吗? 她的语气跟肢体都是不合理的呀! 她的封号不该是姝常在,该是夹常在,这么能夹! 姜娴也觉得自己的演出也许是夸张了点——毕竟缺少实践经验,如今演出来的,全靠之前的【妲己模板】教学,她学了一身妲己对付帝辛的本事,不知这个皇帝吃不吃这一套。 “贵妃,你身居高位多年,积威甚重,没必要对一个初入宫的常在使你的威风,”皇上身体力行地证明,他是真吃这一套:“她不过十八,你如今几岁了?” …… 这回轮到姜娴震惊了。 皇上,这是可以说的吗? 前面贵妃是想吐,这里是胸闷了。 换来往常,姜娴也不想说话了,今天不同,陈答应帮着她出了头,她要做得更绝些,才能把贵妃的仇恨拉稳,拉回来自己身上。于是她继续弱弱道:“被贵妃排挤是臣妾的命运,臣妾了解,有皇上信重臣妾,臣妾已经是十万个感激,再无委屈。” “皇上……” 贵妃招架不住,贵妃掩面痛哭。 若她就站在原地哭,兴许就把皇上的心哭得拨乱返正了,偏她自矜身份,不愿在姜娴面前掉泪,一边掩面,一边躬身告退。 落在全京城最自信的直男眼中…… 就是贵妃她不服气,她用沉默作最大的抗议。于是皇上拉了张脸:“你回去好生反省,太让朕失望了!” 在皇帝怀里,姜娴也抬起袖子掩面。 如果容贵妃是游戏人物,前面那句如今几岁是真实伤害,那这句让朕失望,便是持续掉血的负面状态,往她心肝上戳。她自觉已经很悲痛,皇帝却不明白,只觉得她很事儿精。 在直男皇帝眼中,做事必须有明确利益目的,说姝常在年岁小,不是单纯的“大的让小的”,而是他认为姝常在入宫根基浅,远远威胁不了贵妃的地位,何苦呢?不仅小家子气,还显得很傻。 在贵妃的角度,既是争夺男人宠爱,又是在后宫立威。 两人想不到一块去。 姜娴是既能理解贵妃,也能猜到皇上的想法。 哎,没办法。 后宫嘛,又不能把蛋糕做大做强,只能逮着一块蛋糕可劲儿的撕。 “朕在乾坤宫还有折子要批,就不陪你回倚竹轩了,让戚太医给你开点安神养身的汤药,贵妃之前跟你说的话不必往心里去,她气性大,过几天也就忘了,你素来乖巧。朕对你放心。” 解决完事件后,皇帝并不像容贵妃想象的那般,要搂着贱人小意温存去,他得回去处理政务。 天子自重身份,在大雪天里为这点破事起驾过来,也是怕只派旁人过来,面对贵妃威仪会落于下乘。这事不怪同样被无辜召来的姝常在,要怪就只能怪贵妃了。 姜娴除了好好感谢一番大老板前来解围外,并没有多作挽留,只调高了些双手的温度,软乎乎的小手捂住皇帝的一双大手,将它们捂暖了:“臣妾不委屈,皇上慢走。” 对一个勤政的皇帝而言,后宫只是休息消遣的地儿,贵妃的举动就像那些疯狂给玩家发骚扰短信,呼召玩家回归的热门游戏,运气好了能感动玩家捡起来玩一玩,运气不好就招了厌烦。 因为事情告一段落,姜娴关掉小可怜光环,只余一个粉丝滤镜。 皇帝低眸看下来,便看到她红粉绯绯的脸颊,甚为可怜可爱。 是柔光,她加了柔光。 这回是真的有点不想走了。 他深吸一口气:“朕晚上来看你。” 又想起堆积如山的折子,改口:“不是今晚,也是明晚。” 皇帝传了步辇来,要将姜娴和陈答应一道送回倚竹轩。 接着又让梁遇寅去给倚竹轩送赏。 这回他没操心送什么,让梁遇寅想去。 梁遇寅一掂量姝常在的受宠程度,便递了张和颜悦色的脸过来,殷切问:“皇上说了赏,却没说赏什么东西,还请两位小主给奴才指个方向。” 姜娴:“银子。” “……” “小主,这不合适吧……” 送这么俗气的东西,别宫娘娘听了,怕是要笑话姜娴。 梁遇寅委婉地暗示了一下。 姜娴却很坚持,因为她和陈答应的出身不高,没带多少银子进来宫里,到处是要用银子的地方,只嫌少不嫌多,至于面子么,她微笑:“面子的话,皇上已经赏过我了。” 梁遇寅心中晒然,打个千:“奴才明白,那陈小主呢?” 他现在对倚竹轩的小主已经不抱希望了。 陈答应惊讶:“梁公公,我也能挑呀?我连皇上的面都没见过呢。” 她去请皇上的时候,通传的太监进去,接着皇上起驾,整个过程她就在门外跪着的,才被梁遇寅一块带过来,根本无缘得见天颜。 对此,陈答应倒没不高兴。 宫人削尖脑袋想到御前去,易得升迁提拔,皇上高兴了赏赐大方,走了运道还能给家里人抬身份,那是伺候娘娘得不到的福利。可伴君如伴虎,一个不慎冒犯娘娘或者在娘娘面前失仪,罚钱挨板子算了,换作御前惊了驾,便是人头落地的大罪。 这脸面不是那么好挣的。 梁遇寅依然端着笑面:“那当然了,皇上金囗玉言说过的,自是要问陈答应的意见。若不是你来通传,姝常在恐怕要遭一番罪了。” 这回,可以说是皇上代姝常在赏她的。 陈答应:“原来如此,真是一人得宠,鸡犬升天。” 荷香用力捏了一下自家小主的腰。 梁遇寅:…… 早知道也给她整点银子打发得了 ------------ 第三十章 皇后很忙 姜娴坐在步辇,听陈答应点菜。 答应常在的生活质量都低,想吃点好的只能额外跟御膳房买,经常有给其他主子做点心时剩下来的边角料,不挑的话师傅一双巧手也能挤出额外一份来,全是挣油水的地方。 哪怕不馋额外的点心,只要不赏暖灶银子,御膳房就敢送来油凝的烂白菜叶子。姜娴初进宫时,也吃过几天这种菜,她倒是不介意,拿水来过一遍照吃不误,艰苦农村里拼杀出来的娃都吃得了苦。 自打侍寝过后,御膳房倒是开始送些不超出常在份例的好菜好肉来了,点心也越见精致。 “我想要栗子酥,樱桃酥肉和酸笋鸡汤。” “这些简单,” 对敬事房总管来说,只是一句话或者一个眼色的事罢了,梁遇寅奇道:“难道小主没别的想要的吗?首饰绸缎都是使得的。”库房不差钱,皇帝叫他想赏人的单子,列寒酸了反而是差事没办好。 “衣裳饰品我用不着新的,用了也没人看,还不如等姝常在升上去之后,赏我她的旧物。”陈答应说。 在现代,送礼送旧首饰,是埋汰人。 后宫却不一样。 地位低,哪怕有银子在手,内务府也不会乖乖听话给她打首饰,反而会从中盘剥,以次充好,白白肥了旁人——落到内务府里的银子金子,就像是送到电脑城的主机,外面看着光鲜,里面的水冷内存条显卡全给你换成旧货。 戴着贵主子赏下去的饰品,别人看见就知道你在赠予人眼中很得脸,有人罩着,是变相的护身符。原味首饰,也是一份求都求不来的体面。 梁遇寅了然,笑道:“陈答应跟姝常在的感情真好。” 陈答应也跟着乐。 在回去的路上,她也不避着人,就跟荷香和姜娴炫耀:“天气冷了,本来就蔫巴的饭菜送过来更是结成一块块油块,经过今日后,想来能有口热饭吃了。” 低位宫妃的所求不过如此微薄。 姜娴握住她的手,暖意一路传过去:“你那缺少吃喝的,就到我这来,我这总吃不完。”话说得不够高明,但她知道对陈答应只能说大白话。 “我懂的,就等你的小厨房。” 听到这话,梁遇寅一趔趄。 第21节 这陈答应太能想了,都想到小厨房里去! 姜娴颔首:“早晚会有这一天的。” 她们倚竹轩,早晚会有属于自己的员工食堂的。 梁遇寅不禁对二人另眼相看。 真是一个敢提,一个敢应啊。 ※ 昭阳宫。 容贵妃奔回里屋痛哭,顾不得泪珠儿打湿精致妆容,身边伺候的宫女也不敢上来触主子的霉头,只有秋堂命人拿来热帕子劝着:“娘娘快别哭了,哭坏了眼睛难受。” “本宫哭瞎了眼也无人关心,皇上眼里哪还有本宫的位置,居然特地来我的昭阳宫维护那贱人,她怎么配!本宫做什么了?我堂堂贵妃,让一个常在在外面站着等一会,竟成我的不是了?我甚至没罚她跪,就因为我不想见她,皇上竟如此落我的面子……”说到激愤处,连本宫的自称也忘了。 容贵妃哀哀痛哭,浑忘是自己招人传召过来,姜娴才会在门外久等。 她也觉得好委屈,好难过,好受伤。 只是她方才没像姜娴那样,把示弱的话夸张地说出来,做出精心设计过的动作。 所以直男皇帝不懂。 皇帝只觉得贵妃好大的威风。 贵妃在里面哭,马婉仪在走廊站着。她好想跑,却不能就这么跑了,贵妃记仇,更恨背主的,她这要是一声不吭走了,以前拍的马屁就前功尽弃了。 想到这里,马婉仪不禁庆幸皇上也罚了自己。 如果皇上独独罚了贵妃,贵妃看到安然无恙的她,心里指不定怎么恨呢。 “一个县丞的女儿,若是进宫之前,连和本宫出现在同一席面的体面也不配有,本宫将她召来,是给她脸面,她竟如此不识好歹,恩将仇报,在皇上面前上本宫的眼药,好大的狗胆!” 因贵妃失态,大宫女秋堂赶走了不够格的宫女太监,只余下心腹在范围内。 马婉仪偷偷觑一眼秋堂,很想跟着粗使太监宫女一起滚。 没想到秋堂向她福身央求:“娘娘一时伤怀,婉仪向来与娘娘交好,还望婉仪进去好言相劝,娘娘要是哭坏了身子,奴婢担当不起。” 马婉仪当场就想翻个白眼晕过去。 可不行,她硬挺着进去,嗫嗫:“皇上也太过分了些!竟如此冷待娘娘,娘娘何时受过这种委屈……” 她话没说完,贵妃就抬手赏了她一巴掌。 马婉仪好歹是个主位娘娘,只在贵妃面前做低伏小,在外头还是很威风八面的。如今被赏了一巴掌,说不出一句话,只听得贵妃恨声道:“蠢才,皇上不曾冷待本宫,一切全是姝常在那狐媚子的错,若不是她在皇上跟前作怪,皇上又岂会误会本宫。” …… 得,骂皇上的话,贵妃她不爱听。 马婉仪抿了抿嘴,很利索地掉转枪头:“姝常在好深的心机,又惯会在皇上面前矫揉作态,如今圣宠在身,臣妾拿她也是无可奈何!” 贵妃缓了缓脸色,才刚抬手,秋云就送来手帕和温度适中的水,伺候贵妃净面。 容贵妃心中郁郁,她一想到自己被禁足昭阳宫的事传出去,会教多少人看自己笑话就不乐,再想到要罚抄交给自己的死对头楚思芸检阅,实实在在的难受上了,还有点后悔。 早知道姝常在能请动皇上,就不折腾她了。 等她失宠,贵妃让一个常在在后宫无声无息地消失,多么简单。 容贵妃闭了闭眼。 再度睁眼时,现了红丝的明眸已恢复清明:“这回竟是我小觑了她。” 马婉仪宽慰:“娘娘不必挂怀。” “也高看了你。” 容贵妃横她一眼,她立马噤声。 而同一时间,正埋首于繁琐宫务中的楚皇后听到大宫女传来的坏消息—— 宫务没看完,还要看贵妃的罚抄? 上书房的先生都没她这么忙! ------------ 第三十一章 从此摸鱼是路人 贵妃被禁足之事,不过半天,便传遍六宫。 新入宫的妃嫔和老人是截然不同的反应。 前者不忿姝常在一枝独秀,隆宠在身,风头极盛,竟是连贵妃娘娘也败下阵来!后者被贵妃鱼肉多年,深受其害,看她栽在一个常在身上,纷纷关起宫门来偷笑。 章贤妃也对这姝常在来了兴趣,跟自家宫女笑着说:“上回在建章宫看到贵妃对姝常的发作就没落到好,没想到皇后免了一日请安,她都能想出法子来作践姝常在……也该让她知点分寸。” “娘娘说的是,” 宫女笑眯眯地为章贤妃奉上牛乳。她喜欢养猫,特别是猫崽子,看它们喝奶的憨态可掬,不知不觉间也喜欢上了在冬日里饮上一壶牛乳。 牛乳是密封的,自出了内务府后就没被打开过,往煮好了的牛乳里加入白糖,更是香甜四溢:“皇后娘娘好茶,建章宫里便总是一股醇厚的茶香,奴婢还是喜欢娘娘这儿的甜香。” 宫女讨巧的话,惹得章贤妃淡淡一笑:“皇后好茶?你听谁说的,她也爱甜,茶味清苦,潜邸那会若皇后得了好茶,多半会被贵妃讨去。” “那……” 建章宫终日茶香,却是去请安的宫妃都能闻得到的。 “皇后爱犯困,宫务繁重,才每日非得浓茶提神不可。” 章贤妃唇畔噙了笑。 她想,新人跟旧人所知的差异,时常会导致对一件事的看法截然不同:“这些年来,皇上不是没宠过新鲜脸孔,贵妃习惯了出手稍稍施压,新入宫的妃嫔便俯首帖耳,听了她的话,惶恐的让皇上失了兴致,这回来了个不怕她的,倒是踢到铁板上了。” 如果姜娴能听到此话,定必会点着头说—— 嗯,这就是后宫里的信息差了。 ※ 作为六宫之主,皇后的情报网不是摆着玩的。 梁遇寅来传达贵妃被禁足罚抄之事的时候,皇后微微一笑:“本宫知道。” 早就有宫女来跟她说了。 不就是加班吗?她顶得住。 梁遇寅笑着躬身,接着道:“皇上有旨,说是这回定要贵妃娘娘好生反省,不仅要抄写宫规,还需写上每日的自省感悟,交由娘娘你批示。如此,既全了规矩,也不让昭阳宫借此……”再后面的话,他就不敢说了。 皇上的原话,是不让贵妃借此邀宠。 梁遇寅带过这个话题:“皇后批示过昭阳宫送过来的抄书后,原样送回即可,不必交到乾坤宫。”毕竟是从潜邸就伴君侧的爱妾,皇上也怕自己心软,又纵了她的性情。 说到这里,皇后的秀面一僵。 批示与批阅不同。 批阅只用写个已阅即可,批示则是要写评价,以六宫之主的身份传达向下级的意见指导……没有用的工作量突然增加,皇后不禁抬手按住太阳穴,娇躯摇摇欲坠。 福锦扶住皇后,心急迁怒: “梁公公可吩咐完了,皇后娘娘的头疾才刚好些,怎的昭阳宫生事……” 见状,梁遇寅也跟着诚惶诚恐地告罪,得到皇后摆手示意后,道:“其实还有一件喜事……” 皇后强打起精神:“什么喜事?” “既然贵妃娘娘被禁足,自是不适宜再协理宫务了,皇上有旨,内务府诸事便交由皇后做主处理了。” 将被分出去的宫权拿回手中,这是多少宫斗文中皇后苦心孤诣,踩着旁人鲜血也要完成的事。对皇后来说,则没那么大的执念——被贵妃分走的一部份宫权,是内务府那边儿的事,油水多,好立威,琐事既多又细,正适合贵妃这一等富贵闲人拿来作威作福。 多年来,皇后宠爱平平,却深得皇上敬重。她不像贵妃,对宫中后妃有诸多意见,但只要她对什么事儿开口了,皇上肯定不会置之不理,手握中宫笺表,又是由先帝赐婚的嫡妻,她的地位稳如泰山,实在很不必为点小事争得面红耳赤。 梁遇寅不着痕迹地抬眼,观察了一下皇后的脸色。 这…… 是不是要传太医啊? 皇后微笑:“本宫知道了,建章宫事忙,就不留公公了,福锦。” “奴才告退。” 待福锦送走梁遇寅,一脸担忧地回来,看到娘娘脸色都发白了,不禁忧心。皇后闭目不语,须臾:“把薛让带上内务府的账一起召过来。” 薛让是内务府总管。 他是贵妃的人,该部份宫权要正式收回手里,必须先看遍账册,免得有闲得发慌的贵妃在里面埋钉子,平生事端。 虽然不乐意揽权,份内的事,皇后会做好。 太后当年挑选太子妃,先从家世出发,楚思芸和容雪施的家里一文一武,独她是出了名的沉稳。沉稳是美化过的,她嫡兄称她为“百年难得一见的王八性子”。有一次太后设局考验她,让宫女故意屡次在她身侧失手摔碎盘子,猫儿从桌下钻过,又往她鸡汤里多洒了许多糖,她就得了个“稳重”的考评。 一直到席面散尽,她才慢悠悠地跟嫡兄提起:“方才宴席上我怎么好像听到身旁有异响,腿侧又一直有茸毛掠过?” 嫡兄:“没看出来,我看你吃得挺香的。” “那碗汤味道香甜,的确不错。” 等赐婚的旨意从宫中颁下,太后又把这事当作她慧眼选贤媳的美谈,皇后和她哥才知道妹子经过了此等考验,还有那碗加了致死量白糖的鸡汤不是宫中特色调味,而是想吓她一跳,引她失仪。 老人家不知道的是,她不是稳重。 她只是没反应过来。 因为出身世家贵女,皇后哪怕嫁谁,也是奔着执掌中馈的当家主母去的,当家的功夫不差,只是后宫是比王府更大,更刁难人的一个地方。为了娘家和日后的体面,她不能顺着性子来,当起了全年无休的六宫之主。 一入宫门深似海,从此摸鱼是路人。 “姝常在侍寝过后还能抄完十次《女诫》的精气神,若是能借给本宫一用就好了,”在建章宫里,皇后不禁说起傻话,也生了点将她提拔上来辅助自己的心思,只是转念想到:“出身和位分是低了点……” 她悠悠长叹。 若是不执宫务,只要有家世或宠爱在身,这后宫的生活,可真是悠闲惬意! 耿姑姑劝慰:“娘娘现在的身份地位,是多少女子的毕生追求呢!” 第22节 “其实本宫的毕生追求没那么高……” 人各有志。 那厢,倚竹轩就有个志向特别远大的,正在苦练舞蹈。 玉素姑姑只用帮她学基本功,更多的舞蹈动作,则是她自己向系统购买的。陈答应嫌玉素姑姑教的舞蹈太难,便向姜娴问起:“我不想学姑姑教的了,我也跟你学一样的。” 姜娴:“我跳的是我的自创舞蹈,你不一定喜欢。” “跳来给我看看嘛。” 姜娴无可不可地点点头。 接着便将她叫到自己新搬的主殿来,陈答应看到小花园里三根两米高光秃秃的柱子,被固定了在地里,奇道:“这是何物?” 只见姜娴在两柱之间借势,足尖一蹬,整个人轻若无物又似富有弹性,眨眼间便立于其中一柱之上。 因为不是正式演出,姜娴没穿舞衣,就穿着很寻常的宫装,低眸看向地面目瞪口呆的陈答应:“你想学这个?我教你。” 只见陈答应维持着仰望的姿态,缓缓往后退…… 姜娴:“你别跑哇。” “我还是跟玉素姑姑学吧,一个答应的俸禄不足以让我拿命去挣。” ------------ 第三十二章 今晚加班 姜娴下来后,陈答应伸出双手穿过她的腋下,往上颠了颠:“奇了怪了。” “哪里奇怪?” “刚才看你身轻如燕,没想到颠着挺有份量的。” 被说很有份量,姜娴也不恼,拉过她的手放在自己的腰上,陡然发力,原本软若灵蛇的腰肢在宫装下绷出了腹肌:“肯定有份量,我又不白练。” 她有刻意塑形和控制练度,不会练出有违朝代审美的健硕体形,皇上又是练家子,在床上颠鸾倒凤时倒是受用得紧。陈答应是典型的闺阁女子,手无搏鸡之力,才会觉得她颠着沉。 ※ 当天晚上,皇上如约来倚竹轩看她。 他先嘱她:“今日之事,是贵妃的不对,朕为你主持了公道,可她始终位分资历在你之上,你切不可以这事作态,惹得后宫不睦。” 姜娴颔首。 她得了里子,面子也不差,自是不该穷追猛打:“臣妾省得,原也不是大事……在昭阳宫外站半个时辰,臣妾身子骨好并不怕,唯一让臣妾惶恐的……” 她声音低了些。 皇上抬起她的下巴:“爱妃有话便说。” “贵妃说臣妾感染风寒,不宜侍寝见人,要让臣妾在倚竹轩休养,变相禁臣妾的足,”姜娴仰起脸,面上真露出点惧色来:“让臣妾见不到皇上,才是臣妾最害怕的。” 居然要强行给她放病假! 想想上辈子的她,从入职到猝死都是满勤,若把加班时长算进来,她上班五年就刷出了十年工作经验,放病假,那是不可能的,她宁愿把吊瓶带到公司来挂水。 她的身姿纤纤,发间簪了根赤金簪子,在烛光映照下明艳得灼人,颜色竟比艳压后宫多年的贵妃更好些。类似的场面话,皇帝听过很多,她的落在耳中,格外真心。 她是真的喜欢朕。 姜娴也想,无论古今,她是真的喜欢上班。 放她耽于逸乐? 像她这种出身贫穷如草芥的美貌女孩,根本没有逸乐可耽,只有一个吃人的世界在等着她。 “你真是一刻也离不了朕。” 皇帝眉眼间浮起一点暖色来,也不想跟她说些严厉的,规劝的话了,可要说闲话,他又不知从何说起:“你的闺名是什么?” 偶尔起念,她不在身边,一声姜氏不免冷淡了些。 好问题。 理科生姜娴急召系统:【快!带有娴字的诗词!】 两人在床上,拿笔墨来太蠢。 她便以一边慢悠悠地以龙背作纸,一边在他耳畔念:“夫何美女之娴妖,红颜晔而流光。” “姜娴。” 皇帝低声念道。 他有动听的声音,却不是后世深受女生追捧的低音炮,温柔说话时略带一点鼻音,是他独有的韵味。若是隔着屏风听其圣言,脑海里会出现一个手执羽扇的翩翩公子来:“封号是朕对你的赞美,以后私底下朕还是唤你名儿好了。” 男子直呼闺名,是何等暧昧的一件事。 可惜姜娴她是现代人,她没懂。 她暗忖:老板以后不叫工号叫本名,可见十分信重她。 岂知说完后,皇帝莞尔。 姜娴好奇:“皇上,臣妾的名字有什么可乐的吗?” “你的姓和朕赐你的封号姝,都是指美丽柔顺的女子。” 姜字是声会意字,上羊下女拆开来,便泛指为美女。 皇帝捏着她的脸蛋打量:“爱妃的确担得起这两字。” 哦,老板夸她好看呢。 姜娴便夸回去:“皇上才是世间难得的俊美男子。” 只是说到夸人长得帅的彩虹屁,姜娴有点词穷,只好捡在网络上见过的词儿来:“皇上的面孔跟刀削似的英俊,呃,还有……这里……”她碰到他的腹肌,险些儿把绝绝子说出来。 好险。 绝绝子在古代,可不兴说出口。 “爱妃说什么?朕的这里怎么了?” 听见姜娴笨拙却真诚的赞美,皇上起了玩心,追问起来。 “皇上练得太好了,臣妾很羡慕。” 皇帝发现姜娴像是很喜欢他的肌肉,不禁存了炫耀之心:“女子不易练出来,爱妃的体力比旁人好,兴许再努力点就有了。” “皇上,其实臣妾也有。” 姜娴抱着他,小声道:“只是不使劲的时候看不出来。” 柳腰上,腹肌人鱼线,她是一样不少。 这回,皇上是真吃惊了。 他知道姜娴的身段好,在诸事上很能配合他,没料到还有这番惊喜等着他!他自己身材好,不仅不忌惮女子有适量的力量美,反而兴致更高:“那就劳烦爱妃多使劲了。” 这话被他咬着尾音说,说得缠绵缱绻。 令人想入非非的一句话,姜娴脑内翻译—— 老板说今晚加班,让她多担待点。 于是他的爱妃笑意盎然: “好的,请皇上躺好。” ------------ 第三十三章 得加钱 姝常在又双叒叕拉着皇上加班啦! 翌日请安,她果然吃了不少眼刀子。 只是和之前不同,这回除了些酸言酸语外,再无人借故发作要罚她,高位妃嫔的视线不时落在上首的空位,那原本是容贵妃的座位。 替姜娴减轻舆论压力的,便是贵妃有关的话题了。 陆容华长叹:“可惜与贵妃姐姐交好的马婉仪竟也一道被禁足了,臣妾想关心关心贵妃的现况,也是无从下手,只能干着急。” 冯婕妤敛着眉:“昭阳宫就住了贵妃姐姐一个人,是冷清了些……” 上首响起闷笑,众人说话声一顿。 那笑声微不可察,根据姜娴多年开多人会议的经验和耳力,判断是章贤妃方向发出的,但余光觑她的神色,又沉静肃穆如一尊木雕成的佛像。 陆容华淡声道:“婕妤妹妹快别说傻话了,贵妃的昭阳宫热闹得很,都快塞不下宫人了。” 以贵妃规格,能有六名宫女。那是明面上,能在容贵妃身边晃悠,叫得上名字的。叫不上名的粗使宫人则多得很,缝纫妇人都有首领,可见下人不计其数,不是一个小小婕妤能相比的,她脸颊微红:“还是容华姐姐想得周全。” “……” 但陆容华其实不是那个意思。 因为贵妃曾在刚入后宫时出过狂言——昭阳宫是皇上赐给本宫的宫殿,旁人别想住进来。 偏偏皇上真默认了她这狂行。 盛宠至斯,怎能不教老人畏惧忌惮。 “马婉仪不在,可昨天姝常在不是在场吗?” 郭贵人的视线斜落到姜娴身上。 姜娴微笑:“臣妾都忘记了,只记得雪下得格外的大。” “都忘记了?姝常在怎么这般记不住事。” 连陆容华都有点遗憾了。 贵妃吃瘪,多么经典的场面啊! 第23节 六宫巴不得重金聘请姜娴开livehouse,听她说现场——可惜了,有大老板监督着,姜娴昨夜才答应过皇帝不能拿这事说嘴,不然每句话她都能在早会上原样复述给各位同事听听。 “臣妾愚钝,让姐姐失望了。” 郭贵人又冷冷地飘来一句:“愚钝?我看则不然,若真是愚钝,皇上怎会如此喜欢姝常在。” 升得没她快的同期说酸话了。 和前头那一帮容华婕妤相比,姜娴是不怕她的,也不能怕她:“皇上学富才高,何等的才智到了圣颜面前也是卖弄,妹妹宁愿做个知趣温顺的愚人,” 她一顿:“这话也是取巧了,妹妹原就不像姐姐那么聪敏。” 许多宫斗主角都很有藏锋的自觉性,姜娴毕竟是初回进宫,她只能拿自己的职场经验去实践。其中一个要点,便是不能让人觉得你怕事,骂你一句得赏她一巴掌,同级之间给什么面子,贵人?宠爱不及她的贵人,也得对她客气点儿。 这般作态,能少许多事。 之前看姝常在怼贵妃,郭贵人看得挺眼热的,当自己成为被怼的一方时,滋味就没那么好了,她红了脸庞,一时之间竟想不出礼数周全又精妙绝伦的怼辞。 毕竟在家里怼得少啊! 不像打工人出身的,每天有开不完的会仪,打不完的机锋。 郭贵人抿了抿嘴唇,眼里酝酿起风暴,正快要攒够热泪滚落下来之际,上首的皇后就开腔了:“到点了。” 什么到点? 进宫不久的新人还懵着,章贤妃已经起身告退了。 皇后:“本宫乏了,你们回去吧。” 要哭出去建章宫哭,要打离远点打,别要她出来主持公道。 众人面面相觑,跟着章贤妃后头一起告退,泪珠子凝在郭贵人的眼眶里憋不回去,只好委委屈屈地一低头,眼泪淌过脸颊,煞是好看。 走出建章宫后,郭贵人想再找人,已经找不到了。 “跑得倒快,” 她恨声:“等太后出来,我看她要如何跟太后交待她狐媚惑主,搞得后宫乌烟瘴气的事!” 中宫无子,太后闭门持斋祷告。 除了皇上每早会去请安,皇后娘娘一旬去请一回安外,俱是不见他人,以示对佛祖的诚心。于是除了殿选的时候,新入宫的妃嫔还没见过太后,只知道有这么一号不出山的大人物。 “等着吧,万寿节太后肯定要出席的。” 皇帝生日,太后都不现身,前朝就该议论纷纷了。 提到万寿节,郭贵人咕哝:“回去还得琢磨一下献什么礼……” ※ 皇帝生辰是头等大事,也是后妃邀宠的机会。 寻常宝物怕入不了皇上的眼,有家世的便让娘家人多努力,才情好的便用笔墨绘画——相比起正儿八经的大家来是差了些,胜在献画献诗词的妃嫔多了,前朝便夸皇上不重色,也是美名。 做衣裳做荷包显体贴可人的,也不少。 姜娴是打定主意献舞。 虽然皇帝下令不许女师傅宿在倚竹轩的事传出去,架不住众宫妃对如今圣宠在身的姝常在有着非一般的热情和迷信。 她们不知道皇帝的喜好,但相信姝常在肯定知道。 于是倚竹轩一反之前的门庭冷落,成为热门景点。 陈答应悄咪咪地从后门探头出去,看到不少陌生面孔,正自以为很隐晦地往里张望。她赶忙缩回头,纳闷:“总感觉最近一出门就能看到人,该不会是来踩点的吧!” 荷香解释:“小主说的什么话,后宫内还能出现盗窃之事不成。他们是来打探消息的,想知道万寿节在即……” “想知道我要送什么给皇上,对吧?”陈答应抢答。 荷香觉得人家都是来打听姝常在的,跟自家主子应该没关系,但她转念一想,点头:“是这个理,小主聪明。” 陈答应颇为自负地一笑:“那我得跟姝姐姐说一声了。” 她回到内屋,熟稔地到主殿寻找姜娴。 因为两人关系好,姜娴的宫女也不拦她,只通传一声便是。姜娴就没有不方便见人的时候,无论白天黑夜,别人醒着的时候她醒着,别人睡下了她还在卷。见到姜娴,陈答应便将自己所见转述给她。 姜娴很淡定的一点头: “谢谢提醒。” 陈答应:“多亏我。” 荷香觑了眼隔壁小主,应该是早就知道了,但这不妨碍自家小主邀功。陈答应绷起脸:“为防倚竹轩走漏消息,我觉得需要把宫人集中起来,立立规矩,免得有嘴巴松的,一点甜头就把咱俩卖了。” 她再看主殿伺候的宫人,脸好像都有点圆,像是最近吃了不少油水。 “陈小主说晚了,咱们小主嘱咐过奴婢了,若是他人问起献礼之事,让奴婢们……” 宫女眠夏叹气。 陈答应好奇:“可是三缄其口,切不能透露半句?” 眠夏幽怨地瞅一眼姜娴,像是对主子的行事不太认可,姜娴任她瞅,面上是从容的微笑。眠夏接着说:“主子让我们说,姝常在待奴婢极好,犹如奴婢的再生父母,若想奴婢出卖主子,那不行,得加钱。” ------------ 第三十四章 大侠水平的轻功 且将镜头转回倚竹轩外。 郭贵人嘴上骂着姜娴,却也很想知道深得圣心的姜娴在万寿节准备送什么礼,于是便让宫女杏子带着银两,前去倚竹轩打探。 郭贵人是二品大员之女,带进宫的银两不少,出手更大方。 杏子瞅见一个太监从倚竹轩里走出来,做着扫落叶的活儿,便不着痕迹地走过去:“小杨子,你平时不是在姝常在跟前伺候吗?怎么扫起地来了。” 姜娴再受宠,也是一个常在,宫人数量不多,自是什么活都要干的。杏子这话,就是一句明显的敲门砖托词。 “今儿轮到奴才值班呢,”小杨子细声细气地说:“杏子姐姐许久不见,怎么来这儿了。” 给入宫新人分发宫人的时候,倚竹轩是人人避之不及的冷灶,钟粹宫住了这次初封位分最高的郭贵人,则是他们使银子卖笑脸也想被分过去的热灶。杏子在内务府那算有点人脉,才得了这份美差,小杨子以往在她跟前可是不敢多说一句话的。 “我也不藏着掖着了,你知道姝常在准备在万寿节送什么礼吗?” “这……” 杏子见到小杨子露出迟疑神色,便知有戏。小杨子说:“杏子姐姐,不是奴才有意隐瞒,而是姝常在待下人极好,恩同父母……” “快别说场面话了,”杏子不耐地打断他:“太监还谈什么父母!” “杏子姐姐有所误会,” 小杨子说:“出卖再生父母,那是另外的价钱呢。” 杏子了然,原想从郭贵人给自己的银两里克扣一些当油水的,瞧小杨子的贪钱嘴念,竟是不能轻易打发了!好在,她也从小杨子口中买到了明确的情报:“皇上从教坊赐了一位女师傅到倚竹轩教两位小主跳舞,准备在万寿节时献上一舞。” 杏子一听,那这就更简单了。 两人同练一舞,偏殿不比主殿,有些地儿人进不去,却是可以窥探一二的,这一来二往的,姝常在要跳什么舞,也就掌握在郭贵人的手中了! 办成差事的杏子心满意足地离去。 她不知道的是,这份情报,是倚竹轩的宫女太监都可以拿去卖的,只是要从中抽成一半上交给小主。 主殿内,听眠夏说完,陈答应目瞪口呆:“你就任着下人出卖你?你不立威么?” 姜娴却笑了:“管教下人讲究的是恩威并施,这正是我赏给他们的恩,只不过钱财出自各宫小主的钱袋子罢了。”正好把最近的赏银省下来,打工人是懂资本家的。 “那威呢?” 姜娴:“不听话的,以后跟着我加练。” 陈答应想起初入宫时,半夜看到姜氏带着她的宫女太监绕着倚竹轩跑步,不禁心生敬畏。因为主子也一起做,那就不算体罚了,只是带着宫人练体养生罢了。 因为各宫妃嫔展现出了对倚竹轩空前的热情,姜娴也趁此大赚一笔,口袋饱饱。 宫人对她也更加信服。 对残暴的主子,会惧怕而生怨,宽仁的主子,会仰慕而生惰。 唯独跟着聪明的主子,才会心悦诚服地长久追随。 得知内情的陈答应也不介意帮忙打掩护。 于是两天光景过去,六宫都知道姝常在准备献舞,献的是最简单的新手入门舞蹈,根据探子太监观察,陈答应还练得很不堪入目的样子。 “听说练的是最简单的舞。” “哈哈,那个连内教坊的舞姬都不跳了。” “那样的舞,即使姝常在跳得特别好,想来也不出挑。” “听说陈答应跳起舞来同手同脚的,十分愚笨。” 当陈答应听到最后一句流言的时候,姜娴自掏腰包从御膳房为她点的加餐也送到偏殿了。吃饱喝足,挡箭牌也就消了气。 这等传言,自然也传到了皇上耳中。 听到姝常在和陈答应练的舞蹈至为简单,平平无奇,他的笑容不禁淡了些。 可又想起在倚竹轩时见到姝常在受的罪。 “罢了,” 皇帝吩咐:“把新入宫的绿头牌放上来给朕看看。” 万寿节将至,亲妈要出来了。 再耽在倚竹轩,等太后出来,他要被亲妈训话,小家伙也得吃挂落。 皇上没有独宠姝常在,姜娴的风头也息了些,众人便将焦点放在了一旬后的万寿节上。 而姜娴,也终于把系统出品的【轻功】练到了大侠水平。 【名称】:轻功 【类型】:课程 【功用】:可原地跃上树,飞檐走壁不在话下,大侠级即可吞气吐息身若燕,帮主级即可在水上行走。 第24节 【备注】:从隔壁武侠系统里借过来的课程,对方十分疑惑:“宫斗竟然是物理意义上的宫斗吗?” 练成大侠水平的轻功后,姜娴只要事前进行吞气吐息,运转内力,即可达到身轻如燕的效果。即使是赵飞燕的掌上舞,也可以一试了。 不过,掌上舞是闺房之乐,不宜在万寿节献上。 她私下练习时,在陈答应面前展示过一回。 观她跳完一舞后,陈答应双手捂面蹲下。 荷香关怀:“小主怎么了?” “我一想到现在六宫上下都在传我学的是和姝姐姐一样的舞,我好尴尬……” ------------ 第三十五章 忆及故人 看完姜娴跳的舞后,陈答应直接想称病不起了。 陈答应捂住脸:“不行啊,太丢人了,偏偏六宫上下都知道我和你是同时从新手学起的,偏偏你竟领先我如此之多,教我如何做人?” 别的不说,姜娴是挺需要她来帮忙打掩护的。 姜娴哄了她一会,陈答应便分开掩住脸庞的手指:“得加钱。” 一旁的荷香大感意外。 自家主子终于从隔壁那学到点东西了!就是学得有点歪,假以时日,说不定也能分到一星半点的圣宠。 “放心吧,我从不亏待自己人。” 舍得下本钱才有下属愿意跟着卖命,这道理姜娴是懂的。光有银子在宫里不好使,她承诺以后陈答应馋了或者缺衣少穿的,就来她的主殿跟她吃一锅饭,以后有了小厨房也随她点菜,一个一个大饼画得陈答应眉开眼笑:“万一内务府归你管了,可不能像他们那样,克扣我的份例。” 姜娴:“……” 她给下属画了个员工福利饼,下属回敬一句公司快上市进全球500强企业了吧,大家都有光明的未来。 “小主,快别说这种话了。” 荷香觉得她家小主也别升上去了。 在后宫里,一个答应开口说话的机会不多,不容易惹事。 做通陈答应的思想工作后,姜娴放心许多。 “其实你也不用太介怀其他人盯着你的事,万寿节宫中设宴,她们都盼着能见到家里人呢,心思不全在送礼上,”陈答应啃起了瓜子,炒过的瓜子特别香,是她以往在宫中吃不上的:“我没这烦恼,我爹官小,还不配进宫贺寿。” 姜娴:“巧了,我爹连进京的资格也没有。” 两人相视一笑。 爹娘是地方官,恐怕下半辈子也见不着几回。 只是有个原主的故人旧识,恐怕是会在万寿节宴上见到的。 姜娴的思绪飞出去很远很远。 ※ 贵妃被禁足后,宫中的气氛活泛起来,御花园也能见到打扮得漂漂亮亮想来偶遇皇帝的妃子了。 同一时间,后宫里多了位受宠的姝常在之事,终于传到了姜娴这辈子的老家梅泽县。古代的消息来往不比现代快捷,要搁现代,姜娴封为姝常在的事得上三条热搜。 标题姜娴都给想好了。 [初次侍寝,姝常在竟做出这种事情] [惊!选秀爆冷,黑马力压官推] [郭贵人强推之耻,姝常在天降c位] [寒国专家发言:姝常在有1/4的高丽血统] 但在这车马很慢的年代,消息传到梅泽县的时候,姜家人已经在提前准备女儿的牌位了。 倒不是盼着姜娴死。 “怎么能干这么晦气的事儿,就不能盼着你女儿点好么?” 张氏恼道,从姜恪手中夺回牌位。 她虽是姜恪的续弦,姜娴也不是她生的,可她怜她孤女无依,是把她当作亲闺女来看待的。 “我不是不盼着她好,”姜恪叹气:“娴儿的性子你又不是不晓得,她最是单纯又多愁善感,若不是出了那事,又岂会赌气进京选秀。” 听到姜恪提起旧事,张氏面色也跟着沉了下来。 姜恪作为县丞,在公务上和文官何教谕来往颇多,因此原主也和何教谕之子何思远自幼相识,是知根知底的青梅竹马,两家交好,何思远私下又对原主许诺了很多,只等他考取功名就回来求娶心上人。 还真让何思远考中了。 不仅如此,主考官之一左副都御史的独女对何思远一见钟情,他衣锦回乡的时候,身上婚事已经定了,将二人往事一笔勾销不说,何夫人还轻描淡写地说:“我向来是把姜娴当作女儿看待的,思远待她之情,也如同亲妹。” 教谕负责县一级的教育事业,是没有实际权力的文官,和姜家相比,何家更是穷得响叮当,以往因着这层关系,姜恪对何家可是多有招拂——但,何家独子成了进士,又娶得三品官的嫡女,是真的改换门庭了。 攀上高枝,翻脸不认人的戏码上演。 关键姜家还不能对外扬声,这事说出去顶多给渣男泼点脏水,可自家闺女的名声就真要坏掉,别想嫁人了。 姜父气恼懊悔,后娘张氏也借故拜访何宅,想替继女寻说法,听到衣锦回乡的何思远对母亲说: “等娶了荣芝,我就是可以进皇宫吃宴的身份了。” “这些,可不是穷县丞的女儿能给我的。” “以往,儿子受他们家的气也受得够多了。” 三句话,把张氏气得头晕脑胀,回去就病了半个月。 原主郁结成疾,没熬过一冬就去世了,从此内里换了芯子,变成现代打工人姜娴。 对此,姜娴却很能理解。 这不就是考公成功上岸后分手嘛,多常见的事。 姜闲性子和原主判若两人,张氏倒是想给她再寻一个好人家出嫁,她又想到自己的焦虑症,在乡下肯定闲不住,便想到进宫。刚好今年秀女大选在即,她便以官家少女的身份上京去了。 原主是传统的闺阁女子,受着从一而终的教育,也相信何思远会对自己一心一意。 姜娴穿越过来后,回望何公子对原主说过的话,亦不怪原主傻傻上当——如果何公子名落孙山,那原主就是他所能攀附到最好最合适的高枝,何家对原主也甚是满意。以为嫁过去会是婆媳和睦,夫妻相爱的一生,她把何公子当第一志愿,人家把她当保底大专,在她一心一意希望何公子高中的时候,何公子正三心二意地想着如何把她换掉。 原主以为嫁过去会是婆媳和睦,夫妻相爱的一生,她把何公子当第一志愿,人家把她当保底大专。 可这世间,往往薄情负心人最能成事。 升官发财换老婆,换个视角也是本男频科举爽文。 以原主这被辜负就要郁结性疾的性子,入了宫的确是个等死的命运,但姜娴没有一刻轻看过她——在这男尊女卑的时代,女子忠贞是被整个大环境规训出来的,规训她的人是男权,辜负她的人是男人,冤有头债有主,姜娴只怪何公子。 而这何公子攀上的夏荣芝,乃三品官的嫡女。 按本朝朝制,能从万寿节的宴会分到特别特别边角的座位,属于宴会气氛组,皇上举杯环顾全场也瞧不着脸的背景板。可毕竟是进宫,始终是件荣誉得脸的事儿。 在老家梅泽县,那是特别值得说嘴的。 是何夫人嘴巴快咧到耳后根那么欢喜,也是何思远口中,姜娴一辈子也给不了他的荣耀,要怪就怪她爹不够上进吧。 老父不努力,儿女徒伤悲。 姜恪受此事刺激,却也无可奈何,他是个很好的清廉父母官,深受梅泽县居民的爱戴,却不擅长官场钻营,一辈子晋升无望。 在进京之前,姜娴握住原主父亲的手,对他说: “子不嫌家贫,爹娘给了我很多的爱,没因为我是女儿身而轻视我,女儿已经很感激。以后的路,由女儿来走,爹且等着,总有一天,女儿要爹父凭女贵。” 姜娴这话说得有点糙,让乡下爹娘更担心了。 没想到,姜娴得了封号又晋封常在的消息,一路传回了老家。 而当姜家人得知这事的时候,万寿节已至。 ------------ 第三十六章 皇上是我的伯乐 万寿节在一片皑皑白雪下掀开了帷幕。 本朝风气开放,贵女即使不能露胳膊,也能穿些轻薄的料子以图美观。姜娴关了保暖光环到室外溜达,估摸着在现代已经是该开起暖气穿棉袄的温度了,再爱美的女子也得把自己裹成一团。 各种果实累累的饰品往身上挂,处处是雍容华贵的景像。 姜娴不爱穿得厚重,嫌影响活动,平常请安把保暖光环开个常温,不哆嗦就行,也没搞出在大雪天穿夏装这等奇人奇事来,只是看上去已比其他怕冷的宫妃要身段纤瘦轻盈很多。隔壁的陈答应一开始爱美,前来求教:“姝姐姐,你怎么做到身体发热不怕冷的?” “别人宫寒我宫热。” 陈答应和荷香齐齐露出匪夷所思的表情。 “多运动你也能像我这样。”姜娴说。 听到要多运动,陈答应就不奢求了。 侍寝的时候,皇帝也发现了姜娴的异样,她自是不能把“宫热”这种胡话搬到圣颜前,于是她刷了张欢喜的小脸仰起头来:“臣妾也不晓得,大抵是太想皇上了,想给皇上暖暖手。” 皇帝身边不缺炭火,在临幸妃子时就没个冷的时候,反而有时烤得太过,有点上火。 倒是起了玩心想赏景的时候,带上姜娴极好。 在一次召姝常在去伴驾时,梁遇寅如常奉上龙爪手炉,皇上却摆手:“不必,朕有姝常在足矣。” 美人白皙细嫩的小手如同一块暖玉,被他的大手包裹着。 两人在御花园里闲逛了一会。 提前清过场的园子一片幽静,拐角便是一处人工挖出来的泉眼,景色别致。他闲闲提起:“听说爱妃近来和陈答应一道琢磨舞艺,成果却不如人意?” 不如人意是客气了。 早前郭贵人暗搓搓地跟皇上提起,万寿节献礼的时间宝贵,不如正六品以下的妃嫔就不必献艺了,直接统一收进皇上的库房。 第25节 贵人刚好是正六品。 她拿的理由也听着很体贴——六品以下位分太低,出身不显,想来也无甚才艺可献。说不定来贺寿的官家千金眼里,还徒惹人笑话。 翻译成大白话,便是: 正六品以下的妃嫔全是穷乡里,肯定没从小就报兴趣班,能表现个啥?跳得那么烂,还没来贺寿的一帮富二代跳得好,拉倒吧。 后宫中三人成虎,姜娴又有意助长传闻,皇上便信了三成。 他说:“不如爱妃先表演给朕看看,再决定要不要在万寿节上献艺。爱妃毕竟习舞时日尚短,朕怜你苦心,也会晋你为美人的。” 皇帝替她想得周全。 私下表演,再把陈答应的舞免了,死无对证,旁人便不知姜娴跳得怎么样,他私下来个龙颜大悦,料想也无人敢质疑天子审美,位分一升,全了她的面子。 姜娴一怔。 老板为了给她升职,真是操碎了心。 “皇上待臣妾如此之好,臣妾无以为报。” 她低下头去。 后宫杀伐无影,如有不慎便要掉脑袋,可在现代职场,更多是花尽心思去限制女员工的升迁道路。只有一次,一个女上司赏识了她的努力和业务能力,也是这样力排众议的要提拔她。 系统温馨提醒:【根据ai分析的宫斗经验,后宫中最不宜动情。】 姜娴:【这是知遇之恩。】 姜娴:【皇上是我的伯乐啊!】 看帝妃喁喁细语,周围的宫人已退开一射之地。 “皇上替臣妾想的,臣妾完全明白,也不愿辜负皇上的一番美意,”姜娴反握着皇上的手,天生娇媚的狐狸眼此刻却明亮灼人:“烦请皇上相信臣妾一回,万寿节献艺一事……臣妾定不会让皇上失望,只是陈妹妹的献艺,还请皇上想想办法,她是替臣妾避锋芒,代臣妾受过了。” 姝常在说得很明白,皇帝哪里还有不懂的,他明白过来,竟也不恼,只笑:“原来如此,爱妃这是摆了六宫一道啊!”他又问:“若是朕没问起,爱妃要如何解局?让陈答应称病么?” 姜娴原也没想到陈答应能跳得那么差劲。 如果跳得中规中矩的,看在喜庆份上也就过去了。 她不出手,陈答应就真成了她的对照组,她则落得一个心机深沉的印象。 只能说…… 卷王有时也会失策,那便是以为别人也有自己的工作效率。 姜娴坦诚:“臣妾迟钝,幸得皇上怜爱,只好来求助皇上。” 遇事不决问老板。 卖出一点破绽来,也能让老板更放心地用她,而她也品出了皇上有意替她出手善后。 果然,皇帝的面色柔和了下来。 从她侍寝后通宵抄写《女诫》中可见,姝常在是极要强的性情,如此要强的女子,竟也有茫无头绪求助于他的时候,满足了皇帝助人的虚荣心:“要朕帮你描补善后,那可不行!除非爱妃真能在万寿节上拿出惊艳朕的舞蹈来,不然,就不许你美人的位分了!” 他故意吓唬,却有三分是真。 姜娴微微一笑:“臣妾遵旨。” ------------ 第三十七章 同期竞争 皇上回去乾坤宫后,便下了一道口谕。 因为想在万寿节献艺人数众多——先帝喜好大排场,万寿节时教坊艺人歌舞不绝,甚至会有民间的京剧班子进京,进行庆贺演出,有些兴许都到不了皇帝跟前来,只是在外围表演给宾客观看。而妃嫔的表演是独属于皇上的,可以沾着万寿节的光让宗室大臣家眷有幸观赏,不可能单独给宾客看,有失主次尊卑之分。 妃嫔向皇帝献艺贺寿,胜在心意而非娱人技艺,所以不想于人前表演的妃嫔可在万寿节前单独向皇帝献上,跟梁总管登记即可。这几日他就不翻牌子了,好好回应一下后宫众人的心意。 如此一来,一些宫妃的心思又活泛了。 单独献上呢。 岂不是面见圣颜的机会? 原本想送礼的,也在送礼之外多了项献艺,能进宫的都是良家子,再不济也是富户千金,琴棋书画总有一样是会的。 陈答应得知这事因自己而起后,顿足:“我丢人就丢人了,又不是没丢过,怎好便宜了她们,白白给她们在皇上面前露脸争宠的机会。” 姜娴惊讶:“我竟不知你对圣宠有这么深的执念。” “你越得宠,我的日子越好过,何况我也不怕被夺宠,”作为后宫最底层,陈答应自有她的一套道理:“反正我没有宠。” 姜娴失笑,见陈答应还是忿忿不平,便点了她一句:“我不怕和其他人比较,她们越是想在献艺上花心思,越是着了我的道。” 若论送礼,姜娴真比不过别人。 她一穷二白,常在的月例少得可怜,她现在的宫中花销全靠皇上赏赐的银两才显得富裕些,还有这次让倚竹轩宫人去贩卖情报所得的分成……手头是松动了,跟那帮娘家就在京中,能偷摸着送钱的主儿不能比。 “我怕的不是别人献艺,是别人不献艺。” 眠夏不解:“若是大家都做一样的,小主岂不是不特别了。” 陈答应身旁的荷香却说:“姝常在的舞蹈和旁人不同,哪怕是奴婢这等没见识的,也能看出其中的不凡来。这些日子其他宫妃去向皇上献艺,拿出来的东西如果平淡无奇,便会成为衬托姝常在的绿叶,若偶有新颖出挑的,则让皇上更加期待能让姝常在底气满满的表演。” 听到这番分析,姜娴挑过去一抹赞赏的目光。 这正是她所想的。 上辈子她所在的企业里,便最喜欢采用内部竞争的形式,搞两个小工作室或者组出来,做相同赛道上的商品,互相较劲,胜者得到更多资源,败者被淘汰。 卷王不怕比较。 就像学霸喜欢难度高的卷子,因为难度高,大浪淘沙,才能筛出真正的金子。 同一时间,御花园里摆了赏雪小宴,由陆容华做东,邀了和自己交好的宫妃来小聚,也跟着听到这消息。 陆容华脸上先是升起几分喜意。 她弹得一手好琴,提前献艺,加把劲说不定能在弹奏一曲后把皇上留下来。 郭贵人神色淡淡:“皇上不久才召了姝常在伴驾赏雪,想来是她的主意。” “自己技艺不精,不想在万寿节的宴上丢人,只好使出奇招来了,”陶才人附和郭贵人的话,绽开微笑:“只是倒给各位姐妹在皇上面前一展所长的机会了。” 听到后一句,众人神色一凛。 陆容华不想在献艺内容上多谈,省得刺探来刺探去的,她更愿意挖苦一下正得宠的倚竹轩:“以色侍人,多色衰而爱驰,终不是长久之策。” “听说教倚竹轩舞艺的女师傅是倚竹轩主动讨来的,没想到呀,”冯良媛掩唇娇笑:“这舞艺哪是一两天能成就的,不像容华姐姐,早在进宫之前,臣妾就听闻容华姐姐的诗琴双绝,岂是旁人一朝一夕能追赶上的。” 陆容华听着有点高兴:“虚名罢了,习琴吟诗不为悦人更为静心。这回当真是可惜了,这要是哪位姐妹能献上一舞,让皇上知道后宫也有擅舞艺的妃子,才是极好的呢。” 来个人把姝常在比下去就最好了。 其实一个常在能翻起多大的风浪?更别提是个娘家不给力的寒门常在,她们没多着急要将她除掉,毕竟明眼人都能看出皇上对姝常在正热乎着——这道口谕,就是皇上在为姝常在拙劣的舞技在打掩护呢,当真是空有一张脸的狐媚子。 话虽如此,该气还是得气。 她们进宫多久的人了,被一个常在压了下去! 陆容华无比希望将姝常在比下去的人是自己。 可惜,她自小娇气,受不住学舞的苦楚。 这时,郭贵人开口:“臣妾准备在万寿节上跳《霓裳羽衣舞》。” 话音刚落,众人惊讶的视线落在她身上。 竟然就这么说出来了! 她神色更加傲然:“若有姐妹想和臣妾跳一样的舞,臣妾也不介意。” 看到郭贵人脸上的自信,在场的人心中了然,便知她肯定精于舞艺,很有把握,根本不怕旁人学她。 “听你说的,我开始期待郭贵人的献舞了,”陆容华看向她,笑道:“献舞可不能少了好衣裳,我宫里有上好的浮光锦……可惜日子有些紧,赶不出来新的舞衣了,若首饰上有短缺的,就来找我。” “那就先谢过容华姐姐的美意了。” 郭贵人站起来福了福身,以示承了她的情。 她不差钱,也干不出向别人借首饰的事。 陆容华说这话的时候也知道她不会真的来跟自己借,只是表达一个态度—— 在打击姝常在气焰上,她们是同一阵线的。 御花园里的赏雪亭里,旁边烤着炭火,暖意融融,笑意盈盈。 乍一眼看过去,甚是和乐。 ※ 回到钟粹宫后,宫女才面露疑色:“方才小主怎么把要表演的才艺说出来了,其他娘娘都严防死守,生怕别人人学了去呢。” “要学就学。” 从赏雪宴上回来,郭贵人妆容精致的脸上浮起恨色:“我就要姜氏寝食难安,活在害怕被我比下去的阴霾之下。要学?那就让她们学去!” 在真材实料的底气上,她和姜娴竟是相似的。 郭贵人自小习舞,既是爱好也是家人有意安排。准备送进宫的女子,总要有点才艺傍身,做寻常官宦人家的当家主母则很不必:“我之前没和皇上提到,是想宫里日子细水长流的,一下子把会的全抖出来,日后就没压箱底的了……” 她原以为初侍寝后,皇上会对她温存数日。 不料竟被姜娴截了先。 比起久居高位的上级,她更恨同期入职的姜娴。 郭贵人深吸一口气,自我安慰:“幸好爹娘自小培养我……如今心也算安稳些,不然像姜氏那样,无才无德,空有一张脸,只能舍下面子求皇上去,再得宠也是笑话!” 万寿节一连数日,连京城都是一副张灯结彩的喜庆气象。 因为皇上这道口谕,前去献艺的宫妃真不少。 其中以新人为多。 可惜去的人多,因而被翻牌子的却无一人,被皇帝漠不关心的视线扫过去,少有面圣机会的新人便止不住的发抖,表演也都很一般。 其中,罕见地让皇帝展了欢颜的,反而是陈答应。 第26节 在她一舞跳毕,皇帝开腔:“朕曾想,你与姝常在交好,哪怕跳得平平无奇,也得赏你点东西。” 一旁的梁遇寅听出来,皇上这是憋了个包袱准备卖关子呢。 梁总管猜得不错。 皇帝给陈答应准备的下半句是:现在看完你的舞,看在你和姝常在交好的份上,朕便不罚你。 原因没别的,跳得太滑稽了! 同手同脚不说,也全然不在节拍上。 谁料陈答应没听出来皇帝的潜台词,她欢天喜地的行大礼谢恩:“上回臣妾借着姝姐姐的光得了皇上赏赐,已是感激非常,谢皇上恩典!” “……” 一句真心实意的谢恩,把皇帝的包袱憋了回去。 ------------ 第三十八章 后宫第一舞? 到了万寿节当天,进宫贺寿的达官贵人鱼贯入宫。 皇上、皇后和太后一起出现,穿的是最华贵的朝服,金光闪闪份量十足,姜娴在下首望上去,珠光宝气直映到她的眼睛里面去。 皇后位置她是来晚了,太后之位也许能拼一拼。 行过礼后,便是入席。 太后镇着场子,姜娴再受宠,也没被特殊对待,就待在常在答应该呆的一桌,只是入座后,有个御前小太监往她桌上放了一小碗樱桃和雪耳燕窝:“贺圣寿的车队里带来的贡品,除了太后、皇后、贵妃和章贤妃那,皇上只让奴才带过来这么一碗,说是宴上吃食看着好看,尝起来也许不合口味,让小主垫垫肚子,”见她要起身,小太监赶忙说:“皇上嘱咐过不必特意谢恩。” “那劳烦公公替我谢过皇上了。” 姜娴笑说。 樱桃提前去了核,用银叉子戳着吃,甜得漾人。 姜娴不好口腹之欲,为了避免旁边的陈答应在众目暌暌之下口水掉到桌子上,她便分了她一半,也正好让她在宴席上多动筷少说话,省得惹祸。 “谢姝姐姐的赏。”陈答应讨巧地接了句。 同坐一桌的张常在冷眼瞅她,阴阳怪气:“陈答应,你也是宫中小主,她不过是个常在,你又何必奴颜婢膝。” 姜娴的眼皮轻跳一下。 不等她怼回去,陈答应满脸警惕地看着张常在:“常在姐姐若想讨好姝姐姐,还是换个人选吧!姝姐姐已经有臣妾了。” “……” 这什么脑回路! 她是要讨好姝常在吗?她是在嘲讽陈答应不必讨好一个小小常在!当姝常在的狗腿子有什么好?这些天来,也没见姝常在把恩宠分给她! 可见姝常在不是个大度容人的。 莫名其妙被扣帽子的张常在恼火,正要反驳,却听到姜娴转过头来,竟是心情极好地扬起笑脸:“陈妹妹说得不错,张常在还是别惦记我了。” 原本是无语,这时张常在是胸闷了。 可是在宴席上,她不好发难,只好紧紧绷着脸,不欲搭理倚竹轩的人。 张常在和郭贵人同住一宫,跟她同仇敌忾地不喜姜娴。 只是才安静了一会,到了太监唱名亲王献礼的环节,张常在又说:“真期待等会郭贵人的《霓裳羽衣舞》啊!贵人姐姐学舞多年,底子深厚,往常不轻易展于人前,今日臣妾也是有眼福了,”她瞥一眼姜娴:“听说姝常在等准备等会献艺,怎么不和陈答应一起,提前表演给皇上看?” 不乖乖藏拙就算了,非要在宗室宾客跟前出丑。 陈答应瞅出了二人的火花。 她小声问身后站着伺候的宫女:“荷香,你说我要不要帮腔?” “小主忘了姝常在的叮嘱吗?少说话多动筷,不要给姝常在添乱。”荷香赶紧道。 陈答应颇感遗憾。 她还觉得自己嘴皮子利索又深谙人性,可代姜氏上阵杀敌呢。 “看你福气不够,再给你多饱点眼福。”姜娴轻声细语地回答。 若不细听内容,还以为她和张常在相谈甚欢呢。 张常在冷了脸:“别是饱不了眼福,倒惹人发笑。” 她话音刚落,台上的表演就快轮到换好舞衣的郭贵人。 随着丝竹之声起,一抹倩影出现在台上。 上首,太后在听到太监唱出的《霓裳羽衣舞》后,露出感兴趣的神色:“这舞失传多时,流通在舞坊的也是经由后世想象描补出来的舞蹈,不过这郭贵人跳得不错,看来也下了苦功,用心了。” 皇帝对郭贵人兴致缺缺。 太后夸奖,也不过是看在她的家世份上给的体面:“儿臣看着不过尔尔,比不得秋狩时看过的惊鸿舞。” 那是教坊献上的表演。 教坊里的舞姬跳得不好得拿人头来见,郭贵人自是比不过专业人士,太后莞尔:“光论舞技,也担得起后宫第一人了。” 一舞毕,郭贵人盈盈下拜,说着祝贺的吉祥话。 她心中激荡,想的却不是上首的男人。 而是等会要当众出丑的姜氏。 一想到这里,她就巴不得奔下台去立刻换回礼服,到台下好好欣赏姜氏闹笑话的样子。 ------------ 第三十九章 晋位贵人 万寿节宴席的角落上,夏家女婿何思远正心不在焉地望向远处。 “郭娘娘跳得真好,临之你说可是?” 郭贵人得了皇上赏赐,盈盈退下之后,夏荣芝才收回视线,含笑问道。 今日要进宫来,夏荣芝拿出了最好的头面穿上,她的长相随父,生得富态,姿色稍有欠缺,若是减去繁重首饰选对妆容,也是飒爽清秀的大家闺秀,可她想到进宫会见到丈夫的故人,不禁使足了劲打扮,提前修了眉,把颇具个人特色的浓眉修成了千篇一律的柳叶细眉,显得用力过猛,不伦不类。 临之是何思远的字。 “贵人娘娘跳的舞,我不敢细看,”何思远握着她的手:“荣芝说好,那肯定是极好的。” 在握着她手的时候,他稍稍错开视线,目光没落到她的脸上。 何思远很难控制自己,他忍不住把眼前人和旧时人拿来比较。 在梅泽县的时候,姜氏便是有名的美人,哪怕女眷不经常出来走动,总有太太小姐聚会的场合,漂亮的容色是掩藏不住的,少年时的爱慕萌动也是实打实的,他觉得自己对姜娴一片真心,只可惜敌不过现实。 卿本佳人,奈何…… 他太优秀了。 中举后得考官青眼,成为夏府的乘龙快婿。 何思远不是没挣扎过,但见识过京中风光后,他明白一个三品大员的老丈人能在官场上为他提供多大的帮助,这些都是姜娴一个小小的梅泽县丞之女给不了他的。 娶妻求贤淑,不可光看容色,何思远以为自己很懂这道理,可当听说姜娴进宫选秀后,他又不禁深深不忿起来——她竟如此不守妇道! 其实两人的情谊很守礼,从没单独见面,顶多在聚会上聊过诗书,因着两家的交情多有走动罢了。可就像原主一心认定何家公子一样,何思远也理所当然地将原主视作了自己的所有物,是他的女人,哪怕他被迫无奈背信,也该为他守贞。 还有一个想法,何思远没敢在妻子面前说。 他想着自己进士出身,才华横溢又有夏家相助,想必很快得到赏识升官,前途无量,超越老丈人也是未可知的事。等他在京中站稳脚跟,就将在梅泽县乖乖守着的姜娴接到京中来,纳作妾室。 贤妻娇妾,何等快活! 有他这份淡淡的愧疚和少年情意,姜娴被他纳进门之后,肯定不会吃苦受罪。 但,姜娴进宫的意气举动,将何思远的内疚和情意抹煞得一干二净! 她竟这般不安于室。 何思远又是痛心,又是气愤。 他觉得自己被绿了。 夏荣芝很爱慕俊美又写得一手好文章的夫君,对他的情绪观察入微,她发现宫里刚选秀完,自家夫家就郁结上了,这还有什么不懂的? 原是夫君三心两意,她却没怪丈夫。 她在跟着夫君回乡时,远远地见过姜氏女一眼,只一眼,便生出无限酸意来。哪怕她家世不显,可她有那么一张脸!见到丈夫这般情状,她更加嫉妒姜娴,妒生怨,这对夫妻今日进宫贺寿,想的都是同一个人。 “临之,等会就是姝常在献艺了,”夏荣芝绵着嗓音低声说:“妾身竟没听说她还有此才艺。” 因为不在自家,人多口杂,夏荣芝不敢把话说得太明显,也不敢编排皇上的女人。 刚成婚时,何思远为了讨好她,使出了诋毁前任大法。只要夏荣芝一阴阳怪气地提到姜娴,他就使劲贬低她,越是贬低姜娴,夫人就越是开怀。 于是在夏荣芝的印象中,姜氏就是个漂亮草包。 今日,何思远却没顺着她的话说,只是勉强地笑了笑。 夏荣芝微微变色。 须臾,她想到这是在宫中,夫君不便提及天家女眷。想通了这一点,她勾起甜蜜的微笑,抬眸望向台上,却见到有太监搬来五根三人高的柱子,使法固定在台上。 这个彩排演习时他们做过无数遍,这回做来更是熟练,可是彩排时姝常在不曾表演过她的舞蹈,只监工他们固定得稳不稳妥,提点柱子摆放的间距和位置,于是小太监们也不晓得这五根柱子是要来作甚的。 姝常在吩咐过,五根柱子必须以五角星的形状分布。 不愧是新晋宠妃,真能卖关子! ※ 这时,舞台旁边的楼阁二楼阳台缓缓走出一个白衣女子。 说是白衣,也不全是。 雪白的舞衣上绣满金纹,金纹底下又用特殊的绣法藏了暗纹,灯光下流光跃动。这件舞衣设计特别,它很轻透,却不暴露,该捂着的地方有好好捂着,没因邀宠失了尊贵。 第27节 她手抱着厚厚的长缎,向上位者坐着的地方遥遥行礼,在被叫起后,说出贺词:“恭祝皇上寿辰,愿皇上龙体安康,愿世清平,圣体康泰,万寿无疆。” 因为皇上金口玉言承诺过,这次表演得好就升她的位分,等于关系到她职称评定,姜娴拿出了十二万分的精神来应付,同时也使了一点“盘外招”。 【粉丝滤镜】光环开着。 【抵御极寒】光环也开着,不会因为寒冷的天气而冻哆嗦,影响美感。 考虑到晋位后能得的奖金,姜娴又购下了一个新光环和两个一次性消耗品。 【名称】:c位出道 【类型】:光环类 【功用】:使用后,只要你出现在生物的视线范围内,他们会不自觉地将注意力投射在你身上。 【备注】:请注意,该光环不具备美化作用,只是会把宿主的一举一动放大化,美者更美,丑者更丑。若在激活该光环后社死出丑,将会深深烙印在观者的脑海里,留下不可磨灭的滑稽印象,请谨慎使用。温馨提示:若宿主对自己没有信心,可搭配其他美化光环使用[推荐商品链接] 这是一个高风险高收益的光环。 人无完人,姜娴也不敢经常使用。 但在这评职称,发奖金的要紧关头,她把心一横,开了! 【名称】:引蝶香 【类型】:一次性消耗品 【功用】:使用后,宿主在半小时内会获得吸引蝴蝶的奇香。 【备注】:隔壁末世和荒野系统宿主吐槽蝴蝶的蛋白质并不丰富,建议增加吸引蚂蚁和蚕虫等等的功效。 这个是小时候看《还珠格格》给姜娴的灵感。 冬天的蝴蝶不多,但不至于完全没有。 万一来了呢? 那便是能让皇帝一见难忘的美景,值得一赌。 在两重金手指加持下,款步走出人前的姜娴美得惊人。 即使是在殿选时就见过姜娴的太后,也不禁微微一惊。 脸还是那张脸,看上去却大不相同了。 她淡笑:“姝常在看着比殿选时气色好多了,皇宫的风水果然养人。”风水都是虚的,圣宠养人才是真的,如此绝色,难怪乎她闭门礼佛的时候就听到儿子很宠她。 皇帝他的视线就没从姜娴身上离开过。 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姜娴身上,但他分明能感觉到,她的一双眼睛只落在自己身上,一如既往地充满爱慕和渴望,亮得灼人。 天上星辰落下寒光,万家灯火为贺皇上圣寿所点燃,而姝常在就像一轮悬在天上的明月,温软皎然。隔着距离相望,绣着金纹的舞衣水袖迎风微动,仿佛踏海而来的龙女,皇帝坐拥四海,却是初次见到这样的绝色。 可她是那样遥远,仿佛不可触及。 现场除了丝竹乐声,竟都安静了下来。 *不敢高声语,恐惊天上人。 还是皇上打破了沉默,他抬手:“爱妃,你怎么到楼上去了?快,把姝常在接下来,朕等她。” 闻言,姝常在绽开一抹笑。 在看客眼中,那就是仙女姐姐笑了。 她甩出手中的长长绸缎,驱动内力,红色绸缎吐出,卷在中间的那根柱子上,缠绕两圈后,竟神奇地固定住了。这里用上了另一件一次性消耗品,透明的粘剂在绸缎末端,正好能达到这效果。 姝常在身后的小太监将前端绑在二楼的栏杆上。 姝常在纵身跃起,随着现场乐声大作和惊呼,她竟姿态轻盈地踏着丝绸,走到了五角星中间的柱子上。 皇帝瞳孔紧缩。 底下的宾客心思各异。 男客想的是难怪姝常在能得宠,这么一个轻若燕子的绝色美人,谁看不迷糊啊?有心猿意马的,都忍不住想象起和这等娇娇在房中是何等神仙滋味了。 女客想的则是另一回事。 姝常在到底有多瘦? 她怎么做到的? 她不吃饭的? 她轻成这样,癸水还能正常来吗?能怀孕吗?只要圣宠不要生子,够狠啊! 只是那些世俗的想法,在姝常在起舞后,统统都消失了。 她竟是要以五根柱子为支点,在上边跳舞! 宾客以为她瘦弱,殊不知她能完成这些舞蹈动作,靠的是对四肢高度的掌控和核心力量,普通文人来到她面前,说不定会被她三招放倒。只有下过苦功,才能将一切做得毫不费劲。 薄似烟霞的水袖扬起,缀了细碎宝石的舞衣裙摆璀璨熠熠,却都不及女子一张容色绝艳的脸庞。在【粉丝滤镜】的加持下,众人看的不是现场,是高清精修纯享mv。 皑皑白雪落下,却只能成为她的陪衬。 姜娴将保暖光环拉得略高,新雪落在她的身上便立刻消融,不影响美感。之前郭贵人跳舞时频频向皇上暗送秋波,姜娴却没有,她要的是仙女形象,仙女哪能一直跟男人调情? 就在众人以为这已经是极致时,忽见蝴蝶飞来,像受月宫娘娘吸引一般,跟着她翩然飞动。 宾客哗然。 姝常在这一舞之美,竟连蝴蝶也沉醉其中! 能进宫的都是文化人,有忍不住诗兴大发的官员,已经口中念念有词,恨不得立刻提笔研墨,为这现场题下一首好诗好词。 一舞毕,姝常在从中间的柱子跃下。 蝴蝶群缠身,乍一看过去,视觉效果就像是蝴蝶托着她一般。 落地后,她将引蝶香的效果关掉,盈盈下拜。 在最后一刻,姜娴才扬起眸子,给大老板最真诚的一瞥。 升职,加薪,走上人生巅峰! “好!好!好!” 皇帝站起来,走下来亲自将姜娴扶起,口中念了三个好。 这一刻,姜娴却想到—— 如果皇帝说的是“妙!妙!妙!”岂不是大庭广众之下学猫叫? 在万寿宴上亲自扶起一个常在,原是太抬举她的,可是皇帝却觉得她配的,非这么抬举才对得起他心中的感动和喜欢。没人比他更清楚姜娴为了这一舞,吃了多少苦,受了多少罪,那些抻动筋骨的动作,与受刑无疑,在高处练习这舞时,姝常在又多少次的摔下来? 姜娴是摔过,苦也没少吃。 但她不介意。 “今日的月色格外皎洁明亮,想必也是爱妃起舞之故吧!”皇上仿佛看完本命现场表演,疯狂发彩虹屁弹幕的粉丝,他是一国之君,又适逢生辰,没什么是不可越性儿赏人的,他给她赐座在下首,又传下旨意: “传朕旨意,姝常在蕙质兰心,用心纯挚,晋为贵人,改封号为顾。” 后面一水儿的赏赐,众人都没听进去。 就听到了晋位旨意。 常在和贵人之间隔着才人和美人,姝常在……不,顾贵人这是越级晋升了! 这改封号的意味,也很值得琢磨。 封号为姝,是赞美姜氏的容色无双,可皇家爱面子,高位妃嫔的封号都是奔着贤、淑或德去的,先帝倒是有位丽妃。皇上如今给她改封号,显然是除了喜欢她的一张脸外,还对她有别样的在意。 一个更雅的封号,许是料及她日后还有得升,替她设想好前路了。 只是这顾字,出自何意? 很快地,皇帝就亲自解释了:“朕刚才观爱妃的献艺,只觉见到了月宫上的仙娥,又想起李白的《上云乐》。” 总不能封号为月。 于是“阳乌未出谷,顾兔半藏身*”,顾便是月亮的代称: “也代表着,朕会常顾你身边。” 饭碗变得更牢固,姜娴感动地看向皇上。 皇帝也很感动。 只有台下边角处的何思远难受得整个人都不好了。 ------------ 第四十章 散席后的众生相 原想后宫妃嫔大多是世家贵女出身,姜娴一个小小八品官之女在里头肯定过得艰难,没想到皇宫的风水养人,她看上去比从前更美了。 原主纯稚,是朵被爹娘呵护娇养得很温柔美好的小白花,被渣男的背信弃义摧残得萎掉,何公子最后见她的一眼,发现她瘦得脸颊都凹下去了,心中得意之余更坚定了攀高枝的想法。 呵,女人,离不开他吧。 姜娴则不一样。 她的心思不在何公子身上,满心满眼只有做好今晚评职称的表演,又经过知名祸水妲己亲自指点气质,出现在何思远眼中的,便是他从未见过的美艳娇娘。 惊艳、不甘和嫉妒如同井盖背后藏着的虫子般疯狂涌出。 她竟出落得这般诱人。 一想到这副新妇美态是蒙受了皇帝的滋润,何思远既嫉妒,又愤怒,气姜娴不守妇道,明明心悦于他,却弃他进宫。 看姜娴一舞跳毕,何思远心态崩了。 男人挣事业,为的啥?为着钱财权势,过的比谁都好,何思远甚至没想过让爹娘过得更好,即使他进京有好些时日了,也没让爹娘从老家搬过来,而是住在夏府过起了美滋滋的姑爷日子。他拼命念书,想的是书中黄金屋,等升了官,更是可以安排一手颜如玉。 日后他纳的妾,一定要比姜娴美上十倍。 等见到入了宫的姜娴,何思远才发现自己想多了。 妻子夏荣芝看到他的神态变化,也把他眼底的情绪看了个清清楚楚。她气恼地抿了嘴,准备出宫回府后要和他好好说道,是不是心里还有那贱人! 第28节 同时,她也怨起了被赐座在皇帝身边的姜娴。 果真是狐媚子! 入宫了还不消停,勾她夫君的魂。 一看就不是正派女人。 巧了,夏荣芝的想法,和帝妃那桌的女人不谋而合—— 好个姜氏居然藏拙,不声不响搞出这么大的活儿!众人掂量了一下,别说模仿她了,想都想不出来她是如何做到的,那么高的地方,站着都害怕,居然还能在上边儿翩翩起舞?还有那条供她走到柱上的绸缎,她到底得有多轻? 怪不得把皇帝迷得三迷五道的,居然晋了她为贵人。 再听到改封号,没封号的妃嫔都窒息了。 合着她们都还没封号,皇上就觉得“姝”字配姜娴不够好,要更美好的意象了,不仅暗夸她如月宫仙娥,更想长顾于她身侧。 原本因为万寿节而被特许出门的容贵妃当场就想拂袖而去。 可惜不行。 真那样做了,容家也保不住她,顶多另送一女进宫。 不过想想刚把舞衣换下来,坐到席上的郭贵人…… 众妃又觉得自己不是最惨的了。 后宫第一舞的头衔没捂热,就被姜氏夺去了。 如今姜氏晋为贵人,又有封号在身,竟是比她更加尊贵。 想想都替她感到尴尬。 感受到四方八面投来的视线,郭贵人是真想找个洞钻进去。随即,她又想起她的爹娘都进宫来为皇上贺寿,显然也是全程看着二人之争,和姜娴同期入宫,初封身份又最高的她,居然比不上一个八品官的女儿,真教爹娘面上无光。 古人对家族概念看得很重,郭贵人也自小受着“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教育,她进宫本就不是因为仰慕皇帝,而是为家族争光来的。她初封得贵人就是仰仗家中,如今竟在她这掉链子了,她既是羞恼,又是难堪,脸庞升起了脂粉亦盖不住的红意,眼眶也红红的,死命忍住不掉泪。 此情此景,被旁人尽收眼底。 章贤妃暗叹:郭贵人还是太稚嫩了些,在这宫里头啊,比不上别人的日子可是多着呢,怎能心事都摆在脸上,轻易便能揣度到她的喜怒哀乐。 反观被赐座皇上下首的新晋顾贵人,面上带着淡淡的笑意,既符合喜庆场合,又不过分得意。连章贤妃都有点奇怪,一个县丞之家养出来的女儿,居然能有如此气度涵养,骤升贵人,也没有像一朝得宠的自鸣得意,反而很沉得住气,让人觉得她被礼遇,被优待,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是姜家会教女,还是天赋异禀? 章贤妃猜的都不对。 是姜娴早就受过社会的毒打,练就一身铜皮铁骨。毕竟在应酬场合,什么奇葩客户都有,职场上也时有领导突发发奇想,在几十人的团队面前单独点她的名表扬她,给她拉仇恨。 这些场合要如何表现,她太有经验了。 无他,但手熟尔。 宠辱不惊的贵人背后,是千锤百炼的打工人。 ※ 八卦是人类的本性。 今日皇上圣寿,散席后,话题的中心却不是皇上,而是他的神仙妃子。 还有人心想,这是什么妖怪? 居然生得这般标致模样,又有这神仙舞蹈。 古人对物理学的认知不及现代,文人书生识得大道理,懂官场的条条道道,可女人到底能有多轻……他们是不晓得的,也不能一口断定人类做不到。 街头卖艺的艺人不也能做出很多匪夷所思的举动? 外行看热闹,内行看门道。 何况那是皇帝的女人,跟皇家沾亲带故的东西,都带点神秘色彩,这就是皇权的力量。 何况,姜娴那身气度,就不像妖女。 人家包裹得好好的,没狐媚谁,只是太美了,谁看了都得说美。 太多的话不宜说,天家妃嫔的容颜不好评价,走出宫门后,听得更多的感喟是:“今儿真是来值了,不枉此生。” “难得一进宫就得宠,谁不喜欢啊。” 嚼舌头的很快被瞪一眼:“嘴上没把门的,那也是能议论的吗?回府再说!唉……” 有喜欢舞姬的,已经觉得自家府上的美妾不香了。 老家梅泽县的人还在因为姜娴得封姝常在而高兴,京中顾贵人的美名已经传开了,传得还很神乎,赋有一些仿佛在形容神女的诗词歌赋流出。好些后来传到皇帝耳中,从小被教育得很自信的他微微一笑,根本不在意,还觉得大伙说得挺对。 顾贵人是挺有神仙样儿的。 说不定就是上天赐给朕的月宫仙娥。 夸得对,多夸点,朕爱听。 当然,这是后话。 无论皇帝多么为姜娴的一舞惊艳,在圣寿这种重要日子,他还是宿在了皇后的建章宫里,以示帝后伉俪情深,他再喜欢顾贵人,也不会失了规矩。 而容贵妃,也是头一回因为皇帝宿在建章宫松一口气。 如果皇帝不理规矩召幸姜娴…… 这后宫才是真变天了。 容贵妃只求皇后这夜没有怀上皇嗣的福气。 这时,建章宫,帝后二人更衣后,规规矩矩地躺在床上。 皇帝不禁想,若这时姜娴在身侧,必然会娇娇娆娆地缠上来,向他撒娇邀宠。他的心神飘到倚竹轩,开口问道:“朕今日晋了顾贵人的位,皇后是如何想的?” “顾贵人的舞跳得极好,想来是下过一番苦功的,皇上有所感动,才晋了她的位吧。”楚皇后语气平淡,也美化了皇帝的用意。以她和天子相处多年的了解,她猜到他是有点纠结,也有点反省。 其实,今夜的晋位…… 更像是粉丝被本命的无敌神仙现场感动后,上头冲动消费了。 散席想想,也许是有点过了。 但晋都晋了,没有收回的道理,无事天子不可为。 皇帝嗯的一声:“皇后知我。” 他翻过身来,正想着皇后如此理解自己,是不是该尽一尽夫君的义务,却见到皇后警惕地把被子往上掖了掖:“皇上,明日还要早朝。” 她都这么安慰他,这么理解他了…… 他可不能恩将仇报啊! 宫中大型宴席本来就累人。 容贵妃被褫夺宫权后,这次全由皇后一手操办,她是活动统筹,全场最累的那一个。 就像网络上曾有谣言——婚礼摄影经常能在婚礼结束后睡到新娘或者伴娘,那是纯纯荒谬!办活动多累人?能造出这种谣的,怕是没真的干过活。 皇帝:…… 皇后还是那么懒,朕早该知道她的。 他动作一顿,又躺了回去,失笑:“其实朕也累了。” 皇帝的语调放松下来,他今日喝了不少酒,醉意入怀,便不像常日般冷淡,反倒多了分随性自在:“这回也是辛苦皇后了,若是贵妃能安份过完年,朕便恢复她的宫权,让她能为你分忧。” “其实和贵妃打交道也很累人……” 说到这里,皇后停住,换了个好听点的说法:“贵妃素爱争宠掐尖,独将宫务分给她,她兴许就把前头吃的教训忘记了,以为皇上乐意纵了她的性情,由此故态复萌。不如将部份事项交给章贤妃,她也是潜邸上来的老人了,这么多年臣妾瞧着,也是知分寸懂进退的。” 两人分权,她便可稳坐判官之位,看两人扯头花。 皇上稍一思考过后,便同意了她的提议。 只是不禁莞尔:“皇后在家里学习主持中馈时,怕不是学到了如何堂而皇之地把活儿分出去吧!” 皇后把被子再往上掖了点。 好想蒙住头不听不听,可是不合规矩。 建章宫灭了灯,倚竹轩的灯光却仍亮着。 因为主子晋升贵人这一大喜事,宫人都有点睡不着,连最沉稳的枕秋也是喜形于色:“小主的舞蹈何等出色,奴婢在下首看得眼睛都湿了,奴婢几生修来的福气,竟能在仙女身边伺候!” “小主大喜!” 陈答应也在主殿,志得意满:“本小主聪慧异常,向来是极有看人眼光的。” 眠夏乐道:“陈小主慧眼识贵人,以后也要长长久久地和小主来往。” 慧眼? 聪慧? 很有看人眼光? 跟着陈答应来的荷香站在后头,耳朵仿佛听到了天方夜谭,是倚竹轩里除了姜娴第二冷静的人。 宫人的嘴都很甜,姜娴赏了他们银子,却没往心里去。 枕秋看出来了,担忧道:“主子看上去不甚高兴的样子。” 听到她说姜娴不高兴,众人静了一静,看向她。 “高兴,怎会不高兴,只是未到狂喜的地步,” 姜娴淡笑,她坐了口热茶。 原本常在的份例里是没有茶叶喝的,皇帝好茶,来她这儿时赏了罐茶叶:“刚听到皇上越级晋封我的时候,是有点高兴,只是我要走的路不止眼前这么点,旁人好听的,诋毁的话,我都不会往心里去。你们做事亦然,外面对倚竹轩的评价,听过便算。” 职场是马拉松,而非短跑。 在行动上,姜娴能拿出百米冲刺的劲来,心态却是很能拉长战线的。 她接着说:“如今我得隆宠,按捺不住想除掉我的人只会更多,你们以后当差,也得小心点。” 闻言,众人均是一凛,从主子封贵人的狂喜里稍稍冷静了些。 眠夏:“可是贵妃……” “贵妃吃了禁宫夺权的亏,威信受打击,她当务之急是在高位妃嫔的圈子里重新立威。对上我,对她来说没好处,而且她没把握。” 第29节 以贵妃之威,下一个贵人的脸面,太简单。 偏偏姜娴现在深得圣宠,对付她的风险又很大。 容贵妃但凡有点脑子,都该在这次吃亏后收收气焰。 “如果我是容贵妃,解除禁足后第一件事,是去收拾那帮位分比我高,宠爱没我盛的高位妃嫔。” 这是姜娴的思路。 在倚竹轩,姜娴就是绝对的大脑,这是自分发到倚竹轩后,经历过一次又一次的事件,才建立起来的威信,使得下人心悦诚服。 特别是上回姜娴不带一个宫女,单刀赴会昭阳宫。 宫女太监的心肠不是铁做的,若不是宫里不能随便烧香,都有觉得自己祖宗保佑,跟到了好主子,想烧香感谢祖宗的了。只是后来眠夏越发后悔,暗下决定——若有下次,怎么也得跟着主子才是,哪怕是在她身侧,一起淋雪受冻呢? 宫人感动的点,姜娴大约能理解。 打工人能体谅打工人,她不会因为当了主子就做起工贼的勾当来,没这么丧良心的。 而这时,昭阳宫中,容贵妃阴沉着脸,和身旁人说起: “这顾贵人……眼下竟是动她不得了。” ------------ 第四十一章 血书 “如何动她不得?一个小小贵人,岂能和娘娘相提并论。” 马婉仪急道。 婉仪比嫔高两个品级,她视姜娴如眼中钉,欲除之而后快。只是她也懂多做多错的道理,不如挑唆贵妃去干更合适。她话说出口,贵妃便挑过来不紧不慢的视线:“你是傻子,还是把我当傻子?” “臣……臣妾不敢。” 马婉仪低下头去,大气也不敢喘一下。 容贵妃支着下巴。 姜氏的宠爱超乎她之前的想象,原想不过又是一个皇帝看中了的嫩鲜脸孔,如今看来,竟真在皇帝那记上号了。既然她正得圣宠,对她出手就变得风险很高,何况她被褫夺宫权,最高兴的肯定是正五品以上的宫妃。 她被禁宫昭阳宫,在后宫的情报网却没断开链接。 她知道就连平常低调的章贤妃也向乾坤宫送去汤水,万寿节上更献上章家费了大力气寻来的书法大家真迹,博得皇上龙颜大悦。 自己的地位有所动摇,能得益的绝不是初入宫不久的小小贵人。 容贵妃收回思绪,淡淡道:“你回去吧,本宫不留你了,免得落人口实。” 今儿过节,皇帝恩准她出席万寿宴,同时也准许他人探望,同样被禁足的马婉仪才得以到她宫里来说会话,透透气。 马婉仪一步三回头:“既然娘娘乏了,臣妾也不好再叨扰,只是娘娘真没生气吗?娘娘,臣妾不是有意的,娘娘别误会臣妾……” 贵妃厉眸一转:“滚。” 于是马婉仪麻溜地滚了。 马婉仪走后,昭阳宫又恢复了安静,气氛仿佛都凝滞了。在这普天同庆的大日子,往日风光的昭阳宫却十分寂寥,贵妃合了合眼,章贤妃和陆容华等人的脸孔在脑海中挨个闪现,片刻,她下定决心:“秋云,取把刀子来。” “娘娘!” 秋云惶恐下跪。 “还不快去!” 第二天,建章宫。 因为皇帝宿在此处,皇后想贪懒多睡一刻也不能够,只得按着早朝的时间来起了个大早,伺候皇上更衣。两人相对而无话,皇后手上的动作机械性地活动,仿佛人还活着,心已经死了。 好困,好想睡觉。 皇帝暗觉好笑,按住她的手:“皇后辛苦了,回去再歇一会。” “谢皇上恩典,这是臣妾应得的,” 话说出口,皇后激灵了一下,又恢复了大家闺秀的端庄:“皇上,臣妾方才说的,这是臣妾应做的。” “罢了罢了,朕还不知道你么?”他语气温和:“朕也有想贪懒的时候,只是罢朝一日,堆积起来的奏章就能将朕淹没在底下了。贵妃娇纵,贤妃胆小,后宫诸事还须皇后多担待着,还有……” 还有? 皇后敛眉:“臣妾谨遵圣旨。” 只是心下泛起笑意来—— 这些年来,在贵妃手上折掉的人命不少,在皇帝眼中,竟然只是娇纵。章贤妃为什么胆小?不就是在潜邸时在贵妃手上吃过大亏,进宫后也不愿再跟她对上,自避风头吗?宫里讨厌贵妃的人里面,章贤妃绝对能位列前三。 “晋封顾贵人的事,是朕的决定,望皇后多照顾些,别让后宫里的女人太过分。” 提及姜娴时,皇帝的语气和缓了些许。 皇后向来贤德,从不因为小事刁难其他侍妾,处事公正严明,他很放心。 “臣妾省得。” 皇后一边应答,视线一边往旁飘。 贵妃被禁足,整个后宫安全系数呈指数上升。 “上回……她真是极可怜的,下那么大的雪,在昭阳宫站上半个时辰,别说主子,年岁轻些的宫女都怕是受不了,偏她认认真真的站了,若不是陈答应前去寻皇上,还不知该如何……” 说到这里,皇后欲下跪请罪:“都是臣妾管教后宫不力。” 这就是当总裁的坏处。 公司有事,无论是哪个关节的问题,董事长都只会来找ceo问责。 后宫出事,宫妃不去找皇后定夺,居然向皇帝求助,会惹人猜疑——皇后威信是否不稳?行事是否不慈?姜娴有考虑到这一点,但她入职……不,入宫时间的确短,不了解皇后的性情,不敢赌万一有要命的事儿发生,她会不会故意拖延救援,借贵妃的手来把她这个新宠掐灭在昭阳宫里。 皇上将她扶起:“哪里是你的错,顾贵人入宫日子浅,不知其实来寻你更为妥当,若有人说你的不是,朕定不饶他,”他又叹口气:“这事是贵妃不对,朕已经罚过她了,但顾贵人并非全无错处。” 顾贵人?有错。 有错还晋了贵人,皇上这口是心非的毛病又犯了,皇后不上这贼当。 皇后知道皇上这是等着从她的口中说出他想要的话,干脆一块儿说了:“臣妾所见,和皇上相同,没怪过顾贵人。” “朕是知你性情的,皇后那天还送了上好的药材到倚竹轩,实在有心了。” 顺着龙须捋,彻底把皇上顺毛完毕,高高兴兴的上朝去了。 皇后的确没怪姜娴。 入宫得宠后就对上贵妃,难怪把后宫当成龙潭虎穴了,刚好那天她免了请安,在建章宫里美美睡觉,正好别来扰她清梦。 因为一早上成功揣测圣意,把皇帝哄高兴了,皇后心情不错,又躺上榻欲在请安时辰之前再小睡片刻,却见宫女福锦神色慌张地走了进来:“皇后娘娘……” “何事?” 福锦手上攥着一大叠纸。 “贵妃的抄书,本宫晚点再看。”她想睡觉。 福锦欲言又止的表情勾起了皇后的好奇心,她掀了下眼皮:“罢了,拿来吧。” 福锦将抄书递上。 昭阳宫不缺好东西,墨都是好墨,今日纸张上却没有扑鼻的墨香。 难道内务府克扣贵妃东西了? 不能够啊,内务府都是贵妃的人,跟她后花园似的,能少她墨砚?皇后寻思着,就看到满眼的血书,分别抄写了宫规还有佛经。 皇后手一抖,差点把纸张抖落地上。 她脑海里剩下一句话——贵妃,果真是生来天克她的,她晕血! ------------ 第四十二章 药膳 今日建章宫出了事。 前来请安的宫妃都隐隐察觉到,笼罩在建章宫的低气压,特别是迎接娘娘们的福锦,平日总是盈盈笑着的,甜到人心里去,今儿笑容却淡了些,就差板着脸了。 福锦心想:真是开了眼了!容贵妃还有这等邀宠手段,惊扰了她的主子娘娘。娘娘喝过安神汤,脸色还是白的,想起扑鼻而来的铁锈味就不住地犯恶心,闻着香气也难受,只好把燃香全撤了下去,煮杯热茶压压惊。 众人进来,向皇后请安。 皇后一如既往地很快叫起,神色沉静,紧紧地抿着嘴唇。 陆容华端起茶杯,悠声说:“过节前,有些人快站到外头去了,过完节,却有坐到里面来的体面了。” 后宫尊卑分明,每一个座位都有讲究。 上次选秀太后发了话要充盈后宫,也是因为皇帝登基不久,后宫空虚,于是只有主位能坐的紫檀木灵芝长背椅宁愿空着大半,也不能让次一等的坐上来。姜娴入宫的位分低,倚竹轩又没有座位靠前的主位娘娘,她一个小答应都快站到门外去了,比高位妃嫔的大宫女还差点。 陆容华这话,就差实名制开团姜娴。 但,始终是差了一点。 陆容华的杏眼挑过来冷冷的目光落在姜娴身上,却没像想象中一般,看到她如芒在背的表情。姜娴气定神闲地坐着,面上挂着疏离不失礼貌的微笑,属于开会专属表情2.0。 1.0是大领导在说话时,假装在用心听的专注表情。 只要不点名,那就不是在说她。 冯良媛曼声跟上:“姝妹妹真是好福气……瞧臣妾这记性,现在该改口叫顾妹妹了。” 提到封号,众人的脸色都淡了下来。 皇上是真在意她啊。 良媛也就比贵妃高半级,眼看姜娴跟乘火箭似的升上来,冯良媛心中难安,又没有置人于死地的章程,于是跟风刺一刺姜娴。 还是被点到名了…… 姜娴不无遗憾地想着,面上却反应很快:“妹妹这等无足轻重的人物,又何劳姐姐记挂呢!若是姐姐记不住皇上赐给妹妹的新封号,那便少提即可。” 第30节 冯良媛一噎。 姜娴说的话,乍一看是自谦,细敲却是不软不硬地顶了回去。 姜娴下一句却是来硬的了:“妹妹入宫以来呀,除了皇上以外的时候被点到名,总没有好事儿发生,妹妹还盼着别被姐姐点名。” 全程,她端着恰到好处的微笑。 多一分猖狂,少一分怯弱。 听了姜娴一番膈应人的表演,原本观望战况的妃嫔心思各异。 有觉得她蠢,居然不收敛锋芒,做低伏小。这么一点就着,说她一句就要顶回去,岂不是平招仇恨? 也有觉得她真性情,活得痛快的,这帮女子犯起嫉妒来,是真不饶人。 这两边都没猜对。 姜娴很心平气和,她只是觉得在这时候应该态度强硬些,便这么做了,不带有任何个人情绪——开会不议事,那就是刷印象来的,一个宠妃韬光养晦干什么,等着冲她来的招数更隐蔽吗?韬着韬着皇帝真把人忘了。 不躺平,别人想她死。 躺平,真的会死。 毫无疑问地,姜娴选择前者。 陆容华放下茶盏,面色鄙夷:“谁稀罕点你的名,好笑!” 姜娴:【系统,我要购买一次性bgm。】 该一次性消耗品能以合理化的方式,把音乐浮现在他人的脑海里。姜娴就把前面陆容华所说的“过节前,有些人快站到外头去了,过完节,却有坐到里面来的体面了。”配上“无语死了,真的好无语”的bgm,然后把句子去掉,只剩陆容华的原音配纯音乐,免得古人注意力被不懂的词儿分走。 带节奏嘛,谁不会? 她这轻轻一点,现场众人立刻想起陆容华前面说过的话。 对了,本来就是陆容华点名姜娴。 现在又装高冷装不稀罕点人的名,到底有点好笑。 陆容华的地位不低,妃嫔不好去拆她的台,只是本能反应是骗不了人的,一下子无数异样的视线落在陆容华的脸庞上,她绷了一会,终是没绷住,臊得脸红。 “妹妹怎么这般拒人千里之外,大家好歹后宫姐妹一场,太过生疏总是不好的。”前头碰了钉子的冯良媛换了种态度,柔柔道:“毕竟咱们相处时日短,不像郭贵人,和顾贵人有在储秀宫相识的情分,又正好都喜爱舞蹈。” 站在姜娴秀墩后面的陈答应瞪了瞪眼。 好嘛,真把她当宫女了? 按情分,她和姜氏才是最亲密的。 这冯良媛什么眼神?怪不得失宠。 陈答应腹诽,还是旁边的枕秋暗暗捏了捏她的手腕,示意她别跳出来说话——冯良媛这番言论,并非奚落陈答应位分低微,而是真把她忘记了,没把一个答应当人物。这番话,字字句句是对郭贵人的锥心之言。 没看见郭贵人的脸快滴下血来了吗? 以往站在嘲讽姜娴第一线的她,今日除了请安外声儿都没吱一下,就是怕有人拿她和姜娴比较。 偏偏最怕什么来什么。 “说来,郭贵人和顾贵人是有点缘份在的,想想初入宫时,也是郭贵人侍寝在前,顾贵人在后呢,”仪嫔在万寿节前和郭贵人闹了不愉快,这时便毫不客气地落井下石:“恰恰和万寿节上献艺顺序一样,要我说呀,郭贵人的舞蹈已经很美,可顾贵人的,真说得上是一舞动京华了。” 仪嫔夸奖,姜娴不得不谢过。 仪嫔微笑:“我也只是有感而发,这献艺表演呀,看多了也腻人,都是那三板斧功夫,是顾贵人的表演让我提了提神。” “这么说来,仪嫔可是在万寿宴上打起吨来了?竟需要别人来提神。” 陆容华直接说。 仪嫔委屈地看她一眼:“臣妾是说得夸张了些,望容华姐姐海涵。” 陆容华冷哼:“知道自己不会说话就少说话。” “好了。” 眼看要闹成没完没了的口水官司,皇后放下茶盏,众人立时一静,无人敢放肆。皇后按着时辰送客,没一刻多留她们。 那模样,像极了到点打卡下班的疲态。 郭贵人低着头走了。 只是看到姜娴这回比她走在前头,便更加难受起来。 走出建章宫后,郭贵人喊住姜娴,酸溜溜地说:“顾贵人今日一来,就坐在了我的上首,可是已认定自己比我尊贵?” 遥想不久之前,她还只是一个小小答应。 在储秀宫时,被自己抢了热水,也不敢出言争辩,只默默地走了,用冷水洗手洗脸。在郭贵人看来,这才是姜氏这种小门小户之女该有的待遇。如今竟让她坐到自己的上首来,有种被僭越之感,又埋怨她如此不给自己面子。 “顾贵人可是还记恨我的宫女在储秀宫时,抢了你热水的事?我已经罚过那个宫女了。” 竟是来示弱的! 一旁的陈答应惊讶。 姜娴却笑道:“那都多久之前的事了?入宫如新生,储秀宫的事,我已记不得了,郭贵人身份贵重,没必要为了我惩罚身边的宫女。座位之事……”她一顿:“我也只是按规矩办事而已。” 说罢,她便点了点头以全礼数,转身离去。 见她油盐不进,郭贵人只好回去钟粹宫。 另一边厢,陈答应奇道:“我还以为她是来为难你的。” “她是家里惯得娇纵了些,没把人惯傻了,她来为难我,拿什么为难?” 两人同为贵人,姜娴有封号在身,比她还尊贵些许。 “做人的事,只看什么时候想明白,是要威风还是要生存。她现在最着急的是让皇上重新注意到她,而不是和别人逞意气。” 不到二十岁就进宫的姑娘,哪怕被家里和嬷嬷教了一肚子大道理,实践起来也未免粗陋,多有被情绪意气操纵的时候。姜娴细致地教育了她一番,接着点评:“特别是郭贵人这种出身高门大户的嫡女,尤其如此,家里不可能一开始就把她当个妾侍来养。” 陈答应若有所思。 “说到这,我倒是很好奇你家里是如何教导你的。” 荷香觉得隔壁小主是想问:你家里完全没教过你是吗? “小时候教过,后来爹娘兴许是觉得我太聪明了,说与其改变我的性子,不如让我保持质朴。” 听到“太聪明了”,枕秋和荷香齐齐露出骇然神色。 这…… 陈答应的爹妈,眼神得有多不好啊。 姜娴却懂了—— 人若是蠢到一个地步,那还不如当个没什么大志向,小富即安的本份人。何况陈答应生得甜美,若没有进宫来,寻个合适的良人嫁了,想必也是和和美美的平淡一生。如今进宫来,以她的双商,“质朴”点反倒不易惹事。 姜娴垂下眼帘,极浅地喟叹了一句: “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 ※ 请安时辰结束,皇上下朝后不久,章贤妃就收到消息,皇后身边的福锦去乾坤宫寻了皇上。福锦从乾坤宫出来后,皇帝便派梁遇寅去太医院要了补血药膳方子,再亲自到御膳房去拿菜,给昭阳宫送过去。 “算着,离昭阳宫那边的癸水还有些日子。” 章贤妃奇怪。 贵妃的癸水规律在后宫中向来不是秘密,因为她一来癸水便性情格外暴躁,要不便称病不来请安,要不就了来了从赐座喷到皇后称乏,合着是来把痛苦发泄在后妃身上的,大家就是她的布洛芬。 她蹙起眉,派了个宫女去查探。 她在后宫根基深,身份又颇高,在御前探听一些不重要的消息并非难事,很快就得知了真相。 “用血抄写经书,为皇上祈福?” 听完宫女的汇报后,章贤妃神色淡了点:“那么娇气的人,她倒是能狠得下心。” 一朝能有两贵妃,章贤妃是最大的竞争者。 她做梦都想上位。 贵妃把持住宫务,以往又得圣心,不让皇上立第二位贵妃。 章贤妃在宫中是“韬光养晦”的代表,可不是真的混吃等死,贵妃在姜娴身上惨遭滑铁卢后,她便利剑出鞘,在后宫中散播贵妃的坏话,说她善妒残暴,视皇上皇后于无物的消息……摸着良心说,这都不是造谣,顶多叫传播事实。 功夫没白花,皇帝没提前将贵妃放出来就是明显的利好消息。 在万寿宴上,贵妃也因为自恃身份,不想在宗室大族面前失了脸面,打扮得非常雍容华贵,没显出愁绪来,皇帝看她过得挺好,加上有姜娴的惊艳一舞,便颇有点忘记贵妃的感觉。 只是终究是有情分在,贵妃自残祈福,皇上虽没有解除她的禁足,却让梁总管为她送补血滋养的药膳,让六宫知道她没失宠。 “皇后见不得血,难怪早上脸色那么差,”把一切都串联起来后,章贤妃的眉头舒展开:“皇后也是,她这么着急帮贵妃把血书送到御前干什么呢?押在手里一旬两旬也不碍事……哼,不过是不想做这个恶人。” 把血书压在手里,等皇上知道了,该心疼还是得心疼,自己还落不了好。 章贤妃能想到的事,皇后也能想到。 “贵妃怕是又要得意起来了。” 章贤妃料得不错,昭阳宫那边,因为得了梁遇寅亲自送来的补血药膳,生出了一派喜气洋洋的景象,容贵妃阴云密布多天的冷脸,也终于露出了第一抹笑容。 秋堂奉承:“皇上心里还是有娘娘的,怕娘娘不爱喝药,特意寻来温润滋补的药膳,给娘娘调理身子,想必很快就能为皇上开枝散叶。” 容贵妃微笑。 其实药膳她也不爱吃,她挑食得厉害,只是她爱听别人吹嘘她的恩宠,让她觉得自己与别不同,依然是后宫第一人。 这份药膳,是震慑六宫的第一炮。 就在她最得意的时候,秋云局促不安地走了进来,秋堂打趣她:“怎么一副心绪不宁的样子,哪有这模样来娘娘面前办差的,该打。” “娘娘,” 秋云讨好地看贵妃一眼,跪下去汇报:“皇上今晚……摆驾倚竹轩。” ------------ 第四十三章 来活了 第31节 而这时候,姜娴在做什么呢? 她在清点最近获得的宫斗点数。 因为中间不断地往里投资,跟着消耗能些,剩下来的也就这次晋位和一些小事件得来的点数。 【在万寿节上惊艳全场,宫斗点数+500】 【晋升美人,宫斗点数+1000】 【晋升贵人,宫斗点数+2000】 【越级晋升,两者数据增加50%发出,总可得为4500点数。】 也许是因为并非人类,系统显然是个良心的老板,不仅不会因为她跳过了美人的位分就不给她该阶段的点数奖励,还有额外的加乘,鼓励宿主魅惑皇帝,让他为她做出更加不合规矩的决策。 【得新封号,宫斗点数+1000】 其余的,就比较零碎了: 【得皇上赏赐,宫斗点数+400】 【引起了太后的兴趣,宫斗点数+300】 …… 还有拉仇恨获得的奖励: 【被郭贵人嫉妒,宫斗点数+20】 【被贵妃怨恨,宫斗点数+200】 …… 所谓集宠等于集怨,但对手握宫斗系统的姜娴来说,两者皆有好处——不过风险跟收益成正版,像郭贵人人微言轻,她的嫉妒并不值钱,顶多算个添头。 这时,姜娴正在用着隔壁陈答应点的晚膳。 姜娴对吃食没追求,是陈答应看不过眼她如此浪费圣宠,于是承包起点餐的工作……顺带也满足了自己的口腹之欲。今日点的,便是两屉水晶虾饺、槐蜜糖三角、羊奶蛋羹和一碗下在鸡汤里的细面,当送到嘴边时,姜娴也得承认非常美味,是种享受。 陈答应纳闷:“以往见你每回用膳都着急得很,对胃可不好啊!不好克化。” “……习惯了。” 上辈子忙得连轴转的时候,外卖餐点往往放凉了才有空对付两口,进食是因为饿会影响大脑运转,岗位上长备巧克力和蛋白棒,前者防低血糖,后者方便当代餐。虽然方便好用,两者吃多了也腻,全是功能性食品,还有红牛提神。年复一日地应付下来,姜娴也忘记了美食可以慢慢品味。 只是习惯非朝夕可改。 就像现在,她就一边夹起虾饺,一边看着宫斗系统的虚拟光幕。 姜娴:【查询我现有的宫斗点数。】 系统:【宿主现在拥有的宫斗点数为:7295,进度喜人,请再接再励!当宫斗点数到达一万,将迎来一次系统升级,商城解锁新的消费种类。】 新的消费种类! 这都是好事啊! 商城里每多一件商品,她就多一样可供选择的金手指,也是她在后宫里赖以生存的依仗。和皇上的相处,就像世间所有亲密关系一样,光是讨好老板只能让你不被开除,想升职加薪,依然是要提升自己的价值,建立自己的不可取代性,不然等薪水高到一个地步,老板便会宁愿把你开掉,然后用你的工资去聘请三个廉价好使还精力满满的应届毕业生。 应届生太多了。 同理,想入宫的女人也太多了。 得用正确的方法去卷,才能卷出一片天。 姜娴眼睛一亮:【新的消费种类会是什么?】 她暂时能想到的,如丹药、暗器、衣服首饰……都归在一次性消耗品里。 系统:【解锁之前,不能透露。】 还跟她玩儿上神秘感了。 距离10000点数还有2741,说多不多,说少不少。 也就一次晋位的距离。可她才刚越级晋封过,皇帝只要没有猪油蒙了心,想必短时间内是不会因为对她的喜欢而晋她位分了,哪怕他上头生了这冲动,太后会出手阻止,兴许还会招来前朝的非议。 捧着被御膳房做得极为滑嫩的羊奶蛋羹吃尽,姜娴托着下巴,开始想解锁的方法。 就在这时,御前的人来报—— 皇帝要从乾坤宫过来了,好好准备接驾吧! 得,加班。 陈答应很有眼力见地告退,姜娴也在宫女的伺候下去简单洗漱了一下,去掉身上的膳食味道,再点起从系统里购买的香料包——姜娴担心古代香料和化妆品的成分问题,所以两者都购买了系统出品的一次性消耗品。 宫中的吃穿用度都有纪录,她很小心地替换了内务府原本送来的香料和胭脂,平日也会假装有调香的兴趣,方便“调制”出内务府里没有的香气。 如今她最惯用的香型有两种,入睡前和侍寝时使用的一款温柔甜香,没有丝毫的侵略性,闻着会使人特别容易安神入睡,也是变相缓解她的焦虑症状。 醒着的时候,用的则是近似老檀香,前调芬芳馥郁,尾香却带有一股凛冽的辛辣,提醒她无一刻可松懈。 转眼间,原本残留在空气中的食物味道就被席卷进傍晚的寒风,消失不见。 姜娴也换好了衣裳。 这回,她没有购买新的祸水模板,方便她去观察分析皇帝如今对她是什么看法,总不能事事依赖前辈。 姜娴领着一众宫人到倚竹轩的门前迎圣驾。 皇上远远地看到她在屈膝行礼,便抬手叫起:“不必多礼,外面天儿冷……梁遇寅!” 寅字还没喊完,梁总管已经将墨狐皮大氅双手奉上给姜娴,由枕秋替她穿好。狐皮大氅罩在身上,立刻把寒雪驱逐在外,煞是保暖。 哇,公司还给发皮草大衣! 跳过穿貂,直接发狐了。 姜娴再次谢礼:“谢皇上恩典。” 大氅是男子穿的罩衣,御用的东西,防风防寒的功效自是一流的,只是皇帝个子高,让本就宽大的大氅更大一号。姜娴原本在后宫女子里算是高挑的,结果被大氅一埋,也跟着娇小起来。 皇上低眸望去,眼前的女子仪态优雅,礼仪挑不出错来,可有些东西是骗不了人的,她的一头乌发勉强挽起,发尖滴着水,把衣裳都漫湿了些,人活像早春清晨的花儿,花瓣凝着露珠,既清新灵动,又惹人怜爱。 他下了步辇,将她搂进怀中慢慢走:“可是预备歇下了?没想到朕会过来?” 是没想到,刚吃完饭,饭前还做了两组高强度的运动,汗出如浆,只好赶紧去洗澡更衣梳妆,免得汗津津地迎接圣驾。 听姜娴解释后,皇上纳闷:“万寿节刚过,你该好好歇着才是。” 说着,他不禁回味起昨夜的舞蹈。 太漂亮了,只是惊艳之余,他想到这舞练起来不轻松,恐怕除了必要的请安和侍寝时间外,姜娴都在练习,不知摔了多少回,倒是没见她身上有瘀青,怕是用些脂粉盖着了,他是男子,这方面懂得不多,竟被她瞒了过去。 爱妃有心瞒着,皇帝便不揭穿,心头隐发钝痛起来。 当今圣上不是昏君,不会为了儿女情长的事误国,他对姜娴的好感,远远不到祸乱朝纲,可是就一点怜惜,一点特别,在后宫已经非常够用。 “真放下没两三天就荒废了,捡起来还格外痛苦,不如一直练着,倒成乐趣了。何况臣妾还想在下回再给皇上惊喜呢。” 姜娴在他怀里仰起头。 “你这说法,和朕以前的骑射师傅说的一样,”皇帝莞尔:“朕看着,娴儿还有点武功底子?” “幼时爹娘对臣妾的管束不严,经常纵臣妾自个玩,臣妾有幸遇到游历的女侠客,随其练了一些三脚猫功夫,臣妾就想,兴许用在舞蹈上会有奇效。” 姜娴编了个半真半假的故事。 先帝后宫数量庞大,其中也包括一些会舞刀弄枪的女人,是图个新鲜纳下的。作为先帝的儿子,皇帝谢彻也对着所谓的“女高手”、“女侠客”和“江湖人”有着叶功好龙式的憧憬,即是对女子的“既要”和“又要”。 既要飒爽强悍,又要娇媚婉约。 皇帝就是那种会点名要求五彩斑斓的黑的甲方。 姜娴会武功,可是会武功后想到的是能融入到舞蹈之中,这种娇女儿情态的想法很符合古代男性的审美,也戳中了皇帝的点:“只是也太辛苦了些,寻常男子都受不住练武的苦。朕的娴儿……是份外不同些。” 她看到皇帝的眼里盛载着欣赏。 仿佛在说——怎么会有这么可心的下属呢!其他老板肯定没有吧! “臣妾不辛苦,还想为皇上做更多事情,”姜娴提问:“皇上最近可有什么想要的,或者想看的?臣妾一同想想办法,也好打发在宫里的时间。” 希望皇帝能给她来点活。 这倒是把皇帝难住了,后宫女子争宠,大多是把自己打扮得妍丽,或是想方设法的做香囊或羹汤显心意。说到香囊,万寿节过后,他库房就放了数十个香囊,全是妃嫔送的,要是全别在腰上,都不用太监清场了,方圆十里谁能闻不到他的香味儿?于是好意心领,戴上就不必了。 说到香囊,皇帝只挂了皇后和贵妃送的。 前者是给发妻的体面,后者是不挂会闹,挂了少闹点儿,挺好。 至于其他…… 皇帝是挺想要空降一个没有身家背景的寒门大将军,帮他打仗平定四海,也想要解决农地歉收的问题,只是这些,都不是一个后宫女子所能解决的事。 “娴儿,” 皇帝握起她的手,浅浅地叹了口气:“你是朕的女人,朕已经记住你,心里有你的名字了,不必再拼命地获得朕的注意,朕每个月总会来看看你的。朕只希望你在宫中过得舒心快活,有什么短缺的,想看想赏玩的,就跟内务府去要,他们给不出来,你就打发人来朕的乾坤宫,让梁遇寅给你想办法。” 门外守着的梁遇寅十分感动。 皇上哄人还想到使唤咱家,咱家好开心。 说这话的时候,皇上非常真诚,握住她小小双手的大手也温暖有力。 姜娴眼波颤了一下,如一簇在眼瞳里跃动的烛光。 皇帝是真心的。 帝王的爱与忠诚无关,更多体现在责任感上,有责任平定四海,让国泰民安,充盈后宫的库房,让爱妃过上吃吃喝喝的舒心日子。天子生来就不必为没有饭吃,没有书念,没有屋子住所发愁。 姜娴却不行。 侍寝过许多回,也和皇帝打过不少交道,这位英俊的青年天子第一次触动了她隐秘的伤口——在她勤奋内卷的时候,经常有同学不解,认为她的努力没有价值,人生重于过程而非目标,累死累活不快乐有什么意义? 可是在温饱线上挣扎的贫农孤女,又有什么底气不努力。 哪怕拥有很多,姜娴依然畏惧朝不保夕。 而眼前的男人,显然是没有过这种畏惧的幸运儿,主卧里烛光绰绰,气氛幽静,他拥抱她,身上的暖意却几乎要把她灼伤。皇帝为爱妃描摹美好的悠闲生活,她却无福消受。 “臣妾想……” 姜娴没推开他,小脸窝在他的胸膛上,轻声地说:“皇上每日起那么早的上朝,批阅推成小山一样高的奏章,想必很不轻松吧。” “这是朕的责任。” 第32节 “臣妾只是希望皇上在忙碌的时候,自己也在忙,为皇上而忙。” 她惶然,攥紧他的衣服。 不想失业,不想退休,想天天加班,怎么加也加不够。 皇上感动:她竟如此爱朕,怎么爱也爱不够。 六宫上下,能献殷勤献得这么真心的,也就她一个。 他扼住她的手腕,思索片刻,终是想出一个任务:“熙华园有一处花园子,已多年没作更改,爱妃可否替朕想想能种什么花?等入了夏,朕就带你去熙华园避暑。还有,朕有一个私库,放的是番邦属国送上的西洋物件有许久没有整理,不如,爱妃就去挑选一番自己喜欢物件?” 后宫的花草树木,都有专人打理。 妃嫔花心思也不会花到上面去,顶多发句话给下人去操办。 虽然皇帝不知姜娴的不安从何而来,但他发下的两项旨意,前者是希望她能多观花赏木,再许诺带她去游玩;后者,则是让她挑些新奇玩意玩去,让她能打发时间。 既然闲不住,不会放松,朕就教她公费游乐好了。 因为没开着祸水模板,姜娴没品出来老板的柔情蜜意,她心中大喜—— 好耶,来活了! ------------ 第四十四章 草(一种植物) 外面下着大雪,屋里里安静得只剩下炭火噼啪燃烧的声音,说了会体己话,姜娴以为要办正事了,老板却仍搂着她谈心:“爱妃是如何看待朕的?” 当然是老板。 但这许兴许老板不爱听,以姜娴丰富的打工经常来看,有些老板爱听漂亮话,要把老板当兄弟,当亲人,当恩公,当人生路上的领航员,当头狼……总之光是回答“老板”是不够的,回答“发工资的”更是该打。 这样的问题,不容易回答得好。 姜娴思索了一下,稍作美化:“皇上既是一国之君,也是臣妾的夫君……进了宫,臣妾剩下的日子就在宫里面过了,除了皇上,还能依靠谁呢?臣妾盼着皇上好,皇上日子过得舒心,能想起来臣妾就更好了。” 暖色调的灯光下,美人的脸庞和肩膀都是温婉的,泛着温润雪白的光,皇上失笑:“朕依稀记得你在殿选时十分规矩,太后还夸了你。如今看来,你大抵是不能讨她的喜欢了。” 太后不喜欢太妖娆艳丽的妃嫔。 光论气质风格上,她是贵妃的高配,才惹得贵妃格外不容她。 “臣妾讨皇上的喜欢就够了。” 姜娴继续表忠心。 “你是很讨朕的喜欢,”今夜,皇上像是不想早睡了,他侧躺在床上,说道:“昭阳宫的事,若再有下回,还是先去找皇后的好。” 他原以为她会委屈辩解。 毕竟自入宫以来,他是挺宠着她的,也纵她的没规矩。 可不料,姜娴却规规矩矩的认了错:“臣妾的鲁莽,怕是给皇上和皇后娘娘都添了麻烦。” 说着,她起身要跪,动作到一半,半个身子都快下床了,看她是真心要郑重的跪着认错,皇帝才伸手搀扶,将她按回床上:“看怕你吓的,地上凉,有什么就在朕的怀里说。” 姜娴一脸感激,内心松了口气。 她柔着声音说:“当天昭阳宫的人来传召臣妾,臣妾就知道也许要受罪,便没带宫女同去,心想有些苦自个受了就受了,贵妃娘娘何等尊贵,哪怕责罚也是教诲。只是也生怕伤了身体,不能在皇上跟前伺候,才留了个心眼,有什么万一的话,就去请皇上来救臣妾。” 姜娴吸了吸鼻子,回忆起自己差点凑不齐学费的童年往事,眼眶透着红,活像一只凄楚惶然的小动物:“在后宫中,臣妾唯一可依靠的,信任的人,也就皇上了。” 她想得不错,皇上能接受事急从权,但他心里是有规矩跟分寸的,也在乎皇后的脸面。 这比伺候一个荒唐昏君要好得多。 何况皇帝能问出来,给她解释的机会,也比憋在心里给她扣分强。 果然,听完她的解释,皇上说:“皇后统领后宫,后宫中有人行为不端,都该由她裁断。谅及爱妃进宫不久,便被贵妃吓破了胆子,只能来依赖朕……你的顾虑,朕都明白,且听朕一言,皇后是可信的。”他握住她柔软的小手,看到她乖巧地说明白,眉宇间的肃穆便散去:“朕相信你,一如你信赖朕。” 皇帝说得不多,因为宫中女子哪怕敬畏皇后,也是不乐于听到他在床榻间提起其他女人的。别的宫妃么,皇上提就提了,还管妃嫔情绪?可对着姜娴,他竟生出了照顾她情绪感受的体贴小意来。 不料,爱妃却仿佛很有兴致地追问:“臣妾虽然每日到建章宫去请安,皇后却等闲不开口说话,臣妾对皇后很是景仰呢,想知道皇后娘娘的性情。” 她的语气纯挚,并非阴阳怪气。 有机会了解总裁的性情,肯定得多问啊! 皇上意外:“娴儿对皇后居然有这份心。” “臣妾怕是日后多有依仗皇后的地方。”姜娴隐晦地点了一下。 后宫嫉恨她的人不少,若是对她出手,她即使能解决,也少不了要汇报到皇后面前。如果能够事前摸清皇后的性情,她也好想出应对之策。 见她出自真心,皇帝不由笑了: 看来她还是把朕的话听了进去,想着下次万一遭罪不麻烦他。罢了,那就多提点两句。 于是,姜娴便得到了从皇帝口中转述的皇后—— 皇后处事公正严明,性子宽容,不轻易罚人,规矩礼仪都是极好的,只是耐性上稍有欠缺,若是有事求她伸冤,最好长话短说,内容开门见山,简明扼要,最忌拖拖拉拉,顾左右而言他:“这宫里头就数皇后最能容人,若是连她都容不下的事,朕也不能纵着。” 姜娴心下明了。 “听皇上一席话,臣妾便放心许多了。” ※ 翌日请安过后,姜娴便把热情投入到新得的两大项目之中。 她让枕秋拿来文房四宝,替她研好墨,又叫枕秋将纸裁成a4大小,再在左上角打孔,用细绳穿起,一个简陋的古代手帐便成事了。古代的纸张不比现代的结实耐写,自动铅笔跟毛笔也不是一回事,不可能像现代手帐一样叠加着写,不然墨水早渗到下面去了,于是用起来也不方便。 不过,眼下也没有更方便的法子了。 姜娴能从内务府弄来炭笔,但它的书写远远不如铅笔方便,保存性也很差,因为缺少了如今还没开始发现并重视起来的石墨。在权衡过后,姜娴还是选择了传统毛笔,正好也把握住每个练字的机会。 枕秋奇道:“主子这是要写什么?” “计划书。” 姜娴裁出两本计划书。 一本《熙华园花园重新修缮建议书》 一本《皇上私库整理计划》 前者,需要拟定项目技术人员、项目预算和工艺的流程。 后者,则是要将库房每样东西清点出来,收录成册,再按她的分类法分门别类地收好。 想到这可能是她攒出一万宫斗点数的关键,姜娴便做得更加认真。 姜娴是做惯了ppt的,脑海有想法便会惯性地排好版,落笔便不用多作修改,加上那写的一手好字,简陋的本子立时就像精美的古风书籍。 她握着毛笔,找回了从前埋头搞方案的感觉,只是…… “主子喝点水吧。” 眠夏送来茶水提神:”枸杞子茶,太医说这个护肝明目呢。 “主子用些点心甜甜嘴,还有御膳房送来孝敬的金桔,奴婢给主子剥好了。”点心是栗子酥,做得格外小巧,适合娇气的小主娘娘们一口一个,不用把嘴巴张得很大也能尽享美味,而枕秋剥的金桔不仅去了皮,连果肉上的白絮也被仔细地剥掉,只剩下胖嘟嘟水当当的果肉,看着令人食欲大增。 只要姜娴伸个懒腰,略作舒展筋骨,宫女那双绵软的小手便搭上她的肩膀上:“主子可是累了?奴婢给主子按一按,松快松快。” “……” 两位宫女在侧,让姜娴生出一种自己是来公司体验民间疾苦的富家少爷错觉:“你俩不用留在这里伺候,该当差的当差,该休息的休息。” “主子不要奴婢在跟前伺候了吗?” 眠夏大为紧张,半跪下来,巴巴地望着她最崇拜的主子:“奴婢做错了什么吗?请主子恕罪,或者奴婢去打些热水来,给主子泡泡脚。” 还泡起脚来了! 这什么工作福利啊? 姜娴莞尔:“我需要安静专注的办事环境,你们在外面候着就好,我若有任何需要,自会唤人进来。” 弄好大致的排版后,姜娴便着手向系统购买课程: 【我需要园林设计、花艺设计和花草种植养护的课程。】 课程类因为要宿主自己去学,价格较为低廉。 系统:【这与宫斗无关,不合规矩。】 【谁说和宫斗无关的?系统你格局太小!】姜娴熟练地开始忽悠系统:【侍寝在皇上踏入我的宫殿那一刻已经打响,我要美化到每一个角落,我修缮花园,和其他娘娘精心打扮笼络皇帝是一个道理,只是她们画的是粉,我种的是花,我要皇帝走进来第一眼,便见到这花,这草。】 【……】 系统沉默了一会,再次被说服了。 商品的课程分类也多了三项商品。 【名称】:花草种植养护 【类型】:课程类 【备注】:向隔壁种田系统借来的,种田系统阅后批示:“草(一种植物)” …… 【名称】:园林设计 【类型】:课程类 【备注】:向隔壁基建系统借来的,基建系统阅后批示:“是要在园林里设计机关陷害别的宫妃吗?我是懂宫斗的” …… 【名称】:花艺设计 【类型】:课程类 【备注】:种田系统再次批示:“原来宫斗里的争奇斗艳竟是真的指花草。” ------------ 第33节 第四十五章 见太后 万寿节过去三日,正好到了向太后请安的日子。 这位上届宫斗赢家,终于肯从小佛堂里出来了。作为妃嫔,姜娴的行程便是先到建章宫向皇后请安,再在皇后的带领之下,到太后的长乐宫请安。 不少妃嫔斜着眼睛看姜娴,暗中祈祷—— 太后快快出手,收了这只妖孽吧! 姜娴却没多紧张害怕,她一向平常心对待。皇上现在对她尚算热乎,既然他没特地在她面前提起太后的事,想来太后也不是动辄发作宫妃的性情,要是受些敲打,也是应该的。 两个宫女为她挑选向太后请安的衣裳,眠秋拿了件墨绿的宫装来:“这件庄重低调,正好能压一压主子的艳光,太后肯定见了喜欢。” 姜娴却摇头:“换一件嫩绿色的来。” “主子……” “太后是什么人?我才多大,在她面前装庄重成熟,既笨拙又显得心思重,不如做回这岁数该有的样子。”最好让她一看就觉得皇上贪她年轻颜色好,得宠原因浅显而懂,想必太后也懒得跟她计划,在聪明人面前装聪明最为不智。 听了主子的话,枕秋便拿铜斗将明日要穿的衣裳熨平。 ※ 长春宫那边,对倚竹轩也很是好奇。 太后闭门礼佛是为了皇帝祈求子孙,加上礼佛是皇室的“传统活动”,哪怕真心相信神佛之说,也没去掉凡心,对后宫诸事仍是很关心的。皇帝初登基时,太后就管过一阵子的宫权,后来对皇后十分满意,才渐渐放手让她去干,自己则不问俗务,安心享起富贵来。 太后还是淑妃的时候,圣宠平平,不算最受宠也没被先帝冷落,没尝过靠丈夫任性妄为的滋味。现在当上太后,靠儿子尊荣无限,比当人妻子是爽多了,午夜梦回想起先帝急病去世,来不及再培养新儿子这件事,仍要努力回忆被先帝太妃,也就是如今的纯密太妃欺辱的悲惨回忆,才能忍住疯狂上扬的嘴角。 太后问起敬事房的总管孙自忠:“皇上近来翻谁的牌子最多?” “本月的话,因为万寿节事忙,皇上翻牌子的次数不多,其中新封的顾贵人被翻了五次,贵妃三次,宿在建章宫里两夜,陆容华和张才人各得一天。” 顾贵人。 太后对自己儿子很是了解,他既爱梅花,又爱赏月,在万寿节上提到了《上云乐》,便是把姜氏比在月亮,是极高的评价,也是对她颇为上心了。 太后再问起这次选秀里有谁被召幸了。 为了多纳些新人进宫,太后可是精心挑选了不少相貌好的。 说到这个,孙自忠心中打起鼓,硬着头皮回话:“新选入宫的小主里,郭贵人拔得头筹,顾贵人随后。只是皇上只翻了郭贵人一天牌子,就没再召幸过了。” 竟是一个也未能引起皇上的兴趣。 不过,太后想起万寿节时姜氏所跳的一舞《无双》,的确当得上是举世无双的舞姿,能得此妙人儿,难怪对同期入宫的兴致缺缺。可她瘦得能在柱上起舞,绸缎上移步,真能为皇帝绵延子嗣吗?她不能生却独占圣宠,岂不是耽误正事? 太后深深地忧虑起来。 “明日哀家要传冯太医来。” 冯太医是太医院里的千金科圣手。 若姜氏是个不易生养的,她纵然不能把人打杀了,也得好好规劝皇上注意节制,别在她身上多作浪费 ------------ 第四十六章 请安被试探 太后的紧张,是有原因的。 先帝育有四字,子嗣已不算丰盛,被前朝念叨叨许久,后期儿子内斗,斗死了俩,就剩下当今圣上谢彻和他同父异母的哥哥谢楼。谢楼原名谢祚,有过一段得宠的时间,也曾是朝廷官员之中呼声较高的皇位竞争者。 可惜,最后出于一些没有被先帝公示的原因,皇位落在了谢彻身上。先帝弥留之际,便唤来大臣传旨,将谢祚改名为谢楼。 皇家取名,必有好寓意,“祚”就有赐福的意思,可另一层涵意就很值得人深思玩味了——祚亦有帝位和国运的意思,而先帝给一个皇子取这样的名儿,岂能不教朝臣侧目,在三皇子身上押宝,赌他能继承皇位。 毕竟这人的名字,用现代大白话来翻译,就是谢皇位啊! 教人很难不多想! 得“谢祚”这名的时候,谢楼才不到一岁,先帝这骚操作让后宫不少女人窒息,猜想这孩子可能很难活下来,偏偏他扛住了这泼天的福气,不仅活了下来,还得先帝青眼,当过一阵子意气风发的隐形太子。 但最后,先帝没有选择他。 就曾经赐予的名字也要剥夺,因为怕犯了新皇的忌讳,怕谢彻会忍不住在他死后杀死这个曾经有望争位的哥哥,把饱予厚望的“祚”变成了平平无奇的“楼”,也是如今的端亲王。 端亲王至今未娶,大有要独身一辈子的架势。 但,万一他改变想法,又抢在皇帝之前诞下子嗣呢? 皇帝无子,朝纲就不稳。 这是很现实的事情,不容太后不去多想。 ※ 翌日建章宫,见了姜娴的鲜亮打扮,陆容华便斜着眼睛看她:“顾贵人竟打扮得比平常还漂亮些,等下去长乐宫请安,定然能讨太后的喜欢。” 打扮得这么好看给谁看呢。 难道连太后也想媚惑了去么?陆容华大感不快。 姜娴身穿嫩绿的宫装,妆容却比平常要淡些,甚至刻意用化妆手法使眼睛看上去圆滚滚一些,减轻妖娆,增加孩子气。只是她这张脸怎么作都漂亮,难怪陆容华嫉妒。 她福了福身:“臣妾谢陆容华夸奖。” 陆容华冷笑,还想说点什么,只是这时皇后开口:“好了,到了该去长乐宫的时辰了。” 众人立时噤声。 给太后请安的时辰不能耽误,谁也担不起这个罪责,于是一块起身,整齐结队前往长乐宫。 虽然贵人的位置不算靠前,但因为如今高位妃嫔不多,又有封号在身,她也算是拔尖儿的。同期进宫的新人都是第一次正式来跟太后磕头请安,均是面露紧张。 姜娴暗暗购买【暗香浮动】。 她不知道太后喜欢什么样的味儿,就使点盘外招吧! 结果章贤妃又多看了她好几眼,暗忖:顾贵人今儿怎么闻上去又有一股火锅味?这也能去长乐宫请安吗?但其他宫妃没提出来,她也懒得出言提点。 太后没多为难,统一地赏了衣料后,便叫了起。 姜娴跟着磕头谢恩。 在建章宫还能得个座儿,在长乐宫就得老实站着了。 皇后倒是有座位,只是她也不真的坐下,而是候在太后身旁,摆足媳妇老实听训的姿态。 “入了宫就是皇家的人,行事要有分寸,万不能整日拈酸吃醋,该多想想如何为皇上绵延子嗣才是。”她统一敲打了众人,接着问:“谁是顾贵人?” 姜娴出列,再次请安。 殿选时太后觉得这孩子瞅着不错,特别淡定,万寿节时她也被《无双》所惊艳,只是当时灯火太盛,她眼神有点不好,只能看出舞蹈很好,跳舞的人的脸则看不真切。今日再细看,果真瞧出了点东西来。 原本姜娴的五官眉眼就是极美的,得圣宠后又长开了些,整个人仿佛焕发着温柔的光,连她瞧了也不禁心生几分喜欢。嫩绿色的宫装把皮肤衬得更加雪白,五官稍嫌稚嫩,与宫中之前流传的妖艳传言相差甚远,贵妃比她还要妖艳些。 而这,都是姜娴化妆修容的成效。 这样漂亮的人儿,难怪皇上中意。 众人不知道太后的心理活动,暗暗期待太后能出手教训一下姜氏,好压一压她的气焰。 “哀家闭门礼佛的时候,对你在昭阳宫发生的事略有耳闻,只是终归不及听本人说,贵妃今儿不在,顾贵人可有什么要跟哀家说的?” 新入宫的宫妃震惊。 看样子,太后居然还要替她撑腰?多大的脸面啊? “回太后的话:当日臣妾和贵妃娘娘是有些误会,事情已了,若说臣妾有什么想和太后说的,便是想趁着这次来长乐宫拜见太后的机会,感谢太后在殿选当日的赏识。” 说着,姜娴再次向上首的妇人行大礼。 “皇宫”这个家族式企业里,皇后是后宫的执行总裁,皇帝是说一不二的董事长,那他妈就是这里的荣誉董事了。家族式企业有个特点,就是你在大老板身上发现的缺点,往往在二老板身上也能见到,即使乍一眼觉得没有,处久了也会发现。 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这对天家母子的共同点,便是很爱说反话。 皇帝就爱说:朕不生气,朕不在意,朕听你的意见,朕随你来,朕随便……活像热恋期的作精女友,但凡信了半句,等着的就是他的记仇小本本,给你狂扣一百分。 拿这套公式来套给太后,刚才那问句就纯属陷阱了。 等于作精问你:我是不是很作?你可以说真话,我保证不生气。 两者属于纯正的试探。 可删减为:我是不是很作?你说真话,我保证生气。 于是在听到太后的问话后,姜娴眼中精光微闪,轻巧绕过雷区,还表了一下忠心,言语间摆足对太后的恭敬。 在殿选时,和姜娴一起出列的全被赐花离宫。 只有她留了下来,因此宫中知道这一段的人不多,没想到姜氏当初还被太后夸奖过,怕是太后老眼昏花,眼神不好使了! 听完她回话,太后露出满意之色:“哀家年事已高,对后宫诸事听过便算,还得皇后多操心些。” 皇后忙应声。 姜娴一听,又知自己做对了。 太后问的是对昭阳宫一事的细节,她回话时却对该事一笔带过,若然太后真对这事不了解且感兴趣,必会不悦或者追问,让她大胆的说,她再回话。 看样子太后不仅不感兴趣,而且对该事的细节说不定了解得比她还多。今日一提,只是来试探试探她。 果然,太后接着说:“听说顾贵人在当日挨了冻,方才太医刚到长乐宫为哀家诊平安脉,想必还没走远,将他叫回来替顾贵人好生诊脉,看看有没有落下病根。” 姜娴再次谢恩。 太后口中的冯太医也很快回到了长乐宫。 倒不是因为单纯没走远。 冯太医为太后诊完平安脉后,檀嬷嬷就请冯大人慢点儿走,待会兴许还有用得着的地方。冯太医一秒听懂,那还走什么?假装走掉得了。 等到冯太医回来,仔细地给姜娴诊了脉,得出极为健康的诊断后,太后的脸色再次缓和: 谢彻先是皇帝,其次才是她的儿子。 如无必要,她不想逆儿子的意。 姜娴能生,这是她希望见到的结果。 第34节 太后摘下自己的红玛瑙手串,戴到姜娴的手上,轻轻拍了拍:“没落下病根就好,那么年轻的姑娘,不该遭这种罪。” 众妃见状,知道去西天请如来太后的计划是泡汤了。 姜娴正得宠,太后看在皇上的份上,也会给姜娴两分薄面。 竟让她又得了东西走,多气人呐。 今日请安的事,不一会儿就传到了皇帝耳中。 听到请冯太医时,皇帝不禁也跟着伤感起来,眉间沉了郁色。 子嗣的事,是压在他心头上的重石。 说句夸张的,现在只要有妃嫔怀上龙种,哪怕在怀孕期间指着皇帝的鼻子骂,他也捏着鼻子忍了——等孩子生下来再处死。 就是没一个怀上的! 端亲王至今不成婚,其中一个原因便是不敢在皇帝前头生下儿子,怕让两人本就紧张的天家兄弟关系生变。 “如果娴儿有喜,想必能生下一个和她一样健康的皇子吧。” 皇帝出神道。 梁遇寅垂首立于阴影处,不敢多言。 ------------ 第四十七章 送钟 皇帝的忧思愁绪,姜娴暂时无从得知。 离开长乐宫后,其他宫妃还没来得及多看她两眼,她就挽着陈答应一溜烟的走了,只余下一个逐渐消失在视野尽处的嫩绿背影,令人不禁想起她“绿色闪光”的外号。 好家伙,跑得是真快啊! 回到倚竹轩后,陈答应看她唤枕秋磨墨:“你今天不练舞了?” “你想看我跳舞?” 陈答应点头。 “想看哪支舞?” 陈答应:“就那个叫无……无什么高强全身燃脂训练的,由帕梅拉所创的。” “那是我用来减脂塑形练马甲线的舞蹈,有什么好看的?” 毕竟是为了减脂瘦身的舞蹈,观赏性远没有专门为了展现美态的舞蹈高。陈答应道:“因为看你跳起来很累人,我在旁边坐着吃点心,感觉点心都更美味了。” 姜娴:…… 原来幸福是对比出来的。 陈答应又问:“对了,马甲线是何物?” 姜娴转过头,吩咐荷香:“把你家主子带回去,今天别在我这里用午膳了。” “别,别呀,姐姐我错了!是我失言!” 主殿饭堂今日不对偏殿开放,陈答应一秒认怂,好话说尽,才重新获得在主殿用膳的福利。姜娴不理她,坐下来开始细化计划书,接着去了皇帝的私库。 皇家的仓库规模庞大,不同的库房放置不同的物件,取用皆要御批,免得生乱子。而皇帝特许给姜娴整理的銮奇库,便存放着番邦属国、二公贵族献给皇帝的古玩玉器、字画和新奇玩意。 其中,包括许多燕赤人看不懂的东西。 例如到了某个时辰会弹出一只木制雀鸟来的时钟。 燕赤人讲究静心,皇帝就不喜欢这一惊一乍的玩意。 送来燕赤国的时候,对方并没有把上面钟的刻度改为燕赤人习惯的十二时辰制,导致他觉得使用不便,没多留意到它的闪光点。 皇帝许诺让姜娴可尽情挑选自己中意的当赏赐,他心中有想过她会选什么——毕竟姜娴是个姑娘家,里面番邦送来的稀奇香料该会是她的心头好。 于是在听说顾贵人去了打开銮奇库后,便派出总管:“去看看顾贵人喜欢里头的哪些物件。” 梁遇寅应声。 回来时,他先是说了顾贵人的好话,得赏赐后拜谢圣恩,喜不自胜之类的话,接着话锋一转:“只是顾贵人提出了一个请求,奴才不便应下,只好回来请皇上示下。” “什么请求?” “顾贵人想把钟拆了。” ※ 銮奇库。 和放置白银的库房相比,銮奇库是清洁打扫得比较勤快的。放白银的库房为了防止有人偷窃国家财富,进出者必须“光着进,光着出”……哪怕如此,每次清点总要少些数目,怕是总有人才能将白银放在极隐秘的地方了。 于是打扫频率便低些,不像銮奇库,里面的珍奇物品都需要定时打扫清洁。 皇帝给了嫔妃“差事”,却不是真让嫔妃去打理仓库的,于是姜娴刚到附近,还没通传呢,管事公公就扬着笑脸迎上来:“奴才柯承春但凭娘娘差遣,里头已经提前打扫过了,小主可要用些茶水点心?” 柯承春想,像贵人这样的主子,怕只是来挑东西的,哪会真的担起“整理库房”的任务呢。如今她是皇帝跟前的宠妃,务必备些茶点好生伺候敬着才是。 不料姜娴却摇头:“我用过膳了,公公带我进去便可。” 见贵人坚持,柯承春便命人打开库房,他手上挑了油灯,在前面开路:“小主仔细着,因为里头存放了字画,不便点灯。” 贵主要来,柯承春提前开过库房的门散过味道。 即便如此,积年闷出来的气味依然教人不敢恭维。 姜娴面色不变,垂询:“平常公公是如何清点整理銮奇库的?可有物品单子?” 这时,外头走进来一个眉清目秀的宫女,先向贵人行了礼,再作自我介绍:“奴婢是广储司的宫女长意,这是銮奇库的库房单子,请小主过目。” 为着防范宦官干政,从先帝起,太监便是不准识字的,于是这些需要文字纪录的工作,便得有识字的宫女来代劳。 姜娴接过手抄本一看,很快便明白问题所在。 銮奇库有许多新奇玩意,本就不像其他库房那么容易分类,像放药材的库,只要按先来后到就好了,这边则不行,像前面提到的古洋钟,它该被分到什么类别?长意一开始把它当成花瓶那样的装饰品,后来才知道另有机关! 真真是两眼一抹黑。 手抄本是定死了的,不能中途补充纸张,极不方便。 最终,还是只能按先来后到。 原本创立銮奇库的本意,是让皇帝在忙碌政务以外的闲时能赏玩物品,如今却因为分类不清晰,不知其作用模样,而闲置了下来,导致管理銮奇库的宫人也备受冷落,因为主子用不上,是个冷灶。 看着这古板又笨重的手抄本,姜娴便想起自己做的两本计划书。 当时她往纸侧统一打孔,再用绳子穿连起来,便是拿了“活页本”的创意。 用绳子穿起来,塞页时还得解开绳子,很是不便。 因为是私人用途,她便不想去找造办处,倚竹轩的宫人又弄不出简易的金属扣来,只好将就。 活页本的起源据说是一位神父的圣经内页跌落到地上,产生了活页本的灵感,被英国品牌filofax发扬光大。在有钱购买智能手机之前,活页本一直是姜娴的笔记神器,伴她走过无数个复习的长夜。 后来,她打工买了平板电脑,处理起文书工作来更加得心应手,便没再用过本子了。 如今一朝穿越,才再想起这个神器来。 在现代,活页本是不如一部ipad方便。 在古代,它却是一个对办公大有用处的发明! 只是她用得太习惯,愣是没想起来它是何等天才的发明。 “拿纸张和颜料来,搬套桌椅过来,我要重新整理銮奇库的物品。” 大老板交给她的差事,她务必要办得漂亮妥当。 光合格不够,要显出呕心沥血的用心来。 柯承春不明其意,照办之后追问:“皇上有旨,小主可挑选喜欢的当作赏赐,小主可有看上哪件物品?” 姜娴的视线巡梭一轮,落在角落的两座西洋钟上。 “我喜欢这个,” 她一顿:“只是……我能拆开它吗?” 同时,姜娴向系统提出要求:【该上新修理和制造钟表的课程了!】 系统:【宿主,这个真的和宫斗无关。】 姜娴:【它这有两座,我想改造一座送给皇上,给皇上送钟……】 姜娴:【等等,呃。】 她好像在脑海说出了很大逆不道的话。 ------------ 第四十八章 私库 系统这回迟迟没有动摇。 毕竟以它的知识库里,实在无法将钟表修理和宫斗这两件事连结起来。 但,姜娴是懂忽悠的。 她心生一计:【我要学钟表修理,其实是有一个惊天大阴谋。】 系统:【宿主,钟表修理和宫斗扯上关系的概率非常低。】 【我准备在钟表里加入我独有的香粉,献给皇上后,只要皇上将这自鸣钟放在生活起居的地方,闻到我的香气,必然会经常想起我。】 系统:【……】 换个人来就觉得姜娴是在胡说八道了。 系统的分析也觉得她在瞎说,但从逻辑上来讲,它是行得通的,于是它退而求其次:【宿主不许再给系统开空头支票了,必须实行宿主的宫斗计划。】 姜娴痛快答应:【那必须的,我肯定放香粉。】 第35节 其实这宫斗计划十分容易被发现,一旦被发现,就是杀头的大罪。姜娴自然不会干这么高风险低回报的蠢事儿,但答应系统的话,又必须实行。她心中有大致的计划,但笑不语。 【名称】:钟表修理与维修 【类型】:课程类 【备注】:从基建系统申请过来的课程,对方认为你不是正经宫斗。 系统幽怨:【宿主,为了你,我都被怀疑不是正经宫斗系统了!】 姜娴气定神闲:【时间会证明你的宿主是对的。】 兑换成功后,姜娴在銮奇库里待了一会儿,将数样物品的样子描摹在纸张上。她在进宫之前跟系统恶补过一阵子画功,比不得书画大家,画些融入了现代创意的简笔画是很够用了。 枕秋站在主子身后,看到被画得胖嘟嘟的西洋钟,钟上方吐出来一只模样滑稽的报时鸟,忍俊不禁:“小主在鸟儿身旁画的这几根线真是点睛之笔,奴婢好像真的看到了鸟儿弹出来的样子呢!没想到主子还会画西洋画。” “跟正经会画的不能比,也就画个样儿。” “奴婢没见过西洋画是怎样的,只大概听说过,想来是比不得主子半分。” 枕秋没看过,銮奇库的宫女长意见过。 “西洋画不是这样子的,” 长意抿嘴一笑,可也跟着吹捧贵人:“奴婢倒觉得娘娘的画儿更好些呢!” 西洋人送来的画集,画的全是不着片缕的金发姑娘,比春宫图更加露骨,十分不知羞。 这时西洋还在晚期文艺复兴时期,流行矫饰主义,流行大量圣母宗教画,距离q版这种现代艺术还有很遥远的距离,于是看着只是用西方颜料在绘画,而不是真正的西洋画,只当是姜娴用颜料画出自创的画法来,不会惹人起疑,疑心她是如何学会的西洋画。 在纸张上画好物品的样子后,再在旁边写上物品名字、进贡方和进贡的年份。 用这格式,姜娴一件件的记录好物品。 当看明白姜娴的意图后,銮奇库的宫人虽然觉得她画的很漂亮,但却不觉得她能真的画完——銮奇库的藏品非常多,一箱又一箱的,这要全部画完,得多长的时间?娇生惯养的贵主子并非靠画画维生,又怎会有这个耐性。 姜娴在銮奇库画了一会后,发现一时半会肝不完,也不方便在这过夜,便在临走前,将所有箱子的物品全拿出来,清点一番后又收回去:“好,我已经把它们记住了。” 这才不到三个呼吸的功夫! 看着神情淡定的姜娴,宫人面露诧色,以为她在吹牛。 他们不知,姜娴在脑海里问:【截好图了吗?】 【……】 它是正经系统,怎么干起这种勾当来了。 回到倚竹轩后,姜娴便摊开纸张继续画。 这种挑灯爆肝的时刻,让她找回了从前加班的感觉,浑身安逸得如同泡在热水之中,倒让身边的宫女心疼不已。 主殿有三个房间,姜娴迁室时将其中一个定为了办公室,西洋钟就放在里面,让她能更严格地执行日程,每日只睡四个小时,便起来肝她的《銮奇库书册》。 画着画着,她不禁想,若是数千年后有人将它挖出来,说不定会流传出“q版起源在华夏”的说法。 枕秋面露忧色:“主子每日只睡两个时辰,身子可受得住?” 姜娴随口道:“为心上人忙活,我不觉累。” 她不会下班的,她对皇宫很有感情的。 而皇上在惊讶过后,也同意了她将西洋钟拆开——只要是御赐的物件,随意损坏是杀头的大罪,换作在民间,得了圣赐的物件,还得每日香火不断地供奉起来呢,谁想姜娴不走寻常路,竟想将它拆开。 西洋钟的内部结构复杂,但在系统出品的课程图解下,动手能力很强的姜娴不一会儿便把它捣鼓明白了。她画了用十二时辰的新时刻表,吩咐造办处做出两份,再送到倚竹轩来。 将新的时刻表安装上去后,姜娴又将那烦人的木鸟拔掉,改成燕赤朝较为流行的瑞兽,再研究着将特别响亮的声音改得沉稳些,适合在办公时提醒时辰,又不至于被惊得打乱思绪。 姜娴沉迷手工之外,也不忘常到銮奇库。 有一回,却被刚解除禁足的马婉仪一行人远远地瞧见了。马婉仪原是没看到的,是她的大宫女司琴眼尖地瞥到:“娘娘你瞧,那位可是顾贵人?她怎么从皇上私库那边出来?” ------------ 第四十九章 小可怜光环 銮奇库的位置偏僻,平常是没什么人经过的。 只是马婉仪被禁足了一段时间,在宫里憋得慌,便带着宫女出来逛逛。原是想去御花园的,那边的景致好,只是想到刚被皇上放出来,万一碰到其他妃嫔起了是非,难免在皇上那落下个“不知悔改”的坏印象,便往人烟稀少的地方逛。 没想到还能碰到人。 “她来这里干什么?”马婉仪只远远看上一眼,便肯定那是姜娴:“她身边的枕秋抱着不少东西,皇上赏了她东西?”又看銮奇库的宫人和姜娴一行人言谈态度熟稔,显然不是第一天见面,便起了疑心。 转头,马婉仪就把这事告诉了贵妃。 容贵妃正用着午膳,她挑食又胃口小,不想用正经饭菜,只用筷子吃着这一个个荔枝大小的豆皮虾仁包子。饱满的虾仁揉了猪肉馅,再用豆皮包裹起来,正好一口一个,小巧讨喜。她吃了五个便放下筷巢,剩下满满一桌珍馐被冷落:“拿下去分了吧。” “谢娘娘赏赐。” 秋堂谢恩。 吃饱了,容贵妃才有心情正眼看马婉仪:“也许是皇上又赏她东西,让她亲自去选吧。这点小事很不必来跟本宫说,听了生烦。你有这功夫不如去想想如何让皇上多去你的宫里,瞅人家都越级晋升了,怎么,你在婉仪位上生根了,不动弹了?” 她才不想听姜娴又从皇上那得了什么好东西。 马婉仪脸红得能滴出血来。 皇上的确有好些时日没召幸她了。 只是贵妃对这情报反应平平,马婉仪心有不甘。 她想掰倒姜娴,还得依靠贵妃,贵妃不出手,她也没办法。 横竖也没别的事做,马婉仪便让人盯着倚竹轩那边。 没想到,这一盯,还真盯出了点东西来。 姜娴她不光是那一天去銮奇库,她是天天去,皇上难道天天赏她东西么?这阵子,也没见皇上召幸她呀。因为上次被贵妃怼了一脸,在切实逮到倚竹轩的小辫子之前,马婉仪不敢再拿这事去跟她说嘴,便只好暗自琢磨着。 司琴也跟着主子一同苦思。 不一会,马婉仪问:“銮奇库旁边是放什么的,你们知道吗?” 宫女还真不知道,毕竟皇宫没有人手一份的地图,她们又没在那边办过差。好在这事儿好问,马婉仪很快就得到了答应——銮奇库旁边是放药材的。 ※ 倚竹轩关起门来肝进度,皇上整整七日没召幸姜娴,姜娴也不急。 毕竟后宫人数众多,宫妃分到的恩宠都是按日子算的。 何况,皇帝没去倚竹轩,也没流连旁人宫中。这快过年关了,燕赤人有个传统,那便是一切事务不应拖到明年,过完年就该是崭新的开始,整个国家这一年来有多少旧账的,该清算清算,该结案结案,底下人做账对完了,皇上也不敢照单全收,还是得自己核数。 皇帝忙起来,翻牌子的次数就少了。 后宫妃嫔翘首以盼,就盼着在那寥寥数次的翻牌里,能挑中自个儿。 特别是还没蒙受圣宠的新人。 原本新人因为人生路不熟,大多不敢随处乱逛,除了去建章宫请安以外的时间都乖乖待在自己的宫殿里,这数月下来也慢慢开始敢到处走走了。 而这举动,落入宫中老人眼中,纯属缘木求鱼。 皇上正忙着呢,哪有闲情逸致逛御花园? 笑归笑,她们的手段也没多高明,只是一个劲地往乾坤宫送汤水点心,增加刷刷脸熟,提高被翻牌子的机率。 姜娴看送吃食的人很多,倚竹轩没有小厨房,这事没什么卷的空间,索性不送了。 她问友人:“你也不送吗?” “我自己都不够吃呢,送到乾坤宫还不是落入那帮太监的口。” 在姜娴的照应下,陈答应眼瞅着圆润了不少。 姜娴说她是想多了:“你份例里那些点心跟汤水,御前伺候的宫人看不上。”说完,她瞥她一眼:“是不是听我挖苦完,手里的蜂蜜糯米藕都不香了?” 陈答应扒了一口饭,摇头:“没有,还是很香。” “吃完去御花园逛逛,消食。” “想偶遇皇上么?大抵是碰不着,我听说张常在天天去,也没碰见。” 姜娴摇头,她除了整理皇上私库,还有个设计花园的活呢,先把皇宫里的花园都实地考察一遍,结合系统课程里所教,再下手设计。 要说现代花园,姜娴真见过不少。 倒不是去玩的,是一到长假,本市的园林就深受游客欢迎,她去打日结的工挣生活费。 ※ 姜娴去过一回,把御花园的布局和花种记在心里就没再去了。 陈答应却增加了赏花的爱好,天天去。 结果一日回来,却红了眼眶,走路也一拐一拐的,像是受了天大委屈。 姜娴让枕秋打盆热水来,拉着她的手坐下来:“怎么回事,谁给你气受了。”又想陈答应不爱惹事,位分低微,说不好听点在宫里踩她有什么用呢?能透过踩一个无宠的答应来找乐子的人,品行得差到哪里去? 果然,陈答应身后的荷香利索地把事说了:“是钟粹宫的郭贵人!我们小主远远地和她刚打个照面,原想行完礼就互不打扰,她竟把小主叫过去,问她顾贵人呢?” 陈答应不知道郭贵人要做什么,只说不知。 “宫里谁不晓得你和顾贵人感情极好,本小主问你的话,你竟也敢推三阻四,”郭贵人的眼珠子滴溜溜的一转,扬起令人生腻的笑,曼声说:“张常在,你瞧陈答应对本小主,是否毫无尊敬之心?” 同住钟粹宫的张常在应和道:“看来是的,这怕是近墨者黑呢。” “想是如此,”郭贵人点点头,笑道:“那就请陈答应跪上一会儿,醒醒神,也好生反省一下吧!别在这跪,本小主也怕把你晒坏了,扶陈答应到有树荫的地方去,跪上一个时辰。” 姜娴听完,低头察看陈答应的双腿,膝盖果然一片青紫,煞是渗人。 “去太医院要些消肿化瘀的药来,拿药之前说说陈答应的情况,得拿对症的药。” 姜娴吩咐下去,枕秋领命去办,眠夏则看得触目惊心:“郭贵人她怎么敢的?下这么狠的手……她这图什么呢?” “上回她来向我搭话,我没搭理她,她和我又有旧怨在,落下的面子想找回来很正常。” 一个无宠的答应,在宫里就像小猫小狗,正常人都不会去针对它。但陈答应和她同住一宫,上回又帮她去乾坤宫寻皇上,有眼色的都知道她是姜娴的人……动不了正主,还不能踹她家的狗两眼么? 当然,比喻只能在心里想想。 说出来也太埋汰人了。 第36节 “就是,她们不晓得打狗也要看主人的吗?!”陈答应眼泪汪汪。 “……” 算了,这娃少根筋。 姜娴敛了笑色,轻按她的手腕:“这件事我记着了,定不让你白跪。” ※ 罚完陈答应后,郭贵人自觉出了囗恶气,痛快非常。 张常在也爽到了。 她在万寿节宴上就在陈答应那吃过瘪,陈答应没当回事,她却恼恨上了——不过是一个答应,跟在姜娴身后摇尾乞怜,真是没骨头的货色,不就得宠了点吗?还不是一个出身低微的小官之女。 只是在爽完后,她有点后怕:“陈答应回去肯定跟顾贵人诉苦。” “怕什么,我好歹是个贵人,她哪怕有封号,也不能拿我如何。” 何况,郭贵人觉得姜娴不会帮陈答应出头。 将心比心,哪怕张常在这么讨好她,她也不会为她去得罪谁,更别说向皇上告状了。 ※ 姜娴算算日子,也有好多天没见过皇上了。 于是她购买了一次性的窥视帝踪,看见皇上正好不在乾坤宫,而在未央宫的书房,状态是休息——邀宠得找对时间,老板忙碌的时候哪顾得上你,天仙来了都没用,打工人特别懂这点。 既然皇上没在忙,那这事儿就好办。 同时,她在一次性消耗品里找到了自己想要的。 【名称】:我玉玉了 【类型】:一次性消耗品 【功用】:宿主使用后,可在任意一小时里表现出非常逼真的病态 【备注】:病归病,它不影响美感,太医来了只能诊出你郁结于心,或者气急攻心。 同时又问系统:【我想要病美人,祸水模板里有推荐的吗?】 系统推荐了俩。 一个是西施,一个是林黛玉。 姜娴稍作思考,便选择了西施。 同为聪慧的病美人,西施忍辱负重,被勾践献给吴王夫差,乱他后宫,引他沉迷美色,不理朝政,可见是有点宫斗功底在的。而林黛玉何等骄傲,一句“质本洁来还洁去”,便知道林妹妹虽是美人,怕是不屑于用自己的娇弱来讨好任何人的。 若论性格,她比叶澜依还拽。 只是体质跟不上。 购买了西施的祸水模板后,姜娴心里才有底了。因为她上辈子身体就特别好,二十多年来生病的次数不足五次,装病她是真没经验。 演技不够,金手指来补。 做完事前准备后,姜娴脸色一白,把陈答应都吓了一跳:“我的好姐姐,你脸色比我还差!我不打扰你了,眠夏,伺候你主子好生休息吧。” 姜娴摇头:“你留在这。眠夏,你去请皇上,求他为我请太医。就说我有些不舒服,却不愿意去麻烦太医,你怕我弄坏了身子,只好病急乱投医的去请皇上。” 眠夏是她的贴身宫女,梁遇寅该认得她的脸,为她通传一声想来是使得的。 “你也别闲着,等会皇上来了……” 姜娴沉吟,吩咐荷香:“你就使劲按你小主的膝盖,把她弄哭。” “啊?” 陈答应呆住。 过会,她反应过来:“等等,为了我请皇上过来,使不得,不至于吧!我跪一个时辰跪了就跪了,都是皮外伤,”说着,想到姜娴为了她竟如此舍得冒险,不由感动得想当场和她义结金兰。 姜娴摇摇头: “我知道你感动,但你先别感动。我是利用你的伤来向皇上邀宠。” 陈答应的脑筋转过弯来,也不介意自己被利用,这代表她是个很有用的人呢!只是她求情:“我能哭的,你别按我膝盖,我怕疼。” “那你自个努力努力,总之我要皇上来到倚竹轩的时候,看到一片愁云惨雾。” 听完这话,陈答应果然酝酿起泪意来。 眠夏去未央宫求见皇上的时候,梁遇寅看是倚竹轩的人,果然行了个方便,为她通传一声。 皇帝听到是倚竹轩的宫女求见,就让她进来了。 听到姜娴身子不适,又不愿请太医,便起驾来找她——如果是皇上正忙着的时候,肯定没有这么好的待遇,姜娴也是先查探过他,知道他在休息,才有此兵行险着。 快到倚竹轩之前,陈答应还是没能酝酿出眼泪。 人太乐观也容易坏事。 姜娴和荷香一人一边,往她瘀青的膝盖上按,她才嗷的一声,眼泪哗啦哗啦的流出来。 因为担忧爱妃,皇帝没等宫人行完礼,便长驱直入内殿。 早在皇上进门前,姜娴就打开了小可怜光环,效果拉满。 皇帝刚走进去,就看见两人一个默默流泪,一个脸色煞白,甚是可怜。 ------------ 第五十章 满级小可怜 皇帝的注意力一分为二。 人心是偏的,他的注意力自然被姜娴多分去些,大抵是8:2的比例,姜娴占八,陈答应占二。就这十分之二的注意力,也是被陈答应的惨状吸引去的。 宫中女子最讲究仪态,哪怕哭也是睁着一双美目,两行清泪缓缓落下。而陈答应她不,她一张脸皱了起来,眼泪哗啦哗啦如瀑布,又死死咬着下唇,忍住不哭出声来,生怕殿前失仪。 痛,太痛了。 方才姜娴跟荷香一人一边的按她膝盖就算了。这回荷香怕自家小主误了贵人大事,暗中使劲拧着她后腰的肉肉——大不了事后跟小主磕头认错便是,她痛入心肺的表演,全是感情没有技巧。 “梁遇寅,速去传太医,” 皇帝吓了一跳:“扶你主子到偏殿榻上休息。” 他不知道陈答应只是伤了膝盖,看她哭得这样惨,仿佛随时要翘辫子,心中所想就充满帝王无情的味道了—— 人别死在他爱妃住的主殿里。 不然多晦气啊。 当然,想是这么想,该唤太医全力救治的事也丝毫没耽误。圣驾身边长备脚程快的小太监,方便皇上要通传要紧事的时候能第一时间的传达出去。小太监领了令牌,便不必遵守宫人走路时需优雅得体的宫规,飞也似的往太医院跑,生怕走慢一步,陈答应就要死了。 荷香领命,扶着陈答应回偏殿去。 偏殿卧室里只有主仆二人,陈答应立刻绷不住了,往榻上一躺便龇牙裂嘴:“我的亲娘喂!你这是想要我的命啊!至于吗?” “小主饶命……” 荷香跪在榻边,姿态卑微地替她捶腿。 结果一捶就又捶在了她的膝盖上。 陈答应倒抽一口凉气:“是小主该求你饶命。” ※ 陈答应被打发去偏殿后,姜娴才仰起头看向皇上。 这时,脑海里的祸水模板西施透过心音提醒她:【轻轻蹙起眉,抬起一只手按在心口上。】 【皱眉我会,把手按在心上会不会太造作?】 【必然不会,你听妾身的,不够造作,男人是看不出来的。】 姜娴略有顿悟。 原来在男人面前装可怜这回事,就像在老板面前假装努力一样,需要做得格外明显,最好让同事背后觉得你像欠了百万网贷才如此忍辱负重的谄媚卖命,老板才会懂。 装病美人,西施是专业的。 加上小可怜光环一开,皇上见到爱妃柳眉轻蹙,竟是一副憔悴清减的病态,眼尾嫣红,又带有几分受惊后的茫然无措…… 在她开口说话前,西施又提醒:【气沉丹田,声音要做到娇柔凄婉。】 丹田…… 丹田在哪儿! 姜娴依稀记得丹田该是肚脐眼往下些人的位置,于是平日锻炼出来的核心力量便派上用场,使她在西施的技术指导下,端出了一声愁肠百结又荡气回肠的:“皇上……” 说罢,便要起身行礼。 皇上赶忙将她按回椅上,坐到她身边来:“爱妃的脸色怎么这般差。” 姜娴没回答,视线先看到跟着皇帝走进来的眠夏,气恼:“臣妾只是心口有些难受,坐着歇歇也就好了,怎么使得劳烦皇上——皇上上回才说过,有事先去寻皇后,臣妾想着微恙不碍事,皇上已经这么忙,臣妾又岂可……” 说着,她眼眶又红了:“只是这会臣妾见到皇上,心中又忍不住的欢喜起来,真是罪该万死,也怪不得别人说臣妾不懂规矩。” 爱妃既渴望又克制的情状,落在皇帝眼中甚是可怜可爱,又怎会去怪她。 皇上注意到的是另一件事:“谁说你没规矩了?” 告状的机会来了! 西施以心音进行场外指导: 【申冤的时候,切忌真的心里委屈。】 【一委屈,就会语无伦次。】 【申冤该娓娓道来,像说书人说书,你的目的是让听众代入到你的命运里去,对你心生怜惜,放大你的委屈,认为你情有可原,与你为敌者罪无可恕。】 【在你的故事里,你即公道,你即一切,为大局设想,体谅他人是圣贤做的事,你是被君主捧在手心里的祸水,只要君主心中的天秤倾斜到你这边,你就赢了。】 【七分真,三分假。】 第37节 水光一闪,硬挤出来的眼泪掩去了姜娴眼底的心机和算计。 她大脑飞快运转,把陈情当成了临时脱稿演讲。 “臣妾自知以蒲柳之身得居贵人位分已是三生修来的福气,在后宫之中尽量低调,免得惹人侧目,可陈妹妹年纪小,难免活泼好动些,方才去一回御花园赏花,碰到郭贵人时,郭贵人问及臣妾在何处,为何不与她同行?陈妹妹和臣妾情同姐妹,却是极懂规矩的,不敢把臣妾的行踪告知郭贵人,郭贵人便称陈妹妹言行无状,和臣妾一样不懂规矩,很是该罚,便让她在御花园跪了整整一个时辰,回来时,双腿已经不好了。” 起承转合,要素齐全。 七分是真,假的那三分,便是“和臣妾一样不懂规矩”和“已经不好了”。 给郭贵人借十个狗胆,她也不敢真的这么编排现在的姜娴,顶多指着陈答应指桑骂槐。但她要如何解释?整段话都是真的,只掺了这么一句假,御花园又没有监控可调取,全看皇帝信谁。 罚跪没这么容易把人罚残废。 可听着“不好了”就很令人联想蹁跹,再结合陈答应被抬走之前一脸快死了的表情,皇上信她的状况是真的不太妙。 姜娴的脑海里响起西施的心音: 【就在这时候,靠在他怀里去,不要他为自己出头。】 姜娴靠到她的胸膛上,咽下泪意:“臣妾进宫后第一次见到这种阵仗,陈妹妹的腿……真是没法看了!臣妾好害怕,如今皇上抱着臣妾,臣妾便觉好多了,再没感到委屈。” 【原本让宫女代言会好些,但你的宫女怕是功力不够炉火纯青,露了马脚反倒不美。】西施补充。 是啊,白莲花都不用自己开口的。 听完,皇帝便有些不高兴了。 事情可真如此? 他没问出来,而是给了梁遇寅一个眼神,后者无声退场,显然是查证现场去了。 “娴儿向来懂事,不惹是生非,朕自然是信你的,这其中定是有人故意生事,”皇上接过太监奉上的热茶,亲自送到姜娴手中,看她双手接过,小声谢恩,又小口小口地喝起热茶来,不禁莞尔:“罚跪就把你吓成这样,别人听了不知该说你多娇气,可你练习《无双》的时候,受的苦楚想必远胜罚跪百倍。” 在高处的舞蹈,又得走过丝绸。 皇上不知她背地里摔过多少次,摔得多重多疼。 姜娴将小可怜光环和粉丝滤镜拉满,连泪珠子都快溅出七彩的光芒来了。 “娴儿快别哭了,哭得朕心疼。” “原是能忍住的,一见到皇上,就忍不住了。” 姜娴眼里噙着泪,情真意切地说道。 翻译:原本没眼泪的,既然皇上来了,那就肯定要掉眼泪了。 御前伺候的人低着头,眼观鼻鼻观心,都觉得顾贵人特别有办法,话是说得真好听,也是真能舍下脸面来,将弱点全展示在皇上面前。旁的宫妃,总要顾忌一个体面,即使在皇上面前也不愿示弱,或是示弱了,但表达手法比较婉约,直男皇帝没品出来。 因为他懒得细品。 而这位顾贵人,她是把自个情绪全揉碎了送到皇上面前,用一种直男也看得懂,简单粗暴的表达手法。 “臣妾爱哭,皇上可是嫌弃臣妾了?” “娴儿快别说傻话了,朕只是怕你哭坏了眼睛,等会让太医把完脉后,还得给你开些养护眼睛的方子。” “皇上笑话臣妾。” 她把头埋在皇上的怀里,借着西施病美人的劲哗哗流泪,不一会儿便打湿了皇上的衣襟。他抬起她的下巴,只看到爱妃一张容色无双的脸哭成了小花猫,竟也美得我见犹怜。 她穿着薄薄的素纱衣,圆润小巧的肩头在素纱下有种朦胧柔和的美好,美人有心病,比平时多了一分销魂的风情,他不自觉地收紧了对她腰肢的禁锢,端是说不出的受用万分。 怎么有人能哭得这么漂亮? 前头才叫着娴儿别哭的皇帝不喊了,他忽然觉得爱妃哭着也挺好的,漂亮不说,让他心口一揪一揪是,是很新鲜的体验,以往后宫里还没哪个女人能让他有这番感受。 在潜邸时,娶妻不为美貌,为的是对方家世带来的助力。 当然,世家也不敢送来太寒碜的。 容贵妃就是明艳美人,皇后容色次些,但也是端庄万分的漂亮姑娘,她们有着家世带来的底气,只有姜娴,什么都没有,心里只盛着朕。 他见识过爱妃坚强的一面,看她仓惶无措地向自己求援时,冲着这反差,爽感便翻了一倍。 唉,一定是很爱朕,才会如此真情流露吧! “朕如何会笑话你,疼爱你都来不及。” “那皇上就是在心里怪臣妾耍小性子,娇气又矫情。” 看姜娴逐渐露出张牙舞爪的娇蛮劲儿来,皇上不厌反喜——苍白的病美人是很动人,可当苍白的脸庞染上由他惯出来的娇纵嫣色,也极为可爱。 两位太医来到,医术高明些的辛太医自觉留在主殿,剩下那位才到偏殿为陈答应诊治。 辛太医赶忙上前诊脉,顶着皇帝的死亡视线,他回话是极之小心:“回皇上,顾贵人心悸受惊,才一时气短胸闷,并无大碍,只要远离使其受惊之物,再调养一番即可。” “当真没有大碍?” 皇上皱着眉问。 这是要医闹的先兆啊!辛太医惴惴不安,回话前瞥见姜娴朝自己极轻微地颔首,便福至心灵:“请皇上放心,顾贵人的身子比常人康健,旁人受了惊兴许得三五天才能回魂儿,顾贵人只用臣开两帖药,每日按时服下,必不会再胸痛发作。” 姜娴拉了拉皇上的手,糯着声音撒娇:“皇上,辛太医也说臣妾要远离那些吓人的玩意呢!” 皇上一秒就懂了她这句话的代指,莞尔:“娴儿促狭,如果今日去御花园的不是陈答应而是你,想来掩面痛哭的该是郭贵人了。” 呦,御花园啊! 那不就是后宫瓜田? 辛太医竖起耳朵吃瓜,吃着吃着忽然品出了不对来……按这逻辑,他方才让姜娴“远离使其受惊之物”,不是给她送筏子攻击郭贵人么?郭南山若是知道他女儿在宫中被他误害了,说不定会迁怒他。 “皇上竟把臣妾想得这般刻薄,臣妾冤呐。” 姜娴摆出可怜巴巴的模样。 反正郭贵人不在,没法为自己解释,她直接火力全开的输出:“早在储秀宫,臣妾就经常受郭贵人的气,烧好的热水她非要来抢臣妾的。皇上有所不知,进宫后论位分宠爱,半只脚踏进后宫的,论的就是出身高低了,要怪就怪臣妾的爹不争气吧!大家都是小主,臣妾却只能在郭贵人面前做低伏小,若非皇上晋了臣妾为贵人,又赐了体面的封号,说不定她还想让臣妾去给她做宫女呢!” 这番话逗得皇上一乐,可谓哄堂大孝。 “爱妃现在可不像自个说的小可怜。” “臣妾的爹不爹气,夫君争气,臣妾面上有光。” 低头听着的辛太医可谓大开眼界。 早听说这位主儿十分受宠,原本以为是貌美的缘故,如今看来,嘴皮子也相当不得了。这奉承人的功夫,好歹是个探花水平。 皇上听着受用,不合规矩的细节便无人追究,他捏住她的手:“朕不过说你一句,你便有一席话来回朕。” “那可不是谁都能听臣妾说话的,像有些人,臣妾就跟她话不投机半句多。” “这么说朕还是你的知己了?” “皇上是为臣妾伸张正义的大英雄,臣妾有好多话想和皇上说。” 这什么对话。 辛太医觉得这趟出诊得算工伤。 偏偏这么粗暴直接的大白话,直男皇帝听懂了,且特别爱听,他话锋一转:“这么说来,辛太医所言并非全无道理。” ------------ 第五十一章 降位才人 “是该远着些让爱妃不喜的东西。” 皇帝淡淡道。 辛太医头也不敢抬,冷汗出了一背。 皇上哄美人,怎么还拿他的诊断作筏子呢? “你下去给顾贵人开方子吧。”皇上一句话,辛太医如蒙大赦,低头躬着身出去了。 姜娴身子不适,皇上原想哄着她歇下,不料病了的爱妃比平常更粘人,人刚躺下,手就勾缠上来,拽着他也躺——只要拉着老板一起摸鱼,摸鱼就变加班了。 “胡闹!” “皇上不是说要陪臣妾吗?”姜娴刻意用最好看的角度挑着眸子往上望,被子下的细腰暗暗发力,丹田下沉,让本就悦耳的嗓音端出更加柔婉魅惑的调子:“都说人在病中会变得更加脆弱,想寻一个依靠,臣妾的依靠就是皇上。” 可恶,朕好爱听这个。 皇上的表情不禁柔和了些,只把她按住,不让她闹。 白日宣淫不好听,皇上他要面子。 他穿戴整齐,英俊的眉眼在不说话时有种冷峻深沉的美,燕赤王朝的皇家没有丑人,世家也不敢献上容色欠缺的女人。 看着这张脸,姜娴有点出神。 上辈子的她也是漂亮的,但漂亮对于穷苦出身的女孩儿来说如孩童手抱金砖走夜路,她拒绝所有外界诱惑,专心学习,到死前连一次恋爱也没有过,对帅哥的抵抗力更是高得出奇。 姜娴抬起手,指腹碰到皇上的唇角。 这是大不敬的举动,皇上不以为意地捉住她的手:“怎么了?” “臣妾的祖母说,嘴角天生上扬的人,一生都能衣食无忧。” 皇帝失笑:“竟拿这种哄孩子的话来套在朕的身上。” “哄孩子?” “娴儿的唇角也是上扬的,想必是你的祖母想你一生衣食无忧的祝愿。” 他压低身子,用自己去描摹她的嘴唇,她唇畔有淡淡的茶香,唇瓣被牙齿轻轻碾住。姜娴闭上眼睛,在这个柔情无限,缱绻悱恻的吻里,她脑海里只有一个想法—— 原来她的嘴角,也是上扬的。 她的命数,也该是衣食无忧的。 属于帝王的明黄色在她眼睑上荡过,她忽然清醒过来,小声央求:“臣妾其实不信命,臣妾信皇上,皇上可保臣妾一生安康快活,衣食无休。” 皇帝的脑回路有点清奇,他亲了亲她的眼皮,说:“朕可保你大半生的衣食无忧,至于一辈子的么,娴儿得努努力怀上皇子。” 他的手放在她平坦的小腹上。 后宫女人都有个默认的观念,那便是想安享晚年,就得有个儿子——公主还不行,不说地位高低,没皇子的等皇上驾崩后,就只有殉葬、守陵或者和其他太妃挤小房子的命。 而有皇子的,就可以出宫荣养。 第38节 在宫里,太妃名头好听,说着是皇帝的长辈,其实没有实权,过得还不如旧时当宠妃时,去儿子的府上住,那就是被一屋子人敬着捧着的老太太了,于是皇子是妃嫔后半生实实在在的保障。 这点皇上知道,他也不避讳说。 但这话只能他来说。 妃嫔说,就是认为他活不长久,只能靠儿子,那他偏偏就不想给她遇喜的机会了。 “臣妾眼皮浅,想不到那么遥远的事情,渴望遇喜是真,可依臣妾之见,皇上才是臣妾的一生依靠,儿女不过是添头罢了。” 封建时代的女人,为妃为嫔是打工。 教养子女才是创业。 在老板面前,能说盼着早点创业单干吗?那肯定不行啊,老板只会觉得别养大了你的心。姜娴深谙此道,何况,刚穿越过就被系统剧透了一脸的她知道,这个皇帝啊,他特别能活。 知名的长寿皇帝乾隆活了87年。 他比乾隆多活三年,撑过了90大寿。 古代人平均寿命才35岁,皇上今年25,也就是说,若是今年有妃嫔遇喜,那皇上死前说不定能熬死自己的孙子。 姜娴觉得自己是等不到被儿子接出宫,颐养天年的那一天了。 皇上听了这话,却十分动容。 因为他能听出来是发自内心的真话。 娴儿对朕的爱,真是至纯至诚,不掺半点功名利禄。 “怎可以说朕的皇子只是添头,”他言似谴责,心实喜之,若不是外面天还亮着,真想立刻干些能让她快点怀上龙种的事儿:“朕盼着我们的儿子,长得和你一样好看,文武骑射则像朕。” “那择日不如撞日,皇上今晚留下来陪臣妾可好?” “你不是生病了么?朕在忍着呢,别闹。” “别人生病了请皇上过去,臣妾生病了也要皇上陪着,反正臣妾这是受惊了才闹的病,不会过了病气给皇上。” 皇帝一听,挺有道理,加上温香软玉在怀,爱妃身上总有一股甜甜的香气,和其他宫殿的熏香都不一样,让他格外留恋。于是想留下来的心从三分涨到了七分,便假意犹豫一番,享受够了她的撒娇央求后,才说:“好了好了,朕留下来陪你便是。” 姜娴这才展颜:“谢皇上恩典。” 这时,梁遇寅回来了,皇上向他扬了扬下巴:“你来说说发生了什么事。” 陈答应被罚跪的时候,虽然被郭贵人“开恩”,挪到人烟稀少,有树荫遮挡的地方去跪,可御花园人来人往的地方,除了当值的宫人,还有不少路过的宫妃看见了。郭贵人以此折辱她,殊不知陈答应除了“膝盖和腿好麻”之外,再无其他感想。 梁遇寅心细,又奉了皇命派人去钟粹宫问了郭贵人身边的宫女。 得出的结果,和姜娴所说的差不多。 只是没有侮辱姜娴这一点,是她自己加上去的,郭贵人压根不知道被添油加醋过,自然也无从分辩起。梁遇寅看出皇上对顾贵人是怜惜疼爱,对郭贵人观感平平,自然不会出手提点,白送人情。 皇上收回视线,淡淡道:“传朕的旨意,贵人郭氏妄议他人,其行不端,降为才人,念其父于社稷有功,罚两月份例,若再生事端,朕就要问问郭家是如何教女儿的了!张常在在旁不知劝告,竟助纣为虐,也一同降为答应。” 听罢,姜娴环抱住皇上颈项的手缠得更紧些。 降职兼扣钱,这教训对谁来说都足够大了。 “你们都出去吧。” “奴才告退。” 待清完场后,皇上才执起她微凉的小手,放到嘴边呵了呵:“这回朕替你出气了,你要如何报答朕?” 姜娴转守为攻,用长吻以作回报。 结果,皇上还是没能扛到天黑。 取而代之的,是姜娴拽着他要了一回又一回,从白天忙到夜幕低垂才叫了水。 她这边胡天胡地到天黑,钟粹宫在接旨后,天也跟着塌了。 外面白日明亮,郭贵人……不,现在该称呼为郭才人了,她听完圣旨好险没晕过去,跟雷劈了似的,还是太监寒着脸提醒她要接旨谢恩,不然就是抗旨,她才回过神来,在宫女的搀扶之下颤颤巍巍地接了旨。 御前的人一走,郭才人就哭了:“皇上他居然如此重责我!我不过是小小惩戒了一个答应,怎么就其行不端,妄议他人了?定是顾贵人在皇上面前添油加醋,我不服,我要去求见皇上!” 听到这话,司琴司棋都跪下来了:“小主,皇上在倚竹轩那呢!皇上如此重责,必然是在气头上,主子却有异议,岂不是火上加油?皇上不过是一时听信谗言动了气,待消气了,自然会复小主的位。” 圣意难揣度,但当今圣上有一点,是全后宫的人都略有耳闻的。 那就是不要跟他对着干。 皆因皇帝在朝廷上并非一言堂,人在上早朝办事时已经要考虑这顾忌那的了,回到后宫那就是皇上的欢乐小天地,雷霆雨露皆是君恩。这要是郭才人敢到他面前去大吵大闹,以皇帝的性子,估计是点一点头说:不爱当才人,那就当个官女子去御花园当值吧。 然而当局者迷,郭才人她没把其他话听进去,就听到了“皇上在倚竹轩”这个消息,她眼眶含着泪,径直冲出钟粹宫,又红着眼走到了倚竹轩,结果在大门外就被太监拦住了。 “小主,皇上在里面,陈答应又卧病在床,这会就不迎接客人了……” “我知道皇上在里面!我要求见皇上!” 郭才人声音大了点,梁遇寅黑着脸冲出来,先是给了守门太监一脚:“没用的东西,竟纵着人在外吵闹,怎么当的差!”接着换了张招人厌的笑脸,对着郭才人说:“这会皇上不见人,郭才人若是再坚持要大叫大嚷,就别怪咱家要用点强硬的手段了。” “梁公公,你要对皇上的妃嫔做什么?” 郭才人瞪着他,音量却果然放低了些。 梁遇寅仍旧是笑眯眯的:“小主言重了,奴才说句不中听的,郭才人若是惊扰了圣驾,奴才受罚事小,您这位分说不定又要往下降一降了。” 郭才人一惊,这才闭了嘴。 但她不愿就这么离开,她不觉得皇上能在倚竹轩待一天,她要效仿话本上的痴情女子,痴痴等在倚竹轩的门外,等皇上出来就向他陈情,皇上便会因此感动。 于是她说: “我不叫嚷,我就在这站着等,梁公公总不能赶我走。” 梁遇寅眼底闪过冷色,笑道:“那请郭才人自便。” 正在主殿颠龙倒凤,不知天地为何物的皇帝没被惊扰到,偏殿里躺尸的陈答应倒是听到了动静,她扬脸问:“外面在干什么呢?我怎么好像听到了郭贵人的声音。” “奴婢出去问问。” 原本跪着伺候主子的荷香站起来。 只是跪太久骤然站起来,生理性地头晕目眩起来,下意识地想寻个借力的地方,结果手就按在了陈答应的膝盖上。 荷香:“……” 陈答应:“……” 主仆二人面面相觑。 “奴婢说不是故意的,主子信吗?” “你快滚去给我打听打听外边发生什么事吧!” 想要将功赎罪的荷香麻溜地滚了,很快就看到痴痴地望着自家大门的郭才人,立刻又回到偏殿:“主子,郭贵人在外面呢。” 她俩一直在偏殿,不知道郭贵人已经被降成才人了。 “她来干什么?” “奴婢不知道,刚才奴婢才冒了个头,郭贵人就瞪奴婢。” “那你就这么被她瞪回来了?” “换作主子,难道就敢瞪回去?” 陈答应:“呵,我不敢。” 主仆二人对视一眼,陈答应接着说:“郭贵人来这,肯定是求见皇上来的,我得去狐假虎威一下,扶我出去。” 她一手撑着床板,就想自己下床。 见状,荷香赶忙上前搀扶,劝道:“小主都这样了,快别折腾了,就在榻上好生休养吧!” “荷香,能看到郭贵人落魄狼狈的机会可不多,”谁料自家主子转过来一抹坚定的眸光:“别说是腿跪瘸了,今儿我就算是瘫在床上只剩一口气,抬也要把我抬出去笑话郭贵人!” 多么坚定的发言啊! 听到这番掷地有声的话,荷香只好放弃劝告,扶着主子出去。 郭才人正倔着呢,周围好多太监宫女在瞅着她,她本就难堪,结果看到被自己罚跪过的陈答应施施然地走出来,哪怕走路姿态一拐一拐的,也掩不住她的幸灾乐祸:“臣妾向郭贵人请安。” 郭才人的脸直接绿了。 “陈答应,”梁遇寅出言提醒:“方才皇上已经下了旨意,将郭贵人降位为才人,小主不知者不罪,但之后可就别叫岔了,不然也是一份罪过。” 陈答应大大地吃了一惊:“世上竟有这般双喜临门之事!” 郭贵人的脸由绿转红。 梁公公修炼多年的涵养功夫差点被这话毁于一旦。 “陈答应是什么意思?本小主即便被降为才人,也比你尊贵些。” 郭才人恨恨地瞪着她。 “好的郭才人,知道了郭才人,真尊贵啊郭才人。” 梁遇寅觑一眼郭才人的脸色,只觉得她很快扑上来,猛踹陈答应那条好腿。 须臾,郭才人冷笑: “我们爱慕皇上,你倒好,竟尽听一个贵人使唤!” ------------ 第五十二章 对线 郭才人这话一出,荷香心中便咯当一声。 之前她撺掇着自家主子去争宠,胜过隔壁那位,随着对陈答应的了解增多,她不这么想了,以主子的脑筋,在御前多露一次脸,就增加一次杀头的风险。 只是人活着靠一张脸皮,郭才人嘲讽她奴颜婢膝讨好顾贵人,是明晃晃的挑拨二人关系了。若是主子因此疏远了顾贵人,那便是中了郭才人的计。 荷香听出来郭才人的挑拨之意了。 但她怕自家小主没听出来,毕竟陈答应看着就是很容易中计的类型。 “梁公公,我在这说的话,你不会转脸就跟皇上说吧。” 陈答应却没第一时间回应郭才人,而是转过头去,问起了梁遇寅。梁遇寅无奈:“小主,皇上事忙,奴才万万不敢拿无关要紧的事儿去打扰圣上。只要小主不是说些大逆不道的狂言,奴才又何苦巴巴地在皇上跟前嚼这舌根呢?” 第39节 言下之意,便是您多虑了,您算哪根葱能在皇上面前被提起? “那便好,” 明明是挖苦的调侃话,陈答应却高兴地笑了起来,回过头来和郭才人说:“你爱慕皇上,却做了招皇上厌弃的事。我讨好顾贵人,顾贵人与我分享美食,每日和我作伴,遇事为我出头。” 能被留牌子选入宫,陈答应也是个漂亮姑娘,提及姜娴的时候星眸闪闪,双颊微红,仿佛后世里提到自家爱豆的追星女孩,明晃晃的炫耀之意看得郭才人怄死了。 这不是暗示,这都是明示了! 姜娴对她那么好,你羡不羡慕,嫉不嫉妒?你把皇上当个宝,皇上把你当根草,她把姜娴当个宝,姜娴也把她当宝贝宠,比明月照了沟渠的好多了。 “你、你……” 郭贵人气结:“不以为耻就算了,你怎么反引以为傲?” “宫中低位妃嫔伺候主位娘娘是天经地义的事情,倚竹轩没有主位,我提前相中了顾贵人,觉得她前途一片光明,在她身边能得皇上赏赐。” 是这个理。 有时把自家主位伺候好了,得提拔也是常有的事。 长春宫的何才人就为着讨好章贤妃,明明喜爱白粥青菜,却陪着章贤妃吃辣锅子,强忍着对猫的恐惧,陪章贤妃的猫玩——章贤妃膝下无儿女,就喜欢听人夸她的煤球娇憨可爱。如此百般讨好,就为着能在宫中过得好些,下人看在章贤妃的份上,即使她无宠在身,也不会太苛待她,克扣她的份例。 陈答应话锋一转:“张常在不也经常跟在你身边,她又得了什么?” 未等郭才人回话,梁遇寅就再次出言提醒:“小主慎言,常在张氏已被降位答应。” 真不是他想帮腔。 宫中重位分尊卑,他不提点指正,回头陈答应被指责,就是他的失职了。 听到这话,郭才人的气焰萎了一半。 容贵妃当初刁难她时,张答应跟着帮腔一同被罚,在她身边既当姐妹也当狗腿子,不料却在姜娴这里踢到了铁板,跟着降为答应,以后谁还敢跟她为伍? 陈答应大乐。 温柔淑女讲究笑不露齿,她抬手掩唇,想忍住,眼睛眨眨,终是没忍住:“对不起,我……不是,我寻常不笑的,除非忍不住。” 荷香看郭才人的眼神,不由往前挡了挡。 小主再猖狂下去,她真怕郭才人冒着被打入冷宫的风险也要扑上来打她一顿。她料得不错,郭才人急怒攻心,扬起手就要掴向陈答应。 谁料,陈答应的反应比她更快,不仅伸掌格挡开这一巴掌,还反手将她的手腕制住。 “郭才人好大的威风,”陈答应笑道:“你有所不知,我们倚竹轩每日要锻炼半个时辰,你这点手上的功夫,拿来我面前显摆,着实有点不够看了。” 锻炼半个时辰,是因为她只撑得住半个时辰。 在姜娴眼中,便是自己刚热身完她就瘫榻上了。 可是和闺阁女子论力气,那真是欺负人了,郭才人不堪此辱,收回手后掩面痛哭:“我要告诉皇上!” “她要告诉皇上什么?”陈答应问荷香。 “奴婢不知,大抵是她掌掴小主的时候,小主没站定任她打吧!” “那就是我的罪过了,”陈答应老神在在,又问:“你要在我们倚竹轩前面站多久?” “我要等皇上出来,你无权赶我。” 郭才人怒视她。 “我不赶你,我赶你做什么,”陈答应招手让旁边假装自己隐形的小太监过来:“给我搬张凳子出来,我要在这坐着看郭才人。” 小太监不敢拒绝,很快就搬来一张凳子。 陈答应也真就这么坐下了,又让荷香拿来点心茶水。 郭才人窒息了:“你在这儿干什么?” “我在自家倚竹轩坐着吃点心,又碍你什么了?梁公公,一个才人能管这么宽吗?宫规有写小主不许在宫殿门前坐着吗?” 得到梁遇寅的肯定后,陈答应满意了。 郭才人眼睛快喷出火来。 一个答应坐着,她居然得站着:“给我也搬张凳子来。” “这……”小太监快哭了。 “对不住啊郭才人,咱倚竹轩没多余的凳子了,您要是腿脚不便,就快回钟粹宫去吧!” “偌大的倚竹轩,能连一张空凳子也没有?!”郭才人明显不信。 但,她不相信没有用。 因为梁遇寅不让她进去,怕她惊扰了皇上,她只能在倚竹轩门外气恼。 郭才人等了又等,硬是等到天黑,也没能等到皇上从倚竹轩走出来。 今儿没下雪,可天气仍旧是冷,她哪怕穿得很厚,脸也被冻僵了。如果陈答应没坐在她面前,她兴许就灰溜溜的走了,陈答应一眼不错地看着她,她下不来台。 而在温暖的内殿,姜娴把皇上哄睡着之后,听到宫女枕秋的回禀,莞尔:“陈答应心里有气,让她出了便是,只是外面天冷,你把她劝回来,若她坚持要坐到郭才人离开,你就移个炭盆过去,还有手炉姜汤,莫叫她腿伤没好,又感染风寒。” 于是,郭才人冻得难受的时候,就看见姜娴身边的宫女为陈答应送来手炉和姜汤。 陈答应只要了这两样,婉拒炭盆。 这两样她能独自享受,炭盆却避免不了暖到郭才人。 姜娴对她的好,才不要让坏女人沾光呢。 真是人比人气死人。 郭才人不顾太监的劝阻,愣是从黑夜站到了天亮,熬到后来只认一股死理了——她受了这么大的委屈,又被陈答应羞辱,她不信皇上真能只听姜氏的! ------------ 第五十四章 滴滴代骂 天未亮,皇上就要起身梳洗。 这时候,文武百官已经在摸黑赶路进宫的路上了,姜娴比他要醒得早些,他才睁眼,她已经指挥着下人备好龙袍和冕冠。 “娴儿,你起得比朕还早。” 皇上握着她的手,她的小手冰凉,想必起床后已经忙活好一阵子,原本捂了一夜的暖意也散尽。她笑说:“皇上近身的东西,臣妾都想亲自准备。” 没有老板不喜欢谨小慎微的下属。 这些天来,皇上有听过姜娴恃宠生骄的传言,但天子更相信自己的眼睛,他看到的姜娴即使爱对他撒娇使性子,该守规矩的时候比谁都更体贴地敬着他。看她早起时精神奕奕的精神面貌,皇帝便知道她是发自内心的为他早起。 于是他坐起身,将姜娴搂入怀中:“何必辛苦自个,由着下人去做便是。” 姜娴没被这冷水打击到。 她知道这是老板对她表示肯定呢,起都起了不差这点嘴上的功夫,于是道:“下人哪有臣妾做得仔细,皇上快起来,让臣妾伺候你更衣。” 皇上听了,果然面露满意。 当初跟教养嬷嬷学规矩时,姜娴就极认真,这替皇上换衣服的功夫也是炉火纯青,比起御前的人来也差不了多少。 就连梳头的活计,也落到她手上。 旁边的宫人展开布条,若是在梳头期间皇帝的头发掉落下来,便要将其接住,不可有一根落在地上。教规矩的姑姑说过一句俏皮话——替皇上梳头的时候,你就把那些头发当作自己的脑袋,想想脑袋掉到地上那还得了? 姜娴做起事来心无旁骛,心稳手更稳,很快就将头发梳好了,再用网巾笼住。 说来皇帝这一行业的制服真是很考验颜值,没有口罩遮挡美化,刘海全梳起来,五官是真龙还是牛马一目了然。姜娴好奇:“收集起来的头发要用来做什么?” “燕赤朝的传统,是放在锦囊里,再珍藏于朕的髻塔之中。” 怪不得每回皇上在她的主殿歇下,翌日她起床后,御前的宫人也不会走,事后她回来一看,床上找不到一根头发,干净得像没人睡过。 皇帝身上掉下来的东西,不能马虎对待,想必是怕被有心人拿去行巫蛊的事。 这时,枕秋安静走进来,朝主子极轻地点了点头。 姜娴心领神会,立刻说:“有件事情臣妾要向皇上回报。” 皇帝嗯了声,示意她说。 “昨日郭才人来到倚竹轩求见皇上,因为皇上当时……”姜娴低了声音,把两人鱼水之欢的事模糊带过,接着说:“因为郭才人情绪激动,梁公公怕惊扰皇上,便没把她放进来,后来皇上和臣妾歇下了,她就一直在外面等着。陈答应是重规矩的,昨日又被郭才人吓破了胆,得知郭才人就在外头守着后,惶恐不安得难以入睡,便搬了张凳子在外面跟她一同坐着。” 论及向上司汇报事情的春秋笔法,姜娴都不用跟西施学。 陈答应当面幸灾乐祸? 经她的口中一说,那便是郭才人位分比她高,又被她罚跪过,她怕郭才人在外面等着而她在温暖的室内睡大觉会惹她不悦,便极懂事的在外面陪她一块儿吹冷风。 至于为什么自个坐着? 那也很好理解,毕竟陈答应双腿有伤,这伤还是因郭才人而起的。 荷香在屋外,也听到了这番说辞,心中不禁大为叹服: 自家小主幼稚的出气举动,由贵人主子娓娓道来,竟描补成了谨小慎微的懂规矩行为。这心眼子多的,密集恐惧症看见了都得绕着走! 果然,皇帝皱眉,传梁遇寅进来:“郭才人就在倚竹轩外?” 梁遇寅跪着回话:“是的皇上,奴才劝过郭才人夜露深重,可派太监送她回钟粹宫,但郭才人坚持要等到皇上出来,又质问奴才可是要以下犯上,对她动粗?经奴才规劝后,郭才人才不闹了,只安静等了一夜。” 皇帝的脸色更淡了:“陈答应也在外面陪着她?” 得到肯定的答复后,皇帝的脸色彻底黑了下来:“胡闹!郭才人的威风竟使到圣驾旁了,朕不过降了她的位分,她就来倚竹轩吓唬病人,求见不成就在外面守着,是要逼朕见她么?” 皇上现在的心情,就好像是睡了一觉发现楼下有男人给自己摆心形蜡烛阵表白的女大学生。 搁谁被人在寒风中苦等一夜,都会有罪疚感。 而罪疚感又很快变成不悦。 毕竟不是他召她来的,她这自愿在外面守着,让其他宫人看见,等传了出去,不就成了朕抱着姜娴温存作乐,让其他妃嫔在寒风中守着? 这不纯纯道德绑架吗? 皇帝能受得了这委屈? “传朕旨意,郭才人禁足钟粹宫一个月,无旨不得外出。” 梁遇寅应声,退了出去。 第40节 颁圣旨的时候,无关人员也得跪着,门外的陈答应还不知道自己被扣了三顶“极懂规矩”、“被郭才人吓坏”又“谨小慎微”的帽子,她在酣睡中被惊醒,凭着本能下跪,听完圣旨后,人便精神了过来。 哈哈,怎么一睁眼就有好事! 旁边等了一夜的郭才人却是人都神经了。 不过这回梁遇寅没纵着她申冤,而是唤了两个力气大的太监来把嘴一堵,将人押回钟粹宫:“她不要体面,奴才就替她体面。” 言罢,旁边响起鼓掌声。 梁遇寅转头去看,就看到陈答应乐得跟什么似的。 见状,梁遇寅不禁无奈——这样的憨人,竟也押对了宝,顾贵人那城府不可小觑,三言两语便左右了皇上的心思,替她周全。 送走皇上后,枕秋也感叹:“主子待陈答应是真好。” “是你把我想得太好了。” 姜娴莞尔。 职场上常见这种人——德高望重的和蔼领导手底下有个得宠的喷子下属,每回有需要撕破脸的场合就派他出马,这人往往出身低,降无可降,很舍得出面子。同理,后宫妃嫔无一不想要柔德贞顺的考评,谁能像陈答应这么豁得出去? 养个滴滴代骂,互惠互利的事。 她这几次,就是要让后宫的人明白,她睚眦必报,且还能在报复的时候全了自己一个好名声,在皇上那还觉得她们倚竹轩的人特守规矩,都是被针对欺负的小可怜。 ------------ 第五十五章 西子捧心(加更) 今日请安的气氛格外诡异。 皇帝登基不久,有资格在建章宫坐着的妃嫔不多,突然少了一个郭贵人,不禁心生好奇。消息灵通如章贤妃的早就知道她被降位禁足的事,同时在心中感叹——什么人呐!以为在倚竹轩外苦守一夜就能得皇上怜惜,做白日梦比较快。 其实不是不可能。 坏就坏在倚竹轩里有姜娴给她上眼药,皇上有了先入为主的坏印象,郭氏自然落不了好。 众人的目光便落到张答应身上。 冯良媛奇怪:“张常在怎么站得这么后面?” 按理说,郭贵人有座,她作为同宫的常在,即使郭贵人不来,她也得在郭贵人的座儿后面守着,不能站到后面去。看站位,竟是和其他答应站在一块儿了,远得快看不着。 陆容华掩唇娇笑:“冯良媛慎言,张氏昨天已经被皇上下旨降为答应了。” 在后面站着的答应常在齐齐露出恍然大悟的神色。 接着又齐刷刷地转头过去看张答应。 不是谁都能姜娴那样有一舞《无双》的本领,升位分得等遇喜者过节大封,升一个位分多不容易啊,结果还被撸到答应来,真真儿是一道惊雷劈下来,没劈着自个也吓一跳。 张答应羞恼低头,脸红得能滴出血来。 她心想:皇上还不如连着她一块禁足呢!省得独她一人在这被当猴戏看。 冯良媛吃惊:“这是为何?” 陆容华嫣然含笑:“听说是因为郭才人在御花园里罚了陈答应的跪,之后倚竹轩的宫人去请了皇上过来,之后降位的旨意就传出来了。哎呀,我知道的也不多,也就听个大概。” 宫里头娱乐不多,看人被雷劈着玩怪有意思的。 姜娴了然: 这也是位懂春笔法的。 说是知道得不多,其实把过程重点也都说出来了,还把重点落在姜娴头上,把她形容得像别人碰了她的狗一下,她就得把人整治得降位禁足。 “顾贵人可真有此事?为了一个答应去请皇上,未免太大动干戈了些。” 冯良媛看向姜娴,眼底是掩盖不住的嫉妒。 良媛,在宫中一个不上不下的位分。 她多久没见到皇上了? 一个贵人,居然说请就真请到了皇上,怎能教她不嫉妒。 姜娴正悠然品着茶。 她在系统商城里买了一次性的避毒丸,若有毒物入口能化解一次,因此对其他宫里的吃食也用得极放心。听到这话,她放下茶盏:“臣妾认为良媛姐姐所言甚是。” 听到这话,冯良媛面有得色。 是了,宫中位分尊卑分明,哪怕再得宠,自己指导她也只能乖乖听着。 只是,姜娴接着露出极为难的表情来:“昨日臣妾跟皇上说,不过一点受惊心悸的小事,如何能麻烦太医,又惊动皇上呢?只是皇上说,不算小题大做。” 她垂首,侧过脸,眼眸柔柔弱弱地往上望,看向冯良媛:“良媛姐姐可是觉得,臣妾该听姐姐的?” 建章宫里鸦雀无声。 冯良媛的冷汗刷地就下来了,她干笑两声:“自然是听皇上的。” 姜娴再在商城里回购【我玉玉了】,露出病态来。 她皱起眉,捂着胸口,脸色煞白:“姐姐说的,让臣妾好生惶恐……哎呀……” 冯良媛:…… 不是,这干吗呢?碰瓷儿啊?你在万寿节上献舞不是有点功夫在身上的吗?怎么摇身一变就弱质纤纤起来?她结巴:“我我我……我也没说什么呀,各位姐姐也都听见了,我不过是问了一句……” “好了,冯良媛就少说两句吧,顾贵人昨儿才受了惊。” 看姜娴的脸色苍白,不似作伪,皇后不得不出言干涉。 冯良媛要怄死了。 关键姜娴脸白如纸是一回事,她回话比她还快,竟双眼雾盈盈地和皇后说:“得皇后娘娘仁德体恤,臣妾竟觉得身子也好些了,”她又拿帕子擦拭泪,哽道:“臣妾谢皇后娘娘。” 她把小可怜光环一开。 这光环对本来就讨厌她的人没用,对对她有好感或者无感的中立人士却是挺管用的,皇后没疑心她是装病,还问她要不要传太医。 姜娴谢恩,太医一来,诊出了一样的结果—— 被惊扰得心悸了。 同样被留下来听结果的冯良媛一脸不可思议,可事实摆在眼前,她只能委委屈屈地向姜娴道歉,这回姜娴没为难她:“是臣妾的身子不争气,让良媛姐姐说一句,心口就疼得厉害。” 她做出标准的西子捧心动作。 陆容华忍不住了:“顾贵人,你在皇上面前也这样么” 姜娴捧着心回头看她,无辜地眨了眨眼睛:“容华姐姐说什么呢,臣妾向来表里如一,在姐妹们面前是什么样,在皇上面前自然是什么样。” 不少妃嫔看到这一幕,都觉得自己回去午膳不用吃了,没胃口了。 经此一役,姜娴的“娇弱”在众妃心中留下了深刻印象。 就是那个西子捧心的动作…… 好造作啊! 皇上真喜欢这个款的? 吐糟归吐糟,许多人回去就琢磨起了姜娴的神态,想学她装柔弱可怜讨得皇上怜爱。 陆容华就是其中一个。 她消息灵通,对昨天发生的事知道得很详细,连皇上为姜娴传了辛太医,又诊出了受惊心悸一事也清清楚楚,就连姜娴的脉案,都有一份手抄的副本在她宫里头呢。 于是她是真相信姜娴在皇上面前当病美人。 她自恃位分高,平常没把姜娴看在眼内,可她也是想重新夺得皇上宠爱的,于是就在皇上翻她牌子后,换上一身雪纱衣,在床上柔柔弱弱地按着自己的心口,保持了这个动作很久,直至皇帝注意到她,问出:“你怎么了?” “臣妾,臣妾心口不舒服。” 陆容华蹙着眉,装得柔弱万分。 皇上看她真是一副要不好了的样子,便将解开的衣带又系回去,肃了脸色叫梁公公进来:“快传太医,陆容华要不好了。” 陆容华愣住。 她只是学顾贵人,想让皇上怜惜怜惜,没想到他直接传太医了。 不止传太医,皇上还让她躺下,给她盖好被子:“既然你身子不适,朕也不勉强你了,正好朕还有些奏折没看完。太医很快就到,要开什么药尽管拿,朕先走一步。” 陆容华:??? ------------ 第五十六章 山寨版西子捧心 (加二更) 见皇上真的要走,陆容华坐不住了。 她急忙拉住皇上的手:“皇上,臣妾是有点不舒服,但也不影响侍寝。” 皇帝更吃惊了:“在爱妃眼中,朕竟然是一刻也等不得的狂徒么?你且安心歇着,等你病好了,朕再来看你。” 皇帝显然没领会到陆容华的意思。 陆容华都傻了,这跟她想的不一样啊,要是皇帝今晚真从她这儿走了,明天请安她得被阴阳怪气不说,旁人也会觉得她失了圣宠。何况皇帝最近踏入后宫的次数本就不多,这个“再来”,明显是虚空画饼,陆容华不敢当真。 她小声说:“臣妾感觉好多了,也不必传太医了,皇上就和臣妾歇下吧。” 因为发窘,陆容华的脸庞都红透。 换作平常,灯下看美人,美人粉颊通红,该是很撩人的一幕,可也是因为这红润的脸色,让方才装出来的病态烟消云散,皇帝立时明白了。他有点恼怒,也不说透,就坐下来等太医来到为她把脉:“陆容华的脉象,辛太医可把出什么来了?” 问得很急,辛太医还没把完脉。 辛太医只知道,自己肯定水逆了,一到他值班就出事儿。 “这……依臣之见,娘娘的脉象平稳有力……并无异样,”辛太医飞快地觑了一下两位的脸色,先认罪:“臣无能,若是娘娘心神不宁,臣可为娘娘开安神汤,服用后或有助眠之效。” 虽然诊着脉象没病,但甲方好像想有病,那就往失眠的方向使。 这是辛太医在宫中行医多年的求生经验。 第41节 皇上的脸色一淡:“下去开方子吧。” 连眼神也不给辛太医一个。 辛太医巴不得皇上把他当隐形人,麻利地滚出去开方子煲药。他前脚刚走,陆容华扑通的就跪了下来:“皇上……皇上听臣妾解释……” 皇权思想从小深植宫妃脑海中,皇上不提还好,当皇上已经起了疑心,并且掌握了些许证据,陆容华便心神一慌:“臣妾只是望皇上垂怜。” 这下子皇上更莫名其妙了:“朕待你不好吗?”竟要用上垂怜的字眼。 陆容华在宫中有位分又有家世,哪怕比不上妃位和皇后,也是活得相当惬意的阶级了。看陆容华支吾以对说不出个所以来,皇帝冷了脸:“你是朕的容华,是一宫主位,怎的也干起装病邀宠的事儿来!让那些答应常在效仿起来,太医院里一刻不得空,等到宫里有人真正生病了,反倒轮不上太医了。” 合着搁这浪费医疗资源啊。 朝廷正是用人的时候,皇帝也没有动不动就杀太医的毛病,后妃邀宠耍性子他是乐意纵着的,戏耍朝廷官员就不行,太医自称臣,同样是他的臣子,被妃子装病使唤,这跟烽火戏诸侯有何分别?当即对陆容华说了一番重话。 陆容华被说懵了,差点哭出来:“皇上不是喜欢顾贵人那作派吗?臣妾只是学的她的样子,本也没想传太医来,只想得皇上垂怜。” “这怎么又扯上顾贵人了?” “顾贵人就爱做这个动作,说心口不舒服,很是惹人怜爱。” 陆容华现场给皇帝表现了个西子捧心。 只是她没有西施亲自指导,学的不到位,皇帝看了只觉得她造作:“不要再学了,无病装有病,惹人怜爱?惹人笑话还差不多!”皇帝再补充:“顾贵人她是真的受惊心悸,太医也给她诊过脉,还是你要说辛太医是她的人,替她诊了假脉?” 在门外给医女写好药方的辛太医吓得好险没背过气去。 直男皇帝觉得自己没错,姜娴的心悸来得有理有据,是因为郭氏重罚了陈答应,陈答应又一副半死不活的模样,才把她吓坏了。这六宫里谁能轻易罚陆容华跪? 尊贵的主儿竟装起小可怜,让皇帝不禁想起自己一要改革,底下就呼天抢地,装作被气晕的老臣来。 陆容华被批评得难受:“既然顾贵人是真的身子不适,皇上又为何留宿倚竹轩?” 不患寡而患不均。 若没有顾贵人这例子在前就算了,她是真咽不下这口气,也觉得自己委屈。 “朕本也想走,但她说自己身子承受得住,又离不得朕。” “那臣妾方才挽留皇上,皇上为何不留下来?” 好问题。 对着皇帝寻根究底,那是天底下最愚不可及的事情。 而面对反问句,皇帝他是不会反省自身的,他只觉得陆容华不可理喻,想得宠想疯了。他冷下脸:“喜欢生病,那就病着吧!梁遇寅,让敬事房的人将陆容华的牌撒下,等她大安了,再挂回去。” 陆容华这回脸是真的白了:“皇上,皇上,臣妾知错了!” “既然知错,便好生反省吧!” 说罢,他拂袖而去。 皇帝很为陆容华设想的,他想到自己若转道去了别人宫中,定会让两边生矛盾,便想着回未央宫独寝,睡前还能看点公务,不料这下被惹恼,便转道去了冯良媛的宫中。 结果看到了第三次山寨版西子捧心。 冯良媛演得比陆容华还差些。 皇上一脸窒息,登时有点泄气,这回连骂人都懒得骂了——跟个容华还值得训示两句,好歹是主位,得起模范作用,一个良媛,以后少看两眼便是,于是同样把她牌子撤下,获得无限期病假。折腾了两回,皇上也不想去别的宫殿了,回未央宫去,越想越不乐意,坐起身:“去把顾贵人传来,动作快点。” 梁遇寅低头应是。 夜露深重,自然不能让皇上久等,抬轿的太监便走得特别快。 只是梁遇寅觉得姜娴这回不太走运。 经过前两个不懂事的宫妃,皇上这会正在气头上,连宫女送上的茶水都嫌太烫,可见进入了狗路过都得挨两脚的状态,姜娴若是一个处理不好,说不定会被迁怒发作。 后宫妃嫔的得宠和失宠,往往不以她个人的意志为转移。 何况,那两个人口口声声说是学的顾贵人。 哪怕姜娴并无此意,也难免影响了皇上的判断。 ------------ 第五十七章 心机 梁遇寅飞也似的赶到了倚竹轩。 因为皇上已经翻过牌子,其他宫妃自知无望,多半早早歇下,皇上又说“速传”,他已经能想象出倚竹轩里的顾贵人被急匆匆叫醒后,兵慌马乱的场景了。 可是到了倚竹轩,却发现主殿灯火通明着呢。 姜娴点着白蜡,正在书桌前用颜料画画。 听到梁遇寅求见,说皇上来传,她简单洗把脸,补补妆就跟着上步辇了:“皇上今晚不是翻了陆容华的牌子吗?怎么把我叫过去了,难道是一人不够尽兴,叫我过去助兴?” 姜娴有了个很大胆的联想。 难道,皇上想要搞小组作业? 所谓三人行必有我师,今儿她要提起学习的心态去参与其中了。 跟在步辇旁的梁遇寅差点摔一跟头:“小主慎言!陆容华不在未央宫。” 其实夜御二女,在帝王家并非是很出格的事情,先帝爷记载帝王御幸起居的彤册里,就经常有一夜幸两女的战绩。如果皇上坚持要这么做……哪怕自觉受辱,妃嫔也没有拒绝的权力。 姜娴的神色缓了缓。 她跟系统学过房中术,但不包括双人成行,那是她知识范围外的领域,让她有些本能的不安感:“皇上是对陆容华不满意么?” “陆容华像是身子不爽利,皇上为她传了太医。” 梁遇寅抬头看向姜娴,语调稍稍拖慢了些。 宫里头的人说话最擅吞一半,只说一半让你琢磨去,姜娴也擅打机锋。从梁公公的语气中,她能听出陆容华病得跷蹊,以皇上的性子,也不是会因为对方身子不适,就迫不及待地把人打发掉,再另召一人的急色。 姜娴估算了一下时间。 她忽尔问起:“皇上今夜只翻了陆容华和我的牌子么?” 梁遇寅一愣,脸都皱起来:“小主就别为难奴才了。” 不是肯定的回答,那就必然还有第二个人。 说来,这也是姜娴在后宫中没有根基的缘故,不像别的高位妃嫔有自己的情报网,不然皇上辗转两宫的事,其实不难打听。姜娴没纠结第二个人是谁,她只是想,这两个人是犯了什么忌讳,才惹得皇上不喜的? 她回忆了一下今日自己在建章宫时请安的举动,灵光一闪。 在夜幕下,她的眼尾余光扫到梁遇寅。 后者机智地回望了过来,两个职场人精对视两秒,才听得她曼声说:“要是连我也请太医,梁公公怕是会不好办吧!” 梁遇寅收回视线,不吱声了。 他不回话,这位主儿也不追问,只是笑吟吟的,仿佛心情很好的样子。 唉! 顾贵人真是长了一颗七窍玲珑心。 他说是错,不说也是错,难得她能从极少的线索地找到问题的关键所在,才能逮着那一点套他的话,比昭阳宫那位更难缠—— 贵妃在威迫御前太监说出情报的时候,会变相把自己的家谱背一遍,再阐述她爸她哥有多么威武霸气,只要太监不说出来,那就是对不起前线的士兵,应该立刻送上军事法庭。可只要咬紧牙关不说,贵妃她自个是琢磨不出来的,使完威风冷哼一声转头就走了。 夜晚皇宫的走道仿佛比平常更窄些,人在两面对起的高墙间穿过,仰起头来,天空也被分割成长方形。 很快,就到了未央宫。 梁遇寅扶着她的手臂,让她踩着小太监的背下了车。 未央宫静悄悄的,只有鞋子踏过青砖的细微响动,梁遇寅悠着声气通传:“顾贵人到——” 她就一路这么走了进去。 ※ 皇帝坐在书房里,翻动着奏章,文字像有自己的意志一样跃动着,怎么也看不进去。 他只好把些说废话的请安折子从中挑出来,给予敷衍的答复。 由于万寿节刚过,有些来晚了的折子就显得滑稽了——“奏请赴京叩贺万寿圣节,祈得皇上允许”。再细看名字,是某地小官发的,皇上忍俊不禁,回了个“明年可来。” 当看到陆章远献上的折子时,皇帝不禁想起被自己撤了牌子的陆容华。 他对陆容华的心情颇为复杂。 若以现代人的眼光去看,皇帝坐拥后宫三千,自然是天底下最不守男德的渣男,但以这个时代的观念来看,皇上已经很遵守游戏规则,而是规矩之外,也顾念旧情。能混到一宫主位的妃嫔,即使不再得宠,内务府也不会过于苛待。 皇帝想不明白,陆容华怎么就想到装病邀宠呢? 病跟讨他喜欢,两者有关联吗? 生病是好事儿? 他巴不得六宫上下无病无痛,别说妃嫔儿女,就是宫女太监也最好别生病影响当差,为此花了大力气去改善皇宫的卫生情况,这都是先帝没有重视起来的,自他登基后,后宫宫人因为吃喝了脏水而得病的次数少了许多。 陆容华装病美人的举动,戳到了皇帝雷点之余,他是真不明白她在干什么——人是很难和无法理解的生物产生感情的,处久了会觉得对方像草履虫,彼此之间有精神层面上的生殖隔离。 更令皇帝不悦的是,他觉得自己的好意被辜负了。 陆容华一句心口痛,他是真切地担忧了的,也准备让太医好生诊治一番。后面更是想着照顾陆容华的感受,今晚就不召幸其他人了。 结果呢? 结果人家在跟他玩儿情趣。 直男皇帝一脸懵逼,只觉得被耍了。 另一个重要原因便是,陆容华捧心的动作,学姜娴看得特别像,可见在建章宫时那一幕有多令她心刻。可她偏偏又不是姜娴,没有小可怜光环,更没有充满美感的苍白脸庞,越让皇帝想起姜娴,就越显得她的山寨版本矫揉造作。 陆容华觉得自己学得很像,和姜娴比不差什么。 皇帝却觉得她差远了。 学爆款,没学到精髓,反倒失了自己的特色。 连伴在帝侧的太监宫女们都暗暗心惊:皇上这回是真动气了,陆容华恐怕要被冷落一阵子。 听到“顾贵人到——”的唱名,皇上也没放下笔,眉宇间仍聚着乌云,脸色比外面挂了积雪的松树更冷三分。 第42节 “臣妾参见皇上。” 穿着天水碧色宫装的姜娴盈盈下拜。 待她行完完整的礼后,皇上才叫她起来。 ------------ 第五十八章 斧底抽薪(二更) 这时,皇上注意到她的脸色红润,眉眼弯弯的,见他望了过来,很自然地扬起甜得漾人的笑来,浑然不知自己被当成坏榜样,被其他宫妃学了去。他不禁心软一分,招手让她过来。 姜娴款步走过去后,很自然地往皇上怀里坐。 他背着着她,能看到她那被玉带束出的纤纤柳腰,她眼眸明亮地看向他,并不开腔,仿佛在等他开口。 皇上淡声说:“你脸色不错,可是休息好了?” “托皇上的福,辛太医医术高明,皇上又替臣妾解了心悸之源,好好地睡上一觉,今儿就大好了,”姜娴执起他的手,贴在自己的脸颊上:“皇上你摸摸看,臣妾身体好得很呢。” 在进门前,姜娴把保暖光环的温度拉得高些。 这便是她脸颊红粉绯绯的原因。 在后宫里,学别人并非一条登天梯。 姜娴倒是不介意别人学她,这回陆容华和另一个宫妃学她的病美人风格,那她便斧底抽薪,直接换人设,甚至还能来一波“脱坑回踩”。 “竟好得这样快。”皇上面露讶色。 “刚进宫时皇上不是为臣妾请过太医吗?那会太医就说,第一回 见到臣妾如此沉稳有力的脉象,说是百病不侵也不为过,”说到自己的健康体魄,姜娴露出几分真情实感的自豪来,接着又现了赧色:“身体壮实,胆儿却有些小,还望皇上垂怜。” 同样的垂怜二字,却被她说得巧妙许多。 皇帝发作陆容华的时候,梁遇寅就在不远处,一句不落地全听下来。陆容华是越说,皇帝越上火,而皇上憋了一肚子的火,却随着顾贵人一句又一句的话说散了。 “你倒是实诚,哪有姑娘家说自个壮实的。” 这会,皇帝和她说话时,语调是软的。 就好像窗外的雪松化了水,汨汨流成一池春水。 姜娴那番话很简单,翻译过来表达出的意思便是:之前受惊心病,皇上替她解决了,她又好生休养一晚,如今大好,身体也特别好,不令皇上操心,但还需要皇上多多关爱。 明明有所欺瞒,碾碎了却全是真话。 “壮实是好事,壮实才能伺候好皇上。” 她倾身过去,暖乎乎的身子入怀,竟抚平了皇帝这一夜的不悦。 皇上开怀,也舍得说实话了:“这么冷的天,本不该在半夜传你,朕实在是被气狠了。”他将今夜发生的事道来,末了还要吐糟一番:“好端端的一个人,为何要说自己心口痛?待朕说要传太医,让她自个歇着,她又不乐意,说能侍寝……混账,把朕当猴耍,还怪娴儿你,说朕就喜欢你这样儿的,你何时有过装病向朕邀宠的事?无中生有!” 姜娴:呃,是她装的比较像。 她视线移开:“竟成臣妾的罪过了,臣妾冤呐。” “可不是么?放心,朕没怪你,她俩真是想邀宠想疯了,很是不该,规矩还没刚进宫的你学得好,平常倒惯会拿不守规矩欺压新人。” 梁遇寅低头听着,觉得其实这事不全怪陆容华。 她们只是没姜娴手段高明,去其精华取其糟粕,跟本尊一比,比成了渣渣。 “皇上发作完陆容华和冯良媛后,再召幸臣妾,往后她俩该恨上臣妾了。” 姜娴软声说,她得先报备,日后这两人要是对她发难,捅到皇帝那,皇帝就能想起来这锅得归他。果然,皇上也想到其中的缘由,便拍拍她的手安抚道:“她俩若是胡闹,娴儿尽管来和朕说。” 炸毛的皇帝被顺好毛,怒意消了下去,困意便浮上来。 “时候不早了,安歇吧。” 他搂着姜娴上床。 姜娴精神奕奕准备加班,却发现大老板合上双眼,竟是很老实地真准备睡觉。 今晚…… 不卷了??? 那皇上把她召过来干吗?真就盖被子纯睡觉?这个时辰,平常她是睡不着的,得找点事儿干。只是皇帝要睡,她也不能把人吵起来,说别睡了起来行房,只好托着腮帮子,气鼓鼓地看着一秒入睡的皇帝。 卧室里只留了一盏灯,连五官也看不真切,当皇帝睡着时,便没了平常穿龙袍时不可迫视的威严,仿佛气质也跟着温软下来,年轻英俊的脸庞怎么看也不讨厌,是她见过最帅的老板,也是天底下最尊贵的人儿。 这么一张俊脸,换谁来了都得恋爱脑。 姜娴没忍住把手搭在他身上,思维活跃:皇上,你这个年龄你怎么睡得着的?你后宫里还没儿子呢,连个闺女都没见着,半夜不得多多劳动啊,怎么能睡得这么香的!气煞人也。 过了好一会,姜娴才心不甘情不愿地坠入梦乡。 ※ 翌日,建章宫请安,陆容华和冯良媛都顶着一双脂粉也掩盖不住的肿泡眼。 姜娴觉得她俩这回不用装也像病人了。 就是不太美。 陆容华心中郁结,心情极差,虽然知道皇上后半夜去找了冯良媛,又召幸顾贵人,但她也不想说话了,便恹恹地往那一坐,闭上嘴。看她如此,姜娴自然也不会主动去撩拨她。 但,总有人喜欢无差别开火。 “陆容华的脸色怎么这般差?可是昨儿侍寝受累了?”容贵妃先是摆出关切的神色,复又掩唇凉笑:“瞧本宫这记性,忘记昨天皇上没宿在你那了,也省了一道受累的功夫,怎么没好好休息,连向皇后请安都一脸疲态?” 陆容华的脸都绿了。 她咬牙:“劳贵妃关怀,臣妾是有些乏了,并非故意怠慢皇后娘娘。” 皇后:“无妨。” 众人闻声往上首看去,结果发现皇后比她俩看着还累。 光顾着看陆容华好戏的容贵妃这才吃了一惊。 “既然陆容华乏了,本宫今日也不多留你们了,都散了吧,” 皇后一顿,点名:“顾贵人留下。” 皇后要留人,能有什么好事? 众多幸灾乐祸的视线便往姜娴身上斜飞过去。 只是,她们却看到姜娴欢欢喜喜地应了是,迎了上去—— 好耶,后宫ceo终于叫她加班! ------------ 第五十九章 给皇后打工 建章宫中,只剩下了皇后和姜娴。 论地位,如无恩旨,贵人是不配在皇后面前落坐的,姜娴正要起身,却听见上首的皇后说:“无妨,坐着吧。” 皇后的声线温婉,语调从容沉稳,带着一股子岁月沉淀下来的游刃有余,还有……半截身子入土的疲惫。可是皇上也才二十五岁,皇后年纪比他更小,明明是个年轻姑娘,搁现代才刚毕业不久的应届生,听着却像是暮年的人,仿佛建章宫里有吸食人类精气的妖魔,将其榨干。 姜娴没全站着,坐偏了半个身子。 另外半边是悬空着的,对她来说问题不大,就当是在扎马步了。 “本宫叫你来,是想向顾贵人请教一些事情。” “臣童如何当得起皇后娘娘的请教,娘娘若有用得上臣妾的地方尽管问便是,只要臣妾知道,必然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姜娴说道。 皇后能有何事请教她?难道是皇上的喜好?姜娴估摸了一下,如果是皇后来问的话,她用皇上的情报来换取皇后的善意是很划算的——皇后得宠,并不会影响她的地位,和皇后交好,完全利大于弊。 只不过,皇后若然真问这事的话,便显得不太聪明了。 毕竟以皇上对皇后的看重,她并不需要放下身段来争宠,除非…… 她深爱皇上,是个恋爱脑。 姜娴对恋爱脑敬而远之,仿佛在看另一种生物,只剩尊重祝福。 “早在顾贵人刚进宫学规矩时,本宫便听教养嬷嬷提过你的名字,”皇后缓缓道:“她说你有问不完的问题,使不完的精力。” “嬷嬷过奖了,臣妾也就一寻常人尔。” “半夜起来带着宫女慢跑,又在侍寝过后通宵抄书,翌日看上去依然精神饱满,这可不是普通人能做到的事情,”皇后并没有卖关子,在姜娴以为她疑心自己是妖怪的时候,她开门见山的道:“顾贵人每日只歇两个时辰的事可属实?到底有什么养生秘方,才能日日不断,只歇两个时辰?本宫想要请教的,便是此事,再无其他。” 她古琴般优雅清贵的声音透着掩藏不住的羡慕。 姜娴忽然想起来,自己什么时候听过这种既“年轻”又“老迈”的声音了。 她所在的加班大厂里,刚入职的年轻人几乎一个季度便会被熬成这个状态,真跟熬鹰似的,留下来的都是天选之子——她项目里的一个s市本地男生,在加班到一点后还能跑去夜店蹦迪,蹦完吃海底捞,吃完海底捞和搭讪到的天菜开房,倒头睡两个小时从酒店步行回公司上班, 让皇后羡慕不已的,不是圣宠,是她用不完的精力。 旁边的宫女嬷嬷面露着急,这不是该跟贵人说的话呀。 “回娘娘的话,此事属实,臣妾的确每日只歇两个时辰。” 姜娴没问皇后为何知道。 皇后手握宫权,理所当然管治六宫,别人到处打听是手伸得太长,皇后的手伸得再长,也是份内之事。姜娴不奢望自己的倚竹轩能跟铁桶一样,有眠夏和枕秋这两个忠心耿耿的宫女便已足够:“只是臣妾没有特别的养生方便,若要说的话,那便是不让自己闲下来,多运动,多锻炼身体吧!” “顾贵人如何锻炼身体?” 皇后语气中透出些好奇。 哪怕再擅骑射的女子,进宫后也都荒废了,她也没听说顾贵人有拉弓射箭的习惯。 “说来有点困难,若娘娘不介意的话,可否让臣妾在建章宫偏殿过一宿,让娘娘亲自看看,臣妾是如何强身健体的?” 姜娴大胆提议。 后宫总裁向她抛出橄榄枝,机不可失,自然是抓住机会套近乎,表忠心。 “这……” 第43节 皇后蹙眉。 建章宫没有让别的宫妃住下的先例,这不合规矩。 但宫规上也没说不行。 “臣妾就在偏殿里宿下,娘娘是主,娘娘醒着的时候,臣妾就去伺候娘娘。”只要是打工,男女领导都一样,姜娴选择同时攻略。 听到这里,皇后大大地心动了。 她觉长,每日得睡五个时辰才勉强算是睡饱睡足,睡少了头痛,思虑重的时候也会睡得不好,长年月积下来的头疾,便是生生累出来的。容贵妃分她宫权,却不全是替她分忧,经常冷不丁地对她使坏,给她挖坑,于是昭阳宫送过来的章程,她都得亲自过目一遍。 如果能练成每日只睡两个时辰的体魄就好了! 终于,皇后点头了: “那今日顾贵人便宿下吧,顺便也来替本宫分忧。” ※ 另一边厢,乾坤宫。 “皇后把顾贵人留了下来?”听到这事,皇帝莞尔:“难得皇后对谁感兴趣,也罢,顾贵人的确讨人喜欢。” 把这消息传到乾坤宫的,是容贵妃的人。 她巴不得皇后和顾贵人撕起来。 若是皇上为了正得宠的顾贵人打皇后的脸,她就更高兴了——不能只有自己在顾贵人手上丢了面子,要丢一起丢! 只是,和容贵妃想的不同,皇上一点不着急。 不久后,皇后那边也派人来跟皇上打一声招呼:今儿顾贵人在建章宫宿下,皇上要召幸妃子的话,还是另觅他人吧! ※ 建章宫。 中宫皇后所住的宫殿,比倚竹轩大上许多,也被皇后管治得跟铁桶似的,皇后便说了,让她像在自己宫里一样如常即可,不会传到其他宫里去,让别人说嘴:“本宫想知道,你每日是如何养成这种用不完的精力的。只是本宫还有宫务要处理,你且自便吧。” 姜娴欣然答应。 于是皇后在核对账簿,她在旁边跳帕梅拉。 皇后拟过年封赏的章程,她在旁边做腹肌撕裂者。 姜娴不累,皇后看得眼睛累了。 在她做完十组波比跳后,皇后终于露出惊容来:“顾贵人每日皆是如此锻炼身体么?” 这也是建章宫的宫女嬷嬷想问的。 本来,她们对顾贵人体魄精力极好的传闻很不以为然,认为是言过其实,不料见识到姜娴本人后,却发现真有不会累的人。 ------------ 第六十章 打工第二天 (二更) 姜娴说:“回娘娘的话,倒也不是。” 就是说嘛,哪有可能天天这么练。 肯定是想在她们家皇后面前表现自己呢! 姜娴接着回话:“平时的话,臣妾还会领着宫人一起绕着倚竹轩跑十圈。” 建章宫的宫女嬷嬷微不可察地后退半步。 去倚竹轩当差,居然要受这么大的罪! 锻炼完之后,姜娴便让宫女给自己拿来纸笔墨砚,在矮一些的桌子上,继续描画皇上私库的物品账本。这时,皇后注意到她手上用的活页本,心生好奇。 不等她开囗问,姜娴便心领神会地将其献上去:“臣妾在整理銮奇库账本的时候,发现它是按进贡年份来分的,臣妾想以物品种类来分,方便皇上赏玩挑选,可要如何将新的贡品穿插进去?于是便想到在页侧打孔,再以细绳串起,是谓活页本。” 皇后不语,指尖摩娑该本片刻。 作为肝宫务肝得快过劳病的古代高管,皇后很快便想到活页本的妙处——它是个非常简单,又很神妙的发明,以往她想在册子里补充点什么,只能在后面加,有了活页本之后,直接往里面“新增一页”即可:“顾贵人竟有如此奇思妙想,难怪皇上喜欢你,你可把此物献给皇上了?” “臣妾未曾将此物献于皇上。” 只一秒,姜娴便做出了投诚的决定。 如果皇后要将这发明昧下来,与其不情不愿的被硬抢,她更愿化被动为主动,将它当成搭上皇后线的“投名状”。 姜娴手中来自现代的伟大发明不止一样,日后等得到皇上的更多信任,才好拿出来。 “这物虽好,造工却粗陋,想必是顾贵人自个捣鼓出来的,本宫让造办处去把它完善,再献给皇上,”皇后一顿,拍了拍她的手:“顾贵人不必担心,本宫不会将你的功劳昧下。” “臣妾方才如实回答,便是因为不曾有过此虑。” 姜娴微笑回答。 上司的话,不能当真。 甭管男上司女上司,全当放屁。 “等明日你便知道了,本宫也不妨跟你说实话,本宫不欲在后宫中锋芒太露,最好恪守本份。若非这物对处理宫务大有帮助,想来真能帮上皇上的忙,本宫也不想去跟皇上提。” 见姜娴露出疑惑神色,皇后坦言:“若是本宫太能干,皇上便会想更多多倚重本宫了。” 能者多劳。 皇后在后宫有限公司里已经做到顶了,她不图分红不图奖金,升无可升,再多揽活儿就是加快结束自己的工作寿命:“本宫说的,顾贵人可明白?” “臣妾明白,” 姜娴一顿:“既然本子被拿去造办处了,臣妾没别的事情可忙,不如就来为娘娘分忧吧!” 皇后以为她是有意讨好自己,才作此举。 毕竟宫务繁琐复杂,事事须循旧例,哪怕姜氏在闺中学过管家,也不是一个量级的事儿。可她既然有这份心,皇后便承了她的情,也是想看看她到底什么时候会觉得累。 很快地,皇后便认识到了自己的错误。 顾贵人她,居然如此擅长文书工作! 姜娴是从底层卷起的,自然也做过助理,她做助理的时候把上司惯得都不想放她走,她也习惯了把事情都办得妥帖。姜娴并不越俎代庖的替皇后做决定,只是将次要的全捋好,再让皇后拍板。 姜娴现在做的活,和建章宫识字的宫女并无分别。 但她们没有现代高效工作的经验,优势也仅仅是识字,所有工作便由皇后一力承担,不把她累坏才怪。 首次经手宫务,姜娴发现…… 自己入职了一家很琐碎,很龟毛,还有一堆文盲的公司。 搞到一半,姜娴不禁发出灵魂疑问:“皇后娘娘,平常这些事务都由娘娘自个完成吗?” “平常有福锦她们帮本宫,她们都识字,为了给本宫分担,自打皇上登基以来,本宫便只提拔识字的宫女了。”皇后说道。 这也是她不抱怨的原因。 皇后觉得她已经有很多帮手了,还力不从心的缘故,一定是自己能力不足,睡得太多。 “皇后娘娘,不是会认字,就懂得工作的啊!”姜娴语重心长:“一直以来,真是辛苦娘娘了。” 这些宫女的工作能力,让姜娴想到自己小组作业的组员。 当时她也跟他们说: 同学,不是有字有图便叫ppt的。 宫女福锦窘迫:“奴婢在家里从来没学过……” 嬷嬷也不教如何当秘书。 她们伺候娘娘的功夫是一等一的好。 家政干不了秘书的活,很正常。 “罢了,臣妾就是来给皇后分忧的。” 姜娴深吸一囗气。 有姜娴在身边,皇后才发现,繁琐的宫务处理起来,可以这么得心应手。 她只用做决定就行。 两人忙到了深夜才歇下。 皇后躺在榻上一回忆,自己竟然和顾贵人在半天时间内,完成了往日要弄三四天的工作量。 福锦念叨:“顾贵人是真不把自己当外人呀!不过也好,有她来帮忙,娘娘可得两日好睡了,再忙下去,粉也遮不住娘娘眼底的乌青,真教奴婢心疼,”说着又自责:“奴婢若有顾贵人的三分能耐,也不至于让娘娘如此辛劳了!” “这如何能怪你,即使是本宫,也不算得心应手。” 皇后失笑。 福锦吹灭了灯,她也缓缓合上眼,在睡前问上一句:“顾贵人可在偏殿歇下了?” “回娘娘的话,顾贵人她听说建章宫里藏书丰富,正在书房里看书呢。” “……” 皇后听着都觉得累了。 她合上眼,一夜好睡。 翌日,皇后睁开眼,第一件事情便问:“顾贵人可起来了?” “回娘娘的话,顾贵人她早在一个时辰前便起来了,在娘娘的书房里看了一会书,又接着去晨跑,出了一身的汗,请宫女打水洗澡去了,算算时间,也该……” 这时,门外响起姜娴精神快活的声音:“臣妾求见皇后娘娘!距离请安还有一会儿,昨天有些账本没对,不如就早上来把它对完吧。” “……” 皇后把被子盖过头顶,不想面对。 ------------ 第44节 第六十一章 热血梅开二度(二合一) “来伺候本宫更衣。” 皇后缓声说。 这句话,本来是吩咐宫女的,只是建章宫的宫人规矩太好,整个卧室里极为安静,姜娴在外首听见,欢快地应了声:“好的娘娘,臣妾这就来伺候娘娘更衣。” 不就是换衣服吗? 都能帮皇上换了,帮皇后换换又有何不可。 其他宫女一听,也以为皇后是让顾贵人进来伺候,便没拦着她进来。 姜娴把之前在皇上面前的小可怜光环撤掉,只用了粉丝滤镜——这东西对其他妃嫔用处不大,因为她们人均对她恶意满满,没有“黑粉”滤镜就不错了,还给她套粉丝滤镜?做梦呢。 这会粉丝滤镜对皇后起效,她就看到顾贵人容光焕发地走进来,她进门时逆着晨光,晨光在她身上勾了道金边,澄澈明亮的双眼盛着盈盈笑意朝她请安,是她不曾有过的精神面貌。 皇后:“……起来罢。” 不知怎地,皇后看见精神饱满的顾贵人,心更累了。 她就像是被早八折磨的疲惫大学生,对同样上早八课却精神奕奕的卷王同学感到不可思议:“本宫原是叫福锦来伺候,想让你在外面等一会的。” 伺候皇后,对部心气高的宫妃来说是折辱。 像贵妃肯定是不乐意的。 对低位妃嫔来说,倒是抬举,但皇后性子平和,她从来不认为别人伺候自己是他们的荣誉,但也非走在时代前端的平权先锋——懒得高傲,也懒得多想,要是姜娴不乐意,她便不勉强她,给她反悔的机会。 “在外面干等着无聊,不如进来伺候娘娘。放心吧,皇上都夸过臣妾细心妥贴。” 姜娴刻意提起皇上,试探对方的反应。 她的余光扫过皇后沉静的脸庞,没在上面看到一丝嫉妒。 皇后:“皇上中意你,本宫自是放心的。” 皇后:“何况,本宫也觉得你办事细心妥贴。” 来自后宫总裁的认可! 在职场上,姜娴和女上司打交道的次数不多,每次都很愉快——她们往往细心,要求高,既有大局也顾小节。来自同性的夸奖,也更让姜娴成就感满满。 撇去厚重的衣服,皇后也不过是个二十出头的姑娘,鲜嫩身躯被礼教规矩缚出了稳重的壳子。帮她穿好衣服后,姜娴又接过了为皇后梳妆的活,替她画眉,用遮瑕修容的手段上粉,让皇后看上去比平常更精神些。 宫女福锦见了,大为激动: “顾贵人画妆的技术可真神妙。” 她是皇后的陪嫁丫鬟,与皇后分外亲厚。 福锦看着,经顾贵人的手化完妆的皇后,整张脸都年轻了不少,恍若出嫁前的模样。 姜娴笑说,“娘娘喜欢吗?若是喜欢的,等请完安我留下来教教你的宫女。” 修容和遮瑕的原理,都离不开现代美术。 古代的写意画是不强调立体感和明暗的,妆容上也较为扁平,顶多会用腮红晕染出少女粉颊红红的情态, 还有燕赤朝流行的“倒晕眉”,也是眉毛边缘往上方晕散开些许。 毕竟脂粉都是白的,没有肉色。 要达到非常自然的修容效果太难,但稍作修饰,特别是在掩饰疲态这一点上,已经比平常强上很多。 “你倒是不藏私。” 皇后动容:“后宫女子哪个不是把变美的秘方藏得死死的,你倒好,本宫还没问呢,你就什么都跟本宫说了。” 自打姜娴得宠以来,皇后听过很多传言。 说她极有手段,笼络得皇上三迷五道。 说她心思毒辣,连贵妃也不是她的对手。 说她狭隘记仇,谁对她不客气,她必百倍报复。 如今皇后对她上下打量一番,越看越觉得姜娴的确生得极美,人也纯善天真,哪里像贵妃说的那般丑恶……是了,谁得皇上的欢心,贵妃就巴不得谁死,宫里的传言,多半也是出自容雪施之手。 “自入宫后,除了陈答应,臣妾就没遇到投缘的朋友,难得娘娘赏识,臣妾这丁点学识,又有什么好藏私的呢?”姜娴说道。 职场求生经验之一: 抱对腿,站对队。 放眼后宫中,其他宫妃都是她的竞争者,追求的是皇上的宠爱,随时会背刺她。皇后不同,她为皇帝主持中馈,地位稳如泰山,无子又如何?后宫谁生下来,都得尊她一声母后。 姜娴之前一直没出手,是隔得太远,不清楚皇后的需求。 如今清晰明了。 皇后的需求,是一个能干的帮手。 这一点,姜娴完全能满足,于是悍然出手,献足殷勤——一个能干的下属,对上司来说是左膀右臂,只要尝过一次她的好,她敢打包票,娘娘便再也离不得她。 皇后的大宫女南绢听了略不高兴。 堂堂一国之母,怎可拿陈答应来比呢? 皇后听了却对姜娴高看了一分。 皇后能看出姜娴有意笼络她,这不是坏事,人与人的交往以利益为根基是正常的事,而她在投诚之际,没有完全把陈答应抛在脑后,反倒能看出这人重情义,是能打交道的:“却不是人人像你这么想,南绢,去把那只碧玺镯拿来。” 不久,南绢捧回来一个锦盒。 打开锦盒,里面放着一只艳粉色的碧玺镯子,中间以雕金作扣,色泽透亮动人,金扣的造工也精巧无比,起码是妃位以上,或者像郭才人那般雄厚的家底才能得到的。 皇后为她亲自戴上:“这就当是本宫给你的见面礼,日后多来建章宫作客,你生得漂亮,总是素着不免暴殄天物,打扮得华丽些,皇上见了也喜欢。” 到底是皇后跟宫妃的关系,哪怕皇后知道姜娴缺银子,也不能直接说“以后来建章宫上班,薪酬从优”这种大白话。常来她宫里,还能少得了赏赐?建章宫的好东西太多,皇后还不怎么用得上。 她既然本朝国母,也是出身高贵的天之骄女。 和皇后同等出身的容贵妃,一件衣裳不会穿超过第三次,而她的家常衣裳却是半新不旧的淡紫暗云纹宫装,发髻上插了根东珠钗,耳坠又是素银的,简朴大方。 东珠是皇后的身份象征。 即便如此,也能从细节看出,皇后身上的饰品没有一件是新打的。反观容贵妃,每次出场必然珠光宝气,头上插无可插,折现下来便是每日头戴北京一套四合院,双手手腕各戴一只汤臣一品,随便摘一件首饰下来,便能让普通人实现财富自由。 姜娴把这些尽收眼底。 是皇后买不起吗? 不,是皇后已经不需要用这些来证明自己的尊贵了。帝后一体,皇后简朴节俭,传出去也是皇帝的美名。 “若是娘娘不嫌弃臣妾,臣妾便多来叨扰了。” 姜娴接过碧玺镯子,欣然戴上。 ※ 今日建章宫请安,不少人往姜娴身上瞟。 她留宿建章宫的事,许多宫妃已经知道了。 特别是容贵妃,她伸长了脖子盼着皇帝去建章宫和皇后大吵一顿,不料却只等到皇上独寝未央宫的消息,一切风平浪静。 今日再见皇后…… 居然非常容光焕发!黑眼圈都不见了! 以往皇后接受众人请安,哪怕脸上挂着淡淡的微笑,眼里也是掩饰不住的疲倦。换作旁人,兴许是久不得宠的孤独憔悴,而皇后?初一十五皇上宿在建章宫第二天,她不仅是疲惫,脸都直接垮下来。 双重加班,真不是人干的。 结果姜娴到她宫里睡了一天,人不困了,精神了,接受宫妃请安都有劲儿了。 “臣妾听说顾贵人昨日宿在皇后的建章宫里,这恐怕不合规矩吧。”容贵妃率先发难。 “只是主殿不得让后妃居住,本宫早让人把偏殿收拾出来了,贵妃不必多虑。” 这规矩,也是怕皇上干出在皇后主殿临幸其他妃子的荒唐事来。 容贵妃不依不饶,转头瞪向姜娴:“皇后宽容,顾贵人却不能仗着这点行为无状,竟干出宿在皇后建章宫的狂行来。” “回娘娘的话,” 姜娴起身回话,面上挂着恭谨的微笑:“臣妾并无宿在建章宫,贵妃娘娘误会了。” “哦?” 容贵妃挑眉,冲她冷笑:“顾贵人真是胆大,竟敢对着本宫撒谎。皇后,此举不罚,岂不是彻底乱了规矩!” 看来姜氏真是被宠得没边了! 皇上宠她,楚思芸也跟中邪了似的留她在身边。 莫不是眼看自己失宠,才想到抬举姜氏为自己固宠,借腹生子吧! 也罢,今儿总算让她抓到姜氏的小辫子,在贵妃面前撒谎,总得狠狠掌她的嘴,才算公允! 容贵妃恶意满满地想。 “臣妾没有撒谎。” 姜娴再道:“臣妾只是待在建章宫过夜,可是臣妾没有睡觉,便不算是宿在建章宫。” “……” 此言一出,众人皆惊。 毕竟对宫妃来说,是很少通宵熬夜的。 皇后也惊讶——她不知道姜氏竟然没睡觉。 “昨夜臣妾伺候完皇后入睡后,便在偏殿里研究学问,做做运动,再者便是去书房皇后娘娘的藏书,未敢在建章宫歇下,”姜娴说道:“在偏殿外守夜的宫女可作证,臣妾是否在屋里一直有动静?” 贵妃一双厉眸投向皇后身边的宫女。 皇后微微点头:“把易芝叫出来。” 易芝是昨夜在建章宫偏殿守夜的宫女,被点名叫出来后,她费尽九牛二虎之力再不至于抖成筛子,她战战兢兢地回话:“奴婢参见各位娘娘。” 易芝跪在地上,贵妃寒声问话:“你昨夜守在偏殿,可有听到里面的动静?” “回贵妃娘娘,奴婢守夜的时候,确有听到顾贵人在里面跑跑跳跳,隔着门窗都能察觉到在地板上跳动的动静……” 第45节 古代屋子的隔音约等于无。 主殿跟偏殿隔得远些,这点动静不至于惊动皇后,姜娴便由着性子来,该练练该跳跳。 易芝接着回话:“还有不时念叨着一些,一些话……” 贵妃:“什么话?” “什么……虎发调诞历、么刷历、玷优、词麟、滚猪竹城……”因为她完全不知道这一组组词语代表着什么意义,易芝有些发音并不标准,她越说越害怕,竟是磕起头来:“奴婢听不真切,也记不周全。” 这一轮下来,众人皆是听得一头雾水。 说到这里,容贵妃却是有点相信了姜氏她没睡。 毕竟,如果只是为了掩饰姜氏的谎言,易芝完全可以编个更加合理的过程。横竖人在建章宫,容贵妃真没安插钉子在里面,她是没有人证的,如今全靠吓。 于是她换了个方向发难:“顾贵人在建章宫里念叨着无人听懂的古怪词汇,可是行邪崇之事?” 皇后略微变了脸色。 后宫对巫蛊邪崇的事是很忌讳的。 不论是否有确切的证据,宫妃行事疯疯癫癫的,便很容易让人扣上妖孽的帽子。 面对容贵妃的质问,姜娴淡定回应:“贵妃娘娘又误会了,臣妾并非行邪崇之事,而是在研究銮奇库的自鸣钟啊!正确的说法是副发条弹力、摩擦力、点油、齿轮和滚珠轴承。” 西洋人在献上自鸣钟时,也附上了一些用法,由识字的翻译记录下来,和物品一起收藏在銮奇库里。 姜娴便拿着那份记录,结合系统的教育课程,自学拆解和修理。 念出来,只为辅助记忆。 毕竟系统里收费较低廉的课程都需要姜娴亲自花时间精力去学习,而不是购买后,知识便浮现出脑海里,她自然是争分夺秒的去吸取知识,建章宫的书房藏书又丰富,她不舍得让学习的机会从手上白白溜走,便索性不睡了。 横竖她身体好。 说到这里,容贵妃已经信了三分。 因为她大哥经常和外族打交道,有时书信上也会提及些新鲜玩意,姜娴所说的,她隐约记得大哥有提起过,只是她不感兴趣。既然知道她说的是实话,自然再无质疑的必要了。 只是容贵妃难以置信:“顾贵人,你完全不睡觉吗?” 姜娴觉得跟她解释都是多余。 于是便搬出上回在昭阳宫里的扯淡说辞:“娘娘忘了吗?臣妾有一腔热血啊!” 贵妃的脸立马就绿了。 ------------ 第六十二章 在昭阳宫安装监控 在容贵妃受到的教育里,并无喜怒不形于色。 她是家中独女,从小只要拉下脸,仆从无一不战战兢兢,极尽讨好之能事。她高兴便笑,不悦了便怒形于色,一张花般明艳的脸庞哪怕是生气也是好看的。受宠的孩子不必隐藏情绪,城府深是为了生存,更好地生存,而出生便在终点的人,不必学得这些。 也就在皇上面前,她才掩饰一二。 于是建章宫众妃看到容贵妃被一句“一腔热血”刺痛得脸色垮下来,不禁疑惑: 这么无厘头的话,是如何触怒贵妃的? 顾贵人,有点东西啊! “顾贵人好一张利嘴,”容贵妃连连冷笑:“如此好精力,难怪既能侍候皇上,又能伺候皇后了,什么时候也来昭阳宫伺候伺候本宫?本宫的昭阳宫里,正缺个伶俐可心的体贴人儿近身伺候呢。” 这一招,也对陈答应用过。 古人重面子名声,进了后宫都是贵主,哪能被当成伺候人的玩意。 何况,服务帝后,和服务一个贵妃,是截然不同的。 姜娴到建章宫来,办的事更像古人里的“门客”。 被达官贵人清贵地养着,在要紧时刻替主子办事,如知名的孟尝君和信陵君……甚至知名的刺客荆轲,也是燕太子丹的门客,拿好处办事,办的都是要紧的事,费的是脑子,跟可被随意取代的寻常宫人不同。 …… 听到贵妃挑拨离间,皇后也有点恼了,只是她在中午以前的所有反应都是慢半拍的,魂儿还在榻上睡回笼觉呢,开口便慢了些,姜娴那快活的声音又响彻建章宫:“承蒙娘娘抬爱,臣妾精力再好,也是肉体凡胎,做不到三头跑。不过既然娘娘说昭阳宫缺人伺候,缺的还是近身伺候的,那怎么行!?” 姜娴一改在皇上面前的柔媚语气,每句话字正腔圆,富有感情地抑扬顿错:“皇后娘娘仁慈,想必会为贵妃想的周全,臣妾请皇后为贵妃姐姐择一伶俐可心的宫女,到昭阳宫去伺候。” 说着,她甚至站起来行了跪礼。 礼数周全得过了头,戏剧性拉满。 在座的宫妃大多是聪明人,很快就反应过来:顾贵人这是顺水推舟,帮皇后在贵妃身边安插眼线,还是贴身的那种! 因为贵妃方才故意折辱姜娴,让她来伺候自己,而折辱一个贵人位分的妃嫔也是有分寸的,可以叫她来为自己斟茶递水,不能叫她当粗使宫女,那就太离谱了。 容贵妃给姜娴挖的坑,姜娴反手将她推了下去。 缺人伺候是吧? 皇后听不得这话,立刻赐个人过去。 让这人在昭阳宫边缘干粗活还不行,因为贵妃亲自说的,缺人“近身伺候”!姜娴两句话,便递给了皇后在昭阳宫明正言顺安装监控的话头。 “本宫竟不知昭阳宫缺人使唤了,”慢半拍的皇后终于连接上了服务器,她淡笑道:“贵妃不必着急,缺人伺候,哪用得着顾贵人呢?顾贵人蒙受圣宠,是娇贵惯了的人儿,不如内务府精心调.教过的宫人更手脚麻利。正好内务府新派来个丫头易秀,便派过去贴身照顾你吧,也省得你盯着后宫里的女人不放,她们进来是为皇上绵延子孙的,干不来伺候宫妃的活。” 一番连消带打,便把事情定了下来。 容贵妃总不能说“我不缺宫女,我就要顾贵人伺候我”。 阴阳怪气的话成了现成的话柄,一想到等会皇后的人就要被送到昭阳宫来,容贵妃的脸色又阴了三分。当看到皇后将易秀唤出来,竟是个年方十七,出落得甜美动人的少女时,更是心头火起:“话都被皇后说完了,臣妾当无异议!时辰不早了,恕臣妾告退!” 走前,容贵妃脸颊浮现两坨比胭脂更艳的红。 气得低血压都要被当场治好了。 这要换作姜娴坐后位,必会把她喝住,乘胜追击,在后宫全体成员面前狠狠落她的面子,重建自己的威信,让所有人知道自己才是后宫中说一不二的一把手。 但皇后只是淡了脸色,由她退出。 “哎呀……”陆容华幸灾乐祸:“看贵妃那脸红的,想必是被顾贵人气狠了。要我说顾贵人也得顾及贵妃的面子呐,不然被贵妃惦记上,在宫里的日子可不好过。” 她跟贵妃老对手了。 当面怼不过,只敢背地里阴阳两句。 “陆容华误会了,娘娘身份贵重,如何会被臣妾气到呢?方才她红着脸走,是被臣妾的一腔热血打动了,是遇见心悦之人时的羞涩脸红,”姜娴坐回自己的位置上,笑吟吟道:“臣妾区区一个贵人,何劳贵妃惦记?再往前数,还得是陆容华呢。” 容贵妃要清算谁,她的位置也是靠后的。 今日容贵妃对她发难,主要是因为她投靠了皇后,皇后才是容贵妃的主要对手。 陆容华:…… 羞涩脸红,也亏顾贵人说得出口! 如果负气告退的容贵妃知道自己在走后被形容成了心悦顾贵人,说不定会折返回来打烂她的嘴。 ※ 容贵妃走后,皇后也很快让众人离去。 姜娴是和陈答应一道走的。 陈答应:“作为你的好姐妹,我觉得我很有必要规劝你一下。” “你说。” “首先我不是争风呷醋,其次跟皇后对食太危险了,我劝你三思。” 饶是姜娴,听到这荒唐话也不禁踉跄。 再侧过脸去看陈答应,陈答应很认真地看了回来,居然不是玩笑话,姜娴只好说:“我劝你少思考,你一思考就坏事……我跟皇后不是那种关系,来往也是很清清白白的。” ※ 众妃走后,皇后心血来潮地想试试姜娴的生活。 于是主殿只留下心腹伺候,换上简便的家居服,用生疏的动作跳起了昨日姜娴所跳的舞蹈……说是舞蹈,其实是动作简单的健身操,加上皇后不笨,她记忆力很好,姜娴跳了一下午,她也看会了。 只是眼睛会了,身体没会。 到晚上,姜娴就听到皇后在建章宫晕了过去的消息。 (本章完) ------------ 第六十三章 攻略皇后 建章宫。 听到皇后晕过去了的消息后,皇上第一时间放下奏章赶至,他大步流星地走入内间,寒着脸问:“林太医,皇后的情况如何了?” “回皇上,臣已替皇后娘娘扶过脉,” 林太医是个走路都颤颤巍巍的老头儿。 他给皇后诊脉后,回皇上的话,便是皇后身体本就不强健,骤然剧烈运动,一时经受不住,才会晕过去,只要好好休养一下,便无大碍,再者便是语重心长的医嘱:“娘娘若想要锻炼身体,也该徐徐图之,切忌心急求快。” 因为皇后凤体兹事甚大,林太医和院正大人一同诊过脉,才敢下此判断。 这时,脸色苍白的皇后也慢慢醒转:“皇上……” 一见到明黄色,皇后下意识就要起来请安。 皇上立刻将她按回去:“皇后不必起来请安了,你好好躺着休息,”接着抬头问宫女:“你们怎么伺候的?居然让皇后累晕了过去!伺候得不精心的,就打发去慎刑司吧!” 建章宫的宫人跪了一地。 皇后尴尬道:“不怪他们,是臣妾想学着顾贵人一样锻炼体魄,一时高估了自己的状况,才让皇上担心了,臣妾有罪。” “人和人的体质不同,顾贵人的体魄是比常人强些,皇后很应该量力而为。” 说到这里,皇后更尴尬了。 第46节 因为她有量力而为。 她看同样的舞蹈,姜娴跳了一个半时辰,她只跳半个时辰,削减了整整三分之二的强度……再说了,姜娴在跳的时候,除了出了些汗,看上去并不吃力,还有闲心一边跳,一边和她说话。 结果自己却不行了。 皇后百思不得其解,那么简单的动作,跳着也不觉得多煎熬,怎么就突然晕倒呢?其实,是因为姜娴跳的乃是后世的“帕梅拉”,动作看似极好上手,做着不累人,越到后面才越见真章,皇后初次体验,低估了姜娴的身体强度,又高估了自己身体的耐受程度,才晕了过去。 有宫女精心伺候着,歇两天便没事了。 皇后身子抱恙,皇上本应留下来陪她,可前朝的确事忙,他只待了一会就得回乾坤宫去,军机大臣还在等着他,他叹气:“朕不能久待,皇后可有什么想要的,跟朕说,朕都满足你。” 闻言,皇后眼睛一亮:“什么都可以?” “君无戏言。” 见向来贤德内敛的皇后竟也有了想要之物,皇上不禁心生好奇。 只见下一秒,皇后道:“那就传顾贵人来陪陪臣妾吧!” “……” 这一刻,皇上心里产生了和陈答应一样的疑问。 但皇帝始终是皇帝,他没问出口,只是应允了下来,并让梁遇寅去接姜娴过来,自己则是回到乾坤宫,继续商议政事。 ※ 姜娴抵达建章宫的时候,皇帝已经走了。 建章宫所有宫人因为这事都受了罚,看向她的目光也略带怨念,特别是福锦——她倒不怨挨板子,也不怨罚月例银子,她是心疼自家主子:“劳烦顾贵人劝着点娘娘,可别再冲动尝试危险的事儿了!” 姜娴点点头:“放心,对于这事,我已经有个万全的计划。” 听到这话,福锦才放心的放她进去。 姜娴向皇后请安,皇后早就能坐起来了,只是脸色白了些,和平常并无不同,她笑问:“顾贵人可是受惊了?本宫的身体比自己想的更弱些,倒让顾贵人落了不少埋怨。” “也不全是,” 姜娴说:“贵妃说不定很想感谢我。” 如此大不敬的发言,却逗得皇后展颜一笑:“我的身体其实不算孱弱,若真的先天孱弱,这后位也轮不到本宫来坐!”帝王家挑儿媳,必然是选身体康健的:“只是入主中宫后,要烦心的事越来越多,本宫的精力越发不够用,长此以往,怕是熬不住,才想向你学习。” 皇后苦笑。 姜娴完全能明白她的难处在哪。 她的难处,便是因为她是个需要正常睡眠的普通人。 在上辈子的现代,许多hr和上司也以苛刻的标准招聘着不需要私人时间,不需要家庭活动,最好上无老人下无幼子的孤家寡人,每日只须睡六个小时,还能24小时待命的。 皇后也是对标这个标准。 她错就错在,只是一个普通人。 “对于此事,臣妾早有准备,” 姜娴用她极具蛊惑性的声线娓娓道来,在袖中掏出一本活页本:“臣妾听闻娘娘累极晕倒之后,制定了娘娘也能轻松胜任,循序渐进的强身健体操。” 姜娴身后的福锦瞪大双眼。 原来让她放心,不是答应劝着皇后放弃锻炼身体的事,而是早就制定好计划! “帕梅拉对娘娘来说有点操之过急了,以娘娘的基础,刘畊宏会是更好的选择,等娘娘养好了身子,臣妾便陪娘娘一起强身健体。” “拥有强健的体魄,才能更好地处理宫务。” 姜娴逾矩地握住了她的手。 这时的姜娴,拿出了做暑期工销售时,和人说“游泳健身了解一下”的蛊惑语气,粉丝滤镜也拉满,听得皇后心动:“话虽如此,本宫今日已经想放弃了……” 处理宫务累,运动也累。 皇后都好想放弃啊! “怎么可以放弃呢?” 姜娴认定了皇后就是她在后宫里的女领导,所谓“臣等正欲加班,陛下何故先溜?”,自然要拉着女领导一起卷。只要皇后支棱起来,拿回分给容贵妃宫务,地位权势更稳,对她也有极大好处:“等娘娘习惯了锻炼,就会爱上锻炼的感觉,发现从前那些累人的事,也变得轻松起来。” 真正的卷王,甚至会给上司反向画饼。 皇后惊疑不定:“今日本宫跳的舞蹈,也会变得轻松?” “是的,等娘娘习惯了之后,甚至会爱上处理宫务。” 这是皇后不曾设想过的道路。 毕竟宫权于她是责任,每日再痛苦也得面对,而这时候,居然有人告诉她,她只要努力锻炼,就会爱上办公? 姜娴:【系统,有没有什么蛊惑人心的金手指换一下?】 系统:【有是有,但那不该对皇后用。】 姜娴:【擒贼先擒王,搞定皇帝之前先搞定皇帝的女人,后宫的水很深,你把握不住的,听我的。】 (本章完) ------------ 第六十四章 娘娘,可否听臣妾一言 系统不信宿主的鬼话了。 它要求姜娴拿出具体的宫斗例子来说服它。 情急之下,姜娴忆起自己同事经常在摸鱼时玩的一款文字类宫斗游戏,就经常提到“进宫第一步,就天天找皇后唠嗑,讨好她,让她给我升位分”,举完实例后,她接着说:【皇后手握中宫笺表,即使是皇帝也不能轻易驳回,等我夺得了皇后欢心,她必定会扶持我上位,走上人生巅峰。】 中宫笺表是身份象征,一般不会轻易动用。 更别说是用在给后妃晋位的小事上了。 但乍一听过去,它仿佛是成立的。 于是,系统给姜娴推送了两个接近她需求的金手指。 【名称】:皇上,你要替臣妾做主啊 【类型】:一次性消耗品 【功用】:在对方对你心怀好感的前提下,你说出这句台词,便会大幅增加对方维护你的可能性。 【备注】:灵感来自《三国杀》的貂蝉,会撒娇的人最好命(男妃可用) 这个男妃可用就很灵性了。 【名称】:皇上,可否听臣妾一言 【类型】:一次性消耗品 【功用】:在对方对你心怀好感的前提下,你说出这句台词,便会大幅增加对方认同你建议的可能性,越柔媚做作的语气,效果越好。 【备注】:对方的心智坚定和对宿主的喜爱程度也会影响技能使用效果。 第二个比较适合当下的处境。 “娘娘~” 姜娴一手搭在皇后的手腕上。 这一声娘娘,叫的是千回百转,百般柔媚,听得建章宫的宫女都打了个冷战,心生疑惑。 顾贵人这是干吗呢? 她平常对皇上也这样吗? 可这是皇后娘娘啊!她对皇后献媚干什么? “可否听臣妾一言,和臣妾一起锻炼身体,有了强健的体魄,再将宫权全部收拢回手中。臣妾处处为娘娘设想,臣妾对娘娘的心,日月明鉴啊!” 福锦听得鸡皮疙瘩狂冒。 偏偏正在技能技用范围的皇后听着却很顺耳,姜娴的声音甜美娇软,一边说着话,一边指尖还轻轻在她的手腕上勾划,勾得她心颤…… 这技能原本是用来打动男人的。 可用在没恶感的同性身上,居然也能起效! 可见人们讨厌的不是绿茶,而是绿茶取悦的对象不是自己。 “顾贵人用心了。” 皇后恍神了一瞬,居然忘记了之前运动的痛苦,向往起了姜娴描摹出来,自己精力满满的美好未来:“本宫有你这左膀右臂,日后何愁后宫无人可用!” “娘娘英明,娘娘真棒!只要娘娘看得上臣妾,臣妾便愿为娘娘效犬马之劳。” 姜娴挽着她的手撒娇。 若皇帝在场,必然能认出来,姜娴对他的皇后撒娇献媚的模样,和对待他别无二致。 作为陪嫁丫鬟,福锦自楚府时期起就跟着皇后,周围的主子说话都讲究一个含蓄优雅,哪有像姜娴这样,花样彩虹屁加画饼齐上,巴不得昨天认识今天就义结金兰,太肉麻了,世家千金定然看不上这种作派…… 皇后:“哈哈,顾贵人也是的,什么话都挂在嘴边。” 皇后她招架不住了。 姜娴的话,她没全信,但听着是真好听。 看着皇后脸上显然易见的愉悦,宫女大感不可思议……原来自家娘娘吃这套?之前居然没发现?也是,不是人人有顾贵人的脸皮。 这就是姜娴会营业了。 而她更清楚,营业是其次,首要的是她对皇后来说有价值。 接着,皇后记起今次传她来的本意,是请她来一块儿捋理过年的章程:“等过完年,再过些时日,皇上就要去熙华园避暑了。” ※ 搭上皇后的线后,姜娴的后宫生活更丰富了。 每日请完安,必定被皇后留下来帮忙处理宫务。因为贵人身份尚低,本没资格协理宫务,所以这点没对外宣传,姜娴也同意了,只是皇后对她有愧,言语之间暗示过下回后宫晋封她必然榜上有名,同时也是各样赏赐不断。 这些日子里,皇后送给倚竹轩的赏赐,竟比圣赐更丰厚。 第47节 领导承诺升职名单会带上她,平时奖金福利没少给,这样好的上司哪里找?姜娴投桃报梨,帮她将变成沉疴痼疾的过往宫务记录梳理出来,用活页册重新记好,方便翻找旧例,大大增加了皇后的工作效率。 而最敏锐察觉到这一点的,是容贵妃。 自打抄写血书反省后,容贵妃便恢复了圣宠,虽然比不上最盛时期,仍是后宫第一人。可是大抵心中芥蒂并未全消,皇帝没有将之前归她管的内务府交回她手中,依然放在皇后那。 于是她这协理六宫的权力,就显得很虚了。 皇后位置稳固,贵妃能追求的目标,无非是儿子和宫权。 前者没影儿,后者容贵妃一直想争回来。 容贵妃想得很好。 她和楚思芸是老对手了,很清楚她能力有限,宫务早晚要吐出来,她等啊等,连去建章宫请安都不迟到了,就为着亲眼看一看楚思芸的脸色。 皇后她的黑眼圈重了。 送到建章宫的内务府账本,迟迟没理清。 皇后她消瘦得脸颊凹进去。 皇后她脚步虚浮了。 皇后她……在建章宫晕倒了! 听到这消息的时候,容贵妃乐得想开两壶上好的酒来助兴,算是提前开香槟了。 “皇后每日将姜氏留下来,不知道和她做些什么勾当,竟日渐变得面色红润。” 容贵妃皱眉。 马婉仪附和:“又是姜氏,哪里都有她!她去讨好皇后,皇后能帮她争宠吗?除了初一十五,皇上根本不宿在建章宫,我看她是白费功夫了,皇后也只是享受被她伺候的感觉……这顾贵人,真这么会伺候人吗?” 两人没往帮着处理宫务的方向想。 毕竟姜娴原身只是一个偏远地区县丞的女儿,旁人没料到她会拥有这么强的工作能力。 想到的,便是她拥有神奇的养生功夫。 容贵妃低眸片刻,冷笑:“她一个小小贵人,不想着攥紧皇上的宠爱,想着去讨好皇后。等皇上把她忘在脑后的时候,她便知道错了。” 两人正畅想着姜娴因小失大的悲惨下场时,却有宫女低着头走进来: “贵妃娘娘,建章宫那边……” (本章完) ------------ 第六十五章 活页本(皇家版本)二更 进来的宫女硬着头皮把事情一说。 原来是建章宫向皇帝献上了一种名为“活页本”的东西,据说用来记录公文极为方便,可以随意抽取其中的页码。据说,皇上在欣赏过后,将六部尚书急召进宫,他们都对此物大为欣赏。 “那有什么用?听他们夸的,本宫还以为皇后拿出了什么能行军打仗的好东西了,”容贵妃不屑地撇撇嘴,容家是武将世家,在她心中,自是重武轻文,接着又道:“皇后能有此巧思?本宫竟像是第一回 认识她了。” 马婉仪听了这话,想笑又不敢笑。 贵妃娘娘是真讨厌皇后啊! 容贵妃扫过来一眼:“你可是在心里说本宫看不得皇后好?” “臣妾不敢。” “你不懂,本宫及笄前就认识皇后,她是那种……怎么说呢?每回聚会有什么新鲜好玩的东西,在其他小孩争相抢着玩的时候,只有她坐得住,大人说她沉稳,实在是误会,她只是懒得动,东西不送到她手上,她都不会碰一下。这样性子的人,她会琢磨物品的新用法?本宫是不信的。” 说到大人对楚思芸的沉稳评价,容贵妃几乎是咬牙切齿的,恨得滴出血来。 就因为她曾经喜欢抢别人的玩具玩,别人就说她性格不如楚家千金好。 容贵妃只觉得姓楚的懒驴一只。 “这事,必然有蹊跷。” 又听到宫女说皇上对活页本大加赞赏,容贵妃心中躁郁难消。 自己的宠爱大不如前固然可气。 但看见皇后得皇上青眼,比杀了她还难受。 在容贵妃后槽牙都咬碎了的时候,当中的“蹊跷”也很快揭晓了-- 活页本是姜娴献上的。 皇后不过是帮她找造办处,将原本粗陋的本子做得更美观。 毕竟是少年夫妻,皇后对皇帝的喜好了解得深些,知他自小养尊处优,喜欢奢华精美的事物,姜娴的初始活页本用途是好,就是外观太粗陋,哪怕内容何其锦绣,也要被扣大分。 皇后看过姜娴画的《銮奇库账本》,里面每样藏品的q版都画得讨喜又传神,偏偏书皮灰扑扑的,系起来的绳子也是随处可见的物料,于是小手一挥,送去造办处要求往贵里整。 活页本再送回姜娴手上时,她差点不认得它了。 谁家好人的活页本能往书皮上绣金丝啊? 谁家好人的活页本扣子是纯金打造的啊? 活页本封面的金鸟的眼睛和嘴巴分别用红绿宝石镶嵌。账本物品每样种类之间夹着一页绸面的刺绣图案,丰富了触感,巧思也极为别致。 皇后:“这样看上去就差不多了,之前实在是浪费了你的巧思。” 姜娴:“……” 她第一回 做项目,还往上面镶金戴银的。 多浪费制作成本啊! 看到她的震撼神色,皇后又道:“皇帝用的东西,不能穷酸小气了。” 姜娴点头表示受教。 新的职场心得增加了:给皇室打工,不该想着省钱,反而该使劲往死里花。 (本章完) ------------ 第六十六章 闭眼吹 皇后的建议是正确的。 皇上收到活页本后,固然很快想到了它的便利之处,但是放在手上细细摩娑一番后,他便察觉出别的不同来——姜娴将他私库里的物品每样以独特的画法描摹下来,使用的色彩和燕赤朝画家流行的很不一样。燕赤国境内早就有西洋颜料传入,只是并没有大规模的流行,彩色的绘画大多用在建筑上,而“随类赋彩”的画法,则大多用在青山绿水之中。 先帝偏爱水墨画,推崇墨即是色,在他治下的数十年,风行京中的画便以黑白为主,谁都以能得到皇上赞誉为荣。而当今圣上本人,却是个喜欢花团锦绣的性子,姜娴这一手色彩缤纷的q版宝鉴,便画到他的心坎上去,巴不得立刻给她狂点小红心。 现代人看到美图点赞转发。 皇帝看到美图,他把六部官员召进宫来,陪他欣赏姜娴的画作。 听到这传召内容,六部尚书原本是很不爽的。 官做到尚书也算是快做到极致了,特别是被称为“尚书之首”的吏部尚书张明慈,张老向来自重身份,如今冒着细雪入宫来,只为赏一个贵人的画,叫他格外不快。其他同僚见到他阴云密布的脸色,纷纷劝道:“能让皇上大张旗鼓地把我们叫进宫来的,也许宫里真出了一位不世出的丹青大师。” 张明慈眉头依然是紧皱着的。 他不信一介闺阁妇人能画出什么好画来,她们的世界就那么一点点大,眼界格局浅窄,便是画些花草树木怡情,技法再精妙,也起不到警世作用。户部尚书秦承懿笑眯眯道:“依我之见,顾贵人的话只是个幌子,皇上定然是有别的要务,传我等入宫密谈。” 这说法合情在理,张明慈的脸色缓和了些。 梁遇寅躬着身出来迎接,众人便噤声,换了张正色的脸去,进门便恭恭敬敬的跪拜。 “各位爱卿起来吧,都来看看朕新得的宝鉴。” 皇帝像是心情不错的样子,招呼众人看他手上的活页本。 众人一听,心中一咯当。 敢情真是把他们叫进宫看画来了。 还是看后宫妃嫔的画? 皇帝你没事吧? 他们个个学富五车,不缺文学素养,家中藏画不少,因此听到此宝鉴出自一个宫妃之手,便更加窒息。老臣们现在看向皇帝的目光,就像看自家陷入恋爱脑的学生,拿着小女友写的非主流青春疼痛让他们品一品…… 原本劝张明慈的户部尚书秦承懿这一刻心态是最崩的。 因为他是出了名的爱画。 以往也经常入宫和皇上欣赏新得来的好画,这时皇上也第一个点他的名:“秦承懿,你来看看这宝鉴。” 被点名的秦承懿欲言又止。 看样子皇帝不仅是要炫耀爱妃的画,还要他们夸一夸。 气氛烘托到这了,再不夸就不礼貌了。 秦承懿硬着头皮将那珠光宝气的册子接过来,正准备来一波闭眼吹,却很快发现了它的不同之处。 这宝鉴由金环扣成,环不是镶死的,手摸上去,能摸到随时打开的机关,一页页纸能随时抽出。秦承懿的眼睛渐渐亮了起来:“妙,妙啊!高,实在是高!“ 没人比户部尚书更懂活页本的好处。 户部即是现代的民政部和财政部。 它是六部之中最需要管大量账目的:田赋、关税、厘金……他管户口赋役,侍郎则掌稽核版籍等等的会计工作,就办公的地方,鱼鳞图册堆积如山,如果全能换成活页本,整理起来会方便许多。 想到这里,秦承懿难掩心中激荡,猛地回过头来:“此物当真出自顾贵人娘娘之手?当真神妙!请受老臣遥遥一拜!“ 说着,他真拱手一揖。 这一幕落到其余五人眼中,人都是恍惚的。 先是震惊,再是佩服。 平时没看出来老秦这么会奉迎上意啊,真是小看他了,看这逼真的演技,就是最后这一揖有点用力过猛的浮夸了。五人齐刷刷地转头去看皇上,皇上半点不觉得秦承懿浮夸,他非常满意地一点头:“顾贵人为了让朕能随时翻阅库中宝物,呕心沥血才研究出此宝鉴……你别攥得太用力。”看他攥得激动,皇上有点心疼地将宝鉴取回自己手中。 听皇上这么一说,秦承懿才认真看起里面的画作来。 第48节 有了活页本的巧思滤镜在前,他便不吝于给这宝鉴高评价:“这宝鉴的画风清新可喜,娘娘用的不是传统画技,以写实为主,偏偏又藏了些顽劣童心,想必是希望皇上在繁琐政务之中偶尔拿来赏玩放松,心意可嘉。能得此别具匠心的美人,等臣真替皇上高兴!” “不错,朕正是这么想的。” 皇帝满意的连连点头。 对劲,这就是他想说的。 姜娴习惯用写实的方式画画,落在皇帝眼里,他想到的却是姜娴为了刻画出物品的细节,熬得眼睛都生涩的画面。那q版的画风,肯定是她怕他被政务缠得枯燥,特意画了来逗乐他的。 呜呜,娴儿好爱他,全是细节! 秦承懿夸到了他的痒处,他大感称意。 这感觉就像是点开自家爱豆作品的热门评论里,看见一个权威路人夸中了作品里的优秀之处,让粉丝不禁拍膝直呼再来亿句。看到皇帝这巴不得把老秦引为知己的架势,其他臣子也不甘落后,争先恐后地夸起了宝鉴,连带着把姜娴也夸得天上有地下无。 “六法俱全,笔迹磊落!” “惟妙惟肖,顾贵人娘娘简直是天工在手! 秦承懿看他们捧的没在关键上,便点了一句:“你们认真看看这宝鉴上的金扣和孔洞。” 听到这话,五人回过头来看他。 怎么的,还指导上怎么拍马屁了? 只是很快,他们也发现了此物的精妙所在,于是闭眼吹就变成了真心实意的惊叹。 唯独张明慈不大愿意承认女子能有此等务实的巧思,“也许是顾贵人家中流传下来的法子,被她呈到皇上面前来了。”他宁愿荣及她的父兄。 皇帝却点点头:“是很该封赏一下顾贵人家里。” 张明慈:??? (本章完) ------------ 第六十七章 荣及家人 后宫里消息灵通的,都知道姜娴又有新的大事儿。 宫妃多是达官之女,她们家中的父兄都以获得圣赐的活页本为荣,还有传信进来问能不能跟顾贵人多要几本的,家中小辈闹得狠,谁要是有活页本,谁就是族学里最靓的崽。 郭才人家中也不例外,她听到这话怄死了: “还让我去跟姜氏讨要活页本,想都不要想!” 郭才人在钟粹宫里对着自家带进宫的婢女痛骂了一会姜娴,宫女才小声提点:“也许老爷是想小主借活页本为机,和顾贵人修补关系,恢复来往。”眼下姜娴正得宠,这冤家自是宜解不宜结。 郭才人闷不吭声地坐了一会,才掩面痛哭起来:“父兄到底是没想过我的感受!” ※ 因为皇帝的疯狂炫耀,姜娴作品得六部赞赏的美名便传了出去。 不仅如此,朴素版本的活页本也加班加点的赶制出来,从紧要的岗位为源分发下去。于是朝中便起了一股攀比风气—— 你还没用上顾贵人做的活页本? 那看来你的工作对朝廷社稷不重要嘛。 再瞧瞧天子近臣手上用的皇家尊贵活页本,那是身份象征,是得皇上宠爱信任的证明。皇上赐 黄马褂穿在身上太招摇,办公时把金光闪闪的特供版活页本掏出来,分分钟羡煞同僚。 手握活页本的到处炫耀,没有的只能眼巴巴看着别人招摇过市。 只是古代的生产力有限,哪怕皇帝知道这是好东西,命人赶制,可也未能惠及京中所有官员。普通商人拿不准圣意,不敢随便仿制出山寨品,怕触怒圣颜,于是活页本在一些夫人小姐眼中,便成了传说。 往常,皇帝的后宫里只有容贵妃一个传说。 每次集体活动,大家都能收到容贵人艳压全场的通稿。 这回,传说的主角却换了个人,换成了美貌与才华兼备的顾贵人。 起初她们是有点懵的:“顾贵人?上回跳舞跟仙女下凡似的那位么?” “是的,活页本就是她拿出来的,也有人说是她家父兄流传下来的好东西,总之朝中要员都用上了,我家老爷前日也得了一本。” “我家那位也是,可宝贝着呢,都不许他儿子碰。” 家里男人没得到活页本的夫人只能灰溜溜地闭麦了。 平常社交圈子里,拼的就是人有自己也得有的面子,于是就有人想到这东西既然是顾贵人献出来的,她家里肯定也有,跟她家人打打交道,要上一两本的,也不算仿制。 “就你能想到这一出?顾贵人的家不在京中,在梅泽县。” 梅泽县在哪里来着…… 众人想了一圈,愣是没想起来是哪里的穷乡辟壤,居然能出一位得宠的娘娘,真是祖坟冒青烟了。 而这时,祖坟冒青烟的姜家在干吗? 皇上体贴起人来很细致,他不仅给梅泽县送去了嘉奖赏赐,还升了姜娴她爹的官。 梅泽县的消息实在是太滞后了,他们还没为女儿晋封常在的事高兴完,就收到了升官的圣旨。 姜娴她后娘喜极而泣:“太好了,娴儿在宫中过得体面,刚得晋贵人,相公你又被皇上晋位……” “……” 姜父:“等一等,我那个不叫晋位。” 这2天好卡哦,哭泣 (本章完) ------------ 第六十八章 书房拟旨 “不叫晋位,该叫什么?” 张氏警惕起来:“你向来清高,该不会是觉得娴儿进宫追名逐利,坠了你的名声吧?你要是这么想,我就要跟你好好说道了。”原主的亲娘死得早,续弦是祖母张罗着娶进来的,一直没开怀,也把原主当成亲闺女一样疼爱。 姜恪好气又好笑,直呼妇人爱多想: “我这叫升官。” “人家说升官发财,那咱家是发财了么?” 知县的工资是四十五两,加上养廉银,能在梅泽县过上非常不错的体面日子了,可说到发财,那还有颇为遥远的一段距离。张氏面露憾色:“只升官不发财,少了点意思。” 姜恪看不得她谈钱的样子,嗤道:“按土话说,升官发财后面还有一句死老婆呢,你怎么不说?” “你又不是没死过。” 被谣传克妻,且已经克死了一位原配的姜恪:“……” 自从姜老太驾鹤西去,多愁善感的女儿又进京去后,这个家里说话是越发的不仔细了。 姜恪不跟她计较,喜滋滋地跟妻子科普:“我从前只是一个县丞,知县和县丞虽然只差着一级,但我之前是属官,现在是正印官,这一字之差啊,以后我就是梅泽县的一把手了,也不再用看何知县的脸色!我等了那么多年,终于被提拔了啊!” 说到最后,他双眼含了热泪,脸上绽出狂喜的笑容。 他不擅钻营官场,和谁交情都是淡淡。 这辈子来往得最频密的是何教谕。 本来想着何家知根知底的,又被他压着,能为女儿谋一门靠谱的好亲事,没想到人心大得很,进京攀高枝去了,从此和何家结了死仇,他也和何教谕割袍断义,从此姜家变得更孤辟冷清。 “相夫现在是知县了,距离京官还会远吗?” “……很远。” 姜恪不知道该怎么跟妻子解释,自己的官位要是搁后宫里,那就是个答应。他打起精神来:“放心吧,为夫会发奋图强,争取把官做大做强……也不难,你看今儿不就得皇上赏识了吗?我有才干,皇上是看得见的。” 这纯纯是自欺欺人了。 一个八品官的才干,比一个答应的美貌更加难以被皇帝发现。 结果,张氏向他投来狐疑的目光:“相公,朝堂的事我不懂,但方才接旨的时候,我是一块儿跟着听旨的。” 皇上颁的圣旨里说得很明白,夸赞姜恪教女有方,洋洋洒洒地吹了一段彩虹屁,内容大意是姜氏有女温柔贤淑大方,秀外慧中,书画双绝,对朝廷献上活页本,深得朕心,观其父多年在县丞一职上恪守本分,因此提拔成知县,望他戒骄戒躁,继续在新岗位上发光发热。 夸姜娴的内容,占四分之三。 到了结尾,才极为敷衍地提了一下姜恪的才干,予以期许,比例为四分之一。 有耳朵的人都能听出来,皇上是因为什么提拔他。 毕竟,皇帝是个很亲疏分明的人。 一个绿豆芝麻官,不能让他自降身份的多谈两句,于是由着性子来,在圣旨上一通夸夸姜娴,闭着眼睛听还以为是姜娴的晋封圣旨。姜恪被说得脸红,抬手以袖掩面:“女儿出息,我记首功。” “要说有功也是前头那位十月怀胎,要不你现在去给姐姐上两柱香?” “……” “你不去我去了,娴儿晋位了得告诉她。” 姜家一直有牌位供奉着逝者。 说着,张氏就去给原主的生母上香磕头去了,跪在下首叨叨近况:“娴儿进京后得了皇上赏识,在后宫站稳脚跟,现在已经是贵人娘娘了,你在泉下有知,也能安心啦,”她一顿,嘟哝:“相公也因为娴儿的缘故被皇上提拔了,真是一人得道,鸡犬升天啊!” 姜恪一进门就听到妻子把他比成了畜生。 ※ 且说回皇宫。 皇帝拟提拔姜恪的圣旨时,特意将姜娴召来乾坤宫伴驾,让她替自己磨墨。 姜娴换了一件水绿色的锦袍来,手上戴着皇后所赠的碧玺镯子,衬得研磨墨錠时的手葱白胜雪,在白蜡烛光下细看,更是细嫩无瑕如玉,纤细动人。 皇帝只瞥了一眼,便心猿意马起来。 别的宫妃来伴驾,无不想着温柔小意的跟他说说话,谈谈风花雪月,可在承宠时最妖娆撩人的姜娴却专心地研墨,磨好后将墨錠拿出来,用布将其仔细擦干,再收走。 第49节 仿佛为他磨墨,是天底下最重要的事情。 皇上默默地看着她,等她什么时候来勾引他。 等了好久,没等到。 这回皇上是真想岔了——对姜娴来说,工作是天底下第一号重要的事情,于她如此,于别人亦然,所以皇上召她来办公室,她就真认真工作,没想跟皇上搞办公室贴贴。 皇上蘸了墨,拟好圣旨,等她发现圣旨上的不同。 却见她研好墨后,垂手立在一旁,乖巧安份得如同一尊漂亮的雕塑,他不禁问:“娴儿今日为何格外安静?” “皇上在忙呢,臣妾怎好打扰。” 其实皇帝今天真不忙。 他是特地拨了时间出来,今儿要好好让姜娴陪一陪自己的,但他保持着皇帝的矜持,没点破此事,准备逗一逗她:“光叫娴儿过来做些宫女的活儿,也没空陪你说话,岂不是无聊得很。” 姜娴摇了摇头,摇的幅度很小,免得冰凉的耳坠摔打到面颊上:“臣妾最大的愿望便是伴着皇上身边,哪怕光是在旁边站着,对臣妾来说也是奖赏,岂会有无聊一说?皇上不要再说这样的话折煞臣妾了,臣妾也怕皇上真这么以为,下回就不让臣妾伴驾了。” 说到最后,姜娴把小可怜光环打开。 打工人当陪客太正常了,能在老板身边刷存在感就是好事。 见她言辞恳切,情状可爱,皇上欢喜之余又有点心疼——自己真是吃饱了撑的,没事逗爱妃玩,把人逗的委屈上了,看爱妃多可怜啊!他立刻把人搂进怀里:“朕拟完这张圣旨,今日就空下来了。” 皇帝心中一叹。 娴儿真是实诚又知避讳,进来这么久,眼都没往奏章和圣旨上撇一眼,极守本分。 罢了,爱妃就是这么个一心为她的脾性,他不是早知道了吗? 窥探朝政的事,她不会做。 “真的吗?” 姜娴在他怀里欢喜地抬起头来。 而在一分钟之前,姜娴早就用眼尾余光把圣旨内容全看完,也知道自己爹升官了。 (本章完) ------------ 第六十九章 眼泪 看是看见了,老板不说,姜娴就不多说。 上级是很难讨好的。 皇帝将她召来伴驾,让她磨墨,拟的是提拔她父亲的旨意,必定是存了想让她看见的心,但皇帝心性多疑,若她贸然谢恩,皇上当下高兴,过会回过味儿来,说不定又觉得她偷看圣旨内容,等同忤逆。 被上司疑心,顶多被穿小鞋。 被皇帝疑心,等着玩九族消消乐。 释疑是不可能释疑的,他只会用百般方法去证实心中的猜想。 对权力无上限的帝王来说,起疑即定罪。 “君无戏言,朕何时骗过你,”皇上挽起她的手把玩,心中怜她对自己一片痴心,便直说了:“来看看朕刚才拟的圣旨。” 皇上发话,姜娴才正眼去看那明黄色的圣旨。 她一边故作漫不经心的转头,一边拿出毕生演技,表情先是从散漫,到愣住,再轻蹙眉,接着不敢置信的猛地回头:“皇上……!” 皇上了然一笑,嗯一声以作回应。 很惊讶吧?很感动吧? 哎,朕待爱妃也不差。 姜娴从他怀里站起来,福身谢恩:“家父不擅官场钻营,多年来在县丞位上郁郁不得志,今日幸得皇上抬举,臣妾既是感激,想到皇上在百忙中还挂念着这事,更是无地自容了。 一个知县的官位,在皇帝眼中真算不得什么。 姜恪多年来在县丞位上有小功无过,按资历也很该升他的,只是人太老实也清廉,别人不挤兑他都是觉得犯不着,也鲜少跟他来往,好事儿自然不会轮到他,在二把手的位置上一待就是大半辈子,没想到人到中年,竟因为女儿的缘故入了皇帝的眼。 看这事讨得爱妃感动,皇帝觉得太值了:“你献上活页本一事有功,可才刚晋封过,再升就要惹人侧目了,”升她父亲的官,也等同升她了:“梅泽县离京甚远,皇宫里的生活虽好,子女离家,爹娘就没有不挂心的。等到过年,朕派人将你娘接进宫和你见上一面。” 两世为人的姜娴都习惯独自闯荡四方,并不想家。 但不等她反应过来,心囗忽然涌上锥痛,眼圈也跟着红了。 原主早就香销玉魂,只在在某些要紧时候,残留的情绪会影响到她--不过原主是个真正的闺阁少女,心里没藏多少事,这点影响微不可计,唯有一回,强烈的心酸和思乡涨上心头,使她鼻酸盈泪。 她不禁捂住胸囗,心中默道: 放心,我必会照看娘家,代替你孝敬爹娘。 锥痛之感很快褪去。 “娴儿怎么了?哪里难受?”见她哭了,皇上赶忙起来,让梁遇寅去传太医,话没说完,就被姜娴按下:“皇上不必,臣妾只是想到家里……有皇上照拂,臣妾很感动,才一时感怀伤情。” 逢年过节,宫妃的女性长辈能进宫是循例的恩典。即使是位分低微如答应,也能和家人见上一面,娴儿盛宠在身,能为这点小恩小惠感动吗? 肯定不能够! 那她是在哭啥? 那肯定是因为朕特意下旨接人进京,她为朕的细心体贴所感动。 皇帝是懂给自己脸上贴金的。 “以后皇宫就是娴儿你的家。”皇上替她擦去泪水,温声安抚。 姜娴听到这话,眼泪流得更凶了。 这回不是被原主影响,是她ptsd*犯了。 上一回她听到“以后就把公司当你家”的老板,拖欠了她一个月工资,白嫖了她两顿奶茶外卖直接跑路,人影都找不着。从此便长了记性,越强调公司是你家,老板同事一家亲的,全都是地雷,没有一家是清白无辜的! 这眼泪来得及时,皇帝真心实意地心疼上了:“朕本意是想哄哄你,怎么倒把你感动得哭的更厉害了!罢,罢,终归是朕的不是,今儿朕就留下来陪你一整天,快别哭了。” 一旁装透明人的梁遇寅大为佩服。 要说不愧是顾贵人。 这说哭就哭,还哭得特别逼真的本事,可不是人人都有的。 而同一时间,建章宫。 “顾贵人还在乾坤宫伴驾?”皇后问起。 福锦垂首:“皇上传了膳,今夜应该是不翻别人牌子了。” 顾贵人是惯会哄皇上的,人都伴驾去了,哪里有把到手的皇帝拱手让人的道理,她看皇后在听到这回答后脸色白了下来,不禁心疼安慰:“娘娘不必伤怀,也就是娘娘不爱跟皇上提,只要是娘娘派人去请,皇上必定会来建章宫的,这可是旁人没有的体面。” 这是大实话。 皇后派人来请,皇帝是必然会给她这个脸面的。 只是皇后从来不动用这个特权,也不干截宠的事。 福锦想,要是娘娘真的难受,就去乾坤宫一趟也是使得的! “本宫去请皇上?请皇上来做什么?”皇后一脸莫名,接着又伤心道:“顾贵人被留下来,今日定然是不能来建章宫了,本宫这账务……罢了,等明天吧!” 呜呜,神仙秘书被皇上抢走了,她好难。 ------------ 第七十章 一秒上妆 未央宫的灯又一直亮到后半夜。 因为皇帝事忙,姜娴也有好一段时间没侍寝了,这事儿就像一次酣畅淋漓的运动,对象是个八块腹肌的帅哥——它能带来客观的生理快乐,姜娴既把这当作正事儿来做,也乐在其中。 她开着所有美化光环,又买了暗香浮动,把体温调到最舒适的温度,皇帝抱着软绵绵香喷喷的她,犹如拥着心爱的小蛋糕,怎么吃都吃不够:“娴儿身上仿佛有股甜香味儿,用的是何种熏香?” “臣妾身上哪味儿,皇上快别笑话臣妾了。” “真的,朕没闹你,闻着像奶糕。” “……” 懂了,姜娴知道他想吃奶糕,才在她身上闻到奶糕的味道。 替领导分忧是下属本份,姜娴立刻提出自己饿了,想吃奶糕:“这个点用膳该睡不着积食了。”皇帝脸上是明显的意动,姜娴又挽着他的手撒娇卖痴,才让皇帝勉为其难地答应传夜宵。 皇帝传膳,哪怕只说要一碟奶糕,下人也不能真的只送上一碟奶糕。御膳房的人收到急令,绞尽脑汁的又送上一些好克化的点心来,又怕皇上饿了,同献上两碗鸡丝面、素炒白菜和梗米汤,因为姜娴在,又特意补上一碗炖得乳白鲜美的羊肉汤,汤里加了一些中草药,下人送上来时,讨巧地说:“羊肉汤是顾贵人常在御膳房点的菜,虽然半夜喝也许会有点腻,但若是喜欢,用上一小碗也是不打紧的。” 看到这一幕,姜娴不禁笑了。 哪里是她喜欢羊肉汤,是陈答应喜欢,经常拜托她的宫女去御膳房点菜呢。 皇上见她一笑,眉眼弯弯,不由心中一荡,赏了御膳房的人:“办事尚算用心。” 御膳房的人谢了赏,把顾贵人在皇帝心中的份量又加重一分。 梁遇寅也心道御膳房的人好狗运。 平时要取悦皇上,得一句用心的考评,怕是得挖空心思的想些奇巧菜式来,结果今日不过是迎合顾贵人的喜好,就得到了皇帝的赏赐……羊肉汤,真不是什么新鲜东西。 菜摆齐全后,皇上没看一眼其他菜,就拿起奶糕吃。 果然是想吃奶糕了。 某程度上,暗香浮动就是个读心术。 吃完,他还来一句: “侍寝时能让朕夜半传膳,也就娴儿你有这样的体面。” 御前的宫人听到这话,信以为真,对姜娴是更加看重。 只有姜娴知道她领导又在放屁了。 “皇上总是体恤臣妾的。” 第50节 御膳格外美味,姜娴多用了点。 而那碟奶糕,就全进了皇帝的肚子,可见十分合他的心意。 看她吃得香,皇上不禁笑道:“有这么好吃吗?” “臣妾习惯在劳动之前多吃一点,垫垫肚子,才不至于手脚发虚。” 大半夜的还能劳动什么? 往常都是宫妃羞涩,这回御前宫人第一次被妃嫔开的车轮子碾到脸上,不禁暗呼大开眼界。 皇帝眸光转深:“那娴儿还要朕等多久?” “现在正好。” 姜娴放下调羹,挑了个好角度朝他笑。 ※ 她在宫女的伺候下漱了口又净了面,为了不让皇上久等,化妆的时间自然没了,她便在系统商城里急购一份一次性消耗品。 【名称】:一秒上妆 【类型】:一次性消耗品 【功用】:购买后,宿主将拥有最长24小时的全妆,妆的浓淡程度由宿主在脑海里所想象的画面形成,技术高低也全看宿主的想象力,而且它不会掉妆,糊妆,蹭妆。 【备注】:给一些不会画眼线和粘睫毛的笨拙宿主走捷径。 这个技巧原是给攻略者出席大场面时用的,古人条件有限,化不出现代夸张的舞台妆,便用这个技能来补足,化出其他妃嫔没有的效果。姜娴让宫人先出去,自个独处一会把妆洗掉。她想到行房不必上太浓的妆,便闭着眼在脑海中想象出前世看过的心机裸妆,待再出现在宫人面前时,结结实实地让她们吃了一惊。 以往姜娴在侍寝时,都是全妆到早上起来的。 这是她们第一次见到顾贵不施脂粉的模样,居然这般好看! 原本顾贵人说要把妆全卸掉,她们还想劝来着,男子不晓得女子要光鲜亮丽要花上许多功夫,是人就会有瑕疵,脂粉把毛孔盖上,才有无瑕的肌肤,六宫上下的小主听说皇上要来,都得精心打扮过,保证给皇上看到最美一面……当今圣上年轻,宫妃年纪都小,脸嫩肤质不会差到哪里去,换作先帝后宫里,有些因为身份高才得以进宫的大龄妃嫔,若真是素着一张脸去侍寝,说是形同行刺都不过分。 顾贵人仗着年轻要素颜侍寝,宫女怕惹了皇上不喜,她们跟着吃挂落。 没化妆的顾贵人脸依然皮肤细嫩得吹弹可破,灯光下瞧美人,愣是平整得看不到毛孔,浓密眼睫既长又翘,眉毛形状也优雅美好,唇色是比有妆时淡了许多,粉嫩柔软如新荔,乌发绾起又垂落,美得如清水芙蓉,楚楚动人。 “小主真好看,” 姜娴对待御前宫人向来随和,宫女夸道:“小主的脸庞上一点瑕疵也没有,把奴婢方才都看愣了。” “想知道我是怎么保养的?”姜娴问。 宫女一愣,极不好意思地摇摇头:“奴婢哪有资格问这些事儿呢……” “多喝水多运动不熬夜,” 姜娴一顿,运动的确是很大原因,提了她的新陈代谢,不过她的皮肤更多是靠系统养出来的,不熬夜这点她是真做不到:“……算了,天生的。” 说罢,她屋里伺候去了。 皇帝见到素着一张脸的爱妃,也愣了一下:“娴儿把妆都洗掉了?” 姜娴往他身边坐,故作气恼:“可是臣妾不上妆就比不过别的姐姐,让皇上扫兴了?”“当然不是,怎的醋起来了,”见她吃醋,皇上不怒反笑,搂着她哄了一会说出真心话:“朕是瞧你不施脂粉也好看极了,可见天然去雕饰才是真美人,朕心里欢喜着。” 今夜皇上仿佛格外喜欢捏弄她的脸蛋,把她捏迷惑了:“是平日脸上有妆影响手感了?怎么今日皇上就跟臣妾的脸过不去了。” 皇上说不是:“第一回 翻牌子有妃子素着脸见朕,如今看来也是很不错。” 上下五千年华夏直男,都对素颜美女有着谜一样的执着。 普通直男想想也就罢了。 皇帝他不是普通男人,他要付诸行动,第二天就心血来潮的到建章宫想看看皇后的素颜。 ------------ 第七十一章 素颜 皇后:“……” 很想查询一下陛下的精神状态。 当然,这话是不能真说出来的。 面对好奇心满满,仿佛打开了新世界大门的陛下,皇后只能给他打预防针:“臣妾有诸事要忙,容色不如当年,还望陛下见谅。”全后宫就她最忙,美女都是要用时间和金钱堆出来的,她有钱,没时间,快熬成人干了。 皇帝摆摆手:“娶妻当娶贤,朕又岂是那种只看重女子容色的人。当时母后为朕挑正妃,就让朕去见过你。若是以色选正妃,朕和你也没这段缘份了。” 角落的梁遇寅低着头,心中震惊。 皇上,这是可以说的吗? 即使是没了根儿,他也觉得皇上这话兴许是不能对着女子说出来的,太不解风情了。不过贵为九五至尊,向来只有旁人揣摩其心情喜恶的理,皇后也习惯了他这说话风格,并未往心里去,直言:“若以容色选正妃,今日臣妾和容贵妃就得换位置来坐了。” 容贵妃长得比她漂亮,她是认的。 说到底,皇后就不在乎外貌,自小的教育告诉她女子重才德,把后宫打理得井井有条就是她最大的功绩,而不是一张秀美的皮囊。用现代人的话来说,便是皇后没有容貌焦虑,也不接受任何pua。 “断不会有这样的事发生,” 皇上握住她的手,安抚:“何况皇后也生得好看,很不必妄自菲薄。” 说皇后不够漂亮,那是以后宫三千的标准来比。 若和寻常女子相比,她就是大美人了。 何况,那一身世家诗书养出来的气度,也是长久相伴才能品出来的好处,非庸脂俗粉可比。皇后淡然一笑,真去卸了妆给皇帝看——眼底的乌青,眼角的细纹,和遮盖不住的疲惫,都赤裸裸又明晃晃地展现在皇帝面前,比说一万句累都管用。 皇帝当场就觉得皇后劳苦功高,被狠狠感动了。 于是流水一样的赏赐就送到建章宫去,抚慰皇后管治后宫有功,皇后顺便提了一嘴:“最近顾贵人常到建章宫帮臣妾的忙,她也辛苦了,臣妾想挑些颜色鲜亮的料子送去倚竹轩以作嘉赏,皇上认为呢?” “这事不必麻烦皇后。” 皇上不以为然,点了梁遇寅的名,嘱他去给倚竹轩送赏。 见状,皇后脸上扬起微笑。 薅皇帝的羊毛给顾贵人发工资,爽。 因为皇后给他打了预防针,加上皇后在他心中地位不同,不会拿对后宫妃妾的标准去要求她保持美貌不衰,皇后的素颜虽然震撼了他一脸,可在他心中勾起的并非是嫌弃,而是对发妻的怜惜和心疼,因此握着手聊了一会旧话,革命感情更胜从前。 在建章宫中尝到了甜头,皇帝觉得自己是个不看脸的好男人,自信满满的又去了昭阳宫。 摆驾昭阳宫前,容贵妃就听说了建章宫得赏,惠及倚竹轩的事。 容贵妃不知道皇后是因何事被赏的,只觉得窝火——皇上在建章宫赏你就赏你呗,没事带倚竹轩那贱人出来分赏干什么?这么给她做脸,姜氏到底是给楚思芸灌了多少迷汤? 贵妃心中有气,很想扳回一城。 适逢皇上说要摆架昭阳宫,她便兴冲冲地到梳妆台前细心的画了一个浓妆,打算一番邀宠,将皇帝留下来过夜,皇后有的赏她也要有。而容贵妃不愧是京中世家女里容貌最为出挑的,本就是浓颜系美女,上了盛妆后更是美得惊人。 贵妃换上妃红色宫装,到昭阳宫门前接驾。 见到美人儿盈盈下拜,皇上亲自扶她起身,看到她的盛妆,也先是被惊艳。 只是直男大抵都有点犯贱的劲在。 有了姜娴的心机裸妆在前,他看到容贵妃的浓妆,并不能静下心去单纯欣赏美人,而是忍不住去想,若然容贵妃卸了这一脸的粉,会是何种样子?九五至尊想到就问,问完容贵妃的脸就僵了:“把妆卸掉……这如何使得,不就成殿前失仪了吗?” 皇上笑说:“是朕想看,当然不会治爱妃的罪。” 这要是换作没有金手指的姜娴,撒娇卖痴也得蒙混过关。 谁要真信了男人说的“你素颜我也爱”,谁就是宇宙第一大冤种。 可容贵妃是实打实的燕赤本地人,她想也没想过忤逆圣旨,乖乖的去卸了妆,劳皇上稍作等候。 皇上原想着,容贵妃艳冠后宫,想来化不化妆没啥区别。 直男总是这么天真。 等到容贵妃卸了妆出来,他才发现自己错大发了。 ------------ 第七十二章 偷听 “爱妃你……” 皇帝语塞了。 要不是贵妃只卸了妆没换衣服,他能对着人问你把他的宝贝贵妃藏哪儿去了,怎的让一个宫女上来迎驾。 没办法,差距太大了。 姜娴去接驾的时候,化的也是淡妆。 即使换上心机裸妆,也是把眼影和唇色换成直男眼中的“纯天然”。 而容贵妃她习惯了华丽打扮,巴不得左手劳力士,右手绿水鬼,满头珠翠再衬着搭配艳妆,人未到声先到,仿佛在逼着旁人承认她很美。 这有问题吗? 没问题,因为谢彻他是盛世帝王,就喜欢花团锦簇的审美。 唯有强盛的国力,才能娇养出这等金尊玉贵的大美人。 可坏就坏在,对比太强烈了! 淡妆到素颜,和浓妆变素颜,给人的感觉是截然不同的。 “皇上怎么看臣妾看得呆了。” 容贵妃亲亲热热地挽起皇上的手,将失魂落魄的帝王带到座位上,皇上好一会才组织出语言:“爱妃不施脂粉的模样很是清新动人,可看着和平常的确不像一个人。” 因为皇后心大,在皇后面前,皇上就不掩直男本色,有话直说。 皇后懒得跟他计较,他觉得这是帝后一体的表现,知朕者梓童也。 对贵妃不行,她会一哭二闹三写家信,等会她满门忠烈的父兄就得写奏章来关怀贵妃了。和绝大多数男人一样,真要闹起来他不悚她,但大部份选择用情商糊弄过去,图的是省事。 容贵妃一愣,娇声笑着捶他:“皇上真会说笑。” 第51节 皇帝:……不,他没说笑。 他是真的很疑惑! 好奇心占了上风,狗皇帝不禁在作死的边缘试探:“朕没说笑,朕只是很好奇,爱妃可否为朕解惑?” 容贵妃撅起嘴,指着自己这张脸问: “那皇上说说,臣妾哪儿看着不一样了。” 人每日对着镜子里的倒影,看得多了是会麻木的。只要不是特别大的硬伤,慢慢便会变得顺眼,容贵妃亦如是,何况她的确是美人,哪怕顶着素颜,五官也十分优越,同性看了会羡慕她底子好。 但,直男不会懂。 特别是一个有权有势,全天下女性都得带着全妆来见他的直男。 听到这话,皇帝双手捧起容贵妃的小脸,低头鉴阅。 他的大手落在她的脸庞上时,她不禁眼眸微眯,舒适得像被撸撸的品种猫。 同一时间,皇帝的指尖就按在她微眯的眼角上: “你的眼睛以前明明没有这么短的。” first blood! 贵妃:“……” 那是用珍珠粉、碳粉和阿胶画过的眼线,延长了眼角,使得视觉效果看着眼睛也大一倍。 “你以前,嘴巴明明很丰满的!” double kill! 将军送进宫里的稀有口脂立大功,让薄唇变丰唇。 “爱妃的脸色……” 皇帝真情实感地忧虑起来,叹了囗气:“爱妃也该好好保养了,看着脸白的,等下我传太医过来,给爱妃开点药膳,补补气血。” triple kill! 三句话,让容贵妃的笑容险些挂不住。 她没想到皇上真能把她的脸捧起来,对着细微瑕疵挑剔起来,她羞愤欲绝地双手捂面,还得谢恩。 皇帝被枕边人的素颜震撼了一脸,很快就借辞离开了。 皇帝走后,秋云着急:“娘娘怎么不把皇上留下来,都快到用膳的时辰了。”用完膳后,就该名正言顺的洗漱安歇,承宠机会就是这么来的。 “把他留下来?本宫没脸留他了,他嫌本宫卸了妆的样子丑。” “娘娘哪怕不施脂粉也是后宫第一的美人。” 容贵妃安静了一会,想起倚竹轩那张同样明艳的脸庞:“论论容颜,从前确是本宫,如今未必是。” 她说得很认真,下人也不敢盲目吹捧,只能说:“就是有旁人,卸了妆容色也得大打折扣,娘娘别乱想了,哪有用自己卸去脂粉的模样和别人精心打扮的样子相比较的。” 大家都是女人,谁不知道卸妆如大变活人。 容贵妃想想也是这个理,就是懊悔委屈:“早知道就不该听皇上的,往常即使是侍寝,本宫也没让他看过本宫素着脸的样子。” 可想着想着,她又忧郁起来。 以色侍人不长久,皇上居然并不觉得她素着的脸好看,可见不是真的爱她。 ※ 女人和男人想事情的角度,有时略有不同。 容贵妃认为,皇上爱她就该爱她素颜的样子。 而皇上则认为,虽然不喜欢贵妃卸了妆的样子,但等下回她打扮好了,还是他的宝贝贵妃,很不必为这些细枝末节的事纠结。 他唏嘘了一会,吩咐梁遇寅:“摆驾倚竹轩……算了,不要提前接驾,不许惊动任何人。” 在昭阳宫遭受了打击的直男皇帝,和“纯天然”一事较上了劲。 而这时候的倚竹轩,姜娴和陈答应正在用膳。 陈答应今日的胃口格外地好,仗着姜娴在御膳房的体面,点了一桌子的菜。 水煮鱼、荷叶粉蒸肉、水晶虾饺、毛血晴和辣子田螺,主食则是梗米饭。这回梗米饭里掺了猪肉碎、金华火腿丁和切成丁的蔬菜,丰富了口感和味道,旁边还有一锅御膳房孝敬的羊肉汤。 陈答应纳闷:“怎么还有额外孝敬的,你做他们祖宗啦?” 姜娴解释:“我在未央宫用膳的时候,他们送来了一锅说是我常点的羊肉汤,得了皇上的赏,夸御膳房的人办事用心,兴许是得了赏来报恩的。” 岂止报恩。 昨夜那碗羊肉汤出自是平日给倚竹轩做膳食的赵厨,他在宫里掌厨至今,第一回 得圣赏,激动得谢完恩在御膳房就向倚竹轩的方向遥遥磕三个头。 等到今日,倚竹轩再来点菜的时候,赵厨便使出浑身解数,把膳食做得无比精细,还自掏腰包多孝敬了一锅羊肉汤,为整件事画上完美的呼应。 可惜赵厨不知道的是,爱喝羊肉汤的不是顾贵人。 “可惜,爱喝羊肉汤的是顾贵人的心腹。”陈答应矜持一笑。 此时,皇上正站在门外听二人说话。 (本章完) ------------ 第七十三章 宫斗高手陈答应 在主殿外伺候的宫女太监无声跪了一地,没有一个人敢发出声音来提点主子——主子要是说错话,顶多惹得皇上不悦,奴才有异动,项上人头就不必留了。 他正在追求“自然”的兴头上,想知道姜娴背地里的样子,没想到居然听到了羊肉汤的真相。 皇帝没恼,只觉有点好笑。 接着,他就听到陈答应继续点菜:“不知不觉点了一大堆辣菜,想吃点甜的。快,让御膳房再尽孝两碟子点心来。” 皇上听得眉头一跳。 尽孝是这么用的么?陈氏说话也太不讲究。 他往里走,太监立刻掀起帘子,让他进门:“原来羊肉汤不是你爱喝的,朕白夸他们了。” 内室里伺候的宫人都吓了一跳,纷纷下跪。 陈答应跟姜娴也跟着跪下接驾,皇帝上前扶起姜娴,听她说:“平常臣妾都让陈答应来点菜,羊肉汤也确实美味,皇上没有白夸。” 陈答应被吓了一跳,皇上视线扫过去,她竟说秃噜嘴:“臣妾参见皇上,臣妾告退。”直接掠过了被叫起的阶段。 陈答应深信自己在后宫的好日子全靠姜娴。 她去夺她的宠,就是自砸饭碗。 最好是一点疑心也不要起。 皇帝好笑:“朕还没让你起来。” 想着用膳时间,既然二人交好,那就留下来一道把饭吃完,他又不是那么不近人情的皇帝。 陈答应呆住。 她处理事情的脑回路是单线程的,她既想告退,皇上一条“没叫起”的指令打断了她,她便保持着半跪的鬼祟姿势,一边小碎步的往门后退,宛若阴暗仓惶地爬行。 她还觉得自己挺会随机应变。 既恭敬又避了嫌,后宫怎么会有她这么会做人的答应! 皇上被她的情状震撼得久久说不出话来。 皇宫的风水养人,养出奇行种来了! 还是姜娴轻咳一声,打圆场:“皇上,今儿点的菜都是陈答应爱吃的呢,不如让陈答应留下来一道用膳,再加点两个皇上爱吃的。” 皇帝颔首,又恨铁不成钢地点了陈答应的名:“朕不会吃人,你倒也不必怕成这个样子。既然顾贵人说了,你便坐下吧!” 陈答应谢了恩,坐到最偏的位置去,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皇帝今日摆驾倚竹轩,存的却是看看爱妃日常生活的心,便说:“不用顾忌着朕,你们平日如何的,今日就如何,不过是用一道家常便饭。” 姜娴:领导又开始放屁。 她懂,陈答应不懂啊,陈答应悄咪咪的望向姜娴,很希望她能打救一下自己,只见她向自己微不可察地轻轻点了点头,安了她的心。 姜娴暗忖: 以陈答应的情商心机,不如拿出一片赤诚来,倒还能在皇帝那得个赤子之心的考评。 在后面站着伺候的荷香看到两位小主之间的眉眼官司,却是心中大惊——顾贵人怎可让小主放松着来,小主一放松,那说话就跟用了巴豆的肠胃似的,一泻千里啊!小主可千万不要信啊!警惕起来! “臣妾遵命。” 见陈答应喜滋滋地讨要了饼子,掰碎泡在羊肉汤里吃…… 荷香就知道她是对顾贵人的话信了十足,真不把皇帝当外人看了。 “朕看你俩在倚竹轩里也化着妆,只有就寝前才将妆容卸掉么?” 皇上提起。 姜娴心中一动。 她在后宫没有情报网,不知道皇上来之前去过哪个宫殿,但结合他昨日纠结自己素颜的模样,加上她对他的了解,怀疑他是在其他妃嫔的宫里讨论过相关的问题,又回到她这里来了:“每日起来得梳妆整理仪容,不然去建章宫请安就是失仪了。” 上下五千年,都有不化妆就不礼貌的说法。 当然,这事儿在现代就不作数了。 想化就化,不化也是个人自由。 陈答应:“如果不用去请安,臣妾在倚竹轩就不上妆了。” 皇帝好奇,问其原由。 “胭脂水粉都要钱,份例里给的不够,省着点用。” 陈答应认真回答,听得皇帝一噎,这听着怎么像他刻薄后妃呢? 第52节 皇帝不想被当作吝啬的人,立刻吩咐梁遇寅赏给陈答应一些胭脂水粉,让她管够,以后大胆的用,同时也握着姜娴的手说:“你也是,有什么缺的东西,尽管跟内务府要便是,这么一张漂亮的脸,若是素着不打扮,倒成暴殄天物了。” 姜娴笑着应是:“臣妾便代陈答应谢过皇上的恩典了。” 吃到半饱,皇帝又说起:“顾贵人即使不施粉黛也极好看,有些女子上妆前后的差异委实大得惊人,不像顾贵人得天独厚。”他始终是顾念着贵妃的面子,没点出名来,只有旁边的梁遇寅低头秒懂。 姜娴还在琢磨着这话是拿她和后宫哪位拉踩呢,陈答应便接话:“这不是好事么?” “为何是好事?” “画妆跟不画,若没有差异,那岂非白画,浪费银子。” 陈答应的化妆哲学让皇上微诧,他叹气:“妆前妆后判若两人,才教朕心里落差颇大,一时难以接受。” “臣妾有时也会想,画妆不就是脸在说谎吗?差异很大,那便是脸犯了欺君之罪。” 姜娴:…… 她还在琢磨皇上深意,有人已经把话带到十万八千里外了。 皇上:“倒也没这么严重。” 说是这么说,皇帝却被陈答应的说法引导得有点意动了。 毕竟比起“他外貌协会”,皇帝更愿意接受容贵妃化浓妆存了欺骗他之心的说法。人总是会下意识地双标,九五至尊亦不例外。 听到这里,姜娴终于开口打断了:“两者不可混为一谈,女子为悦己者容,若后宫中有谁妆前妆后差异很大,那也是对皇上存着一片爱慕之心,想让皇上看到美丽的一面,并无不妥。” 搞内卷是一回事,姜娴从不主动坑人。 经她一番话,皇上再次露出思索神色。 他用完膳后就走了,没在倚竹轩留下。 而他走后,倚竹轩也后知后觉地得到了情报——皇上是从昭阳宫离开,再来的倚竹轩,那位妆前妆后差异很大的女子,该是容贵妃。 姜娴瞥她一眼:“我可不如你,你给贵妃上大眼药了。” 陈答应惊疑不定。 片刻,她回头跟荷香说:“我说了吧,你家小主是个宫斗高手,你还不信。” 荷香:……若不是顾贵人在,她看小主早晚要把自己斗死。 (本章完) ------------ 第七十四章 点名礼佛 倚竹轩后,皇帝也曾心血来潮地让别的妃嫔卸下妆容。 结果得到的效果都不尽如人意。 他颇感失落,兜兜转转又回到姜娴身边,捧起她如剥壳新荔的脸庞:“六宫上下,只有娴儿能以真面目示朕。” 取悦皇帝的真面目,也是系统一秒上妆和粉丝滤镜的效果。 手握真相的姜娴听到这句富有黑色幽默的话,只好微笑。 “娴儿看上去一点也不引以为傲。” 换作别的宫妃,绵里藏针打压旁人都是常有的事。 姜娴:“皇上似乎对妃嫔的真面目很执着。” 皇上颔首:“在朕面前,不应有任何欺瞒。” 室内的香静静地燃着,在烧完之前会有宫女悄无声息地将其换掉,所有美好的事物不过因为有人在背后默默运作,姜娴拿起他的手,隔着肚兜按在自己的小腹上。美人的腰肢如蛇,皇上以为她要邀宠,却听到她说:“皇上,往这里捅一刀,臣妾也会死。” 皇上低眸看着她,静待她的下一句。 “没了距离感,便只剩下赤裸裸的要害。” “女子画妆,除了想让心仪男子看到美好一面,同时也是对自己的武装保护。” “皇上富有四海,何必去追究弱女子的真面目呢?” 一个盲目讨好老板的打工人,是不说谏言的。 老板把公司玩死了那就跳槽呗。 后宫宫妃不能跳槽,姜娴认为有必要略作劝谏,省得皇上在追求女子真善美的路上一条路走到黑。有钱有权的人不必为温饱奔波,自然游刃有余优雅从容,后宫女子在皇权底下讨生活,皇上实在不应苛求她们太多。 若由着皇上无休止地追求真善美,恐她也有不能满足的一天。 何况,一日不敢说谏言,就一日只是个玩意儿。 守夜的梁遇寅听得心脏直打鼓。 顾贵人胆儿真大啊! 居然敢逆着皇上的话来说……在宦官看来,凡事只须讨皇上的喜欢,何必呢?姜娴却知道这话只能由她来说,因为她的素颜在皇帝眼中是完美的,她有资格去说这话,旁人说了都像狡辩。 后宫是她的终身绑定职场,老板思想出了问题,她得把人扳回来。 床榻上的气氛仿佛冷了些,皇帝久久不语。 片刻,他拉起被子,盖在她身上:“早些安置吧。” ※ 翌日,皇上匆匆走了。 枕秋跟眠夏都一脸惶然,仿佛在皇帝面前说错话的是她们。 倒是姜娴这个捅篓子的正主悠然淡定得很。 主子不发话,奴婢也不能胡乱开嗓,她俩只好一刻不停地在内室打扫,看着眠夏将同一个瓷瓶拿起来擦洗第三回 ,姜娴忍俊不禁:“等会你就要把瓶上的花纹都洗掉了。” 陈答应啧啧称奇:“我看你主殿里的宫女也不是很机灵嘛。” 被倚竹轩的双商盆地说不机灵,眠夏强忍委屈。 荷香:“小主,杀人不过头点地,不能说这么过分的话啊。” “哦,”陈答应听进去了,改口:“那还是机灵的,只是比起我差远了。” 荷香觉得她主子还是少说两句的好。 “小主还有心情笑话奴婢,奴婢不也是为小主着急。”想到昨夜在门外守着时听到的对话,眠夏都想落泪。以往皇上来倚竹轩,对主子温柔小意,从来没有闹过冷场的时候,怎么就因为这点小事忤逆皇上呢!眠夏觉得大大不值。 “昨儿发生了什么事吗?” 一夜好睡的陈答应奇道。 “详细的不能说,大意是我在侍寝的时候,说了皇上不爱听的话,惹恼了皇上。”天子的八卦不能随便说,姜娴一言带过,陈答应抬手摸了摸自己的后颈:“你这样一等的机灵人儿也会在侍寝时惹恼皇上,换我去侍寝,可能现在已经被赐白绫了。” 荷香深以为然地点点头。 若是主子被赐死,她作为主子身边的贴身宫女又有什么活头。 枕秋煮了茶水又拿了点心奉上,她不像眠夏那么情绪外露,可眉宇间也现了忧色:“下回小主见了皇上,就说点软话吧。主子和皇上之间的情份,许是容得下一两次的忤逆的。” 这是枕秋没眠夏那么慌的缘故。 她觉得自家主子下次见面的时候,就有机会哄好皇上。 她想的很好,姜娴也是这么想的。 万一皇上真是一点谏言也听不进去。那得了,往无脑媚上的方向卷呗,也不必拿出什么利国利民的资源了,争取在取悦皇帝的路上把贵妃卷死,自个取而代之便是。 这是她以往努力卷出来的容错率。 然而,事情却生了变化。 ※ 十五这天,由皇后如常带领后妃向太后请安。 在长乐宫姜娴连座位都没有,陈答应更是只能在外头站着以示孝心。 太后和皇后说了一会话,内容围绕着嫡子:“哀家闭门礼佛的这段时日来,皇后的肚子也是不见动静啊。”说话的时候,她手中捏着一串佛珠手串,珠子被她经年捻动,磨得晶莹油润:“哪怕在哀家寿辰,哀家都不曾动一口肉,怎么就没有好消息呢?” 这事真不怪皇后。 皇帝宿在建章宫的日子极少,基本也就初一十五。 何况劳心劳力不利于备孕。 然而,太后是不会想这些的,千错万错都是儿媳的错,皇后也很明白这一点,垂首站在一旁听训。 “这事原也不怪你,” 太后话锋一转,目光也落到下首站着的姜娴身上:“这后宫里,谁承的雨露多些,哀家心里有数。顾贵人蒙受圣恩,想必是位有福之人。” 被点到名的姜娴只得福身回话:“臣妾不敢当,若论蒙受圣恩,比起贵妃姐姐还差些。” 论翻牌子的次数,贵妃比她多些。 被点到名的容贵妃脸上挂着得体的微笑,说着场面话,死亡视线却投了过来。 这一幕,活像被班主任点名批评后拉个垫背的。 太后捻着佛珠:“贵妃也是深得圣眷多年的,最近可有诊平安脉?” 得到否定的回答后,太后便召出早有准备的太医,为容贵妃诊脉。 把脉结果—— 无。 太后今天却跟子嗣较上劲了似的,就像是相信单抽出奇迹的魔怔手游玩家,竟让太医挨个诊过去,而结局也是一无所获,脸色越发阴沉,原本祥和的微笑也变成金刚修罗。 今儿宫外传来消息,王爷谢楼的侧妃仿佛有了孕相。 这如何叫她不着急。 自己儿子哪里都好,后宫怎么就没喜讯呢! “皇上忙于朝政,天子身体要紧,也不好跟着哀家茹素,皇后也要操心宫务,一刻不得闲,不如就让顾贵人和贵妃陪哀家礼佛,代皇上全了孝心。” 太后金口一开,满室俱惊。 第53节 被点名陪太后礼佛,那就不能侍寝了。 空出来的日子,让她们被翻牌的机会大大增加。想通了这一点,无数宫妃向太后投去感激的目光,郭才人低头,敛去眼底的恶意——贵妃还好,那么大的一尊佛,皇上断不能忘了她。等顾贵人从佛堂里出来,身边莺燕环绕的皇上还会记得她吗? 不出太后所料,容贵妃满脸的不情愿。 太后肃了脸色,垂询:“贵妃可愿随哀家礼佛?” 她要是敢说一句不愿,就不必在贵妃位置上呆着了。不敬不孝,足以让她日后哪怕有子,也跟着抬不起头来。 容贵妃只能出列下跪:“臣妾当然愿意。” 至于姜娴,根本没人想到问她愿不愿意。 高傲如容贵妃,也觉得太后主要是来收拾她的,顾贵人只是个添头。 而就是这个添头,竟起身出列同跪:“臣妾愿跟随贵妃娘娘和太后吃斋念佛一个月,为皇上皇后祈福。” 此话一出,容贵妃转过头来看她,现了惊色,仿佛在说: 一个添头也会咬人? 礼佛的事,半个月顶天了,一个月不让她被翻牌,后宫又得冒出多少新宠来,容贵妃想都不敢想。 皇后也瞪着她。 礼佛一个月!她要从自己身边离开一个月! 太后捻着佛珠微笑: “顾贵人能有此心,甚好。” 太后和姜娴觉得甚好,皇后和容贵妃却大大地不好了起来。 因为要去和佛祖度日,姜娴回到倚竹轩收拾一番,便前往长乐宫。 路上,碰到了容贵妃的步辇。 姜娴本想避让,容贵妃却招手让她过去,她只能请安后随行。 容贵妃似笑非笑:“你开口便是一个月,就不怕出来后皇上把你忘在脑后了?” “此行确是臣妾所愿。” 姜娴笑得真心。 ※ 而在得知消息后,乾坤宫的皇帝也觉得甚是不好。 他昨夜跟姜娴闹了不快,原想冷她数天,可如今被亲妈强制分隔两地,变成了不能见她,这份不快便化成了思念,使他反省起来:朕对后宫女子,是否真的过于苛求? 接着,他便吩咐梁遇寅:“母后这两天见过什么人?查查是否有人在她面前嚼舌头。” 又听说姜娴主动提出要礼佛一个月,怜她人美心善之余,又不满:“她不想想,陪母后礼佛就不能见朕了,竟一点也不想朕。” 今天编辑给了一点建议,所以原本的更新就不能用啦,改进了一下节奏,大家的建议我也都有看!争取越写越好! (本章完) ------------ 第七十五章 献钟 皇帝心情不佳,御前的人跟着谨慎做人。 若说“作”是被娇惯出来的,天子便是天下第一作精,毕竟后宫所有人都得捋着他的性子来,他既不高兴姜娴在和他闹矛盾后直接陪太后礼佛,还主动提出礼佛一个月。 一个月! 她也不怕朕忘了她么? 当生出这个疑问的时候,皇帝是真不会忘记她了,他会耿耿于怀,又不想承认,于是阴着脸:“朕想吃奶糕,让马婉仪送来。” 那厢,得到恩旨传召的马婉仪高兴坏了,奶糕有御膳房准备,她只用把自己梳妆得光鲜亮丽,到御前侍驾去。 “只不过,为什么是奶糕呢?” 奶糕这种甜口的点心,该是孩子吃的。 其实马婉仪伴驾的次数不多,皇上的口味她也不清楚,但皇上有着一张冷峻的脸庞,微微上挑的眼角有他独特的悲悯,她难以想象这么一个男人会喜欢吃甜甜的奶糕,于是心中生出另一份念想来。 她正梳妆,贴身宫女就笑言:“皇上肯定是寻个由头想见主子呢,不然一份奶糕,哪用得着娘娘去送,”见主子不语,脸颊浮起红晕来,她接着说:“何况还点名要一份奶糕——明显是醉翁之意不在糕嘛,看奴婢把娘娘打扮得漂漂亮亮的,定能一举复宠!” 马婉仪听得心头大动。 是啊,容贵妃和顾贵人都被太后收进佛堂。 除了她俩以外,皇帝翻得最多牌子的就是陆容华,陆容华正在病中被撤了牌子,也有传言说她是在侍寝时触怒圣颜,被皇上变相禁足。 如今正是该她拔得头筹出山之时! 打扮得花枝招展的马婉仪提着一碟奶糕到了乾坤宫,皇帝拧着眉头坐在案前,待她盈盈下跪行完礼后,才叫起:“过来研墨。” 马婉仪只好放下点心,过去研墨。 她刚靠近,皇帝的眉头就皱得更紧。 马婉仪身上有股撩人的熏香味儿,是用在增进闺房之乐的,未到某药的地步,顶多算助兴。 皇帝对后妃的熏香不挑。 但这刻,他记得姜娴只来来乾坤宫伴驾,身上定然是半点香味也没有的。他曾以为是他召得匆忙,她来不及准备,现在想想,哪有这么巧呢,只是她不愿意影响他办公。 “皇上,臣妾研好墨了。” 这时,马婉仪娇媚地唤了声皇上,身子欺近。 香味儿更浓,美人柔若无骨地靠过来,换作寻常男人得酥掉半根骨头。皇帝却抬手挡住,淡声道:“你挡着朕的光了。” 闻言,马婉仪只好往旁挪了点,巴巴地看着皇帝。 皇帝瞥一眼她磨出来的墨。 她怕弄脏手,只磨了一点点墨便迫不及待地往他身上倒,心思昭然若揭。 姜娴不是这样的。 姜娴也爱撒娇,粘起人来比马婉仪更不知羞,唯独进乾坤宫后正经得像换了个人,他目光一转便晓得他想拿哪份宗卷,不用他发言,她便将之送到他手上,渴了想喝茶时,茶水的温度永远适中,想用水果,他偏爱甜味重汁水少的水果,也被她逐一亲手切好了,插着精巧可爱的小银叉随意取用。 伴驾时,若是无事吩咐她,她能将橘子上的白丝都清理干净。 就为他能吃到一口最可心的。 这些事情,他总说吩咐下人去做即可,可姜娴亲手为之的心意,他心里其实是欢喜的。 “皇上,可要用些奶糕?皇上说想吃这个,是臣妾亲手做的……” “是么?”皇帝不带感情的抬起眼睛,看向她:“奶糕是怎么做的,你来和朕说说。” 此话一出,马婉仪俏丽的脸庞便失了血色。 职场最大忌讳,便是揽功前不做点功课。 领导问起过程,一问三不知,便落了既坏且蠢的印象。 “臣、臣妾……” 马婉仪也知欺君是大罪,她惶然地睁着一双明丽眼眸,惊惧地跪下,泥首认错,皇帝漠然移开了视线,脑海却想起姜娴拉着自己的手,按在她的腰侧上,把要害都暴露在他面前的模样。 后宫女子柔弱,求的不过是一份安身立命的恩宠。 “罢,是朕吓着你了,朕也不过随意一问,说不上来也不打紧,” 因为姜娴一席话,他竟把马婉仪轻轻放过:“奶糕放在这,朕自己会吃,你且下去吧。” 马婉仪惴惴不安地告退。 她退下后,皇帝才和梁遇寅发牢骚:“马婉仪宫里多久的老人了,惯会媚上邀宠,连磨墨的事也做不好。” “依奴才看,婉仪娘娘可能是太久没见着陛下,一时心急了些。” “朕看她是盼着朕反过来伺候她!” 皇帝冷哼,更不快了。 过了会儿,他说:“倚竹轩的陈答应呢?把她传过来。” 陈氏老实,想必伴驾也不会一门心思的往他身上扑。 不一会儿,陈答应也到了乾坤宫。 毕竟是在储秀宫里把规矩学好,后来又被姜娴带着跟嬷嬷复习过规矩的人,哪怕荷香忧心她御前失仪,她一直到被皇上叫起来,也没犯错。 皇帝见陈答应一身天水碧色的宫装,除了绣花暗纹外,就没多余的纹饰,通身上下只有一只翡翠绿的手镯颜色鲜亮些,看着清清爽爽的,心情便好了些:“过来磨墨。” 皇上处理公务的长案特别长,陈答应付在其中一端磨好了墨,再小心翼翼地捧到皇上手边。 她磨了许久,皇帝瞥一眼满得快漫出来的砚台,心中一阵窒息。 “谁教你这么磨墨的?” 陈答应赧然:“臣妾无师自通,皇上过誉了。” “……” 这人怎么好赖话都听不懂。 皇帝顿住笔,问她:“今日去长乐宫给太后请安,你怎么看?” 她是后宫里和姜娴感情最好的姐妹,点名让她来说,便等同给姜娴托话的机会。 陈答应:“长乐宫外的装潢处处低调奢华,古朴内秀。” “朕是问长乐宫里发生的事。” 他提醒她。 没想到陈答应还懂得避嫌不正面回答,就是这岔开话题的功力有点浅薄。 “回皇上的话,”陈答应更不好意思了:“臣妾位份低微,给太后请安时只能立于殿外,里面发生的事情,臣妾是一概不知。” 皇上想起来了,这还是个答应呢,白问了。 第54节 他不禁焦躁,当着陈答应的面就说:“马婉仪伺候不精心,陈答应呆若木头,就没一个称心的。还不如梁遇寅你来,这墨水要朕怎么写字!” 一晃,墨汁就要漫出来了。 梁遇寅惶恐接话,上前把那砚台换下去,再重新磨墨。 换作往常,皇帝心情不好,宫妃都是来救火的。 梁遇寅余光扫一眼旁边杵着的陈答应,竟真的一句话也不说,当真来御前当木头人。他向她狂打眼色,她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该说话。可是该说什么呢?她跟皇上又不熟。 想来想去,只有一个共同话题了。 陈答应:“皇上……” “嗯?” 皇帝捏了捏眉心,已是极不愉快了。 “今辰皇上走后,顾贵人一直和宫女说你的事情。” “嗯?”音调微微上扬。 原本乌云密布的脸色,也在霎时漏了曙光。 “还把臣妾寻了过去,一起商讨如何在下次讨皇上的喜欢,和皇上重修旧好。” 皇帝没接话,然而随着她一句一句的循序渐进,他脸上的乌云却全散了:“还以为她是个胆大的,为别的宫妃向朕进谏,事后竟吓成了这个样子!” 言若有憾,心实喜之。 其实早上发生的事情,和陈答应的理解恰恰相反。 急上火的只是倚竹轩的宫女。 姜娴本人特别坐得住,叫她过去也只不过是早膳有她爱吃的点心。天生我材必有用,天马行空的情商,也歪打正着的称了皇上的心,把梁遇寅看得目瞪口呆。 乖乖,原来哄皇上,只需要一口一个顾贵人啊! 陈答应觑着皇帝的脸色,也觉得姜姐姐真好使。 跟免死金牌似的,保佑着她的小命。 就在这时,外面有太监通传,说是倚竹轩来了人,有一物顾贵人要献给皇上。 “献给朕?” 皇帝瞪梁遇寅一眼:“还不快拿进来!” 梁遇寅连忙应了出去,腹诽:顾贵人真是好手段,昨儿惹了皇上不快,今天不急着来哄皇上,竟带着贵妃一起关小佛堂不说,还留了一手献礼,这真是……哎!且看献的是什么礼,瞧皇上那急上火的劲,就是送来最寻常的物件,也该被当作珍品,日日放在案上赏玩惦念。 怀着这样的揣测,梁遇寅到外面来,就看见倚竹轩的太监抬着个一人高的箱子,大汗淋漓:“梁总管仔细些,小主吩咐了,说是里头的东西经不得摔打。” “多金贵的东西也得检查过才能送进去,面圣的物件岂可儿戏。” 梁遇寅白他一眼,打开盒子。 里面放着的东西很稀奇,但他是见过的,正是西洋献来的自鸣钟,被顾贵人讨了去,怎么又送回御前来?难道是要跟皇上一刀两断,送还赏赐?不至于吧! 跟着一同送礼的枕秋往梁遇寅手里塞了个沉甸甸的荷包,接着送上一本活页本:“梁总管,小主吩咐过,若是皇上看得进这物件,便每日鸡鸣之时,把十二张纸取下来,置于机关之中……详细如何操作,奴婢可作演示。委实是麻烦了些,所以还得看皇上有没有要留着它的意思。” 有没有聪明宝宝猜到机关是怎么用的 (本章完) ------------ 第七十六章 每日小作文 梁遇寅对自鸣钟,仅仅晓得它的作用为报时。 更多的,就一概不知了。 略一思量后,他没急着将此物搬进去邀功,而是进去回了皇上的话:“倚竹轩抬过来的是一台自鸣钟,据说经由顾贵人的手亲自改造,里面又安装了机关,”他将活页本双手奉上,又说了顾贵人的交代,一脸憨厚老实。:“皇上是想放进库房收藏起来……” “不必,书房里正好缺一个报时的钟。” 不等他说完,皇帝就截住他的话。 可见帝心还是属意顾贵人的,梁遇寅听到这里,还有什么不明白,他乖觉回话:“那奴才去问问倚竹轩的宫人这机关该如何使用。” 皇帝将活页本翻开来,看到第一页。 一页有十二行字,每一行字中间有着处线相隔,方便梁遇寅将其撕成纸条状。 【这是臣妾不在皇上身边的第一个清晨。】 【皇上下朝该用些点心垫垫肚子,来一碟奶糕如何?】 【臣妾不在皇上面前,即使是恼了臣妾,也不能对臣妾撒气了。】 【可是臣妾又有点盼着皇上能对臣妾撒气,起码能见到皇上的面。】 一个时辰一张纸条,写了满满一本。 正好是一个月的量。 …… 只看了两眼,皇帝便将其合上,把正要退出门外的梁遇寅喊回来:“带过去,按顾贵人的意思办。” 梁遇寅应声。 他从皇上的话语里听出了掩饰不住的笑意,那活页本里该写了很能取悦皇上的内容,教他心里被猫挠的好奇。 “朕明早必须见到这自鸣钟被安好。” 待他退至门外,又听得皇上吩咐。 梁遇寅一个激灵:“奴才明白!” 书房里只剩下皇帝一人,一早上的恼怒不快在霎间奇妙地烟消云散,化作了被重视的喜悦。后宫妃嫔中,粗通文墨者有,皇后就熟读女则,容贵妃言行娇纵,却也识得诗书,马婉仪更爱卖弄墨水,和她们相比起来,姜娴的字是写得最好的,但她写的内容并不雅致。 起码在皇上眼中,算不得雅。 毕竟皇子自五岁就得上学,没有一条漏网之鱼。 而姜娴的文化水平,在高考那年抵达顶峰,后来又逐渐回落,在后宫只能说是中等偏上的水平。 难得的是这独一份的心思。 比起落落长的情诗,这每日十二个时辰,每个时辰跟他说一句话,仿佛美人儿化为娇雀衔来脉脉情意。同样的话,当面说来,和书信来往,是不一样的。 这一个月的“短信”,便是她和皇上之间的连结。 如同风筝有了线,拽在手心里,飞也飞不远。 ※ 倚竹轩的小太监在乾坤宫外忐忑等着,小声和枕秋说:“枕秋姐姐,那自鸣钟既笨重又麻烦,咱们不会惹恼了梁公公吧!”梁总管对他们这些小太监来说,堪称祖宗中的祖宗,比惹恼主子更叫他惶然。 枕秋瞪他一眼,示意他在乾坤宫少说话。 小太监噤声,仍是面色怏怏。 这时,梁遇寅走了出来,面上带着比之前更热情的笑:“还请枕秋姑娘教教咱家如何安装这自鸣钟,”他一顿,道:“最好快些,皇上急着要呢!” 出了殿外,他一个眼神,旁边守门的小春子便给他送上一个颜色低调不打眼的手炉,他又笑眯眯的转交到枕秋手中:“外面天儿冷,走一趟路远,枕秋姑娘仔细别冷着了。” 小太监第一次见到梁总管如此亲切的面孔,不禁有些发怔,见梁总管的目光落到箱子上面,赶忙上前道:“这东西笨重,奴才这就来搬。” “笨重?” 梁遇寅摇摇头:“是重了些,却说不上笨重。依皇上的意思,是每日要见着的。你一个人搬太慢了,咱家去叫人来搬。” 每日要见,那就是得在乾坤宫和未央宫之间挪地方。 皇帝一句话,下人跑断腿。 ※ 这边,姜娴使出一招留言小作文。 那厢,容贵妃也想赶在被“关”进小佛堂之前,在皇上面前刷刷存在感,便亲自吩咐昭阳宫的小厨房做了点心送去御前,皇帝却心不在焉地让她放下,见她没有告退的意思,也不赶她。 比起马婉仪,容贵妃要更沉得住气,她在远些的位置守着,将来意娓娓道出:“明儿臣妾就要去长乐宫和太后一道礼佛了,怕旁人有伺候得不精心的地方,便想隔三差五的让秋堂来御前送些汤水,让皇上补补身子。” “爱妃费心了。” 皇帝颔首。 宫妃的汤水食品在送到御前来,被他收下的那一刻就算发挥作用。 至于皇上有没有真的吃两口,双方都不在意。 见皇帝没有拒绝,容贵妃喜上眉梢,打定主意今日就赖着不走——等到明日,姜娴就要和她一起吃斋念佛去,她占了见皇上最后一面的机会,姜娴就见不到皇上了。 容贵妃得宠多年,红袖添香的活儿做来极熟,她知道皇上在做正事时不喜女子过于粘糊,便保持着适当的距离,在那当个漂亮摆设,渐渐皇帝舒展了眉眼,神色缓和许多。 容贵妃以为自己今天十拿九稳,皇上会把她留下来。 不料,梁遇寅在将一尊古怪的“雕塑”搬进来后,皇上觑了眼那物,便吩咐道:“今儿朕忙起来顾不上你,梁遇寅,送贵妃回昭阳宫。” 容贵妃微微愕然。 她被送回昭阳宫后,打听到皇帝没再翻牌子,而是独自就寝后,心中稍稍宽慰了些:看来皇上真的只是忙,不是不喜欢她。 她又打听到,姜娴在去小佛堂礼佛的前夕,竟没想法子到御前去留宠,而是去了建章宫陪伴皇后,心中更是冷笑:讨好皇后,还不如来讨好她呢! 只有梁遇寅猜到,皇上大抵是不想在明日起床时,却在旁的宫妃身边翻开顾贵人的纸条。 ※ 翌日天未亮,门外守夜的太监便听到里头响起低低的询问:“什么时辰了?” 皇上竟醒得这样早! 他赶忙跪着回话:“皇上,现在是寅时二刻。” 皇帝比平常早了三刻钟醒来。 这对御前伺候的宫人来说是大事儿,生怕床榻哪里出了差错,让皇帝睡得不舒适。 他却听见皇帝哑着声音问:“自鸣钟响了吗?” 第55节 经常会为皇帝的早起程度感到不可思议……(不过也有不爱早朝的皇帝就是了,分人) (本章完) ------------ 第七十七章 等更新 时辰一到,自鸣钟的凹槽便往上弹出一只格外小巧的木制喜鹊。 经过姜娴的改造,去掉了它响亮的报时音。 皇帝的书房非常安静,木雀弹出来的动静就很足够让皇上回过神来,不必配上扰人噪音。乍一看过去,那是喜鹊每个时辰叼着的纸条都不一样,但那样技术上太难以实现了,姜娴是分别让造办处打造出十只一模一样的娇小喜鹊,凹槽下是一个轮,每个时辰弹出一只不同的喜鹊。 这样,只要让梁遇寅每日为那十二只喜鹊更换纸条即可。 她和皇帝之间的小秘密,总不适宜掺杂太多第三者。 其灵感来自于同事问她为何永远只穿一件衣服,还不脏没味儿。 她不是不换衣服,只是拥有七件一模一样的衣服。 统一出自优某库,便宜实惠适合白领。 且说回未央宫。 皇帝没了睡意,将宫人召进来,伺候自己更衣,期间问了三回:“怎么还不到七刻?”、“还有多久?”和“那钟有动静么?” 终于,等到小喜鹊从凹槽里弹出来,他矜持着声气说:“拿过来让朕看看。” “嗻。” 梁遇寅应声,人还没走过去,皇帝便大步流星地越过了他,自己从喜鹊嘴里拿出纸条。 梁公公:…… 矜持了,但没有完全矜持。 皇上,您倒是撑过两秒啊! 皇上他没丝毫的不好意思,低头扫了眼纸条。明明是同样的文字,却和昨天在活页本上见到的心境大不一样,那心情仿佛是初次接触乙女手游的玩家,被仿短信的形式惊艳,捻在手心久久不舍得撒手。 梁寅遇看那纸条在皇帝手中都快盘碎了,才听得圣上一句:“这条昨天看过了,不过如此。” 梁公公再次语塞。 他能说什么好呢?只能迎着圣意说:“后面还有好多皇上没看过的,奴才昨儿光裁纸条就裁到深夜,可见顾贵人用心之深。” 梁遇寅趁机卖乖,暗示自己亲力亲为,却得到皇上的死亡注视:“裁得可用心,纸条没损坏罢?” 待梁遇寅再三拿自个人头来保证后,他才移开视线。 皇帝从来没觉得时间过得这般慢过。 他总觉得时间已经过了很久,自鸣钟却久久不见第二次响动,仿佛苦苦等待游戏更新剧情的玩家。 作为去了根儿的男人,梁遇寅觉得这纯属自找罪受。 真想看下文,直接把整个本子拿来翻,岂不自在? 偏偏皇上乍看等得抓心挠肺,实则乐在其中,即使顾贵人不在身前,脑海里的影像竟更加鲜明起来。 而在皇帝惦记着下一张纸条的时候,姜娴已经拾掇整齐,到长乐宫陪太后礼佛去了。 即使是贵人,在太后和贵妃面前也算是身份低微。 容贵妃还能坐在太后身边,得一个软墩的体面,她就只能站着了,姜娴做好来吃苦受罪的准备来,对标恶婆婆剧里给儿媳立规矩的标准,但来到长乐宫后实际见到的,却和她想象的不大一样。 ------------ 第七十八章 长乐宫生存规则怪谈 容贵妃来到,太后只象征式的和她说了两句家常,便撇开不提了。 倒不是她老人家不待见贵妃。 贵妃在宫中再跋扈多时,一身娇纵脾气也不可能对着太后使,连阳奉阴违也不曾有,只是太后更中意端庄得体的皇后,又甚少主动过问宫务,两人关系不算热络——贵妃讨好太后无门,太后犯不着和她打交道,于是保持着多年和谐的婆媳关系,未曾打破。 “听说皇上近来很喜欢你,抬起来让哀家再瞧瞧。” 太后缓声说。 姜娴抬头让她打量自己的同时,也再次用余光极快的将太后模样烙入眼底。 皇帝年轻,太后也不过年近五十,哪怕当年进宫位份不显,宫中生活也将她养得精致优雅。儿子上位后,其是将她荣养成雍容妇人,面上总带着自矜身份的贵重:“这是哀家第四次见你,你是出落得一次比一次漂亮了,难怪皇上喜欢你,”她一顿,笑说:“这么年轻,又甚是得宠,佛堂清静可待得住?” 听到这话,旁边的容贵妃露出一点忍耐神色。 她不愿看见皇帝身边有更年轻美丽的女人,连听到他属意旁人也难受。 姜娴低头,摆出柔顺的姿态:“臣妾为着选秀才初回进京,到处人生路不熟,幸得皇上皇后恩泽庇佑,才在宫中过上比以前优渥舒心许多的日子,如今又有幸伴在太后身侧学习,臣妾深感荣幸。” 太后颔首,略见满意神色,又微微看向贵妃。 后者也只能恭谨附和。 ※ “既然待得住,那哀家就没什么好担心的了。” 太后唤来嬷嬷,嬷嬷捧着六个碗进来。 其中三个碗里放着满满的米。 长乐宫里的好东西车载斗量,用都用不完,姜娴却注意到,嬷嬷送来两碗里的米里好坏参半。既有明显发黑的坏米,也有略见瑕疵的米。 不出意料地,粒粒雪白饱满的那一碗米放在了太后面前。 她和容贵妃则分到了掺有坏米的。 “拣佛米讲究的是诚心,还请顾小主和贵妃娘娘每拣一粒米的时候,说一句祈福的吉祥话。”嬷嬷笑眯眯地说。 姜娴秒懂。 这就是今日发布的《长乐宫拣米规则怪谈》—— 亲爱的妃嫔,欢迎你来到后宫中最安全的宫殿长乐宫,这里生活着和蔼慈爱的太后娘娘,和太后娘娘相处时,请务必遵守以下规则,以确保太后娘娘对你的好感度维持在合格水平线上,否则后宫自负。 1.长乐宫是绝对安全的,除非你触怒太后娘娘。 2.请你从嬷嬷提供的米碗里拣出完好无缺的米粒,我们的太后是一位完美主义者,虽然她不会说出来,但每一颗有瑕疵的米粒出现在另一个碗里时,都会相应降低她对你的好感度。相信我,你不会想面对一位对你好感度降至负数的太后。 3.你必须对皇后遇喜持期待态度,否则太后娘娘自动会将你划分为敌对阵营。 …… 11.警惕和你一起拣米的贵妃娘娘,她并不一直是友善且可信的。 只要遵守以上的规则,你将会收获一次愉快的长乐宫礼佛体验,祝小主一切平安! 灵感突袭的一章没看过规则怪谈的应该也能看懂(强烈安利规则类怪谈!真的很好玩) (本章完) ------------ 第七十九章 贵妃瞳孔地震 三人面前,各放了两个碗。 太后的视力不太好,看不清太细的东西,每拣起一颗白米后要仔细端详,确保饱满洁白后,才念出一句吉祥话,将其放在空碗里边。 嬷嬷送上的生米碗里,太后那碗全是好的。 她的再次检查,更像是仪式感。 虽然太后说的是为燕赤,为皇帝皇后祈福,而嬷嬷说只要吉祥话即可,但显然是有范本在前的。 姜娴听了一下,太后念的是: “求佛祖保佑皇后早日平安诞下嫡子。” 容贵妃则装作听不到,她念的是:“求佛祖保佑皇上龙体康健,燕赤福泽绵长。” 为燕赤祈福,也为皇上祈福,没毛病。 在容贵妃的角度来看,她不祈祷皇后快点魂归佛祖怀袍已经很好。太后熟知她的狗脾气,看她念的内容明面上还过得去,就懒得跟她计较了,她也希望儿子能健康。 要用筷子夹起细小的米粒很是困难,娇生惯养的容贵妃夹的很不熟练,经常夹起来后发现有瑕疵,只能将其挑出。太后说三句吉祥话的功夫,她才捡好一颗。 看到满满一大碗,让贵妃不免有些心浮气躁。 姜娴倒不急躁。 这本就是吃熟练度的功夫,整日熬下来就上手了,慢慢来呗。 于是她以和贵妃一样的速度,夹起了一粒生米。 “求佛祖保佑皇后早日平安诞下嫡子。” 她轻声重复。 【在太后面前为燕赤拣米祈福,宫斗点数+1】 姜娴:!!! 旁边的容贵妃看她动作停住,轻声:“顾贵人怎么了?别是拣了一颗便受累了吧?” “只是一时有所感悟,谢谢贵妃关怀。” 姜娴的双眼陡然亮了起来。 上一次这么亮,还是跟教养嬷嬷刷分。 当时,她每天问600个问题,在三天时间内刷了2046点数,刷爽了。 第56节 没想到,第二次刷分的机会,会出现在长乐宫。 让贵妃烦躁的一碗生米,在姜娴眼中却是满满一碗的点数。 升级系统一万点数,她来了! 意识到这一点后,姜娴拿出了高强度学习的精神,重新捋理了自己拿筷子的动作,手腕的弧度和拣米的节奏,务必在自己手腕废掉前的极限,刷出最多的点数。 容贵妃的心思就不在米碗上。 如果让她选祈福内容,她真心想说的是三样: 皇上只爱她一人。 她三年抱俩儿女双全。 后宫三千全部人间蒸发。 如果以上都不能说的话,那她就没什么想跟佛祖说的了。 容贵妃的视线不时往姜娴那边瞟,想挑她的刺,也在走神想皇上到底喜欢她什么。 “求佛祖保佑皇上龙体康健。” 哼,她也知道关心皇上。 “求佛祖保佑太后娘娘长命百岁。” 虚伪媚上。 “求佛祖保佑皇后健康。” 她和楚思芸的感情倒是好!容贵妃心情大坏,一时失手,夹起的米粒又掉了回去,她暗自恼怒。 容贵妃拣着拣着,发现不对劲。 顾贵人她的动作,竟越来越快了。 姜娴在掌握了拣米的动作后,剩下的难点便是检视米的完好程度。这对天生专注力就很高的她来说轻易而举,上辈子她出生在小村庄里,房间窗外有一棵大榕树,村里的妇女喜欢在树下聊八卦,方言嘈杂,内容劲爆,她偏偏就能在这种环境里静下心来做题,最终考得不比城市的资优生差。 后来放暑假,她又被亲戚介绍去流水线上打工,干的也是筛次品的活。 所有工作,只要用心去干,都会有所收获。 工作经验,会以意料未及的方式回报到自己身上。 【在太后面前为燕赤拣米祈福,宫斗点数+1】 【在太后面前为燕赤拣米祈福,宫斗点数+1】 【在太后面前为燕赤拣米祈福,宫斗点数+1】…… 系统提示不断跃出。 姜娴就当自己每念一句,收获一块钱,念得风生水起。 不一会儿,就连太后也察觉到了异常。 太后听见顾贵人的吉祥话念得极快,冒出的第一个念头是顾贵人在敷衍乱念,以示不满,当生了反感。接着,太后去看她碗里捡出来的米,赫然粒粒饱满,发黑的坏的和有瑕疵的都被她挑到旁边去,堆成了小小山。 竟然不是乱念的! 太后顿住,看向贵妃。 贵妃捡出来的米,在她相比之下少得可怜。 这事儿是真怕比较,容贵妃也察觉到了太后的视线,心中不禁一慌,顾不上再盯姜娴,潜心拣起米来,心思却一直忍不住被旁边的姜娴带跑。 实在是…… 很难注意不到她! 她的速度太快了,拣到瑕疵米时沉默挑出,拣到好米念一句吉祥话,过程行云流水,挑不出一丝错处,仿佛在短短十分钟内,就在她身上完成了工业革命,她成为了一台莫得感情的拣佛米机器,普通人难以望其项背,谁来了都得肯定她这业务水平,必然能在广东流水线上谋得一份日结工。 为什么,为什么可以这么快!? 容贵妃被卷得快炸毛,心急的后果就是拣米动作更慢,更笨了。 而太后被她的效率所震慑,停下了自己的动作不说,只定定地看向她,她也浑然不觉,沉浸在刷分大业里。太后看她的眼神,就像看到了一个刷功德的木鱼app,好像很有效率,好像哪里不对,又说不上来哪里有问题。 不知不觉间,姜娴将满满一大碗米拣完。 原本的空碗里,是她挑出的粒粒饱满的好米。 她念诵吉祥话的节奏停下,看得屏息的容贵妃也恢复了正常呼吸速度…… 就在这时,只见姜娴语气柔婉地问: “太后娘娘,臣妾的米捡完了,可以让嬷嬷给臣妾拿一碗新的来么?臣妾还想为燕赤祈福。” 容贵妃瞳孔地震。 她还嫌不够,她要续杯。 姜娴她没刷爽,只要系统一直给她发宫斗点数,她就可以无休止地刷下去。 一旁的嬷嬷也震惊了,迟疑地看向太后。 这要让她继续拣吗?怪吓人的。 太后微微一顿,接着点了点头:“把顾贵人拣好的米拿下去。” 言下之意,便是要严查她拣出来的米,有没有瑕疵。 (本章完) ------------ 第八十章 嬷嬷领命,将姜娴拣好的佛米拿到稍间,和宫女联手检查。 妃嫔拣佛米不熟练是很正常的事。 像容贵妃她拣得慢,偶尔掺了有瑕疵的米,太后也不会作过多的计较。毕竟她的本意只是将独占圣宠的二人拘到长乐宫来,好让皇帝雨露均沾。 可顾贵人的速度,让她略有不喜,认为她在敷衍塞责,便打定主意要严查。嬷嬷伺候太后多年,自是明白她的意思,于是和宫女说了,找出有瑕疵的米额外有赏,顿了顿:“也不得故意使坏。” 宫女福身应是。 只是嬷嬷和宫女反复检验了两回,愣是没找出一颗有瑕疵的米来。 “嬷嬷,找了两回都找不到,要不……”宫女轻声暗示。 只要用指甲在米上压出凹痕,瑕疵米就是现成的。 嬷嬷却摇头:“都说不能故意使坏了。太后并非针对顾贵人,只是想知道她是否有认真听娘娘的话。” 见没了赏赐,宫女不免露出失望神色。 检验过了米粒没有瑕疵,嬷嬷只好重新盛了碗新米和空碗进去,奉给姜娴。太后看她没别的事情汇报,便知那碗米里挑不出错来,不禁微现诧色。 姜娴不作多想。 太后愿意纵她刷分,她就刷呗。 十秒拣一粒米,一个小时就是360的宫斗点数,真真儿被她刷爽,刷出了系统警告。 系统:【宿主这是在干什么呢?】 姜娴:【我是在为燕赤王朝祈福,讨好太后,为日后宫斗打下坚实的人脉基础。】 系统:【可是我检测到太后对你十分无语……】 姜娴:【大爱无言,她爱死你宿主了。】 姜娴:【你再检测一下容贵妃,她是不是巴不得我去死?想我死就对了,敌人越痛恨我,越证明我走在正确的道路上。】 憨厚的系统再次被狡诈的人类忽悠过去。 不过她想岔了点。 容贵妃原本是视她如眼中钉肉中刺的,觉得她惯会奉迎上意,媚惑皇上。 一开始看她快速拣米,贵妃是略有不爽。 看久了…… 怎么说呢? 已经算是蔚然奇观了。 她反而想看看,姜娴能坚持多久。 一个时辰后,太后率先熬不住,传了膳,特恩许二人不必起来伺候她。因她不喜用膳时旁边有其他宫妃,便让二人到偏殿用膳。 她俩谢了恩后,去偏殿等饭菜送上。容贵妃挑食,看见一桌子素登时垮了脸,不大乐意动筷。她抬眸看向姜娴,却见她等身旁的宫女为自己夹菜送到嘴中,不由冷笑:“顾贵人这是没长手么?” 宫人代夹菜是合礼仪的。 但让宫人送到嘴里? 规矩没说不许,看着略见怪异。 “臣妾手腕累得发抖,拿不住碗了,望娘娘体谅。” 姜娴一脸真诚。 闻言,容贵妃一脸不可思议:“你也晓得累,累了不知道放慢点动作么?你这般作态,太后并不会十分喜欢你,”她一顿,讥讽道:“若你遇喜的频率和你拣佛米的次数一样密,太后才会喜欢你。” 若换作宫里真正的聪明人,根本不会去“提点”姜娴。 但容贵妃她说话更重视自己痛快。 “臣妾祈求佛祖垂怜,并不单为讨太后的欢喜。” “皇上又不在这,你那般作态,不为讨太后的欢喜,还能是为了谁?” 容贵妃嗤笑,目光高傲。 不料,姜娴竟挑过来一抹幽幽动人的眸光,极意味深长的往贵妃一张俏脸轻扫:“难道臣妾就不能是为了讨贵妃娘娘的欢心吗?” “……” 第57节 下一秒,姜娴才知道人的表情可以表达那么丰富的感情—— 在短短数秒间,容贵妃的脸庞因为尴尬而微微扭曲起来,接着在恶心和震撼中,夹带了三分错愕的羞涩,组合起来便是不知所措且无言以对的复杂情绪。连平常最尖酸刻薄的贵妃,也只能在愕然片刻后吐出一句:“顾贵人你好歹毒的心肠,本宫本来就没什么的胃口,被你作践得一筷子也不想用了。” 没想到姜娴听到这话居然又笑了。 贵妃没忍住,问她笑什么笑。 姜娴说:“有情饮水饱嘛,贵妃娘娘见到臣妾就不饿了,臣妾荣幸得心里直乐。” ※ 贵妃放下筷子,不吃了。 她气冲冲地回主殿去,宁可在佛前坐着假装祈福等太后回来,也不愿和她共处一室。看见贵妃气得两颊生红的离开,伺候姜娴用膳宫女的手都有点抖,还得她安抚:“别紧张,这里是长乐宫,贵妃是断然不能在这里使她的威风的,你赶紧多喂我两口,我想回去祈福了。” 同事连饭都不吃就继续上班,太卷了。 姜娴匆匆又用了三筷子,确保足够支撑一日的能量后,便回到主殿去,殷勤询问:“嬷嬷,还有米么?” “用完午膳后,太后就不拣米了,会有流云大师前来讲佛,两位只需要跟着坐下听便是。” 闻言,容贵妃脸色一喜。 她是真挑不动米了。 反观旁边的姜娴愕然后,追问:“嬷嬷,那明天可还会拣米?或者太后娘娘坐着听讲,我和贵妃姐姐一起拣米祈福吧!” 容贵妃猛地转过头来。 要不是在长乐宫,她第一次这么想捂住另一个人的嘴巴-- 顾贵人可少说两句吧! 爱拣米拣自个拣去,别带上她! “这就要看太后的安排了,小主忙活了一个时辰,想必也累了……”嬷嬷为难。 “不累,我有一腔热血想为家国献出,又岂会言累。” 姜娴一顿,捎带上同事:“贵妃姐姐也是。” 容贵妃的手倏地一抖。 她想说她不是。 但这话无疑是将她架到火上烤,说到这个份上,哪怕不是,也只能是了。她气恼:“本宫想用心听流云大师讲经,顾贵人不必替本宫进言。” 这时,太后正好由宫女搀扶着进来,听到了这句话,微微颔首,笑言:“那贵妃待会可要用点心听讲了,事后哀家可是要考你的。” 容贵妃原本因为的气恼而微微泛红的脸色顷刻间白了。 后宫女子明面上没有不信佛的。 毕竟宫里生活枯燥,聚众玩乐的次数多了会招闲话,聚众礼佛却是值得称赞的举动。容贵妃以前也会跟马婉仪一道礼佛,听听大师讲经,但用点心听讲?容贵妃向来只听个囫囵,马婉仪更是会问“点心?什么点心?听完有斋点心吃?”,可谓高配陈答应。 听到太后等会要考她,她不禁有些心虚。 “原来是要听课,”姜娴恍然:“臣妾难得有机会听大师讲佛,可否恳请太后借纸笔墨砚一用,让臣妾在听课的时候做些笔记呢?毕竟臣妾的记性远不如贵妃姐姐的好。” 容贵妃:? 好像在夸她,又好像在坑她。 也许是姜娴前面的捡米狂人印象惊到了太后,太后想看看她还有多少惊喜是哀家不知道的,便允了她的请求,让下人抬来矮案,放好纸笔,为她磨墨。 待流云大师来到,也被顾贵人的架势惊住。 流云大师:“娘娘这是……?” 太后说不必管她,讲你自己的就是。 流云大师敛颜应是。 但很快,他发现真的很难无视顾贵人! 他讲经时,底下就一双灼灼的明亮眼睛看牢自己,纤纤玉手随着他的每一句话,手执毛笔在纸张上记录下来,弄得他压力山大,生怕没发挥好,宛若遭到了教学督导员突袭。 可惜的是,这回系统判定里和宫斗行为无关,不给她点数了。 姜娴也无所谓,她闲不住。 她卷她的,没回报也乐意。 她做笔记做得专注,没注意到身边同样有个压力山大的容贵妃。贵妃她也打起精神来听讲了,原想不会是多难的事,偏生有个在旁边低头猛写笔记的学霸卷王,弄得她心绪不宁,忍不住隔一会就瞄一眼她写的内容。 瞄完后,发现她写了很多笔记,心态登时更崩了。 干吗呢这是? 大家都是因为专宠被拘来坐牢的,姜娴倒好,是来二次改造的,在牢里学起传统手艺来了,学得还很认真。容贵妃是想认真表现一下,好减轻点太后对她的恶感,结果被卷得连连走神。 她的走神,落入太后眼中,让太后渐渐拢起了眉,心生不喜。 流云示师讲完经后,太后略作赏赐,就让嬷嬷带他离开了。 她淡淡道:“贵妃若是没精神陪哀家听讲,便到偏殿去休息吧!” 不等容贵妃回话,姜娴率先接话:“太后娘娘仁善,臣妾也为贵妃姐姐想好了,等会臣妾就把这笔记抄写一份送给贵妃姐姐,这便不会错过流云大师讲经的经典之处,贵妃姐姐也能好好休息了。” 姜娴向众人展示她写得满满当当的笔记。 她写字不仅快,字也写得好,写得比平常的字体大些,方便太后一打眼过去能看到内容。果然,太后真的扫来视线,确定她写的内容是流云大师讲过的要点后,微微颔首:“你比贵妃年轻,倒是很沉得下心来。哀家听说你的手累得都抬不起来了,就不必再亲自抄写一份,贵妃既然存了求学的心,你便把这份笔记借给她……你抄的这份笔记很是不错。贵妃,你抄好了是要还给哀家的。” 系统:【解锁成就:太后对你印象非常深刻,奖励宫斗点数400。】 贵妃只得领了命去抄书。 而姜娴却得恩旨,允她空下来休息。 太后让她俩退下后,气得咬牙的贵妃就听到她说:“唉,可是我不想休息哎。” ------------ 第八十一章 遇事报本宫名字 容贵妃一跄踉。 要不是有秋云眼明手快的扶稳主子,怕是要摔地上去了。 她刚到偏殿,嬷嬷就送来文房四宝供她抄写,她皮笑肉不笑的道:“嬷嬷别急,本宫稍作休息后就会赶快抄写了,现在有点头痛,怕写不好字,污了太后娘娘的眼。” 说罢,她抬手按住太阳穴,做出不适的模样来。 见状,嬷嬷也不敢刁难:“娘娘有恙,可要上报太后传太医来诊脉?” “不必,本宫只是看到字就头疼难受得紧。”特别是姜娴写的字。 嬷嬷又强调了再有不适就遣人去请太医,就躬着身告退了。 这便是职位高,朝中又有人的好处。 太后不在跟前,只派个嬷嬷来,容贵妃硬要躺平摸鱼,嬷嬷不敢胁逼太过,太后知她娇纵,稍作警告便算,终归不会太难为她。要是同样的事情落在姜娴身上,便不会有这么轻轻放过的好待遇。 容贵妃在榻上侧躺下。 秋云乖觉地为她卸下头饰,轻轻按摩太阳穴为她解乏。 容贵妃扫一眼姜娴写的笔,真真儿伤到眼了:“她怎么能写得这么详细,本宫要抄到何时去!”姜娴做过不少会议笔记,现代有录音笔代记,她本身的记性好不说,更有自己一套的快速记忆法。流云大师说话时还会稍作停顿,她落笔却是一刻不停。 “本宫在抄她的笔记,抄得头晕眼花。” “她倒好,一个人自在逍遥去。” “也是,怕是这辈子都没住过这么好的屋子吧!” 容贵妃只躺了一会儿,就心不甘情不愿地爬起来抄写。 一边抄,一边撒气。 而她想象中自在逍遥的姜娴,正烦恼无事可做——毕竟在长乐宫,不是自家倚竹轩,跑步和练舞都太出格了,有扰了太后清静之嫌,更何况她是来礼佛的。就在这时候,建章宫的宫女福锦携了帐本前来,打着“关怀顾贵人”的旗号,给她分活儿。 皇上前头有发话,今年南方有水患,国库也不轻松,宫中节宴过得简单些,不必靡费,但太后期待过年,年节务必要办得喜气妥贴,好让她老人家开心。有皇帝的“既要”和“又要”在前,如何抠细节就给皇后操心去了。 皇后翻旧例翻到头秃,找她帮忙来了。 这时,长乐宫的正殿。 “太后娘娘,外面有人寻顾贵人。” “是皇上的人么?” 见宫女没立刻回话,太后脸色淡了下来,有点后悔让她歇着去:“回话都不利索的,就不必在哀家跟前伺候了。” 宫女神色一慌,忙道:“回太后的话,不是御前的人。” 太后一顿。 她不喜宫妃打扰,特别是低位妃嫔,没一宫主位就没有资格到她跟前刷存在感,宫中居然有如此情深的姐妹,愿意冒着得罪太后的风险,也要来“探望”顾贵人? 姐妹情深是好,可也把她的长乐宫当龙潭虎穴了。 太后她倒要看看是谁这么关心顾贵人。 这时,宫女缓过口气来,把话说全:“是建章宫的福锦姑娘。” “……” 这一刻,太后想了很多。 经过片刻的思考后,她缓缓吐出一口气:“原来顾贵人是皇后抬出来固宠的人。” 皇后多年无所出,顾贵人仿佛就是最合适的固宠代孕人选。 年轻貌美,身体健壮,身世又低。 嬷嬷了然:“宫中是有听闻过,顾贵人时常到建章宫作客。” “她俩的出身天差地别,能说到一块去?”太后嗤笑。 “顾贵人看着学问做得不错。” 嬷嬷认得的字不多,但能看出顾贵人写得一手好字。 第58节 太后:“顾贵人的字是写得不错,哀家能看出是用心练过的,皇后的学问其实不佳,哀家看中的是她那份稳重,哪怕皇上宠爱谁,都不见她失了镇定。旁人因小事挑衅于她,她不动气搭理,宫里便少很多风波,皇上也因此格外警重顾惜她……可惜,两个人处不来,大抵世间男儿看女子,和女子看女子,不是一种眼光,哀家就中意皇后这样的稳重人儿。”对贵妃,她是真欣赏不了。 对顾贵人…… 那也是个怪人,更别提了。 “不过,原来皇后看中的是顾贵人的肚子。” 太后晒然一笑,自觉看透了一切。 而同一时间,宫女福锦正央求姜娴:“皇后娘娘说了,若是赶不上的话便算了。可奴婢私心说一句,若是顾贵人来得及的,还请多关照些。”在建章宫时,姜娴翻看过很多宫中年节的旧例,她有近乎过目不忘的好本领,也是她远程办公的依仗,姜娴颔首:“放心吧,我的人生里没有赶不上三个字。” 和一个卷王说赶不上,是对她的侮辱! 福锦感激不已,若不是在长乐宫,都想当场对她行大礼,她话锋一转,暗示:“等过几天,也许不必等到一月之期,皇后娘娘就能把小主从长乐宫捞出来。” 这是皇后给她想到的实惠。 太后要将顾贵人抓进**塔,皇后在太后跟前说得上话,能把人要回来。 姜娴微微一笑:“臣妾在长乐宫过得不错,若是待不住了,自会向娘娘求助的。”她也很有皇后党的自觉性,没推辞掉对方主动送来的援助,而是把话说明白——现在分没刷够,刷够了再通关。 “那一切便听小主的。” 福锦不宜久留,嘱咐两句便走了。 内容无非是,若容贵妃欺负她欺负得太过火,要紧关头可以报她名字。 姜娴回忆了一下皇后和贵妃的关系。 她觉得报了名字之后贵妃更生气的可能性会高一些。 只不过,在皇后想象中,把姜娴欺负得要死的容贵妃,还在抄书呢。 ※ 容贵妃一路抄到了深夜。 她的怨气呈叠加状态。 叠到最后,这份怒气已经跟皇上没啥关系了。 她就是不懂,大家都是被拘来长乐宫混时长的,何必这样卷? 有啥好处? 太后不会因为你拣米效率高就你晋的位,倒是把她衬得对佛祖很不上心:“去打听一下,顾贵人歇下了没有。她若是起夜了……你在她去恭房的路上吓唬吓唬她。” 容贵妃记得姜娴身边的宫女年纪很轻。 要是能吓得她们尖叫惊扰了太后休息,或者姜娴受惊不愿意再待在长乐宫,都是赚的。 这主意只有贵妃能出,也只有她有这执行力。 内务府是她的后花园,哪怕在长乐宫里,也有愿意听她话的粗使宫人,去吓唬一个宫中根基不深的新宠。 秋云领了命去察看,发现姜娴那边的灯还亮着。 姜娴只带了枕秋在身边伺候,晚上要解决生理问题,也只有她一个人陪着到恭房去。秋云吩咐下去,自有紧缺银子的粗使宫人领命埋伏在恭房旁边的暗处,也不必做伤人的事情,装神弄鬼吓唬她,使她受惊即可领重赏。 夜里的长乐宫,幽静得只剩下风声。 姜娴挑灯到深夜,果然让歹人等到了她起夜去恭房的时候。 她刚解决完,就听见旁边的水井传来若隐若现,如泣似诉的哭声: “我好怨、好恨呐……” 枕秋一惊灵,又不敢在长乐宫大声呵斥,赶忙拉了拉姜娴的手臂,低声道:“小主不要张望,奴婢保护你。” 即使是倚竹轩里最稳重的宫女,大半夜遇到这种事也不禁心生惧意。 她看一眼主子,却发现主子格外平静。 姜娴想,在唯物主义者面前玩这套,太小看她了点。 有人可能要说了,她是经历了穿越的人,还唯物主义? 但系统自称ai智能,分明是唯物到极致的科技尖端产物!姜娴觉得十分合理,她正愁没地儿刷宫斗点数,遇到这种送上门来的事件,她笑纳了:“我去看看,你怕就待在这里。” “不可!主子,深夜观井太危险了,小主也听到了……” 枕秋一咬牙,强忍惧意:“小主若是好奇,就由奴婢去看看吧。” 看她实在害怕,姜娴只好传授她七字真言。 听完后,枕秋傻眼:“这……这……有用吗?” “有没有用不知道,但她是这么教我的。” 枕秋别无他法,只好一边念着主子教她的“七字真言”,一边往水井处走。她太紧张,没注意到她前脚刚往前,姜娴后脚就跟了上去,没放心她一个人到井边,万一有歹徒暴起将她推入井中,她也好及时救人。 如此托大的资本,是姜娴真有武功在身。 而在水井旁假哭埋伏顾贵人的宫人,正鼓足劲准备扑出来吓二人一跳。他经过变装,脸上又抹了乌黑炭粉,带点油一抹一擦就干净,再寻不出幕后黑手来。没办法,他原本贪图钱财领了差事,贵妃身边的秋云姑娘就立刻报出他家里的姓氏来,暗示办好了重赏,万一事败被逮,也得捂紧嘴巴,别祸及家人。 既要吓唬顾贵人,又不能真伤她性命。 小太监想,还不如杀人灭口来得安全呢。 这事凶险又幼稚,奈何贵妃给得太多了。 顾贵人要怪就怪自己得罪了后宫第一记仇的贵妃娘娘吧! 黑脸太监觑一眼外面,看到顾贵人身边的宫女正往他这边来,口中念念有词。 念的什么? “求皇后娘娘保佑、求皇后娘娘保佑……” 呜呜,皇后娘娘说遇事报她名字,真不是遇这种事吧! 黑脸太监听真切了,也跟着匪夷所思。 为什么半夜上厕所也要皇后娘娘保佑? 皇后还有这功效呢? 他不敢再等,毕竟距离近了很容易看出他是人非鬼,只好在还有一段距离时便扑出作狂状。 真有女鬼! 本就精神紧绷的枕秋被吓得一下子双腿发软,下意识想尖叫,刻在骨子里的规矩使她喉咙发不出声音来。不等她反应过来,身旁便掠过一道倩影,竟是自家小主单手提起了那女鬼,平静地问: “你在哭什么?” “……” 姜娴:“我问你哭什么,长乐宫拖欠你月俸了?” 在打工人的认知里,被拖欠工资便是最惨无人道的事情了。 ------------ 第八十二章 反将一军 稠密似浆的黑暗之中,顾贵人的一双眸子犹如极地里的一片薄冰,清透的熠熠寒芒下,谁也不知道底下潜藏了多少丈的冰山。 被当鸡仔似地拎起来的小太监一哆嗦,硬着头皮演下去:“你看起来恍惚就像当年推我下井的女人……是你……是你害了我……” 他小时候就被阉割,嗓子本就尖细,稍微压扁一点便显出女子的阴柔来,显然要将“先帝深宫中冤死多年的女幽魂认错仇人”的剧本贯彻到底。 “胡说八道,我家小主才进宫不到一年,怎么可能是害你的人?”枕秋忍不住反驳道。 这种情况,解释便落了下乘。 果然,小太监演的更加上脸:“哈哈!有因便有果,终于让我等到你了!你因嫉妒我比你得宠,在半夜将我引出,推我下井……两人不观井,两人不观井啊!” 夜风骤起,吹得沙沙响动的叶子带着如泣似诉的味道,仿佛也在回应着枉死之人的冤屈。 那被故意点错相的姜娴能怎么办? 姜娴捏着他的后颈没松手,往前走了两步,刚好就在井边:“她怎么推你下井,我在这里演示一遍,你不介意吧?” “……” 黑骏骏的井口就在面前。 也不知道这顾贵人哪来的力气,竟然把他提的高高的,双脚悬空在井口之上,轻轻晃荡。 小太监咽口水:“你竟然要害我第二遍。” “对啊,”姜娴大方承认:“我当年能推你下井,今天就能推第二遍,第三遍,我要在长乐宫住一个月,见你一边推你一遍。” 月光下,这位新晋宠妃脸上闪着和熙的笑意,就像是把人推下井这种举动只属于家常便饭,吃完夜宵,上个厕所,回来顺路推两个情敌下井消消食,根本不值一提。 小太监虚了声气:“也许是臣妾认错了人,你看上去如此年轻,不该是害臣妾的人,请把臣妾放下来。” “你没有认错,” 姜娴愉快地认可了他:“我现在要把你推下去了。” 说罢,她仿佛真的要松开手。 这下子把小太监吓得够呛,不敢再装神弄怪,嗓子也恢复太监的尖利:“娘娘千万别!是奴才错了,求娘娘要奴才一命,奴才只是一时调皮,生了戏弄娘娘的心,望娘娘饶了奴才的狗命。” 惊惶交加之际,他仍不敢供出容贵妃。 姜娴挑眉,淡淡地扫他一眼:“一时调皮,喜欢把九族的脑袋挂在腰间玩耍?枕秋,去打桶水上来。” 枕秋手脚极麻利,不到两分钟就打上来满满一桶水。 姜娴将小太监的头往水桶裏按下去,再用手拍擦掉他脸上的乌黑,再把他的头抬起来。姜娴没有故意让他窒息,但他仍然因为害怕而呛了两口冰冷的井水。 枕秋将他的脸抬起来,气愤地说:“原来是个太监!” 小太监不住地求饶。 他料想顾贵人进宫不久,该会比年资长的娘娘更心软些。不料姜娴微笑:“我只是个贵人,当不起你一句娘娘的称呼,叫你来吓唬我的人才配叫娘娘。” 她一眼也不错开地观察着对方的表情变化。 在这个情况下,问是问不出来东西的。 第59节 人会撒谎,会避重就轻。 姜娴用一种肯定的语气说道:“我现在把你捉拿到太后面前,你说没有人指使你来对吗?我相信你,所以我会跟太后说我在恭房水井附近碰到了正在装神弄鬼诅咒行邪祭的你。” 太后吃素念佛多年,慈名在外,定是不想在长乐宫里面杀生的。吓唬宫妃顶天了打一顿板子,运气好保住命运去做苦役,太监不料对方深谙何谓上纲上线——你说没人派你来?那你就代背后的人死得更惨。 此为恫吓。 姜娴悠然畅想:“在皇宫行邪祭是大罪,我已经可以想象到官兵在你家后院的蚂蚁穴里面浇热水,把蚯蚓竖着剪的画面了。” 小太监跪趴在地上磕头求饶。 “求小主大发慈悲,饶了奴才和一家人的命,奴材鬼迷心窍收了钱埋伏在恭房旁边,那位也拿捏住了奴才全家的命,求小主看在奴才也没成事的份上,放过奴才,奴才以后定然不敢了。若有机会,便是肝脑涂地也得偿还小主的恩情。” 小太监悄悄抬眼觑她脸色。 顾贵人漂亮的脸庞在月光映照下犹如白脂玉,盈着浅淡笑意,他的心登时凉了大半。 这小主,心不软啊。 姜娴:“别害怕,我是想到好笑的事情了。” 太监暗忖,完了,这是一想到要他的命,就开心的笑了出来。 姜娴是想到,小太监在给她画饼呢。 她并没有立刻接着说下去,沉默是最好的施压,汗水从小太监的额头流下来,夜风一吹,冷得脑瓜既清醒又懊悔。 “我可以饶了你。” 片刻,上首响起小太监这辈子听过最动听的声音。他赶忙磕头:“奴才谢小主不杀之恩,奴才明天一早就把钱还回去,这活奴才干不了,在小主面前献丑了。” “还回去?不必,这是你应得的,只是你得记住,这钱不是她给你的,是我允许你得的,”姜娴扬起隐秘的笑,她刚才连环恐吓对方,已经从对方的反应中推测出幕后真凶的心理侧写。 这人出了一大笔钱收买他的同时,肯定也很有权势,足够拿捏小太监的家人性命,干的不过是吓唬她,想她在长乐宫闹笑话的活。花大价钱干小事情,代表这笔钱在幕后黑手眼中,顶多算笔宫斗六元首冲,划算的很。 同时,小太监该是被临时收买过去的,对于幕后黑手不够信任,不认为对方会出手保住自己,所以才被姜娴吓住。 这代表装神弄鬼的事,是对方临时起意。 “我只需要你替我办一件事,”在小太监畏惧的仰视下,姜娴缓缓点出了对方的名字:“我要你回禀贵妃,计划大获成功,我被你吓得花容失色,带着宫女逃回房间,在逃跑的时候,我说了一句你听不懂的话。这句话你记好了,你得拿出比刚才吓唬我更好的演技,去到贵妃面前复述。” “我说……” ------------ 第八十三章 谢王爷 “你说顾贵人被你吓得花容失色,逃走之前说了一句,” 容贵妃坐在上首,思考的时候轻轻摩娑着华美精致的护甲:“我不是把你藏在了自鸣钟里面吗?不要来找我,是皇后娘娘……” 这两句话,信息量太大。 直接把容贵妃功率不高的cpu干过载了,护甲都差点给摸秃噜皮,底下的小太监石头死死盯着地板,心里怕的要命。 “行了,你下去领赏。” 出乎石头意料之外地,容贵妃没有多问,便将他打发了下去。整个回禀过程中,容贵妃最在意的不是过程里的疑点,而是姜娴被吓得有多狼狈,多可怜。 她昨晚抄书抄的手都抖了。 听到姜娴遭罪,容贵妃心中的那口浊气长长呼出,细细回味,恨不得让那太监拿摄像机录下来,反复细品。 哎呀,她怎么不在现场呢! 好想看那顾贵人被吓得坐在地上的狼狈模样啊。 只不过…… “藏在自鸣钟是什么意思啊。怎么又牵扯到皇后了?”容贵妃跟宫女奇怪的提起,两人沉思片刻,回过味来后,不约而同地变了脸色。 小太监装成后宫中冤死的女人。顾贵人被吓成那样,再结合口中说的话,怕不是误打误撞地让她容雪施撞破了一件后宫杀人藏尸案! 容贵妃猛地站起来:“是了,上回马婉仪和本宫提到顾贵人经常到皇上放西洋物品的私库里,这不都对上了?” 贵妃头上的小灯泡一亮。 真相只有一个—— “快,去给本宫查查那个自鸣钟现在身在何方!” ※ 这时,皇帝刚离开寝宫。 他前脚刚走,后脚就有几个身壮力健的太监小心翼翼地将自鸣钟放进铺满了软垫的长盒之中,吭哧吭哧地抬到乾坤宫,务必让皇上下朝后到乾坤宫办公的时候能见到此钟。 “这西洋来的东西是真沉。说是能随时随地看时辰,什么样的人能把这东西随身携带呢?”新来到这边干粗活的太监苦着脸抱怨。 “还抱怨呢,你在御前值一天班,你就晓得它的好处了。”另一个经验老道的太监横他一眼。 那人不敢再有怨言。 可心底到底是不服气的——他们这些当奴才的,时间观念刻在本能之中,不必看自鸣钟,就能大约知道是什么时辰多少刻。 老太监嗤笑,自鸣钟的好处又岂是在报时呢! 今日上朝,朝廷为南方水患的问题所讨论,讨论的中心围绕着该让谁去修堤坝,治黄河修堤坝的钱又该怎么出,聊着聊着有人便提到了谢王爷。 谢王爷的名儿一出,朝堂都静了一静。 这对皇家兄弟的关系极其微妙,皇上把他留在京中,到底是要圈养,还是看自己地位已经稳固,要把他发展为臂膀,都是未可知之数。 毕竟谢王爷当年也是争夺皇位的有力竞争者。 先帝颁下继位的旨意后,甚至同时下旨,改了谢王爷的名字,把原本更贵重更有寓意的名儿改为了普普通通的一个楼字。 从此意气风发的谢皇子变成了无心朝野谢王爷。 皇帝低眸:“谢王爷的意思呢?” 底下站着的俊美男人对这点名的深意似无所觉,朗朗一笑:“皇上,黄河在哪里?” “……” 快,快扶他去看一眼娴儿今天的字条,不然他早晚要气死在龙椅上。 ------------ 第八十四章 “谢王爷,朝堂之上可不容随意说笑。” 另一个官员说道。 曾经的二皇子兼端亲王谢楼,绝非不学无术的草包。皇帝曾怀疑过他是韬光养晦,想装疯卖傻减轻他的警惕,又或是故意言出无状挑衅他,让他落一个手刃兄弟的不慈不悌名声。 但登基久了,大局在握的皇帝发现以上两者皆非。 谢楼他就是纯纯摆烂。 “臣没有说笑,”谢楼半点不恼,和气道:“臣自幼长于京中,不曾去过南方,若是说了无知之言,请各位大人有大谅,就此揭过,不要再把臣划入治理黄河的理想人选里了,是臣不配。” 本王开摆,别来沾边。 就差一把招摇过市的扇子,足以谢王爷风流纨绔之姿。 ※ 退朝后,同党派的官员结伴离开,期间不免谈起谢王爷:“二皇子派的人仍旧不肯死心啊,谢王爷表态得如此明显,他们都视若无睹,硬要提一提他。”也不怕哪天皇帝不想忍了,发难手刃亲兄弟。 横竖不是一个娘胎里出来的。 同父异母的兄弟,有时比陌生人的关系还差些。 先帝在的时候,很是重用过二皇子,把人捧到云端上,距离天子之位只有一步之遥,却又将其摔落,最后连爹娘赐的名也保不住,怎教他不颓丧。 有官位低些不配进正殿听政,只能在外围站着的官员好奇:“那谢王爷对治理黄河有何高见?” “他问黄河在哪里。” “……” 懂了,谢王爷又把天聊死了。 “谢王爷如此明目张胆地推卸责任,也不怕惹怒皇上。” “那位没出息些,帝位才坐得安稳呐。” 在这场大不敬的讨论里,官位最高的秦承懿笑了笑的:“今上和谢王爷的关系,没旁人想的那么差劲。依我看,皇上是很盼着谢王爷能振作起来的。” ※ 下朝后,太监小心翼翼地伺候皇帝解下帝冕。 皇帝有些出神地问:“现在是什么时辰了?” “回皇上,还有一刻钟就到辰时。” 一刻钟…… 好漫长啊,皇帝的心情陡然恶劣起来,那张积威甚深的脸庞严肃地板着,太监伺候得战战兢兢,生怕自己一个操作不慎,全家连着猪圈里的猪崽都要灰飞烟灭。 过了会,皇帝又问:“自鸣钟检查过没有?” “回皇上,每日例行检查过,也上过油了,都按顾贵人的吩咐来。” 梁遇寅躬着身回话。 他现在觉得,自鸣钟是乾坤宫里最多余的东西,因为皇帝没养成看时钟的习惯,倒是习惯了下朝后就不停地问太监什么时辰了,怎么自鸣钟还不响--老天爷!没到点,它可不就不响么?要是提前响动,反倒成了他们的罪过。 听到最后一句,皇帝绷着脸等待。 短短一刻钟的时间,他就问了三次什么时辰。 关心则乱啊! 顾贵人不在面前都这样了,要是等她从长乐宫出来,会是盛宠到何种境地?梁寅遇不敢想,怕是连贵妃娘娘也得避让三分。把姜娴想得这么厉害,可见梁总管不是真正的男人-- 第60节 皇帝他这么上头,正是因为见不到睡不着,分别前还闹了冷战级别的矛盾。 就在此时,自鸣钟响起,喜鹊飞出。 喜鹊的木雕脑壳刚冒出来,便被皇帝一手抓住,勾出其中叼着的“信件”,迫不及待地翻阅起来。 【皇上下朝了,可有捧上手炉?还有好一段时日才回暖,千万要仔细身体。说到回暖,臣妾不禁想起皇上交付给臣妾的事事,皇上喜欢什么样的花呢?唉,早知道就亲自去问了,现在臣妾要买这消息,得砸好多银子!】 前半段不过最寻常的关心话。 由顾贵人写来,却非常顺耳,叫皇帝怎么看也看不够。 只是皇帝的喜好,又怎容他人议论,想到对银子格外抠门的娴儿要花钱去买他的情报,笑意便跃上他的薄唇,久久不散。 看到到最后,皇帝莞尔:“这张纸条收录起,万不可让他人看见去。”他又握在掌中喜爱万分地摩娑了一会,才舍得交给梁遇寅。 是了,他们还有夏日的约定。 他一回头,看见自家大总管一脸谜之微笑,仿佛嗑到涩涩的了。 皇帝:“顾贵人纸条上写的内容不是你想的那样。” 梁遇寅跪下告罪,连称自己大字不识一个,怎敢去揣测小主墨宝。 多少年的主仆感情了,皇帝能不懂他?当即脚痒了,他也跟着一脚踹上去:“顾贵人是爱撒娇了些,却不是媚上惑主的玩意,朕不欲这张被旁人看,并非因为言及闺房之乐,是因为她犯了大不敬的忌讳,朕怕母后看见了要责怪他。” 误会解除。 不是贴贴,是作死。 作死作到皇上欢喜,绝笔也成了神来之笔。 “太后娘娘宽和,素来又疼爱皇上,怎会兴皇上的兴。” “但愿吧。” 再宽和,姜娴人还在长乐宫,却是不争的事实。 而这一见面,容贵妃就拿看杀人凶手的目光打量她。 姜娴心中有数,闲暇间才望了回去:“贵妃娘娘,臣脸上有东西么?” “有,东西很多。” 姜娴:“都是些什么?” “都是惹人烦厌的坏心思和精力。”容贵妃气鼓鼓地回答。 姜娴好笑,在等待太后到来期间,闲闲提起:“臣妾昨夜没睡好。” “多行不义夜难寐。” 手上沾了血,如何睡得着。 容贵妃自觉掌握了真相,故作洞若观火地道。 姜娴悠着声气道:“臣妾是想贵妃娘娘想得睡不着。” …… 下人挑开帘子,太后走进来时,就看到容贵妃一脸怒容地呵斥乖乖巧巧的顾贵人,不禁皱了眉:“贵妃,昨夜哀家叫你抄的笔记,可都抄完了?” 方才气焰高涨的容贵妃一秒瘪掉。 她献出抄到深夜的纸张:“臣妾许久不写字,惟恐字迹不入太后娘娘的眼,便擅作主张地抄了两回,好让娘娘能选用一版较可入目的。”她姿态楚楚,望太后懂她的示弱。 尊荣如贵妃,如此谨小慎微地讨好她,太后果然缓和了脸色。 就在这时,身旁又响起欢快的声音:“太后娘娘,臣妾受流云大师有感,睡不着写下了一些感悟,求娘娘指点,”她一顿:“臣妾抄了一式三份。” 容贵妃:? 你小子没完没了了是吧? 在她的瞪视下,姜娴呈上厚厚一叠字,用心程度将她比得渣都不剩。 纸张交到太后手中后,姜娴款款退下,好心地和贵妃解释:“昨晚原是歇下了的,被宫人冲撞了,吓得睡意全无,便想起来钻研佛理了。” 闻言,容贵妃的脸色一秒镀上金身。 合着,还是她的神助攻!? ------------ 第八十五章 她氪金了 太后接过姜娴递上的纸张,只看了两眼,便让嬷嬷收好。 “顾贵人用心了,贵妃也勤谨,该赏。” 赏下去一人一只金手镯。 容贵妃看到此物,恼意顿消。 倒不是金镯子有多贵重——她见过的好东西多如过江之鲫,爹娘宠她,她更做了多年的贵妃,奇珍异宝车载斗量地往她宫里送,她是最不稀罕黄白之物的。在午膳时辰,太后和嬷嬷不在跟前时,她便和姜娴说:“你把眼睛都熬坏了也没用,她不会看的。真以为进长乐宫是来研究佛理的,这么热心,当心太后恩准你出宫礼佛,到寺里当尼姑去。” 她一顿:“是本宫说话不仔细了,不如去云居寺,还近些,本宫去上香的时候还能和你见上一面。” 云居寺是皇宫里的寺庙。 位置当然偏了点,但胜在不必出宫。 姜娴眨眨眼,忽然笑了:“贵妃是在担心臣妾做无用功吗?” “……” 尖酸刻薄的奚落被理解成关心,容贵妃气结。 却听到姜娴接着笑说:“臣妾哪来的能耐,让太后娘娘细看臣妾那粗劣的文字和理解呢!臣妾之所以熬着夜写下对佛学的理解,仅仅是臣妾想这么做而已,太后愿意收下已是额外荣宠。” 容贵妃盛宠,又出身高贵,大抵不能理解姜娴的打工人心态。她要是花心思讨好谁,付出一分便想获得三分回报,若对方不予回应,她便感委屈,再也不用热脸去贴人家的冷臀了。而上班第一天要接受的是,便是做不完的“无用功”。 太后多大的角色? 上届宫斗冠军,这届荣誉董事。 而贵人,说到底顶多是个经理。一个经理写的工作报告能送到她面前去,她收下的那一刻已是功德圆满,不会奢求人家认真看。 容贵妃:“你倒是谦卑,在本宫面前却爱当刺头儿,若你拿出三分讨好太后的劲来,说不定本宫看你也顺眼三分。” “娘娘对臣妾有诸多误会,若娘娘看臣妾不顺眼,那就不要多看好了。” “呵,本宫偏要看。” 贵妃耍小性子,有股娇蛮的劲。 姜娴偏了偏头:“那娘娘便看吧!朝这儿看,臣妾这个角度好看!” 容贵妃被她的敞亮坦荡一噎。 她投眸望去,果然从她这个角度看过去,姜娴的颈项细长优美,优越的下颔线条绷出流丽走势,浓密微翘的乌睫扑闪,煞是动人。 【宿主的容貌勾起了贵妃的嫉妒,宫斗点数+5】 【和贵妃发生口舌争锋,宫斗点数+10】 …… 听着大脑里的系统提示,姜娴愉悦得多吃了两片清炒时蔬。 太后那边不让捡佛米了。 她只好来贵妃这边刷刷分。 好在,贵妃也很配合,戳一戳便炸一炸。 见贵妃不说话了,姜娴乘胜追击:“依贵妃姐姐看,臣妾可美么?” “不及本宫半分。”容贵妃的声线都有点扭曲了。 “庸脂俗粉自是不能跟姐姐比的。” 姜娴叹气:“可惜皇上就喜欢臣妾这样儿的。” 根据系统奖励的宫斗点数,姜娴确定这句话是戳在了贵妃的肺管子上。她铁青着脸放下筷子,旁边的秋云气急训道:“顾贵人好大的胆子,竟把圣宠挂在嘴边炫耀,刺激我们娘娘。皇上再喜欢你,你也只是一个贵人,娘娘的地位不是顾贵人能够置琢的,还不快向娘娘认错,气坏了娘娘的身子,十个你也不够赔!” 这话相当恶人先告状。 在姜娴入宫以前,容贵妃就最爱炫耀圣宠。 仿佛下班后仍将工牌挂在胸口前的大厂员工,巴不得旁人侧目注视。 “秋云,不必说了,”容贵妃怒极,很想将姜娴拉出去杖责二十,但也仅止于想想:“皇上喜欢你这样儿的,能喜欢多久,本宫且看着,你最好求神拜佛烧高香没有失宠的时候。” 圣上的注意力一旦不在姜娴身上,便该受万般磋磨了。 姜娴淡笑: “谢贵妃娘娘提点,臣妾等会儿就求求菩萨垂怜。” ※ 容贵妃以为她和顾贵人一起被拘在长乐宫,啥也干不了。 大家都在一个起跑线上,谁也别超谁。 殊不知姜娴在当天就把绣好的香囊转交给丫鬟,送到御前伺候的梁遇寅手中,嘱他放入机关,还点明要放在哪个时辰。梁遇寅听后,心中明了——今天敬事房的孙自忠怕是要空手而归了。 贵妃和顾贵人被拘在长乐宫,许多宫妃想抓住机会在皇帝面前露脸的,其中体现在去御花园想偶遇皇帝的人多了,给敬事房的孝敬也丰厚了,孙自忠近日走路生风,口袋饱饱。 这牌子前后的摆放是有学问的。 位分高的,和皇帝近来特别喜欢的,得放到前面来,不然圣上问起了就是罪过。其他嘛,就跟手游排行榜似的,排名前后全看宫妃在敬事房这氪了多少金,氪得越多,位置越靠前,买的是皇帝看到牌子上的名儿时想起她来的万分之一机会。 而今日,除了默认的前排外,排得最前面的就是郭才人。 按理说这等触怒过皇帝的妃嫔牌子是不该放这么前的。 但……郭才人实在氪得太多了! 为了能打一场漂亮的翻身仗,郭才人拿出了家中让她带进宫的嫁妆,全砸在收买敬事房的孙公公身上,只要一举得宠,便是值得的。 两个648,取整数,足足1300两银,只为将她放到前排去,不用包侍寝。虽然孙自忠也想做了氪满包出的良心卖家,但他也没能耐让皇帝出台,只卖一个增加概率,出不出货谁也保证不了。 第61节 “皇上,孙自忠在门外候着。” 梁遇寅进去通传了一句。 皇帝正在翻看奏章,闻言头也不抬:“让他进来吧。” 孙公公的耳朵多灵啊! 在门外一听皇帝的声音像是心情不错的样子,猜想今日是要翻牌子了,也跟着快活地走进去,双手高捧着牌盆。 皇帝他放下奏折了。 皇帝他伸手去寻摸牌子了。 皇帝他…… 就正好要摸到郭才人的牌子时,自鸣钟低响了起来。 昨天我有更新呜呜,被审核卡了一晚上,也没写啥不正常的(看发表时间能确定的确是晚上11点更新的)委屈巴巴的去码二更了~不会断更的,万一有事也会请假 (本章完) ------------ 第八十六章 温茶承君宠 皇帝放下牌子,起身走到自鸣钟前。 他发现弹出来的喜鹊里叼着的不止是纸条,还有一个小小的精巧香囊。 嫣红的花朵在香囊上灼然绽放,赤金的龙纹缠绕其中,皇帝立刻就想到把姜娴比作这朵明艳的花,而他则是和她缠绵悱恻的金龙。两者绣得极为用心,有些不像是本朝流行的织法,似姜娴自个研发出来的绣纹,在烛光的映照下呼之欲出。 喜鹊本来就雕得不大,小小一个,此刻身上还挂着香囊,显得像是不堪重负又得为皇上送来情意的小信使,可怜又可爱。 他打开纸条: 【臣妾发现,皇帝身上总有用不完的香囊,臣妾也想做一个让皇上贴身带着,可惜臣妾不擅女红,写下这段文字的时候,仍没做出一个满意的香囊来,内务府的公公都快怀疑臣妾在宫里喜欢把布料撕着玩了。真不是,全当交了学费……要是做坏了的香囊能送回内务府卖钱就好了。】 多么可爱的想法。 皇帝知道顾贵人做事向来是认真的,有股认了死理的认真,落到她手上的事儿必须要做完,做好,做精,他不禁有点好奇娴儿私底下做坏了多少个香囊,他便问:“顾贵人如今在长乐宫中?” “是的,顾贵人和贵妃娘娘一起陪太后礼佛。” “你派个人去倚竹轩……”话到嘴边,又觉得由他人代为描述的话甚是可惜,便改口:“摆驾倚竹轩。” 旁边捧着玉牌的孙自忠一下子就傻眼了。 太后还惦记着让皇帝多翻翻别人的牌子,雨露均沾呢。 哪怕不翻氪金榜第一的郭才人,翻翻旁人也是好的,省得孙自忠每回去长乐宫都要挨太后的训,结果怎么又是倚竹轩?真是冷灶翻身变油锅了。 也行吧,好歹是别人…… 在太后那有个说法就成。 梁遇寅福身:“奴才这就去让陈答应准备着。” “让陈答应准备做什么?”皇帝一脸茫然,接着才想起那个情商欠奉的憨包也住在倚竹轩:“不必,朕只是去看看顾贵人住的地方。” 这下不仅孙自忠,梁遇寅也有点吃惊。 看来这顾贵人在皇帝心中,果然不一般。 皇上决定的事儿没人能质疑,孙自忠一脸惋惜的回到敬事房。 梁遇寅跟着准备起驾,走出门外乜他一眼: “瞧你替人急的,收了多少银子?” 孙自忠在敬事房是有名有姓的人物,在梁总管面前却啥也不是,不敢隐瞒,立刻压低声音报上数目。梁遇寅讶异:“谁这么舍得?陆容华?” “郭才人想把自己的玉牌放到第一盘,连着放五天,送到我手上来就这个数,”中间过了多少道手,被分掉多少油水,孙自忠就不管了,那都是他的保护网呢,独肥他一人才早晚要出事:“也是,从贵人掉到才人,自然着急,她也不是缺钱的主儿,今天没翻成,明日再碰碰运气。” 说罢,孙自忠要分他点,梁遇寅笑骂着拍开他: “少埋汰你爷爷!” ※ 到了倚竹轩,陈答应听说过会儿要出去接驾。 连荷香都以为她家小主要被临幸了。 “咱们倚竹轩全体九族的人头就系在小主的嘴巴上了,当奴婢求求小主,千万别乱说话。”荷香耳提面命。 “我依稀记得你之前还拾掇我去御前争宠来着?机会这不就来了?” 陈答应提起旧事。 “奴婢一时糊涂,小主就把那句话忘了吧!” “哼哼,忘不了,”陈答应拍着胸脯向自家宫女夸下海口:“等着吧,我出去接驾,你现在去煮碗热茶,一炷香的时间把皇上迷得神魂颠倒,一盏茶的时间让皇上临幸我,等皇上穿好衣袍出来,茶仍是温的。” 三国有温酒斩华雄。 今有她温茶承君宠。 横批:分秒必争 陈答应觉得自己挺有文化,还想得到荷香的赞美,只是当她说完后,抬眸去向荷香时,却见对方一脸活见鬼似的看着自己身后,直挺挺地跪了下来:“荷香,你也被本小主的文采所折服了?赶紧我记下来,回头我要说给顾贵人听。” 话音刚落,身后便响起冷得渗人的男声: “谁告诉你朕只有一盏茶的时间?” ※ 看在顾贵人的份上,皇帝没追究陈答应背后议论皇帝的罪责,只让她日后仔细说话。 毕竟陈答应没承过宠,还是个姑娘,也不晓得男人对房事时长有着多强烈的自尊心,皇帝有些恼火——每回他折腾许久,顾贵人却仍是精神饱满,既有棋逢敌手的痛快,也略有遗憾。他打定主意,下回一定要把顾贵人折腾到累极睡去才罢休。 “扶你小主回去休息吧,” 皇帝说:“朕是想来看看顾贵人做过的香囊。” 陈答应:“那皇上叫梁遇寅送过去不就好了?” 皇帝一噎。 道理是这么个道理,但他就是想来看看娴儿生活的地方。 天子对“想念”的概念稀薄,自己也没意识到,却一举一动皆是思念。他横她一眼:“朕做事非妇人可置喙。” 幸好,陈答应也不犟嘴。 皇帝说他这么做有深意,她真信了。 陈答应:“臣妾带皇上去看吧……哦,还得带上梁遇寅护驾。” 皇帝只当她又在胡言乱语。 少顷,来到稍间前,陈答应郑重道:“皇上站远点儿,最好也捂住口鼻。” 皇帝不以为然,命梁遇寅拉开门。 门被拉开,堆叠到近两米高的香囊山倾泻而出,不同种类的香味成吨的拍在现场众人面上,嗅觉灵敏的皇帝当场懵圈,梁遇寅以身挡囊,直呼护驾。 “这些……都是顾贵人做的?” “是的,所以不好送人。” 贵主子做的香囊,送谁都不合适。 姜娴在宫里又走得很独,只好把它们全部存放在稍间里。 皇帝被香得头晕,仍走上前捞起其中几个香囊察看,的确是和最终版本一模一样的花样子,只是细看能看出瑕疵来。底部的造工差劣,越往上,越新,便越精细。姜娴用苛刻的眼光要求自己,最终送到皇帝手上的,便是最完美的版本。 “这种事情,又何必主子亲自较劲,让绣娘去做便是。”皇帝皱眉。 “臣妾也是这么劝的,但顾贵人认了死理的事就不会放弃。” 皇帝再一次对姜娴的执拗有了强烈印象。 香囊质地是软的,制作者的底色却坚硬如松柏。 不得不说,当她认的这个“死理”是自己,让皇帝心中升起一份被重视的愉悦:“倚竹轩才多大一点地方,稍间被占,也扰了陈答应休息。梁遇寅,把它们全搬回去收好。” 圣驾风一样来,又风一样走了。 好像真的只是为了来看看姜娴绣的香囊一样。 荷香犹有余悸:“皇上这是来干吗呢?” 陈答应:“搞不懂。” 于是,她便遣人去长乐宫,给姜娴托一个口信。 抱大腿第一法则,便是自己搞不懂的事,第一时间上报给大腿。 晚上,陈答应就收到了来自姜娴的回复—— 兴许是来回收废品的,不必多想。 皇帝:娴儿你对浪漫过敏是吗 (本章完) ------------ 第八十七章 见面(第二更) 一屋子的香囊,是姜娴故意留下来的。 这也是她的经验之谈。 职场萌新收到任务后,精心雕琢出一个最满意的完美版本送上去,往往要被诸多挑剔,且挑剔内容非常广泛“不是我想要的感觉”、“和我要的调性相差太远”或者索性“多做两版送过来看看”。 打工仔眼中的去芜存精,是领导眼中的敷衍塞责。 第62节 还不如把每个版本都打包送过去,让领导看到你努力的痕迹,没功劳也有苦劳,有糟粕才能显出精华的好来,有了那一屋子的香囊,就显得皇帝手中的那一个特别完美,是她的心血结晶,和旁人随手为之的香囊格外不同。 谁家正常人能织一屋子的香囊? 姜娴不是正常人。 凑巧,皇帝追求的真爱,也不是正常人能达到的。 在得知皇帝将一屋子的香囊全部带走后,一抹淡笑跃上唇畔。 三日之期一过,太后便发话——二人仍须每日到长乐宫去礼佛,却不留她们在长乐宫住下了,傍晚可回到倚竹轩歇息,牌子却得搁足一个月,太后也深信皇上不会拂她的面子,提前临幸二人。 容贵妃暗自恼怒。 格外不高兴的她听到敬事房孙公公传来的消息—— 姜娴送去御前的自鸣钟里,出现了一样物件,皇上观后,就不翻牌子了,径直起驾去了倚竹轩。 “她想出来的法子竟是抬举别人固宠?” 容贵妃显然是误会了,倒吸一口凉气,接着又笑了:“真是下的一步臭棋,就凭陈答应的姿色,能笼络得住皇上?唔……” 她嘲讽到一半,卡壳了。 倒不是要嘴下留情。 而是眼高于顶的容贵妃忘记陈答应长什么样子了,想精准嘲讽,脑海里却只剩下一张模糊不清的脸。只记得她总是跟在顾贵人身后,跟条京巴狗似的。 “娘娘误会了,”太监躬身道:“皇上虽然去了倚竹轩,却没有临幸陈答应。皇上只在倚竹轩待了一会儿,便回去未央宫,不久后,梁遇寅又指挥着太监抬着一个长长的大箱子折返,仿佛在倚竹轩装走了什么东西。” 所有事件在容贵妃脑海中连结成线。 她霍地站起来:“那箱子里装的,怕不是姜氏的罪证!” 从姜娴半夜受惊时吐出的真言可见,自鸣钟里藏着被她和皇后联手害死的女尸,而皇上在看过自鸣钟的内部后,毅然去了倚竹轩“搜宫”,最后得出的结论居然是为她掩饰! 被误导的起点,正确的过程,得出了完全错误的结论。 容贵妃忍了又忍,没忍住。 毕竟她就不是一个擅长忍耐的人。 她要求见皇上,而她相信,皇上会给她这个面子。 过一会,长乐宫也收到了信儿囗 皇上去了昭阳宫探望贵妃。 太后今儿请了宋太妃来作客,后者眉头一皱,说出了太后的心里话:“贵妃也太沉不住气了些,你不过才放她回去半日,她就去求了皇上来。” “容家和皇帝纵了贵妃这么多年,她若是能按捺住,反倒不像她了。” 太后敛眉道,焚着佛香的烟雾弥漫,将她的表情也氤氲得望不真切,套上了一层佛性的壳子:“倒是顾贵人,她更有可琢磨之处,不过一个贵人,也不值得哀家多费神。” “顾贵人……” 宋太妃想起来了:“可是万寿节跳舞那位?当真是天人之姿,难怪深得圣宠,把郭家的孩子都比了下去。” 当时同是贵人,也同样在万寿节献舞。 但说到天人之姿,人们只会想到姜娴,而忘记前面还有一位郭才人。 ※ 且说回昭阳宫。 听闻容贵妃有正事要寻他,他也很给面子的去了。 结果听到的是什么事? “臣妾知道皇上爱惜顾贵人,可事关人命,臣妾求皇上慎重处理。” 皇帝一脸懵逼。 人命,什么人命? 见他还要包庇姜娴,容贵妃气恼地瞪他,美人粉颊嫣红,连生气的模样也怪可爱,皇上没有不耐,但是真的摸不着头脑:“哪儿出人命了,朕怎么没听说。” “皇上还糊弄臣妾。” 皇帝真被她弄糊涂了:“你倒说说是哪里出人命了。” “那自鸣钟里放的不是尸体?” 皇帝见容贵妃目光清凌凌地看向自己,可见并非是捏造事实,是她打从心底这么认为的。这让皇帝更心塞了……他燕赤朝的贵妃,怎么傻起来跟倚竹轩的陈答应没两样呢! “你听是谁的怪话,竟信钟里存放着女尸!” 容贵妃自然不是说是自己半夜吓出来的真言。 她想依偎到皇上怀中,他没推开,只是略见无奈:“朕还当你有什么事情来找朕,这消息传到长乐宫,母后又该不高兴了!” 容贵妃仰着脸盯了龙颜一会,确定钟里摆放的真不是尸体后,大大地尴尬起来:“钟里……真不是?” “真不是,谁在御前嚼舌头,他看真切了么?即使是在冬日里,尸体的味道都是很大的。” 换作旁人,这会要被皇帝发配过去闻闻真正的女尸了。 是贵妃的话,皇帝忍了。 贵妃撒娇道歉:“是臣妾不好,听信了谗言,可皇上说得太吓人了,把臣妾的心吓得砰砰直跳,皇上可愿留下来陪臣妾?” 反正明天肯定要在长乐宫挨骂的,不如先把皇上吃到肚子里。 皇帝无可不可,正要答应,腰间的香囊带着淡淡的甜香掠过鼻端,竟是胜过了贵妃身上的香气。 “……你一个人好好休息,朕还有奏折要批。” 没能捞着皇上过夜,贵妃傻眼了。 说回皇帝,皇帝回到未央宫后,埋头处理折子,也久久未感困意,而是去看了晚上的纸条…… 【臣妾听说过夜晚的御花园比白天的更好看些,真想知道是不是真的。】 皇妾心中一动:“摆驾御花园。” 同一时间,御花园。 系统:【宿主,真不消耗点数购买窥视帝踪吗?你很可能白跑一趟。】 【不必,】 姜娴坐在湖边,月色映着她白璧般的脸庞:【我相信他一定会来,他这次不来,就下一次。】 她不怕努力被白费。 (本章完) ------------ 第八十八章 御花园夜会 “小主,要不还是回去吧。” “外面这样冷,小主如何受得住。” 听到小主要去御花园后,姜娴的两个贴身大宫女纷纷苦劝,结果她们小主一点头:“要不你俩先回去,我受得了,我怕你们受不了。”说着,她一边一只,开着控温光环握上二人的手。 枕秋发现,自家主子羊脂般细腻柔滑的手,竟隐隐透着暖意。 主子体恤她俩,赏她们宫装里再穿了层棉的,已经很保暖,可双手也仅仅是温的,没有主子这么暖。眠夏快人快语:“小主真是得天独厚的身躯,就是冬天这么暖,夏日怕是要成火炉子了。真希望入夏前主子能封嫔。” 嫔主子能用的冰,比贵人多了去了。 结果说完就被枕秋横一眼:“别撺掇主子了,小主初封位份低了些,如今越级晋封贵人,已经相当快,可见主子在皇上心中的地位。入夏前若是又封嫔,怕是在长乐宫那边没这么好过。” “枕秋姐姐,我错了嘛。” 眠夏举双手投降。 枕秋叹口气:“主子就别说奴婢回去的话了,哪怕奴婢在小主旁边站着,为小主挡挡风也是好的。” “早知道刚才就叫陈答应一起出来了。”眠夏咕哝。 姜娴奇问:“叫她出来做什么?” “换了陈答应在这,肯定已经闹着要回去。” 姜娴乐了,捏捏她鼻子。 …… 方才她要出来时,陈答应还没歇下,揉着惺松睡眼问她要去何处。得知姜娴要去御花园后,她露出活见鬼的神色,犹豫了五秒要不要跟出去。最终,她选择了回去睡觉。 姜娴走后,荷香揶揄主子:“不是要讨好顾贵人吗?怎么临阵退缩了?上回顾贵人要出门逛不带你,你还闹着说她出门不遛狗。” 陈答应辩解: “狗,也是要就寝的啊!” 荷香被主子的回应噎住,摇摇头,给主子烧洗脚水去,省得大冬天的冻着一双腿入睡。 …… 御花园里,姜娴并不闲着,她在凉亭处拿出活页本、墨砚和毛笔,让枕秋为自己磨完墨后,就允许她俩坐在旁边打盹儿。宫女每日要干的活儿比主子更多,姜娴喜欢加班,对下属却宽容,不想累着两人。 毕竟,枕秋和眠夏不到二十,在现代人眼中全是童工。 使唤起来良心隐隐作疼。 眠夏的眼皮打着架,迷迷糊糊的说:“小主要在御花园作画,白天也可来嘛。” “白天就没空作画了,遇上谁都得打机锋,或者想来和我结交的,说想坐下和我一道赏景,我能拒绝吗?何况,白天有白天的事要做,半夜才是属于自己的。” 晚风和夜水仿佛格外凉,姜娴身处的凉亭旁便是泉眼,俯视下去能看到泉水涌出浪花白白的景致,若是夏日来赏景,必是暑意尽消。而在冬日里,则凉得有点过头了,风吹过来夹带水汽,凉意直渗入骨子里,两个宫女不禁打一哆嗦。 夜里的御花园静得一根针掉下来也听得见。 人的听觉被放大无数倍,风声掠过耳际,眠夏咽口水:“主子,奴婢怎么觉得到处是眼睛在看着咱们……” “你的感觉是对的,” 姜娴告诉她:“守夜的太监宫女,他们都长了眼睛,只是不走出来碍你的眼。” 第63节 净了身的也得加班。 半夜的御花园实在无聊,又到了该休息的时辰,两人慢慢的打起盹来。姜娴却极清醒,她调动出了从系统处购买园林设计课程,一边亮着虚拟光幕,一边不时感受御花园的氛围。 只有身在其中,才能感受到园林设计工匠的用心。 同时,姜娴也拿出了从工部那要来的御花园图纸。御花园每年修葺都是拿着这套图纸缝缝补补又一年。姜娴透过皇上跟工部要的,工部那边千叮万嘱要仔细着用,又连夜手动复制了粗制滥造版的副本,千万别搞丢了。 没有备份的年代,姜娴十分理解。 当看了纸条,心血来潮地来到御花园的皇帝,足足走了一整圈,才远远地瞧见正在低头描画的姜娴。枕秋为她披上了厚实的狐毛大斗蓬,一打眼的望过去,毛茸茸的一团,煞是可爱。 皇帝示意跟着他的宫人退到一射之地,不得打扰。 他轻轻踱着步走过去。 可惜,姜娴是有点武功底子在身上的。 她感觉到十人以上的气息停在远处,往后退,只有一个刻意放慢步伐的成年男子在接近自己…… 姜娴心中得意:【系统,之前还说我要求学武功和宫斗无关,这机遇不就来了吗?换作一个没有武功傍身的宫妃,她能发现收敛着气息接近的皇帝?】 系统:【……】 宿主好像有点道理。 既知帝踪已至,姜娴暗运丹田,端出可立刻被收音进电视剧的悦耳腔调:“是不是我只要把 熙华园的小花园设计得够好看,陛下就能在熙华园休息得更加舒心了。” 她的声音极轻。 虽然不太会说情话,但把她吹捧上级的话中译中一下,应该也够用吧。 原话是发在朋友圈里的: 【做好这个项目,争取让老板明年宝马换保时捷!】 当时,老板给她点了个赞。 那一年,她的老板果然赚得很多。 只是赚得太多了,成为保时捷车主的同时,也喜提铁手铐,因为经济犯罪被抓进局子,旧同事把他称为法外狂徒。把皇帝当老板就不会有这种风险。 因为他就是王法,天子犯法,那便变法。 听到这话,皇帝果然心软起来。 没有老板不爱听这种为他费尽心思的动听话。 只是见姜娴这么晚还在外面,两个宫女还在旁边坐着打盹,不知警醒着伺候主人,他便皱起眉来:“纵着主子出来吹夜风不说,主子还醒着,你们还在旁边打起盹来,好大的胆子。” 一听到男声,两人便惊醒过来,煞白了脸的下跪。 “皇上怎么来了,” 姜娴起身,先给自家下属求情:“皇上,是臣妾非要来御花园,她们劝不住臣妾,臣妾怕她们明儿起不来伺候,才允她们休息一会,也省得臣妾在画图纸时一直有宫女盯着看。” 听到姜娴的解释,皇帝脸色稍缓,才让她们起来。 紧接着,他又问:“你在画什么?” (本章完) ------------ 第八十九章 不用努力也可以(二更) 皇帝不仅说,他直接上手拿了。 图纸他是认得的,姜娴口中的熙华园他也记得,两者有什么关联? 姜娴被问得一噎。 换作别人要心塞了,这活儿不是皇帝你说的吗?转脸就忘得一干二净的?实在不行跳转回去第四十三章 看看自己说过的话吧!但姜娴早就习惯老板说上周要的报告,这周忘得彻底,下周又突然回光返照式的想起来跟她要。 她心中默念—— 不生气不生气,对方是不仅发俸禄给她,闲时还赏了好多金子下来。 “皇上之前和臣妾约好了,等入夏后去熙华园避暑,让臣妾亲自设计一处小花园,供我们二人游玩,不许旁人进来,是我们的小天地,” 姜娴不仅不恼,她的玉指搭在他手腕上,眉眼如丝又似水,双颊红润润的恍似擦了胭脂,秋水眼眸氤氲雾蒙,丽色浓艳熠熠:“皇上对臣妾许的诺,可还作数?” 说话的同时,她将体温降了下来。 冰凉小手搭在他腕上,当真如羊脂白玉。 “当然作数,朕还记得呢。”皇帝笑道。 姜娴知道他不记得了,但一个懂事的下属该忽略掉上司的小错,她也并不介意。女子有时为情感里的琐事纠结,因为太想要一个态度,不仅想要花,还想要男子主动真心赠花,又记得她对花品种的喜好,最好对花语也略有研究…… 姜娴对这些通通不介意。 她要花,就只要看到结果,不择手段,不计后果,也不介意对方是否在她的提醒下,才急匆匆地订下花。只要送来的花够茂盛,够华丽,够隆重即可。 实在不行,买花钱转账一下也行。 “臣妾还以为皇上不记得了。” 姜娴露出恰到好处的惊喜神色,给皇上打圆场。 从遇见皇上那一刻,加班的内容就变了。 现在,是要刷皇上的好感度。 皇帝在她旁边坐下,手拢着她的肩膀: “白天的御花园,可是来不得?” 皇上看向眠夏:“顾贵人以前来御花园的时候,和谁发生过冲突么?” 他一眼看出了两个宫女之中,小圆脸是最沉不住气的,便挑了她来问话。眠夏跪在下首,哪怕努力压抑着恐惧,声音也止不住的颤抖:“回皇上,小主极少来御花园,也不曾和谁发生过冲突,但是小主和陈答应情同姐妹,上回陈答应在御花园被郭才人罚跪,小主便不愿来这是非之地。” 经眠夏一提,皇帝也想起来是有这么一件事。 他沉默片刻,少顷轻叹:“你谨慎守规矩,却总有人不愿放过你,可半夜才敢来御花园,也太自苦了点。” 今日贵妃就在他面前上过顾贵人的眼药。 内容更是匪夷所思,竟然说她在钟里藏尸,他还帮着打掩护。 那些不放过她的人,正是他的宫妃。 听老板批评对面部门的人,姜娴内心没有一丝波动,也并不想在这作过多的停留——后宫里的同行,是打击不完的,当下的重点也不在打击同行。 “臣妾在研究熙华园的小花园时,不禁真心喜欢上了设计花园这件事,如果日后能拥有一个自己的小花园就好了。”她说。 面前是她画的设计图纸。 皇子都博学,皇帝对匠人工艺也略有涉猎,他不会设计,但懂得看。每年皇宫有什么要装修的地方,都得先把图纸供他过目,于是他也真能看出,姜娴是下了功夫去研究的,不是嘴上说说喜欢而已。 “倚竹轩太小,放不下像样的花园,以后等你成了一宫主位,朕便为你寻一处合适的宫殿,让娴儿大展拳脚。” 听到自己想要听的话,姜娴微笑之余,也很想让皇上立字据。 不能光画饼啊! 可惜只能想想。 “臣妾如何当得。”这是她应得的,但不能直说。 “娴儿的才华若得不到施展的地方,才叫可惜。” 姜娴依靠在他怀里,故作赧然:“皇上盛情,臣妾却之不恭,最好是一处没有旁人的宫殿,皇上来时,臣妾便可带着皇上观赏臣妾设计的园子。”她想要独幢别墅作员工宿舍,要到了再把小陈接过来便是:“臣妾现在真想夏天快点儿到来了,想和皇上一起去熙华园避暑。”公司团建别落下她,记得把她带上。 夜凉如水,温香软玉在怀,意乱情迷间,皇上便许了好多承诺出去。 长吻过后,皇上提起:“朕听说你在长乐宫做了让太后很是吃惊的事儿,把贵妃的风头也盖了过去。” “这个皇上也听说了?臣妾尽力而为罢了,无意和贵妃争先。” 姜娴神色平静。 结合母后向自己形容的场面,恍若两人。 桩桩件件的事加起来,皇上不禁低头细看图纸,那真是厚厚一整叠,又结合被他藏进私库之中的香囊山,他脱口而出:“娴儿,有时不用这么拼命也是可以的,太后让你去陪着礼佛,只是怕朕对你专宠太过,不会真要你去做苦工。” 听到这话,姜娴神色一愣。 不用这么努力也可以的。 有人穷其一生,就想听到这话,因为前半生听了太多劝学催上进,望子成龙的话……要考第一,要上985,要找好工作,要结婚,要三年抱俩,因此遇上让自己放松下来的人,便感激涕零,以为寻到真爱。 这话荡出的漪波及到她的心脏。 姜娴没有被感动。 即使眼前的男人真有让她不必努力,养她一辈子的资本。 在上辈子,姜娴就没被人催过上进,村子里的人都认为女人不必读书,早早嫁人即可,羡慕女儿身比男生轻松,没有养家压力。没人要她考第一,没人要她上进,是她刻在骨子里的求生本能提醒她,不要落入耽于逸乐的躺平陷阱。 每次听到老家村子里的人叫她不用努力,她都一激灵,更想连夜把书读烂。 她没有资格躺平! 正因没有被寄予厚望,更应警醒自强,挣脱泥潭。 “臣妾……臣妾没有勉强自己,” 姜娴怔怔道,仿佛为了说服自己,又强调:“臣妾是自愿的。” 这回,皇帝却没像往常一样,沉醉在她好爱朕的快意里。 娴儿的状态明显不对劲。 (本章完) ------------ 第64节 第九十章 皇帝捧起她的脸。 姜娴的模样是极美的,鹅蛋脸,柳眉凤眼,瞳仁总润泽着雾蒙蒙的水气,仿佛带着三分醉意,不笑时看人也透着媚意,既是无双艳光,也楚楚动人。难怪初次请安时,就引起了曾经后宫第一明艳美人容贵妃的忌惮。 但两人的美,既像又不像。 在姜娴身上,皇帝总有一份说不清摸不着的距离感,抱得越紧,越明确这份隔阂的存在:“朕没说你是被强迫的,只是怕你太勉强自己。” 夜风再凉,也没对姜娴有过影响。 但就在这一刻,她长袖下的手臂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不是被感动,更不是动心。 人是信奉经验的动物,童年环境会影响一辈子,上辈子在姜娴的成长经历里,所有叫她不必努力的话,都是对她有意无意的坑害,越叫她放松,她越是警惕。 进某家公司的时候,和她竞争同一个晋升岗位的男同事经常有意无意地劝她何必这么拼,加班熬废了脸不好找对象。她一个字都没信,拼命卷,把升职加薪都卷到手。 在这一刻,皇帝是真心的温情脉脉,而姜娴的本能却在尖啸着危险。 “皇上,臣妾只是想对皇上好而已。” 月光在她瞳眸投下菱光,闪动着易碎微芒。 姜娴不自觉地抬起手,按住剧痛不休的太阳穴,她必须要做点什么来证明自己是有在努力着的,才能安抚下这份病态的焦虑。她有些苍白的脸色,将脸颊旁垂落下的发丝衬得格外乌黑。 “皇上想要臣妾做什么呢?香囊做过了,花园也在设计,还有什么是臣妾能做的?” 姜娴说得急,呼吸也跟着急起来。 上辈子死前医生给她开了药,穿越却只带了心理疾病,没带药。 而在皇帝眼中,顾贵人一向明敏乖巧,又被他宠得极好,如何会有心病?他实在没想出什么要让妃嫔去做的,便开玩笑的往黑漆漆的水里一指:“朕想要池子里那朵开得正好的水仙,娴儿也能为朕寻来?” 他等姜娴娇嗔着往自己怀里靠。 不料,他怀中一空,美人居然站了起来,二话不说跳进了池塘。 枕秋和眠夏失声:“小主!” 这阵子没下雪,天仍是非常冷,池水的温度可想而知。姜娴是慢了一拍才开的控温光环,寒冷刺骨的池水浸透四肢,而她不管不顾地往水仙花的方向游去。 在皇帝的视角里,最深刻是见到姜娴雪白纤细的手小心翼翼地将那朵水仙采摘下来。 “还不快下水救人!” 皇帝一声疾呼,藏在暗处通水性的太监便下饺子般跃进水,要将顾贵人救起来。姜娴懂得游泳,水性不差,能在乡下水库和水猴子斗智斗勇,眼看有人要来救,她便不反抗,任宫人将自己救起。 为免旁人怀疑,她只好撤下保温光环。 冷意从脚底渗到四肢,她却觉得满足,哆嗦着吩咐:“别动我的手,怕压着了花。” 当惊怒又担心的皇帝来到池边,就看见姜娴将保护得很好的水仙花双手奉上。 看到她无碍,他的一颗心才落了地。 皇帝无视掉梁遇寅“皇上,贵人身上还湿着……”的劝告,将她扶起来,想打掉那朵惹事的水仙,又不忍,只好呵斥:“朕不过随口一说,怎可能让你在这样的天下水去摘花,朕能干这样的事么?” 和天子相比,其他人的命都贱。 但他向来不是草菅人命的皇帝,即使要宫人下水摘花,也得先备好手炉毛巾……倒不是说宫人的命多金贵,为了摘花让人受寒致死,这花还要不要了?多晦气! 而换到姜娴身上,便是不值当。 就像随口跟对象说想要城市另一端卖的馄饨,对象当真连夜开三小时的车去买,期间还玩命闯红灯,听着很感动,实际挺可怕的,觉得这人极端。 “皇上,” 姜娴轻声说,说话的时候吐出白雾来:“臣妾把花交到你手上了。” 弦外之音:离柜概不负责哦。 因为刚完成了一份“工作”,催迫着姜娴必须去做点什么的大脑终于宽宏大量地允许她放松些,理智逐渐回笼,她慢慢描述刚才的心情:“方才臣妾听到皇上想要水仙花,心里就很迫切的想要将它摘到手,有些顾不上旁的事了,让陛下受惊,臣妾罪该万死。” 很迫切是真心话,只是并非出于爱。 梁遇寅不知从何处变出手炉,还有一床被子,在皇帝满意的眼神示意下将姜娴卷起来,让她变成了真正意义上的卷贵人,只露出一张白皙的小脸蛋来,懵懂地看向皇帝。 她浓密的乌睫缀着水珠,可怜透顶。 皇帝依然处于被震撼的余韵里:“朕说想要……那不很明显的玩笑话么?娴儿这样,朕再不敢在你面前调笑了,若是朕说想要天上的月亮,娴儿又如何寻去?” 甲方说想要天上的月亮,怎么办,在线等,很急。 “那臣妾就去池塘里给皇上捞。” “你是真跟水过不去了。”皇帝气结:“哪怕朕是真心想要,娴儿也不该以身犯险,让会水性的太监下去便是。梁遇寅,你来说说你会怎么办。” “喳,” 梁遇寅回话:“回皇上的话,在御花园值班的太监有专门用来捞水上浮物的网和长钳。” 皇帝语塞。 连会水性的太监都省了,他好气啊。 卷贵人被抬回倚竹轩时,陈答应早就歇下了,睡得比谁都香,守夜的荷香见到隔壁小主竖的出去,横的回来,吓了好大一跳。 皇帝到主殿盯着她咕嘟咕嘟的喝尽姜汤,双手也活泛起暖意,才稍稍放下心:“娴儿答应朕,以后定不能拿身体这样开玩笑了,朕知道你对朕的情意,不必这样去证明。” 姜娴乖顺地点了点头。 如果不是有系统兜底,她也的确不敢下水。 感人的事都做了,也不差最后一哆嗦,她回握住他的手:“只要是皇上想要的,臣妾会竭尽所能的去办……” 她想了想自己在现代见过的打工宣言,发现都不够有文化。 幸好有一位为老板操碎心,又为老板儿子呕心沥血的古人珠玉在前,供她致敬: “臣妾愿为皇上鞠躬尽力,死而后已。” ------------ 第九十一章 想当贵妃 皇帝感动了,但是没有完全感动。 用现代人的话来说,便是他觉得爱妃有点魔怔了,不太确定,再看看。他是个看重态度的人,看重态度者,容易恋爱脑,恋爱脑都吃这种极端示爱。 他的理智告诉他,爱妃魔怔了。 他的情感告诉他,被魔怔人爱着好爽哦。 他召来太医为姜娴把脉,开了驱寒滋补的汤药,又预订了未来七天的平安脉:“朕要看到一个没病没痛的顾贵人,你可明白了?” 而孙太医所面临的境况,便是不太自由的文字类游戏—— 皇帝问你可明白了。 【明白。】 【很明白。】 【特别明白。】 有三个选项,又好像完全没有选择。 孙太医果断说了明白。 “贵人娘娘脉象平和,身体底子极好,风寒难以侵体,辅以臣汤药调理,想必不会有问题,皇上大可安心。”孙太医跪着回话,也得亏掉进水里的是顾贵人,他两回给顾贵人把脉,对方的脉象之强健,是他行医半生也甚是罕见的。 “贵人的身体好,也不能疏忽怠慢了。”皇帝寒声道。 “臣明白。” 皇帝嗯的一声,示意他可以下去了。 “太后明儿还要唤你去礼佛,朕不便在倚竹轩宿下,陪你一会,”两人并排坐着,皇帝也懒得再去换身衣服了,被她沾湿的地方渐渐烤干:“这些日子光看纸条不见你,实在熬人,可是在长乐宫想煞了朕?” “臣妾就没有不想皇上的时候。” 这是大实话。 皇上一来,又是发钱又是加薪的。 皇帝长长的叹了口气:“既然想朕,何必和太后提出礼佛一个月。” “皇上要听实话么?” “自然。” “臣妾位份低微,换作平时,连单独去给太后请安的资格也没有,如今有机会陪伴太后礼佛,是臣妾的体面,臣妾很愿意挣这份脸面,也好在太后面前刷个面熟,省得太后只知道顾贵人个只会粘着皇上的狐媚子……她见过臣妾本人,兴许会改观。” 姜娴料得不错。 由于她的一番骚操作,太后被震撼得对她只剩下“拣米小能手”的印象了。 这番言论出乎皇帝所料,毕竟小东西粘人得很,惯会撤娇邀宠,不料心里竟是有想着太后的孝心。皇帝和太后的亲情不浓,可后宫妃嫔若想往上爬,还需过太后那一关:“你也不怕礼完佛后,朕就把你抛在脑后,再也不来你的倚竹轩了。毕竟,倚竹轩这样偏远,朕等闲不会路过。” 姜娴说她不怕。 不就是再面试一次吗? “那臣妾就想办法再笼络皇上的心。” 何况,不说钟里日日不断的纸条,她还有熙华园的花园设计,项目没做完,这情分就断不了。皇帝要是真把她忘了,到了熙华园也能拿这由头让他记起她来。 姜娴做事向来想三步走一步。 每件事都备好多套方案。 “朕的每句话都让你堵回来了,旁人巴不得把朕栓身上,你倒是淡定。” “人还能栓身上么?” 姜娴稀奇,问皇上可有把她画的宝鉴放在身上。 皇帝一个眼神,梁遇寅便将宝鉴奉上。 姜娴翻到其中一页浑天仪上。 第65节 浑字有圆球意思,燕赤人也认为天是像蛋壳一样的圆形,星辰则是嵌在壳上的颗粒,于是相关的星象仪也大多是圆的,这一个小得可放在书桌上当镇纸的精巧浑天仪却是扁平的方形,上面刻着天文学家观察的星座规律,可还刻了长长的凹槽,可模拟星辰移动的轨迹。 她把这个浑天仪画得很精细,连上面的星辰也清晰可见。 她指尖按在其中一颗星星上。 “臣妾和皇上就像这两颗星星,无论离得有多远,总会双向奔赴重新碰头。” 皇帝听了她的话,心里有点感动。 但他心里感动,嘴上仍在说:“让朕奔向你,多大的面子?你僭越了。” “臣妾是僭越了,可臣妾也有让皇上容得下的本事。” 姜娴靠向他,身上一股撩人的甜香。 皇帝果然没发作她,甚至帮她把散落的碎发撩到耳后:“也怪朕就是愿意娇惯你的小脾气。” 姜娴低眸,眼底尽是清光。 她其实是再随和不过的一个人,极少动怒。所谓脾气,不过是表演出来,表达自己的诉求,争取应有和不应有的权益。皇帝越和她说情话,她越是清醒。 “臣妾不仅有小脾气,还有很大的野心。” 姜娴趁机说。 皇帝:“是么?有多大?让朕听听。” “宫中定例,贵妃能有两位,那空缺想必是给臣妾留着的吧!” 皇帝吓了一跳。 系统也吓一跳:【宿主,这是可以说的吗?不】 姜娴:【已经含蓄过了。】 不含蓄的版本是想当太后。 “想当贵妃……” 皇帝思索了一会,委婉道:“后宫晋封得有度,不然人心浮动,前朝亦会议论,反倒不美。可惜娴儿进宫位分太低,一级级的升上去,没子没功的,得等好久,” 贵妃享有公主、王妃和命妇朝贺的尊荣,不能随随便便地许了出去,让朝廷大官的夫人跪拜一个没来历也没功劳的年轻姑娘,怕是第二天有异议的折子能堆满乾坤宫,他怕姜娴失落,温声劝道:“位分升晋升难,可你有朕照看着,好些地方待遇能媲美贵妃,旁人有的,你向朕求,朕都尽量满足你。” 低着头的梁遇寅在旁边听得快麻了。 皇上,你真的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对一个贵人许诺贵妃待遇? 依他对皇帝的了解,皇上对后妃一向是好脾气的,可也不喜她们需索无度,换一个宫妃敢大言不惭地预订贵妃的位置,答不答应另说,不当场问人家“你配吗”就很客气了。 然而,人心是偏的。 姜娴前面才傻乎乎的为他落水摘花,如今她这样说,他也不觉得人家爱慕虚荣:娴儿的出身是低了些,看她见人就得跪,朕心里也不好受,要是真由着朕的性子来,一个贵妃之位上头给她也是使得的,可惜后宫关系前朝,皇帝也不能冲动行事。 梁遇寅很觉得顾贵人该见好就收,不料姜娴却眼睛一亮:“臣妾不求别的,皇上能给臣妾立功的机会么?” 等皇上答应,她回去就好好薅一下系统,薅出些能立功的东西来。 系统:【……宿主?】 ------------ 第九十二章 为了九族我对皇上掐腰摁墙亲了(二更) 对于姜娴的「狂言」,皇帝予以肯定。 但不是正经的肯定。 他把手放在她平坦的小腹上,笑言:「娴儿现在最能立的功,便是为朕诞下子嗣,朕的皇位才能坐稳。」 这倒不纯是调戏的话。 毕竟他的儿子真有皇位可以继承,一个国家有没有数量稳定的潜在继承人,也是皇位稳固与否的证明。太后就教育过他数回,指责他去后宫去得不勤,早些年也就章贤妃遇喜过,没保住。 要是赶在第一个诞下麟儿,可想象是何等荣宠。 「若然娴儿能怀上,朕就许你一个嫔位。」 嫔位以后,就是正经的主位娘娘了。 眼看天色渐渐黑透,皇帝也不好久留,抬起她的下巴对她吻了又吻,难舍难离,依依不舍地离开倚竹轩。等了好多天,好不容易能坐着说一会话,又没真吃到她,更惦记了。 皇帝轻轻摩娑手上的水仙花。 那么小的一朵,花瓣被压得微皱。 「梁遇寅,」皇帝将水仙花交给他:「把它压平,制成书签。」 之前万寿节上,皇帝看她,如同月宫仙娥,又似月亮化身。可经她跃入池塘摘花后,他又觉得她是水仙仙子了。 只是…… 皇帝脑海里浮现姜娴怔怔说着自愿的失神模样,不禁有些悬心。 入宫后,被金山银山养着的美娇娘,怎么还一副惶惶不可终日的神态? 「去查查顾贵人在家中的情况。」 ※ 送走皇帝后,姜娴一时半会也睡不着,便薅起了系统的羊毛。 姜娴:【来点水泥制作课程。】 系统:【宫斗跟水泥有什么关系?宿主这次说什么系统都不会信了。】 【有,】姜娴眼睛也不眨的说出骇人内容:【我准备把贵妃活埋进水泥里。】 系统一阵短路过后,向其他系统申请到了水泥制作课程。 【名称】:制作水泥 【类型】:课程类 【备注】:向隔壁基建系统调度来的课程,对方听完用途后惊呼好血腥的宿主。 课程的价格很廉价,初时姜娴以为淘到宝了,细看却不然。要达到现代水泥的强度,需要高温煅烧,这个高温是指1500-1600°,且要保持足够长时间……光是保持这温度所费便不菲,不太可能达到姜娴想象中的便宜量大,同时水泥粉末的细度要达到微米级…… 得,这回真的全是科技与狠活。 姜娴上学时毕竟不是研究这些的,便有些想当然了。 想象中简单好使的东西,都离不开现代化的工业。 【水泥是用不上了,系统,这课程我没看完,能不能低价转让?】 原是不能够的。 抠门的姜娴歪缠系统好久,正好基建系统那边的宿主也想回购,才以三折转让,略作回血。只是当对方问到她不打算用水泥活埋贵妃了吗?姜娴只好说:【想想还是白绫经济又实惠,便用不着水泥了。】 对方悚然一惊。 ※ 翌日清晨,陈答应急急忙忙的来主殿寻她。 「听荷香说你昨晚横着回来的,怎么回事?」 姜娴把事情始末大约的跟她一说,她才松口气:「你和皇上和好了?」 「本来也不算吵架,你别多想。」 「我能不多想吗?我下半辈子的荣华富贵就栓在你身上了,那天皇上来倚竹轩翻你做过的香囊,把我吓得不行,以为他要临幸我,我还没做好准备呢,想到触怒龙颜全家获罪,就怪紧张的,侍寝都 觉得我爹娘在背后盯着我,换个动作也要先想想我爹的脑袋,这房事还行得下去么?」 荷香听自家小主一通叭叭叭的,整张脸都涨红了:「小主还是黄花大闺女呢,岂可把这些话挂在嘴边。」 却听到顾贵人温言安抚:「想着关系到全家的性命名誉,那不是侍寝得更卖力了?都是动力啊!」 真正的宫斗书名兴许该是—— 《为了九族我对皇上掐腰摁墙亲了》 《爹娘保佑,宠冠后宫》 《马上风之九族消消乐》 听着两人的对话,荷香脸都麻了。 姜娴提到皇上给她许了个嫔位,又说到要迁宫的事。 「迁宫?可千万要带上我!」陈答应立马紧张起来:「把我当作小猫小狗一样养在偏殿就行,占了一个位置,也省得再塞些面生又心大的新人进来膈应你。」 「自然要带上你的,等迁了宫,到再向皇上求一个小厨房。若有外人在我的宫殿,我也不放心。」 陈答应打包票说等迁了宫,会帮忙把新宫殿看守得跟铁桶一样: 「像我偏殿里的宫人,就都是自己人,没有其他宫眼线。」 荷香低着头,脚趾抠出一个倚竹轩。 她该不该提醒小主,咱家没有细作眼线,不是因为治下有方,是因为人家不稀罕花钱往一个无宠的答应身边塞眼线…… 聊了一会,二人便结伴去建章宫请安。 请安的时候,陆容华愉快地发问:「听说昨晚顾贵人在御花园落水了,可真是不当心,这是怎么回事?难道是有谁把顾贵人推落水了么?」 她被禁足「养病」养了一阵子,皇帝把她放出来了,又是一副不记打的龙精虎猛模样。 说这话的时候,她的视线一直往容贵妃身上瞟。 后者被瞟得不耐,挑眉:「陆容华说话便说话,看本宫作甚?顾贵人落水,与本宫何干!倒是陆容华好灵通的消息,本宫记得你的宫殿可不近着御花园,怎么昨夜有人在御花园落水,你今晨就知道了?不知道的,还以为御花园归你管呢!」 上首因为特助被太后拐去上香,独自肝宫务肝得精神不振的皇后面露恍惚,暗忖:是谁?是谁要帮她管御花园?正好又要到一年一度修葺御花园的时候了,谁帮她管管啊! 陆容华惶恐:「臣妾不敢,只是臣妾的宫女路过御花园,听到这事罢了。」 章贤妃动动嘴唇,暗笑陆容华又怂又爱撩。 容贵妃冷哼一声: 「你不敢管,你的宫女敢管,如此治下不严,还想打宫权的主意,呵!」 第66节 平时和陆容华交好的妃子都不敢替她说话了。 建章宫里静了一静。 片刻,还是冯良媛开口:「那顾贵人落水,到底是怎么回事呢?」 ------------ 第九十三章 约战御花园 冯良媛一句话,让全场视线都落到姜娴身上。 “咦?” 姜娴脸上正挂着恰到好处的微笑,全然不是他人想象中骄狂的宠妃嘴脸,她轻声说:“劳诸位姐姐操心了,没有人推臣妾,是臣妾自己落的水。” 姜娴这话一出,众人齐刷刷地转头看向容贵妃。 整个后宫里,能让后妃“自愿”落水的,也就贵妃了! 容贵妃拉下脸:“她自己笨手笨脚落的水,都来看本宫做什么?本宫昨夜在昭阳宫睡的好好的,哪儿也没去,不像顾贵人,夜露深重还满宫跑,不安于室。” “贵妃娘娘千金之躯,要做什么,又何用亲自出手?” 冯良媛心直口快。 容贵妃用力搁下茶盏,发出好大的声响: “本宫真要做什么,第一个把你嘴巴缝上,省得在这儿叭叭叭的,听着便甚是烦人!” 茶盏砸在桌上,发出清脆声响。 原本困得正虚着眸子的皇后一个激灵。 底下冯良媛不知真相,抬目看到面沉如水的皇后睁圆了眼睛看牢自己,仿佛怒目而视,吓得心中惴惴,嗫嗫着半跪告罪:“臣妾一时失言,望娘娘恕罪。” 见皇后没接她的话,她更害怕了。 皇后看了她一眼,转目看向章贤妃。 众人不解其意,建章宫里静了一静,才听见章贤妃轻叹一声,道:“冯良媛说错话,便很该向贵妃道歉认个不是,日后也该小心些,贵妃说话,哪来你插话的余地?”她就知道皇后在请安时走神,压根没听她们说话,要她这个万年中立来作前情提要。 大白话翻译—— 这人嘴贱惹到贵妃,但不是大事,认个怂让容雪施耍足威风就过去了。 冯良媛连声道歉,容贵妃冷哼一声。 皇后微微点头:“冯良媛日后该谨言慎行,贵妃教训得是。” 容贵妃瞥一眼坐在上首的皇后,笑道:“有皇后娘娘监督着嫔妃们的一言一行,她们自当是会小心的。” 新入宫的妃嫔不明真相,以为贵妃娘娘在暗示皇后严厉,盯着她们说的每句话,一有错漏,便拿她们的罪责。而懂行如章贤妃的,便知道容贵妃是在嘲讽皇后压根没听她们讲的什么。 被冯良媛和容贵妃这么一打岔,直至请安结束,众妃也不知道顾贵人到底因何落水。 高位妃嫔却是不怕的。 她们有的是情报网,只是消息快慢的差别罢了。 还有个懒得等探子再探再报的。 在建章宫外,容贵妃直接将姜娴拦了下来,问她昨夜之事。 而平常见了贵妃就跟耗子见了猫似的诸位妃嫔,竟然不约而同地放慢离去的脚步,竖直耳朵,听起了八卦。 陈答应微微屈膝,想把自己藏在姜娴的阴影处。 只是姜娴的身量纤细,而她在姜娴的纵容下养胖了十斤不止,这番努力,俨然一只小胖猫想将自己隐藏在电灯柱后,反而引起了容贵妃的注意:“本宫和顾贵人说话,你鬼鬼祟祟的做什么呢!” 陈答应还在往后缩。 容贵妃柳眉一竖:“陈答应,本宫在和你说话,你听不见吗?!” 陈答应这才后知后觉地下跪:“贵妃娘娘说的鬼祟之人何在,臣妾也不晓得啊。” 周围八卦的妃嫔:…… 陈答应眼尖地看到不远处的郭才人:“诶,郭才人,贵妃娘娘好像叫你。” 被祸水东引的郭才人险些被气出好歹来。 但被容贵妃的视线冷冷一扫,她也只能跟着跪下。 眼看事态要收拾不住,姜娴福身打圆场:“回贵妃娘娘的话,昨夜皇上想要池塘上的水仙花,臣妾便下水为皇上摘花。贵妃娘娘坚持要问此事,可是也要为皇上亲自再摘一朵水仙花?” 此言一出,满座皆惊。 原本也在旁边暗暗吃瓜的陆容华忍不住惊问:“大半夜的你跳下水,就为了摘水仙花?叫奴才去摘不好么?” “可那是皇上想要的,臣妾便想亲自摘。” “你不怕感染风寒,落下毛病?” “臣妾不怕。” “本宫是真好奇顾贵人有何依仗,竟如此勇猛。” 陆容华一问,容贵妃就想让她住嘴。 果然,下一秒,姜娴便微微一笑,朗声: “臣妾凭的,自是对皇上的一腔热爱!有此护着心脉,风寒不得侵体。” 容贵妃:…… 很好,这回热血变成热爱了。 听到这里,所有人都知道姜娴在胡说八道。 可又奈何不了她。 毕竟,她扯来皇帝这张虎皮当大旗,谁敢说对皇上的热爱没用?众妃嫔腹诽,这倚竹轩,一个疯的一个傻的,都不是等闲之辈。 正当众人认为姜娴发疯的时候,她又带着盈盈笑意,诘问容贵妃:“贵妃娘娘,现在臣妾将昨夜下水的原因和盘托出,你可要为皇上亲自摘一朵水仙花?” 所谓卷,便是用过猛的努力和实绩,把他人的付出卷得一文不值。 面对后宫第一恶霸,姜娴只能亮出恶性竞争,打对方一个措手不及。 贵妃旁边的宫女秋云着急: “娘娘,可千万别中了某些人的计,娘娘千金之躯,如何冒得这种险。” 坐在步辇上路过的章贤妃听完全程,不由在心中慨叹位分低的宫妃为了邀宠,当真是命都不要了。幸好她家世好,又是从潜邸升上来的老人,不然这年头,争宠还得通水性啊! 要她说,顾贵人的激将法是没有用的。 这种激将法,也就气气三岁小儿。 “……本宫就让你看看,本宫敢不敢。” 容·三岁·贵妃娇颊泛红,唤人将姜娴一道带走,带去御花园。 眼看战场转移到御花园,吃瓜群众再跟过去就有点显眼了。 章贤妃让步辇停住。 御花园人人去得,多去几个,法便不责众。 她思虑再三,曼声问:“本宫想到御花园赏花,可有姐妹陪本宫同游?” 只眨眼间的功夫,章贤妃的步辇旁边就乌泱泱地围了一圈赏(吃)花(瓜)小分队。这一刻,人人情同姐妹,对御花园早就看腻了的花表现出了不寻常的高涨热情。 ------------ 第九十四章 姜娴被容贵妃的宫女“请”到了御花园。 说不客气吧,她们口中说的是请,说客气吧,她们又巴不得把她夹在胳肢窝下就走,速度还很快。姜娴观察过了,步辇的抬行速度是根据容贵妃的脸色好坏来决定的,十分智能。 她神态祥和,步辇便慢些。 她面色不爽,步辇便快点。 而如今抬步辇的太监脚底抹油,可见贵妃娘娘的脸色也黑如锅底。 陈答应小碎步的跟在后头:“姐姐!姐姐,没有你我怎么办啊!” “再乱喊乱叫,连着你一起丢进池塘里。” 容贵妃回首,给她一记阴恻恻的眼刀。 陈答应怏怏闭嘴。 被秋云夹着走的姜娴安抚她:“你先回倚竹轩,我晚些看情况回去。” “不是,姐,没有你我都吃不上热饭。” “……让眠夏去御膳饭报我名字拿饭。” “连你那份也拿了,要加点心么?” 姜娴淡笑:“不必。” 陈答应这才眉开眼笑的停住脚步,打道回府。 加不加点心是二人的暗号,涵意是用不用去寻皇上,搬救兵。姜娴认为不必,毕竟御花园不是贵妃的后花园,众目暌暌之下,总不能做得太过分,顶多罚她在烈日下跪上两个时辰。姜娴仰头问步辇上的她:“那等会儿臣妾和娘娘一道去长乐宫礼佛?” 容贵妃:“谁跟你一道去。” “贵妃娘娘呀,” 姜娴一脸无辜:“这后宫里也没有其他妃嫔要礼佛了。” 容贵妃肉眼可见的更气鼓鼓了。 于是,后宫中便出现一副奇景—— 第67节 贵妃娘娘的步辇走得飞快,中间还夹了个得宠的顾贵人,而在后面落后数十米的地方,是章贤妃的步辇,旁边乌泱泱的围了一圈妃嫔。 “御花园那边出什么事么?” “看贵妃娘娘气势汹汹的,多半要出人命了。”有见过贵妃责罚宫妃的太监肯定地说。 “贵妃娘娘这么吓人?”小宫女面露惊色。 “倒也不是,”方才那太监宽慰她道:“贵妃眼高于顶,不会轻易拿下人撒气,不往她跟前凑便是,万一惹到了她,就拼命磕头,把脸磕出血污一片,她便不会与你计较。” ※ 御花园。 池塘一面平静,水仙花在水面安静地盛开。 容贵妃不会水,看到池塘已然有点犯怯。 奈何姜娴看她,用软糯糯的夹子音问:“姐姐是害怕了么?” 贵妃最烦她端着甜美的萝莉音说话,一端一个准。 步辇旁的秋云猛地拧了一下她的手臂,警告她不要胡乱刺激娘娘了。姜娴不为所动,还冲她笑了一下:“我皮糙肉厚,你拧我不管用的,你有能耐,便代替你家娘娘摘花去。” 贵妃开口:“你真跳下去摘花了?” “当然是真的,不信娘娘可唤昨晚御花园守夜的宫女太监来一问便是真伪。” 贵妃不用问。 因为她会知道这事,就是她在御花园的眼线汇报给她的。何况顾贵人上水后被被子卷成春卷抬回倚竹轩,一路上好些路上值夜的宫人瞧见了,作不得假。 她是不信有人能有这个勇气。 寒凉侵体,万一以后无法有孕怎么办? 后宫女子,最不能拿这个去赌。 “你……怎么想的?”她怔怔盯着水面:“跟本宫说说。” “皇上说想要花,臣妾没想别的,就跳下去摘了。” “你不怕伤着身子?” “臣妾身子好,一个能打十个。” 容贵妃看一眼她的小身板,并不很相信,她是在万寿节献艺时能踩着绸缎走的瘦子,能有多壮实?容贵妃犹犹豫豫的:“那你是怎么敢跳下去的。” 姜娴:“眼一闭就跳下去了,想得越多越怯。” 眼看娘娘真被歹人说动了,秋云跪了下来:“娘娘,使不得啊!皇上要是知道娘娘为了一朵水仙落水,肯定会心疼的,何况娘娘虽然是懂些水性,都多年没下过水了,使不得!” 听她劝的,姜娴都听笑了。 这宫女是在拦人还是怂恿人呢?贵妃满心满眼是争宠,听到皇帝会心疼的更坚定了跳下去的想法,她更一言道破了贵妃是懂水性的,这下更没了回头的借口。 跟来吃瓜看戏的妃嫔一个个的兴奋极了。 郭才人好奇:“贵妃真懂水性么?” “秋云是贵妃的陪嫁丫鬟,她说她懂,多半是真的懂。”陆容华说。 跟来的不乏常在贵人,在后宫里是不出头的阶级,纷纷攥紧裙角代入进去——如果跳进冬日里的池塘能换取皇上的怜惜,她们敢吗?入宫前她们都是娇养在闺阁中的官家女子,和姜娴这种上辈子村里就有溪河有水库的野孩子不能比,有保暖光环护体,她就没把一个常年有人维护的池塘放在眼内:“张答应,要是换了你,你敢跳下去吗?” “若是皇上喜欢,我自然是敢的。” “那你跳一个呗。” 张答应不说话了。 容贵妃还在犹豫,就听得旁边的坏女人轻飘飘地来了句:“那个什么宫女,说得在理,娘娘要是害怕,就算了吧!皇上昨天已经为臣妾心疼了一回,今日再为娘娘心疼第二回 。这心多忙啊,使不得。” 不远处的章贤妃听得眉心一跳。 她知道贵妃最受不住这种阴阳怪气的话。 果然,姜娴她不说还好,她话音刚落,容贵妃喝斥太监:“还不过来给本宫垫脚!” 小太监惶恐地五体投地,让贵妃踩着自己的背下地。 接着,贵妃踏上凉亭的边缘,眼睛一闭,一跃而下。 这一幕,看得满座惊呼。 容贵妃没下水的经验,下水之前没观察底下哪里是能跳,哪里底下有石,闭着眼跳是壮了胆,却很不安全,有经验的都知道迎脸砸到水面上,会疼不可当。她豁出去不管不顾的,就是不想输给姜娴,就想在争宠这件事上,拼一回命! 只是在纵身一跃的瞬间,容贵妃已经后悔了。 她何等娇气,净手入浴都要用温度适中的温水,这辈子就没尝过冬日里的冷水是什么滋味儿。 然而,迎接容贵妃的,却不是冷冰冰的塘水。 她坠入了一个带着冷香的怀抱。 “贵妃娘娘勇气可嘉,教臣妾敬佩不已,” 将她稳稳接住的顾贵人低头看她:“你的那什么宫女说得不错,娘娘千金之躯,往下跳的那一刻已经证明了你有这个勇气,不必真的跳下水去。” ------------ 第九十五章 (二更) “娘娘!” “小主!” 事情发生得极快,在众人的视角里,便是容贵妃前脚刚跃出去,下方的顾贵人一个闪身,便刚好将她稳稳接住,其姿态之潇洒,仿佛戏文里会武功的俊俏小郎君,眼波流转间尽是浅淡笑意,说不尽的洒脱恣意:“姐姐可是吓坏了?这倒成妹妹的不是了,”她抬首:“快扶你家娘娘歇着去。” 当姜娴不故意端着萝莉音膈应贵妃时,声线便是清脆多了。 秋云上前,恨恨地瞪姜娴一眼,扶起自家吓软了的贵妃娘娘,让娘娘靠在自己身上,温声安抚。 回过神来后,容贵妃望向她:“你怎么接住本宫的?” “臣妾身手好。” “那你为什么要来接?你不是巴不得我掉进水出丑?” “娘娘此言差矣,”这时她不唤她姐姐了,姜娴说:“娘娘不是总埋汰臣妾命贱么?臣妾的命是不值钱,娘娘的不一样,娘娘若因臣妾掉进池塘里,那就是臣妾的罪过了。” 贵妃上头,她不能真背锅。 今日贵妃若真是被她气的跳下池塘,皇帝多半是要怜惜怜惜贵妃的,容家也会更恨她。如今她先是打圆场,再搭好下台阶,贵妃还得承她的情。 艳阳光照下来,为她勾了道金边。 系统:【受粉丝滤镜影响者+1】 粉丝滤镜只会对对她有好感的人发生作用。 姜娴:【又有谁被我迷倒了?】 她环顾全场,没见到太监以外的男人。 神色有异的,就只有面前脸颊酡红看着自己的贵妃娘娘了…… 姜娴:【……不是我想的那位吧?】 系统:【宿主,就是您想的那位。】 她刚才的话说得较为含蓄,章贤妃懂了第二层,容贵妃却只听出了第一层的意思--顾贵人不想她掉进池塘里,所以才出手救的她。 姜娴自己不觉得,在旁观者和当事人眼中的她刚才露这一手帅绝了。 在场唯三没觉得帅的就郭才人、张答应和章贤妃。 前面两位因她被降位,恨之入骨。 至于章贤妃,众所周知她喜欢猫,猫狗房里培育出漂亮可爱的猫猫往往都进了她的宫殿,两臂直立猿玩出花了在她眼中也不如猫猫翻肚皮打滚儿,属于对人类过敏的人类,她单纯惊叹顾贵人好飘逸的身手,没被帅到。 容贵妃还怔怔着,姜娴趁机告辞,说待会在长乐宫见。 其他宫妃看主角都走了,也跟着溜之大吉,省得被回过神来的贵妃清算。 容贵妃坐上步辇,秋云气愤:“顾贵人怪会装好人的,分明是她狐媚邀宠,又拿话来刺激娘娘--娘娘可别觉得被她救了,她是承担不起害贵妃落水的罪名,不得已才出手的,好深的算计!” 旁观者清,这宫女看得特别清楚。 可当局者的想法却不一样。 容贵妃她受不得激将法,纵身一跃的时候已经后悔,这辈子吃过最大的苦头是洞房花烛夜……秋云有一点说对了,贵妃娘娘千金之躯,她没受过罪。 因此方才那一吓,吓得她小心脏要飞脱出来,被顾贵人救下后,吊桥反应直接拉满。 秋云劝完后,看见自家娘娘沉默半天,蹦出来一句: “你把顾贵人想得太有心机了。” 秋云:???? “不知道是不是本宫眼花了,”容贵妃惊疑不定:“本宫刚才看顾贵人,仿佛会发光一样,和以往不一样了,你们看如何?” 秋云:“奴婢看,和以往并无不同,一样面目可憎。” 容贵妃瞥她一眼:“偏颇了。” 秋云小心翼翼:“娘娘不是最讨厌顾贵人的么?” 这回容贵妃没否认,只是不说话了。 回到昭阳宫,秋云把这件奇事跟秋堂一说,后者一拍脑门:“坏了,娘娘最是感情用事,她要是看谁顺眼了,便把对方想的特别好,这回是被顾贵人钻了空子,她真是坏透了,竟连娘娘也被她魅惑住。” “不至于吧!不就是接住了娘娘?” “你别不至于,娘娘出阁前最爱干什么你忘了?” “娘娘最爱叫戏班子来容府演戏……” 说到这里,秋云反应过来了。 容府有钱有权有势,又宠闺女,容雪施爱看剧,便有戏班子日日不断的来演给她看,京中热门的戏本子她都看得会背,特地请了外地的冷门剧目来供她新鲜感。 而其中,容雪施最百看不厌的,便是英雄救美人的戏码。 第68节 刚才她就把自己代入进去了。 她妥妥是美人。 顾贵人……勉强是个英雄吧! 屋子里的容贵妃托着香腮,想事情想得出神。 ※ 御花园的闹剧,不到一刻钟便传到皇帝耳中。 听到贵妃也要跳下池塘为他摘水仙,他先是紧张,接着听梁遇寅说顾贵人把她救下来了,便放下心来。 梁遇寅觉得这回顾贵人也许要糟。 毕竟底下人不敢对皇上有所欺瞒,句句如实汇报,说是顾贵人救了贵妃,可开头不也是她故意气人来着?哪怕算功过相抵,也该敲打敲打,别招事了。 结果等了半天,等到上首的一句喟叹: “朕的娴儿果然最是善良。” 梁总管:…… 他现在的心情和昭阳宫的秋云一模一样,都觉得自家主子有点眼瘸。 ※ 容贵妃那边百感交杂,那心情仿佛是看了一个遮住脸的单人剪辑视频,被里面的小偶像帅得七荤八素,结果最后小偶像露了脸……好嘛,原来是对家。 心动是真的,讨厌顾贵人也是真的。 姜娴这厢就没想那么多。 她爱恨都淡,心里只有升职加薪,回去让陈答应看见自己全须全尾地回来,好放下悬着的心后,就直接去长乐宫等着伺候太后了,她来得早,嬷嬷让她在外面候着,她就乖乖巧巧地站着等。 里面的太后早醒了,她也听说了顾贵人昨日的狂行。 “幸好哀家出生得早,如果哀家也是宫里头的妃嫔,听到顾贵人这举动得两眼一黑,她争起宠来不要命的,谁斗得过她?” 嬷嬷笑道:“听说贵妃今日也跳下去了,只是被顾贵人接住,没跳成。” 太后眉心一跳:“容家那孩子也是个胆大的,此风不可长,不然御花园的池子岂不是要落满了人?”说罢,她又觉得皇帝办事不地道:“喜欢水仙花,叫太监去摘便是,如必如此考验后妃。” 嬷嬷问太后打算怎么办? “这俩待在宫里拦不住皇帝想人,哀家想出发去静心寺。” ------------ 第九十六章 把爱妃出宫的时长打下来 静心寺在城外,是燕赤第一大寺。 上回被太后传召入宫的流云大师就是里边的副主持,主持七十高寿,在古代是随时要驾鹤西去的老人了,太后也怕他在进宫路上不小心有个好歹,她不在乎别人的生死,却怕扣自己的功德。 于是退而求其次,让流云大师进宫讲经。 便是顾贵人有通天的本领,皇帝在皇宫内也是鞭长莫及。 太后想法有变,姜娴原是不知道的。 容贵妃却手眼通天,太后前脚在长乐宫里提起了这么个想法,后脚她就听说了,登时急得蹙眉:“去静心寺,去多久?劳师动众必不可能只去两三天,若去一个月,还不如杀了本宫得了!” “娘娘慎言,怎可把自己的命轻易挂在嘴边呢。”秋堂哄道。 “静心寺的斋菜特别难吃。” 她想半天,没想出解决办法来。 也不知道是何种心态,她找上姜娴,告知了她太后的想法:“多半是因为你太能邀宠,在后宫翻云覆雨,太后要拿捏你了。” 姜娴看向她漂亮的脸庞,静静地笑了:“娘娘来告诉臣妾,想必娘娘和臣妾也是一条船上的蚂蚱了。” “……本宫要真不想走,多的是办法。” “娘娘的那些办法一用出来,太后就更忌惮你了。” 太后和贵妃手上都各自有王炸。 太后身份尊贵,站在孝道上,皇帝也得敬着她,婆婆教训儿媳更是天经地义,何况是半个儿媳。贵妃的娘家比太后的娘家更加显赫,皇帝也正是要倚仗容家的时候,她的父兄上折子,皇上也得听。 公司的开山元老和业绩一把手打起来,最后愁得头秃的往往是皇帝。 偏偏这俩也得顾着点皇帝的感受。 于是双方不越界,保留了表面上的体面,便维持住了微妙的平衡。 说到这,容贵妃不免有些丧气:“太后就想拆散本宫和皇上。” 姜娴:“没事,不是还有臣妾陪娘娘一道去吗?太后拆散了您和皇上,却撮合了臣妾和娘娘。” 因为贵妃太容易炸毛,姜娴习惯了拿话戳她,看她要炸不炸的模样,难得愉悦。今日听到这恶心人的话,贵妃却没像往常一般扭过脸露出要吐的神色,反而抿着嘴不作声。 若姜娴追过星,便会知道这是发现对家很好嗑的纠结神态。 看贵妃不回话,姜娴便不穷追猛打,只是说:“这事的关键不在太后,而在皇上——我俩是皇上的妃嫔,不是太后的伴跪书童,太后和皇帝的感情十分好么?” 贵妃极轻的摇了摇头。 “不十分好,也不坏,始终是亲母子,太后晋为淑妃前,皇上就被养在贤妃的宫里,不过后面贤妃去世,先帝恩旨允太后把皇上接回去养,情分便养了回来,”容贵妃一顿:“若你打的是挑拨他们二人关系的主意,本宫劝你打消这念头。” 连她都不敢说皇帝会为了自己跟亲妈翻脸。 她刚说完,就发现姜娴又笑了。 二人初次见面时,容贵妃厌极了她这张明丽的脸庞,如今看却顺眼多了,可见人和人之间的眼缘委实奇妙。 贵妃纳闷:“你笑什么?” “笑娘娘真臣妾想成红颜祸水了,挑拨人家母子关系,臣妾哪儿能呢!” 烛火倒映在姜娴弯弯的眉眼里,似有光在跳动。 ※ 荣誉董事要将自己调离总部,明升暗降,远离权力核心,该怎么办? ——联合另一位盟友,约董事长画一个大饼。 在礼完佛后,姜娴便授意容贵妃去跟皇帝递个话儿,就说顾贵人想和她排一支新的舞,献给皇上。 姜娴:“若是娘娘想揽功,说是自己设计的舞蹈,臣妾也不介意。” 有手握宫权的高层在前面开路,事儿好办得多,她是懂分蛋糕的。 “本宫和皇后差不多是前后脚嫁皇上的府邸,说来也好多年的情分了。” “这恩爱秀的臣妾猝不及防。” “本宫的意思是,”贵妃凉凉地看她一眼:“本宫有没有这自创编舞的本事,皇上能不清楚么?本宫若是把你编舞的功劳都抢了过去,在皇上心里,只会落了下乘。” 皇上不会拆她的台,出于对姜娴的亏欠,便会在心里加倍的给她找补回来。 容贵妃冷哼一声: “顾贵人怕不是早算到了这一步吧,本宫不中你的计。” “娘娘的聪慧让臣妾望尘莫及,令臣妾想起倚竹轩同住的陈答应。” 陈答应…… 贵妃对她真没啥印象。 看来是个很懂明哲保身的聪明人。 容贵妃在心里给陈答应下了一个批注,没注意到姜娴身旁的宫女快憋笑憋得面容微微扭曲。 ※ 听到贵妃和顾贵人要一同献舞,皇上一下来了兴趣:“跳的什么舞?叫什么?” “是顾贵人自创的舞蹈,名字还没想好,让皇上先期待着,保持神秘感。” 皇上心痒难耐。 自万寿节那惊鸿一舞,皇上就念了好多天,如今再一听,不得日日惦记着?两位美人献上的舞蹈必定不同凡响,他先煎熬上了:“让内教坊里的舞姬尽心配合贵妃,能得顾贵人指点,是她们的荣幸,谁敢不好好跳,朕必不轻饶。” 梁遇寅领命,自是会给那帮舞姬训话,紧紧皮子。 免得回头误了皇上兴致,连带着他吃挂落。 不久,倚竹轩的枕秋又到御前来递话:“顾贵人说这舞排起来辛苦,却不用多少时间,半个月光景就能看到。” 半个月啊,也很熬人了。 皇上心心念念的,结果到晚上,就被亲妈叫过去,说想把贵妃和顾贵人带到静心寺一个月,陪她吃斋念佛一个月。 皇帝当时脸就有点垮了。 知子莫若母,太后也跟着板起脸:“皇上可是舍不得?” 是舍不得! 本来单拎出来这俩都是皇上很喜欢的妃子,姜娴来了一手梦幻联动,击中了皇上这双担富二代的心,结果太后来一句活动押后一个月……静心寺里不能练舞,等于押后一个半月! 原本只有四分的舍不得,涨到了七分。 “母后慈爱,愿意让贵妃和顾贵人沾染福气,儿臣没什么舍不得的,只是……” 皇上一顿:“贵妃娇气,顾贵人年幼,出门在外怕是有伺候母后不周到的地方,慧嫔和母后亲近,这回就带她一道去吧。” 慧嫔是太后的侄女,身居主位却无宠。 太后这回想带走这俩,也是存了为侄女谋福利的心思。 太后肃了肃脸色:“哀家在皇上眼中是这般的不近人情?再把慧嫔带走,皇上身边就无人伺候了,哀家怎能和皇上抢人。” “选秀刚过,宫里进了这么多新人,儿臣身边不缺人伺候。” 母子俩对视片刻。 终是太后主动放软语气:“后妃不宜离宫太久,哀家就去半个月吧。” 第69节 打个五折。 “儿臣认为,后宫不可一日无母后坐镇,还是七天吧。” 皇上只说一个数。 把爱妃出宫的时长打下来! 太后转动着手上的佛珠,无奈地看他一眼:“你再看重二人,也别过了头。” 写二更去了 (本章完) ------------ 第九十七章 系统升级!(二更) 在长乐宫得逞后,皇上脚底抹油的溜了。 他虽然想念二人,但刚出长乐宫,就去翻她俩的牌,母后肯定更不高兴,便如了她的意,去慧嫔宫里坐坐,临幸却是不必了,皇帝坐了一会便回乾坤宫去继续办公。 肝政务,母后也挑不出错处来。 第二天,容贵妃在建章宫请安时不禁面露心急。 慧嫔若有若无地想把话引到她身上,她都没接话。 “陆容华手上的珠串真是光彩照人,我却想起上回在贵妃娘娘那看过五彩宝石金步摇,那可真是走一步,晃一下眼。” 平时的贵妃:呵呵,不过是云麾大将军随手送给本宫的小玩意,不值得一提,难为你如此在意,可是在家里时好东西看少了? 今日的贵妃:“呵。” 场子一下子冷了下来。 毕竟贵妃位分高,众人不知道她“呵”完是不是有下文,于是乖乖等了一会,确保她没有别的话要说,才敢接着把天聊下去。 陆容华掩唇笑道:“皇上昨儿才在慧嫔处歇过,今日慧嫔便格外多话,性子竟变得活泼起来,连寻常的手串也值当你注意。” 后宫都说陆容华是低配贵妃,这一戳就戳在两个点上。 没见过好东西,也没怎么得过宠,眼皮子怪浅的。 她这话说完,慧嫔的脸上便泛起一片娇妍微红,显然是被戳得羞恼。 陆容华却没看她,而是看向贵妃。 她知道慧嫔昨天根本没能留住皇上,而她也相信贵妃肯定收到了同样的情报。 自己都把话递到这里了,贵妃能忍住不刺慧嫔两句? 贵妃还真能。 一整场请安,容贵妃都没搭理旁人。 请安结束,她直接一使眼神,身旁的秋云就将顾贵人夹着带走。 一众妃嫔恍然大悟—— 果然,不是贵妃脾气变好了,是有人稳稳地拉住了贵妃的仇恨,吸引了所有火力,使得贵妃从无差别aoe,变成了精准点名顾贵人。 撩拨了一早上的慧嫔无人理会。 马婉仪跟陈答应面面相觑,仿佛被主人遗留原地的小狗。 ※ “那谁,我自己会走路。” “奴婢有名儿,奴婢叫秋云。” 姜娴问:“秋云,我可以自己走路,你能撒开手么?” 秋云气鼓鼓:“你总想着算计我家主子,不要叫奴婢的名字叫得这么亲密。” 贵妃的宫女,和她一样不讲理。 可谓粉随正主。 姜娴由她夹着,仰头问容贵妃:“心情不好?” “昨天皇上去过长乐宫,想必是知道本宫马上要被带去静心寺了,却不在剩余的日子多陪陪本宫,反倒跑去慧嫔那贱人的宫里坐,”容贵妃眼圈跟鼻尖红了,泪珠盈在眼眶里,倔强的不肯滚落:“本宫加上你这个添头的,竟也留不住皇上,昨儿他也没去你的倚竹轩,你不伤心难过吗?没心肝的。” 皇帝不在跟前,姜娴便不演了。 姜娴侧首对她笑了笑:“不来才是好消息。” “不来算什么好消息,你该比本宫更着急的,本宫失宠了还有娘家可依仗,你若是失宠了,不如干脆收拾干净来昭阳宫当宫女,也过得比在倚竹轩当小主强。” 也就是古代没有互联网。 按容贵妃的说话脾性,要是开通了微博,一天得被挂八回。 姜娴摇摇头:“皇上去长乐宫,必然是为了静心寺的事儿,不是求缩短时间,就是求太后高抬贵手。若是他失败了,太后倔着脾不愿退让,他败下阵来,想到有好长一段时间见不到我俩,肯定要将我俩召过去伴驾,以解相思之苦。我昨天就在等着,他要是出现在倚竹轩或者昭阳宫,就是我们赌输了。” 姜娴说来时,语气尽见运筹帷幄。 听着她的话,贵妃的眼睛一点一点地亮起来,也默许了她不必自称臣妾。 “慧嫔是太后推出来为母家稳固荣宠的人选,皇上平日一个月能去一回已经很了不得,他从长乐宫离开,特地陪了她一个时辰,给的是太后的脸面——他在长乐宫占尽便宜,这是给太后做脸呢。” 说到最后,容贵妃笑靥如花,竟是开心透了。 秋云看直了眼。 要是换作马婉仪在此,只能跟着娘娘一起骂慧嫔不要脸,求太后帮忙出手争宠,把贵妃说得更加上火,一个说不好就杀去慧嫔面前,不管不顾要拿着宫权掌她的嘴。 秋云酸溜溜:“小主好会说,在小主口里,怕是没什么坏事。” “难道整日把坏事挂在嘴边才叫好?你爱听这个呢?还有这种爱好?”姜娴纳闷。 秋云紧紧闭上嘴巴,再不与她争了。 ※ 后宫消停了好几日。 姜娴深谙鸡蛋不能放一个篮子里,除了那一支系统出品的新舞外,她购买了两次【窥视帝踪】,去“偶遇”皇帝,争取在临走之前,多刷点宫斗点数。 让她很感到惋惜的是,容贵妃最近不给她刷点数了。 她哪怕再嘴上犯贱,容贵妃也只是撇开脸不搭理她,不知道在想什么。 终于,在太后宣布要把二人带去静心寺清修七天时,姜娴成功刷满一万点数,升级了宫斗系统! (本章完) ------------ 第九十八章 人物卡 【结算余额:10000宫斗点数】 【升级系统将扣除70%作用升级费用,请问是否升级?】 看见这个升级费用,姜娴差点心肌梗塞。 怎么还有中间商赚差价的! 但为了可持续发展,姜娴在确认过没有讲价余地后,还是选择了升级。 “你升级后,最好能拿出值得我花这一笔手续费的价值来。” 【系统升级中……】 【系统升级完成,宿主已绑定宫斗系统2.0!】 【查询宿主状态—— 位分:贵人 待遇:嫔位 子嗣:0 刑罚:罚跪、抄书(尚未解锁108项酷刑) 状态:过度活跃 系统评价:位及贵人,受皇帝、皇后、太后、贵妃和贤妃的密切关注,未来可期。】 “前面四个就算了,我跟章贤妃没来往啊。”姜娴疑惑。 系统:【这个有待宿主自行解惑了。】 行吧。 她决定以后请安多留意章贤妃。 接着,姜娴注意到状态这一栏。 经系统解释,当她遇到毒物或者遭遇不测,也能在状态栏中查询到,只要勤看状态栏,那么慢性毒物都可尽数避免,急性毒物也能透过催吐或者在系统购买一次性消耗品来解毒。 【系统商城解锁新奖励……】 【检测到宿主在后宫中的社交度太低,独狼要在后宫生存,实在不简单。在大多数的宫斗作品中,主角往往拥有多名队友,例如知名宫斗剧《甄x传》:高家世的姐妹前期遮风挡雨,太医院里的舔狗治疗守望相助,后期还有高爆发刺客为爱舍身取义。】 【笑到最后的宫斗赢家需要好队友。】 【系统商城中的特殊种类[人物卡]解锁。】 【耗费3000宫斗点数,在卡池中抽取一名对宿主绝对忠心的人物,助宿主攀登成神,再创高峰!】 【系统升级奖励:免费赠送一次抽取[人物卡]机会。】 看完解释后,姜娴双眼一亮。 她正需要一名忠心耿耿的手下。 第70节 后宫里要让别人绝对忠心,光用话术是不够的,像现在她对待倚竹轩的宫人,也是诱之以利,不敢说有绝对忠心的下属。家世高的妃子,可以透过拿捏宫女太监在宫外的家人来威胁他们忠于自己,姜家人还在乡下呢,帮不上忙。 “你说检测到我的后宫社交度太低,才解锁[人物卡]特殊种类,这么说还有其他种类可解锁?根据宿主的攻略方向来的?” 系统解释:【是根据宿主的行事风格。有些宿主长袖善舞,入宫后不仅广结人缘,和王爷侍卫太监都有超友谊关系,还和深宫寂寞的后宫妃子发展了不可描述的的事情,这类高社交度的宿主,就不需要提供人物卡。】 姜娴明白了。 她以往做过的每个决定,就像游戏里的分支选项,将她导向不同的人生。 她有点好奇:“那这位交游广阔的宿主,最后解锁了什么特殊种类?” 【她解锁了分身和任意门。】 系统光幕上出现了一个名字是???的宿主简介。 姜娴只能看到她的称号是【时间管理大师】。 她颇感遗憾:“其实分身和任意门我也用得上啊,我可以回家去将系统的课程拿出来,教育我爹,让爹在官场人生中焕发第二春。” 开弓没有回头箭,也只能想想。 她本以为解锁的新种类会是更简单粗暴的奖励,例如[君王从此不下朝]……临幸她后,就想拉着文武百官996,永不下创,创造血汗王朝。 不过,现在的[人物卡],对她来说也非常有用。 姜娴立刻说:“那我现在要使用一次抽卡机会。” 话音刚落,她面前便出现一个大转盘。 转盘上面,显示着各种金光闪闪的人物剪影。 有弓着背的妇人,有横刀立马的男子,也有风姿绰约的少女。 转盘最上方,有着一条提示: 【十连抽赠送一次抽卡。】 系统是懂骗氪的。 但姜娴囊中羞涩,她掏不出三万点数,只能先抽掉一次升级系统时免费赠送的机会。 系统:【请宿主转动轮盘。】 她伸出手,轻轻拨动轮盘。 明明只是轻轻拨动,轮盘却飞速运转起来,同时光芒大作。 最终,定格在一个颀长高大的剪影上。 看身量,像是男子。 人未出现,先在虚拟光幕上投影出他的个人资料。 名字:司空睿 年龄:18 职业:暗卫 擅长:杀人放火,偷盗护卫,潜行隐匿。 性格:角色的性格由宿主培养,你交给他什么任务,他就会变成什么样的人。是赠他弯刀,让他成为手起刀落的人间修罗,还是在深宫中护你周全的忠犬,全在宿主的一念之间。 重要的是自己的选择。 姜娴略感意外,她以为刷出来的角色会是得力的嬷嬷、宫女或者太监,没想到还会有暗卫。这倒是意外之喜了,毕竟她快要出宫,这便是多了一重保命工具。 就是这年纪…… 太小了,使唤起来有点良心不安。 好在她良心不多。 系统补充:【一般人物卡会自动生成一个合适的,不违和的身份,该人物卡的职业为[暗卫],自带隐匿和潜行的超高技巧,可在宫中行走而只有极低被发现的概率。】 系统:【请问宿主要现在让他出现吗?人物卡一经召唤,就不能再变回卡的状态,是活生生的人类。】 姜娴先是将伺候的宫人都打发到外间去,说是想独自待着。 她想了想,又补上一句:“陈答应要点菜的话,枕秋你去代她领饭菜便是,不必进来告诉我,我暂时不想见人……除非皇上来找我,不然别人都不见。” 自从她修习了系统给的武学后,五感比普通人灵敏许多。 要是有人接近,她会有所察觉。 做好一切预防措施后,她才敢将[人物卡]里的司空睿召唤出来。 系统:【人物卡[司空睿]召唤中……】 系统:【召唤成功!】 就在姜娴的面前,出现一道黑漆漆的门。 门框由无数只苍白的手组成,争相攀附着门,乌黑色的雾气缠绕其中,相互纠缠又消散荡开。 姜娴正要伸手去打开门,门就被推了开来,先是探出一只苍白的,骨节分明的大手。 写二更去咯 (本章完) ------------ 第九十九章 暗卫司空睿(二更) 灯光下的手指洁白纤长,像养得极好的,官家公子的手。 来人穿着一身黑衣,姜娴在女子中算高的,他却比她高出大半个头来,和皇帝的身高相约——这人能擅长隐匿,擅当梁上君子?他往天花板一挂,本身就是一根梁。 鸾带束出一截窄腰,人也颀长挺拔。 模样并不特别俊美,他走出来时面无表情的,气质清透阴凉,仿佛夏日下的冰雕,剔透着,又丝丝的往外冒凉气,单眼皮,眼形狭长且深,高鼻梁,薄唇。 很难形容他的美丑,只是一张让人不容易记住的脸庞,还有一双干净明敏的眼睛,此刻正懵懵懂懂地看向自己…… “咳。” 姜娴清清嗓子,心里不是不欢喜的。 绝对忠心的能干员工! 还是可以不用开工资的员工,谁不想要呢! 她刚清完嗓,暗卫的双眼便一亮,低柔嗓音里蕴藏着无限欢喜: “妈妈!” “……” 这不是她要的员工,可以退货吗? 少年不仅是嘴上喊,他还一把抱住了她。 因为少年的气质不带情欲,激动万分的臂膀也只像雏鸟终于找到了鸟妈妈,姜娴只觉无语,并没被激怒,他拥抱着她:“妈妈。”语气里是无限依恋,宛若在汪洋里孤身飘荡许久,终于找到一根浮木,再也不愿撒手。 姜娴:【系统,这怎么出门就认妈啊?】 系统:【在宿主抽取他之前,人物存于虚空,等于是宿主创造了他,你是他的造物主,要说是母亲也合理。】 好嘛,喜当妈。 想想转盘里有老妪,要是抽到八十老妪扑上来就朝她喊娘亲……画面太美,她不敢深想。 姜娴使了点劲,将那双手臂拽下来。 “我不是你妈。” 少年低头定睛看她片刻,爽快地改口:“爸爸。” 喜当妈当场变成喜当爹。 姜娴抬手按了按额心,更正:“爹娘是生育了你的人,你是系统造物,管我叫妈不合适,我有另一个称呼给你。” 被剥夺了叫妈的权利,少年司空睿有点委屈,可仍然是乖乖巧巧的听她命令,又小声地问:“……那我叫你主人?” “不行,这也太是那个了。” 各种名词在姜娴脑海里转了一圈,最后定格在一个她最熟称的称呼:“叫我……老板。” “老板……?” 系统像是给司空睿录入过教育模板,但他也对这词儿也不熟悉:“妈妈也没开店。” 他以为只有开店的能管自己叫老板或者掌柜。 姜娴告诉他,老板就是雇佣员工的人,员工是为老板办事儿的。 “可是老板跟员工是雇佣关系,你又不给我钱,怎么能叫老板呢?” 雇佣关系,听着太生份了。 不如母子好。 “傻孩子,” 姜娴从容不迫,气定神闲地微笑:“世间上,也是有不给员工开工资的黑心老板啊。虽然我不给你工资,但是我给你股份,你替我办事,日后我飞黄腾达了,你手上的股份可就值钱了。” 这一手大饼,画得是相当娴熟。 司空睿并不介意钱财,他就喜欢粘着他的造物主:“老板。” 明明是再冷冽不过的气质,却回答得温顺乖巧,仿佛一头任劳任怨的年轻耕牛:“老板有什么任务要托付给我呢?无论是要杀谁,要夺取谁私藏的宝物,我都立刻去办。” 面前的黑衣少年一派坦荡。 分明是凉薄的眉眼,却有温暖的笑容。 “暂时没有想办的要紧事,你就在暗处保护我即可,只要不是危及生命的大事,你都不必现身。” 虽然没领到特别的任务,司空睿仍然郑重应声:“我会用生命保护老板,谁要动我老板一根寒毛,我都要他们提头来见,谁想杀我老板,就先从我的尸体上踏过去!” 姜娴肃然起敬。 第71节 这是…… 何等社畜的发言啊! 为一份工作献出生命,太有觉悟了。 ※ 不久,太后就宣布了要带容贵妃和顾贵人去静心寺七日的消息。 最后一日的请安,后宫妃嫔用了毕生的涵养,来压抑住自己满脸的喜气洋洋。 慧嫔却忍不住露出了得意的尾巴:“看来两位在礼佛时很得太后的青眼啊!能听主持讲经的机会可不多,此行真要为燕赤好好祈福了。” 容贵妃淡淡的扫过来一眼: “慧嫔这么羡慕,那本宫就去恳请把你带上。” 慧嫔:“……带上臣妾,怕是不方便吧。” 章贤妃视线游到了姜娴身上,发现她今天是花胶鸡汤味儿的,好馋。 “如果是多带一个妃位的份例,是有些不好安排,嫔位出行的规制却很简约,不过是多个人头罢了,无碍的,” 容贵妃笑眯眯的:“这么说,慧嫔真是位很方便的人儿呢!” 很方便的慧嫔脸绿了。 ※ 临行前,姜娴兑换了三次【魅梦香】。 【名称】:魅梦香 【类型】:一次性消耗品 【功用】:在活人入睡后点燃此香,将会梦到宿主的指定内容 【备注】:美人夜夜入梦来,从此君王不早朝 这个一次性消耗品,姜娴在系统商城里看过好多回,都觉得有点鸡肋。毕竟她要是能够点燃这香,代表皇帝就在她身边,那还梦她干什么?人都在怀里了! 现在有了司空睿,才能达成这隔空点香的活儿。 姜娴吩咐:“连着三天点香,然后就出宫来静心寺找我。” 司空睿领命,拿依依不舍的目光啄了她数下。 姜娴问他犯的什么病。 打工崽委屈巴巴:“要三日见不到老板,心里难受。” 姜娴拍拍的肩,觉得这小孩真的尽得自己真传,一日不在老板面前挣表现,一天就难受。 ※ 太后出宫的排场惊人,说是十里相送也不为过。 因为是来送亲妈的,皇帝的视线都不敢多往贵妃和姜娴身上瞟,极为守礼地对母后表达了关心,一点也没有不舍得两人。 第一天,皇帝觉得自己是能忍住的。 直到入了夜,他做起了梦…… 一夜濡湿。 翌日惊醒过来,皇帝一摸枕边,才想起来人是昨日早上出发的,等到昨夜,姜娴应该已经在静心寺宿下了。他竟在宫中就觊觎佛祖旁边的人! 皇帝在床上静坐了一小会,念了声:“阿弥陀佛。” 希望佛祖原谅他。 皇帝功德-1000000 (本章完) ------------ 第一百章 打工崽日记 抵达静心寺后,过的并非姜娴想象的清苦生活。 毕竟同行的太后是燕赤最尊贵的女人,她俩代表的是后宫妾妃的脸面,自然是清心寺的上宾。作为燕赤第一寺,它对接待达官贵人富有经验,住处是比不上皇宫里,但也非常清幽雅致,并不会跟着和尚尼姑一起混住。 此情此景,倒是让姜娴想起上辈子安排客户住过的的杭州法云安缦酒店,便是位于山谷之中,出门沿路两旁竹林郁葱,经过西湖后,便到达天竺寺。酒店本身也安排了传统文化体验活动,请来大师带住户写书法,讲讲经。 而静心寺此行指定唯一的“大客户”,便是太后。 贵妃算半个,贵人是添头的。 太后住的屋子带有私享的庭园和林木,光跟来伺候她一人的宫女太监就有二十八人,贵妃住的也是二进院,轮到姜娴这,便只是一个干净明亮的宽敞屋子。 姜娴去给太后请安,又留下来陪着祈了一会福,才被她老人家恩准回到自己的屋子里。这时,两个宫女已经将屋子打扫了一遍,又把带来的行李被铺拿出来展开,方便她晚上就寝。屋子里的铜炉被点了起来,熏起主子带来的香,上面搁着热水,顺道温好水煮茶。 枕秋和眠夏得和她将就在一个屋子里,两人面上不显,安置好后都觉得委屈了主子。 “比起……” 姜娴顿住,把那句“血汗工厂的宿舍”咽回去,笑着说:“咱是来寺庙为燕赤祈福的,又不是来享福的,有这么一处宽敞明亮的住处已经很好,和你们同睡一屋,我也不觉得委屈。” 不就是三人宿舍嘛! 这两人还是来伺候她的,再抱怨就矫情了。 眠夏和枕秋还是觉得委屈了主子,争取把原本就十分干净的屋子打扫得更加一尘不染。 …… 而容贵妃那边,却是一阵鸡飞狗跳。 她未出阁前,也陪家里人来过静心寺上香,仅仅是祈福上香,没有留宿。她被领到自己的独幢院子里后,紧皱的眉头一直没松开过,红唇张了又合上:“本宫……本宫……本宫今夜就住这里?” 想骂街,又怕被佛祖扣功德。 秋云忙安抚道:“虽然是和富丽堂皇的昭阳宫不能比,可这已经是仅次于太后娘娘住处最好的院子。毕竟是寺庙周围,娘娘且忍耐些,过会用了晚膳就安寝。七天光景,一晃眼就过去了。” 容贵妃抬手按住额头,喃喃道: “本宫一合眼,这口气也很快背过去了。” 她越看越晕,决定去瞅瞅顾贵人的。 等找到了顾贵人,三人向她请安,她也不进门,就捏着鼻子往里张望:“你可真体恤下人。” “贵妃娘娘何出此言?” “舟车劳顿了一日,不回到自己屋子里歇着,在下人住的厢房才寻到你,”容贵妃满脸嫌弃:“别太惯着她们,让她们到你屋里伺候就是,和宫女厮混成一片,没个主子样。” 姜娴恍然大悟,笑言:“娘娘误会了。” “嗯?” “这里不是下人住的厢房,是我住的屋子,她俩和我挤一屋。” 贵妃娘娘被震了半响。 待她知道是顾贵人要住的屋子后,才踏进来里间瞧瞧。 姜娴:“瞧出什么门道来了吗?” 贵妃:“瞧出你得罪太后了。” 其实是静心寺的客观条件摆在那里,并非刻意针对顾贵人,容贵妃住惯了豪华的宅院,才有此误会。贵妃瞥她一眼:“这地方,你住得下去?” 姜娴泰然自若:“斯是陋室,惟吾德馨。” “若是有德之人要住这样的屋子,本宫宁愿做个无德有福之人,”贵妃嗤笑:“这屋子留给你的宫女住,你来我的院子住。” 姜娴很想说不必了。 但贵妃说出来的话,便是决定,她前一秒刚说完,下一秒她的宫人就开始搬东西了,枕秋和眠夏只能干瞪眼。而她们看过贵妃住的院子后,彻底不说话了——主子住在贵妃那儿,是要舒服许多。 但也仅仅住宿条件好些。 容贵妃并没有将她当作上宾殷切对待,也并非要留她在跟前,故意寻机会折辱她,只是普普通通地让她住着。 ※ 同一时间,司空睿则在未央宫里当梁上君子。 系统出品的武功,使他能很好地隐匿在宫殿之间。 他待在这,除了点香,妈妈……不,老板还给了他第二个任务,那便是观察皇帝的一言一行,重点关注他提及她时的语气神态,牢记于心,再在见面之时汇报给她听。 老板的命令,高于一切。 可是,这也太为难刚出生不久的打工崽了。 毕竟,司空睿对眼前这年轻男人的生活起居,一点也不感兴趣。 对被打包成春卷送来的美貌宫嫔,也觉得全都不如老板。 皇帝召幸慧嫔的时候,司空睿就在暗中观察。 他要保证只有一人闻到魅梦香,只好在他俩入睡后,偷偷扇风。 皇帝做着见到顾贵人的梦,半夜醒转,一摸枕边人,发现并非梦中人,面露惆怅。 浅眠的慧嫔也惊醒过来,娇怯地看向他:“皇上……怎么醒了?”她略带酸意:“刚才臣妾听到皇上在叫唤娴儿……难道是哪位妹妹的闺名?” 皇帝沉沉地看住她。 须臾,他喟叹:“若是顾贵人,这个时辰,应还未歇下。” 慧嫔登时就白了脸庞。 偏偏皇帝犹不知自己的话有多扎心,他感叹了一句就没下文了,安抚慧嫔:“无碍,继续睡吧。” “皇上这话说的,臣妾都要睡不着了,”慧嫔略带哀愁之意地拉了拉他的衣角,低声道:“姑母把臣妾留下来,便是怕皇上身边无人伺候,皇上心神不宁,臣妾又怎好擅自睡着呢!” 慧嫔觉得自己在表忠心卖乖。 可落在皇帝耳里,那就是强调她是太后送来,稳固母族荣誉地位的工具妃,他召幸她,等同尽孝。 第72节 作为一个叛逆的boy,很不喜欢这种感觉。 本来就是被太后要求翻的牌子,这人还拿起太后姑母提点他,更令他自由的灵魂生厌。 “那朕把你送回延禧宫里睡。” 慧嫔讷讷不敢言。 想到把人送回延禧宫,太后得知肯定要碎碎念他,皇上想牌子都翻了,也不差这一时半会的,便沉着脸又躺下去,只是背过身,不再搭理她。 而这一切,被司空睿尽收耳里。 他暗暗在心里做笔记—— 皇帝喜欢老板不睡觉。 肝二更去辣! (本章完) ------------ 第一百零一章 恰到好处的放松(二更) 慧嫔第二天是抹着眼泪走出未央宫的。 好不容易挣来的侍寝机会,她不想让其他妃嫔看笑话,于是叫宫女给自己上了厚厚的妆,用浓艳的妆容来掩盖住发红眼眶和眼底的乌青,抬首挺胸地到建章宫请安。 陆容华见了,却十分妒忌:“看来慧嫔昨夜没睡好,又特意盛妆来请安,怕不是向皇后娘娘示威吧!” “臣妾绝无此意,望皇后娘娘明鉴。” 慧嫔委屈地望向上首。 可惜,皇后没有回应她的期待。 皇后正保持着优雅的姿态,进行恰到好处的放松。 俗称走神。 这项技能她修炼多年,十分熟练,非相识已久者轻易看不出来,还以为她宝相庄严。 “皇后娘娘……” “臣妾不过是想把妆容画得好看一点,陆容华便如此恶意揣测臣妾,臣妾惶恐!” 这后宫里一个能分担宫权的人都没有了。 章贤妃除了撸猫不管事,她倒是想被提拔成第二个贵妃,若皇后能以贵妃之位为引,她倒是很乐意出手相助,但皇帝考虑到多方因素,暂不打算立第二位贵妃,皇后手中无饵,章贤妃又不想贸然出手引来贵妃的忌惮,便索性两耳不闻窗外事,提前过起了退休生活。 在慧嫔的连声控诉下,皇后终于回过神来: “你惶恐?”皇后淡声问:“贵妃不在,你惶恐什么?又有何事要本宫伸张正义?你们是来请安的,还是来建章宫升堂来了?” 皇后娘娘的诛心三问,把诸位妃嫔问哑火了。 见状,皇后不由在心中感叹—— 容雪施这个后宫第一恶霸的名声,有时是真的好用。 ※ 而这时,很好用的贵妃娘娘正不熟练地试图放松。 在她第三次昏昏欲睡得头部微微晃动的时候,太后终是浅叹了声: “贵妃若是精神不振,便回去休息吧,不必强打起精神陪哀家。” 被点到名的容贵妃陡然恍过神来,三魂还有七魄没归位的模样看得太后心里直叹气,她难得地露了怯:“……臣妾……昨夜在陌生的地方没睡好,今儿竟扰了太后礼佛,臣妾知错,请太后准许臣妾去用冷水洗面,打起精神来。” 太后颔首,又顾及到贵妃的颜面,想让姜娴也一同去洗脸:“顾贵人。” 姜娴秒回:“臣妾在。” 太后的目光落到她的脸上。 她不到二十岁的时候,的确也是精力无限,不懂得累…… 可是,像顾贵人这般容光焕发,却是不曾有过的。 顾贵人展现出来的活力,已经积极到让人怀疑她的精神状态。 面对着这么一张脸,太后实在说不出“看你也精神委靡,就和贵妃一起去休息会儿”的话,只能换一种说法:“你陪陪贵妃吧。” “臣妾这就去陪贵妃姐姐。” 姜娴乖巧道。 两人一起走出去,便有秋云迎上来对容贵妃关怀备至,当贵妃叫她打盆冷水来洗面时,秋云面色煞白:“娘娘怎可如此伤身,万万不可啊娘娘!奴婢去弄盆温水来,让娘娘洗脸,提神效用是一样的。” “不必,就冷水吧,用温水太舒适,怕是洗完更困了。” 看娘娘意志坚定,秋云只好照办。 不久,她捧回来两盆冷水,放在姜娴面前那一盆,里面有碎冰浮沉。光是看过去,就冷得人牙关打颤,可见是迁怒旁边笑吟吟的顾贵人了。 注意到这一点,容贵妃皱眉: “你没看见她精神得可以去打大虫?不用给她准备,太抬举她。” 秋云正不甘心地要将冰水撤下去,姜娴却说不必:“正好也提提神。” 说罢,她用手搅拌了一下水,试好水温,确定在能接受的范围里后,便直接拢起刘海,闭眼低头扎进水盆里,当她再度抬起头站直身时,水花溅起星光点点的弧度,每一滴水珠也倒映着容贵妃和秋云惊愕的脸:“舒服!” 想想她上辈子困得做不下去题,听不进去课时,也爱用冰水洗面。 后来听同学说,才知道对健康和皮肤都有坏处。 只是她不以为然。 世间上对健康有碍的坏习惯太多,她不烟不酒,只是有时喜欢折磨自己罢了。 “顾贵人……” 被吓了一跳的秋云在自家主子的眼神示意下,将提前备好的热毛巾双手奉上。 “谢谢。”姜娴接过毛巾擦了擦脸,更觉舒爽。 “你疯了,这么冷的天。”容贵妃看她惊世骇俗的举动,惊得人都精神了。 “如果条件许可,我甚至会洗冷水澡。” “你不怕导致不孕?” “洗一个冷水澡就能影响怀孕的身体,怀的小孩也不会健康,”姜娴有她的一套歪理:“何况,我不是说过吗?我有一腔热血,冷水淋到我的肩膀,还没流至膝盖,就被蒸发了。” 容贵妃原是很恶心她的“热血论”的。 但这一刻,她发现,大可把顾贵人说的话当个屁放了。 “话说回来,娘娘假装专注的技巧也太差劲了点,才让太后轻易发现你在走神。” “这能怪本宫?本宫平常在建章宫请安,精神劲头不好就直接打盹,或者直接不来,根本毋须像皇后一样假模假样,明明困得快晕过去了,还强打起精神,听那帮女人说些蠢话!” 容贵妃冷笑。 显然,她不觉得自己也在这帮说蠢话的行列之中。 姜娴好奇:“娘娘认为,谁最能说蠢话呢?” 容贵妃原是想说马婉仪的。 话到嘴边,就变成了: “除了你,还有谁?” 没有客观,全是私人恩怨。 很能说蠢话的顾贵人,在接下来的礼佛日子里,便给贵妃娘娘上了生动的一课,何谓开卷功德。 (本章完) ------------ 第一百零二章 下棋的尽头是阿法狗 清修第二天,容贵妃便变得心平气和起来。 雪压竹枝,只有木鱼和诵经声环绕,耳濡目染之下,人会不自觉地静下心来。 “本宫不由在想,百年之后,若是……” 若是皇上比她先走一步,比起在宫中过那太妃的日子,她更愿意为皇上守陵祈福,等时候到了,便随先帝而去。容贵妃面露怅惘。 “娘娘何生愁绪,很快七日之期一到,便回宫过回往日的富贵日子。我们娘娘就该穿华服,用珍馐,才不该在这受罪呢,不过也好,把娘娘陪太后到静心寺礼佛的消息往京中传播,到时候,大家就知道娘娘既得太后青眼,又孝顺,都是娘娘日后当上皇贵妃的资本呢!” 秋云一通吹捧,把容贵妃捧得眉眼弯弯: “本宫才不稀罕做皇贵妃,本宫只要做皇上最心爱的妃子。” “哈嗤!” 秋云向一旁打喷嚏的姜娴斜过去一抹略带恼意的视线:“顾贵人怎么了呢?” 姜娴:“过敏了。” 她对恋爱脑过敏。 “你别搭理她,她就是穷尽办法,想引起本宫的注意,”容贵妃托着香腮:“在宫里天天斗个不停,闲时想逛逛御花园,也是止不住的纷争,想想在庙里远离是非之地,也挺好的。” 姜娴:“那你长住呗。” 容贵妃补充:“远离七天左右。” 花团锦簇的人,又如何离得了繁华。 不用陪太后的时候,贵妃便赏雪喝茶。 她的宫女没忘记把上好的碧螺春带来,不能大鱼大肉,便吃进贡来的名贵水果,切成块状搭配碎冰,置于碗中,淋上酪杏仁、豆腐和葡萄干等等的辅料,很勾人食欲。 第73节 太后毕竟是顶顶尊贵的人儿,每日大约只有一个时辰是在礼佛,剩下的听听住持讲经,问问何时能得嫡孙,剩下便有许多时间空了出来。 看太后无事可做,嬷嬷便笑言:“娘娘若是无聊,不如叫贵妃和顾贵人来说会子话。” “跟她们说不到一块去,”太后莞尔:“本就是让皇上多去别的宫里转转,真让她们来苦修不成?拘着她们在哀家跟前侍候,回头倒要落了怨言。” “奴婢看顾贵人倒是很愿意得这福气。” 这两天,嬷嬷忙前忙后的,经常能看到顾贵人。 只要她在忙着,顾贵人总会主动上来搭把手,这原是不合规矩的,顾贵人便说就当是伺候太后娘娘了,她位分低不配到太后跟前叨扰,能做些力能所及的事尽尽孝心已很高兴。 看她坚持,嬷嬷便没拒绝。 她将顾贵人的举动说给太后听,太后喝过一盏热茶后,才道:“她很会钻营,也有野心,难得皇上喜欢。”宫里得宠过的,如贵妃和陆容华,都是出身极好的世家女,在府里时便要什么有什么,出嫁后过了好一段时间才拧过性子来。太后还以为儿子就中意娇纵泼辣款的美人。 这个顾贵人,模样是明艳的,行事却不一样。 她明晃晃的奉迎上位,却没有小家碧玉应有的卑微局促。 这就让太后有点儿看不透了。 ——这是现代打工人的特色,上班时可以被当牲口使,但不代表自己低人一等。 “算了,不必叫她来,让她和贵妃都自便吧。” 有太后授意,容贵妃名正言顺地清闲起来。 但静心寺就那么大,她只带了秋云秋堂来,打牌都三缺人,便想叫顾贵人来作伴。 第一次: 容贵妃:“顾贵人在干什么?” 秋堂出去寻人,片刻回来:“顾贵人在和观真大师论经。” 第二次: 容贵妃:“一个时辰了,论也该论够了。” 秋堂再去,回来:“顾贵人在和普玄大师梵唱。” 第三次: 容贵妃:“顾贵人。” 秋堂回来时低着头:“顾贵人……在下棋。” 容贵妃把护甲摘下来扔到一旁:“她倒是活得有滋有味的!还下棋,即便是和尚,也是外男,太后能这样纵着她?你去提点她两句,免得回头被太后问起来,倒怪本宫治下不严。” “回娘娘的话,顾贵人她……不是单独和谁下棋。” 容贵妃皱眉。 秋堂尽量快速地把来龙去脉说清楚:“顾贵人同时和三个和尚下棋,其中一位是观真住持,周围围了好多小和尚在围观,离得远着呢,大家也都在看棋盘。” …… “下棋总要有点彩头吧!住持您觉得呢?” “娘娘,庙里不能赌博。” 观真住持淡笑婉拒。 寺庙里的日子清静,不少和尚都有下棋的爱好,其中观真住持更是个中好手,外面井边石头上的棋盘就是他未当上住持前刻上去的。 “不赌钱财,赌太后娘娘十分喜欢,又不忍强夺观真大师所好的泥金经,”姜娴笑起来:“若是住持怕输,我便同时与另外两位住持点名的和尚一同对弈,我一对三,只要有一盘输了,就算我输。” 何等狂言! 围观的和尚登时有点不服气,嘟哝了起来 “方丈给她点颜色看看!” “嘘,人家是宫里的贵主。” “贵主就可以放狂言了?还让师父跟她三对箱……” 观真住持正了正色:“观真倒不是不舍得一本泥金经,只是施主又能拿出什么彩头来?” “若是我输了,自请将未来十年的俸禄,都送到庙里来。” 这点银两,打动不了观真主持。 但姜娴提出要三对一的狂言,倒是让他起了点兴致,最终答应了她:“毕竟是三对一,施主可下慢棋,观真和另外两人都下快棋。” “不必,”姜娴淡笑:“我最擅长的就是快攻。” 寺庙里的和尚不全是六根尽净之人,都有颗想吃瓜看热闹的心。 更多的,是想看宫里来的漂亮贵主吃瘪受教训。 系统:【没想到宿主还懂棋艺。】 姜娴:【不,我不懂。】 姜娴:【但我知道,下棋的尽头是阿尔法人工智能。】 系统缓缓打出一个问号。 …… 两个被观真住持钦点一同对弈的和尚先后败下阵来。 最后只剩观真住持一人。 他落子的速度也越来越慢,到最后,面对白子已走向败局的棋盘,终是落子一叹: “技不如人,甘拜下风。” 写二更去咯 (本章完) ------------ 第一百零三章 遇袭 系统是超于前世尖端科技的神秘存在。 而要达到姜娴想要的效果,则连尖端科技都不必要,她就像是和楼下公园老大爷下棋的时候,偷偷在手机打开了线上围棋软件,然后打开自定义电脑对局,把电脑的难度提升到地狱等级。 老大爷怎么下,她就怎么下。 接着把电脑ai的反馈复制到现实棋盘上,就能看到一个妙龄少女将七旬老汉下得怀疑人生的罕见奇景。 而姜娴,则是同时开了三局。 “和施主对弈,观真第一次感受到了仰望高山般的无力,仿佛下一子,施主就能想到后面的数十子,甚至数百子,”在怔忪过后,观真住持坦然接受了自己的落败,颇为开怀地笑起来:“能拥有这么一次对弈体验,倒比万金更珍贵,更使观真畅意。” 被虐了,还想被虐第二回 。 毕竟胜之不武,看住持还有棋瘾,姜娴承诺这几日一有时间,便与他好好下几盘,过足瘾。 系统:【宿主,这跟宫斗有什么关系?】 姜娴:【当然有啊!】 她转头就将对弈赢得的泥金经献给了太后。 泥金经的制作工序非常复杂,这本又是由仙逝的观逸大师所抄写,在燕赤人看来,属于浓缩了功德的好东西,太后一直喜欢,可她敬重出家人,又不舍得强行下旨夺其所好。 姜娴投其所好,让观真住持心甘情愿地将泥金经奉上。 这一手“借经献太后”,得了太后的青眼。 秋云忿忿不平:“她转手就将经书赠给太后,真会做人情啊!她这么一干,咱们娘娘还能送什么?此行匆忙,总不能把喝剩下的碧螺春茶叶送去给太后,也太埋汰人了。” 容贵妃却焦虑另一件事:“皇上也爱下棋,她棋艺如此高超,岂不是专美于前?不行,你把顾贵人叫过来,让她教本宫下棋。” 秋堂得令,前去寻人。 这回,总算把人寻着了。 听完贵妃娘娘的来意,姜娴也很苦恼:“可是娘娘,我只会下棋,不会教人呀。” “你怕是不愿意教本宫,怕本宫分你的宠。” “没不愿意,就是不会教,不愿意的话我会直接说不愿意,“姜娴问:“不过说了,你会听么?” “本宫不听。” 容贵妃柳眉倒竖,两腮粉粉。 见姜娴真不能教,她退而求其次:“那你和本宫对弈,本宫自学便是。” “下棋很费心力……” 贵妃:“你不愿意跟我下?” “得给点这个。” 姜娴用食指和拇指指腹浅浅地磨擦两下。 贵妃嗤笑,摘下自己手上一枚水头极好的翡翠扳指,放到她面前:“本宫最不缺的,就是银两。” 财大气粗! 有金银珠宝为彩头,姜娴便陪她下了两天棋。 姜娴想着长赚长有,不想一下子吓退漂亮冤大头,便说:“我虽然不会教人,但可循序渐进,分别有简单、中等、困难和地狱四种等级可选。” “和本宫对弈,你竟如此轻松?”容贵妃俏脸薄怒:“就让本宫瞧瞧最难有多难。” 五分钟后,贵妃直接自闭。 但为了博得皇上的欢心,她很快重振旗鼓:“……换成中等。” 用户体验不佳,要求更改难度。 姜娴从善如流:“好的。” 中等难度的对局,容贵妃勉强能够应对,可也是惜败。 第74节 连下两日,将十指输得素净,姜娴说:“不如就算了吧!娘娘送的全是首饰,我也不方便拿去融了换钱。” “融了换钱?你知道它们的工艺有多精巧么?便是不提工艺,它是本宫的物件,你随便戴着一件去内务府要点什么东西,他们见了定然不敢为难你。” 容贵妃傲然道。 姜娴懂了,这是内务府的会员卡。 见她真的不想要首饰,容贵妃只好改口道:“此行出宫,本宫没带多少银两,先记在账上,等回宫里,本宫才换成金条给你……你不许睡,本宫今日定破此局!” 顶着贵妃娘娘的死亡视线,姜娴终是没把那句“您别输急眼了赖账”说出口。 姜娴:【系统你控制一下难度,最好让她觉得自己快要赢了,下一把发挥再好点一定能赢。】 系统:【……】 系统:【宿主你没有心。】 助纣为虐的人工智能有点良心不安。 容贵妃越下越上头,回过神来时,差点连肚兜也输掉。 这静心寺的七日,把容贵妃输得想当场出家。 虽然她还有争宠之心,却是再也不想碰棋盘了。 太后还道:“听说这数日来,贵妃和顾贵人相处得十分和睦,哀家本还不信,如今看到顾贵人手上的扳指,和头上的簪子,可真是信了。这样的珍品也舍得送出去……倒是贵妃,今日起程回宫竟穿得这样素净,可不像你。” 在太后看来,姜娴手上来自贵妃的首饰,全是因为得她欢心,才被赏赐的。 容贵妃后槽牙都咬碎了:“是多得顾贵人陪臣妾。” 待回宫后,她给倚竹轩不知道得送出去多少银两! 倒是姜娴已经迫不及待回宫去,清点她的战利品了。 起程回宫,姜娴被邀到贵妃的宽敞马车里继续对弈,比自己来时坐的狭**仄马车不知好出多少:“娘娘不是说不想再碰棋盘了么?” “闭嘴,本宫觉得这盘有机会。” 容贵妃聚精汇神地盯着棋盘。 姜娴暗暗好笑,正想给她放水一局,马车却倏地停了下来,外面传来密集的脚步声,和轿夫侍卫的惊怒呵斥之声! “大胆贼子,竟敢袭击太后的马车!” “你们可知道这是诛九族的弥天大罪,若在十步之外停步悔改,还有一线生机!” 前面自称是太后马车的,其实里面空无一人。 回宫的车旅为太后准备了不止一辆马车。若万一遇袭,也能迷惑敌人,给真正的太后争取撤退生机。 面对官家的威胁,歹徒却毫不畏惧:“杀的就是你狗皇帝的娘亲!听说车上还有皇帝最宠爱的妃子,通通受死!” 没有震天的杀声,却不断传来惨叫。 原本沉浸在棋局里的容贵妃猛地回神,张望:“谁叫本宫?” 贵妃:皇帝最宠爱的妃子,那必然是本宫了! (本章完) ------------ 第一百零四章 护崽光环 “谁,谁接我的话!?” “给我搜!” 幸亏外面的动静极大,容贵妃一句下意识的回话,虽然引起了歹徒的位置,他们一时之间没注意到这辆马车来,都被伪装成太后座驾的豪华马车吸收了注意力。容贵妃也在顷刻间明白了处境,惊愕地睁圆妙目。 而这时,马匹也受惊往前奔走,却被早有准备的刺客一箭射死。 车厢内的女眷登时被变故颠得七荤八素。 “你不必怕,回程车队有充足的侍卫护送……” 在要紧时刻,贵妃故作镇定地按住她的手,想要安抚姜娴。出发点是好的,可惜她自己也害怕得颤抖,说出来的话也哆嗦着,每个字颤得可被圣上赐号电音娘子。 “他们都在太后那边,未必顾得上咱们。” 姜娴截住她的话,劝她放弃幻想。 容贵妃轻掀帘子,往外瞄了一眼就放下。 看完后,本就苍白的脸庞又白了三分。 果然,主要的守备力量都在太后那边,奋力为太后清扫出一条逃生路线。 “那要怎么办才好?”容贵妃不禁没了主意。 “娘娘,我们把衣服换过来吧!让秋堂换娘娘的衣服,奴婢换顾贵人的。”秋云咬着牙,很不情愿也把姜娴带上她的救援名单——倒不是在短短数分钟里对姜娴产生感情了,而是怕光救娘娘,姜娴会因为不甘心,而对歹徒说出真相。 反正护主不力的奴才都会被处死,不如蹈了这义,得个忠仆的美名,皇上会赏赐自己的家人。 秋堂紧紧抿着唇,也跟着重重的点了点头,眼中亮光大炽: “娘娘,奴婢伺候你更衣!” 好一个奴为主死的感动场面。 秋云吸了吸鼻子,瓮声瓮气的对姜娴说:“小主也别耽搁了,奴婢来帮你换衣服。” “我知道你们很感动,但是你们想想两个问题,” 这主仆三人同样是娇养中闺阁里长大的,想事情十分想当然,在二人的瞪视下,姜娴道:“第一,你们家贵妃娘娘怕冷,穿的里三层外三层,换完人家都把我们杀完了。第二,你们要冒充妃子之前想想,这辆马车上的两位妃嫔,可是受宠得让太后出手拘着的宠妃。” “那宠妃又如何?” 姜娴:“你俩看看自家贵妃的脸,再看看自己的。” 一句话,让主仆都沉默了。 秋云秋堂相貌清秀,和后宫得宠榜top前2的两人却显然不在一个赛道上。 “那你说要怎么办才好?” 性子更耿直些的秋云率先崩溃,她哭了出来:“娘娘,小主,你们走吧!奴婢为你们垫后!即使是刀剑砍下来,也有奴婢用肉身抵挡!” 姜娴让她们先感动着,她拿起一件灰斗笠盖上,趁乱跳出马车,到自己原来的马车上,把眠夏跟枕秋接到贵妃这边的马车来,顺手在地上的尸体手中顺走一把剑,用来防身。 同时,她打开系统商城,找到防身物品的类别。 【名称】:闪避药剂 【类型】:一次性消耗品 【功用】:在24小时内,你能增加幸运地闪避开暗害的机率 【备注】:孕期护身圣品,宿主再也不用害怕地上沾了油的鹅卵石,和有心人的飞来横祸了! 说是药剂,也是购买即生效。 只见下一秒,反贼的剑就擦着她的手臂而过,只割断了她一缕碎发。 姜娴:【系统,我要买加特林!】 系统:【宿主,真没有大规模杀伤性武器,你快逃命吧。】 姜娴一想也是自己过分了。 容贵妃车里还在上演主仆痛哭,哭肿了眼睛的秋云瞪着去而复返的姜娴:“奴婢还以为顾贵人自己跑路了,怎么还多出两个人来。” “哦,我拉俩垫背的,行了吧。” 秋云,将信将疑。 这时,容贵妃开口:“待在车里与等死无异,外面的侍卫已经顾不上我们了。顾贵人,你是要跟本宫一样保全名节,还是试着逃走?” 在生死关头,她的语调竟异常冷静。 容贵妃代表的不仅是一个人的生死,她的名节意味着容家的面子,若是被歹徒玷污清白,必然会使家族蒙羞。但顾贵人却不必,她可以选择生:“你能逃出生天自然很好,若是不幸被掳,以陛下的性子,也断然不会怪罪你的。本宫只有一事所求,你若选择逃走的话,请带上这两个丫头,本宫答应过要为她们寻一个好姻亲,你拿着本宫的信物,容家会相信你的话。” 她交给姜娴一道玉符。 “娘娘,奴婢不走!” 容贵妃却不理二人,只定定地注视着姜娴。 迎着她的目光,姜娴陡然笑了: “娘娘高义,能在娘娘这样的老板手底下打工,实在令我羡慕。” “都什么时候了……”容贵妃焦急。 “那我也请娘娘信我一回,”姜娴环顾全场:“听我的话,生机便不止一线,只是希望你们哪怕心存质疑,也照着我的话去办。” 两人的视线对上。 只一刹那的光景,容贵妃抿了抿唇:“事急从权,顾贵人的话,等同本宫之令。” 姜娴:【系统,我要购买护崽光环。】 【名称】:护崽光环 【类型】:光环 【功用】:宿主使用后,原本针对宿主后代的伤害会不由自主地集中到宿主身上,且降低50%的攻击力。 【备注】:母爱如山,可挡万物 这时候,容贵妃也在想顾贵人会要自己如何配合她。 是以贵妃的身份吸引火力,帮她们逃走? 也好,只要在歹徒冲上来之前,用簪子刺破自己的咽喉就行了。 容贵妃摘下簪子,手却止不住地颤抖。 就在这时,她听到顾贵人对自己说:“快,你们每人叫我一声妈妈!” 容贵妃:? 第75节 眠夏和枕秋毫不犹豫地喊了,容贵妃本还想质问一下,抵不住对方坚定的目光,也喊了一声极快极短的“妈”,秋云秋堂紧随其后。 系统:【不是,宿主……】 姜娴:【后宫里过继子女的情况常有,难道不是亲生的,就不配拥有妈妈了?只要她们喊我一声妈,她们就是我的崽!剩下的点数,你帮我看着自动扣,一次性消耗品里有分娩用的镇痛止血剂,我都看到了,反正是治大出血的,哪个器官出血并不重要吧!】 ……… 姜娴有系统出品的武功防身,身手等同大内高手。 她能看出,袭击车队的都不是顶尖高手,何况外面还有混入其中的司空睿和她打配合,搭配闪避药剂,她觉得有很高的把握:“下车,往北走!” 秋云小小声问:“北是哪个方向啊?” 姜娴:“……” 没想到贵妃身边也有个陈答应一样的人物! ------------ 第一百零五章 解锁成就:太后的庇护 六个女眷下车,果然引起了歹徒的注意。 纵然大部份侍卫去了护送太后撤离,剩下的兵力仍然把黑衣人缠得死死的,能分出身来追捕她们的人并不多——他们大抵以为,抓这么几个被皇帝娇养在深宫中的女人,不过是手拿把掐的轻松差事。 “射她们!” “瞄准那个特别漂亮的!” 因为不是正规军,他们制作的箭羽非常粗劣,但在医疗条件落后的古代,杀人却是很足够了。听到要瞄准那个特别漂亮的,容贵妃下意识的回头望了一眼,看见箭羽全部朝着姜娴射去,既为她担忧,又感到微妙的失落。 幸好,姜娴似被一股神秘力量保护般,所有瞄向她的箭纷纷在射中她之前偏离和坠落。 系统:【光环的使用要向上级汇报,我上一级的ai已经对一个孕妇为什么会被箭射感到疑惑了……】 【很简单,】 姜娴一边躲闪,一边给出完善的解释:【贵妃忌惮我诞下皇子后会威胁到她的地位,派出她的手下,冲入产房就是一顿万箭齐发。她本人其实是另一个世界穿越来的特工皇妃,使出青莲剑法……我都编到这里了,把闪避效果给我开大点呗!】 系统默默写报告回应上级。 在扫描结果中显示,宿主遭遇危机的时候,身份为燕赤贵妃的成年女性的确在她身边。 但,说服力还差点。 姜娴只好扬声:“贵妃,你想不想杀了我?” 跑得喘成狗的容贵妃:“本、本宫不想……” “不,你要说想,我爱听这个!” 容雪施当了多年的贵妃,第一回 听到这种离谱要求:“行,本宫,本宫要杀了你……” 系统:【申请成功,闪避效果增辐到70%。】 姜娴是有点欺上瞒下的心得在身上的。 六人追随着太后一行人的逃跑方向,由于他们也和歹徒缠斗得走走停停的,很快就被姜娴她们追上了。同样穿着夜行衣,不远不近地护姜娴身后的司空睿一个轻功点地,凑到主子的身边来:“皇室的援兵很快就会赶到。” “你等会向太后挥一剑,我会去挡着,你记得控制好角度,还有把剑先消毒一下。” 因为职业为暗卫的司空睿会读唇语,所以这句命令,姜娴没有说出口。 不然就变成大声密谋了。 司空睿着急:“这如何使得!” 他好不容易将砍向主子的剑全格挡下来,就是不舍得看主子受一点伤害。 他主子只回应了他五个字—— 富贵险中求。 姜娴完全相信,以他的武功水平,可以砍得很有技巧,绕开要害,系统的医疗药物更是她的依仗。如果不是有这两者作保险,她也不会拿性命去搏,毕竟有本事赚也得有命花。 在后宫,她的出身实在是太低了。 想要往高走,光靠帝王的宠爱,怕是慢了点。 见主子态度坚决,司空睿只好领命。 于是在兵慌马乱之中,便有一个鬼鬼祟祟的身影,闪到有大树遮挡的地方,顺手把看他鬼鬼祟祟,追了过来想砍他的歹徒嘎掉,用火折子点火烧剑,高温灭菌。灭完菌后,他将水壶里的水倒到烧红的剑上,又把嘴巴凑上去吹吹,争取快点吹凉掉。 呜呜,怎么还不凉? …… “幸好你们也逃出来了,不然哀家都不知如何向皇帝交代……” 太后招手让贵妃到她身边来,直念阿弥陀佛。 容贵妃一行人刚缓了口气,就看见一个黑衣人杀出重围,剑尖直指太后! “保护太后!” 然而为了御敌,最近的护卫都在七步之外。 太后面露惊愕,心脏几乎停顿。 说时迟那时快,就在这时,顾贵人竟然纵身跃出,挡下了这一剑! 镇痛和止血的药剂同时起效。 但系统的上级ai把cpu干烧了都没想明白,为什么有人分娩时会是肩膀大出血。 系统:【宿主,为什么你受的会是剑伤?】 姜娴:【因为是剖腹产。】 系统:【可是你被剖的是肩膀……】 姜娴:【宫外孕。】 系统沉默了。 听上去极为离谱,偏偏又勉强能在人工智能的逻辑里圆上。 黑衣人的一剑穿过顾贵人的肩膀,见事败,他也不恋战,迅速使出轻功逃离现场,顺手还杀了两个同样穿黑衣的歹徒,仿佛杀红眼,敌我不分了。 身受重伤的顾贵人如断线风筝一样跌了下去。 容贵妃先一步将她接住,她紧紧咬住唇,想骂她傻,又忍住了。 毕竟保护太后,在孝道和皇权上是正确的举动。 但贵妃就是觉得不值,就是不想看她受伤。 “嬷嬷,快来看看顾贵人!” 太后身边的嬷嬷略懂医术,扶着姜娴坐在地上,为她包扎伤口。劫后余生的太后握住她另一只手,不住地流泪:“傻孩子,哀家一定会保住你的命的。” 在系统出品的精良药效下,姜娴其实没感到痛,血也很快神奇地止住。 只是血浸染了她的大片衣衫,依然触目惊心。 此时不邀功,更待何时! “太后娘娘,您没受伤吧?” 姜娴故作坚强。 这下子太后她老人家更感动了:“哀家没事,倒是你,流了好多血……马车里可有药?都拿出来给顾贵人用!” “太后没事便好,臣妾只担心留了伤口,皇上不喜欢了。”她惶然道。 别画饼,来点实际的。 太后一顿,也想到女子最在意破相:“哪怕皇帝若是因为你受伤嫌弃你,哀家也保你在宫中一世富贵舒心。” …… 【解锁成就:太后的庇护】 【奖励宫斗积分:8000】 【评价:此刻,太后视你比亲侄女还亲,宿主是怎么做到的?】 ------------ 第一百零六章 欲再晋 援兵赶至,杀退歹徒,在简单包扎过伤口之后,姜娴也被抬上了马车。 太后嘱咐,送顾贵人的马车必须要快,但不能颠簸。 这番既要又要一出,马夫登时觉得自己的命跟顾贵人的系在一块儿了。 容贵妃纠结了两秒,拒绝回到自己的马车上,也跟着和姜娴上了同一辆马车。她要上车,那俩宫女自然也跟着,姜娴正闭着眼睛当伤患——中剑和把剑抽出来那两下,她是结结实实地出了不少血,纵然有止痛药剂,失血带来的晕眩感也是不可避免的,只好闭目养神。 只是闭了一会目,她便感觉呼吸不畅起来。 怎么回事呢? 姜娴睁开眼,就看见五个人整整齐齐地围在自己身边,而她就像《西游记》里的乌鸡国王,在唐僧四师徒的注视中缓缓醒转。 秋云笑逐颜开:“你醒啦?我们娘娘可着急了!” 姜娴:“……差点被你们闷死。” 马车本来就这么点大地方,挤进来四个人围着伤患,因为是皇宫女眷,车帘子也不能掀起来透透气儿,她躺下来后,吸的就全是二氧化碳了。秋云闻言,赶忙给她扇风,倒把眠夏和枕秋对比得不机灵了起来。 见姜娴对她的前倨后恭之态面露困惑,秋云解释:“顾主子救了我们娘娘,也救了奴婢,以往是奴婢猪油蒙了心,对顾主子不够恭敬,还请主子责罚。” 姜娴却道不必:“让我和你主子说说话。” 她仰头,看向旁边绷着脸的容贵妃。 容贵妃长得明艳,脸一绷着便凶巴巴的,其实是太害怕,太紧张了,又要保持着贵妃的仪态,只好不作表情,脸色更苍白如纸:“劳烦娘娘过来一点儿。” 第76节 “本宫也是你能使唤的?” 容贵妃气乎乎地在她榻边坐下,便被她握起手,往肩上的地方一搭。 姜娴:“摸到没有?” 容贵妃:“摸到什么?” 姜娴:“我的热血。” 容贵妃几乎是从她旁边弹跳起来的,始作俑者仍在遗憾:“可惜包扎起来了,不然能让你摸到新鲜热乎的,娘娘老是不信我的血是热的,这回可看个分明了。” “你……这也是能拿来开玩笑的事情! 被姜娴插科打诨的一气,贵妃脸上总算是恢复了点血色。 回皇宫的路程还有很远,安静地坐了一会儿后,贵妃忍不住问:“你会武功?” 姜娴点头。 “那你为什么要本宫喊你妈妈?” 燕赤人也会管母亲叫妈妈,也有叫娘亲,书写上,爹爹妈妈混喊都是有的,妈妈的称呼并非帕来品。容贵妃只是奇怪,在当时的危急关头,顾贵人为什么会提出这么个要求来。 这也难不倒姜娴。 她微微一笑:“当时想着下车逃亡,我有点武功在身,就负责垫后,可这种以命相搏的举动,心里不免有点害怕,还未为人母就命丧于此,才占了你们的便宜,圆我一个做人娘亲的梦,娘娘可是生气了?” “你受了这么重的伤,本宫哪怕是生气,也得秋后算账。” 容贵妃别开脸,心里对她却是又后怕,又感激。 她一闭上眼,脑海里一会儿是顾贵人带着自己下车,一手剑法使得潇洒帅气,一会儿是她为太后挡剑,鲜血淋漓的模样。 容贵妃扪心自问,自己以往待顾贵人不算顶顶好。 换作马婉仪在这里,她能带领大家逃出生天吗? 容贵妃自小不喜欢欠人情,她觉得自己亏欠顾贵人许多,又不舍得花金山银山把这情分断了,独自在那矛盾着,俏脸沉沉,仿佛在对全世界生闷气。 想了半天,她问:“饿吗?本宫喂你吃点补品,从我的行李里拿出来。” 贵妃美意,姜娴却之不恭。 片刻,秋云从行李中拿出一盒子燕窝,用水化开了,由容贵妃一口一口地喂她吃,喂得姜娴迷惑之极:“娘娘,燕窝对受伤的人有什么用吗?” “这可是云麾大将军特意为我们娘娘送进宫来的养颜圣品!内务府都提供不了这么好的品质,有也是送到太后和皇后宫里去的。”秋云骄傲道。 这丫头,果然跟陈答应一样难沟通。 姜娴喝完一整碗的燕窝,也没品出它的不同来。 ※ 同一时间,太后回宫时遇袭的消息,也快马加鞭的被传回宫中。 听闻太后和贵妃都平安无事,只有顾贵人为太后挡剑而身受重伤,皇帝面色就变了。 底下的大臣觑着皇上的面色,各自盘算了一下没有非要今日汇报的急报,其余要细细商谈的重要事儿,留待明着再报也一样。 特别是要皇帝决断的事。 现在皇帝因为心系爱妃,魂不守舍的,匆忙答应的事情第二天觉得不行,怪罪下来,便是一笔罪。 皇帝起身,又想起还有十来名大臣在:“还有无事要报?” 这谁敢触他霉头,都说没有。 皇帝抬脚便走,恭送圣驾的驾字还没说完,便已不见帝踪。 梁遇寅把事情再往详细了说:“来报的是谢王爷的人,太后起程回宫的半路,他也刚好在附近,也帮忙打退了乱党的人,活捉乱党三人,当时一名黑衣人提剑突破侍卫重围,直取太后面目,顾贵人飞身扑出,剑尖穿过她的肩膀,该贼子见一击未能得手,便选择了逃走,谢王爷救人心切,加上带的侍卫不多,也没能留住他。” “拿下去审问,” 见梁遇寅还想请示用刑份量,皇帝淡淡道:“他们敢对太后出手,想必是经得起考验的人,刑罚轻了没用,不用怕断了线索,告诉指挥使,就挑一个嘴巴最严的点灯。” 梁遇寅面色不变的应声,心里却知道皇上这回是动真怒了。 牢狱里的拷问没有一样不血腥的,上头的人只管吩咐下去要问清楚,要活还是生死不论,由底下人实施到实处去。尊贵如皇帝太后,等闲不会点名要哪项刑罚手段,嫌伤天和——通俗点说,便是要扣功德扣行刑人,别扣朕。 这回轻描淡写的说要点天灯,显然是气急又气狠了,必须杀鸡儆猴,让藏在暗处的乱党晓得害怕。 “梅泽县知县姜恪之女姜娴,得天所授,承兆内闱,又感念其因救太后身受重伤,册封为嫔……” 皇上口谕拟到一半,却停住了。 梁遇寅心道也是,舍身救太后是大功,可无子封嫔,又晋得这样快,未必是好事。 “慢着,等母后回来,由母后封罢,省得前朝议论。” 梁遇寅:? 皇太后的慈谕下来,前朝纵有议论,也传不到后宫。 质疑皇上,那便是要他做不孝不义之辈。 偏爱姜氏?怎么可能,他也不过是一个听妈妈话的大孝子罢了。 想好了这一点后,皇帝便派出太医院里最擅治外伤的太医,快马加鞭的送去城外,争取和送太后回宫的车队碰上面,早一点再看看顾贵人的伤,免得晋封变追封。 ------------ 第一百零七章 截胡(二更) 太后回宫,全皇宫的人出来迎接。 姜娴因是伤患,在这重大场合,也只好缺席。 皇帝先是到长乐宫当了会孝子,才徐徐道出自己的想法, 经过早上的惊魂和舟车劳顿后,这会子太后是有点累了,脑子却一如既往的清明,她明白皇上的旨意已决,只是想由她代下懿旨,便含笑道:“顾嫔忠孝,这回又代哀家受罪,是很该赏一赏,嫔位……她也是当得的。” 既然皇帝当了这个任性的人,太后一想,也怜惜她受伤,便无异议了。 果然,皇上感触道:“顾嫔虽为女子,却最为勇敢,有时在朕看来,她也太不惜命了点。” “顾嫔待皇上一片赤诚,倒让哀家沾光了。”太后笑说。 “怎能说是沾儿臣的光,顾嫔待太后也是至纯至孝的。” 太后一顿: 顾嫔和她是八杆子打不着的关系,以往来了也没说几句话,孝从何来呢? 何况,皇帝嘴上说着顾嫔待她至孝,语调里的笑意可见是对顾嫔这么爱他感到非常自豪的。太后垂眸:“贵妃这回也是受惊了,日后哀家还是少出宫吧,惹出许多事端来,教皇上烦心。” “乱党胆大为祸,儿臣断不会怪到母后头上,倒是少出宫这点说到儿臣的心坎上了,这要是母后在宫外出了事,儿臣岂不早早成了没娘的孩子,真变孤家寡人了。” 听到皇帝的话里透出真切的关怀和担忧,太后很是受用,却不忘提点:“知道你心系顾嫔,也不能冷落了旧人才是。” “儿臣省得。” 从长乐宫离开后,皇上便去昭阳宫坐了一会。 容贵妃前来接驾,明丽的脸庞牵扯出笑容来,硬是压着不适,将白日遇到歹徒受袭时,在马车里发生的事细细地和皇上描述了一遍:“事后下人去臣妾原来的马车上检查,那马车几乎被射成刺猬,若非顾贵人相救,臣妾怕是不能坐在这儿和皇上说话了。” 皇帝神色凝重地听她说完,也是跟着一阵后怕。 顾嫔是会点武功不错,可在皇上面前,永远是柔弱的小女儿娇态。何况,只有恨一个人,才会觉得对方皮实扛揍,受点伤无所谓。 若爱重一个人,必然觉得她是脆弱无依,又天真不谙世事的小朋友,全世界都有可能伤害她欺负她。 可当下见到贵妃强忍着恐惧,将事情始末道来,其中夸耀的全是另一个女人的事,此用心更诚,让皇帝心软又欣赏——雪施总算是将以往骄纵跋扈的脾性改过来了,他就说嘛,娴儿这么好的人,处久了肯定都会喜欢她的! “朕已向太后请求,待明日就将她册封为嫔,贵妃认为呢?” “臣妾认为当得的。” 容贵妃心想也好。 她堂堂一个贵妃,若与贵人交好,也太跌份了点,皇上把她晋为嫔位,勉勉强强配和自己来往。 而皇上也想岔了一件事情—— 贵妃叙述事情的时候,面露不适,身子微微颤抖,不是因为恐惧乱党,而是因为她这辈子就没怎么给别人说过好话,“很好”在她嘴里是“也就那样”,“寻常”则是“差劲”,若真是很差劲,那就只得她一声冷笑了。在皇上面前谈姜娴的好,她得克服本性,鸡皮疙瘩都冒起来了。 不过,说完后,贵妃长吁一口气。 倒是没想象中那么难受。 ※ 回宫首夜,皇帝宿在了昭阳宫,姜娴则是被倚竹轩全体人员供了起来。 陈答应在榻边蹲下,紧张巴巴地看着她的伤口:“听说你在八大高手围攻之下,先是救了贵妃,又救了太后?太威风了吧!有这份功劳在,日后只要你不是指着皇上的鼻子骂,寻常罪责是罚你不得了,真好,咱在后宫能开始养老了。” 听前面姜娴没啥反应,听到后面,她一把撑起身:“什么养老?我不养老,我要推迟退休年龄………我不退休!我还能干!” 陈答应吓了一跳,又发现她的脸好像有点红。 她伸手摸摸姜娴的脸庞,飞快缩回来:“我的娘,荷香,枕秋!快传太医!顾贵人她发热了!” “什么发热?” 姜娴一听,大感不满 发热就不能去上班了,她得工作。 于是她暗使保暖光环,强行将体温急降,又抓起陈答应的手,往自己脸上一贴:“你重新摸摸,我才没有发热。” 陈答应两眼一黑,尖叫:“荷香——” “眠夏去传太医了,小主可别在这鬼哭狼嚎的!”荷香急忙走进来,却见自己主子惊恐道:“顾贵人,顾贵人她凉了!” “怎么个事?” 荷香道声得罪了,也伸手摸了摸姜娴的额头,疑道:“顾贵人是发热了,哪里是凉了呢?主子不要胡言乱语了。” 急忙接管金手指,将体温调回正常范围的系统:【……】 过一会儿,太医来到,替她把脉开药。 姜娴把药喝下前,再三向太医叮嘱:“……不要给我开假条……我明天要上班……不对……我……我要见皇上!” 第77节 “小主,皇上在昭阳宫呢。” 昭阳宫,是贵妃的住处。 姜娴想,贵妃那不也是高层? 是了,越过高层要求见大领导不好,她看来真是有点病糊涂了,连这点人情世故也忘记了,于是改口道:“我不要见皇上了,我要见贵妃。” ------------ 第一百零八章 看望 昭阳宫。 倚竹轩的宫女哄了姜娴一会,发现哄不好,只好由眠夏硬着头皮前来,想着以两边的交情,求贵妃一回。在昭阳宫守夜的是梁遇寅,他太清楚姜娴现在就是皇帝心尖尖上的人,加上负伤在身…… 两者相加,梁遇寅便颔首:“行吧,咱家就冒着得罪贵妃娘娘的风险,进去为顾贵人通传一回,只是皇上愿不愿意来,就不是咱家能说了算的。” 谁料,小宫女却满脸尴尬:“梁总管,我们小主不是想见皇上……” …… 两人正酣睡,梁遇寅低眉顺眼地走进来,唤醒了皇上。 贵妃看到这阵仗,便猜到有人来截胡了。 她略感惊讶,后宫里居然有人敢截她的胡? 梁遇寅:“刚才倚竹轩大宫女眠夏前来求见,说是顾贵人半夜发热了。” 听到顾贵人的名字,容贵妃的脸色骤变。 既是不悦顾贵人来截宠,又担心她半夜发热,会伤口恶化。 皇上听到娴儿发热,立时从睡意中清醒过来,就想起身下床,可身子刚挪了一下,又想到自己在贵妃的昭阳宫里。作为天子,会被他在乎感受的人并不多,贵妃算是一个。 以贵妃娇纵记仇的性子,定是不愿意他走的。 他要是走了,贵妃不会恼他,可刚和娴儿改善的关系,又要变差了。 真是两难啊! “贵妃,朕……” “皇上。” 容贵妃截住他的话,肩膀微微颤抖。 皇帝心里一咯当,贵妃气成这样了? “顾贵人受伤发热,皇上去看看,略加安慰,也是非常应该的。” 若这话让容府上下听见,必然面露骇色。 毕竟从小到大,容家大小姐就没学过“体谅他人”和“为他人设想”这两件事。在容贵妃的内心里,有两把声音在天人交战,一把说“居然敢截本宫的宠,给本宫死!”,另一把说“顾贵人受伤发热,定然很难受,皇上去陪陪她,她会好点吧?”……还是好生气!好想闹! 见贵妃居然说了回人话,皇帝也跟着面露惊异之色,但他实在心系姜娴,摸了摸她的头,承诺明日再来陪她,才起身下床。 这时候,梁遇寅赶忙道:“皇上,顾贵人是想请贵妃过去看看,请皇上继续安寝。” 帝妃二人同时愣住。 皇帝:“梁遇寅你怎么办的差,传话能偏成这样!” “皇上饶命,倚竹轩来的宫女说的就是要找贵妃娘娘,要是皇上不信,可把眠夏姑娘传进来……” “不必,” 皇帝思忖片刻,道:“爱妃,朕和你一起去。” ※ 那厢,姜娴喝下了药,大脑更是昏昏沉沉的想睡觉。 可是这个时辰对平常的她来说太早了,她不愿意睡,便拽着陈答应的手。 陈答应:“你不想睡,我想睡。” 姜娴:“不你不想,我们倚竹轩没有想睡觉的人。” 陈答应都想在倚竹轩外面打地铺将就一夜了。 而皇帝不仅带着贵妃来倚竹轩,还传了太医一道来,而传的,正刚从倚竹轩回到值班处,想说后半夜可以摸鱼打个盹的孙太医。 好嘛,帝命有传,不敢有违。 到了后,皇帝先问:“顾嫔到底怎么了?” 众人一听,先是对这称呼有点愣。 接着反应过来,皇上这是准备给小主封嫔了。 登时哗啦啦的跪了一地谢恩,姜娴迷迷瞪瞪的,她听到“……谢恩……封嫔……”两个关键词,但只看到了贵妃,于是她强撑着病躯坐起来:“臣妾谢贵妃娘娘恩典。” 谢都能谢歪! 皇上见她脸颊红润如胭脂,眼波盈盈,既心动又担忧,当然不会怪她失仪。 枕秋回话:“刚才已经请过孙太医来看,说是外伤导致发热是正常现象,对症诊治即可,小主的伤口恢复得极好,熬过这几天便好。” 皇上面色这才由阴转晴。 他在榻边坐下,握着姜娴发烫的手,温声问:“怎么让人去昭阳宫找贵妃?贵妃又不会治病,还不如朕能陪陪你。” 这话容贵妃听着有点不得劲。 她就不喜欢别人说她不如谁,或者干什么事干不好,也就是皇上说这话,换别人说,她脸当场就拉下来了。 当他凑近,姜娴这才注意到皇上也在。 大领导也来了啊!两边都是不能得罪的。 她一激灵,强行打起精神来:“臣妾贪心,既想皇上陪,也想贵妃娘娘陪着臣妾。” 皇帝莞尔:“没想到去静心寺一趟,你俩交情竟变得这样好。” 同事培养感情,不外乎禁室培育。 关在同一个办公室里天天面对面,关系自然就好了。 姜娴说:“臣妾不过是微恙,怎敢劳烦皇上,皇上来倚竹轩来看臣妾一回,已是极大安慰,还请皇上回去早些歇息罢!臣妾的身体不好,半夜怕是要经常唤人来伺候,别连累皇上也休息不好。” 皇帝是想留下来陪她的。 可是今日因为迎接太后回宫,又处理了一下乱党的事,其他政务都押后到明日处理,若是明日再精神不振的上朝……皇帝是个负责任的大老板,他让孙太医给姜娴诊了二回脉,又监督着她把药喝下,便要起身回去歇息。 容贵妃却欠欠身:“既然皇上走了,就由臣妾留下来陪顾嫔吧。” “你有这个心已经很好,岂不委屈了你?顾嫔方才也说了,怕是半夜要经常惊扰睡眠。” “臣妾白日也并无要事,睡得差些,下午补回来便是。” 皇上颔首,算是允了。 待圣驾一行人呼啦啦的走后,容贵妃丝毫没有当客人的自觉性,吩咐起来:“你,去烧点热水,等下顾嫔发出汗来,用拧干的温毛巾为其擦身。你,去煮碗粥……倚竹轩没有小厨房?何等穷酸之地!算了,你拿本宫的令牌去昭阳宫,煮好了送回来。” 被容贵妃的气势慑住,一时之间,众人各司其职,井然有序。 紧接着,容贵妃就发现房间角落里有个鬼鬼祟祟的身影。 “你……” “贵妃娘娘,臣妾是陈答应。” 陈答应乖觉地自报名字。 她的第六感告诉她,贵妃不记得她是谁。 当她报了名字后,容贵妃才想起来是有这么一号人物来着,刚才也跟着行礼请安了,只是存在感太稀薄,又猫在角落的不显眼:“你躲在那里干什么?” “顾……顾嫔让臣妾陪着她。” “胡说八道,”容贵妃寒了脸色,她昂起高傲的下巴:“既然顾嫔遣人来昭阳宫求见本宫,本宫也应邀来了,可见并不需要你一个小小答应陪她,滚回你的偏殿去睡觉。” “好嘞!” 陈答应如蒙大赦,对放她回去睡觉的贵妃娘娘感恩戴德。 ------------ 第一百零九章 侍疾(二更) 主殿的床榻宽敞,可容纳二人。 容贵妃坐在榻边,等宫女将煮好的粥送到。这一碗粥从昭阳宫送过来,那边不知道是给病人煮的,只知是贵妃吩咐,便往里面加了许多料,贵妃拿着勺子吹凉了喂她:“张开口。” 第一口,半截海参。 第二口,干贝。 第三口,鲍鱼丁。 第四口,姜娴觉得自己好像咬到了一点画风不一样的银耳…… 被投喂的姜娴特别急,她小声说:“不用吹凉,直接喂,或者娘娘你捏着我的脸颊灌下去便是。” “本宫是来喂你吃粥,不是来灌你红花药的。” “您就拿出那劲来喂我吃便是。” 上辈子习惯了争分夺秒地学习和工作,根本没有时间细细品味食物的味道,稍微吃得慢点,姜娴都觉得亏心,她好像不能享用美食,一辈子被命运追赶,必须全力以赴,才能逃出小村留守女童的命运。 容贵妃冷冷道: “要你教本宫做事?你要糟蹋自己,本宫偏不让。” 高层发话,姜娴只好安静被投喂,喝完一整碗粥,又被宫女伺候着略作梳洗一番后,她果然觉得舒服许多:“我可以自己待着了,娘娘你回去吧。” 容贵妃顿了一下,凤眼微眯:“你又在命令本宫。” 第78节 上司的态度很强硬,姜娴反手把小可怜光环开着,试图打动上司。 在容贵妃的视角,便是顾嫔在她怀里,用一双湿漉漉的狗狗眼仰视她,声音也软软糯糯的:“臣妾在央求娘娘。” 曾经,贵妃以为自己讨厌顾嫔夹着嗓子说话,而当夹嫔她撒娇的对象是自己时……还挺爽的。可惜,作为后宫第一坏脾气,贵妃她软硬不吃:“本宫走了,你会好好休息?” 姜娴用力点头。 容贵妃再次冷笑:“可是本宫不信。” 湿漉漉的狗狗眼在顷刻间被不敢置信充满,控诉贵妃的冷酷无情无理取闹。 容贵妃点名:“你,那个树墩子一样的宫女过来的,把你主子的被子盖好。” 眠夏走过来,说了声得罪了,便把姜娴的被子盖得严严实实的,她有试图反抗,但没使上劲。 “本宫知道你精力无限,有一腔热血,还喜欢整夜不睡觉,”容贵妃从昭阳宫过来前,还给自己上了口脂。这时,她红艳艳的嘴唇掀起凉笑:“但你只是一个贵人,封嫔的旨意还没下来,更别说你哪怕封嫔了本宫让你跪你就得跪——现在,立刻,本宫命令你睡觉。” 姜娴依然不可思议地瞪着她,仿佛被残忍对待了:“我不累,我不需要休息,你命令我的宫女限制我的自由。” 见贵妃不理她,她在被子里咕蛹来咕蛹去的,终是翻不出被子的压制。 “本宫想问你一个问题。” “咦?” “你今天为什么会救本宫?本宫死了,上面的位置就空出来了,没人会怪你,你自己逃跑,也比较好活。” 容贵妃意识到,这夜的顾嫔看上去格外傻气。 也许她能在她口中问到真相。 无关宫斗,无关利益,她只想知道顾嫔是怎么想的。 “……见死不救……做不到……” 姜娴的呼吸声低了些,容贵妃只好纾尊降贵地低下头去,听她断断续续的话,因为发热的缘故,呼在她脸上的吐息也是热的:“不想做贵妃……” “那你想做什么?” 难道之前展现出来她野心勃勃的模样都是假的,顾嫔其实是与世无争的性子,只想做一辈子富贵闲人? 容贵妃实在是太好奇了,她又把头低了点。 终于,在姜娴彻底睡过去之前,她说出了答案。 听罢,容贵妃霍地坐起身,陷入了深深的疑惑—— 顾嫔想当的“合伙人”到底是什么意思? 她想当本宫的同盟吗? 位分也太寒碜了点,再待她往上升升吧。 ※ 翌日睁眼,姜娴神清气爽。 她直挺挺地坐起身,看见贵妃还保持着优雅的仪态坐在她榻边,扫过来不屑的目光。 姜娴意外:“娘娘守了我一夜?” “是本宫放眼过去,这破地方没一个房间是本宫能躺得下去的,还不如坐着。” “庙小放不下娘娘这尊大佛。” 枕秋和眠夏捧着梳洗的工具进来,福身道:“皇后娘娘的福锦姑娘来过,皇后免了主子和贵妃娘娘今日的请安。” 容贵妃颔首:“本宫回昭阳宫。” “我送娘娘你回去吧,正好顺道去建章宫请安。” “皇后不是把你请安免了?” 姜娴凛然道:“我永不缺勤,娘娘下回莫要拿这种话侮辱我了。” 容贵妃盯着她三秒,嗤笑:“既然你这么想去见皇后,那本宫就陪你走一趟吧,”她一顿,把秋云叫进来:“传本宫的步辇,再去抬一顶步辇来,皇帝封嫔的旨意还没下来,本宫就代做一回主了,反正其他人见了本宫的步辇,也不敢说什么。” 后宫第一恶霸的底气就是足。 姜娴想说自己走路过去也没事,何况她不是想见皇后,而是不喜欢缺勤,可贵妃看上去不大高兴,她便不说话火上添油了。 当两梳洗完,步辇也备好了在外面等着。 而今日,建章宫里消息灵通些的妃嫔,都等着看贵妃笑话。 她们可是听说皇帝被顾贵人从昭阳宫截走了,贵妃面上挂不住,还跟了皇上去倚竹轩,后半夜的事她们打听不到,料想也是贵妃一个人灰溜溜地回昭阳宫睡呗! ------------ 第一百一十章 乐子大会 两人同行的时候,衣香鬓影的建章宫正开着乐子人大会。 最乐的就是陆容华。 她今日拿了把扇子,半遮着嘴唇,可笑容仍然止不住的从扇子后面漫出来:“风水轮流转,也算是转到头了。”在潜邸时,她就被贵妃截过不少次宠,记恨在心。 马婉仪瞥她一眼: “陆容华说的话,臣妾怎么没听懂?麻烦说明白点,让大家也乐呵乐呵呗。” 慧嫔插了句嘴:“臣妾也想乐一乐。” 这两人都想乐,但立场并不一样。 马婉仪是明牌的贵妃党,慧嫔则是单纯不爽贵妃,想陆容华打响嘲讽贵妃的第一枪。陆容华张了张嘴,哼一声,终是没敢点贵妃的名,心中期盼姜娴快点到,一个位分高,一个正得宠,厮杀起来正好杀一杀贵妃的威风。 后宫苦贵妃久矣! 章贤妃颇感无聊,看了眼上首的皇后,人差点睡着了,自是不会出来调解,任她们打打嘴仗,反正打不出官司来。 正当章贤妃以为不会有下文时,慧嫔却身体略往前倾的发问:“娘娘,昨日守夜的宫女告诉臣妾,她在半夜见到皇上的步辇往倚竹轩走去了,到底是什么样的大事,劳动皇上半夜出行?要知道为了处理乱党的事,皇上的龙体已经非常劳累了,若是后妃为了争夺宠爱,将皇上请来请去,未免影响朝政,臣妾希望娘娘能略施小惩,以正宫纪。” 章贤妃一愣,这是朝顾贵人开炮啊! 其他人也奇怪,这仿佛是在替贵妃抱不平,但和慧嫔有过节的那位是贵妃才对。 后宫众人不知道的是,皇帝向太后让步,翻慧嫔牌子的那夜,他半夜对着慧嫔来了句不如顾贵人。 此等奇耻大辱,便让心高气傲的慧嫔记上了。 马婉仪一听,也立刻附和。 皇后没接话。 章贤妃暗叹一句,她们不懂规矩啊! 跟皇后说话,想要获得她的回应,得在娘娘前面加皇后。 章贤妃莞尔:“皇后娘娘,您认为呢?” 皇后猛地回过神来,宛若被触发了机关的npc,缓缓道: “贵妃回宫时刚受了惊,顾贵人又身受重伤,本宫免了她俩今日的请安。倚竹轩昨晚是派了人去昭阳宫,但同时也传了两回太医,许是病情有变,才不得不请的皇上。顾贵人为救太后受伤立了大功,封赏尚未下来,不过一点小事,从结果来看,也没误了上朝的时辰,要罚要追究,也该等顾贵人病好,容她分辩一二。” 慧嫔还想说话,只是随即想到一事,才闭了嘴。 顾贵人传了两回太医是非常关键的信息。 万一她是真的病情恶化去世了,请皇上过去见最后一面非常合理,若再不依不饶,就显得不温柔娴静了:“娘娘说得对,是臣妾对龙体关心则乱了,不如娘娘想得周全。” 算了,等贵妃撕顾贵人吧。 反正贵妃被截宠,可不会管顾贵人是不是病得要死掉。 她脾气上来了,哪怕入土了都得被挖坟开棺鞭尸。 众人各怀鬼胎之际,便听到门外小太监唱名: “容贵妃到,顾贵人到,陈答应到——” 这仨一起来了? 正这么地想着,容贵妃打头阵先到,她今日在外面披了一件大麾,她走得极快,厚重的大麾居然被她的步伐牵扯得扬起了波浪,可见她心情之坏。 贵妃不乐,大家就乐了。 容贵妃草草对皇后请了个安,皇后也很快让她们落座:“顾贵人有伤在身,免礼罢,昨夜见你传了两回太医,身子可还好?本宫不是免了你俩的请安么,怎么还跟本宫客气。”她关怀道。 毕竟两人有之前的交情在,没必要硬着头皮来请安。 “回娘娘的话,臣妾昨晚半夜发热,于是传的太医,今早已经大安,等会还可以留下来和娘娘说会话,这么多天没见,臣妾真是太想娘娘了。”姜娴言下之意,便是她不仅好得很,还能留下来帮皇后打工。 这时,容贵妃却冷笑一声:“顾贵人对皇后娘娘真热情啊!昨儿白天才挨一剑,今日就要和皇后娘娘叙旧了,真是一刻也等不得呢!” 哦豁。 开始了,撕起来,撕响些。 陆容华又用扇子掩面,掩饰住自己快乐的笑容。 马婉仪附和:“可不是么,若长此以往下去,臣妾就怕你俩的情谊影响了皇后娘娘公正的判断。” 容贵妃却横她一眼: “情谊,一个贵人和皇后,能有什么情谊。” 这句把马婉仪说懵了。 昨夜被截宠,怕不是把贵妃娘娘气懵了,竟是敌我不分的开撕。 马婉仪讪讪道:“臣妾也只是附和贵妃姐姐的话……” 陆容华戏谑:“马婉仪别难过,贵妃娘娘昨夜没休息好,难免暴躁了些。”枕边人半夜被挖走,自然睡不好了。 “陆容华你又知道本宫睡得不好了,难道你昨日就在本宫的床底下听着?” 陆容华惊呆了:“臣妾不过是为娘娘说话,娘娘怎的如此说话。” “胆大包天,本宫堂堂一个贵妃用得着你教本宫说话,你什么身份,本宫什么地位,需要本宫提醒提醒你么?” 这回连章贤妃都露出点惊容来。 第79节 贵妃性情是急脾气,可攻击性这么强,还是第一回 。 众人猜事情只猜对了一半。 贵妃是心情不好——她养尊处优,这辈子就没熬过夜,睡得不好,狗路过都得挨她两巴掌。 “贵妃,贵妃……” 陆容华被如此没脸,竟哽咽起来。 这时,一直不吭声的姜娴开口了: “贵妃娘娘说了那么久话,也该累了,喝口茶。” 这话一出,满堂俱惊。 根据潜邸老人对贵妃的认知,这杯茶很快就会出现在顾贵人的脸上。 这认知是有先例的。 潜邸那会有个被太后塞进府的格格,得了两晚宠爱,早上不知死活地去撩拨贵妃,以为对方会忌惮自己得宠只敢忍了,结果被贵妃兜头淋了一杯热茶,人都傻了。 皇后心慈手软,自打以后,请安时辰里分发到容贵妃面前的茶水,永远是常温的。 众人不错眼地盯着贵妃的手。 贵妃伸手去拿茶盏。 贵妃捧起了茶。 贵妃居然喝了一口茶! 容贵妃点评:“呵,陈茶。” (本章完) ------------ 第一百一十一章 封嫔(二更) 众人屏息静气,等了又等,就等到这么一句陈茶。 就这? 攻击性这么弱? 关键这攻击的也不是顾贵人,而是皇后。 不过皇后温和贤良惯了,并不会和贵妃计较一句陈茶。建章宫这儿其实是有好茶叶的,数量还不少,毕竟皇后只是不得宠,她在皇帝心中是顶顶受尊重的,好东西不会少了她,她又爱喝茶。 但她发现在请安时,大家都有点怕她在吃食上使坏,茶水都只沾沾嘴,并不真正下肚,皇后便不想糟蹋好茶叶,随便上点陈茶拉倒,好茶叶留着自个享受。 “臣妾哪敢指点贵妃娘娘,娘娘的位分高,哪怕是打臣妾,臣妾都只能受着。” 原本话已经被姜娴扯开了,陆容华气不过,眼眶含着泪,对贵妃茶言茶语。 章贤妃暗道不妙。 果然,贵妃抬了抬眉,仿佛就要对陆容华展现一下自己充沛的武德。 可那样的话,便真落下乘了。 就在这时,顾贵人居然又轻咳一声:“臣妾,臣妾的肩膀疼。” 容贵妃手都抬起来了,居然又放了下来,回头去看她:“本宫早说了你不行,不听,硬要来请安,着急向皇后献殷勤,这回好了吧!让你不听本宫的话。” “臣妾知错。” 顾贵人抿了抿唇,四个字咬得千回百转的。 皇帝不在,全场都是女的,也不知道她在向谁献媚,谁能吃她这套?就在慧嫔心中大大地不以为然之时,贵妃的语气竟温和了三分:“时候不早了,若没有别的事,臣妾和顾贵人就先行告退了。” 慧嫔忍不住: “顾贵人才来了没多久,怎么就时候不早了?贵妃若是乏了,倒也不必牵扯上顾贵人,臣妾还想听听顾贵人对昨夜借伤邀宠之事解释一二呢。” 容贵妃今日不知发什么神经,竟给了顾贵人好脸色。 等贵妃走了,她还想好好挤兑顾贵人一番呢! “顾贵人方才说她肩膀疼,慧嫔竟是充耳不闻了起来。” 章贤妃略带不耐道。 自打姜娴走进建章宫,就自带一股食物香气,章贤妃隐约闻着,像番茄锅子的味道……她早上来请安前才用过一碗粥,如今被馋得难受,很想快点结束请安,自是不想慧嫔再歪缠下去。 因为有太后作依仗,平日慧嫔里说话都很硬气,没料到在贤妃娘娘这碰了钉子,面露怏怏之色。 她正要为自己分辩一二,姜娴也开始茶言茶语:“臣妾位分低微,慧嫔姐姐听不进臣妾的话也是自然,可贵妃娘娘说的话,难道姐姐也听不见?哎,不像臣妾,臣妾把姐姐们的每句话都记在心里呢,不像姐姐,可以不当回事,” 姜娴一顿,又补上一句:“贵妃和皇上都心疼臣妾受的伤,姐姐不会为此生气吧!” 这一句皇上,戳到了慧嫔的痛处。 她勃然大怒:“你小小一个贵人,也配让我生气……” 慧嫔的话还没说完,外面却传来响动:“太后有旨——” 你方唱罢我等场,又有什么好戏? 一个太监躬着身进来,向皇后行礼,并得到她的眼神示意,众妃又起身跪了一地后,太监微吸一口气,便开始宣读:“贵人姜氏,丕昭淑惠,敬慎持躬,殚夙夜以不遑,护驾有功,深得哀家之心。兹册封尔为顾嫔。尔其宜宣礼教,弥昭懿范,勤谨奉上,绵延后嗣,钦哉。” 建章宫里安静极了。 慧嫔的脸色由红润转白,又慢慢涨红。 她费尽毕生涵养,才忍住了没有在颁布懿旨时出言反驳,一直等到了顾贵人……不,现在是顾嫔了,待她谢完恩,太监又离开了后,才红着眼睛:“皇后娘娘,臣妾突感不适,求准许让臣妾先行告退。” 慧嫔现在心里只有一个想法: 她要见太后! 皇后无可不可地点了点头。 慧嫔红着眼正要告退,才听得容贵妃悠着声气道:“慢着,既然身子不适,自是不该伺候皇上了,就撤去慧嫔的牌子,让太医去好生瞧瞧,待身子大安了,再把牌子挂上吧。” “贵妃!” 慧嫔不敢置信地瞪向容贵妃。 她怎么敢? 她是手握宫权,可她怎么敢在建章宫里就欺负她? “你们仨,” 容贵妃却跟听不见似的,点了慧嫔两个宫女和她身后答应的名: “慧嫔身子不爽利,你们不晓得扶着点?” 看见慧嫔被半劝着离场,章贤妃放下茶盏,暗自摇头。 见到这一幕,她觉得贵妃是想明白过来了——她可不认为贵妃是要保顾嫔,大抵是她想明白,暂时动不得顾嫔,当下更要紧的,是在高位妃嫔之间立威,所以才有了今晨的无差别横扫全场。 姜氏封嫔,虽由懿旨所封,却肯定是皇上的手笔。 顾嫔为太后挡刀居功至伟,贵妃遇袭受惊差点丢了命,肯定也是最得皇上怜惜的时候,容雪施对皇上的喜怒向来把握得很到位,她知道这是利剑出鞘的最佳立威时机。 哪怕她真的动手打了陆容华,皇上也不会重罚于她。 对章贤妃来说最坏的结果,就是贵妃和顾嫔真结盟了。 在章贤妃大脑飞快运转的时候,上首的皇后淡淡道:“既然顾嫔肩膀痛,那便不宜再走动了,各位先回去,顾嫔就留在建章宫,宣太医来再瞧瞧伤势。” 容贵妃抬头看向皇后。 皇后也望了回去——方才你发作慧嫔,本宫没吱声,这回本宫留人,你就回去吧。 两人对视片刻,最终以容贵妃摆了个天大的臭脸告退作结。 ※ 皇后将顾嫔留下来,倒也不舍得真让伤员干活。 她是真想知道顾嫔的伤情到底如何了。 却见人全走掉后,姜娴兴致勃勃地往主殿桌前一坐:“皇后娘娘积压了多少宫务,把臣妾留下来,是有用得上臣妾的地方吗?” 皇后:“本宫听说你需要静养。” 姜娴正义凛然:“娘娘听错了,是正养,需要做点正事来养养的意思。” 殿外,刚好要让太监通传的孙太医听得一清二楚。 (本章完) ------------ 第一百一十二章 借调组员 孙太医等待通传期间,听了一通歪理。 “本宫肯定有用得上你的地方,但是……哪怕是皇上的臣子,也没有在刚挡了一剑,第二天仍来上朝的例子,本宫也非那等不近人情之人。” 姜娴凛然道:“若无先例,臣妾便起这好头。” 这好头起的也太高了。 见皇后略有动摇,姜娴再加把劲:“臣妾半夜是发热了,可今晨已经大安,别说传太医了,现在一个人就能打十个太医,不信等会太医来了,娘娘让臣妾和他比划比划。” “臣妾的封嫔懿旨里夸臣妾殚夙夜以不遑,臣妾就是来证明这一点的。” 姜娴很喜欢懿旨上的这句勤劳考评。 这时,宫女福锦附身在皇后耳边提了一句,她颔首:“让孙太医进来吧。” 孙太医追躬着身进来,向两位娘娘请了安,并得到诊脉的允许后,谨慎地为她诊脉。姜娴气沉丹田,暗使内力,想让自己的脉象摸上去更加健康活跃。 皇后和建章宫众人专注地看着孙太医。 第80节 毕竟据说昨日顾嫔被接回宫时,一身的血,那件贵人服饰也被血污染的不能再穿了,今日却依然活蹦乱跳的。 孙太医一诊,眉头紧皱。 他想收回手,又极为谨慎地再把了一回,这回竟是有豆大的汗珠从额角滑落下来。 系统:【宿主,你干吗呢?】 姜娴:【练武之人能短暂改变自己的脉象。】 姜娴:【但问题是我没学过中医。】 见孙太医迟迟没说话,皇后忍不住了:“太医,顾嫔的脉象如何?” “十……十面埋伏!?” 孙太医猛地收回手。 他怎么能说明白,他行医数十年,居然第一次在人的脉象上把出了《十面埋伏》的节奏,这说出去谁信?他再抬头一看,顾嫔娘娘正一脸高深莫测地看着自己,他一个激灵,低下头去:“回皇后娘娘的话,顾嫔娘娘的脉象如同《十面埋伏》一样绵长有力,可还要待女医来为娘娘检查伤口,更换医布后,再作定论。以臣之见,还是该静养的好。” 有事没事少走动,才是最稳妥的。 姜娴:“我不信。” 孙太医:“顾嫔娘娘就不要为难臣了吧!侍寝之事,实在不急在一事。”他以为她是急着去争宠。 姜娴决定等会再去说服皇后。 孙太医到稍间等待,女医为姜娴检查伤口,发现的确好得很快,原本血淋淋的地方结了一层痂,恢复得极好,又不至于令人怀疑是妖异。皇宫是最推行过量保守治疗的地方,开的药单既长又名贵,福锦煮好药后,姜娴让她倒进一个海碗里,稍稍放凉后,迎头便灌,愣是喝出了绿林好汉的气势。 福锦笑说:“顾嫔娘娘倒是不怕喝药。” 皇后娘娘身体不好,却怕苦怕得厉害,慢慢喝完一碗药后愣那回味很久,才能缓过神来。 “还是这样喝痛快,省时间。” “可省下来的时间,要做什么呢?” 皇后不免好奇。 除了背负着宫务的皇后和过节的时候外,后宫没有忙碌的主子,大家都非常闲,闲到每日的娱乐只剩下在建章宫打打嘴仗,或者借着礼佛的名儿聚会,赏赏花。 姜娴一顿,被问得一愣。 她低眸:“剩下来的时间,臣妾这不就来娘娘这找活儿了吗?臣妾这是积累资历,等着好被晋升呢。”普通宫妃想来讨好皇后,只能见天儿的到建章宫陪坐说好话,而她看中了皇后的痛点。 ※ 姜娴在建章宫一待,就是大半天。 后半天是被昭阳宫的贵妃叫过去的——皇帝本来想去看看二人,可是前朝突然有事儿,急召大臣在乾坤宫商议,后宫的事便耽搁了。 姜娴被贵妃叫过去后,兴致勃勃的问:“贵妃可是有用得上臣妾的地方?” 得到的是贵妃极不可思议的目光。 仿佛在说着本宫聪明绝顶,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用得着一个小小嫔位帮她做事? 姜娴以为贵妃不高兴是觉得她僭越了。 可随即,贵妃语气不善反问:“没事就不能叫你来?” 姜娴:…… 最近的贵妃娘娘变得难懂了起来。 贵妃眸光微眯:“本宫听说,你在建章宫是帮皇后处理宫务去了。” 这消息捂得严实,连贵妃也是才略有耳闻。 可见六宫上下都是不知道的。 见她已经知道,姜娴也不避讳了:“臣妾如今是一宫主位,为皇后分忧也是份内之事,贵妃若有用得着臣妾的地方,臣妾也绝无二话。” “本宫没有。” “那臣妾先告退了?” “本宫不准。” 容贵妃捧起茶盏,艳丽的脸庞染上怒色后更为动人。姜娴思索半天,觉得同样的神色只有在赌球输了的上司面上见过:便小声试探:“可是有谁惹娘娘不高兴了?” 贵妃却说没有:“本宫高兴得很。” “那娘娘高兴得很,臣妾也为娘娘高兴,臣妾就不阻着娘娘高兴,先告退了?” 怎么又要走! 在建章宫一待就是大半天,在她这,连杯茶都不喝完就要走! 昭阳宫比不上建章宫么? 片刻,容贵妃脸上过了阴晴两载,说道:“你对宫务感兴趣,本宫就让你来看看宫务是怎么管的。” 说到这个,姜娴果然不急着走了。 容贵妃的美貌,她见识过许多回。 但这位上级的业务能力,她还没见过呢。 ※ 容贵妃从皇后手上分到的宫务不多。 像来年拟小选这一项,她就负责内务府的账,以及流程上每一日所需的太监宫女和嬷嬷。 让姜娴略感惊讶的是,贵妃对数字的敏感程度比皇后高很多。 同样的账本,贵妃只需要用皇后一半的时间来对,准确度也比她高,但说到要查旧例来循的时候,记忆力就不如皇后了。 燕赤皇室每年都有小选,只是选多选少的问题。 从备选到制作名册,里面的文章并不是表面看上去那么简单。既有不想进宫当宫女熬日子的,也有妃嫔母家想往小选里塞丫鬟,让自家女儿挑走可放心使用的奴才。 如何考校宫女,又分配去哪处,都是文章。 不出事则矣,一旦出了错漏,追究起来就是皇后的错。 贵妃似乎不把账本避着她,大大方方地给她看。 姜娴不着痕迹地问起:“这处和送到建章宫的账本略有出入,还有漏掉的地方。” “皇后要二次对账,也要把本宫叫去商议事项。” 姜娴懂了。 皇后和贵妃毋庸置疑是绝对的上下级关系,同时又有一点竞争性在,下级要保证自己的重要性,贵妃也是存了给皇后使绊子的心的,皇后不能真的放心用她,又不得不用。 而很快地,姜娴就见识了贵妃第二样业务绝活。 (本章完) ------------ 第一百一十三章 绷不住了 只见容贵妃从堆积如山的账本里,抽出了六页纸。 姜娴眼尖地发现,那是自己提出来的活页本。 姜娴:“你之前不是很嫌弃我么?” 容贵妃:“现在也很嫌弃。” 她把这六页发给六个宫女,不一会儿,便领了六个面色发白的宫人进来。一出门,双膝就发软跪下,额头抵着地面。 “本宫点了十个人去小选当日当值,递上来的名单换了一个人,说是原来那个生病了,本宫去查,却是你收了好处,把本宫要的人弄下来,换了他的人上去,”容贵妃一顿,问:“二十板子赏下去了么?” 秋云回话:“赏了二十板子。” “你收了他多少银子?” 那太监脑子里轰的一声炸开雷:“奴才没收银子,他是奴才的干儿子,奴才一时猪油蒙了心,求娘娘饶了奴才这遭吧。”请贵妃饶过自己,却没提干儿子。 能成为他的干儿子,想必是花了不少钱财的。 他只字不提这一点内情,想勾起贵妃娘娘一点同情。 ——在贵妃差事上偷奸耍滑,和妄求她同情心泛滥,由此两点可见,他是真的不了解贵妃。 “子债父还,连本带利,赏四十板子。” 容贵妃收回视线,看向下个人。 太监惨白着脸,还没来得及求饶,已经有身旁力壮的太监候在一旁,将他捂嘴压制住拖了下去。这原是再普通不过的训诫宫人日常,容贵妃却顿了顿,问姜娴:“可是想替他求情?” 四十板子打下去,跟打到死也没分别了。 顾嫔进宫有一段时日,但宫中没出过特别血腥的事儿,贵妃想她可能会受不住。 “想,忍住了。” 姜娴做不到封建社会的无情。 各人有各人的命,在这地方,她尚且是泥菩萨,哪能真的见一个救一个。像枕秋眠夏,她俩是倚竹轩的宫女,遇了事,姜娴会想着自己的身份更贵重,宁愿用自身去挡刀,也省得她们被当作炮灰。可是贵妃要管理宫人,她……不能干扰上级做事。 她若是出口求情,贵妃是很可能给她这个脸面。 但传了出去,贵妃要怎么做事? 所以姜娴忍住了。 话虽如此,容贵妃还是看出了顾嫔非常不适。 “后宫里,和宫外有关的事情都非常谨慎,小选当天人多口杂,本宫选的当值宫人都是特别规矩嘴严的。这个丁大海为了将干儿子塞进列,半夜使坏摸黑泼水,冻坏了那个没有背景的太监,那太监在安乐堂摆了两天就不成事了,才捅到本宫面前来,” 作为古代原住民,贵妃的确不心疼一两条人命。 只是她心里有明确的,黑白分明的尺,每句出自她口的命令是她尊严和权力的延伸,受不得丁点冒犯。受寒病死在安乐堂的小太监,是她选中的人,即使不是一个活人,只是一朵花,也得全须全尾地交到她面前来,少一块花瓣,经手的每一个宫人都得严查,哪怕是捧过花盆,花房当值,又或是单纯当跑腿的小太监,也得到她面前来受审! “这只是一件小事,但今日能为了利益将干儿子塞进去,第二天难保换的就是别人的钉子。交到本宫手上来的事儿,必要用雷霆手段,震慑宵小。” 守规矩听话不如使坏钻营认个好干爹,那后宫还有谁愿意做事? 第81节 都变成后宫版本的《爸爸去哪儿》得了。 主子心迟手软又不公,下人便有的是糊弄的办法。 听完贵妃的解释,姜娴心里一松。 虽说接受了燕赤朝的社会运行法则,姜娴心里是不愿意和嗜杀的人为伍的。 接下来,容贵妃没再下重手。 只是罚的也不轻便是。 冒尖试探她底线的,全部挨了罚,她今日兴致颇高,轮番训诫下去,仿佛审善罚恶的活阎王,又当着那些人的面,用真金白银厚赏了乖巧办差的宫人,看得他们既眼热又难受。 简单粗暴的捋下来,把他们全打发掉,容贵妃才回头跟姜娴说起:“皇后性子过于绵软,要想命令能颁发下去,非得由本宫来行铁腕手段不可。” 姜娴颔首:“娘娘能办到的,臣妾也办不到。” ——容贵妃的厚赏,大半是掏的私己银子。 拿私己来贴宫务,等同花钱上班,可见是被大老板pua狠了。 “哼,算你有点自知之明。” 爱着皇帝的容贵妃和姜娴的思路不在同一条路上,她红唇微扬,说起出宫到静心寺之前计划献的舞蹈:“你带着伤,不能练,本宫自个练着,等你伤好透,可不许落下进度了。” “臣妾能练。” 她信誓旦旦。 容贵妃半信半疑地盯她一会,终是松口让她来同练,结果晚上伤口就崩了开来,血流一臂。 姜娴本人是没怎么样。 就是消息较灵通的一些高位妃嫔听说—— 贵妃对顾嫔截宠之事怀恨在心,当夜就将她打成了血人。 原本看着贵妃宠爱不如前,还有点小心思的太监宫女登时歇了作妖的心思,最得圣宠的顾嫔都被贵妃虐待得不成样子了,他们又算什么东西呢?夹起尾巴老实办差才是正理! ※ 加班失败的顾嫔是被抬回倚竹轩的。 吃着饼子的陈答应目瞪口呆,确定了顾嫔不需要她在跟前伺候之后,也不想回到偏殿里,就在旁边陪她:“这嫔位升的,我一点也不羡慕了,这是姐姐第二回 横着进来了。” “小主这话说的,嫔主子哪怕是横着进来,也是被步辇抬着的。小主这辈子能不能坐上四个人抬的还不知道呢。”荷香调侃她。 早上容贵妃从倚竹轩起程去的建章宫。 贵妃和嫔位都有步辇,不必步行,陈答应只能在后面和宫女一起跟着。 “啧,狗眼看人低,她们坐四人抬的,我坐八人抬的。” “三品以上的钦差大臣才有八抬大轿,小主多大的脸面,真当奴婢不懂规矩了。” 陈答应泰然自若道:“抬棺,不就要八个人抬么?” …… 高贵的嫔主子差点被小答应一句话笑得伤口再次崩开。 以后就晚上九点更新了 (本章完) ------------ 第一百一十四章 得知顾嫔的伤有绷开,皇后下令免了她接下来七日的请安,安心在倚竹轩静养,等彻底养好了,再恢复到建章宫请安的规矩不迟。 这下,就连倚竹轩的宫女都不想让主子随意走动了。 若是姜娴愿意,吃喝拉撒都能在床榻之上完成。 “枕秋,帮我去建章宫问问皇后娘娘,可有什么事务,是我在倚竹轩也能帮上忙的。” 姜娴申请居家办公。 枕秋满脸不赞成地看向主子:“娘娘,伤眼又伤神的事情,还是等病好了再办吧!” “我受伤的是肩膀,不是眼睛,也不是头。” “太医让娘娘别思虑过度呢,娘娘为太后负伤,皇上和太后都怜惜娘娘,娘娘不如趁此机会养好精神,才好重获皇上的宠爱。” 抵不住主子的坚持,枕秋只好去建章宫问了。 幸好皇后温仁厚道,虽然真的很想把手上的活儿一股脑地分给顾嫔,想到她带伤在身,也只好忍下这个念头:“让你家顾嫔好好休养。福锦,从本宫的库房里拿些药材来,让倚竹轩的宫女带回去。” 枕秋感激不已。 …… 姜娴在榻上咸鱼瘫。 她等了好一会,没等到新的工作,只等到了来自老板的药材赏赐。 陈答应在旁啃点心: “娘娘现在过的,可是我梦寐以求的神仙日子。” “嫔就是一宫主位,哪怕下届选秀有新人进来,娘娘也已经站稳脚跟了,要说还差啥,那便是差个儿子,可大家都没有,娘娘也不急于一时了。” 枕秋失笑,打开皇后娘娘赏来的盒子,里面放了一些珍奇的上好药材,其中最为显眼的是一根粗壮的老山参。陈答应好奇张望,姜娴恹恹:“喜欢吗?喜欢切一点拿去尝尝。” 陈答应摇头:“还是留着吧,我娘听说女子生产时含着参片很有用,娘娘早晚用得上。” 让陈答应大开眼界的还在后面。 因为姜娴有伤,册封礼押后,可六宫妃嫔送来的贺礼却是一点不晚地送到了倚竹轩,其中出手最阔绰的便是容贵妃,一盒品相极好的大品珍珠——燕赤珍珠分为九品,大品便为顶级,和一套在嫔位规格之内,最为华丽奢侈的首饰头面。 太后送的多子观音,寓意却最为特别。 姜娴让枕秋将自己扶起来,清点放在桌上的贺礼,逐一在活页册上记录下来,再收入库房之中。 而嫔位比起贵人,要多出许多人伺候。 于是除了贺礼外,便是内务府新拨来的四个宫女,两个太监。 姜娴认过她们的脸孔,向她们说了在倚竹轩办公的规矩后,便吩咐她们日后由枕秋负责带着,分配岗位,近身伺候的活儿,暂时轮不到这些新人:“虽然内务府把你们分来了倚竹轩,但在我眼中,你们还在试用期内,没有转正,接下来的一个月里,枕秋会为你们的言行举止,干的每一件差事打分,合格者留下,不合格的,便送回内务府,让他们再送个乖巧伶俐的来。” 其余妃嫔送的,多以不易出错的布料和摆件为主。 而陈答应也准备了一句真挚的祝福送给姜娴。 姜娴:“心领,你少说两句就是对我最好的祝福。” 看陈答应委屈巴巴的,她便笑了,让枕秋把那老山参切出两片,让她含着玩,有清热生津之效:“布料和首饰有哪些喜欢的,看好了就拿去,其余统一收进库中了。” 宫女手脚麻利,不一会儿,堆积如山的贺礼便全部收拾好。 姜娴翻了一会册子。 相比上辈子的自己,她现在已经非常富有,却仍不觉满足。 “娘娘,皇上今夜摆驾倚竹轩。” 外面有乾坤宫的太监前来通传一声,倚竹轩上下便准备起来,姜娴因是伤员,只用稍作打扮即可。大老板来视察,姜娴好好地梳妆一番,枕秋笑道:“皇上来得及时,贵妃娘娘所赠的头面有了用武之地,由娘娘穿戴起来,定是华贵无双。” 姜娴却说不必。 “我刚给太后挡了刀,正是卖惨邀功的最佳时机。” 她换上一身清淡色彩,妆容化的也是心机淡妆。 眼角扫开淡淡嫣红,既楚楚可怜又娇艳可爱。 唯一美中不足之处,就是姜娴神色淡淡,缺少一点勾人媚态,也不够娇怯柔弱。 姜娴打开系统商城,在祸水模板里寻找一番,找到了【西施模板】加载后,铜镜中冷冷淡淡的漂亮小脸终于像被点睛了一样,活泛起来——光靠姜娴本人的性格,两辈子都没有勾男人神魂的气质。 须臾,皇上抵达倚竹轩,姜娴前去接驾。 衣裳穿在她的身上略见宽大,更显她身量纤纤,她盈盈下拜时,皇上亲自扶她起来,见她眼尾红红,以为她是哭过了,便皱眉:“朕不是让人提前告诉你,不必出来接驾了么?在里面等着朕便好。” 皇上扫了一眼旁边的梁遇寅。 姜娴忙道:“臣妾晓得,只是臣妾自己想出来迎驾,想早点见到皇上。” 皇上这才收回视线,急匆匆的将她带回主殿,将她按在床上。 姜娴一沾床,就勾住他的颈项。 见他纹风不动,姜娴一脸无辜地问:“皇上?” 您老人家来不是要干正事的吗? 这一瞥,这一问,把皇上他气够呛:“你伤口未好,是何等禽兽不如的人,才能在这种时候要你侍寝!朕只是想让你回床上好好休息,朕坐在旁边,与你说会子话便已足够,你想朕留下来过夜,朕便陪你就寝,你想独自休息,不想费神迎驾,朕就回未央宫去。” 古人医疗条件不好,对病人养伤的朴素理解,便是该多在床上晚躺着,喝药静养。 而姜娴的认知里,没有病假。 听到大老板说他只是来探病的,她愣了一愣,下意识地说:“臣妾没病。” “朕知道你没发热了,但是你伤口没好。” 姜娴转头去看自己的肩膀,想了想:“不碍事,臣妾不怕疼。” 皇帝是多疑的人,他好气又好笑之余,很快便想到:“你坦白跟朕说,是不是家里待你不好,逼你进宫争宠?” 天降一口惊天大锅,扣到了梅泽县老家的头上。 ------------ 第一百一十五章 哄睡 “不是,臣妾是自愿的,家父不重权欲,虽有志在官场,却总比不上旁人会钻营,皇上前阵子不是才提拔过他吗?虽然未有书信进宫来,臣妾猜他一定很高兴,说来,还未郑重地谢过皇上呢。” 第82节 姜娴说着,就要起身谢恩。 人还没坐起来,便被皇上按了回去:“说话就说话,起来干什么?朕提拔你爹,既是因为他养了个好女儿为朕在后宫分忧,也是因为他多年为官,虽然没有可为之称颂的骄人政绩,但治下没出大纰漏,便已很难得。” 这话也就骗骗没工作经验的古代小姑娘。 若要类比,她爹只是一个跨国财团里分公司的小主管。 正是因为她入了大老板的眼,她爹的苦劳才有机会被大老板见到,即使皇上对他的提拔只是升为知县,在最会跟红踩白的官场里,便释出了一个重要信息—— 姜恪他闺女在皇帝那说得上话。 这个信息,便会让他在乡下官场得到起码公正的待遇,别人会怕对他太不公,他会掀桌子告到皇上那去。 姜娴将自己的想法一说后,皇上果然很意外:“娴儿看得比朕想象中更通透。这么说来,姜恪确是很会养育女儿,倒让朕期待起你的兄弟。若是有一个与娴儿你这般灵秀的,怕是预定探花之位了。” 她爹毕竟上了年纪,再能提拔也有限。 她的同族兄弟进官场,才是真正受她庇护的时候。 姜娴笑说:“臣妾也很期待呢!若是皇上准许,臣妾还想修书一封,催催爹娘加把劲。” 一人开卷,全家都别闲着。 皇帝大乐,便允了她的请求。 只是他又好奇:“朕知道你非张氏所出,她待你可还好?你倒视她如亲娘。” “臣妾的亲娘去得早,懂事后就不曾见过,张氏待臣妾如己出,她待臣妾如何,臣妾也待她如何罢了,都是普通人,家无多少恒产,也不富贵,为了那几两银斗来斗去的太无谓……当然,也能说是因为她至今无所出,才待臣妾好,但世间的事,论迹不论心,出阁前她对臣妾好,臣妾便也尽所能的回报她。” 姜娴毫不避讳地直言道。 起码从原主的角度来看,她是得到了张氏视如己出的爱。 也可能是因为爹娘太宠爱她,养成敏感易自怜的性子,才会因为被渣男辜负就想不开,郁结成疾。来自现代的姜娴是不会的,自处不留姐,自有留姐处。 皇上听得出她话里的真诚和洒脱,不由有所触动:“你的性子倒是很好,朕原以为你会是更执拗的。” 他仍记得,她上回拽着他,说自己是自愿的。 明明眼中无泪,却偏执得似是在燃烧。 姜娴想了想,委婉道:“人各有志嘛。” 对情爱,无论是爱情、友情或是亲情,她都不在乎。 唯有钱财权势地位,能让她执拗到燃烧自己。 皇帝却误会了。 他颇为满意地握住她的手,莞尔一笑:“也是,你只执着于朕。” 显然,他以为他的顾嫔不在乎继母是否真心待她,志只在他的宠爱:“朕今日去长乐宫请安,听母后说了,当时那黑衣乱党趁乱长驱直入,直取她的首级,就连侍卫都没反应过来,独独是你冲了过去,以肉身为盾,将剑势挡下,若你真是因此……” 他的语气微有凝结。 对他来说,被救的那个是他亲妈,他是断然不能说她不该以身犯险的。可事成后,他又心疼后怕起来,姜娴敏锐地截住他的话:“皇上的为难,臣妾是明白的,臣妾也很庆幸……臣妾自小没了亲娘,只希望皇上待到花甲之年,仍有娘亲疼爱关怀。” 听完姜娴的话,皇上果然极为感动。 她为他设想至斯,后宫再无第二人能做到。 皇帝伸手将她搂在怀里,动作非常小心,生怕弄疼了她的伤处。从他的怀里抬起头,以看到青年帝王好看的下颔线条,姜娴心里却很平静:有恩于上位者,不仅自己不能拿出来念叨,最好也不给对方感谢的机会,留在心里,长长久久地惦记着,才是她的保命护符,也是她的荣华富贵。 “你养伤期间不宜挪动,等你伤好了,朕就为你寻一处宫殿,住在倚竹轩是太委屈你了点。” 皇上搂着她,又讲了一会情话。 须臾,怀中人却勾着他的手问他:“皇上,真的不侍寝吗?” “不。” “来都来了……” “你不用这么想,想朕留下来,朕就不走。” 说完,皇帝果然跟梁遇寅说今夜就宿在倚竹轩了。 因为怜惜顾嫔有伤,皇帝更衣也让太监来伺候,她躺着便好。姜娴躺在床榻上,不用劳动,只觉浑身不得劲儿:“皇上,臣妾来伺候你更衣。” “不必。” “皇上,你更衣不无聊吗?臣妾给你念念书呗。” “……” 皇上真想把她嘴巴堵了捆在床上强行静养。 只是转念一想,皇上莞尔:“娴儿原来是想听朕念书么?也行,梁遇寅,给朕拿本有趣的书来。” 皇命最难办的,就是“有趣”这种要求了。 什么样的书是有趣的? 梁遇寅心想他又不识字,要真由着咱男人的性子来,便是得拿本春宫图回来得了,没书能比这更有趣的了。 他只好匆匆去找了位识字又念过点书的女官,对方给他推荐了两本闲书,又到文渊阁中急借出来,才赶在皇上要用的时候,送回了他手中。 皇帝念书,多么高规格的哄睡。 因为是要睡前念的,内容自是不可能多惊心动魄,就是很规矩的警世故事。 姜娴啥也不用干,就躺在床上听,只觉在受刑。 听了一会,她终是忍不了,提出:“皇上,臣妾不想听书,想听皇上说说自己的事。” “朕的事?当皇子的时候还能出去走走,现在的事不过都是些朝堂上的烦心事。” 燕赤没有很严格地规定女子不得干政。 只是一般不会跟谈到这些。 毕竟皇上而言,翻牌子是下班后的娱乐节目,等同乙游议政,额外加班。何况,她们一般也不能提出什么有用的建议和见解,说完自己更烦了,便索性不提:“你不会爱听的。” 不料,他的顾嫔双眼却亮了起来:“臣妾愿听皇上烦忧之事。” (本章完) ------------ 第一百一十六章 先诛一族试试水 帝王烦心的事,那可多了。 皇上在位好几年,比起刚登基那会儿是好出许多,和朝中老臣不少是经历过先帝那会的,自会拿父子俩来对比,并非每一条政令都能顺利地执行下去。 “朕说的话,他们不会明着驳斥,有时还哄着朕说好,结果实行下去的时候,不是只有花样子,便是过了头,惹得底下怨气沸腾,朕若把前面下的政令一撤,他们就更不相信朕的话了。” 皇上倒是没指望姜娴一个没管过家的姑娘听得懂这些。 她要管的,就只有是倚竹轩里的宫女太监,管起来太简单了。 这些话,从前他只能跟皇后和贵妃说说。 只是都得不到他想要的反应。 皇后一听他说正事,脸上总是挂着疲倦而不失礼貌的微笑——皇上烦,本宫也烦,还想本宫安慰你,做你的解语花?吹蜡烛早点歇下吧。 贵妃不爱在心仪男子面前露出刚强一面,勾着他的颈项,听他吐苦水时,往往只有三个回答: “都拖出去杖杀嘛。” “秋天将至,处斩两个刺头便服气了。” “先诛一族试试水?” 别人是天凉了让王氏破产。 搁贵妃这,便是天凉了把王氏拖出去斩了。 这归功于她出身将军世家,在军中不听将令等同死刑,她父兄这么教育她的,她便理所当然认为这是世间唯一真理——这不全错,毕竟历史上,就有朱元璋杀臣,十三年杀七万多人,平均一天得杀十五个。 只是皇上狠不下手为了等闲事杀无罪的功臣,便略有束手无策之感。 谁料却听顾嫔说:“皇上说天凉要加衣,他们便将人裹在厚厚的棉衣里,再架在火上烤,将人烤得活不成了,再把手一摊,说是皇上的旨意,被烤得苦不堪言的人便说还不如以往吹冷风受冻的日子,起码不会被烤得皮开肉绽。可明明,皇上只是想要他们过冬不受寒而已。” “说到底,还是皇上朝中无人,他们有一百种办法去曲解皇上的话。” “他们口中说着忠君,心中忠的,却另有他人。” 集团大了,总得花功夫去走访分公司。 年薪百万在大集团里算不得大人物,姜娴没切身体会过皇帝的烦恼,但她在更年轻时,在分公司干过这种阳奉阴违的事。 姜娴没做过富二代,是不懂皇帝。 但她懂臣子的心理啊! 空降来的太子爷一心要改革,老主管表面夸赞太子爷留洋回来才华横溢,暗中带着员工使坏,用他的“指令”搞出一大堆烂摊子,显得太子爷特别没有能力。 太子爷察觉到端倪,抓个员工来下班后谈心,以为以自己的身份地位,分分钟把员工迷得死死的,结果那员工不清楚太子爷会在这待多久,管多深,转头就把他卖给老主管了。太子爷直至回总部,都以为老主管对自己特别掏心掏肺,只是改革难以实行,是他想得太天真。 老主管点评:留洋回来放洋屁,holys**t。 “娴儿说得不错,朕这一年来,一直在反省自己是不是哪里想得不够细致。如今看来,哪怕朕方方面面想得周全,他们也有办法把朕的旨意往极端了实行,再来告诉朕行不通。” 皇帝坐在榻边,微垂着头。 窗外的月光落在他的发上,如覆上一层银霜。 若把两辈子的岁数叠加上,皇帝比姜娴还要年轻一些,加上养尊处优,真有点“男大学生”的风味,说到不悦处,活像只垂头丧气的老虎……皇帝嘛,跟忠心耿耿的犬类是不占边的了,更像要顺着毛撸的大老虎:“有时,朕也像听贵妃的话,把他们全杀了,换一批听朕话的人上来,可那样,日后史书会怎么写朕呢?朕还是想做个明君的。今年科举,一定要选一批朕的人来……朕前头说期待你家的子弟并非戏言,若是娴儿的父兄,想必也是跟朕一条心的。” 人心分亲疏。 像云麾大将军功高震主,言行跋扈,皇帝想到后宫中一门心思爱他的容贵妃,便想到到她父兄的好来,尽量不去想他们谋逆的可能性。看到可心的顾嫔,便想要个性转的她,在朝中也忠心耿耿的为自己效力。 他不过随口一说,姜娴却记在心上了。 她在后宫忙活,家里人也别闲着。 爹不行,就赶紧跟后娘做个小号出来,冲刺科举600天。 “既然要提拔心腹,就不必等科举了,不如成立一个新的议事处,把调查清楚,身家清白的年轻人提拔出来,再找机会,换到有用的地方去。” 第83节 少帝不想看老臣的脸色行事,想要办实事,唯二的办法就是杀人和换血。 前者,仿佛更高效。 把人杀了,空出来的位置,自然能换上新血。 皇上行事仁慈些,对姜娴来说是利好的消息,毕竟枕边人太杀伐决断,睡在他身边,便会觉得后颈凉凉的。 系统:【检测到宿主有后宫干政的行为,虽然在此朝代没有明令禁止,但根据过往宫斗宿主的行为模组和ai算法,我不得不提醒宿主谨言慎行。】 姜娴:【我老板很烦恼啊,总不能什么都不说吧!】 姜娴:【宫斗我很外行,为老板分忧我是专业的。他在我面前说这些,无非是希望我附和他,安慰他,我做到了啊!我就是后宫第一解语花!】 何况,姜娴并没觉得自己有多干政。 毕竟她是搞互联网的,总不能对皇帝说——皇上啊,你这个叫“科举”的吸引新用户的活动,要注重用户的后续转化,别花了钱结果养的用户全归同公司的其他小组了。要不咱邀请3位kol来做交流活动,把内容去中心化,提高留存率…… 以上的话说出来,皇帝不把她秋后处斩很难收场。 哪怕开着祸水模板,在给皇上建议时的姜娴,也缺少了燕赤传统女性的温柔娇媚。 而皇上听了她的建议后,居然觉得非常中听! 他不想多杀人,姜娴也不想。 他太理想化,提拔人只想到等科举里找,却没想在现有的官员里寻找漏网之鱼,组建起属于自己的班子。顾嫔点出了这点,也点醒了他。 ------------ 第一百一十七章 自古祸水配昏君 皇上吐了一夜的苦水。 他空有一身抱负,登基亲政数年,原以为最大的阻碍和敌人会是皇兄谢楼,不料他非常果断地摆烂装死,远离朝廷纷争,反倒是那帮臣子不愿为他所用,处处受制于他们。 这倒是很好理解。 一帮老臣资历深,互结姻亲,从先帝那会儿就一直连成一气,倒不是真想皇帝死,而是想把皇上架空,养大自己的权力。 特别是先帝留给他的顾命大臣张明慈和厉明玉,先帝曾命凡事不决都要请教二人,政务要紧的时候,张明慈自清晨到入夜都在乾坤宫候着,不敢回家。厉明玉身兼数职,在朝中也是庞然大物。 “无关要紧的事,他们顺从着朕,一旦触犯他们的利益,政令根本无法通过,” …… “朕有时会想,他们背地里兴许也觉得这皇位由二哥来坐会更好,才不听朕的。” “朕不怨二哥……四兄弟里,朕和二哥的关系其实最好。不过,想是也有当年他不把朕视作对手的缘故。如今大局已定,正是用得上贤臣良将的时候,朕需要他帮忙,他却袖手旁观,宁愿当一辈子的闲散王爷,朕不信他不想在朝堂上一展抱负,不过是怕朕忌讳他,想要除掉他,可朕从来没这么想过。” 这一夜,姜娴和皇上都没睡。 她靠在他的怀里,听他说了一大堆的话。 上半场是不听话的臣子,下半夜是谢王爷专场。 姜娴得出一个结论—— 皇上,你的遭遇臣妾很心疼,你的文字还爱他。 皇帝说了个畅快,握住姜姻娴的双手,低声道:“后宫之中,朕总觉得只有懂朕,皇后不爱听朕唠叨,贵妃总想着杀生,只有娴儿懂朕的为难。” 就像系统的商城里,其实很多索命奇毒。 用一次,上面多出一个坑,就由自己补上。 等生了儿子给皇帝下毒,轻松无痛当太后。 但她始终是来自现代的灵魂,心中有刑法,就像皇帝,他大可以像贵妃所说的一样,把心一横杀功臣,但他没有。 “到底父皇是为什么选了朕呢?” “四位皇子,臣妾只见过皇上,恕臣妾难以给出答复,如果能见一见三位王爷,说不定臣妾能说出一二来。” 皇帝沉默了一下。 姜娴:“臣妾忘了后妃不能见外男,皇上恕罪。” “朕没怪你,”皇上委婉道:“但是只有二哥还在世了,娴儿想见,怕是不能够。” “……” 你们公司权力斗争是真的要命。 姜娴想了一会儿:“先帝的事情,轮不到臣妾来置喙,可若要臣妾来说,臣妾却能说出两点来。” 皇上让她尽管放心说。 “皇上宽仁,听得进旁人的话,连臣妾的妇人之见也认真垂听,何况是前朝大臣的?不怕皇上一朝称帝便忘乎所以。” “二是,皇上埋怨自个不忍心下狠手把反对自己的老臣全杀了,说不定先帝爷就看中皇上这点性情温厚,想皇上登基后会善待兄弟呢。” 皇帝说姜娴懂他。 其实姜娴一点不懂富二代的心理。 她对底下朝廷打工人的心理还算略懂,一来只是捡些老板想听的话来说罢了,二来,她跳出时代所限,以第三方的视角去看,既然今上不是众望所归,先帝看中他不滥杀这点,也非常合理。 果然,老板听得连连点头:“朕是从未动过手足相残的念头。” 人嘛,总是希望别人把他想得好些的。 ※ 翌日,从倚竹轩离开后,皇帝就在乾坤宫外设立了一处书房,名为清流斋。他心中有一批人选,又派人去查了他们的身家,确定他们其中未和朝中大大员或是世家攀上关系,又考察了一段时间,才敢大胆的用。 对外,只说是皇帝研读诗书的地方。 说是研读诗书,形式就没那么正经了,权当是皇帝找人吟诗作对,风花雪月的消遣地儿。 皇帝要找人陪读,那敢情好啊,当天张明慈和厉明玉就分别送上名单,便说名单上的人特别好,个顶个的有学问又会做事,供皇上挑选。 皇上笑纳名单,转头就将名单上的人率先排除掉。 事情却没皇上想的那么顺利。 皇帝要读书,却不选他们送上来的人,是否不信他们了?真读书假读书?在此事上屡屡阻挠,皇上又有点沉不住气,两日上朝都想翻脸,下了朝直奔倚竹轩去。 “怪朕平常太勤勉,他们都不信朕弄一个清流斋是用作休闲玩乐的。” 姜娴:“皇上名字没起好,该叫浊流斋,或者泥石流斋。” 正来回踱步的皇帝顿住脚步:“娴儿,日后史书上写朕在泥石流斋商议机密,不好听。” 好嘛,是个要脸的皇帝。 姜娴便问:“在朝臣眼中,皇上是个什么样的人?” 皇上沉吟片刻,得出两个词。 一是宽和,二是勤勉。 想想也合理,他还是皇子的时候,便远离了夺储之争,在兄弟之间吃点暗亏亦不放心上,这些先帝都看在眼内,即位后也没有急哄哄地排除异己,支持其他兄长的顶多被调离原职,不再风光,可起码保住小命和官身,在朝堂上站错队能得此善终,可谓祖坟冒青烟了。 此谓宽和。 而在天家当皇子,就少有不勤勉的,登基后更是日日早朝不辍,时时在乾坤宫加班,加的都有折子请他少加班,多去后宫,争取早日把嫡子生下来。 这么一个勤奋的人,突然说他要搞个清流斋,在里面吃喝玩乐,大伙能相信吗? 不符合皇上人设呀。 要怪就怪皇上平时太有上进心了,卷王请假必有跷蹊,肯定是跟顾命大臣说要饮酒作乐,背地里偷偷用功。 “皇上难道就没有干过什么荒唐的事吗?” “朕登基以来做过最荒唐的事情,就是在一年内把你从答应升到了嫔位。” 皇上回头撇她一眼。 姜娴双手抱拳:“这怎么能算荒唐呢?分明是皇上英明神武,慧眼识美人啊皇上!” “朕知道,朕也没后悔。” “不过,” 姜娴话锋一转,嫣然一笑:“皇上这话倒给了臣妾一点灵感,自古祸水配昏君,皇上想让他们掉以轻心,立一个昏君人设,臣妾就是最好的办法,臣妾愿助皇上一舞之力。” ------------ 第一百一十八章 祸水来了 翌日,当张明慈和厉明玉提出要到皇上的清流斋一同陪读,或是名单上该有他们推荐上去的年轻官员时,皇上没有冷着脸斩钉截铁地拒绝了。 他故意装出不快神色,警告二人:“两位爱卿一再坚持要陪同,朕不想拂了两位的美意,可又怕你们两位不理解朕,扫了朕的雅兴。” 两人见皇上已经退让,默契地忙道不会。 皇帝蹙眉:“当真?” “当真,皇上既是天子,若非危及社稷之事,臣等也不能在皇上面前摆夫子谱啊!” 怕皇上反悔,两人满嘴答应。 他们想的是,这么正经勤勉的皇帝,能干什么出格事来?看他在翰林挑的陪读,多是寒门出身,怕是不想再重用世家,或是另外培养自己的心腹了。 别说张厉二人,朝堂上也大多持相同看法。 学霸请假去玩?他们不信。 ※ 清流斋建在梅园附近,和后宫只有一墙之隔。 读书时,便有梅香隐隐传来。 倒不失为一处风雅之地。 张厉二人跟在皇帝身后,同行的还有被皇帝点名的五个翰林官,平时连让厉明玉正眼瞧的机会都不会有,如今却要同席而坐,气氛不免有些紧张。 第84节 只是能被皇帝看中,那五小只都很沉得住气,绷住脸没露出怯来。他们为官时日短,只知道张厉二老是先帝钦点的顾命大臣,也深受如今的皇帝器重,叫他们来……难不成是给二老一起讲圣贤书的? 压力山大啊。 讲得不对,还要被挑刺儿。 现在他们的感觉,就像答辩时发现对面坐着的评审老师跟自己的导师有矛盾,肯定要被狠狠刁难。 于是,谁来开这个头,就成了问题。 他们面面相觑,正要开始谦让,却看到皇上扬声:“人都到齐了,爱妃你进来吧。” 爱妃? 下一秒,便有太监搬来古筝,四个舞姬随后跟进,均对他们行了礼。正当他们还懵着,开满各种光环的姜娴便款款走了进来。 那是何等神仙人儿! 来人穿得很严实,脸上也戴着雪白面纱,只露出上半张脸,也没朝大臣的方向看。毕竟皇权高于一切,妃嫔毋须向臣子行礼,她直直朝皇上走去,行礼请安。 【粉丝滤镜】开着。 【聚焦光环】挂上。 【宫斗专用bgm】也拉满,放的是飘飘仙乐。 在皇帝和臣子的视角里,姜娴和万寿节当天一样惊艳不似凡人,明明和舞姬在同一个方向进来,却让人觉得她是从天宫下凡而来的谪仙,那一双水光艳艳的眼,美得恍了神,不知身在何处。 就连张厉这两只老狐狸,也大受震撼。 这是人能长出来的模样? “免礼,” 岂是早有准备的皇帝,也不禁恍了恍神:“爱妃就挑一本喜欢的书来念吧。” “是,皇上。” 为了今日,姜娴从系统商城里购买了声卡光环。 保证她在穿戴着光环期间,声音自带环绕立体音,需要的话还能搞出混响和一定程度的变声效果,声音动听得仿佛生吃了一位百万调音师。她本就有一把悦耳的嗓子,如今穿戴光环后,更是如虎添翼。 姜娴一开口,众人又是一震。 纷纷心想——这是人能发出来的声音? 皇上也略为惊讶,娴儿的声音比平常仿佛动听些,声线没大变化,却又和床上的靡靡之音不一样。 毕竟正常人都不会开着声卡行房事。 这位想必就是宠冠后宫的顾嫔了! 五个年轻的翰林官万寿节时还没资格进宫观赏表演,被惊艳得愣神,以为自己在皇宫看到天上的仙子。 众人还没回过神来,现场就开始奏乐,舞姬也开始伴舞,而顾嫔身在其中,吟唱起…… 《资治通鉴》。 说唱版本的《资治通鉴》。 硬要说的话,它十分牵强,姜娴也不会编曲填词,作不出神仙曲子来,这里乐师弹的曲调是由系统ai生成,并不特别动听,胜在姜娴她的声音实在太动听了,在这个没有声卡也没有音响的年代,她就是歌神。 众人脸上纷纷露出难以置信来。 厉明玉要指责皇上太荒唐的话也噎在了喉咙里。 看到两老噎住的表情,皇上满意了。 要的就是这个效果! 如果在清流斋听淫词艳曲,那过于荒唐,不利于皇帝的贤名。 如果在清流斋正经读书,那就没理由拒绝两老推荐上来的有能之士。 偏偏皇帝就来了这么一手—— 他是来听爱妃唱曲儿的! 唱的是正经内容! 学霸恰到好处的放松,充满了令训导主任捉摸不透的魅力。 定力没那么好的五位年轻翰林官,人都听得痴呆脸了。 对此,皇帝并不介意。 他对自己的魅力非常自信,也认为无人敢觊觎他的女人,在这前提下,所有的艳羡妒忌都只能满足他的虚荣心。 一曲唱毕。 皇上心情很好的问道:“厉大人,朕的爱妃唱得不错吧,寻常的念书方式,朕很是腻味,有她在旁吟唱,颇为解乏。” 厉明玉强笑:“娘娘的歌声宛若天籁,可是让娘娘在皇上读书的地方出入,恐怕大大地不妥吧!” 因为他是先帝钦点的顾命大臣,皇上在他面前是矮半头的。 厉明玉能五体投地的伏在地上劝谏,做尽卑微的臣子之态,但他的话皇上不能不听进去。 想做明君,行事就有所顾忌。 而祸水则不必。 “大人,你好生残忍!”姜娴开着混响,那效果差点把厉老爷子震得犯心脏病,她恶人先告状地捂住胸口,美目泪花闪闪:“皇上每日处理朝政那么辛苦了,不过是想臣妾来陪着读读书,读的也是圣贤书,你怎么执意要拆散臣妾和皇上呢!呜呜呜,嘤嘤嘤……” “你……” “你瞪着臣妾干什么?皇上,他凶臣妾!” 姜娴软倒在皇上怀里,只露出一双湿润的眼眸:“呜呜,他一瞪臣妾,臣妾的肩膀就开始疼了。” 谁不知道顾嫔为太后挡剑,伤到了肩膀? 果然,皇帝露出心疼之色:“哎,你又何必对一个弱女子疾言厉色。” “臣不敢!臣只是认为以娘娘的美貌,不该在有外男的场合出现,会引起议论,扰乱皇上和臣子,无法静心读书。” “哦?” 方才还在皇上怀里掩面哭泣的姜娴抬起头来,娇滴滴地瞅向他:“厉大人被臣妾扰乱了吗?” 何等诛心之言。 厉明玉连忙否认,姜娴便笑说:“既是没有的事,厉大人不必再提,臣妾相信能到清流斋读书的大人都是心思纯正的读书人。若是有不能静心的,那就远着点清流斋吧。” 厉明玉还欲分辩,却倏地反应过来姜娴这句话的高明之处。 他和张明慈的来意,就是想往清流斋上塞自己的人。 他要说静不了心呢,那正好不用他推荐的人。 真是粗中有细,把他的话顶回去了。 “皇上如果想将妃嫔召来读书,臣认为也是使得的,”张明慈把话接过去,徐徐道:“臣推荐的人选,想来也很能欣赏娘娘的歌喉。” 只要能塞人进来,荒唐点又如何? 两老步步进逼,只好由祸水出手。 “两位大人明明方才还想拆散臣妾和皇上,” 姜娴把嘴一瘪,又假哭起来:“臣妾不想在如此冷酷无情之人面前跳舞,臣妾难受,臣妾心口痛,名单在哪里?皇上要给臣妾做主,臣妾不要看到名单上的人!他们都想让皇上见不到臣妾。” 自古君子怕泼妇。 在职场上,往往能见到温和的领导手边有个蛮横不讲理的下属,遇到要争取福利的场合,便派此人上场开撕。这种角色往往以中年妇女胜任,毕竟在华夏的传统思想中,大男人和泼妇拉拉扯扯,争吵不休是非常狼狈不体面的一件事。 于是要脸的大胜而归。 姜娴并不认同这种思想,但不妨碍她利用这一点。 她是皇帝的下属,她代老板耍泼,升职加薪还能少得了她?上司能少一个能干的下属,但要和其他部门掰扯福利待遇,那肯定少不了会撕会吵架的那个,是喷子总会发光的。 “清流斋本是朕一个放松听书之处,两位爱卿觉得有用之人,多在朝堂上表现便是,朕乏了的时候只想见些知情识趣的人,更不想惹得爱妃不高兴。” 皇上摆了个无奈的表情,俨然“惧内”的昏君模样。 见姜娴又要闹,他只好很惋惜地将名单交回张明慈:“这张单子便不必再给朕看了。” 张明慈强笑着谢恩。 向来勤勉的皇上为何被迷得荒唐起来? 要让两人相信这点,就必须有一个有足够说服力的绝美祸水出手,这也是姜娴今日把光环拉满的缘故。 两人离开清流斋后,讨论皇帝的表现:“皇上不像会召妃子来唱歌作乐的性子。” “可是顾嫔娘娘的歌声,委实悦耳,让老夫明日再来也是愿意的。” “唉!唱歌好听有何用,性子那样招人嫌。” “那倒是,辛苦你了,竟被一妇人指着骂。” “皇上正把她捧在心尖上宠,我等又能如何?不过看样子,皇上立这清流斋,竟是真用来听书作乐的?若是顾嫔只去这一回清流斋,那便是圣上故布疑阵,糊弄老夫了。” 两人都觉得顾嫔娇蛮任性,着实可恶。 她夸张的表现,倒把皇帝的摸鱼合理化了。 ------------ 第一百一十九章 皇上在乾坤宫以外的地方搞了个地方读书,本应是值得群臣琢磨的一件事,却被顾嫔惊艳一舞给打了个岔。 人啊,总是愿意听风月传闻。 特别是跟皇家沾上边的,更乐意传了。 皇帝有意纵着,于是大半天功去下去,没人关注清流斋的真正用处,都八卦顾嫔到底有多风华绝代去了。那五个翰林官得了皇上的私下授意,被允许跟人谈谈顾嫔的事儿……没说得很明确,只说若有人问起,不必刻意保密。果然一出宫回到翰林院遇上同僚,便被围追堵截着的问,问他被皇上点名传去清流斋,可有什么收获? 只听这人应了声,便道还好,只是见到顾嫔娘娘了。 “顾嫔娘娘?又没到后宫去怎么见到的妃嫔,她来给皇上送汤水?” 第85节 “皇上传她来唱歌。” 喝歌?这又是什么作派。 同僚来了兴趣,其他人也追着问,有不怀好意的问唱的什么小曲儿,这人又说不是:“清流斋是读书的地方,唱寻常小曲不合适。” “除了小曲还能唱出什么大道理不成?” “顾嫔娘娘她唱的《政治通鉴》。” “……哈?” 翰林院的小伙伴惊呆了。 要说这事奇怪吧,要是皇上把宠妃传来唱曲,那很简单,定性为风流皇帝的狂行便是。可她唱的又是极正经的内容,这倒让大家有点拿捏不准它的性质了。 有争议,便有讨论空间。 不过最令大伙关注的,还是顾嫔的容貌。 入宫后一路顺风顺水的升到嫔位,听说连容贵妃也因她被皇上罚过,急得云麾大将军匆匆递折子求情,可见其荣宠。 有此待遇,得美成什么样子? 提到顾嫔,这人已经克制过,可还是止不住的在面上露出迷醉神色:“娘娘身份贵重,晚生怎敢评价?……就四个字,倾国倾城,嫔位是委屈娘娘了,你们自个想想。” 无子封嫔还能委屈! “我不管,你别光四个字,形容一下怎么个美法呗,同样是两只眼睛一个鼻子一个嘴巴,能长成什么样子可得你这般评价。” 众人起哄。 他却摇头:“那可是娘娘!能让我看到长相还得了,想知道顾嫔鼻子嘴巴什么样子,问上回万寿节有幸进宫的大人去。她戴着面纱,我只看到她的一双眼睛。” 这人背着手晃脑袋的跟同僚吹了一波顾嫔的眼睛有多美。 难得的是眼神得清直,媚而不妖。 更值得称道的她的声音,不是寻常歌姬可比拟,人一下子沉浸进去不说,唱出了震耳发聩的效果,声音像从四方八面传来,这嗓子要是用来传道那不得了,人当场直接给超度了。 同僚听他吹完,第一直觉是不能够吧。 按他这形容,顾嫔还能是凡人? 光色艺双绝不说,有这唱歌歌声从四面八方传来的技能……得是活神仙吧。他们是不太信的,觉得有夸大的成分,便去问了同样在场的另外四人,结果得出的评价一个比一个高,一个赛一个的离谱。 排除掉四人一起撒谎的可能性,便只有顾嫔真有这么美了。 “按你们这么说,顾嫔真就神仙妃子没有缺点?” 其中一个翰林官想了想,说也不是:“美则美矣,性情没传的那么好,娇蛮矫情得很,厉大人被她胡搅蛮缠得直叹气。说了她两句,她便说再也不要在清流斋见到厉大人了,脾气非常大。” “厉大人学富五车,能说不过她一个女的?” “说两句她就哭倒在皇上怀里,任你有多高的学问,也不能够欺负弱质女流吧!” 文人都要面子。 一句好男不与女斗,便如同紧箍咒一样,将厉明玉束缚住。 事后再反应过来,已经晚了。 顾嫔的“祸水”美名便传了出去,盖过皇上另建清流斋一事的新闻。 ※ 这事儿很快在后宫中也传开了。 事关前朝,太后为了避嫌,竟也不好相劝,倒是慧嫔得知此事后,板着脸就到长乐宫哭去,太后耐着性子不作声听侄女哭了一会。见太后不安慰自己,既不提出个解决办法,也不说要罚顾嫔,便收住哭声,委屈道:“姑母难道也偏心顾嫔,不管雅儿了么?” “若是哀家管了,皇上不去倚竹轩,会来翻你的牌子吗?” “……” 慧嫔真是肺管子都被扎穿了。 太后冷然:“哀家是你的姑母,却也是皇上的母后,你自个回去想想,别总来跟哀家哭!” 慧嫔被训得讪讪,红着脸退出去。 嬷嬷送她出来时,提点道:“娘娘可还记得,太后才刚遇刺?娘娘下回来,多关心关心太后,兴许能把关系修补回来。”别总想着让姑母把皇帝绑到她床上。 失魂落魄的慧嫔并未将这劝告听进去。 ※ 昭阳宫。 容贵妃听闻此事,便把姜娴传来想问她真伪。 结果人是来了,身后却跟着个灰突突的“赠品”,容贵妃看陈答应的视线里充满嫌弃:“本宫记得只传了你一人前来。” “她一个人待在倚竹轩无聊,贵妃该不会差她一口吃的吧!”姜娴笑说。 容贵妃最受不得别人怀疑她穷。 因是饭点,便直接传来一桌好菜给陈答应单独开席,贵妃只有一个要求:“她不能和本宫同桌吃饭,你要陪本宫用膳。” 也就是说单独给陈答应开了一桌。 昭阳宫里走的是贵妃份例,加上容贵妃自个的财富,一桌菜自是富贵无比,被单独分出一桌来吃饭的陈答应用宫女奉上的燕窝漱了漱口,感觉被小看了,又好像没有。 “本宫听说你在清流斋的事情了。” 容贵妃正要开口,昭阳宫外的宫人却通传皇上驾到。 众人前去接驾,待皇上走进来坐下,正好就加双筷子。 他纳闷地瞥了眼在角落单独一桌的陈答应:“怎么不叫她起来伺候?” 答应的位分太低,也就比官女子好点,在两个高位妃嫔面前,当成宫女使唤也是很合理的,反倒是单独开一桌给她的场景颇为诡异。陈答应腮帮子里塞满菜,惶惶然地站起来,皇上看到她就脑壳痛:“也罢,你坐下继续吃吧,难得贵妃有容人的雅量。” 容贵妃抿嘴:“臣妾何时不容人了,是她们没本事。” 陈答应听在耳里,心中大乐。 可惜没带荷香来。 不然得让她听听,容贵妃夸她是个有本事的人呢。 ------------ 第一百二十章 伴舞 皇上晒然一笑,没追究贵妃到底是否有容人之量的问题。 他享受了一会贵妃的伺膳,才说道:“清流斋之事,是朕执意为之,非顾嫔之过。” 听听这话。 劝和态度,满分。 劝和效果,零分。 这要不是两人关系缓和,贵妃听到这话又得炸毛——在她面前这么维护另一个女人,搁这装英雄救美呢?更令人生气了。不等贵妃皱眉,姜娴赶忙说:“皇上,贵妃只是关怀臣妾,怕别人说臣妾不好。” 皇上看向贵妃:“你俩关系竟如此之好了。之前顾嫔烧得糊涂,念叨的也是你的名字。” 要换作旁人,肯定顺杆子爬,在皇帝面前表演一出姐妹情深。 容贵妃她不。 皇帝没来之前她跟顾嫔好得能暗中拉小手,皇帝来了她把脸一板:“泛泛之交罢了,说不上多好,顾嫔倒是跟皇后更亲热些。” 皇帝听得心中直点头。 对劲了,瞧这对皇后浓浓的敌意,这才是他所熟知的贵妃。 “朕还以为你对清流斋的事有意见。” 容贵妃说她是有意见来着。 皇上问:“可是觉得,朕有做得不周全的地方?” “既然顾嫔能去,臣妾也该去得。” 容贵妃理所当然道。 “你……你去?你去干什么?”皇上露出点惊容来。 和百无禁忌的姜娴不同,贵妃出身世家大族,是个非常自重身份的人,在特别重大场合如万寿节就算了,寻常日子让她在普通臣子面前唱歌跳舞……别说光戴面纱了,用麻布袋将全身套牢,她也不乐意。 “臣妾会舞剑,顾嫔她不是唱歌动听么?赶明儿就她唱歌,臣妾舞剑。” “读书的地方,杀气这么重不好。” “怎么不好了……皇上就明说了吧!不是杀气不好,是臣妾不好,对么?”贵妃筷子一放,嘴一瘪,端是把美人受委曲的情态流露了个十足。 皇帝看得直叹气。 毕竟容贵妃这回猜对了一半,她的确不能去清流斋,却不是因为皇帝不喜欢她,而是因为清流斋是皇帝培养“自己人”的地方,贵妃代表着容家的势力,哪怕她表现得再爱皇上,皇上也断然不会让她接触这片自留地,反倒对姜娴用得非常放心。 这便是站队的艺术。 看明白这一点后,姜娴便知此事与争风呷醋无关,笑说:“贵妃又怎会不好呢!只是贵妃的身份贵重,和臣妾不同……” “你怎么不贵重了。” 听到姜娴自贬,容贵妃扫来不善目光。 姜娴:…… 娘娘怎么是个高端版陈答应啊? 她是发现了,贵妃的爱恶分明到非黑即白,是个极敏感的二极管性子。 “贵妃说得对,你是太后亲封的顾嫔,身份人品都贵重,”皇帝也拍了拍姜娴的手:“只是贵妃啊,清流斋里出入的臣子官位都不高,你要是在那出入,都不用云麾将军,容夏执该觉得朕不疼你,进宫来念叨朕了。” 容夏执是容贵妃她长兄。 是容家骁勇善战的小哥哥又一枚呀。 燕赤推崇男尊女卑,但对男女大防的态度比较宽松,更多是名门望族自持身份才会拿来说道的。 第86节 而容家,正好就是名门中的名门。 “那皇上有想过顾嫔她父亲的心情么?天底下的父母心,想是一样的。” 贵妃道。 皇上的视线落在姜娴身上,姜娴说她觉得贵妃娘娘说得太有道理了:“皇上若是能将臣妾的父亲接来清流斋,无论是要他来陪读,还是要他来伴舞,臣妾想他应该都会很荣幸,很高兴的。” 姜娴轻描淡写就给亲爹安排了个伴舞的活儿。 只要没有道德,就没人能道德绑架她。 心中无礼法,出手自然神。 “这,顾嫔是认真的么?” 这回连皇上都惊讶了。 后宫妃嫔利用宠爱为家里谋求职位不稀奇,但谋求伴舞位置还是第一次见。 姜娴很认真的点头:“皇上要是不嫌家父年纪老迈,在翰林院给他弄个职位,接来清流斋也是极好的。” 那可是翰林院,天底下读书人削尖脑袋做梦都想进的地儿,她爹那个清贵文人的性格,又怎么会不喜欢。 所谓非进士不入翰林,非翰林不入内阁。 以姜恪当年的科举成绩,是连翰林院的边儿都够不上的,只能到地方基层当官吏。 皇帝转念一想,居然觉得很不错。 他感谢顾嫔为自己出谋划策,为自己办事的人很应该得到奖赏,嫔位已给,剩下的也就只能施恩在其家族上:把她爹抬到京中做官……很可以啊!官位不必给得很大,到身边来瞧瞧是个什么样儿的人,或许有用得上的地方呢?这个时候,皇帝仍然心存期待——顾嫔如此玲珑心肠,说不定她爹就是个科举遗珠,到时候朕又得一人才。 他陪两人用完膳,便回去乾坤宫继续翻奏折了。 容贵妃想破脑袋也没想明白,她是怎么说了半天,结果给顾嫔她爹谋了个进京当官的机会来。 姜娴:“这回真得谢谢娘娘了。” 目的没达到,容贵妃心情不太美妙,语气也冷下来: “别光嘴上谢,让你父亲给本宫……斟杯茶。” 她本想说给她磕两个头。 因为对象是姜娴,话到嘴边才缓和了三分。 不料,面前的姜娴却双眼一亮,笑了起来:“家父是外男,又是微薄官身,不便见娘娘,等他到了京城,臣妾便让他到将军府去,让娘娘家中的父兄代喝这杯茶,娘娘你说可好?” 绿豆芝麻官进京,光有宠妃当保护罩不够稳妥。 姜娴是最宠辱不惊的性子,贵妃虽没对她存恶意,却习惯了嘴上不饶人,她便化被动为主动,接住她扔来的话,化为机遇。 果然,容贵妃笑起来: “你倒是会想!行吧,本宫会跟家里说一声,承了你父亲这杯茶。” 朝廷官员的敏感度都高。 姜恪进京后能去容府作客,便等于在脑门上盖了个容家的戳,保证没人敢给他小鞋穿。 和召进京旨意一起快马送到梅泽县的,是顾嫔的家书。 姜恪收到的时候,还没打开来,就被妻子一把抢过:“快让我看看娴儿写了什么!” “你又不认字,你抢什么呢?” “我就摸两把女儿写的字。” 张氏的手非常珍惜地抚过纸张,接着变脸:“还不快把内容念出来!娴儿有提到我么?” “皇上要把我召进京!” 姜恪看完第一行,面上露出狂喜。 接着看第二行:“到清流斋……清流斋什么地方?算了,反正听名字像好地方……当……当……” 张氏催促:“当什么?” “……当咱闺女的伴舞。” ------------ 第一百二十一章 花瓶辅政 姜恪是个端庄人,哪怕算是个官身了,也没吃花酒的毛病。 歌舞表演他看过,看得不多,但知道是年轻貌美,身段曼妙的娘子跳的,也听说过自家闺女在万寿节上一舞动京华的事儿:“难道是娴儿在皇上面前说自己的舞艺源自家学渊源?那也该叫我去才对,你一个男人懂什么是跳舞……不过既然娴儿把牛皮吹出去了,我不管,当家的你得给她圆上,进京之前去学一学跳舞吧!” 姜恪吓一跳:“胡闹!” “欺君是大罪,你能不替女儿圆谎?” 因上无高堂,两人又正属壮年,举家搬进京并不是难事。 张氏瞪他一眼,回屋收拾牌位去。 独留姜父一人彷徨无助。 不久,跟着圣旨先后送到姜恪手中的,还有来自顾嫔娘娘的书信。 除了书信,还有一千两银子。 姜恪把妻子叫出来一起读信,张氏抱着牌位正擦着呢:“你念出来呗。” “女儿知道你识字不多,写的都是些大白话,你就看呗还要我念出来。” 姜恪看了两眼信的内容。 由于有些羞人的部份,他不太想念出来,就想让她自己看。 张氏赏他一个白眼:“我把牌位都拿出来了,祖宗和你原先那位不得听听说的啥?姜家往上数三代也是第一回 出了位有品级的娘娘,从皇宫里回来的信,该一家子一起听。” 话都说到这份上,姜恪只好硬着头皮读信。 女儿在信上说了——虽说穷家富路,来京路上却切勿露富,银子捏在手上应对不时之需,用来进京后安家的,买个合适的院子居住。 “爹娘不必担忧,银子的来路非常清白……” 姜恪正欣慰着呢,就看到下一行:“是女儿和贵妃下棋,从她手上赢过来的。” “……” 闺女怎么在宫里聚众赌博啊! 还玩儿得这么大! 连他这当官的,都知道后宫里该是不许赌钱的。 [爹娘放心,宫规不许赌博,所以女儿是在陪太后去庙里上香时,和贵妃赌来的银子。] 在寺庙里赌博,他仿佛听到了姜家功德清零的声音。 [女儿在后宫里过得很好,伴舞一事是皇上开玩笑说的,等父亲到了京中,皇上自有安排。另外,女儿和容贵妃有一茶之约,麻烦父亲代女儿到容府走一趟,给容大将军斟杯茶了。] 姜娴在信中浅浅交代了经过,没说得太明白。 但哪怕是官场菜鸡,姜恪也明白女儿是怕老父亲在京城人生路不熟,连山头都给他提前安排好,他人到了去拜一下就行。 得女如此,父复何求? 在信的结尾,姜娴叮嘱的第一件要紧事,便是两人的二胎。 她在朝中无人,既然大号不行,抓紧练个小号出来。 姜恪一想,他长女不是挺行的吗? 都是嫔主子了。 再一想,懂了,这个不行的大号指的是他。 “娴儿真是的,怎么指点起爹娘屋子里那档事来。” 张氏臊得脸热,她也想抓紧生个儿子,免得家业无人继承,日后她和姜恪去世,娴儿在娘家没有依仗。要是她能生儿子,娴儿出嫁后万一在夫家受了气,还有小舅子能上门讨要说法,姐弟之间也有个照应。不过这事儿她也急了好几年了,没用,肚子里还是一点动静都没。 信里还附上两帖药。 姜娴叮嘱到进京安顿下来后,再煮来给娘亲喝。 怕书信会经他人手,她对药效只字不提,赌的就是张氏对她的信任。 ※ 且说回后宫中。 系统:【宿主第一回 购买易孕丹药,居然不用自己身上,走审批流程累死系统了。】 姜娴:【人的目光要长远,我皇儿的伴读需从娘胎里抓起。】 姜娴:【再难审批,也比那个要把易孕丹药喂给家里猪牛,发展畜牧业的简单吧!】 系统想想也是。 起码是用在人身上,不挑剔了。 另外一帖药,是温养滋补身体的。当初原主被渣男退婚,张氏上门替原主讨说法,结果战斗力太低,脸皮没渣男他妈厚,反被冷嘲热讽了一番,回来看见打小养在身边的继女积郁成疾,更是气得伤了身子……姜娴想替原主尽孝,必照顾得妥帖。 那一家子也等着,早晚有清算他们的时候。 既然是嫌贫爱富攀高枝的品性,看到姜家过得越来越好,只怕比钝刀割肉还疼。 系统不挑剔了,转而问起宿主什么时候也给自己来一帖药。 姜娴不着急,她还有任务在身呢。 “拜见顾嫔娘娘。” 清流斋里,单独搭了个屏风跟座位给姜娴坐。 经过第一日后,被召来的官员都被皇帝问过一些吓人的问题,能答得上,心态够好的,才被他留下。得知皇上是要培养出一批自己的心腹,被选中者既是狂喜也是惶恐。待皇上和老臣杠上,那些朝中大臣是不能拿皇上如何,却能拿他们这些为皇上效劳的开刀,当纯臣的风险太大了,指不定哪天就成了炮灰,可现在说不干,立刻就能当一盅骨灰。 也是大幸,没有让皇上失望的。 姜娴便成了他们议事时的烟.雾弹,不时也放出一两首风花雪月的诗出去,说是在清流斋作诗时出的佳作,还得了皇上的赏。 第87节 顾嫔娘娘的名声也传得越发神乎,成了皇上离不开的心尖宠妃,连和翰林官作诗词文章都得带上,不得了。 因为她背后没有世家势力,皇上对她很放心,议事也不避着她,官员觉得她出身低微又是大花瓶,即使旁听着也听不懂,随她去了。她也不发表意见,就在屏风后静静地听着,不时给皇上剥个桔子喂到嘴边去。 然而,听了两天姜娴就听出问题所在了。 清流斋这,缺少有经验的人才,全是实习生。 只不过,能到皇帝跟前的实习生都不是等闲人士,全是清北尖子生,光是985都进不了翰林院,皇帝有着理论来说最万里挑一的一副好牌。人均ssr,但没有练度,拿他们去跟那帮老狐狸对上,多半要折出去一两个。 姜娴决定给自己争取一些表现机会。 (本章完) ------------ 第一百二十二章 后宫第一特助 首先,姜娴发现清流斋没有会议记录。 这也是燕赤朝还不流行会议记录的缘故。 字字句句会被记录下来的,多是重大场合。如由皇帝下旨,召集不同派别的学者学表己见,讨论某个议题——华夏历史上也有,例如知名的“盐铁会议”,日后成了非常珍贵的史料。 而在清流斋议事,议过即执行。 乍看是没问题的,大家都是顶尖读书人,能记不住上回会议说的事?他们记得住,皇上却经常记岔。 毕竟皇帝每日要处理的折子数量,和他们不是一个量级的。 姜娴便要来文房四宝,在他们说话时用以前上班时的方式记录下来,整理好交给皇上。这里头不是单纯地把会议对话内容记录下来,她辅以自己的理解,在重要之处加粗,标下划线,以及将彩色的纸条裁好,做成简易便利贴,附上一小碟浆糊。 每一页都是单独的,能随时拆下来,要交给谁办事都好使。 皇上一开始以为她是坐得无聊弄出来的小玩意,因是她做的,便拿来用了,以示恩宠。 结果三天过去,他就跟皇后一样,沦陷了。 没办法。 实在是太方便,太好使了! 因为在清流斋里议的事是额外的劳动,是背着朝中大员去密谋的事,皇上还有正事要办,经常得在晚上拨出私人时间来复核。之前没顾嫔做的记录,他要在心里来回翻着思考,非常费神,还容不得旁人打扰,思路一被中断就要发火。 他心里烦得很,只是想想先帝不也是这么过来的? 人想办实事就不能求轻松,往那一躺当个木偶皇帝最轻松,他愿意过那样的人生吗?他不愿意。 这些烦心事在姜娴看来,都是不必要的。 就好像她接手过不会用excel的实习生,工作上要按行求和,他便把行上的数据挨个加好,再下拉公式。 但问题是,excel可以自动求和的。 懂得用工具,知道省劲,把精力用在刀刃上,才是一个集团决策人该做的事。 以前不知道,姜娴就帮他知道。 人啊,一轻松了就回不去了。 姜娴不作声地干了秘书的活,要是在明朝,这活该由权宦接手,但燕赤朝不鼓吹重用太监,太监明面上都是不许识字的,皇帝身边没得用的人,便让她占了这个坑。 走这一步,姜娴也是经过深思熟虑的。 贸然对政事提出意见,即使是真知灼见,也容易让皇上心中起芥蒂。 先干秘书的活,试探皇帝的底线,再顺势加入其中。 要是是个极反感女人干政的皇帝,她也能把试探的脚收回来,开个小可怜光环,说自己只是太爱皇上,太想为皇上分忧了!那活页本上,也只是记录了大家的发言,没加入她的见解呀。 ——其实是有的,加粗和标下划线的地方,便是她“处理”过的信息。 若皇帝非常抗拒,她便装傻。 若皇上不抗拒,她就得寸进尺。 进可攻退可守,职场老油条永不犯错。 夜里,皇上的心情甚佳,拿着活页本问她:“娴儿是如何想出这些独特符号的?这个把字写得粗大的巧思也很精妙。” “臣妾想着皇上每日要操心的事那么多,晚上看密密麻麻一行又一行的字,那多烦人?这字体粗细有别,皇上一眼便可看到重点。” 皇上感叹:“就是记录起来麻烦。” 确实麻烦。 姜娴却扬起柔和乖顺的微笑,挂着小可怜光环,拉着皇上的手喁喁细语:“再麻烦,也没有皇上治国辛苦。” 姜娴把所有超出时代的巧思都归因于太爱皇上了。 这个理由对天子来说,非常充份。 他就是这么有魅力! 对皇上的恋爱脑是后宫第一生产力。 “熬过这一段就好了,朕把权力收拢回来是天经地义的事情。从前他们辅佐朕是有功,可揽着权不肯松手就是他们之过,”皇上一顿,将她搂入怀中:“在娴儿你这朕说话不讲究,你该忘的忘,该往心里去的也记着,这天下终归是姓谢的,知道这点分寸,朕也记住情分,你日后可和贵妃多来往,却不能什么都说与她听。” 周边战事频繁,皇帝有长久用得着容家的地方,他们三归年五载的倒不了台。 贵妃一日无子,容家就一日安全 姜娴点头说知道:“臣妾只想为皇上分忧,又怎会拎不清的添乱?好活赖活都看皇上的意思,臣妾胡乱传话,指不定反倒害了他们,无端作孽。何况臣妾的心不大,只装得下皇上。” 董事长跟高管,该站哪边,姜娴分得很清。 皇上心里有成算,她横插一脚硬要当好人,到头来只会失了皇上的信任,也害了别人。 “还是和娴儿说话舒心。” 皇帝自我感动的同时,又想起后宫里的其他人。 他有太多烦心事,却得憋住。 妃嫔不一定理解他,而让另一个人理解自己,又是极费劲的事。 心有灵犀太罕见,但职场小棉袄懂得向下兼容,是迎合上司的一把好手。 “许多事朕不能和慧嫔她们说,陆容华也是心里有成算的,楚家倒是安份,但皇后忙碌,朕倒不好拿别的事烦她。” “她们不懂皇上,臣妾爱听,哪怕不懂,臣妾也愿意去学……皇上可会怪臣妾僭越?” “娴儿待朕一片赤诚,朕断不会辜负你,又岂会怪罪。” 加了柔光滤镜的顾嫔看上去美极了,眉眼缱绻绵软,生出一片脉脉情意的错觉来。这完全满足了一个工作狂对伴侣不切实际的幻想——一个有恋爱功能的办公助手。 说到这里已经交心,但姜娴仍觉不够,得加深“旁人不懂他”这个印象来固宠,于是她想到了隔壁那位:“陈答应人很安分,皇上下回可到她那里坐坐。” 在家世不显的小花小草身上,兴许有新发现呢。 皇上没察觉出他的红颜知己给他挖了个坑,居然觉得这建议不错,翌日下了朝真到倚竹轩偏殿坐了会,问若是底下的人不服管,陈答应会怎么办。 “怎么会有宫人不服管?” 陈答应一脸不可思议:“臣妾偏殿里的宫女就对臣妾极之信服,因为他们认为臣妾聪颖异常,绝不会质疑臣妾的每个决定。” 皇上:…… 旁听的梁遇寅:…… 两句话把话直接聊爆了。 朝中老臣都对皇上不大信服,这正是他的痛点。 皇上宽和,并不与妃嫔计较,只默默内伤许久,也不想久待了。只是他想到顾嫔和陈答应交好,两次召她来却不临幸她,怕会让她日子难过,便赏了些银子下去,又暗示过年会抬举抬举她的位分。 梁遇寅见状心中一叹: 看看这应对,这德性,还能得赏晋位,陈答应这才叫拜对了山头啊! (本章完) ------------ 第一百二十三章 无子? 翌日请安,跟在姜娴身后的陈答应便得了无数斜飞来的眼刀。 慧嫔把玩着手上的佛珠手串,那是太后赏她的物件之一:“昨日皇上到倚竹轩,却不是去探望顾嫔,而是去了陈答应那儿,真是难得啊。” 她目光落到陈答应身上。 可惜陈答应位分低微,已经很久没在请安时说过话,没反应过来慧嫔把话递过来了,仍然低眉敛目不作声。陆容华懒洋洋道:“听闻皇上只坐了一会就走,看来虽然同住一轩,陈答应却不如顾嫔会讨皇上的欢心啊!” 说得好,容贵妃听得十分称意。 这回陈答应有反应了。 她先是偷瞄了眼姜娴,发现她不打算说话后,也跟着装没听到。 反正没点她的名嘛! 一个答应,本就不配在建章宫请安时擅自说话。 慧嫔目光如利箭般穿来,落在陈答应身上:“陈答应一声不吭的,别人还以为我和陆容华欺负了你呢!” 这是要逼她表态了。 陈答应的心态很光棍,她横竖是个答应,没有品级包袱,旁人说她胆小不得宠,她能笑着说是啊,要是得宠还会只是个答应么?知足常乐。 陈答应福了福身:“回慧嫔娘娘的话,娘娘们说话,哪有臣妾一个小小答应插嘴的份呢,只是不知慧嫔娘娘有什么要问臣妾的,臣妾肯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无知则无畏,陈答应只觉得上流人士们都在发瘟。 昨天是皇帝来问她问题。 今天是慧嫔来问。 唉,怪不得爹妈说她打小就聪慧,合着进宫不是来承宠,是来解答百家疑问的,慧嫔这么爱问她问题,看来很没有慧根,索性改封号为笨嫔,把慧字赐给她好了。 第88节 慧嫔一脸不快:“不过是请安时姐妹闲谈,你倒弄得严肃起来,真是说不起笑的!我们只是好奇,你和顾嫔向来要好,怎么她不传授你讨得皇上欢心的法子?” 她以为能戳中陈答应的痛处。 陈答应却道:“慧嫔娘娘误会了,皇上很喜欢臣妾呢。” “……喜欢你,他怎么不留下来?” 陈答应疑惑:“喜欢为什么就要留下来?” “那你说说皇上喜欢你什么?” 是平庸的外貌,干瘪的身材,还是低微的出身? 慧嫔被她三言两语绕得气结,腹诽也充满了偏见,其实能中选入宫,陈答应虽不是顶尖一流的大美人,也是小花级别的清秀可爱美少女,倒比靠有个太后姑母身居高位的慧嫔要貌美三分。 说到这个,陈答应露出自信神色: “皇上欣赏臣妾聪慧,能为他解惑。” 此言一出,连原本心不在焉的姜娴都坐直了身,回头望了望她。其他人跟陈答应并不熟,无法透过她的自信微笑看透本质,一时有点捉摸不透起来。 是了,皇上昨夜虽然没有在倚竹轩偏殿宿下,但也赏了衣料过去,可见并无不悦。 再道,陈答应不如顾嫔貌美,顾嫔把她留在身边,待她极好,这不沾亲也不带故的,难道…… 难道陈答应就是顾嫔背后出谋划策的军师!? 一时之间,无数意味深长的目光落在二人身上。 ※ 而当天,依旧对后宫诸事颇为关心的皇帝听到自己被陈答应传道解惑的事儿,脸上一黑。梁遇寅见状,试探性的问道:“皇上不喜欢她,她还敢在外吹嘘,一个答应敢自称为万岁爷解惑?挨一顿板子也是使得的。” 皇帝却摇头:“她再愚笨,也是好好选进宫里的秀女,年岁稚弱,受不住一顿板子。罢了,以后朕少去寻她便是,陈重光不机灵,教出来的女儿也是榆木脑袋。” 梁遇寅垂首:“皇上宽和仁慈。” 皇帝笑而不语。 要说皇上想杀的人,前朝和外面的可多了,他第一想杀的便是至今仍在外流窜,不时作妖的乱党头目,第二便是自他亲政以来,不断阳奉阴违的老东西……排资论辈,都论不到要欺负一个直肠子的小姑娘,算了。 皇上想算了,其他人不这么想。 这个年过的,宫内平淡,宫外事端频生。 有人上了折子,说皇上无子,应该勤快点往后宫播种,实在不行过继一个也行,谢王爷不还活着? 皇上差点被气坏。 上折子的是厉明玉一党的,也听陆家的话,倒不是真想换个人来当皇帝,而是拿这事当筏敲打皇上——后宫美女如云,多流连温柔乡不好吗?非得事事亲政?也不想想自己还膝下空虚,皇位不稳呐。 再有诛心的,说皇上每日将顾嫔召去清流斋,顾嫔独占宠爱却没承担起开枝散叶的重任,不如斩了以正后宫纲纪。皇上勃然大怒,当即赏了此人二十廷杖,送回府时只剩一口气了。 皇帝这回是真不高兴了。 他觉得科举考进来为朝廷卖力的便是他的臣子,对待为自己办事的人要宽和,能讲道理就不杀生,结果人上来啪一折子就要他打杀自己最亲近的妃嫔。 什么意思,朕没梭哈,你掀上桌子了? 皇上气涌如山,把人拖出去受廷杖后,淡着声线道:“朕后宫诸事,由皇后管理得井井有条,你一开口便要将救太后有功的顾嫔杖杀,真当朕没有脾气,不舍得治你的罪,还是想让朕当这不孝的名头?宋事安,顾嫔肩膀上的伤口还没好全呢!” 见皇上动了真怒,殿内跪倒一大片。 他们口中呼着皇上息怒,皇上恕罪。 行刑的地方很远,他们听不到宋事安的惨叫,心仍是颤的,接下来议事时就收敛了许多。可若是动手能解决一切问题,皇帝就用不着烦了,接下来,顾嫔独占雨露却无所出的声势越演越烈,大有将她传成祸国妖妃之势。 一来,顾嫔动了后宫许多世家女子的蛋糕。 二来,他们知道皇上珍重顾嫔,故意令他痛。 当日,容贵妃将姜娴召去,桌上放着一大海碗黑漆漆药汁。 刚煮好的药还未放凉,往外咕嘟咕嘟的冒着气泡儿。 姜娴:“终于要给我灌红花药了吗?” (本章完) ------------ 第一百二十四章 皇上病倒 容贵妃拿起碗,又放下了。 她养得纤长如玉葱的手指轻轻点了点那碗药:“本想泼在你的身上,然而药材价贵,想想便算了。”其实再名贵的药材,在容家面前都是常备药罢了。 “这些年来,父兄一直为本宫无子之事悬心,容氏族人征战四方,搜罗回来的珍贵药方多不胜数,其中交由宋院正鉴定过的,才会送到本宫手上,不至于有害。其中这一帖,是孙太医认为最适合你身子的。” “这里刚好是两人的份量。” 容贵妃的视线落在旁边的两个空碗上:“你来舀,我们一人一碗,你每隔一天便来昭阳宫喝,省得过了别人的手,给本宫徒惹麻烦。” 出身世家大族,又当了多年贵妃,容贵妃并非无脑之人。 放在一碗让姜娴亲自来舀,乍听是使唤她,让她干下人的活儿,实际却是让她安心,确保碗里没有任何机关,二人喝同一碗里的汤药。昭阳宫里有独立的小厨房,贵妃治下严格,在她这喝药安全。 姜娴愣住。 她以为贵妃叫她来,是兴许得了什么新的补品,找她一块儿尝尝,却没想到是生子秘方:“贵妃……” “以前也有人笑过本宫生不出来,无法为皇上开枝散叶,那个人被我哥整死了,把他得意吹嘘的香火也过继给旁人,” “但别人的事,本宫不能让容家多管,” “但家里给了本宫的药方,本宫不小心煮多了,分你一碗也无妨,” “早日调理好身体才是正理。” 见姜娴还在发呆,贵妃不禁有些着急:“后宫现在无论谁遇喜,不管皇子公主,都是极贵重的,若让旁人占了先,本宫宁愿是你怀上……算了,秋云,秋堂!” 贵妃的耐心进度条宣告到头。 秋云秋堂一福身,一个把姜娴按在椅子上,一个拿起碗羹,吹凉了要给她喂药。 【被高位妃嫔强行灌药,宫斗点数+100】 回过神的姜娴正要说自己来,却听到点数入账的系统通知。 她登时不急了,泰然自若地让秋堂一口一口地“灌”药,灌之前还把药吹凉些,免得烫到顾嫔娘娘。 容贵妃则是等药没那么烫之后,捧起来便喝完。 姜娴一边喝,一边问系统:【这药有助孕功效吗?】 【没有,只有滋补身体的功效。】 【根据系统扫描该时代,并不存在克罗米芬、来曲唑等等促进排卵的助孕药物,最接近有助孕功能的为“先天归一汤”。】 想想也是,医疗水平摆在这。 科技昌明如现代,也有大把男女为生子苦恼,何况古代。 ※ 承贵妃的情,姜娴便隔日到昭阳宫去,喝她“不小心”煮多了的助孕药。 容贵妃却发现此人有个怪癖。 她就不爱好好喝药,就要她的宫女灌进去。 容贵妃:“你什么毛病?” “臣妾就喜欢被娘娘硬来。” 姜娴端着萝莉音卖萌。 容贵妃横她一眼:“哟,想本宫喂你喝药?多大的面子啊,自个喝去,秋堂不必太温柔,呛死她算了。” 秋堂乖乖应声,手上的动作仍是和缓仔细的。 昭阳宫里一片岁月静好,后宫却受前朝影响,有暗流涌动。 陆容华想着过年时后宫晋封,自己多半能升婕妤,支持顾嫔祸水一说的,便有陆家的人,陆容华也是最看不惯顾嫔的人之一,就逮住机会,故意在御花园拦住姜娴,唤她来给自己打伞扇风,说她既没能耐为皇上开枝散叶,便很该做些实事。 姜娴没把这件事放心上。 倒是容贵妃第二天在建章宫时点了她的名,笑说:“瞧陆容华说的,不知道的,还以为她为皇上诞下多少皇子皇女呢,就这?倒指点起旁人来了,笑煞本宫。” 把陆容华羞得不说话了。 紧接着,后宫过年晋封,郭才人因其父在前朝有功,回到郭贵人的位置,张答应却是没动,倒是陈答应升了常在,成为后宫抱腿成功第一人的榜样。 其余的,便没再动了。 章贤妃连吃了两天锅子,弥补没升贵妃之位的遗憾。 这一步之遥,是真远啊。 陆容华盼了又盼的婕妤位,却变成了一些寻常珠宝。 这年过得淡,唯一让后宫众人庆幸的,便是姜娴她没升了。 这要再升,就是不给大家活路了! 而原以为被贵妃刺两句,晋位又略过她,事儿便过去了。结果皇上去温泉山庄七天,点了贵妃、马婉仪、顾嫔、慧嫔和冯良媛同伴驾独独撇下陆容华。 陆容华如遭晴天霹雳,在自家宫殿里哭了两天。 听到陈答应央求也想去泡温泉,可陪皇上读书分忧,皇上看在顾嫔的面子上允她伴驾,陪读则非常不必……一个答应也能跟着去!陆容华又难受上了。 更扎心的是,皇上在带众人去温泉山庄之前,吩咐了内务府将一处宫殿重新收拾出来,起名碧华宫,待顾嫔回来,即可拎包入住。 ※ 只是包括姜娴在内的后宫众人也没有想到,她回宫后竟是来不及入住碧华宫了。 在即将回宫前的一天,皇上身体抱恙。 在温泉山庄静养和回宫之间,皇上选择了后者。 因为去温泉山庄的时候,皇帝也没完全闲着,接见了两位外族来使,只当是工作太累,积劳成疾,淤血郁结而致。 第89节 可在回宫当天,他的身上便起了红疹。 见到起了红疹,宋院正再诊,才得出是疥虫感染所致的疾病,这会过人,也须安心休养。 皇上的反应却是他不信。 会过人,那就不上朝了,隔老远也得议政。 自觉隔离,居家办公,死不放病假。 皇上自觉年轻力壮,平常也很注意养生,人还清醒着,怎么不能办公了?他不信,不信的后果便是又累又难受,疹子发得连成大片,又发起高烧来。 才刚完年,后宫前朝便因为皇上骤然得病乱成一团。 姜娴没来得及去碧华宫,便被贵妃抓了过去。 “你倚仗的不过是皇上的宠爱,如今皇上病倒,若有谁想先斩后奏拿捏你,便是最好的时机。本宫的昭阳宫是整个后宫中除了长乐宫和建章宫最安全的地方。” 果然,她前脚刚到昭阳宫,太后便下令后妃无诏不得随意外出。 姜娴也变相被隔离在了昭阳宫。 这里想的是历史上乾隆感染疥疮的事。 昨天谁说我排名掉了呜呜呜明天加更我要支棱起来! (本章完) ------------ 第一百二十五章 侍疾 太后下旨封宫,后宫人心惶惶。 第二天,长乐宫里传出消息,皇上高烧不退,太后有意点两名妃嫔进去未央宫贴身伺候皇帝。皇帝当然不缺伺候的人,妃嫔进去后不必干脏活累活,只是以主子身份监督和指挥宫女太监干活。 不管皇帝这病是怎么得上的,主子生病抱恙,便是奴才的罪过。宫人心中想着殉葬的事,自然无心干活,也不利于龙体恢复,得送主位娘娘进去,让他们有主心骨,使唤他们齐心协力度过难关。 这进去侍疾的人选,必须得身份贵重,压得住未央宫的宫女太监,也敢拿主意。说白了,侍疾有功是大功,皇上驾崩了,侍疾的那位也得跟着下去,并不是好差事。 但,皇帝得的是会传染的病。 谁愿意冒这风险前去侍疾? 因为先帝废除了“朝天女”的陋习,所以皇帝驾崩,后妃不必殉葬。既然有活路,哪怕是留在宫里当太妃、庙堂里青灯古佛,或是去守皇陵,也比得那浑身长疹的病,全身溃烂惨死来得好。委身蹈义,固然能荣家人,但不是每个人都能有这种觉悟。 何况,所有太医都在为皇帝会诊。 妃嫔侍疾时过了病气,是不会得到多少诊治机会的。 这都不是医疗挤兑,这是医疗垄断。 姜娴:“两个妃嫔,皇后不去吗?” 她面上不禁浮现担忧神色。 她当然不盼着皇后遭殃,也知她身体状况不算上佳,但身为皇上发妻,似乎不得不去。 “皇后……” 容贵妃闭了闭眼,心情复杂:“她身子弱,入春寒凉的时节总要病上一回,她自请进去侍疾,太后没同意。后宫要有皇后坐镇,才不会出乱子。” “那按位分顺下来,就是你了。” 容贵妃的神色更加苦涩:“不,太后不会让本宫进去侍疾的。” 言下之意,便是她极愿意进去和皇帝同生共死。 姜娴稍一思索就明白了,容家手握兵权,将虽在外,若皇上驾崩,必天下同悲,到时候她和父兄里应外合,这天下换人来当家也是未可知的事。太后不仅不会让她接近重病的皇上,还会将她控制起来,不得踏出昭阳宫半步,更不能往宫外传递消息。 窗外下着雨,皇城被浸泡在寒冷水气中,蒙上一层拨不开驱不走的阴霾。 容贵妃的眼睛也是雾蒙蒙的,盈着未干的眼泪,她哭过许多回,静静坐着都会掉泪,两眼肿肿的。 系统:【宿主,你不悲伤吗?】 姜娴:【容我想想。】 姜娴:【现在的情况是我刚升职,集团给分了房,一切稳中向好的时候,集团貌似要突然破产。一破产,公司收回员工别墅,我得滚去睡大通铺……】 “你怎么眼睛红了,”容贵妃拿过身旁宫女的帕子,动作粗暴地为她擦去眼泪,擦得她眼睛旁边的皮肤都是红通通的:“真是孩子心性,经不住事。” 姜娴抹眼泪:“我在这干得好好的,怎么就要被裁了。” 她一边难受,一边问系统:【宫斗对象突然没了的话怎么算?】 系统:【唐太宗死后,武则天搭上李治,一切皆有可能。谢彻没有皇子,他如果驾崩,只能看看下任皇帝是谁了。】 总之谢彻一死,宫斗难度将大大提升。 “裁?朝天女的制度早被废了,不会叫你自裁的。放心吧,侍疾这么危险的活轮不到你来,上面还有一帮人呢。”贵妃宽慰她。 位分越高,代表蒙受的皇恩越多,遇事也该带头顶上。 姜娴沉吟,翻起了系统里的药品。 基础药物都有,哪样是对症的却不知道,毕竟她上辈子的身体倍儿好,轻易不生病,生病也是早上不适,吃颗药,睡一觉就浑身有劲的水平。 课程类有医书,现学却来不及了。 把系统商城的列表拉下去,还有一个大杀招。 【名称】:养崽医疗包 【类型】:一次性消耗品 【功用】:能治百病的药,但仅限对宿主的崽崽使用(包括但不限于亲生的、上了玉牒和抱养的崽) 【备注】:非常适用于某些养什么死什么的宿主 如果她去侍疾,哄骗烧得迷迷糊糊的皇上管她叫母后,被发现了得判几族? ※ 姜娴有心去侍疾,但怕是轮不到她。 毕竟在她看来,侍疾就是件富贵险中求的事。 她敢的,不富贵,毋宁死。 可事实却是家世好的高位妃嫔都很怕死,没人愿当这出头鸟——万一自己去侍疾感染死掉,受益的是家人和其他妃嫔,而皇上驾崩,她们家中有权有钱,不好说没有出路。当然,没人明面上说不愿,但也没人去长乐宫毛遂自荐。 有传闻太后属意陆容华去。 第二天,朝中就传起了另一股声音——顾嫔受宠,这回很应该发光发热回报圣恩,侍疾就该她去! 长乐宫也派了人来昭阳宫,说是太后要召姜娴过去。 嬷嬷在昭阳宫前厅等着,容贵妃转过头来盯着姜娴:“本宫把你腿打折,你就不必去侍疾了。他们不会在乎你性命的。”她要这么做,就准备好担一个残暴的名声,以及太后的怒火。 但,起码顾嫔能是安全的。 姜娴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完好的腿,笑说:“臣妾平常蒙受圣恩良多,是很该去侍疾。何况娘娘不是很担心皇上吗?有我在,就当是娘娘也去了。” 容贵妃顿住,果真露出犹豫神色。 趁她大脑过载,姜娴行大礼拜别了她,和嬷嬷一同前往长乐宫。 临走前,秋云将一块玉佩交到她手上,小声嘱咐:“嫔位未必压得住那帮奴才,原本在未央宫伺候的宫人很多都病倒了,内务府过去的人没有不认贵妃娘娘的,若有必要,娘娘让你可以……可以……” 秋云面露难色,吞吞吐吐。 三秒后,她终是把话说完全了:“可以狗仗人势。” 姜娴:“……” 怪不得宫女吞吐迟疑。 “行,娘娘的美意我心领了。” 姜娴接过玉佩,系在腰间。 (本章完) ------------ 第一百二十六章 临幸我折寿? 到了长乐宫,姜娴却没有第一时间被迎进去。 嬷嬷让她在外间稍等。 她听到里面有动静,隐约听到了哭声,却听不真切。 事关己身,太后又刻意不让她听的内容,那必须得听听了。 姜娴打开系统商城,选中增幅听力的一项商品。 【名称】:顺风耳 【类型】:一次性消耗品 【功用】:使用后的三十分钟内,宿主的倾听范围会增加百分之三百 【备注】:睡前使用很可能会导致失眠,请谨慎考虑 佩戴上【顺风耳】之后,内殿的声音在顷刻间清晰了起来。 首先听到的,是年轻女子的啜泣声。 接着,有人拿起瓶状物,倒了些液体出来,揉在皮肤上。一把较年老的声音劝说:“慧嫔娘娘,太后为了皇上的事已经非常伤神,娘娘就不能为太后多想想么” 太后闭了闭眼睛,嬷嬷用薄荷樟脑油涂抹在手心,轻轻按压着她的太阳穴。 慧嫔语气不禁激动起来:“我不过区区嫔位,既已定下顾嫔,另外一人应由容华婉仪充当,姑母却点了我的名……姑母,我才二十一岁啊!” 她流着泪,竟跟太后论起你我来。 “二十一岁,也不是稚童了。” 第90节 太后沉声说:“此事哀家已有定夺,你口口声声说姑母不怜惜你,你入宫后不得皇上宠爱,若非是哀家的侄女,又怎配忝居嫔位?让你去侍疾,是抬举你!你若是在未央宫过了病气,哀家定会让太医给你医治的,你不必惧怕至此。” 听了太后一番坚决的话语,慧嫔心里惊惶交加。 她若是因侍疾病逝,家里再送一个适龄的女子进宫便可,说不定……还称了姑母的心,毕竟她的确一向不得圣心。想到这里,她膝行至太后面前,切切哀求。 太后却是心意已决,没有转圜的余地。 在太后看来,皇帝非常年轻,往日身子也硬朗,病痛不过是一时的,慧嫔身子骨也不错,这正是积功劳的时候,日后皇上也会高看她一眼。诚然,风险是有的,可想要荣华富贵哪有不担风险的?若是皇上驾崩,帝位旁落他人,大家都要玩完。她今日正是代表太后母族去侍的疾,容不得她退缩,死也得死在未央宫里。 见状,慧嫔只能用手帕抹泪。 等了一会,太后才将姜娴传进来。 慧嫔是太后指定的人选,顾嫔却不是,甚至在这一刻,太后心中都是犹豫的,毕竟对方是救过她一命的女孩儿,若非前朝受陆家的意思闹得沸沸扬扬,她并不很想送顾嫔到阎王殿前打转:“皇上圣躬违和,哀家心中郁结,便传你来说说话。” 不料,姜娴却往前走一步,直挺挺地跪了下来。 她意欲为何? 也要和慧嫔一样,哭着央求她高抬贵手吗? 为什么这帮妃嫔都不愿意为她的皇儿冒险? 太后攥紧手上的佛珠,攥得格格作响,虽然早有放过顾嫔之意,但看她如此作派,还是为自己的皇儿痛心。 就在这时,她听到顾嫔朗声说: “臣妾斗胆向太后自荐,到未央宫为皇上侍疾!” ※ 长乐宫的众人俱是一惊。 以太后的历练,很快就能想明白过来——顾嫔出身低微,如此隆宠招了后宫无数人的嫉恨,一旦皇帝没了,便是对她的清算时刻,她唯有进去尽心尽力的侍疾,还可搏得一线生机。 但,计算以外尚有人情。 太后完全能看出来,顾嫔是真心要去。 而她也是真的无畏无惧,无怨无悔。 想想也是,自她入宫后,皇上厚待于她,她在静心寺当日能跳出来为心上人的母亲挡剑,今日自然能视生死于度外,进去未央宫侍疾。 这么一想,方才的看法,是她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好,你既有此心,哀家便成全你。” 太后一个眼神示意嬷嬷将跪着的顾嫔扶起来。 旁边的慧嫔动了动嘴唇,终是苍白着脸,什么也未能说出来。 ※ 得知太后点了慧嫔和顾嫔去未央宫侍疾,让皇后坐镇后宫,后宫众人险些儿把脸笑烂。 慧嫔且先不去管她,太后母家用来刷功勋的棋子罢了。谁不知道慧嫔是后宫的强推之耻?多半是太后见她捧不起来,想着死马当活马治。 而顾嫔就惨了。 果然,娘家不给力的,关键时刻还真是要命的。 皇后本想替顾嫔求情,在得知是她本人的意思后,才歇了念头。 ※ 因为要等慧嫔平伏情绪,姜娴在长乐宫陪太后用完午膳,才起程去的未央宫。 坐上步辇前,姜娴想起来:【系统,你不是说皇帝能活到九十多岁吗?这么说,这一劫他必然能平安度过?】 【那是以宿主没走进皇上的眼,不影响皇帝的人生为前提所计算出来的寿命。宿主已提前完成侍寝的任务,也大大影响了皇上的人生,他的寿元也有可能受到影响。】 姜娴:【临幸我折寿?】 系统:【也存在延年益寿的可能性。】 姜娴决定当它放屁。 前去未央宫的路上,慧嫔一直苍白着脸色,恍恍惚惚的。 她屡次想问问顾嫔,难道她就真不害怕吗?只是身旁耳目众多,她不敢开这口,又想到皇上待顾嫔极好,她去侍疾理所应当,反观自己一直不得圣上宠爱,所以比起皇上,她更在乎自己的命……狠心的姑母却不理解她。 姜娴却没有话想对她说,一路专心翻着系统商城,寻找可用之物。 商城内护体的药都是针对宿主和宿主崽崽的,似乎不太在意皇帝的生死,毕竟在系统的视角里,宫斗的皇帝是随时可以换人当的,在谁的后宫里斗不是斗呢? 降温和消毒的物品,都得向其他系统调度过来。 无味的消毒药水是她要灌贵妃喝。 降温贴是她打算为自己打造冰肌雪骨的仙女人设,至于为什么她准备贴到皇帝的身上?谁还不是个小仙男咋的了。 在商城逛到一半,姜娴顺手点开自己的状态。 【查询宿主状态—— 位分:嫔位 待遇:容华 子嗣:0 刑罚:罚跪、抄书(尚未解锁108项酷刑) 状态:有孕(3周) 系统评价:位及贵人,受皇帝、皇后、太后、贵妃和贤妃的密切关注,未来可期。受朝廷重臣所忌惮,有祸国妖妃之风。】 “……” 姜娴盯着那有孕两个字,微笑凝固在脸庞上。 二更完成! (本章完) ------------ 第一百二十七章 同生共死 关闭。 打开 关闭。 打开……… 系统:【宿主,你已经将我连续打开关闭打开第十回 了,是有什么疑问吗?】 姜娴:【我是怀疑我的打开方式有哪里不对。】 步辇上,她轻抚自己平坦的小腹,难以想象里面已经孕育着一个小小生命。 进宫后,姜娴没采取避孕手段,当然也没助孕。 她对新生命的到来充满忐忑,上辈子的姜娴是个不婚丁克族,如果不是穿越到燕赤王朝,恐怕这辈子也没有机会当妈妈——没办法,怀孕对一个职业女性带来的打击是近乎毁灭性的,若只是打工糊口尚能兼顾,她是把自己当工作机械一样卷的,别说孕妇胜任不了她的工作强度,体弱一点的男性也够呛。 为了将生理期对工作效率的影响降到最低,她定期到医院开黄体酮,对强行停经带来的副作用置若罔闻……还有什么副作用比影响工作更严重? 姜娴回忆起来,她是痛经体质,上学时有一回痛得在走廊蜷缩起来,被迫请了半天假。当时的男班主任心情不好,呵斥她意志力薄弱,问她:“难道你日后上班了,也要因为这种事向老板请假?” 这句话深深烙在她心上。 后来,姜娴知道不是自己的错。 生育能力既是对女性的祝福也是枷锁,似是心理错觉,姜娴觉得自己的肚子变得沉甸甸的。 姜娴:【系统,将养崽相关的商品都列出来给我看看。】 【母爱光环】: 在旁人眼中,你散发着母爱的光辉,10岁以下的儿童会情不自禁地想要亲近你,对你有迷之亲切感。 【保胎丸】: 服用后,你将会拥有一个经得起考验的胚胎。 红花对瓶吹,麝香当香熏,百无禁忌。 【智慧喷雾】【变美喷雾】: 爹娘的基因不够好,氪金来凑。 【性别选择丸】: 系统不鼓励任何形式的性别歧视,但万一宿主所在的朝代公主必须和亲,那你可能会需要它。 【基因倾向丸】: 服用后,宿主可选择崽崽出生后是像妈还是像爹。 【多胎丸】: 慎用,贪多生不完。 【胎教丸】: 使用后,宿主可对崽崽进行胎教,让崽崽赢在起跑点上,在系统的帮助下,它会短暂地获得接受教学的能力,哪怕它还只是一个孕囊。 …… 姜娴挑花了眼。 课程类的育婴和幼儿教学就更多了。 最终,她只选择了保胎丸,其他的则在侍完疾后再作考虑了。 发现自己怀孕,又决定要留下它后,姜娴更坚定要保住皇帝性命的想法——她在朝廷里没有站得住脚的娘家,各方势力不会让一个小小嫔位有拿捏幼帝垂帘听政的机会,如果是位公主,更需要父皇来为她保驾护航。 “顾嫔娘娘,请。” 姜娴恍神间,步辇已经抵达未央宫的侧门外,太监扶着她走下来。 第91节 宫门一打开,她便闻到了浓烈的艾叶味道。 古人相信艾叶能够祛除毒气,预防疾病。 她和慧嫔走入未央宫,宫门沉沉关上,前路也仿佛暗了下来,宋院正带着十来个太医前来请安,众人均是熬得憔悴,面色苍白。因为是会传染的病,二人戴着捂住口鼻的面纱,再去面圣。 慧嫔脸色煞白,不停地向宋院正确认面纱的作用。 问得宋院正也是有些烦了:“戴面纱是尽人事,病气过人非臣能阻止的,娘娘若是如此害怕,大可不必进来。”但她进了未央宫的门,也不可能被允许回去了。 最终,慧嫔选择用手把面纱紧紧把捂住下半张脸。 ※ “皇上好不容易才睡着,两位娘娘如果要进去的话,请尽快出来。” 宋太医说道。 闻言,慧嫔面露喜色:“那我就等皇上醒来了,状况好些,再进去面圣吧。” 姜娴:“我进去看看,会保持安静,很快就出来。” 听姜娴说完,慧嫔立刻回头过来盯住她。 姜娴察觉到她的视线,却没搭理。 宋院正:“顾嫔娘娘请进去吧,慧嫔娘娘在外等候即可。” 姜娴径直走进去。 病榻上的皇上脸色苍白,颧骨漾开一片潮红。 燕赤皇帝有副好相貌,姜娴不是第一天知道这件事,只是以往见他,都是意气风发的,哪怕因为政事烦恼得皱了眉,也有股深信朕能解决的自信,如今却烧得昏厥,长睫不时轻颤,可见睡得并不安稳。 姜娴未敢惊扰他,他却睁开了眼:“谁来了?” 她道了声皇上,迎上去。 皇上病得糊涂,不太认得人,双眼过了一会才成功找到焦点,发现是姜娴后,他不由着急起来:“你怎么来了!胡闹……是谁把你送进来的?陆容华?皇后,皇后呢?她怎么也由得你胡来!合宫上下多少妃嫔,何必要你进来!” 说得着急处,他不禁咳嗽起来。 这一咳,更是眼皮眉梢和鼻尖都发红,仿佛一只病老虎,气乎乎地朝空气挥了下肉爪。 皇上原以为自己是个公平公正的皇帝,可一到要紧关头,人心自然有了倾斜,他并不愿意看到心爱的顾嫔以身涉险,理所当然地认为皇后应当知道他的喜恶,在他昏迷时保护好他的爱妃,且第一时间锁定了嫌疑人。 认定是有人故意将顾嫔送进未央宫后,皇上立时就恼了。 他一口气没缓上来,更生出自己活不长久的后怕来: “传朕口谕,若朕要不好,便要陆容华……陪葬!” 既然陆容华想顾嫔去死,他更容不得此等毒妇独活,赶忙在自己还神智清明时处置了她。 姜娴赶忙将皇上扶起来,轻拍其背:“皇上息怒,是臣妾自请进来侍疾的,没有人要害臣妾……即使旁人不让臣妾进来,臣妾就是半夜搬梯子,爬也得爬进未央宫。何况,臣妾还有点轻功在身上呢!” 被逼侍疾固然可怜,却不是姜娴想要的形象。 她是来表忠心的,当然一切出于自愿。 这番情绪波动,让皇上更累了,他在姜娴怀中合上眼:“糊涂……你进来干什么?侍疾……有的是人来,你何必涉险。” “皇上在何处,臣妾就在何处。” 一个卷王员工,绝对不会比老板先下班! 我码字很慢,写完三更天都快亮了,现在去睡觉啦,大家晚安(半夜看到票数涨,码得超有动力的!) (本章完) ------------ 第一百二十八章 “除了你,还有谁在未央宫?” 皇帝要问的,自然是妃嫔。 “太后点两名妃嫔进来侍疾,皇后本想自请进来,被太后否决了,点了慧嫔的名,也传了臣妾过去,不过没明说要臣妾来……兴许是存了让臣妾自荐的心吧!正中臣妾下怀了,贵妃娘娘原也想来的,只是……” 姜娴的声音低了下去。 皇上让她不必说了:“朕都明白。” 作为男人,他相信贵妃,可身为天子,便不能立于危墙之下。他这防备贵妃的举动,也是为了保护她——容家万一真的造反,顶天了也就让她做一位长公主,不比贵妃尊贵权威,容家若有二心,便是将贵妃架在火上烤,教她两面不是人。 最好的处理方法,便是不去考验人性。 不给容家机会,她便能安稳当她荣宠无限的贵妃娘娘。 他在姜娴怀里待了一会。 太后说得不错,皇帝的身子骨是很健壮的,先帝考虑储君必然会把身体状况纳为重要的考察内容,省得立一个病一个,令人心不稳。向来健康的人,难得大病一回,皇上只觉身上哪儿都疼,又使不上力气。 即使是想抱一抱顾嫔,也做不到。 “你……撒开朕。这病会过人,你进了未央宫就出不去了,但可以待在偏殿,熏些艾草相隔,朕会让他们保守秘密,母后问起,只说你一直在里间伺候即可。” 皇上的声线沙哑,每说完一句话要两秒,说出来的话像刀尖在砂砾之上磨砺而过。 都替她想好了。 姜娴不禁有些发怔——她上一回这么愣住,是贵妃不顾自身名声,要护住她不让她去涉险侍疾。姜娴一直将后宫视作自己的职场,妃嫔是同事,皇帝是老板。 但同事不会做损己利她的事,老板也不会为她的安危着想到这地步,只会想着如何往死里剥削她的同时,不报工伤,不给赔偿,也不给加班费。 下意识地,姜娴抗旨了:“不,臣妾不撒手。” “这病会过人。” “皇上你就别把臣妾当人,把臣妾当成一只小猫小狗在旁边就好了。” “……你还是少跟陈答应来往。” 都学会无厘头文学了。 见皇上像是醒了,外面守着的太医小心翼翼地捧着药进来,拜托顾嫔喂皇上慢慢喝下。皇上看她执意不撒手,也只好由她去了,在她怀里一口一口地喝着药。 因病得厉害,他味觉像是烧麻了,并不觉得药苦。 “自小朕一有个头疼脑热的,都一帮人围着朕伺候,如今成了九五至尊,身旁却只想有你陪着……娴儿,你小时候生病,爹娘可是也如此细心照料?才把朕当作小孩儿一样哄。” 姜娴喂药的手一顿,又接着喂。 原主的话,张氏待她极好,她一旦抱恙,的确有大人衣不解带地细心照料。 可上辈子的她,并无此待遇。 “臣妾……不会生病,生病了也不打紧,皇上要臣妾做什么也是使得的。” “怎可说出生病不打紧这种话?”皇帝想握住她的手,五指虚拢着,没力气握实:“身子抱恙……便要好好休息,你爹娘是怎么教你的?罢了,既然进了宫,就跟宫里的规矩来,朕的规矩,便是你他日若生病,就得好生休养,不得抗旨,你可明白了?” 姜娴不明白。 经济独立,靠自己活着的人都有股认死理的劲。 皇上还想哄哄她,可很快又合着眼昏睡了过去,她只好从里间退出来。 姜娴刚走出来,慧嫔立刻退避五步。 姜娴理都没理她,和太医述说了一下皇上的情况后,便听得太医说:“未央宫的宫女太监都在正殿外跪着,等娘娘示下。” “等一下,” 原本在一旁装死的慧嫔突然活了:“你我虽同为嫔位,又都有封号在身,但我居嫔位已久,资历比你深,侍疾之事应以我为主。” 话音刚落,顾嫔便回过头来看她。 看向她的目光里,居然有几分怀念。 怀念什么? 慧嫔不明就里,见她不答应,不禁恼了:“顾嫔,你才升嫔位,只管一轩,还不能算作一宫之主。你的父亲也不过是一介地方官,于情于理,都该以本宫为先。” 面对侍疾她唯唯诺诺,争功抢表现时重拳出击。 这才是姜娴熟悉的职场氛围啊! 要是再来个替公司节省成本,苛待同事的财务就更有代入感了。 这时,慧嫔昂首看向她。 慧嫔原以为会在她脸上看到惊怒受辱之类的神色,不料她低头把一面玉佩拿出来:“这个,贵妃赏的,说见玉佩如见她,让我拿着便宜行事。” “你以为我会怕贵妃?” 姜娴反问:“你不怕吗?” …… 慧嫔沉默了一会,道:“本宫看在你救过姑母的份上,且给你一回面子,你不要太得意了。” ※ 走到未央宫的正殿外,姜娴立时明白了为何要派妃嫔来侍疾。 表忠心和侍疾是一回事。 正殿外跪了一地的宫女太监,主子生病,无论真正的原因为何,总有奴才伺候不精心的一条罪状在,皇上若病好,他们还能只挨点体罚,皇上若没了,全都得死。 梁遇寅寒着脸在旁: “若再有啼哭者,就不必在未央宫前伺候了,送去慎刑司重新做人吧!” 他见了姜娴,忙收了面色向她请安,同时向她回禀——已经有三个胆小哭起来的太监宫女被拉走了。姜娴颔首表示明白,在这危难当头,哭闹影响其他宫人心态,惹得人心惶惶,只能重罚以镇人心:“接下来的安排,还请顾嫔娘娘给个明示。” 梁遇寅也有自己的成算。 若姜娴是个只能邀宠不能担事的,他就哄着她听自己的话,但明面上的面子肯定是要给够的。 姜娴定定神,道:“不必跪在这里,也不用留人祈福,这些后宫里早有人做着。传令下去,把宫女太监分为两批,日夜轮班,任何时辰必须有一半的人手精力充沛的人手供我驱使。以两人为一组,换岗之前互相验查体温,若有发热病征便换下去。” “让宫人烧热水,所有皇上接触过的物品,便不用第二回 ,能烧毁的烧毁,不能烧的就放入沸水中消毒。” 第92节 “同理,未央宫的一切清洁都必须使用沸水。” 古代的酿酒工艺落后,现代的酒尚且不能用来当酒精消毒,燕赤酿出来的酒也堪忧。姜娴忍着肉痛,向系统兑换了一些消毒药粉,兑在宫人煮好的大桶沸水里。 姜娴一顿,回头问: “慧嫔,在调度宫人以外,我准备贴身伺候皇上,和皇上同吃同睡,你要一起吗?” ------------ 第一百二十九章 慧嫔险些儿没绷住脸。 她眼眶泛红,若不是顾忌姜娴方才进过皇上的屋子,是个“污染源”,她都想箭步上前拎着她的脖子质问她…… “要一起来吗?” 看她原地呆立,姜娴重复问了一次。 语调温柔,隐带笑意。 原本瞪着她的慧嫔慢慢地移开了视线:“……皇上身边离不了人,你在里面仔细着伺候,外间有什么要监督宫人用心去办的,便打发人来跟我说一声。” ※ 【为皇帝侍疾一个时辰,宫斗点数+30】 姜娴:【系统真抠,我还得倒亏买医疗用品的点数进去。】 系统:【宿主也可以靠自身的热血扛过去。】 姜娴还是决定相信科学。 她将之前送给陛下的自鸣钟搬到正殿外,让来来往往的宫人都能看见,同时也将它的报时音改得特别响亮,每个时辰响一回。 未央宫有现成的书桌,她制定好时间表,将每一批的宫人工作细分到时辰,吃饭干活睡觉,每一样都安排得明明白白,她手底下的员工,没有空闲悲春伤秋,更没有空闲迷茫恐惧! 而她自己,则在皇上身边24小时陪护。 当然,昏迷着的皇帝并不能给她什么回应,在她闲着的时候,她便对腹中的孩儿进行胎教。 作为一个孕囊,崽崽现在还没长出手脚,也没有脑子,只是一缕一缕的组织,能接受胎教,全靠系统的好科技。 【你们那时代有这发明真不错,看来文明要发展,的确得坚持住“穷啥不能穷教育”的原则,教育从受精卵开始抓起。】 系统也难得地得到了宿主的夸奖。 系统沉默了。 其实在它那个时代吧,这胎教丸,主要是被用来培养亲子感情的,并不是拿来做鸡娃教育。 “就是我的宝宝有点懒惰,怎么听一个时辰的课就想休息了?”姜娴轻轻拍打自己的腹部:“宝宝啊,我真不知道在这个年龄你是怎么睡得着的。” 宝宝听得想胎停以示抗议。 ※ 借助贵妃的虎威,未央宫的宫人对顾嫔无有不从。 因为有她加了料的消毒药水,这病并没有传染太多宫人,慧嫔在外围守了两天,见并不如自己想象中可怕,又看到宫人对顾嫔竟唯命是从,心中大大地不是滋味起来。 不到一年前,顾嫔还只是个小答应呢! 眼看皇上的病情没有恶化,慧嫔开始想到得挣表现,便叫了两个宫女来,和自己一同抄写佛经,为皇上祈福。结果抄不到半卷经,姜娴巡视时发现岗位上少了两个人,一问之下,才知道是被慧嫔叫走了。 姜娴寻到慧嫔处,直接命令:“你们两个立刻回到自己的位置上,皇上每日接触的物品必须用沸水清洁过。” “是,娘娘。” 姜娴不向她请安,已让慧嫔不悦。 两个宫女忙不迭听从姜娴的话,更让她恼怒:“顾嫔,你说的工作大可让旁人顶上,识字的宫女却只有她俩,你误了我为皇上祈福的事,你担当得起吗?!” 姜娴闻言不为所动:“我已经说过,未央宫不需要有人祈福,你与其做这些无用之事,不如进来和我一起伺候皇上更换衣服。” 皇帝的疥疮已经发出,会沾污衣物,必须及时更换。 这等腌臜的事,慧嫔不愿意干。 两位娘娘针尖对麦芒,宫人生怕被殃及池鱼,早就悄悄撤离。 周围无人,慧嫔说话不禁放肆了起来:“你不是爱把伺候皇上的活都揽过去吗?既然爱掐尖抢先,那你便去呗,不必用这事来拿捏我。” “伺候皇上是大家的本份。” 她言辞锋利,姜娴却依然是一派平淡。 自打进来侍疾后,姜娴就进入了工作状态。 不因上司的夸奖而狂喜,不因同事的排挤而动摇。 “你是真会说漂亮话,” 她平淡的回应,却让慧嫔的怒火烧得更高涨。 每个人在乎的东西都不一样,姜娴要的是结果,她要的是态度,生活在深宫高墙之内,人人争夺荣华富贵,更争一份面子。在进宫前,慧嫔有一位太后姑母,京中出席任何女眷聚会,她什么也不必做,大家便敬她三分。 进宫侍候皇上,也是件松快活儿。 她觉得自己不应受这罪,也不该踏进这险境来:“你出身低微,本就是个什么也没有的九品官之女,好不容易得用你那狐媚功夫搏得皇上宠爱,自然舍了命去也要维护……你没过过好日子,没当过主子,我跟你不一样!你要拼命,不要命的去争前程,你就去!何必来一边逼迫我,一边装好人!?” 原本大家在外殿划水摸鱼,姜娴却把侍疾要求拔高到24小时贴身照料的高度。 她是千金小姐,和这个连个贴身丫鬟也没有,空着手进京来的绿豆芝麻官的穷家女不一样! 这些天来,未央宫被姜娴管得极有纪律,宫女太监之间干活儿不会轻易闲谈,免得有嘴碎事多的人传播谣言,又生恐慌。因此,整个未央宫非常安静,即使知道周围没有宫人,慧嫔仍压低声音,指着姜娴的鼻子骂:“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心里打的是什么主意,是,我是胆小,我是贪生怕死,那是因为我生来便比你的命高贵,比你的命值钱!” 因这两日来身处疫病传染源的中心地带,慧嫔担惊受怕,如今气得带上了哭腔,声线也扭曲了,既愤恨又委屈:“皇上宠你,你爱他爱得没有脑子了,我与你不同!你原先什么也没有,自然能去赌,我惜命,难道我就错了吗?!” 姜娴安静挨骂,也听完了她的发言,却丝毫没有动怒: “慧嫔你说得对,这正是我胜过你的地方。” “每遇生死关头,我都敢孤注一掷。” “你高贵的出身,享受的富贵,却成了束缚你的枷锁,你不敢赌,你怕输,我不怕,”姜娴勾起淡笑:“至于爱与不爱的,那都不重要,我彻头彻尾是在尽一个妃嫔的职责。” 言谈之间,竟是露出没那么爱皇上的意思。 说时迟那时快,二人身侧响起重物落地的声音。 太医和宫人都不在此处,能自由活动的,就只有皇帝一人。 “慧嫔,你说你的命比她高贵,比她值钱,” 一只大手挑起帘子,也露出帘后清俊的苍白脸庞:“可是朕不这么认为。” ------------ 第一百三十章 臣妾要晋位 慧嫔的脸色瞬间惨白。 她浑身颤抖起来,滑落在地,膝盖砸在冷冰冰的地板之上:“皇上,皇上……臣妾……臣妾不是这个意思……” 胆小的人,既怕传染疫病,也怕触怒皇上。 “那你给朕说说,你是什么意思?” 皇帝的声音低沉嘶哑,沉沉响动,听不出情绪。 慧嫔结巴了半天,没能想出一个妥当的答复来。世家女子讲究温淑贞顺,她从没在男子面前露出峥嵘来,往常她有做得不对的地方,周围的人都会看在她的太后姑母和父亲的面子上,替她打圆场,如今面对盛怒的皇上,她竟不知如何分辩了。 “既然你没有要说的,那便由朕说了,” 皇上话音刚落,梁遇寅便不知从何处冒了出来,恭敬聆听圣旨:“传朕旨意,女子张氏御前失仪,不忠不贤骄狂跋扈,现褫夺封号,降为……”他顿了一顿,原本想的是一把撸到更衣:“念及过往侍奉太后有功,降为贵人,除去到建章宫请安以外,无旨不得外出,日日为太后抄经祈福。” 慧嫔……不,张贵人的天都塌了。 想到这可能是她最后面圣的机会,她的语气不禁激动起来:“皇上明鉴,臣妾侍奉皇上和太后多年,只是一时恐慌才拿顾嫔出气,实非臣妾心中所想。臣妾在宫中从未仗势欺辱过别人,求皇上垂怜,给臣妾一次改过的机会!” 见皇上无动于衷,张贵人痛哭:“父亲为皇上效忠多年,曾得先帝夸奖,臣妾自小仰慕皇上表哥,求皇上开恩,皇上!” 在求情的时候,拼爹是格外不好用的。 姜娴的眼角轻跳了一下。 曾经的慧嫔,无宠也能横行后宫,靠的不仅是太后姑母,更有她的父亲张明慈。可惜,她和皇上表哥不仅并无青梅竹马的情分,反而她出现的时候正值皇上反抗期,又是亲妈推出来想让他临幸的女子,便是金银珠宝捏成的姑娘,在追求自由的叛逆boy眼中都是破铜烂铁。 “听你常把太后挂在嘴边,朕都快不知道她是你的娘亲,还是朕的母后了。” 果然,皇上平静地看住她,眼底却翻过晦色。 她更不该的,是提到她的父亲张明慈。 皇上亲政后处处受张大人掣肘,这也不许那也不可行,前朝尚且如此,回到后宫还看见他女儿拿亲爹和姑母来压他,更是心头火起。而他越是怒不可遏,面上却越是平静:“先帝命张明慈辅佐朕时可为朕的师傅,却连一个女儿都教不好,又怎配教朕?” 这样的情况,必不用皇帝再开金口,梁遇寅一个眼色,便有身壮力健的太监将张贵人拖下去,同时捂着她的嘴巴,不让她再口吐狂言,激怒病中的你皇上。 ※ 张贵人被拖走后,室内静得可怕。 皇上抬眼看向姜娴,如渊潭的眼冷得人心颤,姜娴福了福身,走到他身边:“皇上不宜久站,臣妾扶皇上回去休息。” 她的胳臂纤细,却很有力气,几乎是把皇帝架回榻上的。 这些天他连续昏睡着,却不是十二时辰都完全没有意识,每回他一睁眼,姜娴都在身边,他夜里经常反反复复醒来数十回,每一次都能见到姜娴。 这次身边离了她,竟不习惯起来。 他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竟起床去寻她了,不料却撞到了慧嫔仗势欺她,口出狂言的一幕。 还听到她否认了对自己的爱,只道是尽一个妃嫔的职责。 “你对朕的好,只是在尽责?” 皇上的声音恢复了些。 第93节 仿佛藏于深潭之下的细沙,冰冷又缠绵。 乍听很唬人,其实是大猫闹脾气。 ※ 一想到顾嫔可能不是真的爱他,皇上又不开心了。 平常温文随和的人闹起情绪来格外的唬人,但他对慧嫔的不悦,和对姜娴生气,是连他自己也没有察觉的不同。明明两者都是真的动怒,后者却存了满心“快来哄朕”、“朕要闹了”和“生病浑身都痛”的委屈。 心动不能作假,取悦和陪伴累积的好感度也无法顷刻清空。 谢彻他是蜜糖和富贵窝里长出来的少帝,吃穿用度永不短缺,抬一下眉毛都有嬷嬷太监宫女殷勤伺候。基层欲望被满足,便开始追求虚无飘渺的精神需求——亲政治国,实现自我抱负,获得无限满足。 可,就在这时,姜娴出现在他的生命里。 姜娴:“皇上,尽责有什么不对呢?” “朕问你,你竟反问起朕来。” 姜娴:“臣妾只是想知道皇上的需求,好自省己身。” 她坐在床边,神色专注虔诚。 在这时,她吃了没有恋爱经验的亏——有时候,在爱情里的画饼,态度比行为更加重要。 “朕的需求?朕倒是想听听你的。” “臣妾只想陪在皇上身边,别无所求。” 谢彻没被轻易糊弄过去,他抓住她的手腕,双眼灼灼地逼问她:“朕要听你说真话。” 老板说想听真话,那下属必然是不能说的。 可是…… 姜娴想起皇上和自己相处的过往,不能用老板两字便概括过去,这个老板人很好,待她不错,为她设想。也许,她该重新审视皇上了。 系统:【宿主要把皇上当作爱人看待了吗?】 姜娴:【他对我这么好,也许我该把他当合伙人,我要技术入股皇家。】 系统:【……】 算了,宿主高兴就好。 “想长久地陪在皇上,是实话,” 姜娴不想单干,她见证过太多创业创到把自己创死的例子了:“另外,臣妾想晋位。” 气氛凝固了。 他仿佛听到了自己玻璃心碎掉的声音。 谢彻:“……这个你上回已经和朕说过,朕许诺你会是朕最心爱的女子……” 姜娴心中警铃大作! 一个老板说把她当作最信任的员工,那要不就是马上请他当法人背锅,要不就是把奖金昧下……你都是他心里最信任的员工了,能不陪公司渡过困难时期吗?速速来倒贴上班吧! “皇上,爱不爱的等会再说,臣妾要晋位。” “……” 这回,谢彻终于后知后觉地品出了平日相处时的微小异样之处 她,居然真的把侍奉朕,当作一件工作来完成! ------------ 第一百三十一章 谢彻心态崩了。 他别开脸,语气硬梆梆的:“朕不要见到你,你出去。” 姜娴颔首:“臣妾告退。” …… 谢彻抬眸看向床边的她,眼尾因高热而染得嫣红:“你为什么还不走?” “因为皇上没有放开手。” 姜娴低头,他也顺着她的视线望去,他的手仿佛有自己的想法,紧紧地握住她的手腕。 ※ 最终,谢彻作出退让:“你离朕远点,但不能离得太远。” 终于有明确指令下来了,姜娴欣然应允。 谢彻翻了个身,昏昏沉沉的又睡了过去。 坠入梦乡后,他想起当皇子时的事——彼时,母后还是淑妃,并不是很得宠,脸上经常露出寂寥神色,只有见到儿子时,面上才得以展现欢颜。他听母妃说,后宫妃嫔最忌对皇帝动情,原本能过下去的日子,动了情就过不下去了。太孤寂,太难熬。 小谢彻问:“母妃,后宫妃嫔都过得这么苦的吗?” “后宫过得苦,多半只有两种原因,一是手边没有银子,被内务府克扣吃穿用度,日子自然就艰难了。二是爱着皇上,不论寒暑易节,心中有所牵挂,却求而不得,那便难受。彻儿,你猜后宫中,是前者多,还是后者多?” 小谢彻想也不想便选了后者。 倒不是他小小年纪就觉醒恋爱脑,而是天潢贵胄,自打从娘胎出来就没尝到过银子不够使的滋味,倒是求而不得的东西经常有——母后不许他多吃奶糕。 淑妃笑了,戳了戳儿子的脑门,看他双手捂住被戳的地方,才悠然笑着道:“皇宫每样东西都讲究排场,御膳摆足百来道,样样是好的,皇上尝得过来吗?进选的妃嫔也是后宫中的排场之一,她们和皇上是只有过一面之缘的人……位分低些,胆子小的,连直视龙颜也不敢,稀里糊涂地侍寝,又稀里糊涂地被抬回去,成了一碟残羹冷饭,能有多少情分?像端嫔她们,不得宠却家世好,舍得使银子,娘家又有人在朝中当官,内务府不敢苛待,日子便过得去。我们既是来充场面,也是为了绵延子嗣。” 小谢彻似懂非懂。 后来登基称帝,他渐渐明白后宫妃嫔和帝王的关系并非纯粹的男女之情,翻牌临幸妃嫔是他众多工作之一,冷静又专业,偶尔选择性旷工。妃嫔待他亦是如此,他不太喜欢翻低位妃嫔的牌子,便是因为她们比起讨他欢心,更在意会不会触怒他。 直至,遇到了不怕死的姜答应。 梅园雪地跳舞邀宠,为他一句话通宵达旦,一有侍寝机会就拽着他不放,丝毫不怕翌日请安被其他妃嫔刁难,精力满满又勇气澎湃的模样非常可爱。 从前,后宫中最得圣心的是贵妃。 但在精神物质都丰盛的环境中长大的谢彻,其实轻易不被打动,他对贵妃的感情从不出格,是超级有钱的俊男美女偶像剧。 唯独姜氏不惜命,舍了自我,剜去一身肉也要把心肝献给他的劲儿,打破了他的壳。 这是谢彻眼中的姜娴。 朕本想当个点卯翻牌的人间清醒皇帝。 分明是这个姑娘,义无反顾地闯进朕的人生,用热烈的爱意打动了朕,朕才想着纾尊降贵地,多照顾点她,多怜爱她,多招拂她…… 结果,只是在其位,谋其事!? ※ 谢彻再次睁眼时,下意识就去寻姜娴。 很快地,他在屋子的角落,看到了席地而坐的她。 他刚有动静,她便起身过来问道: “皇上,有什么要吩咐的吗?” “你为什么坐在那?” “皇上吩咐臣妾离得远些。” 谢彻立时就恼了:“你坐地上就把朕这的炭盆搬过去,这么大的人了,不知道那边冷么!” “那怎么使得?炭盆搬过去了,怕皇上受冷。” “朕被你气出一身火,不冷了,”谢彻浑身骨头都在叫疼,生气又使不上劲,病猫连翻身也做不到:“朕的旨意都不好使了?再不听话把炭盆搬过去,你爹也别进京了,拐弯流放去。” 话都说到这了,姜娴只好应下。 远在进京路途上的姜父并不晓得,自己差点就被打包流放到寒苦之地去了。 皇帝阴沉着脸,谁来看见都得吓的心脏打颤,这会姜娴却并不怕他,毕竟两人相处有好一段时间了,根据她对他的了解……嗯,老板在闹一场很严重的起床气:“臣妾等会就把炭盆搬过去,皇上既然醒来了,可有其他吩咐?有精神用膳么?” “朕不饿,” 谢彻着急地拽住她,把睡梦中想到的问题一股脑地问出:“如果你不爱朕,那为什么要对朕这么好?你对朕好,是因为你真想对朕好,还是因为职责所致?如果换了别人是皇帝,你也会对他这么好吗?” 这一连串的问题,把姜娴问沉默了。 这要是男穿女,定然对这些问题感到十分熟悉。 稍有恋爱经验的男性,多半被问过其中的问题,仿佛下一句就要问出——“你说我是你此生所爱,那如果你是结婚之后才遇到我怎么办?”的送命题。 打工多年,姜娴第一次大脑一片空白,感到十分茫然。 她迷茫:“臣妾不知该如何回答这些如果了,皇上到底想要什么呢?” 求求老板给个明确点的方向吧! “朕想要你爱朕。” “臣妾的行为不爱皇上吗?是臣妾待皇上不够好?” “好,好得很,”谢彻笑了笑,几乎是咬牙切齿的说道:“朕不要你因为朕想要你对朕好才对朕好,朕想你因为想对朕好才对朕好……你明白么?” 浑身都不舒坦,若再要憋着话,那活人也得被生生憋死,谢彻生怕自己昏睡过去就再也醒不来,于是破罐子摔碎,越性儿地要打破砂锅问到底,也想知道自己的心上人有多榆木脑袋。 姜娴问皇上要听实话么。 谢彻:“你说,朕受得住。” 姜娴:“臣妾没明白……皇上,皇上?” 皇帝两眼一合,又晕了过去。 ------------ 第一百三十二章 是ntr的感觉了 第94节 慧嫔侍疾,结果把自己从嫔位侍成了贵人的消息,在后宫不胫而走。 众人唏嘘忐忑,生怕自己被点名进去补缺。 未央宫虽然被封锁了起来,却不是完全不能有消息递出去,只是消息的出入口都被太后和皇后牢牢地把持在手中。太后得知未央宫的情况被姜娴管理得井井有条,便不再补人进去了。 再补个妃嫔进去,保不齐再出现抢先争功的情况,徒添乱子。 …… 谢彻这一昏迷,又睡了两天。 他这回睁眼,难得碰到宋院正为他把脉诊查,见皇上一醒,太医大喜过望:“皇上的脉象终于平稳下来,疥疮也开始消退了,这是要好转过来的景象啊!” 睡得不知天地为何物的谢彻却脱口而出: “朕是因为太累才晕过去,和顾嫔无关。” 宋院正一愣,听到顾嫔的名字,又听到这番没头没脑的话,他以为是皇上一醒来心里就挂念着顾嫔,便忙道:“皇上,这些日子来都是顾嫔娘娘贴身照顾您,您的饮食和汤药都由娘娘亲自熬煮和监督,这会子娘娘该在外头看着火候,平常娘娘都是不离开这屋子的。” 谢彻不语,片刻才慢慢地回过神来。 皇帝一旦有个头疼脑热的,身边的人都的吃挂落,他记得自己被气晕过去,却下意识地不想她因此受罚。 高热退去,理智又再次回到高地。 谢彻问:“朕睡了多久?” 给皇上检查一番,确定对方已脱离危险期,病情稳中向好的宋院哽咽着汇报。连续的高烧和昏睡,在太医眼中都是不妙先兆,万一烧久了,把皇帝烧成傻子……帝位如何保住暂且不去说它,起码太医的项上人头是肯定保不住的。 众太医担惊受怕,又想到家中妻儿,恐惧绝望得白天吃不要饭,半夜呕吐的人皆有。 现在心一松下来,宋太医跪着回话,眼眶都是湿润的。 谢彻嘶哑着嗓子道: “这几天顾嫔辛苦了,你去给顾嫔诊一个平安脉。” 皇帝一日不好,未央宫的医疗资源就只能集中到他一人身上,哪怕只是抽空给旁人诊治一下,都是态度不正确。他担忧姜娴生病而不自知,因而格外急切。 正好,顾嫔得了皇上醒来的喜讯,捧着热粥和参汤便走了进来。 宋院正原想在伺候完皇帝后,才姜娴诊脉。 奈何皇帝在一旁不错眼地盯着,大有他诊完才算完事之势,他只好说:“劳烦娘娘先放下粥,让臣为娘娘把一把脉。” 姜娴放下粥,把手递过去。 宋院正按了一会,眉头轻皱,露出疑色。 当他抬眼和姜娴对上视线,便听到她说:“皇上才刚刚好转,不敢说是痊愈了,不宜大悲大喜,还是先躺回去吧。” 刚隐约把到喜脉的宋院正一激灵。 是啊,这既是皇上第一个子嗣,又由顾嫔娘娘所出,万一听到消息后狂喜晕过去……他定定神,决定避开喜脉,只道:“娘娘的脉象平稳,身子向来也康健,未有发热之象,只是有些操劳过度。” 依他把出来的脉,遇喜该只有一月有余,胎相隐约,也就只有他这种经验极老道的太医才能肯定地说是遇喜了。为君设想,也不算是故意隐瞒。 听太医说顾嫔无大碍,谢彻才略微放松:“朕已退了热,想来很快便能大安,顾嫔且好好休息去!梁遇寅,把这些时日积下来的折子拿过来,朕要边用膳边看。” 连日来生病积了多少公务,他真是想都不敢想,只能慢慢理清。 随着皇上苏醒又转危为安,整个未央宫都活泛过来。 来往的宫人虽不敢随意谈笑,可面上都有了笑意,既为皇上欢喜,又庆幸自己的小命得以保存,这日子啊,可真不容易! 唯二痛苦的人之一,便是仍被隔离在未央宫的张贵人。 因为这一连数日,居然没有多少宫人被传染! 早知道这病传染性不强,她就到御前伺候去了,何苦落到这田地,她不禁幻想自己若是和顾嫔一人一半地伺候皇上,这功劳让姑母再添把火,她是不是就能封婕妤,封容华了。 另外一个痛苦的,却是众人都以为该欢喜的顾嫔。 皇帝下令,要操劳过度的顾嫔好好休息。 他还不让顾嫔住远了,竟不顾礼法规矩,命人搬了张床进他的寝室,就置于一旁。他不准姜娴做任何活儿,只许好好休息。 伺候他?不必,有太监。 陪看奏章?不行,他忙的过来。 未央宫的事?梁遇寅没死就来接手,怎可让顾嫔受累。 看书?召个识字的宫女来念给她听,还不许听久了,动脑子也是费神。 更要命的是,他自己倒是一打一打的折子看得飞起,每回用药用膳手边都不离笔。这些天啊,回到大臣手中的折子,都是带着药香的。 强行让一个卷王咸鱼躺,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别人工作,这滋味……没法说! 那日烧得糊涂时的事,皇上竟是没再提了。 谢彻没法提啊,他觉得丢人。 再加上前朝事重,总有比情爱更重要的事等着他去处理,于是暂且押下不提,只是更粘着顾嫔了。拿不准她的心意,便把人栓在身边准没错。 休养了第三天,姜娴终于忍不住了,提出:“皇上,要杀要剜都给一个准话,你把臣妾捆在这折磨,什么也不让干,太磨人了!” 闻言,谢彻放下笔:“何出此言?朕是怕你劳累,你若闲着无聊,便唤夏竹进来给你按摩捶足,或是切来水果点心喂你吃,再不成,叫两个会说相声的宫人进来,给你解闷。” 虽然对顾嫔心里有气,但幸福富贵窝里养不出病娇,谢彻就从未想过要折磨喜欢的姑娘。 他给顾嫔提供的,是吃好喝好睡好还有陪玩的神仙日子。 姜娴却说不要:“臣妾只想为皇上分忧。” 见姜娴的视线落在自己的奏折上,谢彻好气又好笑:“奇了怪了,若换作旁人,朕定以为她是替家里刺探朝中消息,可你爹的官位这样低,探听了也无用。罢了,你过来吧。” 皇上松口答应,姜娴心中一喜,同时使用胎教丸。 崽崽,起床看你爹批折子了! 卷王看着别人加班,急坏了 (本章完) ------------ 第一百三十三章 暴露 谢彻原是不想让她看折子的。 倒不是防着她——若让一个妃子看两眼折子,天下便要大乱,那代表这国度本就摇摇欲坠,只等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罢了。只是他从宋院正那里得知这些天来姜娴衣不解带地照顾自己,对经他手和接触他的物件全都仔细消毒洗净,轮到自己便只用热毛巾擦拭身体,生怕离了他一步。 皇权之下,天下万物都是为皇帝服务的。 谢彻也很有当万岁爷的意识,极少因为他人的付出而触动。 就像拧开一个水龙头,水龙头流出水,一般人也不会因此对水龙头说声谢谢。 对一个上位者来说,其他人便是水龙头。 而在不知不觉间,娴儿从“其中一个妃嫔”,变成了有血有肉,具象的人。曾经有祸水模板教育姜娴,人总会爱上自己的想象,而非具象的人。可那应该有下半句——当爱上具象的人后,才会共情这个特殊个体。 因此,谢彻希望她能够好好休息。 “皇上,如果太医院能发明一种丹药,吃了之后能够不眠不休,精神抖擞地工作,该有多好啊!” ……而不是积极地为他把奏章分门别类。 “你都不累的吗?”谢彻纳闷。 姜娴摇摇头。 他伸手过去摸了摸她的脸,而她纤长浓密的眼睫抖了抖,潋滟的眼看向他。谢彻事后诸葛地看过去,才发现这姑娘是天生长了双情深款款的眼,水汪汪的仿佛受了委屈也含着情意,如今看来,分明干净如山涧清泉。姜娴以为皇上要和自己调情,倒也无所谓,只是很快地,他的指尖却按在了她的眼底下,轻轻一抹:“你嘴上说不累,眼下却乌青一片,可见身子还是觉得乏的。” 姜娴打开状态面版。 果然看到自己的确是【疲惫】的状态,可她本人并感知不到,倒是感觉有使不完的精力。若把她比作水库,便是她明明库里已经干涸,却还时时刻刻想要满溢出来:“可臣妾却倍感精神。” 谢彻:“许是回光返照。” 姜娴:“承皇上贵言,臣妾死之前的愿望就是能为皇上干活到最后一刻,或者和皇上干……” 她的虎狼之词还没说完,就被他捂住了嘴巴。 看劝告无效,谢彻叹了口气:“那你就陪朕把这些折子看完吧。” 姜娴欣然接受。 案上的折子堆成小山高,仿佛寒假结束前那几天堆积下来的作业,看得人很是一筹莫展,不知从何看起。 谢彻原想着,多一个人看,也不会对进度有帮助。 毕竟折子必须由他亲阅,两个人,便是看两遍,顶多能起到查缺补漏的作用。 姜娴将一小部份的折子拨到他面前:“皇上先看这些,剩下的由臣妾来整理一番,再交由皇上检阅。” …… 不一会,当谢彻将手上的折子批完后,便发现其他折子被分成了三堆。 他刚放下手上的折子,姜娴便向他解释起来:“这边呢,是向你请安问好的折子,那边,是需要你批准或者否决的,而这一类,则是臣妾认为皇上应该细看,比较重要的折子。臣妾将内文相联的折子按原由先后排列序相邻而放。” 原本杂乱无章的折子,被分得井然有序。 像南边洪水泛滥,请求拨款赈灾的折子,和上参一本该地官员疑是和乱党有勾结的告状,放在了一块。如果按他之前的批阅次序,他怕是看到这告状后,还得费劲翻出相关事件的折子来……这些繁琐的杂事,其实不费什么功夫,但很打断思路,打击工作热情。 很快地,谢彻就再次感受到了有个秘书的好处。 原本要一个时辰才能完成的工作,压缩到半个时辰,还有闲暇把饭和药都吃了。 …… 正殿外,孙太医问:“宋院正,皇上的病情到底如何了?” 未央宫集结了十数太医,但能给皇上把上脉的,也就最顶尖的五位。 孙太医的医术是好,但他擅长千金科。 总不能放他进去给皇上把出个喜脉,或者调理月经吧! 虽然把脉排不上号,但砍头一定轮得到他,所以他对皇上的脉案非常关心。 第95节 “孙太医你来得正好!” 宋院正反客为主地逮住他,一脸喜意:“我有事要找你相助,这事离了你还真不行。” “宋院正客气了,请说。” 宋院正招手,示意让他靠近点:“顾嫔娘娘有喜了,我瞧着脉象不足两月,娘娘担心皇上眼下的身体状况不适宜大悲大喜,便示意我暂时先按下不提,但这可是皇上的第一个子嗣啊!肯定得请孙太医好好把关才是。” 孙太医面露喜色:“有了?好,太好了!” 原本他都觉得自己要备一口棺材了。 没想到啊,棺材棺材,升棺发财。等他把顾嫔娘娘伺候好了,这一胎之功,就得归在他头上。只是,孙太医很快从升官的快乐中清醒过来,眉头一皱:“慢着,不告诉皇上可以,但娘娘既然已经有孕,万万不应再干侍疾的活儿,一来是劳心劳力,二来万一过了病气,有孕在身可不好用药啊!对了,皇上在里面在做什么?” 宋院正:“在批折子。” “既然有批折子的精神劲头,想来圣躬已然大安,也不必娘娘在旁伺候了……娘娘在做什么?” 宋院正移开视线:“在帮皇上批折子。” “……” 孙太医犹记得,自己上一回这么震撼,还是在建章宫里。 而两人的一番对话,却被站在暗处,又无人在意的张贵人听了过去,双眼闪动着不敢置信的嫉妒和疯狂。 ※ 接下来的一连数日,皇上的病情仍有起伏,但终究是撑了过来。 未央宫解封当天,所有人脸上洋溢着纯然的喜悦,太后也前来迎接儿子。这些天,她是既焦急又担忧,整个人看上去老态了许多,嘴角也起了两颗上火的痘。 “皇上这一遭之凶险,哀家已然听说了,” 在一番母慈子孝的互动过后,太后竟是只字不提她的侄女:“这回皇上痊愈,太医院和未央宫的宫人都重重有赏,还有……顾嫔侍疾有功,也该赏。” 又到了姜娴最期待的升职加薪环节! 姜娴往前正要谦虚一番,却感到后背冷不防地被推了一下。 …… 但是没推动。 毕竟她有武功在身,对方又顾忌着人多,不敢真的抡圆胳膊来推,后宫弱女子的力气,也就推推同样弱不禁风的妃嫔。 只是在那电光石火之间,姜娴决定成全这人的坏心。 ——她惊叫一声,装作被推得往前倒。 (本章完) ------------ 第一百三十四章 遇喜 姜娴闭着眼往前一摔。 因为有系统的保胎丸兜底,不怕伤及胎儿,她还刻意压抑了一下自己的闪避本能,不然就变成在众人面前表演一出灵活潇洒的前翻滚三圈半落地了。幸好,在压抑本能这一件事上,她比谁都有经验,愣是完美演出了一个猝不及防的受害者。 接下来要如何控诉凶手,搏取老板和群众同情,争取报工伤赔偿,姜娴整个流程都想好了。她飞快打开系统商城,购买假晕丸,正准备要安全无痛地美美晕过去。 “顾嫔!” 皇帝和贵妃同时反应了过来,要去救她。 可,皇帝原本站的位置更靠近太后和皇后,便被贵妃占了先,而贵妃在任何场合也喜欢穿着显得体态袅袅的异跟鞋,这好心一捞,却跟着崴了脚,捞人变成了压人,惊叫声此起彼落。 电光石火之间,姜娴反应过来用手托了一下贵妃,自身却被她的体重压得手臂发出了沉闷的骨擦音。 这回是真疼晕过去了。 【假摔真晕陷害其他妃嫔,宫斗点数+100】 张贵人:…… 看到眼前骨牌似倒下的顾嫔和贵妃,她心都凉透了。 她发誓,她真的只是看到姑母夸奖顾嫔,却对她不闻不问的时候,一时冲动,才推了顾嫔一下。 她下了大力气,可顾嫔的身板却远比想象中的结实,愣是没推动。可就在下一刻,人往前倒去,倒下之势,仿佛被一头小牛犊从身后撞过来。 不对啊,这摔倒也带延迟的? 张贵人发誓她根本没能推动顾嫔!! 冤枉啊!!! …… 姜娴先是晕过去的。 只是在接着被搬到榻上后,从晕变成了睡。 当身体不再被顽固的意识掌控,终于露出了它本来的疲惫。她这一睡,自然是诸事不必管,周围却乱成了一窝粥。宋院正得以凑到榻前后,替她把了脉,又回皇上的话:“皇上,从脉象来看,娘娘是受了惊,可没大碍,只是手臂似是摔骨折了,需要休养一段时日才好。” 宋院正原本想说是被压骨折了的。 想想贵妃,又想想自己一家老少,算了,贵妃也是好心,便改口为摔。 “没大碍,那她怎么还不醒?” 谢彻眉头紧锁。 他从未见过人一摔,摔得昏迷不醒的。 宋院正一顿,面露尴尬:“娘娘她应是睡过去了。” 屋子里陷入一阵沉默。 这时,宋院正又到皇上前跪下来,道:“皇上,臣另外有一事要禀报。” 谢彻这时一副心思全挂在顾嫔身上了,心不在焉地一摆手,让他说。 “因为之前怕皇上大病初愈,忌大悲大喜,娘娘提议让臣先隐瞒下来,等稳定了再禀报。依臣之见,皇上的病情已经大安……”宋院正双手一拱,道:“顾嫔娘娘有孕,已快足两月了。” 谢彻先是愣住,接着狂喜:“当真!?” 一旁的皇后和太后亦是震惊。 “顾嫔娘娘的身子骨一向极好,这回胎相也显得早,”宋院正觑着皇帝的脸色,接着说:“臣虽然同意娘娘以皇上龙体为重,暂时不报,但仍请了孙太医在侍疾期间多照料娘娘,为娘娘每日把一回平安脉,请皇上太后恕罪。” 侍疾期间,太医分心去照料其他人,也该治罪。 “事急从权,宋院正的处理很是妥当,快把孙太医传进来,问问顾嫔的情况。” 太后连道了三声好,眼泪先淌下来:“天佑我儿!” 待孙太医走进来,礼还没行完就被问话。 他恭声叩首,说的话和宋远正相离不远。 只是又补了一段:“顾嫔娘娘虽然比常人强健,可到底是双身子的人,实在不宜操劳了,像在未央宫时一样,全天候在皇上身边伺候的事……臣斗胆进言,万是不能够再发生了!” 太后抹眼泪:“可怜见的,如果哀家知道她有喜,决不会允她自请侍疾!” 她既后悔又后怕。 随即想到这孕相不足两月,一月的喜脉能诊出来什么?顾嫔身子又向来好,极少请太医,根本没有让人诊出来喜脉的机会,这要是侍疾期间把孩子累没了,也只能道一声可惜,没人能预料得到。 谢彻也是五脏六腑被焚似的,百般滋味在心头,但见母后落泪,只得先安慰她:“顾嫔吉人自有天相,如今一切都熬过去了,自然不会让顾嫔有任何被累到的机会……” 太后却不理他,手帕摁了摁眼角,问:“顾嫔在未央宫中很是劳累?” 被太后点名问到,宋院正不敢有所隐瞒,便将顾嫔这些日子来的劳累倒豆子的全说出来。 不需要加油添醋,只是把顾嫔做的全平铺直叙,也足够撼动人心。 “皇上昏睡期间偶尔会呕吐,身边不能离人照顾,不然秽物堵了口鼻,会生危险,娘娘不喜假手于人,几乎不离皇上半步,哪怕是睡觉,也是伏在榻边歇息。” “顾嫔提出未央宫上下必须每日由沸水消毒,宫人烧水的时候,她都会出现检查,防止有人偷奸耍滑,清洁不到位。” 古人的医疗水平落后,宫女太监更是谈不上有相关的知识,姜娴还见到宫人对着沸水念经,以祈达到邪魔不侵体的附魔行为。在消毒这一环上,她只能亲自把关才放心。 “皇上的吃食,由娘娘亲手熬煮,脓包破损需要更换衣物,也是娘娘负责的。” 还有皇上屋子通风的问题,她都细心地想到了。 顾嫔进来未央宫前,宫女太监乱成一锅粥。 她提出的三班倒,两人一岗互相自查,以及精确到每个时辰的分工,都有效大大减少了他们的恐慌——宫人怕被杀头,而只要派了活儿,便代表主子还需要他们,会留着他们的命,皇上的病情也有希望,秩序是击退恐惧与谣言最有力的武器。 这些,太后只知大概不知全部。 听宋院正说完后,她面色缓和,看向病床上姜娴的目光越发慈爱:“顾嫔用心至诚,办事细心牢靠,哀家很放心让她当一宫主位,日后也能多帮上皇后的忙。”竟是三言两语之间,给了姜娴分宫权的便利:“只是如今还是该安心休养的好。” 皇后:“母后所言甚是。” 一想到能抱上孙儿,太后面露喜色,旋即想到:“顾嫔这一摔,摔得跷蹊,皇上应严查。” 姜娴:贵妃我知道你出发点是好的,但你先别出发 (本章完) ------------ 第一百三十五章 晋婉仪 不用太后吩咐,当时站在顾嫔身后的人已经被控制起来了。 因为他们是从未央宫出来的,在她身后,除了张贵人外,便只有一众宫女太监和太医了。张贵人虽然被嫉妒冲昏了头脑,仍记得使坏要掩人耳目,梁遇寅一通审下来,都没人说看到顾嫔被谁推了。 而张贵人和最接近顾嫔的两个宫女一个太监,受到了梁遇寅的重点审问。 梁遇寅是后宫浮沉数载的老人了,皇宫里没有黑白分明一说,更没有青天大老爷,往往是看着谁最有动机,谁没有后台,便逮住此人往死里审,审到让皇上满意为止。 他冷眼瞧着,多半就是张贵人干的! 有动机,更符合她的作派。 第96节 梁总管心中自有账本,后宫众人干过的事,未必入了皇上的耳,但必定经过他的耳目,他不会伸张正义,但得心里有数。 只是张贵人始终是妃嫔,哪怕刚得罪了皇上,也是主子的身份,梁遇寅不能擅自给她用刑。 当然,他也有他的法子。 心惊胆战的张贵人被请到了宫殿的一处空地上,梁遇寅提前让人把能坐能靠的东西全搬走,他笑着对她说:“小主得罪了,没有皇上的吩咐,小主暂时不能离开,我们也没法子,皇上和太后下的令,只劳小主在这稍等了。” 张贵人强撑出一个笑脸来:“皇上没说我什么时候能回去么?公公,真不是我推的她……” 想想,不过数日光景,她就从娘娘变小主了。 张贵人有点儿难受,但更难受的还在后头。 “那小主就更该留下来了,”梁遇寅也跟着笑,笑容透着丝丝的凉气儿,直渗到人的骨头缝里去:“奴才要好好地审一审,看谁能吐出真话来。干下这谋害妃嫔,谋害龙嗣的大事,坦白也从不了宽……哟,善克来了。” “梁总管。” 一个身量纤瘦,约三十五岁的太监朝梁遇寅点了点头。他的皮肤较为苍白,仿佛常年生活在阳光照不到的地方,原本就惨白着脸色的宫人在看见他后,双腿打起了摆子,不亚于见到了活阎王。 见到彭善克,张贵人脸上的肌肉不禁微微痉挛。 “奴才见过张小主。”他向张贵人请安。 说来,两人并不陌生。 张贵人在进宫不久后,发现日子不如在家中如意。毕竟府中的下人可随意打杀,后宫里的宫女太监却得斟酌一番。张贵人因为不得宠而深感苦闷的那段日子里,曾经频繁地捏造理由,将不顺心的宫女送到慎刑司去,看到她们年轻的脸孔骤然得恐惧绝望起来的模样,她才欣慰地觉得自己不算过得太差。 她和慎刑司的彭善克,便是那数次打照面结下的面熟。 张贵人记得他幽幽地看住自己,对她说:“娘娘,奴才用得不顺心,打发回内务府,或者把她送去浣衣局做粗活便是,何苦大费周章,打点银子也要到这儿来。” 她没听进去。 后来这事儿被皇后得知,皇后将那三名无辜被送进慎刑司的宫女捞了出来,送回内务府重新学规矩。被“退货”的宫女自是不可能分得很好的去处,可起码留了条命,人到慎刑司里走过一遭,都会学会惜福。 皇后将当时的慧嫔唤来,训了她两句,她还有些不服。 真正使她收敛的,是容贵妃得知了此事,直接把慧嫔带进宫来的陪嫁丫鬟兼大宫女抽了二十个耳光,抽得脸都不能看了:“慧嫔当真是个管不好奴才的,才能连出三个罪大恶极得要送去慎刑司的刁奴。”什么东西也敢把慎刑司当自家后花园,那明明是她容雪施的游乐场。 “梁总管,有哪些人要审?” “喏,就那几个,”梁遇寅的目光在张贵人身上穿巡了一下:“不过不必提去慎刑司了,就在这里问话吧!也好还张贵人一个清白。” “那几个……” 彭善克问:“张贵人就不必了么?” 张贵人笑不出来了,梁遇寅道:“凡事论先后,您别着急。” …… 殿内,太后刚说要严查,外面就传来张贵人晕倒了的消息。 幸好太医都没走远,很快将她救醒了过来,只是她一醒转便抓着人喊:“本宫没推她!真的,是她故意往前倒,陷害本宫!本宫根本没推动她……我要见姑母!姑母救我!” 这番话,被原样传到了皇帝、太后和皇后面前。 三人还有什么不明白? 皇后听得暗暗咋舌。 居然还敢搬出太后来求情,什么人呐,皇后不禁庆幸她没七大姑八大姨在宫里,不然挨个找她求情,她忙都忙死。 太后率先沉了脸色:“张氏意图谋害龙嗣,证据确凿,此等伤害皇室血脉之事,后宫断不能容,张氏到善妒恶毒,无妇人之德,不堪为后妃,把张氏提去慎刑司审问,与此事有牵连者同诛,至于张氏……” 她看向皇上:“此人要如何处置,还是交由皇上定夺吧!” 此已至此,容不得她求情。 何况,她也不想求情。 一边是亲侄女,一边是亲孙子,亲疏有别。这还是顾嫔肚里的孩子保住了,要是没保住,都不用皇上定夺,她先赐这侄女一条精美白绫,送她一程。 “谋害龙嗣本是死罪,念在顾嫔母子平安,朕不想在这时杀生,冲撞了顾嫔,但若只是打入冷宫,朕想想还是便宜了她,” 谢彻沉声道: “她口口声声说自己比顾嫔尊贵,朕便送她去壅山铡草十五载,同时为顾嫔母子祈福……母后认为呢?” 太后颔首默许。 去壅山铡草,等同钝刀子割肉,还不如一条白绫来得痛快。 谢彻接着说: “张氏当日之言实在令朕寒心,顾嫔侍疾有功,朕打算晋她为婉仪。” 这回,他没问太后的意见。 他只想起娴儿在他病榻旁,听他诉了半天衷情都不为所动,只想要晋位的模样,着实可气。 可气归可气,谁叫这是她想要的呢? 太后沉吟:“何不等顾嫔平安诞下皇儿再晋封添喜?” “后宫不差那点份例,到时候再晋便是。” 太后:…… 败家儿子! (本章完) ------------ 第一百三十六章 姜娴睡了个整觉。 待她醒来时,外面的天已经黑透了。 “醒了?” 身旁响起熟悉的男声,她转头望去,看到老板正坐在自己屋子里,屋子还多了张桌子,上面放了一些宗卷,还有磨好的墨砚和毛笔。姜娴下意识抬手想撑着起身,进入工作状态,却发现自己的常用手被包扎起来了,只得换另一只手:“皇上,臣妾是完完全全地醒了!” 一秒进入工作状态。 接着,就被老板长按关机键——谢彻一见她要起来,便起身按住她的肩膀,将她按回床上:“醒了便醒了,朕不过问你一声,用不着起来。” “案上放了好些宗卷,皇上可是还在忙碌?” 谢彻嗯了声:“前些日子积下来的,朕不放心。” “既然皇上还没休息,臣妾怎敢先歇?不过是伤了一只手,再重的伤也比不得上回的剑伤,皇上且松手,让臣妾起来吧!” 谢彻啼笑皆非。 后宫里的女人大多出身世家,再不济也是小官之女,自小身边有丫鬟伺候的,在闺中无事可干,怎养得她这般闲不住。他的思绪才游走不到两秒,姜娴便借着他的手臂坐了起来,还要亲自去将桌子搬过来,供她一起使用。 “你撒手,朕来。” 谢彻无法,只好依了她。 总不能真让她这个伤患兼孕妇去提桌子这样的重物吧! 姜娴却没当回事,她上班的时候,同事里也有孕妇,原本就勤勉的人变得更拼命了——要有娃了,家里花销比从前多一倍。最后是办公室里的女同事纷纷看不过眼,嘱她来上班可以,要踮高弯腰拿东西的时候招呼一声,大家见了就帮忙。 谢彻让她陪着自己批了会折子,才道: “你睡了快一整日,也该用些膳食,正好朕把孙太医传来,给你再把一回脉。”他将枕秋唤进来,让她叫御膳房做些顾婉仪爱吃的。 姜娴微微吃惊。 她成婉仪了? 假摔的效果如此之好? 再一思索,多半是她昏过去后传了太医,宋院正趁机道出她有喜之事,皇上才晋了她的位分。 “谢皇上恩典。”她起身谢恩。 “一顿御膳就值得你谢来谢去的?” “行礼是谢皇上晋了臣妾为婉仪。” 看她高兴的,谢彻脸上也现了笑意,只是忍不住打量她:“你对朕好,讨好朕,果真只是为了晋位?” “皇上说反了,”姜娴说:“臣妾晋位,是为了更好地对皇上好,取悦皇上啊!” 升职加薪,是为了更好的工作。 这话听着很顺老板的意。 然而谢彻不是市井码头或者乡间农田里的粗人莽夫,随便娶个能生养的女人就美滋滋地囫囵过日子,也不管别人是不是自愿,心里有没有他,只要形势容许,他能在细微末节的事情上琢磨纠结许久。 旁人笑恋爱脑,但若不影响生活,对当事人来说,被爱折磨却是一件很爽的事。帝王天子,要什么样的人找不到?他却昏了头的认定她,为的便是一种跌宕起伏的体验。 谢彻为心里那点矫情官司纠结的时候,姜娴也在打量他,想他到底想要什么,想不通,只好忍痛请来外援。 她打开系统商城,二次下载祸水模板妲己。 妲己:【又是你!】 妲己:【你现在过得如何了?】 姜娴:【托您的福,现在是婉仪啦。】 妲己:【……只是个婉仪就别提托妾的福了,传出去妾还怎么混。不如去前朝挖几颗心肝来补身。】 妲己如此挖苦她,她却不生气。 依她来看,妲己能作威作福至此,除了本人的确既有美貌又有手段外,便是遇上了一个糊涂皇帝和末代王朝。而在这一点上,她的皇上的确比纣王更当人。 姜娴向她诉说了自己的疑惑,却惹得美人娇笑:【原是妾小看了你,你也把大王拿捏住了嘛!依妾之见,你是不必再顺从他了,不如大大方方地把你的想法告诉他。】 姜娴说她脑海里全是大不敬的想法。 随便拿一个出来就能让姜氏全家连带着邻居的狗下阎王府报到。 姜娴不信:【你上回不总叫我向他献媚?】 【此一时也彼一时也,情爱里的致胜之法不是无心无情,是掌握主动权……哎哟,男人爱的模样哪有永恒不变的,看多了美娇娘,就觉得飒爽将门女才是女中豪杰,接着是纤纤柔弱的才女。你现在既然已经在大王心上有了名字,便不必再那么小心,可以让大王觉得你难搞,搞不懂,他跟你要什么,你就三回才给他一回。】 第97节 经妲己一番教学后,姜娴她悟了。 初入宫时,是公司挑选她,她当然不能矫情作态,得一股脑地把自己的好处展示出来。现在过了试用期,她不仅是功臣,董事长还非她不可……该她作威作福的时候了! 而她向妲己请教时,皇帝的心情早已千回百转。 他觉得她说那些好听话都不是真心的,既恼怒又有点灰心。他认定她不爱他,她却不肯再承认,拿这些话来骗他,取悦他,真把他当外人了,他倒宁愿她坦白。 “皇上,臣妾要向您坦白,” 就在这时,他听到姜娴换了种调子,谨慎斟酌着开口:“臣妾受到的教育里,从来没提过情爱,皇上说的这些,其他臣妾不大懂。若问臣妾有没有爱皇上……兴许,是没有的。” 谢彻:“嗯,你接着说。” 姜娴拿眼尾打量他,发现他脸色缓和了。 妲己说的居然真有用? 那就该她作一作了。 老板逮着她就问她爱不爱,问得她大脑过载,她也得放肆一回,反过来问一问:“皇上别让臣妾接着说了,臣妾倒也想问问皇上,皇上爱我么?” 读书人,哪有整天把爱不爱挂嘴边的,徒惹人笑话。 谢彻想像往常一样道一声爱,却在触及姜娴明澄双眼时犯了怯,那句话在嘴边打着旋儿,竟舌头打结似的,怎么也说不出来。 他可是皇帝啊! 皇帝有什么不能对妃嫔说的? 姜娴:“皇上?” 她皇上抬起手捂住脸,别开了头,只露出红得滴血的耳朵:“……不许妄揣圣意。” 姜娴目瞪口呆。 追着她问这么多回,轮到他自己就不正面回答了。 原来老板不管古代现代,都是一样的狗模样! ------------ 第一百三十七章 “那臣妾听皇上的。” 老板不让她猜,姜娴就不猜了。 而见她清清爽爽地继续帮他整理折子,不纠结于爱不爱的事,谢彻愣了愣,又有点委屈。 她怎么一点不在意朕呢! 放弃揣测爱或不爱,能节省掉大量时间精力。 过了一会,谢彻先忍不住了。 “你就一点不在意朕爱不爱你?” “爱是虚幻的,想象出来的,臣妾从来不在捉摸不透的事情上费功夫,”姜娴掷地有声:“但是待遇好,福利好,月俸高,才是实实在在的!” 她决不相信任何关于团队氛围的饼。 谢彻沉默片刻,疑心他爱妃以往在家里真的很被刻薄,于是他也这么问了,姜娴说:“是的,臣妾幼时家中条件不好。” “姜恪苛待你?据说你还有个后娘。” “那倒没有,爹娘待臣妾都好,只是穷,加上以往臣妾总是生病,补身的药物格外费银子,其他地方便短缺些了。” 姜娴轻声说着,也不抱希望皇上能理解。 她以往也和富二代打过交道,对方总认为贫穷只由懒惰所致,殊不知穷人要面对的困境,却是小明拧开水龙头,一边储水一边放水,问何时能把这池子填满的数学题。 谢彻的确不能理解。 一个不愁吃穿,钱财多到溢出来的皇子,如何能共情一个来小现代,农村留守家庭的姑娘? 但他说:“那这些短缺,朕日后都给你补回来。” “皇上不要给臣妾画饼。” 画饼这词出于《咏怀寄秘阁旧僚二十六韵》,后来才被饭圈捡回重用,谢彻听懂了她的意思,反问她:“以往朕承诺你的,哪样没做到?又可曾待你不好?” 别说还真没有! 姜娴本想简简单单地认错,脑海中响起的妲己心音却恨铁不成钢地指导:【你这又实在过头了,罢了,听妾的!把小可怜光环开了,但这回不要往大王怀里倒,你坐直了,控诉他待自己好原来都只是拿来说嘴的,大王竟如此作践妾。】 姜娴咋舌:【人家对我那么好,说两句也不行?管这叫作践?】 【宠妃是这样的,作起来不讲道理。】 姜娴想想人家是后宫老前辈,听人劝吃饱饭,于是她把小可怜光环一开,就是眼泪没能成功憋出来,只憋红了眼眶……她气沉丹田,用力得身子都微微摇晃了,奈何泪腺就是不为所动。 最近日子过好了,忆苦都哭不出来。 总不能干嚎吧! 她只好把光环全开,红着一双兔子眼控诉:“皇上竟拿那些来说嘴,难道皇上以往在臣妾身上花的每一分银子,都想着现在拿来给臣妾难堪,逼迫臣妾,为难臣妾?又或是以往待臣妾够好了,往后不必好了。臣妾便是蒲柳之姿,皇上也不能如此作践臣妾。” 说完这番充满戏剧性的话,姜娴不仅哭不出来,还有点想笑。 这下困难的变成了要憋住笑。 落在谢彻眼中,便是她难过得为了忍住眼泪,忍得身体微微颤抖,故作坚强得让他心疼。 他的心脏一下子纠结住了。 “朕没这个意思。” “可臣妾就是这么觉得的。” 美人儿别开脸不去看他。 生怕一转过脸来,就被皇上看到自己在笑了——这都什么话啊!是人能说出来的?原来恋爱中的人,都喜欢这么说话? 如此推搡了两回后,姜娴才委委屈屈地被他搂入怀中:“朕错了,朕不该提以往的事。也是,朕待你的确还不够好。” 姜娴在他怀中,听得瞳孔巨震。 她觉得自己方才又作又矫情,偏偏皇上吃这一套,还得出了待她不够好的结论。 “你现在就别想太多了,朕和母后会把你这一胎照顾好,等你平安诞下皇儿,再作封赏。” 妲己心音:【赏什么?把皇后杀了换你来当吗?】 姜娴:【……】 有时,妲己姐姐的劝也不能全听了。 ※ 姜娴用了些晚膳,翌日送走皇上,才知道自己已经被挪来碧华宫了。 新的宫殿风景怡人,环境清幽。 就是有点安静了。 姜娴想起来:“陈常在呢?” 一问之下,原来陈常在仍住在倚竹轩的偏殿无人问津。 碧华宫的位置非常好,属于后宫的核心地带,无论是去乾坤宫、未央宫、建章宫、还是昭阳宫都比以前近,唯一远的就是长乐宫了,据说太后对此很不满意——以后她想看孙子,孙子在抱过去的路途上受风了怎么办?但宫殿已迁好,再不满也只能嘴上念念了。 “等皇上下朝后,枕秋你代我走一趟,求皇上把陈常在也搬过来陪我。” ※ 同一时间,倚竹轩。 陈常在双手托腮,巴巴地问:“荷香,你说顾婉仪什么时候能想起我来?她会不会把我忘了?果然是贵妃比较好吧?” “小主……” “不要叫我小主,要叫我常在。”升官了的陈常在指正。 “好的小主,知道了小主,”荷香顺善如流地接话:“你想顾婉仪的话,等今日去完建章宫请安后到碧华宫探望就好了,想必看在往日的交情上,婉仪娘娘不会撵你出来的。” 陈常在想想也是:“那我明天再去。” “为何要等明天?” “今天贵妃估计也在,她会撵我。” ※ 恰恰就让陈常在猜对了。 姜娴本想如常去请安,可惜碧华宫前有两个身体格外强壮的太监站岗,不让她出门,问就是皇后娘娘免了她的请安,让她乖乖养胎。 姜娴:“你们是皇上派来的吗?” “奴才是……”两人交换了一下眼神:“是贵妃娘娘要奴才来的,说若是拦不住婉仪娘娘,就不必回去昭阳宫了,求娘娘好好休息,贵妃等在建章宫请完安,就来碧华宫探望您了。” 两人诚惶诚恐的,就差给她跪下了。 姜娴好气又好笑,她最不愿意为难基层,可也不想缺席请安,于是道:“这是皇上允许的么?我得去问问!可不许娘娘这般胡闹!” 她便派人去问。 一刻钟后,碧华宫的大门前不仅有俩太监,还多了俩侍卫。 ------------ 第一百三十八章 建章宫。 正殿内,烤着温暖的炉火。 这是封宫之后首次让众妃嫔能够出来透透气儿,众人都迫不及待要在建章宫里见到其他妃嫔,聊聊家常了。 第98节 特别是顾嫔……哦不,顾婉仪的事。 是的,她又升了。 想到这一点,后宫妃嫔都有点咬牙切齿的味道。 今上并不是一位对晋升大方的皇帝,在顾婉仪进宫以前,封赏有定,逢大年大节晋一晋资历够了也安份规矩的,首次侍寝后晋升,鲜少有单独晋升一说,再然后么,就是诞育皇儿有功了。 唯独是顾婉仪的晋升速度,将旁人都比成了陪衬。 偏偏单拎出来每一次的晋封都有理有据,仿佛全后宫的机遇都落她头上了,怎教人不心生嫉妒。 “拜见贤妃娘娘,” 在前往建章宫的路上,陆容华在路上遇到章贤妃。长道刚可容纳二人步辇同行,章贤妃先一步说:“早上刚下过小雨,妹妹就不必下来请安了。” 陆容华从善如流地谢过对方。 两人的交情并不深,今日陆容华却忍不住抱怨:“不过眨眼光景,她便又升半品,怕是等入夏,我还得管她叫姐姐。” “等她再升,你兴许也可往上再晋一晋了,不必如此悲观。” “哎。” 陆容华觉得跟章贤妃说话没劲。 她永远不得罪人,顶多趁机把水搅得更浑,好想办法从中获利,想说动她对付姜娴……怕是不可能,想贵妃作威作福多年,章贤妃不都忍下来了。能忍得了贵妃,自然能再忍一个姜娴。 姜娴够不着妃位,章贤妃自然不担心,她说的漂亮话都是站着说话不腰疼。陆容华绞着养得水当当的手指,真切忧虑起来。 二人抵达建章宫时,六宫妃嫔竟已到的差不多,比往日早上许多,可见都在自家宫里闷坏了。 她们不约而同地往门外张望。 冯良媛率先忍不住:“顾婉仪今日竟是不来请安么?” “也许是跟贵妃一起来。”郭贵人轻声。 众人的视线又落到贵妃曾经的头号亲信马婉仪身上,后者的脸色不可谓不难看,她不仅装起了小聋瞎,还拿起一块点心掩饰尴尬。 自打从静心寺回来后,贵妃待她就不如往日亲厚了。 陆容华叹了口气:“能坐在前面的姐妹本来就少,这又少了一个,真糊涂呐,她以往的性子也不那样……” 她还没说完,外面就响起小太监的通传声:“贵妃娘娘到!” “……” 又把她的话噎回去了,她命里跟贵妃犯冲! “我还当是谁,竟有人跟张氏论起姐妹来了,陆容华这么了解张氏以往的性子,可是谋害子嗣的章程你也知全貌?或者说,你们根本就是同道中人?” 容贵妃人未到声先到,一碗脏水就往陆容华的头上淋去,淋得她脸都绿了,瞠目结舌地为自己解释,赶忙和罪妇张氏撇清关系。待她说完,容贵妃嗤笑:“陆容华还是少说两句吧!免得能坐着的姐妹又要少一个了。” 秋云秋堂小心翼翼地扶着贵妃。 仔细一看,贵妃走路还是有点不自然。 皇后莞尔:“本宫不是免了你今日的请安吗?等腿脚好透了再来也是使得的。” “臣妾谢皇后娘娘的关怀,只是臣妾不来呀,都见识不到这等奇景,后宫中居然有人为罪妇开脱,真是大开眼界,”容贵妃从走进来,到被扶着坐下,一张嘴就没停下来过:“要是这话能到皇上面前重复一遍,那想必张氏才会感激你呢!” 陆容华以为她要到皇上面前告状,登时局促不安起来:“臣妾嘴笨,一时发表了拙见,是臣妾之过,就不必到皇上面前献丑了吧。” “我是懒得拿你的话到皇上面前招嫌!” 容贵妃叹了口气:“自打皇上不去陆容华的宫里后,你是越发言行无状了,可别仗着无宠,便露出自己的真性情来呀。” 这大抵便是后宫版本的仗糊行凶。 陆容华被说得脸上一阵青一阵白的。 容贵妃明确地表示了,她对慧嫔被罚一事额手称庆,谁要是同情慧嫔,谁就要挨她的喷。 容贵妃:“人都到齐了,你们还往外面望什么?” 冯良媛:“不还有顾婉仪?” “不得了,她昨天才被歹人所害动了胎气,皇后都免了她的请安,你们倒好,一个个盼着她来建章宫陪你们说话儿。怎么,没见过有孕的妃嫔?要不叫内务府挨个打造一尊送子观音给你们瞧瞧,就是玉和翡翠价贵,以冯良媛你的位分顶多能分到一尊木的,聊胜于无。” 六宫鸦雀无声。 怎么会有这么刻薄的世家女! 这事儿还真不稀奇,容贵妃她是出身世家,不过是将门世家,两军对垒之前的一个重要环节便是“叫阵”,又称垃圾话,放狠话,知名的“三姓家奴”和“环眼贼”便出自两军叫阵之中。 叫阵是奔着搞敌将心态去的,自然既脏又刻薄。 容贵妃耳濡目染下,脏字是不说,可刻薄的话一句没少学。 章贤妃喝茶掩饰上扬的嘴角——看来贵妃崴脚崴得不轻,疼得狠了,才看谁都不顺眼。 郭贵人忍不住:“听闻顾婉仪有孕了,此事当真?” 她和姜娴是同期进来的,被她夺了宠就算了,竟又被她占了先怀上。 然而没人理她。 她看向贵妃,贵妃冷笑:“看我干吗?我能让顾婉仪遇喜不成?” 这一早上啊,顾婉仪的情况没打听到,倒被容贵妃嘲了个遍。 好气啊! 走时,崴了脚的容贵妃仍然是被两个宫女搀扶着走的,可背影却仿佛有两米八高。 秋云小声问:“娘娘的腿脚未好全,不如回昭阳宫休息吧?” “本宫想先去碧华宫看看。” 贵妃决定了的事,无人能变更。 到了碧华宫,贵妃得知偏殿无人居住,心情好上不少,便和姜娴说:“人多口杂,宫里只有自己住着才最舒心,管理起来也简单……你都怀孕了,碧华宫里怎么没单独给你建小厨房?秋云,去跟皇上说一声,再到内务府找人把小厨房建起来。” 单独建一个小厨房是很费银子的事。 但到了容贵妃这,也不过是一句话的事。 贵妃的目光落在姜娴被包扎得严实的手臂,沉了沉面色:“张氏居然害你的手骨折,放心,壅山有本宫的人,张家有通天能耐,也保不住她。” 姜娴:…… 虽然但是,这手臂跟张氏真没关系。 她掩唇轻咳:“她恐怕已成弃子。不说这个了,贵妃来得正好,去静心寺之前咱俩不是要练一种新舞么?你来得正好。” 贵妃:“本宫腿崴了。” 姜娴:“腿崴了跟练舞有什么关系呢?” 迎着顾婉仪真挚的目光,贵妃感到了压力山大。 ------------ 第一百三十九章 文化课素材 待贵妃迟疑地挪了挪脚,姜娴才道: “我跟娘娘开玩笑呢!你腿都崴了我还喊你练舞,这是人能干出来的事?” 容贵妃:“别人是不会,你说不准。” 也没别人敢催促她办事儿。 姜娴也不意外她会这么说:“能做的事有许多,没必要拽着一个眼下的确不适宜的事情埋头盲做,事倍功半……请进吧!” 碧华宫的搬迁,姜娴全程不在宫里,而皇上对这事很上心,屡次派梁遇寅去提点内务府,于是他们也不敢糊弄了事。容贵妃看了一圈,评价:“比不上昭阳宫,比你以前住的倚竹轩是体面多了,唔,勉勉强强吧!” 姜娴带贵妃游览碧华宫,是想让她帮忙掌掌眼有没有违制的细节。 贵妃:“现在没有违制的物品。” 姜娴:“现在?” 贵妃:“晚点儿本宫给你送点来。” …… 贵妃做事言出必行,她在碧华宫里逛了一圈,对不下十处发表了挑剔的言论后,在东侧殿停下:“这里倒是适合你生产后,让皇子住在这。养育皇儿就清静不了,奶娘嬷嬷和他的宫女太监得好一队人,正好全放在这儿。” “怎么就知道是皇子了,万一是公主呢?” “皇上的第一个子嗣,即使是公主也是尊贵的,”容贵妃却误会了她的意思,宽慰她道:“太后兴许是更想要孙子,但皇上定然不这么想,你安心等着享福就是,这孩儿只要平安生下,便能保你下半辈子富贵荣华。” 姜娴从她的话里听出了黯然神伤。 贵妃是多么渴望拥有一个子嗣啊! 然而,根据朝局来看,贵妃盛宠却至今无子,恐怕有皇帝的授意在。她想,兴许等皇子都长大了,年幼的皇子自动失去争储权后,皇上才可能允许她拥有一个属于自己的孩子。 “娘娘宽怀,我开了个头,接着宫里还会有喜气的。” 看她安慰自己,贵妃瞧了一眼,道:“无碍,本宫哪怕无子,一世的富贵荣华也早是板上钉钉的事。皇上也承诺过,待到本宫三十还无所出,就给本宫一个养子,不让本宫膝下无依。” “皇上竟这般自信。” “何出此言?” “皇上迄今为止也就让我遇喜了,他还觉得自己的儿子能多得拿来送人,这是何等的自信啊。” 贵妃:“这话你别在皇上面前说。” 当贵妃走后不久,流水般的赏赐和贺礼就源源不绝地送进碧华宫,报礼单的太监喊得嗓子冒烟,随礼一起来的秋云笑道:“我们家娘娘说,贺礼放不下,就放在西偏殿好了。娘娘说喜欢那边儿的风水好,适合放贺礼呢!” 这放贺礼,还有看风水一说? 很快地,姜娴就懂了。 当陈常在大包小包地搬到碧华宫时,发现留给自己的西侧殿,已经塞满了一堆价值不菲的宝物,好些样式都是建章宫都没有的好东西。 顾婉仪之所以能用,是因为宫规压根儿没想到一个婉仪能用得上这么好的物件,便没写不能用,加上皇后性子俭朴,才有此消彼长。 陈常在诚惶诚恐地去问姜娴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第99节 姜娴心知是贵妃横行霸道的锅,只得安慰她:“精装房,拎包入住,贵妃点名要放在这的,不碍着你事的话就放着吧。” “我不介意,以后西侧殿珠光宝气的不用点蜡,连白蜡钱也顺道省了。” 得到姜娴的保证后,陈常在喜滋滋地回到自己的西侧殿。 她这摸摸那碰碰的,顿生奇想:“荷香,你说贵妃是不是想笼络我,才事先叮嘱顾婉仪把贺礼放在这边?” 荷香:…… 待她学习主子的乐观劲儿,宫中烦恼能少一半。 ※ 对于姜娴遇喜又晋位这件事,各宫妃嫔在短暂的羡慕嫉妒失落过后,重新振作了起来。毕竟妃嫔有孕不得侍寝,她顾婉仪要是有胆子怀着崽还邀宠,不怕皇上过于勇猛把孩子弄掉那就去吧,对她们来说倒也是喜事一桩。 何况怀孕的女子就没有不变丑的,她们等着姜娴发胖面容憔悴,等着她色衰而爱弛,怀胎十月就得被冷落十个月。得亏她命好,有喜之前晋到嫔位不怕被夺子。 也有人笑皇后跟贵妃白对她好了。 顾婉仪的出身低微,她诞下的皇子想必也会更愿意依靠养母的强力娘家,二人之前对姜娴好,笼络她,不就是为自己找个代孕工具?如今人家抖起来了单干,傻眼了吧。 都不相信是真有感情。 这一怀孕啊,姜娴是再次见识到后宫另一面的众生相。 第二个月的时候,章贤妃上门来作客。 她说:“本宫来是想厚颜跟顾婉仪讨要一些身边的物品,沾沾喜气。你放心,我不白要你的,这一匹万彩锦是往年生辰时家中送给本宫的,刚好还剩下来完整的一匹。正好你以后少不了要做新衣服的时候。” 万彩锦非常昂贵难得,章贤妃此举除了真想接孕气外,还有示好之意。 一个宠妃,她能不管。 一个未来王爷的母亲,却是值得提前投资交好的。 姜娴道谢后,说:“接孕气,借旺气的事情,臣妾也不了解,贤妃娘娘既然喜欢,便随意挑吧!枕秋,把我近身的衣物、首饰都拿来。” 她的爽快敞亮,让章贤妃微现诧色,问她难道就不怕自己拿去行巫蛊之事? 结果章贤妃得到了一个她从未设想过的回答。 姜娴:“臣妾命硬。” 姜娴:“针扎小人给臣妾松松骨头,也是极好的。” “……你若是有什么短缺的,可来跟本宫说。” 章贤妃决定转移话题。 “那太好了,臣妾正好有想求到娘娘之处呢。” 章贤妃再次惊讶地扬了扬眉。 虽然不想承认,后宫里要说除了上头三尊大佛外,就是贵妃的话最好使了,为何舍近求远,求到她的头上来?难道,顾婉仪和贵妃的感情并没有看着那么好…… “臣妾素知贤妃娘娘出身书香世家,想问娘娘有没有一些宫中没有的书籍,可借来让臣妾一观。” 哦,如果是借书。 那问贵妃还真不行,贵妃她不看书。 “原来是盯上本宫私藏的手稿真迹了,借你一观是可以,只要记得爱惜归还便是。顾婉仪原来十分爱读诗书?” 章贤妃问。 姜娴说她是给肚里的娃上文化课,让娃赢在起跑线上。 章贤妃看了眼顾婉仪平坦的小腹,满脸不可思议地走了。 而除了给娃上文化课,孕期的顾婉仪也没像后宫妃嫔猜想的一样闲着。 我好像阳了,但因为买不到抗原,并测不出来……那就当自己没阳吧!(乐观) (本章完) ------------ 第一百四十章 争宠 想和顾婉仪交好,章贤妃原以为是要过五关斩六将的难。 不料,她刚抛出橄榄枝,对方便很积极地邀她作客。 ……只不过,作客的内容有点不对劲。 “娘娘今儿又去碧华宫讲课么?顾婉仪也真是的,居然把我们娘娘当女先生了。”章贤妃身边的宫女从主子带入宫的妆奁箱子里翻出一叠叠被保存得极好的书。 章贤妃端茶喝了一口,莞尔:“要不是她说起,这些书都放得本宫快忘记了,正好拿出来晒晒太阳。何况,也不总是本宫去寻她,昨天就是她来本宫的宫里。” 容雪施进府时,带了一箱又一箱的珠宝胭脂,还有车载斗量的银两。而章素晴带进府的,却以书本为主,首饰银两够用即可,书籍、猫咪和火锅,在后宫中慰寂她孤独的灵魂。只是无人作伴,一肚子墨水还不如一个滚烫的锅子和一杯温好的黄酒来得慰人心。 “这也是,都是孤本呢,顾婉仪有眼福了。” “她倒是个好学的。” 章贤妃笑着点了两个宫女,提着书到碧华宫。 姜娴派了人在大门等着,贤妃娘娘的步辇刚到,她便出来迎接。姜娴尊师重道,桌上放满了招待章贤妃的时令瓜果,其中大多是皇上赏的,怕孕妇挑嘴没胃口,全让她拿来做人情了。 只是章贤妃似乎并不是很爱吃水果。 “本宫把一些从王府时就带着的书提过来了,顾婉仪对哪本感兴趣,本宫都可向你说上一说。”章贤妃笑道。 “贤妃姐姐待臣妾真好,”姜娴把光环全开着,眸光灼灼地看着章贤妃,脸上写满崇拜:“贤妃姐姐是后宫里最有学问的人了,要是女子也能参加科举,贤妃姐姐肯定也是位女状元……说实话,风花雪月的诗词歌赋随便背背就算了,这《左传》、《礼记》、《春秋》的……还得是贤妃姐姐啊!” 姜娴的一番吹捧,让章贤妃的笑容实在了三分。 后宫中,章贤妃的行事标签是避世中庸。 可再中庸的人,也会有胜负心。 在姜娴的观察之下,发现章贤妃就像现代中不爱玩辅助,专注上单或者射手的妹子,心中有一股孤傲,又暗暗希望获得认可。在这个时代背景下,她喜欢和读书人读一样的书,恐怕只会得到同类和异性不解的目光,觉得她懂什么,或者…… “读这些书有什么用呢?”章贤妃淡笑。 “读书不想有用与否,何况书只要是读了,终归就是有用的,”姜娴是读书有用论的支持者同时也是受益者,纵然这时代女子不能参加科举,读下去的书也不会消失。她握起章贤妃的双手:“知是非明事理,不比风花雪月重要?姐姐莫要再妄自菲薄,臣妾正是仰慕姐姐的学问,才和姐姐来往。” 后宫里,唯二能当她胎教先生的,就只有章贤妃和皇上。 启蒙能自己来。 在皇帝那学国事。 剩下中间一截的,便由贤妃姐姐填补上这空缺,刚刚好。 章贤妃眸光闪动:“妹妹可真这样想?” “臣妾是真心抑或假意,相信逃不过姐姐的眼睛。” 给腹中的崽崽上课之余,姜娴自己也在学习。 很快地,章贤妃就发现,顾婉仪她是真心向自己求学问来的。 好为人师,是个眨义词。 它同时也侧面证明了,人是有指点他人的欲望,并且能够从中获得快乐和成就感的,而当指点一个地位不低的人时,那份成就感便会翻倍增长。 这个理论用在章贤妃身上,就非常合适。 她每说一句话,顾婉仪都会认真地记下来,略有不懂之处,便向她发问,双眼写满了崇拜不说,顾婉仪也是个很有悟性的学生。章贤妃想,如果当初教自己的女先生见了顾婉仪,应该也会喜欢她。 给顾婉仪讲课,居然是这么爽的一件事! 章贤妃初次授课,便碰上了特别好教的尖子生,从中获得乐趣。 而不知真相的六宫妃嫔见了,暗道章贤妃也坐不住了,竟和顾婉仪交好起来。而前面曾向顾婉仪抛出过利用之意的高位妃嫔如陆容华不禁有些不悦——合着不讨好本宫,就是认为本宫不如章贤妃厉害呗!贤妃有什么好? 姜娴却看出章贤妃的好处。 章家是朝中难得的纯臣,即使皇上想铲除老臣,章家也始终如一地站在皇上身后,也不曾胁恩为贤妃求恩宠,但皇帝心中自有一把尺。章家的教育是受皇上认可的,子女在爹娘的耳濡目染之下,章贤妃的三观和看事物方式,想来不会和皇帝相距太远。 但她的想法,旁人并不知道。 特别是陆容华她不知道。 她看不得姜娴竟如此长袖善舞,想切了她的依仗,只是自打假病事件后,她在皇上面前就不太说得上话了,手也伸不到未央宫和乾坤宫。 想来想去,好像只能在昭阳宫那挑拨一二。 而受了挑拨的贵妃勃然大怒,趁着一天章贤妃召见顾婉仪的时候,她坐着步辇浩浩荡荡地杀往长春宫,又不顾宫女的阻拦,长驱直入:“两位妹妹在聊些什么,竟聊得这样高兴?” 映入眼帘的,是展开的宣纸和书籍。 传进耳朵的,是阵阵读书声。 听到响动,桌前盘腿坐着的两人和正站着讲课的章贤妃回头看她。 容贵妃:“……” “贵妃大驾光临,何不事先通传?”作为从王府过来的人,早就习惯贵妃霸道行事的章贤妃率先反应过来,叹了口气:“娘娘平常也不来寻我,莫不是来找顾婉仪的?” 章贤妃觉得多半贵妃是来找姜娴的。 毕竟二人关系并不算热络。 彼时在王府,章贤妃难得有过几次侍寝的机会,三分之一都被贵妃借各种由头截了胡。 就在两边剑拔弩张之时,陈常在若有所思地开口: “也许贵妃是来找臣妾的。” 所有目光,包括长乐宫的宫女,齐刷刷地转到她身上。 章贤妃笑了:“那陈常在先去陪陪贵妃娘娘?” ------------ 第一百四十一章 开始胎教 第100节 “不必了,” 容贵妃打断她的话。 章贤妃观察了一下她的表情,觉得她更想打断自己的腿:“贵妃娘娘到底有何事,还是明说了吧!” 容贵妃没接话,冷冷地盯着她。 她描了艳红的眼尾和嘴唇,十足电视剧里的大反派。 见这架势,姜娴的冷汗刷地就下来了。 姜娴:【呼叫妲己,修罗场要如何应对?】 【哦?不错,小娘有出息了,】听到修罗场,妲己的心音情绪倏地高涨起来:【让妾看看是哪位大王和公子……怎么是两个女子?没意思。】 钢铁直女妲己如是说。 不过,她还是给姜娴指了一条路。 听完妲己的建议后,姜娴站了起来,福福身:“是臣妾的错,臣妾本是约了贵妃姐姐品茶,今日来长春宫在圣贤书中浑忘时日,竟耽误了和贵妃姐姐的约会,又惊扰了贤妃娘娘,是臣妾之过。” ——在场中,最要面子的是贵妃。 贵妃并非是非不分的人,但她最在乎自己的脸面,并把此事看得比什么都重,姜娴得把过错揽过来,把贵妃抬举在高位,才好接着说下去。 贵妃重亲疏,听到姜娴叫贤妃作娘娘,唤她则是亲密的姐姐,眉眼登时舒展开来,脸色好看不少。 而章贤妃熟知贵妃的霸道作派,肯定会明白姜娴的难处,不过过多的追究。 “正巧,臣妾也想跟贵妃姐姐分享,在贤妃娘娘这里学到了许多圣贤书上的道理呢。”姜娴补充一句,把章贤妃也捧得高高的。 妲己解释:【后宫里的女人爱藏话,你看谁像老实人,其实不然,只是没本事作,才作柔顺乖巧状。你既然要跟章贤妃长久地相处下去,就不能太让她受委屈。】 果然,章贤妃听了这话,谦虚道:“臣妾不过是识些字,又闲着无聊,才与顾婉仪分享,怎敢到娘娘面前卖弄?” 她对顾婉仪另眼相看。 原以为顾婉仪和马婉仪一样,没想到她在贵妃面前挺说得上话,光是敢在贵妃跟前夸别人好,就不简单了。 容贵妃颔首:“不敢便好。” 章贤妃一噎,腹诽:也就顾婉仪好性情,寻常人谁受得了她这么说话! 她如何想,容贵妃并不在意:“既然顾婉仪记得与本宫有约,还不快来?” 姜娴向章贤妃道谢后,只能跟着贵妃走了。 陈常在本也想跟上去,被秋云拦住:“小主你干什么?” “不是说品茶吗?” 秋云:“我们家娘娘没邀请你。” 陈常在惊讶:“不能够吧!上回贵妃娘娘还特地给我开一桌呢,特别尊重我。” 秋云从来没遇见过这么难沟通的妃嫔,只好曲线救国:“……小主不是贤妃娘娘的客人么?顾婉仪走了,小主也跟着走,未免太不给贤妃娘娘面子。” 陈常在一想也是,转头问章贤妃:“贤妃娘娘能留臣妾下来吃顿便饭么?” 章贤妃没好气:“回碧华宫也一样用膳。” 陈常在却道不是这么一回事,她叹气:“顾婉仪不在碧华宫,御膳房就不给臣妾送来好吃的饭菜,何况婉仪位分的饭菜已经非常好吃,臣妾还没尝过妃位的膳食呢。” 其实陈常在尝过贵妃娘娘施舍下来的饭菜。 但在贤妃面前,她当然要装作没吃过好东西的样子了。陈常在微微低头,掩去嘴边笑意,有时她真会被自己深沉的心机和城府吓一跳啊! 陈常在表情变化落在章贤妃眼中,就跟偷油的耗子似的。 章贤妃:“也罢,那你就留下来吧。” 陈常在大喜过望,不枉她早上只吃了一碗清汤寡水的鸡丝面条,便是奔着来长春宫吃顿好的! ※ 且说回昭阳宫。 贵妃把姜娴领了回去后,也没别的要做的事,只问她:“长春宫有什么好去的?她那边有的,本宫都不缺,且比她的更好。” 章贤妃也是出身世家。 但文官立功的机会不比阵前打仗的,容氏的家底也比她厚,吃穿用度自然也更好。 姜娴说她要学四书五经,胎教呢。 听罢,容贵妃面色古怪:“他才两个月,你就想到学四书五经了?字都认不全的小东西,有孕的妇人不宜忧思过重倒是真的,你也不怕保不住这一胎。” 贵妃说话难听,却不无道理。 对一般孕妇来说,自是该保持轻松写意的心情,作适量运动,调理身心的好。 但,姜娴不是一般孕妇:“我觉得他已经该把字认全了,我都给他念了那么多遍的《千字文》和《三字经》。” 如果不是胎儿的声带还没发育好,她怎么也得让崽崽给贵妃背一段。 “你认定的事情,十头牛也拉不回来,后宫里头就数章贤妃的学问最好,你去找她,倒不失为明智之举,只是本宫在闺中,也是请过女先生的。” 姜娴:“贵妃姐姐。” “嗯?” “咱不是说会识字,就算是有学问的了。” 一刻钟后,顾婉仪被恼羞成怒的贵妃扔出昭阳宫,连顿晚膳也没混上,回到了碧华宫,又等到陈常在扶着墙回来。姜娴招呼她坐下:“我取得了贵妃娘娘的谅解,赶明儿可以继续去长春宫。” 陈常在却连连摆手:“不坐了,不去了,你自个去吧,去长春宫屁股疼。” 姜娴问她在长春宫挨板子了? 她入宫以来还没听说过章贤妃体罚哪个妃嫔。 “我留下来想蹭顿便饭,想提前知道妃位份例里的吃食有多美味,结果提回来一个鲜红咕咚的锅子,锅上的雾往我脸上一吹,我眼泪就冒出来了。贤妃娘娘说我既然是顾婉仪身边的人,肯定特别能吃辣,我心想那不能给你丢人啊,硬着头皮就吃了。” 荷香补充:“小主用完膳不到一刻钟,就在长春宫的恭房待了半个时辰。” “这长春宫是真去不得了,我在恭房都见到我驾鹤西去多年的奶奶在桥的另一端向我招手。” 原来是吃窜了! 姜娴看她难受,便借言自己身子不适,传了太医过来,表面上是给自己诊平安脉,其实是给陈常在开些调理肠胃的药,以及问问这两天有什么要戒口的。 陈常在屁股朝天的趴在榻上: “好姐姐,太医说我这肠胃要吃松鼠鳜鱼才能调理好。” 相隔一面屏风的孙太医:“臣没说过。” 陈常在:“您再想想。” 孙太医再想了想,列了一个食补的单子出来,决不沾半点荤腥。 ※ 原以为遇喜后,顾婉仪就会乖乖待在碧华宫里的妃嫔都失策了。 顾婉仪不仅搭上了章贤妃的线,还不时给乾坤宫送汤送水,刷存在感。 经常刷着刷着,皇上就让她进去伴驾。 最关键的是,清流斋她也没少去! 太后出言劝过:“皇上再宠顾婉仪,也得念着她的身子,哪有胎没怀稳就让她到处走动的?这幸好清流斋是你听诗读书的地方,算不上多操心,可终究不合适,你别嫌哀家话多。” 这回太后是真觉得儿子做得不对。 站在宫斗赢家的角度来看,怀孕期间是该防备四周的重中之重,不该到处乱跑,肯定是皇帝要把人栓在身边,才害得顾婉仪身怀六甲还要侍奉皇上。 被亲妈当成渣男教育了一顿的谢彻巨冤。 他私下劝过娴儿好好休养,却被“前两个月就开始休产假?后八个月要怎么过臣妾想都不敢想”撅了回来。 谢彻第一回 当爹,没经验,自然是孕妇本人说什么他就信什么。 娴儿说自己闲不住,他便只好准了。 于是在太后这头,他也只能硬着脖子背锅:“儿臣最近离不得顾婉仪,侍候皇上是妃嫔的本份,她便是辛苦点也是应该的,母后不必替她求情,大不了赏些补品给她便是,没那么娇生惯养的道理。” 一番渣男发言把太后气得够呛: “你膝下空虚,怎能这般不顾自己的子嗣安危。” 到底是亲母子,谢彻铁了心要办的事,太后也是没法,只能多赏些补品过去,又亲自叮嘱了宋院正和孙太医,务必要照顾好顾婉仪这一胎,又难得允了皇后带妃嫔来请安,敲打众人。经这一番,原本觉得皇上对顾婉仪爱得痴狂的太后忽然有些不确定了,要是真把人放在心尖尖上疼,能这么折腾顾婉仪,怕不是把人当漂亮玩物罢了! 太后登时对姜娴多了三分怜惜。 ※ 清流斋里,来议事的官员也知道婉仪娘娘遇喜了的事。 这些天来,她只要进清流斋,就兑换胎教丸。 妥妥的清华北大早教班啊! 姜娴对他们的说法经由稍稍美化过:“本宫是想胎儿在耳濡目染之下,沾些读书人的气。” 众人了解,其中一人说:“那日后臣坐远点,让倪大人和毕大人坐前点。” 倪彦问为何? 这人道:“臣当年科举不过三甲,两位状元坐前些,要沾就沾些好的。” 倪彦无语:“腹中孩儿尚未知男女,万一是位公主呢?清流斋怎能如此功利。” 第三名是相貌最好的探花。 “无妨,” 姜娴说:“功利些不是坏事,胎儿也到了该懂人间险恶的月龄。” 腹中的崽崽听到这话,很想踢亲妈的肚皮一下。 奈何还没发育出腿来,只能气乎乎地作罢。 ------------ 第101节 第一百四十二章 开卷有益 顾婉仪怀有身孕还不乖乖待在宫中的事,落入一些人的眼中,便是下手的好机会。有些人并不是真想把她的孩子弄掉,只是想吓吓她,让她缩回碧华宫里,别再霸占着皇上的宠爱。 太后料到有此一着,提前派了位戚嬷嬷来照顾姜娴。 对于这位圣眷正浓的婉仪娘娘,戚嬷嬷也是略有耳闻,且渠道清奇——她和宫里另一位嬷嬷有着一表三千里的亲戚关系,比其他人亲近些,从那位嬷嬷口中,听说过顾婉仪的威名。 那位嬷嬷不是别人,正是姜娴和陈常在初入宫时,被分发过来的教养嬷嬷曾嬷嬷。 戚嬷嬷听说,顾婉仪精力极为旺盛,非寻常人可比拟。伺候她,是个熬人的活儿,她像是有问不完的问题,人倒是很聪明的,教她一遍的事,她立刻就会了,比隔壁那陈小主聪明太多,隔壁那陈小主是个不机灵的,幸好没有坏心眼,不必太防着她。 到了碧华宫,戚嬷嬷对顾婉仪有了新的看法。 碧华宫的规矩居然很不错,且都对顾婉仪心悦诚服,只是晋位迁宫时,内务府新拨了一批宫人过来,还没来得及被顾婉仪调教,既有浮躁的刺头儿,也有心思活络的钉子。 戚嬷嬷冷眼瞧了两日,第三天就把刺头揪出来,收拾得服服贴贴,又将别宫的眼线上报给顾婉仪,让她定夺。 姜娴听完就笑了: “留着吧,不让他们接近小厨房便是。” 能在碧华宫里安插眼线的,心思就正不了,今日把这三个退回内务府,转头又花大价钱在她这挖角,倒成隐患。 戚嬷嬷点头:“那奴婢便盯紧些。” 她并没因为自己由太后派来,便仗太后的势管教姜娴。一切大事还是按着姜娴的心意走,在她发现碧华宫的财政人事和规矩都井井有条后,便依着原有的规矩去行事,同时加入照顾孕妇须知事项。 从起居饮食,讲到玄学上的避讳。 “既然娘娘已把出喜脉,屋中的摆设就不宜再搬动了,一切待平安诞育后再提,”戚嬷嬷命人拿纸张来,让识字的宫女记录下孕妇吃食的白名单:“兔肉也不能出现在娘娘的膳食上,省得孩子犯缺唇的毛病。枕秋,眠夏,你们得看好主子不能动针线,碧华宫里也不宜再用香料了,特别是近身伺候的,别让歹人钻了空子,利用你们坑害娘娘和龙嗣。” 花园里的每一株植物,也被检查过没有埋入异物。 但凡主子出门,必须把路清过,得由两个宫女太监开路,亲自用脚确认过,没有会打滑崴脚的可能性:“而且开路的宫人不能固定是谁,防止被收买,也要起到互相监督的作用。” “今后我说过的话,你们都得牢牢记住。” “还有娘娘,虽说伺候您是下人的活,但您自个也得上心记着,才好杜绝意//////外。” 戚嬷嬷上完安胎小课堂后,回头朝姜娴说道。 姜娴直接把她方才说过的话,一字不漏地背诵出来。 “娘娘竟有这等好记性!奴婢算是放心了。” 戚嬷嬷欣慰道,觉得自己的老表姐言过其实了。 顾婉仪分明是个特别机灵的孩子嘛! 瞧,这用心听劝的,多乖巧。 可惜,戚嬷嬷的安心只维持了一天,便在翌日天未亮透,便看见正带着一众宫人晨跑的顾婉仪时宣告破灭。 戚嬷嬷大惊:“娘娘您……这是干什么呢?” “如你所见,晨跑锻炼,要一起吗?” “有孕的妇人怎可跑动,而且娘娘您看,奴婢已经有白头发,一身老骨头跑不动了。”戚嬷嬷想以此由佐证,提醒顾婉仪该好生休养。 (本章完) ------------ 第一百四十三章 胎儿入梦 对于顾婉仪的奇行,戚嬷嬷早有耳闻。 她有想过对方会直接拒绝她。 然而姜娴没有,她沉吟:“我向来愿意听取下属的意见,给你一刻钟的时间说服我。” 戚嬷嬷一时语塞。 孕妇不应跑动,这不是常识吗?让那些想害顾婉仪的宫妃看了,怕是会笑着想不必出手,孩子自己会掉:“双身子的人,是该稳重些。” 姜娴若有所思: “双身子,要的运动量得翻倍。” “娘娘闲不住的话,等生产完,坐完月子之后,再动不迟,”戚嬷嬷何等人精?她在这两日的观察下,发现顾婉仪和其他妃嫔最不同的地方,便是她极少坐着无所事事,见到她的每一刻她手上都有活儿:“娘娘把原本早上跑动的时间分配给别的事情,也不算闲下来,不然娘娘每跑一步,都是把碧华宫宫女太监的头颅别在裤腰带上跑啊!” “要是娘娘真想动的话,便把跑改作走,既对孩子有好处,又舒畅了身心。” 姜娴听完,觉得非常可以,同意把早上的晨跑改成慢走。 她不仅想要保持运动量,早上运动更是能调动一整日的精神。 帕梅拉的强度太高,她上回想跳,近身的宫女呼啦啦的跪了一地。人家也是来打工的,姜娴不想吓得她们惶惶不可终日。 “娘娘愿意听劝便很好。” 戚嬷嬷一脸欣慰:“接下来便是放宽心,旁人来碧华宫作客,无论对娘娘说什么,娘娘都不必往心里去。” 戚嬷嬷猜得不错,碧华宫果然热闹了起来。 陆容华登上门来,撇了一眼桌上刚用过的玉蝉羹有残余的辣椒,笑道:“妹妹吃这个竟然也要加番椒?都道酸儿辣女,妹妹这一胎看来是位公主了。” 其实那加了辣椒的玉蝉羹是陈常在吃的。 陈常在的臀部不疼后,虽然不敢再去长春宫了,却馋上了辣椒。辣椒在燕赤朝名为番椒,是外族进贡的稀罕物,宫里人吃不惯这个,只有章贤妃爱吃,但一个常在份例里却是没有的,只能来主殿跟姜娴讨要。 吃完,还没来得及收拾,陆容华就找上门来了。 姜娴笑眯眯听她说:“是位公主也好。” “妹妹可真会安慰自己,”陆容华掩面笑:“谁不盼着生个皇子,好让下半生有所依靠呢。” 后宫里能对孕妇使的手段,其实没电视剧拍的那么玄乎。 一来是高纯度且靠谱的无色无味毒不好找,医疗科技条件摆在那,要真能偷混进宫,先不用管打胎的事,乱党第一个牵头狂喜,皇帝分分钟先嗝屁。 二是大可不必。 古代推崇女子“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美德,一个从呱呱堕地就宅在闺中的宅女,身体素质欠佳,摔一跤,受个惊,胎就掉没了,更何况妃嫔都是不足二十岁的小姑娘,没发育完全就提前上岗,身子骨弱。 红花和麝香倒真有流产的功效,也是永不过时的宫斗经典款。 只是这俩等于下死手,也得有门路弄来药物,又有手段使到碧华宫里头。 普通妃嫔就只能来点心理攻击了。 换作其他受封建思想荼毒的有孕妃嫔,被全后宫的目光注视,轮番拜访,怕是心里真要犯嘀咕,光是自己吓自己就够喝一壶的。 陆容华打的便是这个主意。 甭管成效如何,横竖不能让姜娴这胎怀得太舒坦。 陆容华给姜娴灌输了一大堆重男轻女的思想,而她只笑着反问:“姐姐的下半生居然没有依靠么?臣妾的下半辈子也赖定主意要依靠皇上呢。皇上不到三十,正当盛年,姐姐竟然已经想起下半生无人可依的事了,臣妾想都不敢想。” 陆容华明显一噎,她板起脸来:“顾婉仪不必故意曲解本宫意思,本宫不过为你担忧罢了,谁料你竟这般不识好人心。早知道你是这样的,本宫就什么也不用说了,就连碧华宫这里曾经……罢了,你既不爱听,本宫也不做这个坏人,便把这事忘了吧!” 她起身,拂袖而去。 躲在屏风后的陈常在鬼鬼祟祟地走出来:“碧华宫发生过什么事?” 戚嬷嬷正要阻拦她提起这事。 然而碧华宫最快的,除了顾婉仪的步速,便是陈常在的嘴,拦不住的。她着急:“陈常在,既然宫里有孕妇,说话该注意些忌讳……” “不是滑过胎,就是死过人,还能是什么事?她想让我好奇,战战兢兢地去打听,看到别人讳莫如深的反应夜不能寐,怕是想多了。”姜娴轻描淡写地帮陆容华把话说全了。 不就是工位死过人吗? 后宫的螺丝钉不怕这个。 见姜娴是个胆的,戚嬷嬷也放心些了,倒是方才问得最快的陈常在,竟是瑟缩了一下:“荷香我害怕,今晚赏你和我抵足而眠。” 荷香的白眼差点翻到后脑勺去。 碧华宫日防夜防,架不住姜娴爱出门,有一回遭了暗算,受了刺激的猫从路旁的草丛扑出,惊了她的步辇,使步辇坠落到地面上。 只是宫女还没来得及当人肉垫子,便见她们的主子已是稳稳落地,还有空去扶了一下要被步辇压倒的枕秋,她本人没受丁点伤。 姜娴回头朝戚嬷嬷笑: “打铁还需自身硬,嬷嬷你说可是?” 嬷嬷不懂,但嬷嬷大受震撼。 ※ 有这体格在,前三个月过得安然无恙,就是把脉的时候,孙太医凝神道:“胎相没有之前那么明显了,但总体来说,龙胎十分健康,娘娘大可放心。三个月后,胎儿已稳,吃食上就不必那么苛刻要求了。” “这点倒是不担心,”戚嬷嬷在碧华宫待三个月,待得脸都微微凹进去:“娘娘唯独在饮食上很遵医嘱,也听奴婢的劝。” 依她看呀,顾婉仪真是个怪人。 若看行事,她任性妄为。 但落到个人享受上,她则非常随和,清粥小菜照吃不误,既没有不爱吃的,也没有爱吃的,光论美貌和气质,确是像不沾人间烟火的谪仙。 “那便好,以臣之见,婉仪娘娘的确养得极好。” 有从系统兑换的药物保胎,姜娴也免受孕期反应所苦,模样本来与有孕之前相差不多,甚至身姿更玲珑浮凸,是衣裙都包裹不住的曼妙。 是以这些天来,皇帝遭了大罪。 心肝宝贝身材变丰满了,却只能看不能吃。 谢彻心心念念着她,却不大记挂胎儿——十月怀胎的是女子,也就女子才会和自己血肉相连的胎儿有着天然的感情,谢彻对这皇嗣的感觉相当复杂。 一方面是皇嗣诞下来,代表他是个能生的,皇位更稳了。 另一方面,他委实是对素未谋面的儿女没有感情,看他跟看宗室小孩儿一样,很没有为人父的真实感。 姜娴深知这一点,尽量把他拽过来一起胎教,见证胎儿每日长大,培养感情。 可是成效不高。 谢彻很愿意来“胎教”,但那是因为他乐意陪伴娴儿。 第102节 他也承诺会给皇嗣最好的。 不论男女,都是燕赤最尊贵的皇子公主。若是聪慧出色有才干,便培养他成为大将军或者下任帝王,若散漫好风月,也有大把钱财供他无忧一辈子。若为公主,便配上最好的儿郎,一辈子不受男方的气。 谈不上爱,有点好感,绝不讨厌,狗得明明白白。 姜娴:【系统,我发现了,孩子他爹对孩子的感觉,和我对他的观感差不多。】 姜娴:【行为满分,态度零分】 风水轮流转,转到她家崽上了。 姜娴尝试对皇上更好,好感度是成功刷出来了,但都归在她头上,与崽无关。 正常的方法解决不了,只能想想盘外招。 她在系统商城看了一圈,却没发现有能用的,只能向系统进言:【系统,我想让胎儿进入皇帝的梦境,提前培养父崽感情,你看能不能申请个这样的消耗品下来?我可以写个项目申请书。】 系统:【……】 她真写了,系统也真的交上去了。 系统的上级ai没想到还能有这样的需求,胎儿还没出生,就需要亲自去经营塑料父崽关系了:【要实现宿主想要的效果,需要用到很高级的科技,但考虑到人文关怀和人道主义,我们定了一个非常优惠的价格。】 别说,姜娴手上还算有点小钱。 怀孕给她发了一大笔的宫斗点数奖励,每次有人害她,她都能收割一笔,所以她用不能打草惊蛇为理由,压着戚嬷嬷不让她去上报太后——韭菜得慢慢割,怎能一下子烧个精光呢! 这便叫保持后宫中的可持续发展。 【名称】:入梦(亲子版) 【类型】:一次性消耗品 【功用】:宿主腹中的生命体能够进入生物学父亲的梦里。 【备注】:新项目试用中 姜娴兴致勃勃地购入了十个。 翌日,她若有若无地问起皇上可有做梦。 谢彻犹有余悸:“有,朕梦到在一处空地上,周围空白一片,地面上有一个巴掌大,浑身血红的怪物追着朕跑,极为可怖。” 姜娴:“……” 我现在处于一种很奇妙的状态,吃了药温度下去能正常活动,药效过了又倒了,听人说药不能吃多了,我就争取在清醒的时候把字码完……这章3000字!等会继续写! (本章完) ------------ 第一百四十四章 神童崽崽 失策了。 忘记三个月的胎儿就长那样。 要再早一点,说不定是一滩组织在地上静静流淌。 姜娴仍不死心:“皇上对那红色的怪物没有亲切感吗?” “要有亲切感还得了?娴儿快别说了,朕平生未见过此种生物,像是活生生被剥下皮,又还没断气的耗子,朕都在考虑要不要请萨满来驱邪。” 古人对胎儿的成长过程没有明确的认知。 于是,他们便朴素地认为,婴孩在娘亲的腹中是从拇指大小的小小人儿长成,而非从卵到胚胎,又到成形的胎儿。即使是三个月的胎儿来托梦,也该是白嫩可爱的童男童女才是。 谢彻压根就没想到,那玩意能是自己的儿女。 要是萨满来了指出这点,怕是要被勃然大怒的皇帝打一顿板子——说朕的儿女是红皮怪物,埋汰谁呢?怪力乱神,愚昧迷信! “皇上很信这个呢?” 姜娴好奇。 敬神佛是燕赤的主旋律,但真落到心底信不信的就另说了。她即使经历了穿越,也不信神鬼之说,走夜路只担心遇上强盗或醉汉。 “有利于朕的便相信。” 谢彻的回答充满帝王特色,说罢,他将她圈进怀里,搂着她上榻:“别说这个了,昨夜朕做梦没睡好,今儿早点陪朕歇息。” 盖好被子后,姜娴仰着一双秋水般的眼眸看他: “皇上,只歇下么?” 下一秒,谢彻就把被子拽过她的头顶,把她盖住,他叹气:“快别闹了!你怀孕长肉长得真讨巧,全长在对的地方了,倒苦了朕,既想来陪你,又憋得难受。” 天子何时受过这种苦。 姜娴却觉得这是她的职责所在,不必推辞。 她把自己那套理论拿出来,谢彻把被子掀开来一点儿,盯着她:“你不把自个当人,朕倒把你当宝放心尖上,不许再说这种糟践自己的傻话。你不总爱说让朕提前教导肚子里的皇嗣?让朕教他圣贤书上的道理,教他做人做事,把他当成知事的孩童,就不怕把侍寝的事也学了去?” 说完,谢彻顿了一顿。 他跟着姜娴的思路来,觉得更加不行:“若是皇子,提前学些也是应该的,算是朕言传身教了!但万一是位公主,岂不大大不妥?出月子之前,你就别想这事了,倒是多抱抱你,亲亲你,向孩儿展示他的爹娘恩爱非常倒是可以。” 说罢,谢彻低头亲了亲她的发顶: “睡吧,别怕,不侍寝你也是朕的娴儿。” 活不用干,薪水照发,保留职位,放完假就升职。 从皇帝口中蹦出来的词儿一个比一个美妙。 姜娴轻轻地嗯了一声,埋首在他怀里,假寐的同时跟系统商量:【横竖是在梦里,能不能给我的宝宝弄一个可爱的外观?这样吧,就照着他未来长成约三岁的模样捏出来。】 系统:【那是另外的价钱。】 姜娴一想也行,毕竟宫斗包括子嗣,现在把儿女养好了,好感度提前刷满,日后都是会回馈回来的,她只是作提前投资。 何况,姜娴也有私心在。 她没体验过被父母爱着,每一步路都被提前铺好的感觉。自己受过的苦,便不想自己的后代再受——如果抱着“我不也这么过来的”念头,那也不必生育害人了。 ※ 当夜,谢彻就梦到了一个才到他大腿高的小孩。 他穿着黑金色的宫装,头上梳着一个精致的发髻,正蹲在地上,愁眉苦脸地托着腮帮子。 见到谢彻,他也没有起身行礼。 这对被跪惯了的天子来说,倒是很有新鲜感。 “你是谁?见朕为何不跪?”谢彻问。 “母妃还没教我宫规礼仪,”说完后,奶团子警觉:“你是谁?你不要和我母妃说我该学礼仪,我学不过来啦。” 听到这个母妃的称呼,谢彻立刻懂了,这是娴儿腹中的孩子! 在他脑海里闪现出两个念头。 一:啊,原来是男孩啊,母后和前朝能少念叨他了,不错。 二:他怎么会梦到他儿子? 要说日有所思,夜有所梦,那也该梦到他和娴儿的春│梦才对。 之所以没有怀疑眼前男孩的身份,是因为小不点和他小时候长得几乎一模一样,是个缩小版的他。 谢彻走过去,盘腿坐下。 他道出自己身份:“朕是你的父皇,父子之前先是君臣,你见了朕得行礼。” 崽崽很困惑地看向他。 要从科学来说,他这时只会有生物本能,不该具备思考能力,只是在系统的培养下,比所有人类提前进化,拥有了一定的思考能力。 但总的来说,没有六岁孩童那么懂事。 “你是我的父亲?” 谢彻颔首:“该叫父皇。” 却见眼前的奶包子睁着水汪汪的眼凝望自己片刻,高举莲藕般白胖的手臂:“父皇抱抱。” 面对毫不怕人的小孩,谢彻语塞。 他没有和孩子打交道的经验,先帝也不曾对他如此亲近。 见谢彻没有动作,小家伙的眼睛升腾起雾气。 ……父皇好像不太喜欢他? 他吸吸鼻子,主动迈开小短腿,两只胳膊啪嗒一下的搭在他肩上,奶声奶气地央求:“抱抱。” 小孩天生希望得到父母认可。 稚童对父母的爱,才是没有理由,没有条件的全身心深爱依赖。 所以即使母妃只会不断教导他知识,他明明不算特别喜欢学习,却都照单全收,只希望母妃能一展欢颜。脐带让两个生命体有了最紧密的联系,母妃不说出口,崽崽也能感受到母体无时无刻的焦虑。 如果他配合母妃,母妃就能高兴的话,他很愿意的。 可他也想被抱抱,被哄哄呀。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能见到父皇,但母妃没给的,他就跟父皇要好了。 “朕和你一样大的时候,可没有这么娇气。” “父皇,我只有快四个月。” “……总之,你既是男儿,自该顶天立地。” 说是这么说,谢彻看他快要哭出来,只好顺着他的意,将他抱入怀中。他下意识地颠了颠怀中的小不点,挺沉实的,看来在以后的日子,他会被养得很好。 在拥抱的那刻,皇嗣从一个符号,变成有血有肉的存在。 虽然这个抱抱很不熟悉,小不点仍然从父亲的怀抱里感受到了幸福,快乐得圆滚滚的眼睛眯起来:“好喜欢你,也喜欢被你抱抱。” …… 第103节 谢彻这钢铁直男上一回遭到这种攻势,还是在孩子他妈那里。 别说,他挺受用。 在姜娴面前表现得对待孩子“要钱管够,要爱没有”的高冷态度,在面前奶团子汹涌澎湃的热情攻势下,顷刻间分崩离析。 只是有娴儿在前,谢彻不由警惕地问了句:“你喜欢朕,不会是嘴上说说吧?是真的喜欢朕,还是想要朕让你当亲王,让你当皇帝?” 因为想来是在梦里,说话便不太讲究。 一个奶娃娃能懂什么呢。 小不点被大人的逻辑绕得发晕,小小软软的身躯往亲爹怀里粘住:“亲王和皇帝是什么?我想当父皇的宝宝,要父皇爱宝宝。” “……” 塑料父皇他招架不住了。 谢彻努力保持住高冷人设:“你连亲王和皇帝也不懂,那你懂什么?” 小不点低头苦思:“我……我会背《三字经》、《千字文》和《百家姓》,《幼学琼林》和《增广贤文》也学得差不多了。” 谢彻:? 神童竟是他的崽? 文里几个主要角色在捏的时候,我都是往女主的相反方向捏的。谢彻自出生就没吃过苦,不接受任何pua,要他付出,必须先给他很多很多的爱,他才会反过来对人付出,人间清醒第一位。(经读者建议,把六岁改成三岁~) (本章完) ------------ 第一百四十五章 暖情酒 翌日刚醒来,谢彻就回想起昨夜梦境的内容,感到非常不可思议。 他不是个爱做梦的,白日事情太多,他经常沾枕头就睡,昨夜的梦却格外地清晰,怀里少了小不点的重量和奶香味儿,他下意识就想摇醒枕边人,和她分享自己的梦。 结果一转头,姜娴睁着一双明眸清凌凌地望向他。 是了,娴儿在他身边,总是比他先醒。 每回他刚睡醒,枕边人早就梳洗完毕,漂漂亮亮地躺回被窝里,做一个称职的妃嫔,只要面圣,便是完美无瑕的模样。 “看皇上激动的,可是梦到什么了?” 姜娴抬手,用衣袖给他压了压额角的虚汗,面露关怀忧虑的神色。这忧虑是真真切切的,要是皇上这回还是梦到一个血淋淋的胚胎,或者怀疑宝宝是阴曹地府来的童男童女,她也没辙了。 却见谢彻按住她的双肩,非常认真地对她说:“娴儿,接下来朕说的话可能有点令你难以置信,但朕希望你要相信朕的话。” 姜娴忍住笑意,也对着皇上的视线直勾勾地看了回去,反问:“臣妾什么时候怀疑过皇上说的话?” 这倒是。 谢彻定定神,说道:“昨夜朕梦到我俩的孩儿,他约三岁多一点,养得特别好,朕抱起来啊,沉甸甸的。对了,他是个男孩子,虽说皇子公主朕一样疼爱,但第一胎是男孩,朕和你都能少受些闲言叨扰了。” 人不能脱离客观的时代限制去想事情。 在谢彻眼中,只要是流着他血脉,统一都是高贵的。皇权高于夫权,他的公主即使嫁作人妇,驸马和驸马全家也得对公主俯首称臣,不得有半点违逆。 但,两人都需要一个儿子来巩固地位。 弄明白这一点后,姜娴也和他一样欣喜,却故意道:“只是做梦的事,怎能作得准呢?也许是臣妾天天在皇上跟前念叨皇儿,又让皇上隔着肚皮教他圣贤的道理,皇上便不自觉地把他当作男孩。臣妾怕孩子出生,发现是位公主,徒惹皇上失望。” 同时,也是试探他是否会轻慢女儿。 若是个把公主视作草芥,拿来当和亲工具的,她以后再怀,便会用系统的金手指选择性别——让女儿在不被祝福的环境下降生太残酷了。 “娴儿又说胡话,是公主朕也不失望,肯定长得和你一样漂亮。” 谢彻捧起她的脸,端详一番:“昨夜朕见到的皇儿倒是像极了朕,若让朕选,倒是想要个像你的,但他肯定讨太后喜欢。” “长得像皇上那便妥了,日后肯定是风姿举世无双的翩翩公子,臣妾已经想好有多少夫人带着金山银山来讨好臣妾,想当大皇子妃了。这都是托了皇上的福,孩子长得俊,不用愁没姑娘喜欢。” 对老板的彩虹屁不能少。 “男子要以才为貌,空有一副皮囊没用,朕的皇儿又岂会愁婚嫁,娴儿就等着门槛被踏破吧,”谢彻晒然一笑:“不过,长相随朕的确也算他会长。” 肉麻的夸奖,在老板眼中果然恰到好处。 谢彻起身更衣,仍然有点失魂。 他的皇儿特别可爱,就是有点闹人,藕节般的手臂粘在他身上就不撒手了,和娴儿一样爱粘着他,尝到了小甜豆滋味的谢彻有点上瘾,不禁脱口而出:“如果皇儿在,这时多半要撇开宫女和奶娘,闹着来找朕,要朕抱起来陪他耍一会才放朕去上早朝。” 甚至不是来找母妃。 谢彻的自信,在经历了一晚上小不点崇拜目光的洗礼后,膨胀到了一个不可思议的高度。 姜娴含笑点头:“皇上说得对。” 后代是一个全新项目。 老板愿意多拨经费,多给关注,是求之不得的好事。姜娴并不需要孩子把她放在头一位,她只希望孩子好。她教给儿子的第一个字便是“爹”,有事去找爹,培养起皇上当爹的责任心。 “哎,就是一想到还有大半年才能见到朕的皇儿,不禁有些着急。” 谢彻想着,不由去摸了摸她的腹部。 这是他第一次因为宝宝而主动摸她肚子。 ※ 谢彻的世界,说大,广得可纳天下。 说小,帝王心里能装下的也就那么几个人。 如今又多了一个小不点。 上朝时,他有一小部份的心思牵挂着昨夜的人类幼崽,看着缩小版的自己做出天真无邪的表情,既是可爱又可怜,这份心情是子女缘稀薄的他从未体验过的。那么小的宝宝,全身心信赖崇拜自己,小小世界里只有爹娘……这种感觉在别的地方都感受不了,人人有娘家,有过往有牵挂,唯独小不点真真正正只有爹娘,只有他和娴儿。 曾为人子,为人君,为人夫。 他自觉虽非满分,也合格有余。 独独为人父,是初次。 “宣谢王爷。” 下朝后,谢彻难得地宣了王爷来一叙。 因为人没走远就被传了回来,谢王爷到得很快,他是出了名的闲散王爷,手上没实务干,于是腰间别着根箫就来面圣了。 谢王爷一到,发现乾坤宫里居然设了小宴。 “坐下吧,兄弟之间小酌,不必太拘谨。”谢彻说完,梁遇寅便很乖觉地过去伺候王爷,谢王爷例行地辞了两回,才诚惶诚恐地坐下。 两人感情不算特别好,也是多年的兄弟了。 谢彻能透过他的礼仪,看出皮下的无谓。 要杀要剜,随意吧。 谢彻想到自己马上是孩子他爸了,跟二哥已经不是一个辈份的人了,心情有点好,便存了玩心,问道:“二哥猜猜朕在想什么?” “臣不敢妄揣圣意。” “那换朕来猜猜二哥现在在想什么,”谢彻放下茶盏,笑说:“皇上传我来,莫不是终于忍不住,要赏我一杯鸠酒吧!” 谢王爷面色不变:“臣可以请皇上换成一条白绫吗?” 毒酒并非喝下去就一命呜呼的安乐死。 反而毒发身亡的过程非常不安乐。 “朕今日是要赏你酒,但不是鸠酒,梁遇寅,”谢彻一唤,梁遇寅便变戏法似的,捧出早就备好的一壶酒,双手奉到谢王谢的案上:“此酒尚未开封,二哥且带回去享用,最好有美眷相伴,若是没有,今年选秀,朕答应让二哥先选。” “……” 谢王爷看一眼梁遇寅,发出无声的疑问——皇上在等他来之前,已经对瓶吹了三瓶白的?不然怎么胡言乱语起来:“臣不敢僭越,更无觊觎秀女之心,娶妻当娶贤,臣就等着皇上为臣指一门好亲事了。只是臣胸无大志,若夫人能和臣志同道合,那就再好不过了。” 翻译过来,便是: 别指个高门大户的来试探你二哥了。 “朕知道这些年来,你为了朕的子嗣付出良多。” 谢王爷面无表情。 他又不是宫里的娘娘,龙嗣轮到他付出? 谢彻很快说道:“朕知道你一直让府中女眷服用避子汤,便是怕在朕之前有了儿子,被朝堂上的人拿此作筏,惹朕不快。” 这事儿皇上果然知道! 谢王爷并不意外,他说:“臣膝下空虚,是因为臣无能,不敢拿这事向皇上邀功。” 谢彻:“所以朕一直无子也是朕无能?” 谢王爷:“……” 原谅他,先帝死之前,二皇子在朝中一直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的人物,没装过几天孙子,业务不够熟练。见皇上步步进迫,他不禁咬紧后槽牙:“臣不敢,皇上传臣来,便是要赐臣一壶酒,臣恐怕只能有一个念头了。” “你说,朕定不因这治你的罪。” “皇上嘱咐臣等回府再喝,可是想说人别死皇上家门口?” 周围伺候的宫人听得冷汗都冒出来了。 唯独谢彻露了欣喜之色。 二哥终于肯对他说点实话! “这里面,放的是暖情酒,”顶着二哥不可思议的目光,谢彻笑言:“朕马上要得一名聪敏异常的皇儿了,二哥你也该抓紧生个孩子,这为人父的滋味真不赖。” 换作近臣,这话他说不出来。 对兄弟,谢彻他就必须把喜悦分享出去。 谢彻:今天这个剑我必须要贩 我男主梦到他儿子,我梦到我太奶,我们都有光明的未来 (本章完) 第104节 ------------ 第一百四十六章 一起养娃 谢王爷带着御赐的暖情酒被送出宫,陷入沉思。 走前,皇上跟他说得明明白白:“二哥也别当朕是在试探你,先帝崩逝多年,还有三十天你就二十有六了,你我自进文华殿以来,日日苦读,文韬武略……我俩的先生是当朝大学士,多少学子求而不得的资源,我们垂手可得,难道二哥不想大展身手?难道就要带着一身抱负,在朝堂上装傻卖疯,把自己关在府里不问世事?” 谢王爷望着他。 诸位皇子之中,谢彻长得最像先帝,这也是他心结难消之处。 他说:“臣从来没有怪过皇上,臣怪的是父皇。” 说完这句大不敬的话,谢王爷就如何也不愿开口,直接就跪安了。谢彻看今天是撬不开他的口,也不想把人逼得太紧,便放他回去。 回到府上后,他和心腹说:“今日入宫,皇上和本王说了许多话,本王怀疑他是被谁影响了……去查一查,皇上最近传召谁比较多。” ※ 谢王爷的疑问,全体后宫成员都能回答。 还能是谁,顾婉仪呗! 郭贵人和陆容华眼红的滴血了,因为顾婉仪的关系,两人冰释前嫌,居然有了来往。“顾婉仪难产”、“顾婉仪胎相不稳”、“顾婉仪必生女儿”这三个话题能翻来覆去地讲个没完,就盯着姜娴的肚皮看。她们不是不想给她添堵,而是办不到。 吃食香料,有太后皇后盯着。 要从这两者下功夫,就绕不开太监宫女的帮忙,说到头来得在内务府有人,而内务府是容贵妃的后花园……陆容华惊异非常地发现,贵妃是真要保这一胎。 “枉容氏嚣张跋扈,也是个蠢货,竟真护着那贱蹄子的胎,也不想想等她诞下皇儿,怕是贵妃也要被她一个婉仪压三分,”陆容华把茶杯重重地放在桌上,转而恨起了不帮着她们对付顾婉仪的贵妃:“依皇上现在对顾婉仪的宠爱,这诞育子嗣的功怕是又要晋她的位,孩子让她亲自抚养,顶多皇后能蹭一句母后,没贵妃什么事。” 郭贵人同意:“贵妃若是聪明,想办法弄掉她这一胎才是正经,她自己又不是不能生。” 听到郭贵人这话,陆容华静了两秒,不接腔。 …… 后宫众人背后如何议论,容贵妃却浑不在意。 姜娴喜讯报出来的第一天,她就吩咐昭阳宫:“本宫宫里断不能出自以为是,打着为本宫设想的旗号干些腌臜下作事儿的蠢奴,先不说顾婉仪这胎和昭阳宫无关,人若是来了昭阳宫,你们就得伺候好了,免得皇上不喜。” 贵妃太清楚那些女人都在等把自己当刀使呢。 “也就是被家里惯坏了的张氏会糊涂得出手把你的手臂弄折。”贵妃对姜娴说道。 姜娴:“……娘娘说得对。” 就让她手臂骨折的真相埋藏进历史长河之中吧! 容贵妃看她不长心的模样就气不打从一处来,向她数这些天来,有多少暗流势力明里暗里往内务府使劲想害她,只是后宫前朝关系盘根错节,她能帮姜娴避祸,却不便把事情挑破。 “原来如此,劳娘娘费心了。” 姜娴听罢,恍然大悟。 怪不得她这些日子来,有时会莫名其妙的有宫斗点数增加。 原来是贵妃代她负重前行了。 “本宫不过是看在皇上的面子上,对你照拂两分。”容贵妃气鼓鼓。 “我也很注意日常起居的饮食,旁人害不了我的,娘娘你摸摸看,”姜娴执起她的手,放在自己的小腹上:“有娘娘的照顾,他才得以平安成长至今,待他出生,娘娘也是他的母妃。” 燕赤的规矩,除了生母、养母和皇后外,皇子对其他妃嫔的称呼多是带着职称的某某娘娘,嫔位以下则直接叫某常在,某答应。 姜娴觉得她和贵妃的关系,搁现代得算闺蜜。 虽然她以前和同事的朋友关系只有上班时间生效,但这辈子,她认为自己可以拥有一些女性朋友。那她生个儿子,让闺蜜当孩子干妈,也合情合理。 她想得简单又直接,不料贵妃却红了眼圈:“本宫没打你孩子的主意。” 姜娴:…… 这想到哪里去了! 幸好前阵子被皇上作的,让她对这帮有情感需求的人心有了一定了解,立刻解释:“我知道,民间不是也有干爹干妈的说法?我俩关系好,让孩子叫你一声母妃,小时候咱俩一起带他,长大了让他给我俩遮风挡雨,我们好一辈子。” 感情和利益脱不开关系。 姜娴的思考方式永远是功利的,除了在祸水模板的教育下,能讲出点撩人情话外,她自认是钢筋般的回路,钢筋哪怕成了绕指柔,也是冷冰冰的没有温度。 容贵妃却被她描述的意象打动了。 后宫女人好不容易怀个孩子,都将其视作一生的依靠,生怕被旁人抢了,无不耳提面命的叫他小心其他妃嫔。在顾婉仪心中却不是这么想,她觉得她俩好到能一起带娃。 “哼。” 这一声哼,能听出来容贵妃肉眼可见的十分高兴:“本宫与你关系不过尔尔,你怕是在皇后那边也这么说。” 姜娴好脾气地哄她:“是是是,咱俩关系全靠我对娘娘死缠烂打,百般哄骗,就为腹中孩儿寻一个依靠,没娘娘真不行……”好说歹说,说得没有贵妃她都没办法怀上这胎似的,总算把人哄高兴了。 “倒也没有你说得那么不堪,本宫也是乐意的。” 真是嘴巴都说干了。 姜娴招手让秋云给自己倒杯茶来:“润润嗓子,娘娘你这的茶叶比碧华宫的好。” 上回这么费唇舌,还是哄皇帝。 后宫两大矫情人士,都被她碰上了! 只是走前,秋云把一个塞得满满当当的茶叶罐子捧出来,说是贵妃娘娘相赠,就是怀孕妇女不宜喝茶,留待出月子再享用为佳。 姜娴拿着茶叶罐回碧华宫,没安静多久,皇上又来了。 他第一句便抱怨:“昨夜朕满怀期待地入睡,却没见到我们的皇儿。” 崽崽名字叫啥好呢 (本章完) ------------ 第一百四十七章 再梦一回 姜娴一愣,旋即道: “做梦的事,哪能每回如意梦到一样的?要是能操纵梦境,臣妾就天天做晋位的梦。” 她第二天没给皇上续梦的原因,是怕帝王疑心病重,把她和宝宝当成能蛊惑人心的精怪。她要是提出来皇上梦到的宝宝是真实的,皇上回过味儿来便要觉得奇怪了,可她要是不信,还反过来质疑他,那便会激起皇上的自证本能。 “那是你没梦到过皇儿,你要是梦到了,便知道是真的,跟以往朕做过的梦也不一样,” 果然,谢彻争辩起来,又因为梦境只有他本人可见,自觉论据苍白,抿抿唇注意到另一件事:“你梦到晋位,怎么不梦到朕?得到朕的宠爱不比晋位强?妃位的日子未必过得有你的舒心。” 谢彻太清楚帝心在后宫的作用了。 帝王目光所致的地方,必然富饶繁荣。 他危险地眯了眯眼,那让众人敬畏惊惧的脸庞,却莫名逗笑了姜娴。他见了她的笑,不高兴和心软同时浮上心头,他扣住她的后脑,吻上她的唇。 可惜他怀里的爱妃缺少对风花雪月的敏感度,她只觉得他像一只炸毛在大猫,便顺从地仰起头来,让他亲个够。 姜娴的接吻技巧是跟妲己学的,狐狸舌勾得谢彻心尖发麻。 他垂眼看她的脸,她闭着眼睛,翘翘浓睫刷在他的脸颊上,激起一阵痒意,仿被蝴蝶吻了一次。 谢彻拉开了一点距离,说:“要梦到朕。” 姜娴蹙了蹙眉,他以为她不愿,更委屈了:“梦到朕有什么不好?” “皇上有命,臣妾不敢不从,只是,”姜娴叹气:“臣妾几乎不做梦,也不知道做梦的感觉是什么样的,皇上说的呀,只能是对牛弹琴了。” 卷王每日倒头就睡,争取在最短时间养足精神。 她做过的梦寥寥可数,梦境主题大多围绕着——重回高考前夕没复习、大学录取名额被顶替、拖欠工资和生病,从未梦到过自己生儿育女,也没梦到过如意郎君。 “……你倒是心大。” 谢彻没料到会得到这样的回答。 他希望她的梦里有他,没想到她连梦都没有:“罢了,睡着见不到朕,醒来就见到了。朕真觉得梦里见到的那孩子是我俩的皇儿。” “好好好。” “你敷衍朕?” “臣妾不敢,这样吧,如果皇上今晚还梦到,臣妾就相信皇上梦到的真是他。” 谢彻一口答应。 梦里的小奶团子巴不得挂他身上,这么喜欢他,肯定愿意进他的梦来:“对了,朕得给他起个名字,他不乐意听朕叫他大皇子,说谁只要第一個出生,谁就是父皇的大皇子,不想做能被取代的宝宝——倒是会给自己讨好处的,这点随你。” 按燕赤朝的规矩,皇子在出生后由礼部拟出一个名单,名单上是寓意好又体面的名字,最终交到皇帝手上,由皇帝拍板决定,也有不被重视的皇子公主,名字直接交给礼部决定,反正大家喊他都得喊某皇子,名字也就皇上母妃能叫叫。 在这种情况下,皇上亲自起名,便表示了重视。 “怎么就像臣妾了,皇上难道就不争不抢?” “你有所不知,先帝正看中朕这一点。” 谢彻哼笑一声,毫不避讳自己这皇位带有捡漏成分。 “皇上当年难道就没自己的盘算?”姜娴问。 “朕的盘算便是不争不抢当富贵王爷,机会送到面前了才把握住……其实先帝试探过好几回,也有大哥的人诱惑朕,想看朕犯错,但朕自小不缺钱财地位也不缺赏识,饵下浅了不管用,下深了他不舍得,让朕看得太明白了。” 所以说养儿不管男女,都得富养。 看这金银权势堆出来的自信。 万恶的富二代啊! 争储之路不算愉快,一提起来谢彻便想起死去的两个异母兄弟,还有先帝咽气前的模样:“不是起名字来着?朕先想几个,娴儿再挑挑。” 谢翊谢睿谢昭谢曜……他一连说了好几个,听着都不错,最后补了个:“朕也想过德字,可夸一个皇子德行好,未免太空泛,日后用作封号不迟。” 姜娴在心里把这些名字念了个遍,默念到谢德时顿住:“别的都挺好,就这德字臣妾不喜欢。” 第105节 谐音扣大分。 “不喜欢就选别个,选你喜欢的,横竖多半只有朕和你喊。” 寓意都不错,姜娴有点犯难。 名字这事有点邪门,老家有人说她爸当初给她起的名字是姜闲,后来才加了个女字作偏旁,结果她至死不得闲。 谢彻让她慢慢想去,他先传膳,让枕秋泡了壶茶,一尝便现了讶色:“这茶叶不错,喝着像朕赏贵妃的龙井。” “皇上好敏锐,正是贵妃赏臣妾的。” 谢彻:…… 好嘛,人转头就送顾婉仪去了。 这他倒是不意外,他很懂贵妃的狗脾气,爱之欲其生恨之欲其死,被她喜欢那什么好的都分她一些,被她记恨着的坟头草都长得比人高了。 用完膳后,两人散步消食后,姜娴想着安置了,梁遇寅却送来新的八道好菜:“皇上这是做什么?臣妾是一点也吃不下了,皇上现在用夜宵明天起来怕是要积食。” 谢彻却说这不是给人吃的。 姜娴正想说碧华宫也没养小猫小狗,又想起偏殿住着人:“皇上便是不喜陈常在,也不要这么埋汰她。”让宫人听见,就要跟着轻视陈常在了。 “娴儿想岔了,这是贡品。” 梁遇寅又放上一些新鲜的贡果后,点起香烛。 皇上求神拜佛这一套迷信流程下来熟练极了,求佛祖看在他勤政为民份上,让他今夜再让大皇子入梦来。 这迷信行为,把姜娴看愣了。 搞完这一套后,他才拉着她到榻上去睡觉。 看他成功入睡,姜娴便给他扔了个技能。 ※ 同一时间。 好饿啊,好香啊…… 陈常在吸吸鼻子,悄咪咪地摸到了正殿,被守夜的宫女枕秋逮了现行。枕秋百思不得其解,这要是趁着主子不能侍寝来爬床,也得打扮得好些吧! “枕秋姑娘,那一桌好酒好菜都不吃了么?”陈常在小声问。 枕秋:“……陈常在,那是贡品。” “那么多佛祖也吃不完。” 枕秋:“吃不完也不行……眠夏你过来,去小厨房给陈常在做份夜宵。小主就别惦记贡品了。” ------------ 第一百四十八章 不小了,五个月了 谢彻睡下去不久,便感觉到一只软乎乎的手啪叽一下拍在他的脸颊上。 他怒道:“大胆!” 睁开眼睛,映入眼帘的,却是一双圆滚滚的小鹿眼。小团子缩回手,面露心虚,乖乖地喊了声:“父皇,我想叫醒你。” 龙须也敢捋! 面对父皇的怒容,小团子明显害怕了,然而他虽然能学习书籍,情感精神上依然是个奶娃娃,即使爸爸妈妈对他再凶,再严厉,他缓过来后还是会慢吞吞地粘回来,不记仇:“父皇,我好想你。”他不仅不记仇,还想再拉住谢彻的手。 人类幼崽的手很小,圆胖柔软。 他对着父皇的大手思考片刻,决定攥住他的食指,这已经是小朋友的极限了。 谢彻感到很奇妙。 他没养过动物,但在章贤妃那见过她抱着一只小奶猫,她让他摸摸小猫,说猫狗都是没断奶的时候最可爱。那是经过猫狗房太监培育出来很亲人的品种,软软的肉垫搭在他的掌心上,升起一种对幼崽的怜爱。 “好了,” 谢彻叹气,心道自己和一个三岁小儿计较什么:“朕没生你的气,别怕。只是等你出生之后,就要好好学规矩了。” 他想起自己小时候最不喜欢学规矩。 母后说,皇子比公主要自在些,但即使不当最得圣心的皇子,也不能成为皇上最厌烦的那一個,是以在父皇面前的规矩得学好,不能有半点差错。其他的,倒是可以由着性子来。 “想要父皇抱抱。” 小不点高举双手:“等我出生了,我会好好学规矩的,父皇让我学什么就学什么。” 谢彻惊讶:“你竟这般懂事?朕小时候可没有这么爱学习。” 小皇子招手让父皇附耳过来。 他小小声的说:“我认真学,母妃才会高兴。而且只要我学习,母妃就会更爱我,我也想要父皇爱我。” 原本,谢彻看不惯自己儿子爱粘人的毛病。 可是当儿子可怜巴巴地说只有用功才会获得父皇母妃的爱,他又有点不是滋味:“你是朕的皇子,哪怕你不学无术,也无人敢取笑你,不都得恭恭敬敬的捧着你?”又想到顾婉仪沉迷胎教的劲儿,不禁有些心疼儿子:“你不要这么想,你就是整日只会玩耍,顾婉仪也会爱你的……当年你奶奶也戳着朕的脑门要朕上进,可即使朕学问做得不好,被她训斥责罚,朕也知道她最爱朕。想必,你母妃亦是如此。” 其实说完,谢彻都有点儿心虚。 像他之前还信誓旦旦地以为顾婉仪对他爱得痴狂。 “我知道的,”小不点趴在他身上:“我知道母妃很爱我,只是不擅长表达。” 他在母亲的肚子里,在脐带的紧密连接下,他感受到了母亲其实很在乎“陈常在”和“容贵妃”,他暗暗希望自己出生后,也能拥有互相信赖的朋友。 “朕倒是觉得她挺会说的……” 天天情话不要钱的倒给他。 小不点摇了摇头,却不知道该如何解释。 幸好,父皇没有过多地追问:“罢了,既然有顾婉仪监督你学业,朕也不必太逼着你上进,在父皇这啊,你大可以轻松点。” “轻松是什么?” “……朕来陪你玩游戏吧。” 因为是谢彻的梦境,他能透过想象变出各种好玩的东西,踢毽子、九连环、蹴鞠、六博……全是他小时候沉迷过一阵子的。因为政务繁忙,他已经很久没有过这种娱乐,如今捡起来陪儿子,居然别有一番趣味。 玩了一宿,他捏着儿子肉乎乎的脸蛋,问他:“父皇带你玩儿的好玩吗?等你出生,再长大一点,夏天朕带你下江南看画舫,冬天去滑冰,父皇和你一起坐冰床,带上你母妃,太监拉着跑,呼啦一声窜出去老远。” 小皇子心神向往。 ※ 翌日醒来,谢彻和姜娴说:“孩子还小,你也别逼太紧,他也就前几年能无忧无虑,进学之后自有先生教着,轻松不了。” “难得皇上爱护他,是他的福气。” 姜娴心道不小了,五个月了。 “能不爱护么?昨夜朕又梦到他了,他怕真是上天赐给朕的仙童,竟能入梦来……娴儿你有梦到过他么?” 姜娴说:“没有呢,看来皇上和他的缘份要深些。” 谢彻爱听这话。 他嘴上不说,其实很自得于这一点—— 能不当恶人是最好的,他很享受被儿子粘着的感觉。 今日谢彻下朝后,去给太后请安时,便提到了顾婉仪这一胎:“朕对皇儿的要求不高,三岁能把《千字文》背完已经很好了。” 太后一脸惊容,怀疑自己耳朵不成事听错了:“三岁《千字文》?皇上,你三岁时话都说不利索。” “怎么可能,母后又跟儿臣说笑了。” 谢彻觉得儿子像足了自己,他小时候肯定也那么聪明。 对着皇上自信满满的表情,太后略微有些无语:“何况顾婉仪这一胎不一定是儿子,你怎么比哀家更盼着是男孩呢,这话你跟哀家说说便是,别到顾婉仪面前说,孕妇不宜忧思过重,只要能生就是燕赤的功臣。” 谢彻:“肯定是儿子。” …… 太后听完这句话,脑海中只有一个想法:她这儿子啊,也没别的缺点,就是太自信。 想到这里,太后不禁有些怜惜顾婉仪。 看平时皇上那么宠顾婉仪,到头来也不知道为人设想一下,女子怀孕正是最敏感脆弱的时候呢! 太后心中摇了摇头,终是没说什么。 而这时,建章宫的宫女福锦在外求见。 太后:“传进来吧,可是皇后有什么事?” 福锦进来行礼,接着道:“回禀太后娘娘,郭贵人诊出了喜脉,已经三个月有余了。” “当真!?” 这消息惊雷似的劈在太后耳边,接着是深深的疑惑—— 郭贵人长什么样子来着? 紧接着,她又想,孩子三个月有余未报,可见是郭贵人刻意压着不发,倒是个有心机的。不过有心机也好,护得住自己和孩子,省得她多操心。 ------------ 第一百四十九章 为了照顾姜娴的心情,郭贵人有孕这事,本来太后是不想传到姜娴耳中的。 架不住姜娴她天天去建章宫请安,站在后宫八卦第一线。 陆容华后槽牙都咬碎了:“郭贵人也是藏得深啊!三个月没来癸水,竟也不叫太医去瞧一瞧?下人也伺候得太不尽心了。还是说,太医已经瞧过了,只是没把出来喜脉?此等医术不精的太医在太医院滥竽充数,真教我担心。” “娘娘教训得是,只是臣妾刚遇喜,心情也好,已经罚了他们银子了,”郭贵人一边笑眯眯回应,一边摸着自己微隆的小腹。前些日子,她都穿着很宽松,直至胎相已稳公布消息,才穿上显身段的衣服来:“何况之前月份小,太医来了也把不出来什么,既没句肯定的话,臣妾便不敢拿出来惊扰各位姐姐。” 郭贵人怀孕一事,贴身宫女肯定是知道的。 第106节 她嘴上这么说,只是避免陆容华越过她去,请皇后责罚她的宫女。 众人看向她的目光就更加羡慕了。 太医是后宫中除了宫女以外,最能往前朝递消息的渠道,但也得娘家有人打点才好使。郭贵人便是家世好,入宫时位分占先,侍寝拔得头筹,失宠了遇上过年能升回来,遇喜能叫与娘家相熟的太医藏住事等胎儿稳到三个月…… 唉,有家世就是好啊! 别只看得宠的顾婉仪风光无限,能得几时好?即使一直好,又有多少個“顾婉仪”?像郭贵人这样,作死到失了圣心,不仅能保住位分,幸运怀孕还有办法保住这娃,这才是娘家给力能保住的下限。 别怪后宫女子不是一条心向着皇帝。 要怪就怪,皇上也并没有能让后妃放下心来的安全感。 陆容华掩面笑说:“是有些惊扰了。毕竟郭贵人的圣宠不多,竟也怀上了身孕,真是好福气。” 众妃嫔侧目。 不愧是经常敢于到贵妃和顾婉仪面前蹦达的是非精啊! 陆容华跟个鸡毛掸子成精似的,炸毛了就往人身上挥,贵妃反手就将她薅秃。而在郭贵人这种低位妃嫔面前,鸡毛掸子就肆无忌惮地往对方脸上招呼了。 她接着又道:“我听说怀女胎的时候,母亲的气色会好些,皮肤更细腻些,像顾婉仪肤如凝脂的,该是位公主。半个月前郭贵人来请安时我就想说,可是下人伺候得不够精心?竟把小主伺候得脸皮粗皱,现在看来呀,想是怀了位皇子呢!” 姜娴听得侧目。 一下子拉两个,各踩一脚,真是个双头鸡毛掸子。 类似的话术,陆容华上回登门拜访碧华宫时就说过。这位主儿对预测胎儿男女有着迷一样的热情,很该打包送去乡下给重男轻女的家庭当赤脚大夫。 郭贵人面色也跟着不好起来。 虽说她日夜祈盼腹中胎儿是位皇子,可也没有女子听到自己被评价为“脸皮粗皱”会高兴,陆容华就差指着她的鼻子骂她丑了! 郭贵人的神色如何,姜娴没管。 姜娴第一时间去看的容贵妃。 果然,容贵妃一手托着香腮,凤目微眯,显然已在忍耐的临界边缘。 就在这时,一声幽幽叹息响起,众人齐刷刷的转头过去看。姜娴微微蹙起眉,并不作苦相,却显出愁态来:“臣妾本就比郭贵人貌美,与生养子女无关……太医尚且不能断男女,陆容华却说得头头是道的,整日盯着臣妾的肚子看,教臣妾都有些紧张害怕了呢。皇后娘娘,可要为臣做主啊。” 说这话的时候,姜娴给自己扣了个小可怜光环。 动作指导是西施上回教的,她当时学得用功,随机反应可能不比西施,拿五成功力出来已很够用。 这话一出,要多高明说不上,就是特别茶香四溢。 果然,皇后肃了脸色:“龙嗣贵重,岂能挂在嘴边当作儿戏的议论男女?无论皇子公主,终归是为后宫添一点生气,也都是喜事。孕妇本就多思,郭贵人不懂事,陆容华你这么多年的老人,难道也跟着拎不清?” 这时又得说回鸡毛掸子的特性—— 遇弱则炸,遇强便秃。 陆容华一下子乖得跟什么似的: “皇后教训得是,臣妾太关心郭贵人和顾婉仪,一时失了分寸了。” 众人又想,皇后真会拉偏架! 听听皇后这说的什么? 明明是三个人在扯头花,两个孕妇一个鸡毛掸子精,皇后却说“郭贵人不懂事,陆容华拎得清”,合着就是顾婉仪既懂事又拎得清呗! 妃嫔这么地想着的时候,便见顾婉仪起身向皇后福了福身,美目隐含泪光闪闪:“谢皇后娘娘为臣妾做主,有了娘娘,后宫里再也没有让姐妹们不安心的地方了。” 皇后让她坐回去,又说她若有哪里不适,便免了这个月的请安。 姜娴微笑:“想着给皇上添个壮实健康的小皇子或者小公主,臣妾这一胎养得很好,是个稳的,没有不适之处。倒是臣妾想每日来建章宫请安,沾沾娘娘的福气,也好亲近他的母后。” 六宫妃嫔鸡皮疙瘩掉了一地。 而皇后神色如常。 帝后性格有相似却不相同,皇后并不特别爱听拍马屁的话,她追求节省麻烦——而姜娴的一切举动,都在为她省事。平时搭把手处理宫务没断过的香火情且不说它,皇后作为后宫的领导者,需要有中层主管站出来表态,姜娴起的便是这个作用。 皇后讨厌麻烦,希望后宫和平,但她更清楚,亲疏不分就等着出乱子。姜娴是皇后队伍里的,皇后给她做脸,她也识趣地回报皇后,替皇后做表率。 就像作为皇后没想把谁的娃抢过来养。 但“母后”身份的面子,底下人得给她安排好。 得宠有孕的婉仪娘娘,依然对皇后尊重万分。 郭贵人和陆容华更不值一提。 活人并非游戏里的npc,每日对话送礼便可刷出好感度,就像逢年过节的亲戚走动搞不出像样的人脉,真正能搭建起来关系网,绕不开“有用”二字。 既冷冰冰,又牢不可破。 ※ 和后宫总裁的关系是牢不可破了,下班后姜娴却得去哄哄小姐妹。 她没上自己的步辇,直接跟着贵妃的步辇走。 心情极差的容贵妃目不斜视,气得脸颊都鼓起来,自然也没注意到自己步辇后多了一只小尾巴。曾经的贵妃头号跟班马婉仪坐着落后一步贵妃的步辇,不停地往跟着她俩走的姜娴身上看,急得要命。 说实话,马婉仪很讨厌姜娴。 既抢了她的男人,又抢了她的女人。 但姜娴有孕在身,竟不坐步辇,就跟在二人的步辇后步行,万一走出个好歹……皇上肯定不会怪贵妃的,那她就是那指定唯一天选背锅人。 马婉仪招手让贴身宫女附耳过来:“看到顾婉仪没有?” “奴婢看到了,娘娘难道是想推……” “快别说了,你九族活腻了还是我九族活腻了?”马婉仪转念一想,这是自己带进宫来的家生奴才,要死都是死在一块的:“你去扶扶她,千万别让她摔了,就问问她,步辇是不是不能用了?实在不行,我下来让她坐,我走路。” 走一段路和走路流放到边疆,马婉仪还是分得清的。 ------------ 第一百五十章 赠石榴树 马婉仪步辇停下,又走下去的动静,终于引起了容贵妃的注意。 她不耐抬眉,正酝酿刻薄发言,便听见了身后对话: “顾婉仪,你的步辇坏了?坐我的吧,我多走两步不打紧。” “谢谢马婉仪的好意,只是我……” 姜娴话没说完,贵妃的步辇就停了下来,上头响起一声清越娇喝:“顾婉仪身边的奴才都死光了?竟让你走路跟着本宫,”容贵妃发现姜娴的步辇不在附近,便转头吩咐马婉仪:“这边离你的宫殿不远,就麻烦马婉仪自个走一段路,把步辇借给顾婉仪一用了。” 马婉仪忙不迭答应下来,带着自己的宫女走掉。 她前脚刚走,姜娴却不急着坐上步辇,而是走到容贵妃身侧:“贵妃姐姐,我是来请罪来了。” “顾婉仪说笑了,你是燕赤的大功臣,何罪之有呢?” 对啊! 姜娴也不知道自己哪里惹到贵妃了。 她只知道小姐妹闹情绪了,却不知道闹的是哪门子的情绪——贵妃向来护她,两人虽有层级之分,贵妃对她的维护却非出自利益,比起跟皇后多了一分“私情”,所以她也愿意耐着性子去给这位高傲的朋友搭阶梯,旁敲侧击她为何不悦。 “惹得贵妃姐姐不开心,就是我的罪过,哪里还配用步辇。” 姜娴直接采用苦肉计,跟在步辇后。 不仅如此,她还故意扶着腰侧,身姿摇晃,假装走得吃力。 果然,容贵妃看她怀有身孕还徒步走路,后槽牙都咬紧了:“你再不上步辇,以后就不要来昭阳宫了。” “那我只好听娘娘的了。”姜娴笑眯眯地被宫女扶上步辇,接着听见容贵妃冷冷道:“这建章宫是本宫去得不巧了,竟让顾婉仪在本宫和皇后之间左右为难起来,本宫明日就不去建章宫请安了,就说本宫脚伤未愈,疼痛难消吧!” 贵妃娘娘的脚伤…… 那得追溯得到姜娴诊出喜脉前,贵妃救她而崴脚的那事儿了。 满打满算过去四个多月,竟还能疼痛难消。 姜娴恍然:“娘娘又怎么跟皇后过不去呢?” “本宫跟皇后过不去,在顾婉仪眼中,皇后就是贤德良善得令你安心,本宫就不能够为你做主了?你真不识好歹,”两人步辇经过一条小路,眼睛可见的范围里没有其他人,容贵妃说话也越发放肆起来:“你把皇后想得那么好?本宫不妨告诉你她是个什么样的人——如果你不是怀着身孕,你便是摔倒在她面前,她也懒得扶你起来。” 容贵妃重重咬了懒得二字后,又冷哼道:“本宫一个眼神已能令陆容华闭嘴,你竟舍近取远,真是愚不可及,还对皇后撒娇卖痴,做作!” 她叭叭叭的输出了一大堆,姜娴听罢却纳闷道: “皇后不扶我,我就自己站起来呗。” 容贵妃瞪她:“你不会叫本宫扶你?” …… 整半天,姜娴总算捋顺了逻辑,敢情贵妃是气她向皇后求助,不向她求援。她只好向贵妃解释,她和皇后是战略合作伙伴,陆容华盯她肚皮她根本不在乎,只是寻个由头发难,向皇后再递投名状,达成双赢局面。 容贵妃:“本宫知道,本宫又不是陈常在。” 跟在步辇后面走了很久的陈常在:…… 姜娴叹气:“那娘娘生这么大的气,又是为何?” 容贵妃:“本宫乐意。” 姜娴原以为这回要难哄了,不料容贵妃在听到她说和皇后是战略合作伙伴,和她是有交情的朋友后,心情却迅速转阴为晴,勉为其难地原谅了她,只是下回要教训陆容华的话,就不许再叫皇后出手了:“皇后她懂什么,本宫教教你,怎么让她难受没脸,再不敢盯着你的肚子看个没完。” 看贵妃心意已决,姜娴便顺着她的心意,装出一副期待的模样。 …… 当天,容贵妃就去请了皇上的旨意,说是陆容华求子心切,请安时非常羡慕顾婉仪和郭贵人,便将她宫里最漂亮的花树移走,移植上三棵石榴树,寓意多子多福。 这三棵石榴树,是内务府挑过去的。 直接将陆容华正殿卧室的采光全挡掉,白日里也阴恻恻的。可这也不算完,经过一夜,那石榴树的花便不约而同地全枯掉下来,再也不结花苞! 多子多福的石榴树花枯不结果,太晦气了。 陆容华向内务府要说法,只道兴许石榴树和陆容华娘娘宫殿里的土壤不服,顺便打了花房太监一顿板子作为交代。但有容贵妃受意,挨罚的太监看似屁.股开花,却没真伤到多少,还小发一笔横财。 第107节 六宫妃嫔得知此事,既有觉得也许陆容华命里无子,也有觉得她蹦达这么多回,终于成功惹烦了贵妃,一出手把她脸打肿,得夹着尾巴安静好长一段时间了。 而长乐宫的太后因为知道陆容华骚扰姜娴在先,看在龙嗣的份上,便睁只眼闭只眼。 只有陆容华受伤的后宫达成了。 容贵妃这三棵石榴树,不仅打服了陆容华,接下来姜娴的孕期里,连那小打小闹的暗害竟也跟着消失得一干二净,仿佛穿进一本甜宠文里,非常安全。 这就让姜娴痛失良多刷宫斗点数的机会。 她盯着容贵妃怅然若失: “要不……贵妃你给我来两下?” 容贵妃只当她又犯病,病得不轻。 ※ 过了一旬,姜娴收到爹娘在来京路上的书信—— 张氏在进京路上诊出了身孕,姜恪既欢喜又担忧,孕妇是万万受不住长期马车颠簸的,但此行他是应皇上的召去京中的,最合规矩的操作,便是让张氏寻处客栈先留下,等生完,坐完月子再上路,可半途扔下孕妻,这是男人能做出来的事? 一边是为人臣,一边为人夫,姜恪最终决定稍作耽搁进京路程,同时写信求皇上开恩,他愿摘乌纱,只求皇上不要迁怒女儿。 谢彻收到消息后,批覆:喜上加喜,何罪之有?特嘱此消息走官道,尽量快些送到姜恪手中,好让他安心照顾孕妻。 这一来一回耽搁的,等姜氏一家到京城时,已经从两人增员到三人了。 而姜娴亦临近预产期。 她到书房去提笔写了两张纸,便被嬷嬷劝阻:“娘娘快别做这些伤神的事儿了,好好在床上歇着吧。” “无妨,算算日子,我娘亲和弟弟也该快到京城了,我这是给弟弟准备礼物呢。” (本章完) ------------ 第一百五十一章 父凭女贵 张氏这胎怀得不顺当,最后早产出生。 她原来是难以受孕的体质,得了姜娴从京中寄来的易孕丸才一举得子,有系统出品的金手指保护下,孩子虽然早产,却还算健壮。 重新上新时,姜恪肩负起带娃责任,评价:“看来我这一生就是带早产儿的命,他姐也不足月降生,跟只奶猫崽子似的。彦川就一点好,他不爱哭。” “得了儿子就嫌弃起女儿来?我拧掉你的耳朵,要我说彦川就是他姐福气好才带来的。” “不是嫌弃,说来我多怜惜娴儿多些,做爹娘的盼着儿女有出息,可心总会多牵挂让人操心的那一个。娴儿刚出生时因不足月而先天弱,却特别喜欢哭,一不留神没哄住,她就能把自己哭得小脸发紫。看到彦川不爱哭只爱笑,我放心许多之余,便格外想女儿。” 姜彦川现还只是襁褓中的小小粉团儿,定点喝奶,喝饱就睡,有人看他便露出无齿的笑,并不知道自己从启蒙到科举都被姐姐定好了日子。 命运所有的安逸,都被暗中定好了考期。 两人对女儿的思念之情越加浓重,终于赶在姜娴快将生产之前,车队抵达了京城。姜恪带着之前女儿给的银两,先置办了一个小小的一进院,大门绕过影壁后便是生活起居的地方。姜家的人口简单,既无姬妾也无丫鬟,一进院已经很够住。 姜恪去翰林院报道,别人原本看他一身村气态度淡淡,得知是顾婉仪她爹之后立刻热络起来,“姜兄你怎么才来?等你好久了”、“不愧是婉仪娘娘的父亲,长得也是玉树临风”……之类的话不绝于耳。 离开翰林院后,姜恪也没忘记女儿吩咐,去容府拜访。 容府的家丁听到他说要来给自家老爷敬茶,立时笑了:“想给我们家老爷敬茶的,六品以下,可是不能够的,敢问大人官拜几品?” 逢年过节,容府收礼名单就跟在京官员清单似的。 容府的家丁记得他们和夫人的相貌,把姜恪当成来京报道的众小官之一,没有资格拜访容老爷。 这问题可也真把姜恪给问住了。 “我是没有五品官,”姜恪说:“但我女儿是从四品的婉仪娘娘,小女说她欠贵妃娘娘一次敬茶,贵妃娘娘说女债父还,下官便前来拜访了。” 那家丁听罢腿一软,差点儿没站住。 幸亏在容府当看门的大场面见过不少,这才堪堪稳住没丢人,他又忍不住看了看姜恪,没从对方脸上瞧出几分风华绝代的影子来,也许顾婉仪长相随了娘亲,爹倒是相貌平平。 相貌平平不打紧,谁敢冒认宫里娘娘的爹娘,又编造贵妃的话?方才还摆了副主子相的家丁立马深深地弯下腰来,连连赔不是:“小的眼拙,大人有大量,勿要与小人见怪,小的这就去通传一声。” 姜恪故意问:“我官位低微,也配见您家老爷吗?” “大人折煞小的了,咱们老爷定下这规矩,是因为来拜托的人太多太多了,实在是见不过来。平常六品官以下的,跟老爷打不上交道,有求于老爷,当面拒绝未免令人生怨,不如定下冷冰冰的规矩,让小的这不值钱的玩意来得罪人,官老爷也犯不着跟一小人物置气!” 家丁舍下一身脸面,往死里贬低自己。 姜恪始终不是小肚鸡肠的男人,听他这么说话,爽过一刻后便不跟他计较了:“行了行了,麻烦替我通传一声吧。” 不消一会,姜恪已是容府座上宾。 远在梅泽县的时候还不觉得,进了京城来,姜恪才发现女儿的名字这么好使!又想到姜家在京城没有根基,女儿今日的面子全靠她自个挣来,是做爹的不争气,失职了。 他既吐气扬眉,又不免感到伤怀。 何况容府是真的气派无双,在天子脚下的京城闹中取静,假山流水没一处不精致奢华。姜恪为官多年,没见过这样的府邸。但他到底无求于人,一路走得目不斜视的稳当,并没显出羡慕来,更没有自惭形秽,无形中便让人高看他三分。 姜娴在信上写得很明白,此行既是通个人情也是做给外人看的,容贵妃愿意赏她家这么个面子,她便让父亲笑纳了。这事儿她跟皇上说过,是过了明路的人情——她家的门楣实在太低,皇帝捧了捧,又让容家略作抬举,也影响不到朝廷上的半点风向,这点体面皇帝是愿意给她的。 见了容老爷,对方丝毫没端架子,反而随和得很。他说话的声气儿很和善,嗓门却有些大,是行军领兵落下的习惯。 人情都在女儿上,平时也轻易不得见面,实在没什么好聊的,容老爷子只把他当作亲近的晚辈,提点了他这番回京为官须注意的事项,以及一个许诺:“若有什么要紧事,便来容府找我。” 不愧是父女,都喜欢说有事报他名字。 容老爷请他吃了几口茶:“许多人会看在顾婉仪的面子上为你行个方便,但世上没有只有好处的事儿,顾婉仪得宠,在后宫中没少得罪人,小心姓郭和姓陆的人。慧嫔被送去铡草等同死人,可顾婉仪救过太后,两事相抵,他们不一定会针对你。” 说实话,容老爷就没搞懂自家闺女怎么跟顾婉仪交好的。 马婉仪做了他女儿多年附庸,也少得她青眼。 缘份的事,说不准。 但他很清楚女儿的脾气,“顾婉仪勉强入能眼”已是极高评价,也是她第一回 出自自己的意愿去交朋友,她一旦认了人好,便不轻易改变,他为人父亲的,也愿意满足闺女的愿望。 “谢容大人提点,下官都记着了。” “听说你在京城置办了一个一进院?一进院怎么住人,正好容家有个三进的院子空着,你不嫌弃就送你了。” 容老爷不喜欢白聊天,反手就送了姜恪一套京城四合院。 …… 一直到下午,姜恪回来了,他走路去的容府,却是坐马车回来的。容老爷得知他是徒步过来的,便说在京中行走没点代步工具不行,把马车送他了。 张氏到院子大门前接的丈夫,听得捂胸口:“一出手便送马车,这该如何回礼才好?梅泽县的特产也拿不出手啊!” 送银子更不是个事。 张氏只好托车夫回去向容家老爷递个话,说谢谢他的心意。 结果车夫愣住:“可姜大人,小的也被容老爷送给您了呀!日后总不能让姜大人亲自赶车吧!” 姜家夫妇:…… 容老爷何等周全,深谙送礼之道。 送车把司机也打包送来,他是懂送礼的。 姜恪扶着妻子回屋里,张氏仍恍惚着:“你去容府到底发生什么事了?你是容家流落在外的子孙?他能对你这么好?还是说我们娴儿其实不是入宫当娘娘了,是嫁进了容府给他家添丁了?” 姜恪:…… 他将在府上的事一说,又提到女儿在后宫中树的敌。 有政敌多正常的事,张氏听完却哭了:“你没良心的,我就知道女儿在后宫里过得不好,这么多人想害她,光你说的就有一个姓郭的和一个姓陆的,她在宫里的日子要过得多艰难,我们有今日的荣华富贵全靠娴儿,这院子住得亏心。” “这院子的确不能住了……” 张氏瞅他,看他要说出什么章程来。 姜恪抹额:“容老爷送了咱们一个三进的院子,我没要,但他硬送。” “人家为啥送你院子,图你那九品芝麻官?肯定对我们女儿有所图,你别听见三进院魂儿都丢了我告诉你,这事得问问女儿。” 可问题来了,女儿在宫里,没门路连递消息都困难。 幸好很快,张氏就如愿被传进宫陪产了。 张氏进宫时带着万般担忧,却不敢在面上显露出来,怕影响了女儿待产的心态。 她先是去给皇后娘娘请了安,皇后淡淡说了两句便让她告退去碧华宫陪着顾婉仪了。张氏出嫁前从未想到自己有朝一日能踏足皇宫,皇宫固然处处富丽堂皇,她却未心生艳羡。 娴儿体弱爱哭,对月对花对雪都能伤怀一番,本就不适宜嫁进高门大户里,姜家夫妻原想给她找个知根知底又好拿捏的夫婿,未想事情生变,女儿执意入宫。 这后宫中,怕是遍布她女儿的眼泪! 想到此处,张氏心如刀割。 她心如刀割的心情一直维持到见到姜娴本人。 “娘亲你来了!” 姜娴挺着个大肚子,身后乌泱泱地跟着太监宫女嬷嬷:“娘娘在里面等着便是,怎么还出来走动……” “我着急见到娘亲嘛。” 张氏记着宫里规矩多,先给女儿行礼,姜娴连忙将她扶起来,按回椅上坐好。她刚穿越过来时,在家中待了一段时日,记得张氏待她极好,何况有原主的情分在,完全能承她一句娘亲。 见张氏神色紧张,姜娴便让宫女到外面候着,无传令不得入内:“现在没有外人,娘亲想说什么就说什么吧,碧华宫被我管得很好,哪怕漏了一字半句被她们听到了,也传不到碧华宫外。” 女儿面上展现的,是张氏不曾见过的从容。 张氏不禁伤怀:“你如今这样能干,看来是吃过许多苦。” 要是让六宫妃嫔听到这话,必然要炸。 顾婉仪她还吃苦? 她让别人吃苦倒是真的! “如今也享起了旁人没有的富贵,没娘亲你想的那样苦,像我能荫及爹娘兄弟,才是我想要的。说说进京后都发生了什么事吧,我想听。” 张氏便把进京后得到的各种好待遇一一道来。 言谈间,她多有心虚,似是觉得自己德不配位。 因为腹部隆起,姜娴不喜多坐,更爱站着说话:“我知道爹娘不是爱荣华富贵,好高骛远的人,但谁不想过好日子?我们是一家人,你们承我的好处,理所应当。” 第108节 “我娘走没多久,你嫁给我爹当续弦,早产儿最是难带,再大一点,你教我做女子该学的礼仪规矩和道理,初次来癸水也是你告诉我是怎么一回事,难道你在给我洗脏被子的时候便知道我今日会飞黄腾达,成为宫里的娘娘?……做人后娘何必操那么多心,随便找户人家把我嫁了便是,又何苦为了给我讨公道,上门被人羞辱。” 张氏脸热:“倒是没闺女你说得那么好……” “你们待我好的时候,没想过回报,那我待爹娘好,难道就非得想配不配?以后快别说这样的话了,我不爱听。” 上辈子,姜娴没享受过一天亲情。 原主被爹娘惯得很娇气,由她这客观的成年人视角来看,才知有诸多不易。她对物质享受不感冒,却希望家人能用上好的。 张氏听得百感交集。 在进京前,就有戏班子演过皇帝和当今宠妃的绝美爱情,她有想过是女儿的恋爱脑和皇帝对上频率了,没想到进宫一趟,女儿活得这般通透明白,除了情爱,也晓得孝顺家里。 张氏吸了吸鼻子,忍下泪意:“我是没盼过子女出人头地,能平稳过好安乐一生已很足够……当娘娘,中举当状元之类的事想都没想过……” “但又话说回来,娘亲你带弟弟时不能这么想。” 姜娴话锋一转:“我已经为弟弟和他外甥制定了一个周全的学前启蒙计划,留给我出生一个月的弟弟的时间已经不多了。” (本章完) ------------ 第一百五十二章 发动 距离考试还有52621天。 距离发蒙还有17520天。 这两个期限,把张氏砸蒙了。 姜娴还拿出两个活页本子,里面是她给两个孩子拟的学习计划,最好在同一进度上,能互相监督,互相学习对方的长处:“我是想着让弟弟日后进宫来当伴读的,学的东西多,想想皇子学的他也能学,能学进去就有大益处,但伴读另一个工作是代皇子受过,尚书房先生不能直接打骂皇子,这时候挨打挨骂的就是伴读,起那隔山震虎之效,不比在家里,娘也许会心疼。如果娘不愿意,那我就把弟弟安到到国子监里,我跟皇上讨一个免试名额就是。” “在国子监呢大家是平等的同窗,进宫当伴读身份是有高低之别的,对孩子来说有好也有坏,尚书房的先生是教导皇子的,想想那能耐,是国子监比不上的,就是怕娘心疼。” 姜娴把丑话说在前头。 要是自家崽真不用功,她肯定会负责教育好的,而不是白白看着伴读挨打受过。 国子监啊,张氏是认识的。 寻常人家进不去,官宦人家也未必能进去,是全国最好的学堂……姜恪没少念叨这事儿,他当初就考不上,家中没本事将他送进去,轮也轮不到他这一个小小地方官。 没想到到了女儿口中,却是保底次选。 张氏沉吟:“闺女你选吧,我听你的。” “我当然是想他进宫来当伴读,但怕他代我儿子挨打的时候你心疼。” “我儿子代我孙子受过……也很合理,不心疼,做舅舅的能看着外甥被打吗?代挨两下很应该。我懂的不多,你爹在梅泽县当了半辈子的芝麻小官,你是咱家见识最广博的,我拿主意,我俩都听你的,”张氏叹了口气:“小孩调皮挨打多正常,男孩皮实我都不想管,该打该骂听先生的。我最心疼你。听说你在宫里被郭娘娘和陆娘娘欺负得厉害?我是巴不得彦川现在就长高长大能为你撑腰。” 欺负她? 谁欺负她? 姜娴有点迷茫,半响才发现原来说的是她。 姜娴摇头:“是有点小磨擦,谈不上欺负。” 张氏眼含热泪:“现在都学会故作坚强免得爹娘担忧了,看来是吃了大苦头。” 在爱她的人眼中,她永远柔弱可怜又无助。 …… 张氏进宫是来照顾即将生产的顾婉仪的。 可两日下来,她发现女儿实在没有需要她照顾的地方。 换作寻作孕妇,肚子该大得起身都要有两个有力气的宫女搀扶着,但姜娴她不,下人一个不注意,就找不到主子的踪影了。 有孕的妃嫔到了孕后期,身边片刻不能离人不说,还必须是精神抖擞反应敏捷的宫人,方便主子有个什么闪失,冲上去当人肉垫子。 碧华宫的宫女太监战战兢兢,生怕主子磕碰就碎了。 结果整个碧华宫,最精神的是姜娴本人。 张氏以为自己起得很早,结果姜娴起得比她更早。 大早上的,就听到枕秋劝道:“娘娘万一在建章宫破了羊水就不好办了,生产之前还是乖乖待在碧华宫里吧,何况皇后早就免了娘娘的请安。” 可即便如此,姜娴还是起身在碧华宫的正殿,朝着建章宫的方向行礼。 张氏暗暗稀罕—— 闺女以往在家里没这么重规矩。 见母亲疑惑,姜娴在夜深人静时向她解释:“太后派来照顾我,保护我的嬷嬷同时也是她的耳目,她不想要一个恃宠而骄,不尊敬皇后的宠妃,我谨小慎微的作派必然会传到太后耳中。” 张氏更加吃惊。 闺女以往在家中也没这么多心机。 眼见为实,林林总总的细节加起来,张氏才放下心来,相信女儿在这如渊如海的后宫里有自保的能力。 既然姜娴不需要她伺候,张氏只好做些女儿小时候爱吃的东西,这回姜娴是吃得很香,可是听碧华宫的宫女太监说,自家娘娘除了去恭房去得勤些,再没其他孕期反应,也不害喜呕吐,没有比她更省心的孕妇了。 省心到,姜娴用完膳后平静地唤了她一声,跟她说:“娘,我要生了。”的时候,众人愣了一下,听到她第二句:“喊人都准备起来吧,幸好我刚用完膳,力气很足。” 她的态度太平静,丝毫没有头胎的慌张。 做主子的不惊慌,底下人也有条不紊地各司其职,不消片刻,正殿的六个稳婆便全部到齐,太医就位,皇帝、皇后和贵妃亦闻讯赶至。 陆陆续续的,其他妃嫔也到外间候着,以示关怀。 郭贵人的月份也大了,她本可不用来的,可是她这一胎怀得并不安稳,那些对姜娴没用的手段对她却十分奏效,她一时疑心有人要害她,一时又害怕生的是没用的公主。如今听闻顾婉仪要生了,便想在外殿看看生孩子的第一现场。 陆容华瞅她:“郭贵人平常和顾婉仪并不亲密,今儿竟也挺着个大肚子就来了。别怪我爱操心,万一有点什么,这儿的太医可顾不上管你。” 现场大佬太多,郭贵人抿着唇,不敢顶嘴。 果然,容贵妃冷冷开口:“太医若空出手来,本宫定要他先调一味能让人闭嘴的药来,本宫竟不知陆容华如此聒噪,惹人生厌!” 郭贵人向容贵妃投去感激目光。 只是感激不到一秒,容贵妃又道:“陆容华只有一件事说对了,那便是你在这儿只会添乱子。秋云,把郭贵人送回钟粹宫去。” 皇后颔首:“贵妃处置得很妥当。” 不久,太后赶至,垂询:“顾婉仪如何了?” 得知顾婉仪刚刚发动,还没开始生时,太后便转头向皇帝说:“皇上,女人产子非一时半刻钟能完,怕是要好几个时辰,你若然有事,便不要在这里耽着,明儿还要上朝呢。” 倒不是太后冷血无情。 而是皇上在外面实在帮不上忙,奴才又敬畏天威,不如回去处理政务,该睡觉就睡觉,该上朝就上朝。 谢彻闭了闭眼:“儿臣便是现在回去乾坤宫,怕是也无心朝政。” 太后将他送到大门外: “这里有皇后坐镇,难道皇上还信不过皇后吗?” (本章完) ------------ 第一百五十三章 天降祥瑞 谢彻沉吟:“那请由儿臣把母后送回长乐宫。” 碧华宫众人恭送皇上。 不料,皇帝将太后送回长乐宫后,一个回马枪杀回碧华宫,还径直走到产房门外。皇后吓了一跳,起身要拦:“皇上再着急,也不能陷顾婉仪于不义之地啊!” 皇上闯产房,顾婉仪便会成为众矢之的。 “朕知道,朕只是想在门外和顾婉仪说两句话……”谢彻扬声:“娴儿,你能听到朕说话么?” “回皇上的话,臣妾听到了,”里面传来姜娴故作坚强的回答,微微颤抖的尾音似是出卖了她的真实状况:“嬷嬷说臣妾里有好久呢,皇上先回去吧,不要因为臣妾误了正事。” 稳婆听得心里奇怪。 皇上来之前,顾婉仪特别稳得住。 按她们的接生经验,产妇现在应该还没开始痛呢,何况她们围着榻上的顾婉仪……面色红润,神色如常,怎么跟皇上说起话来,声音这么可怜?哪怕是钢铁心肠的男人,也要被叫得心折了。 但,皇帝会吃这套吗? “朕就在外面等你,哪里也不去。” ……谢彻他真吃这套,特别吃。 ※ 张氏守在女儿旁边,握着她的手。 张氏安慰她:“女儿莫怕,等下你若是使不出力气,就叫嬷嬷递来参片含着,也有药丸备着,”她用过来人的经验说:“我前一个月才初次生产,其他没有想象中那么疼,咱们母女俩头回生孩子都凑在一起了,也是缘份。” 这时,嬷嬷探头过来:“夫人和娘娘少说两句吧,省得力气光用在说话上了。” 张氏正要道歉,床上的姜娴却说不必: “本宫有的是力气,不必为本宫操心。” 话音刚落,张氏便感觉到女儿捏了捏自己的手心,以示安抚。 …… 姜娴购置了系统的医疗保障,同时也提前也让司空睿检查过碧华宫一遍,保证没有被人提前做手脚,如果有被收买了的稳婆或者宫女要拼着九族性命也要给她抽冷子来一下的话,暗卫也能及时制止。 有了这万无一失的保障,她才敢在古代恶劣的医疗环境下生产。 但,安全无痛是一回事。 表现出来轻松愉快,又是另一回事。 根据姜娴的工作经验,大项目临门一脚弄得越惊险艰辛,就越能抬高老板对她的评价。 第109节 于是她将小可怜光环和金嗓子全挂上,给产房外的众人表演了一出纯粹的声音折磨,也听得稳婆们大为紧张。 根据她们的经验,产妇叫成这样,多半是难产了。 但看顾婉仪的状态,明明很好啊! 谢彻在产房外来回踱步,看见惨白着脸的贵妃,分神安慰她:“不如贵妃先回去昭阳宫吧!你怎能受此惊吓?” 一旁的皇后瞥一眼自家便宜夫君。 敢情她就能受这惊吓了。 容贵妃摇了摇头,她是没想到女子生产会是这么痛苦的一件事,她……这辈子还没疼过呢,最疼就是上回崴脚的时候了:“臣妾想在这儿陪着顾婉仪。” 系统只能保证安全无痛,但产道开指的过程依然漫长。 众人在产房外等了许久,久得谢彻不得不回去上朝。 早朝之上,底下臣子都发现皇帝有点儿心不在焉的,算算日子,能有什么大事?便猜是顾婉仪该生了,于是重要事项都往后押押,省得皇帝心浮气躁之下,把他们的提议通通驳回。 外面站立着的文武百官见不到龙颜,便该干吗干吗。 …… “看到孩子的头了,娘娘再使使劲!” 稳婆喊道。 姜娴气沉丹田,同时使用系统出品的祥瑞。 早朝上得极早,经常百官到齐,天仍是黑漆漆的,这时一道金光从碧华宫的方向亮起,亮得仿佛太阳从该处升起……这一幕,全京城早起干活的百姓都见着了,迷信些的跪了一大片。 见此祥瑞异象,文武百官再也站不住,心头火热地议论起来。 “怎么回事?” “听说是顾婉仪该生了。” “天降祥瑞,天佑燕赤!” 这一幕,先爽到了保皇派。 皇帝无子这一点一直被攻讦说嘴的,现在不仅先生一个,还是得到上天认可,降来祥瑞庆贺的!莫不是生了个带着天命的皇子,要来带领燕赤走向更强盛的未来! 谢彻骤然起身:“可是顾婉仪生了?” 被点名的梁遇寅第一次不知该如何回答。 顾婉仪是生了,碧华宫的太监也是脚底抹油地赶来通报,可始终是人的两条腿,不是发个微信,得有时间差啊!梁遇寅也不知道顾婉仪生没生,只能硬着头皮回答:“算算时辰,顺当的话该是生了,皇上莫急,碧华宫有消息了肯定立刻赶来。” “朕得去看看,”谢彻便问:“今日还有没有要事上报?” 众臣齐刷刷的摇头。 看皇上这表情,仿佛谁敢这回说有事,回去家里就得办白事。 “没事便退朝。” 朝字还没说完,皇帝就起身走了。 众臣恭送圣驾,心中嘀咕顾婉仪得生了个多了不起的东西,让皇上这样悬心? 谢彻抵达碧华宫的时候,皇后和贵妃已经瞧过一轮大皇子了。 两人出嫁前都有机会见过刚出生的婴儿,料想不过是红通通湿漉漉的红皮猴子,可顾婉仪生的这个不一样,他的皮肤白皙柔嫩,仿佛新鲜出炉的蒸包子。刚出生时哭过一嗓子,之后便不哭了,睁着乌圆的眼看人,既美貌又乖巧。 容贵妃犹有余悸:“方才听顾婉仪喊得惨,我都不想生了。现在看到大皇子,我又想了。” 她可是见过姜娴为太后挡剑的。 当时血流一地,姜娴眉头也没皱一下。 仿佛钢铁铸成的人儿,居然呼喊得这么惨烈,生娃到底有多痛啊? “大皇子是生得玉雪可爱。”皇后颔首。 得亏是位皇子。 要是位公主,不知道要什么样的儿郎才配得上。 皇帝闻讯赶来之前,她俩觉得皇上见了大皇子肯定喜欢。 然而谢彻早就在梦里见过大皇子了,有什么稀奇的?他看都没看儿子一眼就直奔产房,好险被梁遇寅从后抱住腰拦住没闯进去:“顾婉仪呢?可还安好?” (本章完) ------------ 第一百五十四章 晋位昭仪 皇后上前:“皇上,顾婉仪和大皇子母子平安,她生完孩子之后累极睡下了。皇上可要把婉仪喊起来回话?” 果然,皇后这么一说,谢彻就不着急闯产房了。 谢彻摆摆手:“去正殿说话,别吵着顾婉仪休息。” 他接过襁褓里的宝宝,婴儿才一点点大,柔软的一团,谁看了都得心软。谢彻却想起梦中的三岁儿童:“还是太小了,你们好好伺候皇子。” 谢彻打量了一下儿子,便把他交回给乳母照顾。 顾婉仪睡下,他待在这也无事可做,见过儿子又确定母子平安后,他就回乾坤宫,给大皇子想名字去:“等顾婉仪醒了,朕便来看她。” ※ 皇上一句话,碧华宫的宫人便得想尽办法去掉屋子里的血气。 姜娴只小睡片刻便醒了。 见她醒转,枕秋立刻抱来大皇子到她身边。 婴儿小小红红的一团,除出吃睡外,再做不了其他事,还不比在腹中,能透过脐带作心灵交流,提前胎教。 张氏在旁边笑着说:“大皇子特别健康,哭声可宏亮了,比彦川还健壮些……娘娘在想什么呢?一脸凝重,看着怪吓人的。” 姜娴托着腮帮子想:“怎么会有人除了吃睡啥也不干呢?” 张氏纳闷:“他就是个小宝宝,你想他能做什么?接下来坐月子,你除了吃睡也啥都干不了,伱还想干什么,你可怕得很。” 听闻自己也啥也不准干,姜娴不禁露出骇然的神色来。 她醒来不久,谢彻便带着名字单子过来了。 原本龙精虎猛的姜娴一听皇帝来到,便重新把小可怜光环开着,病弱buff一上,霎时又活脱是一位脸色苍白,弱质纤纤的病美人。 谢彻一看便心疼上了: “娴儿这回遭罪了,朕一定会好好待你和皇儿的。” “皇上……” 姜娴喊得肝肠寸断的,疯狂暗示。 谢彻无可奈何: “说吧,想要什么位分?” 姜娴柔柔弱弱地看他一眼:“两个字的品级臣妾有点听腻了。” 是想封妃啊! 谢彻他血压立时升高了。 要说他真不在乎这点份例,问题是他前脚给姜娴封妃,后脚前朝议论的折子能淹死他,可看人这回遭了大罪,他不忍拒绝。 两人拉扯一番,最终退而求其次,定了个从二品的昭仪。 就这还是非常了不得的越级晋封了。 起码陆容华听到这消息会巴不得掐死她。 挑完晋封品级,两人给大皇子取了个“昭”字,和曜同样取明亮热烈之义,却比曜字更加高贵,在宗庙中左者为昭,可见其不一般的尊贵地位。 谢彻叹了口气:“母后很喜欢昭儿,想把他带过去照顾两天,朕本来想来问问你的意思,如今看来,还是朕去拒绝了吧,省得娴儿伤心。” 母子分离的苦楚,怎能让心爱之人承受。 不料姜娴却说:“太后既然中意昭儿,那便抱过去养到满月再说,不着急还回来。” 婆婆想帮忙带娃,多好的事儿。 这要是其他高位妃嫔想要,肯定不行,是抢儿子的举动。但皇子被太后养过,哪怕只有一个月,也是对身份的抬举,完全有益无害。 一个只会吃睡的娃,赶紧打包送去奶奶家镀金才是正事。 母子情分能因为分开一个月就断掉? 她还给儿子上了十个月的胎教呢! “太后是皇上的娘亲,臣妾不想让皇上为难,何况太后也是昭儿的奶奶,多亲近.亲近也是极好的。”最好亲近得眼里只有这个孙子,把资源都留给他。 于是儿子没捂热,就被打包送去长乐宫了。 同时被皇帝下旨晓喻六宫的,还有姜娴的昭仪之位。 太后听到这离谱位分的时候,本想再劝劝儿子,但嬷嬷在同一时间塞到她手上的,还有睡觉吐泡泡的大皇子。 他那么小,那么软。 太后的心一下子就软了,嘴上还假意道:“怎么把大皇子抱过来了?顾婉仪醒来后没看见大皇子该着急了,说不定还误会哀家把她儿子抢走呢。” 现代恐婚恐育又恐娃的人不少,在缺少娱乐的古代后宫,孩子却是很受欢迎的产物——在日复一日的枯燥日子里,没什么比一个爱笑爱闹的新生命更能慰寂寥的了。太后一直期盼着含饴弄孙的快乐,却没惦记过姜娴的儿子。 太后清楚姜娴在皇帝心中的地位,也念着她的救命之恩。 在太后的认知中,后宫女人都把儿女看得比眼珠子还紧,哪怕是送来长乐宫住上一旬,怕是也要上演肝肠寸断的戏码,保不齐皇帝还要来为爱妃说情……想想就闹心。 不过是孙子而已,郭贵人不也揣着一个? 嬷嬷:“顾昭仪很感激太后愿意伸出援手,在她分不开身的时候帮忙带大皇子,要不是坐月子不能见风,她恨不得亲自来谢恩呢。” 这话听在耳里,太舒心了。 哪怕知道是场面话,太后还是高兴。 第110节 怀里的崽崽醒转过来,倒也不认生,朝抱着自己的人露出一个无齿的笑容,挥舞小拳头,嬷嬷见状凑趣道:“太后您看,大皇子很是亲近你呢。” “他不爱哭已是难得,怎能算是亲近哀家呢?” 太后不以为然,摘下护甲,戳戳他软乎乎的脸蛋儿。 结果崽崽对在视线内晃动的手指很是好奇,抬起小手抓住了她的手指。 太后:“……” 太后突然又觉得给她昭仪的位分没有那么不能接受了:“你列个礼单,给顾昭仪送点补身体的东西过去,还有晋位昭仪能用的物品也不一样了,挑几样符合她身份的礼品……等坐完月子,满月宴上,哀家就把大皇子还给她,让她别担心。” 六宫在得知姜娴要被晋位顾昭仪后,纷纷咬碎了一口银牙,盼着太后得知这消息后能说点什么——皇命已下,不能收回,但起码能不能把姜娴摁死在昭仪的位分上了?或者让太后指责姜娴两句,让她的昭仪之位坐得名不正言不顺也行啊! 唯一觉得昭仪位分晋得好的,就剩下还揣着个娃的郭贵人。 姜娴生子有功晋婉仪,她该也得个不错的晋位吧? 等了又等,就等到了太后流水般的赏赐送进碧华宫。 太后怕是也失心疯了! 在看到大皇子被抱去长乐宫后,她们又觉得自己看明白了这事儿,甚至还有人登门上碧华宫,嘲讽她的儿子到头来还是被抱走了。 崽崽:放暑假跟奶奶玩咯 (本章完) ------------ 第一百五十五章 这人不是别人,正是即将临盆的郭贵人。 当姜娴听到是郭贵人来碧华宫拜访时,面上不由露出诧色:“我原以为会是陆容华来。”这种既没好处又得罪人,只痛快了一张嘴的事儿,是陆容华的行为模式。 “陆容华得知你晋位昭仪后,便称病闭门不出了,” 陈常在天天去建章宫请安,便听了一些小道消息:“贵妃娘娘说陆容华这病可能这辈子都不会好了。” 眠夏问:“可要打发了她去?” 姜娴却道不必。 这月子坐得她快长霉,便很愿意听人说说话。 如果郭贵人要寻她的不痛快,她自有本事让郭贵人回去时更不痛快。 然后,枕秋还没将郭贵人放进来,陈常在便先一步摸了过来。 姜娴说:“你有事要和我说,那便让郭贵人在外面等等。” “好姐姐,我就是来听你俩说话的,你就把我当成小猫小狗晾在旁边就好。”陈常在往旁边的椅子上一坐,大有落地生根,赖死不走的意思。 枕秋看向主子,等主子发话。 “既然陈常在想听,那便留下吧。不是开了盒燕窝么?枕秋,给她匀点儿,再去请郭贵人进来。” …… 因为有孕在身,郭贵人的排场可比嫔位,走路两边有宫女搀扶着,那肚子沉甸甸的,胎儿养得很大,孕妇本人却不特别胖,四肢纤长,活像一只吸饱了血的蚊子。 见这架势,姜娴先一步免了她的礼,赐座。 郭贵人谢过她后,老实不客气地端详她片刻,笑言:“姐姐面色红润,可见恢复得不错,就是神情间有些焦躁。可是哪个不长眼的奴才,惹姐姐不悦了?” 怀孕之后,孕妇会有许多离奇变化。 郭贵人便是对气味和他人的情绪更敏感了,就靠这第六感的本领,她在自家钟粹宫里揪出了两个钉子,保准以后不会连自己爱喝什么茶,都能被贵妃直接在建章宫里点出来,害她丢尽脸面。 来碧华宫此行,郭贵人便察觉到了顾昭仪焦躁的情绪。 她一下子就联想到大皇子被抱去长乐宫的事。 姜娴似笑非笑地与她打太极:“托太后和皇上的福,碧华宫的补品多得根本吃不完……不过今旬上贡来的燕窝品质倒是不错,郭贵人可尝过了?” 她是不信燕子口水能有药效的。 架不住贵妃相信,往她这送来,她便让枕秋加些冰糖做得易入口些,可落在世家贵女眼中,便是暴殄天物的吃法。郭贵人看一眼桌上半敞着的燕窝,色如糙米,品质极好,不禁心疼:“清者宜清,燕窝是至清之物,姐姐加些俗物进去,反倒不美,”她一顿,掩面笑言:“想是姐姐入宫前没什么机会吃到燕窝呢,是妹妹有失妥帖了。” 言下之意,便是姜娴她进宫之前穷得响叮当,吃不起好的。 旁人一孕傻三年,她是一孕飘十月。 飘得自個找不着北了,说话还带点四溢的茶香,时时刻刻要拿她的好出身来炫耀,令姜娴想起上辈子打工时,也有遇到过看不起外地同事的本地男同事,浑忘已解放多年,说起“我们三环内”的语气仿佛“我们上三旗”把阶级精神永存心中。 郭贵人这时迫不及待地跳出来,便是太耿耿于怀姜娴这同期了。 凭什么呢? 姜娴笑道:“我不懂这些啊!” 郭贵人蹬鼻子上脸:“姐姐哪儿不懂,只要问出来,妹妹定必倾囊相授。” 姜娴低头欣赏嵌着宝石的精美护甲:“这些上贡来的燕窝阿胶人参,多得我当成三餐吃也吃不完,本是些寻常物件,倒也不必当成什么稀罕物,讲究起吃法来,陈常在你说可是?” 见郭贵人笑容凝固在脸上,旁边的陈常在兴奋地点头附和:“顾昭仪不信它们有用,平常吃得很少,还是我哄着她才多少吃点的。” 人参阿胶都好说,燕窝的作用她是真不信。 这些热量和蛋白质都低,吃着不扛饿,在姜娴心中的优质食物是略微冷掉的饭菜——放置到微微冷掉再吃,便可以吃得很快而不烫伤食道。 姜娴把敞开的燕窝往前轻轻一推:“钟粹宫可是少了郭贵人的补品?才把这些俗物看得如此重要,生怕糟蹋了一星半点。” 陈常在美美补刀:“贵人的份例里,见不到燕窝和阿胶吧!” 她一听到郭贵人登门,便忙不迭从西偏殿摸过来,图的就是这落井下石,冷嘲热讽的一刻。陈常在牢牢记得在御花园里,郭贵人让她的膝盖几乎跪得废掉的事情。 在郭贵人心中,有着三六九等的谱儿。 她自视世家出身,认为同期入宫的其他秀女低她一等,给姜娴的尊重全看位分,对陈常在更是忍不了一点,立刻反唇相讥:“难道常在的份例就能见到了?我和昭仪娘娘说话,没你一个常在插嘴的份儿。” 郭贵人柳眉倒竖,怒气冲冲。 可惜陈常在一点不怕:“我就住在碧华宫,你在碧华宫说话,说没我插嘴的份儿?你好大的官威!可惜没用,我不是一般的常在。” 郭贵人不敢置信:“难道皇上给你封号了?” “我是顾昭仪最心爱的常在。” 陈常在语气之骄傲,一时之间竟让郭贵人不知该如何回答。 陈常在乘胜追击:“从顾昭仪指缝间漏出来一点,已够我受用不尽!我有吃不完的燕窝阿胶,你有吗?你就算有,也是因为有喜了,是给未来的皇子公主吃的,等孩子出生了,你就吃不上了,皇上给皇子公主的奶娘吃,都不给你吃。” “你!” 郭贵人旁边的宫女怒视陈常在:“一个常在竟放肆侮辱贵人,昭仪娘娘就这样纵容她的无礼?这就是碧华宫的规矩?!” 姜娴掀了掀眼皮,枕秋便会意上前先福了福身,再动作优雅地扇了她两个耳光,响得跟炸了个摔炮似的,在她惊怒交加的注视中说道:“郭小主在昭仪娘娘面前喧哗无礼,这两巴掌是代你家小主受过。” 室内一片寂静。 郭贵人的手抚上肚子,面上一阵青一阵白,思考要否拿自己有孕的事作筏子,和顾昭仪大吵一顿。 而这时,她却看见姜娴轻笑出声: “你身边这宫女说得不错,这就是碧华宫的规矩。” “在碧华宫,我的陈常在就是可以踩着你一个贵人的脸,扇你的大宫女。要不是你有孕在身,今儿你不跪满一个时辰,都走不出碧华宫的宫门——孩子是无辜的,我看在子嗣的份上,便放你一马。” 郭贵人喘起了粗气,恨恨地瞪着姜娴。 在她想出对策之前,姜娴已经说:“枕秋,送客。” 郭贵人被“送”出去之前,一直在摸着自己的肚子,却迟迟没能狠下心来做出点什么。 眠夏咋舌:“主子就不怕她说肚子痛,说您气得她胎气动了么?” “我才刚生下昭儿,皇上跟太后不会因为这事罚我太重,再说,郭贵人把这胎养得这样大,肯定是养得精细无比的。这样的人,不敢拿肚子赌。” 姜娴太了解郭贵人的二代心态。 既自恃尊贵的包袱,也做不到当机立断地撕破脸。 因为进宫前拥有的已经很多,入宫后便缺少破斧沉舟地梭哈的勇气。 狭路相逢勇者胜,富人有的是容错,市井之徒也有他们的街头智慧。 姜娴轻笑:“我今天就要替陈常在把这气出了,顺便让她清醒清醒,少来惹我。” …… 郭贵人登门拜访碧华宫,结果被气走的事,不久便传到皇帝耳中。 谢彻派了太医去给郭贵人把脉。 过了会,梁遇寅便来回禀:“孙太医说,郭小主略微有些胸闷,也有食欲不振的迹象,龙胎无事,但是钟粹宫的宫女说,郭贵人因为在碧华宫受了陈常在的气,已经是吃不下饭了,还有,奴才看到……” “嗯?” “奴才看到,来乾坤宫回话的钟粹宫宫女,脸庞上有两个泛红的巴掌印,说是顾昭仪不分青红皂白让人扇的,”梁遇寅小心翼翼地问:“皇上可要奴才去问问昭仪娘娘实际的情况?” 他太懂皇上了。 在皇上心中,郭贵人算哪根葱啊? 要不是侥幸怀上,估计郭贵人的话语都经不了皇上的耳。 谢彻原是漫不经心地听着,听到中间说是受了陈常在的气,才有点纳闷:“陈常在能给她气受?怕不是被她的蠢惹得心烦!” 在谢彻的印象里,陈常在就是跟在姜娴身后的傻乎乎小尾巴。 没有坏心眼,就是太蠢了。 “既然和碧华宫的话不投机,郭贵人以后就少到处乱逛,安心待在钟粹宫养胎。” 谢彻一句话,便将郭贵人变相禁足了 他接着想到那挨了耳光的宫女到乾坤宫来,该是想告姜娴的黑状,便补充:“面上顶着明显印记来办差,算她一个御前失仪,如此不机灵的宫女,就不必在郭贵人跟前伺候了,送回内务府去,换一个老实的给郭贵人。” 梁遇寅吹捧:“御前失仪是杀头的大罪,皇上只让她回内务府重新分配,实在仁慈!至于郭贵人说她想见皇上……” “朕去长乐宫瞧瞧皇子,晚膳就在碧华宫用吧。” 第111节 梁遇寅躬身应是。 ------------ 第一百五十六章 崽崽哭了 谢彻到长乐宫的时候,嬷嬷迎了上来,先行礼,接着道:“大皇子刚刚睡下……” “朕是来跟母后请安,顺便看看大皇子的,不必通传。” 他径直走进去,看见太后抱着一个金红色的小小襁褓,仿佛察觉到了来人的动静,襁褓里的婴儿发出轻微的哼唧声,太后一边轻拍细哄,一边朝儿子扫来责怪的目光:“昭儿好不容易才睡着,皇上又把他闹醒了。” 谢彻:…… 他妈从来没这么嫌弃他! 接着,谢彻发现太后不仅把手上的护甲全摘掉,原本冷冰冰的宝石扳指和手镯也统统消失,连脸上也不见半点脂粉,只用螺子黛描了两道眉,处处可见对稚子的爱护之心:“母后对大皇子真是关怀备至,怕是连儿臣在母后心中的位置也要往后挪一挪了。” “始终是你的第一个皇子,哀家才看重些。” 太后没说的是,大皇子像极了皇帝幼时。 而她刚生下皇帝时,忙着坐稳妃位,如今居于太后之位,才有闲心陪伴孩儿,自是满腔母爱全倾泻到小小谢昭身上:“顾昭仪这一胎养得真好,太医看了大皇子都说他长得健壮,就是他有点太闹人了,总是醒着的时候多,还不容易哄睡着。哀家这两天摸出点规律来,他爱听人说话,哀家便搜罗了一些民间孩童爱听的故事来,让识字的宫女念给他听。” 不到一岁的孩子,压根听不懂人话。 只是像小动物一样从大人的语气和表情里分辨出内容。太后知道这一点,让宫女讲故事哄睡也只是顺着大皇子的喜好来,并未因此觉得他是神童。 谢彻却脱口而出: “故事?他不该爱听故事。” 在父子相见的梦里,大皇子从未说过要听故事。 “皇上和昭儿没相处过一天,你就知道他不该爱听了?”太后不乐意了,把襁褓往他怀里一塞:“皇上把他闹醒了,很该负起责任,给他讲故事哄他睡觉。” 太后将襁褓递来,谢彻被迫接住。 那么柔软弱小的一团,仿佛抱得用力点他就会受伤,大皇子已经醒了,一双干净灵动的眼眨巴着看向父皇,肉乎乎的胳臂往上扒拉:“他怎么才这么点大?” 在谢彻的印象中,儿子已经会走路会说话了。 这等渣爹发言,自是被太后瞪一眼:“他才出生不到一个月!你想他有多大,最好孩子见风就长。” 谢彻只好学着太后的动作,轻轻晃动襁褓。 大皇子一点不困,偏了偏头望着父皇。 太后戏谑地看着他,想看看儿子如何带孙子,便听他念起:“夫经纬天地之谓……” 太后听着不对劲:“慢着,皇上在念什么?” “《古文渊鉴》。” “他才两周大伱给他念这个?” “他在顾昭仪肚子里才两个月的时候,朕就给他念《千字文》,兴许他能听懂。” “……” 见皇上一脸真诚,太后语塞。 她该说点什么好呢? 太后:“哀家怀你的时候都不敢这么想,直接把孩子当神童了。哀家懂皇上求子若渴的想法,但日后若昭儿不是顶顶出色的,皇上也别太苛求他。” 大皇子出生前,太后理所当然认为皇子必须文武双全。 而养了大皇子两周,她却觉得大皇子能聪慧自然是最好,可万一若是平庸一点,也不希望皇上厌弃了他。 姜娴猜得不错,想获得高层的偏爱,就要让他们亲自参与到项目里。 “朕没这么想,朕只是觉得他会爱听这个。” 谢彻说完,又给他念了一段。 结果怀里的崽崽两眼一闭,一秒睡着。 谢彻:“……” 哄睡效果这么好? 太后见状奇道:“平常宫女讲故事给他听,要讲好久他才舍得合眼,怎么皇上说两句话他就闭眼睡着了?”她又故意说:“可见大皇子很亲近皇上,皇上以后要多看顾大皇子才对。” 谢彻将信将疑,没忍住戳了戳儿子的脸。 人类幼崽的脸软嫩q弹,戳得微凹又弹回来。 方才他走进内殿都能把大皇子惊醒,如今他上手戳他的脸蛋子,他都睡得一脸安详……谢彻越是细品,就越觉得他带了点装睡的味道。 谢彻尝试着又在他耳边念了一小段的启蒙课文。 昭崽扭过头,把脸埋进襁褓里。 谢彻揪起他的小耳朵:“母后,他在装睡。”接着强行再给他讲一会儿的《古文渊鉴》,终于看到昭崽鼻子轻轻翕动,彻底装不下去,睁开泪汪汪的双眼,委委屈屈的哭了起来。 不想再听了啦! 以前明明只有母妃会念这些的! 父皇也开始讲这些不好玩的了! “哀家是请皇上哄他睡觉,不是叫你闹哭他的,行了长乐宫伺候不起皇上这尊大佛,皇上不是在碧华宫传了膳么?哀家就不留皇上用膳了!” 哭唧唧的大皇子一下子把太后的心哭碎了,把皇帝赶出长乐宫。 谢彻夹着龙尾巴摆驾碧华宫。 在用晚膳时,他说起这事前,先观察了一下姜娴的脸色,结果她只是笑着说了句:“看来皇上还是以前胎教给他教少了,多说几回,他便不会哭了。” 谢彻问:“你不怪朕闹哭了昭儿?” “他尚不会说话,有什么想法也只能用哭来表达,不一定是伤心难过。何况皇上有心教导他,这是好事,臣妾代他谢恩都来不及,又怎会因此怪皇上?” 没有婚恋经验的打工人,只能把养娃当成项目来做。 既然是项目,那带娃就没有男女性别之分,不是女人的天职。老板愿意参与到项目里,那自然无限欢迎,闹出点小问题不要紧,不能打击了老板的热情。 姜娴想啊,在“谢昭”这个项目里,她和皇上的经验值是同一起跑线。 皇上闹哭了儿子,多平常的事。 他对儿子不管不顾,她才要着急。 “果然还是娴儿最看重朕。” 在母后那儿受了打击的谢彻一下子满意了。 亲密关系里因为生育增添“第三者”后,双方都会索取对方的关注来获得安全感,姜娴便在无形中安抚了皇帝心里的小男孩。 获得足够安全感后,谢彻才坦露心迹:“朕也不是故意闹哭他的,就是他一听到朕念正经书籍就装睡,反倒爱听宫女读些民间故事,一脸抗拒的模样甚是可爱,朕就忍不住……” 就忍不住逗逗儿子。 “臣妾很理解皇上,”姜娴真诚道:“如果是臣妾的话,会让宫女把故事换成课文,睡前读给他听,听一遍哭,听十遍就习惯了。” 谢彻:…… 他突然觉得儿子有点惨。 (本章完) ------------ 第一百五十七章 不许卷了 “今天在长乐宫,母后还说朕盼他是神童,朕看你这论调才是真把他当神童养。” 谢彻笑说。 旁人提起自家儿女,往往要带谦称,说一句“犬子”。皇帝却不曾有过这种想法,他是天子,他的儿子是龙子龙女,都是顶顶尊贵的血脉,无比出色的人才。 如果有人比他们更出色…… 谢彻相信,一个“真正出色”的臣子,会在适当的时候把风头让给皇子。 “神童生而知之,臣妾不敢这么想,做人做事的道理只能爹娘去教他,臣妾多有不懂的地方,只有多拜托皇上,” 姜娴握着他的手说道:“以后皇上的子嗣会很繁盛的,昭儿后面是郭贵人的皇子公主,臣妾不求别的,就是希望皇上能多教教昭儿。” 谢彻的手被她握着,微微动容。 自打备受宠爱后,姜娴便不怎么求他,他能看出她骨子里是很坚强又有主意的女人,偏偏这回她没耍心眼,也没装可怜,把姿态放得很低,央求他多管管大皇子。 谢彻想了想:“昭儿不仅是我俩的孩儿,还是朕的第一个皇子,朕肯定对他上心。今儿母后就让朕不许因为他的平庸而冷落他。你看,太后很喜欢他,你不必担忧……莫不是姜恪在家是位严父,将娴儿吓怕了吧?” 皇上这是以己度人了。 因为有两位皇兄在前,太后纵然对他寄予厚望,也不敢表露太多,甚至让他在尚书房收敛锋芒,保持中庸之道,于是他对儿子也是这么个想法,该培养培养,松弛有度。 爱妃对昭儿严厉,怕是家风所致。 他将她搂入怀里安慰,怀中人却道不是:“爹娘对臣妾从未有过任何期望。只是臣妾每回遇到困难,总希望他们当初对臣妾严厉一些,早些教臣妾那些道理,臣妾便不必自个碰壁撞得头破血流才晓得疼了。” 姜娴轻声说道。 虽然她在笑着,表情的底色却是冷硬的,下颚也微微收紧——皇上想岔了,她上辈子的父母对她可谓放任自流,极尽咸鱼——学不上没关系,不爱读就回家帮忙干农活,到岁数了就嫁人,等领了证揣上崽,夫家怎么也要养她一辈子。 爸妈没告诉她,没本科文凭找不到好工作。 爸妈没告诉她,学历分三六九等。 做女人很轻松,是姜娴来到世上后,识破的第一个骗局。 “臣妾听到太后喜欢昭儿,心里真是欢喜极了,”姜娴执起皇帝的手,放在自己的胸膛上,感受雀跃的心跳:“臣妾没有长辈缘,没在奶奶的膝下承过欢,臣妾没有过的福气,希望昭儿能有。” 她倾前身子,言辞恳切。 自己没体验过的,她都想自己的儿女能拥有。 第112节 谢彻掌下的柔软砰砰跳个不停,他却生不出半点绮念来。 他捧起姜娴的下巴,端详她板起来的严肃小脸,盯了好一会,才道:“朕发现……伱其实还是个孩子啊!” 卷王愣住,很费解地眨了眨眼睛:“皇上,臣妾早及笄了。” 谢彻:“你眨眼睛的模样,和昭儿一模一样。” 谢彻:“昭儿的确长得像朕小时候,可有一些小动作的细微处,仔细观察,会发现全是娴儿你的影子。” 这话说得没头没脑的,姜娴只能说:“皇上喜欢便好。” 没爹爱的孩子太可怜。 她绝对不要昭儿重蹈她的覆辙。 “上回侍疾时朕已说过,朕心悦你,朕是天子,得朕一人喜欢,便胜过万人。你奶奶若是高寿,怕是也不能像朕这般宠你,把金山银山都搬到你面前来,”谢彻沉思片刻:“昭儿被我俩爱着,皇奶奶也喜欢他,他福气不小,朕只想让你得到多些。” 在福窝里长大的富二代想事情很直接。 别整那些隔代补偿,他现在就要把心上人往死里宠。 这一轮真心换真心,把姜娴说愣了。 不等她作出反应,两边脸颊便被谢彻捏起来,揉成面团儿:“母后有句话说得很有道理,昭儿才两周大,除了吃睡做不了其他事儿,但你不一样,你不仅及笄,你还入宫做了朕的妃子,朕有许多事情可以和你做。你爹娘给不了你的,朕给你。” 卷王一头问号。 谢彻:“哦,你奶奶例外,人死不能复生,天子也没办法。” 谢彻:“不过朕可以下旨,让她重新风光大葬一遍。” 钢铁直男皇帝不会说情话,只会最简单直接的待人好。 姜娴本想拒绝,又想到这是原主的祖宗,有好事儿不该推却,才应了下来。 而宫外的姜恪,在进京后分配到的第一项工作,便是遥远操办爹娘的修坟事儿。本来姜家没多少银子,办的葬礼体面有余,不够奢华,结果皇上一道旨意,直接让姜家在梅泽县声名大噪——皇上对姜氏宠得,召她爹入京做官还不够,还荫及祖宗! 而姜娴坐完月子,又办完大皇子的满月宴后,太后便要将大皇子送还给碧华宫。 此举,让无数以为顾昭仪被夺子的妃嫔都惊掉了下巴。 敢情真的只是送去长乐宫镀金? 顾昭仪也是真敢啊! 而大皇子前脚被送到碧华宫,皇帝后脚就宣布要去熙华园避暑,罗列的随行名单上,点了贵妃、章贤妃、陆容华、顾昭仪和马婉仪同行。 郭贵人快要临盆,便不在此列。 皇后坐镇后宫,也承诺了会照看好郭贵人这一胎:“皇上放心去熙华园吧,臣妾会管好宫务的,就是顾昭仪刚出月子,大皇子还小,是不是不宜挪动?” 皇上去玩可以,把她的秘书留下来给她啊! 谢彻却道:“此行本就是想带顾昭仪去散散心的,皇后就不必惦记她了。” 皇后:“那贵妃……” 来个爱分权的也行啊。 谢彻:“把贵妃留在宫中,易生事端。” 把贵妃独自晾后宫里,就别想后宫有一日安宁,烦躁不爽的贵妃将会随机挑选一位幸运儿到她宫中接受训诫。 帝后二人对视一眼。 最后略作折中,将章贤妃留下给皇后打下手。 皇帝感化卷王(。) 把孩子当项目是个比喻啦,不是挺多丧偶式育儿吗?肯定要让父亲也加入进对孩子的教育来(奶奶也一起来,都别跑),不出色的皇子也没有选择权。我爸妈就挺放纵我的,小学就拥有自己的电脑,自由爽玩,现在好希望穿越回去按着我的头把网掐了好好学习。卷王需要被快乐教育中和一下,这个重任就交给孩他爸了。 (本章完) ------------ 第一百五十八章 贪图美色 章贤妃接旨的时候人都傻了。 她虽然不得宠,也没想过当宠妃,可仍希望能混得一儿半女——随行伴驾,以她的妃位,一个月怎么也能分得皇上两晚,排除掉贵妃突然发病把皇上抢过去的可能性,也能剩下来一晚。 能侍寝,就有机会怀孕。 只要能怀上,章贤妃就真关起门来撸猫,不问世事了。 谁知皇上居然把她留在宫中了。 章贤妃被召到建章宫交接宫务时,不禁带了两分幽怨之意的旁敲侧击:“原来的名单上不是有臣妾么?” “皇上信重你,后宫还是得有妃位娘娘坐镇,才不出乱子。” “臣妾忝居妃位,不及贵妃积威已久,内务府宫人都对唯她马首是瞻,有她坐镇后宫,必然无人敢生事端。” 有事不上,好事全占。 章贤妃的怨气要冲天了,如果她的贤字能换成贵字,让容雪施来当这贤妃,她是真不介意肩负起责任留守后宫。 皇后:“让贵妃坐镇后宫,她就是乱子。” 章贤妃懂这道理。 但贵妃在后宫中惹出的乱子,归皇后负责,她不背锅。 皇后让她别想太多:“你贤德本分,皇上、太后和本宫都看在眼内,何必和年轻妃嫔掐尖争先,她们见了你都要规规矩矩的向你行礼。就说近来最得宠的顾昭仪,她哪次见你没行礼,没尊你为先?太监宫女被你管过,知道你是有实权的主子,你在宫里日子也好过……本宫不妨和你说些掏心窝子的话,这回熙华园之行,皇上是想要补偿顾昭仪,再有贵妃在侧,未必能分出多少日子给旁的妃嫔。” 每回提到顾昭仪,皇后都觉得她让人特别省心。 顾昭仪有宠有子,照样守规矩,你凭什么飘? 这就是模范员工的作用。 “皇后都说到这份上,臣妾明白了。”章贤妃垂首。 再不明白就不礼貌了。 郁郁不乐的章贤妃在走出建章宫后,坐着步辇到猫狗房又挑了一只新培育出来的踏雪小奶猫,当猫咪湿漉漉的鼻头蹭过她的手背时,她的心情才略好点儿,再对外称:“妃嫔出行不便带上猫狗,踏雪离不得本宫,本宫便向皇上自请留在宫中了。” 皇帝听了也并无不悦。 两人的感情淡如君子之交,他明白内情,知道章贤妃是在做脸,便顺水推舟地赏赐了她一堆内务府琢磨出来的猫咪用品,接着得知她的新宠是一只黑身白足的小猫,便又赐给她一只猫狗房培育出来,同样黑身白足,品相极好的小狗,名为银蹄。 但皇帝不知道的是,章贤妃她只喜欢猫猫。 她对狗并不感冒。 “既是皇上赏赐的,便带下去好生照料着,别让它吓到我的猫……” 话没说完,银蹄就啊呜一口的将踏雪小脑袋叼在嘴巴里,吓得章贤妃花容失色。 幸好猫狗房里出来的宠物犬都经过太监专业教导,攻击性低得近乎没有,只是出于好奇把猫猫头含在嘴巴里没有用力,踏雪也不知道害怕,只是因为被蹭了一脑袋的哈喇子而不高兴地喵喵叫,从狗嘴里挣脱后一个劲儿地舔毛,猫脸上写满嫌弃。 章贤妃看着本来被娇养得香香软软的小奶猫满身狗哈喇子,内心是崩溃的。 她现在是真的,一点也不想看见皇上了!!! ※ 因为坐月子的缘故,六宫好一段时间没见到姜娴了。 谢彻有心想把她当小孩宠,不许她投入任何工作,清流斋那也不许去了。因为之前日日叫顾昭仪来清流斋伴驾,大臣们也默认了那是皇上风花雪月的地儿,并未放在心上。 堂堂卷王沦为闲人 姜娴只好退而求其次,专注于锻炼。 即使有系统金手指在,能免掉一些孕期反应少受苦,可多长出来的肉却是实实在在的,商城里帮助瘦身的药物都不便宜,她更倾向自己动起来比什么都强。 于是碧华宫的宫女就看着卸货前躺板板的昭仪娘娘,在卸货后每日绕着自家宫殿跑十圈。 谁来劝阻就一起跑。 枕秋心疼:“娘娘不过是丰满了些,也不难看。” 何必如此自苦。 姜娴:“以色侍人就要把外貌拾掇好了。” 她真没觉得做点运动有啥辛苦的。 倒是枕秋听到她这话,快哭出来了。 当天晚上谢彻来碧华宫,便跟她说:“你为朕生儿育女,朕不会因为你胖了些便不喜欢你了。朕是那等以貌取人,贪图美色之人么?” 姜娴:“臣妾倒觉得皇上喜欢美色是好事。” “朕不是……算了,你说说好从何来?” “臣妾是公认的后宫第一美人,皇上贪图美色便是喜欢臣妾。” 姜娴平静道。 谢彻一噎,犹自嘴硬:“朕对你是情人眼里出西施……”话说到一半,又觉不妥:“好吧,娴儿的确当得起燕赤第一美人之称。” 她不过自称后宫第一美人,他却改成燕赤。 放眼四海,都不会有比他的神仙妃子更好看的女子:“朕在梅园初见你时,确是因你容色出色多留意两分,可你若是因为生孩子发福,朕对你的爱意并不会因此衰减半分。” 姜娴只是笑。 她一個字都不信。 不仅不信,还不影响她说好听话:“臣妾相信皇上对臣妾的用心,只是臣妾也想在心仪男子的面前,保持美貌。” “你不过是想要晋位。” 谢彻浅哼一声,还记得她在侍疾时说的话:“罢了,若是锻炼辛苦就不必坚持。” 姜娴说不辛苦,只是产后的确为她带来了一些影响。 例如…… “臣妾总觉得,生完昭儿后胸脯长了不少,锻炼起来甚是颠簸。” 第113节 姜娴穿得端庄整齐,衣裙却被激增的胸围绷得紧紧的,时常带来胀痛。她想的需要钢圈做的内衣才能绷住这身材,她是打从心底为此感到苦恼,岂料谢彻听她的话瞥了一眼,人绷不住了。 可她刚出月子,牌子都还没重新挂上。 谢彻今日来碧华宫,也只打算陪她盖被子纯睡觉。 姜娴很快注意到皇上的视线,她执起他的手,检验身体变化: “皇上也贪图这个么?” “朕不是那样的人。” 谢彻嘴硬。 这句话,姜娴依然不信,而且感觉今日皇上对她撒的谎比往日多太多——这不是个好现象,以往他对她很坦诚的。她便抬了抬眉:“是么?贪图与否,让臣妾检查一二,便知分晓。” ------------ 第一百五十九章 产后初登场 检查完毕后,谢彻他没绷住。 生昭崽前,姜娴的身材对标女明星,怀孕后,身上的肉也非常会挑地方长,从背影来看腰肢依然是纤细的,只是肚子、手臂和大腿胖了些……这对男人来说,完全不是问题,还是一种全新的体验。 姜娴担心的事情完全没发生,皇上只觉得她肤如凝脂,软绵绵的手臂和大腿摸上去像天上的云朵一样,爱不释手。 事后,冷静下来的谢彻却懊恼起来:“朕本不想那么快宠幸你。” 姜娴瞅他:“皇上不是说对臣妾宠爱有增无减?” “正是爱惜你,才怕你又怀上。” 谢彻叹气,拧拧她的脸颊:“伱误会了,多子多福,说的是夫家有福。” 古代当家主母不仅不反对纳妾,还主动往房里抬人的重要原因之一,便是分担生育风险。在医疗条件极差的古代,每次分娩都是在阎王殿前溜弯,且哪怕是平安无事的成功顺产,也是对身体极大消耗。而生育不仅被看作是妇人的天职,也没有行之有效的避孕手段。如果是独宠,那年年生子,便等于年年减寿。 历史上,就记载着归有光母亲因为连生七个孩子,不堪生育之苦,听信避孕偏方喝下泡着田螺和不明成分的水,成了哑巴,不久后便去世了。 姜娴也明白这一点,在出月子后,她便向系统购买了安全的避孕药,免得陷入无尽的坐月子循环之中。她依偎在皇帝身上,柔声说:“皇上为臣妾设想至斯,臣妾好感动。” 谢彻拍拍她的背,以作安抚。 ※ 皇帝不仅宿在碧华宫里,还在彤史记上三笔的事,很快便传遍后宫妃嫔的耳中。 郭贵人差点儿动了胎气,半夜灌了安胎药下去才堪堪稳住。 其他人则是震惊居多。 什么,留给她们的福利时间居然才这么点? 刚出月子就侍寝,还一夜三笔。 妃嫔进宫前大多见过怀孕的妇人,大多面色泛黄,面目浮肿,太后说顾昭仪这一胎养得极好,在大皇子满月宴上,众妃嫔也都见过玉雪可爱的大皇子,想必顾昭仪的营养补得很到位!人也该发福了! 翌日,六宫到建章宫请安时,终于见到正式出月子后顾昭仪的卢山真面目。 因为晋位昭仪的缘故,姜娴的头面首饰都换了一套。 既有皇帝太后赏的,也有贵妃送的。 谁都不能得罪,只能都戴上,以示感恩。 四巨头随便一个出手送的珠宝都非凡品,三人所送的首饰加起来,那真是珠光宝气,金灿灿闪亮亮,戴在一人身上……有言说先敬罗衣后敬人,姜娴的一身光辉,教人不敢逼视。 然则,虽然一身宝石珠翠,也未掩她半分容色。 众人发现,顾昭仪她是发胖了。 可是她发胖后,居然是不一样的好看! 更饱满的胶原蛋白柔和了五官轮廓线条,让原本冷艳娇媚风的美人变得柔和甜美,朝人笑时焕发着母性的光辉,竟是更招人喜欢了。 六宫妃嫔和她处于竞争关系,天然地不喜欢她。 可看见她在建章宫亮相后,她们心中都浮现一个客观事实——顾昭仪怕是勾得皇上下不来床,难怪圣宠只增不减! “之前因为身子重,后来又坐月子,耽误了向皇后娘娘请安,臣妾心中惶恐至极,待从熙华园回来,必然每日准时到建章宫。” 出月子后的初亮相,姜娴便给足皇后脸面。 皇后微微一笑,也点出她的用心:“本宫知道你这些时日来,哪怕不能踏出碧华宫半步,也会在早晨和黄昏朝着建章宫的方向行完整的礼。后宫之中,你最懂规矩,可堪六宫表率,这也是皇上将你晋为昭仪,以作嘉赏的原因之一,并非全因为你诞下大皇子。” 姜娴敬她三分,她成全姜娴一尺。 六宫表率,是皇后对她的认可。 有了皇后的认可,没人再能质疑她这昭仪之位。 这句夸奖,在皇后看来也不会惹毛容贵妃——贵妃她从不稀罕做表率,甚至讨厌旁人学她,她有一身特权,后台硬且很自知,想拿她当模范?也得掂量一下自己几斤几两,昭阳宫不回收垃圾。 这时,容贵妃凉凉插话:“顾昭仪没踏出碧华宫半步,皇后就知道她的宫里给娘娘行礼了,皇后娘娘怕是有千里眼呢!” 六宫齐刷刷地露出一脸迷惑。 皇后说的话里,也没惹到贵妃啊! 不过众妃嫔并无太多怀疑。 毕竟,贵妃就像那敏感度很高的红名野外boss,哪怕什么都不做,只是哼着小曲儿在旁边路过,都有可能招了她的仇恨,被她按在原地暴打一顿。 “本宫向来是关心各位姐妹的。” 皇后依然是滴水不漏地微笑。 姜娴不动声色地观察全场,将她们的反应尽收眼底——她的高强度锻炼,是有成效的。原本的赘肉变得紧致有线条,整个人看上去便像是小了一圈,体脂降下去了,人便变回轻盈可爱。 外在状态是最好的代言。 她的登场,是最响亮有力的宣告: 顾昭仪她结束十月养胎,重新杀回宫斗竞技场里面了! ※ 从建章宫里出来时,姜娴说:“近来明面上的挑衅,应该都不会有了。” 连最爱跳的陆容华都自闭了。 郭贵人快到预产期,之后坐月子又是一段时间见不着。 陈常在:“有啊!” 姜娴:“谁?” 陈常在:“是臣妾,求姐姐去跟皇上进言,也把我划进随行名单吧!不用把我当妃嫔,当成小猫小狗就行。” 姜娴说小猫小狗才带不过去熙华园,章贤妃并是前车之鉴。 陈常在整个人都哀怨了:“我也想去熙华园玩!拜托了,求求了,昭仪姐姐~” 让她求了一会,姜娴才松口笑说:“肯定把你带上,出发前我和皇上说一声便是。” 待到下午谢彻来碧华宫,爽快地答应了她的请求。 当初在拟名单的时候,皇帝忘记了还有这么个人。 熙华园此行本是为了让姜娴好好放松的,皇上对她要加人的话,自是有求必应。 见状,姜娴又道:“那下回去清流斋,皇上也该带上臣妾吧?” 谢彻:“朕不允。” 加人可以,加班不行。 (本章完) ------------ 第一百六十章 “哪里不行呢?” 姜娴不死心的问。 “所有跟正事沾边的事,朕最近都不想让你碰了,”谢彻执起她的手,看她如遭雷殛后呆住了的小脸,谢彻又觉得她甚是可爱,低头吻了吻她的额头:“你别看朕现在忙于朝政,在登基之前,朕也过过一段清闲日子。” 姜娴好奇:“做皇子竟然很清闲么?” 在她看来,天家是家族企业。 在这个家庭里出生,便注定要争。 “尚书房的功课不轻松,皇子都得文武双全,可后来在朝廷里领差事了,皇兄们不希望朕太出色,明里暗里打压朕,朕就任他们打压,做好自己份内的事儿,便多出许多空闲去玩乐。” 谢彻说,玩也是一门学问。 斗鸡走狗,提笼架鸟,或是终日沉迷娼楼妓馆,他都不感兴趣,更爱赏春夏秋冬的美景——列炉焚香,置瓶插花,与文人知己相聚:“每个季节有不同的玩法,等今年冬天来了,朕带你去西苑北海冰嬉,还可以在冰上蹴鞠,或者弄個拉车,让太监拉着滑冰,也甚是畅意。” 每年入冬,等北海的冰冻结实后,先帝都会带一众皇子公主去冰嬉,偶有宗室子弟加入,以示荣宠。他们连这事儿也要掐尖,谢彻却更爱悠然自在地滑,在争相表现的兄弟里,便像是落了单。 姜娴面上却露出茫然: “皇上,冰嬉是什么?” 梅泽县的气候并不下雪,湖面也不结冰。 于是原主的记忆里,并没有关于冰嬉的知识。 系统:【宿主,就是现代的旱冰。】 姜娴更迷茫了:【旱冰又是什么?】 她对“玩”的知识面是一片空白,念书和上学也都在亚热带气候的城市,同学倒是会结伴去旱冰场玩,可惜任何娱乐活动与她无缘,同学都知道年级第一的学霸眼里只有做题。 其实同学们猜对了一半。 当时,姜娴眼中除了做题,其实还有兼职。 第114节 就是没有娱乐。 “冰嬉便是在结了冰的水上游玩,冰嬉时要穿着冰鞋,冰鞋底下装着冰刀,人在冰面上便可轻盈滑行,既省劲又快捷,”谢彻的体贴,让他在注意到姜娴对冰嬉的一无所知时,没有大惊小怪地对此诧异,语调依然平常,甚至怕她感到窘迫抗拒,温声道:“梅泽县会下雪么?若是不到下雪的天气,水面不结冰,你没见过冰嬉的场景也是常事,往后朕都带你看。” 他说得温和,心里却有点恼起了姜恪。 爱妃孝顺,怎么家里什么都不带她玩?可是亲娘没了,便待薄于她? 姜娴道:“梅泽县是不下雪,幸好有皇上带臣妾长见识了。” 谢彻抬手轻轻摩娑她的眼角。 姜娴始终不是专业演员,在朝夕相见的亲密下,谢彻偶尔能察觉出她的真实想法,例如她此刻其实对冰嬉不感兴趣,而他也指出了这一点。 不等姜娴露出为难神色,谢彻又道:“朕提出来的事儿,你若是不感兴趣,就当陪陪朕。” “臣妾乐意之至。” 伴君侧是她的工作呢。 谢彻但笑不语,没有揭穿她。 好玩的事儿那么多,当然要每件挨个试过去,试了才知道喜欢与否。现在她对冰嬉不感兴趣不要紧,那就先试试,试完,不喜欢,再试下一样。 如果忘记春夏秋冬,风花雪月,那朕就陪她体会四季,学习玩乐。 ※ 到了真正起程那天,因为规矩多人也多,天不亮就要准备出发了。 对后妃来说,是比平常早上一些。 即使不在随行名单,也得起来相送。 姜娴是习惯了早起的,陈常在却快睁不开眼了,任由荷香为她梳洗好,化好妆,便跟一张饼似的徐徐摊在正殿,都不带翻面的。 直至姜娴吩咐枕秋提来早膳,她也让荷香一口一口的喂她。 只张嘴,不睁眼。 姜娴纳闷:“怎么困成这样?” “昨夜小主几乎一夜没合眼!让奴婢跟着清点了好七、八回行李,可小主实在没什么东西好收拾的。”荷香一边喂着主子,一边没好气道。 陈常在:“难得能出宫,而且是去游玩赏景的,我兴奋啊,你难道一点不激动吗?” 姜娴沉吟。 皇帝去熙华园,去温泉山庄,搁现代就是秋游。 上辈子类似的活动她都以没钱交费为由缺席。 工作后的团建倒是去过不少,但都是各种特别累人的活动,挤在节假日,绝不占用工作日:“没什么特别的感觉。” 陈常在翻了个面:“难道晋位昭仪要削去七情六欲吗?” 由嬷嬷和宫女照看着的大皇子也困得厉害,躺在一旁,姜娴仿佛带了两个娃,精神百倍的她颇有格格不入之感。 姜娴不理她,去检查大皇子的行李是否备得齐全。 皇家出行讲究排场和安全仔细,就是不讲究效率——全是金尊玉贵的主儿,还能快马加鞭的赶路不成?这一天都得在马车上度过,吃喝拉撒都在上面了。 起程时,最受人嫉妒的不是容贵妃也不是顾昭仪。 是顾昭仪身后那位红光满面的陈常在。 没在随行名单上的妃嫔面面相觑,眼神交流—— 皇上有翻过她牌子么? 没有吧!去碧华宫都是见顾昭仪的。 名单上不是没她么?怎么她跟在前了? 张答应记着随行名单的事,面上露了个笑,拉了拉她:“陈姐姐可别再跟着了,昭仪娘娘要上马车,我们一起回去吧。” 皇上去之前,说了要驻园理政,一切与在宫中无异。 要应奏的官员,都得候旨进班。 既然如此,这一去少说两三个月,她们就完全见不到皇上了!如果能跟着去,皇帝又没带多少宫妃,选择 少了那么多,哪怕是答应常在,怕是也能多分些日子。 这等美事…… 都轮不到她们! 既然如此,那最好也轮不到陈常在。 “我们?” 陈常在回头,瞥了眼被拉住的袖子,笑笑抽回手:“谁跟你我们?顾昭仪向皇上为我讨了个恩典,让我一块儿跟着去。” 张答应的脸一下子绿了。 其他人也齐刷刷露出匪夷所思的神色。 陈常在收回手后,转身登上顾昭仪的马车,只留给她们一个趾高气昂的马屁.股。 ------------ 第一百六十一章 验收成果 陈常在登上马车的时候,姜娴正在哄婴儿睡觉。 昭崽是个高需求宝宝,身边离不得人,但他不爱哭闹,醒了就咿呀咿呀的要找人玩,人要是回应他,他便高兴地笑起来,露出脸颊的小小酒窝,人要是不理他,他便收了笑,黑葡萄似的眼睛眨巴着看人,白嫩嫩的小脸疑惑。 这一套对周围的大人十分有效。 起码他父皇、皇奶奶和贵妃都很吃这一套。 这会,他十分享受被母妃温柔细语哄睡的快乐,明明困得眼皮打架,却仍努力睁开眼睛,告诉母妃——我没睡哦!继续哄我! 然而没用,他很快就迷迷糊糊地合上眼,睡得不省人事。 “好好照顾大皇子。” 姜娴把襁褓递交给枕秋,示意她到马车角落去,省得她和陈常在的对话吵着大皇子。其实大皇子有自己的马车,装潢布置还比她的更好,只是在出发前大皇子醒过来了要找母妃,姜娴便把他抱着哄了。 嬷嬷说娘娘是她见过最有耐心带娃的主子了。 姜娴说:“倒不是我有耐心,他个头不小,抱一会手臂就不成事了,平常后宫里的娘娘谁干重活,又有谁提过重物?即使有那哄娃的耐心,力气也跟不上。” 这是她带来这世界的小生命,她要对他负责。 姜娴看向陈常在:“瞧你怎么又高兴了几分?” 陈常在便把登上马车之前的事跟她一说,洋洋自得:“我不仅能去熙华园,还能坐昭仪娘娘的马车去,她们把眼珠子瞪得掉下来也改变不了这一点,娘娘疼我。” 昭仪位分的马车十分宽敞,陈常在将头上的珠钗摘下,抱着荷香带来的软枕,便在榻上躺下了,一大一小睡得非常自在。姜娴正打开一本诗集假装在看,脑内却在从系统处购来的育儿教学书。 类似的知识书本她毫不吝啬地买了许多,就在后台里囤着,坐月子时她被迫呆在室里,便是靠读书度日,如同一块海绵般吸收着上辈子不曾注意过的知识,等待使用时机。 …… 陆容华撒了大把银子下去探听皇上的消息。毕竟坐马车出行枯燥,皇帝多半会召妃嫔伴驾,在得知顾昭仪不在皇帝的马车时,她先是一喜,接着听到贵妃在,顿时萎了。 “皇上的马车最宽敞,娘娘兴许可以去碰碰运气。” 宫女小玉安慰道。 陆容华被说得意动,接着脑海里浮现贵妃那张艳丽的脸庞,不由泄气:“算了吧!还没到地方就招了贵妃的眼,在熙华园还要不要过日子了?她有一百种方法让本宫难受。” 无论是熙华园或者皇宫,要过得舒服就得奴伺候好。 她最近在皇帝面前不得宠,拉拢下人无非是砸银子,银子她是肯定砸不过贵妃的。她敢屡次挑衅顾昭仪,却不敢在贵妃面前嘴硬,便是因为硬实力远不如她。 陆容华:“罢了,本宫小睡片刻,到地儿了再起来。” 她歇来又歇去,问了三回“到了么?”,这去熙华园的路途却像怎么也走不完一样。 后宫妃嫔的作息规律,即使白天要补觉,也睡不出长觉来,躺一会就被颠得头疼了。于是抵达熙华园时,陆容华忙不迭去打听自己被分到了何处宫殿,和皇上的住处离得远不远。 “娘娘,迎春阁里面已经打扫好了,娘娘请。” 陆容华看过住处后,特意厚赏下人,再问起:“这儿好是好,就是冷清了些,本宫想问有哪位姐妹和迎春阁近些的?” 那太监掂了掂手中的赏赐,满脸堆笑道:“回娘娘的话,迎春阁可是熙华园里四通八达的好住处,近的话,马婉仪娘娘景昌轩就在那边走道上朝北走,经过一处竹林便到了。” “本宫和马婉仪的交情淡淡,倒是和顾昭仪和贵妃姐姐熟络些。” 陆容华仗着熙华园的奴才消息不灵通,张口就来。 “贵妃娘娘是此行除了皇上最尊贵的主子了,住的是靠西侧的仙游殿。说到这个,娘娘可问对了,昭仪娘娘住的流云殿就在仙游殿旁边呢,靠得特别近。” 太监回话的时候,心中也有了成算。 迎春阁说着是个阁,但其实非常宽敞,也有一处活水温泉,在行宫里算不错的居住条件。只不过,仙游殿跟流云殿却是皇上口谕点名分配的住处,又和皇上的西暖阁离得很近,分明是正得宠的主儿。 这陆容华呀,多半是有地位无宠的,敬着便是,不必太讨好。 陆容华不是第一年来熙华园,听完宫殿分配后,脸色就冷了下来:“行了,你下去吧。” 太监又略等了等,发现没有再赏后,才笑着退下去。 另一边厢,姜娴由宫女带着认了遍路后,便随手点了一人的名问道:“熙华园的花房太监在哪里?” 被点到名的宫女先是一愣。 花房太监可以说是最没存在感的宫人了,难道是顾昭仪很满意这边的花卉布置,特意召来赏赐?她满心疑惑地带路,不一会儿,熙华园花房的管事太监海宜便战战兢兢地迎了出来,那态度恭敬得不得了。 姜娴来得急,并未通传身份。 可圣驾今日抵达熙华园,来人必是他得罪不起的贵主子。 “奴才花房管事太监海宜,但听娘娘吩咐。” ' 海宜把头垂得低低的。 上方响起一把清冷的年轻女声,不带任何感情,却戳得他心肝直颤,仿佛回到了还是个微不足道小太监的年代,面前是随时拿捏他待遇的主事公公…… 第115节 总之,是令人颤抖的上司气息! “我不是来吩咐你的,我是来验收项目成果的,” 姜娴微微一笑:“你没见过我,但该见过我画的画稿,皇上让我设计的花园,你布置得怎么样了?我其实更喜欢在下令时给一个明确的截止日期,不过,皇上要何时带我来熙华园,并不是我能决定得了的事儿,希望你没有敷衍怠工。” 她的手中寒光一闪。 一段压迫感满满的话,再加上这道寒芒,吓得海宜双腿一软,跪了下来:“娘娘饶命!” 昭仪娘娘:“我什么时候要你的命了?” “主子……” 海宜抬头,才看见她手中拿的是一把剪子。 昭仪娘娘:“我是想说,你如果没办好,就现在给我去办。我要看看你有否按着我的意思来,小修小剪的,就由我亲自来得了。” 哎,替下属收尾是上司的责任,她实在是太团队了。 (本章完) ------------ 第一百六十二章 玄烛苑 另一边厢,迎春阁的宫人正努力哄着不悦的陆容华。 他们好话说尽,陆容华也没露出一个笑来。 “既到了熙华园,娘娘可要去别处逛逛?半月湖上随时能登船泛舟,园子里的桃花也都绽放了大半……” “你把本宫当成没见过世面,好不容才来一回熙华园的小答应么?”陆容华拉下脸来,训斥:“皇上哪回出宫不带着本宫,这些景色早看腻了!” 若有皇上陪着,那还有几分趣味。 正当她的大宫女小玉着急之际,便有想搏得主子欢心好出头的太监灵机一动:“才修茸过的玄烛苑离迎春阁不远,那是往年还没有的苑子,娘娘该是没去过的,等着娘娘去看个新鲜呢,奴才见过,里面树木成荫,可多新奇的巧思了。” 陆容华听他说完,轻蔑一笑:“你要说培育出了新的兰花样式,本宫还能信你,可京中什么新鲜玩意没有?” 皇城脚下土生土长的世家女,自矜眼界极广。 太监呵腰道:“熙华园里多了处新苑子,皇上定然要来瞧一瞧的,娘娘先看过了,回头和皇上说起,不就有了话题?又或是皇上去玄烛苑时,问一句有哪位嫔妃来过,娘娘便算占了先机。” 做太监的,多会揣摩上意啊!陆容华听完便意动了:“伱既把玄烛苑说得那么好,本宫便勉为其难地去看一眼吧,若是乏味无趣的,便不必在本宫跟前伺候了。” …… 玄烛苑和迎春阁就相邻着,过一道小桥便到了。 燕赤的园墙多为圆洞门,玄烛苑却由高高护栏隔开,每根栅之间是中空的,能一窥里面的风景,护栏外涂了米白色的涂料,由漆树皮里的粘汁加入颜料制成。大门是一道拱门,最别致的是,拱门上竟种满茂盛的花草,粉嫩的花朵开得正好,争相吐蕊而出,是盛行含蓄之风的燕赤园林所不曾见的。 初入玄烛苑内,便见两侧的花卉舍弃了沉闷花盆,太监将粗壮的树木砍下,在树干里挖出长方形的坑,再钻出凹槽和孔洞,栽入根系较浅的花。 乍一眼看去,无一处不天然。 树盆在工艺上并无难度,难不住这帮皇家巧匠,费的是人工。古代缺少高效的防腐手段,树盆要常换常新才能保持最佳观赏状态,所耗甚巨,但这对皇帝的园林来说完全不是问题。 往里走,陆容华见到一处绿油油的异物—— 再细看,原来是取了现代喷泉的造型,以多种花草取代喷泉里的水,佛珠吊兰翠绿鼓圆的叶子如同一颗颗珍珠般垂落下来,取了水往下流的意象。 又有一面“花墙”,朝颜花在垂直花坛上静静地绽放,美不胜收。 太监笑道:“这能够放入土壤的木架子是皇宫里送过来的图纸,奴才第一次见到的时候,惊得下巴都掉到地上去了!” 陆容华久久说不出话来。 接着,走到里面,一棵参天大树的周围绕了一圈木桌和椅子。 奇趣的是,桌椅刻意经过造旧的手段,使得它的色泽和树身非常接近,底部更是雕出了互相交错的粗壮树枝,仿佛这桌椅都是因为大树有灵拔地而起,特意给来访者留的座位。 风声哗哗,树影晃动,都是老树在欢迎来客。 “这里还过得去。” 只逛了一半,陆容华已心生欢喜。 但她向来嘴硬,又自矜身份,便只给了一个合格的评价。大宫女小玉对自家主子很是了解,立刻凑趣道:“从迎春阁走过来玄烛苑可近了,怪不得皇上特意留了迎春阁给娘娘,原来是别有一番深意呢!” 这话可说到陆容华的心坎里去了,她原本嫌弃自己分到的只是一处阁子……哪怕它非常宽敞,也只个阁子,配不上她。现在发现,迎春阁并非没有好处,宫女太监对着她又是一通吹捧,她不禁有些飘飘然自得起来,嘴角带了三分笑意。 心情正好,就在拐角处碰上了一抹妃色的身影。 看清来人,陆容华的脸色就变了。 可对方不以为忤,淡淡地看向她,等她行礼,而她停顿了数秒,才心不甘情不愿地躬身行礼:“臣妾见过昭仪姐姐,请昭仪姐姐安 要说这后宫中,陆容华最不想见到的人,容贵妃都得往后挪挪。 在她看来,容贵妃大有来头,出身尊贵,入王府之前就压她一头,她也习惯了贵妃的张狂,可顾昭仪不同,陆容华是眼睁睁看着对方从一个名不经传的小答应一步步晋位上来的,被后来居上,加倍难受。 陆容华不想跟她请安,不想行礼。 只是规矩摆在这,她只能躬身。 姜娴:“起来吧。” 即使姜娴没有为难她,几乎是一秒叫起,陆容华也不禁心生怨恨。 太丢人了! 因为心中有气,陆容华便不禁想嘴上占些便宜,她瞥见姜娴手上拿着个大剪子,便道:“顾昭仪有所不知,这玄烛苑臣妾往年来的时候还没有,想是今年新修茸出来的,皇上还没来看过,顾昭仪就拿着个剪子到处乱剪……怕是不妥,”她补充:“臣妾也是好心,不想顾昭仪扫了皇上的雅兴呢!” 真是乡下来的土妞,没见过好东西。 这玄烛苑陆容华一路看过来,其实没新鲜花种,难得的是布置格局上的巧思新颖,姜氏拿着个大剪子就来辣手摧花……:“如果顾昭仪想采些花回去插在瓶子里,其实去别处采也是一样的,都不是些稀奇玩意。” 陆容华的一番话,给自己立了个懂行人设。 姜娴听她说完,笑了笑:“这么说,陆容华来这玄烛苑逛了有好一会儿了?” “是比你来得早些。”陆容华说。 “陆容华觉得这花园如何?” 听顾昭仪这么问,陆容华更肯定她啥也不懂:“顾昭仪以往没见过这种新样式的院子吧!里面的门道不少,臣妾倒是略知一二,可与顾昭仪说道说道。” 这一二,全靠方才一边逛,熙华园的太监一边在旁解说。 (本章完) ------------ 第一百六十三章 陆容华侃侃而谈片刻,见姜娴笑眯眯地盯着自己看,不由警惕地停顿下来,疑心她故意拿自己开涮,根本没用心听,只是看她在这说个不停。 只是她刚停下来,姜娴便问:「接下来呢?玄烛苑和其他花园的不同之处,你觉得是优是劣?」 好嘛,她听得非常认真! 能对顾昭仪说教的机会不多,陆容华一下子有些飘了,点评起来:「当然是优了,寻常园林我在京中见得多,早就不稀奇了,难得这里巧思处处,可见皇上想法独到。」她方才使了不少银子,敲开了太监的嘴,得知这玄烛苑的设计构图其实出自皇宫,而且级别很高,是皇上下令要修茸出来的。 好巧不巧,陆容华她对礼部特别熟。 像内务府是容贵妃的后花园,陆容华在礼部也有关系,只是在礼部有人,对后宫生活质量影响不大,但过去一年来,没听礼部出过创新的工匠,可见这构图非出自工匠之手,她思来想去,觉得是皇帝设计的可能性很大。 即使不是皇上,也肯定经过皇上的手。 于是这马屁就先拍上了。 「皇上想法独到?」 姜娴一愣,随即用充满深意的目光看向她:「陆容华也是懂人情世故的。」 即使玄烛苑由她一手「操刀」,她也准备把功劳都归给老板,结果陆容华也是这么想的。 陆容华:「顾昭仪想必是不懂了。」 她才不会把自己打听到的内幕消息告诉对手呢。 姜娴:「懂的不多,懂的不多。」 见到姜娴后,陆容华心中已是警铃大作,她借词告辞,忙不迭去西暖阁邀皇上同游玄烛苑,免得被其他妃嫔捷足先登截了胡,特别是这万恶的顾昭仪!而到皇上面前时,她还告了一状:「臣妾在欣赏玄烛苑景色之时,还见到顾昭仪手上拿着大剪子呢,臣妾怕她不小心将玄烛苑的花剪坏,便提点了两句,顾昭仪也都听在耳里,记在心上,当真是个好学的。」 陆容华想,皇帝要逛花园,该是会带个懂行的去。 不然伴驾的妃嫔对燕赤园林文化啥也不懂,逛起来有什么趣味? 而这点艺术素养,她是很有信心能胜过乡下来的顾昭仪。 「顾昭仪拿着剪子出现在玄烛苑?」 皇帝一听,果然皱了眉。 不仅如此,他放下手上的竹简,唤来梁遇寅:「摆驾玄烛苑。」 陆容华心中一喜,软声:「皇上游园可要用什么点心?臣妾来得急,还没来得及去准备呢。」 只是对她的话,皇上置若罔闻,急匆匆的便走了出去。 拦不住皇上,陆容华只好拦住梁遇寅:「梁公公,皇上可曾用过膳?臣妾备甜口的,还是咸口的好呢?」 被拽住衣袖的梁遇寅不动声色地往后抽了抽手。 不料,上回跟风装病弱美人的陆容华手劲儿挺大,他没能成功抽回手,只好无奈道:「娘娘别点心不点心的了,娘娘可长点心吧。」…. 玄烛苑。 陆容华走后,姜娴便带着花房管事太监将玄烛苑走了一遍。 她手上不仅有剪刀也有活页本。 在落笔前,姜娴问:「公公可认字?」 「奴才不识字,但熙华园里有识字的宫女,奴才可以向宫女请教,或者娘娘口述,奴才绝对记得牢牢的,不会有半点疏漏。」海宜诚惶诚恐地回话。 姜娴嗯了一声:「模样大致是对了,你办事很妥贴,只是我亲临后才发现,自己在构图上弄得太干巴,比别的院子少了水。而方才陆容华也提到,觉得玄烛苑太静,我觉得正好可以用水增加一些动静,把两项问题同时 第116节 解决。」 这些,在系统给的课程里也有相应的解决方法。 她走至大树旁,同时在纸上用炭笔画出大致轮廓,是一轮弯月形状:「在这里挖一个月形凹槽,放水,做镜面水景,」静止的水面能如镜鉴人:「死水会发臭,得每日换水,换勤些也不妨,你自己看着办。」 「另一侧远些做叠水效果,玄烛苑这边能引流吗?我看隔壁有活水。」 「回娘娘的话,这个应该不难办到。」 造景墙和挡土墙做出层次来,让水便会层层往下跌落。 没有电,水就只能向低流,顺应自然再做景。 「远做叠水,近做竹水景。」 听到竹水景,海宜面露疑惑。 姜娴余光扫到下属神色,便向他仔细解释。没有电,竹水景做起来更费心些,可是海宜听后恍然大悟:「竹子意象好,皇上肯定喜欢,娘娘读的书多,就是比奴才这不识字的会想。」 吹捧并肯定上司提案也是工作的必备环节。 姜娴对此流程十分熟悉,听过便算,没往心里去:「行了,花房只管种花,这本不是你的活儿,你且去安排,如果有谁有异议,便叫他来找我,要手谕要口谕都好办。」这里指的,自然是皇上的手谕和口谕。 轻描淡写就能把皇帝安排了,在场众人更被顾昭仪的盛宠所震慑,无有不从。 海宜告退,姜娴便拿着剪子,到处找她看不顺眼的地方,动手直接开剪,作方案微调,修整得更接近她心中对理想花园的模样。 陆容华紧随着皇帝步辇来到玄烛苑时,便见到她正辣手摧花,剪得那叫一个不客气! 陆容华一乐,故意装出焦急语气提点:「昭仪姐姐,臣妾不是提醒过么?若是想要花,来找臣妾便是!皇上,可千万别生昭仪姐姐的气啊!」 现场宫女太监听在耳里,自动翻译: 皇上,可千万要生顾昭仪的气啊! 一定要跟她计较! 姜娴闻声回头,一脸惊讶心虚:「皇上……」 她的项目成果还没改到最终版,老板怎么就到现场验收了!? 看到姜娴的表情变化,陆容华心中直呼来得太对了。 让她更高兴的是,皇帝面上还真现了怒容。 只见他大步流星地走了过去,龙袍袍角翻滚如浪涛。 「顾昭仪,」 谢彻皱眉,扣住她拿剪子的手:「你背着朕又偷偷干活了?」. 江山雀 ------------ 第一百六十四章 三人同游 沉着脸的皇帝看上去非常唬人。 他扣着姜娴的手腕,黑漆漆的眼低眸望过来时微微眯起,冷峻的轮廓气质疏淡,仿佛一只被惊扰冒犯而不悦的老虎。 但姜娴并不怕他,她用另一只空着的手挑出其中一朵剪下来的花,递到他面前:“这朵夜合开得最好,臣妾想摘给皇上。” 谢彻愣愣地看着她。 他有点呆,像被主人强行翻肚皮后四脚朝天不知所措的猫咪,仍然保持着气乎乎的阴沉脸,气势却早已不剩什么了:“你……” “皇上不要吗?” 姜娴偏头瞧他。 他接过夜合花,能出现在皇帝院子里的花,朵朵都是上品,只是这一朵恰好长在了一个姜娴不满意的位置,才被她摘了下来……什么看它开得好想送给皇上,纯属临场发挥。 谢彻先是下意识地高兴,接着瞥一眼她手上的其他花,立刻明白过来她又在糊弄他,眼底的神色变了又变,终是松了手:“朕又没说不要。”他把梁遇寅叫来,让他将夜合花拿回去把它风干,保存好。 接着,他问:“那剩下的呢?也是看它们开得好,想摘给朕?” 姜娴剪下来的花可不少,攥住都能当花束了。 玄烛苑的当值宫人看皇帝的面色,腿肚子都在抖,而姜娴却从善如流地将花都往他怀里塞:“臣妾的花都是要献给皇上的,皇上不会回绝臣妾的一番心意吧!” 谢彻他快被气笑了。 上贡给皇帝的无一不是极品,就她敢把剪下来要扔掉的花都送给他,这女人还有没有心? 他故意不接,姜娴举了一会儿,便转交给梁遇寅:“你也把这些一并拿下去,好生保存,都是我给皇上的心意。” “……” 这是梁遇寅今日第二回 被妃嫔架在火上烤了。 他看着眼前的花束,接不是,不接也不是。 结果就迟疑了片刻,皇上一记冷淡的眼刀就过来了:“顾昭仪给你,你便接着。” “是,奴才这就去办。” 梁遇寅恭敬的地拿着花走了,临走前心里想——他真是得罪谁了?皇上没说要接的花,他敢擅自接下来?然而不过是让顾昭仪的手多举了一会,他就被皇上瞪了。 哎,做奴才不容易啊! 剪下来的花都送出去了,姜娴两手空空,余光扫到角落的陆容华,便问:“皇上要和陆容华逛园子么?” 谢彻他才想起一旁还有个人。 陆容华适时上前:“臣妾去西暖阁邀皇上同赏景色,姐姐可要一起?” 动作很快地去而复返的梁遇寅觑了觑皇上的神色,发现这回皇上的想法很好解读了——皇上在想:什么东西,怎么回事,他什么时候答应和她同赏景色了?他去找姜娴时走得急,连陆容华跟上来了都不晓得,还以为只是个通风报信的角儿。 离谱。 更离谱的事儿来了,不等谢彻他皱眉将陆容华打发掉,姜娴竟点头:“那就一起,你俩看你俩的,我在旁边跟着便是,不用在意我。” 谢彻:…… 陆容华:…… 两人不约而同地觉得离谱。 谢彻是没明白自己为何就被安排了个和陆容华赏景的活儿。 而从陆容华的角度来看,虽然一直圣眷不浓,但她和皇上是有两分交情在的,皇上还是王爷的时候,就和她爹来往甚密,皇上都要和她同游了,她邀请顾昭仪一起,不过是示威的举动,难道她听不懂吗?居然真的厚着脸皮要一起?太离谱了吧! “这,昭仪姐姐在,妹妹怎敢视若无睹。” 陆容华端出一副柔弱的模样来,委委屈屈地看向皇上。 “顾昭仪都替朕作了这回主,朕便随了你的意思吧。” 谢彻挑眉,想看看她葫芦里究竟卖的什么药。 姜娴欣然应允。 而陆容华脸上就俩字,她难受。 谢彻想的是三人同游,姜娴却很自觉地落后半步,与他俩保持不远不近的距离,倒还和梁遇寅要更近些。 陆容华美滋滋地挽起皇上的手臂,没挽够两秒,就被不动声色地轻轻挣开。 才走两步,在大树下的桌椅坐下,姜娴便问:“皇上,陆容华,你俩觉得这里的观景体验如何?有哪些要改进的地方呢?” 陆容华:“啊?呃,环境很是清幽,改进……” 她正要说出个所以然来,突然想起这院子是皇上要建的,皇上要建的院子,又怎能有缺点呢?顾昭仪是在给她下套,她机警地把话一拐:“它是我见过最好的院子,完美无缺,不必改进了。昭仪姐姐这么说,是不喜欢这里么?熙华园有很多院子,昭仪姐姐大可赏别的景。” 梁遇寅听懂了,这是叫昭仪娘娘不懂欣赏就滚。 陆容华说完都觉得自己说得甚是过份,怕在皇上面前闹起来就不美了。 于是她也看了看顾昭仪的脸色。 顾昭仪她…… 肉眼可见地非常高兴! “是么,皇上也这么认为吗?”姜娴看向谢彻,谢彻看她期待的模样,手便有点痒,想捏捏她的鼻尖,碍于陆容华在场才作罢:“玄烛苑的设计布局,是用心了,朕很喜欢。” 老板认可了她的项目成果,让姜娴真心实意地高兴起来。 三人同游了一会,期间姜娴不断就花园的细节向陆容华提问,问得她烦不胜烦——两个妃嫔同时伴驾,会有争风呷醋的行为不罕见,献媚邀宠的她见过,就是没见过这么插科打诨的! 半个时辰,问了起码有三十个问题! 每个问题还要被追问细节! 争宠不都该向皇上搭话吗?跟她搭话算怎么个事? 问到第三十二个问题时,陆容华终于恼了:“昭仪姐姐有这么多不懂,还能从游玩赏景中得到趣味吗?何苦执着于一处院子呢!臣妾好不容易才和皇上一块儿赏景,昭仪姐姐不免有些煞风景了。” 千言万语汇作一个滚字。 【宿主在二妃伴驾时成功激怒了另一位妃嫔,宫斗点数+20】 系统欣慰:【宿主的宫斗技巧实属高超。】 它宿主很疑惑:【没斗啊,哪儿斗了。】 姜娴:“可是,玄烛苑许多地方都是奔着能三人同游设计的,所以我才想趁这难得的机会一同实验。既然陆容华也想逛,那就再好不过了。” 陆容华匪夷所思:“你怎么知道?” 姜娴:“因为玄烛苑就是我设计的啊!” 这是她今日听到最离谱的一件事。 陆容华的滚字停在喉间,怀疑自己被顾昭仪的十万个问题弄得精神智不清,听不清东西了。 陆容华:你是真烦银啊! ------------ 第117节 第一百六十五章 朕眼中的美 “怎么可能?” 陆容华一愣,下意识地否定了这个荒谬的可能性,说着她自己都笑了:“昭仪姐姐,玄烛苑是皇上特令要建在熙华园的院子,怎么就成了姐姐设计的呢?” 陆容华的质疑并非全无道理。 出阁前的大家闺秀,有学女红刺绣,有学管家之道,再不成也是奔着风花雪月去,写得一手好文章,可没人会教自家女儿如何设计一个合心意的庭院。 怎么说,这也不是一个后妃的加分项啊! 何况,玄烛苑的设计新奇独特,是自小生活在京中的陆容华也不曾见过,她不认为一个乡下小官养出来的女儿能有这么开阔的眼界和想法。 “是朕叫顾昭仪设计的,待她画好图纸,朕就命人建在熙华园,她方才追着你问个不停,就是出于想验收设计成果的想法。” 谢彻开口,话里并无责怪陆容华之意。 毕竟当时他给姜娴这任务,也不是真要她干活,只是见她喜欢找事来做,那就顺从着她,给她点事嘛:“玄烛苑设计得很好,朕很喜欢,只是朕好奇的是,顾昭仪为什么要想着三人同游来设计呢?” 谢彻是个爱多想的人,他第一时间想到的是陈常在。 那家伙跟狗皮膏药似的。 其他后妃巴不得同行的妃嫔越少越好,姜娴倒好,竟央求他带上陈常在……不会连游园赏景,也想带上她吧! 姜娴直摇头:“不是还有昭儿么?” 父母带着一起出门游玩,是她不曾体验过的乐趣。 但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每回假期结束,她都听到同学分享和家里人去了哪玩。她私心地希望,等到了上尚书房进学的年纪,昭儿也能和旁人说起,他和父皇母妃去了熙华园玩,说说他母妃设计的花园风景如何美丽。 谢彻神色一缓:“陆容华先回去,朕还有话要和顾昭仪说。’ 陆容华想厚着脸皮说她可以留下来听的。 但想想才初到熙华园,来日方长,争宠不急在一时,便身姿袅袅地行礼退下,玄烛苑里只剩下帝妃二人,连守着的宫人也很有眼力见地退得远远的。 “皇上方才说很喜欢臣妾设计的花园,当真?” 谢彻颔首。 “臣妾能想出这些新设计,还是托了皇上的福。” “托朕的福?朕可没指点过你。” “皇上特许我在銮奇库里随意进出挑选,有好些臣妾虽然没带走,但在库里赏玩了一番,与燕赤用惯了的物件大有不同,但别有一番意趣,若可都收归燕赤,该多是一件美事。” 真正的卷王,不仅会自己找活儿,更会带动老板一起卷。 燕赤强盛,那就看看海外呗。 西洋人还没归他们管呢,海外更有许多好东西,她不信皇上不心动。 谢彻却想起经她改装后献上的自鸣钟:“你对海外的东西倒是感兴趣,銮奇库里的物件还不够伱玩的,惦记起海外的土地来了。” 不过看着自己从未见过的庭院设计,谢彻不由有些意动。 只是眼下,他不想谈正经事。 他挽着姜娴的手坐下来,阳光穿过茂盛树叶,投落在她的脸庞上:“你知道这里为什么叫玄烛苑吗?” 姜娴摇了摇头:“皇上起的名儿都好听。” 老板的品味即是仙品。 谢彻问:“那如果是你,你会给它起什么名字?” 姜娴心里还真有个草案,她说:“万福长乐盛明苑,表明了臣妾对皇上最美好的祝愿和竹美。” 旁边的梁遇寅听得起了一手臂的鸡皮疙瘩。 这是什么名儿啊昭仪娘娘! 传出去要笑死人了! 这么拍马屁,娘娘不要面子的吗? 这要是在现代,就好比有人给自己搞了个小花园,叫多福永远开心至圣昌明园,把这名牌往屋外一挂,邻里路过都得往里瞧两眼,瞧瞧屋主和花园有多了不起,叛逆期儿子见了直接不想回家 梁遇寅深深地看昭仪娘娘一眼,不愧是后宫中最会拍马屁的宠妃,但也要小心过犹不及啊。 “你想的这名字朕觉着也很好。” 然而,皇上他也不是一般人,他觉得这名字很好,就配得上他的身份:“玄烛是月亮的意思,你忘了朕给你的封号吗?在朕心中,你就是月宫仙娥,是朕的神仙爱妃。今日到得匆忙,朕等会就下旨,没有你的准许,旁人都不能到玄烛苑来,这是你为朕描摹的风景,朕不会和别人来玄烛苑。等昭儿再大点,会走路了,朕就带他来。” 普天之下,莫非皇土。 皇上有令,哪怕是要两妃同时伴驾,妃嫔也得受着。在这时代下,皇帝乃至天下男子,根本没被教育过专一。 可爱是无师自通,也是自然而然地站到对方的角度去想事情。 听着皇上的许诺,姜娴内心不仅没有一丝波动,还有点疑惑:“是臣妾做得不够好吗?” 皇上要和其他妃嫔来这赏景,更是证明她设计得好。 “臣妾倒是想和皇上赏景,只是皇上待臣妾以诚,臣妾也和皇上说实话,臣妾自小对美丑的感觉比较淡,浪费了良辰美景,”她一顿:“不过臣妾的确想带昭儿来看看。” 姜娴坦坦荡荡带着笑说的,语气轻松。 世间一切美好都与她无关。 而她面前的男人,却生来便理所当然地认为一切好的东西都该落入他手中,他值得最尊贵的待遇,如果他爱上云彩,天边的云也该为他停驻。 长在富贵窝里的真龙,又手握江山,他挽着姜娴的手,说:“可是你画下玄烛苑图纸的时候,想必是奔着美去的,你还是懂得什么是好的,只是你没察觉到。” 谢彻笑起来,薄唇有股温柔的况味。 “臣妾倒是没往这想过。” 姜娴细细思量一番,说:“臣妾在构思玄烛苑的时候,都在想在皇上眼中,什么样是美的。” 谢彻怔住。 自打侍疾那回后,他就有点察觉到这女人没有心的事,可偏偏又能在他刚硬起心的时候,煽情得恰到好处,教他的心肠柔软下来,既生气又疼惜,只能浅浅叹了口气。 什么是爱? 哪怕是因为利益,为他设想到这地步,那即使不是爱,也胜过旁人给他的爱。 “看好了,” 谢彻扣住她的后脑,自己也低下头来,与她平视。 直视圣颜是大不敬,他却不许她移开视线: “看好了,朕眼中什么最美。” 他的眼瞳,倒映出她的模样。 (本章完) ------------ 第一百六十六章 皇帝的眉眼生得好,当皇子时便是翩翩少年郎,登基后,权力如同烈火焚身,将桀傲骄狂的部份烧个干净,沉淀下来的是坚定的内里。 帝王所注视之处,必将丰饶富足。 无数人费尽心思,散尽钱财,就为了夺得皇上的注意。 而这时双让无尽人追慕的眼眸里,只清晰地倒映出她的模样——鹅蛋脸,丹凤眼,仰月唇。她的嘴唇生得好,嘴角微微上扬,仿佛无时无刻都带点笑意。 谢彻喜欢她身上充满矛盾的气质,有一双妩媚的眼,却是清冷的性情,嘴唇总是浅浅笑着,但最难讨得她的欢心,博得她一笑。 “看真切了吗?” 姜娴嗯了声:“回皇上的话,看真切了。” 听她声线气息依旧平稳,谢彻有点无奈,他知道自己长得好看,皇家没丑人,他从没费心思去卖弄自己的美色,去撩拨一个姑娘,而他难得干这么一回,人还没半点波动,也令人灰心挫败:“你看到什么了?” 最简单直接的回答,便是看到了自己。 可姜娴有個被矫情老板练出来的习惯,她回答老板问题时,不会只想第一层。只把所看到的说出来,不经自己的思考是不行的,于是她想了想: “看到眼里有皇上的自己。” 谢彻:“……你还说你不喜欢朕。” “臣妾何时这么说了?臣妾当然是喜欢皇上的。” 只是她的喜欢,兴许不是皇上要的那种。 谢彻何等聪明,一下子读懂了她的意思,心神都被笼住又牵扯。得到和得不到都很简单,独独是这给了又好像没给的暧昧状态最为折磨人,情圣最无情。 “罢了,是朕让你为难了。” 谢彻坐直身。 姜娴看他这一会想通了一会又想不通的纠结模样,便拉住他:“臣妾不分美丑,不懂玩乐,还须皇上多担待些,多教教臣妾,横竖臣妾和皇上还有大把时光,皇上您说可是?” 他一米八的高个,被她轻轻一拉,便倾斜到她身上去。 这一幕,看得梁遇寅叹为观止—— 皇上你也太好哄了吧! 被顺毛了的老虎就是大猫,阳光下晒得懒洋洋的,还要把喜欢的人类圈在怀里。 ※ 时光荏苒,时间转眼间来到三年后。 皇帝在熙华园避暑的时候,郭贵人在宫中诞下二皇子谢晟,原以为能借此升上嫔位,最终却只得了一个小仪,还是太后出面规劝:“哪怕是为了二皇子着想,他的母妃位分也不能太低了,下人若是因此而慢待二皇子,这又是皇上想要见到的吗?” 一开始,谢彻还梗着脖子道:“晟儿是朕的皇儿,谁敢慢待他?” 是皇后再劝皇上,郭贵人诞育皇子有功,位分抬一抬,不抬太高便是,该有的体面还是要给:“或者,皇上真觉得郭贵人不堪为母,就将二皇子抱给别人去养?除了臣妾以外,章贤妃想是不错的人选。” 按位分,原是该给容贵妃的。 第118节 但闭着眼都能想到容贵妃看不上流着郭贵人血脉的儿子:“章贤妃素来是极有爱心的,平常也喜欢养些小猫小狗,想必会待二皇子很好。” 谢彻的眉头紧皱,听出了皇后的弦外之音。 郭贵人位分低,家世却不低,父亲是朝中二品官,章贤妃的家世也好,他如果将二皇子抱养给后者,两人兴许会因此翻脸,二皇子得到一个母子分离的不幸童年,而长大后也许能同时得到两家相助,毕竟既有郭家的血缘,又有章家的养恩情分在。 皇后这是拿话点他了。 不过是晋个位分,不应意气用事,差不多得了。 “二皇子不能抱给别人,”谢彻发话:“等二皇子满月,就晋她为小仪。” 竟是连嫔位也不肯给。 太后捻动佛珠,悠声叹气:“哀家知道皇上喜欢顾昭仪,大皇子也讨皇上喜欢,但皇上也别太厚此薄彼的好,落在旁人眼中,便叫郭小仪不好做人了。” 她也是心疼孙子。 “这事与顾昭仪无关,朕早得知郭贵人在储秀宫时已经仗着出身好,欺负其他秀女,进宫后更曾带着张答应在御花园借故体罚陈常在,难道朕又很宠着陈常在?后来顾昭仪有孕期间,她也挺着大肚子上门说酸话,朕不过是看不惯她性子骄横霸道。若非她性格如此,如今就不是贵人晋小仪,而是小仪晋嫔位了。” 谢彻认定了的事儿便没有更改的余地。 郭小仪的嫔主子梦落空,成了全后宫的笑话,可二皇子实实在在地记在她的玉碟上,是她的儿子,又教全后宫的妃嫔既羡又妒,直道她下半生的依靠有了,哪怕不受宠,日子也有盼头。 可郭小仪不这么想。 她很想得宠,很想比姜氏更尊贵,而不是见了她还得行礼。同期入宫,又同期怀孕,真真儿将姜娴化为了她的执念。 即使郭小仪再想得宠,也得承认,兴许自己不是皇帝喜欢的款。 她要得宠早就得宠了。 如果不是她平安诞下二皇子,郭家还琢磨着送个旁支女儿进宫再试试水。当娘亲的拼恩宠拼不过,那就拼儿子吧!郭小仪憋着股劲儿,想把谢晟养育得特别优秀,将大皇子比下去。 早一天翻身,早一天走路,早一天会叫父皇…… 只是郭小仪在孕期因为心思重,诞下的谢晟身子骨有些弱,加上被母亲逼着学翻身学走路学讨好父皇,没法好好睡觉,哭闹两回后便病了。太后得知此事后,将郭小仪召过去训斥了一顿,郭小仪痛哭认错,心里却认定是姜氏那贱人告的状。 于是,两边便结了怨。 而姜娴一路到儿子三岁,会走路会说话会行礼,都不知道郭小仪恨自己恨得那么深。 为昭崽的生活质量和安全着想,她不得不出手了。 首先,是种牛痘治天花之法。 谢彻问她如何想出来后,她直接回答:“是在不断的学习和思考中得出的想法,皇上大可以试试,如果无效,便治臣妾的罪吧。” 这要换作旁人,谢彻他真不信。 但顾昭仪?清流斋里御前行走的官都相信的,顾昭仪她太能学了,手上的宗卷就没离开过。 姜娴接着说服他:“如果有用,是大功一件,如果没用,那就当臣妾想叫几头牛和一些平民来玩儿,皇上不是最想看到臣妾沉迷玩乐了吗?这下子好了,臣妾要与民同乐。” 谢彻按她的话去办,结果自然是证实了种牛痘的作用。 姜娴想将《天花疫苗》的一作归给老板,谢彻却直接在朝堂上道出是顾昭仪的功劳,郭小仪她爹出列上谏:“皇上日日将顾昭仪召去清流斋伴驾已很出格,怎么还能听一妇人之言呢?若是牛痘种植真的有作用,也该是皇上圣明才是,与妃嫔无关。” 他没否定牛痘的作用,只是觉得该归功给皇上。 ------------ 第一百六十七章 郭瑞柯的话,在朝堂上得到了不少认可的声音。 此果有三因。 其一是同僚情谊。 其二是他们对女子天然的不认可,不想接受女子也能有所成就。 但最重要的一点,则是姜家朝中无人,姜恪一头扎进翰林院后,发现自己比起争权夺利更爱研究学问,来往皆是兜里比脸更干净的文人。 不等皇上说话,容雪涛便施施然出列:“郭大人此言差矣,事关能预防天花的妙方,皇上岂会轻言将功劳许给无关人等?顾昭仪肯定是在这事里起到了关键作用,皇上才会在今日朝上提出,如郭大人所言,皇上固然圣明,可是有这功在当代,利在千秋的政绩,也愿意提及旁人,可见皇上宽和公道,并不揽功,宠信顾昭仪,更是任贤用能而不拘小节。” 翻译一下,便是郭大人别整不值钱那出了,皇上拿政务大事给妃嫔塑金身?这不是把人当昏君么?替闺女打压敌人之前也得先过过脑子。损完郭瑞柯后,容雪涛不忘捧一手皇上。 郭瑞柯反击:“诸位卿家都支持微臣的话,唯独容大人有异议,怕是因为皇上还说了容贵妃在牛痘之事上亦有功劳,所以才带着私心出言维护吧!” 容雪涛:“臣不过是讲句公道话,倒让郭大人着急了。”你急了。 郭瑞柯大义凛然:“如果今日有功的是郭小仪,微臣也不会改变看法,女子就不该逾越揽功。” 容雪涛:“那郭小仪除去诞下二皇子外,可曾立过什么功?”你不仅急了,你还带着你闺女一起急。 郭瑞柯冷笑:“身为妇人,为皇家绵延子嗣便是功劳,要说到这……” 他停顿了一下。 本来想说,说到绵延子嗣,你家容贵妃可是多年盛宠在身而无所出!只是话到嘴边,又怕这话等于当着文武百官的面戳了容贵妃的肺管子,回头要下狠手对付郭小仪,终究是在容家的淫威下收了收,转而向皇上拱手:“任容大人巧舌如簧,微臣只相信圣裁。” 郭瑞柯觉得皇上不会驳他的话。 皆因他句句赞美皇上,想的是皇上独揽此功,别分给后宫的女人,分明是对皇上有利的建议,皇上只是被妖妇迷惑,一时没转过弯来——郭瑞柯并不是完全不相信顾昭仪能提出利国利民的治病妙方,只是妇人即使偶有小慧,也不该得到朝廷的认可。 就像他偶尔也会把政务带回家,和夫人吐苦水。 他的夫人如果给了好的建议,他作为她的夫君,直接拿来用便是,怎会向众人说这是一介妇人想出来的东西?皇上对顾昭仪,就是疼惜太过。 “郭瑞柯,”谢彻点了他的名,接着是刚才赞同郭大人之言的同僚:“……” 被点到名的一头雾水地出列。 其中魏明敬胆子小些,怕皇上冲冠一怒为红颜,将反对的人都拖出去斩了。就在魏明敬心中翻滚起大片悔意时,谢彻淡淡道:“牛痘预防天花的法子,确是顾昭仪提出来的,既然诸位有异议,想必也不相信这方子的效用。凡是朕方才提到名的,三代五服之内,除皇子公主以外,皆不能种植牛痘。” 这话一出,满座皆惊。 讨厌郭瑞柯的官员费了好大的劲才忍住没笑出声。 天花是会死人的传染病,谁都知道种牛痘能预防,那便是该家家户户都种起来的天大好事。这些人倒好,咬着顾昭仪不放,不承认人家的付出,现在人家的好东西绕开你家,该! 皇上还是留情了。 不然若说九代,世家都沾亲带故的,牵连太多。 容雪涛大声道:“皇上圣明!” 他身后也跟着跪了一片,直呼皇上高义,郭瑞柯众人求仁得仁。 “皇上,微臣不是这个意思!” 一想到祸及三代五服,郭瑞柯慌了。 与他不和的官员笑言:“郭大人该高兴才是,顾昭仪想出来的祸事临不到你和你家人头上了。哎,臣没这福气,臣觉得顾昭仪想的挺好的,臣愿意带头当第二批种牛痘的。” 第一批的,自然是被皇上拉出来当小白鼠的贱籍或奴户。 容雪涛眼明心亮,见已定成定局,便安静地回到百官之中。 容贵妃晋无可晋,牛痘之事上的功劳,无非是花银子和人脉帮助顾昭仪,争功劳没意义,该出力的出力,该低调的低调,在皇上面前刷个人畜无害,坚决和皇上站同一边的印象才是正经事。 混到容家这份上,想的已经不是如何立功。 而是不因功高盖主,被寻個由头一窝端。 果然,谢彻嘴上不说,心中很满意容雪涛的表现,特意在容贵妃面前夸了夸他。 容贵妃先替兄长谢过:“爹自小教他,学问兵法是其次,首先把忠君爱国为首。他没让皇上失望,臣妾这做妹妹的便放心了。” 谢彻听了微微点头,握住她的手:“史书上定然有你俩的名字。” 实验牛痘这事儿啊,得有人去管。 听着是天大好事,但朝中多的是人不愿意看到顾昭仪为大皇子立功造势的,这事儿安排得旁人,指不定就往里使坏了,要自己人办才放心。谢彻原本属意姜娴她爹,被她一票否决:“可以派他去当副手,拿大主意不行。” 就差把“不堪大用”四字扣在亲爹脑门上了。 最后只能从容家家里选。 要人办事,当然得分功,姜娴对此十分赞成——大家一起把蛋糕做大做强嘛,职场上,你如果独揽大功,那功劳也许只有五分,如果把功劳分一分,人人有份,这人人便会把分得的功劳往高了吹。原本手上只有两分,众人拾薪添火,功劳便变成了八分,整体大大提高,还能把事儿办好。 牛痘预防天花的事办得十分顺利,魏明敬、鲁南栋、柳明岳甚至是郭家都来过人求情,只是没见到皇上的面就被请了回去。 眼瞅着他们四家不久后就要沦为京中唯四要为天花担心的姓氏,郭夫人便灵机一动:“此事出在顾昭仪,夫君该向顾昭仪求情才是,求皇上,皇上怕是不会动摇。” ------------ 第一百六十八章 郭瑞柯的夫人有诰命在身,当天便递了牌子求见顾昭仪。 消息来的时候,姜娴在昭阳宫陪容贵妃品茶:“我和她素不相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还是不见了,枕秋你去回皇后娘娘的话。” “见,当然要见,为什么不见?” 枕秋的腿还没抬起来,就被容贵妃的话截了下来:“难得见到人特地送脸上来打,怪新鲜的,准她过来昭阳宫见见顾昭仪。” 闻言,枕秋只好向主子投去求救的目光。 姜娴道:“贵妃既有此意,那便照贵妃的意思办吧。” “你倒是听本宫的话。”容贵妃冷哼。 明艳美人端架子,别有一番风情。 姜娴对人只看行为不看话语,一个人嘴巴说得再动听,行为是害她的,那便是她的敌人。反倒,容贵妃每日无差别攻击,却独独对她好,好得实打实,眼睛能见到的,那对她使使性子,又有何妨? “小事而已,你高兴就好。” 姜娴说完,容贵妃红唇微弯,高兴得非常好懂。 ※ 建章宫。 待郭夫人柏氏请完安后,皇后问:“你不去看郭小仪,却递牌子求见顾昭仪,意欲为何?” 郭夫人深深垂首:“素闻昭仪娘娘风仪万千,之前外子和娘娘兴许有点误会,冤家宜解不宜结,有些话男人家说不了,才叫臣妇递牌子进宫碰碰运气,只求娘娘开恩见一面。”她想的是,姜氏不过是乡下来的姑娘,其父姜恪郭瑞柯也见过,就是个实心眼的好骗文人,顺着顾昭仪脾气哄两句,事儿也就过去了,谅她不敢往死里得罪郭家。 第119节 皇后自然知道朝堂出了什么事。 楚家就曾有小辈因为出花而死,此预防之法一出,她家是得益的。 于是皇后淡淡道:“既然顾昭仪愿意召见你,那便礼数周全的去一趟,旁的本宫就不多说了。枕秋,你领她去吧。” 郭夫人诚惶诚恐地告退。 枕秋:“夫人这边请。” 郭夫人看见来带路的宫女模样年轻,却板着一张脸,深知自己是不受欢迎人物,更是紧绷了三分。 不一会儿,便到了一处格外富丽堂皇的宫殿。 枕秋冷淡吩咐:“夫人随奴婢进去时,请不要到处乱看。” 因为进了后宫,郭夫人一直战战兢兢的,只敢看路,不敢看别的。这会被枕秋一说,身体便先一步有了行动——大脑回路构造注定如此,看到“不要咬舌”命令的瞬间,人必然是会下意识地先去咬咬舌头。 于是,郭夫人也下意识地环顾四周。 她的目光在触及头顶牌匾时飞快收了回来。 牌匾上刻着三個字—— 昭阳宫。 如果只看郭夫人的脸色,怕是会以为上面刻的是“阎王殿”。 ※ 昭阳宫内。 容贵妃等得有点不耐烦了,发起牢骚:“柏氏好大的架子,递牌子来求见,竟叫本宫一顿好等,难道不知道脚程快些?难道还要本宫派一顶暖轿过去把人接过来?” 没有比这更苛刻的要求了。 毕竟从姜娴答应见柏氏,再到柏氏从皇后那请完安,最后还得走上好一段路,才能抵达昭阳宫。 马婉仪捧哏:“姐姐说的是,柏氏太不是东西,姐姐喝杯茶润润嗓子。秋堂,还不快给姐姐扇扇风,去去郁气?等下姐姐就别说话,由妹妹来跟她好好说道说道。” 姜娴看她一眼。 古今中外,老板身边都少不了专业的马屁精兼傍友。 不久后,郭夫人柏氏垂首进到殿内,跪下先向坐在主位的容贵妃请安。 容贵妃并没有立刻叫起她,就让她跪了一会。 寻常宫妃让命妇跪着回话,传出去会影响风评,引发议论。 但如果由容贵妃来做,那就很合理了。 无膝下儿女也有这好处,没子女便没有软肋。 “瞧本宫这记性。起来吧。” 大约片刻,容贵妃才像从思绪中回过神来,想起面前还有个跪着的大活人。 郭夫人心里打着鼓。 早听闻容家千金骄纵刁钻,出阁前就是第一难相处,当了多年贵妃后脾气其胜从前。宫女送上茶盏,郭夫人一喝,才发现是白凉开。 竟是连杯茶也不给她喝! 郭夫人这下真委屈上了:“臣妇在贵妃娘娘这竟是连口热茶都讨不着了吗?” 容贵妃瞥她一眼,不接话。 旁边的马婉仪跟有读心术一样,说道:“郭夫人说笑了,若是人人来昭阳宫都能讨杯热茶,娘娘这儿上好的蒙顶山茶,岂不是被挨个分完了去?何况,娘娘本就与郭夫人没有交情可言,能喝上口水,也是娘娘人美心善,体恤你巴巴的递了牌子求见,一路入宫辛劳,怪可怜见的,喝口水吧!” 郭夫人不敢拉脸色,她气得够呛,只能忍着气说道理:“臣妇好歹也是皇上封的诰命夫人,即使娘娘比臣妇尊贵,也不该如此作践臣妇,不把臣妇当人看。” “诰命夫人?” 像是听到了极好笑的内容,容贵妃被逗笑了:“逢年过节乌泱泱地跪在本宫面前的,就全都是诰命夫人。你竟训诫起本宫来了。要论本宫不把你当人看,更是可笑,不知是谁言女子分不得半点功劳?人必自侮而后人侮之,你递牌子来求一顿骂,本宫便满足了你,还不快谢恩!” 郭夫人暗吸一口气,贵妃果然是恼了自家老爷! 对于夫君在朝堂上说的话,郭夫人没觉得有什么问题,女子功劳当应归于丈夫,哪怕是生育儿女,也得有夫君播种才能结成果实,光靠女子孤身一人,成不了事。 郭夫人只好忍气吞声的谢恩,又说起软话来,低声下气了片刻,说道:“臣妇原是求见顾昭仪的……” 被点到名的姜娴抬了抬眼。 容贵妃:“她不就在这吗?你见到了。” 郭夫人:…… 见到是见到了,一句也没能说上呢! 接着,容贵妃和马婉仪也没给她和姜娴说话的机会,当真是把她召来骂了一顿,就送客了。 郭夫人走时,脚步都是恍惚的。 姜娴在旁沏了杯茶:“您喝着消消气,为这起子人动气不值得。说来她也是个可怜人,郭瑞柯这么不尊重女子,他的夫人在家中又能得几分好?” “一被窝睡不出两样人,本宫看她很认可郭瑞柯的说法,反倒觉得你不懂事,”姜娴递来的茶水,容贵妃赏脸地喝了一口便放下,姜娴那半路出家的沏茶技术她真不敢恭维:“她这是替郭家说情来呢。不知所谓,朝堂之事不是我等能议论的,她是用求人姿态陷你于不义之中。” 预防天花之法,虽然是姜娴提出来的,可摆到朝堂上,皇上又已经做出了决策,那便属于朝政大事。郭瑞柯想曲线救国,姜娴要是真被她蛊惑了去面圣求情,那就真引火烧身。 容贵妃说话不中听,却是提前看穿了藏在细节里的魑魅魍魉。 ------------ 第一百六十九章 郭夫人委屈万分的出宫,回去将事情说给老爷时,还淌眼泪了。 “容氏女欺人太甚!”郭瑞柯自觉大丢面子,毕竟递牌子入宫的是他的夫人,代表着他的脸面,容贵妃敢辱骂她,明摆着不怕他的报复:“你也是的,我让你去找顾昭仪求情.你怎么找到贵妃娘娘那儿去了?” 他烦闷地不去看掩面落泪的夫人:“你就知道哭,连这点小事也办不好。” 郭夫人解释:“我向皇后娘娘请完安后,领路的宫女直接把我带到了昭阳宫,顾昭仪也在那儿,只是她人很沉静,仿佛也很听贵妃话的样子。” 当日,姜娴没有出言奚落她。 相较咄咄迫人的容贵妃和马婉仪,郭夫人对她的观感要好些,也觉得如果不是在昭阳宫,兴许事情还有转圜的余地,是贵妃太不近人情。 听了她的话,郭瑞柯却摇头:“她在座上却无焦急之意,看你描述的情态,怕是本就不打算见你。” 官场上多的是这种人,不争一时意气,对看不上的人一笑置之,想把他嘴巴撬开难如登天:“也就你这妇道人家,还以为她好。” 郭夫人唯唯喏喏。 郭瑞柯转念一想:“不过,你这一趟不算白去,我在朝堂上说了不合皇上心意的话,你遭她俩一顿骂,皇上的气多少会消掉些,就是这功劳,真要落在顾昭仪身上了。” 后宫中的势力,顾昭仪明显是贵妃一派的。 据说她和皇后的关系也好。 就是自家女儿不懂事,竟跟她闹红脸,在郭瑞柯看来很没必要,却没有和好的可能了,只能想办法打压她,让她晋位的速度慢些,卡在妃位以下。 翌日,郭瑞柯就求见皇上去了。 皇上倒也见了他,还让他苦着脸说完自家妻子在宫中的遭遇,说完可怜巴巴地一拜:“本是微臣有得罪贵妃娘娘的地方,挨顿敲打微臣也不冤,只望圣上看在微臣夫人已受过一回,郭家上下痛改前非的份上,网开一面,赐下神药。” 燕赤人眼中还没所谓的科学,也暂无疫苗的概念。 于是能“预防”天花的牛痘,便有了神药的说法。 “你可知这是什么?” 从郭瑞柯进门来时,谢彻就抬起茶杯,喝了口热茶。待他说完,放下茶杯,才从旁边分门别类好的折子里取出一本,摔在了郭瑞柯的面前。 “微臣……不知。” “那便捡起来看,看完了再回朕的话。” 郭瑞柯战战兢兢地弯腰下去捡那本折子,里面夹带着一张羊皮纸,写的是洋文。燕赤中懂洋文的人屈指可数,他也不懂,幸好折子上有翻译。燕赤在海战上落后疲弱,除去部份对燕赤友好的小国外,剩下的和西洋人还没开启商路,寻不到一个契机。 而其中,前来传教的传教士陈祝福的故国玛戈姆就深受天花肆虐之苦。 听闻燕赤有预防天花的神妙方法,陈祝福激动坏了,要第一时间回去与陛下和教皇汇报此事,且承诺必然会带着巨大的诚意而来,一切合作也可以随之打开了。 谢彻不疑心这传教士回去通风报信,毕竟有了预防天花之法,肯定是要举国大力推行的,都不用外国人费尽心思地打听。况且,这并非用一颗少一颗的丹药,传教士陈祝福在了解到“疫苗”的概念后直呼神奇,想必也能打消对方更多不轨的念头。 何况,如果要打,燕赤也真不怕。 一方是劳民伤财,一方是大家发财,谢彻相信玛戈姆的统治者会作出明智的选择。 “顾昭仪此举,不仅是免我燕赤百姓不受天花之苦,更是能借此宣扬燕赤国威,朕已把这防治之法名为燕赤牛痘,并将用燕赤特有的长龟草饲养出的牛更适合种牛痘一事传扬开去……这都是顾昭仪想的法子,你作为朝廷二品大员,不想着给朕多想些利国利民的法子,就盯着那点功劳,简直荒谬!” 姜娴想的两点,一是“蹭热度”。 群体会被污名化,反过来也会获得美名。 西洋人对天花恐惧已久,现在得出一防治之法,带上燕赤的大名,谁能不对燕赤心生好感?能战胜可怖传染病的国度,又得有多强大? 二是借机赚钱。 长龟草对种牛痘毫无帮助,好就好在只有燕赤国土有,辨识度还很高,叶子有酷似龟背的纹路,不易被鱼目混珠。 两者,都是姜娴向皇上提出来的。 …… 谢彻一开始是慢悠悠地说,后来越说越上火,便责骂了一句。 天子一句责备,胜贵妃百句。 “皇上息怒!”郭瑞柯被吓破了胆子,泥首在地:“微臣也是为了皇上的声威着想啊!想想预防天花之法,出自皇上手中,该比出自一妇人之口更教人信服。” 郭瑞柯他能说是要打压顾昭仪? 他得咬死了出发点是为皇上好,撑死了是愚忠。 “朕的声威无须从占取他人之功里建立,朕早已查清,你以忠君为名,其实背地里收了不少重礼,联合起来想打压朕的顾昭仪,就因为她非世家贵女,其父官位低微。” “皇上,臣一时糊涂!” 郭瑞柯磕得额头一片青紫,求皇上高抬贵手一回。 谢彻也的确不能对他打杀了之,严厉警告一番,罚其闭门思过,一年俸禄……虽没提收到的礼,可想当然是要退回去的。 第120节 离开御书房后,惶惶然的郭瑞柯在路上跄踉了一下,差点儿摔到,被一只苍白有力的手扶了起来:“郭大人,走路要注意些。” 郭瑞柯站稳后看清来人,连忙行礼:“下官见过谢王爷。” 谢王爷:“本王不太想见到你。” 郭瑞柯面露不解。 谢王爷:“皇上刚见过你,想必心里烦得很,不好应付。” 郭瑞柯:…… 被谢家嫌弃得明明白白的一生。 他还在原地尴尬,谢王爷已经进去面圣了,他行礼请安前,余光瞥了眼旁边的屏风,里边没有人影,却隐有极淡香风。 恍惚间,闻到的是先帝极爱用的一种香。 ------------ 第一百七十章 禁止摆烂 “起来,坐下说话吧。” 在别人面前,谢彻是个善于控制情绪的人。 即使伺候的宫人和谢王爷都知道他刚才肯定发过一场脾气,可他面上的情绪就和收拾干净恢复如初的地面一样,再也看不出端倪来。 只余下微哑的声线,透出烈火焚过的痕迹。 谢王爷坐下后,他也侧身入座,再度开口时,连那点余烬也消失不见。谢彻先说起的也是正事——种牛痘前期是由容家去办的,在证实有用后,自然不能全权交给外姓人来办。 “这么重要的事皇上要交给臣来办,臣不胜荣幸,”谢王爷话锋一转:“只是臣不过在朝中领着闲职,何来的本事能当此大任?办砸了差事受罚不打紧,只怕误了皇上的大事。” 他随便点了几个朝中大员的名,薄唇掀起一点微妙的笑意:“其实让郭大人将功补过也是一种选择,他最近定然是不敢再放肆了。” “你说的人选,朕都想过,问题只一点,” 谢彻一顿:“他们都不姓谢。” 姓氏有多重要? 同样的好事,由容家做来,无论他们怎么标榜自己忠君爱国,老百姓心中也会记着有姓容的办了利国利民的大好事。如今的云麾大将军和他儿子分别在朝廷和战场为燕赤效力,忠心可鉴,但姓容的下一代却不然。 谢彻无论多信任容家,都不可能忍受另一个姓氏有动摇君权的名声。 而由谢王爷来做,虽然立场上皇帝同样不乐见他有好名声,但稍加运作,这份好感便能归为皇家,毕竟姓谢的皇室贵族,在老百姓眼中都是一样的。 谢王爷顿住。 他张了张嘴,还没把话说出来,谢彻就轻描淡写地说:“不用回忆了,不是难当大任,就是朕还得把他挖出来才能用。” 谢王爷双手一摊,自暴自弃:“那臣只有一个建议。” “说。” “让郭瑞柯改姓谢。” 一旁,梁遇寅的冷汗刷的就下来了。 王爷怎么什么都敢说啊! 谢彻抬了下眉,朗笑出声:“敢跟朕开玩笑,终归是个好开始。来,上壶好酒,让咱们兄弟俩好好聊一聊。” “奴才明白。” 梁遇寅走前用余光再三回望皇上的神色,确认皇上是真要上壶好酒,而不是一壶毒酒将王爷美美送走。 上好酒后,谢王爷看着桌上的两个杯子,却道:“劳烦梁公公再拿一个杯子,和一壶普洱过来。” 得到皇上的默认后,桌上又添了一个杯子和茶壶。 谢王爷把三个杯子斟满,接着将盛着茶的那杯子往屏风的方向轻轻一推:“太后娘娘光在屏风后听着,未免也太过无聊,既然皇上不把臣当外人,臣便作一回主,请太后娘娘出来一叙。” 如今的太后,是曾经的淑妃娘娘。 谢王爷在屏风后闻到了先帝爱用的一种香,是别的地方找不到的,他在最风光的那阵子曾经很受先帝的喜爱,时常召去伴驾,于是对这香的印象格外深刻。前调清冷的,中调温和,后调带有一点龙涎香的调子。 曾经,谢王爷去和先帝议事时,闻到的都是温和的中调。 后来,他去得再早,也只能在门外站着等,等到从门缝里传来特别清晰的冷香调,径直往脑袋里钻,冻得他五脏六腑都仿佛被灌着冷风。 “不知娘娘可否给臣这个面子?” 别的太妃和皇上没有交情,皇上也不可能让她们来旁听。 剩下的人选,那就只有太后了。 “难道臣猜错了?” 见到谢彻被他说蒙了,手上拈着酒杯不可思议地看着他,原本在闻到这香后,有十足把握才做这作派的谢王爷才现了诧色。 谢彻轻咳一声:“罢,没有外人了,你出来吧。” 屏风后的人应个是。 只一个音节,谢王爷便知自己猜错了,太后娘娘的声音没这么年轻,也没这么动听。从屏风后走出的,正是近来盛名无双的顾昭仪——那屏风隔层做了手脚,透不出人的影子来。 这是谢王爷第三次见到顾昭仪。 第一次在万寿节家宴。 第二次是前去营救太后时,曾匆匆见过。 第三次,则是这回,她穿着昭仪位分上顶格配置的华服,身姿模样无一处不美,五官相貌很媚,气质却是清冷的,透着股勃勃生机。 “能有几分像太后娘娘,也是臣妾的福气,”这句话,顾昭仪是对着皇上说的,眉眼微微弯起,更是华光动人,接着,她转过头来:“见过谢王爷。” …… 君臣之别在前,按燕赤的规矩,是不能对王公大臣前自称臣妾的。看她切换称呼麻烦,谢彻便说不必拘礼,允许二人以我自称。 姜娴落座谢恩。 因为太过震惊,谢王爷持续掉线中。 谢彻也很吃惊:“朕可从来没觉得你像母后。不对,方才他也没见到伱,谢王,你到底是从哪点觉得屏风后的人是母后?” 这下子谢王爷更尴尬了。 他是闻到了先帝生前爱焚的香,以为太后早上心血来潮去拜过先帝,才有此猜测,说来并无不妥。但既然眼前人是帝妃,再闻来闻去的,就不合适了,他只好道:“臣不过随意猜测,倒是让皇上见笑了。” 难得见到二哥真情流露的吃惊,谢彻笑得开怀,没去想细节。 姜娴却是从第一时间就联想起自己身上的【暗香浮动】,难道谢王爷最想闻到的是太后焚的香……? 不过,姜娴并不关心皇室不伦八卦,将这点记在心中后,便很快接过了话题:“皇上说让我隔着屏风看郭大人挨训,好替我出口恶气。。” 见到姜娴在皇上面前说话如此随意,谢王爷暗吃一惊,对顾昭仪在皇上心中的地位又加重三分。 这等狂行,原是该被抨击的。 但谢王爷时刻牢记自己的摆烂人设,对此作出了高度认可:“臣在外头见到郭瑞柯夹着尾巴灰溜溜的走掉,想必是反省过了。臣之前不知屏风后是昭仪娘娘,如今看来,甚是唐突失仪,望皇上和娘娘别怪罪。” “朕不怪罪你,都是自家人,有什么失仪的?本也是朕让顾昭仪来和你见一面,坐下来说会儿话。” 皇帝平平淡淡的一句话,让谢王爷心中骤然一惊。 却见姜娴接着道:“是的,皇上前面也跟你说过了,这是一个很好的办事机会,办得好加官进爵荫及子女,皇上也是考虑到你俩的兄弟感情,这事换作别人他不会提,也许说得不够仔细,由我来向你细细道来。” 老板口中不积极的员工,都由她这个经历过无数热血洗脑培训的打工人来策动。 ——不许摆烂,都给她卷起来! 卡完了章节名是写给我自己的 (本章完) ------------ 第一百七十一章 父皇 不久前,姜娴就听皇上说过,二哥怕他这件事。 在谢彻眼中,能办事的自家人里,最信得过的就是二哥了。可惜,二哥不信他,宁愿藏起一身本领,当闲散王爷败活自己的名声也无所谓。 姜娴听完,心中一动:“其实,也不是没有让谢王相信皇上是真愿意用他的法子,只是听上去兴许会有点荒唐。” ※ 如果说谢王爷之前是震惊,那他现在已经是麻木了。 他忍无可忍地转头看向谢彻:“皇上,由昭仪娘娘和臣谈话,是否过于不妥?臣既是外男也是重臣……” “登基前朕还管你叫二皇兄呢,她算你半个弟妹,算自家人,何况朕也在这,这还要疑心你俩,朕就不配为人君,也不配为人夫了。” 皇帝的自信再次让谢王爷一噎。 谢彻接着说:“至于重臣,朕给伱的差事你都推三阻四的,早被排出重臣行列,现在只是靠着朕对你的兄弟情分混日子,算不得重臣。” 谢王爷:……那臣真是谢谢你。 不得不说,他这三弟带着一股浑然天成的自信,且扎人肺管子于无形之中。 要说皇帝的性子,谢王爷是有几分了解的,起码在上书房那十来载寒暑都是一起度过,可面对眼前的顾昭仪,他就真看不透了,把手伸得那么长,对她有好处吗?她依仗皇上的宠爱干涉朝政,也谋不到多少好处。 他在脑海里搜索了一下顾昭仪的娘家人,肯定没在朝中担任重要位置。 想给家人升官发财,以她如今的宠爱已足够。 “皇上可真宠爱昭仪娘娘。” 谢王爷向谢彻道,话里暗藏疑惑。 “你这就有所不知了,女子的可爱之处,不是恫吓出来的。女子本就弱质纤纤,强把人拴在身边,逼她按自己的心意和规矩来,变得只会唯唯喏嗒,哪怕再美,又有什么趣儿?朕就要把她的胆子养大,要她在朕面前畅所欲言,”说到这事,谢彻倒笑起来:“是了,你身边也没个知心的人,对这不懂也正常,让昭仪娘娘和你多说两句,她说话好听。” 这就说得通了。 谢王爷敛眉,他想三弟压根不怕养大了女人的心,心再大他也降得住。皇帝拿爱妃作例子,含沙射影地说了那么多,无非是要告诉他—— 第121节 朕容得一个宠妃干政,自然也信得过你这亲兄弟! 想到这里,谢王爷不是没有触动的。 “那臣就和昭仪娘娘喝上一杯。” ※ “屏风是不透光的,谢王会发现我在屏风后,是闻到了什么味道吗?” 姜娴话家常似的说起。 皇子被分派岗位,是不需要面试的,于是谢王爷也说不清,在顾昭仪说话间那变了的气质是什么。 如果他懂,那就该知道这叫hr的气场。 “既然娘娘明确问起,臣也只好说实话了,娘娘和先帝焚的是一样的香。” 如此打开天窗说亮话,谢王爷还有点不习惯。 这阵香,谢彻是闻不到的。 但他也不奇怪,毕竟二哥曾经是先帝最宠爱的皇子,兴许是对这味道儿特别灵敏吧!他就不爱到先帝的书房里溜达。 “原来如此。” 人物关系飞快地在姜娴脑海里过了一遍,瞬间明白了除了不信任外,谢王爷更重的心病——他最敬爱的先帝,最后选择的居然不是他。 “谢王看我的眼神,好像总想问点什么似的,不如就直说好了。” “昭仪娘娘在清流斋,干的不是红袖添香的活儿吧,”他直说了:“依我对皇上的了解,那该是瓦解世家和老臣势力的议事处,你是用来瞒天过海的美人,还是其中的一员?” 谢彻被这问题问得心头一跳。 这敞开来说的,就是不一般啊! “两者皆是。” “是皇上要娘娘这么做的吗?” “是我提出来想做的。” 这正是谢王爷想问的:“这对娘娘有什么好处吗?” 若只是追求普通的荣华富贵,两人已经到头了。 一个闲散王爷,一个手握大皇子的宠妃。 选贤纳谏的皇帝是存在于圣贤书里的范例人物,现实中却是薅虎须的高危行为,谢王爷没从中看到多少实际收益。 “关于这个……” 姜娴难得地踌躇了一下。 谢王爷以为会听到她想实现抱负,大展身手。 谢彻觉得她终于要承认她很爱自己了。 “因为我闲不住,我想知道我到底还能做什么,”许多话术在姜娴嘴边转了一圈,最终说出来的话却极其真诚:“以色侍人这条路,我已经走到尽头,再不可能更美,更打动皇上了,永远会有比我更年轻貌美的秀女进宫,我就想做些旁人替代不了的事情。” “闲不住”和“以色侍人”都被谢彻选择性过滤。 他听得感动,牵起她的手:“哪怕你年老色衰,朕也不会辜负你,绝不会让新入宫的秀女欺辱于你,等牛痘事成,朕会再晋你的位。” 姜娴熟练地反握住他的手:“臣妾也不担心宫里出现份例倒挂*的现象,”再转过脸来对谢王爷说:“你看,我这不就争取到了晋位吗?一个郡王当着怎么够?只要替皇上办事,把事办好了,亲王之位还会远吗?” 说完她看了眼谢彻。 后者也很给面子地附和道:“不远了。” 谢王爷:“说实话,娘娘,我只觉得距离幽禁到死不远了。” 气氛在刹那间静了一静。 姜娴再次回头。 谢彻笑得爽朗:“朕不是那样子的人,朕也没对哪个兄弟出手啊,要是朕真能干出手足相残的事儿,先帝还能选朕当储君?你不相信朕,也该相信先帝的看人眼光。” 姜娴闻言回头,满脸难以置信: 皇上,这是可以说的吗?? 说相信先帝的看人眼光,跟戳着谢王爷的脑门说“先帝的眼光太对了,你就是不配当皇帝”有什么分别? “皇上说得对,先帝的看人眼光很准,臣也是相信的,”谢王爷语调平静,甚至带了真切的笑意,却仿佛下一刻就要碎在二人面前:“是臣让先帝失望了。” 还有什么比父亲和君主都放弃自己,转而选择另一人,更教他寒心痛苦? 难道这一切,都是为了让他做三弟的磨刀石吗? 然而,就有人天生对悲春伤秋过敏。 “既然如此,”姜娴立刻换了个角度来说:“所以你千万不能让第二位皇帝也失望了,一定要好好表现啊!皇上方才也是这么个意思。” 这种情况,姜娴不是第一次面对。 她面试新人面得好好的,觉得终于能挑到合心意又用得上的新下属了,老板心血来潮进来,对新人问出仿佛会出现在《读者文摘》或是豆瓣奇葩面试问题合集里的脑残问题。 而她,就负责把话拐回来。 说完,姜娴回头,向皇上猛使眼色。 受到佳人媚眼的谢彻心神一荡:“是的,朕就是这个意思,先帝他不疼你,朕来疼二哥,”他一直觉得二皇兄有点恋父情结在:“如果觉得不够意思,私底下你也可以唤朕父皇。” 姜娴心肌梗塞:……好难救场。 感动了三秒的谢王爷火速收回感动:“皇上的意思臣明白,竟连昭仪娘娘也搬出来搭这一场戏,臣再不领情就说不过去了,只是父皇之称则不必,现在臣有点明白,父皇最后为何会看中你了。任人贤能上,皇上的确胜过他人许多。” 待他领命告辞后,谢彻才回头问姜娴:“他说的贤能,不会是他自己吧,二哥的脸皮是越发长进了。” “应该在说臣妾。” 谢彻:“没想到你也不差。” (本章完) ------------ 第一百七十二章 「臣妾不贤么?」 听姜娴这么问,谢彻不由好笑:「你喜欢贤字?也不是不能给你。」 大丈夫在名不在身。 在古代,许多人更在意自己能在史书里留下如何的一笔,对生前封号和死后谥号看得极重。而后宫中,淑、德和贤三字自然是最受妃嫔追捧的金漆招牌。 贵妃娘娘呢,那是地位高。 谢彻见她好像真的想要,虽然烦恼,心中也下意识地盘算起来,要怎么才能把「贤」字扣到她的脑袋上……章贤妃向来安份守己,谢彻对她算是敬重,那么就只有升她的位分,才能将贤字儿抠下来了。 封号和贵妃之位,章氏肯定会选择后者。 那娴儿封妃时,就能得偿所愿,获得一个贤字封号。 「没有,只是问问日后评职称的方向。」 这边谢彻都快在脑里把晋升路线规划好了,爱妃说她没这意思,皇帝也不介意:「不打紧,封号都可以日后再议,今日你出的主意帮了朕这个大忙,说吧,要朕如何赏你?」 在见到顾昭仪后,二哥终于相信他了。 对谢王来说,这更像一次「千金买骨」——女子有才尚能得皇上重用,更何况是他。这一次谈话,让兄弟俩的隔阂冰消雪融,得一姓谢的贤才,皇帝如何能不高兴? 「慢着,酬以妃位是朕早就想好的,不必用在这事上。」 要升职的话姜娴还没说出来,就被老板截住了。 她便改口道:「臣妾看昭儿清闲得很,不如臣妾就代昭儿讨些课业,让他提前练练字,背背书。」 来点作业,来点辅导书呀! 恰好,这时梁遇寅躬着身进来:「皇上,大皇子醒了便过来寻您了,可要奴才想法子哄哄殿下?」这是要看皇上留还是不留了。 「朕正好说到他,」 谢彻唇畔浮现笑意:「传大皇子进来,他母妃也在这儿。」 他话音刚落,门外就传来乳母嬷嬷焦急的声音:「殿下,殿下,慢点儿,奴才要跟不上了,仔细别摔着了。」 依大皇子的规格,他足有四个奶嬷嬷不离身的伺候,宫女太监更是成群,将原本略见清冷的碧华宫塞得满满当当的,事事以小主子为先。 「不打紧,我走路很稳当,不会摔倒的。」 昭儿穿着一身喜气的滚金边红衣裳,约莫三岁多的年纪,长着一张集帝妃爹娘优点的精致小脸儿。他的脖子上戴着一个两端为如意形状的金项圈,四周刻了祥云图样,还有一个小小的长命锁。 这些讨喜庆的小玩意,都是洗三礼上得的。 大皇子有,二皇子也有。 只不过二皇子那个是银项圈——不是皇帝他偏心眼儿,是这金项圈出自贵妃之手,她认为银的东西不配套上她干儿子的颈上,倒真把昭儿衬得活像送财童子,一身闪亮亮金灿灿的。 「孩儿给父皇请安。」…. 昭儿进门后,一收原本的跳脱,规规矩矩地向父皇请安。谢彻一把将他捞起后,他还有点不知所措:「父皇,我还没向母妃请安呢。」 「你要下地再给你母妃磕头?留着吧,她不差你这下磕头的。」 姜娴嗯的一声。 她本就不喜欢这磕来磕去的规矩,但大皇子礼数周全,她也放心。昭儿谨慎地思考了一下,记得母妃说过,在外任何事得优先听父皇的,便道:「那晚上儿子再给母妃补上。」 这稚子发言,听得谢彻大乐: 「昭儿随了你的勤勉,缺少的知道补上。昭儿,你母妃只要没被禁足,还下得来床,便风雨无阻地去建章宫请安,你得学学你母妃这份坚持。 」 「儿子省得,儿子也会常去建章宫跟母后请安。」 对大皇子来说,皇后也是他的母后。 皇后待大皇子不算热络,也不冷淡,毕竟她膝下空虚,待哪个皇子亲近了,难免教人多思,对小孩也不好,索性统一对待,来了有被严查过的糕点好生伺候着,问两句身边的奶嬷嬷大皇子可有异状,剩下就撒手不管,续个面子情得了,说多了容易得罪人。 第122节 「皇上,他抱着怪沉的,仔细别累着您。」 「身量沉些好,说明长得好,是身边的宫人伺候得精心,」谢彻怕她担忧儿子养成个大胖子,便安抚道:「等到了上骑射课的岁数,那便是想长出一身肥肉来也是不能够了,朕像他这么大的时候,比他还要胖些。」 「真的吗?父皇,儿子想吃糕点,想再长些肉,那便更像父皇了。」 昭儿往父皇肩上一趴,玉雪可爱的脸庞活像贴心小棉袄。 对儿子该严厉,可谢彻就是对他硬不起心肠来。 皇帝一个眼神,便有宫人退下去准备适合三岁小儿进食的点心:「朕不克扣你的点心,只是呀,你母妃方才为你讨了样赏,说你太清闲,想给你找些课业来做,练练字背背书……」他捉起昭儿的胖爪儿,一乐:「小胖手能握得住笔么?」 人类幼崽的手背,胖出一个个的小漩涡来。 「父皇,儿子握得住的,」 昭儿认真地回答道,没意识到他父皇是在拿他开玩笑:「只是儿子有别的事央求您,求父皇成全。」 「昭儿向来乖巧,想要什么尽管向父皇开口。」 昭儿在父皇怀中仰起头,小狗眼晶亮地看着他:「虽然这是母妃为儿子讨来的恩典,但若只有儿子有,传出去让旁人听了,怕是要以为二弟不得圣宠,下人也要慢待于他。独乐乐不如众乐乐,儿子有的,希望二弟也要有,儿子可以和弟弟一起练字背书。」 古代的平均寿命不过三十多,算岁数时得翻一翻。 生在皇家的孩子,环境浸润下,自然不是见风就长的平民孩童可比拟的,何况昭儿还有在娘胎里受的教育,要比同龄人更成熟些。 但这一求,他是发自内心的。 在他的小小世界里,母妃给他「胎教」,教他认字读书,全是爱的表现。 那他对弟弟的爱,便是有书叫他一起读,有课业带他一起写。 谢彻轻笑:「你小小年纪就知道照顾弟弟,很好,朕依了你。」 姜娴没开天眼,她不知道自己儿子是否高情商人才,从小便得把品德养好的,别人怎么想的她不管,昭儿必须有爱护兄弟姐妹的孝悌之心,往恶毒了养只能养出一个格局小眼界短的斗鸡娃,同时在一众七窍玲珑心肠的大人审视之中暴露无遗。 想想当今圣上重用亲哥的魄力,就知道谢彻他欣赏什么样的人。. 江山雀 ------------ 第一百七十三章 二皇子不喜欢哥哥的第一天 钟粹宫里。 谢晟身边围了俩嬷嬷宫女,盯着他坐得端正,监督二皇子有没有开小差。其实从科学的角度来看,小朋友骨头软,手指关节都没长成熟,是不适合练字的,可古人哪有那么多的科学?更迷信的是早学早受益,不能因为年岁小就懈怠。 郭小仪铁了心要拼娃,她的全副心血就在谢晟身上,巴不得他一岁能跑,两岁能跳,三岁得道飞升,给他安排的宫女都是郭家安排的人,不仅是识些常用字,肚里是有墨水,当个幼师完全没问题。 可问题是他不想练。 借着蘸墨的功夫,谢晟往窗外瞧了眼,隔着纸糊的窗看到外面大好阳光,不禁出神。 宫女剪桃劝道:“殿下,下笔要专注。” 走神被抓现行,谢晟不禁慌了神,也有些恼怒:“我不过停下一会,用得着你多嘴?” 被郭小仪派来监督他的程嬷嬷两目如炬,听二皇子这么说,立刻扇了方才说话的宫女剪桃响亮的一巴掌:“殿下教训得是,剪桃虽然尽责提醒主子,可惊扰了主子也该受罚。” 程嬷嬷的手如蒲扇般,一巴掌下去,剪桃的脸很快地浮现起红红的巴掌印,一边强忍着疼痛,一边嘴唇打颤地回话:“奴婢知错。” 程嬷嬷并不是为二皇子出气。 剪桃是近身伺候二皇子的宫女,小孩子虽知尊卑有别,心里却把她视作半个姐姐。皇子尊贵不能受损,那便身边的人代他受过。果然,谢晟立马后怕了,以为自己随口一句话害了剪桃:“嬷嬷训诫两句就是,何必动手?我没恼她。” “殿下不必心疼剪桃,她受罚有两因,一是以下犯上惊扰主子,二是没尽好督促殿下用功的职责。” 程嬷嬷一板一眼地说。 谢晟狼狈地移开目光:“我学便是,嬷嬷不要再动手了,打坏了她谁来伺候我?” “殿下放心,这个奴才伺候得不好,便换一个来,绝不会让殿下身边无人伺候。” 然而,谢晟根本不想换人,只能悻悻地继续练字。 这回果然比之前写得认真多了,程嬷嬷露出满意神色,念叨:“娘娘和奴才也是为了殿下好,殿下莫要怪罪奴才,咱们这边得比照着碧华宫那位来,大皇子他在皇上面前得脸,什么都紧着大皇子来,殿下要自己争气,为娘娘长脸。” 半大孩子被说得心头喘不过气。 “知道了。” 短短三个字里带着鼻音,周围伺候的宫人却觉得这样才好,整日嬉皮笑脸的成不了大事,小主子日后都会知道娘娘的苦心。 谢晟却觉得母亲眼里只有顾昭仪。 他就是一个用来将顾昭仪比下去的工具。 他深深地吸了一下鼻子,外头却传来响动:“皇上来了,跟着的还有大皇子,殿下快出去迎圣驾吧。” 听到父皇的名字,谢晟一慌。 父皇政务繁忙,放在后宫的时间不多,两个儿子也没到实打实需要盯着功课的年纪——按谢彻的看法呢,是昭儿乐意学就多学,不乐意学就随便玩,横竖一到岁数,打包送去上书房有的是先生收拾,小孩不会因为多玩两天就变成大字不识的文盲。 于是谢晟见到父皇的次数屈指可数。 谢晟先去找了母妃,再和母妃一起去迎圣驾。 郭小仪精心打扮了一番才出现,见了谢晟便叮嘱他:“等会在你父皇面前好好表现,我昨天教你的《千字文》可背好了?” “儿子……儿子……” 在母妃的逼视下,小男孩不禁结巴了起来。 郭小仪不禁气急:“伱等会在皇上面前可千万别这副样子!”她自己是世家出身,礼仪气度挑不出毛病,怎么儿子一到皇上面前,却一副唯唯喏喏的模样。 “儿子知道。” 谢晟紧张不安地回头匆匆看了眼不远处的宫女姐姐剪桃。 因为她的脸肿起来,不能去迎圣驾,他怕自己没表现好,身边的宫女太监又要受罚。 ※ 前厅里,皇帝明显地心情不错。 他远远地看见小儿子,便招手让他过来,谢晟行礼磕头后,忘了父皇那个招手的动作,只垂首立于一旁,大气也不敢透一下。 看他畏缩的模样,皇帝的笑容便淡了些。 但他觉得晟儿还小,对他该纵容着些,于是便将他捞到怀里来。这一捞就察觉出不对了:“晟儿怎么这么轻?你们怎么照顾二皇子的?” 皇帝一皱眉,周围便跪了一圈人。 谢晟心里一惊,到底是三岁小儿,当即克制不住地带着泪意央求:“求父皇不要责罚儿子身边的宫人,是儿子不争气养不胖,与他们无关。” 怎么还哭起来了! 皇帝也是个新手爸爸,昭儿向来又是个胆大的,他没哄过哭起来的孩子。特别是二皇子谢晟既瘦又白,掉金豆豆时忍着声音,别提多可怜了:“好了好了,朕不罚他们,你别哭,是不是御膳房做的菜式不爱吃?今儿就你来点菜,朕与你一道用膳,还有你哥。” 因为父皇语气温和,谢晟擦擦眼泪后感到有些丢人,一边小声地向哥哥请安,一边暗中观察传说中“圣眷正浓”的大皇子。 三岁小孩不论美丑,谢昭养得比他胖些,穿着金红配色的衣裳,挂着道金项圈,活像年画里的娃娃,格外讨喜可爱。谢晟的模样也不差,脸庞上的肉少凸显轮廓,仿佛一只怯生生的小动物。 碧华宫和钟粹宫离得远,两边关系差,兄弟间便极少见面机会。 “二弟好。” 昭儿不怕生,笑眯眯地跟他打招呼。 传说中的大皇子并不像程嬷嬷说的一样,会仗着圣眷欺辱他,母妃曾自语过若然后宫中的皇子只有晟儿一人多好?没有同龄玩伴的谢晟却下意识地对他生了好感,也跟着道了声好。 父皇笑道:“今天朕是给晟儿送礼来的,说来也是他哥的一份心意。” 哥哥还给他准备了礼物? 谢晟脸上升起欢喜,却不敢表露太过。 “二弟,我给你准备了一个周全的学习计划表!”大皇子咚一声的跳下座位,走到谢晟面前:“你看,这是母妃给我的活页本,上面是我写的背书规划,以后我俩一起学。” 谢晟:…… 他果然还是想当独生子。 (本章完) ------------ 第一百七十四章 教子 从谢彻的角度来看,眼前是一片兄友弟恭的景象,一腔父爱油然而生。 因为没经历十月怀胎,或者科学点说,不受激素影响,很多男人的父爱并非天生,而是后天培养出来的,如果女方放任丈夫不负起育儿责任,全程独立育儿,便会得到一个“有点父爱,但不多”的彼得潘式父亲。 两个流着他血脉的小不点头碰头的坐一起,便很能激发帝王不多的父爱。 “殿下,其实二皇子他也有自己的课业呢,” 郭小仪见状却不由心头发紧。 她看到活页本心里就泛起酸水,姜氏和她儿子捣鼓出来的,能是什么好东西?她一来嫉恨,二来疑心顾昭仪借大皇子的手要教坏她的晟儿,或者故意在皇帝面前将她的晟儿比下去:“你们年岁相约,想来殿下你懂的,二殿下他也不差什么。” “三岁小儿学着陶冶性情,算不得课业,又怎好相互比较。”还是谢彻听出了郭小仪话里的酸味,淡淡道。 郭小仪这才噤声。 她知道皇帝喜欢兄弟之间互相友爱,便不敢再在皇帝面前说些挑拨比较的话,只好转而推销起自己的儿子:“晟儿他愿意学,都会背《千字文》了,背得特别流畅,也多少会写点。” 原本正在和哥哥说话的谢晟被点到名后,仰起头呆住了。 周围的大人全部比他高出许多,他有些不知所措,接着后背被母妃一推,他往前走了一步,迎着父皇带笑的眼,心脏却打起颤来。 因为在这一刻,他居然在想,《千字文》是什么? 他要背得特别流畅的是什么? 谢彻:“大皇子也会背《千字文》。这么说,兄弟间还能互相督促进步,那便先让晟儿背来听听,再叫昭儿背。” 郭小仪高兴坏了,她听过许多母凭子贵的例子,也不求借晟儿重新得宠,只想晟儿受圣上重视后,她这生母的地位跟着水涨船高,或许还能肖想一下太后之位。 第123节 她不仅将谢晟往前推,还拧了他一下。 这一下拧的不用力,丝毫不疼,在做母亲的眼中是鼓励儿子好好表现,殊不知却是压垮谢晟的最后一根稻草:“天地玄黄,宇宙洪荒……”他才说了两句,就感觉喉咙像被堵住了一样,发不出声音来。 谢晟太怕让母妃失望,也怕身边的宫女太监再度挨罚。 见谢晟不接着背了,郭小仪笑意凝住,强笑道:“晟儿不必紧张,照着平时的样子来便好。” 谢晟又张了张嘴,发现大脑空空,一个字也想不起来。 他回头想向母妃求救,却发现母妃没在看他,而是焦急地暗瞪程嬷嬷,又听得她道:“晟儿平常背得很流畅的,皇上不信可以问问伺候他的宫人,每天天不亮,晟儿的朗朗读书声就从书房里传出来,臣妾听到时,心里也欣慰极了。” 郭小仪着急想向皇上证明,她的晟儿是个特别聪明早慧的神童,比大皇子机灵。 而知道自己还是让母妃失望了的小团子难受紧闭嘴巴,垂着头,身侧明明就是血脉相连的爹娘,他却像株无枝可依又蔫了巴唧的野草。 见皇帝不说话,郭小仪还想拉个奴才出来当证人。 “好了好了,你别急上火,”谢彻摆了摆手,有点不解地看向她:“晟儿才这般小,学什么都不着急,伱说他会背,朕想着让孩子表现一番,背瘸了也不打紧,何必吓着他?别教得皇子畏首畏尾的,这回背不好,便下回再来。” 郭小仪苍白着脸认错。 旁边的二皇子小脸也是白的。 对此,皇帝他只有一个感想:这都什么事呐!他是来叙天伦,不是来审犯人的! “那你呢?方才朕说等二皇子背完就由你来背,你可会背?” 谢彻叹了口气,转头看向快乐啃糕点的大儿子。 听到这问话,二皇子的小脸更惨白了。 昭儿放下手上的糕点,由宫女伺候着净手:“儿子在学新的文章呢,前头的《千字文》已经不大会背了,二弟应该也是如此,学得太快,娘娘还不晓得,学了后面的丢了前头的也是时有的,母妃还说儿子狗熊掰棒子呢——儿子想和弟弟一起勤加背诵。” 他悠然自在的童言童语,很快搅散了一屋子的阴霾。 听到大皇子也不会背,郭小仪母子俩脸色才稍霁,谢彻却越发烦了她,让她回去自个屋里待着,周围也别戳着一大帮的宫女太监,看着烦躁。 待人散得差不多后,谢彻才道:“那你现在学的是哪个文章?背来给朕听听。” 还是要考背书啊! 谢晟不禁担忧地看向哥哥,结果人嘴巴一张,比《千字文》更难背,他现在根本接触不到的《论语》就背出来了。 谢彻闭眼听儿子背了片刻,才叫停:“顾昭仪开始给你讲《论语》了?” “母妃说这是预习以后的功课。” 谢彻觉得姜娴这进度,下一步怕是要预习批折子了。 一听到预习,二皇子看昭儿的目光就越发亲近。 原来他们的母妃都会这样。 “晟儿你光看着你哥做什么?想说便说。”谢彻揉了揉他的脑袋,他如何能看不出郭小仪也在催逼二皇子上进用功,这本是好的,他不想干涉太多,只是同样的做法,昭儿怎么就没这般畏首畏尾? 两个孩子投缘,能互相照顾,给对方好的影响,倒省了他的担心。 “大哥,昭仪娘娘说的狗熊掰玉米是什么意思?” “就是掰一根丢一根。” 谢晟恍然大悟,讪讪:“其实我真会背的,只是方才紧张,忘记了。” 两个小不点并排坐着吃糕点,玩儿了一会后,谢晟主动提出想再试着背一回,得到父皇的点头允许后,他再次背诵,虽然有点磕巴,但却一字不差地背了下来,谢彻便赏了他一套七巧板玩具,许诺下回再带哥哥和他一道玩,他也可以常去碧华宫作客。 除了去建章宫和长乐宫请安外,不怎么被允许外出的谢晟不免在心中升起期待。 只待他听见大哥说:“来找我一起练字背书啊!” 谢晟他忽然又不那么期待了。 离开钟粹宫后,谢彻才问起昭儿:“你母妃有没有告诉你,欺君是大罪?” 带动职场反内卷,由卷王她儿子做起… (本章完) ------------ 第一百七十五章 步辇不徐不疾地走着。 昭儿坐在父皇的怀里,他不像谢晟那么害怕皇帝,旁人看谢彻是掌握生杀大权的九五至尊,姜娴却相信他不会做出杀害亲子的事——如果不相信他有起码的人性和道德底线,她哪怕天天被批有宠无子,也会坚决避孕。 不如说,谢彻在后宫里是个相对心软,对妇孺宽容的男人。 宫斗的事,成年人来做便好。 于是,她不让昭儿在皇帝面前曲意逢迎。 一个小孩在寻常父亲面前是什么样子的,他便是什么样子。 “儿子知道。” “既然知道,为何还撒谎?你从来没过学了新的文章就把前面忘记的事儿。” 昭儿是在他的眼皮子底下长大的,谢彻太清楚这孩子有多聪明,他的聪明不仅是体现于“过目不忘”上,而是看过的文章和听过的道理能够很快地融汇贯通,懂了道理,心中有了文章的骨骼,再背起来事半功倍,也不轻易忘记。 在思考期间,谢彻下意地想拨弄两下拇指上的玉扳指,才发现拨了個空——自从他手上戴的扳指在昭儿的脸庞上硌出一个印子后,他就不再戴这些手上的饰品了。 “父皇曾教过儿子要爱护幼弟,方才儿子和二弟同背一篇文章,他背不出来,儿子却背得流畅,怕是让他更加难受。儿子打算等回去碧华宫,便向父皇再背一遍。” 意识到这不是一场父子间的单纯闲谈,昭儿也收起玩闹的心态,认真回答道。 “你不想比弟弟出息?” 谢彻第一时间想的是姜娴教他收敛锋芒。 可随即又想,姜娴不是那样的性子。 她怕是巴不得每日磨锋,最好光芒盛瞎全京华。 “方才只是和父皇和二弟茶叙小憩而非考校,如果在上书房的话,儿子自当全力以赴。” 到底是个半大孩子,昭儿条理清晰地说完后,因为得不到父皇的答复,语气迟疑起来:“如果父皇不喜欢,儿子下回就不这样了,儿子知道错了。” 谢彻却笑了起来,摸了摸他的脑袋:“好,小小年纪就知道爱护幼弟,都是你母妃教的好。” 昭儿这才放松展颜。 到了碧华宫,谢彻留下来用晚膳,把儿子送去给嬷嬷哄睡后,拉着姜娴的手说了今天的事儿,夸她之余也问她怎么教子的:“朕说句不中听的,娴儿你的性情可不会因为顾忌他人感受而收敛锋芒,而朕就爱你这份出众。” “后宫以姐妹相称,难道真就是姐妹了?” 姜娴反问他。 “不是同母所出的皇子公主,除非特别投缘,不然彼此间也没多少情分。” “情分是经营出来的,我想昭儿变得更好,却不是光比别人更好。”姜娴又想起自己走过的弯路,她初出茅庐时就想着把同事卷下去,其实不然,只要在打分的那个人面前做好即可,在竞争者面前,给他们留两分颜面也是做人之道:“何况,皇上会因为今日他背不出来《千字文》而责怪昭儿吗?” 谢彻眼睛里是不加掩饰的欢喜:“朕高兴还来不及,朕能看出他对二弟的照拂发自内心,可见他本性纯善孝悌,日后哪怕得势,也不会残害手足。” “皇上竟想得这般长远。” “以前朕的烦恼,不过是如何将权力收归掌中,自从为人父后,却不禁时常想到十来年后的事情……不瞒你说,朕昨天在想他俩出宫建府时该封什么封号。” “那也太长远了,皇上该想些近的。” “例如呢?” “不如先想想我封妃的封号。” “……” 皇帝把被子盖好,决定先睡觉,不理这个目无尊卑的坏女人。 ※ 自打被皇帝带去钟粹宫一趟后,昭儿对弟弟产生了空前的热情。 碧华宫采取半放养式带娃,只要他把姜娴安排好的课业做完,按时吃饭,便随他想去哪便去哪,横竖去哪都是一面包车的宫女太监嬷嬷跟着,全程不错眼地盯着他,生怕金贵的大皇子被蹭掉点油皮,于是安全问题大可放心。 姜娴也兑换了一些万能解毒丸备着,塞在昭儿的随身小锦囊里,嘱他在必要时候按须服用。 再要威胁到皇子性命,那就得是物理攻击了。 “就不能派我去危险一点的任务吗?去刺杀宠妃或者朝廷要员之类,派我看小孩儿会不会有点大材小用了?” 四下无人之时,司空睿便对她碎碎念。 言语间颇为怨念她带娃用牛刀。 毕竟暗卫卡是为了干脏活生成的,为了让宿主使用起来没有罪恶感,卡片角色也视杀生为等闲之事,甚至不给他发追杀令,他还有点自己在吃闲饭的空虚感。 “嗯……” 姜娴沉吟。 暗卫角色卡自带被忽略的buff,阴暗角落里猫着的暗卫碎碎念就像某种催眠白噪音,既然下属对现有岗位不满,那她就随便画个大饼:“你不是管我叫妈吗?你看昭儿对他弟弟多友爱,我让你这个大哥哥照顾小弟弟,正是我看中你的表现,以后杀人放火无恶不作的活儿必定落到你头上。” 司空睿一想也是,欢天喜地的带娃去了。 昭儿的行程亦不复杂,他早上起来先读一个时辰的书,再哒哒哒的走去钟粹宫要找弟弟玩,一起学习,共同进步。 见状,郭小仪本是不满的。 只是家里送进来的嬷嬷劝她:“小主子能和大皇子亲近是好事,顾昭仪她儿子这么亲小主子,该她着急,皇上去碧华宫的次数多,小主子也跟着露脸。” 这么一想,郭小仪就不急了,还很欢迎昭儿来,只叮嘱他即使不在钟粹宫没嬷嬷宫女盯着,也不能耽于玩乐。 “儿子知道,儿子对玩乐一点兴趣都没有。” “你别嘴上知道回头又忘光,顾昭仪她肯定会拿出一堆新鲜玩意来给你玩,好吃好喝的糕点随你享用,只一点你得记住,她没藏好心,就是想你不用功了沦为大皇子的倍衬,你想想愿意当陪衬吗?” …… 郭小仪还是高估了人类幼崽的思想觉悟。 好多新鲜玩具。 好多好吃糕点。 第124节 三岁半的谢晟听后不禁心神向往……好想去碧华宫当陪衬啊! ------------ 第一百七十六章 碧华宫学前班 “什么新奇玩意?” 自打谢晟懂事后,钟粹宫里便禁止一切玩物。 郭小仪将所有未来指望寄托在儿子身上,绝不允许他玩物丧志。 “銮奇库的钥匙在顾昭仪身上,碧华宫又怎会少得了新奇玩意,据说大皇子就有一整对照着上林苑动物打造的木偶,关节精巧得每个木偶的四足都能活灵活现地走动。” 程嬷嬷想拿碧华宫的圣眷之浓激发小主子争夺父皇宠爱的上进心:“上回皇上赏给殿下玩的七巧板,娘娘不是特准你玩了半个时辰么?七巧板好玩吗?” 谢晟点点头,言语间流露出艳羡: “好玩。” “像七巧板这样的东西,在碧华宫根本不稀奇,因为大皇子他深得皇上圣宠,殿下只要用功上进,总有一天会入了皇上的眼,比大皇子更得宠。” 程嬷嬷罗列了一堆玩具名称,是谢晟从来没听过的。 她以前管教小宫女时,就很擅长恩威并施。 既厉声告诫谢晟他母妃在宫中的不易,又诱之以利,告诉他得圣宠的日子有多好过。 “殿下到了碧华宫,顾昭仪必然会拿着糕点和玩具盛情招待殿下,但那都是大皇子玩剩下的,殿下愿意么?” 谢晟:“我愿意啊。” …… 程嬷嬷想,幸好娘娘没听到这句话,不然她一定气到吐血。 “殿下上进用功,得到皇上青眼,就能得到独一份的赏赐。” 看程嬷嬷着急,谢晟便抿着嘴不说话了。 但他心底里觉得玩具不论新旧,能玩上已经很好,郭小仪和程嬷嬷对二皇子说了一箩筐碧华宫的坏话,却让他不禁对碧华宫的糖衣炮弹心神向往——三岁半小孩的定力有限,他还没来得及生出远大的志向,只想吃好玩好。 谢晟只认一个死理。 七巧板是他唯一的玩具,如果不是被母妃收走,那谁跟他要他都不会撒手的。那按这逻辑,如果大皇子愿意把玩具给他玩,那大皇子就是特别特别好的人。 怀抱着这种憧憬,谢晟在一串宫女太监的陪伴下,被迎进了碧华宫。 ※ 谢晟牢记着要先向主殿向昭仪娘娘请安,心中不免有几分忐忑。 说到顾昭仪,那在前朝后宫都充满了传奇色彩。 谢晟只在宫宴上远远地见过她。 孩童的心思纯净,对顾昭仪既无好感也没恶感,粉丝滤镜的效果便弱了些,他看她,没有旁人眼中那容光焕发的效果,却也能看出是个万里挑一的美人,只是神情有些冷,看着并不好亲近。 “儿子向昭仪娘娘请安。” 被领进主殿后,谢晟规规矩矩的低着头请了安。 “起来罢。” 顾昭仪动听的声音在上方响起。 谢晟听得心里怦怦直跳。 “你来之前,郭小仪可叮嘱你什么话了?” 姜娴状若随意地问起。 程嬷嬷本要阻拦,奈何姜娴两世为人干的都是管理层,那通身自带的气场好比训导主任,谢晟又被严厉的嬷嬷教得有点过于柔顺,先一步不假思索地回答了肚子里藏的话:“母妃说娘娘要诱惑我耽于逸乐,不思上进。” 程嬷嬷冷汗刷地就下来:“娘娘她不是这个意思……” 姜娴一个眼神过去,她便噤声。 “那伱自己是怎么想的?” “娘娘,”谢晟鼓起勇气:“请娘娘用玩具诱惑我吧,我很容易被带歪的。” 程嬷嬷的眼角一抽。 姜娴:“看得出来。” 面对眼前的小不点,她却想起皇上的劝谏——皇上说,世人总说玩物丧志,在朕看来,皇子却是最不能不懂玩的,少时压抑他玩的欲望,长大后便会加倍地玩回来。朕便是小时候玩够了,如今才能专心致志于朝廷。 “皇上让你到碧华宫来作客,这三个时辰内,你便归我管了。碧华宫不缺伺候的宫女嬷嬷,二皇子你的人便在偏殿等着吧。” 姜娴一说,程嬷嬷又急了:“怎好让老奴闲着,却麻烦娘娘的宫女……” “你不喜欢闲着么?那行,枕秋,将碧华宫的脏衣服都拿出来让她们搓干净。” 姜娴纳闷了:“竟然有人不喜欢闲着,也不打紧,碧华宫不缺活儿。” 二皇子带来的宫女嬷嬷很快被带了下去。 换了旁人,其他巴不得程嬷嬷全程监督,免得二皇子在碧华宫出事自己有理说不清,姜娴却是不怕的。她既无害人之心,昭儿就养在碧华宫,一切安全隐患被清扫得干干净净,无比安全。她只是不喜欢办事时有外人不错眼地盯着,惹得她心烦:“也是和贵妃作伴的时日久了,沾染了她的霸道作风,二皇子不介意吧?” 谢晟的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但凭娘娘吩咐。” 他懂的,他太懂了。 可怕的程嬷嬷盯着,顾昭仪不敢拿玩具出来。 “那我现在带你去见昭儿。” 谢晟随她起身,满怀希望地来到一间屋子前,屋子挂着一面牌匾—— 【学前班】 谢晟想象中,屋子里摆满了他想都不敢想的海量新奇玩意。 当他踏进屋子后,却发现里面放的是他想都不敢想的文房四宝。 “二弟你来了!”原本在练字的昭儿蹦起来,箭步上前握住他的双手:“我等你许久了,你怎么才来呢?罢了,来坐下,这是我为你准备的位置,以后我们就一起读书认字,共同进步。” 谢晟如遭雷殛。 他结巴推辞:“大哥,这不好吧!我是来玩物丧志的。” 不是来读书的。 “玩物丧志?”昭儿惊奇地看着他:“你想玩什么?” “听说大哥有一套照着上林苑动物打造的木偶,那肯定可好玩了,还有我想吃糕点。” “哦,那套啊。” 兴许是从娘胎里随了娘亲,昭儿对玩乐的兴致不高,更喜欢没事粘着姜娴,听她讲讲故事:“根据母妃定的规矩,你只要背下来一篇文章,就能随便挑着玩了,糕点你别吃太多,牙牙会疼。” 闻言,谢晟双眼一亮。 在钟粹宫,无论是背完书或者练好字,都是没有奖赏的,顶多得到他喜欢的糕点一份。 “就我俩学么?”谢晟问。 “由母妃教我们。” “这、这样啊……” 谢晟的表情既有对学习的抗拒,又有对玩玩具的渴望。 面对比自己小一点点的二弟,昭儿爆发出空前的教学热情,他终于明白在“胎教”时,母妃为何总爱逮着自己念个不停,原来督促别人学习,是这么快乐的一件事!怪不得母妃喜欢“卷”他,他也要“卷”二弟! 姜娴并不特别热衷带娃。 但后宫所有皇子,日后都可能和昭儿成为竞争者,她不会使坏把谁养废,只希望尽可能地让他们拥有起码的兄弟情分,当同窗便是最简单的培养方法。 二来,这则是皇上希望她做的。 他觉得郭小仪没教好谢晟,想让她搭把手,她欣然以此新项目为由,给两个崽争取更多更好的教学资源,实现共同进步。 “坐好, 姜娴淡声打断两小只的对话:“记住,在学前班里,我就是你们的先生,想玩乐,就得把我交付下来的课业用心做好。” (本章完) ------------ 第一百七十七章 三个时辰,也就是六个小时。 姜娴把这六個小时分为十二小节,半小时一节,上两节休一节。毕竟孩子还小,不仅想玩乐也需要午睡,以往郭小仪让程嬷嬷把脸一板,拿悬梁刺股的精神来监督二皇子,他在紧张不安之下,才能长时间保持专注。 也是这原因,导致他轻微焦虑,胃跟着吸收不佳,明明吃的膳食和大皇子差不多,整个人却比他小一号,本该有婴儿肥的脸蛋儿也显得清瘦。 “只学这么点,却能休息这么久,娘娘真温柔。” 在榻上一起盖小被子午睡时,谢晟小声和大哥说。 “母妃待人是极厚道的,而且适当的休息是为了走更长的路呀。” 谢晟真诚道:“可是我只想一直休息。” …… 昭儿语塞。 他毕竟只是一个三岁半的孩子罢了,说不出多大的道理,眼界和见识也不足以支撑他说服二弟,于是他决定给他盖好小被子:“那现在先好好睡觉叭。” 姜娴掐着点儿唤醒二人。 睁眼后,谢晟惊异地发现,原本怎么背也背不进去的文章,在小睡片刻后竟然更好地吸收理解:“娘娘,我的头这里好像打开了,文章轻轻松松地流进去了。” 第125节 昭儿替他捂住另一边的太阳穴:“那你小心点,别让文章从另一侧流出去了。” ※ 三个时辰后,谢晟被完好无缺地送回钟粹宫。 郭小仪早早地就在钟粹宫的正殿等着,翘首以盼。 “去就去了,怎的还带碧华宫的东西回来?我不是跟你说过,顾昭仪她送你任何东西都没藏好心吗?”见谢晟怀中抱着只憨态可掬的布老虎,郭小仪不由皱眉。 “是儿子背文章背得好,字也写得有形,昭仪娘娘奖励儿子的。” 谢晟瑟缩了一下,将布老虎抱得更紧。 他没见过这么可爱的玩具,心里喜欢极了,但母妃看起来并不喜欢,他一收在碧华宫的活泼,忐忑地走上前:“儿子会用功上进的,请母妃代为保管。” 见儿子听话,郭小仪这才舒展了眉。 她替他理理衣裳,抱怨:“你看大皇子身上穿金戴银的,就送你一只不值钱的布老虎,你人小不懂事,别真当她多喜欢你,她有自己的儿子,说句不中听的,她巴不得我们母子俩活不成。” “娘娘,这怕是……” 程嬷嬷眉头一跳,觉得这话不宜在孩子面前说。 “母妃,昭仪娘娘不会这么想的,” 谢晟不懂大人之间的阴谋诡谲,但他略读过圣贤书上的道理,他觉得母妃和顾昭仪之间有所误会:“他待儿子很好,也不像母妃想的那样,盼着儿子不上进。” “你不懂,顾昭仪她是后宫最会笼络人心的女人。” 郭小仪涂满丹蔻的双手捧起儿子瘦削的小脸蛋,要他承诺了一箩筐日后必然会有大出息,他有大志向的话,才放他去用膳。 而她不知道的是,她儿子心中的大志向只有俩—— 吃好,玩好。 顾昭仪带着他和大皇子玩,竹球、跳绳和陀螺他都特别爱玩,碧华宫的花园地上还画了长长的方格,娘娘管这叫跳格子。两个孩子平常前呼后拥着一帮宫女太监,却没有同龄又平等的玩伴,疯玩一顿又累又开心。 在郭小仪长期的高压教导下,养成了谢晟温和顺从的性子,凑巧,谢昭表面看上去是个治愈小太阳,实际却是个很有自己想法,又不太容易被说服的孩子,两人凑作堆,就是谢昭高谈阔论,谢晟点头附和——大哥说得对!大哥有道理!大哥我想玩玩具! 晚上,皇帝到碧华宫来时,跟她说:“如果晟儿那孩子有不顺你意的地方,就让他不再上门便是。” “皇上此话何解?” “朕原想你会教孩子,能把晟儿的性子拧过来,可他终究不是你的责任,朕怕你为难。” 几乎所有人在帝王眼中都是棋子。 谢彻的心很小,他只在乎那么几个人的感受,恰好姜娴是其中之一,他怕她为难:“不用顾虑朕的想法。” 皇帝能看出来的,姜娴也看出来了。 二皇子这性情不拧回来,要难受一辈子。 “皇上的想法,我岂能不顾虑?”姜娴把头依靠在他肩上,讲的是寻常妇人的育儿经,声线却清醒得凉薄:“我不妨坦白和皇上讲,我并非特别喜欢小孩,也欠缺幼吾幼以及人之幼的慈爱之心,我想的只一点,我不想昭儿有一个苦大仇深,终日盯着要比过他,偏执激进的弟弟。现在他俩不和,待在各自的宫殿河水不犯井水,我难道能拘他一辈子吗?早晚要在朝堂上相见,到时候烦恼的还是皇上。” 生在帝王家,想事情不免要长远些。 这是比现代重组家庭复杂百倍的事儿。 谢彻惊讶于她已经想到十来年后的事儿,他道:“昭儿的性格豁达,朕不很担心他,倒是二皇子教朕忧心,你愿意出手相助,是晟儿的福气。郭小仪那边,朕会让她安份点。” “皇上不怪我说话难听?” 谢彻反问她哪儿难听。 姜娴轻笑:“我不喜欢小孩这事儿。” “这话难听?那你是没听过贵妃说的。” “贵妃说什么了?” 贵妃说——郭小仪自入宫以来便不得圣心,却卯足了劲推儿子去争宠,自个做不到的事儿盼儿子来完成,托生到她肚子里真是来还债的。 姜娴哭笑不得。 翌日,谢彻派人去钟粹宫递了话—— 凡事要适可而止,再有下次,晟儿便给高太妃来养。 给太后养着太抬举二皇子,会平生许多不必要的风波,恐怕不仅对郭小仪起不到敲打的作用,甚至会养大她的心。高太妃是谢王爷的母亲,平日过得清静也尊荣,如今他重用谢王爷,高太妃想必会愿意卖他一个面子。 这一招可谓必杀。 郭小仪知道钟粹宫有皇帝的眼线,再不敢对二皇子猛倒黑泥,也不拘着他出门。就在两位皇子的来往渐渐多了起来,快要到上书房的年纪时,后宫发生了一件大事—— 皇后怀孕了。 ------------ 第一百七十八章 皇后 春去秋来,皇后诊出喜脉的时候,御花园的叶子也由绿转黄。 整个建章宫洋溢着喜气。 当时,姜娴正拿着整理好的账本向她汇报公务,皇后端庄依然,娟秀的年轻脸庞上却笼罩着迷茫:“顾昭仪,可以给我说说你怀大皇子时候的感受么?” 听出上司话里的不安,姜娴便捡些注意事项和她说,说完后莞尔:“不过看到福锦的反应,我就知道我多虑了。” “为何?” “方才我一说到有孕的难受之处时,福锦便露焦急,听到我说凡事只要有度,就不必忌口时,她都快从原地蹦起来反驳我,生怕我教坏了娘娘。有这样为娘娘设想的宫女在身边,怎会伺候得不周到?” 皇后回头,果然看到身后的宫女福锦被说得面红耳赤。 她含笑,摇头道:“顾昭仪是过来人,福锦还是个姑娘呢。” “我身子先天健壮,皇后凤体贵重,是该更重视些。” “贵重是假,繁重是真,中秋和先帝祭礼都近在眼前,马虎不得,朝中没有成年皇子,也不能全交给礼部去办,多少要我盯着,章贤妃也清闲不了,想提拔陆容华,又怕她徒生事端。” 后宫大事一件接一件,打点起来不比皇帝轻松。 帝后一体,既是权利也是义务。 姜娴:“陆容华世家出身,想必点拨一二就能帮娘娘分忧。” 皇后看她一眼:“你倒说得轻松!我是在替你想呢,她以前不总来招惹伱?” 原来是这事儿啊! 皇后亲疏分明,虽不像贵妃般待好友热烈,却在正事上总能考虑到姜娴,不教她吃亏。姜娴很明白这样的上司有多难得,于是也倾囊回报,相处数载,从未生过矛盾。 姜娴说她不在意:“我不是在建章宫就是在昭阳宫,陆容华她不敢到这两个宫殿来寻我的麻烦,再说了,我现在位分比她高,她见到我得向我请安行礼,已经很久不主动到我跟前来。” 皇后才想起有这位分差别。 后宫里日复一日地过,不论容华或是昭仪,都威胁不到她的地位,她还是习惯性地护着出身低微的顾昭仪,免得她遭欺负了。 “如今我终于有孕,皇上和太后都尽可放心了。” 皇后的手放在腹部,握紧了她的手:“你不必担心有了孩子之后我俩的关系会生变,那是两个孩子之间的事儿,即便有,那也是十来年后的事——孩子大了,得他父皇去管。” 皇后说她盼着能一举得子,等有了嫡子,盯着她肚子的视线便会少上许多,也算尽了正妻的责任:“他要是明敏懂事,资质过人,我自是欣慰,没有母亲会盼着儿子不好,可他现在还这么小,小得我甚至害怕外面的庆贺之声太盛,惊扰了他。” 皇后语不尽,握住姜娴的手却稍稍施加了力气。 不至于将姜娴握得生疼,而又能感受她话里的郑重:“无论是为了自己还是儿女,我俩都不能疏远了。” “臣妾明白。” 二人关系好,私下说话常以你我相称。 唯有这句,姜娴正儿八经地自称臣妾,郑重应答。 领导不会把话说得太透,要把话揉碎了才听得懂的蠢人也混不到皇后面前来,她要表达给姜娴的是一个赤.裸裸的利害关系——燕赤重嫡长,立储却取贤,如果嫡皇子平庸无能,别的皇子却出色地得了皇上看重,占着嫡子之位却非太子的皇子处境便凶险又尴尬。 谢王爷就是最好例子。 他甚至不是嫡子,只是因为文采好,被先帝看重并当作储君培养了一段时间,就足以成为新帝对他取之而后快的理由。 唯一的解法,便是和新帝自幼相熟,且两边生母关系好。 有感情基础培养出信任,无论最后是谁坐上龙椅,都会善待对方。 ※ 走出建章宫后,姜娴只有一个感想:“皇后又瘦了。” 皇后不喜奢华铺张,日常穿着是在维持着皇家体面的前提下,尽可能地简朴素净,比如她身上所穿的首饰和胭脂水粉,皆是内务府里的顶级御用胭脂,可宫里像容贵妃,她对胭脂的要求精细到玫瑰花的品种,每年京中时兴的颜色皆不一样,她对色号有要求,里面还加了大量养颜之物。 这是明面上的分例没有的,得自己掏银子。 皇后如果想要,当然垂手可得,但她不热衷,妆台上的胭脂水粉也只有最基础的那些。 换作现代,便是粉饼眉笔口红粉底液……每种只有一样,日复一日地用同样的化妆品:“我上回问皇后不多置办些吗?就是她赏给我的,也比她妆台上多。” “皇后娘娘竟如此朴素自苦,不愧是母仪天下的表率。” 陈才人难得说了句像样的人话。 ——低位妃嫔逢大年大节有机会一起晋升,虽无圣宠但得恩泽,在碧华宫安居一隅,陈常在也跟着升到了才人的位置。 “皇后娘娘说,她每日要选择的事情已经够多,实在没有心神在坐到妆台前想今儿要用哪样胭脂。” 人的精力有限,多用在一处,他处必少些。 每季度内务府打出份例内的首饰,皇后从不更换,今儿握着她手时,皇后手上的戒指和手镯却都是新花样——她瘦了一圈,旧的戒指挂不住,手镯又显得过大,便只能融了重打,于是姜娴便看出来她瘦了。 才刚怀孕便瘦了一圈,皇后真能撑下来吗? 姜娴的忧虑并非全无道理,因为接下来不仅有中秋和祭先帝,就连大选也在即。后宫已经许久没进过新人,皇帝子嗣不丰,朝臣不能去怪皇上,就只能往“妃嫔不够多不够好”的角度去上折子,于是经商议后,今年再进新人,也给上回没有适龄女儿的官员往后宫送人的机会。 选秀之事,皇后哪怕分权,也不能全当甩手掌柜。 姜娴回头看向因为距离而变小了的建章宫,心生忧虑。 只是皇后虽不爱权,责任心是很足的,憋着一股劲儿将选秀的事项捋了下来,姜娴也被别的事儿缠上——继母张氏递牌子进宫大吐苦水,就因为选秀这事儿,姜家的门槛都快被踏破了! (本章完) ------------ 第126节 第一百七十九章 东施批发失败 姜娴纳闷:“要选秀了登门拜访我家做什么?” “想看看你的画像,”张氏喝了口茶,解释道:“你是皇上跟前第一得意的宠妃,他们觉得你的模样就是皇上特别喜欢的类型,又料想伱生了大皇子,颜色该大不如前,想从族中选个与你相像,又比你年轻貌美的姑娘进来与你打擂台分宠。” 张氏说完,周围伺候的碧华宫宫女纷纷露出匪夷所思的神色。 人是习惯的动物,和顾昭仪朝夕相处,天仙儿的倾国美人也该习以为常。可是顾昭仪的颜值能打,却是没人怀疑的客观事实。哪怕是在初次生产后,她比之前丰满了一点,也是长在该长肉的地方。眼似轻烟薄雾,脸如明月梨花,清艳又动人。 姜娴:“家里有我的画像吗?” “没有,有也不能给外人看啊,你现在是宫里的娘娘了。”张氏向她保证,别人无论拿出多少金银珠宝来,她也没对继女的长相透露半分。她将登门拜访的有哪些人都告诉她,好让她有个提防。 “还有别的事儿么?” “有,还有想通过打点好娘家人,提前搭上娘娘这条线的,许了很多好处给你弟。” 张氏说着都觉得好笑:“他们真把我当乡下婆子算计,我女儿是宫里第一宠妃,要给弟弟铺路不比他们许的人情管用?我傻了才会为了初次见面的外人把女儿当人情卖掉。再说了,彦川他要是自个不争气,给多少也是白搭,我跟他们说我是后娘,说话不管用,姜恪也因为娶了我这个续弦,和娘娘闹僵了,知道我们这条路走不通,应该会少很多人盯着咱们家,也好得个清静。” 同样是官太太,穷乡僻壤和京城的官太太的阶层截然不同。 天子脚下,关系盘根错节,溜个弯说不定都能碰见诰命夫人。姜恪在翰林院里捞了个清贵闲职潜心研究学问,手上并无实权,偏偏女儿又极为出色,许多人对顾昭仪的娘家感兴趣,地位高的递了请帖来,张氏不得不去,去了如同赴刑场,吃山珍海味都味同嚼蜡,遭了天罪。 看在顾昭仪和容家的份上,张氏没受到刁难,但那种场合除了自小生在京城的世家贵女能如鱼得水,外来人哪怕受邀其中,也不得趣儿。 姜娴说:“彦川的事有我来管,的确不必听他们提出的好处。” 她向来亲疏分明,自家人当然要搭把手:“娘亲放心吧,你也不用为彦川受我护荫感到不好意思,我一文不名的时候,你如何厚待我,我就如何待他。只有一点你想岔了,登门拜访的人只会更多。” 闻言,张氏不禁着急。 姜娴说:“你拿后娘当挡箭牌本该是管用的,但金山银山都打动不了你.你递牌子进宫求见,我立刻就见你了……这些消息都是捂不住的,人家一想就明白了,咱家感情是真好。” 张氏:…… “我白长了岁数,人情世故竟不如娘娘。” “宫里日子锻炼人,娘亲不必羡慕,他们知道咱家感情真好之后,想讨好你便会拿些真材实料来,你去聚会受到的待遇只会更好,有她们作陪,你早晚也能八面玲珑起来。”姜娴难得黑色幽默了一把。 一个被窝里睡不出两样人,姜恪是清贵文人,他娶的续弦自然也是爱静的性子。 听到自己以后的命运,张氏脸色发白,想连夜逃回乡下。 只是待在乡下,一辈子就难以见到女儿了,而待在京城,儿子前程也更有保障……得了,认命吧。看她忐忑,姜娴笑着安慰她:“往好处想,这些都是人脉呢,大可挑些合得来的深交一二。” “有些我觉得她们心里都有点看不起我。” “心里看不起你,面上还得讨好你,你想想不挺有滋味?” 老实人拿不了爽文剧本,张氏只怕自己失言给女儿招惹祸事。 姜娴一想,叫枕秋从自己的私库里翻出珠宝首饰,又拿了两匹品相极好的布来:“先敬罗衣后敬人,娘亲你拿回去裁了新衣穿,就当我为你撑腰。” 她又问了两句彦川的学习,张氏讶然:“他才那么小呢,倒是认得一些字。” 姜娴便将大皇子叫来,现场给她表演背书:“中秋把彦川带来当面听听,让做舅舅的有点压力。” 除了襁褓里的奶娃娃,男孩基本是不被允许进后宫的。 但,只是皇宫的规矩大。 皇帝如果到行宫或是山庄去的话,妃嫔要召见谁就不必遵守那么多死板的规矩,如果的皇上的宠爱开恩,见谁都很方便。 见识完大皇子的本事后,张氏立刻反省了起来:“是我这个做娘亲的眼界浅窄,该对彦川严厉起来的,不过这事也怪老爷,他说他在这个年纪也不识多少个字,还是殿下有出息。” 昭儿被外婆夸得喜滋滋的。 他很绷得住仪表,没咧着个大嘴傻笑,可双眼闪闪的,长辈一看就知道他有多骄傲。他仍谦虚:“我不过是笨鸟先飞,就盼着舅舅进宫来和我一起上书房读书了,到那时候,娘娘要见舅舅也更方便。” 燕赤并不禁止有子的妃嫔去上书房送汤送膳,以表慈母之心。 姜娴说:“有宴你要去,别人问起我的长相,你爱说什么就说什么,我不怕来个仿品跟我争宠。正主儿在这呢,找什么替身。” …… 如姜娴所料,张氏出宫回家后,递到姜府家丁上的请帖多如雪花般飞来,全是请她到舍下小聚,一起吃茶看戏的。 张氏想到女儿鼓励她的话,穿戴上女儿送的头面首饰,又裁了套新衣赴会。 席间,那些夫人果然对她无比热情温柔。 酒过三巡后,她们才假装不经意地问起:“听说姜夫人不久前递牌子进宫了,昭仪娘娘可还好?” “皇宫的风水养人,自然是好的。” “可惜之前没敢瞧真切,真想见识燕赤第一美人的风华。” 说这话的是位曾有幸进宫的夫人。 张氏不跳这坑,她摇头:“美哪儿能数第一第二的,芍药美,难道梅花就不美?依我看,皇后才称得上第一这词儿,再不成还有贵妃娘娘。” 提到贵妃,那人明显收敛了些,只是还想打听顾昭仪的模样。 “就两只眼睛一个鼻子一个嘴巴。” “姜夫人不想说那便算了,何必作弄我们。” “我说的不是句句大实话?更实在的还在后头,在做娘亲眼中子女哪有不好的,我觉得昭仪娘娘长得跟天仙似的,要我形容做不到。” 进宫见过女儿后,张氏说话硬气多了。 她发现她率性而为地胡说八道后,那些人反倒更尊重她了——之前她唯唯喏喏,生怕替姜娴树敌,旁人哪怕对她再礼待,心里也是轻视她的。如今姜夫人大摆架子,旁人却觉得理所应当,谁叫她是大皇子的外婆呢?她敢耍横,肯定是有顾昭仪在撑腰,于是她的话更有份量了。 在张氏这打听不出来,便有人将主意打到姜恪身上。 那人将他邀到府上作客,告诉他自己最爱人像画,接着把许多张画像展于他面前——为了避免引起疑心,这些画像有男有女,有老也有少。那人装作惊喜的样子拿起一张来炫耀:“这张和小女格外像。” 故意把话引到自家女儿身上。 姜恪平常在翰林院里的形象便是单纯好骗,实际上也的确很好骗。 “哈哈,封大人的爱女和你眉眼酷似,一看就是虎父无犬女,”姜恪箭步从画卷中挑出一张:“这张和我家姑娘有点儿像。” 封大人闻言大喜过望,迫不及待地去看哪张画像有顾昭仪的神韵。 然而,姜恪手上拿着的,是个三岁稚童的画像。 “以前像,现在多半不像了,”封大人差点挂不住笑:“你之前不是才被恩准见过女儿吗?现在模样应该和以前大不相同了。” “怎么会?” 姜恪露出匪夷所思的神色,放下手中的儿童画像:“我女儿她就是个小孩。” 亲爹看不出美丑,他只觉得女儿永远是个宝宝。 哪怕见风就长,不慎落入皇宫卡住成了娘娘,姜恪看到稚童还会觉得有她的神韵,她就该是个小朋友。 “……” 这都什么人呐!封大人窒息了,他仍不死心:“可是娘娘有小女儿娇态,甚是可爱?” 姜恪觉得他用词不太妥当,但也没反驳:“是招人怜爱了些,毕竟还小么,做爹娘的多担待些。” 有姜大人这一席话,众人便猜—— 也许,皇上是个萝莉控? …… 想中选的人多如过江之鲫,这还算是能接触到姜家,能使得上手段的。至于连姜家也碰不到的普通官宦人家,又想将女儿送到宫里得宠的,只好走玄学路线——去寺庙里求菩萨,让她和顾昭仪一样好命的人越多越多了。 八仙过海,各显神通。 这些以“顾昭仪”为目标的姑娘历经太监阅选后剩下的,最终在第二轮选秀上,见到了昭仪本尊。 看见坐在上首,美得艳光熠熠的昭仪娘娘,众人发现两件事: 姜大人纯属放屁,顾昭仪有傲人三围,绝非稚童。 姜夫人她居然没夸张,顾昭仪的确长得跟天仙似的。 (本章完) ------------ 第一百八十章 窥视上位者是大忌。 无论多好奇,秀女们也只敢用余光匆匆瞄一眼,不敢看真切了。 可只是一眼,已经被顾昭仪的容色惊艳得震撼不已,一切盛宠都有了理由——男人追求江山,一为权势二为美人,这么个天仙人儿,哪怕是皇帝也得捧在心尖上宠。 「今年的秀女,皇上可有哪个看着喜欢的?」 上首响起慵懒的女声。 今儿太后不来,只有皇后、贵妃和顾昭仪作伴,问这话的是容贵妃。 「朕看着都并无不同,倒想听听皇后的意见。」 谢彻不上这当。 他去后宫的日子不勤,对选秀女的兴致不大,把家世好的该纳进宫的纳进来就当完成任务,也就容贵妃看着一帮水葱似的年轻姑娘,心中五味杂陈的,他要是说对谁青眼有加,谁进宫后就得先被贵妃当眼中钉。 被点到名的皇后便循例问了一下秀女会的才艺,又可读过什么书。 秀女们的回答中规中矩,《女则》与《女训》是指定教科书,也有以不识字为荣的,才艺在琴棋书画女红里随机选择,只有一位纪明蕴脆生生地说:「臣女自小爱跳舞,春莺啭跳得最好。」 纪明蕴是大族出身,本想和姜娴同届进宫,却因为年纪小,又生了一场大病而苦等数年。说来也是巧合,她生的大病正是燕赤人眼中曾经的「不治不症」天花,不仅靠着自身顽强的免疫力痊愈,还幸运地没留下任何疤痕,养得一身胜雪肌肤,通过太监检阅,得以进到第二轮选秀。 又因此事,纪氏成了京城上流圈子眼中的有福之女。 既熬过天花又没毁容,肯定是菩萨保佑! 前者是运气,后者却是意志力——出痘出得内脏都在发痒时,她要忍住不能挠,但凡挠破一个也得留疤,吃食上更是苛刻自苦。 她穿着一身浅绿色的锦纱裙,头上斜簪着一朵新摘海棠,两枚同样花样的素银耳坠以金线穿过,在脸颊两侧轻轻晃动。 第127节 选秀的秀女穿衣虽有规范,可这一身,对于纪家女来说,还是太朴素了。 皇后再问她平日爱看什么书,纪明蕴便说:「娘亲要臣女熟读《女则》和《女训》,而除此之外,臣女最爱《孟子》和《左传》,《大学》和《中庸》也略懂一二,只是读得不深。」 此番回答,引得其他秀女暗暗侧目。 难道是想显得自己好有学识,好与别不同? 谢彻:「你书读得挺杂。」 他并不说好,也不说不好。 横竖是纪家推出来的族中姑娘,终归是会入选的。 「唔……」 容贵妃凝神打量纪明蕴片刻,越看越熟悉,愣是没想起来到底在哪儿见过她。容贵妃是特别会钻牛角尖的性子,因为这个疑问,使得她在接下来的选秀流程里沉默了许多,免受其刻薄点评之苦。 …. 直至一道摆驾回后宫,听容贵妃说到她的纠结,皇后才道:「纪氏的穿着打扮和顾昭仪当年选秀时一模一样,连头上的海棠也如出一辙,所以贵妃才看着眼熟吧。」 当时姜娴跟着同届准秀女进京,爹娘变卖了许多书画和首饰给她用作盘缠,只是姜家本来就穷,一路花费用去不少,最后仅仅够把自己打扮得体面,和京城里养尊处优的世家贵女一比,顿显窘迫。 只是穷有穷的美法,选秀时姜娴走的是天然去雕饰的路子,再把粉丝滤镜一开! 众所周知,秀秀是女人最好的美容院。 那柔光滤镜一打,直接艳压众人,效果活像多人合照里只给自己美颜的心机坏女人。 一听皇后的话,容贵妃就想 明白过来了,冷笑:「脸上本就没几分颜色,再穿得那样素净,寒酸仓俗,不堪入目,也就仗着家世有几分体面,不过这点伎俩该是纪家教她的?越发上不得台面了,」她抚着护甲的手一顿,回头对姜娴说:「你别急,她既喜欢穿得素净,本宫就帮她一把,让内务府裁些素料子给她,有花样的就给其他人。」 明晃晃的偏心眼啊! 皇后不置可否:「内务府的事儿归你管,别失了分寸就行。」 「其实纪氏长得不差,好好打扮一番定是这回秀女里最出挑的。」 姜娴说道。 入宫选秀的都是小姑娘,跟她的心理年龄差着辈儿,很难竞得起来,只剩下感慨了,看两位上司如此维护自己,更加欣喜。 容贵妃瞪她一眼:「就你穷大方,本宫可容不得这种人!」 「也是,当初顾昭仪就因此吃过你的挂落。」皇后凉凉补刀。 容贵妃又哼了一声:「本宫现在也烦她。」 皇后见状便道: 「那待会你自个回昭阳宫,顾昭仪就来建章宫和本宫商议选秀的最后章程。」 容贵妃攥紧帕子,极不高兴,又无可奈何。 最终,她将这笔账记在了还未入宫的纪氏头上。 中选的纪明蕴出宫时,面上并无喜色。 她回府后对着爹娘直叹:「顾昭仪明明生产过一回,却养得容色娇嫩,哪怕是精心打扮过的女儿也不敢自信能比过她。」 说罢,纪明蕴有点沮丧:「要不是当年我出花,我就能和她一道进宫,皇上就会先看到我了!郭氏是个不中用的,我跟她可不一样。」 见平时自恃美貌的女儿竟然有自愧不如的一日,纪夫人安慰她:「男人都是喜新厌旧的,你进宫占个新鲜,也比她年轻,不求将她风头压过,能分得到多些宠爱,争取早日诞育皇子……别跟郭家那姑娘学,整日想着跟顾昭仪斗,惹得皇上厌烦。」 「女儿明白。」 纪明蕴很快振作精神。 她并不想跟姜娴结仇,反倒,她很希望借着自己有几分和她的相像,分得丁点圣宠雨露。当然了,如果皇上能看中她,她自觉前途比姜娴更加远大。她如果得宠,并不必像顾昭仪一样依附容家。 「如今皇后有孕,女儿不信顾昭仪她不慌。」 她自信道。 …… 碧华宫。 此次宫室分配的权力,在皇后和协理六宫的贵妃手中,皇后先初拟了一批,交给贵妃看有无更改,贵妃改了一遍,竟叫人抄写了一份,送到姜娴手中,让她看乐子。 姜娴对新人入职后的宿舍分配没有兴趣,但上司要她看,她就陪着看看。 这宫室分配也是有学问的。 出身高的,过不了多久能得晋升,就最好分配到没有主位娘娘的宫殿去,省得还要搬家。郭小仪当年就直接得了钟粹宫,没后台出身低的两个答应就打包发配到倚竹轩,不仅是个轩,位置还偏僻。 在位分上占了先的纪贵人,皇后给她定的是咸福宫。 而容贵妃大笔一挥,将咸福宫改成了倚竹轩。 江山雀 ------------ 第一百八十一章 正式入宫前,纪大人三次向姜恪抛出过结交的橄榄枝。 只是三次均不得其法。 一次邀他茶聚,展示财力,姜恪回府后问妻子:「上回你进宫,女儿送了你头面又给你拿了布,就没提过我么?」他也想要一身新衣,想要一条金带钩。 张氏:「她提了。」 姜恪:「她说什么了?」 张氏:「她叫我彦川的启蒙不能比照着你的来,那太慢了。」 在外面自尊心受损的姜恪回家后又遭到了暴击。 第二回 ,邀姜恪到府上作客,唤了家中歌姬助兴,那歌姬比姜娴小三岁,会弹得一手好胡琴,自弹自唱,腰肢不盈一握,给姜恪斟酒时,姜恪都能闻到她身上的阵阵香风。纪大人让他评价评价,他遵循社交礼仪夸奖两句乐声,纪大人便说:「既然难得遇上知音人,那就送给你了。」 乡下清廉小官哪见过这等阵仗? 姜恪第一时间想的是纪大人要将这把胡琴送给他:「我不会胡琴,内子也不会。」 纪大人大笑:「何用你会?我是把巧音一道送给你了。」 巧音正是那歌姬的名字。 纪大人话音刚落.歌姬便满脸羞涩地踏前两步,盈盈一拜:「奴婢但凭姜大人差遣,望姜大人垂怜。」巧音是被养来送人的歌姬,并未真的和男人有过云雨,这时耳朵根都红起来了,宛若一株丰艳的水仙,纪大人认为没有男人能抵挡得住。 姜恪后院空虚,只有一个容色平庸的续弦之事,京中无人不知。送美姬渗透他的后院,取得他的宠信后,日后多的是办法拿捏顾昭仪。 姜恪却大惊:「使不得使不得!」 纪大人愕然,巧音也泫然欲泣,问是不是自己哪里不好,一定愿意改。 「巧音姑娘哪里都好,就是纪大人有所不知,在下囊中羞涩,养内子和幼子已经吃力,实在是添不起人口了。」 最重要的是,张氏她不爱听戏。 姜恪的俸禄少得可怜,重礼不敢乱收,姜娴倒是没少给家里送钱,只是全由张氏攥着买地买铺子以钱生钱,她坚信终有一天姜娴在宫里能用上,哪有男人还没辞官就由闺女养着的道理。 所以,养一个歌姬在家里,吃喝花费得走他私房钱。 巧音低眉顺眼的柔声道:「奴婢仰慕姜大人已久,姜大人不想听曲儿的时候,把奴婢当个丫鬟来使唤便是,听说姜夫人跟前连个伺候的人都没有,纪老爷也是揪心得很。」 姜恪:「内子她有人伺候。」 纪大人意外:「姜府添了丫鬟婆子?」 「倒也不是,」 姜恪说:「就是我伺候她。」 「……」 纪大人和歌姬齐齐露出一言难尽的神色。 姜恪怕纪大人把巧音强塞给他,让他本就不宽裕的小金库雪上加霜,席后就脚底抹油的溜了。回到家后,他把事情和妻子一说,张氏不作声瞅他片刻,才道:「老爷能耐了,有人往咱家后院塞人了。那姑娘还会弹胡琴?弹的可动听?」 …. 「动听。」 「动听你怎么不带回来?」 「多养一个人多费一份钱,我的俸银养家都快不够了,」眼看着妻子的神色越发危险,姜恪补上一句:「何况你又不爱听曲儿。」 张氏面色稍霁:「他们都是冲着你女儿来的,你要纳新人我没意见,但别什么人都往家里带。」 说完,她一转身就往屋里带儿子去,末了还甩出来一句:「既然回来了,就把门前的落叶扫了吧!」 姜恪郁闷地出门扫枯叶,扫的时候不住地抬头看天 。 邻居问他姜大人在看什么呢? 「我在看天上有没有下雪,我现在冤得跟六月飞霜似的。」 第三回 ,则是纪大人送丫鬟来了。 纪大人猜想姜恪他怕媳妇,特意挑了两个姿色非常一般,看着就令夫人安心的丫鬟送过去。纪家示好三回,姜恪估摸着再推辞就要结仇了,便犯起了难。 领着两个丫鬟来的纪家管事也懂得看眼色,便道纪府兴许别的会缺,伺候人的丫鬟真不值钱,还没上上回送来的礼重呢,说着就把两个丫鬟的卖身契递给他,他下意识的接过,纪家管事把两人往前一推,就跑了。 独留姜恪一人,彷徨又无助。 两个丫鬟跟着他进屋子,张氏见状难以置信:「上回我说愿意你纳新人,你也别一纳就纳俩啊!」 「……」 第128节 待气急败坏的姜恪把身上的嫌疑洗清后,张氏人懵了:「那你把人留下了?咱家的活儿也没多到用得着丫鬟,我忙得过来的。」 姜恪说事不过三,再推辞要得罪人了:「丫鬟你就让她们在外屋干些粗使活儿,书房或者卧室不许她们进,说话也不在她们跟前说得了,有一点他们说得对,昭仪娘娘的娘亲连个丫鬟都没有实在不像话。」 老爷都这样说了,张氏只好收下两个丫鬟的卖身契,给她们起名芝儿冬儿。 姜彦川迈着小短腿出来瞧了瞧:「娘亲,她们是客人吗?」 「不是,她们是纪大人送来,以后帮你搓脏衣服烧火做饭的丫鬟。」芝儿耳朵特别灵,原以为小孩听到这解释要感谢纪大人,不料姜彦川却一点头: 「原来又是一个来讨好姐姐的。」 …… 宫外的事儿且不去提它。 纪明蕴在家里先是接到了被封为贵人的圣旨,在准备进宫那天,其他答应常在都对她酸意颇大。只是入宫后就有尊卑之分了,彼此差着级儿,她们也不敢给她找不痛快。 辛答应自觉身份低微,想攀上贵人的大腿,便主动上前搭话。 她放低身段,对着纪贵人一通吹捧,纪贵人虽没真立刻把她引为知己,唇畔也泛起了笑意:「妹妹把我说得这般好,我都要不好意思了,就怕别人不是那么想。」 不远处的宋常在差点把白眼翻到后脑勺。 直至嬷嬷迎出来时,辛答应都在说:「别人的想法我不管,我跟姐姐特别投缘,要是能分到同一宫室作伴就好了,」她笑问:「嬷嬷,不知我和纪姐姐分到了哪个宫里?」 …. 「辛小主在长春宫,纪小主在倚竹轩。」 嬷嬷说道。 话音刚落,宋常在就忍不住笑出了声,压低声音道:「我还以为多了不起,连个正经宫殿都不是。」她不敢大声了说,怕被纪贵人抓住话柄。 纪贵人是能沉住气的:「那真是我有福气了,倚竹轩之前住着的两位,一位平安晋位,一位有宠有子,希望我也能沾沾姐姐们的福气。」 她抬出顾昭仪来,别人倒不敢再说倚竹轩不好了。 再不济,那也是出了昭仪娘娘的地儿! 「麻烦嬷嬷带路。」 纪贵人低声说。 辛答应也一道跟着进去,在走进宫墙之后,嬷嬷先带纪贵人到倚竹轩。两人这才知道,倚竹轩的位置竟偏成这样!当年顾昭仪能以答应之身得到圣宠,简直不可思议。 安置好后,纪贵人大方掏出银子,派人去查自己为何分到了倚竹轩。 …… 「此次的宫室分配,皇上竟全然没过问?」 纪贵人舍得使银子,但始终在后宫没有根基,只 打探到了第一层消息。 如果是皇后故意把她打发到倚竹轩,那这手段也太低端了些。 「罢,在哪过日子不是过,绿绮,拿些银子去找内务府,看能不能把缺的东西补上。」 被家中寄予厚望的纪贵人带了丰厚的「嫁妆」进宫,才打点完内务府,又给御膳房撒了暖灶银子。贵人的分例能多两道点心,可什么样的点心却是没规定的,原本御膳房给纪贵人准备的是酸梅糯米团。别说酸梅膏了,酸梅都不值钱,糯米更便宜,做起来不费功夫,给学徒太监做便是。 如今使了暖灶银子,纪贵人便吃上了带白糖的点心。 「奴婢方才和曹答应的银儿一起提膳回来,曹答应那边的菜叶子全是蔫的,唯一的一道肉菜全是肥肉,奴婢看了都觉得没法下嘴,想是没打点御膳房的太监,他们最会刁难人了,」绿绮轻声说:「不过小主是贵人,以后是要有大出息的,哪怕不花银子,他们也不敢送来这么过分的饭菜。」 纪贵人盯着桌上的碗碟片刻,夹起一小片翠绿欲滴的菜: 「如果只是想要过得去的饭菜,我就不必进宫来了。」 …… 今年经过选秀入宫的,共有六位新人。 除了纪贵人没有主位娘娘外,其他都在学好规矩后,由主位娘娘带到皇后处统一行礼,见过各宫妃嫔。 在她们学规矩期间,皇后就赐下布匹,以示恩宠。 偏僻如倚竹轩,也没落下,纪贵人对比过手上和曹答应得到的料子,确定自己拿到的是同批次里最好的,可见皇后赏赐是按位分分配,并无故意挤兑她。 那这宫室分配,就越发耐人寻味了! 纪贵人对请安充满期待,想看出谁对她有敌意,顾昭仪对她又是个什么样的态度。 …. 结果让她失望了。 入宫前,纪父向她说过,如果顾昭仪为难她,就是她的机会,她务必要表现得柔顺谦恭,借着顾昭仪的敌意,在皇上跟前蹭热度。如果顾昭仪承了纪家的情,向她示好,那她更要一边小心,一边与其周旋。 纪贵人打包票保证她不是郭氏那样的蠢货。 可惜顾昭仪压根没有搭理她。 …… 「今儿新入宫的妹妹都是姿色过人的,倒衬得我们年纪老大了。」 陆容华拨弄着手镯,满脸不快。 容贵妃瞥一眼马婉仪。 马婉仪立刻道:「妹妹何德何能跟容华姐姐凑进一句我们呢?臣妾辈分还小,就不凑这热闹了。」 陆容华张了张嘴,本想驳斥马婉仪,发现是容贵妃授意后就闭嘴了。 「臣妾还听说了一件有趣的事,讲给各位姐妹听听,」 郭小仪轻轻一笑:「纪贵人不仅选秀当日,穿衣打扮就和昭仪姐姐当年选秀时一模一样,结果分到的宫室也是昭仪姐姐曾经住过的,你们说巧不巧?还是说,昭仪姐姐和纪贵人有什么渊源不成?」 其实,郭小仪还想把纪大人送俩丫鬟的事说出来。 因为考虑到涉及朝廷命官才作罢。 天大八卦忍着不说,可真是难受着了。 郭小仪掩唇:「妹妹心直口快,有哪里说得不对的,望姐姐见谅。」 「若要说渊源,臣妾倒想起另一件事,」姜娴笑着开口,曼声:「纪贵人和郭小仪一样,初封即为贵人,乃同期入宫妃嫔的领头羊,只是后来降为才人,也被臣妾后来居上。这选秀时的穿着打扮呀,臣妾是真不记得了,只这件事,深刻得很,你也很该拿这件事出来警醒纪贵人,莫步前人后尘。」 章贤妃侧目。 郭小仪跟陆容华实在很该义结金兰,你说没事惹顾昭仪干吗呢?人原也不是软柿子。 「都多久的事了,臣妾早不记得了。」郭小仪讪讪。 「看来降位在郭小仪眼中只是微不足道的小事,还比不上臣妾在选秀上的衣裳头面。」 姜娴的话把她刺得脸快滴血。 但话说到这里,姜娴也不打算再穷追猛打,让她消停收手便够。 「无妨,」 这时,容贵妃淡淡道:「多降两回,便能长些记性了。」 她的声音不重,带着漫不经心的笑意,却如晨钟敲过,把建章宫敲得寂静无声。 不一会儿,才有人说起别的话题,把这一件事带过。 和初入宫时的郭氏相反,纪贵人不敢随便搭话,只是目光一直停驻在姜娴身上,很想找机会搭上她这条线,只是苦无机会。毕竟区区一个贵人,是没资格跟昭仪话家常的。 隐忍数日,纪贵人也惦记着要得宠,想等皇上翻自己牌子。 结果皇上不是不进后宫,就是去了碧华宫和昭阳宫。 再其次,便是去建章宫陪皇后用晚膳。 新人的玉牌,皇上一次没翻。 说来宫殿分配的确有优劣之分,皇上虽然没翻新人的牌子,但因为其他人分配到的宫殿和未央宫距离近些,竟也有新人偶遇过皇上,得到只言片句的关心。很舍在打点太监上花银子的纪贵人消息比其他人灵通些,听在耳内,急在心里。 …… 终于,纪贵人觉得不能再坐以待毙下去。 于是,她又将目光放到了顾昭仪这个成功案例身上。 江山雀 ------------ 第一百八十二章 割韭菜 顾昭仪和皇上的「爱情故事」来龙去脉,所知的人不多。 当时在雪天梅园初见,在皇帝心中那是天地间之有他和眼前这个开满了美颜滤镜的雪中谪仙,但其实天子去哪都离不得人,何况梅园里更有当值的洒扫太监和宫女,全都看得清清楚楚,属于新入宫后妃可以氪金解锁的前情提要。 只是想到去打听这一点的人不多。 毕竟见过顾昭仪的人,都会觉得她受宠是很正常的事儿。 长得这般好看,被束之高阁才奇怪呢。 「顾昭仪在得到皇上的注意之前,每日不断地到梅园去跳舞,那可是雪下得正盛的时候,有太监开盘赌她坚持到几天会感染风寒而死,可她偏偏就坚持住了,得到了皇上的青睐。」 听完从当值太监处买来的消息后,纪贵人沉吟:「看来除了美貌之外,还是这份坚持打动了皇上。」 「小主……」 「顾昭仪能跳舞,我也能跳。」 纪贵人自觉看清了顾昭仪当年一朝得宠的底层逻辑,收拾收拾当后宫最靓丽的风景线去了。最近秋高气爽,实践起来倒是不熬人,她不仅在梅园跳,她撒了银子下去打听皇帝的大致行踪,虽然十次里只能猜中三次,好歹也在皇帝的视线范围里出现过了。 只是皇帝的目光一直没落在她身上。 让纪贵人心中略感宽慰的是,不仅是她没得圣宠,其他同期入宫的新人也没有。 过了半个月她有点耐不住了,在辛答应的怂恿下,再次走了顾昭仪的路子。 她去碧华宫求见顾昭仪。 站在门外的纪贵人气定神闲,等着枕秋将自己迎进去的时候,发现探出来一个人。那人穿的是宫妃打扮,脸如银盘,能粗看出瘦的时候曾是位美人,胖了也不难看,水灵灵的眼睛好奇地望向自己,见视线对上,她便按着规矩纪贵人请安。 第129节 原来是在碧华宫偏殿住着的陈才人。 「妹妹起来吧,」和曾经眼高于顶的郭小仪不同,纪贵人上前扶起了她:「说来妹妹还是我的前辈,我不过因为父亲在前朝略有建树而沾光忝居贵人之位,入宫后也没有相熟的姐妹,如今见了妹妹,可投缘得很呢。」 正当纪贵人言辞恳切,笑靥如花的时候,枕秋走出来了: 「娘娘这会有些乏了,还是请小主回去吧。」 听见顾昭仪不见她,纪贵人也不纠缠,在碧华宫大门前向着里面的方向行了个礼请安后,就离开了。 走远后,绿绮忿忿不平:「陈氏不过是个才人,小主何必对她示好,方才小主说了一大堆话,她竟一点反应都没有。」最让她替小主不值的,是顾昭仪拒而不见,只是忌讳着对方的尊贵地位,不敢说出来。 「绿绮慎言,我入宫不过数日,贵人在后宫里什么都不是,我甚至未得圣宠,有何倨傲的理由?与人为善方为上策。陈才人能随顾昭仪迁宫到碧华宫,她必然是顾昭仪极看重的人,顾昭仪不愿见我,我礼待陈才人,是做给她主子看的。」 纪贵人回头看向碧华宫。 碧华宫由三个院落组成,周围绕立着红墙,虽未得以进去屋内,也能从外看出宫殿的富丽堂皇,明亮大气。反观她住的倚竹轩,即使花银子请内务府的人来更换过新的摆设,也仅仅可以称得上一句温馨,比纪府嫡小姐住的屋子还不如些。 「她能走的路,我一定也可以。」 目送纪贵人离开后,陈才人溜回屋子。 「娘娘在主殿?我去找她玩。」 荷香提醒:「娘娘乏了,正准备歇下午睡呢。」 「那是对外人的说辞,整个碧华宫都歇下她都不可能歇。」陈才人非常肯定 ,正好进去就看见姜娴正在批阅宫务。 瞥见陈才人进来,姜娴也不意外,她抬头:「见到纪贵人了?」 「见到了。」 陈才人把二人的对话重复一遍。 姜娴听完莞尔一笑:「她是比郭小仪聪明些,就是太心急了。」 纪贵人学着顾昭仪曾经得宠的方法,穿衣打扮也都向她靠拢,这在宫中不是秘密。只一点不同,姜娴当初除了同住倚竹轩的陈氏外,便再没交好的对象,而纪贵人的家世不俗,和后宫中同样世家出身的宫妃有共同语言,不消半个月光景,便有不少交好的姐妹,做什么都有伴儿。 连自恃身份的郭小仪,也在她登门拜访后互有来往。 「我看她是比当初的郭小仪脾气好。」 「出花是很熬人的,她没在皮肤上留下痕迹,可见是个能忍的,」姜娴评价:「论争宠,她比你认真多了,你也就积极了不到五天吧。」 陈才人嘿嘿一笑。 每人活法不同,她觉得自己如今自在又逍遥。原本碧华宫清静了些,有了大皇子后,陈才人便有了玩伴。 陈才人问:「听你这么说,你不仅不忌惮她,还很欣赏她?」 「两者皆谈不上。」 「她学你的模样邀宠,我们是不是要先下手为强……?」 陈才人拿起手对着自己做了个抹脖子的举动。 荷香侧目,一天没宫斗过的人提起建议来竟如此硬气。 内屋众人不知,屋外一抹明黄身影悄然已至,外面跪了一地的宫人,膝盖抵在地上,寂静无声。 梁遇寅暗暗掐了把汗——陈才人也太敢说了! 隔着墙壁和窗,他看不到陈才人做的抹脖子动作,不然就不仅是「敢说」的评价了。 谢彻才刚换下朝服便过来了,听了个完整的壁角,也知道事情的来龙去脉。只是,他在窗外想了好一会儿,才想起来这纪贵人是哪号人脉。 倒不是他丧良心,前朝文武百官全归他管,而他从不因私失公。 还没宠幸过的宫妃,便只能想起她背后的家世了。 这时浮现在谢彻脑海里的,便是纪氏她爹那张老脸。 梁遇寅觑了觑皇上的脸色。 听见宫妃密谋要害另一个妃嫔,皇帝脸上竟隐有喜色? 谢彻满心温柔地想——娴儿吃醋了,她好爱朕。至于纪贵人,这不还在密谋阶段吗?朕只要哄好娴儿,让她放弃这个念头就好了,论迹不论心,娴儿只是因为太爱他而犯了天底下有情人都会犯的错。 下一秒,却听见顾昭仪的笑声从屋内响起:「皇上是要活到上百岁的人,数年一次的选秀,每回我都得先下手为强,我成什么了?提着镰刀割韭菜,割完一茬又一茬,我活阎王呐!」 ------------ 第一百八十三章 吃醋 姜娴描述得太形象了,屋外听壁角的一时不知该生气还是该好笑。 陈才人一听有理:「我娘也很少因为这事儿动气,但若是惹到她了,受点磋磨也是应该的。」 「你家里也有这种烦恼?」 陈才人:「我家只是官小,但我家不穷。」 荷香替自家小主的情商掐了把汗,也掐了把她的后腰。陈才人却不领情:「荷香别掐我,我怀疑我腰上的褶子就是被你日积月累地掐出来的。这话在姐姐面前说没问题呀,现在她只要乐意收,大把银两送到她面前搏她一笑……如果她现在还只是个答应,那我说这话就是揭短,但她是昭仪娘娘,那我提到她家穷,便是英雄不问出身。」 愚笨憨直的人偶尔灵光一回,格外教人惊喜。 陈才人打从心底觉得家穷官小影响不了姜娴的成就,说来更是坦荡。 「这回是陈才人说得对,家世再好,自个想不明白的,早就被皇帝罚去铡草了,」姜娴说的是侍疾那会发生的事儿:「只是我看上去杀心很重?竟提前给我想好铲除异己的路子。」 屋外的谢彻哼笑—— 娴儿和陈才人怕是共用一个脑子的,陈才人灵光一点,娴儿就变迟钝了。这肯定是在旁人眼中,她爱惨了朕,才会吃醋生怨啊,朕不怪她。 「有么?没有吧……」 陈才人视线开始飘移,可疑地沉默了。 姜娴又道:「可是你夹带私怨?但听枕秋说,纪贵人对你甚是客气,还说与你投缘呢。」 对此,谢彻也颇为好奇。 在他的印象里,陈才人就是个整日傻乐的小姑娘,上回与娴儿用膳时见到她,她还给他表演了一手惊慌失措之乱滚带爬的告退。这样的人,能对一个素未谋面的纪才人抱有敌意? 在姜娴的问话下,陈才人终于破罐子摔碎地坦白:「纪贵人来讨好你,打你的主意,那不是跟我抢人吗?我之前就跟张答应说过,我是你身边的第一得意人,让别人不要惦记我的昭仪姐姐了!」 …… 张答应那事儿,得追溯到二人入宫后的第一个万寿节了。 张氏本为常在,跟在郭小仪身边作威作福,被牵连着降为答应,郭小仪因家世和有子回升两级,她还在答应辈里待着,早被后宫众人所遗忘。 也就姜娴好记性,她轻笑:「你怎也这般淘气。」 屋外的谢彻努力思考了一会儿,没想起来张答应是哪位。 只是他再也听不下去了。 谢彻迈步进屋时,还听到姜娴在哄陈才人:「好了,我不也没理会她么?她即使用真金白银来讨好我也不管用。」 荷香疑惑。 难道昭仪娘娘就吃空手套白狼这一套? 陈才人很高兴:「她金山银山也不如我的真心一片。」 见她高兴,姜娴停顿了一下,便把那句「因为当初皇后把咱俩都分在倚竹轩了」咽回肚子里——这就跟学生时代的好友一个道理,什么志趣投缘都比不过班主任让咱俩当同桌,理由简单粗暴又直接。 …. 梁遇寅掀起帘子,谢彻进门道:「那是朕的昭仪娘娘,不是你的。」 陈才人被突然出现的皇帝吓了一跳,屋内众人齐刷刷的下跪迎圣驾,只有姜娴还没来得及起身呢,就被谢彻按回位置上:「都起来吧,可用过膳了?」 姜娴笑道:「不曾。」 陈才人馋御膳那浩浩荡荡的几十道菜,忙跟着道:「臣妾也不曾,但屋里放不下那么多人,不如让臣妾到外屋去吃。」 谢彻:「朕没问你。」 谢彻定神看她,接着道:「 看陈才人的脸比上回又圆了些,一张嘴贪吃易积食,今日朕就给你一个恩典。梁遇寅,传旨给夏德水。」 听到夏德水的名字,陈才人猛咽口水。 夏德水是膳房厨艺最厉害的公公,不得宠的主子都使唤不动他,人也不用明着拒绝,只「在忙于研究皇上的新菜式」一条就够了,没有谁敢把自己的优先级放在皇帝前头。夏德水也并非托大,经常能就着皇帝的口味研发出新菜。 姜娴对吃食没追求,膳房随便一位师傅的手艺她都不挑。 是以膳房明里暗里给她顶格加菜的讨好,她都没发现。 「接下来七日,陈才人用的膳由他来做,」谢彻吩咐:「只一点,陈才人该用些清淡的,菜单比照着病人来,少见荤腥。」 「……」 大喜大悲不过如此。 陈才人的小圆脸都呆滞了,得荷香掐后腰才想起来谢恩,再也不敢提蹭御膳的事儿,委屈巴巴的走了。只她还不安份,走前回头向姜娴用目光诉委屈。 这点眉眼官司落在谢彻眼里,他不禁无语。 还敢在娴儿面前上他的眼药!就该让夏德水给她送一顿姜丝炒洋芋丝! 「皇上怎么来了也不通传一声,我好去迎圣驾。」 「是朕叫他们不要说的,」谢彻坐下来,瞥了眼姜娴神色:「夏德水的厨艺好,哪怕是给病人吃的清淡素菜也不难以下咽,你不必太心疼她。」 梁遇寅听得牙疼。 就这还怕顾昭仪不开心呢?皇上真是偏心眼都没边了。 姜娴说她不心疼,横竖陈才人馋肉了还是会来主殿蹭饭,她说:「皇上在外面等许久了吧?该都听到了。」 「你要不想朕听到,朕就没听到。」 「那便好。」 姜娴一笑,竟真说起其他事儿来。 谢彻听了一会,没忍住:「朕听说纪贵人来拜访过你了。」 第130节 「是来拜访过,我没见她。」 「你要是觉得她烦人,朕便让她自个在倚竹轩安生待着。」 纪贵人费了许多功夫,却仍未能在皇帝脑海里留下印象。 谢彻回忆一下殿选上见到的纪氏,因她刻意模仿当年的姜娴,穿得朴素简单,谢彻回忆起来,只剩一个淡淡的轮廓。 「皇上出面的话,纪贵人就颜面扫地了,她多来两回,自会放弃。」 …. 姜娴顾忌的,当然不是一个陌生人的脸面。 只是后宫女子重视脸面,她要真让皇上禁纪贵人的足,这仇就结大了,平白无故添个敌人,无论如何划不来。如今纪贵人想讨好她,她闭门不见,称不上烦人。 「你是性子好。」 对皇帝来说,后宫就是完成政务后散心的地儿。 谢彻最不喜欢爱生事的妃嫔,哪怕争风吃醋,只要两边有一方懂事忍让,不闹到他面前来就很好。遇到新人寻衅也视作等闲,淡然处之,姜娴的作派该是他最欣赏的,可干巴巴地夸奖一句后,他又忍不住犯贱:「你当真一点不恼?」 姜娴被他问得有点发愣。 老板问,有个新员工学她,想取代她,她生不生气…… 姜娴笑了:「皇上又不会因为她少了我的月例银子,我恼什么?」 「……」 这回换皇帝他恼了。 「这么说来,朕要是因为她与你相似而宠幸她,你也并不介怀。」 恼归恼,谢彻还不想起身拂袖而去,只是嗓音有了细微的变化。原本温和朗润的青年音冷了下来,仿佛掺了把冷冰冰的砂砾,硌得耳膜生疼。他说这话时没什么表情 ,甚至没在看姜娴,他低头沏了壶茶,活像一只闹脾气了拿屁.股对着人的大猫,一对猫耳竖直了听她能放什么屁。 两人相处的时间多,姜娴轻易看出他不高兴了,便道:「我不恼,是因为皇上并没有宠幸她,她威胁不到我的地位。还有一点,她学的是刚进宫时的我,那都老掉牙的事情了,我永远有更新更好的一面,拾人牙慧者不足为惧。」 公平竞争,胜者为王。 纪贵人选择学她,便是永远落后于她。 「哦。」 谢彻转回脸瞧她,被哄好一点了。 但还没有完全哄好。 其实在绝大多数的时候,谢彻表现出来的都是一个合格帝王该有的模样,压得住明黄色的龙袍,自带天家尊贵雍容的气度,也有上位者的不怒自威,足以让慕强的姑娘心动,朝堂上也有无数年轻读书人追随他。可哪怕模样再端庄俊美,姜娴见了,心中只有敬重。 唯独是他闹脾气使性子时,姜娴才会忍不住笑:「你跟陈才人置气,就不给她肉吃,旁人听了要说皇上小气了。」 「朕叫夏德水去做她的膳食,别人只会觉得她沾了你的光。」 提到陈才人,谢彻气不打从一处来。 倒不是真的恼了陈才人,只是女子和伴侣争执,往往既想听对方费心解释,结果对方解释得不尽如人意,怒火便会死灰复燃,难搞得很。 而皇帝就是特别难搞的那一个。 「慢着,你方才是不是说朕小气?」 「我没有。」 「朕听着是那个意思。」 「皇上听错了。」 「所以你觉得朕错了,」谢彻一顿,皱眉:「陈才人说话你就没说她说错。」 自从生了昭儿后,姜娴对哄人的耐心又上升了一个等级,她哄了谢彻好一会儿,才把他哄得展颜,不再陈才人长陈才人短的,也不知道隔壁那小孩儿哪儿招的他! 竟争起她的宠来。 而纪贵人得知自己前脚刚走,皇上后脚就到了碧华宫,不由捶胸顿足——早知道能见到皇上,便是厚着一张脸皮,也要赖在碧华宫不走了! 因着这点,她去拜访姜娴去得更勤。 江山雀 ------------ 第一百八十四章 顾昭仪和纪贵人非亲非故,她却日日过去请安拜访,此举在后宫中广为人知,倒也没人笑话她。攀附高位娘娘也是一种生存手段,只是碧华宫并不算热灶。 原因其一,以顾昭仪的外貌,也不需要提拔年轻妃子上来固宠。 其二,便是她性子清冷,不爱和新入宫的姐妹说话,无从攀起。 这届选秀后,章贤妃、陆容华和郭小仪都各自结交了合眼缘的新人,当作盟友。 「此是阳谋,如今娘娘圣眷在身,她日日来请安,总有碰见皇上的机会。她态度恭敬,谁也挑不出错处来,娘娘要是按捺不住发作了她,她怕是觉得发作得越狠越好,皇上顾念着纪家,便要在圣宠上补偿她,让她有表现的机会。」 枕秋一通分析,姜娴淡笑听着:「是这个理。」 顶流被后辈蹭热度,回应不是,不回应也不是。 「那枕秋觉得,我是该一直晾着她,还是见她一见?」 「依奴婢看,让她在碧华宫大门前站上一会儿已经是给她脸面了,哪有她日日来求见,娘娘就得见她的道理?」枕秋对纪贵人的举动很是讨厌。 姜娴深以为然,一直闭门不见。 …… 纪贵人没等到皇上,却等到了出门溜弯的两位皇子。 昭儿早听说过有位宫妃天天在碧华宫请安,不禁好奇:「纪贵人与我母妃素不相识,为何就这么想见到她?」 「我的父亲和娘娘的父亲略有交情,父亲时时向我提起娘娘的事,在入宫前,我就对娘娘心神向往,早存了结交之意。」 在纪贵人的叙述中,姜恪得背首锅。 姜恪除了研究学问,在同僚面前就是炫女狂魔,相貌品性俱佳,纪贵人虽和顾昭仪素未谋面,却对她仰慕已久。 纪贵人的语气很真诚,二皇子谢晟却皱了皱眉。 「我懂了,所以你想和我母妃交好?」昭儿说得直白。 纪贵人点头承认:「我位分低微,昭仪娘娘不愿见也是理所应当的,我只要能每日来碧华宫请个安,待一会儿便心满意足。」 「母妃不喜欢别人对她请安,你搞错法子啦。」 「那我该如何是好?」 纪贵人虚心求教。 这时,谢晟板起小脸冷哼一声:「纪贵人是父皇的妃子,该想着如何把父皇伺候好,怎么盯着昭仪娘娘不放?」他抓住大皇子的手臂:「大哥我们走。」 谢晟使了点力气,昭儿没反应过来就被拽着走远了。 走远后,昭儿说:「我还没来得及跟纪贵人说完话呢。」 「跟这种人有什么好说的,她是来分昭仪娘娘宠的。」. 郭小仪给谢晟灌输了一堆宫斗知识,使他对后宫的女人格外提防。日积月累的相处下,姜娴收获了二皇子的信任,被他划分在「自己人」的领域里,自然对纪贵人没有好脸色。 昭儿:「分宠是什么?」 「分宠就是分走父皇对昭仪娘娘的宠爱,」谢晟举出实例:「现在一个月里有大半的日子父皇是宿在碧华宫的,可如果纪贵人得宠,说不定父皇宿在碧华宫的日子就只剩下四五日了。」 昭儿想想却觉得不错: 「父皇不在的时候,母妃都会抱着我睡。」 看着心大可撑船的皇兄,谢晟不禁更加忧虑。 …… 随着皇后的月份渐大,太后传下懿旨,停了各宫的请安,免得惊到胎神。 建章宫更是小心再小心。 没有皇后召见,姜娴也不能进去。 快将入冬,天气都有些冷了,早上能不必去请安 ,这是后宫妃嫔都乐见的。唯一不乐见的,则是皇上挂心嫡妻,日日到建章宫去报道,翻牌子的次数就更少了。 逐渐有些流言生出,说皇后娘娘这一胎,把大皇子跟二皇子都比了下去。本就为皇后这一胎的事担忧得憔悴的谢彻得知后不由震怒,准备重罚传出流言之处。 皇帝要严查的事,转眼间水落石出。 结果却更让谢彻痛心。 流言的出处,正是二皇子的住处钟粹宫,郭小仪自打失宠后,全身心的依靠就是二皇子,她在宫中过得最威风八面,最风风光光的,也是怀着龙胎那段时间。不料皇后有喜,待遇却将她的二皇子比了下去。 她无意挑衅后位威仪,只是在自家宫殿里抱着二皇子念叨,想让他有点危机感。不料被宫人听了去,信以为真。 谢彻不愿这事扰了皇后养胎的清静,直接命慎刑司将乱传流言的宫人抓起来,贬的贬,罚的罚,有要处死的,则等到明年开春,这都是顾念给皇后腹中孩儿积德。 这事儿传到昭阳宫耳中,得到容贵妃「心软」二字的评价。 马婉仪:「娘娘说的是谁心软?」 「皇上的雷霆手段,不过是不想事儿传到两宫耳中,」容贵妃手指朝天指了指,说的是长乐宫和建章宫:「郭氏屡次作妖,这回再牵扯到孩子,不会再容忍她。起码二皇子就不会让她养了。皇上不忍看到母子分离,才捏着鼻子替她善后,连位分也没降。」 皇上的这点也最令容贵妃倾慕。 人终其一生都在追寻自己所没有的特质,她对不喜欢的人心狠手辣,皇上则不然,哪怕再厌弃一个宫妃,也给她留三分情面,会不忍其母子分开的痛。 马婉仪道了句可惜:「二皇子瘦了点,模样却好,臣妾也很喜欢呢。」 要真是竞争上岗,她也想要养个健康的皇子。 就是年岁大了些,怕是养不熟。 「你什么眼神?」容贵妃嗤笑:「远不及昭儿可爱。」 干妈偏心眼偏得没边了。 第131节 「也难怪皇上急上火,皇后这一胎养的,实在凶险。」 容贵妃轻叹了声,竟难得地没有嘲讽皇后。 她和楚思芸自娘胎起就不曾和睦过,楚氏永远是「别人家的小孩」,懂事知礼晓规矩,唯有在容色上不如她。容贵妃在嘴上欠修养,再好的皇后也被她挑出一身的刺来。 唯有上回去建章宫见到腹大便便的皇后,她才噤了声。 之前姜娴在孕中也不避着人,容贵妃不觉怀孕可怕,到了皇后这才发现有多惊怖。补品流水般送进建章宫,皇后应该也没少吃,偏偏营养仿佛都被腹中孩儿夺走,肚子挺得高高的,四肢却纤瘦依旧,连行动都困难。 皇后孕相不稳,太后带头闭关祈福。 哪怕没明令下来,后宫妃嫔也默契地停下一切娱乐,闭门不出。之前去碧华宫去得很勤的纪贵人,这回又换了花样,她为皇后抄血经茹素祈福,一边放血一边吃素,虔诚得晕了过去,这事传到太后耳中,竟得了一句夸奖,也得了皇上赐下的补气血药材。 陈才人听罢匪夷所思:「纪贵人对自己真狠。」 「对自己不狠,别人就会对她狠。」 姜娴点评。 其他人见不到皇后,她却是经常能见到的。 后宫不可一日无主,皇后放产假卸下来的工作量,全到她头上了。她没喊一句苦,毕竟皇后并非有意,同为女子,她愿意对她多照顾两分,但她还没拿这事儿卖惨呢,怎么有人先来邀功了? 学她不要紧,占她的加班费就忍不了。 ------------ 第一百八十五章 卖惨? 在某社交平台上曾有一个热门问题——「体制内割肾救母,导致以后工作不能胜任,会被辞退吗?」,里面的答主回答都予以否认,题主不仅不会被辞退,反之,会被当成道德模范,成为全单位的好同志吉祥物,是宣传口最爱的宣传材料。 为皇后茹素祈福,把自己折腾得晕倒,心意是到位了,也难得太后高看她一眼。 在同一层级的竞争者来看,这是过于谄媚的绿茶手段,在上位者看来,既派太医去看过,并非假惺惺的装晕,是真的晕了过去,需要好生休养,那这份敬意和用心就足以得到她的认可。 别说,真不是人人舍得用这招。 这事儿传出来,陆容华跟郭小仪的白眼都翻到后脑勺去了。 郭小仪还好点,她刚被皇帝的雷霆手段震慑过,纪贵人进宫后又讨好过她,陆容华却不屑极了:「搞这种作派给谁看呢?她就差等在皇上下朝的必经之路上,求他宠幸自己了。」 把自己饿到晕倒,还要太医查不出痕迹来,可见对自己极狠心。陆容华在后宫过惯了养尊处优的日子,下不了这个狠手,只能在背地里骂她玩手段:「顾昭仪也是,竟就放任她不管!」 陆容华说话难得灵了一回。 当天下午,皇后就将太后寿辰的相关安排送到了长乐宫,面对着整理得妥当细致的活页本子,太后也微微动容,嘉奖了皇后的孝心,而皇后派去的福锦姑娘却道:「奴婢代娘娘谢过太后,娘娘这胎怀相沉重,近日的觉特别多,诸事只能交由顾昭仪代办,唯独是太后寿辰之事不敢假他人之手。」 皇后每日要经手的事儿何其多,太后门儿清。 太后微微蹙眉:「皇后信任顾昭仪,哀家本不应多说什么,只是顾昭仪年轻,哀家担心她失了分寸。传她过来吧。」 姜娴***过去的时候,给自己开了个小可怜光环。 没全开,只开了一点点,面色略显苍白,但不见病态。 对于诞下大皇子的顾昭仪,太后心里是有几分好感的,她时常召昭儿到长乐宫解颐,能看出昭儿被养得极好。再说了,还有出宫礼佛时的救命之恩在,两人来往虽不多,却是被太后记在心上的人。她朝近身伺候的玉兰嬷嬷道:「哀家此番传她来,并不是要为难她,只是看她差事办得如何。」 「娘娘向来公允,如果顾昭仪的差事办得好,那此行该是来领赏的。」 「是这个理儿。」 太后不过是怕顾昭仪办岔了宫务,或者仗着皇后孕晚期不顶事了胡来,才传她过来检查一二。等到人真的到了长乐宫,姜娴的模样却吓了她一跳。 只见来人的面色苍白羸弱。 见状,太后顾不得再端姿态,忙叫玉兰将姜娴扶起来。 「你身边的宫女是怎么伺候的?主子的脸色差成这样,可有叫太医来看过?」太后锐利的目光落到姜娴身后的两个宫女上,二人一直跪着。姜娴忙道:「不过是有些劳神,就不必麻烦太医了,何况臣妾有一技自诊绝活。」 听她这么说,太后不禁好奇她如何自诊。 太后可没听说过顾昭仪还通医术的,哪怕是她侍疾有功,赏的也是她善于管理宫人,又细心妥贴入微。 「让膳房送一桌好菜来,荤素皆宜,如果有胃口吃得下去,那便不碍事。」 太后一愣,这跟医术没关系啊! 再转念一想,竟真是这个理:「人要是连膳也用不进去,那就真要不好了,但你的脸色苍白,还是要多多进补才是。」言罢,太后让玉兰开私库,赏了些上好的药材过去:「用不上也得备着,宫里不能再有人病倒了。」 原本太后是想敲打敲打顾昭仪的。 这一看不行啊,万一顾昭仪也倒了,这宫务临时能抓谁来上?她自己干么?太后并不恋栈权力,她更想诊着能走动,多享受人生,不然也不会早早把宫权全交给儿媳了。 姜娴谢恩,把话题说回正事上。 原来外面还有两个太监抬了一箱子的宫务来,供太后检阅。 这叫什么? 这叫物理版本的开会ppt。 现代是幻灯片,古代的竹简也是一片片的,殊途同归。 「寿辰的事儿太后娘娘想必已经听皇后说过了,臣妾就不再赘述。」箱子里其中一大部份是往年的旧例和账目,全都贴了便签,方便供人对比翻阅。 说来这就是后宫版第的工作总结和述职报告。 姜娴是做熟了的,只是言辞没皇后和章贤妃这种从小浸润出来的世家贵女圆滑周到,听着不够词藻华丽,换旁人来可能觉得她顾昭仪有失恭敬,太后却觉得她质朴纯良。 太后听得连连点头。 是了,以顾昭仪的出身,哪懂得这么多弯弯绕绕? 她不过是既有能力,又愿意为皇后办事。 「一些从老祖宗手里就定下的规矩,臣妾不敢轻忽大意,如命妇进宫的安排,怕是都得皇后娘娘拿主意,」姜娴轻声细语的陈述自己在办事上遇到的难处:「这些事儿办来倒是不难,难的是找到臣妾头上的人来太多了。」 太后觉得顾昭仪言辞质朴,没心眼。 可是大白话一样能够夹带私货。 「不必拿这事去打扰皇后,顾昭仪你秉公办理便是,」听完姜娴报上来的人名儿后,太后凝神,淡声道:「罢了,事事要端平也难为了你,哀家给你便宜行事之权。」 命妇座位如何安排,能不能进宫见闺女一面…… 太后一句话,便把这些权力都给姜娴了。 哪怕只是短时间内的,也把她在诸位命妇眼中的地位拔高不少。 「臣妾谢太后娘娘体恤。」 姜娴立刻刷了个感激零涕的表情来谢恩,由她苍白娇弱的脸色做来,更加像是发自内心,真挚自然。 卖惨有许多种。 以她现在的圣宠地位,已经不必再跟一个初入宫的贵人去比拼皇帝的心疼和怜惜。 同样是皇后孕晚期一事,姜娴想从太后手上得到的,不过这份便宜行事之权。 她上报给太后,有意干涉寿辰座位安排的姓氏里,就包括纪氏。 ------------ 第一百八十六章 顾昭仪去长乐宫的这一趟,待了许久。 毕竟物理版本的幻灯片,汇报起来的确不如现代ppt方便,还颇费胳膊。在歇息的间隙,姜娴想,这要是每日来一回,那她上臂的肌肉怕是要控制不住地发达起来了。 太后纵怜惜她,也没在宫务上放水。 若是顾昭仪露出破绽来,或是办得不够周全,太后兴许不会怪她,但心里是会失望的。 放眼后宫众多世家贵女,顾昭仪是出身最低的那一批,又由后娘养大,能得多少管家的本事?后宫的账目繁多,旧例又重,处处错不得,连她亲手挑选出来的皇后人选,也因为繁重的宫务积劳成疾,时时头痛,久未怀上。 帝后二人都爱重用顾昭仪,但太后对她是心存疑虑的。 可真金不怕红炉火。 「这回哀家苛刻地考校她,倒真显出她的能耐来。」太后留了姜娴用膳以示恩宠,只先由玉兰嬷嬷搀扶着自己回内间去更换衣服,补了补口脂:「难得的是,竟也全然没有私心。」 若是个能干精明却恋权心黑,故意遮瞒做假账从中获利的,太后有大把方法能拿捏她,叫她把吃进去的利益都吐出来。偏偏顾昭仪做的汇报敞亮极了,和太后眼线私下观察的竟分毫不差,人是实心眼办事儿的,搁前朝也是个忠臣角儿,这才让太后觉得亏心,对不住这好孩子。 「太后娘娘目光如炬,顾昭仪怎敢在娘娘面前耍心眼?」玉兰嬷嬷笑道。 「敢在哀家面前耍心眼的年轻姑娘可多了。」 太后淡笑,脑海中浮现纪贵人的名字。 至于纪贵人的脸孔…… 怨不得太后冷漠无情,新入宫的妃嫔还没有够格来向她请安的,她连纪贵人长什么样子都不知道。 「每回看见她,哀家就想起她义无反顾地挡在哀家面前的模样。」 太后悠悠叹气。 「奴婢本还想说,若是太后娘娘喜欢,不妨多传顾昭仪来,这么一说却是不好了。」 「为何?」 「那回遇刺后,娘娘好几个晚上辗转反侧难以成眠,见一回顾昭仪便想起来一回这事儿,那就是她的不对。」玉兰嬷嬷故意把话说得很刻薄。果然,太后立刻反驳:「这原不是顾昭仪的错!哀家虽然想起来遇刺的事,看见她的脸孔却安心得很。」 话说到这里,太后便有了成算。 再出去和姜娴用膳,太后便给了她一个恩典—— 让她亲手为自己布菜。 没错,让宫妃伺候自己,即为施恩。 换作其他宫妃,还没有到太后跟前来尽孝的脸面呢,尊荣如贵妃,在太后眼中也就是个不太合自己心意的妾,不像顾昭仪,算是自己看中的好孩子。对此,姜娴并没有露出受宠若惊的样子来,淡定自若地为太后布菜,透过观察她的微表情来确定该夹哪些菜。 给太后布菜比以前和甲方应酬轻松,起码不用一杯又一杯地往肚里灌酒。 这一顿饭下来,太后对顾昭仪是更加满意了。 而最近敢在太后面前刷存在感的人真不多,对一个加了分,对另一个就扣分了。今日她召见顾昭仪,纯属心血来潮的随机事件,顾昭仪为了办好皇后交代的事儿,劳累得脸色发白,仍强撑着「能吃得下」就是身体没事……有事没事,气色好坏,太后有眼睛,看得出来。 第132节 姜娴离开长乐宫时,走的是接近花园那条西侧门,从这边走,回去碧华宫最近,结果才穿过第二道慈安门,就碰见一张老面孔。 「哎哟,原来娘娘走这边来了,」 梁遇寅伸长了脖子候着,见到姜娴后双眼一亮:「皇上在那边等着娘娘呢。」 听见皇上来找她了,姜娴颔首:「劳烦公公带路。」 「娘娘这么说真是折煞奴才了!」 梁遇寅笑眯眯地将事情来龙去脉道来。 原来皇上得知太后传了姜娴过去,还带了两个粗使太监抬东西后,怕在长乐宫出了什么事,放不下心来,只是恰逢外邦使节进宫,他必须把人应付了才能空下来,使节前脚刚走,他后脚就直奔长乐宫。 皇上也怕贸然进去,倒让母后对娴儿心生不喜。 进退两难,只好守在外面,万一有啥大动静,也有他及时护着。 长乐宫有多条走道,皇帝便让梁遇寅守在另一边,截到人了领过去见他。 姜娴失笑:「皇上太爱操心了点。」 「娘娘是皇上心尖尖上的人,怎么小心都不为过。」 梁遇寅一边陪笑脸,一边觉得昭仪娘娘说得可真对。 先不说顾昭仪何等周全机灵的人物,更别说她可是救过太后的命,只要不指着太后的鼻子骂她老妖婆,太后再不高兴,也不会对她上大刑。 但就连他这个没了根的人也晓得「关心则乱」的道理。 因为是放在心尖上的人儿,风大了些都牵动心绪,才觉得她柔弱可欺,人人会误解她,欺辱她,一不留神,她便会在他看不见的地方受委屈。 穿过一道山墙,远远瞧见那道明黄色的身影,梁遇寅便识趣地功成身退了。 谢彻唤她一声,她笑意盈盈地应了,蝴蝶似的落到他的怀中。 长乐宫附近显然不是谈情的好地方,两人边走边说,谢彻上下打量她一遍,确定她是全须全尾地从母后宫里出来的,才问她在里边儿发生了什么,脸色怎么这般差:「可是母后责罚于你了?」 姜娴忙道没有,将长乐宫里发生的事尽数告知。 「既然劳累,就少操心些。」 谢彻心中翻开宫妃名单,想从中找出个能干的来,别总累着他的娴儿。 想想看,章贤妃就很不错。 办事能力是有的,人也安分,就是不太积极。 「差事是皇后娘娘给臣妾的体面,皇上作主夺了去,在旁人眼中,岂不是真应了臣妾失宠的流言?」 「宫里什么时候传起你失宠的流言了?」 谢彻皱眉。 梁遇寅也心想没有啊。 却见昭仪娘娘没骨头似的靠在皇帝怀里,一改在长乐宫内的坚强作派,委委屈屈地诉起苦来:「臣妾办了许多事,却不得嘉赏,怕是在旁人眼中,还不如那晕倒的呢。」 对男人,该撒娇示弱还是不能少。 然而狗男人却面露疑惑:「谁晕倒了?」 ------------ 第一百八十七章 饶是姜娴,也不禁一噎。 转念一想,纪贵人等于是刚进公司不久的新人,即使她父辈是高层管理,日理万机的大老板也不可能将她有个头疼脑热的事情都记在心中。放眼后宫中,能用身体不适把皇帝请过去的,除了皇后,就只有容贵妃和她了。 其余人等,只能得到一句“朕不是太医”的呵斥。 “昭儿晕倒了?” 见她不说话,谢彻只能自行猜测。 又见旁边的梁遇寅一脸欲言又止,谢彻便瞥他一眼,叫他有话直说。梁遇寅便将纪贵人为皇后茹素祈福,把自己折腾得晕了过去的事情道出:“太后娘娘夸奖了纪贵人孝心可嘉,送了一些补血的药材过去。” 梁遇寅没敢说,其实皇上也送了的。 他没说,谢彻自己想起来了。 近年他给后宫妃嫔送赏,一般只在过年过节,或者对方生辰的时候送上一份心意,更多是皇后或者太后要嘉赏某位妃嫔,他再添一分,以示恩宠。太后送药材,那他跟着送点,这种一句话的事儿,谢彻压根就没记着。 “她要为皇后祈福,那便随她去吧,原也碍不着娴儿,难不成有人要你跟着吃素?” “倒也没有,就是怕皇上觉得臣妾不如她。” 谢彻对她的吃醋举动非常受用,抬手拧拧她的脸颊,笑意直达眼底:“胡说八道,你是朕正儿八经的昭仪娘娘,岂是她可相比的?记着朕给你的封号,你对朕来说,便是天上的月宫仙娥,旁的女子,都是萤火之光。” 呵。 朕就说嘛,娴儿心里是有朕的。 姜娴从他的只言片语里,就听出皇上根本不吃祈福这一套。 皇上如果生在现代,怕是一位无神论者,君权天授是给百姓看的,皇上心里门儿清,封建迷信中只取对自己有用的。他觉得祈福对皇后根本无用,后宫妃嫔闲着没事也爱礼佛,想祈就祈了,如果娴儿为此消瘦受罪,他就要阻止了。 他并非对皇后无情,相反,这阵子他对楚家极为宽和容忍,要太医院医术最好的太医日夜为皇后研发缓解孕期反应之法,这些都是皇上觉得对孕妇有实际作用的——改善心情,提高医术。 总之,不包括祈福。 “皇上惯会捡些好听的话来哄臣妾。” “大胆,朕金口玉言,到你这成捡来的了。” 姜娴不仅没被一句大胆吓住,反而作起来:“再正儿八经也只是个昭仪娘娘,比不得贤妃姐姐,也比不了贵妃姐姐。” 她在皇帝心中的地位,已经过了得些小恩小惠就感恩戴德装可怜的阶段,她之于皇上有宠有功也有子,大可恃宠而骄,给他制造点波澜,省得日子过着太平淡没劲。 梁遇寅觉得这谁听了都会觉得她心大。 昭仪的位分前面,无论如何不让搭一句只是。 谢彻:“等皇后平安生产完,妃位给你留着,不必着急。” 梁遇寅心中了然。 再大的心,都是皇上养出来的。 雷霆雨露皆是君恩,梁遇寅觉得皇上这承诺很可以了。 然而,没有落到实处的升职,一律当作画饼处理。 姜娴侧了侧身不去看他,竟是不受用的样子: “皇上这话说的,臣妾着急也没用。” 那语气,气恼又委屈。 谢彻低头去看她,看到美人儿眼尾嫣红,心都软了,想想她多辛苦,为了给皇后和他分忧,一直累着自己,平日又不忘照拂两位皇子,光酬以妃位都是委屈了她。于是他立刻吩咐下去,先把顾昭仪的份例待遇提上来,等同妃位,不日再晋。 姜娴一想,升职之前先加薪也行。 她见好就收,换了张笑脸儿给皇上。 皇上在碧华宫陪了她一会,便回去乾坤宫处理白天的政务了,枕秋替自家娘娘沏了一壶宁神的热茶。姜娴见自家大宫女一副有话想说的模样,便道:“想问什么便问吧,我们多年主仆,还能因你失言治你的罪不成?” 误会和猜疑才是感情生变的主要原因。 被主子道破心事,枕秋一脸赧然:“原也不是什么大事,哪有奴婢过问主子的道理呢!只是看娘娘把想晋妃位之事提在嘴边,皇上一再许诺后娘娘态度大变,奴婢怕如此前倨后恭之态,惹皇上不喜。” 说罢,她跪了下来请罪。 姜娴将她扶起:“你待我的心如何,我能不懂吗?” 这时代的人受皇权思想影响,很难跳出原有的敬畏框架来思考人性,枕秋是经过时间考验的忠仆,姜娴明白她急自己所急,便解释道:“我在膳房花银子,想换的恭敬的态度和美食,皇上亦是如此。圣上日理万机,我在他面前拿腔作态,让他去猜,反倒不美。我让皇上知道做什么能使我展颜,他想要我的笑脸,就得待我实实在在的好。” “要的就是差别待遇,你对恩人和路人都一個态度,谁还要施恩给你?” ----------------- 到了太医院算出来的预产期,皇后却迟迟没有发动,整个后宫都笼罩在乌云之下,不敢高声欢笑。姜娴每回去建章宫,皇后都不下床了,她就在榻边向她报备。 说着,姜娴仿佛没头没脑地提起一句: “上回长乐宫的事,谢娘娘成全。” 皇后娘娘派人去长乐宫递的话,才让太后想起她的功劳来。 “都是你应得的,你我之间说这个就生分了,”许是身子不适,皇后比以往更容易伤怀,这时榻上垂着一道帘——上位者都讲究不愿被人看到自己脆弱的病态,姜娴只能看到她苍白纤瘦的手,手背上青筋凸出:“今日的账本……可都看完了?” 姜娴道是:“娘娘可是要休息了?” “今儿本宫精神不错,想说些闲话。” “皇上每日都要来,我在建章宫久待,怕碍了皇上的事。” 闻言,皇后竟笑了起来,反问:“难道皇上跟你回去碧华宫,本宫就会垂泪到天明?如果本宫只有这点肚量,太后就不会相中本宫了。皇上之于本宫,虽有夫妻情分,却不至于生妒。还是说,你不愿意陪陪本宫?” 无爱便不生妒。 两个人间清醒打工人隔帘而笑。 “娘娘这话说的,别说是陪娘娘说会子话,便是娘娘生产的时候要我作陪,我也舍命陪美人。” 姜娴这话虽是调侃,却有三分真心。 皇后待她,一直没话说的。 哪怕是利益的置换,有人能够不带着坑她的歹意,和她做敞亮的交易,光这点已很难能可贵。古代女子生娩如闯鬼门关,万一皇后出事,有她若在旁,她能跟系统兑换救急的药物。 “说胡话,进血房多冲撞,有事你也帮不上忙,再说了,本宫这胎怀相不好,要是有个万一……” 皇后话没说完,福锦就着急:“娘娘!” 古人说话多忌讳,怕被胎神听了去,更触霉头。 皇后却不介意,继续说:“纵与你无关,可在旁人眼中,就是你的罪责,太后也难免迁怒于你。如果本宫过不了这一坎,是本宫没福气,何必让你沾一身洗不净的污泥!你以后莫要说这种傻话了。” 皇后不知姜娴有的底牌,只当她待自己用心至诚。 结果姜娴听完更感动了。 第133节 上司好有担当,她很难不爱。 “有全天下的人为娘娘祈福,娘娘福气多得有盈余,这胎定会平安无事。” 语毕,姜娴忍不住做了个僭越的举动。 她伸手去握住了皇后娘娘露在帘外的那只纤弱的手:“有我坐镇,如果旁人生了歹心,也必被我当场拿下。” 姜娴性子冷,鲜与人有肢体接触。 可这一刻,她却觉得只有握住她的手,才能给她一点信心,一点力量。 ---------------- 皇后却不知道,姜娴是真想进产房陪她。 这事儿两人说了都不算,姜娴转头就去找了皇上,求他同意。谢彻先是想同意,接着又摇头:“可是皇后的意思?” 皇后生产,皇帝是必然在正殿坐镇的。 但产房里发生的事,他也无从得知,如果有个信得过,必要时刻又能拿主意的人在,必然有利于皇后。可随即,谢彻想到的是姜娴进去产房后,会成为皇后安危的第一责任人,便不想她趟这浑水。 “果然帝后同心,皇上所想的,和娘娘想的一样。” 姜娴笑道。 谢彻反应过来,知这必是娴儿自己的主意。 “既然如此,朕就更不能让你涉险了。” “皇上难道不觉得臣妾有福气得很?上回担此重责,还是侍疾的时候,臣妾是有福之人,这回要去保佑皇后娘娘了。” 谢彻心里暗骂一句坏女人。 一旦姜娴有求于他,便是一声又一声的“臣妾”,笑得像一碗甜酒,甜得漾人,又醉到了他的心坎里,硬不起心肠来拒绝她的要求:“有福气也不是这么使的,倒让朕在外面担心两个人!” “皇上~” “此事没有回旋的余地。” 谢彻态度很坚决。 对于皇后的“病情”,他心里也惶恐得很,帝后是少年夫妻,燕赤王朝有一项规矩,皇帝登基后如未娶妻,宝玺就得放在宫殿里封存着,等皇后入住建章宫,他才能随意取用玉玺。谢彻倒是在登基前就已成家,只中途耽搁了两天,皇后才入住建章宫。 帝后一体,无关情爱。 更多是利益和责任,是命运共同体。 “如果皇后有个万一……” 谢彻闭了闭眼,按住她的手:“朕不能承受没了她,又要看到你承受流言蜚语和母后的震怒。” 结果天还没亮,皇帝的担忧就成真了。 ------------ 第一百八十八章 难产 建章宫那边前脚刚发动,就有脚程快的太监来通报。皇后生产,不仅是全后宫的事,更是前朝的大事,今夜注定无人好眠。谢彻起身更衣,来不及好好梳洗一番,便携姜娴赶至建章宫。 章贤妃和容贵妃住得近些,早早候着了。 一见到皇上,她们便跪下来恭迎圣驾。 “都起来吧,”谢彻无心拘那虚礼,摆手让众人都起来落座,他在上首坐下。他心烦意乱得想站起来来回踱步,只他一起来,满屋子的人都得站着,一个个的杵在那里,更叫他心烦,索性坐下来沏了杯茶,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皇后可还平安?怎么里面儿一点动静没有?” 容贵妃回话:“娘娘才刚发动,怕是还要好几個时辰,方才娘娘吩咐,若是皇上来了,求皇上回去歇着,免得误了早朝。” “朕和皇后说两句话。” 谢彻起身,走到门外,唤了声:“皇后若是安好,便回答朕一声,若不想使力气,便让身边的人代为回话。” “回皇上的话,臣妾无事,只是自知还有一段时辰,不想皇上白等。” 皇后回话的声音非常近,可见还有力气走到门后。 “朕自有分寸,快扶皇后回去躺着。” 谢彻道,转身让梁遇寅带话去长乐宫,让不必惊扰了太后。他自己年轻力壮,熬一晚上不误事,倒不想让母亲跟着受累。他重新坐回去后,重重叹了口气,握住姜娴的手:“上回朕如此慌乱,还是你生昭儿的时候,”他一顿:“皇后体弱,更教朕忧心。” 他拍拍她的手背,不想她误会他厚此薄彼。 姜娴有武功底子,平时勤加锻炼,体质比前朝寻常文官好上数倍,更何况是深宫妇人?相反,皇后积病已久,自然更令人担心,姜娴不会因此和皇后较劲。 “臣妾只是在想,生育之事如此凶险,若由身子强壮的丈夫代劳该有多好。” 谢彻:“……” 谢彻:“想得很好,下次不许想了。” 建章宫陆续有妃嫔来到,只是位分低微的,连入正殿的资格也没有,只能在外面站岗。她们知道皇后生产,圣驾必至,于是都在不违制的前提下,打扮得精致漂亮,为求搏君驻目。 可惜,她们注定要失望了。 谢彻让穿得花枝招展的妃嫔都去外边候着,惹她心烦。 此举正中容贵妃下怀,就连陆容华也被赶了出去,马婉仪因为不想扎贵妃的眼,穿着得特别朴素,倒赶巧得了皇上一句“端庄”的评价。 有皇帝坐镇于此,正殿安静得落针可闻。 按规矩,原是不许皇帝为了妃嫔生产而熬夜误朝的,但皇后是国母,生的嫡子嫡女也有着不一样的政治意味,皇帝在这儿守着算正经事。 容贵妃发作完那一帮妃嫔后,重新坐回来,对姜娴说:“让她们来守着皇后,本宫看她们怕是想连皇上都勾走,没个正形的东西!” 姜娴注意到,容贵妃今日的妆比平常淡,显然是出门太匆忙,只来得及描了眉和口脂,但她底子好,这会更显清艳动人。 “姐姐息怒,有姐姐坐镇,谅她们不敢胡来。” 姜娴安抚两句。 一旁的章贤妃沉默不语地坐着,手一直轻抚手炉--她一急就想撸猫来平静思绪,今儿不能带着猫来建章宫,无猫可撸,只能拿手炉将就一下。 这一夜,漫长又煎熬。 产房内断断续续的传来声音,都没一句好消息。 在姜娴起身去恭房解决一下生理问题时,刚经过长廊,就听见皇上愤怒的喝斥,和杯子摔在地上的声音:“皇后生产不顺,你们理当竭力救治,怎可就问朕保大还是保小,岂有此理。” 杯子破碎,热茶溅了太医一身,他低垂头颅:“回禀皇上,皇后娘娘的胎位虽正,胎儿却颇大,前面拖了太久,羊水怕是不够,如若不下狠手,两者皆恐有大险。” 恐有大险,便是大的跟小的都保不住。 门外的姜娴心中一咯当,她匆匆走进去时,便见到了震怒的谢彻。 主殿的烛光点得很足,却因为她推门而入时刮起的夜风吹灭了两盏,帝王的眉眼隐入阴影里,轮廓神情被光暗拉得更锋锐。他仿佛被隐晦不清的痛苦卷入其中,投映在墙上的剪影高大又孤独。 太医泥首下去,却仍在道尽出产房内的险情:“微臣已用尽办法,产房内女医施过针,也擦了清凉膏,让娘娘保持神智清明,只难以使上力气,再拖下去,娘娘只会力竭……” 登基多年,谢彻做过无数决定,天下人的性命和富贵经他一张又一张的奏折批阅下去,唯有这一次,让他犹豫、惶恐又不愿相信。这时,他居然觉得姜娴荒唐的孩子话要是成真就好了,换他在产房里,肯定不会因为力气不够而难产。 “皇上息怒,臣妾略懂医术,请容臣妾进去看看娘娘的情况。” 姜娴抓住他龙袍的衣袖,劝道。 换作旁人这对谢彻就是火上添油,里面够乱了还放个妃嫔进去添乱?可这话是姜娴说的,他只能敛了敛身上的火气,道:“里面有女医,你进去也帮不上忙。血房重地,你怎好进去。” 连容贵妃面上也是不赞同。 姜娴抬头:“自臣妾入宫以来,皇后待臣妾如何,后宫诸位有目共睹,产房之地皇上是无论如何不能进去的,那臣妾只愿伴在娘娘身侧。” 说句非常不好听的,万一皇后难产死在血房里,皇帝也不能进去。 谢彻定定地看住她,心中震动。 越亲密的接触,越能察觉一个人的本质,姜娴给他的感觉,便有一份说不清道不明的疏离,仿佛二人不是一个世界的人,哪怕为他生儿育女,两人也隔着一道隔阂。他不介意用捂月捂热她,却在这一刻,发现她有如此重情重义的一面。 只是,为的人不是他。 宠妃没吃皇后的醋,他倒是有些羡慕皇后了。 “朕不准,” 谢彻一口回绝,接着命令:“你们都先出去。” 眨眼间,正殿只剩下寥寥数人。 容贵妃犹豫了一下,终是没有争论,最后一个走出去的--作为世家女的敏锐嗅觉告诉她,皇上很可能已经做了决定,这个决定得尽可能地让更少的人知道,而不让她在现场,亦是一种保护。 待清空现场后,谢彻才握住姜娴的手道:“你进去,告诉大夫,朕要皇后和孩子母子平安,但若到要紧关头,朕只要皇后平安无事。” 在古代人眼中,母体只是一个容器。 保大而不保小,此等大不韪之事,传出去对皇后贤名有碍,为谢彻不能容也。 现场听到这话的宫人都巴不得自己是聋子。 只开弓没有回头箭,她们只能祈祷皇后有惊无险,能平安产子。 “臣妾明白。” 姜娴用力握了握他的手,转身走入产房。 ------------ 第一百八十九章 中宫挚友 产房内。 皇后咬着一块参片,细细密密的汗珠布满她的额头,身上再无珠翠,脸色惨白。天底下最尊贵的女人,到了分娩之时,与乡间农妇的差别,仅仅是周围多了些人。 姜娴想起在上辈子,有一位女同事孕期遭到家暴,被送入医院抢救,无人支付高昂的医疗费用,是女老板给她预支了薪水,又有女上司发起朋友圈众筹,当时的朋友圈文案便引用自亦舒的一句话‘但凡女子,同一命运’。 所以看见同性受难,她才会如此坐立不安。 “昭仪娘娘。” 接生嬷嬷和女医见她来到,如同见到救世主。 第134节 她们当然知道姜娴不会接生,但她进来,代表的是皇帝的旨意。而这时候的她们,太需要一个说一不二的主心骨了! 皇后掀了掀眼皮,费力地想望向她,眼睛却早被眼泪汗水模糊了视线。 “娘娘的情况如何了?” 姜娴再次向接生嬷嬷确认,情况比她想象中更坏——羊水大幅减少,胎儿还未露头,产妇呈力竭之势。接生嬷嬷谨小慎微地说:“如果用猛药催产,皇后娘娘的凤体怕是经受不住,可若然硬生生熬着,听天由命,怕也难等到好消息,”她又极渴望地问:“昭仪娘娘进来,可带了皇上的圣谕?” 后宫里的人,对坏事都说得特别阴晦。 非万不得已的情况,这种话是断然不会出现在皇后身上的。 所有人都等着皇上做决定。 “顾昭仪,” 这时,床上的皇后吐掉参片,毫无血色的嘴唇颤抖着,望向她:“让她们尽管催产,不必顾念本宫。这也是本宫和皇上说好了的。” 皇后对腹中孩子,还没萌生出多浓烈的母爱。 它就像是繁重的宫务,令人生厌的后宫生活,是她带着楚这个姓氏而来的天职责任,而她人生路上最后的一個主线任务,便是生下嫡子。楚思芸的物欲淡漠,却有很深的责任感。 “换片新的参片给皇后,” 姜娴吩咐后,目光坚定地看向她:“皇上的旨意是,娘娘的安危高于一切。” 闻言,皇后竟挣扎着说:“娴儿……” “省些力气,娘娘不许再说话了。” 姜娴接了参片,亲自拿来让皇后咬着,接着又道:“娘娘现在的问题是使不上力气,羊水不足,凑巧我学过一点助产之法,只是需要娘娘配合。” 同一时间,姜娴翻起了系统商城。 像安胎药,生子药这些,虽然能从商城中兑换出来,却只能对直系亲属使用,这也是宫斗系统的局限。 系统:【滴,检测到重大宫斗事件。】 系统:【阻止皇后诞下嫡子嫡女,或使后位空缺,将奖励大量宫斗点数。】 姜娴从未像今天一样,觉得这机械合成音如此冰冷。 姜娴:【人工智能可以有点人性吗?我打工这么多年,的确爱干通宵熬夜加班,竞争同一个机会时,拿出三份不同方向的方案来把对手卷下去的事儿,但是半夜偷偷把人家方案删个精光还覆盖存档的事……真没干过,干不来。】 姜娴:【别唠这个了,有啥办法能救救皇后?让她认我作亲娘还来得及吗?】 榻上的皇后已是出气多进气少。 一时之间,要让她承认自己是她闺女怕是有点来不及。 在进产房之前,姜娴已把系统商城的物品都看过一遍,归类出一些可能有用的。而生产过程中发生的问题多如天上繁星,必须到了当天,才知道皇后身上出现的意外是哪一样。如今,她便在这些“可能”里再仔细淘一遍,寻找解决力竭之法。 “你让开些,本宫略懂按摩之法,可使皇后娘娘恢复力气。” 姜娴让接生嬷嬷空出右侧方的位置来,接着购下助兴光环,直接将其打开。 【名称】:助兴光环 【类型】:光环类 【功用】:光环开启后,和宿主发生床事的对象将会感到力气充沛,有使不完的劲 【备注】:适合肌无力帝王 皇后根本没听说过顾昭仪懂按摩推拿,连女医都觉得不靠谱。 只是在这个节骨眼上,再不靠谱也只能让她死马当活马治。 系统:【宿主还质疑我没有人性,在产房里行房又很有人性了?这无论如何不能过审吧!】 生死关头,同为女子,皇后的上半身就随她按了。 姜娴振振有辞:【房事要有前戏,我俩肌肤相亲,这正是准备行房之兆啊!】 此番震耳发聩的发言,震撼了系统。 更令它怀疑统生的是,商城过审了,它觉得宿主有理有据,令统信服。 皇后再次吐出参片,茫然道:“本宫好像……恢复一点力气了?” 接生嬷嬷闻言大喜,再次吆喝着让娘娘按节奏使劲。 姜娴不敢停下手上的动作,皇后便感到源源不绝的力气往腰腹之间涌动,虽然力气的走势非常怪异,却刚好解了她的燃眉之急。 皇后不敢置信,却又不得不相信。 随着顾昭仪平平无奇,甚至有点不合规矩的按摩,她居然真的恢复了力气,生产也顺当起来。 这是皇后头胎,因为没有经验,前面费了太多力气作无用功,本身又体弱,才在产房里现了力竭的疲态。 产房里的众人合力,务求让皇后平安生产。 如果皇后死在产房里,今日这里除了顾昭仪,恐怕都得到黄泉报到。 “娘娘别怕,既然力气已经恢复,很快就能将孩子生下来了,”见皇后转危为安,姜娴也不敢松开手,说笑话安慰她:“娘娘养我千日,这不就用在一时了。” 皇后一边使劲,一边定睛看她。 因为太疼,皇后只能把想说的话咽回去。 皇后想说自己明明已经告知过她,产房凶险,进来就得背锅,其中的利害关系,想必皇上也一再跟她说过。她清楚皇上有多疼惜顾昭仪,此举必是她执意之举,因此这份真心更难能可贵。 “娘娘,已经见到孩子的头了!” 后宫之中,都道容贵妃和顾昭仪情同姐妹。 可皇后更清楚,顾昭仪和她才是最像的。 【恭喜宿主达成高级特殊成就[中宫挚友],宫斗点数+2000,只要宿主不行谋反或伤天和之事,皇后将无条件地相信你,支持你,保护你。】 ------------ 第一百九十章 淑德贞丽宸尊妃 建章宫的正殿。 产房里不时传来闷哼—— 既怕皇后把嗓子喊坏,又怕她浪费体力,于是她几乎全程咬着东西,免得在剧痛之下,把自己嘴唇舌头咬伤。 梁遇寅和七个宫女安安静静地跪在角落当摆设。 原本有八个,有一個太怕死绷不住掉了眼泪,被梁遇寅使眼色拖出去领罚了。 太后派人来过一回,被谢彻劝回去了。 他心情大坏,便顾不上别人,母后如果在场,他得顾忌母后情绪,又怕姜娴进了产房的事被她发现,索性叫她就在长乐宫歇着等皇后的好消息。 期间,有个小个子太监溜进来,低声给他干爹梁遇寅说了两句话,梁寅遇脸色立马变了,心跳如擂鼓,把外边起事儿的人八辈子祖宗骂了个遍。 一道冰冷的视线抵在梁遇寅的脑门上,他只好往而膝行,磕头稳着声线汇报:“纪贵人在外面忧思过度,晕了过去。” 好晕不晕,这时候晕! 不管是作秀还是真晕,梁遇寅都在她脑门上盖了个没用的戳。他偷偷觑着皇帝的神色,龙颜淡淡,看不出喜怒,须臾,谢彻冷声道:“让身子不适的妃嫔都回去休息,将纪贵人抬回倚竹轩。” 仅仅是抬回去的话,看来不算动怒。 梁遇寅应了声,刚起身,就听见皇上又道:“既然纪贵人身子如此羸弱,就撤了她的牌子,好透了后再放回去吧。” ……得,看来是烦透了。 随着时间流逝,谢彻的扳指被他盘得快转出火星子来。 终于,伴随着幼婴响亮的啼哭,一阵凌乱的脚步声而至,福锦跪地报喜:“恭喜皇上,皇后娘娘诞下大公主,母女平安!” “当真?!” 谢彻霍地起身,骤然狂喜又心安,连看都没看一眼地上磕头的众人,快步去往产房门外,此举吓得福锦差点儿扑过去以头抢地制止。幸好,姜娴刚好从里面出来,和他撞了个正着。 “娴儿,皇后可还安好?” “娘娘累极睡了过去,一时半会也回不了皇上的话,皇上就让娘娘好生休息……” 姜娴话没说完,就被谢彻按入怀中。 她耳边响起一句又一句的对不起。 姜娴先是一愣,接着明白过来——皇后等同是二人的至交好友,他允许她进去,带着要保大的使命,而他在事前显然答应过皇后,遇事先保胎儿。要皇帝拿主意的决断,实在太多太多,他在外面一边担心皇后,一边怕娴儿受煎熬。 “是臣妾主动说要进去的,皇后待我的恩情,不比皇上薄,” 姜娴从未将自己置于弱者的位置。 何况,她要救闺蜜,关男人什么事? 不过,她很快反应过来,这该是一个挣表现的机会,于是放软了语气:“方才臣妾在里面也是六神无主,幸好出来就见到皇上,一下子有了主心骨。” 这项目没有你是真不行啊皇上! 至关重要的y染色体,全靠皇上。 稍稍冷静下来之后,谢彻才颔首:“朕已经让所有妃嫔出去等着,至于正殿里的宫人,都不是会乱说话的。”因为一旦出事,他会让他们永远说不了话。 所有人都真心实意地庆幸有惊无险。 见姜娴朝自己扬起笑脸,笑的这般甜,谢彻一阵后怕又无奈:“你怕是不知道,皇后一旦不好,你跟着进去,便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 皇后信她,皇上信她,就当太后也信她好了。 这件事会被无数次反复提起,被后人猜疑她做了手脚,害死燕赤的皇后,她可能因此一辈子只能做一个昭仪,哪怕后位空缺,也轮不到一个有谋害皇后嫌疑的妃嫔上位。 皇宫三巨头的白事…… 若是沾了边,路过的狗都得挨两脚。 两人正说着,已经有接生嬷嬷将稍微擦洗干净过的大公主抱过来,给皇上请安。 建章宫正殿内门窗紧闭,挪来银丝炭盆融融烤着,姜娴解释:“皇后娘娘身子弱些,这胎却养得很好,皇上你看,大公主长得真漂亮。” 因是第一个女儿,谢彻心中也是欢喜。 只是想想为了生产把皇后折腾成那样,还差点丢了命,欢喜便淡了些,他大笔赏赐下去,重赏了接生嬷嬷和女医,太医院和在场的宫人都重重有赏,以表示对大公主的喜欢。 第135节 接生嬷嬷跪地谢赏后,忙道不敢:“奴婢只是做了份内事,说来还是昭仪娘娘的功劳,若非昭仪娘娘替皇后娘娘按摩助产,这回生产就没这么顺利了。” 其他产房内的嬷嬷也是不敢抢功,直言是昭仪娘娘神功盖世。 蛋糕都给娘娘吃,她们蹭点边角料就行。 谢彻闻言吃惊:“真有此事?” 他以为娴儿进去产房,顶多能给皇后一点心理安慰罢了。 没想到她是真有本事在身上的。 又想到建章宫里乌泱泱的等候了许多宫妃,恐怕真心希望皇后平安生产的不超过一掌之数,谢彻更觉得姜娴纯善可贵。 一个皇帝的精力有限,选秀纳妃更多是为了和前朝紧密联系和帝王家的排场,像御膳一样,便是每样尝一口都会吃撑,少了又不像话。后宫不是戏文里想的一样,无数女子争相爱着英俊不凡的天子,更多是翻牌了就来侍寝,本分伺候——终年只有数面能见着的男人,爱从何而来? 后妃盼着皇后难产,想的是上面多个坑,她们能往上再挪挪。 只要不是嫡子,大家都有公平竞争的机会。 恨有很多理由,对帝王的喜欢只占很少的部份。 抚着姜娴发丝的时候,谢彻想起先帝对他说的,要对妃嫔宽容而不能纵容,宽容是她们被选入皇宫来,便要终生过着与寻常妇女相异的孤寂生活,你要把燕赤治理好,让她们在后宫中平安富贵,若然发现她们不太爱你,也不应苛责。 斗得头破血流,也是为权势,为意气,不为爱。 “顾昭仪对皇后的无私付出,令朕深深感动。” “娴儿,朕明白你对朕的用心。” 谢彻从姜娴手中接过小小的金红色襁褓,幼婴带着湿漉的额发,皮肤透着红意,小小粉粉的一团。为了安皇后的心,谢彻在建章宫就将旨意颁发了下去,封大公主为太华长公主,初出生便有封号,可见帝王之宠爱珍重。 说着,谢彻另一只手牵起姜娴,叹道:“可惜按燕赤古制,妃嫔封号只得单字,不然朕真想把世间美名都放在你身上,就叫你……” 老板心血来潮,自觉是神来一笔:“淑德贞丽宸妃,给你单独列一档,位列尊妃,和雪施并列尊贵。”雪施是隔壁容贵妃的闺名,皇帝他太高兴,把人名字跟着说出来了。 梁遇寅:…… 一众不识字但大受震撼的宫女:…… 这是神来一笔? 分明是画蛇添足,还添成了蜈蚣。 这换成谁都要笑得背过气去,毕竟不是每个人都有始皇帝的大气魄,能想出前无古人的尊称来歌颂自己的功德。偏偏谢彻他遇上的是一个不走寻常路的现代灵魂……其他正常现代人也挺埋汰往自己封号前加一堆玛丽苏前缀,但姜娴她不。 职称前面加这么多修饰词,她觉得挺好。 是老板对她工作成果的认可。 说句不好听的,万一“跳槽”,普通妃嫔可能被拉下去杀了,可要是敌国皇帝听见你家燕赤有个叫淑德贞丽宸尊妃,怎么也得传召过来瞧瞧长的是什么三头六臂的神仙模样吧?她再展示一番,新的offer不就来了? “皇上给臣妾起的这封号,臣妾好喜欢,不如就用这个吧。” 见顾昭仪她居然笑纳了,梁遇寅更是震惊。 幸好,谢彻也就脑子一热说了句傻话,没真的答应下来,只说封妃之事从长计议。 ----------------- 皇帝喜得嫡长公主的消息,风一样席卷京华。 得知皇后这次生产过程里的风险,太后不禁落泪。她却不是心疼儿媳,而是怕元后难产死掉,就又得为继后的事情操心,听上去也不如帝后琴瑟和鸣完美。 “如果是嫡子就好了。” 太后一边叹气,一边给佛祖上香:“皇后这回生得艰难,大公主的身子却很健壮,如若生为男儿身,定是位健壮的嫡子。” 毕竟她家真有皇位要继承。 太后愁眉了一上午,而谢彻则早早去长乐宫报了喜讯,特意表现得自己很喜欢大公主,希望母后看在他的份上,暂且不要催促皇后再生,且好生休养着,又道:“今早纪贵人晕在了建章宫外,母体若是孱弱不堪,恐也难为人母,生出健康的儿女。儿臣认为,该好好整顿后宫之风,像顾昭仪就很好。” 他将顾昭仪进产房行按摩助产之术的事大吹得吹。 而纪贵人就是那个体弱多病的对照组。 屁事没干,为皇后担忧得身体出毛病,能打动得了谁? 其实这回不怪纪贵人,她为表虔诚一直吃素,在建章宫守得太久,体力不支才一时晕倒,并非有意为之。可惜在要紧关头掉链子,便使她步步落于人后。 “顾昭仪和大皇子的身体都是少有的健壮,二皇子常去碧华宫后,哀家瞧着他的脸颊也比以往圆润了些,是该赏。” 太后意味深长道。 她当然知道儿子要赏顾昭仪,只是不知该怎样赏。 “如今妃位空缺,朕想把顾昭仪封为淑妃。” 太后一顿,心道果然。 贵淑德贤,顾昭仪暂未能封贵妃,章贤妃为最末,皇帝怕是连封姜氏为德妃都觉得委屈了她,先将最高的淑妃之位占了,日后再作抬举。 一个帝王,要宠起心上人来,真是明目张胆的偏爱。 ------------ 第一百九十一章 入冬后的半年,后宫尽是喜气洋洋的氛围。 先是刚降生就得到封号的太华长公主洗三礼和满月宴,接着是大封六宫,陆容华和郭小仪呆在原地没动,马婉仪晋为容华,其余便是一帮常在答应贵人之间的挪动,无惊无喜无宠,全因大老板喜得贵女心情大好,跟着沾光了。 这种机会,对后宫底层人士来说自是多多益善。 其中,最春风得意的,便数碧华宫那位。 「辛姐姐你说的是淑妃娘娘吗?」 「淑妃娘娘圣眷长盛不衰,又有子在身,非我等可轻易追上,」御花园里,辛常在刷地打开羽扇,摇头晃脑地感叹:「我说的是陈贵人啊!」 没错,这回大封六宫,陈才人被晋为正六品的贵人。 这一晋,让陈氏再次走入六宫妃嫔的视野里。 论相貌,她尚算清新可人,近年更是在碧华宫暗渡陈仓式的喂养下养出了一个银盘似的脸蛋子。 论家世,乏善可陈,入宫仅为答应。 论宠爱,她倒是入过皇帝的眼……皇帝点名评价:「朽木不可雕也。」 这么一个平平无奇的主儿,居然逢年过节的封赏都没落下她,如今更是一跃成了贵人:「正六品,比陈贵人她爹的官儿还高,这一切是因为什么?因为跟对了主子!这后宫里面我不羡慕别人,就羡慕她。」 另外三个小答应也露出羡慕向往的神色。 她们虽有宫女伺候,日子却过得比贵主儿身边的大宫女逊色许多,原本想得宠的「雄心壮志」在进宫后见识到诸位娘娘的美貌和森严的宫规等级后也退化成了安于一隅的心态。.五 淑妃娘娘的青云路,难以复制。 陈贵人却不然,她唯一的不同之处,就是和淑妃娘娘相识于微时! 「说来不怕你们取笑,我原本存的就是同样心思,只是……」 辛常在托着腮帮子,幽幽叹气:「选的人选好像不对。」 纪贵人昏睡两日后醒来,听到的重大消息有两个。 一是皇后平安诞下长公主,公主深得圣心,封号太华。 二是顾昭仪进血房陪伴皇后,助其生产,令皇上深深感动。 贵主儿的生产细节不必对外人道,所以按摩助产的事没多少人知道,她们只知道皇后这次生产有惊无险,无险是因为顾昭仪从中帮了大忙,才得皇上和太后重赏。 纪贵人一听直接茫然了。 不是,咱们做妃嫔的,除了跪地祈福,顶天了写血经孝感动天,你怎么就进产房去了?你怎么帮上的忙?不免有些夸张了吧!她想学,无从学起,倒像是画虎不成反类犬……问题是顾昭仪这本事是神笔马良,在纸上画完的老虎它咆哮一声跃于纸上,叫人如何追赶? 和这样的人当同朝为妃嫔,注定卷不过她。 纪贵人两眼一闭,又直挺挺的躺了回去。 ----------------- 纪贵人闭眼躺下去了,内务府却忙活了起来。 皇帝下了命令,淑妃的封妃典仪要在大公主的周岁礼前备好,且不得有半点疏忽,务必尽善尽美。 前朝哗然者众,但想想早该封了的。 牛痘已被证实对预防天花有用,功绩落在皇帝头上,如此大功,重赏提出这点的人并无不妥。只是念及无所出的皇后体面,皇上才一直压着封赏,如今带着弥补之意,便给了她最好的淑妃之位。 典仪未办,但圣旨已下,顾昭仪便成了板上钉钉的淑妃娘娘。 赏赐和贺礼流水一样被送到碧华宫,容贵妃登门亲自送上一个纯金打造,工艺精妙绝伦,颜色五彩缤纷的花瓶,说是用来镇宅子的,和碧华宫低调清贵的装潢风格格格不入,仿佛被谁霸道地盖了个戳,任谁来碧华宫作客,看见这花瓶都得想到她是贵妃一派的人。 而淑妃娘娘她在干吗? 她准备将积攒下来的积分规划一番,狠狠的消费一波! ------------ 第一百九十二章 在系统商城的众多产品之中,姜娴一直眼馋系统升级后的抽取人物卡功能,只是苦于宫斗点数有限,她得留点儿预防突发事件,没冗余能拨出来抽卡。 诞下谢昭后,更是处处要花点数。 纵然皇宫的守卫森严,能够行刺的机率很低,姜娴也不敢托大——放眼古今历史,皇帝尚且能差点被小宫女勒死,一旦离开家长的保护,便如稚子抱金过市,一把尖锐的簪子,一个木板,甚至只是将他抱起来扔进凿开冰面的湖里,就能让她痛失独子。 在这一点上,姜娴完全体谅郭小仪将二皇子拘在钟粹宫的做法。 只是有系统商城,姜娴就想让谢昭拥有一个快乐童年,在皇宫和温泉山庄里都能招猫逗狗,大摇大摆的过市,天塌下来有他母妃燃烧点数撑着。 除去安危,还有各种优于本朝代的营养品。 两个皇子明明是同龄人,偏偏谢昭壮得像头小老虎,连太后也经常夸淑妃会养儿子……想想00后普遍比90后80后高,不就是国家条件上来了,更多人能在日常中吃得起足够的肉蛋奶。所谓的养得好,便是舍得在吃食上下本钱,肉蛋奶摄取量提升,营养又均衡,保准健康。 【宿主不必气馁,你的后宫晋升速度已经超过98%的同行!系统为你感到骄傲自豪!】 当姜娴想得出神时,系统适时安慰。 第136节 可惜,它宿主是个不解风情的,眉头锁得更深:【所以有0.2%的人比我更快。】她要好好反思,她和这0.2%的人差距在哪里,要针对性的改进,急起直进。 系统:【……】 系统:【不是宿主的问题,是攻略对象的差距。】 经系统解释,姜娴才知道同为宫斗系统,不同王朝的难易度有所不同:有昏君不过一年被迷得晕头转向,毒杀皇后让宿主上位;有王朝的皇后善妒暴躁,自毁长城;最倒霉的是一个宿主,碰上好男风的皇帝,还得去先改变一下自己的性别。 亮闪闪的虚拟轮盘在姜娴面前再度出现。 轮盘上方,写着【你拥有0次抽卡机会】。 姜娴斥巨资6000点数购买了两次,抽卡机会。 系统:【请宿主转动轮盘。】 她伸出手拨动轮盘。 这回,轮盘停在了一个较矮小的剪影上,虚拟光幕上同时投影出她的个人资料。 名字:牧长思 年龄:25 职业:宫女 擅长:精通琴棋书画,略懂医理,厨艺绝佳 性格:温厚可靠有耐心,绝对的忠诚让宿主在冷冰冰的后宫中也拥有自己的心腹,她既可以是宿主的良师益友,也可以为宿主的吃食把关。 25岁在宫里是可以选择出宫嫁人的年纪了,留在宫里也该称一声姑姑,是老资历的宫女。在众多宫斗剧中,忠心耿耿又万能的宫女太监绝对是主角成功的标配,姜娴略一沉思:「以后昭儿的吃食可以买只在商城里买半成品,也不必时刻盯着他了。」…. 系统出品的厨艺,崽崽应该会吃得很高兴吧。 在谢彻的努力下,姜娴终于也习惯了膳食里有需要慢慢等待,不能一下子全囫囵吃下,只求饱腹而不知其味。 「我要抽第二次了。」 姜娴再次转动轮盘,轮盘停在了一个特别高大,比其他角色卡高出一个半头的剪影上。 名字:? 年龄:17 职业:武将 擅长:领兵打仗,骑射双绝,勇猛异常 性格:忠厚豪爽不失人情世故的细腻(避免成为宿主的催命符),在他的心中,宿主排第一,手下小 兵排第二,最严苛的刑罚也不能让他叛变,只听宿主的命令。 最后一行备注,则是写着——由于此角色大部份时间在宫外行走,宿主可将他设定为你的家族一员,为你的亲族增加筹码,不愁娘家无人可用。 系统:【他的名字可由宿主自行填写。】 这还真不错,因为姜家的人死得差不多了。 古人讲究家大业大,姜家却只有姜恪这一系,原主和她爹的身子骨都不好,所以才能闹出被渣男欺骗后气得卧床不起,忧思过度猝死这种事儿。 姜娴:【系统有名字生成器吗?】 系统:【请宿主不要为难系统。】 系统提供不了有用的帮助,姜娴便在名字那栏填下姜一。 宫女太监都被姜娴遣了出去外面伺候,在系统扫描过,确保绝对安全的环境里,姜娴才将二人兑换出来。牧姑姑有一张温婉恭顺的脸庞,任谁看了也会油然生出一股亲切感,她向宿主行礼请安,没得到别的指示后,便静静地待在一旁。 而另一张卡…… 「堂姐!」 剑眉星目的青年扑通一声跪了下来,因顾忌着被旁人发现,他压抑着激动的声音:「终于又见到堂姐了。想当初,我的名字就是堂姐起的,如今终于得以相见,弟弟想问姐姐,我的名字是何意?」 和别的角色卡不同,姜一像是不知道系统的存在。 「呃……」 系统:【让统看看宿主会怎么编。】 姜娴从善如流地微笑回答:「姜一,就是唯一的意思。」 傻孩子满眼感动地看住她。 寒嘘结束,姜娴用暗号将司空睿叫回来,让他把手上的活儿放一放,想办法在不惊动任何人的前提下将姜一带出宫。 「这个好办,」 司空睿说:「我本来也没有别的活儿,就是在帮殿下寻找他想要的三段锦促织王,寻来的都不符合标准。」 姜一好奇:「促织王为何物?听着如此威武霸气,又是何种标准?我也想为姐姐效力。」 司空睿回头看了一眼他,评价:「哦,头是挺大,就是不够凸,眼中无金光,无须即为残次,声音也不算洪亮,下品。」 司空睿补充一句:「促织王就是蛐蛐。」 下品蛐蛐大将军:「……」 承了主子给的命令,司空睿将姜一平安带出宫,和姜家认上亲。对不上的地方,都由系统合理化,过了明路后,再由姜恪修书信寄到宫中,拜托女儿为堂弟谋份差事,哪怕去兵营当个小兵,也得有门路和人脉。 兜转两日,谢彻听完爱妃的来意后,笑道:「这有何难?朕正愁军中无人可用。」 姜娴心中一动,听出老板的言外之意。 燕赤军中怎会无人?容家的云麾大将军还没死呢。 只是再一想,将门也只有一个容氏了。 马家为容家的附庸,连女儿都送进来给贵妃娘娘当跟班。. 江山雀 ------------ 第一百九十三章 姜娴甚少求到他头上,所以谢彻便想给姜一安排一个好点的职位。 「皇上如此抬爱,却是折煞臣妾了,我那堂弟尚未及冠,不过一小儿罢了。只是姜家在京中无人脉,只能向皇上求助,不用太抬举他,让他从当小兵跑腿练起。如果受不了那苦,就早早回家干别的行当,别误了军中大事。」 谢彻见她懂事,更是怜惜:「姜家人丁凋零,你上心些也是应该的,朕都给你安排,定不让人才埋没。好了,不是说过没外人在的时候,不必自称臣妾么?往常和朕论你我论得起劲,这回倒一口一句敬称了。」 语毕,谢彻又试探性地笑着问道:「娴儿和贵妃交好,你父亲进京后也上容府拜访过,只是要入兵营的话,跟容大将军说一声便事,舍近求远写信求到宫里来,期间怕是耽误了孩子。」 「皇上这话说的就不对了。对我和父亲来说,皇上才是那个近。」 姜娴带笑依靠在他身上。 得意忘形是人性天生的弱点,特别是对亲近的人,所谓恃宠而骄,不过是忘记对方除了是自己的枕边人,同时还是掌握着天下权柄的君王。 而对姜娴来说,显然没有这个烦恼。 因为上辈子的父亲自小对她和母亲耳提面命:「老子给你吃给你穿,你要记住该听谁的话!」,这便是姜娴对亲密关系的认知,并不会因为幸福和安全感而失了进退。 「若是朕不能为你办的事,别人也定然办不到。」 谢彻拢住她的肩,给她郑重承诺,也算是认可了她的话。 时间如白驹过隙,眨眼间又度过了三个春秋。 期间,马容华诞下了健康的三皇子,名为谢祈。她诊出喜脉期间,昭阳宫直接不许她进门,生产后马容华刚出月子就登门拜访,对容贵妃诚惶诚恐地赔了许多笑脸,才得到她的原宥。 怀三皇子时,马容华跟姜娴说:「贵妃娘娘对我大发脾气,其实我还松了口气。」 姜娴点头:「贵妃她性子如此。」 如果容贵妃一声不吭,那怕是真要闹掰了。 这也是容贵妃的性格缺陷,在这后宫里面的高位妃嫔,大多为两种,一种如章贤妃,贤良淑德,与世无争,从不与人红脸,出了事谁都不会怀疑她,另一种则强势狠毒,谁惹她都得被剜下一层皮来,容贵妃便是后者的翘楚。 只是她没想害马容华的胎儿,却公开表现出对孕妇的不喜。万一马容华这一胎有什么闪失,要真是被谁害了的话还好,把真凶揪出来便是,如果是稀里糊涂不小心流掉了,怀疑的目光便会集中在容贵妃身上。 这图啥呢? 姜娴也知道她图啥,就图个爽。 如果把宫斗生活比作,她是《姜答应升职记》,陈贵人是《后宫抱腿躺赢那些年》,而容贵妃则是《后宫之快意恩仇录》。 「以我对贵妃的认识,只是不许我去昭阳宫,其实几乎是在撒娇了。」 马容华轻轻抚摸着隆起的小腹。 许是因为怀孕了的缘故,她连说起容贵妃都闪烁着一股子的母爱光环。若是被容贵妃知道她用如此宠溺的语气说起自己,怕是忍无可忍就是一脚踹过去。 三皇子谢祈牙齿还没长齐,就当起了两位哥哥的小跟屁虫,只是因为说话不利嗦,时常把「哥哥」叫成了「蝈蝈」。有回他跑去抱住皇上的大腿,哭着说:「我的大蝈蝈被鸡吃了!」 谢昭在旁听得眉心一跳。. 皇帝将他一把捞起来:「你跑去膳房玩了?」 皇宫又不是菜市场,让活鸡到处跑的可能性不大,他便想到儿子贪嘴,到膳房索要糕点去。谢祈摇了摇头,大眼睛里包了包泪:「是 贵妃娘娘养的鸡。」 容贵妃的昭阳宫,怎会养活鸡? 哪怕有活鸡,也是在小厨房的鸡笼里,她那等娇贵的人儿,怕是闻不得鸡的气味。 「好了好了,别哭了,朕这就去把那只鸡杀了,炖鸡汤给祈儿喝,大鸡腿也给你。」 皇帝唤来梁遇寅,让他重新寻一些上好的蝈蝈给三皇子。 谢祈不馋鸡腿,碧华宫的淑母妃身边的牧姑姑做什么都好吃,远胜膳房里的厨子,但能杀了那只鸡为他心爱的大蝈蝈报仇,他顿时觉得好受了一点,委委屈屈地应了声:「谢谢父皇。」 「谢昭,你想回碧华宫还是去昭阳宫?」皇上问。 「儿子倒也想吃鸡腿,只是母妃还在等着儿子。」 「这不容易?朕将你母妃唤来,一道用膳便是。」 ----------------- 姜娴坐步辇到昭阳宫的时候,就听见皇上在问容贵妃:「好端端的,你宫里怎么养起了鸡?你往日是连猫狗也不多看两眼的。」 第137节 「臣妾看见三皇子养虫儿颇得趣儿,就想养只鸡和他的蝈蝈作伴。」 容贵妃面无表情道。 皇帝问:「贵妃,你是故意的还是不小心的?」 容贵妃抿唇,别开脸:「是故意不小心的。」 众人懂了,这是贵妃闹脾气欺负小孩子呢。 皇帝好气又好笑,也怜惜她这些年受的流言蜚语——他子嗣不丰,偏偏两个有子的妃嫔在外人眼中都是容贵妃一派的,就她一个膝下无儿女,她见了三皇子心里不舒服也情有可原,皇上并不想因此责罚于她。 好在,容贵妃的情商也没掉光,她早备好了没有一个小男孩能拒绝的蝈蝈蛐蛐犀金龟大礼包送给三皇子赔罪。谢祈看见虫虫们便双眼放光,爱不释手,浑忘惨死在鸡嘴下的大蝈蝈,一叠声谢过容母妃,容母妃最好了。 接着,容贵妃又故意道:「大皇子和二皇子都快要去上书房,准备做学问了,三皇子还只沉迷玩蝈蝈儿?马容华可不能懈怠了,给三皇子也准备点功课。」 谢祈一听这话,原本扬起的笑脸儿又蔫了回去。 倒是马容华,向贵妃投去万分感激的目光——贵妃真是嘴硬心软,一边把小孩欺负哭,一边还记挂着孩子的作业,贵妃心里还是有她们母子的。 「说到两位皇子的伴读人选可已定了下来?」 容贵妃问。 其实按理来,这该是皇帝拟了单子后,再给皇后挑选的,但她这么随口一问,猜测是皇上另有安排。 「名单拟了下来,朕还须仔细挑选,不过谢昭的其中一个伴读是淑妃的弟弟,那是已经定下来的。」 伴读本就从宗亲大臣的子弟里择优,淑妃举荐亲兄弟更是无可厚非。 在这点上,郭小仪的待遇截然不同。 因为郭小仪劣迹斑斑,皇帝疑心郭家教子不严,家风不好,所以她说想推荐族亲来当二皇子伴读的提议,被皇上通通驳回。对此,郭小仪不禁对皇上心生怨怼,认为皇上偏心淑妃和大皇子。 是夜,姜娴在就寝前就问起二皇子伴读人选的问题。 「谢晟受他母妃影响甚深,虽然跟昭儿的来往多了后有所改善,但朕依然忧心他的性子被郭小仪带偏,是以在他的伴读人选上会更加仔细。」 和郭小仪想的相反,皇帝将他心目中德行风评特别好的伴读人选都留给了瘦弱内向的二皇子,希望能起到潜移默化的改善作用。谢彻原本可以一声不吭地安排,姜娴根本不认识那些宗室子弟,也无从比较起,但他就是想和她说,怕她介意,又对她充满歉疚。 他怀里 的姜娴却漾开微笑:「皇上此举正和我不谋而合。两位皇子现在感情这般好,要是二皇子受郭小仪影响移了性情,昭儿也会难过的。」 横竖能当皇子伴读的,都是一等一的出色子弟。 姜娴根本不在乎那点伴读差距。 诸位皇子,终究是得拼娘。 「皇上以诚待我,我高兴还来不及呢。何况能让父皇少为他操心,是昭儿之幸。只一点,皇上可不能因为昭儿不懂事就对他不上心了。」 「朕不会的,」他敛起脸上的笑,捧起她的脸,认真地看着她:「朕知道你为朕的儿女付出良多,如今三个皇子关系融洽,对太华也多有招拂,这都归功于你教出来的昭儿。在朕心中,你和昭儿都是最被朕所看重的。」 大皇子最终的伴读名单,是两人一起商拟出来的。 亲生孩子自己心里清楚,谢昭是个早慧且自制力极强的孩子,姜娴不怕他被同伴影响变得贪图玩乐,每日有她这个亲娘盯着呢,移不了性情。她跟皇上咬耳朵:「你给二皇子选品德好的,那我就要特别聪慧的,性格有些缺点不打紧。」 敢送进宫里的孩子,就不会有大问题,家里早筛过一遍了,所谓的性格缺点,不过是太要强、太活泼或者有点清高自傲,大名单里就有几个姜娴想要的,学得比同龄人都快:「好给昭儿点竞争压力。 「你就不怕打击到昭儿?」 「被打击到就重新站起来,再不济在上书房被打击到,回来碧华宫我扶他起来。」 等到四个伴读的人选落实下来,姜娴注意到几乎和她当初选的完全一致,只有一个容家旁系的子弟被摘了出来,没有留在昭儿身边。 容贵妃的宠爱和优待依旧,只是容家怕是不如之前那般受皇上信任了。 ----------------- 两位皇子到上书房进学第一天,姜娴就带了点心盒子去探望,连弟弟姜彦川的份儿也带上了。 年龄差快有二十载的弟弟强抑着兴奋,保持着最低限度的礼仪规矩,哒哒哒的跑到她面前来:「参见淑妃娘娘。」 这就是爹娘天天和他说的姐姐! 往年在宫宴上,只能遥遥见上一面,他有点羞涩不敢跟姐姐多说话,如今好办,他成了皇子外甥的伴读,多的是见姐姐的机会。 因为自小听着爹娘对姐姐的夸奖,导致姜彦川对姐姐充满崇拜。 之前在宫宴时见到盛装打扮的姐姐,姜彦川已经觉得她很美,美得不似真人,他很为自己拥有一个仙女姐姐感到自豪。而这回在日常场合面打照面,姜娴只薄施脂粉,更显清水出芙蓉,见了幼弟扬起柔美的笑,让年仅六岁的姜彦川小心脏砰砰直跳—— 靠,我姐太美了。 他想和姜一哥哥一样,长成能为姐姐遮风挡雨的男子汉。 「托姐姐的福,家里一切都安好,」 姜彦川兴奋得脸都是红的,他的长相随父,姜父年轻时也是个白净清秀的文人,姜娴低头看他,活像看到小号亲爹满眼濡慕地望着自己……别说,有点小爽:「啊,该喊淑妃娘娘,对不起是臣说错了。」 燕赤的规矩,皇子伴读不必和太监一样自称奴才。 对着这么一个乖小孩,连姜娴也不忍苛责于他了。 「你我本就是亲姐弟,叫一声姐姐怎么了?我回头跟皇上说一声,特许你喊我姐姐便是。」她看出来姜彦川对姐姐这称呼情有独钟,便纵了他这么叫。 其他同样出自官家宗室的伴读将这幕看在眼内,立刻明白淑妃娘娘和家里关系很好,之前传出来她被后娘苛待,不喜同父异母幼弟的传闻不攻自破。 一旁的谢昭闻言却 眉头紧蹙。 姜娴问他怎么了,他道:「儿子和彦川也投缘得很,可若是以关系互称,儿子岂不是要叫他一声舅舅?」虽然亲属关系如此,但平白无故低了一辈,好气哦! 「你们以名字相称便是。」 皇权高于一切,哪怕爹娘来了也要给女儿和外孙下跪行礼,在公开场合上,这点礼仪是不能乱的。经姜娴一番点拨后,谢昭恍然大悟,眉头也舒展开来:「彦川我跟你说,我宫里的牧姑姑的厨艺特别好,你尝一下就知道了,比膳房的点心高明多倍。」 姜娴身侧的枕秋递上精美食盒。 这食盒是姜娴画了图纸,命造办处的人定制打造的,里面内有乾坤。 她把食盒交给儿子后,便不作久留,留出时间让他和自己的伴读相处——和娘亲再亲,有家长在旁都不免感觉束手束脚。 果然,淑妃娘娘一走,其余的三个伴读才敢围上来。 他们真羡慕姜彦川有这么一层亲戚关系在,连淑妃娘娘都特意为他准备了一份点心,怕是以后代主子受委屈吃苦的差事都只有他们三个受过了。 「让我看看母妃给我带了什么好吃的……」 谢昭打开食盒,里面分为四层。 两层香气喷鼻的点心,两层由姜娴亲手拟定的试卷,也极为贴心地分别写上「谢昭」和「姜彦川」的名字。 谢昭:「……」 姜彦川:「……」 其余三个伴读突然没那么羡慕有个宠妃姐姐了。 ------------ 第一百九十四章 三个伴读却见大皇子殿下习以为常的样子,他们交换了眼神后,由胆子最大的那个问:「先生布置的课业已经不少,殿下在休息时间也如此勤勉,不觉辛苦吗?」 「……不少吗?」 谢昭面露茫然:「我觉得很少啊!和母妃以往在宫里教导我的,数量不足一二。」 和母妃布置的作业强度比,简直是在休假。 不过先生教授的内容,倒是和母妃所教的不完全一致,谢昭听得津津有味,那张令其他伴读望而生畏的老脸也显得慈爱起来。 这时,二皇子走了过来。 谢晟他远远看见大哥从淑妃娘娘那拿到精致食盒,又见到食盒里放着纸张,心生好奇,结果走近了发现上面写着的名字是谢昭和彦川,小孩的嘴角登时垮了:「大哥,怎么没我的份儿?」 「你也想要试卷么?我让德慎给你誊抄一份。」 谢晟摇头:「试卷就不必了,我也想要牧姑姑做的点心。」 郭小仪耳提面命叫他不能碰其他宫里的吃食。 谢晟记在心里,但他认为,碧华宫并不属于「其他宫」——他把碧华宫当后宫里的第二个家,在辅导班里吃点心垫垫肚子多正常啊。 谢昭朗笑,认定是二弟害羞了: 「二弟何必跟我客气,来,德慎你给他抄一份去。」 「不是,大哥,我真没客气……」 「二弟再说就见外了。」 别看谢昭对谁都一副清朗佳公子的模样,他热情起来让人难以招架,谢晟就特别不会拒绝他大哥,只能下定决心,在受邀坐下后一定要猛猛炫糕点,连本带利的吃回来。 谢晟很气! 他气自己没事找事,平白招惹了一身卷子。 他好端端的坐在那午睡不香吗?听伴读说说宫外的事儿多好玩,多有滋味啊,偏偏就是抵不住碧华宫点心的诱惑。 「吃糕点前先洗手,」正闲谈间,谢昭瞥见弟弟直接伸手就抓糕点,便赶忙制止他:「徐胜。」 徐胜是他身边的大太监。 随着他的一声令下,徐胜便双手捧着铜盆,另一个宫女就用白绢浸进水里,替二殿下净手。 轮到谢昭时,又得换上新的铜盆。 「你说父皇为我们挑伴读用的到底是什么标准?听母妃说郭家送了不少人进名单里,父皇愣是一个没挑上,好歹给你留了个自家人。」 把其他伴读打发到一边儿去后,谢晟拉着大哥说悄悄话。 他纳闷得很呢。 妄揣圣意是大不敬,但皇帝对后宫妇孺都很宽容,谢晟自从被大哥带着见多了父皇后,也渐渐地不那么怕皇帝了,敢在背后说小话。 谢昭想了想:「该是取用品德好的吧。」 「难道郭家的子弟品德都很差,差得父皇一个也看不上?」 二皇子小小的脑袋充满了大大的疑惑。 第138节 郭小仪经常对他说,其他人都靠不住,只有郭家是他未来的靠山,郭家会全力支持他,他也只该信重郭家的人……得知伴读名单里一个姓郭的都没有后,郭小仪心态崩了。 「二弟不必介怀,你看我身边的姜家人,不也只有彦川一个?」 听到这话谢晟停下来,见到旁边的姜彦川朝自己露出微笑,不禁无奈:「你那能一样吗?姜家是只有彦川这个适龄独苗,郭家连着旁支加起来得有十来个了。」 大户人家讲究多子多福,又不是养不起,像姜家这样人丁凋零的才是朝中罕见的事。 「此话当真?」 姜彦川颔首:「堂兄比臣大上许多,再没有旁人了,也是臣的福 气,赶上了给殿下当伴读的福气。」 谢昭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就听见弟弟问:「淑妃娘娘不和你说家里的事吗?」 「说得不多,说起来提到的也是姥姥、姥爷和彦川。」 姜娴有心培养两个同龄孩子的感情,所以在简单观察过彦川没被养歪后,就不时在昭儿面前提到他在宫外的「小舅舅」,使得二人初次的正式见面就充满亲切感。 但,也仅仅是亲切感。 强扭的瓜不甜,姜娴严抓教育,却对昭儿的交友放之任之,不强迫他立刻对小舅舅推心置腹,让他自己拿主意--如果处不来,便当普通伴读一起进学,不必特意深交。 如今谢昭见到传说中的「小舅舅」,目光里也是带着三分审视的,上午的课没看出来他有几斤几两,但起码不惹人反感,说体己话便不避着他。 知子莫若母,姜娴知道自己这儿子对谁都带笑,心中很有自己的主意,并不会轻易受人影响,她说太多反而不好。 「也难怪,家中的事情乏善可陈,往宫中传递书信也着实不易,有时没有消息就是最好的消息。」 作为姜家独子,彦川出生得很是时候,在宫中得宠的姐姐不吝于对娘家施以援手,他没少过吃穿,启蒙先生和书本一应俱全,爹娘对他只有两个要求,一是学习要勤勉,二是心思主意要正。在清正家风的培养之下,他小小年纪就养出了竹子般清刚正直,又不失谦逊柔和的气质:「娘娘虽然说得不多,但经常赐下赏赐,对爹娘顾念周全,对臣更多有招拂。」 「母妃向来孝顺,办事又周到妥贴,学识渊博不输男儿。」 「如果淑妃娘娘是男儿,姜家的衣钵就轮不到臣继承了。」 不过那三瓜两枣也没什么好继承的。 原本姜家祖上和姜恪当官多年的俸禄还剩下点儿,先是给原主治病花费了一笔,姜娴要进京选秀,家里又砸锅卖铁的给她出盘缠和进宫后安身立命的银子,更是所剩无几,只能继承他爹的两袖清风和浩然正气,正好一家全靠吃西北风过日子。 谢昭听得津津有味,他就爱听别人夸他的母妃。 凑巧了,姜彦川就是个潜在姐控。 于是两人对上暗号,一见如故,相见而恨晚。 二人谈兴刚起,上书房的先生何夫子便走了进来。 他轻咳一声,众人便自觉回到自己的位置上,何夫子见状悬起的心落回原地,他就怕这俩尊贵又特殊的学生会不服管教。上午的课是摸底课,试探学生基础打得如何,再细教。 当然,主要是看两位皇子。 伴读都得跟着皇子的进度来。 于是何夫子考校起了两位皇子学得如何,这一摸底,发现二皇子写得一手好字,基础扎实,对他提出来的文章倒背如流,而大皇子…… 何夫子问了又问,却惊然发觉,怎么也摸不到底! ------------ 第一百九十五章 何夫子是真震惊了。 他知道皇子去上书房之前,也不可能是大字不识的文盲。 何夫子也晓得娘娘暗地里较劲,可能会给儿子提前启蒙,皇帝也是个藏不住好事的性子,他经常跟大臣故作矜持地炫耀儿子求知若渴,经常缠着他问文章的内容。 结果两位皇子都很让他惊喜。 因为还没看他们做过文章,聪颖与否暂时看不出来,但从写的字和背的书来看,绝对是坐得住也勤勉的,没有先生不喜欢用功的学生。他在课堂上很绷得住,没过多的夸奖二人,怕因骄生惰,回去却跟夫人大力夸赞了两位皇子。 「皇子勤奋不是很正常?」 他夫人纳闷之余,调侃道:「须溜拍马得到正主儿跟前说,跟我说有什么用。」 「儿女出息看运道,愚昧懒散的王爷以前不也常有?康德王就有听到读书声就犯头疼的毛病,原本我是不想进宫的,现在倒有几分意思。」 何夫子没说的是,历朝历代,岂又少了不学无术的昏君? 这话大逆不道,也有违他忠君之道,所以将后半句咽了下去。给皇子当先生并非好差事,不仅罚不得学生,还要小心别得罪学生,就连只配给皇子代为受过的伴读,有一部份家世也是他得罪不起的……一天下来,他所剩无几的头发开始摇摇欲坠,怕是都保不住了。 「那大皇子跟二皇子,你更看好哪一位?」 「我不过上了一日课,又岂能给学生排前后,这话你莫要再说了,你一说我心里就会想,对他们不公平。」 「可我就想知道嘛,夫君。」 被夫人一番歪缠撒娇,何夫子抵抗不住,只好道: 「光论相貌仪表的话,大皇子更加英俊些。」 ----------------- 这头何夫子对妻子「盛赞」大皇子美貌,那头小团子散学了就迫不及待回去碧华宫,刚到附近,就碰上了皇帝的步辇。皇帝招手把崽崽唤过来,谢昭便迈着小短腿欢快地飞奔过去,被一把捞起来:「怎么这么着急,连仪态也顾不上了。」 「父皇,上书房真好玩!」 说完,谢昭自个儿就不好意思起来:「儿子没有玩物丧志,只是平常都只有二弟陪我,二弟也不能日日来碧华宫……和同窗一起读书研究学问的感觉真好。」 皇帝听罢笑了,故意说:「朕倒怕把你累着,想叫夫子早些散学,好想你回来休息。」 「儿子不用休息,巴不得整日待在上书房里。」 「皇子可不能整日待在上书房,你以后还有骑射课,君子六艺都得精通。」 「儿子要学的东西这么多!」 皇帝反问他怕了么? 谢昭摇头,小脸上满是欣喜期待:「儿子不怕辛苦,只怕辜负了父皇的期待。」 姜娴的十月胎教,让谢昭把学习和娘胎里温暖幸福的安全感连结起来,同时,他也不怕闲着,因为父皇同样在梦里陪伴过他,教他欣赏四季变换,品茶观花。 「只要你不做出不孝不悌,有违天伦的事,就谈不上让朕失望。你是朕的儿子,学了是为懂做人的礼仪和道理,哪怕不学,日后朕也封你为王,保你一世富贵无忧。」 姜娴带着宫女太监和陈贵人出来迎圣驾的时候,就听到了皇帝此番宠子无度的发言--朕的好大儿,生来就是有皇位继承的,哪怕是领低保,领的也是王爷的低保。 闻言,在父皇步辇上的谢昭觑一眼母亲,有点惴惴不安。 「皇上来得正好,臣妾让后厨煲了火腿鲜笋汤,火候正好呢。」 「怕是你早早给昭儿熬着的,朕倒沾他光了。 」 「皇上要来,碧华宫是蓬荜生辉,等下御膳房的大厨就过来给臣妾小厨房里的汤调味一番,算是给它开光,那就成了臣妾和昭儿沾皇上的光了。」 「朕说不过你,进去吧。」 外面飘荡着雪花,整座皇宫仿佛跟着安静了下来。 下雪的古城格外漂亮,皇帝见状就叫梁遇寅拿壶好酒来温着赏雪,见儿子好奇地盯着自己看,不由笑了:「温好了让你尝一点儿。」 「谢父皇赏赐!」 谢昭答得极快,生怕父皇反悔。 皇帝转过头去:「娴儿你不阻止朕?他还这么小。」 「不能脱离份量谈酒醉,沾沾嘴唇尝个味儿醉不了,要多了臣妾肯定要开口劝。」 姜娴深知不可能把儿女当成温室里的花朵来养,要是在席间有人给昭儿劝酒,哪怕只有一小杯,她也是不准的,可是亲爹娘环绕,给好奇心旺盛的小朋友尝个味,知道酒是辣的苦的,她何必紧张。 何况,姜娴清楚皇上他就是想作一下,没人充当那个阻拦他的角色,那他自己就晓得分寸了。 「娴儿太会拿捏朕。」 只一个眼神交汇,皇上就知道娴儿将他看得透透的,不禁讪讪然。 姜娴仰眸望他,眼底只余信任:「有昭儿的父皇在,我有什么好担心的呢?」 无论如何,皇上只要参与到育儿来,她都会表现出百分百的信任,不会打击他的积极性。这一条原则她执行得很好,皇上也在和昭儿的相处中培养出了负责任的父爱。 当梁遇寅将温得正好的酒奉上,谢昭盯着那晶莹暖黄的酒看,想起无数赞誉美酒的文章,觉得那大抵就是传说中的琼浆玉液。皇上拿来小勺子,舀了极浅的一层,浅得兴许要用滴来计量,见状,谢昭扁嘴:「父皇真吝啬!」 「朕吝啬,你先喝一囗,能咽下去再谈。」 谢昭迫不及待地叼住勺子。 下一秒,他就瞪圆一双狗狗眼,瞳孔地震。 怎会如此!!! 在他想象中,酒是比牛乳、酸梅汤、乌梅浆、熟水等等饮料更加好喝百倍的东西。提及酒,那该是一饮解千愁的神物,不料他却只品到了苦和辣。小孩天生对此心生退意,谢昭却有点不服输:「可能是儿子没品真切,父皇再给儿子一口吧!」 「再多娴儿该恼我了,等你再长大一点,朕就带你去制作御酒的酒窖。」 显然,谢昭对皇帝画饼的抗性没有他亲娘高。 听到父皇许下承诺,他立刻高兴地答应了,也不再对酒执着下去。 「昭儿倒是随了你的洒脱。」 「皇上此言差矣,我扪心自问,实在算不上洒脱。」 姜娴道。 她利欲熏心,对目标执拗得不择手段,如果换作对酒好奇的是她,定是费百般心思也必须寻根究底,她反问:「是随了皇上的潇洒才对吧?」 「朕也扪心自问,朕不是洒脱,只是朕看中的东西都垂手可得。」 「……」 跟天二代没法聊,很容易把天聊死。 不久,膳食也跟着传了上来。 因为大皇子爱吃鱼,姜娴对吃食不挑,以前点菜时想着陈贵人的喜好,如今就多想想昭儿的,桌上就有两道带鱼的菜,一道松鼠鳜鱼,一道旋切鱼烩,谢昭吃了觉得美味非常,便示意宫女夹一些给母妃尝尝。 不料,姜娴尝了一口,眉头便紧紧皱起,难得地说了句:「今儿的鱼吃着格外腥。」 ------------ 第139节 第一百九十六章 皇上闻言,更是不悦。 送到他餐桌上的食物,居然有腥得不能入口的,这必是御膳房大师傅之过,中间经手的小太监也疏忽大意,全都该罚。 特别是对饮食这么没要求的人也食不下咽,更令他心疼:「把桌上的河鲜都撤下去。」 撤下去后,相关人士要如何罚,不用他说梁遇寅也懂。 按皇上的习惯,整桌子菜都是要撤换的。 这是顾念到大皇子刚散学,饿得前胸贴后背,才只撤下河鲜。 「母妃……」 谢昭一脸懵,内疚又疑惑。 因为那个菜是他尝过,觉得鱼肉十分鲜美才让宫女夹一筷子献给母妃的,难道他的味觉坏了?还是说那鱼有一部份是好的,剩下是坏的?那也十分膈应人了:「是儿子不好。」 「不怪你,」见梁遇寅上来撤菜,姜娴叫住他:「也等一下,先别撤下去我。」 她打开自己系统面板里的状态栏。 【查询宿主状态—— 位分:妃 待遇:妃 子嗣:1 刑罚:罚跪、抄书(尚未解锁108项酷刑) 状态:有孕,过度活跃,味觉敏感 系统评价:有子有宠,深受皇帝和皇后的信任。(皇后对宿主的好感度高于对皇帝的,宿主你干了什么?)】 看到自己的状态,姜娴心中大定,道:「也许不是御膳房的师傅没把鱼肉处理好,是我身体不适,尝东西变了味。」 这一听还得了,皇上立刻传太医。 在太医来到之前的路上,皇上还是着急,便把那两道鱼肉放下去,叫梁遇寅仔细的尝一遍,又命人重新做两道带鱼肉的菜来,补偿给昭儿。 梁遇寅如临大敌地把挨个部位的鱼肉吃一遍,仔仔细细的把味道尝透,才如实禀报:「回皇上的话,奴才并未尝出鱼肉的异味,也未有腥气,但也怕是奴才的舌头粗糙迟钝,还是吩咐下去让御膳房师傅仔细地做,免得扫了娘娘用膳的兴。」 哪怕鱼肉是好的,也不能是主子的味觉出错了。 要不要发作下人,端看这个主子的心肠如何。 「那想必是我的味觉出问题了,不要吓到了御膳房的师傅,就让他加一道清淡些的菜式来吧,就要做这两道鱼的师傅给我做。」 无故撤菜,御膳房肯定能收到消息。 即使不罚,厨子肯定也要担惊受怕半天,打工人最能共情打工的,既然是自己的原因,何必让底下领月例银子的忐忑害怕?她指定要这厨子做,便是发出一个信号,让他晓得自己没得罪上司,上司还要用他。 不一会儿,太医就和新做的菜一起到了。 双菇烩白菜和肉末细粉,看着简单,一尝却是下了功夫的,清爽而不寡淡,也能尝出蔬菜的鲜美。姜娴简单夸两句,说了句赏,便让太医为自己诊脉。 太医的手搭在脉案上片刻,眉头从紧皱到舒展开来: 「恭喜皇上,贺喜皇上,淑妃娘娘已经有喜一月有余,孕妇口味有所变化也是常有的事,娘娘的胎相稳定有力,臣只需开一些安胎药让娘娘服下即可。」 接着,太医又问了淑妃娘娘的月事状况。 「是了,娘娘的月事向来很准,这个月却只有一点落红……」 太医说孕初期轻微的见红现象是正常的,只是需要长期观察,超过三天就不妙了。 「都说妇人在孕中的口味是随肚子里的孩子走,看来娴儿你这回生的是个不爱吃鱼的。」听到太医再三保证姜娴无碍,皇上才找回了说笑的心情,又想到自己心爱的女人再育一子,喜色 更是从眉眼处湛然溢出。 谢昭却忧心忡忡:「鱼这么好吃,妹妹怎么不爱吃呢?一定她不喜欢这种做法,下回叫御膳房换种做法,让妹妹尝尝炖鱼汤。」 他爱吃鱼,觉得鱼是最鲜美的食材了,便想把好的也向家人分享。 皇帝逗他:「你怎么知道是妹妹不是弟弟?」 「太华可爱,但她住在建章宫里,见面机会不多,儿子想要个能朝夕相见的妹妹。」 谢昭此话不假,他的玩具毫不藏私,向来是随妹妹挑选的。谢晟就没有同样的待遇,想玩他的玩具,得做作业来换——做他自己的作业,谢昭不需要代做作业工具人,他只是喜欢向兄弟姐妹分享学习的快乐。 雪白软糯的妹妹! 和母妃一样漂亮可爱的妹妹! 谢昭的目光落到姜娴尚未隆起的小腹,巴不得立刻就能和妹妹一起玩。 「皇上呢?希望这次是公主还是皇子?」 都是孩子话,姜娴望向皇上:「如果皇上要让公主去和亲的话,我倒盼着她是个皇子了。」 如果皇上漏出半点「和亲是公主责任」的意思来,那她只能逆天而行一回,提前选择胎儿的性别,免得姑娘来人间只享前十来年富贵,最后却落得远嫁塞外的下场——在科普和亲政策时,人们从功能、动机、经济、文化和历史作用来多方面评价,却独独遗漏了当事人的意愿。 姜娴相信其中肯定有心甘情愿为母国和平付出的公主,但她只是区区凡人,来自二十一世纪的普通打工人,和亲再好再伟大,她也不舍得女儿去。 「燕赤已两朝没有和亲的先例,在朕这一朝也不会有,娴儿尽可放心。」 察觉出姜娴话里暗藏的不安,皇上盖住她的手,声音沉沉的,却很有力:「无论你这一胎是男是女,朕都保他一生富贵平安,哪怕朕去得早,昭儿是你所出,晟儿和你亲近,祈儿还小,他们想必也不会苛待弟弟妹妹。」 古今帝王无一不渴求长生,他为了安姜娴的心,竟是毫不避讳地谈起生死。 皇上听说过怀孕的妇人易多思忧虑,便牵着她的手,很认真地安慰起来。姜娴很给面子地听了一会,片刻才哭笑不得:「皇上这是把我当瓷人哄了,我生过一胎,这回有经验些,怕是不怕,只忧心这回生的是公主,女子才知女子不易之处。」 爱自己的儿女,必会考虑到细微处。 可惜钢铁直男皇帝没懂这点情怀,他说:「再有经验你也是朕珍而重之生怕碰碎了的宝贝,女子不易是指寻常女子,朕的公主必然万事顺心称意,一生容易。满打满算朕就两个女儿,等长大了京中好儿郎随她俩挑选,不合心意了随时撤换,公主和驸马有君臣之别,谁敢要她守规矩?她要是想,公婆也得每日去给她晨昏定省,府上得按着她的规矩来。」 皇帝一番豪情万丈的宣言,充分表明了他是如何双标的。 谢昭听得一脸呆滞。 姜娴不由笑了:「如此纵容,不怕臣子们说公主该为天下女子的表率,居然如此不守女德?」 「该为天下人表率的是朕,她不过一小女子尔,谁敢为难朕的明珠?如果她纵马车过闹市伤人,朕是得好好管教,别的事,干了也就干了,不必细究。朕登基后勤政爱民,无暇荒yin,就当公主殿下是朕行走在民间,代朕享受一二了。」 谢昭持续掉线失语。 父皇的意思翻译到他的小脑瓜子里,便是他每日007作息勤政不辍,得空才翻翻牌子,每年最大娱乐不过是到行宫去泡泡温泉赏赏雪,帝王特权无从用起,权利不用白不用,给闺女用,代朕爽一爽。 连「荒yin」这字眼都用上了! 太 直白了,让饱读圣贤书的乖宝宝有点震撼。 奶团子试探:「父皇,儿子也可以吗?」 「不可以,」 双标父皇一口回绝:「你是男儿,得和朕一样,为万民表率。你得努力用功,日后为妹妹撑起一片天,你越有出息,你的姐妹腰杆子就挺得越直,让你妹妹的夫婿听到你的名字,便不敢在外拈花惹草,害你妹妹有半点不高兴。」 沉重的责任感砸得奶团子云里雾里的。 他握紧小拳头:「儿子只要有出息,妹妹就能在公主府上作威作福了!」 公主们的岁月静好,全靠父兄的负重前行。 「是的,太华公主日后也全靠你了,」狗皇帝尚嫌不够,补上一句:「万一哪天朕驾崩了,娴儿日子过得如何,就看你有没有出息了,你要是不能立起来……你想想她娘家,她会被欺负的。」 姜恪待女儿是真的好。 但也是真的没出息。 果然,谢昭立马紧张起来,他轻轻拉了拉姜娴的衣袖,狗狗眼闪动着水光:「母妃,儿子定不教你日后受委屈。」 「我心领了,」 姜娴将他一把抱起,揉了揉脑袋:「你只管开心快乐长大便是。」 小孩子不听,他担心得很。 别的不怕,就怕娘亲受委屈,原本猴儿似的到处乱窜的崽崽乖觉了起来,竟是连晚上也要粘着她睡,这就苦了皇上了,原本香软美人在怀,现在中间得隔着个六岁大的娃,娃枕着他的手臂睡觉,流他一胳膊的哈喇子。. 「要怪就怪皇上白天吓唬他。」 「你也知道朕是吓唬他的,」皇上从枕边拿过手帕,擦了擦儿子的口水:「放心吧,朕对身后事早有安排,哪怕朕不在了,也没人能让你受委屈的。」 退休待遇都安排好了,人生得此老板,夫复何求:「皇后也不会苛待我。」 「……好端端的怎么提起她来?」 「无论谁继位,都得尊她为太后,我作为太妃,在太后手底下混日子,全仰赖她了。」 姜娴笑吟吟的,皇上却听得有点不是滋味了。 他咕哝一下:「皇后身子向来不好,怕是不比朕能活,你靠她不如靠朕。」 恋爱脑的男人最难讨好,他既怕她在自己看不到的地方吃苦受难,看到她有旁人可以依靠,又大大地不爽起来,实属翻脸比翻书还快。 「是是是,我的体面全靠皇上了。」 姜娴的手臂越过熟睡的儿子,牵起他的手。 也就两人都年轻,才能毫不忌讳地谈论生死,再过十年,也许就不是同样光景了。 ----------------- 淑妃又双叒叕怀孕了! 其实这不过是第二次,谁让皇帝子嗣稀薄,而她一人得俩呢?许多人暗地里咬碎了后槽牙,撕坏了帕子又砸碎瓷器,都没想明白——其实是有迹可寻的,皇帝就是那单线程生物,他喜欢一个人,就只去一处,想不起来尝鲜。 这后宫里的日子呀,就跟刘星分饼似的。 贵妃和淑妃占了大头,两人恩宠最多,淑妃的肚子能再有动静不奇怪,却也最叫后宫妃嫔眼红。 使坏是不敢了,沾孕气的人却多了。 原本安份了一份时间的纪贵人又随大流到她碧华宫请安,穿戴得十分素净,除去贵人规制的花样外,居然还不如淑妃身边的大宫女穿得体面,仿佛是认错来的,又带了厚礼,来贺她有喜。 带了厚礼又师出有名,姜娴就不赶人了,给赐了茶让在正殿坐着。 第140节 「臣妾恭喜娘娘有喜,娘娘是个有大福气的,连碧华宫里 烧的银丝炭也比别的宫殿里的好不少,是其他人拍马也赶不上的。」 「不像臣妾的宫里,碳不好不说,量也总被克扣,烧一会儿臣妾的嗓子便疼得不行了。」 「在宫里头没个依靠的日子,真不是人过的。」 看在厚礼真的很厚的份上,姜娴极有耐心地听纪贵人抱怨她的《后宫隐忍史》,她话锋一拐,连姐姐都叫上了:「臣妾不像姐姐,既有皇上宠爱,又有大皇子撑腰,日子难过得很,要是姐姐能看在你我爹娘交情的份上,照拂一二,臣妾便感激不尽了。」 听到这里,姜娴才愣了一下。 交情,什么交情? 又见满眼期待地看着自己的纪贵人旁边是堆成小山高的礼,姜娴恍然想起来——所谓的交情,便是给她送礼的同时,给她爹娘也送了:「交情么,怕是谈不上有多深,你想我怎么招拂你?且直说吧,你也知道我不是世家的姑娘,听不得太弯弯绕绕的话。」 倒也不是听不得。 是懒得对她动脑子使心眼,费劲。 纪贵人一噎:「臣妾没想别的,就想常来碧华宫作客,能进来喝杯茶就很受用了。」 之前淑妃闭门不见,谁都知道淑妃不待见她。 纪贵人将自己说得非常可怜,姜娴静静听了一会,才道:「听你所说,你受的克扣委屈全怪内务府……竟有这种事,我肯定为你出头。」 「臣妾谢姐姐大恩!」 纪贵人暗喜,诧异淑妃本人竟如此好骗。 却见淑妃娘娘回头跟大宫女说:「内务府的事归贵妃管,你去昭阳宫一趟,问问姐姐是否真有此事。」 「……」 纪贵人的后背一凉。 ------------ 第一百九十七章 抄家 来之前,纪贵人觉得淑妃有可能不见她,也可能会对她说的话置若罔闻,或落井下石,这些她都有应对的手段,甚至怎么掩面流泪离开碧华宫惹起六宫议论都想好了。 就是没想过人特别仗义。 被内务府克扣是吧!份例缺斤少两是吧! 见纪贵人有点坐不住要起身去拦枕秋,姜娴一个眼神,眠夏便上前将她按回座位上,极客气的笑道:「小主莫急,我们娘娘是宫里出了名的热心肠,只要小主说的事情属实,捅到贵妃娘娘那,肯定会为你做主。」 纪贵人急了,她就是不想捅到容贵妃面前。 那起子太监惯会看人下菜碟,看她得宠无望,渐渐的对她没有好脸色,银子也不比以前管用,她急切地想给自己找个靠山,原本目标是章贤妃和陆容华的,奈何这两家都不接她的橄榄枝,她就只好将主意又打到淑妃身上。 如果淑妃今日疾言厉色地将她赶出去,她就能拿此事在皇上跟前卖惨。 纪氏女哪怕不得宠,也没理由被人这么作践的。 皇上好歹得看在她受委屈的份上,安慰她两日吧! 「贵妃娘娘事忙,臣妾卑微如草芥,又怎好拿这些琐事去打扰她?」 纪贵人急中失智,说完就后悔了。 果然,姜娴一挑眉:「那纪贵人就好意思来打扰本宫了?」 「臣妾不是这个意思,是臣妾嘴笨不会说话,就当臣妾没来过吧,是臣妾莽撞了,还请娘娘不要拿今日之事去打扰贵妃娘娘。」 纪贵人就差在正殿给她跪下了。 姜娴却不听,碧华宫是说来就来,说走就走的地方?她现在是拥有独立办公室的公司高层,一个中下层来越级告状人力资源部中饱私囊,告了一半的状说没事儿了就想跑,没有这么便宜的事:「你很着急走么?本宫还打算邀贵妃娘娘来一趟——罢了,没有让贵妃过来的道理。」 纪贵人闻言一喜:「是不该用这等小事打扰贵妃娘娘。」 只见姜娴搁下茶盏,笑笑说道:「还是本宫将你带过去昭阳宫当面对质一下吧。」 纪贵人的脸煞地白了。 姜娴说罢,便起身要走,身边宫女太监乌泱泱地跟着准备起来,步辇也在眨眼间候在碧华宫的宫门前。纪贵人跟她带来的宫女弱小可怜又无助地跟在旁边,不时欲说还休地望向姜娴,希望她只是吓唬自己。 可是没有,淑妃的步辇真朝着昭阳宫去了。 而偷偷摸过来正殿看完全程的陈贵人一边目送淑妃步辇走远,一边跟荷香感叹:「她只怕贵妃,不怕淑妃?也是吃了入宫晚的亏,谁不晓得咱们淑妃娘娘是刚进宫就敢跟贵妃对上的人物,多少有点搞不清楚状况了。」 她吃瓜吃了个心满意足,临别还顺了一盒蜜饯走,而正殿的宫女对此见惯不怪,只将之记在账上——西偏殿的陈贵人又来蹭吃蹭喝了。…. ----------------- 去昭阳宫的路上,纪贵人都在暗自祈祷,最好容贵妃有事不见客,或者干脆不在昭阳宫里,事情便还有回旋的余地。 然而,姜娴的步辇刚到昭阳宫,看门的小太监刚通传进去,容贵妃身边的大宫女秋云便热情地迎了出来:「贵妃娘娘刚刚才在念叨淑妃娘娘你呢,不到一柱香的功夫娘娘就来了,可见娘娘和我家主子心有灵犀,请快快进来。」 她看也没看旁边的纪贵人一眼。 按理说,即使位分低微如答应,宫女见了也该行礼的。只是秋云自恃是贵妃身边的大宫女,对她视而不见,她也毫无办法,不敢在昭阳宫发作贵妃的奴才。 听到淑妃来访的时候,容贵妃正在享用着秋堂 一勺一勺地喂给自己的燕窝,一边高兴姜娴主动来找她,一边跟秋堂抱怨:「本宫算过,这小半个月,淑妃去建章宫的次数比来昭阳宫的要多出三回,难为她还记得本宫。」 「哎呀,娘娘你也知道的,建章宫那位自打生下太华公主后身子就不顶事了,可不就得多传淑妃娘娘去帮衬着么?那都是公事,淑妃娘娘来咱们昭阳宫,可都是私事,谁亲谁疏一目了然呀娘娘。」 秋堂嘴笨,结果被旁边的丁公公占了先。 容贵妃听得红唇泛起微笑。 她就爱听这种话。 富贵窝里养出来的人,总是格外看重情绪价值,把自己的喜怒哀乐看得比钱财都重,而姜娴则不然,人总不能为了爱,连钱也不要吧。 就在这时,宫女快步走入屋内:「娘娘,淑妃到了。」 「嗯,进来吧。」 结果淑妃旁边跟了个人。 看清是谁后,容贵妃的脸色一下子就垮了:「你来便来了,怎么还带些不相干的人来?」 纪贵人怯怯地向她行礼。 容贵妃权当没看见她,只看着姜娴,等她回话。 昭阳宫的装潢比碧华宫更加华丽气派——容家不仅有钱,还喜欢送钱进宫里给女儿花,皇帝经年的赏赐更是奠定了昭阳宫的底蕴,容贵妃珠光宝气地坐在上首,冷艳的眉眼不怒自威,看着非常吓人,纪贵人的小心脏直打鼓,翻涌起大片悔意。 瞧,连盛宠在身的淑妃娘娘到了容贵妃面前也只有被质问的份,她怎么敢惹贵妃的! 「昭阳宫好大,我从外面走进来,走得腿都酸了,姐姐不赐个座儿给我么?」 却见淑妃腻着嗓子,用纪贵人之前不曾听过的甜美嗓音说出近乎撒娇的话。平心而论,淑妃的声音很悦耳,可对着同性撒娇卖痴有什么用?怕是只会更加激怒贵妃……她去拜访其他主位娘娘的时候,都刻意把自己打扮得平凡朴素不显颜色呢。 淑妃这么说话,怕是嫌不够招容贵妃烦的! 「哼,巧言令色,」果然,容贵妃冷哼一声,似是不愿给她好脸色:「本宫还能少你一张软垫?过来,坐这儿。」…. 冷冰冰的话,目光所指却是她旁边最亲近的位置。 早有宫女把座位布置得舒舒服服的,旁边也倒好了温度适中的水,秋云小声说:「娘娘是双身子的人,贵妃娘娘吩咐过了,不要给娘娘上茶,怕对胎儿不好。」 「要你多嘴!」 容贵妃瞪她一眼。 「姐姐对我的照顾,我早就知道了,换了别处哪有姐姐对我这么细心周到。」 这些话纪贵人听着都觉得难受。 淑妃怕是拿对付皇上那套来应付容贵妃了。 「呵,你知道就好,合宫上下也就本宫对你好点儿,」偏偏容贵妃她非常受用:在纪贵人半蹲得腿发麻的时候,她才问起她:「说吧,这又是个什么玩意?」 姜娴便将纪贵人去她宫里哭诉的事情从头到尾说了一遍,结尾点评:「纪贵人哭到我的碧华宫来,求我求得非常恳切,我听了心里也难受,可内务府又不归我管!我怕袖手旁观别人说我心狠,我一时没有头绪,只好带着她来叨扰姐姐你了。」 纪贵人听得心哗凉哗凉的。 是,淑妃你是没袖手旁观,你干了比这心狠百倍的事儿,你把她提到昭阳宫来了。 「听纪贵人的话,内务府是克扣了你的吃穿用度了,」 容贵妃摆手,示意秋堂将盛着半碗燕窝的小碗放下:「你来把事儿说一遍。」 纪贵人:「臣妾……」 「没让你说,让你的宫女说。」 纪贵人带来的大宫女并不特别机灵,磕磕巴巴地将缺少炭和布料的事情说了,容贵妃听了也没特别的反应:「把薛让叫过来。」 薛让是内务府的掌事公公。 在等待薛让过来期间,纪贵人一直是行着礼的。 薛让到的时候,先是诚惶诚恐地向贵妃请安,他身后的小太监双手捧着一个托盘,上面放着一件宫装,它的质地用肉眼观察便能看出异常轻薄柔软,在自然光照下就已闪闪发光,随着光线和角度的变化,折射出不同的色彩,端是华丽非常。锦缎本身已经稀奇,再搭配了大面积的繁花图样,富贵逼人。 「娘娘,这件由八重锦裁成的宫装,是奴才看样子好,孝敬给娘娘的。」 作为后宫中油水最多的部门,薛让手上压着些稀罕的样品,是合理合法的。毕竟各地上贡到皇宫里的东西,哪怕再好,也不是直接就能用上,而是要让专业人士研究琢磨,可有违制和犯忌讳的地方,处处考核得周全了,才会落到实处,经由皇后审批,再送到各宫娘娘的手中,当作份例里的布料,或是赏人的稀罕物。 皇宫和大集团的相似之处,便是流程极其复杂。 宫外送进来给内务府的样品,内务府自是不会送还回去,明面上算作耗材,私底下怎么处理,有很大的操作空间。权力大如薛让,拿来孝敬给娘娘也是常有的事。…. 「娘娘对奴才的照顾胜过爹娘,万寿节时奴才一时失察,让底下的刁奴蒙了去,幸得娘娘出手相救,奴才一直记挂着娘娘的恩情,这点孝敬不及娘娘待奴才的万分之一,奴才只求娘娘能给个恩典,若是娘娘不嫌弃的,便收下奴才的孝敬,奴才便感激不尽了。」 薛让将姿态放得很低,送礼也求着贵妃收。 八重锦是今年最时兴的布料,只有江南那边儿才有,送到京中来的量极少,可容家不差这点儿,她早就见过了,于是容贵妃淡淡笑了:「本宫能救你一回二回,却救不了第三回 ,纪贵人跟淑妃哭诉你内务府克扣她份例里的炭和布料,这事你认还是不认?」 薛让大惊,当即跪了下来:「奴才断不敢做这欺主的事儿!纪贵人的炭和布料都是按着份例领走的,决不会出现缺斤少两的情况,当中必然是有所误会。」 这事儿不难查,薛让是宫中的老管事了,证据都摆得周全,在纪贵人越发苍白的脸色下,事情的真相跟着水落石出——内务府是没少给她的份例,只是给的都是品质最差的。 纪贵人垂泪,她旁边的宫女跟着叫屈,她扑通一声跪下来就开始哭诉:「薛公公别太过分了,我家主子好歹是皇上亲封的贵人,你们要是来倚竹轩看过就知道那炭有多熏人,可不烧炭就冷得没法待……小主也是熬不下去了才出此下策,求娘娘宽宏大量体谅一二。」 「绿绮!」 等自家大宫女把该说的话都说完,纪贵人才喝止她。 第141节 听绿绮说完,容贵妃的视线便落到她身上:「你让本宫去纪贵人住的地方?」 绿绮被她一瞥,膝盖骨都在哆嗦。 「本宫贵人不踏贱地。」 一句轻慢的话,把纪贵人说得脸上一阵青一阵白的。 姜娴:「那好歹是我住过的地方呢。」 「早该搬了,那么点大的地方怎么住人,光放伺候的奴才就塞得满满当当的,现在碧华宫就不错,离昭阳宫也近。」 容贵妃说道。 「她说的话薛让你都听见了,你有何说法?」 薛让一脸无辜:「内务府不过是按规矩办事,贵人的份例有多少,纪贵人就能领走多少,一分不多一分不少,哪怕是同一批布匹里也有颜色不同之分,奴才只能保证送到小主手中的是完整的布匹 ,至于烧炭有烟……除了银丝炭,什么炭烧着没烟?小主矜贵,奴才也爱莫能助。」 银丝炭的好,谁不知道? 也得看看自己配不配。 纪贵人已经被说得惶恐,谁料薛让话锋一转,抖落起别的事儿来:「奴才倒是经常听说,纪贵人身边的绿绮经常打赏内务府的太监,奴才还以为小主对咱家满意得很,也允许空闲的小太监到倚竹轩去帮忙,这本是不合规矩的,奴才被纪贵人说得心中不安,这就将银子尽数归还,望娘娘轻饶。」 自打进宫以来,纪贵人为了日子过得舒服,没少往内务府花银两。 砸了下去小几百两也是有的。 这点银子砸得动内务府的太监,对薛让来说是九牛一毛,他这话说出来就是以后纪贵人有钱也不好使了。 「你能反省便已很好,本宫允你将功补过,你跟纪贵人回去,看看倚竹轩有哪里花银子改过的地方,或者不该属于她的,都归还给内务府。」 花钱补好的家具和屋顶全被凿开。 用银两买的东西被尽数收走。 当然,薛让也把银两还给她了——不过是扣了「折旧价」的,毕竟好些物品被使用过,就不能随便给其他贵人主子用了,给答应常在呢,又有违品级。 纪贵人和绿绮都傻了。 这搁前朝就是抄家,后宫从来没出过这么丢人的先例,可容贵妃说出来的话就从没有收回去的,纵然纪贵人哭求,也未让她动摇半分。一个下午的功夫,大半个后宫都知道纪贵人的倚竹轩被抄了,且晓得是出自容贵妃的手笔。 贵妃的阵仗,何等的威风。 大半个后宫都在想,容贵妃无子,早晚有她失意的时候。 只是所有人都没想到,那一天会来得如此之快。. 江山雀 ------------ 第一百九十八章 一场大雪突然而至,使得皇宫银装裹素。 这场天降瑞雪,使得皇上的心情很好,前朝平安无大事,但大雪下了三天,在他快要看腻之时,北夏那边的战事却生了变故。在入冬前,云麾大将军向皇上请了数万人马,出于对他的信任,皇上准了他调动一支火器营的申请,要的箭和军饷也如数拨下。 所费耗大,想的是一击必杀,断绝后患。 打仗打的是钱粮,燕赤再财大气粗,也不想耗在北夏太久,那是片穷苦之地,打下来也没多少资源油水可分,反倒经常骚扰燕赤百姓,此次生乱,便让皇上师出有名,打定主意要一次将他们打痛打怕,要是能直接干下来最好。 最好的将领,充足的后勤,皇上觉得此战必胜。 偏偏伴着鹅毛大雪而来的,却是僵持住了的折子。 这怎么能僵持住呢? 不说打仗那么遥远的事儿,就跟拍戏剧组出国似的,多耽误一天都是经费在燃烧。古代行军则更加严苛,粮草跟不上会兵变,会饿死士兵,消耗的全是燕赤的有生战力,光想想皇帝就心痛。 还有火器营…… 这玩意没别的,就是贵,还稀少。 训练一个会用火器的编队,不便宜。 至于有多昂贵? 「皇上,皇上,此战宜快不宜拖啊!」 兵部尚书当庭表演心肌梗塞。 容将军送回来的折子里,仍然是跟朝廷要粮要钱要人。 皇帝不是苛刻的人,他深知牛耕田就得喂牛吃草的道理,所以即使容将军出征前跟他索要的数目之巨,他也顶着压力,应给就给,没有一句二话。 君臣主打的就是一个信任! 毕竟容将军出征前给他的承诺是——他要这个数,保证把叛军打得落花流水。 实际上却是僵持住了,折子中所述还隐见颓势。 不止皇帝震怒,其他大臣也是震惊又疑惑,同时不禁心中打起了小九九——容大将军在军中威势甚高,不会是要钱要粮后拥兵自重,自立为王去了吧!贵妃娘娘还在宫里呢,容将军最疼他闺女了,向来是看得比眼珠子更重,要月亮便连着星星一起给。 只是转念一想,如果生了异心后能成事,少一颗眼珠子又算得了什么呢? 这个猜想伴随着殿外的寒意渗透了文武百官。 「阵前换将动摇军心,朕便再信他一回。」皇上起草旨意,言辞严厉,表明这是最后一回,勒令容将军必须速战速决。其实皇帝不仅想他搞快点,还想让他阐明军费之去向,只是敌在前,不宜疑将,便暂且按下不表。 百官忧心忡忡,宣政殿乌云压顶。 就像塞尔维亚学生狙向奥匈帝国王储的第一发子弹,并不知道自己会引发第一次世界大战,而这平平无奇的军机折子,却迅速引起燕赤王朝的政局动荡。 郭瑞柯递上折子,参了容雪涛一本,贿赂结党的证据确凿,而往年皇上曾外派容雪涛赈灾水患,其中虚报花费,任用亲信,靡费赈灾和治河银两的指控字字诛心,竟将这位曾经的宠臣推到了悬崖边上。 皇上面沉如水,却将折子留中不发,看得一众文臣心焦。 难道皇上对容家的宠爱,竟纵容至斯吗? 但在将折中留中不发后,皇上又做了一个举动——他厚赏了郭瑞柯。 前朝动荡,后宫跟着人心惶惶。 就连最消息闭塞的常在答应,也听到风声,最近最好安份点儿别生事,千万别招惹容贵妃。 经皇上授意,皇后掐断了后妃和宫外的书信来往渠道,而郭小仪赶在「截信日」之前,收到了来自爹娘的消息,知道这 回容家兴许是有难了,文臣里打响第一炮的还是她爹郭瑞柯。 容家风光那么久,也是该让风水转一下了! 郭小仪感到快乐极了。 她当场就想去昭阳宫拜访容贵妃,只是被谢晟拉住了。 「你不要担心,贵妃她过不了多久的风光日子。」 谢晟:「我不是担心这个。」 「那你干什么拽住我?难道你被姜氏蛊惑,也认为贵妃是好人?」 郭小仪不敢相信! 淑妃给她儿子灌的什么***! 「母妃你听我说完,」谢晟无奈道:「无论容家倒台与否,她依然是皇上亲封的贵妃。你上门去奚落她,母妃觉得以贵妃娘娘的性情,是会隐忍,还是会勃然大怒,不管不顾地要重罚于你?我为人子,岂可坐视母妃以身犯险?还请母妃三思。」 谢晟没说的是,按贵妃在父皇那的情分…… 发作一个郭小仪,算不得多大事。 一段话把郭小仪说蔫菜了。 按容贵妃的性子,怕是她阴阳怪气的话还没说完,就要赏她十个耳光:「你说得有理,我且冷眼看她能风光到几时,有她倒霉的时候!」 郭小仪容易头脑发热就干出作死的事,谁来劝都不好使,唯独听得进儿子的话,免了一顿皮肉之苦。 ----------------- 和郭小仪想的相反,容贵妃的生活质量并未下降。 只有容贵妃本人感觉到,她在后宫的话语权大不如前,奴才对她也没有那么殷勤了。在旁人看来,皇帝对参容雪涛的折子留中不发,容将军要兵要粮的折子也准了,可见容家还没失宠。 建章宫里。 自从生下太华公主之后,皇后本就多病的身子更加虚药,她早早停了熏香,因为经年熬着汤药,无论哪种熏香,混着药的气味都不大好闻。 皇后半阖着眼,让内殿伺候的宫人都退出去。 退出去之前,福锦放下乌黑如墨的汤药,一步三回头的担忧,看得姜娴好笑:「福锦若是放不下心来,待会我来喂娘娘喝药便是。」 「奴婢不敢,只是太医说了,娘娘最近该静养,不宜忧思太过。」 皇后笑道:「福锦这孩子,就是太爱操心了。出去吧,有淑妃在,没什么好担心的,不过说些体己话。」 待宫人都退出去后,皇后才感叹:「本宫嫁给皇上之前,周围也是前呼后拥着一帮伺候的人,习惯成自然,只是近来才觉得,她们紧张本宫,就像怕本宫随时会去了似的,」她铺垫了一句话后,徐徐道:「这事和本宫原本没有关系,可是为大皇子,也为太华着想,却不得不唤你来。」 楚氏虽为世家,行事风格却低调内敛,没有参与这次党争,而皇后又早已立于后宫之巅,职业生涯干到头了,多做多错,不做便立于不败之地。 可贵为皇后,也不是没有弱点。 她的软肋便是唯一的女儿,太华公主。 皇后没有系统,不知道皇上特别能活,她怕自己活不长,皇帝驾崩后无人护住太华,只能寄望于日后继位的少帝厚待她,而她将宝押在了大皇子身上,便怕一向和容贵妃交好的姜娴错判形势,连累大皇子。 「这些话,本宫只和你一个人说,」皇后把话挑明了说:「皇上对参容雪涛的折子留中不发,并非留情,而是待大势已成,将其连根拔起,你千万别趟这浑水。此事不能说对贵妃全无影响,但绝不会危及性命。」 见姜娴神色了然,显然早有心理准备,皇后不禁意外。 姜娴说:「容将军积威甚深,权势滔天,皇上不能贸然杀之,此举折其威,重 点是嘉赏了郭大人,向文武百官释出信号——这是一个扳倒容家的绝佳时机,尽管弹劾吧。别人看皇上没责罚容雪涛,却又赏赐郭大人,必然会认为贪墨款项的事儿属实,只是碍于容家威势不宜责罚,才补偿了郭大人以作安抚。」 接着,皇上只需要安坐高台之上,等待弹劾容家的奏折如雪花般飞来。 而多年来被捧得高高的容将军,只会觉得皇上非常宠信他,不至于被逼得狗急跳墙,干出造反叛乱的事儿来。毕竟就连其他朝臣也觉得,皇上压下折子,是要保护容家呢。 肱股大臣和附骨之疽,仅在一念之间。 皇后静静听了半晌,笑了:「皇上没白宠你,你是真懂他。」 第142节 姜娴不置可否。 她当然对皇上了解颇深,但更多的,是从一个学过历史的现代人居高临下地审视过去,得出的结论——现代所学的,随便拿点出来都是古人要藏着掖着的屠龙术:「托我爹不中用所赐,皇上可以放心信任我。娘娘所担心的事不会发生,这事皇上自有定夺,轮不到我来置喙。」 「你能这么想就很好,」 皇后颔首:「放眼整个容家,最安全的就是贵妃,旁人说得太多,反而会害了她。」 贵妃无子,这是她安全的关键原因。 如果姜娴这时跳起来要力保容家,反而是在提醒皇上—— 容家手上是没有龙嗣,可姜娴生了他最出色最看重的大皇子,她们什么时候从两个妃嫔的私交,成了两家抱团结党,关系紧密至斯? 前朝暗流涌动,而皇帝足足半个月没有踏足后宫。 据说这些日子来,弹劾容家的折子多得要两个孔武有力的太监才搬得动。 这一冬,是十年来最冷的一个冬天。 北川的战事并未因为朝廷的增援好转,容将军没再索要人马,只求粮草,同时洋洋洒洒痛陈自己在前线的不易,后方更不该起乱子寒了功臣将领的心,点名批评了那些带头反容的大臣,俨然是等他回来要清算一番,最好皇帝懂点事儿在他回来之前先把他们处理了。 皇上当场就气笑了。 他也没说别的,在龙椅上坐了一会儿,发现竟无人可用。 不管北川的战事胶着的原因是容将军故意为之,还是真的那么难打,它都是一块烫手的山芋,武将里又大多是支持容将军的,皇上点了两个人的名,他们出列后跪谏皇上临阵换将乃兵家大忌,差点把皇上又气出个好歹来。 在这时候,皇上只能多看兵部尚书两眼。 因为容将军这回没再要普通士兵,但跟皇上索要更多火药,兵部尚书他被同僚扶着才不至于倒下。 放眼百官,竟无一人可用。 让容将军一派的武将去,跟没派人过去没有区别。 正当皇帝的眸光渐冷时,一名站位极靠后的青年抱拳出列,朗声道:「臣愿一试。」 皇上过了两秒才想起来他是谁。 此人,便是淑妃娘娘的堂弟姜一。 当初姜娴要给他在军中谋个职缺,皇上却改变主意,让他担任蓝翎侍卫,后因表现出色,屡得升迁,终于由他特许入了军机处。皇上早看出他是个人才,所以才会破格提升——当然,其中也有扶持姜娴族亲的意思在,毕竟爱妃的家里太寒碜,他看不过眼。 但归根到底,还是因为姜一展现出了他的才干。 像姜娴的亲爹,还在翰林院里天天修书呢。 因此,皇帝准了他的请战,又念及他资历浅,另点了一位不站队的重臣同去,为其增加份量。 下朝后,皇帝传姜一到乾坤宫密谈,内容无人得知。 随 后,皇上给了他一个恩典—— 出发去北川之前,可以和他的堂姐淑妃见一面。 姜一却道不敢:「臣未为皇上建下寸功,又怎敢厚颜领赏?臣只愿大胜归来时,能求皇上赏一杯四皇子殿下的满月酒。」 他态度谦卑,正好戳中皇帝此刻的痛点。 得用的武将都是容家人,或者受容将军扶持上来的,行事跋扈,动不动就拿自己的功绩说事,借功抬举上来的人也爱结党营私,为他心腹大患。 姜一谨慎守礼的作派,极合他心意。 是了,未建寸功,又怎配得赏? 皇上可以因为高兴赏赐臣下,他不敢接便现出其知分寸的好品性来。 「也好。」皇上欣然。 帝心如渊。 姜一想的却没那么复杂——他此行去北川,除了出征,还要调查战事胶着的原因,皇帝对容家的怀疑有小山高,他等于是去检查人家的,堂姐和容贵妃关系好,他还是不见避嫌的好! 姜一这一走,却没带走压在皇宫上的乌云。 深居后宫中的姜娴对这事采取了不听不问的态度,对腹中孩儿专心胎教之余,还得抓牢昭儿的教育,让他知道哪怕有了弟弟妹妹,母亲对他的爱也未有减少半分。 【连载期间多次修文,完整版本请到正版网站例如:潇湘书院、和qq等网站看更新~如果在盗版网站看到请来正版网站看~】 ------------ 第一百九十九章 半个月后的夜里,姜娴才见到皇上。 他没翻牌子,一个人走过夜幕低垂的后宫,驻足停在碧华宫门前,守夜的太监急忙进去通传:「如果淑妃已经睡下,就不必叫醒她了,回朕一声便是。」 姜娴当然没睡。 白天先生给昭儿布置下的功课,在昭儿写好后,她会过目一遍,拿来纸张,在旁边先点评一番,给予修改意见。而昭儿早上醒来后,也会将之复核一遍,认为可以取用的部份,便自行修改。二人既是母子,也像师生。 姜娴听了太监的通传,不由意外。 「不能让皇上久等,我这就出去。」 她起身,由宫女为她披了件狐毛大氅便往外走。 姜娴会感到意外,是因为皇帝向来将碧华宫视作自己家里。 人来了直接走进来便是,每一处他都熟悉,没有需要避讳小心的地方,他喝惯了茶坐熟了的椅子碧华宫的大宫女都晓得,如果她难得起早早就寝,他会直接钻进被窝来,和她一起睡。 这是两个人的默契,从未更改。 皇帝出行,负责掌灯的太监在前面挑着灯笼,天上的雪寂静地落下来,烛光晕染开雪花的毛边,姜娴的视线穿过纷飞的雪,终于见到那抹明黄的身影。 天子何等尊贵,谁敢叫他在门外等? 姜娴没懂他在门外等候的情怀,只见他闻声望过来,英俊的面目被夜色氤氲得恍然,唇畔带点笑,眉眼间的底底却是悲怆的。 「外面的天冷,你派人来跟朕说一声便是,怎么自个走出来了。」 他一开口,那股熟悉劲儿才涌回来。 只有两个人的时候,他不是皇帝,只是谢彻。 「圣驾已至,我却在榻上躺着,传出去第二天我要被骂死了。」 「后宫无人骂你,前朝没人有空顾得上后宫的小事。」 谢彻牵起她的手,将自己的手炉塞到她的手心。 其实姜娴从温暖的屋子里出来,身上又披了大氅,根本不觉得冷。倒是谢彻从乾坤宫走过来,纤瘦的手略略泛出青白:「皇上自个的手都冰冰凉凉的,还说我呢。」 「朕不要紧的。」 「龙体贵重,何来不要紧一说?」 谢彻低下头看她。 女人在男人心中能留下的往往是一段诗化记忆,烛光的金色映着她的脸,清艳的眉眼在暮色下沉淀得非常温柔,当被她温暖的手握紧,他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外面的确很冷,冷得他贪恋她这份暖意。 淑妃待他的温柔体贴,在后宫里头是掐尖的独一份,做得太好了,从前他以为是爱使然,后来渐渐明白,这是她在尽做妃嫔的责任,和前朝的官员每日敬业效忠没有分别。 哪怕连孕两儿,这点也未改半分。 「皇上为事情烦心的时候,往往听不进太监的话,仿佛不知冷热一样,快随我进去喝杯热水暖暖身子……茶就不必了,我怕喝了茶,皇上等会儿要睡不着。」 谢彻被她带着进去。 屋里烤着银丝炭,暖融融的,教人心绪一下子放松下来。 谢彻勾住她的手,问她:「你能收留朕一个晚上么?」 他的声音有点闷,活像是一只受了委屈的流浪猫。 这说的什么胡话! 普天之大莫非王土,即使皇上把她从碧华宫里赶出来,自己走进去睡她的床,也是合理合法合规的,只有她第二天会成为全后宫的笑柄,没人会说皇上一句不是。 那么皇上这么问,是何用意? 姜娴只用了两秒得出结论—— 皇上他半夜e了,矫情病发作 ,来找她寻安慰。 「皇上就别走了,我收留你一辈子。」 姜娴拉着他的手轻轻晃动,另一只手抱住他的颈,引领他低下头来,把脸埋在自己的颈窝。谢彻闻着她身上淡淡的香气,听见如此塑料的情话,不禁怒从心中起,恶向胆边生,咬了咬她细白的颈项。 「皇上怎么还咬人呐?」 谢彻没舍得用力,咬得很轻,她只觉得痒。 他们什么都做过了,也把终生托付给他,可他依然能感觉到,自己没有完全地拥有她。 谢彻将自己的不满在她耳畔道出。 姜娴匪夷所思:「皇上,没有一个人能完全拥有另一个人。」 「可我觉得你待朕,跟大臣待朕没分别。」 「皇上为何轻视君臣之情?古今历来为人臣有鞠躬尽瘁,死而后已,也有为皇上肝脑涂地在所不惜的,这份忠心难道不比情爱来得价值千金?我待皇上如何,难道皇上看不见吗?」 鞠躬尽力,死而后已,是诸葛亮在《后出师表》里说的。 简直是打工人回报知遇之恩的极致。 「再问下去,竟显得像朕才是没良心的那个了。」 「怎么会,皇上宽仁,待我是没话说。」 姜娴说得衷心,皇上待她,的确是极好的,从没亏待过她,不教她难受。谢彻把下巴搁在她的肩膀上,眼眸沉沉地望向渺茫的天际,淡淡说:「你很知足,有人却不是,」这番话中有话,不等姜娴深想,他便笑问:「你向来对朝堂上的事儿感兴趣,也积极帮朕分忧,近来却没问过一句。」 姜娴说:「避嫌。」 谢彻怔了怔,她什么都知道,只是不说,不愿他为难。 屋里只剩下二人,他下了命令,只留梁遇寅守夜。 第143节 「你想知道什么,便来问朕,朕不瞒着你。」 多大的信任啊! 姜娴却不吃这套:「知道得太多,对我没有好处,平添危险,不过皇上想和我倾诉,那便说吧。」 她抚摸他的脊梁。 他有宽大的骨架,撑得起龙袍,也镇得住朝堂,可人不是神,终究有脆弱的时候,而在这个迷茫的夜里,他不知不觉地走到了她的碧华宫里…… 谢彻觉得这是爱,他被坏女人拿捏了。 姜娴则认为,因为她没有家世后台可言,帝王能对她全然放心,她是「自己人」。 系统:【宿主,你对浪漫过敏吗?】 姜娴:【这是合理的推测。】 后背被抚摸得很舒服,大猫皇帝把头埋得更深。 「朕想和你倾诉。」 「皇上请说。」 当撇开风月谈情的调调,她是个多么不解风情的女人啊!谢彻有点气恼,将她带到榻上去,把她牢牢地圈在怀里,不露一丝缝隙,才算安心点儿:「一时半会想不到该从何说起,不如你想知道什么,来问朕吧。朕最近说了太多虚情假意的话,今晚想说点真话。」 这仿佛是场试探,又像是撒娇。 姜娴想了想,的确有个压在心底的疑问:「参容家的那些折子里,说的都是真的吗?」 皇帝要处置谁,罪名都是现拟的。 甚至不用他自己费心去想,自有会观颜察色的臣子揣摩圣意。 「十有七八宗是真的,但功绩也是真的。」 谢彻毫不意外她会问这个问题,他坐直身,观察她的神情,想以她良善的性子,见不得冤枉好人的事儿,怕是连那一二宗的假闻也接受不得。谁料姜娴神色平静:「既然皇上决心处置容家,想必是功过已不能相抵,我相信皇上的决定。」 「你竟不怀疑朕?」 「在清流斋时,皇上议政未曾避着我,容将军在朝堂上的威风,我也略知一二。」 谢彻松了口气,这才有心情笑说: 「得你一言,朕心头的大石被移开了。」 皇帝未必想要了他的命,只是盛极必衰的道理无人不知,容将军权倾朝野,除非这权臣一直当下去,否则难得善终,结了那么多仇家,失势就他代表活到头了。 何况,姜娴知他不是心胸狭窄的人,要真多疑到对清廉功臣开刀,他也不会因为欣赏谢王爷的才干,而费尽心思一再给他保障,请他出山。 对错与否,谢彻其实不在意。 容家卖官鬻爵,结党营私的事,很早便有,只是那时候燕赤能带兵打将的都是他那一派,先帝留下来的顾命大臣和各种势力也处处掣肘着他,他才暂且忍着,直至将权力全部收拢回掌中,才开始处理这头养得心大的猛虎。 事儿办起来没这么简单,都说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先不说谢彻没打算要他的命,光是要削他的权,将他干过的事清算……当中要小心处理的细节太多,于公如此,于私,他更是没法面对容贵妃。 唯独到了碧华宫,他能喘一口气,说说自己的难处。 「别人朕都不管,朕只要你和朕一条心。」 姜娴摸着他肩膀和后颈,他比之前瘦了许多,伶仃的蝴蝶骨硌过掌心,令她想起孤家寡人四个字:「我当然是站在皇上这边的,只是又怎能不管旁人呢?」 谢彻被说得一噎,控诉道:「宠妃该在这时说,不听朕话的全杀了便是。」 姜娴反问他:「那皇上能把人全杀了吗?」 「……不能,能也不想杀。」 谢彻比先帝更不喜欢杀臣子,先帝在晚年权欲熏心,许多没来得及告老辞官的大臣遭了毒手,他兴许不算心肠软,却还算厚道,总想给为自己办过事的人一个善终。 「皇上这番话,我听了只有一个感受。」 「什么感受?」 「只怕皇上听了会恼。」 「朕恕你无罪。」 谢彻心想,她既大逆不道又没规矩的话,早不止这回。 姜娴发现,当皇帝温驯地依偎在她怀里,像只孤独的猫,被她抚慰单薄的脊背时,她觉得这他比威风八面时的模样讨她喜欢多了:「皇上有许多不能做的事,如今跟我逐一说来,倒更像是在撒娇。」 「你嘲笑朕?」谢彻不生气,只是有些懊恼,好像向人翻开肚皮卖萌的猫咪,结果被评价为好像长了毛的剥壳鸡蛋,有点后知后觉的羞恼。「怎么会是嘲笑呢?」 「历来只有女人向男人撒娇卖痴,反过来还得了。」 「皇上不说出去,谁知道?向女人撒娇不舒服么?」 姜娴的力气很足,谢彻原本怕压着她,后来发现她几乎能将他托起来,他便索性没骨头似的窝她怀里。白日里他的肩膀撑起了天下,入夜后漫步皇宫,竟无一处想去。如今静静地被她拥在怀里,像男人宠女人一样,别有一番温存的滋味。 「……舒服。」 「既然舒服,皇上就多向我撒娇。」 她自觉不是能当皇帝或者当老板的人中龙凤,可她要是还在男女平等的现代社会,撑起一个小家还是没问题的。谢彻在她怀里很是受用,渴求的不过是最寻常的温暖,却也只有她能给他:「不会总是如此的,今日是个意外。」 「这样的意外多来些也不妨。」 品出了她话里暗藏的愉悦,谢彻吃惊:「朕本以为你不好男色,原来你竟喜欢这一款的?竟然喜欢男子对你示弱卖乖,要讨你的安 慰?」 「……」 姜娴装没听到。 谢彻很懂能屈能伸的道理,在自己的女人面前一昧装威风做什么?想当英雄,在上早朝时当得够够的了,执着于要妇人向自己低头的男人,往往是因为在别处头都抬不起来,才要在妻小面前找补,谢彻他没这需求。在看明白了娴儿的喜好后,他说话都带了点闷闷的鼻音,蹭她的颈窝: 「你不知道这半个月来朕忙得有多焦头烂额,娴儿你就疼疼朕吧。」 「旁人都可以不懂朕,朕只要你怜惜。」 「娴儿,看看朕。」 绿茶皇帝干起祸水的勾当来,居然十分熟练。 姜娴也是人,并非没有七情六欲,被他一番撩拨之下,也略有意动。只是箭在弦上,谢彻却按着她的肩,向她义正言辞地道:「你身怀六甲,朕再想要也不能行这勾当,还是早些安歇吧。」 「……那皇上方才在做什么?」 「朕在撒娇啊。」 狗皇帝十分无辜地望过来。 甭管如何,这夜谢彻在碧华宫,也得到了温情脉脉的一夜好觉,翌日当他走出碧华宫时,又重生拥有了面对难题的勇气。 而到本月下旬,在北川的姜一传回密报,里面揭发出的秘密,令皇上观后震怒。 ------------ 第二百章 姜一查出,容将军和北川叛军有所勾结,这也是战事无故拉长的真相。皇上拨给他的钱、粮、兵乃至火器,他都有办法从中获利。 容镇海和叛军来往的书信被截取,姜一为免打草惊蛇,将之抄写了一份就放回原处,信件真假由皇上判断——毕竟也存在姜一他为谋求上位,自导自演陷害忠良的可能性。 皇帝看完姜一的密折后,安静地坐在位置上许久。 一旁垂首而立的梁遇寅看得心惊。 他从潜邸时便已在主子身边伺候,知他动了真怒是何种模样,他只能把头低得更深,尽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而这时,宫女躬身进来将冷掉的茶水换下去。 她也察觉到了气氛的不妥,心中越发惊惧起来,一个失手打翻了杯,茶水溅了一地。 「奴婢死罪,望万岁爷开恩。」 宫女慌忙伏在地上磕头。 御前惊驾,按先帝的老例儿,不必主子开口,就会将人拉下去往死里打了。她不仅惊驾,茶水还溅到了皇帝的衣袍上,更是难恕的死罪。 皇帝皱了皱眉,却只摆手:「罚一个月的月银,以后不必在御前伺候了。」 丢了御前的好差事,但终归是保住了性命,算是圣上开恩。宫女连连磕头谢恩,退了出去,由他人来伺候皇帝将沾了茶水的衣服换下去。 他在御案后坐着,很快一切又回归正常。 「梁遇寅。」 「皇上,奴才在。」 「在你看来,朕是很苛刻的主子吗?」 听到这疑问,梁遇寅忙道不是:「皇上待奴才向来宽和仁厚,谁要是说皇上苛刻,奴才第一个不同意!奴才手拙嘴笨,若非皇上一再宽容,奴才早就到阴曹地府报到了!」 前朝的事,太监不宜多嘴。 不然他真想多说两句——皇上待前朝大臣,也是极好的,小错不究,大错公允。 「那容镇海为何要这样待朕!?」 「朕居于宫中,暂且不论,北川的百姓何辜?浪费了多少资源,害死了多少百姓,又肥了多少外敌?」 皇上将密折掷于地上,怒不可遏。 梁遇寅一颤,扑通跪倒:「皇上息怒!」 「朕待他,难道还不够好吗?是不是要把朕的位置让给他坐,他才满足?」皇上的眼睛通红,接着他闭了闭眼,扯出一个笑:「就算他改姓谢,认朕作父,这等罔顾百姓的人,朕也不会把江山交给他。」 梁遇寅:信息量太大,宕机了 作为皇帝近侍,他太清楚这些年来,容将军在皇上面前有多得脸,说是把他当自家人看待也不为过。他已为极人臣,却逐渐放肆,在皇权的雷区蹦达,皇帝忍耐他多时,忍无可忍,自然要出手收拾。 烛光摇曳,照得皇帝的脸庞阴晴难判。 先帝传位给他,他不说爱民如子,千古一帝那么大的名衔……好歹也是爱岗敬业,十年如一日地理政,未敢有一日疏忽,也不喜造奇观和奢侈出游,花费都在合理范围内。 容镇海比他这皇帝过得都爽! 他爽完,锅由皇帝来背! 不行,再想要气自闭了。 第144节 皇上当然不会因为全然相信姜一手抄的信件,他之所以信了真有其事,是因为容镇海和叛军信件来往里面的扯皮内容,牵涉到了前几回战役,里面一些细节是旁人不可能知道的,起码姜一肯定不知道。 容家倒台,对淑妃也没有好处。 按规制,贵妃位可有两位,不需要除掉容家,淑妃过两年也能升上去。 既然没有好处,剩下就只有真相了。 「拿朱笔来。」 到了危急关头,皇上发现自己这些年来从文臣上收回权,能用的武将却一只手数得过来,姜家的少年郎展现出了才干,却太年轻,而他如今只能选择相信他。 不过古今往来,明君将才的佳话,不都赌一个信字? 谢彻从不缺自信。 他就相信自己是个单抽ssr的欧皇。 他将数位大臣召来,传下自己的旨意。 「为姜一赠骁勇将军衔,予督师权。」 他又派了剩余的兵力过去,指明要遵姜将军的令:「此行必镇北川,事急可从权,不必问过朕,」他一顿:「以剿叛军平乱为主,其余事项为辅。」 哪怕清算容镇海这么重要的事,也得排在还百姓一个安宁这事后面。 来听旨的大臣听麻了。 如果自皇帝登基以来就跟着他的亲近人,会发现他执政用臣主打的就是一个信任。 对外如此,对内亦然。 他信皇后能管好后宫,也信淑妃献上的防治天花之法有用。 朕不问你什么多少年工作经验,不问你爹娘是谁,就问你有没有信心跟朕干一番大事业! 搁三国里便是能挖掘出卧龙凤雏的主公。 偏偏他的眼光还真不错。 百日之后,淑妃娘娘平安诞下二公主,赐号永平。 姜一领兵长途奔袭,七日内转战千里,以一万兵力击破北川叛军的三万精兵,直捣其腹地,俘虏千余人,斩下叛军首领的人头,拿下振奋人心的胜利! 奏报递达皇城,皇帝在京中大悦,下令加军功三级,重赏无数,等他回京再亲加封赏。 姜一没有辜负他的信任,如横空出世的宝剑,又似是天降紫微星。 皇帝一扫之前的阴霾,走路都带风。 天降神将,朕的! 喜得闺女,也是朕的! 再想想两者皆出自淑妃,皇帝都快想将碧华宫供起来了,娘家建此大功,将领在后宫的堂姐也很应该同赏,可姜娴已位居淑妃,还能怎么赏?封贵妃?皇帝心中认为她是值得的,但这当下晋贵妃,不免伤了容贵妃的心。 皇帝向来重情义,他自个纠结了半天,结果到了碧华宫,却是姜娴主动提出来:「皇上如果是想封赏臣妾的话,臣妾只能推辞了,臣妾深居宫中未立寸功,战功是姜一在刀山火海里杀出来的,皇上赏他便是。别的,臣妾就只求皇上多照顾永平公主。」 她不仅自称臣妾,还很郑重地向皇上行了礼。 皇上连忙将她扶起来,大惊:「娴儿往日对位分极执着,怎么今儿竟推辞起来?」 「……我是想晋位,但我不是没有心,何况过了这阵风头,难道我的贵妃之位就要丢了?」 姜娴平静地望过去,眼里全是对他的信任。 信他不会过两年就对自己宠爱不再,使她与贵妃之位失之交臂:「皇上爱我信我,疼惜照顾我们生下的昭儿和永平,不比这些重要?晋为贵妃是早晚的事,何必为了小事让皇上为难。」 在她最初的职业生涯规划里,现在身居淑妃之位,已经是超额完成任务。 比起咄咄逼人地要晋位,皇上此刻对她的怜惜和感动更加价值千金。 以她的经验,皇上就吃这套。 「娴儿……」 她料得不错,谢彻非常感动:「终于有一回,让朕觉得在你心中晋位变得不重要了。」 姜娴:「那还是很重要的。」 「这不重要。」 谢彻将她圈在怀里:「朕必然加倍地补偿你。」 闻言, 姜娴轻轻地将头靠在他的肩膀之上,而谢彻愣是没想起来,哪怕没有外事阻扰,也没有这么快就再晋贵妃的道理——他本来,真的只是打算赏点金银珠宝,她以退为进的推辞,却使得他莫名其妙欠了个贵妃之位出去。 ----------------- 喜讯传回京城的当天,容贵妃便称病闭门不出了。 请安时,陆容华阴阳怪气地关怀贵妃娘娘的身体:「发生这天大的喜事,怎么贵妃娘娘却病倒了?可真不凑巧,怕是奴才伺候得不够精心。」 其他人也跟着说说笑笑。 郭小仪引出另一个话题:「淑妃娘娘双喜临门,娘家能立住就是不一样,哪怕没大出息,平安的也足矣。」 淑妃娘家平安与否,郭小仪不在乎。 关键是容贵妃她娘家非常不平安,还是她郭家带头扳倒的! 郭小仪身心舒畅,实在很想在容贵妃面前表演一番,在建章宫的请安时间便是最好时机——贵妃再生气,总不能当着皇后的面上来抽她耳光。 可惜啊,那样好的机会,容贵妃居然病了。 就是不知道真病还是假病。 坐月子的淑妃被免了请安,贵妃又不在,两位主角不在戏台子上,众人议论了一番,都觉得差点儿意思,只能多说两句弥补遗憾。 只是皇后并不给她们这个落井下石的机会,她略略回过神来,便冷声道:「贵妃千金之躯,岂容尔等评头论足,本宫已经让太医去为贵妃诊治,若有谁再尊卑不分乱嚼舌根,本宫定不轻饶!」 众人讪讪闭嘴。 不料向来宽和的皇后却点了陆容华和郭小仪的名:「特别是你们两个,陆容华伴驾时屡屡触怒圣颜,应多反思如何伺候好皇上。郭小仪为二皇子母妃,更应为二皇子作出表率,若然二皇子鹦鹉学舌,学了你的作派,跟着说三道四,难道你就会很高兴?」 两人的脸红得要滴出血来。 皇后说话并不刻薄,声如暮钟,声声敲在众人心头上。 是啊,哪怕容家出事,贵妃依然是贵妃,不是她们能冒犯的。建章宫更不是她们聚众雌竞的地儿,皇后不会因为听到她们奚落宠妃而被取悦。 皇后居于中宫,牢牢把持着后宫的清正风气。 对姜娴来说,永平公主出生得很及时。 其一,是战事告捷,皇上能得些空闲来陪闺女,人们也会把好事儿联想到是二公主带来的喜气。战事一日焦灼,洗三礼满月宴必然不能大办,甚至可能不能办,即使尚在母妃怀里吐泡泡的永平并不会在意这些,姜娴却希望女儿该有的都不缺少。. 其二,兄妹之间年岁相距过大的话,难免会有代沟,永平比昭儿略小些,可得兄长照顾,又不至于没有玩伴。 其三,则是姜娴最难以启齿的一点…… 她,非常不会安慰朋友。 人无法做出认知以外的出色表现,上辈子【小镇做题家+勤工俭学魔人+996加班狗】ff叠满了的她并没有「朋友」这种需要时间精力去经营的奢侈品——大厂流水线上的螺丝钉又怎会拥有社交呢? 而祸水模板只教会了她怎么安慰男人。 妃嫔坐月子等同被禁足,给了她时间去思考如何处理和容贵妃的关系…… 系统:【宿主,你不是没把人家当朋友吗?】 姜娴:【……】 姜娴:【好像在我发现的时候,她就已经是我的朋友了。】 姜娴认为最不智的事情是办公室恋情。 紧随其后的是把同事当朋友,以及把朋友变成同事。 后者因为她没有朋友,自然也没 有这层顾虑。 「母妃,他们都说贵妃娘娘病了,要我代母妃去昭阳宫探望容母妃吗?」 当姜娴难得地出神时,昭儿拉了拉她的衣袖。 容贵妃视昭儿如干儿子,待他也极好,昭儿见母妃在坐月子不宜出行,便想到代母探病这一层。 姜娴不禁犯起了难。 大人之间的事情,小孩什么都不懂,她怕昭儿会因为容母妃不愿见他而伤心,她叹息着摸了摸他的头:「贵妃在病中不便见人,还是等我出了月子,再去探望。」 「可是别人都说容母妃没生病,只是因为容将军的事不想见人。」 闻言,姜娴心里一沉。 是了,她怎么犯起了傻,真把昭儿当作普通孩童,得宠的皇子身边永远不缺消息来源,只要是昭儿着急好奇的,必有人争着告诉他,以讨得他的欢心。他每日去上书房,对宫外的消息怕是比她更加灵通。 「是我想岔了,」 姜娴将他抱了起来。 宫女和嬷嬷已经抱不起他了,昭儿想享受被抱起来的待遇,只能寻找父皇或者母妃:「宫外的事你听说了多少?」 「听说弹劾容家的折子每日轮番呈上,皇上意向松动,容将军的处境艰难,贵妃也难以自处。容将军战前失利,回京后怕是要被清算旧账,还说天降神将使得容将军骄狂不再……」 姜娴缓缓点头:「那位天降神将,就是你的堂舅,我的堂弟。」 昭儿双眼睁得溜圆。 ------------ 第二百零一章 姜一在北川完成的事绩,若无实据支撑,真像是吹牛皮。 关键还真有! 皇帝他太想炫耀了,回来拉着他的宝贝淑妃叭叭叭了一大堆。只可惜,姜娴她受的现代教育,以及后来为昭儿胎教恶补的圣贤书里,都不教军事,她没听得太懂,但冲皇帝这态度,她抽出来的姜一少说也是位燕赤战狼,古代冷锋。 系统:【宿主抽到的角色卡能力都是合理范围内做到极致的,他的能力可以对标霍将军。】 第145节 霍将军…… 姜娴一边慢慢喝茶,一边回忆霍姓的将军。 「咳咳咳咳咳!!!」 「母妃别着急,喝慢点儿!」 见姜娴呛着,昭儿立刻一边轻拍其背,一边从宫女手上拿过手帕,给母亲擦嘴。姜娴她定定神,反过来安抚担忧的儿子:「没事,只是想事儿喝茶呛着了。」 霍将军啊! 封狼居胥,禅姑衍山,饮马瀚海,勒石燕然的霍将军! 姜娴并非历史爱好者,她的时间都用来钻营相对容易赚钱,能赚快钱的科目了,但即使是她,也听说过霍将军的军神威名。实在是难以想象,那声声叫着自己堂姐的年轻男人,拥有对标霍将军的能力。 系统:【宿主不必惊讶,角色卡生成的人物是高等人工智能生命,对标的是古今中外人类的数值天花板。】 换言之,姜一再逆天,也是有史可循的。 愚蠢的人类太惊讶,只是因为这等级的天花板人才少得在历史长河里都很罕见。 「母妃,原来堂舅这么厉害!」 昭儿正是会崇拜骑马杀敌大将军的年纪,双眼闪闪发亮,只是旋即低落了下来:「堂舅立了大功,也将咱们和容母妃的家中对立起来了吗?」 闻言姜娴不禁叹息。 生在皇家里的孩子,即使保护得再好,也对权欲斗争的事视如呼吸般自然。不过,姜娴想,这也并非坏事,惯子如杀子,重要的是好好引导教育:「昭儿可是觉得,你堂舅既有能力,并不急着在北川战事上展现?」 昭儿有点难为情地点了点头。 容贵妃待他如亲子,小孩能感觉到谁在真心待他好,他当然不怪英勇的堂舅杀敌威猛,只是既有才干,留待下次展现也行,母妃这么受宠,她的堂弟岂会被埋没。 姜娴:「可要是你堂舅不站出来扛事,为难的就是你父皇了。」 小团子纠结得眼睛变成蚊香。 父皇也很重要啊! 姜娴:「贵妃待你好,也待皇上好,皇上要处置容家的人,他比你更加左右为难,只是为国君者,他比昭儿你想事情多了一个角度,你知道是站在谁的角度吗?」 昭儿实在想不到还有谁了。 她索性将儿子拥入怀中,低声说:「战事早一日结束,北川受战乱所苦的百姓,就能早一日得到平安。为君者,要将百姓放在心里,爱民如子不是一句空谈,甚至有时候,他们比你最亲近的这些人还要重要,因为昭儿你每日享用的美食,穿的温暖衣裳,背后都是百姓的供养和付出。」 怪不得皇帝要带儿子去视察民情。 对在皇宫里出生和成长的皇子来说,「百姓」是个很虚无飘渺的字眼,见又没见过,摸也没摸着,人如何去爱一个抽象的形象? 「爱护百姓是父皇的责任,所以父皇才会那么为难?」 「等昭儿再大一点,你也就要承担起这种责任了。」 即使当不上皇帝,好歹也是个在朝廷里担要职的王爷。 姜娴可不愿意看见亲儿子当皇亲国戚时,搁那鱼肉百姓。 小团子似懂非懂 地点头,心里对父皇越发地同情起来,平时二弟和三弟闹矛盾的时候,他居中调停都觉得焦头烂额,偶尔还有太华公主加入——母妃和父皇都让他要顾惜妹妹,更难搞了!四兄妹尚且如此,何况是执掌天下权柄的皇帝。 「难搞哦。」 崽崽苦恼。 正当他觉得父皇很可怜的时候,又听到母妃说:「要做决断的皇上很为难,可相对地,他也永远不会被推到天秤的任何一端,拥有选择权的只有他,所有人的命运皆在他的一念之间。所有人啊,都巴不得坐在他的位置呢。」 老板不易,动辄能欠上普通人无法想象的天文数字。 可前仆后继地想去创业的,难道又是傻子? 打工人最不该的,便是同情老板,共情老板,做工人阶级的叛徒。 「不过我跟你说的话,你记在心里就是,不要跟别人提起,特别是你父皇。」 姜娴捏了捏他的小脸蛋。 昭儿很认真地点头,声音稚嫩却坚定:「这是儿子跟母妃的秘密!」 他要跟母妃天下第一好,父皇排第二。 但他觑了觑母妃的神色,还是暗自做了一个任性的决定。 自从开始去上书房后,皇子能够自由支配的时间就变得很少,谢昭更是卷王之王——他不仅有先生布置的作业,还有母妃给他的课业,要他做全才。不过,时间像海绵里的水,挤挤总能有的,何况聪颖如他,其他皇子要用一个时辰才能完成的作业,他半个时辰做完,还能剩出时间来二次检查,更别提背书了,他过目不忘。 如果拿大皇子的学习进度去要求其他皇子,大家怕是会读得眼冒金星。 因此,谢昭虽然有「补习班」,但硬要说的话,并不比其他皇子忙碌多少。 和母妃谈话过后的第三天,谢昭就在自由支配的时间里,支开了嬷嬷、宫女和太监,溜到昭阳宫,向看门的太监说道:「我听闻容母妃病了,所以来探望,你去通传一声。」 小太监一脸为难:「殿下,贵妃娘娘她下了令,除了皇上谁都不见。殿下的心意奴才会代为转达的,但殿下还是先行回去吧。」 居然真见不到人! 谢昭不信,他有点倔:「容母妃不会连我也不见的,你不去说一声,你让秋云姑姑来跟我说,她肯定会带我进去。」 小太监连忙应好。 秋云出来的时候,面上愁云密布:「奴婢倒是想带殿下进去,这些天来娘娘一天只用一碗粥,一个人闷在屋子里,奴婢怎么哄都没用,娘娘向来疼爱,殿下或可使娘娘欢颜,可奴婢也怕娘娘迁怒殿下。」 这话由宫女说来是僭越了,但秋云是容贵妃从府里带进宫的丫鬟,两人的主仆情份在那,说两句掏心窝子的话也是使得的。 依她看,主子挂心家里,却没怪淑妃娘娘。 上回秋堂气愤得很,觉得姜将军是淑妃的堂舅,容家陷入现在的境地全怪姓姜的,以后就该老死不相往来,话没说完呢,容贵妃就叫她闭嘴,别让她再听到说淑妃不好的话。 秋云和秋堂一样,都是在容府长大的丫鬟,对容家感情很深,秋堂会气忿,秋云也理解她,只是她觉得主子心里是牵挂着淑妃娘娘的…… 比起容家,秋云更在乎主子的感受。 何况说句不好听的,前朝是会影响到后宫的格局,可最终这些做妃嫔的,不还是要生活在后宫里?万一容家倒了,主子又因家族被皇上冷落,能依靠的就只有淑妃和大皇子了。 「迁怒便迁怒,我皮实,让容母妃骂两句不打紧。」 谢昭道:「不瞒你说,我母妃也挂心着容母妃的事而寝食难安,姜将军大捷归来也 未能使她展颜。容母妃这会可醒着?我知道你们不便将我放进去,不打紧,如果容母妃醒着的话,我自个翻墙进去找她便是。」 「这怎么使得?」秋云沉吟片刻,小声道:「主子醒了,还没传膳,在院子里的秋千坐着。」 谢昭大喜,在谢过秋云后,便一溜烟的跑了。 昭阳宫的守卫森严,到处有太监宫女,哪能纵得外人翻墙进来?奈何这「外人」是皇帝面前极得宠的大皇子,尊卑有别,面对这位有皇位继承的熊孩子,谁也不敢真的上手阻拦他。 他对昭阳宫太熟了,来这儿玩的时候,容贵妃从来不拘着他,也不怕他碰坏东西,只怕他万一弄碎了瓷器金器时,割伤稚童幼嫩的手。于是,谢昭挑了处最靠近花园秋千的宫墙,使用司空睿叔叔教他的轻身之术,轻松一跃翻过去。 昭阳宫的花园内。 自从那夜不欢而散后,皇上已半月余没有踏足昭阳宫,这也是容贵妃在嫁给皇上后,除了他被先帝外派出去之外,第一次这么久没见到他。她在秋千上坐了会儿,便头晕目眩起来:「这物件摇得本宫头疼,也不知道那胖墩为何这么喜欢坐在上边……替本宫搬张摇椅来。」 后宫里妃嫔躺的摇椅,大多是皮的和木的。 独独是她的昭阳宫里,有一张水晶摇椅,还有玉白摇椅,她的父兄曾许诺,等她诞下儿女,他们就往宫里送一张金子打造的摇椅,供她赏玩。 摇椅的晃动幅度比秋千小,她躺了下来,静静地望向秋千。 秋堂忍不住:「娘娘坐不惯秋千,不如把它拆了,建个小池塘养养鱼。」 「本宫也不喜欢鱼。」 容贵妃一手支着下巴,烦得要命。 她消息灵通,对整件事的了解程度,更甚于得意忘形的郭小仪。她哪怕怨皇上翻脸不认人不念旧情,也断断怨不到姜娴身上。 可怪就怪前朝的事儿,使得她和淑妃关系尴尬。 容贵妃又心情大坏,前七天是谁都不想见,现在是想见淑妃,又不可能亲自上门去,事情偏偏就在这拧住了,自怨自艾。 娘家父兄靠山倒了。 和皇上一见面就吵架。 和闺蜜冷战。 后宫那一帮***不知道在背后怎么说她,烦死了! ——四个deff叠得容贵妃什么都不想吃,把自己关起来,瘦得形销骨立,偶尔想想:「这日子过的,本宫不如跟着父兄一同去了罢了……」 秋堂:「娘娘怎么能这么说呢!」 容贵妃:「怎么不能了?」 秋堂面露难色:「老爷和少爷,还活得好好的呢。」 容贵妃:「……」 好像是这么一回事。 容贵妃恹恹的,她生来就是来享福的,没吃过一天苦,受过最大的委屈是因为长相太妖艳,丢了正妻之位,输给楚思芸,如今却一整个后宫的人都能看她的笑话。 马容华说没有,皇后不让说了。 「到头来,本宫还是得靠楚思芸才能保住脸面,活着有什么意思,」容贵妃忿忿然,又道:「淑妃呢?她就看着别人欺负本宫?」 秋堂:「娘娘,淑妃还没出月子,不能离开碧华宫半步。」 「所以这就是她不来看本宫的理由?」 容贵妃明艳的脸庞现出薄怒。 她明知道自己蛮不讲理——是她自己闭门称病不见任何人的,又怪淑妃她不来,淑妃又不是马容华,要做低伏小的讨好她。容贵妃后知后觉地发现,她并不会处理「朋友」关系,遇到矛盾和误会只有大发脾气和关门自闭逃避两个选项。 两人一个在碧华宫 ,一个在昭阳宫,却得出了同样的结果。 容贵妃越想越气:「皇上就算了,淑妃她怎么可以不来看本宫!?难道要本宫过去找她吗?本宫还没抱过小公主呢!」 秋堂把头低得低低的。 就在容贵妃大发脾气的时候,面前咚的一声。 ——那个喜欢玩秋千的小胖墩,从天而降。 司空睿叔叔教的轻身之术很好使,谢昭原地翻了个跟头,除了蹭一身的草,屁.股墩又撞得有点疼之外,并未受伤。旁边伺候的宫女太监好险才忍住没有尖叫出声,秋堂大惊:「殿下,殿下怎么从这边过来了?这多危险啊!」 第146节 小胖墩拍拍屁.股站起来,厚着脸皮在摇椅旁边蹲下:「容母妃,昭儿想你了。」 容贵妃定睛看他片刻。 她想起来,自己骂了半天姜娴不来看她,把大皇子给忘了,他也该骂:「你想本宫干什么?本宫不用你想。」 「容母妃不要昭儿想,昭儿也想。」 其实私底下,谢昭很少自称「昭儿」了。 但他是个聪明孩子,无师自通了应对容贵妃之法。 「哦?」 容贵妃冷冷挑眉:「是你想本宫,还是淑妃想本宫了?」 ------------ 第二百零二章 容贵妃说完,又补了一句:「你好好想想,再回答本宫。」 接着便看见小团子陷入苦恼。 片刻,谢昭仰起脸,湿润的小鹿眼认真地望着容贵妃,小小声的说:「我想你,我母妃也想你呀。母妃刚生完妹妹不能来看你,但她天天都在念叨容母妃。」 容贵妃听了他的话,料想半大孩子不会对她撒谎,心里涌起许多回忆。淑妃救她两回,两人是过命的交情,说来她欠她两条命……那时两人还是见了面就巴不得弄死对方的仇敌,淑妃都能不计前嫌地救她,可见她并非工于算计的恶毒之人。 越往下想,容贵妃越怨皇上。 掌权的男人薄情负心,原不是稀奇的事……这点不赖皇上,他对后宫妃嫔和前朝大臣都重情义,只是更看重百姓。 可偏偏带兵去北川的是姜家的人。 这不是将她们二人架在火上烤吗? 事情在这儿拧住了,容贵妃是万般的舍不得,觉得自己一夕之间失去了权势滔天的靠山、长盛不衰的圣宠,以及……宫中难得的密友。 「本宫有什么可念叨的,所有人都在笑话本宫!」 容贵妃越想越委屈,眼圈儿红了。 谢昭着急起来:「谁笑话容母妃,本殿下跟他没完!容母妃是父皇亲封的贵妃,谁敢给你没脸,容母妃你说都有谁,本殿下为你主持公道。」他拿出姜娴为他准备的小手帕,要替她擦眼泪,结果爪子被按住,泪眼蒙蒙的容贵妃瞅他一眼:「本宫自己擦,你拿不住轻重,会把本宫的妆弄花。」 情急落泪,仍记挂着仪表。 「你拿什么给本宫主持公道?你是个没有实权的小皇子,也就吓唬吓唬宫女太监了。」 谢昭:「我可以跟母妃告状。」 容贵妃别开脸:「本宫竟不知自己竟沦落到要淑妃为本宫主持公道。论品级,本宫还是比她高的呢。」 一顿话把谢昭说得眼冒金星。 他平常接触的女性,如姜娴、皇后和太后……甚至是小小的太华公主,都是富有教养、知进退也极讲道理的性子,小朋友的脑瓜子不能应付贵妃娘娘反复无常,娇纵任性的心思。 「难搞哦。」 谢昭长叹一声,双手托腮:「容母妃不在,母妃都不笑了,嬷嬷说母妃坐月子不能不开心的。」 听到这话,容贵妃才稍稍动容。 她一直闭门不见外人,姜娴也因为生女儿和坐月子很久没出门,于是容贵妃为她脑补了憔悴消瘦的模样,又想到坐月子时不能保持好心情的话,怕是会落下长久的毛病…… 「本宫没生气,要气也不是气她,」 思及此处,容贵妃登时坐立不安了,便又补充了一句:「本宫过阵子就去看她,你让她不要想太多,安心把月子坐好。」 「那容母妃什么时候来看母妃?」 小团子眼巴巴地仰望她,可怜又可爱。 容贵妃看到他就心软得厉害,又想到传说中想自己想得消瘦的姜娴,越发想去看她了,可她抿着唇:「现在本宫去碧华宫,怕是要被人说本宫向淑妃求助,求她向皇上求情。」 「被谁说?」 「后宫那些人。」 「难道容母妃在意她们吗?」小团子反问:「后宫妃嫔里要数比容母妃尊贵的,那就只有母后了,母后不会笑话你的。」 是啊,她初封即为贵妃,享有被公主、王妃和命妇朝贺的尊荣。往日她在后宫横行霸道之时,何曾想过位分低微的人怎么想? 她们见了她,统统要向她俯首请安。 也许他们不会再挖空心思地讨好她,取悦她,畏惧她的娘 家。容家的确不再掌握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权力了,但她依然是皇上亲封的贵妃,未有半点更改。 「你说得对,」 容贵妃低眸敛目:「秋堂,带大皇子去正殿坐一会。」 「容母妃……」 「本宫许久未见淑妃,去拜访前须梳妆一番才合礼数。」 容贵妃下巴微昂,瘦削的小脸依然带着刻骨的骄傲和矜贵。 谢昭面露欢喜。 「但就不必给大皇子上点心了,」容贵妃瞥他一眼,养着长指甲的手掐了一把他的小肥脸:「你翻墙进来把本宫的兰花压得稀烂,再吃下去,你下回再来时,怕是要将本宫的院子砸出一个坑……」 她一顿,红唇微弯: 「啊,那本宫就有现成的新池塘了。罢,还是给大皇子多上些点心吧。」 容贵妃施施然地走了。 独留谢昭一人傻在原地,愣愣地转头看向秋堂:「……秋堂姑姑,我很胖吗?」 因为皇子有骑射课,除非刻意往高油高糖了喂,否则小孩儿都胖不起来,谢昭在骑射课上从不摸鱼偷懒,早早练出了少年郎该有的线条,无论从哪个角度来说,都称不上胖。 只有喜欢欺负小孩儿的容贵妃,才会说他胖。 「殿下,娘娘说什么,奴婢就觉着是什么。」qδ 秋堂捂住隐隐作痛的良心道:「殿下请随奴婢来,奴婢给您上点心。」 不一会儿,昭阳宫小厨房出品的精美点心便摆了满满一桌子,全是谢昭爱吃的口味——贵妃不爱吃点心,以前他常到昭阳宫作客,小厨房的太监才有机会一展身手做些点心,于是大皇子殿下爱吃什么,昭阳宫小厨房清楚得很。 何况,容贵妃吩咐下去的时候,也点名了要做大皇子喜欢的口味。 即使是跟皇上不欢而散,昭阳宫的分例待遇也不曾被克扣过,对燕赤人来说十分昂贵的白糖也给得足足的。 待容贵妃梳妆好出来后,却发现点心几乎原封不动地摆放在原处,便挑眉,故意道:「果然本宫失了势后,殿下连昭阳宫的点心也不稀罕吃了。」 「明明是容母妃说我太胖了!」 「胖怎么了?能胖起来是你的福气。」 小团子气哼哼的:「这福气给容母妃,容母妃要不要哇。」 他知道女子都爱纤瘦身段。 只不过,这回他遇上的不是讲道理的姜娴,是蛮不讲理的贵妃娘娘。容贵妃见这小孩还敢顶嘴,便把他的脸蛋儿当成面团捏了一会儿,捏得红扑扑的,才吩咐道:「把这些点心打包带上,让你带回碧华宫吃,不吃完便是不给本宫面子。」 ----------------- 容贵妃前去碧华宫的消息,在后宫不迳而走。 如她所料,立刻有人认为容贵妃是求援去的。 淑妃有子有宠,本来只有娘家不给力这缺点,现在她堂弟又在前朝建下赫赫军功,她如果开口求情,在皇上那儿也该极有份量。 郭小仪冷哼一声:「既然能登门拜访淑妃,那身子必然是大好了,明天的请安总不能再躲过去了吧!」 陆容华静静听了,嗤笑:「如果我是淑妃,直接关门不见,让她在门外呆等好了,何必搭理她?贵妃在后宫目中无人的作派,多少人盼着她倒台?也就是皇后想搏贤名,才处处维护她,我看贵妃得势时,也未必很看得起皇后,何苦呢……」她一顿,眼中闪烁起兴奋的恶意:「你去打听打听,淑妃见她了吗?」 章贤妃住得最近,也有眼线去盯着贵妃的动作。 她在后宫同样以贤立身,也盼着能晋升,眼看着比宠爱 比功劳比儿女都比不过姜娴了,那等另一位贵妃被贬下来,不也能空出位置来? 话虽如此,章贤妃并不想做任何小动作。 搞倒贵妃,不一定是她当第二位贵妃。 但不搞事,她就是皇帝眼中安分听话的贤妃娘娘,每年赏赐少不了她。 被六宫上下注视着的友谊,仿佛被暴露在空气下的苹果,飞快变质。 不一会儿,陆容华派去打听消息的小太监气喘吁吁地回来,满脸不安: 「回禀娘娘,淑妃听闻贵妃来访,不顾嬷嬷的劝告,亲自出门迎接。」 ------------ 第二百零三章 容贵妃跟大皇子说要去梳妆之前,脸上其实就带着妆。 世家女子再疲懒,每日起床梳洗后,必然是要上妆的。即使不见外人,也不会素面朝天。只是容贵妃近乡情怯,才回屋内让秋云给自己画了一个可以去接受万妇朝贺的浓妆,来掩饰心中的怯弱。 浓妆是她的保护色,谁也不能说她气色不好。 眼底的憔悴被雪白辰粉遮盖,口唇抿过嘴唇,是她身上唯一的正红。 再换上最华丽的衣裳。 贵妃步辇,闲人退避。 一层层地妆点自己的时候,容贵妃觉得她不再是一个活生生的人,和她的珍饰华服化为一体,她象征着后宫除了皇后以外,至高的宠爱和尊贵,无数人羡慕她,想成为她。 但在见到姜娴迎出来的刹那,容贵妃发现妆容盖得住黑眼圈,盖不住发红的眼眶和鼻尖。她的红唇紧紧抿成一条故作坚毅的薄线,一眨巴眼睛,滚烫的眼泪却淌了下来。 而再好的古代脂粉,它也不防水。 容贵妃知道这一点,她预想自己马上要出丑,不由又急又气,同时伴随着「原来淑妃她心里也有本宫」的安心感,糅合成一种使她无所适从的感受,她只能闷着声音撒气: 第147节 「既然能下地出门,怎么不来昭阳宫找本宫?」 姜娴身后的秦嬷嬷听得瞠目结舌。 秦嬷嬷是太后派来照顾姜娴的,等她坐完月子才会走,早听闻贵妃倨傲霸道,今日一见,果然闻名不如见面——本人比传闻中,更要不讲道理百倍! 怕容贵妃拿这来责罚淑妃秦嬷嬷忙道:「贵妃娘娘误会了,淑妃娘娘还没坐完月子,按理说是屋子的门都不该出的,这见了风怕要落下头疼的毛病,求娘娘见谅。」 容贵妃皱眉:「既有此事,还不快扶淑妃进去?!」 「没有这么娇气,咱们一起进去。」 姜娴听了,面上如常地笑,主动去挽她的手臂。容贵妃身上带了太多首饰,挪一步身上就有金玉相撞之声,使她想起每年圣诞节时在商场看到的圣诞树。 「谁跟你咱们。」 「贵妃姐姐跟我是咱们。」 「……」 真诚是对待傲娇的必杀技,容贵妃别过脸去不再言语,秦嬷嬷却见鬼了似的发现,贵妃娘娘肉眼可见地心情好多了。 后宫里的贵主子走路不仅慢,还要人搀着。 这回,容贵妃却走得特别快。 姜娴侧目看她:「怎么这么着急?」 「不把自己身体当回事,等你跟皇后一样落下头疾的毛病,本宫可不管你。」 姜娴问完就被容贵妃凶巴巴地瞪了一眼。 ----------------- 容贵妃进屋第一件事,就是去偏殿补妆。 没人住的那边并不常打扫落了灰,于是去的是陈贵人平常住着的。容贵妃来到,陈贵人只能让出位置,也不能再在榻上睡懒觉,得起来给贵妃请安。 「哟,陈答应啊,起来罢。」 「谢贵妃娘娘,」陈贵人起来时,忍不住补充:「娘娘怕是忘记了,臣妾已经是贵人了。」 「贵人跟常在有分别吗?」 「有的,」陈贵人认认真真地回答:「答应一个月只能吃五只鸡,贵人能吃八只,还能有二两白糖。」说罢还吸溜了一下。 容贵妃静了静,吩咐:「把从昭阳宫带来的点心分陈贵人一半,你到一边儿吃去,等下不许打扰本宫和淑妃说话。」 「好的娘娘,没问题娘娘!」 陈贵人欢天喜地的退下。 在外人看来, 容贵妃拜访碧华宫,淑妃亲自迎接,里面该是一副久别重逢,感人至深的场景。可实际上,却是两匹不擅长交朋友的独狼,在那礼貌不失尴尬地坐着,相对而无言。 「贵妃来找我,却要等我开口吗?」 「本宫没事不能找你?还是你不欢迎本宫?」 姜娴悠悠地叹了叹气。 后宫里,她就跟两个女人相熟,皇后和贵妃。 跟皇后沟通非常高效省事,是她梦寐以求的神仙女上司。 与贵妃,则是另一个极端,比皇上还难搞。 姜娴不仅这么想,她还如实地说出来了,听到姜娴说和她难以沟通不如皇后,容贵妃气红了眼,正要起身不欢而散,却听见姜娴接了句:「接着我想明白了,这是因为我和皇后是合作伙伴,是从共事的同僚产生惺惺相惜的战友情,而你,是我的挚友。」 容贵妃又坐了回去:「哼。」 其实姜娴本来想说朋友。 只是觉得这两个字有点干巴,怕容贵妃会生误会,就又升一级。 就是不知道,容贵妃她对这说辞满不满意。 姜娴抬眼看她,发现她脸庞红红的不说话,片刻才道:「本宫比之皇后,与你更亲近?」 姜娴点头。 「既得你这话,最近许多的风言风语,本宫也概不在意了,」容贵妃握着手炉,顿了顿,眉宇间终现愁色:「前朝的事,本宫管不着……不是没试过,管不成,还把皇上气走了本宫在气头上说了许多无法挽回的话,他大抵是不会再见本宫了。」 在提到皇上的时候,她没有落泪。 凉意从她眼中掠过,仿佛严冬里结冰的湖面悄然无息地裂开。 「这些日子来,本宫既怕家里出事,怕保不住父兄的命,又怕你我听了小人的话,再不来往了。」 容贵妃抬眼望向她,把上涌的泪意强忍下去,忍得太使劲,脸颊的肌肉不住痉挛:「连你也不要本宫的话,后宫的日子过着还有什么意思,只能传那些贵人常在使唤使唤,打发时光。」 后宫和平,全靠淑妃。 容贵妃极少坦露心迹,说完后因为过于羞耻而闭嘴不言,满身的珠翠在烛火映照下折射出晃花人眼的璀璨。 皇宫太大了。 从碧华宫走到昭阳宫,那么长那么冷的路,一不小心就会走散。 「没有的事,我俩的情谊,岂是一些流言蜚语能够影响的。之前你不是总护着我?谁在你面前说我不好,你一个耳光就过去了,你待我如何,我待你亦如何。」 翌日早上,出过一趟门的容贵妃便不能再以生病为由,不去建章宫请安了。 其他妃嫔以为会见到一个神情委顿,容色憔悴的贵妃,不料容贵妃气色虽不说上佳,却与往日无异,也没有刻意打扮得华贵来彰显身份,往皇后左边最上首处四平八稳的一坐,谁也不搭理。 偏偏她不说话,比她位分低的宫妃也不好主动和她搭话。 除了皇后,在场唯一够格搭话的就只有章贤妃。 但章贤妃只是够格,不是过够了。 终于,郭小仪率先憋不住,打响第一炮:「听闻昨天贵妃娘娘病愈后第一件事是去碧华宫,贵妃姐娘娘和淑妃娘娘的情谊不受外物影响,真教臣妾羡慕。」 翻译一下: 你俩娘家在前朝狗脑子都打出来了,也不妨碍在后宫和和美美,真厉害啊。 其他人闻言不禁屏息。 后宫中谁得宠过又失宠,便要听些阴阳怪气的话,这是惯例了,只是谁也没想到有一天,容贵妃也能有此「待遇」,既感叹风水轮流转,也惊叹真的有人为 了嘴巴上的一时之快,敢在贵妃面前跳。 闻言,容贵妃才很惊奇地施舍给她一个眼神:「郭小仪听闻的事情真够多的,都说站得高才看得远,你眼睛长得和位分一样只有芝麻大小,看得倒是辽阔,不错。」 郭小仪的眼睛是长得小些。 她特别介意这点,显得她长相小家子气,不料被容贵妃当众人身攻击,登时很受伤。旁边的陆容华假惺惺地劝阻:「哎呀,贵妃娘娘,骂人怎么可以揭短呢?郭小仪的眼睛是不大,可也别有一番与别不同的美。」 她口中与别不同的美,就是不美。 陆容华不喜欢容贵妃,也不喜欢郭小仪,正好俩人一起膈应。 「我不过说事实罢了,这也叫骂人吗?不过话又说回来,我骂人必揭短,打人只打脸……」 容贵妃偏了偏头,耳珠上的冰透翡翠珠子跟着一晃,更显娇俏,笑得冷艳:「这点,陆容华该是也领教过的。」 多年前,陆容华在御花园被容贵妃逮住时嘴硬了两句,就被赏了五个耳光,扇得脸颊都肿了。这事陆容华视为奇耻大辱,鲜少与人说起。 这时被猝然揭短,她脸颊陡地烧红了。 郭小仪自觉今时不同往日,竟没就此住口,而是笑了起来:「臣妾眼界广阔,也是家中父兄教得好。父亲能在前朝为皇上效力且深得信任,是臣妾之幸。」 闻言,容贵妃面上是一闪而过的恼意。 「倒容派」里,郭瑞柯就是主力,弹劾容家的折子,有近半出自他的手,每天正事不干,就惦记着写小作文——郭小仪认为姜家和容家在前朝对立,其实不然,姜一只是尽本职,从未特意去攻讦谁。 毕竟,他的人物卡设定是天才将军。 天才将军只期待下次征战,并不在乎因此取代了谁的功绩。 「说来,贵妃娘娘这回请安来得这般早,怕是也一改之前请安爱迟到的陋习,向淑妃娘娘学习了。」 姜娴她永不迟到,也不早退。 容贵妃早猜到会有人拿淑妃的事和她说嘴,但听了还是大大地不快。 就在这时,建章宫的太监唱名: 「淑妃娘娘到——」 一直在神游太虚的皇后回过神来,微微现出惊容:「淑妃?你不是还没出月子吗?该在宫里好好养着的。」 「臣妾在自家宫里待得太乏味,既然身子已经大安,也传过太医来看,便向皇上求了提前出月子,早早来向皇后娘娘请安。」 姜娴行礼,礼没行完,就被皇后叫住:「赐坐,提前出月子这事还是不妥,皇上太纵容你了,等下就在建章宫把补药喝了再回去吧。」 皇后难得地对皇上的决断有微词。 要是谢彻能听到,他必然觉得自己巨冤。 他也觉得娴儿该多坐几天月子,喜欢坐的话,坐个半年也不打紧,偏偏她央求自己,他心一软,便答应了。当时,姜娴说身临产和坐月子这么久的时日没去给皇后请安,良心非常不安。 谢彻不知道的是,他爱妃是去给另一位爱妃撑腰去的。 「谢皇后娘娘关怀,」 姜娴又福一福身,才坐到容贵妃的旁边去,淡笑:「若不是我今日来了,都不知道郭小仪这么爱把我挂在嘴边。」 郭小仪面露谦色:「臣妾对淑妃娘娘仰慕已久。」 「得了,不必,」见她表情凝固,姜娴继续道:「我与你尊卑有别,被你一个劲儿地提起,感觉十分讨厌。如无正事要事,勿要再提起我。」 整个建章宫发出各种压抑的轻笑声。 挑拨离间被正主抓了现行,还被当面打脸的事儿,真不常见 ! 郭小仪:「臣妾只是,臣妾只是……」 「好了,贵妃和淑妃相处和睦,是她俩的事儿,轮不到郭小仪你多话。本宫见到两位身子康健,也放下了心。」 皇后清凌凌的视线扫过,众人噤声。 之前一个坐月子,一个自闭,宫务全压她身上,让皇后本就清瘦的身躯又轻了两斤,如今两人冰释前嫌……不管如何,又能给她分忧了! 第148节 此事仿佛以两人言好落幕。 对容贵妃来说,事情却远没有结束。 一旬过后,容镇海和容雪涛的罪名被整理成册,两人被同削职收监,贵妃去乾坤宫前下跪求情。 妃嫔求见皇上,按理说是该让宫女来求见的。由梁遇寅去传话给皇上,得到皇上的允许,妃嫔才能前来。这不是懒得亲自走一趟,是礼数。 皇上终是心软,没让贵妃跪太久,就传了她进来。 帝妃二人谈了什么,外人不得而知。 皇上顾全贵妃的脸面,禁止乾坤宫的下人谈论此事,可他们还能聊什么?想来不过是为容家求情。 后妃猜得不错,容贵妃拿出过往所有恩宠情分来求,而皇上惊怒后只余叹息,只给了八个字—— 死罪可免,活罪难饶。 容贵妃含泪走出乾坤宫时想,她能入王府,依仗的是家世,如今和皇上断了情分,也是因为娘家,世间没有不用了结的因果。 ------------ 第二百零四章 向来威风八面的贵妃娘娘在乾坤宫大失脸面,甚至当着宫女太监的面下跪求见皇上,这消息如插翅般,眨眼间传遍整个后宫。 而这一点,容贵妃早有心理准备。 在脸面和家人之间,她选择了后者。 六宫妃嫔来不及幸灾乐祸,便发现了容贵妃出事带来的坏处――皇帝心情不佳,直接不去后宫,原本还能在贵妃手底下分点儿汤喝,现在是连汤渣都不剩了。 大家都见不到皇上,安宁地全员躺平。 当中,亦有例外。 那便是经常被传去乾坤宫和清流斋伴驾的淑妃娘娘。 此等例外,自然惹得不少人嫉恨说酸话。 郭小仪恨声:“淑妃把皇上牢牢霸占住,我等连一日两日的雨露也难分得。” “姐姐有二皇子,皇上每个月都会去姐姐的钟粹宫探望,我才是已经大半年没见过圣颜了。”何贵人羡慕地说着,手不自觉地抚上小腹。皇上的儿女少,只要是有一儿半女的,就不愁见不到皇上,等于有了低保。 郭小仪不作声,眉宇间并无喜色。 皇上虽然会来钟粹宫,但仅仅是陪伴晟儿,对她向来是不假辞色,谈的内容也围绕二皇子,嘱她要好生教养晟儿,不要在后宫惹事生非。不仅如此,也几乎从未在她宫中过夜,断了她想怀二胎的念想。 纵然许多人羡慕郭小仪有个养住了的健康皇子,可是人有一便想二,郭小仪心里其实是不满意晟儿的,她心中完美的皇子模板是大皇子谢昭,聪颖过人又得圣心,体魄更是连骑射师傅都难得夸奖的强壮,把晟儿治得服服帖帖的不说,连读书也不必别人督促,会自個努力。 项冠我越小,就越是想下退。 幼时被母妃逼迫得太紧的好处终于显现,我只要没丁点自由,就想拿来玩乐。母妃的手管是到下书房,我就在何夫子能忍受的边缘躺平当咸鱼,跟哥哥和弟弟搞坏关系。 郭小仪觉得自己儿子当了淑妃你儿子的跟班,心中十分愤恨。 事实却并非如此。 碧华我心中也没主意。 那储君啊,小哥当得,八弟也当得,谁下位都行。 到时候让我当个富贵王爷,每天在京城招猫逗狗,吃吃喝喝,日子别提少美了。 “论圣宠,晟儿又如何比得过小皇子,”郭小仪热笑,吐起了苦水:“同样是人,是知道别人怎么养的,把儿子养得如此下退懂事,晟儿只要一错眼有盯住,就结束犯懒,以后罚罚我身边的宫男还管用,现在我跟谁都是亲,还知道反过来威胁你!” 宫男也是坏出身的姑娘,并非小街下此一抓个年重妹子就能退宫,妃嫔打骂宫人是时没的事,可规矩下是是能过火的。 另一边厢,碧华散了学前,直接就跟我小哥回去项冠宫蹭点心吃,只打发人去钟粹宫跟母妃说一声。 “他是怕他母妃是低兴吗?”谢昭纳闷。 “是用,横竖你什么都是做,你也会是低兴,”碧华浑是在意:“以往你会体罚和你亲近的宫人来吓唬你,打好打发了一批,前来你就跟我们都是说话了,母妃就拿捏是了你。”提及宫人,我再有以往的关怀,只没视作物品的淡漠凉薄。 项冠有没演戏的天份,我在母妃面后装得再像,你也总能用一双利目在一众宫人外挑出儿子最在乎的这一个来施以酷刑,久而久之,我就真的一个在乎的也有没了。 “是讲高兴的事儿,淑妃又惩罚了他什么坏玩的东西?借你玩玩呗,真羡慕他没淑妃那样坏的娘亲,怕是他央求你想养狗,你也会答应他。” 碧华下回在章贤妃这看见一只极漂亮的狗,眼馋得很。 可惜郭小仪是绝是会答应让我养狗的。 到了谢彻宫,淑妃娘娘却是在。 牧姑姑早就备坏了膳食和点心,见七皇子来了也是意里,变戏法似的喂饱两个比牛更能吃的大女孩:“娘娘被皇下传去伴驾了,一时半会该回是来。” “淑妃娘娘的恩宠果真是前宫外的独一份。” 碧华感叹。 而那时,享没着前宫独一份恩宠的姜娴,正在替皇下磨墨。 接着,你又拿梁遇寅送来的永春佛手泡了茶。 皇帝没专用的茶房,外面每个宫男都是泡茶的一把坏手,但你在前宫中少年,从系统商城外学了许少杂一杂四的技能,早已是全能选手,比我们泡得更坏。香气锐而是袭人,内蕴绵长干瘪色泽透亮乌润。 谢晟拿过茶杯,一饮而尽。 那显然是是品茶该没的态度,等同牛饮。 “是烫么?” 姜娴侧目看我。 谢晟极重的摇了摇头:“只是没点渴。” 我事儿一少,就要少喝茶水。 皇帝执政就像是一个少线并行的游戏,国境内的日常事儿是会因为我要处理容家而全面停顿,我只能是断加班。别人猜我为情所伤,因而是踏足前宫,实在是想少了,纯粹是忙的,忙完只想倒头就睡,睡时旁边是想要活人,更别说是宠幸美人。 加班令中年女人的福报迟延来到,有人能例里。 项冠倒是担心那点,我每日睡醒还是会没异常的生理反应,只是有空去解决,憋着吧!成熟女人和女孩的最小分别,便是能用小脑思考,和大脑退行割席。 琉璃在燕赤是稀罕物,在姜娴宫外是是。 谢晟诧道:“难得你没那闲情。” 我空闲的时候,菜碟子都能讲究半天,姜娴却是是管忙碌还是清闲,都对那些有所谓。只是说到琉璃杯,我是免伤怀,彩云易散琉璃脆… 谢晟伤怀了一会,就看见梁遇寅拿了个比我头还小的圆柱状琉璃杯回来。 谢晟瞠目:“他拿琉璃去打造出如此粗笨的造型?” “盛一杯就接着喝,是费事。” “宫男在旁换盏便是,难道项冠宫的宫人伺候他是用心?” “大大的茶杯哪儿够皇下喝。” 作为讲究人,谢晟真的挺嫌弃那杯子。 那玻璃杯子长啥样呢? 点开网购网站,用“小容量杯子”和“小肚杯”就能找出来,一点花样有没,把琉璃那么风花雪月的材质打造得质朴蠢笨。只是终归是娴儿的一番心意,项冠还是用了。 用着用着… 发现是挺坏使,很适合我那一心烦就爱吨吨吨的习惯。 ------------ 第二百零五章 被传来乾坤宫议政的大臣眼尖地发现,皇上的案头放着一个和他审美背道而驰的琉璃杯子。 帝王的爱恶,规矩上藏得再严实,也是公开的秘密。 毕竟每日那么多双眼睛盯着呢。 谢彻喜欢花团锦簇的事物,就要处处精心雕凿,才显他盛世风范——在他治下,百姓平安富足,才供得起他这帝王的奢靡。不过他只是喜欢在用的物品上花钱花心思,并不搞奇观,也不爱浩荡出巡,花费有限,不至于对国家造成过多负担,靡费库银。 而放在皇帝案头上的琉璃杯子,就非常不符合皇上的喜好。 这杯子虽然是琉璃所制,晶莹剔透,可也仅仅只有晶莹剔透这点好处了,杯身光秃秃的,没有一点花纹,只有一个供人拿取的杯把尚算方便,它的造型也与别的杯子不同,是個简简单单的圆柱体,容量大而粗笨。很难想象造办处会将此物献给皇上,难道不怕挨骂的吗? 造办处也是实冤。 这是淑妃娘娘点名要打造的杯子。 造办处的匠人见了图纸后,也曾提出要在琉璃上加各种花纹,整点金银套上去也好啊,光秃秃的让别人看了误会造办处的真实水平,或者以为他们怠慢淑妃娘娘,岂不坏事? 但淑妃坚持就要图纸上的模样,不得擅加花纹。 贵主下了命令,造办处只好照做。 如果知道这杯子有幸被呈给皇上使用,工匠怕是要当场吓晕过去。 “爱卿怎么盯着朕的杯子看?”谢彻状若不经意地提起,笑道:“淑妃想劝朕多喝水,便特制此杯献上,又不想它有太花巧的纹路,影响朕处理政务。” “淑妃娘娘待皇上体贴入微,琉璃杯更是充满巧思。” 大臣秒懂,皇上在秀恩爱。 谢彻:“朕倒觉得它太过素净。” 大臣低头唯唯喏喏,并不敢附和。 开玩笑,皇上这话一听就是言若有憾,心实喜之,对淑妃娘娘送的杯子满意得不得了,他们要是真的附和了,怕不是要被皇上记在小本本上。其中一人笑着说:“淑妃娘娘献此物给皇上,是想让皇上不受外物所扰,又如明镜高悬,能照人心胆。” 此人说完,便遭同僚侧目。 哥们,你也太会拍马屁了吧! 其他人觉得那就是个容量特别大的杯子,恐怕只有让皇上多喝水是真,后宫的娘娘哪有想这么多有的没的。 却见谢彻笑着说:“淑妃待朕向来心细,想得也长远。” ……得,皇上他也是这么想的。 第149节 在乾坤宫来来去去的朝臣都能见到此琉璃杯,知道淑妃娘娘圣宠不衰,更胜从前,膝下又儿女双全,怕是早晚要被晋为贵妃。 其中来当值之一的大臣就有章大人。 章大人听他们吃瓜听得挺来气,四妃上还有个资历更深的章贤妃呢,怎么论起晋位贵妃的人选,愣是没人想到他闺女? 旁人安慰他:“贤妃娘娘稳重,居高位已久,起码不给家中惹祸事。” 人比人比死人。 章大人还是心塞。 ----------------- 容贵妃又“病”了。 这病是经皇上默许的,知她心高气傲,准她不想见人的时候,随便寻个由头称病在昭阳宫便是,也不许旁人拿这事烦皇后。皇后也不在意来给自己请安的人多一个或是少一个,非常佛系。 自从父兄被下狱后,容贵妃再也不提皇上的事儿,只对昭儿和永平感兴趣。 还是个小宝宝的永平展现出了颜控本性,她对容贵妃特别热情,而只要容贵妃提出来,姜娴都会让永平去昭阳宫住宿过夜,让后宫妃嫔侧目——淑妃心大成这样,不怕二公主不亲她了? 姜娴的行动回答是不怕。 越多人喜欢她闺女越好,戒掉对儿女的独占欲是防止产后抑郁的第一步。 只是姜娴也问过容贵妃:“从前觉得你疼昭儿,如今看来却不及你待永平十分之一,你更喜欢闺女吗?” 容贵妃瞥她一眼,拒绝回答。 当夜,谢彻来碧华宫想看女儿,结果却扑了个空,堂堂天子气道:“永平模样长得特别像你,难怪贵妃爱不释手。” 此谜才算解开。 小永平活像袖珍版的淑妃,还能在她身上看到不会出现在姜娴脸上的表情,例如在榻上懒散地摊成饼,以及神游太虚做白日梦,谢彻觉得这些表情细节可爱极了,闺女生得不亏。 ----------------- 大魔王闭门不出,后宫又恢复到了往常的慢节奏之中。 这些年来啊,大家算是看明白了,皇上就是个纯纯单线程生物,看中谁了就一直翻她牌子。以前是贵妃,现在是淑妃,不去碧华宫就不来后宫。皇后公正严明,不克扣大家吃穿用度,争了也是白争,不如吃吃喝喝领领低保,少走三十年弯路,快进到退休。 这原也是历史上大多数宫妃的日子,点卯报到,被翻牌子了就去侍寝,没被翻就干等。 等什么? 等怀孕,等寿终正寝。 前者算意外之喜,后者是必然会等到的。 六宫妃嫔躺平,卷王浑身难受。 姜娴发现,她竟没有活儿可以卷了! 后宫,她最得宠。 儿子,排课排满。 闺女每日还只会在嬷嬷怀里吐泡泡。 除去伴驾的时间,姜娴的去处就只能找三个女人——皇后、容贵妃和章贤妃。 由于姜娴用现代打工经验优化了宫务处理流程,皇后每日经手的事儿也比以前轻松不少,落到姜娴手上的活儿就更轻了,听她抱怨太闲,皇后惊讶:“竟有人嫌事儿少,本宫真是开了眼了。这样的日子日复一日地过,很快一辈子就过去了,不必着急。” 听到要躺平终老,姜娴差点晕过去。 在章贤妃那,她也没得到认可。 “无事可做的时候,那便和猫儿玩玩,在佛堂里念念经。” 姜娴:“贤妃你觉得妃嫔的本职是什么?” 章贤妃沉吟:“伺候好皇上。” “还有争宠宫斗……没人跟我斗了,贤妃娘娘要不跟我切磋切磋?” 姜娴充满希望地看向贤妃娘娘。 贤妃娘娘非常客气:“送客,请。” 被请出来的姜娴只好将主意又打到皇帝身上。 ------------ 第二百零六章 乾坤宫。 因为万岁爷近来心情不佳,送汤送点心的一律不见,所以等在乾坤宫外的各宫宫女已经是少了许多,守门的太监也少向宫女逞威风,收好处的机会。 今日,当值的常喜眼尖地看到有个宫女小跑着过来时,心中一乐,正准备对她说教一番―-皇上忙着呢!你什么身份什么地位,不见不见!给银子也不传话! 除非给得特别多。 章贤妃、陆容华、郭小仪和马容华就属于给得特别多的。 “常喜公公,这是淑妃娘娘亲手做的菜,请问能送进去给皇上吗?顺便带句话,就说淑妃娘娘想皇上了。” …3 一听到淑妃俩字,常喜就萎了。 淑妃的宫女啊!那不仅不能勒索好处,还要小心伺候着。 平时皇上心情不佳,御前的人难熬,要搬救兵也只能搬淑妃来,等下把淑妃亲手做的菜拦在外边儿了,都不用淑妃告状,皇上没事问起来就得挨顿板子。 想是这么想,常喜脸上笑得跟收到千两打赏似的:“枕秋姑娘快别这么说,什么能不能的,这都是做奴才的本分,快拿来吧,淑妃娘娘亲手做的可不能放凉了…… 后宫里说自己洗手作羹汤以示真心的妃嫔不少,能本人跟着去厨房指点两句就算不错的了,都不会亲自掌勺。就这,已经算是很感动人心的了――厨房烟火大,哪里是身娇肉贵的主子们呆得住的。 “哎哟,这汤水怪沉的,连我拿着都有点费劲,辛苦枕秋姑娘一路送过来了……淑妃娘娘做了什么汤?” 枕秋说里面不是汤。 枕秋面露难色:“是娘娘做的佛跳墙。” 常喜立马静了静。 即使在御膳房,佛跳墙也是一道不折不扣的大菜,它很费功夫和时间,要将各种食材提前处理好,再慢慢熬制,古代没有高压锅,只能让人柴火不断的烧着,保持着同一火候。 当然,在皇宫,人力都不是事。 但后宫妃嫔给皇上送吃食,送的都是轻巧食物,如点心或者炖汤之类的,吃着轻巧省事……哪有送一盅大菜来的?这跟送烤全羊有什么分?让陛下要怎么吃!? “这……奴才这就送进去。” 进去乾坤宫里的走廊外,放着一张长案。 案上放着四个小巧精致的汤盅和食盒,常喜将淑妃送来的佛跳墙往旁边一放,这庞然大物登时将旁边的四个汤盅对比得弱小可怜又无助。 梁遇寅见状纳闷:“还没到用膳的时辰。”“这是淑妃娘娘给皇上送的佛跳墙。” “, 这座乾坤宫,又多了一個因为姜娴而无语的人。 梁遇寅躬身进门通传,不出意料,皇上一听是淑妃送来的吃食,还没说话,笑意已经染上眼眸,使那张对着朝政时冷冰冰的阎王脸在刹那间柔和了下来:“拿进来吧,难得她给朕送汤水来,怎么人不在?你去传淑妃来伴驾。” 谢彻特别自信。 给他送汤水,肯定是想他了。 “是。” 片刻,谢彻看见梁遇寅颤颤巍巍地环抱着一盅庞然大物进来。 谢彻:“淑妃她炖的什么汤?” 梁遇寅:“回皇上的话,是淑妃娘娘亲手做的佛跳墙。” 闻言,谢彻也沉默了一瞬。 只是很快地,还是恋爱脑占了上风,他吩咐道:“再抬一张长案来……罢了,这里也不是用膳的地方,提前传膳吧,”他一顿,玩心大起:“你去查一查,这佛跳墙是否真是淑妃亲手做的。” 谢彻没觉得这真是姜娴亲手做的。 但也不打算因此怪罪她,只是逗她玩玩――他觉得淑妃也是存了和他开玩笑的心思,不然怎会送一盅佛跳墙来? 这事儿好查,碧华宫只防其他妃嫔,不防皇上。姜娴从来不管皇帝在碧华宫里安插的眼线,横竖她没有见不得人的东西,省得多疑的帝王猜来猜去。 查到的结果却出乎谢彻所料。 这佛跳墙,还真是淑妃亲手做的。 当然,看火候的事儿还是由太监代劳,毕竟得在旁边呆四个小时只盯着火,那就不叫卷,叫浪费时间了。但食材处理、炖煮和调味全由她一手包办,没让旁人插手。 于是谢彻不由担忧起来。 一是担忧这佛跳墙的味道,会不会太难以下咽 二是担忧娴儿要提出他满足不了的要求,才摆这场龙门阵。 片刻,淑妃步輦抵达乾坤宫。 姜娴一路畅通无阻的入内,谢彻见了她,不等她行礼便亲自扶起,握着她的一双柔黄,语带亲昵地责怪道:“让这么漂亮的一双手洗手作羹汤,简直是煮鹤焚琴的事儿……怎么突然想起来下厨?” 姜娴想了想。 就这两秒迟疑的功夫,谢彻就看出了她在编话:“不许编话哄朕,朕要听实话。” 再顶尖的演员,也很难十年如一日地对枕边人伪装得完美无缺。 而随着当皇帝的年资渐久,谢彻看人的眼光也比以往更准确,此消彼长之下,自能轻易看出姜娴开始给老板反向画大饼的端倪。 “实话便是,我觉得自己最近太疏懒了。” 谢彻:? 皇帝这回是真无语了。 谢彻:“整个后宫的人都能用这词形容自己,就你不能。” 闻言,姜娴浅浅地叹了口气。 第150节 上辈子在企业打工,公司采用“末位淘汰制”,即使员工的业绩合格,只要是整体员工里最末位的5%,就要被调岗、降职、降薪或者开除。大家都很卷,无形中便是与他人比较。 可这后宫过的是什么慢节奏生活! 编制内混资历等晋升,不求有功但求无过,在这种氛围之下,姜娴只能和自己比较了。 早前的后妃以贵妃为榜样,结果发现淑妃才是赢家。 许多事折腾下来,后宫的主流声音渐渐变成了羡慕章贤妃和陈贵人,虽无隆宠富贵,却也安稳平淡。 “和他人比有何用?我要与自己比,其他妃嫔做到的,我要做到,其他妃嫔做不到的,我更要得做。” 姜娴仰起小脸,坚定地望向他:“皇上,怎样才能更加得你看重呢?怎样才能使你高兴? 老板还有什么活! 尽管告诉她! 亲手做佛跳墙就是一项没事找事的好例子,别管老板爱不爱吃,做起来费事,一盅佛跳墙又特别大,属于下了心思又好出效果的,精于算计的打工人绝不做无用功。 姜娴不知道的是,被她仰脸凝望着,满心满眼都是如何取悦自己的感觉…… 有点上头。 谢彻被盯了一会,终是忍不住的别开头:“你已经非常得朕看重了,朕现在也……非常高兴。” 姜娴这下子更茫然了。 她什么都还没做呢。 谢彻扶着她坐下,让她靠在自己怀里。 “自昭儿出生之后,朕陪你看四季变迁,你可找到了自己喜欢做的事情?” 姜娴一听到类似的问题就头大。 皇上别的都好,就是总想让她去追求人生意义。 那对打工人来说是很奢侈的事物,而她如今有钱有闲,却也遍寻不着――她希望儿女平安幸福,但那不是她的梦想,他们有自己的前程要拼搏,她会尽力为他们扫平前路,而那是她作为母亲的责任而非理想。 见她面露难色,谢彻就知道自己尚未成功:“不要紧,我们还有很多时间,首先排除……娴儿你并不喜欢下厨吧?” “也不讨厌。” “那就是不喜欢,”谢彻叹了口气:“都无聊到要在送汤羹上下功夫了,看来后宫是没有你想做的事儿了,没关系,我们看看其他地方,会不会有你感兴趣的。” 当日过后,皇帝下旨,遍寻天下有长处的女子或是妇人。 只要有一技之长,即可进宫与淑妃娘娘一聚。 当然,为保该妇女清誉,三十岁以下不得在宫中留宿,住在统一安排的青琉璃瓦房里,规矩比后宫松泛,也不属于内廷之列。 此举在前朝引起了一些非议。 但谢彻已非初登基的新帝,经过轮番清洗后,他隐有了如先帝一般,在前朝说一不二的话语权。世人只知淑妃与寻常女子不同,她明敏好学,却不好诗也不爱画画,博涉经史,有经济之才。 以往有宠妃宠冠后宫,顶多是其他妃嫔被压迫。 淑妃得宠,却是连朝臣都受到影响。 原因没别的,有了顶尖特助相助,自容贵妃失宠之后,皇帝批阅折子和下达旨意的数量,竟是翻了两倍。 要知道,谢彻在原本就是很勤政的皇帝了。 姜娴忙活了半个月之后,觉得自己作为高级助理,很该有下属。但谢彻并不想要其他女官在侧,徒惹朝臣非议,而按燕赤的老规矩,太监又不能识字…… 最终,还真让姜娴想了个办法。 于是散学后的昭儿不必再上淑妃牌补习班,改上父皇的乾坤宫兼职。 原本二皇子也是有这个机会的。 谢彻虽觉得三岁看老,晟儿非继位人选,可也没有轻视次子,而是想方设法地让他寻找将来想做的差事――让一身所学报效燕赤,又岂是只有争位一途? 兴趣是最好的先生。 无论是领兵打仗、兴修水利或是去大理寺断案,只要晟儿感兴趣的,都能培养起来。 谢彻自知忙于政务,无法对每个儿女都照顾周到,但起码他会给他们一次平等竞争,平等选择的机会。 二皇子却对此机会退避三舍,郭小仪催他打他,他亦不听。 抽条长高的谢晟不再像幼时般瘦弱,郭小仪希望他像男子汉一样有主见,而这点他也做到了一一只不过,他的主见是很坚定地不干活,躺平混日子。 皇上对他是既疼惜又无奈。 倒是三皇子谢祈,自小当两位哥哥的跟屈虫,马容华只求他平安长大,别夭折能养活就行。马家原本就是依附着容家的,容家倒了,他家失了靠山大不如前,马容华更是不敢肖想太多。 姜氏入宫十二年。 谢彻履行了他的承诺,自打当日言明后宫无姜娴感兴趣之事后,不仅为她广招女清客,更让她时时伴在身侧,议政不避于她,六部文书向她敞开。 帝妃二人,全年无休,卷得前朝文武百官苦不堪言。皇帝最爱说的一句话就是:“淑妃尚未言休,爱卿常说自己身心有余力不足,怕是跟朕说笑尔。” 不是弹劾惟以妇言是用,北鸡司晨,让妇人窃权乱政吗? 不是说妇人柔弱,不堪大用? 怎么卷不过妇人了? 论熬夜爆肝,古代人真不一定输给现代人,想想凌晨两点就需要起床准备上朝,到了宫门又得排队,还不得迟到。 问题只在于,姜娴在现代人中,是最能卷的那一批。 如今又有了系统加持,如虎添翼。 文武百官被嘲讽得汗颜,只好撸起袖子,跟着开卷。说好的红颜误国,迷得皇上无心理政……怎么跟想象中的不太一样? 这跟谢彻想象的也不太一样。 他的爱妃面对源源不绝的工作,就好像有了永远用不完的活力,每日坐在乾坤宫,容光焕发得艳光逼人,谢彻经常有满腹的话要跟她说,被她笑吟吟地望过来一眼,就忘记了。他不禁懊恼:“朕未能改变你,你却把朕改变了。” 起码,上辈子的她,从来没想过自己能心安理得地拥有物质享受,即使年薪再高,也有强烈的“不配得”感――她要把收入全部攒下来,提高抗风险的能力。 是皇上把车载斗量的好东西送到她面前,督促她使用。 御膳的确美味,好的衣料和被子用起来就是舒服,宽敞明亮的屋子,也被妆点得有了家的感觉。 【伴驾一个时辰,宫斗点数+10】 【让皇帝为你训斥重臣,宫斗点数+30】 因为后宫无风无浪,姜娴每三年能拿到的大额点数,就只剩下选秀了。 【在宿主得宠的前提下选秀时皇上未选一人入宫,宫斗点数+1000】自从皇上和容贵妃情断留义后,后宫就没再进过新的嫔妃。 选秀时留牌子,也是为了给宗室指婚。 这一点,虽然能笑纳一千宫斗点数,但并非姜娴提出,也从未提及过这事儿,是谢彻自然而为。 朝臣问起,他懒得搭理,也就谢王爷问时,他认真回答了一回:“朕已有三个健康皇子,谢家子嗣历来不丰,朕已很满足,只想将心神都放在朝政之上,便是再纳新人,也没空闲去宠幸,反倒像受罪。” “每三年能将最美的年轻姑娘纳为掌中之物,却被皇上说成受罪?” “你不懂,” 谢彻哼笑一声,言谈间竟是志得意满:“真正喜欢一个女人,去旁人的宫里就是受罪。”“……” 谢王爷他是真的一点都不羡慕。 ------------ 第二百零七章 见淑妃盛宠在身,日日被召去伴驾,甚至插手朝政… 楚家先是担忧,接着发现重阳祭祀之类的重要大事依然由皇后出面主持大局,才稍稍放下心来,楚老夫人递牌子进宫,想和女儿当面谈谈,回去也好安家里的心。 楚老夫人穿着一身藏蓝色的衣裳,由福锦领着一路到了建章宫,跨过门槛时微不可察地皱了皱眉。 她问:“福锦,娘娘的身子如何了?” “回夫人的话,原先换季娘娘有感风寒,日前已经大安,只是皇上心系娘娘,嘱咐宋院正每日都要来为娘娘诊平安脉。” 楚老夫人浅浅地嗯了一声:“那便好。” 入屋后,便见到皇后正对宫女嘱咐着什么,见母亲来到,她转过头来,喜悦从眼里湛然漫出来,动作之大,发髻上的朝阳五凤挂珠钗跟着轻轻一晃:“娘亲不必多礼。” 接着,一旁侍立的宫人立刻退下,让屋内只剩下母女二人和福锦。 “娘亲看着可是瘦了。” “我的身子骨一向硬朗,只是担忧你。” “果然,我的家书娘亲果然都不相信,今日见了本人,可就安心了吧?” 对着亲娘,皇后便不自称本宫了,笑得轻松。 她今日打扮得格外华贵,库房中最贵重的家具摆件全拿了出来,将建章宫摆得有点昭阳宫的意思在―-皇后贵为国母,又得皇上敬重,赏赐珍品是从来不缺的,只是不爱摆出来,嫌晃眼睛。 楚老夫人笑了笑,转而说起家中小辈婚配的事儿。 话了一会家常,她才幽幽道:“娘娘向来细心,不然怎会提前停药熏香,又将这些不合你喜好的摆件家具全布置出来,好安我这个做娘亲的心?” 说罢,楚老夫人便落了泪。 知女莫若母,皇后从小就对身外物不感兴趣,也不爱女子熏香,就图清爽。只是建章宫终年熬药倒药渣,活像泡在药罐子里头,骤然停药数天,那股药香也难以自然散尽,只能以浓香掩盖。 因为要见亲人,皇后今日刻意打扮过,也提前睡足了觉,但被病药掏空的身躯妆点得再精心也经不起细看,华衣穿在她身上,身子是伶仃的。于是,皇后并不意外,只是气馁地笑了笑“让娘亲为我担忧甚是不孝,”她一顿:“不过皇上真没亏待我,宫外是有些传言,要做脸的正事依然是本宫担任……淑妃未晋贵妃,也是此由,他不想我难做。不然,早该封了。” 容贵妃以往再得宠,也只是手握协理六宫之权,皇上不会跟她说朝政上的事,她索求的特权,也在宠妃的框架内。而姜娴却跳出了这个框架,如果她再晋贵妃,旁人便会议论她什么时候被封皇贵妃……也意味着她这个皇后不顶事了。 而现在,淑妃只是淑妃,旁人想的,也是何时晋贵妃。 “亲蚕礼和大事祭祀,仍由我来做,宫权也尽在我手,人心才不易浮动。” 皇后掷地有声地说完这句话后,便不可自抑地咳嗽起来。 原本退出门外的宫女听到剧烈的咳嗽声后,立刻鱼贯而入,伺候皇后咳痰和漱口,接着送上药丸供其服下,她一直皱着眉,原本就只有薄薄一层的皮肤在绷起来后,勒得眉目如深壑。 看得楚老夫人心疼不已。 她的芸芸,自小是個心胸广阔的孩子,顿顿吃得碗见底,眼睛、鼻头和小脸都是圆圆的,谁见了都夸她长得有福气,也是因为这一点被太后相中,成了王妃,后来入住中宫…… 第151节 待皇后缓过来后,宫女又悄无声息地退出去了。 “早知道咱们还不如不当这王妃了。” 楚老夫人垮下肩,眼泪从酸涩的眼里淌落,说出这句大逆不道的话。皇后闻言却笑了:多少人求都求不来,不说这些不开心的事儿了,我叫福锦将太华抱过来,娘亲你看看她吧。” 原本在偏殿玩耍的太华被带了过来,一团粉似的小姑娘好奇地望过来,五官和皇后幼时一模一样,看得楚老夫人极为喜欢。聊了一会儿后,太华被带下去,皇后才说:“虽然是位公主…但太医说我的身子怕是怀不上第二个了,是我没用。” “子女的事谁能说得准?殿下很好,和娘娘长得特别像,我还能不喜欢她?娘娘不要再说这样的话了,” 楚老夫人一顿,缓缓道:“老爷想必也是一样的,他最疼爱就是你。” 听罢,皇后唇畔漾开淡淡的笑,向她捡些高兴的事说:“太华和两位哥哥都很处得来,谢昭特别照顾太华,她也很得皇上的喜爱。” 长睫交织着,将眸光掩盖得影影绰绰。 “我进宫以后,开心的事儿也不少,不开心的也多,大部份时候,都既不快乐也不难过,只怕辜负了家里,怕让爹娘失望,”皇后的神情恬淡:“如今我也当了别人的娘亲,没别的奢求,只望女儿平安长大,娘亲可也一样?” 楚老夫人眼眶含泪,用力点了点头。 将楚老夫人送出宫后,皇后将妆容卸了,又散掉发髻,躺下来休息。见过娘亲,她放下许多忧思,难得睡了个漫长的午觉。 一觉醒来之后,皇后吩咐福锦:“去请皇上来建章宫用晚膳。” 现在距离晚膳还有一段时间,皇上却在两刻钟后就到了,显然是福锦刚到乾坤宫,人就直接起驾来建章宫了。 “朕瞧着皇后气色好多了,” 皇上定睛细看后,却发现她的双眼隐隐有哭过的痕迹,皱起了眉,转头问福锦:“皇后今天见过什么人?” 福锦不敢有所隐瞒,立刻如实回答。 命妇进出后宫,在皇上眼里都是小事,既不会过问,也不会有人特意告诉他。他在脑海里回忆了一下,楚家可有出什么事儿……也没有啊:“惹皇后不高兴的,以后也就不必见了,若是皇后不便说,就说是朕不允许。” 听了这话,福锦不禁略觉欣慰。 无论淑妃多得宠,皇上始终是重视娘娘的,第一时间想着给娘娘撑腰――就是不大会安慰人,皇上他是最纯粹的直线思维,没事最好不要有事,有事就别藏着,赶紧说出来解决。 古人重孝,爹娘再为难子女,子女甩脸子说不见爹娘,即使贵为皇后,亦难免遭人非议。同时,女子出嫁从夫,君权又高于父权,皇帝丈夫发话不许见,她便好。“迫于无奈”的不见家人,不会被道德绑架,由他来做这个恶人。 横竖上一个和娘亲来往过密的,娘家已经被一锅端了。 再多来两回,就可以开始清算外戚。 “皇上误会了,臣妾只是难得见到娘亲,一时伤怀落泪。”皇后忍俊不禁。 “哦,”皇上大马金刀地坐下来,先喝了两口茶:“何事伤怀至此?皇后你想家,省亲是不能够了,多召进宫说说话解闷还是可以的。命妇能不能进来,那还不是你一句话的事。” 六宫妃嫔追求的地位宫权,好处不尽。 其中之一,便是和家里带话或是见面不必看旁人脸色,皇后闻言失笑:“太医之前劝臣妾要静心休养,臣妾总想着宫里的事撇不下躲不开,现在想想,与其让大家担忧臣妾这时好时坏的身子,不如把宫务都交付给可信的人,好好养一回病,说不定就把身子养回来了。” 皇上闻言,脸上浮现讶色,随即很快明白过来。 两人是少年夫妻,登基前的合伙人,太了解对方性情了,皇后根本不是揽权掐尖的性子,诞下太华公主后明明一直疾病缠身,大时大节却事必躬亲的原因,是怕外人觉得她后位不稳,影响了家里。 皇上明白她对娘家的责任心,也不曾拿这事苛责于她,或是嫌她重权。 如果真让皇后选择,她早想退居幕后了。 人哪有痛快肆意活着的,不为温饱所苦,已经很好。 皇后:“臣妾便想向皇上求个恩典,将宫务交给淑妃。” 皇上一听,只觉不妥。 倒不是觉得姜娴管不好后宫,只是皇后这回分明是要全面撤退,撒手不管,如果将所有宫权都交给一位嫔妃,跟完全架空了后位有何分别?肯定要起非议,对皇后和姜娴来说也非好事。 但皇后在位多年,不像是会提出如此粗陋的建议,于是皇上不作声,接着听下去。 “分担宫务的人选,臣妾也属意章贤妃和马容华的,但臣妾想,共事总得有个牵头的人。淑妃虽有威信,说来却和贤妃同级,不如趁着农桑大礼,晋淑妃为贵妃,向皇上讨一个恩典,令贵妃代行。” 皇后缓缓说完,心中松一大口气。 她不提容贵妃,是给皇上留的空档,省得招他逆反。 “这些年,前朝生了许多事,却与容贵妃无关,朕不曾迁怒于她,” 即使已经闹翻不去她宫里了,皇上在吃穿用度上不曾克扣她,也防宫女太监跟红顶白,杖杀了一批轻慢昭阳宫,甚至中饱私囊的太监,止了那些人蠢蠢欲动的心:“朕认为内务府可以依旧归容贵妃管,也免得那起子人看轻她。但宫务的事,仍由淑妃主理。” 听到自己预想中的话,皇后又笑了:“所以臣妾认为,淑妃可以皇贵妃的仪仗代行亲蚕礼虽说没晋品给,只升待遇,是名不正言不顺。 但从另一角度来看,享用了某一规格的超然待遇,那就表示这人在同等品级里,超人一等了。特别是亲蚕礼这等重大仪式,只待姜娴以皇贵妃的仪仗代行亲蚕礼后,便真正做到了权倾后宫,代掌宫权。 说完这番话后,皇后更加疲乏。 这种累并非身体上的,而是精神上,做了重大决定后,仿佛浑身力气都被抽走,既有解脱的轻松,也有若有所失的怅惘。 语毕,皇上沉默了一会儿,才向她确定: “皇后,你可想好了?” 皇后退居幕后静养,姜娴以皇贵妃仪仗代行亲蚕礼,这些在外界看来都是皇后不成事了的信号。听到皇上这么问,皇后反而更坚定了她的想法:“臣妾求皇上成全。” 当谢彻将这两个消息带到碧华宫时,还带了历代妃嫔代行亲蚕礼的旧例来,供她参考,免得到时候两眼一抹黑:“朕会先将你晋为贵妃,但亲蚕礼的事暂时不对外声张……越晚越好。 姜娴听完后,先问的是:“皇后的身体状况有变?” 如果不是皇后要完,皇帝一般是不会封皇贵妃的。 在这刹那,姜娴发现自己比起升职,居然更在乎朋友的健康。她品味着这种情绪变化,发了好一会的怔,这时皇上已经巴啦巴啦说完好一段话了:“……朕未问出她因何事想通,只许诺她不必担心别的事,静心养着就好,想要在建章宫建个小佛堂的请求也准了,日后有过得不舒心的地方,尽管跟朕提,不想跟朕说的,就去找你。说来,这些年朕都觉得皇后和你更加亲近呢。” 谢彻低头,正好捕捉到她思索的眼,笑问:“在想什么?可是高兴得忘乎所以了?” 毕竟是她盼了那么久的晋位啊。 其实早在知道再晋位的顾虑后,姜娴就没和皇上提过想晋位的事儿。 只是谢彻以前一直听她念叨,知道她视晋位如命,才有此一说。 “在想……”姜娴一顿:“皇上要听实话吗?” “自然。” “比起晋位,我更想皇后平安。” ------------ 第二百零八章 皇上有意晋淑妃为贵妃的消息插翅般传遍后宫。 众人都不大意外。 有的,甚至只有一句“总算是晋了”。 这些年来,姜娴什么时候晋为贵妃就像是《扔靴子》里的第二只靴子,众人悬心等待靴子落地,心也跟着踏实了。 毕竟现实里的晋位并非宫斗游戏里,只能见到数值变化的面板,低位妃嫔还好,像嫔主子以上的册封都很费事,妃位以上,尊如贵妃的,可谓大动干戈,抠门点的皇帝都不会想封。 而姜娴晋贵妃要用的物品,其实都在内务府早早备下了。 专为她打造的贵妃暖帽置于红木锦箱之中,以绸布盖着,黑貂皮滚边的暖帽缀有金凤,梁遇寅提点道:“一切按着贵妃规制来,独独这颗猫睛石,是皇上叮嘱要加上的。” 燕赤人十分器重猫睛石,这种在现代被称作“金绿猫眼石”的石头在这朝代意味着非凡尊贵的地位,也就皇贵妃和皇后朝冠上的金凤能有…… 但,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 皇上就要给最心爱的妃子朝服增添份量,谁也不敢说什么。 “娘娘看看,可还喜欢?” 梁遇寅满脸堆笑,问道。 猫睛石在自然光下晕开一道光斑,在高贵的同时带有几分神秘色彩,奈何姜娴对翡翠宝石一概无感,这些小物件在她眼里一律是很值钱的古董,以及闪闪发光的石头:“请公公帮我回皇上的话,皇上为我准备的每一件朝服,我都很喜欢。” 老板送的礼,得承人情。 姜娴仔细检查过一遍后,提着三个要返工的点,让内务府拿回去再修修,太监欢天喜地的领了――他们不怕干活,就怕主子闷在心里,押在后头清算,精益求精才算好呢,挣的是平安钱。 这回,皇后是真卸下担子了。 她晚上直接宣布,因为要养病和潜心礼佛,不必再每日到建章宫请安,只一旬一次,顺便由她领着去长乐宫给太后请安,两者统一进行,省事儿得明目张胆。有住得远的妃嫔感念恩典,为皇后祈福抄经,以示孝心。 对姜娴来说,却是噩耗。 早会晚会都没了! 好在她为皇上分担政务,不愁没有事儿做,只是原以为能在早上请安时见到皇后,正好顺势留下来说会子话。早会一取消,这事儿也就耽搁下了。 过了三日,太华公主到碧华宫找大皇子玩,姜娴便亲自相送,径直去见了皇后。 这一见,不可谓不惊。 有皇上盯着,建章宫的小佛堂修得又快又好,于是除了药香外,还多了一股淡淡的线香。姜娴还没跨过建章宫的宫门就闻到了,她笑说:“闭着眼真以为走到了香火极盛的寺庙里。”福锦让嬷嬷将太华公主带走后,才抱怨道:“这股味儿怎么也去不掉!皇上来了都没那个心情了。” 姜娴位分低微,经常到建章宫充当秘书时,就和福锦时有来往,偶尔会有不那么恭敬守礼的对话:“的确,这味儿淫贼来了都得被熏出几分佛性。” “可不是么。” 过了一会,福锦才品出味儿来。 不对啊,淑妃娘娘这不是把皇上比作淫贼吗? 她以为自己很露骨,没想到娘娘技高一筹,福锦肃然起敬。 “淑妃娘娘到。” “进来吧。” 殿内,响起皇后懒洋洋的声音。 在正经场合,皇后说话永远是端着腔调的,令人想起高堂庙宇里的古钟,私底下则松快许多,就是不大有起伏,仿佛连多说话都嫌费劲。姜娴是听声的高手,能在人声嘈杂的环境里一秒分辨出每一把声音的情绪状态,而皇后此刻的声音听着,简直是…… 即将离职的员工。 躺了,摆了,透着一股不问世事的愉快。 进屋后更是吓了一跳。 向来仪态满分的皇后竟是侧卧在垫了羊毛毯子的躺椅上,投来带笑的眼。姜娴还没行礼请安,她就叫她坐下:“我现在很安,特别安,我这一辈子里啊,最安可能就是出嫁前和现在了。” 皇后叫福锦给姜娴提来壶果子露。 第152节 姜娴以为是茶,没闻着茶香,喝一口被甜得惊着,蹙眉不语。 “哈哈哈哈,没想到吧?” 皇后将她的反应看在眼内,笑出了声:“去给淑妃换壶酒来,酒你总喝得惯吧?” “煮开的水也可以。” “哪有用水招待来客的。”皇后莞尔。 姜娴不好酒,酒精会使她的脑子运行速度变慢,强行降低她的工作效率,但打工人又怎会少得了应酬的场合,她甚至懂得抽烟―一只是把烟点着,夹在指间,很偶尔才来一两口,为的是和抽烟的客户拉近关系。而在后宫里,也只有在迎圣驾时,她才会陪皇上喝酒,并不贪杯:“皇后怎么不喝茶了?可是为了养生?” 旁边的福锦明显一脸忍耐。 皇后说:“我爱喝的果子露太甜,太医对身子也不好,只是我爱喝罢了,要不是为了提神,谁要喝浓茶。” “品茶上的造诣,我还是跟皇后你学的。” “我会,但我不喜欢,”皇后微笑,是她从未见过的松快笑容:“就和众多本领一样,我都会,全部做得不错,但都不是我喜欢的。 姜娴想起同事经常说的―― 好想中彩票实现财富自由,之后接上许多他们想做却又没空去做的事情,例如将《只狼》和《老头环》打通关、把囤的剧看完、学写作、学画画……等等。 他们都有一个为工作让步的梦想。 等有了钱,就去实现人生意义。 而姜娴没有。 姜娴不禁追问道:“那皇后喜欢做什么?”皇后:“我喜欢什么都不做。” 从她的神色来看,姜娴知道是认真的。 皇后出身名门世家,哪怕是女儿身,也天然拥有这個时代最顶尖的资源,是她不曾体验过的人生开局,一等一的天生赢家。 而天生赢家说,她没有梦想,她什么也不想做。 姜娴看了看福锦。 皇后示意她带着其他宫人先退出去。 待屋内无旁人,姜娴才问:“就连太后也不想当吗?” 刚被对标淫贼的皇帝,这会在姜娴话里又被安排原地去世了。 ------------ 第二百零九章 “太后什么也不必做,何乐而不为?” 皇后反问,脸上带着闲适的笑意:“我前半生厚待六宫妃嫔,从未因私对谁不公,尽心尽职,前朝说我不好,也是说我膝下无所出。如果真有那么一日,他也必会荣养我到老。” 就是楚家怕是风光不再,只能靠自己了。 如果皇帝不是由她亲生的,自然不会亲近她的母族,荫及娘家。 “日前,我娘亲进宫来,对我说了许多掏心窝子的话,让我不用再绷着为家中考虑。我一想也对,横竖我是没有希望再生一个嫡子了,我活着,总比去了好,起码宫里头有个会喘气能说上话的。” 仿佛被压抑过度,在卸去担子后,便要加倍地放肆回来。 带病弱之态的女子该是有弱柳扶风之美的,皇后却不同,她有一张秀美的脸庞,养得好的时候富贵端美,一病两颊便微微凹陷下去,肉眼可见的受不住:“从见到你那一刻起,我就特别羡慕你。” “羡慕我?” 姜娴茫然。 虽说她为官家女,搁现代好歹算是个副县长,但和皇后比就算不得什么了,她不禁脱口而出:“按理说,我才该羡慕娘娘,出生便什么都有……娘娘总不能羡慕我得了皇上的宠爱吧!” 【向皇后炫耀圣宠,宫斗点数 100】 …… 不,这非她本意。 皇后:“这倒是没有。” 皇后:“圣宠对我来说是锦上添花……不,也许该是额外的累赘,我在话本和戏剧里观人欲情爱,十分费时费力,我应付宫务和宫里宫外的人情来往已耗尽力气,如果还要和皇上……”她想象了一下,摇了摇头:“皇上敬我重我,便已足够。” 皇后以为姜娴会反对她的话。 毕竟要论六宫妃嫔谁得到皇上的心,那即使嘴硬如陆容华,也得承认是淑妃娘娘。 不料姜娴却很认可:“我与娘娘的想法不谋而合。” 有志于事业的人说,爱情只是生活的点缀。 但实际上,要经营好爱情,其耗费的心力不亚于另一份正职。拿写深情小作文的劲儿来做好方案,把甲方客户当男神女神来讨好,对“他爱不爱我,爱我身体还是灵魂”的纠结,拿来对项目吹毛求疵……何愁成不了大事? “我羡慕你,是羡慕你有用不完的精力,如果你是莪,必然能把楚思芸的人生经营得更好,”皇后的笑容里多了两分怅然:“这些年来,我不敢放松一点,因为我必须用尽全力,才能坐稳后位,让天人人知道,楚家女儿当得起后位,我没辜负楚家的培养。” 女子的闺名既珍重,又无人在意。 人人知道她是皇后,没人记得她叫楚思芸。 皇后怔怔地看向姜娴的脸,她白皙饱满的脸庞,神采奕奕的眼眸:“我不嫉妒你的美貌,我羡慕你对一切忙碌乐在其中,而我只想逃离,”她呼吸急促起来:“我做不到,我不喜欢这些,我想说你们喜欢就拿去好了,但我不能够。” 因为旁边没其他宫人,姜娴连忙起身,替她轻轻拍背顺气。 皇后的肩膀伶仃,她本来就不大的手亦可将她的肩膀拢在掌心,似是一只脆弱的蝴蝶在手中颤抖,随时会得粉碎。两人就像极富和极贫的两端,皇后甫出生便应有尽有,她面前铺着康庄大道,而她明明只想在起点缓缓躺下,却被无数温暖的手托举到罗马。 而姜娴在深坑的边缘出生,没人拉她一把…… 不,坑底里甚至有许多人,想将她拉下去。 今日,皇后能见到她,能和她近乎平等地对话,靠的是她一路审时度势,时刻不敢松懈回来的,姜娴有些唏嘘,却不自苦,她温声说:“万事有我担着呢,娘娘辛劳了大半辈子,是很该歇一歇。” 最尊荣的人没了前呼后拥的随从,也是会饿会累的肉体凡躯。 没有被出身拖后腿,没被温饱折磨过的千金大小姐,原来是这样儿想法的。 “不管你心里是怎么想的,这话我就爱听。”皇后笑说。 “我是替娘娘办事的人,自然要说娘娘爱听的话。” 皇后匀了会气,抬起秋水眸看她:“那你呢?又想做什么?” “……” 帝后怎么都来爱问她这种问题! 见姜娴蹙眉,皇后抚掌而笑:“原来淑妃也有回不了话的时候!” 千金大小姐不是傻白甜,在无数玲珑心肠水晶肚皮的聚会里早就练就出一双洞察的眼,姜娴发现自己小看了她,宫里面就没有好哄的人——除了陈贵人,一碟水晶肘子就够她受用良久。 “我有事可做就很满足,除此以外,别无他念。” “世间竟有你这等奇人,我最盼着的就是无事可做。” 姜娴一噎,说道:“用得着我,我就有价值,有安全感。” 皇后听着只觉匪夷所思,这些年来,皇上待淑妃的好她都看在眼里,要娇惯出一代宠妃,也是足够有余的,可淑妃仍然是一派汲汲营营,不敢放松的模样……罢了,男女之间的相处,她作为旁观者又如何得知?皇上怕没有表现出来的那么好,才教淑妃如履薄冰。 想到这里,皇后不禁对皇上生起不满来。 姜娴并不知道,自己的焦虑症被皇后脑补了万字虐文,而谢彻再一次被安排到没有心的渣男行列,皇后安慰小姐妹:“让你以皇贵妃仪仗代行亲蚕礼的事,是我和皇上提出来的,你有本宫撑腰,没什么可怕的。” 这事儿姜娴猜到了的,皇上做事很有章程,也总想顾念周全,如果不是皇后坚决提出来,他决不会做出这种动摇皇后声威的事儿。 不过,她仍很捧场地装作不知:“皇贵妃仪仗,我如何当得呢?皇上不愿收回成命,原来是娘娘这儿的缘故,是娘娘太抬举我了。” “看人下菜碟的刁奴太多,你身份不够硬,就压不住她们。” 皇后握了握她的手。 瘦削的手盖在她手上,却很有力。 这一回,又有人要将她再往上拽了。 ------------ 第二百一十章 淑妃晋贵妃的旨意,被明诏颁布于世。 如果宫中只有一位贵妃的话,往往是把封号略去,直称贵妃娘娘的,可如今,就得有两位贵妃了,该是一位姜贵妃,一位容贵妃。 而按资历算,哪怕同居贵妃之位,容贵妃也是资历老的前辈,该她坐左边上首的位置,以她为先。而宫中消息却透露出,皇上有意为姜氏保留封号,或者另赐新的封号…… “又赐?那位换过两回了。” “先是容色姝丽,后是明月如顾,再是淑妃,这回皇上又找到什么好词儿往她身上安?” “先排除柔、恭、顺和婉吧!” 外事衙门的官员大笑。 大笑之余也有点惊讶,妃嫔晋升不是易事,位分越高越难升,陆容华都在容华位上待了小半辈子了,四妃位长期空置:“说来,还是姜贵妃更得圣心些?” “容家犯下大错,不牵连到贵妃已是隆宠宽容,按先帝的例来,无所出的罪妃都得去冷宫待着去,最好也是在自己宫里软禁到死。此消彼长之下,真不好说谁更得宠些。” 一人下结论:“最得皇上信任的,还得是姜贵妃,你我上奏的折子说不定都被她看过呢。” 说到这里,几人面上都露出不满来。 女子干政,成何体统! 这些年来,批评这事的折子上了许多,全都被皇上按下不发,而现在在在皇上面前最说得上话的谢王爷,偏偏对姜贵妃乾坤宫辅政之事极为认可,反过来质问他们:“难道尔等自觉比不上无知妇人?” 激得脸皮薄的文臣面红脖子粗。 “姜贵妃给谢王爷灌迷汤了?” “谁知道呢。” 类似的说法,在部份人的嘴里甚至演变成了姜氏女迷倒两谢,皆倾倒在她的石榴裙下…… 谢王爷对此一笑置之。 第153节 他们哪里晓得,要不是皇上以重用姜贵妃作证,证他用人唯贤,他还蹲在自家王府里装白痴呢。他是知感恩的人,并不会因为姜贵妃是女子便轻视她。 这回,姜娴得封贵妃,谢王爷就早早地叫王妃去备下贺礼,一箱一箱地往府里抬,可见对此事的重视。 …… 建章宫。 分得宫务的妃嫔前后来过,马容华到得最早,领了差事后不敢多留,皇后也没留她,就让她走了。 章贤妃是第二位到的。 “现在臣妾都想,不如学着娘娘一样不问俗事好了。” “怎么能呢,” 皇后让她快打消这念头:“这是为你堆资历,你要感恩。” 章贤妃人间清醒:“贵妃位已满,资历堆得再厚,也只能写在臣妾的墓碑上了,为太监宫女分瓜果也能名流青史吗?” 宫务啊,就跟家务似的。 一天不能停,干好了没人注意到,干坏了立刻清算到头上,章贤妃并不特别热衷于此,以前有熬到贵妃之位这根胡萝卜在前面吊着,她还有点劲儿。 皇后一想也是,安慰她:“本宫要是薨了,继后该从两位贵妃里选,到时候不就空出一个贵妃来?你好好干,认真干,本宫哪怕只剩下一口气,也求皇上许你这个恩典。” “娘娘!” 福锦听到主子戏论自己的生死,还说出这么晦气的话,不由大急。 这时,被传进来的容贵妃刚好听到这话,夷然一笑:“贤妃不必着急,追封也是封。” 章贤妃:“……” 怎么说呢,容家倒台后,贵妃被群起而攻之,并非全无理由的。在后宫女子讲究柔德贞顺,温柔贤淑的时候,她早就选择了无差别嘴臭全后宫,平等地厌烦所有人。 嘴巴坏也不为啥。 没有特别的原因和苦衷,就图一乐。 皇后呵斥:“贵妃慎言。” 容贵妃敷衍地给她行了個礼,得到赐座后阴阳怪气地道:“娘娘贵人事忙,忘记现在该叫臣妾容贵妃了,贵妃可不止臣妾一个呢,”她哀叹一声,美目扫在章贤妃身上,曼声道:“我一时失言,还请贤妃娘娘莫怪。” “自不怪你。” 根据章贤妃对她的了解,这已经是慎言版本的容贵妃了。 她坐下没多久,门外就传姜贵妃到了。 明诏已下,众人可改口,但典礼还没办,也不知道皇上会不会给她拟一个单独的封号。 一后三妃齐聚一堂,章贤妃突发奇想:“打麻将的话人齐了。” “那我让大家扫兴了,我不会打麻将,”姜娴一顿:“不过,只要告诉我规则,我学起来也很快,就是得你们让着我点儿。” “别惊讶了,跟玩乐沾边的东西她是一样不会。” 容贵妃嗤笑。 章贤妃向她投去同情的目光。 人生在世,玩都不会,那该多没意思! 姜娴不恼,只笑说:“主要平时也凑不齐人,我哪有这么多能叫出来一聚的友人呢,两个人就能玩的东西才适合我和贵妃。” 章贤妃惊讶地发现,原本从进门后就臭着脸的容贵妃闻言后竟是缓和了神色,甚至被取悦了些:“该叫陈贵人来一起玩。” “就她?怕是入宫以来攒的家底都要全输给你。” “她的家底全是碎银,不值钱。” 章贤妃记得陈贵人,人很沉默,并不多话,喜欢躲在暗处和宫女融为一体。 皇后在一旁笑吟吟的,看两个贵妃拌嘴,连终年散发着药味的宫殿都活泛起来。没有的时候不觉得,有了亲近交好的宫妃,才发现人的确需要他人作伴,与男女无关,有时女子还更好相处些。 姜娴转头过来:“娘娘会打麻将么?” “本宫不精于此。” “要与人斗的东西她都没兴趣,”容贵妃打了个岔:“出嫁前京中贵女聚会,她从来只旁观,不加入。” “看别人玩,比自己玩的有趣。” 皇后不否认。 章贤妃侧目,容贵妃还好意思提起旧事,京中最玩不起的就是她,落后了输了就记仇耍赖,要父兄出头撑腰,作了一圈臭名远扬,别人家世再差劲都能结交到闺中密友,就她只有一个马家的小姑娘愿意当她跟班。好好的嫡小姐,到她手里和高级丫鬟没分别。 也就仗着姜娴不是同一个圈子,不晓得她的黑历史。 想是这么想,章贤妃没揭她老底。 毕竟她是必然会恼羞成怒的。 “且说回正事,本宫要潜心礼佛养病,于是把你们叫来,让你们替本宫分忧,”皇后看向姜娴:“你虽是刚得晋贵妃,但办事牢靠,这担子你多担待些,你们有事要好生商议着来,切勿因此伤了和气。” 别撕起来还要她出来调停。 皇后闭门礼佛,勿cue。 “臣妾明白,自不让娘娘担忧,”姜娴应下,向旁边的容贵妃道:“以后多有向姐姐请教的地方,怕是要经常去昭阳宫叨扰了。” 容贵妃:“要来便来,不差你一顿饭。” 姜娴对这点水平的冷言冷语毫无感觉,倒是章贤妃满脸写着不愿,她真不想去昭阳宫议事,偏偏又只剩下这个选择了。 唉…… 章贤妃突然就理解了皇后避世的想法。 妃位以上,在后宫还有什么不如意的呢! 论物质享受,更是处处顶尖水平。 平白揽事上身,不如关起门来过日子。 章贤妃很是感慨。 三妃去建章宫议事,分了宫权走便各回各宫,容贵妃和章贤妃只得了活儿,姜娴却是走明诏有协理六宫之权的,宫女太监的消息最灵通,顷刻便明白除去三巨头外,最不能得罪的人就是姜贵妃。 她啊,手上捏着大权。 等于以后就在她手底下打工了。 而在这一回,容贵妃虽然明摆着比姜贵妃矮了一截有余,可她分到的是内务府的部份,既是实实在在的权力,也让宫人知道她虽然失宠,帝后却都给她做脸面,依然是高高在上的贵妃娘娘,不能因为失宠就慢待了她。 …… 七天后,晋封贵妃的典礼正式举办。 公主、王妃和命妇叩拜,迎风飘荡着的明黄色绸缎刺痛了许多人的眼,但没有人感到意外——这些年来,姜贵妃孕育一儿一女,有侍疾献方之功,为太后挡下致命的一剑,时刻尽心为皇上分忧,只要是分到她手上的任务,全都妥当超额完成,从不让旁人失望。 幼小的太华公主牵着永平公主的手,规规矩矩地叩了头。 对许多妃嫔来说,晋封典礼都是痛并快乐着。 那身沉甸甸的朝服,全靠走上人生巅峰的肾上腺素硬撑着。 而姜娴她体力好,只觉得贵妃朝服是有些累赘,但不至于影响行动,她站在皇上身侧,听着庄严的晋封词缓缓道出。 “淑妃姜氏,得天所授,承兆内闱,丕昭淑惠,敬慎持躬,今晋为贵妃,赐封号昊……” 因为皇后是后宫之主,按燕赤的规矩,这段话得她来念,妃嫔的晋升才算名正言顺,得中宫娘娘的认可,但是…… 这昊的封号是怎么一回事! 礼部送了一大堆寓意极好的字来,其中皇后觉得以姜娴的受宠程度,珍、熹和端字都是很好的,出格点儿,封为宸贵妃也使得,顶多被前朝骂两天,皇帝又不可能收回成命。 宸,是皇帝的居所。 得这封号,说是位同皇贵妃也不为过。 偏偏得了个昊…… 这字,用来做皇子的名字才合适,怕不是选错封号了?可是晋升贵妃的封号这样的大事,按理是不会出错的,毕竟出一个错跟着人头落地……皇后的心理活动很多,在外人看来,只是一刻的停顿,便接着话说下去:“以彰淑德,以昭恩眷,望今后修德自持,勤谨奉上。” 后面的话,皇后太难接了。 你都封号为昊了,还修德自持,勤谨奉上的什么劲儿? 昊有着广阔天空的意思,乾隆去天坛祭天的时候,留下“钦若昊天”四字,经后人分析,该是代指苍天、大自然或者老天爷……论尊贵,无人能出其左右。当然,没人觉得皇帝会把一个妃嫔当老天爷来供着,所以这里的昊,取的该是天空或苍穹之意。 底下叩拜的女眷也是听得一脸懵。 这不该是给女子的封号。 但既然圣旨明诏上写着,那就是圣上的意思,没人敢在这场合跳出来说皇上你这id起得不对啊,百般心思在众人肚里转动,流程是丁点不出错地走了下去。 太后连连向儿子投去质疑的目光。 如果将姜娴封为宸贵妃,太后会瞪她,但昊这封号,她觉得就是儿子一拍脑袋想出来的操作,就觉得这封号酷!带劲!配得上他心尖尖上的宠妃。 毕竟有哪个姑娘会想要一个“昊”字作封号? 跟女子应有美德半点沾不上关系。 …… 【晋封贵妃,得到让六宫上下震惊的封号,宫斗点数 2000! 拷娴目不斜视走完流程,心底也是翻起惊涛骇浪。 …… 封贵妃的典礼结束后,皇上陪着太后回到长乐宫。 把闲杂人等打发出去,大门一关,太后憋不住一身邪火,坐下来先重重叹了口气,嬷嬷怕太后气出个好歹来,连忙伺候着帮忙顺气:“这封号……皇上在定之前也不跟哀家说一声,是觉得哀家身子骨太硬朗,不会在典礼上吓出个好歹来么?你要哀家在九泉之下如何跟先帝爷交代?说有个封号为昊的儿媳?到底怎么回事皇上你好好说。” 儿子要封贵妃,太后没阻止。 要让姜娴以皇贵妃仪仗代行亲蚕礼……太后觉得有点不妥,但伤的是皇后的面子,既然皇后点头了,她也懒得为这事跟儿子争执。哪怕有点意见,想想姜娴以身挡在自己面前的那一幕,气也平了。 但这封号,结结实实地把太后气到了。 因为她觉得这是皇上一意孤行的骚操作,姜娴本人也没落着好处,你说这图什么呢? 皇上让她先别急。 太后原本都缓过气来了,被这么一劝又坐不住:“皇上再来第二回 ,哀家都能直接下去见先帝了!” 第154节 “这封号是朕自己的想法,和昊贵妃无关,朕就喜欢这个字,想赐给她当封号。” “……珍不好?熹的寓意也不错,再不成,你要给她宸字哀家也认了。” “好是好,不够特别,朕不喜欢。” “皇上喜欢昊字,加在自个身上得了。” “这不正好缺个封号?横竖都赐下去了,朕又不能收回成命……母后就当体谅朕一回吧,朕真觉着这封号叫着好听。” 皇帝认定了的事啊,十头牛也拉不回来。 太后被他弄得没脾气了。 “这封号你自己觉得好,姜氏都不一定喜欢,还不如之前的姝和顾,好歹是给女子的封号……”说着太后警惕起来:“皇上你听着,哀家百年之后的谥号你得按着规矩来,哀家不想要这种殊荣。” 昊贵妃的事已成定局,太后觉得更重要的是自己的身后名。 皇上一口答应:“肯定给母后想个好的。” 可惜太后不相信他的品味了,决定顶着晦气也得提前亲自挑个好的。 ------------ 第二百一十一章 正文完结 太后放皇上离开的时候,其实没被哄好。 只不过万事归于一句―-皇上不再是事事尊她意见的少帝了,他作为皇帝和男人都很立得住。昊贵妃的封号该在礼部那儿就被非议过一轮,而皇上他肯定都没听。 最可能的情况是,皇上不仅没听,还下令要摁住消息,连太后和皇后也不曾耳闻,圣上给姜氏定了这么个惊人的封号。 “皇上主意大了,哀家管不着,只望他办事还有谱。” 太后叹气。 碧华宫上下一片喜气洋洋,都在替姜娴道贺。 宫女太监文化程度接近于零,没品出封号的异样来,只知道他们主子封了贵妃不止,还是有封号的贵妃!比前头那位贵妃更加尊贵体面,皇帝赐的封号能有不好的吗?肯定顶尖的好! “娘娘大喜!” “以后是贵妃娘娘了,奴才是贵妃娘娘宫里的掌事公公。” “祝娘娘圣眷常在!” 被抱回来的永平公主也抱住姜娴,奶声奶气的道喜:“恭喜母妃,母妃我要吃糕糕。”她依偎上去想像往日一样撒娇,结果贵妃朝服用料太实在,当她懵懵地抬起头来的时候,小脸蛋儿早已被姜娴身上的银饰压出道道痕迹来。 “让牧姑姑带你去吃糕糕,我得先把朝服换下来。” 姜娴的朝服正换下来一半,外头就传圣驾到了。 圣驾到了… 也得先把常服换上啊!姜娴只好把枕秋叫过来:“把我的情况回禀皇上,求皇上恕我迎驾来迟的罪。” 枕秋急匆匆的出去,又急匆匆地回来。 “皇上说,娘娘尽管慢慢换,不必着急。” 说是这么说,姜娴的动作还是很快,谢彻在里屋坐下刚喝了口茶,换回寻常宫装的她就迎了出来,给皇上行礼请安。 “不必多礼,快坐下吧。” 姜娴谢恩,往旁边落座后便安静的为他沏茶,余光扫到谢彻满眼焦急地望着自己,就等她来问问他封号是怎么回事了。 如果人类有尾巴,这一刻的皇上身后必然有一根疯狂摇动的大尾巴。 “皇上请用。” 姜娴将沏好的茶双手奉上。 谢彻接过茶杯,巴巴地望向她:“除了喝茶,娴儿没别的想说的吗?今日是你的大喜日子,你问什么,朕都如实告诉你。” “皇上平时也不对我说假话。” “…… 好像也是。 在前朝玩尔虞我诈那一套玩得心累,谢彻在后宫特别坦诚耿直,鲜有说些云里雾里的话来哄骗妃嫔,不想说或者不能说的内容他会直接拒绝回答,而不是编出一套说辞来哄人:“今日格外不同。” “是有些不同。” 姜娴附和,却不说哪里不同。 茶香静静地在屋内漫开一片,这么静谧美好的画面,谢彻却像是被主人晾在一边的大狗,对着牵引绳暗暗着急――怎么还不问他呢? 正当谢彻快要忍不住了的时候,姜娴开口:“对了。” “何事?”他双眼一亮。“皇上该还没用膳吧?光喝茶可不顶饿,不如先传膳。” 一句话把谢彻的双眼又说黯淡了。 在男尊女卑的古人眼中,他干了件特别惊世骇俗的事儿,正激动着想与别人分享“战绩”而这心路历程并不能和太后分享,怕真把她老人家气出个好歹来。 难道娴儿真的一点也不感兴趣? 狗皇帝失落。 狗皇帝嘴硬:“那就先传膳,你看看有什么想吃的,朕不是很饿。” 话音刚落,一阵异响从他的腹中传出。 整个屋子都安静了三秒。 “奴才殿前失仪,罪该万死!”梁遇寅扑通一声跪了下来认错,谢彻居然认可了这种顶包行径,颔首:“你饿着肚子当值,也是对朕尽忠职守,下去领十下板子,赏你两份菜。”掌刑太监都是他干孙子,打十下就是做做样子。 梁遇寅谢恩退场。 将一切尽收眼底的姜娴就静静看着他退场,收回视线时,目光正好与谢彻撞上一块儿。她朝他眨了眨眼。 谢彻还有什么不明白? 这坏女人是诚心欺负他的。 人与人的感情难以算清,想想第一次见到她时,她在梅园美得不似真人,接着又缠着他热烈示爱……没有那连番猛烈的攻势,他堂堂天子又怎会记住一個没有背景的小答应?模样再漂亮,也是后宫里的背景板,茫茫众生之一。 而现在,他深知她性子清冷,唯独在看他吃瘪委屈时会被取悦几分。 想他堂堂天子,向来都是别人挖空心思取悦他! 堂堂天子… “娴儿,你就不问问朕,为什么要给你昊这个封号吗?” 堂堂天子没皮没脸地倾身过去,把头靠在她的肩上,近一米九的高个干起撒娇的勾当来,旁人看着十分惊悚,宫人纷纷低下头去,却听见昊贵妃轻笑起来:“皇上想说自然会说,皇上给我什么封号,我都喜欢。” 这事情就跟男朋友给自己的微信备注一样。 人都把彩礼和房子备好了,五险一金给她交了,金山银山堆她面前……她不会再去纠结对方给自己备注的名字是什么寓意,从迹论心,终归是好词儿。 潇洒的铁血打工人永不精神内耗。 姜娴的一派轻松是装不出来的,并非虚张声势,谢彻顿感挫败,却又被她的洒脱吸引。他决定不忍耐了,将她拢进怀里,手指抚过她柔嫩细腻的后颈肌肤,低声说:“朕早就打定主意要给你封号,礼部拟了单子来,朕自个也想了些,原本最属意的是宸。” 宸多好啊,皇帝住的居所。 他就想和娴儿整天待在一起。 解决新鲜感的永远是“不可取代性”,没有别的女子能在政事上和娴儿一样辅佐他,让他心无旁鹜之余,再也离不了他:“后来想想,屋子再尊贵,始终也只是个屋子。你在皇宫里寻不到喜欢做的事情,朕想你的志向也许远大,如广阔无边的天空,其他封号都是局限了你。溢美的话在封贵妃的圣旨上已经说过很多,封号是朕对你的寄望。” “你和旁人不同,不是因为你容色更加姝丽,更不是你比其他妃嫔贤良淑德。” 谢彻执起她的手,相握在一起。 娴儿既像美玉,也似利器。 把她珍藏在屋里观赏,未免浪费,他不是没有容人之量的人,他爱重一个人,便会为她扫平面前的障碍,让她展翅飞翔。 “宸字不适合你,屋子待着不高兴,我们就多往外看看。” “朕只求你一件事,万事要陪着朕。” 昊贵妃的封号传遍朝野。 眼看着皇帝不会收回成命,众人也只能接受,后宫里出了一位与别不同的贵妃娘娘,她宠冠六宫,又志不在六宫之中。 再过数年,奔着选秀入宫争宠的年轻秀女大撒银子买情报,钻研皇帝喜好,想被留牌中选。 宠妃模范,那必然是昊贵妃了。 得在隆雪的天连着七日等待偶遇皇上,要在柱子上踩着绸缎高空起舞,要有为太后挡剑的勇气,也要侍疾细心打点好上下一切,还要上献预防疾病方子之功…… 有消息灵通者嗤笑:“那都是老黄历了,据说昊贵妃在组建水师。”“啊???” 娘娘别卷了! 这真不是宠妃该干的事情! 吴贵妃她凭一己之力,卷得再无秀女中选入宫。 而对当事人来说,不过是一个敬业打工人,展开新的项目罢了。 第211章 番外一 漫长的病假 做事儿要放长远了看,不能只看短期的效益。 这句话用来形容楚皇后的后半生,实在太对了。 她放下权柄,退居幕后,让年轻一辈本就没出大才的楚家更加式微……许多人一开始以为是皇上宠昊贵妃宠得没边,要打压皇后,过几年就得废后,或者让皇后无声无息地病逝,后来一看根本不是这么回事。 皇帝分明还很敬重皇后。 那皇后这图啥呢?平白将权力拱手让人,过几年昊贵妃坐稳,早晚得想办法将她弄死取而代之,楚家也不劝劝她,可依仗的分明只有皇后了…… 说着,楚家子弟这么多年干的唯一一件事,就是进上书房教皇子读书,以及当伴读。 然而随着皇上在任年数日久,早些年还有容雪涛和郭瑞柯能在他眼皮子底下结党争论,六部尚书为了手上的利益跟圣意较劲,提提意见,阳奉阴违…… 第155节 十来年过去,来上早朝的全是低头听令的人。 再有脾气,也是对外使。 对皇上忤逆的官员,通通提前投胎,或者令其辞官告老。 要说皇上并非滥杀又一意孤行,容不得别人非议的性子,谨亲王就很了解他,只是他这些年来要办的事太多,如果官员不跟他一条心,事儿就办不成,办不好,一拖再拖,耗的是国库银两而迟迟得不到效益。 皇上也想圣寿有限,得在有限的寿命里,干足够多的事儿,才不算白活一场,也好给太子留下一个盛世。 草原的叛乱势力被他逐一平定,组建水师出征周边国家,又建起水路加速贸易。改良出晒盐法、发明更好的种田农具、优化火器……皇帝要求每一条推行下去,要畅通无阻,实时反馈,务求燕赤每寸国土都享受到文明进步带来的好处! 要做许多事,自然容不得拖后腿的。 特别是皇上他死脑筋。 这些崭新的念头如果是天子提出来的,哪怕不凡些,百官也能用“天子非凡人,想事情跟他们角度不一样,终归有天子的道理……” 皇帝他不,哪样是昊贵妃提出来,和他一起完善的,他清清楚楚列出来。 好些文官武将都有微词,觉得哪怕真是昊贵妃的想法,也没标她名字的道理。 举例乡下农村,嫁到夫家的女人捣鼓出新鲜吃食,比如说臭豆腐,客人说起都会说是某家的臭豆腐……这里的某家,自是夫姓,仿佛与女人无关,而明明是女人想出来的方子,娘家人却不能沾上半点好处。 女人的建树,出嫁前归父,出嫁后归夫。 独独是没有她自己的名字。 千百年都是这么过来的,没人觉得有问题,而皇帝明知会因此让政策实行变得更困难,也要力排众议地推行……就连姜娴自己也不在乎,她觉得百年后会有人为她正名,何况许多事儿只是她站在巨人的肩膀上提出来的,不是她比古代人聪明。 “百年后的事朕管不着,不放心,管得着的朕就先管了。” 既然谢彻心意已决,姜娴便不再劝了。 皇帝文治武功都出息,比起先帝来有过之而无不及,除了宠昊贵妃宠得出格外,百官也挑不出毛病来,百姓生活水平肉眼可见地上升,民心实实在在地向着皇家,在收拾了一帮脖子硬的出头鸟后,政令通行也顺当了许多。 倚老卖老的世家不剩几个,郭瑞柯在容家倒台不久后也一并被清算。 谢彻好相处的一面只给亲近的人看,在臣子面前还是天威深不可测,还是有些人对皇上敬重昊贵妃的举动略有微词,便说圣上独断专行。 有些知道内情的臣子觉得皇上活该,要不是他执意推崇昊贵妃,皇上就是完美无缺的好皇帝了……就差盼着他跟李隆基一样杀了杨贵妃,巴不得亲自清君侧。 但朴素的百姓不这么想。 每次有新政令推行,百姓都知道哪些是昊贵妃提出来的德政。 老百姓的妻女都是要下地干活的,没人闲着,他们不会想那么多,就知道让自己过上好日子的是昊贵妃,感念她的恩德,甚至有给她立祠的。 众人掰着手指头数,发现世家大族里还完好无缺坚挺着的真不多,楚家是其中一个。这么算来,皇后居然退得很及时,脱离了权力的漩涡,潜心礼佛养病。 哎,大概是怕了宠爱如日中天的昊贵妃,皇后才这么一直“养病”下去呢! 这纯属造谣。 好几回,谢彻估摸着皇后的病该养好了,就去建章宫找她。 圣驾一到,就看见皇后头上裹着帕子,病歪歪地躺在榻上,面容苍白。 她要起身接驾,谢彻摆手让她躺回去。看书溂 谢彻惊疑不定:“把宋院正给朕叫来,怎么让皇后养病养成了这个样子?” 宋院正战战兢兢地来,也没诊出啥毛病,只说要静养,开些温补身子的汤药,慢慢养吧,兴许哪天把亏空的都养足了就能起床了。 要静养,自然不能为宫务操心。 抛头露面的事儿也干不了。 “你仔细着照顾皇后,药材走朕的库房,要什么拿什么。” “咳咳咳咳……” 皇后躺着谢恩,咳得随时要撒手人寰。 谢彻见状也心颤,便不再提这事,只道她什么时候大好了,就什么时候将宫权要回去。 这数年来,皇后就好过一回。 便是水师建成,谢彻刚开始筹备南巡,皇后大安的喜讯就从建章宫传来,且她坚定要随行。随行就随行吧!后宫里有太后和章贤妃坐镇,出不了乱子,何况还有太子监国,看见皇后身子好起来,谢彻也放心。 结果南巡刚回来,姜娴都将宫务整理好了要送到建章宫,就看见皇后又缓缓躺下了。 姜娴:“……” 上司请病假的演技太拙劣怎么办,在线等,挺急的。 楚皇后是公认的身子骨不好。 但她的“病弱”,病得非常体贴人意,并不需要劳烦太医会诊,只要一直喝汤药温养即可。只是每回在万寿节上露脸,命妇都惊异地发现,楚皇后养病把脸都养得圆润了些。 这病,一直养到了皇上下令退位给太子谢昭,移居熙华园,只有皇后和昊贵妃随行——原本容贵妃也在同行名单上的,但她嫌弃熙华园人少,没妃嫔给她作威作福,便留在了皇宫,她身份还是高,想欺负谁就欺负谁,每年酷暑才去熙华园找两个闺蜜玩。 而楚皇后的病,在移居到熙华园后,竟奇迹地不药而愈! 见到这医学奇迹,谢彻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他第一时间厚赏了退休的前宋院正 给装病的皇后背了大半辈子的锅,这俸禄拿得真的不轻松。 第212章 番外二 俸禄小偷 要说后宫的命最好,大部份人第一时间会想到昊贵妃。 想她不过是穷乡辟壤里出身的县丞之女,在后娘手底下长大,父亲也不是个有出息的,后来被提拔到京城来,给足资源和机会,亦不过是修了一辈子的书。 娘家不给力,进宫仅为小答应,住在后宫最偏僻的地方,这都能一举得宠,盛宠不衰,儿女双全,独得皇上宠爱不止,儿子也当上了太子,有皇上疼爱,又有太子孝敬,永平公主时常进宫解颐,可谓后宫女人的终极梦想…… “才不是呢,依我看呀,陈贵人的命才是真的好。” 熙华园里的宫女坐着说悄悄话。 前面说道,谢彻退位给太子后,只带了太上皇后和昊贵太妃到熙华园养老,但其实还有一个没被任何人注意到的人,被昊贵太妃打包上马车带到熙华园。 那便是陈贵人。 “陈贵人要是命好,就不会连个主位娘娘都不是了。” “据说是因为没有承过宠,所以再往上晋就不合规矩了。” 能带到熙华园来随行的妃嫔,都该是曾得太上皇宠爱的,按理说会跟着加封,实际待遇不会变动太多,名衔好听,也能跟着叫一声陈太妃。可就是因为太上皇没临幸她,似乎也对她不甚在意,就尴尴尬尬地待在贵人之位了!看书溂按燕赤的旧例,陈太妃她是受不起的。 横竖不在皇宫里,宫人也就按着以往的叫法,稀里胡涂地叫着陈贵人。 要说陈贵人一生没承宠这事儿,也是有说法的,得追溯到二十来年前。 …… 谢彻对臣子对妃嫔都赏罚分明,陈氏在贵人位上待了许久,她又是昊贵妃身边为数不多的亲近人,他有意给她抬抬身份,可是没承过宠的妃嫔上限就在贵人位上,于是事情就在这拧住了。 他纠结了两天,终于翻了陈贵人的牌子。 当了十来年俸禄小偷的陈贵人诚惶诚恐地接驾,她早就把进宫时学过的规矩忘精光了,其他妃嫔接驾都是风仪万千姿态优美的,只有她一路从阴暗处悄咪咪地溜出来,跪下来时缩成一团,只剩害怕了。 谢彻瞅着挺稀奇:“你抖什么?朕又不吃人。” “臣妾怕伺候不周,触怒圣颜。” 谢彻莞尔,看向旁边跪着的荷香——就连她身边的大宫女,都比她沉稳:“扶陈贵人进去吧。” 入了屋子,暖融融的炭火一吹,陈贵人跟木头似的站在旁边,无视了荷香频频的眼神暗示,对皇上披着的大氅视若无睹。 “坐下吧。” 陈贵人一句指令一个动作,臀部也不敢坐全了,坐得偏偏的。 谢彻纳闷:“你在昊贵妃跟前也不这样。” “那臣妾把娘娘请过来?” 听到姜娴的名字,陈贵人殷切地扬起小脸。 闻言,谢彻一噎。 哪怕他已是大权在握的帝王,也不爱做两女侍一夫的狂行!陈贵人不知道皇上脑内开车,她只本能地觉得姜娴在,她就有了底气。她办事不周全,规矩忘得七七八八,经常要荷香提点……人贵自知,人不够机灵,就尽量不到上位者面前瞎晃。 “在陈贵人眼中,朕难道会因为小事责罚于你不成?”谢彻悠叹了口气:“这些年,朕待你也相当不薄。” “圣恩隆重,臣妾惶恐。” 陈贵人眨了眨眼睛,这八个字说得也是相当违心。 在她心中,她能过得好全仰赖姜娴。 谢彻看着觉得有点不对劲,陈贵人是不大机灵,但要真是这样的性子,多半进不了宫,便细问下去。陈贵人一愣,脸上露出追忆的神色来,竟也很坦诚地回答了:“臣妾第一回 独自去御花园赏花时,就被郭小仪逮住寻了个由头罚跪,疼得臣妾以为自己要一辈子不良于行了……想想还是多祸事,不如乖乖待在昊贵妃身边。” 听她说完,谢彻才想起这件事来。 当初的郭贵人责罚一个陈答应,原不是大事,他也没放心上。 “后来也总有娘娘想方设法的针对臣妾……” 陈贵人嗫嗫道。 谢彻心下了然,陈贵人感激娴儿护她周全,然而其实许多不必有的刀剑也是因为娴儿而落到她手上——无宠无子的低位妃嫔在后宫里是透明人,顶多因为被内务府刁难而难过些,可皇后贤明,总不会教她们过不下去。 一个小小陈氏,罚她跪掌她嘴要她抄书,也无人为她撑腰,如同蚁蝼,入不了豺狼虎豹的眼,更不会视她为对手,欺负她都嫌掉价。 但陈贵人是姜娴身边第一得意人,碾死她变成了不可为之事,豺狼虎豹便蠢蠢欲动起来,很想手贱戳她两可,或借此来下姜娴的脸面。 福祸相依。 陈贵人没想到深一层,她本能地觉得待在姜娴身边特别安全,无事不独自出门,也不想单独面对皇上。 见状,谢彻有些心软,便摊开来和她说:“未承过宠的宫妃晋作贵人就到头了,如若你想要更进一步,此事便不可逃,”他一顿:“朕要听你的意见。” 人所思所想,不能超脱于他所受的教育。 谢彻并不想宠幸陈贵人,他看她像看仓惶的小动物,很清新很不做作,但他也很不吃这一款,但娴儿以前总惦记着晋位,料想她身边的人也如此。 于是,已许久不去其他妃嫔宫里的皇帝破格翻了陈贵人的牌子。 迈过这一槛,以后封妃都不是做梦。 第156节 两人面面相觑,都有上刑场之感。 片刻,陈贵人小声说:“当贵人也没什么不好的,臣妾就喜欢当贵人,只求皇上让臣妾在贵妃姐姐身边长驻,把臣妾当成一只小猫小狗便是。” 谢彻:…… 那是他的娴儿,他的爱妃! 谢彻让她想好了说,他不会来第二次,跟她说话他头疼。 “只要能待在贵妃姐姐身边,臣妾便是回去当答应也愿意。” 听完陈贵人的心意,谢彻便乐得不再劝,改道回乾坤宫批奏折去。 此内情无第三人知悉,于是就有了陈贵人触怒圣颜,被永搁玉牌的传闻。 陈贵人不在意,虚名罢了。 跟在姜娴身边她过得比谁都滋润。 难道膳房会因为她不是主位娘娘,而克扣她的膳食吗?要克扣起来也不简单,陈贵人嘴馋又嘴刁,每回传膳都打着昊贵太妃的旗号,鲜少走自己的分例。 偏偏昊贵太妃很惯着她,对此从来只有管饱管够。 “怎么能说昊贵太妃命好呢?”玄烛苑的洒扫宫女忿忿不平:“昊贵太妃能有今日,分明全靠她过人的美貌智慧和铁腕手段啊!我进来伺候之前爹就说牝鸡司晨国将不国,但前朝就没几个能拼得过昊贵太妃的,被她熬走了好多拨人。” 哪怕是在熙华园里伺候的宫女也是好出身,听家中父兄提及朝堂之事也是常有的,特别是昊贵太妃,是一众年轻姑娘的“反面教材”。 父兄叫她们既要学昊贵太妃笼络男人的手段,又不能像她这样僭越争先。 太上皇后才是好女人的典范。 可惜无子又多病。 “也对,陈贵人有什么本事吗?” 说闲话的宫女齐刷刷将目光转到定芳池当值的宫女。 那边距离陈贵人的听竹别院最近。 “呃……” 那宫女迟疑了一会:“听说,陈贵人的毽子踢得特别好!能一口气踢三十个。” 旁人惊呆了:“陈贵人今年也五十有六了吧?身子骨竟这样好?” “万事不操心身子不就好?有个头疼脑热的太医立刻就到了。你想想昊贵太妃是有本事的人,陈贵人她不是,不就是全靠命好。” 这宫女说一句,其他人就点个头,都觉得是这个理。 说着不由艳羡起来。 她们不求有多大本事,就想一生平安顺当富足,陈贵人她全占了,别的太妃还在皇宫里受容贵太妃的气呢,她跟着到熙华园来过日子,竟过得非常舒服。 太上皇是懂得享受人生的,并不是全年待在熙华园,经常带着家眷游山玩水,随行名单里明明没有陈贵人,她总能想到办法混到昊贵太妃的座驾上。 第213章 番外三 帝二代的一生 1 大皇子谢昭生而知之,聪颖异常。 三皇子谢祈谦恭亲和,骑射俱是一绝。 谢昭就不去说他了,他生母昊贵妃本就是女中豪杰,养出来的儿子能差? 谢祈的生母马容华却没很刻意地培养儿子,她从小就被安排给容家千金当跟班,没太大的心气,能得一子已很满足,怕儿子锋芒太露招了祸患,可又不舍得给他灌输成年人的阴谋诡计……在百般纠结下,马容华除了嘘寒问暖外,愣是什么也没教给儿子。 但谢祈特别爱粘着两位哥哥。 大皇子定制的“学习计划”,谢祈一样不落地遵循,不需要人监督着,渐渐显出骑射的天赋来,也对领兵打将很感兴趣。 偏偏是在郭小仪高压下的二皇子谢晟,功课平平,骑射课混日子。 在三位皇子成年出宫建府,各自领朝廷差事后,谢晟更是变本加厉。他不仅没想着熟悉差事,担更多责任,在确定有他没他不影响户部运行后……直接摆了。 当值? 病了,得了一种要去花坊抱着漂亮姐姐才能治愈的病。 发给他的工作? 这个简单,皇子身边不缺门客,郭家多的是能干人愿意帮皇子办事。 同期去实习历练的兄弟,大皇子洗脱一身稚气,越发光华内秀,三皇子人晒黑了也精瘦了,每回进宫就惹得马容华心疼的直掉泪,连带着对三皇妃也没个好脸色,觉得是媳妇没照顾好她儿子。 唯独谢晟,脸圆了,气色变好了,人也精神了。 谢晟躺平大半年,户部没人敢告发。 一来是原有的官员也不想被空降兵影响工作,抢占功劳,他只挂名不来影响别人,没人觉得有问题,顶多觉得二皇子懒散又胸无大志。 二来这不就等于告诉皇上你不会教儿子? 谢晟会不会受罚不知道,检举的在皇上那先落个坏印象,于是没人愿意趟这浑水。 但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这事终于传到皇帝耳中。 皇帝震怒,立刻将二皇子传入宫。 当时姜娴就在旁边,给他拍背顺气:“皇上息怒,等下先听听孩子的想法,二殿下还小……” “祈儿他皇妃都怀上了,他这做二哥的还小?!” 说实话,姜娴也不大能理解富二代们的想法。 但她知道催逼无用:“如果骂他一顿,教训他身边的小厮有用,二殿下今日就不会让皇上伤神了,如果皇上对他怒斥一番,跟郭小仪又有何分别?” 梁遇寅听完佩服极了。 不愧是昊贵妃,完全知道皇上的痛点。 皇帝仰起脸来哀怨地看着姜娴:“朕改便是,娴儿怎能拿郭小仪和朕相提并论。” “所以皇上待会能心平静气地和二殿下谈谈了?” 皇帝点头,招手让姜娴坐到他怀里来。 他让她说说,怎么看待谢晟的行为。 “皇上,二殿下非我所出,昭儿跟他既是兄弟又是竞争关系,我说什么都不合适,不如不说。” 说了也不讨好。 硬要姜娴说的话,便是她不关心。 她是什么出身的人?一路咬紧牙关从深渊爬上来,做到一百二十分才能跟八十分的人勉强“公平”,要她说二皇子家境这样好,爱做什么就做什么呗,二代的烦恼她不仅不懂,只觉得很奢侈。 “也是,让娴儿为难了,只是以往二殿下总往你宫里跑,朕觉着你对他的性情会有些了解。” “我是教过他学问,但不曾教过他做人处事,省得郭小仪来找我的麻烦。” 姜娴说得这样明白,便知皇上不会拿这怪她。 她不是圣母,没有替人教子的爱好。 2 谢晟到时,姜娴坚持要去偏殿待着,不听父子对话。 “幼时再亲近,二殿下现在也是男子汉了,皇上教子,却让宠妃听着,他要如何自处?” “他要脸就不会干出这样的事来……” 在娴儿的注视下,皇上终是改了口:“好吧,朕会听听他怎么说的!” …… 谢晟进来时,如往常一般向父皇行了礼,立于下首。 “晟儿,你可知朕为何事传你来?” “儿臣知道。” 皇上一噎:“既然知道,晟儿就是明知故犯的了?” “父皇,儿臣不想在户部做事。” 皇上:“那你想去何处?说给朕听。” 皇帝对儿女都很宠溺爱护,向来是要星星便打包连着月亮送的,既然户部待着不开心,那就换个部门去试试,只要不是以身犯险的事儿,他都鼓励儿女去试试,万事有他兜着。 看来次子有想做的事啊! 皇上想想也挺欣慰。 结果次子下一句就是:“儿臣只想每年跟父皇母妃领点银钱,待在王府里每日玩乐,父皇若是无聊了,便可传儿臣进宫解闷,大哥和三弟都忙的话,儿臣可代为尽孝。” “……” 他父皇差点一口气没缓过来,尽孝变成守孝。 皇上还觉儿子只是一时想岔了,道:“朕尚年轻,要做的事也多,并没多少空闲,你大可不必担忧朕,正是该由你来一展所长的时候。只要你想去的地方,尽管跟朕说。” “硬要儿臣说的话,儿臣想代镇守京城的父皇去见证谢家的大好河山。” 高情商:见识大好河山 低情商:游山玩水 皇上勃然大怒,又想起娴儿叫他莫急。 于是耐下性子来再问,谢晟说: “儿臣想明白了——很多年前就想明白了,要儿臣想,上书房也是不想去的,但和大哥三弟在一块尚算快活,才忍耐了下来。父皇正当壮年,大哥三弟都能干,满朝文武皆为父皇所用,就连昊贵妃都能为父皇分忧,这偌大的京城,少儿臣一人出力也无碍,恳求父皇纵儿子一回,让儿子当个逍遥王爷,庸禄一生吧。” 他说着跪了下来。 母妃逼他跟大哥争,但他一点不想争,争赢了又如何呢?和父皇一样天不亮就准备早朝,挑灯批阅奏折到深夜?这并不是他想过的人生。 谢晟把自己想去游历的地方都说了一遍,说了好久,等连据说有瘴气的蜀地都说完后,才停下来,眼巴巴地看着父皇。 3 第157节 皇帝看着自己已然长成的次子,却想起偏殿里的姜娴。 想他劝了无数回,想和她一起出游都被拒绝。 人的性情差异巨大,如果能让晟儿和他的昊贵妃中和一下就好了,一个活得太拼命,一个躺得太放松。他又想到先帝诞育四子,四个都挺有出息,结果斗死了两个,剩他和二哥。 要他选,他宁愿三个儿子都活得好好的。 一个闲散王爷,他是养得起的。 4 谢晟以为自己会挨罚。 罚俸和闭门思过是最基础的,严重点可能关起门来教训他一顿,不料父皇在上首沉思了一会后,说:“你把你今日跟朕口述的游历安排记录下来,你说要代朕看看谢家的大好河山对吗?那你就去看,去记录风土人情,去看看当地官员有没有贪污渎职,荡平人间不平事,定期寄回家书,让朕知你平安。” 谢晟愣住,一时没反应过来,父皇竟把他的戏言当真了! 其实说要游山玩水,他也没相关的概念。 毕竟他还没出过京城。 父皇这样成全他,他反而犯起了怯:“父皇不责罚儿臣玩物丧志吗?除了第一天报到外,儿臣再没去过户部……” 如果是母妃的话,一定会严厉地责罚他。 不,情况会更坏。 她会愕然后崩溃大哭,觉得此生再没指望。 可谢晟已经忍耐了好多年,出宫建府后的人生,他希望为自己而过。 “不想去就不去,朕硬要你去,你也不情愿,”皇帝招手,示意次子坐到自己身边来“朕早在十年前,就知道劝是没用的。” 谢晟对父皇怀有濡慕之情,只是寻常不得亲近的机会,如今被招手唤过去,他的小心脏砰砰乱跳,凑了过去坐下,好奇:“还有谁让父皇这么困扰?” 反正肯定不会是大哥。 三弟也是靠谱人,顶多虎了点,两年前从马上摔下受了伤,吓得马容华夜不能寐:衣不解带地在儿子榻前照顾。 “还能有谁?” 皇上悠悠叹气,在谢晟面前说了一个他想都不敢想的名字:“怎会?昊母妃是后宫第一能干人,父皇也不常说少不了她在身边辅佐?” “可朕不过是想带她去江南游玩,她说先帝曾东巡至曲阜,今圣上久未下江南,盐商为了迎皇上必然会积极捐银,另外,实地考察过再好将兴修水利的细节定下来,让百姓免受水灾侵扰。” 父子都是爱玩之人,听完这段话,面上不约而同地露出戚然之色。 5 谢晟被外派出去,郭小仪虽然挂念,却不大伤心。 皇子嘛,被派出去历练是受重视的表现,虽然她更想儿子在六部里谋职缺,好在皇上面前多露脸,但圣意已定,不是她能改变的。 最难过的是大皇子。 他频频寄去书信,问二弟可还安好。 谢晟回信——当然安好了,父皇拨了好多精兵暗卫给我,我连逛青楼都不自在,怕是以后去不得烟花之地了。 6 一开始出发,谢晟真如同脱缰的野马,奔着大玩特玩去的。 不料,昊母妃在看过他的“游历安排”后,却将他传入宫里,向他交付了一些事情——她重金从系统里购买了燕赤一些资源作物的分布,将此当成作业,也是任务,要谢晟完成。 昊贵妃对他有半师之恩,他自不敢辞。 想想,光玩也很无聊,途中找点新鲜物件更有趣! 当他答应下来后,便见枕秋姑姑双手捧出一本一掌厚的活页本子,交到他手上。 谢晟:…… 想反悔了,他就不该低估昊贵妃的工作量。 7 二皇子这一出京城,竟是数年之久不归。 虽然人没回来,家书倒是频频寄回——带着姜娴要他找的种子、金属以及书籍。 又听闻他的低调出行,揭发了一个当地鱼肉乡民的豪绅,家书里详细写了他是如何扮猪吃老虎,最后威风八面地亮出他爹的身份。 皇帝派给他的精兵和暗卫真没白给,过半年又灭了一个叛党窝点,这回家书更不得了——谢晟说他和江湖中人交手,大战三百回合,最后将其斩于马下。听得三皇子热血沸腾的,硬要在回信上加上一句期待和二哥一起带兵打将,以后父皇又喜提一员猛将! 谢晟再寄家书回京时,却说他不要做将军,领兵打仗多苦啊。 他要行侠仗义,麻烦父皇、大哥和三哥多给点银子。 据说郭小仪看完传到她手中的家书时,直接晕了过去。 第214章 番外四 当他们一起回到现代(一) 朔龙二十年,昊贵太妃病重。 太上皇和皇帝悲痛不能自抑,命高僧日夜诵经为其祈祷,太医院放下所有事情,集中为昊贵太妃一人诊治。 只有姜娴知道,自己寿元将尽。 这是系统说的,她也无意再想方设法地续命——她其实没别的病痛,唯一的病,就是衰老。看书喇而她坦然接受自己的衰老,以及死亡。 …… 但谢彻接受不了。 移居熙华园后,妃嫔的位分变得不重要了,楚皇后辞世之后,姜娴就一直待在昊贵太妃的位分上,没想过去动它,精力拿来做更重要的事,也省得再惹前朝议论少帝,说他刚登基就迫不及待将生母扶上太上皇后之位,没半点对楚皇后的孝心。 少帝本来是不听的。 他这人看着亲和,心里特有主见,且是隐性母吹。 母妃说的都是对的,别说母妃要当太上皇后了,龙椅给母妃坐他都乐意。 但姜娴觉得为了一个虚名,给工作徒增麻烦十分不智,主动拒绝了要给自己的加封。 而这一刻,谢彻执意要将昊贵太妃封为太上皇后。 哪怕他知道,等姜娴咽气,诞育了当今天子的她依然能被追封为皇后,受世代香火供奉。可是在世的时候被加封,比追封更加尊贵,他对这点斤斤计较,只想给她最好。 加封的旨意下来时,姜娴便听到系统通知,奖励她宫斗点数。 旁人的声音听着都混浊昏沉,唯独系统直达意识的合成音格外明晰,贯穿她的一生。 系统:【宿主,真的不再兑换能续命的消耗品了吗?】姜娴默默选了否。 续命再活下去,她还是人类吗? 她已经比很多人活得久了,前后送走了太上皇后、容贵太妃、陈贵人、枕秋、眠夏……无数的离别,使她更深刻地感受到身体的机能逐渐退化,想把这辈子节省下的睡眠,通通用上,好好地睡一个整觉。 【滴——】 【恭喜宿主完成笑到最后的宫斗任务,获得帝王的专宠,儿子登基为帝,母仪天下……】【愉快地通知宿主,您可以回去了。】 【通关奖励】:宿主打了两辈子的工,经系统的人工智能判定,想让宿主体验一回当老板的待遇。在宿主回去后,将会获得一位金牌打工仔,他的一切努力,都是为你做嫁衣,你可以夺走他的一切劳动成果,施舍他一点名为“薪水”的奖励。 …… 当姜娴再次睁眼,便觉周遭冷得惊人。 自打上了年纪后,大热天她也不猛用冰了,屋子里放的冰量能使温度变得凉快宜人即可,而现在周围的温度,她怀疑自己一眨眼穿越到了阴曹地府。 姜娴坐直身,入目一片明亮。 是普通烛光无法做到的明亮…… “姜娴,你跟进一下这个项目。”在她回过神之前,一个同事经过她背后,将一个usb交到她手里:“对方今天内就要,幸好现在时候还早。” “好。” 姜娴下意识地接过,接着看了一眼电脑屏幕上的时间。 北京时间22:41分。 亥时,这叫时间尚早。 她穿越后在燕赤待了一辈子,电脑的使用方法都快忘光了,她在办公位置上彷徨了一会儿,呼唤系统,却无人回应。 ——她用剩下的宫斗点数,就不能换些金手指吗?! 起码帮她把积压下来的工作解决掉啊! 说好的金牌打工仔呢? 日天贵妃娘娘难得地怨念了起来。 当姜娴凭借着极强的个人意志,在岗位上坐了半个小时回忆前前世的知识,接着读取usb里的内容,磕磕绊绊地将同事给的活儿办完的时候,已经是凌晨三点了。 她起身下楼,刷卡出门的时候,夜班保安意外地打招呼:“姜小姐,今天这么早回家?” “今天工作完成得早。” “好好休息哟!” …… 踩着夜色登上打来的车,穿梭千年的文明使她有种不真实感,方才环顾路人行色匆匆,没一个人停下向她行礼请安,周围也没有宫女小心搀扶。数十年养成的习惯非朝夕可改,她坐进车里,凭着手机打车软件里被登为“家”的地址来确认自己的目的地。 “小姐,手机尾号?” “3498,”姜娴一顿:“起驾吧。” “……” 司机诡异地看她一眼,看她脸色如常,不像是醉酒女郎,把那句“吐车上清洁费两百”咽了回去,发动引擎,车子轻轻滑入夜色之中。 姜娴早就不记得自己穿越前住的屋子长什么样子了,凭着地址上楼,推开门时人是很恍惚的 她住这里? 就这么点地方? 想住故宫了…… 第158节 姜娴打住脑海中升起的危险念头。 要说现代人的物质享受肯定是比古代帝王好的,经过无数代人心血培育改进的蔬菜水果比御膳不知道美味多少倍——除非追求让美人儿用嘴巴给你接秽物的不人道享受,那就不如古人了。 只不过,姜娴住的这陋室是真的陋。 她图便宜,租的不是精装房,入住的时候屋里只有一张床和基础家电,连沙发也没有,她就只购置了一个电脑桌方便在家办公,随便收拾一下就能离开,没有任何提升生活质量的家电,也没有能看出个人喜好的物件。 冰冷的白炽灯将她的脸庞映得如同凝固的瓷器。 这是姜娴在大城市里亲自选择的落脚点。 前前世的她明明习以为常。 在燕赤时,姜娴也不讲究个人享受,只是皇上会对她的家居布置指手划脚,不同季节要用不同的装潢,庭园里的花经常更换,吃食上更是精细到喝茶是一套杯子,喝酒又是另一套。 很难想象,一国之君在家居装修上会如此挑剔。 每样不仅要用最好的,还要是最合适的。 姜娴的思路是有精力不如用在工作上。 皇上则是觉得朕政务勤勉,下了朝当然要吃好喝好穿好!连带着他身边的人也要过得好,当他发现给姜娴赏赐没用,她统一收进库房后,便接手了碧华宫的修缮活儿,她见到的风景变更,都由他一手打造。 回到现代后,姜娴才发现自己以前住的房子这么小,住着这么不舒服。 她竟然讲究起舒适度了。 “……先把工作辞掉吧,业务全想不起来了。” 另一边厢,汤臣一品的某单位里,男人缓缓醒转。 【滴……】 【你已绑定签到系统。】 【宿主每日到指定地点签到,将可获得随机奖励。】男人花了足足一个小时来理清他的现状。 在他二十三岁的壳子里,住着一个来自架空朝代的帝王灵魂谢彻,而在醒来之前,谢彻他在子孙的陪伴中含笑而终,对儿子的最后一句话是 “不必伤怀,我去找你的母后了。” 已是两子一女之父的谢昭眼眶含着泪的点头。 他有两位母后,但二人都知道,谢彻说的是诚孝恭肃明德惠显仁恭天钦圣睿皇后姜氏……这里有水字数的嫌疑,百官也是这么想的,惊呆了,这什么规格的谥号?等太上皇仙逝,再加上从帝谥,得有多长啊? 可是太上皇跟皇上都觉得刚刚好。 再问就再追加一行字。 于是文武百官默契地闭上嘴巴。 …… 谢彻想,楚皇后该是不会想在地下再见到他的。 两人塑料夫妻,纯在搭伙过日子。 她最在乎的是太华公主。 人活的时间越长,对自己想要的越是明确,所以历来皇帝活得长不是一件好事,年纪越大越自私,觉得时日无多,该为自己而活。 谢彻在任时,选秀没停,但只为宗室和皇子选姑娘,不再往后宫收人。 退居到熙华园后,更是和姜娴相守着过日子。 当然,从娴儿的角度来看,可能是和楚皇后、容贵妃、陈贵人、昭儿、永平公主……等等一众人过,但谢彻就喜欢粘在她身边,粘度高得有一次他二哥说:“太上皇是不是就喜欢那种追不到的感觉?” 谢彻一想,好像是。 甭管追不追得到,娴儿也不想别人,那他粘得紧些,不就是他的了? 这一粘,就是大半辈子。 姜娴寿终正寝后,谢彻的身体每况越下,有时会想着得赶快投胎转世去找她——不然以她的性格,怕是不用喝孟婆汤,转眼就能将他忘个精光了。 …… “签到系统为何物?我又是谁?此为何处?” 谢彻一连问了三个问题。 在系统的帮助下,总算解答明白了。 此为他在另一时空的“转世”,原身是家产百亿的富二代,且是富二代里的高级品种,同龄人还在看爹妈脸色领零花钱的时候,原身的爹就被一场车祸撞成了植物人,他爹的卡在他手上,任他胡刷。 有的是钱,没的是爹。 换别人是该高兴的,但孝道刻在谢彻骨子里,既他借着转世后的自己还魂,原身的爹也是自己的爹,他得代原身尽孝。 …… 这么想着,他先去医院看了亲爹,问医生该怎么照顾植物人。 医生对他极客气:“谢少,我们院方会将谢先生照顾好的,但你如果想尽一份心力,也许可以来陪他聊聊天,说说话,激活他的求生意志。我们说一百句,也不及亲人对他说一句。” 说是这么说,医生不指望这富二代真能陪爹。 毕竟之前他已经一个月没来过医院了。 财务自由,风流快活。 “好,我知道了。” 谢彻看了眼病房的房门,示意他可以出去了。 一番对话下来,医生丝毫没怀疑小谢少被穿了,这说话都不带谢字的,全是祈使句,分明是二代本人啊!而对谢彻来说,接受大夫进门时没下跪请安,已经费了九牛二虎之劲…… 想想现在当皇帝的不是他,他一介平民,还是个商户子,大夫见他不跪很正常。 再一想,现在没皇帝了,人民当家做主。 谢彻收收杂念,往已成植物人的原身父亲旁边开始念经。 故事他不会讲,原身也没啥经历好讲的,父子情更淡漠,尽孝就只能给爹诵经祈福了——这活儿他熟!哪怕信佛信得不是很虔诚,经他是很会念的。 换了别人指定得先把签到系统摸索明白,谢彻却坚守孝道,穿越后先在医院给原身的父亲念了七日经,才去办自己的事情。 只是医院里,却流传起了某二代日日念经想把亲爹超度了的都市传说。 第215章 番外四 当他们一起回到现代(二) 霸道总裁点名要人,娇软女主被打包送到他床上…… 以上纯属虚构。 能办起这样大的一间公司,老板身上必然有过人之处,他对人脸的记忆力异于常人,会习惯性地在每个员工的身上打上标签,便于归类,使用。听谢少点名要姜娴,田舟第一时间回忆了一下这个人身上的“标签”――业务能力强、效率高、能加班、漂亮但不喜欢应酬…… 第二时间想的,则是姜娴身上有参与什么机密项目吗? 她手上有掌握关键的客户资源吗? 姜娴她在公司里并非无关要紧的小花瓶,老实说田舟是不大愿意给的,传出去也容易引发男女对立的公关问题。 女员工又不是他的私有物,他凭什么送人? 幸好姜娴下一句话就连消带打地解决了田总的尴尬:“可惜我刚递了辞职申请,田老板就算要把我借过去,最多也只能再用三十天了。” “姜娴你辞职了?” 这回田总是真意外了。 辞职报告还没到他手上,他想的是对方被高薪挖角,而非需要长假休息。毕竟她是公司里出了名的拼命三娘,唯一全年午休也在干活的神人。 要知道在本市午睡时间是一个不可动摇的传统! 不午睡下午是真干不了活。 于是不用午睡的姜娴看上去就尤其吓人。 “嗯,我有事要回老家,很长一段时间不回来,可能要在老家找份短工先打着,就不留职了。”姜娴懒得对无关人等解释太多,就随意寻了個能被世俗认可的理由搪塞过去。 “那谢少你看,这就不是我能决定的事情了,”田总摊摊双手:“我也要尊重姜娴的意愿,何况你要她做什么?” “我缺一个能干的特助。” 谢彻刚穿越过来,认识的现代岗位并不多。 而他身后的秦特助觉得自己不应该在电梯里,该在电梯井底。 最终,田总松口放人,只要姜娴把交接工作做好,就不用再来坐班了,“借”“给谢彻负责对接这次投资,他用词很谨慎:“只是让你成为两边沟通的桥梁,谢少可不能苛待我们华盛重要的员工啊!” 去地下车库的时候,秦特助一直在观察姜娴。 他没在谢少身边见过这个女人。 显然,今天来华盛和这五千万,就是为她花的!作为被谢总超高薪聘用的特别助理和生活助理,他对谢少的每日行踪和联系人名单太清楚了,可见两人有感情基础,之前却没在现实里见过面…… 难道,是网恋!? 姜娴坐进劳斯莱斯后,率先开口:“不用纠结了,我就是你想的那个人,在公司见到你的那一刻,我听到了奖励响起的声音。” ―-【今日签到任务完成,奖励:一百万】 她没做任务任务。 结合穿回来前系统说奖励她的金牌打工仔…… 姜娴唇畔扬起极淡的笑:“如果没有意外,今日任务该是你完成的?” “对,但我现在都没收到奖励。” “正常,因为你以后的奖励都归我了,”姜娴解释:“我在燕赤给你打了大半辈子的工,这一世你回来为我打工,也很合理吧!” 秦特助越听越肯定两人是在网游里搞情缘了。 都提到日常任务的奖励了! 但燕赤是哪个网游的名称? 姜娴想过,谢彻也许会因此动怒。 九五至尊给人打工? 第159节 因为地位的不对等,哪怕朝夕相处许多年,姜娴也不能完全相信对方―一怎能因为对方一时的怜惜、爱护和追捧就忘记燕赤男尊女卑和君权大于天的事实呢? 哪怕这个“一时”,谢彻坚持了“一辈子”。 闻言,谢彻果然凝住了,他静默良久,正当姜娴以为他要怒而将系统搁置起来,以后不完成任务不给她发奖励时,他说:“所以你还是觉得在燕赤是在为我打工?” “……啊?” 重点是动机吗? 他说:“所以你到底有没有爱过朕――别移开视线又开始编话!朕要听实话!” 姜娴已经许久没见过这么年轻的皇帝了,穿着现代装的他少了龙袍带来的威仪,更像一个初出茅庐的男大学生……比现在的她还年轻几岁,算姐弟恋。 见她不说话,谢彻更急了。 他倾身过去,非要挤到她视线的正中央,让她看看自己:“跟朕在一起,只是权宜之计吗?” 谢彻垂眸,活像被暴雨打湿的狼狈小狗。 姜娴心中一动,顺势将他搂入怀里:“前面是,后面不是,现在更发现,有你在会更好,家里每样摆件你都会安排好。” 如果让她自己来选,其实到现在都不热衷亲密接触。 奈何皇帝太粘人,久而久之也就习惯了。 谢彻一听觉得不对劲,怎么将他说成贤内助了?又想想成大事之人不拘小节,让她习惯了自己之后一切都可以徐徐图之,至于打工的事:“为你打一世的工又如何?我从来没把你的我的分开,你只是不爱索要,现在有了系统,直接把我的都给你,终归是好事。” 谢彻一听觉得不对劲,怎么将他说成贤内助了?又想想成大事之人不拘小节,让她习惯了自己之后一切都可以徐徐图之,至于打工的事:“为你打一世的工又如何?我从来没把你的我的分开,你只是不爱索要,现在有了系统,直接把我的都给你,终归是好事。” 意识到车里不是说话的好地方,谢彻将她带回家里后,关起门来交代现况。 在看见车子驶进汤臣一品的时候,姜娴已经意识到,人和人之间的投胎技术,实在是有着天渊之别。 在得知谢彻这一世是独生子,亲爹还成了植物人,让他提前实现财务自由后……更是感叹,财富和他的皇位一样,得来容易又简单。 “系统将我的成就绑定在你身上,可见它作为神明也认为前世你为我贡献巨大,我该用上一生来偿还你的恩情。” 谢彻握住她的手。 掌握天下权柄的人生他有过,富贵如过眼云烟,再大的利益也诱惑不了他,他清楚知道自己想要的,从来只有他的娴儿:“在这个陌生又怪异的国度,你不觉得我们更应该携手合作,互相扶持吗?” 动之以情,晓之以理。 只要能将娴儿留下,什么都好说! “好吧……” 姜娴知他说的是实话,哪怕是经过粉饰,有卖惨示弱的成分,也是全出自真心。而在确定系统的确将奖励归她后,她也不介意向皇帝坦诚一件事:“皇上,其实我也有一个秘密要告诉你。” “你说。” “坏女人,你把朕骗得好惨!!!” 狗皇帝这回是真急了,急完后他抱着坏女人不撒手:“你骗苦了朕,要对朕负责一辈子。 “好吧好吧。” “听着很勉强,非出自真心。” “我真心对你负责一辈子。” “所以你陪着朕,只是因为负责任?”“…” 姜娴有点想回去华盛上班了,重新把业务捡回来苦是苦点,并非不可行。应付恋爱脑矫情狗皇帝实在是太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