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海》 一认路 晨雾霭霭,林寒涧肃。琅琊山啼声清脆,枝叶扶疏。 一声惊雷乍然响起,惊起成群青雀,扑棱着翅尖飞向晴空。灰衣男子连滚带爬地跃下山坡,抱头躲过飞溅而出的碎石,在地上打了个滚后,脸上已留下了几道血痕,他惶恐地四处张望一番,瞧见不远处高耸枫树,眼睛一亮,便踉踉跄跄奔了过去。 身后的狼啸越来越近,浓郁的腥臭气息似乎就喷在他耳后,童楚怕上树,哆哆嗦嗦施法,变出一团水泼到身上,以期遮掩气味,就在这时,他身前传出窸窸窣窣的声音,一个脑袋忽然从茂密的树叶里冒了出来。 他吓得浑身一抖,正要大叫,那人却笑吟吟在唇边竖起食指,然后纵身跃了下去。 童楚惊恐叫道:“姑娘!下面有妖……” “兽”这个字还没说完,那女子已经落到了地面,伸出左手晃了一晃,原本圈在她腕上的银色镯子便融化成千百条针一般粗细的锋利银丝,一把银色长剑也凭空出现在她的掌心。 银丝刷地飞到正扑来的黑狼身周,如利剑一般从四面八方穿透它的身体,将它钉在半空中,它哀嚎一声,四肢动弹不得,细密的血珠从伤口渗出,转瞬便泅湿了毛发。女子闲庭信步般走过去,右手挽了个剑花,硕大的狼头便滚落到了地上,喷射而出的鲜血甚至连她的衣角都没沾到。 银丝抽离,尸体轰然落地,她避开猩红的血水,走到尚且温热的狼妖身旁,长剑一挑,一道金光便朝童楚飞了过去,童楚手忙脚乱地接住,发现竟是那黑狼的妖丹。 那人一袭黑衣立剑站在树下,温和道:“下来吧,这妖兽死透了。” 童楚正要答应,身旁却响起一道稚嫩的声音:“知道了,师父。” 他猛地打了个激灵,回过头,发现身边又钻出一个女孩,看起来不过十三四岁,童楚呆呆看着她跳下去,过了会儿,懵然地看向茂密的树丛,生怕里面还藏着人。 女人歪了歪头,似乎觉得有些好笑:“这位道友,你要一直待在上面吗?” “啊?不,不是。”童楚如若梦醒,咽了口唾沫,磨磨蹭蹭从树上爬了下来,举起那枚妖丹道:“这个,你杀了它,那这就是你的。” “我不需要,你拿着吧。”她说完,就收了剑,银丝仍如水般一尘不染,流回她手腕上,收拢成漂亮朴素的银镯。 也是,能这么轻易斩了妖兽头颅的人,怎么还需要它的妖丹呢? 童楚悻悻地把它收起来,小心翼翼地搭话:“道友叫什么名字?怎么在这荒郊野岭的?” “鄙姓蓝,带徒儿前去金州太虚秘境,偶然路过此处。” “道友要去太虚秘境?”童楚微微睁大眼,兴奋道:“在下也是,姑娘身手这么好,想必是三大仙宗的弟子吧。” “不是,”蓝妩摇摇头:“小门派罢了。” “我也是!” “看出来了。”蓝妩仍然笑眯眯的,瞧起来温柔和煦,嘴上却道:“能被这种妖兽追着跑,道友当真要去太虚秘境?” 童楚大窘,想说这种即将化形的妖兽可是相当于一个金丹期修士的修为了,分明是这是这姑娘年纪轻轻修为却如此高深更不同寻常。 半晌后,他憋屈道:“在下……去见识见识。” 蓝妩嗯了一声,算是赞同他的想法。 童楚瞧了瞧地面上黑狼的尸体,犹豫片刻:“既然我们都要去金州,那不如同行,路上也好有个照应。” 蓝妩爽快地答应了。 童楚有些惊讶于她干脆的态度,忍不住问她原因。 三人一边走一边对话。 “我这人一向不怎么认路,分不清东南西北,我徒儿又是第一次随我出远门,自然指望不上,有人一起也算方便。” “那道友从前是如何外出的?” “从前……从前有人同我一起。”蓝妩似乎想起什么,有些惆怅地垂下眼,声音轻如叹息:“不过,那也是很久以前了。” 二仇人 靠着童楚的带路,三个人顺利在半个月后到达了金州,蓝妩向他道谢后,就带着阿狸去太虚秘境的入口,也就是静海镇住了下来。 阿鲤之前从未上过岸,对什么都新奇,尤其是人类做的食物,即使觉得烫嘴也想要尝尝,蓝妩索性带着她到了天香阁,一边居高临下地观察街道上神色各异的路人,一边倒了杯茶水喝。 住下这几日,她发现镇子里的修士越来越多,却一直不见三大仙宗的人,想来也是,三大仙宗向来财大气粗,飞舟与洞天法阵在亲传弟子间几乎人手一个,平日缩成核桃大小放在储物戒指里,需要时拿出来,就是一个四四方方的豪华宅院,这样,他们自然瞧不上普通人类修筑的客栈。 这对她,倒也是好事。 蓝妩收回视线,静静瞧着对面的小姑娘。阿鲤正吃的津津有味,圆圆的小脸鼓起,白嫩的包子一般,吃到喜欢的食物时,她就忍不住晃起脑袋,后面的小揪揪一晃一晃,看得蓝妩手痒痒,总想伸手摸一摸。 在她蠢蠢欲动之时,不远处的长街上突然起了骚乱,蓝妩耳朵一动,斜倚过去,托着腮懒洋洋往下看,只见一只黄不溜秋的野狗正在街头四处冲撞,一连撞翻了好几个摊子,惹来一阵骂声。 “这是谁家的畜生?!” “奶奶个腿,把我铺子都撞塌了,我非打死它不可!” 蓝妩嗤笑一声,心道那可是个能化形的狗妖,能打死才怪。她不准备管闲事,权当看个热闹,却见一个白衣少年忽然从天而降,以手结印,冲那逃窜的狗妖喝道:“定!” 顿时一道金光砸到了狗妖身上,它凄厉嚎叫一声,狠狠摔在地上,几番挣扎想爬起来,却站都站不稳。少年落在地上,围观的人群便下意识分开一条路避开他,窃窃私语道:“是昊宸山的弟子。” “昊宸山啊,也对,那什么秘境不是要开了吗,最近城里来了好多修道之人。” 蓝妩眸子微眯,又打量了那少年一眼,这人约摸十六七岁的样子,身姿笔挺,面容俊秀,在昊宸山漂亮的白色学袍衬托下,更显洒脱出尘。 看他背后背负的长剑,灵压摄人,湛湛发青,估计还是金翎峰的剑修。 金翎峰啊,不管是峰主还是徒弟,都最为痛恨妖怪了。 果然,明明那犬妖已无力反抗,少年还是上前一步,抽出背后长剑,毫不留情地刺穿了它的左腿。 凄厉的犬吠隔着老远都能听见,蓝妩眼皮一跳,眸光微沉,而阿鲤不知何时趴到了窗前,皱眉看着,小声说:“他好可怜啊。” 蓝妩沉默不语。 阿鲤又回头看她,可怜兮兮地喊:“师父……” “怎么?”蓝妩放下茶杯,看向她:“你想我救他吗?” 阿鲤连忙点头。 “可是为什么要救呢?我们又不认识他,更何况他被昊宸山的弟子追杀,许是做了什么坏事也说不定,我们救了他,反而会惹上麻烦。”蓝妩问:“这些问题,你想过没有?” 阿鲤愣愣看着她,嗫嚅道:“没……没有。” 蓝妩叹了一口气,道:“阿鲤,这是人界,人类是很讨厌我们妖怪的,更何况妖怪们向来遵循弱肉强食的法则,彼此之间都常有残害,难道看他们可怜,你就要救吗?” 阿鲤脑袋耷拉下去,低落道:“我知道了,师父。” 蓝妩沉默了一下,伸手揉了揉她的脑袋,到底还是不忍心,准备出手帮一帮那狗妖。 这时,一道冰冷的声音响起:“长离。” 蓝妩蓦地愣住,抬起眼眸,一眨不眨地望向那如仙人般从空中轻飘飘落下的女人。 季泠月。 正准备刺穿狗妖第二条腿的少年回头看见她,登时笑了:“三师姐!” 季泠月身着昊辰山纤尘不染的白衣,方一抬头,周边便响起一片惊叹,连坐在蓝音对面桌子上的人也探着头往外看,讶异道:“竟然连她也来了,那庆少城主岂不是也会来?” “此话怎讲?” “你真是两耳不闻窗外事,庆少城主痴缠她多少年了,这你都不知道?” “我才不在意那个,不过既然连她也来了,那太虚秘境,兴许真有不少好东西。” “即使有好东西,轮得到你吗?估计还是他们昊宸山、金堂殿和云霄阁的囊中之物。” “唉……说的也是……” 庆少城主? 蓝妩听的皱起眉,又意识到那庆少城主估计就是庆子白,心情顿时不美妙了,她唉了一声,闷闷不乐地托着下巴,看街上那师姐弟二人。 两人交谈了几句后,名唤长离的少年点点头,把狗妖扔进了缚妖袋里,跟着季泠月要走。走了几步后,季泠月忽然皱起眉,微微抬手,一只雪白的海东青便从她袖中飞出,扑棱着翅膀朝街边一处酒肆飞去。 季泠月愣了一下,脸色顿变,迅速追了上去,轻盈地落到了临街二楼窗前,她扫了一眼,见海东青立在一张无人的桌子上,懒散地挥了挥翅膀,桌上一边摆着半杯茶,另一边乱糟糟放着筷子,像是主人突然急着要走,才被迫丢下了这一桌饭菜。 季泠月视线移到那茶盏上面,定定瞧了一会儿,伸手拿起。 还是热的。 她抬头,看见对面目瞪口呆看着她的两个人,放下手,客气问道:“请问二位,有没有看见刚才坐在这个桌子上的人去哪儿了?” 那两人哦哦两声,道:“她们突然走了,就在仙子你过来之前,感觉也就前后脚的工夫。” 季泠月抿了抿唇,继续问:“二位看清那桌人生的什么模样吗?” “当然看清了,是两个女的,一个二十多岁,看起来平平无奇,另一个是个十三四岁的小姑娘,倒是有些可爱。” “……是么。” 从酒楼下来后,季泠月站在繁华热闹的长街之上,回首朝熙熙攘攘的行人看了一眼,她目光幽远,一动不动,似乎在透过人群看着什么一样。顾长离跟着她往四处看了看,好奇问道:“师姐,难道你认识那两个人吗?” 季泠月低声道:“认识一个。” “哦?是师姐你的朋友吗?” “不是。” “那是什么人?” 季泠月沉默了一下,眸光流转,掩下万千思绪,只冷冰冰道:“是仇人。” “啊……”顾长离愣了一下,还真没听说过自己这个总是无悲无喜的师姐有什么仇人,不由呐呐道:“怪不得一见师姐就跑掉了,原来是仇人啊。” 季泠月不再言语,率先转身离开,顾长离哎了一声,连忙跟上,不一会儿,便消失在了人群之中。 三初遇 四十年前,连州岐黄山。 蓝妩坐在树荫下,有气无力地抱着膝盖,嘴唇上已经起了一层干皮。 她是一个刚刚两百岁能化形的鲛人,但说起来,也不过相当于人类十六七岁,未成年的鲛人本不该离开庇护着他们的昆仑海,可谁让她听到了父皇与母妃的谈话。 “阿妩到年纪了,也该成亲了。” “鲨族那边的刹琅皇子有意与我们联姻,过几日让他们见见面,若合适,就定下吧。” 她登时六神无主,又气又委屈,先不说鲨族那个刹琅生的五大三粗,皮比石头都硬,她嫌弃都嫌弃死了,怎么可能嫁给他。再看自己的孪生姐姐,却被委以重任,整日待在父皇身边处理公务,她不过就是比姐姐修为低一点,天赋差一点,脾性软了一点,却被如此对待,真是鱼各有命。 一气之下,蓝妩打包行李离开昆仑海,随便找了个方向走,一路都平安无事,直到昨日,一臭胡子老道发现她的身份,对她穷追不舍。 仓皇之下,她吃掉了浮游给的药,隐藏气味躲开那个白胡子老头,却发现了更大的噩耗。 她妖力全无,变成了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人类。 内视识海,原本盈亮的鲛珠像是被一层灰色的雾给遮住了,调动不出一丝力量。她实在想不到,原来浮游所说的能天衣无缝伪装成凡人的药,就是这样伪装的。 妖气妖力全没了,可不就成凡人了。 蓝妩好半天才接受这个事实,不知道这药的药效有多久,更不知道何时才能恢复,她心情越发烦躁,在林子里无头苍蝇般转了一上午后,终于自暴自弃地停了下来,随意寻了一片树荫坐下。 夏日的蝉鸣声听久了分外聒噪,烈日炎炎,地面被炙烤得滚烫,蓝妩抱着腿叹了一口气,蔫蔫地把脑袋搭在膝盖上,一双漂亮的眼眸有气无力地眯着。 即使被禁锢了妖力,变得和人类如出一辙,她的身体却依旧保持着鲛人的习性。暴晒的时间太久,身体不可避免地衰弱起来,可她已然在这深山老林迷路了许久,两条娇生惯养的腿也早已走的麻木了,更遑论去找水了。 眼皮越来越沉,蓝妩身体渐渐歪斜,在闭上眼彻底晕过去之前,她在心里激情怒骂浮游第一百零九遍。 做的什么狗屁药丸,真是要把她给害死了! 不知过了多久,昏睡中的女孩低唔一声,睫毛抖动了一会儿,忽然掀开了双眼。幽幽蓝光在她眸底一闪而过,转而变为纯净墨色,她的心跳依旧剧烈,却想不起来刚才做了什么梦,蓝妩下意识捂着胸口,茫然看着眼前破败的屋顶,呆了一会儿才意识到自己不在原来的位置。 她连忙坐了起来,身上披着的东西势落到了腿上,夕阳的余晖落在她脸庞上,蓝妩下意识遮了下,透过朦胧的视线,一尊爬满蛛丝的佛像正悲悯地低首看着她。 破败的寺庙布满灰尘,只她周围被简单清理出一片干净区域,而触手可及的地方,放着一只盛满清水的破碗。 蓝妩顿时觉得口干舌燥,端起来三两口喝完了,清水流进胃里,她捧着空碗舒了一口气,终于觉得好受许多。 这时,一阵脚步靠近,来人推开歪歪扭扭的门,背着光走了进来,剪影消瘦。 蓝妩眯着眼看他,走得近了,才发现是个十四五岁的少年。少年又黑又瘦,神情冷肃,穿着一身洗的发白的灰衣,腰间别着一把短刀,手里还提着一只死掉的兔子。 她打量少年的时候,对方也在打量她。 一身蓝衣的女孩面容明艳,肤白如雪,眼眸里含着盈盈水波,看起来明亮清澈。不管是她周身的气质,还是她身上衣物饰品的做工,都能看出来,这是个养尊处优的富家小姐。 只是不知道为什么晕倒在这荒郊野岭了。 他收回视线,一声不吭地拿着兔子蹲到了另一边,手脚利索地开始剥皮拆肉。屋外晚霞红艳如火,蓝妩慢腾腾站了起来,先看了看外面的天色,才磨蹭着挪到少年旁边,小声说:“是你把我带到这儿的吗?谢谢你啊。” 见少年不理她,只是专注于手里的兔子,蓝妩厚着脸皮继续问:“你,你叫什么名字啊?” 又是好一阵沉默,就在蓝妩怀疑他是不是个哑巴时,一个干涩的声音传来:“阿季。” 能说话就是个好的开始,蓝妩松了一口气,蹲到他旁边笑眯眯道:“我叫蓝妩,蓝色的蓝,妍妩的妩。” “你从哪儿抓的兔子啊?你好厉害。” “这是你今晚的晚餐吗?你要烤它吗?” “这里是哪儿啊?我看还在山里呢?” “你知道怎么下山吗?我今天迷路了好久……”蓝妩自顾自说了好一会儿后,见他一点没有理她的意思,忍不住叹了一口气,双手托着脸不抱什么希望地问一句:“你还有水吗?我好渴。” 话音刚落,一个水囊便被递到了她面前,蓝妩下意识接住,愕然瞧着递完水后依旧一心一意处理兔子的少年,眨了眨眼。 看来是个面冷心热的人类。 她捧着水壶矜持地抿了一小口,结果没克制住,下意识又喝了几口,水囊便空了。蓝妩顿时羞赧起来,颇为不好意思,呐呐道:“对不起,这个水,我把你的水喝光了……” “没事。”阿季终于侧过头,看了她一眼:“外面就有小溪。” 蓝妩这才看清楚阿季的面容,虽然肤色稍黑,但看得出来是个秀气的脸,而且有一双清冷漂亮的狭长眼睛。 她道了谢,小跑着出去,果然这座破庙外二三十米远的地方有一条及膝深的溪流,蓝妩伏在岸边,捧着水洗了一把脸,又胡乱喝了几口,才舒坦地吐出一口气。 等她顶着一张湿漉漉的脸回到破庙时,阿季已经穿好了肉,正架在火上烤。 蓝妩肚子咕噜噜响,连忙凑过去和他套近乎:“阿季,多谢你救我,不然我死掉了都没人知道。” “死不了,”阿季淡淡地说:“你只是中暑了,歇一会儿就好了。” “话虽如此,你能把我带来这里休息,也是个顶顶好的人了。”蓝妩笑着问:“对了,你怎么会在这山里啊?” 阿季却没回答她,反问道:“你呢?你为什么在这荒郊野岭的地方?” “我啊,”蓝妩咬了咬唇,情绪忽然有些低落,半真半假地说:“我是离家出走了,我父……我爹要让我和别人成亲,我不愿意,就偷偷跑出来了。” 阿季偏头看她,少女娇艳的面容在火光下显得更漂亮了,忧愁的情绪都写在脸上,看起来天真单纯。 他对蓝妩放松了一些警惕,转过头继续翻转手里的肉串,低声说:“一个人在外面很危险的,你还是快些回家吧。” “我不回去。”蓝妩皱皱眉,道:“回去了就要嫁给不喜欢的人,外面再怎么危险,也是凭我自己的意愿行事,我宁愿吃些苦头,也不会回去让他们随意安排我的婚事。” 说完这些话,她心里舒服很多,又执着于问阿季的来历:“你呢,你还没告诉我,你怎么在这儿?” 沉默了一会儿,阿季说:“我要去昊宸山拜师,路过这里罢了。” “昊宸山?”蓝妩好奇地问:“那是什么地方?” 阿季有些惊讶地转头看她:“你竟不知道昊宸山吗,那可是三大仙宗之首,就在北州寂雪都,离这里还有几百里的路程呢。” 仙宗,岂不是那些总号称要降妖除魔的讨厌修士们待的地方? 蓝妩一想到之前追的她四处逃窜的老头,就气的牙痒痒,再看面前这个要去的拜师,突然也不顺眼起来。 这时,阿季已经烤熟了肉,用小刀切开后裹着干净树叶递给她一大块,蓝妩一愣:“给,给,给我啊?” 阿季点了点头:“你不是饿了吗?” 那点不顺眼顿时荡然无存,蓝妩笑起来,小心翼翼捧着,吹凉后才张嘴咬了一口,却仍然被烫得呜呜直叫。 她一连灌了好几口水才好受些,但也不敢继续下口,只捧着它苦大仇深地看着。阿季有些纳闷地尝了一口自己的,小声嘟囔:“不烫啊。” 蓝妩干笑两声:“我,我身体不太好,稍微热的冷的都受不了,让你见笑了。” 阿季掀起眼睛看她,半晌后,再次肯定了自己的想法:“你这样子,还是快点回家比较好。” 四女孩 面对一个准道士,蓝妩实在生不起亲近的心思。她决定下山后就与少年分道扬镳,但身为一条在陆地上路痴的鱼,她再不乐意,也要先求着阿季带她下山。 好在阿季看着沉默寡言,实际是个好心肠。 据他所言,岐黄山绵延数十里,最近的镇子也要走上一天。蓝妩还没开口,他就主动道:“我带你下山吧。” 蓝妩大喜过望,连声道谢,两人休息一晚,第二日早早就上路了。 兴许是带上了蓝妩这个拖油瓶,阿季所说的一天就能走到的镇子,到了黄昏还没看到影。他回头,看着扶着树长吁短叹的女孩,无奈地啧了一声。 “今晚就在这里休息吧。”他拿起匕首,往树林深处走去,嘱咐道:“我去打猎了,天黑前回来,你不要乱跑。” “好的。”蓝妩求之不得,一屁股坐了下来,再回头,已不见少年瘦弱的身影。 这个人倒是格外靠谱。 想想自己已经活了两百岁了,却被一个人类小孩如此照顾,还真是汗颜。 汗颜的蓝妩沉思了一会儿,捧着水囊吨吨吨喝了几口,决定听阿季的话坐着不动。 残阳如血,倦鸟归林,当最后一丝光芒也落入黑暗时,阿季还没回来,蓝妩耐着性子又坐了一会儿,却发现这会儿异常寂静,连啼叫声也不见,叫人心里直发憷。 她忽然升起一股不祥的预感。 犹豫了下,蓝妩站起来,循着阿季离开的方向找了过去。 走入林中深处,温度陡然降了下来,蓝妩放慢脚步,摸索着捡起一根树枝探路。又走了几步,耳边忽然传来咔嚓一声响,蓝妩悚然一惊,直觉有什么不好的东西靠近,连忙扭头朝声音来处看去,却见幽幽月光下,树影婆娑,深处漆黑不见五指,只偶尔听见窸窸窣窣的风声。 她凝眸盯着那处黑暗,感觉浑身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这时,一个身影从黑暗里钻了出来,阿季拎着两只山鸡,看见她时愣了一下:“蓝妩?你怎么在这儿?” 蓝妩脸色却猛地一变,惊呼:“小心后面!” 阿季反应也是快,在她发声的同时往前一扑,又是一个打滚,躲过了几乎挨着他砸下的巨大蛇尾。 蓝妩刚松一口气,就见一只硕大的蛇头从林中探了出来,红色的竖瞳阴冷地盯着面前的少年,血盆大口直朝他扑去,蓝妩大脑一片空白,身体却不由自主地冲了上去,伸手抓住了蛇吻,抱着它的脑袋滚到了地上。 尖锐的牙齿瞬间刺入柔嫩的手臂,她不禁痛得呜咽一声,一旁爬起来的少年看见这情形,瞳孔猛地一缩,哑声喊道:“蓝妩!” 蓝妩应不了他,整个人被蛇卷到了半空,身体被紧紧缠了几圈,一张俏脸憋的通红。阿季六神无主地看了看左右,忽然想起什么,咬着牙拔出腰间的匕首,扑了上去。 蛇妖的鳞甲坚硬如铁,但弱点仍是七寸。 他凭着多年打猎的眼力,躲过横扫而过的蛇尾,眼疾手快地朝它心脏的位置扎去,匕首只进去了一个尖头,他便被一股巨力猛地抽飞,那蛇妖也痛苦地嘶鸣一声,摔下蓝妩,身体翻滚着撞倒几棵灌木,飞速游走了。 蓝妩重获呼吸,趴在地上剧烈咳嗽起来,过了会儿,她抬起头,看见不远处躺着的少年,怔了一下:“阿季?” 少年面色苍白,口鼻流血,身上断了十几处骨头,蓝妩跌跌撞撞跪到他身边,探了一下他的鼻息,已是气若游丝。 被蛇妖使了九成力抽一下,便是已经淬骨练身的修士都受不住,更何况一个普通人类。 他就要死了。 阿季醒过来时,蓝妩正坐在树下,费劲为自己包扎伤口,对上他看过来的视线,便自然道:“你醒啦。” 他呆呆看着蓝妩,好半天后,才突然惊呼一声,腾地坐了起来:“蛇妖!” “已经跑掉了。”蓝妩笑了笑:“多亏你救了我。” “我?”他的表情更是迷茫,下意识在自己身上摸了摸:“可我记得……” “哎呦,你方才可是英勇无比,扑上去就刺了那蛇妖七寸一刀,幸好它妖力不强,只把你打晕了,不然,怕是大罗神仙都救不了你。” “是吗?”阿季更糊涂了:“我还以为,这么大的妖怪应该很厉害呢。” “那可不一定,”蓝妩说着,用牙齿咬住绳结,声音便含糊起来:“你才见过多少妖怪……” 阿季愣了下,看到她血肉模糊的右臂后,脸色忽然沉了下来。他爬起来,抿着唇跪到了蓝妩身边,接过她手里的绳结,拆开后重新包扎。 被压迫到伤口时,蓝妩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冷气,眼尾泛红,眸子湿漉漉的,看起来可怜得不得了。 阿季动作一顿,过了会儿才继续包裹,蓝妩安静地看着他,发现这人出乎意料的镇定。 她有些狐疑地歪了歪头。 人类的小孩,遭遇妖怪后,都是这么冷静吗? 正出神间,蓝妩忽然察觉到有什么温热的液体落到了手臂上,她一怔,惊讶地看向阿季,见他脸色冷硬,面无表情,眼泪却一滴滴落了下来。 这人竟然连哭起来也是安静的。 可身为鲛人,这泪水对她而言却称得上滚烫。蓝妩颤了一下,有些无措:“你,你别哭啊,我们都还活着呢,你哭什么?” 阿季吸了吸鼻子,闷声道:“你差点死了。” “那不是没死吗。”蓝妩故作轻松道:“逢凶化吉,我们明天的路一定好走不少。”她说完便哈哈笑了几声,想要缓和气氛,结果阿季仍板着一张脸,气氛便更尴尬了。 蓝妩:…… 她自讨没趣,索性闭上嘴巴一声不吭,阿季却又开口问:“你刚才,干嘛挡在我前面?我们不过刚刚认识,你不知道这有多危险吗?” “我知道啊,可你比我小,看起来又比我弱,我肯定要保护你。”蓝妩望着他,低声道:“再说,你是我在外面遇到的第一个好人,你还带着我下山,若我抛下你独自逃跑,那也太没良心了。” 阿季抿了抿唇,抬起头与她对视,少女眼眸清澈明亮,神情温和,是发自真心地对他说这些话。他收回视线,蜷了蜷手指,低声道:“你是个好人。” 蓝妩愣了一下,有些心虚。盖因她根本不是人,而是个妖。 “谢谢你……” “好了,”她心里别扭,干笑道:“男子汉大丈夫,就不要哭哭啼啼,谢来谢去了。” 阿季:…… 他忍不住瞪了蓝妩一眼,蓝妩却僵了一下,心道他这眼神也太含嗔带怨了。一个小男孩这么看着她,属实让她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阿季垂下眸,一边将包扎的绳结系好,一边淡定地问:“我什么时候告诉你我是男的?” 蓝妩愣了一下,接着惊愕地瞪大眼睛,不可置信地问:“难道你不是吗?你……”她上下打量阿季,视线从他英气的眉眼、干瘦的身体和身上的灰色布衣一一扫过:“你是女孩?” 阿季嗯了声:“我叫季泠月,泠然的泠,月亮的月。” 好半天后,蓝妩才恍惚地张了张嘴,吞吐道:“啊,这样吗?你……你,你有个好名字。” 五该死 夜幕深沉,几乎融入墨色的巨蛇爬过崎岖的石壁,停留在深林溪涧之中,借着月光观察起自己的猎物。 纤细的身躯被蛇尾缠起来倒挂着,不一会儿,蓝妩就头晕脑胀,眼前直发黑。耳边传来窸窸窣窣的声响,坚硬的鳞片蹭过地面,冰凉的蛇信不知何时舔吻过她的脸颊,她顿时浑身打了个激灵,霍地睁大眼睛。 黑蛇赤红的竖眸近在咫尺,倒映着她单薄的影子:“我已有百年未曾见过活着的鲛人了,你这个小鲛人,不在昆仑海待着,来人界做什么?” 蓝妩心里一慌,否认道:“你说什么呢?谁是鲛人?” 蛇妖冷笑一声:“别装了,我方才只离开了一会儿,伤口就好了,想来想去,也只有咬了你,喝了你的血这件事。那小子现在也活得好好的,难道不是你喂了他血?这世上,只有鲛人之血有此功效,你即便不是鲛人,也是什么大补的东西,吃了你定能让我修为大涨。” 蓝妩僵住,面色惨白地看着它舔出的蛇信,垂死挣扎道:“你,若你放了我,我肯定还有大用处……” “大用处?”它歪了歪脑袋,嘶声问:“做炉鼎吗?” 蓝妩一愣,倒是没想到这一出,还没来得及说话,蛇妖就嗬嗬笑了起来,愉悦道:“是啊,我怎么没想到这个,养着你做炉鼎,可是更划算呢。” 它愉快地甩了甩尾巴,齿尖分泌出毒液,将女孩正过来后,便一圈圈卷过她的身体,巨大的蛇头顺着她胸口滑了上去,亲昵地蹭到蓝妩颈间。 蓝妩被冰凉的鳞片冻得一哆嗦:“你要做……做什么……” “你马上就知道了。” 她心生绝望,惶恐地闭上眼睛,却在这时忽然听到一声怒吼。 比起这条突然二次袭击的蛇妖,季泠月才更像是一条毒蛇,如影随形又悄无声息地黏在她们身后,一路不停地追了过来。 她累得满头大汗,双眼通红,却还是险之又险地避过一次次攻击。 被狠狠刺了一刀后,黑蛇狂性大发,嘶声嚎叫:“找死!” 它松开蓝妩,转头猛地朝女孩咬去,季泠月气喘吁吁地滚到一颗树后,踉跄着爬了起来,在蛇头袭来时,她下意识用匕首挡了一下,只听铛得一声,武器从她手中飞了出去,她也被坚硬的鳞甲震得一骨碌倒在地上。 冰凉的蛇尾迅速爬上她的脚踝,将她刷地卷了起来。腐臭的气息逼到脸庞,她恐慌地睁大眼睛,眼睁睁瞧着黑蛇张开了猩红大口。 尖锐的毒牙没入颈间皮肉,冰冷的毒液瞬间注入,季泠月闷哼一声,一瞬间失去了血色,身体如面条般软了下去。 见她失去意识,蛇妖抬起脑袋,水桶般粗壮的身体却一圈圈缠到女孩身上,想要把她当场勒死。 “喂!”忽然,身后传来清脆的喊声,蓝妩浑身直颤,鼓起勇气磕磕巴巴道:“你把她放了,不然……不然,我就自爆鲛珠,让你什么都得不到!” “就你,”蛇妖嗤笑一声:“柔弱娇气的小鲛人,你敢这么做吗?” “反正被你吃了也是死,做你的炉鼎是生不如死,我还不如自杀!”纵使她现在一丝妖力也无,根本没法控制鲛珠,蓝妩还是虚张声势道:“你好好考虑一下,她只是个普通人类,你放了她也没什么损失。” 蛇妖安静下来,红色的竖瞳紧紧盯着她,似乎是在思考她的提议。 过了会儿,它慢慢松开卷着季泠月的尾巴,把她扔到了地面上:“好吧。” 蓝妩抿了抿唇,视死如归道:“你过来吧,我做你的炉鼎。” “真麻烦。”黑蛇啧了一声,慢腾腾朝蓝妩爬去,竖瞳阴冷地瞥了眼身后昏迷的人类:“还要重新……” 就在这时,离它不远的小鲛人忽然伸出手,把紧攥在掌心的粉末全部撒到了它脑袋上。 白色粉末纷纷扬扬沾在黑色的鳞片上,时间仿佛静止了一般,一人一蛇都屏住了呼吸,相对而立一动不动。 过了会儿,蓝妩小声问:“疼,疼吗?” “你!”它勃然大怒,视线里已经血红一片,被火烧着一般火辣辣地疼:“你干了什么!” 见药粉起效,蓝妩登时有底气了,胆大包天地笑起来,叉着腰道:“鲛人族大祭司做的药,你好好尝尝吧!” “我杀了你!”它气得发疯,拿尾巴扫过去,却扑了个空,蓝妩已经一溜烟跑到了季泠月身边,拖着她往密林深处躲,黑蛇追在她们身后,因为看不见,便无差别攻击碰到的一切东西,横冲直撞,摧毁了大片树木。 蓝妩顺手捡起落在地上的匕首,索性把季泠月扛了起来,跌跌撞撞跑了起来。 许是被激发了求生欲望,这会儿她腰也不酸了,腿也不疼了,没一会儿就甩掉了蛇妖,只隐约听见它痛苦的嘶鸣。 身上的人也在这时动了动,发出一声短暂的呻吟,蓝妩心中一喜,跑到一个平坦的地方把她放下,小声喊:“阿季?” 季泠月慢慢睁开眼睛,眼梢一片红霞,她呆呆看了蓝妩一会儿,才道:“蛇……” “蛇什么蛇,”蓝妩一点不想提那晦气玩意儿,想要扶她起来,再走远一点:“我略施小计,它就瞎了,就说蛇这种妖怪不太聪明,脑子太小……” “瞎了?”季泠月喘了一口气,忽然停下脚步:“我的刀呢?” 蓝妩一怔,把匕首还给她:“怎么了?” 她转身,虚弱但毫不迟疑地向回走去:“我要杀了它。” 蓝妩吃了一惊:“杀什么啊,它瞎了我们也不一定打得过,现在能逃出来就是老天保佑了,”她扯住季泠月,把她往反方向拉:“快走吧,若被它追上就不好了。” 季泠月挣了一下,没挣脱,再回头看她,眼尾已经是一片猩红:“妖怪都该死,趁它病要它命,我为什么要放过这次机会?” 蓝妩愣了会儿,松开手。 季泠月呼呼喘气看了她一眼,转过头,继续往来处走,身影逐渐没入黑暗。 竟然说妖怪都该死,蓝妩真是伤心了。 她抿了抿唇,赌气往另一个方向快步走去,走了好一会儿后,又泄气地停下步子,抓了抓自己头发,啊啊啊叫了几声。 “烦死了!” 她跺了跺脚,转过身,满脸怨气地追了回去。 可惜辨不清方向这一弱点让她无头苍蝇般在林中转了好久,好不容易摸过去,激战已经结束,此处如飓风扫过一般,方圆几十米的树木歪斜着倒成一片,季泠月独自坐在树墩下,脚边放着一颗蛇头。 蓝妩惊骇地看了眼跟屠宰场似的现场,失去头颅的蛇身委顿在地,心脏处几乎被刺成肉泥,一颗枣核大小的金色妖丹就大喇喇滚在血泊中。 季泠月听见动静,回头看见是她,眼睛亮了下。 她满脸鲜血,却慢吞吞扬起一抹笑,冲她张开双臂,展示着这一切:“好看吗?” 蓝妩长睫一颤,竟不敢与她对视,甚至退后了一步。 季泠月一怔,有些困惑地歪了歪头,过了会儿,她了然地啊了一声,随意抹了下脸上的血:“对不起,好像有点脏了。” “你……”蓝妩喉头起伏,直到现在,才终于意识到那股违和感:“你疯了吗?” 不害怕妖怪,痛恨妖怪,喜爱杀戮妖怪。 作为一个人类小孩,这是正常的吗? 季泠月眨了下眼,忽然站起来,踉跄着朝她走来,一把抱住她。 蓝妩蓦地打了个颤,僵在原地一动不动。 怀中人身躯冰冷,骨头硌得人发疼,声音却异常低柔,如轻哄孩童:“没事了,没事了,妖怪都死了,不要怕。” 六毒 好可怕! 可怕的人类小孩说完话后,就软绵绵倒了下去。 蓝妩蓦地往后跳了一步,看了眼周围黑漆漆的树林,又迈不出脚步,她僵在原地,盘算了一下自己独自跑掉后迷路的几率,做了无数思想斗争后,还是磨磨蹭蹭挨了过去,心惊胆战地问:“你,你怎么了?” 季泠月却一声不吭,她双眼紧闭,脸蛋潮红,胸口起伏得愈发剧烈,仿佛喘不过气一般,蓝妩感觉不对,皱起眉,蹲下去摸了摸她的额头。 “好烫……”她低呼一声,视线下移,落到了女孩颈间两个小小的血洞上。 原来如此,那条蛇本要用到她身上的毒液,那时候,好像是咬到季泠月身上了。 也许她是因为中毒,才表现得这么可怕的。 蓝妩在心底自我安慰一番,当真放松了一些,她小心翼翼避开遍地血迹,捡起了那把刀,纠结地看着这具腥臭扑鼻的无头蛇尸良久,才一咬牙剖开它的身体。 取出蛇胆后,蓝妩小跑着回去,掰开季泠月的下巴,硬给她塞进嘴里。 “唔!”季泠月蹙起眉,下意识要吐出来,却被蓝妩堵住嘴巴,喉头一动,那腥苦的东西便吞了下去。 她难受地睁开眼睛,朦胧的视线里是蓝妩秀丽出尘的脸庞,少女黑溜溜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她,紧张询问:“你觉得怎么样?” “我……”她张了张嘴,身体里仿若有一团火,逼出了细密的汗水,不一会儿就打湿了衣裳,她呜咽一声,哽声道:“水……” “好,好,我带你过去。”蓝妩松了一口气,弯腰把她背起来,朝不远处的溪涧跑去。 隔着衣服,她都能感受到滚烫的热意,季泠月身体高温,灼热的鼻息时不时洒在她后颈,激起一片鸡皮疙瘩。对于长居深海的鲛人来说,这实在是难以忍受,蓝妩加快步子,把人放到深潭边后,便连忙离远了一些。 季泠月蜷在地面,艰难翻了个身,将手掌放到清凉的水波里,她抿着唇,长睫挂着被蒸出的水汽,觉得好受一些后,便往前爬了爬,一头栽进了水潭里。 “哎?”蓝妩一愣,站在水边看,只能瞧见正缓缓下沉的单薄身体。 这是在干什么? 蓝妩站在岸上盯了一会儿,见她一动不动,慢慢也有些着急了。不安地在原地转了几圈后,她一咬牙,扑通一声跳进了水里,朝着季泠月游了过去。 柔软的黑发海藻般散开,化为人类的小鲛人面容白皙,只眼底闪过一抹幽蓝的光芒,她抓住季泠月浮在水中的手,掀起长睫,对上女孩殷红的眼眸。 “……” 她僵了一下,还未有所反应,季泠月便蹙着眉靠了过来,手臂缠在她腰上,如藤蔓一般紧紧依附在她身上。 她抬起头,眼睛微眯,神色迷茫地凑了上去。 湿软的唇印到了蓝妩下巴上。 几个呼吸后,平静的水面忽然溅出一片水花,蓝妩惊恐地冒出脑袋,在慌乱中把怀里的人扯到了岸边,季泠月柔弱无力地贴着她,滚烫的额头抵在她肩膀上,湿漉漉的长睫挂着水滴,仿若哭泣一般。 蓝妩六神无主,两只手悬在空中,丝毫不敢碰她,脑子里却胡乱发散起来。 原来……原来蛇胆不能解毒吗? 看这人现在的状态,她大致也能猜出来那是什么毒。 这就麻烦了,她在海里时,倒也见过鲸豚发情交配,但面对一个人类,一个瘦瘦小小、年纪不大的人类,她要怎么做才好? 蓝妩苦恼地皱起眉,半晌,她试探着喊了一声:“阿季?” “嗯……”季泠月软绵绵哼出一声,脑袋往下栽,将脸蛋蹭到了蓝妩胸前,蓝妩小心翼翼地推了推她,竟然十分轻易地就把她推倒了。 见她又没骨头似的往水里滑,蓝妩连忙拎着她的衣领,把她拽了起来,犹豫再三后,她认真问:“阿季,你多大了?” 季泠月闭着眼,一声不吭。 “阿季?”她晃了晃季泠月的肩膀。 被晃得头晕,女孩难受地呜咽一声,困难地睁开眼睛。 蓝妩重复了一遍:“你多大了?” 季泠月呆了一会儿,哑声道:“十,十四了。” 十四,人类十四岁算小吗? 她揪起眉,认真思考这个问题,却没发现女孩悄无声息地靠了过来,抬起头,又在她脸上亲了下。 “!”蓝妩一抖,震惊地捂着脸,但季泠月依旧一脸茫然,狭长的眼眸直勾勾盯着她,表情甚至算得上纯真。 对上蓝妩的视线后,她慢慢露出一抹乖顺的笑容,讨好地低下头,拿起蓝妩的另一只手,伸出小舌舔了下。 —— 我短小 七对不起 月色清幽,挂在峭壁上的水流汇聚成瀑,仿若一条似云非雾的银白丝绸。水花飞溅,洁白如雪,哗啦啦撞在青黑的岩石上,碎成一颗颗晶莹剔透的珍珠落入水面,荡出阵阵涟漪。 在这轰鸣的声响中,若不是凑得极近,蓝妩根本听不到女孩细软的呻吟。 “蓝,蓝妩……”季泠月带着哭腔喊了一声,纤细的手指紧紧抓着蓝妩湿透的衣襟,两条小腿浸在水中,情不自禁发着抖。 蓝妩应了一声,抿着唇,蹙着眉,手臂微微摆动,仿佛在做什么正经严肃的事情。 不知道季泠月清醒后会怎么想。 蓝妩麻木地用指腹磨蹭着那湿滑的小核,思绪有些飘飞。 事情怎么会变成这样呢? 明明,明明她也是个没成年的小鲛人,竟然在对一个人类做这种事情。 “唔……”季泠月抖了抖,穴口翕合,湿漉漉的淫水儿淌了出来,流在蓝妩掌心,她大口大口喘息着,把脑袋埋到了蓝妩肩上。 蓝妩迟疑了下,揽着她的那只手小心在她背上摩挲起来,安抚道:“还难受吗?” 半晌,季泠月含着泣音嗯了一声。 蓝妩忧愁地闭上眼。 毕竟季泠月变成现在的样子都是为了救她,蓝妩心有愧疚,指腹蹭过柔软的花瓣,揉出湿腻的水液后,便又按着那敏感的阴蒂揉捏起来。 女孩呜咽起来,两条腿蜷了起来,勾在蓝妩腰上,双臂也紧紧搂住她的脖子,想要把自己完全挤到蓝妩怀里一样。 她又开始叫:“蓝妩……” “怎么了?” “冷。”说着,她打了个哆嗦,依旧滚烫的脸颊贴到了蓝妩颈窝,忍不住蹭了蹭。 冷?蓝妩怀疑地看着她,过了会儿,她惊讶地睁大眼睛:“你不会是生病了吧?” 得不到季泠月的回应,她索性抱着人爬上岸,坐到了干燥的地方。 季泠月闭着眼,浓密的睫毛挂着水汽,蜜色的皮肤在清幽的月光下竟显得苍白。蓝妩托着她的脸颊,只觉得像托着一团火,她唤了季泠月几声,见她始终昏昏沉沉,要晕过去一般,犹豫了会儿,还是低头咬破自己的手指。 之前为了救这人,她已经喂了不少血了,顾忌着对方只是一个普通人类,可能会承受不来,她本来不想再这么做的。 但现在,只能死马当活马医了。 她捏住季泠月的下巴,把血涂到了她柔软的唇上。本来寡淡的唇色顿时染上艳色,红嘟嘟的,瞧起来娇艳欲滴。 涂着涂着,季泠月蹙起眉,下意识抿了抿唇,长睫颤了会儿,挣扎着掀开一条缝。 腥甜的气味钻入口腔,她舔了下唇瓣,舌尖触到还搭在下唇上的温凉指尖,便自然地启唇含了进去,柔软的舌头黏糊糊地裹住了蓝妩的指腹。 蓝妩蓦地嘶了一声:“你是小狗吗?” 她试着抽了抽手指,季泠月却嗯嗯呜呜不满地哼起来,眯起眼,咬着她的指尖不放。 “这么精神……”蓝妩端详着她的神色,嘀咕道:“看起来效果不错。” 腰间又传来轻微的触动,蓝妩垂下眼,瞧见那条细瘦的腿正挂在她腰上,她顺势捏住季泠月的膝盖,往两侧掰了掰。 这人虽瘦,但肌理匀称,摸起来还挺紧实,看她的身手,恐怕以前也不是什么娇生惯养的小孩。 蓝妩视线下移,瞥了眼季泠月湿漉漉的下身,又很快被烫着一样撇开视线。本来已经冷却的温度再次升高,她红着脸,强行把自己的手指从女孩齿间解救出来。 季泠月一怔,懵懂地盯了她一会儿,小心翼翼凑了上来,在她唇角亲了下。 “你……”蓝妩被她亲了太多次,无可奈何地眨了眨眼,忍不住问:“你还记不记得,我们才刚认识不到两天?” 如意料中的一样,她没有得到任何回应。 蓝妩唉了一声,把人往前抱了抱,让她坐到了自己腿上:“不舒服就告诉我。” 她伸出手,顺着季泠月的小腹滑了下去,掌心贴着她湿濡的腿心,指尖勾起,拨开柔软的阴唇,在湿热的缝隙中轻柔摩擦,有意无意地蹭过花核。 接下来该怎么做来着? 蓝妩抿了抿唇,摸到那潺潺流水的穴口,将手指都沾满花液后,才试探着塞了一个指节进去。 季泠月闷哼一声,下意识抱紧她的脖子。 她低头看,女孩脸蛋潮红,微微蹙着眉,但看起来并不痛苦,甚至,她的腰身不易察觉地摆动起来,敏感的花核压在她掌心,自顾自地蹭动着。 蓝妩放下心,不再往里进,只在穴口浅浅地抽送,即便如此,对人类来说只是微热的温度,对她也算得上高温,尤其是季泠月穴里的温度,黏黏糊糊裹着她的指节,更让她觉得烫得要融化了。 蓝妩白净的额头上逐渐冒出细密的汗珠,衣服紧紧贴在身上,又潮又热,很不舒服。她吐出一口气,手指在抽送间带出越来越多的蜜液,沾在女孩大腿上,被月光一照,亮晶晶一片。 这样简单地进出了几十来次后,季泠月的呼吸又重了起来,身体也扭动得愈发急乱,蹭到她掌心的动作简直称得上迫不及待。 “啊……”细微的水声从交合处响起,季泠月闭着眼,颤抖着坐在蓝妩怀里,潮湿的眼尾泛起一片红霞。蓝妩按着她瘦削的脊背,把她按到了自己肩上,指尖退出越来越紧的穴道,在湿滑的阴蒂上掐了一下。 怀里顿时传来一声带着哭腔的呻吟,季泠月忍不住蜷起身体,小腹抽搐,哆嗦着泄出一股水儿来。 她这一哭就再没停下来,缩在蓝妩怀里抽噎,肩膀一颤一颤的,蓝妩有些无措,小心擦去她的眼泪,轻声询问:“你哭什么啊?” 季泠月埋着脑袋,磕磕巴巴说了一句话,蓝妩没听清,低头凑到她脸蛋旁边,哄小孩一样:“别哭了,我弄疼你了吗?” 季泠月摇摇头,被哄了好半天后,终于慢吞吞抬起脑袋,泪眼朦胧地看着她,哽咽道:“对,对不起,把你弄脏了……” —— 每日一短小 八你去哪里了 灰色的短褂晾了一晚,到早上也快干了。 季泠月慌里慌张穿衣服时,整张脸一直红到了耳根,看她这么尴尬,蓝妩一时不敢出声,往旁边挪了挪,离她更远一些。 半晌,季泠月抓了抓自己的衣摆,小声道:“对不起。” 蓝妩一怔,心道她怎么这么爱说对不起,嘴上却顺溜地应了:“没关系。”顿了下,她补充道:“是我该说对不起,你……我……” 季泠月摇摇头,磨磨蹭蹭的回头看她,又很快撇开视线:“我知道,你是为了帮我,”她脸蛋越来越红,磕磕巴巴道:“没事的,我们村子里的女孩,十三岁就嫁人当母亲了,我都明白,我不会怪你的……” 她这么善解人意,蓝妩倒更心虚了,相对无言片刻,她干咳一声,把那枚妖丹递过去:“喏,这是你杀的,你拿着吧。” 季泠月踌躇片刻,没拒绝:“这有什么用?” “这个啊,等你结丹之后,把它炼化了,就能吸收它里面的修为……” 她还没说完,季泠月忽然抬起眼,狐疑地看着她:“你怎么懂这么多?” 蓝妩一愣,眨了眨眼,支支吾吾道:“这个……其实,其实我家就有修道的,我从小耳濡目染……” “是吗?”季泠月没怀疑,甚至没去想一个修道世家怎么会没听说过昊辰山,她信任地点点头,把那枚圆滚滚的妖丹小心翼翼放进自己的褡裢里。 等收拾完东西,她站起来,说:“我们上路吧。” 蓝妩求之不得,连忙爬起来,站到了她身边。 她比季泠月要高上一些,女孩不得不抬头看她,但看了一眼,她就又回忆起昨晚的事情,面皮发烫地垂下眼,率先向前走去。 不知道是不是蓝妩的错觉,她总觉得季泠月温软了很多,说话时也不再望着她的眼睛,视线总是极快地从她身上扫过,看起来扭扭捏捏的。 蓝妩佯装淡定,目不斜视地看着前方,心里却想着下山后如何与季泠月告别。 虽然昨晚已经这样那样了,但季泠月说了没关系,那她……她也不必太在意。 反正,她只是个邪恶的小鲛人,算不上什么正人君子。 到了下午,那座季泠月口中的城镇终于出现在视线里,蓝妩心中一振,本来酸痛的双腿再次有了力气,跟着女孩一口气走到了山下。 小镇临山而居,白墙灰瓦,街道两边人影憧憧,吆喝声此起彼伏,极具烟火气。 蓝妩从季泠月身边离开,东张西望,在街上晃晃悠悠,看什么都觉得稀奇,季泠月怔了一下,下意识跟上她,最后停到了一处馄饨摊前。 季泠月瞧了眼蓝妩,见她眼巴巴盯着热气腾腾的汤锅,不由蹙起眉,下意识捏了捏自己腰间挂着黑色小袋。 她开口问:“你饿了吗?” 蓝妩回过神:“啊,也不是……” 话未说完,她忽然瞧见街那头不远处,一白胡子老道正漫不经心朝这边走来,看那面容,可不就是之前追着她四处跑的道人。 蓝妩一惊,面色微变,匆忙改口道:“确实有些饿了,我刚刚看见那边还有个卖酥饼的,配馄饨吃正好,你在这里等我一下,我去买两个回来。” 她转身就走,季泠月哎了一声,下意识抬起手,还没说话就见蓝妩跑远了,她不禁叹了一口气,又捏了捏自己空空如也的钱袋,有些为难。 耳边柔风拂过,少女的身影逐渐淹没在熙攘的行人中。 蓝妩一口气跑出去老远,直到耳边人声渐消,才慢慢停下脚步。那道人没追上来,估计并没有发现她,蓝妩放松下来,擦了擦自己额头的冷汗,环顾四周,发现自己竟跑到了城郊,此处远没有刚才的市集热闹,人烟稀少,而不远处就是一道简朴的城门,道路蜿蜒而出,指向远方。 她怔了一下,下意识回头看去。 身后街道冷清,行人三三两两,自然,也看不到季泠月的影子。蓝妩站在原地犹豫了一会,迟疑地转过身,朝城外走去。 她打算就此一走了之,反正两人也不过认识两天,虽然算得上一起出生入死了一遭,但季泠月看起来对妖族仇恨入骨,她和季泠月待在一起,免不得要提心吊胆。 蓝妩离开镇子,沿着土路,越走越远,心里却像是被石头坠着一般,有些难受。 过了会儿,她停下脚步,自言自语道:“我让她等着我,她该不会一直等着吧?” 应该不会这么傻吧? 蓝妩继续前行,心里却愈发焦灼,终于,她哀叹一声,烦恼地蹲了下来,双手抱着脑袋,纠结地揉了揉。 脑子里好像有两条小人在喋喋不休地争吵。 一个说:你管她呢,你是妖她是人,本来就不熟,现在跑了以后更见不到,用不着操心! 另一个说:即便是妖怪,也要做个有道德的妖怪,这么不声不响跑掉,实在太不好了。 蓝妩皱着眉,在路边团了一会儿后,抿着唇站起来,转身往回走。 总该,总该道个别。 等蓝妩回到原来的位置,已经是两个时辰后了,她疲倦地站在馄饨摊前,却没看到季泠月的身影。 沉默了一会儿,蓝妩揉了揉自己的脸蛋,无声地叹了口气。 她才是傻子,竟然会觉得季泠月会一直在原地等着她。 身边人来人往,蓝妩转头张望了一番,正要离开,却有一个路人叫住了她:“姑娘。” 蓝妩回头,疑惑地嗯了一声:“叫我吗?” 那位老婆婆点点头,端详她一番,问:“你是不是有个同伴,年纪不大,瘦瘦小小的?” “……是。”蓝妩有些惊讶,问:“你怎么知道的?” “那就对了,她在找你呢。”老婆婆慈祥地笑了笑,朝东边指了一下:“我刚过来时,她还问过我见过你没有,看起来挺着急的。” 蓝妩怔了下,循着她指的方向看了眼,只能瞧见拥挤错动的人影。她道了声谢,快步走了过去。 找季泠月根本没费多大功夫,她就站在街道中间,一边东张西望地往前走,一边紧张地询问过路人,声音里满是焦急与担忧:“请问,你有没有见到一个比我高一些的,看起来十六七岁,很漂亮的蓝衣服姑娘?” “没有,让开!” “对不起,请问你有没有……” 被接连不耐烦地挥手赶走好多次后,终于有一个人认真听了一下她的问话,接着眉梢一抬,越过季泠月看向蓝妩,奇怪地问:“不就在你身后吗?” 季泠月一愣,猛地转过头。 蓝妩心中复杂,却还是朝她笑了一下:“阿季。” 季泠月眼梢微红,快步上前握住她的手腕,急声问:“你去哪里了?” “我……”蓝妩犹豫着低下头,说:“我跑的太远了,刚才迷路了,回去后又没看到你……” 她越说越心虚,毕竟她一跑就是两个时辰,天都要黑了,这座城小的可怜,即使迷路了也不会浪费这么长时间。 但出乎她意料的是,季泠月握紧她的手腕,低嗯了一声,哑声道:“以后不要一个人乱跑了。” 蓝妩一愣,有些惊讶地看着她。 季泠月牵着她回到了那个馄饨摊,但之前她坐的位置已经坐着其他人,桌上那碗没动的馄饨也不见了,许是她离开后,摊贩主人以为没人吃,便端走了。 蓝妩听她说完,张了张嘴,正要说算了,却见季泠月拉着她上前,掏出几个铜板放到了桌子上:“老板,要两碗馄饨。” “好嘞,二位稍等。” 蓝妩脸色一变,忍不住问:“你哪儿来的钱?” 从刚才她就发现了,季泠月挂在脖子上的吊坠不见了踪影,虽然蓝妩看不出那东西的价值,但今早上这人穿好衣服后,还在小心翼翼地擦拭它,想必是比较珍贵的。 果然,季泠月看着她,面色如常道:“我卖掉了。” 蓝妩大惊:“卖掉了?卖哪儿了?” 季泠月不说话。 蓝妩气道:“你不说,一会儿我也不吃了!” 这招果然管用,季泠月望了她一会儿,才慢吞吞道:“卖到那边的玉石铺了。” 蓝妩点点头,抓住她的手腕,这回倒变成季泠月被她扯着走了。她快步走到那间名为品玉轩的商铺门前,刚钻进去就说:“老板,我们要把之前卖掉的东西赎回来。” 屋里只有个留着八字胡子的中年男人,抬眸瞥了她们一眼,便不以为意地继续擦拭手中的小玩意儿,蓝妩眼尖,发现那正是季泠月的玉坠。 她快步上前,道:“就是这个!” 又转头问季泠月:“你多少钱卖的?” 季泠月乖乖道:“二十两。” 才二十两!蓝妩忍不住瞪她一眼,在自己兜里掏了半天,又管季泠月把剩下银子要了过来,一起堆到了桌子上:“钱还给你,玉坠还给我们。” 男人看了眼碎银,哼笑一声,懒洋洋道:“小姑娘,做生意可没有卖出来又原价买回去的道理,你要想买回去,可以,但要五十两。” 蓝妩吃了一惊:“五十两?你怎么能这样?这不是欺负人吗?” “不接受就拉倒。”老板握住手中玉坠,转身往后面的房间走:“没其他事就出去,别耽误我做生意。” “你……你们人……”蓝妩被他这态度气得火冒三丈,险些嘴快暴露自己。季泠月拉了拉她,小声说:“算了,我们走吧,我不要了。” “怎么能算了?”蓝妩抿了抿唇,咬牙把自己一直戴在腕子上的绯色玉镯脱了下来,啪地放到了桌子上:“这个给你换!” —— 离开品玉轩时,天色已经暗了下来,抬头望去,浩瀚长空中,一半已经繁星点点,一半却仍烧着如火晚霞。 馄饨摊的老板正端着碗放到桌子上,看见她们回来,不禁放松一笑:“我还以为两位走了呢。” 蓝妩点了点头,率先坐到桌旁,季泠月落后她两三步,坐到她对面,犹豫了一下后,轻松道:“谢谢你。” “没事。”蓝妩闷闷不乐,一边用筷子在香气扑鼻的紫菜汤里搅拌,一边嘟囔道:“那东西对你来说想必很重要,不必为了我卖掉。” 季泠月眨了眨眼,下意识看向她,黑色眼眸亮晶晶的。但很快,她又垂下眼睫,低声道:“我知道了。” 九欠你的 吃饭时,蓝妩想着如何开口道别。 到一碗馄饨吃的干干净净她也没说出口。 走进客栈时,她仍想着如何道别。 就听到季泠月对着账房先生道:“一间双人房。” 蓝妩:“……” 好吧,那就明日再说。 所谓的双人房,也不过是一张大床,中间有半尺高的格挡。蓝妩洗漱一番后,自觉躺在了外侧,没想到季泠月站在床下犹豫了会儿,小声说:“你睡里面吧。” 蓝妩歪头看她:“为什么?” “里面……安全。” “安全?”蓝妩好笑道:“难不成半夜还会有劫匪吗?” 季泠月嘟囔:“那可说不定。” 蓝妩无言以对,忽然觉得季泠月十四年的生活,比她的两百年丰富多了。 她侧过身,撑起脸颊,懒洋洋道:“既然如此,干嘛让我睡里面,你难道还想保护我啊?” 季泠月抬起眼,犹豫了一下,点了点头:“我会打架,你不会。” 在她眼里,蓝妩生的白白嫩嫩的,人又漂亮纤弱,完美符合了她眼中的手无缚鸡之力的大小姐形象。同时,或是因为她这无害的外貌,即使蓝妩比她年纪大,季泠月还是忍不住升起一股保护欲。 “这话说的,我也……”蓝妩举了举拳头,又发现似乎没什么说服力,便悻悻地放了下来:“好吧,我睡里面就是了。” 她翻身滚了进去,双手规规矩矩迭放在小腹上。没过一会儿,耳边就传来窸窸窣窣的声响,蓝妩瞟她一眼,迟疑道:“阿季,我……” “嗯?”季泠月把被子拉到腿上,侧头看她。 蓝妩对上她干净的眼眸,嗓子似乎被瞬间堵住了,她收回视线,低声道:“算了,明早再说吧。” 季泠月茫然地眨了眨眼,嗯了一声,熄灭烛火,拉着被子笔直躺了下去。 房间顿时陷入黑暗,在一片寂静中,两道呼吸都压得很低,似乎都害怕惊扰到对方,好久后,蓝妩才撑不住困意,眼皮耷拉下去,沉入昏沉梦境。 夜深人静时,她被细碎的呜咽声惊醒。 “阿季?”蓝妩困倦地睁开眼,扭头看了过去。 苍白的月光透过窗子落在地面上,即便如此,屋子里依旧格外昏暗,蓝妩只能模糊瞧见季泠月身体的轮廓,她似乎蜷成了一团,肩膀还在不停抖动。 “阿季?”蓝妩眨了眨眼,逐渐清醒,她翻身靠了过去,伸手推了推她的身体:“你怎么了?” 季泠月僵了下,旋即从喉咙里发出一声泣音。 “你……”蓝妩紧张起来,扳着她的肩膀把她扳了过来,入目是一张沾满泪痕的脸庞,她愣了一下,低声问:“你哭什么?” 季泠月抽了抽鼻子,哀哀看着她,哑声道:“蓝妩……” “嗯?” “我,我要死了……”她长睫一颤,豆大的泪珠便簌簌落下:“我要死了……” “你说什么胡话?”蓝妩纳闷地看着她,见她哭的小脸通红,忍不住去擦她的眼泪,却被她身上滚烫的温度吓了一跳。蓝妩蓦地睁大眼睛,惊讶道:“你又发作了?!” 季泠月哽咽一声,眯起眼将脸颊蹭到她温凉的掌心,含糊不清地叫她的名字:“蓝妩,蓝妩……” 蓝妩僵在原地,大脑一片空白。 她还以为那毒昨晚发作一次就好了,谁知,竟是如此丧心病狂! 真是好狠毒的一条蛇妖! 如果是这样的话,她还怎么与季泠月分别? 蓝妩抿了抿唇,垂下眸,沉默地看着身下的女孩。不知何时,季泠月已经慢慢挤到她身边,如同抱住救命稻草一般抱着她的手臂,看起来可怜兮兮的。 片刻后,她无奈地叹了一口气,终于下定决心,弯下腰支在季泠月身上,低声道:“阿季。” 季泠月蹙着眉,下意识看向她。 蓝妩伸手拭去她眼角的泪水,另一只手慢慢探入她的衣摆,摸到了她紧致的腰腹上。 “别哭了,”她低声说:“我会陪着你的。” 季泠月茫然地看着她,倒真的不哭了,只是懵懵懂懂地抬起头,把脸蛋埋到了她肩膀上。 “怎么这么听话?”蓝妩自言自语地嘀咕了一声,指尖顺着她的裤腰往下滑,轻而易举地钻到了她潮湿的腿间。 “乖,张开腿。” 两条大腿颤颤巍巍分开,蓝妩的指腹顺利滑入湿漉漉的缝隙,剥开饱满的花唇,翕合的穴口甫一碰到探过去的指尖,便谄媚地裹了上去,分泌出黏腻的花液。 季泠月软绵绵地哼了一声,两条腿缠到了蓝妩腰上,信任地冲她敞开身体。 “你啊,”蓝妩托着她的腰,在她耳边低叹道:“算是我欠你了。” 十配合一下 夜里忽然起了风,即便合上了木闩,窗户依旧被吹的噼啪响。 季泠月急促地喘息着,听着呜呜风声,理智似乎回复了一些。 “蓝妩……” “嗯?”蓝妩的脸就贴在她耳边,柔软的身躯压在她背上,一双手还在贴在她紧绷的小腹上,安抚地摩挲着她光滑的肌肤。 季泠月抿了抿唇,迟来的羞涩几乎要瞬间淹没她,腿间又湿又黏,明显就是刚被折腾了一番。 “我……嗯……”她仰起头,腿根颤抖起来,一股热流淌了出去,沾在蓝妩修长的手指上。 蓝妩的左手按在她腰胯,右手再次剥开花唇,指尖在缝隙中摩擦,有意无意地蹭过阴核。 “怎么了?”她低声问,牙齿轻咬季泠月的耳垂,手中动作愈发轻柔。 还处于余韵中的身子格外敏感,季泠月下意识抓紧身下的床单,努力撑着才不让自己叫出声。 她颤着声音呻吟:“不要了……” 蓝妩顿住,犹豫地看了眼面前瑟瑟发抖的瘦削脊背,低声问:“已经不难受了吗?” 季泠月抿了抿唇,又不出声了。 半晌,蓝妩感觉怀里滚烫的身体沉了下去,湿软的花瓣慢吞吞放到她掌心,蹭了一下,便不动了。 蓝妩一愣,接着噗嗤一笑,忍不住道:“你怎么这么害羞?” 季泠月下意识反驳:“做这种事,不该,不该害羞吗?” “我不是这个意思,只是,”蓝妩合并手指,慢条斯理地在湿热的缝隙里滑动,诚恳道:“我们已经做过一次了,再说,这只是在帮你,你大可以坦然一些。” 季泠月一怔,想要回头看她,沾满花蜜的手指却在这时挤入到她的身体里。 突如其来的饱胀感让季泠月差点惊叫出声,她身子又往下沉了些,穴肉紧紧咬住蓝妩的手指,裹上滑腻的水液。 蓝妩空着的左手绕到她身前,小心揽住她的小腹,不让她被压的难受。 季泠月垂下眼眸,长睫沾着湿润的水汽,眼梢晕红一片。她小声喊:“蓝妩……” “怎么了?” “你,你之前想告诉我的,到底是……是什么事?” 蓝妩默了下,手掌无意识地蹭了蹭她的肚皮,半晌才道:“没什么,只是忽然觉得……反正我也无处可去,不如,和你一起去昊辰山吧。” 她总不能就这样抛下季泠月一走了之。 季泠月怔了会儿,似乎明白了什么,她回头瞧了蓝妩一眼,黑眸水雾氤氲,但依旧纯净无暇。 “谢谢你。” 蓝妩一愣,讶然地看着她。 她如此谦卑,仿佛从来不记得她为了救蓝妩付出了什么,却因为蓝妩对她的回报而感激不已。 即便这本就是她应得的。 “你真是……”蓝妩叹了一声,有些茫然:“真是让我搞不懂,明明对待妖怪那么凶残……” 季泠月眨了眨眼,疑惑地嗯了一声。 “算了,”蓝妩低下头,温声道:“明日早些上路吧,早点到昊辰山,兴许就能早点遇到厉害的仙师帮忙解毒呢。” 少女微凉的发丝撒落在她肩头,季泠月瑟缩一下,有一瞬的失神,待她慢半拍地听懂蓝妩的话时,塞在穴里的手指已经和着水液抽送起来,发出咕吱的声响。 季泠月软绵绵地哼了一声,依稀听见蓝妩低柔的嗓音:“阿季,配合一下,我们早点做完早点休息。” 她抿紧唇瓣,过了一会儿,忍不住哼唧:“阿月……” “嗯?” “是阿月,”季泠月攥了攥手中皱巴巴的床单,不好意思道:“我们村子的人,都这么叫我……” 蓝妩轻笑一声,从善如流:“好,阿月,别夹得那么紧,动不了了。” 季泠月蓦地一僵,脸上的红色几乎在瞬间蔓延到了脖子上,她含嗔带怨地瞪了蓝妩一眼,对上少女笑意盈盈的目光后,又小脸滚烫,慌张地移开视线,装鸵鸟一般把头埋了起来。 “阿月?” 季泠月闭上眼,被她温和喊着名字,却抖得更厉害了,片刻后,她慢吞吞分开双腿,露出柔软媚红的私处,黏腻的湿液顺着蓝妩白净的指根缓缓淌下,将她纤瘦的手腕也沾的一片水亮。 “唔……”她闭上眼,发出一声难堪的呜咽,磕磕巴巴道:“轻,轻一点……” 自从说开之后,两个人相处坦然很多,过上了白天赶路,晚上例行公事般欢好的生活,即便如此,季泠月还是会忍不住害羞,但在床下,她对蓝妩倒是越来越亲昵自然了。 就这样,在一个月后,她们风尘仆仆进入了北州地境。 显而易见,北州位于轩辕大陆最北侧,常年冰雪覆盖,昊宸山上更是寒冷,此刻明明是炎炎夏日,一入寂雪都,蓝妩却忍不住打了个哆嗦,她抬头望去,视线的尽头立着连绵不绝的高耸雪山,峰顶云雾缭绕,仿佛与天宫相接。 “那就是昊宸山了。”季泠月说道,一向平静的声音中也显露出几分憧憬与向往,蓝妩抱着自己的胳膊,面露苦意,嘟囔道:“这也太冷了。” 她自小在南方的昆仑海长大,那里四季如春,温暖惬意,她几乎从未挨过冻,因此一到这种地方,她便有些受不住了。 季泠月看她一眼,心道蓝妩果然娇气,但还是四处张望了一番,寻到了一个卖棉衣皮袄的小摊,拉着蓝妩过去了。 买完两人的衣服,剩下的银子已然不多了,她们两个商量了一番,决定先找个客栈休息一晚,明日早点启程,争取一天便走到昊宸山山脚下。 结果找了好久才找到一个没满员的客栈,听老板说,最近正是昊宸山五年一度招收弟子的时候,因此从轩辕大陆各地赶来的人数不胜数,她们能得一间房,还是因为刚刚有落选的人回来退房,碰巧了。 蓝妩一打听才知道,不同于云霄阁与金堂殿收人精而少,注重身份与地位,昊宸山是唯一一个有资质就能进的门派。若资质上乘,便能进入内门被悉心教导,资质平庸,也能进入外门刻苦修炼,有朝一日通过内门大选进入内门。但若是毫无天赋,即便是皇亲国戚来了,也会被拒之门外。 原本在三大仙宗外,还有个避世的蓬莱岛,但在一年多前的除夕夜里,蓬莱岛遭遇了妖魔袭击,一夜之间整个仙门就变成了尸山血海,现在都没修养过来,更不用说招收新弟子了。 而这些日子在寂雪都来来往往的人,入选的很多,落选的更多,蓝妩看向门外,随处可见面容灰败的少年少女,甚至还有抱头痛哭的中年男女,她不禁唏嘘,看向季泠月,心道也不知季泠月有没有修道的天赋。 季泠月看起来十分淡定,吃过饭后就回了房间。 蓝妩在下面多待了一会儿,问小二要了两桶热水,等她进到客房,却发现屋里没有点灯,眼前蓦地贴过来一个黑影,蓝妩惊了一下,又很快反应过来,伸手托了一下。 季泠月衣衫不整地埋在她怀里,难受地嘤咛,一身灰色软布衣裳蹭得遍起褶皱,粉嫩乳尖时不时从衣衫里露出来。 蓝妩了然,搂着她的腰把她抱起来,季泠月熟练地抱着她的脖子,腿也圈到她腰上,坐到了她手臂上。蓝妩却愣了一下,盖因她发觉季泠月臀部湿漉漉的,也光溜溜的,竟没穿裤子。 她不由眨了下眼,抬眼看季泠月泪盈盈的眸子,心神有片刻的朦胧。 “阿月……”她唤了一声,却又不知道自己想说什么,片刻后轻叹了一口气,低头吻了下她湿润的眼角。 云消雨歇之后,蓝妩抱着人泡进热水里洗了洗,季泠月做完后总是累得很,没一会儿就裹着被子睡着了。 蓝妩躺在她旁边,却有些失眠。 毕竟她一个小妖怪,现在却要混进人族修道除妖的地方,委实有些刺激。到了半夜她仍大睁着眼睛,身旁的人却翻了个身,把脑袋贴到了蓝妩肩膀上。 蓝妩一愣,小心翼翼侧头看,女孩睡得正熟,身体却蜷缩着,还抱着她的一条胳膊,看起来很没有安全感的样子。 蓝妩眨了眨眼,放轻呼吸,视线描摹着季泠月的五官轮廓,愈发觉得她以后会是个很漂亮的人。 —— 好急,好想写日后掉马决裂的剧情_(:зゝ∠)_ 十一入门 望山跑死马,不外乎于此。 从早晨离开客栈后,蓝妩与季泠月就再没停过,一路前行,走到中午,才远远看见山脚下的小镇。 蓝妩眼前一黑,叉着腰停下脚步,嚷嚷着要休息一会儿。 季泠月看看她,又看看远处城镇的轮廓,顺从地停了下来。她从行囊里掏出一块软布,仔细在地上铺好后,才招呼蓝妩一起坐上去。 蓝妩坐没个坐像,歪歪扭扭靠着季泠月,不断唉声叹气,倒是季泠月腰背挺直,坐姿端正,不时往四周望去,没歇一会儿,她便督促蓝妩起来,继续往前走,蓝妩磨磨蹭蹭爬起来后,几乎要挂在季泠月背上:“不想走路了,有没有马车啊?脚要痛死了。” 季泠月费劲地拖着她,无奈道:“不过走了二十里地罢了,你怎么这么娇气?” “二十里地?”蓝妩惊呼:“我从没一口气走过这么远的路!” “你果然是个富家大小姐吧。” “我以前又不怎么用腿。”蓝妩小声嘟囔,看了眼季泠月的小身板,还是自己站直了,慢吞吞跟在她身后。 又走了半个时辰,身后突然出现阵阵马蹄声,蓝妩好奇地转过头,见百米外一列车队正快速驶来,不一会儿就到了眼前。那车队无一不是好马,皮毛油亮,威风凛凛,一眼看上去有近二十辆,在最前端的马车上立着一面旗子,上面写着一个龙飞凤舞的“庆”字。 蓝妩咂了咂嘴,心道这才叫大排面,就被季泠月拉到了一边让路。 车队从她们身边轰隆隆经过,飞扬的尘土呛得蓝妩捂着鼻子闷声咳了起来,季泠月皱着眉扇了扇面前的烟尘,把水壶掏出来递给蓝妩:“喝点。” 蓝妩咳嗽着接过来,刚拧开塞子喝了一口,那支路过她们的车队就在前面停了下来,不一会儿,一个穿着锦衣玉袍的公子哥摇着折扇从车上钻了出来,朝她们看来。 那是个十七八岁的少年,生的唇红齿白,比姑娘家还秀气,笑了一下后,便跳下马车,悠哉悠哉地朝蓝妩二人走来。 季泠月皱起眉,下意识挡在了蓝妩身前,警惕地盯着他。 少年停在她们身前,彬彬有礼道:“姑娘也要去昊辰山吗?” 蓝妩愣了下,不知道他是在问季泠月,还是问自己,一时没有出声。 倒是季泠月回答了:“与你何干?” 少年啧了一声,不耐烦道:“我与你家小姐说话,关你这个下人什么事?” 蓝妩这下听懂了,一股无名火顿时窜上心头:“你这人懂不懂礼貌?她不是下人,是和我一道的同伴!” “同伴?”少年冷哼一声,摇了摇折扇:“姑娘莫要蒙我,我庆子白别的没有,眼力见还是有的,你二人周身气质完全不同,分明不是一路人。我瞧姑娘气度非凡,应该不是一般人,何必同这人结伴受罪,等一会儿到了山下,还要费力爬登天阶。但若姑娘与我同行,我还可以捎带姑娘一程,姑娘觉得如何?” 他话音刚落,季泠月便下意识攥紧拳,小心看了蓝妩一眼。 蓝妩却紧紧皱着眉,疑惑地看着他。思忖片刻后,她忽然睁大眼睛,恍然大悟道:“你不是看上我了吧?” “……” 便是庆子白也被她这直截了当的问话噎了一下,他面露尴尬,干笑两声:“实不相瞒,庆某素有爱美之心,方才路过姑娘身侧,惊鸿一瞥……” “别跟我拽文。”蓝妩毫不客气地打断他:“直说了,我不喜欢干干瘦瘦的豆芽菜,就你这小身板,我们阿月一拳能揍倒三个,你还是别来我这里自讨没趣了。” 季泠月:…… 她抿起唇,悄悄把自己的拳头藏到了身后。 庆子白愣在原地,仿佛不明白她在说什么,过了好半天,才不可置信道:“你怎么敢这么和我说话?!” 真是娇贵的人类的小孩。 蓝妩纳闷地歪了歪头:“我为什么不敢?” “你知道我是谁吗?”庆子白逐渐激动起来,哪儿有刚才风度翩翩的模样:“我父亲庆淮可是大名鼎鼎的魍魉城城主!我就是魍魉城的少城主!” “这么说,你父亲倒是很厉害。”蓝妩冷淡反问:“所以这和你有什么关系?” 庆子白一怔,脸蛋倏地涨红,仿佛大受打击。他抬起手,拿着折扇哆哆嗦嗦指了蓝妩半天,才色厉内荏地放了句狠话:“你,你给我等着!” 蓝妩环着双臂看着他狼狈离开的背影,半晌,摇摇头啧了一声:“真是脆弱,就这么几句话就受不了。” 季泠月看出她仍有不悦,犹豫了下,道:“你刚才应该跟他上车的,你不是脚疼吗?” “疼就疼。”蓝妩板起脸,气势汹汹走了几步路后,感觉更疼了,她忍着一声不吭,季泠月却上前几步,小心扶住了她。 “别生气了,他说我,我又不会掉块肉。” “那也不成。”蓝妩实在想不到她能这么长别人志气灭自己威风,恨铁不成钢道:“你好得很,哪儿哪儿都好,等你以后结丹洗髓,变得一等一漂亮时,大家准会都喜欢你,到时候就叫他后悔去吧。” 季泠月忽然问:“你也会喜欢我吗?” “当然。”蓝妩眼眸明亮,认真道:“我现在就喜欢你啊,你人又好,又懂得多,我可喜欢你了。” 所谓登天阶,也不过是从山脚一路延伸到山门处的一段石梯。 蓝妩心里本还有些紧张,但爬着爬着,大脑就逐渐空白,再没法操心自己跑到了修士大本营的事情,等登上第九百九十九级台阶后,她已然觉得双腿都不是自己的了。 季泠月坚持不懈,见她要软在地上,便半拖半抱地把她带到了验灵石前排队。 队伍排了很长,但验灵石足有一座两层小院那么高,隔着老远蓝妩都能看见白色玉石上不断浮现的颜色。她一边目光呆滞地喝水,一边听季泠月给她解释:“有修道天赋之人,体内一般会有金木水火土五种灵根,通常灵根越多,灵气越为驳杂,修炼也越困难,所以双灵根和单灵根的人就算得上是资质优越。但在单灵根之中,还有纯度之分,纯度越高,修道天赋也越高……” 蓝妩似懂非懂,这时,队伍前方爆发出一阵惊呼,那验灵石上面浮现出一抹莹绿小芽,看起来生机盎然。 前面的人颇为艳羡地叹道:“是木行单灵根。” “也不知我会是什么灵根。” “我就不指望什么灵根了,有就行。” “这话倒没错……” 说这话时,刚好有几个面如土色返回的人,一看便知是落选了。 蓝妩心中惴惴,不知道这验灵石会不会验出她是妖,一时便有退缩之意,但季泠月一直紧紧牵着她,她纠结半晌,不知不觉就走到了验灵石前。 方才在她们前面说话的两个人竟都没灵根,一个失魂落魄地走了,另一个还不相信,求着守在一边的昊宸山弟子让再验一次。 身着白色道袍的昊宸山弟子面有不耐,一个挥手便把他掀飞到登天阶前,冷淡道:“下一个。” 季泠月吐出一口气,缓慢上前。 她看了眼面前晶莹剔透的玉石,犹豫了一下,将手放了上去。 一条金线陡然从她掌心窜出,沿着玉石直达顶部,迸发出灼灼金光,凝成一把金色长剑。一瞬间,似有击玉敲金之声泠泠响起,再仔细去听,却什么都听不到了。 刚才还一脸不耐的昊宸山弟子惊讶地挑起眉,下意识道:“金灵根,是单灵根。” 天边忽而传来一声鹤唳,清风吹过,一名驾着白鹤而来的年轻男人站到了验灵石前。 男人面容端肃,如墨长发用玉簪束着,看起来正气凛然。那昊宸山弟子见了他,连忙低头行礼:“见过秦长老!秦长老怎么来了?” “恰巧路过罢了。”秦屿说完,低头看着季泠月,道:“金行单灵根,怕是有十年没见了,若你愿意来金翎峰,我可以收你做我的亲传弟子?” 季泠月愣了一下,问道:“你是谁?” 秦屿还没回话,那名弟子已经火急火燎地解释道:“这位可是掌管金翎峰的秦屿秦长老!秦长老是轩辕大陆数一数二的剑修,他肯收你做徒弟,对你来说可是天大的好事,你还不赶快答应?” 在一众人艳羡的目光里,季泠月却转头望了眼蓝妩,而后认真问:“那你可以也收我的朋友当徒弟吗?” 正乐呵呵看热闹的蓝妩顿时一愣,与此同时,所有人的视线都汇聚到了她身上。 蓝妩:…… 秦屿看了眼蓝妩,平静道:“那要看你朋友的资质了。” 蓝妩顿时感觉到了巨大的压力,季泠月也转身看着她,满怀期望道:“蓝妩,你来试试。” 本打算蒙混过关的蓝妩在所有人的注视下,不得不走上前,心一横,把手按了上去。 但在她忐忑的目光里,一道蓝色水波冉冉升起,变作一条小鱼浮在验灵石之上,慢慢的,小鱼分作两条,不时摆尾嬉戏,围绕着中间生出的一颗绿色小芽游动,看起来自由灵动。 秦屿道:“水木双灵根,不错。” 季泠月希冀道:“那……” “但我不会收她为徒,金翎峰专修剑道,她灵根过于温润,不适此道。” 蓝妩听他这句话,心里倒是松了一口气,她还真怕秦屿收她为徒,在这样厉害的人身边,她估计无时无刻不在提心吊胆。 季泠月却忽然拉住她的手,认真道:“那我不会拜你为师,除非你也收蓝妩当徒弟。” 她说完这句话,场面一时僵持起来,许是震撼于她在秦屿面前还讨价还价,其他人皆是目瞪口呆,秦屿也微微皱起眉头,有些不悦地看着她。 蓝妩顿时不安起来,主动说:“没事的,秦长老不收我也行。” “可是……” “即使我去了其他仙师那里,以后也可以见面啊。”蓝妩安慰她:“你是金灵根,去金翎峰是最好的,再说,”她冲季泠月笑了笑,叹道:“我又怕疼又吃不了苦,肯定是修不了剑道的。” —— 入门达成? 十二说谎 季泠月抱着衣服和行李,将蓝妩送到潜云峰时,仍然紧紧皱着眉。 在她看来,蓝妩身负双灵根,资质上乘,即使不修剑道,做丹修或符修也是好的,来中庸平常的潜云峰,未免太浪费天赋。 她不知道,蓝妩考虑的更多是如何过得舒坦。 潜云峰是五大峰里弟子最多的一个,此峰即使处于大雪连绵的昊宸山内,也依旧四季如春,绿树成荫,最适合蓝妩习性,而潜云峰峰主叶轻君是少有的五灵根大能,虽不如其他峰主那般专精一道、登峰造极,但胜在样样都能拿得出手,对于大多数资质没那么上乘的人,这里是最好的选择。 但她终究不是蓝妩的什么人,管不了她,见劝不动,便由她去了。 蓝妩住的捡枝院有两个房间,除了她,还有另一个女孩。那人红衣黑发,瞧起来英姿飒爽,看到蓝妩两人后,她热心地跑过来帮忙接住东西,眼睛在她俩身上转了下:“你们,谁是我以后的同门?” “是我。”蓝妩微笑一下:“我叫蓝妩。” “我叫虞山叶。”她笑盈盈地在前面带路,说:“既然能住到这里,基本就是叶长老的亲传弟子了,我听说叶长老去东洲送药了,过几日才回来,等那时,我们一起去见一下师尊吧。” 蓝妩点头:“好。” 进入空荡荡的房间后,季泠月自然地拿起被褥帮蓝妩铺了起来,蓝妩想要帮忙,反倒把她刚整理好的地方弄得一团糟,被季泠月忍无可忍地赶下床:“你怎么笨手笨脚的?” 蓝妩被她训得垂眉耷眼的,脚尖一转,又乖乖去迭衣服,虞山叶的视线再次在她们两个身上扫过,凑到蓝妩身边问:“你们两个,到底谁大?” 蓝妩道:“当然我大。” “那你们,”她迟疑道:“你们是什么关系?” “是朋友。”蓝妩把迭好的衣服放进柜子里,小声嘟囔:“算是……比较好的朋友吧。” 身后忽然传来季泠月清脆的嗓音:“不是这么迭的。” 蓝妩吓了一跳,回过头,瞪圆眼睛看她,季泠月蹲下身,毫不客气地把她挤到了一边,把她刚放好的衣服又一件件展平,重新迭好放好。 蓝妩揪了揪手指,小心看着她紧绷的侧脸,后知后觉,她是在不高兴。 为什么呢? 蓝妩实在想不出来她在不高兴什么,缩在旁边不敢出声。 将房间彻底整理好后,季泠月环视一圈,平静道:“好了,我走了。” “这就走啊,”蓝妩连忙站到她身边,看了看外面的天色:“那个金翎峰是不是挺远的,你要不歇会儿再走。” “不用了。”季泠月说着,从怀里拿出一个巴掌大的玉笛。 蓝妩眨了眨眼,认出那是不久前秦屿交给季泠月的东西。季泠月将它放到唇边,皱起眉,试探着吹了一声。 清亮的笛声骤然响起,不多时,远处逐渐出现一只翩跹白鹤,白鹤越飞越近,很快便收拢翅膀落到了院子里,扬起一阵清风。 这只鹤,可比人间普通的白鹤大多了。 虞山叶惊讶地打量着这只白鹤,围着它转了几圈:“这……这是你的?” 季泠月淡淡道:“师尊给的。” 虞山叶艳羡地看了眼,回到蓝妩身边嘟囔:“看看人家师尊,刚见面就送了好东西,咱们师尊呢,连影子都不知道在哪儿呢。” 蓝妩点点头,也着实想不到,秦屿那个冷面男人,对徒弟竟然这么上心。她走上前,扶着季泠月爬了上去,仰头道:“你小心点。” 季泠月嗯了声,坐稳后正准备走,蓝妩又忽然叫住她。她低下头,见蓝妩凑了过来,一只手挡在脸侧,鬼鬼祟祟道:“记得找你师尊解毒。” 季泠月沉默了一下,低声道:“知道了。” 白鹤乘风而去,上至高天。 但奇怪的是,季泠月坐在上面,虽能听到烈烈风声,却没有感觉到那刀割般的寒意。 金翎峰高耸入云,峰顶白雪皑皑,雾凇沆砀,峰顶一座两层小院,便是秦屿的住处,而季泠月则住在山腰,跟自己的师姐师兄待在一处。 秦屿要求极高,亲传弟子到季泠月这里也才第三个,无一不是金行单灵根,大师兄谷雨,据说去年刚在仙道论会上夺魁,已经闭关多时。二师姐孟长歌,则是赫赫有名的红刀仙子,一直在人间斩妖除魔,很少回来。 所以这偌大一座金翎峰,目前就只住着季泠月和秦屿。 季泠月落到峰顶,先去拜见了自己的师尊,向他提出了解毒的一事。 秦屿偏头瞧了她一眼,道:“让我看看。” 季泠月乖乖走近,将手伸了出去,秦屿将指尖虚搭在她手腕上,半晌道:“还是去找药佬瞧瞧吧。” “药佬?” 秦屿嗯了一声:“是潜云峰的长老,和叶轻君一起送药去了,过几日回来。”顿了下,他又说:“方才听你所言,这毒只会让你半夜发汗,其他时候并无大碍,你若能忍忍,就等她回来再治,若不能,我一会儿带你去找掌门,掌门也有法子解毒。” 他询问道:“你觉得呢?” 季泠月一愣,对上秦屿平静的目光,不知怎么的,却犹豫了。 过了会儿,她眨了眨眼,低声道:“我……我可以忍忍。” 秦屿点点头,摊开手,掌心出现一只小巧的瓷瓶:“这些丹药兴许能缓解一下你的不适,你如今还未辟谷,若饿了,可以到山下去吃些东西,这几日也能自由行动,修炼一事,等开完入门大典再开始也不迟。” 季泠月接了过来:“谢谢师尊。” 秦屿淡淡道:“不必谢我,好好珍惜这几天吧,等你正式拜师后,就没有那么多闲暇时光了。” 黄昏时,潜云峰红霞满天,西边天空如火烧一般,瑰丽壮观。蓝妩打扫完院子,又清洗好双手后,就乖乖坐在石桌前,等着虞山叶把饭菜端过来。 “啊,烫烫烫烫烫!” 一碗热气腾腾的炒竹笋放到了桌子上,接着,又是两碗热气腾腾的粥,蓝妩道了一声谢,夹着竹笋晾了好半天,才小心翼翼吃进嘴里。 她眼睛一亮,夸道:“你厨艺很好。” 虞山叶放下心,喜滋滋道:“那当然,我家是在中洲开酒楼的,炒个竹笋不过是小菜一碟,其实我最擅长的是全鱼宴,鲫鱼、鲤鱼、白鱼、红尾鱼……” 蓝妩忽然有些食不下咽,打断她:“快吃吧,菜要凉了。” “哦哦,好。”虞山叶一边吃,一边畅想:“也不知道我们师尊长什么样子,脾气好不好,要是她也能像秦长老那么大方,送坐骑给我们,那就太好了。” 门外忽然传来一声笑。 蓝妩两人同时转过头,见一穿着青色襦裙,面容清秀灵动的十三四岁的少女环着双臂站在门外,脸上挂着戏谑的微笑。 虞山叶忍不住问:“你谁啊?你笑什么?” 少女弯起眼睛,一张嘴,却是一个柔和成熟的女声:“我笑你想得太美了,加上你们俩,我光是亲传弟子就有九个,更别说还有二三十个内门弟子,跟秦屿那种统共只收了三个弟子的死脑筋可没法比。” 两人一怔,陡然沉默了下来。 过了会儿,虞山叶惊恐地瞪大眼睛,磕磕巴巴道:“你,你你……你是叶,叶……” “真没礼貌,该叫师尊才是。”说着,少女走上前,一屁股坐到了桌旁的空位上。 蓝妩一眨不眨地盯着她,忍不住问:“师尊……怎么是这副模样?” “哦,这个啊,这并不是我。”她看蓝妩一眼,懒洋洋道:“这是我依托于少时面貌制作的人偶,放着我一片灵识,听说来了两名新徒弟,我便借她的身体过来瞧瞧。” 说完,她将两个人都打量了一番,点评道:“长得倒是都不错。” 蓝妩拘谨道:“谢谢师尊。” “你倒是比她稳重多了,”叶轻君说完,翻开手掌,扔了两块牌子出来:“这个戴上,就算是正式入我门下了,至于三日后的入门大典,我大概没法及时赶回来,拜师那一套流程就免了,若有不懂的,去问你们师兄师姐就好。” 蓝妩傻乎乎点头。 叶轻君低笑一声,重又站起来,对虞山叶道:“饭做的不错,以后咱们潜云峰的厨房就交给你了。” 虞山叶一愣,大受鼓舞:“好嘞,师尊不吃点再走?” “吃什么?”叶轻君摇摇头,转身离开:“人偶可尝不出味道。” 她来去无声,很快就消失在门前,蓝妩长睫一颤,一直提着的心这才慢慢放了下来。 看来叶轻君也没看出她的异常。 她吐出一口气,端起已经放凉的米粥,小口喝了起来。 蓝妩今日走了太长的路,浑身酸痛,吃完饭后,她洗漱了一番,就早早回房间休息,刚一挨着枕头,整个人便陷入了梦乡。 夜幕低垂,繁星点点,山上错落的灯火逐渐熄灭,知了蝉声响起,伴着夏夜的浅淡花香送入窗内。 在这静谧的氛围里,一阵风声忽然响起,接着,一只白鹤扑棱着翅膀落到了捡枝院中。身形纤弱的女孩从白鹤背上滑了下来,脸颊已经染上了异常的红晕。 她捂着胸口,一边急促喘息着,一边摇摇晃晃朝蓝妩的屋子走去。那只白鹤看了她的背影一会儿,便挥挥翅膀,又飞向天空。 房门并没有锁,季泠月推开门,踉跄着走了进去,湿漉漉的眼睛朝记忆里床榻的位置看去。 朦胧黑暗中,她瞧见了蓝妩熟睡的轮廓。 她低吟一声,拖着步子走了过去,腰带、外襟、鞋袜,逐一落到了地面上。 等她掀开被子,钻到蓝妩身边时,身上便只留了一件被汗水浸湿的亵衣。 白皙的躯体起伏喘息,季泠月抬起头,红着眼看着近在咫尺的少女。 蓝妩呼吸平缓,神色安宁,精致的脸庞被苍白月色镀上一层银辉,睫毛卷而翘,在眼睑下覆下了一片扇形鸦影。季泠月怔怔看了一会儿,不知怎的有些委屈,她小心凑上前,蜷缩着埋到了蓝妩怀里。 滚烫的温度还是惊醒了沉睡的女孩,蓝妩被她紧紧贴着,眼皮抖动了几下,终于艰难地睁开了眼睛。 在朦胧的视线里,她瞧见一动不动窝在自己怀里的,毛茸茸的黑色脑袋。 “……阿月?” 季泠月闷闷嗯了一声,光溜溜的双腿与蓝妩的腿缠到了一起。蓝妩眨了眨眼,慢慢回神,伸手摸了摸她的脸颊。 “怎么这么烫?”她有些惊讶,嗓音还带着刚睡醒的干涩:“秦长老没给你解毒吗?” “师尊……没办法。”季泠月闭上眼,克制住内心的心虚与羞愧,颤声道:“你,你帮帮我好不好?” 十三不必忍 蓝妩翻过身,压在她身上。 “阿月……”她叹了一声,伸手捧着她滚烫的脸颊,低声道:“不要难过,这又不是你的错。” 季泠月长睫一颤,仰头瞧着她,心底却更为羞愧。她抿紧唇,捏紧蓝妩的衣襟,小心翼翼抬起头,在蓝妩下巴上亲了下。 蓝妩眯了眯眼,顺从地低下头方便她亲吻,指尖拨开她身上仅剩的那件衣服,贴上女孩光滑的肌肤。 好热…… 她不由问:“这毒,连你师尊都没办法吗?” 季泠月勾着她的脖子,哑声道:“师尊说,药佬……药佬能治。” “药佬?” “嗯,”她回答:“师尊说,她是你们潜云峰的一个长老,和峰主叶轻君长老,一起去东洲送药了……兴许,入门大典时回来。” 蓝妩怔了下,凝眉思索了会儿,迟疑道:“入门大典……她们兴许回不来。” 季泠月一怔。 蓝妩蹭了蹭她的眼角,揉出了一片红晕:“总之,她们短时间是赶不回来的。” 季泠月眨了眨眼,半晌,呆呆哦了一声。 她看起来又呆又乖,狭长的眼睛也睁得圆溜溜的,像小狗似的。 蓝妩啧了一声,忍不住低下头,将吻落到她眼角。 “嗯……”季泠月闷哼一声,乖顺地闭上眼,两条腿不自觉缠到了蓝妩腰上,没过一会儿,蓝妩就觉得小腹一片潮意,女孩挂在她怀里小幅度扭动,湿濡的腿心贴到她单薄的衣服上,留下了一片湿痕。 她挑挑眉,手掌顺着她的小腹滑了下去,没入稀疏的毛发,按到了季泠月潮湿的腿心。柔软的蚌肉被轻易剥开,狭窄的穴口翕合着流出淫水,手指刚递了过去,就迫不及待地含进一个指节。 一个多月的夜夜笙歌,季泠月的身体已经敏感的不需要漫长的前戏了。 湿热的吻逐渐落在她的脖颈与胸口,她舒服地眯起眼,脑子迷迷糊糊的,直到身体被猛地填满,她才打了一个激灵,喘息着唤了一声:“蓝妩……” 伏在她身上的女孩嗯了一声:“难受吗?” 季泠月摇摇头,两条小腿搭在她腰上,含着她的手指晃了起来。 她哑声道:“快点……” 蓝妩揽着她的腰,没入穴里的手指抽送起来,不一会儿就响起咕吱水声,季泠月嗯嗯啊啊叫了几声,眼尾凝出水汽,又软绵绵呻吟:“摸,摸摸……” 蓝妩一怔,又很快反应过来她说的什么,索性抱着人翻了个身,让她跪坐到自己腿上。 “唔……”季泠月恍惚一瞬,茫然地看着她。 蓝妩伸出湿漉漉的手指,低头瞧,那肿胀的小核果然已经颤巍巍地露头,亮晶晶的。 她重新把手指塞了进去,缓慢地在肉壁上碾磨旋转,掌心有意无意地挤压着湿滑的阴蒂,不一会儿,季泠月就跪不住了,软绵绵落在她的怀里。 “啊……”她紧紧环着蓝妩,唇齿里泄出断断续续的呻吟,蓝妩抬头亲吻她的脸颊,季泠月却下意识扭过头,凑上去,贴上自己的唇。 蓝妩僵住了。 她与季泠月欢好这一个多月,除了最初被她迷迷糊糊亲了下嘴唇,其余时间就再没这么做过。 即使是条小鲛人,但从小听自己父皇母后的爱情故事长大,她也是很纯情呢。 接吻这种事,相爱之人才能做。 与季泠月交欢是迫不得已,权宜之计,若在过程中意乱情迷地与她亲吻,那就不得了了! 蓝妩脸色微变,抬起眼眸,却对上季泠月朦胧依赖的眼神,女孩温驯柔软,专注地望着她,像一个只忠诚于她一人的小动物似的。 她长睫一颤,不知为何又心软了。 罢了,都滚到床上了,还纠结什么接不接吻呢…… 蓝妩在心里暗叹一声,闭上眼,轻启红唇,小心翼翼舔舐起季泠月的唇瓣,季泠月呜咽一声,下意识张开嘴,柔软的舌尖便钻入她的口中,与她胡乱纠缠在一起。 两个人都不太熟练,没一会儿就喘息着分开,季泠月好似很喜欢这么做,等喘匀气,就攀着她的肩膀,黏黏糊糊亲了过来。 蓝妩咬了咬她的下唇,埋在湿软穴里缓慢抽送的手指逐渐加快了速度。 怀里的人一直在颤抖,穴肉黏糊糊裹在指节上,紧紧夹着她。在热情的亲吻中,蓝妩素来白皙的脸蛋也泛起潮红,额头冒出了一层细密的汗珠,她在潮湿的阴穴里插了几十来次,挤出四溅的水花后,便用力按着滑溜溜的小核搓了搓,季泠月蓦地一抖,脚趾绷直又蜷起,难耐地发出一声绵软的呻吟,手臂却愈发用力地抱住蓝妩,腿间倏地涌出一股热流,湿漉漉淋了蓝妩一手。 季泠月难堪地呜咽一声,颤抖着缩到蓝妩怀里,眼泪啪嗒啪嗒落下。 蓝妩抱着她,轻轻摩挲她的脊背,等她逐渐平复下来,才问:“还要吗?” 季泠月闷哼着摇摇头,似乎极是羞耻:“不要了……” “一次就够了?” “师尊,师尊给了我一壶药,没以前那么难受了。”季泠月抱紧她纤细的腰,仿佛生怕她继续问,颤声道:“我们,我们睡觉吧。” 蓝妩垂眸瞥了眼她毛茸茸的脑袋,不疑有他,拿着手帕帮她擦拭清理了一番后,便抱着人躺到了干燥的里侧去睡。 季泠月扭捏地看了眼床边被泅湿的一片深色印记,支吾道:“我,我明天帮你洗……” “不用。”蓝妩把她往怀里搂了搂,打了个哈欠:“我洗就好,教别人看见了,还以为我欺负你的。” 季泠月抿了抿唇,见她闭上眼要睡了,便也没再出声,小心抱住蓝妩的腰肢,慢慢闭上眼睛。 没睡多久,蓝妩便被热醒的,身上压着一副柔软的躯体,正趴在她身上亲吻她,同时,有灼热潮湿的地方紧贴着她的大腿滑动,蓝妩搂着那人翻了个身,一手拉起她的腿架了上来,另一手直接滑入紧湿滑的穴里,幸而季泠月柔韧性好,只是呻吟一声,便挺起身子迎合起来。 蓝妩低声道:“不是吃了药,好了吗?” 季泠月喘息着,眼角堆满泪水,断断续续呻吟道:“我,我不知道,好像……嗯,只减轻了一点,一点症状……” 睡之前身体的热度已经消下去了,谁知没一会儿就又窜了上来。她自己忍了好半天,实在忍不下去,才又开始做这些淫荡的事。 “对不起,”她哽咽道:“我不想吵醒你的……” 蓝妩顿了一下,心里软的一塌糊涂,她低下头亲吻季泠月潮湿的眼角,季泠月却下意识闭上眼,抬起头轻咬蓝妩的嘴唇。蓝妩一怔,无奈地眨了眨眼,纠缠着季泠月的小舌,似乎想要把她口中的空气全都挤出来,季泠月被亲得红了脸,胸口剧烈起伏,过了一会儿,她没什么力气地推了推蓝妩的肩,却被腿间突然加快的速度刺激得拱起腰。 “啊,哈啊……”季泠月不可抑制地颤抖起来,眼泪被刺激的不停流出,忽而,她挺起身子发出一声长吟,肉壁紧紧挤压着蓝妩的手指,紧接着一股热液流淌而出,浸湿了她的整个手掌。 等她缓过来,蓝妩便把她翻过身,从背后压了过去。 灵巧的指尖再次钻进热情吸吮的穴道,季泠月身体一抖,抽噎着哼了一声,就被捏着下巴,堵住了唇舌。 吻毕,蓝妩轻喘着说:“难受就告诉我,不必忍着,我会好好负责的。” 十四筑基 入门大典如期召开。 求仙台平坦浩大,云雾缭绕,站入上百名内门弟子绰绰有余。台前五尊玉白石椅,正中间坐着面容严肃的掌门,她生着满头鹤发,容貌却意外年轻,看起来不过二十出头。 在掌门身侧,正襟危坐着三个人,蓝妩认出一个是秦屿,秦屿身边还有一个空位,估计就是她那个赶不回来的师尊的位置。 蓝妩和虞山叶并肩站在属于潜云峰的那一道,环视一圈,发现她们这支队伍竟然算五列队伍中人多的。 秦屿下面最为寥落,只站着两个人,一个是季泠月,另一个女子身姿高挑,穿着昊辰山的白色道袍,腰间却挂着一把如火红刀。 蓝妩收回视线,意外瞥见一个熟人。 容貌阴柔的少年昂着脑袋站在属于掌门的那列队伍里,鼻子都要翘到天上去了。 这不是……那个庆子白吗? 蓝妩撇撇嘴,没好气地啧了一声,把脑袋转回来,环着双臂发起呆来。 她们潜云峰的峰主不在,来这入门大典,纯属是看热闹,但站了没一会儿,她就觉得无聊了。眼前白花花一片,衬着不远处云雾缭绕的雪山,那叫一个素净寡淡,蓝妩打了个哈欠,蔫蔫地眯起眼。 虞山叶瞥她一眼,忍不住问:“你怎么这么困?明明每天晚上睡得还挺早的。” 蓝妩眨了眨眼,有些心虚:“晚上……晚上蚊子太多了,没睡好。” “是吗?”虞山叶狐疑地回过头,看着另外四列队伍的新弟子,他们正一个接一个上前,磕头拜师,再从各自的师尊那里取来金牌。 等一一取完后,掌门站起身,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入了所有人耳中:“此牌名为命牌,象征着昊辰山内门弟子的身份,滴完血后,命牌认主,其中阵法可护诸位一次周全,日后,定要好好保管,不可轻易交给他人……” 蓝妩一愣,忍不住低头看了眼自己挂在腰上的牌子。潜云峰的牌子上雕出一花一树,瞧起来栩栩如生,生机灵动。听完掌门的话,她拿起来左右看了看,而后试探地滴进去一滴血。 一道金光闪过,牌底逐渐浮现出两个字,蓝妩。 蓝妩一惊,被人族高深的造物震撼了。 怪不得……怪不得妖界的那些妖族一直打不过人族修士。 她神游物外,后面的讲话基本没再听,等散场后,她下意识看向季泠月,刚巧对上女孩的视线。 季泠月冲她笑了下,就被站在她身旁的师姐一把拉走,朝着秦屿走去,蓝妩便也慢慢收回视线,和虞山叶一起回潜云峰。 下午,叶轻君制作的人偶又来了一趟,放下一沓厚厚的书。没有叶轻君附身后,人偶像是一个没有情感与意识的物件,行事一板一眼,毫无灵魂可言。 蓝妩掀起一本书看了看,里面密密麻麻写着修身养性的心诀,她看一眼就觉得头疼:“我为什么要学这个?” 虞山叶也面露难色:“这……这不是修道吗?怎么还跟人界学堂一样发书本呢?不会还要准时去学堂吧?” 人偶:“确实。” 她伸出手,飞出一张薄纸,上面金光乍现,浮出几行娟秀的文字。 “月曜日、火曜日,主峰习剑,授课者秦屿长老。水曜日、木曜日,主峰习书入道,白望长老讲学……” 后面还有很长,蓝妩大致扫了一眼,辰时起酉时归,每七天,竟然只有日曜日休息一天。 沉默半晌,她抬起手,痛苦地捂住脸,怀疑起自己是不是脑子进了水,才混进了这种地方。 晚上季泠月偷偷溜过来时,蓝妩还在苦恼地翻来覆去,季泠月爬上床,好奇问:“你怎么了?” 蓝妩有气无力道:“我不想……去主峰上课……” “你是怕冷吗?”季泠月歪了歪头,乖乖躺在她身侧,安慰道:“没事的,我去看过了,主峰的学堂在山腰,也没那么冷,而且主峰脚下就有一处镇子,你若是觉得无聊,还能去逛逛。” 蓝妩长吁短叹:“我的生活就没这么规律过。” 季泠月瞥她一眼,百思不得其解:“你以前到底过得什么日子啊?” 蓝妩唉了一声,侧过身,低声道:“管他什么日子,反正我不会回去了。” 她低下头,在季泠月脸颊亲了下,季泠月眨了眨眼,搂住了她的脖子,慢慢将唇凑了过去。 第二日一早,天未亮时,季泠月便摸索着爬起来,窸窸窣窣穿衣服。蓝妩哼哼几声,艰难地睁开眼睛,哑声问:“怎么起这么早?” “吵醒你了吗?”季泠月说:“师尊要我每天早上去主峰上课前,在院子里举着玄铁剑,扎一个时辰的马步。” 蓝妩:“……这可真不是人。” “别这么说,”季泠月解释:“师尊对我严格,也是因为对我有期望,在督促我。” 沉默半晌,蓝妩迟疑地问:“不会下午课后,你还要去干别的事吧?” 季泠月嗯了一声:“师尊说,酉时过后,就围着主峰跑两圈,什么时候跑完什么时候休息。” “这样吗……”蓝妩眨了眨眼,过了会儿,忍不住低头掰着指头算了下,惊道:“那你每天不就只能睡三个时辰?” “三个时辰就行。” “这怎么能行,”蓝妩忍不住道:“再说你晚上还要跑来我这里……” 季泠月看向她,脸蛋微红,嗫嚅道:“没关系,我不累。” 说完,她整理好衣服,跟蓝妩道了一声别,便轻手轻脚离开了,看起来倒是神采奕奕。 蓝妩翻了个身,侧躺了一会儿,再睡不着,索性坐起来,从桌子上抽来一本书。 书面封皮上写着《入道》两字,蓝妩大致扫了一眼,见修士按照修为划分为九个大境界,每个境界又分为三个小境界,每突破一个大境界,都会引来雷劫,越往上,雷劫威力越是巨大。 “筑基,练气,金丹,元婴,出窍,合体,大乘,寂灭,渡劫……”她蹙起眉,不禁嘟囔:“真是麻烦。” 虽然嘴上说着麻烦,她还是继续看了下去。 序言道,在万年以前,穹宇之中只有一片混沌,而后,气之轻清上浮为天,气之重浊下凝为地。引清气入体者,为仙灵,引浊气入体者,为妖魔。 所谓筑基,即是学会吸引天地清气,也就是修士们所说的灵气入体,贯通经脉,为日后修行打下基础,筑基之后,才算是真的踏入仙路。 甚至,同是走兽化人,吸收清气修炼的为灵兽,吸收浊气修炼的却是妖兽。 不过,吸引灵气入体的方式与她从前的修炼方式大不相同,蓝妩思忖片刻,心道反正现在功力全无,不试白不试,便按书上所说,盘腿坐直,两只手搭在膝上,引导灵气入体,流转全身。 到识海时,那颜色清浅的灵气慢慢缠上了被灰雾蒙住的鲛珠,又很快消弭无踪。 她吃了一惊,不信邪地又走了一遍,那团灰雾却仿若一只饕餮巨兽,一点不剩,将引入体内的灵气全部给吞噬殆尽了。 蓝妩:…… 感觉真的要完蛋了。 入门大典后,蓝妩便过上了人界学童过的日子,每日早出晚归,昏昏沉沉听白胡子老道讲学,或被各个长老教习剑术符术,好不容易日曜日歇息一天,想要找季泠月一同下山,去几十里外的寂雪都游玩,却被她不好意思地拒绝了。 “师尊要我去后山雪岭劈柴。” 蓝妩一边奋笔疾书,一边匪夷所思道:“你们要柴做什么?” 季泠月道:“练剑。” “……好吧。”她只能退而求其次:“那我和虞山叶一起去了。” 季泠月眨了下眼,停下帮蓝妩抄书的笔,侧头道:“你也要好好修炼了,白望长老不是说了,其他人现在都能聚灵了,离筑基也不会太远,只有你还聚不出来,你还顶撞白长老,不然,也不会被罚抄《清心诀》……” “我哪里顶撞了?”蓝妩不服气:“我说的是实话呀,我没有偷懒,我是真的聚不了灵。” “怎么会?”季泠月皱眉:“你可是双灵根,只要按照书上写的步骤一步步来,应该很容易的。” 蓝妩嘟囔:“那可说不定。” 季泠月抿了抿唇,摆出一副严肃的表情:“蓝妩,你天赋好,不该荒废时光,你若是不好好修炼,我就不帮你抄书了。” 蓝妩一怔,转过头,一双明亮的眼眸可怜巴巴瞧着她:“别啊,你不帮我,五遍《清心诀》,三天后我肯定交不上去的。” 季泠月被她用圆溜溜的眼睛望着,忍不住就心软了,她无奈地叹了口气,收回视线,继续抄写起来。 半晌,她小声嘟囔:“我从前没读过书,字丑就罢了,你怎么字也这么丑?” 蓝妩支支吾吾半天,没说话,好在季泠月也没在意,拿着笔,笨拙地写下一撇一捺。 山中如白驹过隙,时光飞逝,眨眼间,蓝妩就已经在昊辰山待了快一个月了,这日又是一个日曜日,她懒洋洋睡到日三竿才起,坐起来打了个哈欠,呆呆看了眼身边的床榻,才惊觉昨夜季泠月没来。 她吓了一跳,穿好衣服跳下床,一把推开了门。 虞山叶正在院子里浇花,听见动静吓了一跳,回头道:“怎么了?” “我……”蓝妩犹豫了下,匆忙道:“我出去一趟,中午不必做我的饭了。” 不等虞山叶回话,她就一溜烟跑了出去。以往总是季泠月乘着灵鹤来偷偷找她,她真跑起来,才发现金翎峰与潜云峰竟然离得这么远。 好不容易跑到山脚下,凛冽冷风便吹得她一激灵,抬头望去,漫山雪松,雾凇沆砀,小路蜿蜒向上,一眼看不到头。 她咬咬牙,抬腿往上爬,终于在半个时辰后,看见了山腰处若隐若现的院子。蓝妩冻得瑟瑟发抖,口鼻呼出的气息,一瞬化为白雾,她艰难爬到了院子门口,推开门,屋檐上系着红绳的铃铛叮铃铃响了起来。 “阿月?”蓝妩眨了下眼,长睫已经迅速覆上冷霜,粉嫩的唇也渐渐失了血色。 无法聚灵御寒,她脆弱的身体感觉很快就要冻僵了。 “阿月……”她围着院子走了一圈,没看见人,正受不了要离开时,却听到院子后面传来窸窸窣窣的声响。 蓝妩稍一迟疑,慢吞吞走了过去。 雪花扑簌簌落下,白茫茫一片,连飞鸟都不见,一片寂静之中,只有那忽然响起的,踩在积雪上的咯吱声响。 从冰潭里爬上来的少女只着一身遮至脚踝的白袍,一头青丝湿漉漉贴在脸颊上,她抬起头,肤白如雪的精致面庞上,一双微红的眼眸茫然地对上了蓝妩的视线。 蓝妩僵在原地,怔怔望着她。 少女却蹙起眉,赤脚踩在雪地里,踉踉跄跄朝她走来。 “蓝妩……”她扑到蓝妩冰冷的怀抱里,身上温度烫得吓人,滚烫的泪珠也啪嗒落了下来:“蓝妩……救救我……” 蓝妩蓦地一抖,半晌,才慢慢搂住她的腰,不可置信道:“阿月?” 十五愁肠百转 “阿月……”蓝妩情不自禁打了个寒颤,身前躯体火热,背后却被冷气灌入,四肢百骸都被冻僵了:“你,你筑基了?” 若不然,季泠月不可能在一夜之间变了一副模样。 聚灵入体,灵脉俱通,洗髓炼骨,剥离一身尘世污秽,出落成这般漂亮的容颜。 都说百日筑基,可阿月也太快了些吧。 她正胡思乱想,季泠月便呜咽一声,闷哼道:“疼……” “疼?”蓝妩怔了下,低头瞧着她簌簌颤动的长睫,觉得一直站在雪地里也不是办法,更何况这人只披了一件袍子,纵使金翎峰荒无人烟,也太过放肆了。 她把人抱了起来,转身朝季泠月的屋子走去。 女孩软绵绵挂在她肩上,滚烫的脸颊也蹭到了她颈窝,抱在怀里热乎乎的,蓝妩忍不住和她贴紧一些,一边汲取温暖,一边加快脚步。 刚一推门,一股暖气便扑面而来。 蓝妩松了一口气,心道秦屿还算有点良心,给屋子加了一个御寒的阵法,不然她真要觉得季泠月在被虐待了。 她小心把人放到了床榻上,上下扫过她的身体,问:“哪里疼?” 季泠月颤着声道:“哪里……都疼……” 仿佛骨头被打碎重组,肌肤被剥落,又在血肉上重新生长起来,更不巧的是,到了夜里蛇毒发作,浑身火烧一样,逼得她跌跌撞撞跳进了冰潭,希望能缓解痛苦。 她的嘴唇几乎被自己咬出血来,刚生出的纤薄肌肤脆弱柔嫩,蓝妩只是抱着她回来,就在她凝脂般的身体上留下了红色指痕。 蓝妩问:“你师尊呢?” “他和……和二师姐去中州了……”季泠月说完,又痛得呜咽一声,手指紧紧攥着蓝妩的衣服,泪水啪嗒啪嗒落下:“蓝妩……” “在呢。”蓝妩六神无主地搂着她:“对不起,我该……该早点来找你的……” 她心生愧疚,唾弃自己昨晚竟能直接睡过去。又明白这痛是免不了了,若秦屿在这里,兴许还能给些丹药,可如今他不在,就只能强忍了。 事到如今,她只能紧紧抱住季泠月,不让她孤零零一个人。 两人一坐一卧,直到太阳慢慢移到正头顶,季泠月紧绷的身体才松弛下来,虚脱地躺在蓝妩怀里。蓝妩低头,见她浑身汗湿,一张小脸苍白如纸,长发也一缕一缕黏在脸上。 蓝妩掏出手帕,小心翼翼帮她擦拭,低声询问:“还疼不疼?” 季泠月歇了半晌,才摇了摇头,抬起手,掌心浮出一团金色的灵气,蓝妩垂眸瞧了眼,忍不住微笑起来:“你能运灵了。” 季泠月蔫蔫地嗯了一声,收回手,脑袋往她小腹埋去。蓝妩一怔,好笑地抚了抚她的脑袋,见她一袭白袍湿漉漉贴在身上,不由问:“要沐浴吗?” “要……” 说着要,却缩在她怀里一动不动。蓝妩左右张望,正要问去哪里烧水,一只手就伸了上来,宽大的袖子随之落下,露出纤细的胳膊。 那只手捏住蓝妩的衣襟,稍一用力,蓝妩就被迫弯下腰,有些惊讶地和她四目相对。 季泠月眨了眨眼,卷翘的睫羽下,一双漆黑眼眸清透明亮:“蓝妩……” “你……”蓝妩有些不自在地扭了扭脖子,虽然她早知道季泠月底子好,但筑完基后精致了几个度的漂亮脸庞还是让她有些不适应,尤其是突然凑得这么近,让她不禁心头一悸。 和美貌着称的鲛人比,也差不到哪里去了。 “怎,怎么了吗?” 季泠月蹙起眉,迟疑道:“你不喜欢我现在的样子吗?” “怎么会?”蓝妩连忙否认:“我的眼睛又不瞎。” “那你……”她顿了下,茫然地问:“为什么不看我?” “谁说我不看你?”蓝妩说着,就慌里慌张把视线移了回去,只是没一会儿,她的脸颊就逐渐红了起来,一张灵动脸庞倒显得更为明艳。 季泠月眨巴一下眼,脑海里逐渐浮起一个令她莫名喜悦的念头:“你,你在害羞吗?” “什么害羞?”蓝妩干咳一声,伸手捏了捏她的鼻子:“就你这小模样,身上二两肉都没有,我害什么羞?” 季泠月瓮声瓮气道:“可你脸红了。” 蓝妩:“我热的!谁叫你离我这么近,还出了这么多汗,哎呀,你看我的衣服,都被你沾湿了,我也要好好洗一洗……” 她话还没说完,季泠月就伸手在她胸口点了下,金光如涟漪般从她指尖散开,一瞬间,湿黏的汗水便尽数消失,蓝妩一身干爽地坐着原地,呆呆地看向她。 季泠月淡淡道:“清洁咒,就在《入道》第叁章。”说完,她从蓝妩怀里翻了出去,缩到了床角,赌气道:“算了,你回去吧,反正我也不要紧了。” 话虽这么说,但当蓝妩真的跳下床时,她又不安地扭过头,黑眸偷偷摸摸瞟了过来。蓝妩把她逮了个正着,轻笑一声,伸出手:“你要不要和我一起下山,去寂雪都。” 季泠月下意识道:“可师尊……” “反正他又不在。”蓝妩冲她眨了下眼,笑吟吟的:“就我们两个,就当是庆祝你筑基,我请你吃好吃的。” 犹豫一会儿,季泠月爬起来,捏住了她的指尖:“好。” “……”蓝妩的脸又红了起来,她慌张扭过头,磕磕巴巴道:“你,你,你穿好衣服呀!” 寂雪都作为北州最大的城市,比其他几州要简朴不少,但依旧规模宏大,繁华威严。此处闾里规整,远远眺望还能看到参差起伏的贵族宅第、官署和宗庙,连街边卖艺杂耍都十分热闹,走几步就能看到一些修为低弱的蒙面修士,为了赚钱给行人耍些小戏法,说是凡人与修士混居最为密切的地方也不为过。 季泠月对寻常姑娘家喜欢的首饰胭脂都不感兴趣,但见蓝妩喜欢,便陪着一家家走进去,乖乖给出自己的意见。蓝妩过意不去,索性带着她去了成衣铺,要给她选几件衣服。 季泠月连忙拒绝:“买衣服做什么?我穿道袍就好了。” “你难道还时时穿着吗?”蓝妩不听她的,视线从各色裙子上扫过,指了几件要老板拿下来,然后塞到季泠月怀里:“去试。” 季泠月张了张嘴,见说不动她,便无可奈何地去换衣服。 出来时,蓝妩正笑盈盈和老板搭话,扭头看见她,不禁眼睛一亮:“好看!” 老板亦道:“这衣服简直就是为小仙师你量身定做的啊!” 季泠月羞窘地红了脸,扯了扯质感细腻的衣摆:“这,这应该很贵吧?” “还好啦,不过五十个下品灵石。”蓝妩自然道:“我已经付过了,等老板帮你整理一下,我们就走。” 季泠月吃了一惊:“……五十个,你哪儿来的那么多灵石?” “我的灵石多着呢。”蓝妩哼哼一声,接过老板递来的衣服和储物戒指,转手给了季泠月:“这个也送给你,你已经筑基了,应该能用它了。” 季泠月更吃惊了:“储物戒指,不是更贵吗?” 蓝妩弯了弯眼睛:“我不是跟你说过吗,我家里挺有钱的,我从家里带出的东西,去聚宝阁能兑换出不少灵石,你不用担心花费太多,反正我都付得起。” 季泠月犹豫了一下,抬头看着她,低声问:“你干嘛要为我花这么多钱?” “哪有什么为什么?”蓝妩在她额头上点了下,柔声道:“你与我是什么关系,还用分的这么仔细吗?” 季泠月眨了眨眼,嘴唇蠕动了下。 可是,我们……又是什么关系? 但她还没问出口,蓝妩已经轻快地朝门外走去,那张明媚漂亮的脸庞沐浴在阳光下,看起来温柔惬意,心思坦荡。 见季泠月没跟上来,她回过头,懒洋洋道:“走呀,你不饿吗?” 季泠月默了一下,抿紧唇,快步走上去,与她并肩前行。 望着地上亲密交迭的影子,她心里却愈加沮丧,甚至有些怀疑地想,难道真是她年龄太小,见识太少,才独自在这里愁肠百转吗? —— 相信大家都能看出来,我们阿月前期是小忠犬,而且是先爱上的人??? 十六最后一次 乘着灵鹤,两人于黄昏时返回昊辰山,却见下面百米处的山门处挤了一片乌泱泱的人,蓝妩好奇地低头看去,半天看不出个所以然,便怂恿季泠月带她下去。 季泠月无奈地瞥她一眼,架着鹤缓缓落下,停在了不远处。蓝妩跳了下去,站在人群外蹦跶了几下,却依旧被挡的严严实实,她苦恼地皱起眉,顺手拉过身边一个弟子的袖子,问:“发生什么事了?” “没什么,就是叶长老带回来了一只妖兽,大家看热闹呢。” “叶长老?”蓝妩一怔:“哪个叶长老?” “还能有哪个,叶轻君长老呗。” 季泠月站在她身边,脸色却有些冷:“妖兽?妖兽也可以带进昊辰山吗?” “这你就不知道了,叶长老除了是咱们昊辰山的长老,还是有名的御兽师,不管是灵兽还是妖兽,她都能制住,掌门也对她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至于这些妖兽,只要不伤人就可。” 季泠月不赞成地皱起眉,道:“妖就是妖,性情暴戾、反复无常,根本不值得信任,更何况我们修道,本就是为了斩妖除魔,叶长老怎么能随意把妖兽带进来?” 蓝妩瞥她一眼,忍不住反驳:“这话说的,我觉得……妖怪也没,没你说的那么坏。” 季泠月一愣,转头看着她:“你忘了之前差点被蛇妖吃掉的事了?” “那,那只是凑巧碰到了一个坏妖怪,人有好坏之分,难道妖没吗?” 季泠月蓦地冷笑一声,讥讽道:“可能这世上真有好妖怪,但真不凑巧,我从没遇到过。” 蓝妩一噎,头一次被她用这种态度呛声,竟不知要如何是好,这时,却有一个温润的声音如及时雨般从人群深处传了过来,将她解救了出去:“哎呀,这不是我的好徒儿吗?” 人群逐渐分出一条道路,露出站在中央的一人一兽。身着青衣的女子眉眼含笑,仔细看,确实与人偶有五分像,应该就是她那个素未谋面的师尊。 而她身后则半卧着一只雪狮,雪狮皮毛柔顺,不含一丝瑕疵,一双铜铃大眼却是金色,看起来锋芒毕露、野性十足。叶轻君站在它身前,只有它一半高,更显得身形纤弱,好似能被它一掌打飞。 蓝妩愣了一下,呆呆道:“叫我吗?” “不然呢?”叶轻君冲她招招手:“来,你替为师把小雪牵到咱们潜云峰的后山去。” 蓝妩乖乖走上前:“那师尊呢?” “我当然是……”她顿了一下,敷衍道:“问那么多干什么,让你做你就做。”说着,她把手上银色的绳索递给蓝妩:“到了后山,药佬会接手的。” 蓝妩:“药佬也回来了?” “怎么,你有事找她?” “我……”蓝妩下意识往回看,却见季泠月紧绷着脸站在远处,环着双臂,看也不看她,她忍不住抿了抿唇,也有些生气了,回头道:“我知道了。” 她牵着绳索,头也不回地朝潜云峰走去。 潜云峰后山灵气充裕,花草繁茂,其中有一处种满灵药的院子,正是药佬的住处。蓝妩牵着雪狮,一路上招来了不少目光,等她摸到药佬门前,天已经黑了。 她站在门前唤了一声,便听见吱呀一声响,有人推门走了出来。 出乎意料的是,药佬并不是她想象中的慈祥老太太,而是个看起来不过二十出头的女子。她沉默地来到蓝妩身前,一双眼睛明明看着她,却好似没有焦点一样。 接过绳索后,她转身就走。 蓝妩被她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气场镇住了,半晌,才犹疑道:“长老,那,那我走了?” 药佬停下步子,却没回头:“嗯。” 真是个怪人。 蓝妩心里嘀咕着,转身回自己的捡枝院,令人惊奇的是,虞山叶竟然也不在,按理说,这个时候她应该在研究菜式才对。蓝妩转了一圈,没看见人,索性回房间一头栽到床上,裹着被子蛄蛹成一团。 良久,她沉沉叹出一口气。 夜幕降临,群星闪烁,床上鼓起的一团终于动了下,而后猛地坐了起来。 季泠月没来。 也是,药佬回来了,她应该能马上解毒才是。果然身体一好,就不愿意来找她了,真是个狠心的小女孩。 蓝妩磨了磨牙,跳下床在房间来回走了几圈,越想越气得慌,又睡不着,索性出了门,掂起角落的斧子,准备去后山砍些柴来。 她绷着一张脸,气势汹汹地走出院子,刚走两步,便见不远处的石阶上窝着一个突兀的黑影。 “!”蓝妩吓得花容失色,迅速往后跳了一步,把斧头举了起来:“谁啊?!” 黑影动了下,慢吞吞扭过头,露出一张如玉的脸颊。 “……阿月?” 季泠月看了她一眼,又一言不发地扭过头,把脑袋埋到了膝盖上。 好半天后,蓝妩才磨磨蹭蹭走到她身边,问:“大晚上的,你坐在这里干什么?” 季泠月还是一声不吭,蓝妩犹豫了会儿,放下斧头,小心挨着她坐下,别扭道:“干嘛不说话?” 季泠月把头扭向另一边,闷声道:“你今天把我抛下了。” 蓝妩睁大眼睛,下意识道:“是你不想理我的。” “我没有,”季泠月猛地抬起头看向她,一双眼睛红红的:“我是有些生气,可我不会不理你。”她咬了咬唇,似乎忍了一会儿,才问:“蓝妩,你喜欢妖怪吗?” “哪有什么喜欢……”蓝妩叹了一口气,道:“我只是,只是觉得,这世上也有许多好妖怪的,。”说着,她转头看着季泠月,认真问:“你能接受我的想法吗?” 季泠月:“不能。” 蓝妩:“……” 这怎么,怎么连一点犹豫都没有? 季泠月垂下眸,似乎是下定了什么决心,低声道:“蓝妩,你改变不了我的想法,我也改变不了你的想法,那我们以后,就不要再谈论关于妖怪的事情了,好不好?” 蓝妩无奈道:“不谈,我们的分歧就不存在了吗?” 季泠月摇摇头:“可是不谈,你就不会和我生气了。” 蓝妩一怔,心里竟酸楚起来,半晌,她低声问:“你到底,为什么这么讨厌妖怪?” “为什么?”季泠月眼神飘忽,像是在回忆什么,过了会儿,她抱紧自己的膝盖,轻笑一声:“可能是因为,我曾经,救了一只猫。” 蓝妩茫然地看向她。 女孩闭上眼,声音意外平静,仿若在讲述一个无关紧要的故事:“后来,她杀掉了我们整个村子的人,吃掉了他们的心。” “……”蓝妩身体一僵,脸色青白交加,难看到极点,许久,她干涩的声音才从嗓子里挤了出来:“对不起。” “你说什么对不起?”季泠月胡乱眨了眨眼,压下眼底的潮意:“这又不是你做的。” 纵使她这么说,蓝妩还是十分难过,两只手也不自觉攥紧自己膝上的衣摆。 过了会儿,柔软的身躯轻轻靠了过来。 蓝妩蓦地回神,见女孩将额头抵在她的肩膀上,一副温顺无害的模样。 “阿月?” 季泠月嗯了一声,小声说:“蓝妩,到时间了。” 蓝妩没反应过来:“什么时间?” 季泠月抿了抿唇,羞窘地抬起头,一双眼睛水盈盈的。蓝妩对上她的视线,不知怎地,心神恍惚,忍不住伸手抚上她的眼角。季泠月下意识闭上眼,歪了下脑袋,在她掌心蹭了蹭。 滚烫的温度顿时令她回过神来,蓝妩惊讶道:“你没去找药佬吗?” 季泠月嗯了一声,嗫嚅道:“太晚了。” 所以…… “再帮帮我吧,”季泠月软声道:“最后一次了。” 十七水灵根 虞山叶从山下回来时,已是深更半夜,她从人偶手中接过接过那两个竹编的笼子,道了一声谢。 人偶面无表情地应了声,转身走了。 “还真是……没生出一点自己的灵智。” 虞山叶看着她的背影嘀咕了一声,提着两个竹笼回到了院子里,简单洗漱过后,她正要回房休息,却听到了隔壁传来一声异响。 虞山叶怔了下,迟疑着走过去,敲了敲门:“蓝妩?” 室内的动静突然一停,几个呼吸后,蓝妩的声音传了出来:“怎么了?” 虞山叶放松下来,道:“没事,是你就行,我就害怕进贼了。” “这里哪儿有什么贼?”蓝妩下意识说完,低眸瞧了眼颤抖着窝在她怀里的女孩。 她的手指仍然陷在潮湿的穴道里,慢吞吞地转着圈碾磨,季泠月身体抖得更厉害了,抬起头,湿漉漉的眼睛可怜巴巴瞧着她,眼尾一抹艳色,瞧起来极是姝丽。 “说的也是,”虞山叶爽朗道:“那我回去了,你也早点休息,早上还要去主峰上课。” “知道了。”蓝妩听见她渐远的脚步声,和开合门扉的声音后,才重新抽送起来,挤出咕吱水声:“你都筑基了,要不施个避音咒出来试试。” 季泠月喘了口气,认真道:“那是,嗯……那是中阶咒语,我,我还没看到那里呢……” 蓝妩噗嗤一笑,软声道:“怎么这么认真,我是在逗你呢,听不出来吗?” 季泠月一怔,再次看向她。 透过纸窗的苍白月光为蓝妩渡上一层清晖,连往日明艳的脸庞都染上了冷意,只有那双清亮的眼眸依旧柔和含笑。 她忍不住伸手勾住蓝妩的脖颈,温热的唇也印到了蓝妩唇上,小舌生涩地舔舐着她的牙关。待蓝妩不由自主张开嘴后,她又大着胆子勾着蓝妩的脖子,把她压了过来,唇舌交织,更深入地亲吻起来。 蓝妩长睫一颤,垂眸瞧了她一眼,伸手搂住季泠月柔软的身子,手上动作加快了几分,没一会儿,季泠月就闷哼一声,缠在她腰上的两条腿逐渐绷紧,掌心也淌进了一股热液。 季泠月从亲吻中别开脑袋,急急喘了一口气,脸蛋上浮满了红霞。蓝妩侧头在她耳廓上亲下下,低声问:“还难受吗?” 季泠月环着她的脖颈,只觉得肩头毛茸茸的,她瑟缩了一下,小声道:“嗯。” 其实筑基之后,发作后似乎并没有之前那么强烈,她这会儿已经不觉得体内火烧一般,但想到是最后一次,便破罐子破摔地承认了。 反正,也不是第一次骗蓝妩了。 蓝妩嗯了一声,忽然拉了薄被上来盖住两人。她亲昵地吻着季泠月的脖颈,留下了一个个红痕,唇瓣从锁骨擦过,若即若离,慢慢攀上细嫩的乳肉,含住顶端的红果。 季泠月蓦地吸了一口气,手掌紧紧按着蓝妩的脑袋,不由自主地揉乱她绸缎似的乌发。 蓝妩将那两只红果吮得红肿挺立,微凉的吻便继续向下,吻过平坦的小腹,双手架起季泠月的大腿分至两侧,亲昵地在她柔嫩的腿根亲了一下。 季泠月蓦地一僵,惶恐地睁大眼睛,磕磕巴巴道:“蓝,蓝妩,你……” 蓝妩见她乱动,索性捏紧她的膝盖,低头又亲了下。 那里皮肤极嫩,稍微用点力气吮吸就能留下暧昧的红痕,但因为现在在黑暗的被窝里,蓝妩既瞧不见她腿上的痕迹,也看不到女孩娇嫩嫣红的穴口,有晶莹的液体汨汨流出。 她循着本能凑了上去,含住了那处。 “啊!”季泠月惊叫一声,下意识抬起腰,却把腿心更深地往蓝妩口中送去,蓝妩从善如流地伸舌探入紧致的甬道,鼻尖偶尔触到肿胀得冒出头的阴蒂,便会引来季泠月更失控的呻吟,那些温热的液体也会流得更欢,彻底打湿了蓝妩的下颌。 季泠月哆嗦着哭了起来,她的臀部湿漉漉的,淫水儿流得到处都是,连身下的床单都慢慢浸湿了。 蓝妩抬起头,轻咬着那颤巍巍的花蒂厮磨,季泠月便不由自主地夹紧腿,眼泪止不住地往外流,她嗯嗯啊啊叫了几声,整具身体都浮出一层红晕,如煮熟的虾子一样。 蓝妩却在这时离开那处即将登顶的水源,钻上去亲了亲季泠月的脖颈,在她呜咽着抽泣时将手掌探了过去。 那里湿润又柔软,手指甫一摸过去,就陷进了温热的水源,蓝妩熟练地寻到了入口,挤过嫩肉滑进穴道深处,季泠月顿时哭喘一声,又被堵住了唇瓣。 蓝妩的嘴唇湿漉漉的,季泠月意识到那上面是什么,羞得不敢睁眼,却还是乖乖张开嘴任由她亲吻。 在片刻的分离中,她忍不住控诉:“你,你怎么能亲,亲那种地方……” 蓝妩瞧着她哭得通红的小脸,好笑地擦了擦她眼角的泪水,低声道:“做都做了,为什么不能亲?” 季泠月说不过她,身体又越来越烫,简直要比得上毒发时的温度。 看她这样子,蓝妩纳闷地皱起眉,嘀咕道:“难道不舒服吗,明明流了那么多水儿。” “!”季泠月瞪圆眼睛看她,抖了半天,支吾道:“你,你都不知道害臊吗?” “我害什么臊?”蓝妩轻笑一声,低头亲了下她的鼻尖:“这可是实话,不信你听。” 果然,两个人一静下来,季泠月就能听到身下传来的清晰水声。柔韧的指尖每一次插进去,都发出噗哧一声响。 她羞得无以复加,带着哭腔发出了一声呻吟。 蓝妩还火上浇油地逗她:“你才该是水灵根。” “你,你不要说话了……”季泠月呜咽一声,把脑袋钻到她怀里装鸵鸟,想要早点结束这场欢爱了:“快点……” 蓝妩挑了挑眉,嗯了一声,加重了力道。 炙热的穴肉紧紧吸附着她的指节,不管怎么搅弄都能带出飞溅的水液,她咬得太紧了,有时候甚至能牵扯着带出一些媚肉。 季泠月本还忍着声音,到最后还是难耐地呻吟起来,她的一张粉嫩小脸挂满汗水,明明年纪不大,陷入情欲时,眉梢眼尾却已经有了些许风情。 蓝妩眨了眨眼,忽然有些恍神,心想这人长大了,会变成一个能蛊惑人心的狐狸精也说不定。 不知何时,女孩的呻吟声逐渐消失了,蓝妩低头,见她承受不住似的死死咬住唇,便伸出手指在她唇上轻按,将那红唇从齿下解救出来,季泠月可怜兮兮地喘着气,粉色的舌尖下意识缠上蓝妩压在唇上的指尖。 蓝妩眸光一暗,指节用力捣了进去,在狠狠肏了十几个来回后,她便察觉到季泠月身体忽然绷紧,穴里的软肉死死绞着她的手指,温热的花液喷涌而出,女孩紧紧抱着她,闭上眼长吟一声。 蓝妩把她整个人抱进怀里,轻轻摩挲着她的后背安抚她,待她慢慢放松下来,才把手指抽了出来。 虽然用清洁咒身体就能焕然一新,但看着季泠月累得气喘吁吁的模样,她还是来到了浴桶前,往里面丢了几个火珠。 清凉的水顿时冒出白色雾气,蓝妩试了下水温,便抱着季泠月泡了进去。 身体浸入热水,季泠月忍不住舒服地哼了一声,两条腿舒展了一下,却带着仍然湿热黏腻的腿心,在蓝妩小腹上蹭了下。 蓝妩一怔,低头看她:“还没好吗?” 季泠月呆了下,还没说话,蓝妩便把她火热的躯体搂进怀里,手掌熟稔地顺着她的小腹滑了下去,指腹揉搓着她的小核。 季泠月顿时软了下去,张了张嘴,最后还是默默闭上,乖乖敞开身体,蓝妩翻过她的身子,把她压到粗糙的木桶桶壁上,摸到她湿漉漉的穴口,就将手指挤了进去。 “唔……”季泠月敏感地呻吟一声,穴肉紧紧咬着手指,身体仍留有方才高潮的余韵。但她努力放松身体,压低臀部往里吞吃蓝妩的手指,又扭头寻求蓝妩的亲吻。 蓝妩空出的手掌包裹住季泠月青涩的乳肉,女孩软绵绵地呻吟着,更多声音被蓝妩吞进了口中。 “嗯,哼嗯……” 她窝在蓝妩怀里,像只乖顺的小动物,一边哼唧一边往她怀里拱,蓝妩心里一软,温柔地亲吻她脆弱的后颈,在季泠月身体越发绷紧时轻声道:“乖。” 季泠月闷哼一声,再次到了高潮,她从连绵不断的快感中回过神,没骨头似的地躺在蓝妩怀里,有些困倦地闭上眼。蓝妩分开她的腿,将手指抽了出来,又缓缓按摩她的腰肢,让她舒服一些。 “困了吗?” 季泠月脸蛋在她肩上蹭了蹭,算是回答。 —— 好,之后要走一段剧情了 十八病 天朗气清,万里无云,告仙台上站着零零散散叁十多个新弟子,试着施展刚学习的御剑之术。 季泠月肃着一张小脸,指尖灵力涌出,稳稳操控着铁剑悬浮在空。秦屿赞赏地看了眼她,侧过头,看向她身边的蓝妩时,却不自觉皱起眉。 蓝妩以手结印,念完咒语后竖起剑指,噌地指向放置在地上的铁剑,清叱道:“起!” 在她充满期待的目光里,那柄黑剑却一动不动,没有半点配合的意思。 蓝妩:…… 秦屿:“你甚至没施出一点灵力,难道还没筑基吗?” 蓝妩呐呐:“还真没。” “怎会?”秦屿皱起眉,几步上前,伸出两指点在她额头上,蓝妩吓了一跳,一动不敢动,胆战心惊好一会儿,才对上秦屿狐疑的视线:“灵脉通畅,并无阻塞,到现在都没有筑基,只有你并未刻苦修炼这一个理由了。” 说完这句话,秦屿看她的目光更为严厉,道:“修道之路,除却少许天才,便是吃苦耐劳才能稳步向上,虽不知你如何偷得懒,但日后更要勤学苦练才是。” 蓝妩被他说得委屈,但又不能说出真实原因,只能低着头乖乖听训,心情很不美妙。 季泠月看她闷闷不乐,忍不住道:“师尊,蓝妩没有偷懒……” “怎么?你日日与她住在一起吗?” 季泠月哑然,支吾道:“没,没有。” “那就莫要为她说话,你若真当她是朋友,更要好好督促才是。”秦屿漠然道:“毕竟,修士与修士之间,亦有寿数差别。” 季泠月一怔,沉默下来,看着他转身离开。 过了会儿,她看向蓝妩,犹豫道:“师尊他……说的也有道理。” “可我没偷懒啊。”蓝妩丧气道:“罢了,筑不了基就是筑不了基,可能我就不是这块料。” “你别这么说,”季泠月有些着急,正要再安慰,身边就传来一个阴阳怪气的声音:“你还挺有自知之明。” 季泠月猛地蹙起眉,恼火地转头道:“庆子白,你说什么呢?” 庆子白不屑地轻哼一声,对上季泠月的视线,却马上扬起笑脸,说起了另一个话题:“你别生气,我家里最近给我送来了生在天山之顶的青莲,泡茶可好喝了,你若是想要,我给你送一株好不好?” 蓝妩:…… 这有的人怎么转变这么快呢?明明初遇时还对季泠月嫌弃得不行,如今却巴巴凑上来,被冷脸以待也不生气,这都一个多月了,竟然还没放弃。 她越看越烦,索性转身就走,季泠月一愣,下意识道:“蓝妩,你去哪儿啊?” 蓝妩气哼哼道:“逃课!” 季泠月:“要是被师尊发现,你又要罚抄《清心诀》了!” “抄就抄!” 见她走远,季泠月嘴唇蠕动了下,小声道:“可每次,都是我帮忙抄啊……” 庆子白:“什么?” 季泠月一顿,转过头,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滚。” 那厢,蓝妩气势汹汹地走在山道上,却被人逮了个正着。 “师,师尊……”她心虚道:“您不是下山了吗?” 叶轻君道:“可不是嘛,刚下山,就收到秦长老传音,说你不思进取,该好好管教。” 蓝妩忍不住嘟囔:“秦长老这么大人了,怎么还告状呢?” 叶轻君默了会儿,忽然绽放出一个笑容:“我也这么觉得。” 她拍拍蓝妩的脑袋,道:“不过,你修为滞缓,确实不大对劲,所以我就回来,准备带你去药佬那里看看。” 蓝妩大惊失色,又逃脱不掉,被叶轻君拎回了潜云峰后山,心如死灰地任由药佬检查。叶轻君看她脸色难看,还以为她被药佬冷肃的脸吓到了,好心安慰:“别怕,她给谁看病都这个表情,其实是太怕生,见人就紧张,你不必担心是自己患了什么大病……” 药佬冷不丁道:“这可不一定。” 叶轻君一愣,转头问:“怎么,我徒儿真有大病?” 药佬默了一会儿,道:“她丹心有缺。” 叶轻君眨了下眼,惊讶地看向蓝妩,蓝妩被看的发毛,忍不住问:“怎么了吗?” “丹心有缺,几万个修士可能也就一个,”叶轻君解释道:“具有灵根的修士,在未结金丹以前,丹田内存在一颗无色丹心,随着聚灵入体,这枚丹心吸收灵力,才能逐渐凝成金丹。” “而你,你的丹田里,并没有丹心。” 蓝妩:…… 那可不呢,毕竟她和人类不一样,她只有一颗鲛珠,在不对外人开放的识海里。但若她们认定她是丹心有缺,也算是逃过一劫。 蓝妩松了一口气,问:“那我是不是修不成道了?” “倒也不是。”叶轻君抚了下她的脑袋,温和道:“丹心嘛,用药填也能填出来,不过……就是麻烦许多罢了。” 走出药佬的院子时,她们一大一小同时看见了站在门外的少女。季泠月听见动静,连忙转身,上下看了蓝妩一眼,才规规矩矩行了个礼:“叶长老。” 叶轻君笑了声:“我知道你,蓝妩的好朋友,来等蓝妩吗?” 季泠月嗯了声,犹豫着问:“蓝妩生了什么病吗?” 蓝妩:“没有……” “有哦。”叶轻君道。 季泠月顿时紧张起来:“她怎么了?” “丹心有缺。”叶轻君毫不顾忌地把蓝妩给卖了,还详细解释了一通,季泠月听后面色凝重,果然追问:“那她,她需要吃什么药?” 叶轻君歪头打量她一眼,又看了眼面色木然的蓝妩,弯眼一笑,把药佬给的条子递给季泠月:“刚好,你也帮忙找找。” “岐王枝、雪山参……”季泠月看了看那一串药,有些吃惊:“这些药,不都是世间罕少的灵药吗?” “是啊。”叶轻君低声道:“所以说,这会是个很漫长的过程,你明白吗?” 季泠月沉默了一会儿,收好纸条:“我明白了。” 时光飞逝,转眼,新年就要到来了。纵使进入仙门便算是了却凡尘,仍有不少弟子告假回家,虞山叶也是其中一员。 走之前,她兴致勃勃地告诉蓝妩,会给她带家里的特色鱼干回来,蓝妩还没拒绝,她就兴高采烈地离开了,蓝妩目送她摇摇晃晃的背影,真怕她从剑上掉下来。 而后几天,她独居捡枝院,大年叁十那早起床后,才发现昨夜落了雪,窗外一片银装素裹,以往人来人往的山道空无一人,她实在无趣,便拿着扫帚把院子给扫了一遍。 半晌,她杵着扫帚,遥遥看向最北边的冷峰。 季泠月还在那上面呢。 这事要从半个月前说起,那日,季泠月来找她一同上课,却刚好撞上有人对蓝妩冷嘲热讽,上手推搡。她顿时冷下脸,小炮仗一样冲了上去把人踹倒,还毫不留情折断了对方一双胳膊,要不是蓝妩和虞山叶反应过来,一边一个抱住她,只怕她还要把那人腿都给踢断。 因为重伤同门,季泠月被罚去冷锋思过崖思过叁个月,到现在都没下来。 蓝妩思索了一会儿,锁好门,前往主峰山脚下的小镇,买了一些吃食放进储物袋里。 而后,她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朝着风雪交加的冷峰走去,待到山脚下,已是气喘吁吁,蓝妩苦涩地抬起头,看了一眼几乎触到云霄的峰顶,长叹一口气,认命地爬起山来。 冷峰常年寒风凛冽,犹如刀割,比金翎峰的气候还要恶劣,因为是弟子思过的场所,屋子里甚至设下了抑制灵力运转的法阵,让人无法聚灵御寒。 季泠月自晨起开始抄书,冻僵后便开始练剑,等到身子暖了,就继续抄书。这样循环往复,等到夜幕降临,她又冷又饿,一双手僵硬得几乎拿不起笔来。 就在这时,她敏锐地听到外面传来的脚步声。在她疑惑的目光里,小屋的门被推开,一个雪人扑了进来。 借着微弱的烛火,季泠月终于认出那张冻得通红的脸,她愕然地跑过去把人扶起来,只觉得她冷得像块冰。 “你,你怎么来了?” 蓝妩艰难爬了起来,断断续续道:“今日可是除夕夜,其他,其他人都回家去了,你没法过年就算了,还因为我在这破地方受罚,我肯定要来陪你的……” 季泠月拂去她眉梢碎雪的动作一顿,愣愣道:“可你不能聚灵……” “那又如何?”蓝妩仰起脸,满不在乎道:“也就爬了一个下午,比咱们来拜师的路短多了。” 季泠月忽然鼻子一酸,她牵着蓝妩坐到了自己那张硬邦邦的塌上,把她冰冷的手抱进怀里帮她取暖。 蓝妩有些不好意思,等手恢复了知觉,便迫不及待地把自己买的元宵和点心掏出来,只可惜在风雪里走了那么久,元宵早就凉了,也不如刚出锅时漂亮,卖相很不好,她可惜地叹了一声,正要把它收回来,季泠月却抢先接了过去,拿起勺子囫囵吞了一个,弯眼冲着她笑:“很甜。” 蓝妩也扬起唇,但还是把它端了回来:“还是别吃了,都凉了,吃这个吧,这个酥油饼还挺脆,可好吃了,那个豆沙糕也很不错,你一定会喜欢。” 她递一个,季泠月就吃一个,腮帮子鼓鼓的,蓝妩投喂得很是开心,不经意看了眼窗外,不由啊了一声,牵着季泠月走出屋子。 “今日在山下,听说寂雪都会举办一年一度的烟花会,在这里应该也能看见。”蓝妩说着,就被风雪吹得一个激灵,季泠月一怔,连忙在她身上设了个避雪咒驱寒保暖。 就在这时,遥远的灿灿灯火处,忽然升起了数十道金芒,至最高处,行将熄灭时,又猛地爆炸开来,几乎照亮了整个天空。 漆黑夜幕之中仿佛盛开千树繁花,花瓣簌簌坠下,乱落如雨。 蓝妩明亮的眼眸映着那闪烁的光芒,熠熠生辉,季泠月则忍不住朝她看去,牵着她的手微微收紧。 “蓝妩……” “嗯?” 季泠月抿了抿唇,认真道:“谢谢你来陪我。” “谢什么,”蓝妩笑着问:“这种小事,难道以后我每陪你过一次年,你都要道谢吗?” 季泠月反问:“那你往后也会陪我过年吗?” “不然呢,”蓝妩轻松道:“我又不会去别的地方,不陪着你,又能陪谁呢?” 十九蓬莱岛 “季师姐。” “季师姐好。” “季师姐。” 少女自山下拾级而上,素净脸庞上,一双狭长眼眸冷若寒星,她背负一把黑色长剑,步履匆匆,满身都是生人勿近的冷意。但听到外门弟子的问好,她还是客气地点了点头,当是回应。 雪白的道袍翻飞如蝶,走到分叉口,她脚步一转,朝着青山绿水的潜云峰而去。 路上又见不少师兄师姐,熟稔地向她打招呼:“季师妹,又来找蓝妩啊?” 季泠月嗯了一声,顺口问:“蓝妩在山上吗?” “在啊,刚才还看见她了呢。” 季泠月道了一声谢,脚步更轻快一些,不多时,就来到了捡枝院里。 院子里栽满了鲜花与灵木,鸟雀啼叫清脆,季泠月环视一周,没瞧见人,便走到院子东南角那棵遮天蔽日的梧桐树下,抬头往上看。 繁茂的绿叶之中,一片白色衣角自缝隙里垂下,季泠月弯起眼睛,清脆叫道:“蓝妩。” 安静了一会儿,头顶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一个脑袋从树干后探了出来。 “你回来了?”蓝妩柔软的黑发垂落而下,一双眼眸灵动有神,她翻身坐起,轻飘飘落了下来,季泠月不禁一惊,下意识伸手要接她,却被她随意拂开。 见她稳稳落在地上,季泠月惊讶问:“你,你能御灵了?” 蓝妩嗯哼一声,颇为骄傲:“你不在这段时间,我筑基了!” 虽然只凝出一个残缺的丹心,也要比其他人吸收更多的灵气,才能勉强筑基,但总比之前五年什么都做不成要好。 “太好了!”季泠月欣喜地笑起来,过了会儿,笑容又淡下去,犹豫道:“可我,我这次出去,没找到药。” 进入练气期后,昊辰山的弟子便能接一些简单的宗门任务,跟随师兄师姐外出斩妖除魔,而季泠月为了找药,便总跑去天南海北的地方,每次都要一两个月才回来。 蓝妩怔了下,看着已和自己差不多高的女孩,心软道:“没关系,反正我已经凝出丹心了,日后不过是修炼慢点,找不到就不找了。” “不行,”季泠月摇摇头,想了会儿,牵着她往后山走:“再找药佬问问。” 蓝妩拗不过她,被拖去后山,正看见药佬蹲在院子里,把一勺灵药捣到一只白猫嘴里。白猫嗷呜直叫,被苦得直吐舌头,见有人来,迅速窜了过来,跳进了蓝妩怀里。 季泠月眉头一皱,就要去抓它后颈:“滚下去。” “哎,别这么凶,”蓝妩知道她讨厌妖怪,便是还不能化人的妖兽也没什么好感,但在潜云峰几年,这只雪狮已和她混得熟稔,忍不住维护了一下:“好了好了,你去一边玩去。” 她把小猫放下去,见她消失在草丛,才直起腰。季泠月似乎想说什么,最后还是忍了下来,率先走进了药佬的院子。 几年过去,药佬与她们见面次数增多,说话的长度也与日俱增。 检查过后,她说:“她现在的身子,要修炼也能修炼,不过要比常人慢上数十倍,若想恢复正常,还是炼出一个完整的丹心比较好。” 季泠月嗯了一声,低声道:“就差云芝果与海珠了。” 蓝妩不安地换了个坐姿。 云芝树四十年一结果,而海珠,其实就是鲛人的眼泪。可惜她如今这样子,即便是哭泣,也不是掉小珍珠,而是掉普通小水珠。 这两个一个比一个难找,她张了张嘴,再次试图劝说:“算了,我觉得……” 季泠月打断她:“我能找齐的,你就别管了。” 蓝妩面容苦涩,又是心虚又是坐立难安,心事重重地跟着季泠月一起离开,在路上碰到了抱着小雪的虞山叶。 虞山叶看见她们,眼睛一亮:“哎呀,刚好要找你们呢。” “怎么了?” “师尊说,蓬莱岛上好像有一棵云芝树,应该快结果了。”虞山叶抚了抚怀里的白猫,继续说:“这些年蓬莱岛萎靡不振,受我们昊辰山诸多恩惠,今年,师尊让我们叁个去替她送药,告知原委后,蓬莱岛应该会送我们一个人情。” 蓝妩一惊:“我也能去?” 虞山叶嗯了声:“师尊说你在这山上待了五年了,出去转转也好。” 蓝妩兴奋得差点跳起来,季泠月也面带喜色,自言自语道:“那么,就只有海珠没着落了。” 蓝妩蓦地一僵,又开始头疼了。 几日后,等蓝妩把罚抄的厚厚一沓纸交给白长老后,她们叁人才启程出发。 虞山叶这次也被拖进来帮忙,抄得两手发酸,忍不住道:“你这几年抄的书,都能堆半个屋子了吧。” “那可不。”蓝妩一边爬上季泠月的灵鹤,一边说:“这本《清心诀》,我都能倒背如流了。” 虞山叶转头,看她俩舒舒服服坐着,再看自己脚下踩的灵剑,气不打一处来:“你俩能不能挤挤,让我也上去?” “不能。”季泠月冷淡道:“丹柏认生。” “……我生吗?”虞山叶震惊地瞪着她:“这几年,我少说喂了它几百个果子了。” “那也不能。”季泠月说着,抚了下白鹤的脖子:“丹柏,走。” “哎,你们……”虞山叶无语地看着她们渐飞渐远的背影,御剑飞起,加快速度追了上去:“烦死你们俩了!” 与此同时,相隔万里的南州落落岛上,一个阴影逐渐自水中冒出。 那人身形纤细,一步步朝岸上走去,赤裸的脚踏上沙滩,水珠坠落,在她身后留下了一串湿痕。 一袭水蓝色的衣裙凭空出现,完美贴合在女人窈窕的身体上。 蓝鸢停下脚步,如瀑银发逐渐染上墨色,湛蓝眼眸也变为纯黑,她眯起眼,瞧了瞧晴朗的天空,抬起指尖,数十条水汽凝成的无色小鱼逐渐显露出来,浮在空中。 “去找。”她淡淡道。 二十面善 蓬莱岛向来神秘,隐居东海中央,除却岛上弟子,外人几乎找不到进出的路。 站在岸边燃放鸣符,等待岛人来接时,虞山叶还絮絮叨叨:“出事之前,蓬莱岛可比叁大仙宗要更有名气呢,可能真是因为此地灵气充裕,蓬莱岛的弟子修为也总比同龄修士高上一截,当时人人向往蓬莱,求仙拜师者数不胜数……” 季泠月接道:“可惜了,这般欣欣向荣的仙宗,一夜之间,被妖魔毁了大半根基。” 蓝妩瞄她一眼,总觉得她意有所指,但此事确实是妖怪干的,她不好辩驳,也没有什么妖怪的集体荣誉感,只能嗯嗯两声,下意识朝南方看去。 东海向南,与南海相接,而昆仑海,就在南海深处。若按修士日行千里的赶路速度来算,好像也没有很远。 就在她发呆时,虞山叶道:“来了来了。” 蓝妩下意识转头,见一艘小舟驶出海上朦胧的雾气,慢慢朝她们靠近。舟上站着一青衣少年,眉目俊朗,面如冠玉,临到岸边,他拱手道:“蓬莱岛弟子楚霁,特来迎接叁位道友。” 季泠月点点头,淡定道:“有劳。” 她一马当先踏上船,屁股后跟着两个没见过世面的,一脸惊叹。 楚霁打量了叁人一番,认定季泠月是话事人,便对着她说:“叁位道友来的目的,叶前辈早已向岛主禀明,不过,云芝树尚未结果,只怕诸位还要在岛上暂住几日。” “麻烦了。” 见他俩你来我往说着客套话,蓝妩无所事事,左右张望起来。身后已不见堤岸,四周雾霭弥漫,波涛无声,这一片海域似乎被完全笼罩在结界之中,人类渔民偶入迷障,只会稀里糊涂地返回原地,而修士虽能进入,但若无人带路,也会迷失在这雾气里。 她不禁好奇,当初来袭击蓬莱岛的那群妖怪,到底是怎么闯进去的。 不过问得话,指不定要被阿月顺势抨击一番妖怪的邪恶,为了不找罪受,她索性闭上嘴,老老实实当个哑巴。 不知过了过久,船首的雾气逐渐消散,目视前方,一座岛屿逐渐显露而出,阳光也在一瞬穿透迷雾,暖洋洋洒在身上。 越近,越能感受到此岛的高耸,蓝妩不得不仰起头,用手遮着光,眯着眼瞧那云端的天上宫阙。 清爽的海风吹来岛上的花香,不时有奇珍异兽伏在岸边翻滚小憩,一行青鸟发出阵阵清啸,自缭绕云雾中飞过,掠过高耸入云的灿灿金瓦,栖在漫山遍野的灵木上。 这座岛,宛若神话传说中直通天界的不周山,耸入霄汉之间,独立东海中央,将海与天给连接了起来。 虞山叶忍不住叹道:“怪不得,都问蓬莱何处,果然是人间仙境。” 楚霁摇了摇头,面露愁容:“道友谬赞,可惜了,蓬莱本会比现在更为壮丽。” 说话间,小舟停到了接驳的堤岸旁,楚霁走下船,带领叁人朝山上走去:“云芝树结果,估计还有半个月,这段日子诸位可以随意在岛上走走,你们是贵客,蓬莱岛弟子都会以礼相待的。” 路上遇见几个青衣弟子,认出她们叁人身上的昊辰山服饰后,果然都客气地停下步子,问了声好,还称呼楚霁一声少岛主。 见叁人讶异地瞧过来,他不好意思笑了笑,道:“不瞒诸位,如今的蓬莱岛岛主,正是我父亲,楚江迟。” 虞山叶哎呦一声,连忙道:“原来是少岛主,失敬失敬!” 蓝妩暗暗踩她一脚,小声道:“能不能有点出息?” “你懂什么,这是礼貌。”虞山叶柳眉倒竖,咬牙道:“把你脚松开。” 她俩在后面窃窃私语,季泠月独自走在前面,与楚霁交谈:“那少岛主现在,是要带我们去何处?” 楚霁:“当然是去见我父亲,你们是贵客,可不能怠慢了。” 虞山叶又惊:“我们一路风尘仆仆而来,如此面貌就去见岛主,是不是不太尊敬?” 楚霁失笑,回头道:“道友不必担心,我父亲为人温和,最喜欢与小辈打交道,诸位不必太过拘谨。” 正在这时,一个宽厚的声音响起:“霁儿。” 楚霁一愣,转过头,欣喜道:“父亲!” 众人闻声抬头,见不远处的台阶上,站着一身形高大的男人,那人面容端方,器宇轩昂,看起来正气凛然,更像个凡间江湖人士,倒没有很多仙门长老仙风道骨的模样。 季泠月率先反应过来,拱手道:“见过岛主。” 蓝妩慢半拍,跟着行了个礼:“见过岛主。” “不必客气,”楚江迟笑了声,走下台阶:“听闻今年是几位小道友来送药,来的还是叶长老和秦长老的得意门生,我不亲自来迎一迎怎么行?” 他眼含笑意,正要继续说什么,眼眸扫过站在后面的一个少女的脸,忽然愣了一下。 季泠月敏锐地察觉到他的不对劲,皱起眉,也朝后面看去。 蓝妩蓦地对上她的视线,茫然地眨了眨眼。 她张开嘴,无声问:怎么了? 季泠月摇摇头,狐疑地回过头,却见楚江迟面色从容,仿佛这人刚才的失神只是她的错觉。 楚江迟温和地问:“不知是哪位小友需要云芝果。” “是我。”蓝妩礼貌道:“我知道云芝果珍贵无比,岛主愿意赠与我,实在不胜感激。” “哪里的话,”楚江迟自然地伸出手,拍拍她的肩膀:“我见小友生得面善,不知是哪里人,年芳几许?” 蓝妩怔了下,犹疑道:“我是……南洲人,二十有二。” “是吗……” 他还要再问,站在旁边的季泠月却上前一步,不露声色地把蓝妩挡在身后,道:“岛主大人,我们还带来了今年的药。” 说着,她示意虞山叶:“药呢?” “哦哦,”虞山叶反应过来,从储物袋里掏出一个方形匣子,交给楚江迟:“这是今年的雪参和玲珑心,师尊说,按之前的药方来配,喝上叁个疗程,应能减轻病状。” 楚江迟一怔,像是刚反应过来似的哦了一声,伸手接过:“多谢小友。” 拜别楚江迟后,她们被楚霁送到这几日暂住的屋子,季泠月和他道了声谢,见他走远,才关上门,皱眉问:“你以前见过楚岛主?” 蓝妩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没啊?我以前从没离开过家门啊?” “那你爹娘认识他?” “不可能?”蓝妩摇头:“我爹娘更不常离家。” 虞山叶听得迷糊,忍不住插嘴:“干嘛这么紧张,有什么问题吗?” 季泠月沉默了一会儿,道:“我不知道,我就是……就是觉得不太对劲。” “能有什么不对劲?”虞山叶嗨呀一声,扑到了床上:“这可是蓬莱,屹立数百年的仙宗,你就别胡思乱想了。” 季泠月迟疑道:“可他说蓝妩面善……” “这有什么,”虞山叶不在意道:“兴许蓝妩生了张大众脸呗。” 季泠月:…… 她忍不住斜了虞山叶一眼,余光一扫,忽然发现这房间里总共两张床,一张能容纳双人的大床,一张只够一人的小床,而此时,虞山叶正舒舒服服躺在大床上面。 再看蓝妩,正掀着衣摆往另一边爬。 季泠月脸色一沉,快步走过去,揪住蓝妩的衣领:“你要睡这里?” 蓝妩猝不及防被她揪住,犹如被揪了脖子的猫,脸上满是惊恐:“不,不行吗?难道……你想和虞山叶睡一起?” 季泠月沉默了一下,忍无可忍地闭上眼:“虞山叶,你去睡小床。” 虞山叶:“凭什……哎呦!” 季泠月废话不多说,用浮空咒把她直接扔到了小床上:“凭我修为比你高。” 虞山叶挣扎着从床上坐起来,气道:“你,你这是欺凌同门!” 季泠月拍了拍衣服,好整以暇地坐了下来,冷淡道:“你不服?” 虞山叶一默,回忆起这些年同样是同门的庆子白被她暴揍的经历,委委屈屈忍了下来:“哈哈,怎么会呢?我哪儿敢不服?” 二十一抓住你了 到蓬莱岛的第二天,蓝妩就和季泠月一起去看传说中的云芝树。 这棵树并没有长在阳光下,相反,它生在一处潮湿的洞窟中,洞窟紧邻延绵沙滩,站在树下,依稀能听见海浪哗啦啦的声响。 蓝妩端详了一番一人多高的小树苗,有些失望:“这长得,也太不起眼了吧。” “有就不错了。”季泠月站在她身边,沉吟道:“蓬莱岛也在海里几百年了,会不会有更多关于鲛人的消息?” 蓝妩吓了一跳:“你怎么突然提这个?” 季泠月转过头,茫然地眨了眨眼:“因为,就差海珠了啊。” 蓝妩犹豫了会儿,嘀咕道:“……我觉得不会,鲛人是上古天地初开时就孕育而生的灵物,因有一个食其血肉可得长生的传闻,就被大量屠戮,不知从哪一代开始,就隐于深海,避世不出了。” 季泠月嗯了一声:“我知道,书上说,他们生在海中,本身是独立的海族,可惜后来与妖王立下盟约,以海皇之名,带领整个海族加入了妖族。” 蓝妩忍不住道:“这个……他们当年都被那样屠戮了,加入妖族得到庇护,也,也没什么不对吧?” 季泠月面无表情地看着她:“你想和我讨论这个吗?” 蓝妩:“……不想。” 她背着手,慢吞吞绕到了另一边,发现洞窟的角落里竟有一汪清潭,她挑了挑眉,伸手探了探,又嗅了嗅,惊讶道:“这是淡水!” 季泠月一怔:“淡水?” “是啊,还是活水。”蓝妩歪了下脑袋,若有所思道:“这蓬莱岛浸入海平面以下的部分,估计还很大呢。” “大不大又不关我们的事。”季泠月忍不住絮叨:“你要是多把心思花在修炼上,灵力修不上来,剑术也能修上来,也不会总被我师尊教训……” 蓝妩头疼地捂住脸,一边跳起来往外走,一边嘟囔:“别说了别说了,你要变成和你师尊一样的老古板了。” 季泠月抿住嘴,感觉有些委屈:“我还不是为你好……” 回去路上,竟然又遇到了楚江迟。 季泠月顿时绷紧身体,有些警惕地往蓝妩身边靠了靠。 楚江迟毫不在意季泠月对他的抵触,仍是一副友善的模样:“看过云芝树了?” 蓝妩点点头,客气道:“还是多谢岛主大人。” “谢什么,云芝树四十年一结果,一次结两个,送你一个,我们还有一个,更不用说,这些年多亏你们昊辰山不吝相助,我们才能挺过来。” 说着,他再次拍了拍蓝妩的肩膀,叹道:“小友根骨优良,可不能被耽搁了啊。” 季泠月一怔,猛地皱起眉,楚江迟却漫不经心地道别离开。等他走远,季泠月连忙拉住蓝妩的手,问:“他用灵识探查你的身体了?” 蓝妩点了下头:“昨日他就看了,这岛主还真不见外,跟你师尊一个样。” “这怎么能一样?”季泠月不满道:“他无缘无故的,干嘛要这么做?” “我怎么知道?”蓝妩和她大眼瞪小眼,心里也颇多疑虑。 她敢保证自己从没见过楚江迟,楚江迟却一副见过她这张脸的样子。不过在昊辰山多年,药佬都没检查出来她身体的不对劲,估计他也看不出什么。 “难道……”她犹豫着捧住自己的脸:“我真长了张大众脸?” 季泠月:“……别说傻话。”她看了眼遥遥无际的大海,叹道:“这里乍一看确实漂亮,但困于孤海,人丁稀少,真让我待久了,我还真受不了。” 蓝妩忍不住笑了声:“我还以为你不喜欢热闹呢。” 季泠月觑她一眼:“我只是不好和旁人说话。” 她牵住蓝妩的手,和她一起并肩往回走:“还是咱们昊辰山好,等拿完果子,我们就早点回去吧。” 蓝妩点头,温声道:“好。” 半月后,一行四人一同站到了云芝树下。 这棵树果然只结了两个果子,看起来拳头大小,颜色倒是鲜艳的红。 楚霁小心翼翼摘下其中一个,放在匣子里,递给蓝妩。蓝妩道了一声谢,小心接过,一低头,一个狰狞的脸正对着她。 她吓了一跳,手不禁一抖,匣子便摔到了地上,那枚圆溜溜的红色果子也骨碌碌滚了出来,扑通掉进了上次蓝妩发现的清潭里。 众人沉默了一会儿后,虞山叶问:“你为什么,把它扔了?” 蓝妩惊魂未定:“那上面有一张脸!” “有没有可能,”虞山叶迟疑道:“它还有另一个名字,叫人面果。” 蓝妩:“……是吗?” 她左右看看,见几人像看傻子一样看着她,尴尬道:“那,那我下去把它捡回来。” “不,还是我去吧。”楚霁干咳一声,微笑道:“诸位是客人,怎么能劳烦客人下水呢。” 蓝妩听闻,连忙劝阻,楚霁倒是越发坚决,语气轻松:“放心,不过是一件小事,我马上回来。” 说完,他施出避水咒,潇洒跳了下去。 他刚一下水,季泠月就出声安慰:“没事,第一次见被吓到也情有可原,我刚才看见,也吓了一跳呢。” 虞山叶嗤笑一声,清脆道:“你还吓一跳,你方才眼珠子都没动一下。” 季泠月不理她,把匣子捡了起来,转身把树上仅剩的果子摘下来装好,就等楚霁回来,她们就能去找岛主告别,踏上回程。 过了半个时辰,蓝妩率先打破沉默:“他怎么还没上来?” 几个脑袋一起围到潭边,低头往下看。 可惜这里身处洞穴,黯淡无光,纵使潭水清澈,也看不太清水下的情形。 虞山叶迟疑道:“要不,再等一会儿。” “等什么?”季泠月否决:“半个时辰了,就算是普通的凡人都能游个来回,更何况他还是修士。” 岛主儿子在她们眼皮子底下不见了,感觉说出去都没人信。 季泠月犹豫了下,道:“算了,我下去看看。” “等等,”蓝妩从储物戒指里翻出一条银色的绳索,一圈一圈缠到季泠月腰上:“你下去后,要是有不对劲,就拽拽绳子。” 若在下面用修为都跑不出来,绳子能有什么用。 但看着蓝妩担忧的面容,她还是没说出这句话,妥协地点了点头:“我知道了。” 说完,她轻盈地跳进水里。 蓝妩紧张地拽着绳子,一寸寸松开,好半天后,绳索依旧存在向下的力量,平缓地从她掌心滑走。 虞山叶有些惊讶:“这下面这么深吗?” 蓝妩:“是啊,之前我就发现……” 话还没说完,绳索突然绷直,嗖地滑下去一大截,蓝妩一惊,连忙抓紧,却被拽得一个跟头栽到地上,翻滚着往水潭而去。 她惊叫道:“虞山叶!” 虞山叶反应过来,猛地扑上来抱住蓝妩的腰,另一手抽出腰间短刀,火焰顿时从银色的刀面上翻滕而上,插豆腐一样狠狠插到地面上。 伴随着刺啦一声尖响,坚硬石面被留下一道深深的刻痕,眼见她们离潭水越来越近,却还止不住下坠的趋势,蓝妩连忙去掰她的手:“你松开我!” 虞山叶急道:“你不松开绳子,我就不松开你!” “我……你……”蓝妩神色惶然,还没来得及骂她傻瓜,就听扑通一声响,她们两个掉进水里,被一股巨力迅速拖向漆黑水底。 水下远不似她们想得平静,没过多久,虞山叶就被暗流从她身边卷走,蓝妩完全失了方向,身体被裹挟着颠倒旋转,眼前只有一串串上浮的气泡。她慌里慌张施出避水咒,头晕目眩之中,脊背狠狠撞到了坚硬的石壁上。 唔…… 她痛苦地闷咳一声,呛了一口水,喉咙火烧一般,再想施避水咒,残缺的丹心却根本挤不出灵力来。从未感受过的窒息感迅速将她淹没,心肺如同撕裂,蓝妩挣扎着摆正身体,却被乱流带动着四处冲撞,不断砸到凹凸不平的石壁上。 这样挨了几下后,她险些背过气去,仅剩的空气从嘴巴里钻了出去,变成气泡咕噜噜散去。 就在这时,一只手揽到她腰上,喉间一凉,充裕的空气顿时涌入嗓子里,蓝妩呜咽一声,如蒙大赦般急急喘息起来,好半天才睁开红彤彤的眼睛,对上季泠月焦灼的眼眸。 她距离她很近,身后是海藻般漂起的长发,四目相对时,鼻尖几乎要触到一起。 耳边一时寂静,蓝妩怔怔看着她,似乎能听到血液淌过脉搏跳动的声音。 季泠月的手指搭在她喉咙上,指尖金色微光轻盈闪烁,见蓝妩仍然呼吸不畅,她忍不住蹙起眉,轻轻揉了下蓝妩喉间轻薄的皮肤,说是施咒,倒更像是安抚。 “没事了,”少女微微启唇,声音透过水波传来,温柔而又朦胧:“我抓住你了。” —— 险些成为一条在水里淹死的鱼。 二十二地宫 片刻后,从水里钻出来四个人坐在冰凉潮湿的石板上,面面相觑。 楚霁抓着手里的果子,面露苦涩,哑声问:“你们怎么都下来了?” “我还要问你呢。”虞山叶一边给自己施法干燥,一边没好气道:“你不是说一会儿就上去吗?” 楚霁:“……谁知道这水下,竟有如此暗流。” 季泠月半跪在蓝妩身边,见她摇头表示自己没事,才放下心,回头道:“这比寻常暗流要强烈多了,我如今已是金丹初期,方才在水里还不能控制好身体,勉强游上一段,就又被冲回来了。” “你都游不出去,别说我了,”虞山叶抱怨一声,余光朝后一瞥,却忽然呆住了:“等等,这……这到底是什么地方啊?” 映入眼帘的是极为宽广的空间,十来个夜明珠散落各处,照亮小小一方天地,显露出几根雕刻着游龙神凤的白玉石柱,与破烂不堪,只留有断壁残垣的宫殿房屋。 而光亮无法穿透的地方,则完全被黑暗淹没,死气沉沉,悄无声息地散发着寂冷寒意。 楚霁情不自禁打了个哆嗦,低声道:“我也不知道。” “什么叫你不知道,”虞山叶皱眉:“这不是你家的岛吗?” “这虽是我家的岛,但我也是第一次知道下面还有这么一个地方。” “别吵了。”蓝妩忍不住打断他们,一边说,一边看了眼身后那片废墟,感觉心里直发毛:“要不还是原路返回吧?” 季泠月同意:“那我再去试试。” 楚霁一骨碌爬起来:“我和你一起。” 虞山叶张了张嘴,似乎也更想下水,但瞅了眼可怜巴巴的蓝妩,还是叹了口气:“那我留下。” 季泠月嗯了声,想了想,又在蓝妩身上贴了个符,虞山叶看得牙酸,嘟囔道:“好了好了,我在这儿陪着她呢,能出什么事?” 季泠月不为所动:“以防万一。” 两人下水后,四周又寂静下来,蓝妩不安地向四周张望一番,慢慢挪到虞山叶身旁,虞山叶挑了挑眉,也跟着看了一圈,没看出个所以然,不禁哼笑一声:“你胆子也忒小了点。” “你不懂,”蓝妩小声说:“我有一种不祥的感觉。” “你能有个什么预感,你的占卜术到现在都没通过白长老的测试。”虞山叶说完这句话,才发现自己也跟着蓝妩压低了声音,她干咳一声,板起俏脸,故作严肃道:“反正,你别自己吓自己,这地方哪儿会有什么人。” “我又没说有人,”蓝妩嘀咕道:“万一有别的东西呢。” 虞山叶:“……我警告你啊,别装神弄鬼吓我。” “谁吓你了,”蓝妩探头探脑地往后张望,过了会儿,忍不住道:“刚才我就想问了。” “什么?” 她抬手指了指身后,说:“那边那团黑色污渍,是不是,干涸的血迹?” 虞山叶瞬间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她瞪大眼睛,嘴上磕巴起来:“……蓝妩,你有病吧,你,你是不是有病?亏我还在这上面陪着你,你再吓我,我就把你丢下,下水找她俩去。” 蓝妩眨了眨眼,被她逗乐了:“你还笑话我胆子小,你这样子,也没好到哪儿去。” “还不是因为你在这儿疑神疑鬼?”虞山叶气得脸色涨红,正要和她掰扯掰扯,就见蓝妩神色一变,僵住似的一动不动。 “你又来!”虞山叶真气炸了,腾地跳起来:“我现在就下水,你自己在这儿待着吧!” 蓝妩一把拽住她,脸色苍白:“你没听见吗?” 虞山叶恼道:“听见什么?” 蓝妩张了张嘴:“咯吱,咯吱……” 她面无表情地模仿着,声音极轻,飘在虞山叶耳旁,却更显诡异。 “咯吱,咯吱……” 虞山叶蓦地一抖,慌张道:“行了行了,服了你了,别再发出这些奇怪声音了。” 蓝妩一怔,抬起眼,茫然道:“刚才那声不是我发的。” 虞山叶:“……” 两人愣愣对视半晌,慢慢抬起头,朝上看去。 一张惨白的脸正对着她们。 正在水里艰难前行的人忽然停了下来,楚霁一愣,用询问的眼神看向季泠月,却见她慌张从怀里掏出一张符纸来。 符纸漂在水中,闪出一丝微弱金光,瞬间便湮灭成尘,没入刀刃般锋利的乱流里。 季泠月脸色一变,转身在石壁上踩了一脚,毫不犹豫地朝回游去。楚霁愣了下,看了眼头顶依稀可见的亮光,再看看她迅速消失的身影,咬了咬牙,继续向上游。 “蓝妩!”季泠月刚破出水面,就着急喊了一声,回应她的是轰隆一声巨响,她吓了一跳,定睛看去,被眼前场景惊得瞳孔一缩。 一条赤色的巨蛇正追在两个少女身后,但仔细看,才发现那不是蛇,而是一条罕见的血藤,更诡异的是它高高立起的藤首上,竟生了一颗人的脑袋。 从血藤本体蔓延而出的藤蔓生满倒刺,皆是水桶般粗细,乱舞着拍在地面上,不时炸起片片碎石。 蓝妩右臂已经鲜血淋漓,她一边护着脑袋四处逃窜,一边大喊:“火!你的火,烧它!” 虞山叶有些绝望地扯着嗓子回应:“不管用啊!” 小小炼气期修士,面对如此巨物,不过是蚍蜉撼大树,即使甩出一点小火苗,也根本不痛不痒。 季泠月回过神,爬上岸,在又一根藤蔓朝着蓝妩抽去时,飞身掠了过去,险之又险地勾着她的腰滚到了一边。 蓝妩趴在她怀里,被烟尘呛得干咳几声,一张脸灰扑扑的,待看清是她后,又惊又喜道:“阿月!” 二十三楚春寒 季泠月嗯了一声,拉着她站起来,问:“你们怎么招惹到这么个东西的?” “什么叫我们招惹?”蓝妩甚是委屈:“我与虞山叶好好坐着,它自个儿从天上倒吊下来,把我俩吓了一跳呢。” 虞山叶也在这时跳到她俩身边,气喘吁吁道:“还不是你这个乌鸦嘴咒来的。” 话音刚落,季泠月眉头一皱,刷地抽出身后漆黑长剑,挥手向后斩去。 一根藤条啪嗒落地,红色血液喷涌而出,显露出的截面上竟似血肉般蠕动,在她们惊愕的注视下快速生出新的尾端。 蓝妩脸色苍白,喃喃道:“这是什么鬼东西?” 季泠月当机立断:“跑!” “跑,跑去哪儿?”虞山叶稀里糊涂地问:“下水吗?” “万一它不怕水,我们又暂时出不去,下水不是死路一条?”季泠月往黑暗里一指:“往里面跑,我们多撑一会儿,等楚霁出去后通知岛主,我们就能得救。” 说着,她拉住蓝妩,率先朝坍塌的大殿跑去。 脚步声回荡在空旷无人的地宫之中,沿路散落着的夜明珠照亮地面上的黑色污渍,蓝妩匆忙间扫了一眼,才发现这种疑似鲜血干涸掉的痕迹几乎到处都是,仿佛此处曾经历过极其惨烈的厮杀。 六年前的那群妖怪,会不会,来的其实是这个地方? 叁人跑上台阶,朝着最高处,也是保存得最为完整的宫殿跑去,那条藤妖似乎一瞬暴躁起来,惨白的人脸狰狞地嘶吼出来,藤条舞出了残影,接连砸在她们身后。 季泠月踹开大门第一个冲了进去,映入眼帘的却不是寻常宫殿的布置,而是一个石铸的圆形祭坛。 祭坛上立着一尊石像,双手平摊着举在空中,似乎托着什么,不过现在看来,那里空空如也。 蓝妩稍一愣神,就觉得脚踝一疼,手腕粗的藤尾在她腿上缠了几圈,尖刺没入皮肉,瞬间将她拉了出去。 “啊!” 季泠月一惊,连忙转身抓她,却抓了个空,她抽出灵剑,快步追了出去,跳上一根倒塌的石柱,脚尖一蹬,便从蓝妩头顶跃了过去。少女背后浮出两圈金色光轮,脸庞藏在背光的阴影里,如杀神般由上而下坠落,刺透藤蔓,将它狠狠钉在了地上。 只听轰的一声巨响,金色灵光爆起,以灵剑为中心,震出数十米的烟尘,将整座地宫都照亮了一瞬。 蓝妩脚上的藤条也瞬间化为齑粉,鲜血从几个血洞汨汨流出,转眼便浸透了整个小腿,她跌跌撞撞爬起来,迎面撞上大步跑过来的虞山叶,双只手各攥着一把符纸,大喝一声:“都躲开!” 季泠月猛地收剑,几步上前搂住蓝妩的腰,带着她一起扑到了地上。 虞山叶将手里乱七八糟的符纸一股脑全扔了出去,也跟着抱着脑袋扑到了地上。下一瞬,轰隆爆炸声接连响起,一声极凄厉的啸声穿透她们的耳膜,血藤被火符与雷符炸得连连后退,发狂一般朝四周挥打起来,一时间,整座地宫都颤动起来,簌簌石砾乱落如雨。 季泠月暗道不好,抬高声音:“起来,地宫要塌了!” “啊?”虞山叶懵了:“那,那,那怎么办?!” “上去!”季泠月抬起头,看着眼前这座在地动山摇中依旧巍然不动的大殿,忽然发现其上挂着一个匾额,蓝妩也瞧见了,失了血色的嘴唇动了动,哑声念出上边的字迹:“长生殿……” “还长生殿呢,再不跑我们就都交代在这儿了!”虞山叶气得柳眉倒竖,爬起来,跟季泠月一起架着蓝妩往大殿里跑。 跳上祭坛时,她还气急败坏地大骂:“没见过长得这么磕碜的妖怪,人不人鬼不鬼的,我要是栽到这种妖怪手里,我死都……啊!” 脚下不知何时出现一个黑漆漆的甬道,蓝妩还没来得及抓住她,她人就不见了。她一惊,回头看季泠月,却见女孩背后高高扬起的血色藤条。 是……是什么时候跟上来的? 蓝妩惊恐地瞪大眼睛,下意识动起来,踉跄着朝毫无察觉的季泠月扑过去,季泠月怔了下,有些茫然地看着她,但很快,她眼神一变,反而上前一步,紧紧抱住了蓝妩,将后背完全袒露在危险下。 “别……” 话音刚落,带着尖刺的藤条已然狠狠抽了下来,在女孩背后炸出一片血雾。 季泠月哇地喷出一口血,腥热的液体溅了蓝妩一脸,她惶然地睁大眼睛,和她一起向后倒去,栽进了漆黑的甬道里。 水,又是水。 蓝妩挣扎着将脑袋探出水面,干咳几声后,便嘶声喊道:“阿月!阿月!” 声音回荡在狭窄的甬道里,很快被急促的水声的吞没,庆幸的是,这里没有那种漩涡般的乱流,虽然一眨眼就被水流冲出去好远,但勉强还能浮起来。 她四处张望,没看见有人从水里冒头,也没听到回应,咬了咬牙,又潜了下去,眼睛往水底扫了一圈。 这次,她瞧见了一个浮在水中的白色人影。 蓝妩连忙游过去,好不容易抓住她的手,把她拉过来,却见季泠月双眼紧闭,不断有血丝从口鼻溢出,她心里一慌,抱着人往上游,从水面冒了出来。 出水后,血腥味儿顿时浓郁起来,蓝妩将她湿漉漉的长发拨到耳后,捧着她苍白的脸,六神无主道:“阿月,你,你醒醒……你别吓我……” 见季泠月毫无反应,她很快红了眼眶,哽咽一声,胡乱翻了翻身上携带的丹药,倒出几个止血的药丸,塞到了她嘴巴里,即便如此,季泠月也只是毫无生气地含着,根本没有下咽的动作。 “别这样,阿月……阿月,”她不知所措地叫着她的名字,过了会儿,忽然意识到什么,抬起自己受伤的右手,挤出血滴到季泠月口中。 “咽一下,阿月,”她低声哀求着,要哭出来似的:“求你了,咽一下……” 可身周除了哗啦水声,没人能回应她。 她眨了眨眼,急促地喘了几口气,忽然凑了上去,低头含住了女孩的唇。 舌尖被她自己咬破,满口都是铁锈的味道,蓝妩颤抖着搂紧怀里单薄的身躯,推着药丸和鲜血往季泠月喉咙里送,微凉的眼泪也落了下来。 就在她绝望之时,季泠月睫毛颤了下,慢慢掀开一条缝隙。 她尚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却能瞧见挂在蓝妩眼尾的晶莹水珠,那张素来爱笑的脸上满是惶恐,简直要不像她了。 “你……” 她张了张嘴,触到口中柔软的舌尖,还没反应过来,就下意识吞咽了一下,将药丸和腥热的液体一起咽了下去。 蓝妩惊喜地睁大眼:“你,你醒啦!” 季泠月抬起手,指尖触到她泛红的眼角,虚弱道:“你哭什么?” “你吓死我了,”蓝妩瘪了瘪嘴,想要抱紧她,又怕碰到她背后的伤口:“你疼不疼?能不能运灵疗伤?” “我……”她刚开口,就控制不住地咳嗽起来,嘴巴里又有血沫涌出,蓝妩看得心惊肉跳的,连忙道:“好了好了,你别说话了!” “可……” “别说话!”蓝妩在她怀里摸了摸,又摸出一罐疗伤用的复体丹,虽然品质一般,但聊胜于无:“快,把这几颗药也吃了。” 季泠月乖乖张嘴,艰难咽了下去。 她这才感觉到嘴里黏糊糊的,有些想问蓝妩给她喂了什么,但被蓝妩一双大眼睛盯着,又不好说话。 蓝妩看她这么乖,心里松了一口气,她往周围张望一番,发现这一段的墙壁上也安置着夜明珠,明暗闪烁之间,照亮一个个黑漆漆的甬道口。 一直待在水里也不是办法,蓝妩把季泠月的双臂搭在自己肩膀上,叮嘱道:“你抱好我,我带着你上去。” 季泠月点点头,抱住她的脖子,软绵绵趴在她背上。 蓝妩两只手得了空,拨着水往左侧石壁靠,等眼前再次出现一个甬道口时,她眼疾手快地扒住地面,努力拖着两人往上爬。 刚爬上去喘匀气,她就把季泠月按到了腿上,借着微弱的光芒去看她的伤势。 这一看,让她看得倒吸了一口冷气。 季泠月背上有叁条长长的伤口,深可见骨,狰狞的皮肉外翻,血水直往外冒,已经将白色衣裳浸透成了红色。 伤成这样,她都没有出声喊疼,实在太能忍了。 “你试试看,能不能封穴止血。”她一边说,一边把季泠月扶起来,让她靠着自己坐好。 季泠月嗯了一声,指尖灵光亮起,如同快要熄灭的火苗,影影绰绰的,她勉强在自己气海穴与关元穴点了两下,就无力地垂下手,低声道:“好,好了。” 蓝妩点头,找出外敷的伤药,帮她撒上后拿出布条一圈圈缠上,将伤口包扎起来。季泠月疼得浑身直颤,却依旧不出声,牙齿死死咬着唇瓣,几乎要咬出血来。 “疼就喊出来,”蓝妩帮她擦擦额头上的冷汗,捏着她的下巴让她松口:“你刚才真是胡来。” “我没胡来,”季泠月轻声反驳:“我知道你想做什么,可你这么弱,让我挨那一下,总要比你挨好。” “你……”蓝妩长睫颤了颤,心里又酸又软,到底说不出什么话来。她背起季泠月,扶着墙壁摇摇晃晃站起来,准备往漆黑的甬道里走一走。 “虞山叶估计也在这里,我们找找她。” 季泠月嗯了一声,乖乖趴在她肩膀上:“你的腿……” “没事。” 蓝妩把她往上托了托,手指触到什么坚硬的物体,扫了一眼,发现是季泠月挂在腰间的命牌。但那上面篆刻的名字要比以前暗淡许多,平滑的牌身上也出现了一道裂痕。 当年入门时,掌门曾言这命牌能护弟子一次周全,现在看来,季泠月能从那一击下幸存,估计就是这牌子挡掉了不少伤害。 蓝妩沉默下来,一瘸一拐地朝甬道深处走去。 无边无际的黑暗之中,暗色的墙壁每隔一段距离,就安置着一颗夜明珠,此处宛若迷宫,每个路口都分出去叁四个叉口,蓝妩小心留下记号,走走停停不知过了多久,拐进了一间四四方方的暗室。 她张望一番,发现这间暗室里散落着几根铁链,角落放着一张桌子,除此之外,空空如也。 蓝妩叹了口气,侧过头,想跟季泠月说说话,却发现她紧闭着眼睛,昏昏沉沉趴在她肩上,不知何时失去了意识。 得赶紧找到出去的路才行。 蓝妩心中焦灼,眼睛却盯着铁链上干涸的血迹,鬼使神差地走了上去。 她伸手触了下,又嗅了嗅,一瞬变了脸色。 这是……鲛人血…… 蓝妩腾地退后几步,心里又惊又疑,这时,甬道里却忽然传来窸窸窣窣的声响,她身体一僵,慌忙转了个圈,却没发现其他离开的路,只能带着昏迷的季泠月藏到了桌子后,屏住呼吸,一动不敢动。 没过多久,一个枯瘦的黑影慢慢从甬道里钻了出来,悄无声息爬到了挂着铁链的墙壁旁。 它抬起手,长长的指甲咯吱扣在墙壁上,剐蹭着上面已然发黑的血迹,自言自语地嘟囔着:“鲛人血,我的血……我的……” 蓝妩心里发毛,眼睛却忍不住往外瞄,见那黑影头颅上不过稀疏几根白毛,身形矮小,行动间四肢着地,宛若动物一般。 忽然,那黑影停下动作,仿佛凝成一尊雕塑,片刻后,它抬起头,抽动着鼻子,转着脑袋朝四周嗅了嗅。 糟了! 蓝妩一惊,目光落到自己仍然血淋淋的右手上,腾地升起一股强烈的危机感。 再抬眼时,她对上一双血红的眸子。 那怪物的眼睛几乎要从脸上突出来,忽然发出一声疯狂大笑,嘶声道:“鲛人血!” “我的鲛人血!” 蓝妩当机立断,抱起季泠月拔腿就跑,背后阴风逼近,那怪物一瞬就追了上来,枯枝般的手指死死掐住她的脖子。 她顿时被压着向前摔去,在失去控制前努力把季泠月扔了出去,喉咙里咯咯作响:“阿月……” 季泠月滚在地上,闷咳两声,嘴里又涌上一股血沫,她睫毛颤了颤,挣扎着掀开了一条缝隙,模糊的视线中倒映出眼前的场景。 蓝妩被掐得一丝气都提不上来,脸蛋很快涨红,眼睛里也爬上了血丝,季泠月呜咽一声,勉强抬起手,黑色灵剑刷地从剑鞘飞出,直直朝蓝妩背上的黑影刺去。 那东西耳朵一动,歪头灵敏躲开,手劲却微松,让身下女孩得以片刻喘息。蓝妩呼了一口气,猛地翻过身,抽出自己的短剑朝它刺去,没想到它反应更快,一把钳住蓝妩的手腕,用力一掰,便听咔嚓一声响,短剑也当啷落地。 置放夜明珠的架子同时被灵剑撞倒,珠子从高处坠落,骨碌碌滚到了蓝妩脑袋旁边,照亮了一上一下两张脸。 压在蓝妩身上的黑影忽然一僵,蓝妩在剧痛中喘息着往上看,才发现这是个骷髅般的老头,老头脸庞凹陷,唯有一双血色眸子诡异凸起,透露着野兽般嗜血的残忍与癫狂。 但现在,那双眼睛里慢慢浮上惊恐。 他浑身直哆嗦,盯着她,凄厉道:“楚春寒!” —— 虽然没人问,但我要预告一下,后面的车都集中在她俩在一起后,目测还有十几章剧情,想看车的宝子建议晚点再来 二十四找到 喊出这个陌生的名字后,老头被烫着一般从她身上跳了起来,嘴里嘟囔着什么,过了一会儿,又咯咯怪笑起来,眼里仿佛再没有她们两人,摇摇晃晃爬走了。 蓝妩惊魂未定,直到有人紧紧抱住她,才抖了一下,慢慢清醒过来。 “阿月……”她刚唤了一声,就疼得低吟一声,右腕又红又肿,竟是被那人掰折了。季泠月红着眼睛握住她的手,可惜灵力不足,没法为她疗伤,她抬眼看了看蓝妩细白脖颈上的淤痕,哑声问:“疼不疼?” “还好……”蓝妩干咳一声,问:“你刚才听见了吗?他,他叫我什么?” “楚春寒。”季泠月重复了一遍,问:“你知道这个人么?” 蓝妩摇头:“从没听说过。” “那……” 话未说出口,甬道里忽然又传来一阵脚步声,两人同时绷紧身体,在她们紧张的注视下,一个白色人影从拐角冒了出来。 “蓝妩!” 蓝妩顿时松了一口气:“你怎么找过来的?” 虞山叶跑过来,见到她俩惨状,目瞪口呆:“我在这里绕了半天,看见你留下的记号,就顺着摸过来了……不是,你们两个怎么变成这样了?” “说来话长,”蓝妩抬起手,有气无力道:“快,帮我一下。” 虞山叶连忙蹲到她身边,帮她正好骨后,红色的灵力流淌而上,熨帖地融入她的手腕。做完这些,她又去看季泠月,见她面白如纸,似乎伤得更重,忙从自己的储物袋里翻出各种灵药。 “这都是我从药佬那儿拿的,你看看,哪个管用。” 这些药比她俩的要好上许多,蓝妩捡出一罐回春丹,喂给季泠月吃下后,自己也吃了一颗。喉间的闷痛感顿时减轻一些,休息得差不多后,她和虞山叶一起架着季泠月,重新回到水边。 “真要顺着水下去啊?”虞山叶碎碎念:“我刚才转了那么多圈,怎么没看见那老头呢?” “难道是我自己把手掰折了?”蓝妩白她一眼,哼道:“你爱信不信,反正我绝对不会在这里多待了。” 她毫不犹豫地下了水,为了以防万一,把季泠月用绳子捆到了自己背后。 “我不是这个意思。”虞山叶叹了一口气,老实跟在她身后,嘟囔道:“我是真不喜欢水。” 叁个人顺水而流,不知过了多久,见前方甬道分开叁个岔口,蓝妩感受了一下,察觉到右侧有风声,心中一喜,率先游了过去。没想到刚进去,水流就忽然迅急起来,甬道也曲折,崎岖得仿佛山路十八弯,将她们冲得晕头转向的。 蓝妩连忙抓住虞山叶,听着她的惊叫,忍不住抬高声音:“你冷静点!” “你还叫我冷静!”她反手抓住蓝妩的胳膊,惊恐道:“你带得什么路?!” “我……” 蓝妩正要辩解,忽见天光大亮,她一怔,惊喜地睁大眼睛,转瞬就被冲出了洞口,在空中短暂地停滞了一下,刷地落了下去。 扑通几声响后,蓝妩气喘吁吁背着季泠月爬上岸,抬起头,残阳如血,红霞满天,而蓬莱岛就安静伫立在几里远的海面上。 这是一座很小的岛屿,清凉的水流从岩壁上一处洞口涌出,洁白的水花飘在空中,形成一帘绸缎般的瀑布。 虞山叶哈哈笑了两声,有气无力地平躺在地上,喃喃道:“你,你做的好啊……” 很快,闻讯而来的蓬莱岛弟子将她们叁个接了回去,季泠月被带走疗伤,她们两个则去见楚江迟, 男人看见她们,一张紧绷的脸庞终于放松起来,他屏退左右,回头仔细打量她们一番,叹道:“幸好你们平安出来了,不然,我就不知道要如何向昊辰山交代了。” 楚霁站在他身侧,面露愧疚:“我出来后就告知了父亲,可赶回去时,那条水路竟被堵住了……” 虞山叶呃了一声,尴尬道:“这个……可能是因为,地宫被我炸塌了。” “地宫……”楚江迟默了一下,低声道:“罢了,你们没事就好。” 叹了一口气,他继续说:“既然你们见到了,那楚某也不必隐瞒,这座地宫的存在,本是我们楚家守护了千年的秘密,只有历代岛主才能知晓。可惜上任岛主去的突然,未留下一言便撒手人寰,继任六年来,便是我都不清楚,这地宫到底是做什么用的。” 蓝妩与虞山叶对视一眼,小心问:“岛主的意思是?” “小友聪慧,我就直说了。”楚江迟认真道:“地宫一事,我希望你们不要说出去,既然先人这样保守秘密,想必也有其中的道理,楚某不想多生事端,希望几位能够理解。” 蓝妩嗯了一声:“我明白了,楚岛主放心,我们叁人定不会将此事透露给外人。” 楚江迟露出一个微笑,点点头:“诸位皆是昊辰山的亲传弟子,品行值得信任,有你这句话,我就放心了。” 蓝妩连忙客套:“哪里,这都是我们该做的。” 但同时,她心里存在诸多疑问。 除了那座地宫,蓬莱岛的地下,怎么会有一间疑似关押过鲛人的暗室?这件事楚江迟知不知道,又知道多少?楚春寒是谁?那个老头又是谁? 蓝妩犹豫着,正想问一下,就听一声清亮鸣声遥遥响起。几人顿时抬起头,一起循声望去,楚江迟疑惑地皱起眉,自语道:“有人要上岛?” 他转头,叮嘱楚霁带蓝妩她们去休息,便独自朝停泊在岸边的小舟走去:“我去瞧一瞧。” 看他匆忙离开,蓝妩无奈抿住唇,摇头拒绝和虞山叶一起回去,道:“我去看看阿月。” “好吧。”虞山叶无精打采地打了个哈欠,嘟囔道:“你也再包扎一下。” 蓝妩嗯了声,转身朝蓬莱岛的药庐走去。 弥漫着草药清香的小屋里只放着一张床,季泠月睡颜安静,身上的伤口已经被重新清理包扎,一张小脸仍然苍白,嘴唇也没有血色。 蓝妩搬了个凳子坐在床边,托着下巴看着她发呆,过了一会儿,她疲倦地叹了一口气,手臂搭在床沿,就这么趴了下去,闭上了眼。 孟长歌疾步走进药庐时,看见的便是眼前这一幕。两个女孩一坐一躺,看上去都睡着了,放在床上的手却搭在一起,她愣了一下,放轻脚步走到床边,伸手在季泠月额头探了下。 片刻后,孟长歌紧皱的眉头舒展开来,她低头看了眼睡得毫无知觉的蓝妩,小心将她抱起,放到了季泠月身边。 楚江迟静立门外,等她走出来,才道:“道友放心了吗?” 孟长歌嗯了一声,歉意道:“方才多有失礼,在下并非有意冒犯岛主。” “我明白。”楚江迟温和地点点头:“两位师出同门,姐妹情深,关心则乱,楚某理解。” 孟长歌仍是不好意思:“即便如此,修缮那艘小舟的灵石,还是由我出吧。” “不必了,也花不了多少钱。” 说着,他彬彬有礼地伸出一只手,道:“请。” 孟长歌点点头,随他去自己暂时休憩的地方,一入门,便看见虞山叶托着一盘饭菜从厨房走出。虞山叶看见她,吃了一惊:“孟师姐,你怎么来了?” 孟长歌笑了笑,和楚江迟告别,走到桌旁坐下:“师妹命牌受损,刚巧我在附近,就被师尊催着来查看情况了。” 虞山叶哦了一声,在她对面坐下,放下碗筷。 “你不是辟谷了吗?” “是,”虞山叶点点头,正色道:“但这可是我的家传手艺,一日不练就怕手生,再说蓝妩没辟谷,我正要送去呢。” “别去了,她已经睡下了。” 说着,孟长歌毫不见外地拿过筷子,尝了一口,问:“方才来时,楚岛主说你们偶遇海兽,不幸被伤,可是真的?” 虞山叶眨了眨眼,想起楚江迟的叮嘱,慢半拍道:“确实是我们不小心。” 孟长歌有些怀疑:“什么海兽,能将师妹伤成那样?” “呃……是一条长了人脑袋的海蛇。” 孟长歌一愣,惊奇地挑起眉:“蛇我见过,人我也见过,长了人脑袋的蛇我还真没见过,可有尸体,我去瞧瞧。” “怎么会有?”虞山叶心里一慌,连忙打马虎眼:“和你说这一会儿,我还真累了,师姐,这些菜就交给你解决了,我进屋睡觉了。” “好,好好休息。” 虞山叶嗯了声,马不停蹄地溜进了房间,背影颇为慌张。看她消失在门前,孟长歌才摇摇头,自语道:“真是,谎都不会说。” 第二日天刚亮,她就又去看望自己小师妹,没想到刚一进门,就见季泠月慌里慌张从蓝妩身侧弹了起来,瞪大眼睛朝她看来。 “师姐?” 孟长歌纳闷地走过去:“怎么了?这么紧张?” “师姐怎么在这里?”季泠月惊讶道:“你不是在外游历吗?” 孟长歌便不厌其烦地又给她解释了一番,说话间,还蜷缩着睡觉的蓝妩似乎是被吵到了,软绵绵哼了一声,季泠月下意识回头看她,压低声音道:“师姐,要不出去说吧。” “出去什么,你还有伤在身。”孟长歌打量她几眼,说:“不过这蓬莱岛还真是厉害,这么重的伤,你今日气色就恢复了不少,兴许过几天咱们就能启程离开了。” “师姐要和我们一起回去吗?” 孟长歌嗯了声,下意识按了按腰间如火红刀:“回去路上刚巧能经过百宝阁,我还要为师尊买一把剑胚带回去呢。” 她还想再说什么,蓝妩却又发出一声不舒服的哼唧,孟长歌一顿,果然见自己小师妹转过头,欲说还休地望着她。 孟长歌:“……好了,我不说就是了。” 本还想问问昨天到底发生了什么,但现在看这样子,她再发出什么声音,就要被季泠月盯出负罪感了。 孟长歌叹了一口气,一边往外走,一边忍不住嘀咕:“关系真好啊。” 季泠月果然恢复很快,叁天后,不必旁人搀扶,就能够下床自如行走。唯一知道真相的蓝妩深藏功与名,只是在别人赞叹季泠月的恢复速度时,骄傲地挺了挺胸。 几人很快与楚江迟告别,而楚江迟深表不舍,并希望她们有空常来做客。 蓝妩面上连连点头,心里巴不得赶紧离开。 这座岛和岛下那个疯老头都让她感觉很不好,本来还想问一问楚江迟,但估计问了也白搭。此人说话不知是真是假,一个岛主,却说自己丝毫不了解岛下的地宫,蓝妩是一点也不信。 现在就连楚江迟那张和善的脸,她都觉得看着别扭。 离开蓬莱岛后,她们马不停蹄开始赶路,不过两日,便踏进了百宝阁所在的长恒城内。这座城池格外繁华,朱红色的楼宇遮天蔽日,亭台楼阁一层迭一层,有不少法阵悬浮在空,不时冒出传送而来修士。路上人来人往,却大多穿着法袍,感觉丢块石头都能砸到什么大能。 孟长歌听闻,笑道:“那是自然,长恒和魍魉之城一样,是修士们建立起来的城市,城中居民也基本是修道之人,在这种地方,流通的不是人间金银货币,而是灵石,一会儿我与师妹进百宝阁,你们两个也可以随处逛逛,这里有不少好东西呢。” 虞山叶羡慕极了,一张嘴,又说了那句一路上重复了无数遍的话:“我怎么就不是金丹呢,要不我也能跟着进去了。” 蓝妩:“和我一起逛怎么了,你不满意?” “什么满不满意?”虞山叶环起双臂,斜她一眼:“这可是百宝阁,传闻中囊括世间万物,只要有钱,什么都能买到的百宝阁!你难道不想进去?” “不想。”蓝妩干脆拒绝:“反正最好的那批东西肯定价值连城,还不如眼不见为净,省得喜欢却买不到,白白心里煎熬。” 虞山叶沉默了一会儿,道:“……你说的,竟也有几分道理。” 等季泠月跟着孟长歌离开,蓝妩却脸色一变,转身朝最拥挤的街道跑去。 虞山叶连忙跟上:“你干什么去?” “买礼物。”蓝妩急吼吼道:“她们就去一会儿,趁她们回来前,我得赶紧买个合适的礼物。” “礼物?给谁的礼物?” 蓝妩看傻子一样看她一眼:“当然是阿月啊,她要十九岁生辰了。” 虞山叶恍然大悟:“原来如此,你装得挺像啊,我还真以为你对百宝阁不感兴趣呢。” 蓝妩得意一笑:“那是……嗯?” 她怔了一下,伸手往肩上一摸,掌心沾了湿漉漉的水痕。 “哪儿来的水?” 蓝妩驻足,皱眉往四周瞧了瞧。身侧路人行色匆匆,好像并没有人无聊到戏耍她。 虞山叶问:“怎么了?” 蓝妩迟疑地摇头:“没事。” 她放下手,继续朝商铺走去。 这时,站在街尾的一蓝衣女子忽然停下手中动作,微微侧头,似乎在感受什么。 摊贩的主人犹豫了会儿,小心唤道:“姑娘?您,您还要买吗?” 蓝鸢回过神,垂眸看了眼手中面具,淡淡道:“买。” 她抛下几块灵石,转身就走,那人一愣,连忙喊道:“姑娘,你给多了!” “没关系,”女人懒洋洋抬手,将冰凉的面具扣到了脸上:“反正我也不需要了。” 二十五混乱 季泠月站在一座展台前,小心翼翼拿起上面放着的银色镯子。 轻轻一甩,镯子便如水融化,延伸为几根针一般粗细的丝线,但摸上去,那些丝线仍是冰冷坚硬的。 旁边站着的百宝阁侍从适时道:“此镯名为千丝镯,由北渊活铁所制,既能做饰品,又能做随身武器。佩戴者修为越高,生出来银丝便越多越锋利,到最后,一根银丝,就可以当一把剑来用。” 季泠月问:“那若是筑基期的人用呢?” 侍从愣了一下,迟疑道:“筑基期,嗯……也能生出一根银丝,当绳子用也不错。对了,这上面还有简单的护身法阵,若遇到危险,还能挡一挡。” “是吗?”季泠月捏着它转了几圈,有些心动:“这个怎么卖?” “一千上品灵石。” 季泠月吃了一惊:“一千?” “是的,百宝阁恕不还价。” 她抿住唇,迅速在心里盘算了一下自己的所有财产,发现自己若是买了,就真要一贫如洗,而且换一把上品灵剑的计划也要推迟了。 可是,蓝妩戴上这只镯子,一定很漂亮。 纠结了会儿,季泠月一咬牙,道:“一千就一千,我买了。” “你怎么穿着这么蠢的衣服?” 蓝妩一怔,转过头,看着环抱双臂站在自己身侧的女人,迟疑道:“你在跟我说话吗?” “不然呢?” 啊,好没礼貌的人! 蓝妩放下手中的簪子,板起脸,义正言辞道:“这位道友,我们素不相识,应该不需要你来对我指指点点,再者,我穿的是昊辰山的道袍,昊辰山的道袍可是三大仙宗里最清新素雅的,你有没有眼光?” “道友?素不相识?昊辰山?”蓝鸢声音越提越高,匪夷所思地看着她:“蓝妩,你脑子坏掉了?” 蓝妩:“……” 这鄙视的语气,好像有点耳熟。 她皱起眉,盯着女人露出面具的眼眸与精致的下巴看了会儿,脑海里逐渐浮上一个不可置信的念头。 “蓝,蓝鸢?!” “啊哈,”蓝鸢嗤笑一声,讽刺道:“我的好妹妹原来还记得我啊?” 蓝妩迅速眨了眨眼,瞄了一眼在不远处欣赏其他首饰的虞山叶,抓着她就往外走。等到无人处,她才转身,惊讶道:“你怎么敢来这种地方的,你知道这里有多少修士吗?” “你能来,我来不得?” “我和你不一样。” “怎么不一样?”蓝鸢感觉到一丝不对劲,伸出指尖在她额头一点,骤然变了脸色:“你怎么回事?你体内那是灵丹吗?!” “此事说来话长……” “管他话长话短,”蓝鸢蓦地蹙起眉,声音强硬起来:“你在外面也玩得够久了,现在就跟我回去,我们路上慢慢说。” 蓝妩一愣:“我不。” “你说什么?”蓝鸢挑起眉:“你再说一遍。” 久违的压迫感扑面而来,蓝妩下意识缩了下,反应过来,又挺直腰板,故作镇定:“我不回去,我在外面待的挺好的,干嘛回去?” “待得好?蓝妩,你发什么疯呢?和一群人类待在一起,甚至穿着这种衣裳,你还记不记得我族与人族曾有血海深仇,你现在这样子,先祖看见了都要气活过来!” “你少拿先祖压我!”蓝妩忍不住提高声音:“你才是莫名其妙,我出来五年,你们找都不找,现在又突然出现让我回去,怎么了?是父皇需要用来联姻的公主了吗?” “你说什么胡话?”蓝鸢火冒三丈:“你把父皇想成什么了?我看你出来这几年,真是跟着人类学坏了!” 蓝妩反唇相讥:“最起码这些人类对我很好,不像你们,几年来对我不闻不问!” “啪!” 一声脆响过后,蓝妩脸蛋迅速红了一片,她怔住,难以置信地抬睛望着蓝鸢,见她举在空中的手掌微微颤抖,胸口也剧烈起伏,似乎被气得不轻。 “你以为我愿意来找你?”蓝鸢慢慢攥紧拳,咬牙道:“我知道你在海里不开心,你溜出来后,父皇母后都很着急,想要抓你回去,还是我劝他们放你散散心。这几年,我日日去看你的魂灯,只要魂灯无事,就证明你平安无事,如今看,是我好心当了驴肝肺,叫你生出这般大逆不道的心思!” “……既然如此,你现在又来做什么?” 蓝鸢冷冰冰道:“我自有原因,你不必知道。” 蓝妩猛地堵了一口气,心里那点委屈再次被愤怒淹没:“你们,你们总是这样,不由分说安排我的事情,却从不尊重我的意见,我告诉你,我绝对不回去!我就算死在外面也不回去!” 说完,她恨恨跺了一下脚,转身就走,刚拐到街上,就遇到四处张望的虞山叶。虞山叶看见她,松了一口气,小跑过来:“你去哪儿了,突然就不见了。” “没事,”蓝妩摇摇头,干巴巴道:“我们回去吧。” 虞山叶嗯了一声,一边和她并肩往回走,一边举起手里的圆盘,炫耀给她看:“你猜我找到了什么,最新款的寻妖仪耶,据说一旦有妖怪靠近,它的指针就会……咦?” 她眨巴一下眼,看着圆盘上疯狂转动的指针,纳闷地拍了一下:“坏掉了?” 蓝妩一愣,愕然转头,果然见蓝衣女人逼至眼前。蓝鸢抓住她的腰带,猛地提身而起,声音冷冽:“今日,你走也得走,不走也得走。” 虞山叶被忽然出现的人吓了一跳,回神时,蓝妩已经被抓到了半空,而圆盘指针也在这时停了下来,定定指向她们离开的方向。 她蓦地吸了一口气,把东西往怀里一塞,快步追了上去:“来人啊,有妖怪啊!妖怪把小修士掳走了!” 那厢,孟长歌正与自家师妹缓步离开百宝阁,她看了眼女孩紧紧攥在手里的镯子,还是觉得不可思议:“你为蓝妩,花了一千上品灵石?” 季泠月总觉得她这话听着有些奇怪,脸红了一下,掩饰道:“她是我最好的朋友。” 孟长歌震惊:“我怎么没有这样的朋友?” “师姐以后,总会遇到的……” 刚踏出门,忽有一阵狂风吹过,在惊呼声中,街道两边的摊贩被尽数掀翻,季泠月也被吹得后退,只模糊看见一个蓝色影子飞速掠过。 孟长歌扶了她一把,忍不住道:“这谁啊,这么不守规矩,不是说不准在长恒城御空飞行吗?” 话音刚落,便见三五个修士踩着灵剑从眼前窜了过去,朝刚才那蓝影追去。 孟长歌:…… 她一时怀疑起是不是自己记错了守则,这时,红衣少女气喘吁吁踩着灵剑赶来,看见她们,不禁眼睛一亮:“师姐!” 孟长歌应了一声,下意识问:“怎么就你一个,蓝妩呢?” 虞山叶慌张道:“蓝妩被妖怪抓走了!” “什么?!” 两人同时出声,季泠月变了颜色,着急问:“什么妖怪?!” “不知道,一个蓝衣服的女人,”虞山叶给她比划:“戴着面具,突然窜出来,就把蓝妩逮走了!” 她一怔,蓦地转过头,看向那群人消失的方向。孟长歌脸色凝重,说话间,人已经飞出去老远:“我现在就去追,你们两个注意安全,在后面跟来。” “好!”虞山叶喘了口气,正要与季泠月一起,就见她也跳上飞剑,嗖地没影了。 虞山叶:……有上品灵剑就是了不起。 “真是碍事。”行至城外十几里外的田野,蓝鸢瞧了眼身后紧追不舍的几个修士,啧了一声,右手一伸,便凝出一把银色长剑。 蓝妩拼命挣扎:“你放开我!” “你再胡闹,我就把你打晕了带回去!” 蓝妩羞愤道:“我和你一样大,你能不能别把我当小孩!” “你表现得像和我一样大吗?”蓝鸢瞧了眼她脸上的掌印,到底有些心软:“你乖一点,有什么话我们回去再说。” 说着,她脚尖一转,挽了个剑花,勾起空中水汽,骤然间,此方天地便如水波般泛起阵阵涟漪。 女人衣袂飘飞,长发逐渐褪色为妖异的浅银,她抬起眸,看着从高处跃下朝她刺来的数把长剑,冷嗤一声:“找死。” 蓝妩惊恐道:“等等……” 话未说完,一道水流便从蓝鸢剑尖凝出,旋转游移,成型为一条巨大的蛟龙,咆哮着朝他们扑去。 孟长歌赶到时,便见五六个修士尽数困缚于水中抽搐挣扎,眼见便要窒息而亡,她心中大怒,刷地抽出腰间红刀,背后也浮出五道金色光轮。 蓝鸢敏锐感觉到此人与之前那几个杂鱼有明显不同,她并不正面迎敌,作势退后几步,在孟长歌追来时,手腕一抖,便闪出一道寒光,长剑如银蛇般飞窜而出。 孟长歌反应迅速,用刀背挡下这一击,虎口顿时被震得发麻,她皱起眉,意识到这妖实力与她不相上下,甚至可能更强一些,脑子一转,抽出另一把刀,朝对方抓着人而不便行动的左臂劈去。 蓝鸢连忙侧身闪躲,余光却瞥见身后一点寒芒,陡然一惊。 什么时候靠过来的人? 她不得已松手,左掌朝身后那人击去,右手持剑横亘眼前,挡住两把长刀的攻势。 只听轰得一声响,蓝鸢被季泠月与孟长歌夹在中间,一头银发随风乱舞,金光与蓝光相撞,迸发出极为绚丽的光芒。 蓝妩从空中坠落,还没做好落地的准备,就被赶过来的虞山叶提住了领子,她喘了一口气,惶恐看向那灿烂的光芒,喃喃道:“不行,动静……太大了……” 虞山叶一怔:“什么?” 在伴随着妖气暴涨的潮湿水汽中,孟长歌盯着近在咫尺的幽蓝眼眸,忽然意识到什么:“你是鲛人?” 蓝鸢厌恶道:“关你屁事?” “鲛人避世不出,你来这里,抓我师妹做什么?” “你师妹?”蓝鸢嗤笑一声,脚底法阵浮现,顿时狂风大作,卷起道道水刃:“好一个师妹!” 季泠月衣服上瞬间被划破了几个缺口,她被迫从蓝鸢身边跳出,站稳后,忍不住瞥了眼蓝妩的方向。她想要过去看看,但听到孟长歌的话,又决定守在这里,不论如何都把这个鲛人拦下来。 蓝妩的丹心,就差一枚海珠了。 远处冒出几个若隐若现的灵光,应是城里厉害些的修士发现了异常。蓝鸢意识到不能久留,抬手震开孟长歌,腰身一折,一剑朝季泠月刺去。 她决定先解决了这个弱的,再去对付孟长歌。 季泠月猝不及防,勉强挡了一下,剑身被刺中的位置瞬间爬上了数道裂痕。她被磅礴妖力震得闷哼一声,喉间涌上一股腥甜,银发女人却毫不犹豫地继续逼近,身旁浮出数十道无色水刃,再次朝季泠月刺去。 千钧一发之际,忽然从侧面扑来一人,一把抱住了季泠月,挡在她身前。 蓝鸢瞳孔蓦地一缩,手腕一抖,勉力改变水刃的方向,斩倒成片树木,在地面上留下数道凹痕。 在她心神大震之时,一把长刀噗哧从她右肩刺入,穿透血肉,又从前胸冒出,蓝鸢痛吟一声,反应极快地握住刀刃,雾一般的蓝色妖气迅速从掌心涌出,沿着血迹斑斑的刀身流向把柄,孟长歌连忙脱手,又往后跳了一步,才没被那瞬间凝出的冰凉绳索缠住。 “唔!” 她咬牙击碎长刀,从空中跌落下来,狼狈地半跪在地。蓝妩惶然回头,对上她震惊失望的眼神,身体一僵,喉咙仿佛被堵住似的,什么声音也发不出来。 数名修士逼近的威压几乎近在咫尺,蓝鸢闷咳一声,擦了下嘴角的血,跌跌撞撞爬起来,头也不回地朝远处飞去。 “等等……” 季泠月一惊,抬起手,操纵灵剑刺向她后心,蓝妩一头把她扑倒,那把剑便失了准头,只从蓝鸢左臂擦了过去,留下了一道血痕。 她又是茫然又是惊讶地抬起头,想要质问蓝妩,却见她眼梢通红,嘶声道:“你做什么啊,你想杀了她吗!” 季泠月被她吼得一颤,委屈地抬高声音:“蓝妩,她是妖怪啊!她还掳走了你,伤了这么多人!你看不到吗!” 蓝妩失控道:“她只是为了脱身,才不是为了伤人!我也根本没受伤,你怎么能这么做?!你怎么能这么残忍!” “蓝妩!”忽有一个严厉的声音打断她,孟长歌忍着怒意,冷道:“你善良也该有个度,师妹什么都没做错,你若要怪她想杀了那个鲛人,不如来怪我,刚才捅了那个鲛人一刀的可是我!” 这时,赶来的修士也一个个落在了地上,孟长歌看她一眼,再不想多言,刷地收回刀,转身去和他们解释情况。 蓝妩呆呆跪在地上,失了魂一样,季泠月咬着唇,强忍眼中泪意,一把推开她爬了起来。一直大气不敢出的虞山叶这才凑过来,忍不住说:“蓝妩,这次确实是你不对……她们可是为了救你啊。” 蓝妩一动不动,半晌,抬起头,红着眼眶看向季泠月。 季泠月被虞山叶扶着,捡起自己那把残破不堪的灵剑。她转身走了两步,又忽然停下,颤声道:“你,你不是本意,我知道,刚才的话,我会当做……当做没听见。” 蓝妩一愣,脸上血色尽失,等她们慢慢走远后,才痛苦地闭上眼,捂住脸,发出了一声沉闷低哑的呻吟。 “啊……” —— 两头得罪目标达成 二十六冷战 金翎峰顶,秦屿抿了一口热茶,看向规规矩矩站在屋里的孟长歌,问:“这次外出,可有发生什么事?” “倒没发生什么大事。”孟长歌说完,沉吟一声,补充道:“不过,关于蓬莱岛,师妹她们明显有所隐瞒,而且在回来路上,突然冒出一个鲛人,意图将蓝师妹掳走。” “鲛人?”秦屿蹙起眉:“她为何这么做?” “不知道,我问了蓝妩,蓝妩也说不出原因。”想到这个,孟长歌还是有些来气,忍不住道:“这个蓝妩,平时看着也不错,又是小师妹的朋友,没想到竟那般是非不分,为了个鲛人,和小师妹生起气来。” 秦屿淡淡道:“毕竟是叶轻君的徒弟。” 孟长歌忍不住啧了一声:“这潜云峰上下也不知养着多少妖兽,这还是仙宗吗?掌门怎么能一直放任叶长老不管?” “她们……”秦屿蹙起眉,犹豫了会儿,道:“罢了,你也莫要管你师妹了,她们自己的事情,就交由自己解决。” 孟长歌抿住唇角,想到这几日回来路上季泠月寡言低落的模样,总觉得事情没那么简单,但师尊发话了,她也不好多说什么,只低头应了一声是。 而那头回潜云峰的路上,虞山叶心事重重地跟在蓝妩身后,看了她的背影好几眼后,终于忍不住唤道:“蓝妩。” 蓝妩脚步一顿,回过头来,如雪脸颊被幽冷月光照亮,苍白得近乎透明。 夏夜晚风拂过,送来阵阵蝉鸣,蜿蜒山道上只她两人,整座山峰似乎都陷入了沉眠。 在她的注视下,英气飒爽的女孩少有得显出几分犹豫,慢吞吞问:“蓝妩,你是不是,认识那个鲛人?” 蓝妩一怔,眼睫忽闪几下,心乱道:“……何出此言?” “因为看起来就是如此,那时情况混乱,师姐她们忙着和那个鲛人缠斗,她们看不清楚,我看得清楚。” “你一直很紧张那个鲛人,师姐觉得是你同情心泛滥,可我觉得,你只是单纯关心那个鲛人罢了。蓝妩……”虞山叶抬头看着她,认真道:“我说得对不对?” 蓝妩沉默地望着她,心脏不安跃动,又慢慢平稳,半晌,她叹了一口气,坦诚道:“对。” 她转头继续往山上走,声音很轻:“我认识她很久了,甚至可以说,我们关系很亲密。” 虞山叶连忙追上去,有些吃惊:“你怎么会跟一个鲛人关系亲密?” “这……这是我家里的私事,不便告知,但是山叶,她真的不是穷凶极恶的妖怪,她只是想带我回去。” 说着,她不抱什么希望地看向虞山叶,心道若被怀疑就怀疑吧,却见虞山叶眨巴一下眼,恍然大悟道:“难道,难道你家也是那种驭妖师家族?” 蓝妩一怔:“什么?” “你还和我装,”虞山叶脸上又浮出笑容:“我知道的,咱们修真界有一种家族,认为妖怪可以为人所用,不仅不讨厌妖怪,还会抓来一些小妖怪,从小培养,结下兽契,世世代代与妖共存,咱们师尊就出自这种家族,你早说你家也是啊。” 蓝妩:“……你真聪明。” 虞山叶放松下来:“那你当时怎么不跟师姐她们解释清楚?” “当时……太乱了。”蓝妩一想起来那日发生的一切,就觉得头疼:“这件事,你不要说出去好不好?” 虞山叶刚要问原因,脑海里就闪过一个念头,再次自己说服了自己:“我明白了,你们这种家族是修真界的异类,常被指指点点,放心,我才不是这么肤浅的人,不管你是什么来历,你都是我最好的朋友,我会为你保密的。” 蓝妩转头看着她,甚是感动:“谢谢你。” “对了,季泠月也不能告诉吗?” 蓝妩一默,声音沉了下来:“不能。” 虞山叶哦了声,冷不丁问:“你准备什么时候和她和好?” “这又不是我能决定的。”蓝妩沮丧道:“我对她说了那种话,怎么好意思要求和好?” 虞山叶:“……我觉得,你好像有点轻视你在她那里的分量了。” 以她朴素的观察来看,若蓝妩诚恳道歉主动示好,季泠月两天前就原谅她了,哪至于冷战到现在。 蓝妩却更难过了:“正因如此,我才更不敢去。” 她吸了一口气,沉声道:“重要之人说的话才更伤人,她明明是我最亲近的人,我那时生气,却没有指责师姐,反而先朝她发了脾气。” 一回忆起季泠月那时委屈受伤的眼神,蓝妩就觉得愧疚万分,心里也被针扎似的,这几日她们明明同行,却完全没有任何交流与接触,像是陌生人一样。 不对,陌生人对视了也能客气点头,而她只敢迅速躲避视线,蓝妩唉了一声,忍不住道:”我好像真的很糟糕。” 见她如此低落,却又不愿示好,虞山叶简直不知道要说什么好:“你真是……别扭得很。” 转眼,便是她们回来后的第一个月曜日,也是今年第一堂高阶术法课的开课日子,因修炼进度不一而分开的弟子们再次坐进了同一间屋子,蓝妩踩着点进门时,只剩下最后一排几个桌子,她和虞山叶一起坐下,把书翻到结契那页,就托着下巴发起呆来。 虞山叶用胳膊肘杵她,小声问:“礼物送出去了吗?” 蓝妩换了条胳膊托着脸颊,瞥了眼规规矩矩坐在最前面的季泠月,有气无力道:“没。” 虞山叶吃了一惊,恨铁不成钢道:“没!多好的机会啊,你竟然没!这下好了,她肯定更生气了!” 蓝妩又翻了个身,这下彻底趴下了:“是吗?” “瞧瞧你这样子,你知道昨日庆子白那狗大户送了什么给她吗?” 蓝妩抿了抿唇,闭着眼说:“我不想知道。” 实际上她早知道了,早上来主峰的路上,她听到不下十个人在八卦,说是庆子白豪掷千金,送了一把上品灵剑给季泠月,这可真是投其所好了。 她越想越烦,完全没心思听课,却被虞山叶连戳好几下,蓝妩忍无可忍,腾地坐直,气冲冲问:“你干嘛?” 虞山叶一脸菜色,冲她挤眉弄眼。 “怎么?你脸抽筋了?” 周围顿时发出一阵哄笑,蓝妩愣了一下,顿感不妙,扭头对上叶轻君含笑的脸庞:“怎么困成这样,昨晚没睡吗?” 蓝妩一僵,支吾道:“没,没有。” “那就是不想听了,”叶轻君眯了眯眼,慢条斯理道:“看来你已经深谙我今日讲授的结契之术,不错,过几日灵兽森便会开启,筑基以上的弟子都能进入,我希望你能结契一只低阶灵兽,如若不能,就将《百兽物语》抄上一百遍,你觉得如何,徒儿?” 蓝妩瞪大眼睛:“这……我……” “就这样说定了,希望那天,我能看到你的契兽。” 二十七浑水摸鱼 潜云峰之后的连绵群山之中,有一座连绵数里的葱郁树林,此处气候温暖,灵气充裕,生活在这片树林中的野兽大都性情温顺,灵府澄明,像季泠月的白鹤丹柏,就是秦屿当年从这里面抓的。 叶轻君授课向来随性,获得掌门的批准开启灵兽森结界后,便把她们一股脑全扔了进去。 蓝妩是筑基,自然不敢进入密林深处,她下意识看了一眼季泠月,发现她和庆子白以及另两个女孩站在一起,脸上无甚表情,不知庆子白和她说了什么,她点点头,转身朝林子深处走去,四个人很快走远了。 虞山叶问她要不要一起,蓝妩心知带着自己,虞山叶就进不到中高阶灵兽待的地方,便摇摇头,独自朝西南方向去了。 在森林外围,基本只有一些没有生出灵智的普通动物,蓝妩晃晃悠悠来到一处泉水边,见四下无人,便坐了下来,打算在这里躲会儿懒,到时间了就回去抄书。 忽然,身后传来窸窸窣窣的声响,蓝妩一怔,竖起耳朵,警惕朝后看去。 树影幢幢,微风拂动,一只松鼠从草丛里钻了出来,怀里捧着一颗松果。它歪头望着蓝妩,一双棕色的大眼睛清澈明亮。 蓝妩松了一口气,朝它勾勾手指,小家伙便乖乖跑过来,在她手指上蹭了蹭。 “真乖。”蓝妩摸了摸它的脑袋,发现它并无灵智,便放它走了。她回头,准备就着水洗一洗手,哪知刚弯下腰,就看见水底一个黑影迅速朝水面逼近。 蓝妩:! 黑影破水而出,一双赤裸白皙的胳膊湿淋淋搂上她的脖子,猛地带着她坠入水中。 蓝妩呛了一口水,连忙施展避水咒,眼前只有自己海藻般飘散的长发,她手忙脚乱地在水里挣扎,对抱着自己的人拳打脚踢。 不知打到了哪里,耳边传来一声闷哼,接着,一个好听的声音忍无可忍道:“蓝妩!你是不是疯了?!” 听到这个熟悉的声音,蓝妩一愣,惊愕地睁大眼睛。她把自己的头发拨开,终于看清了眼前的人。 与她生的十分相似的鲛人正浮在她面前瞧着她,丝绸般的银色长发柔顺地漂在水中。 蓝鸢面容艳美,耳朵尖尖,比蓝妩狭长些的蓝色眼眸微微上挑,一点眼尾泪痣更显妖娆。她皱眉瞪着蓝妩,红唇紧抿,漂亮的银色鳞片覆盖在赤裸的胸前,又沿着窈窕的腰侧曲线向下,到腰部时收束成一条长长的鱼尾,轻轻在水中摇摆。 蓝妩呆呆盯着她好一会儿,看到她右胸若隐若现的伤痕后,长睫一颤,眼眶便红了。她又想抱她,又不敢抱她,僵了好一会儿,才哽声道:“对不起。” “你还知道对不起,”蓝鸢颇有些咬牙切齿:“保护那个人类的时候不是挺自觉的吗?” 蓝妩一声不吭,蔫蔫浮在她面前,看起来垂眉耷眼的。 蓝鸢被她气得胸闷,忍了片刻,冷声问:“这些事我以后找你算账,你先老实告诉我,你到底是怎么回事?” 蓝妩不安地看她几眼,犹豫了会儿,小心翼翼把事情经过说了出来,果不其然,蓝鸢越听表情越扭曲,到最后,忍无可忍地揪住了她耳朵:“你是蠢货吗?那种药都敢随便吃!吃就算了,你怎么还敢跟着人类到这里拜师啊!你是不是嫌自己活得太长了?!” 蓝妩大气不敢出,乖乖任她骂,蓝鸢发泄完,看见她这泪盈盈的可怜模样,心一堵,被她搞得没脾气了:“你怎么就是我妹妹呢?” 蓝妩低下脑袋,羞愧得要把自己缩成一团了。 “罢了,”蓝鸢松开手,沉声道:“我如今有伤在身,懒得再骂你,等我修养好,你就随我回去。” “我……” “怎么,你还不愿意?” 蓝妩抿了抿唇,小声说:“是。” 刚压下的火气蹭地又窜了上来,蓝鸢忍不住抬高声音:“这人界就这么好,让你这般乐不思蜀?连家也不回了?” “可我回去又能做什么?”蓝妩反问:“在海里,你与大哥日日跟随父皇处理公务,只我一个留在宫中,即便想要帮着做些什么,也会被拒绝,他们都说……小公主什么都不需操心,只要尽情玩乐就好。” “这不好吗?” “这好吗?”蓝妩哑声道:“好像我只需成为一具漂亮的空壳,等到时机成熟,就顶着这个名头嫁与其他海族联姻,我这一生,一眼便能看到头了。” 蓝鸢反驳:“不是这样的,只是你最小,父皇,父皇他们溺爱了些,不想你承担那些重任……” 说着说着,她却忽然想起这次出来找蓝妩的原因,身体不禁一僵。 等等,若真是因为那个…… 蓝妩没注意到她的失神,摇头道:“可我不想要这样的溺爱,反正海里不需要我,我在外面既能学些本领,也不妨你们什么事,你何必非带我回去?” 蓝鸢回过神,内心深处依旧暗潮汹涌,那个念头过于可怕,教她不敢再往下想,只道:“你能藏多久,蓝妩,即便是现在,也有许多人族意欲猎杀鲛人,以求长生。若你能一直平安,我自然不愿管你,可问题是,若当真发生不好的事情,你能承担那些后果吗?” “我能。” 蓝鸢被她果断的回答震得一愣,不禁蹙起眉,认真地审视着自己的妹妹。 蓝妩眉眼疏朗,神色平静,并没有她想象中的赌气与逞强。 她竟然是认真的。 蓝鸢沉默半晌,终是叹了一口气,妥协道:“好吧,既然你这么说,我不会再强迫你。” “真的?” 蓝鸢嗯了一声:“但是蓝妩,留在人界可以,留在这里不行。我不想做得太过分,可若你执迷不悟,我不介意在这里大闹一场,当着她们的面揭穿你的身份。” “可是……” “这个没得商量,”蓝鸢冷道:“如今我伤势未好,你还有时间考虑,若等我康复那日,你还没做好决定,就由我来为你做决定。” 半个时辰后,身着一身白衣的蓝妩从水里爬了出来,掌心托着一个漂浮的水球。水球晶莹剔透,一尾银色小鱼浮在里面,懒洋洋地甩了下尾巴。 这副模样的蓝鸢妖气接近于无,也没什么力量,几乎可以做一条以假乱真的普通银鲤。 对于走不走的问题,两人暂未达成共识,但对于蓝妩想要带她回去疗伤的事情,蓝鸢勉强同意了。趁现在大家都忙着捕兽结契,蓝妩准备提前溜回潜云峰,没想到走了半个时辰后,她们还在林子里打转。 蓝妩停下脚步,茫然四顾:“我好像……迷路了。” 蓝鸢:“你可真行,让我来。” 她甩甩尾巴,在水球里转了个圈,看向周围几乎长得一模一样的树木,过了会儿,晃着脑袋指了个方向:“那里。” 蓝妩信任道:“好。” 她大步走向蓝鸢指的方向,眼前依旧是绵延无际的森林,又是半个时辰后,蓝妩脚步越来越慢,最后索性停下,问:“你到底认不认路?” “我怎么会不认路。”蓝鸢仰头看天上的太阳:“现在不是下午么,这不就是北边?” 蓝妩一默:“现在还不到中午。” 终于摸清方向的两条鱼尴尬地转过身,紧赶慢赶朝灵兽森出口而去,但偷溜回潜云峰的计划已经落空,蓝妩走出森林时,结界外早已有不少人返回,正挤在叶轻君身边,向她展示自己的成果。 温润素雅的女人含笑站在人群中,眼皮一掀,就注意到她:“徒儿,来了?” 蓝妩蓦地僵住,挤出一个干巴巴的笑容,小声道:“师尊……” 叶轻君嗯了一声,朝她走来:“这是……你的契兽?” “啊?”蓝妩愣了下,看看她,又看看掌心的小鱼,不知怎地脑子一抽,磕巴道:“对,对。” 蓝鸢:? 叶轻君皱眉看向她的掌心,那尾漂亮的银色小鱼也朝她看来,对视片刻后,小鱼朝她吐了个泡泡,一甩尾,拿后背对着她。 蓝妩忐忑地问:“师尊,这个,算我过关了吗?” 叶轻君沉吟道:“我之前说,让你结契一只低阶灵兽回来,可是,鱼算是灵兽吗?” “难道不算吗?”蓝妩呐呐道:“她挺厉害的。” “厉害在哪儿?会吐泡泡,还是能当你坐骑?我看倒是你要天天备着水养它。” 她说完话,周围便传出几声笑,连虞山叶都忍不住道:“让你抓灵兽,你抓一条鱼回来,可真有你的。” 叶轻君无奈地摇摇头,叫道:“季泠月。” 蓝妩心里一咯噔,下意识抬头,一直站在人群外的季泠月和蓝妩对视一眼,又很快移开视线,应道:“弟子在。” “给大家展示一下你的契兽。” “是。” 季泠月走到人群中央,双手结印,指尖灵光流转,地面上逐渐浮出一个淡金色的繁复法阵。待法阵清晰后,女孩蹙起眉,清叱一声:“出。” 话音刚落,一只皮毛蓬松的白虎便凭空出现在法阵中央,众人惊叹一声,齐齐往后退了一步。 那只白虎趴在地上,用一双黄色大眼睛扫视了一圈周围的人类,懒洋洋甩了甩尾巴,爬起来蹲坐在季泠月脚边。 叶轻君赞许道:“头一次与灵兽结契,便结契了一只高阶灵兽,值得诸位学习。这样吧,蓝妩。” 蓝妩猛地被叫到名字,慢半拍道:“在。” “这几日,你跟着泠月好好学一下怎么结契,下个火曜日,至少结契一只低阶灵兽,不然《百兽物语》就加抄到五百遍,明白吗?” 蓝妩瞧了一眼季泠月,见她依旧面冷如霜,不禁有些退缩:“我自己也行……” “你若行,能抓一条鱼来?”叶轻君打断她,转过头,又对季泠月说:“你天资聪颖,又是蓝妩的好友,这件事就拜托你了,好吗?” 季泠月一直盯着地面,听完叶轻君的话沉默了一会儿,才低声道:“弟子遵命。” 二十八道歉 “这屋子也太小了。” 蓝鸢摆动着尾巴,带着圆润的水球在房间游来游去,最后停留在蓝妩肩头,不满道:“我不喜欢。” “你还挑剔上了。”蓝妩翻开抽屉,从里面拿出一罐灵药来,倒出一颗给她:“这药对妖的效果也蛮好,给你。” 蓝鸢不太情愿地吞下有她半个脑袋那么大的药丸,险些被噎得背过气,蓝妩连忙拍拍她的背鳍,待她有气无力地躲开后,才翻箱倒柜找出一个木盆,接满水放到桌子上:“这几日你就住这里。” 蓝鸢:“……你真拿我当鱼呢?” “你不是吗?”蓝妩戳了戳水球,把她戳了过去:“这里可没你那豪华珊瑚宫殿,你凑合着住吧。” 蓝鸢不满地摆摆尾巴,若不是害怕妖气泄露,她早化成人形霸占蓝妩的床了。 见她老实游进水盆,蓝妩又碾碎了几颗灵药,将碎屑洒进水里,蓝鸢越看越不对劲,质问道:“你干嘛呢?洒饲料呢?” 蓝妩一默,委屈地停下动作,嘟囔道:“还不是怕你噎到,好心当成驴肝肺。” 她哼哼两声,把药瓶收了起来,又把盆端到了窗前,让她能晒太阳,刚做完这些事,门就被扣扣敲响,她擦了擦手,快步走过去,看见季泠月肃着一张小脸站在她门外。 笑容顿时僵在脸上,蓝妩张了张嘴,结巴起来:“你,你来了,有什么事吗?” 季泠月皱起眉,道:“结契。” 蓝妩:? 她迷惑地眨了眨眼,才反应过来季泠月说的是帮她结契灵兽的事情,恍然大悟地哦了一声,讶异道:“是现在吗?” “你现在有事?” “那倒没有。”蓝妩看了眼外面的天色:“我拿几样东西就跟你走,稍等一下。” 说着,她就转身跑回屋子,逃离这尴尬僵硬的氛围。季泠月看着她的影子消失在眼前,抿了抿唇,想着她刚刚客气的语气,眸中不禁闪过几分委屈与低落,整个人气压更低了。 没过多久,两个人一同就来到了结界外。 此时落日余烬已消,夜幕降临,星空低垂,灵兽森里萤火闪烁,清凉的月光如流银般洒在长满青苔的泥土上,照出两人长长的影子。在这样温柔静谧的夜晚,她们两个却一句话都不说,只是一前一后地走着。 季泠月垂着眸,正在心里思忖着要怎么开口,就听前面忽然哗啦一声响,再抬头,方才走在前面的人已经不见了。她吃了一惊,连忙跑过去,这才发现方才平坦的道路上不知为何出现一个洞窟,而蓝妩不小心踩上去,整个人便掉了下去。 里面黑咕隆咚的,季泠月看不清楚现状,再顾不上闹别扭了,喊道:“蓝妩,蓝妩!你怎么样?” 蓝妩龇牙咧嘴地在黑暗的洞穴里爬起来,听见上面的声音,下意识道:“我没……啊!” 季泠月听到这声尖叫,急忙问道:“你怎么了?蓝妩?” 见迟迟没人回答,她一咬牙,毫不犹豫地跳了下去,可怜蓝妩刚刚重又爬起来,就被她直接砸倒在地,不禁闷哼一声。 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中,季泠月急得四处摸索,问道:“你怎么了?说话啊!” 蓝妩闷闷道:“我没事。” 季泠月这才意识到她摸到了蓝妩嘴巴上,被烫着一般腾地收回手,又手忙脚乱爬了起来。蓝妩倒吸了一口冷气,慢吞吞起来,季泠月听出她呼吸不稳,抿了抿唇,忍不住问:“摔到哪儿了?” “就是,就是腰。”蓝妩嘶了一声,感觉疼得厉害,下意识伸手扶腰,却不小心碰到了季泠月的手。 两人均是一愣,季泠月反应快,率先将手蜷进袖子里,蓝妩身体快脑子一步,下意识追过去,紧紧握住了她的手。 握住后她不由一愣,因她本意是牵袖子来着,但现在松手又显得刻意,而且季泠月也没有挣开的意思,一动不动任她握着。 一片漆黑的洞窟里,只余两人清浅的呼吸,许是黑暗给了蓝妩更多勇气,她踌躇再三,终于道:“对不起。” 季泠月眨了眨眼,一言不发。 蓝妩鼓起勇气,继续说:“那日,那日是我昏了头,才对你说出那样过分的话。你是为了我,我却朝你发脾气,还说你残忍……”顿了一下,她有些低气压道:“你很好很好,是我做错了事,伤了你们的心。” “……我知道你并非本意,我那日便说了,我会当没听见你说过那些话。” “那你为什么生气?还不理我?” 季泠月皱眉,忍不住反驳:“你不是也不理我吗?” 那倒也是。 蓝妩心虚地低下头,乖乖道歉:“我错了,对不起。” 她认错认得这般干脆,季泠月反倒一口气堵在胸口,深呼吸了几口气,才冷声道:“不过,我确实是有些生气的。” 话音刚落,她便觉得蓝妩把她的手松了一些。 这个胆小鬼! 季泠月又气又恼,反手抓住她又握紧,道:“你说那些话便算了,可我生辰那日,从早上等到晚上,你都一直未曾出现,那才更让我生气。” 蓝妩眨了眨眼,反应过来,啊了一声,又很快弱声弱气道:“那个,那也是我错了,”说着,她忍不住为自己辩解:“但我其实准备生辰礼物了,只是……好像比不过别人送你的……” 季泠月打断她:“什么礼物?” “啊?” “你最开始准备的,是什么礼物?” “哦哦!”蓝妩眨了眨眼,忙从怀里掏出一根玉簪。 “这根簪子里有防御法阵,老板说,是个中品灵器。”说着,她就不好意思起来:“你如今能够四处游历,见过的东西想必比这个好上太多,而且,庆子白还送了你上品灵剑……” “我没有收他的东西。”季泠月忽然出声,她抬起眼眸注视着蓝妩,认真道:“蓝妩,他喜欢我,所以我不会收他的东西。” 蓝妩一怔,不知她为何要跟她说这种话,心情却不由有些紧张,又有一些莫名其妙的雀跃。 “是吗?”她忍不住咧开嘴笑起来,眉眼弯弯,即便在黑暗中,一张脸庞依旧明媚粲然。季泠月被她带动,唇角往上勾了一下:“我很喜欢你的礼物。” 蓝妩更是喜悦,主动说:“那我帮你戴上。” “不了,还是我来吧。”季泠月摇摇头,伸手:“给我吧。” 蓝妩一怔,心里又忐忑起来,但见季泠月面色平静,不似还在生气,她便犹豫着伸出手,准备把簪子放到女孩掌心:“好吧,那你……” 话还没说完,手腕忽然一凉,蓝妩下意识低头,见季泠月在她腕上戴了一个银镯。 北渊活铁制成的镯子即使在这黑暗里,也散发出漂亮的银色光芒,照亮了季泠月清亮的眼眸,她端详了一番,而后满意地抬起头望着蓝妩,温声道:“我就知道会很好看。” 蓝妩长睫一颤,一时间,腹中好似蝴蝶飞舞,躁得她心乱不已,甚至说不出话来。 “蓝妩?”迟迟得不到回应,季泠月不安地蹙起眉,问:“你不喜欢吗?” “怎么会?”蓝妩连忙摇头,哑声道:“我很喜欢,我……” 她定定看向季泠月,视线落在她漆黑的眼眸上,不知怎地,又没了声音。 阿月每次看她,都这般认真专注吗? 她恍惚地眨了眨眼,忽然很想碰碰她。 “蓝妩?” 身前的人抱过来时,季泠月怔了一下,下意识伸手环住她的腰。蓝妩下巴埋到她肩膀,闭上眼,声音微微颤抖:“阿月,我不想回家……” 季泠月不明所以地拍拍她的脊背,低声道:“那就不回,反正,有我陪着你呢。” 蓝妩忍不住收紧手臂,卷翘的睫毛染上潮湿的水汽:“如果,如果我要离开宗门,去人间其他地方,你愿意和我一起去吗?” “什么意思?”季泠月眨巴一下眼睛,耐心道:“你要出宗门历练吗?可你未入练气,做不了什么任务的,你再等等我,等我找到海珠,为你补好丹心,我们就一起下山,去哪里都可以,好不好?” 蓝妩抿了抿唇,终于轻轻嗯了一声:“好。” 重新爬上去后,两人都轻松了很多,尤其是季泠月,不再冷着一张俏脸,和蓝妩一起往树林深处走时,还不时扶她一把,最后见她实在走得艰难,索性抽出剑,把路上的杂草和枯枝都清除掉了。 她真的很好哄,好像只要蓝妩道歉了,她就能很快开怀起来。 蓝妩垂下头,发现她仍拿着那把爬满裂痕的长剑,忍不住问:“阿月,你怎么不换一把剑?” 季泠月一怔,瞧她一眼,又面色如常地转过头,道:“还能用,换着太浪费了。” “你可是剑修,怎么能在剑上将就?” 见蓝妩要板起脸严肃劝说,季泠月干咳一声,连忙转移话题:“别说剑了,你今日怎么突然提起回家这件事了?是你家里来信了吗?” 蓝妩神色一僵,又无精打采起来:“算是吧。” “回去一趟也没什么?你都跑出来五年了。”季泠月放慢脚步,和她并肩行走:“难道你家里对你不好吗?” “倒也没有不好。”蓝妩苦涩地笑了一下:“甚至可以说,有些过分好了。” “那你为什么不愿意回去?” “我也不知道,”蓝妩声音低了下来,仿若自言自语:“其实……我家里有三个孩子,我是最小的。很小的时候,我的父亲就请了老师来教授我们学习,我那时年少,最是坐不住,常常偷溜出去,可父亲从没有责怪我,反而对我说,不想学就不学,想做什么都可以。但是,他对哥哥姐姐却很严厉,从不让他们偷懒,我小时候,以为这是父亲对我的偏爱,还心生喜悦,可很久以后,我才发现自己已经被落下了。” 她叹了一口气,继续说:“后来,我已经不能和他们一起学习了,父亲给我请来了新的老师,但是他也很纵容我,若我有一点惫倦,他就会放我离开,大家都很宠爱我,怕我受苦,怕我劳累,我却不能表现出不满,因为,这些好像都是我的意思。” 季泠月脚步一顿,回头看着她失落的脸庞,慢慢皱起眉。 “所有人都觉得我是最受疼爱的孩子,父母亲族对我有求必应,就连我的姐姐,小时候都因嫉妒和我打过架,这么想来,我一声不吭跑出来,又对他们心生怨怼,实在是太没有良心了,说来说去,好像是我自己太过矫情……” “不是这样的,”季泠月突然打断她,她主动牵住蓝妩的手,认真地说:“我不知道你父母亲族是怎样的人,但我知道你是怎样的人,若你觉得不快乐,那就不是你的问题,蓝妩,不要因为有不好的情绪而感到内疚。” —— 我们阿月前期是易哄小狗 二十九喜欢 天将亮时,蓝妩和季泠月一起回到了捡枝院门口。 她肩上站着一只威风凛凛的海东青,爪白似玉,貌若鹰鹘,一双青黑眼睛炯炯有神,额头还浮着若隐若现的蓝色纹路。 那是结契后,主人留下的烙印。 比起不久前捕捉它时的激烈挣扎,结完契后,它乖顺不少,老老实实待在蓝妩身边,歪着脑袋看两人告别。 目送季泠月离开后,蓝妩面带笑容地回到屋子,早已等候多时的蓝鸢百无聊赖地看了她一眼,有些疑惑地在水盆里游了几圈,实在不知道捉了一只破鸟有什么好高兴的。 蓝妩逗了会儿鸟,喂它吃了几颗灵丹,便将它放飞了。熹微晨光下,鸟雀振翅而飞,遥远的寂雪都中,仍闪烁着星星点点的灯光。蓝妩发了会儿呆,将视线落到蓝鸢身上,慢吞吞挪过来,趴在桌面上盯着她看。 一人一鱼对视良久,蓝鸢忍不住甩甩尾巴,道:“有屁快放。” 蓝妩蹙起眉,犹豫道:“你能不能,给我哭几颗珍珠出来?” 蓝鸢:“……你说什么?” “就是掉几滴泪嘛。”蓝妩被她看得心虚,声音越来越低:“要不是我鲛珠被封,我早就自己哭了。” “你要这个干什么?” 蓝妩哪儿敢说自己的目的,支吾道:“我就是,就是有用……” 蓝鸢狐疑地看着她,半晌,道:“不行,你也知道,妖力全盛时才能泣泪成珠,我现在这幅模样,从哪儿给你哭出珍珠来?” 蓝妩毫不气馁:“那就等你恢复好了再哭。” 她如意算盘打得很好,等蓝鸢恢复身体给她海珠,她刚好能补好丹心和阿月一起离开宗门,反正蓝鸢总不能一直盯着她,等她走了,她再偷偷溜回来就是。 蓝鸢歪歪脑袋,总觉得她心怀不轨,要整出什么幺蛾子来:“你别忘了之前说的事情,随便你去人界哪里,反正不许待在仙宗。” “我知道。” 她仍是怀疑,忽然道:“把药给我。” 蓝妩一怔,乖乖掏出几颗药丸,正要扔进去,就听蓝鸢道:“捏碎给我。” 蓝妩噗嗤一笑,一边把药撒进去,一边问:“怎么,不嫌这是喂饲料了?” 蓝鸢冷哼道:“我得赶紧康复,逼你早做决定,在这儿待得越久,我越不安心。” “我有这么不值得信任吗?”她自言自语地嘟囔了一句,忽然听见隔壁屋子发出轻响,原是虞山叶早早起了床,洗漱干净后便去厨房忙活了。 炊烟袅袅升起,没过多久,饭菜香气便弥漫开来,蓝妩却叹了一口气,心中满是愁绪。 她在这里数年,日出修习,日落归山,有师友相伴,无忧无虑,这般自由安宁的生活,她当真不想离开。 “蓝鸢,”她低落道:“当真没得商量吗?” “没得商量,”蓝鸢斩钉截铁道:“我知道你觉得在这里过得不错,但这些都建立在你是一个人类的基础上,蓝妩,若有一日他们发现你不是人,你可想过会有如何后果?” “万一我能一直瞒下去呢?” 蓝鸢冷笑一声,道:“你也知道是万一。” 蓝妩一默,闭上眼,低叹道:“我知道了。” 昊辰山的生活好似与往日一样平静惬意,蓝妩也重又恢复了早出晚归的作息。 晨起后,她与虞山叶一起走下潜云峰,在前往主峰的岔路口处,有一身着雪白道袍的女孩静立在桃花树下,长身玉立,清隽如竹。 身边人来人往,她仰头瞧着沾着朝露的花瓣,神色安然,眉眼落了一侧浅淡阳光,连漆黑的眼眸都映成了琥珀色。 虞山叶脚步一顿,问:“你们和好了?” 蓝妩:“前几日就和好了,只是今日才有一样的课。” “那就好,你们不和好,我这心里也七上八下的。” 蓝妩笑了声:“你担心什么?” “怎么不担心?”虞山叶随口道:“若她真不喜欢你了,跑去和庆子白好,我都不好意思找她指导剑法了。” 蓝妩一愣,嘴上结巴起来:“什么……什么喜不喜欢,我们是好朋友。” 虞山叶蹙起眉,莫名其妙地看着她:“不然呢?” 蓝妩:…… 她抿了抿唇,忽然感到一股羞恼,又是尴尬又是慌张地加快脚步,朝季泠月走去。 清风拂过,桃花簌簌落下,季泠月小心伸手接了一片,灵力涌动,金光散去后,那片花瓣便化作了一只小巧的鲤鱼坠子,安静躺在她的掌心。听见熟悉的脚步声后,她转过头,明亮的眼眸专注地望了过来:“蓝妩。” 蓝妩应了一声,和她的对视一眼,就有些心慌意乱,连忙避开视线,低声问:“等很久了吗?” “没有。” 季泠月说着,往她身边靠近两步,小心将坠子挂到了她腰间命牌上:“这样,很好看。” 不好,离得太近了。 蓝妩无措地眨了眨眼,一动不敢动,目之所及,是季泠月低垂的睫羽与红润的唇瓣,明明想要转开视线,眼睛却忍不住一直盯着看。 季泠月挂好后,觉得不错,抬头看向蓝妩,一副求夸奖的模样,蓝妩却没像往常一样笑着和她说话,反而躲闪视线,支吾道:“好了,我们走……走吧。” 她愣了一下,乖乖道:“好。” 到了主峰学堂,季泠月却严肃起来,不容置疑地把她们扯到第一排坐着,虞山叶被按下时还在嘟囔:“今日既不讲符术又不讲咒法,不过就是白长老照着《药经》念书,别人都争着坐最后一排,你还,还坐前面……” “你不学,也不要带着蓝妩。”季泠月冷哼一声:“多了解一些,总没有坏处。” 虞山叶啧啧两声:“瞧瞧你,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蓝妩道侣呢,管这么多。” 蓝妩蓦地攥紧衣摆,坐立难安:“虞山叶,你怎么说话呢?” “我怎么说话了?”虞山叶纳闷道:“我以前不也这么说话?”说完,她又皱起眉,狐疑地看着她:“你这几天才是很不对劲吧,一惊一乍的,怎么了?心里藏事了?” “我……” “咳!”台上的花白胡子老头忽然干咳两声,鹰似的眼眸在她们三个扫了一圈:“肃静!” 三个人同时一默,乖乖低下脑袋。 白望满意地点点头,看了眼坐满堂下的弟子,展开书页,慢条斯理地读起了《药经》:“世人求长生,入仙道,但若修为停滞,终有寿数耗尽一日。其中,筑基者百岁,练气者二百,至金丹,五百岁。为破命数之限,先祖辗转六界,终获秘闻,世有三药,食之可得永生,其名为,菰苓花、神龙心、凤凰血……” 虞山叶听着听着,小声嘀咕:“没有鲛人吗?” 蓝妩不满反驳:“哪儿有那么玄乎,也不知道谁传的谣言,鲛人吃了顶多就能增涨修为,可能确实延年益寿,但长生是不可能的,若是能长生,鲛人干嘛不自己咬自己一口?” 季泠月瞟了她一眼,忍不住道:“蓝妩,你好像很了解鲛人……” 蓝妩顿时一僵:“是,是吗?” 季泠月嗯了声,垂下眼眸,犹豫着说:“你之前与我生气,也是为了一个鲛人,蓝妩,你是不是很喜欢鲛人?” 蓝妩心慌地低下头,正思考要如何回答,头顶就又传来两声干咳,白望垂眸瞧着她们,严肃道:“你们三个,坐在前面还如此三心二意,打扰其他弟子听课,都给我出去站着!” 虞山叶默了下,偷偷瞧了眼身后睡得东倒西歪的一群人,真不知道打扰谁听课了。 走出学堂后,蓝妩立马掉头往潜云峰走,季泠月下意识道:“蓝妩,长老要我们罚站的。” “站什么?”蓝妩摇摇头:“你怎么这般听话,我还要回去喂鱼呢。” 季泠月犹豫了会儿,快步追了上去:“我也去。” 她走上前,想和蓝妩并肩,却发现蓝妩时不时错开脚步,像是生怕她靠近一样,季泠月一怔,脚步不由便慢了下来,最后索性停下,一声不吭地看着蓝妩的背影。 蓝妩走了几步,察觉到不对,回过头发现她不在身边,不禁挑了下眉:“怎么不跟上?” 季泠月抿了抿唇,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不看她也不说话。 她这可怜巴巴的样子,仿佛一只被主人落下的小动物,蓝妩心一软,主动回到她身边,温柔道:“怎么了?” “蓝妩,”季泠月唤了一声她的名字,小声问:“你是不是在生我的气?” “我生什么气?我们不是才和好吗?” “那你……你为什么躲着我?”季泠月垂眸,瞧见在蓝妩腰间晃荡的鲤鱼坠子,又回忆起早晨的不对劲:“难道你不喜欢这个吗?你要是不喜欢,就告诉我,我把它收回来……” 蓝妩连忙捂住:“我喜欢,谁说我不喜欢?” “可你今天都对我很不好。”季泠月忍不住控诉,委屈道:“你不冲我笑,也不和我一起走,甚至连看也不看我。” 蓝妩慌张眨了下眼:“那是,那是,我今日起得太早,有起床气。” “你以前都没有起床气。” “你怎么知道,你又没和我住在一起。” “住过的,”季泠月忽然抬头,专注地看着她:“我们以前住过一起的。” 蓝妩盯着她,意识到她说的是什么后,脸上的温度腾地升高了,可季泠月依旧面色平静,好似不觉得自己在说什么难以启齿的话题:“那时候,每次我吵醒你,你都没有生过气。” 蓝妩彻底招架不住了,她退后几步,捂住滚烫的脸,仓皇往回走:“我是现在有起床气了!” 季泠月一怔,瞥见她透红的耳廓,脑中灵光一闪,浮出一个念头来:“你在害羞吗?” “没有!” 季泠月追上去,执着道:“你以前都不会害羞的,为什么现在要害羞?” “都说了没有,”蓝妩叹了口气,刚放下手,就被紧紧牵住,季泠月好似有些着急,问:“蓝妩,你喜欢我吗?” 蓝妩一僵,侧头看着她,无措道:“我当然喜欢你,我们关系这么好,难道你不喜欢我吗?” “喜欢。” 季泠月认真道:“蓝妩,我喜欢你。” 三十谎言 蓝妩走回捡枝院,推开门,神情恍惚地在院子里转了几圈,一屁股坐到了树下石桌旁。良久,她忽然啊了一声,对着空气拳打脚踢起来:“什么意思?她到底是什么意思?!” 蓝鸢饶有兴趣地看着她,懒洋洋吐出几个泡泡来。 蓝妩转头,对上她的视线,蹭蹭蹭走过来,抱着盆狠狠一晃:“都怪你!” “?”蓝鸢转了个弯,啪地甩了下尾巴,溅她一脸水:“别朝我发癫。” 被水淋湿后,蓝妩不由打了个激灵,仿佛清醒一些,她又将盆放下,游魂般走出厨房拿起斧头,晃晃悠悠朝外走。 蓝鸢忍不住问:“你干什么去?” 蓝妩道:“劈柴。” 她关上门,沿着蜿蜒小路走向后山,途径药佬的院子,还瞧见人偶站在树下浇水,身边一只白猫一只飞鸟正打得激烈。 她越瞧那只鸟越觉得眼熟,忍不住低念咒语,单手结印。蓝光闪过,一只白鸟凭空出现身前,浑身羽毛还炸着。 “还真是你啊。”蓝妩伸出小臂让它站着,而人偶转过头看她,面无表情道:“你的鸟。” “……是,怎么了?” 她点点头,指了下地上一只大碗:“抢了小雪的肉。” 蓝妩一怔,尴尬地开口:“抱歉……” “你要好好负责。”人偶严肃道:“结契后,魂识相连,不能散养。” 蓝妩被训得连连点头,保证道:“我以后一定好好养它,我这就去后山,抓几只兔子来补偿给小雪,实在对不住。” 说完,她忙不迭带着海东青跑掉了,这一闹,倒把方才的愁绪冲淡了,待到无人处,蓝妩才叹了一口气,重又放慢脚步。 “竟然去抢人家的吃的,你自己不能捕猎吗?” 她嘟囔了一声,拿斧头砍断地上的藤蔓,指挥道:“去,抓几只兔子来。” 海东青咕咕叫了两声,乖顺地扇动翅膀腾空而起,没入繁密深林。 在它忙活这段时间,蓝妩转过身,有一下没一下劈起柴来:“说完话就走,也不解释解释。” 她那时慌张掩饰,说的是朋友间的喜欢,季泠月顺着回应,难道也是这个意思?可是,回想起季泠月专注的眼神,她又觉得是自己想的那种意思。 总不会是她自作多情吧? 蓝妩停下动作,叉着腰叹了几口气,半晌,自言自语道:“我干嘛要这么纠结?” 她心里隐隐知道自己这些日子越发焦躁的原因,可前途未卜,又有蓝鸢在一旁紧盯,更别说,她是一个鲛人,除非她能瞒一辈子,不然,若被阿月知晓,恐怕没法好好收场了…… 其他的都不重要,只有这一点,让她畏畏缩缩,不敢前行。 蓝妩唉了一声,忧愁道:“若当初没有说谎就好了……” “说什么谎?” 身边突然传来一个女声,蓝妩吓了一跳,回过头,见药佬背着竹篓站在她身后,披头散发,宛若女鬼。 蓝妩:“你……你偷听多久了?” “我没有偷听。”药佬道:“我就蹲在那边刨草,是你自己跑来的。” 沉默半晌,蓝妩头疼道:“没事,你就当我在胡言乱语、胡说八道……” 药佬突然打断她:“你在为情所困吗?” 蓝妩一惊:“什么?” “看起来就是如此?”她正经道:“师姐当年为情所困时,就是你这模样。” “师姐?”蓝妩忍不住睁大眼睛:“哪个师姐?你不会是在说我师、师尊吧?” “正是。” 蓝妩顿时把自己的烦恼抛到了九霄云外,惊讶道:“我师尊喜欢谁?” 药佬嘴巴严得很:“我不是爱说闲话的人,师姐既然自己没说,我就不会透露给你。” “哪儿有你这样吊人胃口的?”蓝妩哀叹一声,恨不得抱着她的胳膊摇一摇:“是你突然透露她有喜欢的人,现在又说自己不爱说闲话,你就是故意的吧!” 药佬抬了抬手,挣扎几下却没把她甩开,不禁皱起眉,问:“那你告诉我,你是不是为情所困?” 蓝妩:…… 好啊,在这儿等着她呢。 反正药佬也不知道是谁,犹豫了下,她承认道:“是。” 药佬点点头:“你要和季泠月结为道侣吗?” 蓝妩:“……你怎么知道?” 刚说完这句话,她就连忙慌乱反驳:“不不不,我不是说我要和她结为道侣,我是说……我是说你怎么知道是阿月?” “除了她,你身边还有谁?” “虞山叶?” 药佬蓦地嗤笑一声:“可是这些年,每次我见到你们三个时,只有她的视线会一直落在你身上。” 说完,女人幽幽道:“我还以为你知道呢,蓝妩,你看起来并不是个傻瓜啊。” 蓝妩呆在原地,愣愣看着她。 见她这副样子,药佬慢吞吞哦了一声,面无表情地补充:“看来是我的错觉。” 过了一会儿,蓝妩忽然闭上眼,捂着脸蹲了下去:“果然啊。” 证实心中所想,她反而难过起来。 阿月为什么要喜欢上她这样的骗子呢? “如果我不是……”她低吟着,话到嘴边,又说不出口。 她到底是身为鲛族公主养尊处优长大的,若现在因为感情而厌弃自己的身份,那也太对不住自己的亲族与那些无辜惨死的先祖了。 到头来,她才是那个优柔寡断,把事情弄得一团糟的罪魁祸首。 “啊,对了。”药佬忽然想起什么,拿出一只小小的白色瓶子给她:“这是季泠月之前找我要的,刚配出来,你帮我拿给她吧。” 蓝妩下意识接过:“这是什么?” “固元丹,鲛人血为原料做的。” 蓝妩一僵:“你说什么?” “鲛人血啊。”药佬不解道:“就是你们之前在长恒城遇到的鲛人,季泠月把她师姐刀上的血收来给我,希望我帮忙做出药来……” 蓝妩脸色越来越难看:“她为什么要这个?” “不知道,也许是想提升修为吧。” 蓝妩一动不动地待在原地,回神时,身边已经没有药佬的身影了,而海东青不知何时回到她肩膀上,还在地上撂了三四只兔子。 她依旧头昏脑涨,恍恍惚惚起身,却不知要往哪儿走。 这时,一个清脆的声音遥遥响起:“哎,找到了,蓝妩在那儿呢!” 急促的脚步声随之响起,很快,就有人来到了她的身边。蓝妩下意识抬头,视线里出现季泠月担忧的面庞:“你在这儿干什么呢?” “……劈柴,”蓝妩张了张嘴,低声问:“你找我有事吗?” 季泠月愣了下:“你不是答应我了吗,今天晚上,和我一起去寂雪都。”说着,她有些不安地补充:“今晚城里会举办灯会的。” 蓝妩想起这件事,缓慢点了下头,季泠月神色一喜,似是松了一口气,小声说:“我还以为……以为你因为我说的那些话,不想和我去了……” 话? 蓝妩眨了下眼,回忆起白日里那称得上表明心意的话,又想起不久前药佬透露出消息,纷乱的情绪交织在一起,在她脑海里横冲直撞,直让她头痛欲裂,急需一个发泄口。 她呼了一口气,将一直紧紧握在掌心的固元丹递给季泠月:“药佬给你的。” 季泠月低头看了眼,眼神顿时闪烁起来:“你,你知道了?” “知道什么?”蓝妩挤出一个苍白的微笑:“不就是利用鲛人血提升修为吗?这有什么,本就是大补之物,你想要也是正常的。” 季泠月一怔,敏感地抬起头:“你在生气吗?” “我生什么气?”蓝妩说着,笑容愈盛:“反正在你看来,妖怪皆该死,能物尽其用也是好的,吃下鲛人血,你的修为更进一步,以后就能杀更多妖怪了,我要为你高兴才是。” “蓝妩,”一旁静立的虞山叶忍不住道:“你干什么呢,刚和好,怎么又这样说话?” “我怎么说话了?”蓝妩摇摇头,后退一步,嗤道:“我不想坏了你们的心情,若觉得我说话难听,今晚的灯会我就不去了,你们玩得开心。” 说完,她转身就走,季泠月却忽然伸手抓住她的手,慌张问:“你到底怎么了?我又哪里惹你生气了吗?” “没有。”蓝妩冷硬地回了一句,想要抽回自己的手,却没成功,她不得不回头看季泠月,女孩不知何时红了眼眶,簌簌颤抖的长睫下,一双湿润眼眸哀哀看着她:“是因为鲛人血吗?是因为你喜欢鲛人,所以……所以怨我利用血来制药吗?” 见她直接说出了这件事,蓝妩眉心一跳,索性也不再忍耐了,抬高声音道:“是又如何?季泠月,你就非要用它做药吗?你就这般想要提升修为吗?明明讨厌妖怪,却可以利用她们来获取利益,你到底是怎么想的?!” 那甚至……甚至还是她姐姐的血! “不是的,”季泠月摇摇头:“我没有想用它提高修为……”她强忍泪意,哽声道:“我是想给你的。” 蓝妩望着她,一时觉得有些好笑:“给我?给我有什么用?” 季泠月握着她的手一僵,好半天,才颤声道:“因为,因为我是个很自私的人,我其实知道,海珠很难找到,也许再过几十年都不会找到第二个活的鲛人,可是,我想让你一直陪着我。” 蓝妩茫然地回应:“我在陪着你啊……” “可你能陪我多久呢?”季泠月哽咽道:“筑基者百岁,练气者二百,至金丹,五百岁。我已经能活五百年了,可你不行啊蓝妩,若我迟迟找不到海珠,百年一过,你就会撒手人寰。我不想你离开我,更不想你死去,即便知道你喜欢鲛人,我也偷偷用鲛人血制药,因为吃下它,你就能活得更久一点。我知道你不能接受,可是,这是我现在唯一能做的了,蓝妩……”她顿了下,一字一句道:“我喜欢你啊。” 一滴泪啪嗒坠下,落在蓝妩手背上,竟烫得她一抖。四目相对,蓝妩明媚灵动的脸庞逐渐爬上惶然,她忍不住攥紧拳头,只觉得心里像破了块大洞,有风呼啸着吹过,吹得她浑身发冷。 原来是这样,原来是这样。所以季泠月才那么着急地四处奔走,想要找齐所有的药,想要治好她。 可是,从一开始她就说了谎,她根本没病,她是个鲛人,她已经活了很久很久了……时至今日,她才意识到那些谎言将她一步步推到了无从回头的悬崖之上,行差踏错,便是万劫不复。 三十一亲吻 虞山叶从来没觉得自己如此格格不入过。 她的目光在两人之间来回扫了几圈,半晌,干巴巴道:“我要不要……回避一下?” 蓝妩猛地瞪向她,那目光倒也算不上凶神恶煞,更多是恼火与烦闷,虞山叶瞬间明白她的意思,捂住自己的嘴,冲她点点头,转身快步离开了。 少了一个人后,气氛却更为紧张,蓝妩沉默了会儿,转动手腕,轻轻捏住季泠月的指尖:“我明白了。” 话音刚落,站在对面的女孩就抬起湿漉漉的眼眸,抿着唇,一眨不眨地看着她。 蓝妩被她看得心慌,忍不住伸出手,轻轻覆在她眉眼上:“对不起,我不该朝你发脾气的。” 好像就在不久前,她才给出了同样的道歉,却在短短几天内重蹈覆辙,又犯下了这样的错误。 一旦因为愤怒失去理智,就将怨气撒到季泠月身上,这般模样的她,倒真像人类嘴里寡廉鲜耻、无情无义的妖怪了。 明明,她一直对人族的偏见感到不满的。 蓝妩闭上眼睛,愧疚与悔意漫上心头,甚至让她陷入深深的自厌当中:“阿月,你能不能……不要喜欢我了?” 季泠月一僵,脸色瞬间苍白起来,心脏也像是被一只大手狠狠握住似的:“为什么?你讨厌我吗?” “怎么会?我怎么会讨厌你呢,你那么好,我看见你就觉得欢喜,可是……”她咬了咬唇,艰难道:“我不像你想的那样,阿月,我是个很坏的人,你不该喜欢我,你……” 季泠月急声打断:“你一点都不坏!” 少女胸口急促起伏着,似乎有无数话想要反驳,可即便如此,她也没有丝毫的挣扎,只是乖乖站在原地被蓝妩盖着眼睛,惶然道:“你若是接受不了我的喜欢,拒绝我也无妨,可你不要这样轻贱自己,说出这种话来。蓝妩,如果……如果我的喜欢真的让你这么痛苦的话,我会好好藏起来的,我们就还做朋友,好不好?” 蓝妩哑然,垂下眸,表情复杂地看着她。 季泠月两只手僵硬地放在身侧,身体紧绷得像是一根扯到极致的弦,好像只要再施加一些力道,就会马上崩溃似的。 这个人,明明在问好不好,声音却可怜得像是在说求你了。 阿月不该露出这样软弱的神态的。 蓝妩心中酸涩,慢慢放下遮住她眉眼的手,女孩眼眶通红,那双总是清亮专注的狭长眼眸蒙上一层水雾,却没有如以往那般认真望着她,反而慌张地躲开了视线。 她叹了一口气,踌躇再三,终是主动上前一步,小心翼翼把她拥到怀里:“你……你还想和我一起逛灯会吗?” 季泠月不安地缩了一下,埋在她怀里一动不动,过了会儿,才像是终于反应过来一般睁大眼睛,下意识抬头看向蓝妩。 “灯会?” “嗯。”蓝妩抚了下她有些凌乱的长发,低声问:“不是说,晚了灯会就结束了吗?” 季泠月怔了半晌,那颗坠进冰窟的心脏重又慢慢复苏,不安跳动,她眨了眨眼,低下头,试探着牵住蓝妩的袖角。 过了一会儿,蓝妩反手握住了她的手。 季泠月长睫一颤,定定望着两人交握的双手,雕塑般立在原地。突然间被肯定了不久前还以为再也不可能的念想,乍然的峰回路转,让她第一时间生出的不是欢喜,而是满腔的怀疑与迷茫。 “蓝妩,”她有些倔强地开口:“如果你只是为了安慰我,那你……你不必这样的。” 蓝妩低声问:“为什么?你不是喜欢我吗?” “正是我喜欢你,所以,我不想要你委屈自己,而且,这也不是我想要的。”季泠月越说越觉得就是如此,人也蔫了下去:“我想要你喜欢我,不想要你可怜我。” 蓝妩叹了一口气:“我在你心里,是那种因为可怜别人就舍弃掉自己幸福的人吗?” 季泠月停顿了一瞬,道:“我不知道。” 蓝妩:……得了,原来这些年,她在季泠月心里是这种菩萨形象。 但很快,季泠月补充道:“因为我喜欢你,我有私心,我害怕自己会自作多情,所以,我不敢相信自己的判断。”说着,她抬起头,犹豫着看向蓝妩:“我不是个很聪明的人,更不敢随意揣测你的心思,蓝妩,你不要戏弄我,也不要可怜我,如果可以的话,你只需要告诉我,你到底喜不喜欢我就好了。” 蓝妩有些没反应过来,呆呆看了她一会儿,迟疑着问:“你啊,你这样子,以后在一起了,也会这么直来直往吗?” 季泠月愣了下:“我,我不知道。” “哈……”蓝妩再忍不住,弯起眼睛,被她逗笑了:“你怎么这么可爱?” 季泠月抿了抿唇,执着道:“可爱也是意味不明的,所以,你到底喜不喜欢我?” 蓝妩一噎,无可奈何地躲开视线,磕磕巴巴挤出几个字:“喜,喜欢。” 季泠月绷着脸:“我不信。” 蓝妩:…… “那什么才算喜欢呢?”她真的有些茫然了:“我喜欢和你待在一起,看见你就觉得高兴,你凑得太近的话,我心里会很慌张,倘若你一直看着我,我更会三心二意,不知道要做什么好,这些……难道不是喜欢吗?” 季泠月怔怔看着她,眼睛却逐渐亮了起来,在蓝妩疑惑地看过来时,她忽然道:“你亲我一下。” 蓝妩:“啊?什么?亲?为什么?” “那我亲你一下。” 不等蓝妩回应,她上前一步,温软的嘴唇极快地在蓝妩脸颊上贴了一下。 蓝妩顿时一僵,动也不敢动。 季泠月仍没有离开,温热的吐息近在咫尺,她专注地望着蓝妩的脸庞,两只手搭在她肩上。看蓝妩迟迟没有反应,季泠月垂下眸,望着她红润的嘴唇,犹豫再三,小心翼翼挨了过去。 仍是蜻蜓点水的一个吻,如蝴蝶一般,轻盈落在了她的唇角。 蓝妩下意识闭上眼,没过多久,清浅的幽香再次靠近,而她伸出手,揽住了女孩细软的腰肢。 “蓝妩,”季泠月小声喊着她的名字,手臂慢慢勾上了她的脖子:“你现在要亲我了吗?” 三十二睡觉 微风拂过,送来几声鸟雀啼鸣,独自坐在青石的女孩甩了甩手中的狗尾巴草,再次回头看了一眼。 山路上依旧空空荡荡的,不见那两人的影子。 “唉……” 她叹了一口气,拍了拍衣服,慢腾腾站起来:“见色忘友……”顿了一下,又嘟囔道:“两个都是。” 眼见那两人是不会下山和她一起逛灯会了,虞山叶无端感受到一股萧瑟,索性自己晃悠着往山下走,想要寻个热闹地方小酌几杯。 反正明日无课,她大可以夜不归宿,免得打扰那两人。想到这儿,虞山叶忍不住夸奖起自己:“我可真是善解人意。” 她朝山下走去,身影逐渐融入如火残霞之中,而没过多久,星幕低垂,昊辰山的夜晚缓缓降临。 遥远的方向依次亮起璀璨的灯火,蓝妩分神瞧了一眼,怀里的人就低哼着在她嘴唇上轻轻咬了一下。比起之前小心翼翼的亲吻,季泠月这会儿放肆了不少,虽然生涩,却依旧要坚持与她亲热。 甚至还会不满她的走神。 蓝妩弯了弯眼睛,用手掌托着她的后脑勺,在女孩忍不住启唇喘息时低头含住她的唇瓣,灵巧的舌尖钻入湿润口腔,勾着她的舌尖相互交缠。 “嗯……” 季泠月闷哼一声,下意识收紧手臂,没过一会儿,簌簌长睫就颤抖起来。 蓝妩垂眸,瞧了眼她潮湿的眼角和不断起伏的胸口,无奈地放开她,指腹蹭了蹭她唇上亮晶晶的水渍:“呼吸啊。” 季泠月乖乖仰着脑袋,闻声眨了眨眼,脸上慢慢泛起红潮。等蓝妩指尖拂过她的眼尾时,季泠月下意识闭上眼,忽然道:“你身上好凉快。” 蓝妩动作一顿,还没想好怎么回答,季泠月就自言自语道:“是因为水灵根吗?” “也许吧。”蓝妩顺势道:“虞山叶是火灵根,就挺热的。” 季泠月敏感道:“你怎么知道她热?” 蓝妩眨巴一下眼:“嗯……因为,我总和她待在一起?” “你还经常和她搂搂抱抱,”季泠月忍不住控诉道:“你和她一起上课,总坐在一起,你和我都不坐在一起。你还不好好修炼,经常和她一起去山下闲逛,去年还被带去宝清阁看热闹,要不是我及时赶到……” “等等等等。”蓝妩连忙打断她:“这事你都记着呢?” 季泠月一怔,声音顿时小了:“你觉得我小心眼吗?” 蓝妩摇摇头:“没有,只是有点惊讶,如果你这么不喜欢的话,之前怎么从来不硕?” “我怕,我管得太多,你会不高兴。” “我哪儿有那么没良心。”蓝妩忍不住叹了一口气:“你不喜欢的,以后都可以告诉我,我会听你的话的。” 季泠月眸光微亮,问:“那我以后可以管着你吗?” 蓝妩失笑:“怎么那么想管着我,我又不是小孩子。”但看着季泠月明亮的眼眸,她犹豫了下,还是点头答应了:“好罢,以后若是觉得我做的不对的事,你都可以管。” “你要说话算数。”季泠月抿了抿唇,似乎想要表现得冷静一些,唇角却止不住往上翘:“我们,我们去看灯会吧。” “好啊,我去叫一下山叶……”蓝妩刚说完,便见季泠月蹙起眉,话音一顿,福至心灵:“算了,就我们两个一起去。” 她伸出手,季泠月便把手塞到她掌心,跟着她往山下走。 这时,一只白色海东青扇着翅膀从附近的树林里飞了出来,落在蓝妩肩膀上,季泠月看了眼,问:“蓝妩,你给它起名字了吗?” “没有呢,你想起吗?” 季泠月愣了下:“可是,这是你的契兽。” “那又如何,”蓝妩随意道:“我的不就是你的?” 季泠月被这简单一句话给哄得心花怒放,脚步也越发轻盈,责任感油然而生:“那,那叫丹青吧。”她小声补充:“和丹柏的名字是一对。” 蓝妩明白了她的小心思,笑吟吟道:“好呀。” “你不担心……被别人发现吗?” “怎么这么问?”蓝妩侧头瞧她:“你不想别人知道我们的关系吗?” 季泠月连忙道:“没有!” 她握紧蓝妩的手,觉得今晚发生的一切都太美好了,像是在做梦一样:“那我可以告诉别人吗?” “可以啊。”蓝妩走在前面,季泠月只能瞧见她被月光照亮的一侧脸颊,皎白如玉,温雅随性:“你我是正大光明的关系,哪儿用得上偷偷摸摸,嗯……实在有什么不好的事情,可能就是说出去后,会有更多人看我不爽了。” 这么说着,她却轻笑一声,愉快道:“不过,你这么好,又这么厉害,仔细想想,确实是我占了大便宜。” 季泠月蹙起眉,脚步逐渐停下,蓝妩被她扯住,转过身,茫然地望了过来:“阿月?” 林中月下,两人一上一下站在石阶上,女孩忽然凑过来,一把挥走丹青,而后莽撞地低下脑袋,结结实实堵住蓝妩的嘴唇。 好像被小动物胡乱咬了几口后,蓝妩无措地抬起眼眸,瞧见季泠月微红的脸庞:“你不要总说这种轻视自己的话,我不爱听。” 蓝妩下意识道:“我没有……” “你有!” 蓝妩和她对视,没一会儿,就在她认真的目光下妥协了:“好吧,我以后不会这样了。” “你最好如此。” 蓝妩被她老气横秋的语气逗乐,忍不住捏了捏她的脸颊肉:“真是个小古板。” 季泠月不满地反驳:“我不小,我也不古板。” “哦?”蓝妩笑眯眯逗她:“何以见得?” 季泠月沉默了会儿,再看向蓝妩时,神情严肃,嘴唇紧抿,好似下定了什么决心。 蓝妩:…… 感觉要发生什么不得了的事情了。 果然下一刻,季泠月就上前一步,和她站在同一块台阶上,一只手顺势抓住了蓝妩的手,带到了自己腰上,而她也抬头看向蓝妩,语出惊人:“我们回去睡觉吧。” 蓝妩登时睁大眼睛:“啊?这,这是不是……有点操之过急了?” “哪里急?”季泠月蹙起眉,面不改色道:“我们五年前不就睡过了。” 蓝妩真是被她震撼了,明明以前这人说起这种事还会脸红,这几年过去,反倒越来越直白,越来越不知道羞耻为何物了。 见蓝妩不动弹,季泠月咬了咬唇,鼓起勇气靠过去,在她脸颊上轻轻吻了下:“蓝妩,明天……明天好像没课。” 蓝妩长睫一颤,按在季泠月腰上的手微微用力,半晌,她吐出一口气,把下巴搭到了女孩肩上,低声道:“好。” —— 终于,掉马可以安排上日程了 三十三约定 “蓝妩,”被压着躺在柔软的床榻上时,她还忍不住问:“为什么……不去你那里?” “在这里不会被打扰。”蓝妩在她眼梢吻了下,季泠月不禁一抖,下意识闭上眼眸,低声问:“蓝妩,我们是结为道侣了吗?” “哪儿有那么快,”蓝妩温声道:“日后立下一生一世的契约,才能算真正的道侣吧,这是很重要的事,要好好考虑才是。” 季泠月摇摇头:“我不需要考虑,我就想和你在一起。”说着,她又睁开眼睛,犹豫道:“不过,若是你需要考虑的话,我会……会等的。” 蓝妩笑了声:“若我日后变心了呢?” 季泠月一愣,定定看着她,半天后,故作镇定道:“若是你不喜欢我了,我会尊重你的意见,放你,放你……” 她想宽宏大量地说放你离开,但几次三番张嘴,都说不出那几个字,最后,眼尾竟然泛起红晕:“不行……”她伸手抓紧蓝妩的衣领,强忍委屈,提声道:“你不能不喜欢我。” “好,”蓝妩轻轻蹭了下她湿漉漉的睫羽:“我只喜欢你。” 季泠月克制不住地翘起唇角,得寸进尺道:“你也不能离开我。”话音刚落,抚在脸颊上的那只手便停下动作,季泠月敏感捕捉到,顿时收起笑容,不安唤道:“蓝妩?” 蓝妩蹙起眉,又很快舒展开,安抚地亲了她一下:“那阿月和我一起下山吧。” 季泠月:“可你……” “我知道,我没入练气嘛,不能随便下山。”蓝妩轻声道:“我们就离开一会儿好不好,过段时间,我们再回来。” 季泠月有些迷惑地看着她:“为什么?” 蓝妩哄她:“我知道海珠的下落了,我们一起去找一找,兴许就找到了。” 季泠月惊讶道:“你知道海珠的下落?那你之前怎么不告诉叶长老,也不告诉我。” “我有自己的原因,”蓝妩软着声音道:“你只管相信我,等我们找到海珠回来,以后,你就不必担心我活不久了。” 季泠月思索了会儿,认真道:“好吧,我都听你的。” “真乖。”蓝妩眉开眼笑,将人严丝合缝地搂在怀里,安静下来后,她几乎能感觉到女孩怦怦跃动的心跳,身体也热乎乎的,像个旺盛的小火炉。 “好热。”她忍不住叹了一声。 季泠月红着脸道:“是你太凉了。” “是吗?”蓝妩弯起眼睛,慢慢凑过去吻住她的春,低语道:“那你给我暖暖。 季泠月低哼一声,下意识闭上眼,一边配合着她的吻,一边带着她解去自己的腰带和玉饰。触感细腻的衣服很快便一层层落了下去,交迭在身下,只剩一件亵衣时蓝妩没再脱,只是拔开她的衣襟,手指抚上女孩柔嫩的肌肤。 季泠月颤了一下,软绵绵落了下去,蓝妩顺势伏到她身上,不容置疑地托着她的下颌,在她嘴唇上咬了一口。 “唔……” 听见她呜咽,蓝妩停下动作,问:“疼吗?” “不疼……”她摇摇头,水汽朦胧的眼眸柔柔望着蓝妩,伸出手搂住她的脖子:“即使疼也没关系,你怎么对我都好。” 蓝妩一怔,心软得一塌糊涂,终于打定主意,掐着季泠月的腰把她往上提。女孩的身子白皙光滑,没有一丝赘肉,摸上去软绵绵的,但摇晃起伏时,却浮现出若隐若现的薄薄肌肉。蓝妩将人抱上去,对上眼前漂亮的身体后,忍不住低下头,在她肚子上爱怜地吻了一下。 季泠月呀了一声,下意识往后缩,却被蓝妩箍住腰拉了回来。 “跑什么?”蓝妩好笑地瞧她一眼,便慢条斯理垂下头,顺着她的小腹继续往下亲。 “蓝,蓝妩……”季泠月颤抖着叫了一声,久违的羞意重又翻涌而来,身体也泛起了粉晕。蓝妩一边将湿漉漉的吻印到她肌肤上,一边将她的裤子扒到膝弯,掰开她欲要合拢的两条腿,低头吻住了湿糜柔软的花瓣。 季泠月蓦地惊叫一声,下意识蜷起双腿,紧紧夹住中间的脑袋,两只手不由自主插进蓝妩的发丝里,不知是要往上拉,还是往下按。 她很快便因身下湿润的触感下哆嗦起来,带着哭腔呻吟:“不要,别……啊,别舔……” 蓝妩才不听她的,她轻咬着那硬挺的粉嫩小核,舌尖时不时探进紧致的穴口,浅浅抚慰着她,双手则陷在女孩娇嫩的臀肉里,毫不客气地又揉又捏,在她扭动着想要逃离时强硬地拖回来。 “唔……哼嗯……” 热液很快流淌而出,蓝妩抬起头,被沾湿的几缕发黏在白净脸上,她眯了眯眼,漫不经心地用手背蹭了下嘴唇,掩在阴影里的眼眸好整以暇地望下身下的女孩,对上视线的一瞬间,季泠月不自觉僵了下,竟觉得蓝妩身上有股危险的气息。 但当蓝妩弯下腰,脸庞重又暴露在暖黄的灯光中时,那张脸依旧是温和柔软的。 好似只是她的错觉。 季泠月很快放松下来,忍不住冲她讨要拥抱,拱到她怀里寻求安慰。蓝妩搂着她,低头亲了亲她的耳朵,低声问:“怎么了?不舒服吗?” “没有,”季泠月闷声道:“就是想抱抱你。” “这么粘人。”蓝妩弯了弯眼睛,抱着她坐起来,一只手却悄无声息地探了下去,按到了她湿濡的腿间。 季泠月抖了下,两条腿缠到蓝妩腰上,哼哼道:“不公平……” 蓝妩嗯了一声,指尖剥开湿软的阴唇,试探着插进去一个指节:“哪里不公平?” “嗯,你,你还穿着……嗯!穿着衣裳……” 她喘了一口气,因为突如其来的饱胀感抱紧蓝妩,脑袋却有气无力地搭在她的肩上,飘忽的视线垂落而下,冷不丁瞧见交合处的淫靡样子。 粉嫩淋漓的穴口被手指撑开,媚肉紧紧裹在指根,随着进出的动作涌出汩汩蜜液,敏感的阴核红彤彤挺立着,许是被蓝妩咬肿了,看起来可怜兮兮的。 季泠月盯着看了一会儿,才终于反应过来,脑子嗡得一声,双腿颤抖,花心蠕动着咬紧蓝妩的手指,噗嗤着又吐出一股晶莹水液。 听见她难为情的呻吟,感受到掌心忽然流入的热液,蓝妩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还是把手指留在里面,慢慢旋转碾磨,为她增长余韵。 半晌,她才抽出手指,轻声唤道:“阿月?” 季泠月羞得面红耳赤,根本不抬头,把脑袋埋在她颈窝里装鸵鸟。 “怎么了?”蓝妩揉了揉她的后脑勺,无奈道:“还以为你不会害羞了呢。” “我,我……” 季泠月不好意思说实话,又觉得今晚自己实在太丢人了,被摸了摸亲一亲就能高潮,越想越觉得难为情,最后捏着蓝妩的衣领磕磕巴巴道:“我,我累了……” “这么早就累了?”蓝妩不明所以,但见季泠月窝着不动,只能眨巴一下眼,顺着她的意思:“好,那我们休息吧。” 季泠月嗯了一声。 “要洗澡吗?” “要。” 蓝妩露出一个笑容:“要还不动,想让我给你洗吗?” 季泠月愣了下,磨蹭着抬起脑袋,巴巴看着她:“可以吗?” “……”蓝妩吸了一口气,只觉得心脏怦怦直跳:“当然可以。” 明明一个咒法就能解决,她们两个却心照不宣地烧开一桶热水,蓝妩抱着光溜溜的人一起坐到了木桶里,和她裸裎相对。 白色雾气蒸腾而上,泡得人暖洋洋的,当真变得困倦起来。季泠月慢慢放松,靠在蓝妩怀里打了个哈欠,毛茸茸的脑袋搭在她肩上,低声嘟囔:“蓝妩……” “嗯?” “你要好好修炼。” 蓝妩一默:“怎么还惦记这个呢?” 季泠月掀起一半眼皮,慢吞吞道:“你不好好修炼,就没办法和我活的一样久,以后,我们要一直待在一起,一同求仙问道,好好养丹青和丹柏,然后去人间游历,你想做什么,我都陪着你……你说好不好?” 蓝妩点点头:“好。” 季泠月翘了翘唇角,眼睛倦倦地闭上,声音越来越轻:“太好了,你也……” 没听清她说的什么,蓝妩眨了下眼,下意识低头看去,却发现少女安静地闭着眼,竟然就这样靠在她怀里睡着了。 凝视她乖顺的睡颜良久后,蓝妩叹了一口气,把她洗净擦干,裹着干净的亵衣躺到了床上。 夜逐渐深了,身边人呼吸均匀,还抱着她的一只手臂,蓝妩却一直睁着眼睛,恍惚中,好像回到了数年前,进入昊辰山前的那个夜晚。 那时她忐忑不安,却又漫无目的,感觉漂泊无依,随处可栖,如今她依旧不安,却不再茫然,心中已有了想要守住的人和物。 她对鲛族来说似乎可有可无,但对阿月来说,她却那么重要。那为何,她不能为了爱自己的人,努力藏一辈子,做一个籍籍无名的弱小道修呢? 三十四原谅 天将将亮时,季泠月便准时睁开眼睛,腾地坐了起来。她迷迷糊糊伸出手,去拿枕边的衣裳,却摸到一个软绵绵的东西,惊得她猛地一颤,睁大眼睛看了过去。 “嗯……”蓝妩低吟一声,翻过身,把手搭在她腰上,哑声问:“怎么起这么早?” 季泠月愕然地看着她,好一会儿,才终于回忆起昨晚发生了什么,脑子一时晕乎乎的,只能循着本能回应:“我要,要练剑。” “……” 蓝妩眯起眼睛,艰难地看向她:“练剑?真的吗?现在?” 季泠月:“一日之计在于晨……” “明白了。”蓝妩迅速打断她,捂着耳朵钻进被窝,闷闷道:“你去练你的剑吧,我自个儿再睡会儿也没什么不好。” 见被子里鼓起一团,季泠月眨了眨眼,忽然领会到了她的意思:“不练剑也成。”她拉起被子,乖乖躺了回去,挪到了蓝妩身边:“我也想再睡会儿。” 蓝妩抿着唇笑了下,在黑乎乎的被窝里伸出手,把她捞到了怀里:“巳时再起。” 季泠月蹙起眉,犹豫了下,点点头:“好。” 蓝妩心满意足,低头在她脸上亲了下,便把脑袋埋到女孩肩上,睡起了回笼觉。 再起时,已临近中午了,蓝妩这时才想起被她遗忘在潜云峰的蓝鸢,匆忙洗漱穿衣后,就火急火燎往回赶。 果不其然,刚进门,她就听见蓝鸢不客气的声音:“昨晚去哪儿了?” 蓝妩转过头,对上水盆里的小鱼,拿起一旁的丹药走了过去:“没去哪儿啊,我就……就去城里逛了逛。” 蓝鸢怀疑道:“真的?” “我骗你干嘛?” “你骗我的还少?”她哼了一声,甩了甩尾巴,道:“蓝妩,你做好决定了吗?” “你急什么?” 蓝鸢冷笑一声:“我伤势已经快好,再不急,就被你给混过去了。” 蓝妩一默,把药丸碾碎撒下去:“我能做什么选择,不是只能听你的离开昊辰山吗?” “你最好有这么听话。” 等咽下那些药,蓝鸢慢吞吞游上去,把脑袋浮出水面,发现蓝妩在屋里翻箱倒柜挑衣裳,脸上还一直挂着灿烂的笑容,她不禁摆了摆尾巴,心中有些疑惑。 这是在乐什么呢? 但没等她发问,门就被敲响,一个声音唤道:“蓝妩。” 蓝妩一怔,连忙走过去,把门打开:“不是让你在外面等着我吗?” 季泠月嗯了一声,举起手中的透明圆缸,道:“只是刚好想起来,我这里有一个法器,说是能源源不断涌出活水,应该很适合你。” 蓝妩没反应过来:“嗯?” 季泠月提醒:“你不是养了一条鱼吗?” “啊,哦——是是是,”她接过那口圆缸,转身往里走:“那你再等我会儿,我马上就好了。” “好。” 见蓝妩进到里屋换衣裳,季泠月乖乖站在门口等候,没一会儿,她就注意到不远处泡在盆里的小鱼,犹豫了会儿,忍不住走了过去。 小鱼好像通灵性,一直盯着她看,季泠月低下头,发现这鱼竟然有一双蓝色的眼睛,鳞片也透着光,漂亮得好似银色宝石。她好奇地伸出指尖,想点点小鱼露出水面的脑袋,却被它灵活躲开,而后贴着盆壁乱窜,扑腾得水花四溅。 季泠月好笑地看着它,竟觉得它是在表达不满。 正巧蓝妩收拾整齐出来,季泠月便道:“你养了一条暴脾气鱼。” 蓝妩吓了一跳,刚要去看,蓝鸢暴躁的传音便钻进了脑海:“一个小小人族,竟敢这般羞辱我,上次偷袭我的也是她,你怎能如此交友不善,可知近朱者赤,近墨者黑?!” 蓝妩不动声色,只是上前把盆往里推了推,道:“她就这样,没事。” “蓝妩!” 蓝妩不客气地戳了下她的脑袋,拉着季泠月往外走:“快走吧,我们现在去,兴许还能赶上醉虹楼中午的蟹宴呢。” 季泠月稀里糊涂道:“可我不会吃螃蟹。” “没事,我教你。” 门扉开又合,声音逐渐远去,只余蓝鸢一条鱼气得在水里乱转。她想好了,等她离开那日,她要先给蓝妩和这个人类一人一巴掌再走。 时间一晃,便已匆匆过去半月,高阶咒法课程结束后,闲暇的时间顿时便充裕起来。 不过,为了陶冶情操,季泠月又跑去报了秦衣长老的书画课,这次,她鲜少没有一鸣惊人,反而折戟沉沙,狠狠栽了个跟头。 一向被人夸奖天赋异禀的女孩仿佛碰到了世上最难的难题,那双漂亮的手舞起剑来倒是潇洒肆意,拿上笔墨却仿佛耄耋老人般干硬生涩,硬是将简单的线条糊成一团,看起来不可谓不扭曲。 看过几次季泠月交上来的丑画后,连秦衣都逐渐头疼起来,怀疑起她是不是故意的。季泠月对此很是愧疚,除了日复一日地练剑,就是耗费大量时间在笔墨丹青上。 正因如此,虞山叶已有好几天没见过她,连和自己住一个院子的蓝妩最近都没影了,本来指望着在白望长老的课上找到人,没想到她的位置上仍空空如也,以至于白望长老询问时,虞山叶也一脸茫然,一问三不知。 白望忍不住皱起眉:“你不是总和她形影不离吗?” 虞山叶心酸道:“那是以前的事了。” “罢了,”白望沉吟道:“你且告诉她,无故旷课,该罚抄五百遍《静心经》,下次课上交给我。” 虞山叶小声嘟囔:“我上哪儿告诉她。” “你说什么?” “没,没什么。” 秋风拂过,吹走堂外零落的黄叶,穿行过寂寂山林,又攀上寒冷高峰,在阵阵清脆风铃声中,卷起窗内书桌上一张素白宣纸。 一支细长毛笔安静地躺在桌面上,笔尖凝着一滴墨,将滴未滴,被风一吹,终于啪嗒落了下去。 “唔……” 被帘子遮掩的内室,传出若隐若现的喘息声,身着道袍的女孩被人兜抱着按在墙上,细白的小腿缠在了身前那人的腰上,她难受地呜咽一声,蹙起秀气的眉,将滚烫的脸蛋埋到恋人微凉的颈侧,软绵绵唤道:“蓝妩……” 蓝妩嗯了一声,慢慢抽出濡湿的手指,季泠月蓦地一抖,闭上眼,脸蛋的红晕逐渐蔓延到脖子上,长睫也在不停颤抖,但她还是抬起头,主动朝蓝妩索吻。 蓝妩吻住她的唇,托着她臀瓣的手随意揉了揉,没一会儿,季泠月就哼唧着扭动起来,像是要躲,湿淋淋的腿心却总是蹭到她手掌中。 “嗯,蓝妩……”她抬起头,喘了几口气,小声道:“别戏弄我了。” “哪里戏弄了?”蓝妩抬起刚才在女孩私处搅弄的手,给她展示上面的水渍:“你明明很舒服。” 季泠月一怔,身上温度直往上窜,还没说话,就被蓝妩抱着倒在了床上。她笑吟吟道:“这次你也没脱,公平吧。” 季泠月眨了眨眼,看了看她整齐的衣裳,又看了看自己赤条条的下身,不满道:“哪里公平了?你,你总喜欢逗我……” “怎么这么冤枉我?”蓝妩微笑着翻了个身,叫她跪在自己上面:“撑着点……别跪不住了。” “等等,啊!”季泠月惊呼一声,漆黑的眼眸霎时泛起了晶莹的泪花,她腰肢颤抖,双腿几乎要跪不住,软绵绵往下落时,就被蓝妩拍了下屁股,骨节分明的手指剥开她柔软滑腻的蚌肉,漫不经心地在穴口揉弄。 “啊,哈啊,蓝妩……”季泠月呜咽着往下摸索,想要撑住自己,被指尖浅浅戳刺后,便忍不住晃动起腰肢,想要把在穴口捣乱的手指吞下去。但蓝妩偏不如她意,若即若离地逗弄着她,见季泠月哼哼着表示不满,才抚着她挺翘的臀肉,侧头顺着她柔嫩的大腿吻上去,最后含住敏感勃起的阴蒂。 季泠月闷哼一声,身体不受控制地发起抖来,舒服得腰都软了,没过一会儿,她就在蓝妩日益熟练的吮吸中泄了出来,湿腻的液体几乎都流到蓝妩漂亮的脸蛋上。 蓝妩舔了下嘴唇,把她往后按去,季泠月处于高潮中的身体还没度过余韵,无力地瘫倒在床上,看着欺身压过来的蓝妩,她眨了下迷离的双眼,主动伸手抱住了她的脖子:“还要……” 蓝妩低声道:“乖,把腿张开。” 女孩听到她声音,长睫一颤,如同被蛊惑一般,双腿朝蓝妩敞开,暴露出一丝不挂的内里。 说蓝妩逗她倒也没错,她被哄得几乎脱了干净,全身只披了一件宽松道袍,又薄又透,还没系带,此时,这件道袍因为之前的欢爱滑到肘间,雪白娇嫩的上身便也彻底暴露了出来。 许是被蓝妩直勾勾看着有些害羞,女孩双腿颤抖,花心蠕动着翕合,颤颤巍巍涌出一股水液。 “蓝妩,”她又唤了一声,嗓音沙哑,即便羞怯,也仍旧直白地朝她表示自己的渴求:“想要你。” 蓝妩对上她湿润的眼眸,下意识伸出手,想要去抚摸她的脸庞,季泠月却握住她的手,大胆地凑上前,含住她的手指,软滑的小舌在指缝间钻过,眼眸微抬,由下而上楚楚可怜地瞧着她。 蓝妩一僵,慌乱地眨了眨眼,整个人都傻了:“你从哪儿学的这些东西?” 季泠月怔了下,有些不安:“你不喜欢吗?” “不是喜不喜欢,只是,只是……” 她想要解释,但看着季泠月茫然无辜的脸庞,又什么话都说不出口,沉默片刻,最终无奈地叹了口气:“我很喜欢。” 季泠月顿时绽放出一个笑容,刚想去抱蓝妩,便察觉到有什么东西一股脑插了进来,忍不住发出一声甜腻的呻吟。 蓝妩被她紧紧咬着,顿了一会儿,才慢慢晃动手腕,在潮湿的蜜径里进出。穴口随着肏弄的动作挤出不少淫水,在咕吱水声中,蓝妩低头凑了过去,轻咬她的唇瓣,听她喉咙里发出的细碎的呜咽。 “嗯,嗯啊,哈……”季泠月在她怀里摇摇晃晃,身上浮起细密的汗水,不知过了多久,她忽然眨了下眼,蹙起眉,断断续续唤道:“蓝妩,蓝妩……” “怎么了?” 季泠月艰难地喘息:“你今日……今日是不是,啊,有,有课……” 蓝妩沉默了下,果断道:“没有。” “可我记得……” 蓝妩哄道:“你相信我,我会骗你吗?” 季泠月犹豫了会儿,终于放弃回忆她的课程安排,只是嘴里嘟囔道:“你骗我,我也……也拿你没办法……啊!” 敏感的阴蒂忽然被指腹揉按起来,季泠月蓦地喘了口气,捏紧蓝妩的肩膀,颤声道:“反正,嗯……我总会原谅你的……” 三十五浮游 清晨,虞山叶从房间出来后,伸了个懒腰,慢吞吞走到隔壁门前敲了敲:“蓝妩,你在吗?” 里面一丝动静也没,她不禁啧了一声,嘟囔道:“怎么又没回来?” 她思索了一会儿,还是放弃了去金翎峰找她的念头,掏出平时画符用的符纸,在上面留了一行字传达白长老的意思后,就贴到了蓝妩门上。 做完这些,虞山叶转过身,脚步轻快地往山下走。 再过几日,叶轻君就要启程去西域坎塞论道,顺便要带上她去见见世面,听说那里炎热无比,即使运灵避暑也没什么用,最便捷的,就是直接带几个水符冰符贴在身上,可惜她目前画符仍不熟练,还要去观星峰找专门的符修弟子帮忙。 行至半山腰,忽然瞧见有一黑衣女子站在岔路口,明明是青天白日,手里却还提着一盏灯。 昊辰山设有简单的结界,不过只能阻挡普通村民误入,以往也有不少散修会溜达进来参观,是以见到未着道袍的陌生人,虞山叶并不紧张,走到她身边时,还热心地搭了话:“这位道友,你有什么事吗?” 那人怔了下,转过头,柔软的黑发垂落,露出一张过分苍白的脸庞。她面上无甚表情,五官却生得秀气可爱,看起来年岁很小。 女孩张开嘴,慢吞吞道:“我,找人。” “找谁?” “蓝鸢。” 虞山叶怔了一下:“蓝鸢?我没听说过有叫蓝鸢的,你要说蓝妩,我还能……” “蓝妩?”她忽然眼睛一亮,问:“蓝妩也在这里?” “你认识蓝妩?” 她点点头:“我们一起长大。” 虞山叶顿时觉得这人亲切许多,好奇打量她几眼:“你们家……都生得蛮好的,对了,你叫什么名字?” “浮游。” “浮游,蓝浮游?”虞山叶摸了摸下巴,嘀咕道:“好吧,我带你去找蓝妩。” 浮游一怔,想解释自己并不姓蓝,但虞山叶已经热情带路了:“蓝姑娘这边走。” 结果她还是踏上了前往金翎峰的小路,走到一半,虞山叶瞥到她手中提着的灯盏,不禁被吸引了注意。这座灯盏通体素白,底座被银色珊瑚枝围绕,外壳由纸绢制成,材质却比普通灯笼更轻薄一些,晃动的时候,有淡淡金光从里透出。 她忍不住多看几眼,问:“蓝姑娘的灯在哪儿买的,好别致。” “不是买的。”浮游回答:“是家里自己做的。” 虞山叶哦了一声,有些可惜:“蛮好看的,要是能买,我也想收藏一个。” 浮游怔了下,低下头,默默把灯收了起来。 虞山叶:“……” 好小气的人。 她无奈地抬起头,却发现不远处的山道上出现了一个人影,身姿高挑,行走如风,腰间挂着一把红刀,不是孟长歌又是谁。 见她走近,虞山叶问了声好,孟长歌点了点头,正要与她们擦肩而过之时,却忽然脚步一顿,接着,她蹙起眉,一把抓住浮游的手臂。 “妖?” 今日的金翎峰,倒是个少有的出太阳的好天气。 蓝妩撑着下巴,懒洋洋坐在窗前,她半眯着眼,一侧脸颊被镀上一层毛茸茸的金辉,卷翘的睫毛覆下一层鸦影,晒得困倦了,便不自觉松懈下来。 “别动。” 蓝妩一抖,猛地坐直,恍恍惚惚扭过头,看着坐在画桌后的女孩:“还没好吗?” 季泠月摇摇头:“没有。” 她提起笔,在空中停顿了好一会儿,才犹豫着落下笔墨,在纸上又添了一笔。 添了后,勉强能看出来是个脑袋了。 季泠月松了一口气,正要继续往下画,门外却传来一声清脆的呼喊:“蓝妩!” 蓝妩循声望去,看到由远及近的人,笑着挥了挥手:“你怎么过来了?” 虞山叶满脸焦灼地奔了过来,隔着窗户就拉住了她的手,磕磕巴巴道:“那个……有人,孟师姐……” 蓝妩皱起眉,安抚道:“你别急,慢慢说,孟师姐怎么了?” 虞山叶握了握拳头,瞥了眼疑惑盯着她们的季泠月,忽然道:“你,你出来,我有重要的事情要单独和你说!” 蓝妩一怔:“阿月也不能听?” 虞山叶点点头:“对!” “好吧,”蓝妩茫然地走了出去,和她一直站到没人的地方,才听虞山叶急吼吼道:“你妹妹被抓了!” 迟疑片刻,蓝妩道:“呃……可我没妹妹。” “怎么可能,她说她认识你,和你一起长大,叫浮游……” “浮游?”蓝妩惊得绷直身体,愕然反问:“你没听错吧,真是叫浮游?!” “当然没,就长这么高,生了张娃娃脸,穿着黑衣服……” 蓝妩连忙抓住她的手:“被抓了?被谁抓了?!抓去哪儿了?” “就是孟师姐!唉,我刚才在山下遇到她,她说她找你,我就带她过来,结果路上碰到孟师姐,孟师姐发现她身上有妖器,立刻就把她抓去见掌门了!” 蓝妩咬了咬唇,下意识就转身往主峰跑,跑了几步,又慌张回头,问:“师姐她们知道……知道她是来找我的吗?” 虞山叶摇摇头:“我哪儿敢说,都答应为你保密了,但我看你妹妹傻不愣登的,问什么说什么,兴许一被审问说出来……” 蓝妩:“浮游没那么傻。” 虞山叶:“我看不见得,都揣着妖器大摇大摆走进仙宗了,聪明在哪儿?” 蓝妩一默,再管不了那么多,跳上灵剑,摇摇晃晃朝主峰飞去:“你帮我向阿月说一声,今晚别让她等我了。” 等她火急火燎赶到主峰闲云殿时,外面已经围了一圈的人。她落地太急,踉跄了几步才站稳,跑过去后又挤不进去,便努力踮起脚往里看。 身形消瘦的女孩就孤零零站在大殿中央,而正对着的玉座上,一头白发的迟惊鹤端详着手中的灯盏,站起身,慢慢走下台阶。 蓝妩看清她手里拿着的东西,猛地倒吸了一口气。 那是鲛族的魂灯,如同仙门弟子的命牌一般,每个鲛人一生只有一盏魂灯,灯中藏着鲛人出生时取出的一缕魂丝,虽没什么力量,但妖气确实极为浓郁。 魂灯离主人越近就越亮,鲛人身死,则魂灯亦灭。虽然这看起来不是她那盏,蓝妩还是不免心惊肉跳,只期盼迟惊鹤不清楚它的用途。 那厢,迟惊鹤缓步走到浮游身边,视线终于从魂灯上移开,伸出手,点在女孩额头上。 片刻后,她沉声道:“既无妖力,又无丹心,你只是个普通凡人吗?” 浮游眨了眨眼,默不作声。 “若只是普通凡人,你又是如何闯进结界,进入我昊辰山的?”迟惊鹤上下打量她一番,沉声道:“说罢,你到底是什么人,来这里有什么目的?” 浮游抬起眼眸,坦然道:“我是来找人的。” “谁?” “蓝鸢。” “蓝鸢?”迟惊鹤蹙起眉,稍一思索,便肯定道:“昊辰山没有叫蓝鸢的人。” 浮游哦了一声,淡淡道:“那可能是我走错了。” 殿中一时寂静下来,迟惊鹤凝视她一会儿,低声道:“走错?我看不见得,虽不知道你的身份目的,但这东西,想必很重要。” 她提了提手中的灯,冷淡道:“我虽未见过此物,但灯中妖气充盈,不是凡品,既然敢带妖器堂而皇之地入我仙宗,就该知道会有如何后果。我会尽快查明真相,还请你在这里小住几日,不过,若是你愿意实话实说,我也不会为难于你。” 浮游沉默了会儿,抬起头,面不改色道:“那就叨扰了。” 见她如此油盐不进,迟惊鹤叹了一口气,摇了摇头,道:“重玉,带这位姑娘去晚亭院。” 名叫重玉的白衣少年应了一声,走到浮游身边,客气道:“姑娘,请。” 浮游嗯了一声,跟着他向殿外走,原本堵在门口的人群顿时分开一条道路,途径蓝妩身旁时,浮游动了动耳朵,不动声色地瞥了她一眼。 蓝妩抿紧唇瓣,被挤得倒退了几步,很快便看不见她的影子了。 三十六预言 鲛人避世,几乎从不出海。 作为大祭司唯一的继承者,浮游更是如此。她的情感天生比其他鲛人淡漠些,做事也总是慢上一拍,久而久之,同族便都觉得她是个孤僻的小孩。 但很少有人知道,身为大祭司继承者应学的占卜预言之术,浮游已经日臻完美,几乎要超越她的师父了。 正因如此,蓝妩当初才敢直接吃下她塞来的药,但现在,这个一心窝在自己的祭坛,连海王宫都懒得出的小鲛人,竟然也跑出了昆仑海。 是海里发生了什么事吗? 蓝妩心乱如麻地尾随到晚亭院,最后停在了不远处的树林里,这座院子只允许少数人进出,没有特制的令牌,连结界都过不去。蓝妩顿时急得六神无主,在原地无头苍蝇般转了几圈,好半天,才一拍脑袋,惊呼道:“对了。” 还有送饭的弟子能进啊! 她打定主意,看时间正好,赶忙跑到通往晚亭院的那条小路上,准备截住负责送饭的弟子,不管用什么法子也要把这差事抢过来。 没想到事情比她想象的还要简单,只是掏出灵石贿赂了下,那名弟子就把饭菜和令牌一起塞到她手上,不忘补充:“我知道你,叶长老的徒弟嘛,你们这些亲传弟子还挺闲的,这都要凑个热闹。” 蓝妩尴尬道:“这件事,还请你不要说出去。” “我说出去干嘛?”她翻了个白眼,抛了抛手中的灵石:“让人知道我在偷懒吗?” 蓝妩:“……好吧,那这令牌?” “送完后放到执事堂就好了,我会自己去拿。” “好好好。”蓝妩连忙点头,见她走远,才吁了一口气,打起精神朝晚亭院走去。 院落大门处看守的弟子只有一个,看过令牌便放她进去,蓝妩走进空荡荡的庭院,穿过两层结界,又将牌子交给站在房间外的弟子,那人瞟了她一眼,狐疑道:“不是石言来送吗?” 蓝妩面不改色道:“她突然生病了,要我来帮忙。” “生病?不会是又在偷懒吧。”他啧了一声,摇摇头,道:“算了,你不是叶长老的徒弟吗?那进去吧,送完就快些出来。” 因为亲传弟子的身份,她倒受了不少优待,蓝妩心中苦涩,垂着脑袋走了进去,越过门槛,绕过屏风,终于看到了乖巧坐在床上的浮游。 她蓦地蹙起眉,小心望了眼门扉,才啪地放下餐盘,大步走过去,压着嗓子质问:“你来这里干什么!” 浮游却没回答她,反而认真打量她一会儿,慢慢浮起一个笑容:“你果真把那药吃了,看来还挺管用的。” 蓝妩被她这不着急的态度给气得火冒三丈,恨不得抓着她的肩膀狠狠晃一晃她脑袋里进的水:“你是不是疯了?你不好好在昆仑海待着就算了,还拿着魂灯跑出来?你拿得谁的魂灯?” 浮游一本正经道:“我是来找蓝鸢的,当然拿得她的,这可是最快的法子。” 蓝妩:“……你,你真是,蓝鸢要是知道了,准会生你的气。”顿了顿,她又问:“你这么跑出来,你师父不会着急吗?” “她不会。”浮游平静道:“她已经死了,管不了我跑到哪里。” 蓝妩顿时僵住,好一会儿,才不可置信地抬高声音:“大祭司死了?” 她还没反应过来,浮游就嗯了声,继续说:“而且,昆仑海现在形势大变,我要赶紧找到二殿下,带她回去主持大局。” “形势大变?”蓝妩脑子懵懵的:“发生什么了?” 浮游抿了抿唇,抬起眼睛看了她一会儿,忽然问:“二殿下没告诉你是不是?她出来找你的原因。” 突然砸过来这么多事情,蓝妩一时茫然无措,只下意识问:“什么原因?” 浮游点了点头,了然道:“也是,她其实最疼你了,肯定不愿意你知道。” 蓝妩心里一紧,忽然升起不好的预感,声音也干涩起来:“到底是什么原因?” 浮游眨了下眼,声音有些飘忽:“师父走的太远了,天机不可泄露,她却偏要一窥究竟,所以才落得如此下场。她死后,我与二殿下整理她的遗物,却在她的书里,发现了一条陈年已久的预言……” 蓝妩怔怔望着她,隐约觉得她要说的话会带来自己无法承受的后果,却还是握紧拳头,慢慢挤出了几个字:“是……是什么?” 浮游默了会儿,抬头与她对视,那双清澈漠然的眼眸里,逐渐浮起淡淡的悲悯:“王,因三女而亡。” 蓝妩蓦地睁大眼睛,心脏咚咚直跳,耳边一瞬间轰鸣作响,但浮游干净的嗓音依旧穿透那乱嗡嗡的噪音,清晰地传到了她耳朵里:“现在看来,预言已经应验了。” 她看着面前脸色煞白的蓝妩,娓娓道来:“一个月之前,你的魂灯突然消失,而后,有消息传出你在海渊出现,陛下带领大殿下与数百将士一同进入海渊,几日后,只有大殿下重伤归来。” 说到这里,她忽然叹了一口气,闭上眼,一字一句道:“殿下,你的父亲……死了。” 三十七舍不得 蓝妩将令牌放到执事堂,在原地愣了一会儿,才恍恍惚惚地转身离去。回过神时,眼前是熟悉的院落,她推开门,背对着黄昏余晖,慢慢迈了进去。 “蓝妩?”浮在水中的小鱼转过头,疑惑地看着她:“不是说明日才回来吗?” 蓝妩一言不发地走近,站到她眼前后,才低声问:“为什么不告诉我?” 蓝鸢朝她游近了一些:“什么?” “那个预言,”她张了张嘴,艰难道:“父皇会因我而死的预言。” 蓝鸢一怔,愕然反问:“你怎么知道的?” “浮游告诉我了。” 蓝妩吸了一口气,声音慢慢颤抖起来:“若你早知道他会因我而死,为何还同意留我在外面?” “什么叫早知道?”蓝鸢焦躁地甩了甩尾巴:“先不说那个预言会不会应验,即便它有那么一点可能,我也不相信你会伤害父皇,只要你离开仙门,就不会被仙门利用做错事,虽然我想把你抓回去放在眼皮子底下看着,但也许你离得远远的,反而对父皇更好……” “可它已经应验了。”蓝妩忽然打断她,颤声道:“父皇……父皇死了!” 蓝鸢忽然僵住,如石像般凝固不动,一眨不眨地看着她:“你说什么?” “父皇死了,浮游也被抓了。”蓝妩红着眼框望着她,慢慢攥紧拳头:“昆仑海大乱,大哥重伤未醒,你要,你要赶紧回去主持大局……” 话音落下,周围顿时陷入一片死寂,良久,蓝鸢涩声道:“我不信。” 蓝妩哽咽着唤道:“蓝鸢……” “我说不信就是不信!”啪得一声巨响,原本放置小鱼的法器忽然四分五裂,银发女人忽然出现在房间内,赤着脚上前,一把揪住她的领子:“没见到父皇尸首,我绝不会相信,你既然说浮游被抓了,告诉我她在哪儿!” 蓝妩注视着她狠戾的眼眸,哑声道:“你能做什么呢,这里,这里可是仙宗啊……” “那也比你畏缩在此处,只会哭哭啼啼强!” 哭哭啼啼? 蓝妩忽然轻笑一声,眼梢红霞更艳:“这个预言,父皇应该也知道吧。” 蓝鸢紧紧抿着唇,死死瞪着她。 “这么多年,他到底……是真的爱我,宠溺我,还是惧怕这个预言,只想把我……” “闭嘴!”蓝鸢蓦地打断她,那双兽一般的蓝色眼瞳逐渐被怒意填满:“事到如今,你竟然还如此揣测父皇,这人界,难道真叫你生出了一颗自私自利无情无义的心吗?!” 蓝妩被她捏得肩膀生疼,长睫一颤,一滴泪便落了下来:“你说的对,一切……错因在我,若当初,没有离开昆仑海……” 她抿了抿唇,忽然垂下头,捂着胸口痛苦地低吟一声。 若从未离开过昆仑海,她与阿月,也永远不会相识了。 到今日她才发现,她竟然如此舍不得。 蓝鸢咬了咬牙,冷声道:“我不管你是怎么想的,蓝妩,我会去救浮游,等救出浮游,你就和我一起回昆仑海,这回没得商量。” 蓝妩喘了一口气,睫毛忽闪几下,慢慢抬起湿漉漉的眼眸。 蓝鸢定定与她对视,一字一句道:“若你还不愿意,鲛族,就当从未有你这个公主。” “我……” 她神情恍惚,不知要说什么,却听一阵敲门声响起,蓝鸢动了下耳朵,冷冷盯了蓝妩一眼,转身化为一阵青烟,头也不回地从窗口离开了。 蓝妩被她松开,差点站不住,下意识扶住桌子,直到听到门外有些担忧的呼喊,才回过神,摇摇晃晃走到门口。 甫一拉开门,熟悉的人便钻了进来,脸上的笑容却在看见她的一瞬间失了颜色。 “蓝妩?”她蹙起眉,下意识伸手触了触她潮湿的眼睫,慌张问:“你哭什么?谁欺负你了?” “没事。”蓝妩用袖子擦了擦眼睛,努力扯起一个笑:“刚才回来时被练习火咒的弟子熏着了,有些难受。” “怎么这么不小心?”季泠月捧着她的脸,认真地看了看,将指尖轻轻点在她眼皮上。蓝妩下意识闭上眼,很快感受到一股凉意蔓延开来,同时,季泠月碎碎念道:“刚才重玉来传达掌门的意思,说是金丹期以上的弟子,十人结队,进行夜巡,我从明晚开始就要和师兄师姐们一起夜巡,接下来三四天都不能和你一起了。” 蓝妩嗯了一声,又低下头,把脑袋搁到了女孩肩膀上。 季泠月拥着她,忍不住笑了下:“今天怎么这么黏人?” “就是想抱抱你。”蓝妩闭上眼,慢慢收紧手臂:“你陪着我好不好?” “好。” 季泠月爽快地答应,进屋的时候,看见满地的碎片,还是不免一惊:“怎么变成这样了?你的鱼呢?” 蓝妩无精打采道:“放生了。” 季泠月疑惑地蹙起眉:“怎么突然放生了?” “她在这里面待得不快乐,就自己跑掉了。” “……还能这样?”季泠月眨巴一下眼,伸出手,施法将地面清洁干净,又抱着蓝妩一起倒在床上。 蓝妩下意识蜷缩起来,缩到了她怀里。 “蓝妩?”季泠月唤了她一声,将她凌乱的鬓发理到耳后,蓝妩却依旧闭着眼睛,湿漉漉的长睫覆下一层阴影,遮掩了少许晕红。 她还以为蓝妩想跟她亲热呢。 季泠月抿住唇,一边唾弃自己不正经的心思,一边把脑袋慢吞吞抵了过去,呢喃道:“今天很累吗?” 蓝妩动了动脑袋:“嗯……” “那就歇会儿吧。”季泠月揽着她的腰,低语道:“等你醒了,我还在这里呢。” 三十八回家 昨夜风平浪静。 天刚亮,季泠月就准时苏醒过来,她望着屋顶发了一会儿呆,察觉到手被人紧紧握住,便侧头往身边看,蓝妩闭着眼躺在她身旁,眉头微蹙,似乎睡得很不安稳。 她心一软,翻了个身面朝着蓝妩,有些无聊地用目光描摹她的轮廓,视线落到她饱满的红唇时,季泠月眨了眨眼,小心翼翼凑了过去,轻轻触了下。 蓝妩长睫颤了下,半晌,缓缓睁开,对上季泠月含着笑意的眼眸。 “什么时辰了?” “已经辰时了。” 蓝妩低吟一声,翻了个身,把脑袋埋进季泠月怀里,嘟囔道:“不想起。” “那怎么行?”季泠月正色道,坐起身来,顺便把人拽了起来,让她去换衣服:“再不上课,叶长老都要罚你了。” 蓝妩无精打采的,但还是乖乖去洗漱了一番,两人一同出门,行至岔路口,蓝妩要去主峰,季泠月则要回金翎峰。 见四下无人,季泠月又在蓝妩脸上啄了一口,清冷面容霎时间如冰雪融化,竟也称得上灿烂:“你今日可不能再逃课了,若再受罚,我可没空帮你抄书了。” “知道了。”蓝妩松开手,犹豫了下,重又抱住她:“阿月……” “嗯?”季泠月歪了下脑袋,轻轻拍了下她的后背:“怎么了?” “我……”蓝妩收紧手臂,低声道:“我昨晚做了个梦。” “什么?” “我梦见,我变成了一个妖怪。” 季泠月怔了下,很快,又宽慰道:“梦都是反的,你怎么会是妖怪呢,不要胡思乱想。” 蓝妩固执道:“若我真是妖怪,你会杀我吗?” 女孩蹙起眉,再开口,声音忽然严肃了许多:“你不是妖怪,所以,不要问这种问题。” 蓝妩沉默了会儿,才嗯了一声:“好。” 季泠月眨了下眼,心里隐隐不安,她捧住蓝妩的脸庞,望向她漂亮的眼眸,担忧道:“是今日身体不舒服吗?若实在难受,就再回去歇会儿,我去帮你向长老告假。” “我没事,你去夜巡,才要注意安全。” “我能有什么事,有师兄师姐跟着呢。”季泠月抚了抚她的脸颊,温声道:“好了,快去吧,要迟到了。” 蓝妩点点头,目送她离开后,才转过身,转道朝浮游所在的晚亭院而去。途径一处山涧时,忽有一阵微风吹过,蓝妩停下脚步,回过头,见一人从林深处走了出来。 那人黑发黑瞳,生得与她一模一样,连身上都穿着相同的白色道袍。走到蓝妩身前两步远的距离,她停了下来,两个人如照镜子一般面对面,连表情都是同样的漠然。 “这才是真正的原因,是不是?”撞见方才那一幕后,蓝鸢的嗓音竟意外得平静:“你不愿意离开,是因为,你喜欢上了一个人类修士。” 蓝妩一言不发地看着她。 她嗤笑一声:“一个妖怪,喜欢上了一个修士,我该夸你胆大包天吗?她甚至不愿接受你是妖怪的一点可能……” “别说了。”蓝妩蓦地打断她,道:“我会带出浮游,但你的魂灯……” “我知道它在哪儿,”蓝鸢冷冷道:“我自有法子,你若要帮忙,就好好把浮游带出来。” “已没有任何回旋之地了吗?” “是,”蓝鸢无情道:“你若还犹豫不决,就躲到你那小情人后面,看身份败露时,她到底会不会对你举剑相向?” 蓝妩凝望她片刻,垂下眼睫:“我明白了。” “你最好如此,今晚亥时,我就会动手,到那时,你若不想我们都死在这儿,就别拖后腿。”说着,她身形已逐渐化为缕缕尘烟,只有声音依稀留在耳边:“蓝妩,好好想清楚。” 山道上再次只剩她一人,蓝妩静立良久,直到额发被秋风拂过,才回过神,抬头望向万里无云的晴空。 昊辰山安静祥和,与往日并无二致。 黄昏时,一道纤细的身影再次出现在晚霞中,蓝妩托着餐盘来到了晚亭院门口,顺利走到了房间外。 守门的弟子纳罕道:“怎么又是你?石言又生病了?” 蓝妩嗯了声,那人便摇摇头,叹道:“你脾性也太好了,总不能一直帮着她偷懒啊。” 蓝妩一默,低声道:“以后不会了。” “好了,进去吧。”他叮嘱道:“别待太久了,昨日你就待得太久了。” 蓝妩点头,合上门扉后,便放下餐盘,快步走向里间。浮游像是早知道她会来似的,甚至弯着眼睛笑了下:“你好准时。” 蓝妩不说话,走上前端详她腕上套着的绳索,发现除了主人来解,就只能用外力强行摧毁。她蹙起眉,翻起自己的储物袋,找出几个高阶火符:“虽然可能会伤着你,但总比困在这里……” 浮游一怔,问:“为什么不直接毁了她?” 蓝妩:“你忘了,我现在毫无力量。” 浮游哦了一声,点点头,摸索着从怀里掏出了一个瓷瓶:“这是解药。” 蓝妩愣住,半晌,茫然道:“解药?” “是啊,”浮游理所当然道:“师父既然做出了这种药,当然也会做出解药,等你我服下,就能恢复正常了。” 蓝妩脸色顿时苍白起来,仿若雕塑般静止不动,良久,她垂下脑袋,忽然轻笑一声。 这么多年的挣扎努力,原来,只这小小一枚药丸就能解决。 她闭了闭眼睛,哑声道:“太可笑了……” “蓝妩?” “没事……”蓝妩喘了一口气,抬起潮湿的眼眸,慢慢摊开手掌:“给我吧。” 今日的太阳落得很快,方才还红霞满天,不过一会儿,便只留一隙天光。 方原抱着剑看了眼天色,正犹豫着要不要催一下那个叫蓝妩的亲传弟子,门就吱呀一声响,接着,面容明丽的女孩走了出来。 他松了一口气,见她两手空空,不禁问:“餐盘不需要带回去吗?” 蓝妩摇摇头,抬眸看着他:“抱歉……” 方原一愣,还没反应过来,身前女孩骤然逼近,一股寒凉的气息霎时席卷他整具身体,方原猝不及防,甚至来不及发出一声惊叫,脑袋就一阵剧痛,他的意识也迅速抽离。 不过一眨眼的功夫,面前的少年眼眸就黯淡下去,行尸走肉般呆呆望着她。 蓝妩抿紧唇,涩声道:“对不起。” 下达指令后,她转过身,慌忙离开院子,朝主峰赶去,没想到刚飞到一半,前方忽然传来一声闷响,蓝妩敏感地抬起头,见无极殿的方向燃起一簇火光,隔着老远,都能瞧见袅袅升起的浓烟。 不是亥时吗? 她愕然地睁大眼睛,顾不得多想,身形化为一束蓝光,流星一般朝主峰飞去。好不容易用最快速度赶到无极殿,蓝妩还没看清状况,就见殿内一名女弟子正大步往外追,看见她,顿时眼前一亮:“那位师妹,快拦住她!” 蓝妩闻声抬头,见一人影极快地朝她这边冲来,银发荡开,正是蓝鸢。蓝鸢显然也听到了身后的喊话,她冷冷望着蓝妩,手中凝出一把长剑。 蓝妩咬了咬唇,移开视线,撤步让身,放她从身边经过。 “你……”女弟子大惊,旋身朝高处飞去,要去敲响鸣钟警告全宗,这时,却有一股力量卷上她的手脚,狠狠将她扯了下来。 她狼狈落地,愕然抬头,只见站在不远处的女孩紧锁眉头,身上散发出阵阵幽蓝色的妖气,那妖气格外磅礴,卷起阵阵冷风,一瞬便吹散了她的长发。 她骇然道:“你是妖!” 蓝鸢返回晚亭院时,正好看见等候在外面的浮游,浮游仍旧一头黑发,眼眸却已变为妖异的赤红,身边还有两个弟子,一站一卧,看起来都已经失去了意识。 蓝鸢随意一瞥,便拽住她的手腕,朝南飞去:“走!” 即使在这种紧急的时候,浮游依旧一脸淡定,还有闲心问:“不等三殿下吗?” “不过一个元婴修士,她能应付。”蓝鸢冷道:“那个最不好对付的掌门似乎是进什么典籍库了,若不然,我不会提前出手,趁她和那些老不死的还没出来,我们速速离开。” 她说这话时,却发现前面立着十来个踏着飞剑的弟子,其中有两个离魂,三四个元婴,剩余的几个金丹里,赫然有季泠月。 竟然撞上了夜巡的队伍。 她眉头一拧,忽然改了主意,问道:“你恢复得如何?” “基本全恢复了。” “好,你拖住这几个人,等我杀掉一个人再走。” 浮游并不问原因,顺从道:“好。” 话音刚落,蓝鸢便急转朝季泠月冲去,那几个元婴弟子大惊失色,连忙去拦,却被浮游缠了上去。浮游甩出一条长鞭,挥舞间似乎轻飘飘的没什么力气,但逼近众人身体时,却带来了凌厉的威压。 她与蓝鸢一样,境界堪比大乘修士,即便对面是七八个人,要拖住片刻也不是什么难事。 季泠月一时便落了单,见那妖怪直冲自己而来,心中惊诧,下意识提剑去挡。那把本就伤痕累累的黑剑猛地被银剑刺中,不过一眨眼的功夫,便发出一声脆响,在潮浪般涌来的妖力下碎掉了。 “唔……”胸口顿时涌上一股铁锈的腥气,季泠月呕出一口血,认出了这股熟悉的妖气,她惊骇地抬眼看去,在四散而飞的的碎片中,对上了那张近在咫尺的脸庞。 漆黑的眼眸蓦地一缩,女孩失声道:“蓝……” 几乎在同时,生得妖艳凌厉的鲛人毫不留情地拍在她胸前,她哇地吐出一口血,身体如断线风筝般坠落下去,蓝鸢却不依不饶追了上去,再次举起手中长剑,直朝季泠月胸口刺去。 呼啸风声响起,只听叮得一声,不知从何处斜插入一把一模一样的银剑,在千钧一发之际挡掉了这杀气腾腾的一击。 蓝鸢眸光微动,看着突然出现的人,气笑了:“蓝妩!” 蓝妩没理她,反手抱住脸色惨白的季泠月,呼吸急促,出了一身的冷汗。季泠月抬头看她,正要说什么,却又咳嗽着吐出一口血来,蓝妩一抖,慌忙掏出一枚药丸给她喂下,手覆在她胸前,源源不断地输入灵力。 季泠月的意识终于清晰一些,却没注意到这些反常,反而勉力拽着蓝妩的衣服,磕磕巴巴道:“你,你过来做什么?快跑……你快跑……” 蓝鸢冷笑一声:“她跑什么?她是我妹妹,难道我会害她吗?” 季泠月一怔,转头看向蓝鸢,又因为她那张脸愣了愣,才不可置信道:“你……你胡说什么?” 她抓紧蓝妩的衣服,回过头想向她寻求安慰,蓝妩的脸色却异样得白,她红着眼望着季泠月,泪水一滴一滴落了下来,在一片寂静中哽咽道:“对不起……” 她闭上眼睛,长睫从根部开始缓缓变为银色,一头如墨长发也像褪了色,化为如出一辙的浅银,发绳不知何时掉落下去,蓝妩月色般的长发在风中乱舞,她睫毛轻颤,缓缓掀开眼,湛湛蓝眸晶莹剔透,妖异惑人。 一滴泪从她眼眶落了下来,却在空中瞬间凝结为洁白的珍珠,掉落在季泠月怀里,发出清脆一声响。 南海之外,有鲛人,水居如鱼,不废织绩,泣则成珠。 季泠月面色惨白地望着她,一时间被堵住了喉咙似的,什么声音也发不出来。 “蓝妩,”蓝鸢冷声问:“你既不愿我杀她,那你走是不走?” 蓝妩抬起头惨然一笑,哑声道:“事已至此,如何能不走呢?” 季泠月心神俱震,但依旧捉到了什么字眼,下意识将她抓得更紧,颤声问:“你要去哪儿?蓝妩,你要去哪儿?” 蓝妩缓缓落到地上,半跪着将她放下:“阿月,我要回家去了。” 季泠月眼睛通红,眼泪不断往下掉,拽着她的袖子不松手:“不行,你不能走……你,你不许走!” “可我是妖啊。” “不是,不是,”季泠月哽咽一声,磕磕巴巴道:“你不是妖,你是蓝妩,你是人,是我喜欢的人……你不是妖……” 她哭得厉害,扯动胸前伤口,又咳嗽起来,呕出了一口血。蓝妩抿紧唇,抱着季泠月为她输送灵力,哽咽道:“你不要这样……都是我的错,是我对不起你,你不要喜欢我了,我是个坏妖怪……你不要喜欢我了……” “蓝妩,你还磨蹭什么?”蓝鸢看得心里难受,但还是硬下心肠,一字一句道:“你看不出来吗?她根本不敢承认你是妖怪,事已至此,你还在这里作践自己干什么?!” 蓝妩低泣几声,仿佛充耳不闻。她紧紧抱着季泠月,一颗颗珍珠啪嗒落地,她也不断呜咽道:“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三十九别看 “快走!”蓝鸢忍无可忍,一把抓住蓝妩,将她扯了出来。 她转过头,大喊:“浮游!” 浮游心领神会,从缠斗中脱身而出,和她一左一右钳住蓝妩,瞬间就飞出去老远。 “回来……” 季泠月跌在地上,几乎是手脚并用地爬了起来,刚跌跌撞撞往前走了一步,便脚下一空朝山下栽去。好在忽然伸出一只手将她扯了回去,季泠月闷咳几声,唇峰中不断溢出鲜血,她艰难地抬起眼睛,瞧见面色苍白的虞山叶。 一向大大咧咧的女孩鲜少有如此惶恐茫然的神色,她看了眼季泠月,又看向蓝妩三人离去的方向,嘴里喃喃道:“怎么会,怎么会……蓝妩……” 季泠月咽下喉中黏稠的血液,眼泪不自觉落下,她如抓住救命稻草般紧紧抓着虞山叶的手腕,颤声道:“帮帮我,带我……带我去追她……” 虞山叶回过神,下意识摇头:“你不能再动了,你的伤……” “求你了,”季泠月蓦地打断她,哽咽道:“我不能……就这么放她离开,求你了……” 虞山叶一怔,凝视着她绝望的眼眸半晌,最终还是妥协了:“好。” 此时,接近昊辰山最外的结界处,有三道流光正快速逼近,蓝鸢瞧见不远处若隐若现的农庄,松了一口气,想要转头去看蓝妩的情况,却忽然身体一僵。 凛冽的寒意几乎逼至后心,蓝鸢寒毛直竖,竟一动也不能动,仿佛变成了砧板上任人宰割的鱼肉。 意识到不对劲的蓝妩刚一转头,就看到那把直朝蓝鸢飞去的长剑,她蓦地睁大眼睛,甚至来不及提醒,便下意识扑了过去,挡到了蓝鸢背后。 蓝鸢一抖,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不……” “轰!!” 突如其来的巨响震得她耳鸣不已,随之而来的强劲冲力将她们整个掀飞出去,砸到地面上滚了好几圈才堪堪停下。 蓝妩喘息着撑起自己,擦掉唇角的血,捂着胸口,下意识朝空中望去。 透过凌乱飞舞的银发,她瞧见那枚一直挂在她腰间的命牌正悬在空中,散发出阵阵涟漪般的波纹,将那把长剑给截了下来。 多亏她极好的眼力,即便隔着这么远,她也能清晰看见命牌上逐渐爬上数道裂痕,到了最后,它仿佛再也支撑不住凌厉的剑气,发出一声垂死般的啸声,便于一瞬间四分五裂。 那枚象征着她昊辰山弟子身份的命牌,就此化为齑粉,消失在夜风中。 蓝妩心脏一抽,闭上眼,喉间又涌起一股铁锈的味道。 “蓝妩!”从不远处爬起来的蓝鸢晃了晃脑袋,快步跑到她身边,一边小心翼翼将她扶起来,一边急怒道:“你疯了吗?你怎么敢的?!” 蓝妩哑声道:“我没事……” 浮游也落了下来,严肃道:“殿下,来了。” 蓝鸢一怔,蹙起眉,朝空中看去。 那把长剑不知何时回到了主人手里,来人面容端肃,眉目炯炯,只是冷着脸立在那里,身上气息便极为迫人。 他低头凝视着下面三人,目光落到蓝妩脸上时,眸光微动,但很快,他就冷然道:“身为妖物,却敢闯入昊辰山,伤我门派弟子,你们实在胆大包天。” 蓝妩喘了口气,下意识道:“秦长老……” “尤其是你,”秦屿蹙起眉盯着她:“隐瞒身份混入昊辰山这么多年,你到底包藏着什么祸心?” 蓝妩攥紧拳,摇了摇头:“我没有……” 秦屿垂下眼眸,漠然道:“有还是没有,等到了奈何桥,再去和孟婆解释吧。” 话音刚落,他身后便乍然出现数圈金色光轮,刺眼光芒几乎照亮整片夜空,而男人悬浮在空,长发无风自动,乍一看,仿若神佛降世。 见他不打算给她们留活路,蓝鸢一咬牙,索性主动迎战。银色长剑在她手中挽了个剑花,勾出的水流逐渐汇聚成一条蛟龙,咆哮着朝秦屿冲去。 空中光芒愈盛,蓝鸢飞上去后,她们也只能模糊看见两个影子,浮游收回视线,抿了抿唇,转身扶起蓝妩就走。 蓝妩挣扎道:“蓝鸢……” “二殿下必败无疑。”浮游冷静道:“我们现在走,还有一线生机。” “你,你说得是什么话?!” “殿下,我们不能都死在这儿。” “那也不能只她死在这儿,”蓝妩笑了下,眼梢已是一片艳色:“她活着,昆仑海还能有一位厉害的公主,我活着,却好像没什么用处。” 浮游蹙起眉:“殿下……” 头顶又传出一声刺耳的剑啸,但这次,一个影子从光晕中坠了出来,蓝妩一怔,下意识抬起脚,踉跄着奔了过去,在蓝鸢落地前勉力接住她,又被巨大的冲力带得跌倒在地。 她爬起来,慌张地看向怀里的人,瞳孔却蓦地一缩。蓝鸢双眼紧闭,面色惨白如纸,原本白色的衣裳被染成了红色,几乎处处都在出血。 她气息微弱,蓝妩叫了几声,也没得到任何回应,她心中愈发惶恐,眼泪落下,一颗颗砸在地面上:“蓝鸢,蓝鸢……” 在一片寂静中,她把脑袋埋到蓝鸢颈窝,哽咽道:“姐姐……” 不疾不徐的脚步声逐渐响起,冷若阎王的男人降到地面上,一步步朝她们走来。 蓝妩绷紧身体,下意识闭上眼,把蓝鸢抱得更紧。 “不要!” 忽地传来一个嘶哑的声音,很快,身前传来扑通一声响,来人哭泣道:“师尊,不要……不要杀她……” 听见这个声音,蓝妩不禁一僵,好一会儿,才慢慢掀开眼睛,红着眼朝前看去。 身形单薄的女孩直挺挺跪在她与秦屿之间,颤抖着将她挡在身后:“求你了,师尊,别杀她,求你了……” “你这是什么样子?”秦屿冷声道:“季泠月,你看清楚,她是个妖!” 季泠月呜咽着摇摇头,却说不出反驳的话,情绪激动之下,又撕心裂肺地咳嗽起来,整个人几乎要蜷缩到地上。 秦屿拧着眉头,看了眼呆立在一旁的虞山叶,沉声道:“还不把她带走。” 虞山叶抿了抿唇,上前几步,忽然也扑通跪了下来:“秦长老,我,我也求你了,你放过她吧……” 她顿了顿,语无伦次道:“我知道,蓝妩,蓝妩是妖,可这么多年,她从没害过人,秦长老,你明明也和她相处这么些年,你知道她到底是怎样的为人……” “为人?”秦屿冷嗤一声,道:“她根本就不是人,你们两个,当真是被妖邪迷惑了吗?” “可是……” “别说了。”秦屿摇了摇头,忽地一伸手,季泠月两人便被轻飘飘掀到了一旁,束缚在半空中:“等日后你们就知道了,妖邪,从来不可信。” 他复又抬起剑,指向蓝妩:“你还有什么话想说?” 蓝妩抬起头,湿漉漉的眼眸望了他一眼,又转头看向季泠月。 女孩几乎哭成了泪人,身上血迹斑驳,看起来可怜极了。 她抿了抿唇,想要冲季泠月安慰地笑一笑,结果努力了好一会儿,那笑容却比哭还要难看:“真的,真的对不起……” 季泠月呜咽一声,挣扎着想要扑过来,却动弹不得,蓝妩喘了口气,闭上眼,轻声道:“阿月,别看。” 季泠月一颤,凄声道:“师尊!” 秦屿面无表情,剑刃爬上道道金芒,正要挥手斩下,却陡然察觉到什么。 他侧过头,敏锐地躲开那条刺来的藤蔓,不想那藤蔓目标并不在他,反而卷起蓝妩与蓝鸢,极快地朝远处游去。 秦屿眉头一皱,正要去追,身前却挡了一个人。 他沉下脸,冷冷道:“叶轻君。” 叶轻君淡淡点了下头,客气道:“秦屿。” “你知道你在做什么?” “我知道。”叶轻君背着手,平静道:“不管有什么后果,日后我一力承担。” “你承担得起吗?”他忽然讥讽起来:“当年你也是这样,自负自满,以为所有尽在掌握,可最后发生了什么呢?” 叶轻君一怔,定定看向他,一向温润的眼眸忽然染上戾气:“当年的事已经结束了,我也承担了后果,那些事与现在没有关系。” “是吗?”秦屿道:“当年你明知她是妖怪,却帮她隐瞒。如今你徒弟是妖怪,你却又重蹈覆辙,在她闹出这么大的乱子后,还要救她一命……” 叶轻君蹙起眉:“秦屿,我当年已亲手杀了她,你难道还不满意吗?” “为什么会满意?”秦屿脸色越来越冷:“我唯一的妹妹死了,就因为你爱上的那个妖怪!就算你亲手杀了她,也难解我心头之恨!” 四十如今 卯时刚到,静海镇的早市便热闹起来。 模糊不清的叫卖声透过窗子传入临街的房间,躺在床上的女人长睫微颤,慢慢睁开眼眸,记忆却仿如仍留在梦中,露出短暂的茫然神色。 她已经有许多年没梦到过昊辰山的事情了。 蓝妩发了一会儿呆,才翻身下床,踱步到镜子前。在她面无表情的注视下,那张明丽的脸庞慢慢发生了变化,到最后,倒映出的便是一个相貌平平的女子模样。 还和衣躺在床上的女孩翻了个身,睡眼朦胧地望了过来,迷迷瞪瞪道:“师父,这么早就起吗?” 蓝妩嗯了一声,淡淡道:“门只开启两个时辰,下次再开,就是六十年后。” 阿鲤揉了揉眼睛,下意识问:“那我们怎么出来?” “太虚秘境正中央的神殿,有传送而出的阵法,不过,神殿会在七日后关闭。”蓝妩转头,看着她说:“意思就是,若七日后还出不来,再想出,就要等六十年后了。” 阿鲤哦了一声,乖乖爬下床,哼哧哼哧提着靴子要穿,蓝妩瞥了她一眼,蹙起眉,道:“阿鲤,要不,你就待在外面,我自个儿进去。” 阿鲤一怔,小跑过去,抓住她的衣角,眼巴巴道:“不行,出海前二殿下就叮嘱过我了,要我牢牢跟着你呢。” “我知道,”蓝妩低头瞧着她,温声道:“可里面也不知道会有什么,若是遇到我也没法应对的危险,我就保护不了你了。” “那我也要跟着你。” 蓝妩叹道:“你真是个小跟屁虫。” 阿鲤皱起眉,不满道:“我是蛟,总说我是虫,我只是还没长大呢。” 蓝妩被她逗笑了,摇了摇头:“罢了,你要跟着就跟着,切记不要离开我身边,进去后也不要与其他人交流。” 阿鲤点点头:“那当然,里面全是修士,我才不会理她们呢。” 蓝妩嗯了声,掏出两枚药丸,递给她一颗:“喏,吃下后,妖气就能隐匿了。” 阿鲤乖乖服下:“师父,我们真的能在里面找到线索吗?” “谁知道呢?”蓝妩蹙起眉,眉宇间浮起一丝忧愁:“毕竟浮游只给出了一个方向,这几个月,我们一路走来,却什么也没发生,既然这座秘境也在这个方向上,我们就得进去看看。” 阿鲤似懂非懂地哦了一声:“所以进去了,也可能一无所获吗?” “是呀,”蓝妩歪了歪头,笑着问:“所以,你还要进去吗?” 阿鲤一怔,马上道:“师父别总想着抛下我,就是因为你总往海渊跑,一消失就是好几年,害得二殿下天天担心,她才让我一直跟着你呢。” “这话说的,”蓝妩挑了挑眉,一边带着她离开房间,一边说:“这么些年,要不是我深入海渊,翻遍了那里的每一寸土地,又怎么能找到这一点线索?” “可是太危险了!”阿鲤提高声音:“那里可是海魔族的居所,你……” “嘘。”蓝妩蓦地打断她,垂下眸,将食指竖在唇边:“阿鲤,这可不是在家里。” 阿鲤一噎,撇了撇嘴,丧气道:“知道了,师父……” 蓝妩摸摸她的脑袋,率先走出客栈,望了眼犹有晨星闪烁的天空:“啊,时间要到了。” 阿鲤走到她身边,也跟着抬头看了看,一只手小心翼翼地牵住了蓝妩的衣角。 半个时辰后,腥咸海风吹拂的长长堤岸上,已经站满了密密麻麻的人。蓝妩环着双臂混在人群最后,不多时,便见空中飘来十几艘富丽堂皇的飞舟,停驻在飘逸的云层之中,若隐若现,更显神秘。 蓝妩抬起头,看清了飞舟侧壁上刻着的几个大字后,又往后退了些。几步站定后,她估摸了一下与飞舟的距离,还嫌不够远,索性带着阿鲤直接撤出了海滩。 阿鲤满脸茫然地跟着她,忍不住问:“师父,为什么不站在前面,他们不是发现不了我们身上的妖气吗?” 蓝妩默了下,低声道:“你记得前几日我们躲开的那个人吗?” “我记得。”阿鲤睁大眼睛,惊讶道:“她也在这里吗?” 蓝妩嗯了一声。 阿鲤好奇地往前面乌泱泱的人群看去:“可是,她难道能发现你吗?” “她倒是发现不了。”蓝妩苦笑道:“她手里的鸟就不一定了。” 她若想召唤,倒也能直接把丹青召唤过来,可这么多年过去了,丹青一直在季泠月手里,万一它身上发生什么变化,她却不知晓,那就大事不妙了。 与此同时,季泠月安静地站在飞舟船首,居高临下地朝云雾下的人群看去。袖中的海东青乖顺窝着,她便也一动不动,过了一会儿,甚至闭上眼睛静思。 只可惜总有聒噪的人要来烦她,在庆子白再次没话找话跟她讨论天气时,季泠月烦躁地睁开眼,冷冷道:“你的嘴若是吐不出什么有用的话,不如就用针缝上,免得发出这么多噪音。” 庆子白一愣,笑容僵在那张俊脸上,竟显得有些滑稽。好在有一只手伸了过来,一把将他从这尴尬境地里拉了出去,腾出位置后,虞山叶散漫地站到她身侧,懒洋洋道:“我刚过来,就听长离说你这几日心情不太好,现在看来,哪里是不太好,分明是一点就着啊。” 季泠月冷淡地收回视线,重新闭上眼。 “怎么,连我都不理了?” 她忽地嗤笑一声:“你是我什么人,我作何非要理你?” 虞山叶一默,肯定道:“你果然不高兴。”顿了顿,她又感到有些惊讶:“谁把你惹成这样的?” 季泠月抿紧唇,又不说话了。 虞山叶上下打量她几眼,越看越觉得新奇,毕竟这人这些年越发像她那个无情无爱的师尊,总是一副波澜不惊的模样,好像什么事情都没法激起她的情绪。 以至于现在只是生个气,都让她怀念起来。 她忍不住要再问,季泠月却掀开眼眸,定定看向前方:“开了。” 虞山叶一怔,转头看去,只见不远处的海平面上,逐渐浮出一座楼阁的幻影,初升的阳光透过云雾,穿过这片幻影,落在了一张张神色各异的面孔上。 光芒耀眼,人们忍不住眯起眼睛,或伸出手进行遮挡,站在后面的蓝妩站直身体,望着阁楼幻影中出现的一团金色光晕,表情严肃道:“开了。” 四十一冲突 不管往哪个方向看,都是茫茫一片沙漠。 季泠月蹙起眉,摊开手,掌心逐渐浮出一个纸鹤。 她用指尖轻轻一弹,纸鹤便扇动翅膀飞至空中,在空中转了几圈,最后找准一个方向飞去。 季泠月踏上剑,跟着它飞了起来。 其余几人满心茫然,但因季泠月声名在外,他们犹豫了下,便也踩上剑追了上去,其中有个胆大的,还凑到她身边问:“季道友,你认得路吗?” 季泠月淡淡道:“不认得。” “那你这是?” “去找我的同伴。” 说着,她忍不住蹙起眉,心情更是烦躁。 明明进来前还专门用术法将彼此连接在一起,没想到这秘境还是将她们分开了。 来之前,她倒是查看过前辈们留下的记录。这处秘境似乎分为了一样大小的四部分,一片是荒漠、一片是雪原、一片是寂海,还有一片,则是连绵山林。秘境中央的神殿藏有诸多宝物,亦有离开的阵法,是大部分人的目的地,而这四片区域虽然也暗藏玄机,却伴随着不可估量的危险,是以,没人会想在神殿外停留太久。 当务之急,还是要与虞山叶汇合。 她瞥了身后的人群一眼,道:“你们若想跟着,我不会阻止,但若遇到危险,也不要指望我帮忙。” 那人连连点头:“当然。” 季泠月这才收回视线,一言不发地朝着前方飞去。 这一飞,便是数个时辰,太阳升至正头顶时,即便运灵避暑,眼前也出现了朦胧的虚影,黄沙晃动,空气中仿佛泛起了扭曲的波纹,好不容易挨过正午的高温,后面却又起了风,没过多久,肆虐的风沙便遮挡了前路。 纸鹤再飞不动,蔫耷耷地落回季泠月掌心,此时再御剑飞行太过消耗灵力,她便落到地面上,顶着狂风,深一脚浅一脚朝大致方向走去。 天色逐渐暗了下来,呼啸风声中,连距离极近的人都只能看到一个模糊影子。无形的罩子挡在季泠月身前,风沙如流水般从她这里分开,又在她身后合拢,季泠月闷头走了一会儿,突然蹙起眉,停住了步子朝回望去。 方才走过的路已经陷入昏黄的尘沙里,有人从里面艰难走出,猛一看见站着不动的季泠月还被吓了一跳,扯着嗓子喊:“季道友,怎么停下了?” 季泠月一声不吭。 慢慢的,跟在后面的人一个一个走出了黄沙,见他们站着不动,便也稀里糊涂地停了下来,季泠月等了一会儿,眼睛从他们身上扫过,终于说:“少了一个人。” 众人一愣,齐齐扭头朝身后看去,那里只有滚滚沙尘,迟迟等不到下一个人的影子。果然,有一女子想起什么,惊道:“是啊,刚才我后面,确实跟着一个人来着,还是个不大的孩子,他是最后一个。” 说着,她便要抬起步子往回走。 季泠月站在原地不动,白袍被吹得猎猎作响,话语刚从唇中吐出,就被风吹散了:“别去。” 女人一愣,犹豫道:“可是,他若是迷路了……” 季泠月低声道:“晚了。” “什么?” “你闻不到吗?” 即使现在风大,还是有一股若有若无的血腥味儿弥漫而来,时不时钻入鼻腔。 季泠月平静地说:“这片沙漠中有一种夜间出行的兽,喜爱食用人类的心脏血肉,若不想死,就走快些。” “你,你怎么知道?” 季泠月冷漠地看了他一眼:“我读过书。” 饿了六十年的兽,她可不想被缠上。 打定主意后,她不再言语,加快脚步朝前走去,其余人面面相觑,没过一会儿,就心惊胆战地跟了上去,几乎要紧紧贴在她身后。 茫茫黄沙里,他们的身影如蚍蜉般渺小,在最后一丝余晖被地平线吞没后,这片沙漠彻底陷入无边黑暗之中。 四周一片寂静,只听见人们粗重的喘息。 忽而,呼啸风声中掺杂了一些异样的声响,仿若桀桀怪笑,几乎在同时,地面轰隆隆震动起来,爬过沙地的窸窣声响越来越大,季泠月加快脚步,缩地成寸,一瞬便掠出去老远。 她几乎要把一切都远远抛在身后,却在这时听到一声惨叫,脚下步伐不由一顿。站在原地犹豫稍许时间,她忽然叹了口气,掉头飞了回去。 一把轻薄长剑出现在她手中,即使在如此昏暗的环境中,依旧闪烁着湛湛流光。 季泠月身姿轻盈,穿过风沙,如白鹤般翩迁而至,一剑斩下那个黑漆漆的脑袋,将发出惨叫的人从地上扯了起来。 那颗头颅刚一落地,就骨碌碌被风吹走,她甚至没来得及看清这东西长什么模样。但抬起头,却瞧见不远处的黑暗中浮现出一双双红色眼睛,密密麻麻的,铺天盖地般朝他们涌来。 被她救起的人仍然惊魂未定,颤声道:“多……多谢……” 季泠月蹙起眉,不客气地推了他一把:“快走。” “好,好……”那人回过神,还试图辩解:“我方才只是吓了一跳,没有反应过来……” 季泠月懒得理他,随便选了个方向跑去,那群本跟在她身后的人早已作鸟兽散,此时环顾四周也见不到一两个,而没过多久,连她刚救出的那个人也没影了。 她不再犹豫,踏上长剑,即便多消耗灵力,也要顶着狂风飞离此处,没想到刚飞出去一段距离,袖中就忽然传来异动。 丹青已经乖乖窝在那儿很久了,她都快把它忘了。 但它有动静,就说明…… 季泠月眨了眨眼,扬手将丹青放了出去。 雪白的飞鸟方一钻出袖子,就扑棱着翅膀朝下方飞去,季泠月紧紧跟上,一眨不眨地盯着漆黑地面。 下方似乎也是一群结伴而行的人,但倒霉的是,他们这群人已经被几十只兽追了上来,惨叫声此起彼伏,在一片嘈杂中,她忽而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阿鲤!” 季泠月蓦地抿紧唇,找准那个方位,干脆利索地从剑上跳了下去。 一个纤细高挑的身影出现在她的视线中,季泠月抽出一条绳索,毫不犹豫地向她套去,那人反应极快,在绳索将要缠到她腰上时,忽然敏锐地转过身,右脚后撤一步躲开,手中长剑却迎上去,挑着绳索转了一圈,将把它缠到了剑刃上。 缠紧后,她下意识一拉,却没拉动,这才抬起头,蹙眉看向绳索另一端。 这一看,叫她看得心头一惊,下意识后退一步,抽剑就逃。 这时候,她倒忘了自己还能飞,像个凡人般慌不择路往前跑。 季泠月几乎毫不费力就追上她,一掌拍到她背上,蓝妩踉跄一步,双脚陷入流动的黄沙里,刷地落了下去,跌在地上。 她刚想爬起来,后背就一沉,季泠月似乎用膝盖顶住了她的脊背,两只骨节分明的手也爬上了她的脖颈,死死掐住了她的喉咙。 突如其来的窒息感逼得她脸蛋通红,蓝妩反手抓住季泠月的手腕,猛地往前打了个滚,调换了两人的位置。她闷咳几声,还没缓过来,躺在她身下的女人就抬起脚,狠狠朝她小腹踹去。 蓝妩大吃一惊,慌张跳起来,刚往后退了几步,季泠月便如迅猛的野豹般扑了过来,又将她撞到了地上。蓝妩不禁发出一声闷哼,眯着眼向上看去,女人骑在她腰上,居高临下瞪着她,一双眼睛里仿佛着了火:“蓝妩!” 见她又要掐自己的脖子,蓝妩紧张地皱起眉,终于想起来自己是有灵力的,嘴唇蠕动了下,不知从何处便爬出几条藤蔓,紧紧缠住了女人纤细的腰肢。 趁她活动不便,蓝妩迅速翻身把人压制在身下,双手也用力箍住她的手腕按在了地上。 她们之间的距离陡然缩短,隔着飞舞的乱发,蓝妩喘息着望向她怒火中烧的眼眸,艰难道:“你,你认错人了。” 季泠月一怔,蓦地发出一声嗤笑,她眼梢通红,咬牙切齿道:“认错人?蓝妩,你就算烧成灰,我都认得你是什么模样!” 四十二封丹 蓝妩无言地望着她,耳边却忽然传来一声闷响。 她回过神,循声望去,正对上一张狰狞的面孔,那人满身鲜血,心口处更是出现一个大窟窿,即便如此,他也没有完全断气,喉咙里发出赫赫的气声,一双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着她。 和季泠月纠缠这么久,她竟差点忘了现在处于什么境地了。 “你真的认错人了。”蓝妩留下一句话,起身要走:“我还要去找人,你也赶快跑吧。” 季泠月蓦地攥住她的手腕:“那这是什么?” 蓝妩一怔,见自己手腕上泛着漂亮银光的镯子,睫毛胡乱扇动了几下,磕磕巴巴道:“这是……这是……” 季泠月站起身,随手将一只向她们扑来的黑兽斩成两半,视线却始终没从她身上离开:“蓝妩,你为什么不敢承认?” “我不是……” 季泠月愤恨地打断她:“你拍拍屁股一走了之,这么多年都对我不闻不问,不曾回来找我,甚至一句话、一封信都不曾送来!你从前总不满我厌恶妖怪,可你做的事,难道不都在印证妖怪冷酷无情吗?!” 蓝妩蓦地攥紧拳,盯着她看了一会儿,哑声道:“我现在有事要做,我不想和你……” “阿鲤吗?”季泠月冷笑一声,刻薄道:“怎么,你又找了个新的小情人?她也像我一样被你蒙在鼓里吗,还是你终于良心发现,学会怎么坦诚待人了?” “你莫要胡说八道!”蓝妩眉头揪在一起,忍不住抬高声音:“阿鲤只是我徒弟!” “你看……你承认了,”季泠月捏紧她的手腕,眼睫簌簌颤抖,已然染上潮意,脸上却逐渐露出一个笑容:“你明明就是蓝妩……” 蓝妩几乎要被她这难过的模样击碎心防,但想到自己进来的目的,和至今仍下落不明的阿鲤,还是咬了咬牙,狠心甩开她的手,转身大步离开。季泠月怔了下,视线慢慢落在自己空空如也的掌心,潋滟双眸颤动了下,终是合上了眼睛。 等再睁开时,却已不见泪意,只余一片冰冷。 蓝妩走了几步,心中愈发不安,愧疚感几乎要将她淹没,她停下步伐,踌躇再三,忽地长叹一口气,转过身向回走去。 季泠月仍站在方才的位置,风沙肆虐,长发乱舞,蓝妩看不清她的面容,准备出声时,却见金芒一闪,眨眼间,薄若蝉翼的长剑已经刺至眼前。 她吓了一跳,下意识伸手格挡,腕上银镯钻出几条银丝,严丝合缝地缠到剑刃上,生生止住了攻势,蓝妩瞥了眼泛着阵阵寒意的剑尖,错愕道:“你要杀我?” 季泠月一言不发,猛地拉回长剑,将尚未反应过来的蓝妩带到自己这里,见她仍然有些失神,季泠月悄无声息地摊开手掌,等掌心浮现出几根针一般粗细的长刺,便毫不留情地往蓝妩小腹拍去。 蓝妩睁大眼睛,终于意识到她要做什么。 她要封她的金丹! 银丝倏地缩回手腕,蓝妩一手凝出长剑,及时刺向身侧咆哮着扑来的黑兽,另一手则果断挡在长刺前,涌出的蓝色灵气如流水般包裹在它表面,将它慢慢推了回去。 季泠月蹙起眉,发现蓝妩的实力比她想象的还要厉害些,已不是能够让她轻松制服的人了。 她毫不示弱,掌心灵力涌出,同样裹上长刺,和蓝妩硬碰硬,拼谁的灵力更为深厚。在僵持之时,蓝妩突然抬起头,视线从她肩膀上越过,落到了她身后某处。 鳞片摩擦沙地的声音越来越清晰,季泠月意识到自己身后应该有危险靠近,却不躲不避,只专心掌心的动作,连持剑的右手也放了下来,完全没有防守的意思。 蓝妩脸色微变,神情越发焦灼,眼睛不时朝她身后看去:“你……” 其余人死的死跑的跑,如今还待在原地的,放眼望去,也只有她们两个。兽潮从四面八方围来,跑得最快的,已经逼到了两人身边,季泠月却依旧没有保护自己的动作,蓝妩隐约察觉到她的意图,气得胸口急促起伏了几下,终是在最后一刻抬起左手,越过女人的肩膀,一掌拍向几乎挨到季泠月后颈的血盆大口。 这下子,长刺彻底没了阻碍,噗地扎进她的小腹,蓝妩闷哼一声,金丹被封的剧痛感瞬间席卷全身,怀里却忽然撞过来一个人,紧紧抱住了她的腰。 季泠月脚下一踏,在成百上千的黑兽涌来前跳上飞剑,蓝妩干咳一声,喉间涌上一股腥气,她忍痛抬眸,却见季泠月咬破手指,用带血的指尖点向她的额头。 蓝妩一惊,慌忙攥住她的手腕,身体摇摇晃晃,险些掉下飞剑:“你要对我结契?!” “是又如何!”季泠月眼眸冰冷,恨声道:“反正你总想着离开我,总想着抛下我,既然你不愿意回到我身边,我也不需要再对你留情!” “你是不是疯了?!” 被接二连三地攻击,蓝妩情绪也激动起来,一双漆黑眼眸泛起幽蓝的光芒,瞳孔变得窄细,乍一看,倒真像处于暴怒边缘的野兽。 “疯?”季泠月嗤笑一声,一字一句道:“我变成这样,都是拜你所赐,你最好就保持这个模样,这样,我这个疯子才不会心慈手软。” 蓝妩一怔,沉默片刻,那双眼眸重又恢复成明净柔和模样,她松开季泠月的手腕,低声道:“我不会让你结契的。” 季泠月一眨不眨地盯着她。 蓝妩叹了一声,拭去唇角血迹:“既然你封了我的金丹,不让我使用灵力,那我也不必隐藏了。” 说着,她平静地望了季泠月一眼,摊开双臂朝后仰去,顿时坠入狂风之中。 季泠月眸光一颤,下意识扑上去,指尖却抓了个空,她惶恐地低下头,见那人衣袍翻飞,如蝴蝶一般飘落入漆黑的兽潮中,眨眼便被淹没了。 她浑身僵硬,心脏仿佛被一只大手狠狠抓握住,连呼吸都停了下来。 但下一刻,一只黑兽嘶吼着从兽潮中腾跃而出,银发女人骑在蝎头蛇尾的怪物身上,抬眸看了季泠月一眼,便随着洪流奔向远处。 番外珍珠 门吱呀一声响,虞山叶心事重重地走进房间,抬起头,却看见本应躺在床上的女孩赤脚站在地面上。 她一惊,连忙放下药碗跑过去,要把她搀回去:“你乱动什么,药佬说了,你心肺受了重伤,这些日子都需要静养。” “我有事情要做……”她垂着脑袋,轻轻推开虞山叶的手,扶着墙蹒跚向外走去,虞山叶望着她单薄的背影,犹豫片刻,道:“你要做什么?我帮你。” 季泠月顿了一下,转过头,从凌乱的黑发里露出了一张苍白的面容:“带我……带我去个地方。” 半个时辰后,她们落在了那个草木葱茏的山坡上。 季泠月道了一句谢,垂下头,视线在地面上扫过,似乎寻找着什么,虞山叶小心跟在她身后,过了会儿,忍不住问:“你在找什么?” “珍珠。” “什么?” “珍珠。”她轻声重复:“白色的珍珠。” 虞山叶停下脚步,愣愣看着她,而女孩已经慢吞吞跪到了地上,一边在草丛里摸索,一边自言自语道:“明明有好多的……去哪里了?” 虞山叶忽然上前一步,拽住她的胳膊:“别找了!” 季泠月挣扎道:“放开我。” “你找它做什么?”虞山叶柳眉倒竖,声音也激动起来:“你不明白你的身体是什么状况吗?你找到它们又能做什么?” “找到后,就能……就能给蓝妩了,”季泠月闷咳一声,捂着唇,口齿不清道:“就差海珠,蓝妩的丹心……” “季泠月!她已经不需要了!” 虞山叶呼吸急促,攥着她的手越来越用力:“你还不肯面对现实吗?蓝妩是个妖怪,她骗了我,也骗了你,她走了!” 季泠月浑身一僵,低着头沉默不语,虞山叶咬了咬唇,深吸了几口气,要将她拉起来:“你给我回去休息。” 正当两人拉扯时,忽有一个声音从高处传来:“你在这儿啊。” 虞山叶一怔,抬起头,瞧见悬在空中的孟长歌,女人蹙着眉,看清季泠月的模样后,脸色更是难看,跳下剑将她托了起来:“谁让你乱跑的?不要命了?” “师姐……” “别说了,掌门要见你们,现在就随我过去。” 虞山叶心里一沉,不安地点点头,跟随她一起前往主峰。刚踏进闲云殿,她便眼尖地瞧见跪在大殿正中的人,不禁惊呼一声:“师尊!” 叶轻君后背满是血痕,却仍旧跪得笔直,听见声音,便转过头,宽慰地笑了下:“徒儿。” 虞山叶奔到她身边,惶然道:“您,您怎么……” “她私放妖物离开,这不过是小小惩戒罢了。”迟惊鹤冷不丁出声,虞山叶抬起头,紧张地看了她一眼,又扫视了一圈,这才发现除了站着的秦屿与刑司堂的林恒长老,这里还跪着另外一个陌生的小姑娘。 秦屿面容冷肃,看见季泠月后蹙了一下眉,低声道:“掌门,我徒儿伤势未好,审问一事,能否再过几日……” “再过几日?”林恒不客气地打断了他:“你倒不如问问,常浪能不能挺过这几日!” 秦屿脸色微变,抿紧唇,不再言语。 迟惊鹤叹了一声,道:“秦长老,我相信你徒儿的品性,但是,这件事必须要问个清楚。” 话音刚落,众人的视线便都落到了季泠月身上,她怔了一下,抬起头茫然地看向掌门,却见她缓步走近,摊开手掌问:“你可认得此物?” 季泠月垂眸看去,半晌,艰涩道:“认得,这是……是我的命牌。” “这块命牌,是在无极殿找到的,那晚守在无极殿的弟子说,那妖物就是凭着这块命牌闯进结界,拿走了那盏灯。”迟惊鹤说着,摩挲了一下手中的牌子,低声道:“刚巧,那几日只有夜巡弟子才能进入无极殿的结界,我很好奇,你的命牌,是如何出现在那妖物手中的?” “这还用问!”林恒忍不住插嘴:“那日多少人都看见了,秦屿这徒弟可对那妖物要死要活的,一个仙门弟子,竟爱上了一个妖怪,要我说,就是她俩狼狈为奸……” “住嘴!”秦屿蓦地瞪向他,冷道:“林恒,我敬你是刑司堂长老,不愿与你争辩,但你也莫要往我徒弟身上泼脏水!” “是我泼脏水吗,你徒弟干了什么,你心里清楚!” “好了,别吵了。”迟惊鹤不悦地制止他们,低头看向面无血色的季泠月:“你来告诉我,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季泠月怔怔望着她掌中爬满裂纹的命牌,张了张嘴,哑声道:“这是,是昨日……” 昨日黄昏,她与师兄师姐在山腰处的观星亭汇合,正要开始夜巡,却听到一声呼唤。她回过头,见蓝妩从山路上走出来,冲她挥了挥手,她便请师兄师姐们等一等,在他们调侃的笑声中跑了过去,红着脸问蓝妩有什么事。 那个时候,蓝妩说……用两个人的命牌去执事堂申请的话,即便是不同峰的弟子,也能被安排住进一个院子。 她高兴极了,以为蓝妩想要和她住在一起,当她索要命牌时,便毫不犹豫交给了她。但实际上,即便蓝妩没有理由,她要的话,她也会给她的。 她那么信任蓝妩。 可是,蓝妩……蓝妩又骗了她吗? 见她半晌说不出话来,迟惊鹤收回手,道:“石言,你来说。” 石言抖了一下,丝毫不敢抬头,慌张道:“我,我是把进入晚亭院的令牌给了她,可我是被她骗了啊,她可是长老亲传弟子,又才筑基,好多内门弟子都喜欢她,我怎么可能会想到她是个大妖怪!” “你这般偷懒,还好意思说!” “我,我……” 迟惊鹤问:“你确定,那人是蓝妩吗?” 石言连忙点头:“她生得那么漂亮,谁会认错呢?” 季泠月攥紧拳,仍试图辩驳:“蓝妩,蓝妩的姐姐,和蓝妩生得……生得一样……” 林恒冷笑一声:“怎么,你难道要说,这些事都是蓝妩姐姐做的,不是蓝妩做的,所以蓝妩没罪吗?季泠月,你想清楚,即便是她姐姐做的,她也是借着蓝妩的身份在这里浑水摸鱼,而蓝妩不但没阻止,甚至助纣为虐,你当真以为她逃脱得了干系?” 季泠月一噎,无措地眨了眨眼,浓密的长睫很快染上潮湿水汽。 “林恒,”忽有一个疲倦的声音响起,叶轻君笑了声,摇头道:“你也老大不小了,作何这么为难一个小姑娘?” “你还好意思说话?叶长老,你自己的事情还没完呢!” “我已受了百下噬魂鞭,你若不满意,大可再给我加上一百。”叶轻君低声道:“可我宗仙规,只说过恶妖尽斩,我徒儿并非恶妖,我私自放走了她,是我的错,但当时,秦长老执意要当场斩杀她,难道就没有错吗?” “你徒儿还不是恶妖?”林恒怒道:“晚亭院的两个弟子,方原被她施了傀儡术,至今昏迷不醒,常浪则受重伤,能不能挺过来都不一定!你还敢说你徒儿不是恶妖!” 叶轻君蹙眉道:“方原昏迷不醒,明明是你们为查真相,强行搜魂,损伤了他的神识。至于常浪,他是被那个叫浮游的所伤……” 林恒不满地打断她:“你又来这一套,是!你的好徒儿清清白白,错得都是她的同伴!可若不是你徒儿命令方原带出浮游,她又怎么打伤常浪?还是说,你的好徒儿是她们鲛人里难得一见的异类,而且刚好让我们撞见了?” 叶轻君沉下脸,盯着他看了一会儿,忽然嗤笑一声:“不过是因果报应……” “你什么意思?” “千百年前,修士肆意虐杀鲛人,取其血肉,才使得他们对人族,尤其是修士恨之入骨,从不留情。”叶轻君低声说:“我以为你知道呢。” “你,你说的是什么话,你难道不是修士吗?!” 在吵吵嚷嚷当中,季泠月痛苦地闭着眼,忽然出声:“我去救他……” 众人一怔,下意识看向她,季泠月喘了几口气,继续说:“鲛人血,可将人从生死一线救回来,那么,喝过鲛人血的……人类的血呢?” 秦屿蹙起眉:“你说什么胡话?” 迟惊鹤伸手制止她,思忖了一会儿后,道:“叫药佬来。” 半个时辰后,匆忙赶来的药佬划破她的掌心,接了几滴血,放在鼻间嗅了嗅,没过多久,她就抬起头,惊讶地看向季泠月:“你的血,为什么会有这种气味?” 果然…… 季泠月垂下长睫,眼中潮意更甚:“如果用我的血来救他,可行吗?” “……你的血虽然有用,但毕竟不是真正的鲛人血,想要救回常浪,可能需要很多很多,”药佬担忧地看着她:“你如今的身体,并不适合这么做。” “没关系,我愿意这么做。”季泠月低声道:“他不是快撑不住了吗?” “季泠月,你确定吗?” “我确定。”她抬起头,湿漉漉的眼眸定定看向迟惊鹤,哀声道:“求您了,就让我,让我来承担她的罪吧。” 迟惊鹤垂眸看着她,叹了一口气:“即便如此,你仍要承受疏忽大意、被骗去命牌的后果,待你修养好,就去冷峰思过崖,思过三年吧。” 季泠月塌下肩膀,屈膝跪了下来,垂首道:“弟子遵命。” 月色清幽,潜云峰仍像往常一样静谧安宁,季泠月在摇摇晃晃中苏醒过来,意识到自己在某人的背上。 那人肩膀颤抖,呼吸急重,季泠月眨了下眼,身体疲惫无比,连根手指都抬不起来,她忍不住咳嗽几声,虚弱地问:“虞山叶,你在哭吗?” 虞山叶颤了下,好一会儿,才哽咽道:“为什么,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呢……” 季泠月一言不发,眸光却暗淡下来。 她听着耳边细弱的抽泣声,重又闭上眼睛,不知不觉中,意识又陷入了无边黑暗。 再清醒时,眼前却是熟悉的屋顶,季泠月呆呆躺了好一会儿,认出这是蓝妩的房间。 也是,如今屋子的主人已经走了,她住进来,离药佬的院子近,也方便她未来几日取血救人。 季泠月再次咳嗽起来,喉咙里不断有涌上血沫,又被她给咽了回去,她扶着床,慢吞吞翻身坐起,拿起床边放着的茶水喝了一口。窗外忽然传来扑棱棱一阵轻响,她下意识抬头,瞧见落在窗柩上的白色海东青。 海东青歪了歪脑袋,青黑眼眸看了她一会儿,便展翅飞到了她的腿上。季泠月垂下眼,伸出手抚了下它的翅羽,小声问:“她也不要你了吗?” 丹青当然不能给她回答,它咕咕叫了两声,尖尖的喙叼住她的衣袖,往外扯了扯,季泠月领会到它的意思,犹豫了下,便头晕目眩地站起来,跌跌撞撞走出了房间。 瘦削的身影逐渐出现在清幽山路上,跟随着白鸟踉跄前行。 不知走了多久,丹青不再向前飞行,张开翅膀在空中盘旋起来,季泠月喘息着停下脚步,斜倚在树干上,有气无力地滑坐了下去,她疲倦地眯起眼,仰起脑袋,发现自己又回到了那个山坡。 丹青也落了下来,尖锐的爪子在草丛里刨了刨,便衔起一颗亮晶晶的东西放到了季泠月手上。 季泠月怔了一下,垂首看去,洁白的珍珠在月光下闪烁着晶莹的亮光,冰凉凉的,丹青又扑棱着翅膀飞到另一边,将珍珠一颗颗找到,小心放到了她的掌心。 季泠月抿紧唇,一眨不眨地望着,半晌,忽而轻笑一声。 眼泪一滴滴落下,季泠月又哭又笑,控制不住地咳嗽起来,她捂住胸口,喘息着栽倒在草地里,身体簌簌发抖,没有半分爬起来的力气。 “蓝妩,蓝妩……”她呜咽着唤了两声,闭上眼,声音很轻很轻:“我找到海珠了,我们下山去吧。” 四十三公主殿下 季泠月望着她远去的背影,过了会儿,忽然低笑一声。 身后金轮一圈圈浮现,几乎照亮了半片天空,即便是已经窜出去老远的蓝妩,也察觉到这阵光亮,她回过头,隔着漫漫黄沙,看见那金光坠落,掉进汹涌的兽潮中。 “!” 她蓦地睁大眼睛,尚未反应过来,就已经拉扯着黑兽的脑袋,仓皇向回跑去。 比她更快的却是同样折返的百只黑兽,蓝妩赶到时,只看见一个鼓起的山包,密密麻麻的黑兽层迭着摞在一起,恐怖的口器发出滋滋的声响,每一只都在竭力往里钻。 蓝妩刷地抽出剑,狠狠朝它们刺去:“滚开!都给我滚下去!” 可她每刺死一只,都会有数十只再次爬上去,蓝妩喘了几口气,攥紧手中的剑,忽然将左手按了上去,用力一划,如注鲜血就滴滴答答落在地上。 猩甜的气息逐渐弥漫到空气中,不一会儿,原本整齐涌向季泠月的兽群就发生了变动,部分黑兽试探着朝她这里流来,蓝妩攥紧手,正要后退几步引走它们,却听一声清脆剑啸,接着,眼前忽然透出几道金光,鼓隆隆的山包被整个炸开。 血肉横飞,满地残肢,立于血水中的女人不悲不喜,缓步从残骸里走了出来。季泠月一身白衣依旧纤尘不染,背后金轮灼灼燃烧,因背着光,倒将她的面容藏于黑暗中。 蓝妩呼吸渐重,再忍不住心中的怒火,质问道:“你到底有没有把自己的命当做一回事!若它们全部回来,即便是你,也不一定能全身而退!你怎么敢直接跳下来!” “为什么不敢,”季泠月歪了歪头,一副漠然的样子:“只要能把你引回来,付出些代价也无妨,我已经让你跑过一次了,不会再让你跑掉了。” 见她如此固执,蓝妩忍不住叹了一口气,涩然道:“你为何要如此执着,我离开你的时间,早已超过了陪伴你的时间,你那么讨厌妖怪,明明在我离开之后,就可以忘了我……” 季泠月长睫一颤,蹙起眉,死死盯着她。 “明明,你可以过上新的生活的……” “你怎么敢这么说?!”忽有一个声音愤怒地打断了她,季泠月双肩颤抖,像是被戳中了什么死穴,连声音都变得激动起来:“难道在你眼里,我的感情,是一句时间久了就能被轻易抹去的东西吗?!” 蓝妩一怔,呆呆看着她。 “这么多个日日夜夜,我一直在等你!每一次等到绝望,绝望到要恨你时,我都会安慰自己,你也许是被什么绊住了手脚,是有什么原因才不能找我。可原来,你早就想把这一切都忘了!这么多年,只有我在自欺欺人!”她哽咽一声,攥紧手中长剑,凄声道:“早知如此,早知如此,我就不该对你心存幻想!” 说着,她忽然提剑冲了过来,携着浩然剑气,孤注一掷地朝蓝妩刺去,蓝妩下意识格挡,顿时被镇得虎口发麻,她后退一步,错愕地抬起眼,在咫尺距离中看清了季泠月的面容。 那张狭长漂亮的眼眸早已爬满了血丝,一张如玉脸颊上,不知何时也挂上了晶莹的泪滴。 蓝妩心脏一抽,下意识道:“阿月……” 季泠月抖了下,咬紧牙关,恨声道:“别这么叫我!” 她几乎把自己的灵剑当成了刀用,每说一个字,就恶狠狠向下砍去:“你这个,该死的,该死的妖怪!” 蓝妩被逼得步步后退,逐渐发觉她只是在发泄怨气,她抬起眸,难过地看向失去理智的季泠月,在她又一次红着眼朝她砍来时,忽然丢掉了手中的剑,伸开双臂,主动迎了上去。 将人抱进怀里时,那夺命的利器也刚刚擦过她的耳朵。 “好了,好了……”蓝妩托着她的脑袋,哑声道:“乖,冷静下来,先冷静下来……我说错话了,对不起,对不起,别哭了。” 季泠月急促喘息着,整个身体都在颤抖,不一会儿,湿润的液体便将她肩膀沾湿了。 蓝妩抿了抿唇,低下头,将脸颊挨到她脑袋上,一遍又一遍地安抚:“我错了,阿月,是我的错,不哭……” 好半天,她的腰上慢慢缠上两条手臂,季泠月紧紧搂着她,含糊不清道:“你是个坏妖怪……” “我是。” 她抓紧蓝妩的衣裳,又抽泣了一会儿,便抬起头,泪眼朦胧地凑了过去。 蓝妩蹙起眉,犹豫了下,还是小心翼翼含住她的唇,唇瓣贴合的一瞬,季泠月闷哼一声,两只也手抬了起来,搂住了蓝妩的脖颈。 她有些急切地去咬蓝妩的舌尖,当蓝妩有退缩之意时,便抬起湿漉漉的眼眸看向她,蓝妩受不住她这般眼神,忍不住心软,温顺地张开嘴,任由她钻进来攻城掠地。 就在这时,一个冰凉的、圆溜溜的东西滑了进来。 蓝妩一惊,猛地睁开眼睛,季泠月却死死按着她的后脑勺,另一只手在她喉咙上轻轻挠了下,她便不自觉吞咽,将那东西给吞了进去。 她反应过来,连忙推开季泠月,慌张道:“你给我吃的什么?” 季泠月拭了下唇瓣上的水渍,眼角仍留春情,神色却已经冷淡下来:“让你昏睡一会儿的药罢了。” 蓝妩愕然地看着她:“你骗我?” “这算什么骗,不过是顺势而为罢了。” “你,我……”蓝妩摇了摇脑袋,眼前逐渐出现片片重影,眼皮也越来越沉,她闷哼一声,双膝一软,踉跄着要摔倒时,季泠月伸手扶着她,将她的脸蛋按到了自己肩上:“你乖一点,等你醒了,一切就结束了。” 蓝妩艰难地喘了一口气:“嗯……你要,你要做什么……” 季泠月抚了抚她的长发,低声道:“我要和你结契。” “不,你不能,不能这么做……” 她努力睁开眼睛,想要强撑着不失去意识,却抵不住越来越强烈的困倦:“我不能,不能被结契……我是,是鲛族,公主,不可以……” “公主?”季泠月垂眸看她,见她止不住地往下滑,便将她抱在怀里,搂住她的腰:“那就乖乖当我的契兽吧,公主殿下。” 四十四契约 她陷入了昏沉梦境,梦里一会儿是深不见底的海水,一会儿是炎热干裂的沙地,她行走在其中,孤身彷徨,茫然不知所措,仿佛永远也找不到终点似的。 直到额心突然一痛,痛意又如流水般传遍全身,身体里好像融入了什么异样的气息,一寸寸覆盖她的经络骨骼,融入她的血肉中。 她停下脚步,痛苦地捂住自己的额头,却在这时听到一声呼唤。 “蓝妩。” 蓝妩蓦地睁开眼眸,眼前繁星点点,耳边传来噼噼啪啪的细碎声响,她下意识转过头,发现自己躺在篝火旁,而不远处,季泠月正闭着眼睛盘腿坐着。 回忆起不久前发生的事,她脸色突变,一骨碌坐了起来,瞧见不远处一片水洼,便跌跌撞撞跑了过去,惨白着一张脸跪在水边。 手指小心翼翼地抚上额头,一经触碰,那里便浮现出若有若无的金色纹路,形若莲花,摸上去还有些发烫。 她呆呆看着水中模糊的倒影,依旧有些不可置信。 季泠月睁开眼睛,一言不发地望着她。 “你……你……”她慢慢红了眼眶,猛地回过头,死死盯着季泠月。 屈辱、愤怒、惊愕与愧悔一起涌上心头,她闷哼着拿手砸了砸脑袋,到最后,也只是挤出了一句苍白的问话:“你和我结了兽契?” 季泠月淡淡道:“这不是很明显吗?” 蓝妩睁大眼睛,不能理解她怎么能这么轻描淡写地说出这几个字,半晌,她讽刺地轻笑两声,像是接受了这个噩耗,自暴自弃道:“那么,你是要我当你的奴仆,你的护卫,还是你的炉鼎?” 季泠月蹙起眉,沉默了一会儿,反问道:“你以为你适合哪个?” 她一勾手,蓝妩便察觉到有一股无形的力量推着她,将她按到了季泠月腿边。被强行控制的感觉并不美妙,她下意识挣扎,额头青筋跳起,却被女人掐住了下颌,强迫性地抬起脑袋。 蓝妩瞪着她,呼吸越来越急,银白色的睫羽微微颤抖,那双深色眼瞳几乎收缩成一条窄缝,看起来戒备又愤怒。 季泠月仿佛察觉不到她的抗拒,伸出手,轻轻抚摸着她的眉眼,温声道:“我不想对你动粗,所以,你乖一点。” 蓝妩咬着唇,眼梢发红,鬓角逐渐浮出浅浅的鳞片,季泠月不禁一顿,手掌滑到她脖颈上,用拇指按了按她的唇角:“不要生气了,笑一笑。” 蓝妩沉默不语,干脆闭上了眼。见她如此模样,季泠月脸上的笑容逐渐消失,眼眸也染上戾气,胸口起伏了几下后,她忽然收拢手掌,掐住蓝妩的脖子,狠狠将她掼到地上:“你凭什么这么对我?” 蓝妩闷哼一声,掀开长睫,看向骑在自己身上的女人。 季泠月双肩颤抖,断断续续道:“我只是,只是要你待在我身边,要你乖乖听我的话,可你为什么,为什么总要跑,总要把我甩下?” 蓝妩蹙起眉,哑声道:“我并非要跑,阿鲤还没找到,而且,我还有事要办。” “阿鲤,又是阿鲤。”季泠月眨了下眼,喃喃道:“我不喜欢你总是想着她。” 饶是蓝妩,也察觉到季泠月的情绪不对劲。 或者说,从今晚相遇时,她就发现,这人已不像从前那样沉敛乖顺,反而敏感又多疑,不管她说什么,只要季泠月认准了她想离开,就完全听不进去。 这些年来,她到底承受了多少痛苦,才变成这副模样…… 蓝妩沉默了一会儿,抬起手,轻轻捧住她的脸。 “我能跑到哪里去呢?”她低声道:“如今我已被你结契,我的一切都被你掌控了,你为什么还要害怕?” 季泠月怔怔看着她,半晌,露出一个恍惚的笑容:“是啊,你跑不掉了。” 蓝妩叹了一口气,按着她的脑袋,将她按到了肩膀上,怀里的女人起初僵硬得像块木头,好一会儿,才慢慢放松,掐在她脖子上的手也放了下来,小心翼翼揽住她的腰。 明明她才是要生气的那个,结果到了现在,反倒安慰起人来。 蓝妩无可奈何地拍了拍她的脊背,等她呼吸平缓下来,试探道:“既然我跑不掉了,那阿鲤……” 季泠月蓦地抓紧她腰上的衣服,颤声道:“你又要……” 蓝妩连忙道:“我没有。” 季泠月愤愤瞪着她:“我都还没说你要做什么!” “总之不会是什么好话。”蓝妩翻身将她压在下面,叹息道:“我要怎么做,你才能相信我?” 季泠月眯起眼,审视般盯着她看了会儿,忽然抓着她的领子,抬头亲了上去。 蓝妩下意识托着她的后背,还没反应过来,一只手便覆在她手上,牵着她钻进衣裳。蓝妩顿时一僵,挣扎着抬起脑袋,惊愕道:“你要……” “我要你做我的炉鼎,”季泠月接过话,眼尾染上绯色,鼻尖亦贴着蓝妩的鼻尖,呼吸带来潮意:“取悦我,明白吗?” 蓝妩一怔,不受控制地凑上去吻住她,一只手也往上滑去,冒失地贴到季泠月柔软的胸口上。她心中震惊,意识到自己又被契约操控,顿时生出强烈抵触,身体却依旧迎合着季泠月,动作甚至称得上急不可耐。 她忍不住反抗道:“你……你不要这样……” 季泠月懒得听她毫无气势的话,同样伸出手去剥蓝妩的衣裳,抬头吻上鲛人白皙的脖颈。蓝妩轻声呻吟,手指陷入女人软嫩的乳肉,丝绸般的银发垂落而下,形成一个呼吸交融的小小空间。 季泠月原本整齐的黑发凌乱搭在肩上,上半身的衣袍已在方才的动作间敞开,赤裸的身体肆无忌惮地暴露在月光下。蓝妩垂下眸,便能看见她俏生生溢出指缝的红蕊,以及随着呼吸起伏,若隐若现的小腹线条。 她心如擂鼓,亲吻的欲望愈发强烈,却还是坚持着磕磕巴巴说:“你不要命令我,没有契约……我也会,也会照做的,可是,不要控制我做这种事……” 见季泠月不理她,蓝妩抿了抿唇,湿漉漉的蓝色眼眸可怜地看着身下的女人,恳求一般唤道:“阿月……” 季泠月顿了一下,片刻后,怀疑地看向她:“真的吗?” “真的。” 她犹豫着抿紧唇,最终嗯了一声:“好吧。” 话音刚落,蓝妩便觉得身上一轻,方才压制着她的力量消失了,她也重新得到了身体的控制权。蓝妩干咳一声,连忙收回放在季泠月胸口上的手,一眨不眨地望着身下的人。 季泠月同样望着她,见她迟迟不动,脸色又沉了下来。 在她即将爆发时,蓝妩趴了下去,在她眼尾亲了一下:“你当真想要这么做吗?就在这个地方,这个时候,与我做那种事?” 季泠月一怔,下意识看向她的眼睛,那双眼眸如同潋滟的蓝色宝石,妖异非常,却是与从前别无二致的澄澈真挚,好像从未变过。 这世上,怎么会有这样的妖怪? 她呼出一口气,闭上眼,情绪终于平和下来:“嗯,我想要这么做。” 蓝妩看了她一会儿,点点头,认真道:“好。” —— 本来想反攻写完全鲛人化的状态,但一想在沙漠里露个大尾巴乱扑腾好像有那么点好笑,那就等到水边再说 四十五怎么办 如墨夜空下,不时传来女人唉声叹气的抱怨。 “怎么还没到头?” 脚下是一望无际的深海,平静的海面倒映着点点繁星,仿若万里银河,美丽而又寂寥。 虞山叶已然御空飞行了一天,愣是没找到一个可以歇脚的地方,便是有充裕的灵气,也禁不起这般消耗,她眉头紧锁,愁苦地看着身前的纸鹤,在心里盘算着怎么节省灵力。 这时,不远处忽然传来一阵哗啦啦的水声,虞山叶好奇看去,见水中有几条阴影正扭打在一起,不一会儿,其中一条占了下风,发生一声哀鸣。 本以为是几条海蛇在自相残杀,飞近了,才发现其中一条长得不太一样,身白如雪,四爪锋利,额头两个小鼓包,乍一看,竟像是传说中的神龙。 难道说,这是个蛟? 在她发愣这一会儿,几条海蛇接连缠到白蛟身上,狠狠朝它咬去,不一会儿,海水里就蔓延出了猩红的血迹。 虞山叶忍不住蹙起眉,正犹豫着要不要帮一手,就见那白蛟身上蓝光一闪,接着,海蛇便像破烂不堪的绳子般被震开了老远。 一道看不清面容的虚影出现在白蛟身旁,挽了个剑花,便很快消散了。 虞山叶看得一愣,只觉得那短暂出现的虚影有股异样的熟悉感,还没想出个所以然来,就见被震出去的数条海蛇中,有两条卷土重来,不依不饶地朝白蛟逼去。虞山叶不禁啧了一声,再看不下去它们以多欺少,掏出长弓,拉弦如满月,指间迅速蔓延出一支火焰凝成的长箭。 静止了一瞬后,她啪地松开弓弦,红焰便如流星般坠落,穿透海蛇湿滑的身躯,将它们扎入海底。 虞山叶哼笑一声,放下手,转头去看那蛟,海面却已空空如也。 虞山叶:…… 跑得倒挺快。 “蓝妩……” 季泠月喘息着唤了一声,不见对方的回应,便又哼哼着叫道:“蓝妩。” 蓝妩从她胸前抬起头,低头在她脸蛋上亲了下:“怎么了?” 季泠月不说话,只是抱住她的脖子,黏糊糊地蹭了过去,含住蓝妩的唇瓣。 蓝妩垂眸看了她一眼,一手揽着她的腰,一手向下滑去,越过丘壑,指尖便触到一汪热泉。 季泠月眯了眯眼,主动张开双腿,含糊不清道:“快进来……” 话音刚落,修长有力的手指便埋入紧致的甬道内,蓝妩叼着她的下唇,轻轻扯了下,那些甜腻放浪的呻吟声尽数涌了出来。 季泠月很快在她怀里软成一团,交合时流出的淫水儿沾了蓝妩满手,在她急促喘息时,蓝妩抽出手指,点在她因失神而微张的唇上,低声道:“水儿好多。” 季泠月抖了下,抿紧唇,闭上了眼睛。 这一害羞就装鸵鸟的样子,倒还是和从前一样。 蓝妩倾身上前,把她翻了个身按到铺在地面的衣服上,季泠月有些不满地哼了一声,想要翻回来抱着蓝妩,后背却贴上来柔软的肢体,女人丰盈的乳肉也压在她单薄的脊背上,季泠月不禁一颤,好似忽然失去了力气,软绵绵地趴了回去。 生着薄茧的指腹再次按在她肿胀的花核上。 季泠月低吟一声,又很快反应过来,闭上嘴不想发出声音,蓝妩却不客气地揉捏着软滑的阴蒂,另一只手撑在季泠月胸前,防止她被压得难受。 淫靡的水声不断响起,季泠月忍了没一会儿,就闷哼着启唇,吐出几声沙哑的呻吟。修长的指节缓缓在穴道里碾磨,挤出丰沛的水液,季泠月被肏得上下起伏,汗水顺着身体滑下,沾湿柔软的长发与卷翘的睫羽,她低喘着抓紧身下的衣裳,眼神不复清明,眼角也慢慢泛起了红晕。 “蓝妩,好舒服……啊……” 之前还强硬固执的人怜兮兮缩成一团,柔韧的腰肢不断起伏,晃动着撞向蓝妩的指尖,发丝在摇晃间落下肩头,露出莹白脆弱的脖颈。 蓝妩低下头,忍不住咬住她单薄的皮肉,用膝盖撑开女人柔嫩的大腿。季泠月呜咽一声,身体无力地塌了下去,腰臀却还翘着,湿软糜红的小穴紧紧咬着手指,贪婪地吮吸着没入的指节。 手腕摆动得越发用力,指根每次都撞到濡湿的穴口,发出咕吱水声。 黏滑的水液滴滴答答落了下来,季泠月绷紧身体,缩起肩膀簌簌发抖:“蓝妩……” “嗯?” 季泠月颤着声央求:“我想……唔,想抱着你。” 蓝妩沉默了下,顺从地抽出手指,将她翻过身抱到怀里,她侧头亲了下季泠月的耳朵,手掌重又滑了下去,正要继续做时,却蹙起眉,顿在了原地。 “嗯……”季泠月半眯着眼,滚烫的手臂如藤蔓般缠上蓝妩的脖子,缠绵的吻也落到了她的脸颊上,黏黏糊糊喊道:“蓝妩……” 蓝妩回过神,眨了眨眼,忽然抬起了身体。 温热的躯体陡然离开,夜晚微凉的空气趁机钻入怀抱,季泠月瑟缩了一下,意识稍微清醒,却发现银发女人神思不属,转头向南方看去。 苍白月光下,蓝妩半裸的躯体仿佛蒙上一层朦胧的光,无暇如美玉,又虚幻得像是一只随时要飞走的蝴蝶。 季泠月心里一慌,下意识抓紧蓝妩,主动抬起腰,讨好地往她掌心蹭去:“蓝妩……” 蓝妩转过头,道:“阿鲤出事了。” 季泠月怔住,身体骤然冷了下来,抿紧唇,一言不发地看着她。 蓝妩没注意到她情绪的变化,匆忙拉好她的衣裳,担忧道:“虽无性命之忧,但应是受伤了,我得赶紧过去……” 季泠月抓住她的手腕,哑声道:“不准去。” 只因这一句话,蓝妩便膝盖一沉,身体也像被冻住般僵硬不能动弹。 她吃了一惊,下意识道:“你又这样……” “我为何不能?”季泠月托着她的脸颊,凑上去亲了下,轻声道:“蓝妩,你好像不明白,我们已经结契了,我要如何对你,你都不能拒绝。” 蓝妩一怔,有些茫然地看向她。 季泠月盯着她,吃吃笑了声,讽刺道:“难道你还以为我们能像从前一样吗?蓝妩,接受事实吧,我现在是你的主人,我高兴了,可以随着你来,我不高兴,你就只能听我的话。” 蓝妩蹙起眉,终于道:“阿月……” “别说了,我不会再听你的话了!”季泠月蓦地打断她,红着眼眶命令道:“从现在开始,不准说话,不准反抗,闭上眼睛!” 蓝妩不可置信地看着她,长睫不安地颤动着,还是不情不愿地合上了。 季泠月推着她躺了下去,膝行几步,侮辱般将自己潮湿的私处压到了她的唇瓣上,冷声道:“舔我。” 若蓝妩睁着眼睛,就能看见穴口一片水色,不久前被玩弄得红肿的阴蒂仍然颤巍巍立着,有晶莹的水液正从狭小的肉缝里汨汨流出。 可此时她满心错愕,纵有再多抵触与不满,也像个提线木偶一样,乖乖伸出舌尖。 湿漉漉的水液糊满她的下巴,软肉不时蹭上她的鼻尖,季泠月骑在她身上,一边肆无忌惮地呻吟,一边放荡地晃着腰肢,往她舌头上送去自己的小穴。 “唔……嗯……” 她舒服地喘了一声,垂眸瞧着蓝妩漂亮的脸庞,咧开嘴,发出一阵古怪又甜蜜的笑声:“我这么对你,你又能……啊,又能怎么办呢……” —— 让小鱼认识一下问题的严重性,不要心存幻想 四十六不要 蓝妩伸出舌尖,在她翕合的肉缝上舔了一下,季泠月顿时颤抖起来,沉下腰蹭到她唇瓣上,喘息着命令:“进去……” 蓝妩听话地伸出舌尖,挤进了湿热的甬道里。 “啊……嗯啊……” 她舒服地眯起眼,像是要让蓝妩听得更清楚一般放纵地呻吟,无师自通地吐出那些淫词浪语:“好舒服,唔……蓝妩,舔得好深……” 她哼哼了一会儿,垂下眼眸,透过朦胧的视线看向蓝妩,哑声道:“动一动……” 蓝妩长睫一颤,抬起手抚上她的腿根,指尖毫不留情地捏着她的花核,舌头也钻进湿软的穴道,用力舔舐着热情缠裹的媚肉,季泠月却被这不怎么温柔的动作弄得更兴奋了,淫液如泉水般潺潺流出,腿间潮湿泥泞,连腿根都是湿漉漉的,她扭动着腰肢蹭在蓝妩口鼻上,发出甜腻的娇吟。 过了一会儿,她忽然伸手抓住蓝妩的长发,颤抖着坐了下去。 涌出的湿腻水液尽数洒在蓝妩脸上,她却抬起头,在季泠月急促喘息时,启唇含住了她肿胀的小核。 “啊!” 季泠月惊呼一声,想要抬身,蓝妩却掐着她的腰,贝齿咬住了脆弱的阴蒂,另一只手慢慢摸了下去,在腿心就着湿漉漉的汁液蹭了下,便顺畅无阻地插进湿热紧致的甬道里。 她仍然闭着眼睛,却翻身将季泠月压在身下,吐出被玩得肿胀的花核,爬上去含着她的一侧乳尖,用力吮吸起来。 季泠月仰头喘息,双手爬上女人的后背,两条腿也缠上了她的腰:“蓝妩,亲亲我……” 蓝妩顿了下,抬起头,湿润的嘴唇贴到了季泠月的唇上,顺从地含住她的舌尖,与她交换津液与呼吸。季泠月忍不住收紧手臂,痴迷地与她接吻,两条腿也慢慢敞开,方便她在底下活动。 “唔……哼嗯……” 修长的指节次次没入潮湿的穴口,指根被软肉紧紧裹着,随着越发激烈的动作打出一圈白沫。季泠月簌簌颤抖,闭着眼蜷到蓝妩怀里,可蓝妩好像变成了一个只会取悦她的傀儡,既不会主动亲吻她,也不会主动拥抱她。 明明是她要蓝妩像提线木偶一样乖乖听话,但到了现在,却因为蓝妩没有自主行动而难过。 季泠月抿紧唇,眼睫在眨动间染上潮意,在又一次被蓝妩肏上高潮后,忍不住呜咽起来:“不要……” 她说话没头没尾,蓝妩却骤然觉得恢复了自由,她猛地睁开眼睛,抽回了手,一边死死盯着季泠月,一边急促喘息着。 鲛人白净的脸庞上沾满了不知名的水渍,眸中水意盈盈,又逐渐被怒火与失望淹没。 季泠月红着眼眶看着她,好像比她更可怜似的。 “你怎么能这么做……”她身体直颤,哑声道:“你把我当成什么了?” 她大脑乱嗡嗡的,想要一把推开季泠月,但女人却紧紧抱着她,含糊不清道:“不准走……” 这次并没有被强行夺走身体的控制权,蓝妩却还是下意识绷紧身体,等反应过来,她不禁瞪大眼睛,更是感受到直冲心头的愤恨。 她盯着季泠月潮红的脸,胸口起伏了几下,突然倾身上前,近乎莽撞地堵上她的唇,季泠月下意识张开嘴,长睫忽闪几下,近在咫尺的鲛人散落着满头银发,漂亮精致的面容也满是红晕,眼眸却不复往日清澈温润,头一次展现出暴乱的情绪来。 她深深望着季泠月,唇舌交缠间,报复性地咬住她的唇瓣。 季泠月闷哼一声,被她一把按到粗砺的沙地上,紧接着,腿间便有异物钻了进去,塞满了穴道。 蓝妩压着她,长发晃了晃,哑声笑了起来:“这就是你想要的吗?嗯?” 她抽送了几下,咬牙道:“主人?” 季泠月抿紧唇,因为交合的动作一耸一耸的,白嫩的肌肤被磨得通红,有些刺痛,可偏生快感是真实而又强烈的。 凌乱的发丝被汗水黏在脸上,她闷哼着低下头,泪滴啪嗒啪嗒落了下去,却不愿意发出声响。 啪得一声,挺翘的臀瓣被狠狠拍了一掌,顿时浮起一片红痕。肉穴却收缩起来,紧紧咬着蓝妩的手指,吐出湿热的汁水。 她顿了一下,慢慢转动手指,在遍布褶皱的肉壁上研磨,果然磨出了更多的水花:“你就这么喜欢做这个……” “不,不是……啊……”季泠月控制不住地抬起腰,双腿不停发颤,蜜水淅淅沥沥落下,失禁一般。蓝妩弯下腰,微凉的长发落在季泠月臀上,激得她不由一颤,穴肉绞得更紧。 身下的动作越发粗鲁激烈,发出咕吱咕吱的水声,季泠月被沙粒磨得发疼,忍不住抽噎起来,跪在地上想要往前爬:“蓝妩……” 随着她的动作,手指被慢慢吐出,黏糊糊的淫液沾在上面,勾带出粉红的媚肉,蓝妩冷着脸,抓住她的腰往后一捞,季泠月便狼狈地栽了回来,重又将她含到深处。 她惊叫一声,爽得头脑空白,下体失控地喷出一股股淫水,蓝妩却没管她的状态,顺着她小腹往下摸,捻住挺立的阴核,毫不客气地揉弄起来。 怀里的人抖个不停,发出阵阵带着哭腔的呻吟:“蓝妩,嗯,不要了……” 蓝妩咬了咬唇,冷笑道:“若你不想要,那就像刚才一样,朝我下达你那该死的命令。” 说着,她把人翻了过来,掰开她痉挛的大腿,继续搅进不断流水的洞口,媚红的嫩肉被操得软烂,季泠月哆嗦着抓紧她的肩膀,哭得双眼通红,委屈极了:“蓝妩……” “你委屈什么?”蓝妩捏住她的下巴,哑声道:“季泠月,这不都是你想要的吗?” 季泠月抿了抿唇,抽泣几声,把脑袋埋到她肩上:“不要生气……” 蓝妩盯着她:“把契约解开,我就不生气。” 季泠月一僵,片刻后,她摇摇头,哽声道:“不要。” 四十七说话算数 每落下一步,脚底就泛起阵阵涟漪,若隐若现的红色灵光一闪而过,很快融入平静海面。 为了防止消耗太多灵力,虞山叶御剑飞行一整晚后,于拂晓时落了下来,用最笨拙的方法缓慢前行。 累是累了点,但胜在稳妥。 她抬头瞧了眼头顶的太阳,在原地站定,疲倦地叉着腰叹了一口气。 歇了一会儿后,她正要继续前行,脚下却忽然冒出一些气泡,虞山叶下意识低头,见一个白色的脑袋小心翼翼地从水下钻了出来,缓缓浮起,刚好将她驮在背上。 虞山叶一怔,看着脚下的洁白鳞片,好半天才反应过来,这条蛟在背着她往前游。 白蛟身上还有几道伤痕,身体细细一条,不比她大腿粗多少,虞山叶看得胆战心惊的,生怕自己一用力,这条幼蛟就会被踩得沉下去。 她又是紧张又是感激,低声道:“谢谢你啦。” 白蛟瞥她一眼,很快收回视线,一声不吭地往前游。 她牢记师父的叮嘱,绝对不和修士们说话。 有了助力后,虞山叶轻松许多,一边吹着惬意海风,一边问:“你不会一直跟着我吧?” 白蛟连忙摇头。 “不是吗?可你在水里游得这么快,按理说,早就该离开了。”虞山叶笑了声,了然地点点头:“承认吧,你就是个知恩图报的小妖怪,这年头,知恩图报的妖怪可不多见啊。” “我才不是为了报恩,”阿鲤忍不住为自己辩解:“没有你帮忙,师父留给我的灵识也会保护我的,我就是……就是看你可怜!” 虞山叶哈地笑了一声,蹲了下来:“我就知道你会说话。” 阿鲤一惊,猛地闭上嘴,心中懊悔自己怎么一被激,就把师父的话抛到九霄云外了。 虞山叶弯起眼睛,戳戳她脑袋上的小鼓包,问:“你师父是昨晚出现的那个影子吗?她是御妖师?” 阿鲤闷头往前游,就是不理她。 “还挺有脾气。”虞山叶收回手,环起双臂,干脆盘腿坐在她背上:“算了,你不说也无妨,反正目的地都是神殿,到时候我自然能见到。” 阿鲤再次忍不住开口:“等上了岸,我就去找师父,才不会跟你一起。” “就你这小身板,自己能行吗?”虞山叶眯起眼,道:“幸好你遇到的是我,等上了岸,估计会有更多修士和更多危险,你跟着我,我还能护你一程,将你送回你师父那儿,你不跟着我,只怕走不了几步就被剥皮抽筋了。” 阿鲤被吓得一抖,不安地蜷起爪子,半晌,才哼哼唧唧道:“我不信……” “你不信啊,那试试呗。”虞山叶虚张声势道:“反正被剥皮抽筋的又不是我。” 阿鲤慌乱地眨动着自己灰色的大眼睛,颤声道:“你,你就吓我吧,等见到师父,师父肯定会好好教训你的!” 即便如此紧张,这条小白蛟也没有把她扔下的意思,虞山叶不禁扬起唇角,懒洋洋道:“是吗,那我倒是很期待呢。” 季泠月整个上午都在半梦半醒中度过,偶尔睁开眼睛,就发现自己趴在蓝妩背上,而蓝妩则踩着剑,快速朝着某个方向飞去。 她半合着眼睛看了一会儿,不一会儿,又昏昏沉沉睡了过去。再醒来时,她被放到了地面上,目之所及的地方,蓝妩正转身离开,季泠月下意识拽住她的衣角,声音还有些沙哑:“你去哪儿?” 蓝妩回过头:“我去看看附近有没有水源。” 季泠月有些恍惚,呆呆地问:“你不是要回家吗?” 蓝妩一怔,蹙起眉看着她,竟不知道要如何回复,但季泠月很快清醒过来,她坐直身体,神色平静,仿佛刚才说出那话的不是她一样:“找水源做什么?” “……有水源的话,可以多收集些水,后面路上,就不用我耗费妖力了。”蓝妩低声道:“我不会走太远的,反正……” 她瞥了季泠月一眼,继续说:“不管走多远,你都能把我召唤回来。” 季泠月默了下,提着衣摆站起来,低声道:“我跟你一起去。” 蓝妩:“我又不能跑……” “我想跟你一起。”季泠月犹豫了下,小心翼翼抓住她的衣袖,问:“你还在生气吗?” 蓝妩面无表情道:“你问这个作甚,你就算知道我在生气,也不会解除契约。” 她话音刚落,便见季泠月睫毛颤动,几乎是瞬间就染上了红霞,整个人也像一朵行将枯萎的小花,看起来萎靡不振的:“除了这个,其他的我都可以答应你。” 蓝妩咬了咬唇,半晌,无奈道:“若我向你承诺,以后绝不会再抛下你,也不会一声不吭就离开,你能不能解除契约?” 季泠月下意识攥紧掌心的衣料,过了会儿,哑声道:“不会。” 这次,不等蓝妩发作,她就喃喃道:“你以前也说,你会每个新年都和我一起过,你不会去其他地方,你要和我一起下山,一起云游四海……可最后,你一个都没有做到。” 说完,她看向面前的女人,轻声道:“我不敢再相信你了,蓝妩。” 蓝妩抿紧唇,沉默地与她对视了会儿,收回视线,一言不发地往前走。 季泠月连忙抓紧她的袖子,亦步亦趋地跟着她,没过多久,她们途径一个沙坑,季泠月脚下一软,陡然朝下跌去,蓝妩下意识扶住她的腰,把她捞起来,女人便抬起头,打蛇上棍般贴到她怀里,轻哼道:“蓝妩,疼……” 蓝妩已经分不清她是不是装的了,想到后半夜自己的粗暴行为,心里有些没底,犹豫了下,还是把她抱了起来:“那你干嘛跟着?” 季泠月不说话,只把脸埋到她肩窝里,可怜巴巴蹭了下。 走了一会儿,蓝妩忽然道:“对不起。” 季泠月愣了下,下意识抬眸,只能看见鲛人柔软的银发和轮廓分明的下颌。 蓝妩干巴巴道:“之前许下的承诺,没有做到是我的错,骗了你那么久,没有告诉你真实身份,也是我的错,还有昨晚,我不该那么粗鲁对你。” 她吸了一口气,补充道:“但那不代表我同意让你结契,我现在还是很生气,你不能就那么控制我,季泠月,我不是你的奴隶。” 季泠月垂下眼睫:“对不起。” 蓝妩嗤笑一声:“对不起,但不会改,是吧?” 女人搂着她的脖子,又把头埋回了她的肩窝,算是默认了。 蓝妩气都气累了,还不能把人扔出去,想了半天,冷声道:“我要去找阿鲤,既然你不愿意和我分开,那就和我一块去找。” 季泠月蹙起眉,刚抬起头,就对上蓝妩认真的视线:“是你说的,除了解除契约,什么都答应我,你要不要说话算数?” 季泠月默了会儿,不情不愿地点头:“好。” 至于虞山叶,她应该能自己保护好自己。 四十八花 水源没找到,倒是在一处沙丘下找到了一片花田。 蓝妩蹲下去采了一朵,放在鼻间嗅了嗅,登时打了个喷嚏。她连忙扔下,眼睛却开始发酸,不一会儿,圆润饱满的珍珠便啪嗒掉了下来。 季泠月从一旁走过来,见她默不作声地掉珍珠,心里一慌,连忙弯腰捧住她的脸,一边帮她擦眼泪一边紧张问:“你哭什么?我不都答应你去找阿鲤了?” 蓝妩:? 她睁开通红的眼睛,忽然抬起手,将那朵花拿到季泠月脸前。 季泠月茫然垂下眸,下一瞬,忽然变了脸色,倒退两步,捂住了自己的眼睛。 “啊……” 这花,竟有胡葱一样的奇效。 在季泠月这里受了这么多气,这个小小的报复,竟然奇妙地让她愉悦了些,蓝妩笑了一声,见季泠月泪眼朦胧地看过来,把花又往她那里递了递:“沙兰,要不要?” 季泠月下意识往后缩了下,听清她的话,又惊讶起来:“这是沙兰?” “嗯,生在沙漠深处,百年一开花,据说是当世罕少的疗伤圣药,连百宝阁里都没有几株,”说着,蓝妩把手放下,温和道:“你要吗?” 季泠月眨了眨眼,看了眼面前的整片紫色花田,又看了眼半跪在地上的蓝妩,迟疑地点了点头:“要。” “好,”蓝妩微笑着伸出手,做了个请的姿势:“谁要谁采。” 季泠月一僵,咬唇看着她,过了会儿,她慢吞吞挪过来,挨着蓝妩坐下,嘀咕道:“那我不要了。” 说完,她抬起脑袋,往蓝妩那里凑了凑,一双眼睛红彤彤的,睫毛也潮湿,看起来可怜巴巴的,蓝妩叹了一口气,伸手抚到她眼睛上,轻声问:“你解封我的金丹,就是用来给你做这个的吗?” 季泠月没说话,只是乖乖闭上眼,一阵清凉的水汽缓缓溢出,敷上红肿的眼皮,眸中的酸痛顿时消退许多,她抿了抿唇,小心翼翼将眼睛掀开一条缝,偷瞄蓝妩的神色。 蓝妩眉目淡然,好似没有那么生气了。 她踌躇良久,长睫不安颤动,终是大着胆子唤道:“蓝妩。” “嗯?” 脸蛋慢慢染上红晕,季泠月脑袋越埋越低,磕磕巴巴道:“下,下面……也疼……” 四周一时陷入寂静之中,蓝妩睁大眼睛盯了她一会儿,震惊道:“你不会想……想要我在这里,给你,给你疗伤吧?” 季泠月下意识揪住自己的衣摆,细若蚊蝇地嗯了一声。 蓝妩拒绝:“你自己就行。” 季泠月道:“谁做的谁负责。” 蓝妩怔了下,感觉这话有点耳熟,想了想,才发现季泠月是学着她方才说的话回击她呢,她又是好笑又是无奈,匪夷所思地看着季泠月,季泠月也抬起头直直看向她,和她对峙一般。 随着时间流逝,女人抿住唇,脸色渐渐沉了下去。经过昨晚的混乱,蓝妩现在对她的情绪转变敏感多了,见她如此动作,便知道她又要疑神疑鬼,连忙坐直,拍了拍自己的腿:“我来就我来,过来吧。” 季泠月由阴转晴,露出一个笑容,乖乖坐了过去。 强烈的日光虽被身后的沙丘挡去了大半,却还是有少许洒了过来,蓝妩从背后揽着她,刚好将她盖在自己怀里,挡去了炙热的光芒。 即使在沙漠里,她身上也凉丝丝的,季泠月放松身体,抓住蓝妩揽在自己腰间的手,又往后缩了缩。 微凉的指尖探进她的衣裳,慢慢往下滑去,毫无阻碍地覆到柔软的腿心,季泠月忍不住抖了下,忽觉肩上一沉,她侧过头,见鲛人半眯着眼把下巴搁在她肩膀上,浓密的银色睫羽微微下垂,似乎马上就要懒洋洋闭上了。 她低声道:“疼就告诉我。” 季泠月嗯了声,配合地张开双腿。 不多时,就有沙哑绵软的声音断断续续响起。 说是疗伤,就真是疗伤,携带着灵力的指尖不轻不重压在季泠月微肿的小核与阴唇上,偶尔揉一揉,也没有挑逗的意思。 季泠月却抖个不停,一直在她耳边小声哼哼,蓝妩听得脸热,不禁怀疑这人是不是故意的,毕竟自重逢以来的短短一天,她已经被季泠月层出不穷的各种操作折腾得心力交瘁了。 这个人从前是个正经严肃的小道修,如今,却比一些狐妖还要狡猾。 蓝妩叹了一口气,揉着揉着,便觉得掌心湿漉漉的,她停下动作,想要抽出手,却被季泠月抓住,女人潋滟双眸瞧了她一眼,颤声道:“不能……不能半途而废。” 蓝妩歪过脑袋,狐疑地问:“你是不是又骗我呢?” 季泠月:“没……” 话未说完,她就忽然脸色一变,抬手伸向蓝妩的脸。蓝妩长睫一颤,还没反应过来,就觉得视野收窄,脸上被盖上了什么东西。 几乎在同时,身后传来脚步声,一个惊喜的声音唤道:“师姐!” 蓝妩一怔,不敢再动,而季泠月不知从哪儿拽出一个袍子,严严实实盖在腰上,等顾长离从沙丘上小跑下来,看见的,便是面无表情倚在银发女人怀里的自家师姐。 他懵了下,下意识看向蓝妩,蓝妩也抬头看着他。 银发垂落而下,阳光倾洒在坚硬的面具上,折射出灿灿金芒,那双异于人类的眼眸也染上了不规则的碎金,越发显得妖异。 顾长离蓦地一僵,失声道:“妖怪!” “不要大惊小怪,”季泠月不客气道:“她是我新收的妖兽。” “妖兽?可是,可是……师姐不是只收灵兽吗?”他依旧困惑不已,抬高声音道:“而且,妖是不可信的,师尊说了,我们最好不要和妖怪扯上关系。” 蓝妩动了动耳朵,意识到他说的师尊,估计就是秦屿,果然是什么样的师父就有什么样的徒弟,他们这金翎峰上下,对妖怪的态度都挺偏激的。 尤其是这个叫长离的少年,虽年纪轻轻,对妖却十分冷酷决绝,甚至有故意折磨之意,总之,蓝妩不怎么待见他。 季泠月蹙起眉,似乎有些不耐:“我已与她结下兽契,你不必操心。倒是你,你是单独一人吗?怎么找到我的?” 顾长离摇头:“不是,后面还有一些其他门派的人,应该一会儿就过来了,我是瞧见丹青在天上,觉得你应该在附近,才提前跑到这边来的。” 季泠月默了下,头疼地闭上眼:“是吗?” 过了不久,顾长离口中所说的其他门派的人断断续续都赶来了。不少人注意到这里成片的沙兰,又惊又喜,忍着呛人的辣味儿前仆后继跳了进去,大把大把采摘起来。 借口自己头晕的季泠月又躺了一会儿,才不情不愿地挺直腰,捏着蓝妩的手,小心翼翼拿着手帕帮她擦干净。 蓝妩一言不发地任由她动作,她们背对着众人,他们也不敢擅自打扰,就好似形成了一处自己的区域,将嘈杂的声响都隔绝在外。 片刻后,季泠月看着擦得不能再干净的手,低声道:“好了。” 蓝妩嗯了声,拉着她站起来,很快便有其他门派的人过来与季泠月搭话,蓝妩无所事事,环着双臂站在一旁,不一会儿,就被花田里涕泪横流的修士们逗笑了。 想到季泠月之前说的话,蓝妩蹙起眉,纠结半晌,慢腾腾走过去,弯腰捡起了落在地上的一株沙兰。 “哎,那个是我……”说话的人看见她的模样,顿时闭上嘴,犹豫了会儿,干巴巴道:“是你啊,既然你想要,就拿走吧。” 蓝妩挑了挑眉,笑了一声:“你给我,是看在季泠月的面子上吗?” 那人退了一步,道:“不然呢?打狗还要看主人呢,你的主人是季泠月,我怎么惹得起?” 蓝妩默了下,垂下眼睫,忽然不想要这株花了,她走开几步,消除掉散发着浓烈气味的花蕊,随手递给一个路过的女弟子:“送你了。” 那人一怔,下意识接住,无措道:“为,为什么?” 蓝妩没回答她,视线从她肩上越过去,对上季泠月怔然的目光。她仍然站在交谈的人身边,眼睛却直勾勾看着这边,或者说,看着那名弟子手里的花。 她的视线一直黏在那朵花上,直到看不见,才慢吞吞转过头,漆黑的眼睛一眨不眨望着蓝妩。 蓝妩不想和她对视,背过身朝僻静处走去,只是刚走几步,她就听到有人惊讶道:“季师姐?” 蓝妩一怔,下意识转身看去,却见季泠月不知何时走到了那名女弟子身边,伸出了一只手:“给我。” 女弟子愣了下,不安地看着季泠月清冷的脸庞,小心把花放了上去:“季师姐要花吗,我这还有几朵,你若是想要……” 她话还没说完,季泠月就面无表情地抓紧那朵花,用力一捏,花瓣便化成了齑粉,从她掌心纷纷扬扬落下。 在一阵惊呼声中,她扭头望着蓝妩,隔着漫漫黄沙,扬起了一个无辜的笑容。 —— 好吧,看来还是明日必多更_(:3⌒?)_ 四十九坦诚 第三天,他们终于踏出沙漠,进入了茫茫森林中。 这下子,他们总算发现秘境里方向与外界不同,并不能根据日升日落来判断,眼见七日时间就剩下四日,连忙调转方向,往神殿方向飞去。 好在阿鲤的位置也在去往神殿的这个方向,蓝妩便没要求离开,默默跟着一群修士前行。 到了夜里,气温陡然降了下来,周围忽然弥漫起浓厚的雾气,三步外就看不见人,为了防止迷路,带头的几个商量了一下,便招呼大家在一处湖边平地上停了下来,准备等天亮再走。 蓝妩没什么精神,听完后就独自走到边上,靠着一棵树坐了下来,没过多久,有人走到她面前,站住不动。 蓝妩蹙起眉,掀开眼,瞧见少年严肃的面庞:“你,你离我师姐远一点!不然,别怪我不客气!” 她怔了下,打量顾长离几眼,意识到这人是专门逮着季泠月不在她身边的时机才过来放狠话的,她忍不住笑了声:“你跟我说有什么用,你该跟你师姐说啊,她才是主人。” 顾长离才不肯承认是自己师姐硬拉着蓝妩不放,握紧拳头道:“肯定是你花言巧语骗了师姐,师姐从来不喜欢妖怪,也从没与妖怪结过契,你说,你对我师姐使用了什么妖术?!” 蓝妩不耐烦道:“你有没有听我说话?你师姐自己都不愿意放了我,你还在这里瞎操心,怎么,你喜欢她啊?” 顾长离一怔,忽然瞪大眼睛,慌张道:“你莫要胡说!” “……”蓝妩挑起眉,半晌,哦了一声:“还真是啊。” “你!” “长离。”身后忽然传来一声呼唤,顾长离一惊,蓦地转身,便见季泠月从雾气中走出,手里还抓着一只兔子:“你在这里做什么?” 顾长离绷紧身体,紧张道:“我就是……就是过来看看,师姐,你怎么抓了一只兔子,你不是辟谷了吗?” 季泠月嗯了声,淡然道:“偶尔尝个鲜罢了。” 见他杵着不动,季泠月蹙了一下眉,下起了逐客令:“你也去找个安全的地方歇着吧,明日还要早起赶路呢。” 顾长离哦了一声,一边尴尬地挠了挠头,一边不着痕迹地瞪了蓝妩一眼,而后才拖着步慢慢走远。 等人走后,季泠月才拿着兔子走到蓝妩身边,蓝妩早已闭上了眼,浑身透露着抵触与冷漠,见她如此态度,季泠月抿了抿唇,不声不响地蹲到一边,自己忙活起来。 过了不久,便有噼噼啪啪的火焰声响起,一阵香味儿缓缓传来,蓝妩眼皮动了下,环起双臂,往另一边靠了靠。 季泠月烤了半天,等表皮烤到金黄酥脆,滋滋冒油,又撒上了一些自己从林子里找的香料,将肉切成小片串了起来。 看着依旧背对着她的蓝妩,季泠月靠过去,小心翼翼戳了戳她:“蓝妩,可以吃了。” 蓝妩心知她是在示好,却依旧闭着眼睛一动不动。 她算是看透了,就算她俩短暂和好,相安无事待在一起,但只要矛盾还存在,就总会陷入下一轮争执中。 这样的话,还不如冷战到底。 季泠月沉默了会儿,忽然站起身,转头朝另一边走去。蓝妩一怔,下意识将眼睛掀开一条缝隙,但季泠月走得快,转眼便消失在浓浓雾气中。 一旁的篝火逐渐熄灭,只冒出了一缕奄奄一息的白烟。 蓝妩打了个哈欠,索性施下结界驱走寒露,铺下一层薄毯,就地躺了下来。森林里静悄悄的,唯一的动静,便是不远处其他修士们说话的声音,季泠月去而复返,畅通无阻地进入结界,犹豫着在她身边躺了下来。 过了一会儿,她从背后靠了过来,搂着蓝妩的腰,小声道:“蓝妩,我跟她道歉了。” 蓝妩闭眼不语,季泠月又往她身边贴了贴,收紧手臂,低落道:“我不该毁了她的花,你别生气了。” “蓝妩,蓝妩……”她叫了几声,得不到蓝妩的回应,忍不住捏紧她的衣服,委屈道:“你不要不理我。” 她的声音实在可怜,蓝妩吐出一口气,终于道:“我不是在为花生气。” 她翻过身,面对着季泠月:“你明明知道我在为什么生气。” 季泠月一怔,却没回应,只是鸵鸟般钻到她怀里,一动不动。 蓝妩意识她不想聊这个,蹙起眉,偏不如她意:“我知道,我以前做的事让你难过,你不信任我也是应该的。这是我的错,我可以为了你,容忍你对我结下兽契,但我不会一直忍下去,阿月,我虽然是个妖,却也是有尊严的,我不想……不想到最后和你相看两厌。”说着,她抚了抚季泠月的后脑勺,叹息道:“我们定下一个期限好不好?在这段时间里,我会听你的话,让你开心,时时刻刻守着你,但过了期限,你就把契约解开,我们就像以前一样,行吗?” “可以像以前一样吗?”季泠月垂下眼眸,反问道:“你是个鲛人,还是鲛人公主,如果不用契约,你真的能和我好好待在一起吗?” “为什么不能?”蓝妩轻声说:“等我做完我的事,我们就可以一起去人间,到其他人都找不到的地方生活,到那时候,你想去什么地方,想做什么,我都会陪着你的。” “真的吗?” 蓝妩嗯了一声:“真的。” 季泠月抬头认真地看着她,过了好一会儿,道:“你要说话算数。” 蓝妩点点头:“这次一定算数,那契约……” “五年。”季泠月补充道:“五年后,我就把契约解开。” 蓝妩蹙起眉:“五年是不是……有点太长?” 季泠月抿紧唇,半晌,不情不愿道:“那三年。” 蓝妩还想和她讨价还价,季泠月却忽然控诉道:“你都没有给我采花。” 蓝妩一愣:“嗯?” “昨天我想要,你不帮我采,却给了那个人一朵。”季泠月忍不住抓紧她:“所以我才那么做的,不然,我不会那么小气。” 那可不见得。 蓝妩咽下这句话,思索了一会儿,点头道:“我确实有问题,但你的问题也不小,你现在好容易发脾气,有话不好好说,一生气就要动手。阿月,我只是个妖怪,又不是天上的神明,你不告诉我的话,我永远都不会明白你在想什么。” 她看着季泠月漆黑的眼眸,犹豫着抚了抚她的脸庞,低声说:“所以,以后我们两个,坦诚相待,把心里的想法都告诉对方,好不好?” 寂静片刻后,季泠月嗯了一声,重又把脑袋埋到了蓝妩怀里。 蓝妩松了一口气,仿佛放下了一块重担,躁郁的心情也舒缓了一些,虽然仍前途未卜,但最起码,现在有了一个好的开始。 她闭上眼,把手搭在季泠月腰上,就要入睡时,听见女人问:“蓝妩,你到底要做什么事?” 蓝妩怔了下,这些事情本是她们鲛族秘辛,可刚刚她才说了要坦诚以待,又怎么能出尔反尔? 犹豫了一会儿后,她小声说:“我的父皇死了。” 季泠月眼神微动,下意识抬头看她。 鲛人面容平静,如同讲述别人的故事一般,不疾不徐道:“他是为了找我才死的,我回到昆仑海后,被罚镇守海狱二十年,出来时,发现杀害父皇的凶手仍没找到,唯一活着回来的大哥也失去了那时的记忆。我不甘心,就进入他遇害的海渊独自寻找,找了好多年,才找到一点线索,这次进到这里,也是为了这条线索。” 季泠月下意识抱紧她,好半天,哑声问:“所以,是那个时候发生的事吗?” 蓝妩嗯了一声,把脸埋到了她肩膀上,轻声叹息:“对不起,当年没有一句解释,就离开了你。” —— 第二章晚一点,不必等! _(:зゝ∠)_ 五十好久不见 “师姐!” “啊!” 蓝妩被一声惨叫惊醒,睁开眼时,怀里的人已经如一阵风似的飞了出去,瞬间没入浓雾,她回过神,当即跳了起来,跟着朝声音传来的方向飞去。 冲破浓雾来到水边,蓝妩刚一抬头,就被眼前的庞然大物震住了。 湿黏的液体从黑色巨物上淌了下来,飞舞在空中的数条触须卷着不少人,其中一个赫然是顾长离。 蓝妩站在原地,盯着它两只凸起的红色眼睛看了一会儿,不得不接受一个令人匪夷所思的事实。 这是只十分巨大的八爪鱼。 可是,森林里的淡水湖里,怎么会有八爪鱼呢? 她来不及思索,就见一个熟悉的白色身影跃了上去,劈出一道锋利的金芒。 血花飞溅,卷着顾长离的那条触手掉了下来,嘭地落在地面上。怪物嘶叫一声,甩动着剩下的触手,猛地带着剩余几人向水下钻去,季泠月蹙起眉,握着长剑,毫不犹豫地跟着跳了下去。 “哎……” 蓝妩愣了下,刚追了两步,眼前景象突然模糊起来,视线所及之处,仿若荡开了一层层涟漪,她迟疑地皱起眉,摇了摇脑袋,再一睁眼,身边便完全变了个样。 一条粗壮触须劈头盖脸向她甩来,蓝妩吓了一跳,脚下踩着水,连忙侧身避开。 她竟然被季泠月直接召唤进来了。 蓝妩转头,发现召唤她进来的人正被数条触手紧紧围着,周边金光乍现,不时有红色血雾散出。挣脱束缚的修士们七手八脚往上游,季泠月却被纠缠着越拖越深,蓝妩神色微变,连忙俯身冲了下去。 幽蓝的光芒从她身上星星点点浮起,照亮了一片漆黑水域。女人长发散于水中,圆润的耳廓逐渐变得尖长,衣袍鼓动着从身体上剥离,从里面钻出来的白皙躯体上却覆上了漂亮的鳞片,鳞片沿着腰线向下,在胯骨处收拢出一条漂亮的尾巴。 尾鳍长长一条,薄若轻纱,漂在水中,像是舞娘的裙摆。 蓝妩稍微一甩尾,便蹭地窜了过去,腕上银镯生出锋利银丝,交织成网,将攻击过来的黑色触手都给切了个粉碎。 没了阻碍,她一个猛子扎到季泠月身边,勾住她的腰,便回身往水面游去。 季泠月搂着她的脖子,下意识往后看,本想看那怪物追到哪里了,视线却不由自主被长长的鱼尾吸引,而后又慢慢看向蓝妩妖化的脸庞。 额上金莲浮现,圣洁端方,一双蓝眸却妖气森然,碰撞出一种诡异的美感。 蓝妩在水里快速穿行,速度达到了极致,眼前的光线越来越强,她精神一振,在即将出水时,忽然察觉到一股潮热的气息。 她下意识低头,只在余光里看见了一片红色。 是什么…… 季泠月失声道:“蓝妩!” 腥臭的气息扑面而来,蓝妩在破水的一瞬间,终于看清了贴在自己身后的东西。 一张巨大的嘴。 她震惊地瞪大眼睛,还没把季泠月扔出去,眼前便骤然漆黑,她在柔软又粘稠的物体上翻滚下落,天转地转之中,一只手紧紧抓住了她,她便也抓住了对方,把人拉进了怀里。 不知过了多久,耳边扑通一声,她们又掉进了冰冷的水里。 蓝妩连忙稳住身体,抓着人浮出水面,喘了几口气后,转头朝四周望去,这里黑漆漆一片,却好似广阔无边,没有尽头一般。 季泠月咳嗽几声,抬起头,也茫然看了一圈:“这是什么地方?我们不是被吃了吗?” “我们确实被吃了。” 蓝妩总觉得这话说起来有些奇怪,呸呸几声,抱着人缓缓游了起来:“你没受伤吧?” 季泠月摇摇头,四处张望了会儿,忽然说:“那儿有光。” 蓝妩转头,果然瞧见遥远的地方有一豆光芒,她不禁精神一振,摆动尾巴,破水前行。 季泠月忍不住赞叹:“你游得好快。” 蓝妩下意识道:“那是,我曾经在海里和鲨族比试过,连他们都游不过……” 说到一半,她忽然顿住,不安地看向季泠月,发现她并不有表现出不喜,反而专注地看着她。 “怎么不说了?” 蓝妩犹豫了下,问:“你不是讨厌妖怪吗,我说这些,你喜欢听吗?” 季泠月怔了下,片刻后,搂紧她的脖子,说:“可我不讨厌你,我喜欢你。” 蓝妩眨了眨眼,发现她的情绪好了许多,又或许是之前的谈话真的起了作用,不管怎样,她现在不再像一根弦似的紧绷着了。 蓝妩放松下来,继续说:“我以前不爱修炼,常常和其他海族在外面胡闹,但他们的尾巴更强壮,游得比我快,我为了能追上他们,就天天练习,到后来,我就变成了游得最快的小鲛人。” 说着,她叹了一口气,嘟囔道:“可惜了,游得这么快,还是被追上吃掉了。” 季泠月忍不住笑了下,和她一起往前看去。 亮光越来越近,看轮廓,像是一个小小的浮岛。蓝妩正要加速前行,却忽然听到若隐若现的说话声,两个人同时蹙起眉,对视一眼后,默契地放轻声音,小心翼翼靠近。 声音越来越清晰,听起来,似乎是两个人在争执。 一人带着哭腔说:“都怪你,要不是你非要走这条路,我们也不会被吃掉了!” 另一人心虚道:“我们又没死,你急什么?” “你,你还说跟着你一定平平安安呢!你一点都不靠谱,早知道……早知道我就自己去找师父了!” 蓝妩:…… 她皱起眉,往前游了游,探出脑袋,终于看清了坐在上面的两个人。 一个是阿鲤,另一个是…… 虞山叶漫不经心地往水面扫了一眼,骤然看见两个脑袋,吓得睁大眼睛,腾地跳起来,抓着阿鲤退后好几步:“水水水鬼!” 季泠月啧了一声,率先爬了上去,涉水而出:“你怎么在这儿呢?” 虞山叶迟疑地眨了一下眼:“季泠月?” 季泠月嗯了一声,转过身,道:“上来吧,蓝妩。” 虞山叶一怔,愕然朝她身后看去。 银发女人从水里走出,鱼尾服帖地化作两条长腿,身上也披了一件白色袍子。 她赤着脚上岸,淅淅沥沥的水珠落在地上,葳蕤蜿蜒,停在了季泠月身边。她抬起头,望着虞山叶,似乎想要露出一个笑容,却面容苦涩,干巴巴道:“好久不见,山叶。” 五十一眼熟 “你,还敢出现在我面前……” 虞山叶脸色沉了下来,忽然大步上前。 季泠月蹙起眉,及时拦住她,问:“你做什么?” 虞山叶转头瞪着她,气愤道:“我还要问问你在做什么!她当年做了什么,又是如何欺骗我们的,你都忘了吗?!” 蓝妩抿了抿唇,垂下眼眸,一声不吭站在原地。 “师父!” 一个清脆的声音忽然响起,女孩惊喜地扑到了蓝妩怀里,抱住了她的腰:“你是来找我的吗?” 蓝妩一怔,摸了摸她的脑袋:“我也是不巧到这里的,不过,你没事就好。” 季泠月侧头,看了她们一眼,忽然松开了虞山叶。 虞山叶完全没注意到她的动作,短暂的惊讶过后,眼中怒火更甚:“你就是她师父?” 她一步跨上去,攥住了蓝妩的领子:“你还真是厉害,做人朋友时,谎话连篇,做人师父,又丢着不管!我当年真是瞎了眼,才把你当成最好的朋友,还被你哄骗着保守秘密,你骗我的时候,就不会有一点愧疚吗!” 阿鲤懵了下,下意识伸手推她:“你别碰我师父……” “这儿没你的事!”虞山叶一挥手,便把女孩推了出去,阿鲤踉跄一步,差点摔跤,好在有一只手及时扶住了她。 她惊魂未定地抬起头,入目便是一张清冷漂亮的脸庞。 阿鲤呆了下,磕磕巴巴道:“谢,谢谢……” 季泠月垂眸看着她,慢慢扬起一个微笑,看起来温柔无害:“不必客气。” 阿鲤顿时对她好感攀升,正要冲她笑一笑,就听见自己师父惊呼道:“别打脸!” 两个人下意识回头,才发现短短一会儿的功夫,蓝妩已经扑通倒进了水里,而虞山叶跟着跳进去,不依不饶地把她扯起来,又要往她脸上招呼。 蓝妩花容失色地捂住自己的脸,虞山叶咬着牙,拳头悬在空中,眼神一动,却注意到了她额头上若隐若现的金色莲花。 她忽然僵住,半晌,转头看向季泠月,不可置信道:“你对她……结了契?” 季泠月站在水边,微微颔首:“是。” 虞山叶定定看着她,眉头蹙起,眸中似有迷茫,过了会儿,她又低下头,看着蜷坐在水中的蓝妩。 蓝妩也抬着眸子看向她,因为跌进水里,浑身湿漉漉的,脸上还挂着一片红痕,看起来可怜极了。 虞山叶攥紧手,深吸了几口气,终于松开了她的领子。 “我真是……真是搞不懂你们了……” 漆黑的洞窟重又寂静下来,不久后,熄灭的火堆被重新点燃。 “师父,”等那两人走到另一边后,阿鲤抱着膝盖,小声问:“结契是什么?” 蓝妩微怔,下意识看了眼季泠月的背影,垂下头,温声道:“结契,就是我们之间多了一层联系,在这期间,我要一直保护她,帮助她,不管去哪里,都要和她在一起。” 阿鲤似懂非懂地点点头:“那不就像伴侣一样吗?” 蓝妩蓦地干咳一声,摆手道:“别胡说,总之,你千万不能被人结契,你师父我都是和她关系很好了,才同意让她结契的。” “可师父你前些天还躲她呢,”阿鲤嘟囔:“怎么这么快就关系好了?” 蓝妩一默,忍不住戳了戳她的额头,叹息道:“这就是大人,反复无常,自相矛盾,等你长大了,就明白了。” “明白什么?”熟悉的声音自身后响起,季泠月走上前,在她身边坐下,又捏着她的下巴,把她的脸转到了自己这边。 蓝妩有些不自在地眨了眨眼,想要往后缩,季泠月却捧住她的脸,低声道:“别动。” 温热的指腹在红肿伤痕上拂过,痛感很快消散不见,蓝妩怔了下,不再试图离开,乖顺地把下巴搭在她掌心。 虞山叶冷嗤一声,环起双臂,眼不见心不烦。 季泠月仿佛看不见她与阿鲤两个,只对着蓝妩,温声道:“虽然不知道是什么东西吞了我们,但不论如何,它不可能无穷大,往前游,肯定能游到终点,再歇一会儿,我们就继续上路吧。” 蓝妩点点头:“好。” 在完全的黑暗中,连对时间的感知也混乱起来,蓝妩和阿鲤游得快,各带一个下了水,那速度,只怕踩着飞剑御空而行也赶不上。 哗啦啦破水前行许久后,遥远的前方果真又出现一道白色光芒,越靠近,越觉得身下流速加快,即便不再摆动尾巴前行,也被汹涌的水流推着走。 看着越发炫目的光晕,蓝妩放慢速度,腾出一只手拨了拨水,半晌,忽然福至心灵,惊讶道:“是瀑布!” 话音刚落,她们便被一股脑冲了出去。黑暗散去,眼前豁然开朗,晴朗天空中挂着一个苍白的“太阳”,举目望去,只能瞧见无边无际的绿色平原。 扑通几声掉进瀑布下的清潭后,蓝妩迅速钻出水面,爬到岸上变回人形,她转过身,先将季泠月从水中拉了出来,又去拉阿鲤和虞山叶。 这时,一个陌生的声音忽然响起:“你们是谁?” 蓝妩一怔,下意识抬起头,注意到离她们不远的地方,有一年轻女子正抱着竹筐,疑惑地望着她们。 她觉得这人生得有些眼熟,端详了一会儿,警惕反问:“你又是谁,为什么也在这怪物的肚子里?” “怪物?”女人蹙起眉,半晌,道:“你说吞天吗?” “吞什么?吞天?”虞山叶从水里爬出来,一边烘干自己的衣裳,一边挑起眉,意外道:“你认识这东西?” 女人嗯了声,慢吞吞道:“古兽吞天,形如高山,口若巨盆,腹中一方世界。我与它已经在一起生活许久了,它性情温顺,并不会有意害人,你们被吞进来,只怕是被它捕食误伤了。” 虞山叶啧了一声,不耐道:“说得这么多,有出去的法子吗?” “当然,”女人点点头,道:“跟我来。” 这么顺利,倒让她们都愣了一下。几人面面相觑,见女人走远,季泠月拉着蓝妩,率先跟了上去,虞山叶犹豫了下,不情不愿跟在最后。 过了会儿,她忍不住问:“你们觉不觉得,她长得有点眼熟?” 蓝妩眨了一下眼,应道:“你也觉得眼熟吗?我也觉得。” 虞山叶不理她,杵了杵季泠月:“你觉得呢?” 季泠月沉默了一会儿,迟疑道:“好像是有些。” “看来不是我的错觉,”虞山叶嘀咕了一声,半晌,压低声音,小心道:“我就说一下,只是个不成熟的猜想,你们就随便听听,也可能是我记错了,毕竟这么多年了……” 季泠月觑她一眼,打断道:“有话直说,别支支吾吾的。” 虞山叶默了下,舔了舔嘴唇,又往她们身边靠近些,声若蚊蝇:“这个人,是不是长得……和当年我们在蓬莱岛地宫里,遇到的那个……那个人头藤妖一样?” 五十二七百年 周围顿时陷入一片诡异的寂静中。 阿鲤困惑地抬起头,看看自己师父,又看看虞山叶,半晌,疑惑道:“什么藤妖?” 蓝妩回过神,忍不住搓了搓自己的手臂,低声道:“你别在这儿吓唬人。” 虞山叶白她一眼,问季泠月:“你觉得呢?” 季泠月抿了抿唇,看着前方女人的背影,道:“总之,小心为好。” 她们跟在女人身后,在一望无际的平原上走了许久,眼前逐渐出现建筑的轮廓,待走近,才发现这是一座简朴院落,三四间矮屋林立,周围还开垦了几片菜地。 庆禾放下竹篓,带领她们走进一座屋子,推门时,轻松道:“我回来了。” 她们彼此对视一眼,进屋后,才发现不远处的窗前,有个女人正背对着她们坐在轮椅上。那人身形纤瘦,青衣单薄,柔顺黑发披在身后,露出袖子的手苍白如纸。 她沉默不语,一动不动,虞山叶盯着她看了一会儿,狐疑转头:“你不是要带我们离开吗?” 庆禾嗯了一声,解释道:“从这里往后两里地的地方,有一处泉眼,等到了晚上,泉眼卷起漩涡时,你们跳进去就能出去。” 虞山叶沉默了一会儿,道:“这感觉是不是有点像……” 季泠月:“闭嘴。” 庆禾笑了笑:“现在离晚上还有好几个时辰,诸位不如在这里坐会儿,到时间了再走。” 季泠月犹豫了下,客气道:“有劳了。” “不碍事,我去给你们倒杯茶来。”庆禾出门时,忽然想起来什么,转过头,温和道:“我姓庆名禾,那是我的道侣连绮,她不爱和生人说话,各位多担待,不要打扰她。” 众人连连点头,等她走后,才四处打量起这间屋子。 不大的空间,只是放了一张桌子,便被占据了多半空间。再往里,便是一面素色屏风,隐约能看见帷幔与矮桌,似乎是床与梳妆台。 蓝妩收回视线,忍不住看向名为连绮的女子。 从她们进入房间后,这个人就没动弹过,宛若一尊死气沉沉的雕塑。 她本不该去打扰她,目光却莫名无法移开,仿佛那人身上有什么东西正强烈吸引着她。 迟疑了会儿,蓝妩还是靠了过去:“连姑娘……” 季泠月蹙起眉:“蓝妩。” “没事,”蓝妩冲她摇摇头,又唤了一声:“连姑娘?” 连绮沉默地坐在椅子上,一声不吭。 蓝妩抿了抿唇,伸出手,小心地拍了一下她的肩膀。 轻微的晃动后,女人的脑袋慢慢耷拉下去,身体也往前栽去,蓝妩吓了一跳,连忙扶住她,这一扶,却叫她浑身一僵。 身为鲛人,她很少能遇到体温比自己还低的人类,但这个人,这个人,身体凉得像块冰。 她下意识低头,对上一张青白的脸。 片刻后,蓝妩惊呼一声,猛地松开手后退几步。 一直盯着她的人也吓了一跳,虞山叶下意识把手挡在阿鲤身前,抬声问:“怎么了?!” 蓝妩惊魂未定地看向连绮,那人没了支撑,垂着脑袋,又软绵绵歪向一边。她张了张嘴,好一会儿才找回自己的声音,愕然道:“她死了!” “死了?”季泠月蓦地皱起眉,上前几步,拿手在她颈间探了下,脸色微变:“真的死了。” 虞山叶大惊失色:“蓝妩,你干什么了,怎么碰她一下她就死了?!” “你胡说什么?”蓝妩反驳:“她早死了!” “可庆禾刚才还说……”虞山叶说到一半,忽然止住话,慌张道:“我就知道她不对劲!” 季泠月转过身,当机立断:“我们走。” 几个人连忙往屋外走,没想到刚出房门,就撞到了端着茶水回来的庆禾,季泠月一惊,下意识挡在最前,蓝妩怔了下,又把阿鲤塞到身后。 阿鲤从头到尾都稀里糊涂的,想要探头出来,又被虞山叶一把按了回去:“别动!” 庆禾停下脚步,疑惑地看了看严阵以待的三人:“怎么出来了?” 虞山叶:“你别装了,说吧,你是不是妖怪?” 蓝妩蹙起眉,忍不住道:“妖怪也没这么邪乎。” “你们在说什么?”庆禾茫然道:“我不过去倒了几杯茶,为何这么紧张?” “你在屋里放个死人,你说我们为何紧张?” 庆禾脸色一变:“你们碰她了?” 她忽然上前,在季泠月下意识抓住自己的剑时,匆匆从她们身边路过,紧张地跑进房间。 几人一愣,面面相觑,犹豫了一会儿,又一起回去,小心扒在门口往里看。 苍白的日光落进窗子,洒到了庆禾秀气的眉眼上,她垂着眸,小心翼翼将连绮扶正,温柔地整理她散乱的长发,片刻后,才抬头看向季泠月等人,叹了一口气:“不是说不要打扰她吗?” 蓝妩眨了下眼,心虚道:“抱歉……” “抱歉什么,”虞山叶打断她:“她是个死人,你还说是你的道侣,是你先骗我们的。” “她确实死了,但她确实是我的道侣。”庆禾平静道:“方才,也是怕你们不舒服,才没有如实相告。” 虞山叶不信:“既然她是你的道侣,你为何不让她入土为安,还住在这种诡异的地方,你……你说,你是不是藤妖?” 庆禾皱起眉:“什么藤妖?” “你还装,”虞山叶道:“当年在蓬莱岛的地宫下,不就是你在攻击我们吗?” 庆禾盯着她看了一会儿,终于摇摇头,道:“我不知道你们对我有什么误会,但我已经许久没离开过这里了,更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怎么可能,难道这世上,有其他人和你长得一样吗?” 庆禾眨了眨眼,吐出一个名字:“庆渺?” 虞山叶一默,干笑一声:“怎么,你难道要说,你刚好也有个孪生姐妹?” 她点点头:“我的妹妹,庆渺,确实和我长得一样,但是……” “但是什么?” “但是,她已经死了许久了。”庆禾垂下眸,看向安静靠在椅子上的连绮:“她和我的道侣,死在了同一个地方。” 那是多久以前了,她已经记不清了,自从在吞天的体内住下,她就已经辨不清年月的流逝了。但她仍记得那个午后,她与子桑初赶到时,只看见了一座被妖族屠戮殆尽的死城。 她在尸山血海中找到了自己的爱人,回过神,子桑初面色惨白地站在她身前,怀里抱着早已失去气息的庆渺。 死去的城镇可以被重建,死去的人却再不可能归来了。 魍魉之城建起后,她将城主之位交给了家族的旁支,带着连绮的尸体去往太虚秘境。 传说秘境有古兽,腹中一方世界,脱离了天道轮回,不再被这世上最残酷的法则——时间掌控。 她可以永远活下去,与自己的爱人在一起。 在离开前,她去找了子桑初,子桑初跪在冰棺前,听完她的话后,摇头嗤笑一声。 她说:“我不会和你一起的,我会找到办法,找到办法把她带回来。” 那是她最后一次见到子桑初,后来,她如愿找到了吞天,时间就此停驻,不管外面如何变化,沧海桑田,都与她没关系了。 “……” 季泠月蹙起眉:“可死去的人,灵魂早已投胎转世,你这么做,困住的不过是自己。” “我知道,”庆禾点点头,眷恋地抚了抚连绮的面庞,低语道:“我也曾想过寻找她的转世,可是,转世的她,还是她吗?” 她顿了一下,轻叹道:“我的连绮早就死了,再也回不来了,我知道的,我只是,只是舍不得罢了。” 蓝妩蹙起眉:“那庆渺……” “若按你们所说,那藤妖与我长得一模一样的话,也许,她真是庆渺,子桑初真将她带回来了。” “这能算回来吗?”蓝妩忍不住道:“变成那般没有神智的怪物,只有躯壳活着,甚至连躯壳都不是人形了,与行尸走肉又有什么区别?” 庆禾默了下,问:“你们见过子桑初吗?” 蓝妩摇头:“那地宫里,只她一个活物。” “不该这样才对,子桑初,不会把她这样放着不管的。” “若是她死了呢?” 一个声音忽然插了进来,几人一愣,同时回头看去。 虞山叶不自在地扭了扭脖子:“干嘛,你们都没听说过子桑初这个人吗?人界的史书上写过呀。” 蓝妩:“我是鲛人,不读人族的史书。” 季泠月:“我爹娘是猎户,没想过送我读书。” 虞山叶:“……好吧。”她干咳一声,娓娓道来:“子桑初,是边陲小国子桑国的最后一任国主,史书上记载,她仗着自己半步踏入仙途,为所欲为,麻木不仁,发动了一场极其惨烈的战争,战争过后,她被愤怒的百姓推翻,她也受了重伤,消失了踪迹。” “不可能,”庆禾蓦地打断她:“子桑初不是这样的人!” “你不是也说了,你很久没见过她了,她后来变成什么样,你又不清楚。”虞山叶嘟囔:“把自己的爱人复活成那个鬼样子,我倒觉得挺符合她的形象。” 庆禾一怔,片刻后,涩声问:“这是……多久以前的事情?” 虞山叶抿了抿唇,叹了一口气,垂眸道:“七百年前。” —— 感觉要么下章,要么下下章,就反攻了 五十三别摸了 夜幕低垂,圆月苍白,即便是在这个脱离天道法则的世界,也存在着闪烁的群星。 不远处,清泉翻滚涌动,逐渐形成一个占据整个水面的巨大漩涡,前面几人依次跳了下去,只剩季泠月时,她回过头,迟疑道:“你真的要永远待在这里吗?” 庆禾点头,嗯了一声。 是啊,出口近在咫尺,七百多年,她却从没想过离开这里,如今她劝一句,又怎么可能改变她的想法。 季泠月轻叹一声,默默转过身,庆禾却问:“我之前就注意到了,那个被你下了契约的鲛人,是你喜欢的人吧?” 季泠月蹙起眉:“你……问这个作甚?” 庆禾微笑了一下:“若有朝一日,她丢掉了性命,你独活世上,又会做出怎样的选择?” 季泠月抿紧唇,半晌,摇了摇头:“我们不会这样的。”她认真地说:“她死了,我也就死了。” 女人一怔,露出微讶的眼神,季泠月不再多言,转过身,跳入了冰冷的漩涡中。 经过一阵剧烈的翻腾后,她的身体忽然一轻,沉入静谧水中。细小的气泡上浮,雾一般的黑色阴影从她身旁经过,无声游向水底。 季泠月漂在水中,等再也看不到吞天的影子后,才掐出手诀,划出一道微弱光芒。 细碎金光湮灭后,眼前出现了一片银色海藻似的长发,蓝妩茫然转身,看见她后便明白发生了什么,顺势游了过来,握住了她的手。 圆圆的气泡把她们包裹在里面,她松了一口气,抱怨道:“你怎么这么慢,我还以为你不准备出来了,追着它游了好一会儿。” 季泠月抿唇一笑,伸手抱住她的脖子,贴到了她怀里:“我怎么可能不出来?你又不在那里。” 蓝妩:“我们上去吧。” “好。” 出水时,眼前仍是清幽月色,蓝妩一边带着她往岸边游,一边道:“你出来的太晚,山叶她们估计在后面上岸了,一会儿我让丹青去找她……” 正说着话,她忽然一顿,手掌下意识抓住季泠月的腰,轻哼道:“别乱动。” 季泠月抬起脑袋,湿漉漉的吻从女人脖颈离开,落到了她干净的下巴上,又攀上去,小心翼翼含住她的下唇,含糊不清道:“明天再找她们……” 蓝妩眯起眼,把人按到岸边的石头上,低声问:“你还记得来这里是干什么的吗?” 季泠月嗯了一声:“当带队的师姐,尽量保护师弟师妹们。” 蓝妩挑起眉:“……你瞧,你也太不负责了。” “本来我就没法保护他们。”季泠月嘟囔:“我连他们在哪儿都不清楚。” 蓝妩忍不住弯起眼睛,垂眸吻向她,长睫垂下,下颌漂亮的鳞片逐渐褪去,洁白的躯体浸泡在水中,她几乎是赤着身子压在了季泠月身上。 季泠月被亲得闷哼一声,发现她身体的变化后,眨了眨眼,忽然道:“尾巴……” “嗯?” “想要尾巴,”季泠月抬眸望着她,嗓音喑哑:“不要收回去。” 蓝妩沉默了一瞬,迟疑道:“你……你真是越来越奇怪了。” 但她向来顺着季泠月,犹豫了下,便没有收回去,维持着半人半鲛的模样,把她压在了身下。 衣衫褪下,冰冷而又坚硬的鳞片慢慢磨过细嫩的皮肤,贴到了潮热的腿心。 留下粗壮的长尾后,往常与她差不多身形的人竟显得娇小许多,落在她这种妖物怀里,像是能被随意摆布的易碎瓷器,她又白的似玉,动作稍微重些,就能在她身上留下肆虐的红痕。 蓝妩轻轻摆动尾巴,薄纱般的尾鳍在水中散开,湿漉漉的银鳞有一下没一下地磨蹭着绵软的花心,不一会儿,就挤出了淫靡的水液。季泠月呜咽一声,抱紧蓝妩的脖子,下意识缠上她的腰,两条纤瘦的小腿颤抖着悬在空中,随着她的动作起伏晃动。 “蓝妩……” 她意乱情迷地呼唤,抬头去亲蓝妩的嘴唇,蓝妩温柔地含住她的唇舌,指尖从她小腹摩挲着往下滑,没入潮湿的毛发,在早已变得黏滑的肉缝中缓缓勾动。 季泠月猛地一颤,有些承不住似的喘息起来,间或夹杂着几声抑制不住的呜咽。手指慢慢抵入紧致的穴道,蓝妩与她交换了一个深吻,见她呼吸急促,便好心放开她,将鼻尖埋入她汗湿的长发里,轻轻蹭了蹭。 “啊……嗯啊……” 季泠月宛若一只生长成熟的鲜桃,软嫩多汁,连身体都泛着情欲的粉,蓝妩慢条斯理地挑起手指在她穴肉里碾磨按压,她便小兽般低吟起来,腰肢浮动着去迎合蓝妩的动作,咕吱的水声像是催情的号角,剥离她的羞怯与理智,让她毫不顾忌地吐出淫荡的呻吟。 乳尖毫无阻碍地抵在蓝妩同样柔软的躯体上,季泠月抬起水汽弥漫的眼眸,清凉月色下,鲛人柔软的长发像是流淌的银河,身体也镀上了一层氤氲的光芒,像极了《异物志》里提到的海中精怪。 不对,她本来,本来就是海中精怪…… 季泠月恍惚着眨了眨眼,心摇神荡,喘息着趴在她耳边呼唤:“蓝妩……” 蓝妩垂下眸,安静地凝望着她。 粉色的乳尖挺立起来,季泠月亲了亲蓝妩的耳朵,拉着她的手摸上自己的胸乳:“摸摸我……” 蓝妩嗯了声,陷在季泠月胸口的手大力揉捏起来,季泠月舒服地眯起眼,挺起胸口往她手上送,唇分时张着嘴小声喘息。 潮水拍打着着石面,传来哗啦啦的水声,女人妩媚的呻吟显得模糊不清,蓝妩活动手腕,有节奏地肏入季泠月湿软的穴道,抽出时,又会扯出一些谄媚吸附在手指上的媚红穴肉。 黏腻的水液从撑得滚圆的穴口溢出,被磨成混浊的白沫,将交合处糊成黏稠一片。 季泠月被频频肏到最深处,抱着蓝妩肩膀的手越来越紧,她嗯嗯叫了几声,忽然夹紧双腿,小腹收缩着泄出一股淫水儿。 在这种最为敏感的时候,蓝妩却低头堵住她的唇,有些粗鲁地提起她的脚放到肩上,腰肢挺动,发出细密急促的撞击声。 “嗯!” 原本平滑的鳞片微微立起,刮过红肿的阴蒂,带来了无法言表的颤栗快感。溢出喉咙的娇吟声被蓝妩尽数吞没,她俯身往下压,几乎要把季泠月折在一起。 好在女人腰肢柔软,被摆布成了这般模样,也没觉得有多难受,穴口反而吐出更多的蜜水,顺着腿根和股缝流下,站在银色鳞片上,湿漉漉淌进清澈湖水中。 蓝妩终于放开她的嘴唇,低下头,含住眼前的绵软乳肉,左手抚过季泠月平坦的小腹,右手重又滑了下去,搅进湿软的水穴。 “蓝妩,啊!慢,嗯,慢点……” 季泠月喘息着去抓她的手,腰肢抬起,迎合着蓝妩撞过来的动作,蓝妩轻轻咬了咬她的乳尖,长发汗湿着垂在脸旁,睫毛上也沾了水汽,抬眸时,眼里亮起星星点点的光,分外撩人。 季泠月对上她含笑的眼眸,呼吸一滞,心里的爱恋几乎要溢出来,她敏感地夹了夹埋在穴里的手指,伸出手冲身上的女人撒娇:“抱我……” 蓝妩抬起头,搂住季泠月布满薄汗的腰肢,将她抱离岩石,沉入水中,只露出肩膀以上。季泠月闭上眼,软绵绵伏在她怀里,身体晃动了一会儿,忽然闷哼一声,低头咬住了蓝妩肩膀。 蓝妩不禁吸了一口冷气,抱着她在水里泡了一会儿,才慢慢抽出手指,亲昵地吻了下她的额头:“累了吗?” 季泠月在她肩膀上蹭了一下,算是回应。 蓝妩忍不住笑了下,把她往上托了托,准备上岸去。只是刚游到一半,她就忽然僵住,睁大眼睛,磕磕巴巴道:“你,你摸哪里呢?!” 季泠月眨了眨眼,低嗯一声,仿佛真的只是在单纯提出自己的困惑:“为什么,这一片的鳞片,比其他地方要软?” 蓝妩长睫微颤,脸色通红,眼睛里迅速染上湿气,变得水盈盈的:“别摸了……” 五十四讨价还价 情势忽然逆转起来。 蓝妩撞到后面的石头上,冰冷坚硬的触感令她不禁瑟缩了一下,季泠月火热的躯体却贴在她身前,手臂没入水中,半晌,自言自语道:“好滑。” 指腹下的鳞片比其他地方要柔软一些,严丝合缝地嵌在一起,牢牢保护着里面的腔道。 即便如此,还是有湿湿黏黏的东西流出来,被季泠月从缝隙上刮去。蓝妩闷哼一声,不安地摆了摆尾巴,试图挣脱她的禁锢。 水花四溅,晶莹的水珠顺着赤裸腰身流淌而下,季泠月掀起眸,清亮的眼珠定定看着她,柔声道:“别动。” 蓝妩蓦地一僵,心中怀疑季泠月又在冲她下命令,不然,她怎么会感觉自己好像真的不能动弹了。 在她走神时,女人往她身边贴得更紧,低下头,灼热的气息洒在她敏感的颈子上:“蓝妩,把鳞片打开嘛……” 蓝妩眨了下眼,有些慌张地往后靠了靠:“不行,至少,至少等我变成……” “这样就好。”季泠月说着,又在她微微凹陷的柔韧鳞片上按了按,好奇道:“这么大的尾巴,你们鲛人,平常是怎么交欢的?” 蓝妩被摸得发抖,护在下腹处的鳞片却羞答答张开,慢慢露出藏在里面的柔软腔道。 纤细的手指小心往里探去,这里的温度比外面高上许多,肌肉紧实,光是钻进去一根手指,都被夹得紧紧的。 蓝妩低哼一声,颤动的长睫合在一起,人也蜷了起来。轻薄的尾鳍无意识勾起,柔软地贴合着季泠月赤裸的小腿,随着水波轻微荡漾。 “蓝妩,”她伏在鲛人耳边,低声道:“里面好热……” 蓝妩咬住唇,掀开眼眸,羞恼地瞪她一眼:“要做就快些。” “可是……” “我们那里与人类没什么两样,”蓝妩生怕她还要认真考究,问这问那,红着脸,加快语速道:“所以,我是如何对你的,你,你照样做回来便是。” 季泠月哦了一声,抬眼看着她,微笑道:“这可是你说的。” 蓝妩:…… 怎么忽然有种不妙的感觉。 在她迟疑的视线中,皎若明月的女人微阖着眼,昂首吻了上来,蓝妩下意识搂住她,那点微妙的不安便被抛之脑后。 塞在穴道里的手指慢慢退了出来,试探着顺着肉缝往上滑去,掀开一片柔软的鳞片后,果真摸到了一处小小的凸起。 蓝妩蓦地收紧手臂,交织的唇舌里泄出一声颤抖的呻吟。 果然是这里…… 季泠月咬住她的下唇,指腹抵着挺立的肉核揉捏,柔媚的喘息声顿时响起,随着她或轻或重的动作高低起伏。 “嗯……”蓝妩下意识卷起尾巴,腰腹微微晃动,迎向季泠月的指尖:“轻点……” 季泠月瞧她一眼,忽然抬起手,掐着她的腰把她往上提去,哗啦一声,银发的精怪坐到了冰冷的石块上,一半尾巴都露出了水面,情不自禁打了个激灵。 她睁开蓝色的眼眸,深海一般的颜色倒映着女人清隽消瘦的脸庞。那人冲她弯起眼睛,便俯身下去,在她光滑的小腹上落了几个吻,垂下头,舔上湿漉漉的肉穴。 不像人类那般,鲛人分开鳞片后,凹陷的肉缝周围干净平滑,呈现出淡淡的粉色,季泠月舔着也不麻烦,灵活的舌尖抵开紧致的穴口,便钻了进去,抚慰遍布褶皱的腔道。 “啊!” 蓝妩惊呼一声,尾巴下意识摆动起来,打在水面上,发出清脆的啪啪响。 “别,别舔,阿月……”她急促喘息,两只手揉进季泠月的长发里,刚推拒了几下,声音便变了调,哑声哼了起来:“别吸,等……唔……” 下身啧啧作响,蓝妩脑子里一片迷蒙,舒服得找不到北,身体也失去了挣扎的力气,软绵绵倒在石面上,仿若砧板上的鱼肉,任她为所欲为。 季泠月眨了下眼,见她反应不大,不满地抬起头,咬了一口蓝妩凸起的肉核,原本蔫耷耷垂下的鱼尾蓦地一抖,重又甩在水面上,伴随着一声带着哭腔的呜咽,潮热的清液从穴口断断续续喷出。 季泠月舔了一下唇,看着闭着眼喘息的蓝妩,愉悦道:“你好敏感。”说着,她挑起眉,回忆着从前蓝妩对她的调侃,活学活用:“不愧是水灵根。” 蓝妩缓缓掀开眼眸,颤栗的快感遍布全身,直愣愣看了季泠月好一会儿,才意识到她在说什么。反应过来后,她刷地红了脸,眼尾也泛起了红晕:“这么久了还记得,你,你真是小心眼……” 季泠月没说话,抹了一把她穴口的蜜水,就着湿滑的水液慢慢挤进穴道。 唔,太紧了,还很热。 她蹙起眉,这时候,才慢吞吞回答:“我不是小心眼……只是,你说的每句话,我都记得。” 蓝妩一怔,定定看了她一会儿,才在不断涌来的快感中伸手抱住她,哑声道:“你也太狡猾了,总知道怎么让我愧疚……” 季泠月抬起头,问:“你愧疚的话,会一直留在我身边吗?” 蓝妩闭上眼,断断续续回应她:“不是答应你了,嗯……等一切都结束,我就,就一直陪着……啊,轻点……” 季泠月不置可否,等捣出咕吱咕吱的水声,便又塞了一根手指进去。 “不行,”她抱紧季泠月,趴在她肩上,哼哼唧唧的:“涨……” “可你都吃进去了。”季泠月低声哄,手指不断在里面进出,肏得时间久了,鲛人隐秘的穴道不再死死夹着,反而变得又热又软,每次抽离,都有红色的媚肉缠在指节被拖出。 渐渐的,蓝妩不满的哼声变成舒爽的呻吟,她吐出湿热的气息,眯起眼睛,摆动着腰肢配合季泠月的抽插,尾巴一次次拍在水面上,荡开阵阵涟漪,交合处挤出的湿黏水液也顺着银色的鳞片流下,滴滴答答落入水中。 “唔……好舒服……” 季泠月没说话,掌根往下压,每次抽送都狠狠蹭过蓝妩的肉核。蓝妩呜咽着弹了一下,穴肉紧紧收缩,几乎又到了寸步难行的程度。 季泠月命令道:“放松。” 这次是真的动用契约了。 蓝妩泪眼朦胧地瞪着她,羞恼道:“季泠月!” 季泠月嗯了一声,一边揉捏她滑腻的阴核,一边在她抽搐的穴肉里继续肏弄,手指尽根进入,将狭小的穴口撑成一个鼓胀的圆,每次进出,都能挤出一股透明的水液,淅淅沥沥落下。 “啊……别……” 高潮的快感绵延不绝,蓝妩浑身直颤,想要蜷起身体,却被控制着敞得更开,近乎淫荡地献上自己的身体。 淫靡的水声接连响起,银发鲛人哭泣着挺起腰,丰沛的淫水儿喷洒在季泠月掌心,穴肉也剧烈地蠕动起来。 季泠月捏住她的下巴,抬头堵住她的唇,含住湿软的舌尖。 “嗯唔……” 珍珠啪嗒落入水中,向幽深水底沉去。 片刻后,季泠月低喘着抬起头,一只手搂住女人布满薄汗的腰肢,另一只手蹭了蹭她湿润的嘴唇。蓝妩本来半闭着眼休息,这时却慢悠悠看她,带着满脸的绯红媚意,张嘴含住了季泠月的指尖。 灵活柔软的小舌绕着指腹流窜,几乎要把每一寸皮肤都舔舐一遍,一边舔着,蓝妩一边抬眸慢吞吞看她一眼,像是讨好又像是勾引,但总之,不像是她平时会做的事。 季泠月睁大眼睛,呆呆看着她,竟显得傻乎乎的。 蓝妩吐出她的手指,温顺地抬起头,亲了下她的唇角,软声道:“阿月。” 季泠月嗯了一声,下意识挨到蓝妩怀里,感觉现在她说什么,她都能答应了。 蓝妩眨巴一下眼,道:“一年好不好?” “……” 季泠月摇头:“不好。” 五十五朋友 天色熹微时,虞山叶和阿鲤跟着丹青找了过来。 季泠月抬起手,雪白的飞鸟便收拢翅膀落在她的小臂上,歪着脑袋,亲昵地蹭了蹭她的下巴。 蓝妩在一旁看见,环起双臂,小声嘟囔:“也不知道谁才是主人了。” 季泠月瞥她一眼:“你既不愿意我当你的主人,怎么又要去当丹青的主人。” 蓝妩一噎:“我,这……这怎么一样?” “有什么不一样,不过就是丹青灵智未熟,不懂什么是尊严罢了。”季泠月哼了一声,将丹青放到肩膀上,先一步踏上长剑,朝空中飞去。 蓝妩懵在原地,半天没反应过来。 虞山叶瞧了瞧季泠月远去的背影,又看向蓝妩,实在好奇,便杵了阿鲤一把:“问问你师父,是不是和季泠月吵架了。” 阿鲤迟疑地看了眼她们之间两步的距离,道:“师父……” “我和她吵什么架?”蓝妩吐出一口气,蹙起眉,喃喃自语道:“难道真的是我有问题?” 虞山叶:“阿鲤,问问你师父,她一个妖怪,当初结契一只灵兽不觉得奇怪吗?” 蓝妩:“现在想来,好像是有点奇怪。” 虞山叶:“阿鲤……” 阿鲤哎呀一声,气恼地跺了下脚:“你要问就自己问,明明挨着我师父站了,怎么比小孩还幼稚!我去追阿月姐姐了,你和师父也快点!” 虞山叶:…… 半晌,她转头看向站在身边的蓝妩,蓝妩自然地对上她的目光,歪了歪脑袋:“怎么了?还有什么要问吗?” 虞山叶沉默了一会儿,问:“你现在这样,会觉得难过吗?” 蓝妩怔了一下,反应过来后,摇了摇头:“真不巧,你错过我最难过的时候了,现在已经好多了。” 虞山叶哼道:“那还真是可惜,本来还想嘲笑你呢。” 蓝妩忍不住弯起眼睛,轻声道:“多谢你,山叶。” “谢我什么?” “谢谢你,陪了阿月这么多年。” “你说的什么话,”虞山叶移开视线:“她也是我的朋友,我又不是为了你陪她。不过,起初,我真是恨死你了。” 蓝妩眸光微暗:“对不起,那时骗了你……” 虞山叶摇头:“倒也不全是因为那个,你知不知道,你当初一走了之,留下了一堆烂摊子,为了帮你弥补错误,师尊和季泠月都受到了惩罚。季泠月她……她更是在一个月之内,被不停灌药,几乎取走了大半的血。” 蓝妩一惊,下意识上前一步:“什么意思?为什么取她的血?” 虞山叶挑起眉,叹了一口气:“她果然没告诉你。” 犹豫了下,她看着蓝妩,还是将当年的事情娓娓道来:“从思过崖下来后,季泠月就又天南海北地出去做任务,好久才回来一次,回来也是闭关修炼,几乎不和别人交流。后来我去找她,才发现她每次外出,都会到南海去,乘着船,在海上一漂就是几个月。” 可大海如此浩瀚,她没有方向,只能随着波涛漫无目的地前行,披星戴月,风餐露宿,妄图寻找传说中最为神秘的鲛人故乡——昆仑海。 “她当然找不到,你们虽是恋人,但你清楚她的一切,她却根本不了解你。在你们分离那天,她才第一次知道你是什么,之后,即便费尽心力寻找,也不过是在做无用功。”说到这儿,虞山叶顿了一下,平静道:“蓝妩,有时候我都觉得,你实在太过狠心。” 蓝妩长睫微颤,指尖不知何时掐入掌心,喉咙里像被堵住似的,什么声音都发不出来。 “所以,看见你被她结契时,我虽然觉得你有些惨,又觉得你是活该。”虞山叶抿了抿唇,问:“你明白我的心情吧。” 许久,蓝妩低声道:“明白。” “明白就好,”虞山叶补充:“不过,这倒也不是说,我支持季泠月对你结契。” 蓝妩:“你不要为我担心。” “谁担心你,”虞山叶翻了个白眼,强调道:“我一点都不担心你,我就是看你可怜,我……哎!” 蓝妩闭上眼,紧紧抱住她,叹道:“谢谢你,山叶。” 虞山叶僵了好一会儿,才别扭地抬起手,拍拍她的背:“我们勉勉强强还算朋友,道什么谢,再说,我还没完全原谅你。” 蓝妩笑了声:“你说的是。” 话音落下,她眼前却又泛起扭曲的波纹,蓝妩不由一怔,手臂还维持着拥抱的动作,眼前的虞山叶却变成了冷着一张俏脸的季泠月。 啊,这…… 她眨了眨眼,忍不住去看虞山叶,地面上虞山叶也愕然地瞧着这边,一副摸不着头脑的模样。 衣领忽然被拽住,她被迫回过头,一个温热的唇便堵了上来。蓝妩震惊地瞪大眼睛,两只手僵在空中,一时不知是要感慨季泠月胆子大,还是要感慨她不知羞,光天化日朗朗乾坤,竟然就在虞山叶面前和她亲热。 虞山叶面色微变,半晌,无可奈何地叉起腰,抬高声音道:“季泠月,你能不能别这么小气?我和她什么关系,你不清楚吗?” 季泠月亲完,不高兴地咬了蓝妩下唇一口,才转头不冷不热地瞟了她一眼:“那又如何?” 虞山叶:…… 蓝妩失笑,伸出手,搂住她的腰:“好了,别生气了。” 季泠月不悦地反驳:“我没生气。” 蓝妩嗯了一声,认真地看了她一会儿,道:“我改主意了。” “什么?” “不一年了,两年好不好?” 季泠月震惊地瞪大眼睛,没想到她琢磨了半天,竟然就琢磨出了这个,不禁捏紧拳,抬高声音道:“不好!” “不好就不好,干嘛那么大声?”蓝妩嘀咕了一句,垂下眸,捧住她的脸,主动亲了她一口。 季泠月一怔,反应过来后,眼睛里跃上一些欢欣,但很快,她回忆起什么,眉毛压了下来,警惕质问:“你又在打什么鬼主意?” “你不要冤枉我,我哪有那么狡猾?” 蓝妩正辩解着,余光却瞥见几道流光,她转过头,见几个修士行色匆匆地从空中掠过,火烧屁股一般向前疾驰,剑尾拖曳出长长的残影,虞山叶感觉不对劲,思索了一会儿,便拉着阿鲤追了上去。 蓝妩咽下话语,也和季泠月一起,跟着缀在后面。 飞了没多久,提前去追人的虞山叶就火急火燎地赶了回来,隔着老远大叫道:“快走,秘境要关了!” 季泠月吃了一惊:“这不才第四天!” “不是第四天,这已经是第六天了!”虞山叶慌张道:“吞天里面的时间流速与外面不一样,哎呀,反正再不走,咱们就要出不去了!” 边说,她边抱怨:“真是,好不容易进来一趟,也没干啥,这时间怎么就没了!” 五十六冤冤相报 赶到神殿时,已经是第七日的黄昏。 远远看去,金碧辉煌的宫殿宛若人间皇室的居所,倒不似仙人居所那般缥缈圣洁。她们一路走来,只觉得疲倦劳累,倒没觉得有什么危险,进入高达百尺的金色拱门,看见血迹斑斑的地面后,才察觉情况有些不妙。 再往里走,到达空旷大厅,几个人先后停下脚步,惊愕地睁大眼睛。 阿鲤更是面色惨白,捂住嘴,差点干呕起来。 原本亮如明镜的金砖上洒满了残肢断骸、内脏血肉,各种残缺不全的尸体倒在地面上,甚至有的挂到了高高的横梁上,季泠月神情严肃地扫了一圈,快步走到几具尸体旁边,从最下面扒出一个女人来。 女人洁白的衣裳已经染成血红,双目圆睁,满脸惊骇,却已经失去了气息。 虞山叶走过去,不忍地皱起眉:“这不是……观星峰的林师姐吗?” 季泠月嗯了一声,环视四周,又发现好几具穿着熟悉道袍的尸体,她不禁喃喃道:“这到底是发生了什么……” 这时,不远处传来一声惊呼:“师父,这儿有个活的。” 蓝妩一怔,快步走了过去。 那人耷拉着脑袋蜷在墙壁与石柱的夹角,身体被阴影覆盖,若不是阿鲤眼尖,只怕瞧不见她。 女人一头长发乱糟糟洒在身前,身上的衣裳也破破烂烂的,被划开的缺口处,鲜血淋漓的伤口几可见骨。 季泠月上下打量了一番,注意到她腰间挂的玉佩,惊讶一瞬:“萱玉。” 蓝妩回头:“你认识她。” 季泠月嗯了一声:“她是云霄阁大师姐,也是云霄阁少阁主,虽不是出身驭兽家族,却做了驭妖师,之前的论仙大会,她从未出过前叁。” 蓝妩下意识问:“你呢?” 即使是这般严肃的场合,季泠月还是不禁微抬下巴,露出几分骄矜来:“我是冠首。” 蓝妩笑起来:“你真厉害。” 虞山叶:“……差不多得了,你俩能不能先给她喂几颗药?” 蓝妩眨了一下眼,哦哦两声,退开几步,季泠月也抿紧唇,大概觉得自己方才的表现确实不好,便主动拿出了前几天旁人送她的沙兰:“喂她吃这个吧。” 虞山叶接过来,正琢磨着怎么把这株花塞她嘴里,就觉一股寒气直冲她后心而来。蓝妩眼眸一动,刷地凝出长剑,挡住袭向虞山叶的利爪,将那黑影震了出去。 黑影身姿纤细,被震开后也不显狼狈,脚尖踩在地面上,轻盈一翻身便跃出去几米远。 蓝妩凝眸,这才看清那是个身姿婀娜的妩媚女人,她面容极艳,眼尾上扬,唇不点而朱,眸中盈盈水波,看人时跟钩子似的,直要把人的魂儿都给勾走。 她蹙起眉,迟疑道:“狐妖?” 狐妖挑眉看了她们一眼,呵地笑了一声:“倒是稀奇,两个修士两个妖怪,竟然没打起来,怎么,你们两个也被结契了?” “也?”蓝妩问:“你也被结契了?” 狐妖哼哼一笑,将指尖搭在额头,顿时有青色的花纹浮现而出,蓝妩眨了眨眼,松了一口气,放下剑问:“你为何攻击我们?” “你们靠近我主人,谁知道要做什么?”她懒洋洋道:“所以我就动手咯。” 季泠月怀疑道:“若你是萱玉的契兽,上次论仙大会,我怎么没瞧见你?” “上次论仙大会,已是七年前,七年会发生多少事,这位仙师不会想不到吧。”她缩回利爪,有恃无恐走了过来,道:“看来你们都认识我家主人,唔……那刚才多有得罪了,我以为你们是那群疯子修士呢。” 说着,她不客气地撞开季泠月,蹲下去,将萱玉抱在怀里。蓝妩观察了会儿,发现这狐妖看起来不着调,但给人喂水时,动作又温柔得很。 虞山叶终于找到了插话的机会:“疯子修士,什么疯子修士?” 狐妖动作一顿,回过头,狐疑地看了她们一会儿,恍然大悟:“你们不会刚到吧。” 虞山叶点头:“是啊。” “我说呢,”她笑了笑,指了下不远处宛若地狱大殿,道:“那就解释得通了,就在两天前,还活着的大部分修士都陆陆续续到了这里,将神殿里所有房间的财宝秘器都搜集了一遍,那时候虽有争夺,但还算和平,可到了昨晚,一个自称是神殿主人的虚影出现,在王座插了一把神剑…别看了,王座早被他们打碎了。” 虞山叶僵了下,悻悻扭回头,嘟囔道:“看一眼又不碍事。” 狐妖继续说:“总之,那把长剑引来了祸端,因为是神器,所以,他们想要占有它。” 争到最后,几乎所有人都失去了理智,这座大殿仿佛变成了最残忍的斗兽场,血肉横飞,惨叫连连,聪明的率先跑进传送法阵逃出秘境,弱小的想要离开,却被大能的威压波及,仿若渺小虫孑被一瞬碾杀。 季泠月怔然道:“所以,他们就为了争夺一件神器,自相残杀?” “小仙师,神器可了不得,倘若那把剑真的神器,确实值得这般血腥的争夺,可真不巧,它不是。”狐狸嘲讽地笑了下,伸出手,一把金色长剑便凭空出现。 几人吓了一跳,蓝妩睁大眼睛,不可置信道:“这不会就是……就是那把剑吧?” “确实。”狐狸点了下头,说:“我家主人聪明得很,早早就想先退出去,却还是被误伤。我带她躲在外面,等到神殿里彻底没了动静,才壮着胆子进来看了看,发现这些人基本上都死光了。” “至于最后拿到剑的人,也受了重伤,没多久也咽气了,我稀里糊涂捡了漏,但拿起来用了几个时辰后,我发现,”她熟练地挽了个剑花,啧了一声:“这只是一把上品灵剑。” 看着面容错愕的众人,狐狸摊了摊手,戏谑道:“所以说,这座神殿,戏耍了所有人。” 季泠月蹙起眉:“可是,明明都安全地走到这里了,怎么会,怎么会死在了自己人手里?” “这有什么好问的?自相残杀这种事,又不是妖怪特有的,你该庆幸你当时不在。”狐妖说着,把地上的萱玉背起来,小心从尸体中跳过,往大殿深处走:“不过,你们昊辰山的弟子倒还算聪明,有半数提前跑了出去。如今这秘境要关了,好东西也被搜刮走了,你们不如赶快出去,免得被困在这里六十年。” 季泠月抿紧唇,沉默不语。 蓝妩叹了一声,环视了一圈周围的血海尸山,主动走上前,找到死去的昊辰山弟子,将他们的命牌一一取下来。 过了会儿,季泠月走过来,也弯腰帮起忙来。 她低声道:“我该保护他们的。” 蓝妩动作一顿,看了她一眼:“不是你的错。” 虞山叶也道:“是啊,你也听那狐狸说了,你若是在这儿,只怕连自己都保护不了。” 季泠月长睫一颤,半晌,无言地捏紧手里坚硬的牌子,垂下眸寻找下一具尸首。 传送法阵就在大殿中央的高处,她们又转了几圈,以期能够找到所有不幸丧命于此的昊辰山弟子,直到最后一刻才进入法阵,只是刚走出阵眼,几人便看见熟悉的背影一动不动站在前方,任由长发被狂风吹舞。 乌云密布,闷雷阵阵,浓郁的血腥味儿与妖气扑鼻而来,蓝妩上前一步,蓝色的眼眸里倒映出与秘境里如出一辙的惨状。 但不同的是,这里面,还有数不清的普通人,或许前些日子还在街巷上与她擦肩而过,晨起挑着扁担叫卖早食,或在屋檐下围着爹娘撒娇欢笑,如今,却都已变成了无生息的尸块,蔓延的血水几乎染红了半个海滩。 轰隆一声惊雷,乍现的光芒映出狐狸艳丽的脸庞,她回过头,眼睛异样得亮,冲她们露出一个怪异的笑容:“我说什么来着?”她抬高声音,哑声道:“不管是人是妖,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在修士大量聚集于秘境时,妖怪们却堂而皇之地屠杀了这座城镇的人类。 像是在示威,又像是挑衅。 季泠月浑身僵硬,下意识转过头,红着眼看向蓝妩。 蓝妩攥紧拳,许久,疲倦地叹息一声:“冤冤相报……” 五十七报答 蓝妩小心避开躺靠在地面上的人,端着药走到了医馆最深处。 可惜被她送药的人并不领情,看清她的面容后,更是痛苦地呻吟起来。 “滚开,你这个,该死的妖怪……” 蓝妩面不改色地将药碗放到她身边,转身就走。 她步伐平稳,铺在背后的银发轻轻摆动,如上好丝绸般闪着细碎微光,在这嘈杂昏暗的环境里显得格格不入。不少人向她递去厌恶的视线,间或夹杂几句骂声,蓝妩恍若未闻,走出医馆后,便去帮忙送下一碗药。 直到清晨,前去收殓尸体的人才断断续续回来,季泠月身后跟着几个年轻的昊辰山弟子,脸上满是倦容,一向干净的衣裳也沾染了片片血污。 她喝完水后,环顾四周,随意抓了一个人问:“见过蓝妩吗?” “蓝妩?那个银发妖怪吗?”那人往另一头指了指:“好像往那边去了。” 季泠月道过谢,顺着那个方向走去,一直走出城镇,攀上高坡,才看见坐在山崖上的人。海风腥咸,送来阵阵凉意,季泠月垂下眸,慢吞吞走上前,挨着蓝妩坐下,过了会儿,轻轻将脑袋靠了过去。 蓝妩动了一下,侧头看她:“累了吗?” 季泠月嗯了一声,问:“阿鲤呢?” “我让她回去了。” “回去?”季泠月惊讶地抬起头:“她自己一个人吗?” “当然不是,我拜托山叶送她回去。”蓝妩叹了一口气:“等这件事传开,留在人界的妖怪处境肯定更不妙了,这种时候,她跟着我留在外面只会遇到更多危险。” “她愿意回去?” “当然不愿意,”蓝妩苦笑了一下:“所以我把她绑起来交给山叶了。” 季泠月抿了抿唇,低声问:“蓝妩……你,你找到有用的线索了吗?” 蓝妩摇头:“其实,我都不知道在找什么……” 浮游只给出了向东走的指示,她稀里糊涂地上了岸,一路走来,却仍是一头雾水,不知要寻找什么。 她叹了一口气,把脸埋到膝盖上,沮丧道:“我好像还是和以前一样没用。” 沉默了会儿,季泠月用肩膀碰了碰她:“你现在都知道些什么?” “你问这些做什么?”蓝妩歪过脑袋,望着她:“你想要帮我吗?” “不然呢?”她不满道:“是你说的,等办完这些事,就和我待在一起,去哪里都可以。” 蓝妩弯了弯眼睛,直起腰,从自己的储物袋里拿出了一块石板:“我目前只有这个,还是在当初父皇遇害的地方,掘地叁尺找到的……” 季泠月定睛一看,发现那块石板并不完整,更像是其中一块碎片,不过小指粗细,巴掌大小,上面镌刻着几个鬼画符一样的字,左看右看,都像是随手乱画的线条。 耳边传来蓝妩絮絮叨叨的声音:“这上面的字,即便是浮游也没见过,更别说看懂了。而这块石板断裂处的形状,看样子是被大力击碎造成的,想来应该与杀害我父皇的凶手有关……” 季泠月眉头越皱越深,忽然道:“我好像见过这种字。” 蓝妩顿时没了声音,过了会儿,才眨了眨眼,没反应过来似的问了一句:“你说什么?” “我好像见过,”季泠月抬起头,说:“二十年前,我路过云荒,救过一对被妖怪袭击的师徒,那时候,那位师父手里拿着的书,好像就写着这种文字。” “云荒?” 季泠月嗯了一声:“是位于轩辕大陆最西的国家,以白鹿为图腾,信奉传说中福泽万物的鹿神慈茸。” 蓝妩微微睁大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她。 若云荒在最西,那为什么,浮游得出的预言,却为她指向东方。 半晌,她长睫一颤,哑声道:“原来如此……” 季泠月疑惑地嗯了一声。 蓝妩哈地笑了一声,忽然伸手捧住她的脸,眼尾却渐渐染上一片红霞:“原来我要找的,自始至终,都是你啊。” 叁日后,静海镇外,细雨绵绵,白衣少年撑伞而立,忍不住问:“师姐,你真的不跟我们回去吗?” 季泠月嗯了一声:“有庆子白带着你们,应该不会有什么大问题,我还有事要做,就不同你们一起走了。” 顾长离皱起眉,瞄了一眼站在不远处的鲛人。 鲛人脸上仍戴着那张银铁面具,长发葳蕤而下,看起来懒洋洋的。 他迟疑了一会儿,问:“师姐,这个妖怪,你当真信任吗?” “信不信任,也是我的事,你就不必操心了。”季泠月说着,看向站在后面的庆子白,点了点头:“他们就拜托你照顾了。” 庆子白摇头:“说什么照顾,我本就是他们的师兄,这是我该做的。” 季泠月嗯了一声,定定瞧了眼庆子白,发现他确实生得与庆禾有几分相似,就像她所说的那样,魍魉之城的城主一脉,与她出自一个家族。 不过这件事她并不打算告知庆子白,目送他们一行人向北远去后,季泠月也从储物戒指里放出自己的飞舟,和蓝妩一起登了上去。 蓝妩还是第一次坐这种飞行法器,上去后四处逛了一圈,发现这艘飞舟竟然挺大,总共四个房间,叁间卧室,一间书房。它的速度也快,和御剑飞行差不了多少,唯一不足之处,便是有些烧钱,飞上千里路程,便要消耗掉一百颗上品灵石。 蓝妩在外面吹了会儿风,新奇劲没了后,才去书房找季泠月,季泠月端正坐在书桌前,笔走龙蛇,行云流水地在宣纸上留下墨迹。 她凑近一看,发现人像的轮廓已然成型,不禁惊叹:“你如今的绘画功夫倒是了得。” 毕竟当年分别时,季泠月还能把凤凰画成鸡呢。 季泠月不理她,凭借记忆迅速画出两人肖像后,便把纸搭在一旁架子上晾干:“我也只记得他二人相貌与名姓,到了云荒,只能四处打听,能不能找到还不一定。” 蓝妩点头:“这就已经很好了。” 季泠月转过身,看了蓝妩一眼,忽然道:“我这么帮你,你要不要报答我?” 蓝妩嗯了一声,背着手,笑意晏晏:“怎么报答?” 季泠月走到她身前,踌躇了下,勾住她的脖子,仰头在她唇角亲了一下:“这么报答。” 蓝妩眨了下眼,伸手搂住她的腰,将她托到了怀里,上下位置交换后,她抬起头,闭着眼吻住了女人的嘴唇。 直到深夜,穿行于云层之中的船舱内仍传出断断续续的声响。 “蓝妩……” “嗯?” 蓝妩托着她柔软的臀峰,指腹在腿心滑了几下,偶尔蹭到湿润花瓣里的阴蒂,女人便发出柔媚的喘息,蜜水顺着股缝淌到身下的床褥上。她下意识摇摆腰肢,指尖便能浅浅戳进吐水的穴口,让她敏感又舒服地抖上一会儿。 蓝妩陷在湿热软腻的地方,低头含住她的乳尖,将手指插入湿滑的穴道,一直没到深处。季泠月顿时满足地叹了一声,下意识搂住怀里的脑袋。 “蓝妩,”她眯着眼,迷迷糊糊地嘟囔:“好凉……” 蓝妩抬起头,在她眼角吻了下:“一会儿就不凉了。” 她搂住季泠月的腰,右手用力往里顶去,掌根也一下又一下地碾在凸起的阴核上,发出清脆的声响,季泠月蓦地蜷起双腿,摇摇晃晃挂在蓝妩腰上,发出几声模糊不清的呻吟。 一股热液忽然涌了出来,浇在蓝妩掌心,她怔了下,发现季泠月眸光迷离,腿根痉挛,竟然又到了高潮。 她好笑地低下头,捞着女人翻了个身,随手拿过一个枕头垫在她身下,趁她还陷在高潮的颤抖中,便又从后面重重地肏了进去。 穴道还在不停收缩,蓝妩塞在里面,缓慢旋转手指,长着薄茧的指腹磨过深处的媚肉,季泠月蓦地抓紧床单,脊背上蝴蝶骨忽隐忽现,臀瓣颤抖着翘起,脸蛋却埋进凌乱的被褥中,微弱地呻吟。 蓝妩弯下腰,不轻不重地咬了一口她柔软的臀肉,又顺着她脊骨往上,落下一个个蜻蜓点水的吻,至于下面的动作,却没有这般温柔,手腕逐渐加大了摆动的幅度,挤出了簇簇水花。 季泠月刚开始还能嗯嗯啊啊地呻吟,后来便有些叫不出来,被肏得嫣红的穴肉不知疲惫地吞吃着修长的指节,腿间流下的淫水儿几乎没停过,交合处一片泥泞,将腿根都浸得湿漉漉的。 去过几次后,她终于受不住,呜咽着去抓蓝妩的手,但蓝妩还在兴头上,她将季泠月捞起来,一边抓住她绵软的奶子,一边在下面揉按女人敏感的阴蒂,垂下头,亲昵地吻着她通红的耳廓:“怎么了,不舒服吗?” 季泠月摇摇头,颤声道:“舒服,但是,但是,不要了……” “乖,”蓝妩仍旧慢条斯理地揉着她湿乎乎的腿心,偶尔将小核捏在指尖掐一掐:“马上就好了……” 手指重又钻入翕合的穴口,蓝妩随心所欲地搅弄起来,密集的水声响成一片,季泠月软在她怀里,洁白的躯体布满吻痕与汗滴,像是刚从水里捞出来一样。下身舒服到发麻,她仰起脑袋,在蓝妩快速蹭过体内的敏感点后哆嗦着呻吟出声,眼泪也簌簌落了下来。 “你,你混账……” 蓝妩笑起来,明艳的眉眼舒展开来,瞧起来无辜纯良,却偏偏染上几分妖怪的邪气。 “可我是在报答你呀,亲爱的主人。” 五十八生气 国都茸安,位于云荒正中,自然也是云荒最繁华的城池。蓝妩踏进南门,便对上城中最宽的永安大街,两侧闾里规整,远远眺望,还能看到最高处皇宫的轮廓。 也许是处在大陆最西,与其他大陆隔海相望,此处金发碧眼的异族人士比比皆是,蓝妩混在里面,竟也不是特别显眼。 她新奇地转过头,本想和身边的季泠月分享心情,却对上她冷漠的表情,顿时闭上嘴,又把自己想说的话咽了下去。 明明是她非要结契,怎么现如今真在床上叫了一声主人,就不高兴成这样了。 都要六十岁的人了,气性还这么大。 蓝妩实在搞不懂她的心思,又觉得自己已经退让太多,倔脾气一上来,也不想主动示好了。 季泠月一言不发地走在前面,踏进一座看起来还算气派的客栈,放下两块灵石:“要一件客房。” 打盹的小二蓦地惊醒,脸上刚挂上笑,就瞟见了柜台上的石头,吃了一惊:“啊,原来,原来是仙师啊……”他犹豫了下,小心翼翼道:“两位仙师,这个……这种东西,我们是用不了的,最好,还是用银子……” 季泠月这才反应过来,下意识往身上摸了摸,过了一会儿,就停下动作,皱起眉头。 时隔多年,她竟然再次体会到了囊中羞涩的感觉。 思索了一会儿,她转头看向蓝妩,蓝妩一怔,没好气道:“看我做什么,我也没银子。” 季泠月挑了一下眉:“谁说你没有?” 蓝妩:…… 她忽然有种不妙的预感。 季泠月勾起唇,把她推到角落,设下结界后,从储物戒指里掏出了一把沙兰。 蓝妩蓦地瞪大眼睛,警觉道:“你干嘛?” “你说呢?”见她想跑,季泠月蹙起眉,低斥道:“不准动。” 蓝妩顿时僵住,吓得花容失色,只能眼睁睁看着季泠月把沙兰怼到她脸上。 这么做时,女人还将另一只手伸到她下巴底下接着,没一会儿,几颗又大又圆的珍珠就掉了下来。 蓝妩又气又恼,却违抗不了季泠月的命令,被她堵在墙角老老实实掉眼泪,哭了没一会儿,她的眼眶就变得红彤彤的,脸蛋也浮起薄粉,看起来可怜极了。 季泠月饶有兴致地盯着她掉眼泪,甚至还把沙兰凑得更近了,蓝妩感觉自己都要瞎了,眼皮子一眨,啪嗒啪嗒落下更多珍珠:“行了!够了!” 季泠月也知道不能欺负太狠,顺从地收回沙兰,给她一张帕子:“擦擦。” 蓝妩连忙把眼泪擦掉,眨了眨眼,却依旧觉得酸涩难忍,她忍不住抬高声音,凶道:“季泠月!” 哪知抬起头,眼前却空无一人,只有不远处一个渐渐走远的背影,蓝妩默了下,深吸了一口气,胡乱将帕子塞进怀里,气冲冲跟了上去。 季泠月顺利在一家首饰铺子把手里的珍珠卖了出去,铺子老板连声惊叹她的珍珠成色好,明里暗里打听珍珠的来路,季泠月余光瞥了眼环着双臂冷脸站在门外的人,道:“自己养的。” 说完,她不顾老板挽留,带着蓝妩离开。 蓝妩和她隔了几丈远,怨气几乎要凝成实质,要不是有无形的契约拽着,只怕她早就要拍拍屁股走人。季泠月不着痕迹地瞟她几眼,正犹豫着要不要给双方一个台阶下,前方的人群便分出一条道路,从其中鱼贯而出几个身穿甲衣的兵士,不偏不倚挡在她面前。 她停下脚步,询问道:“诸位有事吗?” 为首的中年男人打量她几眼,抱拳道:“敢问阁下可是季仙师?” 季泠月蹙起眉:“你认得我?” “那就对了,”男人爽朗一笑,伸手道:“国师有请,还请季仙师随我们入宫一趟。” “国师?” 他嗯了一声,补充道:“国师说,您正在找他,不是吗?” 季泠月怔了下:“你们的国师,是陆子期?” “不,是陆先生的弟子,袁缜。” 走去皇宫的路上,季泠月从这些人口中大致了解了云荒如今的状况。 据说这个皇帝萧衍,是个难得的痴情种子,多年来只有发妻皇后陪伴左右,两人膝下也只有一个女儿,他对这个女儿极其疼爱,甚至力排众议,修改了唯有皇子才能继承皇位的律法,自那以后,安宁公主萧清玉,便成了云荒名副其实的储君。 一家叁口如同普通百姓一样过着美满幸福的生活,可惜两个月前,皇后突然陷入沉眠,迟迟无法苏醒,萧衍几乎找来了云荒所有的大夫,都找不出病症的原因,而皇后的身体,也因一睡不起,无法正常进食,日益消瘦,眼看就要不行了。 至于当年十六七岁的少年袁缜,如今已年近不惑,因擅长奇门八卦、推演天星,声名赫赫,数年前便成为了云荒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国师,极受皇帝倚重。 萧衍走投无路,向他求救,寻找挽救皇后的法子,而袁缜当真推算出了一线生机。 “陛下莫要担心。”他挥散卦象中显示出的金莲,温和道:“能救皇后娘娘的人,两日后便会出现。” 季泠月听完,迟疑道:“他又怎么确定我能救人?” “在下不知,等见到国师,也许他会向您解释清楚。” 季泠月抬起头,看着前方若隐若现的金色瓦面,无声地叹了一口气。刚登上雕龙画凤的白玉石阶,一个面容俊秀的儒雅男人便迎了上来,激动道:“您就是季仙师?” 季泠月还没出声,身边带路的侍卫就扑通跪了下去:“参见陛下!” 萧衍压根没注意他,几步上前,恨不得去握季泠月的手:“仙师,您当真能救我的皇后?” 季泠月蹙起眉,往后躲了下:“我不能保证,但可以先瞧瞧。” “好,好……”萧衍心中涌现出无限希望,道:“国师正在淑月殿等着您呢,仙师,快请。” 季泠月嗯了一声,抬脚往前走,萧衍回头,不经意瞥见她身后的蓝妩,却愣了一下:“这是?” “是我的契兽。” 萧衍大惊:“契兽!那不就是,不就是妖怪吗?” 季泠月安抚道:“陛下放心,我已与她结下契约,没有我的允许,她决不会伤人。” 萧衍还是有些不安,又看了蓝妩几眼,才说:“仙师,非是我不信任你,只是,只是皇后如今正危在旦夕,请恕我无礼,不能让她进去。” 季泠月眯起眼,脸色逐渐冷了下来,这时,蓝妩却漫不经心道:“没事,我待在外面也行,你自己进去吧。” 季泠月望着她,抿了抿唇,说:“那你不要乱跑。” “我能跑到哪儿去?”蓝妩笑了一声,还惦记着不久前被她逼着哭珍珠的事情,说话颇有些阴阳怪气:“跑到哪儿去,不都要听主人的话乖乖回来吗?” 季泠月被她一怼,不再回应,一声不吭地往淑月殿里走。 他们走后,蓝妩身边依旧守着几个全副武装的兵士,她稍一动弹,这群人便把手放到了腰间武器上,一脸警惕地望着她。 蓝妩无奈地吐出一口浊气,举目眺望着不远处的湖泊,发起呆来。 五十九慢慢来 落日余晖洒向湖面,细碎的光影将船只裁切为两半,流向水面的影子随着涟漪轻轻晃动,不久,惊呼声起,水面传来扑通一声响。 蓝妩循声望去,见那艘飘在湖上许久的游船上突然冒出不少人,几个婢女趴在船舷往水面看,惶恐道:“公主落水了!快来人啊!” 再看水面,只有一层若隐若现的涟漪轻柔荡起,怕是人已经沉下去了。 蓝妩皱眉,瞥了眼从岸边跳下费力往船边游的侍卫,忍不住啧了一声。 这么慢,游过去时人都喝完孟婆汤了。 这样想着,她身形一动,便化作一道轻盈的银光,转瞬飞到船边,扎入水中。刚一入水,她便看见不远处漂着一个十六七岁的小姑娘,小姑娘身着红色华服,吸足水分后,便坠着她向下沉去,而她依旧在艰难挣扎,嘴里冒出一连串气泡,眼看便要不行了。 蓝妩快速地游了过去,一手抵在她咽喉处,莹蓝色的灵力涌入,窒息感顿时如退潮般消失不见,萧清玉神思恍惚地抬起头,视线里只有海藻般弥漫散开的柔软银丝,与一双清透的蓝色眼眸。 哗啦一声,蓝妩抱着人破水而出,立刻有人冲上前将公主带走,之前围着她的几个兵士也唰地抽出剑对着她,看起来极是紧张。 蓝妩捋了一把自己湿漉漉的银发,无视他们,正要返回原来的位置等着,就听到一个微弱的声音问:“你是谁?” 她回过头,发现那个虚弱得不成样子的人类公主正被人扶着,脸上没有一丝害怕,反而直勾勾盯着她,又问了一遍:“你是谁?” 蓝妩还没说话,便察觉有人靠近,神色冷凝的女人不知何时来到了她身边,一把抓住她的手腕:“你怎么了?怎么湿漉漉的?” “我没事。”她刚说完,就觉得身体被瞬间烘干,忍不住弯起眼睛,看向季泠月:“如何,皇后能治吗?” 季泠月低声道:“回去再说。” 蓝妩点头,准备跟她离开,身后的女孩见状,连忙上前几步,有些着急地问:“等等,你是仙师吗?” 季泠月蹙起眉,抢了蓝妩的话头:“你问这个做什么?” 萧清玉看了季泠月一眼,又把视线落到蓝妩身上,哑声道:“只是有些好奇二位的关系,两位仙师是道侣吗?” 季泠月一怔,尚未反应过来要如何回答,就听蓝妩淡淡道:“不是,她并非我的道侣,只是我的主人。” 季泠月蓦地攥紧拳,指尖不自觉陷入掌心,嘴巴也抿成一条直线。 萧清玉茫然道:“主人?” “是,”她忽然抬起头,冷声道:“实话告诉公主,蓝妩并非人类,而是妖兽,本性凶猛,冷酷无情,若是不在主人身边,怕是会发狂伤人,公主若想保护自己,就离她远点。” 萧清玉一时被她唬住,瞪大眼睛,僵立在原地,季泠月则板着脸转身,不客气地拽住蓝妩的袖子,大步往皇宫外走。 送她们前来的侍卫又一路将她们送回客栈,掌柜的哪儿见过这种阵仗,被吓得不魂不守舍,连忙将最好的客房安排给她们,甚至连银子都不敢收了。 来回推拒了两叁次后,季泠月不再试图给他,将银两往柜台上一放,就抬脚上楼,刚一进入宽敞的房间,蓝妩就环起双臂,哼道:“本性凶猛?冷酷无情?发狂伤人?” “怎么,”季泠月反唇相讥:“嫌我破坏你在公主心里的形象了?” “是啊。” 季泠月猛地停下步子,转头朝她看去,蓝妩侧身靠在窗前,漫不经心道:“毕竟她可比你可爱多了,至少,她不会拿沙兰熏我。” 季泠月垂下眸,沉默了会儿,忽然朝她走来。 蓝妩警惕一缩,拿手护在身前:“你又要做什么?” 女人凝望她一会儿,勾起唇角,在她惊恐的注视下,拿出一把沙兰。 但这次,她把花朵放到了自己眼前。 几乎在一瞬间,季泠月上挑的眼尾便染上红霞,卷翘长睫微微颤抖,黑眸水汽弥漫,不一会儿,便有泪水簌簌落下,沾湿了半张脸颊,即便如此,她却仍挂着笑,甚至一眨不眨盯着蓝妩。 “这样的话,你还生气吗?” 蓝妩愕然回神,连忙掰开她的手,把她掌心的沙兰都给扔了出去:“你疯了?你这是在做什么?!” “你不开心吗?”季泠月任由她攥着手腕,即使感觉有点疼也没有挣扎:“那你要怎样才会原谅我?” 蓝妩瞪大眼睛,道:“我,我是有些生气,可你不能用这种法子来当我消气……阿月,你不能伤害你自己……” 季泠月定定看着她,问:“你说公主比我可爱,你更喜欢公主吗?” “什么喜不喜欢?我今日才第一次见她。” “若是见得次数多了,你就会喜欢她吗?” “季泠月,”蓝妩忍无可忍道:“我喜欢谁,你不知道吗?” 季泠月默了一会儿,重复道:“可你说她比我可爱。” 蓝妩:…… 她恨不得能回到半柱香前,把自己的嘴给缝起来。 怎么能因为这段时间季泠月情绪稳定,就以为她真的好起来了,随意说出刺激她的话。 蓝妩叹了一声,还是心软下来,将她的脑袋按到了自己肩膀上揉了揉:“还不是你先不理我,我那是故意气你呢,都是假话。” 季泠月乖乖趴在她肩上,小声道:“你还说我们不是道侣。” 这不是事实吗?哪儿有道侣身上绑着兽契的? 蓝妩不敢直接说出来,只道:“这个,我们的关系可能比较复杂……” 季泠月蹙起眉:“有什么复杂的,我们都做过那些了。” 蓝妩下意识问:“哪些?” 季泠月将脸上没干涸的眼泪在她肩膀蹭干,才勾住她的脖子,在她唇上亲了一口:“这些……” 说着,她又向下,将吻印在蓝妩下巴上,两只手也钻进鲛人的衣裳:“还有这些……” 蓝妩一抖,连忙捏住季泠月的手腕,惊讶道:“你做什么?!” “和你亲热啊,你不喜欢吗?”季泠月歪歪脑袋,一字一句道:“还是说,你现在更愿意和那个可爱的萧清玉做这种事?” 怎么又拐到萧清玉身上了? 蓝妩瞠目结舌,反驳道:“我没有!” “那你放手。” “我不!” 季泠月眯了眯眼,忽然道:“放手。” 蓝妩顿时放开手,又被季泠月用力推倒在床上,女人跪在她身体两侧,上半身与她紧密相贴,连呼吸都交融在一起。 她望着蓝妩漂亮的眼眸,伸手抚了上去,一边端详一边认真道:“蓝妩,你是我的妖兽,就该乖乖听我的话,待在我身边,这辈子……除非我死了,你休想到别人身边去。” 蓝妩怔然看着她,还没说话,就被季泠月扯着领子提起来,缠绵地吻了上来。 半晌,她妥协地闭上眼,翻身把人压了下去。 这一夜仿佛变得很长,又仿佛转眼即逝,屋外不知何时下起了雨,顺着屋檐滴答落下,激起阵阵涟漪。季泠月能听到屋外淅沥雨声,也能听到屋内渐起的水声,蓝妩像是完全掌控了她,让她一边觉得危险,一边又无法自拔地深陷其中。 比起蓝妩,她才像是一条浸泡在水中的鱼,被人翻来覆去地折腾。 意识逐渐模糊,她陷在被抓得皱皱巴巴的床褥中,脑袋埋在枕头里断断续续呻吟,朦胧中,她看到了透过窗子的微弱光芒,恍惚意识到竟然要天亮了,不由迷迷糊糊地往下蹬了一脚,哑声唤道:“蓝妩……” 身下湿热的触感消失,银发的鲛人攀了上来,嘴唇亮晶晶的,她低下头含住季泠月的唇,修长的手指滑了下去,抵入了之前早进入过数次的紧致甬道。 “怎么了?” 季泠月被她激得身体一颤,双腿下意识缠到了她腰上,随着她的律动轻晃,嘴里却含糊道:“天,天亮了,不要了……” 蓝妩转头看了一眼,这才意识到竟然过去一夜了,但下面湿热的穴道还在欢快地舔舐她挤入的手指,吐出汨汨花液,没有半分疲惫的样子,她缓缓抽动着,低头含住季泠月的唇,吞掉她细弱的呻吟。 “好,做完这次就不做了。” 季泠月眉头舒展,半阖着眼,困得似乎能马上睡过去,蓝妩稍稍加快速度,直到听到她呜咽一声,才又放缓动作,慢慢抚慰着她抽搐的身体。 手指退出时,蚌肉微微张开,湿滑的蜜液依旧向外流淌着,蓝妩把她抱进怀里,施术将两人清洁干净,又布了一个结界在屋外,以免有人扰她清梦。 做完这些,她垂眸看着陷入梦乡的季泠月,怜爱地抚了抚她的脸庞。 果然,她不能想当然地以为季泠月会很快恢复成从前的模样,她们之间,还是要一步一步慢慢来。 六十魇兽 季泠月这一觉睡得天昏地暗,半点意识也无,待她醒来,窗外又是繁星点点,静谧安详。季泠月伸了个懒腰,慢吞吞爬起来,呆呆坐了一会儿,才想起了昨晚发生的事。 脸颊不禁热了起来,她垂下眸,看见大腿上凌乱的吻痕,登时羞意更甚,抓紧了身上的被褥,好不容易镇定下来,她忽然意识到身边少了个人,不由皱起眉,哑声唤道:“蓝妩。” 四下寂静,无人回应,她喊完这一声,只听见屋外风吹树叶沙沙作响,莫名的恐慌之意涌上心头,季泠月随意扯了件衣服披在身上,赤脚跳下床,抬高声音喊:“蓝妩!” 仍是无人回应。 季泠月孤零零站在黑暗之中,呼吸稍急,胸口起伏了几下,忽然伸手结印,念出了召唤的咒法。 金光闪过,银发鲛人凭空出现在室内,她穿着随意,手里端着一壶茶,因为突然变换了场景而茫然地眨了下眼。 季泠月快步上前,一头扎进她怀里。 蓝妩吓了一跳,下意识抬起胳膊,等到嗅到怀里熟悉的气息,才放松下来,问:“怎么了?” 季泠月闷声道:“你去哪儿了?” “我去煮茶,正好,本来就打算给你喝的,现在倒是比我自己走回来还要快。” 季泠月沉默了一会儿,说:“以后你出去的话,都要提前告诉我。” 蓝妩挑起眉:“若是你睡着了呢?” “那就叫醒我。” 蓝妩笑了下,拍了拍她的脊背:“好了,渴不渴,睡了一天了。” 季泠月点头,从她怀里出去,乖乖捧着茶杯啜了一口,蹙起眉:“茶里加了什么?” “你尝出来了啊。”蓝妩说:“我加了珊瑚粉,是我们海里的一种药材,能滋养身体,补充气血。” 季泠月放下心,一饮而尽,问:“现在是什么时辰?” “子时了。”蓝妩说:“早上那位皇帝派人来过,我说你身子不适不便见客,他们便走了,之后,那个小公主也来了一趟。” “你见她了?” “自然没有,我可没工夫陪她玩。” 季泠月哼道:“怎么,之前不还说她可爱,现在就没工夫陪她玩了?” 蓝妩:…… 看来这件事短时间是过不去了。 她干咳一声,转移话题问:“昨日你见了皇后,可有什么收获?” 季泠月嗯了声,脸色逐渐严肃起来:“凡间的大夫找不出病症原因是应该的,因为皇后确实没有生病,而是中了妖术,才一睡不起。” “妖术?” “嗯,但我对妖术并不太了解,所以想让你去看看,昨日之所以不当场告诉你,也是为了避免事端。” 毕竟那些人本就惧怕妖怪,要是得知皇后被妖所害,只怕会更防着蓝妩。 “哦……”蓝妩又问:“那袁缜呢?” “袁缜,”季泠月叹了口气:“我对他说了此次前来的目的,不过他说,等皇后的事情解决,自然会鼎力相助。” 蓝妩眨巴一下眼:“所以他的意思是,我们不帮忙,他就不帮忙,对么?” 季泠月默认了。 蓝妩嘶了一声,纳闷道:“你不是他的恩人吗?这人不报恩就算了,怎么还这么要挟的?” “也不算是要挟,”季泠月淡淡道:“降妖除魔本就是我的任务,既然见着了,总不能放着不管。” 说完这句话,她好似察觉有什么不对,瞥了蓝妩一眼,补充道:“降恶妖,除邪魔。” 蓝妩被她逗笑了,忍不住揪了下她的脸颊肉:“我明白你的意思,那我们什么时候去。” “现在。” “现在?” 季泠月点头:“皇宫守卫森严,想来妖怪也不会白日里出没,这个时间刚刚好,我们直接进去,不必知会他们。” 蓝妩很快领会到她的意图,和她一起爬出客栈窗户时,还不吝夸奖:“你想得真周到。” 季泠月怔了一下:“何出此言?” 蓝妩也愣了一下:“怎么,你难道不是担心通知皇帝会打草惊蛇,把那妖怪吓跑,才不声张的吗?” 季泠月沉默了会儿,唔了一声:“是这样。” 她确实担心打草惊蛇,不过惊的不是那个妖怪,而是那个小公主。 但这种别扭的小心思,蓝妩还是不知道为好。 “确实有股妖气。”蓝妩从门口走到床前,看着里面若隐若现的干瘦人影,嗅了嗅:“还挺淡的。” 季泠月思索道:“什么妖怪,会使用这种妖术?” “你要问我的话,我还真知道一种。”蓝妩回过头,正要告诉她,却发现身后空无一人,不禁愣了一下:“阿月?” 她转过身,在房间里扫了一圈,又唤道:“阿月?” 怎么一眨眼人就没了。 蓝妩蹙起眉,视线不经意朝后看去,却猛地一僵。 原本躺着皇后的床上竟然空空如也。 她下意识退了两步,转过身,心神不宁地朝门口跑去。 推开门,映入眼帘的却是一片深蓝的海水,鱼群游弋在红色珊瑚群里,贝壳铸就的宫殿散发着莹润的微光,熟悉的场景令她震惊地睁大眼睛,再次朝室内看去,入目却是一片雪白,玉石铺就的地面光可鉴人,踩上去冰凉坚硬,蓝妩被冻得一哆嗦,垂下头,发现自己赤着双脚,而地面上,正倒映出的一张幼童的脸。 是她孩提时的脸。 蓝妩惶然地抬起手,那双手竟也是肉乎乎的,白白胖胖,很是可爱。 怎么回事?是幻境吗? 她抿了抿唇,努力镇定下来,正思索着破解的方法,却听一个好听的女声问:“你在这里做什么?” 这个声音本该是陌生的,但听到的一瞬间,蓝妩却浑身一颤,心里同时涌上胆怯与欣喜。 她像犯了错一样低着头,一声不吭,从房屋深处响起的脚步声逐渐停在她身前,从她的视角,只能看到一双洁白的靴子。 那个声音淡淡道:“你该和你的姐姐一起去读书,而不是跑来我这里。” 蓝妩眨了下眼,想要抬头看看她是谁,却做不出额外的动作,好似变成了被强安进这具身体的一缕幽魂,只能如傀儡般体验幼年“自己”的喜怒哀乐。 女孩揪紧双手,犹豫许久,才用稚嫩的嗓音嗫嚅:“我想和你待在一起。” 那人沉默了一会儿,冷漠道:“可我不喜欢你。” 女孩一怔,鼻子很快酸了起来,委屈道:“我知道。” “你的母后,不是也不允许你来找我吗?” “她……”女孩张开嘴,半天没说话,蓝妩却察觉到一股突如其来的怨愤,这种怨愤令她错愕不已,毕竟在她的记忆里,母后向来温柔慈爱,她不该对母后有这种消极的情绪才是。 这果然,果然是假的幻境。 在她这样确信时,女孩好似下定了什么决心,鼓足勇气抬起头:“我都知道了,其实……” 目光上移,映出女人纤细的腰肢,在那张神秘的脸即将暴露在她的视野中时,蓝妩却忽然额头一痛,惊呼一声,蓦地睁开眼坐了起来。 丹青跳到了她腿上,和她大眼瞪小眼。 蓝妩捂着脑门,懵了半天,才不可置信道:“你啄我?” 丹青咕咕叫了两声,挥动翅膀,往旁边扇了扇。 蓝妩下意识转头,发现这里正是淑月殿的室内,而不远处就是皇后的卧榻。微风拂过,烛台中火光跳跃,床上女人的影子也被映得忽隐忽现,影影绰绰。 而床边的地面上,则躺着一身白衣的季泠月。 蓝妩顿时变了脸色,小跑过去:“阿月!” 她将季泠月抱进怀里,捧住她的脸仔细观察。女人面色平和,呼吸均匀,好似只是睡着了,蓝妩却知道事情没那么简单,结合刚才的经历,她终于确定了罪魁祸首的身份,恨恨咬牙,一字一句道: “魇,兽!” —— 哈哈哈我终于早更一次lt;( ̄▽ ̄)gt; 六十一噩梦 季泠月抬起眼睛,注视着走在身前的背影。 林中月下,耳边溪水潺潺流动,每走一步,便会惊扰起片片萤火,幽绿的荧光飘散在这寂静山野,若隐若现,照亮那人漂亮的侧脸。 这个世界好似只剩下了她们两人。 季泠月看了眼两人牵在一起的手,不问她要带自己去哪儿,也不问她要去做什么,只是亦步亦趋地跟随着。 蓝妩穿着一身白色道袍,柔顺的黑发编了几个小辫子翘在耳后,行至一片幽紫色的夜芦花丛,她终于停下步子,回头看着季泠月,面带微笑:“到了。” 季泠月下意识站到了她身边,问道:“来这里做什么?” 蓝妩挑了挑眉,不解地看着她:“当然是补给你的生日礼物啊。”她凑近季泠月,认真地说:“前几日我又被长老罚抄,错过你的十九岁生辰,是我的错,我知道你生气,我向你道歉,原谅我好不好?” 十九岁生辰? 季泠月隐约觉得哪里不对,却又无论如何想不出来,身前的人已然贴了上来,揽着她的腰退了一步,倒进了花丛里,而她就躺在星空之下,萤火之中,怔怔望着蓝妩明艳灵动的面庞慢慢放大。 黑色的长发纠缠在一起,女孩温柔地吻住了她。 季泠月手指微蜷,心中挣扎许久,最终妥协地伸手抱住身上的人,抬头回应起来。 蓝妩眼眸里只有她一人的倒影,每一个吻都仿佛虔诚无比,季泠月心里逐渐生出无限满足,她从喉中撒娇般地哼了一声,闭上眼睛与她唇舌交织,想要搂住她的脖子,却被箍住手腕按在了地上。 柔软的躯体突然远离,季泠月茫然地睁开眼,漆黑的眼眸蒙上了一层雾蒙蒙的水汽,蓝妩低头看了她一会儿,还是松开了手,转身不知要去做什么。 季泠月下意识拽住她的衣摆:“你去哪儿?” 蓝妩的声音忽然变得冷漠许多,像是从天边传来一样,轻飘飘的:“我要回家去了。” 季泠月一怔,脸色顿时煞白。 她低吟道:“不要……” 蓝妩无情地掰开她的手,起身往远处走去,季泠月慌乱地爬了起来,踉跄着朝她追去,衣衫甚至还凌乱着,她从背后紧紧抱住蓝妩,语无伦次道:“不要走,不要丢下我……蓝妩,蓝妩……” 蓝妩一言不发,季泠月抬头看她,却发现不知何时,眼前人一头乌黑长发变为银丝,妖气四溢,艳丽奢靡,她转头看着季泠月,蓝色的眼瞳逐渐爬满了戾气。 “蓝妩……” 季泠月脸色苍白,想要继续靠近她,胸口却猛然剧痛起来,她愕然地低下头,看见一双利爪穿透她的胸腔,紧紧抓住她跳跃的心脏。 蓝妩咧开嘴,笑容逐渐扩大,发出了愉悦的声音:“竟然会喜欢上一个妖怪,你真是太可笑了!哈哈,哈哈哈哈!” 季泠月睁大眼睛,被她一推,失去重心向后倒去,预想中的疼痛却没有出现,眩晕过后,她下意识抬起头,眼前却是茫茫风雪。 她呆了好一会儿,才意识到这里是思过崖。 身后一个声音响起:“季师姐,该下山了。” 季泠月蹙起眉,模糊想起来,今日,好像确实是她叁年思过结束的日子。 她嗯了声,茫然朝山下走去。 走出冷峰,踏上山道,遇到不少或陌生或熟悉的弟子,季泠月看过去时,他们无一不避开视线,等擦肩而过,窥探的目光却又从身后投来。 她皱起眉,忽然停下脚步,回头望去。 那人慌张转头,大步离开。 季泠月沉默了一会儿,垂下眸,继续朝金翎峰走去。 “啊!小心!” 一名女孩抱着书,踉跄着朝她栽过来,季泠月下意识扶了把,顺手将飞出去的书本也迭放整齐,一摞放回手中。 女孩松了一口气,笑着抬头,正要道谢,却忽然一僵,惊恐地后退两步。 季泠月蹙起眉:“你……” “离我远点!”她慌张道:“别碰我!” 季泠月蓦地停下脚步,一动不动站在原地。 呜呜风雪中,审视、鄙夷、厌恶、好奇的目光从四面八方落在她身上,那些不久前离去的人,又出现在余光可以瞥见的地方,挤在一起窃窃私语。 “竟然喜欢上了一个妖怪。” “好恶心。” “秦长老怎么有她这样的徒弟。” “她把自己师尊的脸都给丢尽了。” “她帮妖怪杀过人吗?” “该把她赶出昊辰山。” …… 季泠月攥紧双拳,一张脸逐渐褪去血色,她抬起头,看着那些模糊不清的人影,哑声道:“蓝妩,不是坏妖怪。” 人群忽然扭曲起来,仿佛被晕染开来的水墨画,融入漆黑墨色。夜幕低垂,她喉咙火烧一般,喘不过气,却依旧踉踉跄跄朝山下奔跑。 云彩慢慢遮掩住弯月,最后一丝光也消失了。 季泠月脚下一空,甚至来不及发出声音,便一骨碌朝山下滚去。她下意识抱紧怀里的人,好不容易停下后,全身上下都像散架一样,疼得厉害。 “云儿……” 她恍惚地唤了一声,翻过身,摸索着抓住和她一起滚下来的女孩的手。 她的手冰冰凉凉的,黏腻的液体流淌下来,沾到了季泠月手心。 季泠月抖了一下,爬到她身边,把她抱了起来:“云儿,再撑一撑,”她哽咽道:“我们马上就下山了,我们去找大夫,大夫会救你的……” “啪……” 身后突然传来一声轻响,枯枝被踩断,有东西正慢慢靠近她。 季泠月颤了一下,惶然回头,看到黑暗中亮起的血红双眸。 “你救不了她。” 那个声音懒洋洋道:“放心,我给了她一个干脆的死法,她没有很痛苦。” “不,不是,”季泠月颤声反驳:“她没死……” “是吗?”她笑了一声:“你为什么不自己低头看看呢?” 季泠月蓦地僵住,微风拂过,云层逐渐散去,清亮的月光重又洒了下来,一瞬间,森林亮若白昼。 她如生锈了的木偶一般,一点一点地低下头。 怀中六七岁的幼童面色惨白,未能合上的浑浊眼眸中,漆黑瞳孔已扩散开来,她微张着嘴,圆乎乎的下巴上沾满了胸口溅出的鲜血,而那里血肉模糊,只剩一个空空的大洞。 她的心脏不见了。 在一片死寂中,干瘦的女孩仿佛连呼吸都停止了,她抬起手,掌心也沾满了粘稠的血液,季泠月张了张嘴,喉咙里发出几声断断续续的呜咽,忽地凄厉惨叫起来。 “啊!啊!!” 血泪啪嗒落下,季泠月浑身哆嗦,惊恐绝望地哭喘着,嗓音喑哑,几乎要咳出血来。 又是啪的一声,藏于黑暗的生物慢慢走出,纤细的黑猫逐渐暴露在月光下,胡须上仍沾着未干涸的血渍。 “为什么……”她干呕几声,一边捂着胸口痛苦哽咽,一边语无伦次道:“你为什么要这么做?我救了你,我救了你!” “救了我?”黑猫停在她面前,红色的眼眸饶有兴趣地打量着她布满泪痕的脸庞:“对呀,正是因为你救了我,我才喜欢你,可是,你说你有家人,不能跟我走。” 她嘻笑着舔了舔唇边的血,愉悦道:“现在,他们都死了,你可以跟我走了吧?” 季泠月脸色煞白,不可置信地摇摇头:“就为了这个,就为了这个,你就要杀了他们……” “不行吗?”黑猫睁大圆溜溜的眼睛,歪了下脑袋,无辜道:“妖怪杀人,杀就杀了,还需要理由吗?” “你,你……”季泠月胸口剧烈起伏,忽然撕心裂肺地哭吟一声,拔出腰间的刀朝它扑去:“我杀了你!” 向来明净的双眼爬满血丝,女孩黑发凌乱,脸色惨白,狰狞如索命厉鬼,一把扼住了黑猫的脖子,把它按在了地上。 刀刃即将落下时,黑猫却在一瞬间身形抽条,变成纤细高挑的人影,那人抬起头,露出一张熟悉的脸来。 季泠月蓦地僵住,惊惶地瞪着她。 “杀了我?”蓝妩弯起眼睛,乐不可支道:“是呀,你是该杀了我,可你能下得去手吗?季泠月,你无辜惨死的至亲之人,若知晓你爱上了一个妖怪,该如何作想?是了,九泉之下,他们定是死不瞑目,永不超生啊!” 六十二对不起 “阿月!” 蓝妩焦灼地唤了一声,轻轻拍了拍她的脸:“醒醒!” “唔……” 女人的面容已不像刚才那般平静,她歪了下脑袋,仿佛陷入了什么痛苦之中,眉头紧锁,连呼吸也逐渐紊乱起来。 蓝妩咬了咬牙,猛地扭头朝四周望去,怒道:“魇兽,滚出来!” 话音落下,不远处的漆黑角落里竟当真涌出一股缥缈的雾气。 一个声音从雾气中传出:“杀了她。” 蓝妩愕然道:“什么?” “她现在没有反抗能力,杀了她,你就自由了。”那个声音顿了一下,似乎又想到了什么,哦了一声:“对,你是契兽,没法伤害主人,没关系,我来帮你。” 说着,黑雾便慢慢朝她飘来。 刷得一声,烛火闪烁的光芒在剑刃上跃动,蓝妩一手将季泠月护在身后,一手拿剑,冷声道:“别碰她!” 黑雾停下,似乎有些困惑:“我是在帮你。” “把我也拖进梦境吗?” “那是误伤。”它说:“我只是针对她,不然,你怎么会这么快就醒来?” “这么说,我还要谢谢你了?”蓝妩被气笑了,提剑指着它:“罢了,我不想和你废话,你若不赶紧解除梦境,小心我对你不客气!” 魇兽沉默地飘在原地,似乎是在思索,过了会儿,却喃喃出声,不解道:“怎么会有你这种妖怪,求着做人类的奴隶……” 蓝妩再忍不下去,脚下一点,便凭空出现在它身前,手中长剑朝雾气最浓郁的地方刺去。它吃了一惊,慌张往后躲去,惊讶道:“你我皆为妖族,你怎能为一个人类伤我?!” “你不做好事,我怎么不能伤你?”蓝妩恨声道:“赶紧把梦境解除!” “没用了,”魇兽的声音藏于雾中,飘飘忽忽,朦胧极了:“她已跌入深层梦魇,除了她自己,没人能救她出来。” 蓝妩蓦地沉下脸,攥紧手中的剑,一字一句问:“那若是,我把你杀了呢?” 魇兽怔了下,还未来得及反应,便有千百条银丝飞至空中,如游蛇般朝它窜去。 幽蓝灵气刺穿黑雾时,它忍不住抖了下,感受了异于平常的灼烧感。本还不紧不慢后退的妖怪忍不住发出一声惊呼,如八爪鱼收回触手般迅速收拢自己的雾气,身体也朝黑暗的角落缩去:“你是妖怪,怎么能使用灵力?” “关你屁事!”蓝妩左手一抓,密密麻麻的银丝便交织成网,泛着锋利光芒沉入雾气,目标明确地朝中心包去。 魇兽变幻莫测,但实际上,本体只有拳头大小,雾气只是它为了保护自己的分身。 蓝妩很清楚这一点,便一眨不眨凝视着被自己切碎的黑雾,果然,在四面八方包围而来的利器即将交织在一起时,一个不起眼的黑球冒了出来,悄无声息地向缝隙钻去。 蓝妩顿时蹙起眉,挽了个剑花。 不知从何而来的风将窗户吹得噼啪响,女人满头银发散在空中,如丝绸般闪亮耀眼,她身形一动,提剑奔向魇兽,一双眼眸在湛蓝灵光中显得愈发迫人。 身旁剑意万千合一,紧接着,一条水龙凭空从剑尖生出,咆哮着朝魇兽咬去。魇兽躲闪不及,被水龙迎面撞上,当即发出一声凄厉哀嚎,如影随形跟来的长剑又噗地扎进它的身体,几乎要将它捅穿。 原本庞大缥缈的雾气迅速萎缩,却在最后关头撞开窗户,往作势要追的蓝妩脸上拍了一片呛人的烟雾,便头也不回地逃入漆黑夜色中。 与此同时,门外传来轰隆隆的脚步声,有人高声道:“是谁在里面!” 蓝妩一惊,来不及多想,旋身抱住季泠月,在门外的侍卫冲进来之前,风也似的飞了出去。 她跟丢了魇兽,只能先回到两人住的地方,正六神无主不知要如何是好,怀里的人却忽然发出一声呻吟,蓝妩一喜,低下头,见季泠月睫毛颤动,缓缓睁开眼睛。 那双眼睛不复往常的清亮,反而爬满了血丝,十分可怖。 蓝妩一怔,呆呆看着她,季泠月却脸色突变,翻身而起,如一只猎豹般扑上来扼住她的脖子,一把将她摔在了地上。 “唔!”蓝妩疼得倒吸了一口气,眯起眼,下意识唤道:“阿月……” 季泠月跪在她腰上,听见她的声音,眸光一颤,反而更用力地掐住她的脖颈。 蓝妩大骇,意识到季泠月是认真的,连忙挣扎起来,但她挣扎得越厉害,季泠月下手越狠,她咬牙切齿地瞪着蓝妩,原本精致的面容甚至称得上狰狞,双手不断收紧,一副不掐死她就不罢休的模样。 出于契约的压制,蓝妩根本无法反抗,不一会儿就憋红了脸,她颤抖着握住季泠月的手腕,艰难道:“阿月,清醒……清醒一点……” “阿月……” “阿月……” 呼吸愈发困难,眼前一阵阵发黑,蓝妩喉咙里发出咯咯几声,两条腿挣扎着在地面蹬了蹬,又无力落下,晶莹的泪滴自眼尾落下,转瞬便化作洁白无瑕的珍珠,啪嗒落了下去。 季泠月注意到那咕噜噜滚落的珍珠,身体蓦地僵住,眼睫也胡乱眨动起来,她低头望着蓝妩,在某一瞬间,忽然瞪大眼睛,如同被烫着一般松开了手,惶然无措地往后退去。 蓝妩顿时急促地喘息起来,她下意识蜷起身体,捂着胸口撕心裂肺地咳嗽着,不断有珍珠掉落,发出一声声脆响。 过了好一会儿,退到窗前的季泠月才又尝试着靠近,没走两步,她就看见蓝妩脖颈上可怖的红痕,脚步死死钉在原地,通红的眼睛也瞬间染上了泪意。 在蓝妩惊魂未定地转头看她时,她忽然怯懦起来,下意识躲开视线,颤声道:“我,我不是……” 磕磕巴巴说了几个字后,她却不知道要怎么继续下去,不禁抽了一口气,闭上眼,发出一声痛苦的呜咽。 在蓝妩的注视下,她慢慢跪了下来,蜷缩成一团,崩溃地捂住自己的脸,哭泣道:“对不起,对不起……” —— 明日双更\(`Δ’)/ 六十三亲我一下 蓝妩眨了下眼,仍觉得喉咙里疼得厉害,刚要抬起手摸一摸,季泠月就下意识往后缩去,身体簌簌颤抖,像受了惊的小动物一般。 她停下动作,保持着手悬浮在空中的姿势,惊讶道:“你怕我?” 季泠月摇摇头:“不是……” 蓝妩的声音仍有沙哑,似乎觉得可笑,哈地笑了一声:“你怎么能怕我?你刚才还想杀了我呢!” “不是,”季泠月只顾摇头,含混不清地重复道:“我不是……” 她杀得不是蓝妩,她杀得是那个扮成蓝妩的怪物,那只猫妖,她砍掉了它的脑袋,而后把刀插进了自己的心脏。 所以,她才能从梦魇中醒来。 可是,好疼啊…… 季泠月闭上眼,闷哼着拿拳头砸了砸自己的脑袋,忽然抽泣着呜咽起来:“爹,娘,云儿,云儿……” 蓝妩怔了下,那点火气逐渐被担忧淹没,她蹙起眉,小心向她靠近:“阿月?” 在这时,她却听到蜷缩着的女人,喃喃吐出了一句话:“我怎么能喜欢一个妖怪……” 蓝妩蓦地一僵,睁大眼睛,不可置信地看着她。 颤动的长睫慢慢沾染了水汽,女人抿紧唇,忽然站了起来,大步朝外走去。 脚步声将季泠月从朦胧中惊醒,她抬起头,看到女人离去的背影,终于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 血色瞬间从脸庞上消退,季泠月爬起来,踉跄着朝鲛人追去:“蓝妩!” 蓝妩踏上窗沿,转眼便要化作清风,消失个无影无踪。 季泠月惶然地睁大眼睛,厉声道:“不准走!” 银色长发晃荡了下,却在最后安静垂落,乖顺地洒在女人身后,蓝妩再踏不出一步,手指死死抓住窗棱,红着眼望向季泠月,恶狠狠道:“你凭什么这么做!” 她放开手,几乎要失去理智:“若你一直是这么想的,若你从未接受过我是个妖怪,你凭什么还要捆着我!” 季泠月不顾她抵触的情绪,上前几步紧紧抱住她,呜咽道:“我没有……” “你就只会这么说!”蓝妩按住她的肩膀,要把她推开:“放开我!” “不要!”季泠月抱得更紧,一张脸满是泪痕,蓝妩这次却没法心软,瞳仁微缩,逐渐有晶莹的鳞片从侧颊浮出,妖气四溢,看起来狰狞邪肆。 “看看我这样子,”她掐住季泠月的下巴,逼迫她抬头:“我就是个可怕的妖怪,不管你是怎么想的,这就是我的身份,这辈子都不会改变,你若无法接受,那就放了我,从此以后,我们一拍两散,你爱去哪儿去哪儿!” 季泠月怔怔望着她,眼睛里涌出泪水,簌簌落下。 蓝妩硬下心肠,一字一句道:“不然,别怪我鱼死网破。” 房间里一瞬陷入死寂,只有偶尔的抽泣声响起,许久,季泠月哽声道:“可是,蓝妩,我好疼啊……” 蓝妩眸光微动,紧绷着俏脸,一言不发地望着她。 季泠月摸索着握住她的另一只手,按在自己胸口上,脸色苍白,眼睛却殷红一片:“我没有不接受你是妖怪,可是,太疼了,蓝妩,我要死掉了……” 蓝妩沉默半晌,终于问:“你疼什么?” 季泠月摇摇头,哽咽道:“他们不会原谅我了,云儿、阿伯……他们不会原谅我了……”她又开始掉眼泪,上气不接下气的:“我喜欢上了一个妖怪,他们都会恨我的,本来,本来就是我害死了他们,是我带回了妖怪,都是我的错……” 她哭得身体直颤,仿佛又回到了当年那个夜晚,她提着打来的兔子回到村子,满心欢喜,却见到了此生中最难忘的一幕。 雪白的兔子掉在了地上,她踏着血水向家中奔去,将那些无辜惨死的人一个个甩在身后。 是她一起长大的挚友,是教她挖掘陷阱的阿伯,是帮她处理伤口的婆婆。 她的妹妹倒在门外,满脸鲜血,却还留有一口气,叫出了最后一声:“姐姐……” 原来她修习了这么多年,变得如此光鲜亮丽,走到哪里,都被尊称一句仙师,却还是如此恐惧着那个夜晚。 季泠月不禁绝望道:“我对不起他们……” 蓝妩抿紧唇,脸色仍是冰冷,妖化而出的鳞片却在不知不觉中褪去。 “可是,我不会放你走的。即便你是妖怪,我也要与你在一起,大不了,死后将我堕入无间地狱。” 说着,她闭上眼,将蓝妩的手掌搭在了自己脖子上,颤声道:“你若还觉得生气,掐回来便是,我不会……不会反抗的。” 蓝妩垂下眸,沉默了一会儿,忽然收拢手掌,握住了她纤细的脖颈,季泠月顿时一僵,委屈地抿紧唇,却当真没有反抗的意思。 她停下动作,凝望着季泠月湿漉漉的脸庞,叹息一声:“你不会下地狱的。” 季泠月长睫不安颤动,始终不敢睁开看她。 “做错事的人才要下地狱,季泠月,你没有错,所以,你会好好地活着。”蓝妩小心抚了下她的眼尾,低声道:“难为你,这时候才对我说心里话。” 季泠月抿了抿唇,哽声问:“你还要走吗?” “不走了,”蓝妩用袖子擦了擦她的眼泪,张开手臂:“过来。” 季泠月上前一步,乖乖挤到她怀里,把脸蛋埋在她肩膀上。 蓝妩问:“还疼不疼?” 季泠月摇摇头,又点点头:“疼。” 蓝妩拍了拍她的后背,道:“你能自己从梦魇里出来,已经很了不得了,你怎么做到的?” 季泠月:“我把我杀了。” 蓝妩默了一下,竟不知要说些什么。 季泠月继续说:“明明是梦,但是痛感和现实一样,一不小心就会混淆真假,这个妖怪……很厉害。” “别说了。”蓝妩把她抱紧,有些心疼:“对不起,没保护好你。” 季泠月摇摇头:“蓝妩,我不需要你的保护,我可以自己保护自己,我只需要你和我待在一起,这就够了。” 蓝妩听罢,心软地叹了一口气。 这时,季泠月抬起头,望着女人脖子上的淤痕,将手指轻轻搭了上去,很快,蓝妩便觉得舒服不少,扭了扭脖子,垂下眸,对上季泠月愧疚的目光。 她故作轻松地笑起来,安慰道:“好了,我不生气了。” 季泠月嗯了声,却凑上前,把下巴抬了起来。 蓝妩眨了下眼。 季泠月说:“你真的不生气的话,就亲我一下。” 六十四安宁殿 亲吻的时候,季泠月勾住蓝妩的脖子,下意识将腿挂到了她腰上。 蓝妩托着她,察觉到她的意图后,轻轻咬了下她的嘴唇,询问道:“是不是有些频繁了?” 季泠月哼哼道:“没关系。” 掌心滑进衣服,贴在柔软的腰肢上,那里还留着上次欢爱的吻痕,蓝妩抱着她倒在床上,柔软的长发垂落而下,闪烁着亮晶晶的微光,季泠月喘息着瞧她一眼,忽然用力翻了个身,骑在了蓝妩身上。 指尖轻轻划过蓝妩的喉咙,季泠月望着她,低声道:“你不要乱动。” 蓝妩被她搔得喉头发痒,蹙起眉,又舒展开来,温顺道:“都依你。” 衣服一件件落下,扔到了床尾,季泠月直起腰,膝行至蓝妩胸前,直勾勾望着她。 蓝妩瞧了一眼,却因为四周漆黑,只能看见一点水光,她了然地抬起眸,问:“要亲吗?” 季泠月摸索着抓住她的手,羞涩道:“嗯。” 她又往前挪了挪,慢慢沉下腰,贴了上去。 窸窸窣窣的水声逐渐响起,不多时,便传来一声柔媚的呻吟,季泠月两腿发颤,撑不住往下倒,被蓝妩捏住腰,压到了下面。 她睁开眼,还有些喘不匀气,磕磕巴巴唤道:“蓝,蓝妩……” 蓝妩嗯了声,爬上来:“怎么了?” 季泠月抓住她的手放到自己胸口,不久前她这么做时,还满心绝望,现在,却只觉得身体滚烫得厉害。 明明蓝妩一直凉丝丝的。 掌心的乳肉一手便可包裹,蓝妩俯首含住另一侧红蕊,如愿听到一声沙哑的呻吟。季泠月眯着眼,难耐地抱住她毛茸茸的脑袋,面颊粉嫩,仿佛被蒸熟的桃子一般,察觉到一只手顺着自己小腹往下滑后,她眨了下眼,配合地抬了抬腰。 修长的手指没入溪谷,剥开湿软的阴唇,在翕合的穴口蹭了蹭,浅浅没入,又很快抽出,转而挑逗起被咬得红肿的阴蒂。季泠月不断轻颤,潋滟双眸盈满水汽,咬着唇断断续续发出呻吟,胡乱在女人脊背上挠了几下,见她仍旧只在外面戏弄,忍不住催促道:“别玩了……进去……” 蓝妩吐出口中被吮硬的乳头,贴着她蹭了上去,吻住她的唇:“好。” 指尖滑了下去,抵入湿热甬道,一直插到尽头。季泠月惊喘一声,双手紧紧抓着蓝妩的肩膀,被她紧跟其后的抽送动作刺激得蜷起双腿,忍不住低头咬在她漂亮的锁骨上。 “嗯……嗯……哈啊……” 蓝妩动得急,掌心一次次撞在她花唇上,有意无意地蹭过挺立的阴蒂,季泠月被她逗得嗯嗯啊啊地呻吟,清脆黏腻的水声接连响起,咕噜涌出的淫液顺着她白嫩的臀瓣流到床上,泅湿浅色的床单,留下一片片深色印记。 季泠月脑子昏沉,仿佛在海里沉浮,只有怀里抱着的人充满实感,她不由将人搂得更紧,迷迷糊糊吻她的嘴唇,吻她的下巴,双腿也缠在她腰上,一刻也不想分离似的。 甬道内湿热的软肉忽然紧紧收缩起来,蓝妩意识到她要到了,寻着她的敏感点按去,季泠月登时颤了起来,身体滑得像条鱼,扭动着几乎要从她手里逃出去,蓝妩按着不让她乱动,用力又朝那处插了几下,便听季泠月带着哭腔发出一声长吟,腿根抽搐着,汹涌的花液推挤着她的手指喷了出来,几乎全部溅到了蓝妩小腹上。 她反应这般激烈,蓝妩便将手指浅浅塞在里面抚慰她,待她呼吸渐渐平复,才慢慢抽了出来。 季泠月低哼一声,情绪大起大落后,浓浓的困意席卷而来,很快就半闭上眼睛。蓝妩见她累了,便打算到此为止,将人抱起来,准备倒点水让她喝下,再施术将两人清洁干净。 只是还没伸手去够床头的茶壶,她就忽然身体一僵,慌乱朝下看去。季泠月含住她的乳尖,一边含,一边又迷迷瞪瞪闭上眼,一副要睡过去的模样。 蓝妩嘶了一声,好笑道:“你是还要吃奶的小孩吗?” 季泠月哼哼了两声,也不知说了什么,倒是柔软舌尖又蹭了下她敏感的红蕊,蓝妩轻吟一声,四下寂静,一时只有她自己的呼吸清晰可见,过了会儿,她放下季泠月,跪在她腿间,捞起她的一条腿搭在肩上,喘息着将自己湿润的溪谷贴了过去。 敏感的花瓣贴合时,蓝妩不由发出一声呻吟,她半眯着眼睛,垂眸看着身下陷入昏睡的女人,眼梢通红,哑声道:“刚醒就睡,真是,真是懒虫……” 天光大亮时,皇宫再次迎来了清冷端庄的季仙师。 为首的侍卫长面露苦闷,一边带路一边说:“昨夜有人闯进了皇后娘娘的寝宫,但等我们进去后,里面却空无一人,仙师,依您看,这会不会是有妖魔作祟?” 季泠月面无表情,正经道:“是不是妖魔另说,不过,昨日我在客栈翻阅各类书籍,发现有一种特殊药物,确实能致人昏睡不醒。” 侍卫长惊讶道:“当真?是什么药?” 季泠月道:“这种药描述起来不大准确,方便的话,阁下可以带我在皇宫里走一走,只要隔着不远,我就能辨认出来。” 男人犹豫了下,看了眼季泠月身后的银发鲛人:“这……” “不行吗?”季泠月淡淡道:“看来你们对皇后的病情也并不是太上心。” “怎么会!”侍卫长连忙道:“陛下早下令让我听从您的差遣,说是无论您提出什么条件都要答应,既然仙师想去,那我就带您去。” 季泠月嗯了声,颔首道:“有劳了。” 一行人于是调转方向,转而朝后宫走去。 半道上,季泠月瞟了眼蓝妩,小声问:“它当真还在皇宫里?” 蓝妩点点头,也小声道:“昨夜我伤它时,在它身上留了印记,鱼群带回了消息,就是在皇宫。” 季泠月转过头,若有所思道:“你的鱼群,倒是有用。” 今早她醒来时,就见蓝妩站在打开的窗前,十几条水汽凝成的无色小鱼游弋在她身旁,还有几条晃着尾巴朝她游来,亲昵地在她脸蛋上蹭了蹭,凉丝丝的,和它们的主人一样。 蓝妩就在那时望了过来,初升的阳光落在她漂亮的银发上,磨去了一贯的棱角,看起来温柔和煦:“看来它们很喜欢你。” 想起那个画面,季泠月忍不住神游物外,却忽然被蓝妩扯了一下,停下脚步:“就是这儿。” 她回过神,抬起头,看见面前一扇朱红大门,门上挂着金色的匾额。 “安宁殿,”季泠月蹙起眉,问身边的侍卫长:“这是什么地方?” “这儿啊,”侍卫长看了一眼,恭敬道:“这儿是公主殿下的寝宫。” —— 是谁说二更就二更,是我,哼哼?(???)? 六十五真相 季泠月哦了一声,问:“能进去看看吗?” 侍卫长为难道:“这……这恐怕不妥,没有公主殿下的允许,在下不能擅入公主的寝宫。” “没说让你进去,”季泠月打断他:“我们两个进去就好。” 男人一噎,愣在原地:“这……” “不行吗?”季泠月挑起眉,慢条斯理道:“我是被陛下请来的仙师,而她前日刚救了公主一命,你难道还信不过我们吗?” “当然不是!”侍卫长脱口而出,犹豫片刻,又道:“即便仙师要进,也要先通报一声。” 季泠月点点头:“那便通报吧,请。” 很快,仙师请见的消息便传到了萧清玉耳朵里,她放下手中的笔,蹙起眉,询问道:“只有仙师一人吗?” 下人回答:“还有她身边的妖兽。” “还有她?”萧清玉思索了会儿,道:“好罢,请她们进来吧。” 说着,她也起身走出屋子,朝门外迎去。 季泠月两人刚进大门不远,就看到了缓缓走来的萧清玉,女孩穿着素色衣裳,一头如墨青丝随意用绳结绑着,几缕碎发垂在额前,看起来比身边的侍女还要简单随性。 来到两人身前,她客气地行了一礼,不卑不亢道:“不知仙师来我宫中,所为何事?” “有些事想与殿下确认罢了。”季泠月朝四周打量了一番,道:“可否进去说,当然,殿下若不想蓝妩进去的话,她自然会留在门外。” “蓝妩?”萧清玉怔了下,看向一直沉默站在后面的女人,低声道:“原来你叫蓝妩。” 蓝妩回神,将手藏在身后,微笑了一下:“我在外面就好。” 萧清玉:“你进来也无妨……” “就让她在外面吧,”季泠月打断她,率先往前走:“殿下,我们进去说。” 萧清玉又看了蓝妩几眼,迟疑道:“好罢。” 等她二人走远,蓝妩左右看看,见有不少人暗暗盯着自己,叹了一口气,慢悠悠走到墙角的阴凉处,环起双臂,闭上了眼睛。 几个呼吸后,女人像是睡着一般垂下头,一只不起眼的银色小鱼从她身后游了出来,在空中打了个滚,便晃晃悠悠朝宫殿深处游去。 奉上茶后,萧清玉坐到季泠月对面,道:“仙师有什么想问的,就问吧。” “殿下倒是心急。”季泠月看了眼她笔直的身姿,以及放在膝上不自觉攥紧的拳头,眯了眯眼:“殿下在紧张吗?” 萧清玉一惊,忙摇头:“怎么会?只是,只是我们这里不常见到修士,所以见到您,有些拘谨罢了。” 季泠月嗯了声,端起茶杯抿了口茶,慢吞吞问:“殿下身体可还好?” “我的身体?”萧清玉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是说落水那件事吗,当然,我的身体好多了,多亏了蓝姑娘救我……” “我这里倒是有些良药,若是殿下有什么不适,尽管告诉我。” “多谢仙师关心,不过,我确实没什么大碍了。”萧清玉说着,狐疑地蹙起眉,总觉得今日季仙师格外温和,和她们两日前第一次见面时截然不同。 季泠月平静地垂下眸,心里却在苦思冥想着该找些什么话题继续,这时,萧清玉忽然问道:“仙师,关于我母后的病情,有什么进展吗?” 季泠月默了下,掀起长睫:“你母后……这么说来,我倒还有一件事想问问殿下。” “仙师请讲。” “我们来的那日,殿下为何在游湖?” 萧清玉怔了下:“什么?” “殿下的母后身患重病,奄奄一息,若换寻常儿女,这种时候定是茶不思饭不想,可殿下,为何有心思游湖?” “我,我……”萧清玉似乎被问住了,慌乱地眨了眨眼,道:“母后患此病已有两个月,总不能……总不能让我时时抑郁悲痛,放下一切只顾着伤心吧。” “殿下说的也有些道理,”季泠月挑了挑眉,漫不经心道:“只是我一路走来,总听闻殿下一家三口感情深厚,因此觉得殿下与皇后应该母女情深,现在看来,是我擅自抱有期待了。” 萧清玉蓦地瞪大眼睛:“你是什么意思,你难道是说,我与母后之间的感情……” 她话还没说完,便听外面传来一阵嘈杂声响,不禁怔了一下,季泠月却变了脸色,一阵风似的冲了出去,转眼就不见了。 萧清玉看清她离去的方向,心中一跳,当即也慌张站起身来,大步追了过去。 “蓝妩!” 季泠月凭着对空气中弥漫着的妖气的感知,几乎瞬间就到了两个妖怪打架的地方,这是安宁殿最角落的小屋,不过现在几乎塌了大半,她扫了一眼,见蓝妩面色如常,松了一口气,落到她身边,看向她手中攥着的黑色物什。 那东西圆滚滚的,不过一个成年男人的拳头大,全身上下都布满了黑色绒毛,一双葡萄大的红色眼睛几乎就占了半张脸,除此之外,季泠月既看不见它的耳朵,也看不见它的嘴巴,只觉得它像个煤球。 她迟疑道:“这就是魇兽?” 蓝妩嗯了声:“这是一种生在人界与妖界交界处的梦魇之森的妖兽,数量极其稀少,而且胆子很小,以梦为食,妖力较弱,几乎从不出世。” “那它怎么在这里?” 蓝妩摇摇头表示自己也不知道:“反正罪魁祸首就是它没跑了。” 季泠月打量着它蔫蔫的模样,低声道:“不过,你动静也太大了……” 蓝妩不满,觑她一眼,哼道:“抓到就不错了,要不是它重伤未愈,真让它给跑了。” 说话间,从主殿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萧清玉面色涨红地跑了过来,看见被蓝妩捏在掌心的魇兽,瞳孔一缩,失声道:“别杀它!” 季泠月转过头,看向她:“怎么,你认得它?” 萧清玉张了张嘴,捏紧拳,艰难道:“它,它是我的朋友,从没害过人,这么多年,一直是它陪着我……” “没害过人?”季泠月蹙眉:“公主可知,你母后变成现在的模样,就是被它所害?” 萧清玉支吾道:“这,这都是误会……” “误会?公主到现在还不肯说实话吗?”季泠月侧头,冲蓝妩使了个眼色,蓝妩心领神会,说了声抱歉,忽然收拢掌心紧紧握住它,本还没什么动静的魇兽顿时发出一声痛吟,在她手里挣扎起来。 萧清玉下意识上前一步,慌张道:“别!我说,我说就是了!” 季泠月一言不发,只冷漠地望着她,蓝妩也仿佛变成了最听话的契兽,只要季泠月不松口,她就不松手。 萧清玉慢慢红了眼眶,终于道:“不是它的错,是母后自己要求的,是母后骗了我。” 这个答案着实出乎意料,季泠月怔了会儿,才道:“你的意思是,是皇后娘娘自己要这么做,要陷入这无法醒来的梦境?” 萧清玉点点头,委屈地擦了下眼睛:“起初,母后总是做噩梦,整夜整夜睡不着,我只是想她能做个好梦,便偷偷带着小九去帮她,可后来,她发现了这是我做的,发现了小九的能力,她便央求小九每晚都去为她布梦,再之后,她想要这些美梦更长一些,我答应了,就让小九给了她一个……一个能自己控制着醒来时间的梦境……” 说着,她就哽咽起来:“她明明答应我了,会很快醒来的。” “可她没有醒来,”季泠月思索道:“就是说,其实是她自己不愿醒来。” 蓝妩忍不住问:“她为何要这么做?” “因为母后,其实并不爱我,也不爱父皇,”萧清玉抬起湿漉漉的眼睛,露出一个苍白的笑容:“那些举案齐眉、相敬如宾,不过是父皇的一厢情愿,也是我的一厢情愿。” “你早就知道?” 萧清玉摇头:“我不知道,不然,我不会答应她。” 季泠月狐疑道:“那你现在又是如何得知的?” “因为……”萧清玉闭上眼,颤声道:“因为小九给她的美梦,并不是编造出的美梦,而是将她……将她出嫁前的生活制作成了梦境……” 那些无忧无虑的少女时光,却让她舍得抛下女儿与丈夫,愿意一睡不起。 “所以,她是多么厌恶现在的生活啊。” 六十六子桑国 “现在该如何?”蓝妩松开手,小心翼翼将魇兽托在掌心,放出妖力为它疗伤:“既然是她自己不愿醒,我们又能做什么?” 季泠月思索了会儿,问:“皇帝知道这件事吗?” “不知道,我不敢告诉父皇。” “还是告诉他比较好,要想皇后醒来,要么杀了魇兽,要么就让她自愿醒来,如今魇兽是杀不了了,那就只能让她自己醒了。” “这……要怎么做?” “当然靠你父皇了。” 萧清玉抿了抿唇,难过道:“可是,依照母后对父皇的感情,即使父皇去求她,她也不会醒来的。” 季泠月有些惊讶地看了她一眼:“谁说要让皇帝用感情唤醒她了?” 萧清玉愣了下,茫然道:“……那仙师,要我父皇作甚?” 季泠月摇摇头,道:“你还不明白吗,你母后沉沦梦中,便是厌恶现在的生活,那么,只要让你父皇对她许下承诺,放她离开,予她自由,她又有什么理由不醒呢?” “放她离开?”萧清玉下意识道:“父皇不会答应的。” “为何?” “父皇很爱母后,他不会愿意放母后走的。” 蓝妩忍不住道:“可她就要死了,若你父皇当真爱她,更要放她自由才是,以爱为名囚禁着她,算哪门子的爱。” 季泠月微怔,侧头看了她一眼。 萧清玉也怔住,半晌,她垂下眸,哑声道:“好吧,我会……我会试着告诉父皇的。” 季泠月抿了抿唇,低声道:“殿下尽快做决定,毕竟看皇后娘娘的状况,应该也撑不了多久了。” 说完这句话,她便意兴阑珊地转过身,拽了蓝妩袖子一下:“我们走。” 蓝妩下意识问:“去哪儿?” “去找袁缜。”季泠月道:“这件事我们帮不上什么忙了,就到此为止吧,现在,该他回报我们俩了。” 蓝妩哦了一声,看了看掌心毛茸茸的魇兽,将它捧到萧清玉手里:“抱歉,昨晚事出突然,出手重了些,我已经为它传了不少妖力,让它休息些日子,就能慢慢好了。” 萧清玉连忙接过,脸色复杂地看她一眼,小声道:“你倒是比仙师,更像人一些。” 蓝妩眨了一下眼,下意识瞄了眼季泠月,见她已经要走到正门,应该没听见,才转头对萧清玉笑了下:“我就当你是夸我了。” 季泠月远远叫她:“蓝妩。” “哎,”蓝妩应声,犹豫了下,又回头道:“不过,你母后也许并不是不爱你,只是痛苦超过了爱,若她能醒的话,和她好好谈谈吧。” 萧清玉抿紧唇,眼睛又变得湿漉漉了:“我会的。” “蓝妩?”季泠月又叫了一声,蹙起眉,似乎有些不耐,蓝妩转过身,一溜烟跑到她身边,跟她一起踏出安宁殿的朱红大门。 见她们出来,门外守候多时的侍卫长连忙上前,还悄悄往门里瞥了几眼:“仙师,在下方才听见里面传出了一些动静,是发生了什么事吗?” 季泠月摇头:“没事,这里也没有我说的那种药。” 侍卫长点点头:“那接下来……” “带我们去见国师吧,”季泠月打断他:“我有事情要与他商讨。” “国师?”侍卫长简直要被她跳脱的思绪搞晕了,好一会儿,才迟钝地点点头:“好,我带您去。” 走在路上,季泠月瞟了眼面色如常的蓝妩,终于忍不住唤道:“蓝妩。” “嗯?” “我在你眼里,也是如此吗?”她犹豫着问:“以爱为名,行囚禁之事,很讨厌吗?” 蓝妩干脆道:“是啊。” 季泠月一怔,似乎没想到她这么直接,第一时间竟没觉得伤心,反而抬起头,懵懵地看向她。 蓝妩笑了一声,戳了下她的脑门:“但是呢,确实是我先做错了事,而我又这么宽宏大量,和你许下了三年之约,所以,我可以勉勉强强不那么生气。” 季泠月默了会儿,嘀咕道:“可是,如果我是皇帝的话,我不会放你走的,即便是死,你也要死在我身边。” “说什么如果,”蓝妩叹了一声,背过手道:“你又不是皇帝,再怎么如果,我们也不会变成这副模样的。” 见季泠月蹙着眉还想反驳,她唉了一声,无奈道:“你怎么总想为我们俩设想一些最坏的结果。” 季泠月摇摇头,认真道:“我不是设想最坏的结果,我只是想要你知道,我如今是个什么样的人。” 蓝妩怔了一下,侧首看她。 季泠月也平静地看向她,轻声道:“我已经不像从前那般一心一意盼着你好了,蓝妩,我是个很自私的人,也许我比你想的,还要更坏一些。” 皇宫的东南角,那座高高立起的观星台,便是袁缜常待的地方,此时天高云淡,晴空万里,不像入夜时能看到满天繁星,但白色苍苍的男人仍然独坐在桌案旁,抬首仰望着一碧如洗的天空。 侍卫长只送到观星台下,便不能再前进一步,季泠月带着蓝妩上到顶端,站在他身后唤了一声:“袁缜。” 男人沉默了一会儿,回首,温和道:“仙师来了,请坐。” 蓝妩跟着季泠月坐到了袁缜对面,稀奇地打量他几眼。 这人按说不过三四十来岁,正值壮年,却如此消瘦苍老,看起来倒像是弱不禁风的病人。 “仙师来见我,是皇后的病情有进展了?” 季泠月嗯了声,将真相娓娓道来,袁缜听后愣了会儿,才感慨道:“原来竟是如此简单的小事,竟闹到了这般地步。” “小事?”季泠月蹙起眉,忍不住道:“皇后厌倦被囚于深宫,只愿沉沦梦中,你觉得是小事吗?” 袁缜摇头道:“对我来说,但凡生死,都是小事。” 说着,他捂着唇干咳一声,抬眸瞧着季泠月,艳羡道:“昔日第一次见到仙师时,我不过还是少年稚子,如今,我已垂垂老矣,仙师却还是当年的模样。纵使能推演天星、神机妙算又如何,人类不过短短百年寿数,弹指即过,死后便是一抔黄土,什么也不剩了。” 季泠月一言不发地看着他,片刻后,轻叹一声:“罢了,际遇不同,想法自然不同,我们……还是谈一谈这个东西吧。” 她转过头,示意道:“蓝妩。” 蓝妩嗯了一声,掏出那块石板碎片,推到了袁缜面前:“这上面的文字,想请先生看一看。” 袁缜低下头,扫了一眼,却忽然怔住,下意识将它拿了起来:“这个……你们是从哪儿得到的?” 蓝妩犹豫了下,含糊道:“海里。” “海里?”袁缜疑惑地皱起眉:“怎么会是海里?” 季泠月忍不住问:“你认得这东西?” “东西不认得,不过上面的字,确实有些熟悉,仙师可还记得,当年师父时时看的那本书?” “自然,正是觉得相似,我才来找你的。” 袁缜点点头,叹道:“仙师可知,云荒这个国家,有多少年的历史吗?” 季泠月摇头:“不知。” “是七百年,在七百年前,这座土地上的国家,并不是云荒,而是一个叫子桑国的小国。”袁缜解释道:“而这些文字,实际上,就是失传许久的,子桑国的文字。” —— 常因为车少而感觉和po格格不入_(:3⌒?)_ 六十七一路顺风 “子桑国?” 蓝妩几乎立刻就想到了不久前从庆禾那里听到的故事,她有些惊讶地询问道:“那先生能看懂这上面写的什么吗?” 袁缜瞧了一会儿,叹道:“很抱歉,在下虽跟随师父多年,但年少时,一心只专注于奇门八卦,对这些失传已久的文字并无兴趣,因此并不精通于此,也识不出太多。” 蓝妩大失所望,肩膀慢慢塌了下来,喃喃道:“所以,还是没什么用吗?” “姑娘莫急,”袁缜不紧不慢道:“如今家师正在西北灵安隐居,两位不急的话,可否让我誊抄一份拿去给师父看,这样也方便一些。” “自然可以,辛苦先生。” 季泠月看了蓝妩一眼,淡淡道:“不如直接告诉我们位置,我们自己去找他。” 袁缜轻笑一声,有些无奈地摇摇头:“仙师信不过我吗?罢了,这样也好……” 正说着,他却忽然蹙起眉,视线向后飘去,季泠月一怔,下意识回头,见一只雪白灵鹤缓缓飞来,光亮的长羽在灿灿金日下闪着细碎的微光。 “丹柏?” 她惊讶地唤了一声,灵鹤便收拢翅膀落地,优雅地踱步到她身边。 “你怎么来了?”她摸了摸丹柏的翅膀,动作一顿,转而从里面拿出一张薄薄的信笺来。 蓝妩看过去时,只见纸面上淡淡金光一闪而过,旋即便化作飞灰,飘散于空中,而季泠月也皱起眉,沉默了一会儿,问道:“若由你去寻找你的师父,需要多长时间?” 袁缜道:“幸运的话,去了灵安就能找到他,若不幸运,碰上师父外出云游,只怕要等些日子,但不论如何,我都会找到他,将这上面的内容交给他看的。” “好。”季泠月点头,从怀里掏出一只纸鹤:“此物能帮助你找到我,倘若有了答案,还请尽快告知于我。” 说完,她拉了下蓝妩的袖子,道:“我们走。” 蓝妩点头,稀里糊涂地站起身跟她走,半道才问:“怎么突然改主意了?” 季泠月低声道:“师尊传信来,要我参加一个月之后的论仙大会,我们现在便启程回昊宸山。” “论仙大会?”蓝妩想起这茬,意外道:“这不是十年举行一次吗?” “是啊,提前了。”季泠月垂眸,叹了一口气:“半月前,魍魉之城附近的一座小镇遭遇了袭击,死伤惨重,一年之内频繁发生妖袭,实在有些不同寻常,恐怕这次论仙大会,比试是假,召集众仙门商量对策才是真。” 蓝妩不禁停下脚步,站在原地,愕然地望着她,季泠月回过头,低声道:“蓝妩,这世道,要不太平了。” 一直到踏上飞舟,蓝妩都有些心神不宁,季泠月往船舱后的法阵里扔了几千颗灵石,回来见她仍是心事重重的模样,忍不住道:“你也不必如此忧心,这几次袭击都没有鲛人的影子,虽然同属妖族,但鲛人不出海的话,应该不会惹事上身。” “惹不惹事又有什么区别?”蓝妩低声道:“倘若事情到了无法挽回的地步,海族又怎能独善其身?” 她苦恼地在甲板上转了几圈,揉了揉自己的炼丹,自言自语道:“不行,我要给大哥写一封信。” “大哥?” 蓝妩嗯了声,道:“父皇死后,他就是新的海皇,兴许他知道妖界发生了什么事,为什么最近闹出这么多动静……” 说到这儿,她就放空了目光,转身嘀嘀咕咕往飞舟上的书房里走去。 季泠月蹙眉看着她的背影,心里有股莫名的不悦:“蓝妩。” 蓝妩却像是没听见一样,一步不停地走进了房间,还关上了门。 季泠月:…… 她板起脸,正要把人召唤回来,忽听下方传来一阵脚步声,季泠月一怔,转头朝船舷外看去,待看清来人的样貌,不禁挑了挑眉:“殿下?” 萧清玉有些惊奇地看着面前巨大的飞舟,慢半拍地应了一声,缓缓上前,将手中的黑色团子托向她:“仙师,请您带它走吧。” 季泠月:“……什么?” 萧清玉抿了抿唇,坚决道:“请您带它走吧。” “为什么?” “倘若我将真相告知给父皇,父皇一定会选择杀了它的,”萧清玉眨了下眼,长睫渐渐染上湿漉漉的水汽,颤声说:“我不想欺骗父皇,可我也不想它受到伤害。小九以梦境为食,少时我做噩梦,是它忽然出现在我身边,为我创造了一场美梦,它当年不过是路过,却因着我的央求留了下来,就这样陪伴了我近十年,可是,这里终归不是它的家。” 女孩抿了抿唇,将手又往上举了举,哽声道:“所以,请您带它离开,把它送回它的家乡吧。” 季泠月蹙起眉,半晌,低声道:“凡人大多惧怕妖怪,你这种,倒是少见。” 萧清玉摇摇头,下意识反驳:“因为小九是个好妖怪,就像蓝妩一样,仙师难道会因为蓝妩是妖怪,就害怕蓝妩吗?” 季泠月一怔:“当然不。” 说完,她又沉默了一会儿,才伸出手,接过那个毛茸茸的黑球:“好吧,我答应你,我会把它送回去的。” 掌心的魇兽瑟瑟发抖,葡萄大的红色眼睛里竟然也水汪汪的,身体很暖和,又很柔软,像是一只无害的小猫崽。 难以想象,不久前,竟就是它将她囚入无尽梦魇。 “多谢仙师,”萧清玉又轻轻摸了下它的脑袋,才不舍地收回手,后退两步,露出一个难过的笑容:“那么,还望仙师,一路顺风。” —— 过渡一下,即将重返故地 大家的留言我都看了,谢谢大家的支持!mua!??ヽ(°▽°)ノ? 六十八画 用水凝出无色小鱼,将被竹管封好的纸条放进圆滚滚的肚子里,而后打开窗子放它离开。 蓝妩站在窗前,待它的身影渐渐消失在浓厚的乌云里,才恍然回神,抬头望了眼几乎要被云层完全遮掩的月亮。 看来,今晚会下雨啊。 她关上窗,收起纸笔,将匣子规规矩矩放回原来的位置,不经意一瞥,却瞧见书架最显眼的位置↑放着一本厚厚的《百妖谱》。 季泠月竟然会看这种东西。 她有些好奇地把那本书抽了出来,封面老旧,磨损得很严重,边角也皱皱巴巴的,看起来常被人翻动,蓝妩垂下眸,随意扫了几页妖兽的介绍,很快就翻到了介绍鲛人的那一页。 泛黄的纸张上,除了两句简短的介绍,便是被人写下的半页批注,她认真端详了一番,认出这是季泠月的字迹,比她当年歪歪扭扭的鬼画符端正了不少,亦增添了不少风骨。 看了几行,她就忍不住轻轻念出来: “鲛人,不耐炎灼,不喜酷寒,不沾荤腥,不吃油辣。其貌艳美,瞳生异色,如月皎皎,化为人,亦频饮水,喜居湿润清新、四季如春之所。性情温良,不常与人恶,然与人交往之时,亦会花言巧语、欺骗隐瞒,不可尽信之……” 声音越来越低,蓝妩逐渐从好奇变为心虚,她默了默,又往后翻了一页,动作却顿住了。 那上面亦是写满了密密麻麻的字,但笔迹不似前面整齐秀雅,反而潦草凌乱,一撇一捺都深嵌纸中,仿佛蕴含着极其浓烈的情绪。 蓝妩、蓝妩、蓝妩、蓝妩…… 她看着满页自己的名姓,长睫颤了颤,有些慌张地合上书页,这时,却有一张折起的白纸从里面飘了出来,落在了地面上,蓝妩弯腰捡起,但只是展开看了一眼,愧悔的情绪便瞬间涌上心头。 那是她的画像。 画像上的她穿着一身昊宸山的雪白道袍,却有着属于妖怪的银发蓝瞳,笑盈盈朝画外人看来。 季泠月当年不擅工笔,可这幅画上的她却栩栩如生,仿佛每一根发丝都纤毫可见,若没有成千上百次的练习,没有深刻地记着她的模样,又怎么会画出这样逼真的画像来? 她好像,还是低估季泠月对她的情感…… 蓝妩认真看了那画像好一会儿,才缓缓将东西收好,离开了书房。 “阿月?” 片刻后,蓝妩推了下面前卧房的门,意外发现门被反锁了,她纳闷地蹙起眉,不明白自己又哪里惹到季泠月了,拍了两下门,不见回应,便索性踱步而出,在甲板坐下,托着一边脸颊,仰头看着飞掠而过的云雾的发呆。 啪嗒…… 不知何时,第一滴雨从云层中坠落,接着,倾斜的雨丝便争相恐后洒落下来,环绕飞舟的结界将雨水隔绝在外,一时间,耳边只留下淅淅沥沥的水声。 蓝妩眨了下眼,视线里顺着结界流淌而下的雨幕逐渐模糊,再一晃,便变成了禁闭的门扉,夜明珠散发出柔和的光芒,恰将这小小室内照亮。 她挑起眉,了然地拍了拍衣摆站起来,回头看向召唤自己进来的女人:“不生气了?” “我生什么气?”季泠月反问一声,俏脸却板着,蓝妩弯起眼睛,主动朝她走去,站在她身前,柔声问:“可我确实不知道你在生什么气,你能告诉我吗?” 季泠月沉默了会儿,终于伸出手,捏住了她的袖子:“你,你好像总是有其他事情要操心,可我想要你一直看着我,就像我……一直看着你一样。” 蓝妩忍不住笑起来:“这么说得话,不觉得有点可怕吗?” 季泠月瞪了她一眼:“你明明知道我是什么意思。” 蓝妩嗯了一声,询问道:“既然如此,刚才怎么不叫我。” “我又不是分不出轻重缓急,”季泠月嘟囔:“我确实想叫你,但我也可以稍微,稍微让步。” 蓝妩眨了下眼,慢慢收起笑容,叹道:“可你不能只围着我转,阿月,你的生活不能处处都与我有关,你也要有自己喜欢的事情,有自己……自己在意的事情……” 季泠月抬起头,理所当然道:“我在意的就是你啊。” 蓝妩一时被她堵住话头,过了一会儿,忽然蹙起眉,问道:“若我当初没离开的话,你对我,还会有这般的喜欢与执念吗?” 女人怔了一下,有些困惑地看着她:“什么意思?” “我……”蓝妩眉头皱得更深,看着她清亮的眼眸,最终没说出口:“罢了,这些事,以后我慢慢和你说。”她抚了下季泠月的眉梢,继续道:“现在,还是早些休息吧。” —— 今日少少,明日必多lt;(`^′)gt; (含车 六十九花样 “休息?” 季泠月怔了下,视线落在她背影上,见她懒洋洋脱去衣衫,褪去鞋袜,漂亮的蝴蝶骨舒展又收拢,在单薄的衣物上撑出起伏的轮廓,柔软的银发如瀑垂下,蓝妩抬起指尖,蓝色灵力便顺畅涌出,将自己清洁一新。 做完这些,她抬脚上床,掀起被子,舒舒服服地躺了下来。 季泠月问:“这么早就休息么?” 蓝妩:“是啊。” 她抿了抿唇,忽然蹭蹭蹭跑过去,跳上床,强调道:“这是我的被子。” 蓝妩厚着脸皮道:“你的就是我的。” 季泠月顿时低下头,不满地看着她,蓝妩不禁往被子下缩了缩,只露出一双明亮的眼睛,做贼似的偷偷摸摸看她,看到她这样子,季泠月更是气恼,索性抓着被子往自己这边扯:“还给我!” “哎……你又,你又不怕冷,要什么被子,等等,你别拽……”蓝妩抢不过她,不一会儿就只留了一片小角,她沉默了会儿,将那片小角搭在肚子上,看着背对着自己裹成蝉蛹的人,无奈道:“哪儿有你这么幼稚的人?” 季泠月哼了一声:“哪儿有你这种不解风情的妖怪?” 蓝妩一怔,终于反应过来,忍不住笑了一声:“可我本来就不是个聪明妖怪。” “你总有借口……”季泠月抓紧被子,正要转头控诉她,就被蓝妩连人带被子一起搂在怀里:“你想要的话,告诉我就好了。” 季泠月下意识缩了下,嘟囔道:“可总是我主动……” 蓝妩弯起眼睛,把她从被窝里剥了出来:“那我答应你,以后我会主动的。” “说得轻巧,”季泠月半推半就地被她翻过来,板着俏脸,道:“就算是主动,你也不热情,搞不出什么花样……” 蓝妩顿时停下动作:“花样?” 她茫然地蹙起眉,过了会儿,迟疑道:“原来你喜欢那样啊。” 季泠月一怔,下意识道:“我不是那个意思……” 蓝妩却伸手一点,一条白色的绳结忽然窜了出来,灵活地缠到了季泠月的手腕上,她蓦地睁大眼睛,下意识挣了下,没挣开,便抬头看着蓝妩,强装镇定道:“你要,你要捆着我做吗?” “不是你说我不热情、没花样吗?”蓝妩撑起上半身,居高临下地望着她:“那我们今晚来试试别的。” 说着,她便垂下眸,俯身吻了过来,季泠月虽然忐忑,但见她凑过来,还是温顺地张开嘴,主动含住她的唇舌,因为被捆住了手腕,便抬起手臂,将她的银色脑袋套进了怀里。 潮湿的呼吸彼此交融,蓝妩熟稔地扒去她的衣裳,掌心在女人敏感的腿根摸了摸,便感觉到不远处传来的阵阵潮意。 她抬起眸,瞟了眼季泠月近在咫尺的眉眼,轻轻咬了下她柔软的舌尖。 “嗯……” 季泠月眯起眼睛,蜷起两条光溜溜的腿,刚蹭了下身上人的腰肢,就察觉有坚硬的鳞片浮了出来,同时,一个湿溜溜的东西也顺着她的小腿缠了上来,触感冰凉,又软又滑,恍惚间,像是被一条蛇缠住了。 卷翘的长睫受惊似的颤了颤,季泠月眸光晃动,从亲吻中挣扎出来,想要低头看,却被蓝妩捧住了脸:“别看……” 她看向蓝妩,有些惊讶的发现,鲛人一向白皙的面皮竟然染上了一抹红晕,蓝色的眼眸湿漉漉,竟要比她还羞窘一些。 她越是这么说,季泠月越是好奇,不时在亲吻的间隙垂眸往下瞟,蓝妩看她是集中不了精神了,暗叹一口气,索性松手让她看个明白。 女人从胸口往下的两肋上浮现出若隐若现的银鳞,如两道蜿蜒的银色波浪,收束于胯骨,而几条水母触须似的透明触手一头缠在她腰上,另一头正软绵绵缠在季泠月腿上,或是蓝妩手臂上,随着主人的动作轻轻晃动。 竟然像是活的一样。 季泠月惊讶又疑惑地盯着它,而那触手也被蓝妩控制着抬起来晃了晃,打招呼一般,蓝妩羞赧道:“鲛人,若是不想行肉体交合之事,也能通过它来……来交配。” 好半天,季泠月才眨了一下眼,嘀咕道:“我要把这个记到《百妖谱》上。” 蓝妩:…… 这反应实在有些出乎预料,她一时……竟不知道要如何是好。 “你真是……”她无奈地摇摇头,低头再次堵住了季泠月的唇,指尖却摸了下去,剥开两瓣湿软的阴唇,插进湿漉漉的穴里。 季泠月低哼一声,眼眸却仍望着离自己越来越近的透明触须,它们似乎都由水凝成,柔软灵活,在蓝妩的右手埋在她的私处进出时,有一条正顺着她的手臂缠了过去,顶端圆润的水球热情地将女人藏在花瓣里的阴蒂裹了进去。 季泠月蓦地抓住蓝妩的肩膀,仰起脑袋,,一双狭长的眼眸顷刻间便起了泪:“啊,不,不行……” 明明是水,却好像从四面八方传来挤压吮吸的力道,肆无忌惮地亵玩她最敏感的部位。 身体克制不住地抖了起来,季泠月呜咽一声,双脚踩在床上,胡乱地蹬了蹬,试图脱离那怪异的感觉,柔软的水球却似乎黏在了她腿心,一刻不停地裹弄着愈发红肿的小核。 她惊叫道:“蓝妩!” “别怕,”蓝妩亲了下她的颈子,收回了插在小穴的手指,旋即便有触手伸了过去,顺畅地挤进去一截。 季泠月顿时绷紧腰肢,红着眼睛看向蓝妩:“会疼吗?” “不会,”蓝妩搂住她,小心吻去她眼角的泪珠,经历这么多次的床事,她早就发现季泠月穴道狭窄,咬得很紧,很容易就受伤红肿,因此进得小心翼翼,双手轻揉着她的臀肉,想让她放松一些。 她安慰道:“用这个做的话,还可以渡灵。” 季泠月哼哼着回她:“渡……嗯,渡什么灵?” “你就……把它当做双修,”见季泠月将嘴唇咬得发白,她忍不住伸出手,轻轻揉了揉她的下唇,等她松口后便探进两根手指,季泠月下意识含着,被她用指尖夹着小舌戏弄,喉咙深处发出难耐的呻吟声,她眯着眼,黑发被汗水黏在脸上,一双漂亮的眼眸水汽蒙蒙,看起来可怜极了。 “也省得你说我没有花样。” —— 先来一章?(???)? 七十小肚鸡肠 季泠月眨了眨眼,口齿不清道:“你小心眼……” “我哪儿有你小心眼?”蓝妩说着,亲了亲她的颈子,迫得她仰起头来,又低头含住她挺翘的乳尖,另一只手包裹着揉捏,季泠月颤了颤,腿间涌出汩汩蜜液,打湿了滑腻的水柱,便又进去了一点。 “嗯……” 她喘了一声,已然觉得身下饱胀得厉害,双腿缠在蓝妩腰上,贴着冰凉的鳞片瑟瑟发抖,感觉到那东西还要往里面钻,便扭头挣脱玩弄她唇舌的手指,磕磕巴巴道:“够了……太多了……” “不行。”蓝妩吐出嘴里殷红的乳粒,温声道:“要到最深处才行,不然,就没有双修的效果了。” 季泠月连连摇头,扭着腰想要让那东西出来,用脚踩着触须的露在外面的部分,却发现它们无定形地蔓延扩散,柔柔漫过她的脚腕,变成水色绳索将她两只脚提了起来,敞开湿漉漉的腿心。 “蓝妩……”她抓紧鲛人的肩膀,正要虚张声势地警告她,裹着她阴蒂的水球却又运动起来,季泠月一僵,从嗓子冒出的声音顿时软了下来,变成几声柔媚的呻吟。 “啊,哈啊……” 从穴口流出的淫水儿愈来愈多,不一会儿便浸湿了女人白皙的腿根,季泠月呜咽了几声,忽然发出一声哭腔,哆嗦着挺起腰。 一股透明的水液从大张的腿间喷了出来,季泠月仰起脑袋,眼尾殷红,卷翘的长睫簌簌颤抖,狭长眼眸里浮起一片潋滟水色。 “唔,唔……啊,别,别动了……” 季泠月哭吟一声,又扭动着腰肢挣扎起来,只是触须不同于手指,无论她怎么挣扎,那软绵绵又凉丝丝的东西依旧堵在深处,她急得蹭进蓝妩怀里,撒娇道:“我不要了……你出去……” “乖。”蓝妩搂着她,哄道:“不会疼的。” “我知道,”季泠月在她怀里哼哼唧唧好一会儿,才被她哄出来,委屈道:“你就是想折腾我……” 蓝妩无奈道:“明明是你先起的头,放松点。” 季泠月含着泪瞪她一眼:“我又不是不想放松。” 蓝妩低头凝视着她,见她确实满脸不安,一双眼睛要红彤彤的,不禁有些心软,她摸了摸季泠月的脸蛋,重又爬了下去,将她两条腿驾到了肩上,而后低头含住了红肿的小核。 “啊……嗯啊……”季泠月蓦地一抖,泪珠从眼尾滚落下去,明明以前也做过这种事,但阴蒂被含在湿热口腔里的感觉总让她格外沉沦,花液涌动,从被塞得满满的穴口缝隙里流出,蓝妩唇舌卖力地吮咬着她的小核,磋磨碾压,给予她连绵不断的强烈刺激,季泠月抖个不停,喘息中都带着哭腔,浑然不觉那凉丝丝的触手已经又往里面钻了一截。 等她惊喘着攀上高潮后,蓝妩掌心依旧轻轻揉着她滑溜溜的小核,以延长快感,季泠月抽噎着颤抖,腿根不自觉抽搐,又被她这样揉着吐出了几股花液,好久后,才察觉到下身撑得厉害。 异样的感觉让她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柔软的触须要将她贯穿似的,一直钻到了最深处,她脸上刚又浮出恐慌来,末端的水球便抵在里面,前前后后碾磨起来。 季泠月大脑一片空白,突如其来的剧烈快感让她啊得惊叫一声,颤抖着又喷出了黏腻的花液,蓝妩爬上来拥住她,揉了揉她的唇角,低头堵住她的唇,与她柔软的小舌交缠起来。 “嗯……嗯……”快感绵延不绝,季泠月逐渐承受不住,在身下的床褥上胡乱蹬了几下,手臂下意识想挣开,却被捆着动弹不得,最终只能无能为力地蜷起脚趾,泣声道:“蓝妩……嗯,太多了……” 蓝妩瞟见她搭在头顶被磨得发红的手腕,好心帮她解开,季泠月顿时紧紧抱住了她,如藤蔓一般缠到了她身上,身体滑得像条鱼:“慢些……别动了……” “没动啊。”蓝妩低声道,她的动作已放得很慢,只是轻缓地在里面蠕动,但季泠月太敏感,穴道又紧得厉害,触须进去后几乎填满每一寸空间,碾过了每一处敏感点,才会稍微一动就带来这么大的刺激。 她叹了一口气,问道:“你知道怎么渡灵吗?” 季泠月抽了抽鼻子,泪眼朦胧地望着她,下意识顺着她的话询问:“怎么渡灵?” “就像这样。” 无色的水柱忽然抽送起来,明明抓起来没有形状,此时却又能撑开甬道内紧致的媚肉,挤出大量黏腻的蜜液。 灵力向对方流淌,不过片刻便又流淌回来,一次比一次充盈,绵绵不绝的灵力在交合间溢出,流通所有经络,将身体熨得暖洋洋的。 季泠月舒服地哼了一声,潮湿的长睫缓缓睁开,这次,倒是主动亲了过来,拉着蓝妩的手放在腿间:“摸一摸……” 蓝妩宠溺地亲了亲她的鼻尖,将怀里的人翻过去按在床上,一手揉按着她的双乳,一手探进湿泞的花丛,继续揉捏那个脆弱的小核。 季泠月怔了下,下意识想起身,却在被蓝妩紧密地贴了上来,两条腿也被压着动弹不得,恍惚间如同被猎手盯住的猎物,如何挣扎都无法逃脱。 下身湿滑的触手再次抽动起来,没再顾忌着季泠月的感受而走走停停,只是有力地前后进出着,季泠月呻吟了几声,双腿抖成了筛子,被撑得发白的花瓣可怜巴巴裹在触手上,淋漓水液在抽送间从穴口溅出,将身下床褥泅出片片深色痕迹,蓝妩也被溅得一手淫液,她配合着触须肏弄的动作,揉按着季泠月勃起的小核,不一会儿就揉出了甜蜜妩媚的喘息。 女人含糊地呻吟着,眼泪啪嗒啪嗒落下,逐渐晃动着腰肢主动追寻快感,蓝妩低下头,吻在女人雪白的肩头,将她整个人都拢在了自己怀里。 高潮来临之际,季泠月呜咽着抱紧蓝妩环在她胸前的手臂,她闭上眼睛,沉下腰狠狠将自己的小核抵在蓝妩掌心蹭动了几下,才长吟一声僵在原地颤抖起来。 女人紧致的花穴一边紧紧咬住腿间的触须,一边贴在蓝妩手上喷涌出黏腻的蜜液,她满脸春意,吐息急促,面色似痛苦又似欢愉,哪里还有以往端方清冷的模样。 蓝妩抱着她往后翻身,让她侧躺在自己怀里,一只手仍舒缓地揉动着季泠月湿漉漉的私处,另一只手按摩着她蜷起的膝盖,那里已经红了一片,蓝妩用灵力覆上,很快就消去了红肿。 季泠月在这轻柔的抚慰中又抽泣了一会儿,才慢慢平复呼吸,蜷着腿缩在她怀里,臀间仍插着那条软绵绵的透明触须,蓝妩摸到那里,轻轻拨了下被撑开的边缘,季泠月又是一抖,带着鼻音咕哝道:“不要了……” “好。”蓝妩也觉得差不多了,将几条触须都收拢回腰后,粘腻的水声在寂静环境响起,季泠月红着脸呻吟一声,忍不住并起双腿,还不能完全合拢的小穴微微翕合着,湿泞滑腻的花液流淌而出,挂在白皙的臀尖上。 蓝妩从背后搂着她,下巴也慢腾腾蹭到女人颈窝,低声问:“这种花样还满意吗?” 季泠月缩起肩膀:“你小肚鸡肠。” 蓝妩被她逗乐了,随手没入她合拢的腿间:“这就是你的感想吗?” 季泠月僵了下:“嗯……别,别摸……” “你说我小肚鸡肠,我当然要践行一下了,”蓝妩慵懒地吻着她汗湿的后颈:“不然,怎么证明主人是对的呢?” 季泠月闷哼一声,往后瞟她一眼,终于明白蓝妩现在不仅接受良好,还能拿主人这个称呼故意逗她。 她顿时羞恼起来:“你混账……” 蓝妩点点头:“你说得对。”她慢条斯理地用腿撑开季泠月的膝盖,指尖再次钻进了她被肏得软烂的穴口:“我就是。” —— 大家要是喜欢这种的话以后可以继续,不喜欢的话就不这么花里胡哨了_(:3⌒?)_ 七十一偶遇 一连几日,大雨连绵不绝。 看不成风景,又无事可做,两个人几乎天天腻在床上,一番云雨后,季泠月懒洋洋窝在蓝妩怀里休息,赤裸的肌肤紧密贴合,还带着未曾冷却的热意,她伸出手戳了戳蓝妩嫩得出水的脸蛋,哑声道:“回了昊宸山,你最好变个样子,面具可挡不住师尊他们的眼睛。” 蓝妩抓住她乱动的手,了然地点点头:“好。” 季泠月又说:“当年你逃走后,昊宸山便多加了一层结界,妖怪基本都无从遁形,更无法进入,除了那些结契的妖兽。” “这样啊……” 季泠月有些困倦,眯上眼打了个哈欠,咕哝道:“我们不会在昊宸山待太久的,再过大半个月就是论仙大会,到时候,我们一起去瑶山云霄阁,只要你乖乖的待在我身边,就不会有人发现你的身份。” 蓝妩嗯了声,漫不经心地捻着她的发尾玩了会儿,再一转头,却看见季泠月呼吸沉沉,靠着她睡着了,她心中柔软,将被子拉到两人肩膀上盖住,侧过身,把脸蛋贴在她柔软的额发上,也闭上眼准备好好睡一觉。 到了半夜,哗啦啦的雨声中忽然加入了电闪雷鸣,因是在空中飞行,轰隆声响几乎近在耳边,蓝妩被雷声吵醒,迷迷糊糊听了一会儿后,打了个哈欠,正要抱着人继续睡,就听到外面隐约的人声。 她蹙起眉,传音给小九让它出去瞧瞧怎么回事,魇兽被从梦里叫醒,也不埋怨,乖乖跑出去看了,过了不一会儿,就传音回来:“有四个修士在飞舟外面,穿着昊宸山的衣服。” 她愣了一下,叫醒季泠月对她说了这件事,季泠月倦得厉害,听后随意道:“应该是想要顺路搭乘回去的同门,我这艘飞舟上刻着昊辰山的烙印,他们都认得。” “要让他们进来吗?” 季泠月嗯了一声:“你去放他们进来吧,不要吵我。” 说完,她就闭着眼睛翻了个身,把脑袋也埋进了被窝,蓝妩只好穿上衣服,又拿出面具戴上,刚走出去,便听有人道:“奇怪啊,师妹怎么这么久都不应声?” 她心里咯噔一声,抬眼看去,发现踩着飞剑站在飞舟外的不是孟长歌又是谁,当年便赫赫有名的红刀仙子如今已是大乘中期,世人也因她杀伐果断的斩妖手法,给她换了个红阎罗的称呼,比之当年,她的右眉眉梢至鬓角多了一道浅浅的疤痕,却更为她添了一分狂野。 蓝妩僵在原地,正犹豫着要不要退回去找季泠月,孟长歌就注意到她,神色一变,声音忽然冷了下来:“妖?” 说话间,她唰地抽出一把锋利长刀,刀身红艳,如火亦如血,看那架势,竟是要现在就强破结界,她身后几个被淋得落汤鸡一般的师弟师妹们也变了脸色,连忙拿出了武器。 见事态不妙,蓝妩连忙上前,道:“我是季泠月的契兽,奉她之命来打开结界,如若不信……”她伸手轻轻触上自己的额头,一朵金莲慢慢从白净肌肤下浮现而出,若隐若现:“这便是证明。” 孟长歌眯着眼审视着她,过了一会儿才把刀收了回去:“师妹竟会契约一只妖兽,可真是让我意外。” 见蓝妩打开结界,她带着人踏步走进来,问道:“为何是你来开启结界,我师妹呢?” 蓝妩道:“她正休息。” “是吗?”孟长歌狐疑地瞧了她一眼,大步往屋里走:“我去看看她。” 蓝妩心里一跳,心道季泠月现在那纵欲过度的样子可不能给外人看到,连忙拦到门前,挤出一个客气的笑容:“主人不愿被外人惊扰清梦,仙师莫要让我为难。” 孟长歌不悦道:“什么外人,我可是她师姐,进去又如何?” 蓝妩一噎,干巴巴道:“仙师非要见她的话,我可以先进去通报……” “不用,难道你可以随便进去见她,我就不行吗?”说着,孟长歌似乎有些恼火,伸手将蓝妩推开,蓝妩如今已是合体末期,但被这么一推,还是踉跄一步差点摔跤,她心中恼火,反手抓住孟长歌的手腕,压着脾气道:“仙师莫要让我为难。” 孟长歌这下倒是被她勾起了兴趣,回头看她:“你倒是听她的话,胆子还不小,对了,你是什么妖来着?” 蓝妩犹豫了一下,说:“银鲤。” “竟是一条鱼。”孟长歌微讶:“一条鱼修炼到这么高,倒是罕见。” 这样说着,她忽然凑近蓝妩,扣上了她的面具,蓝妩吓得倒退两步,却刚好如了她的意,面具被她轻而易举摘了下来,露出那张匆忙间变幻的脸。 她浑身紧绷,垂下脑袋,如瀑银发自然垂落,在脸庞上覆下了一片阴影。 “长得倒是漂亮。”这么说着,孟长歌忽然皱起眉,手指摸了摸自己的下巴:“我是不是在哪儿见过你?” 蓝妩干笑道:“仙师说笑了。” “是吗?”孟长歌走近她,直把她逼到船舷处:“你把头抬起来,让我好好看看。” 蓝妩此刻后悔不已,早知如此,她就放孟长歌进去看季泠月了,即使有麻烦,也是季泠月自己能解决的麻烦,而不是现在引火烧身,把自己置于这种危险境地。 话说这么久了,季泠月难道还没被吵醒吗? 她这边刚在心里埋怨完,那边就如同被当事人听见一般,季泠月的声音清脆响起:“师姐,别闹她了。” 孟长歌眨了眨眼,转头看见站在门前的季泠月,开怀一笑,大步走了过去:“哎呀,我的小师妹可算出来了,两年不见,师妹越发好看了啊!” 说完,她老鹰抓小鸡似的,一把抱起季泠月转了几个圈。 被其他人齐刷刷看着,季泠月不免脸热,脸上却依旧是古井无波的样子:“师姐,放我下来!” “好嘞。”孟长歌笑着放下季泠月,她比蓝妩还要高大半个头,季泠月站在她身边,往日里还算高挑的身形只显得娇小单薄,她拿过孟长歌手里的面具,走到蓝妩身边让她戴上,才问道:“师姐怎么回来了?” 孟长歌自然而然被她转移了注意力:“不是快要论仙大会了吗,听说顾长离要参加,母亲就写了信给我,让我多多照看他,刚好回来路上遇到了这几位师弟师妹,又突然出现了这种恶劣的天气,好在看见了你的飞舟,可真是太巧了。” 七十二故地 季泠月点点头,扫了一眼站在不远处正烘干衣服的几名弟子,估摸着他们是一起外出做任务的小队,便道:“飞舟上有六间房,我住一间,还有一间被我的妖兽占了,其余四间你们随意分,有什么事明日再说。” 众人连连点头,几个小辈目露欣喜,想必是没住过飞舟,一起去选房间了,季泠月与孟长歌道了一声好梦,转身回屋,蓝妩正要跟着她进去,却被一把揪住了领子,孟长歌纳闷道:“你进去做什么?不是妖兽住一间吗?师妹可不喜欢与旁人共处一室,更何况是妖了。” 蓝妩挣开她,去瞧季泠月,只见季泠月回头瞟她一眼,便自顾自关上了门,再回头,孟长歌挑挑眉,一脸“我说的对吧”的模样。 蓝妩皮笑肉不笑地看她一眼,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裳,转头去了小九的屋子。魇兽窝在床上睡得正香,丝毫没被外面的动静惊扰,它小小一团,完全不占地方,蓝妩气闷地躺在空位上,在床上翻来覆去,也不知什么时候睡着的。 清晨时分,大雨终于停下。 屋外空气清新,灵气浓郁,几个昊宸山弟子早早起来,盘腿坐在甲板上吐纳灵气,而孟长歌和季泠月立了一张小桌,拿着筷子正要用饭,见蓝妩慢吞吞出门,孟长歌瞟了一眼季泠月,唤道:“哎,那谁,来一起吃吧。” 蓝妩一怔,下意识看向季泠月,女人端正坐着,一身白衣如雪,柔顺黑发丝绸般披在身后,端着粥尝了一口,头也不抬道:“过来吧。”顿了顿,又对孟长歌说:“你叫她鱼三就行。” 这名字忒不好听,蓝妩坐下后不满地白了季泠月一眼:“不是辟谷了吗?怎么还要吃饭?” “习惯而已。”孟长歌随意给她递了一碗粥,道:“我做的,尝尝。” 蓝妩受宠若惊地接过来,俯首嗅了嗅,低声道:“多谢。” “你这鱼倒文绉绉的,”孟长歌手指在桌子上点了点,冷不丁问:“吃饭还戴着面具?不麻烦吗?” 蓝妩动作一顿,旋即微笑道:“不麻烦,我不喜别人盯着我的脸看,因此去哪儿都戴着面具,如有冒犯,还望仙师见谅。” “是吗,”孟长歌点点头:“你生的倒是好看,我还想再瞧瞧呢,既然你不喜欢,那就算了。” 就在这时,季泠月放下了碗,清脆一声响,她看了两人一眼,严肃道:“食不言。” 孟长歌哈哈一笑:“好了,听师妹的。” 这下饭桌上终于安静下来,三人吃得飞快,不一会儿就用完了早餐,清洗碗筷的活自然是交给她,等她甩着手从厨房出来,却发现那两人不见了踪影,许是看出了她的意图,一个昊宸山小弟子竟小心凑了过来,主动和她搭话:“孟师姐和季师姐出去切磋了,一会儿就回来。” “切磋?” “嗯,”少女满脸艳羡,道:“季师姐不过五十年便踏入合体期,是我们所有后辈的榜样,她修为涨得快,孟师姐便也经常找她切磋,我们都见惯了,你莫要担心。” 蓝妩嗯了声,温和道:“多谢你告诉我。” “不客气。”说完,她就一溜烟回到了自己同伴身边,蓝妩望过去时,正见她被一个年纪稍大些的女弟子拉到身边,那名女弟子还警惕地看了她一眼。 蓝妩:……算了,她还是在屋里待着吧。 屋里的魇兽仍旧一动不动呼呼大睡,蓝妩唉了一声,戳了戳它毛茸茸的身体,叹道:“我要是能像你一样没心没肺该多好……” 许是因为要重返故地,离北州越近,她越难以入眠,到达前的那个夜晚,她忍不住从床上起来,刚一推开房门,便被门外寒冷的空气冻了个哆嗦。蓝妩抬起头,见如墨天空中,仍闪烁着点点繁星的光芒,似乎离天亮还有很远,她估摸着现在应该已经进入了北州地界,再过几个时辰,就该到寂雪都了。 即使有灵力护体,她还是不喜欢这种寒冷的天气,见四下无人,便推开季泠月房间的门,带着满身寒气钻进了她的被窝。 季泠月低吟一声,在睡梦中迷迷糊糊皱起眉,挣扎着不让她抱,蓝妩只好把自己捂热,才小心翼翼抱过去:“阿月。” 季泠月蹙起眉,翻了个身,哼哼着钻到她怀里:“别动……” 蓝妩不再动弹,半晌,才轻声问:“你知道,我当年和你一起去拜师前的那个夜晚,都在想什么吗?” 怀里的人只传出均匀的呼吸,就在蓝妩以为她又睡着时,女人含糊问道:“什么?” “我当时想,要不把你送到地方后,我就一走了之,等你入了仙门,身上的毒肯定就没事了。” 季泠月慢慢掀开眼睛,过了会儿,抬起脑袋问道:“那你为什么没走?” “可能……是舍不得你吧。” 她抚了下季泠月因为困倦而变得湿漉漉的眼尾,叹息道:“真奇怪,为什么还没爱上你,却会那么放心不下你?” 季泠月沉默了一会儿,垂下眸,松松捏住她的手腕,转头在她掌心亲了下:“因为你很好。” 她重复道:“很好很好。” 再醒来时,外面天光大亮,季泠月蜷着身体缩在蓝妩怀里,听见耳边咣当声响:“师妹,别睡了,咱们马上就到了!” 敲门声又响了好一会儿,季泠月才皱眉坐起身,扬声道:“知道了。” 蓝妩趁这时偷摸溜回隔壁屋子,季泠月身边陡然一空,被吵醒的心情更不美妙了,她冷着脸起床,快速洗漱整理一番,啪地推开门迈了出去。 孟长歌站在船舷处往下看,神采奕奕的,完全没注意到她臭着的脸,还笑道:“以往也不见你喜欢赖床,现在怎么如此倦懒?这可不行,师尊看了,定要说你虚度光阴、不思进取。” 季泠月没说话,站到她身边朝下看去,拨开缭绕的云雾,繁华的都城便显现在眼前,往前不远,连绵山峰高耸入云,一道极淡的金色结界覆盖在山峰周围,连同山脚下的小镇与村落,方圆几十里都被包含在内。 蓝妩从自己房间走出来,也看见了那道若隐若现的屏障,意识到这就是季泠月所说的能让普通妖怪现形的结界,眼看离结界越来越近,她不由紧张起来,但什么也没发生,飞舟稀松平常地穿了过去,向昊宸山主峰驶去。 季泠月回过头看她一眼,蓝妩心领神会,化作一条裹着水球的巴掌大的银色鲤鱼,摇了摇尾巴,驱动着水球落到了季泠月手掌上。 许是化作了鱼的原因,她张着一双大眼睛看季泠月时,显得又呆又笨,小嘴一张,呼噜噜吐出了一串泡泡。 季泠月忍不住扬起唇角,她抬手,将鲤鱼浮在空中,飞舟停于主峰上空,缓缓落地,不少晨起上课的弟子抬头好奇张望,临到身前,便纷纷退开为她让路。 季泠月刚踩到地面上,就收到秦屿的传音,她犹豫了下,还是先将蓝妩放回自己的居所才离开,见四下无人,蓝妩懒洋洋在屋子里逛了起来,这里和当年也没什么差别,她转了一圈,估摸着季泠月应该很久才回来,便滚到了季泠月床上,闭着眼睛吸纳灵气。 再睁眼时,窗外竟然又是一片暗色,不知何时回来的季泠月安静靠在窗前,仰头注视着屋外如墨天空。 蓝妩慢吞吞游到她身边,跟着抬起头,问:“在看星星吗?” 季泠月嗯了一声:“可惜天星虽美,终究是要高高悬挂在天上,不能被人触碰的。” 蓝妩眨了眨眼,见季泠月转身走到床边坐下,说:“蓝妩,今日师尊找我,要我启程去云霄阁前,都去主峰代叶长老讲授御兽之道。” 这事其实和蓝妩说不说都行,毕竟她也帮不上什么忙,但蓝妩还是如她预料一般皱起眉,追问道:“师……叶长老怎么了?” 季泠月淡淡道:“好似受了伤,不过别担心,药佬正在她身边候着。” “伤?”银色的小鱼几乎要游到季泠月脸上,瞪着大眼睛,焦急道:“是什么伤??” —— 有没有什么au想看,让我在严肃的剧情中间加点轻松的调剂品 现代AU 孟长歌输入密码,火急火燎地从炎炎烈日下钻进公寓,小跑到厨房,从冰箱里拿出一罐冒着冷气的饮料,噗呲一声打开,仰头咕嘟咕嘟就给喝完了。 喝完后,她长舒了一口气,慢吞吞走出厨房,不经意一瞥,忽然注意到客厅沙发上正蜷着一个女人,幽幽盯着她。 “蓝妩?” 她把空掉的罐子扔进垃圾桶,下意识走近几步,等看清那人脸上挂着的眼镜和不满的眼神后,顿时停下脚步,干巴巴道:“蓝鸢,你怎么在这儿?” 蓝鸢敲了下键盘,冷笑道:“这是我妹妹家,我怎么不能在这儿,倒是你,把这儿当自己家了?” 孟长歌只当没听见:“她人呢?” “她啊,”蓝鸢又哼了一声:“托你的福,她去接她那个宝贝保镖去了。” 孟长歌:“……她,接保镖?” “不是你安排过来的人吗?”蓝鸢阴阳怪气道:“这哪儿是请了个保镖啊,这是请了个祖宗,没见过保镖去考科目二,老板还去接的。” 这人实在怨气冲天,孟长歌蹙起眉,终于忍不住问:“你火气怎么这么大?” “我火气大?”蓝鸢磨磨牙,直勾勾盯着她:“蓝妩半年前就因为乱花钱被冻了卡,结果现在专门买了辆豪车去接她那个保镖,你猜刷的是谁的卡?” 她愤怒道:“我的!” 孟长歌沉默了会儿,忽然道:“你知道她有自己的小金库吧?” 蓝鸢瞪大眼睛,腾地坐直了身体:“所以她是故意的?!” 孟长歌噗嗤笑了一声。 “你笑什么?” 孟长歌摇头:“没什么,就是觉得,进展不错。” “进展?”蓝鸢蹙起眉:“什么意思?什么进展?” 孟长歌高深莫测地冲她眨了下眼,转身进了蓝妩的书房,不一会儿,就拿着一个袋子走了出来:“你以后就知道了。” 说完,她摆摆手,头也不回地推门离开了。 蓝鸢:…… 半晌,她不舒服地缩了下肩膀,自言自语道:“说话就说话,眨什么眼睛,怪恶心的……” 如此炎热的天气,往日来往繁多的露天球场外已是空无一人,那辆被蓝鸢极力控诉的崭新车辆正随意放在太阳底下暴晒,车内倒是冷气充足,感觉不到外面的一丝热意。 “宝贝,”蓝妩温柔地唤了一声,指尖在女孩湿漉漉的穴口揉了揉,便慢吞吞塞了进去:“考得怎么样?嗯?” 季泠月抖了下,把下巴搭到女人肩膀上,颤声道:“满……满分……” “真厉害,”她笑了笑,哄道:“乖,把腿抬起来。” 女孩乖乖照做,又被她捏着小腿搭在肩上,敞出自己夹着对方手指的粉嫩穴口,蓝妩伸手在她背后摸了一把,滑溜溜的,还带着潮意:“出了这么多汗?很热吗?” 季泠月摇摇头,贝齿轻轻咬了下女人的唇角,等她微凉的手指抚上来时,便低头含住她的手指,胡乱吸吮着,发出含糊的嘟囔声:“姐姐……” 蓝妩垂下眸,抵在穴道里的手指慢慢抽送起来,季泠月唔地喘息一声,腰肢浮起,湿濡的花瓣贴到了蓝妩的掌心,情不自禁地磨蹭着。 “姐姐……” 她抬头追着蓝妩的嘴唇亲,小狗一样舔着她,被肏了几下便发出娇媚甜腻的呻吟,蓝妩爱怜地抱紧她,低声喟叹:“你怎么这么黏人?” 季泠月用湿漉漉的眼睛看着她,委屈地抿了抿唇,瞄了眼蓝妩纤细洁白的颈子,和身上宽松的白T恤,忽然伸手撩起她的衣摆,推开胸衣,低头朝着饱满的胸房上咬去,蓝妩嘶了一声,一边任由她亲亲咬咬,一边一下一下捣进肉穴深处,季泠月没一会儿就含不住嘴里的乳肉,趴在她肩上哼哼唧唧呻吟。 蓝妩呼吸微重,感觉女孩放松了些,下边咬得也没有那么紧了,便加快速度,将怀里的人颠得上下起伏,交合处淫水咕叽作响,连托着季泠月屁股的手也沾满了淋漓水液。 “宝贝,你的水儿好多……” 季泠月蓦地抱紧她的脖子,凤眼含泪,脸颊通红,却还是厚着脸皮反击她:“嗯……你,你喜欢多的……” 蓝妩忍不住弯起眼睛,掐着她的腰让她起来,穴口吐出糊满水液的指根,媚红的软肉依依不舍地咬在上面,甚至被扯出来一些。将要全出来时,她又按着季泠月的腰重重落下去,啪得一声响,手指重又插了进去,狠狠捣在肉穴深处。 季泠月惊叫一声,被刺激得落了泪,脚趾难耐地蜷起,还未缓解好这灭顶的快感,蓝妩便又照样来了一次,力道一次比一次重,季泠月哆嗦着抱紧蓝妩的肩膀,几乎要完全缩到她怀里。 “啊,啊啊……好深……顶到了……”她扭着腰似乎想要逃离,却被蓝妩紧紧钳着腰,不禁呜咽出声:“太深了,姐姐,呜,蓝妩……不行……” “嘘,小点声……”蓝妩低头堵住她的唇,把她亲的气喘吁吁后,才随意揉捏着她的臀肉,低声道:“小心被人听见。” 季泠月僵了下,下意识瞟了眼车窗外空荡荡的停车场:“你,你又吓唬我……” “是你容易被吓,”蓝妩调侃道:“这么容易就被吓到,还怎么做我的保镖?” 季泠月反驳:“我平常又不会……嗯,别,别动……” 可惜蓝妩并不听她的,反而笑眯眯加快了在穴里进出的速度,季泠月紧紧攥着她肩头的衣物,妥协地闭上眼,热情地吻着她的唇,双腿大开着,任由女人玩弄。 又抽插了十来下,女孩闷哼一声,颤抖着一口咬住蓝妩的锁骨,臀肉轻颤,穴口抽搐着喷出晶莹的水液来。 蓝妩被她咬得蹙眉,安抚地揉了揉她的脑袋,许久后,才捧起她滚烫的脸蛋,瞟了眼自己的锁骨。 上面赫然留下了一个红色的牙印。 她沉默了会儿,忽然有些头疼:“你这样,我今晚还怎么出席晚会?” 季泠月有些心虚地在上面亲了亲,软声道:“对不起……”想到蓝妩今晚本打算穿的那件性感的裸露长裙,她眨巴一下眼,无辜道:“换件衣服吧。” (AU纯属放飞自我之作,人设与正文会有些许不同,大家看个乐呵就好 如果喜欢的话,也许会有后续 七十三秦秧 季泠月犹豫了会儿,低声道:“其实,好像是师尊伤得她。” 蓝妩一怔,反应过来后,暴躁地在原地转了几个圈,像是追着咬自己尾巴一样:“你师尊,你师尊……现在连人都开始打了?!” “师尊也受伤了……” “他活该!” 季泠月抿了抿唇,低声道:“你想去看望叶长老吗?” 蓝妩僵了下,半晌,小心翼翼问:“我可以吗?” 季泠月嗯了声,朝她摊开手,蓝妩下意识游过去,老老实实窝在她掌心,一眨不眨望着她。 “不现出人形的话,应该不会有人知道是你。” 从金翎峰前往潜云峰的道路,似乎与从前别无二致,穿过覆满霜雪的山道,两侧逐渐生出翠绿的嫩芽,每往前走一步,草木似乎都更多一些,待转过临瀑设立的亭廊,远离哗啦啦水声,入目便是月光下葱茏的树林。 去往潜云峰主殿势会路过弟子居住的院落,蓝妩一路上瞧见许多陌生面孔,又瞧见一些熟悉的人,无一例外,这些人都客气地与季泠月打个招呼,但在离去后,又传来几句闲言碎语,听起来虽无恶意,但那轻佻的笑声与隐晦的戏谑,都让蓝妩觉得不太舒服。 她忍不住扭头看向他们,季泠月却神色自若地继续前行,仿佛没听见一样,蓝妩只能压下心中不悦,沉默地跟了上去。 路过捡枝院时,季泠月开口道:“你走之后,这个院子一直是虞山叶一个人住。” 蓝妩眨巴一下眼,落在她肩膀上,听她絮叨:“本来有新的弟子被安排进来,不过被她赶出去了,为此,还被罚了不少灵石。” 蓝妩沉默了一会儿,低声说:“我离开你们的时间,早已远远超过和你们待在一起的时间,为什么……还要如此念着我?” 又听到这句话,季泠月却不像初听到时那般激动愤恨,她当真认真思索了一会儿,才回答:“因为你很重要,蓝妩,也许你自己不觉得,但你在我们心里,比你自己想的要重要多了。” 不管是朋友,还是恋人。 话锋一转,她又理所当然道:“不然,我为什么要抓着你不放?” 蓝妩一时无言,头疼地叹了一口气:“倒也不必如此见缝插针。” 季泠月浮起一抹浅笑,抬头望着不远处若隐若现的楼阁,提醒道:“到了。” 蓝妩顿时噤声,本来放松下来的身体又开始紧绷,焦躁地围着季泠月的脖子转圈,季泠月用指腹点点她的脑袋,带着她登上石阶,坦然地敲响了大门。 不一会儿,里面便传来脚步声,来人打开门,看清季泠月的脸后,怔了一下:“你怎么来了?” 季泠月也微微挑眉,讶异道:“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我……”虞山叶不经意往她肩上一瞥,注意到那条瞪着眼睛的小鱼后,喉咙里忽然就没了声音。 作为知情人,她一眼就认出了那是谁,不禁干咳一声,有些心虚地后退一步:“我,我也刚回来没多久,听说师尊受伤了,就来看看。” 说话间,她掩饰地扯了扯自己的袖子,蓝妩下意识朝她手上看去,只见一个白色物体一闪而过,她皱起眉,忍不住朝虞山叶游去,想看得更清楚一些。 虞山叶心里一惊,迅速转过身,大步往里面走:“你也是来看望师尊的吧,跟我来。” 她走得极快,简直像是火烧屁股一般,季泠月不明所以,加快脚步跟在她身后,不一会儿就到了叶轻君休息的屋子。 身着一身素色中衣的女人就披着长发坐在床上,手里还捧着一卷书,听见动静,她神色倦懒地抬起眼眸,疑惑地嗯了一声。 “徒儿,是谁来了?” 虞山叶规规矩矩站在她床前,道:“是季泠月。” 叶轻君哦了一声,注视着走进来的白衣女子,眸光蓦地一动,落到了她肩上的银鲤身上。 “这鱼……” 她沉吟地盯着蓝妩,目光满含探究,蓝妩几乎要僵成木头,眼睛瞪得大大的,吓得一动不敢动。 叶轻君笑了一下,道:“好像瞧起来不大机灵。” 季泠月干笑一声,踌躇半晌,关切道:“长老身子好些了吗?可还觉得哪里不适?” “不必担心我,”叶轻君摆摆手:“不如去关心一下你师尊,他伤得也不轻。” 季泠月一默,垂下头,有些尴尬地抓了抓自己的衣摆。 虞山叶眼珠子左右瞟瞟,忍不住问:“所以师尊到底是怎么和秦长老打起来的?加起来也千百岁的人了,有什么事不能好好解决?怎么还打起来了?” 叶轻君蹙起眉,刚想说话,就忍不住咳嗽起来,蓝妩连忙摇着尾巴上前,用脑袋顶着茶盏,晃晃悠悠凑到叶轻君面前,一路上茶盏似掉非掉,看得叶轻君胆战心惊的,她小心接过,忍不住又看了小鱼一眼:“你生的,有些眼熟……” 季泠月:! 虞山叶:! 蓝妩心虚地眨眨眼,见叶轻君一直盯着自己,只能装傻,吐出了一串泡泡。 叶轻君噗嗤一笑,眼神柔和:“你生的,和我徒儿曾经养的一条小鱼好像。” 蓝妩一愣,抬头看着她,有些傻了。 女人却不再看她,抿了一口茶水,润过嗓子后,淡淡道:“我和他打起来,倒也没有别的原因,还不就是妖怪那档子事。” 季泠月蹙眉:“可从前,你们意见相左,也没这般打过啊。” 叶轻君摇摇头:“那是因为这次的妖怪……不太一样。” “哪里不一样?” 女人下意识捏紧手中的茶盏,渐渐的,脸上一贯的笑容也褪去了,良久,她轻叹一口气,闭上眼,哑声道:“那个妖怪,长得和当年害死秦秧的妖怪,一模一样。” 吸血鬼AU—1 她不该进入这座荒废的古堡的。 季泠月攥紧手中的短刃,屏住呼吸,凝神听了一会儿,却再没听到方才那一瞬的脚步声。 她微微侧头,透过结满蛛网的斑驳窗户向外望了一眼。 最后一隙阳光已经没入了遥远的地平线,如火红霞转瞬被夜幕替代,山林起伏的轮廓宛若黑夜中浓墨重彩的一笔,透露出一片死寂的不详。 在这种情况下离开室内,进入遍布怪物的树林里寻找下一处庇护所,无疑是一种自杀行为。 藏在暗处的人刻意隐藏了气息与身形,想必也不想和她碰上面,既然如此,他们两个也许可以相安无事地共度一晚,明早就分道扬镳。 打定主意后,季泠月轻手轻脚地退到了贴着墙壁的楼梯旁,一溜烟爬上了三楼,推开走廊最里侧的一扇门,便迅速钻了进去,反手将门锁上。 外面仍然没有其他声音。 季泠月站定一会儿,心下稍松,借着微弱的月光扫了一眼身后的房间,屋子不大,一张柔软的红色大床便占据了大半空间,旁边的梳妆台上落了灰,瓶瓶罐罐杂乱地倒在一起,季泠月又去窗前检查了一下插闩,确认安全后,才抱着自己的背包小心翼翼蜷坐到墙壁和床头的夹角处。 她睁着眼睛,一眨不眨地望着唯一能进来的那扇门,像只警惕的猫,许久后,困意席卷而来,女孩脑袋栽了下,终是慢吞吞、慢吞吞地合上眼皮。 “咔嚓……” “砰……” 微弱的声响传入耳内,一向浅眠的季泠月蓦地睁开眼,下意识摸向放在身边的刀。她抬起头,还未回神,不远处的小门便被撞开,一团雾一般的黑色钻了进来,以一种常人所不能具备的速度朝她扑来。 季泠月吃了一惊,被堵在墙角里无路可逃,索性往旁边一滚,在那东西扑上来之前滚到了床底下,她翻过身,快速往另一边爬去,脚腕却忽然一凉,像是被什么冰块贴上了一样,嗖得将她拉了回去。 她惊骇地抬起头,借着月光,只瞧见一双血红的眼眸,和一张惨白的脸,那人朝她咧开嘴,尖锐的犬齿泛着嗜血的冷光。 吸血鬼! 冷香扑面而来,冰凉的温度要钻到季泠月脖颈上时,她忽然一咬牙,狠狠往上踹了一脚。 出乎意料的是,那人嗷了一声,竟真的被她一脚踢翻,狼狈摔倒在地上,季泠月连忙爬起来,捡起地上的刀,小猎豹一般扑过去,一边用膝盖顶在她腰上,一边狠狠朝她胸口刺去。 扑哧一声,刀刃没入血肉,吸血鬼也发出一声痛吟,季泠月被突如其来的一股大力掀到一边,狠狠撞到墙上,险些没背过气,等她好不容易爬起来,却见自己唯一的武器被对方踩在脚下,一双猩红的眼眸正死死瞪着她。 季泠月顿时僵住身体,汗毛直竖,仿佛已经嗅到了死神降临的气息。 “你……”吸血鬼的声音有些沙哑,但依旧能听出,那是个清脆的少女声音:“你怎么能拿刀扎我?” 季泠月一怔,眨了一下眼,脸上浮现出一丝茫然。 吸血鬼站在原地,攥紧双拳,抖了一会儿后,忽然跺了几下脚,撒泼耍赖道:“我就是想吸一口你的血嘛!我要饿死了,吃口饭都不行吗?你怎么能踹我,从来没人踹过我!你还扎我,好痛!我都饿了三个月了,想吃个饭有什么错?” 季泠月:…… 她听了一会儿女孩哼哼唧唧的哭声,慢慢蹙起眉,试探着唤道:“蓝妩?” 女孩哭声一顿,抬起头,苍白的脸上还挂着一滴泪:“你认识我?” 看着那张既陌生又熟悉的脸,季泠月长睫一颤,低低嗯了一声:“认识。” 在灾难来临之前,争斗了数百年的吸血鬼与人类签订了协议,进入了和谐相处的时代,为数极少的吸血鬼因为其种族优势,更是在一些领域大出风头,比如蓝妩,就是一个以美貌与歌喉着称的少女偶像。 可惜不知名的病毒一夜之间席卷全球,人类一个个变成了只在电影里看到过的行尸走肉,短短半年时间,世界的秩序便已荡然无存,更别说吸血鬼与人类签订的和平协议了。 想到这里,季泠月犹豫了一下,补充道:“你十七岁的生日宴,我在里面做服务生。” 蓝妩哦了一声,有些兴奋:“所以,你是我的粉丝吗?” “不是。” 蓝妩顿时蔫了下来,指头在自己膝盖上扣了扣,小心翼翼地问:“那……我可以吸一口你的血吗?” 季泠月冷酷回答:“不可以。” 她提起背包,打算去找另一个房间休息,蓝妩见势不妙,连忙扑上来抱住她的腿:“求求你啦,让我吸一口好不好?我真的要饿死了……” 季泠月:“外面那么多丧尸,你随便吸一个不就好了?” 蓝妩不可置信地瞪着她:“你在开玩笑吗?吃那个的话,我会食物中毒的!” “你去抓些兔子……” “怎么可能抓得到,它们太狡猾了!” 季泠月抿了抿唇,低头看去,跪在地上的少女有着一张娇艳的脸庞,如血的红色眼眸中没有丝毫的暴戾,反而澄澈纯净,此刻微微睁大眼可怜巴巴地望着她,哪儿有半分吸血鬼不可一世的样子。 她明明力大无穷,动作迅猛,又有着吸血鬼极强的自愈能力,即便在这种末世也能好好活着,但她像是被她的家族宠坏了,四肢不勤,五谷不分,又娇气又胆小,想要吸一口血,都要低三下四地哀求她这个人类。 季泠月垂下眸,忽然想起那时在宴会里看到的少女。 她穿着华丽的衣裳,化着精致的妆容,高高在上,从容地接受着所有人的喜爱。 她说,祝大家都有美好的一天。 可那一天,她却在灯火辉煌的酒店外收到了医生的电话,她的妹妹已经无力回天。 好不公平…… 如今,无忧无虑的小公主就跪在她脚下,好像能被她随意掌控。季泠月掀起长睫,认真地看着她,良久,低声问:“如果我同意你吸血的话,你能为我做什么?” 蓝妩怔了一下,眼睛微亮:“什么都可以。”她咧开嘴,露出锋利的犬齿,脸上的笑容却十分灿烂,看起来天真又邪气:“你要我做什么,我都答应。” —— 本要码正文,微卡,就先发一章吸血鬼_(:зゝ∠)_ 吸血鬼AU—2 “好烫……” “烫?”季泠月停下动作,凝望着陷进柔软床榻的女孩,吸血鬼没有呼吸与心跳,因此,也没有流动的血液与温度,藏在精致衣装下的身体是瓷器一样的白,触感冰凉光滑,像是在抚摸一个死物。 她身上太冷了,以至于寻常人类稍微发热的温度,对她来说都称得上滚烫。 季泠月低声问:“你没有和其他人亲密过吗?” 蓝妩思索了下,摇摇头:“如果是这种事的话,没有。” “为什么?”她忍不住问:“你明明从十六岁就开始交女朋友了,到末日来临前,换了三个绯闻女友了。” 蓝妩噗嗤一笑,她伸手捋了把自己压在脑后的蓬松卷发,弯起眼睛,有些得意地看着她:“你还说不是我的粉丝,把这种事记得这么清楚……” 季泠月沉默了下,有些恼怒地拧了下她腰间软肉:“你话好多。” 蓝妩哎呦一声,委屈巴巴看着她,眼眶竟然瞬间红了:“好痛……” “别装了,”季泠月低下头,湿软的唇落在她挺翘的胸口,洒下灼热的气息:“刚刚捅了一刀,现在就痊愈了,我都没用力,怎么会痛?” “本来就痛嘛,”蓝妩嘟囔道:“你怎么这么凶,以前肯定没人喜欢你。” 季泠月蹙眉:“你还要不要吸血了?” 蓝妩眨巴一下眼,连忙换上乖巧的笑容,一边在她脸颊上亲了一口,一边软声道:“没关系,我喜欢你。” “油嘴滑舌……” 季泠月低下头,抓住女孩绵软的乳肉,肆无忌惮地揉出各种形状来,蓝妩闷哼一声,红着脸圈住她的脖子,嘟囔道:“好奇怪……” “哪里奇怪?” 蓝妩想了想,摇摇头:“不知道,但好舒服。”说着,又把胸口往前挺了挺:“你再揉揉。” 季泠月挑起眉,顺从地揉了揉,听到对方发出甜腻的喘息后,又突然停下,蓝妩垂下眸,泪眼朦胧地望着她,不满道:“继续啊。” “怎么感觉还是我吃亏?”她戳了戳俏生生立起的红蕊,嘀咕道:“你还使唤起我了。” 蓝妩低哼一声,迷迷糊糊中好像明白了她的意思,便主动捏着她的手亲了亲,讨好道:“我还可以……可以保护你。” “怎么保护我?” “我能听到很远很远的声音,也能嗅出人类和丧尸的不同,你让我吸血,我就可以帮你躲避危险,”她伸出舌尖,冰凉柔软的物什抵在她的掌心,留下湿漉漉的水渍:“嗯……我可以带你去我家,那里一定很安全,有很多食物……” “家?”季泠月任由她黏糊糊地舔弄,询问道:“说起来,你为什么在这个地方?这里明明离南海市很远。” “还不是要参加演出,”她嘟囔道:“我刚在松北市下飞机,就碰上了病毒爆发,他们都被咬了,交通又瘫痪掉了,我只能……只能靠自己回去……” 季泠月蹙起眉,狐疑道:“可是,这里是松北市北边啊,你走了这么久,是在朝反方向走吗?” 蓝妩:…… 她睁大眼睛,呆呆看了她一会儿,喔了一声:“这样吗?” 季泠月无语凝噎:“你真是个笨蛋。” 她决定不再和笨蛋交流,纤细的手指往下滑去,没入潮湿的腿心,抵着藏在花瓣深处的阴蒂来回拨弄起来。 蓝妩颤了一下,下意识抓住床单,湿滑的水液源源不断地从穴口流出,打湿了季泠月的指腹,她每摸一下,女孩就可怜兮兮地蹬一下腿,从唇缝里挤出细碎的喘息,但没过一会儿,她就彻底抛却了羞耻,仰头呻吟起来。 季泠月低下头,在她光滑的小腹上落了几枚吻,便舔上她水淋淋的肉穴。 蓝妩顿时仰起脑袋,娇声叫了起来,她伸手揉进季泠月的长发里,呜咽道:“好舒服……啊,好烫……” 湿热的舌尖仿佛滚烫的火星,带来她从来没感受过的温度,有一瞬间,她甚至把那些快感错认为被阳光焚烧的痛苦。 淫靡的水声不断自身下传来,蓝妩扭来扭去,被忍无可忍的季泠月按住腰,板着脸凶了一声:“别动。” 蓝妩一僵,可怜巴巴地瞧她一眼,大着胆子反驳:“舒服为什么不能动?我又不是……不是死人。” 季泠月眸光微暗,突然伸出手,不客气地拧了一把下面被舔得红肿的小核,痛感与快感同时迸发而出,蓝妩惊叫一声,蜷起双腿,哆嗦着喷出一股淫水儿来。 季泠月舔了一下唇上残留的水渍,看着即便处于高潮,也依旧脸色苍白的蓝妩,低声道:“你真放荡。” 蓝妩犹在喘息,听到这话,却忽然拉住季泠月的手臂,将她一把拉到了怀里,人类身上的整齐衣裳对她而言不过是几块破布,随手就撕了个粉碎,她翻身贴上温暖的热源,湿漉漉的腿心压在对方大腿上,有些着迷地朝她脖颈凑去。 季泠月连忙伸手抵住她的脸,看着从指缝中闪出的尖尖牙齿,冷声道:“不准吸。” 蓝妩呜咽一声,有些委屈地哼唧:“你都……都已经做过了……” “那算什么做?” 季泠月抬起腿,暧昧地磨蹭着柔软湿滑的花心,低声道:“我还没开始呢。” 蓝妩咬着唇,被她刻意磨了几下,便没骨头似的软下腰身,趴在她怀里,迷迷瞪瞪道:“好,等你做完,我再,嗯……再吸。” 季泠月嗯了声,用膝盖顶开她的双腿,抹了一把她腿间的蜜水,便将手指慢慢送了进去。 “唔……” 蓝妩缩起肩膀,蹙起眉,小口喘着气。 塞在穴里的指节从最开始的缓慢逐渐加速,遍布褶皱的软肉紧紧裹着手指,不一会儿就被肏出了咕唧水声。 蓝妩不舒服的闷哼也变成了舒爽的呻吟,她舔了舔唇角,晃动腰肢配合着季泠月的肏弄,甚至还催促道:“快……快点……” 不知为何,季泠月又觉得自己吃亏了,她抿了抿唇,搂着女孩的腰坐了起来,蓝妩的膝盖方一落在床上,便自顾自上下跃动起来,臀肉一次次坐到季泠月的大腿上,拍打出淫荡的肉浪,晶莹的水花从交合处溅出,在床单上留下星星点点的湿痕。 她不自觉捏紧季泠月的肩膀,胡乱呻吟着:“呜……好舒服,好满……” “你倒是舒服。”季泠月蹙起眉,忽然压着人往下倒去,一双手也紧紧掐住了蓝妩的脖颈,蓝妩喘息着看向她,喉头起伏,即使被掐出了红痕也没有反抗,迷离的眼眸里反而浮出少许困惑。 是了,吸血鬼是不用呼吸的。 季泠月蓦地松开手,看着她单薄的身躯,却压抑不住心中愈发强烈的暴虐欲望。 她想要在蓝妩身上留下一些伤痕。 季泠月紧紧盯着她,将蓝妩的小腿驾到了自己肩上,一只手继续在穴里进出,挤出丰沛的汁液,另一只手则狠狠掐住她的阴蒂,蓝妩猛地弹了一下,穴肉咬得更紧了一些,夹得季泠月动弹不得。 她泪眼朦胧地抽泣:“轻点,疼……” 季泠月放松力道,继续揉捏她敏感的肉核,又塞了一根手指进去,翕合的穴口被撑开,从里冒出源源不断的爱液,随着季泠月的进出磨成黏糊糊的白沫。 不知过了多久,女孩呻吟着挺起腰,温热的蜜水淫荡地喷洒在她掌心,穴肉紧密蠕动起来,热情吸吮着埋在深处的手指。 蓝妩仰起脑袋喘息,却被季泠月抬头吻住,她眨了眨眼,娇软地哼了一声,敞着腿老老实实坐在她怀里,嘴上却蠢蠢欲动,试图在季泠月舌头上咬一口。 季泠月抬起眸,捏住她的下巴:“不准咬。” “为什么?”她睁大眼睛,不解地问:“这次,这次做完了吧?” “谁说的?” 季泠月又亲了下她的嘴角,指尖停在女孩被肏得熟红的花瓣间,熟门熟路地搔了搔红肿的阴蒂,没弄几下,蓝妩就小声哼叫起来,肉穴配合地吐出蜜水来。 “你好敏感。”季泠月抬头含住她柔软的耳垂,随意在她绵软的臀肉上捏了一把,蓝妩便眯起潮湿的眼睫,配合地张开腿,让她动得更方便一些。 在她逐渐舒服起来时,肩膀却忽然一凉,接着便是针扎一般的刺痛,蓝妩长睫一颤,惊愕地睁开眼睛,正好看见季泠月将刀尖从她身上拿开。 她懵了会儿,才茫然道:“你扎我?” 季泠月淡淡道:“就是划了一刀。” 蓝妩:? “原来真的不会流血啊,”说着,她用冰凉的刀背在蓝妩胸前蹭了蹭:“只要不是银做的武器,都伤不了你们,是吗?” 蓝妩打了个激灵,感觉这场对话有些诡异,但还是实诚道:“太阳也能伤到我。” 季泠月哦了一声,放下刀,有些可惜地皱起眉:“那就不能给你留下伤疤了。” 蓝妩沉默了一会儿,捂住自己的胸口,警惕地往后缩了缩:“变态。” 季泠月弯起眼睛,再次凑上前吻住她,将她压了下去:“想吸血的话,就乖乖听话。” 蓝妩从没想过,一个人类的体力竟然能这么好,到了最后,她已经困得睁不开眼睛了,季泠月还拿着刀兴致勃勃在她身上比划。 一夜过后,长久的生物钟在太阳初升时将她叫醒,蓝妩睁开眼,看着坐在床边窸窸窣窣穿衣服的女孩,迷迷糊糊伸了个懒腰,哑声道:“早上好……” 她话音刚落,季泠月便僵了一下,本还弯着腰穿鞋子的人突然弹了起来,抓起地上的背包,风一阵似的冲出了房门。 蓝妩:? 几秒过后,她忽然反应过来,惊讶地瞪大眼睛,抓住一件大衣裹住自己,便赤着脚追了出去。 吸血鬼的速度极快,转瞬就位移到了季泠月背后,伸手朝她抓去,这时,女孩却提起手中的铁棍,狠狠敲碎了身旁的窗子。 金色的阳光乍然流进室内,照亮了一片走廊,蓝妩猝不及防,被炙热光芒迎面照了一下,顿时痛吟一声,慌张朝后退了几步,重又躲进黑暗。 那道隔在两人中间的细窄光芒,轻而易举地阻挡了她追逐的步伐。 季泠月转过身,平静地看向她。 可怜的小吸血似乎还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单薄的身体上只披了件遮到膝盖的衣裳,裸露的茭白皮肤上还留有被阳光照射后的红痕,她茫然地望着季泠月,一双如血眼眸如羔羊般纯真。 “你不会真以为我会让你吸血吧?” 季泠月冷笑一声,漫不经心地扔掉了手中的棍子,毫不客气道:“笨蛋吸血鬼,我讨厌你还来不及。” 说完这句话,她勾了勾唇角,便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吸血鬼AU—3 明月高悬,一座破败的住院楼里,忽然响起了几声枪响。 季泠月捂着受伤的左臂,踉跄着下到二楼,拐到空寂的走廊上,迎面又撞上几个摇摇晃晃的人影。 腐臭的气息扑面而来,她心里一惊,连忙抬起手中的刀,朝对方脖颈砍去。 可惜因为受伤气力不够,一下没砍断,反而溅上了腥臭的污血,身后急促的脚步声逐渐逼近,季泠月匆忙看了眼周围,反手推开身旁的门,身体钻进去的同时,一脚踹向嘶吼着的行尸,把它踹向追来的人。 “操!” 又是几声枪响,季泠月颤抖着反锁上门,转身四顾一圈,便朝着半开的窗户跑去。 “嘭!” 一声巨响过后,来人狠狠撞着门,叫骂道:“贱人!把东西还回来!” 季泠月扑到窗前,往下看了眼高度,又回头看向门上的小窗,那里倒映着一个男人狰狞愤怒的脸,张合的嘴里不断吐出恶毒的诅咒与叫骂,伴随着又一声巨响,门扇上爬上一道裂痕,把手也出现了明显的变形。 她不再犹豫,咬紧牙关,果断从二楼窗户跳了下去。 刚一落地,脚腕便传来钻心般的痛苦,季泠月闷哼一声,眼眸里溢出一层水光,胡乱眨了几下,便把那泪意压了下去,她强忍着疼痛爬起来,一瘸一拐地朝着医院的大门跑去。 急促的喘息声回荡在寂静的院子里,本来三三两两游荡在周围的行尸动作一顿,慢慢转过腐烂的脸颊,一双双浊白的眼眸从四面八方对准了她,季泠月心里一惊,捏紧背包带子,加快脚步朝门外跑去。 她可以……可以到下一块街区,再找一处庇护所。 她能做到的。 “砰!” 响声过后,季泠月控制不住地朝前栽去,手掌与膝盖都狠狠蹭在了地上,火辣辣得疼,她呜咽一声,惶然地回过头,看见自己被血液迅速染红的裤腿。 而不远处的二层窗口处,男人放下手中的枪,冲她露出一个得意的笑容。 季泠月如坠冰窟,拖着伤腿爬起来跑了两步,又踉跄着栽倒在地,身后传来咯咯的低吼声,一阵腥风袭来,她心头一紧,下意识往旁边滚去,手臂上的衣服却被尖锐指甲划破,抬起头时,一张布满血污与黑色血管的脸已经逼到眼前。 季泠月睁大眼睛,一瞬间失去了对身体的控制权,只能僵在原地,眼睁睁看着那张腐烂的脸越来越近。 但就在这时,它滑稽地停在了原地,仿佛有人从背后拉住了它,叫它再不能往前半分。 “好臭……” 两根葱白的手指小心翼翼捏着怪物的衣领,小吸血鬼面如菜色,极是嫌弃地把它扔到了一边。 躺在地上的女孩呆呆看着她,一头黑发被汗濡湿,凌乱地贴在脸蛋上,双眸圆睁,红唇微启,那张清冷的面容竟显得傻乎乎的。 蓝妩则从容地拿下头顶的帽子,垂下眼眸,懒洋洋地看着她。 她穿着精致洋气的黑色衣裙,右手捏着一把伞,咧开嘴,冲她露出两颗尖尖的犬齿:“抓到你了,小骗子。” 被抓着衣领带到一个临街的家具店后,季泠月终于反应过来,愕然道:“你怎么……怎么找到我的?” 蓝妩哼道:“说了我的鼻子很灵。” 季泠月下意识道:“比狗还灵吗?” 蓝妩:…… 本来她就是凭着一腔愤怒闻着味儿追来的,现在竟然还这般侮辱她,真是要忍无可忍了! 她随便将女孩扔到某张床上,在她挣扎着要爬起来时,不由分说地捏着她的手腕倒了下去,一口咬到了她脖子上。 冰凉的牙齿刺入血管,贪婪汲取着香甜的血液,蓝妩餍足地眯起眼,喉头起伏,很快就喝下了比平时进餐要多得多的量。 季泠月的脸迅速失去了血色,大脑一阵又一阵地眩晕,眼前也逐渐出现了重影,她想要推开身上的人,却连手指都抬不起来。 好冷…… 她打了个寒颤,感觉像是在抱着一块冰,身上仅存的体温被蓝妩夺取,失去血液的时候,仿佛连生命都在流失。 眼皮越来越沉,季泠月张了张嘴,却没发出半点声音,眼睛一闭,彻底失去了知觉。 清晨的第一缕阳光落入室内,却没照亮屋里最深处的角落。 在一片寂静中,女孩低吟一声,浑浑噩噩睁开眼睛,茫然地看着头顶的天花板。似乎察觉到她的苏醒,百无聊赖趴在她胸口的小吸血鬼抬起头,松开了被咬得红肿的乳头。 “你醒啦。” 季泠月一怔,好一会儿,才低头看向声音的主人。 蓝妩对上她的目光,咧开嘴,又露出了那种天真的笑容,但如果不是两个人都浑身赤裸,床单上也蹭上了星星点点的血迹,季泠月真会被她乖巧的面容骗了也说不定。 她还是没什么力气,蔫蔫地看了蓝妩一眼,便合上眼睛,又要昏睡过去。 见她如此反应,蓝妩有些不满地蹙起眉,忽然攥住她的手腕,冰凉的手指沿着她的小臂滑了上去,摸到伤口时,便毫不客气地按了下去。 季泠月登时一颤,喉咙里发出一声隐忍的哭腔,挣扎着往后缩去,蓝妩却依旧笑眯眯的,指尖甚至往伤口里压得更深:“你不该道歉吗?” 浓密的睫羽无措地眨了眨,很快就染上了湿漉漉的水汽,女孩红着眼眶看着她,哽咽道:“疼……” “嘘,”蓝妩凑上前,嘴唇几乎贴着她的嘴唇:“不要哭,你会引来其他脏东西的,我不想和它们一起分享你。” 季泠月抖了一下,抿紧唇,哀哀望着她。 “你不要惹我生气,”蓝妩一眨不眨地望着她,血红的眼眸仍是纯净无暇,却像是与不久前变了一个人似的:“你骗了我,还跑得这么远,太坏了。” 女孩抽泣一声,磕磕巴巴道:“医院里,医院里还有别的人,他们的血,有很多……” 蓝妩拧起眉,盯了她一会儿后,忽然又清脆笑了起来:“你看,你又要耍小聪明了……” 她低下头,将冰凉的唇瓣贴到了脆弱的脖颈上,隔着薄薄一层皮肉感受下面流淌而过的腥甜血液:“医院里的人类想杀你,你巴不得他们死掉,叫我去,是想我杀死他们吧。” “不是……” “但我可以帮你哦。”蓝妩打断她,弯起眼睛,愉悦地亲了下她的嘴唇:“你的血很好喝,只要你以后乖乖做我的血奴,送我回家,我会保护你,实现你的愿望的。” 她笑着问:“好吗?” 处于这种境地,季泠月又怎么能说不好呢,她闭上眼,任由长睫不安颤动了好一会儿,才艰难地从喉咙里挤出一个字来:“好。” “我当你的血奴。” 七十四不是鱼 叶轻君说完这句话,看了眼站在床下的两人的神色,忍俊不禁道:“你们怎么这副表情?” 虞山叶勉强闭上自己的嘴巴,憋了一会儿,还是忍不住问:“可是,师尊,不是……不是杀了她吗?” “你想什么呢?”叶轻君淡淡道:“她确实不是林夭,我当年亲眼看着她断气,她断不可能还活着。” “那怎么……” “应是转世,”叶轻君垂下眼眸,低声道:“三百多岁的小狐妖,对前尘往事一无所知,秦屿想要动手杀她,我于心不忍,便出手救了她。” 蓝妩茫然地眨了眨眼,有些不明白她们在说什么,无所事事地转了几圈,便慢慢游回季泠月掌心窝着。 “那师尊,告诉她真相了吗?” “为何要告诉呢?”叶轻君平静道:“她如今已有了新的生活与记忆,连性子也与从前不尽相似,林夭做了错事,却也赔上了性命,而她……已经不是林夭了。既然如此,为何还要告诉她一个与她无关的故事呢?不过是徒增烦恼罢了。” “既然如此,秦长老不就更不对了吗?!”虞山叶愤愤道:“师尊就该向掌门告他一状!” 季泠月默了一下,心道虞山叶还真不把她当外人,有些微妙地低下头,随手挠了挠鱼尾巴。 蓝妩一抖,敏感地弹起尾巴,啪地拍了下她的指尖。 而那厢,叶轻君摇摇头,叹道:“我能理解他的心情。” 当年的事情也并不复杂,她一早就发现了混进山里的少女是妖怪,却轻信了她拜师学艺的借口,甚至主动帮她隐瞒身份。 那时,她与现任掌门、秦屿秦秧兄妹俩都是前任掌门的亲传弟子,四人形影不离,结伴长大,关系最是要好,因为她的关系,秦屿他们也与林夭也成了好友。 林夭身为狐妖,容颜精致,气质妩媚,天生懂得如何讨人欢心,除她以外,就属秦秧最黏她,总跟在她屁股后面,姐姐姐姐得叫。 后来,林夭主动朝她表明心意,她那时喜不自胜,以为与心上人心意相通,可就在她完全接纳林夭,将自己的所有都奉上时,林夭取走了她的命牌,潜入禁地,盗走了岐莲仙草。 离开时,她意外撞上了巡山的秦秧,竟毫不留情地杀了她,待她们发现秦秧染血的尸体时,小姑娘失去光芒的眼睛还愕然大睁着,自此,几人的关系彻底分崩离析,秦屿悲怒交加,与她一刀两断,而她则苦苦追寻数百年,终于在一个冬日找到了林夭。 彼时,林夭已经是妖界四大妖主之一,随身侍从甚多,叶轻君独自持剑上前,待茫茫雪地都染成了刺目红色,才将她斩于剑下。 直到临死之前,林夭那双轻佻的狐狸眼里也尽是嘲讽笑意,未曾流露出一丝愧疚,她就是这么一个无情无义的妖怪,偷盗仙草也只是为了向妖王献忠,而初遇叶轻君时,她就已经是个修为深厚的大妖怪了。 一直以来,只有她傻乎乎地将那段感情当真,捧出一片真心,却被对方当做了笑话。 想到这里,她疲倦地闭上眼,道:“错因在我,他生气愤怒,也是理所当然。” 听了这话,虞山叶却更是不平:“可师尊也是受害者,而且林夭已经死了,难道秦长老还要把她的每一次转世都杀掉吗?” “走一步看一步吧。”叶轻君低声说:“那小狐妖保住了性命,却也受了伤,怕是以后看见秦屿就躲得远远的,只要离远一点,应该……就无性命之忧。” 虞山叶抿紧唇,怨气上头,忍不住瞟了季泠月一眼,冲她撇了撇嘴,季泠月接收到她的不满,淡定地收回目光,丝毫没有为自己师尊辩解的意思。 “好了,天色也晚了,我也没什么大碍,没事的话就回去休息吧。”叶轻君又轻咳一声,捂着胸口道:“你不是要代我授课吗?这几日,有什么地方不明白的话,都可以向我请教。” “是。” 道谢过后,她简单问了几件要注意的事项,便打算带蓝妩离开,叶轻君却眯了眯眼,忽然问道:“你那小鱼,叫什么名字?” 季泠月一怔,道:“鱼三。” “噗。” 虞山叶慌忙抿住嘴,努力摆出严肃的表情,而女人哦了一声,含笑道:“倒是个好记的名字,来,拿着这个。” 季泠月小心接过,垂头看了一眼,发现是一瓶专门喂养妖兽的灵丹。 “本来是做给小雪的,多了一瓶,就给她吧,”叶轻君温和道:“结契之后,她便任由你支配,若不能好好对待,细心照养,最好,还是放她自由。” 季泠月蓦地捏紧瓷瓶,沉默了会儿,才低声道:“弟子明白。” 走在回去的山道上,趴在她肩膀上的小鱼一眨不眨看着潜云峰的方向,尾巴也蔫答答垂了下来,远没有之前那么活泼。 季泠月瞟了她几眼,终于忍不住问:“你怎么了?” 蓝妩无精打采地打了个滚,将肚皮翻到上面:“若师尊从前就经历过这样的事,在我身份暴露时,为什么还会毫不犹豫地救我呢?” “为何这么问?” 蓝妩眨巴一下眼,嘀咕道:“因为很像啊。” 隐瞒修为混入仙门的妖怪,取走恋人命牌闯入禁地的妖怪,一跑便再没想着回来的妖怪。 这般相像的事情,在经历过一次后,她却还能坚持挡在秦屿面前,甘愿自己受罚,也要放她一条生路。 “你也知道很像,”季泠月低下头,闷闷道:“你拿走我命牌的时候,还骗我说以后要一起住……” “嗯……”蓝妩又将身子翻过来,犹豫了会儿,支吾道:“那个,那个其实不是我。” 季泠月:…… 她停下脚步,微微睁大眼睛,惊讶道:“不是你?不是你还能是谁?难不成是你姐姐吗?” 蓝妩忙不迭地点头:“我那时忙着救浮游,根本没去找你……骗走你命牌的事情,还是后来我追问她,她才告诉我的。” “可若是你姐姐,她那时又怎么知晓你我的关系,还编出那种谎话来……”季泠月说着说着,突然没了声音,白皙的脸蛋却慢慢爬上红晕:“她,她看见了?!” 蓝妩心虚地嗯了一声。 “你……你……”季泠月慢慢捏紧拳,脸蛋直冒热气:“你知不知道,她冒充你来骗我时,我差点!差点……” 蓝妩心头一紧,忽然警惕起来:“差点什么?” 季泠月闭上嘴,满脸羞愤,再不愿多说,闷头就往前走。 这下轮到蓝妩急了,她扑腾着尾巴追上去,连声问:“差点什么?啊?差点什么,你不会亲她了吧?!” 季泠月反驳:“我就算亲她了,也是你的错!” 蓝妩大惊失色:“真亲了?” “没有!”季泠月忽然伸出手,恼火地捏住她外面裹着的水球,把它捏得扭曲变形:“她不让。” 被拒绝后,她还为此忐忑了好一会儿,以为蓝妩心情不好,夜巡时都有些心不在焉,那时,她又怎么会知道蓝妩不仅有个姐姐,那个姐姐还能幻化得和她一模一样,连她的音容笑貌都模仿得惟妙惟肖。 想来想去,都是蓝妩的错。 她磨了磨牙,气愤道:“你是这世上最讨厌的鱼!” 蓝妩:……咦? 这种时候,她却忽然机灵起来,尾巴一甩,连忙黏糊糊钻到季泠月怀里,脆声道:“我是鲛,不是鱼。” —— 蓝鸢:想亲我?没门! 七十五契 北州寂雪都,坐落在永恒不变的寒冷中,而常年大雪纷飞的昊辰山内,也唯有主峰与潜云峰四季如春,连绵山峦中,季泠月站于高耸的白玉台上,触手可及的地方,就是缭绕的云雾。 她着一身轻薄白衣,如墨黑发只用一根发带简单束在脑后,十指翻飞,结出一个繁复的印后,便低呵一声:“出。” 金光乍现,消散的法阵里出现一条银色的小鱼,身边也随之响起哇的一声。 蓝妩眨了眨眼,茫然地转了个圈,看着围在周围的一张张好奇的脸,又看向面色淡然的季泠月,用自己的大眼睛表示疑惑。 怎么她好好睡着,还能被突然召唤过来的? 季泠月藏下唇角笑意,伸出手示意她过来,一边问道:“都看清我刚才的示范了吗?” 少年少女齐声道:“看清了!” 她嗯了一声,又点了下蓝妩的额头,顿时有一朵金莲浮了出来:“结契后,你们的契兽身上便会留下主人的印记,每个人的印记都不尽相似,只有解除契约,这印记才会消失,至于解除契约的方法,只有两种。”她淡淡道:“一,主人自愿解契,二,主人身死,契约自然失效,但同时,契兽也会遭受重创,反之,契兽身死,对主人却无碍。” 有人出声问:“那若是契兽要杀了主人解契呢?” 季泠月摇摇头:“这种情况一般不会出现的,若有伤害主人的举动,契兽便会遭到反噬。” “那这不还是强迫他们臣服吗?”一个女弟子道:“若当真遇到宁死也要伤害主人的契兽,那不就要两败俱伤了?” 季泠月认真看了她一眼,道:“你说的没错,所以结契后,最好与契兽形成良好的关系,成为彼此信任的同伴伙伴,这时候,契约才能发挥最好的效果。” 又有一人举手:“师姐,这对妖兽也奏效吗?” 她怔了一下,犹豫道:“当然奏效,不过,我建议你们还是只与灵兽结契就好。” “可师姐的契兽不就是妖吗?” “是这样,”季泠月耐心道:“这世上当然有心性纯良的妖怪,但如今这世道,要结契一只妖兽,只会遭遇更多麻烦。” 周围的弟子互相对视一眼,好奇地问:“那师姐怎么还结契了一只妖怪?” 季泠月沉默了下,下意识垂眸,蓝妩也昂起脑袋,安静看着她,仿佛在等待她的回答。 她无声地叹了一口气,道:“因为,是我在强求。” 下午,季泠月给这些师弟师妹们布置了契约灵兽的任务后,又马不停蹄地回去换衣,准备去寂雪都参加一场晚宴。 蓝妩问起,她便回答道:“是一位和我关系颇好的师姐相邀,不去的话,就太失礼了” “为何邀你?” “大概是庆贺吧,”她慢条斯理地说:“她和一位师兄正式结为道侣了,按人间的说法,算是成亲了,确实是件喜事。” 蓝妩哦了一声,刚游到她身边,就被她不轻不重地推开:“这次就莫要跟着了,我会早些回来的。” “好吧,”蓝妩很快答应,乖乖返回床上:“我也正好补个觉。” 季泠月笑了下,拿起桌上备好的贺礼,叮嘱道:“不要乱跑。” 蓝妩懒洋洋打了个哈欠,背对着她抬了抬尾巴,算是应声。 她又看了几眼,才不放心地离开,若不是那位那位师姐实在厌恶妖怪,比当年的她还有过之而无不及,她怎么说也要抓着蓝妩去。 寂雪都灯火辉煌,淮柳街更是人声鼎沸,季泠月从长剑上跳下后,顺着人流往前走,经过淮柳河畔,忽然注意到一个熟悉的人影。 那人身着一身轻薄的红裙,不情不愿地被身前的少女拉着走,似乎正在嘟嘟囔囔抱怨着什么,季泠月蹙起眉,悄无声息地跟到了她们身后,听见她不满道:“都逛一天了,有什么好逛的,我们回去吧。” “回去你也不让我见师父,干嘛回去?” “瞧你说的,我不想让你见吗,你师父要发现我把你结契了,肯定会掂着刀满山追着我砍。” “那你解开不就得了?” “你,你到底明不明白你在什么地方,若不结契,你很快就会被发现,要么被杀死、要么被驱逐出去……” 肩膀忽然被拍了下,虞山叶抖了下,下意识回过头,待看清季泠月那张冷漠的脸后,更是吓得心跳都要停了,她不安地转着眼珠,在她身上扫了一圈:“你,你,你怎么在这儿?” 季泠月淡淡道:“放心,蓝妩没跟着我。” “阿月姐姐!” 一旁的阿鲤倒是露出了惊喜的表情,热情地扑了过来,季泠月僵了下,虽不适应外人的亲近,但到底没把她推开,还轻轻拍了下她的脑袋:“你在这里做什么?” “我来找师……” “是她偷偷跟着我回来的!”虞山叶连忙道:“我本来都把她送到南海边上了,谁知分别后,她竟一路尾随我到了昊辰山,还被结界逼出了妖气,要不是我反应快先结了契,她就要被巡山的弟子抓走了。” 季泠月看了她一眼,不客气道:“你修为比她高那么多,被她跟了一路却没发现吗?” 虞山叶:“……” 她试图辩解:“人有失足,马有失蹄。” 季泠月摇摇头,道:“我可以暂时不告诉蓝妩,不过,你们两个也太胡来了,脑子里都在想什么呢?” 虞山叶肉眼可见地松了一口气,支吾道:“这个,这也没办法啊……” “罢了,你最好赶紧想出解决的办法,”季泠月认真道:“要么,赶紧把阿鲤再重新送回去,要么,就和蓝妩坦白,我还有事,就不和你在这里耽搁了。” 虞山叶点头如捣蒜,唯唯诺诺道:“好的,好的。” 季泠月无奈地看了她一眼,又对阿鲤道:“你也是,太过胡闹了,你师父若是知道你被结契了,定会十分生气。” 阿鲤抿了抿唇,终于不解问道:“可是,结契有什么不好吗?” 季泠月怔了下,过了一会儿,才道:“你现在不觉得有什么,是因为虞山叶根本没想拿你怎么样,结契也只是为了保护你……” 阿鲤蹙起眉,忍不住追问道:“什么意思,难道结契是不好的事情吗?可你和师父不就结契了吗?难道你是在伤害师父吗?” 季泠月定在原地,下意识捏紧拳,竟少有得不知该如何回答。 而阿鲤继续道:“师父告诉我,结契只是两人之间多了一层联系,要互相保护,互相帮助,要一直待在一起,这些难道都是在骗我吗?” —— 一想到要写到醉酒小月我就迫不及待了 七十六双灵根 “师妹。” 身前有人轻声呼唤,一只手轻轻托住了她的脸,季泠月有些难受地眯起眼,摇摇脑袋,想要躲开那人的触碰,身体反倒向后栽去。 “哎呦,”女人惊呼一声,连忙扶住她,惊讶道:“原来你不能喝酒吗?那怎么还喝了这么多?” 一旁的男子道:“我就说从没见过季师妹喝酒,你还不信。” “那该如何是好?我们把她送回去吗?” 季泠月眨了眨眼,从浆糊般的大脑里勉强找回一丝神智,哑声道:“不必,我自己回去。” 说着,她就撑着桌子慢吞吞站起来,捂着自己的脸缓了一会儿,才摇摇晃晃转过身,一步三晃地往楼下走。 “哎!”见她一副要失足摔下去的模样,女人快步上前,揽住她的肩,担忧道:“你这样怎么自己回去?认得路吗?能在剑上站稳吗?要不,把丹柏叫来,让它带你回去。” 季泠月推开她:“不用了,”沉默了下,她含糊不清道:“有人接我……” “谁?” 她继续往楼下走去,低声道:“是我的,我的心上人……” “什么?”女人没听清,试图再追上去,却被身边男子拉住:“好了,季师妹不愿意你送,就不要送了。” “可是……” “她一个合体期的修士,能出什么问题?” “……好吧。” 片刻后,季泠月走出灯火辉煌的酒楼,浑浑噩噩地步入熙攘人群,待回神时,已经停在了无人的河畔,夜风吹拂,带来阵阵萧瑟寒意,她眨了下眼,低下头,望着漆黑水面上自己的倒影,半晌,自言自语道:“我有这么坏吗?” 枯叶坠下,惊起阵阵涟漪,那张漂亮的面容逐渐变得模糊,季泠月叹了一口气,抱着膝盖蹲了下来,小声道:“蓝妩……” 金色法阵浮现而出,小鱼打了个哈欠,转身从里面游了出来,习以为常地抱怨:“你怎么总在我睡觉时……” 在看清面前女人的状态后,她忽然愣了一下,停在了原地。 季泠月眼眸水盈盈的,白皙的脸蛋敷上了一层薄粉,她眯起眼,冲蓝妩摊开手,软绵绵道:“抱。” 蓝妩还没反应过来,便见她往前栽去,连忙上前,变成人形的时候,两只手臂也从她腋下穿过,将她搂在怀里。她垂下眸,嗅到浓郁的酒气,蹙眉问:“什么时候学会喝酒的?” 季泠月在她怀里蹭了蹭,咕哝道:“今天。” 蓝妩默了一下,伸手捧起她滚烫的脸颊:“干嘛要喝这么多?别人结为道侣,又不是你结为道侣,有这么高兴吗?” 她掌心温度清凉,季泠月眉头舒展,舒服地哼了一声:“那你……什么时候和我结为道侣?” 蓝妩一怔:“怎么突然问这个?” “我就知道,”她抿了抿嘴,委屈道:“你根本不想和我结为道侣!” 蓝妩一时跟不上她跳跃的思路,只当她喝醉了发酒疯,边把她散乱的鬓发拂到耳后,边问:“困不困,累不累,要不要回去休息?” 季泠月摇摇头,睁开眼睛望了她一会儿,眼圈渐渐红了。 蓝妩不禁放轻声音:“怎么了?” “我……”她喘了口气,难过道:“我好像很讨厌。” “为什么这么说?” 季泠月抬起手,贴着蓝妩的侧脸,指尖缠入鲛人柔软的发丝。 “我之前,不觉得自己有错,也不想放你走。”她眯起眼,慢吞吞道:“我现在,觉得我好像……好像有那么一点错……” 蓝妩眨了下眼,安静地瞧着她。 “但我还是不想放你走,我不想解契……”她小声问:“我这样,是不是很坏?” 蓝妩挑眉,用指腹搓了搓她的脸蛋:“我说是的话,你会哭吗?” 季泠月蹙起眉,思索了一会儿,诚实道:“会。” “是。” 季泠月懵了下,抬眼一眨不眨盯着她,一声不吭。 蓝妩歪了下脑袋,笑道:“怎么不哭?” 季泠月:“你,你戏弄我……” “也没那么傻乎乎嘛,”蓝妩叹了一口气,将她下滑的身体打横抱起来,温和道:“你不坏,你只是……太害怕了。” 季泠月下意识抱住她的脖子,固执道:“我就坏。” 蓝妩:…… 她发现这人喝醉后完全听不进去别人讲话,索性顺着她:“行行行,你最坏了,坏姑娘,要不要回去睡觉?” “不要。”她歪倒在蓝妩肩膀上,哼唧道:“不回去。” “为什么?” “太冷了,”她迷迷糊糊地嘟囔:“你怕冷。” 蓝妩怔了一下,低头看着在自己怀里蛄蛹的人,心软得一塌糊涂:“那要去哪儿?” 季泠月努力想了想,但在这种状态下,思考对她来说像是一件极其艰难的事情,没过一会儿,她就头晕脑胀地放弃了:“反正不回去……” 蓝妩嗯了声,抬头望了眼不远处喧哗的街市,道:“既然如此,就在这里歇一晚吧。” 在远离主街的客栈订了一间房后,蓝妩拒绝了掌柜提供的热水,回到屋子,给半睡半醒的人脱鞋脱袜,将衣服一件件扒下来后,指尖流出的灵力便将她清洁一新。 季泠月低哼一声,柔若无骨地倚着她,绵软的胸房挤在她手臂上,溢出洁白的乳肉,蓝妩小心翼翼把手抽出来,正要找一件干净亵衣给她套上,季泠月就扑腾着拽住她的衣摆,趴在床沿哼哼道:“不准走。” 蓝妩耐心地把她重新抱到里面:“没走,我给你找衣服呢。” “找衣服做什么?”她茫然地问:“你不和我睡觉吗?” 蓝妩被她逗笑了:“你这样子能睡觉吗?” “怎么不能?”她努力瞪大眼睛,磕磕巴巴道:“我,我又不用动。” 蓝妩:“……你还挺明白。” 她摇摇头,无奈地叹了一口气:“我不和醉鬼睡觉。” 季泠月抿紧唇,定定看了她一会儿,眼梢慢慢染上一片红霞,蓝妩哎呦一声,好笑地摸了摸她湿漉漉的眼梢:“不和你睡觉就要哭啊?” 季泠月伸手推她,哽咽道:“你就是讨厌我,你自己说的,要主动的……” “我不讨厌你。” 季泠月不听,呜呜嗯嗯了一会儿,忽然扯着她的手按到自己脖子上,蓝妩皱起眉,一时不知道她要闹哪出:“阿月?” “你就是怪我把你结契了,反正,反正我不会解开的,你要是生气,就报复回来!” 蓝妩慢半拍地哦了一声,认真问:“怎么报复?” 见她当真这么问了,季泠月心里甚是委屈,一双眼睛都要掉金豆子了,面上却故作坚强道:“打我。” “打你?”蓝妩失笑:“你是合体期修士,皮糙肉厚的,我怎么打你?” “怎么打都行。”她忍不住抽泣一声,哽咽道:“我不会反抗的。” 都委屈成这样了,还要说出这种话,蓝妩忍俊不禁,笑盈盈看着泫然欲泣的女人,忽然伸出手,啪地在她屁股上拍了一巴掌:“这样打吗?” 白皙的臀肉上瞬间就留下了一片红痕,季泠月懵住,愣愣看着她,似乎连哭都忘了。 “怎么不说话?”蓝妩往前凑了凑,那张明艳的脸庞几乎占据了季泠月整个视野,在她怔愣的注视下,鲛人弯起眼睛,低声问:“真的不反抗吗?” 季泠月连忙闭上眼,感觉脑子又晕乎乎了,她张了张嘴,鬼使神差道:“真的。” 蓝妩嗯了声,温热的吐息就洒在她耳边:“可我不太放心呢。” 看着光溜溜蜷坐在床上的人,她伸出手指挑了一下,便有几条细细的藤条凭空出现,蛇一般绕过女人的大腿、胸口与小臂,乍然收紧,在娇嫩的身体勒出肆虐的红痕。 “唔!” 季泠月闷哼一声,双手被反绑在后,双腿却被拉开,摆出了一副浪荡的姿势。蓝妩垂下眸,在她被迫挺起的胸口随意摸了几下,乳尖便颤颤巍巍立了起来,落在雪白肌肤上,如两点红梅。 她笑了下,看着季泠月泪盈盈的眼眸,低声道:“这么久不用,我都快忘了,我其实是水木双灵根呢。” 七十七不反抗 蓝妩一条腿跪在床上,垂头时,绸缎般的银发便顺着肩膀滑了下来,掌心也出现了一根稍粗的藤条,她拿在手里掂了掂,余光瞥了眼不自觉发抖的季泠月,从容问道:“还要打吗?” 原以为这些动作会把小醉鬼吓回去,没想到季泠月呆呆看了她一会儿,忽然道:“你好漂亮。” 蓝妩怔了下,掀起眼睛看着她:“嗯?” 女人慢慢红了脸,眨了眨眼,羞赧道:“我第一次见你时,就觉得你漂亮。” 晕睡在树下的蓝衣少女,陷入烂漫山花之中,如同不属于凡间的山中精怪一样,突兀出现在她的眼前。她瞟了一眼,事不关己地从她身边经过,走出了好远,最后,却还是踌躇着跑了回去,背着女孩走了几里地,一直到那座废弃山庙。 她小声说:“我本来……不想救你的,不久前,我才救了一只猫,但是,结果不好……” 蓝妩长睫一颤,低声问:“那为什么,还是救了?” 女人含糊不清道:“因为,你好像很难受……” 蓝妩抿了抿唇,心软地抚了下她脸蛋:“辛苦你了。” 季泠月低哼一声,歪过头,眷恋地在她掌心蹭了蹭:“不辛苦。” 蓝妩吐出一口气,突然不想折腾她了,正要把她放开,女人却往前膝行两步,歪歪扭扭倒在她怀里,发出一声意味不明的嘟囔后,她慢吞吞抬起头,懵懂地问:“你怎么还不打我?” 蓝妩失笑:“我怎么觉得,你盼着我打你呢?” 季泠月眨巴一下眼:“你怎么知道?” 蓝妩一噎,有些无奈地捏着她的下巴:“你喝醉后,还真是诚实。” 季泠月傻兮兮笑了声,得意道:“反正你喜欢我,不会真打的。” 蓝妩:…… 她啧了一声,忽然问:“还记得你之前说得话吗?” “什么?” “不会反抗。” 季泠月怔了下,刚瞪圆眼睛,捆缚在身上的藤条就倏然收紧,一头缠在她的四肢上,另一头却缠到了床沿的四个角上,瞬间将她拉到床中央,悬在半空,离身下的床单有半尺高的距离。 季泠月下意识挣扎了下:“蓝妩……” “啪!” 粗糙的藤条毫不客气地抽到了她白皙的小腹上,留下了一道显眼的红痕,季泠月抖了下,两条腿无助地在空中晃了下:“蓝妩……” 这次的呼唤蕴含了不少紧张与不安,蓝妩嗯了声,问:“疼不疼?” 季泠月摇头:“不疼,但是……呀!” 她蜷起脚趾,努力抬起头向下看去,想看看是什么东西正在她腿根滑动。 “不是不反抗吗?”蓝妩柔声问,抬起手,指尖在她私处的肉缝上缓缓滑过,分开饱满的阴唇,露出里面翕合的穴口。 在她的注视下,爬过女人腿根的藤条试探着钻了进去,穴口被越撑越大,泛白的肉瓣张成了一个圆,可怜巴巴裹着藤条的根茎。 季泠月从异物钻进身体时就叫出了声,这时候更是带了哭腔,却依旧在抽抽搭搭叫她的名字:“蓝,蓝妩……” “怎么了?” 她又将手往上移去,剥出藏在深处的花核,耐心地揉搓起来。 “嗯……哈啊……” 季泠月扭了下腰,完全被困在她指尖,越挣扎反倒蹭得越重,她脸涨得通红,娇吟了几声,最后竟一边掉眼泪,一边无意识晃动腰臀去蹭她的手指。 在她快要攀上顶峰时,蓝妩却忽然收回手,季泠月呜咽一声,下意识看向蓝妩,却见女人将散落的长发捋到耳后,眯起眼睛,将湿漉漉的手指送到自己唇边,伸出粉舌舔了一下。 她不自禁一抖,紧紧咬着藤条的穴肉痉挛着吐出一股清液,顺着股缝淌了下去。 “唔……” 她带着鼻音哼了起来,撒娇道:“蓝妩,蓝妩……” “嗯?” “摸摸我,”借着酒劲,她大着胆子求欢:“肏我。” 蓝妩温柔道:“不行。” 似是没想到会被拒绝,她愣在原地,抿了抿嘴,又要哭了:“为什么?” “因为,”蓝妩抬起右手的藤鞭,在空中晃了晃:“我还没打你呢。” 话音刚落,她便甩动藤条,不偏不倚地抽到了女人胸口。 鞭声清脆,打在身上却不是很疼,只是火辣辣地发麻。蓝妩故意作弄她一般,次次打在她饱满的胸口,将白皙的乳肉打得发红变形,等那鞭子落到顶端的红蕊上时,两枚乳粒立刻就挺了起来,季泠月难堪地呜咽一声,随着她的鞭打一下下颤抖,身下蜜液却流得更欢,没一会儿就抽搐着泄了出来,沾湿了整个臀瓣。 “有这么舒服吗?”蓝妩挑起眉,看了眼她胸前的斑驳红痕,将鞭子伸到她腿间蹭了蹭,等沾得湿淋淋的,便凑到季泠月眼前:“你瞧,流了这么多呢。” 季泠月闭上眼,把头扭到另一边。 蓝妩笑了一声:“阿月,躲是没用的,都这么湿了,你喜欢被这样对待,是不是?” 季泠月摇头,哽咽道:“不是。” “刚才还夸你诚实呢,”蓝妩拿粗糙的藤条蹭上她柔嫩的阴蒂,呢喃道:“现在撒谎可不乖。” “嗯……不,啊啊……” 藤条表面凹凸不平,甚至有不少毛刺,刮过敏感的肉核,就像是被小刷子刮过一样,季泠月浑身哆嗦,反手攥住缠在手腕上的藤索,两条腿胡乱在空中蹬动着,淫水儿从股沟坠落到床上,雪白的乳也跟着晃动起来。 “蓝妩,啊……好舒服……”她抽泣道:“揉一揉……” “揉哪里?” 她挺了挺胸,颤声道:“还想要,要你含……” 蓝妩嗯了声,顺从地俯下身,柔软的唇舌裹住被抽得红肿的乳粒,热情吸吮着,季泠月闷哼一声,眉头舒展,舒坦地放松下来。 但不过一会儿,她就又难耐地揪起眉,不老实地挣扎起来。 蓝妩松开嘴里的乳尖,好脾气地问:“怎么了?” 季泠月哼道:“难受。” 被横着吊在半空这么久,她都没觉得四肢被勒得疼,但被蓝妩含了一会儿胸,她就觉得穴里发痒,可惜塞在里面的藤条一动不动,又涨又不舒服,没有一点作用,她不禁有些嫌弃,想要蓝妩把手伸进去肏肏她。 但蓝妩刚才就不同意…… “哪里难受?” 季泠月眨了眨眼,没说话,反倒抬起脑袋,小动物一样舔舐她的嘴唇,软绵绵道:“蓝妩……” 蓝妩垂下眸,含住她柔软的舌尖,加深了这个吻。 “哼,嗯……” 季泠月被她亲得喘不上气,大脑迷迷瞪瞪的,连两个脚腕上的藤索被收走都没发现,直到被蓝妩按着趴到了床上,才觉得有些不妙。 她想要爬起来,却没注意到两只手还分别绑在两边,又被猛地拽了下去,只能保持着跪伏的姿势。 蓝妩褪去自己的衣裳,弯下腰,赤裸的身体紧紧贴在季泠月背上,硬挺的乳尖也抵着女人瘦削的蝴蝶骨,她将手环到季泠月身前,一只手包着羊脂玉般的乳肉,另一只手却伸到下面,抵着肉核揉搓:“现在想好答案了吗?” 季泠月从喉咙里发出一声喘息,下意识翘起屁股,让她揉得更方便些:“什……嗯,什么答案……” “你是不是喜欢被那么对待?” 蓝妩亲了下她的肩膀,一定要问个清楚,又或许答案并不重要,她只是想逗季泠月罢了。 季泠月抖了一下,还在摇头否认:“不,不喜欢……” “是么,”蓝妩有点可惜地叹了一口气:“本来不想折腾你了。” 季泠月一愣,即使意识不如往常清醒,也能听出这句话里藏着的危险意味。她正要问蓝妩是什么意思,贴在身后的身体就忽然远离,一只手在她臀瓣上按了按,接着,就是啪得一声响。 几个呼吸后,季泠月才慢半拍地感觉到臀肉火辣辣的,她瞪圆眼睛,终于发现蓝妩在干什么了。 而蓝妩含笑的声音也自身后传来:“阿月,不能反抗哦。” 她温柔补充:“这可是你自己说的。” 七十八小狗 “啪!” 玉白的脊背不自禁颤了下,季泠月呜咽着攥紧身下的床单,肩膀缩着,如瀑黑发柔顺落下。 原本安静塞在里面的藤条正轻缓蠕动着,蚌肉可怜兮兮撑在两边,一刻不停地吐着滑腻的爱液,热泉一般咕噜噜冒出。 她有些跪不住,几次想要往下倒,但身后人淡淡一声命令,她就下意识绷紧腰肢,羞耻起抬起屁股,冲她露出自己被鞭打后却愈发兴奋的私处。 明明蓝妩的声音也并不威严,甚至还是柔和的,她却一点不敢违背,只想乖乖听她指令,让她开心。 又是啪得一声,鞭子几乎要抽到季泠月腿根,她惊呼一声,咬着藤条的穴肉蠕动着吐出一股蜜液,黏黏糊糊地顺着大腿往下流,没入被膝盖压得塌陷的床褥中。 蓝妩垂眸看了眼遍布红痕的臀瓣,唤了一声:“阿月。” 季泠月颤了下,哭嗯一声,发麻微肿的臀肉被身后人触到后,就忍不住往前缩,委屈道:“不要,不要打了……” 蓝妩顿了一下,指尖轻轻从她大腿上的鞭痕滑过,引来女人不自觉的颤抖:“不是怎么打都行么?现在就要反悔了?” “不是……啊!” 蓝妩又反手抽了一下,粗糙的鞭尾几乎要贴上饱满的阴瓣,汁液淋漓落下,季泠月哆嗦着合起腿,摇摇晃晃往前爬,却被蓝妩抓着脚腕拉了回来:“别动。” 微凉的指尖拨开湿软的蚌肉,探到湿乎乎的稀疏密丛中,包着滚烫的阴蒂揉了起来,季泠月蹙起眉,晕红的眼尾挂着泪珠,她咬住唇,忍不住沉下腰,摇动屁股往她掌心蹭去。 蓝妩眨了眨眼,啪地扇了她臀瓣一巴掌,淡声道:“别动。” 季泠月一僵,乖乖趴伏着,泪珠子却啪嗒啪嗒往下掉,没一会儿,她就呜咽起来,被填满的穴肉拼命收缩着,喷出一股湿漉漉的爱液来。 手腕上的藤索忽然被收了回去,转而爬到腰间,缠了几圈后,便将她勾到半空,又掉了个方向,朝向蓝妩。 女人浑身都汗淋淋的,更别说此刻还在不断淌水的小穴,等转向后,布满红痕的腿根也爬上了粗糙的藤条,扯开她的两条腿,敞出咬着青藤蠕动的粉嫩穴口。 蓝妩跪坐在床上,平视过去,刚好看见这大好风景,她勾勾手指,季泠月便被缠着往前送,离她只有一拳时才停下。 她抬起手,掌心轻柔摩挲着女人痉挛的腿根,近在咫尺的距离,布满薄汗的小腹不安起伏,肌肉的轮廓若隐若现。 蓝妩抬起头,那张明艳的脸庞尽数暴露在温馨的灯光下,季泠月恍惚向她看去,却见她扬起红唇,幽蓝的眼眸里仿若含着盈盈春水,笑意盎然:“希望你明天还记得。” 季泠月茫然地望着她,下一瞬,女人就微微垂头向前凑去,银发从肩头滑落,她半阖着眼,指尖拨开湿软的阴唇,含住了湿滑肿胀的肉核。 “唔!” 季泠月攥紧拳,下意识想合拢双腿,捆在膝盖与腿根的藤条反倒收得更紧,在白嫩皮肤上勒出了凌虐的红痕 蓝妩往里埋得更深,柔韧的舌尖舔舐着脆弱的小核,又以唇齿吸吮,挤在穴里的藤条也忽然活动起来,抽出又插入,勾带出湿软的媚肉,咕叽水声中,丰沛的淫液也四处飞溅。 “啊……嗯,哼嗯……” 季泠月剧烈地挣扎了下,柔媚的声音破开唇齿,回荡在小小的房间内,得到自由的手最终向下摸到了毛茸茸的脑袋上,却挺起腰,将蓝妩用力往自己腿心按去。 悬在空中的纤细小腿摇摇晃晃,被灯火铺上一层温暖的橘色,没过多久,纤瘦脚背忽然绷直,随着一声长吟,被肏得殷红的穴里喷洒出一股潮热的水液。 季泠月胸口剧烈起伏着,满脸晕红,连红唇都湿津津的,而蓝妩轻轻喘了几口气,抽出裹满淋漓水液的藤条,将女人两腿抬到自己肩上,便凑上去吻上那仍旧不断涌出花液,还不能闭拢的穴口。 “嗯……”季泠月猛地颤了一下,她挺起腰,迷乱地望着屋顶,双手插到蓝妩银色的长发里,不由自主地加大力气,扭着下身去蹭她柔软的唇舌。 灵巧的舌头钻进穴口,在里面巡回了一圈,带出大股大股的水液后,便再次抵在颤巍巍露出的阴蒂戏弄起来,季泠月哭吟几声,泪水流了满脸,呜咽着叫着蓝妩的名字。 “蓝妩,啊!好舒服…………” 蓝妩托着她湿漉漉的臀瓣,察觉到她摇摆腰肢撞击过来的动作,偶尔阴蒂磕碰到坚硬的牙齿,女人便颤抖着呜咽一声,小穴流出更多的水来。 再次哆嗦着吐出大量淫液后,季泠月垂下脑袋,身体已经泛起了淡淡的粉雾,轻轻一碰都会敏感地颤抖起来,蓝妩又在她的腿根上落下几个吻,才喘息着抬起头,揽着她的腰,把她放了下来。 女人呜咽一声,刚一落下来,就忍不住钻到了她怀里。蓝妩安抚地摩挲着她的腰侧,手指在穴口搅了搅,便轻而易举地插了进去,穴肉依旧紧致,热情地吮吸着她的指腹,咬着往里吞去。 季泠月蹙起眉:“嗯……” 蓝妩轻缓地进出,低头亲吻着她染了红霞的眼角,吻到嘴唇时,季泠月乖乖抬起头,勾着蓝妩的脖子,伸出舌尖要她亲。 蓝妩含住她的舌尖,伸手托着她的脑袋,加深这个吻,意乱情迷间,季泠月抬起腿缠到她腰上,晃着腰肢去吞她的手指,细密的水声接连响起,两人相接处湿漉漉一片,爱液甚至溅到了小腹上。 她呜呜嗯嗯地呻吟,没过多久就到了高潮,蓝妩抽出手,滑到她挺翘的胸口,用力搓玩她的乳尖,季泠月哼哼几声,乳头被玩得发硬,又实在舒服,便抵在她掌心磨蹭。半晌,蓝妩分开与她接吻的双唇,湿漉漉的眸子看了她一眼,便低头吮上季泠月胸口乳粒,季泠月唔了一声,扭腰在她腿上磨蹭,留下粘腻的水渍。 蓝妩空着的手顺势往下滑,揉捏着红肿的阴蒂,中指探进小穴一个指节,浅浅抽送着。 “嗯……进去……” 蓝妩吐出口中的乳尖,吸吮上另一边,小穴软肉蠕动着,想要吞下在入口浅浅戳刺的手指,却总被她若即若离地避开,季泠月被她挑逗半天都得不到痛快,一时委屈,红着眼嗷地咬到她肩上。 蓝妩嘶了一声,揉了揉女人汗湿的后颈,低声道:“怎么还咬人呢?你是小狗吗?” 季泠月瞪她一眼,眸光潋滟,倒像是在撒娇:“我不是那种笨东西。” “嗯?”蓝妩弯起眼睛,逗她:“那你是什么?” “我是……”她砸吧砸吧嘴,眼珠子转了一圈,最后又迟疑地看向蓝妩:“你,你喜欢什么?” 蓝妩假装思索了一番,拖长声音嗯道:“我喜欢小狗。” 季泠月抿起唇,半晌,她不情不愿道:“我是小狗。” 蓝妩轻笑一声,搂着她亲了一口,指尖也咕吱一声挤进了穴道,季泠月闷哼一声,餍足地眯起眼,紧紧夹着她,蓝妩拍拍她的屁股,哄道:“乖,放松点。” 季泠月抱紧她,乖乖张开双腿,想要放松一些,但每次蓝妩轻柔的抖动都激得她浑身颤抖,忍不住又夹紧了小穴。 喝醉酒后,她的羞耻心似乎少了很多,被肏得舒服了,就放声呻吟,偶尔又像是一只热情的小狐狸精,缠在爱人的身上,不榨干她的精气就不罢休似的。 屋外逐渐寂静下来,街巷灯火依次熄灭,这座繁华的城池也陷入了沉睡,屋里气氛却依旧火热,水声清脆,女人的呻吟声绵软甜腻,蓝妩摆动手腕,有力地在穴里进出,贴在阴阜上的手掌揉按着她被玩得发红发肿的肉核,在上面快速摩擦,季泠月抓紧蓝妩的脊背,满足又舒爽地喘息着,滚烫的热液浇在蓝妩手心,又顺着手腕流了下去。 “你好敏感。” 蓝妩低喃一声,抽出湿漉漉的手指,柔柔在季泠月唇上按了两下,她便伸出舌尖,泪眼朦胧地将自己的东西给舔进嘴里。 她这样乖顺,以至于蓝妩根本无法自持,怔了一下后,青藤便再次蔓延而出,扑哧插进了季泠月的穴道,她蓦地蜷缩起身体,只是被简单摩擦了下,就抖着腰喷出一股水柱。 “嗯……哼嗯……” 季泠月神色迷离地喘息,蓝妩拨开她脸上黏着的黑发,一边捧着她的脸吻向她,一边低声道:“罢了,还是不要记得比较好。” 七十九不好 日升月落,温暖的光芒透过窗子落在女人舒展的眉眼上,留下斑驳的金色亮点,不多时,卷翘的长睫不安颤了颤,慢慢掀开,露出下面漆黑的的眼眸。 她茫然地躺了一会儿,眼珠迟缓转动,注意到这陌生的环境后,顿时绷起身体,腾地坐了起来。 指尖陷入柔软的发丝,她僵了一下,慌张扭头去看,直到瞧见那银色的脑袋后才眨了下眼,心也落回了肚子里。 虽然不明白现在是怎样的情况,她还是松了一口气,安心地躺了回去。 修士的身体强韧,即便昨晚留下了那么多的鞭痕,触目惊心,此刻也消散了许多,季泠月没注意那些痕迹,翻过身,凑到蓝妩身旁,却闻到了浅淡的木质清香。 她皱了皱鼻子,一心想搞清楚是从哪儿散发出的气味,在女人脸庞上嗅了嗅,又钻到蓝妩怀里,探头探脑往她颈子上贴,蓝妩被她柔软的发丝搔得发痒,困倦地睁开眼睛,感觉到在自己怀里拱来拱去的脑袋,便伸手钳住她的下巴,哑声问:“闻什么呢,真要当小狗了?” 季泠月下意识道:“什么小狗……” 话说到一半,她却忽然顿住,身体也愈发僵硬。 蓝妩撑着脸颊,懒洋洋问:“想起来了?”她捏着季泠月下巴晃了晃,笑道:“季小狗?” 季泠月长睫微颤,抬起湿漉漉的眼睛瞪了她一眼,便挣扎着把自己的脑袋从她手里挪出来,翻身把自己裹进了被子里。 蓝妩被卷走被子也不生气,好心情地伸手扒拉她:“今日不去授课吗?” 闷闷的声音从里面传来:“五日后才是下一次课程。” 她哦了一声,想要把人剥出来,翻了一圈愣是没找到开口,季泠月死死捏着被角,像是要把自己裹成蚕蛹,蓝妩不禁担忧道:“你不闷吗?” 等待了一会儿,却不见有人回答,她眨了下眼,柔声问:“真不出来呀?” “嗯。” “好吧。”蓝妩将手放在床上,有一下没一下地点着:“你不出来我就走了。” 沉默了会儿,季泠月慢吞吞钻出个脑袋,哼道:“你走不了,我会把你……啊!” 她愕然地低下头,看着不知何时缠到自己腰上的青藤,昨晚的记忆又浮现而出:“你,放开!” 蓝妩笑道:“你若真想我放开,我早便放开了。” 没放,不就是因为季泠月根本不是认真的,也没想动用契约吗? 她这话一出,季泠月刷地红了脸,这次是真恼了,羞愤道:“放开!” 藤条刷地收了回去,季泠月扬手一抓,一件质地轻软的白衣便披到了身上,遮住了一身暧昧吻痕,她故作镇定地训道:“你这木灵根对敌不行,倒会用到我身上。” 蓝妩理直气壮:“所以才叫物尽其用嘛。” 季泠月一默,飞她一个眼刀:“花言巧语。” 她系好腰带,推开窗子,被阳光耀的眯起眼,街巷上的嘈杂声响一并涌入室内,增添了不少烟火气儿,蓝妩背着手走到她身后,跟着她一起往下看,扫了一眼后,又看向远处连绵的峰峦。 峰顶白雪依旧,被阳光洒下一片金色,更显瑰丽绝伦。 “我怎么忘了,”季泠月低声道:“你已经不怕冷了。” 蓝妩没说话,只是小心伸手,捏住了她的指尖:“我们去逛逛吧。” “逛逛?” 蓝妩嗯了声,垂下眼,灵力流淌而出,搭在肩头的长发变为青丝,异于常人的眼睛也染上了漆黑墨色,季泠月侧过头,怔怔看着她,恍惚间,仿佛看到了当年穿着道袍、笑意粲然,从没有什么烦心事的烂漫少女。 她下意识伸出手,轻轻抬了下蓝妩的下颌,鲛人长睫一颤,顺从地抬起头,那张青雉甜美的面容便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双平静的眼眸,和一张消瘦的脸庞。 季泠月蹙起眉,忽然有些难过:“蓝妩。” “嗯?” “你过得不好吗?” 蓝妩下意识露出一个笑容:“怎么忽然这么问?” “因为……我好像从没问过。”季泠月定定看着她:“我之前,好像只想着自己了。” 她低声道:“对不起。” 蓝妩愣愣看着她,睫羽忽闪几下,眼尾便突兀染上了淡淡的红晕,她抿了抿唇,慌乱道:“哪有什么不好,我,我……” 她无措地张了张嘴,后面的话却再也说不下去,埋藏多年的委屈与难过好似一瞬间汹涌而来,沉默半晌,蓝妩闭上湿漉漉的眼睛,哑声道:“不好。” 她吸了一口气,慢慢将脑袋埋到季泠月肩膀上,颤声道:“一点都不好。” 那一年,她们好不容易赶回昆仑海,那则预言却不知为何走漏了风声,兄姐皆受重伤,母后心力交瘁,无力相护,备受爱戴的海皇死去,她需得独自面对前来发难的海中各族,即便是自己的族人,也有大半因预言怨恨上了她这个不学无术的公主,要她这个祸端付出代价。 她在万千唾骂中主持了父皇与死去将士们的葬礼,卑躬屈膝安抚各族,直到兄长醒来,接过重任,主持大局,成为新一任海皇,那些不满的声音也没有消失。 迫于压力,她被兄长罚去镇守海狱,一待,便是二十年。海狱寂冷,漆黑无光,数年间,只有被困缚于此地的囚犯的惨叫声与她相伴,即便后来离开海狱,她也再不愿显露于人前,孤身前去海渊寻找线索。 她想,也许等她找到了真正的凶手,她的罪孽就会减轻一些,那些因她而死的将士们的亲朋好友,也许就不会那么讨厌她了。 可她从没告诉过其他人,即便自责不已,即便愧疚难当,但在内心深处,她还是有那么一点委屈的。 “明明我,什么都没做。” 一颗珍珠啪嗒掉了下来,滚落到地面上,蓝妩颤抖着抓紧季泠月腰后的衣裳,哽咽道:“我之前告诉你,我是……我是鲛族公主,可其实,他们已经都不喜欢我了。” 季泠月连忙摇摇头:“我喜欢你,还有……还有山叶!还有阿鲤……” 蓝妩难过道:“阿鲤是人与蛟的混血,被蛟族排斥,一直孤零零在外海游荡,有一次,她被其他蛟欺负,我帮了她一把,她就成了我的小跟屁虫,整日缠着我说话,反倒更不受其他蛟待见了……” “那是他们有眼无珠!”季泠月有些生气,胸膛急促起伏,简直想提着剑到那昆仑海揍他们一顿,她面色难看地咬了咬唇,小心抚着蓝妩的眼角,努力逗她开心:“别哭了,你看,你掉的珍珠,都能……都能在人间买一座宅子了。” 蓝妩眨了眨眼,闷声道:“两座。” 季泠月一怔,轻笑一声:“是啊,你这么厉害,等以后我们去人间游历名山大川,只要有你在,就不用操心盘缠的事了。” “要先找到……” “我知道,”季泠月打断她,认真道:“要先找到害死你父皇的人,可是,我不管那劳什子预言说的什么,但不是你的错,就不是你的错,真正的凶手逍遥法外,凭什么要你来承受罪孽?” “蓝妩,你并非一切灾厄的开始,所以,不要为旁人的罪而感到愧疚。” 八十忍住 日薄西山,蓝妩将灵气在体内经络运行一个周天,缓缓睁开眼睛。 这个时候,季泠月应该要下课了,她好心情地从屋子里游了出去,准备去山道上接归家的人,没想到游到半道,就见不远处站着两个人,似乎正在争论着什么。 蓝妩躲到暗处,好奇地瞧了瞧,发现那竟是孟长歌和顾长离,女人蹙起眉,满脸不悦,少年同样板着脸,正把手中的长剑推给她。 “我不要你的东西。” “不是我的,”孟长歌不耐烦道:“是娘托我带给你的。” “那也不要。” 她蓦地啧了一声:“爱要不要,不要就扔了。” 说完,她转身就走,顾长离下意识追了两步,又停下,半晌,还是紧抿着唇角握剑离开了。 蓝妩看看孟长歌的背影,又看看顾长离的背影,半晌,匪夷所思地想,这俩难不成是亲姐弟吗? 思索间,她慢吞吞从暗处游出,继续往山下而去,途径飞花碎玉的瀑布,还饶有兴致地观赏了一番,这时,却听见上方传来一声惊叫。 她下意识抬头,见一矮小身影摇摇晃晃从铁剑上掉下,同时发出一阵凄厉惨叫:“啊啊啊啊啊!!长老!” 蓝妩心神一动,化为人形,纵身上去抓住了那名弟子的腰带,这人应是初学御剑飞行,此刻仍魂不守舍,树袋熊一般抱住蓝妩的腰,刚一触到地面,就面条一般软了下去,磕磕巴巴道:“多,多,多谢……” 蓝妩:“不必客气。” 她转过身,正要继续走,身后却传来嗒得一声,接着,一个冷漠的男声问道:“你是谁?” 听到这声音,蓝妩蓦地僵住,浑身汗毛都竖了起来。 秦屿上前一步,沉声问:“你是谁的妖兽?” 蓝妩攥紧拳,一边悄无声息地变幻面容,一边哑声道:“我是……” 秦屿蓦地蹙起眉,伸出五指狠狠一握,一股强烈的吸力便从背后传来,仿佛有无形的手抓住了她的肩膀,硬是把她扭了过去。 蓝妩猝不及防,愕然与秦屿对上,手心都出了汗,她大气不敢出,只求秦屿像孟长歌一样,认不出她这张不尽相似的脸,但男人紧紧盯着她,拧起的长眉下,漆黑的眼眸如鹰隼般锐利,似乎要将她彻底看透。 渐渐的,那张冷肃的面容上浮起怒火,眸光刀子般割到了她身上,仿若山雨欲来。 遭了! 蓝妩顿感不妙,猛地挣开肩上那股力道,转身就跑,可没跑两步,便有阵阵尖锐寒意朝她脊背刺去,蓝妩一惊,连忙侧身,发丝乱舞间,一道剑光贴着她脸颊飞过,白嫩的肌肤上骤然划开一道伤口,鲜血缓缓渗出。 蓝妩随手抹了一把脸上的血,另一只手凝出自己的银剑,警惕地望着面色阴沉的男人。 清风拂过,秦屿衣摆轻轻扬起,蓝妩却敏锐地察觉出地面的变化,她下意识低头,见脚底遍生青莲,似有水波潺潺,涟漪四起,蓝妩眨了眨眼,意识到这是寂灭期修士才能造出的玄临境,顿时背后发凉,咬牙便要往外逃。 “去哪儿?”秦屿冷冷一挥袖,几道剑影呼啸着朝她飞去,蓝妩不得不回身格挡,只听当啷一声,她被震得踉跄后退,整只手也麻得厉害,几乎要拿不住剑。 只停滞了这么一步,她就已经完全看不到外面景象,环顾四周,只有茫茫一片白,地面依旧铺满青莲,随着玄临境的微风微微摇曳。 她已经错过逃出去的机会了。 蓝妩绷紧身体,终是转过身,与秦屿对视。 “你还敢回来。”说话间,一道道剑影代替金环,从男人背后浮现而出,百千把剑刃嗡嗡作响,如作金石声,蓄势待发。 蓝妩握紧手中长剑,涩声道:“秦长老,我不愿与你刀剑相向。” 秦屿冷笑:“是不愿,还是不敢?” 他眸光一凝,无数剑影忽地定住,下一瞬间,所有闪烁着冷光的剑尖便刷地掉头对准她,蓝妩瞳孔微缩,仰头看着密密麻麻朝她围来的杀器,忽然想起上次见到这招是什么时候了。 是秦屿重伤她姐姐的那一晚。 如今,她与当年的蓝鸢已是差不多的修为,那时的蓝鸢挡不住,她又如何挡得住呢? 夜幕降临时,寂静山道上渐渐出现了一个白色的人影,季泠月踏着月色,掂了掂手中的油纸包,忍不住抿起唇角笑了下。 听说这是寂雪都里最受欢迎的小吃,蓝妩应该会喜欢。 不远处传来哗哗的水声,离得越近,便越是能感到清凉寒意,白练如丝绸般落下,打在布满青苔的乱石上,溅出雪白水花,季泠月避开溪岸,余光却瞥见一个陌生弟子站在瀑布旁,正神情不安地来回走动。 她收回视线,漫不经心地走过,离居所越近,心里便越雀跃,抬首朝院子看去,却没看到预想中的灯光。 蓝妩还在修练吗? 她有些意外地蹙起眉,稍稍加快步伐,推开门,屋檐上挂着的风铃正叮铃作响。 “蓝妩?”她唤了一声,踏进院子,又马不停蹄地朝屋子走:“蓝妩?” 屋里一片漆黑,没有蓝妩存在的痕迹。 季泠月僵了下,心脏怦怦直跳,一瞬间,久违的阴戾与不安涌上心头,她胸口起伏,下意识就要结印召唤,但想到什么,又生生停了下来。 “可能,就是出去透气了……” 女人自言自语地说着,丢了魂一般在屋里转来转去,过了会儿,又垂下脑袋,指尖烦躁地掐入掌心,嘴唇也被咬得发白,呼吸愈来愈重。 “唔……” 忽然,她抬起手砸了砸自己的脑袋,哑声道:“我要,我要忍住,蓝妩不喜欢……” 八十一生死契 “呃!” 站在房间的女人忽然踉跄一步,勉强扶住窗下的桌子,咳出一口血来。 她茫然地擦了一下唇角的血迹,还没想出个所以然来,心脏就如同被针扎般剧烈疼痛起来,季泠月闷哼一声,扑通跪到地上,死死捂住了自己的胸口。 一身轻软白衣霎时被冷汗浸透,长发垂落,女人额角青筋直跳,嘶嘶喘着气。 这般突如其来又莫名其妙的疼痛,她只能……只能想到一个原因。 季泠月惶然地眨了几下眼,迅速结印施法,哽声道:“出!” 金光闪过,一个血淋淋的人影倒在了阵法中央,长剑当啷落地,惊得季泠月眼皮一跳,跌跌撞撞扑过去抱住她。 “蓝妩!” 蓝妩紧蹙着眉,一身衣裳几乎被染成红色,脖子与手臂上的伤口也正往外渗着血,她缩在季泠月怀里咳嗽起来,咳着咳着又呕出一口血,染红了白净的下巴。 “你怎么了?你……”季泠月眼梢通红,慌忙摸出丹药要喂她,却听屋外风声阵阵,门被啪地吹开,狠狠撞到墙上。 清幽月色下,秦屿负剑站于门外,衣袂飘飞,杀气腾腾:“季泠月。” 季泠月僵了下:“师尊。” “怪不得,”他摇摇头,忽地嗤笑一声:“除了你,还会有谁要把她带进来?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 季泠月咬牙道:“徒儿知道。” “你知道?”秦屿冷声质问:“你知道,却还如此待她,你忘了当年你是如何命悬一线?又是如何被她欺骗的?你简直冥顽不灵!” 季泠月反驳:“她是骗了我,但我重伤之事与她无关,是另一个鲛人……” “即便是另一个鲛人,也是因她而来,为她伤你,你莫要自欺欺人!”秦屿上前一步,道:“你将她结为契兽,早晚有一日,她那同伙会来寻你麻烦,甚至为求解契而伤你,只有杀了她,才会避免日后种种祸端,季泠月,你若现在悔改,我便当此事从未发生……” “师尊!”季泠月蓦地打断他,滚烫的泪水一滴滴坠落在鲛人布满血污的脸上,却未曾激起她的丝毫反应,蓝妩双眼紧闭,仿佛已经失去了知觉。 金色的灵力从女人指尖流出,如萤火般向她流淌而去,季泠月红着眼眶看向秦屿,咧开染血的唇角,颤抖着笑了起来:“徒儿已经,和她结下生死契了……” 深更半夜,一个人影匆匆走出房门,快步踏上飞剑。 身后传来吱呀一声响,睡眼惺忪的小姑娘不知何时趴在了窗边,懒洋洋打了个哈欠:“你去哪儿?这么晚了,还要出去吗?” 虞山叶一怔,回头瞧她,眉毛紧紧揪在一起:“我吵醒你了?” 阿鲤蔫蔫地嗯了一声。 女人神情严肃,定定看了阿鲤一会儿,最终还是摇了摇头,道:“没什么,只是一些宗内事务,你睡你的,我天亮前回来。” 阿鲤呆呆看了她一会儿,答应了:“好。” 见她又老实关上窗缩了回去,虞山叶放下心,转身向山顶飞去,很快就落到了叶轻君住的院落外,她小跑过去,急促扣了扣门,正要出声叫喊,就听见里面有脚步声靠近,接着,一只素白的手推开了门扉。 叶轻君素静的脸庞出现在虞山叶眼前,她下意识道:“师尊……” “我知道。”叶轻君打断她,拂袖而出,低声道:“我们走。” 虞山叶怔了下,这才注意到女人着装整齐,并不像是刚起的模样,她连忙跟上,纠结了一会儿,忍不住问道:“师尊,师尊知道了?” “我早便知道。”叶轻君叹了一口气:“被季泠月结契的妖兽,又与蓝妩曾养得小鱼一模一样,仔细想想,就知道那是谁了。” “那师尊,当时怎么不揭穿她?” “为何要揭穿?除了你我,这昊辰山上下,还有谁会记得曾经那条不起眼的小鱼呢?”叶轻君道:“若不变为人形,不被曾经的熟人撞见,应该就不会被发现……不相认,对她反而是好的。” 说到这儿,她却沉默下来,低叹道:“太过胆大包天了。” 两人马不停蹄地赶到主峰,方一进入主殿,就听一个声音道:“……死罪可免,活罪难逃,如今方原与常浪都在,何不问问他们的意见?” 叶轻君忍不住出声:“林长老,若我没记错的话,蓝妩之事,当年便已结束了吧?” 林恒耳朵一动,斜过眼睛看她,哼道:“叶长老来得倒挺快。” 叶轻君不理会他的阴阳怪气,缓缓走到迟惊鹤身边,问道:“当年我受那百下噬魂鞭,季泠月亦取血救人,这些,难道都白费了么?” 迟惊鹤转头,视线落在她苍白的脸庞上,眉头皱了起来:“你该好好休息。” 叶轻君摇头,认真道:“我已无甚大碍,我只问掌门一句话,我们当初受的责罚,是白费了吗?” 沉默片刻后,迟惊鹤深深看了她一眼,道:“不是。” 林恒一愣,下意识道:“掌门,当初叶长老受那百鞭,是私放妖物逃走的惩罚,而常浪命悬一线,本就是那蓝妩的错,季泠月取血救人也是应该!这么多年,常浪都因身体受损,修为再不能前进一步,这辈子都不会再有得道登仙的机会,这些损失!谁来赔给他?!” 迟惊鹤背过手,迟疑道:“你说的也有道理。” 叶轻君蓦地抿紧唇角,余光却瞥见不远处正跪着一清瘦女子,如雕塑般一动不动。 是季泠月。 但不知为何,她看起来状态格外不好,肩膀颤抖,脑袋也耷拉着,摇摇欲坠,而她身边站着一身黑衣的秦屿,面色更是难看,师徒二人似乎根本没在意这边的谈话,游离在外,彼此间却又弥漫着古怪的气氛,教旁人不敢轻易靠近。 迟惊鹤沉思片刻,终于道:“不论如何,当年之事,确由蓝妩所致,即便她已成为季泠月的契兽,没有害人的能力,有些责罚,还需她独自承担,不然,我该如何向门下弟子交代?” 她说这话时,古井无波的眼睛却定定看着叶轻君,似乎是在耐心地解释缘由,叶轻君不自觉攥紧拳,半晌,涩声问:“那掌门……想给她什么责罚?” “一百鞭,如何?”迟惊鹤平静道:“就和你当年一样。” 叶轻君无言地看着她,一时没有回答。 一百鞭,比废其修为、夺其性命要轻,却又比普通刑罚要重,打完之后,蓝妩可能就要横着出去了。 但如此情境下,她也找不到阻止的理由了。 叶轻君沉默良久,正要无奈妥协,却有一个沙哑的声音忽然响起:“不对。” 众人一愣,下意识看向声音的主人,秦屿则一瞬冷下脸,严厉道:“季泠月。” 季泠月漠然地抬起头,低声道:“不是一百鞭。” 迟惊鹤蹙起眉:“你是何意?” 季泠月安静了一会儿,回过头,露出一张极为苍白的脸:“常浪重伤时,蓝妩命牌尚未损毁,仍是昊辰山的弟子,即便要罚,也该以弟子律来罚。” 林恒诧异地笑了一声:“你胡说什么?蓝妩可是妖!” 季泠月冷静反驳:“我宗门规,从未说过不收妖为徒,却写着持命牌者,皆为我宗弟子,这些,难道不都刻在主峰山门之处吗?” “季泠月,”秦屿不悦道:“莫要再说了!” 她却充耳不闻,头一次违逆了自己师尊的意思,不管不管道:“弟子律第七条,非以本意重伤同门者,笞二十,即便要罚蓝妩,也是二十鞭,而不是百鞭。” 说着,她直勾勾看向迟惊鹤,一字一句道:“是不是这样,掌门师伯?” 八十二悉数奉还 脚步声匆匆,淡淡的血腥味儿弥漫而来,叶轻君闻声回头,蹙眉看向被押进来的人,下一刻,瞳孔便蓦地一缩。 她上前两步,愕然道:“这是怎么回事?” 一直安静站在她身后的虞山叶也吃了一惊,下意识跑了过去:“蓝妩!” 蓝妩死气沉沉地垂着脑袋,跪下后,身体便软绵绵往下栽,两条金索分别从两侧飞了出来,缠在她手腕上,向上提起,让她不至于趴下去。 虞山叶跪到她身边,心惊胆战地捧起她的脸。 拨开散乱的银发,映入眼帘的白净脸颊赫然布满血污,蓝妩闭着眼,似乎失去了知觉,脑袋无力地歪在虞山叶掌心,呼吸轻不可闻。 虞山叶浑身僵硬,半晌,才红着眼眶回头,叶轻君长睫一颤,片刻后,缓缓转过身,一字一句问道:“怎么从没人告诉过我,我徒儿……已遭过一次毒打了?” “叶长老……” “谁打的?!” 女人忽地抬高声音,一向温润的脸庞被怒意填满,冰冷的视线从在场众人身上一一扫过,最终,落在了秦屿身上。 沉默半晌后,她咬牙道:“是你。” 这话,却并非疑问,而是肯定。 女人攥紧拳,凄声道:“秦屿,又是你!” 秦屿垂下眸,面无表情道:“既然掌门定下责罚,那么之前动手,确是我不对,你若觉得愤恨,大可以报复回来。” “报复?”叶轻君忽地嗤笑一声,摇了摇头:“秦屿,你是不是觉得,我隐忍不发这么多年,当真不敢对你下重手了?” 秦屿:“我从没……” 话音未落,叶轻君忽然暴起,衣摆无风自动,一把湛青长剑杀气腾腾朝男人飞去。 迟惊鹤连忙喝道:“叶轻君!” 秦屿却定定站在原地,不闪不避,千钧一发之际,忽有一人斜身挡在了秦屿身前,被剑影刷地穿过,踉跄着跪到了地上。 大殿寂静一瞬后,叶轻君又惊又怒的声音响起:“季泠月!” 季泠月颤抖着呕出一口血,狼狈地匍匐在地上,秦屿脸色微变,下意识上前,却被她抬手避开。 女人喘息着抬起头,一张脸已经彻底失了血色:“掌门,二十鞭,动手吧。” 虞山叶一怔,不解地瞪大眼睛,同样气恼喊道:“季泠月!” 季泠月闭上眼,哽声道:“动手吧!” 迟惊鹤蹙起眉,定定看了她一会儿,低声道:“林长老。” 一旁看热闹的林恒蓦地回神,应道:“在。” “施刑。” “是。” 很快,林恒就取来了一条长鞭,鞭身漆黑,鞭尾还闪烁着密密麻麻的金属冷光,是一排排锋利的倒钩刺。 虞山叶不愿离开,辩驳道:“她已经被打成这样了,还抵不上那二十鞭吗?” 林恒道:“一码归一码,此事与你无关,虞山叶,莫要在此妨碍施刑。” “可是,她还在昏迷……” 林恒不耐烦地皱起眉,伸手一推,便有一股无形的力量将她推到了一边,虞山叶慌忙爬起来,转头去看叶轻君:“师尊!” 叶轻君却恍若未闻,反而一眨不眨注视着跪在地上的季泠月,眉头不知不觉拧成了一个小山包。 “啪!” 凌厉鞭声撕裂空气,传入虞山叶耳中,她不禁一抖,惶然回头,就见林恒扬起了第二鞭。 “啪!” 蓝妩仍是无知无觉的模样,只有在鞭子落在脊背上时,才拖着绳索往前晃了晃,宛如一具了无生机的人偶。 虞山叶颤声道:“师尊……” 叶轻君依旧死死盯着季泠月,女人十指紧紧攥成拳,垂着脑袋,每次鞭声响起,她的身体都会随之颤抖一下。 滴滴冷汗落下,与洒落在地面上血迹混在一起,变为一缕一缕的浅淡红色。 叶轻君长睫一颤,神情逐渐发生了变化,秦屿也变了脸色,先动一步,厉声问:“季泠月,你在干什么?!” 季泠月一声不吭,雪白的衣裳上却渗出了更多鲜血,像是雪地里开出的朵朵红梅。 他愕然地睁大眼睛,忽然转过身,喝道:“住手!” 林恒吓了一跳,捏着鞭子皱眉看他:“你发什么疯?” “还有……十二鞭。”不等秦屿出声,一个沙哑的声音从地面上传来,女人头也不抬,虚弱道:“林长老,继续吧。” “你!”秦屿攥紧拳,正要说话,就被叶轻君打断:“你现在急什么?” 她冷笑两声,牵动旧伤,又忍不住咳嗽起来:“这不都是你想要的吗?秦长老?” 秦屿僵在原地,再不发一言。 最后一鞭落下后,季泠月喉中涌上一股腥甜,又被她生生咽下,她喘息着抬起头,视线不远处,虞山叶已经快速奔过去抱住了蓝妩。 她眨了下眼,闷哼着直起腰。 凌乱青丝落在肩膀上,那张惨白如纸的脸庞布满冷汗,瞳仁极黑,嘴唇又红得发艳。 迟惊鹤叹了一口气,拂袖转身:“这件事,就到此为止。” “是吗?” 迟惊鹤一怔,蹙眉回头,看向季泠月:“你想说什么?” “是真的到此为止了吗?”季泠月哑声道:“不会再旧事重提,重新算账吗?” 林恒挑起眉,讶异道:“你什么意思?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季泠月却不理会他,只执拗地盯着迟惊鹤:“掌门能保证,这件事……就到此为止吗?” 迟惊鹤道:“我保证。” “好,好……”季泠月疲倦地合上眼,低声道:“希望掌门,说话算数。” 她缓缓吐出一口气,像是终于下定决心一般,解下了一直挂在腰间的命牌,捏在掌心看了一会儿,才小心放到了面前的地面上。 嗒的一声响,成功引来了所有人的注意。 季泠月默不作声,又摘下自己的储物戒指、玉簪法器、玉佩琼琚,乃至护身的法衣,一一放到了膝前。 “这么多年,我所有的灵石灵器,与我身为昊辰山弟子得到的东西,都在这里了。” 迟惊鹤蹙起眉,沉声问:“你这是在做什么?你要离开师门不成?” “不是我要离开师门,是师门容不下我。”季泠月低笑一声,潮红的眼尾落下一滴泪来:“我所有的本领,都是师门所授,我在这里长大,在这里读书习字、修炼习武、听讲世间道理,这么多年,我早已将此处当做我的家了。” “那你为何还要这么做?” 季泠月摇摇头,道:“我起初修道,是为了斩尽世间妖魔,护得百姓安宁,可到头来,我喜欢的人却是个妖,我也根本护不住她。” “从今以后,我依旧会降妖除魔,可我要与她一起,也再不会信这世间尽是恶妖,这样的我,已经担不起昊辰山弟子之名了。” 说着,她摇摇晃晃站起来,伸出手,凝出了一把长剑。 她转过身,将手中长剑递向秦屿,哑声道:“这是……师尊您亲手为我炼制的灵剑,我辜负了您的期望,配不上这把剑,这把剑,还给师尊。” 秦屿下颌紧绷,一动不动,眼睛却死死盯着她。 季泠月干咳一声,继续道:“我十四岁来此,长于师尊膝下,是师尊将我教养长大,我不会忘记您对我的恩情,方才为您挡那一剑,就当是徒儿……尽力报答……” 一声鹤唳自门外响起,雪白灵鹤扇动着翅膀,优雅地落在了季泠月身后,女人眨了眨眼,疲倦地抚了下它的绒羽,缓缓抬起染血的指尖,在灵鹤头顶画出一个鲜红的印记。 “即便无法偿还您对我的恩情,所有一切,也……悉数奉还。” 八十三对不起 乌云散去,清亮的银辉洒落在山道上,照亮了蹒跚前行的人影。 身上流出的鲜血已然干涸,不再滴滴坠落,喉咙里却始终弥漫着铁锈般的腥气,季泠月闷咳一声,将背上的人往上托了托,一步步往山下走。 寂静深夜,一众生灵仍在睡梦中安眠,似乎无人知晓刚刚发生的一切。 身后却传来急促的脚步,很快,一双手扶住她,虞山叶着急道:“你去哪儿?我送你去。” 季泠月回头瞧她一眼,哑声道:“再过两日,你不就要去,咳……启程去参加论仙大会了?” “晚几天又如何?”虞山叶咬牙:“就算不去,师尊不管我,他们又能拿我怎样?” 说着,她便将蓝妩从季泠月那里接过,背到自己身上,小心往上颠了颠后,示意季泠月去掏她腰间的储物袋:“这是师尊方才塞给我的药,你快吃几颗,再喂给蓝妩。” 季泠月顺从地服下药,又小心托起蓝妩的脸,半晌,才道:“去中州。” “去那儿作甚?” “去找萱玉。”季泠月低声道:“不久前,我从云荒回来,路过她的居所时,将一只魇兽暂时托给她照顾了,她是驭妖师,她那里,适合……适合妖怪修养,也更安全一些……” 说着,她轻轻抚了下蓝妩的眉梢,血污被灵力抹去,露出下面那张白净的脸庞,季泠月定定看了一会儿,哑声道:“我错了。” 蓝妩闭着眼,呼吸轻缓,仿佛只是睡着一般。 “我不该带你回来的。” 她眨了下眼,漆黑的瞳仁里蒙上了一层水雾,又被慌乱擦去,急促喘息间,喉咙又涌上一股腥甜,血液从唇角溢出,季泠月闷哼一声,踉跄着扶住一旁的树干,呕出一口血。 虞山叶一惊:“你没事吧?!” “没,没事……” 她用袖子擦了一下唇角,颤声道:“歇一会儿就好。” 虞山叶蹙起眉,忍不住问:“是不是师尊那一剑……你,你说你如何报答不成,偏要去挡那一剑,你不要命了?!” 季泠月摇摇头:“不然,怎么偿还得清呢?” 她又缓了一会儿,直起腰,疲倦道:“走吧。” 虞山叶抿了抿唇,终是嗯了一声,踏上飞剑,等她站稳后,便迅速升至高空,朝南方飞去。 “哈啊……” 夜深人静时,躺在床上的女人长睫微颤,蓦地睁开眼,紧紧攥住了身边人的手臂,季泠月被她惊醒,顾不上疼痛,翻过身,紧张地抚上她的脸:“蓝妩?” 蓝妩似乎没有听到她的声音,一双眼睛大睁着,呆呆望着头顶的黑暗,胸口剧烈起伏,像是喘不过气一般,呼吸声又急又短。 “蓝妩,蓝妩!” 季泠月慌了神,点亮烛火,小心把她被冷汗浸湿的长发理到耳后:“没事了,没事了,我在这儿呢。” 说着,她的声音又颤了起来:“别怕,我们不在昊辰山了,我们出来了,蓝妩……” 蓝妩眨了眨眼,半晌,湿漉漉的眸子转向季泠月:“阿月?” 季泠月连忙点头,弯下腰,动作轻柔地将她的脑袋抱进怀里,哽咽道:“是我,我在这儿呢。” 蓝妩怔了一会儿,身体慢慢放松,软绵绵靠在她怀里:“我没死吗?” 季泠月僵了下,鼻子一酸,连连点头:“没有,你活得好好的,怎么会死呢?” “你师尊……” “他不是我师尊了,”季泠月打断她,哑声道:“再也不是了。” 蓝妩蹙起眉,有些茫然地看着她,想要问什么,但一张开嘴,就发出一阵撕心裂肺的咳嗽声,胸口也跟着发痛。 “唔……”她蹙起眉,颤抖着蜷缩起来,粗喘着气埋到女人怀里:“阿月……” “怎么了?” “好疼……”她闭上眼,眼尾落下泪来,沾湿了季泠月胸前的衣襟,季泠月怔然看着她眼尾的水渍,指尖不自觉掐入掌心,几乎要掐出血来。 秦,秦…… 她蓦地闭上眼,愧悔与恨意在内心交织,让她几近要崩溃。 季泠月喘了一口气,红着眼睛将手按在蓝妩胸口上,浅淡的金色灵力缓缓流淌过去,女人紧蹙的眉头也稍微舒展了些。 “还疼吗?” 蓝妩轻吟一声,半阖着眼睛,喃喃道:“好多了。”顿了下,她又抬起手,摸索着在季泠月脸颊上蹭了蹭:“我不疼了,你,你别哭。” 季泠月抿了抿唇,哑声道:“我没哭。” “嗯,”蓝妩往她怀里贴了贴,声音里带了点笑:“你说没哭……那就没哭。” 季泠月咬了咬唇,忽然吸了一口气,哽咽着抬起手,擦了擦自己眼睛:“对不起,对不起,我不该带你回来的,都是,都是我的错……” 她絮絮叨叨地道歉,怀里的人却没有一丝动静,季泠月僵了会儿,才小心翼翼低下头,却发现蓝妩闭着眼睛,似乎又睡着了。 她安静了一会儿,低下头,把蓝妩抱得更紧。 —— 虞山叶:感觉好像忘了一件事 八十四不值 第二日黄昏时,三人踏入中州地界,由季泠月指路前往焚音谷。 路上,虞山叶蹙着眉看着下方一望无际的绿野,沉默半晌,终于忍不住问道:“之前,你是用了什么法子,才代她受了二十鞭?” 季泠月一怔,下意识望向蓝妩,过了会儿,反问道:“你猜不出来吗?” 虞山叶抿了抿唇,一字一句道:“非是我猜不出来,这世上,能做到这种地步的,除了那些妖魔用的邪术,不就是……不就是生死契吗?” 女人轻笑一声,叹息道:“这不是很清楚么?” 虞山叶长睫一颤,不由自主攥紧拳:“我倒希望你是用了邪术,但你那性子,想来是看不上那些邪门歪道……你可知,生死契一旦种下,就再也消除不掉了?” “我知道。” “你知道,竟还如此鲁莽,我说个不好听的,日后你们二人若有一个遭遇不测,另一个就要同死了!” 季泠月嗯了一声,淡淡道:“那不是很好吗?” 虞山叶一噎,半晌,无奈道:“我真不知道,你是自私,还是无私了。” 季泠月掀开长睫,抬眼望着从身边掠过的流云,唤道:“山叶。” “嗯?” “生死契的事,不要告诉蓝妩。”她补充道:“结契已成定局,她的性子,若知道此事,生气就算了,定会十分难过。” 虞山叶讽道:“你现在害怕她会难过了?” 季泠月摇摇头:“她会为我难过。” 她叹了一口气,小心抚了抚蓝妩舒展的眉梢,低喃道:“可我不值得。” 转眼,又是深夜,蓝妩迷迷糊糊醒来,被季泠月扶着喂了点水,喝完后,见她转身走远,便下意识唤道:“阿月。” 季泠月应了一声,回过身,掌心多了几颗丹药:“怎么了?” 蓝妩眨了眨眼,低声道:“没事。” 她放松下来,乖乖把双手迭在小腹上,嘟囔道:“要吃这么多吗?” “当然,叶长老给的都是最好的伤药,”季泠月说着,端着茶水走到她身边:“吃完后就继续休息吧,明日,应该就到焚音谷了。” “焚音谷?”她迟钝道:“要去接小九吗?” 季泠月摇头:“不是接它,我们也在那儿待一段时间。” 蓝妩蹙起眉,就着水吃完丹药后,才想起昨晚的事情:“你,你之前说秦屿不是你师尊了……是怎么回事?” 季泠月沉默了一下,接过空碗,面色如常道:“我不是昊辰山弟子了。” 蓝妩睁大眼睛:“这话是什么意思?” “就是字面意思。”季泠月自顾自道:“离开也没什么不好,只不过少了些灵石法器罢了,我这么厉害,即使没了这些,以后也能自己挣回来。” 她转过头,却见蓝妩依旧傻乎乎瞪着她,好似完全听不懂她在说什么一样。 季泠月放软声音问:“怎么了?” 蓝妩抿了抿唇,小声问:“是因为我吗?” “怎么会因为你呢?”季泠月扯出一个笑容:“我是为了自己才离开的。” “为了你的什么?”蓝妩忍不住撑起自己往上坐,呼吸逐渐急促起来:“你是昊辰山弟子的话,这世上人人都敬仰你三分,不会有人欺负你,更不会有人厌弃你,况且,你在昊辰山这么多年,早就把那里当家……” “可我的家容不下你啊!”季泠月再忍不住,蓦地打断她:“蓝妩,你能不能为自己考虑考虑,你不要总是这样……这样想着我……” 蓝妩僵住,呆呆看着她。 季泠月红着眼眶,问道:“你只想着我在昊辰山会有如何的好处,那你实话告诉我,回昊辰山,你高兴吗?” 蓝妩长睫一颤,嘴唇逐渐抿成一条直线,一言不发。 “你不高兴,”季泠月点点头,继续说:“可你从没这么说过,因为你要迁就我,要顺着我,我竟然……竟然也理所当然地忽视了。” 她喘了一口气,擦了擦眼角,哽咽道:“我怎么会变成这样啊……” 一时间,寂静的房间里只剩下女人细弱的抽泣声,蓝妩手臂有些脱力,慢慢躺倒下去,过了会儿,她扭头看着季泠月,唤道:“阿月。” 季泠月站在原地,抬眸看着她。 蓝妩扬起唇,冲她露出一个虚弱的笑容:“过来。” 沉默片刻,女人乖顺地走到床边,被她拉着手坐下。 “我没有怪你……” “你应该怪,”季泠月打断她,声音犹带颤抖:“以后,你不要再委屈自己了。”她攥紧蓝妩的手,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一般,垂首轻轻贴到她指背上,低声道:“我会为你妥协的。” 蓝妩怔了下,下意识蜷起手指,局促不安地把眼睛转向另一边,鼻子却酸了起来。 半晌,她嘟囔道:“你之前很坏。” “对不起。” 蓝妩眨巴一下眼,忍下泪意,哼哼起来:“你想要我开心,最起码,先把兽契解开。” 季泠月蹙起眉,迟疑道:“这个……” “你不愿意?”蓝妩顿时瞪大眼睛:“你刚才还说……” “不是!”季泠月连忙解释:“只是,解契……解契对妖来说有些疼,我想等你身体好了,好了再解。” 蓝妩狐疑道:“真的?” “真的。” 蓝妩看了她一会儿,嗯道:“好吧,我相信你。” 她稍稍用力,把季泠月往下拉,女人便顺从地俯下身子,侧躺到她身旁,蓝妩瞧着她,小心伸出手触了触她的脸蛋,问道:“你脸色怎么这么差?你生病了吗?” 季泠月摇摇头,坦诚道:“没有,只是……只是挡了叶长老一剑。” 蓝妩脸上果然出现了惊疑不定的表情,季泠月见状,便囫囵着给她描述了一遍发生的事情,说完,又安慰道:“我没事,我的伤比你的轻多了,你不要担心。” 蓝妩小声问:“疼吗?” “不疼。”她微笑了下:“若没有这一剑,我也没底气离开师门,我该谢谢叶长老。” “别说了。”蓝妩将手搭在她腰上,轻轻拍了拍:“既然他已不是你师父了,那迟早有一天,我要狠狠揍他一顿。” 季泠月:“还是不要了,你打不过。” 蓝妩白她一眼:“你就不能顺着我说?” 季泠月怔了下,很快反应过来,点点头:“那……我帮你打。” 蓝妩笑了声:“真的吗?你能动手吗?” “你动手,我就动手。” “好,”蓝妩弯起眼睛,往前蹭了蹭,贴到了女人柔软的怀抱里,哑声道:“你要说话算数。” 第三日一早,季泠月准时苏醒,回头见蓝妩仍旧安静睡着,便放轻动作,小心翼翼换衣洗漱,收拾好后,她服下几颗药,勉强打起精神,打算去叫虞山叶早些上路,尽可能在今日就抵达焚音谷。 没想到刚推开门,就见红衣女人焦灼不安地在门外走廊转悠,季泠月一怔,小心合上门,问道:“怎么了?” 虞山叶吓了一跳,回头看见她,松了一口气,转而,又苦恼地蹙起眉,踌躇道:“倒不是什么事,就是……就是……” “就是什么?” “唉!”虞山叶左右看看,四顾无人后,鬼鬼祟祟凑到季泠月耳边:“你知道阿鲤吧?” 季泠月下意识回答:“我怎么会不知道,她……” 说到这儿,季泠月忽然停下,惊讶地看着她:“你没带着她?” “我要是带着,这两日你会看不出来吗?”虞山叶小声道:“现在就是……我倒也能把她召唤过来,但是蓝妩这状况,这要是暴露了,我,我怕她真气晕过去。” 季泠月沉默了会儿,迟疑道:“难不成就让她自己在昊辰山待着?” “只要她待在潜云峰,应该就没什么,但谁知道她会不会着急乱跑……”虞山叶声音越来越小,心虚道:“所以,我想把她召唤过来。” 季泠月嗯了声:“召呗。” 虞山叶一愣:“真的,你这么好说话?” “跟我有什么关系?”她淡淡道:“召唤过来,若被蓝妩发现了,你自己跟她解释。” “嘿,你这人,怎么这么不讲义气……” “解释什么?” 忽有一个沙哑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两人一惊,同时回头,见银发鲛人蹙眉歪在门口,虽然满脸病容,却还是强打着精神盯着她俩,问道:“召唤谁?” 八十五狐妖 繁复的红色法阵浮现于空中,如灼灼火焰般散发出耀眼的光芒,下一刻,面容秀气的少女抱着膝盖出现在法阵中央,茫然地转过脑袋。 很快,她看见了板着脸坐在床上的女人,蓦地睁大眼睛,惊喜道:“师傅!” 蓝妩脸色却更差,刚抬起手掩住唇,季泠月就将手中的茶盏递过去:“山叶也不是故意瞒着你的……” “只有山叶吗?”蓝妩情绪一激动,就捂住胸口咳嗽起来:“你也好不到哪儿去,你明明早知道了,还不……不告诉,咳,不告诉我!” “是我的错。”季泠月放软声音,安抚地拍了拍她的后背:“好了,别把自己身体气坏了,来,喝点水润润嗓子。” 蓝妩沉默了下,没好气地白她一眼,最后还是别别扭扭低下头,就着她的手抿了一口水。 阿鲤却一骨碌爬起来,欢快地朝蓝妩奔过去,哪知刚到半路,便被虞山叶一把捞住腰,拉了回去:“慢点,你师傅可顶不住你这一扑。” 阿鲤一愣:“师傅怎么了?” “没事。”蓝妩忍不住瞪向虞山叶,女人眨了眨眼,心虚地抬起眼睛,像是要把房梁盯出花来。 蓝妩喘了口气,颤着手指她,哑声道:“解,解开。” 阿鲤蹙起眉,狐疑地看看她,又看看虞山叶:“解开什么?” 虞山叶干咳一声:“解开就解开,那么大火气作甚?” 说着,她随意在指腹划开一道口子,以血为墨,在阿鲤额上画出一个完整的符印,很快,留在白净皮肉上的血迹便散发出淡淡的光芒,如活物一样融入女孩的肌骨,消隐不见。 “唔!”阿鲤忽然捂住额头,痛吟一声,踉跄着要跌在地上,虞山叶连忙将她护在怀里,轻轻揉了揉她的脑袋:“好了好了,马上就没事了。” 蓝妩下意识要站起:“阿鲤?” 女孩紧紧抓着虞山叶的衣袖,好一会儿,才喘息着抬起头,卷翘的睫羽已经变得湿漉漉的:“师傅……” “嗯?” 她抿了抿唇,小声问:“所以,结契不是好事,对吗?” 蓝妩一怔,还没说话,阿鲤就缓缓站直,擦了擦眼角的泪迹:“我又不是傻子,若是好事,师傅干嘛这么生气?” 蓝妩无声叹息,扯出一个安慰的笑容:“还想在你面前保持一下形象呢,若你知道真相后,却发现我被轻易结了契,那不是太丢脸了吗?” 阿鲤摇摇头,推开虞山叶,走到蓝妩身边:“师傅该早点告诉我的。” “告诉你又能如何?还不是徒增烦恼?” “告诉我……”阿鲤抽了抽鼻子,红着眼睛瞪了一眼季泠月,凶巴巴道:“我就回去找帮手,找二殿下救师傅。” 季泠月垂下眸,不自在地移开了视线。 阿鲤继续道:“果然,果然人类都狡猾得很,最擅伪装……” “哎,”虞山叶忍不住打断她:“我可从没对你使过坏,你骂季泠月一个人得了,干嘛一棒子打死。” “你……你对我结契!” “这怎么还翻脸不认人呢?我那可是为了保护你,我有拿契约对你干过坏事吗?” 见她们又吵吵嚷嚷起来,蓝妩有些头疼地闭上眼睛,往旁边摸索了一下,被一直注意着她的季泠月及时牵住:“不舒服吗?” “有点累。”蓝妩低哼一声:“伤口也有点疼。” 季泠月一怔,蹙起眉,转头道:“你们两个,出去。” “为什么?你才要出去,你这个坏女人!”阿鲤握紧双拳,气道:“要不是师傅喜欢你,我……我早对你不客气了!” 虞山叶哼笑一声:“你这情绪转换还挺快,前几天还叫她阿月姐姐呢……哎呦!” 她瞪大眼睛,踮着脚跳了两步:“你踩我?” “你再说,我不止踩你,还要咬你!” 季泠月忍无可忍,一挥袖,呼出一阵狂风,将两人吹出去的同时,啪地关上了门。 蓝妩懵了下,下意识道:“你……” “嗯?”季泠月转过头,看了她一眼,便屈膝半跪在床前,撩起蓝妩的裤腿,原本光滑白皙的小腿上有两条长长的伤痕,虽然已经结痂,但瞧起来仍显得触目惊心。 季泠月沉默了会儿,低声道:“再上一次药,我们就继续上路。” 说着,她掏出药膏,用指腹蘸了蘸,便轻柔抹到伤处,蓝妩垂下眸,发现季泠月只用一根细绳束着长发,装扮不似从前规整精致,更有几缕额发随意垂落在眼前,一张脸也素净得很,因为受了伤,面色较平常苍白,显得单薄羸弱。 蓝妩眨了下眼,低声道:“你好凶。” 女人一怔,抬眸看向她,似乎有些茫然。 “你那样把阿鲤赶出去,以后,她就更不喜欢你了。” 季泠月抿了抿唇,重又低下头继续为她上药,嘴上却道:“待会儿,我向她道歉。” 那声音,听起来还有点委屈。 蓝妩笑了声,见她在伤口上来来回回涂药,便拉着她的手腕,把她提了上来:“好了,昨晚已经上过药了,你自己伤还没好呢。” 季泠月落到她腿上,不由一僵:“会压到伤口……” “你别乱动,就没事。” 她搂住女人的腰,察觉到对方仍然紧绷着身体,不敢将身体的重量完全落下,便忍不住心软:“阿月。” “嗯?” 蓝妩闭上眼,摇摇头:“没事,就让我抱你一会儿,一会儿就好了。” 日薄西山时,虞山叶一拖仨,终于紧赶慢赶抵达了焚音谷,她率先踏上地面,望了眼面前布满迷雾的幽暗森林,狐疑道:“萱玉不是云霄阁少阁主吗?不住在宗门,当真住在这种地方?” “宗门可不欢迎她养几十只妖兽。” 季泠月说着,要伸手去扶蓝妩,却被阿鲤抢了先。 小姑娘心思单纯,毫不掩饰情绪,喜怒形于色,即便收到了季泠月的道歉,对她也总是臭着脸,嘴撅得能挂壶了。 季泠月无奈收回手,往前走了几步,临到两棵高耸挺拔的松树中央时,抬手在空中敲了敲。 下一瞬,风声乍起,群鸟惊飞,平静的空气中登时荡开一圈圈透明的涟漪,以季泠月手指为中心向四周蔓延。 阿鲤下意识睁大眼睛,惊奇地抬起头,而蓝妩适时解释:“这是结界,能够提醒主人有客前来,若硬闯,就会陷入无法走出的迷障。” 阿鲤哦了一声:“就跟蓬莱岛一样吗?” 蓝妩一怔:“你怎么知道?” 虞山叶在一旁插嘴:“我告诉她的。” “……好吧,确实差不多。” 几人正窃窃私语,季泠月却退了一步,道:“来了。” 话音刚落,眼前如水般流动的结界便忽然分开一道口子,一黄衣女子也出现在了众人眼前。 在太虚秘境初见时,萱玉还是满脸血污的模样,不久前送小九来此,蓝妩也并未离开飞舟,因此,这还是她头一次看清萱玉的脸。 女人生得并不算出挑,但一双翦水秋瞳分外灵动,身上还有一股很令妖兽喜欢的气味儿,蓝妩忍不住嗅了嗅,被吸引着往前走了两步,季泠月则拱了拱手,垂首道:“叨扰了。” “哪里。”萱玉温声道:“你来的目的,在信中已经写得很清楚了,请进。” 季泠月嗯了声,招呼其余三人跟上,鱼贯而入后,那仅余一人通过的口子便又合上了,回头看,仍是与方才别无二致的幽深丛林。 但前方,却是阳光烂漫、布满繁花的碧绿山谷。 一步之差,便是如此截然不同的景象。 蓝妩也忍不住四处张望起来,在她肉眼可见的地方,竟然就有几只虎豹与麋鹿在悠然踱步。虽然是尚不能化人的妖兽,但能够如此散漫,皮毛又生得油光锃亮,可见平时日子过得有多么滋润。 “这次论仙大会,你不去参加吗?” “不去。”萱玉摇摇头:“比来比去,也没什么意思,冠首无外乎又是你,不过,如今你也不去,倒让第三名占了便宜。” 季泠月浅笑,又问:“你的伤好利索了吗?” “差不多了,也已经这么多天了。” 说着,萱玉往身后瞟了一眼:“那就是你结契的妖兽吗?是……海族吗?” 季泠月嗯了声:“不错,是条银鲤。” “银鲤?”萱玉微微蹙眉,又打量了蓝妩几眼,才道:“不过,你能契约妖兽已经足够令我惊讶了,以前还听你说,你这辈子都不会契约妖兽,没想到这才二十多年,你就改变主意了。” 季泠月眨了下眼,不愿在这件事上多说,干咳一声,转移话题问道:“你的狐狸呢?” 哪知这句话一出口,萱玉就变了脸色,她捏了捏拳,低声道:“我把她放了。” “放了?” “嗯。”萱玉垂下眸,含糊道:“她不适合做被人结契的妖怪,我就……就把她放了。” “……” 看来,她们都有各自的秘密。 两人对视一眼后,便心照不宣地移开了视线。 待到山谷深处,便见不远处的静谧溪流旁林立着几栋简朴的木屋,萱玉指了指,道:“这几座屋子都是空的,你们想住多久都行,平时这里也就我一人,孤单得很,你们在这儿的话,还可以和我聊聊天,解解闷。” “多谢。” “谢什么?”萱玉摇摇头,看了蓝妩一眼,又快步走进其中一个屋子,没一会儿,就端了一个小箱子出来:“这里是我平时给妖兽们治病疗伤用的药,对妖兽有奇效,若不嫌弃,尽管拿去用。” 蓝妩摇头:“怎么会嫌弃,真是太感谢你了。” 这时,虞山叶却出声道:“既然你们已经已经安置好了,那我也该回去了。” 季泠月一怔:“怎么,你不多留几日吗?” 虞山叶摇头:“不了,毕竟我还在宗门里,要听宗门的安排,等那劳什子大会结束了,我再来找你们,万一发生了什么事,我还能捎消息回来。” 季泠月犹豫了下:“好吧,那我送送你。” 虞山叶笑了一声:“送什么?咱俩的关系,还用得上这么客气吗?” “别人我才不送呢。”季泠月说着,叮嘱蓝妩坐下休息,又向阿鲤道:“看好你师傅。” “不用你说,我也知道。” 季泠月嗯了声,正要和虞山叶一起往外走,就被萱玉叫住,女人朝她递过来一块玉牌,温和道:“拿着,有了这个,这个结界你就能自由出入了。” “好。” 两人转身离开,渐行渐远,蓝妩遥遥望着她们的背影,过了会儿,看向身边的阿鲤,发现她也眼巴巴看着那个方向,蹙着眉,似有不舍。 她忍不住劝道:“你要是舍不得山叶,就也去送送嘛。” 阿鲤一怔,慌乱地眨了眨眼,支吾道:“我,我没有舍不得她,我就是……就是来人间之后,一直,一直和她待在一块,有些不习惯罢了…… “是吗?”蓝妩问道:“早上你和她吵得那么厉害,还以为你讨厌她呢?” “我没有不喜欢她……”阿鲤撅了噘嘴,嘟囔道:“是她总要逗我。” 蓝妩笑了一声,摸了摸她的脑袋,没再说话。 送走虞山叶后,已是夜幕低垂,而山中寂寂,远处城镇里的灯火渐次熄灭,只余星星点点的一点微光,季泠月走在回去的路上,脚下不时踏到断裂的枯枝,发出嘎吱声响,行至两棵松树下时,她从怀里掏出玉牌,正要开启结界,却忽然感受到身后乍起的幽冷寒意。 风声袭来,季泠月耳朵一动,反应极快地侧身躲过一剑,又后退两步,避开向她胸口拍来的一掌。 没了武器,她顺手捡起地上一根枯枝,蕴起灵力向前横扫而去,那妖怪也机敏极了,腰身以不可想象的角度弯了下去,两手在地上一撑,便轻盈跃出去几丈远。 林中重又陷入寂静,两人一动不动,警惕注视着对方。 乌云散去,月光穿过枝丫落了下来,照出两道斜斜的影子,季泠月这才看清那妖怪的长相,一双上挑的眉眼,一张朱红的嘴唇,即便满脸杀意,也仍是艳丽动人。 她却蓦地蹙起眉,惊疑不定道:“你,不是那只狐妖吗?” 八十六夭竹 狐妖眯起眼,半晌,慢条斯理道:“我记得你,昊辰山的弟子。” 说着,她挽了个剑花,扬唇笑了起来:“既是熟人,小道修,不若你走近些,我们来叙叙旧。” 季泠月望着她漂亮的眼瞳,身体逐渐松懈,竟当真恍惚一瞬,不由自主往前踏了一步。 “咔嚓。” 脚下又是清脆一声响,她蓦地僵住,惊醒般摇了摇头,才攥紧拳冷声道:“别对我使用媚术,狐妖。” 女人蹙起眉,不耐烦地嘁了一声:“你以为我愿意?” 话音刚落,她身形一动,提剑又冲了上来,季泠月伤势未愈,又手无寸铁,不敢与她硬碰硬,旋身在树干上蹬了几步,用力一踩,便从狐妖头顶翻到她背后,手中枯枝朝她后颈刺去。 女人猝不及防,被点到的位置瞬间火辣辣疼了起来,她呲起牙,眼眸绿光冒起,回身怒不可遏地朝季泠月右手横劈而去,季泠月连忙抽身后退,手中的枝条却被啪地砍断,随之而来的烈烈罡风吹起她的额发,如无色刀锋般飞向长剑挥去的一侧,轰隆斩断周遭树木。 季泠月胸口一闷,站稳后,抬起袖子掩了掩唇,哑声道:“你我无冤无仇,何必痛下杀手?” “你是昊辰山的人,就与我有仇了。” 狐妖收回剑,十指指甲变得长而尖锐,一双碧色眼眸妖气森森:“把玉牌拿来!” 季泠月微怔:“你想要这个?” “少废话!” 季泠月仍是不解:“萱玉不让你进去吗?” 这话仿佛戳到了她痛处,女人发出一声狐啸,身形忽然暴涨数倍,一只火红的狐狸从人类的躯壳中钻了出来,凶猛地朝她扑来。 季泠月站立不动,双手抬于胸前,十指翻飞,迅速结印,一朵金莲从她脚下绽放而出,释放出的浅淡光晕包裹成穹形的罩子,严严实实将她护在其中。 只听铛得一声,狐妖的爪子撞到穹顶上,再不能前进一步。 季泠月抬头凝视着她愤怒的眼眸,蹙起眉,问道:“萱玉已经解开了你的契约,你为何不走?” “我没让她解开,”狐妖恨恨道:“结契时不经我同意,如今又擅自解契?怎么,我是她挥之即来呼之即去的宠物吗?!” 季泠月哦了一声,若有所思:“原来如此,是萱玉不要你了。” “你!”她气急败坏道:“果然是昊辰山的混账修士!我非杀了你不可!” 虽然已经离开了昊辰山,但被这么骂,季泠月还是忍不住问道:“昊辰山怎么你了?” “这话该我问你?”她再次扬起爪子,挟着浑厚的妖力狠狠拍了下来:“不由分说便对我下手,你们昊辰山的修士,竟是如此草菅人……妖命!” 季泠眉头皱的更深,脑中有什么一闪而过:“你……你之前被昊辰山的人伤过吗?” “不然呢?” 季泠月迟疑道:“伤你的,是一个男人吗?” 狐狸眼珠一定:“你怎么知道?” “那之后,是有一个女人出手相救吗?” “救?”她冷笑一声:“都是昊辰山的人,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怎么,还要我感激她不成?” 季泠月沉默了下,认真道:“你不该这么说。” “啰嗦!” 狐狸发出一声低吼,爪子踩在淡金色的灵罩上,身体则变得越来越大,挡住了投射而下的清亮月光,季泠月攥起拳,仰头看着小山般的巨兽,正准备迎接狐妖的全力一击,就听一个声音喊道:“夭竹,住手!” 刹那间,巨大的狐狸如漏了气的皮球一般迅速缩小,眉眼妩媚的女人重又俏生生站在季泠月不远处,转过头,朝来人露出一个浅笑:“你终于肯见我了?” 黄衣女子缓步走出,冷脸道:“你怎么还没走?” “我为什么要走?”夭竹扬起脸,娇笑一声:“你与我做了什么,你自己心里清楚。” 萱玉抿住唇,看向一动不动站在旁边的季泠月,扯出一个客气的笑容:“你先回去吧,蓝姑娘也等急了。” 季泠月嗯了声,仿若什么都没发生过一般,踏入开启的结界,头也不回地向前走去。 穿过丛林,越过山坡,在视线可及的地方,有人正独自坐在木屋外,一眨不眨地朝她的方向看来,季泠月身形一顿,这才拉回了自己的思绪,加快脚步向她奔去:“蓝妩。” 蓝妩弯起眼睛,被她跑过来紧紧抱住,下意识伸出手,在她背上拍了拍:“怎么了?” 季泠月摇摇头,半晌,低声道:“我看到那只狐狸了。” “狐狸?”蓝妩歪了歪脑袋:“萱玉的狐狸吗?” 季泠月垂下眸,慢吞吞道:“她,她好像……” “嗯?” “她好像,也是叶长老那只狐狸……” 蓝妩一怔,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季泠月的意思:“林夭?” “是夭竹,”季泠月埋在她怀里,声音里透着些迷茫:“为什么被叶长老那般记着的人,却可以……可以毫无负担地忘却前尘,轻而易举地爱上别人呢?” 蓝妩眨了眨眼,手掌从她脊背上滑了下去,轻轻搭在她腰上:“可能是因为,死了,便就是死了,纵使转世,也已经不是从前那人了。” 季泠月闷闷道:“是吗?” “是啊。”见她少有的多愁善感,蓝妩忍不住放软声音,安慰道:“师尊自己已经想得很清楚了,也早接受了这一切,所以,你不必为她感到难过,师尊也不需要旁人同情她。” 季泠月沉默了会儿,低声道:“可我还是觉得不值得。” “值不值得,都不是我们外人来评定的。”蓝妩叹了一口气,托起她的脸颊瞧了瞧,拭去她下巴上一处灰尘:“怎么脏兮兮的,在外面打滚了吗?” 季泠月一愣,连忙抬起袖子擦了擦,过了会儿,嘀咕道:“果然,还是得要一把剑。” 八十七吃味 细微的脚步声响起时,季泠月蓦地睁开眼睛,下意识抓住蓝妩,紧绷起身体。但窗外那人似乎只是路过,不久,隔壁屋子发出吱呀一声响,脚步声随着关门的声音消失不见。 稍微一想,就知道在这个时候回来的只会是萱玉,但她在外面待了那么久,季泠月忍不住担心,踌躇再三,还是翻身下床,窸窸窣窣穿上外袍,正要出去,却被一只手抓住了袖子。 她回过头,见躺在床上的鲛人不知何时跟着醒来,蹙着眉,困倦地瞧着她:“去哪儿?” 季泠月小声道:“我去看看萱玉。” 蓝妩唔了声,撑着身体慢吞吞坐起来,两只脚踩到了地上的鞋子上。 季泠月一怔:“你做什么?” “和你一起去啊。”蓝妩说完,又打了个哈欠,迷迷瞪瞪看着她:“走吧。” “你若是困得话,继续睡就好了。” 蓝妩摇摇头,固执道:“我和你一起。” 季泠月无奈,只好牵着她的手一起出去,没想到刚朝萱玉的屋子走了几步,就有人从里面退了出来,又小心翼翼合上门。 萱玉神色复杂,站在门前发了一会儿呆,无声地叹了一口气,半晌,她心事重重地转过身,刚一抬头,就看见不远处站着两个人,登时吓了一跳,险些没叫出来。 “季……季泠月?” 季泠月嗯了声,瞧了眼她衣服上沾染的血迹,问道:“你没事吧?” “我没事,”萱玉怔了下,捏了捏自己的袖子,解释道:“若是说这些血迹的话,这不是我的血……是夭竹的。” “夭竹?你和她打起来了?” 萱玉摇头:“是她自己受了伤,方才你走后,她与我吵了几句,情绪激动,就咳血晕了过去……” 季泠月蹙起眉,犹疑地向紧闭的屋子看去:“你把她带进来了?” 萱玉苦笑道:“没办法,她那样子,我没法放着她不管。” “既然你还这么担心她,又为何要与她解除契约?”季泠月眨了下眼,补充道:“我看她好像很不情愿。” 萱玉却没回答,反而意外地看了她一眼:“你如今,竟也会关心妖怪的事情了。” 季泠月一怔,还没说话,就觉肩膀一沉,她下意识侧过头,发现蓝妩把下巴放到了她肩上,半阖着眼睛,看起来无精打采的。 “蓝妩?” 蓝妩嗯了声,旁若无人地将身体的重量压在女人背后,手臂也从季泠月腰间绕了过去,亲密地搂着她。 这动作实在像是在宣示主权,但这种霸道的行为放在蓝妩身上,又显得有些违和,季泠月迷茫地瞧了她一眼,见她仍是没什么精神的样子,便当是她站累了,想靠着自己休息一会儿。 萱玉眼神却微妙了些,在两人身上转了一圈,迟疑道:“泠月……你之前送来的信上,说你已不再是昊辰山弟子了,我能问问,是什么原因吗?” 季泠月张了张嘴,话到嘴边,却又咽了下去。 虽然想直截了当地告诉萱玉自己与蓝妩的关系,却又不知道蓝妩愿不愿意,季泠月眉头紧皱,一时便犹豫起来。 她转过头,正要去征询蓝妩的意见,就感觉脸蛋被柔软的物什触了一下,接着,一个低柔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这就是原因。” 季泠月蓦地瞪大眼睛,傻乎乎盯着她,被她轻轻一拉,就乖乖跟着走了。 直到回到屋子里,她才反应过来,僵在原地,红着脸道:“你,你……” “我什么?” “你怎么当着外人的面亲……亲我?” 蓝妩爬上床,若无其事地躺了下来:“这不是你之前做的事吗,我重复一遍罢了。” 季泠月茫然地蹙起眉,好一会儿才回忆起来,她似乎……确实是当着虞山叶的面故意亲过蓝妩。 “可那不一样,”季泠月辩解道:“山叶又不是外人!” “外人?”蓝妩打了个哈欠,倦懒道:“你和萱姑娘相谈甚欢、亲密无间的时候,看起来也不是外人啊。” “我何时与她亲……”季泠月说到一半,忽然定住,一眨不眨地看着蓝妩:“你是不是……” 蓝妩立马道:“我不是。” “我还没说是什么呢?”季泠月抿了抿唇,脸上却逐渐绽放出欣喜的笑容,她爬上床,趴到蓝妩身边,兴致勃勃道:“今日来时,我与萱玉说话,冷落了你,你不高兴吗?” 见蓝妩闭上眼不说话,她想了想,又道:“我担心萱玉,半夜听到动静便要去看她,你心中吃味,才非要和我一起吗?” 蓝妩眉头皱了下,忍不住嘟囔:“我也没那么小气。” “那你为什么要那么做?” 蓝妩掀开长睫,对上季泠月明亮的眼眸,一时无言,半晌,她无奈道:“好吧,就当是刚才我糊涂了,鬼迷心窍,才做出那么幼稚的事。” “不幼稚。”季泠月认真道:“我很喜欢。” 她垂下眸,低语道:“总是……只有我在为旁人喜爱你而不安,这是你第一次,因为我而心神不宁。” 蓝妩微怔:“阿月……” 女人嗯了声,弯下腰,柔软的长发滑落到蓝妩肩头,淡淡的馨香也扑鼻而来:“虽然这么说好像有些坏,但是,看见你这个样子,我很开心。” 蓝妩眨了下眼,张开嘴,乖顺地迎接她炽热的唇舌,直到长着薄茧的指腹探进单薄的衣裳,包住柔软的胸乳,蓝妩才颤了下,喘息着发出一声嘤咛:“阿月……” 季泠月在她湿润的眼尾亲了下,低声道:“我轻轻的。” 她往下滑去,温柔地吻上蓝妩白皙的脖颈,稍微一吮,便留下一个印子,蓝妩喉中发出低沉的喘息,半眯着眼看着屋顶,两只手攀上了季泠月的肩膀。 季泠月还在往下留印子,她似乎乐此不疲于这种事情,非要在蓝妩最为柔软隐秘的的地方标上记号才好,被她亲到腿根时,蓝妩忍不住吸了一口气,手臂挡着眼睛,含糊不清道:“你是小狗吗?” “我不是那种笨东西……”季泠月的声音从被子里传来,闷闷的,好像隔着很远,但下一瞬,蓝妩便觉得身下一道湿热贴了上去,柔软的舌头抵住敏感的肉核,生涩地挑逗起来。 蓝妩蓦地一颤,双腿微微收紧夹住了身下人毛茸茸的脑袋:“唔……” 在如潮水般不断涌来的欢愉中,鲛人苍白的脸庞逐渐染上红霞,她软绵绵倒在床上,晕晕乎乎想到,明日……估计又要晚起了。 —— 季小狗本人并不喜欢自己被叫小狗(?`~′?) 八十八化形 “你总算醒了。” 蓝妩怔了下,从摇椅里歪过头,看着不知何时托腮坐到自己身边的女人:“夭竹?” “嗯哼。”女人眯起眼睛,头顶毛茸茸的耳朵随之抖动了一下,她扒着椅子,八卦道:“你与那小道修,当真是相好的?” “……” 若不是这狐狸不能维持人形,耳朵尾巴都露了出来,看她这精力充沛的模样,蓝妩还真猜不出来她身负重伤。 可是,纵使明白夭竹已经不是当年伤她师尊的那只狐狸,但瞧见这张笑盈盈的脸后,蓝妩仍是觉得心烦意乱,她撇过脑袋,冷漠道:“不告诉你。” 夭竹惊奇道:“上次见你,你还是条友善的鱼呢。” 蓝妩:“你倒是一如既往的讨厌。” 夭竹为她的态度感到困惑,问道:“你不也是被那姓秦的修士所伤么,我们不该同病相怜吗?” 蓝妩:“谁与你同病相怜?” 她伸手要推开越凑越近的女人,哪知对方摇身一变,变做一只毛茸茸的火红狐狸,缠着她的手臂爬了上来,大大咧咧站到她肚子上。 狐狸娇笑道:“听说那小道修就是姓秦的徒弟,你将那姓秦的气得火冒三丈,又把他的宝贝徒弟拐跑了,你干得好啊!” 蓝妩气道:“下去!” 她欲要伸手揪狐狸的耳朵,却被夭竹灵活躲开,反而又挤着她的胳膊爬上来:“跟我说说,他是不是脸都绿了?” 这狐狸跟泥鳅似的,抓也抓不住,蓝妩扑腾半天都赶不走她,心中一恼,便戳她痛处:“有这功夫,你不如操心自个儿的事,萱玉喜欢你吗?” 狐狸一顿,不悦道:“管她喜不喜欢,反正她甩不掉我。” 说着,她又往前踏了一步,在蓝妩胸前蹲了下来:“你既然也是妖怪,就该帮我一把,你说,你是用什么法子把那小道修拐跑的?” “我不用法子。” “那用什么?” 蓝妩冷笑:“我用真心。” 夭竹:“……别闹。” “爱信不信。” 夭竹思考了一会儿,道:“这样吧,你告诉我法子,我就告诉你一个秘密。” 蓝妩翻过身:“我不听。” “昊辰山的秘密!” 蓝妩嗤笑一声:“昊辰山的秘密,你又从何得知?” 夭竹晃晃脑袋,得意道:“我知道的可多了,再怎么说,萱玉都是云霄阁少阁主,我跟着她在云霄阁待了几年,能听的不能听的我都听到了,比方说,这昊宸山的掌门喜欢本门的叶轻君长老,你知不知道?” 蓝妩一愣,腾地扭过头:“什么?” 过了会儿,她皱起眉:“不会是你编的吧?” “我编这个做什么?这可都是云霄阁那几位高高在上的仙师说的。” “云霄阁的仙师,做什么说昊宸山的事?” “你说呢?人类最喜这种无聊八卦,便是那群看起来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师也是如此,莫看他们人模狗样的,我看内里和妖怪是没什么区别的,都是为求长生和权力罢了。” 蓝妩神色逐渐沉了下来,半晌,道:“她配不上我师尊。” 夭竹茫然地歪过脑袋:“谁?” 蓝妩一挥手,这次成功把狐狸推了下去,她坐直身体,定定看着落到地上的夭竹,低声道:“我还以为,我能像师尊一样看开呢。” 可当她真听到叶轻君的名字被当做无关紧要的八卦从夭竹嘴里吐出后,又觉得分外可笑。 蓝妩叹了一口气,问道:“你和萱玉在一起多久了?” “得有五六年了。” 夭竹回忆道:“我百岁时才能勉强化人,一直在我那山里做山大王,后来萱玉路过,我去偷她丹药,没想到她法术那般厉害,反倒把我收了。” 她说这话时,还轻松得很,尾巴随意甩动,似乎一点不觉得生气。 “不过,她一直对我挺好的,直到不久前,我用媚术迷惑了她,和她颠鸾……” “等等?”蓝妩惊讶道:“你用媚术,那萱玉岂不是根本不愿意?” 夭竹冷哼一声:“脱完衣服后我就没再施展媚术了,后面都是她自己主动的,可后来我告诉她事实,她却一副天塌了的样子。”说到这儿,狐狸磨了磨牙,气道:“甚至第二日就解了契,一个人躲到了这个地方。” 蓝妩抿住唇,半晌,迟疑问道:“这种事情,能直接说与我听吗?” “本来不能。”狐狸昂起下巴,愉悦地笑了起来:“可如今,她既然想忘掉这一切,当做从没发生过,我当然要四处宣扬一番咯。” “……” 蓝妩头疼地闭上眼,从摇椅上站起来,打算离夭竹远点,刚走两步,便瞥见一个白色团子从不远处的草丛里钻了出来,蓝妩转过头,认真打量,发现那是只不大的猫咪。 小猫甩了甩脑袋上的草屑,抬头看见她,便睁大黑溜溜的眼睛,一边喵呜叫着,一边摇摇晃晃跑了过来,蓝妩一怔,下意识弯腰伸出手,小猫一头撞进她臂弯,爪子攀着她的胳膊,又着急地叫了两声。 蓝妩蹙起眉,把她抱起来,挼了挼她的脑袋:“哪儿来的猫?” 话音刚落,草丛里又钻出两个人,萱玉背着一个竹篓,而阿鲤满脸不安,视线在周围扫了一圈后,直勾勾落到了蓝妩身上。 蓝妩往她们身后看了一眼,问道:“阿月呢,不是和你们一起去采药了吗?” 阿鲤眨了眨眼,半晌,颤颤巍巍抬起手,指向蓝妩:“那不是,在那儿吗?” 蓝妩疑惑地嗯了一声,过了会儿,忽然反应过来,惊愕地举起手中的猫:“你说这个?!” “喵!” 萱玉连忙解释:“泠月说,想向我学习一下化形的术法,也许以后用得着,我就……就教了。” “化形?”蓝妩糊涂道:“变换外貌的术法,她不是早就会了吗?” “不是变化外貌,而是变化种族。”萱玉犹豫道:“这种术法比较偏门,毕竟大家都不屑于变成妖的模样,甚至还有人觉得这是歪门邪道……” 明白她的意思后,蓝妩垂眸看着蔫蔫耷拉着脑袋的小猫,问道:“你怎么突然想学这个?” 在一片寂静中,阿鲤愧疚地揪着自己的衣裳,小声道:“是……是我告诉她,不能变成海族的话,就进不了昆仑海的结界。” 蓝妩一怔,转眼便明白了前因后果,忍不住笑了声:“这你都信,哪儿会有那么简单的结界,变个外形就能瞒天过海?阿鲤气你呢,你听不出来吗?” 小猫将脑袋埋得更低,有气无力道:“喵……” 萱玉忙为她找补:“她已经很厉害了,第一次尝试,就能完全化为兽形,实在是天赋异禀,蓝姑娘莫要担心,顶多三日,她就能逐渐变回来。” 蓝妩问:“她现在变不回来吗?” 萱玉尴尬道:“灵力不足,自然变不回来。” 蓝妩点点头,换了个姿势,把她小心托在手臂上:“明白了,我会好好照顾她的。” 见她没有怪罪的意思,萱玉松了一口气,道:“既然如此,你们就继续休息吧,我去帮你们熬药。” “多谢。” 萱玉道了声不客气,转过身正要背着药篓离开,却忽然注意到什么,脚步不禁一顿。 蓝妩下意识看过去,发现刚才还在她面前活蹦乱跳的夭竹不知何时耷拉下脑袋,虚弱地趴到了地上,一副病殃殃的模样。 如此大的反差,她不禁皱起眉,怀疑起这狐狸是不是装的。 萱玉显然吃了一惊,弯腰把狐狸抱了起来,冲蓝妩尴尬一笑,便快步离开了。 女人渐行渐远,软绵绵趴在她肩膀上的狐狸却悄悄睁开眼睛,朝蓝妩眨了一下。 蓝妩:…… 果然,狐狸有八百个心眼子。 —— 给我们阿月学一个以后能用上的新技能 再甜个几章,就可以下一阶段了 八十九要你 喝过药后,蓝妩端上季泠月那碗,脚步轻快地返回屋子。 她推开门,却见床上空空如也,环视一周,才发现小猫正蜷成一团窝在窗前,忧郁地耷拉着耳朵,从背后看,就是一个软和的雪白毛球。 蓝妩轻手轻脚走近,戳了戳她毛茸茸的后背,竟把她戳得一个踉跄,季泠月直起身子,不满地喵嗷一声,又很快闭上嘴,转头跑到另一边趴下了。 她再戳那团毛球,就只能得到一只装鸵鸟的沉默小猫咪。 蓝妩忍俊不禁,估摸着季泠月是觉得丢脸,不想理她,便小心把药碗放到桌子上,柔声道:“喝药了。” 季泠月揣着手,跟个雕像似的一动不动,蓝妩凑过去看她,她便慢慢挪动身体朝向另一个方向,只用后背对着她。 蓝妩眨巴一下眼,很快被她拖在屁股后的尾巴吸引了注意力,犹豫良久,还是忍不住伸出手捏了一下。 “喵!” 雪白毛球瞬间炸成蓬松一团,一爪子挥过来,蓝妩嘶了一声,连忙把手缩了回去,这倒引得季泠月一怔,睁大眼睛,慌张地喵了两声,向她小跑过来。 苍白的手背上出现了两道浅浅的血痕,即使看起来并不严重,她还是内疚起来,沉默了会儿,她昂起脑袋看向蓝妩,眼眸湿漉漉的。 蓝妩冲她安慰地笑了下:“没事,我不该突然抓你尾巴的。” 即便如此,季泠月还是烦躁地转了几圈,最后慢吞吞蹭到了蓝妩受伤的手旁,低下头,伸出粉舌小心翼翼舔了一下。 蓝妩长睫一颤,惊讶地看着她:“阿月?” 小猫没出声,一下又一下舔砥着她的伤口,那条毛茸茸的尾巴却悄无声息地缠上了她的手腕,尾巴尖也钻进了女人掌心。 半晌,蓝妩小声说:“阿月,你舌头上有倒刺,扎得很。” 季泠月:…… 她猛地抬起头,四只爪子气呼呼地踩着桌面,转身就走,蓝妩却弯起眼睛,忽然从背后抱住她,把她举了起来。 “喵!” 季泠月吓得一激灵,浑身毛都炸了起来,蓝妩清脆笑着埋进她柔软的小腹,叹道:“你怎么这么可爱?” 可惜小猫咪并不领情,反而收起利爪,极力用肉垫去推她的脸,在她掌心奋力挣扎,蓝妩不得已将她放下,刚落地,季泠月就跑回药碗旁,顿了一下,又转过头,抬高声音对她喵喵两声。 蓝妩心领神会:“我不看。” 她乖乖背过身,很快,耳朵里就听到小动物舔水的吧唧声响。 看来是想赶紧喝药,赶紧疗伤,赶紧变回来。 蓝妩无奈地歪过脑袋,稍一动弹,身后舔水的动静就消失了,紧接着,又是喵喵两声。 蓝妩连忙坐直,保证道:“我真不看。” 入夜后,阿鲤来了一趟。 经过今日之事,她先前对季泠月的不满倒是消失了许多,如今看到卧在床上的白猫,不免心虚,放下装满水的浴桶,扔进去一颗火珠,就一溜烟跑了。 季泠月以往最爱干净,如今蓝妩想抱着她洗一洗,却遭到强烈反抗。 她纳闷看着甩掉身上水珠的小猫,自言自语道:“变成猫后,习性也会跟着变吗?” 既然季泠月不愿意,她也不好勉强,独自沐浴后,便披上单薄外袍,坐在床上为自己上药。没一会儿,床沿探出一个毛茸茸的脑袋,小猫扒着床单爬上来,乖乖蹲坐在她腿边,认真注视着她涂抹伤药。 许是因为鲛人的体质原因,短短几日,那些狰狞的剑伤就浅淡了许多,蓝妩上完药,顺手把她抱起来,放在胸前躺了下来。 季泠月低下头,把脑袋贴到她胸口,听着沉闷而又稳定的心跳声,慢慢放松下来。 “阿月。” 小猫动了动,抬起脑袋,眼巴巴看着她。 蓝妩叹了一口气,挠了挠她的下巴,低声道:“这种生活,感觉像是假的一样。” 季泠月情不自禁眯起眼,喉咙里发出舒服的咕噜声响,在蓝妩怀里打了个滚,蓝妩一怔,垂眸瞧着她少有的没心没肺的样子,眉眼逐渐舒展开来。 “算了,不想那些有的没的。”蓝妩侧过身,把手掌搭在她温暖的身体上,轻声道:“晚安,阿月。” 季泠月蜷起身体,窝在枕头上,软绵绵喵了一声。 蓝妩闭上眼睛,意识逐渐陷入昏沉黑暗,呼吸变得均匀而平缓,这本该是个如往常一般的宁静夜晚,直到她嘴唇一痛,闷哼着醒了过来。 视线中只有一片漆黑,蓝妩茫然地蹙起眉,只感觉到有一具滚烫的身体正紧紧压在她身上,像小动物一般胡乱啃咬着她,蓝妩眨了眨眼,下意识去推身上的人,手掌却陷入柔软的皮肉里。 她吃了一惊,僵住不动,好半天,才借着月光勉强看清身上的人。 “阿月?你……你变回来了?” 季泠月却一声不吭,两只手攥着蓝妩的手腕,压在她身上,低头去亲吻她的脖颈,长发垂落时,蓝妩不经意瞥见她浓密黑发里冒出的两只耳朵。 猫耳朵。 蓝妩:? 这场面实在怪异,她一时没反应过来,但怀里的人显然只顾着乱舔乱咬,埋头哼哧一口,又在她锁骨上留下了一个牙印。 “唔!”蓝妩吃痛地抿紧唇,眼眸盈着水汽,恼怒地瞪向季泠月,季泠月似乎察觉到了她的情绪,动作一顿,低下头,讨好地伸出小舌舔舐那片齿痕。 灼热的气息洒在皮肤上,蓝妩吸了一口气,简直不知道要如何应对她了。 很显然,季泠月现在也不太正常。 蓝妩坐起来,挣扎着推着她的肩膀往后,颤声问:“大半夜的,你……嗯,你做什么呢?” 被她推开后,女人急躁地哼了几声,耳朵不安抖动,过了会儿,她忽然牵着蓝妩的手按在自己赤裸的胸口上,喉咙里又发出了那种熟悉的咕噜声。 见蓝妩仍是一脸困惑,她张了张嘴,终于口齿不清道:“想,要你……” 九十难受 见她不动,季泠月呜呜嗯嗯几声,索性坐到她怀里,两条长腿缠上蓝妩的腰,脚丫也扣在她腰窝处,蓝妩被她缠得动弹不得,不一会儿就出了汗。季泠月掀开她被扒得凌乱的衣裳,顺着脖子往下亲,含住挺翘的红蕊,蓝妩不禁一抖,难耐地喘息起来。 “你……”她艰难从喉咙里挤出几个字:“别闹……” 季泠月抖了下耳朵,抬起头,幽幽看着她,蓝妩对上她的眼睛,放软声音哄道:“乖,我们继续睡吧。” 女人沉默了会儿,委屈地抿了抿唇,道:“难受……” “难受?”蓝妩蹙起眉,抚摸着她潮红的脸蛋:“为什么会难受?” 季泠月歪过脑袋,将脸蛋蹭在她清凉的掌心,一条毛茸茸的尾巴也随之卷上了她的手腕,蓝妩一怔,惊愕地看着那条尾巴,过了会儿,又看向季泠月盈盈欲泣的眼眸:“?” 手腕被缠在上面的尾巴往下拖,慢慢摸到腿间湿润的溪谷,季泠月闷哼一声,软绵绵趴在蓝妩肩头,舒服地晃动起腰肢。 很快,蓝妩就觉得掌心变得湿漉漉的。 看着这种热情求欢的举动,她眨了眨眼,终于慢半拍地回过味儿来,猫这种生物,好像……是有发情期…… 在她神游物外时,季泠月却忽然把她按了下去,直起身子跪坐起来。 女人眼眸含春,红唇水润,如墨长发顺着身体蜿蜒而下,胸前红梅若隐若现,洁白赤裸的身子暴露在幽幽月光下,仿若渡上了一层银辉。 蓝妩怔怔看着她,再没心思去想其他事,在玉一般的人俯身朝她吻来时,下意识闭上了眼。 湿软的舌尖撬开唇齿钻了进来,季泠月上下摸索着她的身体,扯开她腰带上的绳结,彻底扒下她的衣裳,蓝妩被她紧紧贴着,呼吸间,只能嗅到女人身体散出的淡淡馨香,脑子也逐渐变得晕晕乎乎的,唇分后,还在红着脸急促喘息。 季泠月揉了揉她的下唇,又亲了一口,直起腰将蓝妩的右腿捞在臂弯,膝行两步凑上前,柔软湿泞的花瓣近乎莽撞地撞到了蓝妩同样的位置。 蓝妩蓦地倒吸了一口冷气,上半身微微弹起,颤声道:“阿月?” 季泠月闭着眼缓了会儿陌生的快感,便强势地压着蓝妩晃动起腰肢,柔软与柔软贴合,微硬的小核抵着对方碾磨,不断洒下淋漓的热液,发出淫靡的水声。 细长的尾巴悄悄缠到了蓝妩大腿上,将她双腿拉得更开,季泠月腰肢颤得厉害,前后磨蹭时启唇发出妩媚的呻吟,蓝妩被她压的动弹不得,修长的手指陷入身下的床单,抓出凌乱的褶皱。 按在右腿上的手滚烫灼热,为了不让她乱动,几乎捏出了红痕,蓝妩张着腿,被她顶着磨了一会儿便觉得有些难受,私密之处的快感却又分外强烈,她蹙着眉,不一会儿就呜咽着到了高潮,腿心涌出汩汩热液,打湿了身下的床褥。 “哈……啊……” 蓝妩浓密的长睫挂着潮湿水汽,眸光迷离,眼尾亦染上了情动的红霞,季泠月有些痴迷地看着她,忍不住低头轻咬她的唇瓣,身下动作却不停,又急又乱地贴上去厮磨,追寻着足以让人迷乱的快乐。 “嗯……”女人唇中溢出细弱的呻吟,手指抓在季泠月脊背上,却不忍抓伤她,只用指腹难耐地揉摁,季泠月比她喘得还要厉害,腿间小核红肿发烫,她伸手抱紧蓝妩,腰肢又耸动了几下,终于浑身一颤,埋头狠狠咬到了鲛人肩膀上。 腿间滑腻的不成样子,几乎沾满了蜜液,季泠月这一口咬的重,大脑激动到一片空白,回过神时才意识到口腔里淡淡的血腥味。她恍惚地眨了下眼,轻柔地舔舐着蓝妩肩上的伤口,吮去细密的血珠,喉咙里发出含糊不清的声响,蓝妩软绵绵靠在她怀里,好一会儿才哑声问:“舒服了吗?” 问完后,她轻笑一声,还有心情调侃:“做一次,就要被你咬一次。” 季泠月下意识看向她,鲛人原本柔顺漂亮的银发凌乱地粘在脸上,一双蓝澄澄的眼睛里仍蒙着一层水雾,雪白颈子和肩膀上则布满吻痕与齿痕,看起来被蹂躏惨了。 她心虚地垂下眼,凑过去轻轻舔着蓝妩的嘴唇,两只手也爬到了蓝妩饱满挺翘的胸乳上,有一下没一下地揉着,蓝妩闭上眼轻吟了一声,将手臂搭在季泠月肩上,在她亲到自己耳朵时低声问:“你到底是难受,还是……嗯……还是折腾我来了?” 季泠月不作声,撒娇一般在蓝妩脸上落下蜻蜓点水的吻,蓝妩眯起眼,一边任由她亲吻,一边伸手抚上缠在自己腿上的尾巴,漫不经心地捋了捋。 捋到尾巴根时,女人忽然抖了一下,轻吟着软到她怀里,蓝妩一怔,意识到她是舒服,便攥着尾根揉捏起来。 “嗯,嗯……” 女人声音越来越娇,私密处贴在蓝妩腿上,不断涌出的淫水儿滑腻滚烫,像是熔浆一般,蓝妩屈起膝,轻轻蹭着她绵软的花瓣,又抬起手,试探着捏了捏她头顶的猫耳,季泠月闷哼着闭上眼,主动垂下脑袋,往她掌心蹭。 蓝妩捏着她的耳朵搓了几下,反客为主地压了上去,季泠月毫不反抗,乖乖搂住她的脖子,双腿不由自主地夹住了蓝妩纤细的腰肢。 蓝妩包住她的乳肉揉了揉,她就忍不住呻吟起来,难耐地蜷起了脚趾,蓝妩低下头,温柔的亲吻落在她眉梢,落在她眼角,循着鼻梁往下,在她胸前和小腹上都留下了湿润的吻痕,季泠月难受地蜷起腿,每被蓝妩亲一下,穴口都咕噜吐出一汪蜜液,将腿根与臀后的尾巴都浸得湿乎乎的。 蓝妩继续往下,在她腿根处亲了下,便朝着湿泞穴口吻了上去。 “啊……”季泠月短促地呻吟一声,腰肢下意识浮起,夹着蓝妩的双腿瑟瑟发着抖,肿胀挺立的阴蒂被柔软舌尖磋磨着,蓝妩双手揉捏着她的两瓣臀肉,从穴口流出的热液顺着她的下巴淌了下去,将床单泅湿一片,季泠月不禁往后缩,抵到冰冷的墙壁上退无可退,身体却不减热意,烧得她浑身都浮起了薄粉。 她在上面哼哼唧唧地呻吟,蓝妩在下面尽职尽责地安抚她,察觉到穴道渐渐收缩起来,便含住那可怜的阴蒂猛地一吸。季泠月惊喘一声,按在她脑袋上的手下意识用力,喷出穴口的花液几乎全溅在了蓝妩脸上。 “唔,嗯……” 蓝妩随意舔了下嘴唇,轻吻着她颤抖痉挛的腿根,过了会儿,才慢慢爬了上去,将满身薄汗的人搂进了怀里:“还难受吗?” 毛茸茸的尾巴又缠上了蓝妩的腰,季泠月双睫一眨,泪水便扑簌簌落了下来,她抱着蓝妩的脖子,呜咽着贴上去,委屈道:“难受……” 九十一真乖 蓝妩唉了一声,捧起她的脸搓了搓:“谁叫你这么容易就被骗了,以后你想知道什么,可以来问我,我都会告诉你的。” 季泠月被她揉得哼哼起来,下意识蹭在蓝妩身上,只觉得凉丝丝很舒服,蓝妩被她像八爪鱼一般扒着,在她汗湿的后背摸了摸,无奈道:“怎么这么黏人?” 想来也不可能得到回答,季泠月昂起脑袋,蹙着眉朝她索吻,她便心软地低下头,轻轻舔舐着她的唇瓣,一只手则顺着她滑溜溜的皮肤往后,摸到了尾椎处,捏住那根细长的尾巴。 “嗯……” 季泠月情不自禁攥紧她的肩膀,双腿缠到了她腰上,腰肢轻晃,湿泞的穴口便蹭到蓝妩小腹上,留下了一道道水迹。 蓝妩阖上眼,一边抚摸着季泠月的胸口,一边从她尾巴后继续下滑,越过臀肉,摸到了不断翕合的穴口。 季泠月从唇齿间溢出一道轻吟,被吻得有些喘不过气,终于别过脑袋趴在蓝妩肩上喘息,蓝妩侧过头,亲了几下她耷拉的耳尖,果然听到几声细碎的呜咽,季泠月腰肢晃得更厉害,湿濡的花瓣主动往蓝妩掌心上蹭。 摸了几下后,她将手收回来,沿着女人柔韧的小腹没入黑丛,顺畅无阻地抵入狭窄的穴道,季泠月蓦地收紧手臂,呼吸沉重,漂亮的眼眸眯了起来,等到体内的手指渐渐抽动起来,才逐渐放松,软绵绵趴在蓝妩肩上呻吟。 “嗯……嗯,啊……”她喘了几声,忽然磕磕巴巴地唤她:“蓝……蓝妩……” “怎么了?”蓝妩低头亲了亲她的脸蛋,问道:“不舒服吗?” 季泠月摇摇头,双腿在她腰上蹭了蹭:“那边,也要……” 蓝妩愣了一下,这才意识到自己一直把玩着她的一侧乳肉,忽视了另一边,她不禁为季泠月的坦诚感到些许愉悦,顺从地转换了目标,抚慰起被冷落良久的另一侧胸乳。 女人满足地呻吟了一声,很快,湿润的唇舌含住了挺立的乳尖,她腰身一软,舒服得大脑一片空白,只想抱着蓝妩的脑袋一直这么快乐下去。 指腹碾过穴道不平的褶皱,掌心蹭在湿泞柔软的阴唇上,不一会儿就沾满了蜜水,随着咕吱咕吱的抽送,季泠月整个小穴逐渐被肏软了,蓝妩估摸着可行,便将手指抽了出来,从腰后蔓延而出的透明触须试探着往里钻。 季泠月蓦地绷紧腰肢,脚掌蹬在床单上似乎想躲,却被蓝妩握着臀尖拉了回来。 她不安地摇头:“不行……进不去……” “进得去。”蓝妩搂着她,哄道:“上次不就进去了,乖,这样还可以双修……” 说着,柔软的触须一刻不停地往里挤去,蓝妩剥开她媚红的阴瓣,指尖轻轻搔了搔顶端红肿的肉核,季泠月面色潮红,指尖在蓝妩背上乱扒,即便努力放松身体,被撑开的感觉却仍旧清晰,每动一下都敏感得颤抖,淫水儿不断往外流,倒是为蓝妩提供了良好条件。 触须完全塞满深处后,便毫不停歇地前后抽动起来,轻微的不适感便很快消失,快感如浪潮涌来,季泠月很快便沉陷其中,嗯嗯啊啊呻吟起来,她抱紧蓝妩,迷迷糊糊地亲吻她的脖颈,蓝妩转过头与她接吻,一只手揉进她浓密的黑发里,上下撸动着毛茸茸的耳朵。 呻吟声被尽数堵在喉咙里,季泠月闭上眼,泪珠滴答落下,和着下面的绵密水声,不一会儿就被送上了高潮。 她抖得厉害,浑身都湿淋淋的,活像是从水里捞出来似的,蓝妩用掌心按摩着她酸软的小穴,仿佛落入了粘稠的蜂蜜里,渐渐的,季泠月呼吸又急促起来,她抓紧蓝妩的肩膀,颤抖着轻吟:“还要……” 蓝妩嗯了声,擦了擦她眼角的泪珠,低声道:“那我们继续……” 斗转星移,月升月落,屋子里火热的气氛却始终不变。 季泠月极是热情,吐出触须后,便又迫不及待地含入了手指,不断涌出的潮水几乎将床单各处都浸湿,蓝妩指尖慢慢退出时,穴肉依旧热情地咬着她,原来粉嫩的花瓣被肏得有些红肿,可怜巴巴地裹在她指腹周围。 她挤出些灵力,小心为季泠月缓解酸痛,季泠月倒是倒头就睡,耳朵不自觉扑棱几下,软绵绵搭在脑袋上,毛茸茸的尾巴也从她身上松开了。 蓝妩扫了眼狼藉的床褥,有些头疼地思考了一会儿,最后还是决定亲自更换,把拆下的床单被褥都扔到一边时,她忍不住碎碎念:“真是,还要我这个伤患来收拾……” 半个时辰后,她爬上重又变得干燥柔软的床,躺到了季泠月身边,和她一起沉入梦乡。不知过了多久,蓝妩再次被怀里的热度惊醒,湿漉漉的吻印在了她下巴上,耳边传来哼哼唧唧的呜咽,她困倦地睁开眼,长睫扇合,在一片朦胧中瞧见了红着眼眶吻她的季泠月。 蓝妩下意识伸出手搂住怀里的人,感觉到滚烫的花心正紧紧抵在她腿上磨蹭,季泠月浑身冒着热气,一边亲她,一边快要哭出来似的呜咽:“蓝妩……” 蓝妩:“……” 萱玉端坐在桌前,看了眼外面的太阳,又看了眼趴在桌子上喝药的狐狸,最后蹙眉看向另两边空着的座位和快要凉掉的药碗,陷入沉默。 狐狸喝完药后,舔了舔嘴唇,了然道:“我去叫她们。” 她跳下桌子,刚小跑两步,就听到萱玉在身后问:“你还不能化人吗?” 夭竹一惊,干笑道:“化人嘛,当然能短暂化一下了,毕竟我还有伤在身,不能维持太久……” 萱玉沉默了会儿,道:“等伤好了,你就走吧。” 夭竹抿了抿唇,只当没听见,转头一溜烟跑了,很快,她就跑到了季泠月屋子外,扬头对着窗户喊道:“喂,小道修,还有那鱼,该喝药了。” 清风阵阵,树影婆娑,无人应答。 “小道修?”夭竹抬高声音又叫了几声,皱起眉,自言自语道:“不在吗?” 一墙之隔的昏暗室内,一具白皙赤裸的身子颤颤跪在床上,分开的腿间黑影耸动,淋漓水液滴滴答答落在床上,蓝妩从背后拥着季泠月,另一只手抚在季泠月唇上,轻轻拨了几下,便被她启唇含住,季泠月含糊不清地呜咽,身体不住往后靠,下意识要将自己嵌入到蓝妩怀里。 蓝妩嘘了一声:“别出声。” 季泠月眨了眨眼,乖乖含住她的手指,嗯了一声。 夭竹在门口转了几圈,又抬起爪子,拍了几下:“人呢?” 见迟迟无人应,她甩了甩毛茸茸的大尾巴,疑惑地往回走去,脚步声渐远,蓝妩松了一口气,抽出被含得湿漉漉的手指,在她耳朵上亲了一口:“真乖。” 九十二积德 柔软的床褥上点缀着暖黄色的斑驳光斑,微不可见的浮尘飘散在透过窗柩的光线中,躺在床上的女人长睫微颤,好一会儿,才慢慢掀开眼睛,又闷哼着重又闭上 有人从背后搂着她,见她动弹,便低声问:“醒了?” 季泠月张了张嘴,却觉得喉咙干涩得厉害,头也疼的厉害,她轻轻揉按着自己的眉心,耳朵下意识抖了下。 ……等等,耳朵? 季泠月一怔,抬起手抓了下头顶毛茸茸的耳朵,刹那间,自己放浪形骸向蓝妩求欢的画面尽数涌入脑海,她浑身一僵,脸颊慢慢染上绯色。 沉默半晌,季泠月闭上眼,慢吞吞翻过身,把脑袋埋到了蓝妩怀里。 蓝妩揉了揉她的耳朵,坐起身从床边端来一碗水喂她,季泠月踌躇片刻,小心翼翼钻出来,披散着头发去喝水,喝完,又一股脑蛄蛹到她怀里不动弹了。 这动作也跟猫似的…… 蓝妩一边怀疑她还没完全摆脱猫的习性,一边哄道:“你什么样我没见过,现在害羞做什么?” 怀里传出闷闷的声音:“不一样。” “有什么不一样,不就多长了双耳……唔……” 季泠月捂住她的嘴,抬起眼眸,羞恼道:“不要说。” 蓝妩点头,等她把手拿开,才说:“已经申时了。” “申时?”季泠月猛的一惊,抬起身:“那萱玉……” “没事。”蓝妩把她按下来:“中午你睡着时我去了那边一趟,你的药,晚上再喝也不迟。” 季泠月这才放松下来,屈膝坐了起来,两条手臂却从中间放下,按到了床上,她似乎没觉得这姿势不对,眯着眼打完哈欠,又皱了皱鼻子,看起来有些不舒服。 蓝妩见状,从身后拿出一罐药膏,斟酌道:“我昨晚可能没个轻重,你难受的话,把这个涂一涂吧。” 季泠月愣愣看着她,好半天才意识到她是什么意思,当即脸上一热,抗拒地往后缩:“不用……嘶……” 蓝妩忙紧张问:“怎么了?哪里疼?” 季泠月脸色愈红,随意蜷了下腿都觉得针扎一般痛,这才意识到了严重性,磕磕巴巴道:“我……我睡着时,你怎么不上药?” 蓝妩眨了眨眼,嗫嚅道:“你,你好不容易睡着,我怕再把你惊醒了,就真做一天了……” “……” 季泠月震惊地瞪着她,眸子又黑又亮,眼尾却逐渐浮起一层红晕,两人大眼瞪小眼对视良久后,她率先垂下头,羞耻道:“那你,你上药吧……” 蓝妩忍不住笑了下:“好。” 等二人收拾妥当时,已然日薄西山,季泠月死活不愿出门,蓝妩只能独自去端药,路上却见一只狐狸蹲坐在小溪旁,在她身边,还有一只许久不见的魇兽。 进入此地后,蓝妩还是头一次看见这只魇兽,小九看起来圆润了不少,比之前更像是一团煤球了。 她心生好奇,蹑手蹑脚走近,听见狐狸说:“给她造一场春梦,让她与我颠鸾倒凤?这算什么法子,这不还是假的吗?” 小九反驳:“什么假的,我创造的梦境,都是取自宿主记忆深处,就算有编造的内容,也是基于事实编造的,顶多算半真半假。” 夭竹吃了一惊,转头道:“那更不行了,若你能看见她记忆深处的事情,那岂不是让你看我俩的活春宫了?” 小九一时沉默,竟觉得她说的有些道理。 这时,它注意到从后面投下的影子,连忙转身,果然看到蓝妩正蹙着眉站在身后,夭竹亦反应过来,回过头,愕然瞪大眼睛:“你什么时候过来的?你听见了多少?” 蓝妩却不理她,反而蹙眉望着小九,认真问:“你创造的梦境,都是依据事实?” 小九乖乖嗯了一声。 蓝妩抿紧唇,又问:“可若是我根本不记得,也不觉得曾经经历过与你那梦境相似的事情,又是怎么回事?” “你是说,当初在云荒皇宫里的那场梦吗?”小九回忆了下,道:“你知道的,当时我的目标并不在你,所以,我并没有花费工夫为你编织梦境,你梦到的,都源于你自己的记忆,至于会梦到什么,我也不清楚,倘若你不觉得曾经发生过这种事,原因也很简单,”它眨巴一下眼,理所当然道:“就是你忘掉了嘛。” 蓝妩茫然地蹙起眉:“我的记忆力,有这么差吗?” “你不也快叁百岁了,十几岁的事情,难道都会记得吗?” 蓝妩犹豫了会儿,低声道:“不会。” 小九了然道:“所以说,既然忘记了,说明那对你来说也不是什么要紧的事,何必如此纠结?” 蓝妩垂下眸,看着溪水中的落花发了一会儿呆,道:“也是,既然忘记了,应该……并不重要。” 她如今重担在身,既要养伤,又要等候袁缜解读石板上的文字,希望他能送来好消息,一个幼时的梦境,实在不足以令她耗费心神。 蓝妩叹了一口气,直起腰,冲小九点了点头:“多谢你的解答。” 说完,她转身继续朝厨房走去,夭竹哎了两声,执着道:“喂,你到底听见多少?你不会跟萱玉告状吧?” 蓝妩冲她摆摆手:“我什么都没听见。” 西南腹地,茫茫沙漠中,一蚂蚁般大小的黑点正踽踽前行。 面黄肌肉的男人深一脚浅一脚攀上沙丘,抬手遮在眼睛上,挡住刺目的阳光,待他看清前方仍是一片无边无际的黄沙,顿时心生绝望,踉跄着跪了下去。 日头从东边到他正头顶,又朝着他前行的方向落下,深夜时分,温度骤降,他走了一路,依旧什么人都没见到,最后一滴水早已进肚,身上没有油纸与火折子,只有头顶仿佛触手可及的星空将漠漠沙地照亮,天地广阔,他落在这死亡之海,却感到无比孤寂,好似这世上只他一人。 嘴唇干裂起皮,口中更是焦渴,若再找不到泉水,他只怕要死在这里了。 男人喘息着又爬上一个陡坡,到顶峰时,却头重脚轻地栽了下去,他的意识越来越模糊,即将陷入昏迷时,却听到隐隐约约的驼铃声。 闭上的眼睛重又挣扎着睁开,他勉强翻过身,朝铃声来源处看去,遥远的地平线上,竟当真出现了一队人马,男人眼睛里迸发出惊喜的光芒,不知从哪儿来了力气,竟然爬了起来,跌跌撞撞向前跑去。 他扯着嗓子大喊:“救命!救命啊!” 离得越近,他看得越清晰,那队人马皆着白色斗篷,姿容整洁,脸庞都被藏进了宽敞的兜帽里,瞧起来分外神秘。 但他已经顾不上太多,奔上去,抓住了为首那人的靴子:“救,救救我,我遇到了沙暴,和同伴走散了,求你……带我出去……” 那人低下头,隐匿在阴影里的眼睛似乎在打量他,半晌,不耐烦地啧了一声。 是个女声。 她抬起手,漫不经心地掀掉了头顶的兜帽,一头流银似的长发垂落而下,女人前额挂着银叶头饰,秀气长眉下,一双蓝眸幽深似海,她不说话时也微微翘着唇角,居高临下望着男人,神情散漫。 站在骆驼下的男人因她容颜恍惚一瞬,回神时,又忽然遍体生寒,后退两步,一屁股坐到了地上:“妖,妖……” 蓝鸢弯腰掸了下自己的靴子,漫不经心道:“风意。” 在她身侧的少女应了一声,蓝光闪过,那哀哀惨叫的男人便晕了过去。 风意扭过头,问道:“殿下,要杀了他吗?” “杀什么,一个普通人类,又不是修士。”蓝鸢淡淡道:“抹去记忆,扔到魍魉城。” “可是,还有两日才能到魍魉城。” “那就让他一直晕着。”蓝鸢道:“再过六日,妖界入口才会打开,这几日小心些,不要被魍魉之城的修士盯上了。” 风意嘟嘴:“那把这个人扔下,不是对我们更安全吗?” 蓝鸢懒洋洋道:“我心情好,做个好事,积德。” “殿下还信这个?” 蓝鸢重又戴上兜帽,嗯了声:“跟蓝妩学的。” —— 我速推剧情 九十三事端 白驹过隙,转眼,几人已在焚音谷停留了近一个月的时间,而两日前,谷中便一直下着淅淅沥沥的小雨,晨起,草木葱翠,水露沾衣,萱玉带上斗笠,呼哨叫来一只白狼,很快就消失在朦胧烟雨中。 夭竹蹲坐在原地看她离开的背影,半晌,火红的狐狸化为人形,转身半躺到屋檐下的秋千上,枕着自己的手臂,长吁短叹起来。 蓝妩见怪不怪,喝完药,往嘴里含了个蜜饯,问道:“萱玉又赶你了?” 夭竹哼哼:“要不是我昨日又吐了一口血,只怕昨晚就要被她揪着脖子丢出去了。” 蓝妩沉默片刻,劝道:“一直这么吐,也不是个办法啊。” “那还能怎么办?”夭竹瞟了眼不远处练剑的飘逸身影,嘀咕道:“萱玉要能像季泠月那么好说话就好了。” 蓝妩怔了一下,跟着望过去,白衣翩跹的女人正旋步于花丛之中,身形却轻盈如飞鸟,未曾踩折一株雏菊,连雨丝也被无形的剑气荡开,丝毫不能沾湿她的衣襟。 她安静地看了一会儿,低声道:“阿月也不是从一开始就接受我是妖怪的,更何况……”她顿了一下,道:“萱玉是云霄阁少阁主,身兼重任,想必更不能像阿月这般轻易抛下一切,你……” “我知道。”夭竹翻了个身,不高兴地背对着她:“不用再提醒我了。” 蓝妩眨巴一下眼,哦了一声。 到了中午,几人又一起围坐在厨房里,眼巴巴盯着季泠月忙碌的背影,没过一会儿,女人转过身,端着紫砂锅走了过来,小心放下后,她掀开盖子,顿时有一股喷香热气升腾而出。 低头看,锅中汤汁浓郁,色泽金黄,鲜美的菌菇点缀在鸡块上,令人食指大动。 夭竹一扫早晨的忧郁,捏起勺子盛了一碗汤,迫不及待喝了一口,一边被烫得直吐舌头,一边道:“你真会做饭啊?” 季泠月淡淡道:“我是猎户的女儿,从小帮我爹娘做家务,当然会做饭。” 说着,她又转身给蓝妩和阿鲤端了两碗清淡些的,低声道:“这个已经晾了一会儿了,应该不烫了。” 蓝妩嗯了声,乖乖用勺子舀着喝,过了会儿,又问:“不过,你从哪儿弄的鸡?” 季泠月冲夭竹抬了抬下巴:“她给的。” 夭竹道:“我在山谷里抓的。” 蓝妩动作一顿:“不会是萱玉散养在谷里的鸡吧?” “是又如何?鸡养来不就是吃的?”夭竹理所当然道:“难不成还要养它们成精吗?” 蓝妩迟疑道:“可是……不告诉主人一声,就这样吃了,是不是不太好?” “现在说也晚了,”夭竹弯起眼睛,笑眯眯道:“你能吐出来吗?” 蓝妩:…… “反正有好多只呢,少一只她发现不了,快吃快吃,趁她回来前,我们收拾好就行。”说着,她还热情地给坐在旁边乖乖喝汤的阿鲤夹了一块:“吃点,你师父不爱吃肉,你多吃呀。” 阿鲤转过头,小心翼翼看向蓝妩,蓝妩无奈点头:“想吃就吃。” 女孩露出一个笑容,刚低头把鸡块塞进嘴里,就听远处传来一声狼啸,夭竹一惊,啪地放下筷子,抬头朝外张望:“坏了坏了,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以往不都傍晚才回来?” 她看了看热气腾腾地鸡汤,又看向远处若隐若现的影子,干咳一声,镇静道:“没事,我去跟她解释,你们坐着就好。” 在叁双眼睛的注视下,她站起身,神情自若地走出了厨房。 白狼越来越近,沾湿雨露后,一身皮毛如雪般透亮,颈子上却有几处深色的痕迹。 它再次吟啸了一声,嗓音凄厉异常。 夭竹一愣,忽然变了脸色,快步朝它奔去,蓝妩等人也察觉到不对,跟着跑了出去,等她们赶到夭竹身边,正听见她厉声斥问:“萱玉呢?你不是跟她一起去取信了吗?” 白狼焦躁不安地甩了甩尾巴,嗷嗷叫了两声,咬着夭竹的衣袖往外拖,夭竹看了眼它身上沾染的片片血迹,脸色越发难看,纵身跃到了狼背上:“走!” “夭竹!” 季泠月急急唤了一声,追了几步,但夭竹仿若听不见似的,眨眼便跑出去老远,季泠月蹙眉回头,见蓝妩满脸严肃,沉声道:“我们跟上。” “好。” 蓝妩唤出自己的银剑,拉着季泠月踩了上去,回头看见满目惶然的阿鲤,便道:“你待在这里,不要出去。” “可是……”阿鲤不安道:“你们什么时候回来?” “很快就回来。”说着,蓝妩已经驱使灵剑向外飞去,声音也越来越远:“记住了,千万不要出去!” 长剑刺破朦胧雨雾,飞速向外追去,她们冲出结界,往山下飞了十来里,才看见疾驰在田野中的白色巨狼,蓝妩往四周看了看,有些担忧:“两只妖兽,这么明目张胆地跑出来,过不了多久就会被修士注意到的。” 季泠月垂眸看着脚下那飞奔的身影,低声道:“若遇到修士,可以说她们是我的契兽,如今萱玉定是出了事,夭竹不可能跟我们回去,我们也不能回去,”她下定决心:“我们得和她一起去找萱玉。” 蓝妩点头:“自然。” 两人说定,便朝下落去,跟在夭竹身旁。 女人耳朵一动,转头看过来,长发被风吹至而后,一张妩媚脸上还残留着愤怒与戾气:“你们怎么跟来了?” “当然是来帮你。” 蓝妩说着,把季泠月扔到了狼背上:“你这样跑,百里都跑不出去。” 夭竹抿紧唇,半晌,低声道:“多谢。” 九十四怎么回事 白狼循着气味一路前行,疾驰一日后,蓝妩愈发觉得不对劲了。 若萱玉是被抓走了,那么,抓走她的那群人一定也在马不停蹄地赶路,而且赶路的方向,似乎就是云霄阁。但这时候,在云霄阁举办的论仙大会应该还没结束,那群人把萱玉抓到她的本家来,又是要做什么? 无数个问题萦绕在蓝妩脑中,仿佛有一团迷雾遮挡在眼前,拨不开,看不清。 她无声地叹了一口气,心事重重地看向前方。 入夜时,一行人风尘仆仆,停在了云霄阁所在的万华山脚下,季泠月跳下白狼,沿着青石阶上行,转过一个弯,眼前便出现了狭长陡峭的一线天,而山门就设置于此,有两名弟子持剑守在入口,听见动静,便朝她望来。 站在左侧的少年很快认出了她,惊讶道:“季道友,你不是不参加这次论仙大会吗?怎么现在来了?” 季泠月蹙起眉,有些意外他的态度:“为何这么说?” 他咦了一声:“你们宗门这么说的啊,说你远游去了。” 季泠月一怔,没想到昊辰山竟没把她脱离宗门的事情说出去,不知是家丑不可外扬,还是为了别的原因,总之现在倒帮了她一把。 她顺水推舟道:“途径此地,想过来瞧瞧。” “那敢情好,”他点点头,注意到她身后的一人一狐,蹙起眉:“这是?” “是我的契兽。” 说着,季泠月抬手在蓝妩额上抚了一下,金莲浮现而出,而蓝妩抱着怀里的狐狸,恭敬垂首,一副乖顺怯懦的模样。 “那这只狐狸?” “她还不能化形。”季泠月平静道:“也是我的契兽。” 许是对季泠月抱有十分的信任,少年嗯了声,很快拿出令牌,侧身放行:“请进吧。” 季泠月道过谢,带着蓝妩走上山道,没走几步,她忽然想到什么,回过头,迟疑问道:“你见过萱玉吗?” “大师姐?”他挑了挑眉,道:“巧了,她下午刚回来,应该就在山里。” 往山上飞了几里地后,蓝妩忍不住问:“所以萱玉没事,还自个儿回来了?” 夭竹烦躁道:“不可能,白狼身上就是萱玉的血,况且有你们两个伤员在,她不可能不告而别。” “倒也是。”蓝妩抿了抿唇,看向季泠月,却见她面色严肃,似乎在思索着什么,过了会儿,女人阖上眼,轻轻叹了一声:“怎么还是来了……” 几人一路上行,掠过碧水青山,冲破云层后,耳边便忽然寂静下来,幽冷月光照亮前方如刀削般的陡峭山峰,数不清的楼阁点缀在险峻的峰壁上,亮起的灯光宛若点点萤火,而群山环抱的主峰,更是云雾缭绕,银光璀璨。 季泠月一头青丝随风飞舞,低声道:“那是主阁云中阙,想必人都聚集在那里。” 蓝妩下意识抬头望去,又听怀里的狐狸说:“千百年来,在云中阙羽化登仙的没有十个也有八个,从前我听人说,这里是离仙人最近的地方,从此处往南看,甚至能一眼瞧到这块大陆的尽头呢,但后来真来了,才发现并非如此。” “确实。”季泠月接过话:“我当年随昊辰山众到此拜访,曾站在峰顶向南眺望,极目远眺,也不过看到南州茂密的树林,看不到鲲海之水。” 蓝妩怔了下,垂下眸,小心捏住了她垂在身侧的指尖:“以后,我带你去看鲲海。” 季泠月没说话,却悄悄转过手腕,牵住了她的手。 离峰顶越近,便越能听见嘈杂的声响,云中阙高达百尺,阁外有一处巨大的圆台,二十七根高耸的白玉石柱沿边缘立了一圈,柱顶硕大的夜明珠散发出盈盈光芒,将此方天地照得亮如白昼。 圆台最北,是白衣昊辰山弟子,姿容整齐,宛若一片寒雪,最东是云霄阁弟子,人数最多,着青衣,温文儒雅。而站在西边的,则是穿金戴银的金堂殿修士与蓬莱岛的弟子,个个气宇轩昂,仪表不凡,至于剩余那片空地,便是来自五湖四海的散修了。 此时,台下修士正交头接耳聊着什么,气氛轻松自在,季泠月带着蓝妩混入人群,未曾被旁人注意,她松了一口气,下意识朝圆台中央望去。 刚巧,台上两人她都认得,一人正是云霄阁的阁主,萱玉的父亲萱如林,而另一人,就是之前被萱玉调侃的那个能占便宜的第叁名。 比试似乎刚刚结束,萱如林满脸笑容,把手中长剑递给她:“恭喜你,成为今年百岁阶的冠首。” 第叁名看起来不大高兴,板着脸接过,干巴巴道:“多谢阁主。” 萱如林点头,抬手想要拍拍她的肩膀,宽慰几句,第叁名却转过身,头也不回地跳到一旁散修的队伍里去了。 抬起的手尴尬地停在半空,片刻后,萱如林掩饰地摸了摸自己的胡子,干咳两声,望着台下交头接耳的人群,微微蹙眉,忽然抬高声音道:“诸位,虽然此次论仙大会的所有比试已经尽数结束,但接下来,有一件关乎我云霄阁未来的大事,希望诸位能够共同见证。” 浑厚的声音回荡在整个圆台上,台下心不在焉的人群回过神,停下交流,一齐朝他看去。 萱如林扫视了一圈台下的人,唤道:“玉儿,来。” 一青色人影从人群中走出,登上石阶,面色淡然地走到萱如林身边。 季泠月一怔,和蓝妩对视一眼,又看向夭竹,不知何时,狐狸已经立起上半身,踩在蓝妩肩膀上,一眨不眨地望着那道熟悉的人影。 萱如林欣慰地看了她一眼,又朝另一侧伸出手,温和道:“时青,过来。” 话音刚落,一青年男子从金堂殿的队首走出,面带笑容地走到了萱如林另一侧。 在众人的注视下,萱如林昂起头,朗声道:“温氏时青,与小女两小无猜,两情相悦,不仅是盛朝皇室的二皇子,又是金堂殿的大师兄,与我家玉儿是天造地设的一对,今日,他们二人就要在此结为道侣,从此,金堂殿与云霄阁缔结盟约,不分彼此,牢不可破!” 说着,他示意道:“时青。” 温时青点点头,了然地冲萱玉伸出手,萱玉微微侧头,平静地看了他一眼,将手向他递去。 蓝妩心里咯噔一声,连忙收紧手臂,要去抓怀里的狐狸,可惜晚了一步,红色的影子箭一般朝上窜去,于半空中抽条为纤细的人形,一头墨发在身后乱舞。 众目睽睽之下,她以极快的速度跃到了台上,又惊又怒地抓住萱玉的手:“萱玉!” 女人一怔,蹙起眉朝她望来,只这短短一瞬,夭竹对上她漆黑的眼眸,却忽然愣住了。 她愕然道:“你不是萱玉!” 说时迟那时快,‘萱玉’忽然抿紧唇,右手凝出一把长剑,果断朝身边的萱如林刺去。 萱如林蓦地睁大眼睛,仓促向后闪避,‘萱玉’却手腕一挑,长剑斜着挑断他腰间的一根绸带,登时有一只卷轴落了下来。 她五指微收,浓郁的妖气裹住那卷轴,倏地将它带到了自己手中。 “妖!是妖!” 台下惊叫声四起,夭竹却仍然抓着她不放,厉声道:“萱玉呢?你把她抓到哪儿了?!” ‘萱玉’冷漠地看了她一眼,忽地拉开手中卷轴,朝夭竹脸上甩去,那卷轴拉开后,竟有几丈长,画面上描绘着的碧蓝水波栩栩如生,仿佛正在潺潺流动。 夭竹猝不及防,下意识伸手挡在身前,身影却一瞬间消失了。 目击全过程的蓝妩震惊地瞪大眼睛:“夭竹……被那幅画吞进去了!” 季泠月努力在嘈杂的声响中抬高声音:“那是云霄阁的至宝,百妖卷,能把妖怪吸进画中世界,依照卷轴主人的意愿,永远困在里面!” 蓝妩张了张嘴,还没说话,那冒充成萱玉模样的女人却飞至半空,碧色的妖气环绕在她身周,一道道不祥的猩红法阵也从她脚下浮现而出,百妖卷徐徐展开,变得越来越长,几乎把整座圆台围了一圈。 蓝妩身子一轻,忽然不受控制地腾空而起,朝那卷轴飞去,季泠月连忙抓紧她,却被拉得一个踉跄,双脚也险些离地。 她咬牙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九十五问好 一缕缕幽蓝的妖气从她身上流向卷轴,连成了一条若隐若现的纽带,蓝妩越挣扎,妖力反而流逝得越快,她向四周望去,发现空中有不少和她处于同样情况下的契兽,甚至有的半截身体都已经被吞进了画里。 季泠月吃力地拽着她,脚底却一点点向前滑去,在她身后的地面上,一团浓重的黑雾正逐渐鼓起,不多时,一只青面獠牙的猪头人身妖怪从里面钻了出来,铜铃大的眼睛倏地盯住了季泠月,悄无声息地抬起手中双斧朝她砍去。 “小心!”蓝妩慌忙喊了一声,奋力把季泠月往旁边推去,季泠月踉跄一步,耳边妖风阵阵,她折腰躲开擦着鼻尖挥过的斧子,指尖轻点地面,便轻盈地翻了个跟头,稳稳落在几丈远的地方。 再抬头,蓝妩已经被吸出去老远了。 季泠月连忙提身去追,哪知刚飞出去不远,身体就再不能前进一步,她回头看,见那只猪妖死死握住她的脚腕,嘴里发出一声怒喝,狠狠将她抡向地面。 她心中一惊,反应极快地伸手往地上撑了下,好险没被砸在坚硬的玉石上,下一瞬,她猛地旋转身体,挣出猪妖掌心,又狠狠往他鼓囊囊的肚子上踹了一脚,借着这股力,季泠月往后飘出些距离,耳边却传来阵阵惨叫与怒吼,她抬头四望,发现身边修士竟然都陷入了与妖怪的厮杀之中,数不清的黑雾一团团涌入人群,宛若从四面八方袭来一般,令人防不胜防。 人群中,有个熟悉的声音喊道:“昊辰山弟子,列阵!” 虞山叶手持火弓,站在高处,大声指挥:“元婴以上弟子在外!其余弟子在内,各峰师兄师姐,保护好你们的师弟师妹!” 话音刚落,她抿紧唇,拉弓搭箭,刷地射穿一只从空中扑来的乌鸦。 季泠月匆忙看她一眼,很快收回视线,疾步朝蓝妩追去,蓝妩悬在空中,长发乱舞,浓密的睫毛落了下来,覆下一片死寂的鸦影,季泠月面无表情,动作却越发暴躁,她顺手捡起一把剑,穿梭在嘈杂的人群中,毫不犹豫地将挡在眼前的一切东西都给清除掉。 身后逐渐留下遍地残肢断臂,女人衣角翻飞如蝶,被喷溅上星星点点的红,她刺穿一妖的咽喉,甩掉剑上血滴,又敏锐地动了下耳朵,迅速抬手将剑横在眼前,挡住了从阴影中砸来的狼牙棒,只听咔嚓一声,银白剑身爬上无数道裂痕,发出咯吱咯吱的刺耳声响。 季泠月眸光一闪,在剑刃彻底碎掉前,忽然松手后撤一步,那妖猝不及防,因惯性向前栽去,却迎向了女人提起的膝盖,顿时眼冒金星、鼻血直流,一声痛呼过后,他伸出毛茸茸的利爪,狠狠抓住季泠月的腰,老鹰抓小鸡似的将她举了起来。 身体腾空而起,季泠月连忙握住他的掌缘,防止他骤然用力捏碎她的骨头,正僵持中,忽听一人扯着嗓子大喊:“姓季的!” 季泠月一怔,下意识循声看去,只见遥远的白玉石柱上,第叁名脚踩夜明珠,目光灼灼道:“接着!” 一道银光从她手中飞了过来,季泠月腾出一只手接住,身上金光暴涨,无数道剑影浮现而出,刷地将狼妖的两条手臂切了个粉碎,她落到地上,在狼妖哀嚎之时一剑斩断他的头颅,回头看向那根石柱,却已经不见那人的身影了。 高空之上,舞动的画幅无声无息变幻了模样,原本的水波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郁郁葱葱的茂密山林。 蓝妩双腿已经尽数没入画卷,她勉强睁开眼睛,不远的地方,正悬空站着那个冒充成萱玉模样的女人。 萱如林不愧是云霄阁阁主,虽然被方才一连串变故弄晕了头脑,甚至一不小心丢失了百妖卷,但反应过来后,便一直朝这边逼来,前仆后继阻挡他脚步的妖怪被他随意灭杀,简单得如碾死一只蚂蚁。 但这样的妖海战术,也挡不了他太久了。 ‘萱玉’侧头看了眼被吸进百妖卷的契兽,咬破食指,于半空画出一个繁复的法阵,红光闪烁,法阵四个端点各空出一个位置,‘萱玉’蹙眉挤出更多血,在下写北,在左写东,很快就写完了东西南北四个字。 蓝妩长睫微颤,终于看出了她在画什么。 反咒。 她闷哼一声,只剩上半身还留在画卷外面,双手无处施力,妖力又在飞速流失,不管怎样挣扎都徒劳地越陷越深,很快就要被吞噬到胸口了。 在她绝望之时,一个白影踩着剑冲了上来,季泠月进入了妖气织就的牢笼里,衣袍被吹得鼓了起来,很快便裂开了数道口子,渗出鲜红的血液,她却置若罔闻,一把抓住了蓝妩的手。 “阿月,”蓝妩喘息急促,哑声道:“你松开,你拽不出来我的……” “我不。”季泠月红着眼,拼尽全力也拉不出蓝妩分毫后,忽然提起剑,恶狠狠朝‘萱玉’刺去,‘萱玉’抬起眼,拂袖一挥,便有一阵狂风将她吹了出去,在空中翻了几圈才勉强稳住身子。 ‘萱玉’收回手,打量了季泠月几眼,忽然问:“她既然是你的契兽,何必如此麻烦?直接把她召唤回你身边不就好了?” 季泠月一怔,死死盯着她,一言不发。 ‘萱玉’又道:“再不召唤,就来不及了。” 季泠月吃了一惊,连忙去看,蓝妩只剩肩膀以上还在外面,眼看就要被完全吞没了,虽然觉得肯定有诈,但事至如今,她已顾不上那么多,咬了咬牙,终于伸手结印,念出了那个她念过千百遍的咒语。 “威威神仪,肃肃清音,六合太阴,御统万灵……” 冷肃的声音传至耳中,似乎驱散了稍许的昏沉,蓝妩低吟一声,晃了晃脑袋,电光火石之间,脑中有什么一闪而过。 反咒! 她忽然反应过来,睁大眼睛,失声道:“阿月!不要……” 召唤两个字还没说出口,眼前金光浮现,季泠月凭空出现在她身边,半截身体随她一起没入了卷轴,蓝妩张开嘴,再未来得及和她说上一句话,就被彻底吞没了。 “蓝妩!” 季泠月慌忙回头,陷入了和蓝妩方才一样的境地,可惜她纵有灵力在身,也挣脱不掉画卷里巨大的吸力,更何况,蓝妩已经被吸进去了。 思忖再叁后,她索性放弃挣扎,任由自己渐渐下沉,一个熟悉的人影却忽然出现在她的视野中,转眼便冲到了眼前,虞山叶神色惊骇,大叫道:“季泠月,你怎么在这儿?!” 她一边叫喊,一边死死抓住了她的手,季泠月摇了摇头,道:“别管我了,你保护好自己,我得去找蓝妩。” “这怎么行!”虞山叶不信邪,还在死命往外拉她:“谁知道你们会被带去哪儿!” “没用的。”季泠月喘了一口气,仰起脖子,忽然想起什么,挣扎着掏出腰间的玉牌塞给她:“去找阿鲤,她还在焚音……” 话未说完,她的身影就陡然间消失不见,画着茂密树林的卷面上只留下层层涟漪,下一刻,卷轴自动收拢,在虞山叶眼前变回了那个可以被一手掌握的模样,回到了‘萱玉’手中。 她淡淡看了眼虞山叶,转身离去,原本在下面与修士们缠斗的妖怪也像是得到了指令,一瞬间化为黑雾,退潮般涌出圆台,在众人惊疑不定之时,女人冷漠的声音于高空中遥遥响起,清晰地传到了每个人耳中:“妖王大人向你们问好。” 九十六保护 辽阔天空突然出现一个人影,向身下奔腾的江流坠去,蓝妩蓦地睁开眼睛,急促喘息起来,难以忍受的窒息感消失不见,她在半空翻过身,衣衫被吹得烈烈作响,郁郁葱葱的密林在视野中极速放大,蓝妩攥了攥拳头,感觉到充裕的妖力正在重新流回体内。 不知为何,被吞进来后,她并没有感觉到痛苦,正相反,这里的气息让她很舒服。 水声愈发清晰,蓝妩做好准备,扑通掉了进去,随着激流被冲出去老远后,才钻出水面,抹了一把脸上的水,耳边啼声清脆,清风徐徐,这画中世界,竟然安静祥和得不成样子。 很快,她就被高空中一个小小的黑点吸引了注意力,黑点周围闪烁金芒,又急又乱,在她周围,还有另外几个影子纠缠,蓝妩心头一惊,一个猛子扎进水里,修长的双腿融为强壮的鱼尾,推着她快速朝黑点的方向游去。 她抿紧唇,心乱如麻,有些困惑季泠月为何不召唤?如今两人都被吞了进来,挣扎已经无用,季泠月应该把她召唤到身边才对。 清澈水流中,一道银光如离弦的箭般穿梭而过,摸到大致位置后,蓝妩破水而出,朝着传出轰隆声响的深林飞了过去。 “阿月!” 被围在中间的女人闻声回头,漂亮的脸庞上已是血迹斑斑,白衣沾染的猩红也几乎占了半边身子,令人触目惊心。看到蓝妩,她神色微松,提剑刺向挡在身前妖怪,趁他防备之时,矮身从他手臂下面钻了出来,朝蓝妩扑了过去。 蓝妩把她接了个满怀,顿时嗅到了刺鼻的血腥气味,怀里人胸口也起伏得厉害,眉头紧蹙,似是累极,她攥紧蓝妩的衣角,哑声道:“这里,没有灵气……” “没有灵气?” 蓝妩还未思考这是什么意思,先前围攻季泠月的几个妖怪已经转过身来,虎视眈眈看着她们,为首的男人有着橙黄的眼睛,头顶黑色圆耳,耳尖却是黄的,看模样是一只豹妖,他手持利剑,恶声恶气道:“你既然也是妖怪,为何还要护着这个人类?” 蓝妩把季泠月推到身后,皱眉道:“她与你们无冤无仇,痛下杀手岂不是没有道理?” “无冤无仇?”豹妖目露凶光,嘶声道:“我已被萱如林那老儿抓进此处数十年,恨不能生啖其肉,见不到他,他的徒子徒孙,杀了也是一样!”说着,他提剑指着蓝妩:“你若不让开,我不介意把你也杀了,反正大家都被困在这里,为了能离开这鬼地方,取你妖丹助长我修为也未尝不可!” 蓝妩抿紧唇,仍是一动不动。 男人盯了她一会儿,忽然眯起眼,道:“你该不会被结契了吧?” 话音刚落,站在他身后的妖怪们发出一阵哄笑,见蓝妩不答,那只豹妖挑起眉,嘲讽道:“还真是啊,怪不得你这般觍着脸做人族的奴隶。” 蓝妩冷下脸:“我不是奴隶。” “既然不是,那就杀了你的主人。”豹妖勾起唇角,谆谆善诱道:“你应该发现了吧,这里只有妖气,没有灵气,最适宜妖怪生存,但对人类修士所说,待在这里,灵力只会逐渐消耗殆尽,最终变为手无缚鸡之力的废人……” 蓝妩抿紧唇,忍不住瞥了眼季泠月一眼,对方面色苍白,下意识摸向她的额头,许久,莲花才浮现而出,却没有以往粲然的色彩,变得暗淡无光。 豹妖继续诱惑:“契约的威力已经减弱,若你还是害怕被弑主反噬,那就站到一边,由我们来做,放心,即便她死了,你也不会受到过于严重的伤,从此以后,你就彻底自由了,难道你不想吗?” 蓝妩一言不发,眉头却紧揪着,面露思索,这时,身后的衣角被人拽了拽,蓝妩回过头,见季泠月抿着唇,漆黑的眼眸一眨不眨望着她,不由心软道:“别怕,我不会听他的。” “我知道,”季泠月垂下眸,将脑袋埋到她肩头,闷声道:“我讨厌他。” “好,”蓝妩应道:“我这就杀了他。” 这话并非冲动,经过这一会儿的交流,蓝妩已然意识到这只豹妖是个麻烦,如他所言,之前被吸进画卷的应该都是萱如林抓的妖怪,只有这次是个意外,除了被假萱玉抓进来的几十只契兽,还有不知多少个因为反咒被骗入圈套的契主。 被困在这里数年,极度仇视修士的妖怪,看见了这些掉进来契主,就像闻见血腥味儿的鲨鱼,想必会疯狂发泄,新仇加旧恨,不杀死他们誓不罢休。 “你们两个说什么悄悄话呢?” 果然,那只豹妖见蓝妩迟迟不动弹,有些不耐烦起来,他目露凶光,恶毒地盯着季泠月,阴森森道:“再不动手,我就不客气了,这个人类看起细皮嫩肉的,想必吃起来也很香,嗯……光是一想,我就口水直流了。” 说着,他伸出舌头舔了下嘴唇,目光淫邪,已然将季泠月视作砧板上的鱼肉。 蓝妩被他恶心得不行,右手掐诀,设下一个结界护在女人身周:“待着这里不要出去。” 季泠月嗯了一声,在结界里看着她:“小心。” 蓝妩点点头,转过身去,手臂一伸,银色长剑便凝结而出,她没给对方反应时间,二话不说就攻了上去,银芒如星坠落,直朝他脖颈处袭去。 豹妖吃了一惊,急忙向后退,蓝妩却如影随形地黏在他身前,一击不成,立刻转手刺向他小腹,噗嗤一声,便带出了一片血花。他又疼又怒,一掌拍向蓝妩胸口,鲛人却果断松开长剑飞身退后,那豹妖又转而去拿插入小腹的长剑,但他方一触到剑柄,冰冷的剑刃便化成无形无状的水,从他伤口流出,重又凝结成剑出现在蓝妩掌心。 “你,你……”豹妖目眦欲裂,吼道:“我好心劝你,你却如此顽固,甘愿当人族的走狗,你真是个叛徒!” “叛徒?你方才还说要杀我取丹呢,你以为我会相信你是真心要帮我吗?”蓝妩挽了个剑花,眼眸微亮,鬓前与眼尾逐渐浮现出浅浅的鳞片,磅礴的妖气四溢而出,她以双手结印,身后江流慢慢翻滚起来,空气中也逐渐浮起颤动的水珠,豹妖捂着伤口惊愕地瞪着她,失声道:“你到底是什么东西?!” 蓝妩冷哼一声,并不打算与他废话,阵法已成,湖泊中不知何时升起一道两三丈高的水墙,原本凝结的水珠也化作了细而锋利的针状物,杀气腾腾地对着他,蓝妩眸光锐利,抬手呵道:“去!” 顿时,无形无状的湖水化作了两条翻腾的水龙,咆哮着冲豹妖冲去,松针一般细小的水针也密密麻麻朝几个妖怪刺去,豹妖脸色大变,这才意识到碰上了硬茬,慌忙化为原型朝后逃去。 蓝妩飞身追了过去,衣袍无风自动,一头银发泼洒在身后,她径直跳入弥漫的水雾之中,转瞬消失在季泠月的视野里。 女人依旧站在结界内,乖乖等蓝妩回来,不知过了多久,几声凄厉惨叫刺穿迷雾,空中突然降下细密的雨丝,透过结界落在她身上,季泠月一怔,抬手接了几滴露水,嗅到了飘逸在空中的淡淡血气,她重又定定望向水雾翻滚的地方,见一纤细人影逐渐从雾气中出现,一步步朝她走来。 季泠月望着她,露出一个微笑,冲蓝妩伸出手,银发鲛人温顺地弯下腰抱住了她,身上干净清爽,不沾一丝污秽。 她低声道:“阿月,我会保护你的。” 九十七姐姐 这妖界,着实是一片苦寒之地。 进入入口,跋涉过三百里漠漠黄沙,才到达一片被江流环抱的辽阔平原,遥遥望去,黑色城墙高耸威严,离得越近,越能感受到那股强烈的压迫感。进入这座名为岩都的城池,便是如人间般繁华热闹的街巷,不同的,便是这些来往居民,都生有一副异于人族的外貌。 妖王的居所就伫立在岩都最高处,站在城门口,一抬头,就能看见那起伏的恢宏殿宇,前来迎接的妖使头顶漂亮的鹿角,将蓝鸢一行人安置在景色最好的东池后,留下一句“王上尚闭关,请稍等几日”便没了踪影。 蓝鸢无奈,只好静静等候,哪知半个月过去,她已然无所事事地在岩都转了数个来回,也不见妖王召见,终于忍无可忍,一大早就带着风意登上了通往长绝殿的石阶。 小鲛人一边紧紧跟在她身边,一边慌忙问道:“殿下,我们不告诉那位妖使一声吗?” 蓝鸢反问:“你知道她在哪儿?” “……可是,这样闯进去,万一惹怒了那位大人……” “她不是闭关了吗?怎么惹怒?”蓝鸢哼道:“一早就递了信说要来访,早不闭晚不闭偏偏这时候闭,我看这妖王大人,就是纯心晾着我们呢。” 风意脸色一白,紧张道:“殿下,可不敢这么说啊!” 蓝鸢撇撇嘴,正要嫌她胆子小,就听前方传来一阵笑声,她怔了一下,见不远处的石阶上,有一黑衣女子背手而立,笑盈盈看着她。那人身姿高挑,衣着华贵,一张精致小巧的娃娃脸上却生着双邪气的红眸,即便含着笑意,看起来也阴森森的。 蓝鸢蹙起眉,停下脚步:“你笑什么?” 女人眨了眨眼,慢条斯理地走到她身前两阶的位置,垂首道:“我很少听人这么编排王上,这位姐姐,想必就是鲛族的二殿下蓝鸢吧。” “你认得我?” “怎么不认得?姐姐可是昆仑海最为耀眼的明珠,劈山斩海,声名赫赫,妖界谁没听说过?” 蓝鸢却没被她恭维到,冷漠看了她一眼,便从她身边经过,继续往上走,女人眯了眯眼,回首道:“若是去见王上的话,只怕你要无功而返了。” 蓝鸢停下脚步:“你怎么知道?” “因为我刚去见过,”她扬起脸,露出了自己尖尖的犬齿:“忘了自我介绍,在下为妖界四大妖主之一,玄都的主人,姬婞。” 蓝鸢面无表情地打量她一会儿,询问道:“这么说来,你们王上还没出来吗?” “正是,我们这位王上可是个一心修炼的主,每年也就有几日能出来透透气,其余时间,便是我也见不着她。” “不早说。”蓝鸢啧了一声,转身走了下来:“有这功夫,我们早就离开这鬼地方了。” 在岩都住了这半个月,即便是景色最好的东池,从窗前望出去也是一片枯黄草地,而她带队前来拜访妖王,本就不是为了什么大事,只是收到了蓝妩的信,便想来问一问妖界最近在人间闹出异动的原因和日后的打算,既然吃了闭门羹,那不问也罢,反正他们待在昆仑海避世不出,也殃及不到他们头上。 这样想着,蓝鸢便忽视了站在一边的人,带着大气不敢出的风意往回走,擦肩而过时,却有一只冰凉的手忽然握住了她的手腕,蓝鸢一惊,下意识甩开她,蹙眉道:“你干什么?” 姬婞抿了抿唇,似是有些委屈:“姐姐,你讨厌我吗?” 蓝鸢睁大眼睛,更是恶寒:“别套近乎,我与你并不相熟。” “可我比你小十几岁呢,叫你姐姐不可以吗?” 蓝鸢冷声拒绝:“我只有一个妹妹,她叫蓝妩。” “是吗,”姬婞懒洋洋地点了下头:“那她还真是幸运,能有你这样好的姐姐,怪叫人羡慕呢。” “……”沉默片刻后,蓝鸢拧起眉,不客气道:“你若是缺爱,就去找个奶娘,莫要朝我发病。” 姬婞噗嗤一笑:“姐姐说话还真是有趣。” 这人实在油盐不进,蓝鸢懒得再理她,头也不回地往下走,身后却传来女人运筹帷幄的声音:“姐姐这次前来,是想获知妖界日后的动向,以便你们鲛族能够有所准备,保全自身,对不对?” 见蓝鸢脚步不停,她继续道:“我可是王上最亲近的妖主,这些事情,我知道的一清二楚,若姐姐答应我的条件,我可以悉数告知。” 蓝鸢一怔,终于停了下来,低声问:“为什么?” “嗯?” 她回过头,蓝色的眼眸里满是疑惑:“为什么是我?” 姬婞弯起眼睛,摊开手道:“大概是因为,我觉得姐姐很有眼缘吧。” 百妖卷里的妖怪,多得有些超出蓝妩的想象了。 在接连斩杀四五个对季泠月心怀不轨的妖怪后,她意识到这样下去会越来越不妙,如今闻讯赶来的妖怪她还能轻易对付,若之后他们依旧前仆后继地偷袭,只怕她累也要累死了,想到这里,蓝妩把季泠月往背上托了托,问道:“止好血了吗?” 季泠月嗯了声,仍是有气无力的模样,蓝妩侧过头,看了眼她搭在自己肩膀上的苍白脸蛋,思忖片刻,扒开了自己的衣领:“咬一口。” 季泠月掀开眼,茫然地看着她:“嗯?” “咬一口,”蓝妩重复了一遍,解释道:“喝血。” 季泠月下意识摇头:“不行……” “这时候你倒客气了,”蓝妩打趣道:“变成小猫时不是很喜欢咬吗?” 女人一怔,玉白的耳垂很快爬上了绯色,见她羞窘得脸都变红了,蓝妩按下她的脑袋,哄道:“没关系,这里妖气很充足,你喝了我的血,我也能很快恢复,你若当真为我着想,就赶快疗伤,我们两个总比我一个强。” 温热的嘴唇贴到了白嫩的皮肉上,女人僵了一会儿,才小心翼翼张开嘴,咬了下去。 蓝妩蹙了蹙眉,一边继续沿着水流往前走,一边絮絮叨叨地说:“当时说了让你离开,你不听,现在好了,我们都掉进来了,也不知道夭竹在哪儿。” 季泠月眨了眨眼,咽下几口血后,舔掉唇角腥甜的血渍,闷声道:“你去哪儿,我去哪儿,你别想甩开我。” “可这里也不知是个什么情况……” 季泠月抱紧她的脖子,哼道:“大不了就是死,反正你死了,我也活不成了。” 蓝妩只当她在说气话,却依旧听得心惊肉跳,连忙呸呸呸了好几声:“别说这种话,你活的好好的,我也活的好好的,什么死不死的。” 季泠月抿唇笑了一下,软绵绵趴了下去,乖乖窝在她肩膀上,半晌,她眯着眼道:“蓝妩……” “嗯?” “我有点累。” “累了就睡会儿吧,”蓝妩温声道:“我陪着你呢。” 季泠月嗯了一声,在她身上换了换姿势,困倦地闭上了眼。她呼吸低沉,浑浊的热气不时扑在蓝妩颈上,蓝妩却因此感知到她的存在,安心许多,她叹了一口气,把人往上颠了下,继续朝着皎洁明月走去。 九十八别怕 雨声淅沥,蓝妩拔开眼前潮湿的枝叶,方一抬头,便瞧见了不远处躺在地上的两具尸体。 她怔了一下,回头看季泠月,女人就走在她身后两步远的地方,头顶浮着一只帮她遮挡细雨的小水母,察觉到蓝妩的视线,她很快用询问的眼神看过来:“怎么了?” 蓝妩道:“前面有人。” 季泠月一怔,下意识上前,却听蓝妩补充道:“已经死了。” 沉默片刻,她走过泥泞的土地,停到了两具尸体身边。许是经过了雨水冲刷,死去多时的女人脸庞上已经没有了血迹,仿若睡着一般,而她身边,则卧着一只伤痕累累、因被掏走了妖丹而化做原型的青鸟。 季泠月看了她片刻,低声道:“我以前见过她。” 蓝妩一声不吭地蹲了下来,掌心妖力流出,在地面上刨出一个足够深的洞穴,她在里面铺上几层落叶,小心翼翼将她们清理干净后,才慢慢抱了进去。 季泠月安静地看她掩埋尸体,等她站起来,便慢吞吞捏住了她的衣角,蓝妩抬起手腕,主动牵住她的手,轻轻晃了下:“走吧。” “好。” 两人离开这座简易的坟墓,身影逐渐没入青翠的密林中。夜幕降临后,雨依旧下个不停,丛林中水雾弥漫,分外潮湿,蓝妩抱着季泠月登上粗壮的树干,寻了个隐蔽的位置,在头顶铺满硕大的箬叶遮雨,又放出游荡的小鱼用于侦察,才放松地坐了下来,让季泠月靠在自己怀里休息。 耳边只剩下雨水打在树叶上的清脆声响,与隐隐约约的咕咕鸟啼,季泠月闭上眼,良久,小声道:“蓝妩。” 蓝妩嗯了一声,贴在她脑袋上的下巴动了动:“怎么了?” “我们会永远困在这里吗?” “不知道,”蓝妩叹了口气,轻轻抚了抚她的长发:“抓我们进来的是妖怪,想必不是为了永远困住我们,在转机出现之前,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怀里的人安静了一会儿,又不安分地蛄蛹起来了,蓝妩松开手臂,低头看她要做什么,迎面就被吧唧一口亲到了鼻尖。她眨了眨眼,定定看着季泠月,女人起先还镇定地与她对视,没一会儿,脸上就浮起红晕,长睫微颤,不好意思地躲开了视线,蓝妩笑了一声,两只手捏住她的脸颊,不轻不重地揉了揉:“干嘛突然占我便宜?” 季泠月也不挣扎,瓮声瓮气道:“亲你需要理由吗?” 蓝妩忍俊不禁,捧着她的脸颊过来,在她被迫嘟起的嘴唇上轻轻触了下:“看来不需要。” 季泠月弯起眼睛,凑上去想要继续和她亲热,却被一把按到了蓝妩胸口趴着,头顶也传来了女人温软的声音:“快休息,别想那些有的没的。” 季泠月有些不服气:“我没有。” “我又没说是什么,你没有什么?” 季泠月怔住:“我,我……” “嘘。” 蓝妩把她往上提了提,低头在她耳垂亲了下:“快睡,明日还要多走些路,找个安全的地方呢。” 季泠月顿时没了声响,乖顺地窝在她怀里不动了,过了会儿,她喃喃道:“希望明天是个好天气。” 蓝妩嗯了声:“希望如此。” 夜半三更时,蓝妩忽然睁开了眼睛。 耳边依旧回荡着淅沥雨声,她的心脏跳得极快,下意识摸向胸口,却触到了毛茸茸的脑袋,蓝妩一惊,低头看见仍蜷缩着熟睡的人,才反应过来现在处于何种境地。 异样的心悸过于强烈,蓝妩微微抬起上半身,召唤游鱼归来,不一会儿,那些极不起眼的小鱼便从四面八方游了回来,乖乖浮在她身前。 蓝妩的视线从它们身上扫过,忍不住蹙起眉。 少了一条。 她这才注意到,耳边若隐若现的鸟鸣声不知何时也消失了,一股强烈的不安涌上心头,蓝妩晃了晃怀里的人,在季泠月忍不住发出哼唧声时连忙捂住她的嘴,竖起一根食指立在唇边,季泠月对上她紧张的眼神,很快清醒了大半,跪坐起来,茫然地看着她。 蓝妩神情严肃,冲她指了个方向,季泠月点点头,轻手轻脚爬起来,和她一起从树干后探出半个脑袋,朝那边遥遥看去。 入目只有雨幕下葱郁的密林,和一片能吞噬万物般的黑暗。 季泠月凝眸看着,许久都看不出什么名堂,她正要回头去问蓝妩,却见那片黑影忽然动了下,接着,两条毛茸茸的手臂从里面伸了出来,季泠月蓦地僵在原地,死死盯着那攀爬的巨物,这才意识到她之前看见的黑暗,竟是一只黑猿的后背。 这只黑猿的体型意外壮硕,在淅沥雨声的掩护下,却几乎没发出任何声音,它抓着面前的树干,慢慢站了起来,到最后,脑袋竟然达到了和她们一样的高度。 要知道,她们停留的地方可有几十丈高呢。 保持着直立的姿势四处嗅了会儿后,黑猿伸出毛茸茸的手臂,扒开面前的茂密树叶,将硕大的脑袋探了进去。 片刻后,忽有一声嚎叫透过雨幕传了过来,这声音几近撕裂,凄厉得不像人声,却又戛然而止,紧接着,一阵咔嚓咔嚓的咀嚼声清晰响起,季泠月顿时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寒毛直竖,感觉身体都僵住了。 她极其缓慢地转过脑袋,惶然地看向蓝妩,蓝妩同样脸色苍白,张开嘴,用口型对她说:我们走。 两人屏住呼吸,准备在它发现前离开此地,哪知刚抬脚走了一步,咀嚼声就忽然消失,那只漆黑的脑袋倏地转了半圈,盆口大的眼珠一眨不眨望着她们的方向。 巨猿嘴巴外还挂着一条穿着黑靴的腿,毛茸茸的脸上糊满了鲜血,片刻后,它继续咀嚼起来,眼睛却依旧盯着这边。 蓝妩遍体生寒,即使隔着这么远的距离,也生起了强烈的危机感,她抿了抿唇,当机立断,忽地转身揽住季泠月的腰,飞也似地朝不远处的江流奔去。 一声猿啸乍然自身后传来,震得她后背发疼,蓝妩看不见身后场景,季泠月却看的一清二楚,那黑猿四肢着地,以极其可怖的速度朝她们追来,因身形巨大,每往前跳一步,都能和她们拉近一大段距离。 季泠月一手抱着蓝妩,另一手召出灵剑,奋力朝它四肢攻去,然而,那把贯以灵力的上品灵剑刺到黑猿小腿上,却像是撞到石头上一般,铛得一声弹开了。 季泠月大惊,提醒道:“蓝妩!” 蓝妩咬紧牙关,几乎化作了一道流光,哗哗的水声已近在咫尺,她抱着怀里的人,拼尽全力朝水面跃去,一道黑影却突然从后面窜了上来,卷住了她飘在身后的衣摆,季泠月迅速反应,刷地斩断那片衣角,随着蓝妩一起坠入水中。 水泡咕噜噜上浮,化出鱼尾的鲛人带着她往水底沉去,避开紧跟着砸来的黑影,季泠月睁大眼睛,这才发现那是条水桶般粗细的尾巴,一击不成,黑猿收回尾巴,依旧紧紧跟在岸边,再次将尾巴扎入水中,试图逮住她们。 蓝妩灵活躲闪,头也不回地顺着水流往前冲去,终于将它甩在身后,两人游出老远后,蓝妩才气喘吁吁地浮出水面,回头看,黑猿已成一个小小的黑点。 季泠月惊魂未定,死死抱着她,蓝妩又喘了几口气,心跳才渐渐平复下来,她颤抖着拍了拍季泠月的后背,不知是在安慰她,还是在安慰自己:“好了,它追不上来了,别怕,别怕。” 九十九耽误 天亮时,雨依旧未停,密布的乌云沉沉压在头顶,视野中依旧是昏暗的,虽然挡住了从头顶倾泻而来的雨丝,但泡在水里,她们不可避免的沾湿了身体,蓝妩倒还好,季泠月被泡了几个时辰后,却渐渐发起抖来。 体内的灵力仅剩不多,若用来避水保暖,实在浪费,为了不让蓝妩分心,她本强忍寒意,但如今贴在蓝妩怀里打寒颤,不出意料就被发现了。 蓝妩啊了声,有些自责地把她往上托了托。河流两岸已经没有了遮天蔽日的树木,取而代之的,是高低起伏的陡峭山棱,蓝妩寻了个石滩,涉水而上,迅速把她潮湿的衣物烘干,从储物袋里翻出一个火珠给她握着。 季泠月下意识去拉她的手,被她摇头躲开:“我身上太冷了。” 季泠月一怔,正要说什么,却忽然察觉到什么,眼眸一凝,抬头向上看去:“谁?” 蓝妩反应过来,刷地抽出自己长剑,头顶几丈高的地方,一颗硕大的蛇脑袋正从岩壁里探了出来,金色的眼眸直勾勾盯着她们,蓝妩绷紧身体,眼瞳逐渐收窄,妖力凝聚之时,却有一个清脆的声音忽然响起:“且慢,莫要动手!” 说着,蛇身又往下游出一段,露出骑在她背上的一名黄衣少女,少女往下扫了眼,惊讶地咦了一声:“季前辈?” 季泠月蹙眉:“你是?” “我是药仙谷的林惊蛰啊。”见季泠月依旧面露茫然,她拍了拍身前的蛇脑袋,说:“当时白芷在月牙村偷鸡,因我求情,你简单给了个教训,就把她给我了,你忘了吗?” 季泠月隐隐约约想起这茬:“哦,是你啊。” 林惊蛰嗯了声,从蛇身上跳了下来,那条蛇也化为一个高挑的黑发女人,站到了她身边,宛若最为忠诚的护卫。 女孩欣喜道:“能在这种地方遇到前辈,可真是太好了。” “好吗?”季泠月蹙起眉,打量她几眼,有些意外:“你们没被其他妖怪盯上吗?” “当然不是。”林惊蛰摇摇头,道:“刚进来时遇到了不少妖怪,不过后来,我把白芷以前蜕的皮磨成粉撒在了衣服上,遮掩了气味儿,就安全了不少。” 蓝妩收回剑,思忖道:“这倒是个好办法。” 说着,她便转身往水边走去,季泠月连忙拉住她:“你干什么去?” 蓝妩理所当然道:“拔两片鳞下来。” 季泠月吃了一惊:“不疼吗?” “以后还会再长的,”蓝妩无所谓道:“反正尾巴尖那几片长到一定时间也会自然脱落,被新鳞覆盖,现在不过是提前拔下来而已。” “自然脱落,与你动手拔可不是一回事。” “我又不怕疼。” 眼见两人要为这件事争论起来,林惊蛰唔了声,迟疑着举起手:“前辈,我这里还有些白芷的蛇蜕,要不,借给你一些。” 季泠月一怔,沉默片刻,干巴巴道:“那就,多谢了。” 整理妥当后,四人讨论了一番,决定一起上路,看看能否遇到其他契兽与契主,蓝妩却比之前沉默了许多,季泠月想去牵她,还被她不轻不重地甩开,她甚少有这种闹别扭的模样,一时之间,季泠月又是惊奇又是疑惑,思考半天,也只能归咎于方才拔不拔鳞的两句争吵。 沿着石滩走出半里地后,季泠月瞧了眼走在前面的两个人,再次尝试去勾蓝妩的指尖,放轻声音一连迭地喊:“蓝妩,蓝妩,蓝妩……” 被她念咒似的念了半天,蓝妩忍无可忍,终于道:“干嘛?” 季泠月试探着朝她贴去,蓝妩却迅速拉开距离,嘟囔道:“你身上都是蛇妖的味儿,别离我这么近。” “你不喜欢蛇妖吗?” 蓝妩哼道:“没什么喜不喜欢,就是太浓了,熏得慌。” 季泠月哦了一声,忽然勾了勾唇角,问道:“是它太浓熏得慌,还是它在我身上太浓,所以熏得慌?” 蓝妩一怔,若无其事地瞟她一眼:“什么意思?” 季泠月开门见山道:“我身上不是你的气味,你不高兴吗?” “说什么呢?”蓝妩连忙否认:“我又不是那些靠气味标记领土的野蛮动物,我可是鲛人,没有那种幼稚的习惯!” 季泠月抿唇微笑:“我也没说你想这么做啊。” 蓝妩哑然,有些惊讶地回头看着她,发现她这会儿机灵了不少,不是那么好骗了,季泠月垂下眸,乖顺地挨在她身边,低声道:“叫你平时总是这么逗我。” 半晌,蓝妩轻笑一声:“你倒是会学以致用。” “多亏老师教的好。”见无人注意,她侧过头,极快地在蓝妩脸颊触了下:“不要不高兴了。” 蓝妩没应,只是主动握住她的手,询问道:“还冷不冷?” 季泠月摇头:“不冷了。” 而后两天,她们倒真没再碰上专门追踪而来的妖怪,却偶遇了几场妖怪之间的厮杀。关在此地多年,又不知何时才能离开,大部分妖怪已近疯魔,同族残杀者比比皆是,一路上,她们看见不少失去妖丹死去的妖怪。 这让蓝妩不禁担忧起夭竹,原本想着她不是契兽,身边又无人类,即便独自掉进来,也碰不上什么危险,现在看来,这只是最乐观的猜测。 日近黄昏时,红霞满天,群鸟归巢,蓝妩独自到溪岸边取水,却忽然觉得脚下地面震动,浅滩上的石子也像活了一般哗啦啦跳了起来。 这场景实在诡异,她勉强保持平衡,回头喊道:“阿月!” 不远处,几个人影迅速钻出了本打算用于今晚休憩的山洞,巨大的石块从峭壁悬崖上滚落而下,烟尘弥漫,季泠月被晃得站立不稳,跌跌撞撞向她跑来。 只听轰隆一声巨响,天地颠倒,山川倾覆,蓝妩只来得及抓住季泠月的手,便和她一起被甩了起来,如卷入漩涡般在空中疯狂翻滚。头晕目眩之时,蓝妩抓紧女人的手臂,用力把她拖进怀里紧紧抱着,话语刚从嘴里吐出,就被吹散在狂风中,她不得不扯着嗓子大喊:“受伤了吗?” 季泠月在她怀里摇摇头,一头乌发乱舞,遮挡了彼此间的视线,不知过了多久,悬浮感忽然消失,两人直挺挺向下摔去,蓝妩反应极快,翻身把自己垫在了季泠月身下,下一刻,就结结实实砸到了地上。 “唔!” 她被砸得险些背过气儿去,脸蛋涨红,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季泠月大惊失色,慌忙从她身上翻下去,正要问她怎么样,头顶就覆盖下了大片阴影,一个个妖怪下饺子般扑通扑通从空中摔了下来。季泠月忙用自己所剩不多的灵力做了个简易结界,这才避免被妖怪们砸成肉泥,等这密密麻麻的妖怪雨终于停下,她有些气喘地放下手,抬头四顾,却忍不住瞳孔一缩。 短短时间内,这片地域竟然躺满了不断呻吟的各类妖怪,放眼望去,多达数百。 季泠月脸色冷凝,重又低下头,小心把蓝妩扶了起来,蓝妩干咳几声,掀开颤动的长睫,视野中倒映出一个纤细的身影,那人长相妩媚,唇红齿白,不悦地拍了拍衣服上的尘土,察觉到蓝妩的目光,便转过头来。 四目相对,蓝妩下意识道:“夭竹?” 夭竹一怔,很快跳过遍地妖怪,大步来到她们身边:“你们怎么也在这儿?” “说来话长。”蓝妩站起来,一边捂着自己的胸口,一边打量周围的情况,夭竹也朝逐渐吵闹起来的妖群瞅了眼,和她一起把季泠月夹在中间:“现在情况可不妙……” 蓝妩压低声音:“不用你说。” 话音刚落,忽有一道强烈的妖力横扫而来,修为稍弱的被直接击飞了出去,强的也面色微变,蓝妩一惊,连忙护在季泠月身前扛了一下,顿时觉得胸口一闷,蹙眉咳嗽起来。 一击过后,原本吵吵嚷嚷的群妖顿时闭了嘴,齐齐朝前方看去,空中不知何时浮出了一顶黑色的轿子,长发及膝的黑衣女人正斜倚在上面,面无表情地打量着脚下群妖,她的身后,则安静坐着另一人,闭着眼,仿若神游物外。 片刻后,居高临下的黑衣女人歪过脑袋,揉了揉自己的额角,不耐烦地啧了一声:“真是耽误我和姐姐相处的时间。” 一百猫妖 坐在她身后的女人睁开眼,冷漠道:“这本就是你的任务,中途扔给我就算了,这收尾工作,就由你来做。” “真小气。”姬婞托着自己的脸颊,懒洋洋道:“梧桐。” 一高挑男子应声而出,抬头冲姬婞行了一礼,才看向乌泱泱的妖群,朗声道:“各位聚集于此,想必有诸多不解,实不相瞒,上面两位便是妖界的两名妖主,奉妖王之命来带诸位回家,如今这百妖卷已不在萱如林手中,妖主大人可以随时放大家离开,出去后,便是妖界入口。” 话音刚落,底下便炸开了锅,吵闹当中,一牛头壮汉大声问:“此话当真?” “自然当真。” “没有条件吗?” “没有。” “还能有这种好事?”牛妖狐疑道:“妖王怎么忽然想起了我们?之前近百年,可不见他出手相救。” “阁下说的是前任妖王大人罢,如今的妖王大人不过上任五十年,光是养精蓄锐,筹谋计划,就要一段时间呢。” “既然如此,那现在就放我们出去。” “是啊!”有妖激动应和:“我现在就要出去!” “不急,”梧桐浅笑,道:“这几日,各位应该也发现了,百妖卷中,进了几个人类。” 他幽绿的眼眸扫过一个个脑袋,最后停在一处,继续说:“王上心善,知道有些妖在人间不幸被结契,沦为奴隶,误入歧途,便也要我们解救一二,在出去之前,我们要帮这些陷入困境的同族摆脱契约,带他们一起回家。”说着,他伸手指向一处,微笑道:“你们觉得呢?” 一瞬间,无数个脑袋看向他指向的一点,露出了站在其中的两个身影。 梧桐慢条斯理道:“这位姑娘,你的契主想必已经没有了灵力,在这里,契约反噬的力量也已大大减弱,为了证明你未被人族蒙蔽,还拥有回家的资格,那就受点累,”他挑了挑眉,一字一句道:“杀了她。” 白芷一怔,看了眼身边的少女,半晌,摇头道:“我不。” 梧桐眯起眼:“你说什么?” 白芷镇静反问:“谁知道契约反噬的威力到底减弱了多少,若你在骗我,杀了她,我岂不是也要死?” 梧桐:“我没有骗你。” “你怎么证明?” 男人蹙起眉,有些不悦地盯着她,这时,忽有一个声音懒洋洋插了进来:“这还不好办?” 姬婞垂着眼,看热闹般指点道:“这里还有不少契兽呢,不如你们两两对决,看谁先杀掉对方的主人,不就知道结果了?” 梧桐眼睛一亮,道:“还是大人高明。” 姬婞翘起唇角,往后倚去,却听身后传来一声轻不可闻的叹息,她动作一顿,斜过眼讥讽:“怎么,又看不下去了?” 云初禾低声道:“何必如此阴损?” “说我阴损,这些事情,你也没少做一件。” 说着,姬婞漫不经心地向下扫去,妖怪们似乎也觉得她这个提议有趣,正把身边被发现的契兽与契主推搡到中间,一道道带着恶意的目光落到她们身上,那些怪笑狰狞的面容,竟有些像在斗兽场喝彩的人类。 忽然,一个银色的脑袋引起了她的注意,姬婞怔住,下意识直起身子,一眨不眨向下望去,待看清那人的脸后,她不自觉攥紧掌下的坐轿扶手,片刻后,耸动肩膀,呵呵低笑起来。 她鲜少这么高兴,云初禾忍不住看向她,还未出声询问,就见姬婞起身落到了地上,几步上前,捏住了其中一人的下颌。 蓝妩吃了一惊,连忙甩开,却听女人笑吟吟道:“蓝妩,你怎么沦落到了这种境地呀?” 蓝妩蓦地睁大眼睛:“你认得我?” “怎么不认得?”姬婞咧开嘴:“堂堂鲛族三公主嘛。” 蓝妩抿了抿唇,攥紧拳:“你既然知道我是谁,就放尊重点,我若是出了事……” “可是谁知道你在这里呢?”姬婞打断她,漫不经心地扫了眼她身后的人,笑容更盛:“又有谁会相信你被人类结契了呢?蓝妩,你真是一如既往的废物。” 冰冷的五指爬上蓝妩的衣襟,忽地将她往前扯去,蓝妩踉跄一步,抬起眼,女人苍白的脸颊近在咫尺,温柔的目光一寸寸描摹过她的五官:“明明是一样的脸,为什么你就这么让我厌恶呢?” 蓝妩下意识道:“你见过我姐姐?” “姐姐?你配当她的妹妹吗?”姬婞弯起眼睛,懒洋洋道:“如果你死在这里,你的族人会伤心吗?哦,应该不会,你死了,他们也许还会拍手称快呢,毕竟,你害死了那么多人。” 蓝妩身体一僵,盯着她,哑声道:“你怎么知道?” 姬婞嗤笑一声:“我对你可是知道得一清二楚,你一事无成、弱小怯懦、优柔寡断,你说,你活着有什么好?你活着,只会为身边人带来灾难……” “住口!” 忽有一个冷极的声音响起,季泠月面若冰霜,再忍不住,刷地提剑朝姬婞刺去。 蓝妩回过神,失声道:“阿月!” 季泠月已是怒火中烧,哪儿还听得见她的话,一击不中,又转动手腕,杀气腾腾朝女人横劈而去。蓝妩一把抱住她的腰,见她力道极大,急道:“季泠月!” 听到这名字,姬婞忽然一愣,她赤手抓住劈来的剑刃,重复道:“季泠月?” 蓝妩顿感不妙,急忙抓着季泠月后退,姬婞扔掉长剑,猩红的眼眸死死盯着白衣女人,扬声道:“杀了那个契兽,她是鲛人,食之大补!” 一个惊疑不定的声音响起:“鲛人?” “是鲛人!” 妖怪们慢半拍地反应过来,贪婪的目光顿时落到了蓝妩身上,黑压压的影子前仆后继地涌了上去,瞬间就将两人淹没了。 姬婞蹙起眉,又道:“把那个人类给我!” 一个染血的白色身影很快被钳制着押了出来,季泠月长发凌乱,挣扎着向妖群看去:“蓝妩!” 姬婞五指一收,凝聚成实体的妖气裹住季泠月,把她拽到了身前,她用冰冷的手指钳住季泠月的下巴,凑上前仔细打量着她的脸,一双红眸里闪烁着兴奋的光芒,唇角愈发上扬。 季泠月被她的磅礴妖力压得胸口发闷,却还是努力往身后看去:“蓝,蓝妩……” 她的呼吸越来越急促,眼睫一颤,忽然咳嗽着呕出一口血,姬婞脸色微变,钳住女人下巴的手转而探上她的脖颈,片刻后,讶异道:“你种下了生死契?” 季泠月紧闭着眼,眨眼间的功夫就变得气息奄奄,姬婞沉下脸,终于转头道:“住手!” 这一次,她的声音却完全淹没在了嘈杂的尖叫声中,妖怪们疯狂地攻击彼此,一窝蜂地往中心挤,丝毫没有停手的意思,姬婞抿紧唇,猛地一挥手,强劲的妖力直接将他们掀得一个踉跄:“我说住手!” 东倒西歪的身影中,最中间的的银发鲛人竟然还摇摇欲坠地站着,鲜血滴滴答答顺着长剑滑落,蓝妩勉强抬起头,往前走了一步,便扑通一声跪了下去。 夭竹冲过去,慌忙抱住她:“蓝妩!” 听到这声音,季泠月咳嗽着,又艰难地掀开长睫,姬婞笑着凑近,愉快道:“好久不见呀,我差点没认出你呢。” 季泠月眨了下眼,昏沉望着她,一言不发。 见她如此反应,姬婞很快蹙起眉,有些不悦:“怎么,你不记得我了?” 掐在季泠月下颌的手指猝然用力,疼得她闷哼一声,姬婞如盯上猎物的毒蛇一般,红瞳死死盯着她,低喃道:“你怎么能不记得我呢?我当初可是那么喜欢你,想要把你带回妖界,要不是那个坏事的道士,我早就成功了,好在,你还是自己出现了。” 季泠月一怔,脸上浮起些迷茫,但没过一会儿,她忽然意识到了什么,眼睛逐渐睁大,身体也逐渐僵硬起来。 “是你……” 白皙的眼尾慢慢染上薄红,季泠月低喘一声,仿佛溺在无边无际的血海中,鼻尖是浓郁腥臭的铁锈味儿,耳边是地狱中恶鬼的哀嚎惨叫,但仔细去听,却听见那些人喊的是她的名字:“阿月!阿月!” 女人面色苍白,眼睛里却逐渐爬上血丝,牙齿也咬得咯咯作响,姬婞兴趣盎然地瞧着处在崩溃边缘的她,继续道:“后来我回去找你了,不过你不在那个村子了,我就翻开了你给他们挖的坟墓,想看看,你有没有留下什么,可惜啊……”姬婞笑眯眯的,说:“里面只有一堆烂骨头架子嘛。” 季泠月蓦地发出一声压抑的呻吟,滚烫的眼泪啪嗒落下,她的理智彻底消散,瞳红如血,竟在一瞬间摆脱了姬婞的控制,带着浓浓杀意掐向她的脖子:“我杀了你!” 她恨得心神俱裂,漂亮的脸蛋狰狞异常,发出的声音甚至凄厉得不像自己了:“你是那只猫!你是那只猫妖!” 一百零一堕魔 骨节分明的双手死死掐住了女人纤细的脖颈,将她掼在了地上,梧桐吃了一惊,紧张唤道:“大人!” “别过来,”姬婞抬眸瞧着压在自己身上的女人,笑着问:“你就想凭这种力气杀了我吗?” 季泠月急促喘息着,目眦欲裂,指尖深深陷入她的皮肉,逐渐染上蔓延而出的鲜血,姬婞干咳一声,脸蛋慢慢涨红,却依旧笑得畅快:“你这样,我会以为你是舍不得杀我。” 血泪扑簌簌落下,季泠月浑身颤抖,掌心微弱的金光如风中残烛般闪烁不定,渐渐湮灭了,这时,却有一股阴风自她身周扬起,吹散了凌乱垂落的长发。 季泠月蓦地闭上眼,发出了一声极痛苦的惨叫:“啊!!” 已近乎昏晕过去的鲛人抖了下,长睫不安颤动,吃力朝她看去,模糊视线中,一缕缕黑气正旋转着涌入女人的身体,几乎要将她的身体淹没,蓝妩怔怔看着,脑中却忽然闪过多年前,她初入昊辰山时,在《入道》扉页上看到的那句话。 “气之轻清,上浮为天;气之重浊,下凝为地。引清气入体者,入仙道,引浊气入体者,为妖魔。” 蓝妩慢慢睁大眼睛,终于反应过来,自语道:“不行……”她哽咽着摆脱夭竹的怀抱,一步三晃,踉跄着朝季泠月走去:“不行……” 一串血色的脚印留在她身后,蓝妩撕心裂肺咳嗽着,头重脚轻地摔倒在地,又挣扎着撑起身子,继续朝季泠月爬去。 季泠月身周气息愈发狂乱,掌心金光不在,浓郁的黑气翻滚而上,灼伤了姬婞的皮肉,她却仍不反抗,望着女人与自己如出一辙的猩红眼眸,哑声道:“对,就是这样,这样的话,你就能,咳……就能杀我了……” 滚烫的血泪一滴滴落在她的脸上,不知何时,跪在她身上的人已不再满脸痛苦,季泠月快意盯着她,一边落泪,一边咧开嘴颤抖着笑了起来。 “杀了你,”漆黑长发四处飞舞,呼啸狂风中,诡谲的魔纹悄无声息地爬上女人白皙的后颈,她握紧掌心脆弱的脖颈,喃喃重复:“杀了你……” 忽然,一双手臂从身后紧紧搂住了她,来人颤声道:“阿月!停下!” 季泠月置若罔闻,席卷而来的黑气将她们完全笼罩在中间,与外界隔离开来,蓝妩闷哼一声,抱紧她的腰,试图把她从姬婞身上拉开:“停下,你不能……”她带着哭腔哽咽一声,嘶声道:“你不能堕魔!” 魔,在人类眼中,是比妖更稀少更邪恶的存在,一旦堕魔,同族弃之。她的阿月,是意气风发的仙家弟子,是说要游历山川湖海,降妖除魔的清朗剑修,她不能……不能就这样堕入万劫不复的泥沼中。 见季泠月纹丝不动,蓝妩一时激动,牵动方才的内伤,只来得及捂住闷痛的胸口,便哇地吐出一口血来。腥热的血液尽数洒在女人肩头,更有几滴,溅到了她僵硬的面庞上,季泠月长睫一颤,片刻后,她眨了下眼,猩红的眼珠慢慢转了过来。 蓝妩面白如纸,眸光涣散着又咳出了一口血,浓郁的铁锈腥气扑面而来,她忽然僵住了身体,一眨不眨望着蓝妩。蓝妩疲倦地阖上眼,再也支撑不住,耷拉下脑袋,身体歪斜着朝地面栽去,季泠月蓦地睁大眼睛,像是终于反应过来一样,满脸惊惶地抱住她:“蓝妩!” 乍然得到解放,姬婞猛地咳嗽起来,她一边摸着自己的脖子坐起,一边看向抱在一起的两人,季泠月背对着她,后颈的魔纹正在缓慢褪去,姬婞眨了眨眼,脸色逐渐沉了下来。 “蓝妩,蓝妩……”季泠月仍在不断叫着,她紧紧抱着怀里的鲛人,颤着手去捂她身上不断涌出鲜血的伤口,身后却忽然传来一股强大的吸力,将她猛地拽了过去,姬婞困缚住她的双手,掌心凝出一根细细的长针,刷地刺进了季泠月丹田。 季泠月痛吟一声,意识到自己被封了灵脉,红着眼瞪向姬婞:“你,你……” 姬婞看着她身上依旧存在的淡淡魔气,扯了扯嘴角,淡淡道:“罢了,我倒也不急于一时,梧桐。” “在。” “这些契兽与契主,就用我刚才所说的法子安排,至于这个鲛人,单独关到水狱去,小心点,别让她死了。” 梧桐抬起头,疑惑道:“大人不在这里看着吗?” “有什么好看的,无趣。”姬婞瞟了眼依旧静坐的云初禾,哼道:“反正有云大人守在这里,肯定不会出乱子,我就先回去了。” 梧桐点头:“遵命。” 待他再抬头,眼前已没有了姬婞与那道修的影子,他不禁一怔,有些迟疑地看向云初禾:“云大人……” 云初禾叹了一口气:“开始吧。” “是。” “等等,”她蹙起眉,忽然想起什么,从掌心飞出一个小小的白色瓷瓶,梧桐抬手接住,疑惑道:“大人,这是作何?” “喂给那个鲛人。”云初禾瞥了蓝妩一眼,淡淡道:“不是说,不能让她死吗?” 梧桐哦了一声,拱手道:“属下明白。” 一百零二阿姐 岩都东北角的一座黑色宫殿,是姬婞在此处的临时居所,离开百妖卷后,她不过半个时辰就回到了殿中,将挟在手中的人扔到冰冷的地板上,又幻化出镣铐锁住了她的四肢。 那只是普通的锁链,但因被封住灵脉,即便这妖界存在少许的灵气,季泠月也无法吸纳,只能狼狈地伏在地上喘息。 姬婞蹲到她面前,掐着她的下巴,强迫她抬起头来:“你与蓝妩结下了生死契,为什么?” 季泠月痛苦地蹙起眉,浓密长睫下,一只眼眸已经恢复如初,另一只眼睛却还血一般红,姬婞注视着她异色的双瞳,又问:“你就这般听她的话?即便杀不了我,也不愿堕魔?” “呵……”季泠月嗤笑一声:“堕魔就能杀了你吗,你不过是想……是想把我拖入泥沼,让我被世人不容罢了。” “那样不好吗?”姬婞歪了歪脑袋,轻柔地拭去她脸上的血迹:“变成魔,你就能名正言顺地和我待在一起了。” 季泠月怔了一下,抬眸不可置信地看着她,半晌,忽然颤抖着笑了起来。 姬婞蹙眉:“你笑什么?” 季泠月摇了摇头,一滴泪跟着坠落下来:“早知如此,当年,我就该让你冻死在雪地里。” 掐在她下巴上的手蓦地用力,季泠月闷哼一声,红着眼看向她。 猫妖沉着脸问:“你说什么?” “我说……”季泠月张开嘴,笑得越发畅快:“这辈子,永远不会有什么人,什么东西,会独属于你,你活该……活该孤苦无依!” 姬婞安静下来,一眨不眨盯着她,指尖力道却越来越重,像是要把她骨头捏碎一般,这时,门外传来一道小心翼翼的声音:“主上?” 她不耐烦道:“什么事?” 那人默了下,再开口时,声音小了不少:“是……是鲛族二殿下来了。” 两人俱是一愣,季泠月下意识朝门外瞥去,惊讶过后,脸上浮现出一丝希冀,姬婞冷哼一声,一把将她甩在地上,封住她的喉咙,便大步往外走去。门外不远处的祈雨亭下,正站着环抱双臂的蓝鸢,听见脚步声,便漫不经心地转过头看来。 鲛人浓密的睫羽跃动着细碎阳光,丝绸般的长发也像是盈着光,看起来如梦似幻,可那平静的目光却又真实落在她身上,姬婞脚步一顿,下意识露出笑容:“姐姐怎么来了?” 蓝鸢蹙眉:“不是你邀我午后游湖吗?” 姬婞这才想起这茬,连忙点头:“是我的错,该我去接姐姐才对。” 她走到蓝鸢身边,对方的目光却忽然下移,在她还未反应过来的时候,伸手轻轻触了下她的颈子上的瘀伤:“怎么,你被人揍了?” 说话间,凉意覆上狰狞的红痕,很快带走了大部分伤痛。姬婞一怔,受宠若惊地看着她:“姐姐在关心我吗?” 蓝鸢啧了一声,收回手:“别那么恶心,只是看着碍眼罢了。” 姬婞点头:“姐姐说的是。” 蓝鸢忍不住又要蹙眉,耳朵一动,却被一阵异样的声响吸引了注意,她转头看向紧闭的大殿,问道:“那是什么动静?” 姬婞面不改色道:“刚抓了一只妖宠,性子太烈,锁在屋里了,可能又在闹脾气。” “妖宠?”蓝鸢拧起眉头:“你就是妖,还要抓妖怪做宠物?” “姐姐要是不喜欢,我改日就把她放了。” “跟我有什么关系?”蓝鸢没好气道:“走不走?再不走天黑了?” “当然走。”姬婞笑着伸出手:“姐姐跟我来。” 两人越走越远,说话声也逐渐不见了,季泠月闷哼一声,无力地垂下手,与铁链相连的部位已经被磨得血肉模糊,血液滴滴答答离落下,她呼了几口气,正要跪直身体,却忽然抖了下。 一股剧烈的疼痛从体内苏醒,季泠月不受控地扑到了地上,身体痉挛,几乎要将唇瓣咬出血来,她颤抖着捂住胸口,出了满头的冷汗,意识逐渐模糊时,才隐约明白发生了什么。 那些残余的魔气,正在污染她的灵脉。 好冷…… 漂在水中的女人长睫颤了下,终于缓缓睁开了眼睛。 入目是深不见底的漆黑,仿若一只深渊巨口,将所有靠近的光亮吞噬,蓝妩心中一悸,猛地转过头,向上看去。 朦胧的微光在头顶闪烁,她拨着水,下意识往上游,却被冰冷的铁栏挡住了去路,蓝妩转身扫了一圈,这才发现她被关在了一个完全沉没在水中的笼子里,稍微摆动尾巴,便触到了四周的冰冷铁壁。 她焦躁地转了几圈,攥紧栏杆,使出吃奶的力气用力往两边掰,柱形的铁壁上却闪出了繁复的咒语,将她用出的妖力尽数吸收。蓝妩蓦地喘了一口气,疲惫地闭上眼,将额头贴到了冰冷的围栏上,身上的伤口却因用力而裂开,溢出淡淡的鲜血。 半晌,她掀开长睫,余光瞥见了另一个浮在水中的铁笼,那个笼子里也蜷缩着一人,背对着她,长长的蛇尾巴盘了几圈,死气沉沉地落在笼底。 蓝妩吃了一惊,很快认出她:“白芷?” 她连忙游到那边,紧紧靠在铁栏上,抬高声音喊道:“白芷!白芷,发生什么事了?你知道这是哪儿吗?” 白芷一动不动,像是没听见一样,蓝妩一急,拿拳头狠狠砸了下铁栏:“白芷!你说话啊!你……” 声音戛然而止,她睁大眼睛,怔怔看着转过头来的白芷,女人眼眶通红,即便沉在水里,也看得出她正在哭泣。 蓝妩僵住,涩声问:“你哭什么?” 白芷哑声道:“季泠月还活着。” 蓝妩抿了抿唇,下意识攥紧面前的栏杆:“你杀了她吗?你……你……” “她自戕了。”白芷打断她,目光逐渐变得空茫:“自戕前,她解开了我的契约。” 四周一时陷入死寂,好似只能听见自己的心跳,许久,蓝妩闭上眼,慢慢松开手,任由身体向后漂去,无声沉入笼底。 “凭什么?” 熙攘热闹的街巷上,夭竹被身披黑甲的侍卫挡在晚湘门下,柳眉倒竖,怒道:“凭什么不让我进去?” 左边的鸟人道:“里面可是各位大人和王上的居所,你又是哪儿来的小妖?凭什么让你进?” 右边的羊头说:“你若有急事,就去晚棠司上报,司主审查后,自会为你禀告王上。” “什么司主?” 夭竹稀里糊涂转过身,被他们指了个方向:“就那座红顶宅子,去吧。” 她蹙起眉,回头看了两名妖怪一眼,又看了看那顶宅子,犹豫了会儿,迈步走了过去。 背后,两只妖怪窃窃私语:“你怎么让她去晚棠司了?” “现在什么妖怪都敢见王上了,让她去司主那儿吃个亏,长长记性。” “司主那暴脾气,岂不是要把她骂得狗血淋头?” “那就不干我的事了。” 两妖哈哈一笑,目送着女人的背影远去,而那厢,夭竹迈过晚棠司高高的门槛,环顾一圈,没看见人,只看见空旷院子里几棵光秃秃的树木,这场景实在凄凉,她又退出去,再次确认了一下门上的牌匾,才迟疑着走了进去。 此处甚是寂静,连个引路的没有,夭竹慢吞吞走到院子深处,见正对面有一大开着门的屋子,顿时打起精神,加快脚步跑过去,在门口敲了敲:“司主在……” 话未说完,迎面飞来一个黑影,夭竹吓了一跳,连忙侧头躲过,待看清那是个砚台后,火气噌地冒了上来:“你有病啊!” “放肆!” 那人似乎比她还生气,从阴影里大步走了出来,一身红衣几乎要掀起风来:“谁给你的胆子……” 夭竹冷着脸,正等着她放出什么狠话,那人却猛地僵在原地,瞪大眼睛,愕然地看着她。 夭竹不耐烦地挑眉:“嗯?” 林晚棠恍惚地眨了眨眼,声音忽然轻了下来:“阿姐?” 一百零三地头蛇 “阿姐?”夭竹打量她两眼,奇道:“你们这妖界还真奇怪,连到处认亲的都有。” “你不记得我了吗?”林晚棠下意识上前一步,有些急切道:“我是你妹妹啊!” “妹妹?和我一窝的兄弟姐妹都是普通狐狸,早就死了,你又是从哪儿冒出来的?” “我是……”林晚棠一怔,忽然间意识到了什么,喃喃道:“不对,你已经死了……” 夭竹顿时不高兴了:“你怎么回事?怎么还随便诅咒别人呢?” 林晚棠却不再答话,茫然地转了个圈后,忽然跑回阴影里,一阵噼里啪啦的声响过后,她抱着一面镜子回来,几乎要怼到夭竹脸上,夭竹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看着镜子里自己那张脸,迟疑道:“你这是作甚?” 林晚棠探头看了眼镜子,眼眸忽然亮了起来:“果然!”她回头盯着夭竹,欣喜若狂道:“你是阿姐!” 夭竹:? “这镜子叫轮回镜,能照出世间万物的前世面貌,你……你前世这张脸,便是我阿姐的脸!你就是我阿姐!” 半晌,夭竹终于明白了这是怎么一回事,她倒不如林晚棠激动,只觉得怪异得很,凭空多出一个妹妹,还泪水涟涟地抓住她,叫她脑袋都大了。 她忍不住询问:“你阿姐是怎么死的?” 林晚棠纠正:“你就是我阿姐。”接着又恨声道:“被一个道修杀死的!” “哪个道修?” “昊辰山的叶轻君!” 夭竹吃了一惊:“叶轻君?她为何杀你阿姐?” 林晚棠摇摇头,哽咽道:“我也不知,当年我还年幼,是阿姐你一手拉扯我长大,后来我生了场怪病,危在旦夕,你去求前任妖王相救,他却要你去那昊辰山偷什么东西做交易,你去了好多年,回来后就变得沉默寡言,可在那儿发生了什么,你从来都不告诉我。” 夭竹抿紧唇,半晌,嘀咕道:“可不久前,她还出手救了我。” 林晚棠疑惑道:“阿姐说什么?” 夭竹摇头,叹道:“我不是你阿姐,如你所说,你阿姐早就死了,可我有爹有娘,有兄弟姐妹,我在人界长大,不姓林也不是什么妖主,我来此地,只是为了找人,如今,还要顺带找我那两个落难的朋友。” “我可以帮你,”林晚棠固执道:“反正,你就是我阿姐。” 沉默片刻,夭竹蹙起眉,犹豫着看向她:“你能帮我?可掳走我朋友的都是妖主,你能违逆她们吗?” “在别处兴许不行,可这里是岩都,是王上镇守的城池,这么多年,王上深居简出,城中大小事务基本都由我做主,那姬婞再厉害,也只是玄都的主人,强龙还不压地头蛇呢。” 夭竹忍不住笑了声:“你是地头蛇?” 林晚棠忙不迭地点头,眼眸亮晶晶的,一副求夸奖的模样:“厉害吧?” “厉害,”夭竹弯起眼睛,轻轻揉了下她的脑袋:“真厉害。” 寂静湖面上,忽然响起一道沉静的声音:“你们抓契兽回来做什么?” “契兽?”姬婞将视线从枯黄的水岸边移回来,挑了挑眉:“原来姐姐的消息如此灵通,连我们抓了些契兽回来都知道。” “不仅如此,我还知道你们夺走了云霄阁至宝百妖卷。”蓝鸢蹙眉道:“你们疯了吗?” “为何这么说?” “你竟还问我,论仙大会可是他们修士最为隆重的盛会,在这种时候被袭击,被当众夺走百妖卷,对他们来说,无疑是十分严重的挑衅。” “是呀,”姬婞笑起来:“我们就是要这么做。” 她懒洋洋歪了下脑袋,道:“既然姐姐已经知道了契兽的事情,那告诉你也无妨,就在今早,那些契兽已亲手杀了他们的契主,尸体也已被运出妖界,正在送往魍魉城。” 蓝鸢猛地抬起头:“你说什么?” “夺百妖卷,除了给那些道修一个下马威歪,还因为这百妖卷实在是个不可多得的宝物,在人类手里,就能够永久禁锢妖怪,可惜啊,那些妖怪被囚禁在内,反而彼此厮杀,练出了深厚功力,一旦放出,他们就会是最仇视人族的那批妖怪。” “不,不是百妖卷,”蓝鸢有些头疼地摇头,道:“我是说那些契主,据我所说,你们抓的那些契主有不少是名门弟子,且是少有的对妖怪心存善意的道修,为何要杀了他们,还把尸体送往人族魍魉城?” 姬婞笑起来:“正因为他们对妖怪心存善意,杀了他们,才更会激起人族怒火不是吗?” 蓝鸢僵住,半晌,她低声道:“你们要挑起战争。” “不行吗?”姬婞忽然扬起手臂,笑道:“姐姐看看这妖界,看看那些辛苦生活的普通妖族,这凄苦之地,带来了多少疾病与灾难,凭什么就要我们妖怪留下,凭什么人族就能占据最好的土地?” 蓝鸢攥紧拳:“这也是妖王的意思吗?” “自然。” “可为何非要用这种法子?”蓝鸢沉下脸:“你们明明可以和人类谈一谈,这么做,倒让我觉得你们并非是为了占据土地,而是单纯想挑起两族战争罢了。” “谈一谈?姐姐在人界待久了,怕是忘了曾经的仇恨了吧?”姬婞眯起眼:“你们的昆仑海就在人界,从没经历过数千年荒芜的折磨,却也有过百年被人族残杀的历史,姐姐如今,怎么还对人类于心不忍了?” 蓝鸢绷紧脸:“我并非对人类于心不忍。”她抬起头,看着姬婞的眼眸,认真道:“你该知道,若事态发展到了不可挽回的地步,会有万千妖族无辜死去。” 姬婞哼道:“为了未来安定的生活,这是必要的牺牲。” 蓝鸢长睫一颤,低声问:“真的吗?你们做了这么多,当真只是为了争夺土地?” “只是?”姬婞嗤笑道:“千百年的仇恨,注定我们与人族不死不休,如今时机已成熟,我们凭什么还要忍受这种生活?姐姐,如今我将一切都告诉了你,你要如何做呢?”姬婞慢慢凑近她,扬起一抹微笑:“是加入这场注定会爆发的战争,还是回昆仑海,叫所有海族避世不出,躲避纷乱?” 一百零四相救 夜幕低垂,姬婞仍没回来。 季泠月蜷缩着躺在地上,浑身直颤,苦苦忍耐着刚刚捱过的痛苦余韵,几番折磨后,她已然眸光涣散,身上也尽是绝望挣扎时碰撞出来的淤青。 在这种极度的痛苦下,她几乎要丧失神智,却勉强留着一丝执念,叫自己不要主动寻死。眼泪簌簌落下,季泠月翻了个身,将额头贴着冰凉的地板,沉重喘着气。 蓝妩…… 她啜泣几声,运行一周后的魔气再度流入灵脉,季泠月猛地攥紧手指,呜咽几声后,忍耐不住地抬起头狠狠往地面上撞去,随着砰砰几声,白净的额头顿时血流如注,很快便沾湿整张脸庞,季泠月耳边嗡鸣,重重栽了下去,终于把自己砸晕了过去。 再醒来时,室外已落入白日,浅淡的日光透过雕刻繁复的窗花格子照了进来,在地面上留下大小不一的光斑,季泠月呆呆看了会儿,才慢吞吞支撑着身体爬起来,注意到坐在身前摇椅上的人。 姬婞托着侧颊,见她醒了,便笑盈盈问:“感觉怎么样?” “好得很。”季泠月喘了口气,哑着嗓子回答:“让你失望了。” “是吗,可你现在这副样子,我也喜欢得很。”姬婞凑近她,端详了一会儿,饶有兴趣道:“倒是那些虚伪的仙家道人,还能容得下你这种半魔之人吗?” 季泠月抿紧唇,额头冒出滴滴冷汗,想来是又开始疼了,却强忍着不在姬婞面前露出狼狈,姬婞啧了一声,冰凉的手指抚上她布满血污的脸,低语道:“你还不如昨日刚认出我时可爱,难道你已经不那么恨我了?” “不恨?”季泠月掀开眼,颤声道:“姬婞,总有一天,我会将你千刀万剐……” “是吗?”姬婞扬起唇角,笑道:“你对我这么执着,我真的好开心。” 此话一出,季泠月忽地向前扑去,却又被铁链死死扯住,发出哗啦啦的声响,她咬紧牙关,恨声道:“姬婞!” “嗯,老实点。”姬婞轻佻地拍拍她的脸蛋:“你不愿堕魔,那就在这里慢慢受折磨吧,反正,我有的是时间和你耗。” 月升月落,转眼,便是夭竹停留在岩都的第三日,这几日,她可谓是度日如年,刚一入夜,便披上斗篷,戴上兜帽,紧跟在林晚棠身后来到了晚湘门外。 守门的已不是几日前遇到的羊妖与鸟人,看样子却与林晚棠熟稔,叫了声司主,便让开了步子让她们通行,夭竹从他们身边路过,下意识瞧了他们一眼,那妖的目光从夭竹身上扫过,却毫无停留,仿佛根本没看到她一样。 林晚棠在前面拉了她一把,低声道:“阿姐,走快些。” 夭竹连忙跟上,询问道:“我们先去哪儿?” “自然是水狱,阿姐的朋友不就在水狱吗?” 夭竹嗯了声,抬头看向夜色里起伏的高耸屋檐,幢幢殿宇楼阁静卧在地面上,仿若一只陷入安眠的巨兽,她们并未朝那群建筑走去,反倒早早拐了弯,沿着宫墙下的一条小道向西而去,许久,才瞧见一座石筑的小屋。 这小屋实在不起眼,门口也只有一个守卫,表情松怔,正眯着眼打哈欠。 林晚棠一马当先走在前面,唤道:“阿七。” 阿七一怔,立马站直身子:“司主。” 林晚棠点点头,问:“里面没有妖卫了吗?” “没有,现在刚好是换岗的时间,你们动作快些,再有一炷香的时间,接班的妖卫就来了。”说着,阿七从怀里掏出一把钥匙:“喏,千万别留下破绽,毕竟这里面的妖怪可是妖主叮嘱过好好看管的。” “多谢。” 林晚棠接过钥匙,带着夭竹走进石屋,里面空间狭小,还摆了张桌子,剩余的地方站了两个人便觉得拥挤,夭竹环顾四周,没看出什么名堂,还未发问,便听脚下石板咔嚓一声,竟带着她们缓缓降了下去。 落到底后,眼前出现了一条长长的漆黑隧道,越往深处走,越觉得空气潮湿,耳边也传来滴滴答答的水声。行至尽头,视线豁然开朗,夭竹讶异地抬起头,发现这竟是一个巨大的溶洞,而不远处,则是一汪散发着寒意的漆黑深潭。 林晚棠瞧了眼潭边两张空置的椅子,把钥匙交给她,叮嘱道:“快去快回。” 夭竹嗯了声,纵使再讨厌水,此时也顾不上讲究,扑通跳了下去,很快,她就在水下十丈深的位置找到了笼子,一个熟悉的身影正蜷坐在笼中,抑郁寡欢地抱着自己的大尾巴,任由一头银发随水飘荡。 她连忙靠近,喊道:“蓝妩!” 蓝妩怔了下,下意识回头,看见她,不禁眼睛一亮:“夭竹?你怎么在这儿?” “当然是来救你。”夭竹一边转着圈找锁孔,一边骂骂咧咧:“你嘴巴倒是严实得很,不早说你是鲛人,还跟这什么妖主有这么多爱恨情仇……” 蓝妩跟着她,下意识辩解:“隐瞒身份,的确是我不对,但那什么妖主,我当真不认得她。” 夭竹哼了声,终于找到锁眼,咔吧插了进去:“你的身体倒是恢复得快。” 笼子打开,蓝妩抓着栏杆游了出来,急切道:“你见过阿月吗?” “没有。”夭竹不客气地拿过她的手,刷地伸出利爪划了下,血液流淌而出,蓝妩一抖,忍不住往后缩,却被硬拽着把伤口按到了一个巴掌大的木偶上,那木偶染了血,冒出阵阵红光,被夭竹扔进笼子里,很快便化成了蓝妩的模样。 蓝妩惊愕道:“傀儡?” 夭竹锁好笼子,道:“快走。” 蓝妩忙跟着她往上游,但很快,她就想起什么,蹙眉向另一边看去。 “看什么呢?” 夭竹回头催促,余光却瞥见了不远处的异物,她一怔,顺着看过去,猛地对上了一双死气沉沉的眼睛,吓了一跳:“这怎么还有个呢?完了,她全看见了,会不会揭发我们?” 蓝妩摇头:“你有法子救她出来吗?” “我又不是神仙,”夭竹怒道:“救你一个就够费劲了,我也只有你笼子的钥匙!” “我知道了。”蓝妩抿了抿唇,最后看向白芷,说了声抱歉,便揽住夭竹迅速游了上去,破水而出。 一百零五福兆 哗啦水声响起,守在岸上的林晚棠快步上前,拉着夭竹上下打量一番,才看向她们营救的目标,这一看,却叫她蓦地瞪大眼睛,惊讶道:“二殿下?” 蓝妩一怔:“你见过我姐姐?” “姐姐?”林晚棠反应过来,忽地倒吸了一口凉气:“你莫非是鲛族三殿下?姬婞竟将鲛族三殿下关进了水狱?!” 这两件事,不知道哪件让她更震惊一些。 夭竹不明所以,视线在她们两个身上扫了一圈后,蹙眉道:“蓝妩,你是不是又有事情没告诉我?” 蓝妩还未回应,林晚棠就欣喜道:“这不就好办了吗?殿下的姐姐如今正在城内,只要你们姐妹会合,谁还敢动你?” “她在城内?”蓝妩简直要糊涂了:“她在这里做什么?” “这些事,殿下可以出去后亲自问她。”林晚棠道:“二殿下就住在东池,出了晚湘门,再走三条街就到了,我这就带你去见她。” 蓝妩点点头,脸上终于露出些笑容来:“麻烦你了。” “不麻烦。” 三人进入漆黑甬道,没想到刚走几步,就听见隧道尽头传来了轰隆隆的闷响,林晚棠脚步一顿,连忙拉着两人钻进一旁不起眼的小道里,竖起食指抵在唇边,嘘了一声。 一阵脚步声从黑暗深处响起,渐渐走近,又从她们藏身的小道外经过,蓝妩瞥了眼,发现那是两个身披黑甲的高大妖卫,正聊着天向寒潭走去。 夭竹用气声问:“怎么办?还走吗?” 林晚棠道:“再等等,上去的动静太大,会被听到。” “那要等到什么时候?” “嗯……”林晚棠迟疑道:“下次换岗?” 夭竹眼前一黑:“那岂不是要三个时辰?” 气氛一时焦灼起来,蓝妩站直身子,正要接受等待三个时辰的噩耗,深潭方向就传来一声沉闷啸声,这声音仿佛从水底传来,绝望凄厉,伴随着撞击铁笼的哐当声响,竟将死寂的潭水都搅动了起来。 一个声音道:“怎么回事?那蛇发什么疯?” 另一个道:“别理她,一会儿就累了。” “可这也太吵了,”那个声音犹豫了会儿,下定决心道:“罢了,我下去看看。” 听到这话,林晚棠眼睛一亮,小声招呼:“快,趁他们注意力都在那蛇身上,我们快走。” 蓝妩一怔,下意识跟上,最后看了眼水浪翻滚的寒潭,才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登上地面后,守在门外的阿七长舒了一口气,庆幸道:“这两个妖卫突然提前过来,吓得我,还以为你们要被发现了。” 林晚棠把钥匙抛给他:“我们没那么倒霉,剩下的就交给你了。”说完,她又塞给蓝妩一件斗篷:“殿下披上,顺利的话,我们半个时辰后就能见到二殿下。” 蓝妩问道:“不能直接飞过去吗?” “天上有鹰卫日夜巡逻,飞过去,可能没出晚湘门就被他们发现了。” 蓝妩哦了一声,拉好兜帽,乖乖跟随在林晚棠身后,不知过了多久,悄无声息奔走在树影下的人忽然觉得长睫一凉,蓝妩怔了下,抬起头,一片晶莹雪花随即落在她鼻尖。 “雪……”她伸出手,感受着雪花融化在掌心的丝丝凉意:“六月飘雪……” 林晚棠不以为意道:“没什么可奇怪的,妖界的气候可乱来了,别说六月飘雪,就是……咦?”她忽地停下脚步,抬头望着高耸殿宇处亮起的火光,拧起了眉:“那边……是不是出事了?” “别管了,”夭竹催促道:“快走快走,那个二殿下,也能帮我找萱玉吗?” “兴许吧。” 林晚棠回过神,继续前行,跟在最后的蓝妩却慢了一步,心神不宁地朝那若隐若现的火光看去,眼见前面两人越来越远,与她拉开了一段距离,蓝妩连忙加快脚步,经过一条小巷时,耳边却突然传来一阵风声,紧接着,一股血腥味儿扑面而来。 蓝妩一惊,转身防守,却还是被狠狠扑倒在地,压在她身上的人喘息急促,手里攥着一根尖锐的木刺,毫不犹豫地朝她的眼睛刺去。蓝妩瞳孔蓦地收缩,眼疾手快握住那人的手腕,僵持中,宽大的兜帽从头顶落下,盈满月光的银发流淌而出,尽数铺撒在身后,那人呼吸一顿,好像瞬间失去了力气,被蓝妩轻易掀翻在地。 她喘了一口气,正要伸手去捏这人的咽喉,她却出乎意料地伸出双臂,紧紧抱住了她:“蓝妩……” 蓝妩蓦地僵住,双手悬在半空,好一会儿,才小心拂开怀中人脸上的乱发:“阿月?” 季泠月瑟缩了下:“别,别看我。” 她紧蹙着眉,慌张地往蓝妩怀里埋去,可短短一瞬,蓝妩已看得清楚,女人眼睛一赤一黑,而黑色的那只也爬满了血丝,看起来极是可怖。 蓝妩鼻子一酸,喉咙里像是被堵住似的,什么话也说不出来,而季泠月低着头,还在磕磕巴巴道:“我没有,没有堕魔……” “我知道。” 蓝妩从地上爬起来,弯腰抱她,这人却站都站不稳,脚踝不知被什么磨得血肉模糊,几可见骨,她只能让季泠月倚在自己怀里,握住她的手时,她却闷哼一声,下意识往后缩。 蓝妩一怔,紧紧捏住不让她收回去,低头去看,才发现她两只手的小指都无力耷拉着,骨节又红又肿,像是被掰折过。 见她一眨不眨地盯着自己伤处,季泠月抿了抿唇,不安道:“已经不疼了,我……是我自己掰的,我知道轻重……” 蓝妩嗯了声,胡乱拿袖子擦了下自己的眼角,转身将她背了起来:“我们走,等见到姐姐……见到姐姐就好了。” 季泠月恍惚问道:“姐姐?蓝鸢在这里吗?” “对,还有一些鲛人侍卫,”蓝妩低声道:“只要见到蓝鸢,我们就安全了。” 她托着季泠月的腿弯,快步往前追去,没一会儿就遇到折身回来寻找的夭竹两人,夭竹满脸怨气,正要痛骂她一顿,却蓦地瞧见她背上的人,吃了一惊:“季泠月?你从哪儿冒出来的?” “说来话长,”这次轮到蓝妩催促了:“我们快走。” 林晚棠简直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稀里糊涂往前赶路时,还匪夷所思道:“这怎么还能突然捡一个人呢?” “这不正好,出来一次全救了。”夭竹美滋滋道:“兴许是福兆呢。” 林晚棠弯起眼睛,应和道:“阿姐说的对,这确实是……” “福兆”两个字还未说出口,她就突然停下步子,以至于夭竹来不及反应,一头撞到她背上。 狐狸低呼一声,捂着肩膀,蹙眉道:“怎么突然停了?” 林晚棠回过头看了她一眼,神色不知何时变得严肃起来:“有问题。” “什么问题?” 蓝妩上前一步,不远处的晚湘门下,正负手站立着一黑衣女子,那人抬起头,长至膝间的黑发自然垂落,猩红眼眸淡淡瞧着漫天飞雪。 “唔……” 就在这时,背上的人忽然不受控地颤抖起来,闷在喉咙里的呻吟声即便微弱,也还是被近在咫尺的蓝妩听得清楚。 “姬,姬婞……” 一百零六报仇 蓝妩马上反应过来:“她是来堵阿月的。” “那现在该如何,”林晚棠蹙起眉,道:“我们直接过去行么,我是司主,你是三殿下,姬婞知道关押你的事情暴露,怎么也该有所收敛吧?” 蓝妩摇头:“先前在百妖卷里她就知道我的身份,却仍然想杀我,如若事情暴露,她收不收敛另说,杀人灭口倒是更有可能。” 夭竹点头赞同:“你可不知道她那疯劲,阴晴不定的,还是别碰上为好,不过,我们只能走晚湘门吗,不能从这墙上翻过去吗?” “墙上设有阵法,翻上去就会触发。” 夭竹唉了一声,苦恼道:“真是,刚说福兆,就搞这出,我这乌鸦嘴哟。” 沉默片刻,蓝妩忽然道:“我去。” 背上的人不安地动了下,蓝妩小心把她放下,抱到夭竹怀里,季泠月挣扎了下,指尖紧紧攥住她的衣领:“蓝妩……” 蓝妩宽慰道:“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那姬婞极是讨厌我,若看见我跑出来,一定会把注意力放在我身上的。” “你要去当诱饵?”夭竹惊道:“你打不过她呀!” “打不过,我可以跑,”蓝妩解下自己的斗篷,盖在季泠月身上,哄道:“这是唯一的法子,阿月,等见到姐姐,就让她取出你灵脉的封针,到时候,你就能用契约召唤我回去了。” 季泠月哽咽着摇头:“不……” 蓝妩长睫一颤,继续说:“蓝鸢比姬婞要厉害些,她肯定能取出封针,我会撑到那时候的,你不要害怕,我会……我会撑过去的,”说着,她转头看向林晚棠,哑声道:“拜托你了。” 林晚棠忍不住抿紧唇:“抱歉,还以为能把你安全带出去呢。” “你已经帮了大忙了。”蓝妩吸了一口气,慢慢往后退去:“你们小心。” 林晚棠嗯了声,而蓝妩退进黑暗里,静静站了会儿,忽然又上前几步,小心托着季泠月哭的湿漉漉的脸,在她额头吻了下:“乖……” 她低声道:“我会没事的。” 熟悉的气息陡然远离,季泠月蓦地睁大眼睛,视线里只有女人远去的背影,她呜咽一声,体内的痛苦再次苏醒,叫她神智涣散,又开始不自觉地痉挛起来。 她张开嘴,颤声唤道:“夭,夭竹……” 夭竹察觉到她不对劲,忙道:“怎么了?” 季泠月眨了下眼,泪水啪嗒坠落:“我是不是……不该,不该今晚逃出来的,我该……唔,多忍一会儿的……” 夭竹一怔,半晌,才涩声道:“不是你的错,季泠月,不是你的错。” 寒风卷过,雪花簌簌迷人眼,斜里忽然窜出一道银光,游龙般朝她刺来,姬婞蹙了下眉,及时抬手,稳稳将剑定在原地,再不能前进一步。 轰得一声,两股妖力对撞在一起,迸发而出的狂风卷起散乱的长发,吹得面颊生疼,姬婞眯起眼,透过飞雪看清袭击者的面孔,忽地嗤笑起来:“蓝妩。” 她骤然扬手,磅礴妖力将蓝妩推了出去,蓝妩后退几步,挽了个剑花,冷冷盯着她。 “云初禾还真是菩萨心肠,”姬婞挑了下眉,道:“竟然给你喂了她的云滴露。” 虽然不知道她在说什么,蓝妩还是嘲讽道:“和你一比,阎王都是菩萨心肠了。” 姬婞深以为然,点点头:“我便当你是在夸我了。” “……你还真是恶心。” 蓝妩蹙起眉,脚下猛地一蹬,提起长剑攻了过去,姬漫不经心地瞧着她,站立不动,只伸出一臂来防守,几击不中,蓝妩抿紧唇,腕上银镯忽然融化为千百条锋利银丝,刷地向姬婞网去。 “嘶……”姬婞眨了下眼,下意识侧过脸,片刻后,她抬手从脸上拭过,瞧见指腹沾染的血迹后,眸光渐渐冷了下来:“蓝,妩。” 蓝妩见状,转身便走,姬婞合拢十指,凭空抽出一根漆黑长鞭,刷地朝她脚踝卷去,蓝妩却旋腰转身,猛地抓住鞭子一拽,竟叫姬婞踉跄一步,脸上也浮现出怒容:“找死!” 女人身形如雾,飘飞而上,瞬间便贴近了蓝妩,蓝妩一惊,下意识提剑抵挡,顿时被一股巨力拍了出去,喉中也涌上一股腥甜。 她旧伤未愈,跌在地上后,狼狈地咳出了一口血,猛烈的掌风再次袭来,蓝妩眼睫一颤,连忙向前打了个滚,好险躲过这一下,才拄着剑站起,快步向上方的宫殿跑去。 冰凉的雪花从脸上拂过,后颈寒毛炸起,那道阴冷的声音如影随形,仿佛就紧紧贴在她耳后:“你往哪儿跑?” 蓝妩急促喘息,猛地甩出银丝结网拦截,也不听身后刺耳铮鸣,一头冲进了最上方那片高耸连绵的漆黑殿宇。她一心摆脱姬婞,没心思注意前方的道路,直到往高墙深院中走了许久后,才陡然意识到周围静得可怕。 蓝妩停下脚步,方一抬头,就感到扑面而来的窒息感,黑压压的阴影将她四面环抱,凋零的树枝倒映在冰冷的砖墙上,狰狞如张牙舞爪的怪物,她捏紧手中的剑,吸了一口气,小心翼翼继续前行。 不知过了多久,漆黑夜色里突然出现了一抹微弱光芒,蓝妩蹙起眉,慢慢走近,发现那是个泛着星点萤火的水池,而池中浮有一人,长发散开,只有一张脸露出水面。 蓝妩定睛一看,愕然道:“萱玉!” 她上前几步,跳进及腰深的池水,顿时被冻得一哆嗦,而萱玉紧闭双眼,一动不动,仿若睡着一般,蓝妩唤了几声,不见她回应,胆战心惊地探上她的脖颈,片刻后,才长松了一口气。 她抱住萱玉,正准备把人捞出水,身后却忽然传来一道冰冷的声音:“谁?” 蓝妩一惊,刷地提剑指了过去,赤脚站在水边的女人只披着件单薄的白袍,一头银发垂落至腰间,幽蓝的眼睛正静静望着她。 蓝妩对上她的眼睛,莫名一愣,不自禁胡思乱想起来。 这人……好像个鲛人…… “蓝鸢?” 冰冷的声音再次响起,蓝妩吓了一跳,还没应声,就听她继续问:“还是蓝妩?” 蓝妩一怔:“你认得我?” “看来是蓝妩,”女人漠然道:“谁准你进来的?” 蓝妩不明所以,正要说话时,眸光不经意往她手中扫去,顿时没了声响,她睁大眼睛,死死盯着那块残缺的石板,竟觉得头晕目眩起来。 “你……”她松开萱玉,哑声道:“你是谁?” “我是谁?”女人低声重复了一遍,反问道:“你不知道吗?” “我为何要知道?!”蓝妩蓦地抬头瞪着她,短短一瞬,双目已变得通红:“你到底是谁!你为何拿着那东西?!” “这东西?”女人垂眸看了眼,询问道:“这东西怎么了?” 蓝妩怒极:“这东西的残片,就出现在我父皇遇难之地!你手中,为何会有这块石板?!” 女人哦了一声,淡淡道:“很简单,因为,就是我杀了你父皇。” 空气一时寂静下来,许久,蓝妩才不可置信道:“你说什么?” “我说,我杀了你父皇。”她甚至露出了一个浅笑:“不过,他还是死得太轻松了。” 蓝妩一颤,忽地痛苦呻吟了一声,挟起水浪朝她攻去,那些锋利剑芒却被无形的屏障挡在女人身前,再不能逼近分毫,她望着蓝妩凄然的双眼,蹙起眉:“你想杀我?” 蓝妩嘶声道:“你杀了我父皇,我不该杀你吗!” “你要为父报仇?”女人眨了眨眼,像是听到了极为可笑的话,噗嗤笑了起来:“蓝妩,你竟要为父报仇,你报哪门子的仇?” “你什么意思?!” 女人咧开嘴,猛地将蓝妩甩了出去,大笑道:“明明一直以来,最想要你命的,就是他啊!” 一百零七旧忆 “蓝妩,蓝妩。” 一只手轻轻推了推她的脑袋,蓝妩迷迷糊糊睁开眼,对上一张圆嘟嘟的可爱小脸:“怎么睡这里了?母后都要急死了。” “姐姐?”蓝妩揉了揉眼睛,又打了个哈欠,嘟囔道:“这个贝壳,比我的那个更舒服。” “喜欢就搬回去。”蓝鸢牵着她的手,把她从洁白的贝壳里拉了出去:“以后出来玩,记得带上侍卫,不然,就告诉母后一声,她找了你一天了。” 蓝妩乖乖点头:“父皇呢?” “父皇去东海去了,这些天估计都不在家。” 两条小鲛人并肩游向深海,不一会儿,就抵达了绚丽夺目的珊瑚礁群,她们穿过鱼群,拽着鲸豚的尾鳍往下,远远看见一片若隐若现的白色建筑,一个身影正带领一群侍女一动不动立在入口,环着双臂朝她们看来。 蓝妩心虚地抿了抿唇,果然,隔着老远,女人愤怒的声音就穿透水波传来:“蓝妩,你又跑哪儿去了!” 她抖了下,蔫头蔫脑游到女人身边,企图装可怜蒙混过关:“母后,我看见了一只迷路的小水母,我帮她回家了。” “帮了一天?” “嗯嗯。” “说谎的小鱼长不高。” 蓝妩沉默半晌,咕哝道:“帮完忙,我太累了,就睡了一觉。” “在哪儿睡的?” 蓝妩又不吭声了,江兮板起脸,声音忽地沉了下来:“你又去近海了。” 在她发怒之前,蓝鸢忙道:“母后,那一片没看见有人类,您不要生气了。” “看见就晚了!”江兮不客气地揪住了蓝妩尖尖的耳朵,拎着她往城里游去:“你实在胆大包天,在你父皇回来前,你就待在自己的宫殿里思过,不准出去!” 游出去一段,她回头看着蓝鸢,挑眉道:“愣着干嘛,还不回家?” 蓝鸢连忙跟上,牵着江兮的小指,乖巧道:“母后,我会看着她的。” “你?你不帮她溜出去就算了。”江兮唉了一声,叹道:“蓝妩,你怎么就不能和你兄长姐姐学一学?让我省点心。” 蓝妩有些委屈地瘪了瘪嘴,一声不吭。 海底看不见日光,但在鲛人的城池中,华丽规整的建筑都涂上了细腻的萤粉,而其他挂靠在珊瑚上的小巧圆巢,也点缀着发亮的萤石,无数的海明珠将此方海域照得亮如白昼,到了夜里,蚌精们将海明珠一个个收回去,这座城池便也随之陷入沉睡。 蓝妩的贝壳很漂亮,躺在里面,只要一抬头,就能看见莹润内壁上起伏的波浪形纹路,而壳底则铺着柔软透明的水生植物,摸着很有弹性。据说,能长这么大的车渠贝基本都已数百岁,却被她父皇拿来做了小公主的卧榻,里面空间富余,足以容纳四五个蓝妩肆无忌惮地打滚,但静下来时,又会觉得空空荡荡的,叫人心里直发怵。 她翻来覆去好半天,怎么也睡不着,便小心翼翼钻出自己的贝壳,游到隔壁紧闭的蚌壳外,哼哧哼哧挤了进去。躺在里面的小鲛人蜷成一团,窝在柔软的海草上睡得正香,蓝妩扑腾着小尾巴蹭到她怀里,没一会儿,就把她吵醒了。 蓝鸢打了个哈欠,把手搭在她背上,咕哝道:“你怎么还不睡……” 蓝妩找到舒服的位置,终于老实了:“姐姐,我今日,其实看到人了。” 蓝鸢迷迷糊糊道:“人……” 蓝妩又道:“那个人还拿着……拿着竹笛,吹出来的声音可好听了。” “竹笛……” “就是……人类的一种乐器,我在书上见过。”蓝妩犹豫了会儿,小声道:“姐姐,你知道吗,禁地里关着一个人类,生的可好看了,那本书,也是她给我看的。” 蓝鸢沉默不语,蓝妩眨了眨眼,昂起脑袋看她,才发现她闭着眼,呼呼睡得正沉。半晌,蓝妩老成地叹了一口气,重又趴了下来,抱着蓝鸢一只胳膊,慢慢沉入梦乡。 翌日,蓝鸢一早起来去找老师修习,蓝妩虽被禁足,却也没闲着,一直缩在门口悄悄观察,趁守在门口的两个鲛人不注意,便变着拳头大的小鱼,嗖地溜走了。 她熟门熟路地游到海皇宫的西北角,从结界的缺口钻了进去,顿时身体一重,啪叽落到了地上。 纵使来了多次,她仍没适应突然脱离海水的感觉,蓝妩不熟练地化出双腿,歪歪扭扭站起来,踩着冰凉的玉石向前走。入目是一座平平无奇的白色宫殿,蓝妩有些费劲地跨过门槛,抬头扫了一圈,很快瞧见了坐在桌案前看书的女人。 她吸了一口气,小心翼翼靠近,见女人没反应,才盘腿在她旁边的地板坐下,从桌岸上摸了一本书下来。 “你不该去读书吗?” 蓝妩吓了一跳,抬起头,却发现女人仍然托腮看自己的书,根本没分给她任何眼神,她先是松了一口气,又觉得有点沮丧,嘟囔道:“我在看书啊。” “你该看鲛人的书,而不是人类的书。”她翻了一页,继续道:“这里的书都要被你翻遍了,你不必再来了。” 蓝妩鼓起勇气,道:“我是鲛族的公主,这片海域都是我的地方,你不能阻止我来。” 女人沉默了下,终于偏过头瞧她一眼:“你的父皇,就是这般教你的?” 蓝妩定定看着她的脸,好一会儿,才道:“父皇不常陪着我,都是母后陪着我。” 见女人重又把头扭了回去,蓝妩抓了抓书页,终于忍不住问道:“你在这里多久了?这里是禁地,父皇从不让任何人进来,难道……难道是因为你吗?” “与你何干?” 蓝妩毫不气馁,又问:“你叫什么名字?” 女人干脆不答话了,蓝妩抿了抿唇,安静坐了一会儿,忽然清脆喊道:“楚春寒。” 翻动书页的动作忽然顿了一下,片刻后,楚春寒再次将视线投向她:“你怎么知道?” 蓝妩抬起头,固执道:“你先告诉我,你为什么在这里?你在这里多久了?” 楚春寒静静看着她,浓密长睫下,一双清潭似的黑眸倒映出小鲛人紧张不安的脸庞:“蓝妩,”她轻叹了一口气,低声道:“你想问的,真的是这个吗?” 蓝妩眨了下眼,不自觉揪紧衣摆,许久后,她终于颤声问:“你为什么,和我生的这么像?” 很小的时候,蓝妩就常听到这样的话。 “两位小公主生得聪慧可爱,可是,怎么既和陛下不像,又和皇后不像呢?” 那当然只是侍女的闲言碎语,可听得多了,蓝妩也忍不住怀疑起来,她偷偷问蓝鸢:“我们真的和父皇母后不像吗?” 蓝鸢瞪她一眼:“谁说孩子必须要像爹娘了?你看端云,他爹娘那么好看,他就丑得很。” 蓝妩被她逗笑了,很快就把这件伤心事抛到了九霄云外,直到有一天,她养的小水母不小心跑进了父皇的书房,她偷溜进去寻找,却在一处隐蔽的角落发现了一个匣子。 打开匣子,一幅老旧的画卷漂了出来。坐在椅子上的年轻男子面容俊秀,虽生着一头黑发,但确是她父皇没错,另外两位,则是陌生的女子面容,蓝妩趴在画上看了好久,被那个站立在后的女人吸引了注意。 那人笑容浅淡,白衣胜雪,一双桃花眼明亮如星,而那张脸,明明陌生,却有种莫名的熟悉感。 蓝妩苦思冥想了许久,才啊地反应过来。 这个人,生得好像蓝鸢! 等等,那岂不是…… 蓝妩手一抖,那幅画便沉沉坠到地面,发出一声闷响。 这件事过后,她忽然不像以前那般快活了,她开始时不时打量母后,偷偷观察她与父皇的相处方式。可他们那般融洽,浓情蜜意,恩爱和谐,她心中的猜想又开始动摇了。 万一,真是巧合呢? 直到她误入禁地结界,身周忽然没了海水覆盖,她猝不及防摔到了坚硬的地面上,痛得泪花直冒时,耳边忽然传来了一阵脚步声。 她红着眼抬头,看见了静立在梨花树下的女人。 幽深的海底哪里能栽活这种陆地上的树,可结界内竟开辟了大片土壤,用妖气供养,绽放了满树洁白梨花。 女人垂眸瞧着她,嗓音清冷:“你是谁家的孩子?” 那天夜里,蓝妩重又溜回书房,展开了那幅画,这次,她终于在底端看到了模糊的字迹。 “蓝月邀、蓝止川、楚春寒……” 一百零八废物 “楚春寒。”蓝妩抬眸看着眼前的女人,再次问道:“你为什么会在这里?是父皇把你藏在了这里吗?” “藏?”楚春寒笑了下,摇摇头:“你觉得这是藏吗?难道不更像囚禁吗?” 蓝妩的脸色一瞬苍白起来,她嗫嚅道:“父皇不会做这样的事。” “他对你很好吗?” 蓝妩无措地点头:“好,父皇对我很好,他很疼我。” 楚春寒忽地嗤笑一声,摇头道:“蓝妩,你不该一直偷偷来见我。” “为什么?” “因为,”她叹了一口气,低声道:“我憎恶你。” 蓝妩一颤,圆溜溜的眼睛很快盈满了水汽:“可这一年,你给我讲了许多人类的故事……” “那是你非要缠着我,我应付你罢了。”楚春寒冷冷道:“但其实,每次我看见你,就觉得恶心。” “为什么?!”蓝妩慌乱地眨了眨眼,哽咽道:“是因为,因为刚才那些问题吗?我以后不问就是了!” 楚春寒却忽地站起身,一把拎住蓝妩的领子,把她扔到了门外,蓝妩在地上打了个滚,爬起来时,门已经被狠狠关上了。她怔怔看着紧闭的房门,在原地坐了好一会儿,才抽泣着站了起来,擦了擦眼泪,变成小鱼往外游。 游出鲛人城,蓝妩爬上珊瑚礁,抽抽搭搭地躲进茂密的海草里,哭累了,便抓着一把海草,晕晕乎乎睡了过去。 “蓝妩……” “蓝妩!” 越来越响亮的呼唤声将她从睡梦中吵醒,蓝妩迷迷瞪瞪醒来,下意识钻出个脑袋:“母后?” 呼唤声突然一停,接着,一道怒喝乍然响起:“蓝妩,我不是让你闭门思过吗!” 蓝妩抖了下,朦胧的视线里,满面怒容的女人头戴华冠,身披银色锦袍,从大老远的地方嗖地冲上来,毫不客气地戳上她的脑门,声音跟炮仗一般:“你又跑哪儿去了?又去近海了?我不让你去,你偏要去是不是?你到底知不知道人类有多危险!你的脑子难道和那些杂鱼烂虾一样大吗?” 蓝妩闷哼一声,被狠狠戳了几下后,积攒的委屈忽地涌上心头:“这世上哪儿有你这样的母后!” 江兮一怔,指尖悬在半空,愕然道:“什么?” 蓝妩带着哭腔道:“你根本就不喜欢我,你总是嫌我麻烦,嫌我胡闹,嫌我不学好,还总是骂我,既然如此,你为什么非要做我的母后?” 江兮定定看着她,半晌,咬唇道:“你以为……你以为我愿意做你的母后?” 说完这句话,她忽地一颤,惊醒般眨了眨泛红的眼睛,蓝妩却从她的反应中得到了某种答案,身体僵住,眼泪却刷地涌了出来。 “果然,”她泣声道:“果然是这样。” “三殿下,”温和的女声在身边响起,蓝妩无精打采地侧过头,看到了大祭司温润的灰色眼眸:“您心情不好吗?” 蓝妩瞟了一眼,发现女人身边没有那个总是跟屁虫似的浮游,才安心地把脸埋进臂弯,小声说:“我小时候,母后给我读过小蛟龙寻母的故事。” 大祭司轻笑一声,摸了下她的脑袋:“您如今才多大,就开始说小时候了。” 蓝妩噘了噘嘴,把脑袋转向另一边,继续道:“可就算是出生时就被迫与母亲分离的小蛟龙,也是因为爱才诞生的。” 大祭司怔了一下,温暖的掌心覆在蓝妩脑袋上,不再动弹,蓝妩声音则越来越低,细弱蚊蝇:“可我的诞生,好像并不受欢迎。” 良久,大祭司低声问:“您都知道了?” 蓝妩一怔:“你也知道吗?” “我是大祭司,这海里,没有事情能瞒过我。”女人叹了一口气,问:“殿下与她相认了吗?” 蓝妩摇摇头,瞬间就委屈得红了眼睛:“她讨厌我。”说着,她抽了抽鼻子,困惑道:“大祭司,为什么……我的母亲不爱我?” “这世上,不是每个母亲都会爱自己的孩子。” 蓝妩眼巴巴看着她:“为什么?” 大祭司不忍说出真相,反问道:“殿下又为何非要寻求她的爱呢?陛下与皇后,不都待你很好吗?” 听到这话,蓝妩反而更失落了:“可我冲母后说了不好的话。”她掰着自己肉呼呼的指头数了数,沮丧道:“母后已经半个月没理过我了。” 大祭司弯起眼睛,正经地掏出几根骨签,道:“我来为殿下卜一卦如何,看皇后何时能原谅您。” 蓝妩眼睛一亮:“好啊!” 她蜷成一团,乖乖蹲在大祭司身边,目不转睛看着她排阵,这时,远处却忽然爆发出一声闷响,紧接着,一道强烈的水波横扫而来,大祭司蹙起眉,眼疾手快把蓝妩护在怀里,却还是被冲击得一个踉跄。 蓝妩惊魂未定地抬起脑袋,向不远处的城池望去,竟看到一个卷起无数沙砾的漩涡。 等等,那个位置是…… 她吃了一惊,腾地从大祭司怀里弹起来,快速朝那里游去,游得越近,越能看清城中的惨状,大片规整的房屋都已坍塌成废墟,处于最高处的皇宫受损最为严重,数不清的鲛人侍卫正拿着武器从四面八方涌来,蓝妩仗着自己身体小,灵活穿梭在其中,不一会儿,就听到有人惊慌喊道:“三殿下!三殿下!回来!” 她将那些声音抛到身后,头也不回地游到了禁地,意外发现整片结界都消失了,而那株梨花树也已经被突然灌入的海水摧残殆尽。蓝妩抓起一片漂在水中的花瓣,无措地转了个圈,摆动尾巴朝那座熟悉的房屋游去:“楚春寒!” 无人回应,她眨了眨眼,忍不住发出急躁的哼声,正要往摇摇欲坠的废墟里钻时,却被猛地拽了回去。 蓝妩下意识回过头,看见男人阴沉的面孔。 她睁大眼睛,惊喜道:“父皇!” 蓝止川看了眼坍塌的废墟,才看向蓝妩,一字一句问道:“你在这里做什么?” 蓝妩一怔,张着嘴不知要说什么,好在一只鲛人匆匆游到了他们身边,沉声道:“陛下,她们朝西海去了。” 蓝妩认出那是鲛族的坚青将军,还未来得及反应,蓝止川的目光便又落在了她身稀D名的,对上男人幽冷的眼眸,她竟然打了个寒颤? “父,父皇……” 蓝止川定定看了她一眼,钳住她隔壁的手掌愈发用力,在她忍不住发出痛吟之时,忽地转身摆尾游了出去:“追!” 他游得极快,蓝妩被夹在他怀里,竟有些吃不消,男人却没有丝毫心软,如离弦箭一般冲破水浪,猛追了半个时辰后,终于在浅淡阳光照耀的近海看到了那两个身影。 她们就快要上岸了。 他阴戾地看着那两个背影,忽然停下,一只手举起怀里晕晕乎乎的小鲛人,大声道:“楚春寒!你敢走,我就杀了你的亲生骨肉!” 这声音传的极远,蓝妩惊骇地睁大眼睛,刚喊出一个父字,就被掐住了咽喉。 蓝止川厉声道:“我给你半柱香的时间,你若不乖乖回来,就等着得到一具尸体吧!”似是为了证明自己所言非虚,他稍微松开手,留给了蓝妩喘息的空隙:“楚春寒,半炷香。” 被他捏在手心的小鲛人耷拉着脑袋,片刻后,才涨红着脸抬起头,难以置信地盯着他:“父皇……” “闭嘴。” 蓝妩颤了下,泪水刷地涌了出来,融入广阔无际的海中:“她不会回来的。” 蓝止川蹙起眉:“什么?” “她不会回来的,”蓝妩呜咽道:“她不爱我,她不会为了我……” “蓝止川。”一个清冷的女声突然响起,蓝妩一怔,慢慢转过头,那个熟悉的白影穿过清澈的海水,平静地进入为她设下的牢笼:“你已经,冷血到如此程度了吗?” 蓝止川哼了一声,露出了胜券在握的笑容:“不管怎样,你都回来了不是吗?” 楚春寒叹了一口气,明明在水中,她迈动双腿,却像在稳稳行走一样。 数十个鲛人守卫举起长剑,将她围在中间,警惕盯着她的一举一动,蓝止川浮在原处,看着越走越近的女人,啧了一声:“这一次,我就不对你生气,若有下次……” “蓝妩。” 蓝妩长睫一颤,哽咽道:“楚……” “闭上眼睛。” 什么? 蓝妩茫然地看着她,下一瞬,刺目金光亮起,随着一声剧烈轰鸣声,蓝妩眼前一黑,彻底失去了意识。 “呼……呼……” 粘稠的液体粘到了脸上,转瞬,又被温润海水拂去,蓝妩眼皮极是沉重,蹙眉挣扎了好一会儿,才勉强掀开长睫,看到了眼前血雾朦胧的海水。 她仍然被人拎在手里,男人喘息粗重,身上仿佛没一块好肉,鲜血从浑身各处伤口涌出,向来一丝不苟的发冠也散乱开来。 “唔!咳咳!”他忽地咳嗽起来,唇角涌出腥热的鲜血,再次浸没在海水中。 蓝妩浑身僵硬,好一会儿,才缓缓抬头四顾,可除了他们两个,这片海域,竟再没第三个人影了。 “你竟然……”蓝止川慢慢把她提起来,爬满血丝的眼眸不可置信地盯着她:“你竟然,还活着……” 他蹙起眉,像是单纯的疑惑,喃喃道:“自爆金丹,这么近的距离,你为什么……为什么没死?” 蓝妩慢慢瞪大眼睛:“自爆……金丹?” 蓝止川和蓝妩对视一会儿,忽然哈地笑了一声,甩开蓝妩,摇头大笑起来:“楚春寒啊楚春寒,你才是真的心狠手辣啊!” 蓝妩呼吸逐渐急促起来,她翻过身,望着飘散在水中的丝丝血雾,磕磕巴巴道:“不,不要……” “蓝妩!” 一个声音从远处传来,蓝鸢嗖地猛冲过来,一把抱住蓝妩,惊惶道:“你没事吧?发生什么事了?父皇他……父皇?” 她转过头,震惊地看着状若癫狂的男人,下意识道:“父皇?” 蓝止川转过身,忽然瞧见不知何时静立在不远处的大祭司,渐渐收了笑:“大祭司?” 他眯起眼,冷冷盯着她,哑声问:“大祭司,你预言到了什么?” 大祭司沉默半晌,终于道:“王……” 蓝止川蹙眉:“嗯?” “因三女而亡。” 四周忽然陷入一片死寂,蓝鸢寒毛直竖,下意识抱紧怀里血淋淋的少女,这时,蓝妩却忽地颤了下,抬起脸,露出一双血红的眼睛:“我要……杀了你……” 她那张稚嫩的脸上,竟逐渐浮现出不属于她这般年纪的恨意与绝望来:“我要杀了你!” 蓝鸢蓦地一僵,惊惶看了眼男人越发阴沉的脸,急声道:“蓝妩,你为什么要说这种话?!快收回去!快和父皇道歉!” 蓝止川一言不发,满是伤口的掌心,却逐渐凝出一把长剑。 蓝鸢连忙挡在蓝妩面前,恐惧地看着他:“父皇,父皇!蓝妩只是一时糊涂,蓝妩是胡说的!” 蓝止川道:“让开。” “父皇!她是你女儿啊!” “再不让开,我连你……” “住手!”一声响亮的啸声穿透水波,银色的蛟龙窜出深海,长尾一扫,便将两个女孩护到了身下。 “江兮,”蓝止川停在原地,蹙眉看着她:“你这是做什么?” 蛟龙黑色眼眸冷冷盯着他:“我不会让你因为一个预言,就杀了蓝妩。” “哈……”他嘲讽道:“你这时倒要做个好母亲了,当初我要你养育她们时,你不是很讨厌她们,一点也不情愿吗?” “当初我确实不情愿,是你非要让我做她们的母亲。”江兮咬牙道:“如今,我听你的话养育了她们数十年,早便把她们当做是我的亲生女儿了。” “所以,你是非护不可了?” “是,”江兮冷声道:“蓝妩是我的女儿,我不会让你无缘无故杀她。” 蓝止川静静看了她一会儿,终于嗤笑一声,收回了长剑。 “那就做个好母亲吧。”他眯起眼,一字一句道:“这辈子,你一定……要把她养成一个无用、无能、无害的废物,倘若我从她身上察觉到一点威胁,都会毫不犹豫地杀了她!” 一百零九说谎 不知何时,脸庞已经变得湿漉漉的,蓝妩眨了下眼,睫毛上的碎雪无声坠落。 “想起来了吗?” 女人声音低哑,收回搭在她眉心的指尖:“事到如今,你还要为父报仇吗?” 蓝妩蓦地一颤,踉跄退了几步,用剑支撑着地面才不至于倒下,她垂着头,呼出的气息在面前凝结为白雾,又很快被冷风吹散。 不过……是一场空。 眼泪不断从眼眶涌出,蓝妩摇了摇头,绝望否认:“这不是,不是真的……” “是吗?你当真是这样想的?还是不愿承认,这么久以来,你所承受的一切,你所追寻的真相,都只是笑话。” 蓝妩摇头:“不,蓝鸢……” “蓝鸢?”女人可怜地看着她:“你以为蓝鸢就没被他抹去记忆吗?他害怕你这个女儿杀他,难道还会留着另一个女儿做隐患吗?” “胡说!”蓝妩猛地抬起头,颤声道:“你到底是谁!” “你还猜不到吗?”女人上前一步,狠狠抓紧她的衣角:“我是妖王,是本该成为海皇的蓝月邀,也是你那好父皇的姐姐,你的姑姑!” 蓝妩惶然道:“姑姑,姑姑早就死了……她被海魔族……” “海魔族?”蓝月邀忽地轻笑起来,瘦削肩膀止不住得颤抖,原本就随意披在身上的单薄白袍缓缓滑落到臂弯,露出大片的肌肤,蓝妩下意识看过去,瞳孔却猛地一缩。 女人茭白的身体上,竟爬满了蚯蚓般狰狞的疤痕。可是,鲛人一族体质特殊,若非在同样的部位反复伤过千百次,是不可能留下这样的痕迹的。 蓝月邀逼视着她,一字一句道:“蓝妩,我变成如今模样,都是拜你父皇所赐!” 三百年前,蓝月邀在辽阔无际的南海中央,第一次见到楚春寒。 女人与她的父亲盘腿坐在浮在水面的鲸背上,相谈正欢,听见破水而出的动静,海皇回过头,看着扒在鲸鳍上的两个年轻鲛人,温和笑了起来:“小友,这就是我向你说的,我的一儿一女。” 蓝月邀眨了眨眼,好奇抬头,正好对上楚春寒明亮如星的眼眸,楚春寒朝她点了下头,一双桃花眼明明天然含笑,气质却矜持内敛得很。 在这时,她听到身边少年暗自吸气的声音,回过头,蓝止川正一眨不眨望着女人,脸上是她从未见过的专注。 其实,她一开始并不喜欢楚春寒,硬要说原因的话,楚春寒是个人类,楚春寒还很年轻,算上出生年数,楚春寒可能还要比她小呢。 但这样年轻的楚春寒,海皇却要请她做姐弟俩的老师。 蓝月邀十分不解,嚷着不愿意,还把自己的不满说给海皇听,一向温和的海皇却敲了她脑袋一下,道:“她是个不出世的天才,你能从她身上学到很多。月邀,你是长女,以后要继承海皇之位,更要熟悉人类,有朝一日,若能够化解仇恨,两族和谐共处,我们鲛人,就不必世代隐居在暗无天日的昆仑海了。” “可她能教我什么?她是人,我是妖,从根上就不一样。” “符法与幻术,不分人妖。”海皇道:“依照她的才能,总有一日,她的名字会响彻大江南北。” 说着,海皇又安抚地揉了揉刚才敲过的位置,说:“你知道吗?她来海上,就是为了寻鲛人,取血去救她病重的父亲。可三个月前,她遇到了受伤昏迷的小六,却没趁人之危,反而一直守在她身边保护她,直到她醒了,才请小六给她一些血。” 蓝月邀一惊:“她就是小六说的恩人?” “是啊,如今她父亲恢复了身体,她特地回来感谢,我欣赏她,出海与她切磋一二,发现她实在了不得,不过,也是承了小六的情,她才愿意做你俩的老师呢。” 蓝月邀沉默半晌,嘟囔道:“父皇一把年纪了,难道要学人类搞忘年交吗?” 海皇笑了起来,拍拍她的肩膀:“她是个很好的人类,你会喜欢她的。” 她那时满不在乎,却没想到,海皇一语成谶。 后来数年,楚春寒时不时来教授他们符法幻术,而授课的地点,就在南海中央的宽广鲸背上。三人越来越相熟,关系也愈发亲近自然,甚至一起上岸,化作人类模样,随楚春寒一道游遍山川湖海。 这一路,她见识过人类生老病死、爱恨别离,也见证过沧海桑田、改朝换代,那些欢乐与苦痛,明明与鲛人也并无不同。 在一个乞巧节的夜晚,蓝月邀趴在灯火通明的酒楼窗前,注视着漫天繁星,低下头,却见鲛人青年站在长街中,紧张不安地向身旁女人递去了一只香囊。 蓝月邀怔了下,认出了那是蓝止川这些日子在私底下亲手制作的香囊,她不自觉抓紧手中的栏杆,竟有些心慌意乱,眨了几下眼,便转身缩回了屋子里。 许久后,街上人声渐消,酒楼也要打烊闭店,蓝月邀从窗户翻出,心不在焉地低下头,却意外撞见了一个白色身影。 她吓了一跳,惊呼道:“楚春寒?” 女人动了下,缓缓抬起头:“嗯?” “你在这里做什么?” “等你。”楚春寒平静道:“夜深了,怕你喝醉后,找不到回客栈的路。” “我没喝酒!”蓝月邀不满道:“况且在这种地方,我也不至于找不着路!” “可上次你就迷路了。” 蓝月邀渐渐红了脸:“算了,你怎么知道我在这儿?” “我看见了。” “什么时候?” “蓝止川送我香囊的时候。” 蓝月邀顿时没声了,好一会儿,才支吾问道:“那,那你,你收了吗?” 楚春寒抬起头,静静看着她:“你很在意吗?” 蓝月邀蓦地瞪大眼睛:“哈,我干嘛在意,不就是一只香囊吗,你收不收关我什么事?说的像我很在意一样,我去街上出一两银子,随便就能……” “没收。” “真的!” 话音刚落,蓝月邀就意识到自己的喜悦显得太过明显,扬起的唇角一时僵在脸上,楚春寒却弯起眼睛,冲她笑了起来。 “蓝月邀,你好像很不会说谎。” —— 我下章定一气呵成结束回忆 下下章再来最后一个大的 一百一十梦碎 海中巨兽破浪前行,躺在鲸背上的两人吹着微凉晚风,头抵着头看着漫天星辰发呆。 许久,一个声音道:“其实,千百年来,海皇的继承人只能与海族联姻,以此结成坚不可摧的同盟。” 楚春寒眨了下眼,还未出声询问,蓝月邀就继续说:“但是,总要有人打破先例不是吗?”她弯起眼睛:“也总要有人,把鲛人一族重新带回能够被阳光照射的地方。” 楚春寒嗯了一声:“你会成功的。” 蓝月邀翻了个身,忍不住捏着她翘起的发梢玩:“日后没有子嗣,我就将皇位传于止川的孩子,他这些日子与那蛟族的大公主倒是打得火热,兴许好事将近了。” 楚春寒道:“好。” 蓝月邀抿起唇,有些不满地揪她的耳朵:“你怎么总是这样,只会嗯嗯哦哦地回复我。” 楚春寒缩了下脖子,见她不松手,便由她去了:“我已经,许久没回家了。” 蓝月邀一怔,唉声叹气起来:“你不说还好,你一说,我又要紧张了,你的家人……真的会喜欢我吗?” “真的,”楚春寒道:“他们都是很好的人。” 许是将要抵家,她心情放松许多,侧头看了眼鲛人秀美的脸庞,低声道:“我以前,好像没告诉过你我家的事情。” 蓝月邀歪过头,好奇道:“难道你们楚家还有什么秘辛吗?” “秘辛倒没有,不过,有些传下来的故事。” “是什么?” 楚春寒双手搭在小腹上,柔声道:“你听说过子桑国吗?” 蓝月邀连忙摇头,楚春寒笑了下,道:“你不知道也正常,毕竟就算是人类,也有许多不知道这座边陲小国的。” “我们楚家先祖,曾是子桑国的镇国将军,四百年前,子桑国灭,忠心耿耿的先祖跟随国主,一路从极西之地流亡到极东之海,国主是修道之人,却也在战乱中重伤垂死,抵达东海后,她与先祖寻到一座钟灵毓秀的岛屿,耗费数年建造了一座地宫,将自己与爱人埋葬于此。” “爱人?” 楚春寒唔了声:“据说,那爱人早就死了,国主却一直保存着她的尸体,寻遍各种法子想要复活她。” 蓝月邀问:“她成功了吗?” “怎么可能会成功呢?这世上,哪儿会有起死回生之术?” “说的也是。”蓝月邀翻了个身,侧枕着自己的手臂,低声问:“后来呢。” “后来,先祖停留在了岛屿上,成为了守墓人,而后数百年,一代代楚家子孙都在这座岛出生、长大,遵从组训,守着这座坟墓,直到有一天,其中一个楚家后人离岛拜师学艺,多年后返家,在岛屿上创建了蓬莱宗。” 蓝月邀愣了下:“那蓬莱岛,岂不是……” “对,”楚春寒道:“这座岛,就是因为蓬莱宗而得名的。”说着,她也侧过身,和蓝月邀面对面:“不过,我们蓬莱的大部分弟子,都是附近渔民为了给自家小孩寻个去处,才送来罢了。” “怪不得,你们蓬莱没什么名气呢。”蓝月邀弯起眼睛,补充道:“不过,父皇总说你日后会名扬天下,兴许到那时,你们蓬莱就会沾你的光,被更多人知道呢。” “能不能被更多人知道,真的很重要吗?”楚春寒道:“我倒觉得,平平淡淡过完一生,也很不错。” “是很不错,不过可惜了,”蓝月邀牵住她的手,笑道:“你以后可是要和海皇在一起的,不可能平平淡淡过一生了。” 楚春寒也扬起唇角,两人傻兮兮地对视着笑了一会儿,便抱到了一起,枕着烂漫星河,慢慢沉入了梦乡。 第二日,她们抵达了蓬莱岛。 在最开始,一切都是顺利的,甚至顺利到让她觉得不可思议。蓬莱岛风景秀丽,楚家人热情友好,即便坦明身份,慈祥的白发老人也是满脸笑容,甚至拉着她二人的手,让她们日后照顾好彼此。 那几日,仿佛是她这辈子最为开怀轻松的日子,但在第七天晚上,一切都变了。 她在睡梦中被套上缚妖索、扣上锁魂圈,被毫不留情地扯出房间,狠狠摔在四四方方的庭院中。举目四望,寂冷月色下,密密麻麻的楚家子孙围着她站了一圈,一张张陌生而熟悉的脸不见往日笑容,青白如人偶面具,一眨不眨地望着她。 冰冷刀刃从她肩上迅速划过,鲜血顿时涌出,蓝月邀闷哼一声,愕然抬头,那持刀之人,竟然就是楚春寒的父亲楚尘。 楚尘将锋利的刀刃抬到嘴边,贪婪舔走了上面的血滴,咂了咂嘴后,赫赫怪笑起来:“不愧是鲛人血。” “父亲!” 熟悉的声音忽然响起,楚春寒自另一边奔来,看见蓝月邀后,脸色更是苍白:“你在做什么?你们在做什么?!” 楚尘眯起眼,森然道:“别过来!”他把刀刃横在鲛人脖颈处,道:“你敢有动作,我现在就杀了她!” 楚春寒瞬间僵在原地,不可置信地看着楚尘:“你今晚支走我,就是……就是要做这种事?你疯了吗!” “你才是疯了!”楚尘吼道:“明知道鲛人珍贵之处,又获得了她的信任,竟然一直放着不管,甚至现在才带回来……” “你在说什么?”楚春寒厉声道:“你忘了吗?你是因为鲛人血才能活下来,你怎么能这么对她!” “我正是没忘,才要这么做。”楚尘咬牙道:“那时我病入膏肓,时日无多,心中已无希望,但是你……你带回了半碗鲛人血,竟让我迅速康复,且功力大升,你知道那意味着什么吗?” 楚春寒怔然看着他,双目已然通红,而老人摇摇头,继续说:“那意味着,拥有一只鲛人,一只能源源不断取血的鲛人,我们不必再刻苦修炼,就能获得深厚的功力,我们蓬莱,也能就此崛起,名扬四海!” “你就为了这个……” “为了这个?”楚尘哑声笑起来:“寒儿,你天赋卓绝,年纪又轻,你不在乎这个。可我呢,百年过去了,我仍是金丹,为了增长修为,获得更多寿数,我吃了太多苦头,还差点因此丧命,如今大好的机会就在眼前,我不得不抓啊!” “不……”楚春寒攥紧拳,挣扎道:“月邀,月邀是未来的海皇,她有事,鲛人不会善罢甘休……” “哈!”楚尘笑得肩膀直抖,嘲讽道:“你以为,我们这小小蓬莱,从哪里来的缚妖索与锁魂圈?” 楚春寒愣住,与此同时,人群逐渐分出一条道路来,几个高挑的身影鱼贯而入,最终停在了庭院当中。 蓝月邀跪在地上,额头冷汗直出,等看见眼前出现一双靴子,才蹙起眉,勉强抬头。 待看清面前人的面孔后,她长睫一颤,失声道:“蓝止川?” 年轻的鲛人青年低着头,面庞被月色照得冷白,一双蓝色眼眸更不见丝毫温度:“几个月不见,姐姐,你竟变得如此狼狈了。” 蓝月邀愕然望着他,视线后移,又认出了那个沉默低头的鲛人:“坚青?”她浑身僵硬,定定看着他们许久,终于意识到了什么:“你们是一伙的?是你给的他们缚妖索?!” “是啊。”蓝止川淡淡道:“我与楚岛主做了交易,我给他武器与工具,让他帮我拿住你,而后,我会把你和另外一些鲛人一起送给他。” 蓝月邀睁大眼睛:“另外一些鲛人?” “哦,”蓝止川眯起眼,道:“就是那些不识相的,仍然一心拥护你的鲛人。” “砰!” 蓝月邀蓦地挣扎起来,灼烫的绳索却在皮肉里陷得更深,留下深红的烙印:“你为什么要这么做!蓝止川,那些可都是你的同族啊!” “为什么?你真不知道吗?”蓝止川啧了一声,下一瞬,却忽然狠狠揪住她的衣领,瞪着她:“为什么?我也想问为什么,为什么我哪里都不比你差,甚至比你还要聪明!可是王位、父皇母后的爱、族人的拥护甚至楚春寒!他们都选择你!凭什么我处处被你压一头?!我受够了,既然他们都不选择我,那我就亲手把他们都夺来!” “至于你,蓝月邀,”他喘息着笑了两声,哑声道:“你就永远被困在这里,被他们取血折磨、不得解脱吧!” “蓝止……唔!” 颈上的锁魂圈忽然收紧,蓝月邀颤抖着弯下身子,双目逐渐爬上血丝,楚春寒下意识上前,急声道:“住手!” 蓝止川忽地伸手,紧紧攥住了她的胳膊:“楚春寒。” 他转过头,盯着女人愤怒的眼眸,一字一句道:“至于你,我给你两个选择,一,跟我回昆仑海,从今以后,乖乖听我的话,留在我身边,这样,我也许会让蓝月邀好过点。二,宁死不从,可这里这么多人,双拳难敌四手,你终究会落败,到时候,我不介意杀了你,然后砍下蓝月邀的双手双脚,让她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现在,选一个吧。” “你应该猜到了她选择了什么。” 透过飘飞的风雪,蓝月邀凝视着蓝妩熟悉的脸庞,轻声道:“你也该知道,你到底是如何出生的。” 蓝妩怔怔看着她,好似彻底失去了反抗的力气,也彻底失去了反驳的能力。 “你是不该出生孩子,你的存在,就彰显着你父皇的罪孽。”蓝月邀盯着她,脸上逐渐浮现出了苍白的笑容:“这世上,除了蓝止川与楚尘,我最恨的就是你。明明我,好不容易逃了出来,好不容易救走她,可因为你,我又失去了一切。” “你说,你为什么要出现在那里?”她望着蓝妩,声音依旧平静,攥着蓝妩衣襟的手却逐渐颤抖起来:“你本就不该存在于这世上,为什么她要去救你?为什么你还活着?你早就该死了!你就该……就该死在我救出她的那一天!” 蓝妩猛地闭上眼,脑袋针扎一样疼,朦胧中,她忽然想起当年乘舟前去蓬莱,同行少女在耳边喋喋不休说的话。 “……出事之前,蓬莱岛可比三大仙宗要更有名气呢,可能真是因为此地灵气充裕,蓬莱岛的弟子修为也总比同龄修士高上一截……” “……可惜了,这般欣欣向荣的仙宗,一夜之间,被妖魔毁了大半根基……” …… “蓬莱……”她喃喃道:“是你毁的?” “是。”蓝月邀冷笑起来,快意道:“这蓬莱,本就是喝着我的血肉铸就起的辉煌,我亲手毁了,又有何不妥?!” 一百一十一灯灭 深夜时分,东池客栈外忽然响起砰砰砰的拍门声,掌柜的一边系腰带,一边慢吞吞往外走:“谁啊?大半夜的!懂不懂……哎呦,怎么是司主?” 林晚棠大步迈进客栈,问道:“鲛族二殿下在哪间房间!” “她可是贵客,司主找她什么事?” “急事!”紧跟着进来的夭竹抬头望了眼高耸的楼层,心中一紧,干脆扯起嗓子大喊:“蓝鸢,蓝鸢!” “谁啊?”很快,一个声音从高处应道,少女趴在栏杆上探出脑袋,蹙眉道:“你们是什么人?怎么如此无礼?竟然直呼我家殿下姓名?” “这时候还端什么架子呢?”夭竹大声道:“再不出来,你家三殿下就一命呜呼了!” 话音刚落,眼前忽地落下一个人影,那人几步上前,一把拽住她的领子,冷声道:“你说什么?” 夭竹一怔,盯着面前女人的脸庞,下意识道:“还真是一样……” 蓝鸢瞪着她:“你……” “蓝鸢……” 这时,一双沾满血迹的手从夭竹背后伸出,颤抖着攥住了她的手腕,蓝鸢蹙眉,正要嫌弃甩开,却听那人道:“我是季泠月……” “季泠月又是谁,我……”话说到一半,蓝鸢忽然停下,她凝眸死死盯着那张布满血污的脸,缓缓重复道:“季泠月?” 季泠月挣扎着从夭竹背上翻身下来,腿一软,便扑通跌跪到蓝鸢脚下,她闷哼一声,死死攥住蓝鸢的衣摆,哽咽道:“快……快救蓝妩!” “那你,为什么要抓萱玉?”蓝妩哑声道:“她与这一切,又有什么关系?” 蓝月邀沉默了下,却没回答她,反而垂头喃喃道:“被囚禁在蓬莱岛地宫的数十年,我每日都会被划开身体取血,愈合后,就会再划一刀,原本和我一起被关进来的,还有另外一些鲛人,但渐渐的,他们都撑不住,一个个死掉了,只有我一直撑着,撑到了最后……” 说着,她的身体不由自主僵硬起来,似乎又回忆起了那暗无天日的几十年时光,片刻后,蓝月邀闭上眼,沉沉呼出一口气,继续说:“但有一天,楚尘说漏了嘴,他说,地宫里那个女人越来越疯了。” 蓝妩一怔,定定看着她。 “可春寒告诉过我,地宫里,只有死去的国主和她的爱人,不可能会有其他活物的。”蓝月邀道:“所以,要么是那个国主没死,要么,她成功复活了自己的爱人。” “但那时,我并不在意这件事,我一心只想着逃出去,好在有一天,楚尘喝多了酒,醉醺醺下来取血,却在我身边昏睡了过去,我抓住了这个时机,从他身上取走钥匙,沿着水道逃走,后来发生了什么,你都知道了。” “春寒死后,我心灰意冷,逃到妖界苟延残喘,心中只剩下一个念头,就是努力修炼,杀掉蓝止川与楚尘!但没过多久,楚尘就莫名死了,他的儿子成为了新的岛主,两百年过去,我靠着与其他妖怪厮杀,靠炼化他们的妖丹,修为大涨,甚至成为了新的妖王,一切准备就绪,我随时可以向蓝止川复仇,这时,我却听到了有人谈起蓬莱。” “蓬莱,多么伟大的蓬莱,人人向往的蓬莱!他们取走了那么多鲛人血,足以令他们百年无忧,甚至成为人人景仰的仙道名宗!可是我的恨意绝不停息,我要向整个蓬莱复仇,而且,我要去看看那座地宫,看看那个疯女人,看看她究竟是谁!”蓝月邀哈地笑了声,弯起眼睛:“你猜怎么着?那天夜里,我率众妖杀上蓬莱,他们不保护门下弟子,却一心阻止我进入地宫,我于是更来了兴趣,一路杀到地宫,看见了那个女人。” “女人?”蓝妩愕然道:“难道不是藤妖吗?” “当然不,”蓝月邀摇头:“我看见她时,她就是好端端的人形,甚至保留着一些本能,守护在棺椁周围,不允许所有人靠近。”女人眼睛越来越亮,颤声道:“那位国主竟成功了!” 蓝妩下意识反驳:“不对,即便躯壳复活,但庆渺没有神智……” “那是因为那个国主一开始就忘记了寻回魂魄!”蓝月邀蓦地打断她,激动道:“而春寒,也许是唯一的幸运,她自爆金丹,魂飞魄散,反而不能投胎转世,能够让我从这世间,一点一点把她找回来……” 蓝妩僵住,一瞬间寒毛直竖,心脏却怦怦直跳,叫她有些头晕目眩起来:“你想……你想复活她?” “那座地宫中修了一座长生殿,殿中雕塑手中捧着一块石碑,而碑上,就是复生之术。”蓝月邀哑声道:“死者魂、亲人血、菰苓花,还有,合适的身体。” “春寒是阴年阴月阴日阴时出生的纯阴之体,百年难得一遇,过了这么多年,我才终于又找到这样一个人。” 蓝妩长睫一颤,喃喃道:“萱玉……” “至于她的魂魄,我已搜寻到了二魂六魄,唯剩一魂一魄遍寻不到,但这也已经足够了。”说到这儿,蓝月邀眯起眼,玩味道:“不过,有件事你也许有兴趣知道,四十多年前,我发现她的一缕魂魄就困在海渊,前去寻找时,你那好父皇竟掐准时机,带兵来杀我。” 蓝妩怔住,慢慢睁大眼睛。 “对,我就是在那里杀了他,可笑的是,他来海渊,从始至终的都是为了我,却打着寻找你的名头,甚至你在海渊出没的消息,都是他一手放出。”蓝月邀嘲讽地笑了一声,说:“你瞧,他连死,也要把罪名推到你身上。” 蓝妩咬紧唇,双目逐渐泛红,这时,蓝月邀忽然一掌拍到她胸口。 “唔!” 她的面庞一瞬灰白下来,低下头,眼睁睁看着几滴血从心口冒出,凝在蓝月邀掌心:“如今,亲人血也有了,只剩菰苓花了。” 蓝妩喘了几口气,强忍着疼痛,哽咽道:“你不能……不能为了复活一人就挑起纷争,若两族彻底开战,会有无数生灵死在这场浩劫中……” “这正是我想要的。”蓝月邀冷冷道:“菰苓花生在乱世,需要千万灵魂与鲜血浇灌才能长成,子桑国的国主曾为此发动了战争,但区区小国,竟打了五十年才生出一朵来,我不想等那么久。” “所以,你要彻底挑起两族战争……” “是,多年的互相残杀,妖族与人族早就到了不共戴天的地步,各大妖主也执着于驱逐人族,占领人族的土地,我们,不过是殊途同归。” “不……”蓝妩呜咽一声,挣扎着抬起头,红着眼道:“你不能这么做,你不是也曾想着化解仇恨,带领鲛人回到近海吗?你不是也曾想要做一个打破先例的海皇吗!” “是啊……”蓝月邀弯起眼睛,轻叹道:“所以,我才沦落到了这般下场啊。” 蓝妩一颤,怔怔看着她,眼前女人却忽地松开手,任由她狼狈跪了下去,坠落在雪地里。 “姬婞,”她冷漠转身,向屋檐深处走去:“处理掉她。” 耳边传来窸窸窣窣的脚步声,蓝妩一动不动跪在原地,感受到冰凉的雪花静静落在赤裸的脖颈上。 那个恶劣的声音道:“蓝妩,你如今,怎么不像以前那样得意了?”她掐着蓝妩的下巴,强迫她抬起头,嘲笑道:“你瞧,这世上没人爱你,不管是你的父亲,还是你的亲生母亲,他们都盼着你死,你活在这世上,只会给人徒增烦恼。” 蓝妩攥紧拳,忽地抖动肩膀轻笑起来。 姬婞动作一顿,蹙眉道:“你笑什么?” “你说这些,又想要做什么?”蓝妩红着眼抬头:“你想看我悲痛欲绝、看我崩溃不能自已,还是想看我软弱求饶?” 她哑声道:“这世上……有人爱我,母后爱我、姐姐、阿月、师尊……还有山叶,她们都爱我……”湿漉漉的眼泪啪嗒坠下,蓝妩低声道:“即便死去,我也不会像你期盼的那样,满心绝望,悲伤死去,我不会让你如愿以偿……” 姬婞一眨不眨地盯着她,脸色逐渐冷了下来,片刻后,她却忽然想起什么,又笑了起来:“是吗?你不害怕死亡?” 她按着蓝妩的肩膀,慢慢弯下腰凑到她耳边,低语道:“那你知不知道,季泠月,与你种下了生死契?” 掌下的身体忽然僵住,片刻后,一个颤抖的声音响起:“不……” “信不信由你,”姬婞笑道:“真可惜,我本来不打算杀她呢,谁让她对你情根深种……” 蓝妩惶然地眨了眨眼:“不,”她蓦地抬起手,死死攥住姬婞的手腕,第一次发出了绝望的哀求:“求你……” 寂静深海,披着黑袍的鲛人陡然睁开了眼睛。 浮游眨了眨眼,过了会儿,才慢吞吞浮起来,有些心神不宁地游出了祭司殿。 小徒弟正拿着骨签在沙地上摆阵,看见她出来,讶异道:“师傅,您不是要休息吗?” “是,但是……好像有哪里不对劲。” “哪儿会有不对劲,师傅,这可是昆仑海。” 浮游蹙起眉,问道:“你今日看过魂灯吗?” “没有,怎么了吗?” 浮游摇头,转身朝后游去,小徒弟一愣,连忙跟上,等她追过去,却见浮游一动不动立在海灵树下,抬头死死盯着某处。 “师傅?” “三殿下……”浮游忽然喃喃出声:“三殿下的魂灯,灭了。” 一百一十二身死 “季泠月,季泠月!醒醒!” 急切的声音逐渐传入耳朵,女人被晃得头昏脑涨,不得不挣扎着掀开眼睛,发出一声难受的低吟:“夭竹……” “你终于醒了,”夭竹松了一口气:“你吓死我了,怎么忽然晕过去了?” “晕?”她低喃一声,有些茫然地揉了揉自己的眉心,眼眸垂下,不经意瞥见落在地上的一根银针:“这是……” “这就是你体内的封针,你不记得了吗?蓝鸢刚给你取出来,你就晕倒了。” 季泠月一怔,心脏咚咚直跳,声音忽然变得异常干涩:“蓝鸢呢?” “蓝鸢见你不醒,已经带人去找蓝妩了。” 夭竹说着,要将她扶起来,女人却一把推开她,抬起满是血污的双手,一边凝出若隐若现的金芒,一边颤声道:“威威神仪,肃肃清音……” 惶恐不安的声音回响在空旷的大厅,季泠月眼前浮现出繁复的法阵,却如将息的烛火般,闪烁几下后,便无声湮灭了。 她睁大眼睛,愣愣看着空空如也的地面,僵了一会儿后,转动手腕继续结印,重新念道:“威威神仪……” 鲜血滴答落下,季泠月忽地颤了下,只来得及用手撑住地面,便张嘴呕出一口血来。 “你怎么了?”夭竹连忙接住她,无措道:“你怎么……怎么突然吐这么多血?!” “为什么……” 夭竹怔了下,下意识低头:“你说什么?” “为什么,”季泠月闷哼着捂住自己的胸口,嘶哑道:“为什么……为什么,召唤不回来……” 滚烫的眼泪忽然自眼眶涌出,女人哽咽一声,挣扎着从夭竹怀里爬起来,跌跌撞撞向外走去。雪花扑簌簌吹打到脸庞上,不知何时,积雪已深至脚腕,季泠月扶着冰冷的墙壁,勉强抬头,朝远处巍峨高耸的殿宇看去。 “我带你去,”身后传来匆忙的脚步声,夭竹追出来,一张艳丽的脸庞竟也渐渐失了血色:“我带你去。” 不久前才走过的路,再走回去,竟变得如此短暂。 几人飞至空中,冲破风雪,竟无鹰卫来阻,到了晚湘门,才隐约听见兵刃相接之声,季泠月低下头,见长阶下有一人独自跪在妖群中央,一头银发被风吹散在空中,几乎与雪融为一色。 季泠月长睫一颤,刚落到地上,便踉跄着跑过去:“蓝妩……” “蓝妩……” 她把手搭在那人肩上,颤声道:“蓝妩?” 掌下的身体动了下,终于缓缓回头,露出一双猩红的眼眸:“滚!” 狂风一瞬席卷而来,将季泠月猛地吹倒在地,也将蓝鸢长发掀开,露出怀里紧抱的人,她死死瞪着季泠月,眼泪坠落,却在半空凝成珍珠,无声陷入深雪。 许久,蓝鸢闭上眼,喉咙里响起几声模糊的呜咽,终于颤抖着弯下腰,发出一声痛极的啸声:“啊!!!” 磅礴妖气伴随着凄厉悲鸣自蓝鸢身周荡开,震起一片茫茫雪雾,季泠月被妖气压迫,蓦地咳出一口血,却还是尽力支撑起身体,挣扎着朝她爬去。 “蓝妩……” 她粗喘着气,抬起头,终于看清了躺在蓝鸢怀里的鲛人面容。蓝妩安静地闭着眼,一张脸苍白如纸,只有嘴唇仍是殷红,沾染着未干涸的血迹。 她像是睡着了,可胸口却不再有呼吸起伏,身体的温度也彻底消失了。 “不,不……”季泠月慌乱地眨了眨眼,伸出手,想要抓住蓝妩的衣角。 “别碰她!”蓝鸢厉声道:“离她远点!” 季泠月摇摇头,哽咽道:“她没死!” “她已经被挖了鲛珠了!”蓝鸢大吼,一双眼睛几近泣血:“鲛珠离体,鲛人魂灭!季泠月,你究竟是如何害她沦落到这种地步的?!” “不,不是……她没死……她不可能死……” 蓝鸢咬紧牙关,一把抓住她的肩膀,几乎要捏碎她的骨头,季泠月呜咽着抬起头,哑着声音道:“她没死!我与她种下了生死契!可我还活着,所以,所以她没死!” 蓝鸢眨了下眼:“你说什么?” “我说,我与她种下了生死契,”季泠月抬起头,哀哀望着蓝鸢,泣声重复:“所以,她不可能死啊。” 蓝鸢定定看着她,像是怀疑,又像是审视,那双与蓝妩如出一辙的眼眸,却逐渐浮现出一点希望:“……当真?” 季泠月胡乱点了点头。 “好,好……”蓝鸢喃喃两声,身体轻晃,慢慢抱着人站了起来:“风意。” 年轻的鲛人少女收刀回身,于纷乱中错步落到蓝鸢身前:“殿下。” “我们走。” “是!” 随着一声呼哨,十余鲛人护卫迅速抽身而出,围在蓝鸢身边,将手中武器朝外伸出。不远处,身着黑甲的鹰卫也迅速列成一排,同样满面严肃,手持盾牌与长刀,警惕挡在了蓝鸢的去路上。 蓝鸢冷道:“让开!” “你夜闯晚湘门,违反岩都禁令,若无王上应允,我们不会放你离开!” “是吗?”蓝鸢嗤笑一声:“你们当真要拦我去路?” “是!” 蓝鸢攥紧拳,下意识垂眸,看向自己怀里的蓝妩。女人眉目舒展,安静地靠在肩膀上,仿佛下一刻就能睁开眼笑着喊她一声姐姐似的。 几颗珍珠悄然坠落,片刻后,她吸了一口气,小心将蓝妩放到风意怀里,转身凝出自己的长剑,沉沉看着眼前的一众鹰卫:“既然如此,我就取了你们的性命。” —— 失策,看来下章阿月才发大疯 一百一十三杀 从岩都去往妖界出口,漫漫黄沙三百里,竟也被落雪覆盖,身后追兵越来越多,蓝鸢甩去剑上鲜血,随手将一只头颅扔了出去,转头喝道:“继续走,别停!” 风意瞪大眼睛:“殿下,怎么能让你殿后?!” “你殿后还跑的出去吗?”蓝鸢扯住她的领子:“低头!” 避开泛青的刀锋后,蓝鸢一把将她推向撤离的队伍,抬高声音道:“保护好蓝妩,还有那个人类,必须把她和蓝妩一起带走!” 风意抿了抿唇,点头道:“殿下小心,我们在前面等你。” 蓝鸢嗯了声,转身狠狠刺中追在身后的玄铁盾牌,只听铛得一声,长剑穿透进去,噗嗤没入血肉,盾牌后的妖怪哼都没哼一声,便没了气息。蓝鸢猛地抽出剑,抬头看着从天而降包围来的鹰卫,咬了咬唇,脚踏水雾提身而起,待她飞至高空,脚下缥缈的雾气也已经凝成了威风凛凛的长龙。 衣袂飘飞,鲛人孤身挡在越来越多的黑影身前,如玉脸颊已经爬上若隐若现的银鳞:“你们,一个都别想过去。” 猎猎寒风将脸庞吹得生疼,季泠月几乎是被拽着奔袭在沙地中,她被冻得浑身僵硬,染血衣衫灌进风雪,连身上的伤口都感觉不到痛意。 忽然,一个声音喊道:“到了,就要出去了!” 一行鲛人顿时振奋起精神,加快脚步,如离弦的箭一般冲出了结界。刚踏出去,狂暴的风声便一瞬消失,寂静沙漠之上高悬明月,清幽寂静,再往前,则是一道漆黑不见底的深渊。 最前面的鲛人青年松了一口气,转头道:“好了,我们……” “咻!” 尖锐啸声倏然响起,鲛人青年的笑容僵在脸上,片刻后,才慢慢低下头,看向自胸口冒出的锐器。 风意惊道:“蒙七!” 在他们惊愕惶恐的注视下,男人咳出一口血,身体歪斜着重重跌在地上,背后箭翎仍在轻轻晃动。在深渊另一边的悬崖上,却逐渐亮起点点灯火,季泠月抬起头,从那若隐若现的火光中,认出了许多熟悉的面容。 他们沉默地站在一起,愤怒的脸庞在闪烁的火光下显得影影绰绰,手握兵刃,满身杀意。鲛人们吃了一惊,下意识后退一步,警惕望着深渊对面的人群,手持长弓的少年抬起含泪的眼眸,恨道:“你们这群妖怪,还我兄长命来!” 风意怒道:“你在说什么?你兄长管我们什么事!” “你们还不承认!你们杀了我兄长,还把他和其他人的尸体一起送到魍魉城!”少年嘶吼道:“你们怎么敢的?!” “胡说八道!我们从没干过这种事!” 少年哈地笑了一声:“敢做不敢当,我兄长,竟还相信能与你们和谐相处……” “别跟他们废话了!”一个声音从人群中响起:“杀了他们,慰藉几位道友在天之灵!” “杀了他们!” 风意攥紧剑,盯着对面几十个人看了眼,压低声音对着身后侍卫道:“只有他们这些人,应该是偷偷从魍魉城跑出来的,护好殿下,我们能杀出去。” “是。” 一声令下,鲛人们纵身跃起,将蓝妩与季泠月护在正中,朝东方疾飞而去,悬崖人群骚动一瞬,也跟着紧追而去:“站住!” 死去的鲛人青年被同伴背在身后,身体晃动间,一条长长的鱼尾滑落而下,追在身后的一人睁大眼睛,惊愕道:“他们是鲛人!” 话音刚落,人群像是被突然打了鸡血般,激动的声音如涟漪般迅速向后扩散:“是鲛人!他们是鲛人!” “鲛人!” “抓住他们!他们是鲛人!” 几乎在瞬息,剑如雨下,齐刷刷朝奔逃的鲛人刺去,风意不得不回身阻挡,又被剑气割破衣袖,渗出鲜红的血来。 她咬紧牙关,奋力逼退一把刺到身前的长剑,大喊:“护好殿下!” 这时,遥远的沙漠深处忽然亮起一点光芒,一名鲛人在厮杀中看见,惊道:“风意!魍魉城的哨塔亮了!” 风意心头一跳,意识到这边的动静已经被哨塔的人类发现,忙道:“不要恋战!快走!” “往哪儿走!”一名大汉提着双斧,轰地一声朝风意砸来:“魍魉城已经发现你们了,今日,你们这些鲛人就把命全部留在这里!” 风意仓促抬剑抵住双斧,竟被巨力震得闷哼一声,双脚也瞬间陷入黄沙,她抬起眼,厉声道:“我们根本没杀你们的人!” “是不是你们杀的又有什么区别,反正都是你们妖怪干的!”那人一边说,一边露出疯狂的笑意:“更何况,你们还是鲛人!” “你们……”风意唇角溢出鲜血,一字一句道:“你们,想得美!” 她怒喝一声,猛地甩开双斧,持着长剑冲入人群,很快,就有另一个鲛人补上她的空位,依旧严严实实将季泠月与蓝妩护在中央。 月色清凉如水,这一方天地,却逐渐被血色填满,惨叫与怒吼声从四面八方传来,季泠月跪在柔软的沙地里,怔怔望着怀里沉眠不醒的人,耳边的声音突然变得模糊起来。 良久,她抬起手,轻轻触了下蓝妩的眉角,低喃道:“为什么?” “为什么,我这辈子从未作恶,我珍惜之人却一一离我而去?”她闭上眼,将脑袋慢慢埋到蓝妩颈窝,温柔呓语:“我降妖除魔,求仙问道,为何会落得如此下场?” “我听你的话,一心向善,可我得到了什么?” 她低声重复:“我得到了什么?” 不知从何处而来的腥热的鲜血溅落在她的脸庞,季泠月长睫一颤,在一瞬间重又听到嘈杂的声响。 “拦住他们!绝不能让他们碰到殿下!” “风意!长庚和段晁都死了!挡不住了!” “……你们这群鲛人,到底藏了什么?!” …… “这人与妖,原来,也没什么分别……” 她蹙起眉,将脑袋埋得更深,小声道:“我不想再听你的话了。” “轰!” 震荡的灵力与妖力剧烈相撞,扬起铺天盖地的沙砾,风意满脸是血,视线里只剩一片红雾,身上也已伤痕累累,却还是顽强地与仅剩的五六个鲛人护在蓝妩身前,抵挡不断从身前刺来的剑芒。 这时,一条生满倒刺的青藤悄无声息地缠上她的脚腕,猛地将她掀倒在地,她闷哼一声,被拖行出去几丈后,才忍痛割断青藤,刚喘息着抬起头,一根小臂粗的长枪便已挟着罡风刺至身前,风意瞳孔蓦地一缩,受伤的身体却难以灵敏躲避,眼看便要被它贯穿。 “铛!” 忽然,一把长剑贴着她的鼻梁斜插过来,稳稳挡住枪尖,风意浑身一抖,恐慌地瞪大眼睛,身体僵住似的不能动弹,那把长剑挑走枪尖后,却刷地从她眼前飞走,重新回到主人手里。 她爬起来,惊魂未定地回头,却见那个一路被他们连拖带拽的虚弱人类不知何时摇摇晃晃站了起来,季泠月手持长剑,浓密长发乱糟糟黏在满是血污的脸上,褴褛白衣更是被风吹得猎猎作响,勾勒出的枯瘦身体看起来马上就要奄奄一息倒地了。 高空之中,遮天蔽日的黑气逐渐遮挡了月光,四周陡然陷入无光的黑暗,风意惊惶抬头,见巨蛇般的风暴旋转着从空中冲来,一瞬间奔涌进女人的身体。 穿过人群的呼啸狂风好似凄厉嚎啕,令人震悚不已,终于,有人反应过来,失声道:“魔!是魔!” 话音刚落,他忽然发出一声惨叫,原本静立在风暴正中的人竟一瞬出现在他身前,一把捏碎他的喉咙,季泠月抬起头,猩红双目冷冰冰盯着眼前的男人,唇角却高高扬了起来:“去死。” “住手!”身后传来一声痛苦的吼声:“魔头,我杀了你!” 女人头也不回,却有无数道漆黑剑影忽然从周围的汹涌魔气中钻出,唰地穿透那人的身体,将他扎成了刺猬。 痛苦的悲鸣近在耳边,隐约中,她似乎听到了什么人的哭声,季泠月却愈发觉得高兴,甚至畅快笑了起来,她松开手,任由尸体扑通落地,转身看着那些或是愤怒或是恐惧的面庞,笑盈盈张开双臂:“杀!” —— 失策,看来明日双更(其中一更是番外 一百一十四魔功 “咳……” 茫茫雪地里似乎已没有第二个站立的身影,刚洒下的片片深色血迹也逐渐被落雪掩盖,蓝鸢疲惫地喘了口气,抬手抹去脸上的鲜血,转身准备离开。 刚走两步,身后便传来嗖嗖两声,蓝鸢猛地绷紧身体,反手向后挥去,只听铛得一声,银剑撞开了一支羽箭,另一支却越过手臂直朝她心口而来。 蓝鸢瞳孔微缩,身体朝后仰去,勉强避过要害,却也做好被射中肩膀的准备,然而,飘飞的雪花中忽地窜出一条漆黑长鞭,卷住箭翎,将它狠狠甩到一边。 蓝鸢怔了下,凝眉看向现身相助的人,长睫一颤:“姬婞?” 姬婞扬起唇:“姐姐没受伤吧?” “你,”蓝鸢一瞬红了眼眶:“你竟还敢来!” 女人飞身而起,手中剑如银蛇,挟着杀意朝姬婞冲去,姬婞连忙后退,手腕转动着甩起鞭子,缠住蓝鸢的长剑,意图故技重施,将它甩到一边,蓝鸢却蓦地松手,银剑也化为无形无色的流水,重新凝回到蓝鸢掌心。 此时距离已经极近,蓝鸢迅速转动长剑,剑尖朝上,狠狠朝姬婞脖颈刺去。 姬婞似乎吃了一惊,仓促抬起手,掌心妖气翻滚,生生止住蓝鸢的动作。 两股强劲的妖气冲击在一起,绽放出了极为炫目光芒,长发也被狂风撕扯着在身后飞扬,姬婞抵着剑尖,怔怔看着近在咫尺的蓝鸢,忽然意识到,若不是女人已经麈战许久,消耗太多,这一剑真能捅穿她喉咙也说不定。 掌心被长剑散发出的寒意刺得生疼,姬婞眨了下眼,茫然问道:“你想杀我?” 姬婞不可置信地瞪着她,恨道:“你杀了我妹妹,我不该杀你吗!” “妹妹?”姬婞喃喃念了一声,半晌,忽地颤抖着笑了起来:“妹妹……” 笑声越来越大,掌心汇聚的磅礴妖力将蓝鸢狠狠推了出去,姬婞欺身而上,却只是紧紧拽住了她的衣领,厉声道:“那你知不知道,我也是你妹妹!” 蓝鸢正待反击的动作忽然僵住:“什么?” 姬婞却咬紧牙关,一掌把她拍了出去,蓝鸢踉跄着退了些距离,蹙眉抬头,却见姬婞漠然地看着她,脸上已没有了方才的癫狂:“二殿下要走,就快些走,等追兵来了,你想走也走不了。” 蓝鸢蹙眉:“你到底是什么意思?!” “什么什么意思?难道是说刚才那句话吗?那只是个玩笑罢了,”姬婞忽地弯起眼睛,乐不可支道:“怎么,殿下难不成真想做我姐姐?” 蓝鸢冷冷盯了她一会儿,道:“你现在放我走,总有一日,我会回来取你性命。” “那就看姐姐的本事了,”姬婞挑了挑眉,恶劣道:“倒是你们鲛族,杀了这么多鹰卫,从今而后,还能在妖界容身吗?” 蓝鸢下意识攥紧长剑,余光里,密密麻麻的黑影正朝这边逼近,她深深看了姬婞一眼,再不发一言,转过身,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此去一路顺通无阻,蓝鸢飞出结界,风雪顿消,轻柔的晚风丝丝缕缕缠在她身上,带走满身寒意。蓝鸢呼出一口气,却注意到地面上残留着一小片血迹,刚松懈下来的身体再次绷紧,她脚下一踏,身形化为流光,快速朝东飞去,不一会儿,就在视线尽头看到了一片被浓雾淹没的区域。 蓝妩不明所以地蹙起眉,稍稍犹豫了下,便从空中下落,一头扎了进去,她快步奔走在雾中,高声喊道:“风意!长庚!小七!” 浓雾深处,一个声音惊喜应道:“殿下!我们在这儿!” 蓝鸢蓦地回头,找准方向跑了过去,越靠近,就越觉得腥味刺鼻,脚边也忽然冒出几具尸体来。诡异的是,这些尸体个个面目狰狞,露在衣服外的皮肤干枯如树皮,大张的嘴更像是干瘪的黑洞,仿佛在死前看到了什么极其恐怖的场景似的。 她心中愈发不安,加快脚步,终于在浓雾深处看到了抱着蓝妩跪坐在地上的少女,而剩余几个鲛人也持剑站在她身边,满脸的惶恐不安。 “怎么就剩你们几个了?发生什么事了?”她扫了一圈,意识到少了个人:“季泠月呢?” 风意咽了口唾沫,小心翼翼指向她身后:“那,那儿呢……” 蓝鸢转身,只看见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她蹙起眉,捏紧长剑慢慢走了进去,不过一会儿,就听到了一阵怪异的声音。 像是有人垂死时发出的嘶嘶喘息一般。 她背后直发毛,咔嚓一声,踩到了地上一把长枪。 “你来了。” 一个沙哑的声音突然从前方响起,蓝鸢停下脚步,仔细去看,这才发现那雾中其实站了一个人,但她被雾气缠绕,几乎要与黑暗融为一体了。 女人侧过头,一双红色眼眸倒是异常醒目:“刚好……就要解决完了。” 蓝鸢一怔,顺着她举起的双臂看去,竟看到了两个被掐着脖颈悬在空中的修士,他们抖若筛糠,平滑饱满的脸庞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萎缩干枯,眼睛耳朵与嘴巴里也都涌动着不详的黑气。 她睁大眼睛,骇然道:“你在做什么?” “看不出来吗?”季泠月歪过脑袋,无辜道:“我在杀他们啊。” “你在攫取他们的功力!” “他们活该。”季泠月说着,五指一松,两具不成人形的尸体便掉到了地面上。她轻笑一声,转过身来,一眨不眨望着蓝鸢:“现在没人能阻拦我们了,难道不好吗?” 蓝鸢愣愣看着她,半晌,终于意识到了什么:“这是魔功,你,入魔了。” 吸血鬼AU—4 “混蛋吸血鬼……” “你说什么?” 季泠月顿时直起身子,严肃道:“我什么都没说。” 蓝妩狐疑地看她两眼,抖了抖自己的遮阳伞,抱怨道:“什么时候休息啊,我好累,腿要酸死了。” 季泠月沉默了下,看了眼自己胸前挂着的鼓囊囊的背包,里面塞满了蓝妩一路走来从废弃服装店里扒拉出来的漂亮裙子,明明也不重,但她娇气得很,死活不愿背,便都给她这个“血奴”拿着了。 至于身后的背包,则装着从医院那伙人手里抢来的物资,不仅有粮食还有武器,沉甸甸的坠在身后,在她肩上勒出了深深的红痕。 她抿了抿唇,趁蓝妩不注意,又小声嘟囔了一句:“混蛋蓝妩……” 蓝妩唰地扭过头。 季泠月吃了一惊:!! 就在她以为蓝妩听到了要找她算账时,女孩却一把抓住她的双臂,几乎是钳着她躲到了一棵树后。没过一会儿,林荫道上传来越来越响亮的马达轰鸣声,季泠月顿时屏息,甚至主动往蓝妩怀里缩了缩。 这世道,有的人类可比她身后这个笨蛋吸血鬼还要危险呢。 两个人鹌鹑一般窝在树后,等那辆越野车走远,才重新回到路上,走了一会儿,季泠月忽然意识到什么:“你怎么知道有车过来?” 蓝妩理所当然道:“我听到了呀。” “你听力那么好?” 蓝妩扬起脑袋,骄傲得鼻子都要翘上天了:“那当然!” 季泠月气恼道:“那为什么我骂你,你还问我在说什么,逗我很好玩吗?” “那是因为每次只能专心听一个方向……等等,”蓝妩反应过来:“你骂我?” 季泠月:“……你听错了。” 蓝妩笃定道:“你骂我。” 季泠月加快脚步:“我没有!” 蓝妩眯起眼,忽地抓住她后领,将她拎回了身边:“你为什么对我这么不客气?”她有些困惑道:“你不该害怕我吗?” 季泠月抬起眼睛,看了她一会儿,反问道:“谁会害怕一个说着要帮忙杀坏人,结果只敢揍他们一顿抢他们食物的吸血鬼?你话说的好听,结果就只会吓唬我。” “我就知道你惦记这个,”蓝妩不满道:“可是杀人违反吸血鬼条例法啊。” “现在哪儿还有法?”季泠月凶道:“你不敢就不敢,扯什么冠冕堂皇的理由?” 蓝妩吸了一口气,抬起手哆哆嗦嗦指了她半天,色厉内荏道:“你信不信我咬你?” 季泠月抬起下巴,刚要放狠话让她咬,就意识到这件事她真做得出来,顿时屏声,提了提背包带子,转身闷头往前走。 蓝妩在后面喂了两声,见她丝毫不理会,气得对着空气打了一套拳:“你,你这么凶,以前肯定没人喜欢你!” 季泠月:“你这么讨人喜欢,还不是要靠我带路?” 蓝妩默住,半晌,抿紧唇哼哧哼哧跟在她身后,用粗重的呼吸声表达不满。 两人一路无言,一直走到黄昏,才走出峡谷,眼前也出现了一座破败的小镇,蓝妩歪着脑袋四处听了会儿,一马当先朝着街头敞着大门的三层小楼走去,季泠月落后一步,抬头看了眼高处结满蜘蛛网的招牌,轻轻念了出来:“幸福,宾馆。” 再往前看,小吸血鬼的身影已经消失在大厅深处了。 季泠月犹豫了下,转头瞧了眼荒凉寂静的街区,心里有些发怵,不禁快走两步,小跑着跟了上去。 “蓝妩?” 她跑上二楼,迎面便是一条长而漆黑的走廊,两侧墙壁布满污渍,悬在屋顶的吊灯也已损坏,看起来在灾难前就已是这种模样了。 不知何处传来了滴答水声,季泠月左右看了看,刚往前走了一步,地板便传出嘎吱一声响。她僵了下,等怦怦乱跳的心脏恢复平稳,才摸向挂在腰间的匕首:“蓝妩?” 一只冰凉的手忽然搭在了她的肩上:“嗯?” 季泠月吓了一跳,刷地抽出武器往身后刺去,只听噗嗤一声,站在她身后的人眨了下眼,和她大眼瞪小眼对视了会儿,才缓缓低头,看向刺进心口的刀刃。 “……” 季泠月惊呼一声,连忙后退:“我不是故意的,谁叫你突然出声。” 蓝妩抿了抿唇,一边自己把刀拔了出来,一边抬起眼看向她,一字一句道:“季泠月。” 她清甜的声音这时候倒显得鬼气森森,季泠月大感不妙,转身就跑,下一秒,冰冷的气息就瞬间贴到了背后,一双手臂就从她胸口绕了过来,将她严严实实禁锢在怀里。 尖锐的犬齿轻易刺进柔嫩脖颈,季泠月呜咽一声,身体软了下去,却还挣扎着抗辩:“你,你不能……公报私仇……” 蓝妩不理她,揽着人跌跌撞撞推开一间门,反锁后,就压着她栽倒在并不算柔软的床榻上。 季泠月急促喘息着,意识朦胧之时,身上的人似乎松了口,紧接着,湿软的舌尖小心翼翼靠近,在她冒血的伤处温柔舔舐起来。 女孩抖了下,张开嘴,泄出一声甜腻沙哑的呻吟:“嗯……” “……” “……” 两人俱是一愣,寂静片刻后,季泠月忽然羞愤地挣扎起来:“你,你起开!” 蓝妩眨了眨眼:“不。” “你说什么?” “我说不。” 蓝妩低下头,新奇地朝她靠近,认真道:“你叫得很好听,再叫一声,好不好?” 吸血鬼AU—5 “我突然发现……”蓝妩沉吟道:“你摸起来怪结实的。” 季泠月:? 说这话的人正趴在她背上,将她牢牢禁锢在怀里,小吸血鬼看着纤瘦,压上来却跟一座铁塔似的,根本撼动不了分毫,季泠月挣扎半天,反倒把自己的力气都耗尽了,此时就如同砧板上的鱼肉,任人宰割。 蓝妩冰凉的爪子按在她的肚皮上,感受着随呼吸起伏的纤薄肌肉,品鉴道:“你一定经常锻炼吧。” 季泠月被她手上的温度冻得一激灵,又开始原地扑腾:“你放开我!” 蓝妩不为所动,掌心顺着她的肚子缓缓滑了上去,触到了胸衣的边缘,便沿着下沿摸了半圈,季泠月身体一僵,牙齿有些打架:“你你,你要做什么?” “摸你。” 说着,蓝妩的指尖渐渐陷入细腻如羊脂玉的乳肉,没过一会儿,贴身的胸衣就被高高撑了起来,季泠月倒吸了一口气,感觉胸口像是被一捧冰包了起来。 她慌乱地眨了眨眼,磕磕巴巴示弱:“我,我错了,我不该凶你。” “嗯哼。” 季泠月绞尽脑汁:“我也,我也不该捅你。” “嗯。” 季泠月抿唇,小心翼翼回头:“那你还生气吗?” 蓝妩挑了下眉:“我早就不生气了呀。” 季泠月:“……那你,在做什么?” “你问这个吗?”蓝妩揪了下她的乳尖,如愿听到惊呼后,才笑眯眯道:“我不是生气才做这个的啊,是因为想做才做的。” 季泠月怔住,瞪大眼睛看了她一会儿,终于反应过来:“你想肏我?” 蓝妩坦然道:“对。” 季泠月吸了一口气,猛地挣扎起来:“不要!” 可惜她这点反抗在蓝妩看来就跟猫崽儿似的,蓝妩把她拎了起来,跳下床,走进了角落的浴室,这里倒是没那么多灰尘,但空间狭小,只站了两个人就有些拥挤。她将季泠月的双手钳在背后,推着她站到了淋浴头下,刚推开开关,冷水便哗地倾泻而下,季泠月被兜头淋了满身,身体一颤,很快就哆嗦着往后躲。 “冷……” 蓝妩却单手攥着她的衣领,稍微用力就轻易扯成了两半,她将季泠月赤裸的身体推到冰冷的瓷砖上,低头在她湿漉漉的颈子上亲了几口,实在忍不住近在咫尺的鲜甜气味的诱惑,便一口咬了进去。 “嗯,嗯……”女孩蹙起眉,身体止不住往下滑,被蓝妩揽住后,便发出细弱的哭吟:“不要,蓝妩……” 温暖的鲜血从喉咙淌过,蓝妩舒服地哼了几声,反倒掐着她的下巴,让她老老实实靠在自己肩头供血。后背的衣裳逐渐被水淋湿,紧紧贴在身上,蓝妩蹙起眉,稍微放开了对季泠月的禁锢,一边继续舔舐她的脖子,一边摸索着去解自己裙子上的系带。 身前的女孩打了个寒颤,耷拉着脑袋蜷缩起来,像受惊绵羊般瑟瑟发抖,蓝妩一怔,下意识反省起自己的态度,刚想出声安慰一二,脚背就被重重踩了下,紧接着,季泠月抓起一旁的洗发水瓶子,狠狠往她脑袋上砸去。 “咚!” “唔!” 巨响过后,蓝妩痛苦地捂着脑袋后退,却踉跄着跌进浴缸,她倒吸了一口气,还未从突如其来的疼痛中反应过来,袭击她的人就迅速跑出浴室,狠狠甩上门,咔哒反锁了。 她呆了下,反应过来后,火气腾地窜了上来。 “季泠月!” 被反锁的门在她面前不过是脆弱的玩具,蓝妩一脚踹开,气势汹汹走出去,女孩刚披上一件干净的上衣,惊恐看她一眼,就跌跌撞撞往外跑。 蓝妩瞬间挡在了她和房门之间,环着双臂,冷冰冰问:“你想去哪儿?” 季泠月僵在原地,看着蓝妩阴沉的脸,竟不合时宜地走神了几秒。换做以前,她可不会想象到这张总是笑容满满的明艳脸庞,也会露出这样慑人的表情。 蓝妩盯着她,往前走了一步,季泠月顿时惊醒,快速后退,蓝妩深深看了她一眼,侧过头,把手伸进了一旁的背包里。 站在不远处的季泠月直勾勾盯着她的一举一动,待看清她从背包里掏出的东西后,顿时震惊到无以复加:“你,你……这……” 那竟然是个,双头的……那什么! 如此狰狞的用具,被蓝妩白皙漂亮的手指攥在掌心时,更有一种强烈的冲击感。 恐惧暂时消失不见,季泠月失声道:“你从哪里拿的那种东西?!” 蓝妩:“路上扒拉的。” “你扒拉这个?!”季泠月抖着手指她:“你,你龌龊!” 蓝妩不满:“只是碰巧看见了。” 季泠月陷在自己的思绪里,越想越不对,简直要被气晕过去了:“我竟然帮你背了一路的这种东西?” 这态度实在令蓝妩不爽,蓝妩磨了磨牙,忽然咧开嘴,露出一个阴森森的笑:“是啊,你背来的东西,当然也得你亲身体验一番了。唉,本来不想用的,但看现在这样子,我是非用不可了。” 季泠月一愣:“什么?” “不要!”被重新脱光按在床上后,季泠月剧烈挣扎起来,眼梢也泛起了艳丽的红晕:“你不能……不能这么做!” “为什么不能?”蓝妩冷哼:“你先前骗我,都把我肏了,凭什么我不能肏回来?” 季泠月声线颤抖:“反正就是不行!” 她的反抗情绪实在过于激烈,蓝妩不禁停下动作,迟疑道:“难道,你有喜欢的人了?” 季泠月一怔,半晌,扭过头,用湿漉漉的眼眸望着她:“是……” 蓝妩抿紧唇,脸色却更冷了:“你有喜欢的人,之前还骗我肏我?”她吸了一口气,越想越气,啪地扇了下季泠月的臀瓣:“你这个渣女!” 雪白的臀肉很快浮出了粉晕,季泠月抽泣一声,掉出几颗金豆子,眼圈也变得红彤彤的,不知是委屈的还是难过的。 蓝妩膝行靠近,犹豫了会儿,才拿着清洗干净的双头玩具抵到自己腿间,拨开湿软的阴唇,一点点塞了进去。 “唔……” 不过是第二次,又未做前戏,紧致的穴道要费些功夫才能完全吞下微粗的柱状物,女孩蹙起眉,吐出几声柔媚的呻吟,那声音仿佛近在耳边,以至于季泠月明明还在伤心,身体却不自禁颤了下,腿心也冒出了湿意。 半晌,蓝妩轻轻呼出一口气,双手掐着季泠月的腰,把她捞了过来。冰凉的橡胶玩具搭在白嫩的臀肉上,季泠月浑身紧绷,仍在努力往前爬:“我,我不要……” “别乱动。”蓝妩俯身压住她,尖尖的牙齿也抵在她后颈磋磨,好像马上就能咬下去似的:“你跟你喜欢的人做过吗?” 季泠月只是哽咽:“不要。” 得不到答案,蓝妩可惜地叹了一口气,冰凉的手指探到女孩的阴部,剥出敏感的阴蒂揉了起来:“你之前,就是这么对我做的。” 季泠月长睫一颤,哼哼着蜷缩起来,抖若筛糠,很快就被她不甚熟练的手法揉出了水儿,蓝妩垂下眸,如野兽般叼住她的脖颈,双手也掰开了季泠月的臀瓣,抵着穴口慢慢钻了进去。 眼泪啪嗒落下,季泠月哭噎一声,把脸埋在枕头里,削瘦的身体瑟瑟发抖。 全部插进去后,蓝妩便晃动腰肢磨蹭起体内的玩具,溢出舒服的喘息,季泠月被她压在身下,因为交合的动作身体一耸一耸的,白嫩的肌肤被床单磨得通红,有些刺痛,可偏生身下的快感具体而又强烈,淌过四肢百骸,让人不自觉软下腰身。 浓密的发丝被汗水黏在脸上,季泠月闷哼着咬住唇,不想发出声音,蓝妩却好像发现了她的意图,忽地放大了晃动腰肢的幅度,一边自顾自地喘息,一边不得章法地顶弄着。 “嗯!” 季泠月蓦地攥紧床单,被肏得惊喘,带着哭腔骂道:“你,嗯,你这个……混蛋吸血鬼!” 蓝妩弯起眼睛,慢慢拖出长柱,顿了下,又猛地插了进去。她心情颇好地拍了下季泠月的屁股,啪得一声过后,女孩媚红的肉穴顿时收缩起来,紧紧咬着体内的异物,季泠月呜咽着咬紧唇,身体可耻地颤栗着,小穴噗嗤喷出一股水儿来。 蓝妩一怔,垂眸瞥了眼季泠月因急促呼吸而起伏的蝴蝶骨,有些得意:“你看,你明明不讨厌,而且……”她勾起唇角,晃动腰肢,控制着器具在女孩花心研磨,果然磨出了更多的水花:“你明明这么爽。” “啊啊……啊……不……”季泠月控制不住地抬起腰,双腿都在发抖,蜜水淅淅沥沥落下,失禁一般。蓝妩笑得更灿烂,弯下腰,柔软的唇瓣贴上她伤痕累累的后颈,不断洒出的冰冷气息激起成片的鸡皮疙瘩,宛若慢慢收紧身体准备将猎物绞杀致死的毒蛇,令人寒毛直竖。 季泠月意识到她要做什么,连忙摇头,跪在床上想要往前爬,含糊不清道:“不要……不能,不能再吸了。” 随着她的动作,长长一截器具被吐了出来,黏糊糊的透明淫液沾在上面,勾带出粉红的媚肉,蓝妩伸手搂着她的腰,忽地往后一捞,女孩便狼狈地坐了回来,粗长的器物也猛地沉入深处。 她啊地惊叫,爽得头脑空白,后颈被冰凉的口腔含住时整个人都在颤抖,下体也失控地喷出一股股淫水。蓝妩一手顺着她小腹往下,手指陷入湿热巢穴,捻住挺立的阴蒂,毫不客气地揉弄起来。 “嗯,啊,啊……” 季泠月如被抛到岸上的鱼似的,挣扎着在床褥上蹬了蹬,张开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后颈被蓝妩咬破时,她终于哭泣着长吟出声,高潮的液体被不断进出的器具拍成水花溅在床上,蓝妩紧紧搂着她,闭上眼,陶醉于她血液的清甜。 半晌,她舔走女孩伤口渗出的血滴,痴迷道:“你真的,很好吃。” 一百一十五管我 高耸巍峨的城墙屹立在风沙中,寂静肃穆,远远看去,仿若永恒镇守在此的巨人,此时,东南角的偏门却被慢慢推开,数十道流光倏然飞出,面色各异的修士们踩着飞剑,从城门鱼贯而出。 为首的男人瞧起来四十出头,一双眼眸炯炯有神,下半张脸完全被淹没在络腮胡子下,他飞得极快,以至于白衣青年竭力追赶,才勉强跟在他身后。 “父亲!”庆子白在呼啸风中扯着嗓子大喊:“蒋旭那伙人确实都不见了,哨塔发现的动静可能就是他们闹出来的!” 庆淮皱紧眉头,浑厚的声音从胡子后传了出来:“胡闹!就说他们几个意气用事,冲动鲁莽,我不是让你看着他们吗?!” 庆子白心虚辩解:“我,我就是一个没注意,他们就没影了……”说着,他看向另一边的人,忽然来了底气:“对了,我当时可是和虞山叶一起去见各宗长老的,她可以为我作证!” 虞山叶瞟了他一眼,抿紧唇一言不发,皎洁面庞却似乎覆着一层阴影。 几天前,在论仙大会中被掳走的修士们的尸体突然出现在了魍魉城门前,却不见他们契兽的身影,不知是幸运还是不幸,虞山叶帮忙收殓完尸体,没在里面发现季泠月的影子。 明明是如此不合时宜的时候,她却松了一口气,冰冷的手脚也渐渐回温。但不祥的预感仍然萦绕心头,以至于方才一听说大漠深处传来了动静,她就紧跟着来了。 “啊,”庆子白惊呼一声,道:“父亲,在那儿!” 果然,不远处的沙地上正横七竖八倒着不少黑影,庆淮率先落地,踏着沙砾大步向前,又陡然停了下来,跟在后面的虞山叶险些撞到他背上,惊疑不定地瞥了眼他的背影,才往旁边走了几步,朝那遍地黑影看去。 一瞬间,女人寒毛直竖,下意识倒退了一步。 那些倒在地上的黑影,竟是一具具辨不出样貌的尸体,如同被吸干了骨血精髓,只剩下扭曲干瘪的皮囊。她从没见过死状如此凄惨的尸体,一时无比骇然,什么声音也发不出,身后却传来几声干呕,有人颤声问:“这是,这是怎么回事?” “是魔。”庆淮蹙起眉,道:“但我已经许久没见过魔了,他们……都该待在南边的炎境才对。”边说着,他边缓缓走入遍地残骸之中,沉着脸一一看过去,终于在其中一具尸体身上发现了熟悉的玉佩。 “是蒋旭。”庆淮拾起玉佩,抬首环顾四周,叹道:“竟如此狠毒,一个也没放过。” 众人心有戚戚焉,彼此脸上都有藏不住的后怕,庆子白不忍直视面前的惨状,背过身道:“如今光是处理妖族的问题就已经够让人焦头烂额了,竟然还有魔出来作乱吗?” 庆淮沉默半晌,摇摇头,只道:“先把他们尸体带回去吧。” 一声令下,其余人就算再不适,也只能硬着头皮去收殓那些可怖的尸体,虞山叶上前几步,正要掏出绳索,手腕就被冰凉的的尾巴尖挠了下。 她吓了一跳,一把捂住袖子,不着痕迹地瞟了眼周围的人,才低声问:“怎么了?” 女孩着急的声音透过布料传出:“我闻到师傅的气味儿了!” 虞山叶一愣:“真的?在哪儿?” 手腕被细微的力道扯了扯,虞山叶小心翼翼环顾四周,见没人注意她,才悄无声息地脱离人群,刚走得远了些,就马上踩上飞剑,循着阿鲤牵引的方向快速飞去。 只剩她一人后,虞山叶撸起袖子,看着挂在腕上的白色镯子,问道:“你没闻错吧?” 镯子上浮出两颗绿豆大小的眼睛,眨巴了一下:“没错,不仅有师傅的,还有……还有一些海水的气味儿。” “海水?” 清亮的月光照亮起伏的沙丘,黑色的剑影从沙地上飞速掠过,很快便变成一个小小的黑点。 不知过了多久,阿鲤惊呼道:“就在这儿!” 虞山叶急忙刹剑,在空中转了个大弯,轻巧落到地面,她蹙起眉,环顾四周,然而不管是哪个方向,都只有一片遥遥无际的沙漠。 “真是这儿?” “真的!” 手腕上的镯子化为筷子长短的小蛟,从她袖子里飞了出来,阿鲤转着圈四处嗅了嗅,昂起脑袋道:“算了,我去这边看看,你去那边看看。” 说完,她便自顾自朝着一个方向飞走了,虞山叶没叫住她,无奈之下,只能老实朝另一边走去。 翻过前面的矮丘后,视线里忽然出现了几个小小的黑点,她怔了下,走近了些,才发现那是一只只黑色的蝴蝶。它们轻盈飞舞在如水月色下,宛若一片片飘落的花瓣,虞山叶渐渐停下脚步,下意识抬起手,任由一只蝴蝶落在指尖。 蝴蝶扇动了两下翅膀,安静下来,乖顺停留在她指尖,就在虞山叶放松警惕时,又忽然融化为一团浓郁的黑气,缠上她的手指。 灼烧般的疼痛一瞬传来,虞山叶惊呼一声,猛地甩掉那团黑气,整根手指已经红肿起来,她迅速点住穴位,咬唇抬头,却见方才还轻盈如花瓣的蝴蝶正密密麻麻朝她飞来。 “!” 虞山叶连忙掐指结印,喝道:“黎火!” 白色的火焰腾地从她身周窜了而起,蝴蝶们前仆后继冲入火墙,被燃烧殆尽的同时,却也把火迅速压了下去。 就在这时,一把漆黑长剑突然从蝶翼中钻了出来,刺穿火蛇,直朝她咽喉而去。虞山叶反应极快,猛地提身而起,凭空抓出一把长弓,火焰凝成的羽箭瞬间出现在弓弦上,对准了蝶群深处。 嗖得一声,刺目红光冲入蝶群,爆发出的熊熊火焰将此方天地照得亮如白昼,黑剑的主人没了遮掩,苍白面庞镀上了一层茸茸暖光,猩红的眼眸里却没有染上丝毫温度。 虞山叶悬在空中,慢慢睁大了眼睛:“季泠月?” 季泠月抬头望着她:“离我们远点。” “你在说什么?”虞山叶困惑地蹙起眉,无措道:“蓝妩呢?你们不是被一起抓走的吗?到底发生了什么?你受伤了吗?” 她有太多想问,思绪又过于混乱,以至于到了最后,才无意识攥紧拳,颤抖着问出了那个让人心慌的问题:“你身上,为什么有魔气?” 季泠月一声不吭,脚底的影子却似乎藏着蠢蠢欲动的怪物,肆无忌惮地在月光下扭动,虞山叶怔怔看着她,半晌,终于从喉咙里挤出了几个字:“那些人,是你杀的。” 身体一瞬间变得冰冷起来,她一眨不眨盯着季泠月,却好像突然不认识她一样。明明她们分别也不过半月,明明分别前,女人还是朝气蓬勃的模样,可朝夕之间,她相伴数年的挚友,就站到了让她永远触及不到的地方。 “为什么?”浓密的睫羽逐渐沾上水汽,虞山叶红着眼眶看着她,哑声道:“你让我保护好自己,为什么你却变成了这样?” 季泠月抿了下唇,重复道:“离我们远点。” 她似乎不愿纠缠,转身欲走,虞山叶下意识追上去,一把攥住她的衣袖:“你要去哪儿!蓝妩呢?她要是知道你变成这模样……” 一股巨力忽地掐上她的脖颈,虞山叶不曾对季泠月设防,痛苦地闷哼一声,对上了近在咫尺的阴戾眼眸。 季泠月好似一瞬暴怒起来,厉声道:“她若是不愿我变成如此模样,最好现在就出来管我!” 一百一十六因果 扼住喉咙的手指越发用力,季泠月死死瞪着虞山叶,胸口剧烈起伏,却还是一把将她甩开,转身就走。 虞山叶捂着脖子,嘶声道:“季泠月!” “不要再找我们。”冷漠的声音被风送来,黑色的雾气自女人脚底蔓延而出,淹没了她瘦削的背影:“从今而后,就当这世上,再也没有季泠月与蓝妩罢。” “你是什么意思?”虞山叶爬起来,踉跄着朝她奔去,伸出手:“季……” 指尖即将触到那灼人的浓雾时,眼前漆黑若深渊的黑影倏然间化作无数只蝴蝶,哗啦啦振翅而飞,消失在如水月色下。 轻柔晚风吹过沙丘,抚上脸颊,长发被吹拂在后,虞山叶怔然望着空茫夜空,形单影只,孤零零站在广袤大漠中。 在同样的月光下,翩飞的黑蝶轻盈追上了疾行向前的鲛人,女人的身形浮现而出,紧跟在背着蓝妩的蓝鸢身旁,蓝鸢侧头望了她一眼,神色复杂,最终只叹了一口气,重新看向前方的道路。 季泠月垂着眸,半晌,伸出苍白的手,攥住了蓝妩飘飞的衣角。 来时不紧不慢走了半个月,去时倍日并行,竟在第三天中午就来到了南海之滨,几人踏水前行,待离海岸数十里后,蓝鸢才掏出一只海螺状的小物件,放在唇边,吹响了长而悠扬的乐声。 不久,深海传来巨兽空灵的呼唤,黑鲸破水而出,水流如瀑布般从它脊背流下,拍打出洁白的浪花。 蓝鸢率先抱着人坐了上去,季泠月正要跟上,却被身后的少女一把扯住:“等等。” 风意犹疑道:“殿下,她是人类,真的可以把她带入昆仑海吗?” 季泠月怔了下,抬起头,安静看着蓝鸢,蓝鸢与她对视片刻,眨了下眼:“在未查清生死契是真是假之前,我们还需要她。”她抱紧怀里的蓝妩,低声道:“但若你在骗我,我会亲手杀了你。” 季泠月一声不吭,攀上鲸背,坐到了蓝鸢身后。坐齐后,鲸鱼缓缓下沉,摆尾朝着深不见底的海底游去,头顶的日光渐渐湮灭,陷入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中。 季泠月施了避水咒,耳边只有气泡咕噜噜上浮的沉闷声响,她抬起手,刚想要点亮一点光,蓝鸢的声音就从不远处响了起来:“别动。” 她冷漠道:“虽然可以带你进昆仑海,但去的路,你还是不要知道为好。” 沉默半晌,季泠月顺从地放下手,甚至闭上了眼睛。 冰冷的水流拂过面庞,像是过了好几个时辰那么久,被眼皮覆盖的眼睛忽然察觉到一点光亮,紧接着,似乎有一道暖融融的屏障从身上穿过,周围的海水也顿时变得温暖起来。 “到了。”蓝鸢道:“季泠月,不要说话,也不要乱看,安静跟着我。” 季泠月睁开眼睛,从鲸背身上落下,视线中,竟是开满海底、散发着灿烂光芒的珊瑚群,几个鲛人不知何时已经化出鱼尾,游弋在海水中,朝着远处散发着盈盈白光的建筑群游去。 季泠月跟着蓝鸢踏入鲛人的城池,一路上,此起彼伏的声音接连响起:“殿下!您回来了!” “殿下,发生什么事了?” “殿下,蒙七呢?” “殿下……” …… 蓝鸢抿了抿唇,看着逐渐从巢穴中游出向她靠来的鲛人居民,咬了咬唇,忽然道:“风意。” 少女应道:“殿下。” “你……”蓝鸢嗓音干涩,低声道:“你去通知陛下和母后,我在祭司殿等他们。”说完,她不顾身后的呼唤,转了个方向,快速向远处的海崖游去。 与鲛人居住的地方不同,祭司殿则是完全漆黑的建筑,蓝鸢神色慌张地游进空旷的大殿,大喊道:“浮游!” 很快,一个声音应道:“这里。” 浮游捧着一盏灯从宫殿深处游了出来,看见蓝鸢,不禁一愣:“殿下?” 蓝鸢眼睛一亮,嗖地冲了上去:“浮游,你快看看,你看看蓝妩!” 浮游下意识看向她怀里的人,沉默半晌,一向毫无杂质的眼眸渐渐浮出一丝悲意:“殿下,”她涩声道:“魂灯灭了。” 蓝鸢僵了下,慌乱摇头:“我知道,可是你再看看,你可是大祭司啊,你什么都能看到,求你了,万一……万一呢?” “殿下。”浮游摇头道:“魂灯灭的那天晚上,我就告知了陛下,陛下与太后几宿未眠,想尽办法,试图找出魂灯的问题,可是……魂灯是不会出问题的,它与鲛珠生死相连,它灭了,只能说明三殿下……” “她没死。”一直沉默不语的季泠月忽然出声,浮游一怔,这才注意到她:“你是?” 季泠月认真地看着她,执拗道:“她没死,我与她种下了生死契……” “什么生死契?” 一个声音从门外传来,蓝鸢回头,下意识道:“陛下。” 高挑的影子缓缓游入室内,男人五官俊朗,气质冷然,此时气色却不怎么好,眼圈下还挂着淡淡的乌色:“我听说你回来了,还带回了小妩。” 蓝鸢抿了抿唇,忽地鼻子一酸,还未说话,又有一个惶急的声音从外面传来:“鸢儿,小妩!” 姿容美丽的女人披着凌乱的锦袍,方一进来大门,眼睛就直勾勾落在了蓝妩身上:“这是,这是怎么了?”她怔怔看着蓝妩,许久,才缓步走近,伸手想要触碰,却又不敢触碰似的:“怎么出去一趟,回来……就睡得这样沉了?” 江兮抿了抿唇,低头望着安静的小鲛人,眼眶逐渐染上红霞:“小妩,别睡了,起来啊。”她轻轻抚上蓝妩冰冷的面庞,哽咽道:“小妩……” “母后,”蓝汲声音微涩,胸口剧烈起伏了几下,忽地瞪大眼睛,悲怒问道:“是谁干的?!”他攥紧拳,凄然道:“到底发生什么事了?你不是去妖界了吗,怎么会遇到小妩,又为什么会变成这种情况?!” “说来话长,”蓝鸢仓皇道:“但是,蓝妩……蓝妩也许没死……” 蓝汲一怔:“你说什么?” 蓝鸢声线颤抖,有些语无伦次:“虽然我也不太相信,可蓝妩与季泠月种下了生死契,季泠月还活着……” “季泠月是谁?” 蓝鸢让开步子,露出了影子般无声无息站在身后的人:“是她。” 蓝汲朝她看去,蹙起眉:“生死契?” 他缓缓靠近季泠月,鲛人面容冷肃,高大的身影仿若一堵墙似的压了下来,带给人无形的威慑,季泠月却一动不动,只是微微抬头,不卑不亢地与他对视。 蓝汲盯着她异于常人的瞳孔,眯起眼来:“你……好像已不算是人类了,你是魔。” 季泠月淡淡道:“妖怪,还怕魔吗?” 男人身周气息陡然冷厉起来,眼瞳也变得狭窄:“你为何能与小妩结下生死契?” “这种问题还重要吗?”季泠月哑声道:“蓝妩没死,这就够了。” 蓝汲的眸光越发冰冷,正要再说话时,浮游却忽然发出一声惊呼:“啊……” 她少有这般失态的模样,蓝鸢忙道:“怎么了!” 浮游的手仍然搭在蓝妩腹部,掌心亮起洁白荧光,喃喃道:“三殿下体内,似乎还有一丝……一丝……” 蓝鸢睁大眼睛,欣喜若狂道:“妖力吗?” “不,”浮游摇头,神色有些茫然:“灵力。” 说完,她蹙起眉,更为仔细地在蓝妩丹田处探寻,几人顿时安静下来,一眨不眨盯着她,大气不敢出,好一会儿,蓝鸢才小声问:“怎么样?” 浮游慢慢抬起头,迟疑道:“如果我没看错的话,三殿下的体内,好像……有一颗人族修士才会有的灵丹。” 蓝鸢愣住了。 浮游继续道:“鲛珠离体,按理说鲛人该魂飞魄散,但三殿下,三殿下的魂魄被这枚灵丹留了下来,所以说,她好像……确实还活着。” 大殿内忽然陷入了一片寂静,半晌,蓝鸢恍惚看向蓝妩安静的面容,忽然想起很多年前,她在昊宸山找到蓝妩时,无忧无虑的少女对她随口说出的抱怨。 “我本来就是妖嘛,干嘛要结丹,但阿月不知道,还总操心这个,之前几年到处寻药要为我治病,害我三天两头就要被药老灌药,还真长出了一颗残缺的灵丹。” “不过,这颗灵丹做做样子就行了,修炼起来还是太难了。” “唉,阿月总是一个劲儿地催我修炼,我要是偷懒,她就会变得好凶好凶,感觉比秦长老都要凶了。” “……啊,”蓝鸢忽地踉跄着退后一步,用手捂住了脸,又哭又笑起来。 “竟然是这样……” 几十年前种下的因,竟在今日收获了果,那个被她厌恶的季泠月,在多年前留下了执念,却救了如今的蓝妩一命。 当真得到好消息后,静立在不远处的女人眨了眨眼,苍白的脸上逐渐浮出一丝微笑,又很快被疲倦抹平了唇角,她叹了一口气,耷拉着肩膀,闭上眼睛的时候,几滴泪忽然落了下来,融入无色的海水中。 “可是,”浮游低声道:“这颗灵丹并不强大,应该不会将魂魄保护的这么好才对,而且……”她蹙起眉,沉吟道:“若魂魄未曾离体,她为何,一直不醒?” 一百一十七等我 从海王宫离开后,蓝鸢心事重重地游向祭司殿的方向,如今已过去月余,蓝妩始终未醒,而与其他海族的商议,也在刚才结束。 她吸了一口气,忽然觉得前路渺茫,进入祭司殿时,那个名叫青和的小鲛人正趴在门口的桌子上,抱着一本厚重的典籍在看。 蓝鸢疲倦问道:“你师傅呢?” 青和吓了一跳,昂起脑袋:“殿下?啊,师傅,师傅在内殿呢。” 蓝鸢嗯了声,从密密麻麻悬挂的骨签下游过,绕过林立的石架,穿行过数道结界,才看到面前的散发着盈盈白光的厅室。 女人仍然安静地躺在莹润的贝壳里,浮游则立在一旁,与静坐在贝壳旁的女人说着话,蓝鸢捕捉到一些字眼,忽地出声:“什么叫可能永远都不会醒?” 浮游怔了一下,转过头:“殿下?”顿了一下,她蹙眉道:“我是说,蓝妩如今伤势渐好,体征也已恢复正常,甚至魂魄也未曾离体,但却还是醒不过来,我……我找不出原因,只能顺其自然,做好她一直醒不过来的准备。” 蓝鸢抿紧唇,下意识看向季泠月,这一个月的时间,女人从没离开过这里,却又无声无息,仿佛一只来自过去的幽灵,只是一动不动地守在蓝妩身边。 此时,她正轻轻把蓝妩的手放了回去,低声道:“我知道了。”安静看了蓝妩良久,她缓缓站起身来,对着蓝鸢道:“请你送我出海吧。” 蓝鸢有些惊讶:“你要走?” “嗯。” “你要去哪儿?”她蹙起眉,语气忽然冷了下来:“你是厌烦了这里的生活吗?你别忘了,你和蓝妩还连着生死契……” “我知道,正是如此,我才要离开。”季泠月抬起手,凝视着在自己指尖游动的黑雾:“这些日子,我想了很久,时至今日,我所遭遇的种种,归根结底,都不过指向一个原因。” “我太弱小了。” 她叹道:“在昊辰山,我不能违逆师尊的命令,只能看着她遭受本不用遭受的苦难,我以为离开就好了,可是,却总有不好的事情主动找上门来。若我更为强大,若我有能力杀掉所有仇人,若我当真是个让人闻风丧胆的恶魔,就不会变成今日这种状况。” 蓝鸢微怔,定定看着她。 “都说魔族手段残忍,逆天而行,死后不入轮回,可入魔后,我才第一次真正保护了蓝妩。”季泠月低声道:“可是,我还是太弱小了,我用魔功攫取他人功力,增长飞速,也不过从合体期摸到了大乘初期,但若遇到更为强大的人,我还是无能为力。” 蓝鸢沉默了会儿,问道:“所以呢,你要去哪儿?” “听说,在南边的另一片大陆上,生活着数不尽的魔族,我要到那里去,在那里,也许我的功力会增长更快。” “炎境,”蓝鸢蹙起眉,道:“那早已超出了轩辕大陆的地界,很少有人去过,据说要跨越无穷无尽的海域,才能抵达那个地方。” 季泠月:“我会找到的。” 蓝鸢抿紧唇,半晌,叹了一口气,妥协道:“好,我会送你出海。” 离开前,季泠月又回头望了眼安静沉睡的女人,一只黑色的蝴蝶从她指尖飞出,落在了蓝妩胸口,安静地合拢翅膀,她的目光在蓝妩脸庞流连许久,低声道:“等我回来。” 乘着黑鲸从深海浮向水面的路上,两人寂寂无言,直到头顶能看到一些微弱的光芒时,蓝鸢才忽然道:“以后,海族会藏得更深。” 季泠月抬眸看着她的背影,听到她继续说:“海族本就生活在人界,与人族是邻居,这么多年,即便加入妖族,但因分隔两地,始终不太熟络,如今,蓝妩又在妖界遭难,陛下已经召集其余各族首领,商讨出了最后的结果。妖界与人界必有一战,但我们不会再跟随妖王出战,更不会上岸,日后,他们谁输谁赢,死伤如何,都与我们无关。” “到最后,你们还是要偏安一隅吗?” “那你说,我们该如何?经过这一遭,恐怕两界都不会再容我们。”蓝鸢攥紧拳,低声道:“我倒是想杀去妖界,把伤害蓝妩的妖怪揪出来,可是……我现在却做不到。” 哗啦啦的水声响起,温暖的日光骤然落在身上,季泠月下意识抬头,眯起眼,看向晴朗湛蓝的天空,竟觉得恍若隔世。 “季泠月。”蓝鸢唤道:“你一定要好好活着,你身上可还种着生死契,你死了,蓝妩就真的死了。” 季泠月嗯了声:“我明白。” 她准备离开鲸背,蓝鸢却按住她,反而自己滑了下去,扑通落入水中。她转过身,抬头瞧着季泠月,认真道:“从前那样对你,是我不对,我向你道歉。” 季泠月怔了下,还未说话,蓝鸢就拍了拍鲸鳍,道:“就让它送你一程吧。”她弯起眼睛,一瞬间,那张脸庞好似变得与蓝妩一般温柔灿烂:“那么,就祝你一路顺风。” 季泠月长睫微颤,眼睛里浮出一丝水雾,眨了眨,又很快消隐不见:“好。” 她郑重道:“我一定不会死的。” 眼前是茫茫一片白,伸出手,上面已经没有了血污与伤口,光洁如初。 蓝妩愣了一会儿,回过头,向四周看去。 这片天地茫茫无际,又毫无生机,似乎只有她一个活物。僵了一会儿后,她抬起脚,随便朝着一个方向跑去,但跑了许久,周围还是一成不变的风景。 这是地府吗?若是地府的话,为何看不到传说中的牛头马面,也看不到滔滔不绝的黄泉水? 像是听见她的所思所想一般,一个冷清声音忽然响起:“这是你的识海。” 蓝妩吓了一跳:“谁?” “你不必知道我是谁。” “为什么?”蓝妩困惑道:“若这是我的识海,为何你会在这里?而且,我不是死了吗?” “你没死。” “没死?”蓝妩歪了下脑袋:“是你救了我吗?” “不全是。”那人道:“你体内的灵丹及时锁住了你的魂魄,争取了时间,我苏醒后才得以护住它们,保全你的性命。” “那……我要赶紧回去了。”蓝妩逐渐着急起来:“我有许多事要告诉姐姐,而且,阿月,阿月还等着我回去呢,她一定急坏了。” “你回不去,”女人淡淡道:“我把你困在这里了。” 蓝妩懵了下:“什么?” “我把你困在了这里,你想回到人间的唯一办法,就是自己冲破这层禁锢。” “你……”蓝妩愕然道:“你为什么要这么做?既然你救了我,为什么还要困住我?” “你这样子,出去了又有何用?你还没发现吗?你已经没有鲛珠了。” 蓝妩一怔,僵立在原地,忽地没了声响。 “你如今不人不妖,修为低弱,与废人也没什么区别,你就算出去,又能做什么?”那人冷声道:“把你困在这里,反倒安全。” 蓝妩抿紧唇,半晌,涩声道:“不……” “嗯?” “我爱的人,她们都在外面,我不能一直留在这里。” “那就冲破这层禁锢。” “你在捉弄我吗?!”蓝妩忽地大声道:“你也说我是废人,那我这副模样,如何冲破你造出的困境?” 话音刚落,眼前忽然浮出一只矮桌,上面摞着厚厚一摞竹简。蓝妩低头,呆呆看了会儿,不可思议道:“你要我学这个?” “是。” “这里灵气微薄,你便是想让我修炼,我也不可能练出深厚功力!” “我不曾指望你练出深厚功力,蓝妩,仔细看看那些竹简。”那人的声音忽然严肃起来:“这世上,多的是功法,不需要多深厚的灵力就能学成,它并不需要你多强大,只要你够勤勉,够专注,就一定能完全掌握。” 一只竹简忽然飞了起来,在蓝妩眼前展开,铁画银钩的字迹浮现出淡淡的金色光芒。 蓝妩定定看着卷首:“九宫阵……” 阵法。 一个匪夷所思的念头逐渐浮上脑海,她睁大眼睛,不可置信地抬起头,颤声道:“你是……” 那个声音忽地打断她:“我在你的识海中,设下了八十一道阵法,只要还有一个解不出,你就不可能离开这里。” “八十一……”蓝妩喃喃道:“那我要学多久,才能从这里出去?” “谁知道呢,”女人低声道:“也许十年,也许二十年,也许你永远也解不开,蓝妩,这要看你。” “不管你是否自愿,这么多年,你确实被娇养惯了,你从没为什么拼过命,也未曾强烈渴求过什么,你说得对,你爱的人都在外面等你,现在,就由你来决定,你准备让她们等待多久。” 一百一十八母亲 天高气清,几只白鹤从云中飞过,掀起白色的波浪,似乎抬手就能触到,长发及腰的女人一动不动坐在潜云峰最高的地方,安静闭着眼,仿佛睡着一般。 不久,一只白雀自云间飞来,落在她肩上,蓝妩长睫颤了下,缓缓掀开,隔着缥缈云雾朝下看去,即使相隔数里,也能瞧得一清二楚。 通往捡枝院的石阶小道上,正走着两个少女,个子高些那个满脸笑容,抱着怀里的海东青,正转头同身边背负长剑的女孩说着什么。 她专注地瞧着那个沉敛的白衣女孩,不知何时,嘴角轻轻勾起一个笑来。 少女渐行渐远,身影逐渐消失在云雾中。 这时,那个熟悉的声音才响起:“你很想念那个时候吗?” 蓝妩眨了下眼,抬手一挥,身周绿水青山一瞬消失不见,茫茫无际的纯白识海中,只有她独自坐在摞满竹简的矮桌前。 她犹豫了下,才回答道:“说来好笑,在昊辰山的五年,反倒是我至今为止最为快乐的时光。” 尽管那人不愿意提及,但蓝妩早已猜测到她的身份,在这模糊了岁月的地方,她翻开了百千本竹简,也有一搭没一搭,将自己这些年经历的事情絮絮叨叨讲了出来。 虽然大多数时间,都像是她在自言自语。 安静片刻,那个声音又道:“你已经坐在这里许久了,最后一道法阵,你打算何时解开?” 蓝妩合上平摊在桌上的一本书,坦然道:“最后一道,我解不开。”垂眸,书册的封面上规整写着《九宫》两字,正是一切阵法溯源的起点。 “你告诉过我,所有的阵法,不管是五行还是八卦,都是从坤、乾、坎、艮、震、巽、离、坤、兑这九宫延伸而出的枝干,万变不离其宗,坤为死,艮为生,只要找出阵眼,就能破除阵法,可是,”她顿了一下,低声道:“最后一道阵法,我什么都找不到。” “所以,你要放弃了吗?” 蓝妩摇摇头:“这么久以来,我既找不到阵眼,翻遍所有竹简,又找不到类似的法阵,可其实,最后一道根本不是阵法。” 她认真说:“这里不存在第八十一道阵法,最后这道,其实是幻术,甚至是最简单的幻术。你蒙蔽了我的五感,让我看到了虚假的景象,听到了虚假的声音,就像我方才造出的蜃境一般,但实际上,在我解开第八十道阵法时,我就能够出去了。” 话音落下,她似乎听到很轻的一声笑,那人问道:“你是何时发现的?” “不久,”蓝妩道:“这些年来,你偶尔传授于我的幻术,不就为了最后这道‘阵法’做准备吗?” “我还以为,你会一直发现不了呢。”女人的声音温和了许多:“看来,也没那么笨。” 蓝妩抿了抿唇,望着眼前一成不变的茫茫白色,终是鼓起勇气,将指尖搭在自己眉心,小心询问:“可以吗?” 那人嗯了一声:“当然可以。” 涌动的蓝色灵力涌入眉心,双眸像是被敷上了冷冰,不多时,又变得暖洋洋起来。 一瞬间,各种各样的声音涌入耳中,海浪在不远处哗啦啦响起,微咸的海风拂过面颊,葱郁山林中,则传来叽叽喳喳的清脆雀鸣。 蓝妩闭着眼,心脏忽然砰砰直跳起来,身体也紧张地僵在原地,好一会儿,才缓缓掀开眼睛,对上另一双清澈的黑色眼眸。 面容秀丽的女人端坐在她对面,微笑着望着她:“这,才是你识海的真正模样。” 蓝妩呆呆盯了她一会儿,才哑声问:“这么久以来,你一直这样看着我吗?” “是啊,”楚春寒笑道:“看着你废寝忘食,逼着自己看完所有竹简,来来回回地上下忙活,又一次次失败,也挺有趣的。” 蓝妩眨了眨眼,浮出一点笑,眼眶却渐渐红了:“我又不是什么天才。”她胡乱用袖子蹭了下眼角,低声问:“你为什么会在这里?当年,你不是……了吗?” 她说不出“自爆金丹”那四个字,楚春寒却很快明白她的意思,轻松道:“不然你以为,当年离得那么近,你又是如何活下来的?” 她娓娓道来:“我分出了一缕魂魄,这缕魂魄承载着我所有的记忆和一部分修为,虽然护住了你,却也遭受重创,只能一直沉眠在你的识海。”顿了下,她无奈道:“谁曾想,你竟又陷入了危险境地,鲛珠离体,识海也随之山崩海啸,我才被惊醒过来。” 蓝妩更内疚了:“对不起。” “为何要说对不起,这并非是你的错。”楚春寒抬起手,微凉的指尖抚上蓝妩的脸庞:“现在,你该离开这里了。” 蓝妩被她捧着脸颊,受宠若惊,呼吸都放轻了:“你呢?”她小心翼翼问道:“你还会待在这里吗?” 楚春寒垂下眸,忽然不再言语。 蓝妩一怔,陡然不安起来:“你还会留在这里的,对吗?” 女人叹了一口气,温和望着她:“八十道阵法中,蕴含着我仅存的所有修为,你每解开一道阵法,那些修为就会融入你的身体。” 蓝妩一怔,慢慢睁大眼睛,一眨不眨盯着她。 “蓝妩,”她低声唤道:“这些力量于我已经无用,于你却有一些微薄用处,我本可以直接给你,但我更想让你学会利用它的方法,这样,我走以后,你就能有一技傍身,保护好自己。” “不,”蓝妩惊醒过来,猛地抓住她的手:“你不要走,你……你,对了!姑姑,姑姑一直想要复活你……” 楚春寒嗯了声:“有了那些魂魄,她也许真会成功,但复活的,不会是从前的楚春寒了。” 蓝妩怔怔望着她,眼睫眨动间,渐渐有泪滴从眼眶落下。 衣摆逐渐变得透明起来,无声无息湮灭成灰,楚春寒却露出一个笑容,温声道:“蓝妩,不要难过,我只是一缕来自过去的残魂,真正的我早就死了,如今,不过是前尘记忆也要随着这片魂魄彻底消失罢了。” “不要,”蓝妩哽咽起来,拼命抓紧她的手:“求你了,别走……别离开我!” “蓝妩……” “不要!” 楚春寒叹了一口气,抚去她脸上的泪水:“这些年来,你能好好长大,也不枉当初我费劲心力护住你的性命。” 蓝妩急促喘息着,红着眼眶看着她:“若是,若是当年……你不分出那些修为救我,你是不是就能杀死他了?” 楚春寒沉默不语,蓝妩长睫一颤,顿时就明白了所有,她抿紧唇,双肩颤抖起来:“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蓝妩,”见女人止不住地哭泣,她唉了一声,无奈道:“这么久了,你为何不曾称呼过我?” “你不喜欢,”蓝妩磕磕巴巴道:“你不喜欢,我就不会那么叫你,我不会惹你不开心,求你了,我会听你的话的,不要……不要走……” “我没有不开心。”楚春寒捧起她湿漉漉的脸,认真望着她:“蓝妩,你从没做错过什么,当年,是我不该说那些话。” 她一字一句道:“我不曾憎恶过你。” 蓝妩抖了下,泪眼朦胧地看着她,许久,才从喉咙里挤出两个字来:“母亲?” 楚春寒嗯了声,温柔笑了起来:“蓝妩,你是个好孩子。”她伸出逐渐消散的双手,将浑身颤抖的女人搂进了怀里,轻哄道:“不要难过,不要害怕,等你再睁开眼,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她闭上眼,脸颊轻轻贴在蓝妩额角,低语道:“如果可以的话,拜托你,帮我阻止月邀。” “嗒。” 赤裸的双足落在冰冷的玉石上,长久不曾走动,她不得不扶住墙壁,才一步一晃地往外走去。穿过一层结界,身体骤然落入水中,她却变不出鱼尾,只能一步步走出空旷的大殿,眯起眼,看向浮在不远处的两个身影。 似乎听到了什么动静,银发鲛人率先扭过头来,下一瞬,一双蓝色眼眸便愕然瞪大,不可置信道:“蓝妩?” 她张了张嘴,艰难挤出了自己的声音:“姐,姐……” 手中的骨签坠入水中,蓝鸢红了眼,几乎是飞一般地冲了过来,一把抱住她。蓝妩被撞得踉跄后退一步,下意识抱住她,听到了女人细微的抽泣声。 “你怎么现在才醒?”蓝鸢哽咽道:“太久了,蓝妩,你睡了太久了,我以为你再也醒不过来了……” 蓝妩眨了下眼,有些恍惚:“我睡了,多久?” 蓝鸢收紧手臂,颤声道:“十五年啊。” 一百一十九早去早回 “十五年,”她茫然地重复了一遍,忽然想起什么:“阿月呢?阿月在哪儿?” 蓝鸢犹豫了下:“在炎境。” “炎境?为什么,她为什么会在炎境?” 不安的情绪漫上心头,蓝妩正要问个明白,余光里,却有一只黑色蝴蝶翩翩飞来,落在她肩头。她怔了下,侧头望着它,发现那并非真正的蝴蝶,而是由魔气凝聚而成的实体,但上面的气息,又异常熟悉。 蓝妩僵了会儿,才哑声道:“她堕魔了。” “十年前,她曾经回来过一次,她说她找到了另一片大陆,也找到了炎境,在你身边待了半年后,她再次离开,直到现在都没回来。” 蓝鸢继续道:“也是在十年前,妖族大规模冲出妖界,魍魉城坚守三年后,城主庆淮以身祭城,困死了数千妖族,如今,剩余的修士都聚在西漠边缘的石岭城,石岭城下白骨累累,三百里黄沙已被怨魂填满,石岭城若破,妖族入人间,就如入无人之境。” 蓝妩蹙起眉,一时无法处理这么多信息,喃喃道:“竟然发生这么多事吗……”她吐出一口气,攥住蓝鸢的手腕,低声道:“我也有事情要告诉你。” 蓝鸢下意识道:“什么?” “蓝止川,是蓝止川……”她咬了咬唇,声音逐渐颤抖起来:“所有的一切,都是他造成的,他才是一切罪孽的源头。” 蓝鸢怔住,不可思议地盯着她:“你在说什么?” 蓝妩急促道:“是他陷害了姑姑,是他害死了母亲,是他害得所有人走到今天这一步,爷爷……爷爷也是被他害死的,他为了一己私欲篡夺了皇位,他甚至一直想杀我!” “你到底在说什么?”蓝鸢挣开她,下意识往后退:“什么姑姑,什么母亲,母后不是还好好活着吗?” 蓝妩一怔,微微歪过头看着她,忽然有泪滴坠了下来:“你什么都不知道……” “我要知道什么?!”蓝鸢胸口起伏,逐渐恼火起来:“你是睡糊涂了吧!突然说这些匪夷所思的话,一直以来,父皇都对你宠爱有加……” “宠爱有加?”蓝妩哈地笑了一声,红着眼道:“他不过是想把我养成一个废人!他做了这么多恶事,就该千刀万剐!母亲她,你甚至……你甚至未曾见过她……” “住嘴!”蓝鸢蓦地打断她,颤声道:“你疯了吗,你怎么能说出这样的话?!” 蓝妩被她吼得一颤,攥紧拳:“你不信我?” 她抿紧唇,哀哀望着蓝鸢,哑声道:“这些年来,我被族人厌弃,我去镇守海狱,我被他们质问为何害死了父皇,又害死了那么多族人,我被愧悔折磨,时时刻刻不得安宁,可这所有的一切,这些强压在我身上的罪过,都是他一手设计!” 她凄声问:“我为何不能说出这些话?我只觉得他死得太晚了!我只恨不是我亲手杀了他!” “啪!” 脸颊很快浮起一片红痕,蓝妩僵了会儿,才缓缓转过脸看向蓝鸢,女人胸口剧烈起伏,眼眶不知何时也变得殷红一片,举起的手还停在半空。 蓝妩定定看着她,忽地闭上眼,吸了一口气,转身就走。 “你去哪儿!” “炎境。” 蓝鸢睁大眼睛:“什么?”她急忙追上去,厉声道:“你如今这副模样,哪儿也不准去!你根本没法保护自己!” 在她即将抓住蓝妩衣袖时,女人却察觉到一般猛地抬起手,拂袖朝她甩来,只听唰唰几声,身周出现六道不停转动的蓝色法阵,幽冷的光芒铸就一个坚实的牢笼,将她严严实实困在里面。 蓝鸢愕然地睁大眼睛:“你……” 蓝妩头也不回地远去,视线里却又出现了身披白色华袍的女人,她顿了下,才缓步靠近:“母后。” 江兮不知在门外站了多久,此时也只是望着她,叹了一口气:“你都知道了。” 蓝妩点了下头,上前几步,一把抱住她:“对不起。” “跟我说什么对不起,”江兮抚了抚她的脑袋,无奈道:“本来以为,就算不知道,你能顺遂无忧地过一辈子也好,可谁知到最后,我对你的所有祝福全都落空了。” 蓝妩抿了抿唇,低声问:“当初,为什么您想要我嫁去鲨族?” 江兮怔了下,回忆起来:“因为……鲨族也算是海中强族,你若是嫁过去,从此也有了一个庇护所,一直待在你父皇身边,总归是不安全的。” 蓝妩在她肩膀上蹭了下,嘀咕道:“可就是听到了这个,当年我才离家出走的。” 江兮拍拍她的脑袋:“是啊,你从小到大都不让人省心。” 蓝妩直起身看着她,女人的样貌与从前别无二致,但那个鲜活生动、会发火会怒骂的江兮却在长久的年岁中逐渐变得沉敛下来。 “母后,我要去炎境,你会拦我吗?” 江兮摇摇头:“想去就去吧,你喜欢的人,不是在那里吗?” 顿了下,她温声道:“但记得早些回来,至于鸢儿,我会向她解释的,不要埋怨你姐姐,你说的这些,对她来说太突然了。” “我知道,我没生她的气。”蓝妩想了想,又嘟囔道:“好吧,还是有点生气的。” 江兮抚上她的脸,将她脸上的红痕消去:“好了,走吧,让浮游送你出去,如今换了新的出口与结界,没人带路的话,你只怕出不去呢。” “好。” 蓝妩退开身子,又回头看了眼被暂时困住而满脸怒容的蓝鸢,才跟在浮游身后,一起朝远处游去。路上,她们乘上黑鲸,穿过水波浮向海面,蓝妩安静了好一会儿,低声道:“浮游。” “嗯?” “你师傅的预言,似乎出错了,蓝止川……并非因我而死。” 浮游怔了下,回头看了她一眼,片刻后,又扭过头:“虽然我一直觉得师傅肆意妄为,明明告诉我祭司一职做的是窥视天机的事,不能看得太深,她自己却偏要一窥究竟,最后被天道反噬而死。可有一件事我从未怀疑,那就是师傅绝不会出错。” 她认真道:“师傅绝不会出错,既然她给出了这则预言,那么,预言就必定会实现。” 蓝妩眨了下眼,却没什么精神:“是么?” 浮游没再回答,只是抬头看向头顶的微光,轻声道:“到了。” 浮出水面后,女人看向极南的海平线,问道:“你能找到去炎境的路吗?” 蓝妩嗯了声,指尖往上一抬,黑色的蝴蝶便跃到空中,翩翩飞去:“它会带我找到阿月的。” “那,早去早回。” 蓝妩点头,冲浮游摆摆手,就当告别。海中巨兽乘着她破浪前行,渐行渐远,茫茫大海中,逐渐只剩她一个人,蓝妩眯起眼平躺下来,吹着温柔海风,几乎要睡着时,空中却突然传来一声鹰唳,蓝妩下意识抬头,见一个雪白的影子正飞速朝她扎来。 她吃了一惊,正要躲闪,那个白影却在半空化为娇小的少女,一头撞到她怀里,惊喜道:“主人!” 蓝妩懵住了:“你是?” 女孩抬起头,一双青黑色眼眸炯炯有神,脸庞虽还稚嫩,但已显英气:“我是丹青呀!” “丹青?”蓝妩慢半拍地回忆起来,震惊地瞪大眼睛:“你是丹青!你能化人了?” 丹青快乐地点头,用手指在自己额头扒拉了下,便有一片蓝色纹路缓缓浮出。 是了,契约一直是结在妖丹上的,她失去了鲛珠,与阿月的契约自动解除,可与丹青的契约,却始终存在。 蓝妩试探着抚上她的脸蛋:“这些年,你一直独自在外面吗?” 丹青摇摇头:“也就最近几年是我自己在外面,我能感觉到你在这里,但到不了海里,就只能在外面等,再之前,我一直留在昊辰山,可后来大家都走了,昊辰山的人越来越少,叶长老成为新任掌门后……” “师尊成了新掌门?”蓝妩惊讶道:“迟惊鹤呢?” “她?据说在魍魉城一战中,她受了重伤,至今未醒呢。” 蓝妩皱起眉,过了会儿,才问道:“我要去找阿月,你要随我一起吗?” “很远吗?” “也许吧。” “没关系,我可是鸟呢,不管多远我都能飞过去。” 蓝妩忍不住笑了声,揉了揉她的脑袋:“好姑娘。”她温和道:“那我们就一起去找阿月吧。” —— 等小鱼跑魔域把月宝找回来,这本书就到最后阶段了?(???)? 迟惊鹤是之前的昊辰山掌门\(`Δ’)/ 一百二十重逢sёxiaòshuc ò м “哇。” 踏上黑红色的土地后,丹青看着一望无际的荒原,情不自禁道:“这里好热啊。” 蓝妩赞同地擦了下额头的汗,回头向沉在海中的巨鲸挥了挥手,才跟着越发活跃的黑蝶继续前行,身边的少女化为白鸟,振翅而飞,在高空盘旋几圈后,又激动地落回了她的肩膀:“几十里外有山,绿色的!” 蓝妩嗯了声,一边给自己扇了扇风,一边纳闷:“你怎么永远都这么有精神?”本文首发站:qцyцshцwц.Ⅹ yΖ 后续章节请到首发站 有丹青相伴,这一路上确实不再孤单,但那除了休息时就一直叽叽喳喳兴高采烈的声音吵得蓝妩脑瓜子嗡嗡疼。 好活跃的一只小鸟。 蓝妩被强烈的日光晒得头晕,唤出银剑,有气无力地飞了一会儿后,丹青似乎意识到什么,问道:“主人,你怕热吗?” 她唔了声,这具身体不管怎么看,如今都更像是人,却还保持着鲛人的习性,怕热又怕冷,对气温挑剔得很。 丹青安静下来,想了想,展开双翼飞到蓝妩头顶,蓝妩一怔,眯起眼看她,忍不住笑了声:“你这么小,挡不住太阳的。” 丹青苦恼地歪过脑袋,过了会儿,忽然恍然大悟地啊了一声,扇动着翅膀,降落下来蹲在蓝妩脑袋上,顿时将她的面庞盖在了阴影里。 小鸟得意道:“这样就挡住了吧。” 蓝妩沉默了下,不好意思说被热乎乎的绒毛盖着其实更闷,只好敷衍道:“嗯,嗯……不错。” 顶着一只鸟,她不得不加快速度,飞了几十里后,终于看到了丹青说的青山绿水,不禁精神一振。目之所及的地方缓缓流淌着一条清澈的河流,河岸边似乎建了一个渡口,那只蝴蝶翩翩飞舞,停在了渡口的船上,蓝妩紧跟着落到地面上,看着小船上的两个人影,靠近道:“你们好……” 两人闻声回头,蓝妩蓦地看清他们的脸,脚步一顿,笑容也僵在脸上。左边那人脸庞黑黢黢一片,似是没有五官,右边那人倒是有五官,但下半张脸上竟长了三张嘴。 “呃……”她站在原地,有些犹豫,不知道要不要向他们打听季泠月的下落,在她纠结这一会儿,那两人却好似看到了不得了的东西,惊呼道:“妖怪!” “不,不是妖怪,是人。” “你没眼睛,我可有,长得这么花里胡哨的,不是妖怪还能是什么?” “妖怪可比人难闻多了,她身上没那味儿。” “说的跟你有鼻子一样。” 见他们二人争执不休,蓝妩试图插嘴:“那个……” “管她是不是妖怪,妖怪也能吃,吃了就知道她是人是妖了!” “我可不爱吃妖怪,妖怪的肉硬得很,不如人肉鲜嫩。” “有吃的就不错了!” 说着,生了三张嘴的人就提起手中长棍,抬起脚往岸上迈来。 蓝妩惊讶地睁大眼睛,后退一步,无措道:“啊,啊?这就要动手吗?” 那人呲开嘴,森白的牙齿像野兽般锋利,一时间,他那下半张脸上几乎被牙齿占满了:“废话少说。” 他朝前走去,脚底却蓦地一空,身体也瞬间跌进风中,从万丈高空急坠,视野里,只剩越来越近的黑色土地。 “啊!”一声凄厉的惨叫从他喉咙里钻了出来,他恐惧地在空中挣扎起来,抖若筛糠,扯着嗓子大喊:“救救救命!” 丹青歪过脑袋,看了眼在地上翻滚惨叫的人,疑惑道:“主人?” 蓝妩嘘了一声,冲她眨了下眼:“幻术。” 还留在船上那人慌张地转动着黑黢黢的脸,磕磕巴巴叫道:“你,你对我兄弟干了什么!” 蓝妩道:“我什么都没干。” “胡说!”他大怒,似乎也想要跳出船,身下水波却忽然晃荡起来,坚固的小船一点点湮灭成灰,又凝聚成五彩斑斓的蝴蝶,哗啦朝天空飞去。 他扑通掉入水中,挣扎着浮出来,四肢扑腾出剧烈的水花:“我……我不会游水!救命!” 丹青盯着躺在小船里痛哭的无脸怪,若有所思道:“这也是幻术吗?” 蓝妩嗯了声,对着他们说:“你们若好好回答我的问题,我就救你们,成交吗?” 半个时辰后,坐着小船进入河道的蓝妩看着噤如寒蝉的两兄弟,环着双臂道:“认识吗?” 两魔,更多是三嘴怪,盯着画像看了好一会儿,摇头道:“不认识。” “真的?” “真的!虽然我们这渡口是去炎境的必经之路,但十年来,来来往往的魔族太多了,我们也不可能记得所有魔啊。” “好吧。”蓝妩收回画像:“这里离炎境多远?” “等上了岸,一直往西就能看到连绵不绝的火焰峡,炎境就在火焰峡中间,厉害的魔都聚集在那儿。” 蓝妩点头:“多谢你们送我过河。” “客气客气。” 见他俩鹌鹑般缩在一起,蓝妩无奈地叹了一口气,闭目休息起来。 两岸峭壁高耸嶙峋,将天空挤成一线,小舟劈开水浪,从其中缓缓穿过,不知过了多久,眼前豁然开朗,一片洒满落日余晖的河面出现在视野中,红艳的晚霞铺满天边,不时有鸟雀从水面掠过,发出阵阵啼叫。 丹青早已从她肩头飞走,欢快地追逐着那些鸟雀,蓝妩任她四处嬉闹,等靠了岸,才回头问:“对了,我还有最后一个问题。” 两兄弟抓着船桨,巴不得马上离开,低声下气道:“请讲。” 蓝妩斟酌片刻:“多有冒犯,但是,魔族都长得和你们一样磕碜吗?” “……” 告别满脸怨气的两兄弟后,路上,丹青忽然问:“要是阿月也长了三张嘴怎么办?” 蓝妩想象了一下,底气不足道:“阿月……阿月三张嘴也漂亮。” “真的吗?”丹青也想象了一下,情不自禁抖了抖翅膀,噫了一声:“三张嘴的话,以后我就不让她抱我了。” “就你话多,”蓝妩捏住丹青尖尖的喙,以防她又说出什么惊人的话:“你真是只话痨小鸟。” 视线里逐渐出现一片连绵的峡谷,颜色赤红,如火烧一般,应该就是那两兄弟嘴里的火焰峡,蓝妩加快脚步,临到谷口,又停了下来,自言自语道:“这副模样,似乎太过显眼了。” 她抬手在脸上一抹,银发晕染成墨,面庞也逐渐扭曲,变得和无脸怪如出一辙:“如何?” 丹青嫌弃地在她肩上跳了两下:“好恶心。” “……”蓝妩无奈地弹了下她的脑壳,抬脚走进峡谷,穿过一条长长的吊桥后,眼前突然出现了一座热闹的聚落,光秃秃的石壁上挖出密密麻麻大小不一的洞穴,彼此用吊桥相连,往来人流如织,格外热闹,在谷底的平地上,则伫立着两排高矮不一的石屋,屋前摆放着各种商品,长相奇特的摊贩们吆喝着贩卖着自己的货物,那模样,与人间寻常百姓也没什么不同。 蓝妩走进人群,左右望了望,很快看到一排装着脏器的罐子。 主人还在卖力宣传:“人族的心脏,刚花大价钱从东边采购的哈,新鲜得很,十魔币一罐,过时不候过时不候!” 蓝妩蹙起眉,忍住反胃,往另一边看去,终于让她找到一个顺眼的魔族,连忙过去:“这位大娘……” 白发老太太抬头看见她,惊了一下,有些不忍直视地侧过脸:“怎么了?” 蓝妩一怔,摸了摸自己的脸,过了会儿才恍然大悟地啊了一声。 原来魔族自己也会嫌弃同伴的长相啊! 她顿时不好意思起来,拘谨问道:“请问,这儿是炎境吗?” “炎境?不,炎境还要再往里,你要去那儿吗?”老太太好心道:“我劝你还是不要去了,炎境危险得很,里面都是些修为深厚的大魔,他们在不归墟争夺魔心,打得你死我活的,甚至还会吞噬彼此,那可不是小魔能待的地方。” 蓝妩嗯了声,掏出画像来:“那您见过这个人吗?” 老太太看了眼,哎呦一声:“这不是月主吗?” “月主?” “是呀,炎境的大魔,就数她脾性最好,其他大魔偶尔来这里一趟,那叫一个天昏地暗,所有东西都会被卷走,但月主来,总是老老实实掏钱买东西的。”老太太笑道:“不过,她似乎不喜欢和其他魔交往,没见过有什么朋友。” 蓝妩抿了抿唇,问道:“为什么叫她月主?” “炎境的大魔基本分为两派,一派由人堕魔,一派则是天生的魔物,由人堕魔那一派,似乎按照修为分了阶层,最高的,就是三大魔主,她名中带月,自然就是月主了。” “是吗?”蓝妩有些失神,喃喃道:“她已经变得如此厉害了吗?” 老太太打量她几眼,迟疑道:“姑娘,你认识她吗?” “嗯,我就是来找她的。” “那巧了,听说今晚,他们那帮大魔要在长乐滨举办晚宴,你现在过去,估计他们还没走呢。” 蓝妩一惊:“长乐滨?那是哪儿?” 老太太抬起手,指向远处崖顶的一点亮光:“喏,瀑布之上,就是长乐滨。” 魔域的月亮,似乎比家乡大上许多。 蓝妩迎着晚风朝崖顶飞去时,对着圆月张开五指,似乎能把它一把握住。 丹青在她耳边叹道:“终于能知道阿月有没有三张嘴了。” 蓝妩默了下,忍不住道:“你要不去别的地方玩会儿?” 丹青认真思索了会儿,同意了:“那……记得召唤我回来,不要又把我丢下了。” 她这么一说,蓝妩倒内疚起来了,正要说算了,雪白的海东青就扇动翅膀,欢快地朝远处鸣叫的青雀飞去。 蓝妩看着她飞远的背影,过了会儿,才闭上嘴,重又看向越来越近的长乐滨。 落到平坦的地面,眼前依山而建的建筑与人间那些酒楼长得十分相似,抬头看,灯火通明的顶楼得有几十丈高。蓝妩心跳越来越快,捏紧拳,正要走进大门,却被门口的侍从拦住了:“令牌。” “什么令牌?”蓝妩糊涂道:“我找人。” “人?这里没人,只有魔。” 蓝妩只能道:“我找月主。” “没有令牌就不能进,”那侍从生得五官端正,应该也是由人堕魔,嫌弃地打量蓝妩几眼,道:“更何况,月主是你想见就能见的?” 蓝妩嘿了声,正要撸起袖子与他理论,一只黑蝶却从她身上飞了出去,朝着灯火通明的大厅翩翩而去。 那魔脸色顿变,再看向蓝妩,已是一张谄媚的笑脸:“哎呦,你早说你是月主的人啊。” 蓝妩:“我说了我找她。” “怪我怪我。”他恭敬地把蓝妩迎了进去:“月主大人就在顶楼,您上去了就能看见。” 蓝妩稀里糊涂进门,蹙眉看了他一眼,摇摇头,跟着黑蝶拾级而上,朝最为热闹的地方走去,踏上最后一阶,眼前乱花飞舞,身着轻薄红纱的年轻男女在华丽的舞台上转动,赤裸双足挂着铃铛,叮铃铃响个不停。 四周人声鼎沸,觥筹交错,蓝妩定定站在原地,目光追随着黑蝶穿过花瓣与人群,见它最终停留在一个苍白的指尖。 她抬起头,顺着那人黑色的衣襟向上看去,目光一寸寸掠过纤细的脖颈与红润的唇瓣,终于看见了那张熟悉的脸。季泠月披散着绸缎般的长发,垂眸怔怔盯着指尖的蝴蝶,半晌,惊醒般抬起眼,红色的眼眸直勾勾望了过来。 成群的蝴蝶从她身上涌出,穿越人群飞到蓝妩身前,化作了高挑的女人,季泠月拖着宽松的袍子,快步走近,又忽然停下。 她蹙起眉,死死盯着蓝妩,似乎有些困惑地歪过脑袋。 蓝妩轻唤道:“阿月……” 她伸出手,想要牵住季泠月,女人却忽而后退一步,抗拒地攥紧拳。 蓝妩怔了一下:“阿月?” 季泠月抿紧唇看着她,沉默许久,终于哑声问道:“你是……真的吗?” 一百二十一狡猾 蓝妩怔了一下,半晌,温柔道:“我当然是真的。” 她主动朝季泠月走去,这次女人没躲,被她抱住时,身体却僵得厉害:“你会骗我吗?” “我为什么要骗你?” “你最后一次和我说话,就在骗我。”季泠月低声道:“你说你会没事的,可你差点死了。” 蓝妩怔了下,忍不住把她抱得更紧,涩声道:“对不起。” 季泠月喉咙起伏了下,神色迷惘,觉得自己像是陷入了某种虚幻的梦境,连声音都似乎隔着很远响起,变得朦胧起来:“你真的来找我了?” “是啊,”蓝妩叹道:“你跑得太远了,让我好找。” 她抿起唇,眼睛里逐渐蒙上了一层水汽:“我回去过的,可是你……你一直不醒……” “我知道。” 她眨了下眼,抬起手,似乎想要摸一摸蓝妩的脸,快要碰到时却不安地蜷起指尖,像是害怕这是镜花水月,一触即碎。 蓝妩察觉到她的瑟缩,温顺地将自己的脸蛋贴到了她掌心:“我在这里呢。” “唔……”女人长睫一颤,眼泪终于滚落而出,哽咽道:“你,你的脸,好丑……” 蓝妩失笑,伸手在她眉心点了下,季泠月怔了下,抬头呆呆看着她,傻了一般。 “怎么了?”蓝妩被她盯得紧张起来:“还是很丑吗……” 柔软的唇忽然撞了上来,差点碰到牙齿,蓝妩闷哼一声,下意识扶住她的腰,不经意往旁边一瞥,却对上了无数双震惊的眼眸。 歌舞声停,几乎所有魔族都目瞪口呆地看着这边,充溢的酒液漫出酒杯都没察觉。 季泠月不满地捧住她的脸:“不要走神。” 不远处的高座上,有魔嘶了一声,低头喝酒压惊:“月主的品味,真是不同凡响。” 声音钻入耳中,蓝妩闭上眼,难为情道:“阿月。” 女人怔了下,似乎终于反应过来,蓦地扭过头,冷冷瞪着身后的群魔,寂静一瞬后,乐声再次响起,众魔重又爽朗地干杯,勾肩搭背畅快谈笑,仿佛她们不存在一样。 她这才转过头,眼巴巴看着蓝妩,目光专注又热情,像只讨要夸奖的小动物。 蓝妩哎呦一声,赞道:“你真厉害。” 季泠月泛起一个笑,长袖一挥,把她裹进袍中,又将热闹与喧嚣甩在身后,风也似的从露台飞至高空,钻入陡峭岩壁中的一个洞穴。 这洞窟从外面看着简陋,里面却一应俱全,蓝妩稀里糊涂掉到柔软的床榻上,刚要坐起来,季泠月就压了上来,微凉的指尖钻进她的衣袍,上上下下地摸索着。 她低声道:“你瘦了好多。” “毕竟躺了十五年……哎……”她捏住季泠月的爪子,有些迷茫:“你往哪儿摸呢?” 女人眯起眼,并不回答,只是黏黏糊糊地蹭上来,软声道:“我很想你。” 蓝妩眨了下眼:“我也想……呃,等等……” 她手肘撑在身后,呼吸微急,定定瞧着季泠月的眼眸,哑声问:“你想做什么呢?” 季泠月的双手已经拨开贴身的衣物,贴在了她敏感的腰间,被她质问也仍是无辜,浓密长睫下的眼眸甚至变得雾蒙蒙的,委屈得很:“你还会离开吗?” “我不会。”蓝妩刚说完,就发现季泠月又往她怀里钻,但只要她一蹙眉,女人就会用可怜巴巴的眼神看着她,仿佛她做了什么十恶不赦的事情一般。 蓝妩和她对视一会儿,无奈地叹了一口气,主动勾着她的脖子亲了上去:“你真是,狡猾了不少。” 季泠月弯起眼睛,舌尖抵入蓝妩湿软的口腔,手指则捧着她的脑袋,挑开束发的绳结,将她一头流银长发揉在掌心。温度迅速上升,蓝妩被亲得有些喘不过气,想要往后躲,身前的小魔头却紧紧黏了过来,牙齿贴着她的嘴唇,激动得似乎想要用力咬下去,颤抖良久,却只是克制地轻轻含着。 她含糊不清道:“蓝妩……” “嗯,嗯?” 季泠月又没了声音,急躁地扯开她的衣服,蓝妩顿时觉得肩膀一凉,垂眸瞟去,大片肌肤已经暴露在了空气中。她情不自禁蜷起身体,正要抬手遮掩,女人却攥住她的手腕按在床上,目光在赤裸的肌肤上停留稍许,便俯下身子埋到蓝妩肩窝,留下几个湿漉漉的吻。 “唔……”蓝妩蹙起眉,被季泠月毛茸茸的脑袋搔得发痒,忍不住往旁边躲,却被很快托着脑袋按了回来:“不要走。” 季泠月抬头在她下巴上亲了下,委屈问道:“你不喜欢吗?你又想离开我吗?” 蓝妩默了下,总觉得她现在霸道得很,但细究起来,又一直是副可怜巴巴的模样,竟找不到霸道的证据,怪邪门的。 在她苦恼这一会儿,女人已经悄无声息地扒掉了她的衣裳,微凉的指尖顺着她胯骨往下滑,摸到了柔软的大腿上。蓝妩一惊,还没出声,季泠月就再次堵住她的唇,指腹蹭了蹭还未完全勃起的阴蒂,便顺着潮热的水意钻进紧致的穴道。 蓝妩闷哼一声,下意识抱紧她,身下传来断断续续的水声,她羞窘地闭上眼,身体浮上浅浅的粉晕,耳尖更是被熏得通红,好一会儿,季泠月才喘息着结束与她的亲吻,耳边也响起了蓝妩急促的呼吸声:“你,你就不能……啊,慢点……” 季泠月小声道:“我很想你。” 蓝妩眨了眨潮湿的眼睛:“我也想你,但是……”她还没说完,便察觉最为敏感的部位被毫不客气地揉搓起来,顿时蜷起双腿,呜咽着缠到季泠月腰上:“等……嗯,慢,慢点……” 银发被汗水濡湿,黏在蓝妩漂亮的脸颊上,季泠月温柔地拨开那些乱发,凝视着蓝妩湿漉漉的蓝色眼眸,低声唤道:“蓝妩。” 蓝妩蹙着眉,在连绵的快感中勉强分出一点注意给她:“怎,怎么了……” “你喜欢我现在样子吗?”季泠月小心地问:“你觉得难看吗?” 蓝妩眨了眨眼,努力看了她一会儿:“不是和以前一样吗?就是……变成红眼兔子了……” “不吓人吗?” “有什么吓人的?”蓝妩笑了声,声线虽还颤抖,却难掩温柔:“我是蓝眼睛,你觉得吓人吗?” 见季泠月依旧微微蹙着眉,她叹了一口气,捧住她的脸亲了上去:“我喜欢红色。” 季泠月垂下眸,望着近在咫尺的美丽脸庞,女人闭着眼,浓密的长睫微微颤动,像是被月光镀了层温柔的银辉。 她安静了会儿,也跟着闭上眼,主动加深了这个吻。 —— 月宝对外:(〝▼皿▼) 月宝对内:(≧U≦) 一百二十二及时行乐 “蓝妩,蓝妩……” 她小声唤着,从下面爬了上来,将手上湿黏的液体暧昧地蹭到了蓝妩脸上,又低下头,用沾满同样液体的唇瓣吻住她的唇,吞下女人还急促的喘息。 蓝妩眯起眼,乖顺地含着她递进来的舌尖,头脑昏沉之时,又感觉那只凉丝丝的手在往下滑。她闷哼一声,终于逮住她不老实的爪子,仰起脖子颤声道:“够,够了……” 季泠月眨了下眼:“我……” “知道你想我。”蓝妩忍无可忍,伸手捏住她的脸颊,揪出一小块肉:“不要又装可怜。” 季泠月讪讪闭上嘴,眼巴巴看着她。 蓝妩渐渐平复呼吸,对上她这眼神,忍不住又要心软,但回想起方才被翻来覆去折腾的事,立马强硬起来:“这样看我也没用。” 季泠月被揪着脸,含糊不清道:“可是,想要……” “刚才还没要够吗?” 她摇摇头,抓着蓝妩另一只手,按到自己胸口:“要我。” 掌心似乎被什么小东西硌着,石子粒一般,蓝妩微微收拢五指,对方便传来柔媚的呻吟,狭长的眼睛也餍足地眯了起来。 她抿了抿唇,终于松开揪着季泠月脸颊的手,捏着她的腰调转方向,将她压在床榻上,她吃吃笑了起来,勾着蓝妩的脖子往下拉,被堵住嘴唇后,很快就软了下来。 亲吻时,女人总喜欢发出一些嗯嗯呜呜的声音,跟撒娇的小动物一般,蓝妩轻轻咬了下她的舌尖,发觉她唇齿间还残余着浓郁的酒香,忍不住问:“什么时候学会喝酒的?” “你睡着的这些年。”她追着蓝妩又亲了两下,呢喃道:“刚开始,总是喝一点就醉了……但是喝醉后就能看见你,每次我都以为你是真的,可一靠近,你就不见了……” 季泠月喘了一口气,继续说:“后来越喝越多,不知道哪一天,就忽然醉不了了。” 蓝妩默了下,指尖蹭过她泛红的眼角,低语道:“你总知道怎么让我心疼。” 季泠月弯起眼睛:“你心疼得话,会好好肏我吗?” 蓝妩一惊,脸庞迅速漫上一层热意:“你,你在这儿都学了什么啊,知知知不知羞?” 季泠月倒笑得更欢:“我在这儿确实学了一件事,”她抱着蓝妩,把她的脑袋按到了自己胸口,哑声道:“那就是,及时行乐。” 夜色渐深,不知不觉中,周遭温度也降了下来,长乐滨灯火渐次熄灭,吃饱喝足的众魔走出楼阁,商量着在此住一晚,明早返回炎境。 一魔问道:“这样的话,月主大人明日和我们一起回去吗?” 站在中间的黄衣女子怔了一下:“何出此言,她为何不和我们一起回去?” 旁边的青主杵了她一把:“你忘了?她刚才可在众目睽睽之下抱着小情魔跑了,现在估计正在温柔乡快活呢。” 众魔一时沉默,片刻后,一个声音道:“月主莫不是一见钟情?可那魔根本没有脸,月主是怎么找到地方下嘴的?” 这个诡异的问题问住了在场的所有魔,无言的寂静过后,黄衣女子干咳一声,道:“那是月主自己的私事,你们再这般背后议论,小心她听到后砍了你们的脑袋,都赶紧去休息,明日一早就回炎境,再进一次不归墟。” “那月主……” “不必叫她。” 一声令下,众魔纷纷变为无形的黑雾,向四面八方的洞穴飞去,女人下意识抬起眸,朝着峭壁之顶看了眼,转过身,百思不得其解地离开了。 不久,在峭壁之顶开凿出的一面石窗上,忽地出现了一只骨节分明的手,那只手紧紧捏着窗棱,似乎极是用力,连浅青色的筋络都浮了出来。 “嗯……” 跪在床上的双腿抖得厉害,埋在其间的右手却依旧上下耸动着,不断有水液从指缝溢出,噗嗤洒在身前的石壁上。季泠月的肩膀微微耸动,不知不觉中,身体已经完全趴在窗子上,酡红的脸蛋被冷风一吹,稍稍降温,吐出的气息却仍是灼热,不时钻出放纵的呻吟。 蓝妩从背后紧紧贴着她,空闲的手捏住她的下颌,温柔地吻住她的唇。 眼前是几乎触手可及的圆月,不经意往下一瞥,却是寒风呼啸的漆黑深渊,蓝妩怔了下,忽然发现趴在这里交欢,和露天也差不了多少。 在床边开了这么大的窗口,却没有能够闭合的窗扇,若有人飞上来,一眼就能看到她们在做什么。 她低头亲吻季泠月的脖颈,含混道:“你也不怕被人看见。” 季泠月闷哼一声,断断续续道:“这座峰就是我的,嗯……没人,没人敢来……” “是么?”蓝妩笑着夸她:“你真厉害。” 说完,她却从紧致的穴道里抽出手,将季泠月翻过身,抱到了窗户上坐着。 赤裸的脊背顿时暴露在外,身后是深不见底的悬崖,季泠月情不自禁抖了下,臀瓣只能坐着窄窄一条窗沿,纵使不害怕掉下去,心中也不由紧张起来:“蓝妩——” 蓝妩嗯了声,分开她的腿,垂眸瞧着被肏得艳红的小穴。肿胀的肉核早已钻了出来,红润欲滴,两瓣湿软的阴唇还未闭拢,中间穴口翕合,在她的注视下,含羞带怯地吐出一股淫水儿来。 蓝妩扬起唇,抬头冲她露出一个甜蜜的笑:“虽然没人敢来,但若是你光溜溜掉下去,肯定会被看到吧?” 季泠月一怔,茫然地望着她。 “所以,坐好了,”她温柔道:“可不要掉下去了。” 话音落下,银色的脑袋已经慢慢朝她腿心靠去,不过转瞬,季泠月就蓦地绷紧身体,柔韧的舌尖在黏糊糊的肉缝上舔过,在她忍不住呜咽出声时,又含住肿胀的小核吮吸起来。 “啊!啊,蓝妩!” 季泠月高声呻吟,爽得浑身发抖,穴口涌出湿腻的汁水,顺着大腿流淌而下,沾湿臀肉与身下的石台,她稍微一动,便止不住地打滑,只能心惊胆战地夹紧蓝妩的脑袋。 “蓝,蓝妩,”她又是慌张又是舒服,偏生埋首在她腿间的人将她拿捏得准确,一旦她试图挣扎,裹住阴蒂的唇舌就用力一吸,抗议声便变成娇柔的呻吟,被晚风吹得支离破碎。 她死死抓着窗棱,身体摇摇欲坠,浓密长睫沾满了水汽,呜咽着坠下了星子般的泪珠。 蓝妩依旧含着她敏感脆弱的小核挑逗,一只手懒洋洋揉着她的臀肉,另一只手却慢慢摸了下去,蹭满湿漉漉的汁液,挤进洞口,慢条斯理地塞到最深处搅弄起来。 手指在抽送的过程中勾带出越来越多的水花,顺着石壁流下,被月光一照,亮晶晶的。季泠月脸颊通红,和着身下淫靡的水声,不一会儿就颤声喘了起来:“轻点……唔,好满……” 蓝妩松开被蹂躏惨了的阴蒂,往前凑去,在她剧烈起伏的小腹亲吻,又慢慢直起腰,含住她挺翘的乳尖。 季泠月下意识缠上她的腰,背后却依旧空落落无所依,仿佛马上就要掉下去一样。她哽咽一声,一边挺起胸口往蓝妩嘴里送,一边委屈地哼哼:“嗯……抱,抱我……” 蓝妩无奈地咬了口她的乳肉,一只手绕过她的腰,稳稳护住她:“你就会撒娇。” 季泠月得逞地弯起眼睛,把蓝妩抱得更紧,像是要把她嵌进自己怀里一样:“要是掉下去,也得你和我一起掉下去,你别想……呀!” 她蓦地一抖,有些吃惊地瞪圆眼睛,傻乎乎看着蓝妩,蓝妩好笑地挑了下眉,指尖弹了下滚烫的肉核:“继续说呀。” 季泠月默了下,瘪了瘪嘴,红溜溜的眼睛里很快起了雾,泪盈盈望着她。 “别来这套,”蓝妩笑眯眯道:“我算是发现了,你真是变狡猾了不少,跟谁学的扮猪吃老虎?”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季泠月嗫嚅着躲开视线,低头往她怀里钻,哼哼唧唧道:“疼……” “疼?”蓝妩用指腹轻轻碾磨肉核,听到怀里的呼吸愈发紊乱后,忽地用力捏了一下:“我看你明明很喜欢。” 季泠月闷哼一声,伴随痛感而来的是极致的欢愉,她忍不住蜷起脚趾,哆嗦着喷出一股水儿来。 蓝妩轻笑道:“我说什么来着?” 灵活的指尖依旧揉捏着敏感的阴蒂,正处于高潮的季泠月哪儿受得了这个,哭噎着抱紧蓝妩的脖子,两条白生生的小腿在空中胡乱蹬了蹬,便又激动地挺起腰,扭着屁股往蓝妩手上蹭,将滑不溜秋的淫水儿全泄在她掌心。 “嗯,哼嗯……”她张着嘴急促喘息着,红润的唇瓣沾满来不及吞咽的津液,一双雾蒙蒙的眼眸微微涣散,双臂却仍然死死搂着蓝妩。 蓝妩将她从窗台上抱下来放到床上时,她仍没回过神,但低头亲吻时,又会乖乖张嘴,蓝妩被她的反应逗笑,含着她的舌尖亲了一会儿,拉开她的大腿,再次钻进湿软的穴道。 女人变得主动又热情,在欢爱中紧紧缠着蓝妩,哭泣时还拖着长音呻吟,娇怜得很。 “别走,”她抱着蓝妩的肩膀攀了上去,腰肢往前贴去,明明刚到了顶峰,腿根还抽搐着,却依旧将那欲退出的手指又吞了下去,两条腿也缠到了蓝妩腰上:“还要……” 蓝妩将散落而下的银丝捋到耳后,垂眸瞧着身下景色,手指陷在湿热紧致的巢穴里轻揉慢捻,季泠月顿时呼吸不稳,红唇溢出几声细碎的呻吟,一双凤目含泪,似痛苦似欢愉地蹙起了眉。 她俯下身子,温柔地亲了亲季泠月的嘴唇,哑声道:“好。” 一百二十三好姑娘 暖融融的水面逐渐泛起涟漪,原本靠坐在池边的女人软绵绵往下滑,低哼着缩起肩膀,急促地喘息起来。 银色的海妖从水中浮出,眯着眼凑了上来,将舌尖的味道喂给她,季泠月呼吸一顿,乖乖将她的嘴唇舔了一遍,才勾上她的脖子,小声问:“你不能化鲛了吗?” 蓝妩将她匀称的小腿勾到自己腰上,似是没想到她问这个问题,沉默了会儿才摇摇头:“不能了。” 见季泠月蹙起眉,似乎有些难过,她笑了下,伸手揉了揉她的唇角:“怎么了?从前你不喜欢我是妖怪,如今我当真不像妖怪了,你又要伤心吗?” “我早就不讨厌你是妖怪了。”季泠月低语道:“你化鲛的时候,很漂亮。” 蓝妩一怔,眨了下眼,故作轻松道:“难道现在不能化鲛,就不漂亮吗?” “没有,”季泠月主动抱住她:“你什么样都好看,更何况,你都没有嫌弃我堕魔,也没有生我的气……” “等等,”蓝妩忽然打断她:“谁说我没生气?” 季泠月一僵,好一会儿,小心翼翼道:“你在生气吗?” “现在气消了。”蓝妩在她光裸的后背摸了摸,低声道:“找你的路上挺生气的,答应我不堕魔,却还是堕魔了,还跑来这么远的地方……但后来我想,你又不是三岁小孩,既然你做了这些事,自然有你的理由。反倒是我,一睡不起,这些年你经历了什么,我一概不知,若还理直气壮教训你的话,未免显得可笑。” 季泠月垂下眸,又放松下来,软绵绵窝在她怀里,蓝妩拍拍她的屁股,把她转过去按到池壁上:“趴好。” 季泠月抗议:“我想抱着你。” “以后有的是时间抱。”蓝妩低头在她后颈亲了口,手指顺着她臀缝滑到底部,在柔软的穴口揉了揉,便分开两瓣阴唇插了进去。 水声淅沥,渐渐的,人影爬出温热的水池,在身后留下一串湿漉漉的脚印。 季泠月树袋熊一般挂在蓝妩身上,随着走动哼哼唧唧地喘息,走到其中一个房间门口时,她忽地娇吟一声,媚红的蚌肉紧紧裹着将穴口撑得滚圆的藤条,噗嗤吐出一股水儿来。 热液悉数洒在蓝妩腰间,滴滴滚落,蓝妩停下脚步,轻笑道:“不是说能忍到床上吗?” 季泠月犹自喘息,眼神迷蒙:“是你,你乱动……” 蓝妩怜爱地捏了捏她的后颈,插在穴里的藤条继续缓缓抽送着,在女人越发急乱的呼吸声中,她侧头瞧了眼身边黑漆漆的房间,好奇道:“这屋子是做什么的?” “没什么……”她蜷紧腿夹住蓝妩的腰,脸颊滚烫,膝盖都在发抖:“就是,嗯……放,放些东西……” 蓝妩哦了声,脚尖一转拐了进去:“让我瞧瞧。” 方一进入,挂在四面石壁上的铜台就燃起莹白色的灯火,将小小的静室照得透亮。眼前一张长桌,一把木椅,临墙倒是放置了一排书架,上面堆满了漆黑的长匣。 蓝妩扫了一圈,见此处确实平平无奇,便把季泠月放到了桌子上,俯身亲吻她,季泠月瑟缩了下,小腿勾着她的腰,想要重新缩回她怀里,黏黏糊糊地撒娇:“冷……” “一会儿就不冷了。” 她又啄了口季泠月的嘴唇,一边向下亲吻,一边抬起膝盖,有一下没一下地撞向她柔嫩的腿心,顶着凸起的肉蒂摩擦,季泠月娇喘着抬起腰,迎合她的动作,骑在她腿上扭动,黏稠的蜜水儿很快就打湿臀下的桌面,留下了一小摊水痕。 不知何时,她素白的双手攀上了自己的胸口,不得章法地揉握了几下,反而更为难受,她忍不住哽咽一声,红着脸捧起自己的乳,颤颤巍巍送到蓝妩唇边,眼巴巴看着她。 蓝妩抬起眼:“想要我做什么?” 她难为情地低下头,小声道:“含一含。” 说完这句话,浓密的长睫就压了下来,掩住了那双泪盈盈的红眸,蓝妩噗嗤一笑,在她眼角亲了下,温顺垂首含住她的乳尖,一只手却抓着季泠月的手,揉开她的掌心,将自己手指上沾着的液体都涂在了她的指缝中。 季泠月情不自禁挺起胸,揉起了自己被冷落的另一侧乳房,浑然不知蓝妩拿着她的手悄悄往下伸,直到没入被淫水打湿的密丛,指尖被翕合的穴口裹住,才猛地惊醒过来。 “蓝妩!” 蓝妩嗯了声,轻而易举地带着她的手挤了进去,两瓣软肉裹在两侧,甜蜜地吸吮着进入体内的异物,季泠月却僵在原地,一动不敢动,连呼吸都消失了一样。 缓了一会儿后,蓝妩带着她慢吞吞地插了几个来回,女人这才呜咽着颤抖起来,红霞从脸庞一直蔓延到耳根,刚想往外挣扎,便听到近在耳边的温柔声音:“抽出来我就生气了。” 她顿时停下动作,但只是塞在里面不动,似乎就用光了她所有的廉耻心,不一会儿,眼泪就委屈地冒出来了。 蓝妩哎了一声,小心擦拭她湿漉漉的眼尾:“刚才还嚷着让我肏你,怎么自己摸一下就害臊成这样了?” 季泠月哽咽道:“这不一样。” “我看没什么区别,”见季泠月瞪圆眼睛要反驳,她忽地再次抬膝,撞了下季泠月埋在腿间的手背。 “唔!” 她闷哼一声,双腿忍不住蜷起,似乎被刚才那一下给刺激到了,蓝妩叼住她的唇肉,伴随着一定的韵律继续撞向她的手背,不一会儿,便有若隐若现的咕叽水声响起。 “啊,嗯……不要……” 季泠月脸色涨红,明明被肏得舒爽,却还试图阻止蓝妩:“我不要……不要自己……” 蓝妩哄道:“什么自己?这是我在肏你啊。”说着,她凑到季泠月耳边,含着她的耳垂,模糊不清道:“好好享受就好了,你没动,是我在动。” 季泠月难耐地吐出一口热气,隐约觉得哪里不对,蓝妩却再次含住她的乳尖,空闲的手也摸了下去,揉弄起湿泞腿间的阴蒂。 她的呻吟声顿时高亢起来,胸口被湿热的口腔含住,穴里则被手指插得噗嗤流水,顺着桌沿滴落而下,恍惚间,季泠月挺起腰肢,主动迎合起腿间的抽送,又急又乱地吞吃着穴里的异物,很快便惊叫着到了高潮。 来不及吞咽的津水顺着唇角流下,蓝妩堵住她张开的红唇,热情地勾引着她的粉舌,将她所有沙哑喘息一并吞下。 “好姑娘,”她呼吸稍急,含着笑意道:“做得好。” 季泠月茫然地看向她,眼神还未聚拢,下一刻,蓝妩却已经抱着她回到了室外的床上。湿漉漉的臀瓣在床单上印下深色的痕迹,两条腿则被身后那人的膝盖分开,对着窗外明月大张着,季泠月软若无骨地躺在蓝妩怀里,眼睛微闭,身上的热度依旧滚烫。 蓝妩侧头亲了下她的耳朵,哄道:“乖,睁开眼看看。” 片刻后,被诱哄的人缓缓掀起长睫,雾蒙蒙的眼睛看向窗外明月。可眼前却不是明月,取而代之的,是一张陷在情欲中的糜丽脸庞。 她呆呆盯着那张脸,许久后,迟钝的的大脑才反应过来。 那是她的脸。 那是一面镜子。 一百二十四自己来 细细的藤条从她腰后爬了过去,向上绕过两肋、胸乳与脖颈,向下却沿着腿根转了几圈,卷住了涨红的肉蒂。 她蓦地一颤,两条腿无力晃了晃,想要并拢,却被蓝妩撑得更开。 “嗯……” 手指被裹满了黏腻的汁水,缓缓在穴里插进抽出,每次想要挣扎,包在手背的另一只手就会收紧,带着她继续动作,唯一能做的反抗,大概就是死死闭上眼睛坚决不看面前的水镜。 不过,这点微弱的反抗,似乎也正在被狡猾的恋人瓦解。 女人从背后搂着她,亲吻着她的脖子,温声道:“乖,把眼睁开。” 长睫抖了下,季泠月张开嘴,从喉咙里挤出颤抖的哭吟:“不要。” 蓝妩可惜地叹了一口气,瞧向镜中那张满是红晕的脸庞,继续问:“你不想看着我吗?” 她渐渐蹙起眉,唇瓣也抿了起来,似乎陷入什么两难的境地,半晌,才磕磕巴巴道:“以后……以后有的是时间……看……” 蓝妩一怔,想起这是方才她搪塞季泠月的话,失笑道:“学得挺快。” 她又亲了下季泠月的后颈,带着她的手指加快速度抽送起来,很快,就有清脆水声从下面传来,季泠月不自禁缩起肩膀,粗糙的藤条却穿过两腋,同样卷住她绯红的乳尖。 耳边的呼吸声骤然急促,蓝妩将另一只手伸下去,捉到敏感脆弱的肉蒂揉捏起来,季泠月呻吟声逐渐高亢,随着手指进出勾带出的汁液也愈加丰沛,又因为剧烈的动作打成白沫,糊在滑嫩的蚌肉上。 蓝妩望了眼镜中的景色,凑在季泠月耳边,低语道:“就算不睁开眼睛,你也能感受到不是吗?” 季泠月僵了下,睫毛又开始乱颤。 “很热,还咬得很紧,”她弯起眼睛,调侃道:“还有这声音,跟下雨似的。” “不,不要说了……” “为什么?”蓝妩笑道:“你感觉不到吗,我说了这话后,你下面反倒咬得更紧了,难道不是喜欢吗?” 季泠月羞耻道:“我没有!” “是吗?”蓝妩包着她的手背,继续在穴里进出,发出咕叽水声:“明明比平时敏感,才肏了两下,就流这么多水儿,自己做是不是很舒服?” 她难堪地摇头:“不是……” 蓝妩无奈地笑了一下,捏着她的下巴转过脸来,亲了口微肿的嘴唇:“都说魔族肆无忌惮、纵情声色、放浪形骸,你倒是只学了一半。” 季泠月哼了声,咬着她的嘴唇不放,口齿不清地问:“什么……嗯,什么意思?” “说你不该大胆时大胆,该大胆时,又这么害羞。”蓝妩轻轻揉着她的乳尖,托在手中把玩:“既然你这么不听话,我就不管你了。” 季泠月怔了下,还没说话,便觉得插在穴道的手指退出去一根,只剩她自己的指尖还留在里面,她脸上一臊,急忙要抽出来,却听蓝妩道:“不准。” 她抖了下,恍惚中,竟觉得蓝妩的声音是从未有过的冷肃,仿佛她只是一只讨主人欢心的小宠物,而蓝妩却是高高在上审判她的掌权者。 缠在脖子上的藤条似乎在这一瞬变成了用在奴仆身上的项圈,微微收紧,在白皙的颈子上勒出浅淡的红痕。 蓝妩淡淡道:“我突然想起来,你之前是不是还瞒我一件事?” 季泠月颤颤巍巍道:“什么?” 蓝妩眨了下眼,指尖再次拂过她殷红的乳尖,不出意料,怀里的人下意识挺起胸,似乎想要她再摸一摸。 真是黏人。 她歪了下脑袋,道:“生死契。” 话音落下,四周忽地寂静下来,季泠月身体僵住,脸上的红潮似乎都有转白的痕迹,蓝妩手指微动,卷住女人肉蒂的藤条忽地收紧,藤尖也抵在上面挠了起来。 “嗯,哼嗯……” 她下意识扭动起腰肢,似乎想要躲,却被缠得更紧,小核也被勒得充血涨红。 蓝妩好整以暇道:“什么时候结的契?” 季泠月哭喘道:“跟……啊,跟兽契一起……一起结的……” “你真是胆大妄为。” 蓝妩垂下眸,回忆起被姬婞告知这件事时的心情,似乎还能感受到那时的绝望与悲怆。 她明明已做好准备从容赴死,却乍然得知自己的爱人与自己结下了生死契,要与自己共赴黄泉,何其残忍。 她废了那么多功夫都是为了保季泠月周全,这人却不声不响结下生死契,甚至隐瞒了这么久,这样一想,还真是让人无名火起。 似乎感受到了和平时不同的气氛,季泠月哽咽着转过头,讨好地贴了上来,小动物般在她下巴上啄吻。 蓝妩垂下眸,瞧着她湿漉漉的眼睛,哼道:“现在舍得睁眼了?” 季泠月嗫嚅道:“你不要生气。” “还叫我不要生气,”蓝妩蹙起眉:“你都不听我的话。” “我听,”季泠月连忙摇头:“我听你的话……我,我没有不听话。” “你刚才就不听话。” 季泠月一怔,过了会儿,委屈地抿了抿唇,慢慢转过头,盯着镜子里的自己。 对方浑身赤裸,狭长凤眸微微上挑,原本冷清的眼尾更是染了一抹红,一张白净面颊爬满了无法遮掩的春意,柔顺的青丝也被汗水黏在脖颈与赤裸的肩膀上,葳蕤而下。 她眨了下眼,转动眼珠,透过镜子看着身后的蓝妩。 蓝妩对上她示弱的视线,挑了下眉:“这就够了吗?”她把下巴搭到季泠月肩上,温声道:“我刚才是如何带着你做的,自己做一遍。” 季泠月僵住,哀哀望着蓝妩,见蓝妩不为所动笑望着她,才可怜巴巴地垂下浓密的长睫,塞在穴道的手指缓缓动了一下。 “看着镜子。” 季泠月发出一声羞耻的呜咽:“蓝妩……” 蓝妩重复道:“看着镜子。” 她咬了咬唇,忍不住发出一声抽泣,好半天才掀开眼,泪盈盈望着镜中的自己。 “真乖,”女人的声音带了点笑,奖励般在她肩膀亲了下:“把自己肏到高潮,我就不生气了。” 季泠月眸光一颤,又要叫她:“蓝……” “听话。”蓝妩打断她:“不要闭眼。” 似乎明白了蓝妩不会改变主意,她抽了抽鼻子,终于望着镜子动作起来。 平素用来拿剑的修长手指没入湿软的穴道,白的白,红的红,格外惹人,季泠月此刻倒恨起自己一向极好的眼神,隔着这般距离,都能看清身下风景。敏感的肉蒂上还缠着青色藤条,两瓣滑嫩阴唇外翻,被肏得通红的穴肉紧紧裹着指节,一边不断吐出黏腻的热液,一边不知满足地蠕动着。 她抿紧唇,呆板地抽送了一会儿后,身后的女人忽然啧了一声:“太慢的话,我可不会消气。” 季泠月怔了下,还没反应过来,蓝妩就直起腰,似乎有起身离开的趋势,她心中一慌,连忙用另一只手抓住她:“我会快的……我会快的,不要生气。” 蓝妩嗯了声,低头在她唇角亲了下:“那就证明给我看。” 季泠月闭了下眼,还想黏上去再亲,就被她用指尖抵住唇:“乖,先做完自己的事。” 她乖顺地点点头,靠在蓝妩怀里,大张着双腿,喘息着对着镜子往穴里抽送手指。 “嗯,嗯……唔……” 这次,她一心想着快点到高潮,让蓝妩开心,便逼着自己暂时抛却羞耻,或者,或者幻想成是蓝妩在肏自己就好…… 这招似乎有用,没一会儿,她的喘息就急促起来,软绵绵叫道:“啊,蓝,蓝妩,嗯……” 蓝妩眨了下眼,被她叫得耳热,有点怀疑她是不是故意的。 “蓝妩……”她拖长声音,手指在穴里越埋越深,进出时软肉黏着指节不放,榨出噗嗤水声,晶莹的汁液顺着雪白的股沟流淌而下,将身下那片床单都给泅湿。 “嗯,不行……不……”她肏得越来越用力,腰身扭动,主动去吞自己的指尖,却始终到不了那一点,季泠月泪眼朦胧地看着镜中的蓝妩,哼唧道:“帮我……嗯,蓝妩,帮,啊,帮帮我……” 蓝妩温声道:“不是答应了要自己做吗?” 季泠月哭泣着摇摇头,侧头亲她的脸:“帮我……唔……” 蓝妩闭上眼,被她胡乱蹭了几下,无奈叹道:“你就会撒娇耍无赖。” 她终于将手滑了下去,包着湿滑的阴蒂揉搓起来,季泠月顿时娇吟一声,挺起腰肢往她掌心拱,手指狠狠在自己穴里肏了十几下,便呜咽着张开腿,颤抖着喷出一股潮热的液体。 “哈,啊……” 她大口喘息着,小腿挂在蓝妩膝上,脚背不知何时绷得笔直,对面镜中的女人面色潮红,双眸迷离,腿心还抽搐着流出水液,像是被彻底肏坏了一样。 一百二十五乖 天蒙蒙亮时,蓝妩睁开眼睛,入目是一个赤裸的脊背,以及毛茸茸的黑色脑袋,她睡眼惺忪地打了个哈欠,低声道:“阿月。” 季泠月发出一声模糊不清地轻哼,半晌,慢吞吞翻过身,蓝妩又打了个哈欠,正要说话,却猛地看到叁张正对着她的血盆大口,登时寒毛直竖。 “啊!” 她蓦地睁开眼眸,剧烈喘息,心跳要从喉咙里蹦出来似的,这时,却有一只手从旁边摸了过来,咕哝道:“做噩梦了吗?” 蓝妩猛地一僵,好一会儿,才慢吞吞转过眼珠,看着身旁的人。 还好,只有一张嘴…… 窗外月色如水,蓝妩心跳渐渐平缓,松了一口气,侧过身把困得要睁不开眼的季泠月搂到怀里,轻轻拍着她的后背:“没事,继续睡吧。” “嗯……”她低低应了声,听话地闭上眼,很快就陷入了梦乡,搂着她的蓝妩却再睡不着,回想起方才的事,更是觉得好笑。 梦见阿月长了叁张嘴就算了,竟还被吓醒,看来丹青一路絮叨…… 等等,她忽然怔了一下,蹙起眉,丹青? 僵了一会儿后,蓝妩终于反应过来,好不容易把手从季泠月脑袋下抽出来,就忙不迭跳下床,裹上外袍,赤着脚跑到洞穴另一头。 微弱蓝光闪过,白色的小鸟顿时出现在眼前,看清蓝妩后,大叫一声,气急败坏地冲了上来,扑棱着翅膀扇她的脑袋:“你又把我忘了!我就知道!” 蓝妩:“嘘!” “嘘?”丹青气得炸毛:“你竟然嘘我!” “不是,唉,反正……”蓝妩压低声音:“嘘……” “你!”她更气了,嘭地化成人形,站在蓝妩身前,攥紧双拳,踮起脚大声控诉:“你总是把我忘掉,还不关心我,你是全天下最坏的主人!” 话音刚落,忽有一股黑气缠上她的身体,刷地将她卷了过去,蓝妩下意识回头,见季泠月一手抓着快要滑下的衣裳遮在胸前,一手捏着小姑娘的喉咙,目不转睛盯着她:“你是谁?” 蓝妩忙道:“她是……” 季泠月斜她一眼:“让她自己说。” 时隔多年再次收到季泠月的眼刀,蓝妩不由一怔,过了会儿,才看向快要吓僵的小鸟,迟疑道:“她这样……也说不了啊。” 季泠月默了下,稍稍松了些力道:“说。” 丹青被她冷冰冰的红色眼眸盯着,哆嗦了一会儿,颤声道:“我,我……”她这会儿没了方才的气势,抽了抽鼻子,带着哭腔道:“我是,我是丹青。” “丹青,”季泠月念了一遍,缓缓蹙起眉:“丹青?” 寂静片刻后,她忽地松开手,惊讶道:“丹青!” 女孩嘤了一声,刷地变回海东青,一个猛子扎进蓝妩怀里,瑟瑟发抖,蓝妩无奈地顺了顺她的羽毛,看向依旧错愕的季泠月:“还凶吗?” 季泠月有些尴尬地攥紧胸口的衣服:“谁叫你半夜突然起来,跑出来和别的小姑娘私会……” 蓝妩忍不住弯起眼睛,温声道:“我吵醒你了吗?” 季泠月嗯了声:“你不抱着,我睡不着。”说着,她缓步走近蓝妩,踌躇着把手搭在丹青身上:“抱歉。” 好一会儿,丹青才从蓝妩臂弯慢吞吞挤出个脑袋,小心翼翼看着她,蓝妩忽然意识到什么,正要去捏她的小嘴,就听她清脆道:“你果然没有叁张嘴。” 季泠月一怔:“叁张嘴?” “她说笑呢。”蓝妩心道这小鸟的情绪真是变幻莫测,刚才还在害怕呢,一哄就给忘了:“好了,你就在这儿休息吧,不想休息的话就继续出去玩,记得我在这里就好了。” 丹青哼哼:“我又不像你那么健忘。” 蓝妩弹了下她的脑壳:“就你话多。” 丹青抖了抖翅膀,在屋里飞了几圈,落到了另一间石室的床上:“这里不错。” 季泠月下意识道:“等等,那是……” 她莫名顿了下,瞄了眼蓝妩,干咳一声,状似自然道:“那是客房,你随意。” 蓝妩不明所以地看着她:“这间屋子有问题吗?” 季泠月连忙摇头,抱住蓝妩的脖子,挂到她怀里小声道:“我们继续睡吧。” 这时,屋子里却传来丹青清脆一声:“哎呀!” 蓝妩转头:“怎么了?” 丹青道:“床上有根头发,白色的!” 蓝妩蹙起眉,垂眸望着不知何时把脑袋埋到自己肩膀的女人,思索道:“我方才,没进过那间屋子吧?” 季泠月攥紧她的衣角,心中紧张,踩在地面上的玉白脚趾也忍不住蜷了蜷:“……没有。” 蓝妩哦了一声,似笑非笑地看着她:“你这里还接待过客人啊。” 若只是接待客人,她并不觉得有什么,但对上季泠月方才不同寻常的反应,她就琢磨出一点不对劲来:“是独独一个客人吗?” 季泠月吃了一惊,没想到她那么敏锐,只能垂头缩在她怀里,试图蒙混过关:“我们去睡觉吧。” 她越这样,蓝妩越起疑,但站在身前的人只抓了一件衣裳盖在胸口,身后大片肌肤却完全暴露在外,因夜晚的寒意而瑟瑟发抖。 但是,强悍的魔族应该不怕冷才对,蓝妩估摸着她又在装可怜,却硬不下心肠,犹豫片刻,还是妥协了。 “那就先睡觉。” 她捞着季泠月的腰稍微用力,女人就跳了上来,被她托着往回走,倒进柔软的床榻时,季泠月双腿还蜷在她腰侧,抬头在她脖子上印下了一个吻。 蓝妩被她亲得发热,指尖探到柔软的腿心摸了摸,不出意料地摸到一点潮气:“不是要睡觉吗?” “再做一次,”她被摸得发颤,眯着眼道:“想,想要……” 蓝妩低下头,捧着季泠月的脸温柔地亲了下,在入口蹭了蹭,便蛄蛹着钻进去两根指头。 “嗯……” 季泠月蹙着眉,半眯着眼睛叫蓝妩快点,蓝妩听话地抽送起来,手中逐渐落了淋漓水液,耳边也响起了急促的喘息,季泠月攀上她的肩膀,潮湿的睫羽抖了下,侧头将吻落到她脖颈上。 蓝妩忍不住轻吟一声,手指仍在女人穴里搅弄,另一只手却握住她的雪白椒乳,用力揉握起来。 “啊……啊哈……唔……”季泠月闷声叫着,忽听蓝妩在一旁小声提醒:“嘘,丹青在旁边呢。” 她蓦地一惊,抿住了唇,湿漉漉的眼睛一眨不眨望着身上的女人。 蓝妩捋起自己垂落的银丝,冲她露出一个清甜的笑容,低头吻住她:“这样才乖。” 一百二十六玉人 53℃e℃o㎡ “咣当!” “啪!” 接连不断的噪音传入耳中,蓝妩埋下脑袋,眉头紧蹙,想要往舒适的被窝里钻,拱来拱去,倒把身边的人闹醒了。 季泠月侧过身,露出软被的肩膀被阳光晒得暖洋洋的,她倦懒地搂住钻到怀里的人,在她柔顺的银丝里轻轻揉了揉,眼睛闭上,又要睡过去了。 “砰!” 巨响过后,怀里的人也跟着一抖,终于忍无可忍地拔出了睡得乱遭遭的脑袋,瞪圆漂亮的眼睛,气道:“丹青!” 季泠月依旧懒洋洋躺在下面,歪过脑袋,眯起的红眸里充溢着温柔笑意:“算了,已经这个时间了,该起了。” “平日里确实该这个时间起,”蓝妩转过头,捏了捏她的鼻子:“可你忘了昨日我们何时睡得吗?” 季泠月歪过脑袋,无辜道:“作为修道之人,本来不睡也是可以的。”夲伩首髮站:y??Z??áiщ??.????? 后续章节请到首发站 蓝妩哼了声:“你倒是护着她。” 她还要再说什么,却听一阵咣里咣当的声音,接着,一只白色小鸟哼哧哼哧飞了过来,嘴里还衔着一幅长长的画。 季泠月漫不经心地望过去,忽然一怔,弹坐起来就要去抓那幅画,蓝妩却先一步把它接住:“这是什么?” “等……” 她还没说完,蓝妩已经全部展开。 长长的画幅中铺满了清亮月光,银发的海妖倚坐在礁石上,眼眸含笑,唇红齿白,胸口与腰侧被波浪般的鳞片覆盖,轻薄如纱的尾鳍随水波漂浮于海面上,栩栩如生,仿佛风一吹,那些挂在赤裸肌肤上的水珠就能滴落下去。 蓝妩凝视了一会儿,评价道:“画工不错。” 季泠月抿紧唇,缓缓闭上眼,红霞却已烧到了耳根。 “怎么了?”蓝妩好笑道:“我又不是第一次见了,害什么羞?” 季泠月一怔,睫毛小心掀开一条缝:“不是第一次吗?” “当年在飞舟上,我就见过了。”她放下画,想了想,补充道:“不过上次的画里,我还穿着衣裳。” “……”季泠月重又闭上眼。 好巧不巧,丹青在旁边火上浇油:“那些匣子里都是这种东西,我都翻出来了,百来张呢。” 季泠月咬了咬唇,身上蔓延出蠢蠢欲动的黑雾,一双红眸也阴森森看过去:“丹青。” “先别冲她发火,”蓝妩弯起眼睛,嘴上却道:“你先告诉我,为什么一直瞒着我生死契的事?” 季泠月一怔,刚爬出来的黑雾跟熄灭的小火苗似的,一瞬又缩了回去:“这件事,昨晚……你不是已经,不生气了么?” “我没生气呀。”蓝妩依旧笑眯眯的:“我就是问一问原因罢了。” 季泠月攥紧手,眼神躲闪,好一会儿才道:“因为……怕你生气。” 蓝妩哦了一声:“怕我生气,便要瞒着我,然而瞒着我这件事,却让我更生气了,是不是这个理儿。” 季泠月不情不愿道:“是。” “那你还要瞒着我。”蓝妩凑近她,温声道:“我们从前是不是说过,喜欢什么,不喜欢什么,都要直接说出来,不要对对方有隐瞒,明明是我们两个的事,你却要自个埋在心里,难道不是徒增烦恼吗?说出来,也许结果没那么差呢。” 季泠月道:“可……可我一开始结下生死契时,并没有为你好。” “嗯?” “结契时,我还对你满心怨愤,结下兽契是为了捆住你,结下生死契也是怕你会背叛我,怕你的亲人带走你,想要留作保底,大不了鱼死网破,这样,你就不敢离开我了。”季泠月越说声音越低,眼眶也红了:“我那时对你不好,将所有错都归咎于你,其实是我,是我太自私了。” 蓝妩沉默了会儿,问道:“那你结契时,有没有想过,若是我死了,你也会死。” 她嗯了声:“可是比起你再离开,和你一起死,好像也不是很可怕。” “你,”蓝妩抿紧唇,忍不住叹了一声:“你啊……不要把我看的这么重要,起码,不要比你自己重要。” 她摇摇头,低声道:“我十四岁遇见你,十五岁情窦初开就喜欢上你,是你太早出现在我面前,让我再没心思注意其他人。” 蓝妩好笑道:“说来说去,这倒成我的错了?” 季泠月撇了撇嘴,哼哼道:“就是你的错。” 她干咳一声,戳了下季泠月的胸口:“别转移话题,你就说,你现在能不能保证,以后不骗我,也不会瞒我,有事我们一起商量?” 女人连忙点头:“我保证。” “真的?” “真的。” “好,”蓝妩点点头,忽然问道:“那你告诉我,丹青屋子里床上的白色头发是谁的?” “……” 原来在这儿等着她呢。 季泠月一时语塞:“那,那是……” “是谁?” “是一位客人的。” “哪位客人?” “就算说了,你又不认得。” “不说我怎么认得?” 季泠月眨了眨眼,支吾道:“反正……就是一位客人。” 蓝妩啧了一声,环起手臂:“你刚才怎么答应我的?月主大人还要出尔反尔吗?” 被她叫月主大人,季泠月更是羞燥,踌躇许久,磕磕巴巴道:“是,是一个魔族,年纪不大,如今是魔域有名的大夫,帮我看过许多次伤。” 蓝妩蹙起眉:“所以这有什么说不得的,还是说,你疗伤时,被她看光……” “没有!” 季泠月瞪圆眼睛,气恼道:“我都是自己给自己上药的!” 蓝妩被她吓了一跳:“你干嘛这么紧张?” 见蓝妩一脸狐疑,季泠月咬了咬唇,挣扎半天,终是破罐子破摔道:“十年前,我从你身边离开,再次来到炎境时,在不归墟挖到了一块白玉。” 蓝妩挑了个眉:“然后呢?” “然后……我用那块玉,雕出了一个你,想要陪我说说话,不,不是陪我说话,是听我说话就好了。”说到这儿,季泠月扯了下嘴角,露出一个几不可见的笑容:“可我画工虽已长进,却实在不善雕刻,雕出的玉人与你仅有叁分像,即便如此,我还是把它好好放在这里,在我从不归墟出来时,陪我吃饭、练功、疗伤。但有一天,我再回到这里,却发现……发现它,变成了人。” 蓝妩一怔,愕然地看着她,而季泠月攥紧拳,几乎难以启齿:“她唤我……母亲。” 蓝妩傻乎乎张大嘴:“母……” 季泠月连忙打断她:“只是第一次她这样叫,后来便只叫姐姐,我寻了许多老一辈的魔族才知道,原来那玉是极其罕见的胎玉,百年孕育而成,生而有灵,被我挖出来后,吸收了外面浓郁的魔气,化人便更快。刚开始,她只有十岁孩童的心智,一个月后,便聪明了不少,我给她起了名,待她心智基本成熟之时,便送去了一个朋友那里学药,可她也真将我当作了亲人,时不时便要回来与我同住,我受伤时,也是她帮我医治。” 蓝妩一动不动坐在原地,半晌回不过神:“所以,她现在是叫你?” 季泠月吸了一口气,羞恼道:“姐姐!” “哎。” 她一时没反应过来,等意识到蓝妩又在逗她,脸一下子红了:“你到底有没有听我说话?!” 蓝妩点点头:“我明白,这不就跟人类话本里的故事一样吗,石头里蹦出个精怪。” “你,你不生气吗?”季泠月不安道:“我把她刻成你的样子,最后,她还成人了。” “不是说只有叁分像吗?”蓝妩把她捞到腿上坐着:“我倒想知道,你给她起了什么名字?” 季泠月怔了下,许久,才低声道:“季云。” “季云?”蓝妩温声道:“云朵的云吗?” 季泠月嗯了声,不知怎的,喉咙忽然干涩起来:“是……我亲妹妹的名字。” 一百二十七不归墟 “是吗?”蓝妩用指腹轻轻蹭了下她的眉梢,笑道:“既然是妹妹,我倒一定要见一见了。” 季泠月渐渐放松下来,露出一个微笑:“不难,再过大半个月,她就该回来了。” “大半个月……”蓝妩抿了抿唇,犹疑道:“阿月,我不能在这里待太久。” 季泠月一怔,下意识捏紧她的手:“你又要去哪儿?” “不是我,是我们。”蓝妩耐心道:“我来找你,就是要带你回去的,阿月,别忘了,家里的事情还没结束呢。” “回去?”季泠月长睫一颤:“回去吗?” 蓝妩蹙起眉:“你不想回去?” 她没回答,只无措道:“你好不容易才醒过来,在这里,大家都怕我、敬我,你与我待在一起,就没人敢伤害你,想做什么就能做什么,再也没有其他人能打搅我们……”声音越来越低,季泠月躲闪掉蓝妩看过来的视线,攥紧拳,好不容易才说出最后一句话:“只要舍下那些,我们就能一直……一直幸福快乐地生活下去。” 蓝妩道:“可我舍不下。” 季泠月僵了下,抿紧唇,微挑的眼梢逐渐飞上一抹红霞。 见她这副模样,蓝妩叹了一口气,放软声音问:“为什么不愿回去?你在害怕吗?害怕那些人、那些妖、还是那些事?” “我怕你死。”季泠月打断她:“我怕你又变成那副模样,怕我有心无力,护不住你。” “可你已经这般厉害了。” “即便如此,我也不确定万无一失。” “这世上没有哪件事是万无一失的,况且,师友亲人、仇敌恩者,她们都还在那里,怎么能舍下呢?” “可若是你……” “若是我又出了事,最严重的后果,不就是丢掉这条命嘛。”蓝妩揉了揉她的脸颊,笑道:“方才还说陪我一起死也不可怕,难道现在就怕了?” 季泠月摇头:“没有!” “既然不怕,那还有什么可犹豫的,阿月,我是一定要回去的,不管结果如何。”她顿了下,低声道:“毕竟,我已经答应过母亲了。” 季泠月一怔,茫然道:“母亲?” “嗯,我真正的母亲。”蓝妩鼻子发酸,却还抿唇露出一个微笑:“在妖界分开的那天晚上,我知道了许多事……” 她犹豫了下,面对季泠月专注的目光,终是踌躇着将自己闯入妖王寝宫,遇到萱玉,与之后种种都讲了出来,虽然中间有些颠叁倒四,又有些语无伦次,但季泠月还是听明白了,一张漂亮脸庞几经变化,捏住蓝妩的手也越来越紧。 “母亲消失后,我便醒了过来,出来后,才得知竟已过去了十五年……”她忽地一晃,看向突然抱过来的人,下意识道:“怎么了?” 季泠月摇摇头,小声说:“辛苦你了。” 蓝妩一怔,慌乱地眨了眨眼,一滴泪却啪嗒掉了下来,她连忙伸手擦了下,故作轻松道:“我说这件事时,姐姐还不信,以为我是睡糊涂了……” “我信,”季泠月收紧手臂,闷声道:“她不信,我信,你说什么我都信。” 蓝妩笑了声:“你就知道哄我。” “我不哄你还能哄谁?”她抬起头,小心翼翼触了下女人湿漉漉的眼角,认真道:“蓝妩,如果心里难受的话,不笑也是可以的,你不必总是顾忌着我的心情,我也可以照顾你的。” 蓝妩沉默下来,冰凉的泪珠却滴滴落到季泠月手背上,她低下头,望着泪水淌过后留下的湿痕,哑声道:“你瞧,我现在连哭,都哭不出珍珠了。” 季泠月抿紧唇,安静地看着她。 “姑姑要姬婞杀我,奇怪的是,当时我甚至理解她的心情,但是即便理解,我也不想死,因为……太疼了。”她吸了一口气,颤声道:“被姬婞重伤时、被取血时、被挖鲛珠时……都太疼了。” “姑姑杀我,母亲却为救我而湮灭,剩下那些残缺的灵魂,即便复活,也不会是从前的楚春寒了。”蓝妩哑声道:“可她甚至不知道,她亲手毁掉了最重要的那缕魂魄。” “你恨她吗?” 蓝妩摇头:“我可怜她。” 季泠月垂下眸:“我恨她,等回去后,若遇到她,我不会手下留情。” 蓝妩噗嗤一笑,弯起的眼睛里还含着泪光:“刚才不是还不愿意回去吗?” “既然你一定要回去,我就跟你回去。你说得对,我在这里厮杀数年,流了太多的血,吃了太多的苦,若现在安居一隅,岂不是浪费了所有努力?你想要做什么,就去做,我会一直守在你身边保护你的。”顿了下,她声音渐冷:“况且,我与姬婞,也有一笔账要算。” “好,”蓝妩点头,伸手蹭了下她板起的俏脸:“我虽灵力低微,但也没那么弱啦,只要不让我拼蛮力,还不一定谁保护谁呢。” “那你保护我。”季泠月放松下来,弯腰钻到她怀里,昂起脑袋说:“首先,就要对我寸步不离。” 蓝妩笑起来,正要低头在她脸上吧唧一口,一只毛茸茸的小脑袋就努力挤进她的掌心与床单之间,把她的手顶了起来:“只要你不要总是忘记我,我也会保护你的。” 蓝妩怔了下,低头瞧着丹青明亮的眼睛,忍不住揉了揉她的绒羽:“谢谢你啦。” 丹青美滋滋抖了抖翅膀,挺起毛茸茸的胸脯,清脆道:“不客气。” “你啊,”蓝妩被她逗笑,又挼了一把:“你和阿鲤一定合得来。” 笑闹到下午,季泠月才从床上跳下来,收拾行李,准备第二日就跟蓝妩一起离开。 可她转了一圈,却发现这石室空空荡荡,除了那些被丹青翻出来的画,就没有其他东西可整理了,唯一放不下的,可能就是那玉人。为此,她坐到桌案前,研磨写字,准备给季云留一封信。 蓝妩清闲无事,便晃着小腿坐在窄窄的窗沿上,远眺魔域风景。 她朝南看,只见视线尽头一片火红,诡谲的红色仿佛从地平线一直烧到了天空,不时有黑气蔓延而出,充溢着不详之气,问起来,季泠月便分心答道:“那里就是炎境了,炎境地下燃烧着永不熄灭的冥火,地面永远灼烧滚烫,若一不小心踩碎上面的盔层,失足掉进炎窟,瞬间就会被烧为灰烬,至于炎境的中心,则是一个完全无光的深渊,被称为不归墟。” “不归墟,好不吉利的名字。” 季泠月嗯了声:“我们至今不知道不归墟到底有多深,但在里面,存在一种蕴含浓郁魔力的晶石,被我们称为魔心。” “蕴含魔力,那岂不是和灵石相似?” “是相似,但魔心蕴含的魔力要强上太多,无数魔族闯入不归墟,都是为了那些魔心,砖头大的一块魔心,就能供一个魔族功力登上一阶,可以想象,对它的争夺会有多么血腥残忍。” 蓝妩怔了下,转头道:“这次来,我还没问你,你如今功力到什么境界了?” 季泠月侧过头,道:“若按修士境界比对的话,应是……寂灭中期。” 蓝妩愕然地睁大眼睛:“十余年,你便登了一个大阶?” “这就是魔功。”季泠月平静道:“吞噬其他魔族,吸收他人功力,杀掉所有阻拦之人,舍弃所有良善之心,但最关键的,还是我叁年前吞掉的那块魔心在起作用。” 蓝妩怔怔瞧着她。 “为了那块魔心,我几乎就要死去了,可是想到生死契,便强撑着不让自己彻底睡过去,强撑着……让自己从不归墟爬出来。”季泠月浮出一个苍白的笑,低声道:“我那时神智溃散,爬出来的路上,留下了无数尸体,还有许多被我的魔雾吞噬,连尸体也不剩的,现在想想,日后我若是死了,定是要下十八层地狱的。” 蓝妩连忙呸呸两声:“瞎说什么,什么死不死的?赶紧收回去!” 季泠月弯起眼睛:“你之前还问我怕不怕和你一起死呢。” “都收回去。”蓝妩跳下窗户,走到她身前,半跪下来:“以后我也不说,你也不说,我们都好好活着。” 季泠月嗯了声,下一瞬,却似乎听到了什么,蹙眉朝门口看去。很快,一阵黑风疾速飞了进来,扑通掉到地面上:“月主大人!” 季泠月放下笔,冷声道:“谁允许你擅自闯入?” 那人惊惶道:“属下知错!可是,可是……另外两位大人派属下前来求援,他们都被困在不归墟了!” —— 让月宝帮个忙顺便等季云回来,一家四口就可以一起回家了ξ(?>??) 一百二十八福气 “我去去就回。” 说完这句话后,季泠月就化为一片黑蝶飞出洞口,转瞬消失在远处。 蓝妩哎了一声,正要去追,腰上却一紧,她茫然低头,发现一条触手般的黑色物体正缠在她的腰上,将她牢牢固定在原地。 “阿月?”她蹙起眉,试探着退了回来,那东西果真乖顺地从她腰上松开,软绵绵垂了下去,缥缈如一缕随时会被风吹散的青烟。 “……” 蓝妩明白了它的意思,用拳头掩住唇,干咳一声,状似自然地往屋子里走,半道却猛地转身,大步跑向门外,没想到那东西机敏得很,见她要出去,嗖地爬上她的脚腕就要往回拉,蓝妩一惊,连忙抓住门框,恼火道:“季泠月!” 黑雾被吼得一抖,却没放开的意思,察觉到蓝妩偷偷摸摸往外挪,更是不顾她反抗,使劲往屋里拽。 蓝妩没它力气大,很快被拉得身体悬起,慌忙叫道:“丹青!” “哎,”丹青远远应声,从里面的一个屋子里飞了出来,看到这场景,不禁瞪大眼睛:“啊呀,这是什么东西?” “别管了,”蓝妩勉强伸出一只手,指了下炎境的方向:“去,跟着阿月……” “好嘞。”丹青钻出洞口,不一会儿就飞远了。 蓝妩一怔,扭头看着毫无动静的黑雾,气愤道:“她你怎么不管?!” 黑雾不为所动,等把她拖回屋子中间,便又缩成一团,讨好地在她脸上蹭了蹭,看起来软糯无害。 “别碰我,”蓝妩一巴掌把它拍开,忍不住瞪它一眼,爬起来往卧室走:“不去就不去,等你回来,看我怎么收拾你?” 余光一瞥,那东西偷偷摸摸跟在她屁股后,明明是一团无形无状的黑雾,偏生看出一点鬼祟感,蓝妩走到床边,盘腿坐下,没好气看着它:“别过来,看见你就烦。” 黑雾一顿,萎靡地在地上摊开成一片,过了会儿,又慢吞吞立起来,几经变形,小心翼翼凑了过来。 蓝妩环着双臂,斜眼瞟它:“干嘛?” 它靠得更近,抖了抖顶上蓬松的一团,蓝妩蹙起眉,这才转头仔细打量它,半晌,犹疑道:“这不会是花吧?” 它激动地晃了晃。 蓝妩被它逗乐了:“哪儿有这么丑的花?” 话音刚落,面前的黑雾就迅速萎缩成一团,跟霜打的茄子似的,蓝妩唉了一声,无语道:“你伤心什么,你不让我出去,我还伤心呢。” 说完,她将两只手规规矩矩迭放在小腹上,缓慢平躺下来:“罢了,我继续休息,你去外面守着吧。” 黑雾犹豫地飘了起来,在她床边来回转悠,迟迟没有出去,蓝妩瞟了它一眼,吃惊道:“怎么,你难道怕我跳窗跑啊?” 它伸直身体,上下晃了晃,当做点头。 蓝妩:…… 她转头看向身边宽敞的窗子,沉默半晌,道:“你真的很讨厌。” 沉沉叹了一口气,蓝妩重又下床,一边百无聊赖地在各个屋子闲逛,一边嘟囔道:“越来越霸道,说一套做一套,早上还要我寸步不离,现在自个儿跑得比兔子还快……” 见它没皮没脸地跟在身后,蓝妩蓦地转过身,板起脸凶道:“说你呢,别当没听见!” 黑雾一缩,过了会儿,依旧跟没事人一样,继续跟在她后面,蓝妩无语凝噎,只觉一拳打在棉花里,折腾来折腾去,除了自己生一肚子闷气,其他什么用都没有。 夜幕渐渐降临,从窗子望出去,隐约可见繁星闪烁,蓝妩在石室里转了几圈后,终于累了,妥协地伸出手:“过……” 话还没说完,黑雾便窜到她掌心,可怜巴巴蹭了蹭。 蓝妩无奈地戳了它一下:“这次就不跟你计较了,毕竟,你是为了我的安全着想。” 它晃了晃,肉眼可见地活跃起来,变成一团在蓝妩手中打了个滚,蓝妩笑了声,用两只手轻轻包住它,低声道:“那么,希望你也不要和我计较。” 话音刚落,掌心忽然迸发出幽蓝的光芒,四面流淌着符文的光墙出现在黑雾身周,紧密契合成一个四四方方的笼子,蓝妩将它一扔,转身就跑,黑雾却猛然暴涨,一声尖锐的嗡鸣声后,四面符阵便被它撑破,破碎成萤火般的光点。 不过,她本也没打算用这个困住它,短暂拖延的一点时间,蓝妩已跃出洞口,转身看向如洪水般朝她奔涌而来的磅礴雾气,两指竖在唇前,露出一个明媚的笑容。 “出。” 密密麻麻的蓝色法阵瞬间自空中浮现,覆盖了整座石室,黑雾冲到门口,便被砰得撞了回去,它急躁地看着踏上飞剑的蓝妩,又撞了几下,见出不去,便飞去寻找其他出口。 蓝妩笑道:“别找了,方才我转了那么多圈,把所有出口都封上了,困不住本体,我还困不住你吗?” 见它执着地去撞其他窗子,蓝妩摇摇头,摆手道:“我走了,你老实在里面待着吧。” 没了缠人的魔雾,她一身轻松,朝着夜色中依旧红霞满天的炎境飞去,半道,却注意到一个正朝这边靠近的白色小点,她略一思忖,便伸手结印,念出了召唤咒语。 蓝光闪过,丹青嘭地出现在她眼前,看清人后连翅膀也不扇了,直挺挺往下掉,蓝妩连忙接住,惊讶道:“你怎么了?” 小鸟软绵绵躺在她掌心,有气无力道:“太热了,我受不了了。” “怎么不运灵避热?” “那可不是运灵就能避的热。”她歪过脑袋,贴着蓝妩凉丝丝的掌心,舒服地摊开翅膀:“那里面有好多洞窟,有的还会喷火呢,不过,我看见阿月进哪个洞窟了。” “好。”蓝妩盈出一层水汽沾到她翅膀上:“现在好点了吗?” 丹青嗯了声,慢吞吞翻过身,趴在她手里:“走吧,我给你带路。” “既然带路,怎么还不动?” 丹青哼唧道:“我可以用嘴带路。” 蓝妩无奈,只好捧着她朝火光通天的地方飞去,进入一道嶙峋峡谷时,耳边忽然嗡了一声,紧接着,卷着灼热气息的狂风便扑到了脸上。 身体瞬间就出了汗,蓝妩在风中站稳,脚下的地面已不再平坦,反倒坑坑洼洼,像是被戳成了筛子一般,布满了密密麻麻的洞窟,如丹青所言,其中有几个还喷着赤红色的火焰,足足有几十丈高。 蓝妩避开那些灼热的炎柱,跟着丹青的指示往前飞,小鸟被吹得绒羽凌乱,把脑袋埋到自己的翅膀下,瓮声瓮气道:“再往前走,有一座长得像驼峰的山,高的那座底下有一个好大的洞窟,看着可吓人了……” “她进那个了?” “不是,她进的还远呢。” “……” 蓝妩忍无可忍地推她:“这么热还说这么多无关紧要的话,别赖我手上,你自个儿飞去。” “不嘛,”丹青挪了挪屁股,在她手里换了个姿势:“我没力气了,飞不动。” 蓝妩吸了一口气,闭上眼,冷笑一声,觉得自己要被这一魔一鸟给气晕过去了:“有你们两个,可真是我的福气。” 一百二十九可怕 终于找到季泠月下去的洞口时,蓝妩已出了满头大汗,丹青确实没说错,这里不像是正常的炎热,即便运转灵力在身周形成一道避暑的屏障,灼热的气息也从四面八方的缝隙中渗透进来,熏得人满脸通红,跟待在蒸笼里也没区别。 但沿着漆黑的洞口下去后,温度却逐渐降低,蓝妩点亮荧火,发现此处洞壁光滑,触感如玉,越往下空间越来越宽敞,一股淡淡血腥气却始终萦绕在鼻尖,时隐时现,让人心里惴惴不安。 蓝妩抱着丹青,刚转过一个弯,忽然对上一张漆黑的脸,登时浑身一抖,好险才没叫出来。 丹青尖叫:“啊!” “啊!”那魔也惊吓地往后跳了一步,捂着胸口上下打量她:“你,你,你是谁?!” 蓝妩:“我,呃,我是……” “管你是谁!”他用肩膀一把撞开蓝妩,仓皇往上爬去:“想活命就赶紧跑,他爷爷的,也不知道是哪个孙子说那杀神不在……” 声音越来越远,那只魔絮叨着消失在洞穴尽头,蓝妩闭上嘴,犹豫了下,继续往下走,丹青却在她怀里缩成一团,拱来拱去,不一会儿就钻进她衣服里,理直气壮道:“我要闭上眼睛,不出来了。” 蓝妩看着衣服里鼓囊囊的一团:“你若是害怕,就先回去,我自己下去。” 丹青摇头:“不嘛。” 蓝妩对她没辙,又往下走了一会儿,终于听到了朦胧声响,远处也冒出了微弱的红光,她连忙加快脚步,到达尽头时,瞳孔却蓦地一缩,猛然停下,心脏怦怦直跳。 原来在不知不觉中,她竟已半只脚踏出悬崖,碎石窸窣落下,面前是一片极宽广的深渊,往下漆黑不见底,往上也不见丝毫光亮。 蓝妩扶住墙壁,正纳闷刚才那点红光是什么,就听风声呼啸,一道流火疾速从旁边飞来,掀起了滚烫的气息,她连忙后退,匆忙一瞥,才发现那并不是一团火,而是一个浑身燃着烈焰的黑魔。 黑魔满面赤红,刚轰隆砸进石壁,一道快得看不清形状的影子就紧随其后,刷地洞穿他的身体,将他死死钉在墙上。 长剑嗡鸣作响,蔓延出无形无状的黑雾,吞噬烈火,缓慢包裹住他裸露的皮肤。 “咯……咯……” 黑魔喉咙里发出嘶哑的声响,一只猩红眼睛睁得极大,刚一张嘴,魔雾便从他口中涌入,湮灭了所有声音。蓝妩一动不动站在原地,见他身体迅速萎缩,不过转息就变得干瘪扭曲,又被蠕动的黑雾一点点吞没,竟也感觉到不可名状的惊悚,下意识屏住了呼吸。 在黑魔彻底消失后,孤零零钉在壁上的长剑晃了晃,刷地又飞了出去,悄无声息地悬立在半空。 蓝妩一怔,抬头盯着它,总觉得要发生什么可怕的事。 果然,安静片刻后,它再次发出嗡鸣声响,剑身抖动,逐渐分出第二把、第叁把、第四把……铮铮剑鸣如索命符咒,声停时,悬于空中的长剑已近上百,青黑光芒闪烁,锋锐剑刃上流动着浓郁魔气,缓缓调转方向,对准了四面八方的石壁。 蓝妩:…… 上百剑影如星坠落时,本还一片死寂的石渊忽地飞出几十道黑气,如同惊飞的鸟群,无头苍蝇般向各个方向逃窜。 蓝妩吃了一惊,望着在头顶乱飞的群魔,不禁怀疑起自己是不是过于迟钝了,周围藏了这么多的魔,她刚才……竟然一个都没发现。 在她愣神这一会儿,耳边惨叫声已此起彼伏,熟悉的影子不知何时出现,季泠月悬于高处,身体完全融入黑暗,只一双红眸泛着嗜血的光芒,熠熠生辉。 幽冷诡谲的魔雾从她身上蔓延而出,遮挡了所有去路,她随手丢掉手里的尸体,扬起嘴角,反手飞出一道剑影,又贯穿了另一个妄图逃离的脑袋。 在刺耳的哀嚎声中,蓝妩忍不住倒吸了一口气,后退一步,脚底碎石发出咯吱一声响,几乎在同时,空中穿梭屠杀的剑影忽地调转方向,杀气腾腾朝她飞来。 她下意识睁大眼:“阿月!” 剑尖猛地悬停在她面前,立在空中的人影颤了下,惊醒般转头,醒目的红眸直勾勾盯着她,畅快的笑容完全僵在了脸上。 幸存的几只黑魔找到了机会,飞快朝上窜去,季泠月却呆呆立在原地,没有任何阻止的意思。 蓝妩松了一口气:“还不把剑收回去?” 她怔了下,长睫一颤,终于反应过来,将所有剑影收了回去,小心翼翼飞到蓝妩身前:“你,你怎么来了?” 蓝妩道:“我也没那么容易被困住。” 季泠月抿了抿唇,目光闪烁,好一会儿才小声问道:“你都看到了?” “嗯。” 季泠月心中一紧,不安地看她一眼,又飞快移开视线,底气不足地为自己辩解:“我不想让你看见的,我,我也不是总这么可怕……” 蓝妩低声道:“确实挺可怕的。” 她蓦地一僵,蔫头蔫脑地飘在蓝妩面前,垂下的眼睫眨了几下,竟然很快就染上了水汽。 “怎么了,”蓝妩无奈地捧起她的脸:“我又没有说讨厌你,刚才不还那么威风凛凛呢?” 季泠月抽了抽鼻子,委屈道:“我知道,你其实……更喜欢我以前的样子。” “谁说的,”蓝妩笑起来:“我喜欢的从来都只是你,你从前要当这世上最厉害的剑修,我就喜欢你这个剑修,如今,你要当这世上最可怕的大魔头,我就喜欢你这个大魔头。” 一百三十抢劫 нá????á???????????? 季泠月抿紧唇,眼泪将掉未掉时,被蓝妩用袖子胡乱抹去:“真别说,你这眼睛跟两只小灯笼似的,哭起来更亮了。” “……” 心中的感动顿时消失不见,季泠月收放自如,除了眼角还有未干的泪迹,脸上已恢复平静,看不出什么异常。 她绷着脸道:“我先送你上去。” “送我上去?”蓝妩奇怪道:“你不上去?” 季泠月摇头:“我那些朋友还困在下面,你应该听过,这里还有另一群魔族,一直看我们不大顺眼。” “那刚才逃跑的那些……” “只是对面的小喽啰。”看書綪椡首發網詀: Яo??sh???????.???? “是吗?”蓝妩沉吟道:“既然方才那些只是小喽啰,那头领手里……有没有什么厉害的法器,比如符盘之类的?” 季泠月一怔:“也许有,你想要那种东西吗?” 蓝妩嗯了声:“我如今灵力低微,虽能列阵自保,却不能主动出击,若有合适的法器傍身,兴许能发挥更大的威力呢。” 季泠月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我可以去瞧瞧。” 蓝妩道:“我随你一……” “你上去。”季泠月不容置喙道,想了想,又从掌心又飞出两团黑雾,缠到了蓝妩腰上,蓝妩脸色一变,据理力争:“我上去的话,你怎么知道我需要哪种武器。” “我自有办法。” 蓝妩仍试图挣扎:“你,你有什么办法?你莫不是怕吓到我?我不都告诉你了,我不觉得害怕……” “我怕。” 忽有一个声音从她胸口传出,丹青钻出毛茸茸的脑袋,清脆道:“我们这么弱,还是不要下去添乱了。” 蓝妩:“……你不是不出来吗?” 丹青还没回应,季泠月就蹙起眉:“你怎么在这儿?” 她毫不客气地把丹青从蓝妩怀里揪了出来,用魔气在她身上缠了几圈,拴在蓝妩腰上:“你们一起上去。” 蓝妩一惊,控诉道:“哪儿有你这样的人?不听我的话,自己却这么霸道,我告诉你,你再这样,我生气了,真生气了!” 季泠月望着她柳眉倒竖的生动模样,忍不住笑了一声。 蓝妩一怔,瞪着漂亮的眼睛瞧她:“你笑什么?” 季泠月没回答,只是捧住她的脸,轻轻在她唇角啄了下:“乖。” 蓝妩:…… 她忽地退后一步,慌乱眨了几下眼,磕磕巴巴道:“我,我又不是小孩儿,可不是你哄一下就好了,我气性可大了。” “是吗?”季泠月应了声,歪过脑袋:“那我回来再道歉。” 蓝妩:“什……” 话音未落,她就被魔气拖着嗖地飞了上去,颤抖的尾音还落在季泠月这里,蓝妩气急败坏,在空中张牙舞爪道:“你,你给我等着!” 季泠月含笑瞧着她飞远,待看不到她的人影,才低下头,望着脚下的无尽深渊,毫不犹豫地坠落下去。 那厢,被拖上地面的蓝妩很快又出了一头的汗,她红着脸咳嗽几声,刚把粽子一样缠在自己身上的丹青解救下来,脚腕就被猛地一拉,头朝下栽去。 蓝妩:! 她反手向下,还没碰到地面,就陷入冰凉但柔软的魔雾中,如同被棉花包裹,紧接着,另一团魔雾也殷勤地飞到她头顶,伸展开来,替她遮挡了所有的阳光。 被迫躺下的蓝妩沉默片刻,阴阳怪气道:“你还怪贴心呢。” “是呀。”丹青毫不见外地接话,摊开翅膀在绵软清凉的魔雾中打了个滚,钻进钻出:“好像云朵,阿月真好。” 蓝妩闭上眼,叹了一口气,翻身背对着她:“跟你说不到一块儿去。” 丹青哼了声,摇摇晃晃爬到她肩膀上:“丹柏就喜欢听我说话,她还夸我呢。” “丹柏?”蓝妩微怔,又想起丹青说过她曾独自留在昊辰山多年,便了然地哦了一声:“她夸你什么?” “她夸我精神好。” “精神好?”蓝妩蹙眉:“还有呢?” “还有,嗯……还有……”丹青苦思冥想半天,眼睛忽然一亮:“啊,对了!她还夸我活泼,夸我声音像蝉鸣一样好听!” 蓝妩沉默了会儿,又慢慢把身体翻过来:“这是夸你?” 丹青歪头,困惑道:“不是吗?” “你喜欢蝉鸣吗?” 丹青下意识道:“不喜欢,它们都吵得很,夏天的时候,经常被它们吵得……”话说到一半,她忽然没了声音,一双青黑眼睛瞪得大大的,渐渐的,竟蒙上一层水雾。 蓝妩一惊,手忙脚乱地把她捧起来:“哎呀,兴许她不是那个意思呢。” 丹青抽泣:“我又没说,你怎么知道我在想什么?你肯定知道她就是那个意思。” “你这会儿倒机灵,”蓝妩嘀咕了声,见她悲痛欲绝地把脑袋埋进翅膀里,无奈地把她捧到眼前:“她是那个意思又怎么了?反正她的话不重要……” “重要。”丹青蜷在她手上,瓮声瓮气道:“我可喜欢她了,还抓小鱼给她吃,她怎么能这么说我呢?” 蓝妩可听不得这话:“你给她抓小鱼,她给你抓过吗?” 丹青想了想,更伤心了:“她都没有给我抓过小鱼!哇——” 没想到一句话就变成了这样,蓝妩慌张抚了抚她的羽毛,哄道:“哎呦,你别哭啊,等以后回去,我帮你教训她好不好?” 丹青摇头:“你的修为可能还打不过她呢,哇——” 这话可真伤人心,蓝妩冷着脸戳她:“我有弱到一只鸟都打不过吗?” “她化人后,就被秦屿收做徒弟了,”丹青吸了吸鼻子,哽咽道:“本来就在昊辰山吸收了多年天地灵气,一化人,都要元婴了……” 还真和她差不多。 蓝妩无语凝噎,脸上愁云密布,忽然也陷入伤春悲秋之中。 半晌,她挼了挼丹青的脑袋,叹道:“没事,不就是从头再来嘛,我努力修炼,早晚有一天能帮你教训她。” 丹青将脑袋在她掌心蹭了蹭,抹干泪水,才哼哼唧唧抬头:“但是,教训一下下就好,丹柏才一百岁,你不能以大欺小。” 蓝妩无奈:“你啊,就这么喜欢她?” 丹青小声道:“她可是我见过最漂亮的鸟。” “谁说的,”蓝妩摆出一副严肃的表情,捧着她晃了晃:“你才是我见过的最漂亮的鸟。” 丹青不好意思地笑了起来,挥着翅膀扑到蓝妩怀里,蓝妩刚抱住她,就忽听轰隆一声巨响,地面随之剧烈颤动起来,十几处盔层在震动中破裂,迸发出灼热的炎柱来。 明明是夜晚,这里却红霞满天,火光将所有一切都镀上了滚烫的色彩,蓝妩抱紧丹青,下一刻,身下的魔雾便托着她飞起,悬在高空中,俯瞰下方密密麻麻的熔洞。 丹青很快就被吸引了注意力:“发生什么事了?” 蓝妩摇头,担忧道:“兴许是阿月她们在下面闹得。” 话音刚落,视线中忽有无数道黑气从各个洞口冒出,头也不回地向四方逃窜而去,同时,又有数道剑光窜出,将跑得慢的几个黑魔给钉到了布满岩浆的地面上。 季泠月脚踩黑莲,一步步走到半空,长袖一挥,剑影归一,乖顺飞回到她掌中。女人墨发飘散,眸中赤红烈焰还未褪去,翻飞的衣袂后,逐渐出现另外几个带伤的身影。 其中一人擦了下脸颊的血,笑道:“即便你不来,我也能杀出来。” 另一人哼道:“得了吧,方才在下面,你都想好遗言了。” “还不是他们设下陷阱,以多欺少!正大光明来,我可不怕他们。” 季泠月没说话,眨了眨眼,待眸中光芒暗淡些,才抬头寻找起蓝妩的影子。 蓝妩见她上来,正要伸手去牵,半道想起自己还在生气,便又生硬地在空中晃了下,落到了丹青脑袋上:“回来了?” 丹青顶着她的手,疑惑地歪过脑袋。 季泠月乖巧点头,见蓝妩板着脸不正眼看她,便主动绕到蓝妩面前:“我把武器带回来了。” 蓝妩哼了声,挪了挪屁股转向另一边:“你又不知道我到底想要什么。” 季泠月又跟着转过去:“是啊,所以我都拿来了。” 蓝妩怔了下,终于定睛看她:“什么叫都拿来?” 季泠月弯起眼睛,朝蓝妩展开双手,忽有一片黑影哗啦啦落下来,又被魔雾尽数接住:“喏,你喜欢哪个,就拿哪个。” 蓝妩低头,目瞪口呆地看着密密麻麻堆迭在一起的武器,其中刀剑符箓,应有尽有,杂乱程度甚至比得上街边贩卖百货的小摊。 再抬头,季泠月正一眨不眨望着她,一张清冷脸庞虽刻意保持平静,微勾的唇角却掩饰不了自己的骄傲,似乎就等着她夸奖呢。 蓝妩沉默半晌,终于伸手拨了拨面前湛湛发光的武器,小心翼翼问道:“你,是去抢劫了?” 一百三十一好看 挑选半天,蓝妩好不容易扒拉出一个青黑色的符盘,此盘外表朴素,触感却细腻,本以为是铜铁制成,拿在手里掂了掂,却更像是玉。 蓝妩把它翻了个面,发现其构造比想象中精巧,符盘共叁层,上下堆迭在一起,最上面那层不过杯口大小,绘着阴阳两级,中间那层烙印着金木水火土五行元素,最下面那层最大,分为九片,仿若绽放的花瓣,分别镌刻着九宫名称,转动时,还有清脆的咔嚓声响。 这只符盘意外得合适,只是浸染魔气多年,不时有残余的魔力从里面渗出,有些扎手。 蓝妩抿了抿唇,不动声色地瞟了眼老实站在一边的人,季泠月却瞬间捕捉到她的眼神,自觉上前,捏住符盘两侧,很快,魔力便分为两缕朝她掌心流淌而去。 再松手时,这只符盘已变得晶莹透彻,洁净无暇,薄薄青玉几可透光。 季泠月递给蓝妩,依旧眼巴巴看着她,脸上的得意倒是收敛了许多。 蓝妩淡淡道:“谢谢。” 季泠月眨了下眼,似乎终于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讪讪收回手:“只要这个吗?” 蓝妩嗯了声:“这个就挺好。” 余光瞥见一个黑影从下面飞上来,蓝妩慢条斯理地在脸上一抹,五官陡然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张平坦的面皮。 季泠月沉默了下,小心拽了拽蓝妩的衣袖,软声道:“蓝妩,我也看不到你的脸了。” 蓝妩冷笑:“你不是厉害吗,难道不能看穿我这层幻术?” “我……”季泠月蹙起眉,正思考如何回话,肩膀就被拍了下:“你就这么舍不得你的小情魔,来这里都带上她?” 她一怔,下意识挺直腰板,推开女人的手:“与你无关。” ……竟还端起架子来了。 蓝妩暗自挑眉,看向挨着季泠月的蓝衣女子,发现正是昨晚和她同坐高处的那位,估计是另两位魔主之一。 对方也上下打量她,半晌,揪起眉毛:“姑娘生得,实在有些别致。”说着,又垂眸看她怀里缩成一团的海东青:“这鸟瞧起来像是灵兽,姑娘带着它,是要吃掉吗?” 丹青:! 小鸟可听不得这种话,瞪圆眼睛,正要反驳,就被蓝妩捏住尖尖的小嘴:“那倒不是,是我养来作伴的。” 对方畅快笑了起来:“姑娘还真是有趣,在下袁青,不知姑娘唤何姓名?” “蓝妩。” 袁青凑上来,神秘兮兮道:“我实在好奇,还请蓝姑娘解答一二,你与月主是如何相识的?” 蓝妩迟疑道:“我……” “好了。”季泠月忽然把她推开,道:“这次来,就是为了救你们出来,以后再如此莽撞,我就帮不上忙了。” 袁青一怔:“什么意思?” “我要走了。”季泠月淡淡道:“不知何时回来,也许再也不回来了,明日就出发。” “这么急?”袁青惊道:“你要去哪儿?” “回去。” “回去?”袁青蹙起眉,半晌,道:“你想明白了,你可是魔,回去会经历什么,不用我说吧。” “明白。”季泠月试探着牵住蓝妩的指尖,转头道:“但我有非回去不可的理由,这些年,多谢你照顾我。” “哪里,”袁青叹了口气:“我只不过是在最开始的时候收留了你,你能变成如今的模样,拥有如此强悍的力量,更多是靠你自己。”顿了下,她笑道:“不过,这样不打招呼就走可不行,你再多待一天,明日我们大伙再聚一次,就当送行。” 季泠月下意识看向蓝妩:“这……” 蓝妩纳闷地瞥她一眼:“看我作甚,毕竟是袁姑娘的好意,也不差这一天。” “好,”季泠月点头:“那就多待一天。” 袁青脸色微变,目光在她俩身上转了一圈,惊讶道:“原来……是蓝姑娘当家做主吗?” 蓝妩摇头:“什么当家做主,我们不分这个,一直是彼此扶持,共同商量,”话锋一转,她又柔弱地唉了一声,愁苦道:“不过,某人最近确实越来越独断专横,让我不得不听啊……” 季泠月抿紧唇,脸上浮出一丝红晕,不知是羞得还是臊得,转身把剩余那批武器塞到袁青怀里,急声道:“你,你把这些分给他们吧,就当是我送他们的礼物。” 说完,她伸手搂住蓝妩的腰就走,袁青一怔,看着她飞速离开的背影,慢半拍喊道:“那约好了,明晚老地方见!” 来时蓝妩飞了好半天,回去时却如同踩了风,两边的风景都模糊成一片,没多久,熟悉的孤峰就近在眼前。 季泠月揽着她停在门口,有些惊讶地望了眼仍然在屋里奋力挣扎的魔雾,半晌,小心翼翼看向蓝妩:“是你自己困住它的?” 这话说的,蓝妩用鼻子哼出一声,阴阳怪气:“不是我困的,是鬼困的。” 她推开季泠月的手,轻盈地跳到门口,季泠月连忙跟上,慌张道:“我不是那个意思。” “什么意思?”蓝妩头也不回,顺手把丹青放到了窗子上,朝季泠月之前储藏画像的石室走去:“我去研究这只符盘了,你该干嘛干嘛。” 季泠月一惊,身形化为无形的黑雾,从蓝妩身边穿过,又在她面前凝聚成人形:“你不要生气。” “我没生气。”蓝妩弯起眼睫,唇红齿白,笑容明艳:“我就是去瞧瞧这法器的妙用,你慌什么?” 季泠月眨了下眼,无措道:“可是,已经这么晚了,你不休息吗?” “修道之人,本就不需休息。” 蓝妩凑上前,蜻蜓点水般在她脸颊吻了下,温声道:“你若是累了,就自己先睡吧。” 说完,她亲昵地捏了捏季泠月的耳垂,便从她身旁经过,走进了石室,女人懵然站在原地,好一会儿,才捂着耳朵回头看,茫然地抿了抿唇。 蓝妩到底有没有生气啊? 她盯着石室入口,心事重重地蹙起眉。 月色清幽,不知何时,外面窸窸窣窣的动静逐渐消失,陷入无声的寂静之中。 咔嚓。 蓝妩转动一下最下面的九宫盘,发现有流光从镌刻的字体上一闪而过,试探着注入灵力,却无甚反应。思索了一会儿,她划破指尖,在符盘中心滴了一滴血,血液迅速融入了玉面上雕刻的花纹中,法器也逐渐散发出柔和的光束,落在蓝妩眼眸里,映出点点星芒。 她弯起眼睛,正要再次注入灵力,身后却传来极细微的脚步声,一步一停,像谨慎试探的小猫一样。 蓝妩动作一顿,唇线抹平,转头看去。 清瘦的人影正赤脚站在她身后不远处,季泠月似乎刚沐浴过,浑身散发着皂角香气,热气腾腾往外冒,连白皙如玉的脸颊都被熏得粉嫩。她披着件轻薄的外袍,领口大开,未干的水迹顺着浓密的长发流下,染湿布料,紧紧贴在身体上,露出若隐若现的白皙肤色。 蓝妩长睫轻颤,意识到她内里什么都没穿,不自觉攥紧了手里的符盘。 “……” 季泠月吸了一口气,被她专注的目光看得脸热,却还是鼓起勇气走了过去,小心坐到了她面前的桌案上。 蓝妩一言不发,歪过脑袋瞧她。 赤裸的脚趾忍不住蜷起,季泠月口干舌燥,眼梢逐渐染上娇艳的红霞,好一会儿,才坐直身体,羞涩又大胆地掀起衣袍,眼睛湿漉漉地看她:“好看吗?” 一百三十二着迷 ρò18vs?òм 蓝妩沉默了会儿,抬头望着她眼睛,又缓缓往下看,视线从饱满的胸口掠过,落在她随着呼吸起伏的小腹上。 冰凉的指尖搭了上去,季泠月忍不住打了个寒颤,绷紧身体,纤薄一层的肌肉线条便浮现而出。 看着弱不禁风的,实际却这么结实,蕴藏着极为强悍的力量。 蓝妩心觉自己这辈子可能也达不到这种程度,有些羡慕地按了按,季泠月被戳得发痒,下意识往后躲,轻笑起来。 旖旎的气氛顿时消失不见,她笑完就意识到不太对劲,睁大眼睛看着蓝妩,发现她表情平静,并没有像自己想象那样软化态度,也没有意乱情迷如狼似虎地扑上来,不禁攥紧衣摆,懵然地瞧着她。 蓝妩这时才慢吞吞回答她的问题:“挺好看的。” 她捏住外袍两侧,重又给季泠月合上,包裹严实:“晚上这么凉,知道你身体好,不像我这么容易受寒,但还是穿好衣服比较稳妥。” 季泠月抿紧唇,定定瞧着她,脸色由红转白,又由白转红,呼吸也逐渐急促起来。看書請dǎò首發蛧詀:??????ō??g9.?ō?? 蓝妩抬眸:“嗯?” 她长睫微颤,心中忽然涌上些羞愤,一边直勾勾盯着蓝妩,一边拽着衣摆,用力一震,整件外袍便四分五裂。 蓝妩一怔,瞧着眼前白花花的躯体,好一会儿才又抬头看她。 季泠月脸色潮红,赤身裸体地坐在桌案上,抬高声音道:“我不穿!” 蓝妩忍住笑:“你喜欢光着呀?” “我!”季泠月嘴上一磕巴,看到蓝妩弯起的眉眼,又羞燥起来:“你,你就会逗我……” 她往前一栽,便扑到蓝妩怀里,光溜溜坐在她腿上,把符盘挤到一边:“不要玩它了,我们,我们回床上睡觉吧。” “什么玩?我是在研究它,毕竟以后可是要用它护身的。” 季泠月哼唧:“我可以保护你。” 蓝妩笑容淡了下来:“是你今日那种什么也不许我做的保护吗?” 季泠月一怔,察觉到她语气的变化,低头钻到她颈窝,示弱道:“我错了。” “你哪里错了?” 她抿了抿唇,不情不愿道:“我不该不听你的话。” 蓝妩眉头鼓起一个小山包:“根本不是这个,你这么说,下次还会这么做。” 季泠月也委屈起来:“我不明白你为什么不高兴,你想要武器,我就把所有的武器都为你找来,平时你说的话,我也都会听,只是偶尔不想让你受伤,想要保护你,你为什么要生气?” “你真不知道吗?”蓝妩严肃起来,把她的脸捧了起来,女人不太情愿,眼睫垂下,虽还乖乖被她捧着,却耷拉着唇角,眉宇间浮出一丝怨气。 蓝妩叹了口气,低声道:“我不是瓷器。” 季泠月长睫一颤:“确实。”她缓缓掀起湿漉漉的眼眸,一字一句道:“你是碎过一次,又被重新黏合的瓷器。” 蓝妩一怔,定定看着她的眼睛,季泠月少有的没有软化妥协,反倒固执地抿紧唇,与她无声对峙。 半晌,她涩声道:“我没有那么脆弱。” “你有,”季泠月垂下眸,如数家珍:“你明明身怀灵力,却像凡人一样容易生病,你没有鲛珠,身体温度却还是很低,昨天夜里我一直抱着你,你也没有暖热,还有,你稍微使用灵力,就会疲累出汗,心律不齐,我摸你的脉象就能摸出来,你还说你不脆弱?” 蓝妩底气不足道:“我何时像凡人一样容易生病了?” “你方才让我穿衣服时,自己说的。” 蓝妩沉默了会儿,道:“可我想和你共进退,不想只被你甩在身后。” 季泠月道:“我更不想再经历一次妖界的事情。” 见她如此强硬,蓝妩抿了抿唇,温声道:“既然我没法说服你,你也没法说服我,那不如各退一步,以后遇到危险,我会主动避开,躲到你身后,但我能处理的,就带我一起,兴许我还能帮上你呢。” 季泠月蹙眉:“可是,你的修为……” “你怀疑我的能力啊?”蓝妩哼笑一声,捏了捏她的脸颊:“别这么看不起我,你今日不也很惊讶我把你的魔雾困住了吗?” 季泠月眨了下眼,半晌,终于妥协点头:“好吧,我们各退一步。” 她卸下心里的担子,放松下来,忍不住晃了晃两条小腿,又往蓝妩身上贴,蓝妩哎了一声,指尖抵着她的肩膀不让靠近,故意歪头问道:“不过,你原本这样过来,是想做什么呢?” 季泠月一怔,眼神茫然一瞬,待反应过来自己光溜溜坐在蓝妩腿上谈了好一会儿话后,脸上的温度温度登时蹭蹭蹭往上涨。 “我……”她张了张嘴,下意识抓住蓝妩裙摆的布料,东张西望想要找什么裹住身体,奈何衣裳已经被自己撕碎了。 蓝妩失笑:“这会儿知道害羞了?方才不是说不穿吗?” “你还说我,”季泠月破罐子破摔道:“我这样,你也没什么反应,你的心跟石头一样硬!” 蓝妩好笑地瞧着她:“照你说,我该有什么反应?” 季泠月顿住,上下扫她一眼,忽地扑了过来,勾着她的脖子亲了上去。蓝妩险些被她扑倒,下意识扶住她的腰,察觉到湿软的舌头探了过来,便温顺地松开唇齿,任由她胡作非为。 季泠月一边亲,一边气喘吁吁地去扒她的衣裳,被繁琐的绳结困住,便暴躁地一掌震碎,单薄的衣物碎片顿时落到了地面上。 蓝妩惊讶地瞄了眼,刚要说话,季泠月就嗷地咬住她的嘴唇,含糊不清道:“你该……唔,该这么做。” “……” 沉默片刻,蓝妩噗嗤笑了起来,把她翻过身,托到面前的桌岸上趴着,季泠月被冰得一颤,忍不住缩起肩膀,小声喊:“蓝妩……” 蓝妩嗯了声,拖着椅子往前,低头在她腰上嗅了嗅,鼻息洒在敏感的肌肤上,激起一片鸡皮疙瘩。 “怎么这么香?” 她诚实回答:“沐浴时,我还放了刺玫花瓣。” 蓝妩弯起眼睛,奖励地在她臀肉上亲了下:“真乖。” 她掌着女人的两胯,亲着她的腿根,又慢慢亲到腿心,许是石室寂静,舔舐的水声便格外清晰,季泠月颤抖着要蜷起腿,却被捏着臀瓣分得更开,水液顺着腿根往下流,亮晶晶的。 “嗯……蓝,蓝妩……” 微凉的手掌贴上腰侧,缓缓摩挲着,另一只手在湿漉漉的腿心揉了揉,便挤开阴唇插了进去。 “啊!” 柔软湿润的舌尖扫过她的腿根,叼着软肉在齿间摩擦,颤抖着想要咬下,却硬生生克制住,只是落下一个爱怜的吻。 蓝妩重又含住那颗勃起的肉蒂,手口并用,将阴穴插得水花四溅,逼出了高亢的尖叫与呻吟,很快,她又抽出裹满蜜液的手,在女人的抽泣声中将她重新抱进怀里,低头堵住她湿津津的嘴唇时,指尖也再次顺着翕合的花心塞了进去:“你不知道……” 她喘了口气,热切地咬住季泠月的嘴唇,左掌抚着她脆弱的脖颈,呢喃道:“我到底有多为你着迷。” 一百三十三夸奖 被抱着往寝室走时,季泠月浑身都热乎乎的,她被蓝妩托着屁股坐在手臂上,小腿耷拉在女人腰侧,软绵绵伏在她肩膀上。 有人轻声询问:“困了?” 季泠月没答话,只是在蓝妩肩窝蹭了蹭,黏湿的长发微微卷起,毛茸茸堆在脑袋上,眉眼低垂,纤长的睫毛在粉嫩的脸颊上覆下一层鸦影,睡意昏沉。 蓝妩轻笑一声,转过弯,瞧见化作人形躺在床上睡得四仰八叉的丹青,便用灵力扯过一条被子,小心盖到她袒露的肚皮上。 耳边传来细碎的呓语,她侧过头,腾出一只手抚了抚怀里人的后颈,继续往另一头的床榻走。 月明星稀,蓝妩掩上窗子,刚钻进柔软的被窝,便被热乎乎的人缠住,蓝妩感觉快被她挤下去了,好笑地拍了拍她的屁股:“乖,往里边躺躺。” 季泠月迷迷瞪瞪翻了个身,挪到了另一边,手却扯着蓝妩一条胳膊搭在自己腰上,她这半点不离人的黏人模样让蓝妩无可奈何,只能贴过去从背后搂着她。 “明明变成魔了,”她絮叨着:“作息还挺规律。”说完,她自己也打了个哈欠,慢悠悠闭上眼,低声道:“晚安,阿月。” 饱暖思淫欲。 季泠月想这句话确实有道理,明明昨晚睡前两个人胡乱折腾了好一会儿,今天早上她刚醒,那种欲望便又卷土重来了。 反正蓝妩会顺着她。 季泠月将窗户推开一条缝隙,望了眼熹微的天色,这个时候大多数魔族都还在睡梦中,连鸟雀都尚未苏醒,她又转头看蓝妩,发现女人蜷在被窝,只露出半个银色脑袋,便轻手轻脚钻过去,在她下巴上亲了几下。 “唔……” 蓝妩迷迷糊糊醒过来,下意识推了推季泠月,指尖却陷入柔软的肉体里。就在这时,胸前忽然有什么毛茸茸的东西蹭了上去,有些痒,接着,敏感的乳尖就被含入了口腔,蓝妩嘶了一声,低头看去,只能瞧见拱起的一团被子。 湿漉漉的吻还在往下移挪,没过多久,她就软绵绵地呻吟了一声,腰肢绷紧,脑袋向后仰去,一只手探进被窝插进季泠月柔软的长发里,难耐地夹住她的脑袋。 舌尖刮过肉缝,搜寻出甜蜜的汁液,季泠月勤勤恳恳地伺候着她,含着红肿的肉核吸吮,待穴口翕合着涌出情动的潮水后,便抿了一口,得意洋洋地爬了上去。 钻出黑漆漆的被窝,季泠月刚要弯起眼睛,笑容就僵在脸上,被她尽心服侍的人闭着眼,呼吸均匀,竟然又睡着了。 季泠月蹙起眉,思索了一会儿,还是爬了过去,努力把嘴里的东西喂给她。 蓝妩长睫微颤,再次被她闹醒,又被黏黏糊糊亲了一通,懒洋洋打了个哈欠,嘟囔道:“你精神真好。” 季泠月舔了舔自己的唇瓣,笑:“还有更好的。” 她掰开蓝妩的大腿,自己挤进去,四条腿在被窝里胡乱纠缠在一起,湿濡的腿心也紧紧挨到了一起。 “你……”蓝妩低吟一声,配合着曲起腿,被她顶着在床上耸动,声线都颤抖起来:“你就……嗯,折腾我吧……” “不舒服吗?”季泠月喘息着俯下身,反倒贴得更紧,湿硬的阴蒂抵着对方同样的位置碾磨,激起舒爽的颤栗,溢出的潮湿水液都交融在一起,咕叽咕叽响。 她低下头,去吻蓝妩泛红的眼角,蓝妩下意识闭上眼,手臂搭到她肩头,含糊道:“还行……” “只是还行吗?”蓝妩不夸她,她就哼哼唧唧低头在她身上作乱,在脖子上咬一口,又去含软腻的乳肉,蕴含力量的柔韧腰肢起伏不断,越来越重地磨上去,一定要听到蓝妩沙哑的呻吟。 蓝妩眨了眨眼,感觉腿根湿乎乎的,连带着臀肉到身下的床单都沾湿一片,但她自觉没那么敏感,即便舒服得浑身发软也不至于这么情潮涌动,倒是一直蹭上来的人呼吸急促,不时洒下淋漓的水液,流得到处都是,看起来激动得不行。 她不禁弯起眼睛,捧住季泠月的脑袋,把她拖上来,亲了她一口:“你真厉害。” 季泠月呼吸一顿,脸泛红霞,又是害羞又是骄傲,正要按着蓝妩再接再厉,就听洞口处传来一声呼唤:“姐姐,我回来了。” 蓝妩一怔,还没反应过来,身上人倒是吓得一抖,紧贴着她私处的湿濡花心涌出大股滑腻的汁液。 “唔……” 脚步声逼近,蓝妩下意识把落到腰间的被子扯上来,闻声看去,很快,一个修长的影子出现在转角,白衣白发,玉一般莹润的肌肤,连眼眸都是白色。 她抬起头,正对上蓝妩睁大的漂亮眼睛,登时定在原地,半晌,才迟疑道:“你是?” 蓝妩抿起唇,上下打量她,意识到这就是季泠月所说的玉人季云,她倒真没谦虚,说是叁分像就是叁分像,玉人除了眉眼轮廓与她有些相似外,再无其他相同之处。 这种情况,季泠月竟然一动不动趴在她怀里,没有出来介绍的意思,蓝妩不禁尴尬一笑,绞尽脑汁道:“我是……嗯,我是你姐姐的……” 季云却退后一步,摆手道:“现在或许不大方便,我在外面等候,你与姐姐起来后,再告诉我也不迟。” 说完,她仓促转身,飞也似的离开了。 蓝妩这才松了一口气,慢慢撑起上半身,把埋在被窝里装死的人挖了出来:“干什么呢?” 季泠月紧闭双眼,脸色绯红,连耳根都染上了粉雾,看起来羞得要冒热气了。 蓝妩好笑道:“你害什么羞,我还没害羞呢?刚才不是厉害得很吗?” 季泠月睫毛颤了下,从嘴唇里挤出几个字:“我一向稳重自持……” “说这话你也不害臊,”蓝妩毫不客气地打断她,揪了揪她的鼻子:“让你白日宣淫,大早上的不睡觉,净想着来闹我。” 季泠月委屈地掀开眼睛,瓮声瓮气道:“我在季云面前,一向稳重自持……也算是个好姐姐。” 蓝妩被她逗笑了:“你现在不仅会摆架子,还会装成熟姐姐的样子了?” “我并非是装,”她说着话,却有些底气不足:“你不在时,我本就是这样。”顿了一下,她强调:“我已有七十余岁,搁凡间,早已做奶奶了。” “可惜搁这里,一百岁还算小呢。” 蓝妩笑着抚了抚她的脸庞,轻叹道:“我竟都快忘了,你这么厉害,却还没百岁呢。” 季泠月一怔,抬眸望着她。 蓝妩凑过去在她唇上亲了下,柔声道:“好了,快起吧,妹妹还在等你呢。” 季泠月嗯了声,窸窸窣窣往外爬,两条长腿在蓝妩眼前晃过,还淌着未干涸的水液。 在这时,季泠月似乎也想到什么,扭头看向蓝妩,期盼道:“那,那方才……” 她支支吾吾,不肯直接问,蓝妩却明白她的意思,弯起眼睛,配合地夸道:“厉害极了,我很喜欢。” 季泠月扬起唇,心满意足地下床了。 一百三十四忘了 р??18α??????м 蓝妩穿戴整齐走出去时,两人似乎已经结束了交谈,季云瞥见她,转过身,淡淡行了个礼:“久闻大名,在下季云。” 蓝妩脚步一顿,迟疑着要不要回个礼时,季泠月道:“不必如此客气,都是一家人。” 她说这话时,眼眸微亮,少有的浮现出一些雀跃,季云不禁看她一眼,抿了抿唇,补充道:“你也可以叫我阿云。” 蓝妩顺从道:“阿云妹妹。” 季泠月左右看了她们一眼,又道:“这么生疏作甚,和我一样叫云儿就好了。” 蓝妩无奈一笑,不知道季泠月是不是心里太过高兴,才看不出季云微变的脸色。 她看起来可不愿意蓝妩叫她云儿。 蓝妩主动道:“阿云就好,不过是个称呼,叫什么都一样。” 季云微不可查地吐出一口气,道:“我听姐姐说你们要一同回去,既然如此,我和你们一起。” 蓝妩一怔:“一起?可你是魔,我们要去的地方,对魔可不大友好。”??1t??.c????蒍楍攵唯槤載蛧阯 綪至リ??1t??.c????閲讀 “不大友好,姐姐不也要同你一起吗?”季云道:“我与姐姐一起,还能与她做个伴,总不至于叫她一个人被欺负。” 蓝妩越听越不对劲,蹙眉凝视着季云,对方不卑不亢地与她对视,神色平静,看不出什么异样来。 “什么欺负?”季泠月打破一瞬的寂静,淡淡道:“谁还能欺负我,我回去,是因为我有必须要做的事,你与我不同,你留在这里就好。” 季云愣了下,转过头,声音忽而低落下来:“姐姐不要我了吗?” 季泠月摇头:“你早就是个独立的生灵了,而不是属于我的什么物件,何谈要不要。” 季云倔强道:“可我自有神智起,就是姐姐陪在身边,这十年也是我俩相依为命,如今姐姐忽然把我甩下,不就是不要我了?反正,你去哪儿我去哪儿,我是不可能独自留下的。” “你……”季泠月有些无奈,下意识看向蓝妩,蓝妩环着双臂站在一边,接收到她的视线,便应道:“那就一起,听说阿云妹妹医术高超,跟着阿月一起回去,确实有个照应。” 季泠月抿了抿唇,犹豫片刻,道:“好吧,我同意你跟我回去,但回去后,一定要听我的话。” 季云点头:“那是自然,我向来听你的话。” 季泠月默了下,没好气地斜她一眼。 决定之后,季云便准备收拾自己的行李,在她匆匆走向自己的屋子时,蓝妩忽然想起什么,下意识道:“哎,等等……” 话还没说完,屋中便传来一声惊叫,雪白的海东青扑腾着翅膀飞了出来,慌不择路地撞向蓝妩,蓝妩连忙接住她,刚顺了下她凌乱的绒羽,就听丹青惊恐道:“有,有鬼!” 季泠月蹙眉:“不是鬼,是我妹妹。” 季云适时从屋里探出个脑袋,白发白肤白眼睛,幽幽道:“我叫季云。” 丹青吓得一哆嗦,又往蓝妩怀里拱,蓝妩好笑道:“你这胆子,连之前那些奇形怪状的魔都不怕,怎么怕起阿云妹妹来了?” 丹青道:“她身上都没人气儿!” “你身上也没有。”季云远远反击。 丹青沉默了会儿,慢慢从蓝妩怀里钻出来,若有所思道:“倒也是。” 蓝妩揉了揉她的脑袋,把她放到窗沿上,转身对季泠月道:“晚上的送行宴,我就不去了,你与她们聚一聚,好好道别。” 季泠月一怔:“你为何不去?” 蓝妩耐心道:“我与她们并不熟识,对她们来说,宴会里突然加个外人,肯定会有所拘束吧。” “她们才不计较这个,”季泠月拉住她的手,想了想,道:“你若不同我一起去,我就喝很多很多酒,醉得回不来,你就得去接我。” 蓝妩忍不住弯起眼睛:“可你不久前才告诉我,你现在酒量出奇得好,千杯不醉,我干嘛要去接你?” 季泠月一时沉默,片刻后,懊恼道:“你就不能顺着我吗?” “我顺着你的还少吗?”蓝妩凑过去,抚平她眉心的小疙瘩:“反正也不远,你随时可以回来,这是你的送行宴,她们肯定更想和你多待一会儿,我可不能一直霸占着你。” 季泠月小声嘟囔了一句:“我愿意。” 蓝妩没听清,疑惑地嗯了一声,她却不情不愿地抬起头,妥协道:“好吧,那我……我会早些回来。” 蓝妩点头,笑道:“好。” 日近黄昏时,季泠月留下几句叮嘱,便独自去赴宴,蓝妩抱着丹青坐在露台上,远眺漫天红霞,听到身后脚步,头也不回地问道:“你不和阿月一起去吗?” “我是玉人,不食五谷,参加不来这种宴会。” 季云说着,在蓝妩不远处盘腿坐下。 蓝妩有些意外地瞥她一眼,手上动作一停,昏昏欲睡的丹青便翻过身,蛄蛹着去蹭她的掌心。蓝妩只能继续梳理她的绒羽,眉眼低垂,连吹过的晚风都似乎温柔了许多。 季云看了她一会儿,忽然道:“姐姐很厉害。” 蓝妩一怔,茫然地朝她看去。 “她年纪不大,却因为厮杀起来太过狂暴,手段太过残忍,被其余魔族畏惧,尤其是叁年前,她为了争夺那颗魔心,吞噬了近百只魔,爬出来时,身上几乎没一块好肉,好像连呼吸都停止了,我以为……她要死了,”季云抿了抿唇,继续道:“但她还是挺了过来,无论受多么重的伤,她都会醒过来,好像她永远不会死一样。” 蓝妩定定瞧着她,仍是一言不发。 “腐肉剜去,长出新肉,吸食魔心,锻骨拓髓,你无法想象的疼痛,她都忍了过来,甚至没掉一滴泪。可是,在我初开灵智,还不能化人时,她对着我自言自语说话,却总是在哭。” 季云看向蓝妩:“后来,我逐渐意识到,她是因为你才那么伤心。” 蓝妩低下头,了然道:“所以你才不喜欢我。” 季云微怔:“你怎么知道?” “我不是傻子,看得出来。” “我确实不喜欢你,”季云道:“你与姐姐聚少离多,认真算起来,相伴的时间还不如我与姐姐长,明明只有几年的情爱,却带给她绵延几十年的痛苦,我实在不明白,她为何还要执着于你。” “所以呢?”蓝妩依旧面色淡淡,反问道:“你与我说这些,是想要我离开她吗?” “并不,”季云摇头:“这些年,我与姐姐相依为命,我是她最亲近的人,她也待我如亲妹妹一般,我很喜欢这样的生活,甚至希望这样的日子一直持续下去,最好你永远不要醒来。但今日见了姐姐,我却觉得她与往常大不相同,我不知道那是什么感觉,但你在这里,她确实打心眼里高兴,所以,我思来想去,改变了主意。” 她顿了下,认真道:“我不会要求你离开她,但我想要你一直陪着她,寸步不离,最好让她永远这么开心下去。” 蓝妩:“我自然会……” “那你为何不陪她一起去?” 蓝妩一怔,竟被问得结巴了一下:“这是她她的送行宴。” “可姐姐想让你去。”季云皱眉:“我听旁人说,若爱上一个人,就会生出欲望,我能看出姐姐对你的欲望,可我看不出你的。” 这话不啻于一声惊雷,蓝妩愣住,呆呆看着她,季云继续说:“也许你确实很爱姐姐,你也习惯于克己守礼、宽容大方,可是……如果感受不到浓烈的爱、看不到丝毫的独占欲,姐姐没有安全感,不也是很正常的事情吗?” “看什么呢?” 袁青走到栅栏边,端着酒杯碰了下孤零零站着的人,季泠月回过神,恋恋不舍地把目光从远处收回来,摇头道:“没什么。” “我还不知道你,”袁青调侃道:“既然这么离不开,为何不一起带来?” 季泠月抿了抿唇,低声道:“她不愿意。” 袁青笑了声:“可这是你的送行宴,你这主人一直站外面也不是事儿啊。” 季泠月歉意地笑了下:“我这就回去。” 说罢,她转身往回走,袁青却斜倚在栏杆上,晃了晃酒杯,忽然问:“你可想清楚了,真要回去啊?” 季泠月停下脚步:“嗯。” 她笑容微淡:“真好,你还能回去。” 季泠月怔了下,转头瞧她,袁青抿了抿唇,从怀里掏出一枚光滑的圆玉:“既然你要回去,就帮我个忙,把这个……还给晋州青源山上的林醉仙师。” 季泠月蹙起眉,好一会儿才伸手接过:“你怎么从没说过,你也是从轩辕大陆来的。” “有什么好说的,”袁青叹道:“我那师门,不过是个自立门户的小门派,从上到下,加上掌门师尊也才六个人,说不说又有什么意义。” “那林醉仙师……” “是我师尊,我是个孤儿,四五岁就流落街头讨饭,是师尊把我捡回去养大,亦师亦母,感情深厚。可即便如此,我入魔后,她却立马与我恩断义绝,说再也不想见到我。”袁青笑了笑,道:“那时走得急,这枚玉佩,竟也忘记还给她了。” 季泠月沉默半晌,道:“我会帮忙的。” 袁青弯起眼睛:“多谢啦,虽不知道你回去要做什么,不过,还是祝你最后心想事成、皆得所愿。” 季泠月微笑了一下,摇摇头:“我现在,倒只有一个愿望。” “什么?” “能喝醉。” 袁青一怔,疑惑地嗯了一声,季泠月却没给她解答,收好玉佩,转身朝热闹的大厅走去。 月色清幽,寒风萧瑟,渐渐的,最后一个魔也不胜酒力,趴倒在桌子上,季泠月端坐其中,环视一圈后,无声叹了一口气,抬手为众魔关好门窗,便款款起身,提着一壶酒下楼。 将酒送给门口守卫的下属,她不经意抬眸,却见不远处的石椅上坐着一个清瘦的影子,季泠月一怔,下意识走过去,离得近了,甚至能瞧见银色发丝上淌着的月光,虚幻如同梦境。 她定在原地,好一会儿,才轻声唤道:“蓝妩。” 女人动了下,回头望向她:“结束了?” 她伸了个懒腰,站起身,很自然地走近,牵住季泠月的手:“既然结束了,我们就一起回去。” 季泠月眨了眨眼,尚未回过神:“你,你什么时候来的?来了多久了?你不是不来吗?” 蓝妩笑了声:“我不来,怕你喝醉了,找不到回家的路。” “可你不是说……”她顿了下,嘀咕道:“我千杯不醉。” “是吗?”蓝妩握紧她的手,好心情地晃了晃:“怎么办,我好像忘了呢。” 一百三十五出错 踏上熟悉的南州土地时,枯黄的树叶正洋洋洒洒落下,蓝妩接住一片,轻轻一碾便成细小的碎末,被轻柔的风从指缝带走。 离开时,这里还是炎炎夏日,如今却已至深秋,好在来往行人依旧神色如常,街坊邻居谈些家长里短,操心得也是鸡皮蒜毛的小事,想来,妖族还未突破石岭城那一大关。 蓝妩心中稍宽,带着身后两人走向不远处的小镇,解释道:“我之前朝海里传了信,报了平安,若有要事,她们会派人在酒楼里与我见面。” 季泠月嗯了声,压了压自己的斗笠,紧紧跟上。行至镇里唯一的酒楼,蓝妩上到二楼,抬眼,便瞧见孤身坐在窗边的蓝衣女子。 化作黑发黑眸的蓝鸢撑着下巴,神色淡淡地看向窗外,几个月不见,她好似消瘦了许多,曾经傲然的双眸收敛了锋芒,看起来疲倦了不少。 蓝妩脚步微顿,小心走近:“姐姐?” 蓝鸢侧头,抬眸扫过来:“回来了。”说完,她扯起嘴角轻轻笑了下,瞟了眼她身后的两个身影,便漫不经心地收回视线,习以为常道:“这次回来,你又要去哪儿?” 蓝妩道:“石岭城。” “这件事,你是一定要掺和进去了?” 蓝妩点头,半晌,迟疑道:“你都知道了?” “知道什么?”蓝鸢苦笑:“知道自己一向敬仰的父亲才是最大的恶人,还是知道你我并非母后亲生,甚至,亲生母亲还是被父亲逼死的?” 蓝妩沉默了会儿,道:“我那时走得急,话也未与你说清,现在我想将一切都告诉你,你愿意听吗?” 蓝鸢挑眉,片刻后,却瞧向她身后的人,抬了抬下巴:“她都知道了?” 蓝妩一怔,还未来得及回话,蓝鸢就冷笑一声,环起双臂:“明白了,我又是最后一个知道的,蓝妩啊蓝妩,要是没这张脸,谁知道你我才是血浓于水的亲姐妹?” 听到这熟悉的讥讽语气,蓝妩却放松下来,一边拉着季泠月坐下,一边亲昵道:“都是一家人,你与阿月计较什么,这么久不见,你们没什么话要说吗?” 季泠月:“没有。” 蓝鸢哼道:“我和她有什么好说的?” 蓝妩无奈,伸手探了下桌上的茶碗,触感冰凉,也不知她在这里等了多久,她将茶碗推开,转头道:“掌柜的,再上四碗热茶来。” “好嘞!” 店小二手脚麻利地将茶水端来,一一摆上桌面,氤氲的水汽热腾腾往上冒,季泠月摘下斗笠,捧在手中抿了一口,耳边也响起蓝妩轻柔的嗓音。 “我和阿月,是在论仙大会上被卷入百妖卷,一路带到了妖界……” “师傅,您在看什么?” 浮游回神,看向自己的小徒弟青和,道:“我在看魂灯。” “魂灯?”青和慢吞吞游上来,与她一起抬头,茂密葱茏的幽蓝色树枝在海水中茁壮成长,延伸到极广,枝丫上挂着大大小小的灯笼,熄灭的灯笼都已沉到底部,最上面的两层倒还满满当当亮着,只有一盏黯淡无光,格格不入,正是蓝妩的魂灯。 “您又在看叁殿下的魂灯吗?”青和疑惑地歪过脑袋:“可魂灯与鲛珠相连,叁殿下没了鲛珠,自然就不亮了。” “我知道。”浮游低声道:“我并非是在看叁殿下的魂灯,我是在看先皇的魂灯。” “看那个做什么,都已经灭了五十多年了。” “是啊,已经五十多年了。”浮游蹙起眉,喃喃道:“先皇不像蓝妩,他是纯粹的鲛人,生不出灵丹,魂灯灭了,他就是真的死了。” 青和更疑惑了:“先皇确实去世了啊。” “可是不应该。”浮游叹道:“若叁殿下所言非虚,预言尚未应验,先皇并非因她而死,那他不该死才对。” “也许是预言错了……” “不可能,师傅从不出错。” 青和一怔,瞧着少有情绪激动的浮游,小声道:“我还以为师傅你讨厌师祖呢。” 浮游抿了抿唇,头疼地吐出一口气:“罢了,不想这些事了,今日的功课都做了吗?” 青和唔了声,跟着她游出去一段距离,回头看向繁茂的大树与星星点点的魂灯,忽然问道:“师傅,这些灯明明都生得一模一样,你看它们时,不会弄混吗?” 浮游摇头:“不会,魂灯并非是我们挂上去的,而是每个鲛人出生时,从这棵树上自己长出来的,而后,也只有继承了祭司权杖、被海王树认可的大祭司,才能随意挪动。” “挪动?” 浮游嗯了声,回想起过去的事,忍不住笑了下:“不过,除了当年我不懂事,刚继承祭司之位,便直接拿着魂灯跑出海找二殿下外,应该没有前任大祭司会真的随意挪动。” 说到这儿,她低头看向青和毛茸茸的小脑袋:“你这么问,是不是因为还没记住所有魂灯的位置和它们对应的鲛人?” 青和眨了眨眼,心虚道:“只算亮着的,都有几百个呢,可难记了。” “还不是你懒散度日,不刻苦努力。” 浮游漫不经心地说完,脑海里却猛地闪过什么,身体一僵,缓缓回头看去。 她忽然想到了一种可能。 若预言不会出错,先皇该因蓝妩而死,那在它未应验之前,蓝止川都该活着才对。 可魂灯灭了。 如果魂灯被换掉了呢?如果真的魂灯早已被拿走了呢?毕竟熄灭的魂灯就如普通的灯笼一样,根本辨不出真假。 可谁能做到这种事,那段时期,能触碰魂灯的,只有前任大祭司,她的师傅。 师傅有什么理由这么做? 浮游脸色逐渐苍白起来,一眨不眨盯着代表着蓝止川的那盏魂灯,枯萎的珊瑚枝托着暗淡的灯罩,内里漆黑一团,好似一只巨大的漩涡,正朝她席卷而来。 青和不安地拽了拽她的袖子,小声道:“师傅?” “师傅……”她长睫一颤,恍惚自语:“我竟然……更希望是你的预言出错了。” 秋风乍起,卷起街边落叶,拂上行人的面庞。 蓝鸢踏出酒楼,抬头瞧了眼万里无云的天空,哑声道:“我与你一起去。” 蓝妩停下脚步,转过身看她:“可是兄长早已下令,所有海族避世不出。” “你是不是都要忘了,你自己也是海族。”蓝鸢走近几步,道:“我是你的姐姐,我也……也是她的女儿,我不会让你一个人去阻止蓝月邀。” “说什么阻止不阻止,都太早了。”蓝妩苦笑:“我甚至不晓得要如何见她一面,即使见面了,又要如何劝她改变心意。” 季泠月面无表情插嘴:“杀了便是。” 蓝妩语塞,无可奈何道:“即便是你,和她打起来也顶多是平手吧,或许还稍逊一筹呢。” “所以我更要去,蓝妩,如今海族帮不了你,妖族更帮不了你,人族你倒可以试着寻求帮助,但就凭你这副妖怪皮囊,和你身后这两个魔,就会让他们望而却步。” “我知道。” “那你更该知道,你缺帮手,很多帮手,可不是一个寂灭期的魔头就能帮你摆平一切的。” 季泠月蹙眉,正要不满反驳,就被蓝妩按住:“我只是怕你有危险。” “可你已经身处危险之中了,”蓝鸢轻叹一声:“蓝妩,其实从小到大,我都很羡慕你。” 蓝妩一怔,定定望着她,蓝鸢站在瑟瑟秋风中,长发拂动,神情怅惘道:“羡慕你被父皇母后过分宠溺,羡慕你不想读书就可以不读书,羡慕你可以随时偷懒,无论多么无理取闹的要求都会被满足,甚至现在,羡慕你曾与她说过话。” 她垂下眼,笑容浅淡,喟叹道:“可我……却连一面都没见过她。” “姐姐……” “我做什么都好像迟了一步,迟这一步,却让我被谎言愚弄,被亲人欺瞒,这一次,我不要再被动接受了。”蓝鸢抿了抿唇,认真道:“若这是她最后的遗愿,我会和你一起把它实现。” 一百三十六冲动 石岭城,原本只是荒漠边缘的一座不起眼小城,比起恢宏气派的魍魉之城,它实在太不起眼,十五年前,谁又能想到它会扩张到如今的规模,只是骑在骆驼上远远瞧上一眼,就能看到匍匐在黄沙中的黑色阴影,如一条横卧在土地上的巨蛇。 蓝鸢道:“当初魍魉之城的护城大阵破后,妖族趁夜发动袭击,修士们则尽力护送城里的凡人离开,损伤惨重,眼看就要彻底溃败时,那个叫庆淮的城主以身祭城,开启了焚天阵,熊熊烈焰燃烧了叁个月,没来得及逃出的修士、凡人,还有冲得最靠前的那批妖族,都被困在城里活活烧死了。” 蓝妩瞧她一眼:“你在海里,倒是知道得一清二楚。” 蓝鸢哼了声:“即便避世不出,也要随时掌握动向,万一哪日被打到家门口了还不知道,岂不更惨。” 丹青插嘴:“后来的我知道,魍魉城破后,山里便越来越冷清,我问过一名离开的小弟子,她说,她要跟着师兄师姐们一起去西漠石岭城。” 蓝鸢点头,叹道:“庆淮丢掉了性命,却为其余修士争取了时间,在短短一个月内,他们便合万人之力,在石岭城外设下了一道极长极广的结界,数千名修士日夜巡守,据说,连只苍蝇都飞不进来。” “那结界西边,岂不是完全被妖族占领了?” “不过是片沙漠,对修士们来说,把妖族拦在那里,总比任由他们攻入中州要好。” 不知不觉,几人逐渐汇入了来往的人流,在嘈杂的声响中,蓝妩抬起头,眯起眼睛看向越来越近的高耸石墙。 蓝鸢扯着骆驼靠近她:“你打算怎么做?如今他们可警惕多了,即便从这边进城,也需要经过重重结界,验明灵力,除修士外的妖、魔乃至凡人,都进不去的。” 蓝妩看了眼落后半步的季泠月和季云,道:“我和丹青能进,我准备去找师尊。” “叶长老?”季泠月蹙眉:“你去找她,岂不是进修士窝了?” “是啊,但我如今身上毫无妖力,只有一颗如假包换的灵丹,任谁看都不会怀疑。”她顿了下,继续说:“况且,丹青之前告诉我,现在的掌门正是师尊,如果是师尊的话,得知我们的目的,兴许会帮我呢。” “兴许?” “这是最稳妥的办法。” “不行,”季泠月拒绝:“若有什么差错,这么远,我可护不了你,我和你一起进去。” “你怎么进去,硬闯吗?”蓝妩无奈道:“你忘了我们之前谈过什么吗?” 季泠月默了下,道:“你说遇到危险,会主动避开,躲到我身后。” 蓝妩挑眉:“下一句呢?” 她眨了下眼,抿平唇线,俏脸紧绷,好一会儿,才在蓝妩专注的目光下,不情不愿开口:“你能处理的,就交给你自己做。” “这就是我能处理的事。”蓝妩道:“我能保护自己,放心。” “还有我呢,”丹青飞到蓝妩肩上,认真说:“不就是进去见一见叶长老吗?叶长老那么好,肯定没问题的。” 季泠月蹙起眉:“可是……” 蓝妩连忙打断她:“我会变幻外貌,若一个时辰后我还没出来,你再硬闯也不迟。” 季泠月定定瞧着她,半晌,道:“半个时辰。” 蓝妩一怔:“半个时辰?” 她急了,蹭到女人旁边,软声道:“半个时辰不行,我找人可能就要半个时辰呢,阿月,你行行好,通融通融,给我一个时辰,一个时辰也就比半个时辰多半个时辰,你说是不是?” 季泠月垂眸看她,忽然道:“你上次这么和我说话,还是在昊辰山的时候。” 蓝妩笑了下,眼睫弯弯:“你若喜欢,给我一个时辰,我以后天天这么和你说话。” 季泠月:…… 片刻后,她无可奈何地推开蓝妩蹭上来的脑袋,嘀咕道:“要是契约还在就好了。” “不在我也听你的话啊,”蓝妩打蛇随棍上,甜滋滋道:“主人。” “……” 蓝鸢已可以做到完全忽视她们,此时仍感到一阵恶寒,她龇牙咧嘴活动了一番,才拍拍脸看向排队验灵的人流,看得久了,真叫她发现一点微妙之处。 来往人流中,有一些行色匆匆的修士,只要在门口出示一下腰上的令牌,就能走旁边的小门自由出入。 她蹙起眉,左右张望了会儿,朝身边经过一路人搭话:“这位姑娘,那些人怎么不用排队呢?” “那些啊,”那人顺着她指的方向望了眼,了然道:“你不知道吗,叁大仙宗与蓬莱岛的长老以及少数几个受信任的亲传弟子都有特制的令牌,出入城门时,就不必经过繁琐的结界去验灵,节省很多时间呢。” 蓝鸢蹙眉:“这样特殊对待,没人反对吗?” “为什么要反对?叁大仙宗毕竟是这些年抗击妖族的主力,有些优待也是应该的,至于我们,毕竟也是为了安全着想,麻烦点就麻烦点吧。” 蓝鸢了然,道了谢,便回去将此事告诉蓝妩几人,又道:“你那师尊若不愿帮你,给几块那样的牌子,也不是不行。” “你想得倒轻巧。”蓝妩道:“一会儿我进去,你们在外面等着便是,多加小心,我一个时辰就回来。” 蓝鸢点头:“自然。” 蓝妩嗯了声,跳下骆驼,路过蓝鸢身边时,又俯身耳语:“帮我看着点阿月,让她莫要冲动。” 蓝鸢不动声色地瞟了眼戴着斗笠的人影,小声回应:“她看起来也不像冲动的人。” 蓝妩摇头,别有深意道:“你不懂,帮我看着便是。” 说完,她捏了捏蓝鸢的手,便带着丹青走向验灵的长队,队伍行进极其缓慢,好在如她所料,她如今当真与修士没什么两样,畅通无阻地通过几层结界,到达最后的验灵石前。 白玉晶莹剔透,高耸宽阔,散发着微微的寒气,蓝妩抬头瞧它,竟有一瞬的恍惚。 此情此景,何其像多年前,她在北州山门外伸手验灵的那一幕,那时她心怀忐忑,害怕自己的身份就此暴露,如今,她却可以坦然地将手按了上去,心中已有定数。 果然,一道蓝色水波从她掌下蔓延而出,幻化做两条游动的小鱼,围绕着中心生出的淡青幼芽摆尾嬉戏。 水木双灵根。 “过。” 蓝妩长睫一颤,回过神正要离开,却被叫住:“等等。” 她一怔,有些紧张地回头,看向蹙眉的管事:“怎么了?” “你说怎么了?还有最后一项呢。” 管事走近她,将手中圆润的黑色珠子放在离她她小腹一拳的位置,不过片刻,珠子内部便散发出金色的光芒,照亮了蓝妩茫然的脸庞。 “丹心圆满,确为修士。”管事点了点头,道:“你可以进去了。” 丹心,丹心圆满。 蓝妩默念这几个字,忽地轻笑一声,摇摇头,转身朝城内走去。 那厢,蓝鸢目送蓝妩的背影消失,还没将视线收回来,便听身边驼铃阵阵,季泠月竟然扯着骆驼往后走了。 她一惊,连忙跟上:“你做什么去?” 季泠月:“抓人。” “抓谁?” “方才带着牌子出来的人。” 蓝鸢脸色微变,挡到了她面前:“不是说好等蓝妩一个时辰吗?” 季泠月镇定自若道:“我跟在她身后等,也是等。” “不行。”蓝鸢蹙起眉:“我知道你担心蓝妩,但她已经顺利进去了,若因为你在外面的行动暴露,导致她见不到叶轻君,岂不是得不偿失。” 季泠月抿紧唇,似乎有所动摇。 见状,蓝鸢连忙朝季云使眼色:“季云姑娘觉得呢?” 季云犹豫着看向季泠月,被她冷淡地瞥了一眼,就慌张移开视线:“我头疼,不知道你们在说什么。” 蓝鸢无语凝噎,不客气地朝她翻了个白眼,季泠月却道:“你说得对,况且,我也答应蓝妩了。” 蓝鸢微讶,一颗心刚要放下,就听她继续说:“可若一个时辰后她还未出来,我就要寻找最快的方法进去,硬闯可比直接出入慢多了,所以我现在就该做好准备,先把牌子拿过来。” 蓝鸢沉默了会儿,无奈地环起双臂:“蓝妩说得对,你果然会冲动。” 季泠月一怔:“她,她这么说我了?” 蓝鸢嗯了声,挑眉道:“所以,你真要做让她操心的冲动行为吗?” “……” 季泠月沉默下来,半晌,她伸出手,飞出一只不起眼的黑蝶,没入远处的人群之中。 蓝鸢迟疑道:“这是?” “只是追踪,我现在不会动手。”季泠月垂眸,淡淡道:“一个时辰后,她不出来,我再去抢那人的牌子,这样可以吗?” “虽然我不觉得简单抢过来就能进,不过……”她嘶了一声,点头:“可以,一个时辰后她不出来,不管是抢牌子还是硬闯,我都和你一起。” 一百三十七模样 石岭城不像其他城镇那般,主街两旁布满繁华的商铺与酒楼,取而代之的是,是锤炼兵器的铿锵声响,石板路上的花纹早已磨损不见,街上行人神色严肃,步履匆匆。 蓝妩四处张望了会儿,犹豫着要不要随便拉个人问一下叶轻君的行踪,怀里的丹青就惊喜地啊了一声,振翅飞了出去。 蓝妩连忙跟上,经过一条街道,便见丹青落到一人肩头:“丹柏!” 她一愣,下意识停下脚步,而站在药铺外的窈窕少女侧过头来,霜雪般的面孔浮上一丝讶异,一眨不眨瞧着肩上的海东青。 丹柏确实生得漂亮,白衣如雪,虹膜金黄,眼尾自带薄红,配着翎羽耳饰,更显超凡脱俗。 “丹青?”她声音也清脆,惊讶道:“你跑去哪里了?” “我去找……”她猛地停下话头,下意识看向蓝妩,不知要不要说出真相:“呃……我出去玩了,还遇上了几个人,成了好朋友。” “你也太过鲁莽。”丹柏的声音很快沉了下来,严肃道:“你有几斤几两,自己也知道,如今这么乱,怎么能擅自跑出去,你可知掌门有多担心?” 丹青被训得缩成一团,支吾半天,背上却适时覆上一只冰凉的手:“不怪她。” 蓝妩重又将丹青抱回怀里,温和道:“好久不见,丹柏。” 丹柏一怔,定定瞧着这张陌生的脸,半晌,才迟疑道:“你是?” “蓝妩。” 她吃惊地眨了下眼,下意识看向她身后,见没有第二人后,不禁失落地抿了抿唇,语气也硬邦邦的:“你来做什么?你可是妖怪,怎么进来的?” “哦?”蓝妩笑道:“那你能从我身上感觉到一丝妖气吗?” 丹柏蹙起眉,凝视她好半天,道:“我不知道你现在是什么,不过,你的身份不应该来这里,我听说海族没有加入妖族,这里的人发现你后,虽不会致你于死地,但难免不会伤到你。” 蓝妩看着她紧绷的小脸,越看越有既视感,忍不住伸手揉了她脑袋一把:“你与丹青应差不多大,怎如此老成?” 丹柏一僵,连忙后退一步,气恼道:“别碰我!” 蓝妩眨了眨眼,顺从地收回手。 最近是不是有点倒霉,怎么谁都看她不顺眼? 她干咳一声,道:“说正事,你可知我师尊在哪儿?我有事要对她说。” 丹柏冷哼:“掌门很忙,没时间见闲杂人等。” “你怎么能这么说呢?”丹青忍不住从她怀里挤出来,瞪大眼睛,急道:“主人有很重要的事要说,她才不是闲杂人等!” “你!”丹柏神色一僵,伸出手:“回来!” 丹青又缩回去:“我不!” “好了,我当真有很重要的事,是关于妖王的。” 丹柏怔了一下,迟疑道:“当真?” “自然是真的,你瞧,我如今修为可能比你还要低些,我难道能闹出什么乱子来吗?” “那可不一定……”丹柏嘀咕一声,又上下打量她,终于道:“好吧,我可以带你见掌门。” “还请快些,”蓝妩笑道:“阿月还等在外面呢,若我迟迟不出去,她倒是真能闹出一些乱子来。” “主……她也在?”丹柏蓦地睁大眼睛,惊讶道:“她在外面吗?” 蓝妩挑眉:“你果然很在意她。” “那当然,”丹青又挤出来,抖了抖翅膀:“当初阿月不要她了,她伤心了一年呢。” “胡说!”丹柏竖起眉毛,恨不得把她的嘴给封住:“被人结契是耻辱的事情,只有……只有你这种笨蛋,才会喜欢被人结契!” 蓝妩哦了声,瞧着女孩羞红的脸庞,温和道:“丹青有一颗赤诚之心,可不是笨蛋。” 丹青一愣,抬起头看她一会儿,大为感动:“你真好,你是这世上最好的主人!” 蓝妩拍拍她的脑袋:“我也喜欢你。” 丹柏抿紧唇,面色几经变化,重又冷了下来:“还见不见掌门了?” “当然见。” 她一拂袖,转身朝某个方向走去,脚步踩得微重,看起来气得不轻,蓝妩默不作声跟上,把丹青推出去:“你去哄哄。” 丹青哼唧着要钻回去:“不嘛。” 反抗无果,被蓝妩扔到了丹柏身上,丹柏攥紧拳,伸手把她挥开,丹青不屈不挠,换个地方,硬是要落到她身上,片刻后,女孩似是妥协了,冷哼一声,任由她站在了肩头。 沿着街道不停转弯走了许久,蓝妩进入一条极窄的小巷,两旁高楼林立,黑压压的影子山一般覆下,不禁心生忧惧,穿过巷子,眼前便豁然开朗,一栋不甚起眼的叁层小楼藏在催生的竹林后,院子芳香扑鼻,还养着一片花花草草。 在这城中,竟还有如此静谧之处。 丹柏走在最前,推开矮门,朝一旁打了个招呼:“药老。” 蓝妩下意识看过去,正对上一张熟悉的脸,药老仍是古井无波的模样,朝她们点点头,便继续埋头花田忙活。 蓝妩抿住唇,有些恍惚地经过小院,走进了小楼一层的厅堂,这里竟来往着许多弟子,有几个蓝妩甚至看着眼熟,丹柏穿行其中,客气地与熟悉之人颔首示意,脚步不停地朝楼上走去。 行至二楼,丹柏忽然停下,恭敬道:“师尊。” 蓝妩一僵,身体不由紧绷,呼吸也忍不住放轻,毕竟,她对秦屿的阴影实在太大了。 秦屿依旧是当年的模样,冷肃的目光在蓝妩身上停留一瞬,便漫不经心挪开:“去见掌门吗?” 丹柏:“是。” 他嗯了声,倒被丹青吸引了注意:“她什么时候回来的?” “刚刚。” 丹青被他看得往后缩,钻到了丹柏怀里。 “契约还在吗?” “还在。” 秦屿点点头,继续下楼了。 等他走远,蓝妩才缓缓松了一口气,惊疑不定地问:“他问那个做什么?” 丹柏平静道:“确认你还活着。” 蓝妩顿时嘶了一声,缩起肩膀嘟囔:“好可怕。” 丹柏忍不住瞟她一眼:“你怕什么,他只是想确认主……季泠月还活着。” 蓝妩愣了下:“怎么确认?” “你与季泠月结下了生死契。”丹柏面无表情道:“大家都知道。” 蓝妩:“……什么时候知道的?不会只有我,是最后知道的吧?!” 丹柏脸上终于浮出一丝笑容,低哼一声,继续往楼上走。 行至叁楼最深处的房间,丹柏终于停下脚步,敲了敲门:“掌门,有人要见你。” 里面传来疲倦的回应:“谁?” 丹柏蹙起眉,犹豫地看了蓝妩一眼,蓝妩回过神,抿了抿唇,上前一步道:“是我。” 她重复道:“师尊,是我。” 寂静片刻后,两扇门忽然吱呀一声开启,蓝妩心脏怦怦直跳,吸了一口气,抬脚走了进去。 不远处的窗前放着一张矮桌,坐在桌后的女人肩骨瘦削,回头朝她看来,蓝妩对上她沐浴在温暖日光里的眉眼,一时哑然,定在原地不知说什么好,叶轻君倒是细细瞧她,好一会儿,终于无奈叹道:“徒儿,你怎么变成这幅模样了?” 蓝妩一怔,连忙解除脸上的伪装,哑声道:“这是我用幻术……” “我知道。”叶轻君打断她,语气仍然温柔:“我是在问,你怎么……变成现在这幅模样了?” —— 叶轻君:怎么从一条活蹦乱跳鱼变成残疾鱼的? 中秋番外——练剑日记 月曜日晴心情:如常 晨起练剑,劈松柏八百次,沐浴更衣后,从金翎峰前往主峰,路过潜云峰岔道口时,刚好碰到蓝妩和虞山叶。 蓝妩站没站相,走起路来要挂在虞山叶身上,实在有失风范,师尊说为人处世,要站如松,坐如钟,时刻提着一口气,即使在日常生活中,也要驱使身体自主运转灵气,拓宽灵脉,这样修行起来才会事半功倍。 我向蓝妩告知这个诀窍,蓝妩却告诉我,男人说的话都是狗屁,她不爱听。 嗯……幸好我是女孩。 火曜日晴心情:如常 蓝妩又被罚抄《清心诀》五百遍,都是因为她在白望长老的课上打瞌睡,虞山叶果然是狐朋狗友,不叫醒她就算了,竟还在她脑袋前面立了一本书。 她睡得半张脸红彤彤的,脑袋上碎发翘着,低叁下四求我帮忙,却被白望长老当场撞见,白望长老很生气,说我写的字比蓝妩的还丑,他忍了许久了,若我再助纣为虐,被他发现交上来的是两种字迹,就要告到师尊那里去。 蓝妩很沮丧,过了一会儿,却高兴起来,说她可以把字写丑,这样就一样了。 我怎么没想到呢,蓝妩果然很聪明。 水曜日阴心情:愉悦 今天晨起时,门外风铃响个不停,我推门出去,发现乌云密布,天色昏暗,还有夹着冰粒的雪花砸到脸上。 我已经到筑基末期,能够简单御灵避风,但这样做实在太累,我便作罢,继续劈松柏八百次。练完剑后,沐浴更衣,我朝潜云峰行去,今日有叶长老的灵植课,据说这门课本由药老负责,但她性情古怪,人多了便要紧张,把各种灵植扔给弟子们就消失不见,直到有弟子误碰毒草,晕倒在地,才又匆匆出现。 久而久之,弟子们越发不满,这门课便由叶长老代劳了。 我一早就看完了整本灵植指南,自信这门课程对我没有难度,去潜云峰后山的路上,刚巧路过蓝妩的捡枝院,她就坐在院子里,捧着一只比脸大的碗喝粥。 看见我,她便开始笑,招呼我进去,又问我要不要尝尝,虞山叶做的粥可香甜了。 能有多么香甜?哼,我倒觉得,中州酒楼里高官贵人吃的饭粥,比不上我们山野猎人热气腾腾一碗肉羹,只可惜蓝妩不喜荤腥,要不然,我就做给她……唔…… 好甜。 蓝妩捏着勺子,笑吟吟看我,说干嘛板着张臭脸,嘴撅得都能挂油壶了。 胡说,我才不会做出这样幼稚的表情。 但那粥确实很甜,我舔了下嘴唇,蓝妩便又舀了一勺,递到我嘴边,喂给我喝。 她说已经吹凉了,一点不烫。 确实不烫,怪甜的。 我正要喝第叁口,虞山叶却从厨房出来,大呼小叫,说什么多大的人了怎么还要别人喂,又抢过蓝妩手里的碗勺,说我叫声姐姐,她也可以喂我。 烦人,虞山叶真的好烦人,怎么会有这么烦人的人。 不过,不久后,她就因为在课上误食毒草,嘴唇肿得像是被蜜蜂蛰了一样。 哼,我可没有幸灾乐祸,是蓝妩先笑的。 今天真是美好的一天。 木曜日晴心情:如常 主峰习剑,师尊甚是严格,发现蓝妩逃课,便又通知了叶长老。 下午,叶长老才拎着蓝妩回来,但她满脸笑容,蓝妩也满脸笑容,似乎很是开心。 不过半柱香后,蓝妩就被师尊罚抄《问剑》一百遍,她垂头丧气,磨磨蹭蹭走到我身边,就在我以为她又要求我帮忙时,她却从身后摸出了一袋奶糕,迅速塞到我嘴里一块。 师尊看过来,她立马抬头挺胸,提着剑挥了几下,像模像样地呵了几声,师尊的视线移走,她便歪头冲我得意地眨了下眼。 我忍不住笑起来,吃下那块奶糕后,她才告诉我,叶长老满口答应去抓她回来上课,实则抓到她后,又带着她下山去寂雪都转了一圈,买了好些点心。 蓝妩说,后山养的那些妖兽都喜欢甜食。 那当然,我看书上说,妖怪们大多嗜甜,不过是喜爱的程度不尽相同罢了。 说完,蓝妩自己也尝了一块,满意地弯起眼睛,不一会儿,她就偷摸把一袋都吃完了。 看来,蓝妩作为人类,也挺喜欢甜食的。 下次下山,我可以给她买些其他甜食尝尝。 金曜日大雪心情:难过 主峰听学符法符术,许是天色昏暗,外面飞雪呜呜,讲学的林长老声音又太低柔,课程未过半,一半弟子都睡着了。 蓝妩倒是没睡,她藏在立起的书本后,奋笔疾书,字迹缭乱地抄写《清心诀》。 我问她为何这么急,不是两天后才上交吗,她告诉我哪儿有两日,她后天要去寂雪都玩,绝对不会待在山上继续抄书,所以只剩一天的时间了。 我问她和谁一起去,她理所当然道:是虞山叶呀。 过了会儿,她又瞄我一眼,说:你要练剑,叫你也去不了。 所以就干脆不叫吗? 虽然我确实去不了,但蓝妩当真一句都不问的话,我心里就是会难过。 我不要理她了。 土曜日大雪心情: 普通的一天,没什么可写的。 日曜日晴心情: 烦人的老天,前两日大雪纷飞,怎么今日就是晴天? 蓝妩一早就拉着虞山叶下山去了,我昨日不理她,她竟然都没有发现我生气了。 越想越气,我对着松柏刺了一千剑。 师姐不知什么时候站在后面看我,她似乎很高兴,说,对,练剑就要有这样的气势。 虽然她自己是个刀修。 练完剑,我与师姐一起去面见师尊,据师姐说,这就是亲传弟子的开小灶时间。 来昊辰山这么久,我还从没见过那个传说中的大师兄,师姐说不必管他,即便他出关,我也不见得能遇到他,因为他不爱出门。 看来大师兄是个内向的人。 蓝妩要是也不爱出门就好了,她要是无聊,我可以在她面前练剑,师姐都说我舞起剑来很好看呢。 怎么又想蓝妩了,不好,更生气了。 听完师尊讲学,我回到住处,又对着松柏刺了一千剑。 天色越来越暗,渐渐飘起雪来,我今日练习远超目标,出了一身汗后,便准备沐浴一番,早早睡觉。 关上门,盖上被子,我躺在黑暗中,强迫自己早早入睡。 不知何时,风铃又响了起来。 也许是风吹的。 啪…… 微弱的脚步声就在门口,我吃了一惊,腾地坐起来,提着剑跳下床,哗地拉开门。 啊! 门外人被吓了一跳,捏着拳往后跳了一步。 蓝妩瞪着圆溜溜的黑色眼睛,紧张地看着我。 我也吃了一惊,但很快反应过来,因为还生气,就不打算先说话,只是盯着她看。蓝妩和我对视一会儿,小声问我今日怎么睡这么早? 我告诉她我练剑累了,就想早睡。 她哦了一声,身体左右晃了晃,有些扭捏地咬了咬唇,磨磨蹭蹭从身后端出来一盘白糊糊的东西。 这是什么?我问。 她好似很紧张,说话磕磕巴巴的,说这是她做的,庆贺我生辰的糕点。 我愣住了。 生辰? 啊,今日是我生辰。 我怎么都给忘了。 季泠月定定看了那奇形怪状的糕点一会儿,才抬起头,低声问道:“所以你今日去寂雪都,其实是做这个吗?” 蓝妩嗯了声,不好意思道:“我听山叶说,人间有的地方,生辰时就要吃这种东西呢,不过我做了一天,也没做出个好看的,这已经是最完整的那个了……你要是不嫌弃……” “我不嫌弃。”季泠月说完,捏着她的手腕,轻轻一拉,便带着她进入了温暖的室内。 蓝妩眨了眨眼,眉梢的碎雪逐渐融化,变成潮湿的水汽,挂在长睫上,漆黑明亮的眼眸像是温驯的鹿。 她又笑起来,主动道:“你要是吃不完,我可以帮你吃。” 屋内灯火昏黄,温暖惬意,季泠月和她一起坐到桌前,理所当然道:“本就要你和我一起吃。” “那你还生气吗?” 她怔了下,看向蓝妩:“什么,什么生气?” “你昨日明明气了一天。” 蓝妩翘起唇角,有些骄傲:“我又不是笨蛋,你生不生气,我一眼就能看出来。” 季泠月抿了下唇,无奈轻笑:“嗯,我才是笨蛋。” “哪儿有这么说自己的,”蓝妩小心放好糕点,说:“不过,外面真的好冷呀。” 季泠月嗯了声。 蓝妩沉默了下,暗示道:“这么冷的天,走回去一定会冻僵吧。” “……”季泠月看向她,片刻后,终于意识到什么,连忙道:“当然,已经这么晚了,外面又冷,回去的路又远,不如就住在我这里吧。” “既然你这么说了,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蓝妩干咳一声,温柔的眼眸一眨不眨注视着她:“那么,祝你十六岁生辰快乐。” 一百三十八故人 “时间到了。” “是吗?”蓝鸢回过神,慢半拍道:“我怎么觉得,还有……” 话未说完,眼前的人便化作一阵黑风远去,蓝鸢连忙跳起来,气急败坏地追上去:“多等一会儿是会要了你的命!” 她追出去十几里地,到荒无人烟处,便见季泠月用一团黑雾将人裹住,连忙叫道:“别把人杀了!” 季泠月远远回应:“我有分寸!” 蓝鸢低声抱怨:“你还有分寸,奇了怪了,怎么我一个妖还要操心人类的性命……” 话还没说完,头顶忽然传出一声怒喝:“你们干什么呢?” 糟糕! 蓝鸢抬头,待看清那人脸庞,更是直呼倒霉。 这不是……不是那谁吗? 当年给她一刀的女修士,好像是季泠月的师姐,叫孟……孟什么来着? 实在想不出来,蓝鸢不禁头疼道:“晦气,哪儿都有你!” 说话时,孟长歌已如风般从空中坠下,手中两把红刀狠狠斩向飘逸的黑雾,季泠月蹙眉,不客气地震开双刀,正要一掌朝她胸口拍去,却看清了她的脸,不由松了力道,即便如此,孟长歌还是被强力震飞出去,踉跄停下,咳出了一口血。 突破元婴后,相隔一个小境界便如隔天堑,更不要说实力相差整整一大境界了。 蓝鸢停下脚步,幸灾乐祸道:“你说你惹她干嘛?” 孟长歌抹去唇边鲜血,惊疑不定地看向季泠月:“这世上,何时冒出了你这么个高手?” 季泠月不答话,将昏迷的弟子扔下,冲蓝鸢道:“只有一块。” “那就再抢一块。” 孟长歌一怔,蓦地瞪向她,长袖一挥,便飞出一道凌厉刀气,却被蓝鸢轻易挡去:“什么意思,把我当软柿子?” 她眼尖,瞧见女人腰间晃动的令牌,提高声音道:“哎,那谁,她也有那种牌子!”说完,她挽了个剑花,眯着眼笑起来:“孟师姐,今日碰上我们,算你倒霉。” 孟长歌惊讶道:“你认得我?” 蓝鸢冷笑:“我认得你,是你的荣幸。” 季泠月默不作声,身形却朝孟长歌压去,斗笠薄纱随风翻飞,也只露出半个苍白的下巴,孟长歌不敢与她硬碰,提身朝蓝鸢飞去,看起来是想要拿住她来牵制季泠月。 蓝鸢看出她的意图,柳眉倒竖,怒道:“你真是没眼力见儿!” 手中银剑转了一圈,挟出波浪般的幽蓝妖气朝孟长歌刺去,孟长歌旋身躲过,左手握刀朝她脖颈横劈而去,刀刃却被一道黑气倏然缠上,用力甩了出去。 她一愣,惊愕于身后那人的速度,蓝鸢也已伸手朝她腰间令牌拽去,这时,却有一个身影从远处飞了过来,大喊道:“住手!别打了!” 几人同时抬头,见白衣少女踩在剑上,焦急道:“她没事,正在找你们呢。” 季泠月身形一顿,迅速收拢黑气,歪头打量她,孟长歌却仍未放松,一只手紧紧攥着蓝鸢伸过去的手腕,问道:“丹柏,你是什么意思?” 季泠月一怔:“丹柏?” 丹柏定定看向她,嘴唇蠕动了下,道:“掌门也来了。” 话音刚落,空中便飞来几道剑影,为首的正是叶轻君,蓝妩焦急地从她身后探出脑袋,看见她们后,终于松了一口气,抱怨道:“就慢了这么半柱香,你就不能再等等?” 说完,她就瞥见晕倒在地上不省人事的弟子,大吃一惊:“这是怎么了?他不会,不会……” “放心,没死。”蓝鸢收回剑,瞪了孟长歌一眼:“还不松手?” 孟长歌却不松手,高声道:“掌门,她二人身手了得,且意图不轨,万不能掉以轻心啊!” 叶轻君嗯了声,缓缓落下:“我知道,”说完,她看向季泠月,温声道:“你如今倒是厉害。” 几个陌生的人影也依次落到地面,从她身后走出,惊疑不定地扫了眼面前状况,才看向叶轻君:“这就是你说的,可控的,强大助力?” 蓝妩连忙解释:“误会,都是误会,她是怕我出事,心里着急,才做出这般莽撞之举,我会好好教训她的。” 说完,她干咳一声,不轻不重地瞪了季泠月一眼:“还不过来?” 季泠月默了一下,乖乖走到她身边。 “可她是魔!” “她也曾是我昊辰山弟子,我知道她的品性。” 一女道人绷着脸道:“我们仙道从来以降妖除魔为立身之本,如今却要与魔合作,哪儿有这样的道理?” “可魔族远在天边,只她一人在此,哪里值得你如此担心?更何况现在最重要的难道不是石岭城外的妖族吗?这十年我们已失去太多,若有一线希望能停止这场灾祸,就该牢牢抓住不是吗?” “谁知道你说的是真是假?若那妖王当真与你徒儿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且她又半人半妖,我们又如何能轻易相信她的话?” 其余人点头应和:“是啊,如今一切都只是她空口无凭,万一她是妖王派来的细作,又该如何是好?” 叶轻君沉默了会儿,道:“我以我的性命为她担保。” 此言一出,众人脸色顿变,蓝妩更是大吃一惊:“师尊?” 片刻后,一道冷沉的声音说:“即便是你的命,也抵不上谎言破灭后天下百姓的性命。” 蓝妩蓦地瞪向他,认出那是金堂殿的掌门齐筠:“你,你们……” 她胸口起伏不定,眼梢逐渐泛上薄红,最终却只是攥紧拳头,一字一句道:“我可以服下真言蛊。” 季泠月怔了下,握住她的手腕,蓝妩瞧了她一眼,继续道:“服下真言蛊,若我说谎,便会被啃食灵丹而死,我的目的,我的真心实意,都可以当着你们的面再说一遍。” 齐筠若有所思地盯着她,半晌,似乎要点头答应,却有一个声音道:“等等。” 季泠月依旧紧紧攥着蓝妩的手腕,冷冰冰道:“她可以服下真言蛊,但是,若证明她所说非虚,并无二心,你就要当着石岭城所有人的面,用你的性命为她作保。” 齐筠冷笑一声:“我凭什么这么做?” “凭什么?”季泠月讥笑一声:“你嘴里口口声声为了天下百姓,却因心中偏见再叁阻碍旁人相助,若之后证明蓝妩并未说谎,且真有阻止妖王的一线机会,那你今日所作所为,才是真正对不起天下百姓!” 她环顾四周,盯着那些神色各异的脸,继续说:“蓝妩性子好,愿意忍,但我不愿意,我有的是法子带蓝妩离开这里,再也不回来,待日后妖族攻破石岭城,侵入中州,戕害人命,你们就会明白,数万条生命无辜死去都是因为你们,是你们,亲手造成了这一切。” “住口!你这孽障休要口出狂言,她到底能不能阻止妖王,还是未知数呢!” “是啊,”季泠月笑起来:“你不知道她到底能不能,但你们还有其他法子吗?” 话音落下,四周一时陷入死水般的寂静中,连呼吸声都轻不可闻,在这极凝重的氛围中,孟长歌却不知不觉松开了蓝鸢的手腕,定定瞧着女人的背影,试探着唤道:“师妹?” 季泠月眨了下眼,片刻后,她摘下头上斗笠,淡淡看向她:“好久不见,孟仙师。” 孟长歌一怔,抿了抿唇,有些失落地立在原地,蓝鸢斜她一眼,轻哼一声,一边揉自己的手腕一边晃悠回蓝妩身边。 “既然如此,各位考虑考虑吧,”叶轻君终于再度开口,温和道:“但是,也不要考虑太久了,叁日后,就给我一个最终答复吧。” “叶轻君!你,你这是什么意思,那担保的事……” 她轻笑一声,无奈道:“既然这是季泠月的要求,那我也没什么办法了,她性子倔,我可劝不动她,齐老,您就好好考虑一下吧。” 齐筠面色铁青,紧紧攥着拳,冷哼着拂袖而去,待他们走得差不多后,蓝妩才缓缓呼出一口气,小心拽了下季泠月的袖子:“阿月。” 季泠月转头:“嗯?” 许是还未从方才的事情中脱离而出,她仍然板着一张脸,红眸冷凝,唇瓣紧抿,乍一看还挺唬人的。 蓝妩却弯起眼睛,伸出手捧住她的脸蛋,胡乱揉搓起来:“你怎么那么厉害啊?这小嘴叭叭的,都要把那牛鼻子老道气晕了!” 季泠月长睫一颤,被揉得口齿不清:“唔呜呜……” “什么?” 季泠月捏住她的手腕让她松手,干咳一声,认真道:“他让你不开心,我肯定要让他还回来,但是,真言蛊的事情,你应该和我商量下的。” 蓝妩睁着漂亮的大眼睛看她,好半天,唏嘘道:“不知为何,从方才开始,你在我眼里的形象忽然高大了很多。” 季泠月皱眉:“什么意思?我以往不可靠吗?” “怎么会,”蓝妩忙找补:“只是今日格外高大而已,况且,你刚才还打晕了一个修士,那不,人还在那儿躺着呢……” 说着,她指了下那晕倒的倒霉修士,却见叶轻君走到那人身边,正蹙着眉弯腰看着。 她愣了下,连忙过去:“师尊,他伤得严重吗?” 身后传来季泠月不满的嘟囔:“我都没用劲儿。” “严重倒是不严重,但是,”叶轻君顿了下,沉吟道:“他腰上的牌子,好像是属于昊辰山弟子的,但这张脸我却毫无印象。” “我来看看。”蓝妩上前几步,蹲在旁边观察了一会儿,道:“似乎是幻术,我来解开。” 指尖亮起闪烁荧光,蓝妩从他额头点进,张开五指,顺着脸往下滑去,便如抹去一层皮似的抹去了那人的伪装。 “此人幻术并不高明,”蓝妩一边说,一边扫向他逐渐浮现的真容:“看来修为也不高,那他怎么会有……哎呦!” 她忽然顿住,瞪大眼睛看着那人半天,确认后,顿时嫌弃地跳起来:“这不是庆子白吗?” —— 为了以防万一,发完这章后我国庆再回 一百三十九恶心 回去的路上,叶轻君淡淡道:“魍魉城一战后,庆城主身死,庆家人幸存十之有一,其中就有庆子白,不过……他自那以后,就变了性子。” “什么变了性子,我看是吓破胆子才对。”孟长歌冷哼一声,瞧了眼昏迷着飘在天上的人:“身为前掌门亲传弟子,诸多弟子的师兄,却一直不敢出战,如今更是变幻外貌偷偷溜走,若不是碰巧撞到他,只怕他真要跑了。” “既然他这么不想留,干嘛还带他回去?”蓝妩嫌弃道:“让他走不就是了?” 叶轻君叹了一口气,摇头道:“不让他走,不是我们的意思,是他们庆家人的意思,他是如今的庆家家主,除了他,剩下的庆家人都一心报仇雪恨,希望有朝一日重回魍魉城,把它再建立起来,庆家老人更是请我多照看他,现在见了,怎能不带回去呢?” 蓝妩哦了声,见城门越来越近,便道:“那这几日,我们就在外面等着,等叁日后他们做好决定,我们再进去。” “不必如此。” 叶轻君回头看了她们一眼,掌心浮出四块牌子:“一人一个,拿好了。” 孟长歌愣了下,犹豫道:“掌门……” “嗯?” “你给师妹与蓝妩就罢了,另外两个,我们又不知底细……” “说谁呢!”蓝鸢没好气地瞪她一眼:“我可是蓝妩亲姐,更何况我是海族,不比你那成魔的师妹更可靠?” 叶轻君沉吟一声:“说的也是。” 她招呼季泠月过去,在她手腕攥了一下,留下了一圈青色的烙印,看样子,竟是抑制力量的禁忌咒。 蓝妩一怔:“师尊!” “急什么?”叶轻君淡声道:“她如今的修为,这东西对她根本没什么作用,就是给别人装装样子罢了。” “这样啊,”她眨巴一下眼睛,瞄了眼自己姐姐,小声道:“要不也给她套个,她脾气不好,万一和人吵起来……” “蓝妩,你找死!” 叶轻君笑道:“不用了,不过,这位是?” 她看向一直默不作声跟在一边的季云,奇道:“我在她身上竟感受不到任何血脉流动之气,这世上,应该只有死物获灵,才能出现这种情况。” “正是,”季泠月代她回答:“云儿是玉石化人,放心,她是医者,一身修为只用于自保,不会伤人。” “是吗,那她肯定能和药老相处的很好。” 说话间,一行人顺利步入城门,蓝妩左右看了看,忽然想起什么,转头问道:“对了,来了这么久,还没问过师尊,山叶在哪儿呢?” 叶轻君一怔,忽然沉默下来,孟长歌也抿紧唇,不自在地垂下了脑袋。 蓝妩的视线在她们身上转了一圈,脸上的喜悦渐渐褪去:“怎么了?她……她出什么事了吗?” 季泠月蹙起眉,不安地望了过去。 “徒儿,”叶轻君低声道:“最后一次有人见到山叶时,是在魍魉城,那时,她正跑去救一对母女。” 蓝妩一怔,脸色倏然煞白。 “之后……就再也没人见过她了。” “什么意思?”蓝妩颤声道:“你是说,她也……她也困在了魍魉城吗?” “蓝妩,”孟长歌涩声道:“困在魍魉城的,不可能还活着了。” 秋风无声拂过,一片死寂中,蓝妩忽然踉跄着退了一步,捂着脑袋,有些痛苦地呻吟了一声:“唔……” 季泠月一惊,连忙扶住她:“蓝妩?” “我……”她粗重喘息着,闭上眼,头痛欲裂,几乎将身体的全部重量都压在季泠月身上,这时,却有一道沉稳的声音穿过长街,朗声唤道:“叶掌门。” 叶轻君转身,看向走来的青年男子:“少岛主。” 少岛主? 蓝妩晃了晃嗡鸣作响的脑袋,恍惚看向那人。 楚霁彬彬有礼地微笑了一下,道:“刚来就听说叶掌门叫了许多前辈一同外出,父亲要我过来看看是发生了什么事,若有我们蓬莱岛能帮上忙的,还望叶长老尽情吩咐,我们一定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蓬莱岛?” 蓝鸢呢喃一声,转过身,一眨不眨望着他:“你是楚家人?” 楚霁一怔,看向蓝鸢:“这位道友是?” “道友?”蓝鸢嗤笑一声,冷冷望着他:“谁与你是道友,恶心。” 楚霁面色微变:“我与你素不相识,何必恶语相向?” “你与我当然素不相识,”蓝鸢满脸厌恶:“只是你们蓬莱上下都臭不可闻,一靠近,就叫我胃里直泛恶心。” “你!”楚霁瞪大眼睛,又看向叶轻君:“叶掌门,她是……她……” 叶轻君蹙起眉,狐疑地瞧了蓝鸢一眼,嘴上却安抚道:“楚少主莫气,这姑娘性子顽劣,傲气惯了,还望少主莫要与她计较。” “我当然不会与一介女子计较,可她无缘无故辱我宗门!这事难道就这么算了?” “一介女子?”蓝鸢冷笑道:“不服就与我打上一架,只怕你还要叫我声姑奶奶呢,我告诉你,你们蓬莱就是群畜……唔!” 孟长歌紧紧捂住她的嘴,冲楚霁赔笑:“道友莫气,此人是我请来的朋友,本性不坏,就是嘴臭了点,一直改不过来,道友可是堂堂蓬莱的少主,该不会对一个无名之辈认真吧?” 她本就生得高,这么多年刻苦修炼,锻骨炼髓,身体更为修长,此时老鹰抓小鸡似的把蓝鸢抓到了后面,却把蓝妩露了出来。 蓝妩面色苍白,并未重新用幻术易容,对上视线后,楚霁忽然一怔,定定看着她。 “道友……”他蹙起眉,迟疑道:“好久不见。” 蓝妩掀开眼,疲倦道:“好久不见。” 楚霁移开视线,又瞥见她身旁的季泠月,不禁露出个自以为亲切的笑容:“这么多年过去了,两位道友的关系还是这么好,记得当年,你们昊辰山叁人一同前往蓬莱,还是由我招待呢,说起来,那位道友呢?” 四周忽然又静了下来,季泠月转过头,恶狠狠看向他,启唇道:“滚!” —— 好,交代一下小虞的下落,这次真的国庆后见啦 一百四十帮忙 夜里忽然下起了一阵小雨,丝丝寒意流入窗内,蓝妩从梦中醒来,昏昏沉沉坐了起来,发了一会儿呆,才意识到身边的床褥是空的。 她掀开被子,赤脚踩在冰凉的地板上,缓步向外走去。 消瘦的人影正孤零零躺在檐下的摇椅里,听见动静,便转头向她看来。月夜下,季泠月眸光幽暗,长睫根根分明,脸色苍白,眼梢却有一抹艳色。 见蓝妩走过来,她便自觉让出了位置,等蓝妩也躺下,才钻过来,一声不吭趴在她胸前。 “怎么不睡?”蓝妩抚摸着她的后背,温声道:“自己在这里哭鼻子吗?” 季泠月沉默地在她怀里蹭了蹭,过了会儿,才道:“我最后一次见她时,还打了她。” 蓝妩没说话,将手搭在她腰上。 “我还对她说了不好的话。”她攥紧拳,哑声道:“我不该对她说那些话的。” “不是你的错。”蓝妩轻叹一声,歪头将下巴贴在她额头上:“我把阿鲤带出了海,却再没照看过她,她与山叶一起消失不见,我才是最不负责的那个,我明明……还是她师傅。” 季泠月闭上眼,半晌,忽然道:“我不信她死了。” 蓝妩嗯了声:“我也不信。” “蓝妩。” “嗯?” “我想去一趟魍魉城。” “好。” 季泠月一怔,抬起脑袋看她:“你不阻止我吗?” “为什么阻止你?”蓝妩道:“我也去。” 季泠月下意识拒绝:“不行。” 蓝妩无奈地挑起眉:“为什么不行?” “魍魉城在另一边,而那边已经变成妖族的地盘了,危险得很。”季泠月强调道:“你不能去。” 蓝妩捏住她鼻子:“真不让我去?” 季泠月眨巴一下眼,瓮声瓮气道:“不让!” 蓝妩哼笑一声:“你想想清楚,现在是谁更不容易到那边去。” 她慢条斯理道:“这道结界有上千名修士日夜巡守,唯一的出入口就在石岭城西门外,而只有获得叁大仙宗掌门共同许可的人,才能通过结界到那边去,你告诉我,你打算怎么过去?” 季泠月蹙起眉,狐疑道:“这是谁告诉你的?” 蓝妩哼了声:“当然是师尊,你以为我今日见了师尊,什么都没问吗?” 说着,她又戳了下季泠月的脑门:“如今我们俩在外人眼里都不可靠,但要比起来,我修为低弱,又身负灵丹,而你是个会攫取人功力的大魔头,可怕得很咧,你说,咱俩谁更容易过去?” 季泠月沉默了会儿,唉了一声:“讨厌的修士。” 蓝妩噗嗤一笑,笑过,又叹了一口气,下意识把她抱紧,低喃道:“我来这里的时候,可没想过,还会与蓬莱的人碰面呢。” 季泠月眨了下眼,问道:“你在想该如何对待他们吗?” 蓝妩嗯了声:“那些事情发生在叁百年前,也许现在的弟子,现在的楚家人,并不知道祖辈干过什么,可他们能算是无辜吗?山叶从前说,蓬莱的弟子修炼总要比同龄人快上一截,他们也许确实什么都不知道,但在不知不觉的情况下,又确实获取了利益。”她闭上眼,自语道:“这样的话,他们有罪吗?” 季泠月沉默了会儿,低声道:“你好像总喜欢把人类往好的方面想。”她犹豫了下,继续说:“若是我,才不管他们无不无辜,既然从中获利,不管是否知情,都要承担起责任来。” 蓝妩怔怔看了她一会儿:“我若像你一般通透就好了,可惜我,好像就是个优柔寡断的奇怪妖怪。” 季泠月弯起眼睛:“可正因为你是个这样的妖怪,当年才会不忍心抛下我,甚至跟我一起去求师学艺啊。”她认真道:“人不可能十全十美的,妖怪也是,蓝妩,我们有这么多缺点,却也好好走到今日了,你何必苛求自己呢。” 蓝妩眨了下眼,忍不住伸手揪了揪她的脸颊:“你有时候倒是意外可靠。” 季泠月不满:“你又这么说,我本就可靠。” “确实,是我太幼稚。”蓝妩撑起身体,自上而下瞧着她:“你说得对,我应该顺着自己的心情来,不过,现在大家在同一阵营,还不是找他们算账的时候。” 说着,她低头亲了下季泠月的额头:“好了,回去休息吧,都这么晚了。” 她率先爬起来,见季泠月躺着不动,便伸手拉了一把,女人顺势贴到她怀里,软声道:“我腿疼。” 蓝妩垂眸,勾着她的腿弯把她抱了起来,笑着调侃:“真喜欢撒娇。” 天刚亮时,门便被咚咚敲响。 来人很有礼貌,敲两声,等一会儿,不见应声,便又敲两下,季泠月打开门时,丹柏的手还停在空中。 她怔了下,问道:“有事吗?” 丹柏不自在地垂下眸,干巴巴道:“掌门请你们过去一趟。” “好。” 季泠月转头,冲屋里喊了一声:“蓝妩,叶长老要我们过去。” 丹柏忍不住偷偷瞄她一眼,等她把脸转回来,又立马垂眼,像要把地面盯出一个洞似的。 季泠月狐疑地看着她:“你很怕我吗?” “不怕。” “那为何不看我?” 丹柏一怔,睫毛忽闪几下,小心抬起:“我……只是,只是许久不见……” 话未说完,身后忽然传来一阵脚步声,丹青嘿咻一声跳到她背上,欢悦道:“你们聊什么呢?” 丹柏踉跄一步,及时按住门板才没扑到季泠月身上,咬牙切齿道:“下去!” “下去就下去,凶什么?” 丹青嘟囔着滑下来,跑进屋子把打着哈欠的蓝妩拉出来,又拉住季泠月,兴冲冲往外走:“快走啦,现在去平安街,刚好包子出笼。” “买什么包子?”丹柏恼火道:“掌门要见她们!” 叫上蓝鸢和季云后,她们便一起出门,路上,蓝妩又瞟见叁四个蓬莱的人,比起楚霁,这几人面孔较为陌生,走在前面的年轻女子面色凝重,不一会儿就消失在街尾拐角处。 丹柏见她盯着看,便道:“那是庆子白的妻子,楚家旁支一脉,楚娇。” 蓝妩一愣:“什么,妻子?!” “是啊,五年前刚成的亲。” 蓝妩大为震惊:“他和楚家人结了亲?等等,既然他已经有了妻子,怎么昨日还自己偷溜呢?” 丹柏厌恶道:“所以说,他就是个懦夫。” 蓝妩深以为然:“我早觉得他讨厌,看来都是有原因的。” 此话一出,周围几人都无言地睇她一眼,季泠月倒是弯起眼睛,不着痕迹地翘了下唇角。 这个时间来小院的人并不多,但为了不引起过多注意,她还是变了瞳色,盘起长发,插上玉簪,乍一看,与来往的修士也并无不同。 蓝妩忍不住瞧她好几眼,季泠月挑眉,笑盈盈看向她,正等着她夸赞,却听她嘀咕道:“看久了你的小红灯笼,猛一变回去,还有点不习惯呢。” 季泠月:…… 她没好气地瞪了眼蓝妩:“喜新厌旧!” “哪儿有?”蓝妩笑着去牵她,等上了楼,走进了叶轻君的房间,便闻到一股香味,她定睛一看,发现桌上竟摆了几碗粥菜,而孟长歌早已坐在桌前,和叶轻君一起看向她们:“来了。” 几人落座后,桌子周围顿时挤得满当当的,叶轻君招呼道:“既然来齐了,就动筷子吧,这家的粥菜可是石岭城最好的。” 蓝妩纳闷道:“师尊叫我们过来,就是一同用膳吗?” “当然不是,”叶轻君道:“我叫你们来,确实有正事。” “是什么?” 叶轻君转头看向蓝鸢,开门见山道:“我想请蓝鸢姑娘帮个忙。” 蓝妩一怔,下意识看向自己姐姐,女人正捧着一碗粥,还没送到嘴里:“我?帮忙?” 叶轻君点头,温和道:“梦魇之森那边传来的消息,这几日,里面不时有异动传来,似乎有什么东西正在冲击结界,想要出来。” “你们把梦魇之森也封住了?” “是啊,为了以防万一。”叶轻君道:“梦魇之森在沙漠边缘,并没有被一并封印在石岭城另一边,它的结界,还是单独设下的。” 蓝鸢蹙眉:“可这与我有什么关系?” 叶轻君解释:“魇兽与海族,算是妖族里的两个异类,虽是妖,整个部落却一直栖息在人界,这么多年也和平相处下来。被封印这几年,魇兽一直没什么动静,这几日却躁动起来,恐怕是出了什么事,蓝鸢姑娘是海族,且是海族尊贵的皇女,在同为妖族的魇兽那边,说话应该更有分量。” “和平相处?”蓝鸢放下粥碗,嗤笑一声:“什么和平相处,这么多年,难道不是我们隐居不出,躲藏起来,才没被你们喊打喊杀吗?” 蓝妩干咳一声:“姐姐。” 蓝鸢一默,干巴巴道:“明白了,你是想让我去当个说客,劝他们安分点,是吗?” “是。” 蓝鸢揪起眉:“你不觉得过分吗?是你们封住了它们,现在又让它们安分,你们人类不是有句话叫……叫兔子急了还咬人吗?” 叶轻君点头:“说实话,我也觉得不妥,其实在最开始,梦魇之森并没什么动静,我们也只是派了人在周围盯着,没有封印,但在魍魉城破后,它们忽然有了异动,才被当时在场的蓬莱长老封印。” “蓬莱,”蓝鸢冷笑:“又是蓬莱。” 叶轻君抬起眼,迟疑道:“从昨日我就发现,蓝鸢姑娘,似乎很讨厌蓬莱。” 蓝鸢哼笑一声,歪头道:“看来蓝妩也没有把什么都告诉你。” 话音刚落,几双眼睛便一起看向蓝妩,蓝妩眨巴一下眼,支吾道:“那……那还不是因为昨日急着出去找阿月,没来得及说。” “算了,”叶轻君叹了口气:“有些事情,若对你来说十分重要,不能轻易说出口,我也不必非要知道。” 蓝鸢挑眉,看了她一眼,又看了眼垂眸不语的蓝妩,终于道:“好吧,这个忙我可以帮,但能不能成,我就不知道了。” “多谢。”叶轻君转头道:“路上有不少岗哨,为了不出差错,长歌会和你一起去。” “咳!咳咳……”孟长歌呛了一口,好不容易顺过来气,吃惊道:“我?!” “对,你跟着一起去,护送蓝鸢姑娘。” “我不需要护送。”蓝鸢拒绝:“就她,修为还没我高呢。” 孟长歌蓦地坐直,怒道:“你我修为指不定谁高呢?再说,你以为我愿意护送你,脾气那么臭,跟你在一起就是找罪受!” “别吵了,不管怎么说,长歌声名在外,颇受尊敬,旁人看见她就不会过问什么,有她跟着你,一路上会顺利许多。”顿了下,她又补充:“那边催得急,你们还是尽早出发比较好。” 蓝鸢啧了一声,懒洋洋环起双臂:“刚来就有活干,屁股还没坐热呢,叶掌门还真是会使唤人。” 叶轻君微笑道:“来得早不如来得巧,不是么?” “行吧,”蓝鸢拍了拍衣摆,看向身边的蓝妩:“那么我去的这几日,还望叶掌门好好照顾我妹妹,莫要让她受了委屈。” “自然。” 蓝妩怔了下,转头瞧她。 蓝鸢笑着捏了捏她的耳垂,漫不经心道:“现在知道,带我一起有多重要了吧。” 一百四十一针眼 送走蓝鸢两人时,还不到晌午,街上已人头攒动,熙来攘往。 季泠月看向沿街的商铺,视线从挂在门口的刀剑上扫过,忍不住挑眉:“这些竟然都是上品灵器。” “毕竟是这种时候。”说着,蓝妩拿起一把银色长剑,在手里掂了掂:“你想要吗?” 季泠月摇摇头,蓝妩哦了一声,若有所思道:“也是,你已经能魔气化剑了。” 她放下剑,与季泠月一起继续沿着长街漫步,走走停停,亲密交谈,仿佛只是一对闲逛的爱侣,季泠月却在拂起碎发时回头望了眼,低哼一声,不以为意道:“有人跟着我们。” 蓝妩拿起一串石榴红的手链,在她腕上比划了一番:“跟就跟着吧,毕竟我们的身份如此,那几位前辈不放心也是应该的。” 冰凉的玉石触到温热的手腕,季泠月蜷了下指尖,垂眸看着蓝妩专注的眼神,忍不住翘起唇角:“你要买这个送我吗?” “你喜欢的话。” 季泠月好心情地歪过脑袋,等蓝妩抬起头,便凑过去在她唇上亲了下。 蓝妩一怔,下意识扫了眼周围的行人:“你……” 话未说完,季泠月又侧头在她脸上吧唧一口。 她眨了下眼,无奈地揽住女人的腰:“光天化日,你真是胆大妄为。” “我故意的。”季泠月懒洋洋眯起眼,伸手点了点她的咽喉:“他们既然喜欢监视,那就让他们好好看看。” “看什么?”蓝妩不客气地揪住她的脸蛋:“看你身为大魔头,却被我随便搓扁揉圆吗?” 季泠月嘟囔:“你就不能给我些面子。” 蓝妩弯起眼睛,拉着她继续往前走,说起另一件事:“师尊估计不会同意我们去魍魉城寻找山叶的线索,所以,咱们最好还是偷偷去。” “可你不是说,要到结界那边去,一定得获得叁大掌门的许可吗?” “是啊,可他们又不知道我们要去魍魉城。” 终于走到长街尽头的城墙下,蓝妩寻到登楼的石阶,与季泠月一起往上走,停在了城楼顶上。 “你瞧。” 季泠月顺着她指的方向往外看去,几里地外,正有一道浅色的屏障,那道屏障并不明显,几乎融入无色空气,偶尔泛起水一样的涟漪,才显现出一些端倪。 屏障下立着一座石塔,似乎有人正驻守在上面,而屏障外的另一侧,竟绵延着一片低矮的瓦房,来往人流若隐若现。 季泠月一惊:“另一边还有人居住吗?” “不,他们也是从这边过去的修士,专门出去刺探情况,把握妖族动向,算是结界外的一道防线。”蓝妩道:“日后我们若想见到妖王,可能还需要他们帮忙呢。” “所以,我们过去……” “当然是想办法见妖王,”蓝妩冲她眨了下眼:“顺便再偷偷去一趟魍魉城。” 季泠月恍然大悟,正要点头,却忽然听到什么动静,她蓦地蹙起眉,拂袖飞出一道魔气,只听咻得一声,魔气化成长刺深深钉进城楼的黑石中,毫厘之外,便是一张青白的脸。 蓝妩转头看向那人,愣了一下:“庆子白?” 男人半个身子掩在墙后,那张阴柔依旧的面孔仿佛没有一丝血色,空洞的眼眸幽幽盯着她们,一声不吭。 蓝妩皱眉:“你在这儿做什么?” “你们要去魍魉城。”沙哑的声音响起,庆子白慢吞吞道:“太危险了,不行,你们不能去。” 蓝妩没想到他竟然听到了她们谈话,不悦地挑起眉:“你什么意思?你要去告密吗?” 庆子白恍若未闻,上前一步,直勾勾看着季泠月:“是你打晕了我,把我带回来的?” 季泠月站着不动:“是我打晕了你没错,不过,带你回来的不是我。” “有什么区别,若不是你,若不是你……”他眼梢渐红,摇摇晃晃上前,咧开嘴,面上表情似哭似笑:“我早就离开这个鬼地方了,你为何,为何偏在这种时候出现?!” 见他疯疯癫癫的,蓝妩冷下脸,反手凝出自己的长剑,手腕一转,便将剑柄抵到他肩上:“离我们远点。” 庆子白转头看着她,嘶声道:“你根本不知道,不,你们什么都不知道,我……” “庆郎!” 忽有一个人影从石阶上冒出来,登上城楼环顾一圈,视线便落到了这边,蓝妩和那人对视一眼,很快认出她就是早上看见的那个楚家人,也就是和庆子白结亲的楚娇。 看到她们后,楚娇似乎吃了一惊,大步跑过来:“庆郎,你在这里做什么?” 扶住庆子白后,她又看向蓝妩两人,面露抱歉:“夫君昨日受了惊吓,有些心绪不宁,今早一早又没了踪影,家里人着急找了半天,若是他做了什么无礼的事,还望两位道友不要计较。” 蓝妩迟疑片刻,摇头道:“没事,他也没做什么。” “那就好。”楚娇放心下来,客气地与她们道别,又轻轻抚了抚庆子白的脸庞,男人似乎突然温顺下来,闭上眼睛,乖乖跟在她身边离开了。 等他们走远,蓝妩才嘶了一声:“这人怎么这么奇怪?” 季泠月收回目光,道:“庆子白好像很怕她。” “嗯?” “方才楚娇出现时,庆子白抖了下。” 蓝妩转头,漂亮的眼眸一眨不眨看着她,季泠月一怔,有些茫然地摸了下自己的脸:“怎么了?” 蓝妩冷不丁道:“你好关注他。” 季泠月一时没反应过来:“啊?” “你连他发抖都看出来了,”蓝妩嘟囔道:“观察得真仔细。” 说完,她便转身走向下楼的石阶,季泠月眨了眨眼,连忙跟上,脸上的笑容却慢慢扩大:“这么多年了,他都有妻子了,你干嘛还这么在意?” “谁说我在意,”蓝妩否认:“我是夸你呢,火眼金睛,明察秋毫,你多厉害啊。” 季泠月哦了声:“那我再跟过去观察观察?” 蓝妩蓦地停下脚步,斜她一眼:“楚家人确实问题很大,但我们没证据,他们到底什么情况我们也不清楚,人家小夫妻一起回家,你跟上去观察,万一看到不好的可是要长针眼的。” 季泠月被她逗笑了,背着手,慢悠悠道:“这话,你该对监视我们的人说。” 蓝妩疑惑扭头:“嗯?” 女人忽地上前一步,拥着她的腰将她抵到墙上,笑盈盈道:“要长针眼的,看来另有其人。” 一百四十二家 熙攘街道上,不时传出对不久前城楼上那一幕的议论声。 “太荒唐了,齐掌门竟然以性命为蓝妩担保,让我们大家都相信她!” “这有什么大惊小怪的?” “这你都不知道,当年昊辰山出过一次乱子,说是有个妖怪潜入山门,做了五年的昊辰山弟子后大闹一场逃走不见,据说,蓝妩就是那个妖怪,现如今,齐掌门竟让要我们相信一个妖怪!” “但我方才看她灵气满身,黑眸黑发,不像妖怪啊。” “谁知道她用了什么妖法,我还以为齐掌门光明磊落、刚正不阿,没想到,竟也被妖怪迷惑了心智……” “住口!”忽有一个女声打断了他们,那人站在几个金堂殿弟子身前,寒若星子的眼眸冷冷瞪着他们:“我父亲也是你们能妄议的?” “我们不能妄议?哼,那齐大小姐,你对你父亲方才所作所为有何感想?” 齐月瑶捏紧拳头,硬邦邦道:“父亲这么做,自然有他的道理。” “哦?这么说的话,你是愿意相信那个不人不妖的蓝妩了?” 齐月瑶道:“我相信我父亲。” 说话间,她忽然瞧见什么,蹙起眉,加快脚步追了上去。 “喂,你!” 那人正停在百宝阁的铺子前,被她抓着肩膀扯了过来,一张漂亮的脸蛋上浮出些惊讶:“你是?” 齐月瑶气不打一处来,咬牙低声道:“你到底用了什么妖术,才让我父亲做出那般荒唐的决定?” 蓝妩眨巴一下眼,上下打量她:“你是齐掌门的女儿?” “是!” 蓝妩放松下来,拍掉她的手,把自己被扯乱的衣襟整理好:“我这么弱,能使什么妖术,是你父亲自愿的。” “胡说八道!”齐月瑶吸了一口气,冷笑道:“你不愿意说是吧,好,那我自己来调查,只要你还在这里,不管你去哪儿,做什么,我都会盯着你的。” 蓝妩笑了声:“还盯着我啊?” 齐月瑶一怔:“你什么意思?” “前几日盯着我的不也是你们的人吗?”蓝妩翘起唇角,懒洋洋瞧着她:“齐姑娘应该先去问问他们,盯了我几天,都有什么发现。” 说完,她瞥见从屋里走出的人,顺手从铺子上拿起一块兰香石扔给她:“这个送你了,清心安神,戒骄戒躁。” 齐月瑶下意识接着,再抬头,却见另一人站到蓝妩身边,微微上挑的狭长眼眸觑了过来,不冷不热道:“她来找你麻烦吗?” 蓝妩摇头,只问:“买到东西了?” 季泠月犹豫了下,坦诚道:“灵石不够,买不起飞舟,只买到一座能随身携带的宅院。” 蓝妩无奈道:“缺钱怎么不告诉我?” 季泠月嘟囔:“我也没想到这里的东西贵了这么多。” “这么多年了,肯定要涨价的。” 见她们旁若无人地说话,齐月瑶脸色愈加难看,反手将兰香石扔回蓝妩怀里:“这东西你自己留着用吧。”她一字一句道:“我不需要!” 等她气冲冲走远后,蓝妩才感叹:“要是姐姐在这儿就好了。” 季泠月不以为意地回过头:“不过,买了这个院子,今晚就不用住在他们提供的住处了。” 蓝妩点点头:“一会儿我去找师尊,顺利的话,兴许很快就能得到去那边的许可。” 季泠月正要说和她一起去,却又想起布置院子的事情,便道:“那我先找个地方安置下来,你见过叶长老后,回来找我就好。” “我去哪里找你?” 季泠月挑眉:“到时候就知道了。” 蓝妩失笑,伸手捏了捏她的脸颊:“怎么,难道还有惊喜吗?” “是呀。” 蓝妩这下倒好奇了,去见叶轻君的路上,还在思索会是什么惊喜,哪知刚踏进宅子大堂,便见三位掌门都在屋里坐着。 蓝妩扫了一圈,客气行了个礼:“不知二位掌门也在,打扰了。” 叶轻君摇头:“不算打扰,刚好在商议要不要放你们过去,来得正好。” 蓝妩抬起眼,背手立在门口,淡淡问道:“那……结果是什么?” 齐筠哼了一声:“可以放你们过去,不过,我有个条件。” “齐掌门,今早您可当着大家的面支持我,该不会反悔吧?” “正因我的名誉如今与你牵在一起,我才要提这个条件,不然,若是你做出什么不好的事,岂不是连累我?” 蓝妩无奈道:“昨日明明已经用真言蛊验过了,齐掌门还不信我吗?” 齐筠瞧了眼叶轻君,嗤笑道:“托你师尊的福,昨日只能问三个问题,除了确认你确实没坏心外,其他的,我们仍是一无所知,要想过去,可以,但我要派我的女儿跟你们一起,你答不答应?” 蓝妩一怔,瞧了眼叶轻君,女人平静地冲她点了下头,蓝妩便道:“也好,齐掌门不放心的话,尽可以派令媛看着我们,不过对面危机四伏,若遇到什么危险,我们可不一定能护住她。” “不需要你们护她,”齐筠冷道:“她若真因此丢了性命,也是她自己没本事。” 蓝妩讶异地瞧他一眼,又看向默默坐在一边的萱如林。 此人也是,萱玉被妖怪掳走这么多年没消息,他似乎根本没想过去找,早早把所有精力放在剩下的两个儿子身上,即便前几日蓝妩告知他萱玉可能还活着,且在妖王手里的消息,他也没什么反应。 这两个父亲,倒是一个比一个狠心。 就此说定后,蓝妩转身离开,屋外花香阵阵,除了药老种的灵药,还有点缀在碧绿草丛中,生机盎然的洁白雏菊,蓝妩驻足,低头瞧了一会儿,忍不住弯腰采了一把,轻轻攥在掌心。 在她小心捧着这束花时,一只黑蝶慢悠悠停在她肩头,又张开翅膀,轻飘飘朝外飞去。 蓝妩跟在它身后,顺着长街前行,漫步过幽静小巷,逐渐来到城郊茂密林荫下,一栋不起眼的小院正立在那里,放眼望去,视线却被一圈木制围栏阻挡。 黑蝶飞入院落,蓝妩跟随在后,推开门,脚下便是一条蜿蜒的石子小道,小道两边却填满了清澈见底的池水,而在池水边缘,也就是围栏脚下,栽满了灿若云锦的绚丽花朵。 蓝妩怔了下,抬起看去,木栈道连接的小屋散落在水面上,有人坐在延伸出的露台上,一身素净白裳被金色的阳光晒得暖洋洋的,她低着头,将赤着的小腿浸到水中,轻轻晃动着。 听到动静,季泠月抬起头,温和地朝蓝妩看来:“回来了?” 蓝妩嗯了一声,缓步走到她身边。 季泠月仰头看她,柔声道:“你喜欢我们的新家吗?” 家? 蓝妩眨了下眼,又抬起头,认真看了一圈,才道:“喜欢。” 看着满园芬芳,她忽然难为情起来,不好意思再拿出手里的花,把它藏了起来。季泠月没注意她闪烁的目光,微笑着站起来,拉着她往屋里走:“我还做了饭呢,你是不是好久没尝过我的手艺了,快来。” 走进堂屋后,蓝妩被按着坐下,季泠月今日似乎兴致很高,轻快地朝另一间屋子走去:“我去端菜,你等我一会儿。” 蓝妩嘴巴张了张,见她一溜烟不见了,便把想帮忙的话咽进肚子里,四下无人,她好奇地睁大眼睛,认真打量了一番屋子里的摆设,最后将视线落到放在桌子上的瓷碗上。 好香…… 那气味实在诱人,蓝妩端过来嗅了嗅,歪头盯了一会儿,又试探着尝了一口。 啊,好甜! 她忍不住又尝了口,砸吧砸吧嘴,面露欣喜。 阿月真好,还给她准备了好喝的甜水。 “噗通。” 不知何处传来落水的声音,季泠月耳朵一动,端起甜汤小跑着回到屋子:“蓝妩?” 屋里空无一人,她愣了下,看见桌上的空碗后,脸色忽然一变。 “蓝妩?” 她放下碗,循着方才的声响找了出去,视线在屋外的水面上扫了一圈,很快发现了异样。 一团黑影正蜷缩在水下,只有银色的长发一缕缕漂了上来,海藻一般。季泠月松了一口气,跳到水中,小心潜到她身边:“蓝妩?” 她捧起蓝妩的脸,女人眼梢微红,湿漉漉的蓝色眼眸无辜地望着她:“阿月……” 她嗯了声:“你把那碗药酒喝了吗?” 蓝妩茫然道:“药酒?” “是啊,云儿带回来的。” 她眨巴一下眼,嘀咕道:“好喝。” 季泠月失笑:“所以就一口气喝完了么?” 蓝妩不明所以地看着她,半晌,慢吞吞道:“我是,我是一条鱼……” 季泠月歪头:“嗯?” 蓝妩瘪了瘪嘴,眼睫一颤,珍珠般的泪滴就忽然落了下来:“可是,我的尾巴不见了,唔,我的尾巴可漂亮了,怎么不见了?” 季泠月一怔,定定看着她,蓝妩伤心地抱着自己的腿,看起来悲痛欲绝的:“我没尾巴了,我再也游不快了,呜……我变成一条,一条没用的鱼了……” “怎么会呢?”季泠月连忙哄:“我带你游,这样,你就还是海里游得最快的鱼。” 蓝妩抽抽搭搭地看她,鼻尖都哭红了:“真的?” “真的。” 她破涕为笑,蓝色的眼眸盛着细碎的光:“你真好,我最喜欢你了。” 季泠月忍不住弯起眼睛:“我也最喜欢你。” 蓝妩傻兮兮笑了会儿,眨了眨眼,又迷迷糊糊想起什么:“我有礼物要送给你,”她低哼着,绞尽脑汁回想:“我回来的时候,看见它,觉得很好看,所以,所以想送给你……” 季泠月来了兴致:“是什么?” “花。” “花?” 蓝妩嗯了声,慢慢伸出手,一捧洁白的雏菊便出现在她掌心,却随着水波飘散出去,浮沉在落满阳光的水面上。 蓝妩一怔,抬起头,看着那些飘散在头顶的花朵,呆呆道:“啊,跑掉了……” 一百四十三过分 “啊,”季泠月低呼一声,四溢的魔气像小小的触须一般伸展出去,卷住细嫩的绿茎,将它们收拢在掌心。 她又抬头扫了一圈,没见有漏掉的,才松了一口气,小心捧着那些脆弱的雏菊。 蓝妩望着她:“你喜欢吗?” 季泠月点头:“这是你第一次送我花。” 蓝妩一怔,垂下眼睫,呆呆注视着脚底的沙地:“对不起,和我在一起,你受委屈了。” 季泠月轻笑:“怎么忽然这么说?” 蓝妩眨了眨眼,把脑袋歪在膝盖上,手指却杵在地上,慢吞吞涂画起来:“跟着我东奔西走,为了我,变成了如今的模样,可我却不能像你一样……” 季泠月疑惑地嗯了一声:“什么像我一样?” 蓝妩垂下眼,低语道:“像你一样,全心全意爱我。” 季泠月怔了下,跪坐在她对面不动弹。 蓝妩继续说:“你那么喜欢我,为了我失去一切,可我……我却抛不下这里的事情,我不能和你一起留在炎境,不能满心只有你,我心里,总还想着其他事情……” “原来是这件事啊,”季泠月叹道:“我们不是早就谈过了吗?那时候,还是你劝的我呢。” 蓝妩难过道:“我最会花言巧语了。” 季泠月弯起眼睛,小心把花收好,牵住她的手:“其实,也许你这样才是正常的。” 见蓝妩抬起头,她认真道:“有亲人,有朋友,有想做的事情,反而是我,一心一意只攀在你身上,兴许别人还觉得我可怕呢。” 蓝妩瞪圆眼睛:“你不可怕。” “蓝妩,我全心全意念着你,是因为你是对我最重要的人,也是因此,我当年才要不顾一切对你结契,因为抓不住你,你就要跑掉了。”季泠月思索了一下,道:“现在想想,结契也许有些偏激了,但若再来一次的话,我还是会那么做,管你乐不乐意,管你喜不喜欢,我都要拴住你,因为我就是个自私的人,既然你承受了我所有的爱,自然也要承受这些爱之后的另一面。” 她捧住蓝妩的脸,望着她清亮的眼眸:“况且,我如今也并不是只有你了,我有云儿,我想找山叶,我还要为亲族报仇,只是你刚好也要做这些事,我就与你一起,可不是只为了你做些事。” 蓝妩抽了抽鼻子:“真的?” 她嗯了声,无奈道:“哪儿有你这样的妖怪,还不让别人全心全意为你了。” 蓝妩咧嘴笑了一下,伸手要去抱她,季泠月接住她,垂眸瞥见她在沙地上画的线条,随口问道:“这是月亮吗?” 蓝妩在她怀里拱了拱,埋在她肩膀上嘀咕:“还有……鱼。” 季泠月一怔,凝眸盯了一会儿,困惑道:“我怎么看不出来?” “嗯?” 蓝妩摇晃着支起脑袋,许是喝醉了,声音也软黏起来,她依旧倚在季泠月怀里,懒洋洋抬起手,指道:“那是鱼,”又指向另一边:“那是月亮……”她顿了下,慢悠悠道:“鱼,要游到天上去,游到月亮身边,一直陪着她。” 季泠月抿住唇,半晌,哑声道:“蓝妩。” “嗯。” 她叹了一口气,紧紧抱住女人,闭上了眼睛:“你这个样子,还不要我全心全意爱你,也太过分了。” 静谧的午后,明镜般的水面忽然传来哗啦一声响。 蓝妩瞳仁水亮,雾气朦胧地望着眼前的女人,那张熟悉的清冷脸庞凑得极近,眼眸深处冒出微弱红光,仿佛有火焰在灼灼燃烧。 她心里却没有产生任何抗拒,信任地抱住季泠月的脖子,凑上去亲了下她的唇角。 “阿月……” 季泠月搂住她纤细的腰肢,下意识回应:“你还说我缠人,你明明不遑多让。”这么说着,她却忍不住翘起唇角,把人抵到露台边,含住蓝妩红润的嘴唇:“你要是总这样就好了。” 低柔的喘息随之溢出唇齿,蓝妩眯起眼,软绵绵往下滑,却被捞起两条腿缠到了对方腰上。 季泠月用力一托,便把她抱了上去,蓝妩仰躺到粗糙的露台上,湿漉漉的银发流淌在身后,晶莹的水珠仍挂在白皙的躯体上,她忍不住偏过头,拿手搭在眼睛上,遮挡落下的耀眼阳光。 很快,身前覆下一片阴影,蓝妩勉强掀起长睫,茫然望向她,女人支在她身上,灼热的吻落在颈子上时,指尖也滑了下去,剥出了敏感的肉核。 “嗯……” 蓝妩吸了一口气,双臂挂到她肩上,随着她揉搓的动作或轻或重地抓了几把,在她凝脂般的留下几道红红的指痕。 季泠月笑着在她唇上啄了一口:“幸好,我皮糙肉厚。” 蓝妩颤抖着闭上眼,喉头起伏了几下,忽然没头没脑道:“我想要……我的贝壳……” “什么贝壳?” “是……嗯,嗯……海里的,我从小睡到大的贝壳……”蓝妩睫毛颤动,低声道:“可漂亮了。” 季泠月问道:“要那个做什么?” “我想……”她低喘一声,嘟囔道:“我想和你,和你一起躺进去,然后,在里面……” 她声音越来越轻,季泠月好奇地凑过去,听见她软绵绵的两个字:“肏你。” 季泠月一怔,接着却扑哧一笑,心花怒放地吻住她的唇,甜滋滋道:“我喜欢你这样说话。” 她咬了下蓝妩的舌尖,裹满蜜水的手指慢慢探入穴道,一边抽送,一边撒娇道:“你再说几句好不好?” “唔,”蓝妩蹙起眉,被她顶得上下耸动,含糊不清道:“说什,什么……” “就是方才那些,”季泠月哼唧着亲她,小声道:“你要在贝壳里,肏我那个……” “啊……”蓝妩慢半拍地眨了下眼,茫然道:“我不记得了。” “怎么能不记得呢?”季泠月有些着急,手下动作用力了些,狠狠蹭过肿胀的阴核,蓝妩便蜷着身体一抖,夹紧她的腰,哆嗦着泄出一股细流。 她急促地喘息着,还没缓过来,又被季泠月翻过去,白皙的膝盖磕在木板上,人也趴了下去。 女人滚烫的身体从身后压来,掰开她的臀瓣,在穴口揉了揉,便又插了进去。 “嗯!” “蓝妩,”季泠月的声音可怜极了,下巴搭在蓝妩肩上,哑声问:“真的不记得了吗?” 蓝妩浑身都湿漉漉的,她昏昏沉沉趴在木板上,胸前也攀上一只手,挑逗般夹弄殷红的乳尖。 “蓝妩,蓝妩……” 季泠月小声喊她的名字,一声迭一声,和着身下的水声,将她本就不甚清醒的大脑搅成了浆糊。 “蓝妩,喜欢吗?” 蓝妩颤抖着嗯了一声,似乎不是季泠月满意的反应,便被捻着肉核威胁:“说出来嘛。” 她呜咽一声:“喜,喜欢……” 季泠月弯起眼睛,低头亲吻她赤裸的后颈,把人箍在怀里肏出水儿后,又将她翻了过来。 蓝妩软绵绵躺在地上,胸口剧烈起伏,倒真像砧板上的鱼,被她翻来覆去地折腾。 她有些喘不上气地咽了几口唾液,模糊的视线里,女人膝行向前,一头黑发泼墨似撒在身后,随着她的动作轻轻晃动。 她体态匀称,纤薄的肌肉若隐若现,分开的大腿中间,粉嫩的贝肉正往下滴着水儿。 蓝妩下意识瞧着那处,眼睛一眨不眨,季泠月慢慢沉下腰,送到她红润的唇边。 “蓝妩。” 她亲昵地揉了揉蓝妩潮湿的银发,轻轻朝她脸上蹭去:“舔我。” 秋日的微风拂过泛黄的树叶,轻飘飘落在寂静水面,不久,甜腻的呻吟声却打破了宁静,即将传出围栏时,却被宅院外围的阵法挡了回来。 “嗯——” 一声长吟过后,蓝妩别过脸,呛住似的咳嗽起来,眼角早已泛起红晕,季泠月喘息着跪坐在她胸前,臀下湿漉漉一片,见蓝妩咳得厉害,她不免有些心虚,凑过去,小心翼翼舔掉她脸上滑腻的水液。 蓝妩闭上眼,待喘匀气,便捏住季泠月的肩膀,摇摇晃晃把她压到了身下。 季泠月乖乖瞧着她,见她紧蹙着眉,口齿不清地控诉:“你,你好过分……”一边说,身体一边晃悠着,似乎有些跪不稳,一副要倒下的样子:“净欺负我,我要……要生气了……” 季泠月扶住她,眨巴一下眼:“对不起。”又很快补充:“我可以让你肏回来。” 蓝妩:“好。” 她跌下来,砸进季泠月怀里,索性就含住眼前挺立的乳尖,两只手往下摸去。 “嗯……你……”季泠月眨了眨眼,还没反应过来,就被她塞了根指头进去,不禁低哼一声。 好在蓝妩还没醉到忘记怎么做,插进去后,就胡乱在穴里抽送起来,季泠月身体敏感,面对她时更是如此,即便对方这儿捣一下那儿戳一下,毫无规律可言,她的身体也能给予热情的回应。 慢慢的,她便放松下来,从喉咙里吐出舒爽的呻吟。 “唔,蓝妩,蓝妩……”她难耐地眯起眼,搂住怀里的脑袋,低吟道:“快,就要……” 即将攀上高峰时,怀里的人忽然没了动静,季泠月卡在半中腰,喘息着低头去看,却发现蓝妩趴在她胸前,闭着眼睛,卷翘的长睫覆下静谧的阴影,竟然睡着了。 她一僵,盯着蓝妩的睡脸好半天,才哭笑不得地抱怨:“你……你才是真的过分。” 一百四十四信任 “一定要带上她吗?”季泠月蹙眉瞥了眼跟在身后的齐月瑶,有些不悦:“不让我们带着云儿,为何非要带上她?” “毕竟齐掌门不放心啊。”蓝妩看向齐月瑶,冲她露出一个友好的笑容,齐月瑶冷淡地瞥她一眼,转过头,跟自己的师妹走在一起。 她那师妹也算是修真界的后起之秀,精通符术,一张脸总是笑眯眯的,此时就拍着齐月瑶的肩膀,不知在说些什么。 听说蓝妩要去结界另一边后,丹青便吵着要一起,软磨硬泡让蓝妩带上她,此时走到层层镇守的出口,几人身后又传来一道冷硬的男声:“季泠月。” 季泠月一怔,转过身,见秦屿站在不远的地方:“带上她。” 身着白衣的女孩默默上前几步,拘谨地站在秦屿身旁。 季泠月蹙眉:“我们可不是出去踏青的。” 丹柏睫毛颤了下,下意识抿紧唇,把头压得更低。 秦屿冷道:“连蓝妩那个没用的鸟都带上了,丹柏是我亲传弟子,去过那边多次,熟悉地形,又得到掌门许可,难道比不上她?” 听到这话,丹青不禁睁大眼睛,歪过毛茸茸的脑袋:“他在说我吗?” 蓝妩忙拍拍她的小脑瓜:“哪里是说你,他说的是没用的鸟,你又不是没用的鸟,你明明那么厉害,是不是?” “是呀。” 蓝妩笑道:“所以,你就当他在说自己……” 秦屿蹙眉,视线沉沉朝她压去:“你……” “麻烦您说话放尊重点。”季泠月彬彬有礼地打断他,声音却毫无温度:“不然,小心我对你不客气。” “尊重?”秦屿掀起眼:“你自己懂什么叫尊重吗?你连尊师重道都忘得一干二净。” “我为什么要记得?”季泠月淡淡道:“我既无师长,又非修士,既然如此,我尊什么师?又重什么道?” 此话一出,气氛顿时紧张起来,蓝妩默默闭嘴,唇角却忍不住翘起来,她乐滋滋从季泠月身后探出半个脑袋,胆大包天地对秦屿眨了下眼。 秦屿:…… 丹柏看了看僵持的两人,终于下定决心,小声道:“算了,我不……” 话未说完,忽有一道黑气卷到她腰上,将她嗖地拖了过去,季泠月按住她的肩膀,不冷不热道:“至于丹柏,可以带上。” 秦屿看她一眼,不再多言,冷着脸拂袖而去。 等他身影消失不见,蓝妩才嘀咕:“这就走了?” 季泠月回头看她:“你还想他待在这里?” 蓝妩眉眼含笑:“我当然不想啦,只是,看你这么和他说话,我忽然不是很怕他了。” 季泠月嗯了声:“你不需要怕他,我在这里呢。” 蓝妩一怔,垂眸看着近在咫尺的明净眼眸,忽然生出些亲吻她的欲望。 “有完没完?” 见她们磨磨蹭蹭不过来,齐月瑶再忍不住,不耐烦道:“你们到底走不走?” 身边的女人无奈笑了声,又懒洋洋歪过头,没骨头似的倚在她身边:“师姐急什么?我们这次又没什么任务,她们爱干什么就干什么,我们只需要跟着就好了。” 齐月瑶蹙眉,厌烦地瞥她一眼:“本也没要你跟着,我明明要的是琴儿,怎么来的是你?” 温时玉无辜撇嘴:“她病了。” 齐月瑶自是不信,收回视线,正要再催,哪知一眨眼的功夫,蓝妩四人已经通过检查,半只脚都要迈到结界对面去了。 出口狭窄,每次仅容一人通行,蓝妩穿行过结界,往前走了十几步,脚下的靴子便陷入柔软的沙地,她仰起头,来自地平线的微弱晨光与绵延数里的低矮石屋一同映入眼帘,模糊的人影在风沙中微微晃动,乍一看上去,竟像是个普通而又宁静的小镇。 但等她们走进其中街巷,就发现这里和身后的石岭城完全不一样,没有四处设置的防护法阵,也没有可供日常生活需要的商铺,往来行人不多,但个个步伐稳健,眼眸锐利,蓝妩几人刚一通过,审视的目光就从一旁追赶过来。 季泠月扫了一圈,低声道:“这里的人,大都是合体期以上的修为。” 丹柏看她一眼,小声解释:“这里是最危险的地方,能过来的,必须要有自保的能力。” 话音刚落,一个人影便从不远处大步走来:“你们来了。” 蓝妩停下脚步,疑惑地看着面前的陌生男子,丹柏又介绍:“他算是这边管事的,叫石磊。” 石磊客气行了一礼,道:“早已接到叶掌门的传信,由我来安排你们住行,等两日后负责刺探情报的驭妖师回来,兴许会有你想要的消息。” “回来?”蓝妩纳闷道:“他们不在这城里吗?” 石磊摇头:“他们都散在外面,每月回来一次。” 蓝妩哦了一声,一边跟随他前往住处,一边问:“我发现这里既没有设置结界,又没有设置防护法阵,妖族不会来攻击吗?” “怎么不会呢,”石磊道:“当年石岭城刚设下结界时,妖族乘胜追击,与我们打了几个月,这几年也发动了好几次进攻,可惜每次都损失惨重,我们死了很多人,他们也折了不少,就像我们脚下,就埋着无数尸体呢。” 蓝妩怔了一下:“那现在,是在停战吗?” “不,”石磊叹道:“只是下一次进攻前的短暂休憩罢了。” 他苦笑一声,继续说:“凡人修炼数年,可能也增进不了多少修为,养起一代元婴以上的修士,需要经历漫长岁月,死掉的话,短时间是补不上的,但妖怪,不知是不是要说他们太能生了,这十年来,死了这么多,还在一茬一茬地杀来,再这么下去,迟早有一天……” 说到这儿,他忽然抿住唇,摇头道:“罢了,不说晦气的话,喏,那座院子就是几位姑娘的住处,若有其他需要的,尽可以告诉我,各位也可以在城里随意走动,但谨记,千万千万不要擅自进入沙漠。” 蓝妩和季泠月对视一眼,连连点头:“当然,我们肯定不会进沙漠的。”她微笑道:“你放心,我们可是最值得信任的人了。” 一百四十五跟踪 ??ⅰнō?????????ō? 深更半夜,一个人影从墙上跳了出去,悄无声息地顺着巷子向外摸去。 入夜后,这座小镇更为寂静,偶尔有脚步声响起,也很快消失不见,蓝妩避开哨塔的灯光,走得小心翼翼,这时,却有数十只黑蝶旁若无人地从她身边经过,飞到巷子尽头后,又在黑暗中化为人形,遥遥向她看来。 蓝妩沉默了下,嘟囔道:“变魔了不起哦。” 肩膀忽然一沉,蓝妩还没反应过来,耳边就响起熟悉的声音:“你在做什么?” 蓝妩大惊失色,连忙抓住肩上的海东青,捏住她尖尖的小嘴:“嘘——”夲攵鱂洅?is??ωц.??o?韣傢哽薪梿載 綪荍?蛧址 脚步声重又响起,快速朝她这里走来,蓝妩急忙钻进另一个巷子,等巡逻的修士离开后,才又小心翼翼探出脑袋。 巷子尽头,季泠月仍站在原地,甚至环起双臂,冲她歪了下头。 蓝妩抿紧唇,半晌,终于妥协了,不情不愿地冲她招了招手。 季泠月笑了下,转眼又化为一片黑蝶,到她面前几步时,迈出两条长腿,优雅地停了下来。 她低声道:“早说我带你出去了。” 蓝妩嗯嗯两声,张开双臂:“来吧。” 季泠月上前一步,将她打横抱起的同时,瞥了眼蹲在她怀里的丹青:“要带着她吗?” “不然还能怎么办?”蓝妩无奈地戳了下一脸茫然的海东青:“大晚上不睡觉,就知道瞎跑。” 丹青睁大眼睛,委屈道:“可是……我不喜欢晚上睡觉。” “说这话你自己信吗?”蓝妩又戳了下她的脑袋:“好了,带上你,出去可不要乱跑。” 丹青:“出去?但早上那人不是说不能擅自出去吗?” “他要是不知道的话,那还算什么擅自,你不说我不说,我们天亮前就回来。” 丹青一怔,兴致勃勃道:“你们要做坏事吗?” “别乱说。”蓝妩再次捏住她的小嘴,另一只手挂在季泠月脖子上:“走啦。” 季泠月嗯了声,无形无状的黑雾弥漫而出,包裹着她们掠地而行,眨眼功夫就飞出了巷道,落到了外面百米处的沙地里。 她低下头,愉快地看着蓝妩,一双红眸亮晶晶的。 蓝妩叹了一口气,抬起脑袋,在她脸蛋上亲了下:“真棒。” 季泠月翘起唇角:“我可以继续抱着你走。” 蓝妩一惊,忙挣扎着从她怀里跳下来:“不不不用了,我又不是小孩子。” 拍了拍微皱的衣摆后,她纳闷地看了眼季泠月,见她眉眼弯弯,也不知是在高兴什么。 怎么这几日都这么亢奋? 难道她那日误食药酒后,说了什么不得了的话吗? 蓝妩百思不得其解,索性摇摇脑袋不再想,转而看向头顶的星空。 呃……哪边,哪边是西来着? 她稀里糊涂地在原地转了一圈,眉头紧锁,嘴里念念有词,季泠月看了一会儿,无奈道:“你又分不清方向了?” 蓝妩红着脸嘟囔:“你又不是不知道我……” 季泠月指道:“那个是北斗星,所以那边是西,但是,我们也不知道准确方位,一路向西真能到魍魉城吗?” “魍魉城?”身后又传来一个声音:“你们要去魍魉城?” 丹青一怔,惊喜回头:“丹柏?你也来了!” 白衣少女慢吞吞从黑暗里走出,瞟了丹青一眼,继续说:“我知道魍魉城在哪里,我可以带你们去。” 季泠月蹙眉:“你怎么也跟过来了?” 丹柏抬起手,腕上细窄的金环蔓延出一条若隐若现的丝线,一路连到丹青爪子上。 丹青下意识抬起爪子,果然,那上面也有一个小小的金环。 她吃了一惊:“你用这个跟踪我?” “什么跟踪?”丹柏否认:“我是怕你再像上次那样乱跑,有了这个,万一你死在外面,我还能给你收尸。” 丹青大声道:“可你说这是送我的礼物!” “是啊,保障你安全的礼物。” 丹青张了张嘴,一时想不出反驳的话,着急地扇了扇翅膀,拱到蓝妩怀里哼唧起来:“她,她骗我……” 蓝妩迟疑地看了丹柏一眼,顺了顺丹青的背羽:“等明日,明日我再帮你教训她,现在丹柏是来帮我们忙呢,不生气了。” 季泠月左右看看,不紧不慢道:“丹柏也没做错什么啊,她是担心丹青才这么做的。”说着,她扭头问道:“这东西倒是有趣,你那里还有吗?” 丹柏放松下来:“没有了,不过,你若是需要的话,等回了石岭城我可以再帮你打一副。” 蓝妩一惊,急道:“我告诉你们,想都不要想!” 季泠月眨了眨眼,乖巧道:“好了,我不要就是了。”她揉了下丹柏的脑袋,等蓝妩移开视线,又低头小声道:“做得好。” 丹柏一怔,对上她含笑的眼眸后,也忍不住露出一个微笑。 商议好后,丹柏化为一只白鹤,蓝妩小心翼翼爬到她背上,还有些不好意思:“真是麻烦你了……” “不麻烦,”丹柏道:“当年我也背着你飞过很多次了,习惯了。” 蓝妩抿了抿唇,看向季泠月:“你不上来吗?” 季泠月摇头:“我在旁边跟着就好。” 蓝妩哦了声,又看向蹲在她肩膀上的丹青:“你也不过来?” 丹青重重嗯了一声:“我不要和她一起!” 丹柏淡淡道:“随便你。” 说完这句,她便挥动翅膀,稳稳朝高空飞去。 “你!”丹青被她的态度气得跳脚,爪子上的金环来回晃悠:“坏鸟,坏鸟!” 渐行渐远的灵鹤逐渐变为小小的黑点,一阵风吹过,又有两个人影从巷子里钻了出来。 齐月瑶抬头注视着夜空,思索道:“大半夜不睡觉,偷偷溜出去,她们果然有不可告人的秘密。” 温时玉轻笑一声:“这回师姐是不是要好好感激我?若不是我,师姐现在还在床上呼呼大睡呢。” 齐月瑶默了下,没好气道:“等把她们抓回来再感激你也不迟。” “抓是肯定抓不回来的,”温时玉摇头道:“我们可不是那个季姑娘的对手,倒不如偷偷跟上去,看看她们究竟想干什么。” “怎么跟?人都走远了,方才我想凑近听,你还不让。” “凑得太近可是会被季姑娘发现的,”温时玉弯起眼睛,凭空抽出一张符纸:“好在,我早有准备。” 齐月瑶一愣:“这是……” “子母符。” 她点燃手中的符纸,燃烧殆尽后,散落在沙地里的灰烬忽然旋转着飞起,又像是被什么吸引了一般,笔直窜了出去。 两人连忙跟上,齐月瑶忍不住问:“你把子符贴在谁身上了?” 温时玉回答:“当然是那个叫丹青的小鸟了,她可是里面最弱的,指甲盖大的子符,她发现不了的。” 一百四十六生气 头顶清凉月色,蓝妩朝下面的沙漠扫了一眼,浓密的睫羽铺洒出朦胧的阴影。 她低声问:“这样过去不会被妖族发现吗?” “运气不好的话,可能会。”丹柏道:“但沙漠很大呢,妖族也有自己驻扎的地方,不会在外面四处闲逛,所以,只要避开他们,不发出太大动静,应该就不会被发现。” 季泠月在旁边瞧了她一眼:“你很了解这边?” 丹柏嗯了声:“之前,我经常过来帮忙寻找失踪的修士,不过,大部分时间我都只找到了尸体。” 蓝妩沉默了会儿,低声问:“你见过妖王吗?” 丹柏摇头:“说来也奇怪,几次进攻,我都只瞧见几个妖主,按理说要想冲破如此多修士镇守的结界,妖王应该亲自出手才对,但她一直不见踪影,任由自己的手下在一次次厮杀中折损,好像并不急着攻入中州。” 蓝妩低叹一声:“她的目的,本也不是为了攻入中州。” 当年最后一次见面时,蓝月邀已收集了剩下的所有魂魄,准备了合适的身体,亦取走了她的鲛珠和心头血,这么多年,她唯一想要的,就是开启复活秘法的最后一把钥匙,菰苓花。 可传说中,食之能得长生的菰苓花生在乱世,需要万千灵魂与鲜血浇灌才能长成,这样看来,无数妖族在此白白死去,正如了她的意。 可转头想想,若攻入中州,手无寸铁的凡人将流离失所,转眼间尸横遍野,难道不是更符合她的目的吗? 蓝妩头疼地蹙起眉,揉了揉自己的额角,季泠月注意到她的动作,关心道:“怎么了?” “我在想……”蓝妩犹豫了会儿,低声道:“她会不会也在犹豫,毕竟冲破结界后,就真的覆水难收了……” 季泠月怔了下:“你是觉得,她在不忍心吗?” 蓝妩没说话,季泠月抿了抿唇,眼眸里浮出些戾气:“蓝妩,她当年杀你时,可没有一丝不忍心。” “我的情况比较复杂……” “有什么复杂,你是她亲侄女,她却毫不留情地对你下手。” “阿月,”蓝妩打断她,疲倦道:“正因为我是她亲侄女,她才厌恶我,若哪日,我为了救一个你讨厌的人死了,你会恨那个人吗?” 季泠月沉默不语,片刻后,她转过头看着前方,冷冷道:“你不会死的,即便你死了,我也会和你一起死的。” 蓝妩道:“我知道,我们有生死契……” 话未说完,季泠月忽然回过头,红着眼瞪了她一眼,往旁边飞了几十米。 蓝妩一怔:“阿月?” 隔着几十米的距离,季泠月抿紧唇,把头扭向另一边,一副拒绝交流的模样。 身下的丹柏发出一声老成的叹息:“好了,你把她惹生气了。” 蓝妩傻眼:“啊?” 她左右看看,小声指挥:“你飞过去点。” 丹柏道:“没用。” “不试试怎么知道没用呢?” 丹柏无奈地瞧她一眼,挥动翅膀朝季泠月飞去,哪知女人跟后脑勺长眼睛似的,忽地又往远处挪了些。 丹柏眨巴一下眼:“看吧,我就说没用。” 蓝妩沉默片刻:“好吧,等到魍魉城了,她还能甩掉我不成?” 事实证明,她真能。 蓝妩提着裙裾小心翼翼跨过残垣断壁,抬起头,季泠月就在不远的前方,她加快脚步,就要靠近时,女人忽然变为一群黑蝶,哗啦啦飞走了。 蓝妩无语凝噎,长出了一口气。 丹青重又飞回她肩上,吃惊道:“阿月生气了?” “你才发现?”她抬起头,瞧向站在高处檐角的身影,季泠月环抱双臂,长身玉立,一头墨发垂至腰后,暗红的眼眸漠然地扫视着脚下废墟。 头一次遇到她这样闹脾气,蓝妩一时没辙,暂且放下哄她的念头,开始四顾观望这座静寂的城池。 魍魉城意外得干净。 来之前,蓝妩还以为会看到死去多年的枯骨,或者残留的斑斑血迹,但这座城池中只有倒塌的石墙,以及烧毁得只剩骨架的房屋,街道上铺着一层浅浅的黄沙,拂去后,依旧整洁如新。 丹柏跟在她身旁,低声道:“焚天阵的大火烧了三个月,留在这里的人和妖基本都已尸骨无存,这些还能看出形状的房子,也是因为本身具有防护法阵,才得以保存下来。” 蓝妩嘀咕:“妖族竟没驻扎在这里吗?” 丹柏嗯了声:“大概他们也觉得晦气。” 蓝妩叹道:“若什么都没留下,那还真是难办。” 话音刚落,头顶忽然传来冷漠一声:“有人。” 蓝妩一怔,还没反应过来,季泠月便如云雾般无声无息飞向漆黑的沙漠,不一会儿,就响起打斗的声音。 蓝妩连忙踩着剑追上去,远远的,听见有人喊道:“季姑娘,是我们!” 季泠月道:“打的就是你们。” 蓝妩认出那个声音,睁大眼睛,慌忙道:“阿月,住手、住手!” 飞舞在空中的几把长刺又将两人衣服划开几道口子,才不情不愿地化作魔气,重返主人掌心。 季泠月攥住拳,回头瞪了蓝妩一眼,抬脚走向另一边。 蓝妩:……怎么感觉更生气了? 她小心瞥了几眼季泠月的背影,才落到地面,作势要去扶齐月瑶:“哎呀,齐姑娘,你怎么在这儿呢?” “别碰我!”齐月瑶咬牙道:“当然是跟着你来的。” “哦?”蓝妩顺势收回手,又看向正在一边整理凌乱衣摆的温时玉:“怎么跟来的?” 温时玉干笑两声:“这个,独门秘技……怕是不便告知。” “你还好意思问我们,”齐月瑶不耐烦地打断她们的对话,呛道:“你们大半夜违反禁令溜出来,跑到这魍魉城,到底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目的?!” 蓝妩笑道:“我们若真藏有不可告人的目的,齐姑娘这么直接问出来,就不怕我们杀人灭口吗?” 齐月瑶一愣,登时皱起眉,警惕地看着她。 蓝妩眉眼柔和,笑容亲切,但在齐月瑶眼里,那张还算顺眼的明艳脸庞被苍白月光一照,愈发显得阴气森森。 蓝妩背过手,坏心眼地弯下腰瞧着她们:“就你们两个,逃得出我们阿月的手掌心吗?” 齐月瑶颤了下,下意识往后退:“你……” 这时,旁边却传来幽幽一声:“别拿我吓她们,我才不帮你的忙。” 蓝妩脸上的笑容一僵,回过头,软声叫道:“阿月——” 季泠月哼了声,站在原地不动,蓝妩把身上的丹青往丹柏怀里一扔,留了句“你跟她们解释”,便小跑过去:“阿月!” 丹柏下意识接住小鸟,和她对视一眼后,用双臂把她夹在怀里:“我们来这魍魉城,没有什么目的,就是……”她眨了下眼,平静道:“就是来散散步。” 齐月瑶:…… 温时玉:…… 丹青大吃一惊,一时忘了挣扎:“散步?” 丹柏面上有些绷不住了,捏住丹青尖尖的小嘴:“就是散步。” “阿月,阿月。”那厢,蓝妩跑到季泠月身边,抓住她的袖子,好在,这次她没有直接化作黑蝶挣脱,只是别扭地转过身,非要背对着她。 蓝妩松了一口气,绕到她面前,见她又要转身,便搂住她的腰往前一拉,距离陡然贴近。 季泠月长睫一颤,目光下意识落在她红润的唇瓣上,又很快移开视线,将双臂环在胸前,不让蓝妩靠上来,蓝妩瞧了眼她的小动作,好笑道:“若真的不想理我,干嘛不飞走?” 季泠月一怔,惊愕地抬眸瞪了她一眼,正要扒开她的手挣脱出去,就被蓝妩用力抱住:“好啦好啦,我说错话了,对不起,不要生气了!” 季泠月挣了两下,感觉蓝妩越抱越紧,不禁气道:“你,总要我听你的话,顺着你,你却不听我的话!” “若你说的是放开你这种话,那我肯定是不听的。”蓝妩认真道:“我才不会放你走呢。” “不是这个!” 蓝妩抿了抿唇,软声道:“我知道了,是因为路上那些话对不对,你不喜欢我为姑姑说话,我以后就不为她说话了。” 季泠月怒道:“不许叫她姑姑!” 蓝妩默了一下,干咳道:“好,好,我以后不为蓝月邀说话。” 季泠月身体稍松,控诉道:“你为了帮她说话,还用自己死了这种话,你还说了生死契。” 蓝妩有些茫然:“可是,我们确实有生死契啊……” 季泠月吸了一口气,又要挣扎:“放开我!” 蓝妩慌张睁大眼,实在不明白哪里惹到她了,眼见她挣扎得越来越厉害,两只手都快要抱不住了,心一横,忽地凑过去吻住她气喘吁吁的嘴唇。 季泠月张开嘴,嗷呜一口咬在她舌头上。 “!” 蓝妩漂亮的眼眸瞬间便泛起泪花,蓝汪汪的眼睛仿若两颗纯净无暇的宝石,季泠月被她这样看着,身体一僵,一时没再动弹,被蓝妩紧紧抱进怀里。 香甜的血混入湿黏的口腔,染在柔软的舌尖,季泠月喉咙起伏,终于眯起眼,小心翼翼含住蓝妩的嘴唇,两只胳膊也勾到了她脖子上。 “嗯……” 她舔走蓝妩伤口的血珠,眉头微蹙,察觉到蓝妩想要抬头,便揉进她后脑的银丝中,将她用力压了下来。蓝妩长睫颤了颤,温顺地闭上眼,托着她脊背的右手往上滑去,一边亲吻,一边温柔揉捏着她的后颈。 季泠月当真像小动物一般,被揉了几下,喉咙里便发出舒服的闷哼,结束时,她已脸泛红晕,睫羽也湿漉漉的。 蓝妩拍拍她的后背,哄道:“不生气了,不生气了。” 季泠月呼吸渐缓,埋在她肩头嘟囔:“你都不知道我为什么生气。” 蓝妩嗯了声:“我确实没那么聪明,所以,你告诉我原因好不好。” 怀里的人沉默了一会儿,别扭道:“我现在才不告诉你,你自己想。”说完,她又抬起头,捏住蓝妩的下颌:“张嘴。” 蓝妩眨巴一下眼,乖乖张开嘴。 “舌头,出来。” 蓝妩一怔,难为情地闭上眼,粉嫩的舌尖慢慢钻出来,上面殷红的伤口还在渗血。 季泠月伸手在上面点了两下,伤口便很快痊愈:“以后若还趁着我生气亲我,我还咬你。” 蓝妩调侃道:“多咬咬,鲛人血强身健体。” 季泠月白她一眼,拉着她往回走:“去看看她们怎么样了。” 蓝妩看着她的背影,下意识问:“消气了?” “一半。” 她又笑:“脾气倒挺大。” 季泠月不满地回头看她:“你不喜欢?” “怎么会呢?”蓝妩晃了晃两人牵着的手,愉快道:“有脾气是好事啊,若你万事依我,不高兴也不冲我发火,那才不好呢。” 季泠月抿了抿唇,重又转过头,悄悄泛起一个笑。 那两人两鸟似乎已经等待许久了,见她们回去,丹柏松了一口气,把丹青又推回蓝妩怀里:“我已经和她们解释过了。” 蓝妩嗯了一声,看向齐月瑶:“这下齐姑娘明白了吧,我们没有坏心。” 齐月瑶呵呵一笑:“是啊,大半夜来魍魉城散步,心没坏,脑子估计坏了。” 蓝妩:“……” 她缓缓看向丹柏:“散步?” 丹柏红了脸,羞窘道:“你又……你又没告诉我为什么来魍魉城。” 蓝妩拍了下脑门:“好吧,是我的疏忽。” 她叹了一口气,解释道:“实不相瞒,我们来这里,其实也没什么目的,只是为了找旧友线索。” “旧友?虞山叶吗?” 蓝妩一怔,讶异地看了温时玉一眼:“温姑娘倒是很了解嘛。” 温时玉客气道:“毕竟要跟着你们一起出来,肯定要好好研究一下你们周围的人。” 齐月瑶同样惊讶地瞧了她一眼,转头对蓝妩道:“你来这里找她的线索,难道……她也是当年死在魍魉城的一员吗?” 季泠月冷道:“见不到尸体,谁也不能说她死了。” “可当年困死在这里的人,都尸骨无存……” 温时玉打断她:“师姐,别说了。” 齐月瑶眨了下眼,意识到什么,忽然对她们肃然起敬起来:“你们倒是重情重义。” 蓝妩摇摇头:“可惜……这里确实没留下什么痕迹。” 温时玉犹豫了会儿,问道:“你们去禁地看过吗?” 蓝妩一怔:“什么禁地。” “魍魉城城主府的地下是庆家禁地,据说,那里也是护城大阵阵眼所在。” “护城大阵?” 温时玉点头:“魍魉城本有一道坚固的护城大阵,正是因为护城大阵被破开,妖族当年才能攻入城内。” 季泠月蹙起眉:“那你又是如何得知禁地一事?又知道阵眼就在禁地的?” 温时玉尴尬一笑:“实不相瞒,庆少城主曾追求过我。” 几人面面相觑,半晌,迟疑道:“所以?” “禁地一事,他曾向我吹嘘过。”温时玉道:“不过,我也没验证过,不知道他说的是不是真的。” 吸血鬼AU—6 深更半夜,蓝妩蓦然惊醒,歪过头仔细倾听着什么,片刻后,她敏捷地爬到了窗前,只露出一只眼睛往下看。 一个模糊的黑影正缓缓从街道那头走来,那东西四肢着地,行动起来晃晃悠悠,左右张望着,待它扭过头,蓝妩才发现那是只巨大的棕熊,然而棕熊半张脸已腐烂得露出白骨,杏仁大的瞳孔也布满了可怖的血丝。 她登时汗毛直竖,害怕地缩回身子。 她没有心跳,更没有人类鲜活的气味,即便是被病毒感染的尸熊应该也不会注意她,但季泠月就不同了。 她转头看向床上的人,女孩闭着眼,浓密的睫羽覆下一层扇形的鸦影,经过几个小时前那一遭,她呼吸沉重,睡得不省人事。 犹豫再三,她轻手轻脚爬回床上,晃着季泠月的肩膀把她摇醒,季泠月睡意昏沉,眼睛都睁不开,刚张开嘴,就被蓝妩一手捂住,极轻地嘘了一声。 季泠月长睫一颤,逐渐清醒过来,等蓝妩松手,便起身用口型问道:“怎么了?” 蓝妩摇头,伸手拿衣服往她身上套,季泠月眨巴一下眼,乖乖伸手伸脚,被她伺候着穿好衣服,才压低声音问:“到底怎么了?” 蓝妩正要小声回答,却忽然听到楼下传来极轻微的咔嚓一声。她一怔,连忙看向窗外,这才发现方才还在街上漫步的尸熊竟不见了。 咚—— 有什么东西重重踏上楼梯。 咚——咚—— 隐约可闻的呼喘声仿佛带来了腐臭的味道,身边女孩的心跳声瞬间加快,几乎要和越来越近的脚步声重迭在一起,蓝妩下意识看向季泠月,发现她面色苍白地盯着紧闭的房门,不知何时紧绷起了身体。 这个女孩,对即将到来的危机有着异于常人的敏感。 蓝妩没想到那尸熊的嗅觉比活着时还要灵敏,当即放弃幻想,一把将季泠月扯到了身边。 季泠月浑身一抖,惶然看着她,一只手摸向床边的匕首。 “上来。” 季泠月一愣:“什么?” 蓝妩背对着她弯下腰:“快上来!” 脚步声忽然急促起来,目标明确地朝她们这间房冲来,季泠月顾不上多想,抓起匕首扑到蓝妩背上,几乎在同时,一声浑厚的咆哮声响起,房门被砰地撞碎,漆黑的巨影将地板踩得嘎吱作响,整座宾馆都似乎震颤起来。 蓝妩在嘈杂声响中喊了声抓紧,几步跳出窗户,抓住一旁的排水管,敏捷往上爬去。 巨响过后,玻璃啪地碎裂,哗啦啦掉到外面的街道上,尖锐的爪子探出窗户往上抓去,却只险险擦过蓝妩的裙角,嵌入外墙,留下一道深深的爪痕。 小吸血鬼像只灵敏的蜘蛛似的攀在外墙,稍微安全后,她分神往下扫了一眼,顿时后怕地吸了一口气:“好凶。” 话音刚落,不知从何处传来一声枪响,咻得射入尸熊眼窝,第二枚子弹却改变了轨迹,朝蹲在屋顶的两人射来,蓝妩一惊,下意识转过身,将季泠月挡在身后。 噗得一声,子弹没入胸口,蓝妩痛吟一声,重重跌倒在地上。 意料之外的灼烧感从伤口开始蔓延,她惶然睁大眼睛,一边急促喘息,一边挣扎着低头看自己的伤口。 那里没像以往那般快速愈合,反而渗出粘稠的血,在洁白的衣料上蔓延出一朵漆黑的花。 “蓝妩……” 一旁传来沙哑的声音,季泠月甩了甩眩晕的脑袋,踉跄着爬到她身边,抱着她往安全的地方躲。 蓝妩有气无力地被她拖过去,低下头,嘴里却咳出黑红的血,她喘息着蹙起眉,一张艳丽脸庞苍白如纸,染着水光的漂亮眼眸也逐渐涣散起来。 不同于人类的冰冷血液落在季泠月指尖,她忽地僵住身体,好一会儿,才缓缓看向怀里的人:“蓝妩?” 蓝妩耷拉着脑袋,垂下的眼睫在脸上覆下一层静谧的鸦影。 季泠月睁大眼睛,下意识把她抱在怀里,颤声道:“你怎么了?蓝妩,你可是吸血鬼啊,你不会有事的……” 一边说,她一边吃力地扶起失去知觉的女孩,试图让她靠着自己站起来,蓝妩却软绵绵往下栽,带着瘦小的女孩重又摔回地面。 “蓝妩……” 季泠月呜咽一声,顾不上摔痛的膝盖,仍拼命想要抱起蓝妩,许是她凄惨的呼唤有了那么点成效,蓝妩长睫颤抖,沉重的眼皮勉强掀开一条缝隙:“银……” “银,银?”季泠月终于反应过来,愕然道:“是银弹吗?” 她连忙去扒蓝妩的衣裳,手却抖得厉害,试了好几次才把扣子解开,触到吸血鬼冰冷的血时,女孩吸了吸鼻子,忍不住发出一声抽泣。 “唔……” 她慌张用袖子擦了擦自己眼角的泪水,看着那狰狞的血洞,更是手足无措:“我要……我要怎么做?蓝妩,蓝妩,我要怎么做?” 可是没人能再回答她,季泠月惶然抬头,只看见蓝妩紧闭的双眼。 女孩本就没有呼吸,这般无声无息躺着,季泠月当真不知道,她到底是昏了过去,还是真正死去了。 明月高悬,漫漫长夜还未走到尽头,季泠月背着身上的人,一边小心翼翼顺着小巷往前走,一边握紧锋锐的匕首,警惕地打量着周遭的一切。 方才背着人下楼耗费了她太多的力气,幸运的是,在那个、或者那些打伤蓝妩的人赶到之前,她逃离了那座小楼。 季泠月努力将脚步放到最轻,转过弯后,面前是另一条长街。 这座破败的小镇应该在灾难前就没多少住民,今晚走到这里,她还没遇到一个行尸,这是好事,不然在蓝妩醒之前,她不知道能不能保护好她和自己。 现在,她要再找一个地方躲起来。 季泠月左右张望了会儿,目光掠过一旁名叫“永寿屋”的棺材铺,不禁停下脚步。 嗯…… 藏在这里,那些躲在暗处的人应该也想不到吧。 打定主意后,季泠月快步过去,从未关严的卷帘门下方钻了进去。 小心拉好门后,她一回身,便见几个方形阴影安静陈列在后,季泠月抿了抿唇,走到最里面一个棺材旁,抱着蓝妩爬进去,又轻手轻脚合上盖子。 四周顿时陷入伸手不见五指的漆黑,她却不怕这黑暗,因为狭窄的空间与蓝妩挤在一起,便把人抱得更紧,脑袋也埋到蓝妩胸前。 那里的子弹已经被她挖了出来,但其实,她也不知道自己救回蓝妩没有。 季泠月闭上眼,许久,寂静黑暗中,传出一声轻轻的叹息:“你要是有心跳就好了。” —— 若明日接下章估计就是重伤醒来神志不清暴躁小蓝棺中爆炒小月,若明日不接就继续走正文主线 吸血鬼AU—7 无光的黑暗中,忽然亮起两个红色小灯泡。 蓝妩稍微动一下,胸口就传来被阳光灼烧般的痛感,她舔了下嘴唇,喉咙干涩,神志昏沉,急需喝点什么来解渴。 怀里传来平缓的呼吸,蓝妩茫然地嗅了嗅,在木质清香中捉到一点香甜的气味,她低下头,循着那气味贴过去,冰凉的犬齿抵上细嫩的脖颈,感受到薄薄一层肌肤下流动的鲜血。 “嗯……” 怀里的人发出一声模糊的低吟,一只手挂上了她肩膀,咕哝道:“蓝妩?”季泠月困倦地掀开眼,对上近在咫尺的红眸后,慢半拍道:“你醒了?” 她未察觉到自己声音里藏着的喜悦,下意识要去摸蓝妩的脸庞,蓝妩却警惕地扫了眼她的手,偏头躲开,吭哧一口咬了下去。 “啊!” 季泠月发出一声短促的惊叫,彻底清醒了过来,耳边传来咕咚咕咚的吞咽声,刺入脖颈的犬齿仿佛散发着冰冷的寒意,如毒蛇般从脖颈蔓延到全身。她忍不住打了个寒颤,身体逐渐绵软下去,只剩一只手还坚持挂在蓝妩肩上,有气无力地推了推她:“不要……” 她呜咽一声,眯起湿漉漉的眼睛,可怜巴巴地呻吟:“蓝妩,再吸,我就要……死了……” “蓝妩……” 带着哭腔的声音钻入耳中,蓝妩眨了眨眼,终于松开嘴,居高临下地打量她。得益于吸血鬼夜视的能力,在这黑暗里,她仍然把季泠月看得清楚。 女孩面色苍白,满头冷汗,眼睛里含着泪,马上要哭出来似的。 看来她应该没力气逃跑了。 蓝妩放下心,慢慢趴下来,把头埋在季泠月胸口。 季泠月呼吸急促,茫然看着头顶的黑暗,好一会儿,才抬起手,试图去摸自己脖子上的伤口。 没想到她这个动作像触发什么机关一样,好不容易温顺下来的小吸血鬼忽地抬起头,一边呲牙威胁,一边按住她的手臂压在棺底,喉咙里还发出凶狠的呜声。 季泠月吓了一跳,惊慌地看着她:“蓝妩?” 蓝妩盯着她,眼眸猩红,浑然不见平时的清澈柔和。 季泠月登时僵住身体,虽不知道蓝妩是什么状况,但肯定对她很不利。 果然,蓝妩张开嘴,又要低头咬下来。 季泠月一惊,连忙捂住她的嘴,蓝妩喉咙里发出呼噜声响,索性一口咬在她掌缘。 “唔……” 季泠月蹙起眉,顾不上这狭窄的空间,挣扎着和她纠缠在一起,咚咚几声,胳膊与膝盖撞上坚硬的四壁,季泠月气喘吁吁地把蓝妩压到了下面,小吸血鬼许是重伤未愈,力气比平时小了许多,一时竟没挣脱出去。 一只手捏住她的下颌:“松口!” 蓝妩像是只难驯的野兽,半张脸被按得贴在棺材底,却还是斜过眼睛从凌乱发丝里死死瞪着她,牙齿深深嵌入掌缘,咬得更紧。 “你……”季泠月快哭了:“你混账!” 她拿蓝妩无计可施,破罐子破摔道:“你把我咬死吧!” 僵持之时,外面忽然传来模糊的脚步声,季泠月一僵,下意识侧头倾听,只松懈这一刻,蓝妩便猛地把她扑倒,重重砸在身下的木板上。 季泠月闷哼一声,一抬眼,见她又凑了过来,火气腾地窜了起来。 真是……真是不分场合的混蛋吸血鬼! 她攥紧拳,懒得再注意外面的动静,顺手掐住蓝妩纤细的脖颈,抬头狠狠咬住了她的嘴唇。 蓝妩顿了下,毫不示弱地咬了回来。 粘稠的血液与唾液在两人口腔里交换,唇舌交缠时发出淫靡的水声,唇瓣逐渐被染得殷红,在这场打斗中,只有季泠月一个人累得气喘吁吁。 不知何时,彼此间的撕咬变为激烈的亲吻,蓝妩放轻动作,吮去她舌尖的鲜血,小心翼翼舔舐起来。 她似乎平静了些。 季泠月撇过脑袋,红着脸急促喘了几口气,便又被黏上来蓝妩堵住了嘴唇。 算了…… 她认命地闭上眼,仰头抱住她的肩膀。 接吻总比被咬强。 漫长的亲吻结束,季泠月的身体已绵软得没什么力气,她眨了眨湿漉漉的眼睛,望着女孩漂亮的眼眸,正要问她恢复神智没,就又被黏黏糊糊亲了过来。 好吧,看来没有。 但这一次,蓝妩低下头,冰凉的吻顺着她的脖颈往下蔓延而去,季泠月颤了下,下意识低头看她,心中有了不好的预感。 果然,蓝妩不耐烦地扯碎她的衣裳,又去抓她的内衣,季泠月大惊,慌忙捂住自己的胸口:“你干什么?!” 蓝妩不理她,捏着她的手腕按在头顶,顺便把她的内衣也撕碎了。 季泠月睁大眼睛,拼命挣扎起来,可惜她方才和蓝妩纠缠消耗了太多力气,此时在蓝妩手里就像只任人宰割的小绵羊。 “你……你快住手……”季泠月伸脚踹她,反而被拽住裤腿,嘶啦一声,两条小腿也暴露在空气中,蓝妩低下头,含住面前晃动的红蕊,冰凉的舌尖登时激得季泠月一颤。 “嗯——”她娇吟一声,身体瑟瑟发抖:“不,不行……不能在这儿……” 吸血鬼的吻顺着小腹一路向下,娴熟地扯碎了裤腰,在女孩的惊呼声中吻住了湿滑的肉核。 季泠月蓦地仰起脖颈,呼呼喘着气,身下很快传来清晰的水声,甚至还有吞咽的声音,她将手探入蓝妩柔软的发丝,用力扯动发根,像是要让蓝妩也感受一下疼痛:“你这个……烦人的,嗯,烦人的吸血鬼!” 女孩的阴蒂还有些红肿,几个小时前在宾馆里才被折腾了一遭,现在又在遭受如此刺激,没一会儿就在蓝妩唇舌上泄了出来。 “嗯,嗯……”她张开嘴喘息,在闷热的空间中愈发头晕目眩,却还是断断续续骂道:“早知道,就,就不救你……让你……死在……啊!”她忽然弹起腰,湿漉漉的屁股往后缩,泪水涟涟地看着下面的吸血鬼:“别,别咬……” 蓝妩抬眸看她一眼,捏着她的大腿分得更开,冰冷的舌尖钻进了翕合的穴道。 搭在她肩上的膝盖蜷了起来,两条小腿悬在空中不安颤动,季泠月咬紧唇,胡乱抓住她的长发又松开,这样纠结重复数次后,她终于自暴自弃地吐出一口气,摇晃起赤裸的身体迎合蓝妩的动作。 “那么喜欢舔……”她按住蓝妩的脑袋,挺着腰送到她嘴里:“那就,哈……都舔干净。” 甜腻的水液尽数沾湿脸庞,蓝妩舔了舔嘴唇,直起腰,脑袋却砰地一声撞到了棺材盖上。 她闷哼一声,捂住脑袋缩成一团,躺在下面的季泠月听见这动静,噗嗤一笑,哑声道:“活该……” 趁蓝妩蹲在原地不动,她缓过来劲儿,撑起身体坐起来,半倚着身后冰凉的木板,她无衣物蔽体,臀瓣和大腿上的水渍失去温度后,身体便冷得直打哆嗦。 混蛋吸血鬼,把她的衣服都…… 还没在心里骂完蓝妩,被骂的对象就再次凑了上来,柔软的唇瓣贴到了她的脖子上。 季泠月一僵,有些绝望地闭上眼睛,却没感觉到犬齿刺入的疼痛,反而有一个软滑的东西贴上了之前留下的齿痕,温柔舔舐起来。 她忍不住缩了下肩膀,低吟着偏过头,双手抱上了蓝妩的腰,被舔之后,脖子上的伤口忽然开始发痒,像是被洒上了麻醉药水一般,竟然慢慢不痛了。 季泠月意外地看了她一眼,还没想出个所以然来,蓝妩又拿起她的胳膊,舔起她淤青的手肘。 “嗯,嗯别……”季泠月哑声呻吟,却没有认真反抗的意思,蓝妩像一只毛茸茸的大型犬,仔细地巡逻过她手上的每一处伤痕,便又捏起她的小腿,认真舔舐她渗血的膝盖。 “唔……”季泠月攥紧拳,扭着腰想要抽回腿,却被蓝妩牢牢抓着,她燥得脸颊绯红,挣扎中感觉到一股热液从腿间涌出,更是羞愤不已。 她竟然被蓝妩舔出感觉了。 蓝妩耐心做完自己的工作,又把季泠月翻过身,仔细看了一圈,没发现有其他伤口后,便抬头用一双亮晶晶的眼眸看着她,似乎等着她夸奖。 季泠月被迫跪趴着,还被她压着直不起腰,恼火道:“你好烦……” 蓝妩一愣,似乎没意料到她是这种态度,一双大眼睛很快就变得水汪汪的。 季泠月瞥了她一眼,无奈叹道:“你们,你们吸血鬼发起疯来,是有双重鬼格吗?” 说着,她努力转过身,伸手推蓝妩:“让开,给我腾些地方……” 蓝妩看了眼她按在自己肩膀的手,歪过头,又去亲她的小臂。 季泠月:“你又来——” 话未说完,冰凉的指尖顺着她的小腹滑了下去,摸到腿间红肿的阴蒂,毫不客气地揉了揉。 她蓦地一颤,还没反应过来,蓝妩就压着她躺下,腰身卡在她腿间,粗糙的布料摩擦过腿根时,季泠月才意识到,折腾了这么半天,蓝妩竟然还好好穿着衣裳呢。 “不公平……”她被揉得腰肢乱颤,娇喘不已,却还是固执地抓住蓝妩的衣领,磕磕巴巴道:“你,你也要……嗯,也要脱……” 蓝妩咬住她的嘴唇,往狭小的穴道塞了一根指头,抽送间很快便溅了满手的淫水,季泠月呜呜嗯嗯叫着,被狠狠肏了十几下,便一抖一抖泄了出来。 水液滴落在木板上的声音清晰可见,季泠月羞红了脸,把脸埋到蓝妩肩头,蓝妩垂头含住她的耳垂,喉咙滚动几下,忽然吐出醒来后的第一个字:“烫……” 蓝妩眨了眨眼,嘟囔道:“你的身体,好烫……” 季泠月怔了下,茫然看向她,蓝妩塞在穴道里的手指缓缓转动,碾磨着紧紧吸附着的媚肉:“这里面,好烫。” “呃……你,”季泠月声线颤抖,含着水光的眼眸有气无力地瞪她:“我还没……没说你,太冷了……” 蓝妩蹙起眉,当真思考了一会儿:“多动动,就不冷了。” 季泠月:? 她大感不妙,正要踹开蓝妩,就被捏着下巴吻住,塞在小穴的手指也再次动了起来。 失控的呻吟声被尽数堵在喉咙里,季泠月呜咽着眯起眼,小腿在木板上胡乱蹬了蹬,反倒把蓝妩纳得更深,柔软的穴口被肏出丰沛的汁水,顺着股沟流下,将屁股沾得湿乎乎的。 蓝妩松开她的嘴唇,指尖仍埋在穴道深处,手掌却重重碾磨着外面的小核,季泠月带着哭腔娇喘,身体被顶得一耸一耸的,白皙的身体泛起可爱的粉雾。 和着咕吱的水声,蓝妩凑到她耳边,小声道:“你之前说,你有喜欢的人……”她顿了一下,好奇地问:“是谁?” 问这话时,她正抽出手捻住季泠月的阴蒂,或轻或重地揉捏着,漂亮的脸上却满是无辜:“可以告诉我吗?” 季泠月挺起腰,哭泣着在她掌心泄出一股水儿,爽得大脑空白,近乎忘却自己的姓名。 蓝妩却不给她休息的时间,在收缩的穴口揉了揉,便又插了进去。 “不要……”女孩顿时紧张地绷起身体,穴肉紧紧咬着她的指节,几乎不能动弹,蓝妩毫不理会,强势地往里抵入,肏开敏感的穴道:“你喜欢谁?” 季泠月呜咽着摇摇头,被困在这小小一方天地不得解脱,连快感都似乎无穷无尽,永远到不了尽头。 身体又被翻了过去,蓝妩从身后吻了下她的臀肉,伸出舌尖,爱怜地舔舐着滴水儿的蚌肉,指腹也配合着揉搓敏感的小核。 她已经到了太多次,如今只是被揉了揉,便哆嗦着喷出水儿来,身体也直往下栽,蓝妩笑了声,捞起她的腰,指尖顺畅地送到深处,另一只手随心所欲地揉捏着她的臀肉。 不出所料,没过几秒,女孩柔媚的呻吟声便在耳边响起,蓝妩垂下眸,可惜地叹了一声:“真想让她看看你现在的模样。” 一百四十七葬身之地 虽不知禁地到底是否存在,又藏有什么,但现在没有其他线索,一行人还是匆匆朝最北边的城主府赶去。 昔日恢弘壮丽的庆府同样坍塌了大半,蓝妩从散落满地的砖块里小心翼翼走过,伸手抹了一把焦黑的琉璃瓦,顿时沾了满手尘灰。 她蹙起眉,拍手拂去灰尘,抬头回望着破败的院落,慢吞吞转了一圈。 “若有禁地的话,入口在哪儿?” “既然是禁地,入口当然不会在一眼能看到的地方。” 温时玉说着,拿出一迭符纸小人,挥手扬了出去:“去找。” 蓝妩惊奇地瞧她一眼:“温姑娘的独门秘技倒是多得很嘛。” 季泠月哼了声,环着双臂站在原地,云雾般的黑气从她背后弥漫而出,化作翩飞的黑蝶,四散在院落里。 蓝妩转过头,看见她冷着的俏脸,笑着夸道:“当然,还是我们阿月最厉害了。”她抬起手,变出几条莹蓝色的小鱼:“我也来帮帮忙。” 不过一会儿,空旷的院落便被各式各样的术法填满,齐月瑶手握一把银色长枪,走到坍塌的围墙边,慢慢巡视起来。 自从得知蓝妩几人偷溜出来的目的后,她对她们的态度好了许多,一边四处查看,一边随口问道:“话说,你真是半妖吗?” 头一次被这样称呼,蓝妩还愣了一下:“唔,若按我身体里流动着的血来说,确实。” 齐月瑶瞧她:“可你如今的模样,更像是人。” 蓝妩笑容浅淡:“是吗,当了叁百年的妖,做一会儿人也没什么不好。” “你倒是心大。”齐月瑶嘟囔:“要是我有一半妖怪血统,肯定要难受死的。” 季泠月蹙眉,不悦地看了她一眼,温时玉适时打断:“聊这个作甚,不如想想若真找到禁地,我们该怎么进去。” “还能怎么进?”齐月瑶纳闷道:“这地方都烧成这样了,即便真有阵法防护,只怕也毁得差不多了,强闯便是。” 温时玉一时语塞,干笑道:“师姐说的是。” 气氛逐渐轻松下来,这时,季泠月忽然出声:“找到了。” “哪儿?” 女人背着手,闲庭信步般朝北边的石阶上走去,束成马尾的墨发在背后晃出优美的弧线,齐月瑶在后面啧啧两声,小声问蓝妩:“她总是这样吗?” 蓝妩一愣:“什么样?” 齐月瑶朝她的背影抬抬下巴:“懒得搭理人,还总是板着脸,跟谁都欠她钱一样。” 话未说完,季泠月侧过头,冷冷瞟她一眼,齐月瑶一顿,压低声音道:“看见没,就这种。” 蓝妩失笑:“没有啦,阿月性子很好的。” 齐月瑶:“她要是性子好,只怕世上没有性子不好的人了。” 蓝妩无奈地摇摇头,一边跟上去,一边道:“你以后就知道了。” 季泠月此时正停在一个白玉池旁,水池早已干涸,池底绘着的花纹清晰可见,蓝妩低头瞧了一眼,忽然皱起眉,蹲下身小心翼翼触了下凹凸不平的纹路。 片刻后,她抬起手点在花蕊的位置,细微的波纹从她指尖蔓延开来,仿若惊起阵阵涟漪的水面。 “怎么了?” “这里确实有阵法,”蓝妩收回手,道:“不过,正如齐姑娘所说,已经被摧毁得差不多了,只要稍微施力……” 浮出掌心的蓝色灵气被她按入花瓣中央,只听咔嚓一声,池底平整的白玉底座便塌陷碎裂,露出一条延伸向下的狭窄楼梯:“就会彻底失效。” 几个脑袋凑到一起,一起注视着下面漆黑的甬道。 片刻后,丹青嘤咛一声,跳回蓝妩肩膀:“我,我不要下去。” “那你就在外面守着,”蓝妩看向丹柏:“能拜托你陪着她吗?” 丹柏犹豫了下:“可以。” 蓝妩点点头,正要下去,就被季泠月拽住:“我走前面。”她把蓝妩拉到身后,思索了一下,又分出一只蝴蝶飞到丹柏怀里:“若出什么事,就捏碎它。” “好。” 几人做好准备,这才依次下去,甬道阴冷潮湿,季泠月变出一团荧光,照亮半张苍白脸颊,又映入暗红眼眸,仿若一团燃烧的火。 轻重各异的脚步声回荡在狭窄石壁间,这楼梯似乎是旋转向下的,不知走了多久,季泠月才踩到平地,抬起手中的光向四周照去。 不远处卧着一汪清澈水潭,水潭中央的圆台上,绘着与白玉池底相似,却大上四五倍的花纹。 她们围着水潭转了一圈,发现这里空荡荡的,除了中间的圆台就没有其他东西了,四周墙壁坚硬厚实,也不像是藏有其他甬道的样子。 蓝妩支着下巴想了会儿,转过头,踩着潭中凸起的石块,轻盈跃到台子上,季泠月一愣,下意识唤道:“蓝妩……” “放心,”蓝妩道:“这里的法阵已经没有任何灵力波动了,怕是早就失效了。” 说着,她绕着圆台走了一圈,认真瞧着每一个方位:“若温姑娘没说错的话,这里就是魍魉城护城大阵的阵眼,但护城大阵早已被损毁,阵眼自然也没用了。” “那这禁地里什么都没有啊,”齐月瑶泄气道:“亏我以为这里藏着什么大家伙呢。” 蓝妩却忽然停下脚步,盯着脚下的裂纹,又顺着它缓缓走到中央,那里有一块巴掌大的凹陷,底部躺着几块光滑的碎片,她弯腰捡起一块,打量了一会儿,又使用灵力将剩下几块拿出来,小心拼在一起。 见她如此动作,其余几人也好奇地走到了她背后,探出脑袋注视着。 拼好后,一块勉强能辨出形状的玉符出现在她们眼前,蓝妩擦掉玉符上的泥土,看清了上面篆刻的字迹:“坤、乾、坎……” 她蹙起眉,恍然意识到什么:“这个……这个才是阵眼。” 齐月瑶:“什么意思?” 蓝妩转过头,面露惊讶:“护城大阵并非是被妖族从外攻破,而是有人从内破坏了阵眼。” 齐月瑶一愣,蓦地睁大眼睛:“从内破坏?等等,你这是什么意思?” “师姐,”温时玉面色凝重地看了她一眼,低声道:“意思就是,当年,有人故意把妖怪放了进来。” 昏暗的密室里陡然寂静下来,半晌,齐月瑶涩声道:“谁会做这种事?” “这要问庆子白了。”蓝妩站起身,把碎片收进储物戒指:“庆家禁地应该只有少数人知道,阵眼的事,恐怕知道得更少,他作为曾经的少城主,总不会一无所知吧。” 温时玉蹙眉:“可这么多年他什么也没说过,万一他不知情……” 齐月瑶道:“管他知不知情,回去先审问一番,总能撬出些什么,这么重要的事,我得赶紧告诉父亲!” 说着,她就要转身离开,蓝妩和季泠月对视一眼,也跟了上去,女人神色郁郁,看起来无精打采的,蓝妩小心牵住她的手,问道:“怎么了?” 季泠月低声道:“没有山叶的痕迹。” 蓝妩抿唇,轻轻捏了捏她的指尖:“总会找到的。” 季泠月嗯了声,回握住蓝妩的手,但没过一会儿,她就停下脚步,蹙起眉,警觉地向上望去。 蓝妩一怔,还没出声询问,季泠月就哗地变成一群黑蝶,横冲直撞向上飞去,走在最前的齐月瑶险些被她掀倒,扶着墙气道:“你发什么疯!” 蓝妩反应过来,神色一凛,也噔噔噔往上跑:“外面出事了!” 如墨夜空中,一道金色穹顶逐渐从四周浮现,将庆府彻底罩入结界,丹柏重重摔到地上,擦掉唇角溢出的鲜血,低头看向怀里血迹斑斑的海东青:“丹青?” 丹青有气无力道:“我没事……” 她心中稍定,抬头看向夜空中浮现出的数十个黑衣人,一手把丹青抱紧,一手凝出银色长剑。 这些人,实力都在合体期以上。 忽然,一把飞剑嗖地朝她刺来,丹柏挥剑挡在身前,却被震得打了个滚,刚爬起来,另一把飞剑就斜插而来,即便狼狈躲闪,大腿也被狠狠割开一道口子,鲜血顿时蔓延而出,在洁白的衣裳上染出一朵艳丽的花。 丹柏闷哼一声,再抬头,眼前竟已出现了十几把长剑。 她惶然地睁大眼,凌厉剑影逐渐在瞳孔中放大,千钧一发之际,忽有一道黑气窜了出来,灵活缠住所有飞剑,将它们狠狠甩到了地上。 下一瞬,一个人影旋身出现在丹柏身前,垂落而下的衣摆随风飘扬。 季泠月攥紧拳,冷冷盯着悬在上方的几十个黑衣人,他们都戴着覆盖整张脸的青白面具,只一双眼睛露出来,乍一看,像是一只只可怖的厉鬼。 她扫了眼笼罩整座庆府的结界,冷笑一声:“怎么,你们是想把我们困在这里,一个个杀掉吗?” 高空之上,却无一人回答她的问题,若不是灵压逼人,季泠月都要以为他们是假人了。 “自作聪明。”她扬起唇,摊开双手,磅礴黑气从身后涌出,沿着整个结界蔓延而上,遮挡住铺洒而下的所有月光。 黑暗中,那双明亮红眸逐渐被快意占满。 “这里,会是你们的葬身之地。” 一百四十八废人 ????18??в?????? 蓝妩刚钻出甬道,爬上地面,脚下就砰地砸来一个黑影,她吓了一跳,低头见那人脸上盖着面具,便伸手拽了下来。 一张干瘪如树皮的脸映入眼帘,虽不是第一次见这种凄惨死状,蓝妩还是忍不住倒吸一口气,抬头道:“阿月,别都杀了!” 头顶浓郁的魔气彷如密布的乌云,有数个人影挣扎着从里面探出头来,似乎想要拼命往外跑,却被身后蔓延而来的魔气拖了回去,尚在外面的,也被设下的金色结界挡住了去路,无路可退。 蓝妩隐约听到凄厉嚎啕声,心中一急,又喊了一声:“阿月!” 这一声,却吸引了其他人的注意,几道黑影从四面八方朝她飞来,蓝妩一惊,反手变出一只符盘,阴阳两极咔嚓转动,脚下蔓延而出的法阵仿若葳蕤盛放的花瓣。 几把长剑刺来之时,那道纤细的身影陡然消失不见。 两人一愣,还未反应过来,便听一声怒喝,刚爬上来的齐月瑶一抖长枪,挟着罡风嘭得撞上了薄若蝉翼的剑刃。 混乱中,消失不见的蓝妩重又出现在丹柏身边,忧心道:“怎么了?你们受伤了吗?”泍魰鮜χμ鱂洅???18??v.??o??更薪 綪菿???18??v.??o??繼續閱dú “我没事,”丹柏坐在地上摇摇头,小心捧起怀里的海东青:“但是丹青……丹青的翅膀被刺伤了。” 丹青耷拉着一边翅膀,哽咽道:“他们偷袭,若不是我挡了一下,就要扎到丹柏后心了。” 蓝妩一怔,蹙起眉,抬头看向空中的狂风,将两只手拢在唇边:“阿月,留一个活的就行!” 季泠月收回视线,转而击碎手中男子的两腕,将他朝蓝妩扔去。 与此同时,几把长剑悄无声息地钻出魔障朝她飞去,季泠月身形一动,忽地化作缥缈云雾,融入弥漫在整个高空的黑气中。 藏在暗处的两人面面相觑,还未反应过来,一个窈窕身影便从他们身后的浓雾中浮出,冰凉的手指搭上两人的脖颈。 “你们,很会御剑是不是?” 女人声音低柔,甚至带着笑:“那就尝尝被自己的剑贯穿的滋味吧。” 话音刚落,原本飞出去的长剑竟折返回来,直冲两人飞去,仔细看,才发现剑柄被魔气缠绕,灵光也几乎湮灭不见。 “你……” 男人欲要挣扎,搭在脖颈的手却蓦然收紧,源源不断的灵力被瞬间攫取离开身体,裸露在外的肌肤也萎缩起来。 噗得几声,长剑刺穿身体,击碎金丹,季泠月松开手,任由两人的尸体坠落下去。 黑暗中,有人惊骇道:“你这魔头,怎么会有这么高的修为!” 季泠月嗤笑着转过身:“连我的实力都不清楚,就跑来猎杀我们,看来,你们好像很着急啊。”她扬起唇,饶有兴趣地问:“为什么着急?” 声音落下时,她已凭空出现在那人面前,红眸一眨不眨盯着他:“魔气所在之处,就是我所在之处,你们以为……自己藏得住吗?” “庆子白?” 蓝妩愕然盯着面色惨白的男人,手中的面具还未扔下:“怎么是你?” 庆子白疼满头大汗,两只手腕以怪异的角度耷拉着,被蓝妩唤出姓名后,他更是抖若筛糠,满眼恐惧。 蓝妩蹙起眉,思索道:“来魍魉城一事,应该无人知晓,只有那日你偷听到了我们说话……”她抿了抿唇,意识到什么:“是你带他们来的。” “不,不……”他睁大眼睛,惶然道:“我不想的,我告诉过你了,很危险,很危险……” “那这些人怎么知道我们在魍魉城?!”蓝妩忍不住拽住他的衣领,恼火道:“这么多人,还布下结界,明显是有备而来!庆家禁地是怎么回事,护城大阵又是怎么回事?你可是魍魉城少城主,别告诉我你什么都不知道!” 庆子白摇摇头,狼狈地往后躲,一张脸竟很快就布满了泪痕:“我不知道,我不知道,别问我……” “庆子白!” “我什么都不知道,我不知道……” 他惊恐无措地重复着这一句,连头都不敢抬,蓝妩盯了他一会儿,咬了咬唇,失望道:“你父亲为了保护其他人死去,这样一位受人尊敬的城主,怎么会有你这样的儿子?” 庆子白一怔,忽地抬起红彤彤的眼眸,嘶声道:“你什么都不知道!你凭什么……凭什么这么说!” “那你告诉我,我不知道什么?”蓝妩重又抓住他的衣领,紧紧盯着他:“当年发生了什么事?阵眼是谁破坏的?这些人又是谁?你为什么和他们在一起?” “我,我……”庆子白一僵,眼眸里的怒火逐渐褪去,下意识躲开她的目光:“我……” “我就知道,”蓝妩蹙起眉,一字一句道:“你和当年一样,一事无成,胆小如鼠,贪生怕死。” “你!”他猛地回头,声嘶力竭道:“我只是不想死,有什么错!” “谁要你死?”蓝妩捕捉到关键字眼,连忙问:“你告诉我,到底谁要你死?”她呼吸急促,终于忍不住问:“是不是……蓬莱?” 话音落下,庆子白嚯地瞪大眼睛,愕然看着她,蓝妩抿了抿唇,挤出一个难看的笑:“果然。” 庆子白睫羽微颤,注视着蓝妩那张清透的眼眸,哑声道:“楚……” “呜——” 不知从何处传来悠扬婉转的笛声,男人脸色剧变,惨叫着捂住自己的脑袋,在地上翻滚起来。 蓝妩一惊,下意识拉他:“庆子白?” 她把男人拽了起来,但短短一瞬,庆子白竟已满眼血丝,脸庞狰狞,几乎看不出原本样貌,蓝妩勉强按住他,发现他脸上凸起了一条手指长短的青筋,诡异的是,那条青筋正拱起薄薄一层皮肉,快速朝头顶爬去。 蓝妩惊讶道:“你被人种下了噬魂蛊?” 她很快意识到庆子白的识海将被破坏,连忙施出灵力敷到他脸上,试图牵制那条蛊虫:“丹柏!” 丹柏反应过来,抽出一把短刀,毫不犹豫地沿着蛊虫凸起的位置割了下去。鲜血四溅,笛声骤然尖锐起来,蛊虫拼命挣扎,力道巨大,蓝妩察觉到自己按不住它,咬牙朝四周望去。 隔着漫漫黄沙,一个裹在黑色披风里的人影站在结界外,纤细的手指搭在玉笛上,吹奏出阵阵乐声。 耳边响起丹柏慌张的叫声:“蓝妩!” 蓝妩骤然回头,那条蛊虫已经爬到了男人额头,瞬间没了痕迹,庆子白的惨叫声也戛然而止,他抽搐着仰起脑袋,口吐白沫,连眼白也彻底变成了红色。 “呃——” 一只骨瘦如柴的手忽然死死抓住蓝妩的手臂,蓝妩忍住痛,弯腰唤道:“庆子白……” “楚……”他张了张嘴,五指愈发用力,几乎要陷入蓝妩的皮肉里:“楚尘……还活……” 蓝妩惊愕地睁大眼睛:“什么?” 她又去看庆子白,却发现他一动不动,布满血丝的眼睛痴痴盯着某一点,手也逐渐松开了。 “庆子白?” 蓝妩摇了摇他的肩膀:“庆子白?” 片刻后,丹柏脱力跪坐下来,哑声道:“不行了,识海已毁,他是个废人了。” —— 感觉肯定有人忘所以我要说,楚尘是楚春寒亲爹也就是鱼鱼血统上的姥爷 一百四十九逃 蓝妩攥紧拳,红着眼看向结界外的黑衣人:“混账……”她踉跄着爬起来,朝那人的方向走去:“混账东西!” 忽然一声巨响,惊得蓝妩浑身一颤,她循声望去,发现结界上竟然被打破了一个缺口,头戴玉面的黑衣人争先恐后往外逃,蓝妩咬紧牙关,十指翻飞,瞬间在缺口处布下一道简易传送阵:“别想跑!” 她动作奇快,刚钻出结界的人还没反应过来,就一脚踩进传送阵,重又掉回季泠月面前。 “你……” 看见女人平静的面容,他却仿若看见阎王一般惊恐地瞪大眼睛,还未来得及逃窜,就被一把掐住喉颈。浓郁的魔气朝他口鼻涌去,猎猎狂风中,那人痛苦地抬起头,两只手死死抓住季泠月的手腕,用尽最后的力气嘶吼道:“雷符!” 轰隆一声,金色雷霆劈开夜空,击穿结界,直冲季泠月袭来,她轻哼一声,刷地斩断男人的两臂,将他扔向杀气腾腾奔来的惊雷,自己则以气化剑,飞身朝其余逃窜的人追去。 震天动地的雷声过后,耀眼金芒重又被漆黑夜色吞噬,一具焦尸僵硬地落到了地面。 季泠月威压摄人,魔气刚一缠上去,就带来灼骨的疼痛,被她追上的人冷汗涔涔,身体僵硬得几乎不能动弹,有几人见逃脱不掉,索性破罐子破摔地折回身,孤注一掷地朝她攻去。 季泠月扫了一眼,抬手拍向从右侧刺来的长剑,即将撞上时,手掌却柔柔侧开,顺着剑身爬上那人手腕,猛地往前一带,长剑便扑哧刺入另一人的身体。 一击中后,她干脆利落地震碎握在掌中的手腕,趁那人不自禁哀嚎着松手时,一边接住他掉落的长剑,一边折腰躲过身后飞来的冰刺。 只听一声闷响,这冰刺反倒扎进了被她抓着的那人胸口,季泠月松开他,脚步腾挪旋转,反手将沾满血迹的长剑朝远处掷去。 “刷!” 银光贯穿身体钉入地面,高大的黑影颓然倒下,这才露出方才被他挡在身前的蓝妩。 “……” 蓝妩尚未反应过来,垂眸看了眼犹在晃动的剑柄,片刻后,又抬头看向季泠月,女人遥遥望着她,面露关切,蓝妩抿了抿唇,正要安抚地笑一笑,眸光一闪,脸色却又变了。 不知何时,整座结界都已爬满了细长的裂纹,金色的碎屑正星星点点落下,仿若下了一场金色的雨。 它将要彻底崩塌了。 这可不是一个传送阵就能堵住的小缺口,蓝妩干咳一声,哑声道:“阿月,别让他们跑了!” 季泠月点点头,如云似雾的魔气转而变作一道道粗长的触须,气势汹汹地朝四散逃逸的人影追去。 那厢,齐月瑶正蹲下查看尸体的相貌,她取下面具看了半天,还是忍不住内心的嫌恶:“这脸……怎么变成这样了?” 温时玉同样揪起眉:“这看起来……也和那些被季姑娘吸走功力的人不一样啊。” 被吸干致死的人面庞枯萎如树皮,这些人的脸却像是被化骨水溶过一般,坑坑洼洼的,几可见骨。 思索了会儿,她拿过齐月瑶手里的面具,用指腹蹭了下面具里侧,又放到鼻尖嗅了嗅:“嗯,好像是抹了什么药。” 齐月瑶一惊,连忙化出水泡包住她的手:“快洗掉,怎么那么喜欢到处乱碰,你就不怕手烂掉?” 温时玉笑着点头,洗干净手后,小心把面具放进储物戒指。 头顶不时传来阵阵惨叫,她们却悠闲得有些不合时宜,齐月瑶抱着银枪观摩了一会儿,唏嘘道:“幸好她是和我们一伙的。” 温时玉正要表示同意,余光却瞥见一些不同寻常的东西,她蹙眉看向远远的地平线,如水月色下,正有密密麻麻的黑点疾行在沙漠中,快速朝这里逼来。 过了一会儿,她突然睁大眼睛,惊道:“妖怪!” 齐月瑶一愣:“妖怪?” “定是被方才的雷符引来的,也是,那么大的动静,他们没注意到才奇怪。”温时玉反应过来,转头大喊:“蓝姑娘,妖怪来了!” 蓝妩怔了下:“妖怪?” 她狐疑地转过头,果然看见一个个青面獠牙的妖怪,大吃一惊:“阿月,妖怪来了!” 结界已彻底消失不见,剩余十来人飞窜出去,径直冲向逼近的妖群,季泠月低头扫了眼,发现方才打残留下的活口竟都口吐白沫昏晕过去,顿时冷下脸,一言不发地朝他们追去。 齐月瑶纳罕:“这些人怎么往妖群里逃?” 温时玉思索了会儿,道:“跑别的地方,一定会被季姑娘追上抓住,但跑进妖群,混乱之下,兴许会有一线生机。” 果然,季泠月刚追着人冲入妖群,就被数道黑影同时围住,小小一片沙漠突然混战起来,法术与妖术齐飞,天空被照得五颜六色的,热闹得仿若人间的集会。 季泠月震飞一批妖,就有另一批妖围上来,一时被绊住了脚步,这时,妖群深处有人大喊:“前面还有修士!抓住她们!” 数十个妖怪应声而出,快速冲向魍魉城,季泠月一惊,下意识看向身后的蓝妩几人。 继续追,还是回去? 她咬了咬唇,忽地折回身,化为黑蝶朝蓝妩飞去。 “快,快起来,”蓝妩扶起丹柏,急声问道:“还能飞吗?” 丹柏点头:“我的翅膀没事,可以飞。” “好,快走。”蓝妩踩上灵剑,等丹柏变为白鹤,便把丹青抱到她背上:“赶紧的,快走!” 丹柏道:“我带着你……” “得了吧,你灵力还够吗?”蓝妩推了她一把,道:“我自己也能飞。” 丹柏回头看她一眼,犹豫道:“那你跟上……” “话怎么那么多?”蓝妩又拍她一掌,见她终于挥动翅膀离地,便也操纵灵剑朝空中飞去:“齐姑娘,温姑娘?” 齐月瑶的声音在高处响起:“管好你自己,我们早飞了!” 蓝妩默了下,回头望向身后密密麻麻奔来的黑影,希望能从里面找到季泠月的身影,找了一会儿没找到,却让她注意到另一个人。 “庆子白?” 她看着躺在地面痴笑的男子,大吃一惊:“怎么把他给忘了?” 丹柏急道:“你救他做什么!” 蓝妩转过身,快速朝下俯冲:“他可能还有用呢!” 落到庆子白身边时,窸窣脚步声几乎近在咫尺,蓝妩抓起他的衣领,刚晃晃悠悠飞起几丈高,身后就传来一声长啸。 一只巨兽跃上墙沿,投下的阴影将蓝妩完全罩在其中,清亮月光中,它的身形忽然缩小,生出窈窕身躯,猛地将蓝妩从剑上扑了下去,在地上打了个滚。 蓝妩喘息着抬起头,因为背着光,只能瞧见一双缩成窄线的碧绿兽眸,她浑身紧绷,手中无声掐诀,正要找时机偷袭,就听到对方惊讶道:“蓝妩?” 那是个轻佻的女声,听在耳中,却有种莫名的熟悉感。 蓝妩愣住,再次和她对视,不知何时,那双满是兽性的眼眸竟变得圆溜溜的:“你没死啊!” 蓝妩长睫微颤,慢慢睁大眼:“夭竹?” “是我!”夭竹喜出望外:“我的老天爷啊,你真没死啊!” 她直起腰,正要把蓝妩拉起来,就觉得一股巨力缠到腰上,还没来得及惊呼就被甩了出去。 “……” 蓝妩看向飞出去的黑影,愕然回头,对上季泠月紧张的脸庞:“你没事吧!” “我,”她慢半拍道:“我没事……” 季泠月仍有些后怕,忐忑不安地把她抱了起来,哑声道:“我们走。” 蓝妩回过神:“庆子白……” 季泠月嗯了声,用一道魔气卷住他,在密密麻麻的妖群冲上来之前,风也似的飞离地面。 一百五十复仇 万籁俱寂时,门外传来一阵脚步声,蓝鸢闭着眼默默数数,等那脚步声逐渐消失不见,又过了半柱香的时间,才翻身而起,悄无声息地往门外摸去。 拉开门栓,蓝鸢小心翼翼推开一条缝,左右看看,果然没看见巡逻的人影,她放下心,正要抬脚迈出门槛,衣摆就被拉住了:“你干什么去?” 蓝鸢扯了一下,没扯动,压低嗓音道:“关你屁事?” 孟长歌皱眉:“我都向其他人保证你绝对没有问题了,怎么不关我的事?” 蓝鸢没好气道:“这么多天了,你都没发现那些人在偷偷加固封印,根本没想让我进去和魇兽们交谈吗?” 孟长歌迟疑道:“这得经过管事长老的同意,可能就是得多等几天。” “你自个儿在这儿等吧,”蓝鸢愤愤道:“我是陪蓝妩一起来的,说好很快回去,结果这都几天了,事情没进展不说,我还被困在这里天天监视。” 孟长歌底气不足地辩解:“话不能这么说,人家就是担心你闹出什么乱子,多派了几个人巡逻罢了……” 蓝鸢狠狠瞪她一眼:“这还不叫监视吗?” 孟长歌:“……” 蓝鸢又扯了下自己的衣摆:“放手,我现在就要进梦魇之森,你爱去不去。” “你怎么进?”孟长歌蹙起眉:“难道要硬闯?” 蓝鸢点头。 孟长歌大吃一惊:“我们是来帮忙的,你硬闯的话,我们就变成捣乱的了!” “啰嗦。”蓝鸢冷哼一声,懒得再理她,嘭得一声变成银色小鱼,恶声恶气道:“就没见过你这么瞻前顾后的修士!” “你才认识几个修士?”孟长歌碎碎念了一句,对上她圆头圆脑的鱼脑袋和一双大眼睛,不由自主道:“你这样……还,还蛮可爱的。” “……” 蓝鸢腾地弹起来,啪得一声将尾巴抽到她脸上:“放肆!”她愤怒道:“我可是鲛族公主!” 孟长歌回过神,震惊地捂住发红的脸蛋:“你莫要无理取闹,我夸蓝妩可爱,她就不会生气!” “那是她自甘堕落!” 蓝鸢警告地瞪她一眼:“别再用那种词汇侮辱我。” 她骂骂咧咧转身,摆动尾巴,头也不回地游入黑暗,孟长歌抿了抿唇,认命地跟了上去。 半个时辰后,她一边接住被蓝鸢掀飞的弟子,一边慌忙解释:“抱歉抱歉,实在抱歉,她真的不是故意的!” “什,什么?” “真的抱歉,”孟长歌把她放下,忙不迭去接另一个飞过来的人影。 正值深夜,驻守的弟子似乎也没想到会有人正大光明硬闯,没一会儿就被蓝鸢打翻在地,眼睁睁看着她在结界上薄弱处打出一个缺口,纵身跃了进去。 女人的身影瞬间从眼前消失,孟长歌上前两步,抽出两把红刀站到裂口前:“抱歉,我也没想到我会这么说……”她吸了一口气,认真道:“在她出来前,我不能让你们把结界封上。” 另一边,蓝鸢步入浓雾深处,脚下顿时传来咔嚓声响,她顿了下,掌心浮出蓝色荧光,转身向四周张望:“喂,魇兽在吗?” “喂!” 长久的寂静过后,浓雾深处忽然响起窸窣脚步声,蓝鸢一惊,下意识凝出长剑,定定朝那个方向看去。 模糊的影子逐渐从雾中浮现,越来越近,蓝鸢却忍不住绷紧身体,警惕道:“人?” 梦魇之森怎么会有人? 那人终于走出浓雾,停在几丈远的地方,一眨不眨地朝她看来。 半晌,一个沙哑的声音迟疑道:“蓝妩?” “蓝妩,”叶轻君愕然地扫了眼浑身狼狈的几个人,又看向瘫在地上庆子白,头疼道:“你可真是……让我说你什么好。” 不久前,她的房门被人急促敲响,一打开,就是丹柏苍白的小脸,门外仍是漆黑月色,大堂却灯火通明,蓝妩站在中间,转过头唤道:“师尊。” 叶轻君蹙眉:“蓝妩?你们不是到那边去了吗?” 蓝妩嗯了声,犹豫着拖出身后的庆子白:“是去那边了,不过……出现了一些意外。” 如今,其他两位掌门也已匆匆赶来,小小的屋子站了近十个人,皆是面色凝重,齐筠从自己女儿那里听完了全程,一向板着的脸也变了颜色:“你是说真的,魍魉城,是被从内部破坏了阵眼?” “是,我们几个都在,看得一清二楚。”齐月瑶转头,招呼道:“蓝妩,你不是把那块玉符收起来了吗,快拿出来给掌门看看。” 蓝妩嗯了声,把玉符碎片交给叶轻君。 叶轻君打量了一会儿,低声问:“你们看见它时,已经碎掉了吗?” “是。” “那庆子白又是怎么回事?” 齐月瑶插话道:“这说来就复杂了,我们前脚刚到魍魉城,后脚就有一批蒙面修士来杀我们,这不,庆子白就是其中一员。” 齐筠一惊:“庆子白?修士?来围杀你们的当真不是妖怪吗?” “真的,妖怪都是后面听见动静才来的。” “你们看清是什么人了吗?” “除了庆子白,其余人的脸都毁了,后面场面太过混乱,也顾不上带上他们,只怕……他们已经落到妖怪手里了。” 蓝妩问:“能到那边的修士不是很少吗,可否一一排查,看少了谁。” “恐怕不行,”叶轻君道:“去往那边的修士通常都潜行在沙漠里,十天半月见不到人影,或者被妖族所害、就此失踪不见都是常有的事,一一排查估计没什么作用。” 蓝妩沉默了会儿,迟疑道:“若我说,我其实知道是谁呢?” 齐月瑶一惊:“知道你还不早说,在这儿磨叽什么?是不是庆子白告诉你的,我当时就瞧你和他说了好一会儿话……” 蓝妩点头:“他确实透露了一些消息。” “那你快说啊,那些人到底是谁派来的?” 蓝妩抬起眸,低声道:“蓬莱。” 话音落下,众人不禁愣在原地,许久,叶轻君才道:“蓬莱?蓬莱岛?” “是,”蓝妩咬了咬唇,继续道:“而且庆子白告诉我,楚尘还活着。” “楚尘还活着?”齐筠愕然道:“他死了一百多年了!” 一旁听了许久的萱如林也道:“荒谬!蓬莱可是隐世大宗,门下弟子高风亮节,在修真界亦是赫赫有名,无缘无故的,他们凭什么要杀你们?再说,楚尘若还活着,又为何藏着不出来?” 叶轻君道:“这些都是庆子白告诉你的?” “是。” “可还有其他证据?” 蓝妩摇了摇头,涩声道:“没有,当时,只有丹柏丹青和我在旁边听到了。” “不行,”叶轻君蹙起眉:“你们叁个关系亲近,即便说辞一致,也没法将蓬莱定罪。” 齐筠吃了一惊:“定罪?叶轻君,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就凭你徒儿的一面之词,你就相信这些事都是蓬莱干的了?” “你不也觉得奇怪吗?当年魍魉城一夜被破,正是因为毫无预兆,才损失那般惨重,我记得当时……蓬莱确实派了几十名弟子和长老待在魍魉城吧。” “可当时待在魍魉城的不止蓬莱,其他宗门的人也在。” “那后来,蓬莱的人几乎全部都逃了出来,你又怎么看?” “万一是他们运气好呢?” 见他们争执不休,蓝妩抿了抿唇,忽然问道:“楚家人里,可有音修?” 几人声音一停,一起看向她,片刻后,叶轻君道:“楚家人里,音修有近十个。” “那其中擅蛊的又有几个?” 叶轻君蹙起眉:“擅蛊的倒也有两叁个,但若说现在在这里的,只有楚娇。” 蓝妩一怔:“她不是……” “庆子白的妻子,”从门外走进来的季泠月接过话:“那人虽藏在斗篷里,但看其行走姿态,确实是个女子。” 说完,她看向蓝妩,补充道:“我方才又回去了一趟,那些被留下的玉面人确实都被妖族抓走了,而且,我捡到了这个。” 她摊开手,掌心是一支碎成两半的玉笛,还沾了不少血迹:“不知那人到底是不是楚娇,但逃跑时,她定是受了伤。” 沉默半晌,齐筠摇头叹道:“纵使楚娇真受了伤,也不能证明那是她,况且,我实在不明白蓬莱为何要这么做?” “我也不明白他们为何要破坏魍魉城的阵眼,”蓝妩再次开口,神色却淡了许多:“但若说楚尘为什么要假死藏起来,我倒可能知道原因。” “什么原因?” 蓝妩安静了会儿,抬头看向他们探究的眼神:“很简单,他害怕……自己所害之人的复仇。” 一百五十一请见 回到自己的宅院时,天已蒙蒙亮,季泠月走在前面,手中牵着蓝妩,道:“要去试探一下楚娇吗?” “这种事交给几位掌门就好,”蓝妩回想了下方才几位掌门的神色,叹了一口气:“果然,即便知道妖王与蓬莱之间的仇恨,他们还是无法信服蓬莱在魍魉城中掺了一脚。” 季泠月垂下眸,淡声道:“囚禁鲛人取血来增涨功力,虽然听起来令人不齿,但在修士眼里,还没有到穷凶极恶的地步,毕竟……”她顿了一下,继续说:“在他们眼里,鲛人也是妖,没必要同情,若他们有机会这么做,说不定也会心动呢。” 蓝妩抿了抿唇,嘟囔道:“只有证明魍魉城被破确实是蓬莱的手笔,他们才会认真起来。” “是啊,”季泠月推开门,抬脚步入:“刀子不割到自己身上是不知道疼的,好在,现在有庆子白识海被毁的惨状,还有齐姑娘作证,足以引起他们怀疑了。” 听到这儿,蓝妩忍不住笑了下:“这么说来,还要感谢齐姑娘偷偷跟踪我们呢,不然我们几个拖着受伤的庆子白回来,肯定百口莫辩。” 季泠月撇了撇嘴:“谁让我们是妖魔鬼怪呢。” 蓝妩被她逗乐,想要抬手去捏捏她的鼻子,结果刚一动,就疼得嘶了一声。 季泠月一怔,连忙撸开她的袖子,朝她小臂看去,那里赫然留着几个暗红的指印,已经隐隐发紫,蓝妩感叹道:“那庆子白也是,腕骨都折了,哪儿来的那么大力气,捏得我生疼。” 季泠月小心翼翼将手覆上,掌心温热:“他都那样了,你也不要再生气了。” “我没有生气,”蓝妩垂眸瞧着逐渐消去淤痕的肌肤,叹了一口气:“只是,当年初见他时,我可想不到他最后会是如此下场。” 季泠月没说话,为她疗好伤后,便拉着她往屋里走:“不必烦扰,他也不过是你生命中的一个过客罢了。” 蓝妩挑了挑眉,转眼,又想起另一件事:“对了,我遇到夭竹了。” “夭竹?”季泠月微讶,转头道:“什么时候?在哪里?” 蓝妩无奈一笑:“其实你也遇见了,之前离开魍魉城之前,你一把将她掀飞了。” 沉默半晌,季泠月蹙起眉,迟疑道:“是那个,骑在你身上的女人?” “……这话说的,什么骑,算了算了,确实是她。” “没想到,她竟然也加入了妖怪那边。” “她本就是妖,况且萱玉还在蓝月邀手里呢。”蓝妩沉思道:“也不知道她清不清楚萱玉的情况,这么多年了,夭竹那么精明一只狐狸,总该做了些什么吧。” 季泠月点了点头,一声不吭地往前走了一步,钻到蓝妩怀里,手也搂住了她的腰。 蓝妩怔了一下,低头瞧她,将手搭在她后背上:“怎么了?” “累了。” 蓝妩眨巴一下眼,温和道:“辛苦你了。” 季泠月闷声道:“说一句辛苦可不够。” “那还要什么?” 怀里的人沉默了会儿,抬起脑袋,清亮的眼珠定定瞧着她,蓝妩和她对视一会儿,忽然福至心灵,低头在她唇上亲了一下。 季泠月软绵绵哼道:“一下不够。” “好,”蓝妩捧住她的脸,挤着脸颊肉,红嘟嘟的唇便撅了起来,她不明所以地蹙起眉,整张脸皱巴巴的,愈显可爱,蓝妩噗嗤一笑,松开蹂躏她脸蛋的手,垂首吻住她的唇瓣。 “蓝妩……” “嗯?” 季泠月勾住她的脖子,低声道:“我们睡觉吧” “只是睡觉么?” 季泠月一怔,忽然红了脸,抬头在她脸上咬了一口:“你说呢?” 蓝妩迷糊道:“我还真不知……哎呦,你是属小狗的吗?”她捂住季泠月的嘴,色厉内荏道:“再咬人,我就要狠狠教训你了。” 季泠月抬眸盯了她一会儿,轻启红唇,舔了下蓝妩的掌心。 刚一推开卧房的门,季泠月就勾着她吻了上来,蓝妩关上门,在寂静黑暗中将她抱了起来,坐到了离门口不远处的桌子上。 她身上穿的夜行黑衣很快被蓝妩掀了起来,女人呼吸急促,嘴唇在季泠月脸上亲着,手却在下面扯她的腰带,季泠月颇为配合,不一会儿,光滑的皮肤就和蓝妩微凉的掌心贴合起来。 她低低嗯了一声,腿缠到蓝妩腰上,勾着她贴近自己,再近一点。 柔韧的指节熟练地揉起湿乎乎的肉核,季泠月颤了一下,下意识揪紧蓝妩背后的衣裳,断断续续道:“你今日……嗯,怎么这么,这么热情……” 蓝妩抬起头,胸口犹在起伏,一双昳丽的眼眸水雾弥漫,看起来比满脸潮红的季泠月还要柔媚。她们两个挤在门口,甚至衣物还整齐,若不仔细看,谁也不会知道她们在做这种事。 她抱紧季泠月,脸颊埋在她脖颈处,指尖揉了几下湿软的花心,沾满黏腻水液,便分开两瓣绵软阴唇,慢慢抵入穴道:“还不是因为你……太诱人了。” 季泠月眼睫一颤,唇角弯起,不免有些羞怯,她伸手抱紧蓝妩,小腹也兴奋地缩了缩。 蓝妩侧首亲吻她的耳朵,柔声道:“这么喜欢故意勾我,这辈子都不会放你走了。” 说着,她慢慢旋转手指,指腹在灼热的媚肉上碾磨,不知从何处伸出的藤条也缠上充血红肿的肉核,慢吞吞搔动着,季泠月呜咽一声,下巴垫在她肩膀上,舒服地眯起眼:“你……你最好……说到做到……” 蓝妩轻笑一声:“那当然。” 她抱起季泠月,托着她的臀往屋里走,一根两指粗的藤条取而代之,塞进穴里,随着行走的动作一下一下抽动,季泠月不禁呜咽一声,抓紧蓝妩的肩膀,淫水儿汨汨流出,尽数沾在她的衣裙上。 她把季泠月放到了床上,压在她身上吻住她,温声道:“不舒服的话要告诉我。” 季泠月迷迷糊糊嗯了一声。 不知何时,屋外飘起了细细的雨。 秋雨连绵,寒意萧瑟,漫长的冬天即将来临。 泪珠自眼尾落下,女人的双腿无力地挂在蓝妩手臂上,随着她的动作上下晃动,蓝妩俯首含住早已红肿的乳尖,温柔挑逗,季泠月细弱地呻吟几声,被快感冲击得有些麻木了。 “阿月,”蓝妩温柔道:“下雨了。” 季泠月下意识望向窗外,院子里飘零下几片落叶,绵绵细雨从屋檐滴落,更显得室内温暖,她眨了眨眼,回过头,伸手要蓝妩抱:“最……最后一次……不要了……” “好。” 蓝妩依她所言,埋在炙热巢穴里的手指愈发用力,肏出咕唧水声,季泠月哑声呻吟,浓密的长睫沾满了湿润的水汽,媚红软肉不知疲倦地吸吮着深入的异物,腿心的阴蒂被猛地缠紧,便颤抖着身体,泄出一股又一股湿润春潮。 蓝妩慢慢摩挲着她细腻的腰窝,翻过身,让她趴在自己怀里休息,耳边传来滴滴答答的水声,细雨落入池面,惊起一圈圈涟漪,季泠月闭着眼喘息,过了一会儿,汗水蒸发,她便有些冷了。 “唔……”她不愿意用魔力御寒,缩起肩膀,撒娇般往蓝妩怀里钻,蓝妩拍了拍她挺翘的屁股,懒洋洋起身,施展灵力为浴桶添满水,又扔进一个火珠,才带着人一起泡了进去。 氤氲热气蒸腾而上,熏得人脸颊红彤彤的,许是刚折腾了一番,季泠月懒得动弹,闭着眼睛任由蓝妩摆弄,一动也不动,过了一会儿,蓝妩给她清洗干净,凑过去亲了亲她的嘴唇:“困了?” 季泠月轻轻嗯了声。 “好吧,”蓝妩抚摸着她柔软的长发,柔声道:“那就睡几个时辰。” 季泠月咕哝道:“你和我一起。” “好。” 屋里细微的说话声逐渐消失,窗外乌云密布,小雨淅沥,是最适宜睡觉的天气,可刚到晌午,便有人敲响了院子的门。 蓝妩睡眼惺忪地睁开眼,见季泠月难得赖床不愿起,便为她盖好被子,自己离开房间去开门。 门外站着两个撑伞的少女,一个吊着手臂,一个柱着单拐,蓝妩视线在她们身上扫了一圈,纳闷道:“你们两个不好好休息,跑过来做什么?” 丹青道:“城外有个鲛人,说是要见你。” 丹柏道:“城外还有个凡人,说是要见阿月。” 蓝妩一怔,下意识问:“是谁?” “那个鲛人说,她叫浮游。” “那个凡人说,他叫袁缜。” —— 感觉肯定有人忘,所以我要说,袁缜就是六十七章的国师 一百五十二虚假 ρ??18α???????? 秋雨连绵,季泠月提起衣摆,执伞登上湿漉漉的石阶,抬眼看向不远处坐在亭子里两个身影。 “袁缜。” 男人没应,倒是他身边的矮个书童扭过头来,看了季泠月一眼,俯首在袁缜耳边说了什么。过了会儿,那人缓慢侧过头来,露出一张沟壑纵横的脸,季泠月步入亭内,怔愣道:“袁缜,你老了。” 袁缜无奈地笑了一声,声音亦是沙哑:“凡人总是要老的,不像仙师,这么多年过去,仍是当年模样。” “当年模样吗?”季泠月喃喃一句,摇摇头,无言地坐在他对面的石凳上:“你怎么知道我在这儿?” 老人放下拐杖,枯如树皮的手指慢悠悠从怀里掏出一个纸鹤:“您忘了吗,当年,您给我这只纸鹤,说它能够帮我找到你,”说着,他不自禁咳嗽了几声,含糊不清道:“等了这么多年,直到前不久,这只纸鹤才终于有了反应,带着我来到了这里。” 季泠月接过那只纸鹤,上面还存有微弱的灵力,她轻轻摸了下,回忆起当年在茸安拜托他识别石板字迹的旧事,一时没有说话。 那些字是什么意思,她如今已经知道了,袁缜却还是跑来赴当年之约,为她解答早已知晓答案的谜题。 季泠月垂下眸,为他倒上一杯热茶。 袁缜道:“当年寻到师父时,离我们分别不过半年,可当我弄清了这些字的意思,跟着纸鹤寻找仙师时,它却停在了南海之角,再也没有反应了。”他叹道:“本以为这辈子都见不到仙师了,没想到,真是没想到,在我死之前,还能履行与仙师的约定。” 季泠月沉默了会儿,问道:“令师可还好?” 袁缜哑然失笑:“仙师忘了吗,师父也是凡人,早已与世长辞了。” 说着,他转头看向身边的书童:“炎儿,把东西拿出来。” 一旁的书童点点头,从背后的书篓里掏出了那块石板碎片和一张发黄老旧的布帛,小心翼翼地在桌面上摊开。 “这便是当年师父译出的,这几个字的意思。” 季泠月低头看,果然,写在布帛上的零星字迹中赫然出现“复生”、“魂魄”、“花”等几个词,她抿了抿唇,认真道:“多谢先生相助。” “不客气,”袁缜又干咳几声,轻笑道:“这都是师父的功劳,若他还在,定会亲自赶来,与仙师交谈个叁天叁夜。” “是吗?”苯魰後續將茬niH????ggê.??o??更薪 綪捯niH????ggê.??o??繼續閲dμ “是啊,”袁缜叹道:“师父一直对这些失传的文字着迷,潜心研究,可惜走遍这世间,也没寻到几个同好,这些字是近百年写下的,他当时看见后,兴奋的不得了,一直嚷着要见一见石板的主人。” 季泠月蓦地一愣,抬起眸:“近百年?” 袁缜不明所以地点点头:“仙师不知道吗?” 季泠月脸色微变:“可这石板……这石板明明是七百年前的东西。” “不可能,仙师记错了吧。” “如何不可能?” “这也是师父告知我的,仙师请看,”袁缜拿起那块石板,抚了下它早已磨得光滑的断面,道:“这石头断面上存在着许多大小不一的青色圆点,触感如玉,若天气好的话,对着太阳照一照,就会映出淡青色的光芒,极难察觉。” 季泠月狐疑地看着他:“所以?” “这种石头名叫雀青石,百二十年前才在东洲青霜谷被开采出来,因数量稀少,价格昂贵,便是如今,也只流通于东洲和南洲。” 季泠月僵在原地,下意识捏紧拳。 不知何时,雨势渐大,哗啦啦砸在青砖灰瓦上,顺着屋檐坠落,连成一线。 她撑着桌面,站起来,恍惚走进雨中。 冰凉的水珠打在身上,女人长睫微颤,被刺骨的寒意冻得一激灵,身后模糊的声音也瞬间清晰起来:“仙师,你要去哪儿?” 季泠月回过神,慢半拍道:“我要去告诉蓝妩。”她一边沐雨前行,一边低声道:“石板被替换过了,它是假的。” 若石板是假的,那上面的复生之术……还会是真的吗? 最重要的是,蓝月邀知道吗? 如瀑雨下,蓝妩用灵力变出一只小水母顶在脑袋上,小跑着前去城外与浮游见面,转过几条街后,身后脚步声依旧紧跟不放,她忍不住叹了一口气,回头问道:“何必呢?你到现在还怀疑我包藏祸心吗?” 齐月瑶环抱双臂:“别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我是来保护你的。” “保护我?”这么一说,蓝妩倒有些意外了:“你?保护我?” 齐月瑶点头,严肃道:“你那几个小跟班,一个伤了手一个伤了腿,在这城里臭脸魔头也不好出手,我不保护你,还有谁能保护你?” 蓝妩迟疑道:“你也说这是在城里,谁会在城里对我动手?” “那可说不定,”齐月瑶警惕地看向四周,鬼鬼祟祟凑过来,道:“蓬莱人可阴险得很呢。” 蓝妩忍不住弯起眼睛:“你已经相信我的话了?” 齐月瑶一愣,别扭地哼了声:“半信半疑吧。” 蓝妩心中感动,主动抬住她的手:“你真是个好人。” “……”齐月瑶睁大眼睛,腾地往后跳了一步,把手往身上蹭去:“别别用这种表情看我,恶不恶心?” 蓝妩失笑,继续往前走:“反正多谢你了。” 她匆匆走出城门,往外走了百十米,便见被几个修士守着的浮游。 女人仍着一身宽松黑袍,因为不常见光,皮肤苍白得近乎透明,她淡然站在原地,身周却仿佛笼罩了一层无形屏障,将雨幕隔绝在外。 “浮游,”蓝妩惊讶道:“你怎么来了?” “我有东西给你。”说着,她扫了眼站在旁边的修士:“不过,还是我们两个单独谈比较好。” 蓝妩怔了下,客气地冲旁人点了下头,便拉着她往一边走去:“什么东西要给我?” 浮游从袖子里掏出一个匣子:“喏。” 蓝妩茫然接过,匣子里铺着薄薄几张纸,拿起最上面那张,几行符号便映入眼帘,她看不懂,却觉得有些眼熟。 凝视了好一会儿,她忽然瞪大眼睛,恍然大悟:“这不是子桑国的文字吗?你从哪里找来的?” 浮游道:“从师傅的密室里。” 蓝妩蹙起眉,简直摸不着头脑了:“前任大祭司?她为什么会有这个?” “不知道,”浮游摇摇头,又指了一下:“下面还有一张呢。” 蓝妩低下头,把下面那张也捞了起来,这次的字体她倒是认识:“小心陛下……”她怔了一下,纳闷道:“小心陛下?为什么?大哥怎么了?” 浮游迟疑道:“我觉得,师傅说的估计不是现在这个陛下,而是以前那个陛下,蓝止川。” 蓝妩僵了下,下意识捏紧手中的纸张:“可他已经死了。” “殿下之前也说过,预言没有实现,蓝止川并非因你而死,可……可我不认为师傅会出错,想来想去,我只能得出一个结论。”浮游抿了抿唇,凝重道:“蓝止川没有死,他还活着。” 蓝妩呆呆看着她,掌心的纸张已被紧紧攥成一团,半晌,她涩声道:“若他没有死,那这么多年,他又躲在哪里?” “我不知道,”浮游低声道:“我也不能确定他到底是不是还活着,但这是最大的可能,所以殿下,你一定要小心,若他真的还活着,你就是他的眼中钉、肉中刺。” 轰的一声惊雷,天地之间,好似只剩哗啦啦的雨声,蓝妩眼梢渐红,忽然嗤笑起来:“可笑……” “殿下?” “真是可笑……”她攥紧拳,颤声道:“这么多年,一个两个,原来都还活着,只有我的母亲,我的母亲……” 泪水滴答落下,她痛苦地呜咽一声,恨得全身发抖:“我一定要杀了他们!” 一百五十三试探 雨停时,有人敲响了城东南的一扇门。 不久,里面传来脚步声,吱呀一声响后,露出半张清秀脸庞。 那人怔了一下,蹙眉道:“你不是……蓝妩吗?” 蓝妩抬眸打量了她一会儿,才道:“你又是谁?这不是楚娇姑娘的住处吗?” 对方尴尬笑笑,道:“这里确实是楚娇的住处,我叫沉衣,是楚娇的好友。”说着,她将门敞开:“你也是来探病的吗,快请进。” “也?”蓝妩侧眸瞧她:“之前还有谁来过吗?” “哦,就是金堂殿的温时玉姑娘,”沉衣一边带着她往前走,一边道:“不过,这消息传得也太快了,楚娇今早刚误食了毒草,下午大家就上门了。” “毒草?” “是啊,所以我才来照顾她的,毕竟她身边没人,庆子白还不见了。”沉衣忧愁地叹了一口气:“有这么个不靠谱的丈夫,楚娇这日子可太不好过了。” 蓝妩蹙眉:“庆子白不见了,楚娇不着急吗?” “有什么好急的,又不是一次两次了。”沉衣漫不经心道:“他隔叁差五便要失踪个几天,次次都是楚娇把人带回来,也不知道看上他什么了。” 见她如此抱怨,蓝妩不禁问:“你和楚娇关系很好吗?” “当然,”沉衣弯起眼睛,道:“我们是几十年的朋友了。” “你也是蓬莱的人?” “不是,我只是一个散修。”回想起过去的日子,沉衣忍不住声音上扬:“当年出门在外,是楚娇于危难中救我一命,从那以后,我们一起降妖除魔,在世间行走,救助了不少百姓呢。” 蓝妩垂下眸,淡淡道:“这么说,她倒是个好人了。” 沉衣一怔,停下脚步,不满道:“她当然是个好人。” 蓝妩不语,两人对视间,气氛忽然凝滞起来。 这时,不远处忽然传来一个老人的声音:“你最好赶快把他找回来!”那人没好气地用手中的拐杖砸了下地面,听起来颇有怨气:“白儿可是我们庆家唯一的男丁,今日是他爹的祭日,他怎么可能乱跑?” 另一个声音疲倦道:“我会去找的,庆伯回去等着便好。” “回去等着,你怕不是又要敷衍我,”老人不悦地哼了声,继续说:“当初我就不同意白儿娶你,不过是楚家旁支的一个女娃,我们白儿可是未来的城主,身份尊贵,能攀上他是你的福分,你倒好,不好好照顾他,叁番五次找不着人!” 楚娇抿了抿唇,低声道:“我会带人出去找的,我向你保证。” 老人却不依不饶道:你的保证算什么,你知不知道白儿有多重要?他要是真出事了,我们庆家、我们魍魉城就无后了!” 站在院子里的蓝妩终于忍不住开口:“你们庆家不是还有女孩吗?怎么就无后了?” 庆家老伯一愣,转头看见她,立马吹胡子瞪眼:“你又算什么东西,人不人妖不妖的,在这儿插嘴?” 蓝妩冷笑:“确实,我人不人妖不妖,搞不懂你们人类在想什么,说着以实力为尊,却还是只想着男丁,这是什么道理?再说魍魉城,破了多少年了,就你们还惦记着城主荣光,我没记错的话,建起魍魉城的初代城主是名女子吧,而且在最开始,你们不也是庆家旁支吗?” “你,你……” “我没功夫与你们吵,”蓝妩上前几步,发现楚娇正瞧着她,便道:“楚姑娘有病在身,我也是来探病的,庆老伯年岁大了,还不依不饶欺负人家小姑娘,赖在人家院子里不走,未免有些过分。” “你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是,”蓝妩转过头,那双温润灵动的眼眸头一次如冰封一般:“快滚。” 到底是忌惮着蓝妩的身份,庆家老伯气得脸红脖子粗,也没有冲动动手,只是骂骂咧咧地离开了这里,待他走后,楚娇才微微一笑,温和道:“多谢蓝姑娘替我解围。” “我并非为你,”蓝妩冷漠道:“只是看不上他那种言行罢了。” 楚娇摇摇头:“不管如何,蓝姑娘确实帮了我,还是要道谢的。” 蓝妩不语,垂眸瞧着她苍白的脸庞,冷不丁道:“我听沉姑娘说,你误食了毒草,身子不适,现在还好吗?” 楚娇长睫一颤,应道:“好多了。” 蓝妩嗯了声,转头望了眼空空荡荡的院落,问道:“听说楚姑娘与楚霁是表兄妹,关系颇为密切,修为也是楚家子弟里的佼佼者,生了病后,竟没人来照顾吗?” 楚娇抿了抿唇,回答道:“本就不是什么大事,不必麻烦他们来……” “什么不是大事?”一旁的沉衣忍不住出声:“你中午还咳了血呢,今天有那么多道友热心探望,却没见一个楚家人,我就说你那群亲戚靠不住,你以前,不也……” “沉衣!”楚娇蓦地打断她,似乎意识到自己情绪激动,又很快放软了声音:“这种事不必在意,咳,毕竟……毕竟他们也有事在忙。” “……” 沉衣蹙起眉,不情不愿地抿紧了嘴。 蓝妩掀起长睫,在她们身上扫了一圈,终于露出一个惯常的微笑来:“原来如此,是我冒犯了。” 她摊开手,掌心浮出一只雪白瓷瓶:“来得匆忙,未曾仔细准备,这瓶灵药就赠与楚姑娘,望楚姑娘早日康复。” 楚娇一怔,忙道:“不必了,太麻烦你了。” “不麻烦,微薄心意,楚姑娘收着便好。” 见楚娇不接,她便顺手塞到沉衣怀里,转身离开:“我还会再来探望的。” “哎?”沉衣看着她消失的身影,又看向自己怀里的瓷瓶,犹豫了会儿,拔开瓶塞嗅了嗅,忍不住笑了声:“这蓝姑娘也真是,你误食了毒草,得对症下药,她给一瓶治疗外伤的碧华露作甚?” 楚娇一僵,下意识攥紧拳,半晌,她低声道:“确实无用,这瓶药就给你拿着吧。” “那怎么行?这是给你的。” 楚娇垂下眼,倦道:“那就帮我扔掉吧。” “啊?” “我累了,”楚娇叹了一口气,转身往屋里走:“晚安。” “什么晚安,这还没天黑……楚娇,楚娇?” 蓝妩离开那座宅子,沿着街巷走到头,转过弯,便见齐月瑶靠墙站着:“怎么样?” 齐月瑶撇了撇嘴,道:“你进去后,有叁四个蓬莱弟子从外面街上经过,这算异常吗?” 蓝妩思索道:“本来不算什么异常,不过,结合我方才进去那一会儿的发现,可能又算是异常了。” “哦?”齐月瑶来了兴趣,站直身体:“怎么说?” 蓝妩沉默了一会儿,道:“楚家人内部……可能并不是完全一条心。” 齐月瑶一愣,歪头道:“你指的什么?” “你不如去问问温姑娘,她那么聪明,在更早之前就来探望过了,可能也会发现些什么。” “什么?”齐月瑶惊讶道:“她来过了,我怎么不知道?” 蓝妩叹了一口气,不再多言,转身往外走:“我要回去找阿月了,这些事,我得告诉她。” 然而刚走几步,不远处的街道上就出现了那个熟悉的人影,女人脸色苍白,漆黑长发还未干透,刚一走近,就死死抓住了她的手:“找到你了。” 一百五十四西南 ρǒ18?b?ǒm “我有事情要告诉你。” 同时说完这一句,蓝妩一怔,点头道:“你先说。” 季泠月似乎不晓得该如何开口,半晌,才慢慢从唇里吐出几个字:“那块蓬莱岛地宫的石板,是假的。” 蓝妩茫然一瞬:“假的?” “是,我们拿的那块,是近百年才造出来的东西。” 蓝妩错愕道:“近百年,可它不是……” 说到一半,她忽然想起什么,从怀中掏出一张皱巴巴的纸,季泠月看了眼上面的文字,惊讶道:“这是什么?” “是前任大祭司藏起来的东西。”蓝妩低声道:“若石板是假的,那上面的复生之术,还会是真的吗?” 两人对视一眼,季泠月忽然拽住她,匆忙朝回跑去:“趁袁缜还没走,我们去问问。”楍文鱂洅p?18?x.???襡傢哽薪しíán載 綪ㄐㄡ藏?阯 好在袁缜师徒俩还坐在原来的亭子里休息,看见火急火燎跑来的季泠月两人,不禁面露惊奇:“仙师怎么又回来了?” 季泠月一把将纸摊平,放到他面前:“先生可知这些字是什么意思?” 袁缜一愣,眯着眼弯腰去看,过了一会儿,他摇头道:“果然,老朽还是不善于此……” 季泠月抿起唇,还没来得及失望,就见他转过头,对着书童道:“把你师祖那本《字经》和纸笔拿出来。” 在两人惊讶的注视下,袁缜拿出一本厚厚的书,一边慢吞吞翻阅,一边道:“师父死之前,把这个交给了我,里面有多种古字的译文,是他的毕生心血。” 说话间,他翻到《子桑》那一卷,蘸了蘸墨,对照着两边的文字,慢条斯理地译写起来。 蓝妩下意识凑上前,过了会儿,一字一句念道:“亡者魂、亲者血,入鬼界,取忘川水浸泡四十九日,夺舍生体,死而复生……” 她睁大眼睛,忽地拿起那张纸,死死盯着那几行字:“没有……没有菰苓花。” 四周忽然陷入落针可闻的寂静中,季泠月沉默片刻,轻轻握住了她的手:“蓝妩。” “没有菰苓花,”蓝妩喃喃自语,回过身,茫然看着城西那面浩大的结界:“那这一切,又算是什么?” “蓝妩,”季泠月再次唤了她一声,见她没有反应,便不容置疑地掰过她的肩膀:“振作点,现在最重要的,是要把真相告诉蓝月邀。” “蓝月邀?”蓝妩眨了下眼,恍惚回神:“对,她,我……我得告诉她……” 这么说着,她却有些站不稳似的晃了下:“可是,我要如何告诉她?”她颤声道:“我见不到她,纵使能见到,我又该如何告诉她,这么多年,她所做的一切都是徒劳?” “蓝妩……” “楚尘还活着,蓝止川也还活着,复生之术是假的,”蓝妩语无伦次道:“对,一定是他们调换了真正的石板,这些都是他们的算计,可是为什么,他们为什么要这样做?他们藏在了什么地方?” 季泠月咬了咬唇,在她继续混乱自语时,忽然用力将她拉到了怀里:“没事的,没事的,”她安抚地拍着女人的脊背,哑声哄道:“不要着急,我们会找到他们的,我们一定可以。” 蓝妩蓦地僵住,半晌,她才慢慢低下头,从喉咙里发出哭泣般的声音:“我该怎么告诉她,这么多条性命,原来都白白死了……原来她,白白担了如此杀孽……” 入夜后,浮游终于得到了入城的许可,只不过手腕上多了个季泠月同款禁忌咒。 她跟随丹青一路来到蓝妩和季泠月的小宅,入门便看见抱着膝盖坐在水边发呆的叁公主,等她走近,蓝妩便自顾自道:“那张纸是前任大祭司藏起来的,是不是说明,调换石板的事情,她也知情。” 浮游沉默了会儿,道:“即便知情,可师傅将它偷偷藏起来,应该也是为了不被那人发现。” “谁?”蓝妩转过头,一眨不眨看着她:“蓝止川吗?” 浮游点点头:“你知道我是如何发现那个匣子的吗?” 不等蓝妩回应,她就继续道:“我心生怀疑后,觉得蓝止川的魂灯被调换过,真正的魂灯被藏了起来,海王树上挂着的应该是一盏假的,但是能这么做的只有师傅,我不明白她为什么要这么做,便日日在她过去的书房里寻找线索。” “师傅的书房尽是些占卜预言的竹简,只有一本是来自人界的书,讲述植物的栽种方法,有一日我忽然想到,师傅在临死前曾嘱托过我,要好好照顾她种下的那棵桃花树。”说到这儿,浮游轻叹一声:“那时我以为她是因病重神志不清,海底哪里会有桃花树,可那天我却下意识翻到了那页,发现了师傅留下的一句话。” “悬灯脏了,该多擦拭。” “祭司殿有一千七百多盏悬灯,我一一擦拭,终于在其中一盏中,找到了密室的线索。” 浮游摇摇头,低笑一声:“搞得这么麻烦,当初直接告诉我不就好了?” 蓝妩望了她一会儿,又把脑袋埋回了膝盖:“浮游。” “嗯?” “你嘴上总是嫌弃你师傅,但其实,你很崇敬她吧?” 浮游一怔。 “你小时候就爱缠着她,虽然对她的死看起来并不在意,却还是会无条件相信她的预言,记得她说过的每一句话,连她的书房,都保存原状至今。”蓝妩低声道:“你喜欢她吧。” 沉默半晌,浮游提起衣摆,挨着蓝妩坐下:“喜不喜欢,又有什么意义呢?”她低喃道:“她早就死了。” 看着面前的寂静水面,两人都不再言语,不久,一阵窸窸窣窣的脚步声打破这片静默:“蓝妩,你怎么不告诉我有客人来了?” 蓝妩蔫蔫道:“是浮游,又不是旁人。” 季泠月哦了声,坐到蓝妩另一边,温热的手指抚上女人的后颈,漫不经心地蹭了蹭她的耳垂:“坐了这么久了,要不要吃点东西?” 蓝妩摇摇头,忧愁道:“我还在想如何将消息传给蓝月邀呢。” 季泠月眨了眨眼,视线慢吞吞投向浮游:“她不是大祭司吗?不能帮你卜一下吗?” 蓝妩一怔,下意识抬起头:“对哦,你能帮忙吗?” 面对着两双期待的眼睛,浮游呃了一声,迟疑道:“也许可以。” 第二日一早,四人再次穿过结界,前来迎接的仍是石磊,不过,比起上次的温和客气,他这次严肃了不少,齐月瑶独自去和他交谈,剩下叁人便无所事事地等在一旁。 清晨的沙漠格外寒冷,蓝妩被风吹得皱眉,不想消耗灵力避寒,便披了件厚实的大氅,季泠月看她几眼,忍不住拉起她的帽子两边的绳结,往下一拽,那张漂亮小脸便陷进了软和的绒毛里。 她忍不住笑了声,蓝妩倒是眼前一黑,挣扎着去扒拉她:“幼不幼稚?” “谁叫你愁眉苦脸的,”季泠月小声道:“我不喜欢你这样。” 蓝妩沉默了会儿,掀开自己的大氅,把她整个人包了进去,怀里的人柔软温暖,她舒服地叹了口气,压下帽檐,低头在季泠月脸蛋上亲了下。 隔着厚厚一层布料,呼啸风声好似忽然模糊起来,季泠月眨了下眼,两只手捏住她的肩膀,凭着感觉抬起头,在黑暗中准确地吻住她的唇。 灼热的呼吸交融在一起,不久,蓝妩喘息着抬起头,女人却不依不饶地黏了上来,小动物般噬咬她的唇瓣,蓝妩低嗯一声,忍不住捏住她的下巴:“旁边还有人呢。” 季泠月眯起眼,声音黏糊糊的:“你昨晚都没亲我。” 蓝妩一怔,指腹蹭了下她红润的唇角:“你昨晚也没亲我。” 季泠月:? 她张了张嘴,正要反驳,不远处就传来一声呼唤:“哎!” 蓝妩连忙抬头,季泠月也从她毛茸茸的领口探出脑袋,一起盯着走回来的齐月瑶。 齐月瑶满脸不爽:“他说我们可以进沙漠,但后果自负,出事了没人会来帮我们。” “刚好,”季泠月挑眉道:“我也不想有累赘跟着。” 齐月瑶沉默了下:“你应该没有另有所指吧。” 季泠月:“没有哦。” 蓝妩笑着将她抱紧:“那就我们几个出发吧。” “说是出发,你也没说要做什么,”齐月瑶问道:“咱们到底去哪儿啊?” “去西南。” “西南?西南哪儿?” “就只有西南,”蓝妩道:“我那朋友告诉我了,机遇在西南,今日便能遇见。” 齐月瑶皱起眉:“你这……听起来不太靠谱啊,你那朋友不会是神棍吧?” “她很厉害的。”蓝妩想向她解释,又觉得解释不清,只道:“你相信我,我们只管往西南走,若天黑时还发现不了任何东西,我们就回来。” “话说的轻巧,万一又遇到危险……” 季泠月再次探出脑袋,面露疑惑:“跟着我,你还怕什么危险?” “……”齐月瑶磨了磨牙:“虽然是事实,但你说这种话,真的很欠。” “好了好了,”温时玉连忙解围:“西南就西南,刚好我这次多带了东西,来,隐匿符,一人一个。” 齐月瑶一愣,转阴为晴,赞赏地拍了拍温时玉的肩膀:“做得好,你可比那两个靠谱多了。” 说完,她又白了蓝妩一眼:“不是要走吗?你们两个在干嘛,是要抱着走吗?” 蓝妩弯起眼睛:“当然,这就走。” 一百五十五不能 一路行至晌午,眼前仍是茫茫一片黄沙,蓝妩托腮坐在云朵似的魔气上,眨了眨眼,疲乏地叹了一口气。 看了几个时辰一成不变的风景,这时候若是能蹦出来一个妖怪,她都觉得惊喜。 一旁的齐月瑶也是这般想的:“呸呸,进了我一嘴沙子,这地方怎么连鸟都没有,但凡出来只妖怪呢。” 温时玉听后,又开始翻她的储物袋:“有沙子吗,我这里应该还有避风符……啊,在这儿,给你。” 齐月瑶接过,瞄了眼从容坐在一起的一鲛一魔,啧啧两声:“这悠闲的,不知道的还以为你俩出来踏青呢。” “嘘,”季泠月淡声道:“你吵到我了。” “……你说你听了一上午,听见什么动静了吗?” 季泠月认真回答:“暂时还没有。” 齐月瑶翻了个白眼。 蓝妩忍不住笑了声,侧过头,露出那张明艳的脸庞:“你很像我一个朋友。” “谁?虞山叶吗?” 蓝妩点头:“你若见了她,一定会和她相处很好的。” 齐月瑶沉默了下,转过头:“希望吧。” 又飞了不久,季泠月忽然蹙起眉,疑惑地嗯了声。 蓝妩下意识问:“怎么了?” 女人歪头细细听了下,指了个方向:“那边……好像有活物。” 几人一怔,连忙顺着她指的方向飞去。 攀上沙丘,向下眺望,不远处果然有个不起眼的小黑点,靠近后,才发现竟是个晕过去的人类。此人趴在地上一动不动,半个身体被黄沙掩埋,血迹斑斑,也不知是死是活。 而发出声音的,是她身侧一只奄奄一息的青雀。 齐月瑶上前将人翻过来,端详了一会儿后,惊讶道:“洛宁舟?” 蓝妩问:“谁?” “一个驭妖师,”说着,她又伸手去摸她的脉搏:“还活着。” 温时玉连忙蹲到另一边,掏出几瓶灵药递过去,好不容易将药喂下,蓝妩也凑了过去,帮忙清洗女人灰扑扑的脸颊。 “看样子,她是被妖所伤,”季泠月小心抱起那只受伤的青雀:“伤口上的妖气还很浓郁呢。” 齐月瑶哦了一声,疑惑地问蓝妩:“这是你那神棍朋友说的机遇吗?” 蓝妩摸不准,只道:“管它是不是,救了一个人不也是好事吗?” 在她们交谈时,昏迷的女人忽然低吟一声,几人顿时屏声,齐刷刷看向她,在她们关切的目光下,洛宁舟蹙着眉,长睫颤了好一会儿,才终于缓缓掀开。 映入眼帘的是四张神情各异的脸,她愣了下,还未反应过来,就见其中一人激动凑近:“你还好吗?感觉怎么样?还记得我是谁吗?” 洛宁舟嘴唇蠕动了下,吐出虚弱的叁个字:“齐月瑶。” 齐月瑶顿时松了一口气,扶着她坐起来:“你怎么在这儿呢?还受了这么重的伤?” 洛宁舟蹙眉忍痛,缓了一会儿,才道:“我发现了一处妖族驻扎地,回来路上又碰上几个妖怪,好不容易才逃出来。” 蓝妩一怔:“驻扎地?多少个妖怪?” “两叁百吧。” 蓝妩思索了一会儿,道:“你能告诉我们位置吗?” 洛宁舟面露惊讶:“怎么,你们要去吗?”不等蓝妩回答,她就摇头道:“不行,你们只有这几个人,太危险了,我们应该马上回去告诉大家,这次他们太靠前了,恐怕……恐怕又准备做些什么。” “可这对我很重要,”蓝妩诚恳道:“拜托你告诉我位置,我们只是去瞧一瞧,不会打草惊蛇的。” 齐月瑶也劝道:“是呀,你不必担心我们,我们会小心的。” 蓝妩愣了下,迟疑地转过头:“呃,你估计要送洛姑娘回去。” 四周静了一瞬,而后传出一个惊愕的声音:“我?” 蓝妩点头。 “为什么?”齐月瑶蓦地直起腰:“为什么不是她?” 温时玉看了眼她指过来的手,微笑道:“我倒是可以陪师姐你一起回去啦。” 齐月瑶睁大眼,还想争辩,就被季泠月按住肩膀:“我觉得可行,毕竟要尽快带洛姑娘回去疗伤,这里可不安全。” 她垂下眸,幽幽道:“你觉得呢?” 齐月瑶僵住,半晌,不情不愿地点头:“行吧。” 这么说定后,洛宁舟递给她们一只纸鹤,虚弱道:“跟着它,你们就能到那儿。” 齐月瑶正忙着将她背起来,闻声回头,不高兴道:“你们最好明天天亮前就回来。” “知道了。”蓝妩目送她们离开后,便放飞手中纸鹤,和季泠月一起跟随着往沙漠深处飞去。 这般又走了半日,夜幕降临时,她们攀上一个高耸的沙丘,星星点点的火光赫然映入眼帘,蓝妩一惊,连忙蹲下,又扯了扯身边的人,把她拉到身边:“看见了吗?” 季泠月道:“看见了,是一片绿洲。” “我不是说那个,我是说,看见了多少妖怪?” 季泠月一怔,清亮的眼珠转过去,想要站起来看,却被蓝妩按住:“哪儿有你这么正大光明的,也不怕被发现。” 她默了下,顺从地趴下来,偷偷摸摸从沙丘上探出一个脑袋。 过了会儿,女人缩回来道:“感觉有上百个,要打吗?” “打什么打,”蓝妩和她一起趴在沙丘上,嘀咕道:“难道这就是浮游说的机遇,但是跑这妖怪窝里有什么用,他们会帮我们传话吗?” “他们和我们非亲非故,为什么要帮我们传话?” “是啊,”蓝妩叹了口气,蹙眉思索了一会儿,忽然灵光一闪:“等等,我们确实有认识的妖怪啊。” 季泠月很快反应过来:“你是说……夭竹?” “对呀,咱前两天不还碰见她了?”蓝妩激动地推推她:“快看看夭竹在不在。” 季泠月抿了抿唇,嘟囔道:“这里有几百个妖怪呢,我得找好半天……”这么说着,她却乖乖抬起脑袋,认真看向夜晚篝火旁的一张张脸。 半晌,她摇头道:“没有。” “也许是在帐子里呢。” “我又看不到帐子里。” 话音刚落,蓝妩便又皱起一张苦瓜脸,季泠月看她如此,不禁道:“不如我杀进去,把她找出来。” 蓝妩无语凝噎:“……你,你是想吓死夭竹,再说,我们不能总杀来杀去,你以前也是修道的,难道没听过少造杀孽才会有福报吗?” 季泠月轻笑道:“可我是魔,早就不会被神明保佑了。” 蓝妩愣住,定定看了她一会儿,才垂眸收回视线:“反正,以后我们只杀该杀的人,若没有神明保佑你,就将我的分给你。” “这种东西要怎……” “好了,不要再说这个了,”蓝妩似乎不喜欢这个话题,慢吞吞直起腰,绸缎般的黑发逐渐褪色,变为原本妖异的浅银:“既然看不到她,我们就进去找她,刚好,温姑娘的隐匿符可以遮蔽灵气。” “进去找她?”季泠月讶异道:“就直接这样进去吗?” 蓝妩侧过头,一双潋滟蓝眸泛起些笑意:“你是不是忘了,萱玉曾经教过你什么?”见她仍是一脸茫然,蓝妩弯起眼睛,红唇微微开合:“喵。” 寂静片刻,季泠月忽地瞪大眼睛,大声道:“不要!” 蓝妩连忙捂住她的嘴:“哎呦,你不变成那样,我们怎么混进去?” 季泠月挣扎出来:“我……我有一双红眼睛还不够吗?” “那怎么行,妖族可是很自恋的种族,不管是什么妖,都乐于袒露自己的兽类特征,你若是不愿意变成整只猫,只变个耳朵也行啊。” 季泠月磕磕巴巴道:“可是……之前在妖界,也有完全人形的妖怪。” “你跟她们能一样吗?”蓝妩压低声音,假意威胁:“快变,不变我就自己过去了。” 她说得随意,季泠月却很容易就被她威胁到,下意识抓住鲛人的手腕,委屈地拖长声音:“蓝妩——” “没得商量。” 女人僵了一会儿,咬紧唇,终于闭上那双可怜巴巴的眼睛,破罐子破摔道:“好吧。” 蓝妩笑起来,低头亲了下她的眼角:“真乖。” 季泠月长睫一颤,嘟囔道:“你肯定又在骗我。” 说话间,一对毛茸茸的黑色猫耳从她茂密的长发里钻了出来,迎风抖了抖。 “嗯……”蓝妩左右打量,沉吟道:“能变成白色吗?” “……” 季泠月蓦地睁开眼睛,羞恼地瞪着她:“不能!” 一百五十六小月 篝火发出噼啪的声响,炸出点点火星,两个纤细身影披着满身月光,从营地边缘的沙漠中钻了出来,前面那妖有一头引人注目的银发,面容明丽,后面那个则心事重重地低着脑袋,只露出一双毛茸茸的黑色猫耳。 坐在边上的几个妖怪漫不经心地瞥了她们一眼,便低下头,继续做自己的事。 蓝妩好奇地看过去,发现他们围坐的火堆上架着一只烤得金黄的兔子,生着狼耳的小妖正娴熟地翻转着,还碾碎了几片香叶撒了上去。 季泠月小声道:“要不向他们打听打听。” 蓝妩迟疑地看了眼营地深处走动的影子,又看了眼这几个年纪不大的,点点头:“好。” 走近后,几只妖怪的交谈声便钻入耳中。 “小心点,别让涂三发现了。” “怕什么,只是一只未生灵智的普通兔子,又不是他亲戚,再说了,狼吃兔子天经地义。” 说着,他抬起自己的利爪,刷地撕下来一条兔腿:“尝尝。” 蓝妩干咳一声:“晚上好啊。” 那只小狼吓了一跳,连忙转过头,瞪大眼睛看向蓝妩,这次倒是警惕了很多:“你,你是谁?怎么看着这么面生?” 蓝妩眨巴一下眼,慢吞吞道:“我是……我是新来的,对,我刚从妖界过来,要找一个叫夭竹的妖怪。” “夭竹?”小狼皱起眉:“你找她干什么?” 蓝妩一喜:“所以她真在这里了?” “自然,”小狼往里面指了一下:“那个红色的帐子就是她的,不过她这几日脾气可不好,你去找她,指不定要被骂上一顿。” “她怎么了?” “还能怎么,前几日去了一趟魍魉城,不知道被哪个修士给揍了,鼻青脸肿地回来,现在胳膊上的伤还没好呢。” 蓝妩沉默了下,忍不住瞟了眼身边的季泠月,女人本就觉得丢脸,听到这话后更是尴尬,恨不得变成鸵鸟把头埋进沙子里。 如果不是这人耳朵上覆满了漆黑的绒毛,蓝妩还真想看看是不是彻底变红了。 她可惜地回过头,拱手道:“我知道了,多谢提醒。” “不客气。” 牵着丧气小猫往红色帐子走时,蓝妩忍不住调侃:“一会儿见到夭竹,你猜她会不会生气。” 季泠月嘟囔道:“还不都是因为你,若她真的生气,也有你的一半责任。” 蓝妩失笑,无奈摇了摇头:“好吧,若她要骂你,我就帮你分担一半。” “真的?” “当然是真的。” 身边不时有妖怪经过,季泠月起初还会警惕地绷紧身体,后来却发现他们并不在意旁人,个个行色匆匆,只忙于自己的事,便疑惑地放松下来:“这些妖怪的关系好像并不密切。” “不密切才是正常的,”蓝妩道:“本来妖族就各有不同,有喜好群居的,就有喜好独居的,族群彼此之间也有小矛盾,比如兔族和狼族,就是千百年的冤家,虽然同属一阵营,但不到必要时候,是不会携手并进的。” 季泠月哦了声:“那你们海族中,有你不喜欢的种族吗?” “有啊,”蓝妩微笑道:“鲨族就是,皮太硬,性格太凶,长得五大三粗不说,还差点成为我的结亲对象呢。” 季泠月一怔,下意识攥紧她的手,蓝妩轻笑一声,温柔道:“不过,也幸好有这一遭,我才会离家出走,不然,我也不可能会遇到你啊。” 说话间,两人已经来到了红色帐子前,昏黄的烛光从帘子缝隙中钻出,在地上留下一道细长光影,蓝妩犹豫了下,贴在门口轻声唤道:“夭竹在吗?” 很快,里面就传来一个不悦的声音:“谁啊?不是说别来烦我吗?” 蓝妩眨了眨眼,余光瞥见不远处有妖怪经过的身影,便压低声音道:“是我啊。” “你是谁啊?” 蓝妩正要继续回答,身后却忽然传来一阵沉重的脚步声,紧接着,一个浑厚的声音插了进来:“你们两个是哪儿来的?我怎么从未见过你们俩?” 蓝妩一怔,下意识转过身,正对上一个魁梧的臂膀,来人身材高大健硕,黑压压的影子几乎将她完全覆盖,她不得不抬起头,才看见一双黝黑的眼睛。 她不动声色地按住季泠月,镇定道:“我们是从妖界来的,是夭竹的朋友。” “夭竹还有朋友?”黑影赫赫笑了两声,一股腥臭的气息顿时扑面而来:“谁会愿意和她做朋友?” “你这死熊妖什么意思?”帘子忽然被推开,女人吊着一只胳膊走出,柳眉倒竖:“我有没有朋友关你屁事?再说,就算她们不是我的朋友,那也是来找我的,你多管什么……” 正说着,她的声音忽然一顿,漂亮的绿眸一眨不眨盯着蓝妩,片刻后,又僵硬地看向她身边的季泠月。 夭竹闭上嘴,一张脸逐渐变得五彩纷呈。 熊妖的声音沉了下来:“所以你的意思是,她们不是你的朋友?” 沉默半晌,夭竹弯起眼睛,忽地哈哈笑了一声:“当然不是啦。” 她伸出完好那只手,一把将季泠月按到肩上,皮笑肉不笑道:“她们可比朋友更亲密,这不,这位就是我新认的干妹妹小月,来,小月,叫声姐姐给熊大哥听听。” 一百五十七带话 “你又认了个干妹妹?” 熊妖盯着季泠月看了一会儿,面色逐渐缓和:“你的妹妹倒挺多。” 夭竹掩唇轻笑,娇滴滴道:“熊大哥说的什么话,她们喜欢我,非要认我当姐姐,又不是我的错,是不是啊,小月?” 季泠月被她晃了晃,僵硬地露出一个笑,顺从道:“是啊。” 忍辱负重说完这两个字后,她下意识看向蓝妩,却发现女人环着双臂站在一边,一副事不关己看热闹的模样。 明明说好要帮她的! 季泠月皱起眉,不满地飞她一个眼刀,蓝妩一怔,似乎终于反应过来,连忙堆起一个笑容,绕到夭竹另一边:“是啊,你是不知道,你不在的这段时间,小月几乎夜不能寐,整日吵着要见夭竹姐姐,所以我才带她来找你呢。” 夭竹笑得花枝乱颤:“是吗?” 她转头望着满目震惊的季泠月,毫不客气地揪起她的脸颊肉,愉悦道:“小月妹妹,原来你这么想念我啊。” 季泠月眨了眨眼,勉强挤出一个笑:“也没有那么想。” “哎呦,这时候倒跟我装矜持了,”夭竹挑了下她的下巴,揽着她往身后的帐子走:“正好今晚空闲,我们有大把的时间可以好好交流交流,你说是不是?” 见她们两个钻入营帐,蓝妩尴尬地对熊妖笑了下,便也匆匆跟了进去。推开帘子,温暖的烛光如流水般铺洒到脸上,蓝妩下意识抬头,发现几步远的地方,季泠月正反手扭住夭竹的胳膊,气恼道:“你差不多得了!” 夭竹痛呼一声:“松手松手!你这人怎么一点不懂得知恩图报,刚才要不是我帮你,你们就被麻烦缠上了。” 季泠月冷笑:“谁是人?” “你不是人是什么?”夭竹挣脱不掉,不知被她捏住哪个穴位,整条手臂都麻麻的:“蓝妩,你还不管管?!” 蓝妩回过神,下意识道:“阿月……” 季泠月猛地回头瞪她一眼,恶声恶气道:“别跟我说话!” “……”蓝妩顿时定在原地,茫然道:“嗯?” “嗯?”季泠月抬高声音,更生气了:“你,你比她还过分,”她终于大发慈悲地放开夭竹,噔噔噔走到蓝妩身边,气急败坏道:“你就是条喜欢骗人的坏鱼!” 蓝妩怔了下,看了眼她凶巴巴的脸,又缓缓抬眸,注视着她脑袋上压平的猫耳,终于忍不住噗嗤一笑。 “你还笑得出来?”季泠月大吃一惊,正要继续谴责,就被她亲昵地挼了下脑袋:“你怎么这么可爱?” 委屈的控诉登时噎在嗓子里,女人似乎没反应过来,仍大睁着眼睛,呆呆瞪着蓝妩。 “别生气了,”蓝妩揉了揉她被夭竹捏红的脸颊,柔声道:“你就当是赔礼道歉,让她出口气高兴一下,之前那件事就过去了,还是说,你真准备让她骂你一顿啊?” 季泠月还没说话,夭竹的声音就从前面传了过来:“哎,我听得见。” 蓝妩失笑,帮她把凌乱的长发理好,又哄了几句,才牵着走到夭竹身边:“好久不见啊,夭竹。” “久吗?”夭竹一边甩着自己发麻的手,一边漫不经心道:“几天前不刚见了?” 蓝妩尴尬一笑:“那时见得匆忙,话都没说上几句,怎么能算见面呢?” “确实匆忙,”夭竹狐疑地打量她一会儿,忍不住问道:“所以没了鲛珠,你到底是怎么活的?” “这个……一时半会儿还真说不清楚,”蓝妩叹了口气,认真道:“不过,我们现在有更重要的事要请你帮忙。” 夭竹挑起眉,坐到了自己的藤椅里,懒洋洋翘起二郎腿:“都胆大包天地跑来这里找我了,看来确实很重要,说吧,什么事?” “我想请你给妖王带一句话。” 夭竹一愣:“妖王?带话?” “是。” 夭竹蹙起眉,没好气道:“你以为我是什么身份,想见妖王就能见到吗?” 蓝妩迟疑道:“你那妹妹,不是什么司主吗?” “还司主呢,”不说这个还好,一说这个,她忍不住就坐直身体:“你们当年闹得那么大,闹完后又拍拍屁股走人,后果都由她来承担了,阿棠已经不是司主了,她如今和我一样,只是个普通的妖族,见不着妖王。” 听到这话,蓝妩不禁愧疚起来:“原来如此,真是抱歉。” “算了,都过去这么多年了。”夭竹摆摆手,重又躺了回去:“你呢,你又有什么话非要让妖王听到不可?” “很重要的话,”蓝妩低声道:“也许可以彻底改变现在的局面,甚至……救出萱玉。” 夭竹一怔,腾地坐起来:“萱玉?真的假的?!” 一旁的季泠月瞟她一眼,幽幽道:“我还以为你早把萱玉忘了呢,毕竟听刚才那熊妖说,你现在有很多好妹妹呢。” 夭竹不满地瞪她一眼:“你以为我待在这里做什么?要不是阿棠打听到萱玉就在妖王那里,我早八百年就离开妖界了,怎么会和一群臭气哄哄的妖怪混在一起。” “那这么多年,你就没做些什么?” “明面上当然做不了什么,阿棠被永久禁止进入晚湘门,我就更不用说了,连王殿都接近不了的话,我一个小妖怪又能做些什么?” “明面上?”蓝妩思索道:“所以说,还有私下咯?” 夭竹哼笑一声,不无得意:“实不相瞒,我那些干妹妹,有兔妖、有鼠妖、还有鲮鲤,虽然种族不一,但个个都是打洞好手,晚湘门内戒备森严,覆有重重结界,但地下就无人在意了。” 片刻的寂静过后,季泠月愕然睁大眼,匪夷所思道:“你不会……不会挖了条地道吧?” “你什么表情,”夭竹嘟囔:“方法是笨了点,有用就行,再说这挖着可不容易呢,妖界地下都是极硬的青冈岩,但凡动静大点,就会被鹰卫发现,我们甚至不敢使用妖力,全凭自己的爪子,一点一点才挖到王殿底下的。” 季泠月震撼道:“可你那些干妹妹为什么会帮你做这个?” 夭竹翘起唇角,美滋滋道:“谁叫我魅力无边呢?” 季泠月:“……” 她忍无可忍地闭上眼,抱着双臂走到了另一边。 “所以你其实可以进入王殿,”蓝妩心中一喜:“那你也可以见到妖王了。” “别高兴太早,”夭竹干咳一声:“我废了这么大劲就是为了救萱玉,不到万无一失我是不会动手的,再说,那条地道挖好后,我也进去了几次,根本没找到萱玉的影子,你若想让我去给妖王带话,那就先告诉我,为什么带一句话就可以救下萱玉。” “说来话长……” “那就长话短说。” 蓝妩抿了抿唇,犹豫道:“你知道……妖王为什么要抓萱玉吗?” 夭竹摇头:“我哪儿知道?” “妖王其实是我的姑姑。” 夭竹一怔:“啥?” 蓝妩继续说:“她想要复活我死去的母亲,而萱玉,就是她为我母亲挑选的合适身体。” 半晌,夭竹露出见鬼的表情:“啊?” 一百五十八演 听完前因后果,夭竹沉默了好一会儿,才唏嘘道:“好一对苦命鸳鸯。” 蓝妩一愣:“你,你不生气吗?” “怎么会呢?”夭竹摇摇头,嘟囔道:“虽然她很惨,但这关萱玉什么事,她要是换个人,兴许我就支持她了。” 季泠月从边上绕过来,听到这话,忍不住蹙起眉:“你也没好到哪儿去。” 夭竹不理她,兴致勃勃地凑到蓝妩身边:“说吧,你想让我带什么话?” “你只需告诉她,楚尘未死,石板为假,若想知道真相,就在三日后的子夜到魍魉城见我。” “楚尘?”夭竹蹙起眉,摸着下巴思索起来:“我怎么觉得,听过这个名字……”她嘀咕着转了几圈,忽然恍然大悟地哦了一声,回头道:“对了,就咱们遇见那晚,我们在魍魉城外面抓到了几个修士,其中一个死之前,还叫嚣着什么老家主会替她报仇,问她老家主是谁,她好像……说的就是楚尘。” 蓝妩一惊:“你们把她杀了?” “可不是我们杀的,”夭竹翻了个白眼,阴阳怪气道:“她自个儿宁死不屈,自爆金丹,还伤了几个妖怪呢,喏,那桌子上的玉牌,就是她身上唯一剩下的东西。” 季泠月正背着手逛到桌旁,下意识低头,果然看见一块雕琢精美的白玉令牌。 “嫣。” 她拿起牌子,低声念着上面刻的字,狐疑道:“是她的名字吗?” “兴许吧。” “那其他人呢?” “其他几个也死了,”夭竹撇了撇嘴,懒洋洋道:“死得可诡异了,头一天晚上还活着,第二日一早过去,就剩下几滩血水了。” 蓝妩思索了下,问道:“这块牌子我们能带走吗?” “当然可以,反正对我也没什么用处。” 蓝妩感激道:“多谢。” “谢什么,”夭竹叹道:“若你真能把萱玉救出来,我还要谢谢你呢。” 蓝妩怔了下,迟疑道:“你……” “打住,煽情的话就不用说了,我也不需要你同情,”夭竹抬起下巴,满不在乎道:“除了萱玉,我也是为了阿棠才留下的,她一心一意把我当亲姐姐,我总不能弃她于不顾,再后来,魍魉城城破,修士又竖起了结界,我才是彻底走不了了。” 蓝妩心中微松:“那就拜托你了。” “好,”夭竹点点头,认真道:“三日后,魍魉城,我记住了。” 钻出帐子,两人并肩经过一堆堆篝火,悄无声息地往营地边缘的沙漠走,没想到刚走几步,一个眼熟的身影便冒了出来,幽幽道:“大半夜的,两位要去哪儿啊?” 蓝妩脚步一顿,心里暗道这死熊阴魂不散,脸上却堆着笑,转头道:“熊大哥还没休息啊。” “出来散散步,”熊妖低头瞧着她俩,询问道:“你们不是来见夭竹的吗?这就要走了?” “是啊,见完了,就该赶紧回去了。” “这么快就回?”他弯下腰,冰冷的目光定在季泠月脸上,阴测测道:“这位姑娘不是对夭竹日思夜想吗,好不容易见了,不再多待一会儿?” 蓝妩顿时紧张起来,眼珠在两人身上左右转动,正要出声解围,就见季泠月抬起素净的脸,一本正经道:“她都让我伤心了,我还多待什么?” 蓝妩:……嗯? 熊妖显然没想到这出,脸上的表情有一瞬间的凝滞:“嗯?” “谎话连篇,花言巧语,除了我,竟然还有那么多个好妹妹,”季泠月长睫忽闪几下,就挂上了潮湿的水汽:“狐狸精是这世上最讨厌的妖怪了!” 熊妖沉默了会儿,点头附和:“这话倒没错。” 蓝妩闭上自己因震惊而张开的嘴,把头转到一边,任由她自己发挥。 季泠月已经和熊妖聊起来了:“怎么,难道你也被狐狸骗过吗?” 熊妖叹了一口气:“过去的事就不提了,不过,狐狸确实都是些两面三刀的玩意儿,你能明白这点……也不枉我方才提醒你。” 季泠月一怔:“提醒?”对上熊妖理所当然的视线,她很快反应过来:“对,对,多谢提醒。” 说着,她抿起唇,露出一个坚强的笑容:“罢了,我现在只想赶紧回去,以后,我也不会再与她来往了。” 熊妖赞赏道:“好,就该这么做。” 季泠月点点头,不好意思道:“那熊大哥,我们这就走了。” “走吧,路上小心,别碰到阴魂不散的修士了。” “自然。” 季泠月拉过站在旁边装木头的蓝妩,客气地冲熊妖笑笑,便转过身匆匆向外走去,刚一背过身,女人脸上的笑容就瞬间消失,她面无表情地抹掉眼尾的湿痕,等踏出篝火照亮的范围,没入无尽夜色,才转头看向蓝妩,蹙眉道:“怎么了?” 蓝妩目瞪口呆地看着她:“你……你怎么……” 心里的震惊与疑惑还没说出口,她忽然想起在炎境重逢时季泠月扮猪吃虎装可怜的劲儿,又觉得一切都合理起来。 半晌,她也只吐出一声无可奈何的叹息:“你还真是厉害。” 季泠月轻嗤一声,骄矜地抬高下巴:“我当然厉害。” 蓝妩瞧了眼她脑袋上竖起的耳朵,发现她似乎没想起来这茬,便憋住笑,捧场道:“可不是嘛,要不是你反应快,我都不知道要怎么办才好啦。” 黑色的猫耳愉悦地抖了下,季泠月扬眉吐气,觉得可以不再计较蓝妩跟着夭竹一块欺负她的事,便大方地张开双臂:“好了,我们回去吧。” “怎么,你要抱着我回去啊?” “当然,这样最快啊。”季泠月主动上前,勾起她的腰背和腿弯,把她打横抱了起来:“没了我你该怎么办啊。” 她轻轻踩了下脚下细沙,身体便如云雾般飘了起来,乘着风飞向皎洁明月。 但没过多久,静谧空中忽然传出一声惊呼,季泠月身体晃了下,险些将蓝妩扔出去:“你,你在做什么?!” 蓝妩指尖拨弄着她毛茸茸的耳朵尖,无辜道:“只是摸一摸,有那么敏感吗?” “唔,”季泠月抖了下,很快,眼眶就红了起来:“你明明知道……” 一百五十九可爱 清幽月色下,一个黑色身影自空中坠下,扬起了一片尘沙。 在地上滚了几圈后,蓝妩干咳一声,才歪过头,笑意盎然地瞧向压在身上的人:“飞不动了吗?” 女人犹在急促喘息,柔软的发丝如瀑布般垂落而下,听到蓝妩的问话,她不禁睁大眼睛,羞恼道:“还不是你捣的鬼?” 蓝妩弯起眼睛,一边翻身调换位置,一边调侃道:“你都不知道,你这模样有多讨人喜欢。” 季泠月怔了下,皱起眉:“我就知道,”她伸出手,毫不客气地推开蓝妩的俏脸:“这就是你的怪癖,说什么妖怪特征,你就是爱看我出丑。” “这怎么是出丑呢?”蓝妩从她指缝里露出一双眼睛,扭头把脸解救出来,才低下头,黏黏糊糊地吻了下她的额心:“多可爱啊。” 季泠月长睫一颤,嘟囔道:“你就只喜欢猫耳,今晚一直夸它可爱,难道你平时,不觉得……不觉得我……” 自夸可爱的话似乎有些幼稚,季泠月憋了半天,终于挤出几个字来:“不觉得我赏心悦目吗?” 蓝妩被她逗笑,噗嗤道:“怎么会呢,你不管什么样子都赏心悦目,而且,你说错了一件事,我不是喜欢猫耳,只是它长在你脑袋上,我才喜欢。” 虽然嘴角忍不住翘了起来,季泠月还是故作不满地哼哼起来:“你又在花言巧语……唔……” 微凉的指尖重又抚上毛茸茸的耳根,熟练地撸到了耳尖,季泠月颤了下,下意识闭上眼,喉咙里也发出呼噜一声。 寂静一瞬后,蓝妩停下动作,憋笑道:“嗯?” “……”季泠月猛地睁开眼睛,脸蛋已经敷满一层薄粉,她挣扎着推搡蓝妩的肩膀,羞愤交加地扑腾起来:“你放开……放开我!” “乖,”蓝妩连忙缠住她,掌心托着她的下颌,亲昵地吻了下她的嘴唇,另一只手却顺着她后腰滑下,捏住了一直藏在衣袍下的尾巴:“我们晚点再回去。” 季泠月闷哼一声,意识到她要做什么后,一双红石榴般的眼眸里逐渐泛起潮意,磕磕巴巴道:“你……该主动时不主动,不该主动时,又,又这么主动。” “你不喜欢吗?”蓝妩在她脸上落下一吻,眉眼低垂,清澈蓝眸里倒映着女人羞红的脸庞:“若实在不喜欢,我们就……”话未说完,手腕忽然被毛茸茸的物什缠住,蓝妩下意识扫了眼,发现正是那条细长的尾巴。 季泠月含嗔带怨地望着她,小声道:“要,要在屋里。” 蓝妩失笑:“好。” 那座能够随意缩放的宅子被从储物戒指里拿了出来,孤零零出现在广阔无垠的沙漠里,季泠月蜷在蓝妩怀里,被她抱着走过水面上的栈道时,情不自禁道:“以后,我们再买一个能睡下两人的贝壳,把它放到水里好不好?” “买贝壳做什么?” 季泠月抿了抿唇,镇定道:“反正,反正就买回来,买回来你就知道了。” 蓝妩虽然疑惑,但还是点了点头:“好,但是贝壳不用花钱买了,我可以直接去海里找一个来,你喜欢什么颜色的?” “和你从小睡的那个一个颜色就好,” “你还知道我从小睡的贝壳啊,”蓝妩怔了下,道:“如果是这样的话,我可以把那个拿来啊。” “真的?”季泠月眼眸一亮,长睫忽闪几下,又扭捏道:“算了,毕竟是你从小睡到大的贝壳,还是留在你家里吧。” 蓝妩瞄了眼她支棱起的耳朵和不自禁翘起的脚,就知道她又在演了:“不能这么说,”她好笑道:“这里也是我家啊。” 季泠月美滋滋抿起唇,矜持道:“既然你坚持,那就把那个拿来吧。” 蓝妩脚步一顿,叹了一口气:“我真受不了你。” 季泠月一怔,茫然地看向她,下一瞬,女人就将她压到房间的外墙上,手掌滑入衣襟,红润的唇也堵了上去。 季泠月慌张眨了眨眼:“还没进屋……” “等会儿进。” 蓝妩三下五除二褪去她的衣裳,季泠月抬起湿淋淋的眼眸,主动凑上去咬住鲛人的唇瓣,两只手摸索着去扯蓝妩的腰带,扯掉后,便伸脚踩着她的裙摆,努力将她的衣裳也蹬了下去。 蓝妩分神往地下扫了一眼,无奈道:“你真是一点不吃亏。” 她轻喘一声,不舍地勾住蓝妩的脖子,再次哼哼着吻了过去,蓝妩下意识揽着她,身体贴得更紧,几乎可以感觉到对方的心跳声,亲吻过后,季泠月迷迷糊糊眨了眨眼,含糊不清道:“好软……” “嗯?” 一只漂亮的手攀到她胸口,慢吞吞捏了下:“好软。” 蓝妩怔了下,也不知是好笑还是害臊,托着她的屁股把人抱起来,一边往屋里走,一边撸了把柔顺光滑的尾巴。 “嗯……” 两条细白的小腿搭在蓝妩腰后轻晃,腿的主人埋在她的肩膀上,蜷缩起来瑟瑟发抖,蓝妩步入房门,抱着人倒进柔软的床褥,柔韧的腰肢也挤到季泠月腿间,随着亲吻的动作轻轻晃动:“阿月……” 季泠月茫然地看向她,呼吸仍急促,一张晕红脸庞上早已没了平素的冷静淡然,蓝妩笑了声,伸手往自己小腹摸了下,摊开五指,凑到她湿漉漉的眼睫前:“看。” 朦胧视线中,那素净的五指上,赫然布满了黏腻的水渍。 嗡得一声,大脑几乎被忽然升腾起来的热度烧成浆糊,季泠月羞得要冒烟,蓝妩调笑的声音也在这时传入耳中:“只是摸一摸尾巴,有这么舒服吗?” —— 我短小 一百六十刺激 ρō18?κ?ō㎡ 季泠月羞得面红耳赤,胡乱伸腿蹬她,反被蓝妩捏住脚腕,用力往上扯了一把。 她不由惊呼一声,呲溜仰倒在床上,一条腿被钳在蓝妩掌心高高抬起,另一条腿却搭在她腰侧,被迫敞开了身体。 “你,你松开!”季泠月慌张地眨了眨眼,心中羞臊不已,扭动着想要把自己的腿从她手里解救出来,可她反抗的力道不轻不重,在床上挣扎半天,没获得自由不说,压在屁股下左右晃动的尾巴还引起蓝妩的注意。泍呅唯?璉載?址:ρ?⒅????.???? 黑漆漆的长尾像是不由主人控制一般,不时扫过她赤裸的肌肤,细软的茸毛带了一阵密密麻麻的痒意,蓝妩无声地吸了一口气,下意识往后躲,它却像是有生命一般黏了上来,继续懒洋洋甩在她的身上。 被接连蹭了几下后,蓝妩终于嘶了一声,伸手抓住那根意外活泼的尾巴:“别动。” 季泠月蓦地一僵,还没张口说话,就感觉蓝妩放开了她的脚腕,她眨了眨眼,连忙翻过身往后爬,刚膝行两步,就被拽着尾巴扯了回去:“想去哪儿?”女人微凉的躯体压在了她背后,吐息轻柔:“嗯?” 那条细长的尾巴何其敏感,稍微多用了点力,季泠月就瞬间红了眼,卷翘的睫毛上挂上潮湿的水汽:“疼……” 蓝妩连忙松手,掌心托着她紧致的肚腹,安抚地在肩头落下一吻,季泠月喘息着翻过身,耳朵抖动了下:“我要……我要把它们都收回去。” “不行。” 蓝妩捏着她的手腕按在床上,强势道:“不准收回去。” “可是……” 她还没说完,蓝妩柔软的身体就挤到她腿间,用同样敏感的部位抵着那处热泉缓缓摇晃起来。 季泠月抖了下,下意识抬起腰,却将肿胀的阴蒂狠狠蹭过蓝妩湿软的花缝,她爽得一哆嗦,翕合的穴口顿时涌出蜂蜜般黏腻湿滑的水液,很快,相贴处就传出淫靡的水声,两瓣白嫩臀肉也在动作间被逐渐打湿。 “嗯……哼嗯……”蓝妩低喘一声,腰肢耸动得更快,季泠月双腿挂在她腰上,被她撞得上下起伏,不一会儿就失了力气,软绵绵倒进潮湿的被褥里。 两人交迭的身体晃动得愈加剧烈,季泠月难耐地蹙起眉,一双眼眸里泛起点点泪花,她满面潮红地抱住蓝妩的脊背,贪恋地抚摸着她起伏的蝴蝶骨,将甜腻的呻吟声尽数吐在鲛人耳边。 交合处水液四溅,布满薄汗的修长身躯紧密交融,仿若融为一体。 即将攀上高峰时,蓝妩却忽然直起腰,捏着她的下颌亲了上去,季泠月闷哼一声,两条腿紧紧缠住她的腰,想要再度贴上去,一只手却滑到她湿漉漉的腿间,就着不断涌出的蜜水插了进去。 “唔……” 季泠月颤抖着夹紧穴里的异物,被狠狠顶到深处,便闷哼一声泄了出来,她张开朦胧的眼睛,注视着近在咫尺的银色睫羽,两只手也慢慢爬到蓝妩胸口,握着丰盈的乳肉揉捏起来。 蓝妩长睫一颤,情不自禁蹙起眉,从喉咙里发出一声柔媚的叹息。 箍住手指的穴内软肉忽地收缩起来,蓝妩怔了下,终于轻喘着结束这个吻,哑声道:“喜欢我喘?” 季泠月脸蛋一热,支吾道:“不,不喜欢。” “说谎的小猫可不乖。” 蓝妩熟练地捋了下她的耳朵,在她忍不住缩起肩膀时,重又抽送起塞在穴里的手指。 咕吱水声响起,季泠月被她肏了几下,就敏感地夹紧双腿,指尖胡乱在蓝妩脊背上挠着:“慢,嗯!慢点……” 蓝妩吻了下她的颈子,低喃道:“这回不会听你的了。” 她动得急,力道又大,将人顶得往上滑,又抓住尾巴把人拽回来,季泠月长发凌乱地洒在身后,清冷的嗓音里逐渐染上哭腔,没过多久,她就哆嗦着抱紧蓝妩的肩膀,柔软湿濡的穴肉也抽搐着吸吮起深埋体内的指节,喷出一股淫水儿来。 “怎么这么快?”蓝妩抽出手指,温柔揉动着不停翕合的穴口,果不其然,又接了一手湿淋淋的热液。她笑了下,将黏唧唧的手掌放到季泠月小腹上抹了抹,而后才抬起头,当着她泪盈盈的眼睛,慢条斯理地伸出舌尖,一点点舔舐掉指缝残余的水液。 季泠月微微睁大眼睛,一眨不眨望着她,等她凑过来,便乖乖抬起头,毫不羞涩地含住女人艳丽的嘴唇,蓝妩弯眼笑了一下,一边热情与她缠吻,一边握着她的双乳肆意揉捏,将俏生生立起的殷红乳尖压在掌心把玩。 寂静室内只剩下断断续续的喘息声,半晌,才有一个含糊不清的声音撒娇般响起: “嗯……别,别走……” 季泠月被亲得气喘吁吁,却仍不想结束这个吻,一双狭长眼眸里只剩下迷离情欲,蓝妩捧着她的脸,不轻不重地咬了下她的唇瓣,说了声乖,便顺着她的脖颈继续往下亲,红唇含住同样鲜艳的乳粒,吮得湿淋淋后,又蜻蜓点水地吻她一片狼藉的小腹。 女人的身体被熏得粉嫩,没骨头似的躺在柔软的床褥里,沾满晶莹蜜液的穴瓣微微张开,露出里面不停翕合的穴口,蓝妩架起她的双腿,埋下头,舌尖粗鲁地扫过湿软的肉缝,季泠月蓦地一颤,腰肢不安地扭动起来,毛茸茸的尾巴却缠到蓝妩脖颈上,拉着她往下舔得更深。 狭窄的小口再次吐出几缕黏腻的淫水儿,蓝妩干咳一声,凑上去含住冷落许久的阴蒂。缠在脖子上的尾巴陡然收紧,蓝妩几乎有些喘不上气,她抚摸了下季泠月紧绷的腿根,顺势而下,揉捏起绵软挺翘的臀瓣:“放松点。” 季泠月鼻尖发红,眯着眼嗯了一声,紧绷的身体重又柔软,黑发与长睫都湿漉漉的,像只被水淋湿的黑毛小猫。 蓝妩又贴上去吮吸那只小小的肉核,嘴里发出啧啧水声,季泠月听得脸热,双腿却敞得更开,随着自己挺动腰肢的动作,一次次把银色脑袋按下去。 见她完全放松,蓝妩悄无声息地取下缠在脖子上的尾巴,慢吞吞在手上绕了两圈。 “蓝妩,蓝妩……再吸一下,嗯……好棒……” “蓝妩,含一含……” “蓝妩,还要……” 她餍足地闭上眼,肉核被湿热口腔狠狠吮了下,便忍不住发出一声娇吟,颤抖着泄到了蓝妩脸上。 蓝妩舔了舔嘴唇,重又爬上来,黏黏糊糊地吻住她的嘴唇:“阿月……” 季泠月恍惚睁开眼睛,软绵绵哼道:“嗯?” “我要肏你了。” 她怔了下,茫然看着蓝妩的笑脸,还没反应过来,身下就传来瘙痒的感觉,一个毛茸茸的东西挤进了潮热的穴道,将里面塞得满满的。 “!” 她蓦地弹起来,头脑清醒了大半,挣扎着往下看。 一条毛茸茸的黑色尾巴,正塞在她的腿间。 季泠月如木头般僵住,大睁着眼睛,似乎不理解自己看到了什么,而蓝妩则弯起眼睛,笑盈盈道:“果然,这样是不是更刺激了?” —— 接下来两日不更哦 一百六十一汪 简直,简直不堪入目—— 季泠月泪盈盈地瞪着那条尾巴,热气上涌,正要攥紧拳认认真真抗议一次,就被蓝妩亲了下嘴唇,毛茸茸的耳朵也再次落入她的掌心。 “不行哦,”蓝妩预料到她要说什么,抢先一步截住话头:“很舒服的。” 季泠月被揉得眯起眼,嘴上仍磕磕巴巴道:“嗯……那你,你自己怎么不来?” 蓝妩勾起唇角,狡黠地冲她眨了下眼:“你先来,我就来。” “不要……” “真的吗?”蓝妩抿了抿唇,摆出一副可惜的表情:“难道你不想用你的尾巴肏我吗?” 话音落下,季泠月不禁一怔:“我的尾巴,肏你?”她想象了一下场景,顿时小脸通红,一双凤眸也亮了起来:“真的?” 蓝妩憋住笑,一本正经道:“当然是真的。” 季泠月高兴没一会儿,就心事重重地皱起眉,狐疑道:“你是不是又在骗我呢?”她想起不久前蓝妩损她的行为,小声嘀咕:“等一会儿你折腾完我,肯定又要出尔反尔。” 蓝妩眨巴一下眼:“怎么会呢,我哪儿有那么坏?” “你哪儿没有?”季泠月严肃道:“反正你就喜欢在这种事上欺负我。” 蓝妩见骗不过她,头疼地撇了撇嘴,保证道:“那这样吧,这次我一定不食言,骗你的话,我就是……就是小狗。” 季泠月愣了下,再次放松警惕:“小狗?真的?” 蓝妩微笑着亲了下她的鼻尖:“我会在这种事上骗你吗?” 季泠月哼了声,不满地抬起眸,正对上女人凑得极近的脸庞,鲛人染上情欲的眉眼比平时更为秾丽,笑意盈盈望着她时,比狐妖还要妖艳惑人。 她一时怔在原地,甚至忘记了身下异样的触感,本要脱口而出的质疑也变了个样:“鲛人……生来就这么好看吗?” 蓝妩得意地翘起唇角:“那当然,当年在昊辰山时,你们筑基后洗髓炼骨,面貌焕然一新,是不是只有我筑基前后没甚差别?还不是因为我天生丽质,髓骨清透,已经完美到不需要再完美了……” 见她夸自己个没完,季泠月眨了下眼,慢吞吞道:“你若不说话的话,就更好看了。” 蓝妩声音一顿,反应过来后,登时眉开眼笑,扑过去捏她的脸蛋:“好啊,你现在也会埋汰我了。” 两人闹作一团,季泠月一边笑着往后躲,一边抬脚往她身上蹬,这一蹬,却不知怎么扯动了身下的异物,原本塞在里面的尾巴陡然往外抽了一截,她不自禁颤了下,又生退缩之意:“我,我不要……” “晚了。” 蓝妩俯身压倒她,指尖揉搓了下花缝顶端的阴蒂,揉出女人的甜蜜喘息后,便往下探出,轻轻拨了下穴口边缘被淫水浸湿的茸毛。 经过方才一段时间的谈笑,这几撮皮毛上的液体已经微微风干,凝固在一起,不似之前柔软,蓝妩往前送了一点,季泠月便颤抖着蜷起腿,骨节分明的手指紧紧攥着她的小臂,委屈道:“痒……” 尾巴本就是毛茸茸的东西,塞在敏感的穴里刺挠得厉害,更别说她的尾巴本也是极为敏感的部位,被潮热软肉紧紧吸附的感觉舒服又诡异,两种感觉交织在一起,她的意识都要错乱了。 蓝妩看她一眼,默不作声地托起她的脊背,低头亲吻女人白皙的胸口,吮出一个个暧昧的红痕,季泠月低哼一声,睫羽不断颤动,水盈盈的眼眸一眨不眨注视着她,在她吻到顶端的红蕊时,忍不住往上挺了挺,主动送到那张湿润的菱唇中。 “嗯……” 柔韧的舌尖灵活勾动着小小一粒,等把它舔湿舔硬,便含在口中用力吸吮,酥麻的快感顿时自乳尖传出,季泠月呜咽着抱着蓝妩的脑袋,另一只手仍紧紧攥着蓝妩的手臂,却逐渐忽略了她藏在下面的小动作。 果然,不是从自己身上长出来的东西就不好操控。 蓝妩小心翼翼地捏着尾巴抽送,粉嫩的小口被稍长的茸毛覆盖,只有往外抽时,才能看见一点黏在湿淋淋皮毛上的软肉,被蜜液浸润后的尾巴已经不再蓬松柔软,细细一条还往下淌着水儿,看起来可怜兮兮的。 怀里的人终于松开手,转而搂着她的背往上拉,哼哼着要亲她,蓝妩顺从地抬起头,柔软的胸口压在一起,微硬的乳粒甚至有些硌得慌。 她闭上眼含住季泠月递出的粉舌,抱着人翻了个身,又揉着她细腻柔软的臀肉坐了起来,腿间进出的黑影逐渐加快了速度,不断溅出晶莹的水液,季泠月蹙起眉,在亲吻中传出难耐的低吟。 “啊……蓝妩,蓝妩……” “怎么了?”蓝妩睁开眼,好心地放开她:“难受吗?” 问这话时,细长的尾巴正捣进深处,粗糙的茸毛摩擦着敏感的内壁,激起腿根一阵颤栗。 季泠月咬了咬唇,颤声道:“不难受……” 蓝妩点点头:“那我换个问题,”她温柔道:“是尾巴更舒服,还是里面更舒服?” “……”寂静片刻后,季泠月张开嘴,磕磕巴巴道:“你,你怎么能问这个?!” “怎么不能问?” 她笑了声,手掌轻轻揉了揉女人的脸颊,便掌着她的后脑,不容置疑往下压:“你瞧瞧。” 季泠月下意识睁大眼睛,看着身下交合一幕,竟一时僵在原地不能动弹。 殷红的小穴正紧紧含着尾巴,虽然看不到里面,但她又确实能感觉到软肉的蠕动吸吮,谄媚得仿佛希望被狠狠肏弄一般。 季泠月心中羞意愈甚,眸光晃动,视线低垂,却瞧见下面那只漂亮的手。 玉一般的手,却捏着一根漆黑的尾巴,一点点从穴里抽出来,翻出大量淫水儿落到蓝妩小腹上,插进去时,又慢慢挤开媚肉抵到最深处,湿漉漉的毛发摩擦过穴道每一处褶皱。 “唔……” 她眼眶越来越红,连带着整张脸都被蒸出红霞,饱满欲滴,似乎挤一挤都能出水儿了。 蓝妩轻笑道:“看入迷了?” 季泠月蓦地一抖,回过神来,恼羞成怒地要扑过去咬她,蓝妩眼疾手快地掐着她的下颌,反而把她按倒在床上,腰身挤开她的两条腿,蔓延而出的纤细青藤顺着猫尾盘绕而上,转眼便钻进穴口,一直缠到了尾巴尖。 季泠月呃嗯一声,胸口急促起伏:“你,你要做什么……” “我来帮帮你,”蓝妩怕一松手她就咬过来,保持着这个姿势亲了她一口:“谁叫你的尾巴软绵绵的,慢得很。” “等等,我可以自己……” 她刚要示弱,被藤条缠住的猫尾便快速在穴里抽送起来,季泠月惊呼一声,扭着腰往后缩,却被蓝妩扯着尾根拽回来:“跑什么?” 她呜咽一声,几番挣扎不成,被抱起来背对着坐到蓝妩怀里,蓝妩用膝盖分开她的双腿,一只手揉握着女人柔软的胸乳,另一只手顺着小腹滑下去,拨弄起红肿的阴蒂。 “啊……啊嗯……” 季泠月蓦地挺起腰,下体传来扑哧水声,粗糙的藤条与毛绒的尾巴一起插进穴里,肏出飞溅的蜜水儿。 “不要了……”她胡乱摇摇头,被不轻不重掐了下敏感的肉核,便哭噎道:“轻,轻点……” “轻点?”蓝妩摸了下刚从穴口溢出的淫水,好笑道:“你明明很喜欢。” “我不……嗯!” 季泠月弹了下,被她捏得又疼又爽,下意识缩紧臀瓣,瑟瑟发着抖,蓝妩低头吻了下她汗湿的脖颈,加快速度揉搓掌心的阴蒂,纤细的小腿无意识在空中晃了晃,随着一声柔媚的长吟,季泠月哆嗦着躺倒在蓝妩怀里,大敞的腿心涌出一股断断续续的水液。 她仰头枕着蓝妩的肩膀,柳眉蹙起,眼角挂着湿漉漉的泪迹,蓝妩温柔地抚了抚她汗湿的额发,等她逐渐平复呼吸,便继续抽动起自己的青藤。 季泠月僵了下,睁开眼睛盯着她,委屈极了:“你,你之前说了,该你了。” 蓝妩动作一顿,迟疑道:“你指的什么?”她小心翼翼问:“用猫尾肏我那个吗?” 季泠月带着鼻音重重嗯了声,眼睛里饱含期待,蓝妩被她的眼神看得心虚,干咳一声,镇定道:“我当然说话算数。” 在对方的笑容逐渐扩大时,她清了清嗓子,优雅道:“汪。” 季泠月一愣,呆呆看着她,蓝妩不羞不臊地扭过头,一本正经道:“我是小狗。” —— 小月: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ヽ(#`Д′)ノ 一百六十二绑架 天蒙蒙亮时,齐月瑶独自坐在城外的石堆上,双手托着下巴,一眨不眨盯着沙漠深处。 “怎么还不回来?” 她小声嘟囔了一声,换了个舒服的姿势,叹气道:“早知道就该死缠烂打跟着她们。” 漫天繁星已逐渐隐入墨蓝色的天空,远处地平线上,一线微弱光芒正缓缓向外蔓延。 太阳要出来了。 齐月瑶蹙起眉,再等不下去,拍了拍衣摆上的沙砾,掂着自己的长枪站了起来,这时,远处沙丘上,却忽然冒出两个黑点。 她怔了下,把手搭在眼前遥望,发现飞在前面的正是季泠月,此魔一反常态的没有与蓝妩黏在一起,摆着比平时更臭的一张脸,而蓝妩独自踩着剑跟在后面,面色从容淡定。 齐月瑶轻盈跃下数丈高的石堆,向她们跑去:“你们怎么现在才回来,有发现吗?” 嗖得一声,黑色的身影从她身边掠过,只留下了一阵冷风,齐月瑶愕然眨了下眼,刚要生气,蓝妩就落到她身边:“你怎么在这儿?” “不在这儿在哪儿?”她不悦道:“她又怎么了?一天天的跟谁都欠她钱一样。” 蓝妩干咳一声,支吾道:“没,没事,她就是……心情不太好。” 齐月瑶蹙起眉,仔细打量她,才发现她唇角有个小小的伤口。注意到她审视的目光,蓝妩身体一僵,不自然地拉了拉衣领,遮住脖子上的若隐若现的咬痕:“怎么了?” 沉默了会儿,齐月瑶把长枪插进地面,叉着腰,没好气道:“你可别告诉我,你们一夜过去什么都没发现。” “怎么会呢,”蓝妩回应道:“三日后,我会与妖王见上一面。” 齐月瑶蓦地睁大眼睛:“你和妖王见面?!你怎么和她见面?不是……她为什么要见你?!” 蓝妩道:“你不是知道了吗,妖王是个鲛人,而且是我姑姑。” “我当然知道,但之前她可没念你们姑侄亲情,无缘无故的,她凭什么出来见你?” 蓝妩抿了抿唇,一时沉默下来。 这些日子,她将蓝月邀的身份,以及蓬莱曾对鲛人作的恶告诉了他们,但关于楚春寒的身份、她与蓝月邀的关系,以及蓝月邀的真正目的,她却半个字未曾透露。 若他们知晓妖王做这些只是为了复活一个死去多年的人类,他们又会怎么想呢? 蓝妩无声地叹了一口气,随意问道:“温姑娘呢?” “她送人去城里疗……别转移话题,你说她要见你,她准备在哪儿见你,什么时间见你,我们得告诉几个掌门,早做准备。” 蓝妩扭过头,微讶道:“做什么准备?” “当然是设下埋伏了,这可是大好时机,若能生擒妖王,所有问题不就迎刃而解了?” “你想的真是简单,”蓝妩蹙起眉:“先不说你们敌不敌得过妖王,再者,你设埋伏,难道她就不会设埋伏吗?即便像你说的那么顺利,真的生擒了妖王,那之后呢,妖族难道就会不战而降吗?” 齐月瑶懵住:“不会吗?” 蓝妩叹了口气:“妖族可没有人族的礼仪道德,他们奉蓝月邀为王,也是因为她实力最强,若她被修士生擒,妖族只会马上抛弃她,然后拥立出一个新王,他们绝不会为了一个不再强大的王而放弃自己所争夺的一切。” 半晌,齐月瑶不满地嘶了一声:“还真是无情。” “所以,只针对她是没用的,”蓝妩低声道:“众妖仍敬她畏她,这时候若能劝她改变心意,才能带来真正的转机。” “只是转机吗?” 蓝妩嗯了声:“事到如今,死在这片沙漠里的妖族数以万计,已经不是她说停止,就能停止的了。” 齐月瑶安静了一会儿,无奈道:“照你这么说,总觉得停战那日遥遥无期了。” 蓝妩没说话,只是抬眸瞧着不远处又飞回来的黑影,女人轻飘飘落到地面,缩地成寸,脚下未发出一丝声音。她翘起唇角,刚想夸她跟猫一样,又想到现在提这一茬肯定会加重季泠月的火气,便乖乖闭上嘴,规规矩矩站在原地。 “你们要聊多久?”季泠月突然开口,冷冰冰道:“要不要再给你们放两把椅子,温一壶茶?” 齐月瑶被她吓了一跳,刷地抽出自己插在地上的长枪:“你……你走路怎么没声的!” 季泠月不冷不热瞥她一眼:“修为高深之人本就能藏匿于无形,你竟问出这种三岁小孩都知道的问题,道行是有多浅?” “……”齐月瑶吸了一口气,怒道:“你今日犯什么毛病,跟成精的刺猬似的,见人就扎!” 蓝妩忍不住笑了声,笑过后,又道:“这三日,我们也不能闲着。” 季泠月看向她:“你想做什么?” “我想再去见见楚娇,之前就发现蓬莱有派人偷偷看着她,她那好友也告诉我楚娇是个好人,兴许……她真有什么难言之隐呢。” 齐月瑶翻了个白眼:“信她是好人,不如信我是神仙。” 季泠月也不赞同:“能操控蛊虫毁掉那么多同伴的识海,看起来可不像是好人,依我看,既然她有好友,不如直接把她那好友绑来威胁她。” 蓝妩沉默了下:“这……这不太好吧。” “这是最简单的法子,还是说,你想花上不知多久的时间,和那楚娇……”她顿了一下,阴阳怪气道:“用真心换真心?” 看着她似笑非笑的眼神,蓝妩不禁背后一凉,拘谨地握住自己的双手:“你说的有理,还是把她那朋友绑来吧。” “绑?”齐月瑶左右看看她俩,惊讶道:“你们认真的?在这全是修士的城里绑一个修士?你们是不是疯了!” “又没要你加入,”季泠月道:“不过,你若想把这件事透露出去的话,我不介意送你一只小黑蝶。” 一听就知道,此黑蝶绝非简单的黑蝶。 齐月瑶犹豫再三,皱眉道:“绑过来后,你们会伤害她吗?” “看情况,”季泠月平静道:“若楚娇不信我们会伤害她的朋友,我可以亲自向她证明一下。” 四周忽然寂静下来,季泠月侧过头,见齐月瑶露出悚然的表情,轻嗤着弯起眼睛,皮笑肉不笑道:“当然是骗你的,这里可是石岭城,我怎么会伤害一个修士呢。” “……” 她越看季泠月的笑容越觉得阴森,干咳一声,握紧手中长枪:“算了,我加入你们,省得你们做出出格的事。” —— 一百六十三母女 y??zhaǐw??h??yz 石岭城,可谓是现世修士最多的城镇。 因此,沉衣从来没觉得自己会在城里遇到什么危险,直到她买完灵药走在巷子里,忽然眼前一黑,脖子一紧,就昏晕过去。 再醒来时,周围一片漆黑,影影绰绰的烛火散发出微弱的光芒,照亮不远处站立之人的裙摆。 “你们是什么人?”她吃了一惊,意图挣扎,却发现自己被下了禁忌咒,手脚也都被捆了起来。 黑暗里传来窸窸窣窣的动静,似乎争论了会儿,才有个声音不情不愿道:“放心,我们不会伤害你。” 沉衣一怔:“温时玉?” 众人陡然一静,片刻后,又一个声音惊异道:“她怎么知道?” 沉衣睁大眼睛:“齐月瑶?” “……”看逅χú章櫛僦到:s??xiá??s?ц.????? 蓝妩叹了一口气,掌心浮出灵光,逐渐点亮整座暗室:“沉姑娘的耳朵,还真是天赋异禀。” “是你!”沉衣愣了下,扫了一圈身前的四个人影,又惊又怒地挣扎起来:“你们想做什么,我就知道,你这半妖看着光明磊落,其实还跟妖怪一样阴险狡诈,甚至……甚至还诱拐了两位修士与你同流合污!” 季泠月从后面发出一声轻笑:“阴险狡诈,倒没说错。” 蓝妩瞟她一眼,发现她眉眼含笑,一副好心情的模样,想着能让她消消气也好,便放弃辩驳,只反击道:“楚娇还戕害同门呢,若说同流合污,你与她关系亲厚,又好得到哪儿去?” “什么戕害同门,你莫要胡说八道!” 蓝妩想了想,回头道:“阿月,你之前在魍魉城捡的那个笛子还带在身上吗?” 季泠月瞥她一眼,默不作声地把断成两半的玉笛掏了出来,蓝妩给沉衣指了指,问道:“这是在她戕害同门的现场捡到的,眼熟吗?” 沉衣愣了一下,细细看了会儿,才道:“即便这笛子和楚娇的一样,又能证明什么?” 蓝妩眼睛一亮,惊奇地哦了一声:“原来和楚娇的笛子一样啊,”她翘起唇角,乐呵道:“谢谢你告诉我这个消息,原本我还不敢确认呢。” “你!”沉衣自知失言,心头火起,不知从哪儿来的力气,忽地从地上弹了起来,一头撞到蓝妩身上,把她狠狠砸到地上:“你这个可恶的妖怪!” 扑通一声,角落里蓦地飞出一股黑气卷走沉衣,一个身形也瞬移至蓝妩身旁。女人面色苍白,刚被拉起来便捂着自己的腰,柔弱地往季泠月身上倒:“哎呦……” “怎么了,摔到哪儿了?”季泠月紧张地揽住她,长睫不安地颤动着:“快让我看看。” 蓝妩眉头微蹙,眼尾潮红一片,可怜巴巴道:“腰,好像要断了。” 季泠月抿紧唇,掌心涌出云朵般的魔气包裹在她腰身周围:“我去找云儿过来。” “……”身体忽然一僵,蓝妩眨巴一下眼,缓缓直起腰:“其实,也没那么严重。” 季泠月愣住,抬眸定定瞧着她,半晌,她狐疑道:“你是不是又在……” “这东西怎么会在你们手里?!” 一个惊讶的声音忽然响起,众人扭过头,发现沉衣手里正攥着一块玉牌,蓝妩看那东西眼熟,总觉得是自己从夭竹那里要来的那块,下意识往怀里摸索:“你,你还会偷东西啊。” “这本就不是你的东西!”沉衣争辩道:“这是楚嫣的东西,这牌子上还刻着嫣呢!” 蓝妩怔了下,扭头询问:“楚嫣是谁?” 齐月瑶沉思:“有点耳熟。” 温时玉无可奈何地叹了一口气,道:“我知道,楚嫣是楚娇的母亲,楚家三道旁支,她是其中一支的家主,不过……” “不过什么?” 温时玉犹豫了会儿,道:“虽说是母女,但楚娇并非楚嫣亲生,而是楚嫣从外捡来的小孩,被她认作女儿养大,还冠上了楚家的姓氏。” “你怎么知道?”沉衣惊讶道:“这些事……这是楚娇的秘密,应该没有外人知道才对。” 齐月瑶环着双臂笑起来:“这你就不知道了吧,金堂殿温时玉,左右逢源,长袖善舞,这世上就没有她交不到的朋友和打听不到的消息。” 温时玉无奈一笑,继续说:“我还知道,楚娇……”她顿了下,似乎有些难以启齿:“楚娇这个女儿,对她的母亲,好像抱有……” “住嘴!”沉衣蓦地打断她,一张脸涨得通红:“不许你胡说八道!不许你诋毁楚娇!” 季泠月没听明白:“抱有什么,感恩之情,还是其他什么?” 蓝妩瞥了眼激动的沉衣,道:“看她那紧张样子,怎么可能是感恩之情。”她转过头问道:“这些事,温姑娘之前怎么没告诉我们?” “这可是人家的私事,若非必要,怎么能随便透露呢?况且楚娇早在五年前就与庆子白成亲了,我还以为她早已断了这念想了。” 季泠月更糊涂了:“什么念想,你们在说什么?” 齐月瑶哈地笑了声,得意道:“这次我可比你聪明,不就是楚娇虽被楚嫣养大,但对她并没有感情,一心想要离开楚家,后来和庆子白成亲,当真脱离了楚家,这念想也就没了,不就是这个意思吗?” 温时玉沉默了会儿,由衷钦佩道:“师姐能将答案完全猜反,也不失为一种能力。” 齐月瑶一愣:“啊?不是这样吗?” 季泠月抿了抿唇,一言不发地看向蓝妩,蓝妩正摸着下巴思考,不经意对上她的视线,顿时福至心灵,挂起笑容凑了过去:“其实答案很简单啦。” 她捧起季泠月茫然的脸,低头吧唧亲了一口。 “这就是答案。” 季泠月嘟囔道:“你亲我算什么答案?” 蓝妩弯起眼睛,柔声道:“你还不明白吗,楚娇对她母亲的感情,就和我对你的感情是一样的。” 季泠月怔了下,蹙眉望着她:“你对我有什么感情?”她哼哼道:“总是骗我逗我,把我气哭的感情吗?” 蓝妩想起早前她被气得炸毛,边哭边往她身上咬的场景,忍不住眉开眼笑:“你都不惊讶下楚娇的感情吗?” “有什么可惊讶的,”季泠月冷漠道:“感觉不如发现喜欢多年的人是条鱼那么震惊。” 蓝妩干笑一声,手臂下滑揽住她的腰:“说起玉牌……问题来了。”她扭过头,视线一一扫过沉衣、齐月瑶与温时玉,道:“楚嫣自爆金丹,死了。” 四周顿时陷入一片沉寂,片刻后,沉衣伏在地上,面色惨白地喃喃:“死,死了?” “死了?”温时玉惊讶道:“那楚娇知道吗?” “恐怕不知道,这事也刚发生。” 蓝妩说完,走到沉衣面前蹲下,认真问道:“你之前说楚娇是好人,你是真的那么想,还是因为她是你的好友,你才那么说的。” 沉衣抬起头,一双眼睛竟变得红彤彤的:“她就是个好人。” “好,”蓝妩点头:“那你清不清楚,她为楚家做过什么事?” 见沉衣咬唇不语,蓝妩放软声音道:“那我换个问法,她这个好人,如果被自己的母亲逼着去做一些坏事,她会做吗?” 半晌,沉衣终于道:“会……” 她颤抖着闭上眼,回忆起楚娇曾对她说的话,以及她说这些话时露出的灿烂笑容,只觉得一股窒息感扑面而来:“她说过,她这条命属于楚嫣,没有楚嫣就没有今天的她,为了楚嫣,她可以付出一切。” 一百六十四雪 白日昏沉,长街萧索,楚娇仰头望了会儿乌云密布的天空,将手掌放到凄冷风中,接住了零零散散落下的冰晶。 凉意转瞬即逝,再一看,指尖便只剩一点水渍。 要下雪了。 她攥紧手中的玉牌,坚硬的棱角近乎硌进肉里,她却像是感觉不到疼一般,神情淡淡地提起门边斜放的竹伞,推开门,沿着街道朝北边巷子走去。 身后传来紧张的声音:“楚娇……” 楚娇脚步一顿,并未回头:“没事,”她平静道:“我只是去确认一下罢了。” 沉衣怔了下,唇瓣抿得发白,不知该说什么话才好,楚娇垂下眸,继续撑伞前行,到第三个巷口时便左拐进去,一直行至尽头,停到了一座颇为气派的宅院门口。 门口守着的两名蓬莱弟子看见她,尊敬地抱剑行了一礼,才问道:“小师姐怎么过来了?” “我有事要见岛主,”楚娇掀起眼,反问道:“不行吗?” “怎么不行?”他们连忙撤开身子,打开门道:“小师姐请进。” 楚娇步入大门,顺着蜿蜒石子小道往院子深处走去,没一会儿,就听到两个争吵的声音。这声音实在耳熟,她默不作声地停在正屋外的石阶下,果然看到预料中的人。 面容俊朗的年轻男人紧皱眉头,激动道:“我为什么要回去?如今这世道,即便是不出名的散修也都留在了石岭城,我身为蓬莱少岛主,又怎能临阵脱逃?那岂不是让人家看了笑话!” “什么临阵脱逃,只是你我不能皆在此处,总得有一人回蓬莱管事。” “既然如此,为何不是您回去?爹,我知道你是觉得石岭城危险,想送我离开,可我只想和大家待在一起,况且各大掌门都在这里坐守,又能有什么危险?就算哪一日妖怪真的攻了进来,我也不会离开,我就算死在这里,也不愿当一个懦夫!” “胡闹!”楚江迟猛地一拍桌子站了起来,气得双眼圆睁:“我给你三天时间,马上给我滚回去,你不回去,我就打断你的腿,让人把你绑回去!” 楚霁咬了咬牙,愤然甩了下衣袖:“我说不回就不回!”他转身大步离开,刚走出房门,就看见站在台阶下的楚娇,勉强扬起一个笑来:“堂妹来了。” 楚娇嗯了声,等他走远后,便抬脚进入了屋子。 楚江迟仍坐在原来的位置,脸色铁青,手里还捧着一盏热茶,听见脚步声,他疲倦地瞧了眼来人,又漫不经心地收回目光:“你怎么来了?” 楚娇站在他面前,垂首道:“庆家人这些天不时上门要人,我四处打探,又问过那天值夜的弟子后发现,庆子白……似乎在蓝妩手里。” “蓝妩?”男人动作一顿,沉吟道:“在她手里就在她手里吧,反正识海已毁,他就是个废人,在谁手里都没什么区别。” “但识海被毁之前,庆子白似乎和蓝妩说了什么。” “是什么?” “离得太远,我没有听到。” 楚江迟皱起眉,过了会儿,他放下了手中的茶盏,摇头道:“罢了,不必管他,没有证据她们就翻不起什么浪来,倒是让你做的另一件事,办妥了吗?” 楚娇抿了抿唇,道:“办妥了。” “好,”楚江迟终于露出一抹笑容来:“你做的很好,等事成之后,你就是我们蓬莱最大的功臣。” 说着,他起身闲散地走到窗边,逗了逗蹲在木架上的黑鹰,不经意回头,却发现楚娇仍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没有离开的意思。 楚江迟一怔,纳闷道:“怎么,还有别的事?” 楚娇抬眸看着他,问道:“母亲最近过得好吗?” “你说楚嫣?”楚江迟眨了下眼,自然道:“当然好了,她在蓬莱过得可比我们舒服多了,对了,前几日她还让长风捎了信来,说是很想念你,等事情结束,让你快些回去与她聚一聚,只可惜,长风调皮,那信不知道被它扔到哪里去了。” 听到这话,楚娇忍不住瞥了眼那只瘦小的鹰:“是吗?” “是啊,”楚江迟笑得温和:“所以说,你大可不必那么操心她,你只需知道,她一定会为你的付出感到骄傲的。” “骄傲?”楚娇怔了下,将这两个字在唇间无声重复了几遍,忽地轻笑一声:“如果这些是值得骄傲的事,那岛主为何不让少岛主去做呢?” 楚江迟蹙起眉:“你说什么?” 楚娇继续道:“他身上流着楚家的血,岛主以为把他从所有一切中摘出去,他就清白无辜了吗?”她翘起唇角,叹道:“我觉得……这实在太不公平。” “你到底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是,这些口头上的赞美实在太过飘渺,我做了这么多,岛主该给我些实在点的好处。” 楚江迟眯起眼打量她一会儿,渐渐放松:“原来如此,好吧,你告诉我,你想要什么好处?” 楚娇道:“我想要半瓶血凝珠。” “半瓶?”楚江迟惊讶道:“你还真是贪心啊。” “谁会不希望自己修为提升快些呢,”楚娇道:“岛主不是还想借我的蛊虫做事吗?到底给还是不给?” 气氛忽然凝滞起来,片刻的寂静后,楚江迟哈地笑了一声:“当然给。”他走过来拍了拍楚娇的肩膀:“有要求是好事,实际上,像你之前那般什么都不要,我才不放心呢。” 楚娇垂下眼,微笑着后退一步,拱手行礼:“那就……多谢岛主了。” —— 走出楚宅的大门时,外面果然开始飘起细雪。 楚娇撑起伞,面色平静地穿行过狭窄的巷子,不一会儿,就回到了自己的住处。她推开门,还没踏进去,听见动静的沉衣就已经从屋里钻了出来,担心地望着她。 楚娇动作一顿,转身将门关好,往前走了一步,那把竹伞便无声地坠落到雪地里。 纷纷扬扬的雪花落到她柔美的脸颊上,那张完美无缺的面具终于开始慢慢龟裂,楚娇停下脚步,呆立在原地好一会儿,才茫然唤道:“沉衣……” 沉衣嗯了声,连忙朝她走去。 “我的……”她张了张嘴,声音轻飘飘的:“我的母亲死了。” 沉衣哀哀看着她,低声道:“楚娇,你不要……不要太伤心……” “伤心?” 楚娇眨了下眼,喃喃自语:“对,我是该伤心……可是,她要我与庆子白成亲时,要我给无辜之人种下蛊虫时,要我为楚家做下恶事时,我已经伤心过了……” 她怔怔瞧着自己双手,哑声道:“到现在,我竟然感觉不到伤心了。” 沉衣惊讶地睁大眼:“你说什么?你真的为楚家做过坏事?!” 楚娇却没回答,反而抬起头,冲她露出一个清浅的笑:“对了,你知道我是怎么发现楚江迟在骗我吗?” “楚娇!” “他说母亲给我写了信,说想念我,想要见我,可是……”女人笑容愈盛,叹息道:“母亲从来不会想念我,更不愿意见我,因为,从我向她表明心意的那天起,我就成为了她的污点。” 冰凉的泪滴落了下去,楚娇笑着握紧那块冰冷的玉牌,眼眶逐渐染上了红晕:“原来她,真的死了啊。” “下雪了。” “是吗?” 季泠月嗯了声,托着下巴坐在窗前,正望着落到水面的碎雪发呆,就被人用厚厚的大氅里包了起来。 她小小挣扎了下,勉强露出个凌乱的脑袋:“你作甚?” “当然是抱你啊。”蓝妩把她裹成一团放到怀里,下巴搁在她脑袋上,跟她一起看外面的飘雪。屋外寒风阵阵,屋内却暖洋洋的,季泠月被迫蜷起来,身后又是恋人柔软的身体,精神不禁懈怠下来,懒洋洋打了个哈欠。 “困了?” “没有,”季泠月歪了歪脑袋,盯着漫天飞雪看了会儿,低声道:“小时候我最讨厌冬天了,大雪封山,出行不便,忙上一天都打不到什么猎物,捡回来的柴火也是潮的,想要生火取暖都很不容易。” “那冬天是怎么过的?” “就像这样,”季泠月又往蓝妩怀里缩了缩,说:“我和云儿,还有娘挤在被窝里,一整天都可以不动弹,而且不动弹的话,饿得也慢,就可以少吃饭了。” 蓝妩听得好笑又心酸,把她往怀里搂了搂:“以后我和你挤。” “不要。” 蓝妩一愣,委屈道:“为什么?” “你身上好凉,和你挤在一起都是我帮你取暖。”季泠月用脑袋顶她,不满地哼哼:“我太吃亏了。” 蓝妩失笑:“小气鬼。”她弯下腰,嘿呦一声把季泠月抱了起来,轻快地往屋里走。 季泠月瞪圆眼睛:“你干嘛?” “当然是沐浴了,”蓝妩温和道:“火珠已经把水烧好了,在外面跑了这么久,还在地上滚了滚,你难道没发现,你已经是只脏兮兮的小猫了吗?” “你才是猫!” “还生气呢?” “我咬死你!” 一百六十五夜话 夜半三更之时,包围着院落的结界忽然泛起细微的涟漪,季泠月睁开双眼,侧头见蓝妩睡得正香,便轻手轻脚下床,穿过亭台水榭,嘎吱一声推开了门。 落雪静谧,门外空无一人。 她蹙起眉,正要把门合上,就看到脚下有什么东西滑了进来。 竟是一条细细的小黑蛇。 这条小蛇看起来年岁不大,身上亦没有四溢的灵气,细小的身体在地上爬行时几乎被雪淹没,若不是季泠月眼力好,说不定真注意不到它。 她关好门,用魔气把小蛇提溜到空中,质问道:“你是谁的灵兽?” 小蛇被她揪着尾巴,圆溜溜的脑袋挣扎着抬起来,不乐意地吐了吐信子。 季泠月威胁地拎着它的尾巴甩了一圈:“嗯?” 被这么一甩,黑蛇忽然身形一抖,原本筷子般粗细的身体转眼变成手腕粗,季泠月被迫松手,待它落到雪地里,身边便浮出几根魔气缭绕的黑色长刺,蓄势待发地对准越变越大的黑蛇。 巨蛇晃晃悠悠立起上身,可怖的蛇头几乎与季泠月的脸持平,它张开血盆大口,在女人警惕的注视下,发出一声长长的干呕。 季泠月:“……” 只是甩了一圈,有这么恶心吗? 但很快,她就发现这条蛇有些不太正常,呕了半天也没呕出什么,反而像是被噎住似的,尾巴也在不停往地上拍打。 她思索了会儿,迟疑地上前一步,往它嘴里看去。 竟然真有个东西卡在它喉咙深处。 季泠月吃了一惊,抬头看向黑蛇的金黄眼珠:“你想让我拿出来?” 黑蛇连连点头。 季泠月忍不住露出嫌恶的表情:“你还是去找别人帮忙吧。” 黑蛇:“!” 它猛地摇头,扭动着身体往季泠月手边凑,一张黑漆漆的蛇脸上竟浮现出极难察觉的委屈神色,季泠月沉默了会儿,背过手道:“罢了,你等一等,我去找别人帮你。” 半柱香后,被从被窝里薅起来的蓝妩定定看着面前的巨蛇,茫然道:“你是说,让我帮它把东西掏出来?” 季泠月点头。 蓝妩探头瞧了眼蛇口中黏糊糊的液体,无语凝噎:“你怎么不帮?” “我手笨,怕伤着它。” 蓝妩撅起嘴嘟囔:“你什么时候这么温柔了?” 话是这么说,但看着黑蛇难受的模样,她还是走上前,小心操控着几根青藤钻进它的嗓子眼,没一会儿,裹满粘液的包裹便落到雪地里,蓝妩抽回自己湿黏的青藤,嫌弃地噫了一声,摇头道:“这两根不能要了。” 黑蛇嘶嘶吐着气,身体又缩小回原来的筷子大小,转身向外游去。 “哎,你的东西不要了?”蓝妩怔了下,见它从门缝钻出去消失不见,狐疑地看向季泠月:“这就送给我们了?” 季泠月倒是看出些端倪:“你把外面包的那层油纸打开。” 蓝妩嗯了声,用那两根遭受污染的藤条拆开绳结,掀开油纸,一面铜镜和一枚红色的药丸便出现在眼前。 这两个东西看起来挺干净,蓝妩拿起药丸嗅了嗅,神色微变:“等等,这上面……有鲛人血的气味儿。” “鲛人血?”季泠月蹙起眉,拿起镜子翻来覆去查看了一番:“这个上面也有灵气。”话音刚落,泛黄的镜面忽然泛起阵阵柔光,一个声音从里面传了过来:“看来东西送到了。” 季泠月怔了下,低头看向镜子,映入眼帘的却是另一张脸:“楚娇?” 楚娇站在昏暗的屋子里,点了下头:“是我。” 虽然猜到楚娇收到玉牌后会有反应,但没想到她反应得这么快,蓝妩连忙拉着季泠月回屋,把门好好关上后,才道:“大半夜的,楚姑娘怎么搞这一出?” “因为这样才避人耳目。”楚娇淡淡道:“我直说了,我知道你们想找到楚家作恶的证据,我可以帮你们。” “为什么?” 楚娇眨了下眼,低声道:“大概是因为,我觉得有些不值。” 她并没有解释为什么不值,只是抬头问道:“那枚药丸蓝姑娘应该收到了吧,蓝姑娘觉得熟悉吗?” 蓝妩犹豫了会儿,点点头:“这药丸里,有鲛人血的气味儿。” 楚娇嗯了声:“这药叫做血凝珠,是楚家秘药,数量极少,即便是我的母亲,过去每年也只能获得一颗。” 蓝妩抿紧唇,神色沉了下来:“你们蓬莱,难道还关着一些鲛人吗?” “当然没有,”楚娇道:“所以我怀疑,这药……其实是从老家主身上取血制成的。” “你是说楚尘?” 楚娇挑起眉,有些惊讶地瞧她一眼:“蓝姑娘知道的倒比我想象得多,对,老家主就是楚尘,十年前我第一次见到他,才知道他还活着,而也是在十年前,血凝珠才开始从楚江迟手中出现。” 蓝妩忙问:“那楚尘现在在哪儿?” “我不知道,楚尘神出鬼没,十年前那一面是我唯一一次见他,更何况,楚江迟喝令我们这些知情的人务必保守秘密,一个字都不准透露。” 季泠月冷不丁问道:“你就这般听话?” “当然不是,最开始,我并不想掺和进这些事。”楚娇低声道:“是我的母亲,我的母亲……对楚尘有一种狂热的崇拜,为了表明忠心,她甚至在自己身上种下子蛊,并将母蛊交给了楚尘,可她不知道,这反倒成了他们威胁我的手段,不……或许她知道,只是她不在乎。” 季泠月默默看着她,半晌,扭过头叹了一口气。 蓝妩把话题拉回来:“可你打算怎么帮我?你难道能找到楚尘吗?” 楚娇回答:“我对楚霁下了蛊。” 蓝妩一怔:“楚霁?” “正是,他今日与楚江池大吵一架,正在气头上,将楚江迟平时派去保护他的人都给赶走了,我去拜访他时,偷偷调换了他盒子里剩下的三颗血凝珠,每一颗,都被我种了蛊。”楚娇扬起一抹微笑,道:“楚江迟只有他一个独子,甚是疼爱,你猜,若让他选一个,楚尘与楚霁,他会选谁?” 蓝妩还未说话,季泠月便蹙起眉:“吵架?吵什么架?” “楚江迟想要楚霁回蓬莱,但楚霁不愿意。” “这个时候,他要楚霁回蓬莱?”季泠月回想了下之前在沙漠里遇到的那伙妖怪,若有所思道:“我听一个驭妖师说,妖怪们这次离得很近,似乎是想要做什么,你不会恰好知道些什么吧?” 楚娇点头:“自然,妖怪们正在悄悄向石岭城逼近,而我已经控制了庆子白的堂兄和另外一些人,他们都是在结界关口轮值的修士,等时机到了,我们与妖族里应外合,这石岭城就守不住了。” 蓝妩低声道:“就像魍魉城一样吗?” 楚娇眨了下眼,道:“就像魍魉城一样。” 两人隔着镜子无声对视,蓝妩抿了抿唇,又问:“你说与妖族里应外合,难道说,妖族中有与你们偷偷联系的妖怪吗?” 楚娇承认:“没错,至于那妖怪是谁,很抱歉,我不知道。” “那楚家这么做,到底是为了什么?” “抱歉,这个我也不清楚,我只是完成楚江迟交给我的任务,至于他们的目的,我一概不知。” 沉默片刻,蓝妩叹息道:“罢了,你能告诉我们这些,已经足够了。” “是吗,”楚娇垂下眸,指尖不自觉摩挲了下桌面,半晌才道:“我告诉两位这些,其实也是为了我自己,毕竟,光凭我是杀不死楚江迟与楚尘的。” “你想杀了他们?” 楚娇嗯了声,继续说:“楚江迟很重视你,或许说是楚尘很重视你,这也是为什么他发现你来到石岭城后,便急着派人杀你,甚至急到没摸清你们的底细,就派出楚家的一众高手斩草除根,我母亲……也是因此而死的。” 蓝妩一怔,不自禁抿了抿唇。 “可我并不恨你,我母亲做的这一切,都是她自愿的,她美丽而又愚蠢,自负而又轻狂,她为了楚家付出这么多,而我又为了她付出这么多,凭什么最后落得一场空?”她平静道:“我母亲那么崇敬楚尘,她死了,楚尘就该下去陪她。” 一百六十六相见 交谈结束时,天已经蒙蒙亮了。 蓝妩坐在原地发了会儿呆,听到不远处的动静,下意识转过头。 季泠月刚换好一身干净衣裳,银绸束腰、白绸束发,极素极简,她面对着窗外落了一夜雪的院子,十指随意拨弄着散落的长发,晃动间,宽大的袖子滑到手肘,便露出两条肌理匀称的小臂。 蓝妩看了会儿,道:“松了。” 季泠月一怔,侧头瞧她,狭长的眼眸清亮如初。 蓝妩便起身走过去,帮她拆开发带,重新理顺绑起来,季泠月乖乖低头,被帮忙束好发后,又被蓝妩转过来整理了一番衣襟。 她忍不住瞧向近在咫尺的女人,蓝妩神情柔和,眉眼低垂,长睫根根分明,将蓝色的眼眸分割成细碎的湖泊。 她抿了抿唇,心里开始起小九九,然而还没实施,蓝妩就退后一步,上下打量她,满意道:“你还是最适合白色。” 季泠月下意识反驳:“我也没怎么穿过其他颜色。” “也是,除了黑就是白,”蓝妩调侃道:“等日后我们清闲了,我就把所有颜色的衣服都买回来,每天给你换一个颜色。” “我又不是你的木偶娃娃。” 蓝妩哈地笑了声,伸手揪了揪她的脸蛋:“这世上也没有你这般小心眼的木偶娃娃。” 季泠月眸光一凶,张嘴就要咬她的手,蓝妩熟练地躲开,往她脑门不轻不重地弹了一下:“以后还是不要变小猫了,变小狗才对。” 话音刚落,季泠月便恶狠狠扑上来,报复性地往她脸上掐去,蓝妩哎呦一声,顺势抱着人转了个圈:“说你小心眼,你还不信。” 两人正笑闹间,窗外忽然掀来一阵狂风,随之而来的,是一声震耳欲聋的轰鸣,蓝妩被吓得一抖,蹙眉看向窗外的飞雪,巨响过后,乱糟糟的人声逐渐从街头巷尾冒了出来。 对视一眼,季泠月揽着她的腰瞬间出现在长街上,被惊动的修士们从不同的院落中涌出,一齐朝结界奔去,蓝妩心头一紧,讶异道:“他们现在就动手了?” 季泠月道:“我们去看看。” 她们本就住在城郊,离城门近,季泠月带着蓝妩从一个个骚动的脑袋上掠过,没一会儿就飞出城墙,到达百丈外的结界处。 此时,驻守在哨塔里的数十名修士都跑了出来,他们个个面容警惕、精神紧绷,一身长衫被风吹得猎猎作响,完全没注意其他人的到来。 蓝妩悬在空中,同样往对面看了一眼,忽然就愣住了。 原本伫立在结界外的小镇已变成一片废墟,留在那里的修士们也倒成一片,只有一个纤瘦的人影稳稳站立其中,手掌正对着泛着金色涟漪的结界。 似乎注意到什么,女人长睫一颤,遥遥看向悬在空中的两人,逐渐露出一抹微笑:“蓝妩。” 她低声道:“我来见你了。” 呼啸的冷风吹乱了绸缎般的银发,隔着一道金色的结界,两个鲛人相对而立,彼此凝视。 “姑姑,”蓝妩扫了眼对面遍地呻吟的惨状,低叹道:“你比我想象的还要厉害。” 蓝月邀微微颔首,打量她一番:“你也比我想的要厉害,没了鲛珠,竟然还活着。” 此话一出,蓝妩顿觉身边的魔气几要凝成实质,她不动声色地握住季泠月冰凉的手,道:“若我没记错的话,我们约定的见面时间并不是今时今日。” “约定?”蓝月邀冷漠地勾了下唇:“托狐妖带来了那种消息后,你觉得,我还有心思等你到三天后吗?还是说……”她瞥了眼蓝妩身后逐渐聚集起来的人群,嘲讽道:“想要我给你时间布置陷阱,好让你的修士朋友们把我杀了?” “你不该这么说,”季泠月忽然开口,声音像淬了冰:“不然,我会觉得蓝妩的一片好心喂了狗。” 蓝月邀眯起眼,侧头看她:“你就是那个人类?” “我已经不是……” “阿月。”蓝妩安抚地捏了捏她的掌心,问道:“若你觉得我邀你见面只是为了骗你进入陷阱,那为何还要来呢?” “我只是来确认一下。” “好,”蓝妩点头:“这里人多耳杂,我亲自过去告诉你真相。” 季泠月一怔,急道:“蓝妩!” “别担心……” “她还真是宝贝你,”蓝月邀忽然打断她,不冷不热道:“既然如此,我不介意你们两个一起过来。” 这回倒轮到蓝妩犹豫了,她抿紧唇,还没下定决心,身后又传来一个声音:“我陪你一起过去。” 蓝妩惊道:“师尊?” 叶轻君缓步上前:“放心,若你与她聊的事情不想让我知道,我可以自行封住耳门穴。” “我不是那个意思。” “我也去!”齐月瑶从人群里挤出来,刚走两步,就被自己的父亲喝令道:“你去凑什么热闹,回来!” 她脚步一顿,攥紧自己的长枪,回头深深看了齐筠一眼:“我不。” 齐筠脸色微变:“你真是反了天了!果然,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当初我就不该让你任性妄为!” “掌门这话就不对了,”温时玉也挤了出来,随和笑道:“当初不是您非让师姐跟着蓝妩她们吗?怎么就变成师姐的错了?” “你们……你们两个……”齐筠气得咬牙,又顾忌自己的掌门形象,不愿在众人面前发火,憋得脸色铁青。这时,却有一个声音大声道:“外面只她一个,我们这么多人,一起上难道杀不死她吗?” 话音落下,嘈杂的人群顿时安静一瞬,众人面面相觑,低语道:“对啊,就算她是妖王,可我们人多啊。” “几大掌门和各大长老都在这里,最强的已有寂灭期,明明胜算很大。” “一起上的话,即便杀不死她,也能重伤吧。” “胡闹!”叶轻君蓦地打断他们,扬声道:“所有人都给我好好待在结界里,昊辰山弟子!” 无数个声音从人群中响起:“在!” “看着他们,不准任何一个人出去。” “叶掌门,你这是做什么?!”一老道瞪大眼睛,又惊又怒道:“现在可是斩杀妖王的大好时机,你这般阻拦,莫非是和妖王一伙的?” “斩杀?”叶轻君甚觉可笑,伸手指了下结界外:“瞧瞧外面那些人,再瞧瞧这结界,合万人之力铸成的结界,被她拍了一掌,竟扬风数里,你还不明白吗?” 她抿了抿唇,定定看着蓝月邀平淡的眼眸,道:“我没猜错的话,妖王的修为,已近登仙了吧。” 蓝月邀轻嗤一声,背手不语。 “所有人一起上的话,兴许真能杀了你,但我们也会付出极为惨痛的代价,这还是不考虑你有妖族做后手的情况,”叶轻君严肃道:“这世上已许久没有登仙之人,以你的实力,若与妖族一起强攻石岭城,只怕这结界早就撑不住了,所以,你为什么这么多年都不出手?” 一旁的蓝妩眨了下眼,忍不住道:“也许是因为……她想要以最少的伤亡获得菰苓花。” 叶轻君一愣:“菰苓花?” 蓝月邀蓦地眯起眼,冷道:“蓝妩,你到底出不出来?” 蓝妩道:“当然出。” 她往前走了一步,身后几人顿时紧紧跟上,连丹青都晃晃悠悠从远处飞来,拖着还未痊愈的翅膀落到了蓝妩脑袋上。 蓝月邀瞧见这场景,忍不住冷笑:“你们就这么怕我对她出手?” “不然呢?”季泠月反唇相讥:“你又不是没做过。” 一百六十七不信 结界外的风要比里面更为凛冽,蓝妩终于来到了蓝月邀面前,举起手中冰冷的石板:“这东西剩余的部分,不是在你那里吗?” 蓝月邀不语,翻过手,掌心便出现了残缺的碎片。 蓝妩怔了下,视线落到它上面,眼睫微颤:“你瞧,这石板的断面布满了青色的圆点,这是雀青石的特征。” “所以呢?” “雀青石,是近百年才被被挖掘出来的石料。”蓝妩攥紧手中冰冷的碎片,哑声道:“你还不明白吗,这块石板并不是最初那块,上面刻着的也并不是真正的复生之术。” 蓝月邀定定看着她,半晌,才垂眸看向自己掌心的石板。 凄冷的风拂过面颊,众人寂静无声地站在原地,视线却齐齐落到了蓝月邀身上。 “假的?”女人喃喃自语:“为什么?” 她摇了摇头,低声道:“当年我突袭蓬莱,是临时起意,蓬莱岛的人不可能提前得知消息,更不可能临时调换石板。” “真的是临时起意吗?”蓝妩质问道:“你曾经告诉过我,在六十年前你准备向蓝止川复仇之时,突然听到有人谈起蓬莱,你这才改变主意先对蓬莱下手,你还记得是听谁提起的吗?” 蓝月邀蹙眉看向蓝妩:“太久了,我早已不记得了。” “那你知不知道,楚家人一直与妖族有联系,魍魉城也是他们里应外合摧毁的?”蓝妩上前一步,提高声音道:“从始至终,你都陷在他们布的局里,楚尘还活着,蓝止川说不定也还活着,是他们调换了石板,要你作恶,要你造下杀孽,你不能再这样下去了!姑姑,你的妖族都还敬仰你,只要是你下的命令,他们会认真考虑的,拜托你收手吧……”她抓住蓝月邀的衣袖,颤声道:“这场纷争原本就是没有意义的!” “怎么可能?”蓝月邀猛地甩开她,咬牙道:“若他们早知道我要攻上蓬莱,为何不早做准备,不提前逃跑?我近乎杀死了那晚在场的所有蓬莱弟子,难道都是被他们推出来故意送命的吗?还有蓝止川,他怎么可能还活着,我亲手挖了他的鲛珠,我看着他断气,他不可能还活着!” 蓝妩张了张嘴,近乎轻叹:“是啊……” 她红着眼眶望着蓝月邀,感觉到心里涌起无限的悲哀:“只有付出如此惨重的代价,你才不会怀疑他们,你才会……才会觉得,那座他们付出性命也要竭力保护的地宫,以及那地宫里的石板,都会是真的……姑姑,自始至终,你都没有他们狠心。” “……”蓝月邀有些恍惚地眨了下眼,摇着头后退,仍喃喃低语:“不,不可能……” “姑姑……” “闭嘴!”蓝月邀忽地抬起头,一双蓝眸已变得猩红,朔风凛冽,无形的妖力飞扑而来,季泠月心头一紧,瞬间出现在蓝妩身前,一掌拍了出去。 嘭得一声,蓝妩被余波震得倒退两步,下意识用两只手挡在面前,黄沙扑簌簌打在身上,她勉强睁开眼睛,见季泠月长发乱舞,两只脚深深陷入沙地里,原本整齐的衣摆衣摆也被吹拂到身后,猎猎作响。 女人面色冷肃,狭长眼眸死死瞪着蓝月邀:“我就知道,蓝妩一直设身处地为你着想,为你感到难过,但你可曾对蓝妩手下留情!” “为我感到难过?”蓝月邀哈地笑了一声,嘶声道:“她若当真为我感到难过,就不该阻止我复活春寒,更不该编造如此谎话来劝我停手,她只为天下大义着想,只为那些与她素不相识的性命着想,她可曾想过她母亲!她母亲是为她而死,若她当真有良心,就该老老实实滚到一边,即便是袖手旁观,也比现在欺骗我要好!” 季泠月咬了咬唇:“你根本什么都不知道!” 魔力源源不断从她体内涌出,女人红眸亮起,仿若燃起熊熊烈焰,她顶着狂风上前一步,终于奋力将面前这股杀气腾腾的妖力拍散,充满怒火的声音也传到蓝月邀耳中:“蓝妩不忍心告诉你,那我来告诉你!” 蓝妩一惊:“阿月……” “你以为蓝妩不想复活楚春寒吗?”季泠月推开她:“但楚春寒不可能再回过来了,是你亲手摧毁了最后的希望,是你亲手杀死了她的最后一缕魂魄!” 蓝月邀愣住:“你说什么?” “你找这么多年,不是一直未曾找到楚春寒的最后一缕魂魄吗?你以为她在哪里?你以为蓝妩为什么没有死?”季泠月攥紧拳,颤声道:“不管是当年楚春寒自爆金丹,还是十五年前你派人挖去蓝妩的鲛珠,都是楚春寒的那缕魂魄在保护她,你想要复活楚春寒,却要伤害她拼了命也要保护的女儿,你根本不知道你做了什么!” 蓝月邀慢慢睁大眼:“胡说……” “楚春寒的最后一缕魂魄一直藏在蓝妩识海中,你以为缺少一缕不重要,可这缕魂魄却承载着她的所有记忆,”季泠月抬高声音,凄声道:“她已经为了保护蓝妩彻底消散了,即便你用残缺的灵魂来复活她,复活的那个人,也不会是原来的楚春寒了。” “不,不是,”蓝月邀红着眼否认:“你们又在说谎,你与蓝妩一样,竟然……竟然用这么拙劣的方法来欺骗我!” “你当真觉得这是谎言吗?”季泠月摇摇头,问道:“难道你从未怀疑过,为什么当年还是幼鲛的蓝妩能从自爆金丹的威力下幸存下来?为什么她被挖去鲛珠后却没有立刻死掉?你难道从来没有想过吗?” 蓝月邀长睫一颤,闷哼着捂着脸,胸口因急促喘息而剧烈起伏,爬满血丝的眼眸逐渐染上泪意:“不可能……” 她身体一晃,厉声道:“不可能!” 潮湿的水汽逐渐从她脚底升起,旋转着向四周卷去,不知从何而来的柔和气流拂过沙地,吹起众人轻软的衣摆,季泠月却从中感受到危险的气息,她蓦地绷紧身体,警惕地将手挡在蓝妩身前。 一颗洁白无瑕的珍珠啪嗒落地,蓝月邀摇晃着抬起满是泪迹的脸,忽然颤着肩膀笑了起来:“你们想这般击垮我,想都别想……”她张开双臂,神情愈加疯癫,笑声也越来越大:“我不会再听你们的胡言乱语,恶心,太恶心了!我受够了,我要把你们全都杀了——” 话音刚落,骤起的磅礴妖气汇聚成数条长龙,咆哮着穿越飓风朝她们冲来,蓝妩瞳孔微缩,脸庞被遮天蔽日的巨物覆盖上一层阴影,冰冷的水珠也如雨般从空中坠落。 如此庞大,却又如此美丽。 “蓝妩!” 耳边传来季泠月焦急的呼唤,她无声叹息,缓缓闭上双眼。 “幻术,结魂。” 一百六十八一场空 “错了。” 一道熟悉而又陌生的声音传入耳中,蓝月邀僵了下,猛地转过头,看见盘腿坐在不远处的女人。 她睁大眼睛,死死盯着那人的侧脸,不由自主朝她走了一步。 落脚时,原本洁白缥缈的地面忽然有了色彩,以她为中心,如波纹一般向四周荡开,青翠的山林与绵延沙滩逐渐显现,哗啦海浪声响起,连手臂都感受到了柔和的海风。 她眨了下眼,身体一晃,踉跄着扑了过去:“春寒!” 两条手臂毫无阻碍地从她身上穿过,蓝月邀跪在她身旁,愕然又惶恐地抓了两下,掌心却始终空荡荡的。 楚春寒绸带束发,白裳如雪,一双桃花眼温柔含笑,说出的话却不客气:“那是死门,若这里不是你的识海,你在踏进去的第一步就死了。” 蓝月邀怔了下,呆呆看着她,直到耳边传来另一个声音。 “知道了。” 她转过头,见不远处站着另一个熟悉的人影,蓝妩悻悻在原地转了个圈,蹲下来扣地上的沙子,小声嘟囔:“这可是我第一次解阵,怎么能一次就对呢?” 楚春寒笑意更甚:“可我有个学生,当年便是一次解阵的。” 蓝妩愣了下,循声望过来,目光却始终落不到楚春寒身上:“这么厉害?我认识吗?” “算是认识吧。” 楚春寒将手搭在身前的棋盘上,回忆道:“她天资聪颖,活泼善良,怀揣满腔抱负,是我见过的……最为意气风发之人。” 蓝妩沉默了会儿,把头转了回去,沮丧地蜷成一团:“我太笨了,比不上她就是。” 楚春寒蹙起眉:“不要这么说。” 见蓝妩依旧无精打采,她无奈地抿了抿唇,指尖微微上挑,变出一只透明的小水母,慢悠悠飘到蓝妩身边。 长长的触须环住蓝妩的肩膀,仿若一个温柔的拥抱:“你们……其实很像,但又不是很像。” 蓝妩偏过头,把脸往小水母身上蹭了下。 楚春寒继续说:“虽然都是良善之人,但她生来便是天之骄子,自负自傲,被族人拥护着长大,从未遇到过什么波折,一旦跌入谷底,万念俱灰,就会滋生心魔,再走不出来。” “而你,在两百岁之前,你的族人给予你的只是对可爱又无用的小公主的怜爱,他们从未真正尊敬过你,在两百岁之后,他们连这点怜爱也收了回去,你已经习惯了,是不是?” 一旁静立的蓝月邀下意识攥紧拳,眼眶渐红。 “你们会走向不同的方向,一个会在泥沼里越陷越深,另一个,却会努力往上爬,但我并不觉得谁对谁错,只是偶尔会觉得……有点可惜。”楚春寒轻叹道:“你们的命运,原本都不该是这样的。” 蓝妩沉思了一会儿,抱着小水母站了起来,朝不远处堆满竹简的另一张桌子走去:“可正是过去经历的每一件事,造就了今天的我,我并不讨厌现在的自己……”她顿了下,自言自语道:“但是她,会讨厌现在的自己吗?” 蓝月邀蓦地一颤,布满泪光的眼眸闪烁几下,眼前的场景便再次变化了。 山川崩裂,巨浪翻滚,这片识海的主人心境已与之前大不相同。 “如果可以的话,拜托你,帮我阻止月邀。” “她会信吗?” 悲鸣的海风中,蓝妩用尽全力抱紧楚春寒,哽咽道:“她若不信的话,我该如何阻止她?” 楚春寒仍然安坐在原地,身上却飞出点点白芒,仿若正在融化的静雪:“倘若她还记得自己曾经的理想,还记得我是为什么爱她的话,帮我带一句话给她……” 女人抬起头,发梢已逐渐湮灭成灰,连鬓角都被吞噬殆尽,那双眼睛却依旧温柔如初,遥遥望着僵立不动的蓝月邀。 隔着漫长的岁月,她终于再次看到了那人熟悉的笑容:“辛苦你了,月邀。” “停下来休息吧。” “唔!”季泠月闷哼一声,竭力挡掉第一条冲来的巨龙,喉中顿时涌起一股腥甜,她回头瞧了眼安静闭着眼的蓝妩,咬紧牙关,双手汇聚出浓郁的魔雾,化作一道穹形屏障包裹在周围。 剩余几人同样上前,指尖飞出的流光融入这道魔罩,帮她缓解压力,叶轻君看了眼屏障外黑压压的天空,蹙眉道:“这并非她的全力,我们得赶紧回去!” “我知道,”季泠月快速眨了眨眼,道:“可蓝妩施下了结魂术,她们两个的识海正短暂相连,在术法结束前我们不能动她!” 叶轻君抿了抿唇,看向身旁的两个年轻人:“你们两个先带着丹青回去。” 丹青扑棱着一边翅膀拒绝:“不,主人不走我不走!” “胡闹!”叶轻君少有的脾气上头,简直想踹她一脚:“现在不是你逞英雄的时候!” 这时,季泠月忽然道:“来了!” 众人抬头,只见阴沉天空中钻出几条巨兽,仿若高山般压了下来,即便隔着一层防护罩,季泠月也感受到一股恐怖的威压。 这就是渡劫期的实力,即便只差一个大境界,也如隔天堑。 她不禁咬紧唇瓣,视线中倒映着迅猛冲来的狰狞巨兽,浑身寒毛直竖,就在她们做好迎接冲击的准备时,那几条咆哮的长龙却忽然消散如烟,只余一层淡淡的妖气扑了上来。 哗啦一声,遍地黄沙被掀飞数丈高,狠狠铺洒到身后的结界上,站在结界内的人群不知何时没了声响,目瞪口呆地望着眼前的一切。 季泠月一愣,回过神来,连忙转头去看身后的女人。 蓝妩不知何时睁开了眼睛,卷翘的银睫湿漉漉的,仿佛刚刚哭过一场,遮天蔽日的妖气逐渐从空中褪去,酝酿许久的淅沥小雨终于洒了下来,穿透屏障落到人们身上。 在平息的狂风中,一个单薄的人影垂首站立其中,神色空茫,半晌,她抬起头,缓步朝蓝妩走来。 季泠月蓦地绷紧身体,魔气凝聚成扎人的长刺,蓝妩却轻轻握住她的手,摇头道:“阿月,不必了。” 季泠月和她对视一会儿,抿紧唇,乖顺地收回魔气。 “为什么?”蓝月邀终于走到了蓝妩身前,一眨不眨地望着她:“为什么……她总是选择你?” 许多年前,在她们即将逃出生天登上海岸时,头也不回地折返回去。又或者在十五年前,于蓝妩识海惊醒时,没有选择出来与她重聚,而是用仅剩的所有力量竭力护住蓝妩的魂魄。 蓝月邀怔怔抚上蓝妩的面庞,哑声道:“只是因为,你是她的女儿吗?” 蓝妩眨了下眼,反问道:“你当真不知道,她到底是怎样的人吗?” “即便我不是她的女儿,她也会那么做,无关选择,只是因为她心中道义,令她不忍牺牲无辜之人。”蓝妩望着她的眼睛,低声问:“你呢,你还记得自己的初心吗?” 将鲛人带回阳光普照的近海,与人族和谐相处,成为一个伟大的海皇。 “你还记得吗?” 蓝月邀长睫一颤,嗤笑道:“不可能实现了,我已经……走的太远了。” 蓝妩抿了抿唇:“是啊。” 她小心覆上蓝月邀的手背,轻声道:“所以停下来吧,姑姑,你该休息了。” 那双与楚春寒相似的眼眸里充斥着温柔的悲悯,有一瞬间,这条小鲛人看起来竟与她的母亲一模一样。 雨水沾湿脸庞,晶莹剔透的珍珠一颗颗坠落下来,蓝月邀弯起泛红的眼睛,摇摇头,终于如释重负地笑了起来:“原来是竹篮打水,一场空啊……” 一百六十九重逢 hei yeshukucom 蒙蒙细雨过后,几束温暖的阳光从云层中洒落下来,蓝月邀渐行渐远,待彻底看不见她的身影,蓝妩才收回目光,唤道:“阿月。” 季泠月回过头,一眨不眨地望着她。 “回去吧。” “好。” 一旁的温时玉与齐月瑶显然还没回过神,被叶轻君招呼了一声,才转身跟上。 “妖族会听她的话停下吗?” 蓝妩道:“希望吧。” 齐月瑶又问:“方才她走之前,你和她偷偷说了什么?” “既然是偷偷说的,怎么能告诉你呢?” “都这时候了,你怎么还有小秘密?”齐月瑶不满道:“还有方才的结魂术,你让她看什么了,怎么态度变得这么快?” 蓝妩干咳一声:“那可不能告诉你,那也是我的秘密。” “你……好歹我还陪着你出来了,真是好心没好报。” 说话间,几人踏入结界,方一抬头,就对上无数双探究的眼睛,齐筠走出几步,主动问道:“你们与她说了什么?她为什么突然停手了?” 齐月瑶眼睛一亮,抢先回答:“那位妖王答应我们会命令妖族停止进攻,但是她要求与几位掌门正式见一次面,来商议和谈的事情。” 齐筠一惊:“这么容易就答应了?” 齐月瑶嗯了声,拍拍蓝妩的肩膀:“这回还真是多靠她了。” 围观的人大都露出欣喜的表情,齐筠思索了会儿,蹙眉问道:“她说什么时候会面了吗?”夲伩首髮站:59w t. 后续章节请到首发站 齐月瑶怔了下,扭头看向蓝妩,蓝妩将视线从人群中收回,道:“三日后。” “三日后,一切都将尘埃落定。” 简单说明情况后,聚集了一整个早晨的人群逐渐散去,叶轻君吩咐昊辰山的弟子将结界外受伤的修士一一抬回来,往日沉重肃穆的街巷像是活过来了一样,不时传出几声欢笑。 季泠月盯着一个快速离去的背影,指尖微动,一只轻盈的黑蝶便飞了出去,悄无声息地趴在那人背后。 那人脚步匆匆,头也不回地钻进狭窄的巷子,很快跑到了一处宅子前。黑蝶从他背后飞起,轻飘飘立到一旁的墙头,季泠月借着它的视角往上看,看清了牌匾上的两个字——楚宅。 蓝妩问道:“是他们吗?” 季泠月嗯了声:“是他们。” 她扭过头问道:“蓝月邀明明没有说会面的时间,你为什么要说三日后?” “当然是说给楚江迟听的。”蓝妩牵着她的手:“只有三天的时间,他们要么就此作罢,要么狗急跳墙,提前实施计划。如果他们不再出手,我们就得靠楚娇姑娘帮忙,慢慢把楚尘挖出来,若他们动手,那就更好了。”蓝妩顿了一下,继续说:“三天的时间,他们不可能准备万全,一定会有纰漏,动手之时,就是他们露出马脚之时。” 季泠月沉吟道:“我倒觉得他们一定会动手,毕竟他们偷偷做了这么多,甚至赔上了那么多性命,在不达目的前,怎么会善罢甘休呢?” 蓝妩冲她弯起眼睛:“我也是这么想的。” “既然如此,为何不将计划告诉叶长老,若他们当真动手,只有我们两个怕是顾不过来。” “谁说只有我们两个,”蓝妩冲她眨了下眼:“还有姑姑呢。” 晌午,蓝月邀刚踏进妖界入口,令人窒息的热浪便扑面而来,如此恶劣的天气已经持续了三个月,地平线在视野中扭曲晃动,荒芜的红色土地上爬满了细长的裂纹,草木枯萎,看不到一点青翠。 她悬在空中,遥遥朝远方眺望,头一次认真地打量自己居住了几百年的地方,许久,才无声叹了一口气。 还留在妖界的大都是些老弱病残,即便是最为繁华的岩都,街道上也人影寥寥,她去得匆忙,回来时也悄无声息,踏进王殿的时候,那只被捆成粽子的红色狐狸正龇牙咧嘴地咬着自己身上的绳索,比之她离开的时候,大概挪动了半座宫殿那么远的距离。 蓝月邀停在她面前,狐狸一僵,艰难抬起脑袋,碧绿的眼睛怯怯都盯着她。 “你是蓝妩的朋友吗?” 狐狸眼珠子滴溜溜转了下,似乎在纠结如何回答。 蓝月邀勾了下手指,狐狸便被倒挂着悬到空中:“这是很难回答的问题吗?” 夭竹犹豫了会儿,小声道:“你若讨厌蓝妩,我是她朋友岂不是要遭殃?” 蓝月邀轻笑一声:“所以,若我真的讨厌蓝妩,你就不承认自己是她朋友了?” 夭竹理所当然地点头。 蓝月邀牵了牵唇角,一边带着她往宫殿深处走去,一边漫不经心道:“小狐狸,其实过去这些年,每次你偷偷溜进王殿,我都知道。” 夭竹一惊,挣扎着抬起脑袋:“你知道?!” “你以为我发现不了你的小动作吗?”蓝月邀拂开面前的帷幔:“只是我的生活太过无趣,把你当乐子解解闷罢了。” 夭竹僵了一会儿,愤怒地晃动身体:“所以我每次进来,你都在一边看着呢!” “不错。” “所以你每次都把萱玉藏起来了!” 蓝月邀嗯了声,收回狐狸身上的缚妖索,把她扔了下去。 夭竹连忙张开四只爪子稳稳落地,警惕盯着她:“我已经知道你的目的了!我劝你快把萱玉放了,她不适合当你爱人的身体!” 蓝月邀疑惑地哦了声,歪头道:“我倒觉得很适合。” “不合适!”夭竹激动道:“她已经……她已经与我颠鸾倒凤过好几次了,我们以前天天在一起,什么都做过了!你想到的想不到的我们全都做过!你若让你的爱人夺舍萱玉,那就相当于我与你的爱人……” 蓝月邀忽地隔空捏住她的嘴,脸色微冷:“你还真是敢说。” 夭竹呜呜几声,慌张用两只前爪去抓自己的脸,等觉得嘴巴被松开,才往后跳了一步,气喘吁吁道:“总之你放了萱玉,实在不行,我去帮你找其他合适的身体。” “不必了,”蓝月邀垂眸瞧着她,低声道:“用不上了。” 夭竹一惊,神色忽然惊恐起来:“什么意思,难道你……你已经把萱玉……” 蓝月邀怔了下,注视着她颤抖的胡须,逐渐起了逗弄的心思:“没错。”她笑盈盈道:“我早就把她杀了,只是保存着尸体不腐而已。” 小狐狸颤了下,通红的双眼死死盯着她,牙齿咬得咯咯作响。 “你……你……” 她忽然发出一声狐啸,身形暴涨,张牙舞爪地扑向蓝月邀,女人轻巧往旁边挪了一步,身后的石壁也应声而开,露出一个黑洞洞的密室。 夭竹猝不及防,四爪在地上打滑,嗖地冲了进去,又嘭得一声撞到密室的墙壁上,她刚挣扎着爬起来,嗷嗷叫着想要再冲出去,耳边就传来锁链哗啦啦的声响。 一个柔软的身体扑了过来,埋到她毛茸茸的胸脯里。 “夭竹……” 夭竹蓦地一僵,庞大的身躯一动也不敢动,许久才小心翼翼低头:“萱玉?” “是我。” 黑暗中,女人温热的泪水沾湿她的绒毛,声音嘶哑却带着笑:“真会胡说八道,谁与你颠鸾倒凤什么都做了?” 一百七十阴谋 黄昏时,晚湘门忽然传来妖主求见的通报,蓝月邀独坐在空荡荡的大殿中,懒懒问道:“哪位妖主?” “青都妖主息波,还有明都妖主苑长宁。” 蓝月邀微微挑眉:“姬婞没来?” “没有。” 蓝月邀嗯了声:“叫他们进来吧。” 很快,门外便传来急匆匆的脚步声,还没看到人影,浑厚的声音便远远响起:“王上,听说你要与人族和谈?!”来者正是明都妖主苑长宁,这只狮妖生了一头蓬乱长发,虎背熊腰,满脸横肉,看起来凶悍无比:“这该不会是真的吧?” 一旁的息波倒是个极阴柔的男子,肤色苍白,身形也细如竹竿,不比苑长宁的激动,他显得镇定许多:“如今正是关键时候,我们眼看就要攻入石岭城,王上怎么能现在和谈?” 蓝月邀托着腮,垂眸扫了他们两个一眼,不冷不热道:“你们怎么知道我要和谈?” 两妖一愣,对视一眼后,苑长宁道:“我在外面听小妖们说……” “哪个小妖?”蓝月邀扬起唇,指尖敲了敲王座的扶手:“我早上独自去了石岭城一趟,中午便回来,一路上未与任何妖族有过碰面,那个小妖是从哪儿得来的消息,说我要和谈?” 息波却避而不谈,反问道:“所以王上当真要和谈了?” 蓝月邀蹙起眉,语气逐渐不耐起来:“我和不和谈,容得上你们置喙吗?” “王上!”息波抬高声音:“我们已经牺牲了这么多,怎么能轻易就和人族和谈?现在停下,我们得到的仅仅是沙漠这片土地,这与我们现在的妖界又有什么区别?” 蓝月邀不置可否,垂眸道:“我原以为,暗通人族可能有那么一两个,如今看……倒比我想象得要多。” 息波一愣,还没说话,身边的苑长宁就急躁道:“王上这是什么意思?您莫不是是在怀疑我们与人族勾结?!” 女人沉默不语,狮妖却蹭地发起火来:“哪儿有什么与人族勾结,就算真有人族与我们暗通款曲,这么多年来也帮我们攻破了魍魉城,又有什么错?!反而是王上,明明有通天修为,但过去这些年不管我们如何请求,您都不愿亲自出手,以至于白白牺牲这么多条性命!您当真想要带领妖族攻入中州吗?还是说,您才是那个和人族勾结、想要致我们妖族于万劫不复之地的……” 嘭得一声,苑长宁高大的身躯被拍了出去,狠狠嵌进了一旁的墙壁里,咳出了一口血。 蓝月邀一字一句道:“你真是好大的胆子,敢这么跟我说话。” 息波抖了下,连忙收回视线,垂下脑袋。 蓝月邀瞥他一眼,漫不经心地活动了活动手指:“我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我的决定不需要你们来说三道四,若不服气,就想办法把我赶下这个位置,到时候,我自然会认真听一听你们的话。”说着,她前倾身体,幽幽盯着两妖:“听懂了吗?” 无形无状的妖力沉沉压了下来,息波头皮发麻,扑通一声跪下,颤声道:“听懂了,听懂了。” “那还待在这里做什么,”蓝月邀厌烦道:“告诉外面的所有妖族,暂停进攻,在和谈前,不准和人族发生任何冲突。” 息波咬了咬牙,低声道:“那之前抓到的修士……” “放了。” 男人抿紧唇,垂首道:“明白。” 等息波扶起苑长宁离开后,另外两个身影悄悄从帷幔后走了出来,多年不曾见光,亦不曾走动,萱玉脚步踉跄,不得不靠到夭竹怀里,才稳稳站到了玉阶下。 女人独自坐在高高的王座上,半边身子陷入幽暗的阴影:“你们也该走了。” 萱玉看不清她的脸,哑声问:“刚才那些命令,他们会如实向外传达吗?” 蓝月邀瞧她一眼,淡声道:“会的。” 夭竹在一边小声说:“其实……若我也是个从小在这里长大的妖怪,又因为这场争斗失去了许多朋友家人,现在说停就停,说和谈就和谈,恐怕也不会高兴。” 蓝月邀沉默了会儿,道:“所以……下达命令是一回事,他们到底会不会配合,是另一回事。” “那该怎么办?” “这就不是你该操心的事了,”蓝月邀提着衣摆站起,往下走了几步:“你们最好赶紧离开,越快越好。” 夭竹不满地哼了声:“说的像是我喜欢在这里一样。” 她背起萱玉走了几步,想起什么,又停下,回头看那个孤零零的影子:“喂——” 蓝月邀垂下眸,安静地看着她。 夭竹抿了抿唇,鼓起勇气道:“你,你不该向萱玉道歉吗?” 话音落下,空旷的大殿顿时陷入一片寂静,连萱玉的呼吸都不由放轻,夭竹睁大眼睛,一眨不眨望着面无表情的蓝月邀,心里愈加发毛:“好吧,如果你不想道歉就算了,我们……不是,萱玉也不是小气的人……” 萱玉又好气又好笑,暗暗揪了她肩膀一下。 终于,蓝月邀闭上眼,低头轻叹:“你果然是蓝妩的朋友,和她一样惹人厌烦。” “不道歉就不道歉,怎么还妖身攻击呢?”夭竹嘟囔着把萱玉往上颠了颠,慢腾腾往大殿外的地道入口走,蓝月邀蹙眉瞧着她的背影,忍不住哎了声。 狐狸连忙扭头,期盼道:“怎么,你要道歉吗?” 蓝月邀冷漠地指了下门外长阶:“走大门。” 入夜,广阔无垠的沙漠中,忽然响起了不安的躁动。 “和谈?全放掉?此话当真,王上怎么会下达这样的命令!” “让你做你就做!”苑长宁满脸戾气,不悦道:“王上的命令,哪里容得下我们置喙?” 篝火的光芒映在他金黄的瞳仁里,苑长宁看了眼面前黑压压的妖群,在不绝于耳的吵闹喧哗声中死死攥紧了拳。 “王上她现在在哪儿?!” “王上仍在岩都为之后的和谈做准备,总之,在和谈前,我们绝不能向人类动手。” “倘若人类向我们动手呢?” “王上不会考虑不到这一点,既然说了和谈,定是与人族商量好了。” “我不同意,我们打了这么多年,连中州都没踏进去,怎么能说停就停?” “你同不同意,王上她老人家也已经决定了。” 各种各样的声音掺杂在一起,叽叽喳喳,宛若几百只鸭子同时在他脑子里嘎嘎直叫,苑长宁额角青筋直跳,忽地怒吼一声:“肃静!” 营地里瞬间寂静下来,一双双眼睛齐齐盯着他。 苑长宁压下心中的愤怒,冷冷道:“派几个妖怪,将抓获的修士们全都带出去放了。” 半个时辰后,几个火把闪烁在昏暗的沙漠中,慢吞吞往东行进。 一只狼妖骂骂咧咧推了把面前被困缚双手的修士,恶声恶气道:“算你命大,竟然赶上了这种时候,就感激王上大发慈悲吧。” 他的同伴则更为不满:“王上到底怎么想的,说和谈就和谈,甚至连抓的修士都要全放掉。” “我听说王上早上去了石岭城一趟,该不会被人类的花言巧语欺骗了吧?” “谁知道……” 几只妖絮絮叨叨往前走,感觉离营地够远了,才停了下来,打算在这里解开几个修士的灵锁。 这时,沙漠深处忽然传来窸窸窣窣的脚步声。 几妖一惊,连忙回头,只见一个纤细的身影逐渐从黑暗中走出,袒露在皎洁月光下。 狼妖惊道:“姬婞大人?您怎么在这儿,您不是在北边的营地吗?” 姬婞懒洋洋嗯了声:“谁让你们这边离石岭城更近呢。” 狼妖怔了下:“近?这是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姬婞缓缓走近,红润的唇角慢慢勾起:“为了帮你们报仇,苑长宁带领的妖群将会最先到达石岭城。” “报……”狼妖仍满脸困惑,话未说完,便觉天地颠倒,啪嗒落地。血红一片的视线中,他竟看到自己的身体仍站在原地,肩膀之上的头颅却不见了。 一片死寂过后,剩余的几个妖怪忽然发出惊恐的尖叫,不多时,又像是被卡住脖子一般,骤然消弭不见。 冷风吹过,将弥漫的血腥味送入夜空。 姬婞歪头瞧了眼遍地的尸体,思忖了一会儿,将满是鲜血的手朝脸上抹去。等这一切做完,她随手拽起一具尸体,轻哼着歌谣,悠闲地朝苑长宁的营地走去。 “啊!” 深夜时分,好不容易安静下来的营地忽然被一声惨叫打破,满身血污的女子踉跄着倒在地上,惶恐尖叫:“救命!救命!” 这声音异常凄厉,几乎瞬间就惊起了所有的妖怪的注意,他们站起身来,不安地聚向声音来处,苑长宁猛地推开帘子走出营帐,怒声问:“又怎么了!” 女人双眼血红,颤抖着露出怀里惨死的妖怪尸身,嘶声道:“我们……我们在十里外遭到了人族埋伏,那几个被放走的修士与同伴们里应外合,将阿九他们全都杀了!” 姬婞番外(1) 黑色的小猫咪衔着一个油纸包,轻盈地从窗外跃了进来,跳到单薄的床榻上。 “娘,”她放下油纸包,用脑袋往女人身边推了推,小声道:“吃点吧。” 女人面色苍白,红色的眼眸黯淡消沉,长久的病痛已然带走了她的所有活力,即便能听到小猫哼哼唧唧的声音、感受到掌下拱来拱去的毛茸脑袋,她也再没力气像从前那般温柔抚上去。 “娘……”小猫哀哀叫着,用爪子扒拉着她的肩膀:“求求你了,吃点东西吧。” 唉…… 女人疲倦地闭上眼,终于抬起手,轻轻覆在小猫背上:“婞儿……” 小猫一怔,惊喜地抬起头:“娘!” 她低低嗯了声,嗓音沙哑:“婞儿,如果,以后我不在了……” “你不会不在!”她蓦地打断自己的母亲,慌张道:“你好好的,不会不在的。” 女人无奈道:“婞儿……” “不要!我不要听你说话!”小猫情绪激动地跳起来,像是生怕再从女人嘴里听到不好的话,头也不回地跃出窗户。 她心中惧怕,一边漫无目的往外跑,一边啪嗒啪嗒掉眼泪,不知跑了多久,她来到了一处干涸的水塘前,蜷成一团,小声抽泣起来。 这时,一个虚弱的声音问:“你哭什么?” 小猫一愣,抬起湿漉漉的脸,看向声音来处。 那是只红色的小狐狸,看起来比她大不了多少,她慢悠悠走到小猫身边,无精打采地挨着她趴下:“你也生病了吗?” 小猫抽了抽鼻子,闷声道:“没有。” “那你哭什么,”小狐狸半眯着眼,蔫答答地把脑袋搭在前爪上:“没有生病,身体健康,我羡慕还羡慕不来呢。” 小猫更难过了:“可我娘病了。” 狐狸怔了下,看她一眼:“抱歉。” “没关系,”小猫摇摇头,哑声道:“你也很难受吧?” 小狐狸嗯了声,声音越来越低:“我快要死了,但我并不害怕,我只是很担心姐姐,等我死后,姐姐一定会很伤心。” “你还有姐姐?” “嗯,我姐姐可厉害了,你应该听说过她,她叫林夭,是四大妖主之一。” 小猫眨了眨眼,声音更为干涩:“这种病,连妖主都没办法吗?” “妖主,也只是打架厉害些的妖怪罢了,”小狐狸歪过头,打起精神问道:“对了,你叫什么名字?” “阿婞。” “阿婞,没有姓氏吗?” 小猫摇摇头:“我娘没给我取姓。” “是吗?”小狐狸歪过头:“我叫林晚棠,没有爹娘,是姐姐给我取的名。” “你姐姐待你真好。” “不然呢,她可是我姐姐啊。” 正说着话,山坡上忽然出现一人的身影,那人穿着一身红衣,相貌妩媚,此时却满脸着急:“林晚棠!” 小狐狸吓了一跳,转过头,怯怯看向女人:“姐姐。” 林夭快步走来,声音又凶又急,抱起她的动作却小心翼翼:“谁让你乱跑的!” 林晚棠乖乖趴在她怀里:“我出来散散步,看,那是我新认识的朋友。” 林夭下意识瞧了眼尚不能化形的小黑猫,温和道:“是吗,多谢你陪她说话。” 阿婞老实地蹲坐在原地:“不客气,和她说话我也很高兴。” 林夭点点头,正要离开时,林晚棠却用爪子推了推她的胳膊:“姐姐,她娘亲也得病了。” 林夭怔了下,重又回头看她,思索一番后,从怀里掏出一瓶药来:“这个给你,虽不能治本,但能减轻病痛,希望你娘能好受些。” 阿婞睁大眼睛:“真的给我吗?” “嗯。” 阿婞连忙道谢,等目送她们离开,便叼着那罐药快步往家里跑去。 “娘!我回来了!” 她熟练地从窗户跳了进去,兴奋道:“娘,我给你带药回来了。” 屋里却无人应声。 “娘?” 阿婞眨了眨眼,放下药罐,朝床上的人影跑去:“娘,你又睡了吗?” 片刻后,寂静的屋内忽然响起一声凄厉的哭嚎,秋风拂过,那棵即将枯萎的银杏树上,最后一片树叶凋零落下。 “南海之外有鲛人,水居如鱼,不废织绩,泣则成珠。”女人摸了摸她毛茸茸的脑袋,柔声道:“那就是你的父亲。” 比起父亲,她更好奇那两个同父异母的姐姐,便央着母亲多讲一讲关于两个姐姐的事情。 “我对她们也不了解,”女人捏了捏她湿漉漉的鼻头:“只知道,她们是一对孪生子,一个叫鸢,一个叫妩。” “鸢,妩……”阿婞抬起头:“她们有姓吗?” “自然有。” “那为什么我不能和她们一样?” 女人默了下,把她抱了起来:“你不需要,阿婞,你是我的孩子,你不需要那个素未谋面的父亲。” 但在生命的弥留之际,她却害怕幼女无法独自存活于这世上,留下了让她去寻找父亲的字句。 将母亲下葬后,阿婞独自离开妖界,一路向东南行去。这是她第一次来到人界,这时,她不过十几岁大小,修为低弱,甚至还不会化形,直到半年后,才跌跌撞撞走到了南海之滨。 她明明也有父亲,为什么她的父亲要弃她如敝履? 黑色的小猫跳进海里,执意要找到那个男人问清楚。 可惜大海茫茫,她只是一只弱小的猫妖,游了没多远就呛了水,越挣扎,反而沉得越深。 也许这样死了也没什么不好。 她慢慢放弃挣扎,小小的身影沉了下去,这时,却有一只手将她轻柔托起,浮出了海面。 她睁开眼睛,看见了一生中最难忘却的场景。 银发海妖沐浴在温暖的阳光下,皮肤上的每一滴水露都似乎闪烁着晶莹的微光,她垂下浓密的长睫,碧蓝的眼睛倒映着黑猫瑟瑟发抖的身体。 好漂亮…… 少女一言不发地抱着阿婞游向岸边,将她放到沙滩后,便化作黑发黑眼的人类模样,漂亮的鱼尾也变成茭白的双腿,覆盖上绸缎织就的衣裳。 她头也不回地朝远处的城镇走去。 阿婞咳嗽几声,下意识道:“你是谁?” 少女淡淡道:“蓝鸢。” 蓝鸢? 阿婞呆呆望着她,意识到了她的身份。 她慌张爬起来,小跑着追上去,见少女越走越远,忍不住颤声唤道:“姐,姐姐……” 蓝鸢怔了下,停下脚步,回头望她:“为何这般唤我?” 阿婞踉跄着跑过去,小心把爪子搭在她脚边:“我,我……你生的,很像我姐姐……” “是吗?”蓝鸢冷漠的眼神柔和了一些,她弯腰把小猫抱了起来,烘干她湿漉漉的毛发:“你一只小猫妖,为什么要跳进海里?是不小心吗?” 阿婞含糊嗯了一声,问道:“你要去人类的镇子里吗?” “嗯。” “你去那里做什么?” 蓝鸢抿了抿唇,似乎有些不高兴:“求和。” 见小猫睁着圆溜溜的眼睛盯着她,蓝鸢抚了下她的脑袋,低声解释:“我和我妹妹吵架了,她这次估计恼得很,许多天都没理我,她喜欢人类的小玩意儿,我去买一个送给她。” “妹妹……”阿婞垂下眸,忍不住蜷起爪子。 蓝鸢却抱起她,一起往镇子里走去:“你是在人界长大的小猫,应该知道小姑娘们都喜欢什么吧?” 阿婞一愣,脑袋却鬼使神差地点了下:“知道。” “好。” 蓝鸢带着她进入城镇,一个铺子一个铺子带她逛过去,阿婞看得眼花缭乱,脑子里迷迷糊糊的,蓝鸢问起,便胡乱说着好看。 蓝鸢忍不住笑了声:“不是问你好不好看,是问你,小姑娘会喜欢这种吗?” 阿婞睁大眼睛,认真看了会儿那条银色的项链,道:“会喜欢。” “是吗?” 蓝鸢买了两条,蹲下身子,拿起其中一条往她脚上系去:“喜欢就好。” 阿婞愣住,等她系好,便仰头定定看着她。 蓝鸢微笑道:“就当是谢礼。” 阿婞鼻子微酸:“这是第一次有人送我礼物。” “这么说来,倒是我的荣幸了。”蓝鸢翘起唇角,轻轻揉了下她的脑袋:“以后,你会收到越来越多的礼物的。” “真的吗?” “自然是真的,你生得这么可爱,以后肯定讨人喜欢。” 阿婞忍不住笑起来。 蓝鸢也弯起眼睛,等收好另一条项链后,她转身向海的方向走去,阿婞一愣,连忙跟上:“你要回去吗?” “是啊,出来这么久,被母后发现可是会挨骂的。” “既然是母后,为何还要骂你?” “做错了事肯定要挨骂的,我又不是蓝妩,被宠爱得无法无天。”说着,她又放松地笑了下:“不过,父皇会为我说话的,他们两个感情可好了,父皇稍微一哄,母后就会消气的。” 阿婞身体一僵,本要透露身份的话语骤然堵在了嗓子里,她眨了眨眼,垂下脑袋,纠结地跟在蓝鸢身后。 女孩疑惑地瞧她一眼:“你不回家吗?” 阿婞低声道:“我没有家,我娘死了。” 蓝鸢停下脚步,惊讶道:“你是独自生活吗?” 阿婞点点头,蓝鸢不禁沉默下来,过了会儿,她忽然注意到什么,快步走到路边一辆牛车前,与主人交谈了一番,便提着一个小巧的竹篓走了回来。 阿婞趴在竹篓上往里看了一眼,是一只毛茸茸的兔子。 她茫然地歪过脑袋,看看兔子,又看看蓝鸢。 “就让她陪着你吧。” 蓝鸢说着,划破手指,将血滴到兔子嘴里:“她会活很久很久,兴许哪一天,生出灵识,就能和你一起长大了。” 似乎不太放心,她又取下身上的一颗水滴状玉饰,挂到了小猫脖子上:“虽然我也不是很厉害,但这点妖力还是能简单防身的,你要好好保护自己,以后不要随便往海里跑了,很危险。” 阿婞沉默了会儿,点点头:“我知道了。” “给她取个名字吧。” “我吗?”阿婞吃了一惊。 “是啊。” “可我……我没读过书,不知道怎么取名。” “不必那么严肃,就算叫小雪,不也挺好听的吗?” “那就叫小雪吧。” 蓝鸢一怔,反应过来后,失笑着点了点她的脑门:“你真是只狡猾的小猫妖。” 她站起身,再次朝广阔无垠的大海走去,阿婞下意识跟了两步,又缓缓驻足,停留在原地,与小雪一起注视着蓝鸢越走越远。 日落黄昏,红霞漫天,鲛人少女的身影愈发模糊,像是被笼罩了一层温暖的光晕。 忽然,她转过身,将手放在嘴边遥遥喊道:“哎,小猫妖,你叫什么名字?” 阿婞忙道:“婞!” “婞?是全名吗?” “我没有全名,”阿婞终于下定决心,大声喊道:“因为我……我没有父亲!” 蓝鸢眯起眼笑道:“为何非要跟父亲姓呢?你没有父亲,却有母亲,跟你母亲姓不就好了?” 阿婞愣在原地,呆呆看着她,蓝鸢冲她摆摆手,轻快道:“再见了,阿婞。” 银发流淌而下,少女轻盈跃入海中,荡开的涟漪很快消失不见。 小猫怔怔望着那片平静的海面,许久,才低声道:“姬婞,我叫姬婞。” —— 为了防止有人忘记,林夭就是夭竹前世?(`?′)? 姬婞番外(2) 乌云散去,阳光垂落,阴沉多日的天空重又变得晴朗,趁着天气好,岩都南边专门摆了一片集市,街道上熙来攘往,热闹非凡。 巷子深处,却有几个年龄不大的男孩围在一起,为首的小狼叉着腰,冷笑看着蜷在地上的狗妖:“哭个屁,把钱给我们,我们就不会为难你。” 少年颤了下,紧紧护着怀里的钱袋,哑声道:“这是我们全家的饭钱,不能给你……” “真是敬酒不吃吃罚酒,”小狼活动了活动手腕,恶声恶气道:“你是不是还想挨揍?” 这时,巷子尽头却传来一个清脆的声音:“你们在做什么?” 几只小妖一齐回头看去,待看清来人的外貌,便哈地嘲笑起来:“一只蠢兔子,也敢来多管闲事,这儿没你的事,赶紧滚。” “怎么没我的事?你们乱欺负妖,我就要管。” “你还真是不怕死,”小狼呲了呲牙,目露凶光:“正好,我也很久没吃兔子了。” “你想吃我?”女孩蹙起眉,摇头道:“还是别了,等一会儿我姐姐过来,肯定把你揍个半死。” “大言不惭,你姐姐要是过来,我就把她也……” 正说着,小狼忽然一僵,瞪着眼睛看着突然出现在兔子身后的人影,身形纤细的女孩环着双臂,饶有兴趣地看着他:“也什么?” “姬……”小狼指着她,磕磕巴巴道:“姬姬姬姬姬……” 姬婞蹙起眉:“蠢货。” 几声惨叫响起,不一会儿,巷子里就躺满了哎呦呻吟的小妖,姬婞重新把竹篓背起来,转身离开:“走了,回家吃饭。” 姬小雪哎了声,快步跟上:“有萝卜吗?” “没有,只买了肉。” “我不爱吃肉。” “我爱就行。” “你怎么这样?”姬小雪跟在她身后蹦跶,终于瞥见了竹篓里的一点红,欢呼道:“有萝卜,我就知道!” 姬婞笑了下,看见前面飞驰而来的马车,便抓着她站到一边,马蹄声急,遮光的帘子被风掀起,小窗内露出半张漂亮脸庞。 姬小雪惊叹道:“是晚夭居的老板!” 姬婞漫不经心道:“怎么,你羡慕啊?” “你不羡慕吗?明明和你差不多大,却那么有钱,想吃什么就吃什么,唔,她若是兔子的话,肯定每天都有吃不完的胡萝卜。” “你就知道吃。”姬婞摇摇头:“她能过得这么好,也是因为她的姐姐是前任妖主,给她留下了很多东西。” “你认识她姐姐?” “以前见过一次,不过后来……她死了。” 小雪怔了下,下意识问道:“怎么死的?” “听说是被一个很厉害的修士杀死的。”姬婞眨了眨眼,回过头吓唬她:“所以不要总想着往人界跑,你这种小妖,一出去就会被修士们抓起来剥皮抽筋的。” 女孩小声嘟囔:“可我本就是人界出生的兔子,而且……你不也说蓝鸢姐姐在人界吗?我想见见她。” 姬婞沉默了会儿,道:“我也想,可她不一定还记得我们了,等我再变得厉害些,再带你去找她好不好?” 小雪抿了抿唇,妥协了:“好吧。” 她小跑几步,牵住姬婞的衣角,和她一起往家的方向走去。 时间飞逝,春去秋来,转眼,姬婞已经是只一百多岁的小猫妖,被她养大的姬小雪也快要迈入百岁大关,两只小妖相依为命,朝夕相处,早已和亲姐妹差不多。小雪身为兔妖,性格却不像寻常兔子般怯懦,最是热心活泼,在岩都有不少朋友,姬婞送她去有名的妖怪手下修习,自己则接了跑腿的活计,大部分时间都奔走在妖界五都之中,赚来的钱也都交给了姬小雪的师傅。 好不容易回来一次,小雪定要嚷着与她一起睡,晚上,小兔子窝在她身边,絮絮叨叨将最近发生的事情讲给她听,姬婞听得打瞌睡,勉强睁开眼睛:“你有想要的礼物吗?” “什么礼物?” “你要一百岁了,难道不想要礼物吗?” 小雪一怔,转过身看着她:“那……我们能去人界吗?” “你怎么又想着去人界?”姬婞正要拒绝,对上她希冀的大眼睛,又不自觉放轻声音:“你想见蓝鸢姐姐吗?” 小雪嗯了声:“这就是我的生日愿望。” “为什么?” “如果没有她,我就是只没有灵智的小兔子,不会活这么久,也不会像现在这样,有家人、有师傅,还有朋友,我很感激她。” 姬婞犹豫片刻,心软地摸了摸她的脑袋:“好吧。” 女孩眼睛一亮:“你答应了?” 姬婞嗯了声,翻身平躺,脖子上的银色项链随之滑落到枕头上:“但是说好了,出去后一定要紧跟着我,千万不要和人类接触。” “当然!”小雪兴奋地抱住她的一边胳膊:“阿婞最好了!” 四月份,春暖花开之时,两只小妖离开妖界,怀揣着满腔期待向南海出发,比起当年只能靠四条腿跑过去,这一次,姬婞却能够御空而行,相应的,被修士们发现的可能性也大大增加。 为了安全,她只带小雪夜间赶路,也只往荒山僻岭钻,可没想到,走了大半个月后,竟还是碰到了修士。不过,那几个修士并未发现她们,姬婞隐匿气息,正要带着小雪离开,女孩却蹲在原地不动,蹙眉盯着被围在中间的白衣女修。 杀人夺宝之事,姬婞早已屡见不鲜,也养成了一副硬心肠,小雪却被她细心呵护长大,头一次见这种事情,竟对那素不相识的女修生出同情与不忍。眼见那女修节节败退,一身白衣被血染红,女孩终是忍不住抽出自己的剑,找准时机跳了进去,姬婞没抓住她,气恼地啧了一声,也跟着冲了出去。 也算她们幸运,这几人大都是元婴以下,被突袭后各自乱了阵脚,姬婞钻入人群,一手抓住小雪的衣领,一手抓着受伤的女修,拔腿就跑,有惊无险地甩掉了他们,等到安全处,她一把扔下昏迷的女修,对着小雪一顿训斥,女孩垂眉耷眼,好一会儿才委屈道:“可视而不见,不是太无情了吗?” 姬婞恼道:“你一个妖,对人类有什么情?” 女孩眼眶微红,抿了抿唇,低头道:“我以后不会了。” “没有以后,”姬婞蹙起眉,正想再说几句,但看到她泪盈盈的模样,还是无奈咽了下去:“你这性子,迟早会栽个大跟头。” 救人救到底,送佛送到西,女修身受重伤,行动不便,姬婞问她去哪儿,只得到虚弱的两个字:“南海。” 小雪听到这话,惊喜道:“好巧,我们也去南海。” 女修脸色苍白,勉强露出一个笑容:“多谢两位道友。” 于是,前去南海的路上多了一个人类,姬婞照样晚上赶路,白天休息,听到女修的询问,便搪塞是习惯。又过半月,她们来到了离南海不远的一处镇子外,据说这里就是女修家人的住处,经过数天的修养,她已经能够简单行走,对两个小妖道完谢,便拄着拐蹒跚离去。 小雪不舍地和她挥手再见,自言自语道:“这是我认识的第一个人类朋友。” 姬婞哼道:“人家不一定把你当朋友呢。” “怎么会,这些天我们两个聊得可开心了。” 姬婞转过身,继续往前走:“我与笨蛋聊天也很开心,不代表我喜欢笨蛋。” 小雪怔了下,转眼反应过来,笑着追上去锤她:“你在说我是笨蛋吗?” “我可没这么说。” 姬婞弯起眼睛,迎着风向远处跑去:“走啦,马上就到南海了。” 那本该是个温馨静谧的午后,树木青翠,燕语莺声,海浪一遍遍漫过沙滩,没过赤裸的脚踝,清风拂过,一切都是如此轻松美好,直到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打破这片祥和。 那个熟悉的女修站在人群中间,遥遥指着她们:“她们两个是妖,抓住她们!” 姬婞愕然望着她,那张熟悉的脸庞是这些天从未见过的冰冷与憎恶,浑然不见分别时的友善笑容,后面发生了什么,她已经记不太清了,只记得刀光剑影中,女孩惊叫了一声阿婞,扑到她身后,带着她一起坠入海中。 再醒来时,耳边依旧波涛阵阵,刺鼻的血腥味扑面而来,姬婞蓦地睁大眼睛,弹身而起:“小雪!” 女孩气息奄奄地趴在沙滩上,心口蔓延而出的血迹早已被海水冲淡,姬婞惊慌失措地跪到她身边,想要将她抱起,又不敢随意动她,最终只能小心翼翼揭开她背后的衣裳。 瘦削的脊背上赫然出现一道殷红的伤口,贯穿了整个心脏。 是致命伤。 姬婞瞬间红了眼眶,颤抖着抱起她:“小雪,小雪……” 女孩面庞苍白,歪在姬婞怀里,声音极轻:“阿婞……” “我在呢,”姬婞抓紧她,眼泪却一滴滴掉下来:“没事的,没事的,我能救你……”她语无伦次道:“我一定能救你,别怕……” 源源不断的妖力从她掌心涌出,流入女孩体内,姬婞哽咽不已,脸庞血色尽失,很快变得和女孩一样苍白。 小雪抿了抿唇,挣扎着握住姬婞的手腕:“没,没用了……” “胡说!”她浑身一颤,嘶声道:“我可以,我可以救你……我们还要去找姐姐,蓝鸢姐姐……” 忽然,她想到了什么,蓦地抬起头。 “蓝鸢姐姐……鲛人血……” 绝望的眼眸里再次泛起光亮,姬婞掏出保护心脉的药喂她吃下,踉跄着爬起来:“我去找她,她能救你……她一定能救你!” 她跳入海中,头也不回地向下潜去,可是,她根本不知道蓝鸢在哪儿、鲛人又在哪儿,寒意逐渐渗透骨髓,女孩落入无光的深海,绝望大喊:“姐姐!蓝鸢!” 声音在海水中扩散,很快,便又陷入一片死寂,她哽咽一声,无望地重复:“姐姐,姐姐!” “蓝鸢姐姐!” 忽然,一个声音响起:“你找蓝鸢?” 姬婞怔了下,欣喜地看向声音来处,那里逐渐游出一条巨大的鲨鱼:“你和蓝鸢是什么关系?” 姬婞连忙道:“我是她妹妹!” “可笑,蓝鸢只有一个妹妹。”鲨鱼嘲笑道:“你一个肮脏的陆地小妖,也敢冒充三公主。” “不,我真的是她妹妹,求你带我……” 话还没说完,粗壮的尾鳍便狠狠甩了过来,姬婞闷哼一声,又听见那鲨鱼放声大笑:“大家快来看,这里有只不知天高地厚的陆妖,竟然在冒充我们的三公主!” 话音落下,黑暗中忽然钻出十几条巨影,笑闹着在少女身周穿梭游荡,姬婞被他们戏耍般拍来撞去,手臂猛地一痛,竟被尖锐的牙齿割开了一条口子。 猩红的血液弥漫而出,鲨群摆动尾巴,变得更加疯狂,一张张血盆大口直冲她面门而来,姬婞惊慌地喘了口气,挣扎着向上游去,脖子上却猛地一紧,项链滑落而下,向着无尽海底坠去。 姬婞一愣,下意识回头去抓,却被急速掠过的鲨鱼挡住了去处,倒映在眸中的银色微光越来越远,直至彻底被黑暗吞没,她从喉咙里发出一声细微的哭腔,终是收回手臂,红着眼朝海面游去。 刚爬上岸,她就看见不远处的几个影子,失声道:“你们干什么!” 姬婞踉跄着跑过去,一把推开围在女孩身边的几个小孩,惊慌失措地抱起她:“小雪!” 小雪的面色却比之前好了许多,甚至还轻轻应了声,被推走的小孩怯生生道:“我们暂时护住了她的心脉,可是坚持不了太久的。” 姬婞扭过头,看着几张稚嫩的脸,哽咽道:“谢谢,谢谢你们……” “不客气,但你最好赶紧找到救她的办法。” 一旁的另一个小孩道:“我倒是知道一个法子,往南三十里的雪落岛上,不是有一棵葫芦树吗?对妖族来说,葫芦果是难得一见的疗伤圣药,如果你能得到一颗果子,兴许能救她。” 姬婞眼眸微亮,激动道:“你们能带我去吗?” 几个小孩对视一眼,点点头:“可以。” 他们跳进水里,再钻出来,就是几条漂亮的小海豚:“上来,我们带你去。” “谢谢,谢谢。”姬婞语无伦次地道谢,迎着轻柔的海风,他们一直向南游,黄昏时,姬婞便被他们送到了目的地。 “剩下的路你自己走吧,上面太冷了,我们上去会冻死的。” 姬婞望了眼雪白的山顶,背着小雪跳了下去:“谢谢你们!” 她几乎用上了这辈子最快的速度往山上跑,越往上,却越觉得寒冷,在这四季如春的南海地界,这座小岛竟长年飘着鹅毛大雪,姬婞嘴唇冻得直哆嗦,手脚也冰冷发麻,她竭力用妖力护住背上的女孩,四肢并用,凭着执念一步步往上爬。 终于,她攀上了最高处的平台,将要摔倒时,一只手扶住了她。 守岛的大妖低头望着她,白色的长发蜿蜒而下:“你是哪里的小妖怪?来这里做什么?” 姬婞挣扎着抬起头,死死攥住她的手腕:“求你,救救我妹妹,我需要……需要一枚葫芦果。” 女人瞧了眼她背上气息微弱的女孩,面露了然:“我很想帮你,只是,”她抿了抿唇,可惜道:“最后一枚果子刚被拿走。” 姬婞脑子嗡得一声,愕然看着她。 “不过,他们还没走多远,”女人指了个方向:“也许还能追上。” “呼……呼……” 急促的喘息被甩在身后,视线中逐渐出现两个高大的身影,姬婞精神一振,加快脚步朝他们追去。 隐隐约约的谈话声被风送入耳中。 “真的要送三公主葫芦果吗?” “不然呢,她的爱宠生病了,她已经茶不思饭不想好些天了,把这个送过去,治好她的小水母,她一高兴,陛下就高兴,指不定赏赐我们点什么呢。” “可那水母就是食欲不振,送葫芦果是不是小题大做了?” “你懂什么,这才显得我们心诚。” 三公主?水母? 姬婞来不及多想,终于追了上去,跌跌撞撞拦到他们面前:“等等!” 两个海族怔了下,停下脚步,上下打量她:“你是谁?” 姬婞慌张道:“我是从妖界来的,我的妹妹,我的妹妹受了重伤,快要死了,求你们了,把它让给我吧,以后我……我一定做牛做马报答你们!求你们了!” 她扑通跪下,用力磕了几个响头:“我真的很需要它,求你们了,它能救我妹妹的命!” 看着跪在地上苦苦哀求的女孩,两个海族对视一眼,忽地嗤笑一声:“凭什么?”他们抬起脚,漫不经心地从她身边经过:“你算是什么东西?你的妹妹死不死,又关我们什么事?” “比起讨三公主欢心,你的妹妹不值一提。” 女孩浑身僵硬,手指几乎嵌入地面,片刻后,她一点一点地抬起头,猩红的眼眸死死盯着两人的背影。 夜幕降临,奄奄一息的少女独自坐在葫芦树下,模糊的视线倒映着空无一人的山道。 终于,一个瘦弱的影子出现在风雪中,那人摇摇晃晃,每走一步,都有鲜血滴落而下,在身后留下了一串红色的脚印。 小雪安静望着她,直到她走到身边,才轻声道:“阿婞……” 少女蓦地一颤,僵立片刻后,忽然扑通跪了下来:“对不起,对不起……”她用满是鲜血的手掌捂住脸,喉咙里发出绝望的悲鸣:“我没能……没能拿回来……” “没关系……” 小雪吃力地抬起手,轻轻抚了下她近乎压在地面上的脑袋:“是我,是我要说对不起……我该听你的话……” 姬婞呜咽一声,膝行向前,再次将手搭在女孩胸口,拼命输入自己的妖力。 小雪长睫轻颤:“阿婞……” “阿婞,收手吧……” “不要,”姬婞摇头,脸上血水与泪水交融,狼狈不已:“我不会让你死的,我不会让你死的,我不会让你……和娘一样……” “阿婞,不要这样,”小雪挣扎了下:“你会死的……” “不……”她充耳不闻,仿佛再听不到任何声音,只固执地想把自己所有的生命都交给她:“不要离开我,不要……” 不知何时,耳边的一切都仿佛隔着一层幕布,变得朦胧起来,漆黑的阴影如蛛网般爬满整个视野,寒冷与痛苦渐渐远去,姬婞耷拉着脑袋,在传送过去最后一丝力量后,便疲倦地闭上眼睛,无声栽倒在地。 死亡近在咫尺,冰冷的雪花落在脸庞上,逐渐将她掩埋。 “唔……” 白昼的亮光落在薄薄的眼皮上,下面的眼球不安滚动,半晌,才终于挣扎着掀开。 一张毫无生气的脸庞出现在她眼前,姬婞呆呆看了许久,哑声道:“小雪……” 她伸出手,触碰女孩冰冷的面庞:“小雪?” 嘴里似乎有什么粘稠的东西在流淌,姬婞一眨不眨地看着女孩,长睫轻颤,看到了她鲜红一片的胸口和小腹。 她慢慢睁大眼睛。 白发女人不知何时再次出现在她身后,幽幽道:“她还真是一心想让你活下去。” 姬婞转过头:“你说什么?” 女人垂眸瞧着她,怜悯道:“你还没发现吗,她在临死前,挖出了自己的妖丹和血肉喂给了你。” 身体的温度好似一瞬间被剥离,姬婞浑身发抖,忽地捂住嘴,抑制不住地干呕起来。泪水与涎液流淌而下,女孩双目猩红,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尖叫。 姬婞番外(终) 寂静深夜,小镇陷入安眠,睡梦中的人们不会知道,东南的某处宅子里,正进行着一场血腥屠杀。 不着调的歌谣在院子里回荡,纤细的身影漫步在血泊中,慢悠悠走到那跌坐在地的女子身前,便将手里的东西扔了过去。 那东西圆滚滚的,咕噜噜滚过去,停到了女子脚边,她浑身一颤,低下头,对上一双死不瞑目的血红眼眸。 惨叫声蓦地响起,却又在瞬息后戛然而止,姬婞捏着她的喉咙,将她高高举了起来:“这么多年,你竟然还住在这个地方,也省得我好找。” 她扬起唇,瞧着女人惊惧的眼眸,低语道:“人的心,也是血肉做的吗?” “我不信。” 利爪没入胸口,转瞬便染红了洁白的衣裳,那颗心脏仍微微跳动,粘稠的血液顺着指缝流淌而下。 姬婞注视着它良久,自言自语道:“怎么也是红色的?” 她松开手指,女人的身体委顿落地,喉咙里发出急促的嘶喘,云层散去,清冷的月光重又投射而下,落到独自站立在院子里的单薄身影上。 女孩半阖眼眸,抬起手,漠然舔去掌心的血液,半晌,她缓缓抬起脑袋,脸庞被月光照得惨白,嘴唇却异样殷红。 忽然,暗处传来窸窸窣窣的动静,姬婞长睫一颤,转过头来:“谁?” 一个高大的身影慢慢从黑暗中走出,发如流银,眸色如海,生就一副典型的鲛人面貌。 姬婞几乎立刻就明白了他的身份,嘴上却道:“你是谁?来这里做什么?” “我是谁,你的母亲没有告诉你吗?”男人微微垂首,温和道:“我注意你很久了,这十年,你在妖界的名头越来越响,同辈之中无出其右,不愧是海皇的后代。” “海皇?” 他扬起唇,摆出一副慈爱的面容:“你还不明白吗?我是你的父亲啊,乖女儿,到我身边来。” 姬婞瞧了眼他伸出的手,沉默了会儿,乖乖上前。 男人笑意愈深,只剩几步的距离时,女孩却忽然抽出一把刀,冷酷决绝地朝他胸口扎去,蓝止川一惊,周身妖气迸发,猛地将她震了出去,姬婞踉跄着站稳,抬起头,脸上竟挂着同样的笑:“去死。” 虚伪的笑容尽数消失,蓝止川脸色沉了下来:“你想杀自己的父亲?” “不可以吗?”姬婞歪过头,懒散道:“在我眼里,你与这世上其他人并无区别,不过都是些令人嫌恶的腐臭肉块罢了。” 蓝止川蹙起眉:“我可以给你我的爱,我可以给你一个完整的家。” 姬婞看了他一会儿,嗤笑道:“恶心。” 她转过身,就要离开此地,蓝止川却问道:“既然如此,你想要什么?” “我想要什么?”她垂下眸,喃喃自语:“我想要的……你给不了。” “我可是海皇,我有什么给不了你的?” 姬婞蓦地回过头,双目猩红:“好啊!我要蓝妩死,我要她万劫不复!你能给我吗?你会杀了自己的宝贝女儿吗?!” 见男人蹙起的长眉,她面露了然,嗤笑着摇摇头,正要继续离开,却听身后传来淡然的声音:“当然可以。” 姬婞一怔,转身死死盯着他,男人面容平静,仿佛只是在说一件稀松平常的事:“只杀蓝妩吗?要不要把蓝鸢也杀了?” 姬婞下意识道:“不……” 蓝止川眨了下眼,似乎意识到什么:“我明白了,原来你想要这个……” 姬婞打断他:“你要怎么杀她?” “还能怎么杀?骗去海渊,神不知鬼不觉就杀了,不过她母后一向紧张她,要把蓝妩从她身边带走,可能得费点功夫。” “不。” 蓝止川一愣:“什么?” “我不要她这么简单得死,”姬婞露出一个苍白的笑,眼眸却蒙上了一层水雾:“我要她众叛亲离,我要她被千夫所指,我要……要她死在同族的唾骂中,她曾经受到了宠爱与追捧,都要千百倍地还回来,这些,你都能做到吗?” 蓝止川点头:“可以,不过……你也需要帮我做一些事情。” 姬婞眨了下眼,抬眸看着他。 “最近妖界冒出来了一个无名妖怪,我要你到她身边去,成为她最亲近的追随者,帮我监视她的一举一动。” “为什么?” “你不需要询问原因,你只需知道,我会把妖界与人界都搅得天翻地覆,”蓝止川幽幽看着她:“还是说,你会同情那些素不相识的妖怪和人类。” “同情?”姬婞摇摇头,颤声笑道:“为什么要同情,不过都是草芥,和蓝妩一起死了最好,还有那些修士,那些恶心的修士,我要他们生不如死,我要毁了他们珍惜的一切……” “都会实现的。”蓝止川缓步上前,似乎想要抚摸她的肩膀,姬婞却猛地甩开他,湿漉漉的脸庞重又变得冰冷:“我们只是各取所需,你不会以为这样,就能和我上演父女情深的戏码了吧?” 她嘲讽地盯着他:“想都别想,你比上蓝妩又好得到哪儿去,不要想着能掌控我、操纵我,更不要把我当做你那群愚蠢的手下,明白了吗,”她一字一句道:“父亲。” 蓝止川到底想干什么,她并不在乎。 死者痛苦的哀嚎、亲友绝望的哭叫,弱者在脚底委曲求全,卑躬屈膝渴望获得一丝怜悯,这些倒更令她痴迷向往,身心愉悦。 杀死同族、挖取妖丹、吞噬血肉,一开始,她只是想靠这些忘却过去的噩梦,后来却逐渐沉沦在无休无止的杀戮之中,她的修为突飞猛进,速度已称得上恐怖,但身边还有个比她更疯狂的同伴。 她并不知道那妖怪的真实姓名,却从她的外貌猜到了什么,她跟随那个妖怪在五都肆虐,恶名远扬,数年后,便成为了众妖惧怕不已的存在,而后,她又目睹她杀死妖王,取而代之,坐上了最为尊贵的宝座。 除夕那天,新任妖王携众妖突袭蓬莱,姬婞在混乱中第一个闯入地宫,年轻修士们嘶吼着朝她冲来,头颅落地时,脸上还充满了恐惧与迷茫。 她站在血泊中,只觉得分外可笑。 这些蠢货,会知道他们竭力守卫地宫时,自己的师父师伯却早早躲了起来,任凭他们死去吗? 人类,果然是世上最恶心的存在。 一路都很顺利,直到她来到地宫深处,被那具死去多年的躯体挡住了去路。明明没有灵魂,那个女人却凭着一股执念守护着身后长生殿,不允许她踏进半步,姬婞与她缠斗许久,身负重伤,终于在妖王进入之前调换了记载复生之术的石板。 将真正的石板丢给蓝止川后,她独自返回妖界,却在半途因体力不支摔了下去,冰天雪地,满身鲜血的女孩闭上双眼,身形逐渐缩小,幻化为一只瘦小的黑猫。 血液与温度都在缓缓流失,雪花落到脸庞上,仿佛回到了当年的葫芦树下。 如果能这样死去,也算不错。 她闭上眼,轻轻呼出了一口气。 嘎吱…… 不知何时,深林中传来窸窸窣窣的脚步声,有人踩着厚实的积雪,一步步朝她走来。 是人类吗? 温暖的手托起她的身体,小心将她抱了起来,姬婞长睫轻颤,微微睁开眼,看到了一张被冻得红扑扑的脸。 少女背着猎弓,下巴陷进厚实的冬衣,口鼻呼出的气息变为一团团白雾:“你受伤了吗,小猫?” 小猫自然不会回答她,女孩似乎也觉得自己太傻,无奈弯起眼睛,轻手轻脚把小猫放进暖融融的衣服里:“没关系,我带你回家。” —— 犹豫了会儿要不要再写段姬婞和阿月相处的那几个月时光,但还是停在这里吧。 不过可以肯定的是,相处的那段时间姬婞确实喜欢月宝,甚至帮月宝打猎,月宝后来发现她是妖怪也没有害怕,依旧对她很好,但因为月宝不愿意跟她走,要为自己的家人留下,她就应激发疯了。 “为什么我喜欢的人心中永远都会有更重要的人,为什么她们总会为了那些人抛下我,为什么只有我始终一无所有?” “杀了对她重要的人,她就是我的了。” 大概就是这种心态发疯的。 被路过的道人救下后,阿月埋葬了整个村子的人,次年五月,独自向北踏上求仙问道之路,七月,途经连州岐黄山,见一蓝衣少女晕倒在路旁花丛中,于心不忍,出手相救。 一百七十一守住 寂静沙漠中,一道流畅的黑影轻盈越过沙丘,脚步不停地向东跑去,手掌陷入柔软的毛发,萱玉直起腰身,眺望远方城镇星星点点的灯火,轻声道:“夭竹。” 身下的狐狸疑惑地嗯了声。 “我离开了这么多年,回去后,父亲还会接受我吗?” 夭竹反问道:“干嘛不接受?” “可这些年,他好像从未找过我,云霄阁少阁主的位置,应该也不是我的了。” “不是你的,那就抢回来。” 萱玉怔了下:“你以前不是最想让我抛却少阁主之位吗?” “主动不要是一回事,这是被别人抢的,怎么能一样呢?”夭竹道:“你以前也跟我说过,因为是女孩,萱如林根本没想让你当少阁主,是你凭自己的能力把两个弟弟压得抬不起头,他才不得不要你当少阁主,既然是自己争来的,怎么能这么轻易就让出去?” 萱玉笑了声:“你以前怎么不这么想?” 夭竹小声嘟囔:“妖怪也有……也有脑子不成熟的时候嘛。” 萱玉抿了抿唇,道:“好。” 迎着晚风,女人轻松道:“我要回去,继续做我的少阁主。” 夭竹附和:“支持!” “我不会再听父亲的吩咐,要凭自己心意做事。” “好!” 萱玉笑起来,大声道:“我要取代他的位置,我要做云霄阁的阁主!” 夭竹赞赏:“志向远大!” “你愿意和我一起吗?” “真棒……” 夭竹夸到一半,忽然反应过来她的意思,猛地刹下脚步,萱玉一惊,差点因惯性摔出去,抓住她背上的茸毛才稳稳坐住:“你做什么?” 夭竹扭过头,碧绿的眼睛睁得圆溜溜的:“真的吗?你刚才说的,要我陪着你?” “自然是真的,”萱玉面皮薄,干咳一声,目光往外飘:“你愿意吗?” 夭竹眉开眼笑,一张狐狸嘴几乎咧到耳根:“当然!” 她一蹦三尺高,呜呼着在沙漠中蹦跶,萱玉被她颠得头晕脑胀,气恼地拍了狐狸脑袋一掌:“别发疯。” 这一掌不痛不痒,狐狸翘起唇角,踮着脚小跑起来。 “跑快点。” “干嘛那么快,到石岭城还不知道怎么样呢?” 夭竹正要跟她胡侃跑慢点的好处,忽听身后沙漠传来轰隆隆的声响,连脚边的沙粒都震动起来。 “怎么回事,”她惊道:“地裂了?” 萱玉回头看去,只见地平线上逐渐漫过黑压压的阴影,仿若一场向外蔓延的汹涌洪水,快速淹没一片又一片沙丘。 离得近了,萱玉才看清那是密密麻麻挤在一起冲来的妖群,她愕然睁大眼,回头看向远处的结界:“他们要突袭石岭城!” “什么?”夭竹逐渐加快脚步,再不敢拖拖拉拉:“不是说了和谈前不准动手吗?!” “我哪儿知道?”萱玉抓紧她的后背:“快跑!我们得提前告诉石岭城的人!” 寂静室内,摆放在桌子上的镜子忽然散发出微弱光芒,明暗闪烁,这时,一只手从旁边伸了过来,将它拿起:“楚姑娘?” 镜中出现楚娇紧张的脸庞:“他们动手了!” 蓝妩愣了下:“这么快?” “他们马上就会过来,带我去操控在结界轮值的修士,快……” 话未说完,镜子里的光芒忽然熄灭,对面的人影也不见了。房间里重归黑暗,季泠月站在一旁,红色的眼眸微亮:“我去结界那边。” 蓝妩点头:“我去抓楚霁。” 话音刚落,女人便化为黑色蝴蝶飞了出去,蓝妩看她离开,转身敲响了另一边的房门:“丹青!” 没一会儿,丹青揉着眼睛推开门,打了个哈欠:“主人?” 蓝妩揉揉她的脸蛋:“对不起哦,突然吵醒你,但现在要交给你一个重要任务。” 半柱香后,一只白色的海东青歪歪扭扭飞出小院,沿着最宽敞的大路,向石岭城中央飞去。看着黑暗中房屋起伏的轮廓,她清了清嗓子,长长吸了一口气,大叫道:“救命啊!妖怪夜袭啦!!” 响亮的声音刺破寂静黑暗,很快,沿路的门窗被人打开,窸窸窣窣的人声逐渐响起,丹青越飞越远,一声声焦灼的警告传入大街小巷,誓要惊起所有在深夜休息养神的修士。 那厢,蓝妩匆匆赶往楚霁门前,他的住处与镇中心隔了很长一段距离,僻静得很,蓝妩刚到,便看见他被几个修士团团围住,拖拖拽拽往外走。 楚霁一边奋力挣扎,一边怒道:“说了我不走!你们是我父亲派来的吗?!怎么能对我如此无礼?” “少岛主,现在可不是你任性的时候!” “任性?我早已不是小孩了!我的事情我自己做主!” 争执间,远处亮起一盏盏灯火,楚霁无意瞥见,不禁蹙起眉:“这是……” 金光一闪,身前人忽地封住他的声穴,又拿灵锁缚住他的手脚:“抱歉了,少阁主。” 楚霁愕然睁大眼,喉咙里发出不满的呜呜声,却还是被扔上了停在外面的马车上,他急得满头大汗,躺在地上扭动身体,想方设法让自己挣脱绳索,双脚却忽然碰到了什么东西。 他动作一顿,下意识转过头,见女人安然坐在角落,冲他扬起一个微笑:“好久不见。” 楚霁愣住,震惊又疑惑地盯着她。 蓝妩伸手拎住他的衣领,食指竖在唇边,嘘了一声:“我来帮少岛主出去。” 早已熟练的传送法阵,她不用结印念咒,便可随意施展。心念一动,车厢底部顿时出现一个蓝色的光圈,楚霁嗖地掉了下去,蓝妩也紧随其后,轻飘飘落到地面。 传送阵出口离叶轻君的住处不远,她转头望了眼,发现那座三层宅院亦是灯火通明,想必丹青已经成功把她们都惊动了。 被封的声穴骤然解开,楚霁急促喘了几口气,才咳嗽着道谢:“多谢……多谢蓝姑娘,蓝姑娘,帮我把手脚这些灵锁也解开吧。” 蓝妩垂眸看了眼他憋得通红的脸,幽幽道:“不急,待会儿再谢我也不迟。” 结界处,轮值的修士已被蛊虫操控着失去了神智,季泠月击晕数个蒙面修士,五指微收,楚娇手里的玉笛便飞了过去,被她捏碎成两半,楚娇见状,转身欲跑,却又被季泠月的魔气缠了过来,一把揭下面具。 “是你。” 季泠月深深看了她一眼,反手将楚娇甩到结界上,女人滑落下来,咳出一口血后,昏晕过去。 这时,又一玉面人冲了出来,手中长剑直朝季泠月面门刺来,她轻踩地面,飘然躲开,却没想到那人腰身一折,反从她身侧绕过,狠狠刺穿了倒在地上的蒙面修士的丹田。 季泠月愣了一下,忽然意识到他的目的。 杀人灭口。 结界外震耳欲聋的喊杀声已近在咫尺,她飞出一根魔刺,在他如法炮制将要杀死第二个同伙时挡住剑芒,下一刻,强劲的风浪呼啸而来,将衣摆吹得猎猎作响。 季泠月转头看去,面前的结界似乎被不断蔓延的黑色浓雾覆盖,无数妖怪凝聚的妖力冲击上来,持续不断地发出轰隆巨响,遭受重创后,结界散发的金光也越来越亮,近乎刺目。 “你怎么来得这么快?”男人死死盯着她,哑声道:“你怎么可能……比我们来得还快?” 季泠月冷漠道:“因为我聪明。” “轰!” 又是一声巨响,季泠月心中微跳,身后幻化出数十根魔刺,正要将这人解决掉,却听到一声大喊:“季泠月!” 声音是从外面传来的,她愣了下,下意识回头,竟在妖群深处看到两个熟悉的人影,夭竹已满身是血,却还死死护住身后的女人,嘶声道:“救命啊!” 只分神这一瞬,男人猛地向下刺去,出乎意料的是,他并没有杀死同伙,反而挑掉了同伙的面具,季泠月来不及多想,快速飞向结界,手掌按在金色的屏障上,却不知怎么出去。 开启结界的玉牌在轮值的修士身上,但开启结界后,即使只有一道狭小的口子,妖怪也会涌进来,甚至会将裂口撑得越来越大。她胸口急促起伏,眼见夭竹要被妖群淹没,咬了咬唇,正要去拿玉牌,身后却传来一个声音:“我去。” 叶轻君不知何时赶到了这里,她长发凌乱,手攥玉牌,沉声道:“我去救她们,你守在这里,若有妖怪进来……” “不会的,”季泠月认真道:“我不会让他们进来。” 叶轻君怔了下,抬眸看她片刻:“好。” 夜色下,泛着淡青光晕的纤细身影轻盈钻出结界,悬于空中,她垂下眸,一手结印,地底深处逐渐响起轰隆声响,仿佛蛰伏已久的怪物即将苏醒,下一瞬,地面隆起长蛇般的高耸鼓包,粗壮的枝干破土而出,沙砾哗哗落下。 遮天蔽日的巨树快速向外延展,宛若城墙般坚韧宏伟,在它之后,季泠月独自站立在结界开口,缓缓抬起了一条手臂。 刷得一声,千把剑影瞬间浮现而出,她一眨不眨看着潮水般涌来的妖群,自言自语道:“我会,守住这一切。” 一百七十二倒打一耙 腰身忽然被什么卷住,将她从水泄不通的妖群中硬生生拽了出去,夭竹死死抱着萱玉,惶恐地喘了口气,才顺着缠在腰上的枝条向源头看去。 啊,那不是…… 忽然,缠着身体的树藤剧烈一晃,她吓了一跳,低头往下看,才发现粗壮的树干上爬满了妖怪,亦有无数飞禽从四面八方扑向叶轻君,又被乍起的青芒狠狠掀飞。 夭竹回过神,抬头向妖群后方看去,果然瞧到了明都妖主苑长宁,却没发现其他几个熟悉的影子,她顿时明白了什么,转过头奋力冲叶轻君叫喊:“哎!这只是一位妖主统领的妖群,还有三波这样的妖群没过来!” 叶轻君远远回她:“你们不是要和谈吗?为何突然出尔反尔?” 夭竹还没回应,听到她们对话的妖怪就愤怒道:“是你们人类先出尔反尔,虐杀了我们的同族,是你们背信弃义,蒙蔽了我们的王上!” 叶轻君愣了下:“什么?” 密密麻麻的妖群分为两道,一道向她涌来,另一道扑向身后结界的开口,缭乱的剑影在风沙中穿梭,准确而又快速地刺穿妖怪的肚腹,鲜血飙出,黑色的魔气沾染在伤口上,灼烧筋肉,阻止他们快速愈合,以至于失去行动能力。 耳朵里逐渐钻进嘈杂的人声,惊醒的修士们终于姗姗来迟,这时,季泠月却觉一股寒意逼近后心,她蹙起眉,反手抓握住剑刃,冷声道:“你疯了吗?” 没想到,那人忽地抽身飞了出去,倒在地上,哇地吐出一口血。 众目睽睽之下,男人挣扎着支起身体,一脸惊恐地指着季泠月:“大家快来!这魔头,这魔头的真面目终于暴露出来了!她竟然想要打开结界放妖族进来!” 季泠月长睫一颤,下意识掀起眼。 身后,是被密不透风的剑影阻拦的妖群,身前,却是一张张惊疑不定的脸,季泠月忍不住攥紧拳,恼怒道:“你们难道看不出来我正在做什么吗?!” “是你见计划败露,才做做样子罢了!”男人嘶声道:“我们师兄弟几个就是撞见你的恶行,才被你重伤至此,你杀了我师妹,你杀了我师妹啊!” “不可能!”齐月瑶从人群中挤了出来,大声道:“你们蓬莱才是罪魁祸首,你们如今只不过又想故技重施,像毁了魍魉城一样毁了石岭城罢了!” 此话一出,周围顿时一片哗然,男人瞪大眼睛,嘶声道:“你怎能如此血口喷人?!你我皆为修士,你不信我,却要信那魔头!她与那蓝妩就是串通好的,说什么和谈,就是为了让我们放松警惕,而后把妖怪放进来打我们个措手不及罢了!” “胡说八道!” “我若胡说八道,那现在外面的妖群又是怎么回事!难道早上说了和谈,晚上就出尔反尔吗!” 吵闹声中,身后忽然又传来一声巨响,季泠月下意识回头,见一高大象妖正一步步逼近,他双目圆睁,浑身鲜血淋漓,几乎被穿梭的剑影扎成了一个刺猬,即便如此,他也未曾停下脚步,粗喘着气走到了薄若蝉翼的结界旁,将双手搭上了裂开的边缘。 季泠月抿紧唇,当机立断刺穿了他的两个手掌,象妖颤了一下,汗如雨下,却依旧死死抓着结界边缘,嘶吼着往两边扯去,季泠月一怔,不得不飞出两股魔气缠住他的手腕,禁锢他的行动:“马上就要停战了,我不想杀你,住手吧。” “停战?”象妖嗬嗬笑了声,一双眼睛里爬满凄厉血丝:“怎么可能停战!你们杀了我弟弟,明明他……他听从了王上的命令,去放修士离开,你们却杀了他,你们怎么能杀了他?!” 季泠月蹙起眉:“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说完,她猛地拍在象妖肚腹,一掌将他击飞出去,身后却又响起男人阴魂不散的声音:“他们都打到家门口了,大家难道还信和谈那一套?!” “闭嘴吧你!”齐月瑶气恼道:“这其中一定有误会!” 齐筠看了眼目前的情况,沉声道:“先不管你们到底谁是罪魁祸首,和谈到底是真是假,有没有误会?当务之急,是要把结界封上。” “不行!”丹柏着急道:“我们掌门还在外面,不能封!” “掌门?叶掌门吗?她怎么在外面?” 季泠月正要解释,就听结界外传来一声由远及近的惊叫,紧接着,一个黑影重重砸了下来,翻滚着在沙地上留下一道长长的拖痕。 断断续续的咳嗽声响起,季泠月看清那是谁后,连忙操控剑影避开她们,夭竹甩了甩脑袋上的沙子,抱着昏迷的萱玉踉跄跑上前,刚把她放进结界里,就幻化为火红的大狐狸,头也不回地扎进妖群。 “夭竹!”季泠月吃了一惊,再抬头,却发现之前那棵繁茂的巨树已经彻底被黑影覆盖,失去生机勃勃的苍翠色彩后,它看起来更像一个扭曲蠕动的怪物。 滴答。 粘稠的血液顺着粗粝的树枝淌下,纵使实力超群,被成千上百只妖怪同时袭击也实在有些吃不消,交织的藤蔓围拢出一个保护的空间,隔开层层迭迭涌上来的妖怪,为她分担了大部分压力。 不过,还是有一个钻了进来。 铮得一声,泛着灵光的长剑稳稳挡住了对方劈来的铁斧,叶轻君抬起头,对上了苑长宁金色的兽瞳:“一个人从结界里出来,真不知道你是自负,还是不怕死。” 叶轻君脸色苍白,却还是微笑道:“一个人换三条命,我觉得还不错。” “三条命?”苑长宁冷哼道:“你以为自己还能全身而退吗?” “谁说第三条命是我的,”女人挑了挑眉:“你亲自跳进来,倒是省去我不少麻烦。” 苑长宁愣了下,反应过来后,登时哈哈大笑:“死到临头还如此嘴硬!你想杀我,你杀得了吗?!” “那可说不定,”叶轻君眯起眼,气定神闲道:“我可不是凭着和迟惊鹤关系好才当上掌门的。” 话音刚落,围在他们身周的藤蔓忽然燃起白色的火焰,还趴在外面的妖怪猝不及防,被炽热的黎火烧伤身体,哀嚎着摔落下去,苑长宁错愕地睁大眼,吃惊道:“你是双灵根?” “错了,”女人挽了个剑花,脚底逐渐浮现出一朵灼灼盛放的十二瓣金莲,她上前一步,凛冽剑气骤然迸发而出,刷地划破苑长宁粗糙的脸颊。 “我是五灵根。” 一百七十三下场 灼热的黎火迅速蔓延,烧过每一寸树干,将夜空照得亮如白昼,这时,忽有一个强壮的身影从燃烧的藤蔓里冲出,急速朝地面坠去。 一道金光紧追其身后,穿破长空,发出呼啸的剑鸣。 似乎没意识到她会如此坚决,苑长宁眸光微变,染血的脸庞又惊又怕:“你这疯子!” 他从前听说,人类这种生物,灵根越少,灵力越为精纯,也越容易登峰造极成为一方大能,而五灵根修士,体内灵力驳杂,需要多付出几倍甚至十几倍的努力,才能获得和单灵根修士差不多的成果,因此这世间,五灵根修士虽不算太少,但几乎很难匹敌同辈的其他修士,更别说成为仙门之首了。 也因如此,人们理所当然地忽视了一件事。 一旦功力大成,这些平庸愚笨的五灵根修士,会比单灵根修士更为可怖。 空气中的水汽凝结成密密麻麻的冰针,在苑长宁身上留下无数细长的伤口,浓郁的血腥味逐渐扩散到空气中,苑长宁刚落到地上,便觉头皮发麻,连忙往后打了个滚。 刷得一声,方才他落下的位置竟从地底突起了十几根土刺,苑长宁出了一身冷汗,反身向自己的妖群跑去,锋利的剑芒却死死锁在他身上,无论如何都甩不掉,狮妖牙齿咬得咯咯作响,往周围扫了一眼,发现自己的属下竟都或轻或重受了伤,被黎火烧伤的妖怪更是成片躺在地上不能动弹。 这人哪儿是出来换三条命,分明是出来狠狠甩了他们一耳光。见她执意杀来,苑长宁攥紧双拳,厉声道:“你这是自寻死路!” 叶轻君浑身血迹斑斑,摇头一笑,再次道:“杀了你,就不亏。” 她离结界已经越来越远,没有藤蔓的保护,她支撑不了太久,但即便如此,她也明白擒贼先擒王的道理,只要杀了苑长宁,就能震慑妖群。 叶轻君抿紧唇,漆黑的眼瞳里倒映着潮水般冲来的小妖,她上前一步,正要提剑迎上去,耳边却传来一声焦灼的狐啸,紧接着,一个红色的影子从侧面扑来,猛地将她撞倒在地。 叶轻君猝不及防,看清偷袭自己的东西后,惊讶道:“夭竹?” 夭竹翻身而起,一口咬住她的衣摆往回拖:“快跑!” 她拖得用力,爪子在地上乱刨,女人却纹丝不动,夭竹气得瞪大眼睛,嗷嗷叫道:“你想死啊?!” 叶轻君蹙眉:“我得杀了那个妖主。” “你杀了他,自己就跑不掉了!” 狐狸急得团团转,忽地矮下身子,脑袋一伸一抬,就将女人顶到背上。回去路上亦是无穷无尽的妖怪,她左右蹦跳躲闪,累得气喘吁吁,依稀听到身上人问道:“我已经把你们两个都扔过去了,你回来做什么?” “你说呢?”夭竹迎着风,一边狂奔一边气急败坏道:“我不想欠你人情,上辈子被你杀了,这辈子还要被你救,我才不想和你永无休止地纠缠下去!” 叶轻君沉默了会儿,无声叹了一口气。 不知过了多久,狐狸脚步慢了下来,她咳嗽了几声,断断续续道:“没,没路了……” 四面八方都是围拢而来的狰狞兽面,前路阴影重重,看不到任何逃生的空隙。 难道她要和叶轻君一起死在这儿? 那也太惨了——! 好在,叶轻君低声道:“有路。” 夭竹被逼得后退一步,闻声四处张望:“哪儿呢?” 女人抬起手,仅剩不多的青色灵力流淌而出,在她的操控下,一根粗壮的青藤拔地而起,向空中蔓延而去:“这就是路。” 夭竹反应过来,快步跳上青藤,踏着它奔向结界 结界那头,有人惊呼:“回来了回来了!叶掌门回来了!” 此刻守在结界入口的已不是季泠月一人,修士们与妄图闯入的群妖厮杀,地面上逐渐堆迭了一层又一层妖怪尸体,几乎要把入口完全堵住。 一根青藤倏地插入地面,季泠月意识到什么,快步向前,一掌将外面的尸体给拍散,下一瞬,火红的狐狸跳到地面,踩着血污冲了进来,筋疲力尽地倒在地上。 “封住!封住结界!” 无数道灵力冉冉升起,注入薄若蝉翼的结界,妄图合拢缺口,似乎意识到这是最后的时机,原本还算有序的妖群也疯狂冲上前,磅礴的妖力被释放到结界上,只听咔嚓一声,开口处竟向外蔓延出数道微不可见的裂痕。 众人心中都是一跳,这时,遥远的沙漠中,又出现若隐若现的火光。 苑长宁回头看了一眼,哈哈大笑起来:“好啊,终于来了!”他咧开嘴,势在必得的声音遥遥传入修士们的耳中:“其他几位妖主马上就到,你们这些可怜虫还能撑多久,别再垂死挣扎了!” 轰隆脚步声越来越近,大地似乎都在随之震颤,不少人彼此对视,眸中已生绝望,甚至收回传送灵力的手,转身仓皇离开。 齐月瑶一惊,看着那些逃跑的背影,嘶声道:“回来!都回来!不准走!” 更多人留在原地,竭力向结界输出灵力,脸色已然苍白。 丹柏抱着神志昏沉的叶轻君,心惊胆战地看向沙漠深处,天上、地上,妖怪们无处不在,遮掩了月光与繁星,仿若千军万马奔腾而来。 她抿了抿唇,看向站立不动的季泠月,无助道:“阿月。” 季泠月垂眸看她一眼,低声道:“她会来的。” 丹柏一怔:“谁?” 女人却没回答她,她转过头,定定看着越来越近的妖群,双手不知何时攥紧成拳。 浓郁的血腥味儿中,苑长宁依旧在哈哈大笑,对厮杀的狂热,与即将碾碎人类的兴奋充斥了他的大脑,他张开双臂,歇斯底里地大叫:“杀!杀!杀了他们!杀了他们所有人!” 癫狂的声音被风送向远方,忽然,一个冷淡的女声从他身后响起:“你在笑什么?” 苑长宁蓦地一僵,嘴巴仍张着,嗓子却像是被什么堵住一样,金色兽瞳亦瞪得极大,阴冷的气息逐渐爬上后背,狮妖肩膀一沉,惊惶望去,只看见一只素白的手。 女人低叹道:“我还以为,你们能好好听话呢。” “真可惜。” 苑长宁寒毛直竖,下意识道:“王上!我——” 咔吧一声,蓝月邀扭断了他的脖子。 庞大的身躯沉重跪倒在地,蓝月邀抬起头,看向还未发现她到来的众妖:“住手。” 轻轻一声,却瞬间传入所有妖与人的耳中,短暂的愣神过后,无数双眼睛齐刷刷看向她的方向。 银发的鲛人站在晚风中,皎洁无暇的脸庞依旧没有任何情绪,仿若对一切都漠不关心。她将手搭在遭受重创的狮妖头上,平静道:“我说了什么,你们都忘了是不是?” 一片死寂中,无人回答她的问题。 她继续说:“在和谈之前,不准和人族发生任何冲突。” 话音刚落,狮妖忽地吐出一口血,瞳孔涣散开来,当着所有妖怪的面,蓝月邀摊开掌心,上面静静躺着一颗沾满血迹的金色妖丹:“这就是,违抗命令的下场。” 一百七十四好久不见 苑长宁的身躯重重倒在地上,变回一只巨大的金色狮子,蓝月邀转过身,看了眼身后的黑压压的妖群,冷淡道:“有趣,四位妖主,三位都在这里了。” 息波面色惨白,嗫嚅道:“王上,王上不是在岩都吗?” “若在岩都,怎么能看到你们自作主张呢?” 冰冷的视线远远落在他身上,息波僵在原地,好一会儿,才试图辩解:“王上,是人类先出尔反尔,害死了我们的同族,我们才——呃!” 蓝月邀抬起手,隔空掐住了他的喉咙:“既然如此,云初禾怎么没来?” 她扫了眼另一边的姬婞,慢悠悠道:“你们三个,一个,已经追随我多年,深得我信任,另外两个,对妖族最是维护,看起来也算忠心耿耿,可到头来,竟只有云初禾始终听从我的命令。” 息波涨红了脸,从嗓子里挤出沙哑的声音:“正是……为了妖族,我们才更要如此,王,王上,现在停手,我们这么多年所做的一切,根本是……得不偿失……” “所以,这才是你的真实想法,”蓝月邀嗤笑一声:“什么为了同族报仇,不过是个幌子,你只是想继续打下去,踏平中州,杀死所有人类。” 说着,她微微收拢五指,男人骤然瞪大眼睛,十指胡乱抓向自己的脖子,呼喘如牛,俨然一副进气多出气少的模样。 姬婞抿紧唇,刚悄悄往后退了一步,蓝月邀便头也不回道:“你尽可以逃跑试试。” 仿若有无形的手从头顶压了下来,姬婞闷哼一声,膝盖微弯,费尽力气才重新站直,猩红的眼眸一眨不眨望着她的背影。 “我不知道你们三个里,是谁在与蓬莱暗通款曲,不过不要紧,”她平静道:“全杀了就好了。” 话音刚落,姬婞忽地抽出长鞭,破釜沉舟般向她冲去,长鞭如游蛇般劈开空气,密密麻麻的尖锐倒刺在月光下闪烁着冰冷的微光,蓝月邀掀开长睫,蓦地抓住鞭尾,用力往自己这里扯了一把。 姬婞连忙松手,厉声道:“我们跟随你数十年,就因为对人类动手,你就要杀我们?!” “是。” 她咬紧牙关:“可这场战争,本就是你授意进行的!” “我授意?”蓝月邀忽地嗤笑一声:“你们骗了我,却要说这一切都是听从我的命令,可笑,你们不过是利用我来达成你们自己的目的,苑长宁与息波痛恨人类、仇视人类,有了我、有了这场战争,他们屠杀人类的行为反而变得名正言顺,可你呢,姬婞,你的目的是什么?”她笑容渐消,一字一句问道:“当我还是个无名妖怪,混迹在妖界暗无天日的角落时,你为什么会找上我?我不明白,到底是什么东西,引诱得你在此后百余年都跟随在我左右?” 姬婞长睫微颤,一时没有回应。 “算了,”蓝月邀叹道:“已经不重要了。” 一股突如其来的强大力量忽地从天而降,狠狠拍到猫妖身上,脚下沙尘荡起,她踉跄着跪了下去,哇地吐出一口血来。 强劲的妖力将她抓到掌下,蓝月邀扼住两个妖主的喉咙,一步步走向石岭城,所行之处,妖群如潮水般向两边分开,又在她身后缓缓合拢,无数双视线落在她身上,但即便是最为吵闹的妖怪,此时也没发出一丝声音。 结界内外,都陷入一片诡异的死寂。 扑通一声,两名妖主被她按着跪倒在结界入口处,蓝月邀抬头扫了眼结界对面紧张的脸,客气道:“抱歉,我的属下做了错事,是我管教不严,我可以把他们交给你们处置,但在此之前,我想向你们要几个人。” 众人面面相觑,片刻后,齐筠干咳一声,上前道:“谁?” 蓝月邀微笑道:“蓬莱。” 妖群退回到几里外的地方,只有星点火光仍在闪烁,远远望去,像是蛰伏在阴影里的沉默巨兽。 长久的宁静后,结界内终于有人开口:“不能换,倘若为了一时的安稳出卖自己的同伴,那岂不是和禽兽也差不了多少?” 话音刚落,齐月瑶便不满道:“同伴?你当他们是同伴,他们当你是同伴吗!不说魍魉城,就今夜妖怪突袭,不就是他们捣的鬼?” “血口喷人!”那名蓬莱男修又跳了起来:“我早说了,今夜是季泠月那魔头意欲打开结界,不巧被我们撞上,不信,你去问那几个轮值的修士!” “他们几个现在还神志不清,能问得出什么?” 叶轻君轻咳一声,被丹柏扶着站起,哑声道:“除了季泠月与这几个蓬莱弟子,今夜我就是最先到的,不过当时,这些蓬莱弟子脸上还带着面具,”说着,她抬眼问道:“这位小友可否解释一二,大半夜的,蓬莱弟子为何突然出现在结界这里,还戴着面具?” 男人怔了下,脸色微变:“什么面具,休要胡说八道,叶掌门,我知道季泠月曾是你昊辰山得意弟子,您可不要因为这点旧情就助纣为虐!” “你!”丹柏气得咬牙:“那你倒是解释解释,大半夜的,你们这群人为何来结界这里?” “你怎么不问季泠月,她都能来,我们就不能来吗?” “当然可以,但三五成群地来,就是不正常!” “哪里不正常?” 丹柏头一次见如此胡搅蛮缠的人,一张白净小脸气得涨红,大声道:“你们若真没问题,妖王要你们干什么?!” 果然,人群因这句话骚动起来:“是啊,妖王为何要你们蓬莱?总得有个理由吧。” 齐月瑶连忙道:“我知道我知道,温时玉,快,把事情真相告诉大家!” 温时玉猛地被点名,诧异地看她一眼:“师姐?” “我嘴笨,你赶紧的,发挥你那三寸不烂之舌的本事,把……” “还是我来说吧。” 忽然,一个声音从人群后响起,人们下意识转头看去,分开的道路露出外面那个高大身影:“这确实是我们蓬莱曾经做的错事。” 静立一旁许久的季泠月长睫一颤,终于掀开眼睛,看向衣冠楚楚的楚江迟。 楚江迟长叹一口气,缓缓走进人群中央,屈膝跪了下来。 这一跪,倒叫周围人吓了一跳,慌忙上前扶他:“楚兄,你这是干什么?” 楚江迟摇摇头,沉声道:“是我们蓬莱,也是楚某对不起大家。” 众人一愣,下意识道:“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楚江迟面露犹豫,似乎下定了什么决心,叹息道:“当年,是我们楚家急功近利,为了快速增长修为,囚禁鲛人取血,才引来了今日的祸患。” “鲛人?取血?” 男人继续道:“这段不堪回首的过往,早已随着老一辈的离世而埋藏,不管是我儿子还是现在的蓬莱弟子都不知情,他们和大家一样,一心修道,只为降妖除魔,保护天下百姓。至于妖王,她是当年幸存的鲛人,对蓬莱充满仇恨,当年蓬莱被妖怪突袭,就是她的手笔,那一夜,太多年轻弟子无辜惨死,而这一切都是我的错,若当真要交换,就把我交出去吧,我作为岛主,理应承担这一切。” 说完,他弯下腰,将额头重重磕到了地上:“只求大家保护好我门下弟子,他们都是好孩子,不该无故承受这罪孽,他们都是无辜的呀!” 一片静默中,齐月瑶轻轻嘶了一声,歪头与温时玉咬耳朵:“我怎么感觉这么不舒服呢?” 温时玉眨了下眼,低声道:“以退为进,总有人吃这一套。” 果然,一名大汉走到楚江迟身边,抓起他的手臂:“楚兄不必下跪,你且告诉我,取鲛人血一事发生在什么时候?” 楚江迟低声道:“已经……是两百年前了。” “两百年!当时你才多大,这跟你又有什么关系,要我说,当年取血的人早已死了,那妖王袭击蓬莱,也杀死了那么多无辜弟子,现在到底谁欠谁还说不定呢!” 周围顿时响起仗义的附和:“就是,楚兄放心,我们绝对不会把你交出去!我们可不像妖怪那般薄情寡义,这么多年你做了什么我们都看在眼里,大不了,我们就和那妖王拼了!” 楚江迟连忙摇头:“不不不,怎么能拖累大家呢,我这条命,若能为大家换得一时安稳,也算值了。” 此话一出,同情的声音顿时更为响亮,这时,却有一个冷冰冰的声音道:“那就去换。” 一瞬的寂静后,众人齐刷刷看向声音的主人。 季泠月环着双臂,冷笑道:“嘴上说得好听,真这么想的话,现在就冲出去,没人拦你。” 楚江迟面色微变,片刻后,他低下头:“我明白,你与那蓝妩关系亲厚,她也是鲛人,自然对我多有不忿……” “只有她吗?”季泠月扫视了眼周围的人脸,一字一句道:“一群蠢货,是非不分,黑白不明,被人卖了还替人数钱,竟还扬言要保护天下百姓,被你们保护,天下百姓还真是可怜。” “你!你一个魔头,有什么资格在这里说话!今夜结界这事还没完呢!” “确实没完,”又一个声音从人群中响起,蓝妩走到季泠月身边,微笑道:“楚岛主让我好找,没想到您亲自到场了,既然如此,真相也可以揭晓了。” 楚江迟一愣,心里忽然生起不好的预感。 果然,女人清晰唤道:“楚娇,起来吧。” 他惊讶地抬起头,只见之前还昏晕在不远处的楚娇不知何时睁开了眼睛,她擦了擦唇角的血,平静地走了过来。 “你……”他死死盯着她:“你不是被……” 忽然,他意识到什么,愕然道:“你与她们是一伙的!” “算是吧,”楚娇淡淡道:“变成一伙也没多久。” 当着众人的面,楚娇环视一圈,朗声道:“我可以作证,当年,是楚江迟毁坏魍魉城的护城大阵,今日,也是他派蓬莱弟子前来打开石岭城的结界,妄图把妖怪放进来!” 声音落下,众人顿时一片哗然:“你说什么?!” “胡言乱语!”楚江迟暴怒出声:“你鬼迷心窍,竟如此诬陷于我,你忘了自己也是蓬莱的人吗?!你母亲若知道了……” “你还敢提我母亲!”楚娇猛地打断他:“她已经死了,死在了你的命令下!对,我确实是蓬莱的人,正因如此我才知道这一切,因为每一桩每一件,我都参与了!” 楚娇转过身,不管不管道:“当年魍魉城,是我从庆子白嘴里骗出了打开禁地的方法,也是我带楚江迟进入了禁地,破坏了阵眼,至于今夜这些轮值的修士,他们之所以神志不清,也是因为我对他们种了蛊,这些事都是我亲自所为,我不会为我的过错辩解,但楚江迟,你也休想逃脱这一切!” 楚江迟咬紧牙关,敏锐察觉到周围人眼神的变化,厉声道:“楚娇!我知道蓬莱以前待你不好,可这不是你信口雌黄栽赃同门的理由,我们门内的私事,应该在门内解决,而不是拖到大庭广众之下让别人看笑话!” 楚娇冷笑一声:“你不是要出去换命吗,还在乎什么被人看笑话?” “你,你……” 他脸色青白交加,一旁的人群不断晃动,庆家人也从中走了出来,阴沉问道:“楚江迟,她说的是真的吗?” “不,”楚江迟咬牙道:“她在胡说八道!” 气氛越发僵持之时,一个轻佻的声音忽然从人群外响起:“哎呦,看来我们回来得正是时候。” 蓝妩一怔,惊喜回头:“姐姐!” 人群逐渐分开一条道路来,蓝鸢环着双臂走在最前,笑得恣意,身后则跟着风尘仆仆的孟长歌:“刚回来就听楚岛主在这里叽叽歪歪,啧啧,这不是巧了吗,我们还有人证。” 她侧开身体,露出身后的三个人影,蓝妩下意识看过去,忽明忽暗的光影中,银色长睫蓦地一颤。 在不断响起的惊呼声中,那道纤细的身影缓缓走出,漂亮的脸庞扬起熟悉的笑容:“好久不见啊,你们两个。” 一百七十五暴露 城破那一夜,正值虞山叶巡守。 可一切都发生得那么快,突然之间,护城大阵烟消云散,成群的妖怪从沙漠中涌出,翻越高墙,如入无人之境。 她只能用最快的速度飞回城内,尽力叫醒更多的人,也是在刀光剑影中,她看到庆子白跌跌撞撞跑向城主府的身影。 犹豫片刻后,她和阿鲤紧紧跟了上去。 尾随庆子白进入城主府的禁地后,她看到了正在打斗的庆城主与楚江迟等人,一片混乱中,庆子白惊惶地看着一个女子,大叫道:“你骗我!你利用我!” 那人冷冷道:“不然呢,你不会真以为我喜欢你吧?” “你……你……”庆子白转过头,看见另一边的庆淮,失声道:“父亲!” 庆淮已浑身染血,无暇顾他,他竭力挡住楚江迟刺来的一剑,刚反手将他震开,头顶便传来轰隆脚步声,妖怪的喊杀亦模模糊糊传入耳中,庆淮眼中悲痛,咬紧牙关,忽地发出一声怒喝:“你们这群败类!” 强劲的灵力在密室里掀起狂风,暂时挡住了楚江迟的攻势,眼前红光刺目,男人将剑插入地下,吐出如经文般难懂的咒语,决绝开启了焚天大阵。 烈焰升腾而上,一瞬吞没了他的身体,庆淮嗓音嘶哑,厉声道:“楚江迟,你就陪我一起死在这里吧!” 赤红的焚天大阵如穹顶般罩住了整座城池,将所有还未逃出的人与妖困在了火海中,楚江迟脸色骤变,失控道:“混账!混账!给我停下!” 他疯狂叫骂着,一剑捅入庆淮燃烧的身体,将他踹倒在地,这时,庆子白抖了一下,喃喃道:“死,死?不,我不要……我不要死在这儿!” 他摇摇头,忽然转过身,跌跌撞撞跳入了圆台周围的水潭里,瞬间没了身影。 庆淮下意识睁大眼:“不……” 楚江迟一怔,从他的反应中意识到什么,转头看向水波荡漾的清潭,若有所思道:“这里有出去的路,是不是?” 男人干咳一声,呕出一口血,紧紧闭上了眼睛,笑容重又回到楚江迟脸上,他蹲下身,用剑柄拍了拍庆淮的脸庞,一字一句道:“庆城主,你生了个好儿子。” 他大笑着跳入水中,等所有楚家人都离开,虞山叶才从暗处钻出,快步跑到庆淮身边:“城主!”她垂下眼,慌张地看着他残缺的身体,无措道:“我该……该怎么救你?” 庆淮干咳几声,虚弱道:“没,没用了……” 虞山叶抿紧唇,一言不发地看着他。 “快,快跑吧,”庆淮闭上眼,低声唤道:“筝儿……” 一个稚嫩的声音应道:“爹爹——” 虞山叶一怔,愕然回头,见一个小小的身影从阴影里跑出,女孩看起来不过七八岁,哭噎着要去扑到庆淮身上,好在阿鲤眼疾手快,一把抱住她的腰,才让她免于火烧。 “请你……带她一起出去……”庆淮的眼眸逐渐涣散,气若游丝道:“拜托你了……” “在那之后,我们带着庆子筝从水下离开,可没想到,刚从城外的暗河上岸,就对上了蓬莱的人。”虞山叶道:“他们要杀人灭口,我们只能狼狈逃命,无意间竟闯入了梦魇之森,魇兽们对人类没有好感,本不准备掺合进来,好在,里面有一只叫小九的魇兽认出了阿鲤。” 蓝妩怔了下:“小九?” 阿鲤嗯了声:“你忘了吗?当年我们一起去了萱玉姑娘的焚音谷,在那里,我和小九相处了一段时间。” 虞山叶继续道:“在小九的劝说下,魇兽保护了我们,蓬莱的人见无法得手,便退而求其次,将整座梦魇之森都给封了起来。我那时受了重伤,昏迷不醒,醒来时竟已过了数年,身体完全恢复后,我们便试图离开梦魇之森,可一直有人守在外面,即便强行攻击结界,也会被他们马上加固。” “直到我硬闯了进去。”蓝鸢不无得意道:“我刚一进去就遇见了她,交谈一二,厘清事情缘由,就带着她们三个一起从里面出来,可惜回来路上一直有人追杀,我们这才被绊住脚步,迟到了这么多天。” “没有迟到,”蓝妩摇摇头,眼眶微红:“你回来得刚刚好。” 她看了眼蓝鸢脖子上浅浅的伤口,意识到此路可能比她说得还要凶险,不禁鼻子一酸,把脸埋到了她肩膀上:“谢谢你,把她带了回来。” 蓝鸢笑着拍拍她的脊背:“你我之间说什么谢谢,她是你的朋友,我当然得好好带回来了。” 看着旁边拥抱的两人,虞山叶慢悠悠靠近沉默不语的女人,玩笑般摊开双臂:“这么久不见,你不准备抱抱我吗?” 季泠月眨了下眼,不自在地撇过脸:“对不起。” “什么对不起?” 她抿了抿唇,低声道:“当年,我不该那么对你,还对你说那种话。” “什么话?”虞山叶笑道:“我早就不记得了。” 季泠月一愣,刚抬起头,就被人紧紧抱住。 “好吧,其实当时挺生气的,理由也不说,就动手打我,还要我离你们远点。”她垂下眸,小声道:“可后来经历这一遭,才发现,大家都还活着、能再相见已经很不容易,何必把时间浪费在生气上。” 季泠月怔了会儿,小心回抱过去,低低嗯了一声。 “不过,能从你嘴里听到对不起还怪稀奇呢。”虞山叶弯起眼睛,轻松道:“你若实在想说,多说几次也不是不可以。” 季泠月眨巴一下眼,顺从道:“对不起。” “嗯。” “对不起。” “嗯哼。” “……”她沉默了会儿,推开虞山叶:“差不多得了。” 在喜气洋洋的氛围中,叶轻君干咳一声,看向血色尽失的楚江迟:“事到如今,楚岛主还有什么话可说?” “对,对,”庆家长老反应过来,紧紧牵着失而复得的孙女,凄声道:“你们楚家怎么能做这种事,一夜之间,那么多条人命无辜死去,你们的心是肉长的吗?!” “你们蓬莱还算是人吗!” 群情激奋的人们将他围到中间,一个个昏迷的蓬莱弟子也被扔了进来,楚江迟面色惨白,后退一步,忍不住握紧双拳。 蓝妩看出他的意图,冷不丁道:“我劝楚岛主不要垂死挣扎,还是快把真正的幕后黑手交出来为好。” 庆长老一愣,追问道:“什么意思,难道他还不是最后的幕后黑手?” “自然,”蓝妩一字一句道:“楚江迟,楚尘在哪儿?” 周围寂静一瞬,又是一片哗然:“你胡说什么,楚尘早死了!” 蓝妩不理他们,只紧紧盯着楚江迟:“事到如今,你还是什么都不肯说吗?” 楚江迟肩头一颤,呵呵笑了起来:“我凭什么告诉你?”他抬起眼睛,阴冷道:“你想知道他的下落?你想报仇雪恨?做梦!我才不会让你痛快,只要我不说,你就永远不会知道他在哪儿!” 蓝妩看了他一会儿,蹙起眉:“你儿子知道你的真实面目吗?” 楚江迟一愣。 “他是你独子,从小失了娘亲,也因如此,你对他万分宠溺,小心呵护,从不让他接触蓬莱的那些腌臜事,长此以往,竟给他养成了一副天真良善的性子,你说,他若是发现了事情真相,会有什么反应?” 楚江迟脸色微变,咬牙道:“你想做什么?” 蓝妩微微一笑,打了个响指。 被捆缚手脚的楚霁凭空出现,狼狈摔在地上,楚江迟愕然睁大眼睛,下意识道:“霁儿……” 楚霁蓦地一抖,摇着头,手脚并用地往后蠕动:“滚,滚开!别碰我!” 楚江迟面色惨白,呆立许久,一双眼睛逐渐布满血丝:“蓝,妩!”只听一声暴喝,男人凝出长剑,杀气腾腾朝她冲来,蓝妩却不闪不避,只平静地望着他。 这时,一阵清幽笛声从她身后响起。 这是…… 楚江迟还没反应过来,不远处的楚霁就发出一声凄厉惨叫,他歇斯底里地挣扎起来,狠狠把自己的脸砸向地面。 “霁儿!” 他眼力好,瞬间就发现了楚霁脸皮下蠕动的东西,那东西他再熟悉不过,可不就是曾经用在庆子白身上的噬魂蛊。 果然,一个身影从蓝妩身后缓缓走出,指尖搭在玉笛上,吹奏出悠扬的乐曲。 蓝妩问道:“告诉我,楚尘在哪儿?” 楚江迟脸色惨白,失控道:“霁儿对一切都不知情,蓝妩,你难道真要对无辜之人下手吗!” “无辜?”蓝妩摇摇头,漠然道:“我不这样觉得,蓬莱的一切都是靠着当年吸食鲛人血肉获得的,而他出生在蓬莱,享尽所有荣华富贵,又凭借少岛主的身份获得不少优待,他无辜在哪里?” 楚江迟张了张嘴,却无法反驳,一双眼睛几乎要瞪出血来。 蓝妩重复道:“我最后问一次,楚尘在哪儿?” 笛声骤然尖锐,楚霁的惨叫声也突然消失,只剩下嘶哑而急促的喘息声,楚江迟心头一紧,失声道:“在楚宅!” “楚宅?”蓝妩惊讶道:“你是说这么久以来,他一直和你待在一起,就在石岭城?” “是!” “胡说,”楚娇下意识反驳:“我从未在楚宅见过他!” “你当然没见过他,”楚江迟咬牙道:“因为他……他从来没以人形出现过!” 楚娇蓦地一愣,几个呼吸后,她忽然意识到什么,不可置信地睁大眼:“那只鹰!” 蓝妩忙问:“什么鹰?” 楚娇震惊回头:“就是楚江迟养的那只鹰,我一直以为那是他的灵宠!” 话音刚落,楚江迟忽地重重跪到地上,捂着胸口呕出一口血来。 蓝妩一惊,一把抓住他的衣领:“你做了什么?” 楚江迟干咳几声,哑声道:“我与楚尘之间,有咒语相连,一旦我违背约定说出他的身份,就会被咒语反噬,他也会……马上发现自己身份暴露,消失得无影无踪,”说着,他缓缓抬起头,快意地看着蓝妩惊讶的脸庞:“这辈子,你都休想抓到他……” 一百七十六是不是 话音刚落,几道黑影便快速朝楚宅飞去。 蓝妩恨恨推开楚江迟,看了眼季泠月快速远去的身影,也踩上飞剑追了上去。 风声猎猎,她恼火地咬了咬唇,不自禁攥紧双拳。 不行,不行,太慢了! 忽然,她想到什么,低头咬破指尖,以血为媒,匆忙画出反咒,又迅速结印,念出召唤咒语。 下一瞬,女人的身影便凭空出现在楚宅外的石墙上,和雪白的海东青面面相觑。 丹青瞪大眼睛,吃惊道:“主人!你什么时候来的?”她下意识向蓝妩靠去,挺起胸脯,骄傲道:“你交给我的任务我都完成了,而且我听你的话,一直守在这里,没看见有人出来。” 蓝妩忙问:“有鸟出来吗?” “鸟?” 丹青眨巴一下眼,缓缓抬起翅膀,懵懂道:“你是说那只鸟吗?” 蓝妩一愣,忙顺着她的翅膀往空中看去,果然看见一个晃动的虚影。夜空中,鹰隼的黑羽仿若最为精妙的伪装,若非丹青眼力好,只怕真让他给溜走了。 蓝妩一颗心脏几乎跳到了喉咙里,猛地调转长剑朝高空飞去,她拼尽全力,待距离削短到能够布下法阵的范围,便飞快结印,颤声道:“出!” 刷得一声,六面蓝色禁锢法阵出现在黑影身周,向内合拢,将他困进了狭小的笼子里,楚尘似乎愣了下,左右看看,瞬间恢复成人形模样,一掌拍向嗡鸣的阵眼。 绵长的嘎吱声刺入耳中,几个呼吸后,法阵便碎为细小光点,如雨坠落,蓝妩也在此时扑了过去,凝出长剑,杀气腾腾刺向他的心口。 楚尘及时转身,死死抓住她的剑刃。 寒霜覆上干枯的手指,蓝妩望向那张骷髅般干瘪的脸庞,眸光一颤:“我见过你……” 当年误入蓬莱地宫,那个险些掐死她的老头,正长着这样一张脸。 她咬牙道:“原来就是你。” 楚尘同样瞪着她:“楚……” 蓝妩猛地抽回剑:“我不是楚春寒!” 她卷出凌厉水刃,毫不留情地砍向楚尘的脖颈,冰冷的寒气弥漫开来,楚尘被冻得一缩,似乎终于回过神来,一掌击碎了蓝妩的水凝剑。 他晃了晃脑袋,哑声道:“我是,你的外公……” 碎裂的水珠重又回到蓝妩掌中,凝聚成银色长剑,听到这话,她不可置信地笑了声:“你竟然,你竟然敢对我说这种话……” 难以抑制的怒火烧到心头,空气中的水汽凝成冰刺,随着她不管不顾的凶猛攻势一起飞向楚尘:“我没有外公!” 哗啦一声,楚尘拂袖掀起一阵劲风,密密麻麻的冰刺调转方向,反朝蓝妩袭去,千钧一发之际,忽有一道魔气卷上蓝妩的腰,匆忙赶到的女人一把将她扯到身后,反身上前,狠狠拍出一掌。 “轰!” 狂风扫过,楚尘被震出数丈远,衣袍亦被吹得不断翻滚,他干咳一声,抬起头,一眨不眨地望着挡在蓝妩身前的人。 “小小年纪,便有如此强劲的功力,”楚尘舔了舔嘴唇,阴森道:“她给了你很多鲛人血吗?” 季泠月嫌恶道:“你以为谁都像你一样,愿意为了一点血伤害亲友爱人吗?” “为什么不?”楚尘嗬嗬笑道:“若没有鲛人血,我早就死了,可惜啊,血……总有用完的一天,早知道,当年应该多要几个鲛人。” 蓝妩忍不住攥紧手中长剑,一张俏脸气得涨红,这时,却有另一个声音由远及近,怒不可遏道:“你怎么不去死?!” 蓝色身影箭一般冲向楚尘,后面还坠着一个满脸紧张的孟长歌:“蓝鸢!” 季泠月见状,同时化作黑雾向楚尘攻去,蓝妩正要跟上,却听身后传来一声呼唤:“蓝妩!” 她下意识回头,见虞山叶乘着白蛟从云中飞出,大喊道:“楚江迟死了!” 蓝妩一惊:“死了?” “咒语反噬,伤及心脉!” “那也不会死得那么快啊!” “楚娇把他的灵丹打碎了,”说话间,虞山叶已经停到了她身旁:“她下手太快,大家都没反应过来。” 月光垂落,视线里逐渐出现更多人影,齐月瑶、温时玉、庆家人,以及其他熟悉或不熟悉的修士都在快速朝这里赶来,蓝妩看了他们一眼,又看向不远处缠斗的几个身影,忽然将手拢在嘴边,大声道:“大家听我说!” 清亮的女声传入每个人的耳朵:“不要急着杀他,把他逼出结界,交给妖王!” 众人心领神会,合围而上,默契地堵住楚尘各个方向的去路,只留下一个可以逃生的缺口。 “楚尘,你这老贼竟然真还活着!” 漫天剑雨如瀑而下,纵使竭力抵挡,他的身体也被划开无数道口子,鲜血瞬间染红衣裳,楚尘呼呼喘着气,狼狈转身,向着唯一可以喘息的地方逃去。 季泠月重新回到蓝妩身边,拉着她飞向高空,脚下灵光闪烁,楚尘如过街老鼠般被人围剿逃窜,仓皇向四周张望,意图突破重围:“我们皆为修士,你们难道真要把我交到妖怪手里吗!” 齐月瑶大骂:“你害死其他人时,怎么不记得你也是人!” “就是!”蓝鸢混在人群中,毫不见外地怒斥:“被同族逼上死路,都是你咎由自取!” 刀光剑影中,楚尘踉踉跄跄落到结界旁的沙地里,再不肯向外一步:“好啊,既然你们想要我死,那就在这里杀了我!”他疯狂道:“你们想要妖怪杀我,自己手上却干干净净,做你们的春秋大梦!我手上沾了同族的血,你们又好得到哪儿去!” 蓝鸢咬牙,提剑飞了出去:“那就我来杀你!” 这时,却有两道影子更快地冲了上去,季泠月一把扼住楚尘的喉咙,将他狠狠掼在结界上,蓝妩则提剑抵着他的小腹,冷声道:“蓝止川还活着,是不是?” 楚尘双眼通红,嘶声道:“你……你这是大逆不道……我是,是你的……” 蓝妩面无表情地捅了进去:“是不是?” 一百七十七大补 iyuzhai wuxy z 蓝妩转动手腕,冰寒入骨的剑刃慢慢在血肉中转动,楚尘疼得浑身直抖,惨叫道:“是,是!” “那他在哪儿?” “我不知道!” “你怎么会不知道?”蓝妩蓦地抽出长剑,抵在他脖子上:“你与他狼狈为奸,做出了这么多恶事,怎么可能不知道他在哪儿?!” “是他逼我的!”楚尘厉声道:“我本已假死多年,就是怕蓝月邀报复,可他却找上门来,非要我与他配合,引导蓝月邀攻击蓬莱!”说到这儿,老头的声音愈发凄厉:“我的蓬莱,好不容易才有了今日的地位,却被他的计划毁于一旦,我们楚家守护多年的地宫,更是被蓝月邀毁了个干净!这是他们姐弟的事,与我何干?!你以为我听说蓝止川死后不高兴吗?不,我可太高兴了,他却阴魂不散,再次出现在我面前,逼我离开地宫为他做事,若我拒绝,他就要将我还活着的消息透露给蓝月邀,若我答应,事成之后,他就会像当年一样,送给我更多的鲛人……”鮜續zhàng擳噈至リ: yus huw uone. “说来说去,你就是贪生怕死!”蓝妩忍无可忍地打断他:“说什么自己被逼迫,说什么与你无关,倘若当年你不做出割肉取血的事,又怎么会有今日下场!” “怕死有什么错?”楚尘面容扭曲,疯狂道:“你们鲛人生来便有漫长寿数,与你们相比,人类这一生就如蜉蝣般转瞬即逝,你有什么资格指责我怕死?还有他们!他们这群人,总说修道是为了降妖除魔,是为了护得世间太平,装得一副大义凛然的模样,你不会真信了吧?” 阴毒的眼眸一一扫过人们的脸庞:“不过都是为了求得长生,只是运气不同罢了!” 季泠月蓦地扼紧他的喉咙:“荒唐。” 她一字一句道:“我人生中的六十年,可不是你能够随意诋毁的,说!蓝止川到底在哪儿?” “我已经说了,不,不知道……”楚尘被掐得直瞪眼,胸口起伏愈发急促:“后来与我见面的,都是……那个猫妖,姬,姬……” 季泠月一怔:“姬婞?” 魔气逐渐从脚下翻滚而出,昭示着主人不平的心绪,蓝鸢听到这个名字,愕然道:“姬婞?猫妖姬婞?她与蓝止川是一伙的?” “哈……”季泠月轻笑一声,侧头瞧向沙漠深处的阴影:“还真是,新仇旧恨,一起送上门来。” 不久,一个干瘦的人影被无情扔出结界,楚尘仓皇爬起,跌跌撞撞想要跑回去,却被一把长剑抵住,蓝妩冷漠道:“快跑吧,幸运的话,也许你能晚点死。” “不,不……”他摇了摇头,惶然道:“让我回去,让我回去!你们要如何惩罚我都好,别把我交给蓝月邀!” “惩罚?”蓝妩嗤笑一声:“活着的人才需要惩罚,而你,你不需要。” “不……” 他还没说完,身后便传来咔哒一声响,一个存在于他久远回忆里的声音幽幽响起:“楚尘。” 楚尘蓦地一僵,满眼惊骇。 蓝月邀直勾勾盯着他:“好久不见。” 话音刚落,面前的枯瘦身影便猛地转身,袖中寒芒直朝她面门飞来,蓝月邀轻哼一声,抬了下手指,顿有一股无形的力量凭空出现,挡住刺来的长剑,令它再不能向前一毫。 咔嚓,布满灵光的剑刃爬上细长的裂纹,楚尘眸光一颤,当即弃剑后退,转身向夜空逃去。 低沉的笑声响起,仿若毒蛇吐露獠牙,如影随形:“楚尘,你想跑到哪儿去?” 细长如箭的水流从她身侧飞掠而出,紧紧缠住了老头的四肢,又迅速凝结成冰,突出无数条尖锐棱刺,深深扎入他的皮肉。 夜空中顿时响起一声凄厉惨叫,猩红的血液顺着冰棱淌落下来,滴到蓝月邀指尖:“这么多年了,你身体里鲛人血的气味儿,还是那么浓郁,也是,”她垂眸瞧着那殷红的血迹,淡然道:“你曾经囚禁了我那么久。” 楚尘浑身直颤,惊恐道:“蓝月邀,你放过我!只要你放了我,要我做什么都行!” “什么都行?”蓝月邀眯了眯眼:“你能做让我高兴的事吗?” 楚尘忙不迭地点头:“我可以!只要你放了我,我为你做牛做马……” “做牛做马倒是不必,”她摇摇头,嗤笑道:“你唯一能让我高兴的事,就是去死。” 说完,她蓦地攥紧五指,被冰棱紧压的四肢咔嚓扭成了诡异的角度,血肉撕裂,几可见骨。 楚尘痛得嚎啕惨叫,涕泪直流:“不,不不!别杀我,我当年不该,不该那样对你,是我错了,我被猪油蒙了心!我一时糊涂啊!看在春寒的份上,别杀我!求你,我可是她父亲啊!” 蓝月邀一怔,向来平静的脸庞逐渐出现了另外的情绪:“你还知道自己是她的父亲!” 强大的力量猛地将楚尘吸到女人身前,蓝月邀怒不可遏地抓住他的衣领,厉声道:“若当年她没有为了救你而寻鲛人血,若当年她没有来到南海,她就不会认识我与蓝止川,更不会落得日后那般下场!她做这一切,都是因为你是她敬爱的父亲,可你呢?你把她视为可以舍弃的工具,你把她推入虎口,你亲手毁了她!事到如今,你还敢说自己是她的父亲!” 她浑身直抖,一字一句道:“恶心。” “你对不起的只有我吗,你更对不起她,对不起与我一同被囚的鲛人。那些鲛人,是同我一起长大的亲友,是发誓效忠于我的臣民,可他们都死了,死在了暗无天日的囚牢,”蓝月邀眼眶渐红,颤声道:“你在他们每一个身上都割下了千百刀,你取走了他们的每一滴血,每一个死去的鲛人,都如受凌迟之刑,你能体会这种感觉吗?” 楚尘剧烈喘息着,眼睫胡乱眨动,不敢看她。 蓝月邀含泪笑了声:“原本我想亲手杀了你,现在,我改主意了。” 她提起楚尘,乘着晚风飞向高空,停在了明月之下。 结界内外,无数双眼睛一起看向她,等待着她的下一步动作。 “你说得对,这世上多得是人渴求长生,其实妖怪也一样,”蓝月邀将他提在空中,哑声道:“我曾听人类有句话说,匹夫无罪,怀璧其罪,我从前不明白它是什么意思,后来倒是确切体验了一遭,现在,你也来体验一下这种滋味儿吧。” 楚尘一怔,似乎终于意识到什么,猛地抬头:“不……” 素白的手却在这时抽离,风声呼啸,楚尘从空中坠落,透过缭乱的长发惊恐看向悬于高空的女人,蓝月邀红着双眼,颤抖着大笑起来,声音响彻云霄:“众妖听令,他有鲛人血,食之,大补!” 一百七十八散去 妖群一拥而上,凄厉的惨叫声持续了许久,才渐渐没了声响,蓝月邀垂下眸,目光从那片血红的沙地移开,落到了一个突兀的身影上。 那是张秀丽的脸庞,紧抿的唇瓣还带着少年的青涩与稚嫩,漆黑的眼眸执拗地盯着她。 混乱失控的妖群中,女孩削瘦的身影似乎能被瞬间冲垮,却又那般格格不入,仿佛屹立于滚滚洪流中的一块顽石。 蓝月邀蹙起眉,问道:“你有什么话想说吗?” 女孩长睫一颤,缓缓摇头:“我不明白。” 嘈杂的噪音淹没她的话语,蓝月邀却听得清楚:“不明白什么?” “我不明白,为什么,我们要打这一场毫无意义的战争?”女孩道:“若十年的时间只得到了这样的结果,我们牺牲了那么多条性命,又是为了什么?” 蓝月邀眨了下眼,低声道:“你也不想停下,对吗?” “为什么要停下?”女孩仰头盯着她,声音微颤:“是你说的,要带领我们踏入中州,要让妖怪过上好的生活,再也不用忍受寒苦之境,更不会因贫瘠的土地痛苦死去,我的家人,我的朋友,都是为此才追随你,才义无反顾地投入这场战争,可事到如今,你却要停下!”一滴泪落了下来,女孩哽咽道:“在他们全都死去后,你却要停下,凭什么!你以为停下后,两族就能重归于好吗?还是说你根本就不在乎,你不在乎日后我们要如何生存,也不在乎人族是否会报复,你明知道我们不杀他们,他们就会杀我们,凭什么就要我们容忍,让我们不战而退?!” 痛苦的哭喊随风散去,不知何时,争抢血肉的妖群安静了下来,一双双颜色各异的兽眸齐齐落到了女孩身上。 她浑身颤抖,凄声道:“我不会停下的,你若想像杀了妖主那样杀了我,那就杀吧!” 蓝月邀注视着她,缓缓抬起手。 女孩一抖,下意识闭上眼,这时,却有另外几个身影扑了出来,踉跄着挡在女孩身前。 蓝月邀怔了下:“你们以为,我要杀她?” 几个妖怪惶恐地看着她,其中一个颤声道:“王上,这孩子还年轻,不知天高地厚,求您饶她一命……” 她沉默了会儿,忽地嗤笑一声,看向站在脚下的无数妖怪:“你们也是这样想的,对不对?” 寂静片刻,一个高大的熊妖站了出来:“是。” 他抿紧唇,扑通跪下,将脑袋磕在地上:“王上,现在停下,对不起已经死去的同伴啊!” 在他身后,妖怪们彼此对视,也犹豫着屈膝跪下,先是一个,再是两个,跪下的身影越来越多,也越来越快,清亮的月光洒在他们叩下的头颅上,到最后,竟只有零丁几只妖怪还站着。 四周落针可闻,妖怪与他们的王进行无声的对峙。 “哈……哈哈……” 一个断断续续的沙哑笑声打破这片寂静,姬婞颤抖着抬起染血的脸庞,赤红的眼眸里满是快意:“王上,你阻止不了他们……” 长久的沉默后,女人平静道:“我明白了。” 夜风拂过,鲛人纤瘦的身影缓缓落到地面:“很抱歉,身为你们的王,却带着你们踏入泥沼,身为你们的王,却无法带给你们更好的生活。” “你们说的没错,我确实未曾真正在乎过你们,甚至我自己,都只是为了一个虚无缥缈的念想而活着。”她垂下眸,看着匍匐在脚下的妖族,声音愈发柔和:“我也曾有想要守护的臣民,也曾怀揣满腔抱负,可到最后,我什么都没做成。” “我这一生,追寻的不过是梦幻泡影,想要的也全都离我而去,付出一切,最终只落得一场空,何其可笑……”说着,她轻笑一声,疲惫地摇摇头:“带领你们走到今天这步,确实是我的错,如今,我已不想再继续打下去了,你们却不愿听我的话,为什么,你们不怕死吗?” 无声的沉默回答了她的问题,蓝月邀眨了下眼,低声道:“死在这里,有什么意义?” 一个沙哑的声音道:“死在这里,也许什么意义都没有,但一无所得,两手空空地回去,又该如何面对家中翘首以盼的老人与孩子?” “难道死去的那么多妖怪,就真的白白死了吗?” 蓝月邀反问道:“所以,你们不会改变主意了?” “除非王上杀了我们,否则,我们绝不会改变主意。” 荒漠重归寂静,良久,女人轻柔的叹息融入冷冽风中:“好。” 轰隆——! 一声惊雷响彻云霄,蓝妩抖了一下,不知怎得有些心悸。 她仰起头,发现方才还甚是晴朗的夜空忽然汇聚起浓厚的乌云,繁星与月光都消隐不见,闪电如游蛇般穿梭其中,亮起一瞬光芒。 寒毛不知何时竖了起来,皮肤上也像是有蚂蚁在不断爬行一般,微微发麻,蓝妩不舒服地扭了扭脖子,刚想问问季泠月有没有同样的感觉,就见一道紫雷从空中劈下,带着不可阻挡的气势击中了沙漠中的某个人影。 叶轻君遥遥看过去,终于意识到什么,吃惊道:“雷劫!” 蓝妩一怔:“雷劫?谁的雷劫?” 说完这句话,她就明白了答案。 只有渡劫飞升到上界的人与妖,才会经受十道紫色天雷的锤炼,在场所有人中,也只有蓝月邀的实力几近登仙,除了她,还能是谁的雷劫。 蓝妩先是一喜,又很困惑起来:“不对啊,怎么这就要渡劫了?” 季泠月蹙眉看了半晌,忽然道:“不,她不是在渡劫。” 她死死盯着那单薄的身影,目光逐渐变得惊愕起来:“她在,散去自己的所有修为……” 一百七十九春天 c bco m 被厚重云层覆盖的无光沙漠中,几个人影快速冲出结界,朝雷暴中心飞去。 越靠近,风越大,衣衫被吹得不断翻滚,潮湿的水汽紧紧贴到皮肤表面,黄沙扑面,如钝刀子割肉,她们不得不落到地面上,深一脚浅一脚艰难前行。 忽然,脚下深陷的沙地变为更加柔软踏实的触感,蓝妩下意识低头,看到蔓延在脚底的新生绿芽。 她愣在原地,茫然地皱起眉。 这种地方,怎么会有…… “蓝,蓝妩……”鮜續zнàńɡ擳噈至リ:s anyeshuwu. 一只手紧紧抓住了她,蓝妩回头,见蓝鸢震惊地望着前方,便循着她的视线看去。 那个站在雷暴中心纤薄身影不知何时跪了下来,幽蓝的妖力被她源源不断地送入地面,象征着生机活力的青翠花草从她掌下蔓延而出,眨眼间,方圆数里的沙漠就已变为绿洲。 她慢慢睁大眼睛,终于意识到蓝月邀要做什么了。 鲛人,是天地初开时生成的灵物,与水共生,与水共亡。 而水,是生命之源。 蓝妩颤了下,喃喃道:“不,不行……” 她顶着风,踉踉跄跄向前跑去,又一道天雷劈下,女人身形一晃,咳出一口血,周遭的绿洲却在快速生长。 她在利用天雷加快这个进程。 妖怪们早已退到了安全的地方,茫然仰望着风雨欲来的天空,女人身周掀起强烈的风暴,滋滋的电流穿梭其中,刚一踏进去,身体被狠狠蛰了一下。 季泠月放出如云似雾的魔气,笼罩在几人身周,挡去游蛇般的细小闪电,蓝妩艰难前行,终于摇摇晃晃走到她身前,嘶声喊道:“停下!” 蓝月邀充耳不闻,脸庞已渐渐失去血色,涌出掌心的妖力却还磅礴强盛。 “蓝鸢!” 蓝鸢蓦地惊醒,和她一起跪倒在蓝月邀身边,吃力地拽她的手臂:“你不能这么做!你不能!就这么抛下一切!” 女人眨了下眼,缓缓抬起眸,看向面前这对孪生姐妹。 真像啊…… 她无声轻叹,心中却没有了从前的愤恨与憎恶,反而被久违的平静充盈着:“以后,就靠你们两个了。” “不行!”蓝妩慌张道:“事情还没完,蓝止川……蓝止川还没死!你还没报完仇,你不能就这么离开,求你了,没有你,我们没办法做成这件事!” “为什么不能?”蓝月邀低声道:“你们两个,是鲛族的皇女,也是春寒的女儿,你们不能妄自菲薄,也不能……总是靠我。” “可是……” “你还不明白吗?”蓝月邀打断她,含笑的眼眸泛着点点泪光:“我已经,回不到昆仑海了。” 面前的结界,身后的妖族,人心与恐惧、仇恨与隔阂,都是将她锁在原地的枷锁。 她这一生,再难回到故土。 “况且,我已经累了,”蓝月邀轻声道:“蓝妩,我累了。” 蓝妩怔怔看着她,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我搜集的……那些残缺的灵魂,都被我锁在王殿的长灵灯里,等我走后,去把她放出来吧,”说着,她露出一个淡淡的笑容:“这样,我就可以和她一起离开了。” 蓝鸢摇摇头,哽咽道:“缺少一缕魂魄,即便转世,她也不会是个完整的人了,也许下辈子,她会是个痴儿,是个疯子,她不会认得你,你也不会认得她,你难道不明白吗?” 蓝月邀低低嗯了声:“我明白,可我从不奢望下辈子能再遇到她,我已经害得她够惨了,倘若时间能够倒流,倘若真能回到过去,我情愿,这辈子……与她从不相识。” 蓝妩抖了下,眼泪啪嗒坠落,染湿膝盖。 女人弯起眼睛,抬起双手,将两条小鱼搂到自己肩膀上。 轰隆雷声作响,妖力正从她身体的每一个部位逸散而出,蓝月邀阖上眼眸,柔声道:“说实话,我到现在也不是很喜欢你们两个。” 在她平缓的声音中,荒芜沙漠长出新芽,绿草如海浪般涌向结界,却在触碰到结界时漾出一层幽蓝光芒,人们下意识退了一步,众目睽睽之下,那光芒如水流般缓缓爬上结界,修补了岌岌可危的裂痕,向四周扩散而去。 “可谁让你们,和她生得那么像……” 幽蓝的妖力悄无声息地融入金色屏障,明暗闪烁,照亮叶轻君漆黑的眼眸,她抬起头,一眨不眨地望着变化的结界,喃喃道:“她在……重铸边界。” “你们的母亲,是我见过的,最为善良勇敢的人,所以,不要让她失望,也不要让我失望……” 与此同时,一点翠绿涌入妖界,快速没过三百里黄沙,直朝岩都而去。枯木逢春,穷泽生流,灰蒙蒙的土地逐渐被翠绿覆盖,轰隆一声,潮湿的水露滴落下来,街巷间奔跑的妖怪小孩们停下脚步,惊喜地伸出了双手:“雨,是雨,下雨了!” 女人轻叹道:“杀了蓝止川,结束这一切。” 一道霹雳咔嚓闪过,凄厉仿若群鬼的哭嚎,季泠月不安地抬起头,看向天空中若隐若现的紫芒。 最后一道天雷,马上就要劈下来了。 她转过头,看向跪在地上几个身影,焦急道:“蓝妩!” 湿润的眼泪近乎将她的衣裳浸透,另一边却啪嗒啪嗒掉着珍珠,蓝月邀轻笑一声,收紧手臂,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用力抱了抱她们。 “好好活着。” 说完,她决绝地按着两条小鱼的肩膀,毫不犹豫地将她们推了出去。 狂风呼啸而过,瞬间铸起坚实的围墙,蓝妩踉跄着爬起来,却再没办法回到她身边。 “姑姑!” “哭哭啼啼像什么样子?”蓝月邀歪过头,无奈道:“你的东西,还给你了。” 一颗莹亮的珠子从她掌心飞出,落到蓝妩怀里。 “本来想把它炼化的,但你实在不争气,这点修为,对我根本是九牛一毛。”女人弯起眼睛,温声道:“鲛人,果然还是要有鲛珠才行。” 萤火般的光点飞出她的身体,照亮一方天地,女人的肤色几近透明,仿佛随时能够消失不见。 这时,一个身影落到了她们身边:“王上。” 季泠月一惊,刚要动手,就听蓝月邀道:“你来了。” “收到王上的命令,我便匆匆赶来了,”云初禾抬起头,凝视着面前的场景,素来从容的脸庞也浮起些惊讶:“可我没想到,您竟然在……” “不必说了。”蓝月邀疲倦道:“苑长宁已死,息波与姬婞也重伤被擒,我走后,你就是妖界最后一位妖主。” 云初禾怔了下,定定望着她。 “你很聪明,比他们三个都要聪明,这么多年,除了一丝不苟完成我吩咐的任务,就再没做过其他事,”蓝月邀干咳一声,哑声道:“但是,你以为我没发现你的小动作吗?” 不等云初禾回答,她就继续道:“看在你偷偷放掉的都是些无关紧要的小角色份上,我才睁只眼闭只眼罢了。” 云初禾抿了抿唇,屈膝跪下:“属下知错。” 蓝月邀叹了一口气,微笑道:“你会成为一位称职的妖王的。” 云初禾一愣,抬起头:“王上……” 蓝月邀摇摇头,银丝垂落,虚弱的声音很快被吹散在风中:“等我走后,告诉所有妖族,这十年,他们并非一无所得,牺牲的妖族也并非白白死去,告诉他们,我对发生的一切都感到抱歉……” 话未说完,空中忽然传来一声轰隆巨响,紫色的天雷撕裂云层,带着摧枯拉朽的气势向下冲来。 女人闭上双眼,脸庞逐渐湮灭在幽蓝的光芒中:“告诉他们,回家去吧,三百里黄沙将变为永不干涸的绿洲……” “这里,将会是永恒的春天。” 风暴袭来,季泠月瞳孔一缩,猛地扑倒两个鲛人,用魔雾护在身周。 震耳欲聋的巨响中,蓝妩搂紧她的腰,翻身将她护在身下,她不禁瞪大眼睛,在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中慌张喊道:“蓝妩——” 强劲的冲击力荡来,季泠月胸口一闷,瞬间晕了过去。 滴答。 淅淅沥沥的冰凉雨丝落到了脸庞上,蓝妩长睫一颤,半晌,才缓缓掀开。 眼前是季泠月哭得皱巴巴的脸,见她醒了,女人又哭又笑地咧开嘴,紧紧把她抱进怀里:“你吓死我了!” 蓝鸢在旁边恼道:“你是不是疯了,那么弱,还想着保护她呢!” 蓝妩呆了一会儿,有些恍惚地喃喃:“姑姑……” 四周顿时静了下来,蓝妩一怔,心脏怦怦直跳,挣扎着爬起来,朝蓝月邀的方向看去。 那里却没有任何人影,只留有一个巨大的深坑。 蓝妩面色惨白,摇摇晃晃走过去,向下望去。 坑底生满了繁茂的碧叶青草,依旧没有女人的身影。 季泠月跟在她身后,涩声道:“散去所有修为,便是连同血肉,也一起消散在这世间了。” 蓝妩攥紧双拳,一动不动地站在边缘良久,终于往下走了一步。 “蓝妩……” “没事,”蓝妩抬手阻止她过来,吸了一口气,努力抑制声音的颤抖:“我只是,只是去看看……” 季泠月不再说话,沉默地看着她往坑底走去。 细雨斜斜,银发鲛人踉跄着跪了下去,小心翼翼放下手掌,葱葱郁郁的湿润绿叶从指缝冒出。 她鼻子猛地一酸,慌乱眨了眨眼,一滴泪却从眼角坠落,凝为洁白无暇的珍珠,啪嗒陷入草丛。 她怔了下,双手不自禁攥成拳,含泪发出一声轻笑。 “哈……” 一颗颗珍珠散落在碧绿丛中,不知何时,淅沥小雨停了下来,厚重的云层也逐渐散去,露出一隙天光。 原来,夜晚早已过去了。 第一缕阳光穿透云层,垂落而下,流淌在蓝妩素白的手背上。 清风拂过,草叶晃动,泥土里忽然传来窸窸窣窣的声响,蓝妩长睫一颤,抬起湿漉漉的眼眸,看到一朵破土而出的雪白花朵。 那朵花纤细瘦小,根茎幼嫩,花瓣却如高山雪莲般清透纯净,被阳光一照,流光溢彩,分外夺目。 她愣愣看着它,许久,才认出了它的模样。 菰苓花, 菰苓花。 被万千血肉浇灌而生的地狱之花,在蓝月邀消散于这天地之后,悄然绽放。 —— 化作春天去 一百八十阿婞 天光大亮,蓝妩小心翼翼将那株纯白的花朵挖了出来,放进了自己的储物袋里。 菰苓花现世,势必会引起纷争,如今除了她们叁个,再没其他人知道这件事,她打定主意要暂时隐瞒。 季泠月安静地注视着她的一举一动,等她爬上来,便伸出手想拉她一把,蓝妩正要把手搭上去,就听远处传来一阵骚动,一个黑色身影逃出妖群,风也似地向远处飞去。 她尚未看清那是谁,身前人却瞬间消失了:“姬婞!” 姬婞本就受了伤,没跑多远,便被急速逼来的罡风追上,她凭着本能侧过身,一根小臂粗的魔刺顿时擦肩而过,留下一道血红的伤口,剩余几根也紧随而来,皆朝她四肢刺去。 她化出长剑,仓促击飞它们,还没喘匀气,便觉后心一冷,竭力转身折腰,也只是避开了要害。 长剑扑哧刺穿肩膀,又从她身后冒出。 姬婞一把抓住剑刃,惨白的脸庞已布满冷汗,看向来人的眼神却满是困惑:“你是谁?” 白芷一怔,微微睁大眼睛,哈地笑了一声:“你甚至……根本不记得我是谁。” 姬婞喘息道:“我需要记得吗?” 她猛地震碎掌心的长剑,正要甩开白芷继续逃跑,身后却飞来一股巨大的力量,狠狠将她拍到了地上。 “咳……” 鲜血从口唇涌出,女人干咳着爬起来,眯着眼看向降落下来的人影。 沾满水露的草叶拂过白靴,染湿柔软轻薄的衣摆,季泠月一步步走到她身前,垂下头:“姬婞,”漆黑的长剑抵到猫妖喉间:“你想跑到哪儿去?” 姬婞瞧了眼森冷的剑刃,不以为意地擦去唇角的血迹:“你还活着啊,”她吃吃一笑,索性放弃挣扎,一屁股坐了下来:“果然,你对我总是这么穷追不舍。” 季泠月蹙起眉:“别废话,蓝止川在哪儿?” “你问蓝止川作甚?你与他有什么关系?” 季泠月反问道:“你与蓝止川又有什么关系,竟一直为他做事?” 沉默片刻,姬婞懒洋洋歪过脑袋:“你当真变了许多,上一次见面时,你还恨不得立刻杀了我,现在,竟能好声好气与我说话。” 颈子上的长剑忽然压了下来,冰寒刺骨,鲜血汨汨而下:“说话?你我之间没什么话好说,我再问一遍,蓝止川在哪儿?” “我为何要告诉你?” 季泠月抿了抿唇,嗤笑一声:“果然,我就不该问你,”她一字一句道:“你这种妖怪,无心无情,乖张残忍,与蓝止川是一丘之貉,怪不得你们两个能凑到一起,除了彼此,还有其他人愿意接近你们吗?” 姬婞声音沉了下来:“我与他不一样。” “有什么不一样?”季泠月眨了下眼,故作恍然:“哦,想起来了,你比他还要可怜一点,他那副虚伪假面也曾拥有无上的地位和臣民的爱戴,而你,你什么都没有,没有人爱你,更没有人在意你,你不过是个听他吩咐的跳梁小丑罢了。” “住口!” 浓重的妖气一瞬溢出,快要扑到季泠月身上时,却又被迅速收了回去,姬婞死死瞪着她,肩膀微颤,发出一阵笑声:“哈……你想激怒我?”她摇摇头:“可惜,我再可怜也比不上你。” 季泠月蹙起眉,一眨不眨地看着她。 “你忘了你的亲人与朋友是怎么死的吗?”女人弯起眼睛:“都是因为你啊,我那时那么喜欢你,把你捧着护着,要不是你惹恼了我,我怎么会杀了他们?是你把我捡了回去,是你发现我是妖怪后还将我留在身边,是你让我生出了贪念却不满足,若不是你,我才懒得动手杀……” 季泠月攥紧拳:“闭嘴。” “你不敢听了?”姬婞咧开嘴,畅快道:“可事实就是如此!是你引来了祸端,是你害死了他们,你又比我好得到……” 骨节分明的手指猛地箍到姬婞脖子上,她闷哼一声,脸庞憋得涨红,眼睛却依旧死死盯着季泠月:“咳……你以为和蓝妩在一起,你就能忘掉过去,好好生活了吗?休想!只要,只要我还活着,你就别想甩掉过去的罪孽,看看你现在的模样,一只魔……你杀了多少人,手上又沾了多少血,你怎么好意思说我残忍……” 季泠月脸色冰冷,上挑的眼梢逐渐染上薄红,浑身魔气亦蠢蠢欲动,就在姬婞以为她要发怒时,她却忽然松开了手:“那不是我的错。” 姬婞跪在地上,剧烈咳嗽起来。 “我救你,不是我的错,待你好,也不是我的错,”季泠月闭上眼,哑声道:“我不会再为别人的错而责怪自己了,不值得。” 姬婞猛地抬起头:“怎么不是你的错!若不是你……” “你不觉得自己奇怪吗?”季泠月打断她:“如此不依不饶,想要我成为你的共犯,为什么?” 姬婞怔了下,而面前的女人弯下腰来,直勾勾看着她的眼睛:“你想让我永远活在愧疚里,想让我痛苦不得解脱,归根结底,你是想让我变得和你一样,这样,你这个可怜虫就不是孤零零的了。” 猫妖瞳孔微颤,逐渐缩成一道竖线:“我不可怜——” “管你怎么说,可我不会再沉沦于此,”她低声道:“你说喜欢我才做那些事,可实际上只是你自己想做那些事,我明白那种感觉,打着喜欢的幌子,做着伤害所爱之人的事,我以前也是那样,可后来我才发现,真正喜欢一个人,是不舍得让她伤心的,不然,只会是相互折磨。” 丝丝缕缕的魔气爬上女人白皙的脖颈,留下一道道鲜红的灼伤,季泠月冷漠道:“我会一直往前走,我会杀了你,然后忘掉你,我的人生再也不会为你泛起波澜,从今而后,即便是我的恨,你也休想得到。” 姬婞怔怔看着她,仿佛感觉不到魔气带来的疼痛似的。 “你就,独自被留在过去吧。” 窸窣的脚步声响起,银发的鲛人不知何时出现在季泠月身后:“姬婞。” 姬婞长睫一颤,像是忽然回过神一般,慌乱地低下脑袋,蓝鸢看着她漆黑的发顶,犹疑问道:“你为什么会和蓝止川搅和到一起?你和他有什么关系?” 姬婞抿唇不语,下一刻,又一把冰冷的长剑搭到了她颈子上。 蓝鸢道:“上次见面我曾说过,总有一日我会取你性命。” 女人不自觉攥紧拳:“为什么?” “你说为什么?你难道忘了你对蓝妩做过什么吗?” “蓝妩?”姬婞嗤笑一声:“她不是没死吗?” “你杀她时,可没想到她会活着。” “我杀她?”姬婞缓慢歪过头,血红的眼睛死死盯着蓝鸢:“那时可不只有我想让她死,蓝月邀、蓝止川,还有一些鲛族,他们都想让蓝妩死!你如此爱护她,怎么不想想你的好妹妹到底为何这么惹人生厌?!” 蓝鸢却意外地平静:“我当然知道他们为何厌恶蓝妩,蓝月邀将母亲的死迁怒到蓝妩身上,蓝止川惧怕死于蓝妩之手的预言,可我不明白你是为什么。”她垂下眸,低声道:“你与她明明不曾有过什么接触,甚至可以说是素不相识,为什么,你会这么恨她?” 话音落下,女人赤红的眼眸竟覆上一层水雾,她扬起唇角,像是在笑,却比哭更难看:“你当然不明白,你心里只在乎你那个无能的妹妹,其他人对你无关紧要,也不值得你放在心里,你不明白我在恨什么,又在渴求什么,因为你早就把一切都忘记了,那些说出的话,做过的事,对你来说不过是过眼云烟……只有我,只有我……” “阿婞,”忽然,女人好听的声音打断了她即将失控的情绪,姬婞一僵,好半天,才不可置信地看向她。 蓝鸢蹙着眉,漂亮的蓝色眼眸布满了哀伤:“你是阿婞吗?” 一百八十一下落 蓝鸢收回剑,半跪到她身前,小心翼翼伸出手。 姬婞一颤,下意识往后缩,那只手却固执地悬在她面前,直到她不再躲闪,才继续抚了上去。 蓝鸢眉眼低垂,久久端详着她:“你是,我的妹妹吗?” 季泠月一愣,有些惊讶地看着她们。 “第一次见面时,我将你从海中救起,你告诉我,我和你姐姐生得很像。”她无意识地摩挲了下猫妖的脸颊,低声道:“后来在妖界相见,不管我如何拒绝,你都非要唤我姐姐,甚至在发生变故那一夜,你我交手,你气急之时说你也是我的妹妹,你这么说,是因为你把我当做姐姐,还是,”她抿了抿唇,涩声道:“我确实是你的姐姐?” 姬婞抖了下,长睫轻颤,忽地淌下一滴泪来。 鲛人天生体凉,那滴泪落到她指尖,仿若熔浆般滚烫,蓝鸢情不自禁蜷起手指,定定看着她,目光怔然:“原来如此……” 阳光倾洒在猫妖瘦削的身体上,蓝鸢长叹一口气,无力地闭上眼:“你怎么会变成这副模样啊?” 姬婞呜咽一声,颤抖着捂住脸:“我不想的,我不想的,娘走了,小雪也走了,我们要去找你的,可是她死了……她死在了生辰那天,我救不了她,我什么都没有了……” 蓝鸢一怔:“小雪……?那只兔子?” 姬婞哽咽着笑起来:“那只兔子?看,在你眼里,她不过是只普通的兔子,可我与她在一起生活了百年,我们相依为命,即便过得清贫,也算平静幸福,明明我们能一直这样下去的,可她却想见你,即便不记得你的模样,也一直想见你,甚至……死在了去见你的路上……” 蓝鸢身体渐冷,一眨不眨地望着她。 姬婞摇摇头,凄声道:“我不明白,为什么我们什么都没做错,却落得这样的下场,为什么我们以善心待人,人类却要对我们斩草除根!小雪重伤后,我本来想要找你的,我本来,有机会救她的……” 断断续续的哭泣声传入她们耳中,姬婞有些喘不过气似的捂住胸口,猩红双眼已经布满了眼泪:“都是因为蓝妩!我想去找你,他们却说我冒充蓝妩的身份,骂我恬不知耻!我想去找葫芦果救命,可最后一枚果子却被两个海族拿走,不管我如何恳求,他们都不愿给我,而原因仅仅是要讨蓝妩欢心!” 猫妖的声音愈发凄厉:“那果子对她根本无关紧要,却是小雪的救命稻草!凭什么她的命就这么轻贱,甚至比不上蓝妩的一只宠物!” 蓝鸢下意识道:“可蓝妩根本不知情。” “她不知情就无辜了吗?!”姬婞激动地攥紧拳:“她那样娇纵任性、无能无用,却不费吹灰之力地拥有了一切,我万分渴望的,她弃如敝履,我苦苦追求的,她动动手指就能得到!若不是她,小雪兴许还会活着,若不是她,本该属于我的也不会被抢走!”她浑身直颤,目光逐渐落到季泠月身上,凄声道:“一个,都不会被抢走。” 两双眼睛短暂对视,季泠月长睫一颤,脸色倏地沉了下来。 这时,她却注意身后不远的人影。 蓝妩不知何时赶了过来,也不知在这里听了多久,她安静地站在原地,眼眶泛红,脸上却没有显露任何情绪。 季泠月一怔,正要靠过去,却听蓝鸢说:“那你更该恨蓝止川才对。” 她慢慢掰开姬婞几乎要掐出血的手掌,一字一句道:“抛弃你们母女的,是蓝止川,将蓝妩养成那般模样的,也是蓝止川,海族讨蓝妩欢心,更是为了讨蓝止川欢心,你以为蓝妩是高高在上受尽宠爱的公主,可实际上她从没真正拥有过什么,她的一切都在蓝止川的掌控下,她能拥有的,不过是蓝止川想让她拥有的。” “你只是需要找一个人来恨,既然如此,为什么不去找罪魁祸首呢?”蓝鸢难过道:“明明她,也是你的姐姐啊。” 姬婞睁大眼睛,愣愣看着她。 浓密的银睫早已沾染了潮湿的水汽,蓝鸢蹙起眉,哑声道:“不要一错再错了,我们之间……本不必相互折磨,也不必走到今天这步,阿婞,告诉我蓝止川在哪儿,我们可以一起结束这些痛苦,我们可以一起让他付出代价。” 女人眨了下眼,恍惚道:“真的吗?” 蓝鸢抿了抿唇,忽地倾身上前,将她搂进怀里:“当然是真的,求你了,好好想一想,到底谁才是你最该恨的人。” 姬婞身体一僵,许久,才一点一点抬起血淋淋的手,小心翼翼搭到蓝鸢背上。 “……好,”她低声道:“我听你的。” 清风拂过面颊,女人疲倦地闭上了双眼,发出一声长长的叹息:“他在昆仑海。” 蓝鸢一愣:“昆仑海?他藏在哪里了?” “他没有藏。”姬婞道:“从始至终,坐在海皇位置上的,都是他。” 一百八十二注定 将气息奄奄的息波扔下后,云初禾收敛尸身,带领剩下的妖怪们离开,待那密密麻麻的黑影逐渐消失在地平线上,季泠月才用魔气捆住姬婞与息波,随蓝妩一起返回结界。 她们的朋友正满面担忧地站在另一边,虞山叶上前几步,着急地将手掌按在坚固的屏障上:“这道结界已经不受修士们控制了,我们没法打开,也过不去,你们……” 她还没说完,便见蓝妩试探着摸了摸结界,轻而易举地走了过来。 虞山叶:…… 季泠月紧随其后,却被牢牢挡住,她眨了下眼,看着蓝妩的背影,有些委屈地喊:“蓝妩——” 蓝妩回过头,纳闷道:“过不来吗?” 她又穿了过去,牵住季泠月的手,这一次,女人顺利地跟着她迈了过来。 在她之后,蓝鸢也自如地穿过了结界,几人茫然对视片刻,得出了结论:“看来,姑姑还给我们留了礼物。” 这座全新的边界,将会在未来许多年保护妖怪和人类,直到有下一个能够与蓝月邀匹敌的人耗尽所有将它摧毁。 但应该……不会再有第二个这样的人了。 蓝妩叹了一口气,又伸手触了触,荧光闪烁,碧蓝的结界如水一般在她指尖荡开。 这时,有人茫然问道:“现在是……彻底结束了吗?” 蓝妩沉默了下,低声道:“对于你们,也许算是结束了。” “什么叫我们?什么叫算是?”齐月瑶皱起眉:“你把话说清楚点。” “妖怪们回家了,战争结束了,你们不用再提心吊胆了,这不就是结束吗?”蓝妩转过身,看着面前熟悉或陌生的脸庞:“可幕后真凶还没抓到,是他设计了这一切,导致了这十年……不,这数十年的灾难,我不知道,你们是否还愿意帮我完成最后这件事。” 齐月瑶问:“什么事?” “杀了他。” “这不是废话吗?”人群中有个声音嚷道:“既然是幕后真凶,那与我们也是有仇的,你要杀他,我们难道会袖手旁观吗?” “对啊!” 蓝妩笑了下:“若那个人是海皇呢?” 周围人顿时愣住,面面相觑,而女人继续道:“从一开始,他就命令所有海族避世不出,躲避纷争,将自己从所有的事情里摘了出去,即便最后失败,他也还是清白无辜的海皇,无论是人是妖都怀疑不到他身上。若大家不出手的话,想必他会继续蛰伏,人间也会迎来一段安宁日子,可若大家主动出击,就要深入南海,在那里,你们不仅不会有太多优势,还会遇到最为忠诚勇猛的族群,与他们打起来,不会比和妖族之间的恶战轻松多少,想要杀他,就要做好损失惨重的准备,所以……你们愿意吗?” 不知何时,活跃的气氛再次凝重起来,蓝妩作了一揖,诚恳道:“希望诸位好好想想,但无论诸位愿不愿意,这件事,我是一定会做的。” 虞山叶扶起她:“你确定吗,罪魁祸首当真是海皇?” 蓝妩道:“我确定。” “可他不是你的兄长吗?” “他不是我的兄长,”蓝妩涩然道:“我的兄长,好像早就死了。” 虞山叶一愣:“那他是……” “是蓝止川,”蓝妩攥紧拳,涩声道:“那个……早就‘死去’的前任海皇。” 夜幕降临时,季泠月从外面返回,推开门,眼前却是一片漆黑。屋里没有点灯,她变出一团萤火,顺着栈道到各个房间走了一圈,没看见人,不禁担心唤道:“蓝妩?” 哗啦。 淅淅沥沥的水声从身后响起,季泠月下意识转身,见一个银色的脑袋从池子里钻了出来,扒着露台的边缘,一眨不眨地望着她。 一叫就出来,这样乖巧的模样,令季泠月忍不住弯起眼睛,微笑着走了过去。蓝妩仍然不动,只是微微抬头,将目光黏在她身上。 “在水里泡了多久了?” 她半跪下来,随意撩起鲛人绸缎般的银丝,滴答一声,水珠顺着发梢坠下,滚过女人白皙赤裸的肩膀,顺着胸口滑入水中。季泠月下意识垂眸,透过粼粼水波,瞧见了流光溢彩的漂亮鳞片。 啊……是了,蓝妩已经能重新化鲛了。 “没多久。”蓝妩侧过头,将凉丝丝的脸蛋放在她掌心,阖上眼睛:“人都送过去了吗?” 季泠月嗯了声:“息波已经交给叶掌门了,至于姬婞……”她顿了下,迟疑道:“蓝鸢说,这几日先由她看着姬婞。” 浓密的睫羽似乎颤了下,蓝妩呼出一口气,低声道:“阿月,我不知道要怎么办才好了。” “什么怎么办?” “我不知道,”蓝妩苦恼地蹙起眉:“我不知道我为什么要难过,我不该难过的,可是……对不起……” 季泠月蹙起眉:“为什么要说对不起?” 蓝妩抿了抿唇,小心翼翼地抬起湿漉漉的眼睛:“她杀了你的亲人,我不该可怜她的。” “原来是这件事啊,”季泠月沉默了会儿,轻叹道:“没关系,我也可怜她。” 她弯下腰,把怔愣的鲛人抱进怀里:“可是,觉得她的过去可怜并不代表着我会原谅她,蓝妩,若事成之后,我还是要杀她,你会因为她是你的妹妹而拦我吗?” 蓝妩眨了下眼,伸手环住她的肩膀:“不会。”她认真道:“她确实做错了事,我明白,蓝鸢也明白,不管你要怎么做,我都会尊重你的选择的。” 季泠月笑了声:“有你这句话就够了。”她将脸埋在蓝妩光滑的肩窝,静静抱了许久,才轻声问:“你说,这世间真有命运吗?” “怎么突然问这个?” “只是觉得有些讽刺罢了,”季泠月喃喃道:“若不是蓝止川设计偷换石板,姬婞就不会去蓬莱岛,更不会重伤被我捡到,之后,若不是他惧怕预言,处处针对你,你的母后就不会想把你嫁出去,你也不会因此离家出走,阴差阳错和我相遇。” “他因预言而惧怕你,可正是他的一举一动,才把你推上这条路来,让你走到今天这步。”季泠月茫然道:“仔细想想,到底是你先做下了这些事,被过去的大祭司观测到,还是她给出了这则预言,你才做下了这些事?” 这问题着实有些深奥,蓝妩思索了一会儿,摇头道:“谁知道呢?也许这世间一切早有定数,不管怎样选择,都是一样的结局。” 季泠月眨巴一下眼,忽然噗嗤笑了起来。 “你笑什么?” 季泠月欣然道:“我是笑,若世间一切早有定数,那你爱上我,是不是也是命中注定。” 蓝妩无奈道:“这么说的话,反过来不也成立吗?” “当然,”女人侧过头,轻轻吻了下蓝妩的唇角:“我爱上你,也是命中注定。” 一百八十三祝愿 he huan 2co m 叶轻君醒来时,窗外阳光正好,叽叽喳喳的鸟雀声随着和风一起送入耳中,同样传入耳中的,还有两个争执的声音。 一个是药老的:“师姐还没醒,你回去吧。” 一个是夭竹的:“这都一天了,她怎么还不醒?你别是在诓我吧?” 药老冷漠道:“她为了救你们耗费了太多灵力,必须好好修养,别说一天,就算睡十天半个月也很正常。” 夭竹抿了抿唇,气焰下去了些:“这么严重吗?” “你以为呢?”药老不满道:“没其他事就赶紧离开,若秦屿看见你了,指不定又要发火。” 夭竹歪头打量她一会儿,纳闷道:“我听蓝妩说,你为人内敛,最不喜欢和生人接触交流,怎么跟我说起话来不仅流利,还夹枪带棒的?”鮜續zhàng擳噈至リ:yedu1. “你说呢?”药老抓起一旁的扫帚:“赶紧走,看见你这张狐狸脸就烦。” 这时,身后传来一个温润的女声:“师妹。” 药老一愣,回过头:“师姐?”她放下扫帚,漆黑的眼眸泛起些欣喜:“你醒了,感觉怎么样?” 叶轻君摇摇头,脸庞虽还苍白,精神却比昨日好了许多:“你医术精湛,我自然没什么大碍。”说着,她抬头,看向站在不远处的女人:“夭竹姑娘来找我,是有什么事吗?” 夭竹道:“我来道谢。” 叶轻君轻笑一声:“没什么可谢的,我身为前辈,看见后辈遇险,本就该出手相救。” 夭竹犹豫了会儿,低声道:“也是来道歉。” 叶轻君一愣:“道歉?” 夭竹嗯了声,走到她面前:“虽然不知道还有没有意义,也不知道,你是否愿意接受,但我还是要代林夭说一声对不起。” “对不起,当年做下了那些事。” 一张发黄泛旧的纸被递了过来,因年代久远,纸上的字迹已有些模糊,但仍可辨清大致模样:“昊辰山叶轻君已至,速离。” 叶轻君茫然道:“这是?” “这是当年从她的尸身上找到的,”夭竹道:“她早就得到了消息,掌握了你的行踪,却一直没有离开,而是留在了那里……等你找上门杀她。” 浓密的睫羽忽然颤了下,叶轻君缓缓垂眸,一眨不眨地盯着那行字迹,许久,才低声问道:“她为什么要这么做?那时候,她明明不曾显露一丝愧疚。” “也许是怕你心软吧,”夭竹道:“如果只有恨的话,杀掉她,就不会那么伤心了。” 叶轻君一愣,怔然地看着她:“你是这么想的吗?”不知何时,胸口泛起针扎般的绵密刺痛,她瞧着面前这张熟悉的容颜,情不自禁上前一步:“你啊,你到底有没有……” 夭竹耐心等了半天,却不见她继续说下去,疑惑地歪过头:“嗯?” 叶轻君红着眼凝望着她,指尖陷入掌心,最终还是将那句话咽了回去。 她已经不是林夭了。 她的问题,也早得不到答案了。 “罢了,已经不重要了。”叶轻君疲倦地叹了一口气,像是终于释怀一般,冲夭竹露出一个柔和的笑容:“我接受你的道歉。” 夭竹眼睛一亮:“真的?” “真的。” 她顿时眉开眼笑,往前一步,主动抱住叶轻君,故作老成地拍拍她的脊背:“你说说你,也活了这么久了,以前那些事该忘掉就忘掉吧,以后,你一定会过得更好的。” 叶轻君温声道:“借你吉言。” 夭竹终于放开她:“好了,我的话都说完了,你……你继续回去休息吧。” “好。” 那双漂亮的狐狸眼弯了起来,女人轻盈转身,柔软的红色裙摆随着脚步翻飞舞动,临到院子门口,她忽然想起什么似的啊了一声,回过头,明媚地朝叶轻君摆了摆手:“再见啦,叶掌门。” 叶轻君怔了下,下意识道:“再见……” 花蝴蝶似的背影消失在门外,叶轻君眨了下眼,轻轻吐出最后两个字:“林夭。” 刚走出院落,夭竹便注意到站在不远处墙檐下的萱玉,她穿了一身素净白裳,环着双臂,出神地望着墙头探出的绿芽。温暖的阳光垂落而下,流淌到女人清秀的脸庞上,将眼眸染为浅淡的琉璃色。 夭竹心中一喜,乐滋滋地溜达过去:“你怎么来了?” 萱玉听到声音,理所当然道:“当然是等你。” 说着,她牵住狐狸的手:“和叶掌门说完话了?” 夭竹嗯了声,萱玉腿脚尚未完全恢复,走起路来慢悠悠的,夭竹便迁就着她放慢速度,权当是散步。 “今晚还住客栈吗?你爹就不能给我们安排个舒坦些的住处吗?” “马上就要走了,住不了几天,忍忍便是。” “我看他就是对你不上心,他那几个儿子不就住在大宅子里,不如我们今晚找蓝妩去,她家里有花有草还有水,可漂亮了。” “她那里已经住了好些人了吧。” “多住两个又不碍事。” 正说着,巷子那头忽有两个人影迎面走来,夭竹抬头看了眼,脚步不由一顿。 秦屿依旧板着那张万年不变的冷脸,看见夭竹后,他眉心一跳,却没说什么,只是扭过头,继续向丹柏问话:“你二师姐呢?” 丹柏道:“应该在蓝鸢姑娘那里。” 男人满脸不悦地从夭竹身边经过:“任务已经完成了,她还跟着那鲛人做什么?” 丹柏老实道:“我也不知。” “还有你,这些日子你懈怠了不少,既然伤势已好,就该好好练功,少跟那个丹青混在一起。” 交谈的声音逐渐远去,夭竹眨了眨眼,无声地吐出一口气。 萱玉好笑地瞧着她:“怎么了,你还是怕他吗?” 夭竹不满道:“站着说话不腰疼,你又体会不到我的感受,这一点,我和蓝妩倒是难兄……哦不,难姐难妹。” 萱玉无奈道:“行了,知道你最可怜了,快回去收拾东西吧。” “你同意去找蓝妩了?” 萱玉道:“既然是朋友,叨扰一下应该也没什么,她们两个也不是什么小气的人。” 夭竹深以为然:“那倒是,她们两个可大方了。” 与此同时,被称赞大方的两个人正站在结界旁,这里已不再有人时刻看守,一面是忙碌热闹的城镇,另一面则是生机盎然的绿洲,蓝妩穿过结界,本要去拉白芷的手,感受到季泠月投过来的目光,便转而捏住她的衣角。 女人顺利地跟着她过来,客气道:“多谢。” “不客气。”蓝妩犹豫了下,问道:“你不准备留在妖界吗?” 白芷摇头:“不了,我对妖界并没有什么留恋,况且,我还想找一个人。” 季泠月愣了下,从一旁看过来:“该不会是……林惊蛰吧?” 白芷没有回答,只是浅笑道:“你们说,人类的转世,应该还会是人类吧?” 季泠月沉默不语,而白芷似乎也不指望获得什么答案,摇了摇头,自顾自道:“没关系,我还有很长的时间,总会找到的。” 她冲两人拱手道别,满头青丝垂落而下,已完全化作了人类模样:“也祝你们,心想事成,得偿所愿。” 一百八十四担心 十月廿九,小雪,万木凋零,人间已彻底进入冬季,即便在四季如春的南海之滨,也比以往冷上许多。 天未亮,一阵脚步声便从浓雾中响起,身着灰袄的男人走到自己的铺子前,取下了挂在腰上的钥匙,突兀的开锁声惊动几只青雀,挥动翅膀窸窸窣窣飞向天空。 今天是个大雾天,空气湿冷,叁步外便看不清人影,连晨起卖菜的小贩都少了很多。 这种天气,他这珍珠铺子估计也没什么生意。 这样想着,他推开门,走进屋子点亮了油灯,又去烧火煮茶,哪知刚把火生起来,身后就传来不紧不慢的脚步声,有人走进铺子,懒洋洋唤道:“掌柜的在吗?” “在,当然在。”他拍了拍手上的炭灰,满脸堆笑地转过身,一张熟悉的脸却突兀撞入视线。 “殿下?!” 蓝鸢嗯了声:“好久不见啊,昌霖。” 她漫不经心地向四周打量,慢悠悠走了过去,昌霖反应过来,正要诚惶诚恐地跪下,就被她伸手托住:“不必。” 蓝鸢侧头道:“都进来吧。” 话音刚落,十几个修士鱼贯而入,昌霖一愣,惊疑不定地看着他们,下意识退后一步:“殿下……这是?” 放在身后的手掌已悄悄凝成妖力,蓝鸢瞥了他一眼,指尖微动,一条蓝色水绳便迅速缠上他的身体,将他牢牢捆在柱子上。 他愕然地睁大眼睛:“殿下,你这是做什么?!” “别管,你老实待着就好。” 说着,蓝鸢看向站在身边的孟长歌:“这样的哨点,沿岸总共有十几处,跟你们人类的斥候差不多,一旦有什么风吹草动,他们就会马上通报回昆仑海。” “殿下!”昌霖慌张道:“你怎么能把这些告诉人类!你到底想做什么?” “你若认我是殿下,就相信我。”蓝鸢冷声道:“我不会做威胁海族的事情。” “可是……” “真啰嗦,”蓝鸢不耐烦地封住他的嘴:“忍着吧,等结束后我再放了你。” 孟长歌没在意旁边这个倒霉的鲛人,只蹙眉问道:“你们确定要自己下去?” 蓝鸢嗯了声:“蓝止川应该还没察觉到事情不对劲,我的母后与族人们也还被蒙在鼓里,不到万不得已,我不希望你们打起来。” 孟长歌蹙眉道:“难道就不能直接戳穿他的真面目吗?” “你不明白,”蓝鸢摇摇头:“我那好父皇统治海族数百年,可以说,年轻一代的海妖们都是听着他的故事长大的,即便他在名义上已经死去了数十年,大家也依旧对他满怀崇敬,我并不能保证戳穿他的真面目后,海族就能立刻站到我们这边。” “既然如此,只有你们几个下去岂不是很危险。” “那也要试试,”蓝鸢转过身:“他隐瞒身份这么多年,我们也不知晓他的真实实力,若能趁他不备合力将他击杀最好,若不能,只怕就需要你们帮忙了。” 正说着,忽然有一只圆头圆脑的小鱼从屋外游了进来,蓝鸢一怔,伸手接住它:“看来蓝妩那边也好了,我去和她们汇合。” 她说走就走,目光所及之处,无数修士正穿梭在浓雾中,如鬼魅般悄悄潜入沿岸的各个村镇。 孟长歌看着她离开的背影,忍不住道:“等等。” 蓝鸢停下脚步,疑惑地转过头:“嗯?” 女人面露纠结:“要不……我们结个契吧。” 蓝鸢一愣,见鬼似的盯着她:“结契?” 孟长歌连忙解释:“万一,我是说万一,你们要是打不过他,你又跑得太慢,我可以直接把你召唤……” 话未说完,一枚水球便砸到了她脸上,蓝鸢柳眉倒竖,怒道:“你有病啊!” 她转过身,气冲冲地走了。 那厢,蓝妩也被几个人围在中间,温时玉表情严肃地递给她一张鸣符,道:“若事态有变,就把它撕碎,这样,我们也能马上得到消息。” 蓝妩小心收下:“好。” 齐月瑶啧了一声,不满道:“要我说,还不如直接杀过去,打他个措手不及,我们这么多人,难道还杀不死他一个吗?” 话音刚落,夭竹便挑起眉,乐道:“你这人倒是有趣,生怕两边打不起来,只她们几个回去,兴许还能劝服一些海族,但若直接带你们杀进去,恐怕之后不管说什么,那些海族都不会相信了。” 齐月瑶一愣,转头打量夭竹几眼,不情不愿地承认:“你这狐狸说得倒有几分道理……行吧,还是你们几个先进去吧,若能直接杀了他最好,若实在不行,就赶紧回来叫我们。” “自然。” 蓝妩说完,转头看向不远处的叁个人影,虞山叶面色凝重,正低头朝阿鲤说着什么,过了会儿,还拍了拍季泠月的肩膀。 她刚走过去,便听季泠月说:“放心,我受伤都不会让她受伤的。” 虞山叶连忙呸了一声:“什么伤不伤的,说得这般可怕,万一这些年过去,那蓝止川已经变成了个草包,没你们想象的那么厉害,我们不就能顺顺利利解决这件事了?” 虽然觉得希望不大,季泠月还是一本正经地附和:“谁知道呢,也许真给你说中了。” 蓝妩听得直笑,把手搭在阿鲤肩膀上:“放心,阿鲤跟着我,肯定不会出问题的。” “你还好意思说,”虞山叶不客气道:“身为人家师傅,也没怎么管过,这么多年陪在她身边的时间还没我长,你觉得自己靠谱吗?” 蓝妩无辜地眨了下眼:“那怎么办呢,要不,以后让阿鲤叫你师傅?” 阿鲤忍不住拖长声音:“师傅——” “好了,不逗你了。”蓝妩叹了一口气,看向愈来愈近的蓝色身影,笑容淡了下来:“姐姐过来了,我们该走了。” 虞山叶一怔,跟着瞧了眼从远处飞来的蓝鸢,抿了抿唇,还是上前抱住了她:“万事小心。” “嗯,”蓝妩拍拍她的脊背,低声道:“别担心,我们很快回来。” 一百八十五以后 每走一步,脚下便泛起一圈圈的涟漪,几人踏水而行,离岸边越来越远,最终消失在茫茫白雾中。 虞山叶又在原地站了好一会儿,才转过身,愣了下:“师尊?” 叶轻君点点头,问道:“她们走了?” “是。” “别担心,”女人安慰道:“不管怎么说,她们几个也是这世上数一数二的高手了,应该能应付得来,我们在岸上等着便是。” 虞山叶乖乖嗯了声,跟着她一起往回走:“师尊,你觉得……这一切能顺利结束吗?” “一定会的。” “师尊怎么这么肯定?” “大概是直觉吧。” 虞山叶不禁弯起眼睛:“师尊现在也信起这个了?” 叶轻君不置可否,想起什么,从怀里掏出一封信来:“对了,这是从昊辰山那边送来的信件,有人寄到山里给你的。” “给我的?”虞山叶稀奇道:“谁会写信给我?” 她好奇地展开来看,一目十行,脸上的笑容逐渐消失,脚步也停了下来。 叶轻君回过头:“怎么了?” 虞山叶沉默了会儿,茫然地看向她:“师尊……我,我兄长死了。” 叶轻君眨了下眼,一言不发。 她不知不觉捏紧信纸,怔愣道:“其实……也正常,他已是耄耋老人,子孙满堂,搁凡间算是高寿了。” “你难过吗?” “难过?不,”虞山叶摇了摇头,低声道:“这么多年未见,我与兄长也没有多少感情了,可不知为什么,他死了,我还是……还是觉得失去了什么……”她喃喃道:“我最后一个亲人,也离开这人世了。” 叶轻君垂眸瞧了她一会儿,还是轻叹一声,转身走过来:“踏上这条路,就总有这么一遭,所以当初在昊辰山上的第一堂课,长老就告诉你们,修道的第一步,就是抛却前尘往事,可前尘往事,又哪儿是那么容易抛弃的?” “朝来夕去,生老病死,世间规律莫过于此,而我们修道之人,却逆天而行,从这规律中跳脱出来,获得了更为漫长的生命。可是,这世上从来没有无缘无故的馈赠,亲缘淡薄、浮萍无依,大概就是天道对我们的惩罚。”女人站到她面前,神情悲悯:“山叶,你并非现在才失去他们,早在你踏上昊辰山之时,你就已经失去他们了。” 虞山叶长睫一颤,愣愣看着她。 “求仙问道,注定是条孤独的旅途,所以能够遇上志同道合之人才更不容易,往事已经无法改变了,但未来还有更长的路要走,以后,多加珍惜身边的人们吧。” 声音落下,女人的眼圈已然泛红,她沉默许久,终是抿了抿唇,哑声道:“我明白了。” 茫茫白雾中,几个身影依旧行走在海面上。 身后早已看不见堤岸,抬头亦瞧不见天空,季泠月最终将视线落到自己脚下的暗沉海面上,低声道:“好像每次来,都不是为了什么好事。” 蓝妩一怔,想起她上次来南海的情况,忽然磕巴起来:“这……这不也才第二次来。” 季泠月斜她一眼:“你心虚什么?” “哪儿有,”她干咳一声,下意识停直腰板:“我家还是很漂亮的,你可不能因为某些事就不喜欢它。” “我家也很漂亮……”季泠月思绪飘飞,出神道:“当年离开后,我就再没回去了,蓝妩,等事情结束,你愿意陪我回去看看吗?” “当然,”蓝妩很快提起兴致,笑盈盈道:“除了你的家乡,我们还可以去别处走走,山叶家里不是在人间开酒楼吗,我们也可以去看看,还有叁川五岳、九州四海,我们都……” 蓝鸢忽然干咳一声:“你什么意思?” 蓝妩一愣:“啊?我什么意思?” 女人没好气地瞪她一眼:“事儿还没做完呢,就开始畅享以后了,再说,即便我们能顺利结束这些事,后面还有一堆烂摊子呢,你想都扔给我吗?” 蓝妩忙道:“怎么会,我肯定和你一起把事情都处理完再走的。” “你是真不明白还是装不明白,”蓝鸢忍无可忍道:“海族不可一日无王,若我们成功杀死蓝止川,就得有人即位成为新的海皇,你想过没有?” 蓝妩哦了一声:“这多简单,自古以来,便是最长者继……” “你我之间有什么长?”蓝鸢打断她:“我们可是双生子,我比你大不了多少。” “大一炷香也是大,不然我叫你姐姐作甚?” 话音刚落,蓝鸢便蹙起眉,一副要发火的模样,蓝妩无奈地叹了一口气,终于认真起来:“再说,我本也没有成为海皇的德行,这么多年,族人喜爱的拥护的是你,辅佐海皇处理事务的也是你。从小到大,你都是大家眼里最为完美的皇女,反倒是我,既没为族人们做过什么事,这些年更没与他们怎么相处过,你不继位,难道要我继位吗?” 蓝鸢抿了抿唇,低声道:“可我从没想过要成为海皇,我以前……一直觉得能保护鲛人安宁,保护海族安宁,成为一个合格的皇女就好了。” “我连这些都没想过,”蓝妩笑了笑,轻松道:“所以,你实在比我好上太多了。” “蓝妩……” “我是当真不想的,”蓝妩叹了一口气,笑容渐渐淡了下来:“我又不是什么大方的人,即便他们是因为被蒙骗才冷落我、怨恨我那么多年,我也不可能会毫无芥蒂地与他们重归于好,姐姐,我如今……更喜欢人间。” 蓝鸢定定看了她一会儿,无言地转过头:“到了。” 脚底的蓝色妖力瞬间散去,女人无声无息地落入水中,消失不见,蓝妩一怔,下意识停下脚步,垂眸看去。 冰冷水波深不见底,漆黑无光,仿若有什么正潜伏其中,蠢蠢欲动,就等着将她吞噬。 她眨了下眼,心脏怦怦直跳,忍不住看向身边的季泠月,女人和她对视一眼,主动牵住她的手:“走吧。” 温暖的触感很快驱走寒意,她心中稍安,点头道:“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