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十年代甜蜜蜜》 分卷阅读1 书名:七十年代甜蜜蜜 作者:长夏与猫 文案 家里穷得揭不开锅的周家小子娶上了城里媳妇,同龄的单身青年们眼热地天天盼着两人离婚。 后来,这婚不止没离,城里那又美又娇的小媳妇儿还整天跟在那糙汉屁股后面。 大龄青年们想不通 糙汉自己也一头雾水,新婚夜拿刀刺他的小媳妇儿怎么突然变得又软又甜了? 重生后的苏桃以为周牧野是诚恳乖巧的大狼狗,相处下来才发现‘凶悍矫健大野狼了解一下’ *全文甜甜甜、宠宠宠 *糙汉x娇花 内容标签: 重生 甜文 年代文 成长 搜索关键字:主角:苏桃,周牧野 ┃ 配角: ┃ 其它: ================== ☆、1.第1章 ‘哔哔……’ 两声急促又嘹亮的哨子声响起,花溪大队的村民们陆陆续续地走出家门,准备出工干活。 院子里,顾翠英裹着破棉袄,扯着嗓子喊道:“苏桃,还不起来干什么?” 喊了一嗓子之后,还在那跟周洪生碎碎念,“别以为刚结婚就能躲懒,县城来的丫头,就是娇气,她能挣的工分,肯定还不及小花小草呢,你那能干的大儿子非要娶这么个娇小姐回来供着,我看是只会吃干饭的。” 苏桃倏地睁开了眼睛,她……没死吗? 她记得收到了周牧野在外地给她寄的钱和信,信上只有一行地址,他在外地,希望她能去找他。 她犹豫了很久,终于还是决定去找他了,天黑路难行,经过跃进桥的时候,不小心栽进了河里,她不会游泳,河水很深,又刺骨冰冷,没人注意小河里垂死挣扎的她。 她以为她死定了的。 苏桃环顾四周,这里是她和任牧野的新房,土角房的墙上还贴着喜字,她掀开被子一看,白色的被单上还有一丝暗红色的血迹。 是她昨晚用刀子刺周牧野的时候留下的。 她脑子有点懵,慌忙跳下了床,鞋子都来不及穿,走到堂屋里,看到挂着的日历上斗大的字…… 1976年12月3日。 她回到了十年前,回到了和周牧野刚结婚的这一天。 她浑身的血液都沸腾了起来。 这是真的,一切都还来得及,在她将自己的生活弄得一团乱之前,她要好好抓住那个男人。 上辈子,本该是她姐姐嫁到农村来的,但她姐姐精明,把苏桃算计到农村来了,她一直都很害怕那个长相凌厉冷硬的农村男人,新婚夜当晚,他翻了个身,她就拿刀刺伤了他的肩膀,他只闷哼了一声,大概处理了一下自己的伤口,也没有多指责她什么,只闷声说算了睡觉吧。 第二天他就去隔壁公社挖河去了,挖河能挣的工分多。 现在想想,周牧野是不想让家里人看出他受伤了。 苏桃手忙脚乱地穿上衣服鞋子,走出堂屋。 她得去水溪村去找周牧野,他肩膀上有伤,不能干那么重的活,她得把他带回来,她要跟他道歉,她想跟他好好过日子。 她走得太急,被门槛绊了一下,有点儿狼狈地踉跄了一下。 院子里,顾翠英插着腰、斜着眼盯着门口,一看到苏桃出来,高八度音调道:“哎哟,你可终于起来了,你男人三点钟就起来去挖河了,你倒好,一直睡到现在。” 苏桃咬咬牙看了眼跟前齐耳短发,眼睛有些上挑,生得刻薄的中年妇女。 周牧野去城里做瓦工十年,每年都有寄钱和信给苏桃的,可全部都被她的婆婆顾翠英给截走了,最后是周牧野的工友回家的时候问了苏桃,她才知道那个男人其实还在城里等她去找他。 顾翠英不是周牧野的亲妈,周牧野的娘在生双胞胎丫头周小花周小草的时候,难产而死,顾翠英是填房。 这个后娘对前头女人留下来的三个孩子,极尽刻薄,小花小草两个丫头都十四岁了,瘦巴干精,一副营养不良的样子。 而他们家工分的一大半,都是周牧野挣下的,可到了年底,生产队分点荤腥的东西,顾翠英都会偷偷地塞给她自己生的儿子周牧楼,平常也会经常偷偷地炖油黄蛋给周牧楼吃。 周牧野这个人,向来寡言,可能觉得跟妇女孩子争那么点嘴巴里的东西,实在是不像个爷儿们。 他只为小花小草拉下脸面求过顾翠英,让顾翠英多少能弄点鸡蛋给小花小草补身子,两丫头都是长身体的时候。 每到这个时候,顾翠英就跟泼皮无赖似的,家里哪里有什么鸡蛋啊,大米都吃不上了,只能吃糠咽菜,还想着吃鸡蛋,你以为你是地主家的少爷呢? 苏桃公公周洪生是个和稀泥的,总是让周牧野不要无理取闹。 苏桃握紧了拳头,走到公公周洪生前头,牺牲道:“爸,我要去 分卷阅读2 水溪村找牧野。” 顾翠英顿时叫唤开来:“你想去水溪村找周牧野,还是想去偷懒啊?队长让我们都去窑厂烧砖头,你别想偷懒啊。” 苏桃冷冷看着顾翠英:“新上门儿的媳妇哪有出工干活的?我男人都去挑河了,挣的是双倍工分,我还不能在家里歇着吗?” 顾翠英倒是叫她带着冰碴子的眼神冻得一激灵,这个死丫头不是刚嫁到花溪村吗?怎么还知道这一茬? 出工干活本来就不是强制要求的,多劳多得的事。 周洪生抽着纸头卷成的旱烟,一边吐烟一边点头:“去吧去吧,你刚过门,我本来也是想叫牧野不要去水溪村挖河,在家里多陪陪你的,那小子怎么拦都拦不住,非要去。” 苏桃又指了指一旁拿着镰刀的小花和小草:“去水溪村有点远,我一个人有点不敢,想让小花小草陪我一起去。” 顾翠英这下不肯干了:“丫头们要去割草呢,哪里有空子跟你去摸鱼?青天白日的,你有什么不敢的,难不成走路还要人抬轿子啊?” 孩子割草多少也是能挣一些工分的。 苏桃上下打量了她一眼:“让牧楼替她们去割草吧,牧楼只比小花小草小一岁,又是男劳力,干起活来,肯定比她们利索,能挣的工分应该比小花小草多。” 顾翠英差点被噎死:“你你你……你说什么呢?” 苏桃看向自己公公,周洪生吧嗒吧嗒地抽着烟,摆了摆手:“小花小草,跟你们嫂子去水溪村找你们大哥去吧。” 苏桃便看到两个丫头眼里迸发出来的光,顿时心一紧,酸的厉害。 这两孩子上辈子也被顾翠英折腾得够惨,这辈子,她不止要护着她家男人,还要护着这两个可怜的小姑子。 谁都别想欺负她们! 苏桃转身进屋,走进了东屋,打开她带来的行李包,将夹层里的一个小手帕拿了出来,然后小心翼翼地塞进最贴身毛线衫的内衬口袋里。 小手帕里包着的是她爸妈给她的钱和各种票,粮票肉票布票都备了不少,上辈子,结婚第二天,这些钱和票就被顾翠英摸走了,摸走的钱用来给她那胖儿子好吃好喝的。 这辈子,她的钱,只给她自己的人用。 苏桃又去灶头间喝了碗麦麸粥,然后抹了把嘴,走出来拉着小花小草走出了院子。 顾翠英在后头气得直跺脚:“这个死丫头一进门就要骑到我头上来了,哪有儿媳妇儿这么跟婆婆说话的,我当时就说不要这种城里丫头,红霞多好,力气大,能顶一个男劳力,还听话,又勤快。” 周洪生不耐烦道:“行了,上工了,走了走了。” 现如今是冬天,小路两旁的大叶杨叶子都落光光秃秃的树干上栖着一排麻雀,有些树的枝干上还盘着大鸟窝,到处都光秃秃的,一副萧条的样子,只有田里的麦子出了头,浅浅一层绿色铺在田里头,让人心头充满希望。 到了冬天,进入旱期,各生产大队的队长们会组织挖河,为了防止来年夏天的汛期。 挖河是从水溪村开始挖的,其他生产大队的村民们也可以报名去支援,反正都是算工分的,不白挖,而且挖河挣的工分还比普通农活要多,家里有青年男劳力的都争着去挖哩。 小花小草手拉着手,怯生生地看着走在一旁的嫂子。 这嫂子是从县城来的,长得又美又娇,穿的衣服鞋子也和他们这里的人完全不一样,身上一个补丁都没有,她们甚至都不好意思多看嫂子一眼。 而且嫂子还带她们出来玩,今天一天都不用去割草,两个小丫头简直高兴坏了,都很喜欢这新过门的嫂子。 苏桃回头看了一眼两个小丫头:“我们脚程得快一点,水溪村离得有点远,走得慢的话,今天都赶不回来了呢。” 小花文气点,小草男孩子气一点,听到嫂子说话,小草鼓足勇气回嫂子的话:“嫂子,你不是昨天才来咱花溪村吗?怎么就知道水溪村离多远了啊?” 苏桃笑呵呵道:“你嫂子不会听人家说吗?” 小花瞪了小草一眼,小声道:“不会说话你就别说,你看你问的这叫什么话。” 小草摸了摸脖子,小声嘀咕:“我……我都不知道跟城里人说什么。” 苏桃抿唇一笑,想起两个小姑子就是今年的学上完,顾翠英死活都不肯让她们再念书了,还说丫头片子念书有什么用,在家里多做点活,然后嫁个好人家就行了。 可顾翠英偏偏给小花挑了个小儿麻痹的光棍,还比小花大很多。 最后还是周牧野在城里做瓦工混成了包工头之后,手头上有了点积蓄,才把两个妹妹从火坑里救走的。 一想起上辈子的事,苏桃就一肚子酸水,为周牧野不值,为这两个小姑子不值。 周牧野上辈子真的是吃尽了苦头。 一想到这,她就忍不住加快了脚步,迫不及待想要见到他,想要快点看看他肩膀上的伤怎么样了。 记得上辈子他也是第二天 分卷阅读3 就去挖河了,挖了半个月才回去,一回去就被送进了村里的赤脚医生家,听说那块伤口没有及时处理烂了一大片。 都是她造的孽。 羊肠小道一旁是一些农民家的自留地,种些蔬菜,蚕豆点下去要等明年入夏的时候跟麦子一起收,再旁边是小河,小河里的水枯了大半,入冬少雨,村民们闲下来才能有功夫去挖河,去防汛。 苏桃脚下生风,走得飞快。 后头小草喊了一声:“嫂子,那不是往水溪村的方向,你走错了。” 苏桃在前头应道:“嗯,我去陆先生家拿点药。” 这年代的农村,只有教师和医生才会被称作先生,七十年代的江北农村,是没有正规的医院的,诊所也没有,只有赤脚医生,她要去拿点外敷的红药水,去帮周牧野清理一下伤口,他家要是有纱布那就最好了。 小草摸了摸后脑勺,嘀咕道:“嫂子怎么啥都知道,又知道水溪村怎么走,又知道陆先生家在哪里。” 小花满眼写着骄傲:“说明咱嫂子聪明呗,说明咱嫂子眼观六路耳听八方,啥都知道。” 说完,拉着小草的手,迈着欢快的步子跟上了苏桃。 苏桃用一角钱跟陆先生买了一小瓶红药水,又用五分钱买了一卷纱布,陆先生又用一个空药瓶塞了几片棉花球给她。 买好需要的药材,苏桃没作停留,又带着两丫头马不停蹄地往水溪村去了。 ☆、2.第2章 第2章 虽然是冬天,但日头挺大的,又没有风,她们走得快,走着走着身上就暖和了起来。 苏桃看到小花小草都忍不住把棉袄的扣子都解开了,忍不住道:“可别冻了啊。” 小花羞涩地抿唇一笑:“嫂子,我们不冷,走路走得身上热乎乎的呢。” 小花和小草穿的都是家里做的棉袄,外面罩一件褂子,褂子上早就已经是补丁摞补丁了,而且袖子很短,一看就是穿了好几年了,里面的线衫是好几种颜色拼起来的,用的是最劣质的涤纶线,质量最差的那一种,两丫头手上都生出冻疮疖子来了。 到了冬天的时候,下河洗衣服洗被子这种活,顾翠英都是让这两丫头干的,这两丫头回回冬天都是满手的冻疮。 而那个时候的苏桃一心就想和周牧野离婚,一心想离开花溪村,而且那时候她心性比较软,也是有心无力。 走了两个半钟头,才终于到了水溪村,就看到一条蜿蜒的河道旁,一群挑河工干得是热火朝天。 没有人穿着袄子,穿毛线衫就算是多的,青壮年小伙子都只穿个棉毛衫,挑着担子嘿哟嘿哟地往前走。 另外一边的大河里,停着一条水泥船,他们要把这条河底的淤泥挖出来,挑到水泥船上,然后运走。 这年头,治理河道都是靠人工的。 河道边上扎了不少工棚,因为有些河工是从别的大队过来的,晚上就住在工棚,第二天好早点开工。 河道最南边有一堵土角墙,上面红色的大标语‘宁要社会主义的草,不要资本主义的苗’在太阳的照射下显得特别醒目。 苏桃在人群中寻找着周牧野的身影,她几乎一眼就看到了穿灰色毛衫土蓝色工裤挑着担子从大船上走下来的周牧野。 苏桃穿过众人,朝周牧野走去,挑担子的河工们都会忍不住朝那个行色匆匆的年轻女人多看两眼。 就没见过这么好看的小娘儿们,细皮嫩肉,雪白雪白的,看一眼就移不开视线了,想看第二眼第三眼。 苏桃捂着自己那一颗快要跳到喉咙口的心,朝他奔去,离他越来越近。 他的步子不似其他工人那么稳健,因为他受伤了,受伤的是右边肩膀,所以这会儿他都用左边肩膀挑着担子。 上辈子,她一直害怕他,男人那张脸,线条过于冷硬,他又不爱笑,又不会哄人,看起来是凶悍矫健的野狼,她怕死他了,从来没敢正眼看过他。 她是过于先入为主的人,他也试图改善过两人的关系,可他往前走一步,她就转身撒脚丫子狂逃而去。 年前省城会下来一批知青,其中有个女知青叫何丽,她喜欢周牧野,试图勾搭过周牧野,但周牧野从来没将她放在眼里过,这女知青转而和他们花溪大队的队长好上了。 年底用工分兑换粮食的时候,何丽撺掇队长给周牧野扣了很多工分,人家都分到了肉啊鱼啊的,只有他们家,只拿了一些粗粮,连个正经年都过不起来。 他气不过,和队长争了几句,就被痛打了一顿。 那个大年夜,顾翠英的嘴就没停过,把周牧野骂了个狗血淋头,两丫头不敢说话,苏桃也无动于衷,没有帮他说一句话,公公是和稀泥的,什么忙都帮不上。 浑身是伤的人一声不吭地跑了出去,一晚上没回来,那个大年夜,西北风呼呼刮了一夜啊。 开春后,他就走了,去城里学瓦工帮人家盖房子了,瓦工哪里是那么好当的呢?听 分卷阅读4 说他腿也断过背也伤过,混了六七年,才稍微有点能力把小花小草这两丫头从火坑里带走。 她一路小跑,穿过人群,终于走到了他跟前。 一颗心已经跳到了嗓子眼,她在心里喊着,牧野,我来了,不算晚吧? 他们挑河都是挑河底的淤泥,担子晃起来的时候,总会有淤泥掉到地上,所以过一会儿,队长就要让妇女拿一些干的稻草铺在路上。 这会儿还没来得及铺,周牧野挑着满满的一担淤泥,刚走两步,一抬眼,就看到了那小媳妇儿。 他脚步一滑,步子踉跄了几下,差点没摔个人仰马翻。 他后面跟着的几个青年也是花溪村的,几人揶揄:“周牧野,看到新媳妇儿,看把你激动的。” 周牧野心里抖了一下,他哪是激动?他分明是怵那小媳妇儿,昨天晚上她那一刀子插得够狠的,到现在他都疼得直抽气。 苏桃看着眼前的男人,他二十岁,生得高大挺拔,虽然常年吃不到好的,但身板子很硬挺,肩膀宽阔,就是有些清瘦,两颊略有些凹陷,小麦色的肌肤上起了薄薄的一层汗,整个人看起来热气升腾。 明明那么俊,明明比他们县城学校里最好看的男生还好看,哪里可怕了?她上辈子光看到人家的凶悍和穷酸了。 苏桃细细喘着气,想起从前的过往,眼眶里含了热泪,怎么从前就只看到了他的凶悍呢? 后头那几个青年昨儿晚上偷摸埋在了周家东屋墙角下,想偷偷听听县城小媳妇儿是个什么声儿的,却没想到,只听到男人短促的一声闷哼,然后就没了动静。 这婚肯定得离,这是他们得出的结论。 果然,一大早,在挖河的队伍中,他们看到了周牧野,几人围成一团,幸灾乐祸地在讨论周牧野行不行的问题。 这会儿,那县城来的白得跟面团子的小媳妇儿,竟然过来找他了,这让他们有些一头雾水。 别说他们了,周牧野也觉得心里发怵。 他可清清楚楚地记得,这小娘们用刀子扎了他之后,热泪滚滚,可怜巴巴地看着他:“大哥,你放过我吧。” 他只闷声说了句算了睡觉吧。 小花小草匆匆赶上来,捂着胸口喘着大气,周牧野顿时急了,撂下担子,一把将两丫头拽到了身后,然后凶悍地看着苏桃:“你别为难丫头们。” 苏桃愣了一下,然后噗嗤一声笑出来,他以为她拿丫头们当人质找他谈判来了吧。 她这一笑,众人都看傻了眼。 后面几个青年在心里齐齐感慨,地哎,好看,真好看,比年画上的人还好看呢。 周牧野也愣在了那里,晌午的阳光温暖地照在她那白皙的皮肤上,她那皮肤怎么就那么细,真跟剥了壳的鸡蛋似的。 一想起鸡蛋,他就忍不住吞了吞口水,好久没吃鸡蛋了。 生产队长抱了捆干草走过来,扯着嗓子喊道:“干什么呢?干什么呢?都杵在这不干活干什么呢?” 几个青年赶紧挑着担子往前走去,一边走还一边恋恋不舍地回头多望几眼。 苏桃往前挪了两步,走到周牧野跟前,声音柔柔道:“你受伤了,跟我回家吧。” 周牧野的眼神冷漠又带着防备,没办法,苏桃知道,打个巴掌给个甜枣都不是这样的,她这样太像伪装的资本主义大尾巴狼了,他被她弄懵了。 昨儿晚上凶残地刺了他一刀,这会儿却温温柔柔地跟他说话,谁不懵? 他冷冷地开口:“我没事,你回去吧。” 小草在她哥后面一头雾水,小声嘀咕:“大哥受伤了吗?我咋不知道呢?” 小花扯了扯她的袖子:“大人的受伤,有可能跟我们认为的,不太一样。” 小草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苏桃不死心,又去找大队队长,跟队长说明了情况,那队长为难地表示报名了来挑河,都是一个萝卜一个坑的事,要是他走了,没人顶上,那肯定是不行的。 苏桃急得没办法:“那……我能给他处理一下伤口吗?” 队长点了点头:“快着点,别耽误功夫。” 苏桃匆忙转身,走到周牧野身边,一把抓住了周牧野的手:“你跟我过来。” 她的手,又小又软,虽然她力气不大,可周牧野却像是着了魔似的跟着她往人少的地方走去。 河堤上挑着担子的青年们一脸‘我不懂’的表情,怎么会这样? 苏桃拽着周牧野去了河岸旁边的一个小土坡上,土坡上有棵树,树枝光秃秃的,她让周牧野坐在树根下,然后小心翼翼地从棉袄口袋里掏出了刚才买的红药水和纱布。 “我给你处理一下伤口。” 周牧野恢复了冷硬的表情:“不用了。” 他实在是摸不清小媳妇儿心里在想什么。 苏桃一本正经:“不行的,一定要处理的,不及时处理你伤口会烂掉的。” 说完就上手扯他的毛衫,他穿 分卷阅读5 的毛衫已经好几年了,领口早就松了,她上手一扒,就露出了一大片小麦色的皮肤。 苏桃的脸一下子就热了起来,连血都热了,她这是……她这是在干什么? 周牧野也愣在那里,娘的,城里人就是会耍花招,怎么一套一套的? 她也来不及害羞了,单腿跪在地上,然后拧开红药水的瓶盖子,塞到他手里:“拿好了。” 又捏了一片棉花球出来,蘸了点红药水,揪着他毛衫领子,轻轻擦拭着伤口。 周牧野浑身僵硬得厉害,一动也不敢动,视线所及之处,是她娇嫩的红唇,他喉结滑了滑,立刻将视线撇开了。 在弄清楚她的意图之前,他不能被美色迷了心。 苏桃看着他的伤口,想起上辈子的事,心口堵得厉害,一时泪珠子直往下滚。 “对不起。” 周牧野听到她的抽泣声,又忍不住转过头来看她,一看又呆了眼,她那桃花眼水汪汪的,眼泪珠子跟豆子似的往下蹦。 哭都那么好看。 不行不行,糖衣炮弹眼泪弹,他不能上当。 不远处田垄上的小花小草看到嫂子扒大哥的衣裳,一时羞得不敢看,赶紧背过了身去。 太阳暖洋洋地照着,微风轻轻吹着,小花双手背在身后,笑眯眯道:“我好喜欢嫂子啊,好喜欢看她和大哥在一起的样子。” 小草抿嘴一笑:“我也喜欢。” ☆、3.第3章 第3章 苏桃把药水和纱布都留给了周牧野,嘱托他每天都要记得擦药水换纱布,周牧野只觉得,这么点小伤口,至于吗? 但看她一本正经的模样,他还是答应了她。 苏桃知道,她不能每天过来,不然家里可能就要吵翻天了,药物方面是可以了,但她还得想办法给他补补身子,毕竟身上有伤,又要干重活,不补不行。 周牧野又去河底挑泥了,苏桃和小花小草就坐在那小土坡上看着不远处干活的大部队。 水溪村有个田大嫂,四十多岁,她男人早年在外面当兵死掉了,她就成了烈属,村里对她一直都挺照顾,有点鸡蛋啊肉啊都是先尽她的,她日子过得算是比较好的,而且她为人热情仗义。 到了中午放饭的时候,别的大队村民都是去工棚那边打饭吃,水溪村的村民可以一起吃大锅饭,也可以自己回家烧饭。 一般田大嫂都会自己回家烧饭。 一看到田大嫂往居民点走去,苏桃就赶紧起身,对小花小草道:“在这里等着我啊。” 苏桃小跑着跟上了田大嫂,田大嫂摘了头上的红头巾,看了她一眼:“你是哪家的闺女啊?” 这十里八乡的还有这么好看的闺女? “大嫂,我是花溪村老周家,周洪生大儿子的媳妇儿。” 田大嫂笑呵呵的:“闺女,你跟着我干啥呢?” 走到了田大嫂家里,苏桃才小声地说明了来意,她就是想让田大嫂给牧野开开小灶,能顿顿给他添个鸡蛋什么的,这个年代,吃肉是奢侈了,即便是田大嫂家,也不可能有肉的,只有到年底的时候,生产队杀猪,每家大概能分到几块肉。 说完,从口袋里摸了一块钱出来:“大嫂,难为你了。” 田大嫂果然是好人,一听她说了周牧野的遭遇,就特别同情牧野,一口就答应了下来。 苏桃又搓着裤腿道:“大嫂你现在能给我煮几个鸡蛋吗?我两个小姑子还在河岸那边等着我回去呢。” “你等着啊,我这就烧火去。” 人家闺女给了钱的,还很大方地一次性给了一块钱哩,这种小忙,她肯定是要帮的,反正她家里不缺鸡蛋的。 周牧野端着搪瓷大碗走到小土坡上,给两丫一人一个黑乎乎的烧饼:“吃吧。” 挖河吃得比在家里好多了,在家里只能吃地瓜干,麦麸粥,面粉只有过年的时候才吃得到。 小花抬头看她大哥:“大哥,你只喝粥能吃得饱吗?” “刚才在那边吃过一个饼子了,你们吃吧。” 小花将硬邦邦的饼子揪了一大半下来递到周牧野跟前:“大哥,你吃吧,我不饿。” 小草也赶紧跟着小花学,揪了一大半下来递给哥哥:“我也不饿。” 一边说一边舔着嘴唇盯着那饼子,可大哥要干活呢,一定要吃得饱饱的。 周牧野摸了摸小草的头:“哥真吃过了,听话,快点吃了。” 小花眼眶一下子红了起来,捏着衣角:“大哥骗人。” 僵持不下的时候,苏桃从远处跑了过来,小草一下子激动了起来,蹦蹦跳跳的:“是嫂子,是嫂子。” 周牧野想,两丫头好像挺喜欢那小媳妇儿的。 苏桃一路小跑着走过来,然后瘫坐在地上,从怀里摸了个布包出来,往地上一摊…… 小花小草眼睛都亮了:“是鸡蛋……” 苏 分卷阅读6 桃食指掩在唇上:“嘘,小声点。” 小花赶紧抬头看了看四周,还好,这边没人,小草还在震惊中,蹲在地上:“嫂子,真的是鸡蛋啊?真的是鸡蛋啊?” 苏桃笑眯眯地点头:“嗯,是鸡蛋,吃吧。” 小草还在激动中:“一二三四五六七八,八个鸡蛋啊,嫂子,你从哪里弄来这么多鸡蛋的啊?” 苏桃抿唇笑笑:“田大嫂家,我给钱给她了,她刚煮的,热乎乎的呢,赶快吃。” 然后抬头看周牧野:“你也吃。” 小花小草蹲在地上,眼睛里虽然亮着光,却不敢伸手来拿,这简直就像是一场梦,哦不不不,做梦都不敢做吃鸡蛋的梦,就怕梦醒了太馋。 苏桃就拿起鸡蛋,在自己头上敲了一下,然后哎哟了一声,小草赶紧把头伸过去:“嫂子,你敲我的头,我的头硬着呢。” 苏桃怎么可能真的用她的头敲,她朝自己的膝盖上敲了两下,然后剥了个白嫩嫩的鸡蛋,先递给了小草:“吃吧。” 接着,又剥了个递给小花,最后,扯了扯站着的男人的裤腿:“你蹲下来。” 男人冷冷道:“我不吃,你们带回家慢慢吃。” 苏桃站起来,将鸡蛋递到他嘴边:“你吃嘛。” 周牧野就觉得身子好像麻了一大半,娘的,这小媳妇说话怎么这么娇滴滴的? 他只能接过鸡蛋,塞进了嘴里,苏桃莞尔一笑。 “小草你怎么了?你怎么了?” 苏桃惊慌地回头看去,小草猛捶胸口,好像是噎到了,几人哭笑不得,苏桃赶忙帮她拍背,周牧野将白搪瓷碗递到她嘴边:“喝口粥。” 好一会儿,小草才顺过气来,激动得眼泪都飞出来了:“嫂子,太好吃了,真香。” 苏桃心疼地轻轻拍了拍她的背:“慢点吃,没人跟你抢。” 小草不好意思地抹了抹眼角:“我都一年没吃鸡蛋了。” 小花不甘示弱:“我都两年没吃鸡蛋了,也没像你这么急,你羞不羞?” 小草急了:“咋可能两年呢?你跟我一样,是一年,你不记得了吗?去年过年的时候,大哥偷偷从缸子里拿了几个鸡蛋出去在外面煮给我们吃的,你不记得了吗?” 小花吐了吐舌头:“我逗你玩呢,这都听不出来吗?傻丫。” 太阳和暖,微风不寒,他们都笑着,苏桃知道,一切都充满了希望。 吃过中饭,三个人还在土坡上躺了好一会儿,直到日头不那么好了,苏桃和周牧野告别之后,就带着两丫头往回赶了,她会再过来看他的。 看过他,她就放心多了。 羊肠小道上,三人急匆匆地往回走去,苏桃小声道:“小花小草,今天吃鸡蛋的事,回家可一个字都不能说,知道吗?” 两丫点头如捣蒜:“放心吧嫂子,我们一个字都不说。” 两丫头聪明着呢,知道嫂子在防着谁,她们也很讨厌顾翠英,只是不敢反抗而已,如今有人领着她们暗中反抗了,她们肯定跟嫂子一条心的。 三人走得不快,慢悠悠地游荡着,回家早了顾翠英肯定让她们干活,到家的时候,外面已经擦黑了。 院子静悄悄的,灶头间有烟冒出来,苏桃探头一看,是她公公在灶台后面烧火,周牧楼在旁边跳脚:“爸,晚饭怎么还没好啊?我都要饿死了。” “马上就好了。” “先煮个鸡蛋给我吃吧,我饿死了。” 小花小草相视一笑,表情有点得意,她们白天吃了两个鸡蛋呢,这会儿兜里还有一个鸡蛋,等明天再吃呢。 苏桃环顾四周,没看到顾翠英,她冷笑了一声,然后轻手轻脚进了堂屋,东屋没门,也没点油灯,黑乎乎的,她蹑手蹑脚走进去,就看到床边蹲了个黑影。 她知道,那是顾翠英在翻她的拎包,想偷她的钱。 “你在干啥呢?”苏桃冷声开口。 顾翠英吓了一大跳,一屁股跌到了地上,包的拉链也顾不得拉上了,故作镇定道:“我……我给你们收拾屋子呢。” 苏桃大喊了一声:“小花,点个油灯进来。” 很快,东屋里亮了起来,苏桃端着油灯走到顾翠英跟前,踢了踢一旁的拎包:“你给我收拾屋子,还是要偷我的东西?” 顾翠英一下子撒起泼来:“你瞎说八道什么呢?谁要偷你东西了,你这个没大没小的东西,有娘生没娘教的,你娘教你这么跟婆婆说话的吗?” 有理没理,先喊起来再说,农村吵架,谁音量大谁就赢,所以,一般妇女们吵架吵到最后都是声嘶力竭口干舌燥。 苏桃不走这个路线,她冷冷对小草道:“你去队长家喊队长过来。” 小草正要往外跑,顾翠英立马跳起来蹿过去,一把抓住了小草:“喊队长来做啥?” 苏桃皮笑肉不笑地看她:“你说你没偷东西,我们让队长来断案,看看你这算不算偷东西。” 苏桃也不是 分卷阅读7 真的要叫队长来,她就是给顾翠英一个下马威,让她知道她这个儿媳妇不是随她揉捏的软柿子。 顾翠英也被吓得不轻,这年头生产队队长有绝对的权威,而且对偷鸡摸狗的行为都是严打的,要是告到大队长那儿了,她就会被拉到公社劳改中心去劳改。 劳改可没好日子过,一个人干几个人的活,白天干一天活,晚上继续干,觉不让睡,一天只给吃两顿,还不记工分。 烧火的周洪生听到动静,慌忙走了过来,顾翠英又是一把眼泪一把鼻涕的叫开来:“这日子是没法过了,我好心要给她收拾东西,这死丫头非赖我偷她东西,哎哟,这日子还怎么过下去啊?” 小草看到她家嫂子撇撇嘴轻哼了一声,便有模有样地也跟着哼了一声。 这一下子跟点了火引子似的,顾翠英一时半会摸不清这新上门儿媳妇的性子不敢对付她,但她还不敢对付一个十来岁的丫头片子吗? 她的手指头立刻戳到了小草的脑门子上,凶神恶煞地咬着牙:“你哼哼什么呢?你哼哼什么?” 一边说,还一边揪她的手,小草不敢说话。 苏桃一把推开了顾翠英:“你是生怕别人不知道你是后娘是吗?” 说完这话,周洪生脸上多少有了点表情:“翠英,你喊什么呢?生怕邻居不知道家里打起来了是吗?” 顾翠英气得头顶都要冒青烟了,一跺脚一扭脸,冲进了西屋里,接着便是哭天抢地:“这日子没法过了……” 周洪生赶紧跟着走了进去。 苏桃拉着小户小草的手往灶头间走去:“我们弄晚饭吃。” 周牧楼横在院子里,伸出双臂,挡住了她们的去路:“你欺负我妈妈,我要给我妈妈报仇,我要打到你!” 苏桃走近一步,小声道:“你以后要是敢欺负我和两个姐姐,我就把你妈妈是小偷的事情告诉你学校里的同学。” 周牧楼吓得一溜烟跑了。 ☆、4.第 4 章 农村里有个不成文的规矩就是,儿子娶了媳妇儿之后,就要跟自己娘老子分家。 苏桃想跟顾翠英分家,不,是一定要分! 但这个年代的,大家都穷,周家尤其穷,周洪生腿脚不太好,不能干重活,顾翠英又懒又馋,根本不愿意跟别家妇女一样有活就冲上去,这个家的成年劳力只有周牧野一个人。 分家就要有另外的房子,虽然都是土角垒起来的房子,但造一个三大间的房子少说要几百块钱,别说顾翠英不同意,那就是顾翠英同意,他家里也拿不出这么多钱啊。 用工分也可以跟村里的窑厂换转头,但他家劳力不多,挣的工分勉强够温饱,哪里还有闲钱去换转头呢? 村里能住上砖房的人家,要么是大队干部家,要么就是儿子生的多,劳力多的人家。 现如今,房子是很大一个问题,虽然苏桃她爸妈给了她不少钱,但这些钱是用来过日子的,不能全部花在房子上,而且一下子花到房子上头了,人家以为她多有钱呢,招人惦记不好。 她记得前些年闹过饥荒,听说很多村子里死了不少人的,好些房子就空了下来。 早晨,生产队长的哨子声又响了起来,村子里又热闹了起来,苏桃赶紧爬了起来,麻利地穿上衣服和鞋子,一出门就看到顾翠英往头上扎手巾。 顾翠英斜眼看她,阴阳怪气道:“你今天又不上工啊?” 苏桃刷牙洗脸完毕,去了灶头间,跟两个丫头一起吃早饭,锅里一锅红薯,只有红薯。 冬天物资尤其匮乏,基本每天揭开锅就只有红薯,天天红薯,顿顿红薯,但红薯又比糙麦片粥好下咽,所以他们已经很珍惜能有红薯吃的日子了。 顾翠英见苏桃不搭理她,便走到锅屋门口,咬牙道:“我问你话呢,你聋了啊?” 苏桃瞟了她一眼:“昨天不是跟你说过了吗?我男人去挑河,挣的是双倍工分,我今天有事,不出工。” “你有事,你能有什么事啊?刚过门就这么好吃懒做的,你就不怕人家在你后面戳你脊梁骨吗?” 因为顾翠英也想躲懒,可没有名正言顺的借口,她看着苏桃懒洋洋的样子,眼红的紧。 外面哨子吹了第二遍,再不出去,今天出工就不算他们名额了,少干一天,就可能少一顿。 周洪生拉着顾翠英:“算了算了,苏桃才嫁过来,你让她歇两天,走吧,走吧。” 屋外还有骂骂咧咧声:“才嫁过来?我才嫁到你们老周家的时候,不是第二天就下地干活了吗?怎么她就这么事多?” 外头,周洪生虎着脸,沉了声:“行了,别念了,不怕被别人听到了笑话,婆婆跟儿媳妇这么斤斤计较地干什么?” 顾翠英阴阳怪气道:“我有什么好怕的,谁好吃懒做谁该被人笑话,要我说啊,两个丫头冬天念完了,明年开春就别给她们念书了,家里都快要揭不开锅了,还念什么书,她们大哥念到高中毕业,有 分卷阅读8 个屁用啊,还不是跟人家一样去种田,去挑河?丫头家念书更是屁用没有一个。” 周洪生沉着个脸不说话。 顾翠英揪了他一把:“跟你说话呢,听到没有?” 周洪生吧嗒吧嗒地抽着烟:“怕牧野不高兴。” “老子还要怕儿子啊,他要是不高兴,就让他出钱。” 周洪生没说话,丫头念书确实没什么用,两丫十四岁了,过两年就能许人家了,留在家里干两年活,然后找个好人家,能吃饱穿暖就够了。 窑厂要穿过居民点上大堤一路往北走个一刻钟。 顾翠英指着居民墩子最东边的那一户,小声道:“你看,砖房空着,多可惜。” 又更加小声了道:“听说打这空房子主意的人可不少呢。” 周洪生拽着她的袖子,咬了咬牙:“死过人的,晦气,赶紧走。” “哎哟,你还真迷信。” 吃完早饭,小花小草结伴一起去上学了,她们的书包就是随便扯了快布做的,上面也早就打上了歪歪扭扭的布丁,而周牧楼的书包是在公社里买的,军绿色的帆布书包,上面还映着□□的头像,小花小草每每总是带着羡慕的眼神偷偷看那漂亮的绿书包。 苏桃想着,过年的时候,给她们一个惊喜。 苏桃跟两丫头一起往学校走去,两丫只以为嫂子是送她们去上学。 昨天还很拘谨的两丫头,今儿这一路上都叽叽喳喳地跟嫂子说着大队里的一些趣闻。 这个年代的农村,师资教育是很差的,整个花溪村中学,就只有两个编制内的教师,其他都是代课老师,都是被赶鸭子上架走上课堂的。 花溪村生产大队队长的媳妇儿赵美兰就在花溪中学当代课老师,教语文。 仇队长这个人好色且好大喜功,但他媳妇儿赵美兰为人却爽朗大方。 她甚至都不算赶鸭子上架,是她男人开后门给她在中学安排了个教师的位子,想着,语文嘛,就读读课本的事,能识字的人就能教。 可偏偏,每次考试他们班跟别的公社比,都是垫底的,她两个丫头也在她自己班上,成绩更是一塌糊涂。 苏桃站在学校门口等着,低矮的校门口,石灰水刷成的门栏上写着花溪大队中学几个字,左边写着‘团结紧张’,右边写着‘严肃活泼’,再旁边的低矮红色围墙上,刷着巨大的‘高举□□的伟大旗帜’,凡是经过的学生都会朝苏桃多看两眼。 终于,苏桃在人群里看到了赵美兰,赵美兰旁边跟着的是她两个闺女,垂头丧气的,估计被训了一路。 苏桃主动喊了一声:“赵老师。” 赵美兰抬头看了一眼,眼神有些疑惑:“你是?” 苏桃热情地自我介绍:“我是周牧野的媳妇儿,我叫苏桃。” 赵美兰点了点头,听说周牧野娶了个县城的媳妇儿,都说那媳妇又美又娇,男人看一眼就能被她勾了魂,今天一看,这话不虚,这个苏桃长了个桃花眼,皮子又白又细又嫩,她一个女人都想多看几眼,别提男人了。 “你……” “哦,我来送牧野他妹妹小花小草上学的。” 赵美兰呵呵笑起来:“上学有啥好送的?” 这个大嫂还怪负责的嘛。 “还想多跟赵老师了解一下这两丫头的情况,丫头们上初二了,功课方面,我怕她们跟不上,想着以后回家多给她们补习补习呢。” 赵美兰心思一下子活络了起来,这苏桃是从县城来的,城里的教学质量肯定比他们农村好很多,小花小草这两丫头成绩本来就名列前茅的,以后再加上嫂子辅导,那不是好上加好嘛。 要是她们家两丫头…… 赵美兰是心直口快的人:“苏桃啊,我也有两丫头,以后放学了能不能送到你们家去,跟小花小草一起学习啊?” 苏桃差点面露喜色,等的就是你这句话,你提要求了,我才好意思跟你等价交换啊。 “赵老师你……你是老师啊,我哪敢在你面前班门弄斧啊?” 赵美兰爽朗地笑笑:“嗨,我就是半吊子的水平,这不是大队里没人了嘛,只能硬着头皮上,哪里能比得上你们城里人啊,我家秀琴秀芳都是乖孩子,绝对不会给你添麻烦的,她们就只需要坐在小花小草旁边听听就行了,你看行吗?” 当然行了! “可……赵老师你也知道的,我家屋小,孩子多了,怕都坐不下,我婆婆那个人方向着呢,怕是要说闲话,总不能叫孩子们坐到院子里头,大冷天的,多冻人啊。” “你们不分家吗?” 苏桃叹了口气:“哪有那个闲钱啊,家里要吃饭的嘴多,基本就靠我家牧野,分家太难了。” 悠扬的铃声从校园里传了出来,赵美兰焦急道:“苏桃啊,我先不跟你说了,这个事,咱们晚上再商量啊。” “嗯,好,赵老师你快进去吧。” 赵美兰腋下夹着书,小跑着往校园里走 分卷阅读9 去,走了一大截,又突然折返了过来,气喘吁吁道:“我想起来了,咱们大队有不少空屋子呢,你可以跟牧野搬进去住啊。” 苏桃努力压制住上扬的嘴角:“这……这能行吗?” ☆、5.第 5 章 晚上,出工干活的村民们都陆续回家了,村口的大喇叭里村书记在传达上面的精神…… ‘指导我们思想的理论基础是马克思列宁主义,我们要建设社会主义新农村,建设创新型国家,解放全人类,现如今,祖国河山一片大好……’ 赵美兰特地又去了趟周家,拉着苏桃到矮墙下小声道:“这件事,就这么说定了,回家我跟金喜说,那些房子空着也是空着,大队里本来就合计着要分下去给有需要的人,我看你家现在就是顶需要的,这件事就包我身上了。” 苏桃抓紧了她的手:“那嫂子,就拜托你了。” 一回头进了院子,就看到顾翠英手里抓了把烂菜叶急匆匆往回走。 显然,刚才她在偷听,但偏偏赵美兰和苏桃声音都小,她就光听见什么包我身上了还有拜托你了,重要内容一个字没听清。 “队长媳妇儿怎么会来找你?” 苏桃冷冷道:“我今天上学校找赵老师聊了聊小花小草的事,让赵老师多关照两丫头。” 顾翠英脸色一凛:“看把你闲的,正事不干,天天游手好闲的磨洋工,丫头家的,念书能念出什么出息来啊?谁家娶媳妇儿不是好生养能干活更重要啊?再说了,你是她们什么人啊?我还在这儿呢,轮得到你出面替她们张罗吗?” 这媳妇儿真的要骑到她头上来了,她再不拿出点婆婆的威严来,以后这日子可真是没法过了。 苏桃把眼睛一挑:“长嫂如母这句话,你该听过,丫头们的娘死了,我就要对她们负责任。” 说完,根本懒得搭理她,往屋里走去。 顾翠英气得要跳脚,反天了,真是要反天了! 两丫头和周牧楼一起回来的,小花小草一回来,就到堂屋里开始写作业,周牧楼一回来,书包都来不及放,就直奔锅屋,嚷嚷着饿死了饿死了。 “妈,我想吃鸡蛋,你炖个蛋给我吃。” 顾翠英夹着火气的声音传来:“吃吃吃,一天到晚就知道吃,你饿死鬼投胎啊,鸡蛋后天要拿去小店里换盐的不知道啊?” 在这个人都吃不饱的年代里,养两只鸡生鸡蛋已经是极限了,所以鸡蛋是奢侈品。 趁着外面还有点亮光,小花小草飞快地赶着作业,家里只有一盏煤油灯,天黑了以后,这盏灯只会出现在顾翠英屋里。 西屋里两张床,周牧楼跟他爸妈都住西屋,而小花小草的床则搁在本就狭窄的锅屋里,就在灶台旁边,跟干草作伴,锅屋没有大屋厚实,冬天西北风一刮,里面就跟冰窖似的。 已经十二月份了,三九寒冬马上就要来了,分家更加迫在眉睫了。 她印象中,大队队长家的两个姑娘性子还不错,没有仗着自己老子是队长就欺负同学,而且也不笨,成绩不好主要是因为没人引导。 小花小草能和她们成为朋友的话,至少在学校里也没人敢欺负她们。 仇家,饭桌上比普通老百姓家可丰盛了很多,至少吃的都是白花花的大米饭,冒着热气,还有咸菜炒鸡蛋,包菜切成丝和面粉和一和烙的饼子,豆腐丝里洒点青菜碎叶还淋了两滴香油。 简直是大户! 赵香兰把汤端上桌,看了一眼仇金喜:“咱们四队东头那间砖房,有着落了吗?” 仇金喜一下子急了:“干啥?你两个弟弟不都给安排上砖房住了吗?你又想干嘛?” 赵香兰在袖套上擦了擦手:“老周家的儿媳妇儿,你知道吧,县城嫁过来的那个。” 仇金喜不做声,赵香兰又道:“她是从县城来的,我想以后让秀琴秀芳放学之后去她家让她给补习补习功课,但人家说了,现在这屋太小,她刚结婚,按理来说是得分家的,我想着,那屋子空着也是空着,干脆就分给他们家算了,那个周牧野不是咱们大队工分大户嘛,什么脏活累活都抢着干,给他们家,也算是有说头,就奖励先进分子呗。” 仇金喜一下子把筷子拍在了桌上:“补什么课啊?丫头家的,要读那么多书干什么?” 那个周牧野,走了狗屎运,娶了城里的美娇娘,已经够让人眼红了,还要分砖房给他住,他这心里不得怄死了。 赵美兰拍桌子:“你知道个屁!不管是什么时候,念书都是顶要紧的事。” 仇金喜好色归好色,但在家里还是有两分惧内的,毕竟他媳妇儿一把抓给他把家里打理得井井有条的,上孝公婆,下相夫教子,跟妯娌们处得也是和和气气的,大方向上,他还是听赵美兰话的。 “你说现在,高考都没有,念了书,还不是在村里吗?” “现在没有,说不定哪天就恢复了呢,我不管,丫头们必须念书,那房子,必须给周家。” 分卷阅读10 br /> 仇金喜虎着脸不搭腔。 赵美兰又拍桌子:“我问你,你是不是想给那寡妇留着呢?” 仇金喜急得跳了起来:“你看你这个人,怎么又提这一茬?我早就跟她断了,怎么可能还给她留房子?” “狗改不了吃屎,谁知道你有没有趁我不注意的时候上她家脱裤子。” “好好好,那房子给周家还不行吗?给给给,明天就给,行了吗?” 赵美兰扯着嗓子朝外面喊:“秀琴,秀芳,晚饭好了,快回来吃晚饭了。” 当天晚上,苏桃拉着小花小草和她一起在东屋里睡的觉,两丫头兴奋极了。 小小的窗户外面,月亮亮堂堂地照着,外面一片静悄悄的。 小花拽着被头,小声道:“小草,你看,我翻身的时候,这床不会晃。” “嗯,这屋还不漏风,我怎么希望大哥天天在外面挖河呢?” 小花一本正经道:“你不能这样的,大哥在外面多辛苦,你不能把自己的快乐建立在别人的痛苦之上。” 小草吐了吐舌头:“我说着玩的。” 苏桃听了鼻头都泛酸。 第二天是个大阴天,苏桃心里也忐忑,就怕赵美兰办不好那件事,毕竟那个仇队长是很自私自利的人。 没想到,一大早,赵美兰就满脸喜色地找上了门来,一看她那脸,苏桃知道,事情成了,赵美兰从今天起就是她的大恩人,回头何丽来了,她一定帮赵美兰抵御外敌。 赵美兰交了把钥匙给苏桃:“那房子啊,有几年没住人了,你去拾掇拾掇,可能漏雨呢,有功夫把屋顶修缮一下,然后跟牧野就搬进去吧。” 苏桃忍不住抱了抱赵美兰:“谢谢嫂子。” 苏桃本来想直奔水溪大队告诉周牧野这个好消息的,可看这天,好像随时要下雨的样子,想想还是等放晴了再去。 中饭过后,外面就下起了雨,冬天下雨,阴冷得苏桃直想钻进被窝里,脑子里突然就想着,要是那个男人在,往他怀里一钻,该有多好?他的手好像也宽厚温暖的样子…… 哗啦哗啦的雨点砸在院子里的泥土地上,苏桃摇了摇头,捧着微微有些发热的脸,大冬天的,怎么就开始思春了。 因为下雨,中饭后,周洪生和顾翠英就没出去干活。 到了四点多钟的时候,这雨是越下越大,苏桃心里不安了起来,家里只有一把黄油伞。 上辈子的时候,她恍惚记得,就是因为小花在这场雨中生了病,一直高烧不止,顾翠英终于找到了借口,说丫头看病花光了家里的钱,那就不能念书了。 于是,小花小草年后就开始下地干活了。 再两年后,小花就被嫁给了腿残的光棍,从一个火坑进了另一个火坑。 正想着,就看到顾翠英撑着黄油伞冲了出去,她要去学校接她儿子。 家里就这么一把伞,苏桃没的办法,只能冲到院子里,将鸡窝上面那块破油布拿下来盖在了头上,然后往外冲去。 她公公的声音隐隐约约地在后面越来越轻:“一天大雨,你上哪里去?” 苏桃穿的是皮鞋,至少这样脚不会潮,她披着破油布,顶着满天大雨,直往大队西边走去,下了雨,泥路变得泥泞了起来,深一脚浅一脚的,她走得很艰难。 好不容易走到最西头的人家,这是大队里负责撑船的的钱二爷家。 她抖着油布在外头喊道:“钱二爷钱二爷……” “诶,啥事?” “赵老师今天没带伞,这会儿放学了,队长好像有事走不开,你能不能撑船去接他们一起回家。” 钱二爷一听,赵老师的事,不能马虎,赶紧拿起墙上挂着的蓑衣:“这就来。” 直到苏桃坐进了船舱里,钱二爷才抹了把脸:“你是……哪家的啊?” 苏桃嘿嘿一笑:“我是老周家的儿媳妇,我叫苏桃。” 钱二爷心里直嘀咕,老周家的?不是前两天才过门的吗?她跟赵老师关系好吗?怎么会特地上门请他去接赵老师跟秀琴秀芳回来? 直到船停到了学校门口,苏桃看到学校门廊下挤了一群人,这其中就有赵美兰和秀琴秀芳,这才松了口气。 至于她们那队长在哪里呢? 趁着下大雨以及最危险的时候就是最安全的时候,他上马寡妇家脱裤子去了。 苏桃用一块油布把校门口的六个学生和赵美兰都接上了船,七个人都挤在狭小的船舱里。 苏桃看着赵美兰的眼神,有点儿心虚。 要不是用赵美兰的名义,钱二爷哪会那么痛快地出船?赵美兰知道了,会不会生气? ☆、6.第 6 章 苏桃也管不了那么许多了,大不了把原本答应分给她的房子再收回去,小花小草的健康比较重要。 豆大的雨点砸在船篷上,砸在小河里,雨下得起了雾气,一旁的麦田绿油油的充满着 分卷阅读11 生机。 孩子们还是头一次有这样专船接送的待遇,个个都很兴奋。 苏桃起了个头,轻轻开始哼着歌:“好一朵美丽的茉莉花,好一朵美丽的茉莉花,芬芳美丽满枝丫,又香又白人人夸……” 孩子们便都跟着唱了起来,悠扬的歌声一路逆流而上,竹篙拍打着水面,水花溅进船舱里,孩子们抱成了一团,个个脸上带着笑容。 赵美兰本来还冷着脸的,被这欢快的气氛感染,也渐渐笑了起来。 水泥船停靠在周家门口的时候,正好看到顾翠英驮着周牧楼艰难地往这边走来,顾翠英一抬头,就看到苏桃带着两丫头从船上跳上岸,气得脸都歪了,脚一滑,差点栽跟头。 仇秀琴止不住乐了,喊道:“周牧楼,你都多大的人了,还要你妈驮你,你好意思的。” 周牧楼被女生嘲笑,觉得很丢脸,忍不住喊道:“妈,你放我下来。” 顾翠英咬牙:“你给我老实待着。” 苏桃扯着破油布带着小花小草小跑着冲进了堂屋,然后轻声问道:“鞋子有湿吗?” 小花摇头,小草比了比手指:“一点点。” “一会儿到灶膛里烘一下。” “嗯。” 顾翠英驮着周牧楼狼狈地进了堂屋,斜眼看了看苏桃,阴阳怪气道:“你们怎么会乘船回来的?” 一般只有大队里统一组织去公社里夹麦片和打米的时候,才会动用到大队里的那条水泥船。 苏桃耸肩:“我们走运,沾了赵老师的光。” 赵老师的训斥,那就明天再说吧。 水泥船最后才到了仇家门口,钱二爷将三人送到家,然后小声道:“赵老师啊,苏桃让我去接你的,她是不是瞎传话啊?” 赵美兰知道,要不是借她的名字,钱二爷是不可能撑船过去接人的,这丫头倒是有几分小聪明,但是刚才她也看到了,周家穷,只有一把黄油伞,被顾翠英拿去接她儿子了,苏桃也是没办法了,这丫头刚嫁过来,倒是挺向着她男人的两个妹妹的。 她摆摆手:“她没瞎传话,早上的时候,我跟她说了,要是晚上下雨,就让你撑船去学校,咱学校是有不少家里穷得没伞的,回头我跟金喜说一声,以后下大雨,就都由你去接那些没伞的孩子回家。” “诶,好的。” 下了一夜的雨,到处都是一片泥泞,太阳晒了两天才稍微干松些。 天一亮,苏桃就直奔水溪大队去了。 顾翠英照例在后头骂骂咧咧的:“她真是快活,天天在家里好吃懒做的,她上水溪大队是找她男人的,人家红霞上水溪大队,是跟男人们一起挖河的。” 丁红霞是顾翠英替周牧野物色好的媳妇儿,长得壮,能干活,农村人嘛,不就看重这些嘛。 往东走到周洪生兄弟周洪树家门口,就看到顾翠英的妯娌房招娣带上门走了出来。 “大妈……” 房招娣喊了一声,赶上了他们的脚步,顾翠英看了她一眼:“啥事啊?” “我听说大队东头那个砖房有着落了啊。” 顾翠英心里抖了一下:“分给谁家了啊?” 房招娣斜了她一眼:“跟我在这儿装糊涂呢,不是分给你家了吗?” 房招娣眼中,苏桃跟顾翠英不就是一家的嘛,给苏桃了,那不就是给顾翠英了嘛。 顾翠英按捺不住心中的喜悦,扯了扯嘴角:“哎哟,你这听谁说的呀?我咋都不知道呢?” “听咱大队妇女主任说的,这事假不了,年前指不定你们能搬到新房子里住呢,这下能过个好年了啊,我可跟你说啊,不少人眼红着呢。” 顾翠英顿时不乐意了:“你不会也眼红吧?” 房招娣心里虽然有不满,但也不好在大嫂面前明说,听人家说分给他们家,是因为牧野是工分大户,人家名头都摆出来了,他们也只能心服口服。 “没有没有,我们没有眼红。” *** 花溪大队和周牧野一般年纪大还没娶上媳妇儿的有三个人,这三个人就是那天晚上闲得无聊窝人家墙角里想偷听的,分别叫姚国华、周卫民、仇军庆。 三个人一边挑着担子一边闲聊着。 “国华,你上次不是说周牧野跟他那县城小媳妇儿一定得离婚的么,现在呢,你觉得现在怎么样?” 姚国华挑着担子,哼哧哼哧的:“现在啊,我怀疑他那小媳妇儿,动机不纯。” 周卫民轻嗤了一声:“能有什么动机啊?现在又不是过去扣帽子的年代了,人家难不成还能随便找个农村人嫁了?我看你就是眼红人家周牧野娶了城里媳妇儿。” “你们走着瞧好了,这两人迟早是要离婚的。” 仇军庆小声道:“快看快看,说曹操曹操到,小媳妇儿又来了,我看人家好着呢,隔三差五就来看自己男人,怎么可能要离婚?” 三人羡慕地看着大堤上走过来的人,姚国华 分卷阅读12 心想,哪怕是动机不纯,他也想要这么一个又美又俏的城里媳妇儿,摸在手里肯定软绵绵的。 苏桃寸着脚步走到了周牧野跟前,他依然穿着那件松垮垮的深灰色毛线衫,下身依然是土蓝色的工裤,脚上的布鞋上全是烂泥。 苏桃轻轻柔柔道:“我跟你们队长说过了,再帮你检查一下伤口,咱们去那边。” 说完,不由分说,拉着他的膀子就往小土坡走去。 沿途正在河底挖泥的丁红霞顿时急了,拉着牧野哥的女人是谁啊,怎么那么臭不要脸,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就拉拉扯扯的,牧野哥怎么没有甩开她? 监工的吼了一嗓子:“喂,别磨洋工,赶紧的。” 丁红霞赶紧卖力地挖泥放进担子里。 苏桃把周牧野拉到了土坡的树下,按着他坐了下去,然后又想起头两天下大雨的时候自己的那些绮思,能让他抱着就暖和了什么的,顿时脸又烧了起来。 “你……你自己扒拉一下线衫,给我看看伤口。” “已经没事了,你不用跑过来了。” 他依旧粗声粗气的,也没什么好脸色给她。 苏桃也不恼,而是蹲下了身子,揪住了他的领口,声音里有两分赖皮:“那我就自己看。” 她的手指头有些微凉,擦过他热乎乎的脖子,周牧野只觉得激灵了一下,喉结滑了滑,身子往后让了让,然后抓住了自己的领头,扒开一点,又揭开了上面的一块纱布。 苏桃看到,被她扎了一刀的地方,已经开始结痂了,伤疤上面还有一点红药水的痕迹,说明他有每天认真上药。 她松了口气。 周牧野瞥了她一眼,她今天编了两个麻花辫,短短的,到肩膀,脸蛋儿红扑扑的,眼睛亮亮的,嘴唇娇艳艳的,看起来很软。 又想起她的手来,也很软,她身上应该到处都很软,压在身下的话…… 算了,他不敢想,虽然是他媳妇儿,可上次在床上的代价太惨痛,他还想保住小命呢。 “田大嫂的鸡蛋,也是你准备的,是吗?” 苏桃蹲在他身边,柔顺地点了点头:“嗯,田大嫂有每天煮鸡蛋给你吃吗?” 周牧野面无表情的:“你以后别这样做了,自己的钱留着自己花吧,大队里准备的伙食够我吃了。” 这小媳妇儿越是对他好,他心里越怵得慌,不知道她到底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目的,是想把他哄开心了,然后让他松口离婚吗? 城里人才时兴离婚呢,他们乡下就没有离婚的,即便她给了他一刀,他也不会离婚的。 苏桃的手自然地搭到了他的膝盖上:“咱不都结婚了吗?一家人还分什么你我啊?” 周牧野又往后退,发现背抵到了树干上,已经是退无可退了,他急得直冒汗,觉得自己怎么那么像蒲松龄里的书生,眼前的这个苏桃,就是个桃花妖精。 “你们干啥呢?” 丁红霞借口要解手,也跑到这东头的小土坡来了,小土坡外面有一排大叶杨挡着,河堤那边的村民们根本看不到两人在干什么,丁红霞就跟抓奸的原配似的,恶狠狠地盯着苏桃。 大妈都跟她说好了的,要把她许给牧野哥的。 她来挖河有段时间了,根本不知道周牧野已经和苏桃结婚了。 苏桃一惊,赶紧准备站起来,脚下一软,整个人却直直朝下趴去,周牧野本能地伸出手来,接住了她。 苏桃整个人趴到了周牧野身上,他一抬头,就看到她眼睛弯弯地看着他,表情无辜:“脚麻了。” 他粗着嗓子道:“哦。” “我们这样像不像奸夫□□?” “你……”他气结,这叫什么话? 丁红霞都要气疯了,她跑上前,一把拉住苏桃,想把她拖开,苏桃扒住了周牧野的肩膀,软着声音道:“救命……” ☆、7.第 7 章 周牧野气血上涌,伸出手臂,一把将她圈进了怀里,然后带着她站了起来。 丁红霞气急败坏地指着苏桃:“牧野哥,她是谁啊?这个狐狸精是谁啊?” 周牧野冷漠地看了她一眼:“她是我媳妇儿。” 苏桃挺了挺胸脯,还挺骄傲的是怎么回事,上辈子她可是怎么看怎么嫌弃那农村糙汉啊。 丁红霞愣了好一会儿,才哇地一声哭出来,说是哭,也不过是干嚎而已:“牧野哥,你说啥?你说她是你媳妇儿?那我呢?你妈早就说了要把我许给你的,那我咋办?” 周牧野面无表情:“谁给你许过话,你就找谁。” 苏桃加了一句:“再说那也不是他妈,他妈早走了,后妈才会不顾他喜欢不喜欢,只想着给家里找个劳力的。” 丁红霞一下子火了,想上前去推苏桃,周牧野又是本能地把苏桃护到了身后,苏桃心里欢喜,他还是护着她的,虽然还不了解她,虽然她在新婚夜给了他一刀,但他就是愿意护着她。 分卷阅读13 br /> 丁红霞看到周牧野的动作,顿时更火了:“我去找你妈评评理去,哪有这样的道理?哪有说话不算话的?” 说完气呼呼地跑走了。 苏桃心里偷着乐,让丁红霞和顾秀英狗咬狗去吧,上辈子这丁红霞可没少欺负她。 周牧野去城里打工之后,丁红霞把她推到河里就有三次,要不是她命大被人救了,她早就去了。 不过最后她还是把小命搭进河里了,等夏天到了,她得让周牧野教她游泳。 苏桃一拍脑门:“你看我,差点忘了今天过来的正事。” 周牧野漠然地看着她,眼神好像在说‘我倒是要看看你还有什么幺蛾子’。 苏桃解开棉服的扣子,周牧野一下急了,声音更粗了:“你……你干啥?” 苏桃噗嗤一声笑出来,伸手从线衫内袋里摸了把钥匙,在他眼前晃了晃:“你以为我要干啥?” 周牧野凛着眼神看她:“这是什么?” 苏桃一边系扣子一边笑眯眯道:“本来是想给你一个惊喜的,可是我实在等不及了,我迫不及待想来跟你分享这个好消息,等你挖河结束之后,回去把咱大队东头那户空着的屋子修葺一下,咱们搬进去住吧。” 却见周牧野沉了脸,表情特别凶:“你哪里来的钥匙?” 苏桃被他吓到,声音有些颤:“赵老师要给我的,想让我给她家两闺女补习功课,所以上队长那儿说情了。” 因为队长花名在外,队里不乏为了物资而献身的妇女。 这么大一屋子,说给就给了,周牧野对苏桃一点了解都没有,他很害怕苏桃做出什么糊涂事来。 苏桃眼眶红红地盯着他,周牧野一看,止不住有那么点烦躁,他也没干啥,这小媳妇怎么就红了眼眶? 苏桃委屈啊,她是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拿到那三间大屋的钥匙的,迫不及待走了两个多小时,就是想让男人夸她两句的。 聪明机灵,贤惠持家,随便什么都行。 夸奖没落到,反而被他熊了一鼻子,能不委屈吗? 周牧野有点儿手足无措,不知道说什么好,苏桃就这么站在他跟前,无辜地看着他。 周牧野被她盯得不自在,粗声粗气道:“我得去上工了。” 苏桃一把抓住了他的手,周牧野的心咚咚咚地跳得厉害,手心出了汗,后背也起了汗,整个人热烘烘的。 她一拉,男人就迈不动步子了。 她软软的声音贴上来:“你就不想说点什么吗?” 男人急得抬袖子擦了把脑门上细密的汗珠子,声音更粗了:“说什么?” “你刚才是不是误会我了?那你是不是得向我道歉啊?” 人家说得合情合理,有理有据的,周牧野想,城里人就是聪明,又聪明又有条理。 “对不住……” 是他小人之心了,确实应该道歉,他说这话的时候,甚至都不敢跟她视线交接,一看到她,他就浑身发热。 苏桃看着他漠视的反应,虽然心里急,但也知道,这是她咎由自取,谁叫她在新婚夜给了人家一刀呢,人家能不防着她吗? 或许在周牧野眼中,她现如今的种种举动,不过是黄鼠狼给鸡拜年,不安好心吧。 她会让他看到她的一颗真心的,她会和他把日子过得红红火火的。 她知道,明年就要恢复高考了,她会去参加高考的,她底子好,在家温书都行。 她要考医大,一是因为她的志向本来就是当医生,二来,因为周牧野以后做建筑工,大大小小的伤啊痛啊的总会有的,她得好好照顾他。 当年她爷爷那一辈,周牧野的爷爷替她爷爷挡过子弹,两个老人互相定了娃娃亲,到了日子,她爸本来是想送她姐姐来农村的,她姐姐精,背着她爸妈和县革委会副主任家的儿子胡先进好上了,胡先进在机关里开车,两人还偷偷扯了证。 她爸是个特别传统的人,觉得一定要信守承诺,便将眼光转到了小女儿身上。 上辈子,她怕这个男人,也恨极了自己的父母,觉得他们不近人情,不顾她的意愿,所以即便在这花溪村过着暗无天日的日子,也不愿意回城去找自己的父母。 就这么蹉跎了一生。 如今,她想弥补上辈子的遗憾,这个男人在城里多年,一直在等她,寄钱寄信,只是,造化弄人,她从来不知道他在等她,这个男人,她要用心去守护。 “我可以去上工了吗?” 因为害怕小媳妇又红眼眶哭鼻子,周牧野不自觉地放柔了自己的声音。 苏桃这才回过神来,迎面撞上他难得温柔的眼神,他鼻梁特别挺直,就像他的为人,虽然是他媳妇儿,但在她不同意的情况下,他上辈子从来没有侵犯过她,这对一个农村糙汉来说,实在是太不容易了。 凶悍的外表下,其实他有一颗特别柔软的心。 她抿了抿唇,挤出一抹笑容来:“嗯,你去吧。 分卷阅读14 ” 周牧野这才发现,她笑起来,还有两个浅浅的梨涡。 周牧野心里骂了句娘,这苏桃的梨涡晕人,他脑子里都成了一团浆糊了,得赶紧走,不然他要缴械投降了。 大堤那头,三个青年一边挑着担子一边小声议论:“你们说,那周牧野和他媳妇儿,在干什么呢?” 姚国华因为去过几次县城,还进电影院看过电影,颇有见识道:“城里人开放,我以前去县城的时候,就看到有人在小公园里亲嘴,我估计,周牧野跟他媳妇儿躲哪个小林子里亲嘴呢。” “啊?就在外面吗?” 姚国华轻嗤了一声:“看你没见识了不是?城里人都在外面亲嘴。” “娘哎,那样成什么样子了?” 周牧野觉得自己简直就像败军落荒而逃似的,脑海里控制不住又想起她那娇嫩嫩的嘴唇,忍不住用大拇指擦了一下嘴角。 姚国华立刻兴奋了:“看到没?看到没?周牧野摸嘴了,刚才肯定亲过了。” 苏桃在回去的路上想着,看来是不能等周牧野了,挑河少说半个月,多则一个月,她等不了这么久,回去后,明天就开始收拾那新屋子,把灰尘掸一掸,能有张床就行,修葺屋顶这种大工程就等周牧野回来再说。 晚上,一家子人就着四方桌吃晚饭,苏桃就看到顾翠英那嘴角就没下来过,她是有什么高兴事吗? 那就趁大家都高兴,把这事说了也好,再怎么样,对面二位也是她的公公婆婆,她总不能一声不吭就直接搬走。 “那个,爸,我有个事要跟你们说一声。” 顾翠英瞥了她一眼,声音里是掩藏不住的喜悦:“说吧,一会儿我也有事要说。” 苏桃扫了一圈,然后轻声道:“是这样的,爸,你们以后还是搬回东屋住吧,让小花小草睡西屋,冬天来了,灶房空斗屋,不扛风,两丫头睡在里面,夜里太冷了。” 顾翠英轻嗤了一声,别说西屋,就是东屋,她都可以让出来给两丫头住,反正她马上要住砖房了。 她早就想好了,砖房东屋还给周牧野两口子住,他们还住西屋,她可不要分家,分家了就损失周牧野那个劳力了,那样她跟老周还有牧楼日子就更难过了,她大方地带他们去住砖房,想必他们也不敢提分家。 周洪生皱着眉道:“咱们住东屋,你住哪里啊?” 苏桃笑笑:“咱们四队东头那个砖房,我和牧野搬到那边去住。” 顾翠英嘴角慢慢往下放,苏桃也知道了?也知道这砖房是分给他们家的了? 苏桃又道:“队长把那屋子分给我和牧野了,爸,我和牧野有地方住了,这样咱就好分家了。” 晴天一个大霹雳! 顾翠英的脸色骤然沉了下去。 ☆、8.第 8 章 顾翠英猛地把筷子拍到了桌上,恶声恶气道:“你说啥?那房子明明是分给我们家的,你凭什么要跟周牧野两个人搬进去住?你凭什么要分家?” 苏桃冷静地看着她:“只是分给我和牧野,没有我们,只有我,你想太多了,另外,儿子成家之后都分家,不用你为我们出钱盖房,我自己找到了住处,你不是应该感到高兴吗?” 顾翠英大概是听说了什么,但是听岔了,怪不回来就看到她一直咧个嘴在那笑,原来是这么回事。 顾翠英的撒泼就犹如汹涌的潮水般向苏桃扑过来,她又喊又叫,仿佛靠声音大就能从苏桃手中夺回她觊觎已久的大砖房,又好像受了莫大的委屈,好像苏桃用阴谋诡计偷走了她住砖房的美梦。 她越是撒泼,苏桃就越是冷静:“不信你明天去大队里问问队长,看看队长到底是分给谁的。” 顾翠英嘴上的话就难听了起来:“你个浪蹄子,一来就让队长给你分大屋,你说,你跟队长什么关系,他为什么单单就分给你?” 苏桃把碗重重地放在桌上,冷声道:“饭可以乱吃,话不能乱说,你污了我的名声不要紧,要是队长知道你在后头乱嚼舌头,你该知道自己会是什么下场,明天我就去找队长说。” 顾翠英哭天抢地起来:“老头子哎,我不活了哎,你去把那药水给我拿过来,我喝药水死了算了,这媳妇爬到我头上了喂,她抢我大屋,还要告黑状,我活不下去了,不活了不活了……” 小花小草紧张得不敢说话,苏桃小声道:“吃饭。” 这三人就很冷静地吃着饭,那边周洪生无奈地劝着自己媳妇儿:“吃饭吧。” 顾翠英火冒三丈,直往西屋里冲,接着就是哼哼声:“哎哟喂,我头风发了,头疼,疼死了,我要死了,要死了……” 三人依旧不为所动地吃着饭。 周洪生冲了杯糖水就往西屋里端,周牧楼冲过去:“爸,我也要喝糖水。” 周洪生咬着牙凶他:“吃你的晚饭去,再闹小心我打你!” 周洪生端着糖水坐到床边,小声道:“那是队长给的, 分卷阅读15 咱也没办法。” 顾翠英边哼哼边说:“人家队长本来是要给我们的,谁知道有些人用了下三滥的手段把那房子给我截走了,哎哟……哎哟哟,头疼……疼得厉害。” “快喝点糖水……不闹了,不能给人家看笑话。” 苏桃轻嗤一声,你脑上天,大屋也归我了。 隔天大早,是周洪生一个人上工的,顾翠英就这么躺在床上,头上还戴着线帽,一直在那哼哼着,好像得了什么重病似的,她不能让苏桃那么顺风顺水的。 苏桃懒得搭理她,拿了三炷香和笤帚簸箕鸡毛掸子就去了东头新屋子。 是三间整整齐齐的朝南大屋,红色的砖头,青色的瓦,灶房坐西朝东,门椽子已经坏了,没上锁。 开大屋的锁之前,她先划了根火柴,将那三炷香点燃,然后对着四方拜了拜,虽然她不迷信,但对于亡魂,还是要有敬畏之心的。 拜完之后,她将那三炷香插在了一株银杏树的树根旁,嘴里叨咕了几句,说是后面会给他们烧纸钱,叨咕完了,才拿着钥匙开了锁走了进去。 开了门,里面条台立在堂屋正北方靠墙,右手边是四方桌,南边墙根下有个碗橱,进了东屋,一张大床,一个斗橱,还有两个樟木大箱子。 这一家人应该是个体面人家,最后竟然落得那样的下场,实在是让人唏嘘。 苏桃打扫了一整天,灰头土脸地回到西边屋里,还没到家,就听到丁红霞的吵闹声传来。 昨儿个大概是水溪大队的队长不让她擅自回来,所以她今儿才请到假,这就过来找顾翠英算账来了。 苏桃捂嘴笑,有好戏看了。 丁红霞生的是又高又壮又黑,大队里不少男人都比不上她那把力气,所以顾翠英才相中她做媳妇儿的,有这个媳妇儿上门,她就彻底不用出工干活了。 哪能想到,半路杀出个程咬金,死苏桃坏了她所有的梦,还抢她大屋,还招了红霞上门来干仗,她还有安生日子过吗? 丁红霞左手叉在腰里,右手指着顾翠英,恶声恶气道:“大妈,你是不是说过,要让我跟牧野哥做亲?” 顾翠英本来是装病的,这下是真要病了,红霞大字不识一个,不是讲道理的人,万一真的把她惹毛了,上手打人也是有的。 她只能顺毛摸:“红霞,你听大妈说,听大妈说。” 苏桃想,嗯,我听你又怎么在我背后说我坏话呢。 那丁红霞却一屁股瘫到了地上去:“我今天把话放在这里了,不管怎么样,我就是要嫁给牧野哥,你们家新上门的那个媳妇儿,我不管,你把她弄走。” 顾翠英蹲在她身边,戴着线帽的她,急出一头的汗来,她焦急道:“红霞啊,你知道的,大妈一直向着你的,也说好了要让你跟牧野做亲的,可你知道那个苏桃,她不要脸,上赶着也要嫁给我家牧野,牧野被那狐狸精迷了眼,死活要娶她,我拦都拦不住。” 丁红霞一边喊一边拍大腿:“我不管,我只知道大妈你说话要作数,你不给我个说法,我就赖你家不走了,我不走了,改明儿让支书过来评评理。” 看着顾翠英没张成的模样,苏桃心里偷着乐,活该,谁叫你贪图人家劳力给那泼妇许下这种话的,烂摊子你自己收拾吧。 顾翠英点头:“好好好,大妈答应你……”说着顾翠英凑到丁红霞耳边小声道,“大妈答应你,一定会想办法让那两个人离婚的,牧野最后肯定还是你的,你放心。” 丁红霞盯着她:“你说话作数。” 这丁红霞有两个哥哥,她都这么壮实了,她那两个哥哥比她还壮实,算是花溪大队一霸,没人敢招惹他们家,顾翠英也怕着呢,就怕没人的时候被乱揍一顿,只能先哄着她。 顾翠英点头如捣蒜:“作数作数,大妈就在这儿,还能跑了不成,你先起来,咱们慢慢商量,看看怎么把那狐狸精赶走。” 苏桃扛着笤帚走进了院子:“要赶哪个狐狸精走啊?难道是爷爷亲自为牧野定下的媳妇儿我本人?” 顾翠英在丁红霞后面挑拨:“你看,这小蹄子猖得很呢,我都压不住她。” 丁红霞走到苏桃跟前,猛地对着她胸口推了一把,苏桃顺势软软地往地上一瘫…… “哎哟……” 那两人傻眼,这小媳妇纸做的不成? 顾翠英嚷开来:“你干啥?” 苏桃捂着手腕:“我本来打算明天上工的,现在受伤了,不能上工了,还得再歇一段时间。” 顾翠英气得嘴都歪了。 丁红霞冲上去要打人,顾翠英赶忙拦住她:“红霞,别打别打,打出个好赖来,她要瘫你家去可怎么办?” 上辈子,对于顾翠英和丁红霞这两个无赖,苏桃就是太要面子了,被她们欺负了也只能打落牙齿和血吞,这辈子,她只记着一条—— 对付无赖的办法,就是比她更无赖。 顾翠英推着丁红霞出了院子,小声叨咕道:“你放心,大妈 分卷阅读16 答应过你的事,肯定作数的,这死丫头好吃懒做,一点忙帮不上,牧野指定要烦她。” 丁红霞将信将疑地盯着她:“二队不也有个镇上嫁过来的,啥活不干,她男人甚至还给她洗脚哩,就因为说话嗲兮兮的,这不照样一起过了好几年了。” 城里女人精着呢。 顾翠英拍了拍她的背,顺毛摸道:“有你大妈在,你一百个放心,听见没?” 丁红霞放心不放心的也只能这样了,现在不是旧社会了,不能看上谁就把谁绑家去,她只能忍着一肚子火继续回去干活。 小花小草放学回来就看到自家嫂子瘫在地上,吓了一跳,赶忙冲进来扶她起来,委屈地看着嫂子:“妈欺负你了吗?” 顾翠英声音从后面响起来:“谁欺负谁啊?” 她都被欺负得渣都不剩了,她发现她这新媳妇儿,表面上说话细声细语的,实际上是蔫儿坏,欺负了人还能让外头人觉得是她遭欺负了。 顾翠英急了,这是碰上个有心眼儿的了,她也得多长点心眼了啊,不然被儿媳妇吃得骨头都不剩。 第二天大早,苏桃去了生产大队找队长仇金喜要自留地,分家了都会分到一小块自留地,一家一分地,随你自己种点稻子麦子或者蔬菜啥的,其他田都是共起来钟,每个月按工分分配粮食。 苏桃进了仇金喜的办公室,就看到仇金喜穿着黄大衣,捧着搪瓷茶缸,坐在落了漆的办公桌后面。 办公桌上放了个主席白石像,一个手电筒,还有两本书,后面墙上贴着主席的画像,还有一张入党誓词。 仇金喜对面坐着的是大队文书丁文龙。 仇金喜一看到苏桃,那眼睛里立刻聚了光,心里想着,周牧野真他娘的艳福不浅,十村八乡的再找不出比苏桃更水灵的女人了。 苏桃虽然心里对仇金喜一百个不满,但现如今她有事也得求着这个大队长,只能挂着笑脸道:“队长,我跟牧野要和他爸妈分家,来拿自留地,哪块地给我们种啊?” 仇金喜一边抽了根大前门的香烟出来,一边站了起来:“我领你去后头田里看看,你自己看上哪块地,你说就是。” 苏桃看了眼丁文龙:“丁文书也一道去吧,方便做个记录啥的。” 丁文龙四眼,书呆子,苏桃这么一招呼,他立马就跟着起来了,仇金喜气得额头上的青筋突突直跳。 ☆、9.第 9 章 第9章 上辈子的时候,这仇金喜就喜欢动手动脚,揩个油占个便宜什么的,苏桃可长了记性呢。 她成功从队长手里拿了块自留地,这块地就在新分给她大屋的河后面,从大堤上过去,几步路就到了,还靠着小河边,浇水也方便,确实是块好地。 因为丁文龙在,仇金喜也不敢太肆无忌惮的,这丁文龙的二爷是公社革委会的主任,所以他总还是忌惮着这书呆子的。 苏桃看着仇金喜那吃瘪的眼神,心里就痛快,就当是报了你上辈子痛打我家牧野的仇了,大屋也是你分的,好地也是你给的,这样咱们还可以和平共处。 苏桃欢欢喜喜地回了家,顾翠英还戴着线帽在家里哼哼着呢,一会儿头疼,一会儿胸疼的,苏桃都懒得搭理她。 她站在日历前,扒拉了两下,看到十二月十六号是个黄道吉日,宜乔迁,那就定在那天了。 大屋里桌子凳子床都有,缺点家常用的锅碗瓢盆,民以食为天,想从顾翠英屋子里拿米拿面粉,那是不可能的了,她得到公社去换点吃的回来。 到了星期天,她打算带小花小草到镇上去采买些东西,正好大队里要撑船上公社办点事,小花小草兴奋得凌晨四点钟就醒了。 小草一直小声嘀咕着,这公鸡怎么还不打鸣。 天麻花亮的时候,三个人就起来了,周洪生在灶膛后面烧火做早饭。 家里的一日三餐都是公公烧的,顾翠英才是名副其实的好吃懒做,只是她干了一点活就嚷嚷得恨不得全世界的人知道,整天喊着多累多辛苦的,人家是用手干活的,她是用嘴干活的。 顾翠英循着院子里的动静起了床,就看到三人抹着嘴从灶房里走出来,两丫头身上还背着书包。 “干啥干啥,今天学校不是不上课吗?” 苏桃冷冷道:“东边大屋缺点东西,你要是愿意让我在这边拿,那我就不上公社买了。” 顾翠英面色一沉,想从这里拿,门儿都没有,但她还是嚷嚷道:“你自己去就行了,带这两丫头去,是要把公社都搬回来吗?” 苏桃把手伸过去,顾翠英梗着脖子:“干啥干啥?” “前两天被丁红霞推的,我手脖子还伤着呢,拎不动东西,只能让两丫头帮我。” 顾翠英脸色铁青,一回头,看到她那儿子坐在门槛上看着她们,周洪生站在灶房门口抽卷烟。 “你杵在那干啥呢?两丫头今天必须得去打猪草了,放了假就出去疯,那怎么成?你过来给 分卷阅读17 我说两句!” 周洪生被这生活的重担压得已经有些麻木了,他是想着家和万事兴的,可家里大大小小都不让他安生。 因为大屋的事,媳妇天天在他耳边念叨,他这会儿要是再不站在她这边,恐怕又要闹着喝药水了。 他面无表情地出声:“丫头啊,今天就留在家里割草吧。” 苏桃就看到两丫头眼里期冀的小火苗瞬间全灭了,她必须为丫头们据理力争。 “爸,丫头们难得放假一天,你今天许了她们上镇上,我明天替她们干活。” 顾翠英插着腰,得意洋洋道:“今天的活是今天的,明天的活是明天的,你男人一个人干两个人的活,他可没干四个人的活,再说,丫头们是你公公生的养的,该听谁的话,你别心里没数!” 小草急了,赶忙道:“爸,我以后放学,每天都去割草,你让我割到夜里都行,今天就让我跟嫂子去镇上吧。” 顾翠英狠狠地推了她脑袋一把:“大人说话呢,你个丫头片子插什么话?” 苏桃一把将两丫头护到了身后:“说话就说话,你动手干什么?” “我养的丫头,我想打就打!” 苏桃想动手打人了都。 “小花小草,你们好了没?” 院子外头传来秀琴的声音,苏桃顿时看到了希望,秀琴和秀芳手拉着手走进了院子,后面又传来赵美兰的声音‘苏桃,苏桃你们好了没?船要走了’。 苏桃喊道:“小花小草她们妈想让她们割草去,我这正劝着她呢。” 赵美兰走进了院子,打圆场道:“嗨,周大伯,今天难得,就让丫头们到镇上去玩玩吧,我们回来得早,吃过中饭就回来了,回来再让她们割草,你看行吗?” 队长媳妇都出面说话了,周洪生要是再不松口,不止显得太不识相,还会有人说他苛待丫头们。 “去吧,去吧。” 一群人热热闹闹,欢天喜地出了门,顾翠英捂着头:“头疼,我头疼。” 自打这儿媳妇上了门,她就没有一天不头疼的,她都快要烦死了。 水泥船顺着平静的小河慢慢往前行驶着,两岸的草都是枯黄的,头顶的天是瓦蓝瓦蓝的,小丫头们坐在船头,玩着她们在学校里的小游戏,不时有欢声笑语传过来。 苏桃跟赵美兰坐在船尾,她笑着看两丫头,然后转头道:“赵老师,我真是不知道怎么感谢你了。” 赵美兰轻笑一声:“我说句掏心窝子的话,今天不是冲着你,是冲着小花小草去的,我家秀琴秀芳在家里,从来不干活的,这两孩子,怪可怜的,顾翠英想打就打,想骂就骂,牧野在家里还好一点,但牧野总不能一直在家里,你能向着两孩子,挺好的。” 苏桃想,赵美兰真是个好人,偏偏摊上了仇金喜那样的男人,可能……她的希望已经不在自家男人身上了,她更希望看到自己的两个女儿出息吧。 船一路往南,约莫一个钟头,到了镇上,他们便分开了,赵美兰是要到镇上打米的。 苏桃带着小花小草一路往南走,就到了公社大门口,左边写着‘伟大的领袖□□万岁’,右边是‘伟大的中国□□万岁’,横幅是‘学富人民公社’。 里头很是热闹,街边各种小贩,油盐米粮应有尽有。 苏桃想着,轻的东西先换好,最后换点大米和面粉,先对付着,到了月底,大队里会按工分分粮食,能吃到月底的量就够了。 一通采买,已经到了十一点多钟了,三个人都拎着大包小包的,小草还抢着要把苏桃身上的布包背过去:“嫂子,我有劲,你都让我背。” 苏桃笑着看她:“看你瘦的跟豆芽似的,你们都在长身体呢,可不能把你们压矮喽,嫂子也有劲,没事的。” 苏桃领着她们走到了公社最南边的一家饭馆,两丫头不敢往里面走,小花扯住了苏桃的袖子,小声道:“嫂子,这里很贵吧。” 苏桃笑笑:“没事,嫂子请你们吃饭的钱还是有的。” 说完,就拽着两丫头进了饭馆,这里是吃面食的,面条水饺都有。 两丫头头一回下馆子,手脚都不知道往哪里放,局促不安得很,坐下来还要先拍拍屁股上的灰,生怕把人家饭馆的凳子坐脏了。 苏桃从兜里摸了五角钱出来,问道:“你们想吃什么?” 小花紧张得大气不敢出,憋得脸通红,她……她不知道要吃什么。 苏桃看出她们的不安,摸摸她的头:“那嫂子吃什么,你们就吃什么,好吗?” “好……好。” 苏桃点了三碗水饺,三种馅,猪肉白菜、韭菜鸡蛋还有茴香猪肉馅儿的。 看着那三大碗白胖胖的水饺,小草的眼睛都要看直了,她摸着后脑勺道:“嫂子,我口水都要流下来了。” 小花轻轻踢了她一脚,三丫真没出息,叫嫂子看笑话。 苏桃摸了摸小草的头:“慢点吃,没人跟你抢,可别像上回那样再 分卷阅读18 噎住了啊。” 小草不好意思地笑笑。 三人吃着饺子,小花小草不时相视一笑,满满的幸福都写在眼里,写在脸上,小花吃到一半,拍了一下脑门:“嫂子,早知道我带个饭盒来了。” “你带饭盒干什么呢?” 小花盯着眼前大碗:“给我哥带一点回去,我哥最爱吃饺子了。” 苏桃眼眶一热,真是好丫头:“没事,等嫂子搬到新屋子,嫂子亲手给你哥包饺子吃。” 小草狼吞虎咽嘴里还叼着饺子呢:“真的吗?嫂子?我……我到时候能上你家吃吗?” 小花又在下面捏了她一下,小草真是的,老让嫂子看笑话。 苏桃笑着看她:“当然得去了,你和小花都得去。” 中饭吃完,三人揉着肚子出了饭馆,两丫头脸上红扑扑的,看着怪可爱的,苏桃带着她们去了粮店,用粮票换了三十斤大米,分成两个布袋装着,又换了三斤干面,两斤糯米面,因为听丫头们说,周牧野喜欢吃黏的东西,汤圆还有糯米面饼是他的最爱,等他回来了,她就做给他吃。 手中有粮,心中不慌。 小花小草都抢着背重的,但苏桃自己还是背了十五斤的大米,抢不过小草,让她也背了十五斤大米,剩下的五斤面粉就让小花背着,三个人欢天喜地往码头走去。 经过一家邮局,苏桃知道,以后邮票会很值钱,买一点放在身上等着升值,就是躺着赚钱。 苏桃嫁人前,她爸妈一共给了她三百块块钱,这可是大钱,因为她妈觉得愧对她,让她嫁给一个农村男人。 这笔巨款,苏桃觉得要利用起来,她家男人以后要搞建筑,他有思想有魄力,不应该只做粗工,她得为他筹备点创业基金。 苏桃一口气买了十套邮票,花出去五块钱,小花小草十分费解,一路上都在追问嫂子为啥花这么多钱买不能吃不能喝的邮票。 苏桃笑笑说只是她的爱好,还让她们不要跟任何人说。 那头米厂开着拖拉机,把花溪大队来打的米都送到了穿上,一船的人就这么顺流而下,往花溪大队回。 节气马上就要到冬至了,天是一天比一天冷了,看着小花小草领口露出的黑黢黢棉花絮,想着,回村里了,得去换点新棉花,给丫头们做两件暖和的棉衣,也得给她家男人做一件。 这船上正好有村民第二天要上水溪村挖河的,苏桃便让他给周牧野带个话,就说十二月十六号他们搬家,让周牧野回来帮忙。 其实她心里没底,挺担心男人不回来的。 ☆、10.第 10 章 苏桃在自己东屋的墙根下,掀了两块砖头,把钱用塑料纸包好放在了砖头下面,又把十套邮票包得严严实实地放在了斗橱下面的砖头里。 她总不能整天揣着巨款在外面走来走去,万一弄丢了,那真是哭都没地哭去。 东边大屋已经收拾得差不多了,闲下来的这些天,窑厂那边没什么活了,村民们都闲下来了。 到了十六号早上这天,正好是星期天,苏桃很紧张,一大早就跑到大堤上朝远处张望,她不确定那个男人能回来。 西北风呼呼吹着,刮得她头顶凉飕飕的,她揣着手,不停地跺着脚,大堤一路到顶头,看不到一个人影,寒风吹得树枝乱晃,吹得苏桃迎风泪都要出来了。 一直到十点钟,才终于看到那头来了一个人,高大的身影慢慢朝她走近,她激动得朝他飞奔而去。 周牧野早晨三点钟就起来干活了,一直干到九点钟,才算是把今天的工分记下了,然后一刻不停,直朝家走,紧赶慢赶,已经十点钟了。 头一抬,就看到穿着红色碎花袄子的人直朝他奔过来,周牧野的心头升起一股陌生的感觉,说不清道不明,但似乎不是什么坏的感觉。 她已经冲到跟前来了,眼睛又是水汪汪的,鼻尖红彤彤的,看着真是怪楚楚可怜的。 苏桃笑着看他:“我一直在大堤上等你呢,你终于回来了。” 周牧野冷着声音道:“干啥不在家里等?” 他不习惯关心别人,后面那句‘外面多冷’愣是说不出口。 苏桃跟在他身后,小声道:“害怕你不回来帮我搬家。” 周牧野声音依旧没什么温度:“我要是不回来,你在大堤上等也没用。” 他撩个大长腿,走得飞快,苏桃跟在后面要小跑着才能跟上他的步子。 “今天搬家,然后再去大队用你的积分兑换点干草回来,在院子前面的空地上堆个草垛吧,如果还有时间,就把屋顶修一下,可能有点漏雨,冬至前后一般都会下雪,到时候化雪了漏了不好。” 周牧野只沉声道:“知道了。” 两人一前一后到了家,就看到顾翠英的脸拉了老长,这些天她可没闲着,想让大队干部做苏桃思想不要分家的,也跳上跳下想要那个砖房的,但是苏桃都已经搞定大队队长家媳妇儿了,凭她顾翠英 分卷阅读19 找谁都是无力回天了。 分家,这是分定了。 眼睁睁看着家里的顶梁柱,家里最能挣工分的劳力就这么另起炉灶了,顾翠英这心里在滴血啊,她能想象得到,只要分家了,有苏桃那个小蹄子在,别指望从周牧野那挖到什么好处了。 以后想吃点好的,恐怕是更难了。 苏桃压根不理会她那副晚娘脸,指挥着周牧野和小花小草搬东西,其实他们压根没拿走什么东西,就搬了几床被子还有他们两人穿的衣服以及一张小桌子。 周牧野一手扛着小桌子,一手还拎着苏桃带过来的皮包,苏桃跟在后面,看着高大宽厚的背影,嘴角止不住上扬,真壮!汉子一条! 顾翠英拿了个插秧凳给周牧楼:“你跟着去他们家看看,看看他家里是啥样,回来跟我汇报汇报。” 周牧楼拿着插秧凳嗖地一下冲了出去。 周牧野扛着东西,走路都不带大喘气的,走到他的新家,就看到那红砖青瓦的三间大屋,院子被收拾得干干净净的,东西各栽着一棵银杏树,这会儿叶子掉光了,灶房南边是两间猪圈,里头没养牲口,到时候可以塞点干草进去,雨雪天的时候不至于生不着火。 苏桃开了门,献宝似的给他介绍:“你看,这里有个碗橱,上面放碗,底下可以放点杂物,东屋里有个斗橱,还有个大箱子,咱两的衣服够放了,这个桌子就放在房间窗户下面,放点我的东西,夏天的时候可以搬出去,咱们在院子里吃饭。” 她的话简简单单,却让周牧野神往了起来,夏天,凉风从巷口吹进来,湛蓝的天空,碧绿的银杏叶,他们坐在院子里吃饭说话,这个感觉似乎不错。 他摇了摇头,似乎想得太远了。 没有人会突然大变脸的,头扩还拿刀刺他,还求他放过她,突然就开始全心全意为他着想了,一点征兆都没有,这太诡异了,在没有摸清她的意图之前,他不能沦陷,他要保持理智。 周牧野把东西都放好,然后沉声道:“我去大队里换点干草回来。” “我跟你一起。” “用不着,你在家里收拾就好。” 说完,沉着脸走出了家门,小草追了上来:“大哥,大哥,我去给你帮忙。” 周牧野摸了摸她的头:“你这小胳膊小腿的,能帮什么,留在家里帮你嫂子吧。” 小草拽着他的手:“嫂子肯定也愿意我帮你,大哥,你不知道,嫂子对我们可好了,你不在家的时候,怕我跟小花冻着,晚上都让我们跟她一起睡,那天下大雨,咱妈撑着唯一的伞去学校接周牧楼,嫂子就想了法子让钱二爷撑船去学校接我们,上个星期,还带我和小花到镇上去吃了饺子呢,饺子可好吃了。” 小花哪是要帮她大哥忙啊,她就是想在大哥跟前说道说道嫂子的好,她总觉得大哥对嫂子好像有些不满意。 这么好的嫂子,大哥怎么还不满意呢? 周牧野笑笑:“她这么好啊?” 小草点头如捣蒜:“好,嫂子是我见过最好的嫂子。” “嗯,知道了。” 周牧野去大队里涌工分换了一些干草,挑了十几趟才终于把这些干草都挑回家,接着又紧锣密鼓地把这些草都堆成草垛,又塞了十捆到猪圈里,再拎两捆到灶房里。 下午去大队里要了一些水泥黄沙,又借了把梯子,把屋顶给修缮了一下,冬天日头短,这一忙,一下子天都黑了。 灶房里的烟囱冒着白烟,香味一阵一阵地飘了出来,周牧野在身上擦了把手,往灶房走去,就看到苏桃围着灶台忙前忙后,灶台后面小花在烧火,小草就在前面帮她嫂子递东西打下手。 苏桃往锅里洒了一把小葱,然后盖上锅盖:“闷一下,马上就能吃了。” 说完,她走到周牧野跟前,小声道:“天都黑了,今晚就别走了,明天去去河坝上,成吗?” 灶房里烟熏火燎的,周牧野觉得自己脑子也糊涂了,晕头转向地就说:“好……” 反应过来后,又后悔了,好什么好啊?这家里就一张床,两床被,怎么睡啊? 苏桃欢喜地转身,拿了一个小瓶子,又揭开了锅盖:“我们滴两滴香油进去,味道会更好的。” 小草忍不住舔嘴唇吞口水,一旁来送插秧凳后就一直赖着不走的周牧楼则直接流下了口水。 周牧野架不住好奇心,问道:“你这做的是什么?” 苏桃笑眯眯地看他:“打的肉羹,瘦肉豆干芋头红薯,切成丁,水滚了放进去煮,熟了之后放点水淀粉勾芡,然后洒点小葱香菜叶,最后再淋点香油。” 别说周牧楼流口水了,周牧野都要流口水了。 苏桃揭开锅盖,给每人盛了一碗米饭,又给每人盛了一碗肉羹。 周牧楼叫嚷着:“我跟小花小草怎么一样多?她两吃不了那么多的。” 苏桃轻哼一声:“你要嫌少,就回家吃去,这一碗留给你大哥。” 要不是看在这小子跟牧野还 分卷阅读20 有两分血缘关系,苏桃早就把他赶走了。 周牧楼不敢吭声了,抱着碗在一旁呼哧呼哧地喝着,边喝边吧嗒嘴。 周牧野喝了一口,娘哎,这是神仙喝的羹吧,又香又鲜,香菜叶和香油两种香味直冲味蕾,芋头和红薯切的丁很爽口,瘦肉丁虽然很少,但绝对是画龙点睛,淀粉勾芡的汤又浓又稠,喝得他都舍不得放开碗了。 苏桃厨艺其实一般,也就这种大杂烩一锅炖的东西还能做得来,看他们吃得开心,她也觉得很开心。 吃了晚饭,苏桃便让孩子们回去了,虽然她很想让小花小草跟着他们一起过,但娘老子都健在,妹子跟着哥哥过,那是不可能的。 顾翠英肯定不能同意,毕竟有这两丫头住西边,牧野看在丫头们的份上,也得划点工分给那头好接济接济他们。 这件事,还得从长计议。 丫头们和周牧楼走后,周牧野就把碗筷给刷了,他刷碗的时候,苏桃就靠在锅台旁看着他。 灶房空间小,周牧野刷好碗,一转身,差点和苏桃脸贴脸。 油灯的灯光黯淡,从她侧脸打下来,她眼光像秋水一样,鼻子翘翘的,嘴唇依然红艳艳的,这么抬眼看着他,让他喉咙有点发紧。 苏桃笑着看眼前大气都不敢出一声的男人:“烧点开水吧。” “烧开水干啥?” “洗脸。” “洗脸。” “还要洗脚。” “还要洗脚。” 他的大脑仿佛失去思考的本能了,只会重复着她的话,苏桃憋着笑看他。 ‘吱嘎’一声,灶房的门突然开了,苏桃吓了一跳,本能地朝周牧野怀里钻去,周牧野本能地伸手将她圈在怀里,然后抬眼朝外面看去。 呼啸的寒风灌进来,压根没人,就是风把门刮开了,反应过来之后,周牧野感到胸口一片软绵绵的,顿时气血上涌。 苏桃退开一步,轻轻拍着胸口:“灶房的们椽子坏了,你有空修一下吧。” 他粗着声音道:“我知道了,我去烧火。” 到了晚上睡觉的时候,问题来了,就一张床,怎么办? ☆、11.第 11 章 油灯放在窗下的木桌上,灯罩子上冒着细细的白烟,小火苗轻轻地晃动着。 洗完脚,苏桃觉得冷,只想赶紧钻被窝里。 他和周牧野结婚,也没办酒席什么的,她公公只给他们准备了两床新铺盖,其他啥都没有了。 但大冬天的,能吃饱睡暖,已经算是不错的了。 苏桃冻得直哆嗦,可周牧野却急得一头的汗,刚才脑子浆糊了,怎么就答应她不走了?他还是该走的,该连夜赶回水溪村的,住工棚也比跟这小媳妇儿住一起强啊,谁知道小媳妇存了什么心思。 又一想,他一大老爷们,怎么怵这小媳妇怵成这样? 难不成她还敢拿刀子? 苏桃看他杵在那一动不动,忽而反应过来,坐在床边上,抬头看着高大的男人:“你是不是还害怕我用刀刺你呢?” 周牧野心思被人戳穿,脸上有些挂不住,只粗声道:“不是。” 苏桃跪在床上,把两个枕头都翻了起来,又翻开被子,诚恳道:“你看,我没有藏刀子,你不用怕。” 这越说越让周牧野脸上没光了,怕一个小媳妇儿,那能是什么光荣的事啊? 苏桃见他还是一动不动的,只能跪坐在床边,一双大眼睛扑闪着看他:“你要是实在不信,那你就搜我的身嘛。” 她的棉衣脱了,只穿了毛线衫,周牧野的视线本能地就在她那胸口流连了起来,喉头忍不住翻滚了起来。 他娘的,浑身发热,连血都热了。 他慌忙走到窗边,故意冷着声音道:“我知道你没藏刀子,好了,睡觉了。” 说完,吹灭了煤油灯,屋内一下子黑了个透,周牧野适应了一下,才能看到屋里的光景,借着微弱的月光,他走到了床边,虽然黑黢黢的,但能看到苏桃在脱线衫。 脑子里又不可遏制地浮现出刚才的画面,又想起刚才在灶房里她钻进怀里时胸口的柔软。 越想越是口干舌燥的,他忍不住在心里咒了两声,真他娘的是个妖精,他明天早上还有命走出这大屋吗? 好不容易,两个人都躺进了被窝里,周牧野整个人贴在床边,半天身子几乎是悬着的,苏桃侧身躺着,看着男人的后脑勺,他们中间空了一块,他不敢贴过来。 躺了好一会儿,苏桃觉得男人的呼吸似乎一直很急促,她想伸手,却又不敢,手悬在空中,又缩了回来。 他呼吸急促,她呼吸也不平稳,思绪纷纷乱乱的,想着,她和这个男人一起躺床上,已经是十年前光景了。 那个新婚夜,他也是这样躺在床上,她的刀子握在手里,整个人身子一直在抖。 他说你别紧张,她哪能不紧张,他一翻身,刀子就扎他肩膀 分卷阅读21 上去了,他闷哼一声,压着痛苦,想责备她的,看她抖得厉害,只能闷着声音说算了,她捏着被头,眼泪直往下掉,她说,大哥,你放过我吧,他没吭声。 村里其他人,干农活的时候,都是磨洋工,反正粗干精干都是那么些工分,谁也不傻,只有他,勤勤恳恳的,有的时候还想打夜工。 上辈子那么苦,没个知冷知热的人在身边陪着他,苏桃越想越觉得自己男人傻,越想越觉得心疼。 躺了好一会儿,用热水泡过的脚越来越冷,男人睡在床边上,摆明了一副你别靠近我的架势,苏桃把脚放在小腿肚上捂了一会儿,不管用,她看着男人的后背,能感觉到从他身上散发出来的热气,便小心翼翼地往他身边凑去。 她这一动,男人立刻翻了个身,咕咚一下栽到了床下。 一片兵荒马乱,苏桃慌得直喊他:“你没事吧?” 周牧野从地上爬了起来,光着脚站在地上:“你……你想干什么?” 苏桃裹着被子看他,满腹的委屈:“我没想干什么啊,我就是脚有点冷,想让你给捂捂。” 冷吗?他还觉得燥热得慌呢。 苏桃身子往后面退了退,拍了拍旁边的空地:“你快上来躺着吧,别着凉了。” 周牧野觉得自己太草木皆兵了,一点都不镇定,被个小娘子吓成这样,这小娘子还是自己媳妇儿,要是传出去,怕是要被笑掉大牙。 他重新躺进了被窝里,粗声粗气道:“冷吗?” 苏桃软着声音道:“冷的,脚冰冷的,”然后又小心翼翼地问了句,“能帮我捂捂吗?” 他粗嘎着嗓子道:“你把脚放我腿上吧。” 苏桃小心翼翼地把自己的脚贴到了他的小腿肚上,好暖啊,就像一个暖烘烘的大火炉。 她的脚一贴上来,周牧野就惊了,怎么冷得跟冰窟窿似的?脑子里乱糟糟地想着,女鬼才是冰冷的呢。 可她上半身也慢慢贴了过来,呼吸洒在他后脖颈,又是滚热的,那她指定不是女鬼,那就是女妖精,会缠人的女妖精,让人摸不清头脑的女妖精。 苏桃的脚心轻轻蹭着他的小腿肚,就听到男人粗嘎的声音响起:“别乱动。” 再乱动,可能真的要出事。 苏桃吓了一跳,便不敢再乱动了。 有个大火炉在身边,她意识很快就模糊了起来,没一会儿,呼吸就平稳了,进入梦乡了。 可周牧野意识却是越来越清晰,血是越来越热,身子是越来越僵硬。 他也不知道自己是几点钟睡着的,只知道梦里是活色生香,软绵绵的女人被他压在身下好一顿折腾。 天麻花亮的时候,他骤然醒了,感觉到下面湿了一片,顿时窘得不行,都多少年没发生过这种事了,他赶忙在小媳妇睡醒之前,把裤衩和棉毛裤都换了,洗完晾在院子里,又觉得太惹眼,心里想着,只希望那小媳妇还不懂这种事吧。 苏桃醒过来的时候,太阳都升起来了,她一转身,男人已经不在床上了,她赶忙穿好衣服走出家门,院子里的晾衣绳上晾着裤子和裤衩,灶房的锅里有一碗粥还有一块面饼。 周围找了一圈,都没看到他的人,看来是已经去水溪村上工了。 想起昨天晚上的光景,苏桃抿唇一笑,他们之间的关系,已经在慢慢改善了,她会用实际行动告诉他,她是向着他,是向着这个家的。 天是愈发寒了,土也冻上了,窑厂也不需要那么多工人了,农民们便都闲下来了。 晌午太阳暖暖地照着,一群妇女坐在顾翠英家院墙外头的凳子上,有院墙挡着,北风也吹不过来,妇女们纳鞋底的纳鞋底,织毛衣的织毛衣,一群人拉着家常。 房招娣先开了口:“大妈,你那儿媳妇,可是个不简单的。” 顾翠英一听这话,脸就拉了下来:“可不嘛。” 房招娣又道:“随便使使嘴皮子,就把那大屋给弄了过去,哦对了,你们知道她的自留地在哪里吗?” “在哪啊在哪啊?”妇女们都很好奇。 “就在咱四队大堤下面第一块地,靠着小河边,离她家也近,那块地,可是快好地啊。” 顾翠英的脸色就更难看了,先前她就找过队长,一直想把这块地缠到手的,可队长一直说这块地要另作他用,敢情是要留着讨好年轻小媳妇儿啊。 几个妇女头凑到了一起,小声道:“翠英啊,你可得叮嘱叮嘱你家牧野,别替别人养媳妇儿啊。” 顾翠英拿着细针在头上划了划沾点头油,冷哼了一声:“人家都跟我们分家了,是两家人了,我还充这个好人干啥,人家不领情呢。” 房招娣看着她:“你这个媳妇儿,就是生得太好看了,她不招别人,别人都要去招她,咱队长什么人,你们也知道的,牧野这傻小子又整天去外面干活,翠英啊,我看,你得给人家赵老师提个醒,赵老师人不错的。” 顾翠英心思一下子活络了起来,嘴上却说着:“我不说, 分卷阅读22 谁爱管这个闲事谁去管。” 正说着,蜿蜒小路西边走来了一个妇女,正是那死了男人的马寡妇,这些妇女虽然私下里把这马寡妇骂得狗血淋头说她臭不要脸只会张个腿勾搭男人,但面上总还是要过得去的,谁叫人家是队长姘·头呢。 她拎着菜篮子从一群妇女跟前走过,顾翠英喊住她:“昌凤啊,摘菜去啊?” 马寡妇笑笑:“是啊,煮点菜粥,这不是要冬至了嘛。” 顾翠英又道:“你看你,摘菜还要跑好远,我儿媳妇儿家就好了,自留地就在屋后面,抬脚就到了。” 马寡妇的脸色差点挂不住,脸颊抽了抽,笑容僵硬地看着顾翠英:“你……你说啥?大堤下面那块自留地吗?” “可不是嘛,才分给我儿媳妇家的,那可是块好地啊。” 苏桃住的大屋跟种的自留地,都是四队妇女们眼热的好东西,这下好了,全都分给她一个人了,能不招人眼红吗? 马寡妇脸色快要挂不住了,赶忙道:“我得赶紧去摘菜了。” 这马寡妇心里那叫一个来火啊,仇金喜以前说过,找个合适的由头,把那大屋分给她的,大屋没分到不说,她惦记了那么久的自留地,居然也分给苏桃那个小媳妇儿了。 马寡妇的自留地都快要跑到三队去了,少说要走一刻钟,远得不行,她跟仇金喜提过好几次了,仇金喜都说年后重新划分自留地,一定给她分块最好的。 个死人,全靠一张嘴来哄人,白睡她这么多回了。 ☆、12.第 12 章 苏桃分到的那块自留地,上面也有一些青菜,队里会在那些没分到户的自留地上撒些菜籽,然后由着自生自灭,没人管浇水,所以青菜出得不算好,但也勉强能挑一些回家吃。 马上要冬至了,苏桃拎了一捆干草到自留地上,然后细细地铺了一层干草在青菜上,下了雪叫雪冻死,这青菜可就不好吃了。 马寡妇从自家自留地回来,经过大堤,就看到那块她眼红了很久的自留地里,一个红红的身影在忙碌着。 这块地,北面是大堤,挡着西北风,东边南边都没有挡头,阳光充足得很,再前面就是一条小河,拎着水桶走几步就能浇水。 马寡妇咬了咬牙,回头去找仇金喜算账去! 仇金喜如今注意力也早就不在马寡妇身上了,自从看到了苏桃,他就想着,要是能让苏桃心甘情愿地陪他睡一回,那是死也值了啊。 嗯,人有多大胆,地有多大产,他还真是敢想。 仇金喜从生产大队回家的时候,是要经过马寡妇家的,这天傍晚,他照例穿着黄大衣,叼着香烟,慢悠悠地在小路上晃着,走到马寡妇家门口的时候,突然有只手拽了他一把,把他拽进了院子。 仇金喜吓了一跳,就看到马寡妇铁青个脸色看着他。 他压着声音道:“你疯啦?天还亮着咧,拉拉扯扯的,像个什么样子?” 马寡妇斜着眼看他:“哟,仇大队长现在开始注意形象了啊?咋了?做样子是要给谁看啊?该不是要给老周家新上门的儿媳妇看吧?” 仇金喜皱着眉头沉着脸看她:“你这胡说个啥呢?注意影响。” 马寡妇在他腰上狠狠揪了一把:“死人,你往我床上爬的时候,咋就不注意影响了呢?现在你知道影响了。” 仇金喜吓得捂了她的嘴直把她往灶房里拖:“你他娘的再敢瞎说,小心我□□你啊。” 马寡妇挺着个胸脯:“你批啊,你批啊,你个没良心的,提上裤子就不认人。” 仇金喜虎着脸看她:“你到底是有啥事嘛?” “你先前说要把大屋给我,扭脸就给了周家小媳妇,现在竟然把四队东头那块自留地也给他,你对周家小媳妇是动了什么心思了是不是?” 仇金喜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天地良心,我能对她动什么心思啊?是美兰,非说要把丫头们送她屋里补习功课,逼着我给的,你知道的,我就怕美兰。” 马寡妇哼了一声:“我不管,大屋和自留地,你至少给我一样,你自己看着办。” 仇金喜头疼得很:“那我重新给你一块地嘛,就在秧田前面,离小河也不远。” “不行,我就要周家媳妇儿那块。” 仇金喜不耐烦道:“好好好,我想想办法,你别急,这大冬天的,你要来了啥也种不了,我一定想办法把那块地划给你。” “我给你个期限,小寒之前,我要那块地属于我,不然,别怪我让你大队长脸面上挂不住。” 剩下半个月的时间,仇金喜觉得愁人。 苏桃家里,四个丫头围坐在大桌旁做功课,苏桃用寓教于乐的方法给她们讲解了一篇‘鱼我所欲也’,丫头们听得乐呵呵的,赵美兰都听得津津有味的,听了一半,出了门去。 她自己上课的时候,她那两闺女总是提不起精神头来,看似在认真,其实思想总是在开小差。 分卷阅读23 刚才听苏桃一讲,她心里就有谱了,丫头们交给苏桃,她很放心。 做完功课,已经六点多了,外面黑了个透,秀琴秀芳收拾好书包便离开了周家。 两丫头走在羊肠小道上,秀琴小声道:“小花嫂子教课可真有意思,比咱妈讲的好懂多了。” 秀芳抿着笑:“我也觉得,可咱回家可不能说,妈妈该不高兴了。” “知道呢。” 小花小草虽然现在名义上是在她们爸妈那过的,但基本上,都是跟着苏桃吃睡的,毕竟她家男人在外面挑河,她以一个人不敢睡,每天留着小花跟她同吃同睡。 顾翠英心里巴不得呢,两丫头不吃家里口粮,年底还能占点周牧野的工分便宜,一举两得的好事。 苏桃躺在床上,扒算着现在手上的资产,大屋三间,自留地一分,还有九十块钱以及十套以后会发大财的邮票。 怎么说她在这花溪村也算是富甲一方了,可这还远远不够,钱是会花光的,邮票升值还得几年,靠种那么一分自留地,除非种棵摇钱树,不然是不可能发财的。 既然重生了,那就要好好利用一下自己重生的身份。 想来想去,她把眼光瞄准了大队里的那座烧砖头的窑厂。 窑厂经营惨淡,毕竟住得起砖房的人家不多,可现在住得起砖房的人家不多,不代表村民们一直住不起砖房。 她记得全国大范围分田到户是八二年左右,但在七六年之后八二年之前,农村里就已经开始借着各种名义小范围的分田到户了。 毕竟集体种田,大家都只想着磨洋工,混工分,农民的积极性实在是太差了。 生产队的队长们为了刺激农民的积极性,借着各种由头分田到户,其中长猪饲料是大头,毕竟上头积极提倡养猪,要为解放军以及城市职工们输送好的猪肉,这个猪就得养好。 小范围分田到户之后,农民的日子几乎是肉眼可见的,立刻就好过了很多。 自家的田,收的粮食归自家所有,谁不是拼了命的想把田种好呢? 所以七七年开始,花溪村以及这周围的很多村子,盖砖房的人家是越来越多,至少家里娶新媳妇的,标准至少是有三间大瓦房。 学富公社一共也就两个砖厂,一个在花溪村,一个在最东边的果园村。 所以,苏桃想要把砖厂给盘下来,她得好好压压价。 早晨,苏桃还在睡梦中呢,被小花轻轻摇醒了:“嫂子嫂子,早上吃什么,我去灶房做。” 苏桃揉着眼睛坐了起来:“啊?我来做,你们等我一下。” 小花按着她:“嫂子你跟我说就好了,我去做。” 嫂子对她和小草这么好,她们总要做点力所能及的事回报嫂子。 小草笑眯眯道:“嫂子,你就让她做吧,小花手艺好着呢。” “大米和麦片掺在一起煮粥,碎米面长几个饼就行了。” 两丫头便跑出了大屋,苏桃也睡不着了,赶忙穿好衣服,到了灶房就看到小花麻利地在锅边忙着,小草则在灶台后面烧火,两个人配合得很好,火光映在脸上,让苏桃觉得心里踏实又温暖。 十四岁的时候,她在干什么呢? 穷人的孩子早当家啊。 她轻声问小花:“你几岁开始干活的?” 小花卷着袖子,拿起舀子舀了一点和好的碎米面,沿着锅边缓缓倒入黑黢黢的大锅内,一个手掌大小的饼子便成了型,香味就这么弥散开来了。 小花轻声道:“七岁就开始烧饭了。” 苏桃有些吃惊:“七岁吗?你够得着灶台吗?” “够不到就用小凳子踮脚。” 她说得轻飘飘的,可苏桃知道这两丫头在周家过的是什么水深火热的日子,她走过去:“嫂子来吧。” “嫂子,你会吗?” 苏桃轻啧一声:“看不起人了不是?” 说完捞起袖子,接过小花手中的舀子,舀了一点面,不就是摊饼吗? 诶?同样是手,为什么她的手没有小花的手听话? 两张饼,一个齐齐整整手掌状,一个歪歪扭扭不成形,小花抿着笑安慰她嫂子:“反正都是吃,不拘是什么形状。” 苏桃摸了摸头:“嫂子会好好精进自己的厨艺的。” 小花接过舀子:“没事的嫂子,以后我哥不在家,我做饭给你吃。” 苏桃摸了摸她的头:“真是懂事的好孩子。” 吃了热腾腾的早饭之后,苏桃提着水桶去小河里拎了两桶谁,把水缸给灌满了,又去后面自留地挑了一篮子青菜。 她站在田垄上,朝北边眺望着,窑厂就在北边,这会儿没在冒烟,今年的砖头数量早就超标了,再烧砖出来也是卖不出去,村民们挣点工分都是拿来裹肚子的。 苏桃知道,砖厂是三队的老郑家的,这个老郑,人还是挺精的,苏桃很怕自己贸然去问,他会坐地起价。 绝对不能 分卷阅读24 傻愣愣地直接开口问,得想个法子让那老郑主动找她。 苏桃提着一篮子青菜往回走,从自留地回自己家,可以上大堤走,也可以从小树林穿过去。 苏桃懒得上大堤,便打算从那小树林穿过去,走到一半,就看到那仇金喜叼个香烟,眉开眼笑地拦住了她的去路。 ☆、13.第 13 章 这大早上的,孩子们都上学了,村民们如今闲着,也不会大早上就跑到这里来,苏桃觉得自己的处境有一点危险。 但她还是故作镇定地喊了声:“队长啊,你有什么事吗?” 仇金喜吐着烟圈,笑眯眯地看她:“苏桃啊,你要知道啊,你的那块自留地啊,不少妇女都惦记着呢,你知道的吧?” 苏桃提了提菜篮子,笑笑:“真是谢谢队长给了我这么好一块地。” 仇金喜手指夹着香烟,眯着小眼睛看她:“明年开春呢,可能要重新划分自留地,这个事,你也知道吧?” 苏桃点头:“有听说,我家牧野是咱花溪大队的工分大户,就算是按着工分划分,这块地,我们也拿得不心虚,队长,你说是吧?” 仇金喜噗嗤笑了起来:“你这个闺女,城里来的,不知道我们农村的实际情况了吧,坦白和你说了吧,哪块地划给谁家,是我一个人说了算的。” 苏桃笑笑:“哦。” 仇金喜心头一喜,觉得苏桃是知道了他的言外之意,便趁胜追击道:“今天晚上,我媳妇儿要带两闺女上她娘家吃晚饭,我这正好没地儿吃饭了,上你家吃,能行不?” 苏桃差点翻白眼,真他娘的猥琐,也不跑到跃进河里照照自己那张脸,臭不要脸,呸! 苏桃皮笑肉不笑道:“等我家牧野回来,我再和他好好请队长你吃饭,你看行吗?” 仇金喜的脸色骤然沉了下来,这小媳妇儿太不识好歹了,大屋也给了,最好的自留地也给了,竟然这么不给他脸,那就别怪他不客气了。 苏桃看到他脸色骤变,顿时有些害怕,情急中,指了一下后头:“诶,赵老师,你咋来了。” 仇金喜一慌,回头看去,苏桃赶忙拔腿就跑。 仇金喜回头看,哪有他媳妇儿的人影,再转头,小媳妇一路往大堤上狂奔而去,他赶忙冲了过去,一把拉住了苏桃的膀子,苏桃吓得心都要跳出来了。 仇金喜咬着牙道:“你还敢骗人了。” 苏桃心虚地笑着:“我……我看错了。” 仇金喜将她拽得死死的,他一个人的力气顶苏桃三四个,苏桃哪里争得过他。 “我把这个话放在这儿,你得了好东西,就肯定得牺牲点什么,你说是不是这个理儿?” 苏桃心中冷哼,还讲道理? 牺牲?她家男人按工分挣得的砖房和自留地,还要她牺牲什么? 好色就好色,还挺会冠冕堂皇给自己找理由的。 苏桃右手被仇金喜死命抓着,她左手抱着一棵树,不敢撒手,眼一抬,看到大堤上有个人影,一颗心顿时放了下来。 “我听说大屋本来就是要奖励工分大户的,那……这自留地的话,你从我家牧野工分里扣就是了。” 大堤上的人影走了下来,越来越近,就这么站在仇金喜后面。 苏桃扯了扯嘴角:“赵老师……” 仇金喜推了她脑袋一把:“你以为我还会上你的当啊,我跟你说,这花溪村,就是我说了算,什么奖励工分大户,我说收回你的房子,那就必须收回,你该知道我想要的牺牲是什么,别让我明说。” 苏桃摇摇头:“队长,你放过我吧,我只想跟我家牧野好好过日子。” 仇金喜嘿嘿笑着:“你跟我好,以后这大屋和自留地,就没人能抢得走了。” 他就是想尝一尝城里小娘们的滋味,先把她哄到手再说。 赵美兰只觉得脸都要被他丢尽了,弯腰捡起脚下的一块大泥团,猛地朝仇金喜的脑袋砸了下去。 “你还要不要脸了?啊?” 仇金喜一转头,看到自家媳妇儿,魂都要吓没了,她不是去学校了吗?咋个又回来了嘛? 赵美兰乱拳打在他身上,每一拳都铆足了劲:“你个没皮没脸的东西,手上有那么点权利,我看你是要上天了是吧?看我不打死你个不要脸的东西。” 苏桃也不劝,就这么看着赵美兰对仇金喜使用暴力。 仇金喜理亏,一点都不敢反抗,任打任骂还直认错:“媳妇儿,我跟牧野家媳妇儿开玩笑呢,开玩笑呢。” 赵美兰用手锤不解气,又拿脚去踹,她已经懒得和他啰嗦了,这个男人永远都是狗改不了吃屎,永远在外面勾三搭四的。 她打得累了,苏桃赶忙把她拉开了:“赵老师,上我家喝口水去吧。” 赵美兰气得血直往脑子里冲,晕头转向地被苏桃拉回了家,仇金喜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朝地上啐了一口,娘的,这个小娘们以后是不 分卷阅读25 能打她主意了,不然他媳妇儿要跟他闹翻天。 可惜了,真是可惜了。 赵美兰火气冲天地被苏桃拉回了家,苏桃拿了张凳子放在门外给她坐,又倒了杯水,端着搪瓷缸给她。 赵美兰心里不是滋味,看了她一眼:“让你看笑话了。” 仇金喜那个样儿,这叫苏桃以后怎么看她那两个闺女啊,闺女们有那样一个爸,真是脸上没光,别人虽面上不说,但谁家关起门来不说议论个几句啊。 真让人窝火。 苏桃认真道:“那是他的事,我觉得赵老师和你两个闺女都很好,我很喜欢你们。” 赵美兰看了她一眼,拍了一下腿,无奈道:“因为那个马寡妇,我都骂过他多少回了,也打过,没有用,永远都管不住他那裤腰带。” 苏桃知道,上辈子的时候,这好色队长起先就想勾搭她的,没成功之后,年底何丽来了,两人臭味相投,一拍即合,搞上了。 确实是狗改不了吃屎。 苏桃坐到她身边:“嫂子你就这么忍着他吗?” 赵美兰捧着茶缸,叹了口气:“吵也吵了,打也打了,不忍着还能咋办嘛。” 这个年代的农村妇女,是不可能提离婚的,那是要丢死人的。 苏桃仔细看着赵美兰,其实赵美兰生得是浓眉大眼俊得很,比马寡妇好看多了,比何丽也好看,人还勤快,里里外外一把抓。 可男人嘛,总是家花没有野花香,家里的再好看,看腻了也就不觉得好看了。 这么好的媳妇儿,仇金喜不知道珍惜,苏桃真替赵美兰觉得可惜。 苏桃脑子里活络了一下,她自己明年年底是要参加高考的,以后念大学指不定还要上省城去念,如果砖头厂盘下来了,肯定是要有个可靠的人管着的。 赵老师就很好,上辈子的时候赵老师就接济过她几回,为人很是光明磊落,她信任赵老师就跟信任她家牧野一样。 而且赵老师性格爽朗,认识的人还多,十里八乡的村民信服她比信服她男人还要多。 她轻声问道:“赵老师,你当那代课老师,欢喜吗?” 赵美兰又叹了口气:“这已经是顶好的差事了,欢喜不欢喜的,有那么重要吗?” 苏桃就知道,她不喜欢教书,那就好办了。 晚上的时候,苏桃和小花小草去了西边她公公家,周洪生正在烧火,顾翠英则盯着她那儿子写作业,周牧楼哼哼唧唧的,顾翠英骂声一声高过一声的。 顾翠英扭头看到苏桃站在外面,立马跳了起来:“你来干啥?可没带你晚饭烧。” 苏桃心里直啧啧,这个农村妇女真是一点远见都没有,你那继子那么能干,你这媳妇儿是从城里来的,手上多少是有两个钱的,你不讨好着他们,偏偏总是这么小肚鸡肠,恶言相向的,是不是脑子不太好使? 苏桃假笑道:“我们都吃过晚饭了,就是想来和你们拉拉话。” 顾翠英吊着眼睛看她:“有什么好拉的?” 正说着,周洪生端着碗进了堂屋,周牧楼一看,立马不干了:“怎么又是红薯和大白菜,天天吃这个,我不想吃。” 顾翠英尖着嗓子喊道:“不吃就给我饿着,你还挑肥拣瘦了你。” 苏桃坐到了大桌边,瞥了一眼对面坐着的两个人,犹豫不决地开口:“我嫁过来的时候,我爸妈是给了我一些钱的。” 就看到顾翠英眼睛亮了亮,这苏桃是大发善心要给他们送钱? 苏桃又道:“现如今国家政策松了些,咱们老百姓也能做点小营生了,我手上有点小钱,不想就这么放着,想做点事,但我初来乍到的,也不知道该干什么,爸,妈……你们有什么想法吗?” 顾翠英眼神又黯了下去,苏桃果然不会那么好心的。 周洪生啃了口红薯,闷声闷气道:“我们祖祖辈辈都是农民,哪会做什么营生啊?” 倒是顾翠英,那眼珠子骨碌碌地直转,搜肠刮肚地想了半天,脑子里一灵光,笑着开口道:“咱大队后面不是有个砖厂吗?” 苏桃镇定地看着她:“砖厂?那能赚钱?” 权当是你糊弄不懂行情的城里大傻子了,苏桃配合得很好。 顾翠英笑呵呵道:“能赚,我问过三队的郑大伯,他说一年能弄不少钱呢。” “这么赚钱,人家指定不能盘给我吧?” “明天我帮你去问问,你手上有多少钱?” “五十块钱。” 顾翠英脸一沉:“五十块钱也太少了点吧?” 苏桃摸摸脖子:“那我就想想别的营生吧。” 顾翠英抬手:“别别别,我明天先替你问问。” 苏桃又跟他们拉了会儿家常,然后带着小花小草走了,路上,小草压着声音道:“嫂子,我妈骗人,我看那窑厂不像是能赚钱的样子,郑大伯家过得跟我家差不多,他儿子在我们班上,穿的衣服也都打着补丁呢,你别上妈的当啊。 分卷阅读26 ” 苏桃摸了摸她的头:“放心,嫂子心里有数呢。” 第二天,讨价还价之下,顾翠英让苏桃用八十块钱的高价买下了他们村里的那座经营惨淡的窑厂。 这种损人不利己的事,也只有她做得最起劲了。 紧接着,苏桃还想把果园村的窑厂也盘下来,这样也算垄断经营了,以后不愁不发财。 小花慌了,觉得万贯家财也要被她嫂子撒没了,她不能让她妈继续把嫂子骗得团团转了,她得把她哥喊回来,嫂子好像只听大哥的话。 ☆、14.第 14 章 转眼就是小寒了,这挑河也挑不了几天了,马上就到积水成冰的时候了。 趁放假,小花一个人跑到了水溪村,去找她大哥。 周牧野最近恼着呢,自从上回从家里仓皇逃走之后,他几乎每晚都要梦到那小媳妇,那小媳妇缠人得紧,他总是被缠得没办法,梦的最后总是会去床上。 他觉得臊得慌,可转念一想,苏桃是他媳妇儿,他有什么好臊的呢? 就这么过了好几天,他才渐渐开始不做那种旖旎的梦。 这小花就找了过来。 “我不回去。” 他态度坚决,回去之后,他又要没完没了地做那种梦了,做得他白天挑担子都没有以前那么有劲了。 坚决不回去。 小花小心翼翼道:“大哥,嫂子对我们真的好着呢,咱不能让她被妈这么骗啊,那个砖头厂,一看就赚不到钱,如果能赚到钱,郑大伯为啥要转给嫂子呢,大哥,你说是不是这个理嘛?” 周牧野淡淡道:“你嫂子不像是会被人骗的人。” 小花急了:“嫂子一心想多攒点钱让我们过上更好的日子,可嫂子从县城来的,不知道我们这里的事,妈知道这钱落不到她那里,就糊弄嫂子让她的钱打水漂,大哥,你不能不管这个事。” 周牧野皱着眉沉着脸不说话。 他想见小媳妇儿吗? 凭良心讲,他要是不想,也不会天天晚上梦到人家了,可他又不敢见她,本来还能留在这里挖河,少些乱七八糟的心思呢,可再见了她,他又要……神思恍惚了。 小花拖着他的手:“大哥,我看咱们四队挖河的几个人都家去了,就你还留在这里,你为啥不回家啊?” 人家刚结了婚的,都舍不得家里的新媳妇呢,怎么大哥偏偏这样? 她不喜欢大哥这样,大哥对嫂子一点都不好。 周牧野被她缠得没办法,“好好好,我跟你家去。” 小花抿唇笑了起来:“那你去跟这里的生产队长说一下吧。” 苏桃把郑大伯家的砖厂盘下来,一点没声张,那老郑家也是想着闷声发大财,不敢外去乱说,就怕有些话传到苏桃耳朵里,她回过神来,再不想要那砖厂,到时候闹起来也是麻烦。 苏桃还想要果园村的砖厂,但她知道,不能再找顾翠英去传话了。 顾翠英会回过神来的。 思来想去,只能麻烦马寡妇跑一趟了。 苏桃用同样的方法,跟马寡妇掏心掏肺地表示她想做点小营生改善一下这个穷苦的家庭,并且稍微提示一下说是知道果园村有个砖厂时,马寡妇立刻不辞辛劳地替她跑了这一趟。 这个苏桃,得了大屋和自留地,是该让她放点血栽点跟头的。 马寡妇娘家就在果园村,果园村比花溪村还要穷,那砖头厂的胡三,一早就想把砖厂转给大队,大队都不要,他又想转给别人,三十块钱都没人要。 马寡妇告诉胡三他们队从县城来了个小媳妇,人傻钱多。 最后也以八十块的价格,苏桃又拿下了一个砖厂。 马寡妇怕她反悔,当天下午就带她去了果园村。 周牧野和小花到家的时候,日头已经偏西了,小花找了一圈,没看到她家嫂子的人影,又上后面看了一眼,自留地里也没人。 “完了,嫂子不会是已经去了果园村吧?” 正说着呢,便看到她嫂子欢天喜地走进了院子里,手里挂着一串钥匙。 苏桃一进来,就看到了高大的男人站在院子里,她一时没反应过来,今天不年不节的,她也没去请他回来,他咋个就自己回来了? 黄昏的光在院子里一寸一寸地消逝,男人身后像是被镀了层金,冷硬的线条也显得柔和了起来。 苏桃走过去,抬头看他,她眼睛亮亮的,声音柔柔的:“你那天早上怎么不跟我说一声就走了呢?” 她声音特别软,比四月的春风还要软,软得他的心痒痒的,那些模糊了的梦境立刻又在脑海里清晰了起来。 喉头翻滚了一下,他眼神有些闪,不敢直视她。 “要上工,是要起早的。” 苏桃伸手掖了一下头发,点点头:“那你以后也要跟我说一声的嘛。” 周牧野嗓子发紧,一时不知道要和她说什么 分卷阅读27 话,本来就寡言的人,见了苏桃简直要变成哑巴了。 小花在旁急了:“嫂子,你刚才去哪里了?” 一说到这个,苏桃立刻拉住了周牧野的手,然后带着他往大屋里去。 他的手宽厚,温暖,指腹上带着粗粗的茧子,而她的手,小巧,柔软,有点凉凉的,握在手心里,就让人忍不住想要去呵护这只手的主人。 苏桃将两人带回大屋,然后兴奋地从棉衣口袋里摸了张纸出来:“果园村的砖厂,也被我拿下了,这是地契,这是钥匙。” 周牧野看她,她一脸求表扬的表情。 小花急得要哭了:“嫂子,你动作咋那么快呢?” 她紧赶慢赶把大哥找回来,却还是慢了一步。 苏桃笑道:“我怕别人跟我抢嘛。” 马上就过年了,过完年之后,各生产大队就要开始多分自留地了,一家差不多都能分到一亩地,到时候那砖厂的郑大伯和胡三就要回过神来,肯定就不肯卖砖厂了。 如今能用一百六十块买下两个砖厂,到了春天里,有钱都买不到了。 小花一脸傻子才会和嫂子你抢的表情。 周牧野摆摆手:“好了小花,你去外面找小草玩吧。” 小花扯着她哥的袖子:“大哥,你要想想办法,看看能不能退回去。” 周牧野摸了摸她的头:“知道了。” 堂屋里就只剩下他们两人了,周牧野挣要开口…… “等一下,我把这地契放好。” 说完,她去了东屋,把地契和邮票一起包得好好的,放在了斗橱下面的砖头下面,然后拍了拍手心满意足走回了堂屋。 “你……花了多少钱买两个砖厂?” “一百六。” 周牧野内心震惊无比,他拼死拼活,一年挣的工分换钱的话,大约是三十块钱,苏桃张张嘴,就花了一百六。 他面上还是那么冷冷的:“你……为什么要花这个钱?” 他在小媳妇面前没少干让她取笑的事,不能这么没见过世面,一百六,他……他其实听都没听过这么大的钱,更别提见了。 苏桃又拉住了他的手,他每次都告诫自己,这小媳妇儿再拉他的手,他一定会甩开。 可……每次她一拉他的手,他脑子里就一片浆糊,等反应过来的时候,人已经到了灶房里。 “烧晚饭了,今天烧南瓜面疙瘩,放一点碎青菜,最后淋点香油,味道应该不错。” 分工合作,苏桃在灶台后烧火,周牧野在灶台旁掌勺,苏桃这两天已经跟小花学厨艺了,只是现在还不精湛,不能白白糟蹋了粮食。 隔着锅膛,她看着烟雾缭绕间的男人,小声道:“你觉得窑厂能赚钱吗?” 锅里的水开始滚了,男人往锅里下面疙瘩。 “我不知道,兴许过两年,农民的日子好过一点了,就能住砖房了,砖头就好卖了。” “那你觉得农民的日子会好过吗?” “穷不扎根,勤劳点,日子总有好过的那一天的。” 苏桃嘴角抿着笑意,她知道她家男人虽然如今窝在这农村,但他和一般农民是不一样的,他是在县城读过三年高中的人,他的眼光是长远的。 晚饭的时候,小花才知道,这砖厂,是铁定落她嫂子头上了,顿时觉得乌云罩顶,一百六十块啊,干点啥不好啊?多买点细粮放家里不比什么都强啊,嫂子真是被人骗惨了。 吃完晚饭,苏桃拿了个木尺出来,要给三个人量尺寸,离过年不远了,她得给他们三人都去裁件新衣服。 小花赶忙摆手:“嫂子,我不用了,我就穿身上的。” 嫂子已经被人骗了那么多钱了,她不能再不懂事在吃穿上再花嫂子的钱,那样嫂子就是雪上加霜了。 苏桃先把她拽了过来:“没事,嫂子不差一件棉衣的钱。” 小花特别语重心长道:“嫂子,有钱也得精打细算着花啊,不然总有花完的那一天的。” 这个嫂子啊,真是不让人省心啊。 苏桃嘴角噙着笑,套在她耳边道:“小花啊,你可记着一句,傻人有傻福,嫂子不会吃亏的,放心吧。” 给两丫头量完尺寸之后,苏桃打发了她两去西屋睡觉,然后拿着木尺,看了一眼端坐桌边的高大男人。 周牧野轻咳一声:“我得……去工地了。” 苏桃一把拉住了他:“我给你量一下尺寸呢。” 说完,不顾他意愿地拉着他站了起来,他个子高,她需要踮起脚尖量他的肩膀。 他肩膀很宽,让人觉得可靠踏实。 量完肩膀量袖长,量完袖长量衣长,她一低头,看到他膝盖上两个大补丁,想着,裤子也得裁件新的吧,便蹲到了他跟前给他量裤长。 她蹲在他面前,一抬头,便是那个部位,顿时涨红了脸,一颗心噗通噗通地跳这,一时间忘记了动作。 “你……看什么呢? 分卷阅读28 ” 男人低沉的声音响起。 ☆、15.第 15 章 “流……流氓……” 周牧野一头雾水?他干什么了?为什么说他流氓? 苏桃吞了吞唾沫,手指尖颤了颤,捏着细长的木尺,红着脸,硬着头皮,给他量了量腿。 腿真长,足有一米一,她又索性红着脸给他量完了全身。 怪不得回回都要仰视他,周牧野竟然有一八五公分,高大挺拔,身材精壮,阳刚气息扑面而来,将她包裹住。 苏桃再一次感慨自己上辈子眼瞎,先入为主的观念真是害死人。 苏桃这脸一红,周牧野只觉得后背又起了薄薄的一层汗,他粗着嗓子道:“我……我回水溪村工地了。” 苏桃一把拉住了他的手,软着声音道:“你为什么总躲着我呢?” 周牧野身子往后退,故意冷了声音道:“我没有。” 苏桃步步紧逼,将他压在了墙上,油灯灯火在后面飘了一下,周牧野觉得自己像是进了盘丝洞,被这眼前的妖精缠得动弹不得。 苏桃有些委屈地看着他:“我都为那天晚上的事情跟你道过谦了,你还是不相信我吗?” “所以你为什么这么做?”他哑着嗓子问她。 苏桃眼帘闪了闪,轻声道:“我那天晚上太紧张了,后来你没碰我,我觉得你是正人君子,我已经嫁给你了,都扯证了,就该跟你好好过日子,把光景过好。” 再一抬眼,周牧野的眼神告诉她,他对她的说辞,还是存疑。 死男人,怎么这么谨慎嘛。 难不成要她说出真相,说她是重生的? 算了,这种天方夜谭,说出来他也是不信的。 当晚,苏桃又把周牧野缠着留了下来,她是心疼她男人,河岸上的工棚,能有多抗风呢,地上垫的是干草,哪能跟家里的大屋棉花相比呢? 上了床,苏桃想着,故技重施,今晚得让男人给她捂脚的时候,就看到男人拿了个盐水瓶进了屋。 “给你。” 苏桃疑惑地伸手要接盐水瓶,他轻声道:“有点烫。” 苏桃接过来,果然热乎乎的,原来他在挂水的盐水瓶里灌了一瓶子热水,这样她就有暖水袋了。 苏桃一面感动于他的贴心,一面哀怨于,他就这么不想靠近她吗? 周牧野是不敢靠近她,靠近了到时候又闹笑话,一回她不知道,两回她还能没数吗?到时候早上裤衩又湿了的话,她这么机灵,肯定就能猜出来了。 她接了盐水瓶放到脚下,然后就开始脱毛线衫。 周牧野喉咙一紧,赶紧转身,吹了桌子上的煤油灯,屋内又黑漆漆一片了。 他硬着头皮脱了衣裳上了床,僵着身子躺到了床边,心里嘀咕着,娘的,他为啥要受这个洋罪?为啥晚上的时候立场不坚定一点呢? 可再一想,他们是两口子,他不可能一直在外面挖河,到了三九四九的时候,河底淤泥都冻上了,河工就都回家了,他难不成还要睡在别人家? 总是要一起睡的,难不成以后都贴床边睡吗? 不行,他又没做错什么,没必要在这小媳妇跟前畏手畏脚的。 他的身子便平躺了下来。 冬天,连月光都是冷的,从窗棱里透进来,洒在地上,旁边的小媳妇儿也是平躺着的,朦胧黯淡的光线中,隐约能看见她的轮廓。 鼻尖挺翘挺翘的,嘴唇微微张着,呼吸不疾不徐,胸口的被子上上下下地起伏着。 这黑夜里,这寂静的隆冬之夜里,那些梦境越发清晰起来,周牧野热得睡不着觉。 他只能强迫自己闭眼,口水吞了一遍又一遍,他觉得要是苏桃醒着,肯定能听见他吞口水的声音。 “你渴吗?” 苏桃的声音突然响起来,周牧野浑身一僵,开口道:“不渴。” “哦。”她声音小小的。 …… “你听,外面在刮风,西北风,呼呼的,像是扑着墙一样,明天一定很冷的。” “嗯。”他声音哑哑的。 …… 过了好一会儿,久到周牧野觉得苏桃肯定睡着了的时候,身旁的人又有了动静,苏桃柔声道:“我……我想解手。” 周牧野脑子就跟炸了似的:“屋里有……有痰盂吗?” 一旁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有的。” 她爬起来,摸索着下了床,然后摸黑走到了窗下。 周牧野想,她花头精怎么那么多呢? 苏桃觉得有些不好意思,便端着痰盂去了堂屋,虽然在堂屋里,可这屋子又没有门,她解手的声音或多或少都是有传进周牧野的耳朵里的,周牧野只觉得血都冲到脑门上来了。 等她解完手,再回到床上,就见男人掀开被子下了床。 “你也解手吗?” 男人只嗯 分卷阅读29 了一声,然后披了件衣服就匆匆跑出去了。 苏桃听到门栓被打开的声音,情急道:“解在痰盂里就好了啊。” 吱嘎,门响,男人跑了出去,苏桃摸了摸后脑勺,难道是解大的? 男人出去好一会儿才回来,那时候苏桃意识已经模糊了,只嘟囔了一句‘你回来了啊’。 男人轻应了一声,她就闭眼会了周公去。 早晨醒来,看身边,男人照例已经不在了,苏桃有些失落,到底什么时候,他才能对她推心置腹呢? 老天爷也真是的,既然让她重生了,为什么不能重生在新婚夜呢?她保证不拿刀刺他了,那样他们之间就没什么隔阂了。 她叹了口气,起身,外面天空阴沉沉的。 她算了算日子,好像那个省城的女知青何丽就是小寒左右来到花溪村的。 她守在自家门口,她家在四队最东头,中学要继续往东边走,穿过二队,还要往东走一段,所以四队五队六队的孩子,都会经过她家门口。 苏桃看到赵美兰,便拉住了她:“赵老师,我有些话要问你呢。” 赵美兰笑着看她:“有啥事啊?” “咱们村,最近会有知青过来吗?” 赵美兰嗔怪道:“你是听到啥风声了吧?” 苏桃笑笑:“我姐夫是县城革委会副主任家的儿子,我之前听说省城那边要下一批知青到咱们学富公社,就在今年年底的时候,有这回事吗?” 赵美兰点头:“有是有,但是,那边出了点问题,知青们要年后才能来呢,也正好,咱们村的知青宿舍还在盖,过完年刚好就盖得差不多了,到时候他们来了,就有地方住了。” 看来,她重生之后,这个世界的有些事,也随之改变了,何丽要等年后才来了,这样也好,至少她和她家男人还能清净一段日子。 到了下午,天愈发阴沉了,似乎要下大雪。 苏桃去了趟公社,换了些蔬菜甚至还用肉票换了一小块五花肉回去。 她准备下午再去自留地里把能吃的大青菜都摘下来放到找房里。 雪路难行,她得做好万全准备。 县城,苏家,于虹在厨房里剁鸡块,苏果晃到厨房门口,带着调侃的笑声开口道:“于女士,你这一大早就起来一直忙到现在,又是咸鱼咸肉,又是香肠,现在又剁鸡块,你给苏桃准备这么多,就没给我也准备一点吗?” 于虹沉着脸,声音也是冷冰冰的:“你在机关大院里吃商品粮的,这么点东西,也要跟你妹妹争吗?” 苏果双手揣在兜里,半开玩笑半认真道:“于虹同志,你要知道,现在农村形势一片大好,你的小女儿不是去农村吃苦的,您用不着这样。” “谁说农村形势好的?” 苏果义正言辞道:“广播里说的,上头说的,怎么,你不相信吗?那你这是反动。” 于虹瞟了她一眼:“怎么,你要举报我吗?你去啊,去啊。” 苏果走过去,拍了拍她的肩:“你这个同志,怎么说着说着就急了呢,你是我亲妈,我怎么可能举报你呢?我就是想跟你说,你的小女儿,没你想象中那么苦。” “没那么苦,你怎么不嫁到农村去呢?” 苏果挑眉撇嘴:“那我不是跟胡先进产生了感情嘛,匈牙利诗人裴多菲说过,生命诚可贵,爱情价更高。” 于虹轻轻拨开她:“你给我边上去,别打扰我干活。” “一会儿我让先进开车送我们去吧。” 于虹冷冷道:“算你还有点良心。” 下午,天愈发阴沉了,村里的大喇叭里,村支书在播报天气情况,说是夜里会下雪,养猪的人家一定要给猪圈里的猪做好防寒工作,不要在这年跟岁末的,把猪冻出个好歹来。 这年头,可不就是猪比人精贵嘛。 苏桃草草啃了两个红薯,就拎了个菜篮子去了自留地,她精挑细选挑了一篮子的青菜,然后上了大堤,准备往家走的时候,就看到远处开了一辆小轿车。 这年头,别说小轿车了,就是自行车,也是个稀罕物件,结婚能陪个自行车缝纫机,就算大户了。 苏桃拎着菜篮子,看着越来越近的小轿车,那车她认得。 上辈子,她妈和她姐姐也来找过她的,她觉得是她爸妈把她推入火坑的,根本不愿意再见到她妈,便躲开了来探望她的妈妈。 如今想来,她已经有很多年没见过她的妈妈了,除了想念,没有别的感受了,听说后来妈妈因为心情郁结,肝上生了病,她也一直没去探望。 如今,她只想好好抱一抱她的妈妈。 车上,苏果小声道:“妈,一会儿要是苏桃给你甩脸子,你也别来气,咱们要让着她点。” 于虹面上不痛快:“还用你说吗?” 于虹下了车,便看到了她的小女儿站在车前,她头上扎着的是农村妇女扎的绿色头巾,左手臂弯上挎着菜篮子,右手拿着小铲子。 分卷阅读30 br /> 北风呼啸而过,于虹眼眶止不住滚热了起来。 ☆、16.第 16 章 于虹有过很多设想,最坏的想法是,女儿根本不愿意见她。 女儿嫁人前,只留了一句话给她‘妈,我恨你,我永远都没有办法原谅你’。 收到这张纸条,于虹哭得快要断了气,她何尝不想留她下来,可孩子她爸固执,说是人家爷爷对他们家恩重如山,既然是两位老人定下的承诺,那就一定要实现,排除万难都要实现,不管那孩子哭得地动山摇的,还是坚持把她送了出去。 所以,桃子应该恨极了她吧。 她下了车,有些手足无措地站在那里,苏桃放下了手中的篮子和铲子,走到她身边去,然后,一把抱住了她…… “妈妈……” 于虹的眼泪便夺眶而出,声音颤抖:“桃子啊,你在这里受苦了。” 苏桃领着三人进了大屋,于虹这心始终抽着,这条件多么艰苦,一路从公社下来,基本都是泥路,只有一条铺着石子儿的公路能开汽车,所到村庄,连基本的砖房都不是所有人家都住得起的,很多人家住的土角屋,甚至还有茅草房的。 苏桃这屋算是还可以,可屋里只有两张桌子,一个橱子,空空荡荡,家徒四壁。 胡先进和苏果把带来的东西都放在了墙根,苏果拎了一小包东西走过来,然后亲热道:“桃子,你看你,在农村没待几天,皮肤都皴了,姐给你带了一些雪花膏,你每天都要记得涂,不然就跟农村妇女一个样了。” 苏桃抬头看了一眼她的姐姐,一样是多年未见,可她并不想念她的姐姐,她的姐姐是极度利己主义者,本来定亲的是长女,应该是她出嫁的,可她偏选在要嫁人之前,跟胡先进扯了证。 苏果喜欢胡先进吗? 不见得,胡先进个子不高,只比苏果高一点,长得也一般,要不是县城革委会副主任儿子这个头衔,当真是没有任何出挑的地方。 还不是想要享受丰裕的物质,还不是怕吃苦,所以她才临时抓瞎抓了个胡先进嘛。 虽然如今苏桃想和周牧野好好过日子了,但也不耽误她仇恨她那利己主义的姐姐。 她扯了扯嘴角:“农村妇女怎么了?上面都说,农村是第一生产力,姐姐你这是瞧不起农民吗?你这是要反动吗?” 苏果被她噎了一嘴,心里直犯嘀咕,以前在家里,拌嘴苏桃是拌不过她的,苏桃性子偏娇软,也没什么心眼,不然哪怕逃到天涯海角去,也不可能愿意嫁到农村来啊。 怎么现如今再见她,倒是感觉有些不一样了? 罢了罢了,嫁到农村,她心里怨气大,嘴上不饶人些,也是情有可原的。 她一个吃机关商品粮的人,就不跟这面朝黄土背朝天的人一般见识了。 于虹抹了下眼角,拉住了苏桃的手,哽着声音道:“竟然还要你去地里摘菜吗?” 苏桃轻松地笑笑:“我是来当人妻子的,不是来当大小姐的,牧野他在其他村挖河,比我更辛苦,力所能及的事情,我能做就先做了,不是什么体力活,你不用难过。” 于虹就更难过了。 倒是苏果,多看了苏桃一眼,在家娇滴滴十指不沾阳春水的丫头,怎么来农村几天,就这么勤勤恳恳了?苏桃这么认命的吗? 倒是想见见她男人是什么样。 于虹拉着她的手走到墙根那两大行李袋:“给你带了一些咸鱼咸肉,又炸了些肉丸子,这些能吃的日子久一些,你放在这大屋的通风口里,还剁了两只活鸡,这得尽快吃完,不经放,还有两大块五花肉,你弄个竹篮,也挂在通风口,能吃个几天,家里有面粉吗?我给你包点包子,再包点饺子,放在家里让你慢慢吃吧。” 苏桃拍拍她的手:“妈,不用忙了,牧野他什么都会做,想吃的话,我会叫他做的。” 于虹又抹了把泪:“怕你不肯见我,所以没有事先通知你,没捞着牧野在家,真是可惜了。” 苏桃笑笑:“过完年,我带他去县城。” “好好好,妈做饭招待你们。” 说着话的功夫,外面下起了雪来,苏桃心里紧了起来,他还在水溪村挖河呢,这都下雪了,应该要放工了吧?他会不会为了逃避她,连雪天都傻乎乎地留在那里出工吧? 苏果看了看外面细碎的雪花,语气有些焦急:“妈,咱该走了,一会儿雪下大了,不好开车。” “你和先进上车等着我,我马上就到。” 苏果和胡先进出了屋,于虹忍不住抓住了苏桃的手,又红了眼眶:“桃子啊,你和妈妈说,如果你当真不愿意在这里生活,妈妈会想办法的。” 女儿越是这个态度,越是让她觉得恐慌,这太反常了,临行前,她是一千个一万个不愿意,她那么激烈反抗,她那么坚贞不屈的,可来了几天,突然就变成这样。 鲁迅先生说过,不在沉默中爆发,就在沉默中灭亡。 分卷阅读31 > 她……特别害怕女儿想不开,故作平静。 她害怕她的心已经死了。 苏桃摇了摇头:“妈,我的丈夫周牧野,他虽然是个农村人,但我相信,以后他会大有作为的,我愿意和他过日子,我会和他把日子越过越好的,你不用担心我。” 苏桃把她那将信将疑的妈送到了大堤上,就看到了不远处走过来的高大男人,他肩上还挑着一副柳框,雪花纷纷扬扬地下着,他越走越近。 坐在车里的苏果,就这么看到了苏桃的丈夫。 周牧野好些天没好好理发刮胡子了,棉衣上到处是补丁,膝盖上也是两个大补丁。 苏果对苏桃男人的唯一印象是,穷酸的傻大个。 她连车都没下,这么个农村男人不配她下车寒暄,她只摇下了车窗,对着于虹喊道:“妈,雪下大了,快上车吧,一会儿天又黑又下雪,真没法开车了,这村里又没有路灯什么的。” 于虹看着这个年轻的男人,眼眶中含着泪,情绪激动道:“孩子,希望你能好好对我家苏桃,她是个好孩子。” 周牧野本能地点了点头:“您放心。” 于虹恋恋不舍地上了车,一直从车里探头出来和他们挥手,边挥手边喊:“快回去吧,外面冷。” 身边的男人也说:“回家吧。” 苏桃心里暖呼呼的,一切都不算迟,妈妈在两小时车程外的县城里,她想去看,转一趟车就能到了,她以后可以经常回去看她的。 她去握男人的手,男人的手已经放到了扁担上,只给她留了个背影,她便去追他。 追到他身边,笑眯眯地看他:“因为下雪,所以收工了吗?歇几天呢?还是说一直到过年,都不要上工了?那样可就好了呢,反正没多少天就过年了,你说是不是?” 她叽叽喳喳的,像雪天里无处藏身的小麻雀,热热闹闹的,不,不对,麻雀的声音没有她的好听,还是像黄鹂吧,或者百灵。 两人下了大堤,就看到前面小河里,钱二爷穿着蓑衣撑着船,从桥洞下钻过。 苏桃喊他:“钱二爷,你是不是上学校接孩子们啊?” 钱二爷回她:“是啊,这雪下下来了,路滑,怕孩子们不好走,去接他们。” “谢谢你啦。” 钱二爷摆摆手,撑着船远去了。 周牧野看着她,看着雪花纷纷扬扬地从她眼前吹过,有些调皮的雪花挂在了她长长的睫毛上,他忍不住伸手抓住了她的手臂:“快回家吧。” 苏桃挣扎了一下,然后抓住了他温暖的大手:“嗯,回家,我妈妈带了很多好吃的回来呢。” 后面姚国华周卫民仇军庆看到了两人,周卫民朝姚国华挤眉弄眼的:“看到没?看到没?人家好着咧。” 姚国华心里不是滋味,本来大家都站在同意起跑线上的,这周牧野一下子娶上城里媳妇,有了三间大屋,关键是媳妇儿对他还特别好。 真他娘的让人眼红。 当天晚上,小花小草感受到了过年的气氛,因为她们吃到了肉丸子,在他们农村,只有办酒席和过年的时候,才能吃到这么奢侈的东西。 把五花肉绞碎,生姜大葱切碎,打鸡蛋,和煮熟的糯米拌在一起,放盐,最后进油锅炸,就炸成了肉丸子,这是小花和小草最爱吃的东西了。 吃完晚饭,周牧野沉沉道:“既然我回来了,就让小花小草回那边睡觉吧。” 毕竟两丫头现如今名义上还是跟着她爸妈的,苏桃也是借口她一个人不敢住才让丫头们陪着的,如今他回来了,理应让丫头们回去住。 苏桃指着外面:“雪这么大呢。” 周牧野拿了两个凉帽戴在丫头们头上:“没事,雪是干的,我们马上就回来。” 说完,不顾苏桃挽留,带着两丫头出了门去。 今晚再和她睡一张床,恐怕得出事,上回他就已经绷不住了,这回再跑茅房,恐怕会让她多想。 晚上,他给她充了个热的盐水瓶,放进了她的被窝,然后就转身往西屋走。 苏桃赶紧跟着他走进了西屋:“你要睡这里吗?” “嗯。” “那怎么能行呢?我们刚结婚,我们是夫妻,我们是新婚夫妻,为什么要分床睡?为什么要分房睡呢?” 要是姚国华不畏严寒,这会儿窝他们家墙根里偷听墙角,怕是要收获颇丰。 “天冷,你回去睡觉吧。” 苏桃看他冷漠的样子,只觉得特别委屈,哼了一声,转身就往东屋里走。 嘭地一声,接着就是她压抑的低低□□声…… 周牧野忍了忍没忍住,朝东屋喊道:“你怎么了?” “撞桌角上了,疼……” ☆、17.第 17 章 他没坐得住,走到了东屋里,见她蹲在地上,好像在哭,他只能半蹲到她跟前,闷声问道:“撞哪里了?” 苏桃抬 分卷阅读32 眼,原来是光打雷不下雨,没见她掉金豆子。 “撞腰上了,给我撞岔气了,特别疼,你帮我揉揉。” 周牧野的血又开始热了,跟苏桃在一起,棉衣都省了,压根就不会觉得冷。 周牧野想,苏桃果然每天都有新花样。 “赶紧睡觉吧,睡觉了就不疼了。” 苏桃气呼呼地看着他:“睡觉能包治百病吗?老是叫我睡觉。” 周牧野有些手足无措:“那要带你去陆先生家看一下吗?” 苏桃扶着他的手臂想站起来,脚下一软,又跌进了他怀里。 “那倒是不用了,你帮我揉揉就不疼了。” 周牧野背后的汗就更多了,可她靠在他身上,没有撒手的意思,他也只能半抱着将她放到了床上。 苏桃抓着他的手放到了她腰上:“真的疼,我没骗你的,你不是我男人吗?你帮我揉揉怎么了嘛?” 周牧野低低说了一声:“苏桃,我真的看不懂你了。” 他垂着眼帘说的,苏桃有些难过,也有些失落,她那一刀,给他们制造了一个鸿沟,无论她再怎么弥补,他心里的疙瘩都在那里。 或许,她继续惧怕他,防着他,他才觉得正常。 可偏偏第二天,她就换了一副面孔,于是,她越是这样,他越是觉得想要退步。 苏桃松开了他的手,落寞道:“那你回西屋睡觉吧,不用帮我揉了。” 周牧野的手讪讪地垂在空中,看着她的脸,她眼帘垂着,睫毛好像湿了,鼻尖变得红起来。 她一哭,鼻尖就是红的,特别楚楚可怜,特别招人疼。 他突然又有些不忍心。 苏桃开始解扣子:“你走吧,我要睡觉了。” 他慌忙回到了西屋,那一夜,两人都辗转反侧睡不着。 第二天,苏桃是被扫雪的声音吵醒的,外面一片亮光,是漫山遍野的雪花折射出来的光,她一坐起来,右腰骨疼得她喘不上气,她都没办法直着身子走路。 她轻轻撩起衣角一看,右边胯骨青紫了一大片。 苏桃轻轻抽了口气,勉强穿好衣服下了床,然后弯着腰开了门,一开门,就是漫天的雪景,她家屋子前面是一条小河,河的再南边是麦田,麦田里铺上了雪花,像是一大片云落到了田野里,天蓝盈盈的,霞光淡淡照着,好看得紧。 周牧野手里拿了个铁锹,把门口的雪都铲到了河边去,他只穿了个毛线衫,身上热气腾腾的,看来是忙了好一会儿了。 苏桃也不喊他,只佝偻着身子往灶房里走去。 周牧野听到动静,回头看她,就看到她弯着腰走路,赶忙走了过来。 “你怎么了?” 苏桃轻轻哼了一声:“我没事。” 说着,抬脚就要跨进灶房,周牧野一把拉住了她:“怎么了?” 苏桃扁扁嘴:“昨晚撞了的地方,还疼着呢。” 周牧野一把扔了手中的铁锹,然后背着她蹲了下去:“我带你去找陆先生。” 苏桃捶了他一把:“我还没吃早饭呢,饿死了。” 男人有些尴尬,转身搓了一下手:“早饭烧好了,玉米面打的山芋糊。” 苏桃喝了一碗热腾腾的糊糊,便准备和男人去三队陆先生家,周牧野照例半蹲到了她跟前,她轻哼一声:“我自己能走。” 昨天晚上那么冷冰冰的,还不相信她真的受伤,也不肯帮她揉一下。 她还怨着他呢,才不要他假惺惺的呢。 说完,她就捂着右胯骨,弯个腰,慢慢往外走去。 周牧野一把拉住了她的手腕,低沉的声音响起在她身后:“苏桃,别闹。” 苏桃挣了挣,哪里挣得开,只轻声嘀咕:“我哪里闹了嘛。” 苏桃脚下一轻,整个人已经被他驼到了背上,苏桃又喊:“锁门,得锁门呢。”家里可有要紧的东西呢。 锁了门,他驮着她,沿着大堤,往南边走去。 大堤上的雪没扫,两旁落光了叶子的白桦树树枝上堆着松松的积雪,一旁是小河,太阳一照,粼粼的光折射进她的眼睛里。 趴在他背上,看这雪景,仿佛更美了。 下了一整夜的大雪,他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在雪地里,发出嘎吱嘎吱的声音,呼出来的全是白气,寒风里似乎淬了冰棱子,吹在脸上刮得生疼的,她将脸埋进了他的颈窝里。 “你别乱动。” 男人可能是走累了,说话气都有些不稳。 苏桃软着声音道:“我冷嘛。” 凶什么凶嘛。 周牧野只能加快了步子。 到了陆先生家,头发花白的老先生帮她撩起衣服一看,周牧野来不及撇开视线,只觉得触目惊心,手掌那么大块地方,又青又紫,他看着都觉得疼。 陆先生直啧啧:“这是怎么弄的啊?” 苏桃吸了吸鼻子:“撞到桌角上了。” 分卷阅读33 br /> 陆先生按了按她的骨头,苏桃疼得直叫唤,陆先生便转身,拿了一瓶药酒,塞到周牧野手里:“你给她擦点药酒,我去给她摊块膏药,一会儿贴着,这伤得不轻呢,有点伤到骨头了。” 苏桃泪汪汪地看着他:“我昨晚没骗你,真的撞疼了。” 周牧野想,苏桃是纸做的吗?怎么那么不经撞呢? 雪后初晴,一大早,村民们就纷纷出了屋子,屋前屋后地开始扫雪,顾翠英安排了小花小草扫雪,她自己则拿了几个鸡蛋,打算到西头小店里换点盐回来。 周牧楼也屁颠屁颠地跟在后头。 小草手里拿着大笤帚,凑到小花跟前,小声道:“妈真会偷懒,换盐什么时候换不行。” 小花握紧了手里的铁锹:“算了,扫吧,正好冷着,动动也暖和些。” 顾翠英拿布包了十个鸡蛋,一路往西边走去,就碰到了正在门口铲雪的马寡妇,心道,到现在自留地还没抢走,这婆娘真是个不顶用的。 马寡妇看到顾翠英,有些得意道:“你那儿媳妇,怪有钱的啊。” 顾翠英斜了她一眼:“你什么意思?” “她用八十块钱,把我娘家的那个窑厂,给盘了下来,你说她傻不傻?” 顾翠英愣了一下,苏桃盘了两个砖头厂?是相信了她的话砖头厂真能赚钱,还是……她在城里有听到一些风声怎么的? 应该不可能的,那个苏桃像是个直肠子的,不可能有这么多弯弯绕绕的,不然也不可能一嫁过来,就跟婆婆干起仗来。 再一想,那个小媳妇儿,一开始骗她说身上只有五十块钱,却没想到,她这一出手,一共就是一百六。 这小婆娘,疯了不成,一百六干点啥不好?给她,还能落她两句好话呢。 一下子,她觉得焦急了起来。 顾翠英立刻转身,往周牧野他们家走去,她气得咬牙切齿的,就好像苏桃把她的一百六十块钱打了水漂一般。 她赶到周牧野家的时候,就看到大门落了锁,再一抬眼,看到大堤上周牧野驮着苏桃慢慢走过来。 待两人走近,顾翠英就立刻叫唤了开来:“苏桃,你嫁过来,究竟带了多少钱?” 苏桃从兜里掏出钥匙,指了指大门,贴着周牧野的耳朵道:“咱进大屋。” 周牧野耳朵尖都红了,大约是冻了一路的缘故吧。 她就这么趴在他背上,开了门,周牧野把她放在了凳子上,苏桃这才抬眼扫了一下顾翠英:“你打听我有多少钱干什么?” 顾翠英急赤白脸道:“你是不是把果园村的砖厂也盘下来了?” 没有不透风的墙,现如今这都是板上钉钉的事了,苏桃也没打算一直捂着,她点头:“是啊,是盘下来了。” “牧野啊,你也不管管你媳妇儿啊,有这钱,干点啥不好?苏桃,我问你,你还剩多少钱,你交给我,我替你保管,你男人不管你,我这个婆婆得管你,你放心,我不会花你的钱的,就是放在我那里。” 这话说完,苏桃和周牧野都愣在了那里。 苏桃差点气得笑出来,她婆婆这是把她当三岁小孩了吧,她忍着笑道:“我的钱都花光了,一共就带了一百五十块钱,还跟牧野要了十块钱去买那个砖厂,穷得揭不开锅了,我妈知道了过来给我捎了些吃的。” 顾翠英不敢置信地看着周牧野,周牧野默认。 顾翠英还是不敢相信。 苏桃又道:“知道我把钱都拿去买窑厂了,他很生气,我们发生了争执,我不小心撞桌上,把自己都弄伤了,刚从陆先生家过来。” 周牧野嘴角抽了抽。 顾翠英跳上跳下:“你这个败家娘们儿,你脑子叫驴踢了啊,你为啥要花这么多钱去买这两个赔钱玩意儿啊,牧野啊,你也不管管你家婆娘,你还给十块钱给她,我咋不知道你还藏了十块钱身上呢?我跟你爸天天啃红薯,你们倒好,藏着钱去买那砖厂,砖厂能填饱肚子吗?啊?” 苏桃看她:“不是你说的吗?那砖厂能赚钱,我信你的话,所以才买的啊。” 这不是自己打自己的脸吗? 顾翠英又跳上跳下,仿佛声音高就在理:“我让你买一个,我有让你买两个吗?” “既然赚钱,那就包圆,两个都盘下来,赚钱的事,怎么能让给别人嘛。” 顾翠英的心在滴血哦,这个城里来的傻婆娘哦!真的是要气死她哦!总觉得苏桃把一百六十块钱扔进了河里打水漂,一点儿声响都没有的那种。 顾翠英在她家跳上跳下跳了好一会儿,苏桃跟周牧野就跟看猴戏似的看她,她跳累了,就回家了。 她一走,周牧野瞥了她一眼:“外头恐怕要传我打媳妇儿。” 苏桃赶紧道:“我虽然说了我们两发生争执,但我也说那是我自己不小心撞了的。” 周牧野摸了摸后脑勺:“你不懂农村人。” 当晚,姚国华他们聚在一起玩纸牌,姚国 分卷阅读34 华一甩手里的牌,兴奋道:“我就说那两人长不了,周牧野打婆娘,我看那小婆娘能忍多久嘛!” ☆、18.第 18 章 因为下雪,挖河是不可能的了,周牧野是闲不住的人,他知道大队里在盖知青的宿舍,便主动要去打下手帮忙挣点工分了。 苏桃本来还想着劝他去帮忙,跟瓦工师傅学点技术呢,没想到压根不用她劝,他自己就去了。 是啊,她家男人勤劳上进,这样的人,穷在他这里肯定是扎不了根的。 已经到了腊月里,小河里结起了冰,苏桃跟隔壁邻居家大嫂学着做豆豉,她把黄豆煮好之后,平摊在垫着叶子的竹匾里面,放在太阳底下晒,等着发酵。 到了正午,太阳晒得屋顶的雪开始化,屋檐开始往下滴水,苏桃又打算跟邻居大嫂学习纳鞋底。 吴桂凤看了一眼她的手,乐呵道:“你这手,可纳不了鞋底。” 苏桃看了看自己的双手:“为什么啊?” 吴桂凤笑道:“你来试一针看看。” 苏桃接过鞋底,拿着大头阵,对着鞋底,吃奶的劲都使出来了,那针硬是没往鞋底钻一丁点。 吴桂凤又把手上的顶针递给她:“你再试试。” 戴上针箍的苏桃,在纳鞋底方面,还是一个门外汉,她以为很简单的活计,却没想到暗藏这么多玄机。 “那嫂子,你一会儿教我织毛衣吧。” 织毛衣是技术活,不需要蛮劲,苏桃觉得自己应该能行。 吴桂凤穿针引线,每缝一针,都是咬着牙,用力把鞋底缝得尽量结实,她说这样鞋底经穿些。 吴桂凤家男人在省城干活,每半年会寄个三五十块钱回来,她一个人带着三个儿子一个女儿,大儿子在县城念高中,二儿子三儿子都还在念小学,最小的女儿四岁了,还不会走路,因为根本没人教她走路,她只会在地上爬来爬去。 平常,吴桂凤白天里要去自留地里干活,晚上回来就纳鞋底织毛衣,男娃们皮得很,鞋底耗起来本来就快。 这村里的家家户户,都在艰难地过着日子,再艰难又怎么样呢?即便已经被这穷苦岁月折磨得麻木了,但日子,总还是要过的啊。 纳完一只鞋底,吴桂凤开始教苏桃织毛衣,苏桃还算上手,她一边笨拙地跟着吴桂凤走针引线,一边小声问道:“既然这么艰难了,为什么还要让大儿子去县城念高中呢?” “他爱念书,成绩好,以前我提过让他回来帮我的忙,他和我闹了一通,我想着,念到高中毕业,兴许能到大队里当个文书会计啥的,总也好过种田,就让他继续念下去了。” 苏桃看着个苦难的女人,她四十岁,和她的妈妈一般大,头发就已经花白了,四岁的小女儿还不会走路,在旁边端着凳子,歪歪扭扭地挪过来。 苏桃拉住了她的手:“走,姐姐带你去院子里玩。” 这孩子,因为没人教走路,骨头太软,再不学习走路,恐怕要瘫一辈子了,可这大嫂完全不当一回事,苏桃都替她着急。 苏桃撑着她的腋窝,耐心地引着她一步一步地走路。 这大嫂的男人,在省城就是做瓦工的,虽然比不上城里人,但比留在乡下还是要赚得多一些的。 苏桃和她亲近,一方面,是想以后让周牧野出去和他学手艺,一方面,是真的觉得他们一家过得太辛苦,她隐约记得他们家的姑娘,因为没能及时学会走路,小腿肌肉萎缩,后来就成了瘫子,走路腿一丢一丢的,学也没法上,只能窝在家里。 这小姑娘,不是天生的残废,完全是被大人给耽搁了。 听吴桂凤说,头两年还是吃集体大锅饭的时候,她偷摸从田里回来看了眼刚两岁的姑娘,被邻居给举报了,说她混工分,他们一家晚上就打不到饭,娘四个守着冰锅冷灶的,差点没饿死。 —— 顾翠英如今和马寡妇,这两人总是会凑到一起去,因为她们有了一个共同的敌人,苏桃。 顾翠英是越想越觉得不对劲,她那儿媳妇苏桃,不像是那么笨的人啊,思来想去,她和马寡妇说:“我觉得,苏桃身上肯定还有不少钱。” 苏桃不可能把所有家当都用去买一个不一定会赚钱的窑厂的,只能说明,她带了很多钱,一百六十块对她来说,就是毛毛雨。 马寡妇应和:“上次她和你家两丫头上公社去,我听同去的人说,三个人下馆子了,她花钱可不手软。” 顾翠英眼珠子骨碌碌直转:“你上她家去翻翻看。” 马寡妇顿时不高兴了:“你咋不去呢?” 顾翠英拍大腿道:“总得有个人把她引开吧,我去引她,然后你就去她屋里翻一翻。” 马寡妇哼了一声:“我不去,要翻你去翻。” 顾翠英心想,她嫁过来的第一天我就翻了好吗? “要是被发现了,我肯定不会让你一个人顶,凭你和队长的关系,我肯定不敢诳你啊, 分卷阅读35 我要是敢诳你,你就和队长说,明年重新分自留地,你就让队长给我一块最差的。” 马寡妇心里盘算着,她进去翻也可以,要是翻到一百,她至少要吞掉五十块钱,剩下的五十再和顾翠英分。 要是被发现了,就说是顾翠英让她这么干的,反正顾翠英别想往外摘,这么想,这事不亏。 苏桃在灶房里吃中饭,看着大屋屋檐下的冰棱子往下滴着水,想着一会儿把面发一下,明天早上做碎米面饼吃,又想着,晚上炖点肉吧,五花肉炖白菜,再下点粉条,大冷天的,他从工地回来,就能吃上热乎的,应该会觉得她是一个特别体贴人的贤内助吧。 “苏桃……苏桃……” 她这碗刚丢下,就听到她婆婆焦急的声音。 顾翠英气喘吁吁地走过来,一把拉住了她的手:“快跟我走。” “咋了?” “牧野在五队盖知青宿舍的时候,从梯子上摔了下来,你赶紧跟我走。” 苏桃脑子发热,手心冰冷,忙不迭地往外走,她恍然想起,讪讪道:“我……我把门锁一下。” 顾翠英拖着她往外走:“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想着锁门,赶紧跟我走。” 苏桃盯着眼前妇女的后脑勺,心里叨咕了一下,没说出口。 待顾翠英把苏桃拽走之后,何昌凤从屋子后面冒了出来,然后忙不迭地拉开了门栓拴着的大门,闪了身子,窜进了屋里。 西边吴桂凤看到了何昌凤,脸色沉了沉,抱着自家丫头,直往西头奔去。 顾翠英死死拽着苏桃,苏桃一路都在盘问:“怎么是你来通知我的呢?你去工地了吗?他摔成什么样了?严重不严重?我听说知青宿舍才起了一半,一米多,摔下来会很严重吗?” 顾翠英觉得快要顶不住了,只沉着脸道:“我也是听别人说的,你自己过去瞧瞧,就知道了。” 苏桃挣脱开了她的手:“我屋里有跌打药酒,我回去拿,说不定能派上用场。” 屋里还有百来块钱,那倒是其次,邮票和地契可绝对不能落入贼人手中。 她可以确定,顾翠英在诳她,情况危急,她得赶紧回去救她的邮票和地契。 顾翠英又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跌打药酒能管什么用啊?你先跟我去看看,你这个丫头,你男人都受伤了,你怎么一点都不上心。” 到底是庄稼人,苏桃哪里是她的对手,就见顾翠英蛮横地拖着她往前走。 不管怎么样,贼不走空,今天必须要从苏桃那揩下二钱银子来。 这个时候的顾翠英,恨不得就是明抢了。 苏桃被她拽着往前走,突然,有人抓住了她的手,她回头一看,激动得眼眶发热:“嫂子……” 吴桂凤拉紧她的手道:“我看你家灶房的灶台后面好像有火,你快回家看看,是不是火星子蹦出来了,可别起火。” 苏桃要跟她走,顾翠英知道自己这是拉不住她了,只希望那马寡妇手脚麻利些,这会儿已经得手了。 苏桃和吴桂凤一路紧赶慢赶,吴桂凤小声道:“你跟你婆婆一走,西边那马寡妇就蹿到你大屋里去了。” 苏桃的心一路狂跳着,一路往家冲去。 东屋里,马寡妇在斗橱里翻了半天,就是没看到小手帕什么的,急得又在枕头底下,被褥里掏了半天,啥都没有,她急得汗都冒出来,猛地一眼,看到北边墙根下面,有块砖头好像踩得没那么踏实,她正要上前去…… “你在我家干嘛呢?” 苏桃淬了冰的声音从她身后响起,吓得马寡妇脚下一趔趄,差点摔了个狗吃屎。 她心里直把顾翠英祖宗十八代都骂过了,这操蛋娘们,连个小媳妇儿都拉不住,这么快就回来了,还把她给堵屋里了。 “我……我刚才看到有耗子钻你屋里来了。” “你放屁,青天白日的,就敢上我家来偷东西。” 说完,打开斗橱,伸手一摸,然后脸一沉:“我的钱呢……我的钱没了。” 马寡妇慌了,小婆娘这是要讹上她了啊,她梗着脖子道:“你胡说啥呢,什么钱?什么钱?” 苏桃指着斗橱:“我放在斗橱里的十五块钱,我打算用来过年置办年货的十五块钱,你偷了,肯定是你偷的。” 马寡妇气得要跳:“谁拿你钱了,可不敢冤枉老实人。” ☆、19.第 19 章 苏桃叉着腰,架势十足:“你是不是老实人,去把支书和队长都叫过来,让他们来定夺,嫂子,你去帮我喊一下支书和队长。” 吴桂凤抱着她家丫头就要往外走,马寡妇慌了,赶忙一把拉住了吴桂凤:“你别去,别去。” 现如今,上街倒卖点老鼠药还有可能被批成走资本主义道路呢,她这种青天白日上人家门上来偷东西的行为,指不定要拉她去劳改,再严重些,指不定还要拘留她呢。 最恼人的是,她身上还真有十五块钱 分卷阅读36 ,是昨天晚上跟队长仇金喜要的,缠了半天,个死人才扣扣索索给她的。 这钱都还没焐热呢,就要掏给这小婆娘,她真是不甘心啊。 可不甘心,就要去劳改,甚至被拘留。 冰天雪地的,她哪吃得了这个苦啊? 苏桃双手环胸:“你把偷我的钱还我,我们就私了。” 马寡妇气得肺都要炸了,可却只能认命地把兜里的十五块钱掏给了她:“还给你,你可不准再去支书和队长那里说三道四。” 苏桃止不住乐了,还真有十五块钱啊,她也只是唬唬她,让这寡妇再不敢惦记她的屋地还有钱的,却没想到…… 看她这钱掏得还挺痛快,想来,是从男人那里敲来的。 马寡妇没了男人,村里照顾他们孤儿寡母的,多少是有补贴的,她要是勤快些,光景也能过得不错了,可她这个人……也是个好吃懒做的,为了口腹之欲,总是张个腿勾引男人,她勾引的……可不止大队长一个人。 这种人,也不替孩子想一想。 苏桃接过钱,哼了一声:“既然你还了钱,咱们就两清了,是不是我婆婆让你来偷钱的?我都和她说了我所有的钱都拿去买砖头厂了,是她糊弄我去买砖厂,我自己的钱不够,还跟我男人要了十块钱,我家里所有的吃食,都是我娘家人补贴的,我都穷成这样了,她还惦记着我,她有贼心没贼胆,自己惦记我的钱,却派你来偷,你还真听她的话。” 马寡妇一肚子火地离开了苏桃家,直奔顾翠英家,虎着脸道:“啥都没偷到,还叫你家儿媳妇讹了二十块钱。” “啥?你怎么这么不中用?” “我不管,我不跟你多要,咱们平摊,她讹了我二十,我都给她了,你得给我十块钱。” 顾翠英脸都气歪了,这小婆娘怎么那么厉害,她和这寡妇联合起来,竟然还各自赔了十块钱。 大屋里,苏桃乐不可支地盯着手里的十五块钱,额外的收获,真是意外之财。 西边屋子有人喊着嫂子嫂子的,吴桂凤抱着丫头跑了出去,苏桃赶忙扒了墙根下的砖头,钱还在,又扒了斗橱下面的砖头,邮票和地契也都在,她赶忙把装邮票和地契的塑料纸包好,揣进了怀里,然后匆忙跑了出去。 西边屋子里吴桂凤的声音似乎含了些哭腔,她赶忙跑过去,就见一个穿着黑色袄子和她一般年纪大的学生站在吴桂凤跟前。 “嫂子,这是你儿子吗?” “不是,是宝光的同学,说他在学校里打球的时候,摔伤了腿,他是回来拿医药费的,可……可孩子他爸的钱还没寄回来呢,家里哪里还有钱啊?” 苏桃赶紧把外兜里的十五块钱摸了出来,递给吴桂凤:“嫂子,这钱你拿去,够吗?” 吴桂凤泪眼婆娑地看着她:“我不能要你的钱。” 苏桃硬是塞进了她的手心里:“这是救急的,你先拿着,救人要紧。” 吴桂凤转身对那个男学生道:“我和你一道去县城。” 男学生眼神闪了闪:“不用了,宝光说你要在家里顾他的弟弟妹妹呢,走不开,那边有同学们呢,你不用担心。” 苏桃追着问了两句:“他伤得严重吗?要这么多钱,是骨折了吗?” 男生嗫嚅道:“嗯,打球的时候摔了,脚踝骨折,要上石膏,我得走了,要走到公社搭去县城的车,不然该赶不上了。” 苏桃看着男学生匆忙的背影,回头安慰了吴桂凤几句:“嫂子,没事的,之前我脚踝也骨折过,打上石膏,休息一个月,就差不多好了,你别担心。” 吴桂凤讷讷道:“他爸腊月二十六回来,到时候就把钱还给你。” 苏桃摆手:“没事的嫂子,不用记着这个钱。” 这钱本来就是她从马寡妇那讹来的,是嫂子救她回来的,不然损失肯定很惨重,这钱就当感谢嫂子了的,不需要还的。 “谢谢你了苏桃。” 苏桃一拍脑门:“哎呀,我还是得去五队看看我寄牧野。” “你快去吧。” 苏桃双手揣兜里,直朝西边走,羊肠小道,雪路难行,苏桃顶着寒风走到五队的时候,盖了一大半的知青宿舍前,周牧野守在砖堆旁,给瓦工师傅抛砖头。 瓦工师傅骑在墙头上,伸手接周牧野抛来的砖头,一个抛一个接,两人配合得很好,师傅排了一排砖头,然后喊了一嗓子:“好了……” 周牧野干活麻利,眼头见识强,抛完砖头,又去铲了两桶的水泥,正要拎着给师傅。 这师傅是周牧野的本家,笑呵呵地看着周牧野:“后头是你婆娘啊?一直盯着你看呢。” 周牧野一回头,就看到笑眯眯看着他的苏桃,脚下一滑,差点又摔了。 苏桃赶忙跑过去,一把搀住了他:“你没事吧?” “你腰不是伤了吗?怎么过来了?回家歇着吧。” 那骑在墙头上的周家平掩着脸笑:“哎哟,这小两口,说这种话能不 分卷阅读37 能找个没人的地方啊,现在的年轻人哦。” 周牧野反应了一下,顿时闹了个大脸红,手忙脚乱地解释:“他三爷,不是……她腰疼不是我弄的。” 苏桃还在那气鼓鼓的:“怎么不是你弄的啊?” 周三爷爽朗地笑出声来,觉得小年轻们很好玩。 周牧野连耳朵尖都红了,还好他皮肤黑,不仔细看也是看不出来,他抓着苏桃的手,把她带到了宿舍阴面,沉着声音道:“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苏桃靠在墙上,抬头看他:“怎么不是你弄的嘛,要不是你非要在西屋睡,我能气得没看到桌子,能撞上去吗?可不就是你弄的嘛?” 周牧野一手撑在墙上,一手胡乱抹了把脸,算了,这小媳妇儿真是啥都不懂。 “以后在外人面前不能乱说话,记着我的话了吗?” 苏桃意识突然觉醒,明白过来,这个弄和那个弄,不是一个意思,也意识到了周牧野说的不是他弄的到底是什么意思,顿时脸色红了一片。 她这脸一红,仿佛能滴出血来,她有些尴尬,又觉得有些口干舌燥的,便伸出舌头舔了一下唇。 映入周牧野眼帘的,便是嫣红又湿润的嘴唇,又饱满,又绵软…… 脑子里乱糟糟的,又想舔一口,又想咬一口的,血直往上上涌…… 就在他意识渐渐不受控制的时候…… “大小子……大小子人呢,水泥递给我啊……” 周三爷的声音从南边传过来,寒风一吹,周牧野的意识立刻清醒了过来,赶忙应道:“来……来了。” 又冷声叮嘱:“快回家吧,外面冷。” 说完,绕过墙身往南走去,晕头转向地还撞到了墙上,他紧张地回头,还好苏桃没跟上来,不然又要出洋相。 苏桃一想到刚才自己说的话,还非在人家周三爷面前强调她腰疼就是周牧野弄的,真是臊得不行,恼得她捶了自己脑壳两下,以后说话真的是要注意点了,不然真是要闹笑话。 苏桃羞红着脸走到了南边,小声对周牧野道:“我回家烧晚饭了,你几点钟收工?” 周牧野也不看她:“天擦黑就回家了,你赶紧回去吧。” 苏桃红着脸,转身走了。 那马寡妇回家之后,回过了神来,是越想越来气,她有没有拿那小婆娘十五块钱,她自己心里能没数吗?被这小婆娘坑蒙拐骗弄走十五块钱,这十五块,她本来打算到公社去给自己裁两块布,做两件新衣服的。 这下好了,她上哪去再弄十五块? 马寡妇站在院子里喂鸡的时候,就看到西边远远地走来个人。 马寡妇家是四队最西边一户人家,和别人家隔了点居民墩子,中间还要过一座小拱桥。 她看清那人后,顿时火冒三丈的,敢从她这儿讹钱的,那小婆娘还是第一个,她不能放过她! 苏桃双手揣在口袋里,脑袋缩在衣领里,走一路笑意路的,想起刚才周牧野盯着她的那如狼似虎的眼神,又抿嘴笑了笑。 她喜欢他不受控制的模样,他似乎吞口水了。 刚才,他是不是想亲她的? 苏桃拍了一下大腿,肯定是的,她懊恼地想,那周三爷真是煞风景呢。 走到小桥的时候,突然有人从后面猛地推了她一把,苏桃尖叫着,整个人直愣愣地往下栽去。 那一刻,她的心跳几乎都要停止了,怎么历史又重演了?她怎么又被人推进了河里? 她不要死,这辈子,她想好好过了,她想和她家男人好好过日子,她不想再来一次了。 嘭,她跌坐到了冰面上,疼得她直抽气。 冰面上的苏桃,和桥上的马寡妇,大眼瞪小眼,都愣在了那里。 ☆、20.第 20 章 马寡妇本来想把苏桃推到河里,然后拔腿就跑的,可这会儿,还没来得及跑呢,就被苏桃看到了。 她火气冲天的,竟然忘了小河里已经结上冰了,苏桃这一摔,没摔进河里,只是摔到了冰面上。 苏桃赶紧爬起来,指着马寡妇大喊:“你竟然推我下河,你要害死我。” 南边田垄上走来两个人,马寡妇慌了,赶忙揣着手,狂奔走了。 突然,苏桃听到咔嚓一声,低头一看,摔下来的冰面有了几道裂痕,她吓得跪趴在冰面上,拼命地往前爬去,爬到河岸边的时候,就听到咔嚓咔嚓两声,她整个人一沉,半边身子掉进了冰窟窿,她吓得一把抓住了河岸边的一棵歪脖树,然后哇哇大叫…… “救命……救命啊……” 刚才从田垄上走来的两个大爷赶忙跑过来,把她拉了上来,苏桃一把眼泪一把鼻涕道:“大爷,你们刚才看到了吧,马寡妇她推了我。” 其中一个大爷眼神闪了闪,他们是看到了,但谁都知道马寡妇是谁的人,有大队长撑腰呢,他们不敢胡说。 “我……我们没看清。” 分卷阅读38 /> 苏桃冷得直哆嗦,那大爷不忍心:“闺女,快回家换衣服去吧。” 苏桃就一路走一路抖地往西边走去。 周牧野再看到苏桃的时候,她满身狼狈,脸色冻得灰白,整个人都在抖,他赶忙扔了手里的砖头,冲过去:“你这是咋了?” 苏桃抖着声音道:“马寡妇把我推河里了。” 周牧野低头一看,她这下半身全湿了,滴水成冰的这个气候,她该冻麻了吧,忍不住声音就拔高了:“裤子湿了,不回家换,还跑过来干什么?” 这不是穷耽误功夫嘛! 苏桃眼泪唰地一下就滚出了眼眶,委屈得心肝都疼了,她一边哭一边抽抽,转身往前走去,她怎么不长记性的?还非要过来挨他一顿熊。 她整个人摔到冰面上,撞得她尾椎都疼,右胯骨还没好,下半身冻得都没知觉了,她只觉得自己凄惨无比,像是被全世界抛弃了一样,狼狈地往前走去。 周牧野看她拖个腿,背影可怜得直戳他心窝子,便转头喊道:“三爷,我先回家。” “回吧回吧,今天就收工了,明天赶早。” 周牧野又蹲到了苏桃跟前:“我背你回去。” 苏桃推了他一把:“不用,我自己走,我不该来找你的,打扰你了!” 她刚才多害怕,多惊险,要不是她爬得快,就要掉进冰窟窿里了,要不是岸边正好有棵树,要不是正好有两个大爷经过,今天她有命活着见他吗? 她怕极了,本能地就想去找他,半句安慰软话没捞到,却被他高声熊了一顿。 她委屈死了!委屈化成一泡一泡的泪水,怎么都流不尽。 周牧野看她不停地掉金豆子,心止不住就揪了起来,不由分说,把她拉到了背上,然后一刻不停地往家奔去。 背上的人就这么哭了一路,越哭越难受,越哭越委屈,身下的男人不知道怎么安慰她。 “是摔疼了吗?”漫长的沉默,他斟酌着问了一句。 苏桃眼泪水全都浸到了他脖子里,她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昨天晚上撞桌角上,你不信我,现在我差点掉进冰窟窿里,我害怕,想见到你,你不安慰我,不止不安慰我,还凶我,周牧野,你怎么那么坏呢?我砍你的那一刀,现在扯平了,我不欠你了,呜呜呜……” 周牧野急得张了张唇,那不是凶你,那只是因为急了,怕你冻坏了。 他说不出口,薄唇里只吐了三个字出来:“对不起。” 苏桃把眼泪和鼻涕泡都擦到了他身上,哭得更响了。 姚国华和和周卫民从雪地里打了只兔子,刚从河南边过来,就看到了周牧野驮着苏桃直往前跑,苏桃呜哇呜哇地哭着。 姚国华把兔子往背后一甩,颇有点指点江山的意味:“这是又挨打了?” 周卫民摸着下巴:“打完了还驮她回家?” “你懂个啥,打一巴掌给个甜枣,啧啧,周牧野这小子有点手段,小媳妇可能要忍一段时间呢。” 周牧野一路火急火燎地驮着苏桃回到了家中,手忙脚乱地开了锁,进了东屋,他把她放在凳子上,然后就去扒她的裤子,裤子外面都已经结了冰碴子,他急得热汗直冒。 苏桃推他:“你别碰我,我自己来。” 周牧野手忙脚乱,声音很粗:“别闹。” 他把她的棉裤扒了一半,然后拉着裤腿,用力一拽,直接把人从凳子上拽了下来,苏桃刚刚负伤的屁股又重重着地…… 哇地一声,苏桃悲怆地哭出声来:“疼……周牧野,你干什么?” 周牧野慌了,手忙脚乱,也顾不上其他了,直接就在地上把她那结了冰的裤子给拽了下来,然后兵荒马乱地把她抱到了床上,又转身翻箱倒柜给她找棉毛裤。 苏桃疼得眼泪止不住往外喷,她这是受的什么罪?他怎么那么不细心不体贴,真是气得她心肝疼。 周牧野胡乱地翻了条棉毛裤出来,然后放到了床上,沉声道:“你……你自己穿。” 说完,转身出了东屋。 脑子里奔流不息的,是她那两条白花花的大长腿,他呼吸有些重,忍不住伸手抹了把脑门,全是汗。 苏桃的抽泣声就像在他耳边似的,他站在房间外面,忍不住问了句:“穿好了吗?” 苏桃没吭声,就听到堂屋里的人脚步远去,他好像出去了,止不住心里又难受了起来。 没一会儿,周牧野拿了两个盐水瓶进来,直往她被窝里塞,盐水瓶滚热滚热的,苏桃冻得麻木了的腿碰到这热源,才稍微回过了一点神来。 垂眼看他,他挺直的鼻梁上挂着薄薄的汗,眼神敛着,她看不懂他内心的情绪。 他伸手给她掖了掖被角:“你就躺在这里,别下床了,歇着。” 说着,起身要出去。 他得去煮点热的东西给她喝,把寒气驱出来,不然容易感冒。 苏桃一把抓住了他的手,她的手冰冷,他的手干燥温暖 分卷阅读39 ,她抓了一下,然后就松开了,直直盯着他:“你怎么想的呢?” 周牧野凝视着她,有些懵:“什么?” “结婚当晚,我还不认识你,对我来说,你是一个陌生人,我害怕着你,所以我用刀刺了你,刺完我就后悔了,我竭尽所能地弥补着我的过错,可你呢?你总是这样冷冷地对我,对我所做的一切无动于衷的,你……是不是想离婚嘛?” 屋外姚国华拎着野兔子走到了周牧野家门口,想着借送兔子的名义打探打探消息的。 刚走到窗下,就听到了苏桃的声音,顿时面露喜色,然后拎着兔子,一路狂奔。 要离婚了? 他的机会来了! 周牧野的嘴唇蠕动了一下,沉声道:“我不想离婚。” 苏桃眼眶又红了:“那你这样算什么嘛?” 周牧野急得汗又出来了,他不是善于言辞的人,没办法准确表达自己的感情和内心所想,他甚至不知道自己内心到底是怎么想的。 他只粗声道:“我们这儿没有人离婚。” 苏桃的眼泪唰地一下又掉了下来:“就因为没人离婚,所以你才不离婚的,是吗?没有点其他原因吗?” 周牧野被她的眼泪和可怜巴巴的眼神搅弄得心都乱了,他很烦躁,烦躁自己怎么总是说不到点上,怎么让她的眼泪掉个不停。 他抹了把汗,粗声粗气道:“我去给你做晚饭。” 他需要冷静一下。 苏桃伏在枕头上,眼泪跟断了线的珠子似的,她怎么这么凄惨啊? 晚饭,苏桃喝了一碗滚热的大米粥,喝完之后觉得舒服了一些,也懒得再洗脚洗脸了,就这么窝在被子里头。 周牧野洗锅抹灶,好一通忙碌之后,端了盆热水到床边,要让苏桃泡脚。 苏桃泡脚的时候,周牧野悄悄摸了一下被窝,一摸就惊了,怎么里头还是跟冰窟窿似的?再探向盐水瓶,早就温吞热了。 她这是冻得入了骨,晚上一个人睡,真怕是要冻死。 苏桃泡完脚,又钻进了被窝,没多看周牧野一眼,她也是有骨气有尊严的人,她于他,就只是一个不能破坏了不能离婚风俗的可有可无的妻子而已,没有任何特别。 她抬着个下巴,嘴巴噘得能挂酱油瓶,桃花眼眼尾低垂着,有些无辜,又仿佛在无声控诉着他的冷漠。 周牧野把她的洗脚水倒了,给自己也弄了些水泡脚,从前他没有这么讲究的,可他知道城里人都讲究,以前他在县城念高中的时候,同宿舍的城里学生就每天洗脚。 他洗完脚,穿着棉鞋走出了灶房,外面月色好得很,照着河岸边的雪也映出亮堂的光来,一点都不像是夜里。 苏桃开始脱衣服准备睡觉的时候,就看到男人走了进来,然后就着床边坐下,开始脱外裤。 苏桃顿时坐直了身子,抬着下巴,冷冷道:“请你到西屋去睡。” 傲娇的来! ☆、21.第 21 章 周牧野没搭理她,脱了外裤,就钻进了被窝里,苏桃抓着被子,往身边拽,“你干什么?你睡这里干什么?” 周牧野卷着被子,四平八稳地躺着,苏桃拽半天,都没能拽过来一点,委委屈屈地看着他:“你不是要和我分房睡吗?你又睡到这里来干什么?” 被窝里本来就冷冰冰的,这会儿更是一点暖和气都没有了,周牧野看着她胸口激烈地起伏着,知道她心里有怨气,也知道今天跟她大声,让她受了委屈。 他声音有些哑:“苏桃,对不起,今天我不该和你凶。” 他眼眸沉静,声音深沉宽厚,苏桃本就是心软的人,见他单手枕在头下,认认真真和她道歉,她又不忍心责怪他了。 趁她怔神的时候,他赶紧将被子盖到了她身上。 雪光映得满室亮堂,苏桃钻进了被窝,背对着他躺了下来,她心里还委屈着呢,并不想理他。 他刚才说不想离婚,只是因为村里没人离婚,只是因为离婚是件丢脸的事,没有半点是因为她苏桃。 坦白说,重生之后,她哪一点做得不好了?她样样为他考虑,对他是掏心掏肺的好,他就不能说一句‘你苏桃很好,我不会和你离婚的’? 气死人了。 身后的男人贴了上来,苏桃一惊,往床边挪了挪,热烘烘的男人跟着她挪了挪,一来二去,苏桃就贴着床边了,再挪就要下地了。 她急得嗓音都变了:“你撵我干什么?” “不动,我给你焐焐。” 他的腿,贴上了她的腿,她的腿冰冷,他的腿很热,隔着薄薄的单裤,她能感受他的力量和结实,常年劳作的庄稼汉,他身上的每一块肉都很结实,都让她瞬间面红耳热起来。 苏桃抬脚轻轻踢他:“不用你假惺惺的。” 她的拳打脚踢,就是花拳绣腿,周牧野哼都不会哼一声,可她总不得消停,嘴上不停,脚也不停。 分卷阅读40 /> 她动作大,被子边漏了风进来,被窝里的热气一点都存不住。 苏桃踢了几脚觉得不解气,还想就着他的膀子咬上一口的时候,男人突然就翻身压了上来,“不要乱动。” 苏桃一下子就安静了老实了乖乖不动了,借着微弱的光,她看着趴在她身上的男人,眨巴了一下大眼睛。 他线条刚毅,眼睛如静默寒潭,这会儿却是闪耀着奇异的光芒,他呼吸很粗重,热气洒在她脸上,她双手乖乖缩在他胸口,这个姿势太乖巧了。 周牧野感受着身下的柔软,喉头翻滚着,不敢动弹,就这么僵持着,直到身下有了反应,他才慌张地躺了下来,怀里依旧搂着她。 苏桃的脸红得能滴血,被窝里的温度立刻升了好几度。 苏桃轻轻动了一下身子,男人的声音似乎有些痛苦,“不动……不要动。” 苏桃软着声音道:“有……有东西抵着我。” 苏桃上辈子从来没和周牧野同过房,她嫁过来的时候是十八岁,她死的时候也不过只有二十八岁,不经人事,加上她嫁人前,是个文艺女青年,这方面的知识,匮乏得很。 她是真不懂抵着她的到底是个什么。 她这么一句,周牧野只觉得浑身的血液都要沸腾了,他呼吸紊乱道:“睡吧,就这么睡吧。” 她的小手要往下探,他慌张地一把抓住了她的手,声音粗嘎:“苏桃,睡觉,不然你会后悔的。” 苏桃懵懵懂懂的,猛然间似乎反应了过来,脸就烧了起来,小声道:“流……流氓。” 周牧野气结,这算个什么事,他和自己媳妇躺一个被窝里,什么都没做,还被喊流氓,他觉得自己好像很亏。 算了,她今天掉进河里,受了惊吓,又被他凶了一顿,雪上加霜,她需要好好休息。 他将她禁锢在怀里,怀里的人不敢动弹了,就这么乖巧地缩着。 周牧野想转移一下注意力,深吸了口气道:“你说是马寡妇推了你。” 苏桃立刻义愤填膺道:“嗯,她和你妈本来打算上我们家偷钱的,被我逮了个正着,我说我丢了十五块,她心不甘情不愿地扔了十五块给我,然后就记恨上我了,她要害死我,心太狠了。” 周牧野的声音仍旧暗哑,沙沙的,让苏桃觉得心痒痒,“有人看到她偷钱吗?” “我们西边的大嫂吴桂凤,看到了,可以作证。” “有人看到她推你下河吗?” 苏桃这下为难了:“咱们四队的姚志厚大爷和姚志亭二爷看到了,是他们两把我从河边拉上来的。” “嗯,我知道了。” 周牧野奇怪的是,苏桃才嫁过来几天,她也不是四处晃荡的性子,怎么对他们大队的事情,这么熟悉? 苏桃食指戳了戳他硬邦邦的胸口:“你知道什么了你就知道了。” “睡觉吧。” 苏桃噘嘴轻哼了一声,腿上渐渐暖和了起来,有这个男人在身边,她所有的恐惧本能地消失了,安心地闭上了眼睛,很快就睡着了。 身边的男人可就没这么没心没肺了,又娇又软又香又甜的小媳妇被他抱在怀里,他得不停吞咽唾液才勉强压住蠢蠢欲动的心思,最后在心中默默背了一段主丨席语录,才渐渐平静了下来。 隔天大早,苏桃一睁眼,身边的男人照例不在身边了,就跟床上长针似的,每次她还没醒,他就起来了,她穿好衣服出了门,门口的晾衣绳上又晾着他的裤衩和棉毛裤,苏桃好像回过了神来,大概知道发生了什么,顿时脸蛋上热腾腾的。 灶房的锅里,放着早饭,菜粥一碗,油糍一块,灶膛里还有火星子,早饭还是热腾腾的。 她吃完早饭,听到外面有人叫她,姚国华的脸出现在门口,手里还拎了只拔完毛的……兔子? 姚国华献宝似的把兔子放到了桌上,举止有些拘谨:“昨天在雪地里打的,打了两只,给你一只。” 他要在苏桃这里挣点好感,回头苏桃和周牧野离婚之后,他就能排到第一顺位了。 苏桃知道,这姚国华和周牧野是同学,正巧,姚国华就是昨天救了她的两个大爷的侄子,她想,他这是来得正好。 苏桃朝他笑了笑:“谢谢你的野兔。” 她这一笑,姚国华只觉得心头一阵荡漾,更加手足无措了起来,想出去,却有一头撞在门上,好不慌乱。 苏桃捂着嘴笑了笑,然后把正事给姚国华说了,苏桃是觉得,姚国华身为周牧野的同学,他去求自己的大伯二爷出来作证,也挺说得过去的,姚国华应该会帮忙的吧。 姚国华一拍胸口:“这个事,包我身上了,我一定会让我大伯给你作证的,马寡妇太不是东西了,仗着队长,耀武扬威,咱们队好多人看她不顺眼的。” 他觉得,苏桃能向他寻求帮助,那就是没把自己当外人了,他觉得自己胜算又大了几分。 小花小草上学的时候,路过她们哥哥嫂子家,就看到嫂子和姚 分卷阅读41 国华拉话,嫂子还笑着和他拉话。 小草小声道:“你看国华哥,眼都笑弯了,他还一直盯着咱嫂子看,我看他都看呆了。” 小花危机意识很强,她替自己大哥着急,嫂子对大哥那么好,可大哥总是对嫂子冷冰冰的,这下好了,嫂子和别的男人有说有笑了,这可怎么办? 小草拉了拉她的手:“赶紧走吧,不然要迟到了。” 周牧野回来的时候,姚国华还赖在他们家门口和苏桃说话,姚国华这人,也是在县城念过高中的,就因为他去外面的世界看过了,所以总是有那么几分清高,一直想找个有文化又漂亮的。 可不是所有人都像周牧野那么好命祖上跟城里人家定了婚约的,城里姑娘,眼光高条件高,聘礼他家就出不起,哪里都像苏桃家那么傻,一分钱聘礼都没要。 周牧野跟木桩似的钉在门口,看到苏桃和姚国华说说笑笑的,心里有点儿不是滋味。 姚国华性子活络,以前在班上就很会招女同学,现在又来招他媳妇儿,他媳妇儿还真就和班上那些女同学似的,被他一招,就捂着嘴笑个不停。 苏桃偏了一下头,看到姚国华身后站着的人,也不上前去,只轻声道:“大早上的,你上哪里去了?” 苏桃打算晾一晾周牧野,松一把紧一把的,他才会把她当回事呢,总撵着他跑,他只会觉得她别有居心。 哼! 周牧野想,苏桃以前见了他,总是热热闹闹地上来,又是要挽他的膀子又是要拉他的手,这会儿怎么不和他亲热了? 他又打量了一眼姚国华,姚国华只觉这老同学的眼睛里浸了寒冰,他本就是想挖人家墙角的,这会儿心虚,便道:“苏桃,我先走了啊。” 苏桃赶紧道:“我和你说的事,可别忘了。” 姚国华胸口拍得邦邦响:“包我身上。” 周牧野问她:“什么事?” 苏桃下巴一抬:“和你没关系。” 周牧野揉了揉乱糟糟的头发:“那个……陆先生给了我几块膏药,叮嘱过,过两天要换一块,我……” 帮你换还没说出口,苏桃就抢先道:“我刚换过了。” ☆、22.第 22 章 方国华风风火火去了他大伯家,他大伯在院子里捣鼓旱烟卷,他蹲了过去,认真问道:“大伯,你昨天看到马寡妇推苏桃下河了是吗?” 姚志厚看了他一眼:“你怎么也来说这个事?人家牧野来说,因为那是他媳妇儿,你来说,又是为了啥?” 方国华一愣:“周牧野找你了?” 姚志厚划了根火柴,点燃了卷烟,抽了一口,呛得直咳嗽,他婆娘从大屋里出来,嘴上念个不停‘让你不抽烟,你非要抽,咳死算了,少一张嘴呢还’。 姚志厚蹲在墙角里,呵呵道:“周牧野让我给他媳妇儿作证,我不依,他说要给我家干三个月活,明年头三个月,他的工分都算我头上了。” 姚国华想,这周牧野打了婆娘又想挽回,呵,晚了,他看那小媳妇儿是个有骨气的,周牧野这花头精,不顶用了。 “大伯,不管怎样,那马寡妇在咱们队里霸道得很,以前不还药死过你家的鸡,你就不想让她吃点苦头啊?” 姚志厚点头:“行了行了,知道了,周家小子拿三个月的工分换,我怎么可能不作证嘛,我看那马寡妇的好日子也是到头了。” 马寡妇在家里战战兢兢地过了两天,外头一点动静都没有,她知道那周家媳妇儿不是省油的灯,刚好又有人看到她推人了,等待她的会是什么,她这心里是一片凄惶。 苏桃等着呢,她要等个机会,谁不知道队长和马寡妇那点衣带关系啊,而且上回大队长撩骚她失败,心里定是恼着她呢,这事告到大队长那头去,肯定是打水漂。 支书又只管传达党内事务,这些事,一般都是仇金喜一手抓的。 苏桃终于等到了这个机会。 这天是腊月十二,公社的正副主任到各大队巡查年底人员和牲畜的防寒准备工作,这天正好是到花溪大队。 去生产大队,就要从大堤下来经过苏桃家门口,她看到两个主任推着自行车,旁边跟着他们大队的支书和大队长仇金喜,文书会计妇女主任都跟在后头,一行人热热闹闹地往西边党支部走去。 等他们走远了,苏桃赶忙往西边赶,先去了姚国华家,一把抓住他的膀子:“你家大伯呢?肯作证了吧?” 姚国华这眼神闪了一下:“我不都说了嘛,包我身上了,大伯在家呢,我给你喊。” 周牧野这小子没跟自己媳妇儿说用三个月工分换大伯作证的事啊,那就怪不得他了。 苏桃和姚志厚匆匆赶往党支部,她的一颗心噗通噗通地跳着。 大门口,文书丁文龙站在院子里张罗着:“中午要烧红烧肉,弄点肥的,徐主任就好吃肥肉。” “诶,好嘞。” 苏桃闷头跑过来,就 分卷阅读42 要往支书的办公室里钻,丁文龙一把拦住她,压着声音道:“苏桃,你咋来了?” 苏桃泡得急,这会儿一张口,热气直冒,她喘了口气道:“公社的两位主任在里面,我有点事要跟他们说。” 丁文龙推了推眼镜:“这都领导在里头说事呢,你一个老百姓,别跟着瞎添乱行不行?” “老百姓的事就是顶重要的事,两位领导下乡难道不是来考察老百姓过得好不好的吗?” 理儿是这个理儿,可领导们谈事,哪能被个不相干的人突然打断嘛。 苏桃才不管他呢,伸手就要开们,丁文龙赶忙一把拉住她,苏桃急了:“你再拉我,我就要喊了啊。” 这年头,作风问题尤其要紧,丁文龙一慌神,松开了苏桃,苏桃动作利落地掀开了厚重的门帘,推开了木门,走了进去。 一屋子的人愣在了那里,公社两位主任徐长功冯家平、花溪村的支书彭胜贵大队长仇金喜以及妇女主任会计都这么盯着苏桃。 “这位女同志是……” 主任徐长功也是没见过这么俊俏的女娃,看到漂亮的女娃娃,谁会不喜欢吗?虽然她冒失闯了进来,但徐主任没有生气拉脸,反而是和和气气地问话。 仇金喜恼了,腾地站起来,虎着脸看她:“苏桃,你这是干什么呢?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吗?就敢闯进来。” 苏桃才不搭理他,直走到徐主任跟前,有条有理道:“我知道你是公社来的大领导。” 徐长功摆手:“不能瞎说,我们是人民的公仆,而且我们只是公社的主任,还真不是什么大领导。” 苏桃缓了口气道:“在我眼里,您就是顶大的领导,因为您能替我做主。” 徐长功笑出声来,环顾四周:“这是受委屈了,受委屈了。” 仇金喜魂都要吓没了,她以为苏桃是来检举他作风问题的,这种事,在大队里是没人管他,可这公社领导来了,一检举一个准,这小婆娘,没想到还有这个本事呢。 他赶忙一把拉住苏桃的膀子,咬牙切齿道:“不像话,你跟我出去,公社领导下乡来都是谈重要的事的,你跟我这穷耽误什么功夫呢。” 眼见得仇金喜就要把苏桃拖出去了,徐长功抬手:“我们下乡就是来视察百姓过得好不好的,既然这闺女有委屈,那就让她说,你松开她。” 仇金喜脸色铁青,觉得自己仕途到这里是结束了,他不就撩骚了苏桃一句吗?这婆娘,忒记仇了。 苏桃说演就演上了,这还没开口呢,眼里就起了雾气,谁能受得住这么俊的闺女掉眼泪啊,徐长功朗声道:“闺女,有委屈尽管说,我能做主的,一定替你做主。” 苏桃拿袖子揩眼泪,抽了抽道:“前几天,我差点被人害死。” 仇金喜愣了一下,这小婆娘是要添油加醋了是不是?他有要害死她吗?明明是他被他婆娘捶得要吐血。 徐长功点头:“你不哭,慢慢说,谁要害你了?” 苏桃撰着拳头,抽泣道:“头几天,咱们大队有个马寡妇叫何昌凤……” 仇金喜头顶要冒烟了,急的,这婆娘狠,要置他于死地。 “她上我家去偷东西,然后被我堵屋里了,她怀恨在心,就在四天前,我经过她家附近的那个桥时,一下把我推进了河里,要不是姚家大伯经过,我就没命了……” 仇金喜抹了把脑门上的汗,愣愣地看着苏桃,不是检举他作风问题的?这个时候的仇金喜,长出了口气,只要不是检举他的就行,姘头他是已经顾不上了,不敢开口替马寡妇辩驳一句,生怕引火上身。 徐长功拍了一下桌子,脸色铁青:“这太不像话了,都什么年代了,竟然敢公然谋财害命,眼里还有没有王法了?” 苏桃一边揩泪,一边走到门口,喊了姚志厚进来,然后拖着姚志厚走到徐长功跟前:“大领导,这就是姚大伯,他看到何昌凤推我了,也是他救的我,我说的句句属实,他可以作证的。” 姚志厚紧张地点头:“是啊领导,我是看得真真的,何昌凤把苏桃推下了河里,苏桃掉进冰窟窿里,不是淹死也要冻死啊。” 徐长功气得脸色铁青:“这个何昌凤实在是目无法纪,这都什么年代了,竟然敢这么蛮横,她这是仗了谁的势吗?” 仇金喜刚才出的汗刚冷下来,这会儿叫主任的一句话吓的,浑身又烘热了起来,赶忙道:“这个马寡妇,在村里一向横惯了的,因为她男人以前是给大队里筑坝的时候被大石头砸死了的,所以她一直以此为资本,谁都不放在眼里。” 苏桃似笑非笑地看着仇金喜,仇金喜一动不敢动,大气都不敢出一声,他甚至想着,苏桃要是多说一句,立刻捂了她的嘴把她拖出去。 徐长功气得脸色铁青:“那也太不像话了,她家庭困难,咱们不会亏待她,但她不能居功自傲,更不能做出谋财害命的事啊,这可是犯法的啊。” 仇金喜点头如捣蒜:“是是是,主任说的是。” 小婆娘一 分卷阅读43 直盯着他,他被盯得头皮发麻,仿佛他敢给马寡妇说一句,那小婆娘就会立刻在主任面前揭他的老底一般。 他哪里还敢救马寡妇?他只想自保。 徐长功走到苏桃跟前:“闺女,你放心,我们一定会为你做主的。” 苏桃彻底放下了心来。 一群人走出仇金喜办公室的时候,姚国华还候在外面,几个领导走在前面,要去马寡妇家把人带到公社去,苏桃则走在最后面,姚国华担心地凑过去,小声问她,“怎么样?” 苏桃笑着看他,“谢谢你,主任要去治马寡妇的罪呢,不跟你多说了,我要和主任他们去马寡妇家。” 姚国华看着她的脸,有点失神,苏桃的好看,并不是没有见识的农村人陡然见到城里人看谁都觉得好看,苏桃是真的好看,桃花眼,鼻子微翘,嘴角弯弯的,皮肤跟白瓷一样。 他失神的时候,苏桃已经走远了。 姚志厚夹着卷烟走上来,揭开头顶上的帽子,挠了一把头,歇了口气,“刚才那阵仗,给我吓够呛,这小婆娘倒是拿的出,不怵,只是,我听她刚才和你说谢谢,她谢你啥?” 姚国华双手揣兜里往前走去:“咱们快去马寡妇家看看马寡妇怎么倒霉吧。” ☆、23.第 23 章 马寡妇家门口可真是跟过年一样热闹,她本来就魂不附体了好几天,陡然看到公社的领导们进门,更是吓到一句整话都讲不出来了。 苏桃想着,这马寡妇原来也是个纸老虎,也就仗着队长撑腰在邻里乡亲们之间逞逞威风了。 公社的文书把事情的原委跟围观的村民们说了一下,然后又看着马寡妇:“你这个事情,情节很严重,性质很恶劣,我们必须要先把你带到公社上去。” 马寡妇脸色煞白一片,然后指着苏桃破口大骂:“你这个小婆娘,你到领导面前造谣胡说八道什么了?我根本就没偷你的钱,我被你讹了才是,掉下河也是你自己没站稳,我只是想喊你,根本没有推你。” 苏桃依旧是一副委委屈屈的模样,由你说破天,我有人证,你别指望指鹿为马,颠倒黑白。 吴桂凤也赶了过来,苏桃红着眼眶抓着吴桂凤的手:“嫂子,你得替我作证,马寡妇是不是上我家偷钱了。” 吴桂凤点头道:“领导,我这个人,从来不偏帮谁,也不敢说胡话,但我那天真的看到,苏桃一走,马寡妇闪身进了苏桃家屋子,我就赶忙去叫苏桃了,我和苏桃进去的时候,马寡妇正在苏桃家东屋的斗橱里掏着呢。” 徐长功伸手推了推眼镜,脸色铁青的:“都人赃并获了,你推苏桃下河,也有这位姚大伯作证,你还有什么好说的。” 马寡妇突然瘫到了地上去:“还有没有王法啊,都欺负我们孤儿寡母的,都欺负我们,我亏就亏在没有男人哟,都欺负我们哟,这小婆娘是不是爬领导的床了?” 在这马寡妇的认知中,女人能有这么大能耐,那就是搭上了有能耐的男人,不然公社的领导是不可能替她出头的。 苏桃摇摇头,这是拦都拦不住地要把自己往死里作啊。 徐长功主任气得脸颊都在发抖:“你这说的是什么污言秽语?你竟然敢侮辱党的干部,我们下乡都是为老百姓干实事的,你谋财害命,不但不知道悔改,竟然还要恶意中伤别人,你这个性质实在是恶劣,实在是恶劣至极,家平,立刻把她带走,然后交到县上去,让县上的领导定夺怎么处置她。” 马寡妇又后怕了起来,爬到仇金喜跟前,拽住他的裤脚:“队长,救我,你得救我啊。” 仇金喜矛盾极了,他知道这个时候徐主任已经火冒三丈了,要救人,无疑是把自己往这火坑里推。 可不救的话,他又害怕这马寡妇破罐子破摔地把自己供出来。 斟酌再三,他半蹲下来,拍了拍马寡妇的肩膀,给她使了个眼色:“你要好好坦白,争取宽大处理,知道吗?” 马寡妇愣愣地看着他,把他的话在脑子里过了一遍,觉得,队长肯定是会救她的,毕竟,她手上握着他们队长的把柄呢。 干部的男女作风问题,那可是大事,队长不敢不救她。 马寡妇被带走了,众村民差点就要拍手称快,实在是这马寡妇平日里仗着仇金喜真的干了不少恶事,偷鸡摸狗那是家常便饭。 人家邻居在院子里晒个裤衩,也要被她破口大骂说拿污秽的东西对着她家门口,触她眉头,她又经常故意站在巷子里,把痰盂里的脏东西泼到人家门口。 四队有户人家门口长了一棵桃子树,这桃子刚熟,马寡妇就去偷,偷就算了,她还带了篮子去,一偷就是一篮子,主人家都捞不到吃,全被她给偷走了。 干活混工分这些根本就不用说了。 村民们都是敢怒不敢言,一旦和马寡妇吵了,那隔天必然会被队长分派到最重的活,还会有人盯着,想偷懒那都不行。 久而久之,马寡妇便成了村中一霸,没人敢惹 分卷阅读44 。 周牧野搬完砖回到家中时,天已经擦黑了,屋檐上的冰棱子又冻上了,隆冬傍晚,最后一抹余晖落入地平线下,整个大地多了苍凉的感觉。 苏桃在灶房里做晚饭,嘴上还哼着小曲儿,周牧野想,她看着好像心情不错的样子,便止不住地弯了弯嘴角。 他又想,怎么回事嘛,小媳妇高兴,他怎么就跟着高兴? 他走进去,看到苏桃穿着围裙绕着灶台忙忙碌碌,煤油灯放在灶台旁,灯火幽若,映得她眼睛亮亮的,像夏天里的星星,怪好看的。 “晚上吃什么?” 他陡然开口,苏桃吓了一跳,回头瞪他:“你怎么走路一点声音都没有?” 周牧野挠了挠后脑勺,进了灶台后添草烧火:“有声音的啊,你自己没有听见。” 苏桃一手抓着锅铲,一手插着腰,绕过灶台,站在他跟前:“就是没有声音。” 周牧野想,小媳妇挺蛮的嘛,可她的蛮和村里那种泼妇的蛮又不一样,又蛮又软的,哎,他这又是在想些什么乱七八糟的。 “好好好,没有声音,是我不好,以后我跺着脚走路。” 苏桃蹲在了他跟前,单手拖着脸,抬着下巴看他:“你这是不服气,是不是啊?是不是在敷衍我啊?” 周牧野低头一笑,灶膛里的火光映着他的脸,硬朗的线条变得柔和了,虽然头发有些长有些乱,虽然下巴有些胡渣,可苏桃还是觉得他俊朗得让她移不开视线。 ‘嘎嘣’一声,灶膛里烧的黄豆杆突然爆了一下,火星子蹦了出来,周牧野本能地一把将苏桃拖进了怀里,“小心……” 矮凳不稳,他抱着她跌坐到了地上,整个人倒进了身后的干草堆里,苏桃趴在他怀里,一颗心砰砰跳着,面颊有些发烫。 火光跳跃着,屋外寒风呼啸着,苏桃想,是温暖的,他的怀抱,宽厚又温暖,让她舍不得离开。 “嫂子,今天晚上吃什么啊?” 小花小草手拉着手走进灶房,就看到嫂子趴在她们大哥身上,两人滚在草堆里。 周牧野喉头滚了滚,看着身上的小媳妇儿已经手脚都不知道往哪放了,又觉得好笑,刚才还蛮得很,这会儿倒是怂了。 到底还是小花反应快,赶忙拉着小草出了灶房,喊了一声:“大哥,嫂子,我们……我们进堂屋等着。” 灶台后面的苏桃脸红得要滴血,她抬手就捶周牧野的胸口:“怪你,都怪你,谁让你拖我的?” “怪我,起来吧。” 苏桃跳了起来,颤手指着他:“你……你什么意思?” “……” “你让我起来,言外之意不是说我想赖在你身上吗?” “……我不是这个意思。” 小媳妇脑子里都在想什么?女人真难懂。 晚饭端上了桌,一人一碗饭,肉丸子大白菜粉丝一锅乱炖,吃得热热乎乎的。 饭桌上是沉默,长久的沉默,小花和小草一直都笑眯眯的,小花本来看到嫂子和国华大哥说话还有些不放心的呢,现在看来,嫂子还是喜欢大哥的吧,不然也不会把大哥推到草堆里了。 苏桃:……?? 苏桃给小花小草分别夹了两个肉丸子,轻咳一声道:“你们明天要期末考试了吧?” “嗯,明天考。” “晚上早点睡觉,明天早上过来吃早饭,嫂子给你们做一点干的。” “谢谢嫂子。” 小草砸吧着嘴道:“我听说西头马寡妇今天公社的领导带走了,还听说主任要把她交给县里处理呢。” 苏桃笑笑:“知道的倒是不少,因为她推我下河,所以这是她咎由自取,说起来,本来那姚大伯是不肯为了我得罪队长的,但我去求了姚国华,让他去做他大伯的思想工作,姚大伯才肯定出来替我作证的。” 周牧野抬头看了她一眼,若有所思,他不是爱邀功的人,想着,事情解决了就行。 晚饭过后,苏桃又给两丫头补习了一下功课,讲了讲考试重点,最后让周牧野送了两人回家。 周牧野回来的时候,屋外亮堂堂的,正是月半,圆圆的大月亮挂在天幕中,照着小小的窗户,到了这夜里,风反而歇了下来,明天看来是个大晴天。 灶房的大锅里热着一锅水,他舀了一些,洗了脸,又洗了脚,然后趿拉着老棉鞋,进了大屋,木门关上,插上门栓,左边是东屋,右边是西屋。 他摸了摸脖子,往东屋走去。 他一进去,苏桃就翻身坐了起来,摸出被窝里的盐水瓶,在他眼前晃了晃:“我自己充了水,暖乎着呢,一点都不冷。” “嗯。” “嗯什么嗯啊?我不冷,你去西屋睡吧。” 周牧野已经吹灭了油灯,屋内忽然黯了下来,苏桃捂紧被头,不让他进被窝,床铺往下塌了塌,他坐了上来,窸窸窣窣间好像在脱衣服。 紧接着,一股强势的力量将她手中的被子拽 分卷阅读45 了过去,热乎乎的身子钻进了被窝。 苏桃伸手推他:“你不是喜欢在西屋睡吗?现在让你睡,你怎么不睡了呢?我又不冷,不用你焐,你就不怕我再伤害你了吗?” 男人跟座大山似的,纹丝不动,反而缓缓躺了下去,苏桃也躺了下去,张牙舞爪地又是推又是踢的。 “你走,我让你走,听不懂是不是啊?” 嘴忽然被堵住了,唇上湿漉漉的,男人的身体像大山,压得她喘不上气。 ☆、24.第 24 章 苏桃脑子有点懵,恍惚间她好像感觉到男人还伸出了舌头舔她的嘴唇,她脑子一热,张嘴就咬了他一口。 周牧野闷哼了一声,气息有些紊乱。 两人的呼吸都很急促,在这深夜里,屋子里,被窝里,全是暧昧的气息,苏桃本能地,轻轻给了他一巴掌,不重,但总算让她清醒了过来。 “流氓,谁……谁准你亲我的?” 周牧野脑子里也是乱糟糟的,他根本没有料到自己竟然会那样做,竟然能真的把苏桃压在身下亲,这会儿苏桃的话轻飘飘的,根本没入他的耳朵,他还在回味苏桃的味道。 软软的,和想象中的,和梦中的味道,一模一样,又软又甜,让他忍不住就伸出了舌头,比糖还好吃。 苏桃见他不吭声,身子往前凑了凑,一口咬在他的肩膀上,周牧野终于回了神,故意沉了声音道:“你再咬我,就不止亲你这么简单了。” 他知道,苏桃是纸老虎,被他这么一吓,终于消停了下来,哼哼唧唧的转了个身,背对着他。 寒夜里,周牧野的声音沉沉的:“苏桃,你不是想和我好好过日子的吗?” 苏桃又气鼓鼓地转过了身来,伸手推着他的胸口:“你不想过就不过,你想过我就得陪着你过吗?我是有骨气的人,我被你气到了,伤心了,我不想让你如愿以偿。” 他盯着她的眼睛,轻声道:“那么,苏桃,你想让我怎么做呢?你让我怎么做,我都依你。” 他声音轻轻的,寂静无声的隆冬之夜,这么简简单单的一句,让苏桃的心口发起烫来。 “周牧野,你好好对我,我就好好对你,你对我好一分,我一定回报你一百分。” 周牧野喉咙有些堵,苏桃的声音,无比温柔,又无比郑重,触动着或者说撼动着他的心灵,他为自己此前对她的冷漠感到羞愧难安,是他太小心眼了。 一夜好眠,苏桃再睁眼时,屋外已经大亮了,太阳从窗户里洒进来,没风有太阳的日子,便不会太冷。 苏桃穿好衣服出了大屋,周牧野在门口扫地,扫完地,又拿了个脸盆,洒了些水在泥地上,刚刚扬起的灰尘被压了下去,门口干干净净,光秃秃的树干上有鸟雀叽叽喳喳地叫着。 见苏桃起来了,周牧野赶紧端着脸盆进了灶房,待苏桃进去,脸盆里已经倒上热水了,“洗完脸,吃早饭。” 苏桃抿嘴一笑,挺体贴的嘛。 “你怎么大早上的没去上工帮忙砌墙啊?” “水泥都冻上了,要等化冻之后,少说要等中午才能上工。” 正说着呢,小花小草背着书包跑了过来,两丫头在灶房外探头探脑的,就怕在撞见昨晚上那种事。 苏桃看到她两,招呼她们吃早饭,小草摆手:“嫂子,我们在家吃过了,妈今天早上给烙了饼子,说是因为考试,特意做的。” “是吗?她这么好心?” “嗯,还在面粉里打了一个鸡蛋呢,又切了些葱进去,香喷喷的。” “再在嫂子家吃一点:” “不了不了,我们得赶紧去学校了,不然考试该迟到了。” 两丫头离开了之后,苏桃和周牧野围着桌子吃早饭,灶房的门口浅,门口朝东,早晨的太阳照进来,照得屋里暖和和的。 想起昨天晚上的事,苏桃只觉得嘴上好像还留着他的味道,脸上热烘烘的,周牧野捧着碗,哧溜哧溜地吸着粥,看都不敢看她一眼。 气氛有一些微妙,苏桃挣要开口说话的时候,就听到外面响起匆忙的脚步声,伴随着小花小草的声音,“小花,你在这里上吧,我去西边林大妈家上。” 就看到小花脚步匆忙,直奔她家茅房去,苏桃朝周牧野干笑:“这两丫头不是说考试要迟到了吗?是不是太紧张了?” 周牧野已经喝完一大碗粥了,他抹了把嘴,拿了几根细竹竿往外走。 “你上哪?” “有事。” 前两天吃了顿红烧兔肉,那兔子是姚国华送的,苏桃赞不绝口的,他的身手比姚国华强多了,不就是兔子肉嘛,他还得给她打野鸡野鸭,得让她知道他的厉害。 他拎着几根竹竿和一个柳框走了出去,苏桃轻嗤一声,故弄玄虚。 日头挺好,她把竹篾匾里的豆豉端到了门口晒,又拿了几个大的红薯,洗洗干净,打算切成小块晒干做红薯干吃,消磨时间用。 分卷阅读46 /> 红薯洗好之后,她才想起,小花进了茅房好像好一会儿了,都没见她出来。 苏桃赶忙跑到茅房门口,一块布帘子挡着,她能听到小花在里头用力。 “小花,你怎么了?” 小花都快急哭了:“嫂子,我……我……没事。” 嫂子是县城人,这种话她说不出口。 “小花,你到底怎么了?” 一阵稀里哗啦的声音,苏桃试探地问道:“是不是……窜稀了?” 小花声音带着哭腔:“嗯,嫂子,我肚子疼死了。” 苏桃顿时觉得不好:“小草也是吗?” “嗯呢,小草也是肚子疼,她去西边大妈家上厕所了。” “疼得厉害吗?” “厉害,我刚拉完,想拉裤子,就又疼了,根本离不开茅坑。” 反正已经丢脸丢尽了,小花也不想再瞒着嫂子了。 苏桃有些急了,今天是期末考试,两丫头却都闹肚子,她第一反应就是,顾翠英动了什么手脚。 可现在,不是追究谁在背后作妖的时候,这都已经八点了,丫头们这个状态,第一场考试肯定是赶不到学校去了,第二场考试都不一定赶得上。 顾翠英肯定是想以此为借口断了丫头们上学的路,她一定不能让顾翠英得逞。 她匆忙去了吴桂凤家,强迫自己镇定道:“大嫂,我家小花小草闹肚子,我要去一下三队陆先生家,你帮我倒点热水给她们喝一下,行吗?” “行行行,你赶紧去吧。” 苏桃一路狂奔,她在大堤上跑,田野里不远处是周牧野,旷野之中的男人认出了大堤上的人,便朝她跑过去,田地里是厚厚的积雪,他也顾不得寸着脚步了,就这么朝她跑过去,顺着小坡,冲上了大堤。 “苏桃……” 本来慌了神的苏桃听到这一声,顿时觉得有了依靠,心里踏实了,回头看到男人已经追了上来。 “你跑什么?” “小花小草闹肚子,我得去陆先生家拿药。” 周牧野脸色一沉:“你回家去,我去陆先生家拿药。” 苏桃点头:“你快一点,丫头们今天期末考试呢。” 周牧野已经撩个大长腿狂奔而去了,苏桃稍微定了一下心,家里暂时有林家大妈照看着,她得好好想一想。 从刚才小草说顾翠英给她们做了带鸡蛋的饼子吃,她就觉得事情有些不对劲,顾翠英怎么可能因为期末考试就特地给她们改善伙食?她巴不得丫头们辍学回家务农呢。 所以,这个鸡蛋饼,里面肯定是放了什么东西。 泻药,一定是泻药,但是泻药可不是她想弄就能弄得到的,她肯定不敢去陆先生家开泻药,不是陆先生家,那就是公社的药站。 苏桃匆匆赶了回去,两个丫头还在茅房里出不来,小花已经开始小声啜泣了,她辛辛苦苦学了一学期,临了,却连考场都上不了,这让她觉得太灰心了,她又很担心他们妈拿这个为说头到时候不让她们上学。 她和小草上学的每一天都是胆战心惊的,她们知道家里困难,一个烂摊场,她们那后妈挖空了心思撺掇她们爸让她们辍学。 她担心极了。 她不想辍学,她喜欢念书,书里的世界那么大,她觉得上学的时候,精神世界是充实的,她幻想着她以后会去见识这广阔的世界,如果辍学了,她的梦想就破灭了。 苏桃站在茅房门口,小声问小花:“肚子还疼吗?” 小花哭得稀里哗啦:“疼,起不来。” 苏桃握紧了拳头:“别怕,小花,嫂子向你保证,你想念的书,一定会有得念。” 说完,起身往东边跑去。 周牧野一路跑回来,见苏桃不在家里,便让林家大妈给两丫头吃了止泻的药,可这药也不是仙丹,不可能吃下去就不拉了的。 这么耽误着,第一场的数学和第二场的语文考试,是指定参加不上了。 两丫头拉到虚脱,吃了止泻药之后好一会儿,才惨白着一张脸走出了茅房,周牧野拿了长凳,让丫头们坐上去晒晒太阳,又倒了两碗热水塞到了她们手上。 小花颤抖着手把碗放到了长凳上,掀了掀嘴唇:“大哥,我得去学校,你搀我和小草去好吗。” 肚子还在一抽一抽的隐隐作痛,腿上也是一点劲都没有,她走不动道。 “歇会儿再去。” 小花眼泪直往下掉,她伸手抹眼角,哭得喘不上气来:“大哥,我还能念书吗?” 小草惶惶地盯着她大哥:“大哥,我也想念书,哪怕让我吃不饱,我都愿意。” “放心,都会有书念的。” ☆、25.第 25 章 苏桃回来的时候,正好姚国华也走到周家门口,他现如今是隔三差五就要上周家里晃晃,和苏桃拉几句家常,就怕苏桃把他抛到脑后。 苏桃忙不 分卷阅读47 迭地安排:“牧野,你背小花,那个,国华哥,你能不能背一下小草?” 姚国华欣喜之情溢于言表,苏桃又请他帮忙了,他们之间的关系,已经非常紧密了,他们已经是革命的好伙伴了,他赶忙蹲到了小草跟前,一把将人背到了背上。 周牧野心里泛了些酸水,牧野和国华哥,听着国华哥更亲密一些,他又想把姚大伯作证的事情说出来,可好像错过了说出来的最佳时机,现在说好像是为了证明什么似的,算了。 两个男子汉背着两小姑娘,沿着羊肠小道往东边走去,霞光洒满大地,穿过小路,越过小桥,走了五里地,才终于到了花溪村中学,学校门口站着一个中年男人。 周牧野这才想起来问一句:“苏桃你刚才去哪里了?” 苏桃跟着两个大男人赶路,赶得背上热气腾腾的,喘了口气道:“我刚才过来跟校长说明了一下情况,校长深明大义,表示可以让孩子们补考,他等在学校门口,一进学校就去他办公室,这样杜绝了其他学生漏题的可能性。” 小花和小草都露出了欣喜的表情,一个劲儿地谢着嫂子,周牧野盯着她看了一会儿,内心触动极大,半晌才掀了掀嘴皮子:“谢谢你。” 姚国华想,苏桃真是够为周家人着想的了,这么好的媳妇儿,周牧野不珍惜,那就别怪他不客气了。 周牧野和姚国华把两个丫头直接驮到了校长办公室,上午考的数学和语文的试卷已经放在了校长的办公桌上,不相干的人出了办公室,外头阳光正好。 前面一排低矮的教室,和教师办公室中间,隔了一个小小的升旗台,旁边有一些树木,这会儿都凋零了,是个荒芜的小园子,红旗飘扬在深蓝的天空中,空气冷冽,能听到学生们的朗朗读书声。 周牧野的眼神一直停在苏桃身上,她的短辫子散了,脚上沾了水和泥,膝盖上还有雪块,路上一些积雪还没化掉,大概是跑得太急摔了。 他心口突然有些堵,这么一个全心全意为他着想为这个家着想的人,却被他冷待了那么久,她向他示好,放低身段,柔声说话,他却只拿冷脸对他。 他想给自己一耳光,周牧野,你可真是个会跟女人较劲的混蛋。 苏桃顺着水泥台阶,一屁股坐了下来,喘着粗气,她这来回跑,真是累够呛,不过总算是能让孩子们顺利参加补考了,再累也是值得的。 周牧野仿佛能想象得出苏桃拉下脸求校长的画面,晓之以情动之以理,说破天也一定要让两丫头参加补考,她是个很坚韧的人。 他很感动。 周牧野顺着她身边坐下,抬起大手,打算摸一下她的头,手却被姚国华一把打掉了。 场面有一些尴尬,周牧野抬头看他,不是,兄弟,你什么意思?谁媳妇儿啊?我摸我媳妇儿头,你激动什么? 姚国华确实是激动了,在他心里,周牧野是个打媳妇的糙汉,现如今是因为苏桃为他们周家做了事,他才稍微有点良心发现,他觉得周牧野配不上苏桃,他愿意敞开胸怀给苏桃温暖,混小子别想再用花言巧语去蒙骗他的人。 周牧野正想酝酿着说点什么的时候,苏桃突然转身,一把抓住了他的手:“你说,小花小草能不能正常发挥啊?肚子应该不疼了吧?你拿药给她们吃了吗?希望她们好好考试。” 周牧野嘴角扯了扯,故意当着姚国华的面,反握住了苏桃的一双小手,还轻轻用拇指抚摸着她纤细的手指头,然后特别温柔道:“药吃了,她们好多了,会好好发挥的,你不要担心了,嗯?” 姚国华的眼神要把他的手都盯出窟窿来了,周牧野难得露出得意又张狂的模样来,姚国华要被他的嘴脸气吐血。 苏桃坐在台阶上歇了会儿,又趴到窗台上看了会儿办公室里两丫头认真答题的模样,校长手中拿着戒尺,一脸威严,来回踱步,她拍了拍身上的尘土,小声道:“丫头们要考到晚上,我们先回去吧。” 校门口,寒风呼啸着擦过,低矮的围墙上,又用白石灰水刷上了新的标语‘红太阳光芒照大地,毛.主.席恩情暖人心’,瓦蓝瓦蓝的天,苏桃觉得心情挺好。 周牧野弯了双腿背对着她:“我背你吧。” 才发现,她走路有一点瘸,看来是摔得不轻,一声也没吭,她本来是撞一下桌角要矫情半天的人哪。 苏桃有些不好意思,大白天的,路上还有人呢,再说姚国华都还看着呢。 “没事,我自己能走。” 看在姚国华眼里,那就是人苏桃不乐意,他一个马步扎好,特有担当道:“苏桃,我来背你吧。” 苏桃:…… 她赶忙趴到了周牧野背上,然后小声道:“姚国华干嘛那样啊?” 周牧野已经背着苏桃大步流星往前走了,声音里带着藏不住的笑意:“他一直那样,挺热情的一个人。” “那也不能背人家媳妇儿啊,而且还是当着你的面,想什么呢。” 周牧野心道,是因为他对你有想法,不过既然小媳 分卷阅读48 妇儿没看出来,那他也就不多嘴了,姚国华这是剃头挑子一头热,且让他自己热去吧,他要把小媳妇揣怀里,揣严实了。 姚国华挠了挠后脑勺,是不是周牧野在家威胁媳妇不准露了他的底啊,小媳妇初来乍到,人生地不熟,也不敢求救吧。 他将拯救小媳妇于水深火热之间视为己任,他发誓一定要让苏桃脱离周牧野的魔爪,再一抬头,周牧野驮着小媳妇都快跑没影了,便赶紧跑了起来。 “刚才是不是摔了?” 苏桃的头窝在他的颈窝里,喃喃道:“嗯,从那个小拱桥上下来的时候,上面沾了雪块,脚下一滑,栽了下去。” 周牧野小声道:“跑那么快干什么,你这身上,伤不少。” 又是撞桌角,又是摔冰上,小媳妇儿真是离不开人,一离开人就浑身是伤,一刻不让人安心。 她声音特别轻软:“我急嘛,看到小花小草哭得个泪人样,我知道她们想念书的心思,我都恨不得插个翅膀飞起来,哪里还那么注意脚下嘛。” 一口一个嘛,软软的,委屈的语调,扎得周牧野的心千疮百孔的,心疼得厉害。 姚国华双手揣在袖子里,瞥一眼不远不近的两个人,苏桃那姿势,真是让他急得慌,她双手圈着周牧野的脖子,头靠靠在他颈窝里,两条腿晃啊晃的,看起来还挺自在。 这小婆娘,看来是个不长记性的! 真是气人,周牧野不就一张脸嘛,大屋自留地都是苏桃给他要过来的,这男人,哪来这么好的命? 到了周家,姚国华还磨磨蹭蹭地想要多和苏桃说两句话呢,周牧野直接一句‘我要给我媳妇儿检查一下摔得重不重,你在这,不太方便’,开口赶人,很不给面子。 姚国华也是堂堂高中生,支书说了明年开春要让他当会计呢,他也是要面子的文化人,黑着脸就跑走了。 太阳挺好,照进堂屋,周牧野拿了个凳子放在太阳星里,让苏桃坐上去,然后就要帮她拽裤脚,苏桃慌了:“你别再把我拽到地上去,那样我屁股就要裂成八瓣了。” 周牧野呵呵一笑:“我寸着劲儿呢。” 棉裤便被拽了下来,里面是薄薄的棉毛裤,灰色的,这会儿带了静电,上面的细毛都竖了起来,她的头发也有点炸开了,毛茸茸的。 苏桃自己伸手把棉毛裤一点一点往上卷,太阳下,她的腿雪白笔直细长,看得周牧野忍不住吞了吞唾液,卷到膝盖那里,又是青紫一片了。 她果然是纸扎的,穿着厚棉裤呢,摔个跟头,竟然能伤成这样。 “跌打药酒呢?”他手忙脚乱,到处乱翻,苏桃脚尖点着矮凳,指挥他去东屋的桌子上找。 他捏着棉花球给她擦一片青紫的时候,苏桃看到他耳朵红到了根,忍不住抿嘴笑了笑。 周牧野的视线总是不由自主地流连在她嫩白的脚上,想起书里的形容词‘玉足’,真是玉足,指甲盖小巧红润,没有一点瑕疵的皮肤扣动着男人的心。 “苏桃,我家里有跌打药酒,我拿来给你用。” 姚国华的声音从屋外响起,周牧野一把将苏桃的腿抱进了怀里。 ☆、26.第 26 章 姚国华看着周牧野抱着苏桃小腿的样,就差气笑了,到了夏天,县城穿裙子的女人满大街都是,他又不是没见过女人的小腿,苏桃的小腿也不是没被男人看过,这小子,挺会来事啊,这一招是想让苏桃觉得他还挺重视她吧。 不是,这小子在学校的时候看起来忠厚老实的,怎么到了苏桃这儿,招这么多呢? 他姚国华竟然能输给这小子?有点不服气啊。 苏桃摆摆手:“谢谢你了啊,我家也有跌打药酒的。” 姚国华捏着那药酒,进也不是退也不是的,就看到周牧野偷偷摸摸地把苏桃的裤管给放了下来,然后才松开了她的腿。 姚国华气得跑了出去,什么事儿啊?防流氓似的防他呢。 傍晚四点多,太阳就下山了,周牧野把晚饭弄好,就跑去中学接两丫头了,接到人到家已经是五点多了。 过了冬至之后,日头比以前长了一些,外头还有亮光,苏桃在灶台后面烤着火,小花小草进来之后,直奔她跟前,一边一个拉着她的手…… “嫂子,今天真是谢谢你了。” 苏桃笑着看她们:“所以,你们最后应该考得不错吧?” 小花认真道:“嗯。” 苏桃伸手揽了揽她们:“那就好。” 吃晚饭的时候,顾翠英找上了门来,这有点出乎苏桃的意料,她本来想着明天去找顾翠英算账的,她可以笃定顾翠英肯定在那蛋饼里做了手脚,她竟然还敢自己送上门来? 顾翠英一进堂屋,就直捶自己脑袋,苏桃不懂她这是唱的哪一出,顾翠英突然嚎了一嗓子:“都是我的错,我听说丫头们吃坏肚子了,是我不好,前两天老是不上厕所,去公社药站拿了点泻药,想排排肠的,没想到不小 分卷阅读49 心放错了放进了早上的面粉里,晚上我想喝药,才发现自己弄错了,牧野啊,丫头们怎么样了啊?没耽误今天的考试吧?” 苏桃差点被气笑了,她这个婆婆,真的是有两分小聪明的啊,她先把这话亮出来了,把话堵得死死的,她只是不小心,她没有恶意的,丫头们不过就是拉了一阵子,对身体也没有大的伤害,你苏桃要是得理不饶人,就是目无尊长。 周牧野重重放下手中的碗,沉着脸道:“牧楼为什么没事?” 顾翠英一屁股坐在方桌旁,脸不红心不跳道:“牧楼老早就去学校了,害怕迟到,都没捞到吃饼,所以就没吃。” 周牧野磨了磨后牙,他后妈这是拿他们当大傻子看呢,好不容易做了蛋饼,不给她自己亲儿子吃,却给两个她向来看不上的继女吃,谁会信呢? 可她偏偏就是这么厚颜无耻地说着不合逻辑的谎言。 小草气得都要跳起来了:“你肯定在饼子里放东西了,所以我才会和小花一起泻肚的。” 苏桃拉住了她,轻声道:“坐好。”然后转头看顾翠英。 顾翠英面露一丝得意,这个事,她早就摆心里了,算得好好的,就是让你们没法反抗,前段时间想从苏桃这儿摸点钱,没摸到,还赔了十块钱,让她觉得很是窝火,她是婆婆,总这么被儿媳妇压一头,算个什么事,她这心里一直不顺畅,日思夜想,总算想到了这么个招儿,至少先让两丫头辍学,省点钱给她儿子多买点好吃的才是真事儿。 “故意的还是无意的,那我们明天去找支书评理,反正你是不配当这两丫头的妈了,你不够格。” 这回,倒是给了个契机让她要回这两孩子。 顾翠英不干了:“什么合格不合格的,谁家养孩子那么精细啊?小病小灾的,谁家没有啊?苏桃你别给我弄城里那套,我们农村,都这样养孩子,你告到哪里去,都没人替你做主的。” 小花死死拉住小草,就怕小草跳起来挠顾翠英的脸,这话实在太气人了。 苏桃沉了口气,冷冷道:“你要是愿意私了,也可以,给两丫头改户口,以后跟你半分钱关系都没有。” 顾翠英挑个眼睛,像个无赖,又像过去奴役村民的地主婆,她白了苏桃一眼:“你去打听打听,谁家孩子会不跟着娘老子,而是跟着大哥的?她们娘老子都还活得好好的,你这是干啥?要造反啊?说破天,也没人站在你这边,娘老子管孩子天经地义。” 周牧野把筷子拍到了桌子上:“孩子们以后我来带,和你无关。” 顾翠英掐着腰站起来:“这个事,还真不是你们能说了算的,明天咱们去支书那,让支书评评理,行吧?” 顾翠英一副胜利者的姿态离开了周牧野和苏桃的家,小花不争气地红了眼,小草轻轻摇她:“你哭个啥咧,有大哥和嫂子替咱们做主呢,肯定不会让她得逞的。” 小花觉得小草还是太天真了,这个事,说到哪儿,就跟他们后妈说的一样,娘老子管儿女,那是天经地义的事,她很担心哥哥嫂子帮不了她们。 说不定后妈以后不准她们上哥哥家吃饭睡觉了,说不定日子要更加难过了。 周牧野坐下来,摸了摸小花的头:“放心,有哥哥……和嫂子在呢。” 小花对哥哥不抱太大希望,不是哥哥对她们不好,实在是哥哥为人忠厚,根本就斗不过他们后妈,后妈狡猾还惯会偷奸耍滑,哥哥根本不是她的对手,要是搁以往,她们只能打落牙齿和血吞,可现在,不一样了,她心里还是有小小的希望的,因为她们有嫂子了。 嫂子能让马寡妇被送到县城接受县里领导的处罚,那就说明嫂子有想法。 苏桃也附和:“对,你们别怕,有你哥哥和我在呢,一定不会让你们妈继续欺负你们的。” 周牧野一个人照顾三个,两丫头身子还有点虚,他让她们留在西屋里睡,打了一大盆水让两丫头泡了脚,又让她们吃了点药,给她们盖好被子之后,再回到灶房,苏桃坐在小凳子上泡脚。 他的视线又忍不住落到了木盆里的那一双白莹莹的脚,苏桃靠在灶台上,懒懒地看着他:“牧野,帮我加点热水。” 周牧野从大锅里舀了一瓢热水,转身,看她双脚翘在木盆边缘,托着个下巴这么懒懒地看着他。 苏桃抬好看,白皮肤,桃花眼,和这个灶房的一切,都不搭,像是哪里偷溜进来的小狐狸精,让他的心神荡漾了一下,手一抖,瓢里的水全都洒到了苏桃的棉鞋上。 “你干啥?” 周牧野慌忙转了身,又舀了一瓢,倒进她的盆里,正要起身,苏桃一把勾住了他的脖子:“你刚才慌什么?” 水汪汪的眼,红艳艳的唇,他的心好像都快从喉咙口跳出来了:“没慌。” 嘴还挺硬。 苏桃笑着看他:“没慌你手抖什么呢?” 周牧野便六神无主了,眼睛也不知道朝哪里看了,看哪都觉得不对,嘴唇又湿又红,耳垂小巧圆润,双脚白皙精巧……看哪都 分卷阅读50 觉得自己思想不纯洁。 “再不泡脚,水要凉了。” 他总算说了句整话出来,苏桃这才放过了他,低头抿唇笑着,将双脚放进了盆里,没一会儿,用擦脚布擦干了脚,然后对着他张开了双臂。 周牧野挠了挠头:“干……干什么?” 苏桃笑得开心:“你把我棉鞋弄湿了,你得抱我。” ☆、27.第 27 章 周牧野觉得心里某根弦断了,人生的前二十年里,他的人生没有快活过,小的时候吃大锅饭,从未尝过饱足的滋味,后来,六岁的时候,妈死了,爸腿脚不好,又迎来了后妈,还有一双年幼的妹妹。 他七岁就开始干农活了,什么都干,十几岁的年纪,一个人干几个人的活,从没有那种闲情想过感情上的事,吃饱饭才是最要紧的事。 可这会儿,他切切实实地感受到,苏桃真好看,又可爱,想把她抱在怀里,想把她揉进胸口里。 他不由自主地向她伸出了手,苏桃兴奋,没想那么多,踩着盆边就站起来,哗啦……木盆一下子被她踩翻,她整个人往前栽去,周牧野一把接住了她。 她撞进了他的胸口,他一把将她托抱了起来。 “你啊你……” 真是比小花小草还不让她省心。 苏桃这一下,等于是坐他腰上了,感受着他精壮的力量感,她耳朵红了红:“快抱我回去啊,不然脚都要凉透了。” 周牧野红着一张脸抱她进了东屋,把人塞进了被窝里,然后粗声道:“我去灶房收拾一下。” “嗯。” 特别乖巧,周牧野赶忙跑了,跌跌撞撞的。 等周牧野躺到床上的时候,他有些心潮澎湃,苏桃洁白修长的腿,白皙圆润的脚趾不停地在他脑子里奔跑着,他呼了口气,手臂枕在头下,怎么躺都觉得不舒服。 再一想,他干嘛忍着啊?旁边躺着的是他名正言顺的媳妇儿,就因为新婚夜当晚没发生夫妻之实,这会儿他总觉得不知道找个什么契机对她下手。 他忍不住咳了咳,下手?自己怎么会用下手这样的字眼? 他翻来覆去的,苏桃忍不住开口:“你怎么老动呢,有风漏进来了都。” 周牧野咬咬牙狠狠心,突然就翻身压住了她,苏桃忍不住尖叫:“你干嘛?” 惊动了西屋里的小草:“嫂子,咋了?” 周牧野一把捂住了苏桃的嘴,气音道:“你叫什么?” 苏桃咿咿呜呜说不出话来,周牧野又对着西屋喊:“没事,你嫂子好像看到只耗子,吓到了。” 西屋便没了动静。 周牧野还压在苏桃身上呢,苏桃伸手扒他的手,小声道:“你……你干嘛啊?” 周牧野粗声粗气道:“你……你说呢?” 外强中干,假凶。 苏桃舔了舔干燥的唇,嗓音有些哑,周牧野脑子里嗡嗡的,都没听到她那蚊蝇之声说了什么,俯首就咬住了她的唇。 苏桃情急,一把推开了他:“我还没满十八呢。” 周牧野:…… ——- 三更半夜了,周牧野还在外面,苏桃有些急,刚才用未成年拒绝了他之后,他就裹了个棉袄出去了,好一会儿都不回来,又上茅房吗? 苏桃今年十七,正月十六年满十八,她觉得,还是再等一等吧,也不急在这一天两天的吧,虽然这个年代的农村不讲究这些,可她没法过了自己心里那一关。 就在她忐忑难安的时候,木门吱嘎一声响了,周牧野带着满身风霜走了进来,苏桃卷着被子坐起来看他:“你干什么去了啊?冷不冷啊?快上被窝吧。” 周牧野想,我还能干什么,不去泄了火,今晚大概能憋死,他怎么都不知道,这苏桃竟然还没满十八岁呢。 这都什么事啊? 苏桃往他身边凑了凑:“谢谢你不为难我,我正月十六就成年了,到时候……” 说话的时候,她的手落到了他的腰上,本意是想安抚他一下的,没想到男人身子一颤,声音很凶:“别碰我。” 苏桃有些委屈:“你生气了啊?” “没生气。” 苏桃又往他身边拱了拱:“真没生气啊?” “真没生气。” 有点咬牙切齿的感觉,苏桃还想动,男人粗声道:“苏桃,你再往我身边凑,就危险了,不管你是不是十七岁。” 苏桃便安稳了,她在心里盘算着,仔细想想,好像她婆婆的弟弟在这个年头因为私扩自留地的事被抓到基建队劳改的,落了一身的毛病。 这个事,可以好好利用一下。 早上起来,在院子里,苏桃第三次看到了男人的裤衩和棉毛裤晾在了晾衣绳上。 但这件事不是要紧的事,要紧的是,他们要去党支部找支书,小花小草绝对是不能留在顾翠英身边的,两孩子手上已经都是冻疮了,现如今 分卷阅读51 ,为了不让她们念书,顾翠英连那种损招都出了,谁知道她还会丧心病狂到什么地步啊,万一孩子们身体真有个好歹,那就真的是来不及了。 丫头们上午半天还有两场考试,考完结束回家,苏桃周牧野带着两孩子去了党支部。 彭书记正好刚从公社里回来,穿个黄大衣,推着二八自行车到了院子里,抬头看到苏桃,乐呵道:“你这消息挺灵通的啊。” 苏桃:“什么?” “县里的领导也都觉得马寡妇做的事,性质太恶劣了,给她拘留了,少说要拘个几年,你对上面办的这桩事,还满意吗?” 苏桃腼腆地笑笑:“都是领导们英明,我们老百姓有了你们这样的领导,是我们的福气。” 彭书记被她哄得很高兴,苏桃趁胜追击道:“今天还有个事,要劳烦书记为我们做主。” 彭书记看了她,又看了看周牧野以及两个丫头:“什么事啊?” 苏桃把情况一说,顾翠英不知道从哪里闻了风声,也赶了过来,一上来就是认错,千错万错都是她的错,是她错把泻药混进了面粉里,但她不是有心的。 有句老话叫,清官难断家务事,顾翠英的事和马寡妇的事,那不是一个性质的,彭书记也觉得很为难啊。 苏桃咬着牙看顾翠英:“泻药你会放哪,面粉你又放哪,怎么会搞混的?” “泻药放小瓶里的,我以为是面碱呢,倒进去和面了,没注意啊。” 顾翠英早就准备好说辞了,看到苏桃被噎得说不出话来,她就觉得痛快,这小媳妇骑她头上风光了也好一阵来,今天是该让她这个婆婆教教她做人的道理了。 彭书记是个不错的官,但他也不太想管这种家长里短鸡毛蒜皮的小事,扯不清,这妇女撒起泼来,那叫一没完没了,家事不能管啊。 他看着苏桃:“孩子们没事就行了,啊。” 苏桃不想放弃这次机会:“书记,我婆婆她没有办法照看三个孩子,总有照顾不周的地方,能不能让这两孩子户口转到牧野名下?” 顾翠英又跳了起来:“书记,你听听她说的这叫什么话?哪家孩子没个小病小灾的啊?她就是找事,就是不安生。” 苏桃真想给她两巴掌,可太恼人了。 彭书记被顾翠英吵得头都疼了,正好文书过来给他汇报工作,说是六队老刘家养的两头猪有点问题,想让他赶忙过去看看,彭书记便赶忙抛下了这边的烂摊子,对苏桃道:“这个事,好商量,好商量,后面再说,啊。” 说完,推个自行车,小跑着出去了。 苏桃抬了抬下巴,不打紧,支书这里行不通,她总还有别的法子。 顾翠英可得意了,拍了拍身上的尘土,看了苏桃一眼:“你看你,不占理,在哪里都是说不通的,有理走遍天下,无理寸步难行,这话你听过吧。” 两丫头给了他们,周牧野肯定就不管他们的死活了,工分也不会给,钱也不会给,他们一家守着个烂摊场喝西北风吗?丫头们绝对不能分出去。 苏桃笑笑:“我只听过一句,谁能笑到最后,谁才笑得最好。” 小花小草委屈地垂着眼睛,小花心想,她就知道,她们妈是个无赖,没有想到,嫂子都拿她不是办法,她觉得很难受。 顾翠英虎着脸看两丫头,咬牙切齿道:“还不回家干啥,小小年纪,翅膀就硬了是吧?觉得有人替你们撑腰了是吧?连自己爹妈都不要了,出息啊你们。” 小草辩了一句:“你不是我妈。” 顾翠英上手就要抽她耳光,周牧野一把拉住了她的手臂,重重一甩,顾翠英踉跄了几下,然后顶着个脑袋就往周牧野身上撞:“你还要打我啊?你来啊,你来打你妈,你能耐了,你娶个城里媳妇就出息成这样了是吧?” 苏桃一把推开她,顾翠英撞在墙上,她还没往下瘫呢,苏桃先软软地跌坐到了地上,正好妇女主任掀开门帘走出来,他们本来在屋里光听到顾翠英嚷嚷了,这会儿又看到苏桃扶着腰坐在地上,便对顾翠英冷呵到:“即便是你儿媳妇,你也不能打她啊,再有下回,要对你批评教育了啊。” 顾翠英知道这小蹄子不是周牧野,一肚子花头精,赶紧拽着两丫头跑了。 周牧野和苏桃赶紧跟了上去,小花小草不停地回头看她们的哥哥嫂子,顾翠英就推她们脑袋:“死丫头,看什么?马上要过年了,家去给我把被单被面全部洗了。” 周牧野看苏桃,见她好像一副沉着冷静的样子,不知道她在想什么。 顾翠英一路骂骂咧咧,苏桃看到周牧野额头青筋突啊突的,她拉住周牧野的手臂,就怕他一个冲动,再坏了事。 走到顾翠英家门口的时候,就看到一个穿黑棉袄戴灰帽子的五十左右的男人,神情焦急地冲上来。 苏桃认得,那是顾翠英的娘家大哥,是水溪村的。 看来她记得没错呢。 顾有财嘴里叼着旱烟,一看到顾翠英,着急忙慌道:“大事不好了,你 分卷阅读52 弟叫基建队的民兵给抓了。” 顾翠英一下子慌了神,苏桃靠在周牧野身上,扑闪着大眼睛,这现世报,来得可真是快呢。 ☆、28.第 28 章 顾翠英的弟弟顾友金在水溪村,私自扩大自留地,被公社基建队的民兵发现,当场就给拘走了,顾有财没法子,只能找到花溪村来跟自己的妹子商量着办法。 顾翠英她偷奸耍滑的本事不小,但一遇上正经事,就慌神了,她能有什么办法,民兵队的人六亲不认,娘老子都能抓的人,谁敢反抗他们? 她跟她哥顾有财两人急得要抱头痛哭,苏桃就带着两个丫头和周牧野一起往东回了自己家。 她觉得顾翠英会来找她,毕竟她是县城的,她二叔在机关里做事,总是有点门路的,顾翠英想必也知道,她等着就是了。 赵美兰领着两丫头到她家拉了会儿话,赵美兰先把她两闺女的试卷抽出来看过了,说是丫头们进步显著,这都是苏桃的功劳,加上苏桃把马寡妇给拉下马来,赵美兰对苏桃,是非常信服的。 苏桃和她说了窑厂的事,试探了赵美兰有没有意向开春之后帮她打理一下窑厂。 她说这话的时候,几人面上没说什么,心里是各种嘀咕。 周牧野:苏桃还真是笃定,开春难不成真的会有生意? 赵美兰:小媳妇真傻,被你婆婆糊弄得到现在还没回过神来。 小花:嫂子太可怜了,发财梦落空了自己还不知道,算了,能缓一阵就缓一阵让她知道真相吧。 小草:不知道晚上吃什么呢,南瓜面疙瘩不错,香喷喷,热乎乎的。 赵美兰不忍心打击苏桃,应了下来:“行,要是窑厂忙的话,我可以帮你打理打理。” “到时候实在是忙的话,你愿意辞掉学校的事吗?” 几人内心齐齐呵呵了起来,只有周牧野,认真地打量着她,他和苏桃相处下来的这些天,他觉得苏桃有勇有谋有粗有细,不是不谙世事的傻丫头。 或许,她真的是有什么内部消息? 赵美兰就和哄孩子似的哄她:“行,要是真的忙不过来,我就把学校的事辞了,专门给你打理窑厂,你看怎么样?” 苏桃勾了勾她的手指,笑得开心:“赵老师,那就这么说好了啊。” 嘴上是‘好好好’,心里是‘哎,傻闺女’。 晚饭的时候,顾翠英和周洪生还有周牧楼一道过来了,苏桃他们正好吃完晚饭,屋里香喷喷的,周牧楼一嗅就嗅出来了,有肉的香气。 以前是小花小草羡慕他的,现在却是他羡慕小花小草了,闻着这味儿,他馋得口水都要流下来了,扯了扯他妈的袖子:“妈,他们家晚上吃肉了。” 顾翠英重重地推了一把他的脑袋:“吃吃吃,你就知道吃,饭桶一个。” 周牧楼扁了扁嘴,要哭,顾翠英更来火了,咬牙切齿道:“多大个人了,你哭啥?还嫌不够丢人是不是?” 苏桃和周牧野坐在一条凳子上,顾翠英和周洪生一起跨进了门槛,桌上油灯随风晃了晃,周牧野挣要起身,苏桃在桌下一把按住了他的腿。 按兵不动,看看他们要说什么,她得掌握主动权。 顾翠英赔着笑脸过来:“牧野啊,苏桃啊,晚饭吃过了啊?” 苏桃皮笑肉不笑:“有事吗?” “没吃的话想叫你们去西边一起吃的呢。” “黄鼠狼给鸡拜年的话你说着黄鼠狼安的是什么心?” 周洪生始终沉默,苏桃对她这个公公,是真的没有好感,虽然所有的坏事都是她的婆婆做的,可公公从始至终都是默认的态度,无疑是助纣为虐,他也并不是无辜的人。 儿媳妇这个态度,真是拿火把在她心头多添了两把火,她都快要气死了,没有哪家婆婆当得像她这么憋屈的。 她搓了搓手道:“是这个事儿,我听说你县城的二爷,在机关大院里头上班,是不是的啊?” 苏桃点头:“是啊,我二叔是宣传部的。” 顾翠英仿佛看到了救星,立刻套近乎道:“都是自家人,你能不能上他那说说,让他们开个介绍信,放了我弟弟,这冰天雪地的,他被民兵队的抓去劳改,一天吃两顿,一直干到后半夜,不冻死也要饿死啊。” 油灯灯罩上幽幽地冒出细长乌黑的烟,顾翠英尖那小婆娘半晌不回话,紧张得心都冒到嗓子眼了。 她又有些后悔,真是造孽了,怎么正好是给那两丫头放泻药之后被抓,她刚逞完威风,小媳妇恼着她呢。 “那个……”苏桃终于开口了,“我帮你,也不是不可以的。” 顾翠英顿时来劲了:“帮我是应该的嘛,我们都是一家人,我可是你的婆婆,我弟弟也就是你的爷,这都实在关系。” 苏桃低头一笑:“我和你分家了,你忘记了啊,我们不是一家人了,我帮你可以,但我这个人,不白帮人,你知道我要什么。” 分卷阅读53 > 顾翠英后槽牙都要给她咬碎了,她当然知道苏桃要什么,不就是想把两个丫头的户口改到周牧野名下嘛,如果丫头们从手里过给周牧野的话,这边可就真的没啥顾忌了,他们一家子的死活,周牧野是不会管的。 那可苦了她了,老头子腿脚不太好,想干重活都干不了,一家子的重担,可就落她一人头上了。 苏桃轻轻敲了敲筷子:“想好了吗?” 顾翠英还指望糊弄苏桃,舔着脸道:“你要是能把我弟弟捞出来,我指定报你的恩呢。” 苏桃摊手:“你看我,缺啥?你有啥能报答我的?” 顾翠英真想挠花这小蹄子的脸,太气人了不是? “我男人这么个劳力在这儿呢,我啥都不缺,我想要的,就是小花小草,你同意,我就去县里找我二叔,你不同意,那一切免谈。” 小花小草紧张地屏着一口气。 顾翠英心里激烈地斗争了一番,知道自己没有后路,只能答应苏桃:“行,丫头们给你,只要你能捞我弟,丫头们就给你。” “那明天先带丫头们到支书那里,让支书去公社改。” 顾翠英脸一沉:“你先去县城找你二叔,等我弟出来了再说。” 苏桃撑着下巴看她:“你好好想想,现在是谁求谁。” 周洪生浑浊的眼球动了动,这儿媳妇确实不是个善茬,顾翠英看了他一眼,他出声:“苏桃啊,她好歹是你婆婆,你不能这么跟她说话。” 周牧野终究是听不下去了,拳头握得紧紧的,咬着牙道:“爸,现在不是帮她讲话的时候,她给丫头们下了泻药,就是不想让丫头们念书,苏桃只是为了孩子们好。” 周洪生却道:“你妈说的也没错啊,家里穷成这样,丫头们念书有什么用,你去城里念了高中,还不是回来干农活吗?” 苏桃抢先道:“即便是高中三年,每个星期牧野都要回来干农活挣工分,寒暑假更是一天不得闲,毕业之后,家里的工分都是他挣的,丫头们的学费也是他出的,怎么你们说不想让丫头们念书她们就不能念了呢?再说,你用的是什么招儿?你还有没有良心,爸,她们也是你的女儿,你怎么就一点都不心疼她们呢?” 周牧野深受触动,怎么苏桃什么都知道呢? 周洪生张了张干裂的唇,没能说出话来。 苏桃拍了一下桌子:“明天把丫头们改户口的事办了,我立刻就去县城找我二叔,你们自己看着办。” 周洪生和顾翠英看向周牧野,周牧野冷冷道:“苏桃做主。” —— 隔天早上,党支部,彭胜贵看着之顾翠英递过来的户口本子,又瞥了苏桃一眼,心想,小媳妇果然有本事,昨儿个顾翠英还打滚撒泼的呢,今儿个就乖乖地同意让丫头们改户口了。 清官难断家务事,但既然他们双方同意,那这事就好办了。 他收好户口本,笑呵呵道:“我下午就去公社,顺道帮你们把这个事情给办了。” 苏桃笑了,顾翠英脸阴了,好日子正式到头了,这个冬天更寒冷了,日子真是没啥盼头了。 苏桃和周牧野欢天喜地回到家中,正巧西边吴桂凤家门口有个中年女人在说话,苏桃听到她们说什么家长会不家长会的事,看来是大妈家在县城念书儿子的家长会。 没一会儿,就看到大妈头上扎好了手巾,手上戴着手套,抱着她家姑娘走到苏桃家门口,笑着看苏桃:“苏桃,能不能帮我看一天丫头啊?” “啊?我和牧野正要上县城呢,大妈你要干什么?” 吴桂凤扯了扯脖子里的手巾结:“宝光他们学校,召开家长会,我得去参加。” “他通知你的吗?” “不是,是他同学的妈路过这儿,问我什么时候去,我才知道他们要开家长会呢。” “这样,我让小花小草看着丫头,我跟牧野正好和你一道上县里去。” “诶,行。” 苏桃觉得有些不对劲,从上次大妈儿子受伤要钱的时候,她就隐约觉得有些不对劲了,那个男同学来要钱,大妈想去县里看儿子,他却死活不让,现在又没捎口信让大妈去参加家长会。 去县城里看看吧,东台县高中在她二叔的宣传部附近,他们顺路。 苏桃嘱咐了两个丫头留在家里看家照顾孩子,并且让小花教小丫头走路,这小丫头被苏桃练着练着,骨头是硬了些,已经能摇摇晃晃地走了,小花特别慎重地应下了。 虽然只有十四岁,但苏桃对小花是特别放心的。 天依旧是瓦蓝瓦蓝的,路上的积雪化得差不多了,只远处田野里,少有人经过处,像是晴天里飘着的一片云朵。 周牧野和吴桂凤都是庄稼人,脚程都快,苏桃觉得自己都要小跑起来了,还依然赶不上他们的脚步。 她喊周牧野:“你能不能慢一点?” 周牧野回头看了她一眼:“大妈说家长会是下午一点钟,我们不能慢。” 分卷阅读54 /> 苏桃喘着大气,喘一口气,冒出一团白雾,白嫩嫩的面颊也泛起了红色,她这一口气已经走了五里路了,去公社,十几里路呢,她累得够呛,只想瘫下来歇会儿。 她这城里的娇小姐,养尊处优这么些年,自然是赶不上农村人的那把力气。 周牧野蹲到了她跟前:“我背你。” 苏桃还没反应过来呢,就被人薅到了背上,然后就是他粗重的声音:“大妈,我们快走。” 即便背着她,他还是走得飞快,丝毫不见大喘气,背个人走得都比苏桃要快,苏桃拍了拍他的肩,领导口吻十足:“小伙子,体力不错啊。” 周牧野:…… ☆、29.第 29 章 一路坐着蓝白相间的公交车,往前摇摇晃晃地行进着,窗外的光景从茅草屋,田地到砖房,到水泥路,到二层小楼。 周牧野知道,县城到了。 他十八岁高中毕业之后,再没来过这县城,再来,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面朝黄土背朝天的日子过久了,他都麻木了,浑然忘了在学校里,在课堂里究竟是什么滋味了。 如今,进了这县城,记忆便都鲜活了起来,他曾经,也是一个文明人,也曾有过梦想。 公交进站,售票员招呼大家下车,一些农人们都拎着蛇皮袋下车,有些是来县城里换点东西回家的,有些是来县城走亲戚带点农村土特产的。 吴桂凤问了一下站里的同志,人家说现在十二点二十分,吴桂凤抹了把脸,笑着和苏桃说:“时间够了,走过去,二十分钟。” 又是走路! 这县城里,人多车多,青天白日的,苏桃不好意思让周牧野背她,只能跟在两人后面一路小跑。 他们走的是东台高中的后门,三个人走到后门的时候,高高的校门口,进去就是车棚,里面停着一些自行车,吴桂凤嘀咕了一声:“那不是我们家宝光吗?” 林宝光站在车棚旁,前面是一个衣着体面的中年男人,苏桃看到林宝光递了一张纸币给那中年男人,他们离他不远,隐约能听到:“你现在赶快进去吧,就说是林宝光的家长。” 他脚踝上也没绑什么石膏,走路一点影响都没有。 那一瞬间,苏桃好像什么都明白了,转头看林大妈,寒风肆虐而过,她眼里的怒火快要喷出来了。 “宝光。” 她怒吼一声,那男生转了过来,他身上的衣服,没有一个补丁,再看林大妈,棉袄上已经是补丁摞补丁了,裤子膝盖和屁股上都是大大的补丁,她的手和脸都苍老无比,四十岁的人,看着有五十。 林宝光害怕他这农村妈给他丢人,所以让同学谎称他受伤了,要了十五块钱,就是收买有体面的人给他充当父亲,满足他的虚荣心。 林宝光听到这声音,着实是惊到了,一回头,看到确实是他那农村妈,他吓得魂飞魄散,实在想不通他妈怎么会出现在这里,吴桂凤已经不知道在哪里随手抄了根棍子飞奔过去了。 林宝光嗷地一声,向前狂奔,苏桃赶紧让周牧野去包抄,把他拦下来。 林宝光没有周牧野高,跑得也没周牧野快,很快就被拦在了一排低矮的教室后面,青砖路面,太阳光线被遮挡了一半,林宝光.气.喘吁吁地压着声音道:“周牧野?你咋跟我妈一起来了?” 话音刚落,吴桂凤一棍子就打到了他的腿上,伴随着咬牙切齿的骂声:“你这个死小子,我让你说谎骗人,嫌你妈丢人,是不是?拿你妈的钱,去喊别人爹,是不是?你在城里念书,老师就是这么教你的吗?混小子,混小子,看我今天不打死你!” 教室里有人探出头来,幸灾乐祸地喊道:“林宝光,那是谁啊?你怎么遭打了?” 林宝光站在冬青树旁,不敢动,被他妈一棍子又一棍子打,吴桂凤随手抄的树条已经打断了,林宝光的脸也被不小心抽了两棍,疼得他脸上火辣辣的,可更上他绝望的是,班上同学都知道他有这么一个贫穷又苍老的妈了。 少年的自尊心让他觉得没有脸再见人了。 吴桂凤还要再找棍子,周牧野拉了她一把:“大妈,算了。” 吴桂凤一把拉住林宝光的手:“走,你跟我回家。” 林宝光赖着屁股不肯走,吴桂凤吼道:“我看你是越学越回去了,做人的道理你都丢了,连自己的老娘你都不敢认了,你念书还有什么用,我跟你爸还要浪费这个钱拌你读书,那不是花钱打水漂吗?” 林宝光也不过是个十六岁的少年,这会儿被他妈吓得要哭:“妈,我想念书呢,我错了,我错了,我以后再也不敢了。” 苏桃朝周牧野使了个眼色,周牧野拉住吴桂凤:“大妈,有事好商量,好商量。” 吴桂凤气得抹眼泪,又踹了林宝光两下,然后往学校门口走去,苏桃示意周牧野追上去,这里就剩下苏桃和林宝光两人了,苏桃拎着他走了两步,顺着升旗台的台阶坐了下来。 冬日午后的阳 分卷阅读55 光,照得人暖暖的,林宝光脸上有树条抽的红印子,他觉得无颜见人,仔细一看,他眼前的竟然是苏桃。 苏桃是高二的学生,才从东台高中辍学嫁人的,她长得好看,全校师生没有不认识她的,林宝光念高一,当然对这个师姐熟悉得很,他只是不知道苏桃为什么会和他妈以及周牧野一起过来。 苏桃轻啧了一声开口:“你真是活该被打。” 林宝光伸手揉了揉脸,轻轻嘶了一声。 苏桃又道:“你爸爸常年在外面打工,你妈妈一个人要顾四个孩子,白天要去田里干活挣工分,回来之后要烧饭洗衣服,你妹妹到现在连路都还不会走,为什么呢?因为你妈妈忙到根本没空顾她了,晚上要纳鞋底打毛衣,动作一慢,孩子们就吃不饱穿不暖啊,因为她太辛苦了,所以她看起来比城里人苍老,所以让你脸上没光彩了,她想这样吗?哪个女人想这样呢?可她有得选吗?” 林宝光张了张嘴,一个字都讲不出来,苏桃怎么会对他家这么了解的? “物质的富有不是真正的富有,因为那没有尽头,精神的富有,才是真正的富有,你自己好好想想吧。” 苏桃站起来,居高临下看了他一眼,又央了央手,林宝光吓得身子往后仰去,苏桃咬了咬牙:“要是我是你妈,真是要打断你的腿。” 苏桃和周牧野劝了吴桂凤好大一会儿,吴桂凤心头上的那把怒火才降了下来,林宝光捂着脸过来跟她道歉,并且再三保证以后再也不敢这样了。 苏桃和他们告别,往机关宣传部的方向去了。 林宝光捂着嘴角,小心翼翼道:“妈,苏……苏桃怎么和你们一起来的?” “她是牧野的媳妇儿啊。” 林宝光:“……啊?啊?” 又是一阵拳打脚踢:“你啊什么?教室在哪里,带我去你的教室,那个冤枉钱能要回来吗?还是人家苏桃借给我的。” “大……大概不能吧。” 又是一阵拳打脚踢。 水泥路面的街道,周牧野和苏桃并肩往前走,苏桃看了一眼身边的男人,她男人身上也有布丁,可他抬头挺胸,没有任何自卑,贫穷这种东西,你越是遮遮掩掩,别人越是想要窥探并且取笑你,你大大方方晒在别人面前,别人反而词穷找不出中伤你的方向了。 苏桃和周牧野说:“林宝光这小子,以后一定会为他那可笑的虚荣心后悔莫及的。” 周牧野点头:“我有一些羡慕他。” 苏桃偏头看他:“羡慕他什么?” “羡慕他能被他妈追着打。” 苏桃的心蓦地塌陷了一块,细细疼了一下,午后的阳光刺眼又热烈,苏桃忍不住贴了上去,抓着他的膀子,脸在他肩膀上蹭了蹭:“以后我苏桃疼你。” 周牧野来不及感伤,结结实实闹了个大脸红。 县城宣传部机关大院里,两棵雪松枝叶横生,进去是食堂,穿过小门,就是机关的办公室小楼,两层,里面的人忙进忙出,年底了,机关里的事肯定是比较多的。 二叔一直很疼苏桃,相比她爸的文.化.部,苏桃来得更多的是这宣传部,这里的人和她也熟,她直奔二楼她二叔的办公室。 苏钟文苏钟武是两兄弟,苏钟文为人严肃刻板,苏钟武则热情好客。 一见到苏桃,苏钟武赶忙起了身:“桃子,你咋来了?” 他前两日才听说他大哥大嫂就因为多年前的什么劳什子婚约,就把小桃子嫁到了农村去,他这几日公务繁忙,但也日日跑到大哥家做大哥的思想工作。 想他家小子和闺女,都和苏桃一样,过的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小姐少爷生活,这孩子,哪能下农村吃那个苦? 再一看小桃子旁边的大汉,头发那么长,下巴上的胡渣子也不刮干净,身上不少补丁,除了个高,真他娘的是一无是处,大哥失心疯了,要把小桃子给这样的人当媳妇儿,这简直是暴殄天物。 “桃子啊,你在农村受苦了,你放一百个心,二叔哪怕说干了嘴,也一定让你爸把你要回来。” 苏桃有些尴尬,牧野还在这儿呢,她家人却把那农村说得跟火坑似的,他一定会觉得伤自尊吧,再说,哪怕是二叔,也没办法改变她那犟脾气老爹的决心,他如同一头犟牛,凭你多少人,也没法把他拉回头。 苏桃拉了拉他的袖子:“二叔,我在农村挺好的。” 苏钟武张开双臂挡在了苏桃跟前,像是护雏的母鸡。 ……还是公鸡..吧。 “我侄女都找上门来让我做主了,你这小子,识相点,自己回农村去吧,不要把场面弄得不好看。” 苏桃:…… 周牧野:…… ☆、30.第 30 章 午后的阳光透过一根一根窗棱,映在苏桃的背后,她背后晒得发暖。 她二叔听她说了这次来并不是找他做主,而是替她婆婆家的弟弟说情,想让他开介绍信的 分卷阅读56 ,苏钟武反应了好一会儿,还是有些懵。 “桃子啊,你别怕,有什么委屈,跟叔说,叔一定替你做主,哪怕跟你爸闹翻,也一定为你做主。” 周牧野伸手挠了挠后脑勺,,苏钟武看到他指头上都裂了口子,就这么一双手,配得上捏他们家小桃子的脸蛋吗?太不配了。 苏桃抓着他的大手,哭笑不得道:“二叔,我和牧野挺好的,你别耽误时间了,现如今,各大公社的民兵队该解散的都解散了,上头不是也不主张抓老百姓去劳改了吗?你给我开个介绍信,我带到我们公社去,让公社的主任放人,冰天雪地的,弄出人命来可就不好了。” 苏桃推着她二叔到办公桌旁,拿起纸和笔塞到他手里:“你快写吧,我和牧野饭还没吃呢。” 苏钟武摆摆手,对周牧野说:“小子,你先出去,我和我侄女有些话要说。” 周牧野看了苏桃一眼,苏桃点点头,他便转身走了出去。 苏钟武一边写介绍信,一边压着嗓子道:“这小子……” “这小子挺好的,我愿意和他过日子。” 苏钟武急了:“桃子,你是有什么短在他手上还是咋的啊?你怎么这么替他说话呢?” 苏桃按着他的肩膀:“二叔,快写,今天时间比较赶,今天正好上来了,一会儿我还得去百货商店里置办一些年货呢,过年的时候我会带牧野回家的,到时候再和你细说。” 苏钟武笔尖飞快地走在纸上,一边写还一边叹气:“现在农村过的可是苦日子,特别是这冬天,物资极度匮乏,桃子,你在那,吃得饱吗?穿得暖吗?” 说话间,苏钟武已经写好了介绍信,苏桃拿起来,一目十行地念了一遍,然后对折再对折,放到了贴身的口袋里,笑眯眯道:“二叔,我一切都好呢,时间紧,我先走了啊。” 说完,一溜烟地跑了,门口恍惚闪了一下,那丫头拖着那傻大个的膀子,直往楼下冲去。 苏钟武叹了口气,讪讪地套上了钢笔,这孩子,性子单纯,可别再被农村人的花言巧语给蒙骗的心甘情愿留在那过苦日子,给那男人生孩子啊。 过年的时候,还得好好说道说道她。 苏桃带着周牧野去了县里唯一的一家百货商店,周牧野很是捉襟见肘,他知道这里的东西都是好东西,他来得匆忙,没有带钱,确切地说,是他根本没有钱,家里只有一些口粮,年底的工分还没分下来,没能拿到钱呢,花媳妇儿的钱,这又让他觉得脸上没有光彩。 苏桃小声道:“我现在给你和小花小草买东西,等你有钱了,你再给我买,我们是一家人,不用分得那么清楚的。” 周牧野想,他什么时候才能有钱呢?他会有有钱的那一天吗? 偌大的商店里,烫着头,穿着大衣的妇女们挽着手走来走去,每家店面都门庭若市,和他们农村,就仿佛是两个世界一样。 这里的人们好像是他梦寐以求的小康社会,而他们那,仍然还是穷苦的旧社会。 苏桃给周牧野买了一顶帽子,可以把两边放下来扣在下巴上,这样能挡住耳朵,男人头发短,耳朵上容易生冻疮,有了这顶帽子,就暖和了。 又给小花小草买了两个绿帆布的斜跨书包,上面映着主.席的头像,还写着世界大团结万岁的字样,是这个时代最时兴的书包了,逛了逛,苏桃又买了两朵粉红色的头花,丫头们头发很长,绑个大辫子,系上头花,别提多娇俏了。 一通采买,东西都是周牧野拎着,钱他出不了,但力气能出,苏桃也想拎两样,他沉着声音嘟囔:“就别和我争了。” 苏桃就笑眯眯的没再抢着干活。 两人去到高中门口等林大妈一道回乡下,校门口就有馆子,西北来的人开的牛肉面,苏桃带着周牧野进去吃了两碗刀削面,吃得身上暖呼呼的,周牧野想,他真的要想法子挣钱了,媳妇儿好像挺会花钱的。 他得多挣点钱,不至于让苏桃以后花钱的时候束手束脚的。 在村里,肯定是不行的,难道要来县城谋生活吗?他一时之间有些茫然。 面馆门口放着一大锅,锅盖一揭开,白雾腾地缭绕起来,老板甩着手中的面,一边甩面一边招呼客人,苏桃结了账,又和周牧野去学校门口等人。 三点半的时候,家长们都出来了,大部分是城里的家长,个个都穿着体面,至少身上不带补丁,带补丁的家长一看就是农村来的,苏桃其实也有一些些理解林宝光的虚荣心,十六七岁的少年,人生观价值观,没有完全雕琢好,渴望得到尊重,便以为贫穷拖了他的后腿。 他以后会明白这些道理的。 林宝光和吴桂凤走在最后面,林宝光垂头丧气的,大约是觉得一夜回到解放前吧,他不止贫穷,他还对同学撒谎,他的人格受到了同学们的质疑,他以后在班级上,在学校里,都抬不起头来了,他觉得很闷闷不乐。 四人一起去了公交站,上了车,苏桃拿出装桃酥的油纸袋,给大妈和林宝光一人拿了一个。 分卷阅读57 br /> 吴桂凤中午就吃了自己带过来的一截干饼,不顶什么事儿,这会儿确实早就饥肠辘辘了,看着那黄澄澄上面还嵌着黑芝麻的桃酥,她这眼睛都看直了。 但她还是摆了摆手:“苏桃,我不饿,你把这好东西收起来带回家给孩子们吃吧。” 苏桃塞到了她手上:“没事的,我买了好几块,你吃就是。” 又塞了一块给林宝光,然后才坐下去。 苏桃和周牧野坐在他们后面一排,没人盯着,他们才吃得自在些,吴桂凤一口一口小小地咬着吃,吃进嘴里,满嘴的香气,她只吃了一口,就小心包进了手帕里,得带回去给孩子们吃,又把褂子上掉的一些屑屑合拢进掌心然后倒进嘴里。 林宝光压着声音道:“妈,你干嘛啊?” 这样的举动在林宝光眼里无疑又是丢人的,就好像一辈子没吃过桃酥似的,万一被苏桃看见了,他又要觉得脸上火烧火辣了。 吴桂凤瞪了他一眼:“又怎么了?” 林宝光扁扁嘴,不敢多说什么。 车子缓缓发动,苏桃凑到周牧野脸跟前,笑着看他:“你要不要吃。” 冬日的阳光从车窗洒进来,照得她白皙的皮肤近乎透明,上面细细的小绒毛都清晰可见,她一笑,眼睛成了月牙状,周牧野喉咙里滚了滚,低声道:“我们刚吃过中饭,我不饿,带回去给丫头们和你吃。” “真不吃?” “嗯,不吃。” 车子穿过城市,穿过田野,一路下去,到了公社汽车站,下车依然是走路,走着走着,天就黯了,好在月色不错,四人一路往村里赶去,走到一半,周牧野照例要背苏桃,苏桃不依,他身上已经背了不少东西,她怎么能让他百上加斤呢? 林大妈便帮周牧野背了一些东西,让周牧野背着苏桃走。 林宝光想,原来周牧野就是靠这个才娶到苏桃的吗?真是可惜了。 四下黑漆漆的,月光黯淡地照着,这个季节,连虫鸣声都没有,小河结了冰,流水声也没有,万籁俱寂,只有头顶寒风掠过,发出呼呼的声音。 大妈拽着林宝光匆匆地走在前面,周牧野将她往上提了提,小声道:“冷吗?” “不冷。” 心是热的,身子就不冷。 到家之后,丫头们已经吃过晚饭了,小花掌勺,小草烧火,连带着西边林大妈家的两个小子和小丫头也在这边吃的,苏桃直夸小花小草懂事。 苏桃拿着油纸袋去了林家,从里面摸出一块桃酥来递到小丫头跟前:“看姐姐给你带什么好吃的了?” 吴桂凤一把拉住苏桃:“桃子啊,你给我的我还没吃呢,分给他们吃就够了,这些你带回去给小花小草吃吧,两孩子也没吃过什么好的。” “大妈,你放心吧,有她们的呢,给孩子们一人一块。” 三个孩子都巴巴地看着她呢,那两个上小学的小子都捏着衣角靠在墙上,不好意思上前来。 苏桃一人给了他们一块,回头问吴桂凤:“他们都叫什么啊?” “宝字辈的,后面分别是光辉明亮,宝光宝辉宝明宝亮。” 苏桃有些诧异,这名字,取得很有水平啊,再看看他们家小花小草的名字,简直太草率了。 —— 一共还剩八块桃酥饼,苏桃让两丫头一人吃四块,丫头们说是要和哥哥嫂子一起吃,苏桃就说她不爱吃这个,好像说她经常吃有些伤人,说完就放进了条台东边的抽屉里,让丫头们想吃的时候就拿。 接着就是送新年礼物的时候。 书包,头花,文具盒以及正在公社裁缝店赶制的新褂子裤子,小花小草感动得热泪盈眶,人家都说哥哥有了媳妇儿,就不会管小姑子了,可这个嫂子,简直比亲妈还要好,小花想着,如果以前吃那么多苦就是为了遇见嫂子,那她觉得特别值。 苏桃虽然开了介绍信,但她放在了身上,顾翠英干的恶事可不少,她怎么能那么轻易就让她得偿所愿?总要折磨她几天,过两天再把介绍信给公社的主任吧。 顾翠英这心里就跟油灯烧似的煎熬着,每天都要去基建队看她那弟弟,冰天雪地,白天还好,晚上的被子都是黑心棉的胎子,冷冰冰的,没有一点暖和气。 她只能每天去求苏桃,苏桃想,我男人以前被你骂窝囊废,大年夜在外面没回来,也没冻死。 腊月二十五,苏桃才终于把介绍信给了公社的主任,上面早就不支持农民劳改了,主任也很重视,亲自下命令解散了民兵队,也让农民们回家了。 顾翠英却没那么高兴,被自己的儿媳妇揉捏着,做啥都看她脸色,她这个婆婆脸上一点光彩都没有。 第二天,是腊月二十六,照农村习俗,要掸尘,就是屋里屋外要大扫除,周牧野挽着袖子忙进忙出的,苏桃和两丫头就跟在后面打打下手。 苏桃一边忙,一边给丫头们讲故事。 日子温暖悠闲。 吃过中饭,大队里 分卷阅读58 有船去公社,苏桃带着三人上了船,还有一些年货要采买,另外,这不马上就过年了吗?他们得上公社的澡堂洗个澡,干干净净地过大年。 周牧野心想,在家里,烧上两锅热水,挂上浴帐洗就好了,做什么还要花那个冤枉钱呢?可苏桃愿意,那就只能依着她。 周牧野和小花小草先出来的,站在澡堂门口等苏桃出来。 小花眼睛亮亮地跟她大哥形容:“嫂子的身体,真好看,雪白的……”她不好意思说胸大什么的,只用手这么比划着。 小花一把拉住她:“你羞不羞啊?” 小草理所当然道:“这有什么嘛,大哥又不是没看过嫂子的身子。” 周牧野:……我 ☆、31.第 31 章 四人回到家,周牧野把采买回来的年货一样一样放好,瓜子花生明天炒一炒,对联窗花该贴的贴,今年没有年三十,大年二十九就是除夕夜,那天还得拿段纸到墓地给他们妈烧一烧。 小花总会想办法尽量把普通的食材变着花样做出来,她害怕嫂子总乱花钱,她要护好嫂子的荷包。 那边顾翠英一家三口吃的是烘红薯以及炒红薯叶,真的是拌在红薯里了,顿顿红薯。 周牧楼嘴噘得能挂酱油瓶:“妈,我想吃肉,那天去大哥嫂子家,我就问到肉味了,我也要吃肉。” 顾翠英一筷子抽到他脑袋上:“吃吃吃,家里有吃肉的钱吗?你就嚷嚷,要不把你也过给他们家,让你去吃肉。” 周牧野点头:“妈,你把我过给大哥家吧。” 顾翠英气得跳了起来:“你说啥?你跟那两丫头一样,忘恩负义,没良心,连自己娘老子都不认了是吧?看我今天不打死你,我打死你。” 周洪生重重地把碗放下:“闹什么闹?还不够人家看笑话的?” 顾翠英这才消停了下来,揪着周牧楼的耳朵:“再敢跟那两没良心的丫头学,小心我打你屁股。” 周牧楼嘴馋心也馋,周小花周小草,以前都巴巴地看他吃好吃的,现如今可真是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那两丫头跟着大哥大嫂吃香的喝辣的,不但有蛋吃,还能有肉吃,他们家只有来亲戚和过年的时候,才有肉吃呢,而且今年这都二十六了,他妈还不上公社采买年货,难不成连过年都没有肉吃了吗? 顾翠英为啥不上街买年货,还不是因为那马寡妇偷鸡不成蚀把米,搭了十五块钱进去,为了平摊,她搭了十块钱进去。 这十块钱就是她打算用来买年货的,打了水漂,哪里还有闲钱? 周牧野家,西屋,小花小草钻进了被窝里,小花扒着手指头在那算:“我听说嫂子正月十六过生日呢。” “那咱们得送礼物给嫂子吧,我听说人家城里人都流行送生日礼物呢。” “嗯,我正有这个想法呢,可……可我们没有钱,该怎么办呢?” “想想办法,总会有办法的。” 小花摸了摸自己的长辫子,眼神很是坚毅,嗯,肯定会有办法的,嫂子对他们这么好,她们一定要好好报答嫂子。 东屋里,苏桃洗完脚洗完脸,把她姐送的雪花膏拿上了床,然后缩在被窝里,抹了一点出来搽脸,香喷喷的味道顿时弥散开来,周牧野倒完洗脚水,走进来,心神晃了晃。 想起小草今儿个下午说的话。 ‘嫂子的身子真好看,雪白’,再加上那丫头那比划的姿势,他知道那丫头在说什么,是说她的身子玲珑有致。 娶媳妇也有这么久了,他还真没看过自己媳妇的身子,被小草那么撩了个开头吧,他脑子里就开始没有边际地忍不住地幻想了起来。 坐进被窝里,她身上那幽香的气味传过来,他身子有些僵硬,喉咙发紧,眼神都不敢瞟过去,就怕一不小心犯了原则上的错误。 这苏桃却靠了过来,食指上黏着一坨白色的香喷喷的膏状东西:“我给你抹一抹。” 周牧野本能地往旁边靠:“我不抹这个。” 小媳妇家抹的东西,他一大老爷们,怎么能把这个往脸上抹?苏桃就往他身上凑,嘴里嚷着‘你的脸有些皴,擦一点,这个不算香的’。 他逃她就追,她追他就逃,不知怎么的,苏桃再一垂眼,她就已经跨坐在他的腿上,这个姿势…… 周牧野的双手扶在她的手臂上,喉结滑动,吞咽的声音在这寂静的夜里,清晰可辩,苏桃的手还伸在空中呢,为了缓解这尴尬,她只能硬着头皮把雪花膏抹到了他脸上:“晚上搽一点,早上香气就没有了。” 这张俊脸,也是要稍微收拾收拾的,不能仗着自己好看就太为所欲为。 周牧野嗓子好像烧了起来,唾液好像黏黏腻腻,怎么吞嗓子里总是不干爽。 “苏桃……”他的声音有些哑,胸口剧烈地上下起伏着。 苏桃轻轻拍了一下他的脸,周牧野懵然地看着她:“你……” “不准想入非非。” 分卷阅读59 > “我没有。” 苏桃不敢动弹:“你还敢说你没有。” 周牧野想,小媳妇终于懂男女方面的事了,看她坐在那里,吓得不敢动却要做出凶悍的模样来,真是娇俏又可爱。 他轻轻一动,苏桃吓得按住了他的肩膀:“不……不准动。” 他哑着声音在她耳边轻轻道:“我就……稍微动一下。” 他动了一下又一下,隔着薄薄的布料,她红着脸感受着他的热度,油灯没有灭,灯火摇曳着,男人的神情让她看得目眩神迷,明天……明天带他去理发刮胡子,过年的时候,把他带回家,让苏果好好看看,她瞧不上的男人,多俊多吸引人。 最后,她被他的喘息声弄到面红耳赤,软在了他怀里,他才作罢。 隔天,晴朗无风,周牧野熬了点浆糊出来贴对联。 小花小草帮忙把对联和喜纸窗户都铺在桌上,两丫头小声嘀咕道:“大哥今天好像特别开心,嘴一直咧着呢,要笑不笑的,也不知道是咋了。” 小草笑呵呵道:“马上要过年了,谁不开心啊?” 小花白了她一眼:“你以为都和你似的,就知道傻乐,大哥肯定还有别的值得高兴的事。” 苏桃看一眼那认真刷浆糊的男人,脸颊上就情不自禁地飞起红霞来,昨儿晚上到后来两人迫不得已都换了裤子,都怪这个男人,说是就动一下的,她早该知道男人的话不可信。 她嘟囔道:“你们忙吧,我去西边小店里打点油和酱油回来。”说完,拿着两个瓶子跑了出去。 四队最西边是党支部以及小学,再往西就是小店,小店里卖一些油盐酱油等生活必需品,毕竟这个物资极度匮乏的电脑,果腹是最重要的,谁家也没个闲钱去买什么其他不必要的物件。 苏桃拎着两个瓶子,走过了顾翠英家,再往西走两户,那就是丁红霞家。 她那恶婆婆干了那么多坏事,苏桃怎能咽下那口气呢? 丁红霞这位村霸,不好好利用一下岂不是可惜了? 她拎着酱油瓶进了丁家的院子,丁红霞正在院子里晒太阳呢? 就问气不气人,这小媳妇嫁到农村也有些日子了,吹的都是农村的西北风,她咋一点没见糙?咋还是这么水灵灵的? “听说你妈不放心你在农村过苦日子,来探过你一回,既然这么不放心,为啥不跟你妈回去呢,咱农村的日子,不是你们城里人能过得下去的。” 村霸很野蛮啊,但也够直接。 苏桃卷了卷头发,这举动惹得丁红霞一肚子火,这是个小狐狸精,说话就说话,勾眼干什么,卷头发干什么,整天就想着勾引男人,她牧野哥那么本分老实的人,能不被这狐狸精勾得魂不守舍的吗? “我现在日子过得挺好的啊,跟我婆婆处得也挺好,我婆婆甚至还给了我十块钱让我置办年货呢,公公婆婆还有我男人小姑子对我都不错,我喜欢这里。” 丁红霞的胖脸上写着不敢置信,大妈明面上糊弄着她说会想办法赶这小婆娘走,扭脸却给这小婆娘十块钱置办年货,她觉得被人诓骗了,怒从心头起。 丁红霞咬着牙对墙根里的三个大汉道:“哥哥,跟我去周大妈家去。” 苏桃抿嘴一笑,恶人自有恶人磨,她那婆婆,就让丁红霞好好收拾收拾她吧。 苏桃打完菜籽油酱油之后,经过顾翠英家,那院里热闹的很,丁红霞插着腰泼妇骂街,身后站着她那人高马大的三个哥哥,顾翠英大概是被丁红霞推到了地上,就这么瘫坐着,一动不敢动。 苏桃耸耸肩,丁红霞可不是善茬,以后隔三差五定要上顾翠英家去闹一顿,她那婆婆,可别指望有安生日子过喽。 她听到丁红霞说:“大妈,我以前可给你家干了不少活,都是因为你总拿牧野哥说事,说要收我做儿媳妇,现在,我看哪,你就是个骗子嘴,哥哥们,给我把他家的大凳都扛走。” 三个哥哥一人扛着一张凳子出来了。 顾翠英就拖着丁红霞的裤腿:“红霞哎,大妈家就四张凳子,你们扛走三张,我可怎么过日子哎。” “给你留一张,那也是看在大伯的面儿上,你再嚎,我可都给你拿走了啊,这事儿,你也别上队长家跟支书家说掰了,不顶用知道吗?我给你干了不少活,拿你家三张大凳,不过分,听到了吗?” 顾翠英哪里还敢上别处说去啊,丁红霞那三个哥哥个个人高马大,她哪敢得罪丁家啊? “红霞,有事好商量啊,大妈……” “行了,快别再说了,你以为我还会信你哪,哥哥们,我们走。” 顾翠英就在地上哭天抢地:“老头子,日子没法过了啊。” 苏桃轻嗤一声:“活该!” ☆、32.第 32 章 大年二十九,周牧野去小店里拿了一段黄纸,带着苏桃和两丫头去了后边田地里,沿着窄窄的田埂一路往西北边走去,越过几十块田,直走到小河边, 分卷阅读60 才停下了脚步。 苏桃这心里毛毛的,因为田头上,都是土垒起来的小坡,上面插一块牌子,小坡前都会有一些纸钱烧完留下的灰烬。 这一溜走下来,都是坟墓啊,怪瘆人的。 直走到周牧野妈妈的坟前,也是小小一个圆包,最上面垒出个尖儿来,插着一块木板,上面写着‘周杨氏之墓’,红字风吹日晒,已经斑驳了,看起来很荒凉。 周牧野跪了下来,拿了包火柴出来,点燃了手中的黄纸,一张一张地烧着,最终轻声念叨着,大约是‘妈,回来吃饭收钱了’。 小花小草也跪在后面,苏桃赶忙跪在了周牧野身边,火光映着他的脸,她看到他眼眶里莹莹的泪光,心不由得揪了一下。 旷野里的风肆无忌惮,吹着燃了火的纸钱打着转,周牧野就调了个边,跪到了北边去,稍微挡着点西北风,四人围着小小的火堆,看着那火苗逐渐微弱,小花嘀咕‘不知道妈妈在下面够不够用’。 周牧野又把带来的几块干煎豆腐和几个肉圆子放到了土堆前,带着几人一起磕了头。 离开的时候,苏桃看到周牧野不停地朝后回望着,最后,她听到他轻轻地叹了口气。 她从没见过周牧野的母亲,她在生双胞胎的时候难产而死,平生也没有留下过一张照片,在这困苦的年代里,她走的时候,该多么不安,三个孩子能过上好日子吗?能平安长大吗?死前,大概是带着这样的的不舍吧。 回去的时候,天都擦黑了,小花和周牧野早就把年夜饭的食材都准备好了,回去下锅烧一下就行。 走到巷子里的时候,就看到西边跑出了个人影,吴桂凤手里捏着钱拉着苏桃的手:“孩儿他爸在省城耽搁了,今天才回来,这是之前你借给我的十五块钱,现在还给你。” 苏桃推脱了一下:“大妈,这不用还了,给孩子们买些新衣服什么的吧。” 吴桂凤苦口婆心道:“苏桃啊,不能这么大手大脚啊,听到了没有,做姑娘的时候可以,但你现在嫁人了,有个家了,你可得学着点,知道吗?” 西边传来惨叫声,苏桃吓一跳,往周牧野身边凑了凑。 “听着好像是林宝光的声音啊,他怎么了?” 吴桂凤笑呵呵的:“他爸知道他拿钱喊别人爹的事,在家收拾他呢。” 苏桃嘿嘿一笑:“牧野,走,咱们去看看,劝劝。” 黑幕中,周牧野握住了她的手,是去劝劝还是看热闹? 几人走到林家堂屋,就看到林宝光趴在长凳上,他爸手里拿个扫把,正在使劲地打他的屁股。 苏桃摇摇头,早知现在,何必当初哦,打一顿让他长长记性也是挺好的。 林宝光叫得就跟杀猪似的:“爸,别打了,你这刚回家,你歇着吧,别累着你了。” “今儿不是大年夜吗?咱不舞刀弄枪的行不行?” “妈,救命啊。” “爸,家里唯一的扫把,别给打坏了,为了我,不值当。” 终于说到点子上了,林红根放下手中扫把,又上手,拍他脑袋:“死小子,这么要喊别人爹是吧?你老子在外面拼死拼活给你挣学费,你倒好,拿了钱喊别人爹。” 林宝光委屈道:“没喊他爹,一声都没喊。” “你是没喊,你老师喊了,点名的时候是不是会点林宝光,那男人是不是会说自己是林宝光的爹,你老师,你同学的家长,都会觉得别人是你爹。” 林红根越说越气,又开始打他脑袋,林宝光就跟点着了似的到处乱跳,一边跳一边喊:“爸,你别再把我脑子打傻了。” 苏桃一抬头,就看到堂屋西边墙上贴着一排奖状,最上面的两张奖状是最新的,一张是年级第二名的奖状,一张是数学第一名的奖状。 苏桃有些吃惊,林宝光成绩这么优秀啊。 她成绩也挺不错,但理科方面,特别是数学,略有一些拖后腿,这下好了,以后可以让林宝光帮她补习补习。 学习就是要互帮互助的嘛。 就好比她帮了赵美兰的一双女儿,她的女儿从班级四十六七名一跃上升到二十五名左右,现如今,有这么个数学天才在隔壁,她一定得好好利用起来,医科大学还是要郑重对待的。 吴桂凤拉住了林红根:“算了算了,教训过就算了,别真把他脑子打出个好歹来。” 周牧野小声道:“好了,不用我们劝了,可以回家烧晚饭了吗?” 苏桃呵呵笑着:“好,回家,回家烧年夜饭。” 周牧野在灶房里忙的时候,一转头,就又看不到苏桃的身影了,灶台西边有一扇很小的窗户,隔着烟熏火燎有些发黑的玻璃,他恍惚看到苏桃在和林宝光说话,握着铲子的手微微一顿。 模糊间,两人说得好像还挺开心,苏桃还抬手拍了拍林宝光的肩膀。 他的视线便一直在巷子里的两人,小花在旁提醒他:“大哥,记得翻炒啊,不然要糊了。” 周牧野 分卷阅读61 轻啧了一声:“大过年的,不准说这不吉利的,不能说糊,要说香。” “好好好,再不翻炒,就要香了。” 巷子里的苏桃双手插在棉衣兜里,缩着脖子,终于步入正题:“我看你数学成绩第一名啊,以后有时间你帮我补习补习吧。” “你不是辍学了吗?” 苏桃呵呵一笑,并不打算和他解释明年会恢复高考的事,只说:“我就是一个热爱学习的人,高考我是要去考一下的,至少要拿一个高中毕业证书,以后说不定能在村里混个妇女主任的位子做做。” “你想补习,身边不是有现成的老师吗?” “啊?谁啊?” “你男人,周牧野啊,他念书的时候,理科年年全校第一。” 苏桃张了张嘴,啥话都没说得出来。 * 年夜饭挺丰盛的,肉皮木耳肉圆一锅炖,贫穷版的佛跳墙,切了一盘香肠,红烧肉里卧着百叶结,红烧鲫鱼,青菜豆腐汤。 苏桃一边吃饭一边赞叹周牧野的厨艺,这小伙,有粗有细的,又能挖河又能搬砖厨艺还如此了得,他成绩还那么好,真是越了解惊喜越多。 她好像捡到了个宝贝。 她看周牧野的时候,发现男人的视线也不停地朝她瞥,如今他头发剪了,胡子也剃了,英挺的线条,高鼻深目,就这么一目了然地出现在眼前,看她的时候,眼神里带着些许疑惑,透着点儿迷茫,真是要人命的好看。 比苏桃在城里看的苏联电影男主角还要好看。 她的心止不住就噗通噗通地跳起来,面颊也热了,忍不住轻咳一声。 周牧野张了张嘴,正要说话,苏桃为了打破略有点微妙的气氛,开口道:“那个,小花小草,嫂子想给你们改个名字。” 丫头们疑惑地看着她:“啊?” “你们名字不是不好听,只是我觉得小花小草不是用心取出来的名字,而且没有顺着你们的牧字辈,像林家,光辉明亮,再配上宝字辈,挺好,林宝光,你看,这名字,好听,也有意义,你们说呢?” 周牧野眯了眯眼睛。 小花小草认真地盯着她:“嫂子,你要帮我们取个什么名字。” 苏桃喜滋滋道:“我早就想好了,一个叫周牧月,一个叫周牧星,和你们大哥的名字组合起来,就是旷野里的月亮和星星,怎么样?” 小花眼眶红了,名字好听是一方面,另一方面,没人这么重视过她们,小花小草喊了十几年,同学也取笑过她们的名字太随便,现在被嫂子这么郑重地对待,她胸口的感动都要溢出来了。 苏桃见她眼眶红红,手忙脚乱道:“那你不喜欢的话就算了,我们再想其他的。” 小花一边哭一边摇头:“不是嫂子,我喜欢,我喜欢极了,特别喜欢。” 小草也说:“周牧星这个名字,我特别喜欢,像个文人的名字,特别有档次。” 周牧野又是深受触动,他是大老粗,从来没发觉自己的两个妹妹对自己的名字有什么意见,现在想想,小花小草确实是过于草率了些。 当初母亲去世,他们那爹哪里有心思给丫头们取名字,直到四岁上户口前,都是二丫三丫这么叫着的,后来支书跑了好几趟,他们那后妈随口一提就叫小花小草吧。 就这么叫了十几年的小花小草。 现如今,才算真正有了姓名。 晚饭过后,周牧野洗了碗,又在院子里放了鞭炮,噼里啪啦的院子里升腾起烟雾来,空气中弥散着□□味,过年的味道瞬间浓郁了起来。 东屋里,苏桃撕了两张红纸,将手中的两张五角钱分别包了一下,正要起身去西屋,被周牧野拉住了。 男人从兜里摸了一叠钱出来,苏桃震惊得眼睛睁得圆圆的:“你哪里来的这么多钱?” “今年的工分,换了两口袋口粮,剩下的给了钱,这里是三十块钱。” 苏桃指了指自己的鼻子:“你要交给我管吗?” 他拖过她的手,小小软软的手在他掌心里不安地挣扎了一下,大手粗糙的指腹轻轻刮过她掌心,他的声音很郑重:“你是我媳妇,当然要交给你管。” 苏桃抿了抿唇:“你……你不怕我大手大脚败光你一年的血汗钱,我花钱的方式,你……不是没看到过。” 他轻声笑了笑:“交给你管,你爱怎么花,就怎么花。” 穷是穷了点啊,但这个口气不小啊,一看就有发大财的潜质。 ☆、33.第 33 章 给完红包,回到东屋,男人端了热水给她泡脚。 这个男人,贫穷内敛寡言,但他一旦确定了要和她好好过日子,便会倾尽所有地对她好,家里家外的活,都是他一把抓,一年的血汗钱悉数上交给她。 甚至牧月牧星也都会抢着干家务活。 她在周家,过的还是大小姐的生活,这个贫穷困苦家庭里的几个人,拼尽全力想让她 分卷阅读62 过稍好一点的日子。 在这穷苦的岁月里,他们彼此都给对方带来了弥足珍贵的温暖。 苏桃坐在床边,双脚塞进了脚盆里,他低声问:“烫吗?” “正好。” 男人拖了张矮凳坐在她身边,腿上晾着擦脚布,苏桃抿着笑意看他:“你还要帮我擦脚吗?” 丁红霞知道,不是要气炸了吗?擦脚都要自家男人,她这种级别的狐狸精,最遭丁红霞恨了。 他俯身,伸手抓住了她的脚踝,另一只手轻轻拨动着木盆里的热水,浇到她的小腿上,苏桃觉得心里痒痒的,看着他的头顶,他头发乌黑浓密,伸手去摸,不算特别硬,一如他的外表,看起来刚硬,实则柔软。 “苏桃……” 他低着头,轻声开口。 “嗯。”她应了一声。 “谢谢你,谢谢你做的一切。” 苏桃的手落到了他的脖子,轻轻抚摸着,又缓缓往上移了移,摸了摸他的耳垂:“我们是一家人,不用跟我这么客气。” 周牧野的气又乱了,抬起头来看她:“苏桃,你……不要这样。” 苏桃塌了眉,有点委屈:“我又怎么了啊?我男人,我摸一下脖子还不行了吗?” 周牧野喉结滚了滚,一把抓住她的脚脖子,直接擦了她脚上的水,然后一把将人抱起,往床里面放去。 “牧野……” 周牧野的手还在她腰窝里,隔着毛衣,能感受到她的温度和柔软,他鬼使神差地低声道:“叫牧野哥吧,以后都叫我牧野哥,行吗?” 以前听她喊国华哥的时候,他就很羡慕,可那个时候,两人还没有开诚布公,现在,他觉得可以提出这个要求了。 “牧野哥,牧野哥哥。” 她倒是有求必应,立刻就喊了两声,声音很轻很软,穿着棉毛裤,上身是姜黄色的毛衣,油灯灯光淡淡地打在她侧脸上,那两声轻软的哥哥,好像叩进了他心里,直刺得他的血往上涌,眼里只剩下她明亮的眼神和湿润的嘴唇…… 苏桃直觉得天旋地转,男人压了上来,脸骤然放大在眼前,唇上多了凉凉湿湿的触感,这个吻,热烈又凶猛,他的舌尖,带着侵略的意味,探着她的唇缝,苏桃慌得想往后退,他却压得死死的,她无处可逃。 “嫂子,这是我和小草……哦不是,这是我和牧月做的卡片,上面画的是嫂子……” 苏桃猛地推身上的男人,可……已经来不及了,孩子们已经目睹了他们大哥按着嫂子亲嘴的画面。 牧月愣在那里,还是牧星反应快,赶忙拉住了她的手,丢下一句:“大哥,你们继续。” 然后飞快地跑了。 苏桃仰头,在男人下巴上啃了一口:“你混蛋……” 男人一把捂住了她的嘴巴:“苏桃,不要说话。” 水汽蒙蒙的嗓音,红润的嘴唇,这个时候的她哑着嗓子说起话来,简直是要人命。 西屋里,牧月牧星捂着心口,十四岁的少女,已经是情窦初开的年纪了,也朦朦胧胧地大概知道大哥和嫂子在干什么。 牧月小声道:“你不觉得那画面很好看吗?美极了,嫂子柔美,大哥刚强,油灯灯光的烘托,也恰到好处。” 牧星挠了挠后脑勺:“你喜欢画画,所以觉得美吧,我没什么感觉,就觉得大哥应该恼我们了吧,好像坏了他的好事。” 没一会儿,周牧野走进了她们的屋子,咳了一声:“牧月,你要送什么礼给你嫂子的?” 周牧月红着脸把一张卡片递了过去:“我画的画,牧星写的字。” 周牧月自己爱好画画,都是自学的,但她绘画功力很厉害,卡片上的苏桃穿着白色的洋装,长发飘散,身后是漫山遍野的鲜花,虽然是一幅画,但他看出了动态的感觉,山野里似乎有风吹过,她的长发和裙摆飘飞着。 牧月的笔触非常到位,画的栩栩如生,表情细节都很细致,让他忍不住神往起来,到了夏天,苏桃穿上裙子,该美到什么程度呢? “我先替你们嫂子谢谢你们了,那个……以后,大哥的屋,你们要进去的话,还是要喊一声,天黑了以后,就……尽量别进大哥的屋里了,听到了吗?” 两丫头点头如捣蒜:“知道了大哥。” 苏桃看到丫头们给她做的贺卡时,简直惊呆了,苏桃他们大院里有个爷爷是画国画的,她对绘画多少是有了解的,牧月的功底很厚,一笔一划都不输专业学过的,再看牧星的字,苍劲有力,字体飘逸潇洒,颇具大家风范,有那么点儿瘦金体的意思,一点都不像出自一个少女的手。 苏桃对这两丫头的礼物赞不绝口,他们兄妹三人,真的是被这个贫困的家庭,被顾翠英和周洪生给生生耽误了啊,个顶个都是人才啊。 她郑重地收好了这份礼物,然后拽着身旁的男人:“牧野哥,我有个请求。” “你说。” “我听说你念高中的时候,理科一直是全校第一名啊。 分卷阅读63 ” 周牧野给老式机械手表上了上发条,然后放到了枕头下,转头看她:“你……怎么知道的?” “晚饭前本来想让宝光给我补习补习数学的,我的数学成绩略有点拖后腿。” 原来他们凑一起,是说这个事啊。 周牧野点了点头:“我本来也是想让你去继续把高中念完的,至少要拿到高中毕业证,不该半途而废。” “你理科是不是全校第一啊?” “是,高考的时候,数学和物理是满分。” 苏桃想,怪不得他后来搞建筑去了,听说搞得还风生水起,就这成绩,就这智商,就这理科成绩,去搞建筑,简直是如鱼得水。 “我听说你的成绩挺好的。”周牧野说。 他有些不解,高考取消了很多年了,能拿到毕业证不就好了吗?她做什么还要补习功课呢? 苏桃呵呵一笑:“我男人成绩这么优异,我不能太拖后腿啊,明天我们去县城你丈母娘家拜年,我顺便把书本拿回来,在家里补习就行了,到时候去参加考试。” 夜深,油灯灭了,苏桃睡着了,周牧野没有睡,他要守岁。 守到了十二点,他起身,拿了鞭炮出去燃放,这是要迎财神的,一刻都不能耽搁,又穷了一年,谁家不指望着新的一年里这穷命有所改善呢?近处远处不停有鞭炮声,此起彼伏。 待他再钻进被窝时,苏桃迷迷糊糊道:“迎财神了吗?” “嗯。”他给她掖了掖被角,轻声应着。 她声音带着笑意:“牧野哥,今年财神一定会光顾我们家的,我们一定会发大财的。” 周牧野摸了摸她的头:“嗯。” 早晨,周牧野很早就起来了,煮了汤圆,供在灶神爷前面,有小孩子成群结队地来讨糖,穷苦了一年,孩子们就这么点盼头,他会一一给孩子们发糖,孩子们总是开心的,不谙世事又对未来充满着希望的。 苏桃醒来的时候,已经是日上三竿了,听到外面有人在谈话,好像是姚国华和周牧野,她穿好衣服走出屋子,就看到姚国华的眼神不停在她家牧野身上打量。 姚国华那眼神里透着羡慕和嫉妒,周牧野这小子,本就长得俊,平日里穿得破破烂烂的也不收拾看不出来,这会儿剪短了头发刮干净胡子,身上又穿了件藏蓝的中山装,精神得十里八乡再找不出第二个比他俊的了。 苏桃从东屋里出来,看到周牧野的时候,眼里立刻聚了光,走到他跟前,自然地抬手给他整理领口,又问:“冷吗?” 周牧野沉声道:“里面有件袄子,不冷。” 苏桃摸了摸他的手:“嗯,是不冷。” 姚国华:不是,这夫妻两什么意思?苏桃怎么记吃不记打呢? 苏桃一回头,才看到门口还站了个人,照例说了些吉祥话‘恭喜发财,身体健康’什么的,姚国华呵呵笑着,正想邀苏桃去他家中打牌,就听苏桃说‘牧野哥,快吃早饭,一会儿去县城’。 “你们要去县城吗?” 周牧野去了灶房盛汤圆,苏桃跟着进去刷牙洗脸,应道:“是啊,我们回我娘家拜年去,牧野哥,带二斤白糖,一斤馓子,就够了。” 周牧野在一碗汤圆上撒了一些白糖,回头看她:“够吗?” 也是第一次去老丈人家,那样会不会显得太不重视老丈人?他还想着至少要再带一斤五花肉的。 “够了够了,不用铺张浪费。” 姚国华几次要插话,这夫妻两有说有答的,他根本插不上话,那两人也一直互相看着对方,仿佛他是一个多余的人。 “那个,正好我也要去县城,一会儿一起走。” 他终于见缝插针寻了个空插了一句,苏桃咬了一口沾着白糖的汤圆,看了他一眼:“啊?你去县城干什么?” “那个……去看看老同学,老是邀请,盛情难却。” 苏桃点点头,姚国华这不去还好,去了这一路上简直是自己找罪受。 走到公社的半路上,苏桃走不动道了,是周牧野背的她,两人有说有笑,枝头麻雀都是成双成对的,他这心里窝囊死了。 上了汽车,那两人就直奔车后头,挑了倒数第二排的位子坐下,他便坐到了最后一排。 车子开起来,阳光透过树木洒在两人身上,苏桃一直笑眯眯看着周牧野,周牧野会低声问她冷不冷,她就调皮地要拿手往他脖子里塞,嘴上还说着你感受一下我冷不冷,周牧野就抓住她调皮不安分的手包在掌心里,苏桃又伸另一只手,周牧野再抓住,她就挣扎,他就说不闹,她笑着往他怀里钻。 ☆、34.第 34 章 姚国华想给自己一锤子,他巴巴地赶过来,是为了看这个吗? 他心里骂着,苏桃这小娘们,活该被打,一点不长记性,看了半路,两人还腻歪个没完了,到了大纵湖公社的时候,他就下车了,说是他想起来这边也有一个同学,伙上那个同学一道 分卷阅读64 去县城,那两人也没留他。 他委屈地跳下了车,那两人还在窗子边看着对方,笑着说话。 看着车子远去,姚国华摸了摸后脑勺,长得俊的人就可以为所欲为吗? 车子到了县城,汽车站热热闹闹,人群熙熙攘攘,周牧野提着二斤白糖一斤馓子和苏桃走了二十分钟的路,便到了一个大院。 大院里又分校园,苏桃拉着周牧野走到一家墙外栽了两棵银杏树的院子外面,推了门,一望到底是客厅,收音机里面是播音员字正腔圆的‘代表中央祝全国人民新春快乐’传来。 于虹穿着围裙手里拎着暖水瓶从厨房里出来,一眼就看到了苏桃,一时差点没敢认,激动得走过来,一把拉住苏桃的手:“年初一就上来了啊?我以为你们少说要到初三初四才上来的呢。” 苏桃挽住她妈的胳膊:“因为我知道你们年初一大鱼大肉啊,所以巴巴地赶上来,吃顿好的补一补,初三初四都是回锅菜了,我又不傻。” 于虹一下子红了眼眶:“上次给你带的都吃完了吗?在那里没吃好是不是?” 苏桃赶忙抱了抱她那敏感多思的妈妈:“于虹女士,跟你开玩笑呢,你怎么一点都经不住啊?大过年的,别哭啊,不吉利知不知道?” 于虹刮了一下眼角,露出笑容来,由于太激动,一下子显得有点手足无措,也不知道是先放下暖水瓶带苏桃他们进厅里,还是先回厨房忙她的中饭,直到厨房里传来噼里啪啦的声音,她才喊了一声:“汤溢出来了,你爸在客厅里呢,你们先进去。” 苏桃拉着周牧野的手进的客厅,苏钟文站在书桌旁写毛笔字,一旁收音机里传来了京剧的唱腔,她爸是好附庸个风雅的。 仔细一看,她爸好像清瘦了一些,两鬓也添了些白发,苏桃心想,他一定不是因为愧疚,她爸向来铁石心肠,凭她哭断肠了,也没有改变要把她送去农村的决心。 苏桃把白糖和馓子放在了他的书桌上,不冷不热道:“呐,我们带的年礼。” 周牧野捏了她一把,毕竟是过年,又是长辈,这个不冷不热的态度,总觉得不太好。 苏桃心想,要不是她重活了一世,日子哪能这么舒坦呢?而上辈子的惨剧,和她爸有着直接的关系,她爸传统又固执,她不喜欢她爸。 苏钟文抬头,看了苏桃一眼,又看了桌上的年礼一眼,苏桃想,他要是嫌弃,她立马带了周牧野走人,茶都不带喝一口的。 “以后再来,就不要带礼过来了。”男人声音低低的,显露不出什么情绪。 苏桃松了口气,继而又道:“多谢体恤贫苦农民。” 苏钟文的眼皮掀了掀,看着苏桃,又看了看周牧野,然后放下毛笔,亲自给泡了两杯茶端到两人跟前,苏桃轻轻哼唧着‘有劳了’。 苏钟文转身就出了客厅,进了厨房,眼里的笑意这才露出来,他的激动表现得很含蓄,只在厨房里来回踱步,轻轻搓着手:“这孩子走的时候,表现得那么激烈,我只当她是要和我们老死不相往来了,没想到,她还愿意过来拜年。” 于虹坐在矮凳上摘菜,一边摘一边用围裙边擦了下眼角:“桃子长大了,懂事了。” “中午烧什么?有她爱吃的吗?” “红烧肥肠和燕饺,都是她爱吃的,还有猪肚鸡汤她也顶爱吃了,你放心吧,过去和他们说说话,我看桃子愿意来拜年,主要是因为牧野那孩子不错,定是待她不错,所以对我们的怨念就小了。” 苏钟文交握着手,点头:“嗯,那小子,看着是精神,是精神。” 他只喋喋地重复着这两句话,苏钟文是个寡言的人,只在自己妻子面前能多说上两句,在两个女儿跟前向来充当的是严父的角色,他想着,回到厅里怕是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只会让孩子们觉得不自在,还是留在这里帮妻子的忙吧。 厅里,周牧野小声道:“这么和你父亲说话,好吗?” 苏桃摊手:“嫁给你之后,是发现了你的好,愿意和你过日子,但嫁给你之前,是我爸逼着我嫁的,我是一码归一码,我还是讨厌一个不尊重我人格的父亲,牧野哥,你觉得,我这样做,不对吗?” 周牧野垂了眼,不知道说什么好,原则上来讲,苏桃这么做不错,谁都不喜欢把意愿强加到别人身上的蛮横者,但理性上来讲,如果没有这么一个强势的父亲,他周牧野就娶不上这么好的媳妇儿,所以他的情绪是很复杂的。 苏果走进院子的时候,一眼就看到了坐在客厅里的那个穿中山装的高个男人,他坐在沙发里,身后的玻璃窗透过冬日的阳光,他嘴角带着笑意,侧脸英挺到让她的心咚了一下。 哪里来的俊哥哥? 走进去的时候,就看到那中山装男人伸手摸了一下她妹妹苏桃的头,声音也好听:“好了,不要多想,既然来了,就和和气气的,好吗?” 苏果的讶异和惊愕几乎全写在脸上了,这……该不会是苏桃那寒酸的农村老公吧? 他剪短了头发,刮了胡子, 分卷阅读65 穿得人模人样,那眼那鼻那张脸,和她看的苏联电影男主角,相差无异,又多了两分东方人的含蓄,除了好看,她想不出第二个词儿来了。 苏桃一抬头,就看到了她那穿着富贵的姐姐,她身上穿的是水貂的大衣,富贵是富贵,可平白老了三五岁,真是不管年纪和身份,当了革委会主任家的儿媳妇,只想着把好的往身上招呼吧。 苏桃也没起身,只勾着嘴角笑着看她姐:“你来了,姐夫呢?” 苏果勉强挤出一点笑容来:“带了不少年礼,他在拿东西呢,你们呢,你们带了什么年礼来?” 苏桃努努嘴,指了指她身后的书桌:“我们农村时兴送那个,二斤白糖,一斤馓子。” 苏果低头轻笑一声:“桃子啊,你看看你,去农村,旁的没学会,农村人的穷酸气,倒是学得快,这么点东西,你怎么拿的出手的?是你这穷酸老公教你这么做的吗?” 仿佛不说两句酸话,就难平她心中若隐若现的嫉妒……是嫉妒吗?苏果惊觉,她怎么可能嫉妒苏桃?她过的是人上人的生活,她何必嫉妒一个嫁到农村过苦日子的妹妹? 一杯水兜头泼了过来,苏果‘啊’地尖叫了一声,恼羞成怒地瞪着苏桃:“你疯了吗?你干什么?” 苏桃呵呵一笑:“我听说水貂的大衣不透水,就想试试看的,我看看啊,嗯,果然不透水,这是真料,你没买假了。” 苏果的尖叫声引得厨房里的两人赶忙跑了过来,“怎么了怎么了?” 苏果指着自己的脸,委屈地喊着:“妈,你看,苏桃泼我一脸水。” 于虹拿了块干布过来:“先擦擦吧,你是不是说什么话惹你妹生气了?” 苏果不敢置信地看着她妈:“她拿水泼我,你却觉得是我惹她不高兴了,妈,你未免太偏心眼,太偏袒你的小女儿了。” 苏桃补了一嘴:“苏果说农民穷酸,刚才收音机里我还听到人家郑重其事地感谢了农民这一年来做出的贡献,苏果你这么口无遮拦,小心被人检举。” 苏果火了:“苏桃你别老是给我扣帽子,你检举啊,你去检举我啊,不止学了穷酸气,还学了刁钻。” 苏钟文脸色骤然沉了下来:“苏果,注意你的言辞,什么穷酸气,什么刁钻,谁准你这样诋毁劳动人民的?” 苏钟文一发话,苏果就不敢说话了,只委屈地嘀咕着:“亏我还巴巴地带了那么多年礼来,倒是比不上你们那小女儿的两斤白糖一斤馓子。” 于虹给她擦赶紧头上脸上的水,也沉了脸道:“你妹妹没说错,你以为外面完全太平了是吗?才过去多久,你这丫头,不长记性,总把这种制造阶级矛盾的话挂在嘴上,总有你吃亏的时候,你给我收敛着点,听到了没有?” 胡先进提着香烟白酒黄酒还有麦乳精柿饼走了进来,苏果赶忙去接了过来,然后一样一样献宝似的给她爸妈介绍:“香烟和酒都是在上海买的,大前门的香烟,白酒和黄酒都是石库门的,这是麦乳精,柿饼,大果……” 不炫耀一下她物质上的富裕,就没办法在她妹妹面前摆一把优越感,她怎么能忍呢? 苏钟文淡淡道:“放着吧,一会儿就吃中饭了,你们自己把桌子收拾一下。” 说完,就和于虹一起又去了厨房。 苏果不敢置信,手悬在空中,她这么献宝,她爸妈竟然一点反应都没有,难道她费心费力花大钱买了这么多东西,得到的待遇竟然和二斤白糖一斤馓子是一样的吗? 这实在是太不公平了。 最让她气结的是,苏桃的男人稍微一收拾,站在她身边,像是挺拔的白杨树,又高又俊,而胡先进……谁能一直把自己的家世挂在嘴上呢,一目了然的,那农民外形比胡先进可好太多了。 苏果心情复杂到了极点,当初她爸要把她嫁到农村,她立刻在她的追求者当中选了一个物质条件最好的,瞒着家里扯了证,现在……她隐隐有些后悔,却也明白,自己根本没有退路了。 对苏桃便是又嫉妒又带了些许的恨意,好似苏桃占了她的幸福一样。 ☆、35.第 35 章 中饭, 周牧野看着这满桌子的小杯小盏, 甚至都不太敢动筷,家里的海碗捧过了, 城里人吃饭这讲究得他有些不习惯。 苏桃夹了燕饺放在他碗里, 小声道:“这个好吃,我最爱吃了。” 苏果也不知怎么的,就加了一句:“你们农村人没吃过吧?” 苏桃拍了筷子,看着苏果:“收起你的优越感!” “你这么敏感干什么啊?” 战争一触即发, 苏钟文有点头疼, 拍了一下桌子, 看着苏果:“以后, 苏桃初一回来拜年, 苏果初二回来,给我错开。” 苏果不服:“我是姐姐, 要说也该是我初一回来。” 于虹念了一句:“有好的你要和妹妹争, 不好的你跑得比谁都快, 你有个姐姐的样子吗?” 苏果 分卷阅读66 气得摔了筷子:“胡先进,我们走,这个家都不待见我, 我们走就是了。” 胡先进拉了拉她的手:“苏果,吃了饭再走吧。” 苏果咬牙:“连你也不听我的话了是吧?”说完, 怒气冲冲地跑了。 胡先进手足无措, 看着自己的丈人丈母娘和小姨子以及连襟, 苏钟文皱了皱眉, 沉了声音道:“行了,你追出去看看吧。” 又道:“大过年的,苏桃,你也少说两句,不要一句不让的。” 于虹拉住他,担心地看着苏桃:“行了你别说了,吃饭吃饭。” 桃子好不容易愿意回来,别再把她给气跑了。 饭后,周牧野要帮忙洗碗,于虹拉住他,让他坐着,陪他老丈人谈谈,自己一个人端着碗筷去了厨房,苏钟文哪里和女儿女婿有什么话谈,也跟着去了厨房。 厅里又只剩下这两人了,周牧野小声道:“苏桃,不用为了我和你家里人发脾气。” 苏桃吹着茶杯里的菊花,瓮声瓮气道:“苏果欺我头上也够了,从前我总听我妈的话,不和她一般见识,她只会蹬鼻子上脸,以后我才不会让着她。” 周牧野有些心疼:“她从前会欺负你吗?” 苏桃神色有些委屈,苏果以前倒不是明目张胆地欺负她,但苏果很聪明,特别会为自己争取,就比如她不想嫁到农村,便火速和革委会主任的儿子扯了证,她才不会管她的妹妹是不是会陷入水深火热,苏果就是一个极度利己主义者。 她才不要对苏果客气,苏果只会把客气当福气。 见苏桃不说话,周牧野心疼更甚,脑子里是可怜弱小的小姑娘被姐姐欺负的画面。 在周牧野的认知中,欺负,就代表会打会骂,就和他们大队的丁红霞一样只靠武力解决问题,便更加心疼苏桃了。 以后他必定百倍疼爱自己的媳妇儿。 院子里,于虹把咸菜都晾到了绳子上,苏桃慢吞吞地走过来帮忙,太阳挺好,院墙下有个小花坛,里面种着一棵石榴树,还有一棵枇杷,另外一边长了两棵矮冬青,上面晒了两床被子。 于虹一边晾咸菜,一边道:“给你腌的咸菜,还有萝卜干,黑毛猪肉买了三十斤,一会儿割个二十斤给你带回家,厨房里还有一只羊腿……” 苏桃拉住了她的手,小声道:“妈,我和周牧野都有手有脚的,我们想要什么,可以靠我们自己,牧野勤快得很,他的钱全部交给我保管呢,这些你就自己留着吃吧,我们其实不缺吃穿,你给的钱都还没花光呢。” 于虹把咸菜都晾好,将手里的竹篾匾放在花坛闪,然后拉着她的手走到墙根里,小声道:“他当真把钱都给你保管?” 苏桃点头:“这还有假,他待我真的挺好的,你在家里不要胡思乱想,嗯?” 于虹稍微放了点心,看得出来,桃子很护着那周牧野,要不是周牧野真的待她好,这丫头怎么可能突然转了性子。 如今看来,周牧野长得周正,也是高中毕业,除了家底穷一些,其他方面都算挺好的,穷怕什么呢,桃子也说了,他勤快,再加上他们帮衬着,穷底一定会得到改善的。 她去水井边洗了把手,然后在围裙上擦了擦:“桃子,你洗一下手,帮妈翻一下被子,今晚在这住一晚。” 苏桃一边翻被子,一边为难道:“妈,我们还是得回去呢,家里就牧野的两个妹妹,不太放心。” “你看,你房里的被子我一早上就拿出来晒了,睡一晚再走吧,那两个妹妹不是都十几岁了吗?还不能自己睡吗?” 苏桃看了一眼客厅:“我问问牧野吧。” 问周牧野的时候,周牧野说是一早就吩咐过牧月牧星了,如果他和嫂子晚上不回去,就让她们去赵老师家睡觉,赵美兰喜欢极了这两孩子,自然会好好照顾她们。 苏桃嗔怪地看了他一眼:“你考虑得倒是周到,怎么就知道我们晚上不回去?” 周牧野想的是来老丈人家拜年,一天来回显得不太尊重,以防万一,便嘱托了一声。 于虹见周牧野那么说,欢天喜地拉着苏桃的手:“好了好了,就这么说定了,睡一晚,明儿再走,被子里都是太阳的味道,你不是最喜欢了吗?” 苏桃本来是想显得高傲一点,在她爸跟前拿个乔的,但这会儿,见老苏同志虽然表面镇定,但竖着个耳朵仔细听他们说话的样儿,她就不太忍心拒绝她爸妈了。 家人是什么,就是他们犯了再大的错,你总不忍心苛责他们,这称之为家人。 下午,一家人忙忙碌碌,于虹给包了一些包子,肉包子菜包子红豆沙的都有,又炸了一些肉丸子,再把香肠拿出来晒一晒,苏桃笑着看她:“我这一趟,来得可太值了,连吃带拿的,你就不怕我经常回娘家啊?” 于虹笑笑:“我巴不得你经常回来呢,你才走的时候,我真是怕死了,怕你再不肯和我们往来了,天天夜里做噩梦。” 苏桃心里有些堵,想起自己上辈子真的决绝,凭她 分卷阅读67 妈妈去农村再怎么找她,她都可以铁了心的不见她。 妈妈该多难受呢,她忍不住从身后抱了抱她:“妈,我是你女儿啊,我怎么可能不和你们往来呢?” 于虹握了握她的手:“是我和你爸爸对你不住,你怨我们,也是应该的,其实……你爸爸……他是了解过周牧野的。” “什么?” “你爸爸在决定把你姐姐嫁过去之前,去花溪大队跑了很多次,问队里的干部,问公社的干部,问牧野的邻居,甚至还去了高中,问了牧野的老师,他是确认过,牧野这孩子,好学上进,人也忠厚踏实,才放了心想把你姐嫁过去的,你爸他并不是一意孤行,他是你们的爸爸,当然不希望自己的女儿进火坑。” 苏桃眼圈一红:“这个事,你……怎么没和我说过?” “不知道怎么和你说,只怕让你觉得我们假惺惺。” 苏桃心里有些堵,她当时激烈反抗,大概也是什么话都听不进去吧,听起来确实像是假惺惺的。 苏桃把把圆好的肉丸子放进油锅,叹了口气道:“桃子,你今天能来拜年,你都不知道你爸多开心,刚才在厨房里,慌慌张张的,都多少年没看过他这么手足无措的了。” 苏桃扁扁嘴:“老苏同志派你当说客了啊?” “天地良心啊,你爸什么都没让我说,他甚至还不准我说呢,是我看不过去,你爸那个人,什么话都摆在心里,看着你哭成个泪人被送到农村,你爸这心里,难过死了。” “所以他为什么一定要我嫁啊?就因为老一辈的什么可笑的婚约?不履行又能怎么样呢?” 于虹轻啧一声:“你不是说你现在嫁过去挺好的嘛?” “咱们一码归一码,理性探讨,行吗?” 于虹摇摇头:“我也不知道你爸为什么那么固执,这个事,还是要问他。” 晚饭,苏钟文拿了一瓶白酒出来,问周牧野:“你能喝点儿不?” 周牧野舔了一下唇:“能弄点儿。” 于虹拿了两个小酒盏,翁婿两人一边吃菜一边喝酒,话不多,喝酒吃菜,苏桃讲一讲农村的事迹,倒也没讲马寡妇和她婆婆的事,她妈本就是个敏感多思的,再把这些事告诉她,她夜里要更加连着做噩梦了。 一顿饭吃完,翁婿两都有些上头,苏桃扶着周牧野回了自己的卧室,把他安顿好,想着去厨房打点热水给他泡个脚的,却见厨房灶台旁,她爸坐在矮凳上抽烟。 苏桃也没打算和他说话,拿了搪瓷盆,正要打热水,苏钟文开口了:“桃子啊,你过来……” 苏桃犹豫了一下,还是走了过去,居高临下看他:“有何贵干啊?” 苏钟文拿起旁边的小马扎,讨好地笑着看她:“你坐,你坐。” 她知道,她爸上头了,有了醉意。 “爸,你早点回房间睡觉吧。” 苏钟文拽着她的手臂让她坐了下来,厨房外月光亮堂堂,照进门里,外头安静,她爸抬脚踏灭了烟头,一声叹息传来。 要说他的不易之处了吧,呵…… ☆、36.第 36 章 苏钟文好一会儿才开口:“牧野的爷爷, 和你的爷爷, 当年,都当兵, 牧野他爷爷, 替你爷爷挡了两枪,一枪在背上,一枪在腿上,导致他爷爷腿上落了残疾, 你爷爷说, 以后让两家做亲, 解放后, 你爷爷留在了县城, 牧野的爷爷去了农村,两家的差距, 越来越大, 牧野爷爷起先会经常来城里探望你爷爷, 来的时候,总是带着农村的特产,你爷爷也会礼尚往来给他带很多吃的用的回农村。 有一次, 牧野爷爷过来,那时候你姐姐五岁, 是夏天, 你姐姐穿个小花裙子在院里玩, 摔了一下, 牧野爷爷赶忙跑过去把你姐姐扶起来了,你爷爷一把推开了他,把你姐姐抱进了怀里,牧野爷爷看了看自己的手,那双手,指甲里有泥,指头裂了口子,手背黑黢黢的,是一双老农民的手。 他知道,自己是被人嫌弃了,他甚至和你爷爷说了对不起,他有什么对不起的呢?你爷爷反应过来自己做了什么,愧疚不已,曾经救过他两次命的人,曾经他允诺过要把自己孙女嫁给他孙子的人,他就这么嫌弃着人家。” 苏桃红了眼眶,牧野爷爷真的很可怜。 苏钟文又继续道:“牧野爷爷走了,后来不再来城里了,你爷爷愧疚难当,去农村找他,他爷爷避而不见,后来来了封信,只说,当年的婚事,就算了,不想让你爷爷为难,他也并未当真,你爷爷他……羞愧得想找个地缝钻进去,两年后,牧野的爷爷因病去世了,再之后,你爷爷身体也不好,临终前,你爷爷把这个事告诉了我,并让我无论如何要兑现当年的承诺,不然他都没脸下去见牧野爷爷……” 苏桃沉默着,叹息着,不知道说什么好。 苏钟文叹了口气:“桃子,我知道你怨我,可你爸爸,没有旁的路走,就这一条路,只能让你怨我,只能让你怨我啊……” 分卷阅读68 br /> 苏桃的眼泪掉了下来,只觉得难受,她拍了拍她爸的手:“不要难过了。” 卧室里,床头开着灯,灯光暖暖,周牧野按着太阳穴坐起来的时候,就看到苏桃端着搪瓷盆走了进来,粉色的搪瓷盆里映着大红色的玫瑰花,苏桃伸手要帮他脱袜子,他赶忙道:“我自己来。” 苏桃抿嘴笑笑:“你和我客气什么呢?” 周牧野脱了袜子,双脚塞进小小的搪瓷盆里,盆显得更小了。 身旁的人突然靠了过来,伸手抱住了他的腰,周牧野一颤,本能地抬头看门口,门上挂了布帘,外面看不进来,还上了门栓,他这才放心下来,转头看她:“你怎么了?” 苏桃就是心里堵,觉得牧野爷爷可怜,他爷爷和他一样,都是寡言的人,这么一想,她苏家真的亏欠了周家很多,她拿脸轻轻蹭着他的脖子,也不说话,就这么软软地靠在他身上。 周牧野轻轻推着她:“苏桃,不要这样。” 苏桃却变本加厉,伸手轻轻摸了摸他的脸:“牧野,牧野哥,我以后一定会好好待你的。” 喝了酒的男人,脸颊上本就有些红晕,这会儿只红得更厉害了,呼出来的气都是热的,他一把抓住了苏桃纤细的手腕:“苏桃,你怎么了?” 喝酒的是他,怎么醉的却是她? 苏桃纤细又冰凉的手指落入他的脖子里,轻轻摸着他的脖子,声音轻软:“没怎么,就是想好好对你。” 周牧野脑子一热,压着她趴在了床上…… 这房间,是苏桃和苏果一起住的,屋里有两张单人床,是铁架床,这么重重一压,发出吱嘎的声音,周牧野甚至觉得动作一大,这床随时随地都有坍塌的可能。 苏桃眼含秋水地盯着他,轻轻一挣,嫩白的手挣出他的掌心,抬起,摩挲着他的下巴,声音轻软,一字一句:“牧野哥,今晚,你要了我吧。” 周牧野脑子轰了一下,差点炸了,喘着气在她耳边道:“苏桃,你要勾死我才甘心吗?” 苏桃捏着他的衣襟:“反正我们是夫妻。” 周牧野差点就冲动了,他把头埋在她的颈窝里,汲取着她身上的香气,一动也不敢动,这床一动,就有吱嘎声,她爸妈的房间,就在隔壁,他哪里敢? 他想郑重其事地对待苏桃,正月十六,没几天了,他不差这几天,他不想让苏桃留下任何遗憾。 忍,他早忍习惯了,只是,这呼出来的气,仿佛带了火球,苏桃轻轻一动:“又热又痒。” 周牧野握紧了拳头,手背青筋毕露,咬着牙道:“苏桃,你好好算着日子。” “嗯?什么?” “好好算算正月十六还有几天,到时候,你可别临阵脱逃。” 他忍了那么久,只怕那一天……小媳妇是要吃点苦的。 他这么恶狠狠地说着,苏桃倒是吓得抖了一下,虽然重活一世,但她确实,未经人事,对那方面的事,知之甚少,看到周牧野那要吃了她的眼神,她还真的……有那么点要想临阵脱逃的意思。 周牧野趴在她身上,喘了好一会儿,才最终平静了下来,最后拿起她的手指,轻轻咬了一口,苏桃轻轻哼唧了一声:“疼呀。” 周牧野想,你疼的日子还在后头呢,算了,先不吓她了。 他在她身上轻轻蹭了蹭,又顶了一下,苏桃知道那是什么,一直红到了耳垂,能滴出血来,想问他是不是很痛苦,想想又觉得算了,还是不撩他了,他看着已经很痛苦了。 周牧野缓了好一会儿,才端着洗脚水出了房间。 再回来的时候,苏桃已经钻被窝了,周牧野看了她一眼,指了指窗边那张床:“那是你姐姐的床吗?” 苏桃点头:“嗯。” “你睡你姐姐的床,我睡你的床。” 今晚不能抱着苏桃睡,不能遭那个罪,苏桃轻哼一声:“我这替你暖被窝呢。” 但还是乖乖睡到了苏果的床上,她才不要让牧野盖着苏果的被子呢,她也知道男人今晚抱着她睡对他来说实在是太煎熬了。 客厅里,于虹还在忙碌,她把明天要给苏桃带走的东西都收拾好了,一个大包装得满满的,苏钟文在旁检查,小声道:“该带的,都带了没有?” “带了带了,那两个新的暖水瓶,也给她带走,上次去了,家里连个像样的热水瓶都没有,也没什么像样的家具,灯也没有。” 说着说着,又想哭了。 苏钟文拍了拍她的肩:“能给她置办的,都置办好了,再让她经常回来回来,坐车也就两个钟头。” 于虹擦了擦眼角:“诶,知道了。” 苏桃再睁眼的时候,冬天的阳光早就穿透小玻璃窗以及上面掩着的布帘了,苏桃揉了揉眼睛,旁边床上的男人早就不知去向了,被子叠得整整齐齐的,星星点点的阳光洒在上面。 她穿好衣服出了房间,院子里,周牧野在花坛旁边挖坑,苏桃摸了把脸,这男人怎么走到哪里都爱干力气 分卷阅读69 活呢? 一旁她爸在指挥:“差不多了,行了,来把桃树放进去,埋点土,小心别碰了枝子。” 于虹在旁道:“以前也种过一棵桃树,后来是我们没养好,这棵不错,根须长,主干粗,看起来好养活。” 三人在门口栽桃树,苏桃转身进了屋,回自己房间翻箱倒柜的,于虹看到她在房间,跑进来问她找什么,苏桃说是找高中的课本。 于虹拽着腰里的围裙,小声道:“在我房间呢,都给你收着呢,要回来念书吗?我和你爸也商议过,至少让你把高中念完,平时就住家里,星期天的时候去乡下或者牧野上来看你也行,你说呢?” 于虹搬了一摞书过来,苏桃随便翻了翻:“我就不上课了,乡下事情也挺多的,我在家里看书就行,到时候高考的时候,我回来考一下。” 不止窑厂,她还想养一些猪呢,昨天听她妈说什么黑山猪又涨价了,因为农村太穷,地也不自由,好些农民根本不愿意养猪,导致城里的猪肉是供不应求。 她想着回去就盖个猪舍,养一些黑山猪,花溪村的水土,最适合养黑山猪了,只是,她在这方面,没什么经验,得寻个行家。 于虹心疼地看她:“你不会还要干农活吧?” 苏桃摆手:“农活都被牧野一把抓了,我总得想法子改善改善那个贫苦的家吧。” “你们愿意的话,来城里住吧,我们这屋子也大,有你们住的地儿。” 苏桃把书本都打包好,斜了她一眼:“那牧野不是成了倒插门的。” “什么倒插门啊?我们怎么可能要他倒插门,就是住这儿,你们生了孩子,还是姓周啊。” 苏桃嗔怪一声:“好了妈,农村的日子会越来越好过的,你就瞧好吧,我和牧野一定把日子过得红红火火的。” 他们是吃过中饭回去的,周牧野这肩上背的,左手右手还各自拎了个包,苏桃无事一身轻,她想分担一点,周牧野死活不让,他脸上火辣辣的,拿自己老丈人和丈母娘的,已经够让他汗颜的了,怎么还能让他们的闺女担活呢? 上了车,周牧野把东西都塞在座位下,然后坐下,苏桃抓着他的手,轻轻按着:“累不累?” “这点累什么?” 农忙时,秋收时,挖河时,哪个不比这累? “以后我们……少拿你父母的东西,好吗?” 拿长辈的,他总觉得汗颜,他这么个大小伙,手脚健全,来时只带了白糖和馓子,去时大包小包拎了一堆,他这脸都要烧着了,心里很不是滋味。 苏桃扣着他的手,轻声道:“儿行千里母担忧嘛,正常的家庭,父母都是这样的,我们好好过日子,等家里有所好转了,再回报我的父母,你说好不好?” 身旁男人没受过父母的恩惠,给一点吃的,便让他受宠若惊又觉受之有愧,她实在是心疼极了。 ☆、37.第 37 章 回到花溪村的时候, 日头已经西斜了, 男人身上手上是大包小包,苏桃跟在旁边, 一路小跑。 周牧野问她跑步跑的动, 她说可以。 跑了好几次,现在她的脚程也算是练出来了,她心里盘算着,现在已经开春, 窑厂应该很快就有生意了, 手头上还有一些钱, 到时候买个自行车, 上哪也都方便。 快到家的时候, 周牧野突然说:“我想回去之后,捉点小猪回来养。” 苏桃诧异, 张了张嘴, 没说出话来, 这怎么还想到一起去了呢? 不愧是夫妻同心,其利断金。 “好好的,怎么想养猪了?”她没有说自己的想法, 而是鼓励男人说出自己的看法。 “昨天听到你爸妈在厨房里闲聊,说起猪肉涨价的事, 我们大队里有几家养猪, 过年的时候, 都卖了好价钱。” 苏桃忍不住拍了一下他的背, 她的牧野哥,果然是很有想法的,只是这个穷苦的家庭拖住了他,让他无法施展身手,凭他一个人,早就过上好日子了吧。 “那依你,我们回去就准备着养些猪。” 回到家中,林宝光手里提了一挂肉,正好从他家院子里出来,看到他们两,喊了一声:“我妈让我送肉给你家。” 苏桃诧异:“你家哪来的肉?” “你眼睛那么大,怎么是个摆设啊?没看到我家前面有猪圈啊?” “你家养猪啊?” “啊,年前杀了一头,还卖了两头,过两天母猪又要下崽了。” 苏桃眼睛顿时亮了,真是得来全不费工夫啊:“你家养的是黑山猪吗?” “是啊,咱们这公社,谁家养的不是黑山猪啊?” “那叫你妈把小猪都留着啊,别卖给别人,我全要了。” “我家也要留两只养到过年杀肉吃的。” “行,你家留两只,剩下的都给我家。” 回头问周牧野:“一窝猪大概多少只啊?” 分卷阅读70 “不一定,十只八只的比较多。” 林宝光把肉递给苏桃,缩了缩脖子:“你要那么多干什么,你家有余粮给猪吃吗?” “行了,你别管那么多了,你这么跟你妈说就行了” 苏桃和周牧野进了灶房,牧月牧星在烧晚饭,苏桃把东西归并归并,拿了些香肠和肉丸子出来,盛在大碗里:“牧野哥,这个你给大妈家送去。” 礼尚往来,人家杀头猪想着他们家,他们当然不会白吃人家的。 她又分了一些到另外一个大碗里,递到牧月跟前:“送去赵老师家,你和牧星一起去。” “嫂子,我烧火呢。” “我来烧就好了。” 周牧野送完吃的回来,就看到苏桃坐在灶膛后烧火,他赶忙走过去:“牧星呢?怎么是你在烧火?”一把拉住她的手,“我来。” 苏桃抽了抽手:“我冷,烧火暖和点。” 周牧野拖了另外一张矮凳坐她身边,摸了摸她的手,又摸了摸脸:“冷吗?”说完抓了几根豆杆塞入灶膛里,“那你就坐在这烤火。” 苏桃想抓豆杆就被他抓住手:“有些干豆壳划手,你别弄了,坐着吧。” 苏桃的手又白又嫩的,不该干这种粗活,有他就够了。 苏桃靠在他身上:“我问你,你会养猪吗?” 周牧野差点笑出来:“我是土生土长的农村人,你说我会养猪吗?” 苏桃知道自己闹了笑话,养猪仿佛是农村人必须掌握的技能,见周牧野嘴角含着笑意,她便眯了眼睛捏他下巴:“好笑?” 周牧野眼睛里闪着火苗:“你放心,猪到了我手里,会健康茁壮地成长的。” 苏桃的脸在他肩膀上蹭了蹭:“我到了你手里,也在健康茁壮地成长。” “你怎么拿自己跟猪比?” 苏桃火了:“谁……谁跟猪比了,周牧野,你讨厌。” 苏桃脸上气鼓鼓,心里其实挺高兴,才来的时候,周牧野一副苦大仇深的样子,沉默寡言仿佛从来都不会笑,现如今,都能和她开玩笑了,他也不过二十一岁,是该轻松活着的年纪。 周牧野捏了捏她的脸:“会把你养得和小猪一样白白胖胖的。” 苏桃张嘴要咬他的手指头:“你还来劲了,我才不是猪。” 牧月和牧星送好吃的给赵老师家,躲在灶房西山头,听到里面有动静,牧月拉着牧星:“咱们先进堂屋,等大哥叫咱们了再说。” “嗯。” 牧月摸了摸辫子道:“我想好要怎么给嫂子买生日礼物了。” “怎么买?” 牧月套到牧星耳朵边,低声说了两句。 年后有两个重要的大事,一个是,初八的时候,学富公社下的各个生产大队开始重新划分自留地,主任效仿别的公社,开始给每家每户多分了自留地。 以前每家每户最多的人家也就五分地,这一次,每家每户,按人头分,一个人可以分到五分地,所以周牧野家一下子就分到了两亩地,这两亩地,只要年底的时候交公粮,剩余部分都由农民自己做主。 虽然天还寒冷着,但广大农民们一下子看到了生活的希望。 只有顾翠英不高兴,她想着,本来两个丫头留在他们户头上的话,还能多分一亩地呢,这下好了,那苏桃是不是早就得到这个消息了,所以才这么费劲地把两个丫头弄到她家里了。 这小媳妇儿,精得很嘛。 苏桃盘算着,这窑厂的老郑家,不知道有没有反应过来什么,会不会来出尔反尔想要回窑厂? 事实证明,这个老郑,目光真的短浅,虽然上面出了新政策,但他还没将两者联系到一起,至少短时间内他是没来找苏桃。 她暂时松了一口气,她的生财大计,可以缓缓而行,挺好的。 另外一间大事就是,省城的知青们,年初十会下派到花溪大队。 苏桃的心稍微提了一下,那个女知青,上辈子就想勾搭周牧野,没成功便和队长仇金喜狼狈为奸了,这女知青是个不择手段的,这一次,一定叫她如意算盘落空,别指望勾搭不到她家牧野就挟私报复,做梦去吧! 初九的时候,周牧野说要跟周家三爷和林家大伯也就是林宝光他爸去大纵湖公社给人家盖房子,他想跟他们学点手艺,而且人家盖房子给的是现钱。 苏桃很是不舍,好不容易和男人处好感情了,他又要去谋生活了,虽然大纵湖公社不算远,可总是要住在外边的。 周牧野见她闷闷不乐的,那心里自然也是舍不得的,但他这回,是必须要去干活的,他要挣点钱,有额外的用处呢。 隔天,刚送完周牧野他们,就看到不远处开了个皮卡过来,从车里陆陆续续下来六个学生,为首的干部道:“你们六个,就留在花溪大队,其他人去水溪大队。” 苏桃一眼就看到了何丽,何丽穿的是枚红色的袄子,头发油光水滑地披着,脚上穿的是棉皮 分卷阅读71 鞋,那五官倒不是太出挑,单眼皮,鼻子也不秀气,但因为会打扮,加上皮肤白,在一群灰头土脸的农民当中,立刻就显得鹤立鸡群了起来。 她的表情也挺傲,骨子里透出一股子优越感来。 这一次来的知青,四男两女,何丽一个,还有一个叫孙苗,孙苗眼神单纯,一看就不是会来事的,而何丽一下车就受到了另外几个男知青的照顾。 何丽下车就看到了苏桃,忍不住就多看了两眼,一行人拎着行李往四队西边的知青宿舍走去。 孙苗满脸兴奋:“刚才来的路上,你们有没有看到一个高高的农民,长得还挺俊,不不不不,不是挺俊,是特别俊,然后下车之后,又看到一个特别白特别好看和其他农民完全不一样的女生,他们都说花溪村穷,我觉得这里的人倒是不错。” 何丽伸手掖了掖头发,微微抬起了下巴:“哪个女的啊?我怎么没看到特别好看的女生?” 孙苗比划着:“就是那个穿米色袄子的,两个辫子到肩膀,特别白那个,比咱们省城的女生都好看,比咱们学校最好看的姜娜娜都好看呢。” 何丽脸色微变,嘴角的笑容有些僵:“有……有吗?” 其他几个男生附和:“那个女的确实好看,不像农村人,可能也是城里来的,不是知青,难道是嫁过来的?” 孙苗嗤了一声:“要不是上面安排下农村,城里人谁会傻到嫁给农村人呢?” 文书丁文龙小跑着追了上去:“你们跟着我走啊,这个宿舍,前两天才上梁的,条件肯定是比不上你们城里,但温饱肯定是能给你们解决的,这个你们可以放心的。” 孙苗笑眯眯地看着他:“大哥,我跟你打听一下,刚才那个穿米色袄子的女的,她是什么人啊?” 丁文龙推了推眼镜,笑呵呵道:“是不是特俊特好看?” “是是是。” 何丽悄悄地翻了个白眼,她怎么就和孙苗分到一个大队了?真是一点见识都没有,平白叫农村人看了笑话好像他们城里真没好看的人了。 “她叫苏桃,是我们县城的,嫁到这里来的,嫁给了周家周牧野。” “周牧野?这名字真不错。” 丁文龙有些得意:“岂止名字不错,周牧野长得也俊,个子也高,配得上苏桃。” 孙苗眼里放光:“他是不是刚往公社的方向去了?” “是啊。” 孙苗激动地抓住何丽的手:“就是咱们刚才在路上碰到的我说俊得不像农村人的男的,他们两竟然是一对,他两竟然是一对。” 何丽这心里不是滋味,她虽然表面云淡风轻的,但刚才路上看到的那个挺拔得像白杨树一样的男人,真的一下子就戳进了她的心里,他……他竟然是那个她看不太顺眼的女人的丈夫。 县城? 那又怎么样? 还不是小地方,怎么能和他们省城比,果然农村人就是见识短浅,看到模样稍微周正点的,就捧得跟仙女似的,真是一群没有见识的农民。 “一对就一对呗,你激动什么?” 孙苗咧嘴一笑:“感觉花溪村不错,是一个好的开始,何丽,我们会在这里度过美好的一年的。” ☆、38.第 38 章 日头很好, 苏桃把家里带来的一些咸货放在竹篮挂在堂屋通风口里吹着, 又把红薯干拿出来摊开晒一晒,这红薯干加上青菜再放一把花生米煮粥, 最香了。 牧月牧星已经开学了, 家里就她一个人,苏桃忙完手上的活,便去了西边林大妈家,林宝光已经去县城上学了, 两个弟弟也都去了小学, 只有小丫头, 扶着矮凳摇摇晃晃的。 苏桃拿了块糖引她, 宝亮终于可以丢开凳子摇摇晃晃地向苏桃走过去了, 苏桃给她剥了糖纸,把糖果塞进她嘴里, 又和她玩了一会儿, 宝亮摔了几下, 好在身上穿着厚厚的袄子,摔了也不疼,她也不哭, 吴桂凤就在墙根下打毛衣,偶尔看一眼, 笑呵呵的。 苏桃走到墙根, 坐在吴桂凤身边, 看着小丫头一个人摇摇晃晃地走着, 小声道:“大妈,你家的猪什么时候下崽啊?” 吴桂凤一边勾线一边道:“十七八吧,没几天了,苏桃啊,我家的猪,一胎少说十只崽子,我家留两只,剩下八只,你都要吗?” “嗯啊,都要。” “你家嘴也不少啊,口粮可得先尽人啊,你好好想想你家能养八头猪吗?” 苏桃想,八头我还嫌少呢,我想养八十头呢,算了,不说出来吓人了。 “我都算好了,八头没有问题的。” 她手上有余钱,自留地也有两亩,够吃够用了,这猪肉的价格是连年看涨的,这是一个不容错过的发财好机会。 “那你说没问题就行,都给你留着,放心吧。” “大妈你养猪水平怎么样啊?” 苏桃总要考虑得长远一点,她年底是要出去念大学的 分卷阅读72 ,牧野也要出去闯荡,窑厂她是和赵美兰说好了,可养猪这个摊子,得找一个可靠的人帮她把着。 仿佛说到了自己擅长的,吴桂凤呵呵笑了起来:“苏桃你是不知道,这十里八乡的,再没有谁养猪能有我好了,我的猪,一年到头,不生病的,我还会接生,寒冬腊月的产崽,我也能养得很好,养猪啊,说起来容易,其实做起来可难着呢。” 苏桃忍不住激动,当她想要好好生活的,老天便安排了各种人来帮助她,她真的很幸运。 八头猪先养着,等窑厂那边有收入了,她就扩大养猪的规模。 因为还是春日里,所以田里的活还没开始,花溪大队这边的挖河工程也开始了,于是,从省城下来的那批知青就被安排去挖河了。 那几个都是城里小先生娇娇女,哪里干得了那种重活,后来就只能安排到食堂里帮工,一天三顿,负责给挖河的农民们打饭。 何丽这心里苦啊,她本就瞧不上这些农民,可导员耳提面命,态度一定要放端正,要是这边的村干部对她的考核不过关,回城里怕是要遥遥无期,她可不想留在这种穷乡僻壤的地方,即便再瞧不上这些人,她也不得不赔个笑脸。 到了晚上,他们这一群省城的知青累得和老黄牛似的返回知青宿舍的时候,就看到那个叫苏桃的小媳妇在邻居家的院子里陪小丫头玩,欢声笑语不断从小院里传出来。 四个男知青还忍不住多看了两眼,然后窃窃私语:“笑起来更好看。” 何丽那心里的一团火就好像被点燃了,农村的小媳妇,怎么过得比他们这些知青还要快活,她都不要出工挣工分的吗? 苏桃仿佛察觉到有人在注视着她,一回头,就看到矮门外面站着的何丽,她面无表情盯着何丽,那眼神沉静却又带有穿透力,倒是把何丽看得头皮发麻,赶忙跑了。 年十五,元宵节,正好也是星期天,一大早,牧月和牧星就说要和秀琴秀芳去公社,苏桃要给她们钱,她们都没要,说是就去街上看看,再说过年的时候给的压岁钱,她们都还没花呢。 两丫头死活没要钱,匆忙跑了。 到了午后,隔壁林大伯回来了,苏桃巴巴地跑过去,问牧野今天回不回,大伯说不回,那边打地基,忙着呢。 苏桃讪讪而回,元宵节都不回来,臭男人,眼里只剩下钱了吧。 她闷闷不乐了一整天,四点多钟的时候,两个丫头回来了,苏桃看到她们,吓了一跳。 “牧月牧星,头发怎么剪了?” 两丫头本来都是有着及腰长发的,这会儿都剪成了齐耳短发,她一时之间有些看不习惯。 牧月不自在地摸了摸头发,害羞地笑笑:“因为……因为下半年要念初三了,我和牧星害怕梳辫子耽误时间,就都绞了。” 苏桃忍不住摸了摸她们的头:“也行,也行,其实可以稍微留一点,还是绑个辫子好看。” 牧星已经溜进了大屋,看起来鬼鬼祟祟的,苏桃够着往前看:“牧星手里拿的什么啊?” 牧月拉着她的手:“没什么,嫂子,你烧什么呢?我来烧好了。” “煮的汤圆,这不元宵嘛,你们大哥也不回来。” 牧月跑到灶台后烧火:“大哥应该……明天会回来吧。” “明天回来有什么用,今天才是元宵,团员的日子都不回来。” 牧月抿嘴一笑,看起来嫂子把自己的生日都给忘了,在大哥眼里,嫂子的生日,比元宵可重要多了,明天才是大哥眼中的团圆日呢。 吃完晚饭,牧月牧星回了自己的西屋,牧星小声道:“嫂子没看到我刚才拿什么进西屋吧?” “没有没有。” “那嫂子有怀疑我们为什么剪头发吗?” “嫂子都不记得明天是她生日,她怎么会怀疑?她还嘀咕大哥今天不回来呢。” 直到隔天早上,牧月端着一碗面放到她面前,并说着是长寿面时,苏桃才恍然地拍了一下脑袋:“啊,对,今儿是十六,是我生日,你看我,都忘了。” 这些天脑子里只剩下养猪的事了,竟然把自己的生日都给忘了。 长寿面里还卧了一只荷包蛋,上面淋了些香油,香气扑面而来,苏桃抬眼看她们:“你们不会只煮了一碗面吧?” 牧月和牧星已经把书包背身上了:“嗯,嫂子,我们已经吃过了,你吃吧,我们去学校了。” 说完,赶忙跑了,嫂子的生日礼物,等晚上大哥回来一起给嫂子。 丫头们早起给苏桃煮一碗长寿面,已经够让苏桃感动了,这个家里的人,把她摆在心里,这种被重视的滋味,比什么都重要。 只是,她心里有些忐忑,周牧野今儿也不知道记不记得回来,记不记得今儿是她的生日。 中午,阳光稀薄,空气冷冽,周牧野从大纵湖公社搭了去县城的汽车,去到那百货商店,那些店员根本都不会拿正眼瞧他。 这两天一直干力气活,身上还有泥浆,脸也来 分卷阅读73 不及收拾,胡渣子也出来了,手上都裂了口子,谁会觉得这种人进百货商店真的会买东西啊。 周牧野目标很明确,直接去了一家羊毛店,里面卖女式帽子围巾手套羊毛衫,一应俱全。 他想伸手摸一下一顶大红色的羊毛帽子,就见一头卷发的中年妇女跑了过来,一把推开他的手:“别乱摸,别乱摸……” 周牧野垂了垂手,舔了一下干裂的唇,那中年妇女略带些尖酸刻薄的表情盯着他:“你买吗?你就摸。” 周牧野指了指那顶红色的帽子以及旁边的围巾和手套:“这些,我都要……” 那妇女吊着眼睛看他:“你……有钱吗?” 一身穷酸气的农村人,粗线衫穿穿了不得了,哪里有那个闲钱买羊毛料?她看人,向来是不会有错的。 周牧野郑重道:“多少钱?” “帽子两块,围巾两块,手套一块,一共五块钱,你有吗?” 周牧野点点头,够了,东家大方,给他支了五块钱,他又跟林大伯借了五块钱,就怕不够到时候闹了笑话。 “我买了,你给我包起来。”说完,从兜里摸了五块钱递过去。 那卷发大妈没料到这农村人会这么爽快,顿时变了脸,堆着笑一边给他包东西一边夸他:“小伙子,你眼光不错啊,我们这羊毛料子,又软又暖和,是给你媳妇儿买的吧?你可真疼你媳妇呢……” 周牧野低头一笑:“嗯,给我媳妇儿买的。” 他那媳妇儿戴上这红艳艳的帽子和围巾,一定又俊又俏,一想到苏桃,他嘴角的笑意怎么收都收不住。 买好东西,他就离开了县城,坐着汽车一路晃悠晃悠,紧赶慢赶,快到花溪村的时候,天就又已经擦黑了,风从头顶呼啸而过,他揣紧了怀里的东西,加快了脚程,快到花溪村的时候,就看到一个女的瘫坐在大堤边的菜地旁,嘴上还哎哟哎哟的。 何丽没想到自己她就晚回知青宿舍一会儿,就能碰到那个叫周牧野的农民,远远地看到高大的男人迎风走过来,她就故意往菜地旁一倒。 她何丽想要的男人,还没有到不了手的。 哪个男人会对这么个柔弱无助的女人不管不顾的?只要有接触的机会,她就一定能拿下这个男人。 周牧野离她有点远的地方停了下来,喊了一声:“你怎么了?” 何丽摸着脚脖子,轻轻哼唧着:“脚崴了,大哥,你……” 周牧野赶忙道:“你别动,我叫人来背你。” 这里离三队最近,陆先生家也正好在三队,他随便叫个大小伙子来就行。 何丽傻眼了,看着男人的背影,喊道:“你……你背我不行吗?” 周牧野心想,我没空背你,我得回家看我媳妇儿呢,我媳妇儿今天过生日,想着,他几乎飞奔了起来。 何丽在后面喊他:“诶,诶,你别跑,你不能不管我啊。” 周牧野一顿狂奔,拉了三队最靠近大堤的何老四过来,嘱托他把这女的背到陆先生家瞧一瞧,然后就往家的方向小跑了起来。 何丽那一口银牙几乎要被她给咬碎了,这男人,怎么那么没数儿呢。 她不信这个邪,定是大晚上的,男人没看清她。 ☆、39.第 39 章 灶房里, 牧星烧火, 牧月揭开锅盖,热气腾腾, 她拿起水瓢, 往暖水瓶里灌水。 苏桃则坐在灶台旁的矮凳上,手里拿了根小柴火,百无聊赖地划着地面。 这都几点了,五点钟了, 他还不回来, 臭男人, 忘了他媳妇儿今天过生日了, 真是过分。 烟雾缭绕的门口, 突然就出现了一个高大的身影,仿佛从天而降一般, 苏桃先看到了他的双脚, 猛地跳了起来, 满眼的惊喜根本不愿意去收敛。 她猛地冲进他怀里,周牧野低头笑着看她,牧月牧星相视一笑, 端着碗往大屋里去,小声道:“大哥, 嫂子, 晚饭好了, 你们快进来吃晚饭。” 苏桃双手搂在他腰上, 声音有一些委屈:“我以为你把我的生日给忘了。” 周牧野忍不住摸了一下她的脸:“没忘,没忘。” 苏桃一把抓住他的手,摊开一看,手指头上全都裂开了。 “是不是摸痛你的脸了?” 他这手干了几天瓦匠活,糙得不行,她那脸,细皮嫩肉的,是他忍不住想摸。 苏桃握紧他的手:“你现在是名副其实的糙汉子了。” 周牧野拉着她的手往外走:“有东西要给你。” 堂屋的饭桌上,点着油灯,灯光昏暗,周牧野郑重地把他买的三件套拿了出来:“我给你买的,你看看喜不喜欢。” 苏桃愣了愣:“你……你哪来的钱?” 钱不是都交给她管了吗?难道这几天他出去给人家盖房子,主要是为了想挣钱给她买生日礼物? 周牧野笑笑:“东家支的 分卷阅读74 ,你看看……” 要给媳妇买东西,总不能伸手跟媳妇儿要钱,所以他才想着和周家三爷林家大伯去大纵湖公社干活的,学手艺是一方面,但主要是想自己挣点钱买东西。 苏桃顿时红了眼眶,手指有些颤抖地打开那用牛皮纸包着的袋子,里面是大红色的帽子围巾和手套,手感很软,是羊毛的,他们兄妹身上除了她给买的新棉衣,没有一件好东西,他却舍得给她买羊毛的料子…… “你……喜欢吗?”他试探着开口吻道。 他是糙汉子,从不知怎么讨女人开心,苏桃用东西讲究,他不确定买的这些,会不会太土?会不会入不了她的眼? 苏桃鼻子发酸,忍了好一会儿才终于把眼泪忍回去,不停地点头:“喜欢,特别喜欢,真好看,你看这个红色多衬我的皮肤,是不是显得我更白了?” 他眼神温暖,忍不住帮她正了正帽子:“嗯,雪一样的白,是好看。” 一转头,就看到两丫头拿着一个盒子走到她跟前:“嫂子,我们……我们也给你买了一样东西。” 苏桃错愕不已,周牧野可以干活挣钱,丫头们……丫头们又是哪里来的钱。 打开盒子,是一双米白色的方口搭扣的小皮鞋,好看极了,苏桃再看一眼两人的头发,胸口顿时堵住了:“绞了头发,凑钱买的吗?” 牧月捏着衣角,小心翼翼问道:“嫂子,你喜欢吗?” 那天画画的时候,她就想,夏日里,嫂子穿着碎花的小裙子,再配一双方口的小皮鞋,一定特别漂亮,去公社看过了,一双皮鞋要两块钱,这对她们来说,无疑是一笔巨款,可她和牧星都是倾尽所有想给嫂子最好的。 好说歹说唾沫都说干了,理发店的东家才愿意以两块钱的价格买下她和牧星的长辫子, 好不容易忍下去的泪花,被这两个丫头又给重新勾了出来。 苏桃一手一个,抱住了两个丫头,不住道:“傻孩子,傻孩子……” 牧星抬眼望着她:“嫂子,你喜欢不喜欢。” “喜欢,喜欢极了。”热泪滚滚,苏桃只觉得胸口满满的都是感动。 活着真好,敞开心扉真好,滴水之恩涌泉相报,她又感动又心疼,丫头们绞了头发给她买礼物,男人做苦工给她买礼物,这个苦难的平实的家庭,竭尽所能地提供了最好的给她。 周牧野摸了摸她的头:“喜欢就好,吃饭吧,饭菜都要凉了。” 这一顿饭,苏桃是和着眼泪水一块吃的,想想都要哭,他们活得那么不容易,却把最好的东西捧给她,怎么能不叫她感动。 周牧野想伸手给她擦眼泪,看了看自己那满是裂口的手指头,想想还是算了吧,别把她的脸给擦疼了。 苏桃就这么一边抽泣着一边扒饭,周牧野想,小媳妇真是水做的,哪里来的这么多眼泪。 吃完饭,牧月牧星自觉领了洗碗的活,周牧野把人领进了东屋,找了块她的手帕,仔细地给她擦脸,声音低低的:“不哭了,不哭了。” 苏桃一头扎进他怀里:“谢谢你,对我这么好。” 周牧野轻轻摸她的头发,想,这还不算好,不够好,他总要凭自己的努力,让苏桃过上和在县城一样的日子。 * 知青宿舍,何丽和孙苗一个屋,孙苗正在泡脚,就看到何丽沉着脸回来了。 “你怎么这么晚才回来啊?” 何丽冲她:“关你什么事?你管我什么时候回来?” 孙苗一头雾水:“你吃枪药啦?无端的怎么脾气这么大?” 脾气这么大?她为什么脾气这么大?还不是被那周牧野给气的?她一个弱势女子倒在冰天雪地里,他竟然没有二话不说背她上医生家,而是去找了人背她,而且他那找的是什么人啊,是个三十多的光棍,又丑又猥琐,真是气死她了。 她何丽的魅力竟然有不顶事的那一天,她还真是不信这个邪了! 周家,东屋里,泡完脚的苏桃钻进了被窝里,她一边摸着男人给她买的围巾,一边哀怨地看着他:“你这些天不在家里,都没人给我捂脚,睡觉好冷的。” 男人喉结滚了滚,眼神有些闪烁:“是吗?” 苏桃‘嗯’了一声,男人是个大火炉,有他在,被窝自然就是暖和的,不像她一个人睡,早半夜还有热盐水瓶,到了后半夜,盐水瓶没热气了,被窝里也就没热气了。 男人脱了衣服钻进被窝里,苏桃就这么贴了过来,他身上暖和,随时随地都这么暖和,像是天然的大暖炉,靠着他真舒服。 男人抓住了她的手,声音有些粗嘎:“苏桃,你记得今儿是什么日子吗?” 苏桃偏头看他:“今儿是我生日啊。” “你还记得你说过什么话吗?” 苏桃一脸迷茫:“什……什么话?” 怎么觉得周牧野看她的眼神,不太对劲了?怎么感觉他要一口吞了她的感觉,脑子里有个什么东西渐渐清晰了起来…… 分卷阅读75 /> 男人已经压了上来:“我帮你回忆一下……” 苏桃脑子一嗡,啊,好……好像是……是有那么回事。 “可……可我……还没做好心理准备呢。” 她光顾着感动了,真没想到这茬,重生之后的周牧野,在她眼中,是老实本分沉默寡言的大狼狗,只是,现在这凶狠得要将她拆吃入腹的眼神,让她恍然间惊醒…… 他真的是大狼狗吗? 还是大野狼啊? 平常蛰伏得太好,以至于她都放下了防备,一旦他发起进攻,她连反抗的机会都没有,直接被他叼进了狼窝。 男人堵住了她的唇:“这事不用做心理准备,你跟着我就好。” 跟跟跟……跟着你?怎么跟?她有些怕啊。 她推开身上的男人,男人眼神已经迷离,神情也与往常不同,一手抓在她肩上,一手拦腰搂着她,似要将她揉进自己的胸口里。 苏桃气喘吁吁道:“丫……丫头们在西屋呢,我……我怕吵到她们。” 她虽然未经人事,但多少是知道,这种事,肯定会出声儿的,而且她这个人,还特别的怕疼,想到这里,忍不住吞了口唾液…… 她是真怕啊。 周牧野又俯身下来,贴着她的耳朵,轻声道:“晚饭后我让丫头们去赵老师家睡觉了。” 苏桃简直要哭:“什……什么时候的事?我……我怎么不知道?” 这男人,看来是势在必得,早就做好了完全准备,苏桃已经找不出什么借口来了。 男人在她耳边轻声说话,轻声喘息,热气洒进耳廓,她只觉身子软了,湿漉漉的唇咬住了她的耳垂,苏桃抓紧了他的肩膀,咬着牙道:“你……你哪里学的这些……” 男人并不开口说话,只呼吸越发粗重了起来,唇也渐渐向下…… 苏桃紧张地抓紧了他的手:“你答应我……要……要轻一点。” “嗯,我会轻一点……” 事实证明,男人的嘴,骗人的鬼,苏桃被男人压在身下,后面叫得嗓子都哑了,只喊着牧野哥,牧野哥哥,饶了我吧。 不叫哥哥还好,叫了哥哥,战线便又被拉长了。 凌晨,男人抱着她,喘着粗气,心说,总算是见到了小媳妇的身子,果真是通体雪白,果真是……玲珑有致,牧星诚不欺我。 苏桃拖过他的手,狠命咬了一口,满腹哀怨:“骗子,大骗子……” 男人将她箍到怀里,气息沉沉:“我得当得起你说过的一句话。” 苏桃:“什……什么?” “小伙子,体力不错啊。” 苏桃的脸红了个透,男人又贴到了她耳边:“苏桃,我体力好吗?” ☆、40.第 40 章 周牧野留在家里照顾了苏桃一天, 没有办法, 小媳妇连下床都成问题,他不得不照顾着点。 这一整天, 苏桃都仇视地盯着他, 他没什么表情,乐也不能放脸上,小媳妇会更恼火的。 到了晚上,苏桃才勉强能下地走路, 腿却还是软的, 这男人体力岂止是好, 简直就是好到令人发指, 常年耕作的庄稼汉, 身子邦邦硬,摸哪哪结实, 整个人好像不知疲倦一般…… 苏桃脸上又是一热, 哀怨地看了周牧野一眼。 牧月在小声和她哥说话:“大哥, 今晚……我们还要去赵老师家睡觉吗?” “不用,今晚不用。” 昨晚他太不懂节制了,小媳妇得歇上一段时间。 吃了晚饭, 男人照例端了热水给她泡脚,苏桃用脚尖轻轻踢他:“不用你, 我自己来。” 男人却自顾拖了张小凳坐她身边, 抓着她的双脚塞进盆里, 声音粗重:“别乱踢, 踢出问题来,你自己负责。” 苏桃便不敢乱动了,只轻声道:“你脑子里都在想啥,哼。” 周牧野轻轻往她脚踝上浇热水,声音低沉:“苏桃,你男人,二十一岁,正是……血气方刚的年纪,你随便一个动作,我都觉得你在勾我,知道吗?” 苏桃声音闷闷:“谁……谁勾你了。” 男人抓起她的脚,拿起擦脚布,给她擦脚:“嗯,不勾,今晚不碰你,放心吧。” 苏桃从枕头下面摸了本书出来在他眼前晃了晃:“今晚给我讲讲题,嗯?” 是高三的数学课本,好嘛,和新婚的媳妇儿窝在被头里讲数学题,行吧,这也算是别有一番滋味了。 苏桃发现,男人讲题的时候,仿佛又变成了另外一个人,他声音沉静如水,不疾不徐,娓娓道来,她仿佛能听见外面小河里冰融化的声音,他眼神温和又坚毅,闪着睿智的光芒,由浅入深,融会贯通,他讲的甚至比她那数学老师还要好,还要容易理解…… 他讲题的时候,苏桃想,这个男人,原来他是这么的优秀,一个家,果然不能没有一个贤明的女主人,缺了这个女主人, 分卷阅读76 这家就散了。 他讲题讲得好好的,就见小媳妇往他怀里靠了过来,免不了呼吸又是一乱,声音粗嘎了起来:“苏桃,坐好。” “你身上暖和。” “讲题呢,你态度端正一点。” “我身子不正,不代表我态度不端正啊。” 男人单手合了书,转头看了她一眼,苏桃火了:“你是我男人,碰也不能碰,靠也不能靠,这么冷的天,我不靠着你,我不冷吗?” 苏桃就像一块糖,还是他周牧野尝过味道的糖,又甜又软,这会儿这糖自己凑到他嘴边,香气钻进他的鼻孔,他岂有不吃的道理? 正要翻身时,苏桃推了他一把:“你听,西边有声音……” 周牧野声音粗重:“什么声音?” 苏桃竖着耳朵仔细听着:“呀,好像是大妈家的猪,要下崽了……对,就是这日子,大妈说过,我们快去看看。” 说完,拿起一旁的棉裤就往腿上套,周牧野拉住她:“咱们……不用去凑热闹了吧,大妈会接生的。” 苏桃挣脱开他的手:“毕竟有咱家的小猪崽,咱们得去帮忙,得在第一时间迎接小猪崽,到时候才和咱们亲呢。” 这养猪不是为了卖钱不是为了杀肉吃吗?做什么还要和它们亲呢? 但苏桃已经穿戴整齐了,他也只能三下五除二地把袄子套到身上,丫头们已经睡了,外面黑涔涔的,周牧野握紧了她的手,一起去了林家前面的猪圈前。 里面母猪的哼哼声传来,大妈的声音传来:“热水,还有剪子拿过来。” 苏桃掀开一点草帘,猪圈外围的台子上放着一盏灯,猪圈中间的空中还吊着一盏灯,猪圈里面铺了很多干草,里面的温度比外面高上几度的感觉,很暖和。 吴桂凤喊了一嗓子:“三子,别掀帘子,冷气透进来了。” 她只当是自家两个小子在外面看了玩,一回头看到竟然是苏桃和周牧野的两张脸杵在那,赶忙摆手:“苏桃,快出去,一会儿有血气味,你受不住。” 苏桃却拉着周牧野的手掀开帘子走了进去:“大妈,我们来给你帮忙。” 吴桂凤轻轻摸着还在哼哼的母猪的肚子,笑道:“你能帮什么忙,你怕是第一次见母猪产崽吧?” 苏桃靠在墙上,笑笑:“是第一次看,一回生二回熟嘛。” 吴桂凤坐在小凳上,轻轻拍了拍母猪的肚子:“嗯,你们就看着吧,一会儿小猪崽出来,你可别怕……” 苏桃嘴硬:“这有什么好怕的嘛。” 母猪哼哼的频率变快了,吴桂凤一边看向出口,一边拿好了剪子,口中念叨着:“马上就要出来了。” 苏桃张望着,心里还真是有些小忐忑小紧张,她这是一步到位,从没见过会跑的猪到见证母猪生产全过程,她这一步跨越真的是挺大。 突然,吴桂凤低声道:“来了来了……” 这话音刚落,猪圈里就多了血腥味,小小的空间里,血气重得苏桃忍不住捂住了鼻子,接着,就看到一个血呼拉沙的小东西落进了大妈手中,很小,浑身沾血,大妈手脚利落,拿起剪子剪掉了身上缠绕的脐带,苏桃浑身一紧,那沾着血的小猪崽,就跟大一点的老鼠似的,又见大妈抓了把干草随意地给小猪崽擦了擦身上的雪,小猪崽唧唧地叫着。 周牧野感觉到她的僵硬,伸手捂了她的眼睛:“要是害怕,咱就不看了。” 他们在这也确实帮不上什么忙。 苏桃抓着他的大手,从他指缝里看第二个小猪崽降生的过程:“没事,我不怕。” 这是她的初始创业基金,她要亲眼看着这些小家伙降生。 小小的猪圈里,苏桃和周牧野后来蹲了下来,大妈和大伯配合得很好,一个剪脐带,一个就接过小猪崽擦身上的血迹,然后放到一旁铺着干草和棉花絮的窝里,小猪崽都闭着眼睛窝在那里,擦掉身上的血之后,身体就白了,看着乖巧极了。 母猪产第一个的时候费尽得直哼哼,产到后面,轻轻松松,赶紧一用力,一个小东西就被挤出来了,苏桃笑呵呵:“女人生孩子,能有这么容易,就好了。” 林大妈就笑着看她:“你想得美呢,怎么,想给牧野生孩子了啊?” 苏桃的脸顿时热了,看向男人的眼神有些羞涩:“我……我才不给他生呢。” 大妈大伯都笑了:“你是他媳妇儿,怎么能不给他生娃呢?” 周牧野也附和:“是啊,你可得给我生。” 苏桃脸烫得喘不上气,只瞪他一眼,都有外人在呢,真是口无遮拦,这个男人,学坏了! 所有十只猪崽全部接生完,已经是夜里十二点多了,吴桂凤摆摆手:“好了,苏桃,都生完了,放在我们家养一段时间,断奶了就给你们家。” 苏桃点头:“嗯,大妈,多少钱一只?” “嗨,要什么钱啊,就给你家。” 苏桃不依:“那怎么能行呢?给别人家多少钱一只, 分卷阅读77 我就给你多少钱。” 她不能占人家的便宜。 “行行行,到时候给你家的时候再说。” 苏桃这才和周牧野掀开草帘出了猪圈,外面空气冷冽但清新,苏桃蹲久了,脚麻得厉害,又因为昨天晚上被某人弄得腿软,这会儿真的连步子都迈不动了。 出了大妈家,她伸手按住了周牧野的肩膀,使劲跺了跺脚,男人低声道:“你干啥呢?” “脚麻。” 周牧野蹲了一下身子,一把抱住了她的腿,将她整个人扛到了肩上,苏桃吓得差点叫出来:“周牧野,你干什么?” 男人抱着她直朝自己家跑去:“没人,不用怕。” 男人单手扛她,推门,上门栓,进了东屋,将人放到了床上,然后轻轻地按她的脚:“还麻吗?” 苏桃脸一热:“还麻。” 男人一边轻轻给她按着,一边道:“怎么脚这么凉?” “在外面待了那么久,能不凉吗?” 那个晚上,即便她贴在他身上,脚缠他腿上,他也正经得像个君子,没有多碰她。 隔天是个大晴天,鸟雀在光秃秃的银杏树枝头叽叽喳喳地叫着,没有了大辫子的两个丫头如今早上能多睡十分钟了,每天早上秀琴秀芳都会跑过来等她们一起上学。 苏桃听到外头丫头们的说话声…… “小花,哦不,是牧月,你看我,总是改不过嘴来,牧月,你和牧星的短发,我觉得很好看呢,下回去公社,我也打算绞成和你一样的,还省事呢,早上还能多睡会儿,一举两得呢。” “啊?你喜欢这个发型啊?” “嗯,喜欢啊,班上不少女生都觉得好看呢。” 牧星带着小得意的声音传来:“看我和牧月还引领了一股风潮呢。” 苏桃穿好衣服,出了屋子,丫头们已经走远了,周牧野戴着苏桃给买的毛帽,手上拿着瓦刀,一抬眼看到她,走过来,低声道:“我要去大纵湖公社了,你在家里好好的,晚上冷的话记得冲盐水瓶。” 苏桃拽了拽他的衣角:“你现在砌墙砌得好吗?” “我现在已经开始和三爷林大伯他们一样,不用做小工了,能算得上半个师傅了,但还有不少东西要学。” 苏桃恋恋不舍地拽着他的衣角:“我打算正月底开始烧窑,到时候你就别在外面干活了,知道吗?” “行,你让我回来的时候,我就回来。” 周牧野走了之后,苏桃回家盘算了一下自己身上还有多少钱,十套邮票暂时还是值不了多少钱的。 之前她妈给了三百块钱,买两个窑厂一共花了一百六,年底的时候用钱没有个节制,分家之后又置办了不少东西,前前后后花了有近五十块,加上周牧野交上来的三十块钱,哦对了,还讹了马寡妇十五块钱。 所以她现在手上还剩一百三十五块钱。 这些,够她把窑厂办起来了。 ☆、41.第 41 章 烧砖头, 那就得有泥土, 这年头,一般人家盖房子, 都是红砖, 烧红砖的原料是页岩、煤矸石、黏土,要用这些土,那肯定是要给公家钱的。 但苏桃想着,以后人们盖房子, 大多数都会选择青砖, 因为青砖比红砖耐久性强, 比红砖结实, 但生产成本也更高。 她打算, 先多生产一些红砖,然后慢慢地推销她的青砖, 当人们发现青砖的好处之后, 一定会更乐意接受青砖的。 窑厂的老郑家和大队里的仇金喜关系处得好, 所以这个黏土的事,价格给的公道,苏桃想, 她去拿地,恐怕没那么容易。 所以, 她才让赵美兰来打理这个窑厂的, 自家媳妇儿要买地, 仇金喜屁都不敢多放一个。 晚上的时候, 苏桃找了赵美兰,让她和仇金喜说要拿地的事,赵美兰拍了拍胸口:“放心,我一定让你用最公道的价格跟队里拿地。” 在赵美兰眼里,苏桃为了这个破窑厂,已经打水漂了不少钱了,不能再让这傻姑娘多花冤枉钱了。 苏桃握了握她的手:“赵老师,我想正月底重开窑厂,你要尽快跟队长说啊。” 赵美兰欲言又止,终于还是开了口:“苏桃啊,你想清楚啊,你这砖头生产,也是要投入不少钱的,万一到时候,砖头烧出来了,没人买,放在外面日晒雨淋的,这钱,可就打了水漂了……” “会有人买的,赵老师,这你就放心吧。” 赵美兰也不知道说啥好了,苏桃这么笃定,倒是叫她心里动摇了,是不是真的能赚钱啊?是不是他们都低估了苏桃啊?苏桃这丫头,看起来是个机灵的,不像是会吃闷亏的人啊。 算了,事情都到这一步了,只能依了她了。 赵美兰回家放下手中的教材,仇金喜还没回来,丫头们放学之后就留在苏桃家里写作业了,苏桃擅长寓教于乐,孩子们学习起来不像以前那么苦大仇深的,乐于学习了 分卷阅读78 ,今年再到期中考试,她相信丫头们的成绩还能更进一步。 苏桃帮了她这么大的忙,礼尚往来,她一定得报答人家。 仇金喜这么晚不回来在干啥呢?马寡妇被县城的干部拘留了,少说要三五年,他打点了一下关系之后,确保马寡妇不会影响到他之后,便彻底把马寡妇抛到了后脑勺。 而且,新来的知青,叫何丽的,一看就是个骚的,那眼神,一看就会勾人,他盘算着怎么把人弄到手呢,精力自然就不在赵美兰身上了。 赵美兰早就放弃了他,这个男人,永远管不住自己的裤腰带,随他去死,只要不闹开来弄得她面上挂不住就行。 仇金喜回来的时候,脸色不太好看,他今儿把何丽调去给妇女主任打下手了,至少不用干粗重活了,晚上的时候,在田里,四下没人的时候,他想摸一把何丽的手,那小娘们竟然还跟他拿乔。 好处收了他的,却不回报他,这小娘们,明天还安排她去干重活,不知好歹的。 何丽这心里还惦记着周牧野呢,自然没那么容易接受仇金喜。 瞎子都看得出来,周牧野年轻高大俊朗,仇金喜呢?两个孩子的爹了,三十好几的人了,长得不丑,但也绝对算不上多好看。 选谁,还不是一目了然的事吗? 赵美兰也不问他为啥又摆臭脸了,只道:“苏桃的窑厂要准备着要开始烧了,她要拿地,我记得之前三队的老郑,一年交五十块钱,西边当里那块地,随他挖泥,那给苏桃……” “翻一番,至少一年一百。” “你说啥?”赵美兰提高了音量,仇金喜双手揣在袖子里,吸了吸鼻子,“那今时不同往日了,现在农民们不是各家都多分了地吗?这价钱,肯定是要涨一张的。” 赵美兰咬牙:“人家花了不老少钱盘下这个窑厂的,一分钱还没赚到呢,你就要人家交一百上来,咋的,你是黄世仁啊,还是周扒皮啊?你收老郑多少钱,就必须收苏桃多少钱。” 仇金喜急了:“那苏桃……她是你妈啊还是啥?你咋这么孝敬她呢?” 赵美兰一拍桌子:“你以为我不知道,你是因为没想到人家苏桃,所以就处处为难人家,那你对那个新来的女知青那么好,是不是和她又勾搭上了?” 那仇金喜顿时心虚了,赵美兰天天在学校里,这生产队上的事,她是咋知道的?是有人跟她告密的吗? “我……哪对她好了啊?” 赵美兰斜眼看他:“你对她还不好啊?别的知青都干农活,只有这个何丽,你派给了胡金兰,说是让她打下手,这还不好?那怎么的?你是想把自己生产队大队长的名头让给她,才叫对她好吗?” 仇金喜就彻底怂了:“你看你这个人,整天就是胡咧咧,行行行,五十块就五十块,还照五十块给苏桃拿地。” 赵美兰这才饶了他。 她男人是什么德行她最清楚,狗改不了吃屎的东西,她也不打算管了,两个丫头出息,是她现在最大的期盼了。 苏桃这窑厂也准备好了,地也准备好了,就等着天稍微暖和点,土都化冻了,就准备开始烧窑了。 * 何丽这心思还不安分着呢,她还惦记着周牧野呢,说出来可能别人要笑话她,她在省城都没见过比那周牧野好看又挺拔的男人,还是庄稼汉,身子看着特结实。 这何丽,本质上就是个投机分子,她总想靠自己的身子为自己谋取利益,但也确是个生性放荡的,看到高大结实的男人,就浮想联翩。 大约是女版的仇金喜吧。 她打听到了周牧野去了十几里外的大纵湖公社做瓦工活,便寻思着去找他,她想着,上回或许是因为在大队里,他怕人说闲话,所以才和她保持距离的,这回…… 这天,知青放工休息一天,一大早,何丽就听说有船要上公社,便准备搭船一道去。 孙苗问她是不是要去公社买东西,何丽也只是敷衍了她两句,孙苗从枕头下面抽了本出来,乐滋滋道:“今天我要在被窝里躺一天,看。” 何丽一边轻嗤了一声,翻了个白眼,心道真没出息,一边对着镜子梳头,又拿出了她那根粉色的发箍,仔仔细细地戴好,还抹了点头油,她满意地笑了笑,谁看到她能不直了眼呢? 大纵湖公社,盖房子的东家是这边的养猪大户,说是养猪大户,也只是养了十几头猪,毕竟这年头,人吃饱才是大事,这十几头猪,去年年底的时候,卖了个好价钱,正好赶上儿子要娶媳妇,东家便准备新盖三间大屋。 周牧野骑在墙头上,认认真真地拿着砖头,往上面糊了水泥,然后对着墨线,笔直地加盖上去,他手法利落漂亮,水泥糊得均匀正好,不厚不薄,动作还快,周三爷和林大伯对他是交口称赞 “这小子,是吃这碗饭的料。” 林大伯点头:“头先我带了个徒弟,笨得很,怎么教都不会,水泥黄沙的比例,讲了多少遍,都记不住,小工都做不来,让他回家种地去了。 分卷阅读79 ” 周三爷有些得意:“我们家这小子,压根没要我教,看我和水泥,看了一遍,就记住了,手脚还勤快,眼头见识了不得。” “嗯,这小子是不错,听说念书的时候,成绩就好。” 虽然天寒地冻,又在寒风口里,但周牧野干活干得特别带劲,一想起给苏桃收到他送的东西时的表情,那眼睛晶亮晶亮的,他就觉得高兴,就觉得自己再苦再累,也是值得的。 苏桃嫁过来,他什么好的都没给她,大屋也是她要回来的,他想着,怎么也要凭自己的努力,盖三间属于他自己的,带瓦砖实木的大屋给苏桃。 中午吃完饭,周三爷和林大伯在墙根里一边晒太阳一边抽烟,稍微休息一会儿,而周牧野仍然在忙忙碌碌,一会儿拌水泥,一会儿把一些建筑下脚料打扫好了准备扔掉。 周三爷喊他:“小子,歇会儿……” 周牧野也只是笑笑:“不累。” 周牧野把下脚料规整好,然后装入大簸箕里,然后跑到后边田里的河岸上,就看到一个穿着枚红色袄子的女人走了过来。 何丽紧赶慢赶,总算是在午后赶到了这大纵湖公社,左右打听,才打听到这户人家在盖房子,她理了理头发,矜持地笑着走过去:“周大哥……” 周牧野打量了她一眼,硬邦邦道:“你是谁?” 何丽脸上的笑容顿时僵住了:“你那天不是还请人来背我去陆先生家的吗?” 虽说那个傍晚光线不好,但在他们农村,像她这样的,毕竟不多见,他……竟然不记得她,这让何丽的优越感顿时消失的无影无踪。 周牧野‘哦’了一声,然后一扬簸箕里的下脚料,正好北风吹过,何丽站在下风口,那灰都扬到她身上去了,她忍不住掩着鼻子咳嗽:“周大哥,你……你都弄到我身上来了。” 周牧野跟木头桩子似的站在那:“你拍一拍不就行了?” 何丽走到他身边,娇嗔道:“你弄的,你得帮我拍。” 离近了看,何丽才发现,这男人,是真俊,是越开越俊,这高鼻深目的,神情冷冷的,肩膀特宽,一看就很有担当。 “我忙着呢……” 男人只冷冷丢了一句话,然后就拎着簸箕往前走了。 旷野里,就他们两个人,何丽赶忙跟了上去,一边拍身上的灰,一边喊道:“周大哥,周大哥……我今天来……是特地感谢你的,上回谢谢你请人送我去陆先生家,不然我这脚……” 周牧野突然回了头,喊了一声:“三爷……队长,你们咋来了……” 何丽慌忙回了头,四处环顾,空空如也的田埂,哪里有什么三爷,又哪里有什么队长? 再回头,男人拎着簸箕小跑着已经离开了这四下无人的旷野,回到了那盖到一半的屋子旁。 何丽气得跺了一下脚。 ☆、42.第 42 章 孙苗在被窝里又看了半天的,日头偏西的时候, 何丽回来了, 摔门的声音特别响, 孙苗从被窝里探出头来:“你这是又怎么了?” 怎么了? 她是乘兴而去, 败兴而归, 今天又是铩羽而归,她心里不肯承认是苏桃比她更讨男人欢心, 她这个人, 不服输,越是有难度的,她越有兴趣。 她仍是不死心, 男人没一个能管住自己裤腰带的,不管是城里的,还是乡下的, 听说,乡下更甚,爬丨丨灰的,大伯和弟媳偷丨情的,上寡妇家的,层出不穷,天下男人还不都一个样, 岂会有有便宜不占的男人? 下一回, 她就直接说出口, 不弄那些虚的, 她看那周牧野会不会拒绝她。 晚上的时候,苏桃又去大妈家看她的小猪崽了,猪崽子们在喝奶,排成一排,哼唧哼唧地喝着奶,猪圈里的干草又换了,看着干爽又干净。 吴桂凤把猪食放进了食槽里,笑着看她:“有这么好看吗?一天要来看几回。” 苏桃蹲着,双手捧着脸:“好看啊,特别好玩,大妈,你这猪怎么养得这么好的呢?” 吴桂凤也蹲在一旁,笑道:“也就是勤快点,特别是下小猪的时候,这草啊,一定得每天看看,要是潮了,一定得换新的,还有就是把食一定要按时按点,到点你不给猪吃,它就吃积雪冰块有时候还吃自己的尿,那就容易得病,就是一定要勤快,人一懒,啥都干不好。” 苏桃点头:“嗯,我觉得你说得特别有道理。” 吴桂凤拎着铁皮桶站起来:“好了,咱出来吧。” 苏桃跟吴桂凤一起出了猪圈,吴桂凤小声道:“我今儿听说了个事。” “啥事啊?” “我听说新来的那个知青,叫何丽的那个,今儿去公社了,然后有人看到她往大纵湖公社去了。” 苏桃心里一咯噔,这女人,还要不要脸了,上赶着勾搭她家牧野哥了,竟然还敢追到大纵湖公社去。 “还有啊,我听三队的何老四说 分卷阅读80 ,前几天,五点钟的样子,就是你过生日那天,他背那个女知青去了陆先生家,是你家牧野去喊他背那个女知青的,苏桃啊,你可得防着点这个女人啊,我看她……对牧野,没揣什么好心思呢。” 苏桃都要把牙咬碎了,这女人,还真是不择手段,上辈子你都没如意,这辈子你也趁早死了这条心吧。 “放心吧,大妈,我心里有数。” 苏桃让人给周牧野带了口信,让他得空回来一趟,隔天,周牧野就回来了,苏桃让他回来,他只当是苏桃出了什么事,一刻也不敢耽搁,回来的时候,正是傍晚,苏桃在堂屋里辅导四个丫头功课,这么幽幽地把他一望,眼神里有幽怨。 周牧野摸了摸后脑勺,凑过去,小声道:“你……叫我回来……有什么事吗?家里发生什么事了吗?” 苏桃瞥了他一眼:“辅导丫头们功课呢,一会儿再说,你先烧晚饭吧。” 周牧野舔了舔干裂的唇,怎么觉得媳妇儿不太高兴,谁欺负她了吗?得,一会儿再哄哄她,看看是谁欺负她,他必须得给媳妇儿出了这口气。 晚饭烧好,赵老师家的两个丫头回家去了,牧月牧星拿碗拿筷子,这顿晚饭,吃得不热闹,因为嫂子都不开口说话,只会拿眼神斜大哥。 晚饭过后,牧月和周牧野在厨房里洗碗收拾灶台,牧月小声道:“大哥,你是不是得罪嫂子了?” 周牧野一头雾水:“我没有啊。” “那嫂子看你的眼神怎么不太对劲呢?” “我也正纳闷呢。” 正说话,苏桃走进了灶房,牧月赶忙闪人。 苏桃用脸盆打了点热水,放在木架上,然后拖着周牧野的手,卷起他的袖子,抓着他的双手放进了脸盆。 周牧野垂眼看她:“怎么不高兴了?” 苏桃却搅动着热水:“明天走的时候,我得给你一瓶雪花膏,你必须给我带着,晚上在那里,用热水浸一浸手,然后搽一点雪花膏,手就不会裂口子了,听到没有?” 周牧野抽了一只手出来,在身上擦了擦,然后捏住了苏桃的脸,让她抬眼看她:“怎么了?受委屈了?” 他都急死了,可苏桃却什么也不说。 苏桃拿起他的另一只手,又拿起干的毛巾,给他擦了擦手,然后拉着他回到了东屋。 “你怎么了?受什么委屈你和我说。” 周牧野真的急得汗都出来了。 苏桃哀怨地看了他一眼,一边给他的手抹雪花膏一边低声道:“那个女知青,叫何丽的,她是不是去大纵湖公社找你了?” 周牧野这心里咯噔了一声,一五一十道:“她是找我了,但我没理她。” 苏桃信吗? 苏桃当然信的。 上辈子,她对周牧野是冷若冰霜,周牧野尚且能抵挡住何丽的诱惑,更遑论这辈子她都对周牧野掏心掏肺了,她的男人,是个正人君子,这点,是毋庸置疑的。 她气的是,这男人什么都不和她说,她怕何丽那种狐狸精诡计多端,他一个人,防不胜防,万一被她算计了,会毁了他的名声的。 见苏桃不说话,周牧野急了:“我真没理她,桃子,你信我。” 苏桃偏头看他:“她人都找到大纵湖去了,她那么缠人,你怎么做到不理她的?” 在她眼中,她男人老实本分,过于木讷,没什么花花肠子,自然也就不懂得怎么拒绝送上门来的女人。 周牧野如实把他碰到何丽的两次经过都和苏桃说了,苏桃不敢置信地看他:“你……你还会扯谎?” 她男人是这样的周牧野啊? “她缠人,我就随口扯了个谎,那田里,没人,和她待在一处,我怕别人看到了,总是会说闲话的。” 苏桃彻底放了心,她以为她男人是个脑子不会转弯的木讷庄稼汉,其实他不是,他睿智得很,知道怎么摆脱他不喜欢的人,知道怎么保全自己的名声。 苏桃抱住了他的腰:“牧野哥,你很聪明的嘛。” 周牧野终于露出了笑容来:“你信我了?” 苏桃的脸在他胸口轻轻蹭着:“我一直信你的,我就是气你不和我说。” “怕你担心,也怕你多想。” 苏桃的脸又到了他脖子里,轻轻蹭着:“我不会多想的,以后有事,要跟我说,知道吗?你不说,我才会多想呢。” 男人按住了她的后脑勺,声音粗重了起来:“桃子……你……你身子养得差不多了吧。” 苏桃嘿嘿一笑:“牧野哥,我来事儿了。” “什……什么事?” “呆子,女人来事儿,还能是什么事儿,我的身子,不能碰。” 周牧野抱住了怀里的人,顺势将她压在了床上,抓住了她的手往下探去:“用手……行吗?” 苏桃轻轻挣扎:“我……我不会。” 男人呼吸越发重了:“我……教你。” “周牧野你可以啊 分卷阅读81 ,白天可以教我数学题,晚上还能教我干坏事,你挺好为人师的嘛。” 男人贴着她的耳廓,轻声吐气:“苏桃,我只为你一个人,传道授业解惑。” 隔天,无风,天晴,丫头们一早去上学了,苏桃穿好衣服出门,男人在院子里扫地,家里各种腌货都被他拿出去晾在绳子上晒了,灶房的烟囱有袅袅的白烟,大约是灶膛里还有火脚。 苏桃揉了揉手腕,独自往灶房走去,男人立马跑了过来,端茶送水,好不殷勤。 两人就在灶房的小桌子旁,一人一个小马扎,围着吃早饭。 苏桃连筷子都拿不住了,她的手太小,手腕酸得厉害,只能瞪男人一眼,周牧野小声道:“我喂你吧。” 苏桃抬脚轻轻踢他:“不用周老师假好心。” 周牧野低头笑,轻声道:“是我考虑不周,应该用左手的。” 苏桃简直想咬他,恶狠狠道:“今天罚你做苦工,你给我的窑厂挑一天的泥。” “你不罚,我也是要做的。” 周牧野跟大队农机队借了个推车,然后就和苏桃一起去挖泥了,挖泥什么的,他是行家,烧砖的泥地,离窑厂也不算远,但这推车比较小,一来一回的,还是挺费事的。 苏桃跟着周牧野一起去的,也想帮忙,周牧野怎么可能要她做粗活,他沿着枯萎了的芦苇荡旁,抽了几根干枯的树枝,编了个筐,盖在地上,又用树枝支起来,放在芦苇荡旁边,然后在筐子上系了根绳儿,将绳子的一端递给苏桃:“你就守在这里,如果有野兔子钻进筐里,你就拽绳子。” 苏桃眼睛都亮了:“会有吗?” “守守看,运气好的话,是会有的。” 他也不过是寻个省力气的活儿给她,不然这丫头总是蹿来蹿去地想和他一起挖地。 他又寻了干草和枯树枝,给她垫在地上:“坐着守。” 她就这么守株待兔,她男人就在一旁不远处的地方挖泥,挖好了就推着推车去窑厂的空地上,堆好,再回来,周而往复。 虽是冬天,但因为没风,太阳又好,所以坐在这地里,还挺暖和,苏桃坐着坐着,坐到正午,也没碰到一只兔子,回去和男人一起吃了个中饭之后,继续过来守。 中午日头均匀洒下来,连一点微风都歇了,困意来袭,苏桃就这么坐着打起盹来,正睡得东倒西歪的时候,一双大手托住了她…… “桃子,外面冷,不能在外面睡觉,你要是困了,就回家睡。” 苏桃头摇得和拨浪鼓似的:“我不困我不困。” 周牧野哭笑不得,那丫头就这么闭眼眯一会儿,再睁眼看一会儿,陪着他一起坐到了傍晚,他招了招手,苏桃拍拍屁股走过去。 周牧野套着她的耳朵说了两句,苏桃便回去了。 不远处的何丽待苏桃的身影完全消失了的时候,连忙朝周牧野走去…… 诸葛亮还能三顾茅庐呢,她何丽为了这庄稼汉,三番两次示好了,她不信这庄稼汉一点都不心动。 ☆、43.第 43 章 何丽一路小跑着,周牧野正好推着一车泥到了窑厂前面, 将车里的泥卸下, 一转头, 就看到了何丽。 他神色防备地看着眼前的女人, 何丽面色和善道:“周大哥, 你怎么总躲着我呢?我就是想和你说声谢谢啊。” 周牧野身旁是一人高的砖头堆,再旁边是刚挖上来的泥, 他往泥堆旁挪了挪步子, 冷冷道:“不用谢我。” 何丽上前一步,脚上绊了一下,整个人直直地往周牧野怀里扑了过去。 周牧野身手敏捷地让了一下身子, 何丽整个人扑进了泥堆里,那泥刚挖回来的,还带着湿气, 她这一扑,整个人身上都沾上了泥,狼狈不堪到了极点。 周牧野也不走,就这么站在那里看她,何丽本来恼火的,这会儿又燃起了希望:“周大哥,你……你拉我一把, 行吗?” 周牧野皱眉:“你以后不要跟着我了, 被我媳妇儿看到了, 不好。” 何丽期期艾艾地站起来, 可怜巴巴地看着他:“可是……周大哥,我……我第一眼看到你,就,很中意你。” 何丽只信奉一条,喜欢的就一定要争取。 周牧野满脸吃惊,环顾四周,神色慌乱道:“你不要乱说话,被我媳妇儿知道了,我就完了。” 何丽站起来,拍了拍身上的泥,往他身边凑了凑,抓住他的袖子,献媚道:“周大哥,你不说,你媳妇儿就一定不会知道。” “你……你自重,我是结了婚的人。” 何丽轻声笑了:“周大哥,我又不图你啥,你这么躲着我干啥呢?” 墙后面,站了一排人,刚才牧野套着她耳朵说的是,他好像看到了何丽在大堤那头的林子里,让苏桃先回避一下,最好是能带两个人来见证一下这何丽的为人。 苏桃本来只想带仇队长和赵老师来的,一来,让仇金喜 分卷阅读82 知道他惦记上的女人,勾三搭四想着旁人,二来,也让赵老师心里有个提防,三来,有外人在,至少可以证明她家牧野哥的清白。 可……来的路上,竟然碰到了丁红霞和她的三哥,丁红霞听说周牧野在给窑厂挖泥,便嚷嚷着要送吃的给周牧野。 苏桃拦也拦不住,挡也挡不住,一群人就都走到了窑厂,一起见证了何丽试图勾搭周牧野的画面。 苏桃坐得住,这丁红霞都坐不住了,就在何丽要往周牧野身上贴的时候,她就跟脱缰的野马一样,冲了出来,速度之快,何丽完全是猝不及防,还没看清人呢,就已经被一股无形的力量给推开了。 何丽尖叫一声,再抬眼,面前突然多了好几个人,她这心慌得厉害。 丁红霞随手抽了根树条,往她身上抽去:“你要不要脸啊?啊?你们城里人都像你这么没脸没皮的吗?第一眼就中意牧野哥?不图牧野哥什么?你脸呢?你脸呢?你不知道牧野哥有媳妇儿了啊?你个臭不要脸的……” 苏桃目瞪口呆,怎么丁红霞这火气比她还大呢? 何丽被打得直叫唤,苏桃走到周牧野身边,两人相视一笑。 仇金喜这心里不是滋味啊,他这么巴心巴肺地对这小知青好,虽然前头他发了狠话,说是要把这小知青调回去干力气活,但到底还是没舍得。 这小知青,就这么回报他啊?扭脸就去勾搭青年壮汉了? 更让他气的是,之前他就试图勾过苏桃,苏桃也没搭理他,他早就看周牧野不顺眼了,这会儿自己看上的小知青竟然跑来没脸没皮地要和周牧野好,这不是打他的脸吗? 他心里光火得很,可媳妇儿在场,不好发出自己内心的真实感受。 丁红霞一阵抽打,终于被她三哥拉了下来:“好了,你别打她了。” 苏桃居高临下地看着那坐在地上狼狈不堪的何丽,冷声道:“你们知青下乡,到底是建设社会主义新农村,还是接受贫下中农的再教育,还是……像你这样,只为了勾搭别人的男人的?” 这个年代的知青下乡,和早些年,又不太一样了,有一种‘下乡镀金论’的说法不胫而走。 很多城里接受过高等教育的知识分子,当然,这些高等教育,也就只是指接受过高中教育,这些知识分子,到农村来镀个金,回去就可以进机关单位当基层干部了。 所以,他们必须要和当地的村干部以及农民,把关系处好,最后,会有一份总结信,随他们一起带回城里,合格不合格,有没有犯原则上的错误,总结信里都会提。 上面机关会审查仔细,能提干的就提干,不能提干的那就自寻出路。 像何丽这样的,一来就犯原则上的错误,作风有问题的,回去之后,指定是不能进机关大院的。 何丽吓得脸色发白,她哪能想到农村人这么狡诈,那个苏桃……是不是在挖坑给她跳? 可偏偏,她还真是着了别人的道。 可气,可恨。 丁红霞踹了她一脚:“问你话呢,说话啊,刚才不是还很大胆的吗?这会儿怎么哑巴了?” 何丽向仇金喜投去求救的眼神,她知道,这会儿说什么都不管用了,那位大队长,是她唯一的救命稻草了。 仇金喜是又气又觉得她可怜,色厉内荏道:“你这个小同志你怎么能犯糊涂呢,好在你这还处在犯错的初级阶段,你这还只是思想犯错,这次的错误,你必须要老老实实地给我写悔过书,检讨自己的罪行,我还要在你的档案上记下一笔,你都听到了没有?” 何丽赶紧点头如捣蒜:“是队长,我……我知道错了,回去我就写悔过书,希望……希望你能再给我一次机会。” 苏桃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他们的大队长。 赵美兰差点气笑了,她走到何丽跟前,也想学丁红霞兜头给她一脚,但她忍住了,咬着牙道:“你勾搭的是苏桃的男人,是不是要求苏桃的原谅,是不是要看苏桃愿不愿意给你一次机会?” 何丽委屈地站了起来,走到苏桃跟前,内心是恨得牙痒痒,面上却不得不服软:“是……是我鬼迷心窍了,我……我就是想在这人生地不熟的地方,寻个靠山,我看周大哥他长得高大,我……嫂子,我错了……” 苏桃的隔夜饭都要被她膈应出来了。 但她知道,知青这个事,情况复杂,省城离他们这东台县不远,能被下派到这么近的地方下乡,说明这批知青,家里多少都是有关系的。 何丽也只是在言语上撩骚了两句,真要定罪,也有矫枉过正之嫌。 苏桃晾着她,转头看向大队长:“虽然只是思想出了偏差,但这个性质还是很恶劣的,我们这花溪村本来是民风淳朴的地方,偏她一来,就带来这歪风邪气,要是别人都效仿,那家家户户都没有安生日子过了,所以……队长,这个记过,你可一定要言出必行,不能只是口头上说说,她的总结信上,一定要写下来,到时候何丽走的时候,我一定要看她的总结信。” 你三 分卷阅读83 番五次勾搭我男人,那我就让你当干部的梦落空! 来而不往非礼也。 何丽一副小媳妇样,都这个时候了,除了装孙子装怂,她还有别的路走吗? 仇金喜只觉得这苏桃咄咄逼人,但他媳妇儿在场,他也不敢有什么意见,只能当着众人的面应下来:“我做事,你还不放心吗?我肯定说到做到,放心啊。” 苏桃心里冷笑,我最放心不下的,就是你这操蛋玩意儿。 今儿幸好有人在这做个见证,总跑不了的。 回去的时候,何丽一路都在哭哭啼啼,苏桃听了心里来火,这丁红霞就更来火了,推了她一个大踉跄,嚷嚷:“你还哭?你哭啥?咋的?受委屈了啊?” 何丽只能抽抽噎噎,心里把这恶女人骂了个狗血淋头。 苏桃拉着赵美兰的手走在后面,最后面跟着周牧野。 天色完全黯了,羊肠小道,这一行人慢吞吞地走着,苏桃小声对赵美兰道:“赵老师,你……可得小心着点这个何丽。” 她又不好意思说得太明显,虽然队长花花肠子不少,但她多少还是要给赵美兰留点脸的。 赵美兰抓着她的手塞进臂弯里:“苏桃,你以为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啊?你没跟我提的时候,我就知道了,仇金喜把这个小知青调到胡金兰手下做事了,能是无缘无故的吗?” 苏桃替赵美兰委屈:“你……怎么不说他呢?” 赵美兰叹气,拍拍她的手背:“家家有本难念的经,说有用的话,你以为我不说吗?就这样吧。” 家事最难断,理也理不清,农村妇女,又是七十年代,还能离咋的,不都是凑合着过日子吗? 仇金喜才和她结婚的时候,日子也过得和和美美的,仇金喜那时候对她也好,可时间久了,男人的心就野了,加上手里有那么点权利,他就不知道怎么嘚瑟好了。 赵美兰他们走了,晚上起了风,苏桃站在自家院子门口,看着那模糊的黑暗里,一群人的背影,觉得有些悲哀,替赵老师感到悲哀,也替这个地方的农村妇女感到悲哀。 只是苏桃有些讶异,没想到她也有和丁红霞站在同一阵线的时候,大约,有了共同的敌人,她们就成了盟友? 晚上,苏桃捧着数学课本坐在床上,男人瞥她:“怎么连丁红霞和她哥都去了?我以为丁红霞要坏事的。” 苏桃请哼一声:“那还不是因为……有些人魅力太大,人家丁红霞上赶着要给他送吃的嘛,周牧野,我发现这小小的村子里,就有不少人喜欢你啊。” 周牧野低头一笑,然后抬头看她,星星仿佛揉碎在了他那双深沉的眼睛里…… “你吃味啊?” 苏桃扬了扬下巴:“我才不呢。” 男人上床,苏桃把课本摊他跟前:“给我讲题。” 床上讲题,这是对他最大的惩罚了。 ☆、44.第 44 章 沈牧野给他的老式破手表上了发条,就着油灯看了看, 七点半, 时间还很早, 没有睡意, 也不能做旁的事, 只能拖过她手中的书,努力平复自己的心跳:“好, 讲题。” 讲着讲着吧, 周老师这思想就开起了小差,这老师注意力不集中,认真听课的学生肯定是第一时间就察觉出来了。 苏桃那葱白的手指捏住了男人带着胡渣的下巴:“好好给你媳妇儿讲课, 讲的好的话,有奖励。” 男人一听,就来劲了, 立刻调整了状态,全神贯注,不遗余力地将自己所学,都传授给了自己媳妇儿。 这一讲,激情万丈,一直讲到了十点多钟,媳妇儿已经窝他怀里了, 就差坐他腿上了。 周牧野环着她, 声音也是越来越轻柔。 苏桃张了张嘴, 打了个哈欠:“今天就讲到这儿吧, 周老师。” 说完,从男人怀里挣脱,就要脱衣服睡觉。 男人单手合书,将课本放到了枕头底下,一转头,媳妇儿已经三下五除二脱好了衣服钻进被窝里背对着他了。 奖励呢?这就睡了?这妮子,要出尔反尔?那怎么能行? 周老师急了,脱了外衣钻进被子,从身后抱住她,沉声道:“苏桃,你是不是忘了什么?” 苏桃在数学的海洋里徜徉了那么久,困得不行,迷迷糊糊地哼唧了一声:“嗯?什么?” “奖励呢?”像是讨糖吃的孩子,周老师这声音带着点小心翼翼。 苏桃转过身来,黑暗中,探到了他的唇,敷衍地亲了亲,末了还舔了一口,手也轻轻拍了拍他的脸,然后含糊道:“嗯,好了吧。” 周牧野傻眼地望着眼前的人,这他娘的是奖励?这明明是惩罚好吗?舔他一口,却啥都不能做,这是酷刑啊。 可……他的小桃子,来事儿了,右手手腕昨天光荣负伤了,他总不能惨无人道地再叫她赔上左手手腕吧。 只能……忍着吧。 他 分卷阅读84 吞了吞口中的唾液,努力平复着自己的呼吸以及一些蠢蠢欲动的愿望欲.望,这妮子可真是会勾人。 她还雪上加霜地往他怀里拱了拱:“牧野哥……” “嗯。”声音倍儿粗重。 “你听……” “什么?” “外面,冰雪融化的声音,春天来啦……” 男人的表情似乎也被融化了,抱着她,在她头顶亲了一口,嗯,春天来了,也是他人生的春天。 隔天,苏桃去了党支部,跟彭支书把昨儿那个事说了一下,彭支书到底是比仇金喜要正直多了的,立刻叫人把何丽给传到了党支部来。 苏桃就怕仇金喜包庇何丽,必须得再找个有威望的人督促着这事。 按照苏桃的意思,何丽只能在这些村干部面前,当场写悔过书。 何丽觉得自己简直是受凌迟之刑,这苏桃太咄咄逼人了,她做什么了?她不就是口头上撩了两句吗?又没发生什么实质性的关系,这苏桃至于这样上纲上线的,一定要让她声名狼藉吗? 苏桃双手插兜,就这么冷冷地看着趴在桌上写悔过书的人。 她知道何丽是什么人,不把她压得翻不了身,她这种人,总是会出幺蛾子的。 这里有苏桃盯着,外面就有丁红霞不遗余力地宣扬何丽的为人,不出一天,何丽在这花溪村甚至在整个学富公社,名声可以说是臭到了极点。 至少,正经人家的女人都要对自己男人叮嘱两句,以后不准和这县城来的小知青,走得太近。 等何丽写完了悔过书之后,苏桃拿起来看了看,这已经是第三封悔过书了,前面两封,这何丽都避重就轻的,被苏桃驳回了,何丽气得要吐血,只能按照她的要求,把自己的一言一行,怎么故意歪在大堤上,又怎么追到大纵湖公社,以及昨儿晚上的所有事的细枝末节,都写了进去,又确认自己这样做,是伤风败俗的,是有违道德的,是犯了思想原则性的错误。 最后,苏桃让她签上了自己的名字。 何丽忐忑地看着她:“这封悔过书,应该交给队长。” 她知道那个队长对她是什么心思,只有到了队长手里,她才有可能开脱。 苏桃笑笑:“思想上的事,都是彭支书做主的,队长,你说是吧?” 仇金喜心里直哼哼,你说是就是,你这个小媳妇,这能耐,老子还敢说什么? 也幸好当初没勾上苏桃,这媳妇太精太能,他不喜欢这种,掌控不住。 “是是是,都由彭支书做主,做错事,认错就行。” 何丽被妇女主任胡金兰给带了出去,进行进一步思想上的批评教育,仇金喜丁文龙他们也离开了支书的办公室。 苏桃对彭主任说:“何丽做错事,主要是她意图勾搭我男人,所以,支书,这个悔过书,我可以保留吗?” 彭支书倒是也好说话:“你要留着,那就留着吧,这个你放心,到时候她的总结信,我也会捎带添上几笔,把她做过的事都写上去的,你放心好了。” 苏桃谢过支书,把那封悔过书揣进了口袋里,然后离开了党支部,沿着羊肠小道回家的时候,那一溜门口都有妇女们在墙根下晒太阳纳鞋底打毛衣。 顾翠英东边一户人家姓朱,男人排行老五,朱老五的媳妇儿也是个嘴特别碎的,这会儿跟顾翠英在那拉话。 朱老五媳妇儿看到苏桃远远地过来,压着声音对顾翠英道:“你儿媳妇来了。” 顾翠英翻了个白眼,把手里的针纳进了鞋底,哼哼着:“我是她儿媳妇还差不多,周牧野这小子,有了媳妇儿忘了娘,那两口子哪里还把我和他爸放眼里啊。” “听说新来的知青,和周牧野搞七捻三,说不清呢。” 顾翠英拿针在头上划了划,沾点头油,好省点力,然后再往厚实的鞋底里钉去,咬牙道:“谁知道他们的事,我管不了了。” 眼见得苏桃走了过来,朱老五媳妇儿阴阳怪气道:“我看呐,这苍蝇不盯无缝的蛋,周牧野和那个女知青,是一个巴掌拍不响,你说是不是?” 正好,苏桃走到了她跟前,朱老五媳妇轻蔑地看着她,儿媳没有个儿媳的样,那样下去,可不是乱了套了嘛。 苏桃站在她跟前,朱老五媳妇儿吊着眼睛看她,苏桃横?她更横,看谁横得过谁。 ‘啪’的一声,苏桃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甩了朱老五媳妇儿一个大耳光,朱老五媳妇儿都被她打傻了,她本来是想着,苏桃要是敢和她骂架,那她一定把那小媳妇儿说得恨不能钻地里去,她这说辞都准备好了。 没有想到,对方竟然直接动手。 她正要发难,苏桃就笑呵呵地开口:“嫂子你不是说一个巴掌拍不响吗?我这是告诉你呢,一个巴掌,确实是拍得响的,你不信?那我再拍一个给你看看……” 这朱老五媳妇儿,也是个欺软怕硬的,被苏桃这一巴掌都打懵了,直到苏桃的身影消失了好一会儿,她才跳起来…… 分卷阅读85 > “她打我,这小婆娘,竟然敢打我。” 顾翠英白了她一眼:“人早都走远了,你现在跳什么,刚才怎么没打回去。” 纸老虎一个,不中用。 那朱老五媳妇儿就在那跳上跳下的骂人,什么脏话都骂出来了,嗓门大,中气足,顾翠英在旁边哼哼:“你就会一张嘴。” “下回别让我碰到那小婆娘,不然,我见你一回打你一回……” 接下来又骂了一些难听的话,正好赵美兰经过,皱着眉头喊朱老五媳妇:“你这骂的都是些啥,学生放学经过你家门口呢,孩子们听到了,影响多不好,你注意着点。” 朱老五媳妇儿一把拉住赵美兰的手,光打雷不下雨地嚎道:“赵老师,你得为我做主啊,那周牧野家的媳妇儿,她刚才打我,她打了我一巴掌。” 赵美兰上下把她一打量:“她打你?苏桃能打你?你不打她就不错了,她……那么瘦,手不能提肩不能扛的,她能打得过你?” 朱老五媳妇儿愣了愣,赶忙让顾翠英帮她说话:“大妈,你快跟赵老师说,那苏桃她,确实打了我一巴掌。” 顾翠英点头如捣蒜:“赵老师,是真的,我亲眼看到的。” 赵美兰嗤笑一声:“你跟你儿媳妇不和,我又不是不知道,行了,别总想着往苏桃身上泼脏水了,好好过自己的日子,大家都是邻居,和和气气的,不好吗?” 说完,径自往西边走去。 顾翠英气得呸了一口,这小婆娘,挺会收买人心,朱老五媳妇儿也跟着呸了一口,这算个什么事儿啊! 平白被打了个嘴巴子,啥说法都没讨到,真是晦气到家了。 苏桃踏着欢快的步子回到了家里,牧月牧星已经放学了,和秀琴秀芳在堂屋里写作业。 现如今其实也不怎么需要苏桃辅导了,牧月牧星可以一对一指导秀琴秀芳,牧月牧星成绩特别好,另外两孩子也不是笨的,找对了学习的方法,自然是一点就透。 苏桃便进了灶房烧晚饭,牧星在堂屋里喊道:“嫂子,你别忙,我还有两道数学题写完了,我来烧晚饭。” “没事,我来就行了,你认真点,别赶时间,写完再复习一遍。” 苏桃用木瓢舀了两勺精米,又舀了点粗粮麦片,毕竟生活还没好到那份儿上,不能天天吃细粮啊,由奢入俭难啊。 她正要拿着那淘米篓到河边淘米的时候,男人从大堤上走了下来,他今儿又挑了一天的泥,这边挑个两天,就够用些日子了,明儿个他打算再去大纵湖那边盖两天房子,有钱拿,还能学手艺。 一举两得。 林大伯的手艺可真是好,毕竟是在省城帮人家盖房子的,他得珍惜这来之不易的好机会。 他跑到灶房门口,把柳框扁担都扔在那里,然后跑到小河边的码头上,接过苏桃手里的淘米篓:“我来我来。” ☆、45.第 45 章 淘完米的两人一起进了灶房,周牧野切了点香肠, 然后开始烧水, 打算做香肠杂粮饭, 最后再蒸一点肉丸子。 一锅炖, 省时省力。 他钻进灶台后, 苏桃便也跟了过去,像是他的小尾巴。 周牧野拾草往灶膛里塞, 然后拿起火钳, 又伸手捂住苏桃的脸:“灰烧得有点蓬,我要捶一下。” 说完,火钳在灶膛里轻轻地捶着, 灰蔓延出来,他便将人整个揣进了怀里,苏桃躲在他怀里, 感受着这男人无微不至的体贴的照顾,心里只觉得甜上加甜。 捶完灶膛之后,男人小声嘀咕:“明天早上得把这灰清一下的,锅底的垢也要刮一下。” 苏桃不知其解:“嗯?为什么?” 周牧野轻笑:“不清的话,这灰不是要把灶膛都塞满了吗?这锅底的灰垢太多,烧饭费时间。” 苏桃自觉自己又问了傻话:“你心里是不是在笑我什么都不懂呢?” 炉火映着男人的脸庞,他说得认真:“你也不用懂这些, 我懂就行了。” 苏桃扣紧了他的手:“我也想力所能及地为你分担一些事, 很多事, 我能做的, 你不用这么大包大揽的。” 周牧野往灶膛里又塞了些草,轻声道:“只要我在家里,不会要你干一样事。” 苏桃的脸在他手臂上蹭了蹭:“哥哥,我的好哥哥。” 周牧野清了清嗓子道:“今天我又挖了一天的泥,那些泥,我都堆在你窑厂的前面了,明天我还要去大纵湖,过几天回来再开窑,行吗?” 苏桃软软地靠在他身上:“行啊,这窑厂,我得请几个人来做工呢,我看丁红霞她三哥人高马大的,有一把好力气呢,不知道肯不肯来。” “你打算怎么给他算劳力?” “就记工分呗,给大队里干活多少工分一天,在我这就多少一天,反正现在大队里也没什么活,他们闲着也是闲着,应该……愿意来的吧。” “愿意的, 分卷阅读86 丁红霞三哥还没结婚,是要攒钱娶媳妇儿的,他也是个勤快的,会愿意的。” 苏桃雀跃:“那就好,至少得请两个,我再寻思寻思,看看谁愿意来……” “嗯,行。” “哦,对了,明天早上,我和你一道去公社。” 锅里的水滚了,周牧野赶忙绕到灶台旁,揭开锅盖,白烟滚滚,他一边把米倒进锅里,一边用铲子推了推,然后道:“你有事?” 苏桃点头:“嗯,去置办点东西,明天和你一道。” “行。” 隔天,又是大晴天,天蓝盈盈的,小河里的冰也化得差不多了,流水潺潺,麦田绿油油的,一望无垠,连绵不绝。 周牧野要背苏桃,苏桃小手直摆:“走一走,才暖和呢。” 经过田野时,两人就手拉手了,走到居民点的时候,又松了手,如此反反复复,苏桃嘴角的笑意越来越大,偷偷摸摸还挺有意思。 她戴的是他给买的红帽子红围巾红手套,这一路走来,脸也红扑扑了起来,真像是熟透了的小桃子。 快到汽车站时,苏桃寻了个没人的地方,拉着男人的手,邀功似的看他:“你看我厉不厉害,自己走上来的。” 周牧野飞快地摸了一下她热乎乎的脸蛋:“嗯,我们桃子越来越厉害了。” 苏桃一摆手:“好了,你自己去搭车吧,我要办我的事了。” 两人恋恋不舍地分道扬镳,苏桃是看着周牧野乘坐的汽车远去的,然后,她上了另外一辆车。 她今儿不是来公社置办什么物件的,而是,要打听一下何丽的事。 那封悔过书,她要立刻给寄回档案所在地,以免夜长梦多。 但她有一个顾虑,那就是,万一何丽在她档案所在地的机关里有人,而这封悔过书正好寄给了她的人,那不是打了水漂了吗? 所以,她得去找她二叔打听一下。 到了她二叔的宣传部吧,他竟然不在机关里,跟人一打听,说是今儿没来,她又匆匆跑到她二叔家,二妈说是你叔去你家了,你不知道吗? 苏桃只能又往自己家赶去,心说着二叔还真是不省事。 跑到自己家的时候,还在院墙外头呢,就听到她二叔的声音传出来:“桃子年初一就来拜年,你咋没和我们说呢?那个事,我不同意,我是坚决不同意的,什么劳什子上辈子的恩情,上辈子的恩情,你就拿你姑娘一辈子的幸福开玩笑?你咋这么迂腐呢?你问过孩子的意思吗?桃子这十八年来过的是什么生活,她能去乡下吃那个苦吗?你去过乡下吗?你知道现在农村人过的是什么日子吗?真要欠周家的,那就给钱,用钱弥补,你要是不够,我补给你。” 苏桃感动不已,二叔真的拿她当亲闺女看的,不忍心看她受苦。 “苏钟武,这是我的家事,你别过来指手画脚的,这个事,已经定了,定了的事,咋能出尔反尔?” “什么定了不定了的,农村人结婚不是不扯证吗?又没扯证,把桃子接回来,那个事,就不作数了,你不去,那我去。” “你胡闹什么?桃子自己都说她愿意在那里过日子,周家小子待她挺好的。” “好个屁,谁知道那小子怎么糊弄我们桃子的,那孩子没心眼,被人骗了,你咋一点都不急呢?” 苏桃赶忙跑了进去,再不进去,感觉二叔能和她爸打起来。 一进去,就看到厅里站着的两个人,正在相互吹胡子瞪眼睛的。 苏钟武一看到苏桃,立刻道:“桃子,你咋来了?咋,是不是在农村受啥委屈了?” 苏桃又感动又觉得无奈,她拉着她二叔的手:“二叔,我爸没糊弄你,我真的是自己自愿在农村生活,自愿和周牧野过日子的,他待我特别好。” 苏钟武不敢相信:“那小子究竟给你灌啥迷魂汤了啊?” 苏桃安抚他:“二叔,周牧野他真的挺好的,我虽然人在农村,但过的日子,和在城里是相差无几的,你看看我的手,你看看我的脸,我过去也有些日子了,你看我像是干活的人吗?” 苏钟武仔细看着苏桃的手,一点不皴,也不见裂口子,确实不像是干农活的手。 “牧野家里家外的活,一把抓了,还有他那两个妹妹,真的都是掏心掏肺地对我好,牧野他真的挺好的,没给我灌迷魂汤,真的都是我自愿的。” 苏钟武将信将疑的,于虹赶紧道:“过年的时候,牧野来了,是挺好,对桃子好,人也勤快,这小伙子人还长得精神,也是高中毕业的,会好的,后面会越来越好的,她二叔,你别担心了。” 苏桃也附和:“是啊是啊,二叔,你要是不信,可以来农村看我的。” 苏钟武揭了头上的棉帽子,摸了把头:“他奶奶的,什么事儿,你们一家怎么都替那小子说话,我下回要去会会他,桃子,这样,二月二,我去你们家。” 农历二月二,龙抬头,是春耕节,象征着春回大地,万象更新。 分卷阅读87 苏桃挽着他的胳膊:“行行行,到时候我一定盛情款待二叔,那个,二叔,我今儿上来,是有事儿要问你的,咱们去你那机关吧。” 于虹急了:“既然都上来了,就在家里吃饭吧,吃完饭再走。” “不了不了。” 说完,拉着她二叔一起出了院子。 苏钟武骑着自行车带苏桃去了他的机关,路上听苏桃把事情说了,苏桃当然没说何丽勾搭的是周牧野。 她要是说了,二叔一定会说什么‘一个巴掌拍不响’‘苍蝇不叮无缝蛋’这种歪理了,她只说这个何丽要勾搭旁人,作风不正派,所以她要把这个悔过书寄给她的领导,让她上头的人都知道她的品行。 苏钟武一听就来火了:“这个小同志,国家组织这个知青下乡,是想锻炼他们的意志力的,她倒好,竟然干出这么恬不知耻的事情,这不是抹黑知青形象,辜负国家的期望吗?” “是是是,就是。” “这个事,我会给你打听的,你把这个小知青的悔过书放我这里,下个月,我正好要去省城的,到时候打听清楚了,我给你当面把这个悔过书给她的领导。” 苏桃心中雀跃:“那就最好不过了。” 她二叔办事,她还是放心的。 到了她二叔的机关,苏钟武又旁敲侧击地打听了一些周牧野的事,苏桃把两人相处的一些小事说给她二叔听,又献宝似的把羊毛帽子围巾对拿给他看,说是周牧野买的。 苏钟武轻嗤一声:“就这么点小东西,就收买了你的心吗?” 虽然没说好话,但口气已经软了,桃子说那小子的时候,眼睛里是有光的,孩子过得好,不就是他们长辈希望的吗? “东西虽小,但情意值千金啊,二叔,他自己穿的可都是破烂,却愿意给我买这么好的,你想想,这个男人,他好不好嘛。” 中午的时候,苏钟武带苏桃去他们机关的食堂吃饭,这小妮子还在那说周牧野的好,都把苏钟武的耳朵说得起了茧子,故意板着脸道:“好了,你别再说那小子的好了,烦人。” 苏桃就嘻嘻地笑,苏钟武看她笑得开心,嘴角也就忍不住漏了点笑容出来。 吃过饭,苏钟武推着自行车到院子里:“桃子,我送你去车站。” “二叔,我自己走路过去就行了,不远,你忙你的。” “你上来,叔送你。” 苏钟武把苏桃送到了汽车站,然后从怀里掏了些东西出来,塞到苏桃手里。 苏桃摊开掌心一看,是二十块钱和一叠粮票。 “你知道的,你二叔的钱,都是你二妈在管的,知道你嫁到农村去,叔就开始攒私房钱了,多了也没有,这些钱和粮票,你拿着,别和你二妈说啊,她要不高兴的,知道吗?” 苏桃眼眶一下红了,推脱着:“二叔,这钱,我不能拿,我在农村……” 苏钟武摸了摸她的头:“拿着吧,在那里,别苦着自己,缺啥要和我还有你爸妈说,知道吗?快上车吧。” 苏桃被苏钟武推上了车,汽车缓缓发动的时候,他站在风口里朝她挥手,苏桃眼眶一热,眼泪唰地掉了下来…… ☆、46.第 46 章 何丽在花溪大队的名声,算是彻底臭了, 她要是干旁的事倒还好, 偏偏, 她干的是勾搭汉子的事, 她这一出门, 花溪大队那些妇女们就会在背后对她指指点点,得罪谁也不能得罪农村妇女啊。 谁不怕这省城来的浪货小知青扭脸勾搭自己的男人啊?只恨不得把她那脊梁骨戳烂了。 何丽在心里早就把苏桃给问候了千八百遍, 她如今在这花溪村, 简直成了过街老鼠,人人喊打,这些, 全都拜苏桃所赐。 这个村姑,真是气死她了。 女人和男人的态度,可以说是截然不同的, 女人们把这知青视作仇敌,而男人们,对她倒是不错的,他们存的是什么心呢?他们知道这小知青放荡,指不定把她哄开心了,就能和他们上床。 特别是那仇金喜,因为何丽现在也算是有短拿在他手上了, 这小知青, 还不是任她摆布吗。 这小知青吧, 虽然长得没有苏桃那么好看, 但苏桃看他的时候,眼里好像带着刀子,冷冰冰的,不像这个小知青,看他一眼,像是在勾他的魂儿似的,女人嘛,模样好看不好看的,是其次,拉了灯,还不是都一样,他们男人好的是那股劲儿,骚劲儿…… 仇金喜是盼星星盼月亮,总算盼到他媳妇儿带着两个闺女去了他老丈人家,他借口大队里有事,说是隔天再顾偶去,赵美兰倒是没说啥,直接就走了。 仇金喜家后面那屋,住的是个光棍,他差了光棍去别处,借用了他的屋子,他偷人算是偷出经验来了,肯定是不能把小知青带回家的,万一赵美兰杀个回马枪,那不是完蛋了吗? 这何丽被仇金喜带到光棍家,半推半就地,就从了。 她知道,这是她的救命稻草,她 分卷阅读88 不能让苏桃称心如意,她一定得叫苏桃好看,那就必须抱紧队长的大腿,这里,也只有队长能对付苏桃了。 周家,姑嫂三人坐在同一张床上,苏桃把自己的被子拿到了西屋里,好在床宽,三个瘦子挤挤睡,还更暖和呢。 三人都在看书,牧星笑眯眯地看着苏桃:“嫂子,你为啥不去学校念书呢?” 苏桃翻了一页书,笑呵呵道:“舍不得你大哥啊。” 牧星捂了捂嘴,觉得有些不好意思,嫂子却能这么大剌剌地说出来,而且还这么理所当然,真的是好勇敢,好敢做自己。 牧月憧憬地看着苏桃:“嫂子,你是不是特别喜欢我大哥?” 问完又觉得这话问得忒大胆,心里唐突得很,苏桃垂着眼帘,嘴角带着笑意:“嗯,特别喜欢你大哥。” 牧月眼神更加憧憬了,她十五岁了,心思比牧星更敏感些,正是情窦初开的年纪,大哥和嫂子的感情,她很羡慕,也很向往,她想,以后,等她再长大一些,她必定向嫂子学习,这样全心全意地对一个人。 苏桃抬眼看并排坐着的两个小姑子,牧月在画画,牧星在写字。 苏桃偏头过去看,牧月画的是素描,羊场小路,两旁是白桦林,远远的一个穿连衣裙的背影。 苏桃小声道:“这是谁?” 牧月偏头看她:“是嫂子你啊。” 嫂子的出现,激发了她的创作欲望,她脑海中的画面太多了,统统都想画出来。 苏桃也不懂画,但只知道牧月的画,很生动,寄托着美好的想象,让人心中充满了希望。 于牧月牧星来说,苏桃的到来,给她们的生活就带来了希望,从前苦苦挣扎于苦难的生活,如今甚至能开始拥有自己的梦想了。 这是多么不可思议的事情。 苏桃看着两丫头:“牧月牧星,你们不要丢了自己的兴趣爱好,兴趣爱好也是能成为自己的梦想的,知道吗?” 丫头们认真地看着她:“画画写字也能成为梦想吗?” 她们只想考上高中,然后念个高中毕业,至少以后的生活,或许能多条路走。 “可以的。”她说得无比笃定,牧月牧星对她的话,奉为真理,既然嫂子说可以,那就一定可以。 苏桃知道,七八年以后,分田到户之后,再到八十年代,农民的生活一天比一天好了,城里生活更是芝麻开花节节高,在那之后,人民不再满足于只是饱腹,对于娱乐活动的追求,是越来越高。 电视电影什么的也会蓬勃发展起来。 所以,有才艺傍身,总会是件好事。 隔天,苏桃去找了丁红霞的三哥丁红平,跟他把那个开窑的事情一说,他是欣然同意,反正闲着也是闲着,多干点活,嫩挣点钱,那不是好事吗? 说这话的时候,姚国华正好经过丁家门口,立刻毛遂自荐:“苏桃,你还缺人吗?我也可以的。” 苏桃转头看他,姚国华也是大个子,虽然没有她家野哥高,但目测少说有个一八零,以前看他挖河的时候,也是有力气的,挺好,省的她再找人了。 “行,那明天就开始行吗?按照大队里给的工分,我每天给你们记工时,一个月给你们结一次钱,你们觉得怎么样?” 丁红平当然觉得好,离收麦子还有好些日子呢,这些天,闲着也只能偶尔出出工,挣点零散工分,苏桃这边能讨个稳定的活计,那当然是好的,他也二十一了,得赶紧娶媳妇了。 娶媳妇那肯定得多存点钱,想要存钱那肯定得勤快,这个理儿,他懂。 姚国华却在私下里和苏桃说,他不用记工时,就纯粹帮她忙。 苏桃直摇手:“那不行,咱们一码归一码,亲兄弟那还明算账呢,你要是不记工时,我可就找别人了。” 她可不想占别人的便宜,到时候算都算不清的。 姚国华无奈,只能应了她:“行吧行吧,那就记工时吧,你都要烧窑了,周牧野怎么还不回来帮你的忙呢?” “他过两天就回来了。” 姚国华热情道:“家里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尽管和我说。” 苏桃大剌剌道:“没什么要帮忙的啊。” 姚国华心里不是滋味,试探性道:“他现在……还打你吗?” 苏桃愣了愣,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以前自己随口扯的一个谎,竟然有人当真了,赶忙道:“他……他现在对我挺好的。” 姚国华语重心长,苦口婆心道:“你别什么话都信啊。” 苏桃哭笑不得:“真的,国华哥,我家牧野对我真的挺好的,谢谢你的关心了啊。” 姚国华闷闷不乐地往自己家走去,这小妮子,一点不长记性,这周牧野,看来真的是表面老实啊,把苏桃哄得团团转。 羊肠小道,他和一个推着独轮车的女的狭路相逢,这路本就窄,姚国华心里有气,让也不让,就这么站在独轮车前面。 孙苗抬头看他:“喂,你让一下 分卷阅读89 啊。” 姚国华硬邦邦道:“我不叫喂。” 孙苗气结地看他:“我知道你不叫喂,我不知道你叫什么啊,你能让一下吗?我得把这农具运到河堤那边去,晚了他们要说我的。” 姚国华无理取闹道:“这路这么宽,你为啥非要我让开?” 他就是心里有火,想发泄一下。 孙苗一下子来火了,重重地放下这独轮车的把手,绕过车身,站到姚国华跟前:“你这个同志,你什么意思?你这是存心为难我,我和你什么仇?你为啥要耽误我干活?你说这个路这么宽?宽吗?哪里宽了?不就一人宽的小路,你要我插翅膀飞吗?” 姚国华无端挨了一鼻子训,更是恼火,可人家说得句句在理,他也不能继续撒泼耍赖吧。 心想,城里姑娘,可真是泼,条理这么清晰呢,他说都说不过。 “对……对不住……” 他说完,一把抬起独轮车的把手:“那……那我帮你推过去就是了。” 说完,推着独轮车飞奔,孙苗跟在后面都要气笑了,这人什么意思吗?想起一出是一出的,算了,他愿意帮忙也好,这独轮车难推死了。 姚国华飞快地帮她把独轮车推到了河堤那边,孙苗拿了一个铁锹,就要跟别人一起去挖泥。 姚国华喊住她:“你能干这个活吗?” 孙苗抬着下巴看他:“你这是瞧不起人,男人能干,我们女人就不能干嘛?” “你们同来的还有一个女知青,不是给妇女主任打下手吗?你咋不去党支部找点轻松的事做呢?” 孙苗耸耸肩:“我爸我说在家里娇生惯养,就是要来农村感受一下贫下中农的艰苦生活的,我得回去向他证明一下,我什么苦都能吃。” 说完,拎着铁锹,飞快地跑了。 姚国华倒是对她刮目相看,这城里小知青,不矫情,也没有瞧不上农村人,挺难得的。 正月底了,苏桃盼星星盼月亮的,她男人去大纵湖公社有一个星期了,一个星期都没回来,她就等得有点急了。 他都不想她,新婚燕尔,他就能出去一个星期。 苏桃哀怨地灌盐水瓶,虽然热乎乎的,可总不及男人的身子暖和啊。 晚上,牧星问苏桃:“嫂子,大哥好几天没回来了,你想他吗?” 苏桃哼了一声:“我才不想呢。” 口是心非的厉害,谁叫他不回来的,她也是有自尊心的人,她可需要别人捧着她呢。 从外面风尘仆仆赶回来的男人站在门外,听到她的声音,敲了敲门:“苏桃,开门。” 苏桃做贼心虚,推了推牧月:“你去开门。” 牧月哒哒地跑去开门。 苏桃躺在她那两个小姑子的床上,就看到周牧野站在房门口,他拍了拍身上的尘土,低声道:“我先去灶房洗一下,你等着我。” 苏桃缩了缩脖子,气音道:“哦。” 一刻钟后,男人又回来,一手抱她,一手夹起被子:“回咱自己的屋。” 一出西屋,苏桃的腿就夹上了他的腰,双手也楼住了他的脖子,男人气息沉了沉,走到东屋,松了左手,把被子扔在了床上,然后抱紧她,贴着她耳朵道:“不想我?” ☆、47.第 47 章 苏桃轻轻哼了一声:“你不也不想我嘛。” 他要是想她的话,会一个星期都不归家吗? 周牧野紧紧抱着怀里的人, 坐在床边, 低头看她, 轻轻喟叹一声, 怎么可能不想呢? 都说小别胜新婚, 他们这,又是小别, 又是新婚的, 他天天都要强迫自己不要偷偷跑回来,不能三天打鱼两天晒网,那样还学什么手艺, 好不容易满一个星期了,他这才迫不及待地连夜赶了回来。 苏桃见他不吭声,拿手指戳他:“说啊, 你不想我,我为什么要想你嘛?” 男人俯首,堵住了她的唇,用实际行动告诉她,他有多想她。 苏桃身子一轻,就被男人抱着压在了床上,低低的喘息告诉她, 这个男人有多急迫…… 苏桃被他亲得眼里都有了水汽, 她一边不可抑制地沉沦在他那抵死缠绵的亲吻中, 一面腾出些理智来, 伸手推他:“丫头……丫头们在西屋……” 男人拉着她的小手往下,哑着声音道:“你感受一下它,它要你。” 苏桃的脸顿时红得能滴出血来,嫣红的脸色看得周牧野眼睛都直了,又重新亲上了她那湿漉漉的红唇…… “丫头……丫头们……”她只能发出蚊蝇之声。 “嗯……所以,你不能发出声音来,桃子,辛苦你了……” 男人声音粗嘎,声音里也透着势在必得,苏桃吓得想退,她已经不是那个未经人事什么都不懂的傻丫头了,她犹记得那天晚上她叫得嗓子都哑了,男人的腰腹力太惊人,她……她怎么受得住不出声音。 哪里 分卷阅读90 有退路?周牧野怎么可能让她逃? 这一回,确实是苦了苏桃,但也苦了周牧野。 苏桃不能出声,只能咬在男人的肩膀上,死死咬着。 好嘛,互相伤害嘛,谁怕谁嘛。 到了深夜里,身上的男人才终于消停了下来,苏桃长出了一口气,想拍男人的脸,抬手的力气都没有了。 吃饱喝足的男人餍足地呼了口气,将人抱在怀里,轻声道:“我养的这不是小猪崽,是小狗子,挺会咬人的。” 苏桃哼唧:“你这肩膀,邦邦硬,咬得我牙都疼呢,你以为我愿意咬你,你以后……再敢这样,我不理你了。” 男人轻轻摸着她的脸:“我怎么样了?” 苏桃脸上的热度难以消退,拖过他的手指,又咬了一口:“丫头们在的时候,你不准这样。” 周牧野轻声笑:“你容我想想办法,容我想想办法。” 总不能以后想碰自己媳妇儿的时候,就让丫头们去赵老师家。 桃子不能出声,主要是因为东西屋都没有房门,有了房门,就隔音了,中间还隔着堂屋,丫头们就听不到了。 木匠活,他倒是会一些,要不,明儿个打四扇门?东西屋各按上两扇门,这样不就听不到了吗? 隔天一大早,苏桃睁眼的时候,男人就又不在床上了,苏桃挣扎着坐起来,心里直嘀咕,这男人起得也太早了,出力的是他,可没事人一样的还是他,真不知道哪里来的那么多精力。 穿好衣服出了屋子,院子里也没见到他的人,再去灶房,锅里热着早饭,但还是没见到他的人。 苏桃气得跺了一下脚,一大早就走了吗?招呼都不跟她打一声,真气人,敢情他回来,就……就是为了和她睡觉的。 她气呼呼吃早饭的时候,就看到她家男人拖着三五根大木头从大堤上走了下来,苏桃赶忙放下了手中的碗,跑了出去。 男人热得把袄子都脱下来晾在了肩膀上,就这样,还能看到他身上热气腾腾的,额头上还挂着汗珠子。 苏桃喊他:“你干嘛去了?” “砍了几棵树。” “砍树干什么?” “打几扇门,再做个大点的澡盆。” 有了澡盆,挂上浴帐,冬天洗澡也不会冷,省的她还要赶到公社澡堂子去洗澡,来回太远,大队里的船也不是说去公社就去的,太费劲了。 苏桃震惊:“你还会木匠活?” “多少会一点,门我会打,但这个澡盆箍桶和上底,还要请老师傅帮忙。” 太阳暖洋洋地晒着,苏桃就这么坐在小马扎上看她男人做木匠活,又是劈,又是砍,又是凿的,苏桃看他就这么徒手摸那带刺儿的木头,找了两个手套想让他戴上,男人却说戴手套干活太碍事,继续这么自顾地徒手干活,苏桃也拗不过他。 他干木匠活,苏桃就烧中饭,就这么一直干到傍晚时候,才打了两扇门,一个半成型的木桶,周牧野拎起木桶,看了看,然后看苏桃:“我要去五队一趟,让老师傅给我上一下底,再顺便箍一下桶。” “一起一起。” 苏桃是他的小尾巴,她对这农村的一切事物都好奇,什么事都觉得新鲜。 两人一路往西边赶去,暮色茫茫的,羊场小路上都是放学的学生,说说笑笑,还有学生在唱歌,苏桃就这么轻声跟着和,恨不得跟孩童一样蹦跳着走路。 就觉得,挺开心的。 周牧野左手扛着木盆右手拿着盆底,转头看她一眼,嘴角笑意不绝,她开心,他就开心。 到了五队木工钱师傅家,钱师傅一边给木桶上底,一边低声给周牧野传授经验,苏桃也听不懂,反正就这么滥竽充数地听着,周牧野倒是听得头头是道,他认真的模样让苏桃看得呆了眼,她男人真是怎么看都好看。 等木桶箍好,都已经八点钟了,苏桃给了钱,那钱师傅拿了个小搪瓷碗出来,交给周牧野:“这里是桐油,你明儿在这木桶角角落落都抹一遍,放太阳底下晒,晒个三五天,就能用了。” 出了门去,外面已经伸手不见五指了,这农村,又没有电灯,节省些的人家,连油灯都舍不得点,吃了晚饭,就上床了。 苏桃还是第一次来这五队,根本就没方向感。 黑暗中,男人的大手牵住了她,声音沉沉的:“走,回家。” “嗯,回家。” 回家之后,周牧野当晚就给木桶上好了桐油,忙忙碌碌一直到十点钟才上床。 苏桃松了一口气,凑到他身边道:“这边的窑厂我请了两个人,一个是丁红平,还有一个是姚国华。” 周牧野眼神有些波动:“姚国华吗?” “嗯,怎么了?他……不勤快吗?我看他人高马大的,人也勤快,而且他还是毛遂自荐的呢,就请了他。” 周牧野想,姚国华这小子,对他媳妇儿没安好心,但那小子也确实是干活的一把好手,他对苏桃放心,姚国华就姚国华 分卷阅读91 吧。 “他挺勤快的,没事,你眼光很好,请的这两个都不错,等我忙完那边盖房子的事,我就回来。” “嗯,果园村那边的窑厂,我还要请两个靠得住的人呢,那边你有认得的人吗?” “西边大妈就是果园村嫁过来的,你不知道吗?” 苏桃讶异:“啊?真……真的啊?” “嗯,他有两个兄弟,都在果园村,他们家的人,都挺老实本分的,你明天和大妈说一声。” “那行,哦对了,我二叔他们,说是二月二要来这里,看看你。” 周牧野心里一咯噔:“二月二吗?没几天了。” “嗯,二叔担心我在这里受苦,所以想来看看,我让他看看我过的是什么日子,他就会放心了。” 周牧野把人抱进了怀里:“他会放心吗?” 在他眼里,苏桃可不就是到农村来受苦了吗?他还一无所有,没法给她好的生活,真怕她爸妈和叔叔来,一看她过的这一穷二白的生活,就想把她带走。 苏桃调皮的手指在他脸上摸来摸去:“会放心的,这样,二月初一你去剃个头,刮个胡子,你说你这个人,头发怎么长得那么快呢?改明儿我去买个推子,以后我给你剃头,还省钱呢。” “你没听过一句话吗?” “什么?” “头发长得快的人,身体好。” 说完,人又压了上来,苏桃低呼一声:“不……不准。” “放心,不碰你,我就是想……摸摸你。” 她哪里都软,太好摸了。 隔天,依然是晴天,周牧野把上好桐油的木盆放在门口墙根里晒太阳,两扇门也上了桐油,再继续打剩下来的两扇。 苏桃则去了西边吴桂凤家,两人几乎是一拍而合,能挣钱的好事,谁会拒绝,只是,这吴桂凤还是有些担忧:“这窑厂,你投了人工进去,钱花出去了,到时候,赚不回来,可怎么办?” 要是旁人,她能心安理得地占便宜,可这苏桃吧,她总是有些不忍心,这傻丫头,不会管钱,这撒钱的架势,都让她心疼。 苏桃呵呵地笑:“大妈,不会的,肯定会有人来买砖头的,你就瞧好了。” “我让我兄弟先给你干活,这等赚了钱,你再给他们,你看行吗?” 苏桃感动得两眼泪汪汪,她这辈子,尽碰上好人了。 就这样,准备工作都差不多了,苏桃把之前窑厂烧砖的老师傅也请了回来。 这个烧砖,虽然工艺流程大家都清楚,无非就是把黏土加水和成泥,再用砖模做成砖坯,把砖坯晾干之后,就上窑洞里烧制…… 如果是红砖,烧到一定程度,出窑,如果要烧青砖,还得加一道用水冷却的工序。 但火候多少,烧多久,这么细致的计算,还是要有老师傅带的。 一切准备就绪,正月二十六这天,苏桃的两个窑厂就正式开窑了,周牧野在家里留了一天,正好是星期天,赵美兰两边跑,看着那砖头制成砖坯,推进窑洞里开始烧,心里竟然也开始多了几分期待。 她在这中学教书,靠的是她男人,她家里的兄弟也都是靠仇金喜,所以,很多事情,她也只能选择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如果……如果苏桃这窑厂能经营得好的话,那她是不是……也就不用看男人脸色了? 她心中多了向往。 晚上,周牧野把上了桐油的四扇门和一个大澡盆都搬回了堂屋,嘱咐苏桃:“我明儿个还要去大纵湖,二月初一回来,这门和澡盆,你早上拿出去晒太阳,晚上降霜了就收回来,我和牧月牧星都说过了,让她们帮你抬。” 他的嘱咐,她一一都应下了。 ☆、48.第 48 章 花溪中学,赵美兰上完下午的最后一节课, 拍了拍身上的粉笔灰, 回到了办公室, 拿起热水瓶, 往搪瓷缸里倒了些热水。捧着杯子喝了两口, 嗓子里这才舒坦了。 教师这行当,还真不是她爱做的, 首先, 她是代课教师,自己也就是个半吊子水平,其次, 她是为了求个安逸,才当老师的。 说真的,要是能有更好的营生, 她倒是愿意试试的,她也衷心希望能和苏桃一起把那个窑厂经营起来。 可……难啊。 农民日子难过,谁家有那个闲钱去买新传盖房子呢? 这茶杯刚放下来,校长走了进来,开门见山道:“赵老师,听说你帮四队那个周家媳妇儿弄窑厂,是不是啊?” 赵美兰应了一声, 校长就道:“我家老大要也到岁数娶媳妇了, 打算盖三间大屋给他娶媳妇, 问了瓦工师傅, 大概要拿三四万的转,你那边有陈砖吗?” 赵美兰愣了愣,没想到生意就这么上门了,很快反应过来道:“我们那窑厂,前两天已经开始烧了,三万砖,也很快的,你们家大概打算什么时候动土打地基啊,宅基地选好了吗?和大队里说了吗 分卷阅读92 ?” “都说好了,宅基地选好了,和队长支书都说过了,我们家拿了个日子,说是三月初八是个好日子,打算哪天开始动土,你看看,烧得出来吗?” 赵美兰一挥手:“绰绰有余了,那回家之后我和苏桃说,尽快把你们家这三万砖赶出来,你就放心吧。” 赵美兰见识阅历都是有的,毕竟她家也是盖过房子的,大概算了一下,三万砖,少说要一千五百块钱。 她也没主动提价钱的事,和校长共事这么久,她自然是知道校长的为人的,校长不是喜欢占便宜的人,不可能让她吃亏的。 对不同的人,就要对症下药,赵美兰还是很会做人的。 校长从兜里掏了一叠钱出来:“三万砖,大概要几个钱?一千五六,差不多了吗?” 赵美兰心头一松,她就说校长是不会占人便宜的,她只摆手道:“没事,等砖头烧出来了再说,不急,你还能跑了不成?” 校长往她手里塞了几张票子:“先给你五百当定金吧,你们买材料总也是要钱的。” 赵美兰还假意推脱了一下,校长坚持,她也只能拿了下来。 晚上放学之后,赵美兰从没像今天这样迫不及待,一路小跑,跑得后背起了汗,跑到苏桃家,气喘吁吁道:“来生意了。” 苏桃正准备把门板扛回去呢,一听赵美兰这么说,乐得得意忘形,一松手,门板就砸到了脚背上,她闷哼了一声。 乐极生悲了。 赵美兰赶紧把门板抱了起来,笑道:“你这丫头,你松手干啥,这门板都重实啊,砸得不轻吧?” 苏桃一瘸一瘸地跟着赵美兰进了堂屋,赵美兰把门板靠放在墙上,回头,看到苏桃撑着墙笑着看她:“赵老师,你说来生意了,是真的吗?谁家要盖房子啊?” “我们校长家,他儿子,二十二岁,高中毕业有几年了,是到了娶媳妇的年纪了,他家条件还是可以的,手上有余钱,给儿子盖个房子娶媳妇,也是情理之中的事。” “太好了,万事开头难,我会让曹大伯带姚国华和丁红平烧砖的时候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的,一定给校长家最好的砖头。” “他家农历三月初八动土,你催催他们,让他们尽快,不能磨洋工,知道吗?” “知道,我知道。” 赵美兰从兜里掏出校长给的那五百块钱定金递给苏桃:“这是校长给的定金,你拿着,还要上县城去买煤炭呢,泥加水要反复和炼,那玩意不可能靠人工,得靠牛力,你还得买一头牛回来,这都是花钱的地方。” 苏桃又把那五百块钱放进赵美兰手里:“赵老师,你明天跟曹师傅上县城一趟吧,跟大队里借个船吧,这个采买的事,就交给你了,你有时间吗?” 赵美兰仿佛拿了个烫手山芋:“你……你把钱交给我,你放心?” 苏桃偏头一笑:“从一开始,我就相信你啊,我全权交给你,明天我要去窑厂那边看看烧青砖的事有没有什么突破呢,讨价还价的事,我也不在行,当然要交给你了。” 赵美兰觉得任重道远的同时,又觉得非常感动,苏桃能这么全心全意地相信她,这让她生出无限的干劲来,只想卖出更多的砖头去,好不让苏桃亏本。 赵美兰到底还是丢了两百块给苏桃,只跟她说,三百块钱也够花好久的了,她一定给她把事情办得漂亮。 苏桃是用人不疑,疑人不用,既然用了赵老师,以后这两个窑厂,就全权交给她打理,毕竟她后面还要去外面念大学呢,这点信任都没有的话,那一切也就没有必要开始了。 隔天早上,赵美兰叫了钱二爷和曹师傅,凌晨四点钟就撑船往县城去了。 因为这船要靠人力撑,撑到县城,少说要三四个钟头,到了县城还要买煤炭什么的,一耽搁,再回来,船更重了,四个钟头都撑不回来。 想要一天来回,可不得摸黑出发吗? 而苏桃则是去了窑厂,跟姚国华合计了一下,想着买头老黄牛回来,用牛力踩踏,做成稠泥。 姚国华却道:“我觉得,还是不要买老黄牛了。” 苏桃虚心问道:“那你想买什么品种的牛?” 姚国华噗嗤笑了一声:“你这是买牛肉回来吃呢?还什么品种的牛,不买牛,咱们买压制的机器,我在县城,看到过,我觉得,时代在发展,牛力这种落后的劳力是会被淘汰的,与其花几十块钱买头老黄牛,不如买机器,效率高,节省时间,你觉得呢?” 苏桃觉得,她真的是有慧眼识珠的能力的,丁红平埋头苦干型,而姚国华,毕竟是在县城念过书,有些见识,两人配合,加上赵老师的好人缘和三寸不烂之舌,她的这个窑厂,一定是会经营得红红火火的。 “我觉得你说的很有道理,那咱们现在就上县城买压泥的机器吧。” 姚国华摸了摸后脑勺:“你咋说干就干,风风火火的?不再商量一下了吗?” “没什么好商量的,生意已经来了,中学校长家要给 分卷阅读93 他儿子盖房子,我们就要说干就干,现在就走。” 当天,赵老师就给苏桃买了几千斤煤炭回来,她自己又和姚国华上县城定了两台压泥的机器。 赵美兰看着他们那船上多了的两台机器,心理压力陡然增大,这苏桃投入的成本未免太高了,两台机器,听说一共花了她三百块钱。 这一分钱没赚呢,投入的成本就已经超过五百块钱了,她急啊,她是真急啊。 “桃子啊,以前老郑家都用牛力压的,一头牛才几十块钱,你说你,花这个冤枉钱做什么呢?” 所以说,念书还是很有必要的,出来念书,能长见识,能有远见,书中自有黄金屋,书中自有颜如玉,古人诚不欺我。 苏桃嘿嘿一笑:“买都买了。” 赵美兰这心在滴血啊,剜了姚国华一眼:“你以后别架着她花钱了。” 姚国华也嘿嘿地笑:“知道了,赵老师。” 窑厂就这么红红火火地开始烧了起来。 正月三十的时候,她男人回来了,虽然身在大纵湖,但周牧野对她这个窑厂的事,可一直是有耳闻的。 因为整个学富公社的人,都听说了苏桃这大操大办的架势,很多人都等着看她亏得底朝天,等着看她笑话呢。 晚上,他打热水给她泡脚的时候,假装镇定地问了一句:“听说是姚国华让你买那个压泥的机器的?” 苏桃抿着笑意道:“嗯,对啊,他说,牛力这种老式的劳力方式一定会被淘汰的,买牛,过两年再淘汰,那等于是花了冤枉钱,你觉得……他说得有道理吗?” 周牧野心里颇不是滋味,虽然不愿意承认,但不得不说,姚国华的见解,在他看来,是非常有先见性的。 而且他觉得,分田到户,是必然的,今年先小范围的分了五分地给每个人,就是一个试探,毕竟集体种田的时候,几乎所有的农民都是磨洋工,分田到户,交公粮,农民必然会更有干劲,于农户,于大队公社,都有好处。 那如果分田到户了,老黄牛这种劳力,大概真的是要被淘汰的,毕竟农民们有了自己的地,积极性高了,肯定受不了老黄牛犁地的效率。 听说南方有些地方,已经用上了拖拉机犁地。 行吧,姚国华也挺有看法的,他认了,桃子是不是挺崇拜他的? “嗯,有道理。” 男人声音听起来闷闷不乐的。 苏桃身子前倾,伸手勾住了他的脖子:“你怎么了?” “没什么。”嘴上说着,手拿起她的脚,仔细地给她擦了擦,然后把人抱上床,塞进被窝,苏桃勾着他的脖子不撒手 “牧野哥哥,你怎么了?怎么不高兴了?” 周牧野的大手自然地方在她柔软的腰肢上,抬眼看她:“姚国华挺厉害的,是吗?” 苏桃突然福至心灵,好像突然就懂她男人在别扭什么了,手上一带,男人靠了过来,她一手勾着他脖子,一手捉住了他的衣襟,她靠过来,靠进他怀里,柔情似水…… “牧野哥,我喜欢的是你,你在我心里,是最有远见的,最有先见之明的,最厉害的,最俊的,最体贴人的,我喜欢的是你,我特别特别喜欢你,姚国华,他都比不上你的一根小指头。” 姚国华:?? 周牧野不可抑制地傻笑出来:“真……真的啊?” “当然是真的……” 说完,勾着他的脖子,主动送上了自己的唇,她要主动表达自己对他的喜欢,省的这男人患得患失总不自信。 周牧野情难自已,将人按在了床上,苏桃轻轻喘息:“等……等明天把房门安上再……再说,不差这一天……” 周牧野到底还是忍住了,让他的小桃子忍着不出声,对她来说太难了,她怕疼得厉害,又特别容易害羞,稍一碰,就忍不住哼出声来了。 还是不为难她了,上了门,就好了,忍吧,忍着吧,又是一个星期,他想媳妇,浑身上下都在想媳妇儿,却还要忍一晚,他呼了口气,低声道:“你先睡,我去灶房收拾一下就进来。” 第二天一大早,苏桃是被霹雳哐啷的声音给弄醒的,眼一睁,就看到男人在安门。 苏桃白了他一眼:“你挺迫不及待的嘛。” 男人拿个榔头,轻轻对着椽子敲了敲:“我还想昨儿连夜装门的,光线不太好,就算了。” 苏桃哼了一声:“不要脸。” 男人轻笑一声:“我又怎么不要脸了?” 苏桃都懒得搭理他,一边穿衣服一边道:“一会儿去剃头,下午我想洗澡,那个澡盆,能用了吧?” “嗯,能用了,下午我给你烧水。” 等苏桃吃完饭,四扇门就都装好了,东屋的门里还安了门栓,接着男人跑到西屋,对着她喊:“你把门关上。” 两人各自在一个屋,把门关上之后,周牧野音量从小到大,喊了她几声,到一定音量,苏桃才听见,应了一声,男人便跑了出来:“ 分卷阅读94 以后,就控制在这个音量,声音再大,丫头们就可以听到了,你心里有数了吗?” 苏桃急得一把捂住了他的嘴巴:“你你你……” 你了半天,你不出个所以然来,只把自己的脸都给憋红了,这男人,青天白日,就和她讨论晚上的事,就讨论床上的事,他臊不臊啊? 这方面,男人总是比女人更加不要脸些的。 对于她的害羞,周牧野简直爱不释手,捏了捏她的脸:“家里又没人,就咱两,你羞什么?” 苏桃气得对他拳打脚踢:“你还说,你还说。” 周牧野把她的手一拉:“好了,我要去剃头了,一道去吧,看看人家怎么给我剃的,以后都交给你了。” 苏桃便这么红着个脸,和周牧野去了剃头师傅家,师傅家院子里,周牧野坐在凳子上,师傅拿着剃头刀,在磨刀布上刮了刮,然后仔细地给他剃头。 苏桃认真地看着,手上还比划着,男人这种短发,看起来不难剃,等她得空,就去买把推子,以后都交给她了。 她就这么托腮看着她男人慢慢变得斯文,头发略长下巴有胡渣的时候,其实也挺好看,糙汉的好看,头发短了,下巴光溜溜的,就有一种学者的气息,又俊又斯文,非常吸引人。 剃完头,男人精神无比,连剃头师傅都忍不住道:“这小子,鼻子咋这么高,像外国人。” 苏桃忍不住乐了:“大伯你还看过外国人啊?” “去年,上头下乡放电影,看到过,说是苏联的电影,那个就是外国人,那外国人,都这样,鼻子高得不得了。” 苏桃有些小雀跃,她男人的俊,是得到公认的。 她给了大伯两角钱,然后和男人一起回家了。 周牧野有些忐忑:“你二叔他们明儿大概几点钟过来?家里缺什么吗?我要不今儿下午去躺公社,看看采买点什么。” “不用不用,家里啥都不缺,你放心好了。” 两人回家之后,烧了点简单的中饭,吃完之后,周牧野把大锅里放满了水,开始烧水,准备让苏桃一会儿洗澡。 苏桃就在那研究大澡盆,放一点水进去,真的不漏水,这可是她亲眼看着一点一点做起来的,这木匠工艺,真的还挺神奇。 烟囱里浓烟滚滚的,没一会儿,一大锅水就滚了,周牧野手脚麻利地拿起暖水瓶往里头灌水,灌好两个暖水瓶之后拿进堂屋。 他又拿起大澡盆,放进堂屋靠西墙边,上面是一根铁丝晾衣绳,他拿起浴帐,上面有根吊绳,把吊绳系在晾衣绳上,浴帐整个蓬开,把澡盆遮挡住。 “你要换身的衣服都拿好了吗?” 苏桃赶忙去东屋斗橱里,拿了棉毛衫棉毛裤还有两件毛衣线裤,一大堆东西抱过来,放在浴帐旁边的高凳上,又去拿了一块香皂以及毛巾,一切准备妥当。 男人低声道:“我要把热水都倒进去了啊,等热水弄好了,你就脱衣服进去。” “嗯,我知道。” 周牧野去灶房,拿洗脸的搪瓷盆端了满满一盆热水进来,倒进了澡盆里,大红色的浴帐里立刻烟雾缭绕了起来,接着他又端了一盆热水倒进去,再兑冷水,摸了一下,抬头看她:“你摸摸看,烫不烫,烫的话我再加点冷水。” 苏桃蹲过去一摸:“嗯,差不多。” “这两个暖水瓶放这,你洗的要是冷的话,就加水。” 说完,就这么盯着苏桃。 苏桃的手都伸到棉袄扣子上了,一抬眼,看着男人直勾勾的眼神,脸颊止不住一红:“你……你不出去吗?” “我得守着你,一会儿你洗好了,我还得给你递衣服,还得给你加热水,没个人是不行的。” 苏桃脸色更红了,轻轻哦了一声,然后背过身去脱衣服。 虽然是夫妻了,虽然两人也有夫妻之实了,可……可这毕竟是大白天,外面太阳还挂着呢,虽然大门关上了,可屋里亮堂堂的。 她……她觉得不好意思。 脱到只剩贴身棉毛衫棉毛裤的时候,苏桃红着脸回头看了男人眼:“你……你转过身去。” 周牧野挠了挠后脑勺:“为啥?” “什么为啥,让你转,你就转。” 得,媳妇说啥就是啥,让他转,他转就是了。 转过身去,听到后面窸窸窣窣的,没一会儿,就听到掀塑料浴帐的声音,他转头,人已经钻了进去,烟雾缭绕的,只剩一个朦朦胧胧的影子,大约也能看得出来她的身形。 “你……你刚才没偷看吧?” “苏桃,你是我媳妇儿,你的身子,我又不是没看过。” 里面传来哗啦啦的水声,她的声音好像也揉进了水汽,别有一番感觉:“那不一样,现在是白天。” “白天你也是我媳妇儿啊。” 苏桃拍了一下水:“就是不一样,白天不准看。” 周牧野摸了摸脖子,哄她:“好好好,不看不看,刚才我也没 分卷阅读95 偷看。” 苏桃这才作罢,里面的水汽渐渐消了,她的身形也一半朦胧一半清晰了起来。 周牧野看得浑身都热了起来,突然,只觉鼻子下面一热,什么东西滴了下来,他伸手一摸…… 嗯,天干物燥,天干物燥。 ☆、49.第 49 章 周牧野顿时慌张,左右环顾想找个什么布条, 苏桃看着浴帐外面的人走来走去, 有些不安, 小声道:“你干什么呢?” 周牧野寻不到布条, 只能抬手用袖口抹了一下自己的鼻子:“没……没干什么。” 他又跑到东屋里, 好不容易寻了快不用的手巾,拿起来胡乱擦了一通, 又回到了浴帐旁边, 苏桃轻轻划着水,轻轻哼唧:“你是不是起什么坏心思了?” 周牧野摸后脑,声音有些粗:“你这是防贼似的防你男人呢。” 一想起自己刚才没出息地鼻出血的样子, 顿时觉得,他还真像个色心乍起的流氓,他至于嘛。 里头的人只是吃吃地笑着, 也没说话,没一会儿,浴帐门帘处伸了只手出来,露出半截手臂,被水汽蒸得白里透红,上面还挂着水珠子,当真是……诱人至极。 “给我接个水瓶, 水没那么热了。” 周牧野脑子一嗡, 摸了摸鼻子, 还好, 没继续丢人。 接不到水瓶的人有些急了,抓紧浴帐的两个门帘,钻出了头来,她头发用筷子盘着,滑了两缕在鬓边,脸蛋红扑扑的,眼睛和嘴唇好像染了水汽,一截漂亮的颈子让人不知觉地升起无穷的探知欲,想看看那漂亮颈子后面,被浴帐挡着的,是何等的光景…… “啊……”苏桃忽然尖叫了一声,两手也松开了浴帐,指着他…… 周牧野这脑子就跟炸了似的,该看的,不该看的,都看到了。 “你你……你流鼻血了……” 周牧野这才回过神来,手背一抹,全是血,娘哎,自己怎么这么不争气。 苏桃就要从浴帐里钻出来,周牧野赶紧一把按住了她的脑袋:“你进去,进去,别……别冻了,我自己来……” 一番兵荒马乱之后,周牧野仰着头,一旁的绿色手巾上沾了不少血迹,他有种万念俱灰的感觉,媳妇儿会怎么在心里偷笑他?他也太不淡定了。 苏桃会在心里偷笑他? 自然不会,苏桃只会在嘴上取笑他:“周牧野,你可真出息。” 周牧野一张脸真是没地方搁了。 苏桃学周牧野的口气:“苏桃,你是我媳妇儿,你的身子,我又不是没看过,噗……那你咋还流鼻血?” 男人的一只大手伸进了浴帐,苏桃吓得失声尖叫,伸手捶他,又拿水泼他,男人也只是吓唬吓唬她而已,闹了一下,又塞了一只暖水瓶进去,将浴帐的门帘整好,低声道:“好了,再泡一会儿就赶紧出来,别冻到了。” 晚饭,饭桌上多了一盘猪血炒大蒜,苏桃憋着笑对牧月和牧星道:“吃啥补啥,你们大哥今儿个流血了,要吃点猪血。” 丫头们有点慌:“大哥怎么了?受伤了吗?哪里流血了?” 周牧野不自在地摸鼻子,又轻咳:“没事没事,吃饭吃饭。” 牧星追问:“大哥,你到底哪里受伤了?” 周牧野甩出万能神句:“大人的事,小孩别多问。” 牧星小声嘀咕,嫂子不过比她们大三岁而已,哪里称得上是大人小孩?她们明明是平辈嘛。 苏桃笑得都快岔气了,晚上自然免不了被恼羞成怒的某人收拾了一顿。 县城,苏家,苏果和胡先进被叫过来吃晚饭,于虹的意思是,让苏果和胡先进明儿陪他们一道去乡下,她二叔要去看看苏桃。 苏果心里不是滋味:“你们去呗,用得着一大家子都去吗?兴师动众的。” “你这孩子,她是你妹妹,你去看看她怎么了?” 胡先进也道:“是啊,我明天没事,我开车,载你们。” 苏果剜了他一眼:“你积极个什么劲?” 胡先进便不敢说话了。 苏果放下筷子,冷冷道:“我明儿个没空,要去你们去吧。” 她在苏桃跟前,一点便宜都占不到,如今是说也说不过她,多说两句,爸妈就因为觉得小女儿受苦而护上来了,他们所有人都护着她,她不想去当苏桃的对比参照物,另外,她更不想看到苏桃和那个她本来看不上而错失的俊男人有难同当伉俪情深的模样。 于虹还想说什么,苏钟文摆手:“算了算了,她不去就算了。” 苏钟文对两个女儿,都是有愧疚之心的,毕竟一开始是打算把大女儿嫁过去的,他弟弟说的话,他心里会没有任何感触吗? 那是他的亲生女儿,虽然一生都在扮演严父的角色,但该有的疼爱,他一点都不会少,他不能辜负自己父亲临终的嘱托,便只能选择牺牲女儿的自主权。 他知道,他有罪 分卷阅读96 。 他只能用尽全力去弥补那个平白被他改变了人生的女儿。 好在,小女儿如今和那周家小子过的还不错,这样,他内心的谴责也会少些。 隔天,苏钟文于虹苏钟武三人包了个小车,一路往西开去,两个钟头,左右打听了一下,终于到了花溪大队。 于虹毕竟是来过的,轻车熟路地指挥着司机,沿途都是碎石子路,离得近了,能看到农民们在河堤下面劳作,一派热火朝天的景象,只是这房子,这路,到底和城里是不一样的。 生活艰苦,也是一目了然的事情。 苏钟文心里头沉甸甸的,自己在城里,却让女儿来了乡下,他心里当真是不好过啊。 周家,周牧野检查了好几遍,暖水瓶是不是满的,一会儿丈人丈母娘还有她二叔来之后,要泡果子茶,果子和白砂糖都准备好了没,又去灶房里转了几遍,中午吃饭的食材是不是都准备妥当了。 最后在院子里转来转去,拿起墙根下的大笤帚,想要再扫一遍院子。 苏桃赶忙按住了他的手:“好哥哥哎,早上六点钟就起来忙了,你快给我歇会儿吧。” 周牧野抹了把脸,紧绷的神色显示出他内心的紧张:“那个……你家里人,大概几点钟来,知道吗?” “不知道啊,没说,反正就说二月二来。” 他们家就在大堤边上,视野好,远远地能看到长长的大堤尽头,那边好像有一辆小车开了过来,苏桃激动:“应该就使他们了。” 周牧野一下又慌张了起来,竟然有些手足无措,是准备茶点?还是先去大堤上接人? 苏桃已经拉着他的手,往大堤上跑了。 这风口里,他们站了一会儿,小车才停了下来,于虹先下来的,箭步过来,拉住苏桃的手:“多冷啊,站这儿干什么啊?在门口等着就好了,我又不是头趟来,快回去,回去。” 苏钟文结了车钱,手上还拎着手提包,和他兄弟一起下了车。 苏桃皱眉:“年初一我才去大包小包地拎了一堆东西回来的,你们怎么又上赶着过来送吃的了?” 苏钟文扬了扬手中的包:“不是吃的,你妈给你打了两件毛衣,还给买了一双毛皮鞋。” 一行人下了大堤,进了小院子,院子收拾得井井有条,最南边是个猪圈,旁边一个草垛,房屋东边被开除来,是要种些家常吃的菜,晾衣绳上晒了两床被子,被单都是雪白干净的。 周牧野手忙脚乱地拿碗拿筷子,给三位长辈泡了三碗果子茶。 这已经是来客最高规格的礼遇了。 苏钟武环顾四周,撇个嘴道:“这可真的是空屋三间,家徒四壁啊。” 周牧野正要说话,苏钟武又道:“听说这房子还是我们桃子跟生产队要下来的,有这事吗?” 苏桃摸了摸脖子,二叔都从哪里听说的啊? 得,他在机关里干事,耳报神多,这点事,他想知道,不是轻而易举的吗? 周牧野老实道:“是苏桃跟生产队要下来的,这样我才能分了家,和她单过。” 没有苏桃,他真不知道自己过的是怎样的日子,还要在那泥沼里挣扎多久。 苏钟武轻哼了一声:“敢情你小子全靠我家桃子啊,吃穿用度,你有为这个家做点什么贡献吗?” 苏桃坐不住了,把碗往他手边推:“二叔,你喝茶,喝茶,现在我们家,有两个窑厂,都在烧砖头,这刚开窑,就已经卖出去三万多砖了,以后也只会越来越好的,另外,牧野哥还打算捉点猪回来养,牧野哥自己在隔壁公社干瓦匠活,他现在还算是学徒工,三间大屋盖好,他能拿到五十块钱呢,等出师了,当上正经师傅了,一个房子盖好,他能拿到一百多块钱呢,大屋三间,三个人盖的话,顶多也就两个月,两个月,他就能拿到一百块,二叔,他是不是很厉害?” “泥瓦匠啊?那不是成天都在外面,家里的活不都落到你头上了吗?” 得,她二叔总是能挑出刺儿来。 周牧野赶忙道:“现在在隔壁公社,以后有机会的话,我就在咱们本公社干活,白天去盖房子,晚上回来家里的活,还归我。” 苏桃扯了他一把:“什么啊,你别听二叔的,我来又不是当大小姐享清福的,能做的,我都会做的。” 苏钟武气呼呼道:“你这丫头,还挺护着他。” 他现在总算是清楚了他家侄女为啥这么护着这小子了,跟上回看到的野人完全不一样,这小子剃了头发和胡子,穿个中山装,整个人俊得不像样,就靠这张脸,把他家桃子糊弄得团团转,样样都帮着他。 苏钟文瞥了他一眼:“说了这么多,你不渴啊?多喝点茶吧。”转头又道,“桃子,你说你有两个窑厂?这是怎么回事?你们这还准窑厂私人化啊?” 苏桃点头:“准的啊,给生产队交一些钱就行了。” 于虹担心:“我看这里的百姓们吃饱穿暖已是艰难了,有余钱盖房子吗?你那窑厂 分卷阅读97 ,能赚到钱吗?” 苏钟文轻啧一声:“妇人之见,现在很多政策都松了,桃子他们这儿开年多分了地,再过两年,政策还得变,你以为农民的日子一直会这么艰苦吗?上头总会想办法改善他们的生活的,就是要在大家都不敢出手的时候去干,才能先人一头,才能赚到钱。” 于虹撇嘴:“行行行,我啥也不懂,桃子,你有钱供应那窑厂吗?缺钱的话……” “不缺不缺,啥也不缺,你们别担心,牧野哥想法远着呢,他可有办法。” 周牧野觉得汗颜,怎么功劳都往他身上推?想要张口,桌子底下的手被人捏了一把,便不敢作声了。 苏钟武就在那哼哼:“这小子真有你说的那么神啊?” 苏桃骄傲地挺个胸脯:“那可不,牧野哥无所不能。” 成功收获她家二叔白眼一枚。 吃完果子茶,苏桃和周牧野带着三人去了北边的窑厂溜达了一圈,姚国华和丁红平在那卖力地把煤炭往窑洞里送,曹师傅把着压泥的机器…… 一派红红火火的景象。 苏钟文和于虹算是彻底放下心来。 赚钱不赚钱的,其实倒是其次,看到他们的闺女对生活充满了期望,踏实上进地和她的丈夫生活着,才是最让他们宽慰的事。 苏钟武心里对周牧野多少也是改善了许多的,他家桃子是不是真的开心,他自然一眼就能看出来,这个男人,一言一行,都挺护着桃子的,家里的活计,大约也都是他抓了。 城里人乡下人,疼媳妇的男人,才是真的好男人。 但他嘴上还是不服输,这儿嫌弃一下,那儿挤兑两句。 这个家,总要有人唱黑脸的,不然这小子没个忌惮,万一以后对桃子不好了呢,他得让那小子知道,他们老苏家,不全是和善的。 他说什么,周牧野就应什么,非常恭顺。 中午饭被于虹抢过去烧了,周牧野只能到灶台后烧火,苏桃也想帮忙,被她妈给赶了出去,她便搬了张大凳出来,和她爸还有二叔在门口坐着晒太阳。 苏桃指着远方:“爸,二叔,你们看,小桥流水,麦田蓝天,这里多好。” 苏钟武翻白眼:“差不多行了啊,咋的,你这是想诱拐我们也一起到农村来生活吗?都要夸出花来了。” 苏桃乐不可支:“老同志怎么又来火了?您这火可真多。” “谁老了?你二叔四十一枝花,正当年呢。” 苏桃笑,苏钟文也跟着笑:“真敢说,老不羞。” 灶房里的气氛就没这么轻松了,周牧野正正经经地坐在小马扎上,往灶膛里塞草,灶台旁的丈母娘忙忙碌碌的,也不开口说话。 他想拉个话,不知道从何拉起,他本就不是能言善道的人,这会儿没有苏桃在身边,他觉得简直度日如年。 于虹突然开口道:“那个……牧野啊……” “诶,妈……” 于虹斟酌着开口道:“你和桃子……打算什么时候要孩子啊?” 周牧野心里一咯噔,觉得这个问题不太好回答,只道:“还没有这个打算呢。” 于虹松了口气,又犹豫道:“妈知道你们结婚了,提这个要求可能不太合适,但我想,你们能不能晚两年再要孩子?我们桃子,年纪还小,过完年才十八岁周岁,她自己还是个孩子呢,女人年纪太小就生孩子,我怕伤身,你看……” 周牧野深受触动,母爱当真是润物细无声,再细致的点,也能给你考虑到。 他喉头滚了滚,真挚道:“妈,我也确实没打算让桃子这么小就给我生孩子,等她二十一二岁的时候,到时候再做决定。” 于虹长出了口气,小心翼翼道:“真的啊?你们这儿,好像都挺早生孩子的,你不怕别人说闲话吗?或者,你爸妈不会催你吗?” 周牧野抓了把草,折好,塞进灶膛,笑笑:“没事,我不在意别人说啥,我和我爸分家过了,他们也管不了我们。” 于虹忍不住露出笑容来:“那就好,那就好。” 厨房里的气氛也松泛了些,于虹找个话头和周牧野聊天,聊聊家里情况,聊聊他学瓦匠活上面的事。 很快,中午饭就烧好了。 四人吃完中饭,于虹还在忙里忙外的,又是想要搜罗有没有脏衣服帮他们洗一洗,又是想帮她把晾在外面的被子拿回去的,整个人完全闲不下来。 苏桃赶忙拉住她:“于虹同志,你是来做亲戚的,别忙活了,行吗?” 一直到了下午四点多钟,包车的师傅下来催他们,再不走,天都要黯了,到县城可就太晚了。 于虹这才红着眼眶,恋恋不舍地往大堤上走去。 苏桃勾着她的手臂,拍了拍她的肩:“妈,你说你这是干嘛呀,又不是生离死别的。” “呸呸呸,你这丫头,怎么嘴上没个把门的,什么生啊死啊的。” 苏桃在她妈的坚持下,也只能:“呸呸呸,我说 分卷阅读98 错话了,以后嘴上会安个把门的。” 于虹这才作罢,又拉着苏桃到了一边,小声道:“我还有几句话要叮嘱你。” 于虹拉着她的手,欲言又止,终于开口道:“你和牧野,那个来事之前五天和之后的四天,这些天里,你两……不要同房,知道吗?” 苏桃脸一下子红了个透:“啊?妈……你……你怎么突然说这个?” 和自己的母亲谈论这种事,苏桃只觉得羞涩。 于虹摸了摸她的头:“都嫁人了,不要不好意思,妈是为你好,你还小,暂时先不生孩子,我说的,你记着就是了,知道吗?” 苏桃红着脸点头应下了,她本来就没打算这么早要孩子,毕竟,还要念大学呢,至少四年后再说。 叮嘱完后,于虹和苏桃她爸还有二叔一起上了车,苏桃扒在窗户上,笑着看她:“你看,来一趟,顶多两个小时,是不是?妈,我们离得一点都不远,你想我了,或者我想你了,脚一抬,上车就到了,你说是不是?” 于虹还是免不了红了眼眶,伸手摸了摸她的头:“好了,天晚了,外面起风了,你赶紧回家吧,别冻了,有时间就要上来,缺什么了一定要和我们说,别太累着自己,都听到了没有?” 苏桃虽然笑着,但眼眶已经湿了,故作不耐烦道:“哎呀,都知道了,赶紧走吧,说得耳朵都起茧子了,老苏同志,管管你家属,颠来倒去就这几句。” 车子远去了,苏桃心里有些沉重,儿行千里母担忧。 又想起上辈子,自己那样固执,她妈妈心里该多么郁结呢?临了都没法闭眼吧? 周牧野拉着人进了灶房,看苏桃闷闷不乐地靠在灶台上,掩上了半扇门,抬手摸了摸她的脸:“舍不得他们走?” 苏桃抱了抱他的腰,靠在他怀里:“有一点点。” 男人摸着她的头,柔声道:“那等天暖和了,清明前后的时候,邀请你妈妈过来小住一些日子,你看怎么样?” 苏桃惊喜抬头:“我怎么没想到?这个可以有。”又想起什么似的,给他肚子来了一拳,“你流氓!” 周牧野:…… “我又怎么流氓了?” “你……你为什么要和我妈说我们同房的事情?” 周牧野慌张解释:“我没说。” 他怎么可能跟丈母娘谈论和她女儿睡觉的事情?他有这么不知廉耻? 苏桃捏他下巴:“还狡辩?” 周牧野百口莫辩。 冤枉啊! ☆、50.第 50 章 阳历三月份, 节气到了惊蛰, 天虽还冷着,但已明显不似寒冬腊月那般风吹得人脸疼了。 但这个惊蛰节气一到,这江北地区,雨水也就充足了起来,周牧野的瓦匠活是要歇一歇日子了, 他便留在了家里帮苏桃烧窑。 但烧出来的砖头没有太阳晒,还是不行的, 苏桃这心里还是有些焦急的。 早春季节, 下了雨,湿冷得厉害,苏桃去了林大妈家看完小猪,小猪倒是吃吃喝喝睡睡, 快活得很, 养得白白胖胖的。 吴桂凤在灶房里炒黄豆, 香味传出来,苏桃撑着伞进了她家灶房,吴桂凤徒手从大锅里抓了一小把黄豆出来塞给苏桃:“吃吃看。” 苏桃就这么往嘴里丢炒得香喷喷开了口的黄豆, 满嘴余香, 这早春的雨季也就显得不足为道了。 她靠在门伤,问道:“大妈, 这猪崽什么时候断奶啊?” “差不多三十五个日龄, 就这两天了, 等个晴天, 捉到你家猪圈去养。” “嗯,那好。”说着,苏桃从兜里摸了十块钱出来递给吴桂凤,“大妈,这是我捉小猪的钱。” 吴桂凤一看,慌忙道:“哎呀,你这孩子,你现在正是到处都要用钱的时候,你收着收着。” 苏桃硬往她手里塞:“没事的,大妈你收着。” 大家都困难,她不能占人家的便宜。 吴桂凤招架不住,只能道:“十块钱太多了,你给五块就够了。” “是吗?我跟人打听了,差不多就是这个价。” “五块,五块就够了,不然我就不要了。” 苏桃拗不过她,只能给了五块钱。 挖河工程已经全部结束了,又因为下雨,农田里没什么活可干,知青们便都歇在了宿舍里。 孙苗照例窝在被子里看,她最近看‘钢铁是怎样炼成的’看得痴迷,恨不得连夜打手电筒看完,可她这被子里只要探出一点光来,都要被何丽嫌弃,便只能白天看。 这下雨天,就跟偷来似的,她津津有味地捧着书,看得入迷。 何丽则有些百无聊赖,苏桃那两个窑厂烧了起来,阵仗颇大,她这心里头就更窝火了,她实在是讨厌极了苏桃,也担心苏桃真的能把这窑厂办得红火了起来,她不想让苏桃那么顺风顺水的,但她自己又不敢再使绊子,毕竟,自 分卷阅读99 己有短被人拿在手里,要是再被抓,大概后果很严重。 但坐视不理,又不是她的风格,她那双眼珠子骨碌碌转着,或许可以从那个队长身上下手。 何丽已经和仇金喜苟且过几次了,男人上了床,就什么话都招了个干干净净,何丽也知道,仇金喜之前想勾搭苏桃但失败了的事,想着,大约这队长对苏桃,也是恨得牙痒痒吧。 孙苗的眼光从书上转到何丽脸上,嘀咕了一句:“你这眼睛转来转去的,又在想什么呢?” 何丽顿时来气了:“别人不信我,你也不信我吗?我是被他们冤枉的,我根本就没想勾引有妇之夫,我只是想在这人生地不熟的地方,寻个靠山而已,他们往我身上泼脏水。” 孙苗撇嘴:“我还啥都没说呢。” 孙苗是没什么心眼,但她不傻,跟何丽也是高中同学,接触颇多,她大概知道何丽是什么人。 人家指定没有冤枉她,真是贼喊捉贼。 * 苏桃和吴桂凤聊了些养猪的事情,就已经到十点多了,她男人去窑厂了,她得烧中饭然后送给她吃。 烧完中饭,十一点半,她拿了个大的搪瓷缸,装好饭菜,又用一个小的搪瓷缸盛了些汤,用手巾包好,外面又包了一层,严严实实的。 她拎着她男人的中饭,撑着伞,深一脚浅一脚地去了窑厂。 去的时候,姚国华丁红平还有曹师傅都回家吃中饭了,她男人还在窑洞里挖煤灰,苏桃捂着鼻子,护好手里的饭菜,喊了他一声:“牧野哥,吃中饭了。” 男人回头看她:“你别过来,这里都是灰,到上头去。” “嗯,我上去,你快点上来,饭菜要凉了。” 这窑厂有两层,因为下面烧着窑洞,上面倒是暖和得很,一个小窗户,能看到外面的田野,下着雨,苏桃觉得这乡村雨景很美。 男人揭了头上扎的头巾,又拍了拍身上的灰尘,才走到了上面,苏桃已经寻了干草坐在了小窗边,外面风雨飘摇的,他媳妇儿一个人坐在小窗边,安宁美好,他这心里便顿觉满满的。 周牧野走过去,顺着干草坐下来,苏桃便打开了布包,献宝似的给他介绍:“豆豉炖五花肉,干蒸香肠,青菜豆腐汤,怎么样?” 周牧野端起大茶缸,笑笑:“我媳妇儿真贤惠。” 苏桃屈起一只腿,轻轻抱着,下巴靠在自己膝盖上,笑意盈盈地看他:“你可真好命。” “嗯,我真好命。” 男人干了一上午的体力活,这会儿真是饿得前胸贴后背,狼吞虎咽地吃着饭,一边还感叹真好吃。 苏桃从口袋里掏了个手帕出来,身子前倾,要给他擦一下嘴角,他往后面一退:“你别靠近我,我身上脏。” 挖了一天的煤灰,脸上头上身上全是灰,别把他媳妇儿再给弄脏了。 苏桃一把拉住他的手,把人往前面拖了拖,细声道:“我会嫌弃你脏吗?” 说完,拿手绢给他擦了擦嘴角,又擦了擦脸:“慢点吃,别噎了。” 周牧野便放慢了吃饭的速度,抬头看她一眼:“是不是觉得我粗鲁?” 他们城里人吃饭,都小杯小盏,细嚼慢咽的,他这个架势,在她眼里定是粗鲁不堪的。 苏桃却道:“我喜欢你的粗鲁。” 说完觉得……哪里好像不太对劲,这个对话,好像有一些糟糕,什么喜欢你的粗鲁,这话说完,男人眼神都不太对劲了。 她赶忙此地无银三百两地解释:“我说的这个粗鲁,不是那个粗鲁。” 男人慢悠悠道:“那个粗鲁,是哪个粗鲁?” 苏桃急得脸都涨红了:“你讨厌,你明明知道。” 男人凑过来,贴着她耳边道:“我粗鲁吗?”他已经很克制了啊,哪里粗鲁? 苏桃捶他胸口:“你还不粗鲁?每次都弄得我特别疼。” 这个对话怎么越来越糟糕,怎么还收不回来了?老天爷啊,快救救她吧,她觉得脸要烧起来了。 男人又道:“你不是喜欢我的粗鲁吗?” 苏桃脑子晕了,觉得自己被绕进去了,急得想伸手捶他,手腕却被男人抓住,整个人被按在了土墙上,男人放下手中的碗,俯首就吻了上去。 苏桃轻轻挣扎:“吃……吃饭,不然要凉了……” 男人连咬带啃的,哪里还听得进她的话? 苏桃眼中氲着水汽,声音渐软:“会……会有人。” “他们都回家吃饭了,我只是……亲亲你……”男人按着她,舌尖扫过她莹润双唇的轮廓,轻轻吮着,苏桃便渐渐放弃了挣扎,甚至还伸手勾住了他的脖子…… 这刚结婚,周牧野真的是随时随地都想抱抱她摸摸她亲亲她,这妮子还拿话勾他,什么粗鲁不粗鲁的,他哪里把持得住? 姚国华走到半道想起自己的不锈钢饭盒忘记带了,这饭盒里能放点水带过来喝,便顶着一天的雨,折回窑厂。 上 分卷阅读100 到二层的时候,映入眼帘的,就是那两口子抱在一起亲得正忘我。 土墙下,小窗旁,下了雨的缘故,麦田显得更加绿油油,这两人亲在一起的画面,竟然该死的和谐,除了好看,还是好看,虽然不愿意承认,但姚国华知道,那两人,是很登对的。 那一刻,他的心空了一块,大概是认识到,这辈子,都别指望想到苏桃了,苏桃心里只有周牧野,不管两口子是怎么相处的,苏桃喜欢周牧野,这是板上钉钉的事了。 饭盒也没拿,他就轻手轻脚的下了楼,站在窑厂前头,失魂落魄了好一会儿,一时之间,觉得茫然,也羡慕周牧野,觉得周牧野命真好,娶到个那么漂亮的媳妇儿,媳妇儿眼里心里还只有他,真是烧了高香了吧。 苏桃轻轻推开眼前的人,眼里水汽满满,嗓音也染上了一层朦胧:“我……我刚才好像听到有人。” 周牧野起身,往下面张望着,回来又坐到了她身边:“没有人。” 苏桃轻轻喘.息着,端起搪瓷缸:“快吃吧,不然真的要凉了。” 男人贴着她耳边道:“好,晚上回去我再粗鲁。” 苏桃气得站了起来:“我走了,你自己慢慢吃吧。” 周牧野一把拉住她的手:“等我,我马上吃完,背你回去,路不好走。” 苏桃就又软了,在他面前总硬气不起来,这男人,其实挺会哄人的。 早春三月,雨丝斜着飞,到处湿冷一片,趴在男人身上的苏桃却觉得暖洋洋的,男人结实的后背,宽阔的肩膀,无一不让她觉得安全感十足。 他深一脚浅一脚走在这泥泞的小路上,还问她冷不冷,苏桃伏在他背上,心头一暖:“不冷。” 党支部生产大队,因为下雨,彭支书让下面的人都早点回家,最后就只剩下了仇金喜和何丽。 何丽如今还是给胡金兰帮忙,自然就在这生产大队里,见众人都走了,仇金喜便蹿到了何丽他们的办公室。 何丽收拾了一下村上妇女们的生育资料,抬头看到仇金喜,没给他好脸色看。 仇金喜站在门口,一边看着外面的动静,一边和何丽说话:“你那什么脸色?” 何丽轻哼一声:“你指望我给你什么好脸色?我是想明白了,你是勾搭不到苏桃,退而求其次才选的我,是不是?” 仇金喜急了:“你这人,说的什么话,苏桃能有你好?” 何丽轻哼一声:“我可听说了,苏桃那窑厂已经开始烧了,还让你媳妇儿去管那个窑厂,我可跟你说,女人要是自己做出点什么成绩来了,那可就不受你管了。” 这一点,两人倒是想一块去了,仇金喜就发现,他媳妇儿最近好像心思不在学校了,一心扑在苏桃那个窑厂上,经常跟学校请假。 仇金喜在外头花头不少,但他还是希望他媳妇儿能好好把持那个家,能好好听他的话的,如果苏桃的窑厂真的生意红火的话,他媳妇儿……岂不是要上天? 苏桃那小娘们当真是烦人,一点都不安分守己的,成天想着带坏他媳妇儿,安生日子为啥就不肯过? 他起先就不想让苏桃那窑厂经营起来,但没想到校长家竟然是第一笔生意,明着肯定是不能为难苏桃。 校长不说,他媳妇儿也肯定要和他闹,他媳妇儿现在是坚定不移的苏桃支持者了。 明的不行,那就来暗的。 * 丫头们放学早,这会儿姑嫂三人都在灶房里忙晚饭,说说笑笑的,牧月问她大哥几点钟回来吃晚饭,苏桃说是等天黑她大哥就回来。 六点钟,周牧野才回来,脚和裤腿都湿了,苏桃想着,得给她男人买双雨鞋才行,这么冷的天,下雨湿了脚,得多难受。 晚上,外面乌漆嘛黑的,窑厂整个黑漆漆的,姚国华坐在白天苏桃和周牧野抱在一起亲嘴的地方,心里头还是怅然若失,他到现在都没缓过劲来呢,只觉得自己这么长时间以来对苏桃都抱有幻想,真是一件很可笑的事情。 根本一点希望都没有的事嘛,那两个人,好着呢,根本不可能离婚的。 他又叹了一口气,捶了捶自己的脑袋,姚国华,你想啥呢?你咋那么丢人呢? 突然,小窗外不远处,好像多了个人影。 姚国华有些纳闷,这都□□点钟了吧,怎么还有人过来呢? 他没声张,赶忙顺着土坡下了楼,然后躲在砖堆后面仔细瞅着,这天色虽然黑,但适应了黑暗之后,大约还是能看清人形的。 那人似乎走到了放煤堆的棚里,然后就听到了挖煤的声音,那人还带了个推车过来。 姚国华心里一咯噔,不好,这是要偷煤?一想,不对,要是真的偷煤,上各家各户一查,不就暴露了吗? 他又轻手轻脚地往煤堆棚靠近了一点,人依旧躲在砖堆后面,仔细瞅仔细瞅,又听到那人挖煤时候的哼唧声…… 是队长! 仇金喜大队长! 姚国华有些慌张,但很快就 分卷阅读101 又镇定了下来,他要看看队长到底想干什么,他不能暴露自己,队长是个小肚鸡肠的,一定会报复他的。 他就这么站在砖堆后面看着仇金喜,仇金喜顶着大雨,挖好了一车煤,然后推着小独轮车直往西边跑。 西边有一条小河,姚国华小心翼翼地跟着,就看到队长把那一车煤倒进了河里,心里大概有数了,队长在暗中给苏桃使绊子呢。 为啥要给苏桃使绊子呢?听说队长对那个何丽不错,再加上听到之前何丽勾搭周牧野的事,姚国华心里大概有了数。 队长这是为他姘头报仇呢。 啧啧,还真是个‘有情有义’的队长呢。 姚国华没有声张,悄悄离开了窑厂,想着要怎么对付队长呢? 凭他自己,或者凭苏桃,都没办法对抗队长,队长此人,手上有权利,人还挺无赖,要是明着干仗,苏桃肯定要吃暗亏。 好在,他们还有赵老师,赵老师向着苏桃,赵老师还是个特别明事理的。 仇金喜在那边吭哧吭哧地挖煤往河里倒,一边挖一边狠狠道:“我看看你们没了煤,还怎么烧窑,还怎么烧。” 漫天的雨,他身上穿的是蓑衣,这会儿身上腿上也都湿了,但他还是没停下,直将那棚里的煤堆挖了一半倒进河里,这才作罢。 作案完毕,他收拾了一下,连夜把独轮车推回了农机队,又把门上了锁,再回到生产大队,装模作样地在办公室里忙了一会儿。 他媳妇儿撑着伞找上了门来,扯着嗓子喊道:“这么晚了,你还不回家干什么?” 仇金喜假惺惺地伸了个懒腰:“开春,队上事情多,妇妇道人家,不要这么多管闲事。” 赵美兰白了他一眼:“丫头们那屋有一点漏雨,你赶紧回家,明儿看看要是雨停,就把屋顶稍微修一下。” “行了行了,回家。” 隔天,一大早,等仇金喜去了生产大队,姚国华就溜进了他家,把昨天晚上的事情,一五一十都告诉了赵美兰,还再三嘱托赵美兰别把他供出来,他毕竟还是害怕队长的报复的。 赵美兰听了,一双眼睛里迸出了愤怒的火花,气得咬牙切齿,这混账东西,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竟然给她拖后腿。 她管不住自己的脾气,也管不住自己的手了,她想打人! ☆、51.第 51 章 苏桃全身酸软地醒过来, 外面天色还灰蒙蒙的, 大雨转为小雨, 淅淅沥沥的,让人忍不住犯懒,想要睡个回笼觉。 难得的, 身边的男人没有天一亮就起床, 从身后抱住了她。 苏桃用手肘捣他:“别碰我。” 本想严厉些的,这声音却是软趴趴的, 像是勾着人犯罪是的。 男人精壮的胸膛贴了上来:“我要起床了,你多睡会儿, 早饭给你留在锅里, 我吃过早饭就去窑厂了。” 苏桃依旧拿手肘捣他胸口:“让你别碰我。” 一想起昨晚男人变着花样地折腾她, 极尽粗鲁,一会儿让她‘把腿开大一点’,一会儿又说‘桃子,我真想永远这样在你身体里’。 一想到这个,苏桃的脸又忍不住滚烫了起来。 披着羊皮的狼, 真是个混蛋。 男人轻轻摸了一把她滑腻的皮肤, 低声道:“我起来了。” 说完,被子掀了一点起来,男人窸窸窣窣地穿衣服,他起来, 苏桃就睡不着了, 等男人给她掖好被角之后, 也起来了。 脚触地的那一瞬间,她这腿一软,手上没个抓头,整个人跌到了地上去。 动静太大,刚出了屋的男人赶忙折了回来,苏桃哀怨地盯着他。 “你真是个禽兽。” 你媳妇儿被你蹂躏得站都站不起来了,你说你是不是禽兽。 男人把她抱起来,压着笑意,故作正经道:“还是你这个身子,缺乏锻炼。” 苏桃捶了他一把:“咋的,要我干农活了?” 男人低笑出来:“没有,不用干农活,多做几次,也是一种锻炼。” 苏桃指着他大骂:“你还要不要脸了?你混蛋,流氓。” 翻来覆去就是这么几句骂人的话,他媳妇儿不太会骂人,和那种农村妇女的骂街不一样,她这几句,听起来倒是有几分打情骂俏的意思。 他抱着人,低声道:“我帮你按按吧。” 苏桃白了他一眼:“不用。” 谁还不知道他,按着按着,可能还得操劳一顿,她不找这个罪受。 “你快去吃早饭,然后去窑厂吧,我自己活动一下筋骨就行了。” 周牧野去了窑厂之后,苏桃自己慢吞吞地走了几步,发现确实这个腰也疼,腿都并不拢,男人昨晚真的是把她折腾惨了,她一定要好好晾他几天。 等她吃完早饭,闲着也是闲着,便穿上小雨鞋,撑了把大伞,锁了门,打算去窑厂看他上工。 分卷阅读102 窑厂那边周牧野一过去,就看到了被挖了一半的煤炭,心里暗叫不好,第一个反应是,有人偷煤,但他不想让苏桃知道,她所有的精力都放在了这两座窑厂上,人力物力财力,都搭了很多。 校长家的三万砖也允了人家,现在煤炭被偷了一半,她手上大约也没有多余的钱去买煤炭了。 这可怎么是好? 他正想法子的时候,看到大堤南边有人撑着伞过来了,他穿着蓑衣,从雨雾里仔细一分辨,可不就是他媳妇儿苏桃嘛。 他顿时急了,喊了姚国华出来:“你先守在这里,我去拦住苏桃,这个事,你别跟她说,知道吗?” 姚国华心想,你真是脱裤子放屁,那是半棚煤炭啊大哥,不是一根绣花针,丢了这么大哥东西,她苏桃是眼瞎了吗?能瞒到什么时候? 不过,苏桃要是知道这窑厂被捅了个大窟窿,一时半会还不知道怎么填补上,加上最近又是雨季,不定得急成什么样呢。 周牧野已经踩着泥泞的坑地,跑上了大堤。 他带着风和雨,一道钻进了苏桃的伞下,苏桃惊呼了一声:“你干什么啊?” 周牧野拉着她的手:“下雨呢,窑厂下面空地那边地势低,全积了水,你别过去了。” 这不提还好,一提积水,苏桃就急了:“咱放在棚里的煤炭怎么样了?昨天你在棚上盖塑料布了吗?” “盖了盖了。” 周牧野毕竟不是经常撒谎的主,本质上还是个老实的庄稼汉,他这么空口说白话的时候,眼神四处乱飞,根本不敢直视她。 苏桃一眼就看出问题所在了,一把抓住他的领子:“煤炭怎么了?煤炭是不是进水了?是不是不能烧了?” “没有没有,我们下面不是垫了石板嘛,没进水,上面还盖了塑料布,一点儿事都没有。” 苏桃哪里信他,周牧野这表情,她一看就有问题,他大老远跑过来拦她,就不正常,肯定是出了什么事了。 她松开他,往前走去,周牧野苦口婆心地劝她回家,越劝苏桃就越要过去。 来到窑厂门口一看,木棚里,本来堆满了煤炭的木棚啊,生生少了一半,空了一半。 周牧野抹了把脸,看了姚国华一眼,姚国华轻嗤一声,可不就是无用功嘛,这能拦得住吗?当你媳妇儿傻还是怎么的? 苏桃不敢相信地盯着那空了一半的煤堆,看向姚国华,又看向周牧野:“这是……这是怎么回事?” 周牧野抓住她的手:“桃子,我来想办法。” 苏桃是压根没料到,这煤炭都有人偷,这年头,农村人不都是烧土灶吗?要了这煤炭也没用啊,家家户户不都是烧稻草和豆杆吗?这煤炭偷回家,不能用也不能吃,平白堆在家里还占地方。 这……偷了干什么啊? 周牧野看着那地面,虽然下雨,但运煤炭,不可能一点都不漏出来的,他顺着那洒落的煤炭往外走去,苏桃还在棚里转来转去。 姚国华看着周牧野走出去,心道,这小子,还是有点脑子的嘛。 出了工棚,周牧野四处看了看,顺着那偶有洒落的零碎煤炭往西边走去。 苏桃转了一圈,看到棚里的男人不在了,赶忙跑了出去,姚国华捡起地上的伞:“下雨呢,把伞拿着啊。” 苏桃已经跑了出去,看到周牧野已经走到了西边的小河边,姚国华叹气,拎着伞跟了上去。 周牧野往河边一探头,心脏都抽着疼,那半仓的煤炭都被倒进了河里,听到后面有脚步声,他急忙回头,一把拦住了苏桃,解开身上的蓑衣,把她按在怀里,然后伸手挡住了她的眼睛…… 苏桃啥都明白了:“哪个杀千刀的,跟我有深仇大恨还是怎么的?为什么要做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情?” 周牧野冲追过来的姚国华喊了一声:“伞拿过来。” 姚国华赶忙把伞递上,周牧野搂着怀里的人,撑着伞,一道上了土窑的二楼,找了块勉强算干净的手巾出来给她擦脸擦头:“冒雨你就跑出来,不怕冻到吗?” 苏桃咬牙切齿,脑子飞快地转着。 她在这花溪大队,仇人也不多,排除法也能找到罪魁祸首是谁。 周牧野一边给她擦着头上脸上的雨水,一边心中盘算着,一会儿去河里,把那些煤炭都捞上来,看这云层似乎不那么厚了,明后天大约就放晴了,把煤炭铺地上晒,到时候看看还能不能用,不能用的话,他就想办法凑钱,去把这煤炭补上。 校长家是第一笔生意,人家动土的日子都拿好了,总不能叫人家改日子,无论如何,这三万砖,一定得按时烧出来。 苏桃默默在心里算着,她的对头,也就她那婆婆顾翠英,队长仇金喜以及知青何丽。 而何丽,和仇金喜又是狼狈为奸蛇鼠一窝的。 她婆婆最近歇了,似是不太愿意招惹她了,顶多在背后嚼舌根,没有实质性的伤害。 倒是这个何丽,她向来知道她不是省油的灯,上 分卷阅读103 辈子就勾着仇金喜打她家牧野,这辈子被她捶了一把,定是心里更加怨恨了。 她想着,大约,也许,是何丽撺掇着队长干的,挖了那么多煤,没个男劳力,肯定是不行的。 仇家院子里,仇金喜还躺床上,觉得头重,畏寒怕冷,心里骂了句娘,昨儿晚上虽然穿了蓑衣,但雨大,身上怕是着了凉,他这会儿觉得浑身无力,肯定是感冒了。 他掖了掖被角,打算晚点起来,就听到了重重的脚步声传来,伴随着赵美兰的骂声:“你给我起来,马上给我起来。” 仇金喜看着自家媳妇儿,她手里还拿了把笤帚,凶神恶煞地看着他,他这做贼心虚啊,外强中干地喊了一嗓子:“你干啥?” 赵美兰拿着笤帚柄重重地敲柜子:“让你起来。” 仇金喜赶忙推开身上的被子,手脚利落地穿衣服,这刚套好一只鞋子,那笤帚就打到他身上来了。 “我今天不打死你,我就不姓赵。” 仇金喜火了,一把抓住她的笤帚:“你个婆娘,大早上,你闹什么?” 赵美兰眼里喷着怒火:“你个操蛋玩意儿,你安的什么心,大晚上,下着雨,你不回家睡觉,你去挖煤,你把人家的命根子挖了倒进河里,这些煤炭是我辛辛苦苦买了运回来的,你的心肝呢,你就这么拆我后台,我今天必须得打死你!” 即便不感冒,仇金喜都不一定是赵美兰的对手。 赵美兰个子高,和仇金喜一般高,一米七五的样子,干的活可比仇金喜多,手上那把力气,还真比仇金喜大。 笤帚被抽了回来,然后又重重打在仇金喜身上,仇金喜只有嗷嗷叫唤的份。 “你个疯婆娘,你在说什么?我一句都听不懂。” 说话间,仇金喜已经被赵美兰按在地上打了,一拳比一拳重。 “你听不懂?你还是个男人吗?有种做,没种承认,你个孬货……” 仇金喜被打得眼冒金星,加上感冒,不住地咳嗽,嘴上只有求饶的份了:“媳妇儿,媳妇儿……你快别打了,打出个好歹来,你不能那窑厂一出事,就把罪怪到我头上来啊。” 话一说完,脸上又挨了两拳,赵美兰咬牙切齿道:“有人看到了,你还想赖账?” 仇金喜慌了:“不可能……” 话一出口,他就后悔了,什么不可能?不可能有人?这不就等于变相承认真的是他挖煤的了吗? 话一出口,果然,胸口又挨了他媳妇儿两拳,整个人被赵美兰拎起来,赵美兰咬牙切齿道:“你这是承认了。” 仇金喜慌忙道:“承认什么?我没做过的事,我为什么要承认?” 赵美兰拉着他:“那去生产大队。” “干啥?去生产大队干啥?” “你挖煤的话,脚上肯定能沾上煤灰,我看看大队你办公室里头,有没有一双沾了煤灰的鞋。” 仇金喜顿时蔫了,有,还真的有,他藏在桌子底下,打算趁人不注意的时候,悄悄洗了的。 赵美兰看他那样儿,就知道他是认了,又抬手想打人,仇金喜赶忙伸手挡在了头上:“媳妇儿,别……别打了,我就是……就是看不惯苏桃那小娘们。” 赵美兰鼻孔里都要喷火了:“苏桃有什么对不住你的地方?你这是替谁出头呢?” 仇金喜慌了:“没有没有,替我自己,媳妇儿,你相信我。” 赵美兰起身,又狠狠踢了他一脚:“家里的钱,我要拿两百,补给苏桃。” 仇金喜爬了起来:“啥?我家一共才多少钱,你就要拿一百给苏桃?” 赵美兰扬了扬拳头:“这回我会替你求得苏桃的原谅,你要是下次再敢使什么幺蛾子,我一定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仇金喜止不住地咳嗽起来,他奶奶的,他辛辛苦苦挖了半夜的煤,落了个感冒和亏了两百块前,别的竟然啥都没捞到? 哦,对,还捞了他媳妇儿一顿毒打。 赵美兰从斗橱里摸了一百块钱出来,在他身上又狠狠踩了一脚,拎着伞,匆忙跑了出去。 ‘阿嚏’,苏桃打了个喷嚏,还站在河岸边,周牧野下半身穿的是连裤雨靴,手里拿一把铁锹,岸上姚国华推着小车,一个从河里挖上来,一个就铲进小车里。 苏桃着急:“算了吧,这挖上来估计也不能用了,你快上来吧。” 天冷,还下着雨,他可别冻到了啊。 周牧野正了正头上的蓑笠:“桃子,你回窑里或者回家吧,外面冷。” 姚国华:…… 这个时候,我该说点什么吗?怎么感觉自己有一丝丝多余? 苏桃急得想下河:“你才冷呢,你快上来吧。” 周牧野摆手:“我不怕冷,这齐腰雨靴穿着,不漏水,一点都不冷,这么多煤,不能就这么白白糟蹋了,在水里泡得越久,那就越可能没法用,抢上来,改明儿太阳一晒,试试看,指不定还能有用,你快回去烤火,别受了风寒。” 分卷阅读104 /> “我必须得在这儿陪你。” 姚国华:我走行不行? 周牧野看她犟得不行,只能加快了手上的动作,赶紧把煤挖上来,赶紧把桃子带回家,得煮点姜茶让她喝,这丫头,昨儿晚上那么受累,本来该休息的,却还要来风吹雨淋的。 能不病吗? 苏桃本来又急又火的,这会儿心里却莫名地踏实了下来,这种就算天塌了,也有人给你顶着,有人陪你共同度过的感觉,实在是太让她心安了。 再难的坎儿,他们也一定会共同度过的。 赵美兰拿着一百块钱匆忙赶来,看到小河边的几个人正在抢工,只觉得没脸见人,她跑过去,一把拉住苏桃的手:“你跟我到窑里来。” 苏桃看她,特别难受:“赵老师,咱们的煤,被人推了一半到河里。” 赵美兰更觉脸上火辣辣的:“那个,我听说了,你先跟我进来。” 苏桃被赵美兰拽进了窑里,她又止不住打了两个喷嚏,赵美兰从棉袄兜里摸出那一百块来:“这个钱,你拿着急用,缺的煤,咱们赶紧补上。” 苏桃推脱,她怎么能拿赵老师的钱,赵老师帮她做事,一分钱好处费还没分到呢,却还要她拿钱补,于情于理都不合适啊。 赵美兰抓紧她的手,表情凝重:“桃子,这钱你得拿着,你必须拿着。” 苏桃垂眼偏头看她:“赵老师,你是不是……知道些什么?” 苏桃本来自己猜想是仇金喜干的这档子,这事,牧野他们也是刚发现,赵老师就踩着点来送钱了,表情还这样,苏桃想,那就确定是仇金喜干的没跑了。 赵美兰一张脸都没地儿搁了,她紧紧抓着苏桃的手:“桃子,是我对不住你,没管好他。” 余下的只有深深的愧疚。 苏桃张了张嘴,一时之间,不知道说什么。 ☆、52.第 52 章 周家灶房里, 周牧野在灶膛后面烧火,苏桃坐在旁边烤火, 偶尔会忍不住咳一声出来。 周牧野着急,往灶膛里塞了更多的草,只想尽快把水烧开,却是弄巧成拙,揣了太多草, 一下把火给烧灭了,只能重新点火。 他伸手给她拍了拍背,小声道:“刚才让你回家, 你偏不听。” 早上连下地都困难的人,本来身子就弱着呢, 淋了雨, 吹了风,又着急上火的,大概是真的感冒了。 生姜水先喝着, 要是不顶用, 得去拿药。 苏桃有些闷闷不乐的,仇金喜那样的人, 可太遭人恨了, 这种卑鄙无耻, 损人不利己的事情, 他都干得出来, 关键是他自己媳妇儿为这个窑厂也是出钱出力的, 大家都盼着窑厂好,要是做得好了,能多招几个村民来干活,不是造福于民的大好事吗? 为什么偏他要拖后腿呢? 可赵老师让她忍了这一回,因为这事传出去不好听,丫头们也会因为有这样的爹而遭人戳脊梁骨。 赵老师都开口了,苏桃怎么可能会不答应呢?便只能息事宁人了。 她又叹了口气,嗓子里痒得厉害,整个人也昏昏沉沉没力气。 见她病恹恹的模样,周牧野就火急火燎的,恨不得一口气把锅里的水给吹滚起来。 苏桃拿个小木棍在地上划来划去,小声嘟囔道:“有句话叫,宁毁十座庙,不毁一桩婚,是不是?” “嗯。” 苏桃皱着眉,手上一用力,手中的小木棍断了。 “我怎么那么希望赵老师和仇金喜离婚呢。” 周牧野手上动作一顿,摸了摸她的头:“桃子,你要知道,清官难断家务事,如果不是赵老师自己愿意,谁也没办法逼她和仇金喜离婚。” 苏桃点头:“我正是知道这一点,所以才觉得无可奈何的,仇金喜也正是因为仗着这一点,才为所欲为的,真是让人生气。” 赵老师就是没有出去过,没见识过外面的世界,而且现如今,她还算是靠着仇金喜,她没有退路,自然就不敢离婚。 赵老师是柄双刃剑。 有她在,仇金喜不敢太放肆,但是,也正因为有她在,苏桃也要有所顾忌不能对仇金喜怎么样。 最好的办法就是,让赵老师和仇金喜离了,她就能大刀阔斧地对付仇金喜,以及躲在仇金喜后面的何丽了。 任重道远啊。 有时间的话,她得带赵老师去一趟省城,她在省城有个大姑,前年离了婚,自己带着一个女儿,日子照样过得红红火火。 烂男人身边,留不得啊。 锅里的水滚了之后,周牧野把生姜推了进去,又烧了二十分钟,盛了两大碗出来,一人一碗。 苏桃喝了一口忍不住咋舌:“太辣了。” “嗯,就要辣,才能驱寒,赶紧,一口气都喝了,晚上还有一顿。” 苏桃只能捏着鼻子,一口气把一大碗姜茶都喝了下去,周牧野拉着她 分卷阅读105 进堂屋,从条台抽屉里摸了块糖出来,剥了糖纸,塞进了她嘴里:“身上暖和些了吗?” 苏桃揉了揉鼻子:“好多了。” “你留在家里,我去窑厂。” 还有好多事情要弄,他想着,那木棚得安个门,还得上个锁,人心险恶,不得不妨,另外,以后大概得安排个人住在窑厂里,这样一些不怀好意的人心里能有个忌惮。 他去问问那几人,谁愿意住,没人愿意的话,那他以后就住在窑厂。 到了窑厂,姚国华丁国平都在把那湿了的煤炭挑到二楼,打算先平铺在土窑上面烘干一下,明天要是出太阳,就再挑出去晒。 这一来一去,耽误的都是时间,本来校长家的工期就急,这下好了,到时候只能那边一边盖房子,这边一边烧砖了,万一再出点什么岔子,怕是人家还要停下来等他们。 周牧野问他们谁愿意晚上住土窑,丁红平开口道:“我……我不行……我……怕鬼。” 姚国华噗的一声:“看你这人高马大的,还怕这些个牛鬼蛇神啊,你可真出息,说出去不怕笑掉人大牙。” 丁红平不服气地梗着脖子:“你不怕,那你留在这里。” 姚国华被架到这份儿上,好像不住这里,就也怕鬼似的,立刻应了下来:“住就住,我怕什么。” 周牧野斟酌道:“晚上看窑的话,会给你额外的补贴,我再和苏桃商量一下,到时候告诉你。” 姚国华想,得不到苏桃的人,从她身上多赚点钱,也能慰藉一下他受到创伤的心灵,那以后就看窑吧,反正他光棍一个,家里也没媳妇儿等他回家,还不如多赚点钱,多存点老婆本呢。 就这么说定了之后,三人又开始把那湿透了的煤炭都平铺在干草上,下面曹师傅加劲烧窑,热气蒸腾上来,甚至能看到煤炭有点儿冒烟。 三人忙活完毕,瘫在地上,周牧野抹了把脑门上挂着的汗,问姚国华:“你说,这煤,干了还能用吗?” 姚国华抓了一把放手里,看了看,然后又洒在地上,啧了一声:“不好说,就算能用,大概烧制的效率也赶不上之前的干煤了,所以还是要尽快去县城再拉一些干煤回来,这个煤,留着做其他用场吧。” 苏桃在家里思来想去,都觉得不服气,看在赵老师的面上,她可以放过仇金喜一次,但是,她总觉得,这个事,是仇金喜和何丽一块谋划出来的,何丽这女人,绝对脱不了干系的。 加上上次何丽三番五次想勾搭她家牧野哥的事,她心里本来就存了火呢。 这两个人,凑到一起去,危险性太大,她得想想法子。 傍晚时分,雨停了,苏桃找了本本子出来,拿左手写了一行字,把纸撕下来,然后匆忙去了生产大队。 仇金喜和文书丁文龙在一个办公室,她装模作样地找丁文龙拉了几句话,然后把那纸条放在了仇金喜的桌上。 仇金喜拖着病躯从河堤回来,坐下倒了杯热茶捧在怀里,就看到左手边主.席语录下面,压了个纸条。 他抽出来一看,顿时脸都气绿了。 ‘你挖煤的事,是何丽告诉周牧野的’。 仇金喜差点气得跳起来,这个小蹄子,臭丫头,一边撺掇着他去对付苏桃,一边把他的事告诉周牧野那小子,害他平白染了风寒还丢了一百块钱。 错不了,他昨儿再三确认了,那窑厂根本没人,经过周牧野家的时候,就看到那两人都在家呢,又怎么可能会有人看到他在那挖煤。 臭婆娘,竟然敢算计他,他对那小知青,也算是巴心巴肺的了,以前对马寡妇都没对她好,让她干轻松的活,私下还给塞了钱,又叮嘱胡金兰对她好些,食堂里哪回烧肉他不挑最好的给她留一碗? 这东西,没良心的,扭脸就把他给卖了。 周牧野把窑厂的事打理得差不多了,外面天就擦黑了,他穿着蓑衣,戴着斗笠回到了家中,苏桃在灶房里烤火。 他又煮了一锅姜茶,两人都喝了一大碗,苏桃不住地喊辣,可是过年留下来的糖果,都已经吃完了,也只能就这么着了。 操心操了一天,苏桃是一点力气都没有了,周牧野弄了一大盆热水让她泡脚,泡完脚也是男人抱她上床。 周牧野抬手探了探她的额头,还好没有发烧,只是有些咳嗽,只希望喝了姜茶泡了脚,能把寒气逼出来。 他宽阔又温暖的胸膛贴了上来,苏桃今儿是特别的畏寒,直往他身上贴去,抱着他的腰,脸贴在他胸口。 因为她病了,周牧野是一点其他想法都没有,只隐隐心疼着,轻轻摸着她的背,低声道:“明天我和曹师傅上县城买煤炭,以后姚国华晚上住窑厂里看窑,你看着多给他记些工分还是怎么样?等明天雨停了,煤炭棚,我给打上两扇大门,以后咱们多留个心眼就是了。” 他说什么,她就喃喃地应着,男人考虑得很周到,她没什么不放心。 她只希望那仇金喜收到纸条之后,和何丽狗咬狗,那两人咬起来,她才 分卷阅读106 能真的放心。 他的大手带着温度,摸了摸她的脸:“睡觉吧。” 苏桃身子往上窜了窜,在他嘴角亲了一口:“嗯,睡觉。” 仇金喜这人,绝对是个小肚鸡肠之辈,何丽此举,简直太打击他大男人的尊严了,这等于是何丽心里还惦记着周牧野那小子,是可忍孰不可忍,他无法咽下这口气。 这受了凉,又挨了一顿打,还着急上火气急败坏,仇金喜当晚就发起了高烧来,赵美兰都懒得理他,仇金喜只能自己撑把伞,打着手电筒,冒着雨去三队陆先生家挂水。 隔天一早,稍微缓过来一点劲了,他立马就把何丽从胡金兰身边支开了。 如今早春时节,雨多,坝上要人,他便安排了何丽去坝上干活。 何丽傻眼了,无端的,这队长又发什么疯? 何丽找到仇金喜的办公室,仇金喜穿个黄大衣,病恹恹地捧着茶缸,见何丽掀开帘子,瞟了她一眼,神色不善。 何丽环顾四周,丁文龙不在这儿,便放了心,小声道:“队长,你为啥安排我去坝上干活啊?” 苏桃窑厂的事,她都听说了,这回可是狠狠地挫了她的锐气,够让她手忙脚乱一阵了,她这还没来得及偷乐呢,自己就被从妇女主任身边调走了。 仇金喜喝了口热茶,忍不住打了个寒颤,阴阳怪气道:“人家孙苗和你是一批下来的知青,也都是姑娘家,人机能在坝上干活,你就不能?何丽,我是为你好,我是怕别人说闲话,这里不是我一个人做主的,彭书记的面子,也是要给的,知道吗?” 何丽皱着眉头看这男人,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可又说不上来。 那男人上了床就说心肝都能给她,心肝能给她,还会要她干重活吗? 她正要说什么,丁文龙掀开帘子进来了,仇金喜摆手:“快去干活吧,别耽误工夫了。” 何丽出门,一跺脚,只能拿上农具去那坝上和别人一样干活。 天已放晴,一大早,周牧野又摸了摸苏桃的头,确定没有发热,这才放下心来,苏桃懒懒地缩在被窝里,笑着看他:“生姜茶真的有用,嗓子都不痒了,身上也不冷了。” “一会儿我和曹师傅上县城买煤炭,你自己在家,再喝两顿姜茶,知道吗?” “知道了,你去吧。” 正好是星期天,虽然她男人上了县城,但牧月和牧星接起了她们大哥的接力棒,把苏桃照顾得妥妥帖帖无微不至的,两丫头盯着她喝姜茶,灶膛里一直燃着火脚,又因天放晴了,灶房里暖和得很。 中午吃完饭,喝完姜茶,苏桃打算带丫头们去窑厂看看。 窑厂再北边,就是他们花溪大队的大坝,外面接通运河,现在正在修坝,一派热火朝天的景象。 苏桃去窑厂看了一圈之后,又和丫头们往北边大坝走去,远远地,就看到何丽也在其中。 苏桃长出了口气,仇金喜看来还是相信了她写的小纸条的,没有仇金喜护着的何丽,是翻不起什么大浪来的。 三人就这么隔着河边看不远处大坝上的人干活,何丽一抬眼,就看到了苏桃,心里夹了火,这不是乱了套了吗?农民过得比她轻松,怎么可以这样? 何丽心里存了火,动作上不免有些粗鲁,拎着沙袋的时候,没注意看前面,一下撞倒了迎面而来的孙苗,孙苗脚下一个打滑,整个人跌坐在地上。 跌一跤是不要紧,可要紧的是,地上正好横了个铁锹,不偏不倚的,她的手正好撑在了铁锹的锹口上,孙苗喊出声来,手上的血已经流个不停了。 那大坝上,顿时乱成了一锅粥,苏桃她们也赶忙跑了过去。 何丽心慌,对围过来的人解释:“我……我不是故意的。” 农人们一把拨开了何丽,何丽摔了个狗啃泥,那些人赶忙把孙苗扶起来,搀扶着她往外走去。 “去陆先生家,这个伤口看着挺深,指不定还要上公社去。” “快快快,先拿个布条把伤口缠上,这血流得太凶了。” “闺女,你能走路吗?” “能能能,没事的。” 孙苗天天跟这里的村民们一起干活,大家都喜欢这个爱笑又不摆谱儿还特勤快的小知青,这会儿看她受伤,大伯大娘们可心疼着呢,对于罪魁祸首,又是好吃懒做的何丽,大家恨不得让她替孙苗受罪。 一大群人簇拥着孙苗离开了大坝,何丽不敢置信,向来有她在的地方,就不会有人注意到孙苗,孙苗向来是她的陪衬的,怎么会……怎么会这样? 经过窑厂的时候,姚国华正好走出来,看到这一趟人,正纳闷着呢,牧星跑在最前面,姚国华一把拉住她:“这是……干啥啊?” “有个叫孙苗的知青,受伤了,流了好多血,他们送她去陆先生家呢。” 姚国华一把摔了手上的汗巾,跑过去,不由分说地驮起孙苗,往前狂奔。 大伯大娘们跟在后头,又喊又闹。 苏桃摸了摸脖子, 分卷阅读107 这……怎么这么像抢亲的呢?姚国华还挺热心的嘛。 孙苗趴在姚国华背上,被他颠得头都晕了:“同志,同志,我受伤的是手,我能自己走路的。” 姚国华觉得有点儿尴尬,但人都背到背上来了,也只能背下去了。 “你这是为我们花溪大队受的伤,我理应出一份力的。” 苏桃跟在后面,笑眯眯地和小姑子谈论:“姚国华是不是喜欢这个知青啊?” 牧月有些羞涩,男欢女爱的事情,能这么大剌剌地说出来吗? 牧星却道:“嫂子,我也这么觉得,你看国华哥刚才多着急啊,一把把那知青薅上了背,跟抢似的。” 不管怎么样,牧月和牧星都松了口气,之前看国华哥对她们嫂子好,她们还担心国华哥有什么不好的心思呢,刚好那时候她们大哥对嫂子又不冷不热的。 现在可好了,国华哥要是喜欢知青姐姐,那样,就没人惦记她们嫂子了,而且,嫂子和大哥,现在好着呢,谁都没法把他们分开了。 “好了,那么多人跟着呢,应该没啥事,咱就不去添乱了,你国华哥走了,咱们去窑厂帮忙。” 两丫头就开始撸袖子:“好。” 周牧野回来的时候,就看到三个人在窑洞前灰头土脸往里面送砖坯。 周牧野拍了拍牧星的脑袋:“不是让你们好好照顾嫂子的吗?你们带她来烧窑?” 三只小花猫齐齐转头朝他笑。 周牧野哭笑不得,她们脸上都沾了煤灰,看起来真是滑稽得很,他伸手拉起苏桃:“过来,给你擦脸。” 苏桃乖乖走过去:“不是丫头们带我来烧窑,是我带她们来的。” 周牧野从茶缸里倒了点水到手上,轻轻给她擦着脸:“你看看你啊……” 丫头们自动回避。 ☆、53.第 53 章 苏桃的脸都被他擦红了, 男人这才停了手:“怎么是你们在烧啊?姚国华呢?” 苏桃兴奋地把下午孙苗受伤的事给周牧野一说,末了添一句:“我觉得姚国华和孙苗, 有戏呢。” 周牧野眼神一亮:“是吗?” 那敢情是好事啊,姚国华这小子之前一直惦记着他的小桃子呢,要是他能喜欢上别人,那肯定好啊。 苏桃脸上写着小得意:“我看人很准的,那孙苗受伤, 姚国华二话没说,扑上去就要背人家,这心里肯定特担心, 对一个平白无故的人,他至于这样吗?” 周牧野看她那自鸣得意的样子, 只哭笑不得, 那之前姚国华向你献殷勤的时候,你怎么没看出来他也惦记过你呢? 苏桃还在那喋喋不休:“我看他两还挺登对,孙苗小圆脸大眼睛, 长得多可爱啊, 而且还很勤快,你没看到, 她一受伤, 咱们大队那些大伯大娘们, 真的跟亲闺女受伤似的, 姚国华也不错啊, 个子高, 长得也端正,高中毕业,人也踏实肯干……” 周牧野语气有些酸:“你倒是能说出他这么多的好处来。” 苏桃转了话题:“煤炭都买回来了吗?” 周牧野应道:“买好了,因为上次在他家买的,听说了我们的遭遇之后,还给便宜了一些,是个好人,我和曹师傅已经卸到碳棚里了,明天我就去打两扇门。” “嗯,那就好,校长家盖房子,瓦工请好了吗?” “校长家是一队的,一队有个徐师傅,也算是老师傅了,但我听说校长更中意咱林大伯,毕竟林大伯是在省城干活的人,听林大伯的意思,要是这周边盖房子的人家多,他也不打算去省城了,毕竟家里孩子多,靠大妈一个人,他在外面总是不放心。” 苏桃眼睛亮了:“要是请林大伯就好了,那样你也可以过去一起盖了。” 周牧野笑笑:“林大伯说我可以出师了,再帮别人家盖,我也算是正式的瓦工师傅了。” 苏桃兴奋地跳起来抱住了他的脖子:“真的啊?” 他拦腰抱着她:“嗯,真的。” 苏桃摸他的脸:“你学得怎么那么快啊?” 周牧野被自己媳妇儿恭维,自然是乐不可支,他想要尽快赚钱给他家桃子盖新大屋,这已经是春天了,他想给她买新衣服鞋子,要花钱的地方多,他自然是拼了命起早贪黑地干活,加上也算有些天赋,当然就学得快了。 姚国华回来的时候,就看到那两个人抱在一起,赶忙遮住了眼睛。 这两人,可真腻歪。 他咳了两声,苏桃赶紧推开了周牧野,红着脸看姚国华:“那个孙苗,她没事吧?” “流了不少血,手心开了个大口子,伤口挺深,陆先生那边简单给止了血,又带她去了公社卫生所,现在没事了,要养一些日子。” 苏桃松了口气:“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行了,天也晚了,你两口子赶紧回家吧。” 那两口子踏着暮色回到了家中。 分卷阅读108 /> 因为周牧野和苏桃当机立断,煤炭很快重新买回来,而买煤炭的钱,也是仇金喜添上的,所以,相当于就晚了两天工,大的损失也没什么。 窑厂还是有条不紊地生产着砖头。 隔天,周牧野就把两扇大木门打好了,又安了把大铜锁,再加上姚国华坐镇,苏桃心里踏实了许多。 正好,吴桂凤家的小猪也断奶了,苏桃欢天喜地把那八只小猪崽捉回来养了,她和牧月牧星准备得很充足,猪圈打扫得干干净净,铺着干爽的草,食槽里也早就备下了猪食。 晚上的时候,牧月牧星下学,后面跟着的是校长和赵美兰,苏桃看着校长去了西边林大伯家,心想,看来校长还是中意林大伯的手艺啊。 林红根还没回家,吴桂凤招待了校长郭宝来。 郭宝来喝了口茶道:“我家三月初八动工,红根他,那个时候有空的吧?” 这都乡里乡亲的,吴桂凤也不是不会做人的,问道:“你们队里那个徐师傅,靠你家挺近的,他……他不会有话吧?” “他带着他兄弟和儿子去姚中公社去了,三月初八,赶不回来,他的意思是让我推迟些日子,但这个日子,我们家请人算过了,是好日子,不想等他,所以就来请红根。” 吴桂凤点头:“红根在大纵湖,那边快要上梁了,很快就好了,三月初八,指定赶得上的,明天他回来,我再问一下,然后给你个准信,行吗?” “诶,行行行。” 林红根对周牧野是一百个满意,这小子,勤快踏实,眼里有活,绝不偷懒,而且,不跟现在的年轻人似的,学个皮毛,就浮躁得不行不把老师傅放眼里,他很听话,也很敬重自己师傅,林红根愿意带着他。 很快就到了三月初八,也就是阳历四月份。 天一下子回暖了,林红根应了校长家的活,还是他们三个人,林红根,周三爷,以及周牧野,校长本来对周牧野是不大放心的,但林红根拍胸脯保证,还说到时候先让周家小子砌一段墙给你看,你要真觉得他手艺不行,就可以不要他干活,校长这才应了下来。 盖房子之前,先是清明节。 清明时节雨纷纷,周牧野照例拿了一段黄纸到他们妈妈的坟上去烧。 苏桃看着那细雨之下,坟堆上的土往下坍塌着,心想,这坟包本来大约不止这一点大的,风吹雨淋的,便只剩这一点了,看着也荒凉。 她小声道:“等天晴了,把这坟墓重新修葺一下吧,修成水泥的,你看行吗?” 周牧野烧了手中最后几张黄纸,应道:“嗯,我也有这个打算呢。” 桃子果然和他心有灵犀。 几人磕了几个头,周牧野轻轻摸了摸那龟裂了的木板,苏桃能看出他无尽的思念。 这个世上,妈妈是万能的,无敌的,再强大的人,也需要妈妈啊。 回去的时候,路上碰到了周洪生,他一个人,撑着黄油伞,手里拎了一截黄纸,周牧野他们停了脚步,顺在了路边上。 周洪生看着又见苍老,他也不到五十岁,看着得有六十多了。 周牧野对这个父亲,并没有好感,虽然他好像寡言,但寡言不代表就是老实人。 他和两个妹妹是受那后妈欺负的人,他们的父亲从前那些岁月里,也并未站在他们这一头过,他从前的日子过得那么痛苦,直到苏桃的到来,才改变了他的人生。 所以,即便他们的父亲现在和顾翠英都过着勉强果腹的日子,他也无法生出什么同情心来。 周洪生看着那四个人,心里头颇不是滋味。 顾翠英天天在家闹腾,说是他儿子家吃香的喝辣的,非让他上门去讨便宜,他哪舍得下这张老脸,那家,整天乌烟瘴气,真是家无宁日。 周洪生停在几人跟前,勉强开口道:“虽然分家了,但咱们,到底是一家人,还是要常来常往的,知道吗?” 苏桃心里呵了一声,周牧野没什么表情,虚虚应道:“知道了。” 然后带着自己媳妇儿和两个妹妹,撑着伞,沿着细长的田埂,往回走去。 周洪生看着他们的背影,重重地叹了一口气。 回去之后,周牧野有些低落,吃饭的时候也是一声不吭的,苏桃有些心疼,平日里都是他忙,现在她给他打了洗脚水,端到他脚边,周牧野这才回过神来,就要起身,苏桃按着他的肩膀:“你别动,坐着。” 苏桃给他脱鞋,给他脱袜子,然后抓着他的脚脖子把双脚塞进木盆。 “你怎么了?”苏桃坐在他身边,背靠在热乎乎的灶台上,偏头看他。 周牧野垂着眼帘,故意撇开眼神不看苏桃,声音有些哽咽:“想我娘了。” 苏桃这胸口一下子梗住了,鼻子发酸,眼眶泛红。 她抓住了他的手,轻轻抚摸着:“咱们经常给她烧纸,改明儿我上县城,买一些锡箔纸,咱们叠一些元宝烧给她,你说好不好?” 周牧野不着痕迹地刮了一下眼角 分卷阅读109 ,故意挤出笑容来:“烧给她估计她也舍不得花。” 苏桃轻轻摸着他的头:“那可不一定,你妈妈到了下面,说不定没那么节省了,一个人,过得轻松自在呢,你别难过,嗯?” 周牧野的眼泪滴了下来,苏桃就慌了,再坚强的人,他也有个软肋啊,苏桃真是心疼得不行。 “我说错什么话了吗?” 周牧野把人搂进怀里:“你没说错,没说错,我也希望我妈在下面过得好。” 可他更希望的是,如果当时他不是七岁,而是十七岁,那么,是不是,他就有可能救他妈妈,什么重活累活他都可以干,他妈妈得的也不是什么重病,就是感冒发热,然后染了肺炎,最后……就那么撒手人寰了。 哪怕那个家,稍微宽裕一点点,他妈也不会就那么走了啊。 活着多好啊,活着才会充满希望啊,活着才能把日子越过越红火啊。 夜晚,苏桃从身后抱住男人,轻声道:“牧野哥,以后,我替你妈妈疼你。” 窗外已是晴天,有月光洒进来,他悲伤的心灵得到了慰藉,逝者已矣,生者如斯。 好好活下去吧,黑暗的岁月中,一束光透进来,苏桃带着光来到他身边,照亮了他的生活,让他重新对生活充满了希望。 隔天,苏桃和周牧野一道去县城请她妈下来住一段日子,于虹欣然同意,苏钟文也希望自己妻子去乡下多照顾着点苏桃。 周牧野嘱咐了牧月和牧星:“你们嫂子的妈妈是来当客人的,我要去给校长家盖房子,你们上学前,放学后,力所能及的事,一定要勤快些,别让你们嫂子的妈妈手上沾活。” 两丫头点头如捣蒜地应下了。 苏桃也和两个丫头打了招呼:“我妈过来,要和你们睡一张床,牧月你和牧星睡一个被窝,我妈睡一个被窝,你们适应一下啊。” 牧月牧星赶忙说她们没啥要适应的,她们很喜欢嫂子的妈妈。 于虹见了那两丫头,也喜欢,丫头们长得漂亮,和她们大哥有几分像,个子蹿得也高,快赶上她家桃子了,她家桃子可足有168呢,丫头们的裤腿袖子都有点短,看起来是最近在蹿个子,还没来得及做新衣裳。 牧月牧星看到于虹,有些拘谨地喊了两声婶婶,于虹虽然来过两次,但还是头一回看到丫头们,给两人塞了两个红包,丫头们不敢收,苏桃笑呵呵道:“没事,收着收着,买糖吃。” 晚饭,一家人吃得热热闹闹的。 回到东屋里,周牧野拿了五十块钱出来:“大纵湖那边盖房子的钱,东家给结了,你收好了。” 苏桃眼睛亮晶晶地,捏着钱,踮起脚尖,抱着男人的头,在他脸颊上亲了一口。 周牧野慌张,轻轻推她,苏桃的脸一下子沉了下来:“你推我干嘛?你变了。” 丈母娘就在西屋,周牧野这不自在啊,就怕自己丈母娘突然推门进来,在丈母娘近身范围内,他……不敢造次。 苏桃见他不自在的样子,眼一转,就有数了,低声笑道:“看来,请我妈过来,是明智之举,以后我可轻松了呢。” 周牧野把人搂到了胸口:“你这妮子,你就没从中得到快乐吗?” “桃子啊,明天你和我上公社去,扯点布回来……” 于虹推门进来,就看到她闺女被男人搂在怀里,周牧野吓得魂都没了,一把推开了苏桃,苏桃简直想笑,什么玩意儿,草包,见到丈母娘,至于吓成这样吗? 苏桃嗔怪道:“妈,你……你进我们屋,得敲门,知道吗?” 于虹也不自在地摸了一下脖子,转身出了堂屋:“下回知道了。” 在她的认知中,她家姑娘还是个小孩呢,还好没看到更多的,不然怕是要长针眼。 苏桃轻轻拍了一下男人的脸,压着声音道:“看你那怂样,在床上不是威风着呢嘛。” 周牧野摸了摸后脑勺,他可以怕媳妇儿,可以怕丈母娘,他不觉得丢人,怂就怂吧。 终于和她妈商议好,于虹匆忙回到了西屋,把门关好,嘴上却是溢出笑容来,看来小两口感情确实是好。 苏桃手里捧着书,坐在床上,拍了拍旁边的空地:“快上来,有些问题要请教周老师呢。” 周老师钻进了被窝里,抽过她手中书:“哪里不明白的?” 苏桃翻了翻,男人仔细给她讲题,这一讲,就到十点钟,他规规矩矩的,一双手绝对不会伸到被子里不安分,仿佛老师面前的乖学生。 苏桃忍着笑看他:“我可跟你说啊,我妈在这里至少住一个月。” 周牧野挠了挠头:“住这么久吗?” 苏桃眯眼看他:“怎么?丈母娘刚来,就想撵人走了啊?” “不是不是,你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的。” 苏桃调皮地凑上前,用手摸他下巴,逗他玩:“那周老师是哪个意思啊?” 床上的男人,能随便逗的吗? 周牧野一个翻身 分卷阅读110 ,把人压在了身下,就在她差点要喊出口的时候,他的大手捂住了她的嘴巴:“嘘,桃子,不要出声。” 苏桃咬他的指头:“不要,不准……” 男人贴着她的耳朵,热气悉数洒进来,大手在她身上点火,她的身子顿时软了。 “桃子,上回我们试过的,你该知道分寸,该知道多大音量,西屋能听见,所以……克制点,嗯?” 苏桃给他背上来了一拳,也没能阻挡男人攻城略地的步伐。 ☆、54.第 54 章 苏桃和她妈一起去了公社, 扯了几米布, 于虹裁缝手艺不错, 以前苏桃她们小的时候, 都是她妈给她们裁衣服的,现在左右过来了, 闲着也是闲着, 总不好跟苏桃每天大眼瞪小眼的, 又见牧野两个妹妹的衣服都短了,便打算给两孩子做两身衣服。 苏桃选的花色, 想着四月份了, 春天到了, 百花盛开,万象更新,便选了清雅些的布料,蕊黄的碎花布,做两身衣服,一定很好看。 于虹又买了木尺和粉笔,回家之后,把布料铺在桌上, 伸手插着腰:“嗯,这料子,确实淡雅好看, 等那两个孩子回来, 我给她们量个尺寸, 就开始裁衣服。” “不用,我知道丫头们的尺寸。” 过年前给丫头们量过,她都记着呢。 苏桃把丫头们的肩宽手长腿长都报给了她妈,于虹便开始拿粉笔在布料上画来画去。 苏桃不懂裁缝,看得也是云里雾里,便在一旁看书做题。 于虹剪布料的时候,偶尔会抬头看她一眼,见她家闺女安安静静的,嘴角带着笑意的样子,心中宽慰。 外面大队里的喇叭传来声音‘大队的村民们请注意,下面有重要通知……’ 喇叭声回荡开来,显得空旷,苏桃竖起耳朵仔细辨认那说话内容…… “接到上头通知,为了丰富广大农民的文娱生活,上面特别组织了电影下乡活动,四月二十八号,电影放映组,会来到我们花溪大队,大家可以早做准备……” 苏桃顿时乐了:“妈,有电影看,你看你,来得真是时候。” 于虹手上没停,麻利地又裁又是剪,轻嗤一声:“怎么,在县城不是都上影院看过电影吗?这么稀奇干什么?” “我听说农村看电影,都在空地上看,听丫头们说过,一年看两次,春末一次,夏末一次。” “这地方……不是连电都没有吗?” “好像自带发电机。” 于虹知道她家闺女为啥开心,以前在县城电影院看,那是一个人看,如今在这农村看露天电影,是和牧野那孩子一起看,和喜欢的人一起看电影,感觉自然是不一样的。 “很期待吗?” “期待。” 特别期待。 生产一队,郭校长家,校长跟他家媳妇儿都看着周牧野,周牧野这小子他们当然是知道的。 郭校长在花溪大队的中学当了十几年的校长,周牧野以前在他手底下的时候,就是品学兼优的好孩子,这孩子,长得还俊。 但,以前成绩再好,长得再俊,盖房子这事,是正儿八经的大事,玩笑不得的,手艺不好,那肯定是不能滥竽充数的。 林红根对周牧野说:“那个校长家要先盖个鸡窝,交给你了。” 说是交给周牧野,其实就是让周牧野在校长跟前表现一下他的手艺,毕竟这房子还没开始打地基,没处现,只能先给弄一小鸡舍。 周牧野二话没说,水泥黄沙石灰拌在一起,又用石灰桶担了一大桶水回来,这比例拿得正好,和出来的泥不干不稀,正正好。 周牧野把沙泥装了一些到小石灰桶里,问校长鸡窝要盖在哪里,校长指了指前面,就那边左边空地上。 周牧野又担了差不多两百砖过去,就开始盖了。 一般像他这么的瓦工师傅,爱炫,瓦刀拿在手上,能转得悠起来,知道的是瓦工,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杂耍。 周牧野不,他就踏踏实实的,先用卷尺量了一下,问了校长要盖多大的,便开始往砖头上抹沙泥。 校长看他手法利落,动作麻利,肉眼可见的速度,从一层砖,到十层砖,笔直不歪扭,砖和砖之间没有多余沙泥漏出来,砖头上不会黏黏糊糊,封口之间也严实,不漏风。 这手艺漂亮不漂亮,明眼人是一眼就能看出来。 最关键的是,周牧野他动作还快,林红根没有说瞎话。 郭宝来这下放心了,只是,他还是觉得有些可惜,以前周牧野上县城念高中之后,他还想着等他毕业了,能进这边的初中教书呢。 教书可能挣得没有盖房子的多,但毕竟轻松,也体面,他成绩好,思路快,说不定还能带领他们花溪中学蒸蒸日上呢。 可惜,他志不在此。 林红根偷摸把校长拽到了一边,小声道:“我没糊弄你吧,那小子,手艺真是不错,练 分卷阅读111 些日子,怕是要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郭宝来给他递了根卷烟:“是不错,交给你们,我很放心。” 工期顺利进行。 最苦的是打地基,就是挖坑,要挖深一点,房子才结实,周牧野不觉得苦,不就是挖泥嘛,他走到哪都挖泥,已经挖出了经验,挖出了水平。 加上他年轻力壮,他一个人挖的泥,是林大伯和周三爷的两倍。 林红根心里乐呵,这小子,是真的肯干,他倒是省了不少力气。 傍晚的时候,牧月牧星回来了,于虹还在裁布,真打算烧晚饭,丫头们丢了书包就已经在灶房里忙活开来了,大哥嘱咐的,不能让嫂子的妈妈干活,她们铭记于心呢。 宣传员林大妈跑了过来,手里抓了个鞋底在纳,她神秘兮兮地抓着苏桃,小声道:“你知道吧,咱们三队,有个叫魏义军的。” 苏桃隐约有些印象,好像是个退伍军人。 “他从外面回来的时候,正好抓到他媳妇儿在别人床上。” 苏桃这还是头一回和别人探讨这种乡村秘辛,有些不可思议:“那……那这魏义军,可怎么办?” “更要命的是,你知道他媳妇儿在谁床上啊?” 苏桃:“谁……谁啊?” “在魏义军的大哥床上。” 大伯哥跟弟妹搞一起去了,这,这魏义军脸真的是被丢尽了啊。 “那可怎么办啊?” “不知道,魏义军的大哥,是个光棍,腿上有残疾,魏义军对他这个大哥,一直是挺照顾的,在外面当兵,每次寄粮票和钱回来,都会嘱托他媳妇分一些给大哥,临了,真是作孽啊……” 苏桃感慨:“是啊,真是作孽,他们会不会离婚啊?” 吴桂凤摆手,嗨了一声:“你可真是城里人,我们这儿不时兴离婚,打落牙齿和血吞,就这么凑合过呗。” 魏义军她上辈子是见过的,高大忠厚的一个男人,三十多岁,好像有个儿子,人是挺好的。 碰上这种事,脸都丢尽了,虽然是他媳妇儿爬床,但他的名声也不好听,这农村人,嘴坏的人多,传来传去也不顾及人家的颜面。 又见大堤上走下来一个人,那人是吴桂凤的妯娌,头上扎着汗巾,风尘仆仆的样子,小跑着过来。 吴桂凤问她干啥了,她说上三队魏家围观去了。 苏桃止不住咋舌,这些人也真是,家丑不可外扬,他们倒好,扒着人家的伤口,非要往里面看,嘴上安慰着,心里耻笑着。 真让人唏嘘。 吴桂凤到底还是有几分正义感的,直说她:“你们也真是,上人家干啥,人家魏义军脸上已经没光了,你们还给不给人活路了?” 她妯娌嗨了一声:“大家都去看,我就凑个热闹呗,能有啥,魏义军也没打人,也没骂人,听说是要让彭支书做主,和他媳妇儿离婚呢。” 苏桃有些惊讶,怎么和上辈子的不太一样。 吴桂凤也吃惊:“啥?还真要离啊?” “嗯呢,态度很坚决呢,他媳妇儿撒泼打滚的,闹得可真是难看,真是没皮没脸,自己爬大伯哥的床,还好意思闹,要我是她,早跳河里去了。” 苏桃在旁搭腔:“估计离不了吧,咱这农村,结婚都不扯证,怎么离啊?” “分开过,跟支书说一声,党支部这边同意了,那就算是离婚了。” 苏桃一双大眼睛骨碌碌地转着,心里竟然暗暗期盼着魏义军离婚,她希望这近邻有人给赵老师做个表率,日子过不下去了,当然得离,拖着做什么呢? 窑厂,天和暖了,这窑一烧,姚国华就已经大汗淋漓了,他铲完一堆煤灰,又忙活了一阵,才出了窑洞,寻了个通风口,吹了阵冷风,这才舒坦了些。 “你在这里啊。” 身后响起少女的声音,轻软的,还带着几分未脱的稚气。 孙苗手里捧了本书,踩着土台阶,走到他跟前,姚国华瘫坐在地上,觉得自己这形象不太雅观,却见孙苗就着他身边坐了下来。 “那天谢谢你了啊。” 那天姚国华先背她去了这边的赤脚医生家,后来又不知从哪里借了个自行车,姚国华带着她去了公社卫生所,进进出出他都背着她,让孙苗觉得这个年轻人,真的很热心,很仗义。 姚国华倒是有些不自在,摸了摸后脑勺:“你不用放心上,真的,谁看到那血肉模糊的样子,都会着急的。” 孙苗手上的纱布也早已经揭了,她还是像往常一样干活,大伯大娘们都挺照顾她。 因为这个事,何丽又挨了批斗,是仇金喜亲自批评的,何丽都快要气死了,苏桃她比不过,这会儿连孙苗都踩着她的头网上爬了。 这个花溪大队,和她命里相冲。 孙苗把怀里的书递过去:“手受伤的时候天天在宿舍里待着,我也没好好谢谢你,我没什么能送人的东西,但这是我最喜欢的一本书,钢铁是怎样炼成的,我把 分卷阅读112 它送给你,希望你……不要嫌弃。” 姚国华在裤腿上擦了擦手,一时没敢接那本书。 书本象征着文明,他离文明很久了,毕业了之后再没碰过书,家里也困难,没有关系,即便高中毕业,也没能谋个干部或者老师什么的当当,就只能在田地里和所有大字不识一个的农民们一样,埋头干活。 就这么一本,唤起了他鲜活的回忆,汹涌而至,如果有可能,他当然也想当一个体面的人。 四月的风,从麦田里吹来,钻进小窗,他看着眼前眼睛弯弯的女孩子,心里的花儿好像忽而开了。 他郑重地接过那一本书,那是一本世界名著,他念高中的时候看过。 孙苗见他接过书,也高兴,她是很自来熟的人,和谁都能闲谈上几句,她说:“我见你们大队的周牧野他们去给人家盖房子了,你咋不去学呢?” 他们省城现在发展得好,到处都在规划,然而城里人,大多不愿干这种体力活,所以,会瓦工手艺的师傅,都很吃香。 “盖房子吗?” “嗯,对啊,盖房子毕竟是手艺活,走到哪里都能找到活干,都能养活自己。” 窑厂的活,只能束死在这儿,局限性太强。 孙苗几句话,倒是让姚国华有了更多的想法,人生规划这样的字眼在脑海里清晰了起来。 是啊,他也老大不小了,不能有一搭没一搭,别人让他干什么他就干什么,他得有自己的想法了。 只是,这窑厂,得等苏桃找到顶他的人才是。 黄昏,苏桃坐在堂屋门口的台阶上,看着这四月的天,门口的银杏已经抽出新芽,稀薄的绿叶子,映着霞光满天,风吹在脸上,让人心头都暖暖的,小河里的水清盈盈的,麦子也长高了许多。 好像每一天,心里都充满着希望。 和男人共同打拼,脱贫致富,等待十月份恢复高考的政策,去外地念医科大学,和男人共同开建筑公司,过上自己理想中的生活。 生活可真是有盼头。 牧月牧星回来的时候,就看到嫂子在灶房里忙碌,嫂子的妈妈在堂屋里,好像是在裁衣裳,她们只当是给嫂子裁的,乖巧地喊了声婶婶,便跑进灶房帮苏桃的忙了。 苏桃被两个丫头从灶房里推了出来,她一手叉腰,佯装生气:“你们要上天了,竟然敢忤逆我了。” 两丫头配合得很好,牧星烧火,牧月围着锅台转。 她们比苏桃小三岁,开年之后,或许是营养跟上来了,长得很快,似乎马上就要有苏桃高了,如今猛地一看,也跟个小大人似的,本就干惯了家务活的丫头们,又得了大哥的嘱托,自然是不会让嫂子多干一样事的。 “怎么了?”身后传来男人低沉沉的声音。 苏桃一转头,看到她家男人手里拎着瓦刀,一身的泥浆,头发灰蓬蓬,走到墙根下,把瓦刀放下。 苏桃走过去,小声道:“你说说她们……” 周牧野伸手解扣子,微仰着脖子:“怎么了?” “我是嫂子,我时间多,丫头们还要做功课温书呢,以后做饭这些简单的小事,还是让我做吧,嗯?” 就差撒娇了。 周牧野解了脖颈里的扣子,脱了身上沾满了水泥浆的外衣挂在门口的晾衣绳上,苏桃凑过去:“我给你把衣服洗了。” 男人就笑了。 苏桃:“你笑什么笑?” 男人又进了灶房拿起一个木桶,往河边走去,小尾巴就跟过去。 “我天天上工干活,哪能穿一天就洗?洗完了明天又是一身泥浆,不用洗。” 苏桃讪讪地蹲在河边:“我都没事做。” “猪食把了吗?” “林大妈抢了干了。” “窑厂那边呢?” “曹师傅连门都不让我进,说里头又热,灰又大。” “你妈在做什么呢?” “给牧月牧星裁衣服,不让我插手,说会裁坏了她的布。” 男人把手里的汗巾递过去:“那你帮我擦擦脸吧,我脸上都是灰。” 苏桃欢天喜地接过了汗巾,顿时觉得自己是一个有用的人了。 晚饭后,苏桃和牧月牧星一起围着桌子看书,周牧野就坐她身边,有不会的,还会指点一二。 于虹就有些吃惊,她家桃子文化成绩是不错的,经常能考班级前三名呢,就这样,牧野还能指点她,牧野这孩子,是真的优秀啊。 吴桂凤吃完饭,跑过来拉家常,以前都是些小丫头片子,也不太说到一起去,如今于虹来了,她们是同龄人,自然感触都是一样的。 感叹完儿女难领之后,吴桂凤又提到了魏义军的事。 苏桃的注意力就不在习题闪了,竖起耳朵听两人说话。 于虹听说魏义军的事,震惊无比,只觉魏义军可怜,媳妇儿偷人偷得人尽皆知,而且偷的还是男人的兄弟,这等事,简直太荒唐,这让 分卷阅读113 男人还怎么做人? 吴桂凤说:“彭支书和妇女主任胡金兰都去了,彭支书是想做魏义军思想工作,胡金兰就批评了他媳妇儿,彭支书的意思是,希望他媳妇儿能改正,日子还是这么过。” 于虹手上穿针引线,动作麻利,语气滞了一下,最后还是说:“宁拆十座庙,不毁一桩婚。” 苏桃拿铅笔的手握得紧紧的。 封建思想。 吴桂凤叹气:“是这么个理儿,可男人……也是真的惨。” “家家有本难念的经。” 东屋,两人洗漱完,准备睡觉了,苏桃盘腿坐床上,盯着男人,张口就是:“要是我偷人了,你会和我离婚吗?” 男人眼皮子掀了掀,脱了裤子扔在一旁,苏桃就觉得那扫过来的眼神,有些危险。 糟糕,这个比方好像打得不太好。 ☆、55.第 55 章 夜深, 苏桃浑身酸软, 身体跟被车子碾过了似的, 哪哪都疼。 就这,男人还说‘这回饶了你’。 苏桃简直要哭,大哥, 您这叫饶了我,那您的不饶,是啥样的啊?她怎么那么害怕呢? 男人轻轻抽掉了她腰下垫着的枕头,声音里裹着粗重的气息:“下回还乱说吗?” 苏桃软趴趴地靠在他胸口, 声音轻软:“不……不了。” 他抓着她小巧圆润的手指头,轻轻咬了一口:“嗯,乖。” “可那魏义军……” “你真要在床上谈别的男人?” 而且还是在事后, 她要是还有精力, 他不介意彻夜不睡。 苏桃身子一抖:“周牧野, 你太凶了,你居然敢威胁我了。” 男人变了,或者说她从来没有了解过男人,从来不知道他内里就是个凶悍的野狼,他佯装乖巧,骗过了她的眼神,让她卸下了心防。 他龇地露出了凶残的獠牙, 她跑不及, 被他吃干抹净。 男人亲了亲她的发顶:“不凶, 不凶你。” “听说魏义军是退伍军人。” 周牧野无奈, 她要谈,那他只能配合,这算什么事,他还想好好回味一下媳妇儿的甜美呢,猝不及防地,就要开始谈别的男人。 “嗯,退伍军人。” 披星戴月,连夜回来的,就抓到媳妇儿在他大哥床上,谁受得了,这事早传遍了,谁关起门来不谈两句? “公社里给安排了什么事给他做吗?” “没有,部队上给了一些补贴,回来还是务农。” 苏桃皱眉,手指头轻轻在他腰上点着,她想问题的时候,手指会次第敲击,这敲的地方不太好,男人呼吸渐重,也只能忍着。 “那我喊他来窑厂干活,你说他愿意吗?” “应该是愿意的,只是,你这窑厂……需要这么多人吗?” 苏桃挑眉:“需要啊,多多益善。” 苏桃没有自己去喊魏义军,他是从外面退伍回来的,肯定不认识她,她去喊人,人家恐怕不信她,苏桃让赵美兰去请,赵美兰十里八乡的谁不认识,大家都信服赵老师,一请一个准。 赵美兰跑了一趟,魏义军就同意来窑厂干活了。 魏义军皮肤黑黝黝的,个子也高,浓眉方脸,看着是个正直可靠的人。 姚国华一听说魏义军也要来干活,便觉得机会来了,和周牧野说了他想给他们做小工学瓦匠手艺的事。 周牧野和林大伯都是不藏私的人,你有本事,那就教给你,他们不信教会徒弟饿死师傅这种事,反正大家各凭本事。 于是,姚国华便开始给周牧野他们拌水泥,拎石灰桶,码砖头,干得也是屁颠屁颠的。 魏义军那边态度很坚决,他媳妇儿一哭二闹三上吊,不想和他离婚,胡金兰做完那边思想工作,又来劝魏义军,什么再给她个机会,她也是一时糊涂,云云。 魏义军蹲在窑洞口抽旱烟,吧嗒吧嗒的,就是不吭声。 赵美兰站在门口看魏义军,觉得他们是同病相怜,不免同情魏义军,魏义军的情况比她还要惨,真是作孽。 魏义军是个不善言辞的,胡金兰说得他耳朵都要起茧子了,他只沉着脸道:“好了,主任你别说了,这个事,我心里已经拿定主意了,你莫劝了。” 胡金兰叹气:“你咋这么犟呢?” 赵美兰有些看不下去,走过去劝胡金兰:“行了行了,你先回去吧,是要把人逼死你们才甘心吗?” 胡金兰只能起身,拍拍身上的灰,然后小声道:“赵老师,你也劝劝老魏,知道吗?” 毕竟她男人是大队队长,这队里有人离婚,传出去,传到公社去,他们以后去公社开会,脸上也没光不是? 赵美兰有些烦躁:“行了,知道了,你快走吧。” 烧好的红砖,挖出来,放在小车上推出去,再用铁锹铲下来,放在地上晒。 分卷阅读114 r /> 赵美兰跟在魏义军后头,魏义军心里头多了一股无名之火,口气不免重了:“赵老师,你别劝了,行吗?让我一个人待着。” 赵美兰气结:“我……我也没想劝你啊,你这个人,好赖不分呢。” 魏义军不说话了,闷头干活,赵美兰拍拍屁股回家了。 苏桃截住了从她家门口经过气呼呼的赵美兰,一把抓住她:“赵老师,咋了?脸色不太好。” 赵美兰咬了咬牙道:“那个当兵的,不识好人心,我压根没想劝他不离婚,居然朝我吼,他吼个屁。” “他敢吼你?” “可不咋的。” 苏桃拉着赵美兰进了灶房,眼睛亮亮的:“赵老师,你为啥不劝魏义军离婚呢?” “出了那么大的事,哪个男人受得了?劝合不劝离,那都是站着说话不腰疼,我不干这种事。” 苏桃忍不住嘀咕了一句:“道理放别人身上你都懂,到自己身上,你咋就不懂了呢?” 赵美兰眼神闪了闪,顾左右言他:“你……你说啥呢?” 苏桃眼神坚定:“队长也没少干对不起你的事啊。” 赵美兰叹了口气:“桃子,你不懂,男人和女人,他不一样,知道吧?” “有什么不一样的呢?” 赵美兰心里乱糟糟的,也说不上来什么,只摆摆手:“不和你说了,我得回家烧晚饭了,我走了啊。” 说完,跟逃似的,跑了出去。 苏桃叹气,革命尚未成功,同志仍需努力啊。 赵美兰跑出去没多久,又跑了回来,气喘吁吁道:“桃子,差点忘了跟你说了,又接了两个生意,水溪大队三队的老谭家的小儿子要娶媳妇儿,要盖新房,还有就是咱花溪大队六队的老胡家,也要盖房子,我会让丁红平他们别懈怠,多烧砖头的。” 苏桃美滋滋的:“好。” 赵美兰又转身跑了,心里想的是,这砖头厂,好像还真有起色了,另外,她回过神来,家家户户都多分了地儿,以后这光景,不是越过越好吗? 她已经在思衬着把学校的事辞了,以后专心给苏桃打理窑厂了。 于虹手脚麻利,即便没有缝纫机,用了两天时间,她也已经缝好了一件上衣,晚上牧月牧星回来,她就拿着那蕊黄小花的褂子,往两人身上比划。 牧月牧星这才知道,婶子是给她两做衣裳,而不是做给嫂子的,顿时又是感动得泪眼婆娑的。 于虹心疼孩子,没妈的孩子像根草啊,真是可怜。 这天都黑了,苏桃还没见自家男人回来,不免有些着急,上西边问了一下林大妈,吴桂凤也说她家红根还没回来,苏桃想着,是不是被校长家给留下吃晚饭了啊?也不捎个口信回来,平白让人担心。 没一会儿,就有个年轻小伙跑上了门,火急火燎道:“周牧野跟人打架,头都被砸了个窟窿。” 苏桃吓一跳,脸色骤变:“啊?他……他现在在哪里啊?” “三队陆先生家,流了好多血。” 苏桃慌忙就往外跑,牧月牧星也跑了,于虹只能留下来看家,冲着暮色里的人喊:“别急,慢点跑。” 苏桃心口惴惴,浑身发冷,心慌无比,一路跑到三队陆先生家,周牧野和方国华以及另外两个年轻人都瘫坐在地上,林大伯周三爷忧心忡忡,陆先生忙成了陀螺,院子里此起彼伏地哎哟声,周牧野倒是一声不吭。 苏桃看到他脑门上挂着血,吓得腿一软,差点栽跟头。 周牧野看到她,又看到后头跟着的年轻小子,咬了咬牙:“不是让你别多嘴的吗?” 那小子摸了摸脖子,没敢吭声。 苏桃泡过去,就看到头发堆里有个很明显的口子,还在往外渗血,这心就跟被割了似的,疼得厉害。 “怎么回事啊?怎么好端端的受伤了啊?” 她走近一看,能清晰看到头顶有一口子,在往外渗血,苏桃大喊:“陆先生,你快给他处理一下伤口啊……” 陆先生往另外一个男人头上倒了点大概是药酒之类的东西,那男人疼得差点要跳起来,陆先生应道:“他已经算是伤得最轻的了,得先处理要紧的。” 苏桃转头,手忙脚乱道:“那我给他弄伤口。” 她以后也是要学医的,基本的护理,她还是会的。 “行,你弄吧,你会吗?” “我会。” 苏桃轻轻拍了一下男人的后颈:“低下头去。” 男人便乖乖低了头:“你真的会啊?” 苏桃有条不紊地用药酒给他先清洗伤口,男人那手指,一颤一颤的,怕是疼得厉害。 “疼吗?” “还行。”故作镇定的声音。 “你忍忍。” “嗯。” 苏桃一边给他处理伤口,一边问:“你们怎么搞的啊?” 一旁的姚国华嘶嘶地抽着气:“校长让林大伯带着 分卷阅读115 我们盖房子,徐国江觉得咱们抢了他的生意,就带着他儿子还有侄子在路上堵咱们,想让林大伯回了校长家的活。” 苏桃咬牙:“还有这么蛮不讲理的人?” 姚国华故意扯着嗓子道:“可不咋的,都什么社会了,还有这种欺行霸市的行为,当自己是地主恶霸啊。” 徐宏辉就差跳起来了:“你说谁是地主恶霸呢?” 姚国华:“谁应谁就是,谁堵人路谁就是,谁先动手打人谁就是,谁威胁别人谁就是!” 徐国江粗着嗓子道:“这活儿本来是我们的,有你们这么不厚道的半道截人家活的吗?” 苏桃听不下去了,咬着牙道:“什么叫这活本来就是你们的?谁应了你们?校长和你们说定了吗?你们去姚中公社干活,校长说三月初八的工期你们赶不上,你们让人校长延后,凭什么要因为你们延后,这学富公社就你们徐家能接盖房的活吗?你们这不是地主恶霸的行为是什么?” 徐国江被苏桃这连珠炮似的一顿话给噎得说不出话来。 半晌才道:“我家靠校长家,我们是一队的,你们是四队的,就近选,也该选我们徐家才是。” 苏桃单手插着腰,看起来特别凶:“那你们为啥要去姚中公社给人家盖房子,姚中公社那么大,就没有瓦匠师傅吗?那人家怎么舍近求远,让你去给盖房子?” 徐国江:…… 理儿是这么个理儿? 诶?不对,他怎么被个小妮子给说趴下了? “那妮子,是谁啊?”徐国江就看到那小妮子长得白净净的,特招人的长相,看着有些眼生,不像他们这农村人。 一旁陆先生道:“牧野家媳妇儿。” 徐国江抽着旱烟,吧嗒吧嗒的:“你家男人把我儿子的头都给打漏了,这个事怎么说?” 要不是周牧野拉着,苏桃都要跳起来了:“谁的头没漏?我家牧野的头不也漏了吗?而且还是你家先动手的,你现在是要贼喊捉贼吗?牧月牧星,去叫彭书记过来。” 两丫头一溜烟跑了。 徐国江有些急了,细细一想,他们好像是不占理,叫了支书过来,事情怕是要闹大。 “你这个小妮子,你叫支书过来干什么?这个事,就这么算了,我们大人不记小人过,不和你们一般见识了。” 苏桃扬着下巴:“大伯,你怕是没看清现在的形势吧,你说不一般见识,这事就算了吗?不好意思,我要和你一般见识。” 徐国江看向周牧野,眼神里写着‘你家婆娘这么泼,你也不管管’,周牧野附和苏桃:“对,我们要和你们一般见识。” 徐国江:…… 姚国华也起势:“先打人的,必须要给个说法。” 徐宏辉嗷嗷直叫:“陆先生,你轻点,轻点,疼死了。” 苏桃轻轻哼了一声:“活该。” 手下动作轻柔,她家男人头也破了,不像那个无赖,满院子只听到他在那嗷嗷地叫,丢不丢人。 苏桃给周牧野敷上了药,血止住了,然后贴了块纱布在上头,就算好了。 再看一旁姚国华,他就是额头上挂了点彩,伤得不重,苏桃正要拿药酒给姚国华也处理一下,周牧野抓住了她的手腕…… “我来。” 他媳妇儿的手,坚决不能碰别的男人。 姚国华看出他心里那点小九九,直撇嘴,老子现在不喜欢你媳妇儿了好么?还跟防贼似的防着我,你至于吗? 苏桃在旁指导他怎么弄,糙汉的手,肯定没轻没重的,姚国华只叫唤:“你他娘的是不是跟徐宏辉一伙的?疼疼疼,你给我轻点儿。” “别娘们儿唧唧的,疼什么疼。” 彭支书没一会儿就来了,这院子里乱糟糟的,头破血流,伤员遍地的,不知道的还以为又要干仗了呢。 “怎么回事?你们都怎么回事,不知道注意团结,怎么一个大队的,还干起架来了?” 苏桃一马当先,先把事情的来龙去脉都给彭支书说了。 彭胜贵皱眉看着徐家那几人:“你们怎么回事?地主恶霸的行径,怎么学得这么泼皮这么刁?” 徐国江耍赖道:“这个周牧野姚国华,和我家小子突然就打起来了,就是小子们之间乱打一起,支书,这个事,就这么算了吧,我承认,我们不该在路上拦人,但你看,大家都头破血流,谁也没占到便宜,算了吧,算了吧。” 姚国华疼得吼一嗓子:“是你家徐宏辉先拿砖头砸牧野脑袋的,也是你们先拦着不让我们走的,怎么能就这么算了?” 徐国江耍赖到底:“当时一片混乱,谁说是我们家小子先砸人的?你不要血口喷人啊。” 苏桃冷笑着看徐宏辉:“你可真孬。” 徐宏辉急了:“你说谁孬呢?” 徐国江不停朝徐宏辉使眼色,让他别在这个时候争强好胜的,可徐宏辉看不见。 “你啊,你先砸了人,你敢砸不敢 分卷阅读116 认,你不是孬货,谁是孬货……” 徐宏辉坐不住了,跳起来发狠话:“是我先砸的怎么了,你他娘的再敢说我是孬货试试看。” 周牧野和姚国华面面相觑,这小子,咋这么憨?脑子是不是不好使?不过苏桃可真的是聪明,知道这小子激不得,一激就坐不住了,倒是真的会对症下药。 徐国江气得脸色发青,这混账玩意儿,现在是逞能的时候吗?孬就孬呗,真是一点眼力见都没有。 彭胜贵神色威严道:“老徐啊,你看,你儿子自己都承认了,这个事,你们必须要给个说法了。” 徐国江气得捂住了后脖子:“那……我们给他们赔个不是,支书,你看行吗?” 彭胜贵瞥了苏桃一眼:“那要看他们同意不同意。” 苏桃吊着眉毛,努力做出凶悍的样子来:“等麦子收了,你给我们一家赔一百斤小麦,以表诚意。” 徐宏辉正要跳:“你世子大开口啊,一张口就要一百斤小麦。” 徐国江拍了他一巴掌,你他娘的别再跳了,都是你跳出来的祸。 苏桃双手抱胸:“我又不瞎要,又没跟你要一百斤大米或者一百斤面粉。” 彭胜贵知道这小妮子的厉害,她胆子大,上回就敢直接找公社革委会主任说马寡妇的事,这回不把事情给她平下去,万一再把这个事捅上去,到时候上头觉得他工作没做好,那就不行了。 “是是是,就牧野和国华,两小子受伤了,给他们两家,一家赔一百斤小麦,这个事,就这么算了,老徐,回家好好教育教育你儿子,以后可不敢再惹事了,知道吗?” 徐国江只能吃瘪:“是是是,支书,知道了,都知道了。” 彭胜贵又道:“校长家盖房子的事,你们就别再闹了,是校长请的林大伯,你们这不没空嘛,房子是盖不完的,乡里乡亲的,一定要以和为贵,共同建设社会主义新农村,知道了吗?” 徐国江心里骂了句娘,老子只想赚钱过红火日子,但他面上不敢说什么,只应道:“是是是,支书说得很有道理,我都记下了,回家一定好好教训这臭小子。” ☆、56.第 56 章 夜色初上, 大叶杨的叶子生得葱茏, 月色淡淡洒下来, 苏桃和周牧野走在最后面,苏桃轻轻哼了一声。 周牧野偏头看她:“你哼哼什么?” 苏桃瞥他,月色朦胧, 男人还笑意盈盈的,苏桃轻轻推他:“你笑什么笑?为什么不让人家第一时间告诉我?你头都破了,还指望能瞒住我吗?” 周牧野摸了摸脖子:“是不想让你看到伤口,血肉模糊的, 怕吓着你。” 苏桃伸手挽住了他的胳膊:“我以后想当医生呢,你觉得,这么点伤口, 就能吓到我?你也太小瞧你媳妇儿了。” 周牧野诧异:“你要当医生吗?” 以前没听她说过。 苏桃点头:“嗯, 要当医生, 救死扶伤。” 一来,周牧野搞建筑,总是有个伤啊痛啊的,另外就是,上辈子,她妈妈也生了重病,让她总是心不能安。 “医生挺好, 医生挺好的, 那不是得去念护理吗?还是你要跟陆先生学?” 苏桃噗地一声笑出来, 又道:“我没有看不起陆先生的意思啊, 但他,就是赤脚郎中,就只会简单的伤口包扎,头疼脑热的,我跟他,学不到什么。” 周牧野挠了挠头:“学这些,不就够用了吗?” 苏桃笑了笑,没和他多说什么,等十月份,恢复高考的通知下来了,再和他说,她要念的是正规的医科大学,要进的是正规的大医院,要穿白大褂,能进手术室的那一种医生。 苏桃又想起刚才的事:“徐宏辉那小子,和他爸,都是无赖,欺人太甚。” 周牧野捏了捏她软软的手指头:“他什么便宜都没占到,伤得比我更严重,托你的福,还能得一百斤的小麦,咱赚了。” 羊肠小道,青草冒出头来,脚步踏过,似乎能听到沙沙的声音,空气里也弥漫着春天的味道,说不上来具体是什么味道,大约是,青草的芳香。 冰封已久的心也像是脱去了外衣,轻轻悸动着。 回到家中,饭菜的香味传来,大米饭最下面烫着一层脆脆的锅巴,烟囱里还冒着白烟。 于虹看到他们回来,总算是松了口气,开始盛饭吃晚饭。 县城,苏果摸黑进了家门,嚷嚷着:“妈,我在家里住两天。” 进门一看,她妈没在,她爸就自己随便做了一锅乱炖,就着饭桌旁,安静地吃着饭。 “先进呢?” “我妈呢?” 苏钟文夹了块菜往嘴里塞:“你妈去你妹那里住两天,先进怎么没和你一道回来?” 苏果脸色难看得很:“把女儿嫁过去还不够,还要让咱妈去支农吗?” 苏钟文不悦:“你看看你说的是什么话,你妈就是过去 分卷阅读117 住两天,马上就回来了。” “那她怎么不去我那里住?为什么光去给苏桃做事?你们偏心眼。” 苏钟文啪地拍下筷子,苏果抖了抖。 “谁偏心了?在桃子嫁到农村去之前,对你们两姐妹,一直都是一视同仁的,但现在,桃子困难些,离家也远,你脚一抬就到家了,桃子不行,桃子上来一趟多费劲你知道吗?你妈过去住两天你也要喊不公平,你怎么这多事儿?为什么什么都要和你妹攀比?” 苏钟文发火的时候,家里没人不怕,苏果的心抖啊抖的,就更生气了,都向着苏桃,现在所有人都向着苏桃。 就连那天碰到二叔,二叔都没拿好脸瞧她。 谁都说是她耍心眼,让妹妹去农村受苦了。 可是,凭什么,她是长女,就活该要接受父母的安排,凭什么她选择追求自己想过的生活让苏桃代嫁就显得这么十恶不赦? 而最让她郁结的是…… 她,后悔了。 是的,今天胡先进没有来,就是因为她不太想看到胡先进,胡先进长得,太普通了,往人堆里一丢,根本找不着的那种普通,个子不高,三角眼,鼻子不高,脸还挺圆,勉强能用憨厚二字形容。 除去家世,真的没有一样是出挑的。 再看周牧野,那个穿中山装坐在她家厅里的男人,在她内心掀起了波澜,到现在,她都对那个男人念念不忘着。 她甚至偷偷在心里想过,如果当初,听从父母安排了,那样的男人,是不是,就是她的了? 现在,她里外不是人,而苏桃,占尽一切好处,好男人也得了,家人的同情她也有了。 这,当然不公平。 苏钟文见苏果低着头,又觉自己语气重了,语重心长道:“我和你妈,向来都是一碗水端平的,但现在你妹妹困难,我们可能稍微帮衬着点,你别往心里去,知道吗?” 苏果偏要往心里去。 苏桃比她漂亮,平心而论,从小到大,她爸妈还是比较公允的,但亲戚,几乎所有的亲戚,都很明显地更喜欢苏桃,苏桃性子软,从小漂亮到大的,亲戚们甚至当着她的面和她爸妈说‘桃子更漂亮’。 他们顾及过她的感受吗? 苏桃就是会卖乖,而且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这丫头比起从前,更加会讨人欢心了。 以前的苏桃,也算是娇生惯养,娇软,但没有心眼,所以要把她嫁到农村时,她几乎是哭断肠。 但扭脸,她就原谅了爸妈,而且,还更会讨两人欢心了,性子也不似从前那么软了,有心眼了,会算计了。 虽然从来没有明确的比赛,但从小到大,她就一直和苏桃暗暗较劲着,她想要证明自己,想要赢苏桃,本以为这次嫁了个县革委会主任的儿子就可以扬眉吐气的。 可偏偏,所有人的注意力,还是在苏桃身上。 苏果也去了花溪大队,她是坐公汽车去的,说辞都想好了,就是想妈妈了,她妈在花溪大队住几天,她就住几天。 过完年之后,她就没再见过苏桃,想着,苏桃一直在农村里,听说农村的风都是野的,吹了这么久的野风,苏桃应该……变糙了吧。 她特地带了一些雪花膏以及两件百货商店买的上衣,她这是带着浓浓的优越感来的,她也是带着幸灾乐祸的心态来的。 她甚至想,一个粗糙的农村妇女作对比,是不是在外貌上,她能赢苏桃一回。 从人力三轮上下来,她紧了紧肩膀上的包,羊肠小道上不时有扛着农具经过的农民,经过她身边的时候,那些农民都会对她投以一瞥。 苏果烫的卷发,穿的衣服都是百货商店买的,脚上是棕色的小皮鞋,背着一个米白色的单肩皮包,简直就是一时髦女郎。 在这个连自己裁一件新衣服都是奢侈的农村,自然是鹤立鸡群,非常出挑。 苏果扬着自信的笑容,优越感节节攀升。 苏桃和牧月牧星围在灶台旁的地上,一个簸箩里有几只嫩黄嫩黄的小鸡仔,今天有人推着车下来卖小鸡,苏桃便买了八只,四只公的,四只母的。 母鸡留着生蛋,公鸡到了夏末的时候,杀了吃,肉质最嫩。 “苏桃,你看谁来了。” 她妈声音带着喜色,苏桃站起来走出灶房,就看到了她那吃公粮的姐姐苏果。 正是傍晚,西边霞光铺满了天际,这低矮的,破旧的灶房前,仿佛打了金光似的,苏桃穿的和农民没有两样,碎花的褂子,土绿色的长裤,两个辫子软软地垂在肩膀上,脚上是一双布鞋。 苏桃自然有那种百货商店买的衣服,但毕竟平日里偶尔还是要干干活的,而且她也没必要穿得太出挑,接地气就行,再说,她有那个自信,即便披着麻袋,也丝毫不影响她的美貌。 苏果满心想着看到一个沧桑粗糙的农村妇女,可偏偏,苏桃一出现,就粉碎了她阴暗的思想。 苏桃不沧桑,也不粗糙,不止如此,她还特别水灵 分卷阅读118 ,俏生生的,像乡间盛开的一朵野百合。 苏果悲伤地发现,苏桃比以前更漂亮了。 她也已婚了,自然知道婚姻对女人外貌的影响有多大,即便再不愿意承认,苏桃在这段婚姻中,过得非常舒心,不管是身体上的,还是心理上的。 包里放着的,本来打算用来奚落苏桃的雪花膏,顿时显得有些可笑。 苏桃也不上前,就这么靠在门板上看着她姐。 苏果怎么来了? 她姐瞧不上农村人的心思,就差写出来贴脸上了,她好端端跑过来,安的什么心思? 苏桃的眼神透着打量,难道,她家男人又惹桃花了? 她不得不这么想,十几年的姐妹,她可太知道苏果喜欢哪种样子的男人了,对于周牧野这样的外形,苏果是没有抵抗力的,而且,她姐从小到大都喜欢和她较劲。 苏桃想,男人可真是不给她省心,不止这小村庄里头有不少姑娘对他芳心暗许,就连大姨子的心,他都能一并收获了。 芳心收割机啊。 于虹热情地迎上去,问苏果怎么跑来了,苏果只说好长时间没看妹妹了,有点想念,带了些吃的用的穿的过来,希望她能用上。 苏桃撇嘴,她姐?可没那么好心眼。 她站直身子,走到苏果跟前,离得近了,苏果仔细瞧她,苏桃那小脸蛋,水当当的,白里透红,眼睛里也像是浸了水似的,眸子黑白分明,眼神天真无辜。 “谢谢姐姐来看我啊。” 她们妈妈还在这儿呢,既然苏果愿意伪装,那她苏桃就奉陪呗,总不能叫人家觉得,姐姐情深义重,妹妹却无理取闹啊。 于虹接过苏果手里的拎包,带着两人进堂屋。 “都带了些什么啊?” “左右不过是些衣裳,还有一些搽脸的,搽手的,农村的风,吹得人脸容易皴。” 说完赶忙解释:“我没有瞧不起农村的意思,但乡下都是平房,没个挡头,风确实是比城里的野一下,苏桃,你说是吧?” 苏桃忍不住乐了:“我还啥都没说呢,你心虚个什么劲儿。” 苏果咬了咬牙:“谁心虚了?” 于虹把东西都拿出来,点了点苏桃的脑子:“你姐姐大老远赶来给你送东西,你别嘴上不饶人。” 苏桃耸肩:“是,谢谢姐姐。” 于虹把东西都放好,又和苏桃往灶房走,苏果来过一次,对这个家徒四壁的三间空屋真的是怎么看都瞧不上。 于虹掌勺,牧月烧火,今儿是辣椒炒肉片,厨房里又是烟味又是辣味的,苏果一进去,就呛得直咳嗽。 苏果受不住,便捂着嘴巴和鼻子跑了出去,站在西边巷子里吹风。 苏桃撇撇嘴,就她姐这样的,在农村,大概是一天都住不下去吧,真不知道她巴巴地跑过来干什么。 巷子不长,也就十来米,窄窄的,泥土地,巷口走进来一个高大的男人,男人手上拎着东西,肩上还扛了一捆好像是竹子一样的东西。 就好像是踏着暮色而来,看不清他的脸,但那身形,就足以叫人动心了。 周牧野一眼就瞧见了灶房西边站着的大姨子,心里犯了句嘀咕,她怎么来了? 苏果站在那里,竟然有些紧张,她想,面对一个粗鄙的农村人,她有什么可紧张的? 她微笑着看周牧野,正要上前接他手上的东西顺便拉上两句闲话,就听到周牧野喊苏桃了。 苏果嗓子里的话戛然而止,脸上的笑容也骤然消失。 前头才嗤笑过农村人的,现在两副面孔,她妹一定会抓住机会嘲笑她,说不定还能猜出她心中所想。 她,丢不起这个人。 苏桃跑出来,就看到笑容收得仓促,嘴角弧度不太正常的她姐。 呵,苏果,你露馅了吧,你哪是来看妹妹的啊,你分明是来看妹夫的。 苏果可真成啊,当初不知道牧野什么情况只知道对方是一农村人时,不管不顾和胡先进扯了证,火坑不火坑的,先让妹妹上,现在,知道她家男人不止俊,还踏实上进,就又上赶着来给妹夫送笑脸了。 哪有这样赖皮的人呢? 苏桃接过她手中的瓦刀,然后拉着男人的手,一起走了院子。 是啊,拉手就是拉给你苏果看的,这是你妹夫,是你妹的男人,别没数了。 虽然一句话没说,但苏果这心里噎得慌。 “怎么带了这么多竹子回来?哪里来的啊?” 周牧野走到大屋前,将肩上的竹子都卸了下来,顺了顺:“不是养了些鸡嘛,明天我用竹子围个棚子出来,再盖个鸡舍,圈养起来,省的跑丢了。” 苏桃一口一个你真厉害。 苏果白眼都要翻上天了,至于吗?苏桃可真像是没见过世面的土包子,牺牲自己的形象来讨好男人,她可真不怕被人笑话。 苏桃和周牧野走到院子前边,似乎在讨论鸡舍要盖在哪里, 分卷阅读119 于虹端菜进堂屋,问苏果在这住几天,苏果只说你什么时候走我就什么时候走。 于虹心里犯难,这西屋的大床已经住三个人了,再来一个人,得打地铺了啊。 “他们平时都这样吗?” 夜色缥缈,苏果靠在堂屋门框上,看着院子东南角的两人,有说有笑的,周牧野抬手摸苏桃那个姿势,无数情节在苏果的脑海中奔流而过,那个身高,那个背影,竟让她羡慕得移不开眼神了。 她无法否决自己的内心,她真的,确切地在羡慕着自己的妹妹,羡慕着那个她瞧不上的农村妇女。 周牧野只觉得他家小桃子今儿特别粘人,就好像要长在他身上似的,他又不笨,自然知道是什么引起他家桃子变化的,大约是要做给她姐姐看,他便也十分配合。 反正是晚上了,又是在自家门口,桃子想要怎么腻歪,他就怎么腻歪。 苏果看得眼里都起了火,只能转身进了堂屋。 晚饭也觉得不可口,大米饭里夹杂着粗粮,吃得她嘴里颇不是滋味,当场丢了一叠粮票下来。 苏桃笑眯眯地收下了她姐姐的好意。 晚饭后,周牧野打发了两丫头去赵老师家睡觉,毕竟他家西屋只有一张床,四个人睡,实在是睡不下。 如此一来,好像家里还缺张床,谁家还没个亲戚来借住一晚上的,总让丫头们去赵老师家,也太打扰人家了,明天弄完鸡棚,他还得抽空打一张床,西屋再拉个帘子,一间能劈成两间用。 周牧野说要给苏桃打水洗脚,她男人累了一天,苏桃怎么可能还让他劳累,撸袖子就要往外走,被周牧野按了下来。 “坐着,我给你打水。”又小声贴着她耳朵道,“你姐不是在这儿嘛。” 苏桃眼睛亮了亮,这男人,可以的啊,非常上道。 此时不表现夫妻情深,不表现她在这乡下过着千金大小姐被男人宠上天的生活,更待何时? ☆、57.第 57 章 周牧野揭开锅盖, 把热水舀进木盆里, 正要端着往大屋走, 就看到苏果站在灶房门口。 苏果笑意盈盈地看着自己的妹夫,声音柔柔的:“你这是……” “打水给桃子洗脚。” 他说得自然,听在苏果耳朵里, 就仿佛这个男人平日里做惯了这等事,胡先进对苏果也好,但也没好到给她打洗脚水帮她洗脚的程度。 苏果脸上的笑容仿佛结了霜,她故作温柔识大体道:“桃子这丫头, 怎么能让男人干这种窝囊事呢?这妮子不懂事,回头我说说她,为人妻子了, 不能还当在家里, 她哑, 就是被我爸妈宠坏了,过惯了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日子。” 周牧野知道桃子的姐姐对桃子没什么善意,他笑了笑:“是我主动要给桃子做这些事的,没道理桃子在家里过的是好日子,来我这里却要受苦,我是她男人,男人是天, 就该多担待点。” 说完, 端着洗脚水, 出了灶房。 苏果这满脸错愕, 这男人,她想为他出头,他还不稀罕,真是活该给人当牛做马。 东屋的门关着,苏果洗完了进去,能听到屋里传来笑声,那声音娇滴滴的,透着娇媚,也不知道周牧野说什么,把她逗得那么开心。 苏果一记白眼,轻哼了一声,男人给你洗个脚,就乐上了天,你可真是容易满足。 这话,透着浓浓的酸气。 东屋里,苏桃想摸摸男人的头,男人偏了一下:“头上脏,你别碰了。” 苏桃偏要碰:“一会儿给你换一下药,仔细伤口感染了。” “哪就那么讲究了?”男人不当一回事。 苏桃抬起脚来轻轻点他的膝盖:“我说要讲究,那就得讲究,以后不管在哪里,不管受了什么伤,一定得给我讲究点,知道吗?” 周牧野抓起她的脚踝:“好,知道了,一会儿你帮你提着油灯,我去把鸡棚围好。” “得晚上弄吗?” “白天得上工啊,没有时间,只能晚上弄。” “明天白天我和我妈弄吧。” “你不会,我来。” 竹子底端被他削尖了,这样才好插进地里,他怕伤了她的手。 周牧野抱着一大捆竹子,拖到院子东南角,苏桃拎着煤油灯,站在空地上,用脚尖点了点旁边的空地:“我想在这儿种一颗桃树,我可喜欢吃桃子。” “行啊。” 脚尖又挪了挪:“这边种一颗柿子树吧,秋天的时候,黄橙橙的柿子跟小灯笼似的挂在树枝上,蓝盈盈的天,大雁南飞,你说,多好,是不是?” 周牧野拿起竹竿往地里插,又拿了榔头对着顶端重重地敲了两下,他粗声应道:“嗯,好。” 苏果站在西屋里,窗户前,她站着,那不远处,有说有笑的两人,黯淡的光笼着他们,夜色浓重,虽然看不清,但她知道,两人脸上的笑容,都无比灿烂,他们的喜悦 分卷阅读120 ,是发自内心的,无关物质,无关一切外在,这种开心,要么很打动人,要么让人很眼红。 她属于后者,她愈发眼红起自己的妹妹来了。 鸡窝盖好,上面没遮挡,这样小鸡儿们夜里住鸡舍,白天也算有个自己的小院子溜达溜达,周牧野这方面的手艺真的是没话说,苏桃说是盖得这么好,她都想住了。 周牧野简直哭笑不得:“你冷静一点。” 苏桃领着周牧野去了灶房,小鸡们这会儿还住在竹篓里,里面衬着干草,这会儿都睡着了,依然是鹅黄的,幼小又无辜。 苏桃点了点小鸡的脑袋:“快快长大,那样就有大房子住了。” 隔天,是个阴天,吹着些许风,四月中旬,还是有那么点乍暖还寒的意思。 苏桃问苏果什么时候走,苏果有些不高兴,说苏桃赶她走。 苏桃就差说,对啊,就是要赶你走,但她忍住了,她当然不希望有这么个忌惮她男人的姐姐长住这儿,她得想个法子,让苏果自己走。 赵美兰去学校前,来了苏桃家一趟,她跑得有些急,额头上还挂着汗珠子,拉着苏桃的手往东屋走:“昨儿个那两家要砖头的,都给了我定金,晚上给的,所以我就没来找你,现在给你,一家五百,你收好了,煤炭和页岩不够的话,我再和曹师傅去一趟县城。” 苏桃看着手里的大钱,抽出三张递给赵美兰:“赵老师你有时间吗?没时间的话,我让丁红平去。” “我今儿打算去学校和郭校长说一声,学校的事,我就辞了,以后不当老师了。” 苏桃暗喜:“真的啊?” 这算不算赵老师终于下定决心改变自己的生活了?万事开头难,只要赵老师有这个决心,其他的事,都不是难事。 “真的真的,明天我和曹师傅上县城,窑厂留红平和魏义军,也能撑起来。” 苏桃多了句嘴:“魏大哥和他媳妇儿那个事,怎么样了啊?” 赵美兰嗨了一声:“作孽,他媳妇儿昨儿个喝农药,先被送到公社卫生所,后来又送到县城,这才算保住了一条命。” “啊?她……她怎么那么赖皮啊?自己偷人,偷的还是自己的大伯哥,她还好意思闹自杀?她这么想保住这个婚姻,当时怎么就管不住自己呢?” 赵美兰无奈地摇摇头:“谁说不是呢?” “那魏大哥有因为她闹自杀,就妥协吗?” “不知道,魏义军昨儿没去卫生所,一直在窑厂呢,抽闷烟,也不吭声,我不和你说了,先去学校了。” “诶,好。” 苏桃大概计算了一下,一个大屋三间,用三万到四万砖,拿到手的钱,能有一千五百块左右,除去煤炭页岩煤矸石等原料,她到手能有五百块钱左右。 此外,就要分给为她干活的这些人了。 赵老师,肯定要拿大头。 她打算按提成来,多劳多得,卖得越多,赵老师拿得越多。 所以,盖一个大屋,她打算给曹师傅丁红平魏义军每人四十块,给赵老师八十块。 在这个一家两夫妻都是精劳力的情况下,一年才能赚一百多的农村里,这无疑给了窑厂的几个工人巨大的动力,让他们更加卖力地给苏桃干活,大家齐心协力,要把这窑厂经营得更加红火。 赵美兰得知盖一座房子苏桃要给她八十块,吓了一跳,她在花溪中学教书,一年满打满算,顶多一百二十块,这才大队里,就已经算是富足的了。 现在,盖一个大屋,烧三四万转头,也就两个多月的工夫,苏桃就要给她八十,那这一年下来,要是一直有活儿,她岂不是要拿到四五百块钱? 这笔巨款,让她太有压力了,万一做不好,万一后面没有生意了,那她可怎么面对苏桃啊? 她想了一夜,打算寻个时间找苏桃说说。 这天天气晴朗,气温又攀升了些,苏桃和她妈打算把家里的床单被罩洗一洗。 那大澡盆里,于虹拎了几桶水倒进去,苏桃和她妈一起又揉又搓的,苏果不帮忙,就坐在门口晒太阳,她是来做亲戚的,不是来支农的,她绝对不会帮一下忙的。 苏桃帮她妈洗完一个床单,两人合力拧干,放到一旁的小木盆里。 苏桃看了一眼她姐,她姐带了瓜子果干过来,这会儿正悠闲地嗑着瓜子,敢情是来农村踏春来了啊。 苏桃低声对她妈说了两句,然后擦了擦手,跑到西边去了。 苏果够着脖子往西边看:“妈,桃子干什么去啊?” 话音刚落,就听得西边传来尖叫声:“啊,猪跑出来了,跑出来了……” 那大白猪,肥肥壮壮的,足有一百多斤,撒脚丫子就往苏桃家门口蹿了过来,仿佛带着明确的目标,直奔苏果而去。 苏果慌了,瓜子洒了一地,赶紧从板凳上跳了起来,院子四四方方,她感觉逃到哪里都危险。 但还是要逃啊,猪都跑他跟前来了,她仿佛能看到猪头上还 分卷阅读121 带着角,太害怕了,都出现幻觉了。 苏桃就靠在灶房北面的墙上,好整以暇地看着她姐满院子疯跑,一边跑一边喊救命,木盆被她踹翻了,刚洗好的被单又脏了。 苏果向苏桃发出求救的眼神,苏桃摊手,不好意思,我也挺怕,无能为力,你自求多福。 苏果跑圈,跑了好几圈,苏桃这才懒懒地跑到西边喊林大妈:“大妈,好了,差不多了,把你家的猪领回家吧。” 吴桂凤手里拿了根竹竿,气势汹汹地跑了过来。 别说,那猪好像还挺通人性,一看吴桂凤,顿时不疯了,也不凶了,吴桂凤拿个竹竿‘哦喽喽喽’地把猪赶回了猪圈。 苏果再也顾不得城里人的形象,一屁股跌坐在了地上,喘着粗气。 于虹一边搓被罩一边笑:“你个傻丫头,不能跑,越跑它越追你,不知道啊?” 苏果气急败坏:“我哪知道,我又没被猪追过,这农村的猪,又蠢又坏,非撵着我追。” 苏桃忍着笑意,走进灶房,拿了个菜篮子走到苏果跟前:“跟我去地里挑菜吧,今天晚上吃莴笋,还有香椿头。” 苏果咬了咬牙:“我不去。” “林大妈家的猪圈有个洞,你小心那猪又溜出来。” 苏果只能拍拍屁股和苏桃一起往后边自留地走去。 苏桃手里拿了根竹竿儿,另一只手臂上挎了个竹篮,头上还扎了块方巾,苏果想,背后怎么看怎么土,可偏偏苏桃一转身,那画风愣是就变了,怎么穿都好看,真是气死个人。 苏桃故意带着苏果从大堤上走的,她知道二队陈大爷每天这个时候都会赶着几只大白鹅从大堤上走过。 远远地,她就看到了那几只雄赳赳气昂昂的大白鹅昂首挺胸胸像常胜将军似的走了过来。 “姐,你看,那大白鹅,可比林大妈家的猪要凶呢。” 苏果声音发颤:“怎……怎么可能?” “你没被大白鹅的嘴擦过吧?那嘴,跟带刀带电似的,擦人可疼了呢。” 苏果又慌了:“你自己去地里吧,我不去了。” 说完,转身就跑,那大白鹅立马就扑棱着翅膀追了上来,苏桃抬了抬手里的竹竿,大白鹅也是欺软怕硬的,看她手里有武器,便追着前面空手跑步的苏果而去。 苏果又是吓得哇哇大叫,还栽了个跟头,差点滚进一旁的小河里。 苏桃抿唇笑了笑,陈大爷赶忙追了上去,吆喝着:“干啥呢?都干啥呢?”又扶起吓得魂不附体的苏果,“没事儿的,你不要怕,也不要跑,越跑它们越是要撵着你咧。” 苏果想,她怎么不长记性呢,一抬头,看到苏桃在笑,那火气一下子顶了上来。 她拍拍身上的泥土,跑到苏桃跟前:“你是不是故意的?” 苏桃无辜地看她:“是大鹅追你还是我追你啊?你不怪大鹅怪我,你怎么这么无理取闹啊?” 得,无理取闹的人还成了她? 苏果被气得脸都青了,指着苏桃的鼻子:“我发现你到了这农村,真的变刁了。” 苏桃耸肩:“你这可真是贼喊捉贼,倒打一耙啊?谁刁了啊?” 苏果气死了:“好,我说不过你,你自己去地里挑菜吧,我不去了。” 说完,义愤填膺地跑掉了。 苏桃轻嗤一声,继而挎着菜篮子,愉快地往自留地走去。 苏果则跑去和于虹告状:“刚才那猪,肯定是苏桃放出来的,她一炮过去,那猪就出来了,还直冲我来,她怎么那么坏心眼啊?” 于虹往被头上打了点肥皂,然后用手搓着:“你这丫头,就是心眼儿多,那猪还能听人话不成,你妹妹心思简单,不可能这么做的。” 苏果急的啊,所有人都被苏桃的表面给欺骗了,苏桃根本就不简单,她心思深沉着呢,特别会扮猪吃老虎。 可好说歹说,她妈就是不信她的话:“你帮我拧一下被单。” 苏果气得站了起来:“我不是来支农的,我不帮她家干活。” 说完,就进了堂屋,自顾生闷气。 于虹无奈地摇了摇头,姐妹两从小到大感情就不和,果子争强好胜些,以前桃子都让着她,不过现在好像不太让了,她便生气了,这孩子,还是家里人太惯着她了。 天气很好,太阳很大,一天下来,被单就干了,到了晚上,天又阴了下来。 苏桃得意地问她妈她决定今天洗被单是不是特别明智,于虹笑呵呵地夸她,苏果就不着痕迹地翻白眼。 吃过晚饭,赵美兰来了,拉着苏桃进了东屋,周牧野在外面锯木头。 “桃子啊,你给的钱,太多了。” 盖个大屋,给八十块,她拿着不安心啊。 苏桃拍拍她的手,特别真诚道:“这个砖厂的生意,都是你帮我拉的,你是砖厂的大功臣,多劳多得,我给得多,你才更有动力,我这是在为我自己着想呢,赵老师你别想太多,也一定不要 分卷阅读122 有心理负担,好吗?” “你这砖厂刚起来,正是要用钱的时候,要不先少给一点,以后你存到钱了再加?” 苏桃拍她的手:“没事的,赵老师,以后砖厂还要你操更多的心呢,我们一起努力,发家致富。” 赵美兰见苏桃坚持,知道拗不过这丫头,便也不拒绝她的好意了,只道:“以后可以不用叫我赵老师了,我和校长说过了,以后专心给你打理窑厂了。” 苏桃忍不住抱了她一下:“太好了,赵老师,我一定不会亏待你的,咱这砖厂,一定能越来越好的,你信不信?” 赵美兰现在是越来越信服苏桃了,她自己也回过神来了,农民手里有钱,他们的砖厂自然会越来越好的。 “只是,喊你赵老师喊习惯了,以后还喊你赵老师。” 赵美兰出去的时候,外面在下雨,周牧野在木头上盖好了塑料布,进了屋。 苏桃给他擦头发,周牧野汇报他的木工活,就做个简单的床板,再打四只腿,能睡人,不会塌就行。 噼里啪啦的,外面的雨声渐重,雨水顺着屋檐滑落,形成一道水帘,从窗户旁落下来,滴滴答答的,他们站在窗边,仿佛被雨水包围,窗户半开着,春季的雨水汽钻进来,苏桃和他汇报砖厂的事情,又说赵老师辞了学校的事。 周牧野喜欢听她说话,她声音又甜又软,和她的名字一样,让他想起夏日里的水蜜桃,却又不会过分甜腻,这会儿外面下雨,她声音里仿佛浸了水汽,周牧野只觉心神有些荡漾。 他的大手正要抚上她的面颊时,听到西屋传来喊声—— “诶,这怎么还漏雨呢?漏雨。” 她妈的声音传来:“好像真的是有点漏雨。” “什么破屋啊?” “你小声点。” 苏桃拿了个面盆进了西屋,就见苏果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 苏桃看了看,漏雨的地方正好就在苏果的枕头边,她把木盆放到旁边,苏果看着她,眼神里写着‘你什么意思’。 苏桃点头:“没办法,你就这么将就着睡一晚吧。” 苏果跳了起来:“这样让我怎么睡?苏桃,这就是你的待客之道啊?” 苏桃摊手:“你是不请自来的,不是我请来的,你有大房子不住,非要跑来住我家漏雨的小破屋的啊。” 苏果这一天,真是受够了苏桃的气,于虹见她要发难,拉了她一把:“这大晚上的,你将就着睡一晚,明天回家吧。” 这雨水叮叮咚咚在苏果耳朵边响了一整晚,她气得一夜没睡着。 苏桃觉得老天都在帮她赶她姐走呢。 ☆、58.第 58 章 到了第二天早上, 细雨还是飘个不停, 苏桃的意思是让周牧野就别上工了, 周牧野却说着点细雨不影响开工,大早就走了。 苏果追了出去,问他:“你不把西屋的屋顶修缮一下吗?” 苏桃心里:哟, 姐姐还不想走啊?被猪撵,被鹅追,又遭了淋雨,她却还想住这儿, 她姐几时这么能吃苦了? 周牧野冷冷道:“校长家的房子,工期紧,没工夫修屋顶。” 苏果咬牙:“所以你就让你丈母娘和大姨子住漏雨的屋子吗?” 于虹拉她:“没事的, 弄个盆子接着也行的, 又不影响睡觉。” “怎么不影响睡觉啊, 我一夜都没合眼。” 苏桃坐在东屋床上,撇嘴,小声嘀咕:“那你还不回家,你这不是找罪受吗?怪谁啊?” 周牧野也道:“劳烦妈将就一下,等我得了空,我立刻就修屋顶。” 于虹摆手:“我没事的,牧野, 你去忙你的。” 因为下了雨, 门口的泥地变得泥泞异常, 苏果在外面不过走了几步, 她那米白色的小皮鞋上就到处沾满了泥,看着周牧野远去的背影,她气得叫了两声。 “我真受不了了,妈,我要回县城了。” 苏桃松了口气,大小姐终于吃不了这个苦了。 “这还下着雨呢,等天放晴了再走不行吗?”于虹还在挽留苏果,苏桃吓得心都抖起来了,老娘哎,不要给你的小女儿添乱了成不成啊? 好在她姐态度很坚决,苏果在这儿受够了气,这两天,周牧野没给她好脸色看,苏桃阴阳怪气地揶揄她,昨天还那么狼狈,又是猪,又是鹅的,再来,耳边叮叮咚咚一整夜,她现在累到虚脱。 她讨厌农村,农村一点不好,农村人又奸又刁。 她要立刻回城里。 “下雨呢,这里又没汽车去公社,今天公社里也没船上去,你怎么去坐车啊?” “我走也要走上去。” 没一会儿,苏果就收拾好了她的行李,然后拎着包,撑着伞,说走就走,于虹拉不住她,就来东屋喊苏桃:“你姐非要走,桃子,你劝劝她。” 苏桃穿好衣服,下了床,拉了拉她妈的手:“姐过 分卷阅读123 不了农村的生活,你让她留这儿,也是让她吃苦,不如让她回家。” 苏果就这么冲了进来:“苏桃,你是不是盼着我走呢?” 苏桃耸肩摊手:“你怎么这么说话呢?” 苏果气红了眼,苏桃这丫头,现在可真会装腔作势,好人全叫她做了,倒显得她这个姐姐胡搅蛮缠又蛮不讲理。 “我知道你盼着我走,昨天的猪就是你放出来的,还有那大白鹅,也是你故意引我过去的。” 苏桃冷笑:“你怎么不说我昨天还上房揭了瓦片故意让你那屋漏雨呢?姐,你怎么这么不讲理。” 苏果要气晕了,真的要气晕了,她发现,现在是横竖都讲不过苏桃了,苏桃太能忍了,太能装了。 她握紧了伞柄,抬脚就走:“我现在就走,你不待见我,我知道的,我走了,好让你眼不见为净,我给你带的那些东西,就当是填了狗了。” 于虹无奈地只能看着大女儿就这么跑了,直叹气:“这丫头,她说话重,你别往心里去。” 苏桃笑笑:“妈,我没上心,你也别多想了,咱这农村条件艰苦,姐姐她确实不适合留在这儿,回家也好。” 到了中午,云层就散开了,天也放了晴,燕子在房檐下筑巢,院子里的地依旧湿哒哒的。 周牧野回来得早,五点多回的,苏桃跑上去,笑眯眯道:“我姐走了。” 周牧野眼睛也亮了一下:“是吗?那我明天早上起早,趁天晴,把屋顶修一下。” 于虹在灶房里也听到了,心里也猜出桃子不喜欢她姐留在这儿,想想也能理解桃子,这两姐妹,从小到大都没有和睦相处过,这辈子也不知道有没有机会姐妹相亲了。 现如今,窑厂是魏义军守着,反正他自己的家,他是一点儿都不想回去,他媳妇儿在县里的医院躺了两天,就哭着闹着要回家了,又跑来苏桃的窑厂,跪下来哭着求魏义军原谅她一回。 好多围观的村民都让魏义军这次就算了,她都知道错了,难不成你真的要逼死她才甘心云云。 苏桃拉着周牧野去窑厂检查检查情况,看到魏义军蹲在窑厂旁边的麦田田埂上抽烟。 暮色里,他的背影显得很苍凉,苏桃想,他明明什么都没做错,现如今选择离婚,还要被村民们指指点点,说他太没人性,这大概也是赵老师不敢和仇金喜离婚的原因吧,不管对方做了什么,但你提出离婚,那所有的错,就落到你头上了。 可悲可叹。 苏桃走过去喊他,魏义军回头一看,是他那东家,点了点头,算是打了招呼。 苏桃寸着脚步走过去,蹲到了魏义军身边,周牧野则站在他们后面不远处。 “你和你媳妇儿,还离不离?” 魏义军的眼神有些冷,口气也很硬:“咋?你也来劝我算了是吗?” 苏桃听出来了,即便所有人反对,他内心还是想和那媳妇儿离婚的,是男人,就不能忍这种奇耻大辱。 上辈子也不知道谁是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大约根本没有一个人站在他这一边,他是要在这里生活的,他没有勇气 成为所有人心中的异类。 就那么凑合着过呗,这里的村民,自己凑合着过,便要将自己的思想强加到别人投上,出现异类,便只有被指指点点的份。 “我没劝你和她继续过日子啊。” 魏义军眼里闪了点光芒来,仿佛抓住一根救命稻草,紧张又忐忑地看着苏桃。 苏桃认真道:“我支持你和她离婚的,我觉得你一点儿没做错,她不止做错了,如今还让你这么为难,她一哭二闹三上吊,也不是因为你这个人,只是不想一个人过苦日子,你和她凑合过日子的话,下半辈子都别指望开心生活了。” 魏义军眼里的光芒更亮了,仿佛在泥泞的生活里,终于有人愿意伸出手来拉他一把了,终于不再是站得高高的,对他指手画脚,让他网开一面的了。 他简直不敢相信,这个村里,真的还有思想开明的人存在? 眼前的小姑娘,神情认真又郑重,不像是和他开玩笑的样子,他扶着腿站起来,心中多了底气和决心。 “谢谢你……能这么说。” 烦躁的心情,似乎一扫而空,哪怕只有一个人支持他,他也更有勇气选择自己想走的路。 回去的路上,地还是泥泞的,周牧野便不由分说地把苏桃背了起来。 苏桃勾着他的脖子,低声道:“我这样做,你心里是怎么想的?” 周牧野斟酌了一下道:“有很多人,其实都觉得魏义军媳妇儿做得不对,他们是怎么想的呢?他们只是不希望身边出现勇敢的异类,他们尚且在这烂摊场中艰难地熬着,他们希望所有人和他们一样熬着,脸上写着我是为你好,其实他们安的是什么心,只有他们自己知道。” 苏桃只觉得他深明大义,念过书的人,思想境界到底是不一样的。 隔天,周牧野手脚利落地把屋顶修好,然后去上工了。 分卷阅读124 /> 时至晌午,吴桂凤跑了过来,压着声音道:“你听说没,彭支书架不住魏义军太轴,到底是同意他和他媳妇儿离婚的事了,以后就真的分开过了。” 又听得前面小路上传来哄闹声,有尖叫声传来:“魏义军家媳妇儿跳河了,快救命啊……” 苏桃摇头叹气,这女人,也真的是能折腾。 苏桃和她妈还有吴桂凤三人一起跑到了前面小河边,就看到魏义军媳妇儿张金花被人从河里捞了上来,她就这么泼皮地坐在地上,哭天抢地,哀嚎着日子没法过了,没法过了。 竟然,还有人同情她,安慰她。 苏桃有些傻眼,日子没法过,不都是你自己作出来的吗?你不爬大伯哥的床,你自己的好日子能没法过吗? 魏义军也在场,站得远远的,也不上前,苏桃在他身上看出了孤注一掷的悲壮感,他后面还站着一个七八岁的小男孩,怯生生地看着所有的大伯大娘对他们的指指点点。 苏桃想上前,于虹一把拉住了她:“桃子,你不要逞能,那是人家的家事,你得让那个男人他自己解决。” 苏桃便停了脚步。 魏义军拉着小男孩的手,走到张金花跟前:“你再怎么闹,这个婚,也是离了,家里的三间大屋归你了,儿子归我,我对你也算是仁至义尽了,你要是再这么闹,大屋你也别想住了。” 围观群众纷纷说魏义军太狠了。 苏桃简直想替魏义军打人,有你们这么站着说话不腰疼的吗?被媳妇儿偷人弄得丢尽颜面的人,还把大屋给媳妇儿,这还叫狠? 正好苏桃身后就站着一个说酸话的,苏桃回头,压着声音道:“你要是觉得张金花可怜,你就把她捧回家供着呗。” 对方白了她一眼,不再说话。 张金花一听魏义军这么说,也不敢撒泼了,她算是看出这男人是铁了心和她离婚了,她都自杀两回了,其实农药被她兑了水,跳河也早就和自家兄弟说好了救她,她哪里可能真的想找死,她就是不想和男人离婚。 男人退伍军人,劳力一个顶两个,以后跟着他,日子肯定不愁,她也用不着上工。 现如今好了,竹篮打水一场空,她看着男人发狠的眼神,生怕自己再闹下去,真的连大屋都没得住了。 张金花的兄弟把他姐扶了起来,看起来还挺横,一点没有做错事的自觉,凶狠地看了魏义军一眼,那意思是,以后还得找这姐夫算账呗? 苏桃算是服了,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魏义军领着他们的儿子走到苏桃跟前,低声下气道:“以后,我带我儿子住窑厂,能行吗?” “行行行,当然行的,你放心住着,到时候我想办法在那里安个灶房,好让你做饭。” “多谢您了。” 小男娃怯生生看了苏桃一眼,苏桃摸了摸他的脑袋。 人群里,何丽长了个心眼儿,离婚这事闹得沸沸扬扬的,他们对着来龙去脉可以说是一清二楚,她觉得这事能利用一下,至少得给苏桃添点儿堵。 苏桃和赵美兰带着魏义军去了窑厂,这窑厂二楼有个小房间,土角房,里面就一张床,本来是打算晚上守窑的人讲究住的,但现在,魏义军显然是要以这里为家了,那就显得太不讲究了,东西也没地儿放,还带着一个孩子,这肯定是不行的。 苏桃和赵美兰商议,看看是不是得置办两个柜子,旁边还有一间房杂物的也给腾出来,给魏义军弄个烧饭的地方。 魏义军看两人为他忙前忙后的,有些过意不去:“这里就挺好的了,能遮风挡雨的,我挺满意的,你们不用忙了。” 苏桃和赵美兰压根不理他。 “箱子我家多一个,给他用。” “桌子我家也可以挪出一个来。” “厨房的话,我让我家牧野来支个灶台就行,一天就能弄好了。” “行的,明天再弄吧。” 魏义军摸了摸后脑勺,心中除了感激,再也没有别的话了。 周牧野晚上回来,就听那饭桌上,苏桃绘声绘色给他讲今天发生的事,周牧野笑,虽然他在一队干活,但这种事,就跟会长脚似的,他早就听说了,但苏桃说得高兴,他听着就是了。 苏桃说着说着,叹了口气:“魏大哥还是太仁慈了,竟然把大屋给她住了,要我说,这种女人就该被扫地出门,让她一无所有。” 周牧野收了她面前的空碗:“男人总是不愿意和女人一般见识,他也算是对他媳妇儿仁至义尽了,只希望以后能把日子过好。” “肯定会的,魏大哥踏实肯干,以后肯定会越来越好的,他媳妇儿还不就是看中这个才不愿意和他离婚的吗?” 周牧野打了盆水,蹲在灶房前洗碗,苏桃就蹲在他身边和他拉话,远远地,昏暗的暮色里,她似乎看到大堤南边走过来一个人,看身形,似乎是何丽啊,看那方向,似乎从三队过来的。 到了四队,何丽没走河北,而是顺着河南往西走去。 分卷阅读125 苏桃心中哼了哼,不敢经过她家门口吧,只是,她去三队干什么呢? 魏义军家倒是就在三队,苏桃撇撇嘴,难不成坏人和坏人之间,有一种莫名的吸引力?臭味相投说的就是他们吧。 何丽慌里慌张地回到知青宿舍,只希望没人看到她从三队回来,她是去张金花那里添油加醋说了些话,把苏桃给摘了进来,苏桃又是给魏义军提供活儿干,又是给他提供住的地儿,可不就是变相在煽动人家离婚嘛,她可没说瞎话。 张金花找来,是第二天,她带着自家兄弟来的,她有两个弟弟,二十几岁,身强体壮,长得还很凶神恶煞,带过来就是为了吓唬吓唬苏桃的。 那周家媳妇儿实在多管闲事,肯定是她撺掇着魏义军离婚的,这小媳妇儿不安分,撺掇人家男人离婚,能安什么好心思吗? 张金花带着两个兄弟,气势汹汹地跑到苏桃家院子里,就看到院子里站了不少人。 丁红平丁红安站在苏桃后面,跟左右护法似的,赵美兰和吴桂凤以及丁红霞站在灶房门口,低声拉家常。 其实他们不知道苏桃大早上把他们喊过来干什么,苏桃也不说,就只是抓了瓜子给他们,让他们等会儿再走。 张金花和她那两兄弟,本来还狰狞着一张脸,看到这么多人,顿时凶不起来了。 苏桃差点笑出声来,看到张金花变脸,可真有意思。 张金花的质问声也变得好声好气了起来:“苏桃,我有事儿问你。” 丁红平抬着下巴:“你有什么事儿要问?” 丁红平长得五大三粗,皮肤黝黑,不笑的时候很吓人,笑的时候是另一种吓人的感觉。 张金花被他吓得够呛,赔着笑脸道:“我和苏桃有话说,又不是和你说,你问了干什么?” 丁红霞吴桂凤赵美兰一起走了过来,丁红霞最看不惯的就是狐媚子,至于苏桃,她两已经和解了,看起来牧野哥也特别喜欢这小媳妇儿,小媳妇儿领着牧野哥过上了越来越好的生活,牧野哥整个人都和以前不一样了。 而且,她三哥在窑厂干活,听说苏桃特别厚待他,她哥长得凶,以前托媒婆帮他说对象,都没能说下来,等有钱了,她三哥的婚事应该也就不愁了。 所以,那苏桃的事,就是他们老丁家的事。 “你还有脸来呢?你看你把你男人害得多惨,咋的,你男人好不容易在苏桃的窑厂找了点活干,你还想给搅和黄了是不是?” 张金花搓手:“不是,我不是这个意思。” 张金花多有眼力见的一个人,知道形势不对,这小媳妇似乎早就料到她会来找她似的,早就做好了准备。 她忍得住,她兄弟可忍不住,一张口,就给她坏事。 “是不是你撺掇我们姐夫和我姐离婚的?” 苏桃差点笑出声来,这家人真的是面子里子都不要了啊,仿佛他们才是受害者,不知道见好就收这个道理,居然还有脸来上门质问她? 苏桃脸上有笑意,那兄弟就更忍不住了:“你笑什么笑,有什么好笑的?” 苏桃:“那行,我就跟你说道说道,你们好笑在哪里。” ☆、59.第 59 章 “首先, 这一切的错, 都在你姐姐身上, 是你姐姐偷人在先,我没有说瞎话吧?” 张金花不是滋味,剜了苏桃一眼。 苏桃笑笑:“其次, 那也不是你们姐夫了啊,不是都离婚了吗?你们姐姐做了对不起你们前姐夫的事,你前姐夫觉得日子过不下去了,就和她离婚了, 怎么你们不关起门来自我反省,反而跑到我家里来质问是不是我撺掇他们离的婚?我能有这本事?” 张金花咬牙:“要不是你给地儿住,他能铁了心地和我离婚吗?” 苏桃笑了:“大屋给你了, 我不给地儿住, 难道让他露宿野外吗?还是说, 你要把大屋还给他啊?” 丁红霞顺势补上,粗话由她来说:“你还要不要你的碧脸了?你偷人还有理了是不是?还嫌闹得不够大是不是?谁他娘的逼你爬你大伯哥的床了是不是?你把你男人都逼成什么样了?你还来找苏桃麻烦,苏桃不帮他一把,你要看着他饿死还是怎么的?你他娘的偷人偷得全大队都知道了,你张家的脸都叫你丢尽了,不躲在家里,还带着兄弟出来丢人现眼, 要不要脸了还?” 苏桃差点给她鼓掌, 农村人骂架, 还是要丢两句粗话出来才爽快。 张金花的兄弟一下子急了, 一脚踹翻了旁边的凳子:“你别一句一个他娘,一句一个碧脸的。” 战争,一触即发。 他另一个兄弟被这板凳倒塌的声音吓了一跳,以为是摔杯为号 张金花的两个兄弟,由丁家两兄弟对付,张金花则由丁红霞吴桂凤赵美兰对付。 苏桃在旁边也想插手,但是战况激烈到她实在是插不进去了,只能撸袖子让他们狠狠打。 自己干了道 分卷阅读126 德沦丧的事,还敢找上门来无理取闹,不打你,还有天理吗? 魏义军是一巴掌都没打张金花,他孔武有力,但他不打女人,即便是偷人偷到他大哥头上,他也控制住自己没把张金花打成筛子。 张金花真是做梦也没想到,偷人,没挨自己男人一顿打,反而被一堆不相干的人打得喊亲娘的功夫都没有。 那三个,可都是忙庄稼的妇女啊,手上那把力气可想而知,张金花被打得嗷嗷叫唤,苏桃从缝隙里看到那张金花头发也散了,脸也青了肿了,心中直觉得痛快。 张金花这顿挑衅,没能占到便宜,反而被打得鼻青脸肿,她还不敢告状,在这花溪大队,她名声早就臭了,没人会站在她这边,平白挨了一段打也只能受着。 一队正在盖房子的周牧野,突然听到有人来传话,说是张金花带着两兄弟上他家找他媳妇儿麻烦了,周牧野赶忙从墙上跳了下去,然后撒腿就往家的方向跑。 这一路紧赶慢赶,家里的战场正歇了,张金花被打得披头散发,哭天抢地,她两个兄弟也是鼻青脸肿,瘫坐在地上。 丁红霞还在那里给他们做思想工作,什么过街的老鼠,就别出来瞎蹿,不然以后见一次打一次。 成王败寇的,那三人也不敢再多说一个字。 周牧野连院子的门都来不及跑了,一个翻身,从低矮的土角院墙上翻了过来,箭步冲到了苏桃跟前,一把抓住她的肩膀,上下检查着。 “受伤了吗?” 张金花气得要吐血,你媳妇儿一点事都没有好吗?我才是浑身没一点好地儿,这么多人守在这儿,你媳妇儿简直就是金刚不坏之身,谁能伤得了她? 苏桃笑着看他,低声道:“我没事。” 周牧野一转身,特别凶悍地盯着地上瘫坐着的三个人,张金花吓得赶忙带着她两个兄弟,屁滚尿流地跑了。 周牧野那小子,一个打三个,再留在这儿,爬都爬不回去了。 苏桃拉了拉他的手:“我真是没受伤,他们一点便宜没讨到,以后不敢再来找我麻烦了。” 丁红霞头发被张金花扯成了疯子,刚才张金花狗急跳墙,还逮着她的小腿咬了一口,她走到周牧野跟前,吸了吸鼻子:“你媳妇儿没事,别担心了。” 周牧野看了她一眼:“谢谢你帮桃子。” 周牧野这一句谢,把丁红霞弄得还不好意思了起来,她摸了摸后脑勺:“嗨,谢……谢啥子嘛。” 一场恶战之后,大家都各自散了,毕竟家里都有活儿呢,赵美兰算是看出来了,苏桃这丫头,早知道张金花要来找她,所以叫了大家来帮她壮胆呢。 这小丫头,半仙不成?这么料事如神的,什么都知道呢。她是越来越喜欢这小丫头了。 院子里又恢复了宁静,周牧野是惊魂未定,拉着苏桃进屋,上上下下又仔细检查了一遍,确定她真的没有受一点伤。 苏桃嘻嘻笑着,摸了摸他的脸:“真没受伤,看到他们打架,我连插一脚的机会都没有,根本不让我上。” 周牧野眯眼看她:“你叫了丁红霞和她的两个哥哥,以及赵老师和林大妈,所以,你知道有人要来找你麻烦。” 苏桃还挺得意:“昨天晚上,我看到何丽从三队回来的,我就猜到,何丽要去挑拨离间了,张金花这个人,欺软怕硬,她觉得我是外来媳妇儿,肯定没人帮我,就带她两个兄弟想上门找我麻烦,所以我一早就叫他们过来了,你都没见到,张金花本来气势汹汹进来的,一看到我们的阵仗,立刻怂了。” 诶? 怎么她男人脸色不太对劲,不夸她聪明机智的吗? “你知道他们要来找你,你不让我留在家里,却叫别人来替你撑腰,怎么,是你男人没法提你撑腰吗?” 苏桃心里一咯噔,原来男人生这个气呢。 她是怕她男人在家看到自己媳妇儿被人欺负,一旦不受控制,把人打出个好歹来,到时候说不定张金花还得讹上他们家,所以,就没让他留下来。 “那个,我怕你太冲动。” 男人眼里写着‘我不信’。 苏桃又道:“其实是你走了之后,我才想起来这事儿的,你都已经去校长家了,这种小事,我觉得就不去喊你回来了,你看,咱们的战斗力,多么彪悍,他们被打得满地找牙,毫无还手之力。” 周牧野捏了捏她的脸:“以后有什么事,一定得跟你男人说。”顿了顿又道,“我想成为你的依靠。” 苏桃认真地点点头:“好,我一定和你说。” 这一次,让张金花知道,虽然她是外地媳妇儿,但她和这花溪大队四队的人,关系处得那还真不是一般的好,以后再敢来找麻烦,那就是自取其辱。 她的目的达到了。 只是,那个挑拨离间的何丽,还是让她很介意,何丽太烦人,留在这里就跟定时炸弹似的,随时都有可能背后阴她一下。 她二叔说要去省城开会,也不知道去了没,等到了 分卷阅读127 四月底送她妈回去,得问一下二叔,那封悔过书,绝对要送出去,何丽这种害群之马,不能留在他们花溪大队。 谷雨节气已过,天气一天比一天暖,田里的麦子到五月底就能收了,这会儿已经结出稻穗来了,风吹麦浪,整个乡村美得不可思议。 四月二十八,县里的电影放映组组织电影下乡活动,这个年代,农村都还没开始拉电,放映组带了发电机过来。 家家户户都欢天喜地,简直比过年还要热闹,校长家特地跟周牧野他们说下午就不用上工了。 周牧野回了家,先是忙着把那张打了一半的床给打好了,也用砂纸磨了磨,又上了一层桐油,这样能防蛀,用得久一点。 过年买的生瓜子花生,还留了一些,这会儿周牧野先炒了一些瓜子,放在竹篾里晾凉,又往锅里倒了些洗干净的黄沙。 苏桃目瞪口呆:“怎么还……炒沙子呢?” 周牧野笑着看她:“炒花生是得放沙子一起炒的,因为花生外壳薄,果肉厚,得用黄沙漫漫传热,这样才不至于炒糊了。” 苏桃又学了一课。 四点多钟,牧月牧星就放学了,能听到小路上经过的学生都是愉快地哼着歌儿过去的。 大家都知道今天晚上有电影看,平日里几乎没有娱乐活动的这些村民们盼星星盼月亮,早就盼着这一天的到来了。 银杏树树叶密了,柳絮到处飘的,野鸭子在河里悠闲地划着脚丫子,身后带起一串水波。 晚霞散得很均匀,牧月牧星身上穿的是于虹亲手给做的褂子,两人欢欢喜喜地扛着大凳往外面走。 “大哥,我们先去占位子了。” “嗯,去吧。” 苏桃喊道:“牧星,你去窑厂带魏大哥家的小子一起去。” 那小子有点认生,因为自己爹妈的事,走到哪里都被人指指点点的,他本来就是个话不多的孩子,现在更是走到哪里都不愿意抬头了。 牧星跟个猴儿似的,立马往北边蹿去:“好的,嫂子。” 苏桃和周牧野忙好一切,拎着一袋瓜子一袋花生,又用大水壶灌了一大杯水斜跨在周牧野身上,苏桃挽着她妈的手臂:“走,带你看电影。” 电影放映地点是在党支部前面,那儿有块很大的空地,巨大的白色荧幕已经拉好了,下乡的同志们整在那里调整放映带,很大的一拳黑色胶卷,放在一个轴上,轻轻转动着,便有画面投影到大屏幕上了。 丁文龙在维持秩序:“小孩坐前面,大人坐后面,实在太后面看不到的,也不能上人家的房顶,踩塌了人家的房顶,是要赔的,上树可以,诶,上树是可以的。” 天色渐渐黯了,苏桃看到牧星和魏义军家小子坐最前面,一人一个小马扎,牧月坐在后面一点的长凳上,看着他们家的地盘。 苏桃走过去,给了一个塑料袋给她:“这里面是瓜子和花生,你和牧星还有弟弟吃,渴了的话过来喝水。” 牧月接了塑料袋,欢天喜地过去,就着魏义军家小子身边坐下。 一边一个姐姐,又是要给他剥瓜子吃,又是要给他剥花生吃的,那孩子有点儿受宠若惊。 大灯灭了,巨幕上开始有刺啦刺啦的画面,又黑屏一会儿,调整了一下,才正式出现片头,八一制片厂。 只放一部片子,是一个抗日战争片,地道游击战,观赏性很好,趣味性很强,老少皆宜。 在这个电灯还算稀奇物件的农村,一场电影,对他们来说,简直就像是给他们做了一场绚烂的梦,所有人的眼睛都直直盯在屏幕上,不敢移动一下,生怕错过什么精彩的画面。 这个地道游击战的电影,苏桃其实在城里早就看过了。 即便比城里人享受到的一切都滞后了许多,但这当下,他们是多么快乐,不去比较的话,他们得到的快乐是真实的。 苏桃把手揣进了周牧野的掌心里,然后小心翼翼瞥了一眼右边坐着的她妈,她妈也一样看得认真,都忘记掌心里还有瓜子了。 她便放心握紧了周牧野的手。 四月底的风,像妈妈的手,温软轻柔,拂过脸庞,苏桃觉得,这晚风,有些醉人,让她情不自禁想靠在男人身上。 周围一起看电影的人,似乎都消失了。 周牧野侧头看她,低声道:“冷吗?” 苏桃轻轻摇头:“不冷。” 他抓着她的手揣进他上衣口袋里,她就这么调皮地把玩着他的手指头,要是以往,他定经不住她的调皮,但这会儿,他的眼神认真地盯着前方那巨大的荧幕,黯淡的光照在他的脸上,苏桃在他眼中看到了一种叫渴望的东西。 初见他的时候,亦或是上辈子的时候,他眼神很黯,仿佛被生活的重担压垮了,没有一个人能替他分担,所以,他便麻木了,对未来,一点期望都没有。 她和他十指紧扣,轻轻摩挲着他的指头,心中充满了感动,槐花落在他肩头,苏桃轻轻摘下来,也一并揣进了他的口袋。 分卷阅读128 r /> 爱与美好,他都值得拥有。 电影是七点钟开始的,一共两个小时,结束的时候,九点钟了,大人小孩都意犹未尽的,姚国华和放映机旁边的人拉话,那放映人员笑着说:“明年大约是要改一改了,一次下乡,放映两部电影,从六点钟,放到十点钟。” 小孩们欢喜得忍不住鼓起掌来了。 孙苗笑眯眯地站在姚国华旁边:“刚才的电影,可真好看。” 姚国华摸摸头:“你也觉得好看吗?” 孙苗点头:“好看。” 人群散了,孙苗和何丽往知青宿舍走去,何丽冷哼一声:“你别一天到晚丢人现眼了,这片子,你在省城没看过吗?都是去年的电影了,搞得咱们城里人好像一点见识都没有似的。” 圆月当空照着,孙苗停了脚步,看着何丽:“何丽你别一天到晚的自视甚高了,和乡亲们一起看电影,我觉得开心,觉得电影好看,怎么,不可以吗?你也别口口声声城里人乡下人的,你要是瞧不起乡下人,那你大可以卷铺盖走人,乡亲们也没求着你留下来。” 何丽简直傻眼,现在真的是谁都能来踩她一脚了。 她太不服气了:“你以为那些农民喜欢你,你就可以欺到我头上来吗?” 孙苗算什么?从来都是她何丽身边的一片绿叶,她竟然妄想造反。 孙苗哼了一声:“到底是谁欺负谁,哪次不是你先惹事的?你要是再这样阴阳怪气的,那我下次就和彭书记说你上次推我的事。” 何丽咬牙:“你应该知道,那一次,我不是故意的,我只是不小心撞了你一下。” “即便那一次撞我不是故意的,但是你阴阳怪气是真,冷嘲热讽是真,耍滑偷懒是真,背后中伤是真,何丽,你要好自为之。” 说完,丢下她,一个人沿着田埂往知青宿舍去了。 何丽都要气疯了,所有人都给她脸子看,所有人都能欺负她了,这个破农村,她真是快要待不下去了。 苏桃和周牧野故意走得很慢,慢到所有的村民都散场走了,慢到放映灯彻底灭了,小村庄从热热闹闹恢复成静谧,静到能听到远处的虫鸣。 周牧野握住了她的手,声音轻轻的:“我背你。” 苏桃走到他背后,勾着他的背,跳到了他的背上。 河水淙淙,夜莺轻声啼叫,苏桃终于可以将头靠在他的肩膀上了:“看电影的时候,就像这么靠着你的,可后面有人坐着,怕他们说。” 周牧野笑笑:“早知道坐最后一排的。” “哪有什么最后一排?后面几棵大树上都站满了人,你怎么不说带我站到最后一棵树上呢?” “倒是不错,很隐秘,想做什么都可以。” 苏桃在他结实的手臂上拧了一把:“做什么都可以?你想做什么?” “让你靠在肩膀上看电影啊,你觉得我还能做什么?” 竟然还反将了她一军,苏桃又拧了他一把:“正人君子,我冤枉你了是吗?” 正人君子一本正经点头:“亲密的事只能在家里做,以后不能提了,知道吗?” 苏桃急了,张口就咬人,男人背着她,快跑起来:“小狗子怎么又咬人了?” 经过拱桥,河水映着圆月,仿佛能在苍茫夜色中看清不远处的麦田。 周牧野想起之前答应姚国华家大爷要帮他家干活的事,以后收工了,还得去姚大爷家帮他家干农活。 看完电影的第二天,于虹就要走了,在这乡下待了小一个月的时间,也是时候回去了,苏桃要送于虹,于虹不让,苏桃坚持。 她还得去县里找一下她二叔呢。 她们一直赶路,赶在十一点半到了家,苏桃匆匆吃了中饭,就去了她二叔的宣传部。 苏钟武正从外面检查工作回来,捧着茶缸不停灌水,一看苏桃来,赶忙摆手:“吃过饭了没?” “吃过了。” “什么时候上来的?和你家那小子一起上来的吗?” “不是,二叔,我想问你,何丽那个悔过书,你给送到省城她领导手里没有?” ☆、60.第 60 章 苏钟武又喝了口茶, 抹了把嘴:“你来的还真是时候, 我昨儿才从省城回来的, 我打听了,你之前说的那个何丽,她是单亲家庭出身, 她父亲不是有本事的人,她跟她母亲过,听说她母亲跟了有身份的人,具体是什么人, 对方没说,应该不是什么正当关系,所以, 何丽算有点儿背景, 但要是真的是原则上的问题, 那个人,一定不会冒险帮她。” 苏桃轻轻摇头,原来是这层关系,何丽一点不知收敛,真不怕连累她那位叔叔。 “嗯,我打听了一下,这次负责知青下乡的, 是他们省城革委会副主任全面抓的, 他为人正直, 我把这个悔过书给他了, 你放心吧,这个事,不会就这么掩下去的。” 苏桃算是彻底放了心:“二 分卷阅读129 叔办事,我就是放心。” 苏钟武轻嗤:“你这丫头,就会说好听的。” 叔侄两聊了几句,苏桃就要赶着回家了,苏钟武照例又把她送到了车站,路上经过百货商店,苏桃进去给她二叔挑了两件衬衫。 苏钟武哪肯收?苏桃得意道:“二叔,我那个窑厂,开始赚钱,这才四月份,已经接了三笔生意了,等地里的麦子收了,生意还得更好呢,势头很不错的,你别替我省钱。” 她又给她爸妈买了点东西,让她二叔给捎回去,苏钟武知道桃子赚钱了,也高兴,便欢天喜地收下了她给买的东西。 但还是嘱托道:“即便手头上有点钱了,也不能乱花,知道吗?你那两个窑厂,到处都要用钱呢。” 苏桃一一应下来了。 回到家,赵美兰又给她汇报了两个好消息,果园村那边的窑厂,也接到了两家生意,苏桃直点头,很好,一切正有条不紊地按照她的预想进行着。 魏义军在窑厂烧窑,脸色特别凝重,张金花去苏桃家闹事,他都听说了。 关键时候,是苏桃拉了他一把,给他地方住,让他有钱赚,还在众人都反对的时候,支持了他一把,苏桃是他的大恩人。 他想了整整一宿,终于下定了决心,他去了党支部找彭支书,把这个事情和彭支书说了。 他本来想对张金花网开一面的,大屋都留给她了,没想到,这个女人,贪得无厌,不知满足,竟然还带她兄弟去找苏桃。 张金花挨了一顿打,这两天走路都一瘸一拐的,她这个人,就是村里那种即便做错事,也依然可以特理直气壮,从来没有羞耻心的那类人。 所以,即便她偷了人,即便偷人偷到她大伯哥头上,她也依然可以和妇女们说说笑笑。 那些妇女们表面上和她说话,关起门来,谁不说她贱骨头呢? 张金花在灶房里捣鼓吃的,就看到妇女主任胡金兰过来了,她那小眼睛顿时亮了,因为离婚这个事儿,主任一直是站在她这头的。 敢情主任要给她带来什么好消息了,她赶忙扔下锅铲,擦了擦手跑了出去,喜气洋洋道:“主任,你来有啥事不?” 胡金兰严肃道:“你说你,得了便宜还卖乖,你咋就不知道收敛一点?” 张金花心里一紧:“咋了?这是咋了?” “你男人,要跟你把这大屋要回去。” 张金花顿时犹如掉进了四九天里的冰窟窿,整个人浑身发凉:“啥?咋要回去?他都给我了,那就是我的,他咋能想起一出是一出呢?” 胡金兰严肃:“还不是你自己惹出来的事?本来你就不占理,你得了便宜,就缩在窝里不闹,有那么难吗?你为啥要去找苏桃麻烦?” 张金花愣了愣:“是那小蹄子上党支部告我的状,是不是?” 胡金兰脸色越来越难看:“苏桃一句话没说,是你男人自己找的支书,把这个情况反映了,支书也觉得你做得太过了,你领着你两个兄弟上苏桃家闹事,好多人也看到了,这个事,是你做得不对。” 张金花嚎起来:“我虽然上她家了,但苏桃那小婆娘领了好多人在那里等我,我一点便宜没占到,还被他们打了一顿,怎么就罚我一个人?” “你做错事,还主动生事,这个大屋,本来就是你男人的,他要回去,也是正常的,你别闹了,以后回娘家住吧,这个事,你越闹,对你越是不利,知道不知道?” 张金花哪管这些,扶着土墙,就在那里嚎,嚎别人都欺负她,嚎她命不好。 胡金兰摇摇头,然后走了。 魏义军态度很坚决,大屋必须给她,张金花必须回自己娘家住。 这个消息传出去,村民们的态度分成两派,一说张金花确实不厚道,偷了人,不知道夹着尾巴做人,竟然还要找魏义军东家麻烦,另一说,魏义军这当兵的太无情,孩子归他,大屋也归他,张金花犯的又不是死罪,没有必要这样。 五月五日,这天立夏,习俗是要吃蛋,孩子们还要跟人家撞蛋。 苏桃煮了八个鸡蛋,还煮了两个大鹅蛋,牧月用绒线编了两个袋子,和牧星一人装了一个大鹅蛋。 牧星捧着手里的大鹅蛋,美滋滋道:“今年撞蛋,我们肯定战无不胜。” 两人欢天喜地去了学校。 苏桃拿了个蛋,和周牧野撞着玩,连撞三个,都被周牧野撞坏,苏桃直嚷嚷着他肯定作弊。 周牧野给她讲解诀窍:“你得把蛋的三分之二握在掌心,稍微露一点出来,然后拿头或者尾去撞肚子,肚子容易坏。” 苏桃掌握诀窍之后,再跟周牧野对决,果然赢了两次,还挺乐。 门前经过吵嚷的人群,吴桂凤进了她家院子:“张金花又闹起来了。” 周牧野剥好了蛋,往苏桃嘴里塞,苏桃咬了一口,含糊不清道:“啊?她还闹?这回又闹什么啊?” “魏义军跟她把大屋要了回来,让她回娘家住去,她不干了。” 分卷阅读130 br /> 苏桃倒是有些意外,这魏义军,真不是个和稀泥的,原则性非常强,我忍你一次,你要是蹬鼻子上脸不识好歹,那对不住,仅有的那点恻隐之心,也要收回来了。 苏桃想,这回倒是感激何丽去张金花那边挑拨离间,让张金花来闹这么一出了,她本来就觉得魏义军啥事没做错,凭什么要把大屋让出去。 这下好了,她和吴桂凤抬脚往外走,魏义军寡言,张金花真的泼起来,怕是要吃亏,得让张金花知道,她男人,也是有人撑腰的。 周牧野在后面喊:“等我。” 苏桃一边跑,一边对跟上来的男人道:“你不去上工啊?” “晚一会儿去没事的。” 他是怕那张金花真的耍起泼来,伤及无辜,不能让桃子被人欺负,不跟着,他当然不放心。 去到三队的时候,张金花照例拿出她的‘一哭二闹三上吊’,她瘫坐在地上,旁边就是一瓶农药,几个妇女拉着她,她一把眼泪一把鼻涕,嚎得撕心裂肺。 魏义军没带他儿子来,孩子看到这种场景,总归是不好的。 他站在墙根里,无动于衷,赵美兰站在灶房前,看着那男人,三队那些邻居,竟然对魏义军指指点点,好几个人说他做得太过,是要逼死张金花。 苏桃摇摇头,糊涂人可真是多啊,一味地只看到弱者的可怜之处,不去想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 张金花见自己要喝药水了,男人都无动于衷,便怒从心中起,嚎道:“就因为我上那个苏桃家找她算账,你就要夺回我的大屋,你他娘跟那个小婆娘,是不是也有一腿。” 苏桃在这个四队的名声,还是非常好的,四队几个大姓,周家、林家、姚家,这几家都和苏桃关系非常好,周牧野勤快乐于助人,吴桂凤和赵美兰都是特别通人情世故的人,都对苏桃心服口服的,这些人背地里当然会说苏桃的好。 而且,苏桃和周牧野这小两口有多好,长个眼睛的人都能看得出来。 张金花张口就泼脏水,实在是犯了众怒。 苏桃正要和她唇枪舌剑一番,就有很多人站不住了。 赵美兰是第一个站不住的,苏桃简直像她闺女一样,她怎么能忍这偷汉子的人去侮辱苏桃? 赵美兰一通连珠炮,把张金花说得简直想找个地缝钻进去。 赵美兰歇了口气,苏桃正想补上去,吴桂凤接上,又是噼里啪啦跟打算盘似的,张金花傻眼,她不过就随口提了一句,这小婆娘给她们灌什么迷魂汤了? 一个一个咋还急眼了呢? 苏桃小心翼翼拉了拉周牧野的手:“我都插不上话。” 真委屈。 周牧野捏了一下她的手,桃子在这是又认了两个妈啊,护犊子护起来真是战斗力无穷。 这种妇女骂架,男人冲在前头,总是不好看,还要落个欺负人的名头,只有打架那种事,他可以挡在桃子跟前,现下,吵架也有人护着她了,周牧野觉得放心。 赵美兰和吴桂凤轮番上阵,简直要把唾沫说干了,说事实讲道理,尤其赵老师,有理有据,从容不迫,娓娓道来,把张金花犯的事,一样一样摆出来。 苏桃都快要忍不住给赵老师鼓掌了,赵老师这煽动性,太适合干销售了。 张金花这回是真的成了过街老鼠。 何丽在人群最后头观察着局势,她一直小心翼翼看着这一切,一开始还有人帮着张金花,是从什么时候,风向彻底变了的? 好像是从张金花口不择言地说出苏桃是不是和魏义军有一腿的时候,人群好像就开始激愤了。 人群激愤,何丽也激愤,苏桃她多大的能耐,能让这么多人都帮着她? 何丽脸色难看的很,一个孙苗人见人爱,一个苏桃也是人见人爱,她讨厌这种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八面玲珑整天笑眯眯的人。 在她眼中,这种人往往都心术不正,一定是通过阴暗的手段收买了人心。 张金花被众人戳着脊梁骨,她又不是真的想自杀,这会儿只能灰溜溜地夹着尾巴跑了。 看热闹的众人散去,魏义军真情实感地对赵美兰说:“谢谢你啊,赵老师。” 吴桂凤在旁笑道:“就不谢我啊?” 魏义军讷讷道:“也谢谢你,谢谢你,大嫂子。” 周牧野已经去上工了,苏桃雀跃地走过去,给她们两人比了个大拇指:“赵老师,大妈,你们刚才那样,太神勇了。” 赵美兰和吴桂凤帮魏义军收拾了一下屋子,家里摔了两个暖水瓶,这赵金花真是作孽,大概也想着这大屋保不住了,可劲糟蹋东西。 魏义军手脚利落,一边忙一边让她们不用动手,那两儿都是干活一把好手,三下五除二给他收拾好了。 回去的路上,吴桂凤笑呵呵道:“你说这魏义军,今年才三十五吧,我看他还得再找个媳妇儿吧,家里咋能没女人呢,再说他家小子,也得有个妈啊。” 赵美兰点头 分卷阅读131 :“谁说不是呢?” 又一次福至心灵,苏桃眼睛亮了亮,插了一句:“赵老师,你今年三十八还是三十几啊?” 赵美兰随口应道:“我三十八了。” 苏桃点点头,她觉得,赵美兰和魏义军,还真的挺适合,现在魏义军这榜样在前,村民们的接受度也算是打开了一点,她的顾虑应该也会一点一点变小吧。 苏桃是这么觉得的。 五月份了,如今日头长了,周牧野差不多是六点钟回家,吃完饭,他和苏桃说他还要出去干活。 苏桃只纳闷,这春收还没开始呢,周牧野要出去干什么活。 周牧野也没多说什么,只说要给姚大爷家干活。 苏桃多机敏的人,一下子就想到了去年她让姚大爷作证马寡妇推她的事。 当时她只以为是姚国华帮她求了他大爷作证,现在想来,难道是周牧野答应给姚大爷家干活,姚大爷才愿意作证的? 苏桃问出自己心中的疑惑,周牧野心中舒坦了,小妮子终于反应过来了。 他揉了揉她的头发:“不然你以为是谁让姚大爷出来作证的?” 震惊与感动,让苏桃愣在那里,说不出话来,那个时候的周牧野,外表凶悍,在她跌进河里的时候,第一反应是凶她,她以为那个时候周牧野是不喜欢她的。 却没想到,在那么早的时候,他就已经暗中帮她了。 这个男人,只做不说,当真是憋得住。 天黯了,周牧野捏了捏她的脸:“咋又想哭了?” 苏桃嗫嚅道:“那个时候你怎么不说呢?我还以为是姚国华帮我说情的。” 周牧野手里拿着小锹:“这也没啥好说的啊,别哭,我去田里干活了,趁着还有点光亮,去除草,他家麦田里不少野草。” 苏桃这小尾巴,名不虚传:“那我跟你一起。” “你别去,田里已经有蚊虫了。” 苏桃到底还是跟着他去了。 五月的傍晚,绿树繁茂,麦田金黄,太阳落到善后,大地昏暗了起来。 周牧野手脚麻利,动作利索,苏桃跟过去,其实什么忙都帮不上,她根本分不清哪个是草,哪个是小麦,便也规规矩矩地没出手,别给她男人帮倒忙才是。 田里农人们都扛着锄头回家了,只有周牧野一个人弯着腰,勤勤恳恳地给姚大爷家锄草。 苏桃看着他佝偻的背,眼眶始终都是热的。 直到天彻底黑了,田里已经完全看不见了,周牧野这才拉着苏桃上了田埂,他蹲在小溪边,捧了把水洗脸,又喝了点水,苏桃着急,让他别喝生水。 男人低声笑:“哪那么讲究?明天我再赶早过来打个早工,这田里的草就差不多了。” 这麦子差不多五月中就能收割了,到时候还得给姚大爷家忙一阵,还好他自家两亩地,姚大爷家也就一亩多地,他一个人也忙得过来。 收完麦子紧跟着就得撒种种水稻,再接着是插秧,然后田里就能清闲一段日子。 天黑擦擦的,周牧野放心大胆地抓着苏桃的手,走在田埂上。 初夏的风吹得人心里痒痒的,苏桃抓着他的膀子,靠着他走路,轻声道:“以后不要做这种活雷.锋的事,知道不知道,做了好事,必须得留名,你听到我的话了吗?” 周牧野笑笑,满不在意道:“知道了知道了。” 他是觉得男子汉大丈夫,不能斤斤计较的,而且,不就是帮人家干点农活嘛,不算什么大事,没想到苏桃却特别看重这个事,行吧,以后说就是了。 苏桃走得慢,气温正好,晚风徐徐,月牙儿翻到了树梢上,远处有布谷鸟的叫声,她觉得乡村夜色,美得很,便想和男人在田野里多欣赏会儿。 ☆、61.第 61 章 回家之后, 周牧野抹了把汗:“我要洗个澡。” 他干活流了不少汗, 桃子爱干净, 他这样没法上床。 苏桃特别勤力地帮他弄水,这天也已经有些热了,洗澡方便了, 不用挂浴帐,澡盆就搁在小小的灶房里,苏桃这边热水上好,就听到关门上门栓的声音。 “我……我还得出去呢。” 周牧野就已经脱了海军蓝的条文汗衫, 扔在一旁:“你帮我搓一下背。” 苏桃小声嘀咕:“我还成了伺候你的老妈子了。” 男人就这么穿着土蓝色的长裤,蹲在她面前,搪瓷面盆里是热水, 他赤着上身, 在油灯的照映下, 皮肤的颜色像是一幅油画,就连背后,也是结实有力,像是起起伏伏的小山丘。 晚风晃了一下,苏桃赶紧摇摇头,她想什么呢,怎么感觉像是被男妖精迷了心神的傻大妞。 她也蹲了下来, 伸手掬了点水, 浇湿了他的头发, 他肩膀上的刀疤, 已经成了一条弯弯曲曲的蚯蚓,让她想起新婚夜的时候,她辣手无情地给了他一刀的样子,想想真是觉得恍如隔世。 分卷阅读132 br /> 细长的手指穿梭在他黑色的头发之间,能摸到一块微微凸起的地方,那是和一队徐家人打架的时候留下的伤疤,苏桃的动作便更加轻柔了。 她抠了一块洗发膏,在之前,周牧野洗头洗澡就用一块皂角对付,现如今,倒是越来越讲究了。 “会不会太香了?”这洗发膏是一罐的,草莓味的,香喷喷的,甚至让周牧野会想要吃一口。 苏桃轻轻地搓揉着他的头发,极尽温柔:“香怎么了?你以前洗澡洗头都用那一块皂角,这样怎么能行?” 周牧野伸手擦了擦眼角:“男人哪有那么讲究的?” 苏桃赶紧扯了块毛巾:“是不是进眼睛了?” “有点儿。” 她给他擦了一下眼睛,然后冲掉头上的泡沫,清洗了两次,然后踮起脚尖用毛巾给他擦头发。 她动作很温柔,周牧野低声道:“让我想起小的时候,我妈也这么给我洗头的。” 苏桃的动作便更轻柔了:“你妈妈,福薄,要是还活着,该有多好呢。” 儿女双全,儿女还都又乖又孝顺,如今还有这么好的儿媳妇儿,她要是活着,日子才真的是和和美美啊。 说到母亲,周牧野的情绪又落了下来,和苏桃谈起了自己的母亲:“印象里,她长得好看,即便穷,但也总能把仅有的食材翻着花样做出好吃的东西来,我娘性子还好,那会儿我挺皮,但她从来没凶过我。” 苏桃饶有兴致地盯着他:“你竟然也有皮的时候啊。” 周牧野捏了捏她的脸:“五六岁的孩子,怎么会有不皮的?那会儿冬天,小河里结冰了,我去滑冰,冰上破了个窟窿,我掉了一只腿进去。” 苏桃吓一跳:“啊?然……然后呢?” “然后自己爬上来了,棉裤潮了半截,但不敢说,刚好天也阴,回家的时候,我爸妈竟然没发现,就这么穿着快要结冰的棉裤一只到睡觉前,我娘这才发现这棉裤是湿的,那一回,也是我娘唯一打我的一回,打完夜里就发烧了,她又心疼,偷偷抹眼泪。” 苏桃心里也有些堵,这些记忆,那么鲜活地存在于他的脑海里,都多少年的事情了,想来他经常翻来覆去地想着他的妈妈吧。 可怜牧月和牧星,甚至连和母亲的记忆都没有。 这么想想,她多幸福啊。 “你要这么想,你妈妈早就投胎进了好人家了,是不是?” 周牧野笑笑:“希望吧。” “嗯,我猜,她投胎进了城里有钱人家,过着锦衣玉食的生活,日子好着呢。” 周牧野脸上的笑容更大了:“我娘一辈子没做过一件坏事,她肯定能投个好胎的。” 他高兴苏桃自然也跟着高兴。 洗完澡回到东屋,刚才还温情脉脉的,这会儿男人又跟变了个人似的,苏桃炸了毛。 苏桃被男人办得老老实实的,刚才还是炸毛的小辣椒,这会儿就化成了一滩泥,委委屈屈,又咬又挠,男人只怕累着她,百般体贴了,苏桃还是累得不成样,汗水都浸湿了头发,最后被男人抱在了怀里。 苏桃换了个姿势,靠在他怀里,虚弱道:“我是真的不懂你。” “嗯?” “白天干那么多体力活,晚上竟然还这么不知疲倦,一到早上,天不亮又生龙活虎了,你是铁打的不成?” 男人捏着她软乎乎的手指头:“要不是怕你太累,我能通宵打夜工的。” 怀里的人抖了抖,算了,她也不想探知这种问题了。 五月中发生了一件好事,当然了,对苏桃来说是好事,对何丽来说,可就是晴天霹雳了,省城来了电话,打到公社革委会去的,公社的徐长工主任亲自下来传达了省城的指示。 省城那边,让何丽立刻回去,说她犯了原则上的纪律问题,男女作风问题,在这个时候,还是很大的问题。 这消息传到了苏桃耳中,苏桃一听,都忍不住想要发鞭炮庆祝了,这个女知青,可总算是作够孽了,打哪来的赶紧滚回哪里去,她可受不住这种惯会背后使阴招的小人。 何丽看到徐长功主任,顿时惊慌失措,乱了阵脚,徐主任说得很明确,上头说她坏了纪律,男女作风上的问题,让她回去检讨。 那就说明,上头知道了她在花溪大队做的事,那她下乡当知青镀金,可不都白镀了吗?回去干部肯定是没法挡的了,指不定还要接受批评教育,这档案上有污点了,可是要一辈子都跟着她的。 何丽走的这天,太阳高照,仿佛在欢送这个大队的搅屎棍离开花溪大队,苏桃特地去大堤上看她走,这个也算是上辈子坑害过她的女人,可总算是远离了她的生活。 何丽拎着她的小皮箱,站在桥头,看一眼河岸边对她指指点点的那些农村人,心中愤恨不已,来时何等风光,有人帮她提包,农民们都仰望着她,而现在,这里没人喜欢她,都盼着她卷铺盖走人,她的前途也一片迷茫。 她看了苏桃一眼,咬了咬牙 分卷阅读133 ,然后转身,扬着下巴,她不能露出一脸败相来,她不能让仇者快,不能让他们看她笑话,即便是走,也是她不稀罕这破地方了。 对于何丽的离开,丁红霞最激动:“那个狐媚子小知青可总算是滚蛋了。”又拉了拉苏桃,“我可听说,她和咱队长有一腿呢。” 苏桃勉强笑笑:“哦。” 毕竟还牵涉到赵老师,她也不想多谈。 “是真的,仇队长以为他捂得严实,其实谁不知道啊,他家后头那个光棍家,就是他偷人的老窝,好几个人,都是带到光棍家去的,你说这小知青,年纪轻轻的,和队长搞一起去,她图个啥?” 苏桃想,有些人,就是愿意为了一点蝇头小利出卖自己的身体,你想破脑壳都想不通的事,在人家面前,就是家常便饭一样寻常。 没有为什么,人性复杂。 何丽在省城里是百般打听,总算查出有人给她领导递了她当初的悔过书,她用脚趾头想也能知道是谁递的悔过书,当时悔过书本来想交给仇队长保管的,可苏桃不依,说是给了彭支书,可谁不知道,彭支书对苏桃不错,苏桃想要,彭支书又怎么会不给? 她妈跟了一个挺有背景的人,她想让她妈去给她说说情,她妈却说最近形势紧张,不能为了她冒这个风险。 没有办法,何丽这档案上的污点,是结结实实落下了。 政治档案有污点,是一件很要命的事情,因为档案是跟着这个人的,走到哪里,不管是什么单位,都要先看一看她的档案,想当干部,基本这辈子都没有可能了。 而且,十月份将要恢复的高考,也有政..治审查这一条,所以,何丽虽然年龄上符合高考的标准,但因为这一点作风问题,她这样的人,是没有资格参加的。 就此,苏桃成了她头号敌人。 苏桃的窑厂经营得红红火火的,她便想着再捉点猪回来养着,那就得扩大猪舍了,猪养多了,那肯定不能养在自家门口了,到了夏天里,不免有味道,这家里还怎么住人呢? 这就得找块空地,盖个猪舍什么的。 这还得过仇队长那一关。 这一关,可不太好过啊,纸包不住火的,何丽回省城,肯定知道她是为什么会被千里迢迢召回去,那个悔过书被递上去,她转念一想就能想到她苏桃身上,队长应该也能想到。 把他的小姘头弄走了,队长能给她批地? 显而易见是不可能的。 这个事,得搁一搁,这一搁,就是五月底了,天气逐渐热了起来,苏桃还穿着长袖,男人却早就穿上了短袖汗衫,海军蓝的条纹衫,之前修坝的时候,队上发的。 别说,周牧野穿上,还真是好看得紧,身形挺拔得真跟军人一样。 大家都穿着海军蓝条纹衫的时候,苏桃一眼就能看到她家男人,她家男人最高最俊最扎眼,她不免引以为傲。 五月底,收麦子的季节到了,所有的事都要为这桩大事让路,工地上的活全部停了下来,先收集体的田,再收自己的自留地。 周牧野永远都是快勤力的,一个人干几个人的活,比地里的老黄牛都要勤勤恳恳,任劳任怨。 苏桃也想下地干活,倒不是怕人说,就是想和男人一起面朝黄土背朝天,想和男人一起流汗,想和男人一起吃苦,想体会他的一切,想和他并肩。 男人犟不过她,便给了她个任务,让她打绳结,麦子割下来,都要捆起来放到牛车上,牛给拉到滚成平地的场地上人力去脱粒,这就需要有人给打绳结。 周牧野大概教了一下,然后抱了一大捆麦子到她脚边,你就坐这儿打绳结,打好了送给我。 苏桃顿时觉得自己是有用之人,手脚麻利地给他当小工,男人又扣了个凉帽到她头上:“要是太晒,就回家歇会儿。” 苏桃小手飞舞:“这点儿累什么。” 周牧野拿着镰刀又下了地,他仿佛真的不会觉得累,人家割一会儿麦子就累得直不起腰来,总要站起来捶捶腰,他就跟个机器似的,一路高歌猛进,所到之处,麦子被踏平,被整整齐齐地收割下来,放在一旁。 苏桃打一会儿绳结,会上前去给他递水壶,帮他擦擦汗什么的。 隔壁地里的正好是吴桂凤和林红根,两人窃窃私语着:“这两口,是真的好。” 林红根也笑:“都说不上来是谁命好了。” 天空湛蓝,天边飘着两朵云,没有风,树叶子一动也不动,虽然是五月底,这日头下,也是热得男人汗直流,一回头,苏桃脸蛋红扑扑地坐在离他不远处的地里打绳结。 她很认真,偶尔腾出手来抬一抬略有点儿大的凉帽,手上动作越来越利落,她是认真想要帮他分担活计的。 周牧野又是感动又是心疼,他那小桃子,娇滴滴城里大小姐,平时在家里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竟然陪他在这地里晒太阳,干粗活。 他心里不是滋味,自己还要更努力让桃子过上好日子才是,便又立刻闷头干活。 分卷阅读134 r /> 就听得后头突然传出尖叫声,周牧野心一抖,回头看去,就看苏桃栽倒在地。 麦子被割,会留下很短的一截麦茬,苏桃整个人趴在地上,手按在短茬上,在那儿闷哼不止。 吴桂凤听了都吓一跳,就要过去,林红根拽住她:“你添什么事,人家男人在那儿呢。” 周牧野三步并作两步跑过去,一把拉起苏桃,那短茬又短又硬,苏桃的手心被戳得通红,周牧野看得都心疼。 “你好端端的,怎么……怎么突然趴这儿了?” 苏桃瞥了一眼他身边的那只罪魁祸首,周牧野回头一看,一只癞□□端坐一旁,呱呱地叫着。 “被癞□□吓成这样?”男人一边检查她的手心,一边哭笑不得地问道。 “我眼角余光里,有个东西在动,我还以为是蛇呢,给我吓死了,就想站起来,被自己编的草绳绊了一跤。” 刚才可真是兵荒马乱,想想真觉得自己太草木皆兵了,真丢脸。 周牧野检查了一遍,她手心里没被刺扎到,总算是松了口气,拿起水壶让她喝了一口,然后又对着旁边的癞□□呵斥了两声:“走走走走……” 癞□□一跳一跳地跳远了。 “桃子,我们这一片,地里一般是没有蛇的,即便有,也都是草蛇,没有毒的,不用害怕。” 苏桃摸了摸脸,脸上火辣辣的,再一抬眼,林大伯和大妈仿佛在看她笑话,她脸上就更热了:“我是不是太风声鹤唳了,招人笑话。” 周牧野飞快地捏了一下她的脸:“没人会笑你。” 毕竟你这么可爱。 ☆、62.第 62 章 仇金喜最近很是郁郁寡欢, 马寡妇被苏桃举报给抓了起来, 现在何丽又被省城给召回去了, 他的姘头只剩下一个,那是五队杨跛子家媳妇儿,长得一般, 也没马寡妇那股浪劲儿。 有了何丽之后,他都好久没找跛子家媳妇儿了。 但现在,有总比没有强。 他有点想不通,省城离他们这里, 有两百公里,他有心捂着,彭支书那个人, 也不是个爱挑事的, 和事老一个, 不可能背着他挖他墙角的。 所以,省城那边,到底是怎么得到消息的? 他把怀疑的矛头直接指向了苏桃,苏桃这小媳妇还挺有门道的,而且,之前何丽的悔过书也是交给苏桃保管了的,这小娘们会不会越过他们, 把这悔过书给了省城? 仇金喜一合掌, 这事没跑, 旁人没有苏桃那么讨厌何丽, 何丽一开始是想勾搭她男人的,这小娘们肯定是想办法报复何丽。 仇金喜吧嗒吧嗒地抽着旱烟,心里不是滋味,现如今他媳妇儿对苏桃那叫一个言听计从,嘴上三句不离苏桃,叫他的窝心火越烧越旺。 不止他媳妇儿不做老师了,他媳妇儿的兄弟如今也去了苏桃在果园大队的窑厂干活,不靠他过活,他媳妇儿的摇杆更比从前硬了,他在家里的地位,更是一落千丈。 在外头还能威风威风,回家简直要看媳妇儿脸色。 仇金喜蹲在溪边抽烟,溪水哗啦啦地流着,他越抽越烦,一抬眼,看到三队家的老郑扛着锄头从地里经过,他眼皮子一闪,立马站了起来。 日头已经西斜了,村民们都在地里,这溪边杨树林,没有人,他喊住老郑。 那老郑没有见识,苏桃上辈子的时候,他也因为窑厂经营不善,后来直接交给了队上,不担这个风险了。 大队里把这个窑厂交给他经营之后,连着亏了两年,再亏下去,他那大屋都得交出来,这辈子,苏桃花八十块跟他买窑厂,他都恨不得偷着乐。 老郑回头看去,脱了鞋子在溪边甩了甩脚,摘了凉帽扇了扇风:“队长,啥事啊?” 仇金喜心说,啥事,你这个蠢瓜,当时咋就不能坚持一下,为啥要把窑厂给苏桃?那让小媳妇占了这么大一个便宜? 老郑真的没见识,即便窑厂接了好几个生意,他还是觉得这是偶然,后面估计不行,他没远见,也没胆识。 仇金喜跟他把情况分析了一下,现在村民们有了一些自己的地,以后手头上多少能宽裕些,温饱问题解决了以后,那就会有更高的追求了。 现在一些黄花闺女已经提出嫁人必须得有三间砖房大屋了,没有的话,说亲的媒人根本不会上你家的门。 一家比一家,这个风气很快就传了开来,所以以后,窑厂的生意一定会越来越红火的。 直到这儿,老郑头才算彻底回过神来,他好像办了亏本买卖,就这个反应能力,他就是吃屎也赶不上热乎的啊。 老郑摸了把头,在那直哎呀哎呀的,好像是这么回事儿。 “队长,那我咋办啊?这苏桃,是不是一早听说了有什么政策,所以才把我的窑厂买走的啊?” 仇金喜皱个眉头,有些烦躁,这个可能性很大,他就觉得这小媳妇儿不寻常,县城机关单位里, 分卷阅读135 她有亲戚在,指不定真的是一早收到了什么政策,不然谁也不敢冒险去买一个亏得裤衩都快卖掉的破窑厂啊。 “你想办法,把这窑厂讨回来,你就说当时被苏桃给骗了。” 老郑有些忐忑:“这……这能行吗?那小媳妇儿精着呢。” “行不行,你都试一试,你就说苏桃连哄带骗地把你这窑厂弄走了。” “行,有队长撑腰,我啥都不怕。” 仇金喜只觉得眼前发黑,他是真找不到人了,这老郑脑子好像不太好使:“别说是我让你这么干的。” 老郑瞪着牛眼睛看他:“为啥啊?” “我媳妇儿,赵老师,她不也在苏桃那窑厂里干事嘛。” 这脑子也太一根筋了,仇金喜只觉得心有余力不足,蠢货也不知道会不会坏他的事。 老郑喜气洋洋道:“对对对,还是队长考虑得周到,我知道了,放心吧,如果这个窑厂要回来,我一定好好孝敬你。” 仇金喜摆手:“好了快回家吧,别和任何人说起我们见面的事,知道了吗?” “好嘞。” 魏义军的儿子叫魏大样,今年七岁,上一年级,因为牧月牧星已经吴桂凤的两个儿子经常带着他一起玩,这会儿也开朗了许多。 他身上满是泥巴地跑进窑厂,找他爸。 魏义军正把煤灰挖进桶里往外挑,就看到一身泥的小子,板着脸训了两句:“不准下河听到没有,再让我抓到你下河,屁股给你打烂。” 大样凑过去,先是小声道:“我跟宝辉哥宝明哥他们在滩上摸泥螺跟蛤蜊了,爸,你看,这是我摸的,晚上烧了吃吧,那滩上的水到小腿,一点都不深。” 魏义军挑着担子往外走:“那也不准,没有大人,以后不能去那些地方,听到了没有?” “爸,我刚才回来的时候,看到队长了。” “哦。”魏义军只当这小子怕挨打在转移话题。 “他和咱三队的郑爷爷在说话。” 魏义军脑子还算灵光,三队的老郑,之前这窑厂就是他的,托吴桂凤的福,对于队长和苏桃之间的恩恩怨怨,他也算是知道得一清二楚。 他是军人,有一定的警觉性,觉得这个事,有必要先和赵老师说一下。 日头长,六点钟了,天还亮堂堂的,苏桃拎着大茶缸到田里,她男人干完自家田里的活了,还得给姚大爷家干活,忙得连回家的功夫都没有,只能在田里将就着吃两口。 苏桃心疼极了,看着男人狼吞虎咽的模样,伸手轻轻拍他的背:“慢点吃。” 哪里慢得了?这天气好,都得抢着干活,万一降下雨来,麦子还没收完,那可就糟糕了,麦子收割完,得脱粒,还得再晒一晒,然后才能收进麻袋里等公社派船下来收粮。 这都是抢工的活儿,含糊不得。 收麦收稻的季节,那都是打晚工一直到十一二点,凌晨四点钟,天刚亮就又起来了。 “一会儿你就回去吧,我和林大伯家打伴工一起脱粒。” 打伴工就是两家人一起,因为脱粒得有一个人递草把,一个人踩人力齿轮机甩麦穗,另外一个人扒拉脱下来的麦粒装进麻袋里,一个人肯定是干不来的。 苏桃递上大水壶:“我帮你们。” “你真帮不上忙,灰又大,又有虫子。” “我就要帮你,你这是嫌弃我没用吗?” 周牧野三下五除二把一大茶缸的饭菜全扒进了肚子里,苏桃拿自己的小手绢要给他擦嘴,男人身子往后一让:“有油,别脏了你的手绢。” 苏桃按着他的后脑勺:“脏了不能洗啊。” 男人被她强行擦了嘴,苏桃拎着大茶缸:“我先回去一下,马上就回来。” 周牧野摇摇头,这妮子这么犟呢。 周牧野一个精..干劳动力,可以顶得上林红根家两口子,所以两家打伴工,没有亏了林家,林红根和吴桂凤自然有数,苏桃非要过来,那他们只能找点轻松的活儿给她了。 成捆的麦子堆成了小山,人力脚踩的脱粒机就在麦山旁边,周牧野负责搬运,吴桂凤脱粒,林红根负责把麦子装袋。 周牧野给苏桃找的活儿就是,当他把成捆的麦子搬到吴桂凤后面,苏桃就负责递草把到吴桂凤手上。 这四人配合得很好,一点不浪费时间。 四人一直干到十一点钟,两盏油灯都烧枯了,苏桃这手臂都累得抬不起来了,才收了工。 苏桃想着,等窑厂存了一些钱,她就支助大队里拉电,没个电灯,做什么都不方便。 林红根和吴桂凤先走在前头,周牧野稍微收拾了一下,一转头,苏桃都靠在麦跺旁睡着了。 周牧野的心紧了紧,明天无论如何不能这妮子来帮忙了,他蹲在苏桃面前,将人背到了背上,苏桃都没醒,看她都累成什么样了。 他背着她,走在田垄上,月牙儿挂在天边上,空气里都是麦香气,收获的季节 分卷阅读136 ,虽然有忙又累,心头却是充实的,在泥土地里忙生活,背上背着他对未来的期望,周牧野低头一笑,加快了步伐。 周牧野将人背回家,给她稍微洗了一下,这人全程睡觉,动都不带动弹的。 重复一个动作做久了吧,苏桃这做梦都在递草把,而且还梦到自己赶不上趟耽误了进度,急得不行,这梦简直比干活还要累。 周牧野就听到从来不说梦话的人在他怀里嘀嘀咕咕不知道在说什么,他抱紧怀里的人,轻轻拍背,怀里的人这才安稳了下来。 苏桃这相当于成日带夜地干活啊,早上不出意外地,一直睡到日上三竿,周牧野一开始还轻手轻脚,后来见床上的人睡得呼哧呼哧的,恐怕是打雷都吵不醒她,便也放开手脚了。 苏桃醒了的时候,那太阳明晃晃地挂在半空中了,她是真的累得手都抬不起来了,不能再不自量力去帮忙了,那就是去添乱了。 吃完锅里留着的早饭,她打算去窑厂晃一圈,看到赵美兰脸色不太好看,问了一句咋了,赵美兰勉强笑笑说是没什么。 昨晚魏义军找了她,和她说了队长的事,赵美兰可比魏义军更了解仇金喜,她百分百确定仇金喜心里的算盘是对付苏桃。 这会儿看到苏桃,她只觉得愧疚,她男人处处添乱,说真的,看到魏义军那么义无反顾地离婚,而且现在也活得好好的,她现在心里有了一些想法。 “赵老师你家的活儿干了吗?” “差不多了,打了几个晚工,我兄弟过来一起帮忙的,我就来这边看一下,一会儿要去我兄弟家帮忙。” 苏桃点点头,赵美兰又说:“你说那老郑头,会不会回过神来?来跟你闹事?” 苏桃这表情一下子凝重了起来:“我还正想说呢,估计他已经回神了,觉得窑厂赚钱。” 这真是说曹操,曹操就到,老郑在外头就喊了开来,说是要找苏桃。 苏桃都等着老郑头等了半年了,他可算是回神了,他这脑子是真的不好使啊,窑厂交他手里,那还不是等着赔本嘛,这种人怎么一点没有自知之明呢? 老郑头倒是开门见山,搓着手道:“苏桃啊,这个窑厂,我想要回去,八十块钱还给你。” 苏桃止不住乐了:“什么意思?我们这是正经买卖,不是孩子过家家,你当初抬了价钱把窑厂卖给我,哦,你后悔了,就想要回去,而且还是在半年后来找我,郑大伯,你这是来闹笑话你知道吗?” 老郑头倒像是受了委屈的模样:“当初还不是你让你婆婆过来连哄带骗把我这窑厂弄走的,你肯定是得了上头的政策,知道年后的形势,所以才把我这窑厂哄骗走的,现在我不想给你了,你要是不给,我就去请彭支书给我做主。” 反正老郑头想着,就把事情闹起来,闹起来,肯定能从苏桃身上割两块肉,反正怎么算他都不亏。 苏桃会怕他闹吗?苏桃还就盼着他闹呢,让大家伙儿看看这人厚颜无耻的嘴脸,倒也是不错的。 而且,她早在窑厂接了三单生意的时候,就找过彭支书了,彭支书这人,虽是和事老,但也确实是挺希望大队安宁,而且希望大队的村民们能过上好日子的。 她和彭支书做过保证,她相信,她的保证,对彭支书来说,还是挺有诱惑力的。 苏桃冷笑一声:“我哄骗你?还是你和我婆婆哄骗不知情的我,我初来花溪大队,什么都不知道,揣着手上的一百多块钱,想做点营生,我婆婆本就觉得捞不到我的钱,便想着败了我的钱,你两个一合计,便哄骗我买了你的窑厂,我也不是诸葛亮,不知道年后生意会这么好,重分农田上面都没有正规的政策,都是公社的主任效仿别的先进公社做的决定,如果你觉得我是从徐主任那儿得到了什么消息,那你大可以去公社革委会去问问徐主任。” 这老郑头没料到苏桃竟然搬出徐主任来,一时有些语塞,然后又不要皮不要脸道:“反正今天你就是得把这窑厂还给我,不然我就要告到上头去,就说你苏桃坑蒙拐骗。” 老郑头还指望用这下三滥的招数糊弄住苏桃,在他眼里,小姑娘,没见过世面,指不定就被他给糊弄住了也是有的。 赵美兰这脸一阵一阵地阴了下去,老郑头这个人,挺笨的,不然窑厂交他手上也不至于亏得实在难以为继,这些话,大约都是她男人教这老郑头说的。 这些年,她男人在外面偷的人,两只手都数不过来了,那些妇女关起门来不知道怎么说她,现如今,这男人不止在外面偷人,还阻碍她前进的脚步。 真是忍不下去了。 苏桃双手抱臂:“那你说去吧,看看大家是觉得我苏桃坑蒙拐骗,还是会觉得郑大伯你出尔反尔眼红别人赚钱。” 那就硬碰硬嘛,她苏桃没什么好怕的。 ☆、63.第 63 章 苏桃早知道窑厂要赚钱的, 但是怎么样能安然无恙地保住窑厂不受他人觊觎, 她也是有认真地考虑过的。 分卷阅读137 那就是, 一定得让村干部支持她。 村干部最大的一个是仇金喜,还有一个是彭支书,仇金喜那肯定是不用考虑, 所以,她唯一能依靠的,也就是彭支书。 好在,彭支书大体上是个明事理的人, 苏桃跟他说,只要窑厂能经营起来,她一定让更多的村民进去干活, 村民们能从她这儿赚到钱, 她要让大家一起脱贫致富。 对于彭支书来说, 这是一个很诱人的条件,谁不希望自己管的大队富起来,富起来的话对他的仕途也很有利啊。 老郑头闹了一通,看那小妮子态度还挺坚决,一步都不肯让,气得直奔党支部,要找彭支书给他做主。 老郑头闹到党支部的时候, 隔壁办公室的仇金喜简直是竖着耳朵听隔壁的动静, 就听到彭支书一声半声传来…… 什么‘你不要眼红人家赚钱’ ‘这个窑厂到你手里, 照样还是不赚钱’ ‘既然已经卖给人家了, 哪里有要回去的道理’ ‘什么坑蒙拐骗,你老郑是三岁孩子吗?谁能骗得了你?’ ‘你什么居心,真以为我看不出来,你就是看人家苏桃赚钱了,反悔了,还倒打一耙,看把你能耐的’ ‘一把年纪,不怕让人看笑话’。 仇金喜这脸色是越来越阴暗,他奶奶的,怎么所有人都站在苏桃那头,苏桃这小媳妇儿,到底给听他们花溪大队的人灌的什么迷魂汤? 老郑头什么好处没讨到,还挨了支书一顿熊,这心里可真不是滋味。 仇金喜也一样心里不是滋味,回了家,赵美兰脸色不太好,仇金喜稍一试探,他媳妇儿就把老郑头无理取闹的事说了出来,仇金喜跟着赵美兰骂了老郑两句以表自己的清白。 饭后,赵美兰一边洗碗一边道:“我弟弟帮我家干了好几天活,明天我要去果园大队帮他们家干活。” 仇金喜心不在焉道:“去吧去吧,我没法去,队里事情多。” 赵美兰垂了垂眼帘:“丫头们明天放假,我带他们一道去吧,她们也想外公外婆了。” “嗯呢,行。” 留他一个人在家,是最好了,他媳妇儿有日子没出门了,他这是盼星星盼月亮才盼来今天的啊。 赵美兰手上的动作顿了顿,轻轻叹了口气,她可太了解她男人了,这雀跃的口吻,她知道他想干什么。 晚上的时候,天阴下来了,周牧野他们紧赶慢赶,把麦子都装进了了麻袋,下面用木板垫好,铺好塑料布,上面又用油布盖好,确保万无一失了,才回了家。 牧月牧星在灶台旁忙碌,苏桃则在门口翘首以盼,看到大堤上有几个人影越来越近,便知道男人回来了。 周牧野冲了回来,脱了身上的蓑衣,苏桃赶忙拿着毛巾走上去给他擦头:“这雨,不知道要下多久。” 周牧野看了看天:“下不长,明儿最多下一天,正好能休息一天。” 苏桃瞥他:“你还会看天象了呢。” 周牧野笑笑:“年年收成的时候,都是要看天的,熟能生巧,多少还是有点准头的,你且看看,明天到夜里,雨保准能停。” 苏桃回头对牧月牧星笑:“我们明天看看这个周半仙他准不准。” 雨水哗啦啦的,顺着低矮的房檐滴滴答答,泥土地都被冲出了一条沟来。 到了夏季,食材就丰富了许多,他们自己在后面那块自留地上种了不少蔬菜,韭菜豇豆黄瓜丝瓜南瓜冬瓜空心菜茄子,一应俱全,该种的,周牧野都给种上了。 家里养的鸡也开始生蛋了,他们这一日三餐甚至都可以换着花样来了。 牧月把青辣椒去了筋,切成丝儿,加上大蒜叶和剩下的腊肉,一并炒了,爆青椒的时候,灶房里弥漫着一股子辣味,苏桃止不住咳嗽起来,周牧野伸手挥舞着:“这点也嫌辣吗?” “不觉得辣,就是不小心呛到了。” 天渐渐黑了,外面雨雾蒙蒙的,赵美兰算着时间,把两个女儿送到她娘家之后,又说她想起来还有点事要回家交代一下,便连夜撑着伞打着手电筒往会赶去。 到家的时候差不多八点多钟,她关了手电筒,轻手轻脚地走到了她家后面胡老三家的屋后,这空斗屋,隔音效果不好,她能听到里面的说话声。 吱嘎,门开的声音,她男人仇金喜的声音传来:“老三,你去五队,叫杨跛子家媳妇儿过来,就说我有事找她。” 除了马寡妇,这个杨跛子家的媳妇儿也和仇金喜有一腿,只是后来他有了何丽那个城里娇娇女,便也有些看不上杨跛子家媳妇儿了。 但现在,也只能退而求其次了。 胡老三得令,立刻撑着油伞跑了出去,赵美兰咬了咬牙,从后面走了。 她一直都知道这胡老三的家是她男人偷人的老巢,从前只是为了面子和两个丫头,她选择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现在,她不想再这么忍气吞声了。 她撑着伞,深一脚浅一脚地往二队 分卷阅读138 走去,风大雨大的,她跑到彭支书家的时候,身上的衣服都湿了一般了,彭支书家正准备休息,看到赵美兰这狼狈的样子,顿时担心出了什么事。 赵美兰呼了口气,下定决心道:“彭支书,我家后面的胡老三,他好像突然犯了什么病,突然抽抽不止,你快去看看吧。” 彭胜贵赶忙随手抽了件褂子披身上:“啊?是吗?叫陆先生了吗?” “让人去叫了,你快跟我去看看吧。” 她知道彭支书的性子,彭支书不是爱惹事的,他挂在嘴上的永远是‘以和为贵’,要是真的以‘捉奸’的名义喊彭支书,彭支书一定是会推脱的,所以,一定得找个别的由头。 彭支书脚步匆忙地和赵美兰一道往四队赶去,路上还碰到到处巡视的丁文龙,赵美兰把他也叫上了。 多一个人,总多一份底气。 她已经豁出去了,她不要她的脸了,这个男人,她不想和他一起过了。 三个人匆匆赶到胡老三家门口,他家没有院墙,就这么直接站在了屋子前面。 仇金喜和杨跛子家媳妇儿的声音从东屋窗户传出来,那声音,一听就知道两人在干什么勾当。 赵美兰握紧了拳头,心就跟被刀剐了似的,她这是自己硬生生把伤口掰开来让别人看,她也是会疼的。 彭支书愣了愣,丁文龙一时也是不知该进该退。 彭支书反应了过来,但这会儿也已经没有退路了,他向来不喜欢引战,仇金喜私下里那点勾当,生活作风上的问题,他不是不知道,但……他向来觉得清官难断家务事,赵老师自己都不在意,他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但现如今,赵老师亲自把他推到了这风口浪尖上。 可能……后面难免一番争斗了吧。 拍门声响起,仇金喜差点就吓痿了,胡老三赶忙喊道:“谁啊?” 赵美兰也不和他啰嗦,胡老三家的门不结实,她一脚踹了过去,门板就塌了,西屋的胡老三吓得魂不附体,仇金喜更是吓得忘记了动作。 杨跛子家媳妇儿倒是没脸没皮的:“队长,你咋没安抚好你家媳妇儿呢?” 赵美兰领着彭胜贵丁文龙进东屋 时候,仇金喜正光着身子趴在杨跛子家媳妇儿身上呢。 彭胜贵摇了摇头,这个仇金喜啊,就这么管不住自己下半身吗?要说实在的,之前的马寡妇,和这个杨跛子家媳妇儿,那都比不上赵老师啊,他咋就这么吃着碗里的想着锅里的,咋就这么不安分呢? 仇金喜就这么被抓了个措手不及,不止他媳妇儿,还有支书跟文书,他脑子一下子懵住了,还是杨跛子家媳妇儿提醒他:“队长,要不先穿衣服?”回头还对赵美兰他们说,“你们要不要避一下,我们穿衣服呢。” 三个人便走到了堂屋里,丁文龙手足无措,眼睛都不知道该看哪,觉得赵老师可怜,觉得队长可恨。 赵美兰脸上的表情却是麻木,心却是一阵一阵地疼着,她男人,就这么按捺不住,偷了空就要干这种勾当,当真是把她当死人。 仇金喜一边穿衣服,一边脑子里飞快地转着,他媳妇儿怎么就过来了?他媳妇儿以前应该都是知情的,但从来都没怎么管他,顶多嘴上骂两句,这回,这回怎么还把彭支书给带来了? 穿好衣服裤子,仇金喜舔着一张脸出了东屋,嬉皮笑脸地看着赵美兰。 赵美兰这会儿是真的死心了,这个男人,哪里值得他忍辱偷生地苟活着? 仇金喜呵呵地笑着,对彭支书道:“支书,这大晚上的,还下着雨,你咋过来了呢?” 彭胜贵真是服了他的厚颜无耻,神色严肃道:“金喜,你这个行为,是很严重又恶劣的事情,你知道吧?” 仇金喜赶忙对胡老三招手,胡老三就跟他肚子里的蛔虫似的,赶忙递上了香烟,仇金喜抽了烟往彭支书手里送,又要给他划火柴,彭胜贵沉着脸,咬牙道:“你不用和我套近乎了,这个事情,我要往上面反映的。” 都被他媳妇儿带人捉奸在床了,他还不当一回事,当真是浑惯了,觉得没人能治他了。 彭胜贵知道这回不能和稀泥了,不然就要失人心了,在这个花溪大队,赵美兰比仇金喜更得人心,他不能捡了芝麻丢了西瓜。 仇金喜一听,脸上的笑容顿时冷了,递烟的手顿在空中,显得有些尴尬:“支书,这个事,有必要往上面反映,不都是小事嘛,关起门来,就是家事,你不是常说,清官难断家务事的嘛,这个事,就让我和美兰自己去解决,你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赵美兰冷冷道:“要是寻常人,那就关起门来解决,但你是干部,影响大,还是交给彭支书处理。” 仇金喜一把拉住了她,压着声音道:“你这个婆娘,别不懂事。” 他好,她才能好,她要是撕破脸,冲一时意气,那她自己也别想有好日子过了。 仇金喜始终觉得,赵美兰是依附着他的,所有的女人,都只能靠着男人,这也是他肆无忌惮的原因,他根本不怕赵 分卷阅读139 美兰会离开他。 赵美兰抬着下巴:“这个事,交给彭支书处理。” 她态度坚决,仇金喜觉得好像兜头一盆冷水浇了下来,五月的天,他觉得彻骨寒凉,这回恐怕是要栽跟头。 外面雨水不绝,苏桃窝在男人怀里看书,周牧野有些不解:“你的水平,高中毕业,没有什么问题,怎么还要这么辛苦呢?” 苏桃翻了一页书,把玩着他的手指头:“你想上大学吗?” 她男人,就这么直接上考场,考大学也是不成问题的。 周牧野偏头看了她一眼:“现在没有大学了。” 苏桃坐直身子,认真看他:“你看,政策在越变越好,你就不觉得,说不定有一天,高考也会恢复吗?” 周牧野看着眼前的苏桃,觉得她离他有些远,她太有远见,她预料的事,似乎都能成真,他只觉得汗颜,觉得自己比不上她。 经她这么一提醒,周牧野细一想,这好像并不是完全没有可能的事,政策一直在变,到处都在平反,上头也渐渐重视起教育来,恢复高考,好像真的有可能。 他认真想了一下,然后摇摇头:“我不会参加高考。” 苏桃塌了眼眉:“为什么呢?” 这一年高考,年龄放宽到三十岁,婚否不限,分文化考试和政治审核两部分,周牧野家爷爷是当兵的,他自己和祖上都是务农的,成分上不会有任何问题,所以,他参加高考,是完全可以的。 他摸了摸她的头:“如果当真能恢复高考,你去参加就好了。” 这个家,他是顶梁柱,媳妇儿要念书,两个妹妹也要念书,总要有一个人把劳力顶住,他得多干活,一年两次的农忙也得有人。 “你要是担心钱的话,你看,咱们这两座窑厂,以后会越来越好的,能支撑咱们念书的,以后咱再多养点猪,够我们四个人都念书的,这点你不用担心。” 周牧野笑笑:“家里这么多活,总得有个人的,另外,我就是干粗活的,也不用那么高的学历,高中学历出去就已经比很多人高了。” 苏桃还想说什么,周牧野捏了捏她的脸:“专心看书,看书。” 他也是有他男人的尊严的,那两座窑厂,都是他家桃子的心血,他自己当然要有经济收入,他要是去念书了,靠这窑厂,那不是成了靠媳妇儿的懒汉了吗? 绝对不能那样。 他干瓦匠活的,学历对他来说,真没那么重要。 苏桃见他态度坚决,便也只能作罢,反正离十月份还有一段时间,到时候再看看吧。 ☆、64.第 64 章 第二天, 雨果然是停了, 苏桃是真的服了这周半仙, 庄稼人嘛,这点本事还是有的。 苏桃对他那崇拜得五体投地的样子,周牧野还是挺受用的。 苏桃是到第二天早上才知道昨儿晚上发生的事的, 毕竟昨儿晚上闹得挺大,总有个邻居什么的,总是听到了一些墙角的。 第二天一早,就已经传得沸沸扬扬了。 苏桃找了一圈, 发现赵老师在窑厂干活,脸上没什么表情,手上卖力地铲泥, 一旁魏义军团团转, 让她不要忙。 苏桃走上前去, 小心翼翼地喊她,赵美兰回头看苏桃,她眼睛里全是血丝,看起来是一夜没睡。 苏桃心里堵得慌,她知道,虽然仇金喜作孽无数,但赵美兰这心里肯定不好受, 听说是赵老师亲自带着支书他们去捉奸的。 赵老师这个人, 一直都是挺要强的, 要她撕开伤口摊别人面前, 这真的是要了她的命。 长痛不如短痛,苏桃心底里是绝对支持她这么做的。 赵美兰勉强笑了笑:“你来了啊。” 苏桃拉住她的手:“赵老师,你看你,忙得满头大汗的,歇会儿吧。” 赵美兰就跟不会累的机器似的:“我把这泥铲好,马上就好。” 苏桃一把拉开了她,带着她出了窑厂,往西边小河边走去,坐下来的时候,她就看到赵美兰红了眼眶,抬手擦了一下眼角。 “桃子,你不会笑话我吧?” 苏桃摇摇头:“不会。” “那么个烂人,当我下定决心和他断了,不知道咋回事,心里还是挺难受的。” 苏桃坐在地上,下巴靠在膝盖上,看着滢滢的小河,低声道:“赵老师你是为什么难过呢?” 赵美兰又刮了一下眼角,低头笑笑:“不瞒你说,我还真的是怕别人看我笑话。” 一直在这小村庄长大,怎么可能会不惧流言呢?苏桃可以理解她。 “那些都是愚蠢的人,但凡有脑子的人,都会觉得是他的错。” “不管是嘲笑还是同情,我都不想要,桃子,你明白吗?” 苏桃的心颤了一下,她好像懂,甚至,赵老师更加不想要的,应该是同情,她要强,别人的同情反而会是一把扎在她心上的利刃。 分卷阅读140 /> “我明白,可,事已至此,赵老师,你不能回头了。” 赵美兰双手抱着一只腿,笑笑:“从我去彭支书家叫他,我就没想过要回头。” 赵老师明事理,有原则,苏桃知道,她不会回头了。 她自顾说着话,仿佛身边没有倾听者:“我活了这么久,忍他也忍够了,我之所以忍这么久,那会儿我们刚结婚,冬天,家里真是穷得揭不开锅,唯一的一碗粗粮粥,他总是留给我吃,树根树皮的,他是吃了不少,我当是还债了,应该是够了,应该是还上了。” 苏桃心里更加难过了,从前,他们之间,或许也是有爱情的,可随着平淡无味的岁月更迭,男人的心就变了,随着他手上的权利变大,他的心就野了。 这是多么可悲的事情。 赵美兰呼了口气:“我现在,就想让丫头们跟着我过,大屋是他的,要是要了丫头们,大屋可能就要不下来,还得找地儿住。” 苏桃这还沉浸在悲伤的气氛中呢,一时反应不过来:“啊?” 这怎么突然就转了话题,赵老师适应能力真的是太强了,她都跟不上趟了。 “哦,那个你要是没地儿住的话,就先住我家吧,牧野又打了一张床,西屋能住的。” 赵美兰拍拍她的手:“桃子,谢谢你啊。” 苏桃有些不好意思:“赵老师,对不起,我一直盼着你离婚,但从来就没站在你的角度考虑过问题。” 那个男人,再烂,那也是和她一起生活了十几年的人,他们之间,也曾经是有过温暖岁月的,她…… 赵美兰摸了摸她的头:“我要谢谢你,你给了我勇气踏出这一步,女人要自强,不能靠着男人,日子过不下去了,那就分开,我赵美兰离了谁都能活,都能好好地活。” 苏桃被她鼓舞,赵老师若是生在城里,定会是个人物,现在也不迟,她的人生,以后一定会非常精彩的。 天晴了,大太阳晒足一整天,场地上就干了,傍晚的时候,周牧野他们在场上扬灰,把麦穗里的一些杂料给扬掉。 苏桃打算过去的时候,就看到羊肠小道西边走来一个熟悉的人影。 垂头丧气的,不是他们的大队长又能是谁? 仇金喜三步并作两步跑到苏桃跟前,板着一张脸,咬牙切齿道:“你是谁派来搅乱我们花溪大队的水的吧?你不把水搅浑你就不甘心是不是?” 苏桃:…… 这人偷人怎么还有理了?是她苏桃拿刀架他脖子上逼他偷人了吗? 她笑笑:“队长,我不知道你在说啥。” 仇金喜暗自咬牙:“苏桃,我知道,我们之间之前是有一些不愉快,但是,一码归一码,你不能破坏别人的家庭你知不知道,宁拆十座庙,不毁一桩婚,你这是在作孽你知不知道?” 苏桃差点忍不住笑了:“队长,你这就是欲加之罪了你知不知道?你去问问别人,毁这一桩婚的人,到底是谁,作孽的,到底是谁。” “是谁?” “是你仇金喜大队长自己,你背着赵老师做过多少龌龊事,你心知肚明,这会儿你还来找我,你这不是倒打一耙又是什么?” 仇金喜恼羞成怒了:“我不和你说这些了,就当是我做错了,行吧,这样,在这大队里,美兰最听你的,你就当是帮我的,替我去说说情,我记着你的大恩呢。” 苏桃想,竟然让她去说情,这仇队长真是慌不择路了。 “我尊重赵老师的决定,队长,你要是不稀罕赵老师了,你就让她自己过日子,你要是以前也曾经有过那么一丁点的时间稀罕过那个女人,你就该成全她。” 说完,直接走了,仇金喜倒是在那愣了一会儿,好像在想苏桃的话。 一边是家家户户把麦子拉到场地上扬灰,空气中满是麦香的气味,另外一边就是烧麦梗的烟糊味,麦子割完之后,剩下的一截梗点了火,连绵烧掉,然后往田里洒种子,差不多一个月,也就是六月份,秧苗就长出来了,然后再把秧苗分株插好,就等着秋收了。 苏桃头上戴着凉帽,跑到自己场地上,周牧野已经扬完灰了,这会儿正用推杆把成堆的麦子推开来。 苏桃跑过去,周牧野停下手上的活看她:“你怎么又来了?家家户户都在扬灰呢,呛着你。” 苏桃指了指自己脸上的手巾:“看我多有先见之明,这毛巾上,我浸了点水,一点都不呛。” 说完,又拿出另外一条,给男人扎在了脸上:“有什么是要我做的吗?” 周牧野想,真的是没什么要你做的,小姑奶奶你回家待着就成了。 “今天没什么要你做的,明天大约要去公社,大麦要去公社脱壳,然后压成麦饼,给猪吃。” “那可得多弄点,咱家猪多。” “知道的。” 男人一边把麦子推开,一边和苏桃闲话家常。 “我还想再养一些猪呢。” 男人看她的眼神,让她知道 分卷阅读141 ,他好像也有这个想法,真是不谋而合,他们夫妻两可真的是心有灵犀呢。 “咱家的猪舍,已经塞不下更多的猪了。” “所以我打算找个地方,盖个猪舍咱家后面,自留地旁边,不是有块空地吗?” 那地儿好,离他们家不近但也不远,太远的话照顾不到,总是会担心,太近的话又有味儿,那块地,隔着一条小河和一个小林子,距离正正好。 “队长怕是不会批给咱们家。” 一家一户,地都是正好的,不可能给他们家特殊的。 “那咱家后面种蔬菜的那块地,辟出一半来也行啊。” 反正她下半年也是要去省城念书的,她家男人,应该也会跟着她一起,家里就只剩下两个丫头,吃不了多少。 “自留地上不许私盖屋舍的。” 苏桃狡黠地笑笑:“事在人为,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嘛,可以试试看的。” 前提是,仇金喜得下台,得找一个愿意站在他们这一边的队长上去。 赵美兰这回是铁了心要和仇金喜离婚的了,仇金喜也是真的慌了,他像只没头苍蝇似的在外面转了好一会儿,找了好些人,但没人愿意帮他说情,大家都知道队长的德行,也知道赵老师的脾气,赵老师这个人,一旦做了决定,八匹马那也是拉不回来的,而且她那张嘴,没人说得过她,没人愿意往枪口上撞。 仇金喜垂头丧气地回了家,赵美兰在院子里把鸡食,看到他回来,端着小竹篾过来:“什么时候上支书那边说一声?” “说啥?你要说啥?” “你说说啥?说咱两分开过的事。” 仇金喜从来没有想过赵美兰还会有离开他的这一天,这个村子的妇女,没人提这种事,什么离婚不离婚的,那是城里人洋腔洋调才会干的事。 他以为自己无论做出多荒唐的事来,赵美兰都会老老实实在这个家的。 可现在,他发现他错了,他媳妇儿真要走了,特别坚决,他比别人更了解他媳妇儿,他媳妇能干出带支书过来抓奸的事,就说明她真的是铁了心了。 他这下是结结实实地慌了,外头那些女人,他也就是玩玩的,那些女人,怎么能和他媳妇儿比?他就是和他媳妇儿的新鲜劲过去了,总想寻点刺激。 日子,他还是想好好过的啊。 他赔着笑脸看他媳妇儿:“咱们,好好过日子,成吗?不闹行不行?” 赵美兰忍不住笑了:“你觉得是我在闹吗?仇金喜,你还凭不凭良心了?” 仇金喜身段放得更低:“是我闹,是我错了,媳妇儿,都是我的错,你饶我一回,我以后一定不在外面惹事了,不给你丢脸了,成吗?” 赵美兰摇摇头:“不成,这么些年,我对你算是仁至义尽了,你做了多少事,勾了多少女人,你自己心里有数的,既然你在这个家里这么待不住,那咱两就这么断了,以后你想怎么折腾,随你,没人管你了,你应该觉得高兴才是。” 高兴个屁,他仇金喜虽然浑,但他知道,这媳妇儿是好的,是极好的。 他后悔了,他悔得肠子都青了。 “媳妇儿,要我咋样你才能不走?我给你跪下,媳妇儿,我给你跪下了,你看成吗?” 赵美兰却好像没听到他说话,只自顾道:“丫头们归我,大屋归你,你有没有意见?” 仇金喜急了:“我没要和你分开过,赵美兰,你就不能原谅我一回吗?” 赵美兰眼眶一下子红了,盯着他:“这些年,我原谅你又岂止一回?仇金喜,你摸着自己的良心想想,你以为我什么都不知道啊?我啥都知道,你每一件,每一桩,我都知道,我原谅你还不够多吗?” 仇金喜双唇翕动,说不出一个字来,这么多年,还是头一回见他媳妇儿哭。 赵美兰飞快地刮了一下眼角:“丫头们归我,你有没有意见?” 仇金喜梗着脖子道:“我有意见,我不同意。” 他觉得,只要两个丫头他不同意放手,赵美兰看在丫头的份上,也要和他继续把日子过下去。 赵美兰气得仿佛噎了个馒头,顺不过气来:“就连离婚,你都要和我闹是吗?行,咱们多年的夫妻情分,我也用不着顾虑了。” 仇金喜想说,我不是想和你闹,我就是想用丫头们留你下来,你咋不明白我的意思呢? 赵美兰扔了手里的竹篾:“咱离婚,是你有错在先,我想,彭支书但凡是个明事理的人,也应该支持丫头们给我,况且,我这大屋都给你了,一人得一样,丫头们也应该给我。” “你带着丫头们,没地儿住,可怎么行?” 感受到他的善意了吧?两口子,床头吵架床尾和,为什么一定得急赤白脸的呢?有什么话不能好好说呢? 赵美兰并没有感受到他的善意,只觉得这个男人临了都不让她好过,虽是五月天,心却寒凉似四九寒天。 “这不用你管,我自然是有办法的,你要是不愿 分卷阅读142 意,咱们就上支书那说理,支书不管用,咱们就上公社革委会主任那,再不行,就上县里。” 仇金喜见她态度坚决,知道,这回,是真的砸了。 为什么会这个样子的呢?他真是百思不得其解,他又试探道:“你就算是想和我分开过,你也得想想丫头们的感受,你不怕她们被人指指点点吗?” 能想的招,他都想了,行不行的,听天由命吧。 正好,丫头们放学回来,赵美兰的心也是紧了一下,她不确定丫头们会不会愿意自己的爸妈离婚,愿不愿意跟着提出离婚的母亲。 仇金喜就好像看到了救命稻草,赶忙将两个丫头拉了过来,急迫道:“你们是不是特别不愿意爸爸妈妈分开啊?” 秀琴和秀芳早就听说她们爸妈的事了,那事闹得沸沸扬扬的,想不知道都难,而且以前,关于她们爸爸的那些荒唐事,她们也不是一点耳闻都没有。 “爸,我们要想一想。” 她们多少还是要给爸爸一点面子的。 赵美兰的心悬到了嗓子眼,不知道丫头们想到最后的结果会是什么。 如果连丫头们都不赞成她离婚的话,她不知道接下来的路要怎么走。 晚上,周牧野收好场地上晒了一天的麦子,和苏桃一起回家,沿着小河边走,苏桃指着那河水:“等到了暑天里,有一桩事等着你呢。” 男人扛着竹耙,笑道:“什么事?” “你得教我游泳。” 周牧野这脑子里立刻就有了画面,他的桃子穿着衣服像鱼儿在水里游来游去。 这有点儿要命啊。 ☆、65.第 65 章 仇家, 西屋里, 灯灭了, 秀琴和秀芳躺在床上,没有睡意。 秀琴:“我是支持妈妈和爸爸离婚的。” 秀芳没吭声。 秀琴急了:“你难道不支持吗?你应该知道爸爸都做过些什么事?” 秀芳有些为难:“那他也是咱们的爸爸啊,他对我们也挺好的。” 秀琴摸着手指头, 有些闷闷不乐的:“咱妈真可怜,忍了这么多年。” 秀芳小声道:“我当然也是支持爸妈离婚的,咱妈确实是很可怜,但你应该要知道, 一旦咱爸妈离婚,就牵扯到一个问题,咱们跟着妈妈还是跟着爸爸。” 秀琴沉默了一会儿:“我想跟着妈妈。” 秀芳想, 她也想跟着妈妈啊, 可那样, 爸爸是不是太可怜了呢,那样他就失去了一切,在外人眼里,他再不堪,可他终究是她们的爸爸啊,打断血肉还连着筋的亲情,她们没有办法像外人那样理智啊, 她们爸爸对她们一直都挺好的啊。 秀琴:“你呢?你难道想跟着爸爸吗?” 秀芳:“我要说我想跟着爸爸, 你说妈妈会生气吗?” 秀琴立刻翻身坐了起来:“你还真要跟着爸爸啊?” 秀芳捏着被角:“不这样的话, 爸爸成了孤家寡人, 多可怜啊。” “那也是咱爸活该。” 秀芳食指掩在嘴唇上:“你小心着点,别被爸爸听到。” 她们妈妈上别人家睡觉去了,这会儿东屋里只有她们爸爸一个人。 秀琴又躺了下去:“随便你吧,反正我肯定是跟着妈妈的。” 最后,两人到底是离婚了的,秀琴归赵美兰,秀芳归仇金喜。 场上的麦子都晒干了,运回家里堆起来了,农人们结束了农忙,终于偷空歇了口气。 外面下着淅淅沥沥的小雨,赵美兰坐在吴桂凤家的灶房里,吴桂凤在炸小鱼干,河里摸上来的,都是指头大小的草鱼,裹上面粉,往滚开的油里一丢,香脆可口,隔壁小孩都馋哭了。 赵美兰叹了口气:“你说我,这个事,做得对不对?” 有一个闺女没能跟着她,她这些天,睡得总是不踏实,秀芳那孩子心思细腻些,容易同情人,她总害怕两口子分开过了,对孩子有什么不好的影响。 吴桂凤抓了一只炸好的小鱼塞她嘴里:“小心烫啊,要我说啊,你做的是没错,咱队长做的那些事,算了,都过去了我不说了,我只说,你忍他这些年,也是够了。” “可,秀芳这孩子,不愿意跟我。” 吴桂凤一边忙着手上动作一边道:“那孩子,心软,她不是不愿意跟你,而是舍不下她爸,你真不用想太多,反正大家都在一个生产队里,那孩子对你是没有意见的,以后你和她还是一家人。” 隔壁被馋哭的小孩,苏桃跑了过来,看到赵美兰郁郁寡欢的样子,赶忙蹲到了她身边去。 “赵老师,既然你已经做了决定,就应该往前看了,秀芳虽然名义上跟着她爸,但和你还是一家人,你不要难过啊。” 赵美兰叹了口气:“也是,不能这么踌躇不前的。” 反正这辈子她是不可能回头的了,老话都说,江山易改禀性难移,仇金喜那个人 分卷阅读143 这会儿可能为了求她留下,什么承诺都敢做,但一转头,他照样还是重操旧业,那个人,她对他是再没有多余的耐性了。 宝亮现在已经完全和五岁的孩子一样了,能走能跳,苏桃欣慰,这么活泼可爱的孩子,成了瘫子,那得多可惜。 日子在一点一点地变好,她心中希望的光亮也在一点一点变大。 走的是阳关道,奔的是日子甜,苏桃吃一口炸小鱼,满口酥香,直接笑弯了眼。 这一次,仇金喜的事情,性质很严重,毕竟是作风上的问题,一个何丽,只因为口头上撩骚了两句,就被紧急召回了省城。 而仇金喜,那可是实打实的捉奸在床,还是彭支书和丁文书亲眼见证的,人证物证俱在的情况下,上面给的惩罚也重,直接下了他大队长的职务,降成了普通农民。 仇金喜是真的犹如霜打的茄子,彻底的蔫了,这回,鸡飞蛋打,媳妇媳妇没了,队长队长跑了。 他现在可真他娘的是一无所有了。 他悔啊,他悔得肠子都青了,好好的安生日子他不过,好好的媳妇儿他没珍惜,现如今,这可真他娘的是自找罪受啊。 他蹲坐在家门口的门槛上,吧嗒吧嗒地抽着烟,秀芳喂完鸡,走到她爸跟前,小声道:“爸……” 仇金喜立刻扯着嗓子道:“你要是也想跟你妈走,那就走,你们都走,都走,我一个人就行了,省的你跟着我还要被人家笑话。” 秀芳叹了口气,没说话,然后转身进灶房烧晚饭了。 看着灶房里忙碌的身影,仇金喜心里更加不是滋味。 赵美兰如今带着秀琴住在窑厂,苏桃想让去她家住,被她婉拒了,要是住苏桃家,到时候仇金喜又要说是苏桃撺掇着他们离婚的了,她不想给苏桃带去麻烦。 赵美兰又接了两笔生意,就在那小房间里拿个算盘在算账。 魏义军矮了一下身子站在门口:“赵老师。” 赵美兰回头看他,魏义军有些拘谨道:“你以后,带着秀琴,住我家吧,那个,我……我不住家里,以后我住窑厂,你带着秀琴跟我家小子,住我那屋吧。” 赵美兰笑笑:“我和秀琴在这儿住得挺好的,多谢啊。” “这儿到底是有些不方便的,我一个人没事的,你还带着孩子呢。” 赵美兰把账本收好:“真没事,我在这儿也就是落个脚,等下半年,我就要盖自己的房子了,到时候就有地儿住了。” 现在她还没那么多钱盖大屋,等她攒一攒,攒攒就有了。 而且,她和魏义军都是离婚的人,她上魏义军家住,那成了啥,别人还以为她是为了这魏义军才和仇金喜离婚的呢,人言可畏,她可不想听那些人嘴里不干不净的脏水。 魏义军见她态度坚决,便也不强求了,只道:“赵老师你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尽管说。” “一定的一定的。” 赶在插秧之前,苏桃和周牧野去了一趟县城,她二叔告诉她,何丽果然被处分了,现在被下放到省城一家工厂里干活去了,干部梦算是彻底落了空。 苏桃高兴得很,饭都多吃了一碗,晚上留在家里过宿的,她的房间只剩一张床了,她妈和她说把她姐的床移到西边的屋子里了,毕竟都结了婚,带着男人回来的两姐妹,肯定得分两个房间睡。 晚饭是在院子里吃的,早毛豆已经熟了,于虹煮了些盐水毛豆和花生,让翁婿两就着喝点小酒。 苏桃看墙角下的桃树,到了暑假里,桃子就能吃了,他们在乡下的屋子前桃树种得晚,还没嫁接,今年没法结桃子了,倒是柿子树可以结果,期待一下秋天的到来。 初夏的夜晚,空气中弥漫着清冽的啤酒味和淡淡的花露水味,偶尔有蚊子的嗡嗡声响在耳边,随手一拍,那声音便没了。 昏黄的灯光照在小小的院子里,于虹从屋里拿了一盘蚊香出来,点燃,放在桌角边。 苏钟文大约是有些上头了,话便密了起来,周牧野认真听着,偶尔应上两句,苏桃早就跑到墙角下看那桃树了,于虹一边收拾碗筷一边道:“等到了七月份,给你送些桃子过去。” 苏桃嘿嘿一笑:“就等着你这句话呢。” 周牧野酒量不错,但还是把着分寸没喝多,在老丈人家喝多闹了笑话可不好。 回到房间就看到,屋里的铁架床换成了木头床,苏桃脸上一热,响起过年的时候,他把她压在床上,却因为这床一动就有声音,所以…… 男人洗完澡,穿着汗衫擦了擦头发走了进来,苏桃坐在床边,看着男人,男人把毛巾放到一边,走过来,苏桃竟然吞了吞口水,昏黄的光线照下来,头发上的水滴滴答答掉下来,滑入他的脖子里。 因为收麦子晒了不少太阳,他的皮肤比之前又黑了一些,看着更刚硬了。 苏桃起身拿起他放在一旁的毛巾帮他擦头发,嗔怪道:“还滴水呢。” 他抓住了她的手腕:“桃子,咱们的床换了。” 分卷阅读144 > 他一说话,酒气传来,不重,苏桃觉得脑子有些发懵,本能地点点头。 她手里的毛巾被人摘掉了,整个身子一轻,天旋地转的,就已经被压到了床上。 周牧野大胆了一回,在老丈人家里放肆了一回,不过全程都捂着苏桃的嘴巴,就怕她漏出一个字来,老丈人第二天大约要提刀来见他。 周牧野的腰都被苏桃掐青了,第二天于虹就见这两人好像闹别扭似的,桃子不理人,板着一张脸,牧野就百般讨好着。 她看了也就一笑,牧野这孩子脾气好,能惯着他们桃子,挺好。 苏桃:…… 怎么好像她还成了无理取闹的人?她臭脸都是有原因的好吗! 时间走得很快,五月底了,村民们票选出了新的队长,之前的文书丁文龙当选为新的大队长,而仇金喜则彻底成为了农民,普通的需要干活的农民。 昔日的威风不见了,媳妇儿也跟他分开过了,他整个人真的是好不落魄,见有人盯着他超过三秒钟,他就要朝别人吼,暴躁极了。 得知丁文龙当选为大队长,仇金喜这心里更不是滋味,丁文龙才多大,这小子从前一直在他手下干活,如今倒是翻身了,世道是真的变了。 苏桃找了丁文龙跟他说盖猪舍的事情,丁文龙年轻,今年才二十八岁,而且他念到高中毕业,可能魄力上还比不上仇金喜,但是见识远见都比仇金喜强,而且,他为人比较随和宽厚。 他考虑了一下道:“这个事,我觉得是好事,但这里不是我一个说了算的,我要和支书商量一下,你等我的消息。” 苏桃不知道的是,丁文龙算是力排众议同意了她盖猪舍的事,支书以及这党支部和生产大队里的其他人都是不同意的,自留地上盖房子,这是违反原则的事。 但丁文龙觉得,苏桃是做生意的一把好手,这是为村为民的好事,苏桃要是有经济能力,做出点规模,以后销往城里,打开路子,那他们花溪大队其他村户家家都可以养黑山猪,销路是不愁的。 苏桃的猪舍就这么盖了起来,周牧野又去买了一些猪崽,一共养了五十几只。 顾翠英如今也只有眼红的份了,人都说她儿子媳妇儿日子过得红红火火,而她却还在吃糠咽菜,她这心里就不是滋味,肠子悔青了却也是半点办法都没有。 窑厂交给赵美兰管,猪舍交给吴桂凤管,苏桃到头来还是落得个大闲人的结局,她就每天瞎晃悠,到点提个饭菜到工地上看她男人干活。 周牧野想起之前牧月画的那副画,他的桃子穿着裙子站在绿意葱葱的林荫路上,回头一看,煞是好看。 他寻了个时间,又去了一趟县城,花了五块钱,买了件鹅黄色的连衣裙,那裙子长至脚踝,在那个保守的农村里,也是可以穿出去的。 因为公交车掉班,周牧野回到的时候,天都黑了,就看到苏桃在大堤上张望着,他脚步匆匆地迎上去。 苏桃一眼看到他藏在身后的纸包:“你今儿干什么去了啊?也没去工地,问了林大伯,他居然说不知道。” 周牧野握着她的手,笑呵呵道:“先回家。” “后面藏了什么?” “吃完饭给你看。” “还会卖关子了。” 吃了晚饭,周牧野拉着人进了东屋,油灯下,他一层一层揭开那包着裙子的纸,特别郑重地把裙子往苏桃身上比划了一下:“桃子,穿给我看看。” 苏桃发现,周牧野的审美,真的还挺不错的,冬天买的帽子围巾,现在买的这鹅黄的裙子,一点都不土,简简单单,样式大方。 她男人到底还有什么她不知道的惊喜? “你去县城,就是为了给我买裙子?” “嗯。”他靠在桌子旁,眼神上下打量着她。 苏桃褪去了以前的娇羞劲,如今也敢在他面前换衣服了,只是没注意到男人的眼神有星星点点的火在燃烧。 是简简单单的麻布,胸口有几颗布扣子,背后有拉链,腰上有系带,裙摆略宽大,苏桃抬脚跨进裙子里,把裙子挂在身上,然后抬眼看他:“帮我拉一下拉链。” 男人喉结颤动,上前一步,举手之劳地帮她拉好了拉链。 她的皮肤很白,跟瓷娃娃是的,乌黑的头发散落在细长的脖颈里,他抬手帮她理头发,自己这黝黑的手背碰到她的脖子,让他想起个词儿‘一朵鲜花插在牛粪上’。 手指头有点颤,他这是上辈子积了什么德,这辈子才能换来苏桃这么个媳妇儿。 “系带,得从后面系,系成蝴蝶结,你会吗?” “我试试……” 苏桃左右摸了摸,嘀咕道:“你挺会买的嘛,特别合身呢。” 男人笨拙地捏着两根系带,不知道下一步该做什么,只道:“我亲手丈量过的身体,自然知道该买多大的尺寸。” 苏桃气得咬了咬牙,这男人,真是口无遮拦,如今什么都敢说了。 好不容易系好了蝴 分卷阅读145 蝶结,苏桃转过身来,头发披散了下来,鹅黄的料子,衬得人更白。 周牧野有些后悔了,他的小桃子本就漂亮得像天上的星星那样惹眼了,他还给买这么好看的衣服,好看得他都有些目眩神迷了。 想把她藏起来,揣进口袋里,不给任何人看,只他一个人珍藏着。 苏桃偏头朝他笑:“好看吗?” 简陋的屋子,破旧的家具,她好像和这里格格不入,好看得有些不真实。 “好看……” 好看极了,好看到他甚至都不敢碰她了,碰她好像就是玷污了她,本来是该仰望着的人,他偏偏得到了她,偏偏她还待他这样全心全意,老天爷真是十分眷顾着他。 苏桃赤脚站在他脚面上,又伸手勾住了他的脖子,男人手指抖得厉害。 这只小狐狸,一直都是她主动贴上来的,那就怪不得他了,这辈子,都别想逃了。 ☆、66.第 66 章 天热得很快, 秧苗就跟吹了气的气球似的, 很快就蹿高了, 家家户户忙着插秧,苏桃也想帮忙的,可水里一只蚂蟥爬到她腿上差点没把她吓死, 连滚带爬上了田埂。 不用说,又被人家笑了一顿。 苏桃发现,她真不是干农活的料,不过, 术业有专攻,她以后能成为一个优秀的医生,这就够了。 周牧野用胳膊肘抹了一下汗, 低头看田埂上吓得魂不附体的人, 也在那儿笑。 苏桃就瞪他一眼, 男人走过来,低声嘱咐:“你就坐这儿吧,别乱动了,蚂蟥蚯蚓青蛙癞□□,田里什么都有的。” 苏桃缩了缩脖子,只能乖乖地坐在田埂上。 六月底,丫头们初中毕业, 分别考了他们学富公社的第一二名, 秀琴秀芳如今成绩也很不错, 四个丫头等秋天了, 就都要去县城的高中念书了。 那里是寄宿的,苏桃也放心。 对于牧月这个公社状元和牧星这个公社探花,这公社和大队没有特别的表示,念了高中又能怎么样呢,顶多回来当个妇女主任或者会计吧。 这年头,也就是妇女主任和会计有女干部,其他职位,都被男人一把抓了。 要等胡金兰退,那可有得好等呢。 但苏桃高兴,特地把赵美兰秀琴秀芳都叫到了家里,又招待了一些平日里和他们家亲近的村民,大摆了流水席,吃了两顿,热热闹闹给牧月牧星庆贺了一下。 村民们都说苏桃浪费钱,苏桃根本不当一回事,知识改变命运,你们不懂。 不止村民们说苏桃傻,苏桃把她爸妈和二叔也请到乡下来吃这流水席的,苏果带着胡先进也一道来的。 苏桃穿的是周牧野给买的那件鹅黄色的连衣裙,头发扎了起来,别说这个小村庄了,整个县大约也找不出比她更好看的女孩子了。 她身边的周牧野穿的是的确良的白衬衫,请人吃酒前大约是理过发的,干干净净,黑是黑了些,但难掩英俊本质。 苏果也说苏桃傻,不就是两小姑子考了个不错的成绩嘛,她至于这样大摆流水席请这么多人来吃饭嘛,自己结婚都没个像样的酒席,真是傻得冒泡了。 她这心里烦闷,便多喝了两杯米酒。 天黯了,村民们渐渐都散了,赵美兰吴桂凤于虹把洗碗这活儿给包了去,苏桃也帮些零碎的小忙。 苏果脚步虚浮地走到了苏桃跟前,带着几分轻蔑,轻哼了一声,苏桃瞥了她一眼:“你这要是醉了,就去西屋里躺着,今儿我高兴,不想和你吵架。” 苏果一把抓住她的手腕,低声道:“苏桃,你是不是个傻子?” 苏桃的眼光冷了下来,不说话,就这么盯着她。 “她们和你没有血缘关系的,小姑子而已,你以为她们会记得你的好啊?你平时就是靠这些讨好着那个乡下汉子的?掏心掏肺地对他们,你为什么要这么作践自己呢。” 苏果她只是气,苏桃她不是很有气性的一个人吗?为什么要这么放低身段,如果苏桃不这样,她和这乡下男人肯定过不了好日子,她就是气苏桃把日子过得这么和和美美。 苏桃笑了:“苏果,你这么气急败坏的干什么,看我幸福,你心理失衡了,是不是啊?” 还真是,一针见血。 苏果脸色变了,被人戳穿心思后的慌张浮现在脸上,接着冷笑一声:“我心理失衡?苏桃,你想什么呢?你大概是不知道我过的什么日子,我过的是楼上楼下,电灯电话的日子,我出门有轿车,我进屋有现成的饭菜,我什么都不用做,多少人想巴结我你大概是不知道吧。” 苏桃双手抱胸看她:“哦,是吗?那我真是替你高兴啊。” 苏果脸色有些扭曲:“你是真替我高兴,还是挖苦我呢。” 苏桃皱了眉:“你醉了,不要再无理取闹了,不然……” “不然怎么样?告诉爸妈,你就会讨好,就会打小报告,就会卖乖,所有人都 分卷阅读146 喜欢你,可我不喜欢,我讨厌你,我特别讨厌你。” 苏桃又气愤又觉得悲哀:“你先看看自己做了什么,要讨厌,也应该是我讨厌你,正好,我们相互讨厌,那就老死不相往来吧,今天我也没请你来,是你不请自来的,以后别给自己找不自在了。” “你以为我是来看你的吗?” 苏果喝醉了,嘴快了,这话说完,她自己都惊了。 苏桃眯眼看她:“那你是来看谁的?” 苏果心慌,嘴硬道:“你不是要忙吗,你自己家办酒席,竟然让妈妈给你帮忙,你可真孝顺。” 说完,匆忙跑了。 苏桃看着她的背影,握了握拳头,她就知道苏果不安分,心里这么惦记自己的妹夫,她可真成,人都说好马不吃回头草,她自己当初不想下嫁农村,自私自利地火速和胡先进扯了证,这会儿看到妹夫还挺好,就又惦记上了,苏桃真的是服了她。 苏果一路往北边跑,想着吹点凉风的,却迎面碰上了从猪舍回来的周牧野,暮色里,他穿白衬衫,腿长,远远一看,真是让人怦然心动。 苏果借着酒劲,走上前去。 苏桃看到了苏果走的方向,又想起她男人好像把一些剩菜端去猪舍那边了,她便立刻跑到灶房,喊上了胡先进一起往屋后面走去。 她就赌她姐要酒后吐真言了。 晚风徐徐吹着,盛夏的季节,空气里飘动着躁动的因子,苏果过得一点都不好,胡先进对她倒是真的好,可她眼高于顶,对于胡先进的身高长相,真是接受无能,再一想,她那妹子身边有那么一个又高又俊的男人,她那心里就难受得紧。 胡先进的爸虽然是县革委会主任的儿子,但为人倒是挺和善憨厚的。 “苏桃,你要带我去哪里啊?这黑灯瞎火的,咱两,还是要避个嫌吧。” 毕竟是姐夫和小姨子,被人看到单独出来,还是摸黑出来,传出去总归是不好的。 月光亮堂堂的,苏桃看到了远处的人,拉着胡先进在一棵大杨树后面站住了,小声道:“你看那是谁?” 借着月色,胡先进看到那是他媳妇儿苏果,心里直嘀咕,苏果怎么跑这儿来了。 又见不远处过来一个身形高大的男人,那是他妹夫,苏果来找他的吗? 周牧野端着食盆,看到了小桥桥头站着的大姨子,想着绕个路吧,却被苏果给叫住了。 “牧野……”她这么叫他,周牧野跟木桩似的站在那里。 苏果往前走了两步,酒劲直冲脑袋,她脑子一热,问道:“你知不知道,本来,应该是我嫁给你的。” 苏桃真是没料到,苏果竟然这么大胆,竟然说得这么直接,她转头看胡先进,胡先进抓住了眼前的树干,脸色很难看。 周牧野转身要走,苏果喝醉酒了,不宜和她纠缠,那苏果却一把抓住了他的手臂:“本来是应该我嫁给你的,可却被苏果占了去。” 苏桃的火都烧到了嗓子眼,贼喊捉贼,倒打一耙的本事,可真是让人叹为观止啊。 她正要冲出去,胡先进一把拉住了她,压着声音道:“你不想知道你男人怎么说吗?” 苏桃想,人都是有黑暗面的吧,即便忠厚老实如胡先进,碰上自己媳妇儿不堪的一面,也会阴暗地期盼着,别人的男人,也是不堪的。 周牧野神色更冷了,一把推开身边的人:“不是苏桃占了,而是你不愿意嫁到农村,不愿意嫁给我。” 苏果刚要开口:“如果……” 如果我现在愿意了呢? “也幸好你不愿意,我才能和桃子结婚。” 周牧野这话一出,苏果的脸彻底垮了,没有问出口的话也幸好没有问出口。 苏桃嘴角扬起笑容来,带着些许自豪的神色看着身边的男人,我男人,和你女人,不一样。 苏果恼羞成怒道:“你知不知道,苏桃知道要嫁给你的时候,哭得是上气不接下气,她也看不上你,她也看不上你这个农村人。” “那是她对未知事物的害怕,本来,你不愿意嫁这件事,我是可以理解的,人对于自己不知道的不了解的人和事,都是有抵触心理的,但你现在的所作所为,我却是无法原谅的,她是你的妹妹,你却总想尽办法泼她脏水,破坏她安宁的日子,你是什么居心,我一清二楚,也劝你别再做梦了,我和苏桃,好得很!” 苏桃就差买一挂一百响的鞭炮放一下了,她男人这掷地有声的一番总结陈词,说得好,说得非常好,狠狠地打了苏果的脸,断了她的念想。 苏果是面子里子全没了,还想再说什么,胡先进实在是忍不下去了,冲了出去。 “苏果!” 这一声呵斥,苏果的酒全醒了,惊慌失措地看过来,就看到自己男人站在不远处的树边。 旁边一同站着的还有苏桃,她觉得没脸见人了,她的第一反应是逃跑。 苏桃和胡先进一起走上前去,如苏果脸色惨白到了极点,胡先进板 分卷阅读147 着脸道:“你跟我过来。” 胡先进从来没这么凶地跟她说过话,苏果一时愣在那里,被胡先进一把拽走了,他丢不起这个人。 小桥头便只剩下周牧野和苏桃两个人了,男人手里还端着搪瓷盆,认真地凝视着苏桃,苏桃也不上前,就这么靠在桥墩儿上。 月色很好,盛夏的风吹来,他的桃子穿着嫩黄色的连衣长裙,就像仙女下凡,周牧野一开始甚至不敢上前。 再一想,即便她真的是仙女,那也是他周牧野的人了,他便大着胆子走上前去。 苏桃抬头凝望着眼前的男人,一手抬起轻轻搭在他肩上,男人的身子轻轻一颤。 苏果被胡先进拽着一路向前,转弯的时候,看到后面不远处的光景,月色下的那两人,美得像一幅画。 内心是五味陈杂,不是滋味。 ☆、67.第 67 章 本来, 胡先进他们说是要在这儿住一晚上的, 苏桃连落脚地都给他们挑好了, 但这会儿,胡先进沉着脸拉着苏果直往大堤上去。 于虹洗好碗出来一看,叫了苏果一声, 苏果回头,眼神有些慌,喊了一声妈。 于虹觉得有点儿不对劲,赶忙跑上前, 叫住了胡先进,胡先进收敛了一下脸上的怒气,好声好气地和自己的丈母娘说道:“妈, 我和苏果要先回城里了。” “天都黑了, 你开车也不安全啊。” “没事, 我没喝酒,慢着点开,不碍事的。” “怎么了啊?桃子给你们找好睡觉的地儿了,那家人家也干净,你们……” 胡先进摆手,拉着苏果继续往前走:“妈,我们走了。” 于虹就看着两人上了车离去, 叹了口气, 这两口子又怎么了啊?果子惹先进生气了吧。 远去的车上, 气氛凝重, 一路无言,苏果坐立难安,越想越觉得窝火,苏桃竟然带着胡先进躲在暗处就等着伺机行动,苏桃什么时候竟然变得这么有心眼了。 漫长的一个半小时,车子终于停在了苏果家门口,胡先进转头看她。 “苏果,和我结婚,委屈你了是吗?” 是胡先进开的口,苏果在他跟前从来都是高傲的,虽然门第上,是胡先进高她一等,但她一直觉得自己迫于形势,是下嫁了的,是胡先进占了便宜的。 对啊,她长得好看,胡先进带她出去,多又面儿啊。 “我,我没觉得委屈。”她当然不敢说内心的真实想法,在胡家的生活,比在苏家更优渥,哪怕是冲着外人那巴结的态度,她也舍不下胡先进啊。 “你如果没觉得委屈,为什么要和自己的妹夫说那样的话?本来应该你嫁给周牧野的,却被苏桃占了去,你说这话,是后悔了。” 没有疑问,确确实实的,他在肯定他的看法。 虽是盛夏里,苏果却是浑身一激灵,她觉得有些怕,她不想赔了夫人又折兵,她不想鸡飞蛋打到头来什么都得不到。 “先进,我怎么可能后悔?他是一个农村人,他哪一样比得上你?” 蚊子胡乱地飞舞着,胡先进有些烦躁,看着眼前的女人,他是本分老实,但他不傻,苏果对他是什么态度,他这个朝夕相处的人能没数? 苏果近两个月来,甚至连同房都不愿意和他同了,隔三差五回娘家,他想做点夫妻间亲密的事,她不是说那事儿来了,就说自己身子不舒服。 她避着他,他怎么可能感觉不出来? 本来他还没觉得什么,今晚苏果对周牧野的那态度,他算是一下子把事情捋顺了,他媳妇儿,惦记上别的男人了。 那个男人,是她本来要嫁却没嫁成的人,苏果看到人家长得又高又俊,她后悔了,她的悔意那么明显,就差明说了。 他咬了咬牙,都被抓了现行了,苏果还不和他说真心话,他这心里也怄了火:“行,那你今晚就睡这儿吧,我先回家了。” 苏果赶忙一把拉住她,直觉告诉他,这个男人需要安抚,她不能两头空,胡先进这边一定得稳住了。 “我跟你回去。”说着要伸手挽胡先进的胳膊,胡先进一把推开她,“你喜欢住家里,今天就住家里。” 说完,撇开她,独自上了车。 车子轰隆隆开走了,苏果跺了一下脚,胡先进长能耐了,竟然这么冷脸对他了,她内心是有一些慌乱的,一切不受她控制,她怎么可能不慌? 说起来,都是苏桃的错,又想起周牧野说的那些掷地有声的话,那男人那么向着苏桃,只让她觉得心脏都被拧在了一起,什么叫幸好她不愿意,他才能和苏桃在一起。 她反而成全了他们? 这糟烂的生活,为什么要这么对她? 周家,苏桃给她爸妈以及二叔都安排好了住处,这才筋疲力尽地回到了东屋。 夜深了,虫鸣声都懒怠了,偶尔一两声,像是从天边传来,纱窗上趴了只壁虎,映着灯光,苏桃看了, 分卷阅读148 吓了一大跳,男人搂住她,小声哄着:“没事没事的,不就是壁虎嘛。” 苏桃撇嘴:“我就怕壁虎,还有蝙蝠,以前夏天洗澡的时候,洗澡间里钻了只蝙蝠挂在房梁上,我吓得滑了一跤,尾椎骨差点断了。” 周牧野轻轻拍着纱窗,嘴里吆喝着:“走走走走……” 壁虎吞了只蚊子进肚子,然后慢吞吞地爬开了。 “你何止怕壁虎和蝙蝠?你还怕蛇怕蚂蟥怕癞□□,到了秋天,我估计你还得怕蚂蚱蝗虫。” 她掐他腰:“笑话我?” 男人真诚:“没有笑话你的意思。” 苏桃双手抓住了他白衬衫的领子,把男人拽到了跟前:“你今天晚上说的话,是真心话吗?” “什么?”他声音很低,听得苏桃有些晕乎乎的。 “你说幸好苏果不愿意,你才能和我在一起,这话是真的吗?” 身子一轻,她被男人抱了起来,男人那脸色,好像是不高兴?怎么这么快变脸? 苏桃小女人,有着小小的虚荣心,想听的自然是,对,当然是真心话,不管你和谁放在一起比较,你都是我的心头好,我都是最爱你的。 但听在周牧野耳朵里,可不是这么回事儿啊,他的小桃子在质疑他的话呢?他有表现得这么不明显吗?他对她的爱,她感受不到吗? 他在结婚前,其实是见过那姐妹两的,第一眼,他喜欢的就是苏桃,得知苏桃不是姐姐的时候,他是那么的失落。 这会儿,这小妮子竟然质疑他的爱。 他的吻有些野蛮,有些粗鲁,连咬带啃的,苏桃被他抱着,屁股挨了一点儿桌边,整个人被他按在墙上,被他吻得喘不上气来了。 眼睛里的水花儿都被他吻出来了,他在她耳边说:“苏桃,幸好是你,你都不知道……” 你都不知道我有多盼着你的到来。 暑假来临,天气逐渐炎热了起来,林宝光也从县城回来了。 苏桃家和吴桂凤两家中间的巷子,周牧野在上面搭了个凉棚,每天上午,一群大小孩小小孩就在凉棚下面写作业,苏桃也属于那大小孩,和孩子们一起看书写作业。 这已经七月份了,十月份很快就到了,她还有小半年的时间温书,她不能出任何岔子,所以一定要好好学习,天天向上。 林宝光属于天赋型的,他也不怎么学习,但年年能把奖状捧回来,这会儿也是,正看着放暑假前从学校借来的,偶尔指导一些弟弟妹妹们的功课。 牧星和林宝光是一个类型的,她学习上不如牧月用功,但每次考试,也就比牧月少个两三分,还都是大意失荆州,这会儿她眼馋地看着林宝光手里的书,凑过去一起看起来。 林宝光看的是金庸的武侠,牧星这一看,收不住了,沉迷其中了。 苏桃也不说她,自顾看书。 日头太长,晚上六点半了,西边天空还飘着云霞,周牧野拎着瓦刀从巷口进来,就看到凉棚里坐了一棚子的孩子。 牧月牧星秀琴秀芳,林家三兄弟还有苏桃,林家那小丫头还是手里抓着小网兜,到处扑乱飞的蜻蜓。 周牧野走近,苏桃放下手中的书,赶忙迎了闪去:“你回来了啊?晚饭早烧好了,弄了几个凉菜,卤了花生和毛豆。” “这个天烧饭很热吧?” 苏桃挽着他的手:“那也没你辛苦。” 这些弟弟妹妹们早就习惯了两人和同村其他夫妻的不同相处方式,只有林宝光见得少,直盯着两人看,这两人,比县城里的人都大胆呢。 不过,那两人还真的是般配。 周牧野脱了上身沾着泥浆的褂子晾在晾衣绳上,又从灶房里端了木桶出来,拿了手巾弄了点水稍微擦了一下身子。 “明儿就大暑了,东家让我休息三五天,实在太热了,以后烧饭的活,就交给我吧。” 苏桃拿了件干净的汗衫给他套上:“我都烧得简单,不热的,你累了这么久,好不容易休两天,还要你烧饭,那你不是成了长工了?” 周牧野理好衣服,笑笑:“嗯,伺候你这小地主婆,我心甘情愿的。” 苏桃拿毛巾给他擦了擦头发:“明天大暑了,你是不是可以教我游泳了?” 周牧野喉结滚了滚,其实一到暑假,孩子们就会偷偷摸摸地下河游泳,但家长们都会管着,只有大暑天才准下河,还会陪着孩子们一起游泳。 这里水多,以前也有孩子溺死的,所以到了七八岁大的样子,家长都会教孩子游泳,至少能放心一点。 “行,明天教你游泳。” 周牧野脑子剧烈地转动着,他家媳妇儿穿着打湿了的衣服贴着身子的模样,他不想让任何人看到,得寻个少人去的小河。 想了半天,离他们花溪大队五里地的地方,和另外一个大队中间,没有住户,那块地,没什么人去,明儿就带桃子过去。 午后,太阳明晃晃地挂在半空着,所有人都懒洋 分卷阅读149 洋的,走路都要贴着墙根走,偶尔从阴凉处走出来,身上的皮肤都好像被架在火上烤一般。 午后,周牧野看着苏桃穿的汗衫和长裤,又随手拿了个凉帽扣在了她头上,然后拉着她的手,往外走去。 正是大人们睡午觉的时候,孩子们即便再按捺不住,也得等大人们醒了之后一起陪着下河游泳。 小村庄这会儿安安静静的,周牧野拉着她的手一路沿着田埂,往西边走去。 苏桃小声嘀咕:“咱们家前面不就有条小河嘛,为什么要跑这么远啊?” 这里的河水都很清澈,毕竟井水自来水都没有,他们喝的都是河水,这水,自然干净得不得了,在哪里游泳不都一样吗? 那当然是不一样,周牧野拽紧了她的手:“再走两步就到了。” 苏桃叫苦不迭:“手上都是汗,你别抓着我了。” 周牧野直接把她背到了背上:“马上就到了。” 远远的,苏桃就看到一片小林子,林子深处,似乎有水波荡漾,她好像看到了世外桃源。 ☆、68.第 68 章 因为上辈子是淹死的, 加上冬天的时候也被马寡妇推进过河里, 所以, 她挺怕水的。 周牧野本来还想着教他家小桃子游泳,自己绷不绷得住,但一个小时后, 他发现自己一点儿想法没有,苏桃在游泳方面,笨得让他已经无暇想其他事情了。 学会游泳,确实是很有必要的, 毕竟这里河多,且不说万一被人暗算,就说自己万一不小心掉进河里, 那万一没个自保的能力, 确实是挺危险的。 周牧野讲了好几遍要领, 学游泳最重要的要领是什么,是不能怕水,偏偏苏桃就是怕水怕得要命。 周牧野发现,他在这里,苏桃就拼命依赖着他,根本不可能学得会。 他是带着两个大塑料瓶来的,两个塑料瓶中间扣着绳子, 他把塑料瓶扔在了苏桃跟前, 苏桃无辜眼看他:“你干嘛?” “你抓着这两塑料瓶, 自己练扑腾腿, 先练着。” 说完,自己爬上了岸,坐进了软草里,就这么看着水里的人。 苏桃不敢相信男人就这么甩下他:“你不教我了吗?” “你自己先练起来。” 苏桃那不服输的劲头被点着了,不靠你我还不会游泳了?自己练就自己练,他拽着那两个大塑料瓶,还特意往旁边走了走,然后就开始扑腾。 当周牧野站在旁边的时候,她永远没办法撒手,没办法脱离了他,永远都想依赖着他,当他站到她伸手不可触及的地方时,她知道,她能靠的只有自己,她突然理解起男人的良苦用心来。 周牧野其实也很担心,苏桃离他至少十几米的距离,要是真的腿抽筋了什么……他便不着痕迹地往她那边凑了凑。 苏桃拽着塑料瓶游一会儿,然后会突然松开,自己扑腾,她每次一松开塑料瓶,周牧野的心就会提到嗓子眼,整个人像是离弦的箭,随时能发射出去。 苏桃渐渐掌握了诀窍,便把塑料瓶推远了一些,再开始扑腾的时候,却发现还是有些怕,整个人不受控制地往下沉去。 周牧野立马站了起来,眼睁睁看着苏桃的头沉入了水面,大喊:“桃子,水不深,你站起来就好了,快站起来。” 水下的苏桃很快稳住了自己的慌张,先是站了起来,然后又双脚离开了水底,奋力扑腾着,这一次,足足持续了大概半分钟。 她会游泳了!! 她真的会游泳了,刚才那一下,克服了她对水的恐惧,一旦这层障碍消失之后,她简直如鱼得水,撒欢了似的在水里扑腾着。 周牧野脸上是慈父般的笑容,桃子聪明,学什么都快,只要狠得下心撇开她,看吧,不是没一会儿就学上了。 苏桃扑腾了一会儿,抬头瞪了一眼岸上的人,然后哼了一声。 这么狠心撇下她,而且刚才都生死关头了,他竟然没有第一时间跳进水里来救她,这男人真够狠心的。 她自己扑腾了一会儿,游累了,就上了岸。 这儿简直就是被小树林包围了的世外桃源,小河两岸的草很长,身后是一排一排的杨树,绿叶茂盛,偶有阳光钻过树缝洒下来。 苏桃一屁股坐下来,背对着周牧野。 周牧野凑过去,她就往旁边挪了挪,周牧野又凑,她又挪,周牧野再凑,她就火了:“我刚才差点都淹死了,你竟然无动于衷。” “我是想克服你的恐惧。” 苏桃哼了一声:“冠冕堂皇。” 她是嘴上不饶人,心里知道,周牧野这样做,是正确的,可就是架不住心里的火腾腾地烧,某种程度上来讲,男人果然是比女人狠心的。 周牧野百般哄着她,小狐狸才终于露出了笑容来。 整个暑假,苏桃都过得乐悠悠的,时间便过得特别快。 九月底,早稻成熟了,秋收忙忙碌碌, 分卷阅读150 而远在首都,领导们召开了一次又一次的会议,最终决定,恢复停止了十年的高考,以统一考试,择优录取的方式选拔人才上大学。 十月份,稻子收得差不多了,上面终于出了正式的文件,高考恢复的消息顿时如插了翅膀一般飞入了每家每户中。 那些本来对未来感到迷茫的年轻人,仿佛在瞬间,又看到了希望,又对人生充满了希望。 周牧野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怔了一下,想起苏桃和他说过恢复高考的事,苏桃这大半年的时间里,一直在不间断地学习着,她学得很认真,暑假的时候还天天跟宝光讨论学习上的事。 她好像……很笃定会恢复高考。 苏桃得到这个消息,既是意料之中,又觉得喜出望外。 县城高中的那些学子们得知这个消息,个个都热血沸腾,林宝光更是兴奋得睡不着觉。 恰逢中秋节,学校放了假,林宝光搭汽车回家,路上他就一直在想,机会,果然是留给有准备的人的,苏桃这一年那么认真地学习,年底的高考,她应该没什么问题吧。 不过离开学校了,还能那么自律地学习,而且他们大队的窑厂和猪舍都经营得特别红火,陆陆续续已经有好几个村民进她的窑厂干活了。 他现在对苏桃真是佩服得五体投地。 可以这么说,高考之前,全国所有的初高中生,学习就跟集体种田的农户似的,能敷衍就敷衍,毕竟没有出路啊,学到高中毕业又能怎么样呢? 可现在,不一样了,全国上下,一片喜气洋洋,毕竟穷人家的孩子,除了靠高考拼一下自己的前程,真的没有别的门路了啊。 东屋里,苏桃看了周牧野一眼,男人农忙,头上还有稻穗呢,她伸手摘了他头发堆里的稻穗,小声道:“所以……” “嗯?” “所以之前不确定会不会恢复高考,现在确定了,你要不要和我一起高考?” 周牧野的眼神就这么直直地盯着她,盯得苏桃有些不自在,周牧野惊觉自己好像吓着她了,赶紧收敛了眼神,沉声道:“我还是不打算高考。” 苏桃的心往下塌了塌:“为什么啊?你没认真看文件吗?年龄上限是三十,你完全达标的,而且你成绩好啊,你参加高考,肯定没问题的。” “我要是也去念书了,这个家,就没有经济来源了。” 苏桃苦口婆心道:“窑厂和猪舍,都有钱进账的,现在已经很稳定了,说不定很快就会彻底分田到户了,到时候农民的日子是一天比一天好,咱们的窑厂生意只会越来越好的。” 周牧野眼神有些复杂,苏桃之前能精准地猜到恢复高考,现在又说要彻底分田到户,她好像对发生的一切,都料事如神。 可现在,不是在意这些的时候。 他整理了一下思绪道,认真道:“苏桃,窑厂和猪舍,都是你经营起来的。” 他赖以谋生的,只有一把瓦刀。 苏桃更急了:“我们是夫妻,要分得这么清吗?” 周牧野郑重道:“要的,苏桃。” 他说要的,苏桃。 苏桃的眼睛闪了闪,为什么要分这么清呢? “苏桃,你要知道,我是这个家的顶梁柱,如果我不去赚钱,完全靠你养活,那我成了什么?我对自己承诺过,要好好努力,让你过上好日子,比现在更好的日子,我不能这边承诺了自己,那边却又心安理得地花着你的钱。” “我不在意的啊,我从来不会和你分这么清,我愿意把我所有的一切都给你的。” 他的手落在苏桃脸上,声音沉重:“可我在意的,桃子,我在意。” 苏桃神色怔了怔,是个男人,都会有血性,她没有考虑过周牧野的感受,她一腔热血把自己最好的东西捧到了男人跟前,可没想过,男人也同样想凭借自己的努力让她苏桃过上他能力范围内最好的生活。 她的头靠进了他的胸膛:“我只希望你不要因为自己的自尊心,耽误了前程,你要想好。” 周牧野轻轻拍了拍她的背:“我想好了,人生并不是只有念大学这一条路,我不念大学,也一样可以让你过上好日子。” “那我支持你的决定。” 只要是你决定了的,我都支持,我会是你最坚强的后盾。 1977年冬天,全国共有五百七十多万人参加了这时隔十年的高考,苏桃也是其中一员。 周牧野放下了手中的活,特地跑到县城送考,大冬天的,天气寒冷,要参加高考的学子们都穿着厚厚的棉袄,虽然紧张,更多的却是激动,是期盼,是在黑暗里看到了光亮的希冀。 周牧野和苏桃站在一棵光秃秃的大树后面,这里背风,人也少,苏桃脖子上围着周牧野买的红围巾,好看,意头也好。 周牧野抓着她的手,轻轻搓了搓:“冷不冷?” 苏桃摇头:“一点也不冷。” “紧张吗?” 她依然摇头:“我准备充 分卷阅读151 分,一点也不紧张。” 周牧野摸了摸她的头:“我会等你出来,好好考试。” 不远处打铃了,考场的老师开始组织人进考场,周牧野握紧了她的手:“加油。” 苏桃笑着跟他摆手:“等我出来。” 她随着高考大军一起进了考场,周牧野在外面站了一会儿,学校对面有一个文具店,他穿过马路进了文具店。 考场内,巧的是,苏桃和苏果就在一个考场,是的,苏果也参加了高考,谁能不抓住这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搏一下人生呢? 苏桃坐在北边靠窗的第一个,苏果则坐在南边门边的倒数第一个,遥遥一看,苏桃表情认真,拿到试卷正反面翻看了一下,就开始认真答题了。 而苏果…… 苏果根本不知道会恢复高考,她以前上学的时候也都是混日子,从十月份得知要高考,到现在的十二月份,一共也就两个月的时间,而且她这种人,根本不可能静下心来复习功课。 她爸妈的意思是让她认真复习一年,明年再考。 她一听苏桃要报名,又怎么可能按捺得住,她就害怕明年再有什么变故,万一到时候不接受已经高中毕业的人参加高考,她不是就白白错失了这好机会吗? 不能输给苏桃,仿佛成了她人生中唯一要追求的事情。 试卷上的内容认识她,可她却不认识这上面的内容。 考场里的人,有的镇定自若,有的抓耳挠腮,苏桃是前者,苏果则是后者。 第一门考的是语文,试题很少,很快就写到了作文,难忘的一天。 她结合了当下的政治环境,写了总理逝世的那一天,却也没有刻意煽情,只写了村里村民们得知这个噩耗之后的种种反应,从细微处切入,最后结局升华感情,畅想美好的未来,是一篇很标准的样本作文。 语文之后,则是数学,苏桃在这一年当中,对数学花了很多精力,加上良师辅导,如有神助,她拿着钢笔刷刷刷地在试卷上写着。 而后面的苏果,如果说语文还能瞎掰扯,那数学她真的是犹如看天书一般,难以下笔,一抬头,苏桃写得飞快,刺激到了她,她只能开始连蒙带猜地下笔。 两个小时之后,苏桃已经反复检查了三四遍,结束的铃声终于响了起来,她不急不躁地瞪其他人都交了试卷,也目睹了苏果上交了试卷,最后才把自己的卷子交了上去。 苏果先出的学校,一眼就看到了大树下站着的高大男人,他站在那里,像白杨一样挺直,过往的行人总是会不经意地朝他投去一瞥,因为他是那样的惹眼。 苏果心里头不是滋味,自从夏天在周牧野家说那话被胡先进听见之后,胡先进冷了她好长一段时间,她左右讨好着,百般保证着,操消除了胡先进的芥蒂。 胡先进现在也进了革委会从基层干部当起来,今儿他下乡考察去了,她想让胡先进开车送她来学校参加高考的,胡先进只让她不要胡闹。 这会儿,她觉得自己又被苏桃给比下去了。 苏桃从后面赶了上来,看到她姐那犹豫的步子,再一抬眼,看到她家男人的视线全部在自己身上,不由得笑了笑,跑上前去,故意在苏果跟前和周牧野亲昵…… “等我等久了吧?怎么不找个避风的地方,这里多冷啊。” “不冷,我不怕冷。” 苏桃摸了摸他的手:“还说不冷,手都是冰的。” 苏果白了他们一眼,然后上了一旁的公交汽车,做给谁看,这么多人呢,一点不注意形象。 苏桃看着公交车远去,得意地哼了一声,周牧野极喜欢苏桃那小得意的表情,又骄傲又可爱。 他拉着她往街边的一家面店走去:“下午还要考试,中午就在这儿吃一点,嗯?” “嗯,好。” 苏桃报的是理科,所以下午考的是物理化学,隔天再考一门政治,整个高考就都结束了。 她本来拖后腿的是数学和物理,可有了周牧野系统又详尽的辅导之后,这两门功课都得到了长足的进步,下午的考试,依旧很轻松。 考完之后,是五点半,外面天都黑了,周牧野看着从考场里跑出来,脸上笑意盈盈的人,知道她考得不错,悬着的一颗心便放下来了。 他给她戴好小红帽,夜色掩护下,大着胆子拉着她的手去了站台等车。 车子到她家附近的时候,苏桃却没有下车,周牧野奇怪地看她:“不回家住吗?” 毕竟明天还有一门政治要考呢。 “再过两站,去一趟我二叔家,我有点事要跟二叔说。” “哦好。” 又过了两盏,售票员报了站名,苏桃拉着周牧野下了车。 苏钟武看到苏桃,是担心的,晚饭的时候止不住愁眉苦脸的:“你这妮子,因为你爸妈,仓促嫁人了,这一年时间里,也没好好的,正经地上过课,这么贸然参加高考,你行不行啊?” 苏桃拍了拍一旁周牧野的 分卷阅读152 肩膀:“我们家的老师,可比咱东台县的任何一个老师,都更思路清晰,他能用最浅显的道理讲清楚一道复杂的问题。” 苏钟武轻嗤一声:“你这快要把他捧上天了啊。” “二叔你不信,就看到时候高考成绩出来之后,你家侄女的成绩有多优秀就行了。” 她发挥得非常好,有那个自信能让二叔大跌眼镜。 “既然这小子这么能耐,他怎么没和你一起参加高考呢?” 苏桃轻咳:“这又另说了,二叔,今儿我来,是有事要和你说。” “你说。” “咱们借一部说话。” 说完,叔侄两进了厨房,周牧野听到嘀嘀咕咕的声音,苏桃的二婶一边收拾碗筷一边笑道:“他两个就喜欢神神秘秘的。” 好一会儿,两人才出来,苏桃和叔叔婶婶告别之后,出了门。 七点多钟,公交汽车已经收班了,好在他们家离这儿也不算远。 冬天,铺着青石板路的长街上已经没什么人了,周牧野大胆地把苏桃的手揣在他的棉袄口袋里,暖呼呼的。 “下午的两场,考得怎么样?” “周老师这是在检阅你的学生吗?”她偏头,语调俏皮。 “怎么?周老师不能过问吗?” 苏桃笑嘻嘻的:“等成绩出来,周老师就知道,你的学生到底是朽木不可雕,还是灵巧通透,一点就通了。” 长长的小巷子,苏桃看到她家小院子门口亮着灯,她爸妈搓着手在院子门口张望着。 因为知道他们今晚会住在家里,所以一直在等她,即便屋外寒冷,但他们也还是站在门口翘首以盼着。 苏桃拉着周牧野跑上前,喊了一声:“爸,妈。” 于虹赶忙迎了上来:“你这孩子,怎么这么晚啊?” “我去二叔家吃饭了,没和你们说一声,对不起啊妈。” 苏钟文在旁道:“你妈非要在外面等,我喊她回去,她还不肯,我这是刚出来的。” 苏桃知道她爸只是嘴上故作漠然而已,她笑笑,一边一个勾着他们往屋里去。 一家人说说笑笑,苏桃汇报了一下自己的考试情况,只说考得还不错,让他们都放心。 关上门,周牧野从棉衣兜里摸了个小盒子出来,伸到苏桃眼前:“送给你的。” ☆、69.第 69 章 苏桃接过那丝绒的长条小盒子:“是什么啊?” 打开一看, 是一只做工很精致的钢笔, 一看就价格不菲, 她抬眼,看着男人:“你很会选礼物的嘛。” 送一个准大学生钢笔,简直再合适不过了。 “你喜欢就好, 以后上了大学,就用这支笔写字,嗯?” 两人靠在床头上,苏桃爱不释手地抚摸着手中的钢笔, 斟酌了会儿道:“我之前和你说过,我要念医科的。” “嗯。”他把她的手拽在掌心里,细细地摩挲着。 “我们这种小县城, 是没有好的医科大学的, 只有省城才有。” 周牧野的手顿了一下, 垂着眼帘,没有说话,似在思考什么。 “所以,我很有可能要去省城念大学的。” 周牧野从没想过要和他的桃子分开,但她要去追逐她的梦想,既然他喜欢她…… “我和你一起去省城。” 他并没有思考很久,就做出了这样的回复。 苏桃认真望着他:“真的吗?家里的事, 你不管了吗?丫头们还在这里念书, 你……你就为了我一个人, 就要去省城吗?” “我刚才想了一下, 我平时可以在外面干活,到了农忙的时候赶回来收一下庄稼,丫头们已经上高中了,平时住在学校里,她们自己也能照顾自己,烧饭洗衣样样都会,这个家里,唯一让我放心不下的人,其实是你。” 苏桃感动于那么短的时间里,他就面面俱到地考虑好了一切,却嘴上傲娇道:“你这不是变相地说我干啥啥不行,吃啥啥不剩吗?” 周牧野捏了捏她的下巴:“我是怕你在外面被人家欺负。” 他担心桃子被欺负,也担心他家桃子这么漂亮被外面的男人惦记,他得跟着她,宣告他的主权。 隔壁房间,苏钟文坐在床上,手里捧着书,于虹叹了口气道:“这两孩子都参加高考,我看都没啥好结果。” “你这话说的。” “果子毕业一年了,以前成绩也就那样,这一年里没碰书本,学的知识早还给老师了,而桃子以前成绩是不错,可她后面没在学校里接受正统教育,这能考出什么来?” “那丫头不是带了书回家去学的吗?指不定瞎猫碰上死耗子,真能成了呢。” “哪就那么容易啊,她在那个家里,事情还挺多,又是窑厂,又是猪舍的,听说农忙的时候还跟她男人一起收割稻子了,没个空闲。” 苏钟文翻了一 分卷阅读153 页书:“考得上就念,考不上就好好复习一年,都随她们。” 第二天还有一门政治,苏桃认认真真地答题,最后交了卷子,在门口碰上了刚出去的苏果。 苏果看了她一眼,试探性地问她:“你考得怎么样?” 苏桃双手插在棉衣口袋里:“再怎么差,应该也比你稍微好一点。” 一味谦虚,只会让苏果怀疑,所以,三句假话夹两句真话,让苏果摸不清头脑,那才是最好的应对之策。 “呵,你天天在那农村干农活,又没去学校上课,你有时间看书吗?” 苏桃指了指自己的脑袋:“看到没,我脑子比你好使。” 苏果翻了个白眼,这丫头,越发猖狂了,说大话的人,往往就是因为没实力而喜欢虚张声势,她觉得苏桃说不定考得还没她好呢,便稍微放下了心来。 恢复高考的第一批名单,于一月份,农历新年之前公布了,当时苏桃还在农村呢,每天捧着大茶缸,用棉衣裹得好好的,给她家男人送饭去工地。 先是宣传部的她二叔得到的消息,说他们东台县的高考状元,是个女孩,还姓苏,他的同僚打趣说,该不会是你家侄女吧。 当时苏钟武还觉得没可能,那两侄女,一个毕业一年多了,一个在乡下过了一年多,没上过几天正经课,能达到分数线就不错了,状元这种事,不能奢想。 没想到,第二道消息传过来的时候,是带了确切的名字的,说状元叫苏桃。 苏钟武愣住了,激动地不小心碰翻了旁边的茶杯,茶水洒了一桌子,他这手忙脚乱地擦着桌子,不敢相信地问传话的人:“是真的啊?你没瞎说啊?状元真叫苏桃啊?” “千真万确的,数学物理考了满分,化学考了98,这女娃娃,了不得啊。” 苏钟武一张脸涨得通红,激动得手足无措:“哎呀,我得……我得赶紧把这个好消息告诉她爸妈去。” 于虹在家里做香肠,一串一串地挂好,和屋里的人念叨着:“年前去一趟桃子家,给她家送点香肠去。” 门被嘭地推开,苏钟武都来不及把自行车车脚打好,直接把车往地上一扔,喊道:“大哥,嫂子,好消息,有好消息。” 于虹把香肠挂好,看了他一眼:“什么好消息啊?” 苏钟文也很淡定地继续看报纸,并不理会大惊小怪的弟弟。 苏钟武抹了把脸道:“咱们老苏家,出状元了!” 苏钟文手一抖,报纸落到了地上,刚才还淡定自若的人,三步并作两步冲到了院子里:“你说什么?什么状元?” 苏钟武激动道:“桃子,桃子是咱们东台县的高考状元。” 苏钟文和于虹仿佛听不懂汉字一般,反复咀嚼着这几个字,半晌脸上都没个表情。 苏钟武又喊了一声:“你两高兴傻了啊?桃子是咱东台县的高考状元啊。” 于虹不确定地问了一句:“这……这是真的还是假的啊?该……该不会是同名的孩子吧?” “百分百确定,人家带给我的消息,我又自己亲自去验证了一下,确定就是咱家的桃子,桃子确定是高考状元。” 于虹这眼眶一下子就红了,苏钟文也激动得直转圈:“咱家桃子,怎么这么出息,高中念了不到两年,就去农村了,这……这咋还成了状元了,我和她妈还以为她连达到分数线都难呢。” 于虹这眼泪收不住,直往下掉:“是啊,这咋还成状元了,我这不是在做梦吧。” 苏钟武有些得意:“咱家桃子聪明,不过,听说她男人以前成绩就优秀,大概,她男人有在家里辅导功课吧。” 于虹在围裙上擦了擦手:“走,咱们现在去她家,告诉她这个好消息。” 三人风风火火地就要出去搭车了。 水溪公社,周牧野跟林大伯在帮人家盖房子,已经又是天寒地冻了,大约再过个两天,等土完全冻上了,就没法开工了。 周牧野这一年里,是攒了不少钱的,这些钱大约正好够桃子交大学的学费,一想到自己能花钱供桃子读书,他就浑身充满了干劲。 正是中午,远远的,又看到苏桃拎着大茶缸跑了过来,林大伯打趣道:“你家媳妇儿天天来送饭,对你是真好。” 周牧野低头笑笑,冷风刮脸上都不觉得疼了。 苏桃走过来,对着墙头上的男人喊道:“下来,吃饭。” 东家打趣道:“苏桃啊,听说你前些日子也去参加高考了,考得咋样啊?” 苏桃刚要说话,东家又道:“试卷上的题,都看得懂吗?” 他们都知道苏桃高中念了两年,就嫁到这农村来,嫁给了周牧野,苏桃说要去考试,他们还吃了一惊呢。 苏桃心里轻哼了一声,面上镇定道:“我感觉我考得相当不错呢,过分数线肯定是没有问题的。” 东家就乐了,只觉得这小妮子说大话:“真的假的啊,苏桃啊,你可别为了面子编瞎话啊,到时候……” 分卷阅读154 br /> 就看到远远的有人骑着自行车过来了,那人还喊道:“苏桃,苏桃啊……” 东家定睛一看:“那不是你们大队的彭支书吗?” 彭胜贵这脚蹬子都快蹬出风火轮的感觉来了,他风风火火地骑到了苏桃跟前,一脚着地稳住了车子,神色过于凝重,让苏桃觉得好像都不认识彭支书了。 “苏桃,你猜你高考考得咋样?” 苏桃倒是有些怯怯了起来,是不是她自信过了头啊? “我……我觉得还可以。” 东家在旁边笑着打趣:“你刚才可不是这么说的,你说你考得相当不错啊。” 苏桃觉得有些恼,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彭支书一字一句道:“苏桃,你岂止考得不错,你是咱们东台县的高考状元。” 苏桃一愣,似乎没回过神来,还在反复理解‘高考状元’是个什么意思呢。 那骑在墙头上的周牧野立刻跳了下来,他反应过来了,他的桃子,是高考状元,那么多人参加高考,他的桃子是第一名。 彭支书都乐傻了,伸手轻轻在她眼前晃了晃:“苏桃,傻了啊?你是状元,你是状元啊。” 那东家简直不敢置信,这周家小媳妇儿,竟然这么能耐,念了两年书,竟然就考了全县的状元,刚才他还打趣人家呢,没想到人家竟然考了状元。 他真是有眼不识泰山。 苏桃这才回过了神来,激动道:“支书,你……你没骗我吧?” “没骗你,刚才接到上头的电话,千真万确的事,说你数学和物理都是满分呢。” 东家不禁咋舌,这小妮子,真是看不出来啊,人家都说长得俊的人成绩都不好,她是又俊成绩又好,周家小子这是什么好福气啊。 周牧野心中自豪,苏桃一把拉住了他,恨不得昭告全世界:“是我们家牧野哥辅导得好,都是他给我辅导功课的。” 周牧野低头一笑:“还是你自己聪明。” 那头又跑来了一个人,一看,是牧星,牧星边跑边喊:“嫂子,你爸妈还有二叔来了。” 苏桃一把拉住了周牧野的手,对那东家说:“我家牧野哥先回家一趟了。” 东家直摆手:“去吧去吧,摆酒的时候别忘了喊我啊。” 苏桃拉着周牧野的手,一路往家的方向狂奔而去。 一回到家中,苏桃就看到她妈眼眶红红的,她爸和二叔满脸激动,一见他们回来,立马冲了过来,三人七嘴八舌。 “桃子啊,你是状元你知道吗?” “桃子啊,你数学和物理都是满分。” “桃子,你咋不声不响地考了个状元呢?” “我和你爸都还感觉像做梦一样呢。” 苏桃把几人带进屋里,然后隆重介绍道:“主要还是牧野哥教得好,我之前就是数学和物理有些拖后腿,这一年里,他一直有很详细很耐心地给我补习这两门功课,所以我才能考得这么好。” 周牧野倒是有些不好意思了,这丫头,怎么把功劳都往自己身上推了?考这么好万全是她努力的结果。 于虹拉住周牧野,不解道:“牧野啊,你怎么不也一起参加高考呢?” 这孩子既然能辅导桃子考上状元,说明他自己高考也完全不在话下啊,这不是可惜了吗? 苏桃赶紧一把拉住了于虹,小声道:“牧野有他自己的考虑,没事的,妈。” 苏钟文这会儿才终于从激动中平静下来:“那你们以后,要怎么弄?桃子你打算去哪里念大学?” 苏桃这个成绩,基本是想念什么大学都随便她挑了,他们是小县城,就一所师范大学,桃子肯定是看不上的,那就代表,她要去外地念大学。 这小两口刚结婚,看着也是甜甜蜜蜜的,能分得开吗? “我打算去省城念书。” “那……牧野呢?” “我也去省城干活。” 苏钟文和苏钟武都觉得这样对他来说太可惜了,正想说什么,被苏桃用眼神制止住了,这个事,还是要牧野他自己想通了才能行,今年的高考是已经尘埃落定了,只希望在明年高考的时候他能想清楚。 一大家子人都沉浸在苏桃高考状元的喜悦当中,过来道贺的人都快要把周家的门槛踏平了。 隔天,放榜,苏果去了放榜的学校,看了榜单,映入眼帘的第一名,是她的妹妹苏桃。 她不敢相信,苏桃竟然是状元,再往下看,这边榜单里是他们全县的过线名单,一共有三千人,她仔仔细细地找了好几遍,都没能找到自己的名字。 她考得怎么样,自己心中自然是有数的,但因为苏桃是状元,她自然不甘心,又反反复复找了好久。 最终,都是徒劳。 没有她,就是没有她。 苏果含恨离开。 两天后,成绩单寄到了各公社,公社的徐主任有亲自登门报了一遍喜,这下板上钉钉的, 分卷阅读155 苏桃真的考了个状元。 周牧野开始筹备着给她准备酒席,又热热闹闹地庆祝了一番。 苏钟文和于虹回到家中,又去了一趟苏果家。 胡先进本来也没指望苏果能考上大学,对于她落榜一事,便没怎么放在心上,他媳妇儿是什么样的人,他最清楚,考上大学,那还不是更加门缝里看人,瞧不上他了。 这个结局,也挺好。 但苏果不乐意啊,她本来想着,苏桃也考不上,那还没什么,可现在,苏桃她不止考上了,还考得特别好,考了全县第一名,现在随便走到大街上,就能听到别人在讨论这个恢复高考后的第一个状元。 什么成绩又好,人长得又好看这种话,真的是随处都能听见。 从小到大就爱和苏桃攀比的她,怎么能受得了众人对苏桃的溢美之词? 她拉着胡先进,难得地撒娇献媚道:“你跟你爸说一声,让他给我开个后门不行吗?这点权利,他还是有的吧?” 胡先进有些不耐烦:“你疯了吗?今年是第一年恢复高考,每一道关卡都管得特别严,你这是要让我爸我那个枪口上撞吗?” 苏果见胡先进脸色铁青,知道这个法子行不通了。 又故作可怜道:“从小到大,别人都拿我和苏桃比,苏桃比我漂亮,又会讨大人欢心,你看着一次,一听说她考了个状元,我爸妈和二叔,就马不停蹄地去了乡下,他们可曾关心过,我也有参加这次高考,他们都不想着来问一问,我考得怎么样。” 胡先进对苏果,自然是有情意的,见她楚楚可怜的样子,宽慰道:“因为苏桃得了状元,他们一时高兴,忘记了你,也是正常的。” 苏果更加委屈:“凭什么是正常的?我也是他们的女儿啊,他们厚此薄彼,这么多年来,一直都是这个样子的,我受了多少冷落,你知道吗?” 胡先进拍了拍她的肩膀:“算了算了。” 苏果一把抓住胡先进的手:“高考不是分笔试和政治审查吗?” 胡先进这眼神一闪:“怎么了?” “先进,你可以不可以……” 周家,这会儿才终于清静了下来,苏桃伸手捏了捏肩膀,呼了口气:“这几天可真是够我累的,还不如不考状元呢,我脸都要笑僵了。” 周牧野捏了捏她的脸:“还是状元好,是要记入档案的,多年以后,咱们东台县的人一提起来,高考第一年的高考状元,她叫苏桃,多让人自豪的事啊。” 苏桃苦着脸看他,心想,如果你也参加高考了,指不定这状元就没我什么事了。 可惜,她真的觉得好可惜的。 “政治审查要走多久?” “总要一两个月的,听说是明年开春陆续入学,审查好了的就可以填报志愿,我已经想好了,就报省城的医药大学。” ☆、70.第 70 章 第一年恢复高考的政治审核主要是审核是否爱国爱党, 家庭成分问题, 参考者本人是否有过反动的言论。 毕竟是为国家培养人才, 万一大力培养出来的人,不那么根正苗红,那国家的财力物力就都打了水漂。 这天太阳很好, 于虹把家里的被褥都拿出来晾到晾衣绳上晒,一抬头就看到了苏果。 于虹安慰道:“今年不行,明年好好复习一年,再考, 你以前成绩也是不错的,没有问题的。” 苏果敷衍地笑笑:“我昨天给外婆打电话,她说想你们了呢, 妈, 你也好久没去看外婆了吧?” 于虹的父母住在城郊, 坐汽车过去大约也就一个小时,因为苏桃考了状元的事,他们最近都忙着接待过来道贺的亲戚朋友,也确实是有些日子没去看望她父母了。 “我得了空会去看她的。” “什么得空啊?你今天不就没什么事嘛,太阳这么好,外婆可想你了,你今天去看看她吧。” 于虹嘀咕:“怎么突然这么孝顺你外婆了。” 嘴上这么说, 但于虹忙完院子里的事, 还是和孩子她爸出了门去, 天气好, 又快要过年了,她去帮她爸妈把被单什么的洗一洗也是好的。 临近中午的时候,苏果一个人坐在客厅里,神色坚定。 胡先进透给她的消息,说是今天政治审查的人会查到苏桃这里来。 叩叩的敲门声响起,她的心抖了一下,继而抱着坚决的态度,起身去院子里开了门,门外站着几个穿军绿色大衣的中年男人,神色严肃。 “同志,这里是苏桃家吗?” 苏果赶忙把几个中年男人迎进了院子里:“是啊领导,请问你们有什么事吗?” “是这样的,苏桃参加高考,我们这边有一些问题要询问一下,请问你是她的什么人?” “我是她姐姐。” 来审核的人心中了然,例行问道:“你们家庭成员都有哪些人,分别是做什么的?” 苏果应答自 分卷阅读156 如:“我爸是咱们县文化馆的馆长,我妈是家庭主妇,我外公……” 对方看她顿了一下,疑惑道:“你外公……怎么了?” “我外公是……做生意的。” 审查的领导皱了眉头,这是资修主义啊。 苏果又道:“那是以前,现在不做生意了,在城郊养老呢,以前受过□□,那时候我妹妹还小,不懂事,也是心疼自己的外公,说过一些不太好的话。” 领导眉头皱得更深了:“她都说过些什么话?” 后面的文书奋笔疾书,把苏果的话一五一十全部都给记录了下来。 苏果不自在地捋了捋头发塞在耳后,轻咳一声道:“她……她年纪小,也是看自己外公受人欺负,才说了几句国家和党不好的话,领导你们不要跟她一个小孩子一般见识。” 门突然被推开了,苏果慌张得心都要停止跳动了,她一抬眼,就看到她爸妈还有二叔一起走进了院子,她慌乱无措地站起来,表情尴尬道:“爸妈,你……你们不是去看望外婆了吗?” 于虹又气又恼:“我们要是真的去了,那你妹妹的大好前程,就要这么被你耽搁了。” 审查的领导是省城派来的,就是怕地方上的官员官官相护,查不到真相,所以这会儿有点懵,这是什么情况? 苏钟武赶忙上前去递烟,那领导摆手:“我不抽烟。” 他只当是这些人要和他套近乎。 苏钟文和他握手:“你是省城的宋主任吧,我是东台县文化馆的馆长。” 宋主任神色严肃,上下打量他,眼神里写着,禁止套瓷儿。 苏钟文又道:“这孩子,叫苏果,是苏桃的姐姐,她说的话,都是胡编乱造,苏桃的外公,也就是我爱人的父亲,他之前是开医馆的,而且街坊四邻,但凡是穷人老人去他那里看病,他都不收钱,苏桃她外公从来没有受过□□,这孩子也是爱国爱党,从来没有过什么反动的言论,如果同志你不信,可以去问问我们的街坊四邻。” 苏果脸色惨白一片。 说谎不可怕,可怕的是,她的卑劣行径被人抓了个正着,她爸妈和二叔该怎么看她,她在这个家里还这么有脸活下去? 宋主任和他的下属面面相觑,然后指了指苏果:“她说她是苏桃的姐姐,难道……是假的吗?” 哪里有姐姐挖空心思耽搁妹妹前程的? 是亲姐姐吗? 苏钟文只觉得一张老脸都被苏果丢尽了,他尴尬地笑笑:“姐妹们之间小打小闹总是有的,她和她妹妹闹着玩儿的,主任你别当一回事。” 苏果低垂着头,双手紧握,只觉得没脸见人了。 宋主任和身后的几人低声说了几句,然后回头对苏钟文苏钟武道:“那这样,我们不能只听你们的片面之词,我们会继续问询其他人的。” 苏钟文点头:“应该的,应该的,宋主任,要不,留在这里吃中饭吧。” 宋主任摆手:“不用了,我们先走了。” 送走宋主任那几个领导,苏果知道,自己的酷刑要来了,她百思不得其解,她爸妈和二叔,怎么掐点掐得这么好?怎么这节骨眼上就来了? 一转身,苏钟文抬手就像给她一巴掌,被于虹给拉了下来:“好好说话,好好说话。” 苏钟文已经气到说不出话来了,还是苏钟武先开的口:“果子,你究竟为什么这么做?你妹考上状元,举家欢庆的情况下,你为什么要用这种……下作的招数,拖你妹妹的后腿?” 苏果眼眶一下红了,神情委屈地盯着眼前三人:“举家欢庆?是,就因为你们的举家欢庆,才让我这么做的,你们眼里只有苏桃,苏桃给你们脸上争光了,你们就偏心眼偏到这个地步?你们有人关心过,我也参加高考了吗?我也参加了。” 于虹忍不住了:“我们怎么没有关心?我和你爸不是安慰了你一整天吗?不是跟你说,一次考试没过没关系,咱们来年好好复习,争取明年考上吗?” 苏果却像看仇人一样看她:“你少在那里避重就轻,你们第一时间就去了苏桃家里,帮她大肆庆贺,想起我的时候,是什么时候,是已经放榜后两天后了,你们还敢说你们不偏心?” 苏钟武冷静地盯着她:“苏果,去乡下帮苏桃庆贺,你这个亲姐姐也应该和我们一起去的,她是你的妹妹,这莫大的荣耀,你也应该替她高兴的,桃子得了状元,和她自己的努力是分不开的,她在乡下过的是什么穷苦日子,连电灯都没有的情况下,她能考上状元,可想而知,她付出了多大的努力,你不为她高兴也就罢了,还斤斤计较于你的爸妈先关心了谁,不止斤斤计较于这些,甚至还在政治审核的同志面前说那些子虚乌有的事,试图朝她身上泼脏水,试图让她跟你一样也没办法上大学,苏果,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坏心眼了?” 苏果眼泪扑簌直往下掉,仿佛她受了天大的委屈:“怪你们,都怪你们一直那么偏心,眼里只有苏桃,我是逼不得已的。” 苏钟文发 分卷阅读157 了狠话:“你也是成年人了,自己做错事,不要总把理由归结到别人身上,我和你妈没有什么对不起你的地方,我……没有你这样的女儿。” 说完,颓然地进了屋。 苏果不敢置信:“爸,你……你什么意思?” 苏钟武冷声道:“什么意思你自己心里没数吗?你是怎么说你外公的?你外公究竟是什么样的人,你不知道吗?他这辈子悬壶济世,周围的人说起来,谁不说他是大善人,到了六十岁的时候,还在大冬天里跳河救落水的孩子,落了肺病,这样的人,你说他被□□过,谁能不心寒,你妹妹又几时说过反动的话?苏果,你当真不知道这些事情的严重性吗?” 这孩子,岂止是心眼坏,简直就是疯了。 苏果腿软了软,跌坐到了地上,委屈地看着她妈,于虹只是叹了口气,并没有去扶她,转身也进了屋。 冬天的太阳,照在她身上,她却丝毫不觉得温暖,只觉得彻骨的寒冷。 她好像真的要完了,她被家人无情地抛弃了,这个世界上,她还能依靠谁? 腊月二十四,周牧野工地上已经停工了,在家里大扫除,准备迎接春节,苏桃在一旁做帮工,递个鸡毛掸子,递个扫把什么的。 就听得身后有人叫她,回头一看,是她二叔,她欢天喜地跑过去:“二叔,你怎么得空过来了?” 苏钟武拉了她一把:“咱们过来说话。” 苏桃被她拽到了南边鸡舍旁,苏桃小声道:“二叔,怎么还神神秘秘的?” “桃子,你之前不是让我密切关注着你姐吗?” 是的,苏桃考完试,拉着周牧野先去了她二叔家一趟,就是嘱咐她二叔这个事的,她总觉得苏果要从中作梗,难道,她又猜中了? “我本以为你姐要对你的成绩做什么手脚的,却没想到,前天,收到一张纸条,说是省城来的政治审核的人去了你家,而苏果要破坏你的政治审核,我便叫上你爸妈,一起去了你家,果然……” 苏桃有些讶异:“她说我的坏话了,是吗?” 苏钟武叹了口气:“确实是,这孩子,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变成了这样,真的是让人心寒。” 苏桃讶异的其实不是苏果说她坏话,她讶异的是,竟然有人给二叔递了纸条。 显然,苏钟武也觉得这个事很蹊跷:“桃子啊,你说,到底是什么人给我递了纸条啊?” 苏桃眼睛骨碌碌地转着,其实,这并不难联想,首先,苏果她怎么会那么确切地知道政审的人那一天会去他们苏家审查,那定然是有人告诉她的。 所以,是胡先进,胡先进告诉了苏果,却又透了消息给她二叔,那样,苏果的卑劣行径会被人戳穿,苏果的人生陷入低谷,她没有人可以依靠了,如今只能巴着胡先进了。 呵,这个胡先进,脑子还是可以的啊,真是好一招计中计,螳螂捕蝉黄雀在后,螳螂也是他指使的,黄雀也是他喊来的。 呵,他对苏果倒是还挺用心,只希望苏果这辈子再别使什么幺蛾子了,因为她真的完全不是胡先进的对手。 苏桃笑笑:“谁知道呢,算了,既然她没能破坏我的政审,这件事也就算了。” 她上大学,苏果落榜,就是对苏果最大的惩罚,她会更加努力地往高处走,然后在高处回头看苏果,那可真的比什么其他报复都来得要苏果的命。 苏钟武又叹了口气,他是真没料到,苏果那丫头对苏桃会有这么大的敌意,甚至已经到了不惜用这样下作的手段让自己妹妹落榜的地步。 姐妹反目,当真是作孽。 晚上,苏桃坐在床上搽雪花膏,周牧野钻进被子里,苏桃靠过来:“来,擦一点。” 她还真是孜孜不倦地试图让他成为一个精致的乡间汉子。 周牧野放弃了挣扎,任由她把香喷喷的东西涂抹在他脸上,至少这是桃子的味道,和她一个味道,他可以勉为其难地接受。 苏桃并没有和周牧野说她姐的事,她觉得自己现在已经足够强大了,这种事,就像巨浪里的小舟,压根在她心里翻不出什么波澜来了,过去了,也就过去了。 她的日子正在越来越好,她姐只是不甘心跟不上她的脚步,这些,都是无用功,她才不要拿这种小事坏她男人的好心情呢。 “算算我们现在大概有多少钱。” 周牧野倒是没什么概念:“应该存了不少了,够你去城里花的。” 苏桃斜睨了他一眼:“我是去念书的,还是去散财的,我们存的钱,岂止够我花?” 她的目的,可不单单是够花,要是钱够的话,她打算先去省城置办套房产,至少,她男人在省城打工的时候,不至于连遮风挡雨都成问题。 这么一盘算,周牧野这一年盖房子一共挣了五百块钱,除了农忙时,他几乎是一天都没歇,整天给人家砌墙。 这在过去,他可真是想都不敢想,这可结结实实是大钱啊。 还有更大的钱呢,他媳妇 分卷阅读158 儿的两个窑厂这一年刨除人工费,一共挣了两千六百块钱。 养猪因为还没成规模,一共挣了四百块钱。 所以,苏桃现在手上一共有三千五百块钱。 不盘点不知道,一盘点,周牧野简直目瞪口呆,他们家,竟然这么有钱了吗? 脱贫致富,只用了一年的时间。 苏桃笑着看他,就喜欢你这没见过世面的样子,今年这还是赚的少的,窑厂买设备,以及她又烧了不少青砖根本没有回本,等明年,成本更低,利润就会更高的。 这三千块,买房子那肯定是不可能的,农村盖个大屋都要两三千了,她想起自己还有十套邮票呢,到了年后,邮票也是时候价格暴涨了,到时候把邮票卖掉一套,应该是够买一套小一点的房子的。 后面邮票会持续升值,别说买一套了,买一幢楼都不在话下。 大年夜,苏桃郑重地和牧月牧星说了她要去省城念书的事,两丫头自然是欢天喜地,真心为她感到高兴。 “但是……你们大哥……也要去省城打工了,你们……” 怎么看这嫂子都有诱拐人家大哥的嫌疑,小姑子们会不会有意见? 小姑子怎么可能有意见呢,牧星表态:“我和牧月商量过了,即便嫂子你不说,我们也是要叫大哥跟着你一道去省城的。” 开什么玩笑,嫂子这么好看,去了省城那种大城市,被人惦记上了怎么办?遇到危险了怎么办?没有大哥在身边,她们可跟着操心了呢。 周牧野一个‘真懂事’的眼神瞟过去,两丫头沾沾自喜起来,她们果然是懂大哥的。 正月十五,苏桃接到了来自省城医科大学寄来的录取通知书,上面一笔一划,都是用毛笔写的,字体苍劲有力,苏桃热血澎湃,离自己的梦想又近了一步,怎么能不激动。 不少人给她准备行囊,她爸妈恨不得让她背上整个屋子去省城,赵美兰吴桂凤也分别准备了很多吃的,两个小姑子也是各种准备。 苏桃哭笑不得:“我大概是要亲自开一列火车过去,不然不够装的。” 于虹又往她的编织袋里放了一包大果子:“没事,我们送你到学校呢,多的是人帮你拎。” 去省城那一天,左边是她爸,右边是她妈,再边上是她二叔,后面还跟着周牧野,简直浩浩荡荡,苏桃哭笑不得,送学的阵仗,未免也太大了。 林红根给了周牧野一个介绍信,上面有地址,让他去找他以前一起干活的赵师傅,找师傅在省城比较有门路,能带着他一起干活。 周牧野谢过了林大伯,和苏桃一起踏上了去往省城的路。 这一路上,苏桃思绪翻涌,想起自己上辈子的落魄人生,潦草收场,真是唏嘘不已。 她和周牧野坐一排,对面挤着她爸妈和二叔,那三人一路上都在热聊,她妈没见过什么大场面也没出过远门,什么都觉得稀奇,她爸嘴上说她没见识,眼睛里却是带着笑的。 小方桌下面,苏桃握住了周牧野的手,周牧野心里一咯噔,想要轻轻推开她的手,一转头,小妮子委屈地扑闪着大眼睛盯着他呢。 怎么狠得下这个心呢? 只能当着丈母娘老丈人以及二叔的面,握紧了小桃子的手,和他的小桃子一起奔赴人生的新篇章。 ☆、71.第 71 章 苏桃本来还担心自己送学的阵仗太大, 到了学校才发现, 好些同学恨不得把七大姑八大姨全部请过来。 学校里天南海北, 什么口音都有,每一个学子身边都簇拥着一大群家人亲戚,每个人脸上都是喜气洋洋的。 学校大门口还有专门的照相师傅, 苏桃拽住周牧野和她妈:“咱们也一起照张相。” 说完,让他们把行李放到了一边,站在学校大门口,旁边就是竖排的几个大字‘省城医科大学’, 显然是刚描摹过的大字,透着崭新的痕迹,院墙上的石灰水也都是新刷上的。 一切都是崭新的, 充满着希望的。 一大家子人一起拍了一张照片, 苏桃拽住周牧野, 对照相的师傅说:“给我们单独拍一张。” 她的手没有松开,在自己的学校门口,留下了这么一张二人合影。 这里是省城,没有乡下人那么保守,过往行人偶尔看他们一眼,也都只是笑笑。 周牧野倒是连冷汗都掉下来了,脸部表情僵硬得厉害, 后来拿到照片, 苏桃说他这表情像是要吃人。 因为是第一年恢复高考, 而且又是正规的医科大学, 所以,他们这一个班级,一共就招收了三十二个人,只有四个女生,这四个女生,便住在同一间宿舍里。 苏桃到的最早,几人打量着宿舍,于虹担心:“这个条件,是有些简陋了,上厕所洗澡还都要去公共的地方去,你能习惯吗?” 苏桃拍着她的肩膀:“于女士,我可是在农村住过一年的人,什么艰苦环境我不能适应啊,放心吧,不就是公 分卷阅读159 共厕所和澡堂嘛,都是小事。” 于虹难得来一趟省城,苏钟文便打算陪她在城里转转,而苏钟武在这边有几个朋友,他打算拜会一下,便只剩下周牧野了。 苏桃和他并肩出了学校,她得先去打听一下现在邮票是什么行情。 出去一打听,顿时蔫了,邮票的价钱是涨了不少,一套邮票现在大概能卖出一千块的价格,加上她手上的三千五百块钱,买房子,有点儿困难,毕竟这儿是省城,一套带小院子的房子,要将近一万块钱,她算着时间,可能要到四五月份的时候,邮票才能大涨。 也就是三四个月的时间,她可以等一下的,就是要委屈她家牧野哥了。 周牧野把苏桃送到学校门口的时候,已经是傍晚时候了,他忍不住摸了摸她的头:“好了,自己进去吧,我去找林大伯的朋友了,以后跟着他干活,都在省城,得了空我就会来学校看你的。” 苏桃乖乖地点头:“等你定好了在哪边干活就要来告诉我。” 两人依依不舍地分别。 苏桃回到宿舍门口的时候,就听到里头说话声传出来。 “你们知道吗?咱们宿舍的苏桃,就是我们县的高考状元呢。” “你们县,哪个县?” “东台县的。” “东台县?没听过。” “就在省城东边啊,都一个省的,你怎么会没听过呢?” 那声音有些嗤之以鼻:“小地方,没听过,很奇怪吗?” 苏桃耸肩,没听过就没听过吧。 “你可不知道,那会儿我们县,只要出门,就能听到苏桃的名字,我和她是一届,但不是一个班,我和你们说,她可不止是高考状元,她长得还特别好看,我们东台高中的学生,就没有不认识她的。” “行了行了,你们小地方的人,就是没见过世面。” 苏桃推门而入,就看到一个女孩坐在床边收拾东西,神色有些不屑,另外一个女孩站在那里,似乎还想说什么。 苏桃走过去,打了声招呼:“你们好,以后我们就是舍友了。” 那女孩子转过来,眼神里满是崇拜:“你是苏桃,你是苏桃。” 坐着的女孩叫朱慧,她眼神里充满着打量,表情有些不屑,长得是有几分姿色,可到底是小地方来的,看她穿的那衣服,一点都不时兴,小地方就是小地方,登不上台面。 苏桃笑着对那女孩道:“嗯,我是苏桃,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林雪,以前在东台高中的时候,是你隔壁班级的,可惜后来你突然不念书了,没想到最后你还是参加了高考,而且还和我是一个班的,我们真是有缘分呢。” 朱慧的白眼都要翻到天上去了,大家都是平等的同学,这个林雪,她至于嘛。 最后一个来的室友,叫程琳,也是省城的,按地标划分,她们这小小的宿舍,竟然还分成了两派。 有人的地方,就有纷争。 周牧野摸到林大伯给的地址去,却被告知赵师傅身体不好已经回乡养病去了,不在这儿干活了。 周牧野的心抖了抖,这儿是个工地,都是些蓬头垢面不修边幅的工人,他说了些好听的话,想让工头收留他一晚上。 虽然这小同志要找的人不在,但天寒地冻的,工头总不能把人家赶走,便收下了他:“你就住工棚吧,和我的那些伙计们一起住。” 周牧野千恩万谢,工头给了他一碗汤面:“吃点吧,天怪冷的。” 周牧野感激道:“我真是好命,出门就遇贵人。” 苏桃嘱咐过了,在省城干活,不能闷头干活,嘴上该说漂亮话的时候,是要说一说的,这样能事半功倍,说两句话就能省事儿,多好的事,干嘛不说呢? 果然,那工头乐呵了起来:“小伙子,你找赵师傅是干啥的?” “是我家邻居,林红根大伯介绍我来跟赵师傅干活的。” “你也会瓦工手艺啊?” “我会。” “赵师傅身体不好回老家养病去了,这边就交给我了,明天让我看看你的手艺,能做瓦工的话,就是三块钱一个工,我们是干一天记一天工,年底结账,如果只能当小工的话,是八毛钱一个工。” 周牧野直点头,三块钱一个工,也就是三块钱一天,一个月满打满干,他能赚一百块钱,看他们这样子,是要盖楼房,不会像乡下盖房子,两个月就盖完了,这边工期少说要一年。 所以,这一整年,他几乎不愁没有活干,这一年,他得赚多少。 顿时,又更有干劲了。 “好,明天我盖一段给您看看。” “小伙子,我可和你说啊,我们这边生活条件艰苦的,只有通铺住,十几个人住一个毛坯大通铺,吃得倒是还成,老板过段时间会给我们炖一大锅肉。” 周牧野呵呵一笑:“我是庄稼汉,不怕吃苦。” 天气还很寒冷,苏桃到了这人生地不熟地地方, 分卷阅读160 一时离开了自家男人,加上她又认床,这夜里辗转反侧是怎么也睡不着。 周牧野睡在那通铺上,就更加睡不着了,这些大老粗的汉子们,别说气味难闻,这呼噜声也是一声高过一声,出来干活,确实是比在家里辛苦啊。 他四平八稳地躺在通铺上,看着小窗外面的月色,想媳妇想得越发睡不着了。 苏桃他们班一共三十二个人,五湖四海什么地方的人都有,有些偏远地区的学生,连说普通话都费尽,而且这高考刚恢复,很多设施都还很不完善,她估摸着,这第一学期,就跟上着玩儿似的,不会多正规。 果然,第一节课就是让大家各自做自我介绍。 他们班级是临床医学系,苏桃想着,这班上的三十二个人以后应该都会成为各大医院的主刀医生,不免生出一股自豪的感情来。 朱慧上台做自我介绍的时候,几乎就是一篇小论文,引经据典,惹来掌声连连。 她有些得意,看了一眼第一排坐着的苏桃,小地方来的,你能有这个气势,能有这个魄力吗? 苏桃感受到她挑衅的眼神,只是微微耸了一下肩,林雪小声道:“朱慧对你意见不小的感觉。” 轮到苏桃上讲台,一句话都还没开口呢,下面就已经传来了掌声,苏桃看了朱慧一眼,偏头一笑。 朱慧后面那两个大约是西北来的,夹带着浓重的口音,压着声音道:“城里女孩,果然长得俊。” 朱慧白眼都快翻上天了,这不止是小地方了,这是落后地区来的,更加没有见识,少见多怪。 苏桃不像朱慧那样自信大方,颇有领导气势地发表振聋发聩的演讲,她只是说了一些和自己息息相关的小事,她说担心自己父母年纪大了之后生病,所以才想着念医科的。 朱慧轻嗤一声,却听身后传来了雷鸣般的掌声,甚至比她刚才演讲的时候更加热烈。 林雪在旁感慨:“说得多么感人。” 这个年代,是说官话的年代,不管什么年龄层的人,张口就是为了国家,为了民生,为了社会,贸然有人说这么一番接地气的朴实感言,会让人觉得,这是一个很诚恳实在的人。 朱慧咬了咬牙,她煞费苦心准备的一番演讲,竟然叫苏桃抢了风头。 更让她生气的是,这班上,不乏身份背景都很不错的,听说军区大院有两个领导的儿子,也在他们外科班,眼角余光扫过去,那两个高..干子弟也对苏桃投去了赏识的眼光。 苏桃走下讲台,坐到了林雪身边,林雪对她竖起大拇指,苏桃笑笑,面上有些发热。 她确实如朱慧说的,是个没见过大场面的人,上辈子也一直在农村终老,这辈子也是第一次来省城,想都不敢想,她能进入省城最好的医科大学的外科班,面对这些未来的精英们。 刚才在台上,她也确实是有些紧张的,还好,大家都抱着善意对待她。 第一节课快结束,辅导员大概讲了一下:“因为条件受限,第一学期只有生理学,医学免疫学,病理学,药理学这四门课,学校正在积极地聘请国内最具权威的医学老师,也在积极地筹措实验室和仪器,等到了下学期,一切都会更好的。” 苏桃便充满了希望。 第一学期的课表发了下来,这一天除了自我介绍外,就没别的课程了,苏桃想,嗯,第一学期先修生养息一下吧。 第一节课结束,苏桃便要出教室,林大伯给的地址她也知道在那里,既然今天没课了,她得去看看她家牧野在工地是哪个怎么样了。 她走得匆忙,身后一个男生追着她的脚步往外去,朱慧认出那个男生就是省城军区大院政委家的小儿子,她连忙叫住了他。 “仲远同志。” 仲远回头看她,朱慧伸手捋了捋头发,自认做出最自信大方的笑容来:“我们是一个高中的,我叫朱慧,现在我们又是一个大学了,相逢就是有缘……” “哦抱歉,我还有点事……” 仲远压根没听她发表完演讲,便立刻转身跑了,朱慧看他好像是追着苏桃的方向跑的,顿时脸色有些难堪。 苏桃一路小跑走到了学校门口的站台旁,她盯着站牌上密密麻麻的小字,大约要坐八站,就能到牧野在的地方了。 寒风从头顶擦着飞过,二月的天,春寒料峭,树枝上枯黄的树叶随风飘荡着,她裹紧了脖子里的红围巾,双手插在兜里,轻轻跺了跺脚。 “苏桃……” 苏桃一转身,看到一个面生的男生,男生比牧野矮一些,穿着暗格纹的羊毛呢大衣,人生得斯文白净。 苏桃想着,大约也是医科大的同学吧,便礼貌性地点了一下头。 仲远这一颗心,砰砰跳着,眼前的女同学,娇柔明艳,眼含春水,声音也温温柔柔的,眼神含羞带怯,当真是看一眼,就让他情根深种了。 他觉得自己喜欢上了眼前的小姑娘。 “我也是外科班的,我们是同学。” 苏桃 分卷阅读161 恍然:“是……是吗?你好。” 她刚才没怎么注意看,班上的人都还认不全呢,没想到是同学,倒是她失礼了。 “你去哪里?” “老西门。” “啊,我也去老西门,我们顺路。”左右无事,就跟苏桃一起坐一下汽车也好,早春的阳光照下来,他的心都被照暖了。 “你在老西门有亲戚还是朋友?”他没话找话说地问了一句。 “我男人在那里。”苏桃如实回答。 仲远愣了愣:“你……你男人?”这话是什么意思?怎么个理解法?什么叫她男人? 苏桃莞尔一笑:“我男人,就是我丈夫的意思。” 汽车开了过来,苏桃抬脚跨上了车,回头一看,仲远站在站牌下发呆,赶紧喊了他一声:“喂,快上车了。” 仲远懵懵然上了车,他坐在苏桃后面一排,一路无言,他还在反复咀嚼苏桃的话,丈夫?苏桃都有丈夫了?怎么可能?她才多大?才十八岁吧,她怎么连丈夫都有了,她是农村人吗?只有农村人才会这么早结婚,可,看着不像啊。 一路昏昏沉沉的到了老西门,苏桃和仲远一起下了车,再跟着人家,就不太像话了,仲远随便指了个方向:“我要往这边走了。” 苏桃笑着和他告别,然后踏着欢快的步子,沿着畹町路一直往前走,这边是老城区,青石板的路面,灰白的砖墙,路两边栽的是梧桐树,这会儿树枝光秃秃的,冷风一吹,苏桃缩了缩脖子。 远远一看,园陵后面就有搭着脚手架的工地,她想着,大概就是那边了,便加快了步子。 仲远站在公交站台旁,没有挪步子,远远地看着苏桃越走越远,在一个工地门口,她停了脚步。 周牧野刚表演了一下自己的活计,一露手,工头李师傅立马拍板要了周牧野,这会儿他头上正戴着安全帽,手上拎着瓦刀干活呢。 苏桃一出现在工地,那些糙汉子都止不住盯着她看,苏桃这大眼睛扑闪扑闪地搜寻她男人的身影,一眼就看到站在二楼脚手架上的身影,喊了一声。 周牧野一回头,立马跟李师傅打了声招呼,李师傅觉得纳闷啊:“那小丫头,谁啊?” 周牧野长得俊,这小丫头也俊,难不成是妹妹? “我媳妇儿。” 周牧野直接从脚手架上跳了下去,李师傅吃惊地张大了嘴,这小子,好福气啊,那妮子俊俏得很咧。 苏桃看他从脚手架上跳下来,吓得叫了一声,待人走近,气得给他了他一拳:“那么高,你就这么跳下来,不怕受伤啊?” 那可是二楼,少说有三米呢,这男人,心急什么啊。 周牧野笑笑:“我这不是没事嘛,你怎么跑过来了?不上课吗?” 苏桃摊手:“刚恢复高考,学校有点儿措手不及的意思,很多设施都没跟上,所以课业很轻松,以后我能经常过来看你了。” 远远的,仲远就看到苏桃和一个个子很高的男人在讲话,只是,那男人好像戴着安全帽,走近两步一看,好像……是个农民工,粗狂又落魄的样子。 他大概是听错了吧,苏桃说的是‘我男人’‘我丈夫’吗? 他一定是听错了,这样的农民工,在工地上干活的男人,怎么可能是苏桃的丈夫?苏桃怎么可能看得上这样不修边幅的粗工? ☆、72.第 72 章 苏桃回去的时候, 心事重重的, 她去牧野睡觉的地方看了一眼, 简直比过去的小破庙还破旧,两排大通铺,暗无天日的, 生活条件艰苦到了极限。 她觉得,房子的事情,一定要早点定下来,钱不够, 那就买个小一点的,不带院子的,有睡觉做饭的地方, 就够了, 等到了周末, 她就出去找房子,她不能让她家男人住这种地方。 回到宿舍的时候,朱慧又给她脸色看,苏桃觉得这女孩子简直莫名其妙,懒得搭理她,便自己做自己的事。 朱慧是多方打听了的,她父母都在国营企业里面当工人, 虽说知识普通工人, 可国营企业一说出来, 就自觉高人一等, 她知道军区政委家的儿子仲远也报了医科大,才跟着一起报的。 要是能攀上仲家,她以后可觉得一飞冲天,谁见了她,都要自觉低她一头。 朱慧是野心家,一心只想往上爬,不择手段都要达到目的。 她看得真切,仲远对苏桃有意思,所以,苏桃便成了她的绊脚石,她又怎么可能给苏桃好脸色看? 她觉得,那些男生都太肤浅,光看到苏桃一张漂亮的脸蛋,便都趋之如骛了,她相信,等正式开课了之后,那些人会被她的优秀所吸引的。 仲远让他的朋友调查了一下苏桃,得到的消息的时候,心往下沉了沉。 “那个叫苏桃的学生,在东台县,确实是结婚了。” 仲远真切体会到什么叫哀莫大于心死,好不容易看到一个中意的姑娘,姑娘却已嫁作他人妇 分卷阅读162 ,世上还有比这更悲哀的事情吗? “还有一个对你来说算是好消息的消息,你想听吗?”友人见他这失魂落魄的样子,用脚趾头想也能想到,这小子,大约是陷入爱河了。 “什么?” “虽然苏桃和那个叫周牧野的农村人结婚了,但因为嫁到农村,他们并没有领证,甚至连酒席都没有办,就只是在一起过日子而已。” 仲远的眼睛终于有了点神采:“这算哪门子结婚?是农村的那种包办婚姻吗?” “应该算是。” “苏桃是被强迫的吗?” “好像是的,听说出嫁的时候,差点哭断肠,她是城里人,被逼着嫁给一个农村人,证也没领,酒席都没办,男方家里肯定是穷得响叮当。” 仲远顿时怒不可遏,可恶的封建思想,可恶的包办婚姻,在他眼中,苏桃就是一个生活在水深火热中苦苦挣扎而无望的可怜少女。 他要救她。 苏桃上了几天课,已经完全适应了城里的生活,到了周末的时候,太阳好,天也和暖,她穿着厚厚的羊角扣大衣,头上戴着红色羊绒帽,出了学校。 她得去买房子了。 站台前,她又‘偶遇’了仲远,苏桃依旧客气又礼貌地笑笑,仲远和她搭讪,问她做什么去,她笑笑说买房子。 仲远有些讶异,没听说苏桃家很有钱啊,怎么到了省城第一件事,竟然是买房子,但不管怎么说,他总算有了接近她的机会。 他毛遂自荐道:“我是省城人,我对这块儿熟悉,我帮你一起去看看?” 苏桃正愁没有门路呢,对于这个热心的同学,她自然感激不尽。 谁能想到,她都跟对方说了她已婚的事实,对方对她还有想法呢? 仲远土生土长的省城人,对这一片熟得不能再熟了,苏桃把要求一说,四千块左右,能住两个人就行,要求也不高,离学校近一点就成。 仲远一听,这心里头不是滋味,被压迫惯了吧,都忘记了反抗和挣扎,真可怜。 走了一整天,好不容易选了一套小房子,小弄堂里的一套小房子,依然带一个小院子,只是庭院很小,推开院子的门,就能看到小厅,一共三间,客厅和卧室也就拉个帘子,外面还有一间厨房和卫生间,房子虽小,但格局却不错,阳光也充足。 苏桃环顾四周,觉得很满意,打听了一下价格,说是要五千块钱。 她觉得可以,先低价卖出一套邮票,把落脚地弄好才是真的,而且,以后这房子一定是会涨价的,邮票升值和房子升值,目的都是一样的,最终都会有钱进账。 这房子离医科大近,走路二十分钟,坐车不到十分钟,非常方便。 苏桃很感谢仲远,如果没有仲远,她在省城人生地不熟的,这买房的事,肯定是一拖再拖,不定得拖到什么时候呢。 到了学校附近的时候,已经是傍晚了,她请他吃了个晚饭表达谢意。 吃完饭,天就黑了,两人从小饭馆走出来,往学校门口走的时候,苏桃一眼就看到昏黄路灯下站着的高大男人。 周牧野一抬头,也看到了她,他穿着厚夹克衫,上面还有水泥浆,脚上是黄球鞋,手里似乎捧了个什么东西。 他眼中的那个和苏桃并肩站着的男人,穿着讲究又体面的呢子大衣,两人站在一起,很登对的感觉。 即便他如今不是敏感多思的人,也大概知道,相形见绌就是现下这个场景。 他头一次感觉到,即便他和桃子都在省城,即便他们的距离不远,但是精神层面上,他好像触碰不到她那个高度了。 苏桃疾步过来,贴到了他跟前,仰头看他,眼睛依旧闪亮:“你什么时候过来的啊?” “刚到。” 其实他在这里站了很久,工头人好,给他们发了桂花酥,他舍不得吃,便想着给她送过来,先去了宿舍,宿管说苏桃不在,他便到这大门口来等人,一等就等了两个小时。 最后看到她和一个男孩子一起走来,是同学吧,他有些羡慕地看着那男生。 他不是有虚荣心的人,可这会儿,他切切实实地羡慕着大学生身份加身的这个男生。 他们的笑容是那么自信大方,他们是天之骄子,走出社会之后,是会被人敬仰的,无关金钱,只关乎社会地位。 “我今天去看了几套房子,最后决定买一套,你明天有空吗?我带你过去看看,房子挺小的,但也够我们住了。” 周牧野神思有些恍惚,苏桃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你想什么呢?” 仲远已经走到了两人跟前,周牧野回过神来,难得带有宣告主权的意味,抓住了苏桃的手,苏桃回握住他,两人一副甜甜蜜蜜的模样。 仲远这心里像是扎了根刺似的,他是知道,有些女孩子屈服于命运,嫁给不喜欢的人之后,就放弃了挣扎,随波逐流地过下去了。 难道,苏桃也是这样的人吗? 不行,他要解救她 分卷阅读163 于泥沼之中,他要唤醒她! “仲远,这是我先生,周牧野。”苏桃毫不避讳她已婚的身份。 刚恢复高考,年龄上限是三十岁,这一批大学生,有不少都已婚了,这也没什么好隐瞒的,国家又没有禁止大学生结婚。 周牧野的腰杆挺直了一些,‘先生’,这个词儿听起来是这么的悦耳,于他来讲,是最美妙的词汇了。 仲远勉强笑笑,单手插在大衣衣兜里,上下打量了一下周牧野。 来自同性的直觉,让周牧野察觉出来,眼前这个大学生,看他的眼神,是带着优越感的。 他是大学生,而且这一批的大学生,意义非凡,他们是恢复高考后的第一批大学生,而且医科大是省城前三的名牌大学,分数线很高,非常难考。 综上,周牧野觉得对方在他面前有优越感,是理所应当的事情。 但内心隐隐的却有一股憋闷感,这种感觉很隐晦,连他自己都说不清道不明,总之内心不舒服。 仲远那天看到苏桃在工地门口跟周牧野见面了,却还是明知故问道:“你先生他……在哪个大学念书啊?不会也在咱们医科大吧?” 周牧野的心又被刺了一下,一股无形的压力让他甚至有些喘不上气来。 他从前只想赚足够多的钱,让桃子衣食无忧,直到他来到社会上,才知道,这个文明社会,看人是分三六九等的,你是粗工,你得到的待遇就是会比大学生差一截。 苏桃坦然道:“他没考大学,现在在外面做事。” 仲远笑容自信,节奏把握的正好,又追问了一句:“在外面做事吗?在机关里还是企业里?” 别说周牧野了,连苏桃也感觉出他那若有似无的优越感了,她只当人家省城的人只是无心之失,随口一问。 周牧野的心提了起来,他那瓦工的身份,桃子说得出口吗? 苏桃微抬着下巴看眼前的人,似笑非笑道:“怎么?只有企业里和机关里做事才能建设社会主义吗?我先生是建筑工人,切切实实为这座城市换新貌的最基层的工人。” 仲远的笑容僵了,苏桃护短的意味太明显了,他有些恨铁不成钢,苏桃在泥沼中待太久了吧。 “抱歉,是我太唐突了,我没有任何别的意思,请你不要多想。” 苏桃笑笑:“我没有多想,我和我先生还有话要说,先失陪了。” 周牧野被苏桃拽到了学校东南角的一个老旧建筑旁,这所医科大学还是民国时期外国人在省城建造的,很复古,是一座钟楼,上面的大本钟和英国泰晤士河畔的还挺像。 周牧野这才将手中的盒子递给她:“桂花酥。” 苏桃不接他递过来的东西,只坐在象牙白的栏杆上,夜色浓重,这里没人,她放心大胆地将双手放在他肩上,声音喃喃…… “自己留着吃吧。” 周牧野还是把盒子塞进了她手里:“我不爱吃甜的。” 苏桃接了过来放在一旁的栏杆上,因为怕冷,双手放进了他的衣兜里,他也将手放了进去,紧紧握住她的手。 “明天和我去看看房子。” 夜风徐徐,吹着她的头发,他腾出一只手来摸她的脸:“咱们有那么多钱吗?” 省城的房子,肯定比农村要贵很多吧。 “那房子挺小的,勉强够咱们两个人住,所以才会很便宜,我之前买了几套邮票,现在升值了,等星期一,我去卖掉一套邮票,就够我们买那一套房子了。” 周牧野的手指顿了一下,夜色里,她那张漂亮的脸庞添了一抹妖异的颜色,他低声道:“苏桃,你是什么狐狸大仙吗?” 又妖又会神机妙算。 不然,她为什么辍学之后还认真读书,不然,她为什么未卜先知地买那不值钱的邮票。 她似乎,什么都知道,她是半仙吧?或许,是狐狸精,毕竟她这么漂亮。 苏桃被他逗乐,轻佻地捏了捏他的下巴:“如果我是狐狸精,你怕我吗?” 怕吗?怎么会? “不管你是什么,下半辈子,你都只能是我的媳妇儿。” 苏桃钻进他怀里:“当然,下半辈子,都是你的媳妇儿。” 半晌,他又讷讷开口:“你不会离开我吧?” 苏桃声音郑重:“不会。” “不会有什么王母娘娘来拆散我们吧?” 苏桃笑出声来:“志怪故事没少看啊。” - 苏桃用五千块钱买下了那个弄堂里的小房子,周牧野和工头说了一声,以后就不住工地了,工头直说他真的是好福气,娶了个那么疼他的媳妇儿。 苏桃想跟学校打报告也搬出去住,却被辅导员告知,第一学期,必须住在学校,周末可以出去住,苏桃觉得无奈,却也不好违反学校的规章制度。 朱慧和程琳在宿舍里就是各种炫耀,衣食住行都要加一句口头禅‘你们小地儿来的,没见过吧’。 分卷阅读164 > 林雪气得不行,拉着苏桃说:“真把我们当乡巴佬了,不过隔了两百公里,我们也都是城里人,她们吃的用的,我们哪样没见过啊?” 苏桃按了按她的肩膀,没说什么。 朱慧和程琳在宿舍谈起过仲远,她知道,朱慧对仲远有意思。 他们刚进学校,这会儿才知道,是可以申请学校奖学金的,苏桃是他们系的系状元,她觉得自己申请奖学金,完全是名正言顺,林雪消息灵通,告诉她,朱慧也申请了奖学金。 “她申请的是一等奖学金,自己成绩怎么样,一点儿数都没有吗?” 这天,病理学的课程结束之后,朱慧一闪身,就没了踪影,苏桃知道,这些天,朱慧正在积极地和辅导员打好关系,就希望辅导员最后把她的名字报上去。 苏桃对仲远招了招手,仲远理了一下领口,难以抑制笑容地走了过去:“苏桃,有什么事吗?” “你和我去一趟辅导员办公室吧,我有点儿要找她。” 仲远一脸‘乐意之极’的表情,两人一起出了教室,往后面行政楼办公室走去。 辅导员一人有一个很小的办公室,朱慧站在办公桌前,小声道:“真的没办法把我的名字报上去拿一等奖学金吗?” 一等奖学金是五百块,二等就只有一百块,三等奖是五十块,这简直是天差地别,朱慧还是想争取一下。 辅导员有些头疼:“苏桃是咱们系的第一名,于情于理,都应该报她,不报她的话,外头肯定会有话的。” “姑姑,你想想办法嘛。” 站在门外的苏桃了然,原来这辅导员是朱慧的姑姑,这是个拼后台的社会啊。 仲远脸色沉了下来,大学校园里竟然有这么黑暗的交易,实在是让人震惊,又让人替他们觉得羞耻。 “除非苏桃犯点什么事,可她……” “这个,我来想办法……” 苏桃心中叹了口气,朱慧啊朱慧,这可真的怪不了我了,我本来只是想让你的心上人见识一下你的虚荣心有多强的,没想到顺便让他看到了你的阴暗和不择手段。 嘭地一声,仲远直接推开了门,朱慧看到进来的人时,脸色吓得惨白一片,辅导员更是吓得直接把口中的茶水喷了出来。 苏桃双手插兜,冷静地看着朱慧。 朱慧仿佛从她眼中读出了‘奚落’的情绪,是啊,她天天在宿舍里炫耀自己过着多么富足的生活,可现在却为了五百块钱的奖学金不惜在背后使阴招,她觉得没脸见人了。 仲远义愤填膺地指着两人:“你们的行为,让我替你们觉得汗颜,觉得羞愧,区区几百块钱而已,你们就试图抹黑一个品学兼优的学生。” 苏桃:过奖过奖了。 朱慧还想辩解什么,仲远直接冷声道:“你什么都不用说了,国家大力栽培人才,但是,品德远比学识更重要,你,不配当一个大学生,你,不配当教书育人的大学导师。” “苏桃,我们走。” 苏桃一句话没说,就跟着仲远走了,辅导员脸色惨白一片,谁都知道,仲远是军区政委的儿子。 政委管司令,一管一个准,他们省城的军区,他爸可以算得上是一把手了。 这个年代,国家人才凋零,每一个大学生,都是重点保护对象,所以,朱慧被学校保住了,而辅导员,只是一个生活上的老师,去哪里都能再找一个,这个打算和朱慧密谋的辅导员,被开除掉了。 入学不到两个星期,学校就发生了这样的丑闻,也算是骇人听闻了。 朱慧的行径很快就传遍了校园,大家都知道了朱慧看苏桃不顺眼并且打算使阴招让她和奖学金无缘的事。 大家都一身正气,对这件事,都很生气。 朱慧等于是被放到了放大镜下,她哪里还敢有任何动作,哪怕苏桃摔个跟头,他们恐怕都能联想到她身上说是她绊的她。 她的气焰,算是彻底被苏桃给打灭了。 ☆、73.第 73 章 朱慧虽然没被开除, 但是她在学校里的名声已经是臭了,因为受她连累, 姑姑被开除, 她在家里的处境也很艰难。 她很苦闷, 却什么都不敢做,她的一举一动,都被别人密切地关注着。 这天, 天还冷着,她穿得严严实实地上了公交车, 坐在最后一排, 车子正要发动的时候, 就听到有人在喊‘等一等’。 前车门开了, 她抬眼一看, 上来的竟然是苏桃。 真是冤家路窄, 她想。 苏桃好像没看到她, 在前面寻了个座位坐了下来, 大约坐了七八站, 苏桃下车了,她往车窗外一扫, 这儿是个工地,听说要建一个小区,苏桃在这儿下车干什么。 这一站上下车的人还挺多, 车子停了一会儿, 她就看到一个农民工模样的男人走到苏桃跟前, 苏桃还挽了他的胳膊,男人推了推安全帽,轻轻拿开了她的手 分卷阅读165 ,苏桃还噘嘴了。 朱慧眼睛一下子就亮了起来,看两人的亲密关系,难不成,苏桃有对象了? 这对象,可不怎么样啊,落魄农民工?呵,仲远好像对她还挺有意思的,她瞒着仲远和粗工厮混在一起,她必然要揭了她虚伪的面目。 已是四月份了,吹面不寒,苏桃和周牧野坐在工地外的一处砖堆上。 “我寻了个借口,可以搬出来住了,周末的时候,你去帮我搬家。” “你寻了个什么借口?” “我说我害怕我们宿舍的朱慧要害我,学校就批了。” “嗯,那女孩,确实心术不正,你搬出来住,我也放心些。” 苏桃往他身边凑了凑:“没有你在身边,我都睡不着。” 男人喉结滚了滚,二月份来省城的,这都四月份了,他们都快两个月没住一起了,他何尝不想她? “周末我去给你搬家。” “牧野哥,现在高考可热了,去年报考人数多达五百多万,听说今年报考人数达到六百多万人呢。” 周牧野眼中多了憧憬:“嗯,念大学,是挺好的。” 他去过她学校几次,那些大学学子们,他们才是祖国的栋梁,是祖国的未来,他们衣服上别着学校校徽出去的时候,就连路人都会对他们特别尊重特别客气。 倒也不是不羡慕,只是…… 苏桃小心翼翼地看着他:“我后来才知道,咱们念大学,不用钱的,还有补贴拿呢。” 周牧野拽了一下她的手:“周末搬家的话,我去借个三轮吧,这样方便一点。” 苏桃轻轻叹了口气,已经四月份了,第二年高考,就是夏季高考了,定在六月份,所以,没多少时间了。 难道,她家牧野哥,注定成为不了一个大学生? 算了,由他自己吧,她尊重他的决定就是。 周五下午两点多钟的时候,周牧野站在脚手架上,手里掂着砖头,就听到后面工头在叫他。 “外头有个女同志在叫你呢。” 周牧野只当是苏桃,连忙顺着脚手架下来,走出去一看,却是个不认识的女同志。 “你是周牧野吧?” “我是。” “我是苏桃的同学,她在学校里受了伤,你快跟我来。” 周牧野一听,脸色骤变,心都吓得停止了跳动,什么都来不及想了,就跟着那女同学一起上了公交车,一路摇摇晃晃来到了医科大学。 一路跟在那女同学后面狂奔至一座建筑前,和一群同学从图书馆出来的苏桃,就这么猝不及防地和周牧野打了个照面。 周牧野看着安好无恙的苏桃,转头看了一眼那女同学,一瞬间,似乎什么都想通了,他低声道:“你叫朱慧,是不是?” 那个看桃子不顺眼的女同学,她是想让同学们知道,桃子有一个做粗工的丈夫,她想让桃子颜面尽失。 朱慧笑了笑:“你倒是不笨。” 苏桃身后是一群她的同学,仲远站在她边上,看了一眼那身上都是泥浆,头上还戴着安全帽的男人。 周牧野从他眼中看到了——同情。 是的,是同情,却正是这该死的同情,让他握紧了拳头。 “那是谁啊?” “好像是农民工。” “瓦匠吧。” “咱们学校要建新的教学楼吗?还是说实验室?” “怎么跑这儿来了?” 苏桃已经走到了周牧野跟前,朱慧带着得逞的笑意看她:“苏桃,我在学校门口碰到了他,他说要来找你,我就带他过来了,苏桃,她是你什么人啊?” 仲远屏着呼吸看苏桃,苏桃啊苏桃,你是我们系的状元,你是拿一等奖学金的天之骄子,你有光明的未来,你有无限的可能,你不该……和这样一个泥腿子,掺和在一起的。 只希望,你能看清楚形势,又没有领证,你便是现在直接和他分了,也没有任何损失,没有任何麻烦。 苏桃神态自若,微微一笑:“他是我的……” “我是苏桃的远房哥哥。” 周牧野却抢先一步,在她前面开口回答了朱慧的话。 苏桃脸色一沉,直直盯着男人,心中五味陈杂,一时说不清到底是什么感受。 朱慧嘴角抽了抽:“远房哥哥?” 仲远松了一口气,还好,这个男人还算有点理智,知道自己的身份会让让苏桃脸上无光,算他有自知之明。 “是,远房哥哥,我有点事要找苏桃,苏桃,你……你现在有空吗?” 身后传来窃窃私语声…… “看苏桃是大学生,所以来攀亲带故了吧?” “应该是的,苏桃人是不错啊,竟然还愿意搭理这种寒酸的穷亲戚。” “嗯,听他的意思,是远房亲戚,还不知道是不是真的亲戚呢,看人家是大学生,硬往上凑的吧。” “跟 分卷阅读166 我家一样,一听说我考上大学了,七大姑八大姨,听都没听过的那些亲戚,都快要把我家门槛踏平了。” 苏桃一把抓住了他的手,抓得紧紧的,周牧野挣扎,咬牙低声道:“桃子,你冷静点。” 苏桃咬牙切齿道:“他不是我的远房亲戚。” 有人幸灾乐祸地低笑:“这男人,丢脸了啊,苏桃都不认他。” “他是我丈夫,他是我丈夫,他叫周牧野。” 仲远脸色煞白,不敢置信,又有一种恨铁不成钢的意思。 苏桃太任性了。 朱慧其实有些诧异,原来那男人竟然是她丈夫,她更没料到苏桃会当着众人的面承认这段关系。 众人哗然,都用不可思议的眼神盯着周牧野,没有一个人是带着善意的眼神看他的,周牧野无所遁形,像是待售商品一般,陈列在顾客面前,任由他们品头论足。 朱慧轻笑一声:“苏桃,你都已经结婚了?” 苏桃微抬着下巴,不卑不亢地看她:“怎么?医科大有什么校规规定不准学生结婚的吗?” 朱慧轻轻摆手:“我可没这么说,只是,你先生他,是做什么的啊?” 苏桃正要说话,周牧野却抢先一步道:“我正在准备今年六月份的高考。” 苏桃愣了一下,看身边的男人,她不知道他这么说是什么意思,只是糊弄这些人,还是,真的有这样的打算了。 朱慧双手环胸,冷哧一声:“你这是打脸充胖子吧,明明就是农民工,还说自己在准备高考,要真的准备高考,怎么不在课堂里学习?还有两个月就要高考了,就你这样的,还高考?说笑话呢吧。” 仲远一声未吭,这一次,他是站在朱慧这边的。 苏桃笑笑:“那如果我先生考上了大学,你要怎么说?” 朱慧盛气凌人道:“大学也分三六九等,他随便报一个末流的大学,那也算是大学了,你想要我怎么样,要我看他笑话?” 周牧野神情镇定:“我要报考震旦大学的的建筑系。” 众人哄然大笑。 震旦大学始建于民国,是省城排名第一的大学,在全国范围内,至少是前三,就这么一个明眼人一看就是农名工的乡下汉子,大言不惭地说他要考震旦大。 谁会信? 太猖狂了。 苏桃见朱慧的嗤笑声最明显,苏桃冷冷道:“国家花大价钱培养大学生,没想到就培养出你们这样眼高于顶,目中无人的这么一批人才,我真是为国家心疼财力物力。” 朱慧咬牙:“你……” 苏桃正面迎上她的眼神:“如果我先生考上了震旦大学,你要怎么办?” 朱慧只觉得苏桃和她那农民工男人都是大言不惭,得意道:“随便你让我做什么,我一定对你言听计从。” 苏桃笑笑,看向四周围观众人:“呐,你们都是见证人,到时候记得帮我作证。” 说完,拉着周牧野的胳膊,离开了人群。 仲远沉了口气,眼神复杂,对那个男人,他竟然生出一丝羡慕的情绪来。 他摇摇头,觉得自己大概是疯了,根本不是一个阶层的人,那样的男人,有什么好羡慕的? 离开图书馆门口,苏桃就松开了周牧野的手臂,双手插在兜里,闷头往前走去,不理人。 周牧野心里慌张,轻声喊她。 苏桃往宿舍走去,周牧野拉住她:“去咱们家里吧。” “家?哪个家啊?哥。” 周牧野知道她生气了,一时手足无措:“我只是……” 苏桃扭头往前走,不搭理他,心里委屈得要死,他竟然说他是她哥? 说出这句话的时候,他心里到底在想什么? 周牧野拉住她:“我去你宿舍给你搬东西,今天就搬过去住,行吗?” 苏桃头一甩:“谁说我要搬了,我不搬了,你自己去住吧。” 周牧野还是跟她去了女生宿舍,跟宿管打了声招呼,在宿管的陪同下,周牧野上楼去了她的宿舍。 苏桃一屁股坐在自己床上,气得一句话都不想和他说。 周牧野知道哪些东西是苏桃的,也不多说话,就自顾在那收拾东西。 苏桃的外宿申请已经打好了,东西直接搬走就可以了。 周牧野收拾好两个大皮包,一手拎一个,看着坐着一动不动的人:“桃子,走吧。” “我不走,你不是我远房哥哥吗?我跟你住一起,成何体统?” 周牧野知道自己说错话了,放下一个包,半蹲下来:“是我错了,有什么话,咱们回去再说,行吗?” 苏桃到底是没让他为难,和他回到了他们新买的那个小院子,隔壁是三世同堂,也挤在一个小院子里,隔着低矮的院墙,周牧野还跟他们打了声招呼。 他拎着两大包行李进了屋,然后在小小的客厅里四处转悠着。 苏桃伸手拉了一下系在墙 分卷阅读167 边的拉绳,小厅里的灯泡便亮了,周牧野盯着灯泡看了一会儿,感慨:“有了电灯,就是靓汤啊,跟煤油灯就是不一样。” 苏桃已经转身进了卧室。 周牧野赶忙跟了上去。 她坐在床边,也不看跟前杵着的高大男人,只双手搅动着自己的衣角。 周牧野半蹲了下来,想要抓她的手,苏桃一躲,轻声道:“你别碰我,哥。” 周牧野摸了摸鼻子,赔着笑脸:“真生气了啊?” 苏桃瞪了他一眼:“什么意思?我不该生气吗?当着那么多人的面,你连承认是我男人的勇气都没有,我不该生气吗?” 周牧野心虚道:“我是怕……丢你的脸。” 苏桃就更生气了:“怕丢我的脸?你觉得,在我眼中,虚荣心比你更重要,你觉得,我不会当着那么多人的面承认你的身份,是吗?” 周牧野心里不是滋味:“我没有这样想你,是我自己,不想让你在同学们面前抬不起头来。” 苏桃推了他一把:“你还说你没有这么想我,你就是太自以为是了,自以为是为我着想,你太让我生气了。” 周牧野垂了垂眼帘,握着她的手,有点儿手足无措,他这个模样,又让苏桃心疼不已。 “桃子,你别生气,你想怎么样,我都依你,我让你咬两口,行不行?” 苏桃气鼓鼓地看着他:“谁要咬你,浑身上下的肉都硬邦邦的,我还嫌硌牙呢。” 周牧野知道,她愿意搭他的话,就代表她的气消了大半了,他便坐到了她身边。 “肚子饿不饿?我给你做晚饭吃。” 苏桃斜睨了他一眼:“你刚才说的话,算不算数啊?” “什么话?” “你说你要考震旦大学。” 周牧野坚定地点了点头:“我之前不知道这两届大学生念书不止不要钱,国家还给发补贴,而且,到了省城的这几个月时间,我想了很多,赚钱的事,不着急,以后多的是机会赚钱,机会难得,我要抓住。” 苏桃眼里瞬间充满了希望:“所以,你真的要考大学,是吗?” “话都放出来了,我怎么能当逃兵呢?” 苏桃又有些担心:“你知道震旦大学的分数线吗?” 苏桃的成绩是够上震旦大学的,但震旦大学没有特别专业的医学院,所以她才报了医科大学。 牧野他已经毕业几年了,而且离高考就只剩下三个月的时间了,理科嘛,他没问题,但是文科啊,总是要有一些死记硬背的东西,还有作文,作文他能行吗? “我知道,明天陪我去书店买书。” 前一年有些想要参加高考的大龄考生,甚至要去废品收购站去找教材的,今年算是第二年了,各大书店以及学校报考点都完善了许多。 “好。” 周牧野起身,拉着她往小厨房钻:“烧晚饭给你吃。” 这儿是烧煤气罐的,周牧野都不会弄,还是苏桃教了他。 周牧野炸了一盘小黄鱼,又炒了一盘面筋烧丝瓜,再来一个肉丝炒韭黄,齐活了。 晚上,两人躺在床上,四月的天,轻软的风从小窗里漏进来,周牧野终于抱到了自己媳妇儿,只疼惜地,爱不释手地搂着她。 苏桃靠在他胸口,轻声呢喃:“不管你是粗工,还是大学生,你都是我的骄傲,是我的先生,你理不理解先生这个词儿,你又理不理解丈夫这个词儿,你今天,真是叫我伤心。” 他低声道:“对不起,桃子,对不起。” 是他太自以为是了,是他太低估了自己在苏桃心中的地位,是他太患得患失,太自轻自贱了。 她拖起他的指头,放在牙齿之间,重重咬了一口:“以后再敢这样,我就不理你了,就让你彻底成为我的远房哥哥。” ☆、74.第 W3 章 苏桃陪周牧野去买了厚厚的两摞书, 周牧野又跟那工头说了他要参加高考的事,工头是觉得可惜。 听说他要报什么建筑系, 更是觉得他脱裤子放屁多此一举, 盖房子还要去大学里学?学校那些斯斯文文的老师, 还能教他怎么把房子盖得更好? 但这小子执意要走,他也不好留人。 周牧野又独自回家报了一下名,然后就全心全意地开始在他们那小院子里开始了头悬梁锥刺股的考前突击。 苏桃白天上课, 晚上回来陪他学习。 “牧野哥,这个文科方面, 需不需要我贡献点帮助啊?” 周牧野握了握她的手:“你大概是不知道, 当初我念高中的时候, 理科是状元, 文科……其实也不差, 只是没有理科那么突出而已。” 苏桃挑眉:“真不用我帮忙?” “你高考的时候, 语文考了多少分?” “九十二, 作文就扣了四分, 我厉害不厉害?” “还行。” 分卷阅读168 /> 苏桃双手叉腰:“还行?你也太大言不惭了, 我倒是要看看,你能考多少分。” 天气一天天热了起来, 省城和他们农村到底是不一样的,这里人,不管是年轻的小姑娘, 还是那些阿姨妈妈, 天气一热, 就都换上了各种颜色亮丽的漂亮裙子。 苏桃当然不用像在农村那样偷偷摸摸穿她那些漂亮的花裙子了,整天像只花蝴蝶一样在城里的大街小巷里晃荡。 七八年高考,是七月二十号,那会儿苏桃他们大学已经放假了,她就专门住在他们的小房子里,给周牧野烧饭吃,给他做好后勤工作。 到了七月十五号,他们打了火车票回到了东台县。 考场上,又遇到了苏果,她又一次报名参加了高考。 看着周牧野,苏果觉得无语,去年陪苏桃考,今年又要陪周牧野考。 她这是什么命? 只希望,这一次她能考上,她可不想再来第三次,她也不确定会有第三次机会了。 听说从明年开始,就不再接受非在校高三学生的报考了,这一次要是考不上大学,她就真的与大学无缘了。 这一次高考,周牧野不止遇到了苏果,还遇到了姚国华,就在一个考场里。 姚国华看到苏桃,眼睛都亮了,赶忙跑过来,然后伸手就要摸苏桃的头,被周牧野一把打开了:“干什么?上来就摸,你能摸吗?” “上一届的高考状元啊,我想沾沾她的福气。” 苏桃头靠过去:“摸吧摸吧,随便你摸。” 周牧野把她拉了过来:“不给摸,姚国华,你都是准大学生了,还搞封建迷信这一套,自己好好考试。” 苏桃笑呵呵看他:“没想到你也会参加高考。” 姚国华难得有些不好意思:“那个,孙苗让我考的,她也回省城参加高考去了。” 苏桃仿佛嗅到了一些不寻常的味道:“你们……” “那个,我考上大学之后,就去她家里提亲。” 苏桃激动得抓紧了周牧野的手:“真的啊?哎呀,你们两,什么时候走到一起的啊?瞒得真是够紧的啊。” 姚国华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其实年前就……就有点儿意思了,不跟你们说了,我还要去再看会儿书了。” 苏桃难掩兴奋,周牧野盯着她:“那两人在一起,你兴奋什么?” 苏桃得意洋洋道:“我当时就觉得他两应该会在一起,我是不是跟你说过?” 周牧野摸了摸她的头:“是是是,你是说过,苏半仙,我得进考场了,这块儿天热,学校门口的大树下面,你去那边等我,或者你直接回家也行,考完我过去。” 考试考了两天,苏桃总是坐在学校门口树下的长椅上,等得昏昏欲睡的。 最后一门考完,两人回到了苏桃家里。 于虹小声对苏钟文道:“这次不知道果子考得怎么样。” 苏钟文冷声道:“你别管她了,她能考得上,是她造化好,考不上,就让她男人给她在机关里寻个轻松些的事做做,也挺好。” 于虹叹了口气:“这孩子,哎……” 周牧野在院子里,打了盆井水,洗了洗脸,考场里闷热得很,考了一下午,他这白衬衫都快湿透了。 苏桃拧了把毛巾递给他:“今天考得怎么样啊?” “还行。” 苏桃着急:“还行是什么意思啊?是好还是不好的意思 ?你别忘了,你可是要报考震旦大学的人啊,你这个还行,够不够上震旦大学啊?” “应该是够的。”他说得云淡风轻的,苏桃一时都分不清他在吹牛逼还是真的心里有谱儿。 “什么叫应该够啊?这不能随便的啊,差一分那就失之交臂了啊,你给我认真点行不行?” 晚饭的时候,苏钟文和于虹听说周牧野要考震旦大学,都震惊得合不拢嘴。 “震旦啊,省城第一名的大学啊,牧野,你要不要保守一点。” 周牧野认真道:“不用保守,我就报震旦。” 他这个态度,苏桃其实很慌张的,不能因为打赌,就一定要上震旦啊,省城还是有很多好大学的,没必要一定要上最好的。 七月底的时候,成绩就出来了。 苏桃和周牧野一早就去学校放榜处看了,刚走到学校门口,就有领导模样的人迎了出来:“状元,状元啊……” 苏桃呵呵笑笑,却见那领导是看着周牧野说话的。 敢情,不是在和她这个过气状元在说话啊。 周牧野瞥她一眼,笑笑,苏桃这才知道,周牧野没吹牛,他是真的考得不错。 那岂止不错,那是相当不错。 周牧野的数理化,三门均是满分,语文考了九十八分,也就作文扣了两分,政治考了九十六分,苏桃看得是目瞪口呆。 今年的状元,实力更胜去年啊。 苏桃对他是心服口服啊。 分卷阅读169 周牧野朝她笑笑:“我说我考得还行吧。” 苏桃给了他胸口一拳:“你这叫还行吗?你这叫优秀极了。” 这么一比,她可是结结实实用一年的时间去复习功课的啊,而她男人,丢下手中的瓦刀,也就粗粗看了不到三个月时间的书,就上考场了。 高下立判啊。 你师父,永远是你师父,师父一出手,就知有没有。 苏桃瞄了一下榜单,没有苏果的名字,她又落榜了,这大概是她的报应吧,她希望别人考不上大学,就是因为知道自己考不上,她想拉住往上飞的人,可偏偏,她偏要在她面前越飞越高。 他们离开学校的时候,看到苏果从小汽车里下来,胡先进多看了苏桃一眼,苏桃大约是能看出胡先进内心的想法的。 胡先进并不希望苏果考上大学,倒是,让他如愿了。 相互拖对方后腿的两口子,倒是……挺般配的。 苏果又开启了漫长的找自己人名的行动,看了几遍,都没有自己的名字,而这一次,周牧野的名字,排在了第一行。 苏果看着那名字,愣了一会儿神,有一种恍如隔世的感觉,如果…… 算了,没有如果了,没有那个如果。 苏钟文和于虹得知他们家又出了一个状元的时候,简直不敢置信,他们是知道牧野去省城,那是去干活的,他复习的时间,统共也就三个月,就这样,还能考成状元,这天赋得高到什么地步啊。 但县里领导都登门道贺了,他们知道,这是板上钉钉的事了。 直到这个时候,于虹才相信,他们家桃子能考上状元,真的是牧野辅导的功劳啊。 周牧野在丈人家留了一晚,陪着老丈人喝了些酒。 仲夏的夜晚,于虹点了盘蚊香放在桌子下面,两人一边喝酒一边拉家常,苏桃和她妈在一旁笑着,于虹又起身去厨房切了一大盘西瓜放在一旁。 苏钟文不住地拍周牧野的肩膀:“你这个决定,是非常正确的,知识改变命运,你知道吧?” “是桃子让我改变了想法,我要谢谢桃子。” 苏桃的手轻轻地流连在他腰上:“一家人,不说谢谢。” 一块西瓜凑到了他嘴边:“吃一口,特别甜。” 周牧野咬了一口,认真道:“没有桃子,我都不知道我过的是什么暗无天日的日子,爸,谢谢你把桃子嫁给了我。” 苏钟文觉得汗颜,这个事,他也没法领孩子的感谢,当时也只是为了对得起他父亲的临终遗言,才把桃子嫁过去的,他只觉得对不起孩子。 好子啊,孩子把日子过得蒸蒸日上,如今他的愧疚才少了几分。 “好了,不说这个,不说这个了,以后就好了,你两个都在省城念书了。” 说完,看了一眼于虹,于虹赶紧进了趟屋,拿了个手帕出来,一层一层揭开,里面是好几张大票子。 “牧野不干活了,这个钱,你们拿着。” 苏桃立马跳了起来:“妈,你干嘛啊?你们辛辛苦苦攒的钱,我怎么能要呢?你放心,我和牧野的钱,都够花的,而且现在上大学,不收钱,还发生活补贴费呢,再说了,我在农村不是还有两个窑厂吗一个猪舍吗?你是不知道,今年不是分田到户了吗?村民们手上的闲钱更多了,以后我那窑厂和猪舍的生意会更好的,我们根本就不缺钱,不止不缺钱,我还要给钱给你孝敬你呢。” 于虹被她说得笑弯了眼:“真的假的啊?” “不信你去问我们的赵老师啊,窑厂都是她在打理,真的赚了不少钱了。” “明天我跟你爸和你一起回农村。” “好啊。” 苏钟文在旁招呼:“吃西瓜吃西瓜。” 隔天,四人一起去了花溪大队,大队的彭支书跟丁文龙大队长早就收到了消息,一行人在大堤上迎接他们呢。 周牧野倒是觉得有些不好意思,阵仗太大了,他就是一糙汉子,也不习惯别人架着夸他。 苏桃小声道:“这是自豪的事,咱堂堂正正的,别不好意思。” 周牧野被推到了众人面前,铺天盖地的夸奖声砸了过来,他都被夸得红了脸,好在皮肤黑,也看不出来。 一路回到家中,牧月和牧星一副与有荣焉的样子,骄傲得恨不得下巴翘上天了。 过来道贺的人快要把他们家的门槛都踏平了,一直到吃中饭的时候,人群才渐渐散去,苏桃呼了口气,喝了口茶:“我脸都要笑僵了。” 赵美兰和魏义军一起来的,她笑呵呵道:“人家外面都说咱花溪大队是状元大队了,你两现在是名声在外了。” 吴桂凤乐呵道:“明年就轮到咱家宝光高考了,我也不指望他考状元,只希望他能和牧野跟桃子一样,如愿考上他自己理想中的大学。” “再接下来就是这几个丫头高考了,你看,恢复高考多好。” “是啊,多好。” 赵美兰又和魏义军一起走了, 分卷阅读170 苏桃朝外头张望着,小声道:“怎么赵老师和魏大哥总是同进同出的呢?” 吴桂凤笑着看她:“你出去念书半年,家里的事情,不知道了吧。” “怎么了?” “赵老师和魏义军,在一块了。” 苏桃讶异地张大了嘴巴,她一早就觉得这两人登对,但是她真的没有想到他们两会冲破世俗的束缚,会不顾村民的指指点点,走到一起去。 她的印象中,赵老师和魏大哥,可都是思想传统又保守的人啊,他们到底是怎么跨出那一步的啊? 吴桂凤急着要出去喂猪,家里就剩下牧月牧星了,苏桃拉着她两:“你们给我说说,赵老师和魏大哥,是怎么走到一起的?” 牧月红着脸道:“我和牧星在县里念书,具体的我们也不知道,就大概是一来二去,日久生情吧。” “秀琴秀芳……怎么说的?” “她两没什么意见,就是她们的爸爸,闹了一阵子。“ 苏桃撇嘴:“他又有什么立场闹?不都离婚了吗?” “哎,闹了一阵也没管用,就不闹了,赵老师现在也不太在乎别人的看法了,大概是受嫂子你的影响。” 苏桃欣慰,追求自己的幸福,那些在背后指指点点的人,不过是眼红你的幸福罢了。 这下苏桃是真的舒坦了,日子越过越好,赵老师和林大妈都特别兢兢业业地帮她管着她那小小的两份产业。 周牧野一回来,又开始忙忙碌碌,夏季雨多,他先把屋顶修葺了一下,接着前前后后又打扫了一下,又去猪圈和窑厂看了看。 一切都挺好。 正是一年中最热的时候,苏桃懒洋洋的不想动弹,躺在床上睡午觉。 周牧野忙完一圈回家,巷子的凉棚里,几个丫头都在认真地看书写作业,小一点的宝字辈的两个男孩和小丫头以及魏义军的儿子在一旁玩游戏。 远处田里的稻子结了穗,偶有清风飘过,白云落下,周牧野低头一笑,进了屋子。 天太热,苏桃睡得鬓边都出了汗,他就拿起床边的蒲扇,轻轻给她送来阵阵凉风。 又拿起一旁的手帕,爱怜地给她擦了擦汗。 周牧野想,如果这辈子没有碰到苏桃,他在过怎样的日子呢?大约,就在那一亩三分地里挣扎着,过着麻木不仁的生活吧。 想到这里,他甚至会觉得几分后怕,对比太鲜明了,现在的每一分每一秒,他都异常珍惜。 苏桃睁开眼睛的时候,就看到男人额头上满是汗珠子,这傻子,光给她扇风,自己热成这样了不知道刮两下。 她坐起来,拿过他手中的帕子,给他擦了擦,嗔怪道:“我又不怕热的。” 周牧野把她箍到怀里来,亲了亲,又摸了摸,这才确定眼前的人是自己的,苏桃轻轻挣扎:“青天白日的,你这是干什么呢?” 周牧野摸着她的脸:“弄了个高考状元,让我觉得云里雾里的,特害怕自己是在做梦。” 苏桃在他脖子上咬了一口:“疼不疼?” “疼。” “疼就不是做梦。” 因为周牧野考上大学,免不得的,周家又摆了流水席,宴请了亲戚乡亲。 这边有多春风得意,苏果那边就有多绝望落寞。 两次高考,都砸了,还不知道政策会怎么变,都说明年就恢复正常高考,不接受社会人士的报名了,关键是,就算接受抱她的报名,她也不一定考得上啊。 今年的高考,她可是准备了一年的时间的,最后,离分数线还是差得好远。 她又开始怨天尤人起来,只觉得父母把好的头脑都传给了苏桃,她自己脑子就没有苏桃聪明,从小到大的学习,她都没有苏桃好。 什么好的都是苏桃的,而她,到最后,是一无所有。 听说周牧野要报震旦大学,以后,周牧野和苏桃,就都是天之骄子了,在省城的高校里,接受着别人仰望又羡慕的眼神。 光是想一想,苏果就觉得心坎疼得不行,她是真情实感地羡慕又嫉妒着苏桃啊。 八月十号,周牧野填好了志愿,填的自然是震旦大学,震旦大学的建筑系,可以说是全国综合大学排名第一的,他个人对建筑很感兴趣,他并不只想做一个盖房子的粗工,他有更大的更远的抱负。 他就只填了一个志愿,苏桃觉得他的做法太冒险,至少要给自己留个退路啊。 等录取通知的日子,便显得煎熬了起来。 八月二十号了,离开学还剩十来天了,还没接到录取通知书,苏桃就急了。 周牧野把最后一个菜从锅里盛出来,一回头,就看到苏桃插着腰站在他后头,他把盘子递过去:“好了,端到凉棚里,吃中饭吧。” 苏桃接过盘子,放在了灶台上,仰脸看他:“我就说你不应该只填一个志愿的,人家表格上让你填三个志愿,你为什么只填一个?” 周牧野摸了摸她的头:“你别着急, 分卷阅读171 再等等。” 苏桃能不急吗:“这可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啊。” “桃子,我会考上震旦的,你别慌。” 苏桃乱拳打在他胸口上:“你也不能因为跟别人打赌说要考震旦,就真的只填一个震旦啊,你说你这个人,你为什么让我这么操心啊?” 外面响起自行车的铃铛声:“周牧野……周牧野在家吗?” 周牧野应了一声:“在的,在的。” 说完,赶紧拽着苏桃走出了灶房,外面是骑着自行车的邮递员,他手里拿了封信,笑呵呵道:“有你的信。” 苏桃立马跑过去,郑重地接过邮差手中的信,看一眼,眼眶就湿了,是震旦大学的录取通知书。 她这眼泪直往外流,周牧野摸她的头:“傻丫头,哭什么啊?我说我能考上的,是吗?” 苏桃情难自已,比自己考上大学还要让她百感交集,周牧野笑着谢过邮差,领着苏桃回了大屋,苏桃哆哆嗦嗦地拆开了信封,直到确定上面写着周牧野被震旦大学录取的字样,才放声哭出来。 周牧野坐在床边,抱着苏桃坐在他腿上:“明明是高兴的事,你哭什么啊?” 苏桃抽泣着:“有个词儿,叫喜极而泣,你懂不懂啊?” 周牧野给她擦眼泪,哭笑不得:“不哭了,你看,我心中有底,才只报了震旦大学的。” 周牧野这样的人,一旦做了,就势在必得,不成功便成仁,他的人生里,没有退而求其次这个选项。 巷子里的牧月牧星听到动静,赶忙跑了过来,还是牧星机灵,拉着牧月的手小声道:“大哥说了,只要他两在东屋里,就不能贸然进去,咱们先从窗子里看一下动静。” 牧星猫着腰从窗子里瞄了一眼,立刻又蹲了下来,小声道:“别进去了,嫂子坐大哥腿上呢,两人在亲嘴。” 牧月脸一红,赶忙拉着牧星跑了。 ☆、75.第 75 章 九月初, 天气不再那么炎热,这次, 周牧野和苏桃两人一起以大学生的身份奔赴了省城。 两人去到自己买的小房子里, 稍微安顿了一下, 然后就给周牧野收拾了一下。 男人虽然皮肤还是黑,但头发理短了,胡茬刮了, 穿个白衬衫黑长裤,整个人俊得成了这省城的一道风景线。 苏桃怎么看怎么满意。 院子里有口井, 她弄了些水上来, 又给他洗了个头, 给他擦完头发之后, 苏桃拿了两样化妆品出来, 蜜粉和口红。 周牧野农村糙汉, 还真不知道这是啥, 就觉得涂上这些东西之后, 他家桃子简直漂亮得他不敢直视。 嘴唇红艳艳的, 看得人脸红心跳的。 “擦这个干什么啊?” 苏桃这是去示威去了,排面自然是要足的, 她对着镜子抓了抓自己的头发,周牧野一把抱住她:“你要这样出门啊?” 苏桃化了妆,又穿着那件鹅黄色的连衣裙, 简直像从画里走出来的狐狸精, 祸国殃民那种级别的, 他不放心就这么放她出门。 苏桃挑着眉靠在他怀里:“怎么?我这样出门有什么问题吗?” 有问题,有大问题。 她太漂亮了,漂亮到他只想把她揣口袋里,这宝贝,他不想让任何人看见。 可,他也就只能在心里想想,他家桃子漂亮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了,他早该习惯的,他在她面前,应该更加有自信的,他现在也是大学生了,他站在她身边,是般配的,是登对的。 医科大门口,过往学生络绎不绝,苏桃直接把周牧野带到了宿舍门口。 两人就站在那里等人,苏桃心里可不服呢,那些人真是门缝里看人把人看扁了,都说她家牧野哥考不上大学,都瞧不起建筑工人,现在,呵呵的…… 仲远看到了不远处的苏桃,那颗心震颤无比,夏天的苏桃,艳丽更比往常,她穿着黄色的连衣裙,妖艳似芍药,在清风里摇摆着她柔软的腰肢。 视线一转,她旁边站着的男人,顿时让仲远的眼神黯了下来。 那个……农村粗工,这个组合,简直就是鲜花插在牛粪上。 仔细看看,牛粪本人确实是高大英武,可男人,光有外表,有什么用呢? 苏桃真是糊涂啊。 苏桃和周牧野站在女生宿舍门口,迎来过往的人,总是会朝他们投以一瞥,因为太好看了,简直就跟电影里的人似的。 仲远还是走上前了,越是上前,越是发觉自己在外形上是没法和那个粗工比的。 个子比他高了一截,这是一目了然的事,男人个子一高,气势上就赢了,当真是恼人 他故作镇定道:“苏桃,好久不见了,你……先生他怎么有时间过来的?他不用去盖房子的吗?” 正说着,朱慧和程琳也从宿舍楼里走了出来,苏桃勾了勾嘴,挺好,重要角色都登场了,这就够了。 分卷阅读172 苏桃笑着看朱慧:“你还记不记得上学期你和我打的赌?” 朱慧愣了一下:“当然记得,你男人大言不惭地说他要考震旦大学。” 苏桃双手环胸,轻轻点头:“嗯,我先生说他要报考震旦大学,你说如果他能考上,你就对我言听计从,是不是?” 朱慧脸色有些白,看了一眼她身边的男人,这傻大个,看着不是个聪明的,震旦大学那么难考,他不可能考的上。 她梗着脖子道:“我是说过这话,那又怎么样?” 苏桃又转头看向仲远,笑了笑:“我先生以后恐怕没什么时间盖房子了,他们学校,明天就要报道入学了。” 说完,从自己背着的小包包里拿出了周牧野的录取通知书,她把录取通知书展开,直接伸到了朱慧眼前:“来,你睁大眼睛好好看看,认不认识上面的字?震旦大学这四个字,你认得吗?” 朱慧脸色发白,指着这上面的名字:“周牧野?你男人叫周牧野?” 这名字,一点都不像农村人会取的名字,农村人不都叫什么龙啊凤啊的吗?苏桃莫不是拿了别人的录取通知书来糊弄她? 苏桃又拿了张带有周牧野照片的准考证递到她跟前:“就知道你要找茬,看到没?周牧野,就是我先生,这就是我先生的录取通知书。” 别说朱慧了,就是仲远,也都大为震惊。 那个手拿瓦刀的农民工,就用了短短三个月时间,竟然就考上震旦大学了? 这简直是骇人听闻,简直是天方夜谭,他简直不敢置信。 如果说党他还是农民工的时候,他是不配站在苏桃跟前的,那么,当他成为省城第一学府的高材生之后,他……站在苏桃跟前,仿佛就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朱慧还是不敢相信,怎么震旦大学在他们眼中,是那么好考的吗?随随便便说要上就能上的吗? 可人家都把录取通知书贴她脸上了,再不相信,这也是板上钉钉的事实了。 “那……那你想怎么样?” 苏桃思索了一下,开口道:“以后我中午都在学校食堂吃,那你就,给我打一个学期的饭吧。” “你……” 苏桃笑笑:“我什么?你不是天天在宿舍里炫耀你多有钱吗?那你就当扶贫的呗,毕竟我是从乡下来的,谢谢你了啊,朱同学。” 说完,拉着周牧野在众人或羡慕或诧异的眼神中,飞快地跑了。 朱慧气得跺了一下脚,她这真的是赔了夫人又折兵,摊上苏桃之后,她真是一直都流年不利,苏桃就是她的瘟神。 震旦大学和医科大,隔了三站路,走路大约二十分钟,坐车也就十分钟。 两人沿着栽满梧桐的小路慢慢地走着,秋风送爽,二十分钟后,两人站在了震旦大学的门口。 这是民国年间建成的大学,校门口是象牙白的门廊,震旦大学几个字还是当年的第一任校长,也是革命先驱者题的。 两人站在大门口,定定地看着那几个大字,苏桃百感交集,看了一眼身旁的人:“恭喜你,成为了第一学府的天之骄子。” “谢谢你,我的小老师。” “嗯?我怎么是你的小老师了?我什么忙也没帮上啊。” “你是我心灵上的老师。” 苏桃抿唇一笑。 周牧野报道报名,领好课本之后,拎着一捆书,和苏桃回到了他们的小屋里。 翻开书本,扑面而来的是油墨味,周牧野的手指有些颤抖,大学的校园,大学的讲堂,没有想到,有生之年,他竟然还能有这样的一天。 苏桃翻了翻他的书,小声嘀咕:“到底是隔行如隔山啊,你的书,我都看不懂。” 周牧野笑笑,揉了揉她的头:“一会儿我要去躺工地。” “又去工地干什么啊?” “我想着,这平日里上课,到了休息天的时候,可以去李师傅那干点活。” 虽说上大学有一定的补贴,但他手头上总还是要拿点钱备用的,他总不能吃他家桃子的,用他家桃子的。 苏桃嘀咕:“你还真是劳碌命。” 但她也没阻止他,男人嘛,总是有那么丁点大男子主义的,尽花她的钱,他肯定寝食难安,既然他要干活,那就让他干吧。 李师傅真的是好人,欣然同意了周牧野利用休息时间去干活挣点零花钱的想法。 苏桃跟周牧野说一定得记着人家的恩情,以后一定得报答人家。 周牧野笑说那是一定的。 九月十号,震旦大学正式开课,下午有一个校长演讲,苏桃他们正好下午没课,偷偷混在其中,和周牧野坐在一起。 人头攒动,他们坐在中间,高高的台子上,头发花白的老校长慷慨激昂,说到情动处,甚至泪洒当场。 “你们,是国家的栋梁,是国家的未来,无数人充当先驱者,才为你们争取来的这高考,取之于民,要用之于民,学成之后,你们要回馈社会, 分卷阅读173 回馈人民,你们每一个,都是我们的骄傲,祖国百废待兴,你们身上的担子很重,但我相信你们每一个,都心怀天下,我期待着,有你们以后的祖国,会更好。” 说得多好,苏桃忍不住跟周牧野一起鼓掌。 演讲结束,人群散去。 小院子里,正是黄昏,周牧野拿了个小马扎出来,按着苏桃坐在上面:“我给你洗头。” 他身后是开得正好的月季花,红艳艳的,映着晚霞,格外好看。 他手上的动作很轻柔,草莓味的洗发膏弥漫在小院子里,他摸一下她的耳朵,她就咯咯笑着说痒。 篱笆上的爬山虎长得密密麻麻,遮挡住邻居家的院子,他给她擦头发,然后抱着她坐在藤椅上。 晚霞似火烧云,头顶的天空也成了粉红色,苏桃勾着他的脖子笑:“大学生,心情如何?” 周牧野的眼里是无限柔情:“苏桃,我爱你。” 苏桃怔了一下,有些不好意思,娇嗔:“怎么答非所问?” 他的大手扣住了她的后脑勺,热吻住她的唇:“我真的好爱你。” 苏桃捧住他的脸,摩挲着他的嘴角,眼神认真:“周牧野,我也爱你,好爱好爱你。” ☆、76.第 76 章 方国华也考了省城的大学, 那大学相比震旦以及医科大,就相对名不见经传了。 已经大三的周牧野, 靠自己搬砖也存了一些小钱。 方国华就随便念了个专业, 大学生身份受社会人士的重视, 加上孙苗坚持,所以他才念大学的。 他个人还是更希望跟着周牧野搞建筑。 周牧野靠自己独到的眼光帮李师傅接了几个活,李师傅庆幸当初留周牧野下来打短工, 这小子知恩图报,这两年让他多赚了不少钱。 五月底, 初夏的季节, 空气中飘着悸动的因子, 周牧野和姚国华坐在墙头上, 手里端着不锈钢饭盒吃饭。 周牧野刨了两口饭, 含糊不清道:“那天跟高老板谈事的时候, 他说江杨市场那边有个钢材门店的老板不想做了, 问我有没有意向把店盘下来。” “你怎么想的?” “我要盘下来。” “得花不少钱呢吧?” 周牧野不在意地擦了一下嘴:“有钱, 手上有点钱。” “够吗?” 周牧野大概盘算了一下, 肯定是不够的,这两年他也就打短工, 虽然因为他牵线搭桥,李师傅多给了点,但生活开支, 都是他出钱, 没让苏桃出, 所以…… 他也打定主意了,高老板大方,他多少能跟高老板借一点,那门店盘下来,很快就能还上的。 这些都是小问题。 江杨市场是省城最大的钢材市场,天南地北不少人都在这边拿货,他要是能弄个小小的门店,至少能结识各色各样的人,百利无一害的事,必须得拿下。 中饭吃完,两人又干了一下午的活,晚上五点多钟,周牧野回到家中。 小院子被苏桃打理得很好看,月季和芍药次第开放,桃树枝叶繁茂,篱笆上的爬山虎郁郁葱葱。 周牧野打了井水稍微洗了一下头和脸,又换了身干净的衣服。 苏桃上大三了,多了解剖学,周牧野本来以为她会害怕的,没想到她还挺兴奋,天天回来给他讲今天的大体老师什么样什么样,有时候讲都周牧野都要吐了。 今天苏桃他们晚上有知名大医院的医生演讲,他得去学校等她。 阶梯教室外面,他站在一棵大树旁边,一眼能看到坐在第一排的苏桃,她聚精会神地盯着讲台,全神贯注。 一直到九点钟,演讲才终于结束,周牧野站直了身子,却见他家小桃子直奔讲台上的医生去了,那医生对桃子也是百般耐心,好像在探讨什么。 周牧野又等了二十分钟,才见那医生和苏桃一起走出来。 谈笑风生,周牧野脑海里就只剩下这四个字。 苏桃一抬眼,看到周牧野,立刻笑眯眯地对他挥了挥手,然后拜别了那知名医生,周牧野看到那医生还回头看了他家桃子两眼。 苏桃难掩兴奋:“你知道刚才于主任和我说什么吗?” “说什么?” “他想让我去他们医院当实习生,星期天的时候过去,我觉得这是一个好机会,我又碰上好人了。” 苏桃这人生中的贵人可真是不少。 周牧野思衬了一下:“确实是好机会。” 苏桃一转眼,看到男人脸上没什么表情,眯眼看他:“你不高兴啊?” 四下无人了,周牧野抓住了苏桃的手,声音讷讷道:“我没有不高兴。” 苏桃轻哼了一声:“还跟我口是心非。” 周牧野犹豫了半晌才道:“他……他对你有没有什么……” 非分之想。 苏桃作泼妇状,插着腰看 分卷阅读174 他:“有什么?” 周牧野挠了挠后脑勺:“没什么。” 苏桃哼了一声,抬着下巴,直往学校外面走,公交车上,一句话都没搭理他。 推开小院子,月色下,芍药开得正艳,苏桃直奔卧室,周牧野赶忙跟了上去。 “桃子,我没有意见,你去医院当实习生吧。” 苏桃拉着他的手按着男人坐在床上,顺势坐到了他的腿上,她声音有些委屈:“你和我说实话,担心什么?” 周牧野轻咳一声:“我就是看他怪年轻的。” 又年轻,长得也不赖,还是大医院的主任医生,他虽然是大学生了,但在苏桃面前,他的自卑还是时常作祟,他总担心别人觊觎他的桃子。 “年轻什么啊,他都四十多了,女儿都上高中了,他对我示好,是想我抽时间给他女儿补习功课的。” 周牧野目瞪口呆:“四……四十多了吗?我以为三十左右的。” “嗯,四十三还是四十四的,老大叔一个了。” 城里人过得就是精细,看着就是年轻,哪像他,风餐露宿的,看着倒是糙得很,走在学校里,经常被人家误以为是老师。 周牧野心里松泛了些,老大叔好,也是,年纪轻轻怎么可能当上大医院的主任医生嘛,是他多虑了。 苏桃的小手捏上了他的脸颊,脸上没什么肉,她捏得费尽,咬牙道:“你以后要是再敢胡思乱想,我可不理你了。” “不多想,不多想。” “我对你什么心,你难道不知道吗?” “我知道,桃子,我以后不多想了。” 苏桃摸他的脸:“你有什么好自卑的呢?你长得这么好看,个子那么高,你还是省城第一学府的高材生,你要是都自卑,这世上所有男人都该自卑。” 什么好听说什么,必须得把他这个自信心培养起来。 周牧野在旁人面前倒是挺自信,就是在他家桃子跟前,怪只怪他家桃子太好看。 仲远喜欢了苏桃三年,这三年,感情有增无减,毕竟这么一个漂亮的女孩子天天在他跟前晃悠,一颦一笑都是这么的吸引人,他的执念是越来越深。 一场解剖课结束,苏桃在水池旁洗手,仲远递了块肥皂过来,苏桃也没见外,接了肥皂,打了一下手,起了泡沫。 仲远轻声道:“今天是我生日,我在家里设宴,几个要好的同学都去,苏桃,你能来吗?” 苏桃倒是爽快:“好啊。” 晚上,省城军区大院,苏桃和一行大概五六个人一起去了仲远家。 仲远尽地主之谊,让他们吃得开心,玩得放松,只眼神几乎只黏在苏桃一个人身上。 吃过饭之后,一群人坐在客厅里,仲远家有个电视,黑白的,九寸大小,电视里播放着电影,一群人看得津津有味的。 苏桃看了看手表,九点钟了,时间不早了,她环顾四周的时候,看到仲远的母亲,也就是政委的家属对她招额招手。 仲母是个看起来温柔和善的人,拉着苏桃坐在院子里,拉了会儿家常,倒是让苏桃放下了防备,和这位太太说话挺舒服的。 仲母话锋一转道:“听说你已经结婚了是吗?” 苏桃点点头说是。 仲母握着她的手:“是家里包办婚姻的话,你就没想过要反抗吗?听说你和你丈夫,没有领证吧,那就算不得正式结婚,想离开就离开的,苏桃啊……” 接下来的话,苏桃已经没有心思听了,敢情仲远叫她过来,就是为了让他母亲敲边鼓的啊。 她尽量让自己有礼貌:“太太,我和我先生,感情挺好的,虽然是家中的包办婚姻,但我并没有离开他的打算。” “他毕竟是农村人,虽然念了大学,但这是个讲关系的社会,他以后能有多大前途呢,你……” 苏桃的笑容脸谱化了,她只是敬重这么一位政委夫人,不想弄得面上难看罢了。 半晌,夫人苦口婆心的劝说终于说完了,苏桃笑笑:“夫人的话,我会好好考虑考虑的。” 不这么说,这夫人大概还要拉着她说上大半夜,她还想回家呢。 仲母见她还不算冥顽不灵,欣慰地拍了拍她的手背:“苏桃啊,你要记着一句话,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知道吗?” 苏桃乖巧:“嗯,夫人,你的话,我都记住了。” 回到家中,已经是十点钟了,洗完澡,苏桃坐在床边搽香香,回头问男人:“明天有时间吗?” “十点半之后没有课。” “跟我去个地方。” “什么地方?” 隔天,民政局大门口,周牧野转头看苏桃:“这是……” 苏桃嫣然一笑:“我们把证领一下,省的别人说我们的婚姻不正式。” 周牧野动容:“谁说了?” 苏桃耸肩:“一些讨厌的高高在上的觉得你没有前途的……大人。” 周牧 分卷阅读175 野眼神幽暗,哪怕为了桃子,他一定要不顾一切地往上爬,让那些唱衰他们婚姻的人,好好瞧着,桃子跟着他,一定会过上人上人的生活。 两人领了两个小本子出来,苏桃觉得有些恍惚:“哦,这样就算领过证了?牧野哥,现在我可是你合法的媳妇儿了。” 破天荒的,周牧野在大庭广众下主动握住了她的手,合法这个词儿,他喜欢,别人再不能置喙他们的婚姻关系了,如今更加没人能分开他们了。 到了学校,苏桃特意叫上了几个她玩得要好的同学让他们周末去他们家吃饭。 自然,也叫上了仲远,仲远笑着问有什么名目没。 苏桃想,诶嘿,就等你问这个问题呢。 她唰地一下掏出自己的结婚证:“和我先生把证领了,现在合法化了,所以想庆祝一下,你们可一定要捧场啊。” 就看到,仲远的脸色阴沉得厉害。 早知道就不点出他们没结婚证这个事了,他可真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啊,那周牧野是真的有两把刷子,把苏桃哄得团团转。 那天,仲远自然是去了,倒还不如不去,那两口子真是恨不得时时刻刻黏一起。 周牧野在厨房做饭,苏桃在旁打下手,两人时而相视一笑,时而搂搂抱抱的,看得他真是心肝脾肺肾没有一处地方舒服的。 仲远这样的人,是从小被捧到大的,他坚决不承认自己不如周牧野,他始终觉得,苏桃是被周牧野灌了迷魂汤,他觉得这个农村男人在他看不见的地方,用花言巧语迷惑了苏桃。 他觉得,苏桃终有一天会回过神来的。 苏桃知道那小院子里有道视线在注视着她,便故意抬起脚尖在周牧野嘴角亲了一下…… 周牧野长手一伸,细腰被揽入怀,他声音沉沉的:“这待客之道,不太好,不闹了。” ☆、77.第 77 章 周牧野一共跟高老板借了两千块钱, 这可绝对是一笔大钱了。 这高老板倒是个有远见的人,他和周牧野交情匪浅, 对周牧野很了解, 他非常看好这个年轻人, 觉得这年轻人很有想法,还不怕吃苦,前途不可限量。 周牧野把钢材门店盘了下来, 又找了个可靠的伙计平时看着店。 这些事,苏桃一概不知情。 天气越来越和暖, 已是六月中旬了, 姚国华和孙苗一起来做客。 院子里的桃树上结了不少果子, 周牧野在厨房里准备晚饭, 苏桃就在院子里和他们聊天。 “大概等七月份, 这桃子就熟了, 到时候来吃桃子啊。” 姚国华呵呵笑道:“我最喜欢吃桃子了。” 周牧野把皮蛋豆腐放桌上, 瞥了他一眼, 姚国华觉得周牧野的眼光带着刀子, 摸了摸后脑勺,他这是说错什么话了? 一想, 哦,周牧野好像平日里叫苏桃为桃子,得, 这小子, 这种醋也要吃的吗?那他可有吃不完的海醋了。 晚饭吃得很愉快, 周牧野和姚国华还喝了两杯。 两杯黄酒下肚,姚国华的嘴便细碎了起来,乐呵道:“牧野,你那钢材门店,收的真是时候,我听说现在好多地方都在盖新房子呢……” 周牧野眼神一凛,瞪了姚国华一眼,晚风一吹,姚国华酒醒了三分。 完了,牧野再三叮嘱这个事先不要跟苏桃说的。 苏桃手里捏着杯子,喝着汽水,抬眼看了一下周牧野,倒是没有当着外人的面多问什么。 周牧野心口砰砰的,只希冀着桃子没听出什么名堂出来。 嗯,当桃子是傻子吧。 姚国华说错了话之后,也不敢再喝酒了,只勉强吃了两筷子,夜色沉沉之中,和孙苗一起离开了两人的小院子。 周牧野低着头收拾碗筷,苏桃一把夺过他手中的碗,抬头看他:“没话和我说吗?” 周牧野讪笑:“你要是累了,先进屋休息,一会儿给你打洗澡水。” 苏桃重重放下手中的碗:“什么钢材门店,我怎么不知道你还有个钢材门店?” 周牧野心中低咒了一声,这臭小子,真是会坏他的事。 卧室里,周牧野和盘托出自己弄了个钢材门店的事,倒是……没有提他跟高老板借钱的事。 可苏桃也不是傻子啊,一眼看出问题:“钢材门店要多少钱才能盘下来?” “没多少。” “没多少是多少?” “一千块钱。”他手上是有一千块钱的,“没告诉你,是想着等赚钱了再跟你说的。” 苏桃咬牙:“你当我是傻子啊,一个钢材门店,一千块钱就能盘下来?这里可是省城,没个三五千,肯定是拿不下来的,你哪里来的那么多钱?” 周牧野摸了摸后脑勺,想瞒他媳妇儿,实在是太难了。 他便和盘托出所有事实,一边说一边小心翼翼地观察着苏桃的反应。 分卷阅读176 /> 苏桃生气了。 苏桃能不生气吗?自家男人创业,宁愿跟别人借钱,他的意识里,她苏桃的钱就不是他的钱,他把这个分得特别清楚。 她一生气,就不和他说话了,一个人闷声闷气地出了卧室,自己洗澡,自己上床,脸朝里躺着,不搭理人。 周牧野只能哄人:“桃子,我是想干出点什么成就来,再跟你说的。” 苏桃轻轻哼了一声,还是没理人。 男人从身后抱住她,一字一句,诚恳道:“桃子,外面有那么多人觉得我们在一起不登对,觉得我配不上你,如果我连创业的钱,都是从你这边拿的,我就真的成了他们口中那种人了,我……” 他就只是有这一点点毛病,就只是有那么点大男子主义,他这个毛病,恐怕是不好改。 苏桃心底软了些,转过身来看他:“我的就是你的嘛,我从来不想和你分得那么清楚的。” “你愿意给是一回事,可我……得向你证明,得向所有人证明,我周牧野,是有能力完全靠我自己让苏桃过上体面,优渥的生活的,桃子,这回依我,行吗?” 苏桃伸手戳他胸口:“依你?你都已经先斩后奏了,我还怎么依?不对,你是先斩了,都没打算后奏,要不是姚国华,我大概是要彻底被蒙在鼓里了。” 周牧野摸她的脸:“我不太喜欢大张旗鼓的做事,没有出成绩之前,我不想嚷嚷着弄得众人皆知。” “嗯,你喜欢闷声发大财是不是?” 周牧野低声笑笑:“你这么说也行。” “高老板怎么那么好,一下子借这么多钱给你?人家图你什么?” 周牧野平躺下来,将人勾到自己身上来:“高老板大约是伯乐,看到我这匹千里马还算有点前途,所以并未跟我开口提什么要求。” “呵,你还挺自命不凡的嘛,哪有说自己是千里马的?” 周牧野倒是越来越自信了。 在他擅长的领域里,他自然是有底气的。 周牧野勾着她的腰:“倒是你,问高老板图我什么,如果你借给我这么多钱,你要我怎么回报你?” 苏桃趴在他身上,勾着他的下巴,跟女霸王似的似笑非笑着:“这么俊的哥哥,我当然是要你为我做牛做马,一生追随啊。” 周牧野翻身将她压下:“你什么都不给我,我也是要给你做牛做马,一生追随的。” 男人的吻落下来,室内气温愈发攀升。 星星和月亮都挤在院里的一口水缸里,有位名人说过,秋冬的月亮,是诗人的月亮,暮春和初夏的月亮,是情人的月亮。 果然如此。 痴缠半夜,周牧野才去院里洗了个澡,再回来,苏桃昏昏欲睡,他将人抱在怀里,爱不释手地亲了两口。 他家桃子真的明事理,本来以为这件事她要冷他几天了,没想到,他真是何德何能,能有这么好的媳妇儿啊。 苏桃累得很,抬胳膊的力气都没有了,蚊蝇之声道:“下学期我们就是大四了,大四下学期我就可以实习了,我终于离我的梦想更近一步了。” 男人在她头顶亲了亲:“嗯。” “桃子,我们……” “什么?” “你毕业之后,我们可以要个孩子吗?” 苏桃倏然清醒,啊,对啊,她好像勾勒她人生蓝图的时候,没有把这重要的一块放进去啊。 她当然想生个孩子啊,生一个属于她和周牧野的孩子。 这个时间,得稍微计划一下,毕业之后,一定会有很多医院来他们医科大挑选人才的,如果那个时候再怀孕,那就比别人慢一步了。 那什么时候,是最好的时机呢? 好像,就是这个时候,最后一学年,空着也是空着。 她脑海中激烈地思考着,最后,小手往下探去,声音略有沙哑:“那我们……现在就来造小孩吧。” 周牧野脑子一嗡:“嗯?” “现在就来。” 男人自然是巴不得,可他脑子里乱糟糟的:“你……你还在上学呢,你妈妈的意思是,至少得等你毕业之后。” 周牧野简直云里雾里,桃子别是意识还不清醒吧。 苏桃张口在他喉结上轻轻咬了一口:“我等不及了,现在是最好的时机。” 大四课业轻松,反正他们这一届什么年龄段的学生都有,还有生完孩子来念大学的人呢,她怀孕生子,不影响课业,问题应该不大。 那身下的人都邀请了,周牧野岂有不配合的道理,特别积极地跟她一起造小孩去了。 正是暑假,因为周牧野开了钢材门店的缘故,所以他们没有回东台县,而是留在了省城。 她爸妈坐了火车来看他们。 七月底,天气炎热,周牧野和苏桃一起去火车站接人,人挤人,闷热得很,苏桃浑身没有力气,小脸惨白惨白的。 因为周牧野有个钢材门店,所 分卷阅读177 以他又配了一辆小面包车方便拉货,他用两个月的时间学了开车。 接到她爸妈,四人就往停车的地方走去。 苏桃这额头上的汗一直流个不停,脚步都有些虚浮,周牧野手上撑了把洋伞给她遮太阳,见身边的人脸色不太对劲,低声道:“桃子,你是不是身体不太舒服?” 苏桃抬手擦了擦汗,只觉得胸口闷闷的,有些喘不上气,她神色痛苦道:“可能,是有点儿中暑了。” 周牧野心疼,蹲到她跟前:“我背你过去。” 苏桃是真的一点儿力气都没有了,也顾不上其他了,就伏在了周牧野背上。 于虹担心不已:“我说我们可以自己去的,你这孩子,非要过来接我们,这么热的天,你说你出来干什么?” 苏桃昏昏沉沉,还觉得有些犯恶心,看来是真的中暑了,她这体质怎么变差了?看来以后要多运动运动了。 周牧野一路疾驰,把面包车开回家,一到小院子里,于虹就忙碌开了:“我给她弄点竹叶青的茶喝一喝,老苏,你弄点井水过来,用冷毛巾给她擦擦脸。” 苏桃捂着心口,觉得心跳得太猛了。 “牧野哥,你刚才车开得太快了,我感觉我有点晕车,想吐。” 话一说完,人就往外冲去,周牧野赶紧跟上去,苏桃趴在水池边,干呕个不停。 周牧野一边给她拍背,一边接了冷水给她:“漱漱口。” 于虹从厨房里探出头来,看着院子里的人,嘀咕了一句:“这症状……怎么那么像怀孕了啊?” 不能够,她可跟牧野那孩子说过了,至少要等桃子毕业之后再要孩子的。 牧野是乖孩子,不可能不听她的话。 苏桃这干呕持续的时间可真的是长,长到于虹真的觉得不太对劲了,赶忙道:“去医院看看吧。” 苏桃虚脱地靠在周牧野身上,哀怨道:“去吧,去医院吧。” 她感觉浑身上下,没一处舒服的。 周牧野抱着人上了车,开着车一路去了最近的医科大附属医院。 一通检查下来,于虹手里拿着化验单,周牧野觉得自己丈母娘的脸色不太好看,心里咯噔了一下…… ☆、78.第 78 章 苏桃确定怀孕五周, 她憋着笑看周牧野,周牧野一副如临大敌的样子。 是男人, 就该扛下这个责任, 让丈母娘的脸色来得更难看些吧, 他什么都不怕。 于虹简直想把化验单摔周牧野脸上去,那么向她保证会等桃子毕业之后再生孩子的人,竟然阳奉阴违, 你说气人不气人? “妈……”周牧野的声音有些怵。 于虹冷冷道:“你别喊我妈,先带桃子回去。” 这下, 苏桃更加成了重点保护对象, 周牧野想背她的, 于虹手忙脚乱地阻止了:“她肚子里有孩子了, 哪能这么压着啊?” 周牧野兵荒马乱的:“哦对对对, 我给忘了, 我给忘了。” 说完, 便要横抱苏桃, 苏桃赶忙推开了他的手:“我能自己走。” 周牧野满头大汗:“还是我抱你吧。” 他高兴死了, 可又不敢当着丈母娘的表露欢喜,憋得相当难受。 苏桃轻轻推他:“我自己走。” 不过是一个多月的身孕, 连走路都要男人抱了,那还得了? 孕吐反应好些了,她就和正常人无异。 回到家中, 于虹忙里忙外, 先安顿苏桃躺到了床上, 又打了些水帮她擦脸擦手,再弄点风油精给她点了点太阳穴,之后跑去做晚饭了。 苏钟文坐在院子里纳凉。 周牧野坐在床边,手上拿了把蒲扇,轻轻地给她带来阵阵凉风。 周牧野偷偷摸摸地回头看了一眼,见门外没人,这才伸手摸了一下她的肚子,嘴角终于放心大胆地咧开了:“桃子,我厉害不厉害,算算时间,就是那天晚上有的。” 苏桃轻轻推他:“害臊不害臊?” 他……当然厉害了,她想要孩子,他立刻就能让她实现愿望,他可厉害得要上天了呢。 周牧野抓着她的手放嘴边亲了两口:“我们都是两口子了,你还害羞什么?就是那天晚上有的,你信不信?” 苏桃的脸张得通红:“我懒得理你。” 一想到,是她主动要的,是她主动招惹的男人,她就觉得没脸见人了。 周牧野手指特别温柔地摸着她的肚子:“你想要男孩还是女孩?” 苏桃认真思考了一下:“如果我说男孩女孩我都要呢?” “双胞胎啊?双胞胎怀孕的时候会遭罪的,我妈怀牧月牧星的时候,后来身子重到连路都走不了,一双腿脚肿得跟馒头似的,你怀一个就够了,怀个男娃吧,皮实,好养活。” 苏桃轻轻哼唧了一声:“你重男轻女啊?” “想要个儿子,跟我 分卷阅读178 一起保护你。” 他说得真诚,苏桃内心感动,摸了摸自己的肚子:“你看,你妈妈生了双胞胎,或许传给你,你再传下来,我也能生个双胞胎呢。” 周牧野轻笑,没说话。 他不想要双胞胎,他妈就是生双胞胎的时候,难产走的,于他而言,这简直是个噩梦。 苏桃仿佛看出了他内心的忧虑,小声道:“牧野哥,你妈妈那时候是十几年前的乡下,现在医疗技术比以前好了,我又在城里,你别担心,再说,还不知道怀的到底是一个还是两个呢。” 周牧野勉摸了摸她的脸,轻应了一声。 苏桃怀孕了,而周牧野的钢材门店处于起步阶段,所以于虹便打算留下来照顾苏桃。 苏钟文自己回东台县了,毕竟苏桃他们的房子比较小,一大家子都住这里,都转不开身。 这会儿已经进入八零年代了,苏桃手上的邮票已经大涨了,一套邮票就能买一套带大院子两进两出的大房子了。 但这会儿她不是怀孕嘛,想着等生完孩子之后,再换房子。 苏桃怀孕,周牧野是更加浑身都充满了干劲,但每天还是争取在天黑之后立刻回到家中,工作再重要,也没有媳妇儿孩子重要。 丈母娘依旧对他没什么好脸色,他也习惯了,毕竟把人家还在念书的闺女肚子弄大了,他活该受人家脸色的嘛。 这下到了九月份了,两人都要开学了,于虹担心不已:“你这个样子,能上学吗?” 苏桃笑道:“妈,上学期的时候,我们学校有个孕妇,上课一直上到九个月,才回家休息的,没问题的。” “你们现在不是有什么实验课,不是经常要站着么?” “我会和我们辅导员说清楚情况的,会让他多关照着点的,问题不大。” 周牧野每天会开着他那破面包车送苏桃上学,晚上会按时按点接苏桃放学。 仲远这回回下学都能看到那农民工大学生站在他们学校门口,心里不免有气。 但人家合法夫妻,他一个外人,能说什么呢? 他还是打从心眼里瞧不上周牧野,觉得周牧野高攀了苏桃,即便外形条件出色,即便考上了震旦大学,但他的出身摆在那儿,他的人脉也不行,以后也掀不起什么大浪来。 也就是带着苏桃过上小康的生活罢了,怎么能和他比呢? 周牧野小心翼翼地把人扶上了车,苏桃脸色不太好看,这会儿正是孕吐反应比较激烈的时候,她一点食欲都没有。 好在她的老师和周围玩的比较好的同学都很关照她,但整个人还是昏头转向的,特别想躺床上什么都不干。 周牧野车子开得很慢,回到家中,又小心翼翼地扶着她,像伺候皇太后似的伺候着她。 一回家,苏桃就各种呕吐,周牧野都心疼死了,一回头,丈母娘直直盯着他,周牧野心里发憷。 他成了千古罪人了啊。 苏桃这孕吐反应持续到十月份,虽然怀孕,但人却清瘦了一大圈。 好在孕吐结束之后,她的食欲好了起来,于虹变着花样给她做好吃的。 苏桃也不敢狂吃啊,她毕竟是学医的,知道孕妇也不能胡吃海塞,而且还要适当注意运动,这样生产的时候才不至于难生。 她每天吃完晚饭,都会拉着周牧野的手出去散步。 于虹不懂这些,每天恨不得让她吃完就躺床上。 她不搭理她妈。 那悠长的小弄堂,所过之处,每一家有每一家的喜怒哀乐,烟火气十足。 雨天的时候,她也不间断,青石板路被雨水冲刷得油光水滑,两人就撑着宽大的雨伞,沿着长长的弄堂往前走。 转个弯,便是栽满梧桐的小街道。 省城这里有很多的梧桐树,秋天,枯黄的落叶纷纷扬扬地落下来,铺满了街道。 她踏在厚厚的落叶上,身旁的男人总是会握着她的手。 这岁月,悠长又宁静,她喜欢得很。 他们每天大约会走四十分钟,看星星看月亮,看街边的行人,看别人的生活。 苏桃上学一直上到她怀孕六个月,本来她设想至少是要上到八个月的,但她这肚子太大了,不寻常的大。 她妈觉得,保不齐可能是个双胞胎。 苏桃倒是挺高兴的,一下子生两个,省的再来一次十月怀胎了,挺好。 可周牧野却有点儿郁郁寡欢的,他母亲的死,他历历在目,堂堂七尺男儿,竟然开始经常做起噩梦来。 夜晚,苏桃躺在床上,听到身边的男人在呓语些什么,她凑过去。 二月初,外面寒冬腊月,男人额头上却布满了汗珠,他含糊不清地喊着妈妈。 苏桃心疼地拍了拍他的背:“没事,没事了。” 周牧野倏然清醒了过来,把人揽到了怀里,轻轻在她头顶亲了一下:“桃子……” 苏桃靠在他怀里,轻声道:“会没 分卷阅读179 事的,我会平平安安地生下孩子的,希望一男一女,一次性凑个好字,你说呢?” “我只希望你平平安安的。” 他已经没有多余的精力想其他的事了,什么男孩女孩,在她的安危面前,都成了多余的考量。 预产期是在五月中旬。 挺好的日子,不冷也不热,做月子也不用吃苦。 越是到预产期,周牧野就越是坐立难安,噩梦便更加频繁了起来,他怕惊着苏桃,便让她跟她妈妈睡,他一个人睡客厅里。 于虹知道女婿是担心自己的女儿才这样的,终于给了他好脸色看,让他别担心,生孩子的事,她很有经验,会把人照顾好,而且她自己都是医生,也认识不少妇产科的主任医师。 肯定没有问题的。 五月十六号,到了日子,周牧野一早把人送到了医院,在医院里住了两天,十八号的时候,苏桃肚子开始阵痛…… ☆、79.第 79 章 生孩子的过程很漫长, 对苏桃来说漫长,对周牧野来说, 更加漫长。 产房里是撕心裂肺的叫喊声, 周牧野这脑门上的汗就没停过, 他不停地来回踱步。 于虹安慰他:“生孩子都是这样刚的,你别担心,没有问题的, 不会有事的。” 她自己也很担心,那肚子看着就是双生子, 桃子到最后也没有养得多胖, 这两胎, 对她来说, 生起来肯定是很艰难的。 向来淡定的苏钟文也有点站不住, 恨不得冲进产房里。 三人在产房外, 就跟热锅上的蚂蚁一样, 急得团团转。 大概两个多小时, 产房里的叫喊声渐渐弱了, 周牧野慌了,冲上去拍门:“桃子, 你怎么了?你怎么了?” 里面有护士出来:“你这同志怎么回事?你这样贸然拍门吓到医生怎么办?” 周牧野慌张道:“我……我家属她怎么样了?” 护士脸色难看:“她挺好的,你别一惊一乍的。” 嘭地一声,门关上, 周牧野摸了摸鼻子, 回头看于虹:“妈, 护士是不是说桃子情况挺好的?” 他怕他脑子不清醒听错了。 于虹直点头:“是是是,护士说挺好的,你别担心。” “那怎么听不到她的喊声了……” 没一会儿,就听到里面传来小孩的啼哭声,周牧野神色一怔,悬着的心还是没办法放下来,有两个孩子呢,只听到一个孩子的哭声…… 也就三五分钟,就又听到了一声啼哭。 周牧野依然悬心,他没看到他家桃子呢,可他又不敢上前去拍门,门开了,两个护士抱着小孩出来。 那护士脸上总算是有了点笑容:“你真是好福气,你妻子给你生了一男一女,凑个好字了,家属跟我过来给孩子清洗一下。” 周牧野看了孩子一眼,问护士:“我……我家属她……她怎么样了?” 护士瞥了他一眼:“你这个人倒是和旁人不一样,换做旁人,看到有这么一对龙凤胎,早乐得忘形了,哪里还顾得上产房里的人,你放心吧,你家属挺好的,马上就能出来了,她顺产的,生得也挺顺利,人看着瘦,还怪有力气的,谁跟我过来啊。” 于虹红着眼眶,拉着苏钟文:“我们去,我们过去,牧野,你在这里守着桃子啊。” “嗯,妈,你们放心吧。” 大约三十分钟后,苏桃被推了出来,周牧野看到孩子的时候,还没什么反应,一看到苏桃,那眼眶一下子就红了。 人家都说,女人生孩子就是去鬼门关走一遭,他妈去走一遭没能回来,桃子走了一遭回来了。 苏桃第二次看到周牧野掉眼泪,一次是想他妈了,一次是为她掉,她笑了笑,虚弱地抬手:“高兴的事情,你哭什么?” 周牧野握着她的手,随着她的推床一起往前走,勉强挤出笑容来:“高兴,是高兴。” 苏桃被安顿进了病房,没一会儿,于虹和苏钟文就一人抱着一个孩子回到了病房,见苏桃一切都好,两人终于露出了放心的笑容。 周牧野扶着苏桃半躺起来,苏桃伸手:“孩子给我看看呢。” 于虹赶忙抱着孩子凑过去:“这是男娃,你爸手里抱着的是女娃。” 苏桃看了一眼,皱眉:“怎么……不好看?” 她和周牧野在外表上可都无可挑剔的,怎么生出这么……难看的孩子? 于虹轻轻拍了一下她的手背:“瞎说什么呢?你以为你刚生下来的时候比他好看多少呢?刚出生的孩子,都是这个样子的,至少要出了月子,才会越秀越好看的。” “看起来好小。” “双胞胎都这样的。” 苏桃仰脸看周牧野:“牧野哥,你看我厉害不厉害?” 周牧野情难自禁地当着丈人和丈母娘的面,摸了摸苏桃的脸:“辛苦你了。” 苏桃又 分卷阅读180 向她妈邀功:“医生都夸我有力气的,他说我的做法是对的,怀孕的时候,不能胡吃海塞,还要每天适当锻炼,这样才有力气生孩子。” 于虹轻嗤了一声:“行行行,你说的都有道理。” 苏钟文爱不释手地抱着自己的外孙女:“小家伙这眼睛亮亮的,和桃子生下来的时候一个样,看着就机灵。” “男孩像牧野,看着沉静。” 因为是顺产,苏桃在医院里住了五天,就出院了,出院的时候,周牧野全程抱她,完全不顾医院里行人的异样眼神,苏桃也懒得和他争了,就乖乖地被他抱着。 回家之后,苏桃在房间里给孩子喂奶,周牧野忙前忙后没个闲时。 苏桃听到她爸妈在客厅里说事情。 “果子和先进……也结婚好几年了,却一直没有怀上,也不知道是什么问题。” 她爸的声音:“我看是果子不想怀。” “先进他没意见吗?他爸妈没意见吗?” “算了,他们自己的事情,让他们自己去解决,我们能管得了那么多吗?” “果子这孩子……我只怕她还有什么别的想法。” “这丫头就是想法太多了,以后有她吃苦的日子。” 于虹:“你说说她呢,她就怕你。” 苏钟文:“你看她听我的吗?算了,都由她,日子都是自己过出来的,她要是不知足,以后会吃教训的。” 苏桃敛了眼神,苏果的人生,和她已经没有关系了,她只需要过好自己的日子就行了。 周牧野抱着孩子轻声哄着:“那个吃好了没有,咱闺女急了。” 苏桃瞥他一眼:“让你多锻炼锻炼哄孩子技能。” 周牧野哄孩子的技能还真的比苏桃强多了,毕竟牧月牧星几乎是他一手拉扯大的。 周牧野让苏桃弄了奶在奶瓶里,夜里孩子哭的时候,他就把奶稍微热一下,抱着孩子去厅里给孩子喝奶,这样可以不打扰苏桃睡觉。 这一切,于虹都看在眼里,牧野这孩子,对她家桃子是真的好。 有时候,命运就是这样的,阴差阳错,却嫁对了人。 苏桃坐月子坐了一个月,正好赶上毕业,周牧野的钢材门店生意也是蒸蒸日上。 他肯吃苦,为人有远见,结交了几个搞建筑的大佬,他店里的钢材销路很好。 也就一年多的时间,周牧野已经完全脱贫致富了。 姚国华庆幸跟对了人。 苏桃去学校参加毕业典礼,震旦大学的高材生周牧野陪她一起去的。 毕竟刚出月子,他要时时刻刻陪着他家桃子,离开半刻他都不安心。 这一个月里,苏桃几乎每天都要喝鱼汤鸽子汤老母鸡汤老鸭汤,她本来就白,这会儿更是白得跟嫩豆腐似的,还挺丰腴。 以前是少女,生完孩子的她,有了女人的成熟风韵,更加吸引人,更加让人移不开视线了。 周牧野扶着她下车的时候,恨不得直接把她塞回车里带回家去。 不给人看,谁都不给看,他家桃子,他只想揣口袋里珍藏。 苏桃穿的是白色的连衣裙,直发稍微束了一下,有两缕调皮的发丝垂在鬓边,一举一动,一颦一笑,都能让周牧野发狂。 他家媳妇儿怎么越来越漂亮了? 苏桃是医科大的校花,在学校里的名气很大,所过之处,都有眼神相随。 大礼堂前,朱慧看到了苏桃,心里颇不是滋味,苏桃可真是精明,利用最后一学年,把孩子都给生了,听说还生了个双胞胎,那以后参加工作,就不需要休假生孩子了,真是会算计呢,医院更愿意录用这种不给医院添麻烦的员工,到时候各大医院来招聘的时候,她的胜算肯定比她们要大的。 而且,这苏桃生完孩子,完全不见臃肿,风情甚至更胜从前,班上那些男同学一个两个完全都看直了眼。 苏桃朝她笑了笑,朱慧愣了一下,心里酸得很,但又不得不承认,如果她是男生,这种女人朝她一笑,她愿意为她抛头颅洒热血,什么都愿意为她做。 漂亮的女生,天生好命,这都是命啊。 只是,仲远那个傻子,人家都结婚了,领证了,娃都生了,还这么痴心地追随着苏桃,当真是傻到家了。 苏桃进了礼堂,正要往座位走去,后面有人叫住了她。 她一回头,就看到了仲远,仲远还真的是……错付痴心了。 “有事吗?”苏桃笑意盈盈地看他。 有儿有女万事足,苏桃的心情很好,谁都可以给笑脸。 仲远愣了一下,苏桃几时对他这么效果?她的笑容艳丽明媚,比电视电影里的那些女演员还要好看,从上学的第一天起,他就…… 可日子越久,他越知道,他这辈子可能都没法得到苏桃,苏桃对她那个农村丈夫,痴情得很。 仲远勉强笑道:“可以借一部说话吗?” 苏桃回头看了周 分卷阅读181 牧野一眼,周牧野指了指不远处的座位:“我在那里等你。” 苏桃再看向仲远:“仲远同学,你有什么要和我说的?” “还没恭喜你,成功生下龙凤胎。” 听到苏桃生下龙凤胎的事,仲远简直羡慕死了周牧野,那个男人,怎么那么好命啊,农村泥腿子出身,得到的却比他多,名牌大学,漂亮的妻子,妻子的衷心,现如今还一举得了龙凤胎。 这真是,司命给他开了后门吧,这命格未免太好了。 苏桃笑笑:“谢谢你的祝福,我们马上要毕业了,你打算……进哪个医院?” 仲远讪讪道:“还没有决定,苏桃,我就是奇怪,为什么你对周牧野那么痴心呢?” 苏桃认真想了一下,然后道:“我做过一个梦,梦到我和牧野的上辈子,上辈子我对周牧野太坏了,即便我对他那么坏,他也一直对我很衷心,没有爱上别的女人,我觉得这辈子,我应该报答他。” 仲远万万没有想到,苏桃竟然用这种鬼神之说来糊弄他。 “苏桃,你……” 苏桃满眼认真:“我说的是真的,除去上辈子的这个梦,我丈夫周牧野,各方各面都无可挑剔的优秀啊,你看啊,他长得高,还英俊,又是震旦大学的大学生,自己有远见,开了一家钢材门店,那门店如今很赚钱,最关键的是,他爱我,爱我胜过一切,所以,我爱他,我对他痴心,不是理所当然的事吗?” 仲远神色怔了怔,倒不是因为苏桃对周牧野的这些溢美之词,而是因为—— 苏桃说起周牧野的时候,简直两眼放光,那光芒里,仲远看到两个字——幸福。 是的,苏桃很幸福,幸福到恨不得向全世界宣告,他输了,他穷极一生,也不可能得到苏桃的青睐的。 这样的女性,他喜欢,也钦佩。 苏桃和周牧野在一起的时候,周牧野一无所有,苏桃是真正的视金钱如粪土,不贪恋权贵,安心守着她那个一无所有的丈夫,慢慢靠自己的双手改善自己的生活。 苏桃好,苏桃什么都好,唯一的不好是,她不属于他。 他笑了笑:“看来他是真的很好。” 苏桃耸肩:“万里挑一的好。” 仲远的眼神飘向后面不远处,周牧野坐在哪里,视线紧紧黏在苏桃身上。 他多么羡慕那个男人啊。 “你刚才不是问我想进哪个医院吗?” “嗯。” 仲远犹豫了一下道:“我打算去国外留学,再去深造一下。” 苏桃眼神赞赏:“嗯,现在留学热,而且国外的医术确实是比国内好,你出国好好深造,回来之后一定会成为名扬全国的好医生的。” 仲远笑笑:“那我……就祝你每天开心了。” 苏桃俏皮地朝他笑笑:“我会的,谢谢你的祝福。” 她转身走了,走到男人身边的时候,男人拉了拉她的手,苏桃反手握住他的手,两人柔情蜜意地笑。 窗外风景都不及他们两好看。 仲远坐到了最后一排,离他们远远的。 毕业典礼之后,两人手拉着手一起出了礼堂,六月份了,学校里的梧桐树枝叶繁茂。 就看到学校门口姚国华和孙苗在那儿等他们。 孙苗笑眯眯地调侃:“苏桃,你不得回家喂孩子吗?” 苏桃脸色绯红:“我爸妈在家呢,今天给我放一天假。” “你打算进哪家医院啊?什么时候开始上班啊?” “下半年,赵教授一早就像让我进医科大附属医院,他很欣赏我,医院那边会等我的。” 孙苗由衷道:“真好。” 姚国华挠了挠后脑勺道:“我跟孙苗……领证了。” 苏桃很为他们开心:“那真是恭喜你们了啊。” “晚上去我们家吃晚饭,酒席定在八月份,到时候可一定得来啊。” 周牧野颌首:“嗯,到时候给你们包个大红包。” “多谢周老板,我们先回家准备了,晚上过来啊。” 那两人欢天喜地去了公交车站等车。 正是黄昏,阳光均匀地洒下来,小小的街道,笔直悠长,街边的门店都准备开始关门了,这个年代,是没有所谓的夜生活一说的。 自行车的铃铛上清脆悦耳,电车哐啷哐啷地从眼前开过,卷帘门一个接一个拉上。 梧桐树下星星点点的余晖,苏桃拉住了周牧野的手:“咱们散散步吧。” “嗯,走路回家。” “走路回家。” 他双手背在身后,紧紧抓着苏桃的手。 苏桃小声道:“刚才,仲远问我为什么对你这么痴心呢。” 周牧野转头看她:“嗯,你怎么说的?” “我说,我做过一个梦,梦到了我们的上辈子,上辈子,我对你不好,我们都过得很不好,但你一直对我不离不弃,我说我是来报恩的 分卷阅读182 。” 周牧野握紧了她的手,嘴角微微弯出一个弧度。 “是吗?” “嗯,仲远觉得我在糊弄他,其实我真的做过这样的梦。” 他轻轻捏着她的手:“庆幸你做过这样一个梦。” 不管是梦境还是真实发生过的,至少,他和他的桃子,这一生,圆圆满满,恩恩爱爱。 上辈子吃再多苦,那都是值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