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怂包重生记(1v2)》 楔子许个愿吧 “……祝姐,不是我不通融。之前你孩子生病,家里漏水,老板问起来我都替你遮掩过去了,只是再一再二不再叁,上面的人也不是傻子,要是再开口,我也想不出什么好辙了,到时候老板炒的可就是我了。” 小姑娘坐在电脑前,掰着手指头细数,站在旁边的祝梨梨眸光一黯,“那就算我请假吧,今天有事,真得早走。” “行吧行吧。”身着制服的小姑娘噼里啪啦地敲下几个键,改掉考勤,“好了祝姐。” 祝梨梨把手中的牛肉干往小姑娘怀里塞,“真是谢谢你了,拿去吃着玩,啊。” 请完了假,祝梨梨往外走,办公室的门尚未关严,话音顺着门缝飘出来,“要是日子过成她那样,我才不嫁人呢……” 祝梨梨听见小姑娘说的,兀自叹了口气。 今天是农历七月七,古时乞巧,今人凑热闹,为了消费把什么都同爱情沾边。鲜花,红酒,巧克力,商家用彩绸搭出鹊桥,打扮妆妍的织女站在“云端”,祝梨梨穿过人潮,在街角的花店捧了一束黑纸裹着的黄白菊花。 地铁坐到终点南山站,沿着石阶一步一步往上走。 守墓的老人在门口听着收音机打盹,黑匣子里唱着她听不懂的评弹。江南小调,吴侬软语,咿咿呀呀好多情意。 男孩永远停在了十七岁,照片上的他不苟言笑,微抿着嘴,目光戒备又疏离,五官深邃,是个极清俊的少年。 碑上“许渊知”叁个字自带温度,祝梨梨看上一眼便觉得眼睛发酸,却流不出半滴泪。 就像成年人面对生活,跑不动,也跑不掉。 斟叁杯酒祭奠亡人,未几,祝梨梨抱着酒瓶倚在碑旁,仿佛他还在身边。 逝者已去,活着的人还要继续过日子。 许渊知能为她以命相搏,她却不敢同他一起死。这辈子,终究是她亏欠他良多。 时隔多年,祝梨梨依旧想不出许渊知当日是抱着怎样的心情,替自己挡下人贩子的那一刀。 是喜欢吗?那又为什么对自己避之不及? 如果不喜欢……那又为什么连死都不怕? 回去的路上雷声轰鸣,积攒了几日的雨,终于簌簌地落下来。 她没带伞,地铁口的小贩趁机加价,平日十块一把的东西往上翻了两倍,她心一横,用包盖住脑袋,咬牙往回跑。 小区里高楼林立,十七层亮起一盏橙红色的灯,那里便是她的家。 “你今天死哪里去了?壮壮在幼儿园里等了两个多小时,还是我接回来的。大军应酬喝多了,我哪里搬得动他?”老太太坐在沙发上看电视,见到进屋她,脸色立时沉下来。 “我讲过了,今夜要加班,早上还拜托您去接孩子。” 老太太闻言一哂,显然忘记还有这茬,没好气地关掉电视,摔下遥控器朝客卧走,“这是嫌我过来碍眼了?忙忙忙,就属你忙,我儿子是国家干部你不晓得?天天饭也不做,孩子也不管,我们家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才摊上你这么个丧门星……” 祝梨梨没心情搭话,兀自进了卫生间。腿上的泥点子被一点点清洗干净,她擦掉镜子上的水雾,里面透出一张唇色苍白,黑眼圈浓重的脸。 岁月之下,女人身材愈发臃肿,容貌不复当年。她的五官不再灵动,曾经鲜活的眉眼中如今满是疲惫。 房里,男人呼噜打得震天响,她小心翼翼地躺下去,席梦思凹陷,肥肉直往身边淌。 胡志军皱着眉头睁眼,看清眼前的人后翻了个身,含糊道,“快去拿点硫磺皂搓搓你的臭脚丫子。” 月光顺着窗照下来,投射在两个人的结婚照上。久经阳光的地方已经褪了色,蒙上一层昏黄。泪水悄无声息地往下掉,她蜷在角落里,缩成一团。 ——原来这就是长大后的世界,真可笑。 回首往事,半生荒唐。如果时光能够倒流,是不是一切都会不一样? 窗外,一颗流星自西南而来,划过无边夜色。 如果这是你想要的,那么,如你所愿。 第1章噩梦初醒 祝梨梨头痛欲裂,仿佛刚刚经历了一场宿醉,揉着眼睛从梦中惊醒。 面前是一张深棕色的单人书桌,左上角摆着一本《物理》,一个鼓鼓囊囊的笔袋,几根印着“孔庙祈福”的碳素笔散落在旁边。她胳膊上戴着副碎花套袖,有些迷茫地望着眼前的景象。 正中是一块巨大的黑板,上面画着滑轮,写了一堆公式,右边是一溜课程表,她坐在倒数第二排,能把教室内的情形尽收眼底。 青春期的男孩仿佛有无穷无尽的旺盛精力,在教室内追逐跑跳,大力冲撞之下,桌斗中掉出一个硬皮笔记本。 身体比脑子反应更快,祝梨梨下意识弯腰去捡,却被人抢先一步拿走翻开。 “哎哟,这写的是什么啊?……诶,怎么还有许渊知呢?!” “许渊知?还真是……祝梨梨你喜欢许渊知啊哈哈哈哈哈哈。” “你这么大块头,还喜欢许渊知呢笑死人了。” 都说女孩凑在一起聒噪,男孩们堆在一起比照五百只鸭子也不遑多让,眼前的讥笑太有真实感,她终于反应过来,这是哪一天。 幼时心脏不好,查出早搏后便开始吃带激素的药,身体吹气似的胀起来。孩子的世界最是直白,小朋友们嫌她长得难看,朋友不多,于是埋头书本。初一时误打误撞,她和转校生许渊知做了同桌。同样的性格缄默,同样的不善言辞,两个人因书结缘,渐渐熟识。 不过与祝梨梨不一样,许渊知长的好看,声音也好听,和那些动辄笑话她是女金刚的男生们不一样,从不跟风嘲讽。两个人都喜欢看杂书,很是谈得来,春风不解风情,却轻而易举地吹动了祝梨梨的心。 少年成绩优异,是老师护在怀中的宝贝,少女心头悸动的白月光。校内打听他献殷勤的姑娘络绎不绝,祝梨梨知道自己几斤几两,毕竟看过的没有一千也有八百,女主角们美得各有千秋,没有王子要配肥鸭子的道理,便安安静静地待在他身边默默喜欢。 她注定是他青春中的过客,连开口都觉得是不自量力,于是把心事写在里,编出光怪陆离的故事,每个主角都是他。 如果不是那节体育课,调皮捣蛋的男生撞翻书桌,她的心事也不会被人发现,整个人如同被扒光了晾在太阳底下,消息传得沸沸扬扬。 祝梨梨从未想过,自己一觉醒来,竟然会回到这一天。 青春期的男生大都手贱,涨红了面皮害羞是对少数姑娘的优待,她从未体验过,有的只有猪来猪去的绰号,从今天开始,还会加上“癞蛤蟆想吃天鹅肉”的不自知。 两个人存了心不想让祝梨梨拿到本子,各站在教室一边把东西丢来传去,嬉笑声不绝于耳。 祝梨梨庆幸自己是个成年人,当孩子时承受不住羞愧难当,如今看来,只觉得他们嬉皮笑脸的样子恶心。她径直走上前去,直接冲着男孩大腿里子最嫩的肉拧,仿佛要把当年所有遭受的委屈都发泄出来。 个高的男孩吃痛,气急败坏地把她往旁边推,又撞翻了不知道谁的桌子。 “读啊,挨篇读。我文笔不错,剧情也拿得出手,赶紧读出来给大家展示展示。” 很多时候,越是掩饰就越让人好奇,现在本子在别人手里,祝梨梨不如把一切摊开来讲。男孩知道痛,眼望着她头发散乱,目光阴沉,仿佛从地狱里爬出来的样子,已经觉得有些心虚,于是随手把本子掷在地上,故意踩了两脚,呸了一句“神经病”。 祝梨梨没理他们,兀自捡起被折腾散架的本子,却未曾想,抬眼便见到了门口冷着脸的人,心脏蓦地漏跳了半拍。 两个人的上一面,他躺在棺椁中面容惨白,胸口不见半分起伏。 她见过他浑身是血的样子,感受过他的身体一秒一秒趋近冰冷,明明才刚刚替他扫过墓,转眼间,这个死去多年的人竟然活生生地站在自己眼前。 祝梨梨眼睛发酸,鬼使神差地把手中支离破碎的本子递给他,“他们都瞧过了,没道理不让你看。” 毕竟这个人是她故事的内定主角,当年两个人闹那么僵,不是没有传言的功劳,有时候堵不如疏,与其胡乱脑补,不如亲眼给他看看自己都写了什么。 许渊知接过她递来的东西,周围的起哄声此起彼伏。 祝梨梨从地上起来,拍了拍身上的灰,把松散的辫子重新扎好。她回忆起即将发生的事,班主任没过多久就会知道这场荒唐事,把她了拎到办公室大骂一顿,说她下贱不要脸,把她换到班里最偏僻的位置。 既然班主任迟早要知道,倒不如“恶人先告状”,她扫了教室里的人一眼,凭着直觉往办公室的方向走。出了教室的门,顺着走廊向前,然后往……右拐? 记忆在脚步中变得愈发鲜活,她站在语文办公室门口,大喊了一声“报告”。 祝梨梨是叁班的,班主任姓王名素敏,是位胖胖的女士,头发染成棕栗色,烫了一脑袋小卷,坐靠南墙的那张办公桌,窗台上养了一盆枝繁叶茂的蟹爪兰。她来的时候,王老师正伏在案头,刷刷刷地判着练习册。 “怎么回事?”王老师瞥了一眼压在玻璃桌面底下的课程表,“现在班里不是体育课么?” “老师,高源和冯世杰撕我本子。” “本子?什么本儿?为什么撕你的作业?” 祝梨梨低头,“是我写的本子。他们还不经过我同意就胡乱翻看,还笑话我。” “这俩,一天天的不让人省心……不过现在都什么时候了你还写?觉得自己现在学的挺好了?还有几天就期末考试了,你都复习几科了?”这种官司其实也好断,先比家里背景,再看学习成绩,祝梨梨说的那俩是班里出了名的泼猴,成绩烂得很,叁个人背景差不离的情况下,该给谁撑腰不言而喻。在很多老师眼中,成绩大过天,底下学生拌嘴吵架只需要和稀泥,但要是影响了自己的绩效那可万万不行。 她默默低头听训,虽然平日里最讨厌王素敏那副捧高踩低的嘴脸,但是还有一年多的日子要在这个人手底下过,不得不忍。 “报告。” 王老师抬头,只见许渊知进门,当即面上笑出了一朵花,“渊知啊,你怎么过来了?” “给祝梨梨送本子。”男孩把东西递到王素敏面前,“都给摔散架了。” 祝梨梨呼吸一窒,不知道许渊知葫芦里卖的什么药,王素敏接过来翻了翻,皱着眉头道,“高源他们俩太过分了,没规没矩的,是得好好管管了。” 祝梨梨满头雾水地拿回本子,翻了两页才发现以他为主角的那几页已被撕去。许渊知虽然不是教师子弟,但爸爸在教育局工作,算得上是中学的直属领导,王素敏生了一双利眼,肯定要向着他说话。 一场官司在办公室内很快便有了定论,两个人一起离开,肩并肩地往回走,谁都没开口。 “多谢。” 进教室前,她轻声说。 许渊知没有表态,仿佛什么都没发生,但气氛这个东西是很微妙的,男孩的疏离显而易见。当年她为此难受了许久,觉得自己不仅社死还失去了和心上人说话的机会,如今时过境迁,释然了太多,毕竟和生死相比,没什么大事,只要许渊知还好好活在这个世界上,一切都来得及。 祝梨梨拖着步子回座位,此时正赶上放学,大家纷纷收拾东西往外走,她看了一眼黑板上的作业,把书一股脑装进包里,当年要不是被王素敏狠批一顿,她也不至于晚上不敢回家,在街上乱晃,要不然也不会碰见…… 想到这里,祝梨梨连忙背起书包,急匆匆地往校外跑,仿佛身后有什么怪物在撵自己。 第2章蝴蝶效应 穿过放学的人潮,她叁步并两步地下楼,只在小药店短暂停留两分钟后继续玩命飞奔。 冬日里天黑得早,才五点半就已经暗下来。 西北风嘴巴子一样不要钱似的往脸上抽,祝梨梨径直往学校对面的小区跑,这里都是老楼,一幢幢的最高不过五层,最里面是一条小巷,只见七八个男孩围成一圈,握着木棍往下抡,发出阵阵闷声,拳拳到肉。 “警察!警察来了!” 祝梨梨躲在一边捂脸大喊,声音凄厉,划过狭长深巷,男孩们如梦初醒,脸色大变,如同受惊的鬣狗般四散奔逃,她踩着墙根未化的残雪,一步步走向那个趴在地上,满头黄毛的男孩。 “还能起吗?” 男孩扭过头,露出一张被打的青青紫紫的脸,“多少费点劲,这位大姐,你拉我一把?” 当年她被大姐这俩字气到胸痛,如今年岁渐长,心胸宽广许多,只不过翻了个白眼,照旧拉他起身。这次祝梨梨来得早,男孩还能挣扎着扶了墙,跌跌撞撞地往外走。 只见她一把把人按坐到墙根,“少逞强。受了伤就得上药。” 此时的祝梨梨,身高一米五,体重一百叁,力气大到省队的举重教练都说她是个好苗子,面对寻常男生轻易落不得下风,更遑论被群殴后战斗力无限归零的他。她把酒精绷带创可贴从书包里一股脑倒出来,男孩瞪大眼睛,觉得眼前人仿佛哆啦A梦,算准了他会挨这顿揍。 “嘶,疼,疼,疼疼疼疼——”黄毛止不住地吸气,“大姐,你这手劲儿也太大了吧,我——啊!——” 祝梨梨嫌他嘴贱,一句句大姐下来心里头窝火,虽不骂人也不会让他舒服,于是下手更重,使劲按着伤处,在边上嫌弃,“矫情。” “你说谁矫情呢?” 当年她被这人的流氓样吓得不敢还嘴,如今早知道他的脾气秉性,自然不会跟他客气,“说你呢,疼就忍着点,处理不好明天变猪头,得了破伤风是要烂骨头截肢的。” 这话说的厉害,黄毛似是被唬到,咬牙忍着没再吱声。 祝梨梨没有成心折磨人的爱好,见他安静下来,手法愈发轻快。那些年,她不知道替他处理过多少次身上大大小小的伤,早就驾轻就熟。等着包扎完毕,他们就可以分道扬镳,只是这时,一阵奇异的咕噜声回荡在二人之间。 男孩不好意思,当即红了脸,祝梨梨看着他这傻样就想笑,于是大手一挥,把人从地上拉起来,“走吧,今天送佛送到西,带你吃顿好的。” 十几年后,两个人再次走进了那间居民楼里的拉面店。 玻璃门上蒙着厚厚一层水雾,拉开热气便扑面而来,带着千卤万煮出的牛肉香直往人鼻子里钻,梁南下意识地咽了咽口水。店虽小,人却不少,大家都得拼桌,两人面对墙挨着坐,这里叁年后会拆迁,店主带着老婆孩子回了东北老家,祝梨梨多年未曾吃到这口,无比怀念跑到柜台前点单。 “大碗韭菜叶,小碗大宽,各放一颗茶叶蛋,再要一盘卤牛肉,一碟凉拌萝卜。” 这时候物价还没有起飞,点这么多东西才花了叁十六块钱。 柜台后头就是厨房,师傅在案头熟练地捏来揉去,两手一抻,摔打几轮后就扯出顾客想要的粗细,滚烫的锅里是七八个笊篱,把面分别汆烫至熟后盛入碗中,舀上两勺牛肉清汤,盖上两片精薄的卤肉,用不了几分钟便能端上餐桌。若是遇见口重的,还能免费再添一碗老汤。 冬日里,除了烤红薯和热奶茶外,大概只有它最能慰人心肠。 两人齐刷刷地掰开竹筷,祝梨梨拿起醋壶便往海碗里倒,黄毛闻见这股酸味就直皱眉,却见她眼睛都不眨地把面条吸溜入肚。 吃饱了肚子,身上便暖和许多,男孩跺了跺脚,盯着祝梨梨说,“你家在哪?我送你回去。” “你都瘸成这样了,还送我?” 他面上一哂,解释道,“天黑,你一个女孩子不安全。” 听见这话,祝梨梨再忍不住,终于笑起来,那些日子,只有这个傻小子把她当成小姑娘,觉得自己这模样可能会遭遇不测。两人寻着上辈子的回忆往前,这条路十几年未走,说陌生也陌生,但自打搬来后她拢共走了有七年,说熟悉也熟悉。晚风中暗香浮动,祝梨梨任凭思绪翻涌,望着越来越近的那个“家”,连呼吸都觉得痛。 “哎,你叫什么啊?” “祝梨梨。” “我叫梁南。今天算我欠你的,以后有事去初一八班找我,准保都给你摆平。” 虽然鼻青脸肿,但狼崽子言语依旧嚣张,祝梨梨望着雄赳赳气昂昂,走在最前边的梁南若有所思,“不用以后了,我现在还真有一件事要你帮忙。” “什么事?” “打我。” “啥?”梁南一脸懵逼地回头,只见祝梨梨站定,撸起袖子,露出嫩生生的胳膊,“我下不去手,你得帮我。哦,对了,还有腿上,也要打,掐或者拧都可以。然后等到八点半,帮我报警,让他们来这个地址。” 男孩一脸呆滞,望着眉眼含笑的祝梨梨,她迅速地掏出纸笔疾书,巴掌大的纸片递过来,仿佛已经胜券在握了。 第3章滚蛋吧,渣男 熬过寒风,楼道里暖和许多,一冷一热的,因为毛细血管急速扩张,脸上不由自主地发起热来,红彤彤的,显出几分土气。 当年她耽误到八点多才回家,王素敏打来电话告状,她被男人劈头盖脸一顿痛骂。如今虽然时间提前许多,家中气氛仍旧低到冰点。 父母各坐在沙发一端,明明面对面,却谁也不看谁。祝梨梨没有说话,悄声绕过餐桌后便进了屋。 如果没有记错的话,这是他们一家叁口最后一次同时出现在这间屋子的日子。再过几天,她和妈妈就会被这个男人赶出去,给那位比自己大不了多少的新妻腾地方。 这不是他第一次出轨,却是闹得最厉害的一次。与其说她不懂男人,她更不理解一次次原谅他的妈妈。但妈妈对她太好,她骂不出口,只能哀其不幸,怒其不争。 小叁已经身怀六甲,在爷爷奶奶那边都已经过了明路,连姑姑姑父都知道,就只瞒着他们娘俩。祝梨梨知道他们一直想要儿子,却没想到他们会这么轻易地,因为一颗受精卵舍弃自己。 离婚已成定局,就算妈妈不愿意她也会推他们一把。相比痛斥渣爹,她现在有更重要的事情做。 祝梨梨从袖子里掏出刚才顺来的翻盖手机,幸亏老男人刚刚追赶潮流,还不擅长玩弄科技,连个密码都没设。拍下他和小叁腻腻歪歪的往来短信,酒店宾馆发来的消费记录,把相册中的合照悉数转发,等将里面的信息搜罗一遍后,祝梨梨佯装去外面倒水,心满意足地将手机放回原处。 眼见着时间距八点半越来越近,他们家离警察局不远,民警用不了半个小时准到,留给她操作的时间已经不多了。祝梨梨望着年轻了许多的妈妈和多年未见,正意气风发的爹,深呼吸,打破目前的僵局。 “不就是离婚么?离,必须离,今天谁不离谁孙子。”祝梨梨瞪着男人,啐了一口,“就你也配说我妈?真会借题发挥,你是猴吗顺着杆子就往上爬,要不是外面那个贱人肚子大了,你算哪根葱来冲大尾巴狼?祝鸿途,你有没有良心,我妈在你穷的叮当响的时候跟了你,现在你抖起来了就想抛妻弃女,我看着你就恶心。” 男人好面子,从未想过自己这个怂了吧唧不爱说话的闺女,此时连珠炮一样直言不讳地开骂,顿时瞪大了眼睛。 “你以为我不知道你在外面做的什么腌臜事,你是脑瘫吗?哦,不对,明明是你生的孩子才是脑瘫,你不是想要儿子么,你这辈子都生不出来!” 大概是戳到了心中最挂念的地方,老男人气急眼了,直接一巴掌扇过来。他手下没有留情,祝梨梨只觉得耳朵里嗡嗡作响,有湿热的液体流下来,火辣辣的疼。 这一切来的太快太急,等祝妈妈反应过来时,祝梨梨的右脸已经肿起来了,猩红的血从耳道里往下滴。 这一切发生的都太过突然,泥人尚有叁分火气,祝妈妈扑到祝梨梨身边,担心她右脸的伤,女孩被打了也不见停,言语间愈发刁钻刻薄,男人这次又想动手,妈妈护着她,几个人撕成一团。 而就在此时,祝梨梨兜里的手机开始震动,她狠狠咬唇,跪倒在地。先前越打越勇的女孩当即抱着男人的大腿开始哭嚎,“爸爸别打了,别打了,呜呜呜呜……” 半分钟后,家门被重重敲响。 “开门!警察!” 祝爸爸脸色骤变,防盗门打开,只见女孩鬓发蓬乱,脸上带血,哭得涕泪横流,见到警察仿佛见到了救世主,“警察叔叔救我!我爸要娶别人想打死我和妈妈……”她一边说一边撸起袖子和裤脚,露出青青紫紫瘀伤,两位民警看了纷纷皱起眉头。 他们最初以为只是家庭矛盾,原本准备调解几句就完事,但是把孩子打成这样,都能评伤级了,显然不能轻了。 祝梨梨在地上打滚,说头晕恶心耳朵痛,警察们当即把这俩爹妈带上,扶起孩子去医院。 一路上警灯闪烁,车辆畅通无阻。 夜深只有急诊可看,大夫经验丰富,望着被警察护送来的小姑娘,已经猜到了几分。 “鼓膜穿孔,这几天千万别沾水,先不开药了,一周后再来复查,要是还不好……天啊,这,这怎么还有这么多伤!”她皱着眉盯着那个手足无措的中年男人,“孩子犯了错可以教育,有你这么当爹的吗?!” “咳,警察同志,医生,这孩子也是实在不听话,我,我也是气急眼了,才打了她一巴掌,男人没个轻重,不过其他的伤真不是我打的啊……” 祝梨梨当即戏精附体,装作惊恐状,躲在警察身后边哭边说,“爸爸不想要我了……我不当女孩了……不是爸爸,不是爸爸,爸爸我不说你了,你,你别再打我了……警察叔叔,不是我爸爸打的,这些,这些都是,都是我自己摔的……” 警察望着胖乎乎的小姑娘,只觉得一颗心都要被哭化了,这个爹不是什么好东西,孩子平时估计没少挨揍,要是今天不管,以后指不定要出什么事。 祝鸿途站在急诊室里百口莫辩,第一次觉得自己小瞧了这个闺女。 “帮我。”临出门前,女孩回头,冲着妈妈无声喊话。 丈夫俨然已经和自己离心,女儿……祝妈妈没敢深想,连忙抱着羽绒服追上去,最终什么也没替祝鸿途分辩。 在医院就地做完笔录,归家时已经是深夜,祝爸爸虽然跟着警车一道进了小区,但却没有进屋,径直开车就走,去了哪里不言而喻。 “你的伤,到底是怎么回事?”兵荒马乱后,祝妈妈终于回过神来,仔细盘问起祝梨梨。 “我主动让别人打的。” 望着妈妈审视又有些不认同的目光,她终于再也忍不住,“哇”的一声哭出来,“我没办法!我恨他!讨厌他!觉得他恶心……他出轨!重男轻女!自私好色!什么都不给我们,我们没办法活下去!我不要你再回车间当工人,我要你过好日子!我们要打官司,要多找他的错才能多分一点……那些钱,都是,都是我们该得的……” 她哭的声嘶力竭,祝妈妈原先觉得孩子一觉醒来仿佛变了个人,心思深沉的让她害怕,如今却只觉得五味杂陈。 如果不是她做了家庭主妇,没有赚钱的本事,平时只靠丈夫接济,何至于让女儿小小年纪就开始为钱发愁,替自己处处谋划周全? 一路十数年走过,夫妻情份尽散,女儿早慧,猜出那浑蛋做的恶心事,被逼得一夜长大,母女俩站在路灯底下抱头痛哭,任谁看了都觉得不是滋味。 此时天边一轮残月,西风正烈,把相拥的两道身影拉得老长。 第4章谁不离谁孙子 哭过了,闹过了,生活还是要继续。 心伤尚可愈合,但要是离婚官司没打好,往后的日子可就难过了。 祝梨梨催妈妈带她一起去了最好的律师事务所,此时《婚姻法》尚未完善,可以操作的空间更大。 接待她们的律师姓时名谦,年近知天命,未来会成为本省最优秀的离婚律师之一。 男人起身迎接,他穿着轻薄的浅灰色西装,面白如玉,在少数民族的基因加成下五官立体,相较于中年时的儒雅倜傥,青年时的时律锋芒初显,多了几分朝气和锐利。 和帅哥说话,心情总是美好的,就连郁郁不乐的祝妈妈都眼前一亮,被他小小的惊艳了一把,加上现在的时律堪称“物美价廉”,在祝梨梨心中更是好成了一朵花。 “二位好,我是时谦,您今天的咨询律师,请问咱们想喝点什么?我们有咖啡,红茶,还有……” “两杯咖啡,谢谢。”祝梨梨率先开口。 时谦此刻尚没有见习生可使唤,转身进了茶水间,出来时端着一高一低两只杯子,将高的那只玻璃杯放在祝梨梨面前。 “小孩子不能摄入太多咖啡因,介意来杯热可可吗?” 时谦没想到会接待母女两个人,年长的女人眼眶微红,显然是哭过,倒是小姑娘表情镇定,笑着朝他打招呼。 “都可以。时律您好,我叫祝梨梨,这位是我母亲。既然咱们是按时收费,也就不和您兜圈子了。我希望您能帮我们,将我父亲认定成过错方,在离婚时为妈妈和我尽可能争取更多的财产。目前的情况是我爸出轨了,小叁已经怀孕,大概是五个月左右,已经验出怀的是男孩,所以想和我妈离婚,让我们净身出户。” 祝梨梨一边说,一边拿出自己的手机,“这里面是我爸爸和小叁的短信聊天记录,内容涉及到私生子的产检,如何离婚,还有他们曾经的开房记录,以及两个人的暧昧合照和录音。我爸爸昨天因为对我家暴,导致民警来调查过,当时我进了医院,过一会儿还要去警局做笔录。” 她有些失落地笑了笑,摸摸右耳边包裹的纱布,“就是这儿。鼓膜穿孔。” “哦,对了,我爸爸是公务员。” 但凡是心中尚有良知的人,此时对祝鸿途的印象都不会太好,一个抛弃妻女有暴力倾向的男人,让他净身出户完全是替天行道。 时谦接过手机,翻看她拍下的证据,“这些已经很够了。而且他是公职人员,应该不希望上庭,所以很可能会走协议离婚,至于夫妻财产部分,他很可能隐藏自己的财产,我们这边是不能强制调查的,只能看您这边目前能发现的……” 涉及到财产,祝梨梨功成身退,换祝妈妈登场。 房子,存款,刻意营造的外债……时谦的效率很高,初步提出的堪称苛刻分割方式,纵是祝梨梨也咋舌。 “这……他能同意吗?”祝妈妈有些震惊地望着时谦。 “先定的苛刻一些才好谈,他还有未知的隐藏财产,我们已经留了很多讨价还价的空间。”时谦望着表情沉重的祝梨梨,有些好笑地问她,“不高兴吗?” 她单手托腮,捏着一支笔转来转去,“总要真拿到钱才算数呀。”协议签的天好地好,万一不执行怎么办? 总之,这是一场漫长的割据战,不过祝梨梨等得起,但是小叁的肚子可憋不住。不管如何,哪怕是最差的情况,也会比上辈子好。 推开律所的大门,西伯利亚的冷空气长驱直入,海城的温度断崖式地往下跌,冻得祝梨梨打了个激灵。 在律所和警局消遣半日,归家时母女两个都已是精疲力竭。梨梨不知道当年妈妈究竟是抱着怎样的心情带她离开这个地方,然后又是怎样打起精神,为了供她上学殚精竭虑,她以为是为母则强,原来再次亲历一遭才发觉她这样憔悴。 “怎么这个时候收拾东西?”祝妈妈不明所以,祝梨梨倒是看得挺开,“不管官司输赢,这个房子大概都是要卖了,早点收拾东西,搬家的时候也轻松一些。” 祝妈妈一愣,半晌才扯了扯嘴角,“是啊……瞧我这记性……到时候咱们就搬到康复路的老房子住,只是环境比不上现在,要委屈……” 祝梨梨将架上的书册分门别类,用塑料薄膜包好放进纸箱,闻言扭头道,“环境怎么不好了?明明那边离学校更近,而且现在房子这么大,你每次打扫都累一身汗,等过去了收拾起来就方便了,虽然是老房子,可收拾收拾要比这边舒服多了。” 未来惶惶无定,可迎着祝梨梨笃定的眼神,祝妈妈莫名觉得,或许未来真的和女儿所说的那样,比现在美好。 第5章黎明之前 家中闹腾一日,第二天祝梨梨起了个大早,到班时才发现王素敏重新调了座位,将自己调到了第一排,与许渊知恨不得离了有八丈远。 当初她喜欢许渊知的消息传的沸沸扬扬,人尽皆知,现在绯闻八卦虽然不如上辈子厉害,但仍有不少同学看向祝梨梨时,目光中都带着几分审视。当面就这样,背后还不知道要怎么说笑话讲闲话。 多想无益,祝梨梨眼见着自己的桌子被拖到最前面,心说没来也好,省的自己搬了。 这辈子她没有坐到讲台边那个有些屈辱意味的“专座”上,而是坐在了第一排窗边,挨着洗褪色的淡蓝窗帘。 冬日的阳光照在身上,暖暖的,太阳高升的时候会有些刺眼。这里靠着暖气片,没烤一会儿身上便直冒汗,早上放一袋牛奶在暖气片上,第二节下课的大课间正好能喝。 “饿死了饿死了,要不要去买点吃的?” 自从打算减肥后,祝梨梨便戒掉了零食,青春期的孩子代谢旺盛,早就饿得前胸贴后背,如今听见人有人邀约破戒,明知自己该忍耐,但还是同意陪她外出兜一圈,毕竟这也是快速提升女孩子之间友谊的方法。 祝梨梨从善如流地应下,旁边的宫静怡随即眉开眼笑,挽着她的胳膊往外走。 倒数第二排,许渊知翻书的手一顿,有些烦躁地往下过了几页,不知道看进去多少。 小卖部建在操场旁边,和锅炉房在一列房子里,没有招牌,学生们的腿就是最好的广告,此时里面早就挤满了人,宫静怡拉着祝梨梨往前挤,两人见缝插针,好不容易才扑到最前面。 “阿姨两根烤肠夹烧饼!”宫静怡大喊。 “几个肠夹饼?”店主阿姨手脚麻利,串串的手仿佛能看到残影。 “两根肠,一个夹饼,另一个只要肠!”祝梨梨连忙补充。 肠夹饼,顾名思义,就是把滚筒上的烤肠切成两半,同两片生菜一起夹进刷了甜咸酱料的白吉馍里,要是觉得吃不饱,还能再加个价值一块钱的煎蛋。 她想到甜咸的酱汁便口水直流,但捏了捏肚子上一圈又一圈的赘肉,还是悬崖勒马。不过这味道闻着实在太香,祝梨梨到了还是多买了一只香菇青菜包。 发酵的皮,入口发甜,馅里有菜有蘑菇,不过拳头大小,她一手举着烤肠,一手举着包子,故意嚼的很慢很慢,但还是没等走到班门口就把手里的东西吃了个精光。 明天就是期末考试,现在老师已经不往下开新课了,几乎每节都是自习。祝梨梨心说她也算是倒霉到家了,刚和那个狗男人撕完逼,打过一场硬仗,紧接着就要考试,自己都十几年没碰过书了,成绩能好才怪。 学习不是一日之功,祝梨梨捧着手中的书,企图抱会儿佛脚,使劲把知识往脑子里塞。都这个时候了,能记多少是多少吧。 放学回家,狗男人和她们娘俩撕破了脸,住在小叁那不回来,祝梨梨不用想都知道妈妈没心情做饭,路过菜场割了一条猪五花,两根黄瓜,叁条茄子和一颗包菜,她拎着五颜六色的塑料袋上楼,坠得指肚发白。 “妈,我回来了。” 客厅没点灯,换好拖鞋进屋才发现妈妈在卧室里躺着,“好闺女,今天去外头吃吧,钱放茶几上了,妈妈今天太累,实在……”妈妈说着叹了口气,目光有些沉。 祝梨梨没接钱,转道进了厨房。 小米熬粥养胃,茄子用薄盐腌渍后拧干水分,五花肉切片,黄瓜拍碎切断,包菜撕好再过水。 最开始的准备工作动静小,等她按开抽油烟机爆香葱姜蒜时,祝妈妈听见声音,疑惑地从床上起来,只见闺女系了围裙的闺女在厨房里忙活,觉得眼眶发酸,泪在里面打转。 “多少吃点儿,一个人吃饭多没意思,您就当是陪我了,正好也尝尝我的手艺。” 拍黄瓜,茄子炒肉,手撕包菜,就着熬得起皮的小米粥,一顿饭色香味俱全,勾的人食指大动。 “咱们干嘛因为他们生气,不值当的,我们就是要过得好好的,气死那对狗男女!”祝梨梨挥着拳头愤愤不已,当妈的看了忍俊不禁,噗嗤一声,终于又露出个笑模样。 “妈你看,我第一次做就这么香,是不是很有天赋?”她盛了碗粥递过去,满脸的求表扬,祝妈妈就算再没心情,也得赏脸吃几匙。 小米粥里撒了绵白糖,甜丝丝的,祝妈妈才喝了一口便惊喜地瞪大眼睛。妈妈喜欢甜粥这件事,她也是很久后才知道的,当初家里都随祝爸爸吃咸,妈妈根本不知道除了罐装八宝粥外,其他的粥里也能加糖。 挨个尝过后,祝妈妈只挟离自己最近的拍黄瓜,最后虽然菜剩了不少,但碗里的粥吃的干干净净。饭后祝梨梨把妈妈推回去休息,准备把碗捡下去洗。 “你洗个什么碗?你会洗吗?别再把盘子摔了!赶紧出去,别给我添乱,有时间就看看书,要不然就早点睡,明天有个好精神考试。”祝妈妈大手一挥,企图把她赶出了厨房,却不曾想祝梨梨无尾熊似的缠着她撒娇,声音软软糯糯的,“妈,你还有我呢,以后我养你,咱们的日子会越过越好,他们只能越来越糟……” 祝妈妈闻言,声音稍有些哽咽,她拍了一下祝梨梨的胖爪子,“快出去看书,这么窄的地方挤什么挤。” 她嘿嘿一笑,跳着跑出去,心知这时候复习也没用了,索性跑到浴室洗澡晾头发,一边吹,一边琢磨以后的路。 上辈子她与市一中失之交臂,妈妈为了她能上个好学校,不光要低叁下四求那个狗男人找关系,还要交四万五的择校费,现在想想都肉疼,这次一定要把这笔钱省下来。 当初她成绩平平,最后勉强进了省会大学,二本的会计专业,还是靠学校的努力升了一本,毕业后进了一家小公司,贪图安逸嫁给了离异带娃的胡志军,婚后婆婆刻薄,妯娌难缠,和一堆鸡毛蒜皮纠缠到疯。 既然一切推倒重来……上辈子她高考考了五百一,这辈子是不是还能再往上提一提?清华北大不敢想,那其他985和211呢?换了学校,趁着应届生身份考个公务员,做份清闲体面的工作,给妈妈争一口气,长一长脸,让她放心…… 而且现在房子也便宜,还没有限购,如果能来上一套……还有股票,现在茅台才四十多块钱一股,买了放在那里,什么都不做就能翻二十多倍,这还是不算分红的。 她越想越精神,忍不住笑起来,只觉得前方一片光明。 第6章再见爱人 快乐是未来的,痛苦是现在的。 翌日清晨,祝梨梨站在摊前买煎饼,黑米杂粮加蛋加肠加油条,去葱多香菜,还要刷两遍酱。早饭要吃好,还要再来上一杯红枣豆浆捧在手里暖着。 第一科考语文,第二科是数学,脑内残存的知识屈指可数,祝梨梨觉得她最大的努力就是把卷子填满。中午回家吃饭,妈妈不问她考成什么样,给她切了盘西瓜,“先吃着,饭马上就好。” 人的情绪真的可以互相传染,自从祝梨梨对爸妈离婚这事拍手称赞后,祝妈妈似乎也“活”过来不少。期末考了整整两天,语数外史地政物化生九门功课,祝梨梨觉得自己被题目虐的外焦里嫩,甩去半条命,最后一科英语结束,几乎飘着出校门。 祝鸿途最终还是签了,存款八万,现在住的这套房子卖掉,一百叁十五平的叁室一厅,八十万出手夫妻平分,车祝妈妈不要,折旧后算十万,依旧平分,祝梨梨想也不想就跟妈过,抚养费每月八百,离婚后去住家里不到五十平的老房子。 重生一回,她到底不可同日而语,借着见爸爸的名义溜进祝鸿途的办公室,把闪着寒光的菜刀往桌上一拍,逼着男人一次性付清赡养费,时至今日,祝妈妈共得五十叁万。 这样一大笔钱,祝梨梨知道未来,敢一把梭哈茅台,但说动妈妈显然不太可能。不过近些日子她成熟了许多,祝妈妈出于对女儿的信任,还是买了二十手,当做储蓄。 “梨梨,你说妈以后该做点什么呢?”闺女大了,很多事情祝妈妈都愿意听听她的意见。虽然分到不少,可坐吃山空显然不行。 当年妈妈离婚后想多赚点钱又回了厂子干活,如今娘俩有个兜底,祝梨梨自然舍不得她再辛劳,劝妈妈办了病退,每月能拿几百块的退休金。 “妈,不如你想想自己喜欢什么?咱们也不图打工赚多少钱,不如积累点经验,然后以后也能开个小店什么的。” 祝妈妈闻言眼前一亮,不过随即犹豫道,“我都这把岁数了,脑子也不如人家年轻人了……能行吗?” “这怎么不行?那些人的确年轻,但是没有你细心啊。”祝梨梨赶紧给妈妈吃了颗定心丸,“不过开不开店,想做什么还要看你喜欢啦,我就是怕你在家里待着没意思。” 祝妈妈笑笑,“那我就再想想,之前还真没觉得自己会做这些事。”她高中没念完进了军工厂的车间,后来随着厂子从山里搬到海城,经人介绍后与祝鸿途结婚,生下女儿后发现孩子身体不好,便成了全职主妇精心照料。祝绣舒这辈子当过女儿,妻子,妈妈,但若问起自己想做什么,她还是头一回。 “没事儿,您慢慢想,反正以后我养您。” 祝妈妈顿时笑起来,心里头骄傲,嘴上却嗔道,“这口气大的。” 搬家那天祝鸿途依旧没来,祝梨梨这次猴精,让力工把目之所及的东西悉数扛走,用不了就卖,恨不得把地板都给起了带走,绝不给男人留一针一线。 当年从高档小区搬进城中村,房子面积小了一半,祝梨梨适应不来,如今她在这里过了十数年光阴,比祝妈妈要更轻车熟路。 这里是祝妈妈和祝鸿途结婚时单位分的房,两人是一起吃过苦的,祝梨梨上小学前都住在这儿,那时候睡的还是砖头木板搭的床,夜里时不时都会塌。谁成想当初那么难都过挺来了,如今日子好起来反倒散了。 早就定好要搬来,请人重新刷了墙,换上崭新的木纹砖,阳台铺的是祝梨梨从家居城淘汰区挑的零散花砖,拼出来还有点小资,简单捯饬一番后,整个屋子一改先前的阴暗破败,变得亮亮堂堂。 “唉,万一拆迁了就可惜这些料了。”祝妈妈对此有些惋惜。 作为走在时代前沿的“先知”,祝梨梨对此非常冷静,“我没出生就说拆,十多年都没淡定,且等着吧。再说了,真拆就发达了,哪还在乎这几百块钱。” 祝妈妈觉得这话有理,也就不再纠结。 “妈,你看这房子多好啊,咱们俩住正正好。你不是喜欢种花吗,客厅挨着的这个小阳台正好给你放那些花花草草,这里再整个瓶给你插鲜花。”祝梨梨眼睛亮晶晶地描述新生活,祝妈妈只觉得先前的所有未知一下子都有了着落,闺女现在可有主义,极力想为她撑起一片天,孩子都知道要好好日子,自然也不能辜负这番苦心。 说不欣慰是假的,但更多的其实是窝心的难受,如果不是家里这场变故,她的梨梨应该和其他女孩一样,何须提起心来,样样替她打算。 祝梨梨结过婚,也想离过婚,算是半拉过来人,知道这时候越难受就越不能闲,便拉着妈妈干活,哪怕擦擦家具抹抹灰呢,谁知拧开水龙头的时候却发现里面没有半滴水。 妈妈一脸茫然,可祝梨梨却反应过来了,都是最近忙的,她差点把这事给忘了。 十分钟后,房门敲响,祝妈妈连忙去开门。 “谁呀?” “楼下一零二的,你们家是不是水——” 房门应声而开,两个人面面相觑,四目相对,一时间谁都没说话。 祝梨梨趴在卧室的门缝里偷看这历史性的会面。楼下的男人姓梁名振东,是祝妈妈的老同学,退伍后进了厂子,下岗潮时被辞退,那时候媳妇就跑了,做过不少行当,最后改行跑大车,一个人带着儿子过。值得一提的是,这个儿子就是梁南,那天被她按在地上抹药,被人打得鼻青脸肿的倒霉蛋。 更值得一提的是……这个男人喜欢祝妈妈。 她高二时发现这段感情,为此还发了好大的火,两个人到了也没在一起。祝梨梨本以为这段感情是日久生情,如今再看……这分明是一见如故嘛。 “啊,原来,原来是你们搬过来了,我还以为……你们不是住在西边,怎么……” “啊……我和,呃,所以就带着闺女。” “这,这样啊,那真是太,太……啊不是,太呃,你们家水管裂了,有点漏,你等着啊,我这就拿东西过来修。” “好……不对,哎,等等。” 见到这场面,祝梨梨差点笑出声。她之前只记得梁叔叔身高一米八五,体重一百八,是个地道的壮汉,却没想到铁汉也有这么憨的时候,就像个愣头青。 梁振东是个实干派,很快带着工具箱上来,他干活不少活,简单的维修也做得,没过多久便把漏水的管子收拾停当。 祝妈妈站在一边帮着递东西,等修完了才反应过来,忙冲着里屋喊,“梨梨,梨梨!” “啊?妈妈怎么了?”她装作一脸茫然的样子,从卧室里走出来。 “来,这是妈妈的同学,快叫梁叔叔。” 在想当个人的时候,祝梨梨的礼仪还是很周全的,闻言便乖巧地和人打招呼。梁振东应下,当即笑成一朵花,“都长这么大了,哎呀,文文静静的,真好,不像我家那小子,皮的不行。” “男孩皮点儿好,今天可多亏你了。”祝妈妈站在门口,笑靥如花。 “梁叔叔,既然这么巧,晚上过来一起吃个饭啊。” “哎呀,这怎么好意思。”梁振东眼巴巴地盯着祝妈妈,有些羞涩地挠了挠头。 “来吧,这有什么不好意思的。”祝妈妈抿了抿鬓间的碎发,发出正式邀约。 梁振东见状才放下心,大手一挥,“成,你们还有什么要干的吗?我正好今天……” “多谢梁叔叔,我们抹抹灰就完事了,您忙了半天,赶紧回去歇歇,等着晚上来尝尝我们家的手艺吧。”祝梨梨笑得乖觉,心里想的却是哪怕是故人,也要提防着时移世易。 第7章此间良夜 家里收拾的差不多,第一顿饭不能马虎,这里的房子老归老小归小,但位置正经不错,离菜场很近。 菜场门口的盐焗鸡腿最绝,不到五点就能卖完,祝梨梨紧赶慢赶拿下最后一只,心情愉悦,溜达着往家走。 软炸蘑菇,爆炒猪肝,锅塌豆腐,鱼香茄盒,砂锅红烧肉,西红柿鸡蛋汤,玻璃瓶的可乐雪碧,一顿饭色香味俱全,祝梨梨手脚麻利,没怎么让祝妈妈沾手就已经准备妥当。 六点半,梁振东带着儿子上门,自然不肯空手,当爹的左手拎着特仑苏,右手提着君乐宝,梁南怀里抱着一只大西瓜,手心里吊着好利来的奶油蛋糕。 门铃叮咚作响,这次换成祝梨梨开门。 她的目光最先落在梁南脸上,男孩的青肿没消多少,见到祝梨梨后眯缝的眼睛顿时睁大,一句“你怎么在这儿”脱口而出。 当父母的满头雾水,祝梨梨未语先笑,替他们解惑,“在学校里见过。” 梁南松了口气,庆幸这人没把打架的事情讲出来,梁振东恍然大悟,“见过好啊,来,梁南,快点叫姐姐。” 男孩显然有些不好意思,梁振东放下礼物,大手一挥,直接往梁南脑袋上招呼,“快点儿,支支吾吾的像什么样。” 他望着眼前的人,虽然有些不情不愿,但到底还是迫于老爹的皮带,叫了声“姐”。 “你啊,一天天的别光想着玩,跟你梨梨姐学学,平时多看看书,但凡能学到半分,我都要烧高香喽。” 祝妈妈看着眼前的孩子,只要不是从那女人肚子里爬出来的便都觉得好,虽然染了个黄毛吧,但也是没有家人在身边管束的缘故,也是个可怜可爱的,此时连忙出来打圆场,“我看着南南就挺乖的。都要吃饭了,你训个什么话啊,快点儿洗手上桌。” 梁振东闻言便熄了火,轻哼一声,算是暂且放过梁南。 吃饭时两人没怎么聊近况,说的都是上学时的旧事,提到文艺汇演,她站在台上领唱时祝妈妈眉飞色舞,笑得开怀。祝梨梨瞧着眼前的景象,心绪复杂自不必说,也是梁振东出现她才意识到,妈妈曾经有过那样恣意飞扬的青春。 当年她横在两人之间,做了打鸳鸯的那根大棒,如今早就不再坚决。她对妈妈千好万好,但以后要去外面读高中,上大学,也会有自己的工作和社交,不能陪她完完整整的一辈子。这时候她便想着,如果有人能照顾妈妈就好了。 所以时光荏苒,她这次决定顺其自然。 “喏,新炸的平菇,再不吃就塌了。”祝梨梨盯着目光复杂的梁南微微皱眉,猜他可能和自己当年的心思差不多,也没点破,挟了一筷子炸蘑菇到他碗里。 梁南看了她一眼,没说话慢慢吃掉。 饭后他乖觉,自动站起来帮忙,祝妈妈按不下去,祝梨梨随口道,“妈你就让他干嘛,反正他做习惯——咳,没什么,我这就去拿。” “哎呀,你们甭拦着,男孩子就该多干点活儿。” 俩父母一顿推让,孩子们动作很快,那边没决出胜负,这边碗已经摆上晾架了。懒得理会大人们的热闹,俩小的收拾完桌子便去兑瓶盖,说来也巧,往常中奖绝缘的祝梨梨今天一次就中了两瓶。 海城是旅游城市,北河区常住人口不过七万人,冬天夜里堪称人迹罕至,街上除了他们,只有橙黄的路灯照耀。 “你不是住西边吗?”梁南到底没忍住问起来。 “他们离了呗,老王八蛋不是人,就把我和我妈赶来老房子住了。”她话说的太过直接,倒叫梁南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回。 “你怎么回事啊?伤怎么还没好?我看着怎么好像还更严重了?”祝梨梨不解,梁南却把头别过去,嘟囔了一句“要你管”。 “嘿,你这孩子。”当初就是这样,遇到不愿意回答的就生怼,气的她恨不得给他两下。 “喂,明天早上返校,你别忘了。”梁南接过新换的汽水,递了一瓶给祝梨梨。 “嗯嗯嗯,快喝汽水吧。”把嘴堵上就想不起来絮叨他了。 回家之后,两个大人依旧聊的火热,不过孩子都回来了,终于意识到时间不早,开始道别。然后他们就眼睁睁看着这个别道了有半个小时,不知道还以为有人要出远门。 “呀,都这么晚了。”祝妈妈后知后觉地看表,匆匆赶祝梨梨上床睡觉,“明天还要返校呢,得早起,可别迟到了。”她一边说一边摸了摸已经铺好的床,觉得暖了便关掉电褥子,但到底不放心,又抱了一床被子给她摊在床尾压脚。 祝梨梨答应了一声,迈着沉重地步子躺到床上,想起自己凭玄学作答的试卷,第一次不太期待新一天的到来。 梦里不知身是客,风声萧萧,扰乱了少女的清梦。 第8章春梦咸湿(h) 窗外是光秃秃的枝丫,云压得很低,一片灰蒙蒙。 屋外北风过境,屋内暖意熏人,柜中摆的是经史典籍,墙上裱的是“功不唐捐,玉汝于成”,祝梨梨趴在那张红木书桌上,身上穿的是白底压蓝道的运动款校服,此时衣衫半褪,蕾丝内裤堪堪挂在脚腕上,浑圆的臀高高翘起,素白的手指紧紧捏着桌檐身子紧贴着桌面上覆着的玻璃,冰凉的触感冻得乳尖挺立,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身后的人酒气正浓,葡萄味的醺醉,烘得人热起来,许渊知压着她,将她抱了个满怀,一只手拥揉着她的乳,一只手顺着腿间毛发稀疏的阴阜探去,指腹在细狭的缝隙来回划过,甬道里诚实地吐出清液,他蘸了蘸,覆上她半裹的花蒂。 轻拢慢捻抹复挑,男孩手法青涩,领悟力却极强,听着她的哼声,把她当作他指下的琴键,灵活地按压让她疯狂的那一点,让人呼吸愈发急促,一阵阵酥痒从身下传到四肢百骸,还神经末梢都在叫嚣着。祝梨梨皱着眉,口中溢出不知是痛苦还是愉悦的呻吟,弱莺似的撩拨着他的情欲,让他恨不得将她吞吃入腹。 她下意识地合拢双腿,但这如何拦得住他,许渊知蜷起膝盖向上一顶,便露出了汁水淋漓的花穴。 幼时身体不好,为了养生便有了定期运动的习惯,祝梨梨时常能看到他跑步的身影,运动服下的身体看着单薄,实际脱了后肌肉线条流畅,胯下本钱颇足,紫红色微微上翘,兴奋渗出晶莹的腺液,蠢蠢欲动。 耳朵是她的敏感地带,温热的呼吸扑在耳廓就已经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心里禁不住打了个突,他把女孩莹润的耳垂含在口中,舌尖撩过,怀里的人滑不留手,活鱼似地扭。 把人禁锢在方寸之间,身下炽热的肉蟒摩挲着滑腻不堪的花穴,他的耐心渐渐消失,手指发力,指腹上的薄茧摩挲着她最柔软的肉核,中指插进甬道,层层迭迭的媚肉立时吸上来,进进出出摩擦起“咕叽咕叽”的水声,快感海浪般向她席卷而来,慢慢集聚迭加,最终眼前一片雪白。 祝梨梨下意识地绷直了脚背,整个人偎在许渊知怀中大口喘息,下面咸湿的淫水喷了他一手,湿漉漉的,洇湿一小片红木地板。 少年生机勃勃,下面一柱擎天,青筋凸起,纵横交错,狰狞的性器和表面的清冷格格不入。 “可以吗?”他咬着她的耳朵吹气,半是撒娇半是哀求。 两个人早就不知道荒唐了多少次,只见祝梨梨微不可闻地点了点头。 硕大如李的龟头缓缓没入被叁根手指开拓过的穴口,可他太粗,依旧把狭小的阴道撑得满满当当,在嫩肉的褶皱中艰难开拓,好在她水多,因此并不觉得有多痛,只觉得下面胀得厉害。 “嘶……好紧……”许渊知说着,将她翻了个面,肉蟒在甬道内转了一圈,照顾到花穴的每个角落。他含住了她的乳头吸吮舔舐,分散着祝梨梨的注意力,趁她不备,一下就顶到最深处。 “啊!!”女孩猝不及防,眉头皱在一起,朝着他的肩膀咬下去,没有虎牙也足够尖利。 缠绵的吻落下来,没什么技巧,但是带着初恋滤镜,亲得人晕晕乎乎,粉红泡泡直冒。 不知道怎么回事,许渊知触碰到了哪一点,祝梨梨的身子便过电似的颤抖,嘴角再次溢出断断续续的呻吟。 他会意,朝着那块半硬不软的肉卖力攻伐,每次都要狠狠碾过,直到她的眼角渗出生理性的泪水,不知道是痛还是爽。 她的身体很软,抱着舒服,他不忍住疯狂律动的欲望叁浅一深,九浅一深地徐徐图之,青春期的少年精力旺盛到骇人,他磨得她小声啜泣,几欲发疯,直到两个人一起奔赴高潮。 最后,许渊知终于再忍不住,射出一股又一股的白浊,大概是禁欲已久,那东西又多又浓,等他软了退出来,那些她吞不下的精儿淅淅沥沥地往下滴,雨打娇花的淫靡。 一朝春梦了无痕,梦醒时分,六角形的冰晶从天空飘下,落在鼻尖上顷刻化为水滴。 “走啦!祝梨梨!”梁南站在楼道口颇有些不耐烦地跺了跺脚,呼出一团团乳白的哈气。 梦里没能下成的那场雪,在现实中即将把世界装点成一片银白。 远方的卧室里,少年皱着眉头沉思,似是想起了刚才的画面,脸上染了一层绯。昨晚的梦太过真实,仿佛指尖还残留着女孩的体温,他熟悉那具身体,仿佛自己曾经无数次占有。 第9章既定命运 祝梨梨戴好手套和绒线帽,确认把自己包裹严实后才出门。她原本就胖,这样装扮起来,远看愈发像个球。 路上不想喝风,谁都没开口,鹅毛大的雪片子簌簌落下,等到学校附近的早餐摊时屋宇和地面已经覆满银白,被来往的人流踩得乱七八糟。 “阿姨,两个煎饼,黑米加蛋加油条加王中王,重酱不要葱吃香菜!”这是祝梨梨早餐的标配。 “哎呀,闺女,太晚啦,黑米,果子和肠都卖没了,吃绿豆面加薄脆的行不行?” 望着大妈,祝梨梨这才反应过来,如今住的离学校远,她还按当初的时间走,难怪煎饼卖完了。 “行吧。”祝梨梨对此不知可否,倒是梁南瞥了她一眼,匆匆跑进不远处的小超市。这一幕似曾相识,等他拿着刚买的王中王出来,她终于全想起来了。 梁南把肠递给阿姨,“切”了一声,嫌弃道:“你们女的就是麻烦。” 祝梨梨不咸不淡地翻了个白眼,“我就是麻烦。” 她惯会赖床,想吃煎饼又赶不上趟儿,后来之所以能一直吃到,还要多亏梁南起得早,帮她排队买好之后送到手上。——他这个人就是嘴欠。 两个人打着嘴仗,猝不及防,少年骑车路过。 一连几天,那个总围着自己转的胖妞都不见踪迹,今天特地沿着马路来回骑了两圈,终于在她常吃的早餐摊前蹲到人。本想若无其事地打个招呼,谁料祝梨梨身边的男孩满头黄毛,穿着帽衫吊儿郎当的样儿,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东西。 “成天跟不叁不四的人鬼混,难怪成绩落得这么快。”车子短暂停留片刻,仿佛只为讥讽她的“自甘堕落”。 话音飘进耳朵,小孩儿火气大,当场就要炸毛,打算追上车子给许渊知一点“颜色”看看,“你说什么呢?!谁不叁不四了,你给我——” “哎呀,你跟他置什么气。”祝梨梨眼疾手更快,一把拉住梁南,心说不知道许渊知今天这是抽的什么风。 “这孙子谁啊?有病吧?” “许渊知。” 梁南反应片刻,“就挂墙上那个?”他说的是许渊知本学期刚选上的市级叁好学生,名字在红榜上挂到现在。 祝梨梨轻轻点头,梁南皱着眉头,“脑子有泡。你对象?你怎么找这么个玩意?” 鉴于小孩儿的脑洞太大,这次换祝梨梨盯着他,一脸你以为我是谁的莫名表情。放眼望去,整个学校大概也只有梁南会觉得她和许渊知不清不楚。 “不是你对象管你干嘛?” 祝梨梨语塞,无奈道,“大概他真的有那个大病吧。” 一场风波消弭于无形,但许渊知的话到底还是在人心中种下颗种子。吃完煎饼后梁南挥挥手,让祝梨梨先走,她一个乖乖女,没必要跟自己搅和在一起。 祝梨梨心里叹气,梁南和她也算是熟人,毕竟差点做了姐弟。这孩子会在初叁那年爆发出惊人的毅力,成绩突飞猛进,后来靠体育特长考进市一中,和她成了同学。高考那年他进了警校,众人都说这是老梁家祖坟冒青烟了,浪子都能回头披官皮,可还没等梁南真当上警察他就退学了,跟一群不叁不四的人混在一起,最后逃去了缅北,两人彻底失去联系。 回忆起“往事”,心情总会沉重叁分,更不要提今天是发成绩的日子。 她的分数和排名都跌的厉害,但是十多年没碰书本,此非人力所能及,故而看着表情苦大仇深,心里根本不把老师们责备的目光当一回事。 寒假一个多月,开学后就是全面复习,只要下得苦功,她总能迎头赶上。 领完成绩单发作业,一摞摞《寒假生活》和卷子从前往后传,祝梨梨最开始还一页页地认真检查,后来发的多了根本顾不上,心里止不住赞叹自己英明,幸亏带了个结实的大书包。 话说回来,祝梨梨最怕的还是待会儿的家长会。孩子们背着书包带上作业离开,位置悉数腾给家长,众人拿儿女成绩当子弹相互攀比,她的分数瞒不住,怕妈妈看到了伤心。 然而不等祝梨梨开口表决心,妈妈先摸了她的摸头,“妈妈知道,过去的事都过去了,从现在开始好好学,什么都来得及。” 她站在妈妈身边重重点头,许渊知被安排发卷子,见到祝梨梨几番欲言又止。 刚刚班上出了一条新规,两两互助成立学习小组。大概是天意使然,他们再次锁死成对。 难道这就是命吗? 许渊知越想摆脱自己,就和自己绑的越紧。 许妈妈关心儿子,看了一眼即将与自己儿子共同学习的对象,又把担心孩子早恋的那颗心咽回去。许妈妈是第一次见她,她却不是第一次和许妈妈打交道,祝梨梨看穿了这人心思,却忍不住偷笑。 她何曾想过,就是自己最后和她的宝贝儿子搞上了床。 少年身上有发泄不完的欲望,用不尽的力气,在自己身上不知疲倦地驰骋,两个人心意不通,但是身体却比谁都亲密无间。 “这周末来我家。”许渊知看向祝梨梨,黑黢黢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她,“给你补课。” 一切朝着当初的方向驶去,却又不尽相同,女孩笑得眉眼弯弯,轻声说“好呀”。 第10章掰回正路 祝梨梨“发挥失常”,梁南稳定垫底,故而虽然她成绩好些,但祝妈妈的情绪显然要比梁振东低落许多。 初一的老师没有初二的有话说,先一步散会让或喜或忧的家长们各找各的崽。梁振东提溜着梁南去了趟学校附近的蛋糕房,挟了一兜蜂蜜蛋糕才又折返回去等祝家母女。期间梁南想起祝梨梨那张圆脸,往塑料袋里又塞了一只肉松沙拉面包。 四人会和后走在街上,男人身材高大,穿着皮夹克,女人纤细,披着一件长呢大衣,两个孩子一文静一活泼,期间说说笑笑,恰似一家。 天冷就是要吃锅子,路上顺道去菜场割四斤牛肉卷。祝妈妈不吃羊肉,梁振东便大手一挥让家里人都只吃牛。 现在还没有乱七八糟的火锅丸子,祝梨梨拿了一盒蒸猪血,称了二斤冰虾,梁南抱上一棵大白菜,顶着雪热热闹闹地回家。 今天这顿是在梁家吃,好容易有个不需要技术就能搞掂的菜,梁振东也想献献殷勤。 祝梨梨喝着温水吃小蛋糕,大概是水搁多了,糕体很硬,蜜少糖多,甜的发假。 “没你做的好吃。”她当场发表感言。 “吃你的吧。”祝妈妈皱眉,毕竟当人家面讲究饮食不礼貌,不过她细品了一口,也觉得闺女说话在理。于是心头一动,一个想法飞速划过脑海。 响鼓不用重锤,祝梨梨见好就收。支上折迭桌,插上电磁炉,清水里扔几片葱姜,讲究点的再往里面放两颗红枣。 麻酱用热汤泄开,搅一筷子韭菜花并半块腐乳,铺一层厚厚的香菜,现在还不流行重庆的红油锅底和海底捞,大家都吃清汤锅,等涮足了肉卷之后再添菜,最后用一包华丰方便面收尾。 祝梨梨牙尖嘴利,低头吃肉,心里算着这顿饭的热量,吃了一小碗肉后就收手,连主食都没动。 久不学习,书本都变得陌生,她打算从头学起,“妈,我明天想去新华书店买几本参考书。” 对于学知识学文化,祝妈妈向来无有不应的,当即大手一挥,并且友情赞助了两张小粉红。 “梁叔,明天要不让梁南跟我一起去?我比他大一届,能看看什么书适合他。”祝梨梨笑的人畜无害,梁振东为了这个儿子没少头疼,礼也送了不少,老师都说孩子聪明,只是不学,家长也得抓紧督促。他一个头疼得两个大,就说督促督促,他打也打了骂也骂了,还是半点不见效,如今有人愿意接手,当即大喜过望,从兜里先掏出两张毛爷爷,琢磨片刻后又加了一张,在梁南闪亮如星的目光中,把钱交到祝梨梨手上。 “乖女,梁南就拜托你了,他要是不听话你就告诉叔,我回来打断他的腿。”梁振东虎眼一瞪,看向梁南,“还敢要钱?到你手里不知道要瞎花到哪去!” 对上亲爹的梁南秒怂,无奈低头,算是认可了明天自己被安排出去。 重生一遭,祝梨梨最深刻的感觉就是作息变得无比规律。 平日玩手机熬到凌晨两叁点,九点钟起床顶着黑眼圈浓重的素颜上班,如今十点上床六点起,少女时代青春逼人,肌肤嫩的能掐出水,她每次洗脸时都忍不住摸了又摸。 新华书店拢共叁层,是全市最大的书店,一层是畅销,二层是专业类工具书,叁层全是教辅,从幼儿园到大学英语四六级,雅思托福SAT和GRE一应俱全。现在IP翻拍尚未成风,明晓溪的《午后熏衣茶》正当红,祝梨梨怀念地摸了摸《寂寞空庭春欲晚》的书封,随后毫无留恋地乘上滚梯,直奔顶楼。 梁南落后祝梨梨半步,一副无所事事的样子,嘴里就差叼根草杆,殊不知她下定了决心,要把这个复入歧途的小孩给掰回到正路上,已经想好寒假的一百零八种过法。 她在书山题海里攀爬,现在最重要的是把遗落的知识捡起来,故而那些专攻偏题、难题、怪题的书都被她略过了,祝梨梨找的就是记载全面,最好一道例题配几道相似类型练习题的书目,语文除了强制记忆外,题尤其要注意答题术语,她直接翻到参考答案部分,专门挑那些术语写的全面的,准备到时候重点积累。她大学读的是外国语言文学,英语反而成了最简单的,祝梨梨不和自己客气,径直拿了份最难的综合模拟卷,准备一天一套掐着表做,保持语感。 祝梨梨精挑细选出了五本,从参考书到练习册、套卷一应俱全,她看的差不多了,梁南也挑好了。他们现在还没开化学和物理,拿的都是语数外史地政生的卷子,看起来有那么点意思,实际上都是字大行疏页数少的。 学习这种事还是要看个人,他这么个挑法不想都知道就是糊弄鬼呢,祝梨梨没跟他客气,当即就把地理和生物的卷子丢回了远处,“这两门中考不考,做了没用。”虽然读书是为了明理,可考试为的就是升学了,她的想法很功利,没必要让他浪费精力做无用功。 至于语文和英语,祝梨梨觉得现在说什么技巧都还太早,她只管压着他把该背的都背好就已经成功了一半,故而那两套卷子也被扔出去。政治和历史都是开卷,现在也不着急,于是挑挑拣拣,最后只剩一套数学,孤零零地留在他手中。 ——梁南看她扔卷子扔的眼睛都直了。 不过这次祝梨梨没再丢了,径直拿了一本《王后雄》丢给他,“这个寒假我看着你把作业搞完,能再顺一遍数学就算完成任务了,其他科目你想看就看,暂时不在我们这次的射程范围内。” 梁南点头如捣蒜,学一门总比九门功课同步学来得轻松。 等出了书店,梁南立马精神抖擞,仿佛整个人都活起来。 “东临碣石下一句是什么?”祝梨梨突然开口。 “以观沧海。”梁南想也没想就答。 “尚思为国戍轮台上一句?”她当即改变策略。 “……”梁南满头问号,一时语塞,被祝梨梨“就这”的轻蔑目光扫过,恨不得当场红脸。 “僵卧孤村不自哀!”她几乎要跳起来,“你们这学期刚学的!” 梁南瞪了她一眼,但还是硬硬地把祝梨梨怀里抱的书抢到自己手中。真神奇,她拿着恨不得要把自己坠矮两厘米的书放在他那,仿佛立刻就变得轻飘飘的。 “你再哭,我就硬了” 楚明萧揉捏小腿的动作慢了下来,骨肉均称的小腿无意识的往后一撤,她也不觉得秦延能是信奉鬼神的人。 一席之隔的里室安静了片刻。 “我要成家了。”秦延端着面前的瓷杯,说话间脸上还挂着笑。 耄耋之年的老住持脸上浮出笑,带着长辈看晚辈的慈和。 “老衲恭喜秦施主,那秦施主今日所来是让令堂看看人吗?” 秦延摇摇头,放下手中的杯子,“这只是其一。我还有另一件事情,让他们也认认人。” “谁?” “你不是一直说我杀性重吗?” 老住持摇摇头:“我不曾这般说过,我一直说的是秦施主看物看事,过于黑白分明了。” “你就喜欢拐弯抹角,当你我娘就是跟你学的。” “令堂是个有慧根的人。” “我和我妈不一样,她半生凄苦飘摇,还能维持一颗善心肠,我不行,我很小的时候手上沾着血,亲身血脉也死在我手上,以前总想可能会遭报应,也可能那天就横死街头了,不过我不后悔,再来一次我也会这样做。” “不过……”他放轻了语气,“我也害怕。” “我现在依旧是不信,不过如果这诸天神佛真的存在,我得告诉他们,做坏事的是我,弑杀血亲的也是我,下地狱的也是我,和旁人没有半点关系。” “我就是带她来,让他们认认脸。等报应真的来的时候,别砸偏了,离她远点,免得溅她一身血。” 他的语气并不重,但不是平时站在楚明萧温和如雨的人,而是掌管着整个庸城,坐在圆桌之上的秦爷。 老住持闻言双手合十,捻着手里的佛珠,一声声的低念阿弥陀佛。 秦延将杯子里的水饮尽,抚平身上的褶皱,站起来,弯腰撩起帘子。正待出门时,他身后传来老住持苍木般枯朽的声音。 “诸形性相,悉皆无常,在老衲看来,秦施主和令堂是一样的。” 秦延在一根柱子后面找到了楚明萧,她蹲在后面,缩成小小的一团,眼睛红红的软的跟个小兔子似的,惹人怜爱的紧。 楚明萧一见他眼泪就啪嗒啪嗒的掉,蹲在地上朝他伸手,秦延就势把人直接从地上端了起来,“怎么了?” “那个小和尚,他……他说我呜呜呜。”楚明萧哭的惨兮兮的,泪珠子都挂在腮帮子上,顺着尖俏的下巴砸在秦延脸上。 秦延没办法,顿时被温热的泪珠子噼里啪啦的砸了一脸,还腾不开手给她擦眼泪,只能软着声音问:“他怎么了?” “呜我就是看他可爱摸了下他的脸,他说我是女妖精呜呜呜呜!” 秦延忍俊不禁,没忍住笑出了声,看到楚明萧拿红彤彤的眼睛瞪他,漂亮的眼睛跟个琉璃珠似的,写满了控诉。 他顿时把嘴角压了回去,安抚道:“太过分了,怎么能这么说呢!” “不过萧萧,你这样想,他这是夸你漂亮呢。” “呜呜那有用女妖精夸人的。”楚明萧根本不吃他的哄,宝贵金珠子不停的掉,显然伤心死了。 “萧萧,不能再哭了,佛门重地。” 楚明萧见他腾不开手给自己擦眼泪, 索性自己揪过他肩膀的布料擦,名贵的布料被她蹂躏皱巴巴的,她才闷声闷气的道:“佛祖也没说过不让人在寺庙哭吧。” “不是。”秦延微微低头,咬着她的耳朵尖,语气放的极轻极轻,带着沙哑,说话间带出的温热的气流挠着楚明萧敏感的耳廊。 “你再哭,我就硬了。” 第12章欲意纠缠(微h) 他是这么想的,但心中千头万绪,最终手落下来,只是替她轻轻择下了鬓边的橡皮渣。 家中变故陡生,眼前的人似乎清减不少,本就小巧的尖下颌露出更为精致优美的曲线。许渊知猜想,这具身体大概非常柔软。 这个念头燃起的时候,把他吓了一跳。循规蹈矩十多年,在压抑中总要找点什么解脱和放纵。眼前的人不知为何,总能轻易挑起他心底最隐秘的劣根性,最不堪的欲望。 隔夜,许家父母终于外出归来,叁人难得围桌而食,饭菜丰盛,席间却落针可闻。 “那个祝,祝什么梨梨的,是不是你们班的?” 许渊知夹菜的筷子一顿,“怎么了?” “也太没规矩了,听说都拿菜刀去她爸单位闹了,不知道她妈怎么教的孩子,难闹到离婚,不怪她男人又找了个小的,重新生一个总好过现在这个废……” 重新生一个也好过现在这个废物。 说者无心,听者已经承受不住。许渊知放下筷子,头也不回地进了卧室,“看书。” 房门重重关上,许爸爸怒斥一声“没规矩”。许妈妈回道,“你跟孩子置个什么气?也不知道他今天怎么回事,吃错药了?唉,要是渊之还活着……” “你少说两句吧——” 门犹可闭,心中却被开了一道豁口,有呼呼的风灌进去。 打开抽屉,里面是一幅黑白照,少年十五六岁的模样,长相与许渊知仿佛,不过眼角多了一颗泪痣,看起来更温润平和。许渊知翻到背面,只见上头写着“哭吾爱子许渊之”。 他有些自嘲地笑了笑,琉璃易碎,他只不过是一个粗劣的仿制品。对于他们来说,“许渊之”是凝聚了他们所有爱意和骄傲的“杰作”,智商超群,前途光明,不可限量。他们无法承受失去“许渊之”的痛苦,于是便又生下了自己,同样的名字,相似的基因,相似的长相,年复一年,他被期待着,长成“许渊之”的模样。 在桌面敲叁下,暗格弹出,许渊知熟练地拿起里面的烟,在阳台点燃。月色寂寥无边,和口中的苦涩一起,漫进心头。 话说祝梨梨有了许渊知后,日子好过许多,她报了教育局的补习班,白天跟着老师预习,等没课了就把攒下的习题给他拿过去按着头讲,寒假被她安排的满满当当。 文科虽说是开卷考试,但答案翻书都找不到,她正在抓紧时间做思维导图,自己忙起来,自然就有些疏于对梁南的管教。 这天她敲门,梁南半晌没应,祝梨梨担心他出事,直接开门进去,只见他慌忙捂住电脑屏幕,扭过头眼睛瞪得溜圆,“你怎么不敲门啊?!” 说来也神奇,等他放下手时屏幕上就只剩下一片大草原的背景了,祝梨梨大笑,从外面把门带上,隔着门板喊道,“谁让你没听到啊!我重新进一次哈,刚才没来过!” “哎卧槽!不是!祝梨梨我没——”梁南百口莫辩,最后只能颓然地耷拉下毛茸茸的头,“作孽啊!”如果时光能倒流,他打死也不会点开那张照片! 两个人打打闹闹,祝梨梨将今天许渊知要讲的数学练习册塞进背包。梁南瞥了一眼,知道她这是又要走,鬼使神差地按住了她手中的书。 “你最近很忙啊——”他拖长了调子,慢悠悠地说。 只可惜襄王有心,神女无意,祝梨梨压根连反应都没反应过来,径直忽略掉梁南语气里的威胁,使足了劲一把夺过书包,“赶紧撒开,我要迟到了。” 她脚步轻快,朝着门外飞奔而去,走出一段后冲着院墙大喊,“今天练习册做15到20页,回来我检查!还要背《逍遥游》!” 梁南脸色几番变化,仍是没好气地拿起了语文书,“祝梨梨烦死了。”虽然嫌弃着,身体却无比诚实地开始念起来,“北冥有鱼,其名为鲲,鲲之大,大,你大爷的。”一天天的说来就来,说走就走,整天喜气洋洋的,生怕别人不知道她“有情况”。 背着书包走在去许家的路上,祝梨梨心里有些打鼓,因为上一次,两人就是在今天完成了生命的初次大和谐。午后的醺醉,莫名其妙地滚上床,做了一次又一次,自此开始了微妙的炮友关系。 那这辈子呢?还要不清不楚吗? …… 心中千头万绪,等到了许家,按铃叩门。 一分钟后,大门应声而开。 拥抱来得猝不及防,许渊知没骨头似的靠过来,顺势将她搂在怀中。身上是挥之不去的酒气,还有烟草的味道。这是她两辈子都没见过的样子,他眼尾通红,醺醺地嫌弃,“瘦了,一把骨头。” 祝梨梨在22岁那年被确诊为多囊卵巢综合征,月经紊乱,体重久居高位。如今为了健康,为了容貌,她打定了主意要把肥肉扼杀在摇篮里,这辈子趁着年轻代谢旺盛,赶紧甩掉一身肥肉,保持一副好身段。 把粗粮当主食,合理搭配肉蛋奶,大部分时间晚上只吃水煮菜,早上要晨跑,晚上要做仰卧起坐转呼啦圈,她为了减肥付出的努力不比学习少,如今初见成效,谁料反被这个人嫌弃。 她推,他拒,倒在床上的那一刻,许渊知眸光似水,仿佛要将怀中软玉揉进骨髓。 “不行。”她用尽自己最后的理智,坚定拒绝。祝梨梨不知道自己当年怎么那么疯,要是怀孕那就死定了!她怕蝴蝶效应出个娃来,必须把一切都扼杀在受精卵之前。 他们稀里糊涂地接吻,青涩又熟悉,仿佛这个动作曾经进行过千万次。许渊知笨手笨脚地解开她的衣裳,年轻又富有活力的身体比大腹便便的中年男人不知好上多少个层级,透着绯色的充血肉棒在她并紧的腿缝中律动,最后在她手中吐出大片白浊。年轻人的体力就是足,第一次略快,但很快又硬起来,第二次和第叁次时间很久,得了甜头一通百通,揉着她的乳射了满身。 许渊知暂时没有时间搞第四次,但心里还是想要的,覆着薄茧的手指在甬道内进进出出,搅得里面水声不断,一根手指按着肿起来的花蒂不放,让她湿了又湿,祝梨梨埋在他的臂弯里,脑子里乱成一片糨糊子。 日薄西山的时候,许渊知替她穿好衣服,手指划过肌肤,她的脸还没红,他的已经红了。醉时人的欲望被放大,做出太多荒唐。其实他早就没那么醉,但身体就是忍不住沉迷于肉欲之中,哪有什么酒后乱性,他只不过是趁着酒劲做了自己想做的事,泄了自己无从纾解的欲。 从许家出来,今天是真的一点没学。走到半路收到一条新消息,上面写着“明天见”。 从此两人开始在书桌上课,在床上下课。少年精力充沛,几乎不需要怎么撩拨就能硬起来,她的身体虽然尚未纯熟,却是一如既往的重欲,稍加抚摸揉捻就能湿透。 习照学,课照补,什么都没变,但似乎什么都变了。 事后祝梨梨想抽自己嘴巴子,为什么要再和他搅进这种关系里。但是当他望着自己的时候,她便忍不住心软。 罢了罢了,等到毕业就好了。 脑子里一个声音在说,你们不是一路人,另一个声音却在叫嚣,重活一遍,她已经是“高玩”了,她能扭转一切,那为什么不能让他死心塌地的喜欢自己? 第13章一起过年 二十叁,糖瓜粘;二十四,扫房子;二十五,磨豆腐;二十六,炖羊肉;二十七,宰公鸡;二十八,把面发;二十九,蒸馒头;叁十晚上闹一宿,大年初一扭一扭! 现在过年虽然没有童谣里那么繁琐,但扫房扫屋擦玻璃,买年货这两样总是逃不掉的。时间有条不紊地向前,客厅的挂历上印着各式美人,眨眼就到了小年。 梁振东想赶在年底多跑几趟车,不过只要回来在就会上门,祝妈妈最近忙着钻研烘焙技术,他便投其所好,这次去了海南,便带回一箱热带水果。现在冷链不发达,芒果榴莲杨桃火龙果都是稀罕物,更不要提那好大一只菠萝蜜,光它就有十几斤。 两家人围着菠萝蜜挠头,最后还是祝梨梨“见多识广”给它开瓢。果肉给妈妈鼓捣点心,多余的就放在窗户底下摊开了晒成干,黄丝炒鸡,口感柔韧,与金针菇相类,自带一股清甜果香,果核加盐焖煮四十分钟,沥干水分剥开后,软糯似板栗。 祝妈妈和梁振东饭后坐在沙发上闲话家常,海南风物令人着迷,祝梨梨不想打扰,直接带着梁南回自己房间查功课。 自从上次“看片”被发现,小孩消停不少,脸皮薄,躲着不敢上楼。今天两家聚餐,好不容易登门,祝梨梨按着他就是一顿考,直把他问到无精打采,碍于亲爹在外头笑得一脸春光灿烂,不敢不耐烦,最后蔫头耷脑的苦不堪言。 “行了行了,”祝梨梨放下书,笑得眉眼弯弯,“背得不错啊,题解得也很快。”之前还什么都不会呢,现在好歹能不靠蒙的拿个四十来分。 梁南轻哼,再怎么压着,脸上的喜色都挡不住。 临近过年,各单位陆陆续续地发起年货。妈妈如今在一家挺大的全国连锁烘焙坊上班,拿回家二百块的超市购物卡和二百块的本品牌消费券。民营企业不比公务员福利好,但能白得些东西总是好的,如今祝梨梨接手了不少家事,拿着卡就冲进超市换了一袋米一袋面。 今年是娘俩过的第一个年,祝梨梨很把这当成桩大事。妈妈每周给她二十零花钱,从前都是买零嘴喝汽水,现在省下来,去花鸟鱼虫市场抱回大束百合插瓶,这花霸道,开起来馨香满室,精心养着能活半个月。 老房子是家属院,烧锅炉的阿叔阿爷就住在旁边那栋楼里,为着家人舍得填煤,户户屋里都热的人直冒汗,得穿着打赤膊,早起中午还要拉开窗户透气。 叁十那天,祝梨梨是被炮声震起来的,天仍黑沉沉的,空气里弥漫着幽微的火药香,现在还没禁放令,大家为了讨彩头早起都要放炮辞旧,顶顶热闹。 她睁开迷蒙的眼睛,祝妈妈今天仍要上班,临走前再看她一眼,预备帮闺女掖掖被角,就见到她一副魂不守舍半梦不醒的模样。祝妈妈知道她最近学习刻苦,下了补习班仍要开夜车,心中早就有千般不舍万般心疼,见状便摸摸她的头,“再多睡会儿,外头凉,乖啊,妈妈中午就回来了,给你带好吃的。” 祝梨梨“哦”了一声,又闭上眼睛。几秒钟后大门“咔哒”落锁,她再度会起了周公。 在床上又睡了一小时的回笼觉,外头的炮声愈演愈烈,连绵不绝,声音也越来越多,她终于拥着被坐起来,大概是没睡好,头上翘起两根呆毛,生的顽固极了,压都压不回去。 屋子扫过,床单被罩都换了一套新,往常以为犹如天堑般的寒假作业也悉数写完,复杂的年菜这几天也准备到了半成品状态,等到妈妈快回来时加热就来得及。祝梨梨一边喝粥一边看报纸,一时间竟然不知道该做些什么。 也是在此时,手机铃声响起,她有些狐疑地接通电话。 “怎么没来?”许渊知的声音一如往昔。 祝梨梨有些纳闷地反问,“今天不是过年吗?” 手机的音质一般,从听筒里能窥得幽微的电流声,几秒钟后,许渊知“哦”了一声,同她说“过年好”。 “过年好。”祝梨梨也如是回他,忽然间福至心灵,她问他,“你不会不知道今天过年吧?” “知道了。” “你家没人吗?” “……” 许家父母都是大忙人,祝梨梨晓得,只是没想到他们会忙成这样。大概是巨蟹座的缘故,加上节日buff,她的心中母爱萌发到泛滥。 “许渊知。”她开口。 “嗯?” “要不然……你来我家过年吧。” “哈?” “我家就我和我妈,正好你过来热闹一下,吃个饺子。”祝梨梨越想越觉得可行,把一个十四五的小男孩留在家里独自过年,守着偌大的房子吃速冻饺子,看着外头万家灯火热热闹闹,实在有些残忍。 许渊知半晌没说话。祝梨梨早就习惯他这副性子,往好里说是矜持,往糟里说那就是犹豫不决穷讲究。 “来啦,反正一个羊也是赶两个羊也是放。”祝梨梨话糙理不糙,最终一锤定音,许渊知撂下电话,望着信息里的地址,深呼吸。 家中有客来,祝梨梨也连忙换衣服,扎了个显高颅顶的马尾辫,脸颊两边用八字刘海遮了遮,揽镜自照,虽然面庞仍旧圆乎,但十八廿二无丑女,她自认青春逼人,和难看二字绝不相干。 四十分钟后,许渊知别别扭扭地上门,他倒是礼数周全,拎着一盒燕盏一盒茶叶上门。 “兄弟,你这也太贵重了吧。”祝梨梨惊叹,把燕盏往他怀里塞,“这我收不得,你待会儿拿回家去。” 许渊知没跟她废话,直接把封条揭了包装撕了,“给你补的。” 得,这下拿回家也没办法再送了。 “……” 祝梨梨心里骂他浪费,有些无奈地把梁南的拖鞋拿出来给他换,回过神来咂摸刚才许渊知的话,不知道为什么觉得有些流氓的意味。 第14章你不对劲(微h) “过年来叨扰,阿姨……” 许渊知尚且心存顾虑,祝梨梨大手一挥,“我妈人可好了,你就放心待着吧。” 另一边,“人很好”的祝妈妈盯着闺女的号码直叹气。许渊知这孩子她知道,学习好,长得也精神,听说最近还搞了个什么学习小组,里里外外帮了自家闺女不少,他一个小孩子在家过年也实在可怜,于情于理都要好好招待。 只是……他们俩是不是走的太近了? 祝妈妈有些怀疑,但又觉得不太可能。自己姑娘自然是千般好万般好的,但谁能笃定许渊知怀的是什么心思?中考在即,梨梨难得发奋读书,断不能被早恋影响前途。 不过听着她那副坦荡自然的语气,想必是还没开窍,当妈的有心做那根打鸳鸯的大棒,却又怕打草惊蛇,反倒把闺女往人家那边推。 如此这般,如此那般,心思千回百转,最终只好咽在肚里,化作一声叹息。 “唉,孩子大了,不好管啊……” 虽然多了个人,但是该无聊还是会无聊。 经典的《还珠格格》和《新白娘子传奇》百看不厌,但拉着许渊知看电视剧吃零食总觉得有些怪怪的。祝梨梨摸出一副扑克,可两个人打牌只能抽王八或者金钩钓鱼,现在还没有王者荣耀和吃鸡这种杀时间神器,她想不出该做什么,倚在沙发上下意识地就开始摸书。 祝家巴掌大的客厅里,最引人注目的就是那一组五层书架。当学生的,见到书总是要驻足,许渊知也自不必说。 “《儒林外史》,《知音漫客》,《格列佛游记》,《安徒生童话》,《公主志》,《母猪的产后护理》,《乡医一百法》,《野战军的致胜绝招》,《轻化工产品的物质提纯》……”许渊知的目光扫过一排排藏书,“你这爱好,还挺广泛的。” 祝梨梨哂笑两声,自打决定好好学习后,那堆漫画就被束之高阁,顺手就抄起最近啃了一半的《叁年中考两年模拟》,许渊知倒是有些学够了不想再学的意思,审视一番后从书架上抽出一本闲书读。 “卧槽。”祝梨梨惊呼,下意识想去夺,这本墨绿色硬皮本仍是她自己写的,主角照旧是许渊知,只是这内容…… 可惜她的小心思却被精准预测,想要趁其不备把书抢回来的计划失败,许渊知牢牢抓着那只封面精致的硬皮本,低声朗读,“《赫梯帝国爱情故事》,1v1,高h。” “呵。”许渊知轻笑,祝梨梨尴尬得当场用脚趾抠出叁室一厅。 “勇士行走在茫茫的沙漠之中……” “别读了……真的,不好看,我文笔太差了,你别看了,咱们去剁饺子馅吧,我今天准备包叁个馅——”祝梨梨想在悲剧发生前阻止一切,奈何许渊知身高腿长,举着书细观,让她无处下手。 许渊知没想到祝梨梨真的写了这么多故事,虽然剧情是老套的勇士斗恶龙那套,但文笔之娴熟情节之流畅远超同龄人。不管喜不喜欢祝梨梨,能被一个人记挂在心上,总是值得人高兴的一件事。许渊知唇角的笑就没断过,直到他越翻越后……忽然觉得有些不对劲。 此时,祝梨梨为了抢夺书本,用力跳起,两个人双双跌在沙发上,疼倒是不疼,只是这位置有些耐人寻味。 许渊知倒是觉得现在的情况简单很多,手抬压手,脚抬压脚,祝梨梨被她牢牢“钉”在怀中,毛茸茸的脑袋贴着他的胸膛,一脸的生无可恋。 故事很短,总共不过五千字。然而越看越觉得不对劲,到最后,许渊知的脸绿了。 屠龙勇士来到洞穴,体力不支被恶龙囚禁,成了任龙宰割的玩物,被正反面哔了个爽…… 两个人四目相对,沉默,是今晚的康桥。 “……我可以解释的。”她弱弱开口。 “你说。” “我当时喜欢看一些……呃,耽美文学,所以就,就……”这是她当年喜欢看重口味腐文时写的,主角自然毫不例外也是许渊知…… 他从她身上起来,祝梨梨本以为这是逃过一劫,刚想喘口气,却没成想许渊知却一把抱起滑得泥鳅一样的她,把祝梨梨抵在窗边。这是老窗,密封性不好,凉飕飕的风顺着缝隙钻到屋里,让人昏昏沉沉的脑子偷得片刻清明。 他低下头,舔她敏感到不行的耳朵,一路向下,啃她的肉眼不可见的锁骨,然后撩开衣服解开乳罩,把乳尖含得咂咂作响,仿佛嘬抹了蜜的樱桃。祝梨梨半点禁不得撩拨,小脸通红,鸡皮疙瘩消了又起。 许渊知带着薄茧的手指顺着祝梨梨的打底裤,从下面伸进去,把内裤勾到一边。她的腿间早就一片泥泞,许渊知的手指畅通无阻,伸进湿哒哒的花穴内搅弄,揪着她的阴蒂威胁,“以后还敢不敢这么写了?” 祝梨梨脑海中绽出两朵烟花,被刺激得发抖,甬道内涌出一股又一股的春水,濡湿了底裤。他模仿着插穴的动作在里面进进出出,层层迭迭的嫩肉绞着他的手,她脑袋摇的跟拨浪鼓一样,觉得这事情怎么越来越离谱。 这还是她印象里那个许渊知吗? 第15章做个荒唐共犯 手指摩挲揉捻着她的下身,雏鸟尖喙般的花蒂上大约有8000条神经末梢,除了给予她快乐外毫无意义。水声和祝梨梨哼哼唧唧的呻吟声在房间内此起彼伏,阴蒂被指缝夹紧,极速地抽插,被填充的双重快感如过电般传导至四肢百骸,爽的人脚趾都情不自禁地蜷缩起来,眼前闪过一道白光。 等回过神来的时候,她正躺在他怀里,无精打采地喘息,淅淅沥沥的清液顺着小腿往下流,他抽出手指,上面闪着莹亮亮的水光。 ——也是在这时候,敲门声骤然响起。 祝梨梨表情大变,以最快速度将毛衣拽下来,把打底裤从脚踝拽回腰际,脸上两片红霞未散,哆嗦着问,“谁,谁啊——” 她挣开许渊知,有些抖地朝门口走,所幸面积小,几步路就到了,她从猫眼向外看,窥到了熟悉的人影,梁南。 “咳。”她开门,刚刚泄身便要见人,祝梨梨多少有些不自在。 梁南没说话,只一动不动地盯着她。 “怎么了?” 他如梦初醒,“跟你说一声,我和我爸中午要回奶奶家吃饭,初叁下午才能回来。” “所以……?”她不解,明明这事他早就同自己讲过。 “你吃不吃粘豆包?还有我奶奶炖的大肉也很好吃,还有我爷爷的红烧带鱼,还有新出锅的油炸糕……” “啊,都好。”家中有客,还是许渊知,祝梨梨不知为何,多少有些心虚,便想早些把眼前人的人打发走,“你回去要一个多小时吧,别耽误吃中午的团圆饭。” 梁南的目光落在许渊知身上,这人不就是先前嘲讽他不正经的那小子?令他没想到的是,这个人此时就坐在祝家自己常坐的那张单人沙发上,似笑非笑地看着自己。——莫名有些欠揍。 “他怎么在这儿?” “呃,我同学,许渊知。”她转身朝着许渊知,“这是我弟弟,梁南。” 两个人这就算是认识了,隔空点点头,算是打了个招呼,握手对于现在的他们太成人了,更何况彼此都没有想了解对方下欲望。 “臭小子!滚哪去了!快迟到了!” ——这是中气十足的梁振东。 “马上!”梁南冲进屋,顺着窗子遥遥喊道。 他来的快,去的也快,祝梨梨摸不着头脑,关门后耸了耸肩,离许渊知八丈远。 少年尺寸生的不俗,此时整装待发,在跨下隆起好大一个包。这时候不能靠近许渊知,会变得不幸。 看了看表,祝妈妈今天只上半天,还有一小时便能到家,祝梨梨钻进厨房,把先前备好的半成品菜式进行最后的加工。 虽然家里人口少,但是祝鸿途那个脏东西不在,她心情大好,觉得过年还吃家常菜就挺没意思的,总要搞些复杂菜式。 五彩大拉皮,甜醋姜糟蒸鲥鱼,渍烤羊排,蟹黄豆腐,葱油烩时蔬,甜品是豆沙咸蛋八宝饭,另外还有一锅牛尾雪浓汤已经熬好,但因年菜桌上出双不出单,故而被留在厨房,留待晚上再喝。客厅里,两个人各执一边两角,铺平桌布,六道菜摆的花团锦簇,祝妈妈背包回来,笑得见牙不见眼。 今年注定不同,她失去了令人失望了一次又一次的老公,但女儿飞速长大,成了自己新的“依靠”。祝妈妈心情好,看许渊知也顺眼很多,甚至有些感慨俩孩子不是年纪,要是都大学毕业了,那她看着想必会更开心……然而,就是这样有些离谱的脑洞,竟然真的在若干年后成了真。 按照海城的习俗,晚上和凌晨都要吃饺子,一家人齐心协力地忙活起来,热热闹闹才好。祝家厨房窄小,叁个人是决计转不开的,故而捏饺子的地方改了客厅,电视机里贺岁档放着,大家其乐融融。 许渊知在家时十指不沾阳春水,但到祝家总不会袖手旁观吃白饭,便也扎手扎脚地学起来,说起来也怪,祝梨梨最初包的饺子可爱破,但他包的就没有这个顾虑,只是捏不紧,总会有些韭菜虾仁“露”出来。 祝梨梨的疑惑脱口而出,祝妈妈笑着点她,“你每次都要包那么多馅进去,怎么能不破?” 她哈哈两声略过这茬,赶许渊知去擀皮,一边“抢救”那些开口饺子,省的待会儿只能喝片汤。 春节联欢晚会晚上八点整开始播放,开场就是一场盛大的歌舞。何为盛大?基本上就是颜色喜庆,红红黄黄,再有就是人多,非得百十来人。 祝梨梨喜欢相声和小品,但对大段的歌曲和舞蹈节目兴致缺缺,心急火燎地想去外头看烟花。祝妈妈轰她快去快回,有些不好意思地同许渊知说,“她就这个脾气,你多担待。” “挺好的。”许渊知把围巾往颈上绕,只见祝妈妈拿起帽子往祝梨梨脑袋上戴,对他温温柔柔的人对祝梨梨虎着脸,“不戴就别去了。外头冷,看一会儿就得了,手机放在兜里,我打电话随时接!” “知道啦!”祝梨梨一边应声一边往楼下跑,今天难得过节,她总想去给某些人送点“大礼”。 楼道里停着梁南的二八大杠,祝梨梨有钥匙,径直开锁。许渊知不明所以,可她笑得张扬,“走不走?我带人可稳了。” 当然,随后祝梨梨也没带成许渊知,但是她却坐上了校草的自行车后座。 这是她曾经从未肖想过的位置,此时祝梨梨很想自拍个九宫格然后发朋友圈,让别人看看,不是她死乞白赖地扒着他不放,但是成年人的理智还是制止她的这种行为。 照要拍,但发就免了。 两个人回了许渊知住的小区,祝鸿途和祝妈妈离婚后另买了一套新居,就在这里。她寻着打听到的位置来到新祝家楼下,挑了几块又大又尖的石头。 她眯着眼睛,抡圆了胳膊,朝着203的方向用力一抛—— 玻璃应声而碎,端的是岁岁平安。 然后祝梨梨就让新祝家的每扇玻璃都平安了个遍。 房子地势高,祝梨梨只打算使阴招,没准备正面硬刚,每次都留出一只眼睛盯着大门方向,她鲜少做坏事,不免心中惴惴,只觉得有什么不好的事情要发生。 凡事都是好的不灵坏的灵,几分钟后,只见一辆车牌号码相当熟悉的黑色轿车朝着大门驶来,她立时如受惊的兔子一般窜上后座,拽着许渊知大喊,“人来了!快跑!” 他愣了一下,身体比脑子更快,人还没反应过来,车子已经一溜烟蹬出了老远。 祝梨梨连忙把自己的脸围了个严实,犹嫌不够地把头埋在许渊知的后背,搂住他的腰。 她发誓,自己最初真的只是不想被发现。但后来嘛……懂得都懂。 归来时畅通无阻,道上无遮无挡,烟花满路。 仰仗速度惊人,他们与祝鸿途险险错过,劫后余生。许渊知骑了半晌后把车停在道边,两个人在一棵银杏旁看漆黑的夜空中绽起火树银花,想起刚才的荒唐,男人的暴呵声仿佛仍在耳边,不约而同地对了个眼神,大笑出声,呼出一团团白气。 “牛啊,好学生。”她戏谑着,半真半假地赞他。 许渊知的脸上浮起不自然的潮红,也不知道是害羞,还是在激烈运动下毛细血管极速扩张的缘故。 等全都笑够了,只觉得刚才悬起来的那颗心终于再次落回了肚子,只是……跳的厉害。 首-发:[海棠搜书]bb. (ωoо1⒏υip) 第16章今天开始爱我 紧赶慢赶,他们终于在祝妈妈打电话前到了祝家楼下。 推开门,电视里正在唱《红楼赞花》,祝妈妈听得入神,也跟着一道打拍子应和。祝梨梨也是后来才知道,妈妈原来有个这么“老年人”的爱好,而且最喜欢活泼的荀派。 刚才折腾半天,又动胳膊又动腿的,更兼之四散奔逃和提心吊胆,两个孩子早就饿的前胸贴后背。晚上吃锅子,酸菜中和了牛尾汤的油腻,饺子直接下进去,长得千奇百怪,有的圆鼓鼓看着喜人,几分钟后浮起来,有的直接锅内解体,一筷子下去只剩下半块浸着肉汁的饺子皮。 祝梨梨佯装震惊,意有所指地盯着许渊知,“嚯,好大一锅片儿汤。” 祝妈妈瞪了她一眼,“里面也有你捏不牢的,第一次包时还不如小许。” 跨年要放炮,祝家都是女眷,点了一挂鞭应景,此外就只准备了一捆用手甩着玩的刺啦花。 听说拿着刺啦花在空中把愿望写下来就能成真,然后许渊知就眼睁睁地看着祝梨梨一脸甜笑,无比虔诚地写了叁遍“希望祝梨梨能考上985”,一片旖旎之思顿时化作虚无。 今年注定是个浪漫的年份,雪花飘飘洒洒,迎着满天烟花,不似人间。 电视机里唱过《难忘今宵》,岁就算守完了,孩子们洗澡睡觉,许渊知是客,什么都没带,祝梨梨便翻出祝鸿途的睡衣给他。 “喏,之前从那边带来的,纯棉的,还没上过身。”当时她想的是当抹布都不给祝鸿途留,现在不就用上了。 许渊知洗过澡换上,祝梨梨由衷赞道,“妈,你看,许渊知穿着多合适,不像那个谁,好好的衣服买给他,穿上都像没短了半截腿。” “梨梨!”祝妈妈朝她瞪眼,虽然两边关系不好,但她不许梨梨这么说自己亲爹,尤其是外人还在的时候。 祝梨梨瘪嘴不说话,许渊知没忍住,当着人家妈的面揉了揉她的小脑袋,怎么就这么轴呢? 许渊知今晚睡在祝家客厅,长沙发往下一放就成了张单人床,铺上两层褥子,盖着厚被,嗅起来满是阳光味道。 这间客厅是祝梨梨平日生活的地方,她在这里吃饭,休息,打游戏,看书,巴掌大的一块地方,长沙发摆下来更显局促,躺着一个大活人,似乎厅都变小了。 雪色把外头映得很亮,祝梨梨翻来覆去地睡不着,觉得一切如梦幻泡影。 她不知道自己是如何重生的,只觉得一切都不可捉摸,生怕有朝一日醒来,自己就回到了那间卧室,身边躺着同床异梦的人。 祝梨梨睡不着,起身悄默声地走到他身边,端详着许渊知那张与自己近在咫尺的脸。 呼吸相闻,不免有变态之嫌,她抽身,望着睫毛微动的许渊知直叹气,“你为什么就不能喜欢我一下呢?” 他贪恋她的身体,他会逗她玩,但这不是喜欢。 或许他有一点心动,她希望这是一个好的开始。 祝梨梨转身离去,许渊知睁开眼睛,望着那抹身影消失的方向,幽幽叹了口气。 翌日一早,鞭炮声噼啪作响。 祝梨梨爬起来,往常晃晃悠悠去洗手间的人此时坐在镜前,拢好头发,松松绑了个辫子才出门。她醒的晚,许渊知已经洗漱完了,两个孩子都很乖,见面就是吉祥话,给妈妈拜年道恭喜。 祝妈妈大方,笑吟吟地给两个孩子发红包。 饭后,许渊知在祝家消遣两日,也终于要到了离开的时候。 她送他到街口,他朝自己挥了挥手。 “初八见。” “初八见。” 她躲在墙后望着他离开,见许渊知回头,连忙藏起身形,仿佛吃了蜜,觉得甜丝丝的。 他也是在乎我的。 他总会在乎。 祝梨梨脑子里乱成一团,望着许渊知消失才往回走,结果楼下竟然停着那辆熟悉的车,梁南提着大包小包从蹦下来,见她忙喊,“祝梨梨,我带了你最爱吃的油炸糕——” 这声喊搅散了她的迷茫,匆匆应“好”,糯米团油炸至金黄,里面是有颗粒感的红豆馅,不至于过甜,空口吃也很好。 “你怎么这么早回来了?”祝梨梨边吃边问,这糕应该是刚炸的,一路过来仍是温的。 “哦,我爸有事回来,正好住一晚,明天咱们一起回去啊。” 梁南对此没什么反应,祝梨梨却觉得这消息有点耐人寻味,看来两个人的感情发展的比她想象的快很多嘛。 既然如此,祝梨梨便也不着急上楼了。她叁两口把糕吃完,扯上梁南便往外走,“我碳素笔芯用完了,跟我去买两盒。” 梁南却不知怎么回事,触电似的径直把手抽回来,“你,你别拽我。” 祝梨梨没好气地回他,“怎么了这是?玻璃做的啊,还不许拉?” “你手上有油!对,你手上都是油……” 她翻了个白眼,“行吧行吧,瞧给你讲究的。” 大年初一,几乎家家户户都店门紧闭,大家忙着过节,丧心病狂才会营业。两个人串了叁条街才找到一家前店后房的小卖部,生意大概很一般,柜台上积了一层灰,几根碳素笔和洗涤灵钢丝球挤在一起。 祝梨梨本来也没有想买的意思,扫了一眼更是兴致缺缺,“算了,我还是先拿圆珠笔用吧。” 转了一大圈才打道回府,她猜这俩人总该说的差不多了吧?她装作无知无觉,梁南尾巴似的坠在身后,目光从未离开过眼前的人。 第17章何必畏惧目光 大年初二,祝妈妈带上年货和祝梨梨回娘家。姥爷走得早,不过姥姥这一辈子生了五个孩子,妈妈是最小也是唯一的女孩,前面四个哥哥,但真正赡养老人的只有她和二哥,就是祝梨梨的二舅。 老一辈的事祝梨梨说不清,不过不管平日怎么样,过年时大家都是和和气气的,几个舅舅带着孩子来到二舅家给老人拜年,从炕上到屋地上坐着一堆年纪各异的表哥表姐,她是别人口中在城里上学的“大学生”,不在老家长大,跟谁都不熟,躲在炕梢笑到脸僵。 她低头玩手机,和梁南大吐苦水,说自己实在分不清四舅家的小儿子和大舅家的二孙子有什么区别,此时离开饭还有好长一段时间,偏还不能靠吃把嘴占上,实在是难熬。 她心里正难着,这时候就有人来救场了。 梁南从院门进来,朝着一群叔叔伯伯阿姨大娘道过年好,冲进里屋,很矜持地咳了两声,说了个烂梗,“我来问作业。” 祝梨梨想走心切,当即下地穿鞋,临走前还不忘抓了一把瓜子塞进梁南衣兜。 “我二舅炒的,五香麻辣味,味道简直了。”她装的毫无心理负担,梁南也毫无抵抗的意思,俩人漫无目的地在村里走,小孩子这时候撒了欢,在道上玩摔炮和二踢脚,祝梨梨多少年不回老家,早忘记了留心脚下,还是他眼疾手快,把自己拉开。 直到炮仗窜天,梁南恶狠狠地瞪了一眼小孩,她才如梦初醒。两人走腻了坐在田埂上,虽然冷,但是更懒。 祝家和梁家都是因为原先的村子涨水,搬来庄里的移民,家里人口都多,日子过得都不错,都盖了簇新叁间大瓦房,一个住村头,一个住村尾。 如今本该停在村头梁家的车停在了村尾祝家,媳妇跑了的梁振东送老公包二奶的祝婉容回娘家,还帮着往下搬东西,村里低头不见抬头见,老头老太太最好闲磕牙,流言蜚语不用一上午就能蔓延全村,有人袖手旁观,可也有人嘴欠,什么难听的话都往外讲。 梁南到底是个孩子,听见了恨不得直接开骂,但对着老人和女人都不算不礼貌,愤愤不平,被祝梨梨生生给压下去,强行顺毛。 “男婚女嫁又不犯法,就让他们说去呗,他们能说一年两年,难道还能说一辈子吗?”祝梨梨当初没少被骂,嫁的差了说你没本事,嫁的好了又说你不要脸,管你过成什么样,总有地方能置喙。 她歪头,看向梁南,村里人算是把这层窗户纸给捅破了,他成绩烂归烂,但不是傻,先前也有些预感,只是如今被实锤了,一时间反应不过来。 “你觉得怎么样?” “不怎么样。”梁南看着表情平静的祝梨梨,有些纳闷,“你就不反对?” “我反对什么?你爸比我爸强,我妈比你妈强。咱们当儿女的,以后上大学就离开家了,以后忙着工作生活,能陪他们一辈子的,终究是伴侣,他们要是有心就在一起呗。”她话说的直白,倒也真是自己心中所想,曾经那么多开不开的,等到了她那个年纪,便也都释然了。 梁南坐在田埂上,无奈道,“你倒是想得开,说话越来越老气横秋的。” 祝梨梨白了他一眼,“那明明就是朴素的真理。” 第18章我们完了 祝梨梨陪妈妈在二舅家住了叁天,舅舅多的好处这时候就显出来了,压岁钱收到手软,村里虽然给的少,但耐不住人多。近来她表现不错,虽然期末没考好,但妈妈仍旧决定把压岁钱都交给她自行支配。 其实她现在花钱的地方非常有限,当年追的如痴如醉的漫画现在仍处于连载中,祝梨梨连《盗墓笔记》的大结局都看过了,自然不会再在这方面有所投入。长大后除非心情极度压抑,吃零食的爱好也被水果和蔬菜代替,她如今过得堪称俭省。 正月初七,新华书店开张。 梁振东趁着此时车少,紧着出门跑车赚钱,梁南至此重新撒欢儿,和那群“兄弟”混。祝梨梨有心想拦,但人已经被她拘在家中半个寒假,太过强硬恐怕逆反心理更甚,于是独自一人来了市区,在书山题海里攀爬。各个出版社印出的练习册五花八门,良莠不齐,需得练就一双火眼金睛方才能有效分辨,避免自己花冤枉钱。 和许渊知约好的日子是初八,这学期的课程已经都过了一遍,等到再去估计就可以往前查漏补缺。她在一摞摞中考模拟题中翻找,心说有备无患,巨大的书架隐匿身型,却无法隔绝嘈杂的声音。 “……对了,那个祝梨梨是不是成天粘着你啊?你们又分到一个学习小组,都该被她烦死了吧?”女孩的声音脆生生的,不是纯粹的北方人,说话里语调带着点南方人的软糯,几个音含糊不轻,透出一股娇憨。 “是啊是啊,毕竟她本子里写的可都是你。”另一个应和道。 祝梨梨几乎能想到那张脸上的表情是怎样的懵懂无辜。她没想到会这么巧,但是新华书店的书最全,学生们开学前都会例行地逛一逛,营业时间在正月十五前都被缩成一半,这种“偶遇”似乎也成了必然。 她屏住呼吸,明明自己才是先来的人,却活脱脱成了偷听的那个。 但祝梨梨也真的很想听许渊知是怎么回答的,却也难以控制地因为害怕答案而心脏加速,连呼吸都屏住。 “还好。”许渊知照旧说话不怎么热络。 “唉,”女孩长叹一声,“你能不能别这么好脾气啊,她在纠缠你诶。” “没那么烦人,在可以处理的困扰范围内。”许渊知一边回答,一边随手抽出一本习题,“你物理薄弱,看看这本。” …… 许渊知还是那个许渊知。 祝梨梨靠在书架上,半晌才回过神。 她没有理由让许渊知说自己的好话,即使两个人床单都滚了一半,但在其他人眼里她仍旧是那个追在许渊知后边的尾巴。 她以为他们之间的关系已经改变了,但终究只是她的妄想。 祝梨梨知道许渊知身上包袱重得很,可是和自己关系亲近是他羞于提及的事情,这件事还是让她感到心里有一点闷,有一点喘不过气,仿佛有一只无形的手在握着她的命运,无论怎样挣扎,都只能踏入同一条河流。就像她以为自己能改变一切,但似乎该发生的还是要发生。 不过也好,趁早接受打击,早一点心死,两个人至此不再往来,他就根本不会和死神擦肩。 祝梨梨的脑子里乱成一团,各种心思乱飞,她是个成年人,不会像少年时求而不得便觉得难过得要死,只是想起这个寒假的种种,还是止不住的,有些委屈。 这种委屈与其说是责怪许渊知,更像是在嘲讽自己的无能无力。 她能感受到他面对自己时态度的软化,她或许能靠时间慢慢捂热这颗心,但她却没办法控制他的所谓自尊,他是入世的高岭之花,在乎别人的评价,在乎众人的看法,所以他看自己自己仿佛是什么脏东西,不能在人前沾身。 这种感觉真的糟透了。 从前一腔孤勇,飞蛾扑火,但现在祝梨梨讨厌那样的自己。 爱谁谁吧,她不扑了。 第19章塞翁失马 祝梨梨抱着几本参考书排队结账,都到了这时候她仍在庆幸,还好自己已经把书选的差不多了,不然以现在的心情,恐怕是要踩雷。 两拨人在款台碰见,她戴上耳机听歌,只当眼前空无一物,对那群同学熟视无睹。 许渊知坠在队伍最后,他不愧是个聪明人,只看一眼便知道当时的谈话怕是被她听见了。 他张嘴,想要说什么,但祝梨梨已经不想听了。 把书放进车筐,风很冷,阳光照在身上暖洋洋地透着股懒,立春之后温度仍低,但已经有了春的意味。 骑单车回家,她自以为掩盖得很好,梁南却立时变了脸色。 “祝梨梨你别吓我。”他小跑着追上她,“怎么了啊?谁招你了?” 祝梨梨这个人就是别扭,梁南越围在她身边问东问西,她就愈发的像个锯嘴的葫芦,闷声不吭。这样子说人话就是作,谁越在乎她,越关注她,就越着急,越会被她半冷不热的态度刺痛。在他的焦灼中,她体会到了一种隐秘的快感。 “是不是又是那个许渊知?!” 祝梨梨抱着书进屋,闻言顿了一下,梁南便再没有什么不懂的了。 “妈的,又是这个孙子,他怎么欺负你了?老子早就想打断他的腿——” 梁南是个炮仗脾气,被梁振东压着才好些,如今这阵邪火又被拱起来,非得爆一爆。祝梨梨见他真的恼了,连忙死死地抱住他。 “你别去。”她的声音闷闷的,梁南没有再动,过了一会儿,只觉得胸口一片冰凉。 她不说话,鸵鸟似的把自己窝在他卫衣的黑暗中,梁南是“混”的,身上有淡淡的烟味,上中学的那几年,她因为许渊知的死再度被孤立,是梁南拼出一股狠劲,日日放学走在她身后,让别人知道她是有人“罩”的,没有太出格。 她又想到梁南的未来,那是真的拿起刀子砍过人搏过命的,青少年头脑一热常常冲动行事,她重生一次,是想改变所有人的命运,现在和许渊知的关系已经完蛋了,难道还想让他提前当个少年犯吗? 祝梨梨思及此处,只觉得越想越后怕。她只想一个人待着,现在却再也不敢让梁南离开自己的视线范围之内。 罢了罢了,塞翁失马,焉知非福。 祝梨梨闷在屋里不说话,效率竟然大幅提高。复习这事靠遍数,次数越多记得越牢。简单的题她解得出,拔高题就要重新学了。两个动点左摇右晃,面积也跟着一起变,让人抓心挠肝。 好在她有大把时光去研究,数学写累了就去做英语放松一下,语文背不动了就写物理活动活动脑子。 学习的地方从卧室到客厅,她每天六点起床,和妈妈轮流做早餐,饭后会运动一会儿再开始读书,上午学够了便去市场溜达一圈。妈妈不在的话中午就随便吃点什么,下午五点开始做饭,等祝妈妈回来一起吃晚饭。饭后要遛弯,要跳绳,她把课文录进mp3里,休息的时候就放着听,企图潜移默化地能够记得多些。 自从初七一别,她和许渊知再也没见过。 许渊知没有问她为什么不来,也没有让她来过。 两个人的联系记录停留在大年初一,他发的那条“初八见”。 时间往后晃晃悠悠地又过了一周,她盯着镜中的自己,忍不住叹气。当一个恋爱脑的好处,大概是失恋真的会瘦。 明明自己和许渊知什么都没有,但体重却诚实地往下又掉了叁斤,当真是可喜可贺。 寒假里节多,七天的法定休息对于学生来说没有任何影响,过年的剩菜还没吃完,元宵节便又到了。 南方的汤圆讲究包,北方的元宵是要一层糯米粉一层水的摇出来。祝梨梨在家里憋了这么久,久到连祝妈妈都嫌她再憋在屋里要发霉变蘑菇,她终于裹上新买的羽绒服,领命去“曹二”买元宵。 “买两样馅,芝麻的一定要有,其他你看着挑,不用买太多,每样最多半斤就行。”祝妈妈嘱咐道,又说,“再叫个同学,一起去逛逛街,看看电影吃点小吃,天天在家里都要学傻了。” 她“哦”了一声,觉得这个提议不错,从通讯录里筛了半天,最终拨通了宫静怡的电话号码。 第20章开学前夕 说来也巧,就在祝梨梨打算给宫静怡拨电话的时候,她的电话先打了进来。 “你作业写的怎么样了?”女孩开门见山。 祝梨梨还没习惯当好学生,心里当即就打了个突,反应两秒后意识到不太对,“差不多吧。”她比较谦虚。 “化学没有答案啊……你也写了?” “写了啊。”祝梨梨一手举着电话,一手翻书,第一次感觉到当个好学生原来是这种滋味。 “我的天,快借我看看!我要被这个试剂那个反应给折磨疯了。”宫静怡可怜巴巴地诉苦,祝梨梨应下,又嘱咐道,“你好好收着,别弄丢了啊。” 宫静怡那边隔着电话猛点头,表情无比虔诚。两个人约好了明天一起逛街,顺便交接作业,她让宫静怡记得背个大包过来。 两个学生逛街,身上带的钱有限,书刚买过,最后定了去四季青批发市场买文具。 相比祝梨梨的淡定,宫静怡对这种更地方更好奇一些,这是她第一次来四季青,平时她的逛街半径最远不超过华联和乐都会商场。 “我的天,祝梨梨你怎么做到的?!”学生时代,放假约等于失联,宫静怡一个月不见祝梨梨,如今要不是那件熟悉的羽绒服差点都不敢认她,“明明是过了个年,你看我吃得肚子都撑起来了,你也瘦了太多吧?!” 祝梨梨心里骄傲,面上却谦虚地说,“还好吧,可能是衣服显得。”实际上,连上放假前减掉的那几斤,她瘦了有十一二斤,已然告别“导弹”的行列。那是之前班里男生给她起的绰号之一。祝梨梨知道这样不是很健康,但是大概真是心情所致,许渊知在此处功不可没。 两个人挽着胳膊交流了一下减肥心得,便扎进了人来人往的市场。门口的怎么招呼你都不用看,里面自有便宜可捡。最大的文具店在巷子最深处,两个人不着急,先从沿途的小店逛起,卡通小卡子一块钱叁个,不带装饰的素头绳两块钱一把,鉴于实在便宜,她们都买了不少,宫静怡对毛茸茸的东西没有抵抗力,祝梨梨挑了一堆五颜六色的小卡子,决定走在时代的前沿,让大家先感受一下后世的“女团风”。 等到文具店门口,她们手中已经各拎了至少叁只购物袋,东西便宜就有这点坏处,不知不觉就会买很多。 祝梨梨带宫静怡来的这家,每个进门的人都会被发一个不锈钢小筐,等到买完再在门口结账就行,里面分成叁块区域,分别是书包这种大型贵价货,水晶球同学录这种偏礼品型的,最深处就是笔本格尺之类的最普通的文具。前面两种他们家卖的都偏贵,性价比不高,也不在她们今天的考虑范围内,两个人便径直往里走。 大概是因为开学季,店里人很多,不少家长都会带着孩子来挑东西,甚至还能看到穿着附近中学校服的高中生趁着午休时间来逛店,老板不得不多加了一个收银员,两条队伍一起结账,生意端的是红火。 买文具比买书省心,只要质量过得去,完全可以凭外貌定下。作为一个控,宫静怡买了两个印着《泡沫之夏》漫画角色的彩色笔记本,还有几根印着尹夏沫和洛溪的自动笔,她一边挑一边念叨,“还是漫画好看,电视剧翻拍的是什么玩意啊,大S和黄晓明何润东加起来都该一百岁了,拍什么偶像剧啊……” 搞得祝梨梨很想摸摸她的背,少女,这才哪到哪啊,后世还有六十多岁的奶奶硬凹十几岁少女呢,还有古偶丑男榜呢,大S已经很还原夏沫本沫了……很可惜,作为一个先知,她只能独自替宫静怡承受这种悲伤。 祝梨梨换了一只新笔袋,比之前那个更能装,两个活页本夹,几沓道林的横格纸,一只浅紫色的风琴夹,两盒黑色直液走珠笔的替芯,以及几根极细的黑蓝色碳素笔。她喜欢用0.38的笔写字,觉得清楚干净,但是考试的统一要求是0.5mm的钢笔或者碳素笔,字迹和得分的关系一直都是个玄学,但她必须得早早适应起来。 之前上高中的时候她们班主任就是这么锻炼她的,还给他们讲过一个故事,就是两个成绩差不多的学生,一个字迹好,一个字迹差,结果高考就差了五十多分,非常的吓人。不过那时候都是考前报志愿,老师说字好的那个因为没想到自己能超常发挥,报的学校和字差的都一样,俩人照旧是同学,毕业之后一起当了老师,不过这就是后来的故事了。后半截故事是高考后讲的,为的是让他们好好填志愿,不要瞎写。 “你买这个夹子干嘛啊?”宫静怡见她买的,不明所以地问。 “装卷子啊,正好可以分门别类,在里面塞上标签。” 宫静怡听着这个主意觉得很妙,转头也去拿了一只墨绿色的,非常的斯莱特林。 两个人满载而归,还去曹二买了祝妈妈心心念念的元宵,芝麻和花生的各半斤,宫静怡有些好奇,也跟着买了点。等到坐公交的时候才发现是反方向,祝梨梨不问不知道,一问吓一跳,原来宫静怡住在近郊,不是产蔬菜肉蛋的那个,而是近郊的别墅区。 ……原来土豪竟在她身边,怪不得宫静怡之前还和自己感慨家里住的远,没有太多朋友。这坐公交得一个小时,天晚了连车都打不到的地方,谁能放心过去玩啊。 不过感慨归感慨,眼见着时间不早,她还是认真地嘱咐宫静怡,“车上别总玩手机,看着点,快到站了就给家人打电话让他们来站点接你,到家记得给我打个电话。” 得到宫静怡的再叁保证后,祝梨梨才和她挥手作别,上车的时候宫静怡笑得很内涵,说,“你真的太体贴了。” 祝梨梨一路上都觉得有点不对劲,等快下车时才反应过来,自己的确有点过于“成人化”,换句话说就是,她把宫静怡当成需要自己保护的小孩子了。 这样在她看来的确会有些奇怪,这样不好,得改。 作者叨逼叨: 今天还有一更哦。被姨妈打到苟延残喘,但是答应的加更一定不会落下的!┭┮﹏┭┮ 虽然是因为看医生才没有上班,可社畜还是很开心~ 今天的晚餐是豆角排骨茄子焖面和糖醋藕片,明天开始吃减肥餐啦。 PS:求留言,这篇虽然数据一般子,不过真的是写的很快乐的一篇,好想和大家唠嗑鸭,不知道大家的周一都过得咋样呢,学生时代有什么难忘的人或事吗~ 第21章仿佛整个人已经烂掉了 (ωoо1⒏υip 挥别宫静怡,祝梨梨自认今天功德圆满,路过卖盐水鸭的店时嘴馋,准备斩半只添菜。铺子挨着台球厅,有一堆剃着小平头的男生蹲在台阶上。 女孩穿着一件短款的棋盘格呢子大衣,衣服松松垮垮地罩在身上,头发半长不短地披散在肩头,戴着细细的彩色卡子,眼睛很亮,显得人更瘦,胸脯却鼓鼓囊囊的,俯视下来竟然有一丝纤弱,看着有点纯,但身上却像长了钩子。 祝梨梨觉得自己今天可能是犯了太岁,几道视线似乎一直在她身上打转,逗留了太久。她想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没有理会,付完钱便准备离开。 “去哪啊?”比他高了不止一头的男孩双手撑着从高台上跳下来,拦住她的去路,“留个联系方式啊?QQ多少?手机号也行啊,我不挑。” 她活了两辈子,慢打满算叁十多了,可做梦都没想到自己会和除了梁南以外的不良少年有交集。祝梨梨觉得自己今天有点倒霉,依旧没搭话,准备装个聋子哑巴绕开。 “哎,我跟你说话呢。”瞧见自己被无视,男孩便不乐意了,伸手便去搭祝梨梨的肩,她皱起眉头想避开,两个人拉拉扯扯,周围围了几个一看就是男生同伴的人看热闹。他们不出手,但却一直挡在她的每条退路上,不让她离开。 祝梨梨被扰的火起,准备拨打110,孩子不听话怎么办,送少管所冷静几天就好了。然而就在她即将按下拨通键的时候,她听到了一个熟悉的声音。 “手撒开。” “说你呢,把手撒开。” 祝梨梨回头,只见梁南朝她跑过来。 “你什么人啊你就——”男孩张嘴想骂,梁南的拳头已经举起来了。他血气上涌,气的要死,电光火石间,祝梨梨想的却还是他的将来。难道这就是命吗?只要离自己近一点的人就要不幸?她想和许渊知重新来过,但他们的关系还是完蛋了。她耳提面命,恨不得他把刑法刻在梁南的脑子里,但是他还是会和人有暴力冲突。——还是因为她。 身体比脑子反应更快,她挡在男孩身前,拦住梁南的拳头。这一拳挥下去就成斗殴了,到时候万一留下点什么案底,到时候就不好办了。 梁南瞪大了眼睛,没反应过来自己打的人会是祝梨梨。显然男孩那边也没反应过来,大家都有点懵。 “卧槽,”梁南顿时慌了神,这一下他是出了狠手的,祝梨梨的嘴边当场就青了,旁边的人摸不清这算是怎么一回事,竟然一时间散得干干净净。他捧着她的脸,嘴里的“对不起,我不是人”就没断过,梁南手足无措地想带她去医院,祝梨梨却有些好笑地摇头,可因为生理性的痛觉,眼泪一滴滴往下掉,整个人显得非常滑稽。 “梁南。” “啊?你你你说。” “你不用慌,我不会把今天的事情告诉梁叔叔。”她安抚他。 梁南有些烦躁地回她,“操,谁他妈慌这个啊,你赶紧跟我去医院。” 他拉不住她,便直接用扛的,祝梨梨头一次感受原地起飞,上了他的肩才连忙打他,“你让我下来!买根冰棍给我敷一敷就好了!去什么医院!我过去晚点伤都该好了!” 梁南愣了一下,但不敢反驳。 冬天的冰棍品种有限,她敷着一根小布丁,一边疼的嘶嘶喘气,盯着梁南,“你能不能别再去了。” 她眼睛不瞎,看见梁南在发消息“找人”,以他的脾气,今天觉得她受了委屈,势必要替自己找回“场子”。祝梨梨却最不想他这样,因为每次梁南发狠的时候,她都会想到梁南远走缅北前和自己的那次见面。 他那时刚从牢里放出来,穿着一件脱了线的旧毛衣,胡子拉碴的,整个人看起来比实际年龄要老上十岁,从前额到耳后还有一道过眼的刀疤,其实他背后有一条更大的,据说是在警校时留下的,那次伤得更重,导致他直接被开除。她拎着煲好的鸡汤去医院看他,还被他连吼带骂,丢杯子摔碗地砸出了病房。 那天梁南蹲在昏黄的路灯底下,行人见他纷纷绕着走。 她从公司的楼上下来,他朝自己咧嘴一笑,露出两颗金牙。 男人身上是烟味、酒气、还有汗液凝固的酸臭气,虽然洗过澡,但依旧能嗅到腐朽的味道,仿佛整个人已经从里面开始烂掉了。 他们走在人烟寥寥的巷子里,临别的时候,他微微张开手臂,她却下意识地退了半步。 梁南后知后觉地“哦”了一声,从怀里掏出被报纸包裹的长方体。他请她务必收下。她从没见过这样的人,逼着人收钱,那架势搞得像是抢劫。 她在楼道里打开纸包,里面果然是现钞,不过有零有整,共计两万一千二百七十五块。 她从楼道的小窗里望向梁南,婆娑的树影间他几乎与黑夜融为一体。这个人就站在监控照不到的阴影里,走得头也不回。 那是他们他们最后一次见面。 后来有人说他去贩毒了,在组织内升的很快,成了国际通缉犯。 也有人说他在搞网络赌博,已经被仇家报复打死了。 还有人说他在帮人洗黑钱,一直活跃在国境线上,还当了蛇头。 …… 这样的消息真真假假,传了好几年,每隔一段时间就有新版本,主角梁南操持的行当千奇百怪,唯一统一的是样样都违法。 梁南再也没有联系过她,自此音讯全无。 十年后,十四岁躯壳里叁十多岁的祝梨梨抱住十四岁的梁南,补全十年前那个欠他的拥抱。 虽然自十六岁起她几乎没怎么参与过梁南的人生,但她仍旧觉得那个始作俑者就是自己。这种感觉很微妙,每当记忆的闸门大开,她想起他来,心里的某处就像长了一只千足蛊虫,啃咬着里面的血肉,迟早将她变成一具空壳。 首-发:[海棠搜书]b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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