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独家占有》 1破脸 柒枝刚从灶台后钻出来,抹了一把热乎滚烫的脸蛋,被突如其来的人影吓了一大跳。 大锅里正熬着香喷喷的猪骨汤,氤氲的热气缥缈着从锅盖缝隙中飘出,白雾中站着一位青年,青衫布衣,腰间扎着宽束带,麻布料的便宜货色,简单的衣物将青年削瘦而英武的身躯勾勒出来。 倒是怎么看,都有些过去清瘦了。 不知他在这里站了多久,柒枝纳闷道:“二弟,你是饿了么?” 孙崇喜硬挺挺地立在那里,仍旧是一副不爱言语的模样。 柒枝望了他一眼,又不太好长久看,孙崇喜骨瘦,眼神晦暗如鹰,面相却和斯文,眉眼到眼下有一道疤。瞧着就不太好惹。 但柒枝晓得他一向心善,她刚来孙家时,十三四的少年常常偷着帮她操持家务。 那道疤,也是帮她的后果。 那日她去山上采桑葚,一时玩心未泯,卷了裤腿就往树上爬,谁料天气风云变幻,风云狂涌之际,将将要从树上跌下来,是孙崇喜飞扑过来将她接住。 错乱尖锐的枝丫挂花了他的脸,猩红的血水刺目的冒出来,柒枝吓得直哭,抱着他喊救命。 孙崇喜立刻捂住她的嘴,嘘:“不要叫,谁瞧见都不好。大哥看见,也会怪你。” 十分镇定地要了柒枝怀里的手帕,借着雨水将脸擦干净,又嘱咐她从那哪路回村进屋不会被人看见。 他道:“这事跟你没关系,万不要跟大哥坦白。” 其大哥名孙庆芳,人如其名,儒雅随和,英俊不菲。 少年之时自学成才,又拜入镇上张士涛先生的门下学习,十二三时便通过院试成为秀才。 后因乱世之中,父母双亲先后饿死的饿死、病死的病死,于是放弃学业开始寻职谋生养家。 他于孙崇喜为兄亦为父,早早为弟弟筹谋打算,百般操作下,预将孙崇喜也塞入张先生门下,然张先生却不收孙崇喜,直白讲他不是考取功名那块料;孙崇喜也坚决不从,说好听点是更爱与山野田地为伴,说难听点就是种田做苦力补贴家用。 柒枝出现在孙家也是相当玄妙,孙庆芳去外地传送公文,月余后却带回妙龄少女,直接纳入房中。 对外的解释是,柒枝在边境与家人失散,一时流落街头,是他好心带回收在身边。 柒枝身上没有任何文书证明,哪里都不能去,流落街头就是流民,妙龄女子为流民者通常下场残酷而惨淡,要么被掮客卖入烟花之地,要么被人奸污强占,除非天生好命能够逃过一劫。 柒枝大约算是勉强好运,但又没好得彻底,孙庆芳即使要明媒正娶,因她身份有碍,无法纳入官府文书,只得暧昧地存在于孙家。 他们虽无夫妻之名,却早有夫妻之实,孙庆芳也早早承诺,一定会给她解决户籍问题。 于外人看来,泰半不知内幕,眼里瞅着这二位倒是很般配,偶尔出双入对柔情蜜意,羡煞旁人。 但在孙家,柒枝自己也知道,要比分量,孙庆芳最看重的还是自己的亲弟。倘若晓得眉目清秀的孙崇喜因为救她而毁了容貌,下场倒是不敢再想。 果然孙庆芳看到弟弟脸面皲裂,再儒雅的人也是睚眦欲裂,双眼通红,立刻牵上牛车,把孙崇喜拉到镇上求医问药。 柒枝懊悔不已,心里愧疚,怎么都想不到,明明只是树枝轻挂,怎么会有那么深的伤痕。孙庆芳散尽家财求取名医,孙崇喜的脸也没好全。 孙崇喜自己倒是不甚在乎:“男人有疤又如何,不靠脸吃饭。” 孙庆芳大骂:“见识浅薄!你今天不在乎,总有要在乎的一天!往近了说,过两年你也到定亲求娶之时,破了脸,谁还会嫁给你?!成家立业都做不到,又何谈前途!” 孙崇喜不再顶嘴,大哥说什么做什么都是为了他好,连功名都不考取就是为了家里有个一顶一的掌舵人,大哥怕他走歪路,要照看着他长大成人才放心。 其实他最清楚自己,不会走歪路,外地来的白莲教暗地里闹哄哄地带走一大片人,他从不心动。山萃田野,他只想守在孙家,更不想给大哥增加额外的负担。 但面对柒枝这位名不副实的大嫂,孙崇喜的心态也很怪异。 —————— 2扶窗 三四年的光景,自乡下搬进镇子,数亩田地租赁出去,总体来孙家乃欣欣向荣之态,而崇喜的身高也是势如破竹,高高挺立在炊烟灶台前。 他愈发不爱说话了,柒枝咬咬唇,见他不答,心里也有点瘆得慌。 这孩子头两年跟她挺亲近,人愈长大,反而愈疏远。不晓得是不是回头又悟过来,脸面其实相当重要。 “刚从乡下田里回来吧?先喝口汤解解乏吧。” 柒枝一大优点是想得开,脸皮也厚,即使肚子里九转回肠、水逆异常,脸上也是活泼泼地笑颜。就这一点来讲,她跟孙庆芳越来越像。 掀开锅盖舀了一碗肉骨汤出来,柒枝端着热烫的汤水放墙角的小方桌上,朝孙崇喜招手:“二弟,你来。” 崇喜上前来,柒枝弯腰摆着碗筷,瘦伶伶薄薄的肩臂,卷起的袖子下却是圆润白净的手臂,瞧着纤长雅致,实在无法想象这月臂及双手刚于柴火堆里操持飞扬尘土。 视线不巧落在她的柳腰和翘臀上,一股热血顿时涌上胸膛。 说来也怪,这小妇人明明不是惹眼的大美人,可是处处细节都透着引诱的芬芳。 那张小巧的脸蛋,月牙的笑眼,令人愈看愈上瘾,一天不瞧,心里都躁得慌,瞧了,更燥。 柒枝仰头而笑,脸上还沾着黑灰不自知:“有点烫呢,你先坐坐歇口气。” 崇喜鬼使神差地伸出手来,捏住她的下巴,粗粝的手指在她侧脸上,重重地刮了两下。 他收势泰然,惊诧的柒枝眨巴着眼睛缓了缓,自洽心想,这孩子没怎么念书,繁文缛节也装不进脑子罢! 孙庆芳这时进来,柒枝恰巧为了避嫌踏出门去,两人撞了个满怀。 孙庆芳揽住她的腰肢调笑:“这么急着干什么,饭好了?” 伸手捏捏柒枝汗湿的脸颊,孙庆芳揽腰的动作重了几分,温煦调笑的声音微微嘶哑:“顶着个大花脸,替我寻开心么?” 柒枝脸上爆红,二弟还在厨房里呢,男女间的私房话给听去,以后碰面多尴尬。 孙庆芳从女人微妙的表情里看到蛛丝马迹,这才看到崇喜坐在角落饮汤,神色悄然变幻,柔情不再,一副大家长的姿态,语气还温和:“崇喜回来了?你先吃,我手头还有点事。” 他将柒枝领回房,坐案前许久,招手叫她靠近:“二弟已经大了,你不知?” 说来孙庆芳也非不思变通的假学道之流,但近年格外敏感于柒枝和阿弟的关系。 柒枝心道这关真是逃不过去,又叫人非得做戏一番,哼唧着歪向男人怀里,仰头观之,生气的男人其实也挺有味道,更何况他本身长得也是百看不厌。 “知道啦,那是凑巧,我马上就出来了,相公也看见了嘛!” 庆芳嘴里严厉,大手却早已钻入柒枝的衣襟内,揉着水一样软绵滑弹的奶子。 柒枝嘤咛配合,欲拒还迎:“相公不要.....这还是大白天呢...你们读书人不是讲,不可白日宣淫么?” 庆芳低笑一声,手指用力,掐得乳珠硬挺,三两下掀开柒枝的衫群,扯了亵裤,一柄巨物磨蹭着便挺了进去。 “你相公已是衙门中人,算不得腐朽学究。” 他抱住柒枝往下撞,交合处潮水涌动,捉了湿淋淋的阴核把玩:“小骚货,是不是用腻了相公的东西,又瞧着别人的热眼?” 柒枝满面潮红,早已习惯男人在房中讲些无边无际的荤话,但不乏有陷阱藏在里面,扭头搂住孙庆芳的脖颈,媚眼如丝地嗔怪:“有毛病,相公是男人中一等一的美男子,学识能力超出常人,怎是阿弟能比?” 孙庆芳笑吟吟地盯住她,慢慢道:“是吗?” 柒枝气愤回击:“怎么不是?阿弟青涩不懂事,最近脾性愈怪,书也不念,只会穿梭山野,以后能有什么出息?更何况....他的脸看着叫人....害怕呀!” 孙庆芳听够,心中满意,嘴里却道:“阿弟是身负才干之人,只是没有发挥之地,岂能让你在这里嚼舌根?!下次不要再说了。” 不要她说,便立刻翻身将她压在窗前,自后冲入,大手捂住她的嘴奋力冲击。 柒枝一双手艰难地撑在窗台上,激烈的动作使窗楞隐隐震动。 而外墙紧隔着方寸距离,孙崇喜黑着脸咬紧牙关,黑漆漆的瞳孔里黑云涌动,片刻后大步离去。 ———— 3狐狸 孙庆芳在衙门谋得一职,因张士涛先生极力推荐,破格在府衙内承担文书一职。又因他做事相当变通,常常与人好处,虽说仅为文书,但实际上大小事务都会掺和一手,事事留心。 庆芳人缘好极,刚从大门内出来,后头有人将他喊住。 “庆芳兄急着去哪里?” 莆一回头,唐校尉威风凛凛虎步而来,爽朗地搭上孙庆芳的肩头,用力捏了捏。 论品级,庆芳远远抵不上唐校尉,再怎么说此人是也是八品官员,虽然水分很大品级很低,但也比他本人强。 庆芳答:“也没甚重要的,唐兄有好事找我?” 唐校尉拢着庆芳往外去,叫人牵来一匹马,不容置疑地托举庆芳上去,庆芳动摇西晃地坐好,惨笑:“唐兄就爱拿我开玩笑,瞧我出丑你就开心。” 姓唐的哈哈大笑,翻身上了另外一匹棕红色战马,领着庆芳就往街上去了。 不久二人便出现在烟花柳巷之地,唐遂一干心腹手下早已落座于香闺二楼包房,闹哄哄地把孙庆芳迎进去,又特意叫了老鸨:“去去,赶紧领一批姑娘进来。” 庆芳随性推脱,心知这些武将最不喜文人的做作酸腐,于是推了两下便允了一位紫衣女子伴于身旁。 唐遂大口饮酒:“庆芳好福气,这紫衣仙女最惯挑客,也只有你出马,她才甘之如饴。” 庆芳笑吟吟地回:“唐兄英武不凡,仙女虽坐鄙人身旁,恐怕芳心早就飞到你那边去。” 笑闹过酉时,外头响起打更声,几位武人兴致上头,早揽住女人入房去。淫浪的声音穿透层层门板,却不影响最后对坐的两位。 唐遂挥退女人,跟孙庆芳拉近距离,作神秘状:“不知你听到消息没有?” 庆芳抿酒垂眸:“唐兄不妨直说,我对唐兄,向来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唐校尉哼哼低笑,称赞庆芳为人处世,真叫人挑不出毛病,又道:“府衙那些人,我个个看不惯,唯独欣赏庆芳兄.....你的消息灵通,不消我讲,也知道近日隔壁徐州大乱。你且等着,不肖多日,那边就得叫咱们应援。” 庆芳垂手听着,就等唐遂道出真正目的,唐遂勾住他的肩膀:“介时,我会毛遂自荐领兵而去,建功立业指日可待。以庆芳兄的才智,不妨与我一同随军替我们出谋划策....” 庆芳独自漫步于深夜街巷,借着明媚的月色推门而入。 唐遂的提议让他既纠结又意动,沉沉剖析此行的可行性和利益得失,厢房中亮着一簇明灯,轻手轻脚地踏入房内,柒枝正伏案而睡,小小的呼噜声正像猫奴打盹。 “回来了?” 柒枝睡眼惺忪,脸颊晕红,随着孙庆芳的动作歪倒过去。 孙庆芳抱了她片刻,盯着女人的乌黑浓密的发旋,心头想得甚多。 他不放心把柒枝独留家中,但若随军,更不可能带女人。 庆芳拍拍柒枝的屁股:“去,给相公温壶酒水来。” 柒枝努努鼻头,这人刚从外头喝花酒回来,怎地还没喝够? 听话地温了酒水,随手切了两盘小菜,庆芳夸她越来越有贤内助的姿态,柒枝嘴角抹蜜:“相公待我好,我也该回报相公的恩情。” 适才由紫衣伴随身旁,那女子身段纤瘦胸脯柔软,矜持着媚眼也没勾出庆芳几丝意思,柒枝装作做样地伏低做小却令他心中愉快,且蠢蠢欲动。 “小妖精,”庆芳低笑着擒住柒枝的下巴,又拍拍她的脸:“怎地这么惹人喜爱?是狐狸托生的?” ———— 4咬 柒枝纤纤玉手,实质手掌上因几年家宅活计,已经磕碜些纹路来。 轻轻点上庆芳的鼻尖:“你说是,我就是咯!” 庆芳握住她的手腕,一把将人拖过来,翻开柒枝掌心,爱怜地勾划起掌上纹路:“天可怜见,在我孙家辛苦了。你且放心,待得他日…一定给你记上一笔功劳。” 说话间,眼神锐利,胸中丘壑令他伟岸且悦目。 柒枝软乎乎地趴过去,吻他下晗,粉红舌尖轻柔舔舐:“郎君,我信你他日必定受众人瞩目,谁瞧你,必非池中之物。” 孙庆芳大笑,勾起柒枝的下巴给她灌酒。 柒枝狼狈呛声,鬓发湿乱,连连推拒,庆芳心意大动,再不忍耐,时轻时重吸去女人嘴角脖颈上的酒渍。 吻到胸口处,撕拉一下,扯开松垮的衣襟,握住奶子就往嘴里送。 噗嗤噗嗤地吃得放肆至极。 柒枝抱住男人头颅呻吟:“哎,轻点儿,快咬掉了。” 一会儿又叫:“疼,轻点....” 院那头孙崇喜屋内,烛火早已灭掉,然此人浑身僵硬地抵在门前。过于敏锐的耳力使人被迫听了淫秽墙角。柒枝那一声声引而不发的叫唤,使人太阳穴突突骤跳,下腹处早早顶起硕长高度。 崇喜并不去碰那玩意儿,仿佛碰了,自己便卑劣万分,对不起全心全意待他的哥嫂。额见豆大的汗珠一颗接一颗地落,忍到发痛痛苦,还是不碰。 然而眼睛死死盯住对面厢房,大哥如此谨慎,却不吹灯办事,是为了提醒他屋内女人永远不可能属于他?亦或是是在提醒他,这位阿嫂淫秽放浪,不配让他惦记? 大哥将她看得紧,想必是放在心坎上,可既然如此,为何不早早解决女人户籍问题?以他的能力,并非不行,单看他愿不愿使力。 想的多了,崇喜脑子几欲爆炸,那头现形两人交迭的身影,大哥骑在柒枝身后大肆撞击,骑母兽一般。柒枝嘤咛不断。 脑海了砰地一声,炸开一朵眩晕的白云,再去摸布裤,颓然湿漉漉软哒哒一片。 这头庆芳将其抓到塌上,令柒枝四肢伏地,掀开裙角冲进甬道,撞击的动作狂澜不停。 “宝贝,知道相公心悦你几许?” 柒枝颤抖着咬紧牙关,柔媚嘶哑的声音泄一口抿一口地往外透。 忍住一阵强烈的发颤,身下紧紧地箍住男人的物件,回头亲住孙庆芳的下巴:“知道相公待我好,相公....何时给我解决户籍问题?” 又连忙补了一句嗔怪:“相公老早答应我,如今已经三年有余啦。” 孙庆芳抓住她的头发猛地一冲,狠狠撞击数百下,拔出阳具全数射到柒枝后腰上。惬意地搂住柒枝抚摸:“怎么又提这事?” 柒枝努嘴:“难道相公不打算将我明媒正娶?” “这说的是什么话.....” 庆芳揉着她的奶,用力掐住乳尖拉扯:“你是我的女人,这辈子也只能是我的女人,不过现在时机不合适。好宝贝,再等等罢。” ———— 作者:吱吱?!(谁懂咱的暗号?) 5觊觎 唐校尉邀请孙庆芳休沐之时去西郊策马游玩,同时邀约县衙几位官吏一同前去。正逢秋高气爽,也是打猎的好时机,天色也美,携上家眷郊游也是一通。 校尉本人倒是没有带家眷,问起来,他自己赧然大笑:“要是有人肯嫁给我这个大老粗,那非得举家欢庆。” 说是这么说,谁都晓得他乃风流人物一枚,知心姐妹不少,相当有本事地征服各路女子,让她们甘愿任他没名没分的驰骋潇洒。 当唐遂说,庆芳兄不如也把房中娘子带来,孙庆芳立刻警惕。思虑一番,柒枝泰半被他管束在院子中少出去见人,更别谈跟陌生男子打交道,唐遂打她主意的概率低之又低。恐怕是随口一提,以示友好。 果然唐校尉又道:“听闻令弟颇有才干,管着几个庄子很有章法,身手怕是也不错,不如一起来跟咱比划比划?” 孙庆芳谦虚一通,为着月余后的随军打算,自然要跟唐校尉打好感情基石,唐校尉在知县那里多说几句,知县不是没有放人的可能性。 西郊地势平缓,远处低矮山脉重重迭迭,山脚处一片金黄伴浓绿的树影,女眷们已经各自占领小片树荫安营扎寨,婢女和小厮们忙忙碌碌,端得一片祥和愉快。 唐遂感叹一声:“难得现世安稳,要是百姓们能一直过这种日子,叫我肝脑涂地也行啊!” 正逢孙家二弟策马而来,青衫布衣,腰间扎紧宽幅腰带,神情疏冷而坚毅,抽箭抬手凌空社区,蓝天白云上飞雁短促悲鸣,便如流星直直坠下。 奇巧的是,孙崇喜在这头射下,马蹄仍旧一刻不停,继续前奔,顷刻间刚好徒手抓落雁,好生地系在马匹的麻绳上。 唐遂大赞,孙庆芳也与有荣焉,孙喆脸上淡淡地没甚表情,借着擦汗之际远眺,在一干女眷中寻到那个水绿的身影。 柒枝很好认,孙家大哥无品无级,作为内眷她穿得干净素雅,绝不与其他女人争风头。面上未施粉黛却气色良好,她也瞧着这头好戏,十分捧场地拍手微笑。 崇喜唇角隐隐牵动,终究忍住,甩起皮鞭大喝一声,驱马带着小厮冲入山野树林。 天色渐晚,唐遂叫了手下生火煮食,自己去河边洗脸修整。洗脸是假,瞅着柒枝往密林里去,借故东西掉进河中去寻。 柒枝窝得远远地既方便,刚整理好衣物,稀稀碎碎的声音让她吓了一大跳。 唐遂从灌木丛中猫出来站好,大大方方做了个揖:“真是抱歉,没想孙娘子在此漫步,到处都是枝丫荆棘,不妨我领夫人回去。” 柒枝认出他来,暗暗地瞪他一眼,男人旺盛的侵占欲一目了然。 她笑了笑:“不麻烦唐校尉,庆芳就在外头等着哩。” 唐校尉悠哉阔步而来,并未揭穿女人谎话,孙庆芳最重同僚关系,此时正是他与几位有品级官吏交通之时,哪里会有闲心思陪女人方便。 随着姓唐的步步逼近,柒枝也未后退,直直地看着他。 唐遂道:“夫人何苦欺骗我?” 柒枝从旁折了一根带刺枝丫,拿在手里把玩:“唐校尉说玩笑话,我乃小小民女,哪有本事欺瞒大人。” 唐遂看不上那根谈不上武器的武器,但觉得深有意思,他也不愿对柒枝直接用蛮,倒是挺享受此刻交锋的快感。 “我可记得清清楚楚,那日在珍宝阁,夫人非要同我抢一件翠玉发簪,还骗我你乃衙门官眷.....” 柒枝不紧不慢地回击:“我敬大人是条汉子,大人怎地在此凭空造谣?” ———— 6母鹿 唐遂抿唇而笑,拍拍巴掌,又是逼近一步,虎背熊腰的高大身材,深弯下腰来,拿脸面往柒枝面前怼来,隔着方寸暧昧的距离:“买东西嘛,从来是价高者得,夫人不懂吗?” 说着将柒枝从头到尾打量一番。 这位小娘子算不上倾国倾城之姿,也谈不上让人一见倾心,然唐遂把玩的女人没有一百也有九十九,柒枝却令他记忆犹新,每每回味都别有滋味。 柒枝瞧他毫不收敛,气愤地哼出声:“唐校尉是要做大事的人,不要凭白辱没了自己的官声,不是太划算,您觉得呢?” 表面上她还算镇定,实际心里也慌,这个不入流的野蛮子,当真要对她用强,她也是跑不过。跟人斗嘴,无非是在拖延时间,期望孙家兄弟注意到她的踪迹。 唐遂一把握住她的手腕:“伶牙俐齿,一点都不吃亏,这可不是个好习惯!” 柒枝后背发颤,咬牙切齿,这会儿却说着软话:“大人要什么女人没有?您不是打算叫上庆芳一起援军么,照您的英武和夫君的才智,建功立业指日可待。介时要纳达官贵族之女,也是轻而易举嘛。” 唐遂耐心告罄:“得了吧你,叫什么夫君,我又不是不清楚你的底细,户籍都没有的低等贱民,怎的配得上庆芳兄?恐怕他也是这么想,否则往日怎么总是羞于让你出来交际?” 一把揽住柒枝的细腰:“庆芳兄不懂你的好,我是懂的,小娘子,只要你愿意跟我,荣华富贵....” 柒枝忍无可忍,甩动枝条抽到他的脸上,唐校尉脸上立刻挂彩,他是没想到她真的敢动手,还是往脸上。一时气血翻腾,反手还来一耳光,却在半路将将停住。 他无奈地笑了笑:“娘子何必激我,我是真心心悦娘子,你要出气,就多打两下。” 央求的同时捉着柒枝的手往自己脸上扇,冰冷的小手贴到粗糙的面颊上,他受不了地揉住了柒枝的身体:“小娘子,你的手怎么这么粗,庆芳兄没好好疼你吧?以后我来疼你.....你要什么我给什么...唔!” 一只箭羽呼啸而来,唐遂立时后仰,寒光从两人中间飞射过去。随之是谁小跑过来,唐遂深吸一口气,伸手点了点柒枝,道你好好想想你和你们家孙相公的前程吧,然后从河边远遁。 柒枝扶住身侧树干,大口喘气,只见孙二弟拨开枝叶走了过来,仿佛什么都没瞧见,口吻平静:“刚才看到一只母鹿.....阿嫂怎么还在这里?” 柒枝逃过一劫,浑身冷汗有些走不动,清霍的青年搭住她的手臂:“是否哪里有不适?” 柒枝浑身一软,被孙崇喜双手接住,她要推他,推又推不动,歇了两口气缓缓轻声道:“谢谢。” 她说得很慢,圆溜溜的眼珠盯住崇喜,观察他的神色,试探这孩子到底有没有看到刚才那幕。倘若他看到了,会不会告诉他大哥..... 青年始终蹙眉,他一向这样,仿佛哪里都不太尽人意,然其中并无愤世嫉俗以及轻浮之泰。 崇喜松开手,往前去了:“不用谢,嫂嫂仔细看路,以后不要往这种偏僻之地过来。密林处多是野物,伤了你便不好。” ———— 七七,吱吱 7做鬼 柒枝叫小兰烧了一锅热水,掺着小半桶井水倒进浴桶中。 小兰并非他们家的婢女,只是家中临时的帮佣。 孙庆芳向来节俭,即使手头宽裕也是用来打点四方,他的野心向来不再柒枝跟前掩饰。也只有在柒枝面前,他才能全然释放自己。 有时她甚至希望孙庆芳能在外面有个相好,借此分担男人旺盛的激情,奈何孙庆芳也是奇葩,即使陪着官人们到处喝花酒,自己倒是夜夜回家,专擒着她一人独用。 柒枝把手伸进浴桶中搅了又搅,脑子胀得生疼,问小兰:“你看我长得如何?十分美艳吗?” 小兰捂嘴噗嗤笑:“娘子又非秦楼女子,怎地用美艳形容自己?” 柒枝苦闷地摸摸自己的脸蛋瓜子,心道不美艳,怎地招来那么多烂桃花?坑在孙庆芳手里还不够,又来一个唐校尉。 唐遂那等人,官阶权力比孙庆芳大得多,真要在她身上耍手段,或是干脆趁机抢去,孙庆芳又怎么与他抗衡? 话说回来,庆芳甘愿为了她放弃前程? ...... 想多了都是泪啊。 “罢了,你先回去吧,家里还等着你操持晚饭呢。” 小兰合上房门告退而去,柒枝去了衣衫,检查了下身体是否有可疑痕迹,遂沉沉没入热水中。 昏昏欲睡之时,有人搭上她的双肩,柔情按摩酸疼部位。 柒枝蹭蹭他的手背,道一声辛苦夫君,孙庆芳弯腰下来,贴着她的耳根:“舒服吗?” “嗯,舒服。” “今天出门累坏了吧?” “.....是有点累。” 庆芳低笑一声,烛火下男人半张脸在明处,半张脸于暗处,修长的指节握到她的脖颈处,渐渐收紧了。 “这样呢?也舒服吗?” 柒枝以为他是开玩笑,玩新的戏码,谁料咽喉逐渐被锁紧,进气愈来愈少,徒手拍打水面,又去抓他的手:“相公...咳咳...怎么了...咳...” 庆芳刚松一分,柒枝立刻大叫:“我错了,相公说我哪里做得不好,我立刻改!” 孙庆芳解了衣衫跨入水中,拿腰带绑了柒枝的双手。柒枝无处借力,只得拼命拿双腿夹住男人的腰际。 庆芳不遗余力地顶了进来,徐徐地撞击,多的不说,只是在这事儿上磋磨她:“宝贝,虽是乱世,于女子来讲,忠贞还得放在第一位。” 柒枝顶着湿漉漉的脸,亲他:“我当然知道,这辈子,只会跟随夫君不做他想。夫君日后必定又大前程,跟着夫君,我不吃亏。” 庆芳捉住她的乳,一连拉扯数下,拉得柒枝又疼又痒,那话儿在水下插得浑身酥软。 男人笑了笑,吻住她的唇:“你当真这么想?” 柒枝低声抽泣,可怜兮兮:“当然是真的!” 又是嗔怪:“你叫我还能怎么样嘛!” 孙庆芳温柔地舔去她的泪,柔情且残酷:“我虽钟情于你,但也并非不能放手....” 柒枝心里咯噔一跳,恐怕他还是留心到她与唐遂一同消失的细节。 王八蛋你不会当真这么没品吧?真要把老婆送人?算什么男人! 孙庆芳却道:“哪天你改变心意,我恐怕....做鬼也不会放过你。” ———— 七七,亲亲 8毒蜂 孙庆芳搞了柒枝大半夜,屋内水花四溅一派狼狈。隔着不大的院子,崇喜在那头血脉偾张痛苦至极。无数次他想提醒大哥,动静不要搞那么大。但每每要张嘴,瞧着大哥和煦且笑吟吟的模样,他又没法张口。 大哥城府极深,崇喜总有预感,他若是真敢开口,大哥势必有安排在等着他。而那安排,一定是他不愿意接受的。 茶杯几欲被他捏碎,明月清水的夜色中,是一双布满血丝猩红的眼。 这次时间格外长,女人吟哦的声音不间断地透露出来,像一只只飞舞的毒蜂,专往他太阳穴上扎。实在将忍不过去,孙喆翻窗出去,找了片林子舞枪弄拳,挥洒汗水。 柒枝一天的都出门,躺也不舒服,坐也不舒服,双腿间肿痛非常,伸去一根手指,穴口那处滚烫灼人。 小兰把饭菜送进来,她也没胃口吃,心头烦躁,真是憋得要哭出来。 孙庆芳提前回来,瞧了瞧桌上冷掉的饭菜,也不介意,将就掺了热汤吃了进去。 而后漱口过来,将柒枝抱进怀中:“还在生气呢?” 柒枝哭了出来:“你还管我生气不生气吗?你就是把我当个玩意儿。” 庆芳揉揉她的脑袋:“怎么会,我爱你还来不及。” 柒枝哭了一阵,倒是舒服多了,孙庆芳还有耐心哄她,估计即使有计划打算,对她也不会做得太出格。 庆芳自怀里掏出一只玉簪,莹莹温润的成色,摸在手里绵绸顺滑,一看就是好东西。他亲自给柒枝梳发盘发,抄手打量,点头称赞:“果然只有这样的成色,才配得上你。” 柒枝感动片刻,放低身段依偎过去,孙庆芳抚慰地拍打她的后背,柒枝空濛着双眼望向窗外。这奇葩的才华横溢的美男子,要说对她是不是真心,她相信是有几分真心的。 可真心跟权势与前程相比,那将是大大的考验。 后头唐校尉鸡零狗碎地想法子给柒枝送来信件,利用的是单纯的小兰,小兰还高兴说今天去集市捡了便宜,七彩香阁那边抽签有奖,她好运赢来几盒胭脂。 那胭脂正是柒枝常用的,打开来里头藏着一小卷纸条。 柒枝立刻烧了纸条,想起唐遂就生气,又担心总有一天被孙庆芳看出端倪来。惴惴不安中,孙庆芳在家宣布了几日后的行程——他要跟随军应援徐州了! “那我怎么办?!”柒枝硬挺着身子,筷子都拿不稳。 这世道女子独身在家,又逢不安稳的乱世,怎么招都是没底。 “要不我跟相公一起去吧?” 湿漉漉的眼睛望着孙庆芳,庆芳抿唇,安慰她:“军中不能有女眷,你就安心在家吧,我给你找了个婆子陪你,洗衣做饭以后都不用自己动手。闲来无事你就看看书练练字,再不济绣绣花,总之平日生活无需操心。” “放心,我不会去多久。” 柒枝眨巴眼睛,忽的看到对面默而不语的孙家二弟,心下又放松了些,崇喜虽然年轻,但有身手。他要是在家,她还好过些。 谁料孙庆芳道:“崇喜已经参军,后天跟我一起出发。” ———— 防火防盗防阿弟。 9心眼 孙庆芳劝服阿弟并未费下什么功夫口舌,茶是慢慢喝,话是徐徐讲,追忆着温情又不乏苦楚的旧日时光。最后道,两个庄子而已,若是丹州无法平叛,乱军进一步扩大势力,他们老家迟早也要遭殃。 身为男人身,自然要有家国天下的胸怀。 几息间,“阿嫂”两个字反复在孙崇喜粘稠的唇齿中徘徊,孙庆芳优雅且牢牢地盯住他:“崇喜可还有什么不放心的?” 孙崇喜坐了下来,手掌捏拳搭在大腿上,鼓涨的肌肉突突直跳,只道:“战场残酷,形势瞬息万变,想要建功者数千上万,咱们孙家在军中又无背景,兄长怎地如此有把握....” 庆芳扶额:“崇喜今日怎地?拖泥带水瞻前顾后?不像你的性格。” 孙崇喜心脏狂跳一下,垂眸看地,脚尖碾了碾地面,挂出应允的蜻蜓点水的微笑:“都听兄长的。” 至于孙庆芳与唐校尉之间,或许你心知他的预谋,他也不断试探你的底线,两者或许心知肚明,然不知孙庆芳如何敲打利诱,随军一行如约进行。 而柒枝这边,送别了丈夫与二叔后,果然也并非再遭遇唐遂后手的骚扰。 孙家大哥请来的张婆子,听闻奶过上上一届知县儿子,嘴里常把这事儿挂着,街坊邻居也是捧场,很少招惹她。 这婆子性格有些泼辣,没来几天就对柒枝的习惯指指点点,在外也是宣扬自己的苦口婆心,都是为了孙家娘子好。柒枝吃了一段时间的苦头,但必须承认,孙庆芳把张婆子放在家里,的确在一定程度上保证了她的安全和声誉。 过了月余,她对张婆子实在有些忍无可忍,这肥胖娘们嘴把颇碎,天没亮全就在院子里咋咋呼呼叮叮当当。统共就两个人生活的两进小院,能有什么事呢?作为主人家,她没去约束她,她也不要把手伸得太长好了! 无非就是时间长了,瞧孙家院子独留一个小妇人,渐渐就有些蹬鼻子上脸,把自己当主人家了! 孙庆芳在信中道,归期恐有延迟,让她耐心等待。 信件被柒枝搁在案前没有及时收起来,傍晚回房发现书信被人动过。 柒枝把婆子叫进房来,作担忧垂泪样:“这信你也看过了吧,张嫂,您瞧夫君在外头不会有事吧?” 张婆子昂首挺胸跨门而入,做好了被问罪且反驳的计较,却听这小妇人还询问她的意见,心中淬了一口,白胖的脸上笑成菊花:“哎哟娘子,男人的事你就别操心了,不会有事的。” 没几日,柒枝从集市上带了一群鹅回来,日日精心喂养,这些畜生个个长脖子雄赳赳气昂昂,一天到晚乱叫乱跑。张婆子晚上都睡不好,白日里顶着黑眼圈还得清理泼洒各地的粪便,一不做二不休地擒了一只瘦小的,要拿去宰了煨汤喝。 大白鹅叫得声嘶力竭,柒枝冲出房门来:“张嫂是要做什么?” 张嫂来不及分辨,柒枝就哭哭啼啼:“我养它们是为了做个伴,张嫂切勿动它们,日前我还为这些生灵敬香祈福,就是为了给夫君积功德....” 两人“交锋”谈判,柒枝答应在西厢前圈子围栏,将纯洁的大鹅们圈养起来。 又几日,柒枝拎回一只圆头圆脑的白毛野狗,她吃什么,小白狗就吃什么,白白茁壮成长的速度令人惊叹,天天欢喜甩尾巴粘着主人。但对住张婆子时,却是凶神恶煞地张开流澹的獠牙。 张婆子的心脏病都要被吓出来了,凡此种种,除非必要,她也懒得再进柒枝房间。 ———— 哈哈! 10监视 立冬之际,张婆子一改憋屈烦躁面相,笑哈哈地将一封信件交到柒枝手中。 柒枝欣喜:“夫君终于来信了?” 暗自摸了摸封口的油蜡,松松垮垮地,早就被人揭开过了。 张婆子哼哼两声:“是呀,小娘子可要仔细审阅,咱们做女人的,向来是以夫为天,孙兄弟智勇无双,往后夫贵妇荣,娘子听他的话总没错!” 柒枝点头称是,从怀里掏出铜钱打赏,张婆子颠了颠分量,满意地找人喝酒夸天去。 孙庆芳信中关怀两句,话锋一转,教育柒枝要尊老,要善待张婆子,女人的处事礼节要跟婆子多学学。婆子教养(奶而已,谈什么教养)过前前知县的小儿子,见过的市面比一般粗野婆子强诸如此类。 最后落款是爱妻两个字。 柒枝双手还胸,赏给信件一双大白招子。这封信好歹给了她要的答案,张婆子跟孙庆芳私下有联系,既充当了监视者的角色,还告了她的状! 既然张婆子不讲武德,柒枝只得暗自筹谋其他出路。 那肥胖婆子拿着鸡毛当令箭,还当了不起了。 这日天上下起小冰薄来,咚咚敲打着屋檐瓦片,张婆子每日都要出去吃酒玩乐一番,跟凶恶的小黄远远拉开距离,边走边退:“天气这样遭,娘子今天就不要出门了。” 柒枝哪里听她的,等了半柱香的功夫,领着小黄出门往西大街上去。阴冷的天嗖嗖刮着冷风,点心铺子反而飘出香甜的热风。她打算买上一匣子流行吃食,去拜访前阵子在大街上碰到的刘夫人。 刘夫人出了名的心善慈悲,正是桐山书院院长夫人。书院长刘启明桃李八方,结交的都是县内文人雅士,其中不乏县衙官吏。 若能跟她结交,好处甚多。 柒枝一路而去,却见路上时不时便有衣衫破烂之人,有的形单影只,有的拖家带口。点心铺子档口,围着一群叫花子乞丐般的流外地民。 柒枝步伐越来越慢,心情愈发沉重,想起孙庆芳那日在房内跟二叔的谈话,若是隔壁丹州无法平叛,迟早会祸及本县。 若非迫不得已,谁会在风萧萧的冬日往他地奔波? 想来丹州那边情形,不容乐观。 点心铺子那头闹哄哄的,柒枝还未往里去,手上的篮子蓦然被人抢去。刚要呵斥,两个衣不蔽体的小娃娃一面可怜兮兮地望着她,一面将糖炒栗子不剥壳地往嘴里塞。 巡城士兵大喝着过来维持秩序,长矛挑了篮子还给柒枝,呵斥几个差点跟着发疯的外地人。柒枝叫了声等等,到隔壁包子铺买下几笼馒头,让人帮忙着给人分发了。 “我手里就这些银两,再帮不上什么了,你们快点找地方避避风雪,接下来的天气会很恶劣。” 那些人纷纷作揖,抹着眼泪恋恋不舍而去。 二楼的刘夫人把头伸出来:“孙娘子吗?上来说说话罢。” 柒枝上楼来:“这么巧又遇见您,夫人您还记得我呀?” 旁边的婆子反问道:“孙娘子不知这铺子乃夫人私产?” 刘夫人瞪了心腹婆子一眼,对柒枝道:“好孩子坐到这边来,别听她乱嚼舌根。” 她这人心善是心善,但不爱与人攀扯,前头她对柒枝相当冷淡,这会儿却把柒枝冰凉的小手握过去:“天可怜见,手怎么这么冻?” 两盏茶的功夫,刘夫人又叹又怜,一面点头一面听柒枝道:“随后几天会天气更冷,恐怕今年会提前下雪,夫人高义,对外头那些人,可有法子安顿安顿?” 柒枝试探刘夫人的态度,果然刘夫人讲回头会跟丈夫商议一番,尽可能地做些好事。柒枝立刻接上:“小女子身无长物,夫人有需要我的地方,必定竭尽全力。” ———— 11背靠 张婆子头天多吃了酒,次日睡到正午才起,头疼欲裂的去厨房找水,炉灶空空,连柴火都没甚存货。就着冷水擦洗脸面,嘴里骂骂咧咧,讲有些人真是不会操持家业,纯纯的败家娘们,正经过冬的物资都不买,家里冷锅冷灶还没有足够的煤炭,是要熬死人么! 指桑骂槐地叫嚷一阵,发现西厢毫无动静,硬着头皮闯进去,里头空空如野。 别说人没有,狗毛都找不到一根。 肝火瞬间顶上来,一路询问而去,在桐山书院后头的宅子里找到孙娘子的身影。 屋子里不少妇人,而柒枝正坐在碳炉旁,就着窗外的雪光缝补衣物。 张婆子惯爱演戏,人越多的地方越是演得上头,女子妇德、仁孝礼仪全数搬了出来,一桩桩地喊屈,振振有词地抬头举向西边,说对不起孙兄弟的委托看重。 柒枝也不辩驳,小声啜泣起来。 刘夫人大步跨入,冷着脸道:“张婆子吧,谁叫你到书院来撒泼?” 张婆子愣神片刻,作揖嬉皮笑脸:“夫人误会,实在是家里揭不开锅,孙娘子日日不着家,我实在心急....” 打转着眼珠子故意把话说重:“如今孙兄弟不在家,娘子怎地在外游闲?就算看不上我老婆子,也该顾忌下孙家声誉嘛!” 刘夫人气得发抖:“请你立刻住嘴,这是桐山书院,由得你嘴里说些污糟话?你是哪只眼睛看到此处有外男?” 刘夫人都发话哩,后头自然有人附和:“张婆子你平常嘴巴就不把门,瞧你这面容浮肿,昨日又吃酒去了吧?孙娘子哪里游闲了?看来你是一点都不关心主家人,刘夫人煮粥赈济灾民,又在书院旁边的腾地儿安置灾民,孙娘子日日天不亮就过来帮忙,怎地在你嘴里那样难听?” 又有人道:“张嫂你瞧瞧自己穿的什么,孙娘子又穿的什么?不知道还以为你是人家姨婆哩。” 一屋子妇人唇枪舌战,张婆子面红耳赤进退不行。 柒枝此时发出声音来,起身朝她而来:“都是我不好,夫君让我尊老爱幼,张嫂平时待我甚好,教我勤俭持家....这个月,我连您的月例都拿不出...对不住...” 她将张婆子往外拽,摘了头上唯一的玉件:“这个您先拿去兑钱,以后....我再想办法...” 有人风风火火一把抢过玉簪,是刘夫人独女凤杰姑娘。 凤杰将碎银砸向张婆子,叫她速速滚蛋! 等人走了,刘夫人过来扯住女儿耳朵:“粗鲁至极!知道的晓得你是书院长的掌上明珠,不知道到的,还以为是哪里出来的女土匪。” 凤杰吐舌,挽住柒枝的胳膊:“见不得那婆子欺负姐姐,姐姐把自己的首饰和衣物都典当捐出,这坏蛋倒是吃得流油肥胖!” 柒枝拍了拍凤杰的手背,露出一汪笑意。 凤杰乐开了花:“姐姐笑起来真好看,平常要多笑笑嘛!” 柒枝道:“看到你,什么烦恼都忘了。” 凤杰撒娇摇晃她的手臂:“姐姐羞我哩。” ———— 老公小叔子都不在,七七先找个靠山 12鸳鸯 柒枝跟凤杰好,好得能穿一条裤子。 凤杰也是伶伶俐俐的姑娘,偶尔过于直白,率真得并不令人厌烦。柒枝哄她跟哄妹妹似的,凤杰又来找她,神神秘秘等把她拉出书院,拐进了茶社,总是欲言又止。 柒枝起先还不搭理她,手里握着玲珑小茶盏,茶水不见得特别好,但这物件还成,陶制的浅灰和浅白,有种质朴的气概。再往旁边去,屏风下燃一只乌金木的檀香,十分风雅。 柒枝在这松松懒懒的氛围里也跟着疏懒起来,多久没有如此放松享受过? 人人夸奖的心善好娘子不是那么好装的,成天还捏着个哭腔的嗓子,忒累人。 柒枝托起下巴浅浅啜口茶水,既然是凤杰请客,就让她请个够吧。于是叫来店家跑堂的,如意桂花糕、糖蒸酥烙等等全数端上来。 凤杰眨巴着眼睛,惊叹于小娘子硕大的胃口以及反差感极强的秀丽手势,自己的事都差点忘了。柒枝捂嘴偷偷打了个饱嗝,继续饮茶:“妹妹今天有心事吧?不妨说出来,姐姐替你参考参考。” 凤杰支支吾吾,柒枝多废了两句口舌这才哄她讲出真话来,原来姑娘看中一家少年郎,此处茶社便是郎君经常光顾之地。 两人坐在半隐半透的织秀屏风之后,柒枝等到哈欠连连,终于盼来凤杰嘴里的王公子。正巧坐在隔壁。没多久,那头忍不住的激昂高谈阔论。凤杰竖起耳朵,专心致志,一颗芳心往隔壁抛过去。 又捱到他们走了,凤杰拉了柒枝的袖子:“姐姐....你瞧他...如何?” 柒枝含着泪泡饮下一口茶水,腹部憋到胀痛,那男子如何呢?其实不如何,不过是面部白皙了点,衣装漂亮几分,嘴里讲的都是涉世未深片面之极的狗屁。倒是很会跟人抛媚眼,惹得查茶房小姑娘也是抿嘴偷笑。 她不好直说,只道:“那位郎君生得一双好桃花眼,瞧着是个有情人。” 凤杰向来直率,却被这么个不像是有担当的男人给勾去魂魄,柒枝有心搅和两人的好事。若是那郎君真心诚意,是位君子,也就罢了;若他三心二意处处留情,凤杰往后要吃好大的苦呐! 柒枝想方设法将凤杰栓在身边,没料还是没栓住,一日凤杰撇开众人将她拉到厢房内,怀里抽出手帕来,陶醉喜爱地展开,上头拿笔墨书写着一首丽词:春心莫共花争发,一寸相思一寸灰。 笔墨还未干透,想必是那郎君刚刚挥毫所书。才认识几日呢?就一寸相思一寸灰了?哪里找来的大情种?也没见郎君正式拜见桐山书院的院长,如此跟院长之女私相授受,这是哪里来的诚心呢? “他约我后日到山门寺祈福赏花,姐姐,你说我要不要去?” 柒枝心道完蛋,家里一颗好白菜就要被猪拱了。少女的情窦初开通常就是大劫难的开始,她也是吃亏过来的,怎能叫凤杰被几句甜言蜜语给骗去了? 拦是拦不住的,柒枝想了想,拍拍凤杰激动到颤抖的小手:“你且等等,明天我陪你一起。” 柒枝立刻跟刘夫人告了假,说是家中有事,将白白从家中牵出来,凤杰那手帕被她偷偷的收起来,正好派上用场。一人一狗就在茶社后头守株待兔,春寒还未完全褪去,冻得人狗瑟瑟发抖。 及至酉时,那位名王棠的郎君同友人从内出来,柒枝低喝一声,白白腾地一下窜出去,很快没了踪影。 到了相约那日,王棠命小厮在山门下等候,那小厮一瞧凤杰姑娘还捎带着女伴,心道这事不好办,但也不是不能办,故意在路上绊了柒枝一脚。柒枝没留意,倒真摔个狗吃屎。小厮道:“都怪我没长眼睛,孙娘子随我到偏殿去清理下衣物吧。” 柒枝抹了一把花脸:“没事,我本是个粗妇,不讲究这些,凤杰天天夸你们家公子呢,说是人杰地灵的好人物,百年难得一见,我得去瞧瞧王公子的风光霁月呀!” 小厮没料惹上这么个看不懂脸色的妇女无赖,无奈地将二人往山门寺西边的梅园里带。王棠立在梅株之后,笑吟吟地漫步出来,未语先笑地将凤杰望着,刚要出口呢,旁地走出一片缥缈的紫衣仙气,正是秦楼名妓段紫衣。 段紫衣朝王棠福身,那婀娜的身段是凤杰所不能比,凤杰顿时被比得日月无光。而王棠望着段紫衣已经有些发痴:“这天冷得很,段娘怎地不多穿点?” 段娘温文尔雅,在外面收起风月之色,更觉凄清无双,惹人倾慕。 她道:“前日王公子送来的狐狸披风,不知被什么畜生勾缠,给咬了一块去。” 王棠大气挥手:“不着急,段娘且等等,我派人再取一件来。” 二人你来我往,早把凤杰抛之脑后。凤杰并非痴傻,木登登地站着,熬红一双期盼眼。柒枝在旁长叹一声,摘下一枝新梅往凤杰下巴上逗弄:“这山门寺的梅园风光,其实也不怎么地吧。” 凤杰抢过梅枝,狠瞪她一眼,气呼呼地下山了。 ———— 13破罐 凤杰老长一段时间不理柒枝,想来少女皮薄,自尊也敏感,实在是当众出丑难以下台。凤杰是她难得的交心朋友,柒枝想把她哄回来,奈何前头为了流民捐款捐物,为了引段娘赴约,更是把匣中最贵重的几件宝贝奉送出去,如今囊中羞涩无法进一步表示。 片刻后她狠狠心,将家中养得白胖的大白鹅拿去卖了,这才攒了碎银去百宝阁。 裹了首饰兴冲冲地往桐山书院后院里去,刘夫人却把她拦住,脸色端地是不好看,兴师问罪起来:“前几日,你说想去山门寺替孙相公祈福,让凤杰陪着你,我信你为人,准她去了,结果呢?” 柒枝愣神,俏丽的凤眼闪了又闪,不晓得凤杰有没有托盘而出,话也一时不好分辨。 刘夫人却没那耐心了:“休得狡辩!我们家姑娘出身清白涉世未深,怎地被你这污脏妇人引得去见那风流王公子!” 柒枝号上一声冤枉啊夫人,张婆子却从门口跳了出来:“我亲眼瞧着你带凤杰姑娘上山的,专往梅园那边去,说是给相公祈福,怎地不值往大殿上去?山门下,王家那小厮是专等着你和姑娘的,对不对?” 刘夫人叫了家中壮汉仆妇出来,喧嚣着将柒枝驱赶出桐山书院。 柒枝孤零零地走在东大街青石路上,灰蒙蒙的天际上飘下洁白的雪花,抬手接了几片,雪花慢慢地在手里心融化。 张婆子得色地追了上来,手里还栓一根粗绳,勒得白白嗷嗷直叫。 柒枝立定,气得面无人色:“张嫂,你这又是做什么?” 张婆子挺挺傲人的胸脯:“不怎地,这畜生到处乱跑,咬到贵人就不好了,我这把它拿去卖了,少给娘子惹是生非嘛!” 柒枝浑身发抖:“你处处跟我作对,见不得我过点安生日子,日后相公回来,你怎么交代?!” 张婆子那厚嘴皮子咄咄几声,可怜地望向柒枝:“衙门派人来传话了,孙相公恐怕——再也回不来了!” 晴天霹雳当空而下,柒枝如坠冰窟浑身冰凉,手指僵硬地指向对方:“你、你骗人!” 张婆子一改嚣张,过来搀扶摇晃的少妇:“哎,天可怜见,我怎么会拿这事欺骗娘子?官府文书还在家里放着呢,娘子不信,便随我回家看看。” 二人拉扯间隙,王家的轿子刚从路边过,小黄叫得实在凶恶,王棠从小窗里伸出脑袋来,见了那狗,立刻叫停。 桐山书院的刘院长书信一封到王家,叫王家好好管教自己的儿子,王家哪里受得了文人的夹枪带棒,臊得要儿子亲自上门道歉。 王棠俯身下轿来:“我说呢,前几日这畜生一直跟着我,原来是你们在从中作梗,段娘讲有人以我的名义邀约她上山门寺,想必也是你们心机作为罢!” 张婆子可不敢得罪本县有名的乡绅富户,紧拽着柒枝的胳膊,几近拧着她往王棠跟前送:“冤枉啊公子,那些全是孙娘子好算计,我在孙家勤勤恳恳,也得不来她一句好哩。” 王棠怒不可遏,好一个恶毒妇人刚刚脱口而出,那小妇人却蓦地将头一抬,巴掌大的小脸满是清泪。 柒枝慢慢地抬眼,浑不在意地抹把眼泪:“王公子不必把自己讲得这样冤屈,你若对凤杰真心,犯不着设计种种;你若对段娘倾心相投,合该为她真做打算。如果做了左右逢源的打算,更应该把练出些真手段来,而非被我一戳就破。” “拿我一个弱女子问罪,敢问王公子可算好汉?” ———— 柒柒:暂且破罐子破摔 14包藏 凤杰匆匆地追出来,震惊地矗立原地。 柒枝跟王棠好一顿呛嘴,秉着破罐破摔的威力,面色冷冷的。王棠也震惊,半天过去,从牙齿缝里钻出一句:“好一个牙尖嘴利的刁民!” 柒枝的眼泪来不及抹,冰冷的雪花往脸上沾,又融化了,扭头便看到呆立的凤杰,不再解释任何话,朝她轻轻地点了一点头,径自走了。 灰蒙蒙的天际,街上的人流愈发地冷清。 孙庆芳死了? 怎么可能? 他那种妖孽会轻易地死掉? 柒枝不敢相信,骤然加快了脚步往家赶去。厅堂油腻的桌面上堆着残羹冷炙,想必是张婆子再外叫回的饭菜,花生壳甩了一地,陶罐了空了酒水。乱七八糟的残骸中展开一张公文,赫然红色的印章昭示着它的权威性。 徐州叛军作乱,谁也没想到会以燎原之势迅速占领大片地区。当地形势一片混乱,又有白莲教掺杂其中,府衙头脑只能连夜逃走。孙庆芳于战乱中失踪,随后在一处烧废的寺庙中发现尸骸。 这份公文是唐校尉手笔,快马至吴县,吴县这才派人转帖过来。 柒枝瘫坐到椅子上,纸张在手里越捏越紧,心脏跳得发狂,又冷得打颤。怪她四年前年少轻狂天真烂漫,家人于北地躲避灾祸朝南迁徙,在南京府逗留时,元宵节路遇孙庆芳。 孙庆芳于火树银花之下,朝她微微颔首,君子风度沉稳涵养。两人凑巧猜一道灯谜,柒枝胸中墨水实在不及孙庆芳,被他斗败三次。人流涌动中,是他拽住她的手,把人带到安全之处。 二人终于等到一桌空茶座,在外挨了好一阵冻,坐下后便要了热黄酒。 柒枝跳脱烂漫,所谓被孙庆芳惊鸿一瞥给迷惑也不为过,黄酒后力十足,她笑她闹,他听他迎,次日酒醒时已在男人怀中。稀里糊涂地犯下错事往往就在一瞬间。 最糟糕的还不在这里,因为彻夜未回,她误了举家登船渡江的时候。 萧瑟凄迷的江边,只余她愕然彷徨等待,还期盼着有人特意留下寻她。 结果没有,亦或是有,但她们错失了身影。 孙庆芳陪她等足半个月,道他会对她负责,暂且先跟他回吴县,待他日有了家人音讯,必定送她回去与家人团聚。 只是日子过着过着就变了样,她已是孙庆芳的女人,男人后半句的诺言遥遥无期。有时她夜半咬咬牙发誓,解决了户籍和路引问题,自己上路也罢。可是姓孙的没有给她这个机会。 可是回头又想,即使找到家人又如何,正因为她的无知和冲动失去了贞洁之身,父亲古板严厉,曾对她寄语厚望,更何况她还有婚约在身。婚约不可能再继续,她回去也是有辱门庭。还有谁会接纳她?最后无非还是被打回孙庆芳身边。 如今庆芳身死,没有户籍的寡妇,她又能依靠谁? 天下之大,哪里有她的容身之地? 张婆子慢吞吞笑嘻嘻地踏进门来,将白白栓在桌腿上,顺手丢了一块骨头给它。 “家里乱糟糟的,娘子是不是要动手收拾收拾?现在孙兄弟不在了,你也可怜,我张婆子也不是那种落井下石之辈,我侄子本打算接我回乡养老,如今你也没了依靠,不如就跟我一去回乡去,好过你孤零零地在此受人磋磨欺负。” 柒枝不信张婆子有那般好心,但此刻她还能去哪里?张婆子赖在孙家,势必有别的打算。 几日后找去桐山书院,书院小厮将她拦在门外,道以后孙娘子不用再来,书院不欢迎她这种两面三刀心思狡诈之人。 没多久张婆子那所谓的侄子竟然也住到家中来,是一个相貌丑陋的粗人,彪形大汉的身材,进进出出毫不避讳,浓痰随意淬出老远去。望着柒枝那种眼神,柒枝夜晚都要将桌子抵在门前。唯一能陪伴她的只有白白,也顾不得畜生干净不干净,干脆抱上床来紧箍怀中。 那天她自桐山书院无功而返,静悄悄地从后门进,便听张婆子道:“你不要着急,那贱妇没有户籍,找到人伢发卖也是片刻的事。如果你看上她,不卖也行。但我们这事要做得隐蔽些,我在吴县也是有些体面的,等我说服她随咱们上路,到时候你想怎样就怎样吧哈哈。等你的好事办完,我再回吴县把这宅子发卖掉....” 柒枝口齿发冷,哆哆嗦嗦地又出门去,茫然无依中,谁也能在她头上作威作福践踏她呐。 经了这日,她再顾不得瞻前顾后,先把自己保住要紧! 若要逃出吴县,还得身上有些傍身的钱财。 柒枝实在无处可求,求到王棠王府门外,然她又是凭了身份能被请入内?领了白白徘徊在王家大门附近,终于候到王棠那顶招摇的轿子。 白白冲了出去,汪汪拦路。 王棠吃了几两酒,心情正好,懒洋洋地怪罪:“哪里来的小畜生,打远些!” 白白灵活躲避,轿上的王公子忽然福至心灵,下轿来,随着白白引路拐进旁的巷子。 见了久等的柒枝,他笑嘻嘻地点一点头:“果然是你。” ———— 七七小可怜,摸摸 15祸心 柒枝凭着机皇口舌,从王棠那里要来十两银子。王棠虽然视女子如衣裳,但心肠也没坏到底,还算大方地叫她写了下一张欠条。 柒枝怀揣着命根子小心翼翼地回家,立刻将银子藏起来。 张婆子过来敲门,叫她操持晚饭。用饭间柒枝躲在厨房不出去,她便好声好气地进来:“我侄子乡下几亩田要预备春耕了,不能再逗留,你想得怎么样?收拾下,明天一早就出发吧?” “至于这宅子....你放心好了,我跟街坊邻居打好了招呼,让他们暂且帮咱看护一段时间...” 婆子在锅灶前碎碎念不停,几乎所有能讲的都讲了,话末观察柒枝的面色,柒枝赶紧埋下头去:“张嫂不计前嫌,如此为我打算,那我....恭敬不如从命,以后会好好孝敬张嫂。” 夜半收拾好细软,在被子下塞了枕头,先把白白丢出窗外,自己再翻身而出。没想姓张的两人阴险歹毒,竟将前后院门都拿硕大的铁锁从内锁住。 柒枝一介女流之辈,并无飞天遁地的本领,好在东厢那边暂无动静,张婆子的呼噜声大肆起伏。 家中唯一的梯子就在柴房内,而张家侄子正宿在那头。 柒枝蹑手而入时,额前冷汗直冒,男人虎背熊腰地在地铺上翻了个身,她好险才把梯子搬了出来。 天上一轮残月,柒枝让白白趴在包袱上,一脚一脚地爬上梯子,院墙顶愈发地近,月亮也愈发地近。当她把脑袋伸出院墙时,竟见远处城门的方向诡异地火光冲天。 当她骑上高墙时,地面隐隐传来可怖的震动声,不过眨眼的功夫,哪里轰然倒塌,远处蓦地传来冲天的叫嚣喊杀声。 揉眼出来的张婆子尖叫一声:“贱妇要逃,赶紧出来抓人!” 柒枝奋力咬下往下跳,膝盖骤疼,什么都顾不上,爬起来就往前冲去。 街上已然一片混乱,哭喊声漫天遍地,叛军半夜的攻击让吴县官兵来不及周全抵抗,溃散不过须臾之间。 马上之人见人就砍,手里的火把抛向民舍,如吸血阎王,将鲜血一路淋淋到县衙的方向。 柒枝连滚带爬地逃窜,白白在前奔跑带路,身后传来张婆子紧追不舍的要喝声,刚拐过巷角,张侄扑将上来,将她死死地压在草垛上。 藏在手里的匕首拼命地刺了出去,刺中男人的肩膀,张婆子气喘吁吁地赶来:“休要伤我侄子!” 柒枝疯了似的踢踹男人的裤裆,从底下翻将出来,张婆子扭上身来,趁机夺去匕首,粗壮的胳膊扯住柒枝狠狠扇巴掌:“贱人装得好,这下好了,非得把你卖进窑子,要不送给街上那些官兵,想必他们....” 柒枝愤怒地尖叫一声,扑上去咬住她的耳朵。 湿咸的腥气瞬间冲进口腔,张婆子怎么锤她,她都不松口,下了绝命的狠心,好哇!算我命薄,要死今天一起死吧! 张家侄子从后冲过来,一把抱住柒枝往后倒,张婆子捂耳叫嚣道:“立刻办了她!叫她有脸活着!” 男人龇牙咧嘴着扯过柒枝的腿,压到身下,刺啦一声,撕裂她的衣襟。 昏天暗地的绝望中,柒枝的眼泪终于扑扑流下。 男人丑恶的面孔将将要下口,嘈杂的背景中忽然一支箭羽呼啸而来,正中穿透男人的头颅! 他僵硬愕然地停下动作,而后轰然歪道。 张婆子狂叫一声:“天杀的....啊!” 一匹快马飞驰而来,带血的长刀泛着寒光挥刀而下,噗嗤清脆一声,贯穿了张婆子的胸口。 柒枝恍惚地挣扎着撑起手臂来,杂草糊了一头一脸,错乱的视线中,是谁矫健英武地跃下马来,快步奔过来。 “是你....” 男人面颊上扭曲的疤痕从未如此令人安心过,柒枝哽咽起来,绝望天地中一盏明灯徐徐亮起。 孙崇喜的身影在她身上烙印下一片阴影,背后是吞噬生命的燎原火焰。 柒枝扑向他的怀中,崇喜单手将她紧紧圈住,柒枝吸了一口气,便昏死过去。 ———— 16对症 崇喜抱住柒枝上马,策马前行时,仍旧有余力清缴叛军,身后一队人马跟随过来,顷刻前边到了孙家老宅。 一脚踹开房门,门后的桌子叮叮当当,他看了一眼便晓得其中含义,匆匆又不乏温柔地将昏睡的柒枝放到床上。 随即立刻出门去,呼和两名手下看好孙宅,随即踏马带队冲向正遭劫难的县衙。 柒枝醒来时以为自己在做梦,昨夜的大火和铁蹄以及鲜血,还有恶毒的张婆子全都是梦。如果不是梦,自己怎么还睡在孙家的西厢房?垂落的幔布上绣着一朵小菊花,是她闲来无聊时的杰作。孙庆芳不仅没讲她乱来,还夸她手艺好。 手艺好不好柒枝自己很清楚,她笑了笑,大部门时间男人还是很宠她的,否则她也不可能一待几年。 柒枝猛地坐了起来,胸肩处一阵猛痛,不是梦.....她亲眼看到官府的通报文书。 努力支撑着想要出门看看,还没来得及下床,房门利落的嘎吱一声,一道颀长的身影迈过错乱的阴影,深根落地般立定在床前。 “崇喜,是你....” 男人一身寒光凛凛的银色轻便铠甲,头盔夹在腋下,几缕碎发搭在鬓边。 几月不见,他仿佛骤然变了样,明明脸还是那张脸,可是所有的细节都变了。突然间徒增了几年的光景,以及光景带来的沉淀。 下巴上拉杂着短须,体态异样的坚毅。 孙崇喜嘴巴抿了抿,似乎要喊上一声,但他很快把那个称呼吞进肚子,只道:“你还好么?” 很生疏的腔调。 柒枝错乱了一瞬,有些拿不准他是不是已经知道大哥命丧黄泉的消息。 柒枝竟然有些不敢看他,这人显然刚忙完公务,手背上还有残余的血迹。 眼前的孙崇喜已经不是之前籍籍无名的田间武夫。纵然他在收敛着气势,汗毛里散发着杀气的余威仍旧能震慑人。 “你怎么样?”孙崇喜又问一遍。 “哦,还好。” 柒枝下意识摸了摸肩膀,又动了动,哎呦一声往旁倒。 崇喜一把抓住她,慢慢地坐到床边来,柒枝想往里面避开些距离,可是周身肌肉骨骼的疼痛令她无法再动。 想起昨夜差点被张家侄子给侵犯,柒枝又是瑟瑟地颤抖一下。 崇喜搭出去的那只手臂也在抖,隐晦地颤了颤,然后极快又不乏温柔地把人扶好:“不要乱动,肩膀有点脱臼,还有两处刀伤。” 柒枝猛地反握他的手臂:“那两个人.....” 崇喜望向窗外,轻点一下头:“死了,丢到乱葬岗去了。” 半晌寂静过去,他又补了一句:“那两个畜生死不足惜,你放心,以后不会再有人欺负你。” 院子里的士兵尽忠职守,门神似的把手着院落。 晚间带来一位风尘仆仆的灰衣郎中,崇喜领人进来,郎中问了几句,又摸了脉相,本来还要看看伤势,崇喜却把帘子拉下来,道我来看,看完给您描述。 郎中只当躺着的是这位官兵的内眷,介意也是情理之中。 崇喜将他请到外间稍作休息,扭头进来,撩开帘幕,抬手就去解柒枝的衣服。 柒枝这才意识到身上着的干净的寝衣,也不知是谁换的,伤处也裹上纱布,可见早已受人处理过。 她望了望孙崇喜,嘴巴干涩异常,又不好问。男人的手直愣愣地过来,并不粗暴,柒枝拦了拦:“别崇喜,这....不太方便。” 柒枝虚脱得通体无力,除了嘴皮子还能勉强运作,要去挡也来不及。 白色亵衣于肩处滑落,圆润的肩骨暴露出来,白皙玉润的肌肤上一片嶙峋的红肿。 男人的手指不过轻轻的碰触,柒枝头皮便是一阵发麻。 “忍着点,看清伤势好对症下药。” 孙崇喜干脆将人笼在怀里,轻飘飘的柔软的躯体纳入怀中原来是这般滋味。唇齿紧合住,屏息镇定。 亵衣寸寸地脱下去,女子身上还缠了大片的纱布,以及一片朱白的肚兜,柒枝玲珑的身躯瞬间进入眼眶,血液风卷着冲入头顶。 ———— 捂脸,啊啊 17下药 孙崇喜去外间跟郎中交涉,声音低沉沉磁。 柒枝窝进被褥里大口大口喘气,满脸燥热滚烫。要说崇喜行为出轨,然实质上来讲,他又是好心而已,而且也并未去碰触不该碰的地方。 即使心里乱糟糟的,竟然很快绵沉的睡了过去。 想必是——打心底,她对崇喜的信赖,恐怕远胜于对庆芳。 及至夜深亥时,柒枝因伤口疼痛辗转醒来。 靠窗的茶案上,曾经是孙庆芳坐的地儿,亮着一簇温暖的橘色灯火。 孙崇喜换回旧衣盘坐于案前,桌上摊开一卷卷轴,上置大小不一的石子,作为排兵布阵的格局。 柒枝稍稍一动,发出难受的呻吟声,崇喜抬头瞥来:“醒了?” 下榻来,出门去在门口吩咐两声,不消一会儿,端进食盘来。 崇喜一口口地将热粥喂进柒枝嘴里,柒枝含得小心,吞了两口难为道:“小兰呢?不如把她叫过来?” 崇喜毫无反应,捏了手帕擦拭她的嘴角,继续喂粥:“昨夜大乱,很多同乡连夜逃出吴县,她们家若没遭殃,估计也逃了。” “总是让你照顾我,我心里过意不去。” 实在是男女授受不亲这种话再讲不出来,一个是孙崇喜按辈分算她二弟,又是从小看到大的,说这话有些节外生枝。另外不该看的都看了,这时候再说,也晚了罢。只能找这种借口把人摘出去。 “外面情况还好吧?”她斟酌着问。 崇喜点头:“冲进县城的乱军已被镇压,衙门那边有雍王的人重整吏治。” 雍王乃先帝长子,却不是嫡子。为了稳固如今庆历皇帝的江山,除了皇帝之外,先帝将其他几子全被安排到远离京城之外的封地。非诏书不得回京。 按理说下面发生叛乱,该由中央派遣官员来镇压,雍王的职责不过是镇守江浙沿海的疆土,怎么由他的人来处理叛乱?就不怕御史弹劾? 其实这也不算稀罕事,庆历皇帝登基不过半年,便开始着手修理九大藩王。北地大同乃代王藩地,代王无端端遭到废黜,阖家被杀,贬为庶民发配南方。 晋朝自此进入腥风血雨的混乱时期,北地各大家族避免受牵连,于是大肆迁徙。 柒枝忍了忍,还是没忍住:“崇喜已经跟随雍王派了?” 孙崇喜惊愕地扫了她一眼,不动声色道:“你知道雍王?” 她点点头:“听说了一点崇喜,你这样做,合法合规吗?” 崇喜却是叫她不要多想,给她喂了一碗半甜半苦的汤药:“你出了很多汗,要不要洗洗。” 柒枝耳根热辣一片:“不、不用,不是说伤口不能沾水吗?” 孙崇喜仿佛是个不太同人商量的性子,炭盆端进三盆,热水和干净的毛巾也备在床前。柒枝看闷不吭声忙来忙去的架势,有点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的憋闷。 崇喜卷起袖子把帕子扭干:“沐浴就算了,你这伤口该换药了,伤口要保持干燥,旁的简单擦拭一下即可。” 柒枝额见冒热汗,不知是被火烤的,还是局促紧张导致。 “崇喜,我可以自己来。” 孙崇喜敛眉垂目,倒也不看她:“照顾你是我分内的职责,如果你有事” 柒枝生怕他提起孙庆芳来,庆芳是随唐校尉一支去徐州,而崇喜反倒跟了雍王这边的队伍,不见得就知道他大哥身陨的消息。 柒枝咬咬牙,恨自己此刻瘫成废物,崇喜没给她多想的时间,亵衣再一次褪去,他将人拖到怀里,轻悄悄道:“不要紧,我最为你着想,一定不会给外人道。” 他甚至使出了杀手锏,将柒枝的犹疑一击毙命:“这次我作为先锋杀回吴县,镇压有功,你的户籍问题,几日后我便可以解决。” 18欲死 “特殊时期顾不得繁文缛节,你也不要多想,如今养伤最重要。” 孙崇喜将头一低,贴着柒枝的耳畔讲话。 少年的声线已然成熟,孙家男儿仿佛天生都有着一套对付女人的功法,柒枝脑袋一下被塞下诸多讯息说法,包括几年来汲汲渴盼的东西,显而易见地是有些被说服了。 或者说是,被哄住了。 崇喜再来抱她时,她还在想着户籍一事,没想到柳暗花明又一村,未来又有了光影。一旦有了户籍,她去哪里都算有个身份,不是流民贱籍,张婆子那种人也不能说发卖她就发卖她。 热乎乎的帕子从脖子往肩膀、胸口上去,很温柔的揩拭。 不知是热的,还是汤药开始起作用,头脑晃荡着微微酥麻起来。身上的痛感也消下去七八分。 崇喜终于走到这步,额头轻轻地抵向她的,女人面颊潮红,神色几分恍惚。 他道:“该换药了。” 柒枝喉头滚了滚,发出的声音不自知的软而媚:“换药?换吧....” 忽地抓住崇喜狭长骨骼精悍的手臂:“户籍真的可以解决?” “真的,可以。” 崇喜已经解开缠到后背的纱布,一寸寸地朝前掀开,半只水荡的乳印入眼帘,然后是半抹粉色的乳晕。 柒枝终于反应过来,又惊又羞的压住他的手:“崇喜不要....这里不能打开...” 崇喜也就不动了,他不动反而更尴尬,手掌心刚好一整个地合在乳上。 柒枝恨不得钻进洞里,或者找块豆腐一头撞死:“于礼不合,崇喜,别换了,明天找人来弄。” 孙崇喜脸色沉了些:“找谁?赵郎中?你让他碰你这里?” 柒枝捂脸:“找个女娃来....” 她一捂脸,崇喜便继续动作了,掀完整了,柔软饱满的奶子因为柒枝的喘气高低起伏,更见艳色。 “昨夜是我帮你换的衣服,请见谅,实在紧急,一时找不到合适的帮手。” 又道:“既然已经看了,也没什么打紧,我不说你不说,没人知道。” 孙崇喜向来不爱讲话,即使是讲,也是言简意赅、简而言之。这辈子最多唇舌在这夜,都奉给了柒枝,叫人无可指摘。 柒枝把脸埋进男人胸口,羞愤欲死。 崇喜单手拢住她的肩,强忍着没无摩挲抚弄,但另外一只手却义正严词地擦拭雪白的乳畔。不时的擦过乳晕处,那颗脆弱的尖尖就挺立起来。 柒枝破喉呻吟一声,双手死死地抓住崇喜胸前的衣物。 “很疼?”男人问. “不是疼...不疼,你快点。” “急不得,要仔细点才好。” 耳后干脆整个胸膛都擦拭了一遍,柒枝几乎要晕倒过去,心跳极其紊乱。帕子擦到哪里,那里便撩起酥人的麻痒。及至他去给伤口清理撒药,这次将魂飞天外的心给抢回一口气。 崇喜眼神极好,再专注地上药,也能瞅见被子下一双交织的双腿。 如蛇一般在底下盘桓。 柒枝隐忍地喘上一口气,下腹突然涌出一股热流,几乎立刻要昏死过去。 她竟然在崇喜的“照料”下,如此轻易地泄了。 ———— 19羞愤 柒枝在房中闷了几日,因为天气回暖,伤口已有结痂的趋势。 只是仍旧不能下床,小腿脱臼处还未处理。 孙崇喜日日忙碌,但总在饭点时回来端奉吃食,柒枝真是不想躺了,她一日不能下床一日就得受着年轻男子的特殊照料。每每夜幕,崇喜的脚步声但凡踏进院内,她的心脏恨不得跳到嗓子眼再吐出来。 这日他进得房来,眼见柒枝面容焦虑烦闷,便不再多话,先是不声不响地喂饭、喂药,再是将炉子上文火煨足时辰的汤药端过来。 柒枝推拒两下:“现在不想喝。” 崇喜抬起眼帘,纵然不苟言笑,眼神却是温煦柔和的:“怎么了?” 柒枝难以启齿,然脸皮终究是熬得更厚了:“我要出恭。” 崇喜眼皮子跳了一下:“哦,好。” 话毕要抱她起来,柒枝咬牙:“不用你抱我过去了,床底下有痰盂,我先讲究着用用。” 每次男人抱着她出去,外面的卫兵虽然眼观鼻鼻观心仿佛什么都没看,但她总感觉他们心里已经描绘出更难堪的画面。 崇喜仍旧说好,体贴地埋身下去,将痰盂弄出来,遂出了西厢驱赶了卫兵,独自守在门外。 柒枝难堪地蹲下来,稀稀拉拉地憋住慢慢喷洒,刚提好亵裤爬上床去,孙崇喜象征性地敲门而入。 柒枝急忙道:“你先出去,先散散味。” 崇喜说我鼻子不好,拎了痰盂便去处理。 柒枝泄气地歪靠床边,毕生的脸都丢尽了。 崇喜再回来,发现她正在掩面哭泣,脚步顿了顿,缓缓上前来,默默地坐在一旁并不出声。 柒枝揉了揉酸涩的眼眶,哭够了,心中乱七八糟的憋闷也散去七八分。崇喜静静地陪着她,她心里是感激的。 “你这样照顾我,我心里过意不去。” 孙崇喜嘴角勾了勾,眉目敛着望向地面:“我不介意,你也不要多想,多思伤身。” 柒枝心里哀叹一声,想了想,拉过男人低垂的手。孙崇喜手中尽是粗糙的粗茧,手指却是十分修长秀丽。 她语重心长道:“二弟,我我乃没见识没背景的小妇人,瞧你如今正值拼前途的时候,一旦你有了官职傍身,看好你的上锋必定会给你物色有身家底气的贵女。” “咱们叔嫂日日同处一室,若是传出去,对你百害无一利。” 崇喜另外一只手,挪在后背捏紧了拳头,面上还是静心听候。 柒枝以为他终于听进去,立刻道:“现下应该可以正骨了,等我能下床,好多事就不用你操心啦。” 崇喜拿来药酒,半跪在地,挽起柒枝的裤腿,将白净细致的小腿搭在自己的膝盖上。手心搓热了刺鼻的红色药油,轻柔地贴住她的膝盖:“其实你不比跟我讲那些。” 柒枝怔愣,崇喜瞬间左右用力,咔嚓一声响,骨头即刻接上,伴随着她尖锐的嚎叫。 崇喜扶她起来:“走两步试试?” 柒枝尝试了几步,快活地眨巴眼睛,欢欣雀跃地下意识地抱住孙崇喜:“太好了,你的手艺也太好了吧,都没感觉怎么疼。” 崇喜任她短暂地抱了一瞬,压槽磨了磨,转身去收拾器具,喉头却忍不住滚了又滚。 20慌慌 柒枝渐好了,好歹可以自行出门,门外的两张就面孔半生半熟,也不知道怎么称呼他们。这些官爷的表情甚有些傲气,弹压了叛军,正是论功行赏之时,他俩却来守着这处老宅。到底心里有些怨气,这小门小户有什么好看的? 柒枝瞧他们脸色,也猜到几分,回头进屋把逃命用的银子拿出来。客客气气地请官爷拿出吃点茶水。 二人相互抛了个眼神,高个子没想这小妇人倒很贴几,埋怨也就不多了:“那倒不比,我们是领命行事。” 柒枝耐着性子周旋了一阵,他们好歹收了,又道:“夫人有什么事,尽管差办我们就行,你的腿还没养好。” 她说不用,刚好出门透透气,又问他们晚间想吃点什么,她可以去集市上采买。 自孙宅出来,柒枝不由从两位大兵作态上分析,崇喜也许是立了功,但并无身家背景,兴许还被人春秋笔法地领了功,无论如何,他的功绩还无法震慑身边人,两个官爷才敢在她跟前暴露脸色。 入眼处疮痍遍地,被火烧黑的墙,孤零零的几片残垣断壁,自有零星匠人进进出出地修葺。隔壁几家院子仿佛空了,柒枝站了好一会儿,也没见有熟人进出。看来正如孙崇喜所说,好些人连夜逃了,或死了。 东西大街倒是渐渐恢复了人行往来,但大都紧着眉头,有一种无声的窒息压在众人头顶上。 路过县衙处,外面公榜上粘贴着站西檄文,上一届知县已然换了新人。而旁边的桐山书院院门紧闭,问了路人才知,刘家书院跟新县衙起了冲突,没多久就拖家带口地往徽州府去了。 忙碌了泰半下午,晚间摆出饭菜来,荤素皆有,费了柒枝好大的心里和钱财。这会儿物价飞涨是一方面,另外她的手艺操弄了几年也实在谈不上有大的长进。做得最好的也只是一锅烩肉汤面。 崇喜归家时,正看柒枝拖着慢吞吞的脚步,忙里忙外地伺候两个大兵用饭。 带着阴郁的神色跨门而入,直直地过来,两个大兵笑谈的模样顿时消失,立刻起身打直了身子。 显而当着他的面,他们还是有几分的忌惮。 孙崇喜从怀里掏出碎银,抛给高个子,打发这个叫赵武王荪的二人出去吃。 柒枝从未见过崇喜如此骇人的表情,噎了口唾沫:“你别怪他们,是我想要跟人打点好关系” 崇喜敛眉,没怎么看她,拉开小马扎便在小饭桌前坐下来。 柒枝赶忙拿了新的碗筷来,崇喜说:“你也坐吧。” 清冷的月亮照进院内,崇喜夹了两筷子菜,慢慢地嚼,食不知味的模样,也不晓得再想什么。 抄了刚开封的本地黄酒,汩汩地倒出两碗来,推一碗给柒枝:“陪我喝一口。” 柒枝抬着眼小抿一口,糯米酿造的黄酒甜腻非常,很好入口。 崇喜敞开双腿坐着,铠甲在月光上泛着韬晦的光,连干了三碗,他才道:“我见不得你伺候别人。” 柒枝愕然,张着嘴巴不知道怎么反应,心脏却突突地跳,心里慌慌地。 崇喜从怀里掏出文书,递给柒枝后,又是大口地灌酒。酒水自他的下巴往脖颈上流,斯文的面相骨架配着野蛮的动作,竟然异样的协调。一股坚硬的意味从他紧绷的面皮上潜伏出来。 柒枝僵硬地慢慢地打开了文书,是一张户籍证明,盖着衙门公章。 她的手都在发抖。 伏低做小问孙庆芳要了三四年的东西,崇喜说给她弄来,就弄来了。 她再去看他,眼睛有点酸涩。孙庆芳狡诈,最知道她要什么,却非要吊着她。崇喜却不跟她谈任何条件。救她,照顾她,见不得她受一丁点委屈。 21魔怔 感激的话在唇齿中蓬勃发酵,但她说不出来,因为她晓得面前的男子不爱听。即使讲出来,他不过一句,是我分内的。 但今晚不仅仅是这件事,如果是,他不会敛着浓烈的郁色手口不停地灌酒。 柒枝劝:“崇喜,你少喝点,明日还要办差吧?” 孙崇喜忽地一把拽住她的手,死死地握住,捏得柒枝疼到额头发汗。 好一会儿,他始终把头低着,嗓音异常嘶哑:“你不用再瞒我,大哥的丧文我知道。” 他猛地起身,哗啦一声砸碎了空荡荡的酒壶,一拳砸向墙壁。柒枝忽地眼泪窜出,上前抱住他受伤的手:你不要做傻事!庆芳也绝不允许你如此自暴自弃! 崇喜眼皮突地掀开,定定地瞪着她,浓烈悲伤和愤怒源源不绝地涌现:“大哥随唐校尉援军徐州,那就是叫人送死的陷阱。徐州的叛军乃有人撺掇所为,目的是引得附近的兵力以及雍王的势力过去救火。” 在路上埋下陷阱,将救援之军全力打击,瓦解雍王势力。 孙庆芳去的不是一条建功立业之路,而是朝廷内斗的垫脚石。 如此便说得通雍王为何冒着被弹劾的风险,回头“占领”了吴县附近的几大富庶县城。既是出于自保,也是出于抢占先机。而桐山书院,因为不想冠上“谋逆”的罪名,逃走避祸。 孙崇喜反手握住柒枝的手,犹疑、痛苦和无数想法在黑漆漆的眼睛里翻滚。 “我....” 柒枝跟着默默流泪,乱世之中,谁又能囫囵完好?她们宋氏一族,何尝不是因为肖似的原因远离故土,颠沛流离寻找安生之地?更甚的是,大同的代王被贬黜后,边防脆弱,蒙古铁蹄肆意践踏,这个过程中多少人妻离子散凶多吉少? 他失去了唯一的亲人,而她与家人走失于茫茫天地中。 她强忍下哽咽,端来清水给崇喜处理伤口。 崇喜任她动作,在她预备包扎时把手抽了回去:“别包了,一点皮肉伤,包了做事也不方便。” 两人无声地对坐,柒枝闷闷地举起酒碗来:“天不枉我,崇喜,我们....都朝前看,不要太难过,我、我会陪着你....” 然而这是一句谎话。讲这句话时柒枝心里是发虚的。捏捏袖子里的户籍,冥冥中有种预感,她陪不了他,他也陪不了她。 “你先坐会儿,我去烧点水给你沐浴。” 孙崇喜原来的房间没来及收拾,这阵子都是宿在西厢的塌上,浴桶拽出来,汩汩地倒上热水。水雾缭绕中,孙崇喜踏进房门来。 柒枝帮着褪了铠甲,粗糙的布衣之下,隆起寸寸曲线起伏的肌肉。是骇人的偾张。崇喜体态修长,军旅生涯让他迅速染上军人铁血之色。几处斑斑点点的血迹,也不知是从哪里来。柒枝颤抖着手帮他褪去衣物,原来他也是带伤在身,腰侧后背还有几条扭曲的已经恢复的疤痕。这些日子他一句没讲,光顾着照顾她。 “你怎地这样不爱惜自己。” “不打紧,都是小伤,我习惯了。” 再到下半身,柒枝无法着手,预备退出房门,谁料孙崇喜径自踏进浴桶。哗啦几声水声,半个身子埋入水中,单把双臂瘫在边上。 这时柒枝进也不得退也不得,真留他自己处理,自是不好处理。而她留着,又有越轨之嫌。 “我这幅残躯,是不是很难看?”他扭过头来,晦暗的一眼。 柒枝差点打结巴,反问怎么会?像是被勾了魂一样,张嘴就道:“崇喜不介意,我帮你擦擦背。” 即使隔着帕子,她的手也能感知到男子身上源源不断地热力,缭绕的水雾熏得她头昏眼花。晶莹的水珠于男人雄健的肩背上滚落。柒枝的腿发软着站不稳,视线所及是男人寥落寂静的背影。搭在浴桶上的手臂,一寸寸地犹如呼吸隆起线条。 柒枝差点魔怔了。 ———— 23入半 夜间温度越来越低,柴火所剩无几,火苗肉眼可见地消解下去。 无声的寂静笼罩着山洞,火堆里爆出几声响来。 一男一女衣衫不整地独处秘处,实在是尴尬又叫人无端端地心悸。 崇喜捏棍子拨了拨火堆,翻出一抹残余的热力和火光,薄唇轻启:“能告诉,你到底是谁么?” 柒枝预感着他要问什么,没想到他是问这个。 四年来她从未如此刻坦诚,孙庆芳已逝,她跟吴县的孽缘恐怕到底为止了。 她们宋氏一族的迁徙之行,归根结底便是大同代王的贬黜,藩王除去并不是终点。朝廷明里派了宦官过来收缴赋税银两,暗地是来清缴代王一脉相关的势力。说是帮圣上做事,但谁没有私心? 贿赂、争权、趁势排除异己轮番上演,北地一片混乱,蒙古人瓦拉部落趁火打劫,又因战乱向民间征收更多的赋税。 宋氏算不上代王嫡系,只是跟代王府的贵妾有着远亲关系,向来也不太往来,仍旧遭人陷害。无非是看上他们宋氏大量的良田和产业,想要侵吞而已。 “父亲迅速联系上一位南方旧日老友,以我的婚约之名,勉强避走大同。” “只是没想到,过江前夜,我遇上你大哥.....” “我在家中排行第七,你叫我柒柒…其实蛮好。” 这些她从未跟孙庆芳讲过,画本子里便装换衣男才女貌的戏码,是少女烂漫的意淫。她是父亲晚来得的嫡女,娇宠在身,不谙世事。 “当时家中只有我还有一位庶妹还未出嫁,庶妹跟我向来要好,到了应天府,我俩换上丫鬟的衣服一起跑出去看花灯。” “她说去买桂花酿,久等没来,我就跟你哥哥去茶楼等。” 然后就出事了。 孙庆芳满腹心计,等柒枝回过味来,便晓得更不能向他透露宋氏之事。她没法彻底地信他。宋家本就如履薄冰预备隐姓埋名,她不想给宋家带来更多的祸患。 柒枝讲完埋藏心中几年之事,笑着笑着眼泪跟着落下来。 “都怪我咎由自取。好在家里除了我,还有庶妹,再不济大伯家也有表妹,婚约一事也许还能糊弄过去。” “只是,我让爹爹失望了。” 柒枝讲着讲着,颓然地把脑袋朝旁靠去,崇喜一动不动,任她依靠着。 火堆霹雳一声,炸出响。 许久过后,崇喜道:“为什么你没跟大哥讲。” 柒枝抹一把眼泪:“不怕你笑话,我没法深信他。” 纵使孙庆芳智计无双,但也奸滑狡诈,无法让人托付一生。 男人扭过头来,眼里有残余的火光,他的眼是温的:“那你信我?” 柒枝抽了抽鼻子,嗯了一声。 这一夜格外漫长。讲了半宿话,柒枝透支一般倒头就睡。同一片茅草堆,垫着崇喜晾干的衣服。软软地躺下去,竟还能嗅到他的味道。 两人背对背躺着,崇喜问:“冷吗?” 火堆早已熄灭,寒凉潮湿的空气沁得人发颤,柒枝说不冷他也是不信的。 孙崇喜翻过身来,把人搂进怀里:“别动,本来伤就刚好受不得冻,命最要紧,总有一天,你会跟家人团聚。” 柒枝闭上眼,脸颊蹭蹭他的手臂,眼泪于左眼滚下。 顷刻间她就沉沉睡去,男人旺盛的热力滋养着她的睡梦。 仿如孙庆芳入梦来,亲吻她敏感的耳根,然后脖颈和唇。他的吻还是如从前那般,轻柔是手段,凶猛才是本意。大手在身上浮游,揉捏摩擦着,却总是避开关键处。柒枝嘤咛一声,自去抚摸自己的胸口,却被人抓住手腕,随后乳头被湿漉漉的口腔给包裹住。 柒枝吟哦着抓住对方的头发,那嘴贪尽了她的乳肉,又贪馋地来抢她嘴里的唾液。 沉重的身躯覆盖上来,大腿顶开她的,长健的阳具顶在腿心磨蹭。 当生猛的阳具缓慢顶进一截,柒枝吃疼地叫醒了! 太阳穴突突猛跳,心鼓如雷,她瞬间意识到这不是梦。她的手还搭在男人光滑赤裸的背脊上,偾张隆起的肌肉告诫她这绝非孙庆芳。 那人死了! 崇喜含混着吸吮她的脖颈,仿佛还没醒,柒枝推推他,又不敢重推,万一、万一他是发春梦,真把人搞醒了何其尴尬! 她迎着他的吻,他的唇异常火热,几乎吞噬了她的神志。勉强把身子抽出去,腿缝处火辣辣的疼,立刻翻远了,男人在那边挪动两下翻了个身去。 柒枝望着黑漆漆的洞顶,只有余力喘息。 ———— 真可惜,没插成。 24两结 孙崇喜先于柒枝醒来,静静地坐在洞口前,而后又站着,都没发出什么动静。 雨后天晴,是一个难得的好天气。仿佛一切都是呢喃又魔幻的梦境,她的一切错都没有来得及犯。北境风光是浩瀚也是粗犷,家中府院也有亭台楼阁,她生来就有旺盛的精力,常常四处攀爬。但也并未完全沦为假小子。天大地阔,远处黑山山峦起伏,近处草原策马奔腾。 有段时间,母亲将她管束得特别狠,她向来对她狠不下心来。及至沦落到吴县,柒枝慢慢回忆起曾经的生活,体悟出母亲放纵的根源,家中兄弟几个,没一个是她这个嫡母生的。柒枝生来就活泼可爱,也聪明,母亲看待她,是把她当男子来计较。直到十一二岁,预备着商量结亲的事,这种事通常是长久计划,但对她的约束也就必须立刻开始。 母亲跟她讲,日后你要嫁人,决计不会再像此刻快乐。 别的女子该如何行事,你也该如何行事,太出众了,会不好。 如何不好,她也没细讲过。因着不好讲,毕竟她还小,既是少年,又是少女,无忧无虑备受宠爱,怎么可能理解一个成年女子,立世立家要经历的磋磨和磨炼。 柒枝的人生向来是顺遂的,看所有人都是好人,家里几位兄长都是好的,庶出的姐姐妹妹也都是好的。回头去思量,才知他们对她好,总对她说着漂亮话,阔张她的信心和张狂,归根结底,他们要看父亲和嫡母的脸色。父亲看重她,一心认定她未来前途无量,他们也跟着一起捧她。 直至到了南京府,天奉的机会,也许他们等了这个机会很久,能够一脚把她踢开。她全都不知道。只有她犯了错,甚至消失了,父亲的期待就会转移到他们身上。 世上没有纯粹的偶然,有的偶然,是必然的偶然。 如果她晓得如何提防外头的男子,如果她曾经认识过江南才子那种九转回肠的叵测,她会计较一番,倒不会那么容易地栽到孙庆芳的手里。 孙庆芳很会哄人,不是小意奉承的哄,跟他讲话,永远都是愉快舒适的。他从来不会直接表达自己的反对。像柒枝这样的女子,简单到任他信手拿捏。 柒枝相信他清楚她的谎言,什么大家族的小姐的贴身家奴,因着小姐受宠,她也跟着肆意。不知出于何种打算,反正他到死也没拆穿她。他喜欢养着她,圈养她,通常不会给她难堪,尽量地满足她的所想所需。但在床上,激烈的碰撞过后,柒枝转过身去,还会防备他。 她离开了自己家,是错误使然,被家族抛弃,也是时机使然。 如果这一切都是梦,她此刻还好好地躺在丝滑的被褥上,发着赖,非要母亲或者庶妹过来哄她起床。 什么都没有了。 此刻柒枝的心很平静,湛蓝的天空茵茵的山林绿意,让一切都很平和。 孙崇喜也是让她安宁的一份因素所在。 他跟他哥哥不同。他不爱讲太多话,不爱交际,但做什么事都稳得住,且说到做到。柒枝相信他不会对她撒谎。起码,不会牺牲她的切身利益。 从做事的风格上来讲,孙崇喜更像北地男人,但又比北地男子更多几分的谨慎。 昨夜....除外。 孙崇喜扭过身来,漆黑的瞳孔收敛的光芒:“醒了?” 柒枝起来,躲在角落去整理衣物,那时孙崇喜已经自动走去外边,处理上坡一段不好走的泥路。错落地丢上几块石头,好让柒枝下脚。如果这是夜晚,恐怕他会换一种行径,恐怕他会直接背她上山下山。怎么都行。但是白天不行。 柒枝还得搭住他的手臂,否则这段山路决计趟不过去。 清风拂面中,她能看到孙崇喜侧脸嶙峋,高挺的鼻梁上有一截驼峰,这是他最锐利的部分。但给人感觉并不尖锐。也让一张秀气的脸,超脱了柔软的秀丽。 两人都对半夜的出格只字不提。柒枝不能提,也许孙崇喜也是不能提。 “崇喜,”柒枝叫他:“我想去祭拜你哥哥。” 孙崇喜脚步一顿,很快又继续行进,没有言语,只是点头。 孙庆芳葬在一处田埂上方,视野颇高,旁边栽种着高大的松林。 算是一处风水宝地。也合着孙庆芳汲汲前程的高傲。 柒枝捡了几根树枝,权且当做香,跪地拜了三拜,怎么说,都是夫妻一场,实不副名也是实。勿论是孽缘还是良缘,勿论他当初是存心拐骗,还是心动不能自已真心想要照料她,她应该拜他最后一次。 摘下头上束发的绢丝,系在墓碑上。 柒枝起身再拜:“庆芳,自今日起,咱们恩怨两结,望你下辈子有机会站在众人之巅,实现胸中抱负。” 下山前,柒枝对崇喜道:“我该走了,离开吴县,去寻我父母。” ———— 25念想 柒枝的打算从未如此清晰过。 纵然往日她央求孙庆芳办理户籍和通关文书,但她对找回宋家是有疑虑的。 家族嫡女沦落为县城小妇,甚至没有走过合情合理的媒聘程序,就那么跟男子胡混一块,作为女子的前程自然是葬送了,身为嫡女还履行的责任和义务也是葬送了。婚约不可能再继续,她该以身份身份回到宋家? 她的骄傲早已化为扉粉,回去受兄弟姐妹嘲讽白眼?瞧父亲沉痛又严厉的斥责?看母亲哀痛的眼泪?让世代簪缨的宋家沦为大家茶余饭后的谈资笑柄? 对于宋家,她宋柒枝或许死了,且比以这种身份回去要强罢! 然而孙庆芳的死,让她前所未有的明白自己的愿望。 她是宋家人,她的根就是宋家,她必须回去,她需要再见疼爱她的父母双亲。做错了事,承担后果就好了。没有人一辈子不犯错。 何况近日跟崇喜愈发出格的相处,崇喜愈发看重她,愈发有种无形的压力令人难以喘息。难道她一辈子都要栽在孙家?再往前夸一步,是濒临悬崖边缘。 崇喜一路没讲话,也不再抬臂让她握住。 柒枝在后跟得磕磕碰碰,好在还是有惊无险地下山来。 男人换了衣服就出去办事,柒枝仍旧窝在旧人不在的西厢内。她在等孙崇喜的答复。如果他不愿意,她也决计无法好生生地走出吴县。 柒枝在屋内徘徊,白天过去是夜晚,月亮下去后是白天,两人即使坐在一张方桌上吃饭,也是相对无言。有时她既渴望见到他,又害怕再见他。 有段时间他去周边城郭出任务没回,焦灼的痛苦撕扯着柒枝的胸口,算不上多激烈,可是让人难熬。 月余过后,孙崇喜点了头。 那天他回来得很晚,在月色中踏入院门,家里再无外人,两位官爷在她腿脚恢复后便归队去。白白在这个春天长势甚好,绒绒的白色毛发,卷成一团躺在榕树跟下睡觉。 银色铠甲上还溅着猩红的血渍,脸上也有,风尘仆仆地过来,柒枝还没睡,她睡不着,正蹲在白白旁边撑着下巴看它打呼噜。 两人对视一眼,柒枝慢慢起身,折身去厨房预备热水,再把帕子绞了让他擦脸,坐下喝上半壶放冷的茶水。 天气已有些燥热,孙崇喜去了铠甲,内里湿热一片,额上还冒着热气。 男人的体息无声息地冲击柒枝的嗅觉,唇齿间突兀地干燥。 崇喜抬眸扫她一眼,又迅速撇开:“下月初,你可以动身了。” 柒枝瞪大眼睛一动不能动:“我” 崇喜摆了一下手臂,又是大口饮茶:“我在徽宁兵备道吴大人手下做事,前几日立下军功,虽算不上大功,但也命我千户身份。” 如何在战场上全力厮杀搏命,孙崇喜只字不提:“我向吴大人要了几个人他们会一路护送你。” 柒枝怔愣地望着他,泪水在眼眶处打转,拼命忍住才未落下。 “只是我还需要一些时日训练他们,如今四处动荡,好兵用在关键处,吴大人那边抽不出人。这几个人是我在路上收编的,也跟我一段时间,为人品性还算信得过。” 他又把下巴往榕树根那边一抬:“它,你带走吗?” 柒枝压制着喉头的酸涩,心道,留给你,作个念想,好不好? 嘴里却道:“带走吧,我收了它,就要顾它这个轮回。” 孙崇喜重重地点头:“行,都带走。” 26招摇 经年过去,又是半年有余,寻亲队伍一路跋山涉水鸡飞狗跳地抵达长江以南地界。 柒枝已然芳龄二十有余,却是扎回了姑娘发髻,本来娇面孔就占便宜,如何长,在她面皮上都落不下太多痕迹。小兰也跟着她,是崇喜特意把人赎买回来服侍她。 当年宋家原定的目的地在钱塘一带的范氏,几年过去,钱塘那边变化甚大,要找钱塘范家,范家宅院空空如也。留下的几个老仆照料宅子,都老得不行,成天打着瞌睡,院子荒废得七七八八。问起来范家踪迹,他们也不知,再问是不是曾经有姓宋的一脉来过钱塘投靠,也是一问叁不知。再细究起来,这宅子早已典当给外地人,老仆也是后来才从乡下聘过来的。 在钱塘逗留了月余,终于打听到半真半假的消息,当年范家的家主在朝廷任职,因为谏言被贬斥,当庭打了叁十大板,差点一命呜呼。后头只得zhishi返乡,因为没了官身,又跟当地豪绅起了冲突,没奈何也是一走了之。 于是柒枝的目的地又改成范家极有可能去往的成都府。 成都府立钱塘千里之遥,且要逆江而上,不可谓不辛苦。更糟糕的是,护卫队终究是经验不足,在路上被宵小窃取了盘缠。 柒枝当时不好讲带队的赵武王荪二人,这二人好歹是正当行伍出身,不像其他六人乃混编入伍。她憋着一口气,几个人流落街头差点没去当劫匪。 不过也跟劫匪差不多了。 柒枝七零八乱的歪点子正是那时开始打起作用来。先是让挑了队伍里相貌还算周正的吴六假扮混世少爷,赵王二人充当他的小厮,招摇着进了当地赌场。赌场向来会看人下菜,输的人要赶本,赢的人会让他想方设法吐出来。 吴六好手气,一连赢下百两纹银,后两夜生生又给吐回去。他当然不干,跟赌场起了冲突,扬言要去府衙告状,于是两方冲打起来。柒枝瞧好时机,叫人趁乱跳进人家账房,卷走纹银首饰珠宝,一行人连夜策马奔腾、逃之夭夭。 这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后头又有几件不大不小的事,多少跟劫富济贫、为民除害擦点边边,总归是让几个大男人服了气,一路上竟然过起吃香喝辣的生活,个个养得膘肥体壮,说是唯七姑娘是从也不为过。 及至距离长沙府百里路的东昌县,他们的盘缠再一次挥霍得差不多,小兰在旁碎碎念着怪罪:“姑娘是不是把他们几个大老粗养得太刁了?走到哪里都大手大脚,客栈还得要上好的,一天不吃肉就要了他们的老命。” 这时他们出来客栈,赵武王荪二人地跟在后面,小兰故意没收声,那两人脸皮有些滚烫,轻咳两声只能作罢。 柒枝白一眼小兰,压低声音道:“原本咱们的目的是钱塘,如今却要徒行千里去往长沙府,没点好处,他们能衷心?” “用钱买来的衷心也叫衷心?” 柒枝不跟她废话,往县衙方向去。若她是沙场男子,正如孙崇喜那样,这些人跟着她还能干点事业,都说乱世出英雄,正逢乱世,谁不想当英雄?谁叫她是女子,还没个例如县主郡主这般震慑人的身份,有谁会甘心?不拿好日子哄着,靠什么哄? 告示栏上的榜文墨守成规,好些告示已经被吹得残缺不全,府衙大门瞧着也是凋敝不已,显见东昌县也不太平、治理无能、自顾不暇。 柒枝在榜前好了好一会儿,拖着下巴琢磨。 赵武好奇地上前来:“七姑娘,您琢磨什么呢?” 柒枝嗯嗯两声,思定了,指着通缉山贼的檄文道:“在这儿找钱啊。” 27撞骗 东昌县附近有一座大山,名骑马山,卡在几县中间的关要之地。近年山上马贼愈发张狂,轻则拦路抢劫,重才杀人越货买卖人口。 骑马山特殊的地理位置,几县都不愿出头整治,都怕自己投入多了,却被临县摘了果子。 柒枝了解完骑马山的情况后,拍桌行动起来。 赵王二人坐在临街的茶楼上,因为口袋无银,只要了最次的茶叶茶。 王荪朝杯子吐了一口叶渣:“什么玩意儿,都不能入口。” 赵武专注地望着外面,嘴角隐隐抽搐,王荪也瞅过去,实在是太辣眼睛,改成了背对街道。 这回七姑娘亲自上阵,协同小兰一身麻布白衣,白莲花似的凄苦和无助,跟前的板子上大红字眼写着“卖身葬兄”。这个“兄”也不是别人,仍旧是吴六。吴六长得还行,冒充下哥哥过得去。 吴六被草席盖住脸,听女子哭哭啼啼也是一阵心慌气短,鸡皮疙瘩要掉一地,强行忍耐颤抖的身躯。这活儿真不好干。九成九的情况下,她比男人还要能拿主意。大气的时候很大气,小气的时候也挺小心眼,现下队伍里没人敢得罪她,当着面叫七姑娘,背地里都叫姑奶奶。 “姑奶奶”一面旺盛地流眼泪,一面擤鼻涕,伏到吴六身上哎哟哎哟地哭兄弟,吴六差点跳起来,被柒枝狠狠地揪了一把警告。 小兰也哭,但不是很动情:“姑娘,您是想到什么了,这么伤心?” 柒枝摇头,凄凉地跪好了,掩帕回道:“最近眼睛干涩,洗洗眼睛。” 小兰梗住,又问:“咱们跪在这里能成?不是应该装作富人家去骑马山脚下,让人劫不直接点吗?” 柒枝回:“那多没意思。” 其实是手里银钱不够,装排场装不起来,只能曲线救国。 “最近县里经常出现良家女子被劫掠拐卖的案子,也不光是良家,专门针对没法反抗没家底的小姑娘,无非就是考虑到抢了也没人收拾他们。咱们现在“无依无靠”,又年轻又貌美,不抢咱们抢谁?” 小兰哆嗦一下怕了,这会儿便哭得无比动情。二人哭声此起彼伏,引得路人纷纷观看。有好心人上前来,道钱可能不够,也不买你们,买也养不起,但能送你们一口简单的棺材,再叫人帮忙着抬到县外去埋了。 这好心人来得真是时候。两位姑娘在外头宿了一宿,盖着破布棉被,到天亮时,好心人真把薄棺材叫人抬来了。 抬的方向正是骑马山脚下,这里死的人多了,差不多等于半个乱葬岗,好心人说只能送姑娘到此为止,立刻跑了。其实就是王荪那斯。他人虽然长得不算高大,也算不上英俊,但头脑灵活,耳目聪明,竖起耳朵听到草垛里埋伏有人,也瞧到泥地里马蹄的脚印,蛇是引出来了。 骑马山半山腰下来几个草莽,马蹄纷纷地围住了两个白衣美娇娘,呼和着淫笑。棺材那边管也不管,掠了女子就往山上去。好成色的通常先要给寨主过过眼,寨主要的话就留下,不要的话兄弟瓜分,瓜分完用腻了再拿去卖。 柒枝临到寨主跟前,寨主似乎有些失望,并非绝色嘛,但身段尚可。他拿淫邪又冷静的目光打量柒枝,伸手就把人抓过去,柒枝立刻从口袋里掏出玉牌,玉是真玉,雕工细腻,上刻一个“代”字。瞪大眼睛威吓道,我们乃大同代王家眷,你们敢?打劫良民也就罢了,欺负了我们,那就是谋反! 寨主眨眨眼睛,又哈哈大笑:“代王家眷?沦落到卖身葬兄?滑稽!” 柒枝羞了羞:“自不是亲眷,我们跟贵妃沾亲带故,也算是外甥女。虽然代王被贬,但我们也是皇亲” 但凡跟“皇”字沾点边,谁都要忌讳忌讳。柒枝仗着他们查无可查,嘴里又是绘声绘色描绘代王府各色细节,先把人唬住,总归不会立刻动手。打的便是这个时间差。 二人被丢到臭气熏天的马房里去,山贼们还得计较到底如何处理这个烫手山芋。 是夜,柒枝跟小兰抱在一起,有人不懂天高地厚,想尝尝贵女的味道,被暗地里一道黑影当场斩杀。柒枝埋怨道:“你们是不是来得太晚了?” 赵武解释:“官府那边忒难说话,叫他们捡现成的,还不太信。” 柒枝问:“这会儿呢?” 赵武回:“待我打开寨子大门,他们就会冲进来。” 赵武飞腾着往那边去了,时间就是金钱,他能做队长便是因为身手最好,很有几分武林人士的风范。当初崇喜把他交给她,真是牺牲不少。 厮杀声很快冲天而起,寨子这么忙乱起夜,被打个措手不及。寨主反应过来,立刻差遣人过来马房拿人。柒枝拖着小兰跑得不算快,眼见大汉们围将过来,她朝夜空尖利地吹出一声响,月色下白色野物腾空而来,獠牙张开偾张撕咬。 白白咬出一脸的血,到了柒枝跟前又成了乖乖仔,它的体格长得好大,似犬又似狼,一身漂亮洁净的白毛迎风飞舞,正如草原高傲的雪狼。 28遭灭 拿到了县衙赏银后,一行人天不亮就奔出东昌县。 所说留下来能受几日款待,但官府若是拷打山贼口供,便会知晓柒枝“贵女”身份。冒充皇亲国戚可是死罪,拿了钱自然是连夜消失。 官府也不计较,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地放行了,或者说很愿意他们早早消失,没人抢功,他们完全可以编造是县衙如何智计百出剿灭了骑马山的祸害,多好的政绩? 王荪在旁摇头晃脑:“说是赏银百两,嗬!还打了个五成折扣,是不是有点不要脸?” 小兰淬他一口:“就你废话最多,有本事你回去抢啊!” 王荪舔着脸道:“小兰姑娘,我哪里得罪你了?你说,我改好不好?” 小兰面上一红,不搭理他了。 王荪又是变戏法似的,丢来一只沉甸甸的包袱,小兰打开后登时眼花缭乱,对着姓王又是一副笑脸。 王荪朝柒枝道:“七姑娘,你看我做得如何?” 原来是趁乱把贼王房间里洗了一通。 柒枝留下一部分,把剩下来的给大家分了,一群人愉快地唱起不伦不类的山歌起来。 翻山越岭,又过了一段浅河,几日后终于抵达成都府的城门外。 进城后便觉气氛不对,街上人人行色匆匆,巡街的衙役之流面色铁青,来去匆匆。 柒枝叫众人低调下来,风声鹤唳必有大事发生,这时候去寻钱塘范氏不合适。他们在客栈中蛰伏几日,赵王二人天天乔庄上街探听消息,预去公榜处探查,被人严厉驱赶。 这傍晚一群威风士官拿着令牌闯进成都府来,协同府衙人士,一同把本地藩王襄王府给团团围住。马上之人对着紧闭的襄王府门口宣布圣上谕旨,曰,御史弹劾襄王杨祐政私印钞票,扰乱国瘢经查明属实。即刻起抓捕襄王府众人,拿入京城问罪? 不远处挤在房内观望的众人,听着王荪的复述,纷纷地,面上沉寂下来。襄王一向有官声,于本地施政也是屯田济民、乐善好施,府内卫兵不过三百于人,就是忌惮庆历皇帝担心藩王起事。 赵武干掉杯中酒,问:“七姑娘,你看襄王会如何分辨?就地束手就擒,还是” 柒枝摇摇头:“不好说。” 而后不足一炷香的时间,士官喝令襄王府开门接受制裁,谁想襄王气节刚硬,襄王府没一人出来,却是四周围墙处燃起火焰。 庆历三年六月初,长沙襄王府闭府抗命,老少阖府,在大火中自焚而死。 那场大火足足烧了一夜,又是一天,府门烧成残垣断壁,人烧死后的炭焦味久经不散。 到了傍晚,府内尸身不断被人抬出运往城外。百姓们一路尾随,呜呜哭声不绝于耳,于北方来的天津卫一干人等,喝令大家散开,否则论谋反罪处。 赵王几人血性有余,柒枝换上男装,待次日城门关卡打开,冲向城外。 远远地便闻到皮肉恶心的焦臭味,小兰吐了出来,柒枝下马,青白的天际阴云浮动,夏日前的阵雨仿佛在哀悼襄王府。 柒枝道:“能埋多少就埋多少吧。” 男人们抄起铁铲挖着红土,柒枝踩进人堆的缝隙里,都已不能称之为人,黑乎乎僵硬的一团,不辩面目。赵武跟过来:“七姑娘,您还是站外边去吧。” 白白于草丛中飞跃出来,到处细嗅,在一处停了了下来。柒枝蹲过去,还有一男子并未烧透,可能是被坍塌的横梁或者砖墙掩住了身子。面上盖着谁的断臂。她把断臂捡开,望进一双空洞的双眼。 那中年男子脸上烧得扭曲,皮肉绽开,半张脸还是好的,半张脸如妖魔。然而他的神情并未透露丝毫痛苦。只是无感。 吴六等人立刻来抬他,他也不动,跟死了一样。 一行人领着他遁入城郭附近的乡下,又私请了郎中过来,郎中一瞧那张脸,登时掩面哭起来,叫了一声王爷。 29灾星 襄王府自焚之后不久,民间发生暴乱,又有漕运之流趁势利用民心纠集起兵,短短一个月占领长沙府自立为王。天津卫众人寡不敌众,逃出平原回京城复命。 望着数里外城郭灰黑上扬的烟雾,男人立在崖边久久。 柒枝等人怕他轻生,在旁的树根下团团坐下,嚼着难以下咽的干粮。那郎中近前,劝,王爷,该换药了。 杨祐政折身回来:“哪里来的王爷,襄王死了,襄王一脉都绝干净了。” 年近四十的男人轻飘飘的瘦,一身灰衣,慢慢地朝柒枝跪地一拜:“世上再无杨祐政,鄙人对医术略同一二,愿作姑娘奴仆,一生伺候。” 柒枝弹跳起来,她怎么敢受?怎么愿受?良臣如此下场,谁都心灰意懒于心不忍。 郎中望望襄王,咬牙也跟着跪下来:“七姑娘,您就答应、答应王爷吧,如今王爷生无可恋,还能去哪里?王爷医术乃在世华佗,对您还是有用的....” 杨匍匐跪地不起,远处仍旧飘出战火后的灰色。 柒枝仍不敢受,杨祐政于怀内掏出一本册子来:“此乃鄙人纠结城中医师和山中药郎一起编辑汇总的册子,名《救世本草》,里面收录了不同土壤容易栽种的植株食物。姑娘不愿收用我,这个拿去用吧。” 话毕,遥遥地走远了,郎中祈求道,王爷是不想活了,姑娘,你就给王爷一条生路吧! 柒枝刚一点头,那边襄王便止了脚步,任郎中拉回屋舍换药。不久杨祐政更名宋佑,自认宋家老奴。当然谁也不会叫他奴仆,叫一声宋叔。他们在山中躲避战乱月余,也是留时间给宋叔养伤。脸上的伤他甘愿着化脓结痂也不诊治,他不愿要那张脸,其他处烧伤渐渐也就愈合了。郎中拜别襄王,他这辈子会把这个秘密咬死吞进肚子里,先行回去长沙府。 郎中为回报七姑娘一行人,帮忙探听钱塘范氏的消息,一有消息,柒枝便收拾了行装带人下山去。 范氏宿于西区深宅大院内。年近七十的范大人,如今的范老近日身子多有不适,请了颇有名气的郎中进府诊治。郎中携一丫鬟,帮忙打下手。 范老久咳,丫鬟帮忙端上熬好的药水来,近到跟前来,老先生刹那屏息,挥退众多子女。 一炷香后,柒枝眼眶漫下泪水来,范老竟也不咳了:“秉宪(宋父)当初的确去过钱塘,然那时我们范家自身难保,也怕拖累高堂,住了一些时日,他便走了。说是去往你大姐夫驻守的云贵之地。” 范老对那事愧疚不已,然而出于家族往后的前程,并不敢跟北地来的宋氏有过多的牵扯。甚至婚约一事都只得作罢。 身上的旧疾也是因为这事久久不能痊愈,范老拖住她的手:“当时便没见你,你母亲讲你在旅途中患上重疾去了....如今你好好的,真是上天恩赐。” 范老欲要留下柒枝暂住,婚约的事仍旧是提也没提。想必仍旧是从前计量打算。柒枝心领神会,然也是心冷灰心。明哲保身是乱世中不得已为之,然想起爹爹和母亲千里迢迢无可寄托,又要去投靠外男,爹爹那样直通通的一个人,能忍受寄人篱下的酸楚? 寻亲之旅又得从长计议。长姐在她很小的时候便出嫁了,天遥地远地,家里也很少提到那边的事。柒枝对大姐夫如何知之甚少,连具体姓名都不知。但若是好,必然会多多联系。恐怕就是不太好。他们宋家别无选择,才会选去那边。 郎中替她寻了一处宅院,将先安顿下来。柒枝一下子浑浑噩起来。白白忽地跃入院中,对院门汪了几声。赵武小心前去开门,那人望见柒枝后,磕巴巴地唤一声:柒妹妹。 柒枝没料曾与她有婚约的范何会找上门来,聊赖地朝他点点头。范何文质彬彬,儿时曾来大同住过一段时间,也算青梅竹马。儿时是儿时,那时她觉他斯文可爱,闹一下就脸红,然柒枝早已不是少女身。与孙庆芳之流混迹三年,早脱了儿时稚嫩。瞧范何,也是掀不起丝毫波澜。 范何隔三差五地来,柒枝也不想跟范家把关系闹得太僵,马虎地应付,实在是烦了,约在酒楼相间,道咱们两家虽结不成亲,不如结个异性兄妹如何? 范何一怔,好半天后把头低下去,夹了花生米嚼。 柒枝道:“如今成都府自立,名不正言不顺,上面自会派人来弹压,我....过两天就走了。” 谁料她的乌鸦嘴准得不能再准,城门那边喧嚣震天,街上百姓骤然四处逃串。 范何拽着她就跑:“跟我归家去吧,朝廷如何弹压,我们宋家都是清白的.....” 这家伙文采不错,身手却差到南荒之地,胡乱地领着柒枝在乱流中冲撞,柒枝几次想甩开他,他还捏得死紧,柒枝脚下不顺,从楼梯上跌了下去,扑腾着滚到道路中央。 范何大叫一声,柒枝被路人狠踩几脚,已然昏了过去,即刻,又有马蹄冲将过来。 ———— 姓范的,灾星。 30今非 醒来仍旧在小院中,屋外鸟雀叽叽喳喳,不时还有白白呜呜的声音。 小兰与宋叔先后进来,换药看脉,宋叔戴着半截式面具,平淡如水的表情像是世外高人。 “精神颇好,眼珠灵活,脑子估计没撞坏;就是舌苔过白,有些肝火旺盛。” 柒枝苦着脸:“真没问题,可我胸口堵得慌。” 宋叔哦了一声,依旧是拿脉,还是那句肝火旺盛。 柒枝冷哼:“都怪那个范氏灾星,明明不是英雄,在那里逞什么能?” 想起脑袋咚咚地一连在石梯上撞击两下,柒枝又气又呕火,小兰帮着骂了一阵子,白白不知怎地,还在外面“呜呜”。 柒枝要下床:“白白怎么了?有人欺负它?” 小兰渗笑:“这个怎么可能,厨房那边得来几块新鲜牛肉,喂了白白吃,这狗东西,吃得正欢呢。” 柒枝吃了半碗肉粥,身上回血,脑筋也转了回来,终于想来来问:“哪位高人异义士救了我?打听好人家的情况,咱们该要上门道谢才是。” 小兰朝她吐舌头:“人家又跑不了,姑娘您就好好养伤吧!” 柒枝的伤不重,屋里闷得慌,待高阳渐渐西下,换了衣服出来走走。白白早吃完肉,跑外面去了。向来不是圈养它。白白心智似人,习性尚野。常常是给它发出指令,他们在马上跑,它会在附近野外跟随。柒枝觉得这样没什么不好,万一哪天她无法保护白白,它自己仍旧可以生存野外。 只是院子里安静得过分,赵武没看到,那个嘴皮子又多又碎的王荪也没看到,只有吴六一人秉忠值守,见到柒枝也是一副恨不得立刻扭头就走的别扭样。 柒枝朝他勾勾手指:“你那几个好兄弟呢?” 吴六嘿嘿一笑,搓手:“七姑娘昏睡几天,还不不知道罢,长沙府那个占地为王的家伙,已经被弹压了。现下城中百废待兴,哥俩几个都出去帮忙了。” 柒枝斜眼望去:“我怎么不知道,他们什么时候如此高义了?老实说,是不是闲的没事干上酒楼了?” 吴六连连道冤枉冤枉,怎么敢呢姑娘? 夜间赵王一行回来,个个浑身臭汗衣服脏污,的确像是忙了一天连饭都没好好吃的样子。柒枝默默看他们狼吞虎咽,手指在桌面上咚咚敲打,几个人动作一顿,更是把头埋到碗里去。 柒枝点出领队的赵武,这人相对于来说是最靠谱的:“你们是听谁的诏令去帮忙?都干了什么?” 赵武回答的间隙,其它几人动作十分一致地加快了扒饭的动作,在赵武慢吞吞张嘴间隙,全数一溜烟报告先行去洗漱更衣。 “打了两天仗,城内十分混乱,有人趁着战乱偷窃抢劫,治安队人数不够,我想着姑娘向来心慈大方,肯定希望咱们能为百姓尽些绵薄之力。” 柒枝喝一口降火茶:“你说得是没错,绵薄之力可以尽一尽,但跟官府要少接触,即使接触,也要处处谨慎。” 赵武答是,随即也溜了。 待柒枝于院内修养得差不多,宋叔提议如今城内整顿了七七八八,要不一起出去走走。他原是长沙府的镇守藩王,不可能对着子弟人民的灾难无动于衷,于城内直走到城外,许多良田经过几番铁蹄的糟蹋,已经不成样子。 柒枝遥望远方,又看看宋叔:“寻亲一事非一日之功,不如我们多待些时日,宋叔想做什么尽管去做吧。我会尽我可能,全力支持” 赵郎中于明处组织医者免费就医城内外伤员,宋叔在暗处,他看脉没有不准的,渐渐传出神医的名声;抽空便到城外来,柒枝领着妇女及城外的乡民队伍,按照《救世本草》进行开荒种植,宋叔一声长袍灰褂子,踏进红泥土地来,较于柒枝村妇的打扮,他更加有着儒生的斯文。 柒枝早年在吴县也是下过地的,如今愈发熟能生巧,一场不大不小的夏雨过后,新鲜的瓜藤小心翼翼地钻出土壤来。 她开心极了,趴在地上观察藤苗:“先生,您看我这手艺不错吧?” 宋叔点头:此瓜藤对土壤要求不高,喜热,耐旱,雨水充足的情况下,两个月能出第一批果子。 柒枝朝前去,屁股高高撅起来,小兰在田埂上方直跺脚:“姑娘,瞧您像什么样子!” 田地下的七姑娘哪管那么多,新生命的诞生,即使是一片新叶,映衬在晴空万里的蓝天下,让人有种落泪的冲动。 疾驰的马蹄声由远及近,柒枝也没放在心上,如今长沙府井然有序地重建,不时有操练和巡城的队伍穿梭内外,常往大路上去。 谁料小兰尖叫一声,而后是飞驰而来的一队黑甲,马蹄飞驰中抄着田埂小路,飞溅出缤纷泥水。柒枝刚刚抬头,被画了一脸。 她愕然地愤怒地盯着那群耀武扬威的马屁股,最前头黑黢黢的骏马高昂地嘶叫一声,生生停下前进的步伐,反而折身回来。 金色的阳光在黑铁上折射出耀眼的光斑,高大的身形于马上挺立在柒枝眼前。下意识地抬手遮挡刺眼光线,男人矫健写意地从马上下来,修长挺拔的身影简直是一场似是而非的惊叹。 柒枝痴愣愣地望着他,嘴巴张开:“你、你、你是” 孙崇喜坚硬强悍的身形今非昔比,眸光冷峻泰然。 他朝她点一点头,仿佛并不吃惊。 顷刻后,操着低沉的沙砾般的嗓音道:“身子养好了?” 尒説+影視:ρ○⑧.red「Рo1⒏red」 31昔比 孙崇喜丢下一枚刻字玉环,随即领着马队朝飞驰而去。随后是一只姗姗来迟地、狼狈万分的跑步队伍,汗流浃背地顺着马队的路径跑过来。 这群人穿着统一的靛蓝色着装,额头上冒着热汗,喘得像狗。 其中的几条狗正是柒枝的老相熟,打头的赵武朝柒枝尴尬地打招呼:“七姑娘,忙呢?” 随即是咬牙拔腿的王荪:“姑娘您手上的玉、玉佩,是孙统领的玉牌,有此玉牌,可以进出湘鄂兵备道管辖的官署衙门。” 还朝她比了个大拇指。 不消王荪继续解释,柒枝立刻明白过来,那日于马蹄下解救她的到底是何人。这些人瞒着她,看样子已经重新归属到孙崇喜的麾下。 孙统领....玉牌....他的权限已经这样大? 柒枝在小院里宅了两日,又像是躲,在院内围着枝丫茂盛的榕树团团转。 小兰确实闹不懂:“孙....孙统领如今出人头地了,统辖八千人马,姑娘您不是说人要学会审时度势么?他还是咱们的救命恩人,又是您的....咳咳,咱们要不要....” 不要!柒枝跺脚。 小兰噘嘴:“我还没说要什么呢...” “什么都不要!” 小兰狐疑望她:“姑娘,你到底怎么了?上火了?宋叔那方子没有用?” 柒枝摁住自己狂跳的胸口坐在树墩旁,挥手叫小兰去端凉茶汤过来,她望望天、望望地、又望望高高的院墙。院墙后仿佛就有一双冷峻的眼睛盯着她。 她拼命叫自己不要乱想,崇喜是顾念旧情,顾念他们曾经的叔嫂恩义,才把玉牌给她。可从她决心离开吴县的那天起,她就决定此生再不会跟孙家有额外的牵扯。 再怎么决心都没用。谁能想到她的性命,一而再再而三地在崇喜手下抢救出生还的机会。 又熬了几日,柒枝找来赵武旁敲侧击,问孙统领忙不忙,会不会有心情招呼人。赵武也没废话,道统领忙得吃饭都未必有时间,且长沙府饮食不比吴县,辛辣刺激让统领难以下咽,肉眼可见地瘦了。 柒枝心口上好好地酸楚一阵,拎上菜篮上街采买,又亲自下厨,于夜月处升时,照着赵武给的消息寻了过去。 衙门内灯火通明,不消一会儿,新任的府尹大人亲自送孙崇喜出门来:“大人务必放心,乱臣贼子已经被我们彻底剿灭,剩下的宵小不足为虑。” 崇喜嗯了一声,道:“城防两个小时一班,明日便要开始全城清洗余孽,还望李大人多多配合。” 月色下孙崇喜驱马离开,百米后却停下步子,屋檐下立着迢迢女子,眼里盛着碎光。 “给我送吃的?”他于马上问。 柒枝脸上腾腾一阵火热,避开目光:“听赵武讲,你近日都吃不好。” “......是有点。” 两人一高一低,一个顶着月光,一个半藏于阴影下。 孙崇喜身后的几个卫兵中,还算伶俐的一个,立刻下马来,将马匹拽到柒枝跟前扶她上去。不到一炷香,柒枝尴尬地跟着队伍抵达一处院门前。 早有人去准备了厅堂茶饮,柒枝带来的吴县吃食,好生生地漂亮摆在餐盘上。屋内凉飕飕地,像是放了冰,柒枝坐也不是站也不是,来回踱步打量屋舍:“孙统领这处还不错。” 崇喜扫一眼她的背影,斟了两杯茶:“来,坐吧。” 柒枝暗自瞟了他两样,崇喜只当没看见,将筷子再度擦拭一遍:“一起用点,要酒吗?” 每当他说一句亦或者问一句,柒枝总有种下意识要服从的冲动,可见崇喜气度和威仪已经在沙场上锻炼得深入骨髓。 柒枝慢慢坐下来,点头要了酒,安静地用了几口饭食,手艺确实一般,斟酌着去看孙崇喜的面色,他吃得还算开怀。 “口味还行吗?” 崇喜搁下筷子,小酌两杯:“不错。” “谢谢你前些日子,又救我一命。” 孙崇喜抬眸望向她,黑漆漆却异样沉静的眼,柒枝立刻端起酒杯掩饰顷刻间的战栗抖动。 “跟我,不用谈谢。” ———— 32渡气 城内早早宵禁了几日,便在白天菜市口,将余孽二十来人跪地羁押跪地,近正午日头烈如豹,知府尹春坐于正首,宣发众人罪行,却倾听耳畔的动静。孙崇喜随坐在侧,即不拘谨也无随性,视线平平地往下,前头被束的一干人等,纷纷哆嗦着把头低下去。 小兰和柒枝也在围栏后的人群中,人群无声的拥挤,吴六伸手尽量把人隔开。 尹知府悄声问崇喜:“孙统领可还有话要交代?” 崇喜摇头,又提醒:“时辰已到,大人尽管办正事。” 砍头之事说不上好看,刀光所到,血水溅得又快又急。只是刹那的功夫,人头先后落地。百姓们没有多大的反应。可能相比起这些漕运逆贼,他们更痛恨京城过来的那些人,是那些人逼得爱民如子的襄王全府自焚。如今官差重新换了一批,是好是坏,谁又知道呢。 恐怕也正是因为如此,孙崇喜并未答应尹知府的打算,尹春预备把二十六人的人头悬挂到城门口,让众人瞻仰警醒。 人群极快散去,似乎刹那间就丧失了猎奇的兴趣,立刻谈起天气如何,晚间要吃什么,庭院该如何翻修诸如此类。 柒枝回去喝上一碗绿豆汤,蝉鸣声在午后喧嚣大闹,她无所事事地趴在窗边,头脑里全是孙崇喜坐于法场之上的身影。 小兰进屋来找她时,却见屋内空空如也,柒枝已经往街上去,热得浑身冒汗,还是径直往前走,心里想的是去采买点晚间要煮的东西,步伐却往府衙那边去。 衙门口的看守已经很认得她,笑眯眯的上前来:“姑娘来找孙统领吧?他没回来,直接去城外练兵去了。” 城外空地上,黑压压地挺立着数千士兵,木桩似的一动不动。平白地晒日。有种无声的威吓。 柒枝绕着远路,穿越小树林,往缓坡上爬,直上了百米高的颇顶,于老树下盘坐下来。 崇喜驱马在列队前来去,喝令声震人心肺。 柒枝听着瞧着已有些痴迷。慢慢地睡了过去,再醒来是,山下列队秩序井然地并入城内,倒是耳边响起马匹哼哼的声音。 崇喜牵马缓缓上山来,赤红的夕阳渡在铠甲上,金光闪闪。 柒枝捂住狂跳的胸口,有那么一刹那,她竟然想要飞扑到男人身上。 崇喜近前,将马放开:“哪里不舒服?” 柒枝赶紧放下捂胸的手,起身拍拍衣服,拍来拍去,倒是不敢抬头。 “这里。”崇喜捏起她的下巴,近在咫尺地,捏去柒枝额边的草屑。 “以后不要在郊外睡觉,不安全。” 柒枝想说有你数千队伍在此,还有谁敢胡来? 望了他一眼,又赶紧收回视线,只是乖乖地点点头,道:“我有白白呢。” 男人问:“白白呢?” 柒枝朝空中吹动口哨,半天过去,白白也没出来,她自己闹了个大脸红。 崇喜似乎笑了笑,又不像,去牵马:“到那边走走。” 傍晚的热流哄得地皮极其干燥,柒枝随他下山,往背阴那面去,一条蜿蜒的晶亮的河在那里闪。崇喜利落地去了铠甲,落出一身黑色收腰劲装,已经湿透,曲线野性曼妙地贴在肢干上。 噗通一声跃入水中,隐去身形。 柒枝快快地冲上前去,叫他,却见清澈的水中游弋着一尾矫健的黑鱼。修长的体态如鱼一样自在地在水底滑行。 她凑近了,跪到水边,抄手捧起水,又洒下去,轻轻地叫:崇喜,崇喜。 崇喜突然冲水而出,水花溅了柒枝一脸,他抹了把脸,微微地喘息,却是锁定柒枝的面孔:“你叫我?” 柒枝还未点头,男人修长湿淋淋的手臂一把将她拽下河流。 沁凉的水瞬间包裹了柒枝,作为北方人她天生不善水,甚至惧水,然这一刻,即使是全身栽入水中,口鼻咕噜噜地冒着水泡,她却丝毫提不起恐惧的心思。 崇喜的黑发在水中散开,她的也是,发丝交缠在一起。 他捧起她的脸,吻了过来,给她渡气。 顺便地把舌头也伸了进来,触碰她的贝齿。 ———— 33河 起先他只是抱着她冲出水面,柒枝咳得很凶,一双手玉一般温软地紧圈着崇喜。 “你吓死我了!咳咳!” “有吗?”崇喜唇边挂着一缕微笑,湿润的手指攀缠上来,抚摸她的唇,来回地撵磨,磨得那处发热滚烫。 柒枝胸口高高起伏,喘出声来,别过脑袋:“崇喜,你、你别这样” “怎样?”他低低地问。 “就是这样” 柒枝的声音越来越小,崇喜却是用力地握紧她的腰,将人撞过来,水花四溅中一口吻住她的嘴,几乎是疯狂地不遗余力地抢夺她的空气。 狂澜的吻差点要了柒枝的小命,水下的腿激烈的扑腾,又被他的夹住。 柔韧的舌头四处点火,大手掌住她的后脖颈,不断地变换角度,仿佛在尝试哪个角度能够更深入、再深入。 “你咬我咬得好疼”柒枝软成一条虫,仰头望天,远山的天色从未如此绚烂。崇喜吸吻她的脖颈,大手揉上了胸口:“那我下次,轻点,好么?” 询问声很温柔,下手却是截然相反。 “不要了,就这样吧,别啊!” 崇喜已然埋下头去,扯开湿漉漉的衣筋,霞光渡在水光上,水光裹在荡漾的白生生的乳上,一朵艳红颤动着挺立起来。 “七七这里,真美。” 手指捉住那处,色情地拉扯:“疼吗?” “疼” “疼也先忍忍。” 大肆揉弄了几下,他含了下去,大口大口地吞咽,像是这辈子第一次吃女人的奶,那种凶猛的渴求,边吃边咬,简直让柒枝发狂。她受不了地抱住崇喜的头,请求着呻吟:“轻点,都给你,轻点” 崇喜猛地将她翻过身去,粗野地喘息:“是你说的,都给我,嗯?” 辖制着她的下巴扭过来:“嗯?” 柒枝睫毛颤动,惊惧地又把话给推远了:“不、不要这么急好不好,我们慢慢来” 崇喜闻言似笑非笑,有些骇人的神色,手却往下去,揉开弹滑的臀肉,往细致那处去。款款顶入一根手指,故意曲解她的意思:“好,那我慢点。” 柒枝惊叫一声,高高地挺起胸脯,双腿紧闭地想要锁住他的腕子,实则根本不好使。手指灵活而可怖地掀动水流,把软滑的内壁搅得阵阵抽搐。 “唔唔”她求饶地去贴他的脸,扭声去亲吻他的脸颊:“别啊!” 又一根手指插了进去,崇喜任她吻却不回应:“受得住么?” 柒枝疯狂摇头,又抽噎着点头,可以了可以了,不要折磨我了。 “慢慢来,”他笑道:“还要吗?” 硕大的物件代替了手指,一寸寸地顶入窄穴。 顶得柒枝瞬间失了声。 两手抓入草根处,后腰高高地挺起来,崇喜扶着她的腰,一下比一下撞得狠。水花四溅中,远处的黑马莫名地回头看了看,又自在地低头吃草去。 柒枝回神来时,夜幕已经彻底拉开。 崇喜拿衣服裹着她躺在一块圆滑的大石下,捏着她的无力的手指把玩,而后亲上一口。 柒枝靠在他赤裸的怀里,整个人的魂都被操碎了七八分。 此刻她是一句话都不想说,也说不出来。 34吸 孙崇喜见柒枝怏怏地,也不逗她,将人抱入怀中骑马回城,一路飞奔着从后门进了府内。 柒枝兜头盖着男人的长衫,连脚也缩进去,只听崇喜喝令小厮:“去准备热水,饭食直接送进房中来。” 没一会儿,她被男人塞进了被窝,在里面不愿出来。 崇喜搁着被子亲她:“先躺一会儿。” 又问:“是要我伺候你洗澡,还是叫别人?” 柒枝愤恨地蹬腿,躲到角落去。 外间好一阵繁杂的脚步声,错落的杯盘叮咚落桌声,还有哗啦啦的水流声。崇喜一句都出去,那些声音瞬间就消失。 孙崇喜并小意温柔的男人,但总归是事事很懂得把握分寸,将柒枝从被子里提出来,光溜溜地放进水里,柒枝除了生闷气也别无他法。 男的大手起先还算规矩,方圆的木桶内热水氤氲,熏到柒枝红彤彤的脸蛋上,浸地胭红的白皮肤,水润润的乳,谁能忍得住。 崇喜握住那处,狎吻柒枝涩涩躲闪的肩,问:“饿不饿?” 柒枝腿间明明还疼呢,被他磋磨几下,又是出气比进气多,赶紧拦住他:“饿,好饿,抱我起来吧,好不好?” 崇喜让她泡在热水里,端了椅子过来,一口口地喂,视线撩在她的脸上:“七七,你好像没怎么变。” 柒枝还没适应跟孙崇喜闲聊,一切发生得太快,做梦似的,有种无声的癫狂迫使她一直想着他。但又看不透他。 “还好吧,拖了你的福,赵王等人一路上是都算好帮手,日子过得不算坏。” 柒枝嗓音沉了沉:“你....你这几年如何?” 崇喜拿开了用完的餐盘勺碟,小炉子上温好的热酒汩汩地倒进小杯,他的拇指那么大,粗野制造的陶,在他手里是大道至简的美。 他视线一直停留在她的脸颊上,也是流动的,从眉梢到眼睛,里头藏怯的闪烁与期待,秀挺的鼻梁,到吮红的唇。 “还行吧。就那样。”他讲的很谦虚,不像在讲话,口干舌燥中他把酒杯递过来,柒枝自然而然地倾声过来,脖子那样长,衔住杯口,眼神流转中便饮了。 “怎么会就那样,”柒枝抬手擦了擦顺嘴而下的酒渍,一举一动活色生香。 “我不信。”她道。 崇喜一把将她捞了起来,水流哗啦啦地响,盛大的预示。柒枝仰面倒在床榻上,湿淋淋的黑发一缕一缕地,勾缠着白皙圆润的肩膀,以及挺俏的乳尖。 崇喜捉住那处,一簇火苗轻易地燃了起来,肆意拉扯着:“怎么说你才信?” 柒枝握他的手:“不要.....” 崇喜将她翻成侧躺,掀开袍子从后顶了进来:“这样,可以了?” 粗长的物件瞬间贯通了私处,湿得极快,顷刻间让他抽动自如起来,柒枝咬着牙闷哼,不敢大叫出来。插进来时顶得她浑身泛酥发痒,嫩肉把他夹得愈紧。崇喜揉她的奶,又去掰臀肉,道,别夹太紧,把你插坏了。 柒枝一个哆嗦,差点泄出来。只是被阳具顶得毫无间隙,无处挥发,只得细细呻吟,头皮也跟着发麻。 崇喜不见得好多少,面皮紧绷着,手臂上的肌肉团团地涌起,蜂腰收紧,一下下凿得不遗余力,圈住柒枝差点把她勒坏。 “吸得太紧了,七七,放松点。” 他凑过去吻她,沉迷地卷着舌头大肆搅动,潺潺色情的水流声,一室不停的春动。 ———— 35邀我 柒枝是在天蒙蒙亮时被送回小院内。 崇喜抱着熟睡的她,把人轻轻塞进被窝,小兰听到些许动静,男人手里的花生米飞过去,小兰便重回梦境。 主仆二人早上醒来,小兰在唠叨:“小姐,你昨夜跑哪里去了?什么时候回来的?叫我好生担心!吴六还跟我顶嘴,说你不会有事。再怎么凭着孙统领如今驻守城内,您也是单身女子,也不是谁都知道咱两家的渊源,万一有人路上见色起意呢?” 柒枝听着,太阳穴频频抽跳。简直说不清到底是谁见色起意。扭过身去掀开被子一角,借着晨光观察,白净的身子上少不得落下斑驳的掌印。 小兰收拾房间,疑惑地叫了一声:“咦,哪里来的花生米?” 柒枝神思一动,叫她拿来瞧:“我要起来了,拿水进来,一大清早,非给你吵死。” 外间没了动静,柒枝捏了红皮花生米,想起昨夜在崇喜府上用饭,就有这一小碟玩意儿。 她把花生米吃了进去。 这天算不得好天气,既无白云,也无大风。空气粘稠地混在一块儿,叫人呼吸困难。柒枝倒还好,整装待发前,于镜前仔细自己的容貌。当真几年这张脸蛋都没变过?还是染上红膏,胭脂粉红的唇色上再抿一抿,是生动的一抹俏丽。 依照救世本草,城外几片田区该要除草施肥,还有个别品种要嫁接。这些全是力气和手艺活,宋叔也要一起,给农户们做示范。 远远地街口处焦虑地站着一个人影,柒枝目视前方,当做没看见,直到近了,范何朝她作揖:“七妹妹早,是去城外吗?” 柒枝这才莞尔一笑,面子功夫还是要做的:“嗯,你也要去吗?” 范何没听出话里头的客气话,拘谨中夹着一丝快活:“七妹妹邀请我,我定当要去的!” 伴在身侧的小兰都没忍住一个青天大白眼,碎碎念道,真是个痴情种子木头脑袋! 柒枝拿眼神管教小兰,一行人走出一段路,及至城门口,她有心驱走范何,然转念一想,钱塘范家,说到底是有些根基。既然这姓范的闲的发慌无所事事,不如让他去给农户们做点好事。 都说男子不近厨房,同理,大家里男子更不会近田地,更别提粪桶之流,这是对身份的侮辱。只有身份低微的草芥才会干这种事。范何捂住鼻子想堵住那阵阵熏天的臭味,但一看柒枝无事人般指挥着众人,只得强忍臭气放下手,一时差点晕了过去。 柒枝下了田地,朝他招手:“范哥哥,你来,这块地比别处长得更好,你瞧瞧是什么原因?” 当然,她有作弄范何的成分,也有试探的意向,士大夫之流勋贵之家,向来喜爱空谈,即使再怎么谈爱民亲民,也只是口号上的爱与亲。不过是一枚漂亮的旗帜。让他亲近土地,才知百姓不易。 范何走了几步,躲来躲去,还是踩到了刚浇下的粪肥,当场吐了出来。 他吐了一场,却是抽了帕子擦了擦嘴,还是到达柒枝近前,蹲下来观察。 柒枝道:“范哥哥,你不舒服就先回去吧。” 范何低头,仔细的模样:“是有点不舒服,也还好,这片地的成色稍微深些,土也湿些,这些日子也没下雨,或许有地下河从这底下流过....” 宋叔不知何时踱步而来,跟他一起讨论起来。 柒枝默了片刻,望着他们笑了笑,走到隔壁田地忙活去了。 不远处的城墙上,矗立的身影立了一会儿,扭身离开。 ———— 36生辰 城中不知谁把消息传出来,讲孙统领生辰要大做。府衙内外同僚们纷纷私语,问及谁谁有没有受邀,如未受邀,也要上门庆贺一番聊表心意吧。如今成都府百废待兴正进入修生养息的氛围,这位孙统领是有大功的。瞧他年纪轻轻老成稳重,与一般的武将截然不同,日后恐怕会更进一步。 拜帖络绎不绝地送到兵备道那边,那边却道,没有做生辰这回事,就不劳烦各位大人破费了。 知府尹春正跟崇喜坐于堂上,沏上一壶上好的龙井,呷上两口,下人过来耳语几句,尹春笑道:“崇喜也太低调了,同僚们想跟你多亲近亲近,也是不得法。” 原来做生辰这事,正是尹春散播出去,他有意要跟这位孙统领打好关系,最好就是借大势穿针引线,既给对方做了面子也有了亲近的途径。所谓同流合污,既可贬也可褒,端看怎么用。 崇喜抿唇而笑,对方品级在此,实际上官阶还比他大上几级,不能拿着对待下属的那套。尹春之所以处处客气,无非是看他手上有兵。 笑也是淡淡地,贵在坦诚:“在这成都府,尹大人才是方圆白千里的父母官,成都府如今能安定,更是离不开大人条理分明的施政方针。” 尹春道客气客气,心里倒是很满意,这孙崇喜并非不懂变通之流,也知进退,是个值得长久结交之人。 有妙龄女子进来送茶点,鹅黄的衣裙裹着婀娜的身段,盈盈地朝堂上二人拜了拜。尹春同她笑谈了两句,原来少女为他的侄女,芳龄十五,因府中没有女主人,所以过来帮衬下内务。 崇喜走后,尹春把侄女桂莲叫来:“你觉着如何?” 桂莲并不害臊,气嘟嘟的模样,懂装不懂:“如何什么呀?” 尹春一张笑面,手指敲打着桌面:“做你夫君,以后有好前程,我是为你好。” 桂莲呵了一声,眼泪跟着下来:“叔父没瞧见他的脸?那长的疤,想必曾经不做好事。” 尹春一把将她拉过去:“原来你中意做好事的老实人?” 这头崇喜勒令手下,生辰日谁要是登门拜访,一律谢绝。若是送礼入府,收也可以收,但务必清点详细名录造册。 过几日大雨倾盆而下,柒枝坐上马车,车轱辘在青石路上咯噔咯噔地响,又被暴雨声掩盖住。她从后门进了院墙内,崇喜立在廊下,一身封腰青衣,发髻上簪一枚木簪。 男人撑起油纸伞,递出手来,牵引柒枝下车来。 乍一落地,柒枝快快地收回手,抬眸也是快快地一眼,四处张望了片刻问:“不是说要做生辰,都没见什么人。” “谁说没人,我们哥俩几个不是人?”王荪大喇喇地从对面游廊过来,随行的正是护卫队九个人。 柒枝登时心下了然,按孙崇喜的性子,自然不需要这几人给他过寿,无非是怕她无趣,又跟几人有着两年的主仆之仪,借着他的生日,陪她热闹热闹。 他什么都没说,柒枝就懂,心里咚咚地跳,有种眩晕的快活。 席间大家也是凑趣柒枝,滔滔不绝地跟孙统领抱怨,这几年在七姑娘跟前多少糗事。 饭厅已备好酒菜,七姑娘与孙统领同坐主位,也只能如此落座,护卫九人轮流给二位敬酒,又各自推杯换盏,好不欢快。 崇喜也敬柒枝,柒枝说不敢,应该是我敬你。 眼神不知怎地就焦灼住,撕扯不开,他黑漆漆的眼,长眼尾弯着一丝叫人不易察觉的笑意,柒枝差点入迷,直到桌下有人握住她的手。 ———— 甜哪! 37c大嫂 饭堂上七七八八地醉了好几个,借着酒性,踩蹬的踩蹬,猜拳的猜拳。其实他们刚刚都没放开,孙统领坐那,他们就没法真放肆。这会儿崇喜领着七姑娘去散酒气了,他们才是真正耍开。 吴六酒量一般,迷迷糊糊地要跟过去,王荪一把将他拽了回来:“得了,在统领的地盘上,七姑娘成吃亏?” 说着便朝那老神在在的赵武眨了个俏皮的眼。 夜色愈深,飞檐上珠帘似的滚下雨幕。 柒枝跟崇喜并排走,撩一把鬓边的碎发,口鼻中全是潮湿的水汽:“以前你生辰,家里顶多弄一碗长寿面,再加些卤味猪头肉,没什么好吃食。我的手艺又不长进....” 她是借着多话去驱散二人之间过于浓稠的凝滞,说着崇喜便落后了两步,停在那里,仿佛是停在雨幕中。 柒枝顿时后悔,干什么提从前。 从前里总有个孙庆芳。 崇喜踱步上前来,柒枝却慌慌地往前去,不知为何,眼泪总想往下掉。瞧到前头竹林内的书舍,压着哭音,扬起笑声:“那是你的书房吧?可以参观参观吧?” 那段路没有游廊,一脚就踩进大雨里,全身立刻湿透。她快快地走,崇喜几步上前来,柒枝刚推门而入,崇喜便将她压到门板上。 “怎么了?”他压着她的身子,手指揩她脸上不知是雨还是泪的水痕。 一把将人抱了起来,扯开湿哒哒的布料顶了进去。他是一刻都不能等。席上看她巧笑嫣然的脸,跟几个人的互动,总有种立刻把人压到桌上肆意冲撞占有的冲动。她跟他们,太近了。他后悔今天的安排。 柒枝被顶得往上跑了一大截,高高地扬起头来,痛苦随着男人地进入变得虚无起来。她搭在崇喜肩膀上,一双腿紧紧地绞着对方的腰上。 崇喜凶狠地冲撞了上百下,一把扯开她的衣襟,上嘴大口大口的吞含,眼却是四好不错地往上看:“七七,告诉我,在想什么。” 柒枝不愿讲,不好讲,什么都不好讲。浑浑噩噩地沉迷,清醒地瞧自己违背伦理道德去沦陷。 崇喜不甘心,抱着她一面走一面操,雄健的身子轻易地把人往上颠,又重重地落下来,柒枝的发丝都乱起来,呻吟着咬住他的耳朵:“崇喜,你早就想操我了,对不对?” “对。” 崇喜冷静地回答,把人搁置到长桌上,一把扫开所有的障碍,撩开她的衣裙,看一双白长的腿,以及阳具插入的艳红的窄穴。阳具插进去时,顶得那处紧绷绷的薄,快要裂开似的。抽出时,又带出一片艳肉。 “我早就想要你,很早很早。” 柒枝难堪地往上扒住桌沿,肉体纷乱地展开,自觉淫荡色情,今朝有酒今朝醉也好,她不需要孙崇喜给她过多的幻想和错觉。 “我是你大嫂,你也想操?” 崇喜哼笑一声,狠狠地撞击,撞碎一滩软肉:“不行么?” “我就要你。” 他掐住她的喉咙,没有下力气,是个禁锢的疯狂的姿势,匍匐着压紧她,一手掐腰着疯狂挺入,柒枝大叫,蓦地又死咬牙关。 崇喜掰开她的牙,手指伸进去:“叫吧,让所有人都知道,七七,你看看是谁在肏你,嗯?” ———— 恶趣味的标题,嘻。 38给脸 待这一场大雨停了,兵备道那边的马车停到小院门口,驾车的是赵武,隔着门板催促小兰。小兰又颠颠地来服侍柒枝,道:“姑娘,走啦,好些日子也没见到白白了吧?估摸着它在山野里玩疯了,会不会找不家了?会不会被别的母狗或者母狼勾走了?” 柒枝昝发的手顿了顿:“不至于.....吧?” 在北地时也曾圈养过猫狗之流,可总是不明白地就消失了,后来她是不太养。直到在吴县遇上白白。 “白白该把我当娘了,不会不要我吧?” 小兰在那里偷笑,好歹把七姑娘送进马车。孙统领坐在里头连面也不露一下,撩开帘幕的时候,只见男人那只骨节分明的大手,正持一本古籍。 马车很快行进起来。柒枝托腮往窗户边靠,余光里崇喜老僧入定,叫人憋闷。 “你这是不是太招摇了?男女同坐一架,回头怎么传你?” 崇喜翻上一页,随即把书丢开,柒枝闷声地被他拽了过去。胸脯贴胸膛,喘息着捶打他,压着嗓子:“混蛋!你干什么!” 孙统领掐住她的下巴:“怎么传?随他们怎么传,传得越邪乎越好,传到板上钉钉最好。” “七七,只要你不怕,我怎么都可以。” 柒枝愕然,竹林书社那晚之后,孙崇喜仿佛大变样,那些规矩那些分寸,全都没有了。搞得她....着实有些招架不住。 崇喜捉了她的腰,无声又大力的揉弄:“你觉着如何,嗯?” 柒枝趁他吻上来,狠狠地咬了他一口。 窗外有人急急地喊,柒枝确定是在喊她,连忙掀开帘幕一角,是小跑跟上来的范何。范何身后还叮叮当当跟着一群身穿短打的匠人。 他一面小跑一面拜了拜:“七妹妹也去城外吧?正好我带了人,给外头村庄搭把手,修修屋舍和圈栏,有几户人家的水车坏了,找不到人修理,我们范家刚好雇了人.....” 他跟笨蛋似的,瞅到马车内的孙崇喜,也跟着拜了拜:“孙统领也在?今日有什么安排吗?” 柒枝赶紧打断他:“怎么不骑马?” 范何挠挠头:“哎....”他还在小跑:“那个,怕他们跟不上,找不到路...” 柒枝在城门附近叫停了马车,叫队伍里的吴六带头,把人往庄子里带。还给了范何一匹马。范何眼巴巴地望着她:“七妹妹好心肠,事情安排得妥帖,哪像我....” 崇喜在马车内久久地等着,这会儿下车来:“倒不必谢,王荪等人乃我部下,能为百姓做点力所能及的事,本是职责所在。我们就不耽误范二爷了,回头再见。” 马车驶入山脚下,赵武送马过来,崇喜拦腰将柒枝送上去,不顾众人目光翻身上马,喝地一声,飞奔而去。剩于几人,各自眼观鼻鼻观心,尴尬轻咳,当做看不懂。 柒枝一路气闷,崇喜贴着她的耳根子道:“怪我不给你范哥哥脸?” 柒枝紧紧揪着缰绳,过快的速度令她浑身紧绷,马匹在树林间隙里飞跃驰骋,一颗大石拦路两树中央,崇喜狠狠一甩鞭子,马儿跨石飞跃出去。一片青青草地跃入眼帘。 “吓死我了!”柒枝狠狠揪他,扭身拿眼蹬他:“不要说那些怪话好不好,我跟范何没什么,只是看他也是在尽心尽力做好事。” 崇喜把脸挨过来,磨蹭着女子柔软滚烫的脸颊:“那种手无缚鸡之力的男人,什么都给不了你,若能给你,两年前范家也就给你了。在你面前表演那些,简直不知所谓!” 他把话说重了,柒枝眼上一酸:“你放开我,我自己骑!” 崇喜倒是下去,凭空一声尖锐的口哨,又一匹浑身漆黑的宝马于林间出来。马上斜跨着弓箭和白羽,崇喜拉弓上弦,咻地一声,箭羽飞射出去,刚好射下一条盘桓在柒枝前头树干上的黑白花纹蛇。 柒枝一个冷战,差点摔下马。崇喜拽住缰绳,拍拍自己的后背:“上来吧,我带你散散步。” ———— 39洗脚 风景从未这样好过,雨过天晴的旷野深林,浓绿至极,苍蓝至极。 柒枝在前头走,走了一脚泥水,她还不想骑马,崇喜则在身后,也是单手拽着黑马,安定的骑士一般默默跟随。仿佛刚才那些过分的话,并非出自他口。 他没提醒她小心走路,崇喜爱看她什么都想试一下的俏皮模样。一脚踩进泥水坑了,柒枝懊悔地大叫一声,然后狠跺两下,溅踩着小水窝,裙摆早就湿了,有趣又狼狈地粘在小腿上。 柒枝回头:“不准取笑我!” 崇喜笑,漆黑的眼窝里流动着缱绻温柔的喜爱,当然也有男人自动的坚硬和坚定。 “随你。”他道,进前来,拦腰就把柒枝抱起来,转了两圈,柒枝搂住他的脖子大笑:“拜托,快放我下来,你的衣服也弄脏啦。” 崇喜说不要紧。 她是那样的快活,心里时而埋怨崇喜,时而喜他爱他,明明叫人把她放下来,反过来又不肯轻易撒手。崇喜一副强硬的好体格:“这样,坐到我的手臂上来。” 柒枝满脑子打出问好:怎么坐? 崇喜把她颠上去,肉肉的屁股夹坐在臂弯里,于是柒枝高出男人一大截去,紧搂着脖颈,远远看去,正像一位父亲端抱起家里长女。是相当年轻的父亲,和相当活跃俏丽的“大闺女”。 山涧清脆的淙淙声,在山林中回响。 黑马放开去,崇喜端抱着柒枝进了密林,无路可走的情况下不知走到什么方位,总之是向山而上。柒枝不断地撇开头顶的树枝,树叶饱含的露水和雨水掉落下来,洒到二人脸上,沁凉沁凉。 不久便隐隐见到一幢木屋。就在高大的松林之下,由各色不知名的树种大叶给掩映着。 嘎吱一声,推开门来,屋内是意想不到的干净舒适。碳炉上搁着水壶,呜呜地冒着热气,溢出茶香来。 柒枝跳了下来,不肯进去:“找个地方洗洗脚啦。” 崇喜拖了靴子,赤足往里去,端了热水到门槛处,拖着柒枝白皙的玉足伸进热水来。 他洗得很仔细,柒枝歪在门槛上,望着他时有些着了魔。 崇喜垂着眼眸:“不要这样看我。” 柒枝跷腿,水淋淋的脚掌踩到他的胸口上:“那这样呢?” 崇喜唇边荡开一缕笑意:“那你得小心了。” 柒枝不逊:“我小心什么?难道还怕了你?” 眨眼间水盆踢开,崇喜一只长手臂便把人劫掠过去,将柒枝压在身下,呼吸略重,手也伸进衣衫。衣衫内尽是温软的情潮。 “小浪货,”崇喜两腿挤进,撑开她的身体,长手指顶进去:“湿得这样快,早就想了?” 柒枝脸上一阵滚热,昏头昏脑地望着崇喜,脸上的疤痕毫无影响观瞻,她的手指细细地描摹上去,跟着喘息,软成一滩水:“当然想,每天都想,不管做什么都在想你。” 崇喜太阳穴鼓噪直跳,一把扯开她的衣襟,大手肆意地抓揉,胯下阵阵胀痛。 “每天都想操你,知不知道?早起想,睡前也想.....就怕你受不住。” 柒枝忽的用力,翻身上去,就坐在他的手掌上摇曳,淫水落满了崇喜的手掌和手腕,散落的长发湿漉漉地贴着鬓边,矮着游蛇的身子贴过去,捧着崇喜的脸,从眉梢吻起。 崇喜用手给了她好一顿刺激,等她尖叫着快要到了,猛地顶了进去。满屋子都是肉体交迭的碰撞声,崇喜压紧柒枝的肩膀,抬起左腿来,专看那处,将阳根不遗余力地凿入。捧她湿漉漉地脸,凶狠地吻她。 ———— 40叔侄女 半月有余,长沙府内书房中,尹知府愁眉不展地盯着桌面上摊开了文书。 酒已喝了两小壶,还要,却是侄女桂莲端着茶盘和果子进门来。 尹春不管她,继续倒酒,桂莲柔柔地搭住他的手背:“叔父,你已经喝很多了。” 尹春是一张笑面,常常笑着,又是斯文俊逸。其实在风貌上,跟当年的孙庆芳有着异曲同工之妙。对女人来讲是很有杀伤力的。 此刻他是似笑非笑,上扬着眉峰,瞧瞧桂莲的手,又瞟她的脸,邪魅的无声的神色。 桂莲脸上一热,赶紧收回手来,撒娇:“我是说真的!” 尹春慢饮着酒水,细细地品着:“小莲不知叔父酒量?就着薄薄酒水,想要放倒我,难如登天。” 桂莲道:“不是那么回事,饮酒伤身哪,叔父!” 尹春有些烦躁:“小女子哪里懂得大人的烦恼。” “叔父不说,怎么知我不懂?” 尹春将文书推过去:“这是圣上的口令,几日后便有大军压阵过来,试图将孙统领取而代之。” 桂莲果然不大懂:“这是为何?孙统领镇压有功哪,况且兵备道那边也被整饬得有声有色,不是长沙府百姓的服气么?” 尹春哼笑:“哪里有那么简单。” 再是不肯多说了,桂莲黯然,流连着不肯离去,尹春心下略动,将人拉到已身与案前:“不如陪叔父喝两杯?” 桂莲缩瑟地窝在尹春怀里,心脏大跳:“叔父又不是不知,我、我不怎么会喝?” “不打紧,叔父教你。” 尹春并未好好“教”她,薄唇里是调笑薄幸的话:“姐姐平常没教过你?叫你离男人远点?” 酒杯送到桂莲唇边,又没好好喂,喂一半洒一半,桂莲呛酒大咳,推拒着:“叔父别这样....母亲大人当然教过,但叔父又不是别的男人....” “不是别的男人,就不是男人了?” 尹春灌入一口冷酒,笼着桂莲的后脑勺堵上去,卟到对方口中,长舌伸探进去,桂莲仓皇大惊,反倒不会抵抗了。 “小骚货,天天到叔父跟前晃,什么都不避讳,叔父这就代姐姐教育你!” 猛地将桂莲翻过身去,扯了亵裤撞入,桂莲疼得大叫,尹春捂住她的嘴,阳具已然进入到紧致的小穴内,他不断激烈地抽动,额上沁出大颗汗珠来:“这就是男人,懂么?” 好一阵撕裂的剧痛过后,桂莲趴在桌上只顾着流泪叫:“叔父....不行...” “怎地不行?”尹春掀开她的裙袍,大拍柔白的臀部,继而掰开,沾了淫水的阳具抽出大半,又顶入,大吸一口气:“小莲这处专留给叔父的,对不对?感觉如何?” 桂莲呜呜地哭,哭到后头变成细细的呻吟,体味到了别的滋味,也顾不上许多,就任尹春的大手钻进衣衫。奶子在男人手里既痛又痒,又被男人翻过身去,明亮的烛火晃在跟前,难为情地遮上脸。 “怕什么羞?叔父都进了小莲最最隐蔽的私处,哪里还不能看?” 将她的衣服全剥光了,把人抱到书案上,令其张开双腿架在桌面上,尹春拔了阳具推后一步,手还狎弄着她的乳:“喜欢叔父吗?” 桂莲无路可退,泪眼迷蒙:“.....自然是...” 尹春笑,拨弄下头开合的甬道:“以后这里给叔父弄么?” 桂莲羞惭,要滑下桌子,尹春不让,掰开腿就插进去:“好女孩儿,把圣旨都沾湿了,可知是大罪?” ———— 41压境 尹春思来想去,还是派人给孙崇喜送去请帖,邀来府中一聚。 崇喜处理完手头事物,晚间赶来,正瞧尹家侄女贴在尹知府身侧,不近不远地,两人的手隐约在拉着。尹春听见动静后大方松手,笑着解释道:“桂莲发了小孩脾气,加我好好安慰她。” 又对桂莲道:“看吧,叫孙统领看了笑话。” 桂莲垂头告辞,崇喜姗姗坐下,自有人奉茶来,他对刚才所见并无所想。男女之事,多荒唐都不算荒唐。只是没想到尹春连他都不避讳,必定有下文等着他。 尹春挥退闲杂,端茶饮了一口,静静地等,也是耗,耗孙统领的心神。耗了半天没动静,笑道:“崇喜年纪轻轻,很是稳得住。” 孙崇喜一拜:“战场瞬息万变,冲动便要误事,我孙崇喜个人得失倒是其次,辜负了圣恩和千万人马,却是大罪。” 尹春哈哈大笑:“佩服,佩服。” 说罢将明黄的圣旨于匣中取出,起身亲手递与崇喜:“孙统领不妨,看看。” 崇喜却没动:“这是陛下给尹大人的,怎的是旁人所能观摩?” 尹春也是服气,也很满意,谁愿意自己的同盟是冲动短视之人?若是孙崇喜冒然什么招都接,他以后还得多防他一手,给自己另留退路。 亲自将圣旨摊开,送至孙崇喜跟前,崇喜观之,脸色肃然,抬眸望了尹春一眼:“大人这是何意?” “以表鄙人诚意。” 尹春坐了回去,这会儿便是愁容了:“容我说几句杀头的话,也只敢与崇喜说,陛下身边常伴奸人,自登基以来不事生产,却是钻研如何铲除手足功臣,以稳定他的帝王大业。先帝兢兢业业,派驻子孙驻守各方,是为了江山稳定,也是为了陛下着想。陛下全不想这些,这几年,京城里去了多少朝臣?血洗了多少世家大族?亲兄弟各个贬谪流放,边疆再度不稳,中原乱象横生,就说这长沙府吧,已经换了多少拨人?我这个位,要坐多久,我自己心里也没数哇!” 说到最后才是关键。尹家大族中有人在京为官,前些日子便进了诏狱,险险断了一条腿加上散尽家财才保命出来,要说前程,岌岌可危。尹春惊惧,日后恐怕也要受连坐之苦。 “几位藩王诚心为陛下,不敢抵抗,死的死,流的流,唯剩下雍王与辽北齐王,以及东南的宾王还有余力。再有浙杭与两湖处自立的义军.....诸多势力中,唯有雍王与齐王有着镇国之才...” “听说早前,孙统领是徽宁兵备道吴大人手下,传闻吴大人乃雍王嫡系.....” 尹春将话全数挑明,不给崇喜装傻机会。他是和盘托出了,竟也不怕若是猜错的话,孙崇喜会转头把他卖掉。 尹春自嘲道:“月明星稀,乌鹊南飞。绕树三匝,何枝可依?” 崇喜讲了什么不得而知,待人走后,尹春背后好一阵潮湿的冷汗。 城中次日开始戒严,宵禁时间更是提早。崇喜挥书,派人快马加鞭朝南京而去。然而快马再快,也要来回时间,比不得日日靠近长沙府的北来大军。 庆历三年八月,正是日头耀目刺眼之时,飞奔而回的校尉回禀——十万大军已然预备渡河,朝长沙府压境而来。 ———— 42承诺 尹知府的侄女,也算是临时的半个当家女人,近来常常拜访小院,随行的婢女总拎着各色小礼物。观那些礼物,不算贵重,也不算特别不贵重。柒枝起先有些莫名,她这样独门独户的外来姓氏,不大方便跟邻里街坊打关系。注重名声的女人,也向来不太与她打交道。 好在来了长沙府也有些时日了,身边跟着护卫打手,常常下田做些义举,妇女们倒是不太防备她,但要说交好,也谈不上。 桂莲仿佛就很喜爱她,十四五的女孩子,行动间已经有了妇人的风姿,使唤人做事的时候,也有女主人的架子。柒枝指派王荪去打听,桂莲似乎正在议亲,其中一个竟然还是孙崇喜。 听到这个消息,柒枝好一阵不大能动弹。曜日下房内了是冷冰冰的空气。再瞧桂莲,正当花期,一双潋滟的桃花眼,远望便是枝头上待摘的鲜花。配崇喜得不得配?身后还有个做知府的叔父,只要桂莲挑选夫婿不算愚蠢,前程是不用愁了。条件这样好,怎么配不得一个孙崇喜呢? 柒枝一颗心沉到水底,但凡崇喜要走官场这条路,身侧夫人的身份很重要。她又能给他什么呢? 又听桂莲把孙崇喜否了,柒枝也谈不上开心。今天少了一个尹知府的侄女,明天还会有赵大人的女儿孙太爷的孙女。想再多也没用。桂莲过来勾缠她的手臂,痴嗔地要跟她捡一处凉亭吃酒聊天。柒枝也给她面子,同样亲热地答应,回头在有河边的游船上定了酒席。 女子之间聊来聊去地,总少不了男人这一项目。 柒枝有心探听桂莲的目的,摇着团扇旁敲侧击,几杯黄酒劝下肚,桂莲歪到桌案上,托起下巴懵懂憧憬着:“我的夫君,要胸有城府,文采上等体态风流....双目含笑,温文尔雅...” 越听越不对劲,这等人物,怎么在脑海里忒熟悉?桂莲仍旧是花期少女,大概还不晓得在这种男人身边是件多大的险事吧! “就像你叔父那等男子?恐怕不太好找。” 桂莲蓦地期期艾艾,双眼含泪,把头低了下去,低喃道:“也许....也许...” 发生了肌肤至亲后,桂莲与叔父蜜里调油,有时激情上来,在书房里不管不顾的胡闹。摩挲地愈多,桂莲愈发离不开尹春。然尹大人仍旧劝她,如果可以的话,还是尽量去接受孙统领,孙统领虽然貌有瑕疵,但绝对是有大前程的。桂莲怎么愿意?风闻七姑娘与孙崇喜关系甚好,不如把七姑娘推过去。 只是她还年轻,事情没办成,倒是把自己出卖了不少。 少女已经趴在案前昏昏欲睡,嘴里念着叔父叔父。柒枝惊愕片刻后,哂笑,向来女子最易为情所困。越是荒唐,越是叫人深陷泥潭不可自拔。可怜。寡嫂和小叔子,不也是荒唐? 岸边踢踢踏踏地,行来骑马几人。 孙崇喜勒下缰绳,远远地打了利落的手势,船夫便把游船导向岸边。尹知府的婢女随从把桂莲接走,崇喜踏上船来,也不叫人打扫,径直在杯盘狼藉的圆桌边盘腿坐下。 两人分坐两头,游船再度启动,哗啦地声响融入暗下来的天色中。 烛火点燃,白色的帷幔随风飘扬,柒枝望着前头漆黑的水路,以及水路边亮起的灯火的人间,同样觉得前途未卜。 崇喜握一握她的手:“今天叫人找了你几次,你都不在。” 柒枝越过茶案,坠进男人怀中,她爱他已经很深了,世俗礼节勿用再管,叫人看见就看见罢! 崇喜撩起她的鬓发,同样的情绪不高,轻吻额头:“在想什么?” 柒枝含笑挑眉,手指触碰男人胡子拉渣的下巴:“我们以后,还能这样好么?我是说一直这样.....一直。” 崇喜点头:“怎么不可以?我只怕叫你受苦。” 柒枝调笑:“等我年老色衰,市面上还有大把的身家清白的良家女子....” 崇喜不叫她继续讲,紧紧地掐住她的腰肢,用了七八分力气,捏得柒枝差点踹不过气。很疼。 “在我这里,在我身边,只有柒柒,只有你。” ———— 43叛与不叛 崇喜时间不多,最末的时间都留给柒枝,留给这条漫无目的游荡在黑水上的游船。他将柒枝拖入舍内,肢体纠缠着滚倒在床榻上,白色的帷幔飞舞中,有种缤纷且压抑的潮热。柒枝光溜溜地扶在窗前,崇喜圈住细宅的腰肢砰砰地撞入。捉了她的侧脸来,尽情地撕咬热吻。 汗涔涔地缠在一起,柒枝一双白玉的长腿,夹在他的腰窝上,二人青丝散开,又泼到一起。 柒枝猛地挺起胸脯,藤蔓似的扒紧崇喜:“慢点,我快要、快要到了....” 崇喜一把捧高了她的腰肢,跪起撞入,豆大的汗水滑下鼻梁,掉到女人平坦抽搐的小腹上,又低下头去舔。 直操得柒枝一阵震颤的恍惚疯狂,顿时萎靡下来,躺倒一动不能动。 浓精尽数射入深入,柒枝怪他:“这样不好,万一...” 崇喜低哼一声:“没有万一,有了最好,你替我生一个,生我的种。” 柒枝转身锤他:“那怎么行?名不正言不顺。” 崇喜道:“这几天过后,只要....我就娶你。” 只要什么?柒枝没听清。但她意会到这几天必定会有大事。崇喜靠坐起来,大手在柒枝湿润柔软的后背上流连:“皇帝派来十万大军,接手长沙府的兵备道,无非是要将我驱逐出去再下杀手。” 柒枝惊得弹坐起来,思来想去:“不至于痛下杀手吧?怎么会?说什么你也是靠军功走上来的能臣,没有错处,岂能说杀就杀?是不是你想多了?” 崇喜一张脸上,抑郁着黑森森的气势:“是我说得过于直白,但到底也差不多。于陛下,如果我不肯交兵交权,我就是乱臣贼子;如果我轻易奉送兵权,雍王那边交代不过去。雍王不是善类,不可能再要首鼠两端立场不稳的臣子。” 原来旦夕间,竟已走到绝境。 惶惶然的黑色像是蛰伏着怪物。 对陛下忠,就是叛雍王;对陛下不忠,头顶上便是妥妥的叛军贼子。 “雍王那边什么意思?” 崇喜沉默好一阵:“等不到他的消息了。十万大军已经抵达沱河北岸。就这两天的事。最迟明天一早,我就得做出决定。” 柒枝脑袋阵阵胀痛,摇曳的烛火噼里啪啦地暴起灯花:“那你,预备如何?” 崇喜紧抱她一下:“柒柒觉得我该如何?” 柒枝口齿发干:“那要看崇喜,是否想好了站位....” 又是恍惚一笑,捉了他的手放到脸颊上:“也是白问。眼下的境况,陛下已经把你当做雍王势力,即使崇喜递交兵权,换来的也是慌张不定的短暂余生。如果不交,也许还能驳的一线生机。” 崇喜蓦地低下头来,定定地望她的眼:“你就不怕跟着我,以后头顶上冠带反贼名声?” 柒枝笑:“说得好听,便是王侯将相宁有种乎;说得再好听些,崇喜也是拥护真正镇国帝王,为天下苍生着想;即使说不好听,也是情势所逼,关你何事?” 扬起赤裸的上身来,捧起崇喜的脸吻住:“这辈子,能跟你过上这一段日子,已经足够了。” “我想起有个法子,也许能帮崇喜拖些日子,等到援军。” ———— 44汛期 沱河乃大河分支,于长沙府西北向逶迤而来。从宋叔以及当地山地老农口中得知,近几年连连旱期,河水水位并未涨到如期位置,因而长沙府附近一向粮食短缺,非得自江浙火北方运粮而来。这也是为什么长沙府漕运势力近年壮大,导致趁乱占领府内。 然就柒枝观察,自五六月以来,随着气温上升天气愈热,雨水渐多,空气逐渐潮热不同以往。 几人连夜合计,不出十天半月,因旱涝向来轮流而来,必定会有暴雨。 沱河水位已涨,若是借着暴雨磅礴而下,将上游的水库打开,那么会给渡河而来的大军造成巨大困难。为今之计,只要拖到那日,便可多出生机。南京再怎么远,雍王也该传来讯息。 孙崇喜组织先锋人马,带着尹知府麾下数人,亲自抵达沱河南岸。为表诚意,几人没带护卫,孤身上船抵达北岸进行谈判。 北军由梁浩将军为大将军,梁大将军瞭望对岸,发现仅有不带武器的孤身几人,便挥手放行,瞧瞧长沙府到底几个意思。如果是直接交权,一切好说,兵不血刃完成任务,谁不开心?若是有别的计划也不打紧,一旦发现异心,杀也就杀了。 只是他没想到,成都府知府尹春也是乔庄一同随行,身侧孙统领恭恭敬敬,寡言少语,颀长身姿不似多有杀伤力,跟谣传大有不同。二人上岸后,别的不提,就提口干舌燥肚子干瘪,请梁将军赐些酒水吃食。 梁将军对此多有不屑,勉强同坐案前,傲然地盯着两人狼吞虎噎。 他的目的是绞了孙崇喜手里的兵力和兵权,陛下并未下达命令对知府如何,尹知府有同门在朝为官,也没听说跟雍王有牵连,一时不好直接动手。 两人吃饱喝足甚至大睡一觉,还拖拖拉拉顾左右而言他。梁浩大为恼怒,不客气地命令他们即刻回城办好交接事宜,然后二人支支吾吾一副难为情的模样,最后还是告别登船,道:欢迎梁大人整饬好队伍,尽早抵达长沙府办好交接,好给陛下一个交代。 梁将军眼里的酒囊饭袋就此登船,在风起时艰难地折回南岸。 耳后他左等右等,也没等到长沙府城门大开迎接的阵势,相反隔日后,天气骤然阴沉,浩瀚大风掀起大浪,黑雨如豆,闪电雷鸣。 沱河上游上千众人黑压压地列阵站好,孙崇喜一身轻骑银装铠甲,紫色雷电劈开夜幕的刹那,他挥动手中令旗大喝一声,众人随即动手。 约莫半个时辰,暴雨下水库闸门打开,滔天洪水洪勇而下,游龙似的冲到下游。驻扎在岸边的北军帐篷瞬间被淹没,中军骑兵逃得倒快,乱糟糟地朝高地跑去。 北军第一战并非开刃,倒是被大水冲得七扭八歪,士气大跌。等梁浩重新收拢队伍,已经是三日后的大晴天。望着手下一干人上吐下泻,梁将军眉头深索,又听军中传出谣言,此次南下乃天命不耻,陛下有损德行对不起百姓苍生,不是良主,因而上天降下洪水以示警醒惩戒。 ———— 45围城 梁将军身负皇命,哪容得风言风语的造谣?然而心里也是紧巴巴地,出事不顺!再拿不下一个长沙城,他简直无法交代! 围城之势赫然而起,长沙府登时紧闭城门,对于外头的呼和装聋作哑。 梁浩对着城门宣发了皇命,然有人置于城门上,不知是个什么品级,就在那里逼逼赖赖地回:“怎么知道你们是不是谎称圣旨?尹知府和梁大人前几日上山去,这会儿没回来,我们可不敢贸然开城门呢!” 这厮自然是王荪那精瘦的猴子,厚着脸皮背诵柒枝给他的措辞,不妨碍他自我发挥一下,当着数万大军的面,当真演的淋漓尽致,无耻下流。 尹春避于府内,有人一句一字地把城门口的动静传回来,尹知府的面皮顿时千奇百怪,心道这可不是流氓吗?可还得亏了这般流氓行径,好用是真好用。既给长沙府的抗命找到了完美的借口,还给己方争取了时间。退一万步,以后即使陛下镇压了雍王,他也有借口给自己寰转,不在府内嘛,不知情嘛! 一会儿,他拍着八仙椅的把手哈哈大笑起来,对面坐定的孙崇喜自始至终保持着喝茶的镇定,瞟他一眼:“尹大人想到什么趣事?” 纯粹是给尹知府捧捧场。 尹春道:“这才晓得孙统领得了一个什么宝贝呢。” 崇喜笑也不笑,反唇相讥:“尹大人府上的宝贝可就多了,什么时候带孙某观瞻观瞻?” 尹春尴尬,捋捋不存在的长须,身子向前倾斜,讨教的态度:“那下一步,崇喜可有安排?” 大军当前,耍流氓只算是一时一刻的策略。两天后,北军又得了快马加鞭的奉命,梁将军置于阵前,挥动令旗,自此发动了凛凛的攻城行动。 长沙府经过几番政权的跌宕,正是修生养息之际,即使有孙崇喜统领的万余军队,想要以少胜多堪称比登天还难。更何况他们还不能就地揭竿起义直接做反贼,反击也不能下死手。便是这般不得不瞻前顾后的境遇,使得战场拖拖拉拉地焦灼起来。 又是月余,上沙府城内已经满布疲惫带伤的士兵,不断有伤亡从城门口拖回来,南门西门被撞出大豁口,孙崇喜亲自督守,又把北军给打回城墙外,连夜督工把豁口给填补起来。火把摇曳,腥臭之味弥漫街道。城门外还有人在大声劝降。 士气一度低落。 崇喜令人在中心处建造塔楼,登上塔楼便可看到外面浩浩荡荡延绵数里的三军帐篷。似乎只要天明,这幅在军帐下的怪兽就会咆哮着对城楼发起最后致命的冲击。 九月末寒气略重,露水冰凉。 早起换班的士兵醒来,抬眼就能见到一身银甲的统领赫然立于塔楼上,横刀冷目。 出师无名才是士气的最大障碍。 雍王的队伍还没有消息。接下来,要么被迫敞开城门受降,要么一反到底。再没别的选择。 受降是不可能的,一个月的抵抗已经铸就事实,剩下的只有被降罪砍头的命。若是继续坚守城内,弹尽粮绝下是源源不断被饿死的民众。 这天夜里,崇喜下来塔楼,从队伍中把九人抽出来。正是曾经护送柒枝寻亲的护卫队。 他对九人下了死命令,务必连夜将柒枝送出城外,就往闽南方向去。那是宋家投靠的方位。 崇喜命人请了柒枝过来,酒菜已经备好,柒枝笑着连饮三杯:“你这是要违背我们同生共死的诺言?” 男人唇角勾笑,风轻云淡后是预备最后殊死一搏的决心,他慢慢道:“可能吧。” 柒枝眼角有泪,堪堪忍着:“你忍心看我走?” 崇喜连看都不看她,他怕哪怕多看一眼,挖心掏肺的不舍会令他心软松口。 “柒柒,我给不了你光明的未来,也给不了你明天,只希望你能好好活着。” ———— 46拜将 柒枝摔杯而走。 小小的碧玉酒杯,立刻摊在地上四分五裂,是谁的残骸。 崇喜握紧了手上那只,直握碎了,鲜血从指缝从漫溢出来。随从担忧地上前想要帮忙包扎,崇喜一手挥开,抓了长刀赫赫然大步往外去。 天际出现一片薄灰,是黎明前的征兆。 一万军队防守备战到此时,仅仅残余三千可用。 孙统领叫来一碗清酒,叫指尖的鲜血滴到酒中,血水缥缈着化开,厉喝着摔了这碗,重振士气重整最后的兵力,全数抵达大门前。 只要等到鸡鸣的第一声,他们变会在北军还未睡醒的刹那冲将出去。 忽的远处升腾起莫名的火焰,火焰越烧越高,大风把味道吹扬过来。 崇喜鼻翼谨慎地动了动,浑身肌肉崩起:“是粮草。” 果然,城门上有人回禀——北军后方的存储粮草的营地发了大火。 崇喜浑身一震,仿佛能听到城外某暗处,柒枝对他喃喃讲:“崇喜,这是我送给你的最后一份礼物,你喜欢吗?” 轰然一声,城门大开,孙崇喜跃然马上,黑马仰头嘶叫,三千人马兵分两路,一路由他带头冲击北军中军,一路从侧翼去攻击北军后方。 后来许多年,长沙府关键的守城一战,也是着名的以少胜多战役,长久地被人记挂称赞。当然也有夸张成分,例如开城血战当天,从白天至天黑,势单力孤却如死神的孙崇喜在敌军中鬼神莫测地厮杀,耳后雍王的大队终于徐徐赶来,与孙崇喜呈前后夹击之势,这才彻底打败收降了梁姓大军。 崇喜浑身是血地在城门口迎接了雍王,雍王下马来,稳健雄厚的体态,诚恳感动地将孙统领扶起来。他那雍容稳健的身形,将崇喜衬得愈发单薄。 雍王身侧的周姓谋士替主上解释道:“孙统领勿怪我们来迟,主上这回是倾尽所有从南京出来。战略上覆盖甚大,步步为营一步都错不得,来此之前,主上已经收束了江北数地,一路都没停歇” 雍王打断他,对孙崇喜道:“长沙府连接南北,又是长江中游,乃军事重地,若非崇喜足智多谋兼英勇非常,怎可能留此宝地等到吾等。” 雍王正式接收了长沙府,及至此时,几大军事重镇皆归于他手。例行论功行赏,孙统领荣升大将,掌管五万兵力。雍王等人在此驻扎月余,商议即刻行动,乘着势头挥军北上,一举攻向京城,完成他的雄图大业。 京城那边惶惶不可终日,最北边的齐王忽然反水,不肯对仗雍王。庆历皇帝迫不得已关闭宫门,皇城一夜大火,庆历不知所踪,雍王进驻皇城的第一步并非宣布直接登基,而是先去远郊皇墓祭拜先皇,这才名正言顺地继位,史曰庆耀元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