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禾尽起(古言 1v1)》 第一章 又是一年春日到,和风朗润,万物复苏,灰白了一个冬季的山峦开始吐露初生的嫩翠。 一身鹅黄的小雀站在枝头喜气洋洋地叫嚷、高唱,欢迎春的到来。 坐落于太原城东的谢府,也洋溢着一派生机勃勃。 “母亲,你就帮帮我嘛~”谢府女主人张夫人居住的平宁堂内,一个七八岁的小姑娘正依偎在一妇人身旁,娇声卖乖讨好。 小姑娘名叫谢子鱼,是谢家家主谢鹰的小女儿,妇人姓张,是谢鹰的夫人。 这谢家家主谢鹰说起来也是个传奇人物,早年落草为寇,占山做了土匪,前几年被朝廷诏安,封了山西都指挥使,做起了名正言顺的朝廷命官。 看着在自己面前撒娇的女儿,张夫人想着谢子鱼刚刚的提议,蹙着眉,犹犹豫豫地开口:“这怕是不大好……” 谢子鱼小嘴一嘟,有几分不满:“怎地不好!不过是借嫂嫂几株漂亮兰草,过后完完整整还她便是!”说着,看着张夫人犹豫的神情,又添了一把柴:“再说了,嫂嫂刚来府上,我和雨姝姐姐带着她玩,岂不是理所应当的事吗?!” 谢子鱼口中的嫂嫂,是谢鹰长子谢赢川的新妇,四川都督的独生女季蓁蓁。这场婚事,谢季两家算是强强联姻。 季蓁蓁自幼身子孱弱,远嫁山西有些水土不服,这些时日一直拘在屋中有些恹恹的,谢鹰特地叮嘱张夫人,多多上心,少去叨扰。 “蓁蓁身子孱弱,还是别去打扰她罢……”谢鹰训话时那张凶厉的脸犹在眼前,张夫人摇摇头,觉得女儿的想法不妥当。 季蓁蓁是个礼数周到的,最初几日每天早起前来平宁堂给张夫人请安,陪张夫人聊聊天。季蓁蓁生得玉雪漂亮,说话腔调与此地女子不同,十分软糯好听,很讨张夫人喜欢,婆媳二人相处称得上极为融洽。 不料有一日和临时返家的谢鹰碰上后,谢鹰私下训了张夫人一通,吓得张夫人怎么也不敢在季蓁蓁面前摆婆婆谱了,说什么也不让让季蓁蓁给她请安。季蓁蓁无奈,但也顺从谢鹰的意思,不再每日请安,只是寻了空子,来陪张夫人说说话。 “母亲~”谢子鱼嘟着嘴牵起张夫人的手慢慢摇晃着,“雨姝姐姐说了,嫂嫂身子骨不好,更不应该日日闷在房里,多出来走动走动,心中松快了,身子才会更好!” 张夫人听着女儿的话,有些动摇。 谢子鱼说的,是过几日的诗会一事。寄居谢府的表小姐徐雨姝是个才貌双全的姑娘,一直带着谢子鱼读书。谢鹰的旧部大都是能抗能打但文化稍显薄弱的武人,从去年开始,谢子鱼便每半月在自己院子里举办一次诗会,名为诗会,实则是带着一干小姐妹一同跟着徐雨姝读书学习。 说到这为谢家表小姐,也是个心思极为玲珑的人物。她是谢赢川生母的妹妹的女儿,其实和如今的张夫人没有半分血缘关系,但她聪颖美丽,极得张夫人喜爱,自十岁跟着兄长投奔谢鹰一家起,被张夫人当作亲生女儿一般对待,比起府上正儿八经的小姐谢子鱼也毫不逊色。谢子鱼自启蒙便由徐雨姝带着,两人如同亲姐妹般长大。 “这当真是雨姝说的?” 谢子鱼见母亲神色,知晓她已经动摇,闻言立刻小鸡啄米般点点头:“这是自然!” 张夫人商贾出身,没什么见识,自谢鹰发迹后没少闹笑话,徐家也算书香门第,在张夫人看来徐雨姝进退有度,礼仪比自己好上许多,徐雨姝说的,那多半不会有什么问题。 于是张夫人站起身,抚了抚微皱的裙面,道:“既然这样,那我就陪着你去蓁蓁屋里走一遭吧,你自己和你嫂嫂解释哦……” 谢子鱼笑得眉眼弯弯,再次重复:“这是自然!” - 谢府东南方位的灵犀堂,与一派熙攘的府上其他院子相比,显得有些沉静。 院内一棵端丽的玉兰树正在葳蕤生长,沁满一院玉兰花香。 秀气的白玉兰盈满枝头,一片芳香馥郁,若非树下泥土还有翻动的痕迹,恐怕还看不出此树刚移植到此地不久。 挨着玉兰树的那扇窗棂敞开着,季蓁蓁躺在窗边的摇椅上,小幅度晃动身下摇椅,托着精巧的下巴,观赏着自己的小院,一只丹蔻艳丽的雪白柔荑放在扶手上,指尖敲打轻轻敲打出一阵节奏。 侍女栖碧、垂枝坐在一旁的小杌子上,一个捧着书,声如黄鹂缓声轻读,一个手持小扇,手腕翻转轻轻扇动。 守在门外的小丫鬟悄无声息地走进,俯到垂枝耳旁轻声说了句什么。 垂枝手上动作不听,给正在读话本的栖碧使了个眼色,后者立时停止了悦耳的轻诵。 “大小姐,张夫人和谢小姐来了。”垂枝说道。 “嗯?”听着栖碧的读书声有些出神发呆的季蓁蓁有些迷茫地应了一声,抬起一只手臂借着栖碧的搀扶从摇椅上坐了起来。“夫人和小姑怎么来了?快请她们进来。” 垂枝闻言,“诶”了一声,起身跟着进来通报的小丫鬟一同走了出去。 栖碧手脚飞快地为季蓁蓁抚平衣裳上的皱褶,立侍一旁的侍女端来一妆匣首饰站在季蓁蓁面前。 季蓁蓁随手指了两支珠钗,侍女为她簪上。 一切整理妥当,季蓁蓁一边往门口去,一边问道:“我记着张夫人好像挺喜欢外婆送的毛尖?” 栖碧点了点头:“回大小姐,已经泡上了。” 季蓁蓁满意地“嗯”了一声,跨出门槛时又道:“我想吃前几天吃的那个酥饼,等会上一碟。” 栖碧再次点头称好,一边搀着季蓁蓁一只手,一边冲身后的侍女使了个眼色。 季蓁蓁远嫁山西,她身边从小侍奉的几个侍女年龄到了,便在她成婚前都放了出去,栖碧和垂枝都是才拨给季蓁蓁不久便陪着她嫁了过来。 主仆几人之间的默契暂时还比不上季蓁蓁以前的老人,但栖碧、垂枝都十分聪颖,季蓁蓁也不是个苛责的主子,几个月相处下来,虽然还算不上如臂使指,但也算用得还称手。 主仆两人谈话间,前去迎人的垂枝领着张夫人母女到了。 瞥见张夫人裙摆的一角季蓁蓁便换上一张盈盈笑脸迎了过去,皓白纤腕上,一黑一白两只乌鸡白凤叮当镯轻轻碰撞,发出一阵琳琅脆响。 “夫人和小姑今日怎地来啦?未曾亲自迎接,恕蓁蓁失礼了。” 第二章 张夫人笑着拍拍季蓁蓁的手背,应道:“一家人,谈什么失礼。”相携跨步进了门。 婆媳二人挨着手在八仙桌旁坐下,谢子鱼坐在季蓁蓁斜对面。小姑娘托着腮,自认为不着痕迹地悄悄打量着眼前的新嫂嫂。 季蓁蓁与谢赢川的婚事快得有些荒唐,从议婚到过六礼,再到季蓁蓁从四川嫁到谢家,谢子鱼觉得自己还没反应过来,大哥要娶亲了,自己便已经多了个嫂嫂。 于是便有风言风语猜测,这季家这么着急把女儿嫁过来,莫不是有什么隐疾?虽都只是些捕风捉影的话语,但说什么的都有,貌丑无盐、身患顽疾、性格乖戾……一度让谢子鱼十分烦躁。 大哥谢赢川虽然和她不是一个娘肚子里托生的,感情也算不上甚笃,但谢子鱼很不情愿自家英气俊朗的大哥摊上一个如此不堪妻子,特别是身边有徐雨姝珠玉在前,谢子鱼觉得,大哥的妻子,怎么着也不能比雨姝姐姐差太多。 后来季蓁蓁嫁过来,拜堂那天谢家突然收到急报,鞑子进攻大同,大同总兵打得吃力,向惯来交好的谢家求助。谢赢川当即翻身上马,领着一干兵卒上阵去了……最后是谢子鱼的弟弟,谢家小少爷抱着只雄赳赳的大公鸡,代替自家哥哥和季蓁蓁拜了堂。 远嫁至此,遇到这种遭遇,谢鹰忙让张夫人好好安抚一下新妇。张夫人携着谢子鱼、徐雨姝等一干亲眷慌慌张张前去灵犀堂,却没有遇见意料中的冷遇。 送嫁而来的季家亲眷脸上表情有些不大好看。 反倒是季蓁蓁的侍女们,虽然称不上喜气洋洋,但也没有什么怒色,看上去颇为平静。季蓁蓁本人更是一张白净小脸无惧无怒,反过来柔声安抚张夫人的心绪。 谢子鱼第一次看到新嫂嫂,原本满心的不满在见到其人的那一刻便烟消云散。 季蓁蓁是个顶顶的美人! 身量高挑,雪肤乌发,杏目清澈明亮,微微一笑,一张芙蓉面格外引人与之亲近。 谢子鱼心中松了一大口气,凑过去卖乖与季蓁蓁见礼,丝毫没意识到身旁的徐雨姝,一双小手攥着帕子,用力得指节发白。 季蓁蓁嫁进来也有半月,但因着谢鹰的嘱托,谢子鱼机会和新嫂嫂见上几面,但谢子鱼觉得她还是挺喜欢季蓁蓁这个嫂子的。 无它,至少季蓁蓁长得十分漂亮,在容貌上能与自家大哥相配! 谢家长子谢赢川,与其骁勇善战的凶名一同在外的,还有容颜如玉的美名。九边这面的一干兵士,明面上戏称谢赢川为小玉郎,背地里则喊谢修罗。 修罗是天龙八部众之一,貌美而善战。 和张夫人闲聊了一番,感受到谢子鱼一直停留在自己脸上的目光,季蓁蓁不由得轻抚了一下脸颊,有些疑惑地问道:“我脸上可是有什么不妥当?小姑为何一直盯着此处……” 谢子鱼这才意识到自己竟然一瞬不瞬地盯着人家的脸看了半天!小姑娘的脸立刻涨得通红。 “没、没有什么不妥当的……”谢子鱼撇过头,有些吞吞吐吐地回答道。 张夫人瞪了女儿一眼,转过头看着季蓁蓁笑道:“子鱼被我惯坏了,蓁蓁莫要见怪。” 季蓁蓁笑着摇头:“夫人说得哪里的话,小姑心思纯善,行事也最妥帖不过,这般都要见怪,蓁蓁倒不知,怎样的女儿家,才算教的好了。” 这话说得抚慰到了张夫人心坎里。谢赢川不是她亲生的,暂且不提,亲生的儿子,被谢鹰亲自带着,她从没经手过,只有谢子鱼是她亲自教养的,母女俩感情深厚。张夫人自己以前不懂繁文缛节,闹过不少笑话,因而最最喜欢别人夸她或者夸谢子鱼教养好。 于是又拉着季蓁蓁的手,十分真诚地关怀了一番。 季蓁蓁笑着,一面给张夫人斟茶,一面慢慢说道:“……初来山西,有几分水土不服,谢夫人挂念了。蓁蓁娘胎里带了几分病气,惯来有些体弱,失礼之处,多谢夫人体谅……” 季蓁蓁说话好听,把张夫人哄的笑意不停。 谢子鱼年纪小,不大懂得妇人之间这种你来我往的言语关怀,抓着桌上的点心吃了好几个,见张夫人笑得环珮叮当声不断,浑然忘记了自己的请求,不得不寻着两人说话的间隙,自己开口了。 “嫂嫂,再过七日,我要举办一场诗会,想邀请嫂嫂一同来玩耍,不知子鱼这个小小的请求,嫂嫂可否满足呀?”谢子鱼从腰间掏出一张帕子仔仔细细擦了嘴角的点心屑后,仰着一张漂亮的小脸,有些期待地问道。 张夫人一听,也猛地反应过来今日到灵犀堂的目的,附和着说道:“这诗会也办了有些时日,惯例是半月一次,子鱼和雨姝主办,邀了太原城中的亲近人家的小姑娘一同在府上吟诗玩耍,倒也有趣得紧。” 原来是为这事。 季蓁蓁面上不显,心中暗暗考量。端起茶盏喝了一小口茶水,入口清香纯澈,季蓁蓁缓声道:“这恐怕不大妥当罢?” 谢子鱼有些着急地站直身子:“有何不妥当?” 张夫人无声地在桌下踢了谢子鱼一脚。小姑娘看了一眼自己母亲的神色,偃旗息鼓地坐了回去。 季蓁蓁脸上笑容未改:“小姑莫急,并非嫂嫂不愿陪你玩……” 谢子鱼撇撇嘴,有些烦躁地用鞋尖在地上打着圈:“那你倒是说说,怎么不妥当了?” “参加你们诗会的都是小姑娘吧?我毕竟是成了亲的妇人,和小姑娘们混作一堆,总不大好呀。”季蓁蓁笑盈盈地说道,明明是拒绝的话语,却很难让人抗拒。 张夫人深以为然地点点头:“蓁蓁说得有理,是我考虑不周了……” 虽然早知道自己母亲不大靠谱,但看到此情此景谢子鱼心中还是忍不住着急:母亲你到底是哪边的呀?! 如果只是谢子鱼一个人的想法,季蓁蓁这般推辞,她也不会强求,但这是徐雨姝主动提出来的……一想到这段时间不知缘由有些病恹恹的徐雨姝,谢子鱼张嘴,准备再说服一下季蓁蓁。 不待谢子鱼出口,季蓁蓁脱下腕子上的一对乌鸡白凤叮当镯,用手帕包了递给谢子鱼:“谢谢小姑的邀请,你的好意嫂子心领了,诗会我就不去了,这对镯子水头还不错,便给你们几个小姑娘添作彩头吧。” 第三章 季蓁蓁出手之阔绰在第一次见面收见面礼时谢子鱼便见识到了。她从手腕上褪给谢子鱼的那对镯子,水头之好,品质之高,便是一贯宠辱不惊的徐雨姝见了都爱不释手。张夫人不大懂这些金石玉器的价值,让娘家嫂嫂托人问了问市价,惊得张夫人直接把那对镯子从谢子鱼腕子上薅下来,担心小姑娘没轻没重碰碎了。 原本见徐雨姝极为喜爱,表示愿意转赠她一只的谢子鱼见状只能道歉,换了别的东西补给对方。张夫人出身殷实之家,陪嫁也颇丰,不是那等眼皮子浅的妇人,她都认为宝贵需要好好保存的东西,那肯定是价值不菲了。 于是见季蓁蓁又从手上褪东西,谢子鱼与张夫人母女两个同时摆手。 “蓁蓁,小姑娘们哪压得住你的镯子,快快收好。” “我怎么好意思拿嫂嫂的东西!不可不可!” 母女两人如出一辙的惊恐表情,倒是惹得季蓁蓁忍不住笑出了声。 “夫人、小姑莫要多虑,这东西算不上名贵,只是有几分趣味,也不大常见,挺适合小姑娘戴着玩的。”说着,季蓁蓁忽而美眸一凝,眼睫微垂:“一点小心意,小姑不会见外的拒绝吧?” 言既如此,谢子鱼抬眸看了一眼张夫人,后者冲她点了点头,于是抬手接了东西:“既然这样,那便谢谢嫂嫂啦!”一边应着,一边隔着手帕摩挲了几下,透过丝绸摸到镯子温凉的触感,眼前浮现出这对镯子挂在季蓁蓁伶仃纤细的手腕上的画面。 谢子鱼有些许领悟到徐雨姝给她讲的,高门大族的含义。季蓁蓁的性情、举止都与她平时交往的谢家部下女眷不尽相同,看上去明明非常随心,但举手投足间尽是端庄优雅。 说到底,谢家的底子还是太薄了。 镯子都接了,谢子鱼于是又厚着脸皮向季蓁蓁提出想借几盆花木过去充充场面。 季蓁蓁毫不犹豫地答应了:“小事儿,没问题。” 谢子鱼没料到她答应得如此爽快,准备的一肚子腹稿有些尴尬地卡在喉咙中。 季蓁蓁看她神情有些怪异,不由道:“还有什么需要的吗?我能帮上的一定帮你。” 谢子鱼摇摇头,感激道:“多谢嫂嫂!” 季蓁蓁的陪嫁里有不少花木,包括灵犀堂院内的那颗灵秀的玉兰树,也是连根从季家一路运过来的。 因此徐雨姝还提醒谢子鱼,季蓁蓁必定是个爱花之人,向她借花时一定要问清楚注意事项,并保证完璧归赵。 没成想,季蓁蓁松松快快应下,并且也没什么嘱咐要说的样子。这让谢子鱼莫名觉得,自己和雨姝姐姐有些小人之心了…… 完成了今日前来灵犀堂的目的,张夫人拉着季蓁蓁的手又说了将近一个时辰的话,才在谢子鱼的眼神示意下母女二人联袂离开。 季蓁蓁微笑着把婆母、小姑二人送出院门。 - 送走了张夫人与小姑子,季蓁蓁卸了头上钗环便径直躺到了美人榻上。一双玉手交迭胸前,仰面躺着,毫不掩饰地打了一个大大的哈欠。 栖碧持着一柄碧色的玉轮在季蓁蓁身边坐下,问道:“大小姐,刚才坐得有些久了,婢子替你滚滚腿吧?” 季蓁蓁有些睡眼惺忪地睨她一眼,喉咙里应了一个单音,听不出喜怒。 于是栖碧便熟练地将季蓁蓁身上的裙幅拨到一边,又挽起亵裤,露出少女莹白如玉的小腿,将玉轮贴在那白嫩的肌肤上,轻柔地滚动起来。 季慎夫妇就季蓁蓁这一个独生女儿,难免纵得有些过头,养成了季蓁蓁一身懒散皮肉,惯会恣意享乐。 季蓁蓁也知道自己平日里的生活习惯在婆家人看来恐怕过于纨绔恣睢,但她并不准备像旁的新妇一般,在夫家小心谨慎,上奉公婆,下侍弟妹。一来谢家情况特殊,女主人张夫人算不得她正经婆母,有公公谢鹰的袒护,没人能刁难她;二来嘛……她可是带了叁座铁矿的陪嫁,嫁到这谢家来的。 四川盛产铁矿,季蓁蓁的老爹季慎暗里发掘了不少矿脉,买铁,可是季家重要的收入来源。 常言道蜀道难难于上青天,自古中原的纵横捭阖都很难干扰到蜀中。如今世道渐乱,手握着重要资源的天府之国,便做着贩卖铁器的生意,作壁上观,静看中原渐起逐鹿之势。 季蓁蓁有这样的娘家在背后撑腰,莫说是嫁到山西,便是岭南、福建,恐怕也没谁敢给她气受。 栖碧认真地给她滚着腿上的软肉,指挥着小丫鬟们将屋内收拾妥当的垂枝走过来,看到季蓁蓁将闭未闭的眸子,担心她白日睡多了夜里不好安寝,遂搬了小杌子在一旁坐下,开口和季蓁蓁闲话。 “大小姐,婢子打听过了,这徐小姐一直陪在张夫人膝下,与姑爷鲜有机会碰面,两人没什么交集,应是清白坦荡的……” 季蓁蓁揉了一把眉心,粉唇勾起一抹挑衅的弧度:“清白坦荡最好,她一个丧父失母的孤女,在张夫人身边讨口饭吃罢了,若是乖顺,我自不会为难她……”说着,偏头冷冷淡淡扫了一眼微敞的窗棂,语气有些漠然:“但若是敢惦记我的东西,我必不会轻饶了她。” 少女嗓音甜软,语调极为温柔,但一众侍女愣是从这温柔话语中听出了一丝狠厉。 季慎夫妇屋里干净,但季家也是盘桓四川积年的大族,高门望族里的腌臜之事,虽然不敢伸到季蓁蓁身上,但她也不是全然不知的单纯少女。 季夫人体弱,季蓁蓁作为独女,必要之时也会代母执掌中馈,栖碧、垂枝那时还未在季蓁蓁身边服侍,但大小姐手段之干净利落也是振聋发聩,敬畏有加。 听着季蓁蓁的话,垂枝有些艰难地咽了咽口水,才继续道:“之前小姐问的,为何徐小姐还未出阁,婢子也打听到了。” 季蓁蓁是个眼神极好的,成婚那日新郎官不辞而别,张夫人带着交好的亲眷来新房安慰她,她扫视一圈,众人什么神色都有,或是惊艳于自己相貌的、或是惴惴不安小心陪着不是的、或是悄悄幸灾乐祸看热闹的……千人千面,各有不同,但唯有站在谢子鱼身旁的表小姐徐雨姝,一张秀气的小脸露着清浅的笑意,仔细看,却会发现着笑容有些勉强,若是蒙住勾起的嘴角,说是在笑,不若说是在哭。 大喜的日子,她这个新娘子都没哭,徐雨姝哭什么? 季蓁蓁因此偷偷留了个心眼,喜娘说吉祥话时,不出所料,她便瞥见了徐雨姝攥着帕子攥得发白的指节。 实在有意思。 季蓁蓁当晚便在沐浴时和垂枝、栖碧闲聊,说起这位谢家表小姐似乎钟情于自己的新婚夫婿。 此言一出,把两个侍女吓得不轻。 她们贴身伺候大小姐的,自然知道自家大人愿意把大小姐远嫁到山西的一个重要原因,就是谢家家风纯正,谢鹰虽是土匪起家,后院却十分干净,没有通房小妾什么的,季慎觉得这样的老爹教导出来的孩儿必定也是个好的。 季慎与夫人伉俪情深,自然舍不得女儿嫁人之后受那妾室磋磨之苦。若不是季蓁蓁自己提出,季慎夫妇原本打算在蜀中给她招婿入赘的。 第四章 季蓁蓁还挺喜欢听八卦的,闻言露了个好奇的表情:“说来听听。” 徐雨姝已经虚岁十八了,放在哪家这个年龄都有些大了,张夫人也没有替她备嫁的样子,比照打听到的张夫人将徐雨姝视如亲女的说法,着实不大妥当。虽然季蓁蓁嫁过来不过月余,但与张夫人的相处中很容易便发现,这位指挥使太太虽然出身不够体面,行事也有些荒唐,但那颗心却是十分纯善的。 因此这问题必定出来徐雨姝本人身上。 闲聊八卦就得有来有回,季蓁蓁的反应很好的鼓励了垂枝,清清嗓子,开口说起来:“徐小姐父母在时,是定下了一门亲事的,定的也算书香之家,那位姓胡,比徐小姐大叁岁,前年考上了秀才之后,便派人到了谢府提亲的。” 季蓁蓁“嗯”了一声:“然后呢?” 垂枝继续絮絮道来。 徐雨姝议亲,张夫人自然是欢欢喜喜替她备嫁,结果徐雨姝却突然病倒了,病得有些重,整日都起不来床。张夫人和徐雨姝的嫂子都着急上火。谢子鱼偶然发现徐雨姝每天夜里都恸哭不止,便并禀了张夫人。张夫人苦苦追问之下才得知,原来是徐雨姝死去的娘亲夜半托梦,说这胡秀才并非良人,还有脚疾,日久会愈发严重。徐雨姝一个小姑娘哪经得起这般“折磨”,登时便病倒了。 听到这里季蓁蓁不由覆掌扬眉:“她胆子还挺大,亡母都敢拉出来编排……” 垂枝和栖碧闻言都有些汗颜。大小姐您这是直接给人定罪了啊…… “继续说呀,她肯定不会这么容易就达成目的吧?” 毕竟是父母在世时定下的亲事,徐雨姝这点飘渺无根的话语,撼动不了根本。 垂枝小心翼翼地打量了一眼季蓁蓁的神色,见少女神色如常,甚至还有几分感到趣味的喜色,这才继续说道:“徐小姐的娘亲毕竟是先夫人的胞姐,涉及到先夫人的事,张夫人不好插手,只能托徐家嫂子之口,禀了大人,由大人做决断……” 季家事先打听过,谢鹰与元妻感情甚笃,元妻生下长子后不久便离世了,谢鹰一个雄壮豪迈的武人,硬是独自把谢赢川拉扯长到七岁,才迎娶了续弦张夫人过门。 涉及前人,还是夫君心尖上的人,张夫人再是与徐雨姝关系亲厚,也不便插手了。 谢鹰一路刀尖舔血走到今天,还坐稳了山西都指挥使的位子,自然不会因这些小事多费神,一面派了手下代理此事,去调察那胡家秀才,一面请了徐雨姝的嫂子暂居谢府,照料病人。 谢鹰手下的人,自然不是张夫人或是徐家嫂嫂的人能比,很快便打听到了消息:那胡秀才当真有严重的腿疾!而且还有了一个一岁的庶长子! 但凡讲究些的人家都不会闹出庶长子这样的笑话,更何况那姓胡的还是有官身的读书人! 徐雨姝的兄嫂、张夫人自然是怒不可遏。 再加上徐雨姝病得厉害,她的兄嫂便做主替她退了这桩婚事,谢府打点好了胡家,对外只称徐雨姝身体欠佳需要静养,张夫人要多留她几年。于是才拖到了如今。 听着垂枝的讲述,栖碧忍不住咂舌:“徐小姐今年十八了吧?还未订亲,张夫人不怕……” 不怕耽误了徐雨姝的后半生吗? 栖碧话语未尽,但几人都知道她的意思。 季蓁蓁抬手掩着嘴打了一个长长的哈欠:“谢家如今正值上升之势,公爹坐稳了指挥使的位置,又不是养不起一位姑奶奶。” 季蓁蓁惯来是个大方的,徐雨姝陪伴张夫人多年,张夫人喜欢,便是一直住在府上也与她没多大想干——只要徐雨姝不要生出某些不应当有的想法,她才不会管一个陌生人过得好坏呢! 垂枝与栖碧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神中领悟到了一个意思:这徐表小姐不会是惦记着给自家姑爷做妾吧?! 听罢八卦,困意慢慢袭卷上头,季蓁蓁也没有撑着,任栖碧继续给自己滚着玉轮,阖上眼睡了。 - 另一边,张夫人与谢子鱼欢欢喜喜地一路顺着游廊走回房,谢子鱼和张夫人告了别便径直去徐雨姝的院子玩耍。 徐雨姝正站在窗旁给谢子鱼描字帖。 谢子鱼性子有些贪玩,启蒙两叁年了,一手小字依然写得不忍细品。虽然张夫人一贯对女儿文化要求不高,觉得能认字读书便好,也不追求谢子鱼像徐雨姝读出个小才女的名声。 徐雨姝自认自己好歹也担了个老师之名,对待谢子鱼的教导还是颇为上心的。 谢子鱼欢欢喜喜地走进屋里,甜甜唤了一声“雨姝姐姐”。 徐雨姝柔柔一笑,搁下手中的纤细的宣州紫毫,掏出帕子温柔地擦了擦谢子鱼微微出汗的额角:“怎地跑得满头大汗?有什么急事嘛?” 谢子鱼仰着笑脸,美滋滋地跟徐雨姝讲述了自己今日的一应顺利。 徐雨姝听到季蓁蓁婉拒参加诗会,有些落寞地垂下眼帘:“季小姐竟然不来……我还以为能有机会和她做朋友呢……” 谢子鱼总觉得这话听起来有几分怪异,但却并没有多想,皱了皱鼻子,将手袋中季蓁蓁给她的帕子拿出来,塞到徐雨姝手里。 “姐姐你看,这是嫂嫂给我的!让我拿这当做这次诗会的彩头!” 入手尽是温润的冰凉,徐雨姝忍不住用手摩挲了几下:“这样的一对叮当镯倒不多见……” 谢子鱼深以为然地点点头:“我就是觉得嫂嫂出手太大方了,我本来还不敢收呢!嫂嫂说这对镯子价格不贵,但胜在少见,合适给我们小姑娘戴着玩玩,我才收下来的!” 徐雨姝闻言轻轻颔首,露出一个笑容:“那这次诗会,子鱼可要好好努力,争取拔得头筹呢……”言语一如平常般温柔,但那笑容中却多了一丝别样的东西。 谢子鱼挥挥手,有些羞赧道:“我这水平还是不说大话了,尽人事听天命吧!”说完,就抓起桌上的茶盏咕噜咕噜灌下去。 徐雨姝拍拍她的背,口中不由念道:“你喝水慢一点,莫要呛到了……” 而另一边,张夫人则收到了娘家嫂子的书信,说是要来府上小住些时日。 张夫人与兄长差了好几岁,说一句长嫂为母绝不为过。因而张夫人一收到信便十分开心地指挥着仆妇们开始收拾院落。 第五章 张夫人的嫂子,张家大舅太太寄信后没几日便抵达了谢府。一同来的还有张大太太的小女儿锦娘。 张锦娘比谢子鱼长半岁,生得即似张夫人,张夫人一见这么一个如此肖像自己的可爱小姑娘便忍不住揽到怀里不住地喊着“小宝贝”、“乖锦娘”。府上难得有年龄相仿的小姑娘,谢子鱼开心极了,拉着张锦娘的手不放,嚷着晚上要和表姐一起睡。 见两个小姑娘融洽相处,张大太太也是笑得合不拢嘴。她身量有些矮小,生了一子二女,体型颇为富态,笑起来眯着眼,格外和蔼可亲。谢府的丫鬟很喜欢夫人的这个出手阔绰的娘家嫂子,服侍起来也是十分用心。 还未到夏天,平宁堂内还没用上冰,张大太太受不得热,摇着扇子慢悠悠地和张夫人闲聊:“我上次和你说的事,你可问过你家大人了?” 提及此事张夫人有些犯了难,嘴唇诺诺几下,低头揪着手指没什么底气的开口:“我还没问过大人呢……雨姝她身子不好,又因为那事……我怕戳了她的伤心事,也没敢在她面前提……” 这话就是两边都没说过了。 张大太太有些恨铁不成钢地戳了戳张夫人的脑门:“你呀你!她可都快十八岁了!哪家姑娘留到这么大?你想砸手上不成?!” 张夫人闺中时常受嫂嫂照料,也不觉得张大太太的动作有何不妥,只是吃痛地“哎哟”了一声,揉着额头嘟囔道:“嫂嫂你这说的哪里的话?雨姝生得这么漂亮,学问也高,还怕找不到好人家吗……” 张大太太冷哼一声,道:“学问是高,心气也是不低,你对她一片真情,可别好心办了坏事,嫁不出去,回头记恨上你!” 张夫人不满:“雨姝不是那样的人!” “哼!”张大太太翻了个白眼,“留来留去留成仇!到时候我看你怎么办!” 张大太太商户出身,又嫁了个经商的丈夫,行事作风难免是商人做派,徐雨姝酷好读书,颇有几分才气,虽不明说,但心中不大看得上财帛金银等身外之物,两人气场不合,彼此都有些看不上眼。 因而徐雨姝时常陪伴张夫人接待宾客,张夫人亲昵的大嫂来了府上,向来礼数周到的徐雨姝称病没来。 张夫人呐呐应了几句,寻了别的籍口飞快转换了话题。 - 午后,季蓁蓁带着栖碧和几个小丫鬟一同去了平宁堂。 季蓁蓁穿了一身鹅黄色的小衫,下着水色撒花洋绉裙,栖碧落后半步执着柄油纸伞,聘聘婷婷地走过来。项上带着赤金八宝璎珞圈,小脸白净乖巧。 季蓁蓁的到来让张大太太颇有些受宠若惊,笑眯眯地捻着帕子,直夸季蓁蓁生得漂亮。 两人只在季蓁蓁进门那日见过一面,但季蓁蓁既然今日过来,表明的态度便是她将张大太太当做正经亲戚来走动的。张夫人不懂这些人情世故,张大太太却是懂的。因此张大太太对季蓁蓁这个“侄媳妇”是越看越满意。 出身好、长得好、心地也好! 乐呵呵地说:“若是我们锦娘长大有少夫人一半美貌便是万事大吉喽!” 面对这么直白的夸奖,季蓁蓁抿着嘴笑,适当表现出有些害羞的模样:“太太谬赞了,锦娘如此乖巧可爱一个美人胚子,长大一定是个钟灵毓秀的佳人。” 这种恭维之话季蓁蓁算不上熟练但她运用得十分自然,旁人只会看到她的行云流水——很轻松便让张大太太脸上的笑容再次扩大。 有些过于丰腴的妇人拍着季蓁蓁的手背,由衷夸道:“少夫人可真会说话,像少夫人这般有才识、有学问的女子实在是太惹人喜欢了哈哈——”胸脯振振,发出一阵爽利的笑声。 季蓁蓁不动声色地抽回自己的手,偏头露了个浅笑,端起茶盏端雅地喝了一口。 一旁的张夫人看着,不免忍不住腹诽。 自家嫂嫂没什么文化,最是不喜欢说话过于文绉绉的女子——这是张大太太亲口对她说的。 同样都是斯文温柔的姑娘,嫂嫂十分不待见雨姝,却似乎对蓁蓁有所偏爱? 某种程度上讲,季蓁蓁与徐雨姝的气质有些雷同,都是温温柔柔,又带了些许病弱之气,但季蓁蓁气质更显娇俏,一看便是受尽宠爱的掌上明珠,而徐雨姝则要文气一些,美目微垂,惹人怜惜。 张大太太颇具关怀地仔细询问了一番季蓁蓁初来山西衣食住各方面习惯与否,张夫人手里捧着茶盏在一旁搭腔,季蓁蓁则捡了些轻松有趣的话来回应,不时引得两位夫人阵阵欢笑。 时间一长,季蓁蓁难免有些疲软,她是个没经过劳累的,因为娘胎里带的病气,也没多费过心力,略感倦意后,给立侍一旁的栖碧递了个眼神。 栖碧会悟,借着添水的动作提议道:“光说话未免有些无聊,夫人、太太可会打马吊?” 一提到“马吊牌”,张大太太便两眼放精光,她牌瘾颇大,平日里是个极爱打牌的,立刻顺着栖碧的话说了下去:“蓁蓁还会打牌呢?”刚才的交谈中,季蓁蓁让张大太太莫要见外,叫她名字就好,张大太太假意推脱一番后,顺着季蓁蓁的意思改了口。 季蓁蓁的年纪比张大太太的前面两个孩子都要小不少,本来就是小辈。 季蓁蓁笑道:“家中伯母、婶婶多,爹娘就我一个女儿,免不了缺人的时候拉我凑个角。”这便是会打的意思。 张大太太眉开眼笑地拍了拍掌:“这下可好,以后我们贞娘可还多了个牌搭子!”说着,便立刻挥手让丫鬟把把牌局布置好。 张夫人见状耸拉着眼角,看上去有些兴趣缺缺:“嫂嫂的牌技不是欺负人嘛,真不喜欢和你打……”嘴上这么说着,却已经动身坐了过去。 叁人再加上张夫人身边的房妈妈一一落座,这牌局便在平宁堂的小偏厅里搭了起来。 第六章 其实季蓁蓁口中的“凑数”完全是谦虚的说法,季家的仆妇谁人不知,大小姐牌技高超,活脱脱一个女“赌圣”!在一次中秋家宴上,季蓁蓁和归宁的姑母玩双陆,可是赢了好几个江南的庄子,虽然最后被季夫人压着脖子还回去只留了一个,但从此以后,锦城女眷,再没人打牌敢叫上季蓁蓁了。 许久不碰,还有些手痒。季蓁蓁一时没按耐住内心的牌瘾,来了几把叁家通吃。 张大太太看得目瞪口呆。 张夫人和张大太太打牌十打九输,此时难得一见嫂子于此道上吃瘪,一边强忍着笑意,一边出言调侃:“蓁蓁这牌技——可真是个中高手啊!” 季蓁蓁过了把瘾,准备暗暗收手,自是谦虚回应:“哪里哪里,夫人又逗我,不过是许久不玩,运气有些好罢了……” 张大太太抿着唇,将脸旁的头发使劲捋到耳朵后面:“再来!我就不信,蓁蓁手气一直这么好!”竟是被季蓁蓁激起了斗志。 季蓁蓁自是连忙应好。 四人便围着牌桌热热闹闹地打了一个下午。输赢不大,季蓁蓁赢得略多,张大太太次之,张夫人是唯一的输家——这还是季蓁蓁绞尽脑汁给张夫人喂牌的结果。张大太太也算牌技高手,季蓁蓁不敢防水太明显,因此还颇有些耗费心神。 怪不得张夫人最开始不太愿意打的样子,就这牌技,便是万贯家财也经不起她输的! 打完收工,季蓁蓁心中不由得长舒一口气,感慨:幸好张夫人没有打牌这个爱好啊! 收拾完牌局,差不多到了饭点。多事之春,谢家的男主人谢鹰近些时日公务繁忙,好些时日没在家用饭了。张夫人自然也没有等他,一面遣了小丫鬟去把谢子鱼和张锦娘叫过来,一面宣人可以摆饭了。 坐在饭桌上,张大太太犹在回味刚才的牌局,拉着季蓁蓁一只胳膊不松手,嘴里念叨着择日再战。 妇人手上力气有些大,季蓁蓁略微吃痛,但面上却不显,笑吟吟地点头称是,表示愿意奉陪。 张大太太虽然与高门大族的女眷相比,略显粗鲁,但为人耿介爽快,肚子里没什么弯弯绕绕,季蓁蓁喜欢和这样的人相处。她自己是个芝麻大点的事脑子里都会百折千回的性格,因此最不喜欢和那些心思深重的人交往,你算计我来我算计你,没完没了,毫无意思。 徐雨姝在谢子鱼的再叁邀请下踏入饭堂看到的便是这幅场景:从来不给自己好脸色看的张大太太和季蓁蓁把臂而坐,颇有些亲昵的样子。 少女的脚步未顿,心下却十分后悔。明明早就知道张大太太与自己不对盘,何苦前来看人脸色?! 徐雨姝一跨进门槛,将将站定便立刻向几人一一见礼。 季蓁蓁的视线在她素白的衣衫上略一停顿,仰着笑脸打了招呼,笑意却不达眼底。 张夫人高高兴兴地拉着徐雨姝坐下,摸了摸少女微凉的小手,关怀道:“今日珍珠说你有些发热,现在可好些了?”珍珠是徐雨姝的贴身侍女。 徐雨姝轻轻颔首,素白的衣襟包裹着白腻的脖颈,露出一段柔美的弧度。 “让夫人担心了,雨姝只是昨儿夜里看书看得有些迟,受了凉,并无大碍。” “你这孩子……”张夫人抬手抚平徐雨姝肩上的褶皱,说话的语气是埋怨也掩盖不住的疼爱:“下次可不许了!便是再喜欢读书,损了身子也不好!” 徐雨姝自然是柔柔应是。 季蓁蓁在一旁冷眼瞧着,若有所思。 这个徐雨姝的确极得张夫人欢心啊…… 这一顿是家宴,席中俱是相熟的女眷,气氛称得上松快。张大太太命人上了些度数低的果酒,准备与小姑子小酌几杯。 季蓁蓁一年四季不断药,酒是万万喝不得的,徐雨姝这几年也时常一副病弱的模样,自然也不会喝酒。两人都以茶代酒。 张大太太砸吧了两口酒水,觉得有些不给劲。 谢子鱼挨着张锦娘坐,小脸兴奋得红扑扑的,就像一个还未熟透的苹果,一只手扒拉着碗里的饭菜,一边不住地侧首和张锦娘说着话。 两个同龄的小姑娘难得一见,有着说不完的话。谢子鱼一时不察,便被呛住了。 “咳咳咳——”小姑娘自己抬手捂着喉管,转身颇为痛苦地咳着。 徐雨姝就坐在谢子鱼身旁,连忙伸手在其背上一阵轻拍,嘴里有些担忧道:“没事吧?” 谢子鱼呛得不严重,略咳了几声便无事了,扶着桌子坐直身子,小脸呛得有些白,哑着嗓子摆手:“没事没事,大家继续吃。” 张夫人见状一边坐回去一边小声嗔怪:“吃东西的时候慢一点嘛……” “食不言寝不语,子鱼,孔圣人说的话自然有道理的,以后可要注意了。”徐雨姝一只手在谢子鱼背上温柔地拍着,嘴里吐出的话语也十分温和。 谢子鱼有些尴尬地呐呐应了。 正在拉着张夫人闲聊着亲戚八卦的张大太太闻言立时冷了脸,仿佛被刺到一般猛地撂了筷子。 “啪——” 筷子落在桌上的声音分外刺耳,一下子便划破了席间热闹亲昵的氛围。 “徐小姐这是在挤兑谁不懂规矩呢?”一张富态丰腴的脸上难得露了些冷意。 徐雨姝没料到张大太太会有这么大的反应,一张白净的面皮倏尔变得通红,有些窘然地解释:“大太太,雨姝并没有讥讽您的意思,不过是引经据典,教子鱼礼仪罢了……” “哼,”张大太太冷哼一声,“我看你张口闭口都是书书书,你自己好掉书袋,可莫带坏了我们子鱼。” 这话说得丝毫不给面子。当着屋内这么多人这么多人被下了面子,徐雨姝只觉得浑身血液都直往脑门冲,一双美目立刻蒙了层水汽,泫然欲泣地掩了掩唇,哽咽道:“是雨姝眼词不当,惹了太太误会,雨姝向您赔个不是,还望您见谅……”说着便站起来冲着张大太太行了一礼。 季蓁蓁嘴里还有刚刚放进去的嫩笋,脸颊微鼓,牙齿一下又一下缓慢地碾轧着,感受着春笋鲜嫩的口感在味蕾炸开。一双杏子眼看也不看脸色通红的徐雨姝,完全不准备插口的样子。 “好端端地,这是在做什么!”张夫人这才反应过来,慌忙打圆场。一手拉了徐雨姝坐下,又一手拿了侍女递来的干净筷子塞给张大太太:“一家人吃饭,拌什么嘴角嘛……” 谢子鱼夹了一筷子玉菇到张锦娘碗里,附和着自己母亲:“今天的菜真好吃呀,大家都多吃点呀……” 于是众人又重新开始动筷,但气氛终究回不到之前那边松快。一群人吃得颇有些不是滋味,只除了季蓁蓁。 她今下午陪着打了这么久的马吊,还要费心给张夫人防水,确实是饿了。丝毫不受影响、香喷喷地吃完了一餐饭。 栖碧在身后侯着,表面眼观鼻,鼻观心,八风不动的沉稳模样,内心已经默默给季蓁蓁鼓起了掌。 自家大小姐这心理素质,就是牛啊! 第七章 虽然不知道那天徐雨姝和张大太太各自回房后是什么情况,但自那天起,徐雨姝便称了病,每日缩在屋子里,不出来见人。 这便是要避着张大太太的意思。 手心手背都是肉,两边都是亲昵之人,张夫人只能手忙脚乱地今天去看看徐雨姝,明天陪张大太太逛院子。 倒是一碗水端的平,不厚此薄彼。 听着垂枝将话本似的汇报,季蓁蓁手里执着一根芦苇,挑弄着白瓷缸里几尾游动的锦鲤,眼睛都不曾抬一下。 日子便这样看似平静地过去。 转眼便到了谢子鱼办诗会的前一天。病了五六天的徐雨姝递了帖子邀季蓁蓁喝茶。 季蓁蓁自然要去,而且是收拾得漂漂亮亮地去了。 徐雨姝住在湖边的潇湘居,是谢府风景最为幽美的院子。 但季蓁蓁觉得,这地方美则美矣,但湿气太重了,不太有利于身体健康。 一入潇湘居便感到凉意阵阵,青树翠蔓繁茂苍翠,院子正中植了株高大的秋桂,树木高大葱郁,靠近便感到冷香扑鼻。 徐雨姝一袭月白衣衫,坐在树下的八仙桌旁,素手执着一卷书,正托着腮细细读着。见丫鬟引着季蓁蓁到了,立刻搁下书册,起身迎客。 “我看书看得有些痴了,竟没注意到季小姐已经到了,未出门亲迎,还请季小姐见谅。” 说着,轻轻福身。 季蓁蓁微微颔首还礼:“徐小姐无须多礼,今日是蓁蓁上门叨扰了。” 相互见过礼,徐雨姝连忙引着季蓁蓁落座。亲手持了紫砂茶壶,为季蓁蓁倒茶,动作优雅,不多不少正好八分。 将茶盏递给季蓁蓁,徐雨姝清凌凌地开口:“季小姐请用茶,雨姝这儿的茶叶品质一般,肯定比不得季小姐屋里的茶水,只是可堪入口,还请季小姐见谅。” 季蓁蓁接过茶盏,小小地抿了一口,说话也十分客气:“徐小姐过谦了,其实我不太懂茶,也不大喝得出好坏。”说完,冲徐雨姝露了个有些羞涩地笑。 “噢呵呵呵……原来是这样呀,雨姝没有事先打听清楚,还请季小姐见谅。”季蓁蓁这句话直接把徐雨姝后面的“为了招待季小姐,我特地拿出了冬日收集的竹上雪水”这句话给掐在了喉咙里,只能话风一转,转化了话题:“季小姐来府上也快一月了,不知可还适应府上的生活?” 说着不等季蓁蓁开口,又自顾自说道:“我初到谢府时,不过七岁,时光荏苒,到如今竟也有十年光阴了……”许是季蓁蓁的处境与当时背井离乡的她有些相似,竟勾起了徐雨姝的回忆,女子手里把玩着杯盏,有些出神地陷在自己的回忆里。 季蓁蓁也没出声惊扰她,自己从荷包里摸了一小块藕粉桂花糕放在嘴里,悄无声息地吃着——桌上除了茶盏茶壶,只摆了一小盘红杏与一碟云片糕,前者是季蓁蓁不爱吃的,后者前几日在张夫人处吃过,嗯——只能说,这谢府的厨子仿的苏式点心实在不大对她的胃口。 徐雨姝从回忆中出来,察觉自己有些失礼,对着季蓁蓁歉然一笑:“我想事儿想得出神了……” 季蓁蓁咽下口中的糕点,不等她把道歉之语说出来便将手一摆,道:“徐小姐不用如此多礼。”几句话的功夫已经见谅、见谅好几次了,徐雨姝没说累,季蓁蓁都听累了。 徐雨姝口中又道“让季小姐见笑了。”让季蓁蓁觉得嘴里的桂花糕都有些不香了,于是便接了栖碧递来的洒了薄荷水的帕子轻轻擦手。 发现季蓁蓁吃得似乎不是桌上的云片糕,徐雨姝一愣,蹙着柳眉道:“季小姐初来,饮食怕是不大吃得惯吧?我那时也是,不大喜欢吃面,偏偏山西最多的就是面……季小姐是蜀中人,若是不介意,我帮你给厨房递个话,让她们单独给你做些四川的吃食。” 季蓁蓁有些莫名其妙地望她一眼,这人不知道自己的灵犀堂内设了单独的小厨房?思忖了一瞬,季蓁蓁笑着婉拒:“谢过徐小姐好意,但也不必如此麻烦。” “不麻烦,我之前替夫人管过一段时间的家,不过是递一句话的事罢了。”徐雨姝一边给季蓁蓁续了杯茶,一边笑道。 原来是为了说这句话。 季蓁蓁稍稍扬眉。珠贝似的指尖轻叩了两下桌面,发出两声脆响。旋即仰面笑笑,道:“如此,便先谢过徐小姐了。”这便是承情的意思了。 徐雨姝达到目的,暗暗松了一口气。仔细打量着季蓁蓁脸上的表情,没有看到自己意料之中的恼怒或是惊讶的神色,心中思索着这人是不是有些愚笨没听懂自己的意思。 但她还没摸清楚季蓁蓁的性子,也不敢再出言试探,随口扯了别的话题。 两人交流了一会诗词,季蓁蓁应是应了,但却一副明显不太感兴趣的样子。徐雨姝自认是个才女,爱好的都是诗词歌赋,平日里带着谢子鱼也多是陪小姑娘念书、习字。 就在徐雨姝唇边的笑意快要维持不住时,季蓁蓁终于来了点兴趣。 徐雨姝说到了画。 若是以现今高门大族的闺秀们的标准来看待,季蓁蓁着实是个被宠坏的女孩子,文墨不精,只爱看些话本、闲书,女红不通,连块帕子都不会绣,贪图享乐,年纪小小就习惯让侍女每日按摩——管家倒是精通,季慎夫妻却也没舍得把她嫁去大家族里和婆母妯娌勾心斗角,谢家人口简单,张夫人又正值花信年华,不用她帮着管家。 唯一拿得出手,能唬唬人的恐怕也只有画技了。 季蓁蓁师从工笔画大家喻乃荪,是正正经经奉过茶的弟子,而且还是关门弟子。喻乃荪游历名川大泽,最终定居锦城,季蓁蓁跟着喻大家学了近七年,虽然与名头上的师兄们完全比不得,但也算不辱师门。 四川境内多奇景,季蓁蓁每年都会跟着喻乃荪外出采风,也画下不少满意之作,但她的作品全都被母亲收好,放在家中留作纪念,带到谢府的是季蓁蓁母亲收藏的古籍与名家画作。 季蓁蓁随口说了一个画作的名字,徐雨姝登时两眼放光。 她放下自己惯来维系的矜持形象,抓住季蓁蓁的手,眼神里充满了渴望:“季小姐,不知雨姝是否有这个荣幸,能一睹《天台山花鸟图》的真迹?” 这幅画是喻乃荪送给的,季蓁蓁本人也甚是喜爱,将画挂在纱橱内,日日欣赏。 徐雨姝的表情看上去十分真切,季蓁蓁认真打量了几眼,没看出什么演戏的成分,于是她点了点头:“自然可以,等徐小姐病好后,随时都可以来灵犀堂玩,到时候我便把那画指给你看。” 得了季蓁蓁的口头许诺,徐雨姝心情大好,又拉着季蓁蓁说了好一会书画,这一会她侧重于画,两人聊得也算颇为尽兴。 直到日头西斜,季蓁蓁婉拒徐雨姝留饭的邀请,起身回了灵犀堂。 第八章 灵犀堂刚刚摆上饭,平宁堂的小丫鬟便欢欢喜喜地跑来报喜:大少爷击溃进犯的鞑子,凯旋归家! 一室的侍女们听到这个好消息俱是又惊又喜,谢家大郎骁勇善战的威名便是蜀中也如雷贯耳,但那些传闻到底离得太远,听来没什么实干。如今却不同,众人身在谢府,谢家大公子成为了大小姐的夫婿。听闻谢赢川获胜的消息便让人生出与荣有焉的欣喜来。 垂枝拿了一小袋银锞子打赏了前来报信的小丫鬟,笑盈盈地走到季蓁蓁身旁祝贺:“恭喜小姐,姑爷安然归家了!” 栖碧也道:“大人说得果然不错,我们姑爷确实是人中龙凤!”她口中的大人是季慎。 侍女们脸上都有几分喜气,即为谢赢川胜利,也为他归来。毕竟当日婚礼虽然勉强完成了,但季蓁蓁与谢赢川并未行夫妻大礼,这门婚事就似乎始终还未尘埃落定。 季蓁蓁手里捏着筷子,小小地“噢”了一声,反倒是堂内最为冷淡的一个:“那垂枝你去问问大爷院里的小厮,大爷今天要过来嘛。” 垂枝与栖碧都感受到了季蓁蓁言语中的冷漠,同时敛了笑意,被点到的垂枝“诶”了一声,欲言又止地看了看季蓁蓁,转身出门了。 栖碧走到季蓁蓁身旁,一只手提捏着袖口,一只手握着筷子,熟练地为季蓁蓁布菜。 季蓁蓁端着碗,小口小口,波澜不惊地用了一碗。期间栖碧好几次组织着话语想开口,都被季蓁蓁的眼神摁了回去。 一时间气氛有些凝固。立侍一旁的丫鬟们感受到了大小姐的心情似乎不太美妙,全都低头认真做事,大气也不敢出。 垂枝飞快地迈着小碎步跑了回来,凑到季蓁蓁身旁小声汇报:“青陵说大爷和大人在外院喝庆功宴,会晚些过来……”青陵是谢赢川的小厮。 季蓁蓁道了一声知道了,旋即挪到榻上平躺着,随手扔了本床头的话本给栖碧,自己闭上了眼睛。 栖碧与垂枝皆摸不懂她的意思,看季蓁蓁脸色不好,双双对视一眼,谁也不敢开口。栖碧无声地叹了一口气,拿着话本,借着绢纱灯的柔和的光,轻声读了起来。 - 更深露重。 外院闹腾了许久的酒席终是散了伙,谢家之主谢鹰饮多了酒,有些烂醉,脚步虚浮,摇摇晃晃地往谢府内院走去。谢鹰身旁,一个挺拔身影步履稳健地搀扶着他的手臂。 谢鹰嘴里还在絮絮叨叨说着醉语:“哼,他们这些人别以为我不知道!表面上对我毕恭毕敬,背地里却笑话老子是土匪出身!土匪出身又怎么样?!老子生的儿子,又俊又能打,他们谁的儿子都比不上!”男人一边说着,一边颇为兴奋地挥舞着手臂。 少年顺着他的话应着“是是是”,脚下不听地搀着谢鹰往正堂里带。两人身上是如出一辙的深重酒气,但谢鹰已然醉得眼睛都快睁不开,而少年却依然眼神清明。 接到消息的张夫人领着丫鬟小厮在门口接人。 谢鹰嘴里犹然在胡乱说着:“……明堂你可别怨老爹给你娶了个贵女,需要你捧着、哄着,嘿,你媳妇长得、长得那叫一个漂亮!季慎这老狐狸,把他宝贝闺女藏得这么好,嘿,还不是被我老谢家娶着了!”说着,颇为猥琐地“嘿嘿嘿”笑个不听。 少年正是谢家长子,谢赢川,字明堂。 一袭红衣,长身玉立,黑发束在脑后用红绳系成了马尾,端的是一派少年风流。略有些昏暗的灯光下,少年的下颌线瘦削流畅,带了几分女子般的精致。 谢鹰挣扎着抬手在少年肩头用力一拍,他是武将,喝了酒手上没收力,震得少年肩胛一阵酥麻。 “你和你媳妇都长得好!嘿嘿,明堂,早点给我们老谢家生个漂漂亮亮的孙子!孙女也成!” 少年笑弯了一双漂亮的桃花眼,笑着应“好”。 张夫人从谢赢川手中接过谢鹰,客套而生疏地关怀。 谢赢川七岁时张夫人嫁进谢府,两人寻常连面都碰不上,虽有母子名分,实际上却颇为陌生。难得见到谢赢川一面,张夫人心中竟然觉得有几分尴尬。 谢赢川笑着随口应了几句便转身准备离开。 张夫人想了想,张口劝道:“蓁蓁是个好姑娘,一会你回去,若她心中有气,你且好好哄哄……毕竟让人家初来乍到便受了委屈,是我们家的不对……” 少年有些迷茫地思索了一下“蓁蓁”是谁,才反应过来张夫人说得是自己刚刚过门、还没见过面的妻子。 舌尖抵着一颗尖牙,谢赢川仿佛如梦初醒般想起季蓁蓁的存在,突然觉得有些烦躁。 四川总督季慎的独生女啊…… 谢赢川心中胡乱想着,面上却丁点不显,冠玉般的脸上露了几分笑意,颔首道:“我省得,多谢夫人提醒。” 虽然张夫人并不觉得谢赢川懂了自己的意思,但两人实在交情浅薄,她惯来不会处理人情,于是也只能无奈点头,催促道:“那你快去灵犀堂吧,蓁蓁一定在等你。”她有些担心谢赢川不知道灵犀堂在哪,正准备指了自己的丫鬟去带路。 少年抬手阻止了她的动作。 “谢夫人好意,自家庭院,赢川知道路。” 张夫人捏着帕子讪讪一笑:“那你快去吧,别、别让蓁蓁等急了……” 谢赢川“嗯”了一声,旋即转身离开。 少年一走,张夫人有些脱力般身形晃了晃。身旁的丫鬟连忙上前扶住。 “夫人……”看着那人的背影,丫鬟忍不住双颊飞霞,咽咽口水,嘴里说的话还算正经:“大少爷年岁愈长,气势愈发逼人了……” 张夫人点点头:“是啊……” 【鹅子登场啦!】 第九章 谢赢川到时,季蓁蓁正泡在浴桶里,沐浴得不亦乐乎。 垂枝与栖碧一人在她背后捏肩膀,一人托着她一只细腿轻轻揉搓着。蒸腾的水汽氤氲在浴室里,颇有几分烟雾缭绕之感。 有丫鬟进来禀告大少爷到了。 季蓁蓁闭着眼睛,眼皮都不曾颤抖一下。 垂枝与栖碧哄了好一会才让季蓁蓁展露了些笑容,见少女此时又似乎冷淡下去的样子,两人都有些担忧。 垂枝吩咐着门外的丫鬟,让她们伺候着姑爷先喝点解酒汤。 栖碧试探着开口:“小姐……好不容易见着姑爷了,咱们一会儿出去不要给爷们脸色看,成么?” 顿了顿,见季蓁蓁没搭话,又继续硬着头皮说:“姑爷是少年英才,十岁便进了军营,怕也不是个善言辞,年纪也小,应当也不大会体贴人……咱们小姐性子柔顺,又冰雪聪明,姑爷见了小姐一定很是欢喜——” 栖碧还没说完,便被季蓁蓁猛地起身打断。 少女白嫩窈窕的身子从水里站起来,扯了一旁宽大的巾子往肩上一披,颇为不耐烦:“我心里有数,别一天天跟个妈妈似的,念叨个不停,你是十七岁,不是七十岁。” 季蓁蓁曾因身边的妈妈婆子栽过跟头,最为不耐这种啰嗦、爱说教之人,她这次远嫁,陪嫁侍女足足十二人,却连一个上年龄的嬷嬷、妈妈都没带。 栖碧被她这清凌凌的语气一怼,便知道自己犯了禁忌,忙跪到地上请小姐恕罪。 季蓁蓁有气,垂枝不敢招她,低眉顺眼地垂着眼帘给季蓁蓁换好衣服,抿着唇没有说话。 斜着眼晲她一眼,又看栖碧跪在地上被水浸湿的裙摆,无奈地叹了一口气,说了句“无事,起来吧”,提步迈了出去。 - 季蓁蓁收拾妥当出来时,谢赢川刚好喝完了侍女呈上的醒酒汤,凤目微挑,略带了几分好奇地看向自己的新婚妻子。 杏目桃腮,雪肤乌发。美人出浴,浑身都氤氲着淡淡的雾气,略湿的长发披散在肩上,有一种小鹿初生般湿漉漉的灵动感。 的确是个大美人,虽然年龄尚小,未施妆的小脸看上去有几分稚嫩,但已然能够窥探日后长成的姿容昳貌。 目前看来,这桩婚事倒还算十全十美。既与蜀中季家搭上了亲缘,解了谢家的用铁之困,季家嫁过来的女儿也是十足的美貌。 少年慕艾,任是谢赢川平日颇有些冷心冷情,但他始终也不过是一个十五岁的少年。 谢赢川颇为满意地打量着眼前的少女,季蓁蓁也微垂了眸子在看他。 谢赢川无疑生得极为俊俏——甚至可以说是貌美。眉骨英挺,鼻梁高直,轮廓干净而利落,极精致的五官和谐而平衡,仿佛作画留白,饮酿微熏。生就一双桃花目,本该勾魂含情,但因少年气质锋芒毕露的锐利,显得眉目疏朗,英气十足。 见了少年这般容貌,季蓁蓁原本因为心中有几分怨怼,而略显漠然的小脸不自觉便染上了几分笑意。青丝如瀑,粉裙潋滟,颇为明艳动人。 看着前一瞬还冷着一张脸,下一秒便笑意盈盈的季蓁蓁,灵犀堂的一众侍女都强忍着笑意,偷偷垂下了眼帘——大小姐下午在屋里发脾气的场面还历历在目,没想到一见到姑爷这般模样,便生生变了脸。 季蓁蓁脚步轻快地踱步走过去,与少年隔了案板坐下。 微微侧首看着灯光下,少年精致的侧脸,季蓁蓁粉白的双颊飞快染上两抹殷红,咬咬唇,正犹豫着怎么开口,身旁的少年出了声。 “大婚那日鞑子进犯,军情吃紧,我临危受命,走得匆忙,未能亲自告知于你,多有失礼、得罪之处,还请……夫人、海涵。”少年清越的嗓音在屋内响起。 季蓁蓁听着前面,便想到自己那日被“扔”在新房时,内心的恼怒,以及不得不强压火气,佯装淡然地反过来宽慰谢家人,脸色有些发白。她从小被父母娇生惯养的长大,鲜少有人敢惹她不悦,大婚那日,谢赢川的不告而别简直是让她大不悦! 但听到谢赢川后面时,心中的火气却徒然消减。“夫人”二字显然对谢赢川来说有些陌生,唇齿微顿,生出几分微哑的缠绵。 意识到少年是在向自己解释陈情,并亲自道歉。季蓁蓁有些讶然,又有几分欢喜涌上心头。略一迟疑,少女轻笑着说道:“将军言重了,谢家玉郎骁勇善战,驻守榆林,威名远扬,鞑子分毫不敢进犯。武将抵御外敌,乃是天经地义之事,又何谈让蓁蓁海涵呢?” 谢赢川是有圣旨的榆林总兵,有挂印带将军号。 少年微掀眼皮,借着温暖的灯光,定定地看了季蓁蓁几眼,好似在观察她说这话是出自真情,还是假意。 季蓁蓁自然是带着笑意,大大方方与谢赢川对视,任由对方看。 两人视线微微胶着,在这昏黄灯光下,徒然生出几分暧昧的气息。隔着案板,谢赢川也闻到了少女清甜的香味顺着穿堂的微风朝自己鼻尖飘来。 他今天喝了不少酒,闻着这味道莫名有些燥热。 谢赢川抬起白玉般的指节松了松衣襟,蚩蚩轻笑一声,舌尖扫过口腔中的那颗尖齿,略有些含糊地问道:“你叫蓁蓁?哪一个蓁?” “‘桃之夭夭,其叶蓁蓁’的那个蓁蓁,是我阿娘给我取得名字,希望我能够茂盛的草木一样,健康、顺遂。” 季蓁蓁说着,笑得极为明丽。 “我叫谢赢川,也是我阿娘的给我的取名的名字。”提及早逝的生母,少年脸上显露出温柔之色。 “赢川,有‘席卷天下,包举宇内,囊括四海’之意,婆婆对将军倾覆了盛望呀……” 赢者,担负、容纳也,能够并举天下河川之人啊——真是个好名字呀。 少年微眯着眼睛看了她一霎,思索她这句话说得是否别有深意。 季蓁蓁笑着微微扬眉。 她就是那个意思。 看着少女脸上小狐狸般狡黠的微笑,谢赢川骤然失笑。 少年撑着扶手站直身体,他身量很高,多年的军旅生涯让他虽然还是少年的身形,但却并不单薄,肩膀宽阔,红衣银靴挺拔地站着,极具压迫感。 “我在席上饮了酒,有些昏沉,自去洗漱一番,夫人若困了,便先行歇下吧。” 说完,少年便迈着一双长腿快步走了。 季蓁蓁忙指了栖碧:“派个丫鬟去给爷擦擦背。” 还未走远的谢赢川背过手摆了摆,朗声道:“不必,我不习惯沐浴时有旁人在。” 季蓁蓁甜滋滋地应了声“好”,托腮坐着,看着谢赢川消失的背影略有些出神。 垂枝端着碗醒酒汤过来,有些揶揄地戳了戳季蓁蓁的肩膀:“小姐……” “哎呀!”眼见垂枝、栖碧俱是调侃的神色,季蓁蓁羞得厉害,捂着有些红的小脸,“噔噔噔”地往卧室内跑去。 徒留满室的侍女,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然后爆发出一阵轻快的笑声。 【季·十级颜控·蓁蓁】 第十章 灯火微暗,熏香飘渺。 抬手拨开柔光致致的珠帘,谢赢川长腿一迈,跨入了内室。 一进屋,幽香扑鼻。 少年只着一身丹朱色中衣,浓密的黑发湿漉漉地披在肩上,泅湿了后背大片的衣料,隐隐勾勒出衣下微微隆起的肌肉。迈步间,窄腰长腿显露得隐晦而明显。 季蓁蓁随手抓了本话本趴在床上看着,眼神专注地落在字里行间,却是一页都不曾翻动过。平日里清晰的字符突然变得陌生,在眼前晃来晃去,却怎么也无法串联成句子。 听到脚步声,季蓁蓁忙搁下手中的话本,坐正身子,眼睛亮晶晶地看向门口:“你、你洗好了呀……” 谢赢川“嗯”了一声,沐浴过的声音微哑,介于成熟男子与少年之间,有种别样的诱惑。 少年的发梢还在向下滴水,水滴滴落在地毯上,转瞬即消逝,只留下一个淡淡的、深色的印记。季蓁蓁忙拽了一张巾子,一边迈着细碎的步子走过去,一边略有些嗔怪地开口:“你怎么头发湿着就出来了呀?洗了头发不擦干以后会得偏头痛的——” 她音量有些小,带着少女独有甜软,有几分撒娇的味道。鲜少与女子接触的谢赢川闻声愣了片刻,那张毛茸茸的巾子便劈头盖脸罩在了他的头上。 季蓁蓁学着栖碧给自己擦头发的样子,手指轻轻用力,隔着毛巾插入少年乌黑的发间。 十足的轻柔。 这张巾子是专门用来擦头发的,绒毛多且厚实,很容易就能把头发上的水分吸干。季蓁蓁喜洁,便是冬天沐浴得也很勤,季母便特地寻了这样的毛巾给她擦头发。 谢赢川身量很高,要知道季蓁蓁已然是个极为高挑的姑娘了,也才堪堪到他肩膀。 季蓁蓁踮着脚给他擦头发,少年低头晲了一眼那双略有些颤抖的玉足,稍稍俯身,想要她擦得没这么费力。 却不想季蓁蓁从来没有伺候过别人,胳膊举了一小会便酸得不行,谢赢川稍微一动,她便失去了平衡—— “哎!”季蓁蓁下意识挥手抓了一把,身体立刻便稳住了。 一只炙热的手臂揽在她腰间,让她稳稳站住了身体。 “呵——”季蓁蓁整个人都被谢赢川揽在怀里,小脸紧紧贴着少年宽阔的胸膛,这让她感受到了少年胸腔的震动。 “长夜漫漫,夫人倒也不必——如此心急。”少年略带调侃的声音从头顶传来。 带了些微酒气的灼热男子气息扑到季蓁蓁脸颊上,立刻把少女白嫩的面板染得绯红一片。 季蓁蓁又羞又急想要辩解,蓦地抬起眸子,才发现自己刚才为了保持平衡,随手抓在了谢赢川衣领上,一扯,便袒露出少年大片肌理细腻的胸膛,季蓁蓁定睛,还有几滴水顺着颀长的脖颈,划下几道暧昧的水痕。 季蓁蓁的呼吸骤然停滞。 室内静谧,她听到了自己喉咙吞咽的声音。 还没等季蓁蓁开口解释,扣在她腰上的那只手微微用力,她抬眸,谢赢川那张惊艳绝伦的脸在她眼前愈放愈大。 唇齿相接,两人交换了一个生涩而漫长的吻。 季蓁蓁感受着手掌下,谢赢川的心脏越来越快。连带着她自己的胸腔内那颗心也砰砰乱跳,心跳声在耳内无限放大。季蓁蓁嘤咛一声,在自己窒息前推了推身前的少年。 谢赢川退后一步,暧昧的银丝在两人中间缓缓拉出。 季蓁蓁脸颊爆红,猛地往前一扑,死死埋首在少年胸口,不愿让他看到自己此时表情。 第一次与姑娘家亲密接触,谢赢川并不比季蓁蓁好多少,一张俊脸同样绯红。但他比季蓁蓁要沉得住气得多,感受着怀中少女软绵好似无骨般的娇躯,放在少女腰间的那双手兀自揉捏起来。 “蓁蓁……”少年的声音有些动情,他低头,将季蓁蓁白嫩的耳垂轻轻含入口中。 - 热,仿佛能够烧穿骨髓的热。 季蓁蓁白嫩的皮肉热得泛起了粉红色。 谢赢川吻得她头脑发昏,直到身上的衣服都被少年扒下来扔到不知道什么地方,半关的窗棂送入一阵清风,激得季蓁蓁裸露在外的皮肤一阵战栗,让她昏沉的大脑稍稍清醒的过来。 胸前的软肉传来微微刺痛,季蓁蓁低头,发现是少年俯在自己胸口,抓握了一侧的奶团往嘴里送。 挺立且微硬的乳尖被牙齿刮蹭,有些轻微的疼痛,还有一种从身体深处泛出来的麻意。 在剥开季蓁蓁衣物的那一刹,映入眼帘满目的雪白,烧得谢赢川脑子里一阵嗡鸣。 季蓁蓁养得一身好皮肉,浑身肌肤莹白若雪,找不出半点瑕疵,触碰便是满手的滑腻、软嫩。胸脯不大,但因腰肢极纤细,而勾勒出极窈窕的曲线,一双玉腿紧紧合拢,女子独有的隐秘之处便藏在那闭合的腿间。 少年颤着手抓上那一侧的绵乳,轻轻揉了一把,出乎意料地弹软,让他下意识俯身过去,含住那颗在空中颤颤的、殷红的莓果。 埋首其间,甜腻的奶香似要把人醉溺。 陌生的潮湿包裹着身上软嫩之地,季蓁蓁一时间慌乱无比,抬手捂住嘴,还是泄出了一声呻吟:“啊……痒……” 小猫似的声音,在谢赢川心上不轻不重地挠了一下。激得少年胯下越发硬烫的阳物猛地抬头。 在她胸乳上细细地舔舐一番,直弄得少女白嫩的面板一片水光莹莹。谢赢川才“噗”地一声,松开口中的软嫩的奶团子,转而吻住了季蓁蓁粉嘟嘟的嘴唇,不再浅尝,舌尖用力探入,撬开微闭的贝齿,深入温热的口腔与粉嫩的小舌头缠绵。 季蓁蓁“唔唔”几声,透明的口涎顺着嘴角滑落,一路滑向白皙的脖颈间。 她已经完全乱了,心跳得飞快,一双白嫩柔荑都不知该放在哪里,在虚空中胡乱抓了两下,然后被谢赢川伸手扣住,搭在了自己的肩背上。 感受到手下微微隆起的肌肉,季蓁蓁顿了两秒,然后无师自通地寻着谢赢川颈后的软肉,轻轻柔柔地揉搓起来。 “嘶——”少年被她无心中作乱的手勾得火起,倒吸一口凉气,两只有力的手臂直接抓起季蓁蓁挺翘的臀肉,与自己耻骨紧紧相贴。 滚烫的皮肉一挨上,两人同时从喉中发出一声喟叹。 第十一章 谢赢川一手抓握着奶团收着力道揉捏着,一手按在季蓁蓁圆润的臀肉上摩挲。只揉得季蓁蓁呜呜咽咽、喘个不停。 谢赢川怕她闭过去气去,松了少女粉嫩的唇,转而向下吻上她纤长的脖颈。 季蓁蓁热得微微发汗,却让周身氤氲的女儿香愈发浓郁。吮吸着她白嫩皮肉的少年一不小心,便在季蓁蓁白皙的脖颈上留下一个殷红的印迹。谢赢川丝毫未查,继续向下,再次在她弹软的奶团上缠绵。 季蓁蓁直觉浑身都痒得厉害,难以自控地小幅度扭动了几下。直引得胸乳一阵颤颤,一只白兔从少年口中弹跃而出。 谢赢川略有不满地轻“啧”一声,按在季蓁蓁臀肉上的那只手下意识往她腿间一扣,想要扣住她大腿根,让其不要乱动,却摸到了满手淋漓的汁水。 谢赢川微微一顿,视线往下望去。 只见少女腿心一片泥泞,白嫩的贝肉充血肿胀起来,泛起微微的粉意,中间只有一条红艳艳的细缝,正在一股股向外吐露着甜蜜的汁水。 他下意识挪动停在一旁的手,去触碰那严丝合缝的殷红。 连自己都未曾仔细触碰过的地方徒然收到陌生的侵袭,惹得季蓁蓁惊叫一声,双手撑着床铺下意识往上方缩了一缩,想要避开少年探来的手,却不料谢赢川早有准备般,一手扣住季蓁蓁腿根,一手颇为温柔地拨开两侧贝肉,没入那细缝之中。 花蕊被稍稍打开,艰难而缓慢地吞吃入少年一根纤长的指节。 其间温软无比,谢赢川的手一进入便感觉肉壁上的软肉十分热情的吸吮、亲吻着自己的手指。他埋入殷红的指尖微微一挑,便换得季蓁蓁一声哀泣似的低吟。 季蓁蓁下意识抬起未被控制的那只腿,往少年肩头踹去——自然是踢不中的,谢赢川偏头一闪,便躲过了季蓁蓁那毫无威胁的一击,那只莹白如玉的小腿软绵无力地摔在床垫上。 揉了一揉贝肉上的珍珠,谢赢川笑着问道:“不舒服?” 季蓁蓁呜咽一声,睁着雾蒙蒙的眸子有些呆愣地去看俯在自己身上的少年,只见谢赢川薄唇轻启,含着自己嫩白的乳肉吃个不听,再往下,少年那双漂亮的手正在女子最隐秘之所揉搓、逡巡。 这画面过于荒诞,季蓁蓁匆匆一瞥便羞得偏过头,不敢再看。 身下软肉受了刺激,一阵激烈地收缩、蠕动,绽放出更多更丰盈的蜜液。 手指被细细密密地咬着,一股酥麻感自指尖向周身蔓延。 谢赢川身下的阳具胀得发痛,急切地想要得到舒缓。他浅浅伸入季蓁蓁花穴中的手指有些慌乱得扣弄几下,壁间软肉热情的吻上来,连拔出都十分费劲。 少年低头看着自己满手滑腻的汁液,再看看那刚吃了一根手指,微微被撑开,翕忽不断的殷红媚肉。喉结有些艰难地上下滚动。 他毫无经验,思索着在军中听到的浑话:将女子作弄出了汁水,便能将那物捣进销魂窟中,弄得女子欲仙欲死。 轻捻手指,谢赢川觉得这汁水流的挺多了,于是少年一手握着自己肿胀的蟒首,一手扣着季蓁蓁娇嫩地腿根,对准那娇媚的细缝,贴了上去。 “……我要进来了,可能会有些痛,你受不住就说……”谢赢川俯身,舔舐着季蓁蓁圆润的耳垂,小声哄道。 季蓁蓁兔子似的“嗯”了一声,带了些哭腔,心中无比混乱,慌张又羞涩,还带了几分隐隐的期待。 想着离家前母亲给她说的,初夜一定要和顺,但也不能过度放任夫婿,姑爷年纪小,怕也不大懂这男女之事,要知道自己保护好自己,不要被伤着。 发现季蓁蓁有些出神,一直注意着她神情的少年略微不满地伸出手掐着她尖尖的下巴把人掰正:“走神?嗯?”少年的嗓音被情欲浸润得沙哑,又像经年新启的陈酿,有种别样的性感。 季蓁蓁看着那人亮得惊人的眼眸,羞赧不已,不知何时滑落到少年腰背处的小手,贴着微润的皮肉,画了个圈圈,正准备撒娇讨好一句,便被瞳孔骤然放大的少年托着弹软的小屁股,贴到了身下。 谢赢川动作有些猛,那昂扬已久的雄伟蟒首,沾满了滑腻的汁液,对准嫣红的媚肉,颇为凶狠地捅了进去。 “啊——”身下骤然被填入一个巨大的硬物,吓得季蓁蓁惊叫出声,“好胀……”几滴晶莹的泪珠顺着她媚红的眼角滑落。 少年俯身过去吻掉她眼角的残泪:“只是胀?” 他只入了一个头,便被那温热的肉壁死死缠上,手指触时十分软嫩的媚肉疯狂得涌上来,争先恐后地吸吮着侵入的热铁。 谢赢川顾忌着季蓁蓁那处生得娇嫩又窄小,与自己的物件有些不匹配,是以动作不敢过重。却不想刚刚进了一小截便被那极致的紧致一绞,被卡得动不了不说,腰眼一阵发麻,没撑住直接缴械投降。 滚烫的液体尽数浇灌在季蓁蓁娇嫩的甬道中,烫的她浑身微颤。谢赢川初次射精,量多得惊人,这么快没守住精关,少年心中颇觉丢脸,于是扣着季蓁蓁白嫩的腿根,又往里送了送。 季蓁蓁被顶得胸口一滞,险些没提上气来。穴中软肉被烫的一紧,从深处涌出一大股晶亮的水液。 谢赢川将季蓁蓁揽在怀里,埋首在她圆润的肩头,身下阳具射了一大波精液,少年喘了一口粗气,松开扣着季蓁蓁腿根的手,浅浅埋在她身体里的那根东西往后退了一点,带着大量的白浊流了出来。 季蓁蓁喘得胸口剧烈起伏,紧贴着少年胸膛的两团绵乳被挤压得变形,这种极致的触感让谢赢川刚软了一些的阳具再次硬烫起来。 季蓁蓁推了推谢赢川的肩膀,强忍着羞涩去看两人还交合在一起的、泥泞不堪的下体,看到那一滩白浊液,季蓁蓁愣了片刻,随即嘴巴一扁直接委屈得哭了出来:“呜呜呜呜——” 谢赢川被她哭得莫名,还以为是被自己吓到了,连忙把高耸着雄赳赳想要继续深入的蟒首从她身体里拔出来。有些手忙脚乱地把季蓁蓁抱怀里,拍着她光滑的裸背安慰道:“你、你怎么了?别哭呀,难受的话给我说——”我不弄了就是…… 谢赢川话还没说完,季蓁蓁突然翻身,两条细胳膊徒然发力,撑着她绵软的身子坐到了少年身上。 季蓁蓁一手胡乱摸着自己脸上的泪水,一手抓了一把自己身下黏糊糊的白浊液伸到谢赢川面前给他看。 “我没有流血!呜呜呜,张夫人会不会以为我是个不贞洁的女子——我怎么会不流血呢……”季蓁蓁边哭边说,皱着一张漂亮的小脸,模样委屈极了。 【菜鸡互啄2333】 第十二章 听着季蓁蓁不知所谓的言语,少年愣了片刻,随即朗声哈哈大笑起来。 季蓁蓁听着这朗越的笑声,心中就好似一汪清泉被投入石子,涟漪不断。 谢赢川生了一双勾魂夺魄的桃花眼,少年平日总是冷着一张俊脸,少有人能看到他眸中潋滟的光彩。此时借着透过纱帘的昏暗的光,季蓁蓁看着谢赢川笑弯的英俊眉眼,心中更想哭了。 抬手轻轻锤了一下他的肩膀,季蓁蓁哽咽道:“你还笑——呜呜呜我以后可怎么做人啊……”说着,见身下少年犹然在笑,不由得抡着小拳头又砸了他一通。 “别笑了!”季蓁蓁被他笑得有些恼,自认为拿出了自己凶狠的语气,但无奈她此时未着寸缕,浑身雪白的皮肉泛着淡淡的潮红,看上去要多可口有多可口。谢赢川笑着笑着,扶在她腰侧的手臂有些变了味道。 他摸索着指下滑嫩的皮肤,弄清了季蓁蓁哭泣的原因,贴着少女软嫩的身子,她挺翘的小屁股还在自己腰腹上不知死活地胡乱蹭着,少年的心思再次流荡散乱起来。 他将手垫在季蓁蓁后脑,在少女后颈的软肉上捏了一把,然后腰腹上线条分明的肌肉猛地发力,再次转换了两人的位置,重新把季蓁蓁压在身下。 谢赢川跪在季蓁蓁两腿之间,一边扶着胯下的巨物在少女汁水弥漫的穴口意有所指地蹭着,一边亲吻着季蓁蓁靥边的软肉,哑着嗓子喊她的名字:“蓁蓁……” 一遍又一遍。 季蓁蓁被他蹭的周身酸软,再无旁的力气,只能抱着少年还带着潮意的脑袋,无力地喘息着。 将少女贝肉上的那颗小小的珍珠揉搓得充血肿大,蟒首撑开穴口,挺了进去。 硕大的异物入侵,季蓁蓁被撑得眉头紧蹙。 “蓁蓁,我刚才还没进去呢……这会才会流血!”谢赢川说着,腰背一挺,整根没入。 “!!” 仿佛要劈开身体的疼痛从下方传来,季蓁蓁毫无准备地被顶了个满腔,痛苦地向后仰长的玉颈。 连气都喘不上来了。 大滴大滴的眼泪从少女眼眶中砸下,季蓁蓁“哇”得一声,大声哭了出来:“痛——!!” 一边哭着,两条玉腿在空中蹬了蹬,想要让身体里的巨物退出,却一动却惹来更为疼痛的感觉。 季蓁蓁哭得更大声了。 门外守着的栖碧、垂枝听到自家小姐这哭声,吓了一跳,下意识就想推门进去。 但又想到今天可以算是小姐与姑爷的洞房花烛夜…… 垂枝犹豫地收回手,看向身旁的栖碧:“女子初夜、疼痛、是、是正常的吧?” 栖碧也是一个未经人事的姑娘家,闻言羞红了脸,磕磕巴巴地回道:“似、似乎是的……” 两人又想到季蓁蓁平日里那娇生惯养的性格——非常有默契地退了回去。 垂枝红着脸道:“等小姐叫我们了,我们再进去吧?” 栖碧连连点头同意。 季蓁蓁痛得整个身体都在颤抖。 谢赢川也没比她好到哪去,少女那处从未被人踏足过,他跟个愣头青似的猛地插了进去,然后便被卡住,动弹不得,稍稍一动,身下的人就止不住地哀泣。 少年额上出了细细密密的汗滴,顺着他流畅的下颚骨滴落在季蓁蓁白生生的乳肉上。 季蓁蓁那处过于紧致、窄小,紧得谢赢川也觉得阵阵生疼——全然不似在穴口那处徘徊时舒爽。 “你、且松一松——”少年声线有些颤抖。 季蓁蓁胸口急促地起伏了两下,然后一边哭一边哀求道:“呜呜呜我真好痛,你快出来吧……” 出嫁前母亲告诉过她,初夜免不了疼痛,季蓁蓁自以为做好了思想准备……但她着实没想到会这么疼!那可是自己浑身最娇嫩的地方…… 她从小在父母宠爱下长大,身上连个伤疤都不曾有,如何受得住这破瓜之痛?兼之谢赢川是个半分经验也无的,纯粹靠着婚前才临时补的那点知识与本能在进行着摸索——实在是两个人都难捱。 季蓁蓁疼得厉害,谢赢川也被她夹得冷汗涔涔。 少年捏了捏她白嫩的小屁股,低声哄道:“乖,你把我卡住了,放松,我退出来……” 季蓁蓁胡乱摸了一把脸上的泪水,扁着嘴说着:“你肯定在骗我!”身体却十分乖顺地强行松弛了些。 感受到箍着自己的那处松了些,不像刚才那样咬得严严实实的,谢赢川双手扣在季蓁蓁纤细的腰肢上,颇为艰难地往后退了点。 妖媚的嫩肉不舍得他的离去,疯狂得涌上来挽留、缠绵,少年被这销魂的触感逼得泄出了一声低低的喘息。 意识到穴中肿胀的那物真的在往外撤,季蓁蓁终于觉得自己能喘上气了,像一尾跳在岸上的鱼一般急促地呼吸了几口带着怪异气息的浑浊空气,她乖乖地努力将自己的腿根摆到最大,好方便少年的动作。 尺寸惊人的棍身缠着鲜红的血丝缓慢地从肉缝中抽出,谢赢川低头,只能看见那娇媚的穴口死死咬着比棍身略大些的蟒首,穴口的嫩肉都被带得翻了出来,兀自翕合嗡动着,颇有些可怜——又可爱。 少年喉结一动,握着季蓁蓁纤腰,毫不犹豫地将自己的耻骨往前一撞,再次狠狠没入。 “谢!赢!川!”季蓁蓁被撞得浑身一颤,又哭又恼地扬着手去推面前人的肩膀,却如蜉蝣撼树般,少年纹丝不动。 少年舒服得发出一声令人脸红的轻叹。 他忽而感受到了这事的妙趣,死死掐着季蓁蓁的腰肢,整根抽出,又整根没入,一下又一下,凶猛地撞击在季蓁蓁挺翘的臀肉上,两人皮肉撞得啪啪作响。 季蓁蓁吃痛,呜呜哭个不停。 谢赢川俯身上前,以吻封口。 垂了银红色霞影纱的拔步床,吱嘎吱嘎,响到了后半夜。 【处男遇到处女,经验不足就容易双方痛苦(我瞎鸡巴乱说的)】 【首-发:[海棠搜书].nl (ωoо1⒏ υip)】 第十三章 季蓁蓁早上醒来时,枕边已经没有人。她动了动酸痛的双腿,发现竟然干净清爽——是谢赢川夜里抱她洗过了。 她有些茫然地躺在床上,看着头顶银红的床帘出神,用视线虚虚描勒着纱上针脚细密的刺绣图案。 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她昨天好像、大概、似乎是在生气的吧? 怎么一看到谢赢川,就什么情绪都抛之脑后了呢?! 光是想到“谢赢川”叁个字,季蓁蓁脑海内便不断闪过少年那宽阔的肩、窄劲的腰以及线条分明的长腿…… 哀嚎一句“美色误人啊!”,季蓁蓁抱着被褥在床上蹬着腿滚来滚去——活像某种打滚耍赖的小动物。 听到房内的动静,在门口候着的垂枝掀开珠帘走了进来,笑盈盈地凑到季蓁蓁耳边说道:“张夫人屋里的嬷嬷今早已经过来拿了元帕……夫人派人送过来好多好多补品呢!” 季蓁蓁被她说得耳朵都羞红了,将一张小脸埋下被子里,只露出一双水雾雾的杏子眼。 “谢——姑爷呢?”季蓁蓁问道,因为羞涩,问得极为小声。 垂枝捂着嘴偷笑,配合着季蓁蓁的音量,也轻声回道:“姑爷卯时便起了,说是习惯了早上要练拳、跑马。还说昨晚小姐您睡得晚,让我们别来打扰……” 季蓁蓁轻哼一声,心道:还算他有几分良心。 又忍不住暗暗咋舌,这人体力也忒好了,昨晚折腾了她这么久,今天还能起了个大早有力气打拳?!季蓁蓁一时都不知道该怎么用言语形容了。大概这就是从军之人吧! “小姐您身子还、还好嘛?要不要我和栖碧给您按一会?”观察着季蓁蓁的神色,垂枝试探着问道。 为了服饰好季蓁蓁,垂枝和栖碧两人都学了一手好按摩术,在季家时,季夫人特地找婆子调教过,教她们如何为季蓁蓁纾解承欢后的不适——姜还是老的辣,季夫人在知晓未来女婿是个行伍之人后,便给季蓁蓁打理妥当了种种可能出现的事宜。昨晚好不容易挨到谢赢川完事后,季蓁蓁眼睛都快睁不开了,仍记得让谢赢川把她娘给她准备的乳膏给抹在私密之处。季夫人的珍藏果然有效,季蓁蓁昨天疼得那样厉害,今早起来那处竟然奇迹般得既没有撕裂、也没有红肿,除了并腿碰到胖嘟嘟的贝肉还有些痛感。 身子下方不痛,但季蓁蓁周身的肌肉却无比酸痛。特别是她纤细的腰肢,仿佛被折断过一般酸软、无力。 在垂枝、栖碧的搀扶下,季蓁蓁两股战战地移到了浴室里,舒舒服服地泡在一大桶热水中,享受两个侍女温柔而不失力道地按摩。 谢赢川下手没轻没重,季蓁蓁身上就没一块好肉,青青紫紫,颇有些吓人,腰上、腿根,都留下十分清晰的掌痕。特别是一双不大,但形如水滴、分外姣好的嫩乳上不仅有齿印,一侧的粉嫩的莓果都被吮得微微掉皮。 垂枝、栖碧两人看了顾不得脸红,满眼都是心疼。 “姑爷下手未免也太重了些!没得他这般糟蹋姑娘的!”垂枝又急又气地愤愤道。 “我看姑爷长得斯文秀气的,没成想,武将就是武将,一点都不会心疼人!”栖碧说着,竟然抬起手臂,用干的手腕擦了擦眼角。 季蓁蓁见两人说得十分认真,不由得有些哭笑不得:“诶诶,你们俩在瞎琢磨什么呢?!我不疼,谢赢川也没下什么重手。”我是他媳妇,又不是他仇人。 当然后面半句季蓁蓁没好意思说出口。 垂枝眉头紧缩,看上去十分不忿:“您怎么还替他说话呢?!我们俩昨晚都听见您哭了!您是大人和夫人捧在手上的掌上明珠,在家里什么时候哭过呀?!” 垂枝说得倒是不假,在四川,只有季蓁蓁让别人哭的分儿,谁把她惹哭——哪怕是不想在西南地界呆了! 这话有些不大好接,季蓁蓁抬手扣了扣脸颊,不知道该怎么和两人解释。毕竟垂枝和栖碧都还是云英未嫁的黄花闺女呢! 时人多将陪嫁的美俾抬为侍妾,帮助稳固正妻之位。栖碧与垂枝皆是季府精挑细选的家生子,两人都是容貌极出众的美人。 但两人并没有接受过如何服侍夫主的教育。因为有季慎夫妇珠玉在前,季蓁蓁难以允许自己的夫婿有小妾、通房之类的存在——这也是为什么季家最后选定谢赢川的一大原因,少年比起季蓁蓁还小上两月,年纪小,自然这方面的经历也单薄。 跟着季夫人陪嫁到季家的女使,都正正经经配了人家。季蓁蓁也是准备再过一两年,给垂枝、栖碧找个好郎君,把两人风风光光嫁出去,全了一场主仆情义。 顶着二人关切又心疼的眼神,季蓁蓁把脸埋进水里,有些尴尬的替谢赢川辩解:“我哭、我哭,我哭是因为我疼、哎呀!怎么说呢?总之就是你们姑爷真不像你们俩想的那样,我真没受欺负……” 垂枝与栖碧心道自家小姐长大了,会偏袒夫婿了。于是也松了口,不再此事上执着。可看着二女那自认为掩饰得极好的心酸神情,季蓁蓁忽然有些心虚——误会就误会吧?误会谢赢川一下,应该、也没什么大事? 于是季蓁蓁便鸵鸟似的避开了这个话题。 后面持续好长一段时间,少年都觉得自家夫人身边的两个侍女看自己的眼神不一般——怎么说呢?颇有些怨怼?! 摸不着头脑又抓不到实际证据的少年,为此颇感纳闷了一阵。 当然,这便是后话了。 季蓁蓁还在水里懒洋洋地泡着,徐雨姝却派了丫鬟前来,声明想要上门观赏一下那副《天台山花鸟图》。 季蓁蓁身上酸软得很,一时也没多想,挥手便让垂枝去回话,应了此事。反倒是一贯不爱摆弄口舌的栖碧突然低声道了一句:“徐小姐这时间选的也未免、有些不礼貌吧?” 靠在高大的浴桶壁上,蒸腾的水汽让季蓁蓁无暇多想,摆了摆手,道:“随她去吧,什么时候看戏不是看呢?” 人家搭好戏台准备登场唱戏,那她静候好戏开场,不就好了么? 第十四章 季蓁蓁坐在酸枝木交趾圈椅上,手里端了碗洒了把桂花的藕粉慢悠悠地吃着。垂枝怕她腰酸,在椅子上放了个半新不旧的引枕。 今日天气有些热,季蓁蓁穿了件雪青色盘扣褙子,搭了条翠色绉纱单裙,还有些微湿的乌发一半披散在肩头,一半简单挽了个纂儿,用一根珍珠簪子攒好。十分素雅而居家的打扮,但季蓁蓁生得明丽,如此装扮也不显寡淡。 徐雨姝穿了一身月白色的衣裙,头上戴了顶银质小发冠,衣袂飘飘,颇有几分世外仙姝的味道。 季蓁蓁发现徐雨姝这人颇为偏爱月白色,她也没和此人见过几面,但已看过她穿了两次月白了。但这个颜色无疑是极为衬托她的,徐雨姝有个才女名头在外,素雅的装扮倒是贴合气质。 手里端着吃的,季蓁蓁脑子没怎么转,差点就把“你有多少件月白色的衣裳啊?”这种颇为亲昵的话给说出口了。 徐雨姝站在一旁,睁大了眼睛认真欣赏着挂在壁上的《天台山花鸟图》一作,满目熏熏然。 “妙!这画技实在是太妙了!不愧是前朝宫廷珍藏之作,这笔力,技法,实在是可称前不见古人,后不见来者!”徐雨姝双手交迭放在胸口,神情颇为陶醉。 季蓁蓁碗里的藕粉吃得见了底,她一边用陶瓷小条羹刮着碗壁上的残余,一边慢悠悠地开口:“其实倒也未必,仇彧毕竟是两百多年前的画师了,工笔画发展多年,后续涌现的优秀画师、优秀的笔法技巧不胜枚举,倒也不必拘泥于古人之成就。” 说着又往嘴里送了一勺。 徐雨姝有些呆呆地站在原地,看着季蓁蓁,却没有接话。 季蓁蓁觉得有几分莫名,搁下碗,又道:“是……我说的有什么不对么?还是说徐小姐另有高见?” 徐雨姝闻言忙不迭地摇了摇头,不掩压抑地开口:“不不不,季小姐说得很好……雨姝只是,只是一时惊讶于,季小姐小小年纪,于书画一门,竟已有了自己独特的见解。” 赞美谁不爱听?这话便是放到喻乃荪面前也寻不着错处,因而季蓁蓁十分坦然地受了徐雨姝的话。 但谦虚还是免不了的。 季蓁蓁接过栖碧递来的薄荷水清了清口,以袖掩面把漱口水吐回了杯里,然后道:“小女儿的浅薄之语罢了,上不得台面。” 于是徐雨姝又是一通巧言夸赞。 季蓁蓁侧耳听着,也觉得这位徐小姐实在生了张会说甜言蜜语的巧嘴,也怪不得张夫人明明与她毫不沾亲带故的,却把她宠作亲女。太原城中谁人不知,谁人不晓,谢家有位表小姐,才貌双全,深得谢鹰夫妇看重。 两人又就这眼前的画作聊了一会,垂枝打了帘子进来。 垂枝先冲徐雨姝福了福身,然后笑盈盈地拱着手凑到季蓁蓁身旁,说道:“姑爷身边的青崖来传的话,说是宣府总兵冯大人家的大公子来了太原,姑爷在太白居订了桌酒席,款待冯公子,让婢子服侍着您收拾一下,过一会儿姑爷会过来接您。” 此言一出,季蓁蓁与徐雨姝皆是愣了一瞬。 季蓁蓁有些不好意思地对徐雨姝说道:“今儿倒是不巧了,本来我还让厨房多炖了只乳鸽,想招待徐小姐在我这用个午膳呢……倒是没料到将军临时生变,看来今日只能跟徐小姐说声抱歉了,您好不容易来我这灵犀堂一次,竟然连口热饭都没让您吃上……” 徐雨姝反应过来,脸色忽青忽白,垂下眸子,宽和地笑着说道:“季小姐客气了。今日实在是雨姝疏忽了,一心惦念着这幅《天台山花鸟图》,倒是忘了赢川昨儿才归家,冒昧打扰你们小夫妻实属我的不妥……”她言语说得顺畅,但或许是出于心理作用,这一句“小夫妻”,季蓁蓁总觉得听出了几分咬牙切齿。 季蓁蓁也觉得这句“赢川”叫得有些刺耳。 “小姐,婢子有一想法。”垂枝在一旁忽然开口道。 季蓁蓁颔首:“说来听听。” “不若一会汤炖好了婢子派人给徐小姐送一盅去?” 季蓁蓁附掌称是:“这个主意不错,我娘常说乳鸽汤养人,徐小姐身子骨弱,喝这汤再合适不过的!” 说着,望向徐雨姝,看似询问,实则语气带了种不难察觉的不容置喙:“我屋里的厨娘是从我娘家带过来的,厨艺特别好,就是不晓得徐小姐吃不吃得惯我们蜀地的菜色。但这汤里加的都是好料,很是滋补,还望徐小姐不要嫌弃。” 徐雨姝自然不会馋她一盅鸽子汤,但季蓁蓁话说到了这份上,再拒绝难免显得过于冷漠。于是徐雨姝扯出一抹笑意,点点头应了:“如此,便给季小姐添麻烦了。” 两人又你来我往地交谈了几句,语毕,徐雨姝起身向季蓁蓁见礼告别。 季蓁蓁笑着虚扶她一把,给栖碧递了个眼神:“一会我得出门见客,还需梳妆一番,先失陪了。栖碧,你帮我送送徐小姐。” 而此时的徐雨姝却突然愣在原地,什么都听不见了。 直到栖碧接连唤了好几声“徐小姐”、“徐小姐你还好嘛?”。 徐雨姝方才如梦初醒般缓过神来,她小脸倏尔惨白,嘴里喃喃一句“我无事”,顶着栖碧略有些诧异的目光,在自己婢女珍珠的搀扶下离开。 屋内,垂枝一边拉开衣柜,一边问道:“小姐,你今天想穿哪件裙子啊?” 季蓁蓁坐在梳妆台前,托着下巴任丫鬟给她梳头,毫不犹豫地说道:“选件立领的吧,我脖子上有印子,让旁人看到了不好。” 垂枝脆生生地应是。 【接下来这几天都在走剧情】 第十五章 另一边,徐雨姝脚步虚浮地回了自己的居所,浑身脱力般瘫软在榻上。 珍珠满眼都是担忧地看着自己的主子,连忙倒了杯茶水递到徐雨姝唇边,关切道:“小姐?你怎么了?不舒服吗?” 徐雨姝呆呆地软在榻上,毫不理睬。 珍珠伺候徐雨姝多年,从未见过她这般神态,不由得急了,顾不得主仆之别,推了推徐雨姝的肩膀,道:“小姐,你说说话!别吓我啊——” 珍珠话还未说完,徐雨姝忽然动了。 她伏在榻上,浑身抖如筛糠,嘴里还在喃喃着什么。 徐雨姝竟然是在哭! 珍珠又惊又惧地捂住嘴,一时有些不知所措——徐雨姝惯来是个胸有成竹,做什么事都拿的定主意的淡定模样,她还是第一次见到徐雨姝的眼泪! 徐雨姝瘦削的蝴蝶骨战栗着,六神无主的珍珠只能伸出手轻轻拍着那纤细的肩头。 “小姐……你到底怎么了?出了什么事儿,你不要吓珍珠呀……”受到徐雨姝悲伤情绪的感染,珍珠的声音里也隐隐带上哭腔。 过了不知多久,徐雨姝哭到力竭,她身子一翻,仰面倒在榻上,一只瘦骨伶仃的手背轻轻搭在自己的眼皮上。 珍珠忙去帮她搬两只掉在榻外的纤细的腿。 徐雨姝深吸了一口气,哽咽地说出了回屋后的第一句话: “珍珠……他们俩圆房了……这才第一天,他们就圆房了——” 珍珠一时还没反应过来徐雨姝口中的“他们俩”是谁,反应过来说的是赢川少爷与季家小姐后,她也猛地抬手捂住了嘴。 徐雨姝还在哽咽:“珍珠……我该怎么办啊?我不相信赢川对我全然无情……” 珍珠有心相劝,张了张嘴,却也不知道从何劝起。 徐雨姝对谢赢川有情,作为徐雨姝贴身婢女的珍珠自然是知晓的。不仅知晓,她还十分支持。谢赢川少年英才,十二岁便上阵杀敌,立下战功无数,更是以十五岁之龄便领了榆林卫总兵这个重中之重的职位,成了名副其实的少年将军! 太原城中思慕谢赢川的女眷不胜其数,但珍珠觉得,论才貌,这偌大的山西府没有哪个女子能越得过徐雨姝去! 再加上两人又是表兄妹,血脉相近,亲上加亲也未必不可。 面对山西各名门投来结亲的橄榄枝,谢鹰一概未应,直到谢赢川快十五了,也没给他订下婚事。西北男儿结亲都早,十六七岁正是大好年华。 城中难免有人揣测,莫非这谢大人心中早有儿媳人选,这谢家才对小谢大人的婚事半分不着急? 徐雨姝常陪同张夫人参加各类应酬、聚会,难免就有人拿她开玩笑、打趣,次数多了,张夫人似乎也没怎么反驳,徐雨姝藏在内心深处的那种渴望便慢慢、慢慢地涌了上来。 于是,她更加绞尽脑汁、使尽浑身解数地讨好张夫人,竭尽全力地在谢家众人、山西众官太太们面前,维持着一个端庄、大方又腹有诗书的才女形象。 徐雨姝完全没料到,会突然蹦出来一个季家小姐。 但事情就是这么突然,无论是谢鹰还是张夫人,谁都未曾提前知会过徐雨姝一声,便对外宣布了谢、季两家的婚事。 季家是蜀中巨富,盘桓四川百年的名门大族,季慎乃是四川总督,堪称天高皇帝远的土皇帝!季慎的独生女,这样的身份便是送进宫里,当天子正妻也是可以的,怎么会配给谢家这样土匪起家,富了还不到二十年的门庭呢?! 这门婚事订的急,结得更快,一时间太原夫人太太们免不了猜测,这季家小姐莫非是有什么难言之隐? 徐雨姝也估摸着,自己这位未来“表弟媳”多多少少有点问题。那段时间没少在心里埋怨谢鹰这个姨夫,为了攀附季家,竟然舍得抛弃谢赢川的幸福! 于是午夜梦回时,她也曾梦见谢赢川与那季家女相处不顺、两看生厌,后来在张夫人的安排下,她许给谢赢川做了平妻。 徐雨姝自认自己是个破有肚量的人,定不会为难那季家女,闹得两家面子上不好看,也能替谢赢川打点好家里的一切,让少年在外安心御敌。 大婚那日,谢赢川翻身上马,扔下婚房中的新妇不顾,毫不犹豫地驰援大同。 那时候,徐雨姝的心脏激动得都快跳出来了!她估摸着,季家女与前来送嫁的季家亲眷定会震怒不已,难免和谢家发生冲突,严重些,可能还会当场退婚!于是徐雨姝强按下内心的喜悦,陪着张夫人去安抚还顶着红盖头的季家女。 去了婚房,她却看到了揪心的一幕——季家女竟然生得一副明艳至极的好相貌! 那日徐雨姝内心只余失望、悲伤与忧心,都没来得及多观察季蓁蓁几眼。 后来,她又听说谢鹰因为季蓁蓁责骂了张夫人。徐雨姝在心中忍不住冷笑,张夫人再不靠谱,也是着谢府真正理事、掌权的管家人,季蓁蓁得罪了张夫人,定不会有好果子吃。 但徐雨姝再次失算,她向来知道张夫人是个好相与的,但也没想到张夫人这么好相与!因为季蓁蓁被自家夫君劈头盖脸骂了一通,还不被允许使用婆婆的特权,如此憋屈,竟然也不记恨季蓁蓁,甚至还颇有疼爱!徐雨姝一度气得肝痛,住在谢府的七年多来,她如此费心费力地讨好张夫人,没成想,这个根本是个没有原则的泥人!心中丝毫没有亲疏远近之分! 不过好在,短暂的几次见面相处,徐雨姝都从各种蛛丝马迹的细微之处发现,这季家女季蓁蓁是个极为娇矜的。这样傲气的娇娇女和冷心冷情的谢赢川……徐雨姝简直无法想象这两人共处一室的场面——真的不会吵得鸡犬不宁?! 因此,刚才在灵犀堂看到季蓁蓁脖颈上的吻痕时,徐雨姝直接大脑宕机,全然不知所措。 指甲深深陷入榻上的被单中,徐雨姝轻声开口,既像是说给珍珠听的,更像是说给自己听的:“女子,总要为自己的前程博上一搏……” 【首-发:[海棠搜书].xyz (ωoо1⒏ υip)】 第十六章 太白居与谢府一个城西、一个城东,颇有段距离。谢赢川和季蓁蓁驱车前往。 这是嫁进谢府后第一次跨出谢家大门,季蓁蓁毫不掩饰自己内心的兴奋,坐在窗边,时不时撩起帘子向外张望。 一袭锦衣、发冠高束的少年坐在她身旁靠着车壁假寐。放下帘子,侧目看着那张冠玉般的脸庞,微阖的眼睫在眼下投出一片淡淡的阴影,季蓁蓁心里有些嫉妒:这人的睫毛也生得太好看了些!比她一个女孩子还要浓密!还要长! 简直就是个睫毛精转世啊!季蓁蓁嘟着嘴想道。 屏住呼吸凑过去,抬手想拽下一根看看究竟有多长。却不想刚刚把手举起来,还没来得及动作,双目紧闭的少年忽而长臂一伸,揽着季蓁蓁的腰把她整个人裹进了怀里。 “别闹,让我眯一会……”谢赢川的声调有些喑哑,说着,将下巴搁在少女发顶,放在季蓁蓁腰上的那只手颇为熟络地隔着衣服,捏了一把她腰间的软肉。 腰上痒痒肉突然被捏,季蓁蓁小脸瞬间涨得通红,伸手去推腰上的那只手,坐在少年腿上的小屁股不安分地扭了扭。 少年横在季蓁蓁的腰间的手骤然一紧,往怀里一扣,两人身体贴得更紧。 谢赢川伸出另一只手在季蓁蓁挺翘的臀肉上拍了一把,警告道:“大白天的别招我。” 季蓁蓁感受到腿心下突然多了个硬硬的东西磕到了自己,一边伸手想去把那东西扒拉开,一边红着脸撒娇般地抱怨:“你别锢着我,我腰酸……” 说着,小屁股微抬,抓着那物嘴里喃喃着“这是你腰带吗?好硬啊——”正想往一旁拨开,却被谢赢川“嘶——”地一声扣住了作乱的手腕。 慢慢地把季蓁蓁的手从那处移开,扣在她腰间的那只手向上游移,捏着少女后颈的软肉,逼迫对方抬起头与自己对视。 两人几乎是鼻尖对鼻尖的距离,谢赢川微眯着一双潋滟的桃花眼,慢条斯理地开口:“蓁蓁……你是真不知道这是什么东西吗?”少年说着,有些坏心眼地重重一顶垮,隔着衣物戳到了季蓁蓁腿心。 季蓁蓁被他这动作提醒,昨夜两人赤裸缠绵的画面再次在她脑海中回放,看着少年近在咫尺的俊脸,莫名一阵口干舌燥,嘴里还仍在做着垂死挣扎:“我、我身上又没长这玩意,我,我怎么知道它,一会硬,一会软啊……”明明刚刚还是软的,乖乖的让她一点都没感觉到! 一脸纯真的少女,嘴里却毫无自觉地说着惹火撩人的话,谢赢川只觉身下那物硬得愈发厉害,撑起裤裆,叫嚣着想要冲出来。 有些无奈地扶了扶额头,少年抬手架着季蓁蓁的胳膊,把人从自己腿上移了下去。季蓁蓁还没坐稳,他又觉得不妥,于是又扣着少女的肩膀,把人半圈在怀里。 掐着季蓁蓁精巧的小下巴,谢赢川扬眉,道:“别折腾我了,冯萧那人眼睛尖得很,到时候被他看出端倪,可是咱俩自己难堪……”说着,感受着指尖软肉手感颇好,又忍不住揉搓了一番。 不得不说,他爹挑儿媳妇的眼光着实不错,说是联姻,却给他挑了一个从头到脚都让他颇为满意的、软乎乎的小姑娘。 事后说起此事,谢鹰谢大人非常得意的表示:当时他去四川,秘密会见季慎,得了季慎夫妇的宴请,这两口子长得都好,生的女儿再丑也丑不到哪去吧?而且季慎嫁女儿,还陪嫁铁矿~嘿嘿嘿,稳赚不赔啊! 季蓁蓁靠在少年胸口,谢赢川衣裳上的云纹刺绣磕到脸上有些不舒服,于是她又换了个姿势,换了后脑勺靠在少年怀里。 嘴里喃喃:“也不知道谁折腾谁……”她到现在腰还酸痛着呢! - 食客络绎、宾朋满座。 太白居作为太原城、乃至整个山西府最为出名的酒楼,吸引无数食客、老饕前来寻觅美食,人气十分之高,一桌酒席甚至要提前一旬预订。但酒楼这种地方通常是最讲人情的,但也恐怕没几个人能像谢赢川似的,派人打了个招呼,便让老板热情洋溢地给他排了一桌。 季蓁蓁提着裙摆扶着谢赢川伸来的手臂下了车辙,心中莫名觉得似乎有什么地方不大对劲,但又说不上来。 稳稳站定脚跟,她一抬头,便被眼前龙飞凤舞的“太白居”叁个大字吸引住了目光。 书画不分家,季蓁蓁虽然字写得一般,但对书法的鉴赏力却不俗。她睁大眼睛打量了几眼头顶的牌匾,努力在脑海中搜罗着这字可能的出处。 谢赢川看着她朱唇微张,一脸认真的小模样,揽过少女纤细的肩膀,道:“你猜,这牌匾是谁提的字?” 季蓁蓁看着少年一脸“我知道,快问我”的得意神情,心中默默吐槽一句“幼稚小男孩”,面上却十分配合得露出些许疑惑:“行文跌宕、动静交错,有张旭狂草之风,却又带了些书者自己的圆润、精妙,实在是一手好字,配上诗仙之名,实属妙哉——说句实话,如果是我,在这楼下经过,就冲这手字儿,我就得进店点上一桌。看看这太白居到底配不配得上这么一副张扬浪漫的牌匾!所以说,这到底是哪位大人留的墨宝呀?” 谢赢川十岁便入了军营,拿刀比拿笔的时间多得多,看着怀中少女侃侃而谈,明显胸有成竹的模样,不由得摸了摸鼻子,夸道:“先前倒是不知道蓁蓁于书法一道上,竟别有一番见识,看来我这是关公面前耍大刀了呀……”话是这么说着,少年脸上却坦坦荡荡,无半点恼羞之色,一双眼睛又亮又有神采,带了些许与有荣焉的笑意。 季蓁蓁见他模样,心中本就满意的小瓶又咕噜咕噜满上了一些——能坦然接受妻子的优点长处,嗯,孺子可教也。 “快说嘛~这字是谁写的呀?”季蓁蓁伸手拽住少年衣袖,轻轻晃了晃,自己浑然不觉说话的声音有多么甜腻。 抬手在少女腮边软肉上不着痕迹地掐了一把,谢赢川道:“这是内阁辅臣张阁老十多年前在太原城当知府时提的牌匾。” 季蓁蓁恍然大悟:“张语扉张阁老?”说着,撇了撇嘴小声道:“人不咋地,字还不错,可见字如其人这个词来得好没道理……” 谢赢川听着她的碎碎念有些惊奇:“你还认识张阁老呢?你怎么知道这人人品不行啊?”这种事可不是季蓁蓁一个闺阁女儿能够轻易知道的。 少年说着,又忍不住在她脸颊上揉了一把。 季蓁蓁拍来少年作乱的爪子并瞪他一眼:“我今天画了妆的,你别把粉给我蹭掉了!” 还没等谢赢川说什么,楼上忽然伸出一颗头,冲两人大喊:“你们两口子怎么在别人店门口打情骂俏呢?!影响多不好啊!快上来快上来!” 这人嗓门颇大,又说得突然,季蓁蓁被吓了一跳,下意识便往谢赢川怀里钻。 少年揽住她软软的腰肢,在她背上轻轻一拍,嘴里安抚着“没事没事,是冯萧那厮”,自己却抬起头,冲着楼上的男子露了个龇牙咧嘴的表情。 谢赢川薄唇翕合,无声地向只露出一颗头的冯萧表达着不满:冯萧,你个寡货(方言,形容人无聊) 第十七章 季蓁蓁红着脸被谢赢川牵着手,进了订好的包房“陶然居”。 若是放到平时,季蓁蓁绝对会揪着这个名字评判一番店家取名不妥,酒楼叫“太白居”,最好的包房竟然叫“陶然居”,这不是闹着玩吗?!诗仙太白兄好像不大喜欢陶公吧?! 但此刻,她刚刚被素未蒙面的新婚夫婿的友人大庭广众之下调侃了一句,整个人羞得不行,双目微垂,不大好意思抬起头来,总觉得刚才上楼的路上,一旁经过的路人似乎都在看她——呜呜,这可太丢脸了吧! 偌大的包房内,只坐了两个人。 一个高大威武的男子翘着二郎腿坐在窗边,穿了一身靛蓝色圆领袍,隔着衣物都能看到他身上虬结的筋肉。男子身旁是一个年轻妇人,容长脸面,细挑身材,穿了件妃色香云纱缂丝锦衣,头上戴了一副红珊瑚头面,看上去颇为端丽。 一见到谢赢川与季蓁蓁推门进来,屋内的两人便立刻起身迎接。 男子叁步并两步,步子迈得虎虎生风,少年见状皱了皱眉头,把季蓁蓁往自己身后一塞——立刻被男子抱了个满怀。 “哈哈哈——”男子开怀大笑一通,声音洪亮,仿佛能穿透楼板,传到外面去,肌肉隆起的手臂拍得谢赢川肩背“嗙嗙”作响,季蓁蓁在身后简直看得触目惊心——他这一拳拳下去,别把谢赢川给捶伤了吧?! 少年身体颇为精瘦,衣下亦是流理分明的线条,肩宽腿长,往哪里一站都得说一句“挺拔”。但是被这虎背熊腰得大汉一抱,硬生生使谢赢川显露出几分瘦弱来。 “你这小子,还跟你哥哥嫂子摆谱呢?!”男子捶着谢赢川的肩膀,笑道:“可让我们一阵苦等!” 谢赢川面上冷冷淡淡地“嗯”了一声,却任由男子亲密地揽着自己,两人的关系显然十分亲厚,少年声线极为平淡地说道:“我这不是来了吗?” “嘿!你个臭小子!”男子笑骂道。 两人在门口笑闹了一通,男子才侧身,让出了位置方便谢赢川和季蓁蓁进去。 “啧啧啧,好你个谢明堂,自己已经生了一张婊——小白脸!怎地还娶个如此漂亮的媳妇!你俩生出来的娃娃还要不要别人活了?!”男子看清季蓁蓁的面容后,一边上下不住地打量,一边摸着下巴啧啧奇道。他话语有些粗鲁,但却带着一股西北汉子的豪爽,季蓁蓁倒也不觉得被冒犯了。只是被这人露骨的调侃闹得小脸更红,有些无措地看向身旁的少年。 谢赢川捏了捏她软若无骨的小手,说道:“蓁蓁莫怕,这个粗鲁之人勉强算是我的好友,此人名叫冯萧,是宣府总兵冯大人家的大公子,你唤他一句冯大哥便是。”说着,又牵着季蓁蓁的手,往年轻妇人那边挪了几步,道:“这位是冯家嫂嫂,她是刑部侍郎王大人的女儿,你跟着我叫冯嫂嫂便好。” 这两人明显与谢赢川关系匪浅,季蓁蓁红着脸,乖乖地向两人一一见礼。 “见过冯大哥,冯嫂嫂。我闺名蓁蓁,二位叫我蓁蓁便好。” 妇人拉着季蓁蓁坐下,轻拍了两下少女的手背,抬眸上下仔细打量了几眼,然后抬头冲丈夫笑道:“这可标致的好姑娘!”又看向季蓁蓁:“蓁蓁,我闺名若兰,你若不嫌弃,便称我一声若兰姐姐吧。” 季蓁蓁下意识看了谢赢川一眼,少年冲她微微颔首。于是季蓁蓁乖乖叫了一声:“若兰姐姐。” “诶,蓁蓁妹妹……”王若兰人如其名,气质端雅、高洁若兰。 几人依次落座。冯萧夫妇把臂而坐,谢赢川与季蓁蓁则各自挨着这夫妻二人。 武人多嗜酒,桌上菜还没上,冯萧便端起酒杯塞到谢赢川手里:“今日你我兄弟二人不醉不归!” 少年扬眉,漂亮的桃花眼泄露些许鄙夷的神采:“我这新婚燕尔,你却想着把我灌醉——不厚道吧?” 季蓁蓁刚刚端着茶盏喝了一口便听到他这句话,差点被噎死。 “咳咳咳——” 王若兰连忙抬手帮她轻抚着后背,看着席上的两个男子,嗔道:“你俩嘴上没个把门的!小姑娘脸皮薄,哪听得这些!冯萧,你给我注意点!” 王若兰显然在冯萧面前是颇有些妇纲的,此言一出,那威猛的汉子连忙拱手道:“好的好的!夫人莫急,我心里有数呢!” “嘁!”王若兰啐他一口,继续关心季蓁蓁:“好点了没?不难受吧?”端了茶水送到季蓁蓁嘴边。 季蓁蓁就着她的手咕噜咕噜喝了一大口,然后眨巴眨巴眼睛,道:“不难受了,谢谢姐姐……”颇有几分撒娇的味道。 季蓁蓁杏眼水润,小脸微圆,撒起娇来就像只圆滚滚的小兔子,王若兰不由得抬手在她头上轻揉了一下。 那边两个男人已然推杯换盏起来,季蓁蓁则与王若兰小声谈论些女子的话题。 季蓁蓁说起王若兰口音带了些吴腔,问她是江南哪里人。 王若兰有些惊讶,她随父进京多年,又嫁给冯萧好几年,说的一口流利官话,没想到眼前这小姑娘竟然听出了她的乡音:“我祖籍江宁徐州,但一家人跟着父亲住在盛京近十年,蓁蓁还是第一个听我说话有口音的人……” 季蓁蓁笑道:“我母亲是江宁姑苏人,我听若兰姐姐有些腔调很像家母,这才有所猜测。” “哦?”王若兰此前只知谢赢川迎娶的媳妇是四川总督季慎的独女,确实不知季慎的夫人是哪里人,此时听季蓁蓁说起,竟是老乡,二人无形中又亲近了几分。江宁家族盛行世家通婚,说不准这季夫人与王家还有几分亲戚关系,于是王若兰又问道:“不知伯母是?” “我母亲是姑苏林家的姑娘,嗯,我记得娘亲说过她是她那一代最小的孩子,好像是行十六?” 姑苏林家是大家族,排行排到十六已然算少了。 王若兰睁大眼睛,惊道:“伯母竟是林家的姑娘!” 一旁的冯萧仰头喝了一盅,听到妻子的惊呼凑过来插嘴道:“林家怎么了啊?” 王若兰瞪他一眼,再次看向季蓁蓁的目光就带了些敬佩了:“林家自前朝便是姑苏大族,那可是真真的耕读世家、书香门第!” 冯萧又问:“和我岳父王家比起怎么样?” 听着男子这毫无自觉的话,王若兰简直羞得抬手就像捂着这人没把门的嘴! 王家虽然也算书香门第,但哪里配和林家相提并论! 抬手轻轻在他膝上锤了一下,王若兰嗔怪道:“你这说得哪里的胡话?!姑苏林氏是诗礼簪缨的显宦大族!莫若是我王家,放眼整个大兴,就没有哪个家族能与之相比的!”说着又看向季蓁蓁,带了点歉意:“蓁蓁妹妹勿怪,我这外子行伍之人,没什么文化,说大话也不怕闪了舌头……” 王若兰说的话自然有几分夸张,大兴幅员辽阔,世家大族不胜枚举,不过姑苏林氏确实在整个大兴也排的上号便是了…… 季蓁蓁自然是连连摆手,道:“若兰姐姐这又说得哪里的话?冯大哥是坦率之人,又是明堂的大哥,我们之间不用如此客气!” 谢赢川听到她软糯糯的声音说着“明堂”,不由得勾起唇角偷笑了一下。 虽然季蓁蓁毫不介意,王若兰却依然忍不住横了冯萧一眼。 冯萧生于西北,长于西北,又是武将出身,心里确实对江南那片文臣辈出的地方没什么了解,娶了王若兰以后,只知道江南那片的人家都崇文,连女儿家都是叁四岁便启蒙。因此江南子弟读书特别厉害,若非朝廷分南北卷,否则恐怕这大兴朝堂的文人班子早被江南世家给牢牢把持了——虽然目前来说也差不离了。 第十八章 冯萧有些尴尬地摸了摸鼻子,但他在自己妻子面前一向是“不耻下问”的,于是继续不死心地问道:“兰兰、哦不,夫人啊,你说这林家是耕读世家,那他家肯定出了不少大臣吧?我怎么记得朝中几位阁老没有姓林的呀?” 王若兰很像跟他说一句,这么多问题不能两口子私下慢慢说吗?!但冯萧问都问出来了,当着季蓁蓁的面,王若兰只能继续给他解惑:“林家在大兴朝出的阁老大臣,没有二十,也有十七八,你说多不多?” 何止是多,简直称得上是学阀了! “就说如今的首辅张之峥张大人,也是林家私塾读出来的,是林氏门生。” 冯萧恍然大悟:“原来这么厉害啊!”说着,又冲一旁的谢赢川露了个略有些猥琐的笑,挑着眉,说道:“谢明堂,你小子这运气也忒好了吧?!弟妹又是季大人的爱女,外祖家又是这么显赫的大族,啧啧啧——” 面对男子的调侃,少年面不改色地喝了一盅酒,点头称是:“那确实,能娶到蓁蓁的确花点运气。” 季蓁蓁简直不知道这人怎么可以面不改色地说出这么暧昧的情话!说话人一张俊脸毫无异样,反倒是她这个听得——羞得耳垂、脖子红成一片。 季蓁蓁呜咽一声,埋首在自己手上。 王若兰见她羞得厉害,忙开口打圆场:“你们两个脸皮奇厚的可快点打住!越说越没皮没臊了……” 冯萧举杯嘿嘿一笑,一颗大头靠在王若兰娇小的肩膀上,冲她抛媚眼:“兰、媳妇,我能娶到你,也是我忒好运!” “不要脸!”王若兰白他一眼,唇边的笑意却怎么也按耐不下去。 几人说话间,菜已经上了大半。最后,由两个伙子一起,端上来一口冒着腾腾热气的铜火锅。 看着铜锅里堆得满满当当的烧肉、丸子,季蓁蓁有些惊异地开口:“山西也有锅子呀!” 谢赢川说道:“铜火锅是山西名菜,也是太白居招牌菜,你看看吃不吃的惯?”少年说着,便夹了一筷子肥瘦均匀的烧肉,站起身,伸长了手放到季蓁蓁碗里。 季蓁蓁端着碗去接,嘴里说道:“我超喜欢吃锅子!但是我们四川那边的锅子挺辣的,不是这种白锅,但这看上去挺好吃的!”夹起烧肉,小小的咬了一口,然后笑眯眯地说道:“这吊的是鸡肉高汤呀?嗯……还挺好吃的。” 这边两人隔着桌子说话,隔在中间的冯萧夫妇却是彼此有些惊异地交换了一个眼神——这、这、这,谢赢川也会给小姑娘夹菜?! 冯萧比谢赢川年长叁岁,两人军营相识,半大小子不打不相识,打了几次架竟成了勾肩搭背的好兄弟。 谢赢川生得俊美,但在军营中人眼里,就显得有些娘们唧唧——小白脸、婊子脸这些侮辱性的称号一直贯穿着少年的青葱岁月,哪怕是谢赢川凭借一身武艺,打遍营中无敌手,也难消有些人背后用这样轻蔑的名号来称呼他。哪怕后来谢赢川上阵杀敌,斩获不少功勋,背地里的称号变成了谢家小玉郎,但始终还是围着少年那张脸打转——因而谢赢川常年冷着一张脸,用冯萧的话来说,就是:拽得跟个二五八万似的,全天下除了他老子都欠他钱! 因此自从冯萧娶了媳妇,领悟到了老婆暂时没孩子热炕头的快乐,便格外担忧起自己这个兄弟婚事来,这人天天一张臭脸,便是生得好看找媳妇也是难事,加之谢家一直未给他定亲,冯萧急了好一阵,都准备拜托自己媳妇在家里扒拉一通姐姐妹妹,看看有没有合适的人选。有言道成家立业,冯萧作为兄弟自然是希望谢赢川早些成家的。 后来知道谢鹰给少年订了亲,订得是季慎的女儿,冯萧又开始为少年婚后的生活担忧:这人是个冷心冷情的,从来就没和姑娘家相处过,取得又是四川总督的独生女——啧啧,简直无法想象这两人能处成什么样。 今日一见,倒是出乎了冯萧夫妇的意料:季蓁蓁貌美娇艳,看上去也不是个难相处的性子;而谢赢川也对新妇颇为上心,举手投足,尽显呵护。 如此冯萧那颗一直悬着的心总算稍稍落定了,他自己婚姻美满,也希望兄弟亦然。 酒过叁巡,肴核既尽,杯盘狼籍。 高大威猛的西北汉子,灌了一肚子黄汤,竟抹了一把脸,有些又悲又愤地抱怨起来: “……徐氏实在过于心狠手辣,我是断断不能再把若兰一个人留在那虎穴龙潭之中了!” 季蓁蓁听了满脸震惊:“世上竟有如此恶毒的继母?!苛待长媳,她不怕旁人背后戳她脊梁骨吗?!” 谈及妻子的遭遇,冯萧一贯笑嘻嘻的脸上满是阴霾:“呵,她这些年明里暗里给我使过不少绊子,但都没什么大用,我毕竟是父亲的嫡长子,没有犯下大错,父亲定不会越过我,去着重培养二弟……去年若兰小产,我二人便已有所警觉,但无奈那妇人执掌中馈,我竟寻不到半点蛛丝马迹。今年若兰又有了身子,我不敢再让若兰呆在那毒妇身边,便寻了借口,接她离家……” 原来冯萧的生母早逝,冯父不久便娶了续弦,也就是如今的冯夫人徐氏,这徐氏进门第一年便诞下冯家的嫡次子,与冯萧相差不足两岁。冯萧居长,又是早丧的发妻的孩子,冯父自然更加看重些。但那徐氏不敢自己所生的次子居于人下,时常背地里下些阴损法子,冯萧的外祖曾任大同总兵,便早早把冯萧接到了自己身边培养。 大同何家与谢家有故,那时谢鹰刚刚归安朝廷,便也把谢赢川送到了大同军营里。这也是为何大同面对鞑子入侵不敌时,会率先向谢家求助的原因,谢赢川毕竟是从大同走出来的军人。 那徐氏作为冯萧明面上的母亲,早早替他相看了一门亲事,是西北大商魏家的女儿,虽是商贾出生,身份低了点,但却有十分丰厚的陪嫁,这门婚事,背地里冯父也点了头。 在外家舅母的牵线搭桥下,冯萧越过徐氏,与远在盛京的王家小姐订了亲。 徐氏与魏家达成共识,许了魏家一个冯家妇的位置,私下受了魏家不少好处。冯萧这招釜底抽薪,让徐氏下不了台。魏家是西北大商,冯家作为立足西北的军队,少不了这些有钱的商贾的支持,自然不能与其撕破脸面。最后徐氏捏着鼻子,把自己所生的幼子,“配”给了魏家。 王若兰坏了徐氏的“好事”,嫁入冯家后明里暗里吃了不少暗亏,虽然还算应付得过来,但也颇为狼狈。 两相对比,便更加凸显出了谢鹰的难得——等到谢赢川七岁才迎娶续弦,娶得还是一个以他的身份来说低娶的商贾出身的张夫人,嫡次子足足小了谢赢川十岁,便是有心相争也无从争起。更何况张夫人还是个心活面软的,一家人还要尝尝提防着她被外人蒙骗,实在没什么多余的心思像冯萧的继母徐氏那样害人。 第十九章 “若兰姐姐你真是受苦了……”季蓁蓁颇为心疼地看着王若兰,抬手虚虚挨着她还未显怀的肚子比划了一下,关切道:“孩子多大了?我听说妇人孕初害喜特别折磨,你身子还好吧?冯大哥,你把若兰姐从家里接出来,是准备把她安置在你身边吗?在宣府?!”后面半句是问冯萧的。 冯萧摇摇头,道:“我预备送若兰回岳家。” 宣府是九边重镇,拱卫京畿,与大同一样,这些年频频受北边鞑子进犯。把王若兰安置在宣府,不是个什么好主意。 “盛京与宣府离得不远,我休沐时可快马回京,探望她们母子。只是要愧对岳父、岳母大人了,他们把女儿交给我,我却没能好好保护若兰……” 王若兰听着冯萧讲述这些心情也有些低落,强打起精神,扯出几抹笑意,宽慰地拍了拍冯萧的手背,道:“男儿志在四方,怎么桎梏于后宅方寸之地,我这次回娘家养胎,娘亲肯定会把我照顾得好好的,你在营里,莫要因我分心,专心练兵,好好御敌,方是正事。” 这话说得妥帖到了冯萧骨子里,高大的男子顾不得身边还有谢赢川、季蓁蓁两人的存在,大掌抚上王若兰的脸颊,几度哽咽,千言万语只化作一句:“若兰,谢谢你……” - 季蓁蓁与王若兰颇有几分一见如故的感觉,两人分别时,王若兰盛情邀请季蓁蓁日后去盛京玩,让她一尽地主之谊。 听了王若兰的遭遇,季蓁蓁出门时高涨的兴致降得一半也没有,回程的马车上窝在谢赢川怀里恹恹的,也不太想说话。 少年环着她纤细的腰,闻着不断钻入鼻息的女子甜香,默默倚着车壁闭目养神。 两人回了屋,谢赢川颇为沉默地掐着她的腰,入了起来。他要的又深又狠,季蓁蓁难受得下意识想蹬腿,脚尖在触及少年皮肉的那一霎,又默默地缩了回去。 谢赢川修长的手指在她胸前乳团上揉捏着,把两团软肉挤压得失了形状,白嫩的乳肉从指缝中溢出。季蓁蓁又痛又有些爽感,伏在绣着鸳鸯戏水的枕头上嘤咛不断,少年俯身,以吻封缄,把她的娇吟都吞吃入腹。 垂下的帘帐随着木床的摇晃而在空中飘扬、起落,半遮半掩,露出其中缠绵的两具躯体。 谢赢川入得季蓁蓁几次泄出淋漓的花液,两只细腿圈在少年精瘦的腰身上打着颤,连抬起手指的力气都没有了,方才放过她,抱着少女软绵无力的身子去清洗干净。 泡在有些滚烫的温水里,季蓁蓁强撑着不断打架的双眼,抬手描摹着少年英气俊美的容颜,借着最后的清醒问道:“你对我这么好,是和冯大哥学的么?” 谢赢川沉默片刻,垂着眸“嗯”了一声。 听到他的回应,季蓁蓁笑了笑,凑过去环着少年的脖颈,送上粉唇,与他交换了一个缠绵而温情地吻,才喘着气贴着谢赢川的耳畔小声许诺:“我也会对你很好的,就像我阿娘对我老爹那样……” 相拥一夜安眠。 - 接连两日纵欲到后半夜,谢赢川身强体健,照旧早起打拳跑马,季蓁蓁这种米虫体质,直接裹着被子睡到了日上叁竿。 这一次,季蓁蓁终于在醒来时看到了枕畔之人:少年一身朱红锦衣,一双长腿高高翘起,露出里面的丝绸里裤,一只手枕在脑后,一只手抓握着一本书册正看得津津有味——一本书?! 季蓁蓁看清谢赢川手中的书名后,吓得哈欠打了一半生生止住,抬手便要去抢。 “你怎么偷看我的书呀!”刚睡醒的嗓音微哑,季蓁蓁一声大叫差点把自己嗓子喊破音。 “诶~”谢赢川将手臂抬高,闪过季蓁蓁伸来的爪子。少年笑得揶揄:“你爱看这些?”说着,少年合上书页,盯着还崭新的封面,一字一顿地轻启薄唇:“品、花、宝、鉴?淫书啊?” 谢赢川这话问得着实欠扁,季蓁蓁又羞又急,直接翻身骑到少年身上,伸长了胳膊,嘴里还在替自己辩解:“怎么会是淫书呢?!你这厮好不会说话!这叫、这叫——爱情读物、对,没错这是爱情读物!讲爱情的话本,情到浓时,干柴烈火,不是很正常的吗?!” 季蓁蓁越说越觉得自己有道理,谢赢川手长,她爬到对方身上也摸不到,不由得心中一阵烦躁,握着拳头噼里啪啦在少年肩头一通捶:“快点还给我!” 小脸气鼓鼓地,白白净净就像蒸笼里刚刚出笼的大白包子,自认为凶巴巴的声音在少年看来也跟撒娇似的,没起到半点威胁。谢赢川被她逗得一乐,笑着把书扔到一旁的踏上,一手揽了季蓁蓁的腰肢,把软乎乎的身子锢在怀里,忍不住出言调侃:“世人皆说四川女子性格骄横泼辣,昨日见蓁蓁温顺乖巧,还以为我的夫人是个例外呢……” 谢赢川的话提醒了季蓁蓁,她才刚刚睡醒脑子还未清明,直接想到什么就做了,浑然忘记自己才刚刚嫁人! 呜呜,我温柔贤淑的形象啊——季蓁蓁在心中哀嚎一声,面上立刻换上一幅乖顺模样,眨了眨一双水媚的杏子眼,握着拳头的手骤然一松,藕臂灵巧地攀上少年的脖颈,将小脸贴在谢赢川胸口,讨好似的蹭了蹭。 “蓁蓁从小就有些起床气,刚醒时脾气就不太好,明堂——你不会介意吧?” 少女嗓音又甜又软,又有些微微的喑哑,有一种说不出的勾人。 少年为她这堪比变脸的转换速度一惊,扬眉,正想继续调侃几句,突然垂枝的声音隔着门板传来: “大爷,大人约您书房谈话。” 谢赢川应了一声“好”,然后在季蓁蓁弹软的小屁股上拍了两下,憋着笑意道:“你先下来,父亲找我有事呢……” 季蓁蓁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两人的姿势是多么的暧昧、多么的紧密,红着脸手脚并用地从少年身上翻下来,清了清嗓子,问道:“快吃饭了,你要回来用饭嘛?” 谢赢川弯腰自己穿好了鞋,侧首看着季蓁蓁衣襟散乱、青丝披肩,一幅任君采撷的娇嫩模样,喉结一滚,俯身在她脸颊上不轻不重地咬了一口:“自然要回来陪你用饭。” 这种情人间的亲昵是季蓁蓁从未体会过的,一时间又觉得有些羞赧,心中又甜蜜,用手背擦了擦脸上几乎没有的水痕,佯装嫌弃:“你又啃我……” 少年轻笑一声,冲她摆摆手,撩开帘子出去了。 【谢·男德班优秀学子·赢川】 【写小情侣写得我自己在床上鸡叫着打滚2333】 第二十章 (woo16com) 及至食时,谢赢川果然应诺回了灵犀堂。 季蓁蓁躺在窗边摇椅上,任垂枝给自己打扇子,白嫩的小手里捻着一张信笺,借着大亮的天光,晃着脚认真看着。除了手上那一张,还有厚厚一迭摊放在她微微鼓起的胸脯上。 谢赢川一进屋,季蓁蓁便抬起手把信笺冲他晃得沙沙作响:“你看!我老爹娘亲给我写的信!”语气十分欢喜,一双杏子眼亮晶晶的,就像一个炫耀自己宝物的孩童。 季蓁蓁自己也说不上为什么,她遇到谢赢川,就容易幼稚犯傻。 少年走过去,接了垂枝手中的扇子,扶在摇椅的扶手上,一边摇扇子一边问道:“岳父岳母写得什么?你看得这么开心。” 明媚的阳光越过窗棂,在窗边落下一片暖色,少年微微俯身,俊美的容颜一半暴露在阳光下,眉目舒朗,英气得惊人,一半隐在阴影下,晦暗不明,别样妖艳。季蓁蓁本就贪恋他容色,见此美景连眼珠都不会转了,一瞬不瞬地盯着近在咫尺的少年郎。 谢赢川不住轻笑,明知故问:“好看吗?” 因年少遭遇,谢赢川其实不太喜欢别人夸他容貌好,但看到眼前的少女如此痴迷这张容颜,少年心中不仅没有不耐,甚至还有几分暗喜——暗喜自己生了这么一张能够蛊惑她视线的脸。 少年灼热的呼吸扑在颈侧,引得那片皮肤登时染上粉色。意识到自己沉迷美色入了迷,还让谢赢川察觉了,季蓁蓁心里咯噔一声,忙把怀中信笺抓起,假装无事发生地继续和谢赢川说道:“我娘亲说,老爹进山打猎,遇到了一只受伤的小食铁兽,带回了季家圈养起来了!呜呜呜,我以前好想好想养一只猫猫熊,可是老爹说那是山中精灵,从不许蜀中人捕猎……怎么我刚刚出嫁,他就捡到了一只!这也太过分了吧?!” 季蓁蓁气得脸颊鼓鼓,谢赢川看她那样子,估摸着此时若在床上,她能抱着被子气得在床上滚来滚去。 揉了揉少女柔顺的黑发,谢赢川安抚道:“这种山中猛兽本就是可遇不可求的,日后有机会,我替你捉了一只当小猫养。” 季蓁蓁其实从来没见过食铁兽,只是听家中仆役说起过,这是一种通体背毛、只有黑白两色的像猫又像熊的生物,圆圆滚滚很是可爱。季蓁蓁当即便跑到父亲身边,向季慎讨要一只食铁兽。却不想,一贯顺她心意的慈爱老爹竟然拒绝了她的请求!季蓁蓁从小要风得风,要雨得雨,从未被拒绝过,因此养一只食铁兽几乎成了贯穿少女童年的小小执念,每年生辰都要拿出来祈祷一次。季慎每次都笑而不应。 季蓁蓁联想了一下圆滚滚的食铁兽乖乖躺在自己脚边像小猫似的袒露肚皮的模样,虽然心仪,却还是摇了摇头:“还是算了,诸事有因果,不要平添业障。” 少年有些诧异:“你信佛?” 季蓁蓁一顿,点点头又摇摇头。看着谢赢川的侧脸,少女狡黠笑笑:“释道二门,谁于我有利,我便信谁~” 这个回答是谢赢川未预料到的。少年浴血杀敌,从来不信鬼神,信的只有他手中握紧的刀剑。却未曾料到,季蓁蓁这样养在深闺,未受磋磨的小姑娘,竟然说得出这般略显大逆不道的言论。大兴这几年世道不好,百姓多寄托信念于诸天之上。 这样的想法,竟与他的观念有异曲同工之处…… 咬了一口少女白嫩的耳垂,没在这问题上多做纠缠,谢赢川道:“摆饭吧,我饿了。” 季蓁蓁便扬高了音调,让门外的垂枝传饭。 这是谢赢川在灵犀堂用得第一餐饭,考虑到不大清楚少年的口味,于是季蓁蓁特地让厨娘做了些山西口味的面食,整体的菜色都不要过辣——季蓁蓁自己是个无辣不欢的,这一点可以说是极为迁就了。 红烧茄鲞、风腌排骨、清蒸竹荪煲鸡、牛尾番茄汤……六菜二汤,荤素搭配,五色俱全,光看菜色,那是大厨房那边远远不能比的。 少年扫了一眼这满桌的菜,心中突然响起婚前冯萧同情的话语:“那季家女是季慎独生女儿,定是个千娇百宠长大的,性子难免骄纵,你以后可有的伺候咯……” 目前看来,季蓁蓁确实是个备受宠爱养大的娇女,也确实是个难伺候的。但少年并不觉得这有什么不好。季蓁蓁生得花朵般明艳娇嫩,就该是这样无忧无虑、锦衣玉食的娇客。 在季蓁蓁满眼期待下,谢赢川动了筷子,捻了一筷子炖的酥烂烂的东坡肘子,赞道:“怪不得川菜馆子遍布大兴各地,蜀中菜肴,的确美味。” 见少年吃得惯,季蓁蓁那可略微提起的心总算放回了肚子里。举起筷子又往少年碗中夹了些排骨、鸡肉,然后才开始扒拉自己碗里的饭。 一顿饭吃得极为尽兴,季蓁蓁看着所剩无几的饭菜,目瞪口呆地喃喃自语:“俗话道‘半大小子,吃垮老子’,古人诚不欺我……” 谢赢川被她说得难得浮现出一丝尴尬之色。少年摸了摸脸,有些不自然地解释道:“我在长身体,吃得多些,不奇怪……” 垂枝忙出来打圆场:“姑爷是习武之人,得多吃东西,才有足够的力气啊!” 季蓁蓁被她一提醒,也连忙笑着给谢赢川找台阶下。 “对对对!能吃是福,能吃是福!明日我让厨房再多加几个菜!你天天打拳练刀的,可一定要吃饱肚子啊!”若是谢赢川因为她的无心之语,刻意缩减了饭量,那她这个做媳妇的罪过可就大了呜呜—— 饭后,季蓁蓁打着哈欠便想往床上滚去。少年从未见过这样吃了就睡的人,皱着眉,连哄带抱地把季蓁蓁骗去花园散步。 说起来,季蓁蓁嫁入谢家也快一月了,谢赢川没回来的日子,她愣是没有去园子里散过步,也实在是懒得令人汗颜了。 【首-发:rouwenwu.de (woo16.)】 第二十一章 日头正盛,谢赢川代劳了栖碧撑伞的工作,站在季蓁蓁身侧,两人同撑一把伞,侍女们落后五步坠在身后。 “公爹找你是有什么事儿嘛?”看着满目葳蕤蓬勃的草木,季蓁蓁脚步轻快,颇有些漫无目的地说道。 少年“嗯”了一声,打量着少女笑意盈盈的侧脸,问道:“你觉得在谢家住得还习惯吗?” 这话问得不大像是谢赢川的语气,季蓁蓁狐疑地睨他一眼:“挺好的呀~张夫人和公爹都是宽和之人,待我很是关切,小姑冰雪可爱,嗯、还有张大太太,也是个顶有意思的人~”她刻意没提徐雨姝,说不清为何,她不太想从身旁的少年口中听到徐雨姝的名字。 谢赢川又“哦”了一声,回道:“你独自从蜀地远嫁而来,实在不易,能习惯就好……” 这绝对不是眼前这个人能说出来的话! 季蓁蓁疑惑挑眉:“明堂,我以为你是挺坦率的男子。”言下之意便是:有话直说。 “咳咳,”少年清咳两声,抬手摸了摸自己耳垂上的赤玉耳坠,掩饰自己内心的些微尴尬,这话自然不是他的本意,是父亲谢鹰叮嘱他一定要对季蓁蓁说得,说是来自丈夫的关怀一定会让少女非常动容! 老爹,你耍我呢?! 谢赢川在心里无声地骂了一句,面上对着季蓁蓁露出一个有些无奈的笑:“好吧,其实爹让我问问你,你是准备留在家里呢?还是和我去任上?” 谢赢川年纪虽小,却是实打实担着榆林总兵的重担。榆林,是大兴的西北重镇。 季蓁蓁想也不想就答:“自然是和你去任上!” 开什么玩笑,她和谢赢川才刚刚成亲呢,就分居两地,她年纪是小但并非不知事儿?!媳妇在家侍奉公婆,丈夫去任上娇妾美婢环绕,这样的事儿季蓁蓁在锦城也看得不少。她才不要年纪轻轻就给自己添堵呢! 话音刚落,意识到自己似乎回得太快,季蓁蓁干笑两声,不希望少年是误会自己不愿意侍奉公爹和张夫人这个“婆婆”,解释道:“我在闺中时阿娘便和我说,夫妻分离,是最伤感情的。明堂,我们才刚刚成亲,我不想和你分开……”扁着嘴说着,言语中带了些撒娇的味道。 谢赢川没料到她会如此直白地表达心意,面上还维持着淡然,但耳垂却红得快和那赤玉耳坠一个颜色了。少年曲着手指刮了一下季蓁蓁的挺翘纤细的小鼻子,道:“我以前常在军中,在城中只置了一个一进的小院子,我是怕你住不惯……” 季蓁蓁小时随母亲住在季家大宅,后来季慎任了四川总督,一家叁口又搬去了锦城的总督府,都是极为宏伟、庞大的院落。嫁到谢家,谢家根基虽浅,宅子却买得是西北富豪在太原的别院,亦是十分宽敞。 所以谢赢川的担忧不无道理。 季蓁蓁在脑海中思量了一下一进的院子有多大,然后发觉这确实是个问题:她和谢赢川两个人住自然是没有问题的,可是她身边还有十二个侍奉的侍女,叁个厨娘,再加上谢赢川身边的小厮……好多好多口人呢! “昨日已送了信过去,让人帮我留意一个叁进的院子,待婚假结束,我先回军中,等安置好了一切,我再派人来接你过去,如何?”抬手揽了季蓁蓁的肩膀,谢赢川用商量的语气开口。 地方官员成亲有十五天婚假,谢赢川大婚之日驰援大同,这假期自然要给他补回来的,因此少年的婚假从大归抵家那日才真正开始。 十五天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但要添置安顿一个院子不是件容易的事,要挑一个符合心意的院子,须得天时地利人和。虽然以谢赢川的身份,若放出话要添一栋宅子,榆林城中有的是人争先恐后拱手送上,谢家家底子不厚,但也不差钱,少年不屑占这种便宜。 季蓁蓁歪头打量着谢赢川英挺的鼻梁,粲然一笑,道:“不用这么麻烦……其实,我爹在榆林给我置了一套宅子~” 谢赢川闻言不由得扬眉惊异:“……岳父大人还真是高瞻远瞩啊。” 吐了吐粉嫩的舌尖,季蓁蓁没敢给他说,她爹不仅在榆林给她置了宅子,太原城中,她出嫁前住的宅院的地契也是在她手里的。 女儿远嫁,不仅要有财帛傍身,季慎夫妻还觉得必须要有属于季蓁蓁自己的地盘,这样,即使季蓁蓁和谢家人相处不习惯,甚至是与谢赢川闹矛盾,能有个落脚之处。 “‘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嘛!”季蓁蓁笑,“公爹为了你,也十分高瞻远瞩呀!” 两人对视一眼,虽然没说破,却都回忆起了冯萧夫妇的遭遇。 不是很想破坏现在融融的气氛,季蓁蓁趁热打铁地继续说:“我今天回去就让垂枝把东西、人都安排好,让她早点过去帮我们归置宅子,到时候你假期结束,我和你一道去榆林,就可以直接住进去了……” 初尝情事滋味的少年内心也不愿分离,见季蓁蓁一副安排妥当的样子,谢赢川自然笑着点点头,“那便全凭夫人安排。”又补充,“有需要帮忙的地方,可以让垂枝去小西门石桥旁边的乾兴商行找那的管事。” “哟,没想到明堂郎君,小小年纪还会做生意呢!”季蓁蓁不由得调侃道。 少年听出她言语中的戏谑,鼻腔中轻哼一声,扣着她的腰往怀里一揽,低头在季蓁蓁发顶亲了一口,才道:“毕竟求娶的是季大人的千金,还是得多攒点家底,我可不愿被季家小姐看轻了……” 季蓁蓁被逗得在少年怀中咯咯笑个不停。 隔着重重的假山与花木,徐雨姝与侍女珍珠循着说话声走近才看清眼前的两人。 少年长身玉立,少女纤细婉约,两人紧挨着,动作十足亲昵。 谢赢川听到细碎的脚步声,脸上舒朗的笑容登时收敛,放在季蓁蓁腰上的手顺着曲线往上,落在了季蓁蓁肩头。依然是亲昵的动作,却比相拥更加举止从容。 “谁?”少年冷冰冰地嗓音响起。 几乎要把手中刚刚摘下的夹竹桃花瓣捏碎,徐雨姝深吸一口气,换上一副恬静的笑容,将被蹂躏得不成样的花朵用丝帕包了,施施然提着裙摆从遮挡物后走出来。 “赢川?没想到竟然会在这里碰见你,真巧……我们许久未见了。”徐雨姝说着,抬手挽了挽耳边滑落的发丝,又看向季蓁蓁,笑着唤了声“季小姐”,算是见礼了。 第二十二章 少年扫了她一眼,然后淡淡地“嗯”了一声,又应了句“徐表姐”,便把视线收回,落到了季蓁蓁身上。非常明显的、没有多余话要讲的样子。 季蓁蓁被他这目不斜视的模样取悦到了,在心中拼命给谢赢川鼓掌:小伙子好样的! 笑着颔首:“好巧呀,徐小姐,身体好点了吗?” 徐雨姝丝毫没料到谢赢川会是这个反应,强撑的笑脸差点就撑不下去。 这么冷淡…… 徐雨姝看向季蓁蓁。 是因为这个人在一旁吗? 这便是徐雨姝是谢赢川照面打得少了,一点都不了解少年的性格。在一同当兵的冯萧面前,少年都时常一幅冷冷淡淡的模样,更别说是遇到不熟的人。 她本就与谢赢川鲜少打照面,少年进了军营后常年不沾家,回来也只在外院走动,徐雨姝能远远看上一眼都算不错了。上一次和他见面说话还是谢子鱼生辰,少年亲手给妹妹送上贺礼,一旁的徐雨姝才有机会与之寒暄了几句。 这还是谢赢川看在谢子鱼和张夫人的面子上。 虽然按照血缘,徐雨姝和少年才该是最亲近的…… 缓缓的、用旁人几乎无法察觉的幅度深吸了一口气,徐雨姝才从巨大的失落与委屈中找到自己的声音:“好些了,谢谢季小姐关心。上次的乳鸽汤很好喝,季小姐口福不浅。” 说着,又忍不住把目光偷偷落到少年身上。 许久不见,少年好像又长高了。 谢赢川对徐雨姝并不算掩饰的目光恍若未见,放在季蓁蓁肩头的那只手不老实地捻起披散在少女肩头的发丝,在修长的手指上绕着弯。 一双好看的桃花眼就那样认真地盯着,仿佛正在做重要的事。 季蓁蓁倒也不谦虚:“还行还行。” 咬了咬嘴唇,徐雨姝又道:“这个时间……你们是用过饭了散步吗?” “嗯!”季蓁蓁笑着微微侧身,靠在了少年怀里,“这个人非说吃了饭躺着对身体不好,强行拉着我出来遛弯。” 扁扁嘴,声音甜甜的,明明是抱怨的话语,落在旁人耳朵里却是撒娇。 少年身体丝毫不动,完全不抗拒季蓁蓁的动作,音色依然有些冷淡,但却不像对徐雨姝那样毫无感情色彩:“吃了就睡,小心变成猪。” “哎呀!”季蓁蓁在谢赢川怀里猫儿似的蹭了蹭,“我爹娘把我生得这么漂亮,就算是变成猪,也是漂亮的猪!”说着,又佯装生气地瞪了一眼少年,微微拔高音量,“莫非——你敢嫌弃我?!” 少年险些没绷住一张冷脸,唇角泄了几分笑意,声音不自禁地温柔下去:“我可没说过。” 两人亲昵得恍若无人的举动刺痛了徐雨姝的心,她险些无法抑制内心的苦闷,转身就想告辞离去。可是同时对许久未见的少年的留恋,又让她生生止住了欲走的脚步。 “呵呵呵,看来你们相处得很是不错呢。昨日夫人还在我面前念叨,担心你二人性子差异大,合不来呢……” 张夫人的担忧实则不无道理,季蓁蓁是个活泼明媚的性子,一看就是个被娇宠大的,谢赢川则冷心冷面、少年早熟,张夫人这个作继母的面对谢赢川时,心中都忍不住发堵,她实在无法想象性格迥乎不同、又同样年轻气盛的两个人要怎么相处。 “徐小姐可让夫人放宽心,明堂对我可好了~”季蓁蓁甜甜道。 徐雨姝笑着颔首:“夫人若是见了,一定也会放心的。” 两个女子便这样心思各异地闲谈了几句。 谢赢川就站在旁边,既没什么表情,也不接话。徐雨姝用余光打量了少年好一会,终于忍不住向他搭话:“赢川,子鱼很喜欢你冬天寄回来的雪兔毛,暖和又漂亮,她想让你今年猎多些,好做件斗篷。” 少年“唔”了一声,略思索了一下才想到她说的是什么。谢赢川和谢子鱼这个异母妹妹的关系很是不错,常给谢子鱼寄些小姑娘喜欢的玩意儿。徐雨姝口中的雪兔毛是谢赢川辽东的友人寄给他的,谢赢川身边又没有女子,这种适合女子的物品自然是直接寄回家里给谢子鱼了。 但其间关系少年又怎么会跟徐雨姝细说,微微昂首,应道:“我知道了。不过雪兔毛要深冬才会白,子鱼想穿这件斗篷,怕是得明年才行。” 见谢赢川接话了,徐雨姝心中喜不自胜,忙道:“不急不急,你记挂此事便好。”话头一转,又道:“对了,姨夫前些日子在代县置了个带温泉的宅子,你过年回来可以去小住一些时日,书上说温泉能缓解伤痛,你肩上有旧伤,多去泡泡,可别仗着自己现在年轻体格好,上了年纪可有得你受的……” 在季蓁蓁和徐雨姝的几次相处中,徐雨姝都是十分清冷淡漠的模样,端得是一派才女的高洁、傲气。这还是季蓁蓁第一次见她一口气说这么多话。啧啧,都快赶得上惯来爱碎嘴皮子的垂枝了! 面对徐雨姝殷切的关心,谢赢川脸上依然没什么表情,只象征性的勾了勾唇角,道:“好,谢谢。” 少年回得简洁,与徐雨姝的长篇大论形成过于鲜明的对比,任是徐雨姝知道少年向来话都不多,但也不免有些讪讪。 季蓁蓁在一旁看戏看得差点没憋住笑出声来,幸好徐雨姝此时一颗心都系在谢赢川身上,没有注意到季蓁蓁崩到僵直的唇线。 徐雨姝又提了几个话题,谢赢川俱是以简单的:嗯、好、可以,来作答。只有在徐雨姝提到谢子鱼时,少年的话才会稍多些。 最后,徐雨姝道了句“时候不早了,我下午还得教子鱼念书,便先失陪了。” 季蓁蓁与谢赢川笑着与她告别。 徐雨姝携着珍珠转身离开,那两人的声音渐行渐远,却又那么清晰的传来。 “你常喝乳鸽汤?怎么我没喝上?” “乳鸽汤是给妇人补身子的,你又不需要……” “好喝吗?” “还可以吧,毕竟我天天都在喝。” “那回去给我盛一盅。” “……” 一滴晶莹的露珠滴落到尘土上,浸润其中,没有留下分毫痕迹。 第二十三章 两人接着散步,直到季蓁蓁走得一双小脚略微酸痛,才转身折返灵犀堂。 回去的路上,季蓁蓁状似无意地提起: “榆林附近有雪兔吗?我怎么记得雪兔是辽东深山里的?” 谢赢川不由挑眉:“你怎么知道?” 这话听着莫名有些鄙视意味,季蓁蓁斜着眼晲他:“我虽然书读得不大好,但山川异志、图谱话本什么的,还是挺喜欢看的。” 季蓁蓁因为这点曾发生过一些不愉快的事,因此读书不好在她这里算是个小小的禁区。 少女的语气让谢赢川忍不住轻笑,赞同地颔首,见季蓁蓁眼神愈发不对劲,才清咳一声,把话题转回去:“榆林确实没有雪兔,那雪兔是我一辽东的朋友猎的,送了我不少,这东西适合你们女子,我自然就寄回家里了。”说着,摸了摸下巴,“也怪我思虑不周,只想到家里有子鱼那丫头,忘了还有徐小姐,那些皮子只够一个人用,子鱼自然做不成斗篷了……” 季蓁蓁险些被他话语中的意思乐得笑出声,心中那点子酸意立刻消失得无影无踪,又道:“你肩上的伤是不是很严重呀?连徐小姐都知道……” 季蓁蓁不止一次和谢赢川坦诚相待,徐雨姝一开口,她就知道说得是哪道疤。说来也奇怪,谢赢川一个常在军营中操练的将士,皮肤白皙细腻也就罢了,大抵是天生肤白。但都道战场上刀剑无眼,这具肌肉纹理格外漂亮,并不过分健硕的躯体上伤疤并不算太多,至少季蓁蓁婚前想象过的狰狞伤痕并没有在谢赢川身体上见到。 谢赢川身上有伤,但都不重,皮肤浅浅的突起,只微微泛白。 她还以为是少年年轻,没怎么受过伤的缘故。 谢赢川肩上那道疤是从锁骨向后斜拉到肩胛下,长,但是浅浅的,季蓁蓁还以为伤得不重。但徐雨姝今日特地提及,那必定不会是道小伤口。 “是去年驰援宣府时受的伤,被砍了一刀,不算太重,如今已经大好了。”少年轻笑说道。 谢赢川说得轻松,但这伤在当时十分险重,为他治疗的军医都大呼“运气好”,若再深一寸,怕是少年整条右臂都得废掉,因为这伤,谢赢川大半年都拉不开弓。 得亏年少身体好,兼之随身医者的独门秘药,才养得如今这般,疤痕浅浅,举手动作丝毫无碍。 季蓁蓁自然不会相信谢赢川说得轻巧,去年的伤,今年徐雨姝还在拿出来说,那必定是十分险恶了! 抬手轻轻摩挲了一下少年肩头的衣料,季蓁蓁颇有些心疼:“一定很疼……” 谢赢川张口就想回一句“算不得什么”,却又猛地想起了冯萧——那厮随便受点什么伤,都跟邀功似的在王若兰跟前叫苦卖乖。鬼使神差地,少年话头一转,说道:“如今已经大好了,只是伤到了骨头,阴雨天难免有些感觉。” 季蓁蓁是蜀中人,巴蜀多云雾,阳光甚少,很多人上了年纪后容易得风湿病,季蓁蓁的母亲就有点,一到阴雨天便会膝盖疼,冬日里一旦受了风,便往往道都走不动。 这是种磨人的钝刀子。 一想到谢赢川这般年纪便要遭受如此病痛,季蓁蓁鼻头一皱,一双杏子眼里便氤氲满了水汽。 垂下头不让他看见自己眸中的泪光,季蓁蓁道:“虽说刀剑无眼,但你以后在战场上一定要多加小心,别再受这样重的伤了。”她的声音说到后面便有些压抑不住的哽咽。 少年愣了一瞬,随即无奈地抬手揉了揉季蓁蓁头顶的乌发,轻轻道了声:“好。” - 当夜,季蓁蓁便用行动告诉了谢赢川,为什么冯萧爱在夫人面前叫苦卖乖。 太原春雨缓慢而悠长,沐浴过后的谢赢川被这料峭的寒意一激,也不由得脚步匆匆地进到屋里,把还带着薄薄雾气的躯体包裹入一室暖意中。 室内灯光昏黄微暗,紧闭的窗棂将满园风雨都挡在了外面。季蓁蓁裹着被子,小小的一团窝在床上,似乎已经睡熟了。空气中飘着淡淡的甜香,是少年常在季蓁蓁脖颈处闻到的味道。 胸腔都被一种名为“温暖”的情绪包裹,谢赢川利落地翻身上床,顺手抬起胳膊想把季蓁蓁揽在怀里,却触碰到了满手滑腻如膏玉般的皮肤。 还未来得及惊讶,少年已经完成动作把季蓁蓁拢在了自己的臂弯中。 季蓁蓁十分顺从地抬起手,两只莲藕似的细胳膊便松松垮垮地绕在了谢赢川脖子上。 两人身体挨得紧,少年能感觉到隔着薄薄的衣料,轻轻碾压在自己胸口处的绵软。 “嗯?”喉头一阵滚动,谢赢川的声音染上了几分情欲,揉了一把掌下圆润小巧的肩头,少年问道:“不是说累吗?” 季蓁蓁初初承欢,又生得娇嫩,谢赢川体谅她夜间辛苦,兼之下午季蓁蓁和垂枝栖碧一齐清点要带去榆林的行李折腾了好几个时辰,用晚饭时都恹恹的,一幅被累到的模样,于是少年今夜本想着放她一马,单纯盖着被子睡觉。 挨到少年脖颈处的小脸轻蹭了两下,季蓁蓁软糯糯地撒娇:“就是累呀,身上酸得睡不着……” 声音又甜又软,谢赢川只觉心头仿佛被一只猫爪子不轻不重地挠了一下。 “酸得睡不着?”少年轻声重复了一下她的话。声音依然温和,手上动作却已然开始引人浮想联翩。 修长的手指顺着少女窈窕的曲线一路向下,停留在她圆润挺翘的臀部,隔着一层薄薄的亵裤,轻柔地揉搓起来。指节深深浅浅地陷入其中,饱满的臀肉在指缝不时泄出。 动作轻柔,就像是情人间独特的问候。 季蓁蓁鼻腔里发出一声“嗯”,仿佛不好意思般往前撤了撤下身,却不仅没有“挣脱”那手掌的“桎梏”,甚至向前贴上了一个滚烫的热铁。 就是这东西这几日在她身体里进进出出,作弄得她死去活来…… 女儿家的羞涩让季蓁蓁一张小脸晕上酡红,却还要不怕死地继续挑拨身前的少年。 “腰酸、腿也酸……”季蓁蓁一面说着,一面抬起一只细腿,轻轻搭在了谢赢川腰上,凑近少年唇边,吐气如兰:“要不?明堂替我揉揉?”言语中难掩羞赧,却带了一种纯欲交杂的割裂感,以及一种别样的诱惑力。 【今天的更新迟了实在是不好意思!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我都大学了开学还得赶作业Orz200珠珠加更我会尽快安排的,大家莫急哈!——来自熬了叁天大夜肝暑期作业的可怜作者QWQ】 第二十四章 “夫人的吩咐不敢不从……”少年的热气贴着她耳畔,清润的嗓音挨得极近,季蓁蓁简直疑心下一秒他就会卷起自己白嫩的耳垂嘬吮。 “是这里酸?”言语未罢,那温度滚烫的手已经抚上季蓁蓁曲线玲珑的腰肢,轻柔而缓慢地揉捏着,到还真像是在替她缓解肌肉的酸软——当然,如果少年的另一只手不要从她股间滑落,慢条斯理地摩挲着她腿心,这个动作会看上去更正经些。 谢赢川的手掌温温热热的,放在腰间轻轻揉捏,有一种堪比泡入温泉中的舒爽。季蓁蓁酸软的纤腰确实得到了缓解。 这让她忍不住从情欲中抬头,“好、舒服……”,睁开半眯的眸子,季蓁蓁盯着谢赢川犹然冷静的俊脸,半是调侃、半是撩拨地问:“按摩、技术这么、好……找人、找人事先、练过的?”腿心处传来的阵阵酥麻令她连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 “呵。”谢赢川有些不明的轻笑一声。 灵巧的手指在季蓁蓁曲线上攀缘,一面抚摸、揉捻,一面熟练地解开她的衣扣、衣带。 “倒也没有提前练习。”少年说着,慢条斯理地将羊脂白玉般的肌肤从衣衫中如剥荔枝般剥离出来,“只不过是一见夫人,脑子里便忍不住浮想联翩……” 谢赢川的手上仿佛点着炙热的火,流连、徘徊在她身上,洒落下点点星火,季蓁蓁喉中泄出一声轻吟,被触碰过的地方都被点燃,密密麻麻地痒感顺着脊髓爬上大脑,玉似的指甲扣在少年肩头,微微用力,留下几道浅浅的白印子。 季蓁蓁的身体又热又软,对谢赢川作乱的手毫无抵抗,染上酡红的小脸抵在少年的胸膛,被剥得微着一物的花心已然汁水淋漓。 少年修长的手指在紧紧翕合、恍若从未开启的殷红细缝上缓慢揉捻,然后借着花心悄悄吐露的透明的清液,轻柔却不容拒绝地抵了进去。 “唔——”季蓁蓁闷哼一声,身下突然吞进异物让她的身体下意识地向前微微弓起。 谢赢川一手扣着她的腰,将少女泛着潮红的白嫩酮体扶正,进入那隐秘之处的手指,也在花液的润滑下,费力但也顺利地抵了进去——没入。 低头瞥了一眼那吞合了自己手指,吸得又紧又软的软肉,谢赢川有些坏心眼地开口:“蓁蓁,你是不是馋了……咬得好紧啊……” 季蓁蓁闻言猛地瞪大眼睛,前几次行房,除了第一下进去后问一句“痛不痛”,其余时候少年只知道扣着她腿根一下又一下泄愤似的横冲直撞,哪里、哪里会说这样羞人的话——一时间又羞又惊,抬手就去捂他的嘴。 “你!”季蓁蓁竟然不知道该说什么,“你”了半天最后只道了句“耍流氓!” 原谅她的语言如此匮乏,虽然季蓁蓁对于巴蜀人民,特别是妇女很会骂街这一点有所耳闻,但她没有荣幸现场领会,也就没有学到什么有用的词汇,就这句话都还是在话本子里看到的。 她被谢赢川突然的话语吓了一跳,瞬间绷紧了身子,本就紧致的花穴登时缠得更紧。 少年一面忍受那要命得吸吮,一面想象着若此时埋在她体内的换成自己的阳物——那种销魂滋味无法用言语阐述。 “这种程度就叫耍流氓了?”谢赢川轻笑一声,接下来说得话却更加令人面红耳赤,“哎,都怪蓁蓁这处生得太小了,得好好用手指插一插……”言语颇带惋惜,仿佛真的觉得有几分遗憾。 语罢,不待季蓁蓁开口,她身体里的那根手指便有技巧的一番辗转,作弄得季蓁蓁只能呜呜咽咽,在谢赢川身下哀啭低吟。 男人在这方面总是有天赋,明明两人都是新手,但季蓁蓁还停留在被他随便按捏几下、亲吻几下便湿得一塌糊涂的地步,而谢赢川已然逐渐了解了怎样取悦身下的娇娇儿。 少年修长的手指轻柔缓慢地扣弄着花穴内蠕动的肉壁,抽插间,将紧紧吸附在手指上的媚肉带得翻出花缝,白嫩的蚌肉与殷红的媚肉两相对称,形成这世上最淫靡的图画。 谢赢川俯身,埋首在那一团凝脂般的乳肉中,吞下大团的乳肉,舌尖翻转,与红果缠绵接触后又吐出,露出被舔舐得一片水光盈盈的面板。 手指未停,模仿着某种频率继续在季蓁蓁身体里往来摸索。 大脑又晕又热,身体最为敏感的地方都被少年“照顾”着,季蓁蓁晕晕糊糊地揽着他的脖颈,在一阵猛烈地眩晕后,颇为可怜地“呀——”的娇吟一声,从花心深处喷涌出一股水流。 眼前犹然闪着白光,腿根颤颤。 “每次抱着你,我都想这样,”少年捞起季蓁蓁一只还带着微颤的细腿,身下用力,就着那刚刚涌出的淋漓的汁液,重重地顶了进去,“用力地肏进去——” 刚刚高潮过的媚肉还在延续着余韵,比平日里还要疲于抵抗,面对那毫无章法胡乱吸吮的肉壁,谢赢川毫不停顿,将嚣张的昂扬抵到了最深处。 “啊——”季蓁蓁有些痛苦地阖了阖眼,紧贴着谢赢川的身体如秋风落叶般瑟瑟颤抖。 少年一下子进得太深,季蓁蓁被顶得一阵气紧,连话都说不出来,胸脯剧烈地起伏,胡乱地搭着谢赢川的肩背借力,身子下意识往上躲——但少年早有预料地紧紧扣着她的腿根,季蓁蓁那点挣扎的力气宛如泥牛入海,毫无用处。 “哈、哈——”极致的快感让少年也不由得低喘出声,他低头与季蓁蓁额头相抵,这样近的距离,他甚至能看到少女白净的脸庞上浅浅的绒毛,感受到季蓁蓁发间泛起的潮意。 “蓁蓁,”谢赢川一面喘着粗气,一面托起季蓁蓁绵软的腰肢,两具赤条条的身体紧紧贴合着,仿佛生来就该这样完美的契合。胯下阴囊猛烈撞击着对方的耻骨,撞得微微发红,仿佛被人狠心蹂躏了一般。借着充盈的花液,少年大开大阖地这世间最隐秘之处肆意进出,“我真想肏死你——” 说着,少年腰背上的肌肉猛地绷紧,用力在那狭窄的甬道中冲击了百来下,又是一个深挺,桀骜的蟒首紧紧抵住花心,滚烫的白浊喷涌而出。 第二十五章 季蓁蓁感受着身体里巨物一阵剧烈搏动,纤细的脖颈向后一仰,跟着少年的节奏淅淅沥沥又泄了一通。 眼前一片眩晕。 感受到软嫩媚肉忽而更加紧密的挽留,谢赢川一手扣着季蓁蓁腿根,一手扣着腰肢,腰臀缓缓耸动,又往深处挤了挤,延长着共同余韵。 季蓁蓁累得极致,双手脱力般松开少年的脖子,头一偏,瘫软在床上,双目失神,胸口缓慢而大幅度的起伏着,娇艳的红唇还在无声哆嗦。 谢赢川撑着床板撑高自己的身体,只听“啵”地一声,比之前稍软一些的阳具从那微微红肿的花穴中退出半根,连带着一大滩混着透明液体的白浊流淌而出,滴滴答答,浸湿季蓁蓁身下的床褥。 抬手托起少女小巧的下巴,侵身过去,吻住那还在无意识翕张的红唇。 又是一通唇齿的缠绵。 季蓁蓁毫无半分抵抗,连吞咽都失去了力气,透明的口涎顺着她唇角滑落,一路向下,滴在枕头上。 若不是那双水媚的眸子半张着,谢赢川简直要疑心这人是不是被自己作弄过去了。 少年还没有丧失人性,亲吻中给季蓁蓁度了一口气——她被吻着连交换呼吸的力气都没有了。 一室静谧,只有两人喘息声还在此起彼伏地响起,空气中弥漫着令人脸红心跳的微腥的味道。 谢赢川拍了拍季蓁蓁的脸颊,半是心虚半是关切地询问:“蓁蓁,你、没事吧……” 缓了一会,季蓁蓁总算从刚刚那疾风骤雨般的性事中缓过神来,蹭了蹭少年的手心,嗓音哑哑:“我没事,就是、就是没缓过气儿来……” 季蓁蓁一边说着,一边在心中狠狠咒骂自己刚才引火烧身的天真之举——过去几日,她与谢赢川的性事也算颇为契合,少年除了体力好得让她招架不住,但总体来说,在初夜的疼痛后,季蓁蓁在这事儿上还是感到了话本上说得舒爽。 因此自认为已然具备妇人经验的少女,心中对谢赢川起了怜惜,毫不怕死地以身而饵,招惹本来准备安眠一夜的少年。 刚才的遭遇,让季蓁蓁重新认识到,什么叫做:血气方刚! 她以为谢赢川折腾得时间长、次数多已然是年轻男子佼佼者的表现了,却没有料到,少年虽然也是刚刚开荤,但却始终顾惜着她身体娇弱,没敢放肆造作。 一想到少年那疯了一般激烈冲刺地画面,连眼前浸染情欲、满目关怀的俊脸在季蓁蓁眼里都变得有几分凶神恶煞起来。 季蓁蓁从谢赢川怀里稍稍退出,手指哆哆嗦嗦地扯了被子试图掩在自己玲珑的身子上。 少年见她这幅有些瑟缩害怕的模样,心中对于心疼下手太狠升起几分悔意,但看着她鼻尖微红,又觉得很是可爱,不由得抬手揉了揉季蓁蓁被汗水侵染得微湿的头发,带了几分调侃语气开口:“看吧,明明是你自己招我,招了以后受不住,自己又委屈上了……” 季蓁蓁被他说得有些恼,抬起软绵绵的手拍开对方放在自己头上的爪子,嗔道:“恶人先告状!哪有你这么作弄自家小娘子的……”耳畔忽而浮现起少年埋在自己身体里冲击时的低喘,又觉得有些面红耳赤,“下手也忒狠了,也不怕把我折腾散架……” 再想到刚刚谢赢川嘴里不干不净的污言秽语,扁扁嘴:“还污言秽语,说什么、什么——太羞人了!”季蓁蓁尝试了几下,都没能把那个词汇说出口。 抬手胡乱在少年肩头锤了一通,犹不解气,还想撑着床板直起身咬上一口。 谢赢川一面揽了她的腰给她借力,一面伸手把季蓁蓁沾湿了汗水糊在脸颊上的几缕发丝给她理顺,“这不叫污言秽语,这叫闺中情趣。”少年任由季蓁蓁咧着一口小白牙在自己肩头啃,语罢还拍了拍身上小人的后脑,带了几分鼓励的意味。 季蓁蓁气喘吁吁地松口:“你……胡言乱语!我才不信——”说着,忍不住伸手托了一下自己的下巴。这人肌肉忒紧实,蹦得她牙疼! “哎。”掌下皮肉滑不溜手、柔嫩无比,少年稍稍偃旗息鼓的欲望再一次雄赳赳气昂昂地抬起了头。谢赢川既有些无奈,又忍不住继续逗她,“你经历得少,面皮薄点,倒也正常。” 这话说得有些歧义。 季蓁蓁斜斜晲他一眼,冷哼一声:“你有旁的经验?”一边说着,美眸微眯,语气都有些冷下去。 她生得明艳,一眸一笑隐隐已有绝色美人的风华。此时还泛着红晕的小脸微冷,美人含煞,颇有些逼人的气势。 这种问题自然是马虎不得的,谢赢川心知这人是个眼里揉不得半点沙子的,摸了摸鼻子,开口解释道:“军营里这么多大男人,耳濡目染下,我自然比你懂得多些。” 语罢,季蓁蓁脸上的冷意登时如冰雪般消融,她又恢复了刚才那个娇软无力的模样,瘫倒在床褥上,嘴里小声嘟囔了一句“这还差不多”。 谢赢川在一旁看着,心中啧啧称奇。莫名便想到以前听别人说的“女人变脸如翻书”,他也算见证了好几次季蓁蓁脸色风云变幻,不由得感叹,诚不欺我。 阳物胀得难受。 眼见怀中少女又恢复了笑意,谢赢川一面俯身下去,在她白嫩的脖颈上偷香,一面拽着季蓁蓁的手腕往自己身下探去。 “蓁蓁,”啮咬着少女细嫩的面板,少年压低嗓音轻哄道:“我下面还难受着呢……” 被他扣着手腕往下拖,季蓁蓁明白过来少年的用意,刚刚清明几分的脑袋又开始晕晕乎乎了。 红着脸拼命摇头:“不不不——” 他怎么想得出来呢?!她才不要用她的手碰他下面! 少年轻啧一声,作乱的唇齿落到了她精致小巧的锁骨上,不轻不重地咬了一口,季蓁蓁被这痛感吓得小小地“啊”了一声。 “那好吧,蓁蓁一定要以身体谅为夫,那我也不好拒绝蓁蓁的好意了。”谢赢川仰起一个极绚烂的笑,托着季蓁蓁的腰就准备摆弄好方便进入的姿势。 季蓁蓁花穴水流得多,刚才少年的横冲直撞倒是没让她受伤,只是窄小又敏感的穴口已然被摩擦得红肿起来,她稍稍动腿,就觉得火辣辣的疼痛,颇为不适。 艰难地咽了口唾沫,季蓁蓁觉得,比起明天在床上躺一天,还是失去手的清白比较划算。 她有些气恼地哀嚎了一声,然后侧过脸,闷闷开口:“用手、便用手罢……” “噗嗤——” 谢赢川被她这副“英勇就义”的模样逗笑了,拍拍季蓁蓁的脑袋,道:“我又不会逼你,作甚么摆出这个表情……” 说着,还没待季蓁蓁反应过来,便扯了一旁的被褥给她盖好,还不忘仔细掖了掖被角。 做完这些,少年灵巧地翻身下床。 季蓁蓁拥被坐起身问他:“你干嘛去?” 少年回首,俊美的脸上满是无奈,他指了指身下那不服管教的器物:“我去解决一下问题……” 季蓁蓁张了张嘴,正想说“要不还是我用手吧?”,谢赢川却摆摆手,飞身闪进了浴室。 季蓁蓁躺回床上,听着浴室里传来的水声,小脸通红,心里又觉得甜丝丝的。 第二十六章 (ωoо1⒏ υip) 垂枝未曾去过榆林,自然也没有到过季蓁蓁榆林的宅子。但她知道自家大小姐向来被养得精细,榆林要住的宅子自然马虎不得,于是便点了六个侍女和自己一道先过去归置宅子。 垂枝是精明能干的性子,管着灵犀堂的内务,打听消息也很有一手。栖碧没她这般八面玲珑,但胜在心细,多在季蓁蓁身侧侍候,加之养了一把好嗓子,常给季蓁蓁念话本。 季蓁蓁幼时伤到过眼睛,周围服饰的人都特别重视这一点,常敦促着她少用眼、多休息。 垂枝临走时,招了院里留下来的丫鬟并栖碧,那是千叮咛、万嘱咐,生怕自己不在这段时间,丫鬟们偷懒、出差错、当不好差事。 季蓁蓁知道后和栖碧调笑,觉得垂枝还没嫁人就已然有了当妈妈的样子。 谢赢川鲜少在家,借着这次难得的假期在家好好陪了一通父亲和两个弟弟妹妹。谢子鱼天天都跑灵犀堂和季蓁蓁玩,小姑娘是个活泼开朗的性子,两人倒是能玩到一起。 季蓁蓁主意多,玩意儿也多,昨日玩投壶、今日耍六博、明日放风筝。谢子鱼玩得不亦乐乎,每天都惦记着要去找嫂嫂玩。 张夫人见谢鹰没说什么,于是便随谢子鱼去了。谢赢川毕竟是谢子鱼的大哥,谢家的嫡长子,谢子鱼与他亲近没什么不好的。 又是一日清晨,谢子鱼早早地洗漱完毕,在张夫人处颇为迅速地解决了自己的早膳,便兴冲冲地准备往灵犀堂去。 结果一脚刚刚踏出院子,便迎面碰上特地来堵人的徐雨姝。 徐雨姝依然是一身月白色的衣衫,乌黑的长发只用了一根雪青色发带束在脑后,怀里抱了一大摞书,颇有几分行色匆匆。 看到谢子鱼,她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子鱼,”女子恬淡的面容有些惊讶,“你这么早是要去?” 谢子鱼已经好几天没有听徐雨姝讲课了,作业也做得马马虎虎,因此骤然与对方碰面,小姑娘有些心虚地打量了几眼徐雨姝的表情,才犹犹豫豫地开口:“我昨晚回去解了很久,就差最后一步了,我想早点去问嫂嫂该怎么走……”谢子鱼说着,从身后拿出一个东西,递到了徐雨姝面前。 这是一个由数跟打磨光滑的木棍拼凑而成的小圆球,只比谢子鱼的手掌大上一些,精致又小巧。 “这是……”徐雨姝接过小圆球,随意拨动了一下木棍,“鲁班锁?”认出这是何物后,女子忍不住蹙起眉头,顿了顿,语气颇为无奈:“子鱼啊,你都多大了,怎么还喜欢玩这种小孩子的玩意儿?” 徐雨姝的言语带了自己都不曾察觉到轻蔑,谢子鱼莫名感到有些不舒服,正准备开口辩解,就被徐雨姝一抬手打断。 女子姣好的面容有些阴沉,不赞同地看向眼前的小姑娘:“你这几日临得字帖很不用心,是否有些玩物丧志了呢?” 因为徐雨姝的缘故,张夫人并没有给谢子鱼请过任何的老师,因而在谢子鱼心中,亦师亦友的徐雨姝是世上最有才德的女子,徐雨姝吩咐的事情,谢子鱼竭尽全力也要做到,所求的,就是女子的一个赞许、一声夸奖。 哪怕谢子鱼本身不是个静的下来的性子,而且还颇有些贪玩,面对徐雨姝布置的功课,小姑娘还是会认真的完成。尽管这几日她常去灵犀堂玩,但都是提前一天做好了功课再去的。 因此面对徐雨姝的质询,谢子鱼缩了缩脖子,难免有些委屈:“雨姝姐姐,我没有……” 徐雨姝微微颔首:“既然如此,便向我证明,你对功课,是用心的。”说着,对谢子鱼身后跟着的贴身侍女道:“小葵,你去灵犀堂通报一声,就说子鱼小姐今日要做功课,就不过去了。” 谢子鱼昨儿夜里努力尝试解了许久这个小木球,作为贴身侍女的小葵是看在眼里的。眼看着刚刚还兴致勃勃的小主子转眼就像一朵霜打得小花似的焉下去,小葵鼓起勇气,说道:“雨姝小姐,少夫人和少爷不日便要离家了,我家小姐难得遇到一个陪她玩的姑娘,雨姝小姐便通融通融,让小姐去灵犀堂玩吧……” “呵,”徐雨姝静静地等待小葵说完,然后冷笑一声,“子鱼,什么时候开始,我的话是你的侍女也可以反驳的了……” 语罢,女子看也不看两人的反应,抱着书卷转身就走。 徐雨姝鲜少有这般脾气外露的时候,谢子鱼与小葵俱都吓了一跳。小葵也不过是个十四岁的少女,闻言连忙惊慌失措地跪倒在地上,口中念道:“雨姝小姐言重了,小葵不敢……” 谢子鱼则拔腿便去追。 …… 接下来的几日,谢子鱼每天把自己关在房里认真读书写字,季蓁蓁觉得有些奇怪,专门派了栖碧上门邀请了好几次,都被小姑娘以学业繁重为由,不轻不重地顶了回去。 季蓁蓁倒也没多想,给谢子鱼写了张鲁班锁的解法的字条,让栖碧给送了过去,自己则每日由谢赢川陪着,在太原城的街头巷尾玩得兴趣盎然。 在谢赢川离家上任前,谢家还有一场盛事:谢家当家人,谢鹰的叁十五岁生辰。 时人逢十办大寿,谢家也不例外,往年只会邀请些通家之好过府一聚。但今年谢家喜事频频,谢赢川娶妻、退敌,谢鹰父子在朝堂声名大噪,自然不能如往日那般低调过度。 张夫人第一次举办诞辰宴,心中没有底气,本想请了季蓁蓁协助,但季蓁蓁不是个喜好揽权的,加之她是即将随夫上任的新妇,便婉言回拒了张夫人的请求。 不过季蓁蓁点了身边的栖碧前去平宁堂帮着张夫人写帖子、定菜色。 经此一遭,张夫人见识到了季家这样盘桓积年的大族调教出来的大丫鬟多么能干可靠,竟私下遣了婆子去问季蓁蓁预备何时把栖碧、垂枝放出去,她想做个媒。 季蓁蓁哭笑不得,只道想多留几年,张夫人才勉强作罢。 【首-发:[海棠搜书]. (ωoо1⒏ υip)】 第二十七章 谢鹰生辰宴当天,季蓁蓁早早起床,仔细收拾打扮了一番,夫妻二人携手出门在平宁堂外告别,一个跟着寿星去外院接客,一个转身进了内室,陪张夫人接待女宾。 张夫人今日穿了件靛青色宝相花罗裙,头上佩了支金累丝镶玉凤纹挑心,既有一府指挥使夫人的端庄优雅,又不会过分沉闷。张夫人与谢鹰老夫少妻,平日里张夫人总担心自己不够端雅,梳妆打扮都刻意追求稳重老练,倒是生生使其本来不弱的姿色压下几分。 季蓁蓁是个极其讲究穿衣打扮的,嫁过来这个月,张夫人见她衣裳首饰样样出挑,还从不重复。和栖碧熟络之后,张夫人便让栖碧帮自己选一件见客的衣服。栖碧眼神毒辣,一眼便挑中了这套张夫人从未穿过的衣裳,张夫人本来心中还有几分担忧,但栖碧在旁帮着她把衣裳、头饰一扮上,张夫人便满意地直接敲定了。 栖碧观张夫人是个性情温和的,于是也好言相劝:夫人肤白,穿颜色鲜亮的衣裳好看,不用一味着那些姜黄、藏蓝,未免过于老气。 徐雨姝与季蓁蓁一左一右在张夫人身后半步候着,前来问安的女眷们与张夫人寒暄时,一双眼睛总一瞬不瞬地打量季蓁蓁。季蓁蓁倒也不见半分恼怒,脸上挂着恬淡的笑容,气定神闲地应对着各位夫人的搭话。 张夫人趁着间隙把季蓁蓁拉到一旁去,又惊异又佩服地开口:“蓁蓁你记性可真好,这么多人你一个都没有记错!” 季蓁蓁浅笑,掩了唇解释道:“不过是昨儿夜里临时抱佛脚,背了好些时候呢……” 张夫人轻拍她手背,依然夸赞:“年纪轻就是记性好呀!我自从生了阿驹,这记忆力便大不如前咯……”阿驹便是谢赢川的幼弟,谢行舟,张夫人给他取的小名叫阿驹。 季蓁蓁摇头,认真说道:“夫人这般年轻,可莫要妄自菲薄!” 徐雨姝冷着眼旁观了一会那婆媳二人把臂言欢,强压下心中泛起的酸意,手里端了盏茶,走过去恭恭敬敬递给张夫人:“夫人口渴了罢?喝口茶润润嗓。” 张夫人颇为满意地接过茶盏嘬饮一口,眼见徐雨姝没有旁的动作不由得有些讶异:“雨姝,你怎地没给蓁蓁泡呀?” 徐雨姝闻言身体骤然一僵,猛地抬起眸子看向张夫人,眼神里满是不可思议。 张夫人触及对方眼神这才反应过来自己似乎说了什么不应当的话,有些呐呐地站在原地,一阵手足无措。 季蓁蓁忙笑着打圆场:“徐小姐是客,又长我几岁,自然是蓁蓁应当给她泡茶了。”说着,便对一旁的栖碧使了个眼色。 后者会意,没一会便端着两盏花茶过来了。 张夫人忙亲自接过茶盏,奉到徐雨姝面前,言语中隐隐有些讨好:“雨姝,你喝……”一边说着,一边惴惴不安地看了一眼季蓁蓁。 季蓁蓁对她露了个安抚的眼神。 - 宾客满席、觥筹交错。 外院的男宾明显喝得极为兴致高涨,隔着好几重院落都能听到男子们劝酒、叫好之声。 女宾席上也放置了酒水,各家女眷陆续来进酒,张夫人本就浅的酒量,没一会便被灌得满面红光。 同席的夫人们吃了酒,言语逐渐放肆起来。或是夸赞季蓁蓁貌美,堪配谢家玉郎;或是艳羡张夫人,谢鹰神勇,夫妻和睦;还有赞叹谢家叁个孩子都教养得好,借着酒意打探张夫人对于幼子亲事的口风。 张夫人喝得有些晕晕乎乎的,本就不够用的心眼更加碎了一地,旁人问她什么,便跟倒豆子似的倾囊倒出。 有人问起徐雨姝婚事。 张夫人口齿略微含糊地应道:“自然是要给雨姝寻个端正上进的好夫婿。” 那人便立刻笑盈盈地站起身,对着张夫人一拱手,煞有介事地介绍起自己的娘家侄子来。 谢家风头正盛,多的是人想攀高枝。席间众女眷见有人开了话闸,立刻滔滔不绝地也开始兜售自己的人选。 徐雨姝见这些妇人愈说愈加天花乱坠,忍了又忍,终是忍无可忍,假意装作羞赧难耐,攥着衣袖离了席。 张夫人乐呵呵地解释:“雨姝面皮薄,各位姐姐们日后莫要再这般明目调侃她……” 有的妇人心下轻蔑,面上却不显,笑着顺着张夫人的话应承了下去。 季蓁蓁注重养生,未粘一滴酒水。用罢饭食,尽管早有离席之意,但见张夫人越发兴致高涨,心中担忧她喝醉了久说些不当说的话语,便托着腮在一旁陪侍着。 亦有许多年轻的媳妇子上前与她搭话,季蓁蓁大都不失礼貌地回了几句。少女美貌惊人,气质高雅,眉眼暗带疏离之色,周围女眷们倒是不敢与之造次。 忽而,有一陌生少女凑过来,小声询问为何徐雨姝不在席上。 少女衣着锦绣,面容清秀,隐隐带了些忧虑之色。 季蓁蓁不由得疑惑:“你是哪家的小姐,找徐小姐可是有要紧的事?” 那少女眉眼一垂,随口道了句无事,便行色匆匆地离开。 这般模样,一看便是有鬼。 季蓁蓁挑眉,侧目对身边的侍女递了个眼神,对方立刻会意,悄无声息地退开,钻入人群中去了。 席间人多,空气难免有些浑浊。季蓁蓁不动声色地思虑着那少女之事,喉中干涩,端着茶盏连饮了两杯。 茶水清冽。 但两杯下肚,季蓁蓁却莫名生出几分燥热之意。 她皱了皱眉,正准备挥手让栖碧去开一开窗,通通气,忽而有一侍女神色匆匆地走进来,俯身附在张夫人耳边小声禀告了什么。 张夫人神色一凌,便准备起身。季蓁蓁忙俯身过去扶她,低声询问:“发生了何事?” 张夫人有些慌张小声回道:“说是子鱼带着几个小姑娘去后院爬山,起了些争执……” 季蓁蓁拍拍张夫人手背,道:“争执罢了,夫人莫急,小姑娘拌口角再正常不过了,我过去看看罢,院内如此多女客,夫人莫要失了礼数。” 离得近的几位夫人听到了事情,也跟着附和:“小姑娘闹矛盾,我们大人便别去掺合了!” “就是就是,川哥媳妇年纪小,她去最合适。” 张夫人自然知道自己骤然离席不妥,见季蓁蓁应承了此事,忙点点头,道:“那蓁蓁快去快回。” 季蓁蓁点头轻笑。冲着同桌的夫人们致了声歉,带着栖碧翩然离席。 第二十八章 谢府后院的山并非是寻常庭院造景的假山,而是一座被圈在府里的天然小山。虽说是小山,但对于一府宅院来说也是颇具规模。 季蓁蓁与栖碧步履飞快地赶到后山,两人额上都冒出了细细密密的汗珠。特别是季蓁蓁,她平日里活动得少,此时连白皙的脖颈都隐约浮现的汗水。 少女扯了扯脖子上领口的盘口,心中升腾起几分烦躁,以掌为扇,对着自己的越发红润的小脸用力挥动:“奇了怪了,今天怎么这么热?”一边说着,一边灵巧迈着步子拾级而上。 四月的天,早晚还有些料峭的寒意,出了太阳则会暖洋洋的,可此时太阳已经西下,季蓁蓁今日穿得也轻薄,自院内走出来便止不住的一阵燥热。 季蓁蓁走得快,栖碧在后面追得也有些气喘,一边敛着自己的裙袂,一边嘴里不住道:“小姐你注意点脚下,别摔着了……” 昨夜有雨,部分石阶难免湿滑。季蓁蓁从小就是个走路容易跌的,栖碧在她看着少女一步一阶飞快往上看得心惊胆战。 主仆二人一路往上,没一会便走到了半山腰。此处有一座凉亭,再往上没有高大树木遮望,极目远眺,可以饱览谢府大半院景。 季蓁蓁眯着眼睛往上逡巡了一番,出乎意料地完全没有看见任何人影——谢子鱼带着出来爬山玩的姑娘年纪不会比她大多少,这个年纪的小姑娘出门,身边丫鬟婆子是不会少的,这样多的一行人,若真在山上起了争执,不可能完全看不见。 胸口的热意仍在扩大,季蓁蓁有些烦躁地解开领口的第一颗扣子,胸脯一阵起伏,语气有些冷然:“我们被那丫鬟耍了。” 栖碧此时也反应过来事有蹊跷,靠在季蓁蓁身旁,警惕地巡视了一圈四周,略有些疑惑地开口:“那个丫鬟为何要把我们骗到此处?” 季蓁蓁冷哼一声,明艳的小脸隐隐布上阴霾:“我倒要看看,这幕后之人究竟在图谋些什么。” - 另一边,季蓁蓁带着栖碧久去未回,张夫人犹然未觉,反倒是同桌的一位夫人觉着有些不大对头,胳膊肘戳了戳张夫人,凑到起耳边小声耳语:“这少夫人为何还未回来,别是出了什么事儿吧?” 张夫人一听这话心头便是一跳,但又想了想季蓁蓁往日的为人以及栖碧的精明能干,有些犹犹豫豫地开口:“不、不能够吧?蓁蓁很聪明的……” 那夫人被这话堵得一顿,几不可查地撇了撇嘴,道:“行吧。”做人最忌交浅言深,她言尽于此,剩下的就端看张夫人怎么处理了。 说句实在话,这太原城中的夫人媳妇对张夫人都不大看得起,张夫人是商户女,出身不够,见识、学识、手腕都不足,若非谢鹰将这山西一把手的位置坐得稳稳的,谢家大少爷又是个骁勇善战的,谢家眼瞅着是蒸蒸向上之势,这些自认出身高的夫人是很不情愿放下身段来与张夫人交好的。 也得亏张夫人被婆家养得娇娇憨憨的,在夫家也没有需要她耗费心计的糟心事,对这些交往的虚情不大看得清,反而落了个心思坦阔,不受其扰。最多就是吃了亏后被自家嫂嫂张大太太数落几声罢了。 见那夫人作罢得干脆,张夫人心里有些七上八下的,一时不知该如何是好,习惯性地去看徐雨姝,却发现徐雨姝的位置空无一人,才想起来被调侃得羞涩离席了。 就在张夫人犹豫着拿不定主意时,谢子鱼被一群人簇拥着走了进来,小姑娘脸上笑意盈盈,挽了个身量相同的粉裙少女,几人正在说笑。 张夫人看到谢子鱼立刻“腾”地从座位上窜了起来,站在她身后的贴身侍女还没来得及阻止,张夫人便已经叁步并作两步地走到谢子鱼身边,拽了拽女儿的胳膊,低声问道:“你嫂嫂呢?” “啊?”谢子鱼被母亲问得一阵莫名,颇为迷茫地抬起眼看向张夫人:“我怎么会知道嫂嫂在哪?嫂嫂不是和您一块吃酒吗……” 张夫人秀眉高蹙,微微拔高声量:“那你刚才为何要和若梓她们起争执?你是主人家,对客人要谦和友善……” 听到这句话谢子鱼更觉得茫然了,有些迷糊地看了一眼和自己手挽手走了一路、直到刚刚张夫人脸色不善的走过来才十分贴心松开手站到一旁去的若梓,更迷茫了:“母亲你在说什么啊?我和若梓能起什么争执,我们聊得好好的呢……” 说着,朝若梓投了一个求助的眼神。 一旁的小姑娘立刻意会,见状忙点了头,道:“对呀,夫人,若梓与子鱼相处得甚好……” 张夫人又转头看了一眼季蓁蓁的座位,心下知道坏了,抬手就想召集屋里服侍的丫鬟婆子去找人,谢子鱼被她这举动吓了一跳,忙拉下母亲的手,压低声音询问:“到底出了什么事?” 张夫人听着女儿的沉稳不少的声音,慌乱的内心犹如找到了主心骨般,噼里叭啦便解释给谢子鱼听。 小姑娘听得目瞪口呆,然后看着自家母亲,问了一个关键的问题:“娘……那个来通报的丫鬟,您认识吗?” 张夫人努力回想了一下那人的身量相貌,然后,脸色一片惨白。 第二十九章 临近后山的一座偏僻小阁内。 光线昏暗,烟雾飘渺。 几副屏风将内室遮得严严实实,两道声音隐隐绰绰投影在屏风之上,勾勒出无限暧昧,隔着门板,有女子微弱的呻吟倾泻溢出。 接到下人通报的张夫人领着一干丫鬟婆子,火急火燎地赶到门口。 一走近小阁,那暧昧的动情声便传入众人耳中,一时间莫说是云英未嫁的丫鬟们,便是生养过的婆子媳妇也忍不住红了脸。 张夫人气得额角崩起,抬脚就想迈进去活捉这对偷情媾和的野鸳鸯,被身边相熟的亲戚拽了一拽。 那妇人劝道:“还不知晓里头是何人,你贸贸然闯进去,总归不大好。” 今日的谢鹰的寿宴规模颇大,宴请了太原城乃至整个山西有头有脸的人家,难保里头那两个有不大方便的身份——后宅私情,闹大了终归不好收场。 张夫人没听出对方话外之意,冷哼一声,怒道一句:“敢在我夫君宴席上做出此等丑事,我还得给他脸不成?!我倒要看看,是哪家的荡妇淫娃如此放浪形骸,偷情偷到我谢家府上了!”张夫人说着,不待身旁人接话,抬腿便跨上台阶,推开门急冲冲闯了进去。 妇人跺了跺脚,“哎呀”一声,只能硬着头皮跟了上去。 女子的呻吟愈近愈发清晰入耳,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味道,经过人事的妇人们一闻便知发生了何事。 张夫人怒极,“噔噔噔”地迈着步子冲进屋里,愤愤将手一挥,哗啦哗啦推倒了两扇屏风。 “何人在此放肆——”张夫人愤怒的声音在看清室内场景后骤然一滞,仿佛被人掐住了脖子一般,尾音艰涩得难以顺利吐出。 屋内女子柔弱又凄凉地唤了一声:“夫人救我——”还没说完,便身子一晃,晕了过去。 张夫人听着这熟悉的声音,一瞬间,从脚底发凉一路满眼至头顶。 “哦天哪!真是作孽!”跟在张夫人身后进来的妇人惊呼一声。 张夫人强忍着也想要昏过去的念头,头也不转地对后面想要跟进来的婆子吼了一句:“不准放任何人进来!” 借着黯淡的光线,扫了一眼床上的景象,张夫人急急偏过头将视线移到别处,咬牙切齿地对床上那赤裸身板的男子说道:“竖子尔敢!在我谢府这般行事,不怕我家老爷一柄剑将你这登徒浪子斩了?!” 那男子袒露胸乳,坐姿十分肆意,薄薄的被面下,他的身体还与身下之人紧密相连。颇为吊儿郎当的声音在室内响起:“夫人此言差矣,我与小姐男欢女爱,你情我愿,便是指挥使大人也没得随意棒打鸳鸯的道理吧?” “你!”张夫人指着男子的手臂气得不停颤抖:“诱奸良家妇孺,便是你是举人家的公子,也别想竖着迈出我谢家大门!” 张夫人没有注意到,那晕过去的女子,在听到男子声音之后,浑身猛地一缩,如玉般的指甲悄然攥紧了身下的被褥。张夫人没有发现,埋在她身体里的男子却是有所感觉,纨绔意味十足地轻笑一声,又摸了一把软嫩的皮肉,意有所指道:“夫人话未免说得太满……” 张夫人气得浑身都在战栗,一双保养得宜的手攥紧拳头,怒火与羞愧充盈着张夫人的头脑,养得长长的指甲被折断了也未察。 - 府里出了这样的丑事,张夫人又急又气,着急得晕头转向却又不知道该如何处置,只能遣了丫鬟去前院喊了谢鹰回来,又派了贴身侍女去灵犀堂询问季蓁蓁的情况。 季蓁蓁中了腌臜伎俩,张夫人寻到她时,少女被谢赢川打横抱在怀里往灵犀堂去,少年解了外衫将她兜头罩起,张夫人还没来及看到季蓁蓁的脸,便被一脸阴沉的谢赢川一句“夫人这家,当的未免过于昏聩胡涂。”堵得一张脸涨得通红。 当着府上一干丫鬟婆子的面,被继子这般言语,张夫人面皮臊得慌,却只能呐呐开口说着“定会重惩犯事者”。但少年听都不听,步履如飞地抱着季蓁蓁远去,只留给众人一个森然的背影。 瘫坐在太师椅上,张夫人后背的衣物都被冷汗浸湿,她目光虚浮地看着门边,心里慌得直打鼓,又忍不住庆幸,那屋子里的女子不是季蓁蓁。 张夫人一介妇人,虽然不懂季谢两家联姻的重要性,但也将季蓁蓁嫁过来后,谢鹰、谢赢川对她的看重、优待看得清楚,心知若是季蓁蓁真的遭了难,而且是因为自己管家的疏漏,自己这个谢家主母怕是得下堂了。 心中后怕的同时,又想到自己进那屋时余光瞥到的场景,那女子皮肉横陈,双目紧闭,俨然生机恹恹。 思及这几年徐雨姝病疴深重的模样,张夫人双手合十念了一句“阿弥陀佛”,忍不住鞠了一把泪,哀哀哭道:“我可怜的雨姝,我这是造了什么孽啊……” 张夫人无论如何都没有预料到,那与男子苟合的人,竟然会是口碑甚好、才貌双全的徐雨姝! 徐雨姝养在自己身边这么些年,张夫人如何不了解这姑娘是怎样清冷孤高的个性,发生了这样不堪之事,张夫人很是担心徐雨姝会不会想不开…… 身材健硕、肩宽背厚的山西指挥使谢鹰,大踏步走进中厅,一看到张夫人的身影便粗着嗓子大声质问:“你怎么当得家?!怎么会出这种事!” 从前院过来的路上,随行的小厮已经告诉了谢鹰这个家主后院发生的事情。 张夫人被这浑厚的嗓门吓得一哆嗦,险些从椅子上划坐下去。 她垂着头,有些不敢看丈夫的脸上的怒色,瑟缩道:“我也不知为何……” 谢鹰被她这句话气得又是一阵气紧,指着张夫人“你”了几声,最后却都不知道该骂她什么,将手一挥,一屁股坐在了一旁的太师椅上。 “那人呢?!还不赶快押上来!”谢鹰吹胡子瞪眼地吼道。 第三十章 另一边的灵犀堂此时也是颇有些混乱。 季蓁蓁手臂上被簪子划了一条不短的印子,鲜血淋漓一路顺着腕子往下滴。 栖碧拿着剪子剪开她衣袖,心疼不已得给季蓁蓁上药包扎。而少女本人被谢赢川抱在怀里,小脸紧紧贴着少年的脖颈,嘴里难受得直哼哼。平日里白嫩透亮的皮肤也泛着不同寻常的酡红,就像饮醉了酒一般。 汗流得很凶,几乎湿透了衣衫,有侍女端了温水撩开衣襟帮她把汗擦干净。 灵犀堂侍奉的几个侍女都从未看过自家小姐如此狼狈的场景,但碍于姑爷抱着季蓁蓁脸色沉得快要滴水,只能垂目敛眉地认真做事,直到青陵一手拎着药箱,一手拖着个衣着朴素的微胖妇人从外冲了进来,几人才寻到机会问栖碧发生了何事。 妇人一路被拽着跑过来,累得气喘吁吁,只觉得一阵头晕眼花,还没来得及歇上几口气,站定便对上少年一双冷漠如刃的眸子,心里打了个哆嗦,十分有眼力见地走上前,将手轻轻搭在季蓁蓁一只纤细的腕子上。 摸了几把,直觉指下脉搏紊乱不堪,妇人凝眸思索片刻,又伸手在少女跳动的颈上动脉上探了一探,眉头紧锁,拱手道:“回大少爷的话,初步诊断,少夫人应当是中了剂量相当大的媚毒……”说着,打量了一眼谢赢川的脸色,斟酌着言语,“我会尽快配置解药,但夫人身体不大好,这么大的剂量下去,接连好几日都会不舒服,最好卧床静养些时日……而且,我观夫人似乎心脉有些弱,是否是有心疾?”后面半句是对着一旁的侍女说的。 栖碧闻言忙点了头:“小姐遗传了夫人的心疾,但是不算严重,这些年调养得精细,从未出过岔子。” 妇人松了口气,又问道:“平日里吃些什么药?方便将方子给我看一下吗?” 这年头药方金贵,大家族时兴收藏珍贵方子,像医治心疾的方子多有各家医者的秘技。栖碧毫不犹豫应了声“好”,立刻便进内室开箱子去了。 少年在旁沉默地听着,揽着季蓁蓁肩膀的那只手愈发用力,箍得怀中少女无意识地发出一声痛吟,才将谢赢川骤然拉回现实。 温凉的手背贴了贴季蓁蓁汗涔涔的额头,触手只觉滚烫无比,少年心中有火,深深地呼吸了一口,强压下怒气。 季蓁蓁只觉周身热得离奇,仿佛置身熊熊燃烧的烈火之中,又好似正在经历着一场旷日持久的高热,直烧得她口干舌燥、意识模糊。 季蓁蓁下意识想去解束缚在脖子上的衣领,刚刚抬起手便被人轻柔地握住手腕,试着挣了挣,桎梏着自己的那手恍若铜浇铁铸,季蓁蓁身上软的厉害,试了一试,不成功便作罢了。 另一边的谢赢川握着她伶仃纤细的腕子,上面还有没有刚刚没有擦干净的血迹,少年心中少有的浮躁,只恨得立马抓住幕后推手,将其裹成粽子拖到刑场打个五十军棍方才解气!- 堂下男子生了张俊朗的脸,身着一袭锦衣绸裳,衣领松松垮垮,露出一小片胸膛,隐隐露出几道划痕,双手被麻绳束着反背身后,合该是狼狈的模样,但因为男子一身吊儿郎当的纨绔气质,不显窘态,反而有种置身茶馆的悠然自得。 听完男子的口述,在得知对方身份后脸色便阴沉无比的谢鹰,面色又冷了几分。 冷冷淡淡地瞥了一旁张夫人一眼,直看得张夫人浑身汗毛都乍起了。 执着帕子揩了揩额头上的汗珠,张夫人身子往后撤了撤,试图躲避自家夫君摄人的视线。 “依你所言,今日之事并非诱奸,而是两情相悦?”谢鹰浑厚威严的声音自头顶响起。 “自是如此,她徐雨姝又非神妃仙子,还值不上我屈人成事!” 堂下男子颔首,神色颇为放肆,这股膏粱子弟的恣睢硬生生压下了他眉眼的英朗,横生出几分油腻的俗气。 活脱脱一个二世祖! 可不是二世祖么,这男子便是太原城中赫赫有名的纨绔少爷,城北邓举人的独子,名唤邓茂然。邓举人曾出任过太原县令,又娶了西北巨富魏家的姑娘。邓家算是太原城中跺跺脚,整座城都要抖叁抖的人家。 这样的地头蛇,即便是谢鹰作为一府之长也不好随意开罪。 邓举人夫妻子嗣艰难,老来得子,如珠似玉般宠爱,邓茂然八岁当街打马伤人,十岁出入秦楼楚馆,习得一身纨绔习气,不事科举,风流肆意,只管每日在城中呼朋引伴,堪称一股毒瘤。 因而邓茂然明明生得仪表堂堂,家世显赫,直至二十岁高龄也未娶妻——一是匹配的人家舍不得把女儿推到明晃晃的火坑上,二是这位邓公子枕玉尝朱,寻常颜色他根本瞧不上眼。 谢鹰听着邓茂然口花花地讲述着自己如何与徐雨姝巧合相识,平日里如何书信往来,几近缠绵,又如何收到徐雨姝私会的邀约,趁着谢府宴请,从前院翻到了内院,与美人云雨一度。火气蹭蹭往脑门上蹿,放在扶手上的大掌一抬,拍得扶手震天响。 “满口污言秽语!” 张夫人也气得站了起来,横眉冷对道:“雨姝是名声在外的才女,又生得那般花容月貌,哪里用得着这般腌臜对待自己!别以为你平日里多睡了几个楼里的窑姐,就可以欺负到我谢家姑娘的头上!” 邓茂然轻嗤一声,念了一句“窑姐可比她睡着舒坦”,声量不大,张夫人没有听清,谢鹰却稳稳入耳。 “邓家小儿,”谢鹰冷冷道,“你最好说得句句属实,否则——”身材魁梧的男人猛地站起身,走到邓茂然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跪在地上的男子。 “便是你爹来了,我谢某人也要让你竖着进来,盖着白布出去!” 谢鹰那是真刀实枪从人堆里杀出来的地位,往邓茂然面前一站,那如有实质的冰冷气质便逼得男子一下子瘫坐在地,两股战战,勉强吞咽几下,尝试了几次,都哆嗦着开不了口。 直到谢鹰冷哼一声,转身背着手走到一旁去,邓茂然才从那逼人的窒息中缓过神来,双手撑着地板,重重地长舒一口气。 【首-发:[海棠搜书]. (ωoо1⒏ υip)】 第三十一章 “你这太原城里名声烂透了的浪荡子,两片嘴皮一碰黑的也被你说成白的!雨姝这般品貌若非你使腌臜手段,哪容得到你沾染半分!”张夫人看着邓茂然那副吊儿郎当的二世祖模样便心里来气,简直恨不得从椅子上窜起来,对准男子胸膛狠狠踹上几脚。 “呵,”邓茂然根本就没把张夫人放眼里,闻言只是冷笑,继而对着谢鹰说道:“指挥使大人,空口无凭,我房里有徐雨姝贴身之物,还留有我二人往来书信,指挥使遣人去我府上把物件拿过来一看,便知我所言句句属实。” 说着,男子颇为不屑地轻蔑一笑:“我邓茂然虽是那风月场中常客,却从来不做那些个强迫之事。” 邓茂然的话语掷地有声,不像是空口捏造。 张夫人听得心惊胆战,一滴冷汗顺着下颚滑落进领口之中,惊起一身鸡皮疙瘩。她看着邓茂然有所依仗、毫不心虚的模样,心中突然升腾起一股疑惑:莫非……雨姝真的和此人两情相悦? 想到这一点,张夫人莫名觉得有些委屈。她自认这么些年来对徐雨姝掏心掏肺,把她当亲女儿般疼爱,阖府上下对徐雨姝这个表小姐都十分尊崇,虽是寄人篱下,但她从不让旁人将徐雨姝轻瞧了去。若徐雨姝真的和邓茂然有情,直接禀告她就是,何苦弄成这般——闹得众人脸上无光! “老爷……”张夫人正想开口说话,谢鹰抬手打断了她的话闸子。 男人看着邓茂然,眼神里满是冷漠:“遣人去你府上——给你父母通风报信么?” “雨姝是我外甥女,你在我谢府将她欺辱了去,我自不会放过你。来人,将此人拖下去,先打二十个板子。” 有健壮的家丁立刻上前一左一右搀住邓茂然的胳膊,便要将其拖下去。邓茂然没料到谢鹰竟然会说打就打,拼命扭动身子挣扎,却是徒劳,只能任由家丁把自己像拖死狗似的拖走。 谢鹰是掌军之人,他打得板子肯定不好接。邓茂然可不想挨着二十下,扯开嗓子怒吼:“放开我!我爹是邓锦瑞!你特么敢打我板子?!” “给我重重的打!”谢鹰视线都不曾挪动一下,嘴唇翁动,说出的话却格外冷厉。 “谢鹰!我是邓锦瑞的儿子!魏子言是我外公!你敢动我?!今年别想让我家给你捐钱了——”邓茂然的声音越拖越远,很快,随着几声沉重的闷棍,便被惨叫替代。 “老爷……”邓、魏两家都是年底带头捐钱犒军的大户,张夫人听着邓茂然的话语,不免有些犹豫。 张夫人是个七情六欲上脸的,谢鹰听她这声音便知道自己这位夫人在想什么,想说她几句,张了张口,却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最后叹了口气,道:“你去看看雨姝吧,再问问她……问问她究竟和邓茂然是什么关系……” “老爷打算怎么处置此事……”张夫人一想到徐雨姝那性子,遇到这种事不寻死觅活已算好的了,让她此时去问,真有些……犯怵。 “若雨姝与此人无情,即便他是邓家儿子,我也必然废他双腿,权当做给她兄长、嫂嫂作交代,以后也会尽我所能,为雨姝寻一门好婚事;若她与此人有情……”谢鹰转身,脸上的神色一片木然,“那你便准备让她出嫁吧。” 张夫人应了声“是”,便立刻抱袖准备往徐雨姝住处去。 谢鹰看着她腰身窈窕的背影远去,抬眸看着天边流光溢彩的晚霞云翳,心下冰凉。 世人总说他土匪出身,以盛年坐到现在这个位置已然是壮志正兴,但每当凝视着如今天这般绚烂的霞光,谢鹰却只恨自己发迹太迟、太迟- 张夫人并没有如愿与徐雨姝说上话。徐雨姝被抬回院子里后便一直昏着,未有片刻清醒,府上医女给喂了一次药,却没起什么效用。 徐雨姝身边贴身服饰的珍珠、玉叶出了这等大纰漏,被管事的嬷嬷带人收押起来,关在柴房,听候发落。 徐雨姝院里的其他丫鬟都被吓破了胆,服侍起来颇为畏手畏脚,看得张夫人一阵蹙眉,不得不把自己的贴身侍女织锦给留了下来,照看服侍着。 看完了徐雨姝,张夫人又马不停蹄往灵犀堂去。 季蓁蓁今日遭罪全在张夫人掌家不利,灵犀堂剩下的几个侍女心中都颇有怨怼,在谢赢川的授意下不失礼地给张夫人吃了个闭门羹。 张夫人知道在季蓁蓁这讨不到好,灰溜溜地回屋了。 夜间淅淅沥沥下了雨,点滴到天明。 从浑浑噩噩中醒来,季蓁蓁睁开眼,便对上一双眼底猩红的眸子。 季蓁蓁瞬间被惊出一身鸡皮疙瘩,还没来得及定睛看清,便被一个熟悉的气息揽入怀抱。 “蓁蓁……”被少年紧紧抱在臂弯里,对方的表情看不真切,头顶传来的声音却带着一丝颤抖。 季蓁蓁在这温暖的怀抱中,慢慢浸湿干涩的眼眶。 她有些费力地抬起软绵无劲的胳膊,环住少年精瘦的腰身,张口,平日里甜软的声音被沙哑取代:“明堂……”少女尾音颤颤,隐隐听得出有几分委屈。 谢赢川心中骤然一酸,只觉喉咙有些哽咽,他顿了顿,低头亲吻了一下季蓁蓁松软的发顶,才慢慢道:“你醒过来就好……”少年声线微滞,后面的话并没有说出。 他能说什么? 说他担心极了,坐在床边枯守了一夜?还是说他害怕极了,一听呼吸声微弱下去,便颤抖着手去探她的颈脉? 谢赢川活了近十六年,第一次徒然生出一种无力感。 季蓁蓁被金堆玉砌地养到十五岁,嫁给他还不到一月,就在自己府上中了腌臜伎俩;而他与季蓁蓁起卧不离足足十多日,都不知道季蓁蓁竟然有心疾! 昨夜枯坐床头的颓然还萦绕在少年心中,可谢赢川哽了又哽,话到喉头,终究只化作一句:“你醒了就好。” 【追-更:[海棠搜书].asia (.)】 第三十二章 儿子一夜未归、行踪成谜,邓举人夫妇一大早便带着东西赶来谢府。 徐雨姝从昏迷中醒来,从织锦口中得知了一概事宜,伏在床上哭了许久。织锦担心她出事,忙去院子里叫丫鬟去平宁堂请示张夫人,是否要请徐家嫂嫂入府。 结果织锦就出去了这么一会功夫,徐雨姝便撞了柱子。 谢府堪称一片大乱。 张夫人身边的织锦前来递话时,季蓁蓁正窝在谢赢川怀里,就着少年的手,一口又一口地吃着一盅雪燕炖。 “……事情就是如此,夫人让我来请少爷和少夫人过去……” 听着织锦的言语,绕是季蓁蓁惯来对张夫人行事之风已有所预料,但也险些被这惊世骇俗的做法气得笑出声。 “实在是抱歉,”季蓁蓁嘴角几乎是噙着一丝冷笑开口,“蓁蓁身子不适,就不过去凑热闹了。一切事宜夫人做主便是。只不过——” 季蓁蓁从未在谢家展露过脾气,在谢府众人眼中还当她是个被娇宠长大的娇娇小姐,织锦第一次见季蓁蓁说话如此弯酸揶揄,那双常含着笑意的杏眸此刻却冰冷得好似冬日凝冰的深潭。 织锦被她那眼神一扫,几乎惊起一身鸡皮疙瘩,可再定睛一看,那美貌少女又恢复了往日的柔弱娇软,仿佛刚才那冷厉的眼神从未出现过。 “无以规矩,不成方圆。我相信,夫人执掌一府中馈,陟罚臧否,自是心中有数,无需蓁蓁多言。织锦姑娘,对吧?” 织锦闻言强行扯出一抹笑容,附和道:“少夫人所言极是……” 从始至终,少年连眼神都未曾施舍给她一个。 织锦迈出灵犀堂的大门,步行出好远,才如梦初醒般发现自己出的冷汗已然把贴身衣物都浸湿了。擦了擦额角的汗水,织锦回头看了一眼那半掩的门扉,心中只有一个念头:这大家族出身的姑娘,果然不是好相与的。 织锦一走,季蓁蓁便有些烦躁地推开谢赢川,自己趴在枕头上,不想说话。 少年抬手欲揉她肩膀,季蓁蓁秀眉一蹙,抬手就给他打开了。 栖碧等人见状,十分识相地退了出去。 不待那珠帘仍在摇晃,谢赢川直接揽着季蓁蓁的肩膀,将其翻了个面,正对着自己。少女的肩膀瘦削嶙峋,掌下皮肉包裹细骨,仿佛稍稍用力就能将着锁骨捏碎。 这两日的突发事况,将季蓁蓁这两年好不容易养起来的丁点丰腴给折腾下去了,一张本就小巧的巴掌脸又瘦了几分,也就少女脸颊上那几分婴儿肥撑着,没有显露出倾颓、萧索之相。 “蓁蓁……”谢赢川打量着少女的神色,放软了语调低哄:“别因着旁人闹得自己心中不悦,生闷气对身子不好……” 昨日他特地问了那中年医女,有心疾的病人平日里的禁忌,其中有一点就是尽量保持平和心态,少生闷气,避免郁结于心,反映到躯体上,造成病痛。 “哼。”季蓁蓁冷哼一声,任由少年又把自己圈在了怀里,“我生什么闷气?我没有生闷气。”话是这么说着,花瓣似的红唇却高高翘起,明显是不高兴的模样。 这些时日的朝夕相处,谢赢川也摸到了一点季蓁蓁的性子,她不高兴的时候,你不能和她讲道理,得顺着毛摸摸,多摸几下,她很快就气顺了。爱使小性子,但是并不难哄,因此少年觉得她这性格还挺可爱的——就像小猫咪似的。 “是是是,你没有生闷气。”少年揽着她的肩,扬着手掌在少女背上轻拍顺气,“我们蓁蓁最是豁达大方,怎么会生闷气呢?” “你真讨厌!”谢赢川揽得紧,季蓁蓁反手去推他的手,没推动,听着少年的话,扁扁嘴说道。 少年胸腔一阵震荡,发出几声轻笑。他怀中少女又哼了几句。两人静静相拥。 顷刻,季蓁蓁情绪平复些了,才悠悠开口:“明堂,真不是我气性小,一定要给张夫人难堪。虽然我没做过当家主母,但我替母亲管过家,于此道并非浑无经验。所以,尽管我是小辈,我还是想说,张夫人这家,当得着实太差!” 谢赢川摸了摸鼻子,“嗯”了一声。若是栖碧在场一定会事后偷偷告诉季蓁蓁,姑爷不仅和你想法一样,而且他还当着张夫人的面说了! 头顶传来的声音有些敷衍,季蓁蓁抬起眼皮瞪了少年一眼,随后继续说道:“有道是‘男主外,女主内’,当家夫人执掌的不仅仅是后院琐事,还要端得起一府的颜面。这些时日我观夫人行事章法紊乱,而且缺乏主见,事事倚仗徐小姐,这样的主母,掌家毫不稳妥,恐怕也并不服众。是以府上人浮于事、总生乱象,究根结底,就是主母这一环便出了岔子,一环错、环环错……” 谢赢川听着季蓁蓁的话不由得长叹一口气。张夫人这家管得浑浑噩噩的,他和父亲都心知肚明,但他是继子,又常年在外,不好插手长辈之事,而父亲与张夫人惯不交心,自然也懒得和她一介妇人谈论此事。因此,府上便一直这么糊弄了过去。 “我如何不知?只是张夫人毕竟是我谢家的主母,又生养了子鱼和阿驹,父亲总得给她体面……” 张夫人确实不怎么上得台面,经过这么多年的学习也只是堪堪能看,一出了事便晕头转向,浑然不知该何去何从。 想到这里,谢赢川更加理解了父亲为何执意要给自己迎娶季蓁蓁这样的世家女。落在少女肩背上的臂膀不由得轻轻收紧。 其实谢鹰选季蓁蓁做儿媳,未尝没有让季蓁蓁管家的想法。只是这个想法在季蓁蓁嫁过来后彻底打消了,谢鹰确实看到小姑娘身子不大好,而且儿子也不愿意和儿媳妇分居两地。 季蓁蓁凝眸思忖了片刻,忽而展露了笑颜:“我有办法了。” 第三十三章 将时间拉回之前。 下山后的季蓁蓁被一个粉裙侍女引到了后山附近的一座小阁之中。 这种明晃晃的圈套栖碧本不愿让季蓁蓁去踩,奈何少女意识到被人耍后心里憋了股气,愣是冷笑一声走了进去。栖碧叹息一声,只能连忙跟上。 她多少是理解季蓁蓁此刻的气性的,季家治家井然,便是季蓁蓁弱龄替母管家时,也没出现过这等明晃晃的下人把主子当猴耍的伎俩,季蓁蓁气得不轻,大小姐脾气冲上来了,非要一看究竟,这些人到底在耍些什么把戏。 小阁内布置稀松平常,没有什么奇怪的地方。 季蓁蓁一屁股坐在八仙桌旁,冷着一张小脸,纤细的手指有节奏地敲击着桌面,展露出主人内心的不耐与烦躁。 栖碧绕着屋子转了一圈,确认没发现燃着什么奇奇怪怪的香,才松了一口气,抱袖悸悸然站回季蓁蓁身旁。 事实证明,季蓁蓁的预料不错,那人把她引到后山确有后招。并没有让主仆二人等待多时,顷刻,便有脚步声翩然而至。 “吱呀——”窗棂被人从外推开,一个青衣男子从窗户身姿灵巧地翻了进来。 季蓁蓁挑眉,双手环抱,偏着头,颇有些睥睨地看向来人。 “姝娘我——”那男子满脸挂着得意的笑,稳稳落地,余光瞥到屋中有人便立刻亲昵地开口,抬眸看清屋中女子并非与自己相识之人后,猛地住了口。 “你是谁?”青衣男子与季蓁蓁几乎同时开口。 “呵”青衣男子轻笑一声。 “嘁”季蓁蓁嫌弃十足地翻了个白眼。 男子一入室内,季蓁蓁便闻到了他身上浓重的熏香味道,不由得在心里鄙夷一句:脂油粉腻,定然是个纨绔子弟! “说吧,”季蓁蓁小下巴微抬,音色极为冷漠,“谁约你来的?” “呵——”青衣男子又笑了一声,拍拍衣角并不存在的尘土,迈着步子毫不胆怯地走到了季蓁蓁对面,一撩袍子,自认为颇为潇洒的落座,“小娘子此言差矣~” 那男子一迈入,栖碧便挡在了季蓁蓁身前,保护姿态彰显无疑。 青衣男子看了一眼栖碧,脸上神色十分舒然:“本公子何德何能,竟能有两个美人陪伴左右,小娘子你生得当真美貌,你这丫鬟亦是姿容卓越啊……” 这种自以为是的花花公子式油腻言语,季蓁蓁一度以为是话本里夸张虚构的,没想到竟然有朝一日能在现实中领教,实在是令人——作呕! “污言秽语,你舌头不想要了?”季蓁蓁冷冰冰地打断男子的话语。 青衣男子没想到这样明丽娇艳的小姑娘开口就是这样的话语,被刺得愣了片刻,又有些不屑地开口:“小姑娘说大话也不怕闪了舌头!” 季蓁蓁懒得和他废话掰扯,继续直入主题:“淑娘?哪个舒娘?” 青衣男子一摆手:“这不重要!” 他身上浓重的熏香味道随着男子的动作大量飘了过来,这味道熏得季蓁蓁一阵胸闷,心口越发燥热。 “重要的是,你我二人有缘!不知姑娘贵姓?可否告知小生一二?” 这下连栖碧都听不下去了,鄙夷地开口:“满口花花,平白污了我家姑娘耳朵!” 身体的燥热愈发强烈,季蓁蓁深吸了一口气,心中隐隐有了猜测,面上却不显,仍撑着一张芙蓉冷面,冷冷淡淡地看向青衣男子:“我不知你是谁何人,但我无妨告诉你,我姓季,家父四川都督季慎。” 那男子脸上轻浮的调笑在听到这句话后骤然一滞:“你是谢赢川的新婚夫人?!”一边说着,一边下意识往后撤了撤。 显然,谢赢川的名号对于男子是很有威慑的。 青衣男子眯了眯眼,颇有些咬牙切齿地低语:“这个心思狠毒的女人——” 虽然季蓁蓁不知道男子与何人相约,但眼看着男子的脸色,她知道,这人心中已有了计较。 分得孰轻孰重便好。季蓁蓁脑内绷起的那根弦微微松了松,身体里的燥热让她额角开始泛起细细密密的汗珠。 青衣男子看着眼前美丽少女越发酡红的双颊,心下有些恐惧,忙起了身,边往外走边道:“我与你从未见过!” “若你见了你的姝娘,不妨自称,你是谢赢川。”季蓁蓁轻笑出声,说出的话语却令青衣男子背影一滞。 电光火石间,两人都已懂得了对方话语的深意。 男子咬牙,脚步匆匆离去。 男子一走,季蓁蓁便猛地伏倒在桌上,胸口剧烈起伏地喘着气。 栖碧忙俯身去扶:“小姐,你怎么了?!” 季蓁蓁沉重地喘了喘,道:“中了腌臜伎俩,徐雨姝下手可真脏!” 栖碧闻言瞪大了眼睛:“小姐你的意思是——” 季蓁蓁冷哼一声,道:“就是你想得那样。” 这计谋算不上高妙,但一环扣一环,心思缜密,个人风格极为明显,一看就出自徐雨姝之手。 从那丫鬟进来禀告张夫人起,徐雨姝的局便开始了。而且无论季蓁蓁如何选,最后兜兜转转,总能顺遂了她的心意。 只是徐雨姝设局之时未免把季蓁蓁想得过于蠢笨,没有预料到季蓁蓁丝毫没有女子的委婉,直接就在青衣男子面前点破的身份。恐怕徐雨姝也将男子想得过于急色,只当将两人凑做一堆,便能成事。 殊不知,纨绔子弟再是风流恣意,也不会拿脖子上这颗脑袋去赌。 栖碧嘴唇颤动,还想说什么季蓁蓁已然听不清。 身体热得仿佛置身火炉,意识开始渐渐模糊,汗水几乎浸湿了贴身的小衫。 有脚步声接近,季蓁蓁眸光一凝,有些讶异,又有些愤怒,抬手拔出头上的簪子毫不犹豫地往手臂上重重一划。 血珠登时涌出,疼痛让季蓁蓁混沌的头脑骤然清醒。 栖碧没料到少女的动作,被那血色吓得尖叫出声。 门外之人听了这尖叫加快了脚步往内而来。 季蓁蓁抖着手拧开项上璎珞圈上缀着的纯金长命锁的坠子,金光一闪,一根长长的金针隐在少女手中。 深吸一口气,坐直身子,季蓁蓁冷着眸子看向门口,迎面进来的果然是一个青衣男子。 看清来人脸面后,季蓁蓁指尖一松,将那金针抛在了桌上。 “蓁蓁!” 意识消失之前,季蓁蓁身子一软,投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之中。 【首-发:yuwangshe.me (ωoо1⒏ υip)】 第三十四章 谢家出了这等大事,阖家整顿自是理所应当。 徐雨姝失了贞洁,却声称从未与邓茂然有过私情,两人只是曾有几面之缘;邓茂然受了二十板子,下半身连动都动弹不得,却依然咬死了是徐雨姝引他来,自愿献身。 纵然张夫人很相信徐雨姝的人品,但邓家真的拿出了两人来往的信件以及徐雨姝的贴身之物,那书信经人鉴定后,确为徐雨姝笔迹。一时间,谢家陷入了尴尬境地,从受害方摇身一变,变成了治家不严。 张大太太听说了这事,忙赶到了谢府。毫无头绪的张夫人见到了嫂嫂,总算找到了主心骨。 几番整顿下来,将矛头锁定在了徐雨姝院里的二等丫鬟红莲身上。原来徐雨姝第一次与邓茂然相遇时红莲恰好在作陪。适龄的小丫鬟春心萌动,被皮相俊朗的邓茂然迷了眼,徐雨姝又迟迟没有嫁人的意愿,这丫鬟便萌发了这样的罪恶念头。 假借徐雨姝的名号与邓茂然往来,为了获取邓茂然的信任,红莲不惜冒险偷出了徐雨姝的汗巾子送给邓茂然。 府上竟有如此恶仆,张夫人怒不可耐,惯来手段柔和的她直接指派人拖了红莲打板子,活生生打了五十大板,红莲被拖回柴房关了没半日便断了气。 搞清了其中乌龙暂且不表,但徐雨姝一个黄花大闺女身子给了邓茂然已成事实,最终的结果便是:两家结亲,择日完婚。 邓茂然被摆了一道闹着不愿娶,被邓举人按着脖子领回去了;徐雨姝知晓这事敲定已无法更改,没再哭闹,只是将自己关在房内,闭门不迈。 送走了邓举人一家,张大太太又雷厉风行地整顿内务,最后揪出了几个与此事相关的丫鬟——十分凑巧,几乎都是因欠了钱,行差步错,于是犯下大错。这又牵扯出一件大事,谢府内,竟然赌博成风,各院的侍女们有主子束缚着还好些,低等的丫鬟婆子私下酷好打牌,甚至常常为了打牌而敷衍差事。 张夫人勃然大怒,将牵涉之人全部发买,大有肃清院落之势。经此一遭,张大太太痛定思痛,向谢鹰请求多留宿些时日,准备亲自从头到尾好好交一通张夫人管家的规矩。 季蓁蓁独自趴在榻上看话本时,便有小丫鬟凑过来学舌,将事情说与她听。 闻言季蓁蓁只是浅笑一声,挥手让小丫鬟自去玩耍。 晚上沐浴之时,却和栖碧咬耳朵说起这事,季蓁蓁只是冷笑,道了声“徐雨姝也是有些手段。” 徐雨姝不算个蠢笨的人,季蓁蓁根本不相信她住了十年的院子会有这等黑心肠的丫鬟没被打发出去,还做到了可以接触主子的二等丫鬟。 红莲被打死后季蓁蓁便留了个心眼,让栖碧寻了人去打探打探红莲家人的状况。谢家发际未满十年,府上的丫鬟婆子没有家生子,都是在牙行买回来的。 那打探之人递回来的消息便是:红莲家人连夜搬离了太原。 闺女犯下大错,开罪了城中权贵,举家搬迁倒也并非怪事。但怪就怪在,红莲那嗜赌如命、欠下赌场几十两银子的兄长突然还清了赌债,还有多余的钱带着全家人搬走。 这种丑闻,张夫人处理得颇有几分和稀泥的味道,红莲伏罪后便早早了结。她这几日被如同赤脚被架在火上烤,有了由头巴不得快些解决,逃避似的不愿去深究其后的怪异。 季蓁蓁不知道谢鹰对此是否知情,但她并没有将这条线索递上去,反而是递给了邓举人。 徐雨姝嫁人已是板上钉钉之事,让其名声败裂,丢脸的是谢府,吃亏的是自幼跟着徐雨姝学习的谢子鱼,季蓁蓁怎么说也是做嫂嫂的,不愿拿谢子鱼的名声去作筏子。 邓茂然因为这事挨了二十大板子,也不知道影不影响日后行走。爱子如命的邓举人夫妇本就对徐雨姝起了厌恶之心,再添把柴火——徐雨姝不被玩死,也绝对过不上好日子! 季蓁蓁向来是个有怨报怨的性子,徐雨姝敢这么算计她,那就别怪她下手无情! 少女嫩白的藕臂撩起一抹水花,明媚如花的小脸笑意盈盈。 “栖碧呀,杀人不过头点地,痛苦,一下子就过去了。钝刀子磨人,才难熬呢……” 栖碧看着自家小姐窈窕的背影,莫名打了个寒战- 季蓁蓁险些吃了大亏,谢鹰与张夫人都心中有愧。 寻着由头陆陆续续补了她不少东西,季蓁蓁来者不拒,但从不出院见人,只每日躺在屋里,美其名曰修养,实则是抱着话本子咯咯笑个不停。 谢赢川无事便一直在旁陪着她,两人并躺在榻上,各看各的,倒也别有一种温馨之态。 如此过了几日,终于,谢赢川婚嫁告罄,在谢家众人的目送下,季蓁蓁一行人浩浩荡荡地离开太原,往榆林去。 季蓁蓁一路在马车上睡得昏天黑地,骇得少年几次想要止住行进的步履。还是栖碧打着包票道季蓁蓁从四川过来也是如此,上车便一直睡觉,谢赢川也看少女小脸白嫩,没有什么病废之相,才放心继续前行。 【首-发:yuwangshe.me (ωoо1⒏ υip)】 番外·媚毒 少女手臂上鲜血淋漓,流淌在她雪白的藕臂上,仿佛白玉被涂鸦。她鬓发纷乱,几缕发丝被汗水浸湿,散乱地贴在颊边,衣领微敞,有种破碎的美感。 谢赢川摸着她滚烫的肌肤,又惊又急,忙揽住季蓁蓁瘫软下去的身子,一边摸了摸她的颈脉,感受到脉搏紊急,一边着急地扭头冲栖碧厉声问道:“蓁蓁这是怎么了?!” 季蓁蓁手上还在流血,谢赢川摸到了满手的黏腻,赶紧从怀中掏出张干净的绢子,往季蓁蓁手臂上缠绕着止血。 栖碧被季蓁蓁的模样吓白了脸,经少年一质问清醒几分,忙应道:“姑爷,小姐、小姐说她应该是中了腌臜伎俩,大概,是催动情欲的药物……” 栖碧的话说了一半,季蓁蓁的手已经不自觉地缠上了少年的脖颈,药物的作用使她大脑混沌一片,再加上置身于熟悉的气息之中,几乎是在瞬间就松懈了对身体反应的压抑。 她在少年怀中有些难耐地扭动身子,手指略显粗暴地扯开谢赢川的衣襟,娇艳欲滴的红唇在谢赢川修长的脖颈处逡巡。 这般媚态,惊得栖碧忙低下头不敢直视,因着旁边还有个大活人,谢赢川也觉得有几分局促,一面伸手试图扣住季蓁蓁作乱的腕子,一面忙低头用嘴唇贴了贴季蓁蓁的额头,只觉温度一如预料般滚烫,少年轻声哄道:“很难受嘛?能不能坚持?我马上就带你回灵犀堂……” 手腕被强按住,挣了几下没能挣脱,季蓁蓁心中愈发急躁,深深吸了一口气,然后“嗷呜”一口小银牙便咬在了少年深邃的锁骨上,她没收着力,直接咬破了皮肉。 谢赢川十岁就在战场上摸爬滚打的人本来也挺皮糙肉厚,但事出突然,还是被咬得“嘶——”了一声。 少年劲腰一弯,直接将季蓁蓁打横抱起,快步将其放到不远处的榻上,瞥了眼栖碧十分识相地推门出去的背影,不想脖子上的那双小手一点也不松懈,谢赢川被季蓁蓁一带,两人一同跌在榻上。 少年跪在榻沿,膝盖与木头发出清脆的碰撞声,谢赢川又忍不住“嘶——”了一声,还没来得及说什么,便被季蓁蓁以吻封缄。 她的唇舌一如滚烫的皮肤一般火热,季蓁蓁十分主动地张了嘴,任唇齿肆意缠绵。 少年的吻用力而深重,本就混乱的季蓁蓁被亲得七荤八素,贴着对方的嘴唇,嘤咛道:“明堂,我难受……”语调柔媚得仿佛能滴水,但那哭腔却让谢赢川感受到怀中人此时正受着药物的折磨。 两人的身体紧紧贴合,少年能够清楚地感受到她跳动得快得异常的心率。 谢赢川从她甜美的津液中清醒过来,拍了拍季蓁蓁酡红一片的小脸,一双惯来沉着的眸子染上几分惧色:“蓁蓁!你还忍得住么?我抱你回去——”说着,少年便立刻准备从季蓁蓁身上起来。 季蓁蓁刚刚松开对方脖颈的藕臂闻言又立刻缠上,将少年起身的动作猛地拉了回来。她勉强掀起眼皮确认了一眼眼前的男子确实是自己的夫君的谢赢川,然后便直接伸手去扯少年腰间垂下来的腰带,一边扯一边哀泣:“呜呜,我真的难受——你快进来好不好、快点进来——” 两人的情事上季蓁蓁大多数时候都是羞怯的,谢赢川有时也会幻想她主动些,由她主导情事,必然会是一场销魂体验——但绝不是像现在这样,季蓁蓁被催情的药物推着主动,在难耐与燥热中备受煎熬。 她柔软的身子几乎是立刻便勾起了谢赢川心中的火焰,少年心中欲起,但更多得却是心疼。喉咙哽了哽,在季蓁蓁带了些许痛苦的催促声中,少年十指翻飞,两人身上的衣物都被飞快褪去。 手指一如既往地先往那蜜处探去,季蓁蓁本就汁水丰盈,今日更是泛滥得厉害,修长的手指刚刚探到门口,便被那贪婪不已地媚肉猛地吞吃入腹,软嫩的穴肉热情而娇横将手指吃得更深,然后收紧,仿佛要将其紧紧留在其中。 谢赢川感受到指尖被咬得厉害,下意识想调侃一句,抬眸对上季蓁蓁微微嗡动的眼睫,那言语便被堵在喉中。 “不够——”异物入体,敏感的身子立刻颤了颤,季蓁蓁忍不住咬着少年精瘦的肩膀,又是痛苦、又带了几分欢愉地催促:“太细了、要、要粗的——” 若要问世间男子最喜欢什么样的女子,恐怕最多的回答便是:白日里的名门淑女,黑夜中的淫娃荡妇。 身体内的躁动与难耐几乎击垮了季蓁蓁的羞耻下限,她以往便是情动不已时,也很难被谢赢川哄着说出的淫词滥调,今日却轻易便脱口而出。 “明堂……”有泪水混着汗水从季蓁蓁额角滑落,“肏我好不好?呜呜——求你!你快点进来——”她的声音喑哑而充满诱惑,就好像是即将开到荼蘼的花卉,浓郁的香气背后满是糜烂。 有汗水顺着谢赢川线条利落地下颚滴落,在季蓁蓁柔软细腻的皮肉上轻轻溅起小水滴,情欲的涟漪在两人之间扩大、荡漾。 身下之人已盛放待撷,少年心中的冰凉却愈发蔓延。 他俯身吻住季蓁蓁呜咽不停的小嘴,将那些话语都吞下去,少女一双纤细修长的玉腿已然亟不可待地搭上了他的腰际,抬手拂开糊在季蓁蓁脸上的发丝,少年温柔而有力地将她填满。 竹榻震颤间,少女娇媚的呻吟倾斜而出,咿咿呀呀娇吟个不停。 少年缓慢地抽插了几下,确认身下人能够承受,才抱紧她柔软的身子,猛烈地冲刺起来。 直撞得季蓁蓁的娇吟变了调子,眼前一大片白光乍现,然后头一偏,彻底失去了意识。 谢赢川往她身体深处又挤了挤,扣着少女纤细的腰肢射了出来。 房内出现一阵诡异地寂静,只有少年粗重的喘气在低空回荡。 谢赢川飞快地把衣服给自己和季蓁蓁穿上,然后将外衫往昏过去的人儿头上一盖,便抱着小姑娘往外走去。 【首-发:danmei.info (po1⒏ υip)】 第三十五章 榆林,依山傍水,城墙高踞,气势非凡。 虽是九边军事重镇,作为西北名气斐然的塞上明珠,位于中原与草原交接之地,往来商贸繁盛,城池繁华,素有“小盛京”之美称。 谢赢川陪着季蓁蓁在城里走街窜巷疯玩了两天后回了军营操练,少年一走,季蓁蓁腰酸背痛地在床上躺了一天。 栖碧告诉了垂枝,对方离开后发生的一系列事情,向来处事稳重、待人宽和的垂枝气得发了好一通脾气,背地里把张夫人和徐雨姝里里外外骂了个遍。更是每日盯着厨房,恨不得把所有的补气益血的东西都给季蓁蓁炖成一锅灌进去。 这处宅子偏居城中一隅,住都大都是榆林有头有脸的人家,颇为静谧。五进叁跨的宅子,内院还挖了小池塘,里面种了一半的荷花,这个时节依然是荷叶亭亭,垂枝寻了几尾锦鲤养在池里,小巧可爱,季蓁蓁每天起床后都拿着鱼食喂上一会。池塘的对角,谢赢川亲自动手搭了个秋千,少年不在的日子里,季蓁蓁就坐上面晒晒太阳、吹吹风。 谢总兵新娶的小妻子随任一事在榆林官家太太们之间也传开了。陆陆续续便有人递帖子,邀季蓁蓁参加这个宴席、赴那个戏约。季蓁蓁一概以身体不适为由婉拒,但一时间各种邀约依然只增不减。 季蓁蓁倒也不觉得困扰,反正她们邀请她们的,季蓁蓁全都不去,也没人敢说她什么。毕竟她除了是榆林总兵谢赢川的夫人,还是四川总督的独女。这年头,夫家与娘家就是女子行事背后的有力支柱。 闲玩了几天,恰好季慎给她置的铺子的掌柜们相继送来账本,季蓁蓁便兴趣盎然地换了衣服,带着一干美俾侍从出门逛街去了。 季蓁蓁不知道谢赢川的家底厚不厚,但从少年给她的账本来看数目绝对不算少。以谢赢川这般年纪,便在外置下如此家业季蓁蓁还是颇为佩服的——毕竟虽然她身家也不弱,但大多都是爹娘给的,和少年自己搏出的路子不可同日而语- 季蓁蓁从小养在季慎身边,她老爹对她的性子颇为了解,给置的铺子都是些胭脂水粉、珠宝首饰等姑娘家喜欢的,季蓁蓁开开心心地逛了一下午,出行的马车都被一个个锦盒塞得满满当当的。 逛街逛得累了,日头也开始西斜,季蓁蓁便随便进了家食客纷然的酒肆。 小二虽觉得面生,但看季蓁蓁衣着气质皆非平凡,忙引着少女往楼上走去。 途径二楼时,隐隐约约听到有女子的低泣声传来,季蓁蓁有些疑惑地看向引路的小二,那自进店便十分殷勤的小二却突然心虚地别开了视线,假装没有看到季蓁蓁的眼神。 就在季蓁蓁犹豫之时,突然传来一声小小的“公子不要”声。 微微扬眉,季蓁蓁脚尖一转,直接往那声源方向走去,惊得小二有些手忙脚乱地跟过去,慌乱地小声阻止道:“夫人莫去!” 季蓁蓁睨他一眼,顿了一下,没有等到对方的解释,继续迈步向前。 垂枝稍一侧身,挡在了小二面前,柔柔一笑道:“小哥,我家小姐最是乐于助人,听到了呼救声又怎能不闻不问呢?” 如此说着,季蓁蓁已然走到那扇门前,站在她身旁的栖碧毫不犹豫地抬手在门板上轻叩了两下。 小二见事已至此,只能忙小声解释道:“里面的女子是唱小曲儿的湘君,榆林府君李大人家的公子近日在追求她,夫人还是莫要坏人姻缘……” 听着是浪荡公子的俗套剧本,季蓁蓁眼风都未曾一抬——这便是硬要插手的意思了。 房内立刻响起一个男声:“谁?” 栖碧微微扬声应道:“寻人。我们家夫人听闻湘君姑娘曲儿唱的好,邀了姑娘过去唱一曲,久等不至,听闻湘君姑娘在公子这儿便冒昧前来寻人了,还望公子们见谅。” 栖碧声如黄鹂,语速和缓,她说得流畅,不似作伪。 房内。 几个衣着鲜亮的公子哥围坐一桌,小二口中的榆林府君家的公子李君泽坐在首座,正拽着一身粉裙的湘君的手腕,准备一亲美人芳泽。 席上众人皆饮了不少酒,借着酒劲都在喝彩怂恿着,突然听到敲门声都颇为疑惑地看向门外,不太明白这个档口会是哪个不长眼的撞上来。 李君泽闻言有些不悦地甩开手,望向湘君,冷言出声:“找你的?” 湘君也是个聪明的姑娘,听见门外之人这般说话,心知自己今日运气好,遇到了贵人,得以逃过一劫,忙敛好刚才被扯乱的衣襟,跪在地上求道:“是、是的,湘君收了门外夫人的银子,答应了今晚要去给夫人唱曲儿,还望公子见谅。” 湘君鹅蛋脸面,容颜秀美,唱得一口好调子,李君泽听过湘君唱曲后便对其上了心,时常喝酒时请了湘君唱曲助兴,他出手阔绰,湘君纵使知晓此人对自己有些心思,但也不得不低头逢迎。 今日湘君穿了件略微紧身的粉裙子,腰肢束得纤细,显得她胸脯鼓鼓,李君泽喝了酒被这白腻的丰盈一晃眼,便拽了湘君入怀。 湘君吓了一跳,自是挣扎不从,两人还没来得及说上什么,门外便有人敲了门。 李君泽冷冷地看了湘君一会,只看得湘君背后冷汗直冒,男子才悚然一笑,脚上皂靴一扬,虚虚踢了湘君一脚,道:“滚吧。” 湘君得了信,忙一边应着谢,一边收掇衣衫,冲着屋内众人福了福身,心惊胆颤地推门出去。 门外的季蓁蓁听到男人那声“滚”嘴角便不由得挂了一丝冷笑,心知事情解决,也不多待,转身便往楼上去,只留下一个裙裾飘渺的背影,令人浮想联翩。 【首-发:yuwangshe.me (ωoо1⒏ υip)】 第三十六章 门板开合,有男子“咦”了一声,道:“美人啊!” 席间其他男子不由打趣道:“就一个背影也看得出美丑?莫不是喝酒喝得眼花了吧?!” “嘁——”那男子不屑地努努嘴,摆手道:“做学问我也许比不上诸位,但若论及美人,哼哼——我汪某人忝颜也能称一声前辈!” 这话说得颇为浪荡,惹得众人不住嬉笑,惊起一片笑骂。 “汪兄啊汪兄,你每日耽于美人钗环,如何做得出锦绣文章呐!” 笑归笑,汪姓男子身旁的人对此还是颇为认同的。 汪姓男子得了认可,大手一挥,竟认真分析起来:“这美人啊,容貌、体态、气质、性格那是缺一不可!就刚刚在门外的那姑娘,我观其背影窈窕、腰身纤细,行走间衣裙褶皱的晃动都堪称优美,一看就是大家族从小培养的名门淑女!啧啧啧,诸位都是爱美之人,听我今日之言,日后相看妻子时照着我这标准挑,绝对包君满意!” “害!说得当真天花乱坠!”这是不甚相信的。 “汪兄万花丛中过,此言必定有理!”这是了解汪姓男子事迹而笃信的。 几个男子七嘴八舌地再度谈论起美人来。一旁自湘君离开便一脸冷漠的李君泽听着听着,忽而冲立侍的护卫使了个眼色。 - 另一边,获救的湘君一路跟着季蓁蓁上了四楼。 虽然栖碧代为传达了季蓁蓁的意思:不过举手之劳,无须客气。但湘君还是十分坚定地表示想要亲自向夫人道谢。 获得了季蓁蓁点头后,栖碧笑着把湘君迎了进去。 湘君低着头进去,看着少女裙摆上绣着几只圆润可爱的麻雀,心中微讶于这位夫人应当十分年轻,身体恭恭敬敬地跪倒在地,想给季蓁蓁磕个头。 栖碧眼疾手快搀她一把,这个头没磕实,湘君再抬眸,季蓁蓁已然侧转身去,这便是不受她这一跪的意思了。 湘君疑惑,清脆婉转的嗓音柔柔响起:“夫人救湘君于水火之中,大恩无以为报,唯有一叩聊表谢意……”湘君声音极为好听,但言语中满含真诚。季蓁蓁垂眸打量她两眼,见湘君眉目温婉,一身微紧的粉裙,身材婀娜有致,但面上毫无半点低俗恭维媚态,倒是容易让人心生好感。 略想了想,季蓁蓁道:“举手之劳罢了,不用放在心上。” 这话说得轻拿轻放,堵得湘君心中一涩,只道是眼前少女出身显贵不知世道苍凉,眸光一暗,正要应是,却听季蓁蓁话头一转,轻笑出声。 “不过我听说你小曲儿唱得不错,若真想谢我,便给我唱支曲儿吧。” 湘君闻言一喜,忙道:“能唱曲儿给夫人听,是湘君的荣幸!”说着,又要给季蓁蓁磕头,但这次还没待栖碧去扶,她自己俯身到一半便止住了动作,姿态优雅地从地上站了起来,颔首福身,笑着抬眸看向季蓁蓁。 “不知夫人可有喜欢的曲——目?”湘君的话语十分突兀地一顿,季蓁蓁有些疑惑地看她一眼。 湘君忙低下头解释道:“湘君突见夫人天人之姿,被晃了心神,还望夫人莫怪……” 季蓁蓁念着今日是出门玩耍,衣裳首饰一概以轻盈便利为主,如云的黑发梳了个简单的罗髻,只以一支振翅蝶簪为饰,穿一件鹅黄襦裙,裙摆绣着几只萌态可掬、栩栩如生的小麻雀,这般简装配上季蓁蓁本就清丽明艳的容颜更显得比真实年龄还要小些。若非梳着妇人发饰,又听侍女们唤她“夫人”,湘君简直不敢相信眼前的小姑娘已为人妇。 好听的话谁都爱听,季蓁蓁尤其爱听。听着湘君夸自己漂亮,季蓁蓁心情更好上几分,挥手道:“我初来榆林,还未听过当地的曲目,你便唱你拿手的便好。” 季蓁蓁和颜悦色,说话温柔,让湘君心中宁静不少,她再度福身,而后端身站定,清清嗓子,如珠似玉的音节便从她红润的嘴唇中吐露倾斜而出。 “年年间有个叁月,叁咿呀哈……” 湘君的歌声一如她的姿容般出色,音色圆润婉转,语调轻快愉悦,即有西北地区特有的豪情,又糅杂了江南水乡的柔美甜蜜,真真是“间关莺语花底滑,幽咽泉流冰下难”,顿挫抑扬,婉转流畅。 一曲《戏秋千》唱得明快灵动,屋内的几人听完都露出了笑容。 栖碧率先鼓着掌笑赞:“湘君姑娘真是有一把好嗓子!”栖碧倚靠着一把嗓子从若干侍女中脱颖而出,作了季蓁蓁的贴身侍女,因而对于嗓音优劣她有着比旁人更敏锐的判断。 季蓁蓁也笑着附掌:“湘君姑娘唱得极好。” 湘君受了鼓励,柔美的面容也展露出真实的笑意,羞怯地道了句“姑娘、夫人谬赞了”,继续转了调子,换了一首新曲唱起来。 直到满桌席面上齐,湘君方才止了嗓子。季蓁蓁又赞了几句,然后便让栖碧送湘君出去。 栖碧喜爱湘君唱的曲儿,塞给湘君一个满满当当的荷包,一面送她下楼,一面好奇问道:“湘君姑娘这般好嗓子,怎会沦落到刚才那样的境地?” 湘君唱曲的腔调做派都十足专业,一看便是正经班子出身,这样应当作为“角儿”来捧的妙龄女子,怎么会独身到酒楼唱曲,还险些受客人凌辱呢? 说到这里,湘君不由得有些黯然神伤,栖碧关怀的眼神不似作伪,于是湘君也没有隐瞒,如实说道:“我的确是自幼在戏班中长大的,经年也曾登台献艺……” 湘君是唱戏的,言语功夫极为到位,叁言两语便解释清楚了自己为何身处窘境。 原来是老班主去世,其子继承了戏曲班子。这新班主是个贪恋美色的,湘君不堪其扰,但因为关系亲厚的小师妹患了重病,她不得不忍受骚扰,努力唱戏赚取银两。新班主的妻子是个凶悍的妇人,知晓自己夫君对湘君有别样心思后便十分泼辣地将湘君逐出了戏班。 湘君为了给小师妹治病,便开始辗转于酒家,给客人们酒席间唱曲助兴,赚些细碎银钱。 第三十七章 余下的湘君并没有多说,但栖碧说与季蓁蓁听后,少女便明了:一个卖艺为生、背后毫无依仗的美貌女子,辗转逢迎于酒肆之间,有的事情,她迟早会遭遇…… 季蓁蓁对湘君的印象不错,也同情于她的悲惨命运,便叮嘱栖碧、垂枝可暗中对其照拂一二。 湘君一事对季蓁蓁而言只是一个小插曲,并不如何在意。又在家中过了几日闲散生活,十旬休假,谢赢川披星戴月打马归来。 少年到时,季蓁蓁正蹲在池塘边,手里抓着一根细长的竹竿棍,往池子里胡乱戳着,池中锦鲤被她戳得四处游散,季蓁蓁一边“咯咯”笑个不停,一边嘴里念念有词:“一群懒家伙,天天就只晓得躲在荷叶下面动也不动,白吃我这么多鱼食……” 垂枝心知自家小姐肯定是不愿意被姑爷看到这般傻样,一见了少年从院外进来便准备提醒季蓁蓁,却被谢赢川一个眼神制止。见少年俊脸笑意昭彰,垂枝默默低下头,假装自己什么都没有看见。 季蓁蓁浑然不知,还跟个小恶魔似的拿着棍子这戳戳、那捅捅,搅得池水微浑,鱼群四跃,惊起一片游鱼声。 “你这只小红长得好胖,如此天赋异禀假以时日必成鱼球,与其到时候看到你翻白肚的可怜模样,不如本小姐今日做点好事——”说着头也不回地将手往身后一伸,喊道:“垂枝!把我的新买的网子给我拿来,我要给这只胖鱼减肥!” 谢赢川本来担心小妻子一个人独居小院,忧心她寂寞孤独,这一到休沐,便立刻马不停蹄地赶了回来。却不想季蓁蓁是个十分会给自己找乐子的人,拿着根小棍搅着池塘玩也能玩得兴趣盎然,倒显得少年这段时日的辗转反侧有些啼笑皆非了。 少年看着那蹲在池边的“乖巧”身影,眼里流露出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宠溺笑意,接了侍女递过来的渔网兜子,轻声提步上前,递到少女手中。 季蓁蓁接了网兜,一面念着“小红莫动”,一面双手握紧杆子,手臂一展,往池中一尾明显胖于其他鱼的红色锦鲤网去。 “噗通——”网兜入水,捞了个空。那锦鲤体型虽胖,“身手”却也一如其他鱼一般灵巧,可见一身肥膘没有白长。 一击不中,季蓁蓁“嘿?”了一声,继续挥动渔网。 她蹲在池边,动作幅度有些大,谢赢川怕她不小心一个倒栽葱掉池子里去,忙上前一步,骨节分明的手轻轻抓住了季蓁蓁的衣领。 这个动作如果是垂枝做来便是逾矩了,季蓁蓁抿抿嘴,颇为无语地扭头想问垂枝在干嘛,一侧首,率先入眼的便是一双白底皂靴,靴上沾了不少尘土,把那白色底子都弄脏了。 季蓁蓁眨巴眨巴眼睛,猛地反应了过来,“呀!”地尖叫了一声,将手中网兜往天上一抛,两脚一噔,便扑到身后之人身上,如八爪鱼般双手双脚都紧紧缠住对方。 “明堂!”季蓁蓁脆生生唤道,“你回来了呀!” 被心心念念的小妻子抱了个满怀,谢赢川心头一热,忽而有些领悟了“英雄难过美人关”是何含义。 面对季蓁蓁突然的一扑,少年分毫未退,托着她圆润的小屁股稳稳站定。 “怎么,不欢迎吗?”谢赢川嘴上这么说着,脸上笑意却不断扩大。 “哪有!”季蓁蓁伸出两只藕臂缠着他的脖子,将自己的小脸贴近对方,颇为依恋地蹭了蹭谢赢川的脖颈,说出的话又娇又俏:“人家想死你了!” 十日不见,心中的思念压过了羞涩,季蓁蓁放起嗲来简直得心应手,这娇软之声听得一旁的垂枝、栖碧等人一阵掩唇偷笑。 “是吗?”少年故作疑惑地扬眉,“我怎么见你一个人在家玩得挺开心的呢?” 这话倒也没错。 虽然想是挺想的,但季蓁蓁自己玩也确实玩得不亦乐乎。 明亮的杏子眼透露出小狐狸般的狡黠笑意,用力晃了晃挂在少年腰间的双腿,季蓁蓁靠在少年颈窝,故作有些烦恼:“榆林好玩的东西太多了,实在让人应接不暇,不过嘛……”季蓁蓁仰头贴近谢赢川耳畔,言语带了几分诱惑:“这白日里玩开心了,夜里独守空闺就更显得、有些冷诶……” 自那日季蓁蓁中了媚药,为了缓解药力两人胡乱滚了一遭,时至今日,少年有将近二十天没再碰过她。 谢赢川正值血气方刚的年龄,接触这事不久,对此事还处于颇为热衷的摸索阶段。素了二十多天的少年此刻软玉温香在怀,本就血气一路向下走,季蓁蓁还故意招他,惹得少年轻“嘶”一声,脚尖一转,便往屋内走。 院子里的一干侍女嬉笑着退了出去。 季蓁蓁被轻轻甩在床榻上,木质大床发出轻微的“吱嘎”声。床上铺着厚厚的褥子,季蓁蓁刚刚陷入一片柔软中,犹有几分晕眩之感,身上便附上一具火热的躯体。 抬起一双藕臂绕上,季蓁蓁主动仰头送上红唇。 情人之间的亲吻能传递语言无法比拟的情感,柔软的舌头缠绵翻转,季蓁蓁重重地喘着气,有晶亮的涎液从她唇角滑落,良久唇分,谢赢川撑着床铺低头看她,只见美人眼角眉梢都泛着淡淡水光。 尽是春意。 抬起手指摩挲了几下她微肿的粉唇,少年的音色染上了情欲的喑哑,喉结一阵滚动,俯身,颇带爱怜地在季蓁蓁眼皮轻啄一下,道:“蓁蓁……” 语调无限缠绵。 “我在。”季蓁蓁颇为俏皮地应了一声,粉颊春色,惹人垂怜。 室内空气中隐隐浮动着独属于少女的甜香,谢赢川深深吸了一口,埋首又去寻她唇瓣,扣着少女纤腰的手也开始不老实地隔着衣物在她玲珑有致的胴体上游走。 重重揉捏了一把那弹软圆绵、手感极佳的乳团,少年手指探到她散乱在床褥中的衣带,正准备扯开,却被少女抬手挡了一挡。 少年胸口在剧烈起伏,抬起眸子有些茫然地看她一眼,季蓁蓁伸着一根手指抵在谢赢川肩头,将趴在自己身上的人轻轻推开,扁扁唇,语气有些委屈:“你还没沐浴呢……” 【开始炖肉!】 第三十八章 谢赢川哑然失笑。 他今日在军营操练了一天,又掐着时间快马加鞭地赶回来,怎一个“风尘仆仆”了得。 其实少年本也没有如此急色,但架不住季蓁蓁一阵撩拨——他过去十多年引以为傲的自制力面对着季蓁蓁的“温柔乡”总是土崩瓦解得分外干脆。 “嫌弃我?”再次落下一个带了些许惩罚意味的吻,抬手捏了捏季蓁蓁挺翘的鼻尖,谢赢川哑着嗓子问道。 “我哪敢呀?”露了个讨好的笑容,季蓁蓁仰着脖子亲亲少年的脸颊,又伸手温柔地把他垂在胸前发丝拨到一旁,“出了一身汗,你自己不难受呀?” 谢赢川轻哼一声,嘴里一边说着“没事,反正等会儿也要出一身汗。”一边再次伸手去拽季蓁蓁腰间的衣带。 “哎呀!” 少女的声音柔得能滴水,搭在少年肩头的藕臂轻晃几下,撒娇卖乖:“快去啦!” 失笑地摇了摇头,谢赢川抬手刮了一下少女的鼻尖,然后利落地翻身下床,留下句掷地有声的“等着”便径直冲去了浴室。 季蓁蓁抱被而坐,看着他的背影有些傻气地笑了几声。 等少年飞快地带着一身水汽从浴室出来,季蓁蓁正笑盈盈地坐在桌旁,斜倚着身子,托着腮低头看着手里的话本子。桌上已摆满了满满一桌琳琅满目、热气腾腾的菜肴。 听到少年的脚步声临近,季蓁蓁正好看到话本的精彩之处,一时间有些舍不得移开眼睛,遂头也不抬伸手拍了拍身旁的凳子,示意对方坐过来。 谢赢川顺着她的意思走过去坐下,一双眸子褪却了常年的冰冷漠色,本就多情勾魂的桃花眼直直看向垂着眼帘认真看书的少女,眼底眸光醉人而深沉。季蓁蓁哪经得起这般大喇喇含情目,视线仍落在书卷之中,心思却已然开始翩飞。 余光瞥了一眼少年微敞的衣领内肌理漂亮的面板,喉咙登时蔓延上一股燥热之感,季蓁蓁强撑着镇定,又往后翻了一页书,才搁下手中的小册子,轻咳一声,正准备开口说话,唇边突然被递来一杯茶盏。 下意识就着少年的手喝了一口茶水,季蓁蓁有些茫然地看向对方,只见谢赢川那双出奇漂亮的桃花眼笑得潋滟:“不是渴了么?多喝点水。” 听着这话,季蓁蓁又乖乖咽了一大口,才眨着眼睛问:“你怎么知道我渴了……” 少年手都不曾抖一下说道:“我看你咽了半天口水。” “咳咳咳咳咳——”季蓁蓁差点被他这话噎得呛死。 谢赢川笑眯眯地抬起另一只空闲的手在她背上轻拍着替她顺气:“喝水得慢慢喝,别急呀……” 气管传来的灼热迫使她伏在桌下又咳了好几声,一张小脸咳得通红,才一面瞪大着眼睛,一面抽出怀中丝帕掩着唇娇声娇气地埋怨:“都怪你,突然说些奇奇怪怪的话害我呛到了!”看着少年脸上的笑意又不由得略微不爽地轻哼一声,“哼,还笑得出来!” “怎么是奇怪的话呢?”谢赢川英气的眉宇微微上扬,有几分少年人特有的锐利,秾丽的五官让他无论作何表情,都是一派活色生香,看得季蓁蓁眼前一阵眩晕。 也就十天不见,季蓁蓁深刻意识到自己对眼前这张脸的抵抗力明显下降了不少。略显慌乱地抓了筷子在手里,夹了一根炖的软烂的大鸡腿到谢赢川碗里。 “吃饭吃饭,你赶路回来肯定饿了吧?看在你在军营过了这么多天苦日子的份上,我最喜欢的鸡腿就让给你吃了……”季蓁蓁飞快地开口打断少年的话语,滴滴在席面上乱转,就是不看向谢赢川的眸子略微泄露出她内心的慌乱。 但这慌乱显然没瞒过少年的眼。 谢赢川抬手扣了季蓁蓁的腕子,修长带着薄茧的指腹一触及那白腻如美玉般的肌肤便无法抑制地开始轻缓摸摩挲。 卸了少女手上的筷子,谢赢川一个用力,就把季蓁蓁拽到了怀里。 “你干嘛呀!”季蓁蓁下意识抬起手肘挡在自己与少年中间,却被对方轻轻按了一下腰眼,便泄力般软在了少年怀中。 “我干嘛?”谢赢川继续扬眉,如画眉眼间的笑意越发扩散。他凑近季蓁蓁的耳畔,有滚烫的热意徐徐而至,“蓁蓁,你说我想干嘛?” 一面说着,一面意有所指地不轻不重隔着两人身上的衣料,顶了季蓁蓁一下。 “等等等等一下!”季蓁蓁双手撑着少年的肩膀,试图从对方带着灼热温度的怀抱中稍稍退出,但她的这点动作被谢赢川默认为挣扎,然后直接扣着她的腰用力按了回去,两人身体再次贴近,而且贴得更紧。 少年微哑的嗓音响起,贴紧的胸膛传来震动,震得季蓁蓁心神俱荡。 “蓁蓁,我想了你十日——整整十日,可怜可怜我?嗯?” 他的声音太温柔,又有些委屈,就像平日里威风凛凛的大狼突然收起了锋利的爪牙,露出柔软脆弱的肚皮,整个人身上都仿佛笼罩着几个大字:请君垂怜—— 季蓁蓁哪扛得住谢赢川这般作态,少年那微微上扬的尾音恍若有实质般在她心尖挠了一下,隐隐有滚烫的血液冲上头顶,季蓁蓁脑子里“嗡”的一声,然后她晕晕乎乎地环抱住谢赢川还有些偏瘦的肩膀:“你这么想我呀?那、那好吧……” 话音未落,便一阵天旋地转袭来,少年直接打横抱起她,往屋内走去。 【首-发:yuwangshe.me (ωoо1⒏ υip)】 第三十九章 两具年轻的躯体日夜思念着彼此。 浓重的思念混合着情欲轻易将季蓁蓁点燃,谢赢川的手指仿佛带着别样的魔力,所过之处泛起一连串从脊骨深处迸发而出的麻意,久久不散。 衣襟散乱了一地,连轻纱般的绯红床帘都未来得及放下,谢赢川已将自己与身下的娇娇儿扒了个干净。赤条条的面板想接,季蓁蓁浑身都在微微颤抖着,羊脂白玉般的肌肤泛起淡淡的玫瑰色,一室氤氲的甜香愈发浓郁。 这股甜香与少女白嫩的皮肉对谢赢川来说就是世间最浓烈的媚药。少年喉头一滚,眼底的隐隐露出猩红,他带着几分急切按着季蓁蓁柔软的身体,将她两条细长的腿自腿根处掰开,然后向后环绕在自己腰间,摁着她软嫩得仿佛能掐的出水的大腿根,猛地一挺身,涨得发疼的肉刃便破开了嫣红娇软的花穴,直接冲向季蓁蓁身体最深处。 少年撞得用力,又涨又痛,季蓁蓁水媚的杏子眼登时漫上雾气,她被顶得难受,一双纤细白皙的腿挣扎般在少年腰际胡乱蹬了一通,被人扣着伶仃的脚踝摁回去,她颤抖着,声音被撞得断断续续:“轻、轻点,难受、难受啊明堂——” 这嗓子又细又轻,尾音颤得厉害,谢赢川心知确实是下手狠了些,忙缓了力道,又伸手抚了抚季蓁蓁剧烈起伏的胸口,“蓁蓁对不住……”少年的声音有些喑哑,毫不掩饰地袒露出心疼。 有汗水顺着少年线条优美的下颚骨滴落在季蓁蓁胸口,她看着在眼前不断放大的俊颜,乖乖张了嘴,微微用力地含着少年的薄唇吸吮了一下,带了些安抚地意味,含含糊糊道:“我们俩之间不、不用道歉的呀,你——下次轻点就好了呀……” 她声音语调都透着温柔,换来少年一阵停顿,他身下凶器气势汹汹地埋在她身体深处,季蓁蓁有些讶异,一面抬眸想打量一下谢赢川的神色,一面觉得顶得不太舒服,悄悄尝试着往后挪了挪小屁股。 “你……”季蓁蓁心中措辞,还想安慰他几句,但还没来及开口,便被少年扣着手腕,往上高高拉过头顶。季蓁蓁腕子上的两只窈窕的镯子碰撞出一串悦耳清脆的环佩之声,为这满室旖旎再添一抹瑰丽。 那坚硬的热铁一下又一下凶猛地贯穿她柔软的身体,季蓁蓁在这猛烈地撞击中泪如珠坠,呜咽着承受少年刚刚安抚住又突然暴起的猛烈。 好在惯来是个汁水丰盈的,谢赢川又知晓的身体的敏感之处,没操弄几下,便有汩汩的花液从深处涌出,滋润了柔嫩的甬道,让它在一次次狠厉的抽插中,越发绽放出独属于女子的娇媚。 这极致的包裹让少年脑海一片空白,他启了启唇,想说些什么,却被那媚肉一阵阵愈发强烈的吞咽中失了言语,只能一手抓她手腕,一手扣她腰肢,撞得愈来愈快,愈来愈重,不知疲倦般疯狂肏弄了几百下。直撞得季蓁蓁泪珠乱坠,美目隐隐翻白,花穴中的软肉再也经不住阴茎的拉扯缠绕,才重重喘了口气,在她身体深处射出大股浓白的浊液。 激烈暂停,脆弱的床板终于中断了凄惨的“哭声”,室内重归静谧,只有一轻一重两道喘息声在低空缠绵。 少年性器规模可观,季蓁蓁自己流了不少,他又射进去许多,液体全被堵在身体里,涨得季蓁蓁隐隐觉得反胃,曲着颤巍巍的膝盖顶了顶少年的腰侧,声音弱得像只饱经摧残的小猫:“你、你先出去一下……太难受了……” “嗯?”谢赢川听她这“凄凄惨惨”的声音才如梦初醒般缓过神来,一面抬手捏着季蓁蓁的下巴,将其无力偏倒在一侧的小脸转过来,打量着季蓁蓁的脸色,一面顺着少女的意思,颇有些不舍地从她的柔软之中抽了出来。 有清亮的液体在缓缓合拢的花心泄出,但那些滚烫的白浊被少年浇灌到了深处,愣是一滴都没流出来。 季蓁蓁有些艰难地抬起头往下张望了一眼,只看见自己白嫩的腿根被撞得泛起一大片潮红,还未翕合还原的花心翻着殷红,看上去好不可怜——确实是饱受摧残。 季蓁蓁眼前一黑,重新栽回了枕头上。 少年被她吓了一跳,一双艳丽的桃花眼猛地瞪大,立刻便想翻身下床,一声“垂枝!”都到了嘴边,季蓁蓁又悠悠掀起了眼皮。 毫无威慑力地瞪了谢赢川一眼,季蓁蓁瘫在床上阵阵喘气,小声抱怨:“下手、下手忒狠,我、我还以为你要弄死我……” 有道是小别胜新婚,今日这一遭,让季蓁蓁真切看到了谢赢川作为武人骨子里的狠戾,也让她真切领悟了出嫁前母亲说得“要顾忌着自己的身体,不能太惯着姑爷,姑爷是行伍之人,你怕是受不住”到底是什么意思! 刚刚那一遭,让她真的想认真思考一番:自己真的不会被这人弄死在床上嘛?! 谢赢川探了探她脖颈处的脉搏,确认跳得欢快,才松了口气,重新躺回去,勾手把季蓁蓁揽在怀里,“谁让你勾我?而且,我哪舍得弄死我的宝贝蓁蓁呐?我被你弄死还差不多……”当然后面半句少年默默收了声,恍若呓语。 心有余悸地拍了拍胸口,季蓁蓁翻了个白眼,嗔道:“我哪里勾你了?真是厚脸皮……” 少年抬手摸了摸鼻子,没有开口,心中却在默默接话:你明明哪里都在勾我! 又瞥了一眼身下,季蓁蓁皱着眉抱怨:“你以后不要弄这么深啦,我自己弄不干净……”上一次他就是射得深,季蓁蓁洗澡时手指扣弄了半天也没引出来全,那天坐着总时不时往外渗,弄得她一天换了好几次裤子! 谢赢川一手圈着她的腰,一手在她脸颊软肉捏来捏去,扬着眉道:“不弄得深点你怎么怀的上我的崽啊?” 季蓁蓁:…… 忍了又忍,她还是将少年作乱的手一把拍开,又羞又气:“谁要生崽啊!你属狗的嘛?!” “蓁蓁,我俩同年的,都属龙。”谢赢川抓着她的手送到嘴边,一面亲吻着她漂亮的指节,一面认真答道。 季蓁蓁无语凝噎。 少年也没准备让她多说,说着“休息好了吗?再来一次?”翻身压过她,低头,将少女的话语都堵在唇齿之间。 红烛未燃,今“夜”还长着呢。 第四十章 谢赢川在家这两日,季蓁蓁第一次领悟到了什么叫做:夙兴夜寐;靡有朝矣。 少年精力旺盛得惊人,体力又好,季蓁蓁觉得自己就好像野兽口中的甜美猎物,被他翻过来覆过去地来来回回啃噬。 榆林的宅子没有长辈,谢赢川被彻底释放,一拽着季蓁蓁上了床铺就不让她下去。 白日宣淫是什么?抱歉不太理解。 季蓁蓁身旁服侍的一干丫鬟都嬉笑着远远退出内院,十分自觉地不去打搅主子。 栖碧、垂枝则看着自家小姐眼下脂粉都盖不住的青灰,心中敢怒不敢言,只能时不时趁着两人安生的时刻,瞪着一双美眸,不赞同地看向谢赢川。 十岁就在军营摸爬滚打的少年对这点目光浑然不在意,每日顶着两位贴身侍女的“怨念”,毫无负担地跟季蓁蓁相亲相爱——开玩笑,他谢家正儿八经、叁聘六礼、八抬大轿给他娶进门的媳妇儿,他怎么碰不得了! 过了两日堪比神仙的逍遥日子,回营那天,谢赢川抱着香香软软的少女,叹着气,实在不想松手。 亲吻了一下季蓁蓁的发顶,少年提议般地问起:“不若我过几日便回来看你?反正军营离家里也不是太远……” 还迷迷糊糊沉浸在睡梦中的季蓁蓁闻言猛地惊醒,哆哆嗦嗦思索着措辞:“不大好吧?明堂你可是一镇总兵……” 谢赢川叹了口气,颔首:“确实,现在朝廷里盯我的人着实有点多,还是谨慎行事的好。” 少年以束发之年身居高位,其中固然与他自身战功赫然,腰杆立得硬朗有关,但也与曹太后的支持脱不开干系。 谢鹰早年机缘巧合救了还是国舅爷的曹太后兄长,归安、发家到今日都离不开太后一党的支持,谢鹰在朝上是妥妥的太后党。小皇帝幼年继位,曹太后垂帘听政,数十年大权在握,但也只是将将压制住局面——朝中王党、孟党纷争多年,曹太后掌权后也只能堪堪维持叁足鼎力支持。 小皇帝今年十五岁了,预定的亲政却因尚未大婚而推迟,朝中波涛暗涌,盯着曹太后、盯着谢家的眼睛数不清也多少双。 曹家本就是将门,与一干武将关系亲厚,这些年又添了谢家这样锋芒锐利的后起之秀为助力,文官集团王孟二党一直虎视眈眈。 季蓁蓁想到朝里表面勉强和谐,实则暗涌一片的局面也颇为糟心:“哎,这朝堂之事,真的伤脑筋……” 谢赢川看她愁得蹙起的秀眉,不知被戳了哪根经脉,“哈哈”笑个不停。 季蓁蓁强忍着翻白眼的欲望,催着他下床更衣,趁着天色尚早,快些出发。 少年却半分不急,又拖着她的手跌回重重棉花之中,极尽一番缠绵后,才餍足地起身,上马离家。 徒留季蓁蓁一人瘫在床上,扶着酸软的腰身,气得磨牙。 “这个狗男人,简直是色中饿鬼!”季蓁蓁捶床痛骂。 栖碧与垂枝在她身侧,一执了小玉捶细细捶打,一伸手有力而不失温柔的摁压,闻言两女都忍不住露了笑意。 “夫妻间琴瑟和鸣是好事,姑爷这是爱怜小姐呢!”远香近臭这四个字用在垂枝身上也是十分妥帖,谢赢川在家时每天瞪着一双眼睛在旁不赞同地睼着,少年一走,又开始不自觉地替其说起好话来。 “他这爱弄得我身上难受,恐怕我是无福消受。”季蓁蓁撇撇嘴,胡言乱语起来。 “小姐!”垂枝栖碧闻言却像炸了毛的猫似的同时惊叫一声。 “呸呸呸——小姐是福泽绵延之人,日后万不可再说这等不吉利的话……”栖碧的声音轻柔而坚定。 季蓁蓁吐了吐舌头,耸耸肩膀不敢再说。 因为她和母亲林氏都是体弱之人,季家阖府对这些话语都十分敏感。而且蜀地有个说法是:不可自叹倒霉,否则福气是会从嘴边溜走的。故而面对季蓁蓁的信口之言,两女反应都十足强烈。 “小姐,夫人不是给您写了信,道是玉姑姑出宫之事已打点妥当了,您可给姑爷提了这事儿?”垂枝一面给季蓁蓁捶腿,一面问道。 “哎呀!”季蓁蓁猛地一拍脑门,“我给忘了!”她是说怎么总觉得自己有什么事情没有跟谢赢川说呢?原来是这事! 这事可耽误不得,季蓁蓁忙翻身下床,踱了鞋子便匆匆扑到桌前,准备立刻给少年写信。 这玉姑姑是季蓁蓁的母亲林氏闺中时的友人,也是姑苏书香大族出身,十多岁便进了宫,是何太后仪仗的女官。 玉姑姑八字与亲身父母相冲,从小便寄养在姑苏林家,与林氏姐妹般长大,关系极为亲厚,两人多年书信从未断过。 在太原谢府,张夫人管家不利险些让季蓁蓁吃了大亏之前,从谢府阖府展露出来的那种“暴发户”的轻浮风貌,季蓁蓁便琢磨着该怎么解谢家这地位、意识的转换之难,正好从母亲信中得知玉姑姑出宫一事,立刻便去信与林氏商议,把玉姑姑延请到谢府小住一事是否可行。 玉姑姑是宫中女官,季蓁蓁相信,恐怕也没有比女官更懂得行规行矩的女子了,请玉姑姑调教昏头昏脑的张夫人,虽有“杀鸡用牛刀”的意味,但也未尝不是个好方法——而且季蓁蓁也从与谢鹰的交谈之中推测,自己这位起于微末的公爹,有意与江南耕读世家联姻。 江南那片地方读书风气重,最是讲究礼仪、规矩,玉姑姑在谢府还可以教授谢子鱼,可谓是一箭双雕。 这事得了林氏与谢赢川的共同肯定,季蓁蓁自然是要办好的。玉姑姑那边她来对接,但入谢府一事,还是得靠谢赢川出面安排。 “还有一事,”垂枝一边磨墨一边又开口道,“何太后送来的东西已经到了……” 谈及何太后,季蓁蓁便无法抑制地冷哼了一声,摆摆手,道:“收到库房里就行了。” 垂枝应是。 第四十一章 大兴当朝后宫的局面是有些复杂的:本朝有两位皇太后,西宫曹太后,中宫元后,诞下太子,东宫何太后,小皇帝生母。虽说礼法而言,东宫略高于西宫,但面对手握实权、执掌宫闱的曹太后,何太后这个皇帝生母和小皇帝一并在大兴皇宫长期都没什么存在感。 何太后是江南人士,少时曾在林家家塾求学,与季蓁蓁母亲林氏也称得上手帕之交,后来林氏的小姐妹玉姑姑进宫伴在何太后身边,叁个女子之间的关系愈发亲厚。 季蓁蓁幼时随母亲回外祖家探亲,便恰逢彼时尚为太妃的何太后回江南探亲,何太后诞下先帝唯二的儿子,对玉雪可爱的季蓁蓁十分喜爱,一度有认季蓁蓁为义女的想法,而后不久宣宗(曹太后之子)崩殂,何太后生下的小儿子继位,何太后从太妃做了太后。 曹家势大,何家式微,曹太后很快从亲子逝世的悲痛中抽脱,继续当垂帘听政、实权在握的太后。 谈及何太后,季蓁蓁便忍不住托腮冷笑:“亏得何太后自称与母亲是手帕交,想我季家年年送多少银子进宫供她花销,如此犹不满足,还想把我哄进去陪她两母子跟曹太后作对?哼——美得她!” 因林氏这层关系,何太后成功与季家以及姑苏林家搭上关系,方能在曹太后、王孟二党之争中保全自身。 季家与何太后离心源在季蓁蓁:小皇帝渐渐长成,何太后与林氏通信中旁敲侧击,希望林氏能把季蓁蓁嫁到宫里,并许以中宫之位。 林氏不愿,每每提及此事便闪烁其词,不予答复。去年年末,小皇帝十五生辰后,曹太后以天子尚未娶亲为由,限制皇帝亲政,何太后便一道懿旨从盛京砸到蜀地:宣季慎独女年后进京! 这个特殊的时结让适龄女子进京其意不言而喻,同时朝堂之中,阁老张语扉上呈曹太后的天子后妃人选,季慎之女赫然在册。 这便是要强娶强卖的意思了。 栖碧忙端了茶盏过去,带了些安抚的意味:“夫人待人亲厚,又最是心软,那位娘娘无非就是利用这一点罢了……” 垂枝也道:“老爷夫人如此疼惜小姐,怎会舍得小姐进宫呢?那位娘娘终究还是不够了解夫人,也低估老爷夫人为人父母的拳拳爱子之心。” 去年这事发生时,两女还未到季蓁蓁身边伺候,但也知道自家小姐为此气得不轻,恰好有几个本家的姑娘在锦城做客,在季蓁蓁面前说了些不过脑子的话。小姑娘当时一笑而过,没说什么,转身便给奶奶季老夫人去了信,那几个姑娘便紧急送回了本家,直接被扔到家庙关禁闭,时至今日都还没到放出来的期限。 季蓁蓁此举直接震慑了本家各怀心思的男男女女:虽然她是个女孩儿,但也是季家当家人唯一的子嗣,嫡系的威严,是不容挑衅的。 季慎夫妻被摆了一道,怒不可遏,决心在懿旨到达之前给季蓁蓁订亲,接触过几次的谢鹰登时进入季慎林氏眼中,谢鹰也是个果断卓绝的人物,在这个档口毫不犹豫地抛出橄榄枝,表达了结亲意向,季慎夫妻直接拍板,两家的婚事便就这样飞快地订下了——你问季蓁蓁的意向?哦,她听说谢赢川是个声名在外的美少年后便举双手赞成~ 皇后之位又如何?这天下女子最尊贵的位置,在她季蓁蓁心里,根本没有寻常夫妻一生一世一双人来得快乐。宫中时光难捱、岁月蹉跎,她才不要投身吃人的深宫呢!而且小皇帝自幼体弱,她身体也不大好,若她真进了宫,无非是给杨家这本就无比艰难的子嗣之路再添一把湿柴。 况且说句大不敬的话,大兴朝杨氏的皇位坐不坐得稳已经开始成为一个愈发存疑的问题。中原已初现多方割据之势,季家偏安一隅,已经稳稳站在进退合当的位置,何太后凭什么觉得一个傀儡皇帝的皇后之位,值得季家“赔”上家族嫡系女儿? 总之,经了去岁之事,季蓁蓁对何太后的本就不算多的好感已经消耗殆尽,自然便对宫里送来的东西不屑一顾了- 没过几日,太原便传来了消息,谢家已经收拾好了院落,就等着玉姑姑抵达府邸,必定以贵客之礼相待。 这些时日一直客居谢府,帮着小姑子打理府中事务的张大太太给季蓁蓁写了一封信,信中提及徐雨姝与邓茂然的婚期定了,就在今年年末,徐雨姝自事出后便日日将自己关在院子里,拒绝出门见人,对于谢子鱼的教导也完全停滞了,谢子鱼如今跟着张锦娘学女红。事出当日谢鹰打邓茂然的板子打得太狠,邓家这位公子伤得很重,迟迟下不得床,邓举人夫妇这些日子四处搜罗名医给儿子治伤。因此两家交换庚贴那日闹得有些不愉快。 说到这个,张大太太还带了些恶意的调侃:表小姐上任未婚夫有腿疾,这任未婚夫又重伤了腿,表小姐怕不是命中与瘸子有缘? 季蓁蓁简直要被张大太太风趣幽默的信件逗得乐死,开开心心地招呼着垂枝栖碧开了库房,兴致勃勃地给徐雨姝挑新婚“贺礼”——还真让她找到了一个:一大十二小总共十叁只威风凛凛、栩栩如生的金蟾——其实她更想找一对翡翠金蟾,一物双关,奈何这等瑞兽库房里确实没有。 金蟾是招财进宝、镇宅驱邪的瑞兽,送礼再合适不过,但季蓁蓁相信以徐雨姝的那点子肚量,肯定能读懂她送礼的真切含义。 【首-发:rourouwu.de (ωoо1⒏ υip)】 第四十二章 榆林这边的官太太们大都爱听戏,季蓁蓁一个人在家里待得无聊,便应约去赴了几次宴,不拘席间女眷们年龄、籍贯,听上这么一两折总是免不了的。 榆林这地方的戏曲,是南北民间音乐文化交流融合的产物,由南方传入陕北,又与陕北民间音乐相结合,南韵北声融为一体,风格既委婉缠绵,又高亢激昂。 绕是季蓁蓁当地方言还不算熟络,但看起戏来也并不很吃力,几次下来,也领略到了几分意趣。 季家是不怎么听戏的,因为季蓁蓁她娘亲林氏先天弱症,经不起吹拉弹唱、敲敲打打的音量,故而作为一个土生土长的巴蜀人士,季蓁蓁没什么机会欣赏大名鼎鼎的川戏。 榆林这边的戏曲带有秦腔的高亢辽远,那唢呐声一响,震得季蓁蓁心口一阵难受。但席上的太太们都是人精,发现季蓁蓁受不大住后,再有她出席的场合,点的剧目都趋向于柔婉温和。季蓁蓁对此颇为受用,几次聚会下来,也算是在榆林城内交到了些朋友。 与她关系最好的要属夫君同属榆林卫的陆将军的夫人阮湉。陆将军年龄不大,盛京西大营出身,前年右谪到了榆林,阮湉随夫上任。阮湉和冯萧的妻子王若兰同岁,季蓁蓁唤她一句“阮姐姐”。 说到阮湉,季蓁蓁还发现了一件颇为有趣的事:西北这边,上了年纪的武将家的夫人大都是豪爽淳朴的妇人,而像谢赢川、冯萧以及陆将军一般年少有为的武将,大都是“糙汉”配“娇妻”。 季蓁蓁十分激动地给谢赢川写了封信阐明自己的发现,少年的回信一点没抓到重点。谢赢川回她:“我不是糙汉。”看得季蓁蓁是一阵无语,拿着笔一时间都不知道该回他些什么。 这人平日里装着不喜欢旁人夸他颜色好的样子,啧啧啧…… 一面腹诽着,季蓁蓁一面大笔一挥,回他几个大字: “嗯,你是小白脸。” 少年收到信,躺在行军床上,对着油灯边看边笑。撩帘子进来找他的某将军远远看见“小白脸”几个大字,忙避了出去。也不知那人在外传了些什么,过了几日谢赢川站在大营外,背着手巡视将士们日常训练时,总觉得投到自己背后的视线,带了些莫名其妙的同情和怜悯。 当然,这就是后话了。 小夫妻两人通信通得欢乐,垂枝和栖碧也没好意思泼季蓁蓁冷水:也许,那些个上了年纪的夫人们以前不是那么豪爽……的呢? 这天,又被叫出来听戏的季蓁蓁,还没听上几句,便被阮湉拉着同去更衣。 天气渐热,季蓁蓁刚落座没多会,额头上还冒着细密的汗珠,一句“我不想去”还没说出口,便被阮湉眼风一扫,悻悻闭嘴,乖乖起身被对方挽着手臂出去。 阮湉生得娇小,勉强到季蓁蓁肩膀,每次被她挽着手臂时,少女总凭空生出一种“大鹏展翅”的豪情,她还没见过阮湉家的陆将军,十分好奇这人身量如何,以武人的高大身形与娇小的阮湉站在一起,那画面一定非常滑稽。 两女行了几步,阮湉给随行的侍女与垂枝打了个手势,便把季蓁蓁拽到了角落里,对上少女迷茫的眼神,半是八卦半是好奇地问道:“您、您最近没啥大事吧?” 季蓁蓁一脸莫名其妙:“没啥呀……” 阮湉有些不满地嘟着嘴上下打量了季蓁蓁一眼,又踮着脚张望了一下四周,才凑到少女耳边继续道:“这儿没别人碍事儿,您可赶紧告诉我吧!” 阮湉是地道的盛京人,说起官话一口京片子,极其好玩,季蓁蓁被她逗得一乐,学着阮湉的腔调道:“您说得什么事儿呀?” 阮湉听得白眼一翻,抬手就在季蓁蓁胳膊上拧了一把:“你这人忒讨厌!甭和我在这儿装啊,麻溜儿的,您和李府君家那公子哥儿到底咋回事啊?您胆子可真大,敢给谢总兵头上戴颜色——” “啊?”见阮湉越说越离谱,季蓁蓁惊得张大了嘴:“你在说什么啊???” “还给我装呢?” 季蓁蓁完全搞不清楚情况,有些哭笑不得地摊了摊手:“我真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我也不认识什么李府君家的公子。” “真的?”女子眼神满是怀疑。 季蓁蓁无奈点头:“真的!” 阮湉定定地看她几眼,观其眼神清正,确实不想在作伪,才拍了拍胸脯,长舒一口气,一面拉着季蓁蓁继续往楼下走,嘴里一面念道:“我就说嘛,听我家老陆说那谢家小玉郎长得特别好,比好多大姑娘还漂亮!你俩才成亲多久,腻味也没这么快吧?而且我觉着我们蓁蓁也不像那水性杨花的女子,哼,果然是那些婆娘瞎传!” 季蓁蓁不知道是盛京人都嘴皮子碎,还是阮湉性格使然。她听着这人碎碎念了半天也没听到重点,忍不住抬手戳了戳阮湉喋喋不休的嘴边的软肉:“您能捡重点说么?” “哦,也没啥。”阮湉摆摆手颇有几分无所谓的模样,“就是我听说李君泽近日似乎迷上了某个新来榆林的小媳妇,为了她还拂了与鲁夫人娘家侄女的相看……” 一连串陌生的人名季蓁蓁听得一脸茫然:“那和我有什么关系?” 阮湉眨巴眨巴眼睛,看着季蓁蓁明媚娇艳的小脸,一字一顿道:“她们都说,那小媳妇是你诶……” “啊?!” 第四十三章 “和我有什么关系啊?!”季蓁蓁听着只觉又悚然又莫名。 “是新来的,又要长得漂亮,还得值得李君泽拂了与魏家的婚事,她们猜了半天,觉得好像也只有你有这条件了……” 季蓁蓁:…… 她一时间竟然找不出话来反驳。 “嗐,既然不是真的,那你就不用多在意,若有人嚼舌根嚼到你面前只管骂她一顿便是了~”阮湉混不在意地说道。 季蓁蓁没想到以阮湉“爽快耿介”的性格还能说出这样的话,不由得抬手一拱,明丽小脸上挂了些许敬佩之色:“阮姐姐心境……倒是开阔。” 阮湉闻言不由得侧目睨她一眼,若非季蓁蓁脸上神色如常,毫无揶揄之色,阮湉简直要怀疑这人是不是话中有话,在这阴阳怪气了。 “一看你就是从没在这些事儿上吃过亏的,盛京闺秀女眷圈子里,呵,好嚼口舌之人可不要太多,莫说是这种捕风捉影的事儿了,便是从无此事,看你不顺眼,或是闲来无事耍着玩儿,随口捏造也能扯出一大堆,说得跟真的似的,一传十、十传百,那才真的是造谣几张嘴,辟谣跑断腿儿咯!” 阮湉说着,脸上神色有些愤愤。 她在流言这种事情上吃没吃过亏暂且不表,但阮湉显然是吃过的。见其神色愈发愤然,季蓁蓁有些不自在地抬手摸摸鼻子,默默调转了话头- 这样荒谬的流言并没有被好事之人摆弄到跟前,季蓁蓁倒也没放在心上。 榆林这边,没有地位能越得过她的妇人,放眼整个陕西,也就只有陕西指挥使的夫人值得季蓁蓁主动去结交,但两人此时一在西安,一居榆林,相隔甚远。 在榆林,她季蓁蓁才是被人苦觅心思想方设法攀谈的人,主动搭理莫须有的流言?没得跌了身份。 日子便这样不紧不慢地过去,转眼间,正午的日头升得愈发高悬,榆林城中的人们也逐渐轻薄夏装换了春衫。 季蓁蓁受不得热,在四川时夏日半点离不得冰,这是她在陕西过得第一个夏天,榆林位于大兴西北,比之地处西南的蜀州更加炎热,垂枝早早便采买了大量冰在窖中存着。 榆林这边就季蓁蓁与谢赢川两个主子,宅子不小,但侍奉的丫鬟小厮却并不多,除了季蓁蓁陪嫁过来的侍女以及谢赢川以前在身边伺候的小厮,只添了四五个扫洒的小丫头。府里人口不多,垂枝便兼了管家一职,统揽府上一应事宜。 季蓁蓁从旁瞧着垂枝心思缜密、行事妥当,已然初具管事娘子的模样,心中不由暗下决心,得想个妥帖法子把垂枝长长久久留在自己身边才好。 季蓁蓁的母亲林氏身边有四大管事娘子,在一家叁口尚未搬离主家时,这四位精明能干的娘子便替林氏将季家这样枝繁叶茂的大家族打理得井井有条,纵使林氏身子骨弱,常年卧病,也没有人能挑衅她主事人的话语权。 季慎给季蓁蓁递来消息,宫中定了淮海侯的幼女安澜郡主为中宫,婚期定在了七月。 这个人选颇有些出人意料,何太后是江南人,又与林家有旧,大多数人都猜测这位太后会想方设法为小皇帝迎娶一位书香门第的淑女,拉拢文臣势力,或是设法迎娶一位西北世家的女子,借此瓦解曹太后在九边、在军中的势力,却没想到何太后竟会另辟蹊径,单刀南下,与淮海侯达成一致。 淮海侯杨安冑,今上的皇叔,虽然这些年远离了权利中心,但位居福建,手握水军,抗击倭寇多年,素有贤名。 季蓁蓁一听消息便觉得这人选选得相当不错,简直不像是自己印象中的何太后能做出的选择,可谓是在曹太后威压之下中宫的最好人选了。就是不知道何太后是许了些什么条件,才会让淮海侯点头允了此事,毕竟安澜郡主处境与季蓁蓁颇有几分异曲同工,都是远离盛京的掌权者的唯一女儿,拥有某种程度上相当大的婚姻自由,只是季蓁蓁是独女,而安澜郡主还有几位兄弟。 季蓁蓁洋洋洒洒写了十多页回信给她爹寄回去,接过信纸的垂枝捻了捻厚度,默默准备了个又厚又大的信封给自家小姐装信。 不同于大兴朝普遍的“女子无才便是德”的概念,季慎对于季蓁蓁这个独生女儿,从小除了宠爱呵护,从不限制她探寻天下的视野。 季蓁蓁六岁时,林氏回江南林氏,季家的几位老夫人都不太放心体弱的林氏一路舟车劳顿归乡,更别说是带上同样生下来便病恹恹小猫似的季蓁蓁了。面对母亲、几位叔母的阻止,季慎只笑着摸摸女儿的头,问季蓁蓁想不想去探望外祖,得了年幼女儿的一声肯定,季慎便毫不犹豫地送着妻女登上东去的航帆。 后来季蓁蓁年岁渐长,季慎节节高升,就任四川总督,一家叁口从蜀中老家搬去了锦城单独开府,季蓁蓁便常在饭后和季慎谈论些家国政事,父女二人相谈甚欢,便是寻常人家父子之中也是少见。 哪怕季蓁蓁如今出嫁,季慎依然每旬两封信,雷打不动得自四川一路北上,送到女儿手中,数量连林氏这个做母亲的也只能望尘兴叹。 将家中寄来的书信规规整整地收在梳妆台上的小木匣子之中,轻轻合上盖子,季蓁蓁心中幽幽升腾起一股思乡之绪。 少女托腮,头也不回地问侍女:“垂枝,你说,我啥子时候才能回四川看看我妈老汉呀?” 【首-发:rourouwu.de (ωoо1⒏ υip)】 第四十四章 “老汉?你要去见哪个老汉?” 略带疑惑的声音自身后传来,季蓁蓁笑着转身过去,抬眸便看见打帘大跨步进来的谢赢川。 少年一袭暗红色劲装,脚上踏着双浅棕牛皮长靴,鬓发微湿,颇有几分风尘仆仆的味道。 季蓁蓁想他想得紧,一时间也顾不上谢赢川刚回家,还没来得及洗漱,身上免不了带些尘土,直接从椅上弹跃而起,乳燕投怀般猛扑到少年怀中。 谢赢川抬手搭在她腰上,脚下一旋,化解季蓁蓁扑过来的冲劲,稳稳将少女揽在怀里。 “明堂!” 少女声音清脆悦耳,每每归家被她甜甜唤一声,谢赢川都忍不住微微一颤,垂眸看着怀中少女娇俏的笑颜,再一次领悟:何为娇妻。 喉咙轻振,低低应了声:“嗯。”低头在她粉唇上啄了一口,才道:“你刚才在说什么?” 自己才刚刚嫁过来没多少时日,季蓁蓁自然不会老实说自己刚刚是有些想回家了,从少年身上跳下去,季蓁蓁脚步轻快地跑到梳妆台边,把才装入木匣的信件从中取出,拿在手里晃了晃,道:“我适才收到阿爹的信,信上说,陛下的婚事定了。” 谢家其实也收到了曹太后递来的消息,但谢赢川佯装不知,十分配合得偏了偏头,露出几分疑惑的神情:“哦?定得哪家的千金?” 见少年并未纠结刚才的问题,季蓁蓁心中长舒一口气,漂亮的杏眼微微瞪大,带了几分夸张的语气:“你知道安澜郡主吗?她可是淮海侯爷唯一的女儿。这事儿我阿爹还觉得挺震惊的,没想到淮海侯竟然舍得送女儿进宫……” 谢赢川垂眸督她神色,些微震惊、还带了少许无意识泄露出的轻蔑,不免觉得有些好笑:“你觉得进宫不好?” 听到这个问句,季蓁蓁不由得挑眉:“你觉得进宫好?”少女难掩震惊之色,一双琉璃般纯净透亮的瞳孔微微放大,天生向上勾起的唇角带了几分微颤。谢赢川看着她的表情,毫无疑惑自己若应句“好”字,季蓁蓁那张樱桃小嘴定会噼里啪啦爆出一大堆季氏歪歪道理。 在季蓁蓁一副“你若敢说好你就死定了”的眼神中,少年强忍笑意,道:“自然是……不好。” “哼,”季蓁蓁轻哼一声,“这还差不多。”粉腮微鼓,将手中的信件重新放回小匣子之中,一面喃喃念道:“叁宫六院,美人叁千,那种吃人的地方有什么好的……” 习武之人耳力好,季蓁蓁的喃喃自语也清晰入耳。 “蓁蓁,似乎很不喜欢男子纳妾……” 若不是顾忌着这句话是谢赢川说的,季蓁蓁下意识就想甩个白眼。 深吸一口气,勉强稳住自己的心神,季蓁蓁尽量让自己心平气和地开口:“是。我这人眼里揉不得沙子,若我的夫君心里有了旁人,那我定然是受不住的。不过嘛,我阿爹阿娘就我一个女儿,我在夫家过不下去了便大归回锦城,做个自由自在的大姑奶奶,招他十七八个面首——” “你敢!”不待季蓁蓁再说下去,少年直接扬声打断她越发不着调的“幻想”。 谢赢川俊美无俦的脸上肌肉骤然一缩,精致的下颚骨皮肉绷紧,他只是在脑子里转了一下这个想法便觉得浑身难受。 季蓁蓁睨他一眼,冷哼一声:“你若真纳妾,你看我敢不敢……” 谢赢川猛地上前将季蓁蓁拉到怀里,紧紧箍住。 少年一双手宛如铜浇铁铸,滚烫地扣在腰间,存在感极为鲜明,季蓁蓁试着挣了几下,未果,任由谢赢川把自己扣怀里,却撇开眼不说话。 少年看着怀中佳人一副不太愉快的神情,因为季蓁蓁的话语产生了某些不大好的幻想而衍生出的些微不快立时烟消云散,捏着少女的下巴把对方小脸摆正,两人挨得极近,近得季蓁蓁能从对方漆黑深远的瞳孔中清晰看到自己的模样。 “蓁蓁,”谢赢川看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认真地说道:“能娶你为妻,是我谢明堂一生之幸,你我二人琴瑟和鸣,我决不会负你。而且——”少年说着,一双含情脉脉地桃花眼带了几分揶揄的笑意。 “婚前,父亲与岳父立过字据,若我违背双方约定,你提出和离,可以分走我谢家十分之七的财产。” 听着少年前半句告白般的话语,季蓁蓁本还有些羞涩地垂下眼帘不敢与之对视,但听到后面半句,少女脸颊上的酡红骤然褪去,她有些惊讶地抬眸:“你说什么?” “嗯?”谢赢川愣了愣,乖乖重复道:“我说,我爹与岳父立了字据,若我纳妾,你可以提出和离,并且能分走谢家十分之七的家产。” 季蓁蓁眨巴眨巴眼睛。她听懂了,却也懵了。 自己嫁进谢家算是低嫁,又带了丰厚的嫁妆,父母向谢家提些要求那是理所应当的事,而且季蓁蓁也知道以阿爹对自己的疼爱,婚前双方关于纳妾一事有所约定是必然之事,但季蓁蓁却没想到,季慎不仅提了要求,而且还是个相当苛责的要求,更让她没想到的是,她公爹竟然同意了! 以季蓁蓁对谢鹰粗浅的了解,谢大人性情说得好听是豪爽大气,这么过分的要求竟然能忍,而且自她进门起还颇为偏袒呵护,这样季蓁蓁认识到:看来自己还是低估了铁矿对行伍之家的重要性啊! 看着季蓁蓁的神情,谢赢川也有些惊讶:“岳父没跟你说过?” 季蓁蓁小嘴微张,点点头,又摇摇头。她纤细的手指无意识地攥紧了少年腰间的衣料,在其上戳戳点点:“我猜过我爹会有这方面的要求,但我确实——没、没想到他老人家这么敢提呀……” “噗嗤——”谢赢川难得看到季蓁蓁惴惴不安的神色,此时一见,立刻便没绷住笑出了声。 他还以为按照岳父对蓁蓁的宠爱程度,以及两父女无话不谈的相处模式,季蓁蓁对这事应当是心中有数的,却没料到季蓁蓁竟然丝毫不知。 但这也能再次印证少年心中早就确信的一点:他的蓁蓁,的确是被岳父岳母千娇百宠着长大的宝贝啊! 温柔地捏了捏少女脸颊上的软肉,谢赢川道:“因为岳父真的很爱你。” 而以后,爱她这个任务,将会由他谢赢川来接替继续。 第四十五章 自九边建立伊始,朝中便一直有“榆林多猛将”说法,事实也的确如此,大兴朝立朝两百余年,叁分之二的骁勇名将都出自榆林。榆林自古便是兵家必争之地,自前朝九边设镇屯军后,与北面游牧民族频频交战,兼之大兴开国帝王马上定江山,虽然经历近叁百年光阴,大兴朝文官强盛,但也没有哪一任皇帝敢削减九边军队补给。特别是到了曹太后掌权这十几年,曹家是军功卓越的将门,又与九边各诸家有旧,因而九边各镇俱是精兵。 前些年曹太后委任亲信,所托非人,河套、西平接连失守,宁夏、甘州频频告急,北面鞑子盘踞九边以北,虎视眈眈。曹国舅亲自披挂上阵,解除长达八月的甘州之围,却付出被斩断一臂、瘸了右腿的沉重代价,一时间大兴武将如乌云蔽日,气势日沉。 谢鹰时任蓟州总兵,是曹太后手下一员猛将,但曹国舅伤残动了曹家根本,曹太后不敢再把寥寥可用的将领放出去,把谢鹰死死扣在蓟州,拱卫盛京。 谢赢川与冯萧一同身在大同军营,两人都还没崭露头角,只是军营中小负盛名的小小百夫长。宣府被围,告急多日却无援军。两少年夤夜行军,带了一千轻骑绕敌后偷袭。有道是初生牛犊不怕虎,谢赢川和冯萧愣是靠着这一千轻骑坑杀鞑子近叁万人,既解除了宣府之围,也开启了乌云笼罩的大兴反击第一战! 谢赢川一战成名。 曹太后当机立断,一纸诏书,连升少年四级,谢赢川以少年之身、将军之名带阵冲锋,击退次所宁夏、甘州日久的北屠、西戎等鞑子军队,解除大兴之危。曹太后谓之大兴将星,力排众议,授予谢赢川“少将军”之衔。 若非王孟二党干涉周旋,强行止住少年行军步履,说不定今日河套、西平已重归大兴版图。而后王首辅在何太后的支持下,以“父子二人不可同时将兵”为由,明升实贬,卸了谢鹰蓟州总兵之职,升任山西都指挥使,授予谢赢川太原总兵之职,试图把谢家势力围困山西,但曹太后也不是吃素的,把大同总兵一职作为交换,换了谢赢川任榆林总兵。 而后九边便开启了“休养生息”的生活,鞑子连年进犯,但朝中命令,留守不发,不允出兵,一度让谢赢川、冯萧几个新晋将领憋屈不已,冯萧甚至气得辞了大同裨将之职,回了家当他那宣府总兵府上的大公子,直到前些时日才重返军营。 谢家近年声名显赫,世人敬之爱之,但始终起家不过十年,根基尚浅,朝中无人,过于仰赖曹太后。 但自季蓁蓁嫁入谢家,情况便开始改变。 在谢赢川与谢鹰都看不到的地方,一封密信自姑苏发出,一路北上,递到了盛京城中某些大人手中。 朝中,风向悄悄变了- 季蓁蓁收到了王若兰的来信。王若兰在娘家住得很好,经验丰富的医者诊断她这胎怀得是双胎,王家上下简直将她看作了瓷做的娃娃,百般呵护,弄得王若兰哭笑不得。 产期预计是在七月底,王若兰信中邀请季蓁蓁去参加孩子的洗叁礼。 盛京自然是去不得的,季蓁蓁很替王若兰高兴,但也只能婉拒对方的盛情。季蓁蓁收到信后便立刻开了库房,认认真真给王若兰尚未出世的孩子挑选礼物。虽然不能亲至盛京,但她这个作婶婶的心意却半点都不能削减。 这边季蓁蓁还在替王若兰孕事高兴着,思索着挑个时日去上香,为小孩子点灯祈福。那边,阮湉到府上作客,一面替同为榆林副将的陈将军家的夫人递帖子,邀请季蓁蓁参加儿子的百日宴,一面眼角眉梢都挂着喜悦地让季蓁蓁猜,自己发生了什么好事。 季蓁蓁正端着一碗酥山吃得欢,摆着手随口应道:“你可别给我说你也遇喜了——” 少女话语还未说完,便看见素来以爽快耿直着称的阮湉酡红着两颊,抿着唇小媳妇似的“嗯”了一声,如此尚觉不够,还伸出两根手指在季蓁蓁面前晃了晃,羞答答地开口:“两个多月了~” “叮——” 季蓁蓁手里的勺子落在碗里,白瓷相贴,发出一声脆响。 “你说真的?” 阮湉飞快点头,然后将自己面前的酥山往季蓁蓁那边推了推:“要不然我还能忍住不吃好吃的呀?” “诶不是——”季蓁蓁和阮湉在一块玩久了,难免沾染了些北方官话的口癖:“你们这儿一个个、生孩子还能扎堆生的?” 少女一双水媚的杏眼充斥着满满的惊讶。只觉得明明几人前不久还是一块玩耍嬉闹的小姐妹,怎么转眼,就都要变成孩子妈了? “你家老陆知道吗?”季蓁蓁托着腮问。 阮湉摇了摇头:“他那德行,让他知道了,整个榆林军就都知道了!我这儿还没满仨月呢,我怕把孩子给我吓到了,准备到了日子再给他一个惊喜!” 无论是民间世家,甚至是宫里都有怀孕叁个月前秘而不发的习俗,季蓁蓁也晓得这个习俗,闻言点点头:“那倒也行……”她还有点期待小陆将军知道阮湉怀孕的反应,哈哈,肯定会很好玩。 孕妇容易犯困,阮湉和季蓁蓁没聊多久便上下眼皮止不住打架,季蓁蓁忙让她回去休息。 送走了阮湉,季蓁蓁一回到内室刚刚坐下,抬眸便看见垂枝、栖碧两美婢眉宇笼罩了丝丝担忧地瞥向自己。 少女有些迷茫的挑眉:“你们俩作甚这个眼神看我?” 两婢子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后栖碧推了推垂枝,垂枝只能揪着腰间的衣料,硬着头皮上前:“小姐……” 【首-发:rourouwu.info (ωoо1⒏ υip)】 第四十六章 “有话就直说呀,屋里又没外人。” “小姐,”垂枝咽了咽口水,一面打量着季蓁蓁的脸色,一面试探着说道:“生育对女子而言,不仅是喜事,更是一道鬼门关,您身子骨弱,大婚前夫人百般叮嘱我与栖碧,让我俩一定要仔细照顾着,在您十八岁前,药是断断停不得的。这事儿,您是知道的呀……” 听着垂枝的话,季蓁蓁脸上的盈盈笑意渐渐冷却,她顿了顿,道:“我知道的,我心里有数。” 垂枝闻言暗暗松了口气,她和栖碧担心的就是今日频频传来喜讯,自家小姐与姑爷又正值蜜里调油的时期,难保季蓁蓁被王若兰几个相继有孕之事一刺激,让她们把药给停了,那她俩可就太对不住供养她们十多年的季家了…… 自谢赢川出征凯旋,二人顺理成章同房后,小夫妻的夜间生活一直非常和谐,少年又正值龙精虎壮的年纪,若非季蓁蓁一直有意避子,恐怕早就有孩子上身了。 季蓁蓁是季慎夫妇唯一的孩子,在生季蓁蓁前,林氏怀过几个孩子,但都月份尚小时便流掉了,林氏自幼体弱,子嗣颇为艰难。 怀季蓁蓁时,已过二十岁的林氏卧床超过了两百日,几乎整个孕期都是在床上小心翼翼将养着,才保住了这个孩子。医士担心胎儿足月后太大,林氏生产艰难,在征得季慎同意后开了些催产的药物,林氏怀胎七月便生下了瘦弱得跟小猫似的季蓁蓁。 林氏生产得艰难,产后又血崩,元气大伤,几度险些香消玉殒。季慎见识了一遭生育这道鬼门关的恐怖,愣是顶着家族的压力,说什么也不愿让林氏再孕。 夫妇二人各种珍奇妙药地给季蓁蓁补着,小心翼翼才把少女养到了及笄之年。 季蓁蓁的婚事来得突然,林氏根本不愿将她这么小便嫁出去,但无奈时事如此,捏着鼻子认下婚事的林氏在婚前既百般叮嘱季蓁蓁,又多次敲打栖碧、垂枝两个大丫鬟。她吃足了生育之苦,十分忧虑季蓁蓁会延续自己的不幸。 季蓁蓁身体较之孱弱的林氏还是更好些的,但是遗传了林氏的心疾兼之早产,称不上健康。得亏少女生在富贵之家,仔细将养着倒也无碍。 生育对女子而言向来是道鬼门关,大兴立国后,讲究些的人家都会把女儿留到十七八岁再出嫁,减少因生育而崩逝的几率,但近几十年,因为皇家连续几位帝王都短命崩殂,皇子皇孙们成婚愈来愈早,生子也愈来愈早,皇家向来是民间流行的风向标,连带着这几十年的婚嫁习俗也愈发返古发展。 季蓁蓁脸色晦暗不明,栖碧不大明白她的心意,想了想,出言宽慰道:“小姐与姑爷年纪都还小,子嗣之事不急……” 斜眸睨她一眼,直看得栖碧后背冒出一层冷汗,季蓁蓁才移开视线,拨弄着桌上的谢赢川给她带回来的宝石小刀,淡淡道:“嗯,不急。” - 转眼便到了陈将军长子的百日宴,季蓁蓁与谢赢川相偕出席,刚刚跨入陈家的大门,少年便被男人们勾肩搭背地拉去前厅。 阮湉与陈夫人一同坐在堂屋里,被一群女人簇拥着聊着家常,一听见谢将军夫妻到了,阮湉立刻拨开人群去找季蓁蓁。 那边谢赢川还有些不放心被人搭着肩膀依然不愿挪动步子,这边季蓁蓁越过人群对上了阮湉的视线,立刻冲少年摆了摆手,裙袂一扬,便往阮湉那边走了过去。 谢赢川看着那抹步履轻快的明丽身影,有些无奈地勾了唇角,顺着肩上的力道跟着一干同袍往前厅去。 人逢喜事精神爽,满脸红光喜气的陈将军顺着少年的目光看过去,抬手便在谢赢川肩胛上锤了一拳,调侃道:“以前还看不出来,我们谢将军还有当耙耳朵的潜质!” 话音一起,周围几人便不怀好意地起哄起来。 是个男人就听不得这句话,少年发辫一甩,眉宇高扬:“呵,是不是耙耳朵一会酒桌上见真章。” 陈将军乐呵呵将手一挥:“好!今儿不喝个痛快谁也不许走!” 陈夫人怀相不好,孕期脾气差极,生产时伤了身子,坐月子坐得极为精细,陈将军当了夫人大半年的受气包,好不容易儿子百日宴了,能与同僚们聚上一聚,倒也颇为期待今日能痛饮一番。 军营里的男人喝起酒那架势,季蓁蓁未曾目睹,但也有所耳闻,一面与阮湉携着手往里屋去,一面给垂枝使了个眼色。 垂枝会意,敛眉拘手地退了下去。 阮湉却不在意这些,她现在全心都被陈夫人刚满百日的孩子所吸引,抓着季蓁蓁的手,无不激动道:“……那小胳膊小腿,肉乎乎,一节节的,跟嫩藕似的,要多可爱有多可爱!” 季蓁蓁侧着头笑:“我之前倒还没看出来,阮姐姐竟然如此喜欢小孩子。” 少女言语之中隐有揶揄,阮湉抬手捶她一下,瞥了一眼四周确认没人离得近,才忍不住捂着唇偷笑着与季蓁蓁耳语:“说句实在话,我以前对小孩还真说不上什么喜欢不喜欢,遇到玉雪可爱的,自然是想上手揉搓几把,可是摸不着,也觉得有什么遗憾的。可我自从这——”她悄悄摸了一把肚子,“就发现呀,我竟然也是个特别喜欢孩子的人,刚刚在屋里,子茶姐姐把琛哥儿给我抱,我抱着他,便不想撒手了!” 琛哥儿就是今天百日宴的小主角。 季蓁蓁被她这喜悦影响,嘴角的笑意也愈发扩大:“可能这便是母性吧。动物尚有舐犊之情,更何况乎人呢?” “嗯!”阮湉用力点头,眼角眉梢都染上了温柔的笑意,她垂眸看了一眼自己的肚子,有几分感叹:“这个小家伙一点都不乖,跟他爹一个德行!这些日子我被他折腾得紧,吃什么吐什么,老陆昨儿回来忒惊讶地问我:‘是不是病了,怎么瘦了这么多!’哼,还不是他儿子干得好事!” 季蓁蓁没什么与孕妇打交道的经历,闻言也有些好奇:“你害喜害得很厉害么?大夫怎么说呀?” 阮湉道:“大夫说我不算严重,但我觉得我吐得挺难受的,每天都要吐上几次,也不知道那些害喜很凶的妇人怎么熬得住……” 季蓁蓁闻言安抚似的拍了拍她的手背:“我那有些品相还不错的人参,我明儿派人送你府上。” 阮湉嗔怪:“我那有的!别弄得好似我说来框你东西似的——” 第四十七章 琛哥儿的确如阮湉所言,是个极其可爱的小男孩。 小孩子睡得多,阮湉之前还没能多看一会,就被奶娘抱到里屋去了。没想到季蓁蓁刚刚坐下没多会,睡醒的琛哥儿又被奶娘饱了出来。 白白嫩嫩的小娃娃睡眼惺忪地窝在奶娘软软的胸脯上,抬起藕节般的手轻轻搭在奶娘肩膀上,指甲粉嫩小巧、十分可爱。 琛哥儿一出现,便引得叁叁两两落座的女眷们争相围过去,言语温柔地逗弄。 阮湉也被小奶娃吸引,从椅子上站起,正准备也跟着过去,但余光瞥到稳坐钓鱼台的季蓁蓁,少女正端着一盏茶往嘴边送,连个眼风都未曾抬过。阮湉提起的步子不由得有些犹豫,一时间走也不是、坐也不是。 季蓁蓁看出她的犹豫,展颜一笑,点了点精致小巧的下巴,道:“想看就去看呀。” 少女这话轻巧,阮湉却莫名从中听出了些许漠然,咬了咬嘴唇,纠结一番还是坐了回去。正犹豫着该如何开口,那簇拥着琛哥儿的人群却往这边移动了。 原来是奶娘发现琛哥儿一直梗着脖子往这边看,便抱着他过来了。 刚刚站定,还没来得及说上一句,原本乖巧窝在奶娘怀里的小奶娃突然朝着季蓁蓁的方向伸出来肥嘟嘟的小手。 “哇!”阮湉有些激动地扯了扯季蓁蓁的衣袖,“琛哥儿想让你抱他诶!” 是么? 季蓁蓁有些狐疑地扫了阮湉一眼,没有动作。 “看!琛哥儿这么小就懂得爱美了呢!” “可不是么?!谢夫人这般美貌,叁个月的娃娃也抵挡不住呀!” 周遭几个妇人嬉笑打趣道。 季蓁蓁往那扫了一眼,都是些武人家的小媳妇,应当是没什么恶意。 少女犹豫的功夫,琛哥儿肉嘟嘟的小手又往这个方向伸长了些,软软的身子也往这处倾斜,嘴里还发出“唔、唔”的小奶音。阮湉看得心都被萌化了,伸着手简直恨不得把琛哥儿揽到怀中好好怜爱一番。见季蓁蓁仍在犹豫,不由得用手肘小幅度地戳了戳少女,道:“快抱他呀!” 少女脸上难得显露出几分尬尴之色,季蓁蓁有些为难地摊手:“我没抱过孩子……” “噗——”离得近的几个妇人听闻此句,都忍不住掩唇笑了。 站在季蓁蓁身后的粉裙女子,一面说着:“抱孩子有什么不会的?很简单的——”一面熟络地拉过季蓁蓁的手,将其摆成一个便于拥抱的姿势,随后冲奶娘抬了抬下巴,道:“还不快把琛哥儿给季夫人抱抱?” 奶娘圆圆的脸露了几分朴实地笑意,“诶”地应了一声,见季蓁蓁并没有排斥那妇人的动作,立刻顺从地将小娃娃递到了少女怀中。 琛哥儿一扑过来,季蓁蓁的第一个感受便是:奶香奶香的,倒也不难闻。 奶娘一松手,又立刻感觉到了一个字:沉! 季蓁蓁说的“没抱过孩子”倒也不是推脱之言,她确实从没抱过。在家里她娘子嗣艰难,再加上她老爹爱护妻子那脾气,基本上没有人会不识趣地抱着小娃娃往她跟前凑。 因此,琛哥儿一入手,季蓁蓁便整个人都僵在原地,连一张小脸也绷得紧紧地,似乎连呼吸都屏住了。 周围一干妇人见状,一时间都笑作一团,之前因与季蓁蓁不太熟悉造成的淡淡冷滞氛围一扫而空。 阮湉一面笑得“哎哟”得扶着肚子,一面在梗着脖子与季蓁蓁面面相觑大眼瞪小眼的琛哥儿后脖颈上轻轻按了一把,琛哥儿便顺着这力道乖乖侧着头趴在了季蓁蓁肩窝处,吧唧了两下小嘴,不哭不闹,一副十分乖巧的模样。 小孩子的身体柔软得惊人,软趴趴地仿佛没有骨头,季蓁蓁被他靠着,一动也不敢动,生怕自己一个动作弄得琛哥儿不舒服。 看着少女僵硬的模样,围在一旁的妇人们打趣道。 “季夫人嫁的早,便是抱着这奶娃娃也不像娘,一看便觉得是姐姐抱弟弟!” “哈哈哈,夫人这般有孩子缘,早早练熟,再过些时日,便亲自生一个!” 西北这边的妇人说话直白,季蓁蓁再是冷静也还是个及笄之年的小姑娘,闻言羞得抿了抿唇,一时竟不知道该怎么接话。 见少女害羞了,妇人们更来劲,一个劲怂恿着季蓁蓁快些怀个孩子,道“夫人与小谢将军都生得好,你俩的娃娃,啧啧啧,那相貌肯定不得了!” 阮湉扶了两下肚子,凑到季蓁蓁耳边揶揄道:“你和你家老谢生的孩子肯定特别漂亮!如果是个女儿,和我肚子里这个订个娃娃亲怎么样?” 琛哥儿虽然才叁个月,但奶娘奶水好,把他喂的肥嘟嘟的,颇为沉手。季蓁蓁抱了一小会便有些抱不住了,就近妇人看出她手酸,顺手把琛哥儿接了过去。 怀中没了个软趴趴的小家伙,季蓁蓁僵硬的身子骤然一松,轻轻甩了甩有些微酸的胳膊,轻声道:“你怎么知道你肚子里的是个儿子?” 阮湉嘻嘻一笑,脸颊上两个小酒窝荡漾得温柔:“酸儿辣女,民间传言,自有其道理~” 季蓁蓁见她那得意的模样,忍不住笑出了声。 宴罢,前院的男人们还在畅饮,季蓁蓁困得厉害,便让垂枝去给谢赢川说一声,自己先坐车回家了。 坐在马车上,看着垂枝、栖碧隐隐投来的担忧目光,少女心中一阵好笑,抬手招了招,道:“你们俩作甚么这般看着我?” 谢赢川不在车驾上,两婢犹豫了片刻,自是坦言,道是担忧季蓁蓁今日抱了琛哥儿,联想到自己,未免神伤。 季蓁蓁默了默,笑道:“其实你们俩真的不必担心我,我不像我娘,她把子嗣看得太重,又求不得,这太痛苦了。我只是觉着,明堂的同僚、友人几乎都当了爹,而他却至少还要叁年,多少觉得有些对他不住罢了……” 垂枝扯了一个笑,拍拍季蓁蓁手背,似是安慰:“姑爷年纪还小,子嗣方面应当是不急的……” 季蓁蓁“嗯”了一声,心中却知,谢赢川这方面不算太急作为枕边人她还是知道的,但是谢鹰可盼着早些抱孙子呢…… 【首-发:yuwangshe.uk(ωoо1⒏υip)】 第四十八章 这场酒喝得迟,季蓁蓁拿着话本子躺床上等少年,愣是等到睡着。 谢赢川迈着与平日相比略显虚浮的脚步撩了帘子进屋,便看见季蓁蓁一个人拥着被子栽倒在床上呼呼睡着,睡得一张明艳的小脸霞飞两颊,在微暗的烛光映衬下显得分外可人。 轻手轻脚地洗漱了一番,少年一上床,季蓁蓁便无意识地伸手扒拉着他的胳膊搭自己腰上,然后头一偏,靠着谢赢川的胸膛睡得更香。 少年微有些错愕。 季蓁蓁常年手脚冰凉,入秋便离不开汤婆子的陪伴,而谢赢川却正好与她相反,年少火盛,无论什么时候身上都暖洋洋的,用季蓁蓁的话说就是:跟个小火炉似的。因此两人夜里睡觉,季蓁蓁总爱往他怀里钻。 少女的身体又香又软,谢赢川自然是来者不拒,但他确实也没想到,季蓁蓁睡着了以后反应都这么快。 “这是感觉到暖和就钻过来了?” 少年一面给她掖了掖被角,一面喃喃道。 季蓁蓁迷迷糊糊地“嗯?”了一声,大概是想揉揉眼睛,抬手“啪”地一下打在脸上,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脆,惊得谢赢川忙把那只小手给轻轻拽回了被子里,又帮季蓁蓁揉了揉眼角,听着少女猫儿似的一句“明堂……?”低低应了一下,然后把人往怀里揽了一把,低头吻了吻她乌黑蓬松的头顶,哄道:“快睡吧。” 感受到熟悉的热源与气息,季蓁蓁迷迷糊糊又“嗯”了一声,继续沉沉睡去。 “啪哒——”床边的烛火被一道无形的指风一扫而灭,满室陷入黑暗之中,夤夜还很深长- 天光乍破,晨光熹微。 季蓁蓁是被锁骨处酥酥麻麻的啃噬从睡梦中强拉出来,一睁眼,便看见一颗毛茸茸的头伏在自己身前,乍一看还颇有些惊悚,但季蓁蓁不是第一次经历这事——自从两人来了榆林,可能是头上没了父亲与继母两位长辈,谢赢川很有几分肆意妄为的意思,他在家的日子少,没了长辈管束,想和季蓁蓁做那事根本不看外面是白天黑夜。最开始被他拉着“白日宣淫”羞得季蓁蓁好几日都不敢和丫鬟们对视,总觉得别人看她的眼神都带着调侃、揶揄,但次数多了以后,再薄的脸皮也锻炼得厚了不少——于是她抬手推了推那颗头,准备义正言辞地表达暂缓的意愿,但一张口,便是自己听了都觉得酥骨头的娇声:“你好重——” 少年似是忍不住低笑了一下,然后仰着精致的下巴,手臂撑在床上,将自己的身体往前送了送,原本落在季蓁蓁脖颈处的薄唇在她额头上轻啄一口,谢赢川调侃:“我又没压你身上,重什么重?”他似乎也刚醒,平日里清冽的嗓音有些低哑,显得慵懒而从容,说着,便往下似乎有亲她的意思。 季蓁蓁忙将头一偏,嗔怪道:“还没漱口呢!”她手脚并用,一面伸手卡在少年的下颚骨处不让他深入,一面屈起膝盖,逼迫少年不得不抬高身体,免得真的压到她。 谢赢川对于季蓁蓁某些坚持还是颇为敬佩的,比如现在,他知道,不让她漱个口,是真的亲不到。少年略有些烦躁地轻啧一声,嘟囔着“我又不会嫌弃你。”,身体却十分利落地翻身下床,给她倒了满满一杯水,端到床边递给少女。 季蓁蓁暗自腹诽“可是我会嫌弃你”,面上确实甜甜一笑,道了句“谢谢”,然后接过水杯咕嘟咕嘟便往下灌,飞快地喝完大半杯,又把杯子塞回少年手里。 “你喝?”用得是询问的语气,但季蓁蓁那水灵灵的眸子却半点没带询问的神色。 少年接了杯子,头一扬,喝完了剩下的水。季蓁蓁还没来得及看清他怎么走回桌边把杯子放好,便眼前一花,被谢赢川按回了床上。 少年一只手抬高,去扯挂床幔的带子,一只手直接顺着季蓁蓁小衣腰间的空隙钻上去,贴着少女软嫩的皮肉,去揉她娇俏的嫩乳。 季蓁蓁嘴里小声叫着:“你轻点!别给我扯坏了——”自己伸手去解衣领处纹样复杂的盘扣。 她也不知道这人是故意的还是无意的,前前后后扯坏了她七八件寝衣,垂枝栖碧给她做新寝衣时,两女总是眉目间流转着几分暧昧,闹得季蓁蓁又是尴尬,又是羞涩。 羊脂白玉般的面板从妃色的衣料中剥离而出,恍若水水嫩嫩的荔枝肉。 软玉温香抱了一宿,天蒙蒙亮起,季蓁蓁就开始哼哼唧唧,少年自觉自己为了不打扰她休息忍了挺久。捞起少女一只腿,手指往她腿心处探了探。 他甚至比季蓁蓁自己都要了解季蓁蓁的身体,随便搓揉几下,少女便在他怀中软成了一滩水。 谢赢川往她软肉里扩着手指,又揽了少女瘦削的肩膀,吻得季蓁蓁本就还未清明的眸子愈发迷蒙。意识模糊在他愈发强烈的冲撞之中。 【首-发:roushuwu.me (po1⒏υip)】 第四十九章 趁着天气阴凉,季蓁蓁约了阮湉去城外不远的西峰庙上香。西峰庙供奉的是华山圣母,被当地百姓称为娘娘庙,据说对妇人生产之事很灵验。季蓁蓁想给王若兰和她未出世的孩子祈福点灯,阮湉肚子里还踹了个没满叁月的,她二人同去上香再合适不过了。 季蓁蓁不是个好动的,本来准备和阮湉坐马车直接去西峰寺。阮湉却是个坐不住的,再加上自有孕以来她孕吐有些严重,心中担忧怀相不好,日日小心谨慎,好不容易快叁个月了,这几天也不孕吐了,掀开帘子看着沿途的郁郁葱葱的美丽风景便有些按耐不住,央着季蓁蓁陪自己下车走动走动。 阮湉是个极其能缠人的,再加上西峰虽名为峰,但其实是一座颇为秀丽的小山,垂枝、栖碧二婢也觉着自家小姐多活动些对身体好,在一旁帮着阮湉撺掇,季蓁蓁一张嘴哪拗得过叁人,只能无奈地撇撇嘴,打了帘子下车。 “计谋”得逞,阮湉兴奋不已,直接无视垂枝向她伸来的搀扶的手臂,自己撑着车辙便跳了下去,看得季蓁蓁在她身后一阵心惊胆颤,险些从辕上跌下去。 见阮湉稳稳落地,被垂枝搀扶着下车的季蓁蓁不由得皱着眉嗔怪:“你还是小心点吧!若是出了茬子,我怎么向你家老陆交代呀!” 阮湉笑嘻嘻地挽着她胳膊:“自琛哥儿百日宴后我便日日待在家中静养,动都没怎么动弹,可把我憋坏了!感觉骨头架子都快锈住了!”说着,又凑到其耳畔小声嬉笑道:“再说了,我这肚子还没有显怀呢!总不能我蹦跶几下就把他给颠着了吧?” 因母亲林氏的缘故,季蓁蓁向来认为妇人怀孕生产是件极其危险之事,但她看着阮湉这幅模样,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只能扯了扯嘴角,叹道:“看来一会我得多添些香油钱,让圣母娘娘保佑你平平安安的……” 阮湉嘴里一面念叨着“那就多谢季大小姐破费啦~”一面拉着季蓁蓁往山上走去。 大概是到西峰寺上香的多为女眷的缘故,上山的山路修得极为平坦宽阔,绕是季蓁蓁这种不喜欢动弹的人走起来也并不觉得吃力。 两女撑了把遮阳的纸伞在道上慢慢悠悠地走着,因周围亦有许多女子、妇人或是乘车或是步行地往山上行去,倒也显得并不突兀。两人随行的丫鬟们也撑着伞坠在后面不紧不慢地跟着。 西北的山比不得蜀地苍翠,季蓁蓁以前跟着她老师喻大家进过四川的深山,那真真是“层峦耸翠、上出重霄”全然是一片参天古木的汪洋。因而看着还称得上郁郁的西峰,季蓁蓁勉强能夸一句秀丽。 “蓁蓁,听闻青城山素有‘青城天下幽’的美誉,你是蜀地人,你有没有去过呀?”阮湉眺望着不远处山林好奇问道。 季蓁蓁颔首:“去是去过。风景的确很漂亮,四季常青、曲径通幽。夏日在山上住,虽然蚊虫厉害了些,但十分凉爽,离锦城不算远,许多人家都喜欢去那避暑。就是冬天着实冷了些,而且阴雨绵绵,久居在那的人特别容易得痹症……”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地随口聊着,不多时,西峰庙的山门便出现在眼前。 朱红的院墙、乌色的黛瓦,整座庙宇既带有百年古刹的古朴,又有香客逢迎的繁华。 因着是临时起意,季蓁蓁和阮湉都没有派人提前来庙中打点,但西峰庙多女宾,两人不俗的气质与穿着打扮自然吸引了庙中坤道的热情而不失礼数的款待。 季蓁蓁对佛道都无甚研究,四川道教盛行,林氏常去青城山避暑,她耳濡目染,对于道教还算熟悉。一路听着一蓝袍坤道娓娓道来各种传说故事,季蓁蓁一边觉得凭这坤道的口才,西峰庙的香火便少不了,一边出手十分阔绰,捐了五百两的香火钱,本来她还准备再花点银子给王若兰和阮湉以及她们肚子里的孩子都供灯。 没想到这西峰庙的坤道们也是老实厚道之人,直接告诉季蓁蓁,她捐了这么多香火钱,庙里理当送她油灯。季蓁蓁也没客气,笑着抱拳行了个谢礼,十分诚恳地道了句:“福生无量天尊。” 那坤道亦是态度诚恳地回了一句:“福生无量天尊!” 拜完神,又供好灯,恰逢西峰庙开斋的时间,阮湉还没在道观中吃过斋饭,闻言立刻拉着季蓁蓁要在庙里吃了一顿再走。 季蓁蓁惯来是个重口腹之欲的,登时有些不大情愿,但看着阮湉兴冲冲地模样,不想扫她兴致,只好点点好同意了。 两人便又在蓝袍坤道的引路下,去了西峰庙后院的斋房。 提步刚迈进院门,便看见了一个意想不到之人。 “夫人?!” 婉转如黄鹂的声音响起,一个身姿窈窕、容貌秀美的粉裙女子迎了上来。 季蓁蓁觉着这声音有些熟悉,定睛一看,不是与她有过一面之缘的可怜女子湘君么? 湘君见了季蓁蓁显然十分喜悦,秀丽的眉眼弯弯如月,趋步走到了两人跟前,规规矩矩行了个万福:“湘君见过二位夫人。”又冲季蓁蓁身后的垂枝、栖碧二婢微微点头示意见过。 伸手不打笑脸人,再说季蓁蓁对湘君的印象不差,闻言点了点精巧的下巴,浅笑颔首:“真巧,没想到竟在此地碰到姑娘。” 湘君笑着解释道:“西峰庙有位道长擅长医术,我师妹很服她开的方子。说起来还得多谢夫人所赠的银钱,我拿钱抓了好几贴药,如今师妹好转不少……”女子清婉的笑容十分真挚,显然对于师妹病情好转十分喜然。 季蓁蓁道:“湘君姑娘心思纯善,相信在你的照料之下,贵师妹定会痊愈。” 【首-发:rouwenwu.de(ωoо1⒏υip)】 第五十章 湘君自知身份低微,虽然见了恩人心中欢喜,但也很是克制,与季蓁蓁交谈了几句便十分有眼力地告退了。 阮湉看着女子婀娜多姿的背影,啧啧奇道:“怪不得李府君家的公子痴迷于她呢?!这身段、这长相,真真是个娇妾模样!” 阮湉是个八卦性子,榆林城里哪家哪户的什么桃色传闻、深宅恩怨她都知道些,自然也听说过李君泽对一个叫湘君的伶人有几分偏爱,但没见过湘君本人。 她口中那句“真真是”让季蓁蓁莫名觉得有些不爽,皱了皱眉道:“人家好端端的姑娘,说什么妾字?” “是是是,是我嘴拙。”阮湉敏锐察觉到了季蓁蓁情绪,忙转了话头:“但是蓁蓁,你怎么会认识她呢?没人请过她来唱戏呀……” 季蓁蓁于是简单给她解释了一下自己与湘君的相识。 听得阮湉咂舌,摸着下巴道:“你可真能给你家小谢找事,啧,我说句不中听的,为了她开罪李君泽实在是不怎么值当……” 自从阮湉知道谢赢川比季蓁蓁要小上几个月后,少年便在她口中从谢小玉郎变成了小谢。季蓁蓁翻着白眼纠正了几次未果,也就随她去了,与之相应的,她也调侃阮湉的丈夫陆将军为老陆。 季蓁蓁闻言挑眉:“你阮湉什么时候是这种怕事的人了?湘君自重,不愿为妾,这般气节,见她遇难,帮她一把又有何妨?” 阮湉摆了摆手,道:“这还真不是我危言耸听,李府君是魏家的女婿,李家在榆林扎根多年,这样有官身的地头蛇真的不是好惹的……” 又是魏家! 自嫁到谢家后,季蓁蓁还从未见过魏家的人,却已经耳闻好几次他家的事儿了,这西北巨富之家,可真是威名在外啊! 偏生季家也是百年巨富之族,魏家富裕之名半点吓不到季蓁蓁,而且谢家又是手握重权的武将,季蓁蓁还真不觉得谢赢川和自己需要怵这个所谓的西北巨富。 轻哼一声,季蓁蓁有些不屑道:“榆林府君说白了就是个官名不小的闲职,手里又没什么实权,你家老陆可是榆林二把手,你怕他家干嘛?” 阮湉摸了摸鼻子,一时竟然不知道该怎么接这话。 她来榆林几年,与官太太们打交道时见大家都颇给李府君家夫人面子,便也下意识对李家有了几分自己都未察觉的敬畏。 “嗐……总之,你行事小心谨慎些。而且呀,都说戏子无情,你可莫要‘赔了夫人又折兵’啊!”阮湉调侃道。 察觉到阮湉对湘君的看法不大好,季蓁蓁不愿在这事儿上与她多谈。调转了话头,两人有说有笑地又说起其他事- 与湘君相遇不过是偶然,出乎季蓁蓁意料,自己前脚刚刚到家,后脚便听到丫鬟禀报,门外有个叫湘君的女子求见。 季蓁蓁挑眉:这人是一路跟着自己回来的? 垂枝与栖碧也有些讶然,两婢对视一眼,浑然不知湘君拜访所为何事。 季蓁蓁懒得猜来猜去,直接挥手,让人把湘君带进来。 湘君跟着栖碧进来,半隔了道屏风,规规矩矩地向季蓁蓁行礼。她身上依然穿着在西峰庙相遇时的那件粉裙,裙摆沾了些许尘土都没有换,可见的确是一路跟着季蓁蓁过来的。 让人端了茶赐座,季蓁蓁也不跟她绕弯子,淡淡睨了栖碧一眼,后者会意,清清嗓子,直接开门见山问道:“不知,姑娘此来所为何事?若有难处不妨提出来,我们一齐替您想想法子。” 湘君戏班出身,又孤身在外讨了这么久生活,最会察言观色,察觉到上一次对自己颇为友善的栖碧语气有些冷,也不敢隐瞒,老老实实地说出了自己此番来意。 “回夫人的话,湘君自知贸然登门着实不妥,但此事事关夫人名节,夫人与我有深恩,我既然窥探到了一二,便不能放任不理……” 季蓁蓁不咸不淡地“嗯”了一声,似是兴致缺缺,又似是有些疲惫。 湘君恐她不耐烦,忙道:“是李君泽!夫人!”她秀丽的面庞上显露出几分担忧的神色,“我听说别人说,他与夫人您似乎有些不清不楚的关系——夫人,您那日救了我,李君泽是什么人您心里自然是有数的,断不会看上他那既无功名也无才干之人。所以湘君很担心夫人,定是那李君泽怀恨在心,在暗地里琢磨着什么阴损招数等着害夫人呢!” 垂枝听到这里,轻嗤一声:“多谢湘君姑娘好意了,不过就算那李公子真有什么见不得人的招数,恐怕也不敢伸手到我们小姐身上。” 这倒也不是垂枝自持身份,而是那李君泽有能耐放些没头没脑的风言风语,但若真要对小姐出手,也得掂量掂量自己挡不挡得住姑爷的怒火。 “谢将军声名在外,湘君也是有所耳闻的!但李君泽——”湘君咬了咬嘴唇,似乎在犹豫该不该说。 喝了一口茶,季蓁蓁不紧不慢道:“若是为难,湘君姑娘不说也无妨。” “不!”湘君摆了摆手,脸上显露了几分坚毅之态:“夫人,有些腌臜之事恐怕污您耳朵,您也许不知道,但我是下九流的戏子,这类消息总会灵通些。李君泽皮相好,家世也好,说白了,他能看上我,还能说一句是奴家的福气——可是李君泽,他、他,他下手狠辣得很,暗地里抬进府里的女子,没一个活着出来的!” 几人无不悚然。 季蓁蓁点了点下巴:“你继续说。” ……首-发:[海棠搜书]yu.(po1⒏υi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