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书后被暴君标记了》 _分节阅读_1 《穿书后被暴君标记了》作者:池翎 文案: 叶舒穿进刚看完的权谋文,成了被暴君男主扳倒的第一个炮灰权臣,被千刀万剐,挫骨扬灰那种。 叶舒果断收拾东西跑路,路上还顺手找个人解决了自己被下的药。 谁料第二天醒来,暴君在身边对他偏头一笑:睡得好吗? 叶舒:…… 为了保命,叶舒被迫进宫为妃,从此过上了被暴君使唤压榨的苦逼生活。 暴君批折子,他添茶研墨。 暴君吃饭,他夹菜试毒。 暴君睡觉,他还要负责暖床。 直到肚子开始变大,叶舒才发现,他穿的书似乎出了点bug…… 这踏马居然是个abo世界。 他之前根本没被下药,那是他成为坤君的第一次分化期! 暴君:乾君的求偶期要到了,爱妃…… 叶舒在暴君面前啪地合上寝殿门:呵,没戏。 阴晴不定暴君攻x又怂又作又怕死受 食用指南: 1、古代abo设定,架空朝代,生子小甜饼。 2、封面攻受人设,原图见池翎 ———— 内容标签:生子宫廷侯爵甜文穿书 搜索关键字:主角:叶舒,晋望┃配角:求个作收吖~┃其它: 一句话简介:我还怀了他的崽QWQ 第1章 月色高悬,夜风微凉。 长麓国皇家秋围猎场内,几队铁骑精兵高举火把,在营地周围的树林中搜寻。 半个时辰前,长麓国君在自己的营帐内被人暗杀,如今生死不明。 营地内人声鼎沸,哭喊声,呵斥声响作一片。与国君营帐相距不远的另一个营帐内,一名模样俊秀的青年端坐案前,捧着本书卷正在。 “公子,您真不去看看?”他的身侧,一名奉茶的侍从低声问。 青年头也不抬:“不去。” “可陛下那边万一出了什么事……” 一句话还未说完,青年抬起眼皮,冷冷瞥了他一眼。 青年年纪尚轻,五官俊秀雅致,看上去甚至有些文弱。 他应当刚要睡下,身上只穿了件单薄的里衣,衬得身形消瘦修长。那张脸白净无暇,唯有耳垂下方生了一枚朱砂小痣,颜色鲜红,在炭火映照下惹眼得很。 可当他这般看过来时,却叫人脊骨生寒,不敢目视。 侍从登时出了一层冷汗,连忙闭嘴了。 “你跟在我身边时日不短,什么话该说,什么不该说,不用我教了吧。” _分节阅读_2 青年手中书卷翻过一页:“没有下次,出去。” “是……是!” “等等。”青年忽然叫住他,“把炭盆撤了,太热。” 侍从略微一怔,看向青年。 空气中不知何时弥漫起一股淡淡的果木香。 或许是炭火烘烤的缘故,青年侧脸至耳根都肉眼可见地泛起点粉色,衬得那枚朱砂小痣颜色越发艳丽,平添一丝魅色。 他扯了扯松散的领口,神情有些不耐烦:“怎么了?” “没……没有。” 侍从忽然有些呼吸困难,他不敢再多言,连忙撤下炭盆快步离开。 直到出了营帐,被夜风吹得一个激灵,侍从才觉得不对。 公子往日极畏寒,如今已至深秋,夜里正凉着,怎么会热? 营帐里重新恢复寂静,青年坐得笔直端正,视线却越过书本上方往外探。见外头已经没了动静,他长舒一口气,将书本往桌上一扔,整个人没骨头似的趴了下去。 “……终于走了。” 大约一刻钟前,叶舒穿进了这个世界。 这是一本权谋文。 书里大燕、长麓、西夏三朝割据,男主晋望是长麓国的新帝。 这个男主与别不同。 晋望此人极其小心眼,冷血无情,有仇必报。他不受先皇宠爱,便步步为营,弑父杀兄,最终夺取帝位。他的登基大典上,曾在幼时欺辱过他的宦官们,皆被他斩断手脚,当众丢入虎笼,被猛虎分食而死。 登帝后,晋望先以雷霆手段,诛杀奸臣,铲除异党。而后他挑起战事,御驾亲征,仅用三年时间踏平大燕、西夏,最终一统天下。 叶舒穿成了书里和他同名的炮灰。 原主是罪臣之子,幼时被贬为奴仆,遇见身为皇子的晋望,留在他身边做了伴读。原主与晋望从小一起长大,晋望登基后,破例封原主为左丞相,兼督查百官之职。 可原主与晋望政见不合,很快心生罅隙。 晋望登基的第三年,原主联合外敌谋逆,于秋围时刺杀国君。谁料刺杀失败,东窗事发,叶舒被株连九族,成为被晋望扳倒的第一个有名有姓的炮灰。 简言之,就是个给男主刷经验的工具人。 “这都是什么事……”叶舒恹恹地趴在桌案上,听着营帐外的哭声,十分头疼。 外面哭得热闹,但没人知道,晋望今晚根本不在营地。 早在原主谋划暗杀前,晋望就已经有所预料,如今留在国君营帐内的只是个假身。 一旦刺客动手,原主的谋划就会败露无遗。 三天后,晋望会亲自带兵包围原主的府邸。 入狱,抄家,千刀万剐。 原主在书里只活了三章,第三章末尾,原主被剐得只剩一副骨架,被晋望亲手推下城楼,再被万千铁骑践踏成泥。 ——真正的挫骨扬灰。 叶舒结结实实打了个哆嗦,终于坐不住了。 别的不说,这死法也太惨了点。 莫名其妙穿书已经够倒霉了,他可不想就这么死了。 不行,他得赶紧逃。 这工具人谁爱当谁当,他不伺候了! 营地里乱作一团,没人注意到,一道身影悄无声息溜出了营地。 _分节阅读_3 叶舒跪坐在溪水边,捧起水洗了把脸,手指微微有些发抖。 水珠顺着脖颈滑入领口,留下一道蜿蜒的水迹。 他难耐地扯了扯衣领。 怎么……这么热? 皇家猎场设在都城郊外的山林中,又是深秋,夜里山风阵阵,可吹在叶舒身上却感觉不出半分凉意。 他先前沉浸在穿越的恐慌里,没发现这具身体的异样。 现在被夜风一吹,才稍微清醒了些。 难以言喻的燥热感如野火燎原般越烧越旺,叶舒额前很快出了一层薄汗,就连吐息都灼热起来。 叶舒低头看着自己的双手,心中忽然浮现出一个猜测。 他该不会是……中情毒了吧? 谁踏马给他下毒??? “一个也没抓到?” 高大的树冠遮蔽月色,一袭黑衣的身影立于林间。 他的身后,最前方那人战战兢兢开口:“陛、陛下,那伙贼人极其狡猾,又早有预谋,我们实在是……” “是不能,还是不想?” 晋望语调轻而平稳,身后禁军齐刷刷跪倒一片:“陛下恕罪!属下绝不敢背叛陛下!” “不敢?”晋望终于回过头,那双俊美的眸子在月色中森寒冰冷,视线淡淡落在为首那名禁军身上,“这个,拖下去剐了。” “陛下饶命!陛下饶命啊!” 惨叫哭喊声响彻树林,众人面面相觑,一时没敢动作。 “嗯?”晋望一抬眼,众人被他看得浑身一颤,立即有两人上前将那人拖走。 哭叫声渐渐远去,林间静得针落可闻,晋望平静道:“他断气之前若再找不到,你们知道结果。” 众人连忙应了声“是”,慌慌张张跑了。 晋望行走在树林中。 身后的黑暗里忽然传来异响,他脚步一顿,指尖瞬间衔起一根金针。 一股清甜果香在树林中蔓延开。 晋望神情略微一变。 这味道是…… 不等他有所反应,一个身影撞入他怀里。晋望被冲撞得后退半步,脊背抵上粗粝的树干。 同时,一块黑绸覆上他的眼睛,遮挡了视线。 “别动。”耳畔压低的话音轻哑微弱,抖得不成样子。 清甜的果香充盈鼻尖。 那香味很淡,就像是雨后青涩的梅子,在黑暗中若有似无地勾弄,叫人口舌生津。 叶舒现在很难受。 发现自己可能被下药后,他第一反应是要在药效彻底发作前逃出这里。可谁知道这片林子大得要命,道路崎岖难辨,他刚进树林没多久就迷路了。 叶舒独自在林中走了许久,身体在药效的作用下越来越热。 而且,他根本没法自我纾解,他想要……想要人帮他。 “我中毒了。”叶舒轻轻吸气,委屈道,“……能不能救救我。” 长久的沉默。 _分节阅读_4 怀中的躯体滚烫得可怕,晋望不动声色收了金针,抬手搂住对方纤瘦的腰肢,指腹在后腰轻轻滑过,引起一阵战栗。 那股清甜果香顿时浓烈起来。 “要我帮你?”晋望似乎觉得有趣,轻声问,“你可知道我是谁?” “你……你穿了禁卫军的衣服。” 叶舒抓住对方的手臂,像是救命稻草般握得很紧:“帮我找个人……解毒,我能报答你……五日后,你去城外十里地的一间茶铺,二楼尽头雅间的桌下……那些钱可保你此生衣食无忧,不用再做这种卖命的生计。” 原主在长麓权势滔天,家财万贯。叶舒已经打定主意远走高飞,那些家产他带不走,但想分出些财物给这个人不难。 这林子里没有别人,他也走不出去,这是叶舒能想出的唯一解决方式。 可男人只是轻轻笑了一下。 那声音极低极沉,像小锤子敲打在叶舒心口。 “我不要钱财。” 叶舒腿软得站不住,眼眶都红了:“那你要什么?” 男人反问:“现在是你求我,不该你自己想么?” “我……我不知道。”叶舒意识逐渐模糊,额头抵在男人肩上,小声道,“你帮帮我吧,你要什么都可以……” 叶舒靠得太近了。 被蒙住眼睛后,感官比往常更加清晰。 那果木香气仿佛比先前浓烈百倍,甜腻的气息无孔不入,牵引着勾出人心中最原始的本能。 晋望此前从未想过,那个敢在朝堂上与他据理力争,犯上作乱的年轻丞相,竟然会分化成一名坤君。 这个世界部分男女成年后会迎来第二次分化。乾君多为统治者,力量强大而地位较高,坤君则相对力量低微,也更易……受孕。 叶舒那种性子,晋望原本以为,他也该是名乾君。 这可太有意思了。 晋望轮廓锋利的唇角略微扬起,在青梅甜腻的果香下,另一种全新的味道在林中蔓延开。 乾君的信香冷而烈,攻击性极强,就像是尘封许久的烈酒,醇香浓郁。 叶舒难耐地低吟一声。 他似乎终于察觉到这人身上危险的气息,踉跄着后退半步,却被人用力扯了回来。 衣物与草叶摩挲发出轻响,二人滚进一片草地里。 覆在晋望眼睛上的黑绸终于滑落,露出那双俊美阴鸷的眼睛。 晋望居高临下看着怀中的人。 叶舒这一摔彻底摔得意识不清,他眉宇紧蹙,还在循着本能往晋望怀里钻。他脑袋偏向一边,耳垂边的小痣已变得殷红如血。 这是坤君特有的标志。 竟连自己进了分化期都没发现,还是这么迷糊。 晋望用指腹恶劣碾过那颗颜色鲜艳的小痣,逼出几声甜腻的低吟。 叶舒耐不住这种折磨,在他怀里细微挣扎着:“你别……” 晋望语调淡淡:“今夜的事与你有没有关系?” “不……” 晋望加深了手上的力道:“说。” “……不告诉你。”叶舒已经被体内的情潮烧糊涂了,他把头埋在男人怀里,呢喃低语,“……见死不救,你这人太坏了,凭什么告诉你。” 还是这么一副理直气壮的样子。 晋望快被他气笑了。 _分节阅读_5 登基这三年,叶舒仿佛变了个人,开始与他处处作对。可今晚,他觉得过去那个叶舒又回来了。 那个……曾对他有求必应,与他相依相伴多年的人。 怀中人的领口在方才挣扎中散开了大半,晋望终于抬手覆上去:“这里没有别人,只有我,你说该如何?” 叶舒轻轻“呜咽”一声。 回答他的,是越发浓烈的果木清香。 放弃了一切抵抗,像熟透的青梅,果香四溢,任君采撷。 晋望深深凝望着他,终于满意地笑起来:“……很好。” 月色透过树冠洒下斑驳树影,薄纱似的拢在亲密相拥的二人身上。 晋望用力扣紧对方的腰身,将耳畔的低吟搅得破碎而微弱:“叶舒,叶祈安,你最好真没背叛孤。” 他低下头,衔住叶舒耳垂边那枚小痣,轻咬啄吻,浓烈的信香注入。 叶舒身体止不住战栗,被晋望拥入怀中。 仿若恋人般亲昵。 “否则,孤定要你付出代价……” 第2章 叶舒睁开眼。 天还没完全亮,熹微的光线透进来,洒在镶了金丝的薄纱上。 叶舒盯着头顶的纱帐,有些恍惚。 他这是……在哪儿? 空气中弥漫着清幽暖香,还有一丝极淡极浅的酒味,淡得几乎难以察觉。叶舒撑着身下柔软的床铺坐起来,听见浑身筋骨传来不堪重负的咔嚓轻响。 后腰一酸,又软倒下去。 “嘶……” 叶舒低啐一声。 昨晚的记忆他其实不太清晰。 从进树林开始,他的身体越来越热,越来越渴望被人触碰。可是没有人。他在空无一人的树林里不知走了多久,终于听见了脚步声。 大脑被情潮烧得混沌不堪,恍惚间只记得绝不能被人看见自己的脸。 于是,他随意扯了块衣摆将对方眼睛蒙住,便扑了上去。 再之后…… 疯狂,失控,意乱情迷。 叶舒捂住脸,不敢再想下去。 他明明只是去求助的,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天地良心,他的确喜欢男人,也的确是下面那个,但这不代表他愿意随便被男人睡。 何况还是个……这么粗鲁的男人。 叶舒揉着腰,忽然有点委屈。 和幻想中温柔体贴、循序渐进的初夜完全不一样。 这体验感也太差劲了。 叶舒缓了好一会儿,才扶着床沿坐起来。 _分节阅读_6 他已经换上了干净的里衣,质地柔软舒适,就是尺寸不太合,衣袖生生长出半截。叶舒随便挽了几道,松松垮垮垂在手腕上。 他悄悄掀开纱帐一角朝外看。 这里像是一处寝殿。 殿内装点得华贵精巧,却不显俗气。每一个摆件,每一处雕刻都是精心布置,一眼看去便知价值连城。 ……不太妙啊。 叶舒再不了解这个世界,也能看出此间主人必然非富即贵,甚至远超寻常富豪人家。 他该不会睡了皇室的人吧? 昨晚那人不是禁军吗??? “……不会这么倒霉吧。”叶舒小声嘟囔一句,正要下床,门外忽然传来脚步声。 叶舒闪电般缩了回去,扯过被子结结实实把自己盖严了。 有人推门而入。 来者不止一个,叶舒从被子里抬起头,越过纱帐缝隙往外看。 走在最前方那人一袭黑衣,从叶舒的角度瞧不见模样,只能看见对方镶了金丝滚边的衣摆。 “怎么还没醒?”说话的声音低沉,叶舒头皮瞬间炸开。 真是昨晚那个人! 叶舒不自觉抓紧了身上的薄被,屏住呼吸,便听见另一人开口了。 “回陛下,大人身体虚弱,许是劳累过度,再休息片刻便好。” 陛陛陛——陛下??! 叶舒雷劈般僵在原地,好一会儿没有回过神来。 他脑中关于原主的记忆并不清晰,昨晚又是那种混乱的场面,就算他看见了对方的脸,也根本想不起来对方是谁。 他居然和晋望睡了??? 等等…… 古人向来看重这些,什么一日夫妻百日恩,他昨晚被晋望折腾成那个样子,说不定能借此求对方放他一条生路。 下一刻,晋望的声音冷冰冰响起:“施针,把他扎醒。” 叶舒:“……” 这人有病吧! 殿内寂静无声,叶舒只能听见自己急促的心跳。很快,有人掀开纱帐,一只手搭上他的手背,抬起手指—— 叶舒终于躺不住了。 “不要!”在银针刺入皮肉前的前一秒,叶舒用力抽出手,猛地坐起来。 他这一下没留力,直接从床沿边滚了下去。 “唔……” 叶舒摔下来时牵扯到身后隐隐刺痛的部位,眼眶疼得红了一圈。 一双黑色锦靴走到他面前。 叶舒抬起头,视线循着对方华贵的黑袍向上看去,看入一双俊美含笑的眼中。 晋望低下头,声音几乎算得上温柔体贴:“爱卿睡得好吗?” 殿内茶香四溢,叶舒穿戴整齐走出内室,一眼便看见坐在主位品茶的晋望。 他怂巴巴走过去:“陛下。” 晋望抿了口茶,慢悠悠开口:“昨晚……爱卿令孤十分惊喜。” _分节阅读_7 这话中的调笑意味太浓,叶舒耳根有些发烫,低下头没有说话。 晋望似乎并不介意,他将茶盏放下,指了指面前的东西:“孤准备了些礼物给你。” 三个精致的木盒放在地上,从小到大依次排开。 晋望眉梢微挑:“打开看看。” 叶舒本能觉得不会是什么好事,却也不敢拒绝,径直走上前打开第一个木盒。 盒内躺着一封密函。 叶舒的心一下提起来。 密函上的印章是原主独有,绝对无法仿制。 这是一封原主与外敌私通的秘信。 有了这个东西,他谋逆刺杀的事情就算是坐实了。 该怎么办? 叶舒后背出了一层冷汗。 他努力从脑中搜刮原主残存的记忆,思绪一时混乱,下意识打开了第二个稍大些的盒子。 “啊!” 叶舒手一抖,盒盖重重摔回去,重新扣紧了。 那盒子里,竟放着一只鲜血淋漓的断手。 叶舒惊魂未定,只听晋望悠悠道:“这是孤的禁军统领,可惜他现在已经被剐得没多少皮肉,只剩下这只手。他这只手收了你不少钱财,还认得出么?” 叶舒腹中阵阵反胃,一滴冷汗从颊边滑下。 这人是变态吗??! 可晋望只是淡声道:“第三件,开吧。” 叶舒看向最后那个木盒,指尖微不可察地发颤。 最后的木盒体积最大,盖得严丝合缝,看不出里面是什么东西。 叶舒心一横,大步走过去,用力揭开盖子。 盒底躺着一颗人头。 人头的两只眼珠已经被挖掉,剩下两个黑漆漆的空洞,无声地与他对视。 “啊啊啊啊——!”叶舒急退几步,摔倒在地。 晋望注视着他,声音波澜不惊:“这是昨晚参与行刺的一名刺客,前不久才刚抓到,外头还有十余名尚未处死,爱卿可要与我一道去观摩?” 叶舒脸色苍白,脑中嗡嗡作响。 他怔怔地看着晋望,只见对方嘴唇开合,却听不见半点声音。 在极度恐惧中,叶舒终于眼前一黑,失去了意识。 床上的青年脸色苍白,眉宇紧蹙,睡得不怎么安稳。 晋望坐在床边,手指捻着对方耳垂把玩:“如何?” 太医诊完脉,将叶舒的手腕放回床榻:“只是受了惊吓,或许还有些晕血,一会儿就能醒。” “晕血……”晋望垂眸,顺势在叶舒侧脸捏了下,“还是这么没用。” 太医欲言又止地看向晋望。 晋望道:“有话就说。” 太医朝晋望俯身跪拜,前额点地:“敢问陛下,要如何处置叶大人。” 晋望眼眸微微眯起。 _分节阅读_8 太医只觉犹如寒芒在背,不敢抬头,硬着头皮道:“陛下乃万中无一的乾君之体,乾君标记只可给予一名坤君,标记过后,双方信香融合,就连求……求偶期也唯对方不可。除非坤君身故,否则无法消除或转移。” 晋望轻描淡写:“你想说什么?” 太医心一横,直言道:“陛下此番,是留下祸患!” 晋望许久没有说话。 太医肩背颤抖,额前慢慢渗出汗珠。 长麓国君性情阴晴不定,但面上从来不显。 无论是赏是罚,他总是一副轻描淡写,翩翩优雅的模样,可唯有一种情形不同。 当他沉默时。 晋望沉默下来唯有一种可能,那就是,他正在考虑该将哪一种死法用在别人身上。 沉默的越久,便越危险。 殿内气氛凝结至冰点,太医终于熬不住:“臣……” “你说得在理。”晋望忽然轻轻道,“叶相已有反心,留不得了。” “可孤不想让他死。” 太医怔然抬头。 晋望冷冷注视着他,一字一句轻声重复:“孤说,不想让他死。” 太医浑身一颤,重重磕头:“臣惶恐!” 晋望没再说什么。 他走到太医面前,伸手扶了他一把:“冯老年事已高,莫要久跪。” 太医没敢真让晋望扶他,连忙站起来:“谢陛下。” 晋望送太医走到殿外,低声道:“孤知晓有一味药,可短暂压制信香不显……” 太医了然:“臣明白,臣这就去办。” 晋望点点头,神情依旧温和:“冯老乃三朝元老,与孤曾有救命之恩,孤自当谨记。不过……今日的话,孤不想再听到第二遍。” “是。” 殿门徐徐合上,隔绝外界一切声响。 晋望回到床榻边,看见叶舒睫羽微颤,似乎就要醒来。 他嘴角扬起,慢慢低下头。 在他即将触碰到叶舒嘴唇的瞬间,身下的人忽然侧身躲开,缩进了床榻内侧。 叶舒扯过被子裹巴裹巴,把自己缩成一团,警惕地问:“你要做什么?!” 晋望心情大好,反问:“孤有这么可怕?” 叶舒刚想点头,又想到了什么,快速摇了摇头。 晋望笑了:“你以前可没这么怕孤。” 叶舒半张脸埋在被子里,闷声道:“哦,是吗?” “嗯。”晋望在床边坐下,道,“你以前还敢在朝堂上骂孤昏君,你不记得了?” 叶舒:“……” 原主真是条汉子啊。 晋望敛下眼:“罢了,说说别的。” 叶舒控诉:“……你别再给我看人头了!” “不看。”晋望语调十分温和,“既然已证实此事是你所为,事情就简单许多。” _分节阅读_9 “你的同党已经入狱,其他与此事有牵连之人,孤也会一一查清,按律惩处。” “至于你……” “你是主谋,按照律法,谋逆者,当处以千刀万剐之刑。” 晋望注视着叶舒,不紧不慢问:“……爱卿还有什么想说的?” 第3章 殿内再次陷入沉默。 叶舒抓着柔软的丝被,指节紧绷发白,才勉强控制自己别再晕过去。 还问他想说什么? 他现在说什么还有用吗? 这狗皇帝。 晋望却表现得十分有耐心,他坐在床边,静静注视着他,没有催促。 二人僵持半晌,叶舒哆嗦着问:“如果……如果我说,我做这些是为你好,你会信我吗?” 晋望显然没想到他会这么说,略微一点头:“愿闻其详。” 叶舒悄悄打量他。 晋望素来喜怒不形于色,就是跟在他身边多年的侍从,也难以揣测其内心的想法。他阴晴不定,上一秒或许还在与人谈笑风生,下一秒就能将因为一句话不顺心而大开杀戒。 伴君如伴虎,所言不虚。 叶舒紧张得胃里阵阵痉挛,他揉了揉腹部,硬着头皮道:“我……臣是发现,西夏暗中派了探子入京,这才假意……假意与其合作。臣做这些,都是为了将其引出来,助陛下铲除外敌。” “哦?”晋望心平气和,“继续。” “至于那禁军统领,他早生反心,臣这样自然是为了将朝中谋逆者一网打尽。”或许是紧张得过了头,叶舒越说思路越加清晰,编得自己都快信了,“还有,陛下事前不是收到暗探传来的消息,才知道昨夜会有人行刺?” 晋望眉梢一挑:“叶相想说,此事与你有关?” “那是自然!” 叶舒神情无比陈恳:“臣怕走漏风声,事先不敢将计划告知陛下,只能通过这种方式传递消息。幸好陛下足智多谋,与臣配合天衣无缝,这才……” 殿门被人轻轻叩响。 晋望抬手止住叶舒的话,唤了声“进来”。 几名侍女端着托盘进殿。 叶舒立即闻到了饭菜的香气,腹中咕噜一声响。 晋望含笑:“饿了?” “……嗯。” 叶舒从穿进来到现在一直粒米未进,他有胃疼的老毛病,饿了撑了都容易复发,疼得严重了还得送急救。 晋望起身,语气温和:“来吧,边吃边说。” 叶舒跟着晋望来到桌边,试毒的内侍已经将饭菜挨个试完。 晋望挥退众人,拉着叶舒坐下。 桌上的饭菜大多清淡,晋望亲手盛了碗熬得软糯的小米粥推到叶舒面前。 叶舒狐疑地瞄了他一眼。 好一副兄弟情深,圣君贤相的画面。 要不是他看过书,都快以为他穿的是本社会主义兄弟情的了。 _分节阅读_10 晋望跟他这儿演什么呢? 腹中刺痛感越来越明显,叶舒没打算与自己过不去,乖乖埋头喝粥。 晋望没动筷,偏头看了他一会儿,温声道:“叶相方才说,是你将刺杀消息透露给孤的暗探?” 叶舒动作稍顿,神态自然:“是。” 晋望微微皱了眉,似是在思索他所言是否如实。 在书中,其实是原主手下口风不严,传递消息时被京中暗探察觉了风声。 他如今移花接木,将此事说成他故意卖出的破绽。 若晋望继续问,他甚至能说出是哪名暗探,在哪一环节得到的消息。 呵,和他斗。 没想到吧,小爷是穿书来的。 叶舒心下得意,就连喝下的米粥都变得香甜起来。 晋望只是支着下巴,好奇地问:“那叶相可否告诉孤,你是如何将孤的暗探调查得这般清楚?” 叶舒手一抖,汤匙摔进了粥碗里。 日。 为了巩固政权,晋望登基时在京中设下了三百暗探。暗探游走于黑暗之中,帮晋望做一切他明面上不方便做的事。 这些他当然是看书知道的,可是放在书里,这是长麓第一绝密。 知道了这个秘密,他会比弑主谋逆死得更惨。 叶舒背上起了一层冷汗,声音也不自觉发颤:“陛下……” 晋望微笑:“孤在,慢慢说。” 叶舒无话可说。 他觉得自己像在雷区蹦迪,蹦跶是死,不蹦跶也是死。 叶舒腹中绞痛,自暴自弃道:“你给我个痛快吧。” 晋望问:“爱卿何出此言?” “你看看你对我这个态度,你真的相信过我吗?”叶舒把粥碗一推,起身喝道,“晋望,我们七岁就相识了,这十几年我对你如何,你自己不清楚吗?” 晋望一怔。 “怀疑我,试探我,既然你这么确信是我做的,直接杀了我好了,就当我这十几年的赤诚之心全都喂了狗!” 叶舒眼眶发红:“你昨晚……你昨晚还那么对我……” 叶舒声音哽咽颤抖,说不出话了。 晋望沉默下来。 偌大的殿内一时只剩下叶舒急促的呼吸声,他像是有些站不住,捂着腹部慢慢蹲下来。 晋望下意识去扶他。 “别碰我。”叶舒额前冷汗连连,虚弱道,“你让我疼死算了。” 晋望眸色一沉,却没再说什么,快速将叶舒打横抱起,大步走向内室。 晋望把叶舒放在床榻上,出门吩咐人请太医。 叶舒抬起眼皮,悄悄往外看。 看来,这狗皇帝吃软不吃硬啊。 晋望对原主的感情,书里没有细说,但大致提过一些。 晋望生在冷宫,母亲在他年幼时便病逝。先帝贪恋美色,纵情享乐,对自己这个儿子并不在意。很长一段时间,晋望都只能与原主相依为命。 _分节阅读_11 日子最苦的时候,就连一口吃的,都得原主想尽办法才能弄来。 晋望年幼体弱,原主总把为数不多的食物留给他,还因此胃部患上旧疾。 巧的是,叶舒也有胃病。 那事情就简单许多。 装病嘛,他可太会了。 脚步声渐近,晋望回到床前。 叶舒故意翻身不去看他,消瘦的脊背虾子似的拱起,虚弱地微微发颤。 晋望新盛了碗粥:“你旧疾犯了,喝点粥。” 叶舒头也不回:“不要。” 晋望危险地眯起眼睛:“叶舒,别挑战孤的耐性。” 叶舒手指蜷紧,紧张地抿了抿唇。 他今天还真要挑战一次。 内室一片寂静,似有无声地暗潮在二人之间涌动。 片刻后,晋望叹了口气。 “行,是孤不好。”晋望道,“起来吃点东西,太医马上就到。” 叶舒手指松了劲,提着的心终于掉下来。 这关算是过去了。 晋望还能哄他吃饭,愿意请太医治他,说明暂时还不想让他死。 叶舒翻身坐起来,脸色依旧有些苍白:“给我吧。” 晋望没理他。 他舀起一勺粥吹凉,送到叶舒嘴边:“喝。” 叶舒迟疑一瞬,乖乖低头喝了一口。 晋望的神情终于缓和了些。 晋望其实生得很好看。 五官俊美深邃,眉眼锋利,带着一丝侵略感。可当他像这般眸中含笑地看着人时,眼底那抹阴鸷化去,却恍惚能看出几分深情与温柔。 令人不自觉沉溺其中。 “好看么?”晋望问。 叶舒恍然回神,耳根发烫:“没、没看你。” 晋望笑了笑,没说什么。 晋望一勺一勺喂叶舒喝粥,刚喝了小半碗,太医到了。 事实上,老太医腿脚不便,晋望派人传唤他时,他刚走到宫门口。 一整天什么也没干,就跟国君寝宫与宫门口来回兜圈的太医:“……” 太医上前替叶舒诊脉,晋望也没让开,状似悠闲地继续喂叶舒喝粥。 太医恍然未觉,很快替叶舒诊了脉,道:“叶相胃疾缠身,不宜大喜大悲,精神紧张。须得心绪平和,按时饮食,方可缓解。” 叶舒:“……” 跟在这暴君身边,还有人能心绪平和呢? 叶舒乖巧道:“我明白了。” 太医点点头,往外间开药去了。 _分节阅读_12 一碗粥见底,晋望取了块丝帕给叶舒擦嘴。 叶舒终于忍不下去,偏头躲过:“我自己来就好。” 晋望笑了:“害羞了?” 这人演断背上瘾了吧? 叶舒夺过他手里的丝帕,胡乱擦了两下。 外间殿门开合,太医开好药走了。 叶舒抬眼看向晋望,后者与他对视,神情不辨喜怒。 这其实很奇怪。 以晋望小气又多疑的性子,在知道原主背叛的时候,就该大发雷霆将他入狱。 而不是在这里平心静气地听他狡辩。 而且……叶舒隐约觉得,晋望现在好像并没有太生气? 晋望平静地注视着他,轻声道:“你方才的话……有些道理,过去那十年,你待孤极好。” “孤就算不论君臣之情,也该顾及这许多年的情谊。” 叶舒感动:“陛下是相信我了吗?” 晋望微微一笑:“不信。” “一个字也不信。” 叶舒:“……” 这人真的有病啊!!! 第4章 用完早膳,内侍很快端来了汤药。 那药中或许有安神成分,叶舒乖乖服下,很快生了倦意,昏昏沉沉补回笼觉去了。 等他再次醒来,已是午后。 晋望已经不在寝殿,叶舒刚穿戴整齐,很快有侍女送来午膳。 侍女朝叶舒行了一礼:“陛下吩咐,叶相用完午膳后,去演武场面圣。” “演武场?” 晋望又要作什么妖? 叶舒问:“陛下让我去那里所为何事?” “奴婢不知。” 侍女传完话后就静候一旁,叶舒看了她一眼,没再多问。 晋望派来的人,多半问不出什么。 叶舒这顿饭吃得食之无味,匆匆填饱肚子,便让侍女带他出门。 出了寝殿才发现,这里并不是京都皇城。 此处是晋望在城郊的避暑行宫。 行宫规模不比皇城小多少,叶舒所住的寝殿出来便是个不小的湖泊,叶舒跟着侍女绕过湖畔的游廊,弯弯绕绕走了十多分钟,还没走到演武场,便听得一声轰然巨响。 是枪声。 叶舒脚步一顿,当场就想跑路了。 _分节阅读_13 他就知道晋望没安什么好心! 他身旁的侍女也停下脚步:“叶相?” “没、没事。”叶舒脸色有些发白,摇了摇头。 叶舒走进演武场,一眼便看见伫立于前方高台上的晋望。晋望手中握着一把灵巧的洋火铳,通体银制,模样与手枪类似,又略有不同。 砰—— 一声枪响,正中靶心。 晋望放下火铳,朝叶舒偏头一笑:“还在等什么,过来。” 叶舒走上前。 高台上摆放了一张小案,晋望拉着叶舒在案边坐下,立即有内侍上来奉茶。 晋望看向叶舒:“爱卿看上去精神好了许多。” 叶舒道:“冯太医妙手回春,谢陛下关心。” 晋望一点头:“既然爱卿身体已经恢复,我们便接着说先前之事。” 叶舒:“……” 还有完没完! 叶舒心里惊涛骇浪,面上却波澜不惊,平静地与晋望对视,等待他接下来的话。 晋望偏头朝身旁的内侍示意。 很快,远处传来脚步声。 叶舒循声望去,脸色顿时变了。 演武场的另一头,赫然出现十数名被捆束双手,蒙住口眼的男男女女。 晋望声音里带着笑意:“爱卿先前说,谋划种种皆是为引出敌国埋伏在京都的探子,此言果真不假。看,这不都被孤找到了吗?” 叶舒嘴唇紧抿,隐约意识到他想做什么。 果然,晋望继续道:“此番爱卿是大功臣,孤给你个机会,让你亲手处决他们,如何?” 台下,十数名探子被驱赶至武场内。 内侍捧上火铳。 “这银火铳是个稀罕玩意,孤刚拿到手,还从未沾过血腥。”晋望支着下巴,好整以暇,“就用这个吧。” 这暴君……竟然逼他杀人。 叶舒看了看内侍手中的火铳,又看了看台下那十余年年轻男女,手指颤抖。 就算是书中世界,这些也是活生生的人…… “还等什么,叶相不是想向孤证明自己么?”晋望起身,取过火铳郑重放进叶舒手里,视线定定看向叶舒的脸,“杀了他们,孤就信你。” 刚开过火的火铳还在发烫,晋望手掌覆在叶舒手背上,牵着他的手将火铳握紧。 枪口调转,指向武场内的俘虏。 远处押解俘虏的侍从意会,松开牵连的锁链,退出武场。 十数名男女霎时开始四处逃窜。 “不行……”叶舒的身体开始颤抖,“我做不到。” 晋望垂眸注视着他。 “你还是这么心软。”慢慢的,他抬起手,将叶舒的发丝拂到耳后,一字一句,声音温柔却冰冷:“你派人刺杀孤的时候,也曾这般痛苦么?” “还是说不是自己动手,便不会心怀愧疚。” “抑或,孤的命在你眼里不值一提。” _分节阅读_14 “不是我……”叶舒抬眼看入那双阴鸷的眼中,声音发颤,“你还是不信。” “对,我不信。” 晋望松开叶舒,后退半步。 “动手吧。” 演武场内一片寂静。 叶舒只觉得手中的火铳足有千斤重,沉得他几乎握不住。 场内的俘虏意识到无处可逃,渐渐平静下来,只余些许浅浅的呜咽啜泣。 恐惧无声地蔓延。 与此同时,一道青涩的果木香气蔓延开。 那味道比先前浅淡许多,令人口舌生津的酸甜滋味飘散开,很快弥漫了整座演武场。 晋望的脸色率先变了。 昨夜叶舒刚经历过分化期,被乾君标记之后,信香本该已被暂时压制下来。许是今日受到这种种刺激,竟导致信香再次失控。 皇室的内侍,无论男女,皆乃平庸之辈,闻不到这坤君特有的信香。 可武场内的探子却并非如此。 他们之中,甚至有不少是乾君。 众人被蒙着眼睛,却不约而同面向前方高台的方向。 那勾人的信香在紧张情绪下渐渐变得甜腻,演武场内的气氛逐渐躁动起来。 唯有叶舒在极度紧张下,没有意识到发生了什么。 直到晋望一把夺下他手里的火铳,声音里带了些哑意:“够了。” “你与孤过来。” 他随手将火铳往内侍手里一丢,拉着叶舒就往外走。 晋望晾着满场的侍从俘虏,脚步急促,很快拉着叶舒回到寝宫。 “你怎么——”叶舒刚要询问,晋望忽然反手一推,重重将他压在门边。 叶舒吃痛地皱眉,抬眼对上晋望隐隐发红的眸子。 二人的呼吸顿时滚烫起来。 或许是方才走得太急,叶舒的身体渐渐有些发热,耳垂旁的小痣也奇怪地泛起一阵酥痒,很想……很想被人碰一碰。 他偏过头,刚抬手想做什么,却被晋望擒住手腕,用力按在身侧。 “别乱动。”晋望声音低哑,带着令人喘不过气的压迫感。 没人受得了被自己标记过的坤君在外人面前放出信香。 尤其是晋望这种性子。 叶舒肩膀轻轻颤抖。 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样。 擒住自己手腕的掌心仿佛变得滚烫,如一团火焰烧至心口。身体里仿佛出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冲动,渴望被触摸,渴望一些更加亲密的举动。 而且就要这个人。 只能是这个人。 陌生的感觉让叶舒十分不安,他挣扎一下,却没挣得开,难耐道:“晋……晋望……” 晋望眼神闪过一丝动容。 怀中的青年眸中含着水汽,纤长的睫羽微颤,神情还带了点脆弱与无助。 _分节阅读_15 这也是装出来的? 自叶舒醒来后,晋望无时无刻不在试探他,可越是试探,越游移不定。 明明多方证据都已证实是这个人,他仍觉得不像。 怎么会是这个小迷糊。 他又为什么要背叛? 晋望为君多年,素来明白杀一儆百的道理,可唯有这个人…… 是他在酷寒冬日的冷宫整夜抱着他给他取暖,是他宁愿遭受毒打也要替他抢来一碗热汤,是他在太医院外跪了三天三夜,请来太医救他性命。 也是这个人,在分化期是撞入他怀中,低声哀求他相救。 到底是舍不得。 晋望凑近了些,吐息喷洒在叶舒耳根,带着浓郁的烈酒信香,引得怀中身体阵阵战栗:“叶祈安,孤问你最后一次。” “……你当真没有背叛孤?” 他是坤君。 坤君绝不可能在标记过自己的乾君信香下说谎。 叶舒意识混沌,视线渐渐变得涣散,睫羽濡湿一片:“……没有。” “不是我……” “真的不是……” 晋望长舒一口气。 也罢,是真是假,暂且如此吧。 留他一条性命,总能查出来。 就算最后查出当真是他所为……倒也并非毫无办法。 一个连自己被标记都没发现的坤君,能成什么事? 晋望按捏着叶舒后颈,指腹轻轻拂过那枚朱砂小痣,信香顿时缓和许多。 受到信香安抚,叶舒紧绷的身体渐渐放松下来,脑袋一偏,靠在晋望肩头。 晋望将他抱起来,快步走入内室,放到床榻上。 “就知道欺负人。”叶舒阖着眼眸,低声呢喃,似乎已经意识不清,“昏君……” 晋望:“……” 待到叶舒再次醒来,天已经快黑了。 国君的龙榻柔软适中,十分舒适,但睡了近乎一整天还是让他有些腰酸背痛。 叶舒伸了个懒腰坐起来,对上了一张俊美的脸。 晋望坐在床边,正握着封折子批阅,见他醒来,偏头朝他勾了勾嘴角:“爱卿醒了。” “……你怎么在这里?” 晋望问:“先前发生过什么,爱卿都不记得了?” 叶舒还真不记得。 他只记得晋望忽然将他从武场带回寝宫,期间似乎还继续审了他几句。 再后来……他怎么晕过去了? 叶舒思索许久,恍然大悟:“你给我下药?!” “……” 叶舒越想越觉得可信,质问:“中午吃的那些东西肯定有古怪,你……你对我做了什么?” _分节阅读_16 晋望险些被他气笑,按了按眉心:“对,孤给你下药了。” “是大内新研制出的秘药,服用后只可说真话,无法撒谎。” “想不想知道你都说了什么?” 晋望把折子往旁边小案上一丢,俯下身,居高临下地看着叶舒。 叶舒吞咽一下,强作镇定问:“我……我说什么了?” 晋望挑起他一缕发丝,似笑非笑:“你骂了孤四十三次昏君,三十七次狗皇帝,还有二十五次……” 叶舒听得脸色煞白,颤声问:“……二十五次什么?” “……狗逼晋望。” 第5章 或许是这一整天受到的惊吓过多,又或许是他刚醒来还没清醒,叶舒脑中一片空白,半晌才干笑着憋出一句:“您……您数得还挺清楚。” 晋望:“……” 叶舒:“……” 他在乱说什么! 晋望小心眼不是一天两天,他刚登基时朝政不稳,有朝臣背地议论了句国君识人不清,便被晋望当众割了舌头喂狗。 他骂了这么多句…… 叶舒只觉得舌根发麻,仿佛就要哭出来:“……对不起。” 晋望却笑了起来。 他指腹在叶舒的侧脸轻轻滑过,把玩似的捏了下:“的确该罚。” “罚你什么呢……”他直起身,慢悠悠道,“恰好孤方才处理政务时,有几处举棋不定。叶相不妨替孤出出主意?” 叶舒不知他又在玩什么花样,迟疑应道:“臣……不敢。” “有何不敢?”晋望挑眉,“孤登基后,遇到政务问题不都是与叶相讨论?忙起来时,就连折子都是叶相代劳批阅,怎么现在不敢了?” 叶舒一怔。 原主在书里的戏份不多,除了开局被晋望凌迟处死外,大部分都是回忆中与晋望的相依为命情节。 他从来不知道,晋望竟信任原主到了这种地步。 难怪得知他背叛后,晋望会这么愤怒。 叶舒注视着晋望的侧脸,心头隐隐泛起些许别的情绪。 与其说他是愤怒,倒不如说是难过。 他其实……真的很难过吧。 晋望不知他在想什么,起身走到桌案边,对叶舒招手:“过来。” 叶舒走过去。 寝宫的书桌旁只配了一把椅子,晋望坐在椅子上,叶舒自然地站在他身边。 “你站那儿如何看得见?”晋望闲适地往椅背上一靠,下颚一点,“过来坐。” 叶舒:“……” 坐哪儿?他腿上吗? 叶舒咬牙:“不妨事,我站着就好。” 晋望气定神闲:“叶相想抗旨?” _分节阅读_17 “……” 亏他刚才还同情了他那么一会儿,这人真的有病! 叶舒气得耳根发红,却也不敢忤逆,浑身僵硬地坐在晋望腿上。 晋望手臂一圈,将他搂紧了。 叶舒身体更僵硬了些,晋望低笑:“昨夜将孤缠得这么紧,今天却不肯了,叶相这性子……当真令孤难以捉摸。” 到底是谁难以捉摸?! 这姿势隔得极近,叶舒脊背抵着对方胸膛,感受到对方吐息喷洒在他颈后,烧得那片肌理都变得滚烫起来。 但……并不是不舒服。 相反,身体好像极喜欢这种感觉,恨不得更贴近一些,抱得更紧一些。 叶舒被这种感觉弄得不自在,齿关战栗,险些咬到舌头:“陛下不是要讨论政务么?” “对。”晋望一手紧紧环着他,另一只手取过桌上两封书函,“孤方才拟了两道诏书,叶相帮孤看看,可有什么不妥?” 叶舒恨不得尽快处理完事务,连忙接过来翻看。 这个世界的文字接近篆体,但叶舒读来并无任何困难。 他很快读完第一封诏书,却是有些讶异:“陛下要……要纳妃?” 晋望点点头:“是。” 古人成亲早,寻常人到晋望这年纪,恐怕孩子都已经出生了。何况晋望生在皇家,哪怕不是后宫佳丽三千,也该有个三妻四妾。 但晋望登基到现在,后宫没有一位妃嫔。 而且据说,晋望极其反感有人在他面前提起这事,从登基到现在,敢劝他纳妃的朝臣,没有一个好下场。 怎么现在忽然要纳妃了? 而且……这事有什么值得与他讨论? 叶舒猜不透晋望的想法,没敢轻易搭话。 晋望也不催促,手掌缓缓在他腰侧摩挲。 叶舒只穿了件单薄的里衣,衣下腰身紧致细滑,手感极佳。怀中的躯体因为紧张而紧绷着,碰一下就颤一下,晋望玩得不亦乐乎。 叶舒受不了他这样,硬着头皮开口:“陛……陛下此举是为皇室血脉传承,更是为江山社稷后继有人,臣……臣没有什么可说的。” “错了。”晋望靠近他耳畔,声音含笑,“不是为血脉,也不是为江山。” 那就是心中有人了。 叶舒心里闪过一丝没来由的不悦。 没等他多问,晋望指了指桌上另一封诏书:“再看看这个。” 叶舒翻开诏书。 这是一封……处决令。 左相叶舒,弑君谋逆,证据确凿,按律凌迟处死,即日执行。 叶舒手一抖,诏书啪嗒一声落到桌面上。 晋望覆上他冰冷的手指:“怎么了?” 叶舒指尖蜷缩一下,低声问:“陛下要杀我吗?” “你觉得呢?” “我觉得……”叶舒睫羽微颤,“陛下不想杀我。” 晋望不置可否,叶舒抿了抿唇,继续道:“陛下乃一国之君,生杀予夺不过一念之间。陛下想做什么,不会绕这么多圈子。” 真想杀他,晋望今天有无数机会。 _分节阅读_18 将这封处决令摆在面前给他看,分明就是想谈条件。 叶舒敛下眼,竭力让自己表现自然:“陛下要如何才能留下臣的性命?” 原主在书里直接被下令处死,没有遇到过这些。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剧情有所出入,但晋望愿意留他,多半是因为他还有利用价值。 转瞬间,叶舒脑中已经将朝堂内外,所有生了反心、意图谋逆的人员名单列了出来。 要是不够,他甚至可以说出大燕、西夏两国的军备情形,对战策略。 用绝密消息来保自己的性命,权谋文里都这么写。 可晋望只是悠悠道:“条件我明明已经告诉你了。” 叶舒懵了:“……啊?” 晋望解释道:“孤在秋围狩猎遭到刺杀,此事必须有个了结。左相在刺杀案中嫌疑重大,理当严惩。左相留不得,可你……孤愿意放你一条生路。” “但你要想活着,便不能再继续当左相,也不能再以叶舒的身份示人。” “若你愿意换个身份……”晋望拖长语调,敲了敲那封纳妃的诏书。 叶舒视线循着晋望手指垂落,瞬间明白了晋望的意图。 “你要纳我为妃?!” 晋望莞尔:“不错。” 叶舒:“……” 这人吃错药了吧? 晋望问:“爱卿是不愿么?” “这不是愿不愿意的问题……”叶舒难以置信,神情都有些恍惚,“……这到底为什么啊?” 晋望心平气和:“孤后宫无人,长此以往不是办法。孤需要有人填进后宫,堵住天下悠悠之口。” 叶舒给了他个“你接着编”的眼神。 “当然,也有另一个解释。”晋望笑了笑,手掌恶劣地在叶舒腰侧摩挲着,“说不定是因为……叶相这身子令孤食髓知味,舍不得杀了。” 叶舒身上顿时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这这这——这狗皇帝看上他了? “陛、陛下……” 晋望敛下眼,淡声道:“禁军就守在行宫门外,是让他们带走这封诏书,从死牢中提一人代你去死,还是让他们连你一块带走下狱。叶相,你帮孤出出主意?” 叶舒果断道:“我选前!” 晋望满意地笑起来:“很好。” 晋望立即唤来内侍。 内侍来到御前,晋望将他的安排一一交代。 而这全程,晋望都紧紧搂着叶舒,一刻也没有放开。 叶舒挣扎无果,又没脸见人,只能将脑袋埋进晋望怀里,感受到内侍时不时落到他身上的诧异目光,耳根都红透了。 晋望交代完毕,内侍接过诏书,离开寝殿。 “好了,人都走了。”晋望拍了拍叶舒的胳膊。 叶舒连忙坐直,挣动一下:“你……你放开我。” “不放。”晋望不紧不慢地抚摸他的脊背,声音温和却危险,“孤要提醒你一句,今日不杀你,不代表以后不会改变主意。” “所以,爱卿日后要好好表现,否则你的性命,孤随时可以取回来。” 叶舒在心里冷笑。 _分节阅读_19 他就知道这狗皇帝不会轻易心软。 这话翻译过来,不就是看上了他的身体,在玩腻以前不会杀他吗? 狗逼晋望。 果真是个暴君。 叶舒牙关紧咬,勉强挤出个微笑:“是,臣明白了。” 晋望道:“既然如此,便将这诏书签了吧。” 方才内侍只带走了处决左相的诏书,而那封纳妃的,仍然摊在桌面上。 诏书尚有一方空白没有完成,是所纳妃嫔的名讳。 窗外天色渐暗,灯火跳动着洒在那素白的绢纸上,墨色的字迹笔走龙蛇,潇洒俊逸。 晋望换了支朱笔,提笔沾墨,将其塞进了叶舒手里。 随后,他握住叶舒的手,身体前倾。 一笔一划,叶舒被晋望牵引着,亲手写下那个伴随自己多年的名字。 叶,舒。 叶舒心里忽然闪过一丝奇异的感觉。 晋望靠得很近,近到叶舒只要一抬眼便能看见他。他眸中映着灯火的微光,侧颜轮廓精致俊美,挑不出任何毛病。 叶舒心口轻轻颤动一下,连忙移开目光。 名讳落定,这封诏书便算是完成了。 叶舒看着晋望收起诏书,心情有些复杂。 当不当后妃他倒不怎么在乎,只要现在能把命保住,以后总有机会逃走。 心情复杂是在于……他准备了一箩筐可以统一天下的绝密消息,可晋望只是想要个暖床的??? 这届暴君真的很没有事业心。 第6章 国君纳妃,诏令只是第一步。 皇家大婚的流程冗杂繁复,最快也得筹备一月有余。 想简化也不难。先帝荒淫无度,素来是看上那家公子女眷,直接叫人抬进寝宫。先临幸一夜,再随意赐个位分了事。 莫说是婚礼,就连能不能再见皇帝一面,于妃嫔而言都是未知。 可晋望偏不。 他命礼部挑选良辰吉日,昭告天下,要以帝后礼仪大婚。 生怕别人不知道他要结婚了。 至于结婚对象是谁,没人知道。 晋望那封纳妃诏书没有公之于众,事实上,叶相假死进后宫这种荒唐事,除了国君身边几位亲信内侍知情外,没人知晓,也没人敢透露。 长麓国君行事向来捉摸不透,众人多方打探无果,又不敢触了霉头,只能暂且作罢。 三日后,谋逆作乱的左相“叶舒”,于城门外被凌迟处死。 数万百姓朝臣被逼观刑。 而长麓国君,据说那日被行刺后受伤未愈,一直在行宫修养。 竟是连叶相最后一面都没有见。 _分节阅读_20 长麓上下皆知叶相与国君从小一起长大,情同手足,谁能想到,荣宠一时最后却落得这种下场。 众人惋惜之余,不由更惊惧于国君的雷霆手段。 暗探传回各方言论时,国君陛下正搂着自家未婚的小皇妃吃水果。 晋望挑眉一挑,似笑非笑:“处死一个乱臣贼子还有人惋惜,叶相,你说孤该怎么做?” 乱臣贼子如今正在给晋望剥荔枝,听言手一抖,险些把果子扔出去。 “谋……谋逆作乱者理当处以极刑,陛下……陛下做得没错。”叶舒说完,见晋望只是平静地看着他,便又硬着头皮继续道,“朝中结党营私之风屡见不鲜,不可纵容。” “很好。” 晋望偏头从叶舒指尖叼走荔枝,看向跪在殿前的暗探:“知道该怎么做了?” 暗探:“是。” 暗探领命离开,叶舒低下头,若有所思。 晋望比他想象的……还要可怕。 只是一场坊间观刑,众臣私下言论竟都在这人的掌控之内,京都上下,恐怕没有什么是他不知道的。 有那三百暗探在,想从他手里逃走几乎难于登天。 他得想想别的法子。 “在想什么?”见他许久没说话,晋望问。 “……没什么。” 叶舒收敛思绪,从果盘捡起一颗果子,继续给晋望剥水果。 葱白似的手指覆在鲜红果皮上,沾了些晶莹的汁水,晋望偏头看着,忽然有些口干舌燥。 他轻咳一声,收回目光:“你别剥了。” “……啊?” “孤让你别剥了。”晋望下颚一抬,命令,“研墨去。” 叶舒:“……” 刚才不是您要吃的??? 狗皇帝。 就知道使唤他。 晋望在行宫装病,却没疏于政务。叶舒看见这么多字就头疼,晋望倒十分有耐心,一本一本仔细读起来。 这一读,就读了近两个时辰。 天色已晚,叶舒百无聊赖趴在桌边,腹中没忍住咕噜一声。 晋望翻页的手一顿,合上奏折:“先用膳吧。” 一道道膳食被摆上桌,叶舒看得眼睛都直了,正要下筷,却被晋望拦住。 内侍奉上一个锦盒,里面是一粒玲珑小巧的丹药。 叶舒蹙眉:“这是什么?” 晋望也不解释,淡声道:“吃了,对你身体有益。” 叶舒半个字也不信。 这狗皇帝又想了什么招来整他? 晋望这次还真没坏心。 自那日叶舒信香失控后,晋望曾找太医替他诊治。叶舒体质特殊,哪怕被标记后,信香也极易受到外界或体质变化影响。 这是太医刚研制的抑息丹,有助于稳定坤君信香。 _分节阅读_21 可惜暴君黑历史太多,在叶舒心里信誉度为零。 刹那间,叶舒心里冒出无数权谋文情节。 叶舒把筷子一摔,委屈道:“你又要给我下毒?” 晋望:“……” “我都答应留在你身边了,你怎么还不信我?”叶舒恼道,“我不吃。” 晋望按了按眉心:“这不是毒……” “我不信。” 晋望也恼了:“不吃不许吃饭。” “不吃就不吃!” 侍奉国君用膳的内侍听得胆战心惊,哗啦跪了一排,个个鹌鹑似的垂着头,生怕国君一怒之下受到牵连。 晋望道:“都下去。” 众人如释重负,连忙跑了。 殿内只剩下晋望与叶舒二人。 叶舒看着晋望,神情警惕。 晋望心下无奈。 这世界除了少部分乾君与坤君外,大多都是平庸之辈,因此叶舒没有发现自己分化成了坤君,这并不奇怪。 而且……晋望也不想这么早告诉他真相。 那日冯太医说得没错,晋望本不该轻易标记其他坤君。 这是个祸患,于晋望是,于叶舒也是。 定期服用这抑息丹,不仅能助叶舒稳定信香,同样也会使他外表看上去与常人相同。 能省去不少麻烦。 这药,他不想吃也得吃。 晋望眯起眼睛:“你当真不吃?” 叶舒最怕他这模样,方才的硬气瞬间消了大半:“不……不吃。” 当然不能吃。 他看过书,也知道晋望的手段。 那三百暗探为何对他忠心不二,还不都是因为服食了晋望特制的蛊毒。 古往今来,控制影卫,用的都是这个法子。 真吃了他的药,这辈子也别想逃了。 “叶舒,是孤这几日待你太好了?”晋望拿起那枚丹药,在指尖把玩,“孤是不是告诉过你,你的性命孤随时可以取回来。” “哪怕这是毒,你有什么资格说不吃?” 叶舒腿都软了。 他不怕与晋望斗嘴争执,可他最怕这人用这样的语气说话。 像要杀人的语气。 叶舒无声地换了口气,藏在桌下的手狠狠掐了自己一把,抬眼时眼眶都红了:“……不能不吃吗?” 晋望一怔。 青年眼中擒着水雾,欲落不落,一副被吓怕的样子,看着十分脆弱:“我都答应跟你了,你相信我好不好?” “我一定会听你话的,像以前那样对你好,你别给我吃这个。” _分节阅读_22 “晋望……你别逼我了。” 晋望脸上的神情挂不住了。 他最受不了叶舒提以前,这招屡试不爽。 叶舒垂下头,静静等待晋望服软。 他的命本来就在晋望手里,给他下毒完全是多此一举,若只是个试探,到这里就该结束了。 叶舒正这么想着,下颚忽然被人用力抬起。 “唔——!”嘴唇陡然碰到了对方柔软微凉的唇瓣,叶舒惊愕地睁大眼睛。 随后,一粒丹药渡入他口中。 晋望用力钳着他下颚,舌尖轻巧一推,丹药滑入叶舒咽喉。 可晋望依旧没有放过他。 他的手转而托起叶舒后颈,指腹划过耳后,轻轻的,一下一下的摩挲,像是个温柔地安抚。 那丹药不苦,反倒带了丝甜味。那滋味长久地留在唇舌间,勾得二人呼吸渐渐加重。 须臾,晋望放开他。 “真不是毒,骗你是阿旺。”晋望指尖划过叶舒绯红的颊边,道,“吃饭吧。” 阿旺是一条黄狗,是原主幼年时捡的,早已寿终正寝。 叶舒看着晋望气定神闲的模样,气得脖子都红了。 说你是狗都辱狗了。 你比狗还狗。 傻逼晋望。 用过晚膳,晋望继续处理余下政务。 叶舒在一旁候着,端茶倒水,研墨掌灯。直到第三次险些睡着时,晋望终于合上折子。 晋望难得心情不错,问:“前两天让你陪着孤,总是没一会儿就睡着了,今日怎么这么乖?” 叶舒低眉顺眼,乖巧道:“应该的。” “是有所求?”晋望一眼戳穿他的目的,道,“说吧,只要不过分,孤都应你。” 叶舒迟疑片刻,低声道:“我……我想回家看看。” 晋望动作一顿。 他说的自然是叶府。 左相叶舒名义上已被处死,府宅也被禁军抄了次家,叶府如今空无一物,没什么可看的。 叶舒又道:“我家宅子后门外住了窝野猫,平日经常去府中讨吃的。如今将要入冬,它们没了照料,恐怕活不过这个冬天。” 这当然不是假的。 叶舒脑中关于原主的记忆十分模糊,要不是今天晋望提起阿旺,他还想不起来这件事。 晋望道:“孤派人把猫接来就是,你现在不方便露面,何必亲自去?” “不行。”叶舒摇头,“它们怕生,你派别人去,它们肯定不敢出来的。” 晋望拉着叶舒在床边坐下,语气十分温和:“当真只是为了猫?” “……当然。”不是。 若说先前叶舒还想与这暴君周旋几天,现在他彻底打消了这念头。 这个人性子捉摸不定,留在他身边越久,就越危险。 现在距离大婚还有一个多月,他必须尽快想办法逃走。 _分节阅读_23 等到入了宫,就更没有机会了。 想从这暴君身边逃走,只靠他自己不行。 他必须想办法接触外界。 叶舒手指紧张得发颤,藏在袖中悄然握紧,强迫自己直视晋望审视的目光。 片刻后,晋望轻声道:“也不是不可。” “陛下……” “不过要看你表现。” 晋望抬起手,指腹在叶舒唇边轻轻划过,带着某种暗示的意味:“告诉过你,只要你将孤哄得开心了,孤自然对你有求必应。” 叶舒脊背一凉,耳根瞬间烧起来。 他是要…… 晋望迎着他的视线,温和地笑起来:“去沐浴吧,孤等你。” 第7章 叶舒如今与晋望同吃同住,用的自然也是国君的浴池。 白玉雕砌的汤池足有半间屋子那么大,注入了山中引来的温泉水,蒸得屋内烟云缭绕。 叶舒步入一片温热的水汽中,送他来的内侍却没急着离开。 “怎么?” 内侍不知从何处捧出一个托盘,托盘上是一盒半开的乳白膏脂,还泛着淡淡的玫瑰花香:“奴才伺候您沐浴。” 叶舒扫了眼那膏脂,当即眼前一黑:“不要,出去!” “可陛下吩咐……” 叶舒冷笑:“你碰我一下试试?” 内侍话音顿住。 他在国君面前做事,最懂察言观色,审时度势。 眼前的青年如今失势,可他也曾是独掌大权,风光无限的一国丞相,手段不容小觑。 如今此人犯下重罪,陛下非但不处死,反倒偷梁换柱将人保下。 更可见其在陛下心中的地位。 这样的人不能招惹。 内侍想明利弊,放下托盘,朝叶舒行礼告退。 殿门闭合,殿内只剩叶舒一人。 狗!皇!帝! 叶舒又气又恼,只恨自己现在受制于人,无处可逃。 早知有今天,当初在树林里,他就是被身上的情毒折磨死,也不会找人求助! 怎么能见个人就扑上去,一点定力都没有! 叶舒一边骂晋望,一边骂自己,气鼓鼓地洗完了澡。 那盒膏脂还被放在浴池旁。 用,还是不用? 叶舒拿不定主意。 _分节阅读_24 君无戏言,那狗皇帝今晚说让他侍寝,就不可能只是说说罢了。 不用,难受的是他自己。 可是要用……这玩意到底怎么用??? 浴池的水汽蒸得叶舒脸色泛红,他咬着牙,用指尖勾起一点,往身后探去。 叶舒平生还没有这种经历。 玫瑰清香在指腹化开,叶舒胡乱弄了几下,怎么都不得其法,反倒把自己弄得浑身不舒服。 片刻后,叶舒飞快净了手,将东西放回原位。 约莫过去大半个时辰,叶舒才回到寝殿。 他刚走进内室,就被一道高大的身影从身后拥住了。 晋望把头埋在他颈侧,轻轻嗅了一下:“自己弄过了?” 青年服了抑息丹,身上闻不出半分信香的味道,取而代之的是淡淡的玫瑰清香。 甜腻又勾人。 叶舒耳根发红,不自在地偏过头。 “其实孤可以帮你,不过这样也好……”晋望拉着叶舒走到床边坐下,下颚微抬,对上叶舒的目光,“开始吧。” 开始……什么? 叶舒手足无措的模样落到晋望眼里,他低笑:“你有求于孤,自然要让孤看见你的诚意。” “我……”叶舒嘴唇紧咬,眼眶微微有些发红,“我不会。” 美人出浴总是令人赏心悦目,何况眼前的青年气质出尘,非寻常庸脂俗粉可比。 他濡湿的发丝散落在身后,侧脸到脖颈都被水汽蒸得泛红,一道蜿蜒的水痕划过颈侧没入领口,引人遐想。 难怪坊间都说,叶相乃长麓第一美人。 此言不虚。 晋望心软了大半,也不再为难青年,拍了拍身旁的床榻:“上来,我教你。” 狗、皇、帝! 叶舒沉默地注视着晋望,心道这狗皇帝果然是觊觎他的身体,就连示弱也不好用。 今晚多半躲不过去了。 算了,不过就是演场戏。 就当被狗咬了。 晋望还不知自己已经被对方在心里被骂成了什么样,他将人拉上榻,青年靠在他怀里,如墨的发丝在床上铺散开。 青年眸如星辰,望着晋望的视线干净清透,带着藏不住的慌乱与紧张。 晋望呼吸不自觉重了些。 叶舒微微蹙眉:“你饮酒了?” 纱帐内,不知何时飘散开一股酒香。 晋望神情稍愣,点头:“嗯,方才等你时饮了几杯。” “这是什么酒啊,真好闻……” 叶舒被那股味道勾得失神,忍不住仰起头,靠近晋望脖颈间味道最浓郁的位置,深深吸了一口。 晋望眸色暗了暗。 他比叶舒分化早两年,又是生在帝王家,早学会该如何控制信香。 但是,在自己的坤君面前不需要。 _分节阅读_25 在床上就更不需要了。 浓烈的酒香在床帐内爆发开。 “唔……”叶舒眼眸微颤,不自觉溢出一声低吟。 叶舒先前吃了抑息丹,无论晋望的信香味道多浓,他本不会受到影响。 这样的反应只有一种可能。 那就是乾坤之间的契合度极高,本能的吸引冲破了药物阻隔。 不过影响也仅此而已。 服药之后,他不会被引诱动情,也不会释放出自己的信香。 晋望垂眸看着怀中的人,忽然有些后悔。 不该急着给他服药的。 他见过青年被他信香诱导的模样。 那模样……可比现在更加漂亮百倍。 帐中传来衣物摩挲之声,是晋望剥开了叶舒的外衣。 青年身上还留着上次的痕迹,晋望徐徐划过,引来怀中人不安的战栗。 叶舒皮肤白而薄,轻轻一掐就是一道红印。 晋望在他身上占了好一会儿便宜,青年耳根都染上绯色,才在对方肩膀上轻轻拍了下:“等着孤伺候你呢,自己学。” 青年已经被高浓度的信香弄得迷迷糊糊,他迷茫地看着晋望,手掌在对方牵引中下移。 “这里。”晋望声音低哑,“阿舒乖,手伸出来。” 叶舒跪坐在床上,眨了眨眼。 “不要。”叶舒逆反的劲上来,重新扑到晋望怀里,小狗似的嗅他,“你身上的味道真好闻,再多让我闻闻。” 晋望循循善诱:“听话,孤这就给你。” “这是你说的,你不能骗我……”叶舒终于把手搭上去,小声道,“你总是骗我……” 晋望呼吸一紧,才反问:“孤何时骗过你?” “你就是骗我了。不仅骗我,还吓唬我,欺负我……狗逼晋望,没人比你更狗。” 晋望:“……” 自登基以来,晋望还没被人这样骂过。 与青年相处这几天下来,竟一次被骂回了本。 可晋望却生不起气来。 他从来对这人下不了狠心。 “分明是你骗了我。”晋望沉默许久,低声开口,“还记得三年前你说过什么吗?你说未来,我会统一天下,成为至高无上的君王。你说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 “……除了你。” “你永远不会是我的臣。你是我的朋友,是知己,是兄弟。” 叶舒沉默不语,他低着头,缓缓靠进晋望怀里。 晋望抚摸着他的头发,轻声道:“三年了,孤一直想问你这句话,可一直没有机会。” “……你要问什么?”叶舒的声音传来,轻得仿若梦呓。 晋望:“……” 晋望一低头,青年枕在他肩头,已经闭上了眼睛。 “……叶舒?” _分节阅读_26 “叶祈安,你再给孤装?” 叶舒没有回应。 他眼尾、脸颊都泛着红晕,整个身体蜷在晋望怀里,口中还在小声嘟囔着什么。 他一只手甚至还握着…… 晋望一动,叶舒下意识收紧手掌。 晋望倒吸一口凉气,恼道:“……叶祈安你胡闹什么!” 叶舒还是没回答。 二人僵持片刻,直到叶舒呼吸渐渐变得平稳顺畅,甚至打起了小呼噜。 这模样,怎么看都像是……醉了。 醉了???!!! 第8章 叶舒做了场梦。 梦中阴雨连绵,他抱着一名比他更瘦更小的少年。 从屋顶渗入的水滴在地面积成水洼,窗外电闪雷鸣,每响一声,怀中的少年便颤一下。 “这么胆小啊。” 叶舒含着笑,徐徐揉搓少年冰冷的手指和脸颊:“阿远以后要当皇帝的,这世上可没有怕打雷的皇帝。” 少年抬起头,露出一双明亮的眼睛:“……皇帝不能有害怕的东西吗?” “当然不能。”叶舒道,“为君者,你须得自己强大,才能令国家强大,令万民臣服。你任何一丝怯懦畏惧,都会成为致命的软肋。” 少年怔怔望着叶舒,天边炸开一道惊雷,少年蹭地缩回去。 “那就……就再怕这一次。”少年抓紧了叶舒的衣服,含糊的声音传来,“最后一次。” 叶舒笑着把人抱紧。 场景变换,云破日出。 叶舒斜倚在九曲回廊边,被和煦的阳光晒得昏昏欲睡。 “登基大典那堆破事我忙都忙不过来,你倒好,在这里躲清闲。”清冽的青年嗓音传来,叶舒眯起眼睛,看见远处朝自己走来的身影。 青年身形生得高大挺拔,俊美的眉眼微微蹙起,但依旧很好看。 叶舒咧嘴一笑:“管登基大典叫破事,你当心被那群老东西听见。” 青年不答,缓步走到叶舒身边。 “先前问你想要什么官职,”青年站在叶舒身边,高大的身影挡住大部分阳光,“想好了吗?” 叶舒反问:“当真什么都行?” “君无戏言。” 叶舒沉默了很长时间。 没人知道他在这沉默中想了些什么,过了许久,他才缓缓道:“朝中左相一位空悬,陛下舍得给吗?” 青年眼中闪过一丝讶异。 须臾,青年笑了起来:“当然舍得。” 鲜红的宫墙下,两名青年并肩远去。 “我还当你会要个爵位,享享清福。” _分节阅读_27 “谁让我是个劳碌命呢。”叶舒勾住青年的脖子,眸中含笑,“我得帮我的陛下统一天下啊。” “这是你说的,一言为定。” “嗯,一言为定。” 叶舒醒来时晨光熹微。 他睁开眼,就对上了一张俊美至极的脸。 晋望还睡得很熟,鸦青的睫羽细密垂下,遮住那锋利狭长的眼尾。他眉梢略微皱着,留下一道浅浅的痕迹。 梦中的阿远,就是他。 长麓国君,姓晋,名望,字凌远。 叶舒穿来这么久,还是第一次梦见过去的事情。 他脑中关于原主的过往十分模糊,他所知的信息大多是来自书中,或是一些片段的记忆。 比如今天这个梦…… 感情这暴君以前还是个软乎乎,会撒娇的小团子。 怎么这三年皇帝当下来,越当越狗。 “在想什么?”耳畔有人轻声问。 叶舒想也不想,随口应道:“想你为什么这么——” 一个“狗”字即将脱口而出,叶舒对上晋望的目光,登时惊出一身冷汗。 叶舒干笑:“早啊陛下。” “早。”晋望声音带着些低哑,似笑非笑,“爱卿方才说,在想孤什么?” “我在想……” 叶舒眼眸一转,急中生智:“在想陛下会为何如此天赋异禀,臣惊为天人,刮目相看!” 晋望:“?” 叶舒语调陈恳:“陛下昨夜雄壮英武,臣此生还从未有过如此经历,真叫人……叫人……” “叫人一点感觉都没有?”晋望面无表情,“孤昨晚没碰你,别编了。” 叶舒:“……啊?” 他低下头,果真看见二人穿着整齐,身体一切如常,浑然不像干过那事的样子。 不是说好了让他侍寝吗? 亏他还自己在浴池弄了这么久! 这狗皇帝是不是不行??? 晋望要是知道他在心里这样贼喊捉贼,必然免不了狠狠一番责罚。 昨晚,晋望一时得意忘形,释放出太多信香。 可他偏偏忘了,眼前这人是一杯倒,沾酒就睡,闻味就晕。 睡就算了,还握着他那玩意睡,扯都扯不出来。 堂堂长麓国君头一次被人握着命根子睡觉,还一握就握了大半夜,害他一会儿精神一会儿消停,险些把自己弄得真不行。 晋望一想到此事就来气,冷哼一声,掀开纱帐起身。 叶舒探出头去:“那陛下答应的事……” “答应?”晋望回眸反应,“孤应你什么事了?” “猫……” 你还有脸提猫。 _分节阅读_28 晋望冷漠:“不行。” “陛下……” “不行,你想都别想。” “你这人怎么这样?”叶舒跪坐在床上,不悦道,“昨日不是说好,只要我答应……你就同意我回家吗?君无戏言,你怎能说话不算话?” 究竟是谁说话不算话。 孤又没碰你。 晋望懒得理他,叶舒膝行两步下了床,赤脚踩在松软的地毯上追过去:“陛下,你就答应我吧。我就回去看一眼,不做别的。” “求你了……阿远。” 晋望系盘扣的动作一顿。 叶舒趁机转到正面,殷切地帮他穿衣。 晋望一言不发看着他,叶舒替他穿戴整齐,仰头对上他的视线。 二人对视片刻,晋望忽然抬手擒住叶舒的下颚,笑了:“这称呼孤许多年没有听过了,看来你当真很想回去。” 他这笑容温和却危险,看得叶舒头皮发麻。 搞什么,以前原主不都这么叫,这暴君怎么反倒……生气了??? 这么喜怒无常? 晋望学过武,手上没留力,捏得叶舒生疼。 叶舒吃痛,蹙眉道:“陛下……” 晋望手中力道一松。 他用指腹摩挲着叶舒脸上的红印,声音温和:“别怕,孤可以允你。” “不过……孤陪你一道去。” 叶府坐落在京都最富庶的区域,三年前由国君亲自督建落成,取名临安居,颇有些闹中取静的意味。 叶相盛宠一时,叶府更是京都各家名门望族、苦读书生竞相拜访投靠之地。 门庭若市,风头无两。 可如今,叶府门前贴了崭新的封条,题了“叶府”二字的匾额被斩成两半,随意丢弃在石阶前,已经生了灰。 往来行人甚至不敢多看几眼,生怕受到牵连。 任谁来看,都不由感叹一句世事无常。 ……除了叶舒。 叶舒内心毫无波动,甚至想赶紧回行宫。 晋望将他紧紧揽在怀里,似笑非笑:“爱卿说的猫在何处?” “……”叶舒不动声色往外挪了挪,又被晋望用力扯回来,低头乖乖道,“平、平时就在这里的,我们再等等。” “嗯,等吧。” 二人都换成了民间打扮,晋望一身黑衣,腰间别了把黑骨竹扇,颇有几分民间风流公子的韵味。 而叶舒则是一袭青衫,看上去更显温润文弱。 叶府后门出来是一条窄巷,鲜有人经过,杂草丛生。 二人在巷中等待片刻,终于听见一声浅浅的猫叫。 “喵呜~” 叶舒循声望去,一只黄白相间的小猫蹲在草丛里,露出一双湿漉漉的眼睛。 他刚要上前,小猫畏惧地往草丛后缩。 _分节阅读_29 叶舒思索片刻,道:“陛下,你在这里,它们不敢出来的。你能不能……能不能先出去等我?” 晋望没回答。 他垂眸注视着他,许久才缓慢地点点头:“好,孤回马车上等你。” 马车停在巷口,叶舒目送晋望离开,无声地叹了口气。 此时,小猫忽然扭头朝巷道深处跑去。 叶舒连忙追上。 距离叶府后门不远处,有一处废弃的院落。叶舒追着小猫进了院子,便看见小猫蹲在墙角的一簇草丛外,朝他喵喵直叫。 叶舒掀开草丛。 ——里面是一窝刚出生的小猫幼崽。 猫崽子们才刚睁眼不久,绒毛柔软稀疏,格外可爱。 叶舒被萌得心颤,刚想上手去摸,院中忽然传来一丝异响。 叶舒身旁小屋的门扉吱呀一声打开。 潮湿阴冷的气息从门中传出,叶舒抬眼望过去,眉梢微微压紧。 他只略微迟疑一瞬,便起身走进去。 屋内蛛网密布,弥漫着一股尘封许久的腐败气味。 叶舒刚踏进屋,便感觉到一阵阴风吹来。 下一刻,他脖颈一凉。 一把锋利的利刃抵在他咽喉处。 叶舒睫羽微颤,声音却平稳不惊:“你果然在这里。” “没办法,外面处处都在追捕我们的人,不躲在这里,无处可躲。”声音紧贴着他耳畔传来,眼前地面上映出男子高挑的身影。 叶舒一摊手:“不是我背叛你们。” 身后的男人低声笑了笑:“本该被处死的叶相出现在这里,你觉得我会信?” 叶舒默然无语,心道他也没想到他还有命回来这里。 鬼知道那狗皇帝每天都在想什么。 叶舒道:“要真是我干的,今天来这里的就是禁军了。” “说得有理。” 钳制着叶舒的力道一松,他回过头去,男子慢悠悠收起匕首。 站在他身后的男人身形极高,五官轮廓极深,一双眸子在黑暗中亮得惊人,似乎带了些异域血统。 叶舒记忆中有这个人。 原主谋划刺杀,就是与这人合作。 西夏国,牧久卿。 “晋望就在外面,我们长话短说。”叶舒道,“我要离开长麓。” 出乎预料的是,男人并没有多问,而是直接点了点头:“可以,我带你走,不过你要拿东西来换。” 叶舒问:“你要什么?” “长麓皇帝杀了我很多手下,害我们多年经营功亏一篑。”男人注视着叶舒,眸色深沉。 “我要他的命。” _分节阅读_30 第9章 叶舒许久没回答。 牧久卿道:“叶相,那狗皇帝与你仇深似海,你不会还对他心软了吧?” “我……”叶舒垂下眼眸。 他当然不是心软。 人命不分贵贱,就像先前他不愿为了保命而伤害别人的性命,现在他也不想为了逃走,伤害晋望。 随便动手取人性命,这种观念他无法接受。 但他也无需将这些告诉牧久卿。 牧久卿是敌国探子,与原主不过是合作关系,各取所需,不可尽信。 “我怎会对那狗皇帝心软。”叶舒淡声道:“只不过……他身边守卫森严,我不会武艺,现在又大势已去,如何能帮你杀他?” “牧公子,比起杀人,我可以给你的东西远比你想象中多。” 他这话不是假的。 书中西夏先灭,大燕归降,按照时间来算,晋望挑起战乱也就是这一两年的事。 晋望是军事奇才,极其擅长行兵布阵,而西夏恰恰缺少一位懂得军事布防的军师。 现在只有叶舒能担此任。 早在来之前,叶舒就已经想好这些。 可牧久卿却道:“谁说我需要你亲自动手?” 叶舒:“……” “你与长麓皇帝关系亲密。我要你今晚将他留在京都城内,想办法将他迷晕,我自然能杀了他。” 叶舒:“………………” 你们这书里的人脑子都有问题吧??? 现成的情报都不要??? 叶舒神情有些崩不住,轻咳一声:“牧公子,我们不妨再商量……” “不必商量。”牧久卿将一个玲珑玉瓶放在桌上,“就按我说的做,只要长麓皇帝今晚不回宫,我定然能得手。” 片刻后,叶舒抱着一窝小猫走出巷道。 巷口停了辆马车,一袭黑衣的青年斜倚在马车旁,闭目养神。 听见脚步声,他抬起头。 光影透过树梢洒在他侧脸,仿佛镀上一层浅金,衬得眉目都带上几分温和。 叶舒对上他的目光,脚步一顿。 “好了?”晋望问。 叶舒应了一声,走上前:“你看,它们好小啊……” 一窝黄白相间的小猫头挨着头,母猫乖乖趴在它们身边,不吵也不闹。 晋望伸手摸了摸其中一只小猫的脑袋:“你将阿旺捡回来时,它也这么大。” 叶舒一笑,随口道:“是啊,你不还与它吃醋来着?” 那是个凛冬腊月,原主不知从哪里抱回只奄奄一息的小黄狗,与他们抢食不说,还非要取名“阿旺”,引小晋望吃了好几天飞醋。 晋望听言,眼中的笑意却褪去几分。 他扭头吩咐人将小猫抱走,先行送回行宫清洗喂食。 叶舒则跟他上了马车。 _分节阅读_31 马车缓缓朝前驶去,叶舒问:“我们不回行宫吗?” “你不是说在行宫憋得太久,想出来逛逛么?”晋望支着下巴,悠悠道,“恰好今日休沐,想去何处,孤都应你。” 京都富庶,一条汴江贯穿城中。 先帝耽于享乐,最盛之时,京都城内遍地妓馆,处处透着纸醉金迷。 这情形直到晋望继位后才有所改善。 叶舒早对书中描述的妓馆好奇,很想去看上一看。 但他怂。 他不敢提。 最后,二人租了艘小船,江中泛舟。 夜色将至时,水岸两旁的琉璃河灯亮起,水中画舫飘摇,隔水传来悠悠弹唱声。 “那是‘春江阁’,京都第一妓馆。”晋望坐在窗边,放下酒杯,“爱卿今晚已经往那儿看了十七眼,是不是很想进去看看?” “……” 叶舒收回目光:“不,不想。” 晋望含笑不答,抬手取过酒壶。 轻轻一晃,壶空了。 昨晚的事之后,晋望一滴酒也不肯让叶舒沾,这一壶全是他自己喝完的。 晋望酒量普普通通,一壶酒下去眼神已不似往日清明。 但国君陛下今晚显然还未尽兴,正要唤人取酒,叶舒忙道:“我去吧。” 晋望看向他。 叶舒起身:“陛下稍等,我去取来。” 说完,没等晋望回答,叶舒快步朝外走去。 他走得太急,没留意到晋望眼神忽然变得冰冷。 罕见地带上了一丝杀意。 今夜饮的酒都是晋望派人从宫中带来,就堆放在外间的小桌上,有屏风遮挡,看不清青年的动作。 晋望也没想要回头看。 他慢悠悠饮完杯中最后一口酒,青年握着酒壶回到桌边。 “天色已晚,陛下喝完这最后一壶,就别再喝了。”叶舒说着,给晋望斟满酒。 杯中酒汤荡开波纹,颜色清透。 晋望垂眸看着,笑道:“没想到爱卿这么关心孤,也好,饮完这杯,我们就回行宫吧。” “坐下,陪孤一起。” 叶舒给自己倒了杯茶。 晋望不让他喝酒,他今晚一直以茶代酒,陪晋望喝了一晚上。 叶舒举杯欲饮,晋望忽然道:“阿舒,还记得我们上次喝酒是什么时候么?” 叶舒动作一顿。 “是三年前。” “也就是那天,你告诉孤,你想做丞相。” “后来孤一直在想,当时就该随便给你封个爵位,让你在京都做个闲散王爷,总好过现在这般。”晋望敛下眸中一丝嘲弄之色,淡声道,“可惜,权势富贵谁不想要,对么?” 叶舒没有回答。 _分节阅读_32 他的确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原主为什么要背叛,他没有这段记忆,书里也没有解释。 不光是晋望困惑,他同样十分困惑。 面对晋望的质问,他甚至连借口都找不出来。 室内无声,唯有窗外断断续续飘来悲切婉转的曲调。 “喝吧。” 晋望举杯在叶舒手中的杯子上碰了一下,掩袖仰头,一饮而尽。 晋望似乎真喝多了,他将空了的杯子往桌上一摔,扶着桌沿站起身,险些歪倒在一边。 叶舒连忙扶稳他。 小船靠岸,叶舒扶着晋望下船。 “呀,陛下怎么醉成这副模样?”候在岸边的内侍连忙迎上来,扶着二人上了马车,才问,“叶相,咱们这……还回么?” 京都离行宫有一段距离,驱车回去少说要一个半时辰。 晋望醉成这样子,需要尽快休息,再坐马车只会更遭罪。 可现在回宫更不合适。 叶舒应该让人找个客栈歇息一夜,这样恰好能与牧久卿里应外合。 可是…… 叶舒一只手搂着晋望,后者靠在他肩头,半掩的眼眸中带着醉意,深深凝望着他。 这眼神平白让叶舒想起昨夜梦中的景象。 少年缩在他怀里,低声说:“再怕最后一次。” 叶舒深深吸气,吩咐:“送点醒酒汤来,回行宫。” 夜色寂静,一辆马车徐徐行驶在山道上。 马车内部宽敞,叶舒把晋望扶起来,将醒酒汤送到他嘴边。 晋望蹙眉躲过去:“这是什么,孤不喝。” “醒酒汤。”叶舒道,“快喝,喝完就不难受了。” “……不要。”晋望似乎思索了一会儿,闭着眼睛道,“你喂孤,否则孤不喝。” 叶舒:“……”醉死你算了。 他怀中的玉瓶还没开封,今晚他根本没给晋望下药。 平心而论,这狗皇帝除了经常吓唬他之外,对他还算不错。 晋望尚且没有要取他性命,叶舒又怎么可能为了保命伤害他。 何况是这种下作手段。 不过……没下药都醉成这样,狗皇帝真没用。 叶舒叹了口气,舀起一勺醒酒汤喂到晋望口边。 马车颠簸,晋望又不配合,叶舒尝试多次,硬是一口没喂进去。 “你别乱动了!” 叶舒气急,一只手压住晋望肩膀,仰头饮了口醒酒汤,对着嘴喂过去。 对方的嘴唇柔软微凉,叶舒撬开晋望唇齿,酸甜的醒酒汤徐徐渡入。 晋望顿时不再动了。 一口汤喂完,变故在此刻发生。 _分节阅读_33 车外忽然传来马儿嘶鸣,车身剧烈摇晃一下,停了。 “护驾!” “有刺客,护驾!” 叶舒一怔,正要退出来,忽然被人拽了一把。 变故来得太快,叶舒根本来不及反应,便被人压进马车柔软的小榻上,嘴唇再次被人堵住。 叶舒睁开眼,对上一双俊美阴鸷的眸子。 那双眼中竟毫无醉意。 叶舒下意识抬手推他,却被晋望扣住手腕压进榻里。 马车外嘈杂喧嚣,嘶杀声、喊叫声响作一片。 马车内,晋望亲吻着叶舒的嘴唇,淡淡的酒香在唇齿间蔓延开。 晋望亲吻别人时,温柔得一点不像他本人的性子。 他一只手托起叶舒的下颚,指腹在他脸上轻柔摩挲。两片微凉的薄唇覆在叶舒唇上,细细描摹,耐心而细致,恍惚令人有种被他视若珍宝的错觉。 须臾,嘈杂声止。 有人声从车外传来:“陛下,贼人已尽数俘获,您可有受伤?” 车内,晋望终于抬起头,双唇分离。 他深深注视着叶舒,轻声道:“孤没事。” 马车帷帘掀开,禁军押着几名黑衣人跪在车前。 晋望搂着叶舒走出去。 青年嘴唇艳红,眼尾水润,一看就知道方才发生了什么。 众侍卫闭眼装瞎,叶舒把头埋在晋望怀里,小心翼翼抬眼扫过去。 跪在最前面的正是牧久卿。 “……” 这兄弟做事这么冲动吗? 牧久卿同样看见了他,眼中登时燃起怒火。 他明白了,他都明白了。 叶舒一开始就是与长麓皇帝一伙的,他假意合作,根本就是为了今日将他们一网打尽。 牧久卿目眦欲裂,可他嘴被堵住,开不了口,只能发出含糊地呜咽声。 叶舒缩在晋望怀里,一动也不敢动。 “先前抓捕西夏探子时,有几个提前收到消息逃了,看来就是这些。”晋望淡淡道,“都宰了吧。” 牧久卿:“唔唔唔——!” 晋望没理他,揽着叶舒就往马车内走。 牧久卿更剧烈地:“唔唔——!!唔唔唔——!!!” 晋望脚步一顿,回眸:“你还有话说?” 叶舒的心瞬间提了起来。 可他还没来得及开口,晋望率先吩咐:“让他说。” 禁军扯下牧久卿掩口黑布,牧久卿当头大喝:“叶狗,你竟言而无信?!” 紧接着,他的第二句是:“昏君,今日我死不足惜,但你也别想好过!” 牧久卿死到临头,已经没有顾忌。 _分节阅读_34 他嘴角咧开个狞然笑意,冷冷投下一句石破天惊的话:“你身边这位,可是日思夜想,恨不得叫你晋氏死无葬身之地!” 叶舒一怔,瞬间感受到晋望投来的视线,半边身子都麻了。 完了。 第10章 一时间,所有的目光都落到叶舒身上。 众目睽睽下,叶舒强自镇定,清了清嗓子:“我对陛下一片忠心,你为何冤枉我?” “冤不冤枉一查便知。”牧久卿冷笑,“叶相莫不是忘了自己的出身。” 原主的出身,书中倒是提过一句。 原主的父亲是三军统帅,曾替先帝争战四方,立下赫赫战功。在原主年幼时,父亲私通外敌,那场战役致使长麓死伤惨重。 他父亲被押解回京,全家满门抄斩。 原主的父亲妻妾子女众多,原主是府中一名侍女所生,事发时才刚七岁,被辗转送进宫里才保住一命。 这么说来,原主背叛的原因……是为全家报仇? 叶舒忽然明白过来。 原主接近晋望,多半不是真心。 他从一开始,就是想利用晋望手足相残,先弄死先帝与其他皇子,再利用晋望的信任,轻而易举将他杀死。 牧久卿说得没错,原主是想用晋氏一族的性命,血债血偿。 叶舒越是分析,心头就越凉。 救命,这下连过去那十年的感情都成了假的。 这要怎么圆??? 叶舒脸色苍白,背心瞬间渗出一层冷汗。 晋望只是淡声问:“说完了?” 他伸手搭在叶舒肩上,后者条件反射地一抖,被晋望揽进怀里。 “说完就宰了吧,处理干净些。” 说完,晋望搂着叶舒回到车内。 车帘放下,隔绝外面的拖拽与脚步声。 马车继续徐徐前行,叶舒被晋望按坐在小榻上,后者罕见地沉默着,看不出情绪。 叶舒悄悄打量他,低声问:“陛、陛下……您不会相信那贼人的鬼话吧?” “孤为何不信?”晋望反问,“当年叶氏一门被灭,你怀恨在心,故意接近利用孤,预谋报复,说得过去。” “可是……” 晋望手指在他脸上划过,感受到身旁人轻微的战栗,低声道:“你每次害怕都是这副模样,孤都看不出你是真怕,还是装的。” 叶舒嘴唇轻咬,没有答话。 榻边的小案上还放着醒酒汤,晋望扫了一眼,问:“为何没下毒?” 叶舒一怔:“你怎么会……” “牧久卿,孤早知道他躲在那荒院中。”晋望淡声道,“你今日去了这么久,与他说了些什么,孤猜得到。” “……他是不是要你给孤下毒?” 叶舒一阵后怕。 _分节阅读_35 这个人……又在试探他。 他故意放任牧久卿在京都活动,就是为了让他找到机会接触叶舒,从而试探叶舒究竟有没有背叛。 这么多天以来,晋望一直对他纵容迁就,都是为了此刻。 这到底是什么地狱模式的剧本??? 叶舒心中叫苦不迭,面上竭力维持镇定:“是,他让我将你留在京都,下药将你迷晕,让他有机会刺杀你。” 事到如今,已经没必要在晋望面前说谎。 这个人从来不信他任何谎言。 晋望问:“为何没按照约定?” “我要是说我下不了手,你会信吗?” 晋望轻轻笑了下:“我信。” 晋望凑近他,轻轻道:“你方才若在酒中下毒,你活不到下船。” 叶舒手指搅紧衣摆,没有回答。 晋望轻叹一声:“你没按照与那贼人的约定对孤动手,其实孤本该饶你一命。只是方才那些话,孤实在有些在意。” 他掀开帷帘朝车窗外看了一眼,道:“此处距离行宫还有半个时辰,孤给你半个时辰的时间,你若能说出令孤信服的解释,孤可以饶你一命。否则……” 晋望从怀中取出一枚锦盒,盒中放着一粒丹药。 “这是剧毒,服下去你不会有任何痛苦,算是孤送你的最后一份礼物。” 马车内寂静无声。 叶舒看着桌上的锦盒,心中忽然有些不是滋味。 不久前,把他压在这里温柔亲吻的人,如今却拿出毒药,逼他给个解释。 这就是帝王。 那就不能怪他了。 时间一点一滴过去,晋望悠悠品茶,神态自若。 此处距离行宫已经不远,朝远处望去,甚至能看见行宫彻夜通明的灯火。 晋望放下车窗帷帘,正欲说什么,忽然被人用力按在车窗旁。 他本能还手,一把掐住了青年的咽喉。 可下一秒,晋望怔住了。 一滴眼泪从青年眼中滑落下来。 晋望下意识松开手。 叶舒按住晋望的肩膀,眼眶通红,声音颤抖:“牧久卿说得对,你也没猜错,我的确一直在骗你。” 晋望心下一沉。 “你不知道吧,从十三年前,我第一次见到你时,就开始骗你了。” 叶舒轻轻笑起来,笑容明艳而绝望:“我当时下定决心要利用你,将你变成我的刀,让你替我报仇。你弑父杀兄,夺取皇位,便不再有利用价值,再之后,我只要杀了你便是大仇得报。” 晋望声音低哑:“那你为何留我到现在?” “为何留你到现在?你聪慧至极,为什么连这都看不明白……”叶舒眼中闪过一丝痛苦,他闭上眼:“因为我爱上你了。” 晋望一怔。 叶舒低下头,似是鼓起勇气,将一个颤抖的亲吻落在晋望唇角。 青年嘴唇战栗着,眼泪苦涩的滋味在唇边化开。 短暂的亲吻一触即分,叶舒凝视着他,眼泪从脸颊滚落:“我很可笑对不对,一心报仇,却偏偏爱上自己的仇人。我以为躲着你,就能令自己忘记这段感情,我以为与别人合作,就能让自己坚定决心……” _分节阅读_36 “今晚分明是我最后的机会,可我还是下不了手。” “我真是太没用了……” 晋望的神情变了:“阿舒……” 他正要开口,车外马蹄轻响,马车停了下来。 行宫到了。 “看来我没有时间了。”叶舒垂下眼眸,掩下一丝自嘲的神色,“不过还是谢谢你,不管你出于何种目的,这几日在行宫,终归是圆了我的梦。” 晋望看着青年那双湿润通红的眸子,喉头干涩。 你的梦就是……与孤在一起吗? 可他来不及问,叶舒直起身,指尖不知何时已握住一枚丹药。 “对不起阿远,我辜负了你的信任。愿来世,我们还能再相见……” 叶舒说完,仰头,服下丹药。 晋望定定注视着他。 什么也没发生。 马车外,内侍轻声道:“陛下,行宫到了。” 叶舒睫羽颤动,睁开眼:“我为什么……” 晋望无声地舒了口气,按了按眉心。 这是他从未想过的答案。 但……又是最无懈可击的答案。 “你真是孤的克星……”晋望将人扯进怀里,打横抱起,“不想被人看见,就自己挡挡。” 片刻后,晋望抱着叶舒下马车。 叶舒把头埋进晋望怀里,遮住了哭得通红的双眼。 禁军内侍跪了一地,晋望目不斜视,抱着叶舒走进行宫。 直到走远了,叶舒还在抽噎着问:“我……我怎么会没中毒?” “笨蛋,那不是毒。” “……没见过你这么蠢的。” 第11章 晋望把叶舒抱回寝宫。 叶舒刚才哭得太狠,到现在还没缓过来,一下一下轻轻地抽气。 晋望把他放在床榻上,正要直起身,却被一双手扯住衣袖。 青年眼尾通红,濡湿的睫羽挂着水珠,漆黑的眸子清透明亮,带着几分不安与畏惧,小兔子似的望着他,一言不发。 没有男人受得了这种眼神。 晋望叹息一声,俯身重新把他抱住:“孤不走。” 说罢,又扭头吩咐:“备些热水来。” 内侍应声去办,叶舒脑袋靠在晋望怀里,无声地松了口气。 他赌对了。 从晋望取出那枚丹药时,他就猜到那不应该是毒。 _分节阅读_37 晋望是一国之君,若他真想处死谁,根本不需要理由,也容不得任何辩解。 他要求叶舒给个解释,就说明他其实不想让叶舒死。 但就算晋望心里不想杀他,原主谋逆刺杀是事实,无论如何也瞒不过去,倒不如痛快承认。 只是没想到……狗皇帝还真吃他这套。 风月话本平时没少看吧? 内侍很快端来热水,晋望让人退下,自己拧干了丝帕帮叶舒擦脸。 “阿远……”叶舒不安地抓着晋望的衣袖,声音轻而颤抖,“我已经死了吗?” 晋望动作一顿:“胡说什么。” “可是我……” “孤告诉你了,那不是毒。” 晋望心里有些不是滋味,道:“那是你先前吃过的补药,你尝不出来吗?” 那其实是抑息丹。 晋望先前特命太医多做了些,放在身上以防万一。 谁知道今天用上了。 晋望与叶舒相识十余年,还是第一次见此人在他面前哭成这样。 要受了多少委屈,才会让他这般难过。 晋望回想这几日发生的事,恍然发觉所有事情都变了味道。 晋望不敢细思,若青年当真对他怀着这种心思,那他会如何看待晋望与他那一夜欢好,又该如何看待晋望这几日对他的轻浮之举。 晋望深吸一口气,竟觉得心口隐隐刺痛。 国君陛下头一次生出几分悔意。 不该这样欺负他。 ……等等。 分明是他要杀孤,孤在这儿愧疚个什么劲? 差点给他绕进去。 混账叶舒。 丝帕渐渐凉透,晋望将其丢回盆中,声音忽然变得冷淡:“清醒点了?” “……” 这人变脸也太快了吧??? 叶舒与晋望对视片刻,默默从他怀里爬起来,下了地,笔直跪在他面前。 晋望烦躁:“你又做什么?” 叶舒委委屈屈:“臣自知犯下重罪,请陛下责罚。” 青年哭得就连鼻尖都有些泛红,双目中盛着水汽,神情委屈又脆弱。 让人更想狠狠欺负一番。 晋望只觉口干舌燥,移开目光:“你的确罪无可恕。” 叶舒的眼神暗淡下来。 “……但孤也并非不顾及旧情。”晋望道,“念在你今日……还算坦诚,孤可以从轻处置。自去领杖责八十,这事便算了了。” 八十杖??! 会死人的! _分节阅读_38 叶舒没有回答,眼眶悄然红了。 眼神委屈得直冒泡。 晋望似乎也觉得量刑对青年而言重了些,轻咳一声:“……五十罢。” “……” 晋望又看了看青年单薄的身形:“那三十。” “……” 晋望恼怒:“二十,没得商量,受不住就让慎刑司分着打!” 从头到尾一句话没说的叶舒:“……” 叶舒不太确定,小心翼翼地试探:“何谓分着打?是一个月……打一下?” 晋望恼道:“叶祈安!” 叶舒连忙磕头:“臣遵旨。” “……” 晋望险些被他气个半死,可偏偏不知该如何反驳。 青年那双通红的眼像是戳在他的死穴,将他拿捏得死死的。 想到这里,晋望转念一想,又觉得不对。 此人巧舌如簧,最懂骗人之道。 说不准方才那番剖白也是骗人的。 ……险些着了他的道。 晋望眼睛眯起,流露出一丝危险之色。 叶舒被他看得脊背发凉。 他自然知道,仅凭在马车上那番剖白,还不足以骗过这狗皇帝。 或许在那一瞬间他会相信叶舒的话,可随着渐渐冷静下来,他只会越加生疑。 该怎么办? 二人一站一跪,殿内僵持片刻,有内侍来报:“陛下,浴池备好了。” 僵持的气氛瞬间褪去,晋望朝叶舒轻轻一笑。 叶舒本能感觉不妙。 果然,只听晋望道:“今日在外奔波一整天,阿舒,陪孤沐浴去吧。” 浴池内水汽蒸腾,叶舒站在白玉汤池边,耳根被热气熏得有些发红。 “阿舒,怎么还不下水?”晋望大半身子浸入水中,露出大片精瘦的胸膛,“是不愿与孤共浴么?” 谁乐意与他共浴! 这狗皇帝是不是变态啊! 不过话说到这份上,叶舒也不敢拒绝。 他不情愿地脱下外袍放到一旁,一边解里衣的衣带,一边往浴池走。 忽然,池内扬起哗啦水声。 一只手从水中伸出来,一把将叶舒拽进水中。 天旋地转,叶舒回过神来时,已被人紧紧按在浴池壁上。 他最后一件衣衫还没来得及脱下,此刻浸了水,紧紧贴合在身上,浑身上下湿得透彻。 晋望一只手抬起叶舒下颚,凝视着那双眼睛,沉声问:“你说你心悦孤?” _分节阅读_39 叶舒:“……是。” “那就证明给孤看。” 又是试探。 狗皇帝。 叶舒故意偏头不与晋望对视,许久才轻声回答:“……我不知道该怎么证明。” “没关系,孤教你。”晋望拂去叶舒睫羽上沾染的水珠,伏在他耳边轻轻道,“主动承欢一次,孤就信你。” 叶舒一怔,脸颊迅速染上绯色。 晋望没错过他任何一丝反应,语调波澜不惊:“你连这都不肯,怎么能说是心悦孤?” 晋望说完,转身欲走,却被叶舒拉住了。 青年嘴唇发颤,低声道:“我……我愿意的。” 晋望没动,叶舒闭上眼,缓缓吻上晋望的嘴唇。 “我心悦你……是真的,请你信我。” 青年的技巧生涩,那双颤抖的嘴唇贴上晋望的,很快不知该怎么继续下去。晋望在心中嗤笑,扣住青年的手腕,将人反压在玉璧上,反客为主。 二人的呼吸都变得急促起来。 忽然,叶舒身体一僵,拼命地挣扎起来。 晋望稍松开他些许,轻嘲一笑:“装不下去了?孤就知道你……” 晋望的话音戛然而止。 二人隔得极近,近到任何一丝变化都显而易见。 晋望难以置信地看向叶舒。 在这般折辱的情形下,他都能…… 叶舒的惊愕不比晋望少。 他的戏还没好到这程度,那反应……真不是装的。 不就是被亲了一下,他那玩意有病吧。 剁了算了! 叶舒耳根全红了,再也演不下去,只能勉强把头偏向一边,恨不得挖个洞将自己就地埋起来。 可这副神情在晋望看来,就是不堪受辱,痛苦挣扎。 这下,他全都明白了。 “阿舒啊……” 许久,晋望轻叹一声,将青年紧绷的身体重新搂进怀里。 叶舒牙关战栗,用力握住晋望的手腕:“你、别、碰、我——” “害羞什么,孤信你还不行?”晋望拨开他的手,在叶舒耳旁低声道,“别乱动,这次真不欺负你了……孤帮帮你。” 在晋望面前,叶舒这点反抗几乎可忽略不计。 当然,他很快连这点微末的反抗都不剩。 …… 浴池内水声不断。 叶舒今晚大哭大闹一场,又在浴池被晋望好一通欺负,最后直接累得昏睡过去,被晋望抱回寝宫。 刚沾上床,叶舒立即滚到床榻内侧,只留个单薄消瘦的脊背对着晋望。 晋望也躺上去。 _分节阅读_40 叶舒今天的话,晋望相信,却仍由疑虑。 就算此人钟情于他,也无法抹去他曾谋逆弑君的罪责。 他于晋望而言,始终是个隐患。 对,是个隐患,所以孤绝不能…… 身旁的人忽然不老实地动了动,翻身拱进晋望怀里。 他小动物似的在晋望怀中蹭啊蹭,终于找到个舒适的位置,不再动了。 晋望抱着青年温软的身子,半晌意识回笼。 ……孤方才在想什么来着? 对了,此人今日因钟情于孤放弃刺杀,可万一有朝一日深情不再,又会如何? 这世上的感情总归不能长久,他还是该…… “晋望……”熟睡的青年忽然在梦中呢喃,“你怎么都不相信我呢……” 晋望心口一颤。 青年缩在他怀里,低哑着嗓音控诉:“你永远都不信我……” ……罢了。 晋望闭了闭眼,妥协般叹息:“孤再信你一次,最后一次。” “你若再敢骗孤,孤一定杀了你。” “……君无戏言。” 第12章 叶舒不确定晋望有没有相信他。 但从那天开始,晋望没再继续变着法试探他,对他的态度也变好了不少。 证明那天的戏演得还挺成功。 ……除了浴池里那场史诗级尴尬之外。 叶舒自认不是管不住下半身的人,只能说爱美之心人皆有之。 晋望毕竟是个少有的大美人,被这样的美人赤身裸体压在水池里亲,不礼貌地擦枪走火一下才不正常。 没错,就是这样。 叶舒说服了自己,继续心安理得地扮演国君的未婚皇妃。 当然,他也从未放弃逃走。 只是西夏探子被晋望抓的抓、杀的杀,这条逃生之路算是彻底断了。 要怎么逃走,他得再想点别的主意。 “又在想什么?” 前方马蹄声传来,叶舒抬起头,晋望将手中弯弓丢给内侍,俊美的眉眼带着不悦:“孤让你出来打猎活动筋骨,你倒好,在这里偷懒?” “……”神他妈打猎活动筋骨,他连弓都拉不开。 叶舒放下温热的酸梅汤,心平气和:“陛下,臣不会打猎。” 说话间,几名内侍在远处搬运着晋望刚猎到的猎物。 叶舒一眼扫去,什么山羊、赤鹿、野兔,林林总总猎了不下十数只。 有些猎物尚未断气,便被内侍一刀割开咽喉,血溅三尺。 _分节阅读_41 营地内血气熏天,已经把叶舒熏吐过一轮。 他脸色苍白,隐隐还有些反胃。 “不会就学。”晋望在叶舒面前驻马,朝他伸出手,“上来,孤教你。” 叶舒有些抗拒:“可是……” “慎刑司那边是不是欠着二十杖……” 叶舒果断:“我学。” 二人没回宫,叶舒自然没空去慎刑司领那二十杖责。而晋望也没催促的意思,只是时不时提一句,给叶舒找不痛快。 晋望满意一笑,俯身拽了叶舒一把,将人拽上马背,搂进怀中。 他从内侍手中接过弯弓,策马朝树林中走去。 已至深秋,今日却是个难得的好天气。 阳光和煦温暖,叶舒深吸一口林间怡人的空气,被血腥熏出的反胃感终于消退了些。 ……至少不会吐在晋望身上。 二人晋望拉开斗篷将叶舒整个拢进怀里,见怀中青年苍白的脸色,忽然想到一事:“你何时又开始晕血了?” 叶舒一怔:“我……我天生就这样。” “嗯,孤记得。”晋望点点头,“你小时候从来见不得这些,划破个手指都能被活活吓晕过去。” 他话头一转,又道:“可孤也记得,前年你督办春闱,手下有一翰林私授贿赂,你派人将其活活打死在宫门外。待孤赶到时,人已经没气了,只剩下满地鲜血。” “你那会儿连人血不怕,孤还当你已经治好了。” “……” 原主这手段也不比暴君差到哪儿去啊。 叶舒干笑一声:“可、可能当时气糊涂了。” 晋望只是笑了下,未置可否。 林中寂静,晋望吩咐内侍不要打扰,没有任何人敢跟过来。 二人同乘一马,静静策马走在丛林中。 身侧草丛传来窸窣之响,晋望止住马蹄,右手无声搭上弯弓。 屏息等待片刻,一只灰色野兔从草丛间跳出来。 他们所在的这片树林是皇家猎场的一部分,林中定期放入猎物,都是兔羊鹿狸等没什么杀伤力的小动物,给京都的王公贵族们过过手瘾。 当然,也有放养豺狼虎豹的另一处猎场,但晋望今日只是带叶舒散心,压根没往那边走。 “猎物来了,试试。”晋望指引叶舒握住弯弓,又抽出支羽箭塞进他手里,“放心,孤次次围猎头筹,矢无虚发。有孤亲自教你,保准学得会。” 晋望将手覆在叶舒的手背上,搭弓拉弦:“手臂抬平,肩部下沉,像这样……” 晋望教得细致,声音又低又沉。二人因这个姿势紧密贴合,叶舒甚至清晰地感觉到晋望说话时温热的吐息。 虽然不想承认,但自从浴池那天过后,他与晋望之间似乎发生了些微妙的变化。 最显而易见的就是……他受不了这人靠他这么近。 叶舒耳根发烫,不动声色往旁侧挪了挪。 “别乱动,看你都瞄哪儿去了。”晋望在他耳畔低斥一声,将人拽回来。 叶舒一下撞入晋望怀中,瞬间僵住了。 他身后碰到的……是什么? 晋望的身体似乎也僵了一下,叶舒竭力抬起上半身,不自在地扭了下腰,却被晋望更加用力扣住。 “……让你别乱动。”晋望声音带了几分哑意。 _分节阅读_42 叶舒紧张得声音颤抖:“那你别……别这么……” 他说不出来。 就蹭几下都这么……精神,这狗皇帝嗑药了吗? 二人再也顾不上前面那只灰兔,灰兔脑袋左右探了探,重新钻进树丛不见踪影。 晋望放下弓,淡声道:“魅主。” “……啊?” 晋望说得更直白:“你又勾引孤。” “……啊???”叶舒被他不要脸震惊了,试图和他讲道理,“陛下,明明是您先……好好我魅主,你能不能别顶我了!” “不能。”晋望收起羽箭,声音波澜不惊,“谁叫你魅主。” 叶舒扯着他又哭又闹的第二天,晋望早晨醒来就后悔了。 他居然因这人掉了几滴眼泪,就把弑君的大罪改成了杖责二十? 还特么一个月打一下? 晋望难以置信,恨不得回到前一天晚上,将那个色令智昏的自己砍了。 然君无戏言,说好不杀他,就不能出尔反尔。 总归这人现在也翻不出花来。 除了……天天公然魅主。 小妖精。 林中的气氛逐渐变得古怪,身后那无法忽视的感觉越发明晰。叶舒耳根通红,忽然,一道酥麻痒意过电一般从脊髓直冲脑后。 晋望的吻落在他耳后的小痣上。 “!”叶舒从不知道自己耳后竟这么敏感,他没绷住,溢出一声低喘。 他看不见后方的情形,晋望却看得清楚。 那枚小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泛起鲜红,色泽娇艳欲滴,诱人采撷。 “你这里怎么……”晋望抬手摸上去。 不是服过药了,怎么还会…… 叶舒四肢有些发软,某种控制不住的冲动逐渐占据上风,他扭头无助地看向晋望。 青梅酸甜的果香在林间蔓开。 “你真是……”半晌,晋望笑着叹息一声,将人按进怀中,“别怕,孤在这里。” 他正要低头亲吻叶舒,就在此时,林间传来异响。 叶舒还没意识到发生了什么,却见晋望飞快拉弓搭箭,朝隐蔽的树梢射出一箭。 一道身影从枝头滚下来,狼狈地滚到马蹄前。 马儿受到惊吓,前蹄跃起,叶舒没坐稳,往后一倒,狠狠撞进晋望怀里。 两人都是闷哼一声。 晋望拉稳缰绳,拍了拍马儿的鬃毛,很快将其安抚好。 叶舒被这一搅和倒是清醒了些,抓着身下的马鞍,不动声色地远离晋望。 ……又被人用力拽回去。 晋望的视线落在地面那身穿夜行衣的刺客身上,眯起眼睛,透出一丝冰冷的杀意。 还从没人敢打搅他的好事。 刺客肩部中箭,艰难地爬起来:“……昏君,我就算做鬼也不会放过你,我死也要替叶相报仇!” _分节阅读_43 ……等等,您哪位? 晋望眉梢一挑,叶舒无辜回望。 这次真与他无关。 很快,林中涌出一队禁军,将那名刺客团团围住。 一国之君仇恨值拉满,皇城内外,从来不缺想要他命的人。 禁军不是第一次处理刺客暗杀,见陛下面露不悦,怀中人又眼含春色,一见就知是被搅了兴致。众禁军生怕触怒国君,为首那人当即抽出刀刃,要将人斩杀。 晋望忽然开口:“等等。” 他一手搂着叶舒,一手牵着缰绳:“问他是何人。” 禁军将刀置于刺客脖颈:“说。” 刺客冷道:“……想要你命的人。” 这声音听着有些熟悉,叶舒忽然道:“你抬起头来。” 刺客听见这声音,猛地抬起头:“公……公子?” 刺客的年纪与叶舒相仿,不过二十出头。那张清秀的脸上染了血,一道刀痕从侧脸划过,伤口已经结痂。 这张脸,叶舒还记得。 他刚穿来这个世界那天,第一眼在营帐中见到的就是这个人。 叶舒试探地唤道:“……长垣?” 长垣受制于人,挣脱不开,眼眶却红了:“公子,真的是您……原来您、您没死……” “我……” 叶舒正想说什么,神情忽的僵住。 斗篷之下,晋望忽然不轻不重地在他腰侧捏了下。 掌心滚烫的热度透过衣衫毫无保留的传递,那双手在他腰腹流连不去,甚至隐隐有探入的意图。 而他身后传来的触感,非但未曾消除,反倒有愈演愈烈之势。 叶舒后知后觉自己这姿势有多危险,腿都软了,偏偏长垣还在继续问:“公子您怎么会在这里?我以为您早已经被……被处死了。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 “爱卿,你的心腹在问你话,怎么不回答呢?” 晋望语调平稳,藏在斗篷下的手直往碰不得的地方去,似笑非笑:“好一副感人至深的主仆情,令孤好、生、感、动。” 叶舒:“……” 第13章 叶舒没有回答,长垣却率先反应过来:“不是!我与公子没有任何关系,今日的所作所为全是我自己意愿,与他无关!” 听了他这话,晋望在叶舒侧腰拍了拍:“他说与你无关,是这样吗?” 叶舒敛眸。 “很好……”晋望淡声道,“刺杀国君当处极刑,拖下去剐了。” 叶舒忙道:“不要!” 这名小侍卫在书中曾经出现。 他的确是原主的心腹。此人对原主忠心耿耿,原主被抓时他侥幸逃过一劫,眼睁睁看见原主被凌迟处死后,他潜藏民间,寻找机会刺杀晋望。 可最终刺杀失败,死于与原主同样的刑法。 _分节阅读_44 哪怕是个书中人物,叶舒也不忍心看见他死在眼前。 何况是为他而死。 晋望问:“爱卿这是……在替这贼人求情?” 他的声音又低又沉,带着显而易见的不悦。 叶舒抿了抿唇,正欲开口,却率先泄出一声闷哼:“唔——!” 晋望的手终于从他的衣摆边缘探进去。 叶舒猛地抓住晋望的手腕。 这里这么多人。 这狗皇帝疯了吗? 叶舒咬紧牙关,发出细微的哀求:“……别。” 可晋望只是低哼一声,轻易地挣脱开叶舒的钳制。 方才的情动尚未消退,此刻又被那双手轻易挑动起来。叶舒只觉得自己此刻敏感得哪里都碰不得,无论碰到何处都能引来轻轻的战栗。 可斗篷遮住了一切动作,唯有叶舒被欺负得渐渐泛红的眼尾,能看出些许端倪。 他感觉自己耳后那小片区域再次开始发烫。 晋望还在他耳旁轻声问:“说话啊,爱卿不是要替他求情么?” 叶舒说不出话。 原主的心腹下属还跪在面前,周遭又站了十来名武艺高强的禁军,紧张与羞耻让他比以往更加耐不住欺负。 对方只用一只手便将他搅弄得昏昏沉沉,可偏偏那人有心戏弄,死活不肯给个痛快。 不上不下,十分难熬。 叶舒真快受不了了,低声讨饶:“陛下……求你了。” 这个“求”字,既是为了这侍卫,更是为了自己。 晋望自然听出他的言下之意,却并不放手,反倒不动声色地加重了力道:“不够。” “……爱卿得让孤看见诚意才好。” 禁军早在晋望开口前便低下了头,刺客也被按住脑袋伏在地面,没人看得见他们在马上的动作。 叶舒眼角染上绯红,扭头飞快在晋望唇边亲吻一下:“这样……可以吗?” 晋望注视着他,低声:“还是不够。” 狗!皇!帝! 叶舒竭力维持理智,咬牙:“陛下想让臣如何?” 晋望问:“爱卿这话的意思是,孤想要如何都可以?” 事实上,晋望身为国君,他想要什么,叶舒绝没有反抗的权利。 可他偏偏要做出一副询问的模样。 就是故意的! 叶舒与他对视片刻,从齿缝中:“是……” 晋望终于轻轻笑起来,吩咐:“都退下吧。” 这还是第一个刺杀国君却没丢了性命的刺客,禁军押解着刺客退出树林,甚至比先前离得更远了些。 晋望松开裹住叶舒的斗篷,浓郁甜腻的青梅果香在林间满溢而出。 果木信香已被催至熟透,急不可耐地包裹在晋望身侧,渴望得到安抚。 晋望不再逗弄他,低头在叶舒耳后的小痣上轻咬舔舐,手上动作也开始加快。 _分节阅读_45 属于乾君的信香注入,叶舒的身体一阵紧绷,随后渐渐放松下来。 神情从迷惘中回神,叶舒眨了眨眼:“……陛下?” “舒服了?” 叶舒还没有完全清醒,恍惚问:“我为什么……” 下面有点凉? 叶舒话没说完,被晋望接下来的动作惊得险些摔下马:“你你你……你做什么?!” 晋望:“孤刚帮了你,你不该也帮帮孤么?” “乖,腿并起来。” …… 他们所在的猎场距离行宫不远,两个时辰后,晋望直接策马带叶舒回到行宫。 后者精疲力尽,靠在晋望怀里昏昏欲睡。 晋望将人抱回寝宫的床榻上,嫌弃地在对方脸上捏了一把:“你这几日是越来越懒散,整日就知道睡,难怪身体底子差成这样。” 叶舒累得眼皮直打架,有气无力道:“是,陛下刚猛不凡,龙虎精神,臣自然是比不过……没法比。” “……”晋望被他气笑,“睡你的吧。” 叶舒求之不得,连忙翻身滚进床榻内侧,很快不再动了。 晋望细细帮他盖好被子,起身走向门外,立即有内侍迎上来。 晋望吩咐:“将方才抓回来那名刺客带来见我。” 内侍屈膝应道:“是。” 御书房内燃着暖香,晋望抿了口茶,淡声唤道:“长垣。” 跪在殿前的人镣铐加身:“……是。” “叶相向孤求饶,要保你一命。”晋望声音冰冷,“你原本罪无可恕,但看在你待叶相一片赤诚忠心,孤可以给你个机会。” 他抬手,内侍将一粒丹药呈到长垣面前:“此乃剧毒,世间无药可治,唯有服用孤手中的秘药,每次可将毒性延缓发作一月。你吃了它,孤便允许你继续以侍卫身份留在叶相身边。” 长垣眼底闪过一丝惊讶,似乎没想到晋望会给他如此选择。 他没有迟疑,接过丹药服下。 晋望道:“给他松绑。” 内侍上前解开长垣手脚的镣铐,长垣俯身跪拜:“谢……谢陛下。” 晋望:“你们都先下去。” 众内侍:“是。” 内侍合上御书房的门离开,殿内只剩下晋望与长垣二人。 晋望把玩着手中的茶盏,问:“孤记得你是七年前被阿舒收在身边,可对?” 长垣:“是。” 叶舒、晋望、长垣三人的年纪其实相差无几,算来长垣在三人中最年长,晋望反倒年纪最轻。 晋望道:“那时候孤还是皇子,在夺嫡之时,你其实也帮了孤不少忙。” “……不敢,属下都是听从公子的吩咐。” “听从公子吩咐……”晋望眼眸微敛,“所以他想杀孤,你便帮他完成心愿?” 长垣一怔,急切道:“陛下,公子他绝无反心,这……这其中一定有误会!” “你家公子自己都认了谋逆之罪,你何必替他遮掩。”晋望冷哼一声,道,“此事孤暂且不追究,你大可放心。孤留下你,是为了问另一件事,你要如实交代。” 长垣:“是。” _分节阅读_46 晋望没急着开口。 御书房内好一阵寂静无声,不知过去多久,晋望才缓慢问道:“这几年你一直跟在阿舒身边,你有没有觉得……阿舒这几年好像变了许多。” 长垣一怔:“陛下此话何意?” 晋望:“你只说有,或者没有。” “……有。”长垣迟疑片刻,低声道,“公子性情与先前格外不同,行事手段也更加……无情。就好像……” 长垣不敢继续说下去,却听得坐于龙椅的年轻帝王悠悠开口,补完了他余下的话。 “就好像……变了个人。” 第14章 直到天色渐暗,长垣才离开御书房。 御书房的门开了又闭,内侍总管高进步入殿内,却见晋望靠在龙椅上,疲惫地按着眉心。 高进走过去:“陛下可是乏了,奴才给您按按?” “罢了。”晋望一摆手,问,“叶相现在在做什么?” “叶相还睡着。” 晋望脸上疲惫的神情消散几分,眼底荡开一丝温意:“一睡一下午,这家伙。” 高进试探道:“奴才瞧着叶相这几日精神不济,许是……劳累过度,伤了身子。” 晋望扫他一眼:“你是说孤不知节制?” “不敢。” 内侍总管低眉顺眼,却满脸都写着“您自己心里没数么”。 晋望气恼:“孤这几日根本就——” ……根本就没碰过他。 那次无疾而终的侍寝过后,晋望曾委婉地问过太医。 太医是这么说的:“乾君信香无形,却能对坤君产生极大影响,这影响远比寻常酒水厉害得多。加之叶相服用的抑息丹抑制了他的信香,使其无法与乾君的信香共鸣。” “能闻到,有反应,却无法吸收,这便是醉倒的缘由。” 简而言之就是,除非叶舒不再服药,否则他就不可能清醒地面对晋望的信香。 当然,还有一种方法是乾君在行云雨之事时,刻意控制信香不被释放。 ……然而这比禁欲还难受。 晋望既不想亏待了自己,也不想去摆弄一个意识不清之人,因此这几日他与叶舒亲热是有,却没有一次真正深入。 晋望想到这些就憋气,偏偏还总有人撞枪口。 高进跟了晋望多年,最懂察言观色,见自家陛下已有恼意,连忙道:“奴才刚让御膳房做了叶相最爱吃的酥点,晚膳时辰已至,陛下可要将叶相唤醒用膳?” 果然,一提到叶舒,晋望的神色缓和了不少。 晋望道:“孤亲自去喊他,备膳吧。” 叶舒睡觉怕光,寝殿只在外间点了盏偏暗的琉璃灯。晋望独自进屋,青年仍然陷在柔软的床榻里,睡得正香。 今日他问了长垣许多。 关于叶舒这三年的每一分异样,每一桩怪事,一点一滴,事无巨细。 那侍卫的话,晋望并不尽信。 但有一点能看出,那就是……这三年的确没有他想象中那么简单。 _分节阅读_47 是移花接木,还是另有隐情? 晋望一时想不明白。 他在床边坐下,看向熟睡的人,叹息般低声道:“你究竟还有多少秘密,是孤不知道的?” 床上的青年忽然闭着眼睛道:“不告诉你。” 晋望:“……” 晋望有一瞬间都以为青年是故意装睡,可下一秒,只听叶舒又嘟囔道:“凭什么告诉你……狗逼晋望。” 晋望:“………………” 很好,还睡着。 晋望怒极反笑,俯身下去,瞬间将二人距离拉得极近:“你再骂一句?” 叶舒在梦中似乎也感受到来自外界的压迫感,他眉宇微蹙,嘴唇动了动:“狗——” 他一句话还没说出口,便被人狠狠堵住了。 晋望稍用了些力道,在那两片柔软的唇瓣上舔舐啃咬,狠狠汲取。 叶舒在这令人喘不过气的亲吻中醒过来。 他睁开眼,朦胧的视线立即对上那双俊美的眼眸。 二人无声地对视片刻。 叶舒呆呆地眨眼,晋望不动声色放开他:“醒了?” “我……” 叶舒还没从长时间的睡眠中清醒过来,他歪了歪脑袋,后知后觉抬手碰了下自己被吻得发麻的嘴唇。 晋望爱极了他这迷糊样子,忍不住在青年脸颊上捏了一把。 温热细滑,手感极好。 叶舒意识渐渐回笼,质问:“你又偷偷占我便宜?” “没有。”晋望收回手,不等叶舒再问,又道,“孤这是正大光明。” 叶舒:“……” 殿门被人叩响,是内侍送来晚膳。 晋望直起身:“别睡了,起来用膳。” 叶舒这几日睡得多也吃得多,口味还变得极其挑剔。纯素不吃,荤腥不吃,辣味不吃,放了葱姜也不吃,竟是比国君本人还难伺候。 偏偏国君乐意惯着他,每日吩咐御膳房变着法做他爱吃的东西。 各类山珍佳肴摆了满桌,叶舒一眼扫过去,视线停在一道小巧玲珑的糕点上。 晋望心领神会,给他夹到盘里:“吃这个?” “嗯。”叶舒点头。 糕点的酥皮软硬恰到好处,洒了芝麻,内里的馅料是浅浅的粉色,酸甜适口,一口下去唇齿留香。 叶舒满足地眯起眼睛。 晋望没有动筷,静静看他吃完一块,还想再夹一块时,才悠悠道:“孤记得爱卿以前不爱吃这种糕点。” 叶舒手一顿,糕点掉到桌上。 “孤记得去年夜宴群臣,宫里请了个扬州大厨,偏好各类糕点甜汤。”晋望顿了下,道,“爱卿说不喜甜食,那晚可是一口没动。” “还……还有这回事?”叶舒思索片刻,笑了下,“陛下也说那是以前。臣以前是不爱吃这些甜腻的食物,可人的口味会变的嘛,这有何奇怪?” 晋望微笑:“哦,原来是这样。” 二人没再提及此事,晋望重新给叶舒夹了块糕点,一顿饭吃得和谐又温馨。 _分节阅读_48 唯有在旁侍奉内侍总管听得一脸恍惚。 陛下去年何时夜宴群臣?又是从哪来的扬州大厨? 叶相不食甜食……那前些年,陛下干嘛总往叶府赐御用糕点。 是他记忆出错了吗??? 酒足饭饱,叶舒仰在软榻上,眯着眼睛,像只餍足的猫儿,懒懒地揉肚子。 晋望从折子中抬头:“身体不适?” “没。”叶舒道,“有点胀……” 晋望恍然:“又吃多了。” “……” 叶舒低哼一声,懒得搭理他。 殿内寂静,一时只剩下晋望手中书页翻动的响声。 叶舒很快待得昏昏欲睡,不知过去多久,有人将他打横抱起来。 似乎是感觉到熟悉的气息,叶舒没有睁眼,双手却自然抬起,勾住了晋望的脖子。 无论何时,这种依赖的姿态,都足以取悦他人。 晋望脚步放轻了些,将人小心放在床上。 叶舒身体沾到柔软的床榻,舒适地舒展开来,他半睁开眼,用手揉了揉:“你批完折子了?” 晋望:“没有,你先休息。” “那不行。”叶舒瞬间清醒了,还是挣扎着要坐起来,“回头你又要找理由折腾人……” 晋望神情一敛:“……躺好。” 叶舒怂巴巴不动了。 晋望:“衣服脱了,睡觉。” 叶舒乖乖照办。 他除下鞋袜外袍放在一边,晋望弯下腰,小心摘下他脑后的发饰。 如瀑长发瞬间散落满床。 晋望注视着他,轻声道:“明日,我们便回宫里。” 这倒不出叶舒所料。 国君陛下以“养伤”为由在行宫待了小半月,这些日不上朝不传召,就连政务也只捡紧要的处理。 虽不至于荒废朝政,但效率必然大受影响。 更别说那从叶舒穿进来到现在,从未上线过的书中剧情。 好在国君陛下今日终于想起,自己还有个国家要管。 叶舒面无表情地想。 真是可喜可贺。 然而下一秒,晋望道:“成婚大典筹备在即,孤要亲自督办。” “……” 晋望微笑:“睡吧,明日还要赶早。” 这人真的很没有事业心啊! 他穿的是盗版书吧??? 翌日清晨,国君的车马从行宫出发,驶向皇城。 _分节阅读_49 国君这次出行低调,马车前后唯有几名带刀侍卫伴随左右,大部分都藏于暗处。 车队的最前方,长垣骑在马上,警惕地四下巡视。 叶舒放下马车帷帘,轻轻舒了口气。 晋望总归是说话算话,没有对长垣动手。 “如何,孤没有骗你吧?”马车内,晋望悠悠品茶。 叶舒点头,真诚道:“多谢陛下饶他一命。” “只是口头上一句谢?” 叶舒耐着性子问:“陛下想要什么?” 晋望没有急着回答。 他审视般注视着叶舒,偏头莞尔一笑:“孤要你拿一个旁人绝不知晓的秘密来换,不能说谎。” 第15章 听到晋望这句话时,叶舒首先便想起自己的来历。 若说他身上有什么旁人绝对不知道的秘密,恐怕只有他是穿书者这一件事。 可他不敢说。 且不说晋望不可能相信,更重要的是…… 晋望现在待他如此,都是因为与原主的旧情,要是知道他是个冒名顶替的,他还有活路么? 但除此之外,他还能说什么呢? 晋望看出他的迟疑,问:“是不想告诉我?” 他问的不是有或没有,而是想或不想。 晋望识人敏锐,在他面前说谎绝不是明智之举。 马车在行进中徐徐摇晃,车内好一会儿寂静无声。 叶舒低声问:“……臣现在能先不说吗?” 晋望眉梢一挑:“现在?” “对……先欠着。”叶舒抿了抿唇,允诺道,“未来有朝一日,我一定告诉陛下。” 晋望定定地看着叶舒,青年眼神干净而真挚,不含半分杂质。 晋望心中某个柔软之处轻轻动了一下。 见他不答,叶舒蹭到晋望身边,低头,脑袋顺着晋望端茶的手臂下方钻进去:“陛下,我现在不想说,您就让我欠几天吧。” 他这姿势二人距离瞬间隔得极近,晋望神情变了变:“下去!” 叶舒不动。 这大半月相处下来,他早看明白晋望对他的态度。 此人嘴硬心软,表面看着高不可攀,实际上非常吃他这套,最受不了叶舒对他撒娇服软。 这种人要是在现实的古代,恐怕就是个被妖妃祸国昏君。 好在叶舒并不想祸国,他只想好好活下去。 叶舒双手环住晋望的脖子,撒娇得十分熟练:“陛下,你就答应我吧。” 晋望怎么会看不出此人的想法,他低笑一声,将茶盏放下,顺手搂人入怀:“爱卿想欠着不是不可以,让孤在车中临幸一回,孤就应你。” 叶舒身体一僵。 _分节阅读_50 ……这狗皇帝还挺会玩。 国君陛下的马车自然没人敢上来,可这马车毫无隔音不说,两侧车帘还扣合不拢,随着行进颠簸时不时透出缝隙。 外面这么多高手,不被人察觉几乎不可能。 叶舒不动声色往外挪,被晋望扣得更紧:“怎么,不肯了?” “我……我这几日身体不适……” 晋望敛眸含笑:“哪里不适,孤帮你检查检查?” “……” 叶舒与晋望对视片刻,忽然一把推开晋望,掀开车帘:“呕——” 晋望:“……” 叶舒吐得头晕眼花,还没忘回头解释:“陛下,你听我解释,我不是故意呕——” 晋望:“…………” 这股恶心感来得毫无征兆,叶舒只觉腹中翻江倒海,阵阵反酸。 他今早起床时就没什么胃口,只被晋望半强迫地喝了几口清粥,此刻都吐了个干净。 少顷,一双手伸过来,扶住叶舒肩膀。 一杯清茶送到他口边。 “喝口水。”晋望一下一下轻抚叶舒的脊背,喂他喝了水,又取出锦帕帮他擦拭,嫌弃道,“晕血又晕车,你这废物身子……” 话是这么说,他却手臂一揽,让叶舒靠进他怀里。 叶舒恹恹地趴在晋望怀里,没精力与人斗嘴,只抬起水润通红的眼睛无辜地看向他。 这是他愿意的吗??? 再说他以前也不晕车啊! ……怎么想都是原主的锅。 马车驶进皇城时,已经几近日落。 国君将要乘坐的天子御辇早已备好,道路两侧内侍俯身叩拜。 马车在路边停了下来,却迟迟不见有人下车。 人群中有宫女大着胆子抬头。 马车帷帘恰在此时被人拉开,国君陛下怀抱一名青年走出来。 陛下怀中那青年瞧着瘦弱,看不清样貌,从宫女的角度,只能看见俊秀白皙的半张侧脸。他安安静静躺在陛下怀里,像是……睡着了? 晋望目不斜视,抱着青年下了马车,又上了天子御辇。 御辇外的纱帐落下,彻底遮住二人身影。 御辇缓缓离开,内侍们才开始窃窃私语起来。 “那位就是陛下即将纳入后宫的皇妃?” “竟是陛下亲自抱上御辇,此前还从未见陛下对谁这样宠爱。” “只是不知这荣宠能持续多久,陛下过去待叶相不也极好,最后还不是闹得……” 这话没有说完,几名内侍面面相觑,不敢再接下去。 自从左相叶舒被当众处死后,这名字就成了忌讳。皇城内外,所有议论此事的人,不是悄无声息消失,便是天降横祸。 宫中隐有传闻,是叶相死不瞑目,化作冤魂复仇。 内侍们不敢再多做议论,很快各自散去。 人群之后,唯有方才抬头那名宫女,依旧注视着御辇离开的方向,若有所思。 _分节阅读_51 天子御辇内,晋望垂眸看着怀中人苍白的脸色,扯过毯子将人裹好。 叶舒今日晕车晕得厉害,每隔半个时辰就吐上一回,清茶梅汁都不顶用。从行宫到京都短短两个时辰的路程,硬生生令他们走出了两倍时间。 天子御辇向来唯有国君可乘,空间不如马车大,抱着自然也舒服不到哪儿去。 叶舒眉宇紧紧蹙起,低吟一声,醒了。 晋望低声安抚:“快到寝宫了,再忍忍。” “唔……”叶舒抬手按了按眉心,弱声道,“我再也不坐马车了。” 晋望嫌弃:“还不都是你身体底子差,也不看看谁像你这样?” 叶舒默然片刻,解释:“……陛下,晕车和晕血都是天生的,和身体强弱……” 晋望眉梢一挑。 叶舒瞬间改了口:“……嗯,您说得都对。” 御辇到达很快到达寝宫,晋望没让叶舒下地,直接将人抱进寝殿。 叶舒被马车折磨了一整天,刚沾到床,立即飞快脱了鞋袜外袍,滚进床榻内侧,扯过被子将自己卷起来。 晋望脱下的外袍,扭头却见青年已经将自己安排得明明白白,摇头笑道:“孤去御书房召见几位大臣有事商议,你再睡会儿,饿了就让他们备膳,不必等孤。” 叶舒从头到脚盖得严实,露在外面的脑袋点了点:“嗯嗯。” 晋望在内侍服侍下换了件黑金龙袍,走到床边,替叶舒摘下脑后的玉簪:“你这几日吐了好多次,恐怕与胃疾有关,改明记得让冯太医再来瞧瞧。” 叶舒困得睁不开眼,含糊道:“知道啦。” 晋望失笑,将玉簪放在床头。 他命人合上窗户,熄了宫灯,才带着人离开寝宫。 叶舒再醒来时天色尽暗,寝宫内寂静无声,唯有月色透过窗柩,在殿内洒下一片清冷的光影。 他仰头盯着头顶上方的纱帐,好一会儿没反应过来自己如今身在何方。 片刻后,叶舒坐起来,低声唤道:“长垣?” 虚掩的窗户开合一瞬,一道身影已跪在他面前:“公子。” 叶舒扫了眼窗外,长垣心领神会:“公子放心,陛下担心您受惊扰,已将宫人撤远,听不见我们说话。” “好。”叶舒点点头,又道,“我叫你来是想问,晋望都与你说过什么?” 长垣是原主心腹,对原主绝对忠诚。原主密谋造反之事,也从未隐瞒过他。 长垣立即将先前在行宫与晋望的对话,一五一十转述。 叶舒越听越是心惊,待长垣说完,叶舒才缓缓道:“他……还在怀疑我啊。” 长垣垂眸不答。 叶舒又问:“你呢,你怀疑我吗?” “属下从未怀疑。”长垣道,“属下跟在公子身边,公子无论如何行事,作何决定,属下都会听命行事。先前对陛下那样说,只是为了探知陛下对公子的想法。” 叶舒点头:“你做得不错。” 长垣问:“公子接下来如何打算?” 叶舒稍稍一愣。 这些时日留在晋望身边,他每天想的都是该怎么讨好那暴君,怎么在对方手里活下来。 却差点忘了,他原本是要逃走的。 “我……”叶舒声音莫名有些干涩,“我当然是要尽快离开这里。” 长垣:“属下明白了。” 叶舒道:“不过此事不急,陛下现在盯我盯得紧,我们还要从长计议。” _分节阅读_52 “是。” 黑暗的殿内再次陷入沉默,叶舒心头没来由地有些烦躁。 他倒回床榻里,手一抬,却碰到了枕边的玉簪。 叶舒刚穿来这个世界,不会束发,也总不记得解发饰。刚到这个世界前几天,甚至几次在睡梦中被发饰硌到。 晋望怕他被发饰弄伤,每日睡前都会亲手给他摘下发簪,一来二去,已经成了习惯。 那发簪玉质通透,摸上去凉丝丝的,叶舒的心绪却慢慢平复下来。 想这么多没用,不管了,当务之急还是要哄好狗皇帝! 叶舒坐起来,问:“陛下现在在哪里?” “许是御书房。” “让人备膳,我要去见他。” 一炷香后,叶舒拎着食盒来到御书房。 御书房内灯火通明,内侍总管高进守在门外,见叶舒来了,正要通报,却被叶舒示意不必。 高进意会,侧身让开殿门。 叶舒推门而入。 御书房内,晋望头也不抬:“孤不是说没事莫要进来打扰么?” 来人没有说话。 晋望抬眼看去,却是一怔。 身着素衣的青年踏着月色进殿,一袭长发散落在身后,在月华下泛着淡淡的光泽。 殿门在他身后合拢,叶舒笑着看入晋望眼里:“自己吃饭多没意思,臣来找陛下一起用膳啦。” 第16章 青年五官温润俊秀,笑起来眼眸微亮,眉宇动人。 晋望心口毫无征兆地颤动一下,像是有小锤子轻轻撞击,荡开余波浅浅。 晋望按下心口的悸动,平稳道:“孤先前不是让你自己用膳,你可知你这样,会耽搁孤的政务。” 叶舒眼中笑意敛下,露出一丝仓惶。 他抿了抿唇,低声道:“可……可人总要吃饭啊。我听说陛下午后至现在一直忙于政务,还未进食,这样身体怎么受得住?” 晋望问:“你在担心孤?” 叶舒低眉顺眼,神情带上一丝羞赧:“臣心悦陛下,自然担心。” 晋望定定地看着他,似乎在判断这话的真伪。 片刻后,他朝叶舒招了招手:“罢了,过来罢。” 叶舒乖乖走过去,被晋望一手接过食盒,另一手揽进怀里。 晋望抚摸他脑后披散的长发,淡声问:“你就这样走过来的?” 叶舒假装听不明白:“臣这样有何不妥吗?” “披头散发,是为殿前失仪。” 叶舒无辜:“可我不会。” “孤给你留了宫女。” “我不喜欢她们梳的样式。”叶舒从怀中掏出一支玉簪,塞进晋望手里,“臣想要陛下帮臣束发。” _分节阅读_53 自晋望登基以来,还从未有人敢这样使唤他。 他捏着发簪,失笑:“叶舒,你好大胆子。” 叶舒与晋望对视片刻,眼眸微敛,眸中闪过几分失落:“那算了吧……臣只是方才做了个梦,想起幼时也总是陛下替臣束发……” 他说着,便想从晋望手中取回玉簪。 谁料晋望忽然收拢手指,将玉簪握得极紧。 “陛下?” 晋望的神情已经彻底沉下来,声音冰冷:“叶祈安,你若想试探孤的底线,劝你趁早收手。” 叶舒睫羽轻颤,没敢答话。 他的确是在试探。 晋望一直表现得十分矛盾。他因为与原主的情谊,待叶舒体贴入微,迁就宠溺。可每当叶舒提起过去来讨好他时,他又表现得非常抗拒。 就好像他并不希望叶舒提起这些。 叶舒实在看不明白这人在想什么,只能冒险一试。 但……好像玩脱了。 这狗皇帝的心思真是难猜。 晋望周身的气势已经不复温和,那双俊美的眉眼带上一丝冰冷的杀意,像是被触了逆鳞的真龙,终于露出了獠牙。 他一手扣紧叶舒的下颚,逼他抬头直视自己:“孤待你好,不是你能无法无天的理由。孤心里怎么想,与你无关,也不是你能探寻的。” “从古至今,妄自揣度圣意者,没有一个好下场。” “叶舒,你只有一条命,别将自己玩进去。” 御书房内的气氛顿时变得十分凝重。 叶舒注视着那双深邃的眸子,半晌,敛下眼:“臣明白,以后不敢了。” 晋望松开了手,叶舒颊边留下两道红印。 叶舒伸手揉了揉,嘟囔道:“陛下有话好好说不行吗,捏得臣好疼。” 到了这种时候,他仍没忘了要演戏服软。 与晋望相处大半月,对方这态度他不是第一次见。此人能在大庭广众将他抱回寝宫,下一秒也能因某句话不顺心而将他一脚踢开。 帝王无情,哪怕晋望对他再宠爱,他都不会傻到认为那是真心。 说白了,这狗皇帝现在不过把他当成泄欲之用。 一个乖巧的用具,的确不能做多余的事。 “不能。”见叶舒乖顺下来,晋望的神情果真缓和了些,“不这样你不会长记性。不仅如此,孤还要罚你。” 叶舒问:“怎么罚?” 晋望垂眸不语。 青年脸色还有些苍白,方才仓促一握的双手也冰得透骨,皆是体弱之象。 晋望思索片刻,从桌上抽出一本簿册扔到叶舒怀里,话里藏不住的嫌弃:“孤倒是想罚,这宫中刑罚上百,你自己挑挑你这破身子受得住哪样?” 叶舒翻开册子认真看了几页,遗憾摇头:“好像是没有。” 这具身体底子不好,叶舒又怕疼怕得要死,晋望要是对他动刑,还真容易闹出人命。 而晋望从来不希望他死。 晋望笑起来:“这么说来,孤还真没法罚你?” 叶舒试探:“那不然……继续欠着?” 晋望不置可否:“这也欠,那也欠,你欠孤的东西可越来越多了。” _分节阅读_54 “可不欠有什么办法呢。”叶舒声音温软,“要是把臣打死了,谁来服侍陛下呀?” 晋望一时语塞。 少顷,他笑着抬起手,指腹在叶舒唇边轻轻摩挲:“你这张嘴啊,甜得着实令孤喜欢。” 通常此人这么说,也就是已经原谅了他。 叶舒心里暗喜,正欲开口,只听晋望又道:“只是不知,口侍功夫如何。” “……” “???” 口什么玩意???! 叶舒神情一僵,险些装不出温顺的模样,涩声道:“……陛下,臣、臣不会啊……” “不会就学。”晋望嘴唇勾起,眼底泛起一丝戏谑,“孤相信你。” 御书房内灯火渐暗,内侍总管高进叩响殿门:“陛下,奴才来添灯。” 殿内没有回应。 过了片刻,晋望低哑的声音传来:“进来。” 高进领着几名掌灯宫女走进御书房,宫女揭开宫灯,换上崭新的灯芯。高进走到桌案前,神情有些疑惑。 灯下,年轻的帝王眉眼俊美,耳根却古怪地染上一丝绯色。 他抬眼,冷冰冰地问:“怎么了?” “回陛下,奴才记得公子好像来了御书房,怎么现在却……” 叶舒回了宫中不便被称作丞相,如今又尚未完婚,只得先称公子。 高进话音刚落,晋望忽然轻咳一声,眉梢微微压紧,透出几分难以言喻的古怪神情。 高进站得近,余光不小心瞥到书案下方。 御书房的桌案上铺着长长的绸布,可如今,绸布边沿却古怪地露出一片素色的衣摆,颜色看着还有点眼熟。 高进忽然想到了什么,一张老脸瞬间红透了。 晋望眸色沉沉,咬牙冷冷道:“滚、出、去。” “是!”高进不敢耽搁,连忙带着掌灯宫女滚了。 殿门闭合,晋望敛下眼眸,长长舒了一口气,才揭开桌下的绸布。 青年跪坐在桌案下,脑袋枕在晋望膝前,呼吸略有不稳,双眼已染上了水雾,委委屈屈地看向晋望。 晋望被这一眼刺激得脑后发麻,连忙把人拽起来。 晋望将茶水喂到叶舒口边:“漱口。” 叶舒乖乖漱了口,眼神幽怨:“你好过分。” 晋望道:“是谁过分,你差点将孤……” 晋望话音稍顿。 他也没想到叶舒会紧张成这样,方才高进说话,叶舒吓得齿关一颤,险些把他…… ……总之就是一言难尽。 “谁让你放人进来的!”叶舒被这人倒打一耙的能力惊呆了,哑着嗓子控诉,“还有,明明说好不在里面,不是君无戏言么?!” “好,是孤不对。”晋望把人搂在怀里顺毛,“孤向你赔罪还不成?” “口头赔罪怎么能算数,除非你下次也弄回来。” “这……” 叶舒眼眶通红:“怎么,你还不乐意吗?” _分节阅读_55 “孤不是……”晋望拿他没办法,无奈道,“你想怎么都好,孤都应你。” 晋望将茶盏放到一边,看了眼叶舒端来的食盒:“都凉了,孤让人重新备些,先吃点东西。” “不吃。”叶舒揉着肚子,恹恹道,“陛下的东西吃多了,吃不下别的。” 晋望愣了一瞬,耳根罕见地红了起来。 叶舒捧着肚子笑得开怀:“哈哈陛下不是脸红了吧,原来陛下也有这种时候,真是唔唔唔——!!!” 晋望忍无可忍,将此人聒噪的嘴堵住了。 片刻后,守在御书房外的内侍亲眼看见自家国君陛下打开殿门,沉着脸,将一名素衣青年拎着衣领扔出来。 ……然后亲赐了天子御辇给人送回寝宫。 第17章 国君陛下将未来皇妃带回宫,这消息第二日便传遍了整座皇城。 可众人依旧不知道那位皇妃是何许人也。 皇妃回宫后,国君并未分配寝宫,而是将其留在养心殿同住。养心殿的内侍一个赛一个嘴严,对皇妃的身份模样讳莫如深,从不泄露半分。 至于皇妃出行,更是直接乘坐御赐龙辇,清退左右,旁人根本没机会看见皇妃样貌。 皇妃在宫内待了好几日,众人除了确定皇妃是名男子外,其他的一无所知。 不过这消息已经足够令朝野震荡。 满朝文武先前天真的以为自家陛下终于开窍,决定纳妃为皇族开枝散叶。 谁知道皇妃竟然是名男子! 长麓虽有男子为妃的先例,但哪位先皇不是先有妻妾子女,再纳男妃。 再看陛下宠爱皇妃的种种行为,分明已是情根深种。这样下去,恐怕这后宫再不可能填进其他女子。 朝野上下彻底坐不住了,一封封劝谏函往晋望桌上送,几乎堆积成山。 晋望将折子朝面前的大臣劈头盖脸砸下去,怒极反笑:“怎么,孤的婚事现在也轮得到你们指手画脚了?” 御书房内,众人纷纷跪拜:“陛下息怒。” 晋望冷笑。 这些人其实根本不在意他的皇妃是男是女,他们只在意能否留下子嗣。 这世上不是没有可生育的男子,但那都是万中无一的坤君,数量上比乾君还要稀少。 众人先入为主,没人觉得这位皇妃会这么巧恰好是一名坤君。 晋望想到这里,心头忽然轻轻一动。 并非所有坤君都能受孕,他不在意这些,因此还没让太医探查过叶舒的体质。 现在想想,的确有必要传召太医来查上一查。 就算最后查出无法有孕也无妨,晋望从不担心子嗣问题,就算当真没有后人,从旁系过继一个孩子倒也不算难事。 殿内那群老臣还在絮絮叨叨,不知说些什么。 晋望听得烦躁,冷冷丢下一句:“众卿既然愿意跪,那便在这儿继续跪着罢。” 随后便带着人离开御书房。 他已经有四五日没与小皇妃好好在一块。 先前在行宫积压了不少事务,晋望这几日要处理的事太多,已经夜宿御书房多日。就是与叶舒见面,也只是仓促一会,连说话的时间都没有多少。 两人之前在行宫日夜黏在一起惯了,这忽然一分开,不由有些……惦念。 _分节阅读_56 当然,这份惦念仅限于晋望。 不需要天天在暴君面前提心吊胆后,叶舒乐得清闲,该吃吃该玩玩,浪得不亦乐乎。 御花园,沁园湖上浮着一叶扁舟。 叶舒倚在舟上,被阳光晒得昏昏欲睡,困倦地打了个哈欠。 长垣在小舟另一头,轻轻摇动船桨:“公子若是累了,属下这就送您回寝宫?” “不累。”叶舒揉了揉眼睛,叹息道,“我只是觉得这宫里未免太无聊了些,整天玩来玩去就这几样,没意思。” 长垣垂眸不答。 叶舒扫了眼候在湖岸的宫女,压低声音道:“这几日我们将宫里转了个遍,你可有找到守卫薄弱之处?” 长垣迟疑片刻,如实道:“没有。” “宫内守卫森严,更有暗卫埋伏其中,想从中逃走,很难。” 叶舒啧了一声,瞬间没了游湖的兴致:“回吧。” 长垣划动小舟回到岸边,叶舒起身上岸。 眩晕来得毫无征兆,叶舒身影微晃一下,长垣连忙将人扶稳。 一丝淡淡的青梅香气被习武者的嗅觉敏锐捕捉到。 又是这个味道。 长垣呼吸一乱。 叶舒对这些浑然未觉,他拉着长垣的手臂,眉宇微皱:“好晕……” 长垣这才回过神来。 “……公子没事吧?”他看着叶舒的脸色,关切道,“这几日公子都有些精神不济,可要属下去请太医来看看?” “嘘!”叶舒扫了眼不远处的宫女,压低声音,“不许乱说话,回头传到陛下那里怎么办?” 长垣有些困惑:“这个……不能叫陛下知道么?” “当然不——” “不能让孤知道什么?”男子清冽低沉的嗓音,叶舒条件反射地一抖。 晋望带着随从自远处走来,目光落到叶舒的腰间,却是一暗。 长垣的手还搭在那里。 晋望现下正烦着,本想找小皇妃放松放松心情,谁料一来却见到这般场景,心中压抑的火气一下腾起。 晋望的声音瞬间冷了下来:“你们在做什么?” 众内侍吓得跪倒一片,叶舒这才注意到晋望面色不善,连忙把身旁的人推开。 “陛、陛下……” 晋望走到他面前,视线在他身上一扫,声音平稳不惊:“孤不是找人教过你宫中规矩么,见到孤怎么不知行礼,越学越回去了?” 叶舒:“我……” 他平时见晋望从不跪拜行礼,这狗皇帝根本就是没事找事。 这人今天吃错药了吧? 晋望没等他解释,回眸朝那群宫女一扫:“谁教的。” 人群中,一名宫女哆哆嗦嗦开口:“回、回陛下,是婢子教的……” 晋望淡声道:“拖下去,杖责三十。” 内侍很快上前要将人架走,宫女泣声求饶:“陛下恕罪!” “晋望!”叶舒上前拦住内侍去路,恼道,“你心中不悦冲我来就好,平白牵连一个女子做什么?” _分节阅读_57 被他连名带姓地叫,晋望眼中并无恼意,反倒带着几分浅笑,眉宇俊美得近乎妖异:“你说孤的处置是牵连?” “孤让她教你礼法规矩,你没学会,便是她的失职。” “孤没有将她杖毙已是法外开恩,又谈何牵连?” 那名宫女早已怕得泣不成声,叶舒最见不得女子落泪,心一横:“我代她受过,你打我好了!” 晋望眸色微动。 叶舒被他气得无语伦次:“你打我啊,正好连着先前那二十杖一并打了。活下来是我命大,活不下来我也毫无怨言,不连累别人!” “你……”晋望嘴唇动了动,半晌,淡淡道,“把人放下罢。” 内侍放开那名宫女。 晋望手臂一揽,将叶舒扯进怀里:“你跟孤过来。” 御辇就停在不远处,晋望牵着叶舒上了御辇。 叶舒方才逞英雄,现在才后知后觉怕起来,紧张得背心都开始冒汗。 晋望牵过他的手握进掌心:“手这么凉,身体不舒服?” 叶舒开口险些咬到舌头:“没、没有!” 晋望:“那你方才怎么不许长垣请太医,还不想让孤知道?” “你都听到啦?”二人对视半晌,叶舒声音弱下来,“我真没生病,不想看太医。” 晋望戳穿他:“你就是怕喝药。” 叶舒低头不答。 御辇很快停下来,叶舒往外看了眼,问:“不是去慎刑司么?” 这里分明是国君寝殿。 晋望牵着叶舒进殿,屏退左右。 叶舒小声问:“你不打我啦?” 他这怂巴巴的模样乖顺得可爱,晋望在那张脸上捏了下,笑起来:“受刑,不一定要在慎刑司。” “去榻上趴好,孤亲自打。” 片刻后,叶舒只着一件单薄的中衣,趴在床榻上,抱着被子蜷成一团,脊背轻轻发着抖。 晋望坐在床边,手中执了根纤细的竹鞭,一端在叶舒背上轻轻滑过:“冷?” 叶舒抖得更厉害:“不、不冷……” 天子龙榻铺了好几层绒毯,柔软舒适,屋内又烧着地龙,不冷不热,温度适中。 叶舒自然不是冷的,他是怕的。 床上的青年身形单薄消瘦,这样蜷起来更加显小,一截纤细的手腕从袖口伸出,抓着被子的手紧张得指节发白。 晋望视线在那片藕白的腕上凝了片刻,移开视线:“知道自己错在哪儿吗?” “……” 实不相瞒,叶舒自己也想知道。 所以他到底错在哪儿??? 叶舒思索片刻,战战兢兢道:“臣不该……不该见陛下而不跪拜,与陛下顶嘴,直呼陛下名讳。” 晋望只是静静看着他,没有回答。 叶舒与他对视片刻,继续小声道:“……也不该在背地里说陛下坏话,骂陛下是狗,说陛下还不如我以前养的阿旺。” 晋望还是不说话,叶舒着急:“真没了,我这几日没再干别的!” “……” _分节阅读_58 叶舒气馁地趴回枕头上:“你打我吧。” 殿内静得针落可闻,叶舒感受到坐在身边的人站起来。他余光看过去,年轻的帝王手执竹鞭,轻轻敲击着自己的掌心,不知在想什么。 那竹鞭击打掌心的轻响像是敲在叶舒心口。 一下又一下。 叶舒收回目光。 少顷,晋望忽然道:“先前你欠了二十杖,加上今日这三十,共五十下。” “孤不会手软。” 竹鞭陡然划破虚空传来锐响,叶舒浑身一颤,抱着被子滚到一边:“我错了你要我做什么都行你别打我!!!” 他不管不顾喊了一连串,睁眼才发现晋望手中的竹鞭已经垂在身侧,并没有要打他的意思。 晋望注视着他,忽然笑了起来:“你这模样可爱许多。” 叶舒警惕地与他对视。 晋望将竹鞭丢到一边,重新在床边坐下,叹息般开口:“叶舒,是不是除了将你吓唬成这样,你都不会用真实的一面来面对孤?” 叶舒一怔。 “有时候,孤宁愿你骂上几句,也不想看你在孤面前装成那副模样。”晋望稍稍倾身,抬起他的脸,眸色微暗。 “真正的你,绝不会用你我的过往作为筹码,去试探,去利用。” “真正的你,绝不会在孤做出突破你底线的事情时,那般委曲求全,温软示弱。” “叶舒,孤与你相识多年,早明白你是个什么样的人。” “你不该是这样。” 殿内好一段时间寂静无声,叶舒慢慢从床上坐起来,低声问:“陛下这话……是想说明什么?” 晋望站在窗边,定定凝望着他,一字一句缓缓道:“孤只是想知道,在你身上发生过什么,那三年间到底出了什么变故,你又为何会变成现在这般模样。” 哪怕到了这时候,他的语气依旧是一副高高在上的样子。 那不是朋友或者恋人间该有的态度,那是绝对命令的姿态,令人在他面前唯有服从。 叶舒敛下眼,似乎正在思索。 晋望也不催促,二人僵持片刻,叶舒忽然道:“我明白了……陛下这话的意思,难不成是觉得这世上还有移形换貌,魂魄操控的法术?” “你是不是觉得,这三年我被人操控,又或者……直接换了个人?” 晋望藏在袖中的指尖轻颤一下。 “没有这些东西,晋望,别做梦了。”叶舒抬起头,视线看向晋望,“十年前的人是我,三年前的也是我,我没有变,也不可能变。” 叶舒跪坐在床上,语气淡淡:“其实你就是在自欺欺人。你不肯相信是我背叛了你,你百般打听、试探,察觉到的疑点越多,你越有办法说服自己。” “你一遍遍告诉自己,‘这中间一定有什么变故,背叛我的不是他’。” “所以你厌恶我提起过去,你觉得我只是在利用那些,替某个不知是否存在的人脱罪。” “事实上我就是想脱罪,不过是为我自己。” 叶舒轻轻笑了下,反问:“我谋逆造反,罪无可恕,事情败露后我想个法子替自己脱罪,不应该吗?” 晋望眸中隐隐带上血丝:“你不怕孤杀了你……” “难道我不这样说,你就不会杀我了吗?”叶舒道,“这一个月以来,我的命时时刻刻悬在你手中,稍有不慎便会被你抓住把柄,百般戏弄。” “你把我当什么,一个玩物吗?” “晋望,你让我别在你面前伪装,可我不伪装,能活到现在吗?” “那你呢,你在我面前,又何曾说过半句真话?” 他一席话说得晋望脸色发白,后者闭了闭眼,冷声道:“滚出去。” _分节阅读_59 叶舒没动。 晋望:“别让孤说第二遍,滚!” 叶舒下了床,披上斗篷,不紧不慢朝他行了一礼,滚了。 他没滚太远,只在殿外的空地上站定。 殿门在叶舒面前缓缓合上,他无声地舒了口气。 今天这场戏,演得太险了。 晋望已经察觉到他与原主不同,与其让晋望继续猜测、怀疑、寻找证据,不如由他来断了这个念头。 这些时日晋望的所作所为,说到底都是不愿相信原主背叛。 叶舒今天不仅撕毁了先前一切伪装,也撕毁了晋望心里那最后一点微末的希望。 可笑的是,哪怕他将所有真相尽数告知,晋望也舍不得杀他。 只是罚他站在外面,这惩处已经可以说是微不足道了。 要是放在一个月之前,叶舒心里或许会有些愧疚。 摧毁一个人的希望,是最残酷的事情。 但谁让那狗皇帝要这么折腾他。 他活该。 堂前一阵冷风吹过,叶舒裹紧了斗篷,在心里默默地说。 转眼天色渐暗,殿内没有点灯。 晋望独坐于殿内,俊美的五官藏在黑暗中,沉沉的眼眸染上阴鸷。 有人叩响门扉,高进的声音传来:“陛下,可要奴才进来点灯?” 晋望不应。 门外的声音顿了顿,又道:“公子已在外面站了两个时辰,晚上风大,再这样站下去,身子恐怕受不住。” 晋望低喝:“滚。” 身子受不住还不进来认错,他不认错就站着吧,站到死孤也不会管他。 明明是他密谋刺杀孤,孤试探试探他怎么了,孤没杀他已经是他祖上积德。 反正孤绝对不会先认错。 门外安静了片刻,忽然响起一阵嘈杂之音。 随后,高进的声音再次响起:“陛下,公子晕倒了!” 晋望霍然起身。 晋望拉开殿门,却见几名内侍七手八脚扶着叶舒。 一袭素衣的青年面色苍白,头歪向一边,已经没了意识。 高进跪地:“陛下,您就算与公子置气也不能真闹出人命来呀,现在这该如何——” 他话还没说完,却见自家陛下大步朝前走去,从内侍手中把人夺过来,打横抱起。 晋望抱着叶舒回身往寝殿走,进殿时扫了眼还跪在原地发愣的高进,沉着脸道:“还愣着做什么,传太医。” “是!” 第18章 怀中的青年身体冰冷,唇色被冻得发白。感受到温暖的怀抱,他无意识蜷起身体,往晋望怀里蹭了蹭。 _分节阅读_60 晋望心中轻轻抽动一下。 他轻柔地把叶舒放上龙榻,帮他脱去外袍,扯过被子将人裹紧。 做完这些,晋望在床边坐下。 “……苦肉计。”晋望沉着脸,牵过叶舒的手放进掌心,“你就是认准了孤不忍心。” 床上的青年自然无法回应他,叶舒眉宇紧蹙,苍白的脸色透着脆弱。 坦白而言,今天叶舒的表现并没有让晋望太过惊讶。 在冷静下来后,他反倒觉得这样才是顺理成章。 这才是这个人该有的模样。 这世上除了他,不会再有任何人敢这样质问他。也不会再有任何人,能将他的心思猜得分毫不差,甚至就连怎么做会让他心软的分寸,都拿捏得恰到好处。 于君王,这其实不是一件好事。 将叶舒赶走后,晋望足足想了两个时辰。 他不知道该怎么处置这个人。 但无论用什么处置方式,他都舍不得。 一个月前舍不得,现在更加舍不得。 晋望头一次感到有些后悔。 早知道当时就不该心软。 叶舒忽然轻轻动了下。 晋望还当他要醒了,下意识松开了握住他的手。可叶舒没有醒来,他指尖蜷起,恰好轻轻勾住晋望的衣袖:“冷……” 晋望扫了眼对方毫无血色的双手,扭头:“又给孤来这套,孤这次绝对不——” “……晋望。”叶舒声音微弱而低哑,小声呢喃,“好冷啊……” “……” 片刻后,晋望除去外袍躺上床,将被冻得瑟瑟发抖的青年搂进怀里。 “孤是怕你冻死,”晋望面沉如水,“等孤想好怎么罚你,你嘶……叶祈安,你再把手放进孤衣服里试试!” 冯太医很快被内侍领进养心殿。 倚在龙榻上的年轻帝王面无表情,将青年已经烘热的手从自己衣摆里扯出来。 “……” 冯太医看得一阵牙酸,坐下给叶舒搭脉。 脉象往来流利,应指圆滑,如珠滚玉盘之状……嗯??? 冯太医猛地睁开眼。 这脉象…… 叶舒失去了热源,不安分地在晋望怀中动来动去。晋望将人按住,斥道:“乖乖看病,再乱动孤要打你了。” “我不看病。”叶舒在睡梦中也不忘顶嘴,“……狗逼晋望。” 冯太医腿一软,险些跪倒下去。 可晋望并未动怒。 冯太医悄悄抬头看过去,陛下依旧面色沉沉,眼神却比先前柔和了不少。 ……被骂还挺开心??? 晋望警告地扫他一眼,问:“公子脉象如何?” “脉……脉象……”冯太医仓惶回神,思索片刻,试探地问,“陛下可否……屏退左右?” _分节阅读_61 晋望立即吩咐:“都下去。” 待到屋内的内侍全都离开,晋望才问:“与他的坤君之体有关?” “……是。”冯太医道,“敢问陛下,叶相……咳,公子这些时日,信香是否时而失控?” “确有几次。” 冯太医沉默下来。 晋望眉宇微皱。 信香失控,晋望原本以为是叶舒时常与自己在一起,被乾君信香诱导致使抑息丹效用减弱。可这段时间,叶舒的反常并不仅仅是信香失控那么简单。 他时常困倦嗜睡,饮食挑剔,甚至时不时恶心作呕…… 晋望下意识抱紧怀中的人,心中忽然闪过一个从未想过的念头。 坤君……是可以孕育子嗣的。 晋望伸手覆在叶舒小腹上,心跳莫名快了几分,嗓音也变得有些低哑:“他是不是……” “公子这脉象,乃是滑脉。”冯太医朝晋望俯身跪拜,“……恭喜陛下!” 送走太医,晋望挥退众人,独自回到内室。 床上的青年依旧熟睡着,但或许是失去了热源,睡得并不安稳。 晋望刚躺上床,青年立即手脚并用的缠上来,将他抱得结结实实。 只有在这种时候,他才会表现出对晋望的依赖。 晋望将他搂进怀里,手掌滑落至对方依旧平坦的小腹上,眼中带上几分就连他自己也从未见过的柔情。 这里……竟然有个孩子。 是他与叶舒的孩子。 晋望指尖发颤,这个念头一旦在心中浮现,便是难以抑制的喜悦。 “别……”叶舒不安地动了动,他把头埋在晋望怀里,梦呓般开口,“别打我了。” 晋望心口一颤,那股狂喜被冲散些许。 青年不知梦到了什么,害怕极了,一个劲往他怀里钻:“晋望,我不骂你了,你别打我好不好……” “别怕……不打你了。”晋望抚摸着他的脊背,温声安慰,“再也不打你了。” “我才不信。”叶舒并不吃他这套,他闭着眼,愤愤道,“……狗皇帝。” 晋望:“……” 叶舒再醒来时已然天光大亮。 他陷在柔软的床榻里,只觉得浑身疲惫不已,腰部以下酸麻得几乎没了知觉。 他也没想到这具身体的体力会差成这样,不过就是在外面站了两个时辰,竟然会活活累晕过去。 ……早知道还不如快些服软,还能少吃点苦头。 叶舒翻身坐起来,正想下床,一道身影快步从外走来:“别乱动。” 晋望将叶舒压回床榻上,道:“太医说你久立伤了筋骨,还有些着凉,这几日莫要下床。” 叶舒警惕地看着他。 这人怎么……和之前好像不太一样? 晋望注意到叶舒的眼神,低笑:“这样看我做什么,睡傻了?” ……语气有点宠溺是怎么回事。 这人不是被他刺激疯了吧? 叶舒清了清嗓子,小心翼翼地问:“陛下,您……您不罚我啦?” _分节阅读_62 晋望挑眉:“怎么,没被罚够?” “够了够了。”叶舒瑟缩一下,低声道,“您可别再罚我了,腿站得好疼啊。” 晋望视线垂下,手掌落在叶舒腿上,轻轻揉了揉:“是这里?” 叶舒双腿又麻又酸,碰一下疼得嘶嘶抽气,红着眼眶点头。 晋望在床边坐下,替他按压双腿。 堂堂一国之君还从未这般服侍过别人,他动作生涩,力道却放得很轻,似乎是怕按疼了叶舒。 叶舒心里已经从疑惑变成了惊悚。 这人脑子真的坏掉了吧? 叶舒狐疑地打量晋望,后者忽然开口:“又在胡思乱想什么?” 叶舒连忙收回目光。 晋望抬起他下颚:“孤问你话。” “没想什么。”叶舒低声道,“就是觉得陛下今日待臣极好,让臣有些……” 晋望:“欢喜?” “恐慌。”叶舒眼眸耷拉下来,愁眉苦脸,“您该不会还是要杀我吧,就像是狱中给死刑犯送断头饭那样。” “……”晋望咬牙,“你将孤待你好比作断头饭?” 叶舒小小声:“还不如断头饭呢,至少能吃。你技术这么差,按得我好疼。” 晋望面无表情:“孤听得到。” 叶舒连忙捂住嘴不说话了。 晋望按了按眉心,几乎用上所有涵养才抑制住心头某种冲动,在心中默念:“太医说,孕妇不得受刺激,不能惊吓,更不能随意打骂……” 趁晋望不备,叶舒飞快从他掌下收回双腿。 他双臂紧紧抱着膝盖,身体蜷成小小一团缩在龙榻上,警惕地注视着晋望。 晋望深吸一口气,平稳道:“你睡着时,孤想了许多。” “这些时日,我们无时无刻不在彼此试探,信任全无。”晋望注视着叶舒,语调放得极轻,“昨日你说得对,孤想要你坦诚,可孤却没对你说过一句真话。” “我们之间不该是这个样子,是孤不对,孤向你道歉。” 叶舒:“……” 这又是什么套路? 叶舒摸不清晋望的想法,一时没敢答话。 晋望问:“你不信孤?” 叶舒当然不信,晋望在他这里信誉度早就扣到了负分。 叶舒不想再与他绕圈子,直截了当问:“陛下,您有话就直说吧。” 晋望抬眼看向叶舒。 青年睡了一晚之后精神好了许多,但脸色依旧不怎么好,更个人看上去更加清瘦。 晋望的视线下移,在对方的小腹上凝了片刻,又不动声色移开:“看来,你当真已经不再信任我了。” 这是第一次,晋望没在他面前用“孤”自称。 晋望抬起手,指尖扫过叶舒侧脸,将他散乱的发丝拂到耳后,认真道:“阿舒,我想与你重新开始。” 叶舒一怔。 晋望生得极好,那双眼深邃而俊美,当他这样专注的望着别人时,很容易给人一种深情的错觉。 叶舒注视着那双眼睛,心口荡开一丝微妙的波动。 _分节阅读_63 被那样一双眼睛注视着,实在很难无动于衷。 晋望继续道:“不管你谋逆的原因是什么,只要你肯答应日后乖乖留在孤身边,不再有反心,过往一切孤都可以不再追究。” “你叶府满门如今正囚禁在大理寺,被收缴的家财尚未归入国库,如果你想要,孤可以还你。” 叶舒眼眸微动,没有答话。 晋望起身走到桌边,取过纸墨快速书写起来。 半晌,他将一封拟好的信函递给叶舒。 “现在你该相信了?” 叶舒展开信函,上面的确是下令释放叶家满门,以及归还家财与府邸的诏书。 叶舒问:“陛下为什么要这样做?” 晋望静静注视着他,神情平稳不惊:“孤说了,要与你重新开始。” 叶舒还不知道自己身怀有孕,晋望并不打算现在就告诉他。 他说要重新开始不是假的。 昨夜,最初的震惊与喜悦过后,晋望心中浮现出的却是担忧。 他与叶舒的关系岌岌可危,若现在贸然将这孩子的存在告诉他,不是惊喜,反倒是负担。 叶舒甚至……或许不会愿意留下这个孩子。 晋望绝不允许这种事发生。 当然,晋望可以像先前那样,用点手段逼迫叶舒留在后宫养胎。 但他也明白物极必反的道理。 逼迫太紧,反而弄巧成拙。 倒不如他先将人哄好,等此人能接受之后,再慢慢告诉他真相。 反正……以这人迷糊的性子,一时半会儿多半发现不了身体的异样。 叶舒不知道晋望心中所想,他握着那份信函,颇为无语。 还重新开始,谁想与你这暴君重新开始啊?! 叶舒暗自腹诽,却不敢表态。 晋望道:“孤这就命人将大婚之期延后,并将几日后的祭祖大典也一并推迟。” “等等……祭祖大典?”叶舒敏锐地捕捉到了关键点。 晋望点头:“长麓习俗,皇室大婚前需要前往祖庙祭拜,称之为祭祖大典。不过既然是重新开始,孤不会急着与你大婚。” “……孤要等到你心甘情愿成婚那日。” 晋望这话说得深情,可叶舒一个字也没听进去。 他满脑子只剩下祭祖大典。 皇城内守卫森严,他逃不出去,可祖庙并非如此。 说不定那是他唯一可以逃走的机会。 叶舒急切道:“不用推迟,为何要推迟?” “阿舒?” 叶舒抓住晋望的手,劝说道:“天下人都知道长麓国君下月完婚,你现在推迟算个什么事。而且筹备一次大婚劳民伤财的,说推迟就推迟,先前的辛苦不都白费了吗?” “可是……” “别可是了,听我的。”叶舒果断道,“可以重新开始,但婚礼不用推迟。” 他难得如此坚决,晋望困惑地看向他。 _分节阅读_64 少顷,晋望抬手摸了摸叶舒的头发:“好。” “都听你的。” 第19章 余下几日,叶舒一直被晋望留在寝宫养伤。 ……神他妈养伤。 他不过就是平日不经常运动,站了几个时辰导致肌肉酸痛。明明一两天就能好,可晋望却像是他真的身受重伤似的,一连好几日不让他下地,去哪儿都亲自抱他。 腻得叶舒浑身不自在。 “你又要去哪儿?”叶舒脚还没落地,晋望立即从奏折中抬头。 叶舒动作一顿,下意识有些心虚,但很快回过神来。 他理直气壮:“我想睡了,要去沐浴。” 晋望放下奏折,起身走到叶舒身边。 叶舒如临大敌:“你要做什么?” “抱你去沐浴。” “……”叶舒愤愤,“我早就能走了!” 晋望没理他,直接将人打横抱起。叶舒竭力挣扎,被后者轻轻在后腰捏了一下,顿时浑身如过电一般,连脊髓都酥麻了。 他这几日,身体比过去还要敏感万倍,哪里都碰不得,最怕晋望与他来这招。 叶舒不再乱动,乖乖任由晋望将他抱去浴池。 温泉水从浴池上方的龙头注入,晋望将叶舒放在池边,伸手去解他的衣服。 叶舒抓紧衣襟:“这个我总可以自己来了吧。” 晋望手一顿,往后退了半步。 叶舒也不怕被他看,一边解开外袍,一边小声嘟囔:“我哪有这么娇气,你这样,总让我感觉我还走不了路似的。” 晋望敏锐地注意到他话中的用词,皱眉:“还?” 叶舒:“……没什么。” 晋望还想再问,叶舒朝他摆手:“你快出去,我要沐浴了。” “那你自己当心。”晋望说完,转身离开。 池水温度适宜,叶舒将自己泡入水中,舒服得眯起眼睛。 他修长的双腿搭在玉石砌成的浴池里,足尖轻轻踩着水,感受着水流缓缓流淌而过。 这双腿,曾经没有知觉。 叶舒天生双腿残疾,自小生活在孤儿院,生活起居都需要旁人照顾。 那曾是叶舒生命中最黑暗的一段时光。 许是幼年时期的那段经历太过黑暗,他对那时记忆不怎么清晰。 他只记得,在几年前的某一天,他一觉醒来,双腿忽然恢复了知觉。 没人能解释这是为什么,这段被医生称为医学奇迹的经历,直到现在都令叶舒不解。 他的胃疾也是从那时候开始的。 不过有得必有失,叶舒并不放在心上。 叶舒在水中泡得昏昏欲睡,迷迷糊糊不知过去多久,耳畔响起水声。 _分节阅读_65 有人将他从水中抱起来。 “不是说自己可以么,又在浴池睡着……”晋望没好气地低哼一声,扯过外袍将人裹好,抱出浴池。 叶舒双臂展开勾住晋望脖子,在睡梦中呢喃:“别吵我了……” 晋望一见他这样就知道此人必然又在做梦,他抱着叶舒往外走,轻笑:“又在梦中怎么骂孤,说来听听?” 叶舒只是哼哼一声,没有回答。 晋望很快将他抱回寝宫,放回床榻上。 叶舒在水中待了太久,两颊都泛起浅淡的粉色,纤长的睫羽带着水汽,轻轻颤动。 晋望指腹划过那微微濡湿的睫羽,沿着侧脸轮廓描摹,落到晶莹柔软的嘴唇上。柔软的唇瓣在睡梦中无意识张开,晋望用指尖轻轻摩挲,缱绻而暧昧。 他指尖最后在那嘴唇上一点,正欲起身,却听得对方发出一声微弱的低唤。 “阿远……” 晋望动作一顿。 其实叶舒已经许久没有这样唤他。 自登基之后,与此人每次见面都以君臣之礼处之,甚至屡有不欢而散。而刺杀事件发生后,叶舒几次唤他这名字总是带着目的,令他不由心生厌恶。 可这次却不同。 青年的声音温软,像是猫儿轻挠,一下一下,敲击在他心口最柔软的地方。 晋望俯下身,注视着那张熟睡的脸:“你平时若都像今日这么乖,该有多好。” 接着,他低下头,在叶舒额前落下一吻。 “晚安,阿舒。” 十日后,长麓国君率未婚皇妃前往祖庙,祭拜先祖。 随行的车马贯穿整条长安街,两侧百姓送迎,皆好奇地打量车队。 所有人都想知道,国君的皇妃究竟是何模样。 可没有人看见。 皇妃与国君同乘御驾,被帷帘遮挡得严严实实,半片衣摆都看不见。 午后,车队抵达祖庙。 天子御驾在祖庙前停下,随行百官俯身跪拜。内侍总管掀开车帘,国君终于牵着皇妃现身。 那位传说中的皇妃披了件雪白狐裘,一块白纱遮挡大半张脸,只看得见一双明亮通透的眸子。 国君牵着皇妃自前门入祖庙,百官这才从偏门进入。 祭祖大典流程繁复,就是陛下百般吩咐精简流程,也得花上三天时间。 祖庙前殿早布置妥当,礼乐编钟敲响,香案上,一米高的熏香燃起,味道熏得叶舒阵阵犯恶心。 叶舒脚步一顿,腹中一阵翻腾。 晋望立即注意到他的异样:“身体不适?” “……想吐。”叶舒脸色苍白,揉了揉腹部,“又晕车了吧。” “……” 晋望默然片刻,看向案上点燃的香烛,心中了然。 也只有这个人,能把孕吐当晕车,还自我说服得如此彻底。 叶舒受不住那香的味道,又不敢真在祭祖仪式上吐出来,忍得艰难。 晋望看入眼里,偏头对高进道:“先带公子去休息。” 高进一怔,忙道:“可是……陛下,按照规矩,公子必须和您一起上香,才算是告慰了先灵……” _分节阅读_66 晋望冷冷扫了他一眼。 高进话音一滞,行礼应道:“……是。” 几名内侍很快扶着叶舒离开,随行百官站得远,不知此处发生了什么。现在见皇妃离开,才炸开了锅。 哪有在祭祖仪式进行一半时就先行离开的,就是先皇最宠爱的妃子也没有这般待遇。 这根本不合规矩啊! 而众人只敢在心中生疑,没人敢提出异议。 唯有负责筹备此次祭祖大典的太常寺卿站得最近,看的也最清楚。 他注视着皇妃离去的背影,一时有些困惑。 方才那人的眉宇,怎么看着有点眼熟? 叶舒被送回祖庙偏殿休息,内侍揭开屋内香炉,置入一小块熏香。 离开前殿后,叶舒情况好了许多,问:“这是什么?” 内侍答:“是缓解公子呕吐头晕的熏香,陛下吩咐奴才投放。” “治晕车的?” 内侍的神情一时变得十分微妙。 这其实太医调配出来,缓解孕吐的香料。 有陛下吩咐,内侍不敢多言,只能低声应道:“……是。” 叶舒不疑有他:“有心了,下去吧。” 内侍行礼离开,叶舒在房中歇息片刻,在熏香作用下,那阵萦绕不去的呕吐感终于消散下去。 他在榻上懒散地躺了会儿,房门被人轻轻敲响。 叶舒连忙坐起身,道了声:“进来。” 长垣推门而入。 “如何?” 长垣取出一张卷好的牛皮纸,呈给叶舒:“属下已将离开祖庙路线、以及防守薄弱之处绘于纸上,请公子过目。” 叶舒接过那副地图,快速扫了一眼:“好,我们今夜就行动。” 长垣似乎有片刻迟疑,叶舒看出来,问:“你想说什么?” “属下是想说……”长垣敛下眼,低声道,“陛下待公子情真意切,公子当真还要离开?” “他那不叫情真意切。”叶舒将地图揣进怀里,随口解释道,“晋望是一国之君,雷霆雨露,皆是君恩。他待人再好,于旁人不过是份恩典。既然是恩典,便随时会因那人的性子被收回去。” ……何况他还占着原主的情分。 说白了,就连这份君恩,也不是给他的。 长垣:“属下不明白……” “不明白就不明白吧。”长垣的观念与叶舒不同,他没指望这人能明白。叶舒问,“今晚的计划你可准备好了?” 长垣应道:“属下今晚会将附近暗卫引开,并以竹哨声放出讯号。公子请务必在那之前稳住陛下,趁机离开,前往山下与属下汇合……” 二人将夜里行动再三敲定,长垣离开。 直到夜色将至,晋望才回到偏殿。 回来时,叶舒正倚在榻上看书。 屋内烧着地龙,比外面暖和许多。雪白狐裘被叶舒搭在榻边的小案上,身上只着一件单薄的素衣,显得身形越发清瘦。 他一条腿搭在床沿边,无意识晃动着,露出一截光裸白皙的脚踝。 晋望走上前,捧起他的腿,果不其然摸到一片冰凉:“说过多少遍,不许光着脚在屋里乱跑。” _分节阅读_67 叶舒忙将脚缩回毯子里:“知道啦。” 晋望一笑,正想靠过去,叶舒捂着鼻子躲远:“你身上好重的香烛味,先去沐浴。” “……” 国君陛下头一次被人嫌弃,无可奈何,只得先去沐浴更衣。 用过晚膳,晋望继续处理政务,叶舒为他端来茶水。 “陛下请用茶。”叶舒低声道。 晋望眉梢微挑,偏头看他:“今日怎么这么乖?” 叶舒问:“您这话说的,我以前不乖么?” 晋望瞥他一眼,眼神里赤裸裸地表示出反问:你觉得呢? 晋望接过茶盏欲饮,忽然动作一顿,低头闻了闻:“自己泡的?” 叶舒指尖蜷紧,莫名有些紧张:“你……你怎么知道。” “煮过头了。”晋望抿了口茶水,含笑,“以后这种事交给宫女去做就好,不必事事亲为。” 叶舒敛眸:“知道了。” 他乖顺的模样极大取悦了晋望,晋望拍了拍身侧的坐榻,叶舒乖乖坐上去。 晋望搂着叶舒继续处理政务。 二人挨得极近,对方的手徐搭在叶舒腰间,很快引得叶舒不自在起来。 或许是那日吵过一架之后,晋望生出点良心。连着许多日,晋望都没再像过去那样碰他,二人之间的接触仅限于寻常拥抱。 ……不够。 叶舒不动声色地动了动,将头靠在晋望肩头,仰头恰好能看见晋望的侧脸。 就那样看着,叶舒感觉自己身体渐渐热了起来。 “啪——”晋望猛地合上奏折,按了按眉心。 叶舒恍然回神,低声问:“你不看了么?” “这让我该怎么看。”叶舒一时没听懂,晋望失笑,“阿舒,你别再用那种眼神看我了。” “……”叶舒收回目光,“对不起。” 晋望叹息一声,低头枕在他肩头,将人搂得更紧:“你是不是……有点想了。” 他声音放得极轻,吐息喷洒在叶舒耳畔,引得叶舒半边身子都酥麻了。 晋望知道叶舒这样是为什么。 太医说过,坤君有孕时会对乾君极度依赖,并且极易动情。 但月份不足三月时,胎心不稳,不可轻易行房事,只能用信香安抚。 “唔——!”叶舒浑身一颤,晋望吻在他耳后。 这个吻轻柔而缠绵,叶舒却浑身战栗不止,泛起水汽:“不……” 晋望一只手横在叶舒肩头,将人紧紧扣在怀里,抬起他的脖颈,令他无法逃脱。 须臾,乾君信香注入,叶舒精疲力尽地倒在晋望怀里。 晋望将人抱起,放回床榻上,手掌眷恋地摩挲着他的鬓发:“再忍忍,再忍两个月就好。” 叶舒涣散的视线缓缓凝聚,低声问:“为……为什么是两个月?” 声音听着有些委屈。 坤君需要的是乾君的抚慰,信香安抚毕竟不比真正的交合,没法轻易满足他。 晋望有些迟疑。 _分节阅读_68 叶舒这几天真的很乖。 好像自那日之后,他当真已经想通,要好好留在晋望身边。 屋内的气氛暧昧而温馨,仿佛一切都是诉说真相的最佳氛围。晋望的手顺着叶舒手臂滑下,落到他小腹上。 “孤有个秘密,一直没告诉你。”晋望声音温和。 叶舒问:“什么?” 晋望偏头笑笑,轻轻道:“你这里……” 他话音一顿,脑中的眩晕来得毫无征兆。 晋望飞快意识到什么,眉宇紧紧蹙起:“那杯茶……” 话还来不及说完,晋望跌入床边,很快没了意识。 叶舒:“……” 叶舒躺在床榻上平复片刻,翻身将晋望放平。 他伏在晋望身边,注视着那张熟睡中依旧俊美的脸。 那杯茶里他下了药。 是牧久卿留给他的迷药。 为了不让晋望察觉出来,他还特意将茶汤多煮了好长时间,这人果真没有怀疑。 叶舒取出长垣为他易容准备的人皮面具戴上,小声嘟囔:“狗逼晋望,这下你没法再欺负我了。” “你与那个叶舒有旧情也好,恩怨也罢,都与我无关,干嘛报复在我身上。” “不过,说不定我能找到方法离开这里,换你的叶舒回来。” “就算我没找到,你也千万别来找我……不是很想再看见你。” 门外传来竹哨声,叶舒也恰好在这时准备完毕。 他走到床边,帮晋望掖上被子,起身欲走,忽然想起了什么。 话说……这人刚才想对他说什么来着? 叶舒看了看熟睡中的人,又低头看向自己平坦的腹部,困惑地眨眨眼。 算了,先溜再说。 他拉开门,离开卧房。 第20章 偏殿外果真已经没了看守,叶舒白天来时有意记过路,此刻循着记忆,轻易溜出祖庙。 ……然后他就迷路了。 皇家祭祀非同小可,祖庙附近的山路主道皆被重兵把守,因此长垣留给叶舒的地图,标绘的都是山间小径。 但就是那画风…… 简略又抽象,令人根本无从辨认。 叶舒在绕着同一片树林打转了数次后,终于彻底接受了自己又迷路的事实。他坐在山路边一块青石上,仰头看着天边清冷的月色,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 怎么每次逃跑总要绕进树林子里呢…… 真是太难为路痴了。 叶舒在原地坐了片刻,忽然听见不远处有人走来。 早先那次经历令他心有余悸,叶舒连忙躲进青石后方。他蹲下身,手脚蜷起,将自己完全隐匿于青石与草丛之后。 _分节阅读_69 他刚藏好,有交谈声传来。 “……这样下去不是办法,咱们得赶紧想想法子啊。” “能有什么法子?陛下不知何处寻来那狐媚子,被迷得神魂颠倒,连祭典都能为他破例,我是想不到还能怎么办。” 叶舒:“……” 原来他在别人眼里是这种人设。 叶舒视线越过交叠的草丛,看清了交谈那两人的模样。 两名年轻男子恰好在青石前站定,叶舒稍加辨认,看出那是今日随行的官员,太常寺卿段承志与负责护卫巡逻的大将军左衍。 朝野上下在如何议论他的存在,叶舒其实并不清楚,晋望也没有告诉过他。但他多少能猜到一些。 毕竟自古以来,所有帝王都逃不开传宗接代,挑选继承人。 自家陛下是个断袖,可想而知这群大臣会有多着急。 “将军话不能这么说,陛下是一时受了蒙蔽,咱们做臣子的不能听之任之,须得劝谏。” “劝谏?”他身旁的人冷哼一声,“先前那几位大人不就去了,被罚在御书房跪了一整日。段大人若是想试,尽管试去。” 那二人越过青石,一边继续议论一边往前走,叶舒松了口气。 这位太常寺卿,是原主麾下,在中曾经出现过。 太常位列九卿之首,此人在朝中有些声望地位,也没什么坏心。但他依旧不受国君待见,原因无他,此人实在太操心的终身大事。 此人在书里是个再小不过的配角,他的剧情叶舒记得不太清晰。 他记忆中,此人似乎还做过什么事,令晋望大为震怒。 但具体是什么…… 叶舒一时想不起来了。 他思绪飘远,没有意识到自己身体渐渐起了变化。 一道青梅果香自他身侧蔓延开。 坤君怀有身孕,信香会时常失控,非人力所能控制。 而自从太医查出叶舒身怀有孕后,晋望便不再给他服用抑息丹,改为以乾君信香掩盖他本体信香。 今夜他出来得匆忙,晋望给他临时注入的信香不足以令他安稳渡过今晚。 此刻便是信香失效的时候。 当然,叶舒对这些一无所知。 他只是轻轻扯着领口,试图驱散那股渐渐翻涌起的燥热感。 远处,原本已经走远的两人停下脚步。 段承志问:“将军,怎么了?” “这味道是……”左衍眉宇微皱,回头看向来时路,“有坤君?” 段承志只是个平庸之辈,可身为护国将军的左衍,却是个不折不扣的乾君。 失控的信香一经泄露,便一发不可收拾。 叶舒意识飞快开始变得模糊,他攥紧了身旁的草丛,竭力令自己不发出任何声音。 就在此时,一股全新的味道弥漫开来。 那味道犹如松香般浓烈,毫无怜惜地在林中爆发开,追寻着暗处的坤君而来。与标记自己的乾君信香不同,这股味道非但不令他舒适,反倒让他极受压迫,几乎喘不过气来。 叶舒未经反抗便失去了所有力气,他伏倒在地,恍惚间感觉到有人走到自己近前。 “这、这还当真是名坤君?”段承志问。 月色下,一袭夜行衣的青年蜷缩在草丛里,紧束的袖口下露出一小截纤细白皙的手腕,仿佛一只手便能折断。 _分节阅读_70 他无意识地抓着身下的草丛,眉宇紧蹙而双唇微抿,漂亮得足以令任何人动心。 ……叶舒就连易容都选了张绝色的容颜,虽然比他原本的模样仍要逊色几分就是。 左衍压下眼中翻涌的欲色:“不错,正是坤君。” 他正欲上前,却被段承志拦住:“将军要做什么?” 左衍莫名有些不耐烦,却也在他的阻拦中清醒了几分。他深吸一口气,道:“此人出现在这里,缘由不明,该交由陛下发落才是。” 段承志却不让开:“将军切莫如此,此事我们好商量。” “商量什么?” 段承志眼眸微亮,激动得声音都在颤抖:“这可是坤君,万中无一的坤君,能生育的坤君!” 左衍:“……你想如何?” “你附耳过来,我告诉你……” 他们的话叶舒已经听不清了,就算听见,也并无信息分辨能力。他脑中混沌一片,很快在那不经收敛的乾君信香下失去意识。 失去意识前,叶舒脑中只剩一个想法。 他果真与树林八字不合,又没跑掉。 翌日清晨,国君居住的偏殿内传来一声瓷器破碎之响。 内侍禁军在门外跪了一片,殿内,一道黑色的身影被两名禁军押解,跪倒在地。 晋望坐于主位,面色阴沉得可怕。 “你说与他约好山下汇合,现在他人呢?” 跪在堂下那人身上受了不少伤,低着头,一时没有回答。 长垣在山下等了一夜,可始终不见叶舒前来,反倒等来了国君的禁军。 他本以为是叶舒这边出了什么岔子没跑掉,可现在看来,他的的确确已经离开祖庙。 ……可他会去哪里? 茶盏在长垣脚边摔碎,滚烫的茶水溅了满身,长垣还不等反应,忽然被一巨大力道掐住咽喉。 长垣从喉间发出一声短促的呜咽,脸色迅速涨红。 他勉力抬头,对上了晋望赤红的双目。 “若他真出了什么事,孤一定让你生不如死。”晋望声音低哑,眼神冰冷而阴鸷,“说!” 长垣抬手抓住晋望的手腕,艰难道:“属下……真的不知道。” 晋望眼底瞬间流露出不加掩饰的杀意。 长垣甚至觉得,晋望会当场将他喉骨捏碎。 可晋望只是将人往后一丢,扔回禁军脚边:“带下去。” 禁军很快将咳嗽不止的人拖拽离开,晋望回到椅边坐下,疲惫地闭上眼。 他怎么也想不到,叶舒竟敢给他下药。 不知是叶舒怀孕的消息让他放松了警惕,还是这几日那人演得太好,好到他竟没有半点怀疑他的用心。 一切伪装出来的乖顺听话,都是为了今天。 可他要真逃走也就罢了,为何现在不见踪影? 一名不会武功,还怀有身孕的坤君在外面会遇到什么,晋望甚至不敢细想。 内侍总管高进推门走进来:“陛下,您……” 晋望猝然睁开眼:“人找到了?” “没有。”高进低声道,“您的手……可要奴才找太医来替您包扎?” _分节阅读_71 晋望一怔,这才低头看过去。 垂在身侧那只手被碎瓷片划破,血流如注。 他苦笑一声,没理会,而是低声道:“吩咐下去,即刻将派出京都的暗探全部召回,让所有暗探、影卫都去找,从祖庙开始,掘地三尺,孤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是。”高进又问,“那祭祖仪式……” “暂且推迟。”晋望疲惫道,“皇妃私逃的消息不能被任何人知晓,就说孤身体不适,祭祖另择期举行。” 高进:“是。” 从这日开始,晋望手下所有暗探影卫都开始秘密搜寻。 可始终没有下落。 一日,两日,三日……叶舒的消息仿佛石沉大海,不见任何踪影。 而晋望除了第一日情绪失控外,始终表现得十分平静。 皇家祭祖的车队在第三日回到京都,国君甚至翌日便开始早朝,看不出丝毫身体抱恙的模样。 ——除了神情日渐阴郁,手段更加暴戾。 一连几日,频繁有在朝会上说错话,被陛下革职入狱惩处的大臣。就是罪责最轻的,也被打了几十板子,险些丢去半条命。 文武百官就这么熬过了几日朝会,心中开始纷纷有所猜测。 最令众人深信不疑的论断就是,陛下终于从先前被美色蒙蔽中清醒过来,开始后悔纳妃的举措。 否则就凭陛下对皇妃的宠爱,为何要推迟祭祖,并绝口不提大婚之事。 不过嘛,年轻人难得情窦初开一次,没这么容易走出来也是正常。 就是苦了他们这群朝臣。 众臣叫苦不迭,终于在第七日的早朝上,有人站了出来。 朝堂上静得针落可闻,晋望一袭黑金朝服,指尖随意敲击着龙椅,危险地眯起眼睛:“你再说一遍?” 这语气听来令人透骨生寒,太常寺卿段承志嗫嚅一下,硬着头皮开口:“臣……臣日前寻得一名绝色坤君,欲……欲向陛下献美。” “献美……”晋望在唇舌间徐徐重复这两字,冷笑,“谁给你的胆子?” “陛下恕罪!”段承志噗通一声跪地,“陛下先前曾言喜好男子,若有觅得坤君,可向陛下献美。臣是尊圣谕行事啊!” 晋望指尖一顿。 他说过这话么? 或许说过吧,那几日被这群大臣吵得头疼,便借此推诿下去。 这世上坤君难寻,没想到这么快就让他们找到一个。 ——还正好撞在枪口上。 晋望怒极反笑,轻声道:“既然是绝色坤君,孤当然可见一见。” 段承志刚松了口气,却听晋望又轻描淡写道:“不过若是段卿夸大,便按欺君之罪论处如何?” 他这话一出,段承志立即后悔了。 可献美之事已经开口,再改口同样算是欺君。 段承志只能硬着头皮应了声“是”,晋望淡声道:“将人抬上来吧。” 四名内侍很快抬着一顶轿子入了殿。 锦轿四面裹着鲜红的绸缎,段承志膝行过去,牵住一侧绸绳,用力一扯。 四面锦缎落下,内里竟是一座金色铁笼。 铁笼的下方同样铺着一层厚厚的红绸,上面躺了一名素衣美人。 这牢笼不算小,恰好足够一名成年男子躺下。美人蜷缩在牢笼底部,面色红润安稳,没心没肺地睡得正熟。 _分节阅读_72 及地的长发披散开,只露出半张清秀白皙的侧脸。 仅是这半张侧脸,已足够令人惊艳。 可晋望却懒懒道:“不过如此。” 容貌比不上叶舒万分之一。 这就是所谓的绝色? “欺君乃重罪,拖下去,杖责一百。”晋望淡淡吩咐。 内侍立即上前拖人,段承志哀求道:“陛下恕罪,他、他可是难得的坤君啊陛下,您——” 他百般哭嚎,笼中美人像是不堪其扰,在柔软的红绸上翻了个身。 被压在耳后的朱砂痣终于显露出来,一道清新香甜的气息顿时笼罩了整个朝堂。 坤君的信香犹如雨后青梅,淡雅而清新,酸甜滋味勾得人口舌生津。 晋望的神情瞬间变了。 清甜的坤君信香几乎无人可以抵御,朝堂之上,不少乾君信香被隐隐勾起,开始暗自较劲。 笼中美人被众人的信香惊扰,难耐地皱起眉头,轻轻地泄出一声低吟。 “唔……难受……” 晋望恍然清醒。 下一刻,一股强大的乾君信香出现在朝堂之上。 帝王的信香纯度极高,攻击性极强,瞬间便将所有人的气味盖过。 众臣腿软得几乎站立不住。 在这令人窒息般的高浓度信香中,众臣听得龙椅上那位年轻帝王轻轻一笑:“这份礼物孤十分喜欢,段卿有心了。” 叶舒再醒来时,正躺在一方床帐内。 他揉着眼睛,困倦地翻了个身。 这几日他一直在那姓段的手里。那人或许是给他服用了什么昏睡药物,他睡时多,醒时少,浑然不知今夕是何夕。 只是偶尔醒来时,曾听见那姓段的说要将他献给陛下。 ……等等,献给陛下??? 叶舒忽然想起,书中写到,丞相叶舒死后不久,段承志便开始四处搜罗,向长麓国君献上了一位绝色美人。 谁料献美献得太简单粗暴,又恰好遇到晋望眼光挑剔。 被送来的美人他看都没看上一眼,直接叫人拖出去杖毙。 段承志也跟着被打了一百杖,险些没命。 这可不行,要真被他当成美人献给晋望,他不是又羊入虎口了吗? 不行,他得赶紧逃。 叶舒拖着酸软的身体坐起来,一把拉开纱帐,被静坐在床边的人吓得浑身一抖。 他对上了一双阴鸷通红的眸子。 空气静止片刻。 下一秒,叶舒的手猛地一扯,将纱帐重新拉上了。 晋望:“……” 第21章 _分节阅读_73 养心殿内陷入漫长寂静。 叶舒跪坐在龙榻上,隔着一层薄纱望向外面那道人影,心如擂鼓。 绕了一圈,真让那姓段的给送回来,还直接送到这暴君床上。 这下真的死定了…… 叶舒攥紧了身上的丝被,欲哭无泪。 到底怎么回事,书中段承志献上的分明是女子,而且晋望根本没有看上那位献来的美人,直接将人拖出去杖毙了。 这剧情和想象中不一样啊??? 叶舒抬手摸了摸脸颊,发现脸上的易容没有被揭下。 难道说,他阴差阳错易容的这张脸,还真被晋望看上了? 要真是这样,那他是不是应该……演一演? 纱帐外,晋望快要被这人气笑了。 在这七日里,他没有一天夜里能够合眼。 段承志送上的美人竟然会是他,这事实在玄妙又荒唐。最初的震惊之后,出现在心底的,却是愤怒与后怕。 这小迷糊,连逃走都不会。 若抓走他的人不是段承志,而是其他别有用心之人,这人现在还有命在吗? 果然不能待他太温柔。 晋望这样想着,伸手揭开纱帐。叶舒也恰好在此时动了。 二人一手掀开一侧纱帐,猛然四目相对。 短暂的沉默。 叶舒率先反应过来,一双眼睛无辜地眨了眨,声音轻而微弱:“你……你是谁呀?” 晋望:“……” 叶舒视线仓惶地在殿中打量片刻,又回到面前的男人身上,像是有些害怕:“我怎么会在这里?” 晋望:“你……” 叶舒像是终于清醒过来,他脸色瞬间变得煞白,抱着身上的丝被往床榻里躲:“你、你是国君陛下?!这么说,段大人真的将我送来了……我还没见到我娘最后一面呢。” 他泫然若泣,眼眸染上水汽,我见犹怜。 晋望被他这通操作惊得连要说什么都忘了。 若不是亲眼所见,他还真想不到,这人的戏说来就来。 演得还挺像。 晋望轻咳一声,神情瞬间收敛下来,声音温和:“如此说来,你并不愿意进宫?” “……”叶舒小心翼翼看着他,不敢回答。 晋望温声道:“孤从不做强人所难之事,你若不愿意,孤不勉强。” 叶舒眼眸一亮:“那……” 晋望没理会他,扭头吩咐:“——将此人拖下去杖毙。” “???” “!!!” “不不不,我愿意的,我愿意的!”叶舒吓得险些从床上摔下来,一只手紧紧抓住晋望的衣摆,“陛下别杀我,我真的是自愿进宫的!” 晋望含笑:“不是太常寺卿逼你的么?” 叶舒连连摇头:“不是不是……” _分节阅读_74 “可你方才分明……” “臣、咳……草民方才只是一时感慨。”叶舒注视着晋望,硬着头皮继续演,“其实是草民仰慕陛下多年,这才自愿进宫,愿常伴陛下左右。” “你仰慕孤?”晋望像是听到了什么极其有趣的笑话,轻嘲一笑,“民间不都说孤弑父杀兄,挑起战乱,行事暴虐,不仁不义……你仰慕孤什么?” “我……”叶舒思索片刻,认真道,“先帝为君不仁,皇室耽于享乐,外敌虎视眈眈,朝堂更是官官相护,勾结腐败。陛下的所作所为,皆是救民于水火,并非不仁不义。” 晋望神情微微变了。 “……原来你知道。”他叹息般开口。 “什——” 叶舒一句问话未说出口,忽然被晋望反手握住手腕,压入榻上。 熟悉的气息覆盖上来,叶舒呼吸困难。 直到此刻他才发现,那双近在咫尺的俊美眼眸里,竟是布满了血丝。 外头传来门扉闭合之声,是殿内的内侍都退了出去。 叶舒吞咽一下。 这狗皇帝不会又要…… 晋望居高临下的注视他,轻轻重复:“你明明什么都知道……” 叶舒听不明白:“我……我应该知道什么?” 晋望并不回答。 他眼眸微暗,指腹划过叶舒侧脸,引得身下的人紧张得轻轻战栗。 叶舒这几日神志不清,算来已经有很多天没有接触过晋望的信香。坤君孕后极度需要乾君的抚慰,这些时日的空虚在迷药的作用下并不明显,可现在药性褪去,卷土重来。 这种身体本能的渴望远比他的理智诚实许多,他难耐地动了动,伸手扯住晋望的衣服。 “陛下……” 坤君温软哀求的呼唤几乎叫人理智全无,可晋望只是定定地看着他,淡声道:“将你方才的话,再对孤说一遍。” 叶舒停顿一下,乖乖重复:“陛下的所作所为,皆是救民于水火,并非不仁不义。” 晋望的手掌托在叶舒下颚处,让他视线直视自己:“前一句。” 叶舒:“先帝为君不仁……” “不对,再前一句。” 叶舒看入那双阴鸷的眼中,试探开口:“……我仰慕陛下多年,自愿进宫,愿常伴陛下左右?” 晋望莞尔:“好。” 他话音落下,指尖终于也摸索到了人皮面具的边缘所在,稍一用力,揭开了叶舒脸上的面具。 人皮面具落地,那张俊秀温润的脸出现在眼前。 叶舒:“……” 叶舒干笑:“陛下晚上好。” 晋望维持着唇角的弧度:“晚上好。” 再次沉默。 叶舒脸上的笑容一点点褪去,模样像是立刻要哭出来:“……我说我那日只是出去随便转转,您相信吗?” 晋望反问:“你觉得呢?” 当然不信。 国君陛下色令智昏,但毕竟不是个傻子。 叶舒苦着脸:“……那我现在道歉还来得及吗?” _分节阅读_75 晋望还是不动声色:“你觉得呢?” “……”叶舒认命地偏过头,“你罚我吧。” “你的确该罚。”晋望语调放得很轻,却透着令人不寒而栗的危险意味,“你欺君罔上,言而无信,祭祖大典上趁机逃婚,甚至不惜给孤下药……这一桩桩罪责,每一桩都是死罪。” “叶舒,你说孤该怎么罚你?” 叶舒头偏向一边,睫羽微颤,没有回答。 “你要是不说话,孤就自己决定了。” 晋望眼底泛起揶揄笑意,手往下探去,隔着衣物触到叶舒。 叶舒浑身猛地一颤。 “晋、晋望!”叶舒尾音颤抖着,却并不是不适,反倒……十分舒服。 他的身体对晋望有种没来由的依赖,只是轻轻握住,他就舒服得有些按捺不住。 可晋望只是维持着原本的姿势,没有其他动作。 叶舒被他逼得眼眶都红了。 “这样看孤做什么?”晋望冷漠无情,淡淡道,“不是给你舒服的,别忘了,这是惩处。” …… 叶舒一开始还不明白,晋望为什么说这是惩处,直到他开始行刑。 皇家向来有派遣宫女教导皇子房事的规矩,但书里说过,晋望从不在意那些,甚至将派来的宫女全部赶走。 分明在书中是个清心寡欲的人设,鬼知道为什么到了这里,却自学成才,懂得这么多折磨人的手段。 叶舒很快被他折磨得神志不清,到最后,他被晋望把控着不得解脱,不得不以哭腔百般哀求,说尽了软话。 ——这真是世上最可怕的惩罚。 …… 叶舒精疲力尽地陷在龙榻里,晋望将擦拭浊物的丝帕丢下床,同样躺了下来。 叶舒本能地往后缩。 晋望失笑:“这么害怕?” 叶舒半张脸埋在被子里,双眼还微微发着红,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 “好了……”他这种眼神总能将人看得愧疚,晋望将人拥入怀中,低声道,“今天不罚了,先放过你。” 三月前不可行房事,可坤君的身体又极度需要抚慰,晋望只能用这种方式。既帮他纾解,又起到了惩罚的作用,一举两得。 叶舒呼吸不稳,靠在他怀里轻轻喘息。 晋望忍不住逗他:“这才一次就受不了,日后怎么办,孤还没罚完呢。” 叶舒难以置信:“还要罚啊?” 晋望挑眉:“你觉得你私逃的罪责,这样一次就能抵消?” “……” 狗、皇、帝! 叶舒气恼的不再理他,晋望扯过被子,将人细细裹好。 “时辰还早,再睡会儿起来用晚膳。”晋望道。 叶舒被他折腾一通早累了,很快耷拉下眼皮,含糊地应了声“好”。 晋望摸着他的头发,低哼一声:“早知今日何必当初,以后还跑吗?” 叶舒睡意模糊,闭着眼睛含糊道:“……当然要跑,不跑等着被你欺负吗?” 晋望的眼神染上一丝阴霾。 _分节阅读_76 “可我又跑不掉……”叶舒声音微弱下去,带着浓浓地困倦,“还是先不跑了,好累的。” 那阴沉的神色一闪即逝,晋望深深吸了口气,双臂更加收紧,侧身将人禁锢在怀中。 “说得对,你跑不掉。”晋望垂眸注视着怀中的青年,指腹在他耳畔扫过,眼神中带着某种怜惜,“傻子,你早就跑不掉了,孤也不会让你跑掉。” 祖庙那次是意外,而晋望从不在同一个地方犯错两次。 他嘴角泛起一丝笑意,低头在叶舒额前吻了一下。 叶舒这一觉足足睡到了半夜,是被饿醒的。叶舒揉着肚子坐起身,不小心碰到了身旁温热的躯体。 晋望还在睡。 叶舒低头看向他。 养心殿中依旧没有点灯,唯有如水的月色透过窗户洒入殿内。 晋望侧身睡着,那张俊美的脸一半隐于黑暗,一半被月色衬得苍白清冷。 那张脸看上去很疲惫。 叶舒这么看着,鬼使神差地伸出手,轻轻碰了碰晋望眼底的阴影。 晋望其实鲜少有这样的状态,就是当初经历原主背叛时,叶舒都没有见过晋望这般疲惫脆弱的模样。 他身为帝王,原本就不该向外界展露脆弱的一面。 无论何时,面对何人,都是如此。 他这几天……真的很担心吗? 叶舒从小没有父母,独自长大。他学着待人友善,努力融入群体,但成长环境让他对人天生有种不信任与疏离感。这些年他身边也有几个朋友,但始终无法全心托付。 这还是第一次,他感受到这世上有人在乎自己。 叶舒指尖滑下,在晋望侧脸轻轻戳了一下。 其实这种感觉……也不算太坏。 腹中传来咕噜一声,叶舒揉了揉肚子,正欲起身去让人弄点吃的来。 他刚半跪起来,忽然听得一声铁链碰撞的清脆响声。 叶舒动作一顿,视线顺着那响声传来的方向看去。 他素白纤细的脚踝上,正扣着一枚镣铐,镣铐上系着一根纤细的金链。 那镣铐质地考究,纤细轻便,内侧还覆着一层松软的细绒,因此戴上并无感觉。金链长且牢固,另一端没入床榻内侧,牢牢固定在叶舒看不见的地方。 ……别吧。 玩这么大??? 第22章 叶舒伸手拽了拽脚踝上的金链,确定金链另一端已经彻底锁死。 “……” 晋望不让自己逃跑的方法……还真是简单粗暴。 狗还是你晋望狗。 叶舒还是第一次遇到这种阵仗,一时哭笑不得,呆坐在床上。 那金链散落在素白的丝被间,末端扣着叶舒的脚踝,衬得脚踝越发白皙纤细,平白多了些……难以言喻的暧昧感。 ……这样一来,好像特别容易发生些不好的事。 想到之前的事,叶舒结结实实打了个寒颤。 _分节阅读_77 忽然,一具温热的躯体从身后覆上来:“醒了?” 声音里带着浓浓的低哑,震得人耳根发麻。 “喜欢孤送你的礼物么?”晋望将脑袋枕在叶舒肩头,偏头看他,眼底含笑,“特意为你定制的。” 自叶舒逃跑后,他就开始定制此物,七天不长不短,恰好足够这条金链打好。 “……”叶舒干笑,“陛下,我不会再跑了。” 晋望微笑:“孤不信。” 叶舒可怜巴巴:“陛下……” 晋望关切:“是不是饿了,孤让高进传膳。” “晋凌远!” “孤在。” 叶舒叹了口气,无可奈何:“你要锁我多久?” “锁到你不再总想着离开为止。”晋望牵着叶舒站起来,声音极致温柔,“这条金链的长度足够你在寝殿内活动,行走时小心绊倒。” 晋望帮叶舒穿好鞋,又披了件衣服:“先用膳吧。” 晋望出去吩咐内侍传膳。 叶舒早已饿得前胸贴后背,顾不得与晋望闹别扭,坐下专心填饱肚子。 叶舒吃得欢快,晋望时不时瞧他一眼,终于在叶舒吃完六块糕点、两碗汤、三碗饭,并还想再来一碗的时候,忍不住开口了。 “段承志这几日没给你吃饭吗?” 晋望问这话时语气不太好,想着只要叶舒说是,他马上把那一百杖给那姓段的补上。 叶舒吃得两腮鼓起,无辜地眨眨眼,又摇摇头。 晋望蹙眉:“他当真虐待你?” “不是不是……”叶舒连忙把人拉住,道,“他待我挺好的,真的。” 这几日叶舒意识昏沉,只在昏睡间隙进食。不过那人倒是没有亏待叶舒,一直好吃好喝照顾着,甚至还把他养胖了点。 只是今日为了进宫,叶舒从午后就没有机会再吃东西。 晋望将信将疑,思索间,叶舒又飞快抓了块甜糕,风卷残云般吃完了。 ……第七块了。 晋望轻咳一声,隐晦劝道:“阿舒,饮食不宜过饱。” “……”叶舒看了看面前的碗碟,又看了看晋望,有些不悦。把他锁起来不让出去就算了,现在连饭都不让吃了? 段承志都不这样对他。 叶舒越想越气,放下筷子:“……哼。” 晋望:“……” 晋望扶额:“你吃,你吃。” 酒足饭饱,叶舒躺在小榻上,心满意足地揉肚子。 晋望专心致志在灯下批阅奏折。 ……真无聊。 想作。 叶舒道:“晋望。” 晋望头也不抬:“怎么了?” “我想赏月。” _分节阅读_78 晋望起身,替叶舒推开窗,清冷的月光照进来。 叶舒道:“屋内赏月哪有气氛,我想去御花园逛逛。” “……”晋望耐着性子,“已经亥时了。” “那又如何?”叶舒坐起来,“赏月不在晚上,还能什么时候。” 晋望不答。 叶舒站起身,也不穿鞋,三两步往晋望那边走。 他还不习惯脚上多了条链子,刚走到桌边就险些绊倒,晋望连忙将他接住。 “你——”晋望惊魂未定,恼道,“不是让你当心点吗,摔到怎么办?” “谁让你非给我戴这个,我不习惯。” 叶舒顿了下,不以为意道:“而且摔就摔呗,这养心殿地上到处都铺了绒毯,你丢个瓷娃娃上去也摔不碎啊,我还能摔坏?” “……” 晋望气得想打人。 可他不能打。 这人现在磕不得碰不得,偏偏他自己还一无所知。 气人效果加倍。 晋望深吸一口气,弯了弯嘴角:“可孤担心你摔着。为了不让孤担心,不妨将金链长度缩短,每日只待在床上,你觉得如何?” 叶舒神情僵滞,连连摇头:“不不不……” 晋望语气十分体贴:“不是说戴着不习惯吗?” “习惯,很快就习惯了。”叶舒怂巴巴,“不用缩短了。” 晋望满意地笑笑,将叶舒搂进怀里,到桌边坐下:“不困就陪孤看看折子。” “不看,想赏月。” “那就睡觉去。” “不睡。”叶舒勾住晋望的脖子,声音温软,“我就是想出去随便走走,你让我去吧,晋望哥哥。” 晋望握着奏折的手一颤。 叶舒注意到他这反应,暗笑一下,声音变得更加甜腻:“晋望哥哥,真的不可以吗?” 晋望耳根泛起薄红,局促:“你……你别这样叫。” “那该怎么叫?”叶舒靠近他耳边,低声道,“你想听什么,我都满足你。” 晋望耳根顿时更红了。 偏偏叶舒不肯放过他,一口一个“晋望哥哥”,一声比一声软。 晋望忍无可忍,将人丢回床榻,狠狠吻上去。 片刻后,晋望放开他。 叶舒呼吸不顺,不敢再胡闹。 晋望抬眼看他,眸中带上几分欲色:“阿舒,别逼我了。” 叶舒察觉不到自己的信香,可晋望却能闻到。 那股青梅香气从未完全消散,随时随地撩拨着,勾得人难以平静。 要不是他腹中有孩子…… 晋望眼眸微暗,只觉胸口憋闷,直起身,偏头不去看他:“今日太晚了,你先休息,明天早些带你去赏月。” 他说完就往外走,叶舒问:“你去哪儿?” _分节阅读_79 “沐浴。” “……” 翌日休沐,二人用过午膳,晋望传太医来替叶舒看诊。 叶舒坐在小榻上让太医把脉。 片刻后,冯太医道:“公子脉象平稳,身体与……咳,总之身体健康无恙,陛下可放心。” 叶舒:“?” 中间那个停顿太可疑了吧。 冯太医又问:“公子近来身体可有什么不适?” 叶舒想了想,说:“有。” 也不知是不是最近总吃太多的缘故,叶舒近来腹中时常觉得发胀,像坠着东西似的。 叶舒将这症状告知太医,太医应答:“此乃正常现象,臣替公子开几帖药,服用后便可缓解。” 叶舒问:“与胃疾有关?” “……”冯太医道,“是。” ……为什么又停顿这么久? 叶舒狐疑地看他。 冯太医对他的视线视若无睹,一本正经道:“公子现在不可久坐久躺,每日至少慢行一个时辰以上,多沐浴阳光为宜。” 晋望点头:“好,孤记住了。” 叶舒越听越觉得奇怪:“我就是有些腹中胀气,和晒太阳有什么关系?” 晋望打断:“听太医的。” 叶舒:“……哼。” 冯太医又看向系在叶舒脚上的金链,露出一脸“你们年轻人的情趣老夫看不懂”的欲言又止。 金链从床头延伸到外间的小榻,本就藏不住,叶舒也没有要藏的意思。 系着金链的腿垂在小榻边一晃一晃,扯得链子窸窣作响。 晋望还是要脸的,不自在地扭过头:“太医还有话说?” “这……” 叶舒逃走的消息没有传出去,冯太医自然也不知晓,只将这当成陛下的特殊爱好。 可这样对一个孕夫,实在不太妥当。 冯太医斟酌字句,委婉道:“公子如今身体……不适宜行房事,陛下可否……稍加节制?” “……”晋望险些被茶水呛住,试图解释,“孤其实……” 冯太医视线朝殿内古怪地望了一眼,越想越觉得叶舒可怜,低声道:“臣斗胆,不过公子现在最需要保持心情平和愉悦,还望陛下体谅。” 这次就连晋望也没听懂:“孤如何不体谅他?” “……”冯太医道,“臣听闻陛下昨日将太常寺卿献上的美人接回了养心殿。陛下享齐人之福,臣不敢劝阻,可陛下也该体谅公子的心情,起码……” 冯太医老脸一红,低声道:“起码别让两位美人一道侍寝,这多……不好。” “咳咳咳……” 叶舒正躺在小榻上喝水,听言险些呛个半死。 两位美人侍寝??? 昨晚的事已经被传成这样了? 他惊愕地看向晋望,后者同样神情空白。 _分节阅读_80 这也不能怪冯太医。 昨天晋望直接将献来的美人接到养心殿,一夜没送出去,仍谁都会以为那位美人已经被陛下临幸。加之先前,晋望一直谎称皇妃仍住在养心殿。 这两边一结合,可不就是一夜幸了两位么? 想清这其中的来龙去脉,晋望默然无语片刻。 还享齐人之福呢,他分明一个也没碰到。 晋望没法解释,只好声好气地答应了,让人将冯太医送走。 叶舒终于憋不住,笑得在小榻上打滚:“陛下左拥右抱,享齐人之福,真是羡煞旁人哈哈哈……” “叶祈安。”晋望拽住他脚上的金链,威胁地晃了晃。 叶舒连忙止住笑。 晋望问:“想不想去御花园?” 叶舒翻身靠进小榻另一侧,扭头不看他:“不去。” 昨天不让去,今天他还真不去了。 “……”晋望脸上的神情僵了片刻,俯身解开他脚上的金链,耐心问,“那你想去哪里,孤都陪你去。” 叶舒眼眸微亮,依旧没回头:“去哪儿都行?” “对,哪儿都行。” 叶舒:“我想出宫。” 晋望沉默下来。 叶舒与他对视片刻,低落地收回目光:“果然不行,那还是算了吧。我哪儿也不去,你继续锁着我吧。” 他蜷起双腿,整个人在小榻上缩成一团,看着十分委屈。 偏偏冯太医刚说要让他心情愉悦。 晋望叹了口气,妥协道:“行,孤陪你出宫。” 叶舒一秒变脸。 他从小榻上站起身,飞快走进内室更衣。 ……竟是连演都懒得演了。 晋望觉得十分受挫。 他原本是要把这人关在养心殿禁足,哪儿也不让他去,好让他长个教训。怎么几句话下来,就被这人忽悠得要带他出宫了? 晋望一言难尽地望向内室,反思自己是何时将此人惯得如此得寸进尺。 不行,再这样下去,他要骑到孤头上来了。 不该答应他出宫,孤还没消气呢。 晋望这么想着,起身朝内室走去。 他要告诉叶舒他们不出宫了,再怎么哭求也没用。 还没等他走进内室,却见叶舒大步往外走,二人险些撞个正着。 晋望下意识将人接住,问:“你又怎么了?” 叶舒从他怀里挣脱出来,笑嘻嘻地举起双手。 他左手握着人皮面具,右手举着掩面白纱,仰头朝晋望笑起来:“陛下今日出宫,是想要皇妃随行,还是新来的美人呀?” 晋望被他这笑容晃了眼,忽然忘了自己先前要说什么,失神道:“都……都好。” _分节阅读_81 第23章 长安街上人群熙攘。 晋望命人将马车停在一处僻静窄巷内,也不带随从,牵着叶舒下了马车。 叶舒最终选择了易容。 理由是:陛下既然收了美人,便不能让那群大臣失望,须得好好宠幸才是。 但晋望知道,他就是故意添乱。 巴不得外界都将他当做朝三暮四之徒。 当真是其心可诛。晋望默默地想。 “我们去那边看看吧?”叶舒扭头看他,双眼明亮含笑。 叶舒当初易容的这张脸也很美,但比起他原本的模样就清淡了许多,更偏向清秀。 看惯了倾城国色,这等容貌晋望根本看不入眼。 可现在知晓了这副皮囊下是何人之后,竟连这张脸也变得顺眼起来。 晋望一时晃神,叶舒没等他回答,直接拉着人走入长安街。 还是白天,街上远不如夜间热闹,但也不差。 道路两侧摊贩叫卖,街上行人川流,三五结伴,一派祥和盛景。 作为帝王,看见自己治下这太平盛世,当是欣慰才对。可有身旁这位祖宗在,晋望半点欣赏民间风貌的心情也无。 他跑这么快做什么,不知道有身孕须得慢行吗? 还专往人多的地方挤,万一被磕着碰着怎么办? 又甩开孤的手,当心下次孤不让你出来了! 晋望用力牵过叶舒的手:“抓稳孤。” 叶舒回头看他,恰好对上晋望阴沉的脸色。 二人无声对视片刻。 叶舒一笑:“出来玩开心点嘛,板着脸做什么?喏,这个给你。” 他塞了串糖葫芦到晋望手里。 晋望怔了一下,恍惚问:“你……你给孤买的?” “是呀。”叶舒自己手里也握着一串,伸出舌尖在糖衣上舔了舔,“陛下往日可没机会吃到这些吧,尝尝,很好吃的。” 晋望低头咬了一口。 入口酸甜,像极了此人的信香。 不对,山楂多了分涩口,比信香差远了。 等等,山楂…… 不久前太医刚嘱咐过,坤君孕期禁食山楂。 这人又在作死! 叶舒正一口咬在糖葫芦上,晋望闪电般伸出手,抓住了他糖葫芦的签子。 叶舒:“?” 晋望面无表情:“吐了。” 叶舒乖乖张开嘴。 晋望将糖葫芦拽出来:“这串孤要了。” 叶舒:“???” _分节阅读_82 叶舒问:“你不是有吗?” 晋望蛮不讲理:“可孤想吃你的。” “……” 叶舒默然片刻,摊手:“也罢,给你吧,谁让你是陛下呢……” 他这话或许并无其他意思,可晋望却忽然想起,在过去那段最苦的日子里,叶舒也总把最好的给他。 处处让着他,从不争抢。 晋望一时失神,可叶舒很快又被新的东西吸引注意,拽着晋望快步往前走。 他们很快来到一座小楼前。 第24章 二人很快带着少年离开春江阁,叶舒想给他些银两,让他自由离开。 “这怎么可以。”少年坚决不肯收,“恩公救了我,我不能再收恩公的银两。” 叶舒问:“你要回家吗?” “我……我不回家了。”少年摇摇头,“我自幼与父亲生活,可我父亲赌债累累,不惜将我卖入青楼,我不会再回去了。我想在京都寻一处住下,想办法找些营生。” 少年眼眸清透明亮:“恩公可否告知名讳,假以时日我赚够了钱,必然偿还恩公。” 无论是叶舒还是晋望,都不方便透露名讳。 叶舒道:“我们也住京都,你如果一直住在这里,我们会有机会再见的。” 叶舒执意不肯告知名讳,少年不便再多问,只得点点头:“期待我们再见面,希望到那时,我已经能有足够的银两偿还恩公。” 叶舒微笑点头。 少年看了看站在不远处的晋望。 后者一袭黑衣立于树下,身形挺拔而修长,气度非凡。 少年低声问:“那位……是您的夫君吗?他可真好看。” 叶舒下意识想否决,少年忙道:“别误会,我没有别的意思。我只是……只是很羡慕您,他一定对您很好。” “他……”叶舒顿了顿,轻声道,“他的确对我很好。” 坦白而言,晋望的确待他很好很好。 为君者似乎天生敏感多疑,何况晋望幼年曾经历过那些。在这种种影响下,他还能这样待他,已经很不容易。 那狗皇帝要是不再作妖,他回去也待他好点。 少年笑起来:“祝您与夫君永远幸福。” 二人在春江阁门前分道扬镳。 叶舒回到晋望身边。 “怎么这么久,说了什么?”晋望问。 “说你呀。”叶舒仰起头,对他轻轻一笑,“说人家长得这么好看,陛下又花了大价钱将人买回来,当真不想抬入后宫,就这么放他走了?” 晋望伸手将人揽进怀里:“孤后宫已有两位美人,何须再要人?” “而且……”晋望低下头,注视着他的眼睛,低声道,“他比你差远了,孤看不入眼。” “孤眼中只有你。” 叶舒心口轻轻一颤。 晋望鲜少对他说这样的话,又或是过去说的时候,总带着些调笑意味,叶舒并不放在心里。 _分节阅读_83 可这次不同。 他的眼神真挚而热烈,既不是随口说出来哄他,也不是有意戏弄。 叶舒压住心口陌生的悸动,偏头笑了笑:“陛下的甜言蜜语,真是越来越厉害了。” 晋望眼底含笑,正欲开口,只听叶舒幽幽道:“就是可怜了皇妃,不仅没法与陛下出来玩,连甜言蜜语也听不到。陛下眼里只有我,那将皇妃放在哪儿呢?” “……真是但见新人笑,哪闻旧人哭。” 晋望的神情僵在脸上。 这人自己和自己玩宫斗上瘾了? “孤当然也将皇妃放在心上,你别——”晋望本能为自己解释,却见叶舒那边已经忍笑忍得肩膀抖动,才意识到下了套。 晋望咬牙:“叶!祈!安!” “哈哈哈我错了我错了,陛下饶命——!” 天色渐暗,叶舒与晋望乘马车回返。 叶舒想起来方才在春江阁的疑问。 “坤君?”晋望眸色微敛,蹙眉,“你不知坤君是何意?” 叶舒不确定道:“我……我应该知道吗?” “……” 叶舒清晰的记得,书里没这设定。 而且从原主残存的记忆里,也没有提到过这个词。 不过这个世界的剧情已经和书里有很大不同,再冒出什么新奇设定,叶舒也不会觉得奇怪了。 晋望沉默不语。 他原本以为,叶舒一直没察觉到自己分化,是因为性子迷糊迟钝。可现在看来,他竟然根本不知道乾坤之分。 乾坤之分如同男女差别,这世上还有人不知道这些么? 晋望直觉这其中有异,却一时得不出结论。 他沉默片刻,答道:“坤君不过是妓馆给那少年的称呼。” “妓馆素来有乾坤之分,乾君善技艺,卖艺不卖身,坤君容貌昳丽,以色侍人。”晋望开始信口胡说,“至于分化……你将它当做挂牌便好。” 叶舒神情疑惑:“就这样?” 晋望坚定:“就这样。” “好吧……”叶舒不疑有他,又道,“我们还是继续讨论方才的话题,陛下想好给我颁发什么位分了吗?” 晋望:“……” 叶舒说这话原本只是为了逗逗晋望,谁料回到宫中的第二天,晋望还当真下了旨意。 太常寺卿送来的美人被封为安嫔,位分比皇妃稍低一等,与皇妃一样,内侍必须以公子相称。 作为当朝国君为数不多的两位后妃,一位赐永寿宫,一位赐承乾宫,分别在养心殿左右,可见陛下对两名后妃的宠幸。 不过,先前搁置的大婚之礼却没有再提。 至此,朝堂上再无人反驳纳妃之事。 只要陛下纳了坤君,开枝散叶诞下皇子是迟早的事,不必太过心急。 至于叶舒……他既没有去永寿宫,也没有去承乾宫。 他继续回养心殿关小黑屋。 “我觉得这样不行。”叶舒站在床边,对晋望严肃认真道,“你不能再继续关着我了。” 内侍正在替晋望更衣,晋望听言抬头:“为何?” _分节阅读_84 叶舒愤愤:“我这几日都长胖了!” 叶舒身形清瘦,可他今日换衣,发现腰腹竟然比过去圆润了一圈。 怎么想都是晋望害的。 晋望听见此言,眼神却是一亮:“过来孤看看。” 叶舒气鼓鼓走过去,被晋望搂住坐下。 他将手轻轻放在叶舒腹部。 平坦的小腹尚未显怀,从外观看不出什么,但摸上去的确能明显感觉比先前圆润些许,手感软软的。 晋望敛下眸中笑意,故意道:“哪里胖了?孤看着没有差别。” 叶舒气恼:“总之你不能再关着我了,我要出去。” 晋望:“不行。” 叶舒:“……哼。” 晋望在他额前敲了下:“谁让你先前不听话,要是只将你关几日就放出来,孤还有没有威严了?” 狗逼晋望。 叶舒气得不想理他。 早朝时间将至,晋望带着人离开,叶舒独自留在寝宫。 叶舒闲得无聊,又开始鼓捣他那堆易容用具。 这些时日,晋望每日下朝都会带叶舒出去转转。 叶舒现在一人分饰两位后妃上了瘾,每日都变换不同的身份,美其名曰,要让陛下雨露均沾。 不仅如此,他还尝试开发其他人皮面具,试图让晋望也一道纳入后宫。 不过第一次尝试时,晋望下朝发现自己龙床上多了名陌生男子,气得险些直接将人拖出去杖毙。 ……翻车翻得无比惨烈。 叶舒刚易容完毕,内侍进来禀告:“公子,冯太医来例行看诊。” “让他在外面等等。” 叶舒应了一声,正想褪下脸上的伪装,动作忽然一顿。 冯太医每隔几日就会来替叶舒诊脉,不过每次得出的结论都是身体安康,并无异常。 可他疲惫嗜睡,腹中发胀,时而恶心呕吐,等等症状始终没有彻底消除。 太医不会与晋望伙同,在瞒着他什么吧? 叶舒想到这里,放下手,回身走到床榻边:“让他进来吧。” 冯太医进来时,看见的不是叶相,而是一位年轻公子。 年轻公子斜倚在龙榻边,神情恹恹地,从撩开的床帐内看他一眼,似是有些身体不适。 冯太医自然认得这是安嫔。 冯太医当即朝他行礼:“见过公子。” 叶舒放轻了声音,柔和道:“太医免礼。” 冯太医起身:“公子,臣来替皇妃诊脉,不知他……” “皇妃今日不在,太医可以晚些时候再来。”叶舒扶风弱柳地躺着,声音轻柔,“恰巧我今日身体不适,太医可否也替我诊上一诊?” 一只手从床帐内伸了出来。 _分节阅读_85 第25章 冯太医没见识过叶舒精湛的演技,不疑有他,立即上前替叶舒诊脉。 他手指搭上叶舒手腕,静静号了片刻,眼神忽地一亮。 安嫔这脉象分明……分明是喜脉! 真不愧为陛下,叶相才刚有孕不久,这么快连安嫔也有喜了。 当真是天佑长麓!可喜可贺! 冯太医喜上眉梢,正欲向龙榻内的青年传达喜讯,神情忽然又是一凝。 等等,这脉象怎么…… 床帐已经重新垂落下来,从外面看,只能隐约见到个斜倚在龙榻上的人影。冯太医嘴角抽搐一下,脸色几番变化。 安嫔这的确是喜脉不错,可这怀孕日子……怎么看都已将近两月。 两月前,安嫔还没入宫吧。 冯太医惊觉自己似乎发现了什么不得了的皇族秘辛,脸色顿时变得煞白。 叶舒倚在床头,隔着纱帐缝隙观察冯太医的神情,有些不耐烦。 这老头怎么跟变脸似的,在想什么呢? 不行,温柔贤淑的美人人设不能崩。 叶舒清了清嗓子,和和气气地问:“太医可瞧出什么来了?” 冯太医浑身一颤,恍然清醒过来。 他身为三朝老臣,见识甚广,可从没见过这般荒唐的事。皇家出了这等丑闻,他无论如何不能透露出去。 而且看样子,安嫔似乎也并不知晓自己怀有身孕。 事情还有转机。 冯太医在转瞬间已经将事情想得透彻,他松开叶舒的手,勉强维持语调平稳:“……公子是气血不足,这几日好生休息,以食补为宜……” 片刻后,冯太医离开养心殿,这才发现自己后背已出了一层冷汗。 殿内,叶舒掀开床帐,心里的疑虑终于消散开。 这么说,他身体真没什么毛病? 约摸过去一个半时辰,晋望回来了。 自从太医交代,怀有身孕的坤君每日必须散步及沐浴阳光后,晋望每日下朝后,都会先抽出一个时辰陪伴叶舒,然后再去御书房处理公务。 晋望解开叶舒的金链,带他乘御辇离开养心殿。 准确来说,是国君陛下与安嫔。 ——晋望永远无法理解此人一人分饰两角的乐趣在哪里。 “关在宫里多无聊啊,不找点乐子来做,你要让我闷死吗?”叶舒如是道。 晋望听言,却是一怔。 他想起来了,叶舒向来是喜欢自由的。 后宫素来孤寂,尤其叶舒这种性子,更是不会愿意被困在这深宫当中。 可他却将此人锁在屋里…… 叶舒不知道晋望在想什么,像是没事人似的,很快被御辇外的光景吸引了注意。 御辇内部加宽了座位,但依旧不算太宽敞。二人并肩坐着,身体靠得极近,就像是彼此依偎着。 但晋望从没像今天这样,觉得他们之间的距离如此遥远。 国君陛下心头被强烈的负罪感包裹着,完全已经将自己锁着此人的最初原因抛之脑后。 _分节阅读_86 他抬手搭在叶舒肩上,正欲开口,叶舒忽然道:“下雪了!” 晋望动作一顿。 叶舒根本顾不上他,立即叫停了御辇,不等内侍来扶,直接跳下去。 ——吓得晋望脑后发麻。 “叶……”晋望话音一顿,生生换了称呼,“安嫔,给孤站住!” 叶舒停下脚步,无辜地回头。 晋望也不要人扶,跳下御辇,大步走到叶舒面前:“忘了孤与你说过什么?” “没忘……”叶舒小声道,“不可疾走,不可跳跃,不可去碎石小路,不可靠近湖岸边缘……我说,你这是把我当三岁小孩养呢?” 晋望冷道:“你比三岁小孩皮多了。” 叶舒:“……哼。” 晋望吩咐内侍取来雪白狐裘,替叶舒披上,又牵过他的手:“一见雪就乐得什么都忘了,牵着孤,慢慢走。” 此处距离御花园不远,晋望屏退左右,牵着叶舒慢慢走去。 这是京都入冬以来的第一场雪,说是下雪,其实也不过稀稀落落几片,落到地上瞬间消失得毫无踪影。 但对叶舒这种一年到头见不到一场雪的南方孩子,已经足够兴奋。 “还这么喜欢雪……”晋望偏头看他,失笑。 说来也怪,叶舒出生于京都,而京都从不缺少雪景。 可此人却像是没见过似的,每次看见下雪都能兴奋大半天。 从小就是如此。 叶舒头上带着兜帽,大半张脸都藏在雪白的狐裘里,衬得那张脸越发白皙干净。 他仰头看着飘散的雪花,眸色微亮,竟将漫天的雪景都映得失了颜色。 晋望一时失神。 雪势渐大,二人不得不寻个凉亭避雪。 亭边是一座人工湖,雪花纷纷扬扬落在湖上,美不胜收。 晋望搂着叶舒在亭中坐下,将对方双手握进掌心:“冷不冷?” “不冷。”叶舒看着远处湖面,小声嘟囔,“还是下得太小了,打不了雪仗。” “……”晋望严肃道,“下大了也不许打。” 怀着身孕还想打雪仗,这人能不能有一天不作死。 叶舒不悦:“你怎么连这都要管?” 晋望:“孤就管。” “可……” 晋望淡淡道:“金链。” 叶舒:“……” 叶舒一秒变脸:“您说的对,都听您的。” 雪势越发猛烈,渐渐在枝头留下积雪。 但并不觉得冷。 叶舒身上裹着厚厚的狐裘,双手被晋望握在手里,小心放入怀中。 叶舒垂眸看着,只觉得对方掌心的温度似乎顺着双手传递过来,将四肢百骸都烘得暖意洋洋,直达心口。 就连心底最深处,仿佛也要被这暖意消融。 _分节阅读_87 “看孤做什么?”晋望问。 “没什么。”叶舒移开目光,轻轻道,“这还是我第一次看到初雪呢,没想到是与陛下一起。” 晋望听出他话中有意,却不甚理解:“初雪是指初冬第一场雪?有何深意么?” 叶舒笑而不答。 眼见雪势无法控制,很快有内侍抬着御辇寻来。 叶舒怀有身孕,的确不能在雪中久留。 凉亭外是条小径,御辇无法进入,只能停在十步之外。 叶舒眼眸一转,又开始作:“臣不想走了,陛下,您背我过去吧。” “……” 要是搁过去,众人绝想不到还有人敢这般使唤国君。 但今日跟出来的几名内侍都是养心殿的人,早已习惯这人日常对陛下没大没小,纷纷闭眼装瞎。 不出所料,晋望并无恼怒,走到叶舒面前弯下腰:“上来吧。” 内侍上前撑伞,晋望背起叶舒走进雪地里。 叶舒把脸埋在晋望肩上,偏头就能看见对方俊美的侧脸。 “陛下,我觉得你和以前不太一样。” 晋望:“何处不同?” “你以前对我没这么好的,之前我想让你帮我束发你都不肯呢。”叶舒顿了下,小声道,“还罚我。” 说的自然是御书房那次。 晋望脚步微顿,道:“你乖一些,以后就不罚你了。” “那得看你表现。”叶舒低哼一声,“除非你能不对我这么凶,也不能再算计试探我。” 晋望把话原封不动还给他:“那也要看你表现。” 叶舒:“……哼。” 二人很快回到养心殿,晋望让叶舒先去沐浴。 养心殿的偏殿只有一个浴池,不知从什么时候起,晋望坚持不再与叶舒共浴。 不是老狗逼难得做回人,而是叶舒怀孕后,信香时不时溢出,一直藏不好。在屋中还好,进了浴池里被水汽一熏,更是浓烈。 晋望几次深受其害,从此再也不自讨苦吃。 叶舒沐浴更衣完毕,回到养心殿时,冯太医正巧进门。 他看见叶舒,眼底顿时流露出一丝极其复杂的神色。 叶舒:“?” 晋望吩咐:“孤去沐浴,冯太医替皇妃号个脉,以免染上风寒。” 冯太医:“……是。” 叶舒走过去,被晋望一把抱过来,安放在小榻上。 可也就到此为止。 晋望没有给他继续上金链。 叶舒茫然看他。 晋望也不提这事,揉了揉叶舒的头发,温声道:“喝点姜茶暖胃,孤很快就回来。” 叶舒乖巧地应了声。 晋望很快离开,叶舒坐直身体,让冯太医诊脉。 _分节阅读_88 冯太医今日诊脉诊得似乎有些心不在焉,神情忽而欲言又止,忽而一言难尽,变化繁多,可谓异彩纷呈。 叶舒怕他继续这么下去,那张老脸迟早抽筋,体贴道:“太医有话就直说吧。” 太医视线朝内室一扫,低声问:“敢问公子,安嫔可在殿内?” “……”叶舒正色,“不,当然不在。” “那就好……”太医深吸一口气,声音压得极低,神秘道,“臣有个惊天绝密要告知公子。” 陛下的两位后妃里,冯太医更偏向这位昔日的叶相。 叶舒和晋望都是冯太医看着长大。 十年前,晋望感染风寒,一连几日高烧不退。那时冯太医恰巧外出,太医院看不起晋望这个不受宠的皇子,叶舒来寻了几次医,都被推脱。 冯太医回宫时,叶舒就跪在太医院门口。在隆冬的雪夜,身上落满了雪。 这两个孩子情义之深,冯太医一直看在眼里。 从谋反后舍不得将人除去,到现在让这人怀上自己的孩子,在冯太医看来,叶舒与晋望的感情其实已经柳暗花明。 偏偏这时候出来个安嫔。 冯太医一面感叹那安嫔的胆大妄为,一面又十分同情还被蒙在鼓里的叶舒。 因此,他今日回去后左思右想,终于下定了决心。比起直接将事情告知陛下,提前告诉叶舒反倒更有益处,哪怕能提前有所准备也好。 这是他效忠上一任国君时,从后宫学来的。 冯太医深感后宫不易,凑到叶舒耳畔,郑重道:“安嫔怀孕了。” 他顿了下,更加严肃道:“不是陛下的血脉。” 叶舒饮着姜茶:“就这事,我还当是什——” 嗯??? 怀什么玩意??? 第26章 叶舒一口姜茶喷出来,险些将自己呛个半死。 太医忙上前要帮他顺气,叶舒躲开:“你别动,你方才说我……咳,安嫔他……他怎么了?” “有孕。”太医道,“已经近两月了。” “咳咳咳——!” 叶舒更加咳得惊天动地。 有孕??? 是他理解的那个有孕吗??? 会大肚子,能生崽子那个有孕??? 叶舒好一会儿才缓过来,手下意识落到自己腹部。 养心殿内烧着地龙,温度适宜,他只穿了一件单薄的里衣。薄薄的衣物之下,明显能感觉到小腹隆起了一点点柔软的弧度。 这两个月以来,他时常困倦恶心,却始终不知为什么。 太医症不出问题,他便没有太怀疑,更没有想过怀孕这种可能。 废话,哪个正常男人会往怀孕上想啊??! 还有,为什么这老头看上去一点也不觉得奇怪的样子? 他到底穿了本什么书??? _分节阅读_89 叶舒脑中像是一团乱麻,根本理不清头绪。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问出了最切实的问题:“我……安嫔他是个男子,为什么会……会怀孕?” 那两个字他咬得艰难,冯太医随口答道:“安嫔是坤君,按常理的确有可能怀孕。” “坤君?”叶舒疑惑,“坤君不是青楼小倌吗?” 冯太医:“?” 叶舒:“……” 二人对视一眼,叶舒扶额:“罢了,你接着说。” 片刻后,叶舒带着满脑子闻所未闻的新名词,仰面倒在小榻上。 他还以为经历了这么多之后,他不会再对这本书出现任何新奇设定感到惊讶,可冯太医说的这些……实在超出他的预料。 乾坤是个什么,信香又是什么,为什么这个世界的男人还能怀孕?! “公子?”冯太医见他许久不说话,在身旁唤他,“公子,此事非同小可,您打算如何处置安嫔?” 处置? 我现在想处置你! 这人绝对不敢隐瞒他怀孕的消息,先前没说,绝对是晋望授意。 要不是他用安嫔的身份阴差阳错得知真相,这人不知还要伙同晋望瞒他多久。 还好他及时发现了,要是等孩子生下来,那还得了? 帮凶! 叶舒恶狠狠瞪了冯太医一眼。 冯太医:“???” 叶舒越想越气,忽然心生一计,翻身坐起来:“此事事关皇家颜面,绝不能告知陛下您知晓了此事。” 冯太医一怔:“不告诉陛下,那……” “当然不能告诉陛下。”叶舒盘膝而坐,正色道,“你想,陛下知道这事后是不是一定大怒,会将安嫔处死。不仅处死安嫔,为了不让陛下头上被绿……咳,为了不让这消息传出去,他是不是要灭口?” 叶舒煞有其事:“到那时,你我性命都不保啊。” 冯太医了然,又问:“那公子的意思是……” 叶舒沉思片刻,低声问:“我想知道,如果现在想打掉这个孩子……还来得及吗?” 冯太医明白过来:“公子是想神不知鬼不觉处理掉安嫔腹中那胎儿,再将此事告知陛下?如此一来,不仅能妥善处理此事,陛下颜面也得以维护。公子果真擅长此道。” 叶舒一言难尽地看着冯太医。 ……这人到底在后宫学了些什么。 叶舒轻咳一声:“对,我就是这个意思,有法子么?” “自然是有。”冯太医语气颇为自豪,“怀胎三月前胎心不稳,滑胎不难。臣研制过一味药,可无痛无伤滑掉胎儿,不过这样一来,母体日后生育恐怕不那么容易。” 叶舒眼前一亮:“就这个了,请太医尽快备药。” 这件事不能外传,堕胎药又非同小可,冯太医还需要几天时间备药。 冯太医很快离开寝殿,叶舒浑身松了劲,躺回小榻上。 冷静下来想想,他穿进这本书之后,的确处处都透着不正常。 这明明是本讲争战四方,统一各国的权谋文,可他穿进来两个月了,男主一点主线剧情都没走。而他这个在开场就该被处死的炮灰,不仅阴差阳错和男主睡了,还怀上了男主的孩子。 再说那些乾君坤君的设定,原书里根本闻所未闻。 叶舒曾听说,网上有人喜欢给大热写同人文,他穿的这本不会就是…… 叶舒捂脸。 如果真是这样,倒能解释通为什么晋望这么恋爱脑了。 _分节阅读_90 想到那狗皇帝,叶舒心头又是一阵恼怒。 亏他最近还觉得狗皇帝对他不错,刚看他顺眼些,就给他搞这么大的“惊喜”出来。 他才不会给这狗逼生孩子! “……狗逼晋望。” 晋望走进养心殿时,恰好听见叶舒这句话。 他眉宇一跳,但也不恼,笑着问:“孤又怎么你了?” 叶舒回头看了他一眼,翻身背对他:“……哼!” “……” 晋望走到小榻前,俯身将人搂进怀里:“这是怎么了,是谁又招惹你?告诉孤,孤罚他去。” 叶舒头也不回:“我要说了,陛下当真替我做主么?” “自然。”晋望在他身边坐下,“别生气了,太医说气闷伤身,你现在不能如此。” 叶舒在心里冷笑。 现在不能如此,这人果然早就知道。 狗皇帝,一句话就把自己卖了。 叶舒眼眸一转,低声道:“其实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晋望将他搂着,温声细语地哄:“无妨,你尽管说。” “就是忽然想吃白桃酥,槐花糕,翡翠水晶虾,松江鲈鱼羹……” 叶舒一口气报了十来道菜名,晋望听得头晕,硬是一道也没记住。 但他并未迟疑,温声应道:“好,孤让御膳房给你做。” “不行。”叶舒扭头看他,“臣想吃陛下做的。” “……” 晋望从小到大,还从没进过厨房,连柴米油盐都分不清,更别说做饭了。 他呆了片刻,耐着性子道:“可孤不会做饭。” “你不肯就算了吧。”叶舒从晋望怀里钻出去,把自己蜷成一团,背对晋望,“除了这些我什么都不想吃。” 晋望蹙眉:“叶舒,别任性。” 叶舒懒得理他。 饿着他事小,饿着皇嗣事大。 他不信晋望忍心。 果然,晋望叹了口气,揉了揉眉心:“行,孤去给你做。” 晋望这一去,就去了整整一下午。 叶舒乐得折腾他,没心没肺留在寝宫午睡。 他是被一阵食物香气唤醒的。 叶舒迷迷糊糊睁开眼,有人掀开床帘,俯身摸了摸他的头发:“阿舒,该用膳了。” 叶舒看清面前的人,猛地坐起身:“我真的不能再生啦!” 晋望:“……” 叶舒惊魂未定。 他刚才做了个噩梦,梦里他和晋望真的结为夫妻,他还为这狗逼生了一窝小狗逼。 那一窝小狗逼叽叽喳喳、吵吵闹闹贯穿了整个梦境。 _分节阅读_91 而梦境的最后,晋望也是这样低头抚摸他的头发,在他耳边轻轻道:“阿舒,你又怀孕了。” 吓得叶舒头皮发麻。 寝殿内一时寂静,二人沉默对视,双方脸上的神情皆是空白。 叶舒清醒过来,干笑:“我……我方才说什么了吗?” “……没有。”晋望显然也被他那句惊天动地的呼嚎惊呆了,勉强笑了笑,“先用膳吧。” 精致佳肴摆了满桌,色香味俱全,香气扑鼻。 叶舒视线视线在一桌菜上扫过,沉默片刻:“你做的?” 晋望心虚:“……不是。” 叶舒把筷子一摔。 晋望连忙解释:“孤确实做了,但……只做成这样。” 他指了指叶舒面前一个碗盅。 叶舒揭开盖子。 这里面并不是任何一道他先前报出来的食物,而是一碗简简单单的白粥。 白粥火候掌握得不好,熬得不稠也不白,甚至还有一股淡淡的糊味。 晋望说自己不会做饭不是假的。 他过去再不济也是皇子,从没有自己做饭的经历。倒是原主,在二人实在走投无路之际,曾偷摸在冷宫后搭火给他熬过粥。 就是这样,带了点糊味的白粥。 叶舒心底轻轻一颤。 很奇怪,那分明是原主的经历,此刻在他脑中浮现出来,却令他不可避免的泛起一丝酸涩。 就好像……那真是他与晋望的过去。 晋望显然也觉得这道白粥过于简单,轻咳一声,道:“你想吃那些孤记下了,容孤慢慢去学,今日……今日便先吃些其他的,别饿坏了。” 叶舒深吸一口气,将盖子盖回去:“好吧。” “还望陛下说到做到,别让臣等得太久。” “这是当然。”晋望道,“孤第一次做饭便能顺利将生米熬成粥,做成其他那些是迟早的事。” “……” 叶舒看着晋望自信的神色,忍了忍,没将“生米熬成粥不是谁都会吗”这句话说出来。 二人和和气气开始用膳,唯有侍奉在旁的高进欲哭无泪。 什么?陛下还要接着学? ……看来仅剩的那一半御膳房也要不保了。 用过晚膳,叶舒吃饱喝足,倚在小榻上看书时,才想起来事情不太对劲。 他本来是打算狠狠折腾这狗皇帝的,怎么这么容易就放过他了? 狗皇帝又用这些来骗他心软,真是其心可诛。 叶舒对自己今天的表现很不满意,决定要扳回一城。 晋望正在桌前批阅奏折,本能觉得脑后一凉,抬头却见叶舒端着茶朝他走来。 叶舒给他倒了杯茶,笑容温和:“这是臣亲手泡的,陛下请用。” 如果没记错,叶舒上次给他泡茶,后果就是他昏睡了小半日,而这人直接跑没影了。 晋望心有余悸,果断摇头:“不必了。” 叶舒眼眸垂下:“陛下嫌弃臣。” _分节阅读_92 晋望:“……不,孤没有。” “就有,不然您刚才犹豫什么?”叶舒把茶壶往桌上一放,气鼓鼓道,“……不喝算了。” 晋望:“……”这人今天作得令他窒息。 太医说坤君怀孕后情绪多变,易怒易躁,不能与他生气,要哄着。 晋望说服自己,放下折子,把人搂进怀里:“阿舒,你今日是不是有些不高兴?” 叶舒何止是不高兴,他都快要气炸了。 可他并没有表现出来。 叶舒微微笑着,顺势倚在晋望怀里,仰头看他:“没有,就是陛下今日亲自为臣下厨,臣心中欢喜,想报答陛下。” 晋望眼神柔和下来,低声问:“你想如何报答?” 叶舒面上露出一丝羞色:“那不知陛下……想要什么报答呢?” 晋望心头一动。 怀中的躯体温顺柔软,领口略微松散,露出里面白瓷般的肌理与形状精巧的锁骨。 叶舒双臂勾着晋望的脖子,眼眸清透澄澈,带了几分欲语还休。 晋望明白了他的意思,耳根悄然红了。 第27章 养心殿内,气氛一时暧昧,二人之间温度渐渐升高,仿佛空气都变得稀薄。 晋望深吸一口气,将叶舒推开些许:“今晚不行。” 叶舒:“?” 晋望道:“孤还有些事务要处理,你乖一点。” 晋望今天为了哄自家小皇妃,在御膳房折腾了一下午,手头还有许多事务尚未处理。 叶舒抿了抿唇,低低地“哦”了一声。 计划失败。 下次再找机会吧。 他正想从晋望怀里挣脱出去,却被后者手臂一揽,圈进怀中:“跑什么?” “陛下……” 晋望脑袋枕在他肩头,道:“不是要报答么,让孤抱一会儿。” 他的声音带着些低哑,又低又沉,叶舒脊背泛起一阵酥麻,忽然失去了挣扎的力道。 虽然并不想承认,但他并不讨厌被晋望这么抱着。 乾君和坤君的设定真是太犯规了。 叶舒靠在晋望怀里,默默想着。 晋望展开奏折继续批阅。 叶舒闲得无聊,陪他一起看。 “大燕使臣要来京都?”叶舒忽然开口。 晋望执笔的手一顿,应道:“先前边境冲突,大燕被长麓打下几座城池,此番是想来谈和休战。” 叶舒自然知道。 这是书里的主线剧情。 _分节阅读_93 晋望先前斩杀了不少西夏探子,双方的情势十分严峻,战事一触即发。明年开春后,晋望就会正式向西夏开战。而大燕使臣在此刻来到京都,名义是为谈和休战,实际是向长麓假意投诚,换取一线生机。 更重要的是,按照书中的剧情,一旦战事掀起,过不了多久晋望就必须要御驾亲征。 ——御驾亲征! 叶舒一下来了精神。 这下这狗皇帝终于管不了他了。 似乎察觉到他的心情变化,晋望手臂收紧,低声问:“在想什么?” 叶舒无辜地眨眨眼:“没……没什么……” 晋望不语,将头埋进他脖颈间,轻轻嗅了嗅。 坤君的信香完美反映出主人的心绪,变得活络而浓烈。 叶舒感觉到身后的人呼吸忽然重了起来。 这是……怎么了? 叶舒忽然想起冯太医与他说过的设定。 乾君与坤君的信香能够彼此吸引,如果信香匹配吻合,极易动情。 叶舒不动声色往外挪了挪,又被人用力拽回来。 丝丝缕缕的酒香在二人周遭弥漫开。 这就是……乾君的信香么? 叶舒在那股信香之下,意识很快变得有些昏沉,身体也跟着发软、变热。 他耳后那小片区域很快开始红肿发烫,朱砂痣鲜红欲滴,熟透的青梅果香甜腻勾人,完美融入酒香之中。 叶舒瞬间将自己的目的忘了个干净,他攀着晋望的手臂,眼中泛起水汽。 “晋……晋望……”他声音温软,带着某种渴求。 他……很想要…… 想要这个人的抚慰,拥抱,亲吻,或是更加亲密的举动…… 叶舒意识变得浑浑噩噩,待他稍清醒过来时,已经被晋望压在小榻上温柔亲吻。 晋望扣着他手腕压在身侧,居高临下亲吻着叶舒,轻柔而深入:“阿舒……” 叶舒笨拙回应,身体不安地动了动。 还不够…… 想要…… 可晋望却停了下来。 他将叶舒鬓边的长发拂到耳后,声音轻哑:“告诉孤,今日是不是生气了?” 晋望与叶舒相识十多年,他太了解这人的性子。 登基这些年,他一度觉得此人变成了自己不认识的模样,可近来的相处,他又重新找回了当初的感觉。 那中间的三年,究竟是此人装出来的,还是另有隐情,晋望现在不想再去探究。他只知道一点,现在留在他身边的这个人,就是他熟悉的叶舒。 那个自以为喜怒不形于色,却从来瞒不过他的小傻子。 “呜……”晋望许久没有动作,叶舒低低地呜咽一下,在若有似无的信香中备受折磨,“你别……” 晋望执着地问:“为什么生气?” 叶舒意识昏沉,口舌似乎不听使唤,几乎就要将事情脱口而出,却被晋望低头堵住了。 一吻终了,晋望抬眼看他:“是因为孤将你关在寝宫,限制你的自由?” “今日见了雪,将好不容易收住的心玩野了?” _分节阅读_94 “孤也不想这样。”晋望指腹从他通红的眼尾滑过,轻声道,“谁叫你总是这样不让人省心。” 他手掌缓缓顺着怀中柔软的躯体滑下,落到平坦的小腹上。 “你现在这样,让孤怎么放心还你自由?” 叶舒已经听不清晋望在说什么,他的身体在信香作用下越来越软,整个人像是溺水一般低低地喘息着。 晋望靠得太近,叶舒几乎是不受控制地动了动,看上去就像是主动蹭着晋望的手掌。 “等不及了?”晋望立即意会,含笑道,“太医说月份越大,需求便会越大,看来果真如此。” “说起来,孤是不是还欠你一次?” “虽说你上次在御书房的表现当真不怎么样,但君无戏言。” “……孤现在就还你。” …… 一炷香后,晋望用清茶漱了口,低头去亲叶舒。 后者四肢发软,缩在龙榻上,双目通红。见晋望亲过来,叶舒扭头想躲,却没躲得开,被人吻在唇角。 “怎么了,不舒服吗?”晋望声音还有些哑,但心情似乎十分愉悦。 无论再怎么嘴硬,身体的反应骗不了人。 喜欢就是喜欢。 叶舒很舒服,也很喜欢他这么对他。 这一认知足以令任何人的成就感得到满足,晋望心满意足,低头又亲了叶舒一下。 叶舒耳根到脖子都泛着红,愤愤瞪了晋望一眼。 事情不应该是这样的。 正确的剧本难道不是他先把这个人勾引得欲火焚身,再一把将人推开扭头就走,让这人自己吃瘪去吗? 里都这么写。 为什么到了他这里,画风好像变得不太一样。 都怪原主这具坤君身体,一点定力也没有! 叶舒这眼神,在晋望看来便是羞恼。 他安抚地揉了揉叶舒的头发,道:“舒服了就快睡觉,别再赌气了。以后有什么不开心直接告诉孤,省得气坏身子。” “我……” “好了,孤还有事务要处理,别再勾引孤了。”晋望在他额前一点,眉眼俊美含笑,“小妖精。” “……” 到底谁是小妖精啊! 明明是这狗皇帝先放信香勾引他的! 叶舒拉过被子蒙住头,气得无话可说。 翌日,叶舒醒来时已经晌午。 叶舒伸了个懒腰坐起身,却发现床边的金链已经不见踪影。 其实从昨日赏雪后,晋望就没再给他锁上金链。 那金链他戴了许多日,这忽然没了还有些不习惯。叶舒盯着白生生的脚踝发愣,晋望走过来:“不锁你了,这下能消消气了?” 他刚下朝会,一身朝服还没来得及脱下,黑金的袍子衬得五官愈发俊美出挑。 叶舒看得一晃神,移开目光:“陛下不怕我跑了?” “怕。”晋望低下头,贴近他耳边,“所以你要是再敢跑,孤就锁你一辈子,永远也别想解开。” _分节阅读_95 叶舒瑟缩一下,低低地“哦”了一声。 晋望直起身,又道:“孤今日很忙,现下还要去御书房与几位大臣商议接待使臣的事宜,你自己用膳,之后是想接着休息,还是出去转转,全都由你。” “永寿宫与承乾宫已经赐给你了,宫中内侍宫女也已安排妥当,你若想搬过去,孤也不拦着。” 叶舒眼神一亮:“那我……” 没等他说完,晋望接着道:“孤过去陪你住就是。” “……”叶舒道,“不了,养心殿挺好的。” 皇帝在妃嫔的寝宫住一两天倒是什么,可要是天天住着就不太和规矩了,叶舒还不想被人戳着脊梁骨骂妖妃。 ——虽然现在也没好到哪儿去。 晋望摸了摸他的头发:“孤调了一半影卫暗中保护你的安全,但自己也要当心。孤不限制你的自由,可孤也希望你保护好自己,明白吗?” 叶舒低声应道:“臣明白了。” 晋望带着人离开养心殿。 余下几日,叶舒比先前安生许多,甚至并没有总往外跑。 屋外成天下雪,叶舒畏冷,现在只想缩在榻上,哪儿也不去。 加上晋望这几日忙得没时间陪他,叶舒更是想折腾他都找不到机会。 太医的药也迟迟没配好。 ……太无聊了。 原来没有那狗皇帝之后,宫里头这么无聊。 无聊的时候,叶舒就想作一作。 叶舒从床上翻身坐起来,吩咐:“备轿。” 很快有人迎上来:“公子要去何处?” “……”叶舒下意识就要脱口而出“御书房”三个字,轻咳一声,正色道,“去承乾宫。” 承乾宫是晋望赐给安嫔的住所,他还从没有去过。现在安嫔已经有给国君陛下带绿帽的嫌疑,为了日后计划方便,正是该到处张扬的时候。 承乾宫距离养心殿不远,叶舒却让宫人大费周章抬来御辇,送他前往。 誓要将恃宠而骄的人设贯穿到底。 承乾宫被御赐数日后,终于迎来了自己的主人。 被人领着逛完整个承乾宫,叶舒回到主殿,很快有一名宫女上来奉茶。 “多谢。”叶舒接过来,下意识应了一声。 宫女忙道:“不敢。” 叶舒不答,坐在原位静静饮茶。 宫女悄悄打量他。 叶舒这张易容出来的脸在晋望那里备受嫌弃,但放在旁人看来,已是罕见绝色。 宫女一时看得失神,叶舒笑着问:“我好看吗?” 宫女跪倒在地:“公子恕罪!” “哎,别紧张。”叶舒将她扶起来,语调温和,“我就是随口一问,没有要治你罪的意思。” 他抿了口茶,又问,“说起来,宫中的人都这些了?比养心殿人少多了嘛。” 宫女忙道:“公子不知,承乾宫的规格用度已与前朝帝后寝宫相同,仅次于陛下的乾清宫。” 叶舒扫了她一眼,淡淡问:“那与永寿宫比呢?” “这……” _分节阅读_96 长麓以西为尊,永寿宫在养心殿西面,自然是永寿宫更加尊贵。就是按路程远近来看,也是赐给皇妃的永寿宫更近。 国君陛下的两位后妃同日颁发位分,又同日御赐寝殿,在这之前甚至还一直与陛下同住。 后宫众人早就好奇这两人相处得如何。 叶舒这两句话一出,所有人都听出他与皇妃之间其实不和。 一时间,屋内的内侍们心中都有计较。 叶舒目的达到,打发众人离开。 寝宫内只剩下叶舒一人,他打了个哈欠,困了。 叶舒近来尤其能睡,吃完就困,睡醒就饿,生活滋润得与养在行宫那窝小猫没什么区别。 “我要是长胖了,就都怨你。” 叶舒在小腹上轻轻揉了一下,走到床榻边合衣躺下,准备小憩片刻。 承乾宫的床榻必然比不上龙榻舒服,不够软也不够大,叶舒最近睡惯了龙床,被弄得有些娇气,睡得并不踏实。 迷迷糊糊不知过去多久,殿内忽然传来一声异响。 叶舒睁开眼,却见一道黑影翻身上榻,捂住了他的嘴。 天色已经暗下来,殿内没有点灯,叶舒只能隐约看见一个模糊的轮廓。 淡淡的血腥味在床帐内蔓延开。 “不许喊,若引来了其他人,你名誉不保。”覆在叶舒身上的人声音嘶哑。 叶舒:“……” 这又是什么剧本。 而且这人的声音怎么……有点耳熟? 不等叶舒开口,门外传来人声:“公子,您还好吗?” 捂住叶舒的那只手骤然收紧,叶舒无奈,抬手在来人的小臂上轻点几下。 这是个讯号。 是只有他与长垣才知晓的讯号。 来人立刻放开他,神情惊愕:“你是……” 叶舒朝他摇了摇头,扬声冲门外道:“我没事,怎么了?” 门外那人回答:“方才承乾宫溜进一名刺客,公子可方便属下进来搜查。” 叶舒果断放下床榻外的纱帐,一把牵过被子身边的人卷进去,应道:“你进来吧。” 殿门很快被人推开,几名影卫模样的人进了屋。 叶舒斜倚在床头,静静看着他们的动作。 一名影卫来到床榻边,正欲掀开床帐,被叶舒从里面拦住:“我这里面你都要搜?” 二人僵持片刻,影卫后退半步:“……属下不敢。” 影卫们一无所获,很快行礼退出寝殿。 寝殿门闭合,叶舒松了口气,偏头问:“长垣,你怎么会在这里?” 长垣的模样瞧着有些狼狈,一身太监妆扮,凑近还能闻见身上淡淡的血腥气。 他退到床尾,正欲开口,门外忽然又传来声响。 “参见陛下!” 叶舒:“……” 作者有话要说:晋望:你在屋里藏野男人??? _分节阅读_97 第28章 长垣神情一怔,当即就想下榻,却被叶舒一把拉住:“你往哪儿跑,不要命了?” “可是……” 叶舒将被子往长垣身上一丢,当机立断:“躲在里面别动。” 他飞快下床,合拢纱帐,晋望恰在此时推门而入。 “……陛下。”叶舒迎上前,竭力使自己表现自然,“您怎么来了?” 有内侍随晋望进屋,点亮屋内灯火。 晋望视线朝周遭一扫,问:“你没事吧?” “我……我自然没事啊。”叶舒假装困倦,揉了揉眼睛,“刚醒,外面好吵啊……” “孤听说有名刺客逃到这里。”晋望神情平稳,淡声问,“你当真没见过任何人?” 晋望今日难得提前处理完事务,还想早些回养心殿陪陪小皇妃,谁料回到养心殿后却没见人,一问才知这人来了这里。 他当即摆驾承乾宫,刚走到半道,便听说关押的犯人逃了。 叶舒曾经私逃的事晋望不想声张,因此并未将长垣下狱,只是另寻一处宫殿囚禁。谁料今日却被那人寻到守卫轮班的机会,逃了出来。 而偏巧,影卫在承乾宫附近发现了长垣的踪迹。 事情有这么巧合么? 还是说……这人又开始不乖了? 晋望眸色微暗。 叶舒浑然不知自己一觉睡醒,已经又回到了被关小黑屋的边缘。他伸手去拉晋望的衣袖:“陛下,我饿了,我们回养心殿吧?” 晋望注视他片刻,轻轻笑了笑:“何必麻烦,在承乾宫用膳不是一样么?” “可……” 晋望不等他在说什么,吩咐:“来人,备膳。” 承乾宫几时有过伺候国君用膳的经历,众内侍战战兢兢,忙进忙出,生怕哪里做得不当,触怒龙颜。 叶舒这顿饭吃得食不知味,视线止不住往内室飘。 可怜的小长垣,再这样下去要把自己憋死了。 晋望自然注意到他心不在焉,偏头问:“不合口味?” 叶舒下意识想摇头,转瞬一想,又点点头:“没什么胃口。” 他顿了下,又道:“想喝陛下熬的粥。” 众内侍心中皆是一惊。 先前宫中就有传闻,陛下这些天时常前往御膳房,亲自下厨做饭,期间更是三次险些将御膳房烧起来,弄坏锅碗无数。 众人都在猜想,是哪位后妃能得陛下如此殊宠。 现在看来,竟是安嫔。 晋望只是将筷子往桌上一放,淡声道:“撒谎。” 侍奉用膳的内侍一听陛下这语气,吓得腿都软了,险些跪倒下去。 叶舒却皱眉:“我没撒谎。” 晋望道:“那日孤熬的粥你都没喝完。” 叶舒被这人的不讲道理惊呆了:“不是你不让我喝吗?” _分节阅读_98 晋望:“你又不喜欢。” “……” 晋望在这方面简直无理取闹。 做出来的食物他吃也不对,不吃也不对,吃了没表现出特别喜欢还是不对。 可问题是,就一道白粥,再是将厨艺练就得如何炉火纯青,又能好喝到哪儿去? 晋望道:“乖乖吃饭,改日再给你做。” 叶舒悻悻地“哦”了声,没再多言。 他心里还惦记着躲在内室的长垣,实在没什么胃口,只简单吃了几口便怎么也吃不下了。 好在他怀孕后胃口时好时坏,这样倒不算反常。 晋望果真没有勉强,二人很快用完晚膳,内侍撤走膳食。 叶舒再次催促晋望回寝宫。 “急什么。”晋望品着茶,指了指窗外,“这么大雪,现在出去不冷么?” 叶舒顺着窗户看过去:“……” 外面天色昏沉,漆黑夜幕中飘着雪花,伴随寒风凛冽,大有要下一整夜的趋势。 连天气都来和他作对! 叶舒不动声色,接着劝:“乘轿回去,很快就到了,不会冷的。” 晋望不答。 他朝叶舒招了招手,叶舒走过去,被晋望拉入怀中。 晋望摸着他的头发,声音温柔:“这么想回寝宫做什么,孤在这里单独陪你不好吗?” 叶舒怔愣一下,才明白过来晋望的言下之意。 回了养心殿,便是“皇妃”与“安嫔”一起伺候陛下,而在这里,则只有安嫔一人承宠。 叶舒的神情僵在脸上。 他今日来这里,的确是想坐实安嫔受宠,可这狗皇帝也不用这么配合他吧? 他这意思,难道是想今夜直接宿在承乾宫么? 叶舒的视线不自觉扫向内室,只觉后脑阵阵发凉。 他一点也不敢想象,一会儿国君陛下抱着心爱的后妃上床,掀开被子却看见里面躺着另一个男人,会是怎样的画面。 晋望会不会气得直接将他和长垣扔出去切片? 他勉强地笑了笑,试图从晋望怀中挣脱出来:“陛下,皇妃一人留在养心殿不太好,咱们还是……” 晋望用力将他圈得更紧,声音宠溺:“有什么不好,这不正是你想要的?” 晋望的声音低而磁,这般放轻声音说话,听得人耳根酥麻。 承乾宫的内侍们哪里听过陛下这样温声细语的说话,不禁都微微红了脸,低着头不敢去看二人的模样。 晋望手掌徐徐划过叶舒腰侧,感受到怀中躯体微不可察的颤动,轻笑了一声:“怎么又这么紧张,因为有外人看着?” 晋望说话时,呼吸就喷洒在叶舒耳后,他竭力偏头:“你别……” “别乱动。”晋望不让他躲,甚至在叶舒耳后最碰不得的地方亲吻一下,“放心,他们不敢看,谁敢乱看,孤就将她眼珠子挖出来。” 众内侍连忙将头埋得更低。 叶舒腰都软了。 晋望太了解他的弱点。 又或者说,他这具身体在这人面前,太耐不住欺负。 _分节阅读_99 这几日,叶舒偷偷找了些有关于乾君坤君的书籍,上面说坤君被乾君标记后,便会对乾君产生极度依赖,且自身根本无法控制。 ——完全对上了叶舒的情况。 这种设定真的太犯规了。 叶舒软在晋望怀里,愤愤地想。 晋望低头想吻他,叶舒勉强维持神智,偏头躲了一下:“你别这样……” 微凉的唇瓣擦过叶舒侧脸,晋望垂眸看着怀中的人,对候在身旁的内侍吩咐:“都下去。” 众内侍自然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早就待不下去,连忙应声退下。 殿门闭合,晋望不再逗弄叶舒,只是将人抱着,一下一下轻轻抚摸脊背,以作安抚。 “放松点,今天不欺负你。” 孕期的坤君不禁逗,一逗就动情,动情了还吃不到,对他也是个折磨。 叶舒的呼吸渐渐平稳下来:“你……” 晋望注视着他,温声道:“阿舒,你今日真没有什么事想告诉孤?” 叶舒一怔,装傻摇头:“没……没有……” “好罢……”晋望叹息一声,忽然将人打横抱起来。 “!”叶舒惊道,“你做什么?!” 晋望道:“天色已晚,带你歇息去。” 说完,晋望直接抬步朝内室走。 叶舒失声惊呼:“别别别——!” 晋望将他放下地,问:“你有话要说?” 叶舒硬着头皮:“我……我认床,在这里睡不好。” “无妨,孤抱你睡。”晋望莞尔一笑,“在孤怀中,你每次都睡得极好。” 晋望拉开床帐。 叶舒绝望地闭上眼。 一道银光自眼前闪过。 晋望似乎对此早有预料,神情未改,侧身躲过对方一击。 长垣手持匕首,锋利寒芒横空劈下,却陡然在半空转移目标,刺向站在晋望身边的叶舒。 变故出现得太快,叶舒根本来不及躲闪。晋望显然也没想到对方的目标竟不是他,下意识闪身上前,将僵立原地的青年搂过。 下一秒,晋望小臂一凉,旋即传来尖锐刺痛。 这点皮肉伤对习武之人不算什么,晋望反手夺下长垣手中的匕首,利刃转瞬间抵住对方咽喉。 “陛下,可是出什么事了?”门外影卫听见异响,询问道。 晋望眼神阴戾,他冷冷看着身旁的人,许久才缓缓开口:“孤没事,都不许进来。” 门外的人应了声“是”。 屋内气氛凝重得几乎叫人喘不过气。 可叶舒好像什么也感觉不到。 晋望受伤的手垂在身侧,鲜血顺着黑袍滑下,在地上绽开点点血色。 叶舒怔然看着那刺目的红,神情恍惚,脸色苍白。 他受伤了。 他……为了救他受伤了。 _分节阅读_100 晋望面沉如水,低声对长垣道:“门外全是孤的禁卫,孤一声令下你们都要死,别做多余的事。” 他将匕首丢在地上,淡声道:“将这里处理干净,别让人看出来。” 晋望撕开衣摆一角,简单往小臂上一裹止了血,走到窗边的妆镜前翻找起来。 叶舒下意识跟了过去。 寝宫内通常会配备应急包扎之物,晋望很快寻到绷带伤药,抬眼一看,却见叶舒呆呆站在他身边。 晋望轻笑:“不是晕血么,跟过来做什么?” 冷静下来后,晋望立即察觉到自己冲动了。 长垣根本不会伤叶舒。 叶舒现在易了容,长垣这样做的目的,便是想与叶舒划清界限,让晋望认为他认不出叶舒,他们也并未合谋。 如果不这样,他出现在叶舒寝宫,根本百口莫辩。 这恐怕是那直脑筋的侍卫能想出来的唯一计谋。 可就是这样,晋望还是上了套。 哪怕只有万分之一的可能,他也不愿让这个人陷入危险。 叶舒脸色苍白,眼眶却微微红了,低声道:“我……我帮你吧。” 晋望坐在妆镜前,沉默地注视他片刻,将伤药朝前推了推。 叶舒跪坐在地,小心揭开他的衣袖。 伤口不算深,但却很长,蜿蜒血痕落着在白皙修长的小臂上,显得触目惊心。 叶舒忍着翻涌而上的反胃与晕眩,手指颤抖着轻轻拭去渗出的血迹,撒上止血伤药。 “嘶——”晋望眉宇微皱,“技术这么差,你要疼死孤?” 叶舒:“对、对不起,我……我帮你吹吹。” 他的动作更加小心,没再弄疼晋望。 晋望用完好的那只手支着下巴,待叶舒为他包扎完毕,才轻嘲一笑:“孤真是越活越回去了。” 叶舒低垂着头,没有答话。 晋望悠悠道:“当初你派了十多名顶尖杀手来刺杀孤,孤尚能全身而退,不伤分毫,今日反倒连你身旁这小侍卫的匕首都躲不过了。” “……对不起。” 晋望问:“为何道歉?” 叶舒不答。 晋望略微俯下身,抬起叶舒下颚:“孤问你为何道歉。” 晋望道:“现在想想,长垣今日之前一直被孤关押,而你身旁有影卫贴身保护,你们没有机会密谋。也就是说,今天的事其实与你无关,对么?” 叶舒睫羽微动,垂在腿上的手指蜷紧。 晋望看入那双通红的眼里,语调中带了点温柔:“……阿舒,孤为你受伤,你心疼了?” 作者有话要说:晋望:苦肉计,这波不亏。 第29章 叶舒注视着近在咫尺的俊美眼眸,一时恍惚。 他心疼了吗? 叶舒自己也说不上来。 _分节阅读_101 他明明这么讨厌这个人,可为什么看见他为他受伤的时候,心里……会这么不好受? 冷静下来过后,叶舒终于想明白长垣方才为何这般举动。而且他看得出,晋望早已反应过来。 越是这样,他心里就越不是滋味。 这人是傻子吗,为什么要替他挡这一下?! “……傻子。”叶舒小声道。 晋望没听清:“你说什么?” “我说谁心疼你了。”叶舒推开他的手,头偏向一边,“这么简单的计谋都会中计,不知道整天脑子里在想什么。” 蹲在不远处地上擦拭血迹的长垣:“……” 晋望低笑一下,殿内凝重的气氛也仿佛在这声笑里消散开。 晋望伸手将他拉起来:“是啊,孤这么简单的苦肉计你都中,还差点吓哭,你脑子里又在想什么?” 叶舒:“……” 好、丢、人。 叶舒强调:“我那是晕血。” 晋望用指腹拭去叶舒眼尾一点欲落不落的水痕,配合地点头:“嗯,你说是就是,孤信你。” “……” 叶舒气恼得不想说话。 他起身欲走,却被晋望抓住。 晋望推开桌上的杂物,将人放在桌上,双手自然撑在桌前,将人困在双臂间。 他凝望着叶舒那双还带着点水汽的眸子,低声道:“阿舒,孤很开心。” 叶舒眼眸微动。 “你没有再与人合谋,没有再继续计划逃走,这是其一。”晋望声音放得极轻,像小锤子在叶舒心口轻轻敲打,“你舍不得孤受伤,不愿伤害孤,这是其二。” 晋望的手摩挲到叶舒手背,覆上去,轻轻扣住,重复道:“阿舒,我很开心。” 他说的是“我”。 叶舒受不了晋望用这样的语气与他说话。 他低头看着两人交握的手,心里酸涩柔软,几乎要丢盔弃甲。 叶舒偏头不敢看他,嘟囔道:“受伤了还开心,伤口不疼了吗?” “疼。”晋望眼眸含笑,小声道,“特别疼。” 叶舒的视线落在晋望小臂上。 他包扎得的确不好,绷带缠得乱七八糟,血还没完全止住,素白的纱布上渗出点点血色。 叶舒忽然又觉得有些眩晕,忙抓住晋望的手:“还是宣太医来看看吧,你这……” “不用。”晋望凑到叶舒耳畔,声音又低又轻,“你亲我一下就不疼了。” “……” “阿舒,孤为你受伤了。” 他顿了下,又补充道:“孤都许多年没受过伤了。” 叶舒握着晋望的手指轻颤。 晋望是一国之君,就是身体稍有抱恙,都有一群人忙里忙外伺候。 可现在,这人却为了他受伤,还为他将事情瞒下来。 晋望把他的死穴捏得死死的。 _分节阅读_102 叶舒侧脸莫名发烫,声音有些低哑:“那你……你把眼睛闭上。” “好。”晋望闭上眼。 叶舒深吸一口气,仰起头。 他被晋望吻过许多次,自己主动的次数也不少,但那些都是逢场作戏。 与现在的感觉全然不同。 对方的唇瓣微凉,与记忆中一样柔软。叶舒还来不及细想心头那丝微妙的失控感来自何处,就被身后的脚步声打断。 他下意识将人推开,回头却看见长垣慌乱的眼神。 长垣站在他们身后不远处,神情仓惶,耳根通红:“我……我什么都没看见!” 似乎是觉得这话没什么说服力,长垣又道:“我再去把地擦一遍!” 叶舒:“……” 晋望:“……” 晋望按了按眉心:“回来。” 片刻后,晋望坐在主位,抬起手边的茶盏抿了一口。 叶舒与长垣在他面前,主仆二人一站一跪,不约而同低着头。 晋望放下茶盏,淡声道:“所以你是听说孤的宠妃今日在承乾宫,便想借他替你逃出宫?” 长垣:“……是。” 长垣被软禁多日,不知叶舒已经回宫。他今日找到机会,打伤影卫逃出后,听说陛下新晋的宠妃安嫔正在承乾宫,便想威胁此人掩护逃出宫去寻人,谁知道…… “咳……”叶舒轻咳一声,道,“都、都怨我。” “不怪公子。”长垣忙道,“是属下一时糊涂,陛下责罚属下便是,莫要牵连公子。” 叶舒也道:“别,之前逃走都是我的主意,不关他的事——” “闭嘴。”晋望扫他一眼,冷声道,“你先前私逃的惩处都还没罚完,这么快又不长记性?” 叶舒:“……” “长垣协助后妃出逃,打伤孤的影卫,还刺伤国君。”晋望悠悠道,“这任意一项罪责,都足以叛他死罪。” 叶舒沉默地注视着晋望,视线里无声透着委屈。 晋望移开目光,不动声色:“……死罪可免,活罪难饶,此人不能再留在你身边。” “可……” 晋望打断:“还是你想让他做个内侍?” “……” 内侍,不就是太监么。 长垣是个一根筋的,听言想也不想道:“若可以留在公子身边,属下愿——” “你闭嘴!”叶舒看着身旁一身太监打扮的长垣,想到这身装扮或许有一日会成真,就觉得头皮发麻,“不行,这个说什么也不行。” “公子……” 叶舒头疼。 他当然不可能让小长垣真的留在宫里做太监,这太折辱人了。 叶舒思索片刻,问晋望:“陛下,我的家产……您是不是该还我了?” 晋望点头:“可以。” 除了那座叶宅之外,叶家在京都还有数十家商铺。 叶舒道:“长垣,叶家的家产以后就交给你。” _分节阅读_103 长垣迟疑:“可属下不会……” “不会就学!”叶舒道,“你只是在宫外替我看顾家产,还是在替我做事。总之,你要好生打理那些商铺,不许把我家产败光了,明白吗?” 长垣:“……是,属下明白了。” 晋望很快叫来高进,命他着手处理此事。长垣被人带走,殿内只剩下晋望与叶舒二人。 叶舒道:“谢陛下网开一面。” 就像晋望说的,长垣犯下的每一桩罪责都足以要了他的命。 现在的这种处理,是叶舒意料之外。 “谢就完了?”晋望含笑问。 叶舒:“陛下想要如何?” 晋望想了想,视线看向窗外:“雪停了,陪孤走走吧。” 一场大雪来得快,去得也快,天边阴云散去,露出漫天繁星与一轮残月。 承乾宫外积雪已深,几名宫人正在扫雪,见二人出来,纷纷屈膝行礼。 晋望没带侍从,牵着叶舒慢慢走在雪地里。 道路两侧琉璃宫灯长明,漫长的宫闱仿佛没有尽头。红墙金瓦上积满了雪,一树红梅从墙上探出,被白雪与冰包裹着,像晶莹剔透的冰花盛开。 叶舒看得心痒痒,趁晋望没注意,伸手去探梅树上的积雪。 “叶舒。”晋望冷冷唤道。 “……”叶舒当机立断,反手摘下一枝红梅递过去,“送陛下的。” 他裹着一身雪白狐裘,执花的手纤长白净,指尖被冻得有些发红。 那双眼睛清亮带笑,眼底盛着娇艳的梅花与晋望的倒影。 晋望艰难将视线从对方眼中移开,接过梅枝,有些口干舌燥:“说过多少遍,赏雪不许玩雪。” 坤君孕期体质极弱,碰了雪容易着凉。 叶舒先前不知道晋望为什么总是管他,现在才明白过来。 叶舒低哼一声,难得没与他争辩,下意识将狐裘裹得更紧。 “十日后大燕使臣会抵达长麓,你要以帝后名义出席国宴。”晋望道。 叶舒大半张脸都藏在雪白狐裘中,偏头看他:“陛下说的是皇妃,还是安嫔?” 晋望回望他,认真道:“孤说的是你。” 只要是他,无所谓任何身份。 叶舒与他对视片刻,收回目光:“臣明白了。” 远处扫雪的宫人已经不见踪影,叶舒看着路边的积雪,忽然唤道:“晋望。” “你想堆雪人吗?” “……”晋望道,“不许……” “不许玩雪。”叶舒学着晋望的腔调,一把从他手里夺过梅枝,“所以你堆,我看着。” 晋望:“可孤没堆过雪人。” “没事,我教你。”叶舒真诚道,“加油。” 然而国君陛下堆雪人的手艺和他做饭一样惨不忍睹。 一炷香后,叶舒看着面前那一团形状奇特、眼睛鼻子扭曲怪异的白色不明物体,嘴角抽搐:“堆得……挺不错?” 晋望拍了拍身上的雪,不悦:“你的语气听起来很勉强。” 叶舒说实话:“可它看起来就很勉强。” _分节阅读_104 事实上,这已经不是勉强,这是污染眼睛。 还平白污染了这么好的雪景。 晋望冷哼:“孤这是第一次,能显出型已经很不错,必定比你第一次堆得好。” 叶舒无辜摊手:“我没堆过啊。” “……”晋望咬牙,“你不会还乱教?” “我看人家都这么堆的!” “叶祈安!” “没骗你,人家都是这么堆的,谁知道你做出来这么难看!” 叶舒说完就想跑,被晋望一把抓住。 没等他发火,叶舒忽然捂着肚子蹲下去。 晋望脸色一变:“怎么了?” 叶舒低着头,声音微弱:“有点疼……” 晋望顿时什么玩闹的心都没了,弯腰就要去抱他。 下一刻,被迎头砸了一脸雪。 国君陛下难得有如此狼狈的时候,头发领口都洒满白雪,神情还有些发懵,看上去格外可爱。叶舒笑得跌坐在地上,一身雪白几乎和雪景融为一体。 “叶祈安!”晋望拂去脸上的积雪,上前将人扑个正着。 叶舒被晋望推搡着抵在宫墙下。 晋望眉梢上还挂着碎雪,衬得五官愈发俊美。他用冰凉的鼻尖在叶舒侧脸蹭了蹭,冷道:“现在胆子这么大,还敢以下犯上了?” 叶舒被他冰得一个激灵,连忙讨饶:“陛下我错了……” 晋望不吃他这套。 他抬手揭开叶舒脸上的人皮面具,居高临下看他:“你敢犯上,就该做好付出代价的准备,孤要罚你——” 叶舒忽然仰头在他冰凉的唇角亲了一下。 晋望神情一滞。 二人在雪中玩了太久,浑身都是冰凉的。 唯有彼此的呼吸格外灼热,几乎能将人烫伤。 须臾,叶舒放开他,笑得狡黠:“这样赔罪,陛下觉得够了吗?” 晋望早将方才要说的话忘了个干净,勉强维持神智:“你别以为……” 叶舒又吻上去。 这次比方才时间还久。 月色清冷,洒在红墙白雪之上,映出墙下两道拥吻的身影。 还是这么好应付。 叶舒偷偷抬眼打量晋望,在心里默默地想。 不过,的确和过去做戏的感觉不太一样。 他并不讨厌。 甚至还有点……喜欢。 就那么一点。 _分节阅读_105 第30章 晋望抱着叶舒回了寝宫,立即有内侍迎上来。 他将手中的梅枝递过去,又吩咐了句“传太医”,大步走进殿内。晋望把人放在小榻上,脱去对方身上沾满雪的狐裘和外衣,接过内侍捧来姜茶喂到叶舒嘴边。 叶舒伸手去接:“我自己来——” 晋望眉头微微一蹙,叶舒立即收回手,乖乖喝了口。 叶舒喝完姜茶,晋望拉过绒毯将人裹起来:“现在感觉如何,还难受么?” 叶舒摇头。 他刚才玩得太过火,往回走时竟真有些腹痛,吓得晋望连忙将人抱回来。 不过也只是那片刻不适,现在已经没什么异样。 晋望将叶舒冰冷的双手握进掌心,冷冷道:“让你再玩。” 叶舒缩在绒毯里,不敢接话。 他视线扫到晋望小臂,衣袖之下,隐约显出些许染血的绷带,急道:“你伤口是不是又裂开了,让我看——” “别乱动。”晋望将人按住,不以为意,“这点小伤有什么……” 他话音一顿,在叶舒哀怨的眼神里生生转了话头:“好,一会儿让太医重新包扎。” 叶舒低低“嗯”了一声。 内侍呈来一个玉瓶。方才被叶舒随手摘下的梅枝插在瓶中,上面的积雪被屋内地龙烘烤融化,娇嫩的花瓣仿若被水洗过,雪水淅淅沥沥滴落。 晋望将玉瓶放在平日处理公务的小案上。 叶舒看着他小心翼翼的动作,扑哧一声笑出来。 这人怎么……傻乎乎的。 真可爱。 晋望问:“怎么?” “没……没事。”叶舒忍着笑,摇摇头,“陛下,这花摘下来活不了多久的,何必还插上?” “无妨。”晋望轻轻拨弄一下花瓣,低声道,“这样能多活两日。” 叶舒听出了他的言下之意。 因为是你送的,便想让它多活几日。 叶舒心头一颤。 他敛下眼,身体往后挪了几分,拍了拍身边旁的空位:“陛下坐这边来吧。” 晋望坐过去。 叶舒在榻上一滚,直接滚进他怀里。 “你——”晋望连忙将人接稳。 叶舒枕在晋望腿上,环着晋望的腰,笑着道:“这样舒服。陛下勉为其难,让我躺会儿吧。” 晋望道:“可孤还没更衣。” 叶舒抓紧他的衣摆,闭着眼睛:“不用,就躺一会儿。” 晋望轻轻应了声,手掌落在叶舒脑后,一下一下抚摸着。 殿内一时静谧,叶舒忽然唤道:“晋望。” “嗯?” 叶舒似乎有些倦了,声音微弱,放得极轻:“第一次有人陪我玩雪呢。” 晋望动作一滞。 _分节阅读_106 “小时候住的地方不下雪,一年到头能下个一两场,可也没人愿意陪我玩。长大后……就更找不到人陪了。” 晋望问:“是在将军府的时候吗?” 叶舒笑了起来:“不,不是。” 是在福利院。 他那时双腿残疾,站也站不起来,没人愿意陪他玩。 晋望没有再继续问下去,温声道:“来年孤再陪你去,以后每年都陪你。” 叶舒思索片刻,摇摇头:“……还是不要了。” 他翻了个身,仰面看向他:“你堆的雪人太难看了。” “……”晋望认真道,“孤可以再练练。” 就像做饭一样,他不会,但他愿意学。 叶舒凝视着那张俊美的容颜,轻轻笑起来:“好啊。” 他忽然又问:“今年冬日分明才刚开始,为何要等来年?” 晋望神情瞬间一僵。 叶舒难得近距离欣赏国君陛下呆滞的模样,忍着笑,继续问:“你这几日死活不许我玩雪,来年就可以,这是什么道理?” “因为……”晋望迟疑地开口。 叶舒:“因为什么?” 晋望不答,视线移到叶舒小腹的位置。 他特意问过太医,叶舒身形消瘦,因而不容易显怀。 恐怕到了四五月时,才会微微显出点形状。 而随着胎儿稳定,叶舒身体的异样会越来越少,他如果想一直瞒着,还能瞒好长时间。 最开始他不敢将事情告诉叶舒,是因那时两人误会频出,他担心此人无法接受。 可现在他与叶舒关系缓和,他依旧不敢说出真相。 要是现在将真相说出来,这人会不会又与他生气,会不会又想逃? 可要是不说,对这人未免太不公平。 国君陛下难得生出一丝怯懦情绪,不知该如何是好。 叶舒拽着他的衣袖,低声催促:“陛下,您怎么不理我呀?” “……没事。”晋望移开视线,声音艰涩,“太医说你近日身体欠佳,须得好好调理几个月,等过几月身体好些了,自然想做什么就能做什么。” 叶舒:“……” 这、个、傻、子! 他刚才这样问,自然是故意的。 叶舒今晚心情其实很不错。 无论是晋望为他受伤,还是对于长垣的处置,都在他心中拉足了好感。 他原本还想,这人要是现在能向他坦白,并且诚恳道歉,他或许可以考虑原谅这人也说不定。 现在…… 做梦去吧。 狗皇帝。 孕期坤君情绪波动极大,叶舒越想越气,低哼一声,翻身坐起来。 晋望:“……” _分节阅读_107 孤又说错话了? 晋望拉住他:“你去哪儿?” “不要你管!”叶舒气鼓鼓地甩开他的手,刚下了地,腹中又是一阵胀痛。 晋望连忙将他扶稳:“就让你别乱走,过来躺下。” “我不——” 叶舒伸手推他,恰在此时内侍领着冯太医走进来:“陛下,冯太医到了。” 二人动作停下来。 晋望不由分说将人抱回小榻上,转头对冯太医正色道:“他腹中不适,劳烦太医诊治。” 冯太医扫了眼陛下的脸色,又看了看坐在小榻上生闷气的叶舒,心里了然。 听闻今日陛下去承乾宫坐了许久,现在看来果真如此。 这给皇妃气的。 冯太医心中叹息,坐下替叶舒诊脉。 片刻后,冯太医道:“公子身体无恙,只是今日受了凉,及情绪波动较大,这才……咳,有些不适。这几日多加卧床休息,保持心气平和,应当就会没事。” 叶舒瞪了晋望一眼,冷哼:“有某人在,心气平和不了。” 晋望:“……” 冯太医也跟着看向晋望。 晋望按了按眉心,对冯太医道:“你随孤过来。” 二人去了偏殿的暖阁。 晋望屏退随从,将手臂的伤势给冯太医看。 冯太医一惊:“陛下,您这是……” 晋望淡声吩咐:“出了这个门,还望太医当做什么也没发生,切莫声张。” “……是。” 冯太医坐下帮晋望处理伤势,心中却隐隐有所猜测。 看来今日的事,并不像他想的这么简单。 他原本以为,陛下去承乾宫美人在怀,皇妃追去宫外寻人,二人一言不合爆发争吵,这才使得皇妃身体不适,险些动了胎气。 现在结合陛下手臂这伤口,恐怕二人不仅仅是吵架,还动手了。 也不知道皇妃那边有没有受伤。 冯太医越想越是心惊,一面佩服皇妃不愧为昔日叶相,就算现在屈居人下,也有如此血性。一面又不免为他感到揪心,这样闹下去,身体怎么受得住? 看来那堕胎药,必须尽快送到皇妃手里。 晋望不知道这人都脑补了些什么,问:“皇妃身体当真没事?” 冯太医抬起头,看向晋望的眼神中明明白白写着“您还有脸问”这几个字。 他摇头:“公子身体没事,可心里有事。” 晋望:“?” 冯太医重重叹了口气,苦口婆心地劝说:“公子身孕已有两月,经不起刺激,臣斗胆,您这样做……着实不妥啊。” 晋望:“……” 孤到底做什么了??? 作者有话要说:太医:变心家暴,渣男。 叶舒:满嘴谎话,渣男。 _分节阅读_108 晋望:…… 第31章 送走了太医,晋望独自回到寝殿。 叶舒正靠在小榻上看书。 听见脚步声,叶舒抬起眼皮扫他一眼,又冷淡地收回目光。 这是还没消气呢。 并不知道自己到底做错了什么的晋望:“……” 坤君孕期情绪多变,不可生气,孤得哄着。 晋望第无数次在心里默念这句话,走到叶舒身边坐下:“阿舒,你今天累了,先去沐浴,然后早些休息吧。” “不去。” 叶舒翻身背对他,甚至拉过绒毯将自己裹起来,将自己团成一个白色的毛团子。 晋望继续耐着性子哄:“你今日受了凉,得沐浴祛寒,否则明日会生病。” 叶舒沉默片刻。 他将手里的书册往小榻上一丢,双臂展开:“那你抱我去。” 晋望:“……”这人使唤孤什么时候变得这么顺手了? 反了天了。 晋望刚在太医那儿就有些憋闷,此刻忽然就来了气:“自己走。” 叶舒果断:“那我不去了。” 二人一坐一立,对视片刻。 晋望:“……抱。” ……他是孤的坤君,他怀的是孤的崽,孤得哄着。 晋望将人抱去偏殿。 浴池已在晋望吩咐下提前放入了祛寒药材,水的温度比往常更高些,屋内水汽蒸腾。 内侍见是国君陛下亲自把皇妃抱来,纷纷神色平静,屈膝行礼。 ——竟连下人都习以为常了。 晋望屏退左右,将叶舒放在浴池边,正想离开,却忽然顿住脚步。 叶舒疑惑地看向他:“陛下怎么还不出去?” 晋望清了清嗓子,淡声道:“孤今日要与你一起。” 叶舒:“……” 晋望反省自己这些天的所作所为,终于觉得不太妥当。 他把这人惯得太过了。 此人现在不是要骑到孤头上,他是已经在孤头上撒欢了。 这样不行。 国君陛下决定找回点场子。 晋望道:“你今日伺候孤沐浴。” 叶舒眯起眼睛。 _分节阅读_109 晋望对上叶舒的目光,低声补充一句:“……孤手伤不便。” 叶舒:“……哦。” 他这理由令人无法反驳。 反正与晋望共浴早不止一次,没什么可害羞的。叶舒不再说什么,直接脱去外衣下了水。 片刻后,身旁水流波动,晋望坐到他身边。 白玉雕砌成的浴池足够再容纳好几人,二人并肩坐在浴池一侧,彼此的面容都被映得有些模糊。 晋望受伤的手搭在浴池边缘,叶舒舀了水,帮他清洗头发。 浴池内一时只剩下浅浅水声。 可渐渐地,倒是晋望先耐不住了。 他抓住叶舒的手,耳根微不可察地红起来:“你别再靠过来了!” 叶舒无辜:“不是陛下要臣伺候的吗?” “……”孤没让你散发这么多信香。 晋望只觉浴池内的空气渐渐稀薄,就连呼吸都变得有些困难。 再这样下去要出事。 晋望起身欲走,却被叶舒抓住:“陛下要去哪儿?” “孤要去……”对方的掌心在水中泡得很热,肌肤相触的地方灼热得几乎要烧起来,晋望耳根顿时全红了,“出去透透气!” 晋望丢下一句话,草草起身擦干,跑了。 叶舒噗嗤一声笑出来。 果然是个傻子。 叶舒深吸一口气,感知到空气中萦绕不去的青梅信香。 他这几天一直在学习如何控制信香,现在还掌握得不够好,但稍微放出一点逗逗这人并不难。 释放总比控制简单。 谁让这狗皇帝要骗他,活该。 叶舒在水中舒展身体,很快泡得昏昏欲睡。 晋望足足在外头吹了一盏茶的冷风,才终于让自己冷静下来。待他神清气爽回到偏殿时,叶舒已经在水中睡着了。 青年趴在浴池边,一袭青丝散开,脑袋枕在两条光裸的胳膊上,睡得正熟。 晋望心里顿时软得不成样子。 ……与他置什么气呢? 分明是孤有愧于他在前。 他走到水池边,低头摸了摸叶舒的头发:“阿舒,回屋去睡。” 叶舒睡得迷迷糊糊,抗拒地把脸埋进胳膊里,声音温软勾人:“……别吵。” 晋望:“……” 这人一定是故意的。 晋望将人从水里捞起来。 睡着后的叶舒无比乖顺,任由晋望摆弄。 晋望不知耗费了多少自制力,才顺利帮他穿上衣服,擦干头发,再抱回寝宫。 晋望搂着叶舒躺上床,帮人掖好被子。 叶舒被他闹得半睡半醒,在他怀中不老实地拱来拱去。 _分节阅读_110 “叶舒!”晋望被他蹭得血气翻涌,将人四肢扣住,“不许再乱动了。” “……狗逼晋望。”叶舒浑身被钳制着动不了,闭着眼睛骂道,“你真烦人。” 晋望早习惯这人睡着后就开始胡言乱语,反倒笑了:“孤待你这么好你还嫌烦,你讲不讲道理?” 叶舒不讲道理:“你就是烦人。” 晋望问:“孤哪里烦人?” 叶舒沉默了好一会儿,低声道:“……不告诉你,自己想。” “可孤想不到。”晋望凑近了些,声音放轻,“阿舒,孤又哪里惹你不开心了?” “你哪里都惹我。”叶舒脑袋往晋望怀里蹭了蹭,含糊道,“……你总骗我,待我一点也不好。” “……狗皇帝。” 晋望脸上的笑容淡去:“孤何时骗过你?” “……凭什么告诉你。”叶舒声音渐渐微弱下去,“就不告诉你。” 叶舒的呼吸逐渐平稳,很快睡熟了。 晋望将人搂进怀里,眉宇微微蹙起。 难不成……他猜到了? 余下几天,叶舒乖乖在寝宫卧床休息,难得安生。晋望也没再与他提起先前的事。 这日,叶舒醒来时晋望已经去上早朝。 他慢吞吞用完早膳,内侍通传冯太医来了。 先前的事发生后,冯太医深感皇妃在后宫生存不易,回到太医院后便一连几日没合眼,没日没夜配置丹药,今日终于完成。 他一刻也等不得,立即以替皇妃例行看诊的名义来了养心殿。 叶舒从玉瓶里倒出一粒丹药,捻在指尖观察:“这就是堕胎药?” “是。”冯太医凑近了些,压低声音道,“此药溶于水中无色无味,也可混杂于饭菜当中使用,保准不会被任何人发现。” 叶舒将丹药放回瓶子里,正色道:“劳烦太医了。” “无妨,臣能帮到公子便好。” 冯太医转念一想,又煞有其事道:“对了,此物于常人而言极其伤身,决不可让普通人服用,公子切莫误食。” “……” 太医当然要提醒他不能误食,在太医这里,他可也怀着身孕呢。 叶舒把玩着手里的玉瓶,另一只手下意识落到小腹上,不知在想什么。 须臾,叶舒笑道:“好,我记住了。” 叶舒将丹药藏好,嘱咐:“今日的事,还望太医暂时保密,尤其千万不要被陛下知晓。” “臣明白。”冯太医点头应道,又见叶舒要起身送他,忙道,“公子卧床休息罢,臣可自行离开。” 叶舒正要点头,忽然听得一个声音自门外响起。 一袭黑金朝服的身影带着随从走进来,眼底含着危险笑意:“何事不能让孤知道?” 第32章 叶舒吓得险些直接从床上摔下来。 好在冯太医离他近,及时扶了他一把。 晋望快步走近,将叶舒接过去:“当心点,没事吧?” _分节阅读_111 “……没事。”叶舒心虚地瑟缩一下,抓紧了晋望的衣服,“陛下今日怎么回来得这么早?” “今日朝会无事,便早些散了。”晋望有一搭没一搭地抚摸着叶舒的头发,道,“你最近总说卧床无聊,孤便想着早些回来陪你。” ……谁知道走到门口就听见这人在说切莫将事情告诉他。 晋望为君多年,最忌讳不可为人道的秘密,尤其是从这人口说出来。 绝对不会是什么好事。 晋望想到这里,轻声问:“方才你与太医在说什么?” 叶舒:“我……” “孤刚才好像听见,你说让太医切莫告诉我?”晋望眼神微微眯起,声音平静却温和,“你与太医有什么秘密,竟要这样瞒着孤?” 叶舒没敢回答,晋望偏头看向一旁的冯太医:“不妨冯老来说说?” 冯太医看了眼晋望怀的叶舒,同样没敢开口。 晋望平静道:“你可知欺君是什么罪名?” 冯太医跪倒在地:“陛下息怒!” “都是我的主意,你别迁怒他。”叶舒抓住晋望的手腕。 晋望已经许久不曾用这种语气在他面前说话,一旦这样,就证明他生气了。 而且气得不轻。 晋望并不理会他,继续质问冯太医:“说。” 冯太医背上起了一层冷汗,视线却看了看站在不远处的侍从,低声道:“可否请陛下屏退左右?” “不可。”晋望冷笑,“有何事见不得人,还要避着人说?” 晋望语气不容辩驳:“就这么说。” “这……”冯太医神情十分迟疑。 安嫔怀了别人的孩子,这种事怎么能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说。 这要说出来,让陛下颜面何存? 绝不可现在说啊。 殿内氛围一度僵滞。 冯太医许久没有回答,晋望耐心耗尽,淡声吩咐:“拖下去,杖责五十,打完再说。” “别!”叶舒忽然开口,“是我想让太医帮我配药!” 晋望低下头,问:“什么药?” 察觉到对方投下的目光,叶舒吞咽一下,艰难道:“这药是……是给陛下吃的。” 晋望:“?” 冯太医:“???” 屋内所有视线霎时都凝聚到叶舒身上,叶舒硬着头皮道:“陛下好长时间……没有碰过臣,臣心难耐,只能出此下策……” “……” 晋望怔住了。 跟着他回寝宫的一众侍从也都惊呆了。 听闻陛下每日都召寝皇妃,养心殿内夜夜笙歌,怎么会没碰过?还需要服药来医治? 难不成,陛下其实有……那方面的隐疾? 将皇妃安排住进养心殿,也是为了不让此事传出去? 冯太医脸上神情同样一片空白。 _分节阅读_112 还……还能这么解释? 真不愧是叶相。 一片静默,晋望率先回过神来。 坤君孕后需求极盛,可他这两个月都不曾与此人真正亲近,此人日夜忍耐,终于忍不住询问太医。 冯太医有晋望命令在身,不敢将怀孕的事说出来,只得勉强隐瞒,将事情说成这样。 这也不能责怪他。 晋望低头看向叶舒。 后者小心翼翼地抓着他的衣服,眼神里带着些委屈,一副被他吓坏了的模样。 晋望被他这眼神一看,心头顿时软得不成样子,恍惚脱口而出:“……委屈你了。” 叶舒:“……” 冯太医:“……” 众侍从:“?????” 说完才觉得哪里不太对劲的晋望:“……” 晋望按了按眉心,沉声吩咐:“你们都出去罢。” 众人连忙退出养心殿,冯太医走在最后,忍不住最后朝叶舒看了一眼。 陛下在床边坐下,将人温柔揽进怀里。 不愧是叶相。 这样一来,神不知鬼不觉瞒到安嫔堕胎便不成问题。 冯太医出了门都没从方才的事回过神来,以至于身旁有人询问他时,他听也没听,随意点了个头。随后,便在众人讳莫如深的眼神转身,缓慢离开了养心殿。 深藏功与名。 屋内,晋望取了个靠垫放在叶舒腰后,扶着他躺好。 叶舒抓过被子把自己裹上,一双眼定定注视着晋望,一言不发。他这几天卧床修养,气色比原先好了许多,脸上也圆润了些。 看着就可爱。 二人沉默地对视。 气氛一时有些古怪。 晋望轻咳一声,摸了摸他的头发:“这段时间,是孤委屈你了。” “不过那是有原因。” “不是……不是你想的那样。” 叶舒怀就揣着堕胎药,面上却装得委委屈屈:“那是为什么,陛下对臣不感兴趣了吗?” 晋望立即回答:“当然不是。” 叶舒隔着衣物摸上堕胎药的瓶子。 我劝你想好了再说话。 叶舒面无表情地想。 晋望垂眸看着他,认真道:“阿舒,我对你从不是一时兴起。” 叶舒眼眸微动。 “都怨我先前那样待你,害你现在都不敢相信我了。”他摩挲着叶舒的鬓发,叹息般开口,“阿舒,不管我们之间有什么误会,唯有此事,我绝不骗你。” 叶舒偏头移开视线,小声问:“那……那你有其他事在骗我吗?” 晋望定定看着他,难得没有隐瞒:“有。” _分节阅读_113 叶舒下意识抓紧了身上的被子,莫名有些紧张:“是什么?” 晋望沉默下来。 他这次思索的时间比先前更长,须臾,晋望道:“我现在不能说。” 叶舒心头顿时起了火气:“那你要何时才愿意说?” 难不成还要骗到他把孩子生下来吗? “阿舒,我不想再继续骗你,可现在的确不是说这些的时候。”晋望道,“明日大燕使臣就要进京,无论如何,我也希望你能再给我一些时间。” 这几日晋望一直在考虑要不要将事情告诉叶舒,可始终没有下定决心,也找不到机会。 偏偏又赶上使臣进京。 外臣来朝,正是京都局势最乱的时候,他现在经不起这人出任何事。 晋望闭了闭眼,低声道:“再给我几天时间,我一定会将所有事情都告诉你。到那时,我可任凭你处置,你无论作何决定,我都不会反对。” 他定定地看着叶舒的眼睛,神色难得认真,五官轮廓被黑金朝服衬得更加俊美。 叶舒忽然不想再逼迫他,叹了口气,妥协道:“好吧,那我再给你七天时间。” 小崽子在肚子里揣这么久了,也不差这七天。 七天之后再不说实话,就等着和你的狗崽儿说再见吧。 晋望点头:“好,就七天。” 现下离午膳时辰还早,叶舒伸了个懒腰,正想再补个觉,却见晋望依旧坐在床边注视着他。 叶舒问:“陛下今日不忙了?不去处理事务,在这儿看我做什么?” 晋望莞尔一笑,在叶舒侧脸捏了一下:“孤现在要是走了,你该怎么办?” 叶舒:“?” 晋望掀开叶舒身上的被子,俯身将人拥入怀,在叶舒耳侧落下一吻:“这几日卧床修养,孤都没碰过你,是不是有些想了?” “……” 叶舒浑身一僵,伸手去推他:“没,没有……” “在孤面前还害羞什么,若是不想,你为何要找太医询问那些?” 晋望一边说着,手指缓缓划过叶舒侧腰。 叶舒浑身战栗一下,腰身瞬间软下来。他最近敏感得过分,被这人一碰就受不了。 叶舒卸去力道,很快半推半就被人压进床榻里。 晋望正要去解他的衣衫,却不小心碰到一个硬物。 他的手探入叶舒怀,取出一个玉瓶:“这是何物?” 叶舒正被晋望弄得意乱情迷,听言迷迷糊糊睁开眼,瞬间吓清醒了:“!!!” 他下意识去抢那玉瓶,却被晋望敏锐躲过,只得咬牙道:“是……是太医给的。” “太医给的?”晋望了然地点点头,“这就是你想给孤下的药?” 叶舒:“……” 晋望并不生气,反倒觉得叶舒真是可爱。 孤这才几天没碰他,就憋得忍不住要给孤下药了。 这小傻子。 晋望倒出那枚褐色丹药,放在指尖把玩,偏头问他:“想让孤吃么?” 大有只要叶舒一点头,他立刻吃下去的意思。 叶舒:“……” _分节阅读_114 有本事您就吃,不吃是阿旺。 叶舒面无表情地看着他,可晋望只是随手将丹药放回去,把玉瓶丢下床。 “小傻子,孤不需要这个。” 晋望重新把他压回榻上,伏在他耳边轻声细语:“孤到底行不行,你自己心里最清楚不是么?” “要真吃了药,受不住的是你。” …… 第33章 小半时辰后,晋望抱着沐浴完毕的叶舒回到寝宫。 叶舒整个人陷进柔软的床榻里,倦得一根手指也不想动。晋望低头想亲他,被叶舒皱着眉偏头躲开。 “走开……”叶舒声音还有些哑,懒洋洋的,没什么气力。 晋望顺势在他耳垂边捏了下,轻声哄道:“再忍忍,乖。” 换来叶舒恶狠狠地一瞪。 国君陛下在那档子事上当然不是不行,相反,他是太行了。 但再怎么行,现在也没有用武之地。 叶舒有孕未满三月,太医不点头,他不敢轻易越线。 无论是亲吻拥抱,还是安抚纾解,对坤君都只是隔靴搔痒,短暂的纾解过后,反倒觉得更加难耐,得不到满足。 叶舒越想越气,既生气自己现在这么欲求不满,又生气把自己变成这副模样的罪魁祸首。 他翻身扯过被子盖住,只留下个软软的后脑勺。 晋望无奈:“孤先去处理政务,你再躺会儿,记得按时用午膳。” 叶舒原本不想理人,却感觉到对方一直站在床前注视着他,才闷闷地应了声“知道了”。 晋望含笑,低头在叶舒发梢亲吻一下,离开了寝宫。 待寝殿门重新合上,叶舒才翻身下了床。 他跪坐在床边,俯身在床底摸索片刻,摸到了被晋望随手丢下床的玉瓶。 这玩意可不能弄丢了。 叶舒在屋内巡视了一圈,最终将药放在书架后方,安安稳稳藏起来。 做完这些,叶舒拍了拍手,低头看向小腹。 “都怨你。”叶舒小声道,“这几天你给我老实点,再折腾你爹,当心你小命不保。” 随时可能没命的崽:“……” 翌日正午,大燕使臣递达京都。 国君陛下率众臣去城门相迎,而后将人在宫中安顿下来,等待晚间国宴,为使臣接风洗尘。 叶舒没去城门。 事实上,他一觉醒来时,使臣都已经住进陛下赐给外宾的会同楼。 ……晋望压根没叫他。 国君今日都要忙着招待使臣,没时间回寝宫陪叶舒用膳。叶舒慢吞吞用完午膳,内侍送来了晚宴要穿的衣物。 是一件黑红朝服。 朝服用料上乘,其上绘制凤纹,制式考究却不张扬,与晋望惯穿的那件制式极像。 _分节阅读_115 长麓国君以黑金为尊,而唯有帝后能着黑红。 晋望说过要让他以帝后身份出席国宴,此言不假。 虽然尚无名分,但礼制已与皇后无异。 来送衣的内侍还在转述晋望的交代:“陛下吩咐,公子可以多睡会儿,在开席前到达太极殿便可。另外,大燕来使乃燕国二皇子殿下……” “等等。”叶舒皱眉问,“燕国二皇子郁衍?” 内侍:“是。” 不对。 在书里,来长麓的是一名大燕皇族外戚与外交使臣,不是这位二皇子。 大燕二皇子郁衍,叶舒对这个名字并不陌生。 他是大燕未来的国君。 此人与晋望幼时境遇极像。在郁衍年幼时,母妃便被燕国皇后冤枉至死,他甚至被送到身为杀母仇人的皇后身边抚养。 经年累月的仇恨使他对大燕皇族恨之入骨,在长麓灭西夏,转而攻打大燕时,晋望正是利用他对皇族的仇恨,与他达成协定,以此为突破口,将燕国打得节节败退。 燕国内忧外患之余,忍辱负重多年的郁衍趁机夺取大权,并自愿向长麓俯首称臣,结束两国多年战乱。 到最后,他甚至和晋望意气相投,成了至交。 按照进度,这人直到剧情的后半段才会出现。 现在来长麓,不会又要出什么乱子吧? 叶舒心中莫名有些不安。 夜幕很快降临,太极殿内歌舞升平。 一袭黑金朝服的国君端坐主位,朝臣按品级列坐大殿两侧,而前方靠近国君的位置,则坐着几名大燕来的使臣。 其中又以大燕二皇子郁衍距离国君最近。 大燕二皇子年纪与晋望相仿,一袭暗紫华服,五官温雅俊朗,一眼看去便觉气度不凡。 二人时不时偏头交谈,一副相谈甚欢的模样。 可……只是如此而已。 国君始终没有宣布开宴。 众人对着空荡荡的食案,不敢询问催促,只得继续欣赏歌舞。 晋望身后,高进终于看不下去,小声提醒:“陛下,开宴的时辰已至。” 晋望淡声道:“不急,再等等。” 孤的小皇妃还没到呢。 说罢,还微笑地看向一旁的燕国二皇子:“二皇子不必拘谨,先用茶。” 郁衍:“……谢陛下。” 郁衍举止优雅,面上带笑,却只是举杯不饮。 ……再喝就要喝饱了。 二皇子殿下有那么些许心累。 在又一支歌舞结束时,内侍终于通传,皇妃到了。 晋望抬眼看向殿外。 一袭黑红朝服的青年缓缓步入大殿。 他出现的一瞬间,整个太极殿赫然寂静下来。 叶舒没戴面纱。 _分节阅读_116 这两月以来,叶舒居于后宫,鲜少见到外人。唯一一次随晋望去祖庙,也是白纱覆面,没让旁人看见长相。 是以如今,众臣一见他这张脸,纷纷呆住了。 此人不是叶相么? 可叶相不是已经…… 一时间所有目光都凝聚到叶舒身上,可后者恍然未觉,自顾自走到大殿中央,也没下跪,站着行了一礼:“参见陛下。” 他抬眼,看向端坐在龙椅上的晋望。 二人视线在空中相交一瞬,晋望温声道:“爱妃总算来了,快上来。” 叶舒:“是。” 叶舒走上前,高进正想吩咐内侍加把椅子,谁料陛下直接起身将人牵过来,坐在自己身边。 高进:“……” 行吧。 叶舒落座,晋望偏头吩咐:“开宴。” 数十名内侍鱼贯而入,将一道道精美菜肴放在众人面前的食案上。 可没人顾得上这些,所有人都没从方才的震惊中回过神来。 这人的模样分明就是叶相,为何会是皇妃? 皇妃为何会与叶相长得一模一样? 众臣精神恍惚,晋望偏头,在叶舒耳畔轻轻道:“你故意的吧?” 叶舒装傻:“陛下在说什么,臣听不懂。” 晋望倒也不恼,抬手在他脸上捏了一下:“这下你想让孤怎么编,是叶相命不该绝,意外重生。还是孤对叶相余情未了,寻了个模样相似的替代?” 叶舒认真思索起来。 重生文和替身文。 听起来都不错。 叶舒也不是故意要给晋望添麻烦。 可他是来吃饭的,戴着面纱怎么吃饭? 再者说,国宴上以白纱覆面,本来就不合礼数。 晋望没让他易容出席,便是默许他可以真面目示人。 至于后面该怎么圆,不需要他来操心。 叶舒道:“陛下自己决定就好,臣好饿,可以吃饭了吗?” 国宴之上,国君不动第一筷,没人敢动。 晋望轻笑:“饿了还来这么晚?” 叶舒埋怨地看他一眼:“……这不都怨你吗?” 这人又不是不知道他现在睡得久,还特意吩咐养心殿的宫人不许吵醒他,结果叶舒一觉醒来天都黑了,害他紧赶慢赶才终于赶到。 “孤想让你多睡会儿。”晋望夹了块清淡的鱼肉到叶舒碗里,道,“快吃吧。” 众臣心中就算有再多疑惑,也不敢在此时询问,只得勉强跟着动筷。 礼乐声起,宴席继续。 叶舒难得理会众臣怎么看待他,只顾埋头吃饭。用膳间隙,他偶然抬头,却对上另一道陌生的目光。 是郁衍。 自他进殿后,郁衍就时不时打量他,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 _分节阅读_117 此刻被他发现,后者丝毫没有被戳穿的窘迫,反倒朝叶舒坦然一笑。 叶舒:“……”这人什么毛病? 不等他有所反应,一只手搭上他的腰侧,不轻不重地捏了下:“爱妃看什么呢?” “……”叶舒收回目光,“没有。” “可孤看见了。”晋望声音放低,醋味扑面而来,“你在孤身边,竟还看别的男人?” 叶舒:“……绝对没有。” “陛下!”身旁忽然有人高声唤道。 二人看过去,郁衍从座位上起身,举起酒杯:“早闻陛下两月前抱得美人归,今日一见,皇妃容貌昳丽,果真非同寻常。在下特意从大燕带来美酒献上,敬陛下与皇妃,祝二位长长久久,矢志不渝。” 郁衍话音刚落,立即有内侍上前替二人倒酒。晋望嘴角含着笑意,没有阻拦。 ……可揽在叶舒腰侧手却威胁地摩挲一下。 叶舒被他弄得打了个哆嗦,吞吞吐吐道:“我……我不会饮酒。” 郁衍并不退让:“此酒乃古法酿制,唯大燕皇室特有,皇妃不肯赏脸么?” 两杯酒放在叶舒面前,他闻着味都觉得有些犯晕,坚持道:“我真的不会……” 他说着,扭头求助地看向晋望。 后者终于满意地笑笑,安抚地在他背上摸了摸:“孤的爱妃当真不会饮酒,他这杯下去,恐怕要躺着回宫了。” 晋望举过叶舒面前的酒杯:“孤代他喝。” 说完,也不等郁衍回答,直接仰头一口饮尽。 另一杯也同样如此。 晋望放下酒杯,问:“还要喝吗?” 郁衍:“……” 燕国二皇子没讨到好,闷头饮完一杯酒,回了座。 并整个席间都没敢再向叶舒搭话。 酒席将散,叶舒先行离开太极殿,出去透气。 御辇已经候在殿外。 叶舒被内侍搀扶着上了御辇,还有些犯晕。 作为一个闻酒味都能闻醉的人,参加一整场酒宴实在太为难他了。 叶舒裹着绒毯,靠在御辇内昏昏欲睡。 忽然,一个声音从轿外传来:“郁衍见过皇妃。” 叶舒掀开帷帘。 郁衍站在不远处,朝叶舒见了一礼。 这人到底什么毛病? 叶舒耐着性子问:“二皇子找我有事?” 郁衍道:“在下与皇妃一见如故,不知可否借一步说话?” 叶舒:“不可以。” ……并没有和你一见如故。 国君陛下的醋坛子都要翻了,他哪里还敢和这人单独说话。 郁衍也不恼,不紧不慢道:“那不知皇妃可认识一位名叫祁宣之人。” 叶舒:“……” _分节阅读_118 他当然认识。 为了掩人耳目,原主在对外联络通信时,从来都是化名祁宣。 大燕与原主也有联系? 叶舒心下生疑,正想再问,余光忽然瞥见一道身影。 “首先,你说的人我并不认识。”叶舒连忙坐直身体,清了清嗓子,正色道,“其次,我是皇妃,你是外朝皇子,我们之间理应避嫌。” “……没什么好聊的,二皇子请回吧。” 郁衍:“?” 不等郁衍作何反应,他身后忽然传来另一道低沉的嗓音:“二皇子与孤的皇妃在说什么,说来让孤也听听?” 作者有话要说: 晋望:吃醋了,必须亲亲抱抱才能哄好的那种。 第34章 郁衍不愧为大燕皇子,听见身后那冰冷的话音,只不过神情僵滞一瞬,随后不紧不慢回身,朝来者见礼:“见过陛下。” 晋望缓步走进,问:“你们在说什么?” 郁衍面不改色:“在下只是觉得皇妃像极一位故人,忍不住多聊了两句。” “故人?” 晋望眼神微微眯起,抬眼朝御辇上的叶舒投去个询问的眼神。 “我不认识他。”叶舒笃定道,“是他认错人了。” 郁衍:“……” 郁衍视线在二人身上来回扫过,叹息:“好罢……那就当是在下认错了人,先告辞了。” 说完,还颇为遗憾地看了眼叶舒。 叶舒:“……” 郁衍转身离开,晋望收回目光,视线再次落到叶舒身上。 叶舒勉强地朝他笑笑。 这些当皇帝的都是属狗的吗,第一次见面就这么整他?! 御辇徐徐驶向寝宫,叶舒被晋望搂在怀里,心虚地低着头。 他预感没错。 这大燕二皇子来这里,果真没什么好事。 书里的郁衍和原主没有任何联系,可今天,郁衍却在他面前说出原主化名,证明他们之间曾有过通信。 原主和郁衍勾结,也是为了谋反么? 如果是这样,这人来长麓的目的…… 叶舒努力回想,却一点也想不起原主联络郁衍的细节。 他思绪一时烦乱,没留意到晋望的手何时抬起来,危险地抚摸上他的耳垂。 “在想什么?”晋望问。 叶舒恍然回神,抬眼便对上晋望投来的视线,又仓惶移开:“没、没什么。” 晋望把玩着叶舒的耳垂,指尖时不时扫过耳后的小痣,语气波澜不惊:“郁衍说你像他的故人?” “……”叶舒道,“是他认错人了。” _分节阅读_119 晋望意味不明地低哼一声,声音依旧平稳不惊:“既然爱妃与他素未谋面,那与他相识的……莫非是叶相?” 叶舒心头咯噔一下。 晋望在这件事上敏锐得可怕。 叶舒故作镇定:“我……我都不认识他,叶相当然也不认识。” 他面不改色,心里却已经将那大燕二皇子骂了个半死。 郁衍那个混账东西,他好不容易才哄得晋望不再追究之前刺杀的事,现在他这一添乱,这人又要发疯。 果真,这番说辞显然无法说服晋望。 可他却也没再问其他,只有一搭没一搭地按捏着叶舒的后颈。 叶舒像只被捏中要害的猫,蜷在晋望怀里,一动也不敢动。 叶舒很快被他弄得难耐,小心翼翼的哀求:“陛下……” 晋望叹了口气,抬起叶舒下颚逼他直视自己的目光:“阿舒,孤不喜欢你撒谎。” 晋望今夜在国宴上饮了不少酒,双眸远不如往日清明,靠得近了还能闻见他身上浅浅的酒味。 叶舒很无辜。 他真的不想撒谎,可他也的确不知道为什么原主会和郁衍通信。 穿过来之后记忆缺失,他能有什么办法??? 二人无声对视着,御辇内的气氛有些僵持。 寝宫到了。 内侍掀开帷帘,想扶二人下去。 叶舒原本就待得难受,起身欲走,却被晋望拉住。晋望将他抱起来,直接跳下御辇,大步朝寝宫走去。 内侍们审时度势,没一个敢跟进寝宫。 晋望把人放在龙榻上,随后倾身压上去。 养心殿内灯火通明。 晋望居高临下注视着叶舒。 此人鲜少在晋望面前穿一身黑衣,内衬暗红的衣领衬得肤色极白,黑色外袍腰身收紧,勾勒得身形消瘦。 “最后一次机会。”晋望温声道。 叶舒头偏向一边,坚持道:“……我不认识他。” 晋望挑开叶舒的衣带。 叶舒闭上眼,开始轻轻发抖,却并没有反抗。 国君陛下素来敏感易怒,他招惹了此人,今晚恐怕没那么好过。 算他倒霉。 该死的郁衍。 繁复的朝服被一点点剥去,叶舒不知道这人会怎么折腾他,紧张得双唇紧抿。 可晋望迟迟不再有下一步动作。 片刻后,晋望直起身。 施加在叶舒身上的压迫感消失,叶舒抬起头,看见后者随手将从他身上褪下的朝服挂到一旁。 接着,他低头,蜻蜓点水般在叶舒侧脸亲吻一下:“早些休息,孤去沐浴了。” “你——”不等叶舒说什么,晋望转身离开了寝殿。 走前还没忘熄灭殿内的烛灯。 _分节阅读_120 叶舒睡觉畏光。 浴池内,温热的水流自上方龙头喷洒而出,晋望靠在白玉雕砌的池壁上,闭目养神。 内侍在一旁禀报完毕,晋望睁开眼:“他们就说了这些?” “是。”内侍跪在浴池旁,低声应道。 “……下去吧。” 内侍退出浴池,晋望轻嘲一笑。 从宴席上郁衍看叶舒的眼神,再到太极殿外二人的短暂交流,他直觉那二人之间必定有某种联系。 如今更是确定。 祁宣……叶舒给西夏的那几封密信里,写的也是这个名字。 那家伙又想做什么,难不成还想再刺杀他一次? 其实想知道真相对晋望来说并不难。 他太了解叶舒,知道怎么做让他最受不住,知道怎么逼迫能让他说出真话。 可当他看见叶舒被他吓得发抖的模样,却怎么也下不了手。 每次都是如此,那人一句话也不说,他反倒先心软了。 ……他是想待他好的。 待晋望回到寝宫时,殿内已经没有声响。 一抹月色透过窗户洒在地上,映出青年安稳躺在床上的轮廓。 晋望躺上床,下意识想将人搂进怀里。 下一刻,某个硬物抵到晋望心口。 晋望本能感觉到危险,他抬眼,叶舒双眸在月色中明亮清透,不带半分倦意。 “别动。”叶舒抬了抬手,将手中的事物往前推进几分。 借着光影轮廓,晋望看得出来,那是把匕首。 晋望眼底闪过一丝黯色。 他真想杀了他。 “这下你躲不掉啦。”叶舒一手攀着晋望的肩膀,语调却出奇的轻松。 “若你方才直接刺进来,孤恐怕真躲不掉。”晋望的心一点点沉下去,笑容冰冷,“你不该给孤反应的时间。” 叶舒恍然:“原来如此。” 叶舒不会武艺,若方才直接动手,晋望没有防备,说不定真能被他得逞。 但现在不可能了。 只要晋望愿意,他随时能在匕首刺入前拧断此人的手。 叶舒毫无反抗余地。 二人无声地僵持着,片刻后,叶舒忽然松开手,将手中的东西随意丢下床。 那物恰好滚到月色之下,晋望这才看清,那只是一把刀鞘。 这是何意? 晋望隐约明白了什么,扭头欲问,叶舒忽然抬手勾住他的脖子,贴近了些:“我是想告诉你,如果我真想杀你,根本不需要求助一个外朝皇子。” 他们亲密无间,每夜相拥入眠,叶舒若真存有杀心,他有无数法子让晋望神不知鬼不觉死去。 他没必要千里迢迢,寻一位外朝皇子来京都密谋刺杀。 晋望神情依旧没有缓和:“就算你能杀孤,可你没有外援,逃不出这皇城。” _分节阅读_121 “……” 好有道理。 你们当皇帝的就是想得太多。 叶舒叹了口气,决定还是不能和这人绕圈子。 他仰头亲在晋望唇角,声音软下来:“我真没想背叛你,你信我一次好不好?” “那郁衍……” 叶舒不满:“能不能别提他了,我在哄你!” 我在哄你。 这句话毫无征兆地敲击在晋望心口,荡开阵阵余音。 晋望张了张口,竟说不出一句话。 叶舒注视着他的眼睛,认真道:“你以前问我,要怎么样才能相信你。我也想问,要我怎么做,你才能相信我。” “晋望,我不想再互相猜疑下去了,这样很累。” “你有秘密在瞒着我,我也有暂时不能告诉你的事,但我从来没有想过要伤害你。” 他知道晋望在害怕什么。 和外敌勾结,是晋望心中的症结所在。 这人不追究先前那次刺杀,不代表完全不在意他的背叛。 相反,他其实很在意。 可就算这样,他都没有伤害他。 他将所有温柔,迁就,退让,都给了叶舒。 叶舒看得懂。 所以今天,他想给他一些回馈。 叶舒凑上去又亲了他一下,手慢慢往下滑。 晋望呼吸一滞,抓住他的手:“你别……” “我早就知道,和你说这么多根本没用,还是做点实际的比较好。”叶舒跪坐在晋望面前,抬眼朝他笑了下,眸色清亮,“这次是自愿的。” 月色如水,层层纱帐掩盖住暧昧的声响。 …… 许久,叶舒精疲力尽地趴在晋望怀里,愤愤道:“下次再这么久,你就自己解决。” 晋望:“……” 这能怪他吗? 晋望将人抱进怀里,轻轻亲吻对方鬓发。 叶舒低声问:“现在不生气了吧?” 晋望不答。 叶舒抬头瞪他:“我都这样哄你了,你不会还在生气吧?” “不气。”晋望把人搂过来,叹息般开口,“孤真是拿你一点办法也没有。” 从叶舒亲他第一下开始,晋望就气不起来了。 国君陛下就是这么有原则。 怀中人渐渐安静下来,晋望忽然问:“你哄我,是担心我生气后又折腾你吗?” “是啊。”叶舒靠在他怀里昏昏欲睡,声音里带着倦意,“你这人这么小气,要一直生气,吃亏的不是我吗?” _分节阅读_122 晋望轻笑一声,正欲回答,却听叶舒又道:“不过也有点别的原因。” “什么原因?” 叶舒小兽似的在晋望怀里蹭了蹭,寻到个舒服的位置,心满意足地闭上眼:“我不想看你不开心。” 不想看你不开心。 所以愿意哄你。 就这么简单。 第35章 自从叶舒在国宴上出现后,一连几天,朝野上下都对此事议论纷纷。 皇妃与死去的叶相长得一模一样,这其中蕴含的意味实在微妙。 而且细想下来,陛下宣布要与皇妃大婚的时机,正是在赐死叶相前后。 这两者之间必然不是巧合。 众说纷纭,不过更令叶舒惊讶的是,并没有人怀疑皇妃就是真正的叶相。 偶尔有一两个声音如此,也很快被众人否定。 对此,晋望并不奇怪。 他是这么说的:“你觉得死而复生,或孤瞒天过海,保下一名谋逆刺杀的乱臣贼子性命,他们更愿意相信哪个?” 哪个都不敢信。 这个世界没有岐黄之术,死而复生之说在人看来荒诞至极。至于后者,那不就是在怀疑陛下撒谎,谁有这个胆子? 当然,更有可能的是,众臣打死也不愿相信,那日国宴上与陛下恩爱有加,相敬如宾的皇妃,与当初在京都权势滔天,与陛下不合多年的叶相是同一人。 若放在两月前,晋望自己也不敢相信。 “看来,我注定只能做个替身了。”听完晋望的分析,叶舒悠悠叹了口气。 晋望牵着他走在雪地里,含笑道:“你若想要恢复身份,孤也有办法。” 朝中这诸多猜测,晋望皆是听之任之,并不阻拦,也不解释。 就是为了等待叶舒的决定。 无论他想如何,晋望都有办法达成。 “还是不了。”叶舒摇摇头,“现在这样挺好。” 恢复身份之后,原主做过的那些事情根本无法解释,倒不如现在这样,一身轻松。 “都依你。”晋望顿了顿,又叹息道,“本是想让众臣见见孤未来的皇后,被某人这么一搅和,都没人关心了。” 长麓极其在意礼制,可那日皇妃着帝后服饰,以帝后礼制出席国宴,竟没有引起众臣丝毫讨论。 晋望甚至怀疑,他们根本没注意叶舒那天穿了什么。 炫耀欲没有得到满足,国君陛下不由有些遗憾。 叶舒看出他的想法,仰头贴近晋望耳边,轻轻道:“何必在意别人看法,我穿给你看还不够么?” 一击即中。 晋望不知想到了什么,耳根飞快红了起来。 国君陛下某些地方意外的纯情。 叶舒撩完就跑,愉悦一笑,继续往前走。 二人行至凉亭旁,晋望问:“累了么,进去歇会儿?” _分节阅读_123 叶舒应了一声,晋望牵着他走进凉亭。内侍很快上前,在石凳上铺好软垫,凉亭四周挂上避风竹帘,又上了炭盆与些许茶点。 还有一盅用文火煨着的热汤。 ——据说是太医特意调制的滋补药膳汤,对叶舒身体有益。 晋望拉着叶舒坐下。 叶舒问:“陛下今日怎么有空陪我这么久,不去处理事务?” 晋望盛了碗汤放到他面前,平静道:“孤将事情交给鸿胪寺去办了。” 大燕来到长麓是为谈和休战,其中各项条款细节并非一两日能够协商完成。 商议细节并不需要国君亲自参与。 而长麓这方的要求,早在使臣来之前,晋望便已与鸿胪寺商议完成。是以使臣到来后,晋望反倒清闲下来。 叶舒“唔”了一声,搅着勺子没再说话。 晋望这几日看他看得紧,叶舒根本没机会做点其他事。 ——比如去会同楼问问郁衍,原主与他联络的内容是什么,而他来长麓又是为什么。 天边恰在此时下起了雪,风雪尽数被竹帘阻挡在外,凉亭内被炭盆哄得暖洋洋,一点也不觉得冷。 叶舒慢吞吞喝了几口汤,凉亭外响起内侍的声音。 “陛下与皇妃在此,闲人勿近。” “原来是陛下与皇妃,在下郁衍,游园至此,不知可否进来避避雪?” 叶舒一怔。 这人怎么总往枪口上撞? 他好不容易哄得晋望不生气,可不代表此人能对郁衍心无芥蒂。 以晋望的脾气,没找个理由将人神不知鬼不觉弄死,已经是莫大的恩赐。 这人现在竟然还敢在他们独处的时候来打扰,嫌自己死得慢? 再这么作死下去,莫说是回去报仇,恐怕长麓都出不去了。 叶舒在心中默默腹诽。 晋望神情倒没什么变化,偏头看向叶舒:“爱妃想让他进来么?” 又是死亡命题。 叶舒放下汤碗,正色道:“都听陛下的。” 晋望轻笑一下,让人放行。 人家是大燕使臣,又是外朝皇子,总不能放着人家在外面淋雪。 这于礼不合。 竹帘被内侍拉开,郁衍带着一名墨衣侍卫走进来。 那侍卫身形高挑,眸色较浅,五官深邃而俊朗,带着几分异域色彩。 就连叶舒也忍不住多看了几眼。 晋望清了清嗓子。 叶舒连忙收回目光,正襟危坐。 郁衍朝二人行了一礼,温声道:“在下方才在此地游园赏景,没想到突然下了雪,没有叨扰到二位吧?” 晋望低哼一声,并不理他。 内侍合上竹帘退出凉亭,郁衍也没客气,直接在二人对面坐下。 凉亭内气氛一时僵滞。 _分节阅读_124 晋望仿佛对这些恍然未觉,偏头对叶舒道:“快喝,一会儿凉了。” 叶舒苦着脸:“我喝不下了。” 倒也不是喝不下,只是这汤中放了药材,喝下去味道清苦,叶舒不喜欢。 晋望温声细语地哄着:“乖,太医说你身体底子差,每日用膳后都必须喝一碗。喝完就吃糕点,不会苦的。” “可是……” “还是你想要孤喂你?”晋望贴近了些,轻声道,“用嘴也行。” 郁衍:“……” 他是透明的吗??? 叶舒当然不敢让晋望喂他,咬着牙三两口将药膳汤喝完。 晋望给他倒了清水漱口,又从碗碟中捡了块酥软的糖糕喂给他。 郁衍看得牙根发酸。 喂叶舒吃完两块糕点,晋望才悠悠道:“孤已经让人都撤走了。” 叶舒:“?” 叶舒这才注意到,凉亭外的内侍不知何时已退至数丈之外,天上雪花飞扬,在凉亭外形成一座天然屏障。 在这里说话,不会有任何人听见。 郁衍似笑非笑:“在下还以为陛下已经忘了我的存在。” 晋望也不理他,偏头问叶舒:“还想吃什么?” “……”郁衍磨了下牙,冷冷道,“这是在下贴身侍卫,值得信赖。” 晋望不置可否地应了声。 叶舒终于回过神来:“你们约好在这里见面?” 晋望道:“是孤传信让二皇子前来。” “还是打开天窗说亮话吧。”郁衍看向叶舒,道,“你就是叶相,你我虽然没有正式见过面,可我见过你的画像。” 叶舒不答。 其实从第一次见面开始,他就觉得郁衍对原主的态度很奇怪。 与外朝重臣私下联络乃是重罪,郁衍不该如此不加掩饰,直接在晋望面前表现出他们相识。 要是原主当真与他合作谋逆,那此举就更蠢了。 郁衍不该是这样的蠢人。 除非…… 不等叶舒想清局势,晋望率先道:“二皇子在孤面前对孤的皇妃这样说话,恐怕不太合适。还是二皇子先说明来意罢。” 郁衍的视线在二人面前来回扫视一圈,点点头:“也好。” 他从怀中取出一封密函,推到晋望面前:“此乃大燕边境部分布防图,算是我送给陛下的礼物。” 晋望眼眸微微眯起。 郁衍一摊手,道:“在下如此有诚意,叶相与陛下该对我放心了吧?” 晋望展开密函,粗略扫了一眼,问:“二皇子这是何意?” “你还不曾将事情告知陛下?”郁衍看向叶舒,触到对方无辜的眼神,默然片刻,“难怪……” 郁衍解释道:“我与叶相暗中联络已有数年之久。三年前叶相曾传信于我,让我韬光养晦,等待时机。” “他告诉我,未来大燕会派使臣前来长麓。叶相答应,只要我想办法以使臣名义来到京都,并与陛下达成合作,陛下会助我复仇,登上帝位。” “只是没想到……” _分节阅读_125 郁衍轻咳一声:“没想到还没等在下到长麓,叶相就放着丞相不做,做起了……皇妃。” 说完,他向二人投来一个“不是很明白你们之间的情趣”的眼神。 郁衍这话说得轻描淡写,叶舒却是心头巨震。 原主与郁衍联络,并不是要谋逆,而是为了劝说郁衍与晋望合作。 晋望或许不能立即明白此举的意图,但在未来,郁衍对晋望攻下大燕有至关重要的作用。 原主联系郁衍的时间是在数年前,那时甚至晋望都不曾登上帝位,而郁衍也还是大燕皇宫中毫不起眼的一位皇子。 他为什么能算到大燕会出使长麓,又为什么能算到郁衍一定会对晋望有帮助? ——“阿远以后要做皇帝的……为君者,你须得自己强大,才能使国家强大。” ——“朝中左相一位空悬,陛下舍得给吗?” ——“我得帮我的陛下统一天下啊。” 原主说过的话历历在目,叶舒心中忽然生出一丝奇异的感觉。 他觉得……原主似乎能够预知未来。 又或者说,他从某些地方得知了这个世界未来即将发生的故事,就像是……现在看过原书的他。 可如果是这样,三年前还在帮晋望铺平道路的原主,为什么现在要设计刺杀他? 这三年里究竟发生了什么? 叶舒思绪一时烦乱,理不出头绪。晋望与郁衍又说了些什么,可他一个字也没听进去。 郁衍很快带着侍卫离开凉亭,亭中只剩下叶舒与晋望二人。 晋望循着他的手臂向下,握住叶舒冰冷的手指,温声问:“这就是你在瞒着我的秘密?” 第36章 身边的青年脸色苍白,眼眸低垂着,没有答话。 晋望注视着他,没有催促。 这张布防图是真是假,他自有办法让人验证,如此便能证明郁衍说的是否是真话。 可他更想听叶舒解释。 叶舒此举在他看来大胆又危险,与外朝皇子长期联络,一着不慎便会引来杀身之祸。可他也看得出,此事于他有利无害。 叶舒没有背叛他,至少在这件事上没有。 晋望无声地舒了口气,又耐心地轻轻问:“不能说?” 叶舒没有回答。 他不知道该怎么解释。 游说郁衍投诚,这并不是坏事,反倒是大功一件。他当然可以直接承认是他所为,可他解释不出这三年,解释不出原主最后为什么会背叛他。 叶舒迟疑许久,缓缓道:“……我暂时不能说。” 晋望问:“何时能说?” “总……总之不是现在。”叶舒手指无意识搅紧衣袖,几乎不敢看晋望的神情,“陛下再给我一些时间,等我……等时机成熟,我会告诉陛下。” 晋望沉默片刻,道:“好,我信你。” 叶舒抬起眼,后者眸色温和,并无责怪之意。他用指腹拂去叶舒唇角一粒糖糕碎屑,轻轻道:“无论如何,我很开心。” 你不是要害我,我很开心。 叶舒心口轻轻一颤,忽然有些触动。 _分节阅读_126 这个人,还是这么容易满足。 “不过……”晋望话音忽然一转,眼睛微微眯起,“你与他联络了很多年?” 叶舒:“……” 晋望沉吟一声:“从孤继位前就开始了?” 叶舒:“……” 晋望:“还约好要来长麓见面。” 这人有完没完!! 叶舒轻咳一声,移开视线:“我、我累了,我们回去吧。” 晋望莞尔:“好。” 晋望唤内侍抬来御辇,叶舒正要起身,却被晋望拉住。 晋望背对他弯下腰:“上来。” 叶舒微怔。 晋望回头看他,催促:“快点。” 晋望背着叶舒走出凉亭。 叶舒脑袋靠在晋望肩头,偏头看着晋望的侧脸:“陛下今日怎么对我这么好?” “孤往日对你不好么?”晋望看上去心情不错,轻笑,“你帮了孤这么大的忙,理应奖励。” 叶舒脸上的笑意淡了几分。 其实今日只不过是确认了叶舒并没有与郁衍勾结,至于郁衍的投诚是真是假,还有待证实。 哪里值得这人这么开心。 这皇帝不仅狗,还有点傻。 叶舒心口又酸又软,把头埋进晋望肩颈,轻轻蹭了下。 以后对你好点吧。 他可能会背叛你,但我不会。 永远不会。 大燕使臣与鸿胪寺足足谈判了三天,才终于将谈和条款拟定下来。 最后一日,晋望需要出席。 叶舒帮晋望系紧朝服上的玉扣,晋望低头看着他的模样,低笑:“不是这里,左边扣上来,怎么笨手笨脚的。” 叶舒瞪他一眼:“你自己来!” “……”晋望立即收敛笑意,“你来。” 今日难得不用起早,晋望陪着叶舒用了早膳,才慢悠悠开始更衣。 往日晋望出门时叶舒都还在睡觉,今日难得抓到机会,偏要让叶舒学着替他穿衣。 美其名曰,后妃理应会做这些。 国君朝服繁复,叶舒耗费了足足两倍时间才帮他穿好。晋望低头整理环佩,抬眼却见叶舒已经趁机瘫倒在床上。 他含笑摇头:“越来越懒了。” 叶舒陷在柔软的床榻里,半抬起眼皮看他,心道还不是你这狗崽子害的。 叶舒道:“陛下快出发吧,担心一会儿误了时辰。” “这就去了。”晋望凑上前来,在他额头亲吻一下,“困就睡会儿,顺利的话孤很快就能回来。” 叶舒乖巧点头。 _分节阅读_127 晋望很快离开寝宫。 晋望前脚刚走,叶舒后脚就从床榻上爬起来,也跟着出了寝宫。 晋望近来不再限制叶舒在宫内活动,不过明有好几名宫女跟随,暗有十多个影卫保护,叶舒就是想乱跑也没机会。 叶舒也不怕人跟,领着人直接朝某个方向走去。 众人不敢质疑,随他一同前往。 直到距离寝宫越来越远,一名宫女忍不住道:“公子,再往前就是会同楼了。” “我知道啊。”叶舒脚步未停,轻描淡写道,“会同楼是大燕使臣居住之地,我去探望个朋友,不可以吗?” “这……” 叶舒笑起来:“别担心,我与大燕二皇子私交甚好,这事陛下知道,不会责怪。” 宫女应道:“是。” 叶舒来到会同楼前。 大燕使臣今日去与晋望议事,会同楼内外只留下几名看守,叶舒命人通报之后,很快被侍卫领了进去。 正是那日跟在郁衍身边的侍卫。 郁衍见叶舒前来,有些惊讶:“叶相今日怎会造访?” 叶舒看了眼身边的侍卫。 郁衍了然:“云归,你先出去吧。” 墨衣侍卫眉宇微蹙:“主人……” “无妨。”郁衍打断道,“我与叶相闲聊几句。” “……是。” 侍卫出了门,郁衍给叶舒倒了杯茶水,悠悠道:“叶相先前不是还装作不认识我,今日怎么过来了?” “……”叶舒轻咳一声,“在陛下面前,我自然需要谨慎。” “嗯,谨慎到老朋友都不敢认。”郁衍指尖敲着桌面,“见色忘友。” 叶舒默然。 这语气听着怎么有点幽怨。 原主和郁衍这么熟??? 叶舒沉吟片刻,道:“最近出了些变故,我也不想如此。” “我在大燕听说了些。”郁衍神色稍敛,点头,“你与晋望怎么闹成这副模样,若不是知晓你们之间定有隐情,我还以为你们当真已经闹得不死不休。还有你先前传给我的信……” 叶舒眼眸微动:“我何时给你寄去的信?” 郁衍对叶舒并无怀疑,答道:“信到我手是三个月前,你说以后不会再给我传信,若有必要,就装作不认识你。” 他稍顿了下,嫌弃道:“……看着跟遗书似的。” 叶舒没有回答。 如果是三个月前,那封恐怕真是遗书。 因为按照剧情走向,原主本该死在两月前。 叶舒问:“信还在么?” “我早烧了。”郁衍蹙眉,“叶舒你把我当傻子么,你我分属两国,我把传信留着做什么,怕有人想害我找不到证据?” 这话说得不错。 就算郁衍与原主传信的内容并无机密,也应该阅后即焚,留在身边反倒落下把柄。 可两个月前,原主与西夏的密谋信件却被晋望全都搜了出来。 _分节阅读_128 只是原主遗漏了么? 郁衍不知叶舒在想什么,悠悠叹了口气:“我知道你在长麓做丞相不容易,这三年都不敢多与你通信,所以三月前收到你那传信我还真有些担心。后来又听说,长麓国君将叶相处死,我差点以为……” 他摸了摸鼻子,小声嘟囔道:“……以为你真死了。” 直到在国宴上,郁衍看见叶舒到来,才真正确信他没事。 而且他从不怀疑那是模样相似的两个人。 假死换身份一事,旁人或许不敢妄加猜测,但以郁衍对叶舒以及那两人感情的了解,做出这种事并不奇怪。 玩还是长麓国君会玩。 “无论如何,你没事就好。”郁衍顿了下,半开玩笑道,“对了,晋望为何事先不知你我联络的事?丑话说在前头,你们要是敢临时变卦,莫怪我翻脸不认人了。” 叶舒勉强笑了笑:“我不是这种人,放心吧,答应你的事必然办到。” “有你这句话就好。” 叶舒又旁敲侧击问了郁衍几个有关原主的问题,却没太大收获。 不过今日得到的信息已经足够。 二人又闲聊片刻,叶舒估算时辰,觉得晋望差不多该回寝宫了,便准备告辞:“二皇子好生休息,我先回了。” 郁衍点头:“也好,过两日使团就要回大燕,临行前我们再小聚一下。” 叶舒应了声“好”,起身时双腿却没来由地一软,扶着桌沿才勉强站稳。 “你怎么……”郁衍下意识去扶他。 叶舒:“别碰我。” 他方才未曾察觉,此刻才觉得身体发软,还有些不同寻常地……热。 叶舒本能觉得有异,扭头看向桌边的香炉。香炉飘散青烟,淡淡檀香在屋内蔓延开。 叶舒问:“这是什么?” 郁衍古怪地停顿片刻,不敢与他对视:“熏香啊。” 叶舒眼睛眯起,冷冷看向他。 郁衍被他看得心虚,含糊道:“是……是抑息香……” 叶舒没听清:“你说什么?” “是抑息香!”郁衍耳根莫名红了,恼道,“你不是都猜出来了,还问什么问。” 叶舒眉宇紧蹙。 他这个月恶补过关于乾坤的相关知识,听这名字便大致猜到了用途。 恐怕与晋望曾经给他吃的丹药是同样的东西。 叶舒思绪混乱,勉强维持冷静:“你为何要在房里点抑息香,你是……坤君?” 堂堂大燕二皇子,日后会登上帝位之人,居然是个坤君? 郁衍压低声音:“嘘!当心被人听见。” 他在桌边坐下,叹道:“我哪想到我会分化成坤君,要是被人知道,不就彻底没法继承皇位了?大夫说,想要遮掩,只能每日在熏香中加入抑息香……听说有些乾君对这味道极其敏感,原来你也这样。很难受么,我让人送你回去?” “别……”叶舒躲开郁衍的手,手脚软得几乎站不住,“如果不是乾君……闻到会怎么样?” “不是乾君?”郁衍上下打量叶舒一眼,惊愕道,“原来你也是……” 叶舒:“快说!” 郁衍道:“此香对人无害,坤君人人能用,闻到自然是可抑制信香。哦,除非怀有身孕。” 他的话音猝然一顿。 郁衍对上叶舒投来的视线,神情一片空白:“你你你……你怀孕了???” _分节阅读_129 叶舒身体越来越热,体内热潮翻涌,额前已渗出一层薄汗。 他深吸一口气,咬牙问:“怀孕了……会怎么样?” 第37章 叶舒的意识渐渐变得混沌,郁衍的声音也好似从极远飘来。 “我、我也不知道究竟会如何。”郁衍是第一次遇上这样的情形,急道,“给我开药的大夫说,坤君孕后不能使用任何抑制信香的药物,否则可能导致信香失控,于身体不利。” “我又不可能怀孕,当然不会问这么细!” 他端起手边的茶盏,温热的茶水尽数泼入香炉中,瞬间将熏香浇灭。 可已经来不及了。 这屋子里原本就布满了抑息香,叶舒又在里面待了少说有一个时辰,足够药效发挥。 叶舒热得几乎喘不过气,双颊滚烫,带上些薄红。 他缓缓在桌边坐下,脊背弓起,像是想将自己蜷缩起来。 郁衍快步想朝窗边走,却被叶舒一把拉住:“你做什么?” “开窗透气!”郁衍看上去比他还着急,道,“让屋子里抑息香的味道散去些。” 叶舒坚定道:“不行。” 淡淡的青梅香气开始在屋内弥漫开,叶舒声音微弱却清晰:“你现在开窗户,整个会同楼都会发现我的异样,到时你想怎么解释?是你隐瞒坤君身份,毁我的名誉。还是为了我的名誉,揭露你坤君的身份?” 堂堂皇妃在另一名男子屋中变成这样,哪怕他们真没做什么,也根本说不清。 郁衍也很快想通这点,强迫自己镇定下来:“那现在该怎么办?” 不等叶舒再答,门外忽然响起男子话音:“主人,发生什么事了?” 习武者听觉敏锐,牧云归守在门外,察觉到屋内有异。 门扉微动,似乎是牧云归想推门进来。 “不许进来!”郁衍看着将自己完全蜷在座椅上的叶舒,深吸一口气,快速道,“你去找国君陛下,就说皇妃在会同楼与我见面时忽然晕倒,请他尽快赶过来。” 牧云归迟疑片刻,应道:“是。” 门外的人声消失,郁衍松了口气,走过去扶叶舒。 “你做什么……” “别紧张,我扶你去床上躺会儿。”屋内坤君的信香越来越浓,就连郁衍也有些喘不过气来。他别开视线,低声道,“晋望很快就来,你再坚持一下。” 叶舒:“……好。” 郁衍扶着叶舒来到床边,叶舒刚沾上床,立即用力蜷起四肢。 难以言喻的燥热从体内腾起,让他身上出了一层又一层汗,整个人很快跟水中捞出一般,就连睫羽都变得濡湿。 叶舒把头抵在柔软的床榻里,牙关咬紧。 他从未像今天一样意识到自己的身体与过去不同。 就连上次在树林中进入分化时,都没有今天这么难捱。 那时他只觉得身体难耐,想要有人帮他。可今天,他更加清晰的明白自己需要什么。 他想要…… 晋望。 叶舒身体轻轻发着抖,终于忍不住溢出一丝泣音:“晋望……” 御书房。 _分节阅读_130 送走大燕使臣,晋望将摊放在桌面的文书合起,高进呈上一个木盒。 晋望动作一顿,偏头看过去:“都在这里了?” “是。”高进道,“这些都是当初从叶相府中搜出的通敌密信,请陛下查阅。” 晋望打开盖子,将一封一封密信取出。 这些密信早在先前他就已经仔细过,若非如此,他也不会认定那人的罪责。 可晋望依旧十分耐心,一封又一封,不紧不慢着。 这些密信中,不仅有外敌传来的通信,亦有尚未发出的计划部署。晋望在那几张叶舒亲笔写下的信件上停了许久,高进候在一旁,不明白对方的意图。 这些信件不仅陛下看过,而且两个多月前就已经被刑部翻来覆去研究过许多遍,还有什么可看的? 御书房内一时无声,直到晋望放下信件,高进问:“陛下瞧出什么了?” “没什么。”晋望不紧不慢将信件放回去,悠悠道,“这几封信件上,一切行事谋划详尽清晰,字迹也并无端倪,证据确凿。” 高进一头雾水:“那您这是……” “孤不过是想确认一件事。”他偏头看向高进,淡声问,“如果换做是你,在何种情况下,会将通敌密信如此完整地保留下来?” 高进吓得跪倒在地:“奴才惶恐!” “紧张什么,起来。”晋望道,“你尽管说,恕你无罪。” 高进诚惶诚恐地起身,细思片刻:“奴才斗胆,但奴才也知做事要销毁证据,奴才实在想不到为何叶相要这么做。” “是啊,他为什么要这样……” 晋望将最后一封信件放回木盒中,轻轻合上:“这几封信件一出,几乎将他所有通敌证据一一罗列,可谓天衣无缝。无论这份证据无论落到谁的手里,都足以定他死罪。” “若放在旁人身上或许说得通,可孤当初与他同进同出,他尚且能与大燕皇子秘密通信数年。为何现在与西夏密谋,却这么不小心。” “只有一个解释。” 晋望视线望向天边,没再继续说下去。 他曾经以为人心易变,那人这三年一步步的转变,让他觉得他们最终走到那一步并不奇怪。 可近来他才发现,叶舒根本没有变。 两个多月前他不敢肯定,可现在他能确信,叶舒不可能要杀他。 “回宫吧。”片刻后,晋望起身,“孤亲自问他。” 与大燕的谈判已经结束,使臣过两日就会离京。 他要与他的小皇妃说清真相,再问清这三年究竟发生了什么。 晋望出了御书房,就在此时,有内侍快步行来:“陛下,会同楼派人来禀,皇妃在会同楼晕倒了!” 时间一点一滴过去,仿佛在等待中被拉得格外漫长。叶舒意识昏沉,体内愈演愈烈的燥热几乎将所有理智吞没。 郁衍焦急地在外间踱步。 忽然,门外传来喧闹,紧接着便是侍卫的通传声:“陛下驾到!” 郁衍步走到门边。他正欲开门,转念一想,竟用力将刚开了个缝隙的门板推回去,死死抵住。 正要推门的晋望:“……” 国君陛下头一次被人拒之门外,登时起了火气,声音冰冷至极:“开门。” 郁衍的声音从门后传来:“请陛下屏退左右,单独进来。” 晋望咬牙:“郁、衍!” 郁衍坚持道:“请陛下屏退左右!” 晋望闭了闭眼,深深吸了口气,吩咐:“都出去。” 跟在身后的随从纷纷退离,晋望道:“门外只有孤一人,快把门打开,阿舒他到底——” _分节阅读_131 房门豁然打开,浓郁得几乎化不开的青梅香气扑面而来。 晋望呼吸猝然一滞。 郁衍一把将人拉进来,重新合上门。 屋内已经闻不到原先熏香的味道,浓郁的坤君信香弥漫了整间屋子。 晋望呼吸瞬间沉重几分,抬步朝气味最浓烈之处走过去,绕过内室的屏风,看清了屋内的情形。 叶舒躺在床榻上,四肢紧紧蜷起,浑身都在细密地发抖。 他的鬓发早已经全湿了,衣衫凌乱得不成样子,脖颈间露出的肌理都被敷上一层暧昧的薄红。 晋望眯起眼睛,扭头看向郁衍。 郁衍立刻道:“我没碰过他!” “孤看得出。”晋望面沉如水,大步走上前。 似乎是察觉到熟悉的气息,叶舒身体难耐地动了动,濡湿的睫羽微颤,艰难睁开眼。 可他根本什么也看不清,模糊的视线中,隐约只见到一个熟悉的轮廓朝他走来。 叶舒本能伸出手,下一秒,他被拥进一个熟悉的怀抱中。 “唔——!”敏感的耳后忽然被人触碰,难以忍耐的刺痛与酥痒混杂,令叶舒忍不住低吟出声。 漫长的一吻,乾君的信香徐徐注入,体内如火焰炙烤般的灼热感渐渐消退下去。 晋望拨开他的鬓发,安抚地在叶舒通红的眼尾吻了一下:“感觉好些了?” “晋……晋望……”叶舒意识清醒了些,声音低哑,开口就带上了哭腔,委委屈屈问,“你怎么才来啊……” 晋望冷道:“谁让你到处乱跑?” 晋望仍然惊魂未定。 天知道他听说叶舒晕倒后有多着急,腹中的胎儿事小,万一这人出了什么事…… 晋望不敢再想下去。 他抬眼看向站在屏风后的郁衍,冷冷问:“这是怎么回事,二皇子可以解释解释么?” 身为乾君,晋望自然看得出眼前此人也是名坤君。 否则,就凭屋内如此浓郁的坤君信香,此人早该理智全无。 郁衍看向内室那两人,迟疑片刻,还是如实说出了抑息香的事。 “我真不知道叶舒怀有身孕,他也没提前告诉我,否则我绝不会在屋中点香——” 郁衍还在解释,晋望一边听着,一边脱下外袍将怀中人结结实实裹住,打横抱起来。 晋望也不再理会郁衍,抱着人大步出了房门。 房门啪地在眼前合上,郁衍恼道:“你这人怎么——” 他话音一顿,忽然皱了皱眉。 他好像也……也有点热? 牧云归的声音自门外传来:“主人,属下看见陛下带皇妃离开了,您没事吧。” 郁衍开口时气息都有些不稳:“没、没事,你不许进来!” 他快步走到桌边,抬起茶盏猛地灌了一口早已凉透的茶水,手指略微发颤。 ……不会吧。 晋望把叶舒抱回寝宫。 仅是这片刻间,叶舒的身体已经重新变得滚烫。晋望将人放在床榻上,正欲起身,后者立即手脚并用缠上来。 叶舒紧紧抓着晋望的衣袖,声音委屈得要命:“别走……” _分节阅读_132 “孤不走,你别——”晋望呼吸一滞,厉声道,“叶舒,你在碰哪里,把你的手松开!” “我难受……” 叶舒早听不清晋望在说什么,体内的某种渴求逐渐占领上风,他遵循着本能朝身旁这人靠过去,恨不得再贴近一些,再近一些…… 晋望竭力将人按住,在不经收敛坤君信香中,几乎要失去理智。 “阿舒,你别这样……”他温声安抚,“你这样不对劲,孤已经传唤了太医,等太医来之后就……” “到底还要等什么?”叶舒得不到满足,气鼓鼓地吼他,“就是因为肚子里这个狗崽子对不对,你信不信我不要他了!” 晋望怔住了。 叶舒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眼泪直往下掉:“是你把我害成这样,你还放着我不管……狗皇帝……” 晋望半晌才找回自己的声音,手忙脚乱把人搂进怀里:“你……你是何时知道……” 叶舒只顾骂骂咧咧,并不回答。 片刻后,太医到了。 晋望拉过被子,放下纱帐,将叶舒严严实实遮住,伸出一只手让太医把脉。 叶舒躺不住,不安分地动来动去。 冯太医很快诊完脉,晋望又将抑息香的事告知。 “公子这情形,的确是抑息香所致。”冯太医道,“坤君怀孕后渴求极大,需要乾君安抚中和。若以抑制信香的药物压抑本能,非但无法控制,反倒会因此导致变本加厉地反扑。” “……公子先前服用过抑息丹,已经有损身体,使得信香失控。今日又意外接触抑息香,恐怕……” 冯太医语调慢慢悠悠,晋望不耐烦地打断他:“到底会怎么样?” “坤君在孕期原本并无雨露,但如今信香反常激发,无法压制。这样下去,可能会导致坤君……被迫进入雨露期。” 晋望低下头,怀中人眉宇紧蹙,甜腻的信香如有实质,在晋望身侧叫嚣着,期盼着乾君的安抚。 的确与书中坤君的雨露期相似。 叶舒不能服用抑制药物,一旦进入雨露期,除了与乾君交合,并无任何解决途径。 晋望觉得自己的理智几乎要被燃烧殆尽,他深吸一口气,竭力平稳语调:“可他身孕还不足三月,孤现在能碰他吗?” 晋望这话问得直白,冯太医轻咳一声,解释道:“臣方才诊治过,公子腹中的胎儿基本已经稳定,可……可适当行房事。” 晋望眸色微微一暗。 不过他并未心急,而是细致询问了太医注意事项,从头至尾,事无巨细。冯太医一一答了,到最后都被他问得老脸通红,才获得肯允离开。 内侍早就退出寝殿,偌大的殿内只剩下晋望与叶舒二人。 晋望将被子掀开,俯身压上去。 “方才太医说的,你可都记住了?”晋望注视着怀中的人,声音哑得惊人。 叶舒双眼噙满水雾,不知是紧张还是期待地浑身战栗:“我……我不知道……” “傻子。” 晋望叹息一声,温柔地剥开叶舒凌乱的衣衫。 “孤记住了。”晋望道,“孤教你。” 第38章 晋望不紧不慢剥开叶舒身上的衣物。 白瓷般的肌理上泛着薄红,在冰冷的空气中微微战栗着,紧张地绷紧。 “放松。”晋望轻声开口。 _分节阅读_133 太医说,对待有孕的坤君,切不可急躁,动作须得温柔,轻缓,循序渐进。 过去的晋望绝不会想到,他竟也有如此耐心的一天。他低下头,在叶舒眼尾落下一吻。 然后是侧脸,鼻梁,嘴唇…… 晋望细致地亲吻他,眸色微沉,深深注视着身下的人。 温柔细致的动作在如今却变成了慢性折磨,叶舒的大脑被雨露期的情潮烧得昏昏沉沉,双手急切地拉扯晋望的衣物。 可他双手脱力得厉害,几乎使不出半分力气。 “晋望……”叶舒哑声唤着,声音无助又委屈,“晋望……” “你真是……”晋望无奈地叹息一声,修长的手覆盖上去。 …… …… 坤君的雨露期来得又急又烈,二人先前顾忌许多,憋得太久,如今得以释放,一发不可收拾。 待叶舒再次清醒过来,已经是翌日黄昏。 意识渐渐回笼,他动了动手指,指尖仍带着酥麻,使不上一点力道。 叶舒浑身酸软得厉害,难耐地低吟一声,立即被人从身后覆上来:“醒了?” 那嗓音带着哑意,又低又沉,听得人耳根酥软,心猿意马。 ……如果忽略某个抵在叶舒身后,精力充沛的凶器的话。 这人是嗑药了吗?! 叶舒心里发毛,推开揽在自己腰侧的手,刚要往里挪,却被人用力扯回来。 晋望双臂揽着叶舒的腰身,将人圈进怀里:“要去哪儿?” “你放开……”叶舒嗓子哑得不成样子,开口便被自己吓了一跳。 晋望脑袋埋在他后颈,轻笑:“每次都这样,清醒了就翻脸不认人,小混蛋。” 到底是谁混蛋啊! 叶舒眼睛干涩发酸,可想而知这一天一夜哭了多少次。 狗、皇、帝! 叶舒抿着唇,把头埋进枕头里,不想理他。 晋望并不在意他的冷淡,温热的身体贴近过来:“我让人熬了粥,先喝点?” 叶舒闷闷地点头,后者在他侧脸亲了亲,起身去帮他盛粥。 叶舒在龙榻上翻了个身,身后还残留着些许异样感,腰酸得直不起来。 但除此之外,倒是并不难受。 晋望这次待他十分温柔,与初次几乎判若两人。 ——叶舒第一次体验极差,差到他现在都还耿耿于怀。 晋望很快回来了,他扶着叶舒坐起来,取过靠枕垫在他腰后,喂他喝粥。 叶舒心安理得享受国君陛下的伺候。 很快一碗粥下肚,晋望放下粥碗,取过丝帕细细帮他擦拭。 这一天一夜发生的事,叶舒其实记不太清,但他似乎记得……他是不是说漏嘴了什么事? “晋望。” 晋望抬眼看他:“嗯?” “没、没什么。”叶舒莫名有些心虚,翻身躺下。 _分节阅读_134 晋望看着床上缩成一团的青年,笑着摇摇头,躺到他身边,将人拥进怀中。 他的手掌顺着叶舒手臂滑下,自然地落到他小腹上。 叶舒身上只披了一件单薄的里衣,对方手掌的温度清晰而熟悉。身体仿佛又回忆起先前被这人亲密触碰的感觉,叶舒轻颤一下,从脊背腾起一阵酥麻。 他还没有从雨露期彻底脱离出来,受不了这人靠得太近。 可晋望并没有做更多的动作,而是轻声问:“你半个月前就知道了?” 叶舒眼眸微动,瞬间明白他问的是什么。 “嗯……” 晋望问:“为何不告诉孤?” 叶舒不答。 “你在生孤的气,对不对?”晋望轻轻抚摸着掌下那片软肉,声音放得极轻,“这些时日,你总与孤闹别扭,就是因为这个,对不对?” 叶舒嘴唇紧抿,还是没有回答。 晋望认真道:“对不起。” 叶舒一怔。 他从没想到,会从晋望口中听到这三个字。 “骗了你,我很抱歉。”晋望把头埋进叶舒脖颈间,轻声道,“我不该自作主张,不该瞒着你,更不该联合太医说谎骗你。” “这些时日,我一直不知该如何向你开口。有些谎话说出来容易,要收回却困难得多。” “我只是……只是你很怕你又会离开。” 晋望声音有些发闷。 细想之下,晋望欺骗他的时间点,的确是在他逃走前后。 这个人……真的很担心他又会一气之下消失吧。 叶舒喉头泛起酸涩,生硬道:“你别以为说几句软话我就能原谅你,没这么容易。” “嗯,你不原谅我也没关系。”晋望道,“就像我先前所说,你知道真相后,想如何处置我,我都毫无怨言。” 晋望双臂收紧,将叶舒紧紧抱住,低声问:“但在那之前,你能不能告诉我,你现在作何打算?” 是生,还是不生? 叶舒其实并没有想好。 刚开始得知真相,他的确不想要这个孩子,所以他才欺骗太医,要来了堕胎药。 后来,为了等晋望的坦白,他迟迟没有服药。 可他从未想过,晋望坦白道歉之后,他又该怎么做? 他当真不想要这个孩子么? 叶舒低下头,轻轻摸了摸小腹。 这里面,是个小生命啊。 晋望的手再次覆上来,握住叶舒的手背。 叶舒恍然清醒,将手抽离出来:“我还要再考虑几天。” 晋望动作一顿。 叶舒认真道:“狗崽子的命先留着,看他表现,也看你表现。” 晋望没忍住,轻轻笑起来。 叶舒皱眉:“有什么好笑的?” “没有,不好笑。”他扶着叶舒的肩膀让他转过来,凑上去在叶舒唇角吻了一下,视线深深看入对方眼里,“好,我与孩子一起努力,好好表现。” _分节阅读_135 晋望认真的模样从来让叶舒毫无抵抗力,他偏过头,转移话题:“陛下,您今日不用处理事务吗?” 如果他没记错,这人从昨天下午开始,一直与他鬼混到现在,连寝宫门都没出。 “孤告假了。”晋望道,“三天。” 叶舒:“?” 晋望亲昵地在叶舒侧脸又亲了一下:“你以为雨露期一日就能结束?” “……” 晋望这话像是某种征兆,叶舒体内很快腾起熟悉的燥热感。 叶舒耳根悄然红了。 他正要后退,却被晋望勾住腰身,轻轻扯入怀中。 坤君信香再次在纱帐内弥漫开。 叶舒很快失去了所有反抗力,他被晋望压回床榻里,温柔亲吻。在意识彻底被卷入情潮之前,他心里只剩下一个念头。 该死的雨露期,该死的坤君体质。 他要打胎。 立刻,马上,就现在。 第39章 晋望借口身体抱恙,告了三天假。 整整三天三夜,自从被晋望从会同楼接回来,叶舒就没好生吃过一顿饭,更别说是安稳的睡上一觉。 龙榻,桌面,龙椅,浴池……任何叶舒想过或没想过的地方,都留下了令人不堪回首、惨不忍睹的记忆。 怎么会有这么反人类的设定,简直不给人留活路。 最后一次过后,叶舒素白的手指紧紧攀着浴池光滑湿润的边沿,精疲力尽地想。 晋望将他濡湿的头发拨到一边,凑上来在他侧脸亲了一口。亲昵而细密的吻落在脸上,顺着侧脸轮廓向下,来到修长的脖颈。 “别……”叶舒声音低哑,连推开他的力气都不剩,轻轻瑟缩一下,“别闹我了,受不了……” 晋望将人抱过来,手臂自然圈住对方腰身:“方才不是还一定要孤弄进去,怎么现在就不行了?” “别、别再说了……” 叶舒对雨露期的自己不忍直视。 那与生俱来的生理本能并非人力所能控制,当情潮涌现上来时,一切道德感与羞耻感都被抛之脑后,只剩下内心热烈而又危险的渴求。 像是挣脱牢笼的野兽,在那极致的快乐中回归最原始的本性。 至于晋望,这人简直恶劣到了极点。 明知道他无法抗拒这种感觉,还偏偏喜欢逗他,最爱诱导他说些难以启齿的话,不说就不给。偏偏叶舒现在最受不住这些,一次次上套。 这三天里,该说的不该说的,全被叶舒说了个遍。 不想活了。 不明白这世上怎么会有这么混账的人。 那混账现在还意犹未尽地在叶舒身上占便宜,那双手修长有力,像是最优秀的乐师,知道该如何做才能弹奏出最美妙的乐声。 叶舒明显感觉到那双手在渐渐向下,弱声讨饶:“陛下放过臣吧,真不行了……” “错了,换个称呼。”晋望伏在他耳边,轻声细语,“再想想,方才是怎么唤的?” 叶舒说不出来,被他逼急了,一口咬在晋望肩头。 _分节阅读_136 “嘶。”晋望吃痛一声,却也不躲开,指腹轻轻摩挲叶舒的后颈,“还骂孤是狗,孤看你才是只小狗,就会咬人。” 叶舒臊得耳根通红,咬得更狠了。 国君陛下毕竟不是真正的禽兽,只要叶舒不再动情,便没再碰他。晋望帮叶舒净了身,又在浴池里泡了小半个时辰,抱着人出了水。 浴池边地面湿滑,晋望不敢让叶舒下地,先给人穿上衣服,安安稳稳放在池边的小榻上,随后才转身去取自己的衣物。 叶舒倚在小榻上看他穿衣。 晋望身形修长,肩背极宽,因是常年习武的缘故,薄而有力的肌肉透着力量感,匀称优美,赏心悦目。唯一美中不足的是,那肩背上现在尽是一道道鲜红的痕迹,在白皙的皮肤上颇有些触目惊心。 注意到他的视线,晋望含笑看过来:“看什么,不都是你抓的。” 叶舒猝然移开目光。 晋望披上浴袍,走到叶舒身边,俯身下来:“不该说你是小狗,是只小野猫才对。” 叶舒偏头不敢看他,脖子都红了。 晋望轻笑一下,将叶舒抱起来:“回家了小野猫。” 晋望抱着叶舒回到寝宫。 桌上已经摆上了膳食。 这三日内,晋望将养心殿的内侍遣得干干净净。除了用膳时间有人送来膳食外,整个养心殿,乃至乾清宫,都静默得没半个人声。 就连巡值的侍卫和当班的影卫都不敢靠近。 晋望想抱叶舒回床上,叶舒不肯,坚持自己下地吃饭。 都三天了,他的脚就没沾过地! 晋望与叶舒对视一眼,妥协般叹了口气,将人放下。叶舒刚踩上地面,双腿就是一软,被早做好准备的晋望接了个满怀。 “……” 晋望向他投来个“让你逞能”的眼神。 叶舒动了动酸麻的小腿,若无其事指向餐桌:“扶我过去。” 晋望乖乖照办。 自从叶舒说了那句看他表现后,晋望待他格外殷切。堂堂国君陛下,亲自伺候吃饭穿衣,沐浴梳洗,还随时随地、不分白天黑夜的帮着泻火,恐怕娶个小妾都不如他好用。 叶舒看着给他夹菜的晋望,在心里默默地想。 二人不出寝宫,身上都只披了件质地柔软的浴袍。 国君陛下向来将自己打理得一丝不苟,可如今却不是这样。他头发微微濡湿着,随意在脑后系了根发带,额前垂下几缕,透着往日不常见到的慵懒气质。 一滴水珠顺着修长的脖颈蜿蜒而下,没入玄色的领口中。衣襟松散,隐约可见布满暧昧红痕的锁骨。 叶舒喉头干涩,觉得他这模样比不穿还要人命。 碗里的粥都不香了。 晋望给他夹菜的动作一顿,放下筷子:“叶舒。” 叶舒心虚地移开视线,若无其事:“怎么了?” “你这人真是……”晋望无奈地按了按眉心,竭力让自己忽视空气中那股直白得仿佛勾引的味道,“好好吃饭,吃完乖乖睡一觉。” 他顿了顿,补充道:“……再继续受不住的是你。” 叶舒听明白他是什么意思,脸颊烧得滚烫,不敢再胡思乱想。 “明日午后,大燕使臣就要启程离开京都。”晋望忽然道。 叶舒有些心不在焉,先是“唔”了一声,过了会儿才后知后觉:“他们不是定在昨日离开吗?” “准确来说,是定在前日。”晋望给叶舒夹了片青菜,声音波澜不惊,“听闻大燕二皇子忽然病倒,耽搁了使团的行程。” “郁衍病倒了?”叶舒一惊,见晋望眉梢微挑,瞬间换了说辞,“真是大快人心。” _分节阅读_137 晋望:“……” 还是一如既往的怂。 叶舒忽然进入雨露期,都是因为郁衍的抑息香,不过在他看来,郁衍不知者无罪,他并不怪他。 可晋望这么小气,多半不会这么大度。 说起来,郁衍和他见面那天还精神饱满,回去就病倒,不会是这个人动了手脚吧? 叶舒看了晋望一眼,忽然有些担忧。 对方怀疑的眼神未经掩饰,晋望不用问都知道他在想什么:“不是孤做的。” 叶舒眯起眼睛,并不太相信。 “……”晋望耐着性子道,“郁衍是坤君,还是从未被标记过的坤君。” 叶舒:“我知道。” 晋望问:“那你可知,坤君遇到另一名坤君在自己面前进入雨露期,会发生什么?” 叶舒微怔。 他还没从书里读到这些。 不过叶舒何其聪慧,很快明白了晋望的意思:“你是说他……他会被我影响?” 晋望点头:“是。” 那日晋望赶到会同楼时,屋内的抑息香已经失效。晋望一眼就能看出,郁衍是名没有被标记过的坤君。 他未经人事,往日更是靠抑息香抑制本能,在高浓度的坤君信香中侵染这么久,被诱出雨露期是最正常不过的事。 叶舒放下碗筷,就想起身。 晋望连忙拦住他:“你去哪里?” “我去看看他。”叶舒道,“他要是进入雨露期,肯定会被使团的人发现,那他就再没法隐瞒身份了,那皇位……” 叶舒轻咳一声,道:“那他不就没办法与陛下传递消息了?” “放心。”晋望将叶舒按回原位,道,“使团中有孤的眼线,据消息称,二皇子身份尚未暴露。” “怎么会……” “明日孤要去为使团送行,到时自然知晓。”晋望道,“吃饭吧。” 叶舒“哦”了一声,勉强放心下来。 用过午膳,晋望还是没耐住撩拨,将人按在床榻里温柔地“收拾”了一顿。 他能有什么办法,小家伙不肯睡觉,就这么委委屈屈看着他,换成任何男人都忍不了。 午后,叶舒神情餍足,把脸埋进枕头里昏昏欲睡。 晋望帮他清理完,低头要亲他,却被叶舒迷迷糊糊躲过去:“别闹……” 晋望哭笑不得。 “想要的时候就往孤怀里钻,爽完就不让人碰……”晋望把人搂过来,揉了揉头发,毫无威胁地在人脸上掐了一下,“小混蛋,你将孤当成什么了?” “……”叶舒小声呢喃了句,把头埋进晋望怀里。 很快睡着了。 翌日,叶舒彻底结束雨露期,坚持要跟去向使团送行。 晋望劝阻无果,只得带着叶舒去了城门口。 叶舒被晋望半掺半扶地扶下车时,郁衍同样被人从使团的马车内搀扶下来。 二人隔着人群与车马对望一眼,从彼此眼中看见了某些极其相似的东西。 叶舒:“……” _分节阅读_138 郁衍:“……” 表明国君对大燕的重视,长麓送行的队伍不小。 晋望领着送行官员在前面与大燕使臣说几句场面话,两名坤君站在人群后方,气氛诡异的沉寂。 叶舒忍不住问:“你这几日……” “咳咳咳——”郁衍忽然一偏头,撕心裂肺地咳起来,“我……咳咳……我就是偶感风寒,咳咳咳……谢皇妃关心。” 叶舒:“……” ……装得一点也不像。 忽然,一件狐裘披到郁衍肩头。 二人同时回头,墨衣侍卫关切道:“主人,当心着凉。” “……”郁衍身体僵了一瞬,也不咳了,蹙眉喝道,“不是让你去前面守着吗,过来干什么,去去去!” 牧云归眼底闪过一丝黯色,低低道了声“是”,扭头走了。 叶舒狐疑地打量他。 郁衍耳朵莫名有些发红,他清了清嗓子,示意手下呈上一个锦盒:“此番来京都,要多谢皇妃照顾。这点薄礼是在下费尽心思寻来,还望皇妃与陛下收下。” 那锦盒做得精致,并不算小,须得双手托起。叶舒颠了颠,重量不轻。 叶舒问:“这是何物?” “皇妃回去一看便知。”郁衍脸上带着微笑,郑重地在锦盒上拍了拍,“记得要与陛下一起打开。” 作者有话要说:无奖竞猜,你们猜里面是什么好东西:) 郁衍:疯狂记仇jg 第40章 “你们在说什么?” 晋望的声音自二人前方传来,没等叶舒回答,郁衍朝他行了一礼:“在下在向皇妃赠礼。” 晋望:“是什么礼,打开让孤看看?” “别。”郁衍按住锦盒,偏头对晋望笑了笑,“此处人多眼杂,多有不便,陛下还是回寝宫后,再同皇妃一道打开吧。” 晋望眼眸微动,与郁衍对视一眼,隐约察觉到了什么。 片刻后,晋望点头:“孤明白了,二皇子有心。” 郁衍很快跟随使团启程,晋望命侍从收起锦盒,将人抱起来。 “!”叶舒募地悬空,被他吓了一跳,“你做什么?!” “抱你上马车。”晋望睨他,“腿不软了?” 叶舒:“……” 城门口送行的不仅有朝臣,还有众多百姓。晋望这番举动,所有人都看在眼里。 叶舒耳根微微红了,压低声音道:“这么多人看着呢。” 晋望轻笑:“让他们知道孤有多宠你,这还不好?” “你——” “好了,乖一点。”晋望在叶舒侧脸亲了亲,后者瞪他一眼,登时不再动了。 晋望将叶舒抱上马车,命令随从驱车回返。 至于其他朝臣与百姓会怎么看,国君陛下并不在乎。 _分节阅读_139 马车行至宫门口换了御辇,御辇行至养心殿外。 晋望抱着叶舒下了御辇,偏头吩咐人传唤太医,便大步走进殿内。 养心殿的内侍这几日是整座皇城里最清闲的,一见陛下抱着人回来,纷纷退出寝殿,给二人留出空间。 晋望把叶舒放到床榻上,伸手要帮人脱朝服。 “我自己来!”叶舒捂着衣襟往后退。 这三日的经历给叶舒造成了不小的心理阴影,他现在与晋望独处就觉得浑身不自在。偏偏晋望现在几乎不让下人伺候,事事亲力亲为,美其名曰要好好表现给叶舒看。 叶舒排斥倒不是与晋望接触,相反,他非但不讨厌,反倒有点……喜欢。 该死的坤君体质。 叶舒脸颊滚烫,死活不肯让晋望碰,甚至还煞有其事地拉上床边的纱帐,与晋望分开各自换衣。 二人换好在寝宫穿的便服,叶舒一边整理系带,一边往桌边走。 桌上正放着方才郁衍送来的锦盒。 叶舒敲了敲盒面,好奇:“这到底是什么东西,神神秘秘的……” 晋望刚将发冠摘下,听言动作一顿,神色自然道:“……你打开看看?” “唔……”叶舒应了一声,揭开盖子。 这锦盒内藏乾坤,共分了许多层,入目最上层先是一堆瓷瓶瓷盒。 “胭脂水粉?他送我这些做什么?”叶舒眉宇微蹙,继续看第二层。第二层是几本装订精美的书册,叶舒拿出来:“春宵秘戏图,龙阳十八……” 他的话音戛然而止。 这这这——这都是些什么玩意?!! 视线再往下移,锦盒的最后一层,堆满了琳琅满目,形状各异的小东西。 叶舒看清那些小玩意的模样,脸颊腾地红了。 见叶舒许久没说话,晋望走过来:“他送了什么?” “啪——!”叶舒猛地合上锦盒,道,“没、没什么特别的,不用看了。” 晋望早就大致猜到郁衍那家伙在打什么主意,如今见叶舒这反应,更加确定。他敛下眼底笑意,故意道:“二皇子的赠礼定然不会是寻常之物,让孤看看。” “都说不用看了!” 叶舒慌慌张张抱起锦盒就跑,晋望怕他摔倒,连忙伸手去拦。 二人争抢间,内侍进来禀报:“陛下,太医到了。” “哗啦——” 叶舒手一抖,锦盒落地。 锦盒的盖子没有关紧,被这么一摔,盒中的东西摔了满地,四散滚落开。 冯太医被内侍领进寝殿,恰见一样圆形事物滚到脚边。 他下意识将其捡起来。 那事物状似铃铛,玲珑小巧,通体银制,内里嵌了颗活动的铜珠,还坠着条银链。 忽然明白那是什么的冯太医:“……” 看清那一地都是什么的内侍们:“……” 养心殿内好一会儿寂静无声,叶舒眼前阵阵发黑,几乎已经不想活了。 晋望似乎知道他在想什么,连忙将人紧紧搂住,神情还算镇定:“都愣着做什么,收拾一下。” “是!” 众人手忙脚乱将东西捡起来,晋望半搀半抱,让叶舒坐在小榻边。 _分节阅读_140 叶舒抓着晋望的衣袖,神情恍惚:“我第一次见这么多……” 谁不是呢。 晋望安抚拍了拍他的手,心下对那位二皇子殿下的认知又高了好几个层次。 他坐拥京都最大的妓馆,都没见过这么多小玩意。 鬼知道那人是如何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寻来这么一箱子东西。 活脱脱一个百宝箱。 此人不简单。 冯太医坐在小榻边给叶舒把脉,远处,内侍还在一件一件将东西捡回来。 叶舒终于回神,又羞又恼:“不许捡回来,全给我扔了!” 晋望神色有些迟疑:“他这也是一番心意……” 叶舒眉宇一蹙,晋望立即板着脸道:“没听见公子说的话吗,都扔出去。” 众人连忙领命去办。 晋望心中惋惜,却不敢表态,将人搂进怀里:“好了别生气,大不了孤找机会帮你教训他,别气着身子。” 叶舒:“哼。” 叶舒红着耳根强调:“我才不要用那些。” 晋望:“嗯,不用。” 晋望把人搂在怀里顺毛:“孤舍不得给你用。” 冯太医听得牙酸,诊治出叶舒身体已经恢复,胎儿并无异样后,便连忙起身告辞。 走出养心殿时,几名小太监正抱着锦盒离开。 “看不出来,陛下还喜欢玩这些花样。” “先前不是说陛下那处不好使吗?不这样,还能怎么办?” “唉,就是可怜了公子,承宠也不容易啊……” 之后几日风平浪静。 入夜,晋望端坐桌前处理公务。 叶舒靠在小榻上看书,视线却忍不住悄悄抬起,打量晋望。 狗皇帝认真起来的模样格外唬人,五官在灯下显得清晰而深邃,俊美的眉宇微微蹙起,似乎是在思索什么。 再往下,轮廓锋利的薄唇颜色稍浅,看上去颇有些不近人情。 可叶舒现在知道,那双唇瓣其实很软,微微挑起时的形状也很好看。 像是察觉到他的视线,晋望抬起眼皮,眼神瞬间变得柔和:“怎么,想睡了?” “没有!”叶舒连忙收回目光,莫名有些心虚。 他最近看着晋望发呆的时间多了起来。 那三日的雨露期,叶舒心里原本只将其当做解决生理需求,毕竟被标记是因为晋望,怀孕导致信香紊乱也是因为他。 雨露期过去,他们就该回归到最初的关系。 他们最初……是什么关系来着? 对了,他是委曲求全,留在宫中扮演后妃,想在这狗皇帝手里活下来,再找机会逃走。 没错,他原本是要逃走的。 ……总之,一次雨露期过后,一切都变得不对劲了。 “发呆一整晚了,想什么呢?” _分节阅读_141 晋望凑上来在叶舒唇边亲了一下。 他刚沐浴完,身上带着点水汽,嘴唇温热而柔软。 叶舒恍然回神,移开视线:“没、没什么……” 他这迷糊模样格外可爱,晋望低头又想亲他,却被叶舒推开:“你不许再占我便宜了!” 雨露期都过了,这人怎么还占便宜上瘾! 一定是因为最近这人有事没事地撩拨他,才害他变得这样不对劲! 晋望笑了笑:“我想吻我的皇妃也不行?” “不行。”叶舒坚决道,“以后未经允许,你不准对我动手动脚。” 晋望也不气恼,坐直身体,摆出一副谈判的模样,耐着性子问:“那孤要如何才能碰你?” 叶舒反倒迟疑一下,说话不太有底气:“看、看你表现。” 晋望问:“那孤今日表现得如何?” 叶舒认真思索。 晋望今日第一次成功蒸出了糕点,虽然糖放得太多,蒸得太软,但勉强还能入口。 他今日还给叶舒读了半个时辰民间最风靡的话本,陪他去御花园赏雪,带他去挑了不久后上元佳节要穿的衣料…… 平心而论,表现是不错的。 叶舒道:“尚可。” 晋望一笑,低头亲上来。 他将叶舒压进柔软的床榻里,一只手揽着叶舒的腰身,另一只手压在他身侧,力道温柔却不容反驳,几乎将人完全揉进怀中。 片刻后,晋望放开他。 叶舒呼吸急促,眼底覆上些水汽。还没等他说什么,晋望率先道:“你说了,只要我表现得好就可以碰你的。” “……” 他刚才是这么说的吗? 叶舒被他吻得迷迷糊糊,竟找不出话来反驳。 晋望就着先前的姿势,手掌缓缓下移,落到叶舒的小腹上,眸色微暗:“阿舒,孤都有些后悔了。” “……要不是这小崽子,你我何必这样忍耐。” 胎心已经稳定,可以适当行房事,但次数亦不可过多。先前是雨露期不得不如此,现在叶舒身体恢复如常,二人又得回到原先禁欲的样子。 尝过那滋味后,禁欲的日子比过去更加难捱。 于晋望是这样,于叶舒也是这样。 叶舒即将入睡,身上只穿了一件单薄的里衣,清晰感觉到晋望掌心滚烫的温度。他瑟缩一下,低声道:“我……我有个主意。” 晋望:“嗯?” 叶舒不敢看他,吞吞吐吐道:“我……我想住去永寿宫。” 晋望缓缓眯起眼睛。 自从叶舒与他说开怀孕的事之后,晋望鲜少在他面前露出这种不悦的神情。 叶舒仍然有些怕他这副模样,声音也越来越没底气:“这坤君体质又不是我能控制的,在你身边我根本就睡不好,休息不好对孩子就不好。就算你不顾及我,也要顾及肚子里这狗……咳,小皇子吧。” 这就是叶舒想了一整夜想出来的解决方法。 既然坤君体质注定他没法经受住这人的诱惑,那就从根源避开。 一劳永逸。 晋望注视着他,有些哭笑不得:“你把你对孤的这些反应,都归结于坤君体质?” _分节阅读_142 叶舒反问:“难道不是这样吗?那还能是什么?” 晋望默然无语。 二人无声对视片刻,晋望叹了口气:“罢了,你想去便去吧。” 永寿宫原本就是赐给叶舒的。 那里曾是先帝几任皇后的居所,距离养心殿最近,晋望随时可去看他,夜里也可宿去那里,叶舒搬过去无伤大雅。 而且,晋望不想总是将他关在寝宫。 既然想待他好,便要先还他自由。 还有…… 他们如今适当分开也并不是坏事,毕竟……晋望也好几晚没睡过好觉了。 都怪那小崽子。 晋望搂着叶舒躺下,在心里愤愤地想。 第41章 叶舒隔日便搬去了永寿宫。 不再时时刻刻被晋望手下的人盯着,也不用再小心翼翼,每日担心惹恼了那暴君性命不保,叶舒的日子总算安生自在了几日。 ……才怪。 叶舒望着头顶上方的纱帐,一双眼睛在黑暗中精神得惊人。 他竟然睡不着。 在养心殿这些时日,晋望与他同榻而眠,夜夜拥着他入睡。叶舒从不与人这么亲近,因此刚开始其实很不习惯,但为了活命,只能勉强忍下去。 没想到几个月过去,他反倒不习惯身旁没有人。 他不习惯没人给他摘下发饰,不习惯没人在睡前给他读话本,不习惯没人在他睡不安稳的时候把他抱进怀里,一下一下抚摸他的头发。 都怪那狗皇帝。 叶舒烦躁地翻了个身,气鼓鼓的想。 或许是打定主意要给叶舒留空间,晋望这几天极少来永寿宫,偶尔过来也只是用完膳就走,没有要留下来过夜的意图。 看惯了陛下与皇妃如胶似漆的模样,宫人一时间甚至都在私下议论,皇妃是不是已经失宠了。 其实纵观前朝,哪怕像先帝那般耽于美色,也鲜少有妃子能在养心殿过夜,更不用说住上几个月。 住在永寿宫才是受宠的后妃该有的模样。 当然,如今已经没有任何人想得起来这件事。 皇妃失宠的传闻甚至还传到了叶舒耳中,全被他一笑置之。当事人不阻拦,落在旁人眼里便是默认,一时间,失宠的谣言层出不穷,竟有愈演愈烈之势。 谣言传开的第三天,晋望终于坐不住了。 国君陛下赶到永寿宫时,叶舒还没醒。 他没带人,也没让宫人通传,自己悄悄进了屋。 殿内地龙烧得温度适宜,叶舒只盖了床单薄的丝被,素白纤细的脚踝不老实地从丝被间伸出来,晋望将手覆上去,有些凉。 叶舒只是不安稳地动了动,没有醒过来。 晋望的掌心覆盖在对方脚踝上,直到将那小片冰凉的肌肤捂暖了,才缓缓向上。 叶舒面朝床榻内侧,只给他留下了消瘦的脊背。 晋望俯身,将人搂进怀里。 _分节阅读_143 “唔……” 叶舒梦呓一句,似乎是在睡梦中感知到了熟悉的怀抱,本能地往晋望怀里蹭了蹭。 他没有醒,反倒睡得更熟了。 晋望垂眸注视着怀中的人,手指有一搭没一搭抚摸着他的头发,眸色柔和。 “呀!”许久,一声女子的惊呼打破了殿内的宁静。 现在的时辰已经比皇妃平时醒来的时间晚了许多,永寿宫的宫女惯例打了热水进来,却见陛下出现在床边,吓得惊呼出声。 “陛——”宫女连忙跪地行礼,晋望抬眼,警告地看向她。 宫女的声音戛然而止。 不过方才闹出的动静已经足够将叶舒吵醒。 他眉宇紧蹙,不耐烦地低哼一声,把脸埋进晋望怀里:“晋望,别吵……” 晋望安抚地拍着他的脊背,温声道:“嗯,不吵你。” 宫女俯身跪地,不敢抬头,却没忽视陛下这温声细语的话音。 ……原来陛下还会这般温柔的对人说话。 叶舒意识恍惚片刻,终于缓慢睁开眼。 他抬头,对上了那双俊美的眼眸。 叶舒的眼神渐渐变得清明。 “……你怎么会在这里?”叶舒坐起来,揉了揉眼睛。 晋望道:“今日散朝无事,来看看你。” 其实是国君陛下今早起来就听说了宫人的传言,担心自家小皇妃多想,散了朝便急匆匆赶过来,连朝服都还没来得及脱。宽大的衣袖方才直接被叶舒压在身下,现在已经变得皱皱巴巴。 叶舒看了看他衣服上的褶皱,莫名有些不好意思:“那你怎么不叫醒我?” “看你睡得熟,舍不得。”晋望将他散落的发丝拂到耳后,温声道,“醒了便起来梳洗一下,孤让人传膳。” 殿门大开,一道道精美的膳食摆上桌,叶舒磨磨蹭蹭走出内室,晋望已经在桌边落座。 “过来。”晋望朝他招手。 叶舒狐疑地看了眼侍奉在身后的宫女。 晋望偏爱与他独处,已经很少让人伺候用膳。 叶舒也不说什么,在晋望身边落座。 晋望给他夹了块糕点:“你最爱吃这个,多吃一点。” “没兴趣。”叶舒嫌弃道,“想要陛下做的。” 晋望也不恼,耐着性子哄他:“好,孤回头去学就是。” 其实二人往日也是这样相处,不过先前没让下人伺候,自然也没人知道。 这一顿饭吃下来,永寿宫众内侍心中都是惊诧不已。皇妃这哪里是不受宠,分明是已经被宠得有些娇惯了。 用完午膳,叶舒枕在晋望腿上,懒得一动也不想动。 晋望捏了捏他的脸:“越来越懒了,你这样下去可不行。” 叶舒气定神闲道:“我就这样,陛下要是嫌弃就别来看我。” “哪敢啊。”晋望摇摇头,哭笑不得,“孤只是这几日没在永寿宫留宿,外头就开始传孤始乱终弃。要真不来看你了,指不定传成什么样。” 叶舒眯起眼睛:“所以你今天就来拉着我秀恩爱了?” “不是秀。”晋望揉了揉叶舒的头发,温声道,“孤根本不在乎外面传了什么谣言,妄议皇族,杀了便是。孤只是担心被你听去。” “你我都知传言是假,可孤还是怕你听了生气。”晋望低下头,专注地看入叶舒眼中,“我不想你不开心。” _分节阅读_144 叶舒不答,别开视线:“陛下想多了吧,子虚乌有的事,我为什么会不开心?” “没有么?”晋望指腹摩挲着叶舒的侧脸,停顿片刻,才笑道,“没有也无所谓,孤愿意哄你。” 叶舒嘴唇轻抿。 其实的确是有些微妙的不开心,所以他才没有阻拦谣言传播,故意让这话被晋望听了去。 叶舒自己并不清楚自己到底在气什么,也没想明白自己为什么要这么做。不过,当他看见晋望因为担心他误会,而急匆匆赶来哄他时,心里那点微妙的不悦尽数烟消云散。 狗皇帝还是这么容易上套。 叶舒靠在晋望怀里昏昏欲睡,没过多久,有内侍进殿来禀:“陛下,护国公已经在御书房等候许久了。” “知道了。” 晋望打发了内侍,将叶舒抱起来,放回床上:“乖乖再睡一会儿。今日护国公回京,孤要先去见他。听闻他还带来个戏班,晚些孤带你看戏去。” 叶舒困倦地打了个哈欠,应道:“知道啦。” 晋望低头在他唇角吻了一下,帮人掖好被子,转身离开。 殿内好一会儿静默无声,叶舒忽然睁开眼。 等等,晋望刚才说谁来了??? 叶舒忽然困意全消,连忙唤来一名内侍打听。 永寿宫的小太监消息灵通,有问必答:“是护国公,听闻昨日刚到京都,今日进宫拜见陛下。” 叶舒问:“你们口中说的护国公,是萧元飞,萧老将军?” “自然是他,长麓哪里还有第二个护国公?” 这护国公不是晋望所封,而是先帝。 数十年前,萧元飞乃长麓大将军,多年争战立下赫赫战功。他看不惯先帝暴政,被先帝剥夺兵权,随意封了个爵位,打发至封地,鲜少回京。 当初晋望夺权时,萧元飞曾派旧部暗中相助,因此晋望对这位护国公始终存有敬意。 这些倒不重要,重要的是,萧元飞在书中有个女儿,比晋望小两岁。 原书中,晋望并没有娶妻生子,直到结局他的感情线仍是留白。虽然如此,但身为一本苏爽升级流权谋文的男主,倾慕于他之人绝不会少。 那名女子便是其中之一。 如果叶舒没记错,护国公这次回京,便是要将女儿介绍给晋望。 那不就是今天? 叶舒有些坐不住了。 “备轿,去御书房。” 御赐给皇妃的御辇停在御书房外,却不见人下来。看守忍不住朝这边多看了好几眼,抬御辇的内侍也在帷帘外问:“公子,御书房到了,您不下来吗?” 叶舒不答。 到了御书房门外,他才觉得自己有点犯蠢。 且不说书里的晋望就对那女子没有兴趣,更何况,现在的晋望明摆着不喜欢女人,就算真有那什么郡主,那人也不会放在眼里。 而且……他为什么要这么紧张? 身为帝王,娶妻纳妾,后宫三千,不是很正常的事吗,与他有什么关系? 叶舒按了按眉心,心道自己玩宫斗玩久了,反倒入戏太深。 他正想吩咐内侍把他抬回去,御书房的门忽然开了。 晋望与头发花白、精神却依旧饱满的老者并肩走出来,他们的身后,还跟着一名模样清秀的年轻人。 年轻,男人。 还是名坤君。 _分节阅读_145 叶舒不悦地眯起眼睛。 作者有话要说:叶舒:限你三秒过来哄我,不然你崽性命不保。 崽:……而我到底做错了什么呢? 第42章 那人眉目间带着少年的青涩,看上去比晋望还要年轻些,眼尾生了一枚朱砂小痣,却丝毫不显阴柔。 叶舒近来读了许多有关坤君的书籍,一眼便认出,那枚小痣正是坤君的特征。 他早该想到,身处的这个世界与他所了解的书中设定相差甚远。 就像当初献给晋望的美人变成了坤君,现在,本该介绍给晋望的红颜知己,也变成了坤君。 叶舒在心中冷笑。 还挺人性化。 一行人步出御书房,晋望说话间抬起头,恰巧对上了叶舒的目光。 似乎没想到叶舒会来找他,晋望眼中闪过一丝惊讶,而后朝叶舒遥遥笑了一下。 叶舒面无表情,果断放下御辇外的帷帘,将晋望的视线隔绝在外。 晋望:“……” 孤又做错什么了??? “……陛下在看什么?”护国公正与晋望说话,见后者有些走神,偏头问。 晋望沉吟片刻,淡声道:“稍等。” 他说完,将人晾在御书房外,大步朝御辇的方向走去。 内侍纷纷跪拜行礼,晋望也不理会,直接掀开帷帘上了御辇。 护国公:“???” 御辇内,叶舒往旁边挪了挪,偏头不理他:“哼。” “……” 晋望不动声色在叶舒身边坐下,把对方手指握进掌心:“在外面待多久了,怎么不进来?” 昨夜刚下过一场雪,外面正天寒地冻,御辇内没有取暖之物,自然比不得屋里。 叶舒这才注意到自己手指已经被冻得冰凉。 晋望牵着他的手往怀里揣,叶舒指尖动了动,最终没舍得从热源里抽出来。 他转开目光,冷冷道:“陛下与人议事多久,臣就等了多久。” 他故意将“议事”二字咬得极重。 晋望眼眸微动,抬起手臂将人搂进怀里:“难怪身上这么凉。” 叶舒皱着眉伸手推他:“走开……” 晋望不让,反倒更凑近些,把人抵在座椅靠背上,一双俊美的眸子里透出点笑意:“生气了?” “……”叶舒偏头不答。 晋望顺势在他侧脸亲了一下:“别气,是孤不好。” 他话音放得很轻,叶舒脸上有点绷不住,生硬道:“没生气,我为什么要生气。” “是啊,为什么呢……”晋望含笑看着他,鼻尖亲昵地在叶舒冰冷的侧脸碰了碰,“让孤猜一猜,是因为孤明明答应今日陪你,却丢下你不管?” 叶舒想也不想回答:“当然不是!” _分节阅读_146 晋望并不奇怪,低声继续道:“明明答应陪你,却将你自己丢在寝宫,来这里见别的坤君。是这样吗?” 叶舒不答。 其实早在晋望上御辇的时候,他心里的火气就消了大半。 有什么可气的,天底下坤君这么多,晋望是皇帝,还能让他不和任何坤君来往么? 他什么时候变得这么矫情。 可晋望并不介意,耐心解释道:“孤事先并不知道萧焕会随他父亲一道进宫。” 他将叶舒的手揣进怀里细细暖着,温声道:“他年纪小,前不久才刚分化。孤也是见到他之后,才发现原来他成了名坤君。” 晋望的神情真诚而认真,叶舒反倒有些不好意思:“我不是……” “没关系,孤理应向你解释。”晋望注视着叶舒的眼睛,忽然又笑了笑,“不过看见阿舒这么在意我,我很开心。” 叶舒耳根微微发烫,转移话题:“护国公还在下面等着呢,陛下丢下他们不合适吧。” “这有什么不合适。”晋望道,“孤答应过要好好表现,自然不能让你生气。” “不过说起来……”晋望顿了顿,又道,“萧焕分化成坤君倒是让孤放心下来,谁让他先前总爱缠着你,这下他就没法把你抢走了。” 叶舒微怔:“我们……我们以前认识?” “你不记得了?”晋望不疑有他,解释道,“先初孤还是皇子时,奉命去南方治理水患,途径萧元飞的封地,还去小住了半个月。当初还你提议要与他结交,说在夺嫡时会有大用。” 叶舒并没有这些记忆。 不过这倒的确是原主的行事风格。 叶舒点点头,应道:“嗯,我想起来了。” 晋望没再多问,抬手将叶舒的鬓发撩开,亲昵地摩挲着:“接下来想做什么?是想回寝宫休息,还是随孤去戏台看戏?” 护国公和公子今日带着戏班进宫,肯定是要看完戏再走,就算叶舒现在想回去,晋望也陪不了他。 让晋望和一名小坤君一起看戏,他自己回寝宫睡觉。 怎么想都很奇怪。 叶舒果断回答:“看戏。” 二人在御辇内聊得旁若无人,御辇外,飘荡着一丝尴尬的气氛。 御辇外悬挂的帷帘是半透黑纱质地,虽看不出真貌,但从外面看出个人影轮廓却不难。 护国公父子被陛下丢在御书房门外后,便眼睁睁看着自家陛下踏上御辇,然后将原本端坐在里面的人搂进怀里。二人距离越贴越近,似乎是在…… 咳,非礼勿视。 护国公一张老脸挂不住,轻咳一声,收回目光。 他身边的少年却看向御辇,面露不忍:“那里面就是陛下新纳的皇妃?这么冷的天,怎么让人在御书房外等着,还当着外人的面就……真是可怜。” 护国公:“焕儿,陛下的事,容不得你我评判。” “孩儿就是有些惊讶。今日见陛下神态谈吐与过往并无不同,我还当坊间传闻都是假的,谁料果真如此。”萧焕话中暗含讽意,“早知今日,他何必要处死叶舒哥哥。” “焕儿!”护国公眼神四下望去,压低声音,严厉道,“为父来之前与你说过什么,你都忘了?” “没忘。”萧焕故意道,“叶舒哥哥被判谋逆罪处死,不可再提及他的名字,孩儿当然记得。” “你还——” 护国公一句话尚未说完,御辇的帷帘忽然被人拉开,晋望扶着叶舒下了地。 父子二人在看见叶舒的瞬间,神情皆愣住了。 叶舒朝二人行了一礼:“见过护国公,萧公子有礼。” 萧焕还礼。 他悄悄抬头打量叶舒。 _分节阅读_147 后者模样文弱,气质也与他记忆中的那人格外相似。他身形消瘦,就算裹在狐裘里也显得有些单薄。一张脸被冻得发白,嘴唇却是红的,显然刚被欺负过。 早在来这里之前,萧焕便听说,陛下身旁的皇妃与叶相长得几乎一模一样。他从不相信这世上会有外貌相同之人,原先还对这消息嗤之以鼻,直到今日看见。 可惜再怎么相似,也不过是个替代品。 自从叶舒在国宴上露面之后,坊间便出现不少传闻。 说陛下自从叶相背叛后,性情愈发残暴不仁,还特意寻来与叶相模样相似之人,日夜与之欢好折辱,以泄心头之恨。 这消息刚在京都出现,便被陛下制止。不过护国公封地路途遥远,无法监管,这才让这消息传开。 太可怜了。 萧焕在心里默默想着,看向叶舒的视线也带了些同情。 叶舒:“???” 戏台搭在后宫,戏班早已在内侍带领下,将戏台备好。众人刚一落座,台上便拉开大幕。 戏班是护国公为晋望精心献上,就连叶舒这种不懂歌舞戏曲的,都看得津津有味。 反倒座上其他几人,看得并不怎么专心。 护国公是个武夫,又因这戏班是他一手筹备,早看厌了。萧焕随了父亲,对这些兴致缺缺。至于晋望么…… 某人越想越觉得小皇妃刚才与他闹别扭的样子可爱极了,注意力根本没法从身边这人身上移开,要不是有外人在场,怕小皇妃生气,他几乎按捺不住想把人搂在怀里亲一亲。 晋望靠在座椅上,一只手搂着叶舒的腰身,偶尔凑过去讨一个对方刚剥好的果子。他舌头故意扫过叶舒指尖,惹得对方耳根微红。 孩子都快生了,还这么容易害羞。 真可爱。 叶舒越害羞,他便越想欺负人。 晋望手掌缓缓落在叶舒腰间,循着对方最不经碰的地方碰过去。 叶舒手指颤了下,手中的果子掉在果盘里,轻轻发出响动。 武者听力极好,护国公父子不约而同回过头来。 叶舒不敢与他们对视,只有罪魁祸首若无其事,淡然地抿了口茶。 其实晋望不过是点到即止,动作并不过火。 可他们已经好些天没有过亲密之举,不往那事上想还好,一旦想起,便浑身都不自在。 身体食髓知味,在体验过那等放纵与欢愉之后,想克制变得比过去更加困难。 叶舒耳根微微红了,再也没心思看戏。 狗皇帝,没事瞎撩什么?! 他们这模样,落到萧焕眼中,又是另一番想法。 没想到陛下连看戏都不肯放过皇妃,大庭广众这样欺负人家,与玩物有何区别? 太可怜了。 想不同情都难。 看过了戏,晋望又设宴款待护国公父子,散席的时候,天色已经黑尽了。 “当真不肯随孤回寝宫?”御辇上,晋望轻声道,“或者孤留在永寿宫陪你也行。” 叶舒:“不要。” 晋望靠过去些:“阿舒……” “不行。”叶舒软硬不吃,态度很是坚决。 晋望见劝不动他,不再坚持,叹息道:“历朝历代,或许只有孤会被后妃拒之门外,唉……” 叶舒垂眸不答,御辇恰在此时停下来,永寿宫到了。 _分节阅读_148 可两人都没有回应。 在听见内侍禀告到达永寿宫的瞬间,叶舒清清楚楚感觉到自己的想法。 他……不想自己回宫。 他想让晋望留下陪他。 不只是今天,独自在永寿宫住的每一天,他都想要这个人陪着。 可他不能。 最近他太依赖晋望,这不是件好事。 原本搬来永寿宫就是为了戒掉这个习惯,好不容易坚持了这么多天,现在服软就是功亏一篑。 叶舒嘴唇轻抿,慢吞吞站起身:“我下去了……” 晋望忽然将他一把拉住。 叶舒毫无防备地坐回原位,随后便感觉对方的气息覆了上来。 晋望将他按在软椅上,二人四目相对,叶舒清晰地从对方眼中看见了自己的倒影。 晋望注视着他,轻声道:“阿舒,你还想让我等多久?” “你过去说你心悦孤,果然是假的。”二人的距离不过方寸,晋望手指在叶舒侧脸划过,“满口谎话的小骗子。” 叶舒浑身僵住了,心跳不受控制地加快。 “别紧张,孤不怪你。” “孤愿意给你时间考虑,认清自己心中究竟是怎么想的,虽然……”晋望轻轻笑了下,摇头,“不,没什么。” 他在叶舒唇角吻了一下,坐直身体,不经意道:“谁让孤这么喜欢你,等等你也无妨。” 叶舒心头微微一动。 谁让孤这么喜欢你。 晋望第一次对他说这种话。 直到御辇驶离,叶舒站在冷风中,混沌的大脑才终于渐渐恢复思考能力。 晋望刚才说……喜欢他。 其实这一点不难看出,如果没有喜欢,就凭他犯下这么多罪,晋望早该杀了他。 但看出来,与亲口说出,是两种截然不同的感觉。 叶舒深深呼吸,好一会儿才将过快的心跳平复下来。 他转身朝寝宫方向走去,余光却瞥见一道暗影自墙角闪过。 看上去还有些眼熟。 永寿宫外此时恰好没有守卫,墙角后是个暗巷,叶舒跟上去,一袭夜行衣的身影等在巷中。 是本该离宫的萧焕。 叶舒:“……” 叶舒问:“你找我有事?” “狗皇帝那样待你,皇妃可想离开此处?”萧焕视线朝四下一扫,煞有其事,“我可以带你逃走。” 第43章 听见萧焕这话,叶舒的第一反应是,这人不会是晋望派来试探他的吧? 不怪他多疑,虽然近来晋望没再那样对他,可这人先前骚操作不少,叶舒不得不谨慎行事。 _分节阅读_149 想到这里,叶舒重新打量起面前的少年。 由于体质影响,坤君多少会带上些柔弱气质,可面前的少年却不是如此。萧焕出身武学世家,自幼习武,五官清秀英气,配上那正义凛然的神情,正直得叫人无法怀疑。 如果这都是装出来的,那这人的演技恐怕已到了炉火纯青的地步。 可叶舒依旧不敢轻信,他斟酌片刻,道:“萧公子这样称呼陛下,恐怕不妥。” “有何不妥?”萧焕冷哼一声,“当年若不是我爹相助,这皇位轮得到他吗?他晋望倒好,现在皇位坐稳了,便开始扫清旧部。叶舒哥哥不就是这样被他害死的?” 叶舒眼尾一跳,听出了萧焕的言下之意:“你是说……叶相是冤死?” “还能不是?”一提起这名字,萧焕更是气恼,“叶舒哥哥待他那么好,绝不可能背叛。鸟尽弓藏,兔死狗烹,那狗皇帝活该有今天。” 叶舒越听越懵,问:“可狗……咳,陛下现在不是挺好的?” 萧焕用一种同情悲悯的眼神看向他。 “你别担心,我不是要骗你。”萧焕声音放柔了些,认真道,“我知道自从叶舒哥哥死后,那狗皇帝便将与叶舒哥哥模样酷似的你找来,留在身边百般折磨。他那样对你,也难怪你这么怕他。” 叶舒:“……” 他在外人眼里的人设已经变成这样了??? 叶舒按了按眉心:“萧公子,你好像误会了,陛下待我挺好,并没有……折磨我。” 萧焕沉默下来。 他注视着叶舒的眼睛,半晌,轻轻叹了口气:“他那样折辱你,你还替他说话,你真善良。” 叶舒:“…………” “你与叶舒哥哥长得如此相像,也是冥冥之中的缘分。”萧焕上前一步,温声道,“你与我走吧,回南边的封地去。那狗皇帝要给我爹一些面子,就算他查出你的下落,也不敢轻易来要人。” “……以后不会再有人伤害你了。” 少年神情真挚,几乎让人不忍心拒绝。 离开这里,原本是叶舒求之不得的事情。他本就不属于这里,留在那暴君身边,总要担心性命安危。要是萧焕能早来几个月,叶舒必定不会迟疑。 可现在…… 他藏在狐裘里的手抚上腹部,眼眸微微敛下。 他……好像没有之前那么想走了。 “你还是对我不放心是吗?”萧焕道,“这样吧,我给你几日时间考虑。” “岁末将至,十日后是除夕之夜,陛下将在宫中设宴款待群臣。子时三刻,我会在崇德门前的树下等候,若皇妃想通了,便来找我。” 萧焕劝道:“我是一片好心,望皇妃好生考虑。那狗皇帝将你视作替身,且不说他如今这样对你,就算有朝一日,他当真待你好,你又如何确定他是为了你,还是为了他心中那个人?” 叶舒一怔。 二人所在这暗巷光线昏暗,就连月色被高高的宫墙挡住,因此萧焕并没有注意到,叶舒的脸色忽然变得有些苍白。 萧焕靠在宫墙上,眼神稍稍黯下:“你不知道,这些天我一直在后悔。早知今日,当初我就该坚持带叶舒哥哥离开,京都是个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我不该放任他留在这狗皇帝身边。” “总之,你好好考虑吧。” 他拍了拍叶舒的肩膀,转身走入暗巷,很快没了踪影。 叶舒独自回了寝宫。 夜色渐深,空无一人的大殿内,灯火渐渐昏暗下去。叶舒仰面躺在榻上,怔怔出神。 萧焕说者无心,可他离开前的话,始终在叶舒脑中回响。 ——“就算有朝一日,他当真待你好,你又如何确定他是为了你,还是为了他心中那个人?” 叶舒其实一直都明白,晋望待他好,都是因为原主。 为了活下去,他甚至有意利用晋望对原主的感情。 那时性命攸关,容不得他思虑太多。 _分节阅读_150 可现在呢? 现在的他早没了性命之虞,可他依旧在利用这一点。 有些谎话说出来容易,想收回,却比想象中困难得多。 这是晋望曾对他说过的话,而他又何尝不是如此。 叶舒翻了个身,把脸埋进枕头里。 都怪这些时日晋望待他太好,好到他险些忘了自己的身份,好到他险些觉得……晋望口中的喜欢,是对他所说。 宫灯彻底熄灭,月色取代烛光,将殿内照得愈加清冷。 不知过去了多久,窗户忽然传来吱呀一声轻响。 叶舒睁开眼。 夜里风大,多半是忘了关窗户。 叶舒还不习惯让别人伺候,永寿宫夜里从不留人,这些事情通常都是他自己亲力亲为。 他叹了口气,慢吞吞从床上爬起来。 ——然后就对上黑暗里一双明亮的眼睛。 “!”叶舒刚要惊呼出声,立即被人用力捂住嘴。 来人一手揽住他腰身,另一只手紧紧按在他嘴唇上,压低声音:“别喊,是我。” 借着月光,叶舒看清了眼前的那张脸。 不是晋望还能是谁。 叶舒:“……” 见叶舒冷静下来,晋望松开他。 两个人都有些尴尬。 叶舒忽然有些头疼,问:“你怎么会在这里?” “我……”晋望神情有些不自在,轻咳一声,故作正经道,“孤来看看你,不行吗?” 叶舒狐疑:“不通报不走门,深更半夜爬窗户?还有,你穿的这是什么,夜行衣?” 晋望盯着脚下那小片月光,没有回答。 叶舒隐约察觉到什么,难以置信:“这些天,你每晚都这样来我寝宫?” 晋望含糊道:“……也不是每日都来。” 叶舒:“……” 他就知道,狗改不了吃屎,狗皇帝改不了骚操作。 这人能有一天做个人吗??? 见叶舒面露愠色,晋望解释道:“孤没对你做过什么,就是搂着你睡几个时辰,天不亮就离开。往日这时辰你早就睡着了,谁知道今日你根本没睡……” “等等,这么晚了,你怎么还不睡?” “我……我睡不着。”想起自己方才在想什么,叶舒神情稍缓和了些,回身往床边走。 晋望连忙跟上去,扶着人躺下:“怎么又睡不着?身体不适么?” “没有……”叶舒小声道。 晋望垂眸看他,眼底浮现出一丝笑意:“在想今日孤与你说的事?” 叶舒不答。 晋望扯过被子将人裹起来,温声道:“如果是这件事,你不用太放在心上。孤说过了,会给你时间,不需要你立即想清楚。” 叶舒含糊地应了一声。 _分节阅读_151 晋望帮他掖好被子,却也不走,坐在床边静静看向他。 叶舒抬眼与他对视。 晋望眼神无辜。 叶舒叹了口气,往旁边挪了挪:“上来吧。” 这或许是古往今来第一位,要看自己后妃脸色才能上床的暴君。 叶舒不禁反思,这人是何时变成了这副模样。不过当事人似乎并不觉得这有什么问题,他开开心心脱了夜行衣,爬上床,把叶舒搂进怀里。 一系列动作熟练又轻巧,不知实验过多少次。 叶舒再次怀疑他说“并不是每日都来”的真伪。 殿内一时寂静,在熟悉的怀抱中,叶舒终于渐渐起了困意。 晋望忽然开口:“阿舒,孤违反约定,让你生气了吗?” 叶舒睁开眼,声音微弱:“其实也……也没有很气。” 这人偷偷趁他睡着潜入他房间,他本来该生气的,但不知道为什么,他就是气不起来。 想到堂堂一国之君,小半个月来每天夜深人静,乔装改扮,避开耳目来到这里,只是为了陪他睡几个时辰,还得趁天亮前离开。 叶舒心里一点火气也不剩。 晋望轻轻抚摸他的头发,叹息般开口:“孤只是很担心。” 叶舒眼眸微动。 “总担心一觉醒来,你又不见了。只要你一刻不在眼前,孤便担心一刻。”晋望道,“不是不信任你,可是……我总是忍不住会这样想。” 叶舒道:“皇城看守这么严,陛下觉得我能跑哪儿去?” “皇城看守再严,可总归守不住人心。”晋望轻嘲一笑,摇摇头,“不说这些了,睡吧,孤陪着你。” 叶舒应了一声,把头埋进晋望怀里。可这次,他不再有困意。 片刻后,叶舒唤道:“晋望。” “怎么?” “如果有一天你发现我骗了你,你会怎么办?”叶舒敛下眼,“你会……杀了我吗?” 晋望沉默下来。 他抬起叶舒的头,认真看入那双眼里:“我之前骗了你,你想杀我吗?” 叶舒摇头:“不想。” “这不就对了。” 叶舒试探道:“可万一,我骗你的事情很严重呢?” 晋望手掌落到他的小腹上,指尖轻点:“比这个还严重?” 叶舒不假思索:“当然。” “若是这样……”晋望沉吟片刻,道,“那也不能杀。” 他坏笑一下,凑近过去,在叶舒耳边轻轻道:“孤要像先前那样,将你锁在床上,日日夜夜欺负你,让你再也下不了床。” “孤的手段你还没真正见识过,保准让你只要尝一次,便再不敢有异心。” 叶舒结结实实打了个哆嗦。 晋望在他脑后轻轻拍了一下:“行了,别再胡思乱想,快睡觉。” “可是——”叶舒还是不放心,翻身坐起来,正想开口,浑身忽然僵住了。 晋望也跟着坐起来,紧张问:“怎么了?” 叶舒低头看向腹部,声音都在发抖:“他他他他他——他刚才好像……动了一下?” _分节阅读_152 作者有话要说:疯狂刷存在感的崽:晚上不睡觉聊什么聊,烦人,踢你╭(╯╰)╮ 第44章 揣了小崽子这么久,叶舒还是第一次真切感受到对方的存在。 他将手掌搭在小腹上,不自觉屏住呼吸。 像是感觉到自家爹爹的动作,腹中的小崽子又动了下。那力道很浅,像幼猫的爪子,隔着腹部在叶舒掌心挠动,并不让人感觉难受,反倒十分新奇。 叶舒惊讶得声音颤抖:“他他他——他真的动了!” 晋望同样十分惊讶。 叶舒怀上这崽子快满四个月,已经有些显怀。只是冬日衣衫较厚看不出,若换了夏日轻便的着装,便能清晰看出,原本平坦的腹部隆起一个小小的弧度。 晋望伸手搭上去,像是怕惊扰了什么,力道放得极轻。 然而腹中一点动静也没有。 叶舒皱眉道:“你动一下呀,刚才不是还动了吗?” 还是没有动静。 二人僵持片刻,叶舒抬眼看向晋望,认真道:“他怕你。” “……”晋望哭笑不得,“孤有这么可怕?” 叶舒点头:“有。” 晋望:“……” “罢了。”晋望道,“快睡吧,天色太晚了。” 叶舒还有些不甘心。 然而无论是他哄也好,吓唬也罢,甚至还想下床走两圈,腹中的小崽子都不再有动静。倒是叶舒玩得又累又困,只得暂且作罢。 晋望搂着叶舒躺下,后者很快没了声响。 或许是因为有心事,叶舒今晚睡得不怎么安稳,眉宇紧蹙着,时不时在晋望怀里翻个身。晋望担心他压到肚子,扣紧对方腰身把人按进怀里。 叶舒背靠在晋望怀里,在对方安抚下,渐渐不再动了。 晋望的手自然落到叶舒的腹部。 叶舒腰身纤细,哪怕现在初步显怀,也不算太明显。晋望把手掌贴在叶舒小腹上,轻柔地摸了摸。 忽然,掌心下的皮肤中,传来一点轻微的波动。 晋望惊愕地睁开眼。 那是一种难以言喻的奇妙感觉。他清晰的感觉到自己掌下有一个鲜活的、小小的生命,正在慢慢成长。 而这小生命,是他和叶舒的骨血。 晋望忍不住又摸了摸那隆起的小腹,肚子里的小崽子这下好像彻底清醒了,在叶舒腹中动来动去,极其不安分。 “唔……”叶舒似乎被扰得有些难受,蹙眉低吟一声。 晋望低声斥道:“不许乱动,快睡觉。” 仿佛是晋望的威慑起了作用,掌心下的波动很快停了下来。 ……孤真有这么可怕? 晋望在心中反思。 叶舒恰在此时又翻了个身,钻进晋望怀里,脑袋在他臂弯里蹭了蹭:“别吵……” “嗯,不吵你。”晋望摸了摸他的头发,温声道,“快睡吧。” _分节阅读_153 一夜无梦。 翌日叶舒醒来时,晋望果真已经不在殿内。 宫人端着梳洗用物走进来,叶舒忍不住问:“昨夜……可有发现什么古怪?” 一袭宫装的少女正将床帐卷起,听言愣了一下:“婢子昨夜一直守在殿外,没有发现古怪。公子是指何事?” “……没什么。” 看来晋望果然像他所说的那样,天不亮就离开了。 叶舒叹了口气,心中莫名有些不是滋味。 宫人推开昨晚被晋望打开又合拢的窗户,院外几名小太监捧着红绸灯笼,忙里忙外。 岁末将至,内侍从现在就要开始布置宫闱。 所有人都在这一夜之间变得忙碌起来,这冷清的深宫也因此多了些过年的氛围。 十日时间转瞬即逝,除夕夜,国君陛下于芳轩楼设宴,宴请百官。 叶舒到达芳轩楼外时,群臣尚未全部到场。 芳轩楼外人来人往,叶舒被内侍扶着下了御辇,抬眼便见一道身形立在殿外。 是萧焕。 萧焕含笑走过来,朝他行了一礼:“见过皇妃。” 叶舒还礼。 几日不见,青年气色看上去比先前还差,可见这几日,那狗皇帝并没有因为年关将至而放过他。 萧焕心中叹息,看向对方的眼神带上一丝同情。 四下无人注意这边,萧焕又上前一步,低声问:“皇妃这几日考虑得如何,别忘了与我的约定。” 叶舒自然没忘。 不仅没忘,就因为这事,他这几天日思夜想,没一天能睡好觉。 叶舒还没来得及回答,晋望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你们在说什么?” 叶舒被他吓得一个哆嗦,连忙转过身:“陛、陛下……” 晋望神态自然地把人搂过去:“快开宴了,随孤上楼去。” “是……” 晋望也不理会还站在一旁的萧焕,搂着叶舒径直朝芳轩楼走。 萧焕面露不悦,却不敢说什么,冷哼一声,转身往群臣入殿的偏门走去。 芳轩楼乃皇城内最高建筑,晋望拉着叶舒登上高楼,扶在围栏上,放眼是整个冰雪覆盖的皇城。 正值日暮时分,天色将暗,挂在宫闱各处的红灯笼已经亮起,随处可见张灯结彩。 叶舒却没什么心思欣赏风景。 他小心翼翼打量身边的人,莫名有些心虚。 也不知道刚才萧焕的话,有没有被这人听去。 晋望的神情看上去并无异样,不过此人向来喜怒不形于色,这并不能说明什么。 果然,只听晋望悠悠问:“方才萧焕与你说什么?” 叶舒猝然转开视线,小声道:“没……没什么。” 晋望不语,静静注视着他。 他神情平静,眼神中却似藏着些极其幽深的东西,看得叶舒脊骨生寒。 片刻后,晋望不动声色收回目光:“入席吧。” _分节阅读_154 夜幕落下,歌舞升平。 众臣推杯换盏,一派其乐融融。 晋望今晚瞧不出任何反常,照例对叶舒体贴入微,只是酒明显饮得比往日多。没多久,脚边已经落了一堆酒坛。 听见晋望不知道多少次让内侍上酒,叶舒终于忍不住开口:“你不要再喝了。” 晋望动作一顿,侍奉在旁的小太监也愣住了。 还没人敢对陛下说这个“不”字。 叶舒垂下眼眸,低声提醒道:“亥时将至,该散席了。” 除夕夜过后就是新年,宴席通常会提前散去,让百官回家与家人团聚。 晋望眼神已经不复往日清明,稍顿了片刻,才点点头:“也好。” 人去楼空,朝臣相继离去,高楼之上只剩下晋望与叶舒二人。 晋望撑着食案站起来,身形一晃,又倒了回去。 叶舒连忙把人扶稳。 “我就说你喝多了……”叶舒小声抱怨。 晋望比他高许多,扶着都有些吃力,叶舒根本没法将他拉起来。 没等叶舒决定是自己努把力,还是直接让内侍来将人抬走,晋望忽然朝天边一指:“你看那儿。” 远处天边炸开一道烟火。 芳轩楼视野开阔,叶舒抬眼望去,一道道绚烂烟火在天边盛放,近得仿佛抬手就能触碰到。 沉沉夜幕被映得恍若白日,喧嚣中,晋望回过头来,指腹轻轻在叶舒侧脸抚摸一下。 那触感很轻,叶舒并没有注意到。同样的,他也没有注意到晋望眼底一闪而过的黯色。 少顷,烟火停歇。 叶舒正要开口,忽觉肩膀一沉。 晋望靠在了他肩头。 叶舒扭头看过去,晋望眼眸微阖,似乎已经睡着了。 ……睡着了? “陛下?”叶舒轻声唤道,“……晋望?” 没有回应。 果然是喝多了。 叶舒有些无奈,他按了按眉心,唤来内侍将人扶起来。 几名内侍手忙脚乱扶着晋望下楼,御辇早等在殿外。晋望好像当真醉得很厉害,被人扶上御辇也没睁开眼,神情看着有些不适。 内侍将晋望安置好,转身要扶叶舒上辇,叶舒却摇摇头。 “我不必了,你们先送陛下回宫。”叶舒道。 内侍神色有些迟疑:“可是公子……” 叶舒打断道:“这里离永寿宫不远,我随意走走,一会儿就回去。” 内侍还想再说什么,叶舒冷哼一声:“怎么,我的吩咐不算数?” “……不敢。” 叶舒转身欲走,又想到了什么,回身道:“记得熬碗解酒汤,让陛下喝完再睡。” 内侍:“是。” 他最后望了一眼御辇的方向。御辇外的帷帘已经被内侍放下来,在道路两旁宫灯的映照下,能隐约看见里面那道模糊的人影。 _分节阅读_155 叶舒无声地舒了口气,转身走入夜色中。 晋望今夜醉酒,倒是方便了叶舒行动。 除夕夜的宫里比往常热闹,内侍们三三两两,结伴赏灯,点燃烟花,清冷的皇城也多了分烟火气。 因最近晋望对他的宽容和宠爱,叶舒一路畅通无阻,到达崇德门时,距离与萧焕约定的时辰还有不少时间。 不过人早已经等在那里。 萧焕穿着一袭黑衣,从树后走出来,看见叶舒的瞬间眼里稍亮了亮。 萧焕道:“我就知道你会来,已经都准备好了,一会儿我们就——” “萧公子。”叶舒轻声道,“我来是想告诉你,我并不打算与你离开。” 萧焕一怔。 叶舒认真道:“萧公子一片好意,我心领了,但我不能连累了你。” “你不需要担心这些。”萧焕道,“我不是告诉过你吗,就算被发现,那狗皇帝也不会……” “这只是其一。”叶舒打断他的话,“其二是,我与陛下……还有些未尽之事,我不能现在离开他。” “什么叫未尽之事?”萧焕眉宇微蹙,恍然明白过来,“你不会……你不会当真对晋望有意吧?你不是很清楚吗,他待你好根本不是真心的,他只是把你……” 他最终没把那话说出口。 天边,一朵朵烟火化作零星的光点坠下,美不胜收。 二人站在烟火之下,须臾,萧焕轻轻开口:“有时候与你说话,我真以为是叶舒哥哥回来了。” “我五年前与叶舒哥哥相识,那时我便告诉他,京都危险重重,让他与我离开这里。可他就是不肯。” “他说他在这里还有必须要做的事,有放不下的人。他说话的神情、语气,与你现在一模一样。” “……或许正因为你如此像他,我才想带你走。” 萧焕轻嘲一笑:“这几日我甚至在怀疑,你不会当真就是叶舒哥哥吧?” 叶舒古怪地沉默下来。 萧焕脸上的笑容渐渐淡去。 可叶舒很快摇头:“我不是他。” “有时候,装一个人装得太久,就连我都会怀疑。”叶舒眼眸垂下,低声道,“可假的就是假的,我不是他,我很清楚这一点。” 听见他这话,萧焕的神情松懈下来。 “你不是他也好。”萧焕扭过头,大半张脸藏在黑暗中,看不清面容,但声音带上些哑意,“我一点也不想看见叶舒哥哥与那狗皇帝在一起,他才不配。” 叶舒张了张口,不知该如何解释。 “罢了。”萧焕道,“既然你不愿意走,我不强求。” 他停顿片刻,又煞有其事道:“不过你可得想好了,过了今日就没这么好的机会了。那狗皇帝这么变态,他不会放过你的,你别被感情冲昏了头脑。” “……”叶舒无奈地笑了笑,认真道,“我不走,不会后悔。” “好吧……”萧焕的神情看上去有些不甘心,不过也没再说什么,“那我先回府了,趁我爹不备偷溜出来,再不回去会被他发现的。” 他朝叶舒拱手行礼:“多保重。” 叶舒:“保重。” 萧焕的背影很快消失在夜幕当中,叶舒转身,正欲沿来时路回返,却见一道身影从不远处的宫墙拐角走出来。 是晋望。 来人还是先前的打扮,不过眼神清明,毫无醉意。他遥遥看向叶舒,嘴角扬起一道叶舒十分熟悉的、似笑非笑的弧度。 叶舒:“……” 他现在后悔还来得及吗? _分节阅读_156 作者有话要说:晋望:来不及了。 第45章 气氛一时陷入诡异的沉寂。 半晌,叶舒才迟疑地开口:“你……你来多久了?” ……又听了多少? 晋望笑意稍敛:“不久。” 他顿了顿,又道:“不过是随你而来。” “……” 那就是全听见了。 叶舒感觉一股寒意从脊背直往上涌,冷得他浑身战栗。 今晚晋望是装醉,至于为什么,大约是又想试探他会不会跟萧焕走。他之前的担忧没有错,这人果然已经看出他与萧焕之间有问题。 晋望一步步走上前来,伸出手想拉叶舒,后者却像是受惊般往后退了半步。 他的手只在空中悬停一刻,便轻而易举将叶舒拉过来。 “冷吗?”晋望握住他的手,“手心都是汗,怕孤生气?” 叶舒唇色发白,微微抿起。 晋望用一只手将叶舒揽进怀里,掌心一下一下轻抚他的背:“孤不生气,你别怕。” 晋望抵着叶舒冰冷的额头,眸色温和,轻轻笑了下:“小傻子,你愿意为了孤留下,孤开心还来不及,又怎么会生气?” 叶舒眼神有些仓惶:“我……” “先回吧,外面太冷了。”晋望道。 他唤人抬来御辇,扶着叶舒上辇。 叶舒还没从方才的惊吓中清醒过来,神情恍惚,直到进了屋,晋望伸手过来要将他身上的狐裘脱去,他才醒过神来。 他被晋望带回了养心殿。 晋望将他的狐裘放到一边,含笑道:“方才问你愿不愿意回养心殿,你可没有反对,现在不许反悔。” 内侍送上祛寒姜汤,晋望接过来,舀起一勺想喂叶舒,被后者躲开:“我、我自己来。” 晋望没有反对。 他挥退殿内的宫人,二人并肩在小榻边坐下。 叶舒捧着姜汤小口小口地喝着,偏头看向晋望。 晋望神色依旧看不出什么,但周身那种令人喘不过气的压迫感已经消失,似乎真的没有生气。 反而……还有一点开心? 叶舒问:“如果我刚才真与萧焕走了,你会杀我吗?” 晋望动作一顿,道:“不会。” “那你会把我关起来吗?” 晋望将汤碗放到一边,若有所思片刻,摇摇头:“不知道。” “今夜孤一直在想,如果你真要离开,孤到底要不要将你留下。”晋望敛下眼,神情微微黯下,“留人容易,留人心却难。你的心不在孤这里,就算这次留下,以后也总会找到机会离开。” “所以……孤今日是一个人去哪里的。” 他去那里,只是想要个答案。 _分节阅读_157 叶舒明白了他的意思,嗓音忽然变得有些干涩:“你……你怎么这样呢,如果我今天真的走了……” “那孤便再将你追回来。”晋望笑了笑,抚摸着叶舒的头发,“萧焕觉得将你带去封地便万事大吉,他太小看孤了。” “孤想要的,从来不会轻易放弃。” 晋望注视着叶舒的眼睛,认真道:“这也是你教给我的。” 叶舒眼眶酸涩,低下头:“……不是我。” 晋望问:“你说什么?” “我说,不是我。”叶舒不敢看他,话音轻却清晰,“晋望,我今天对萧焕说的不是假话,我不是你认识的叶舒,我……我一直在骗你。” 晋望搭在叶舒身后的手动作一滞,随后缓缓收了回去。 叶舒无法遏制自己双手颤抖,他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声音平稳。 可是做不到,他甚至连最基本的表述都不再清晰。 叶舒语无伦次,他磕磕绊绊地将穿越,原著,自己的真实身份,以及自己曾撒过的谎,全部说了出来。 说到后面,叶舒的声音抖得越来越厉害:“……就是这样,我不是你认识的那个叶舒,我不知道真正的叶舒去了哪里,我……我不值得你对我这么好。” 殿内好一阵时间寂静无声。 叶舒不敢转头看身边人的表情,可他能感觉到,后者的视线一直落在他身上。 时间在沉默中变得十分漫长,叶舒像被放在火慢慢炙烤着,煎熬着,几乎要被这种感觉给逼疯。 “都说完了?”晋望忽然问。 叶舒缓慢地点了点头。 晋望叹了口气,靠过来朝叶舒张开手臂,像是想要抱他。 叶舒条件反射地站起来,躲开了他的怀抱。 晋望抬眼,语调不辨喜怒:“怎么,不让抱了?” “我……”叶舒仓惶对上了晋望的视线,可后者眼底并无愠色。 晋望舒展身体,坐在小榻上,悠悠道:“先前是不是说过,坦白之后任由我处置?” 叶舒点头:“……嗯。” “那还不过来?” 叶舒摸不清他的想法,迟疑地往前挪了半步,又挪了半步,直接被晋望拉进怀里。 晋望让叶舒坐在他腿上,从身后紧紧把人拥住,脑袋枕在对方肩头。 “先前那段日子,委屈你了。”晋望忽然轻轻道。 叶舒一怔。 “你来到这个陌生的世界,举目无亲,就连性命都受到威胁,很害怕吧?” 叶舒眼眶忽然红了。 晋望轻声道:“你明明什么也没做,却要为那些没做过的事情负责,被那样欺负。抱歉,委屈你了。” 这是晋望第二次对他道歉。 可是为什么? 做了错事的人不是他吗,为什么这个人要道歉? 叶舒脑中一片混乱,他怔怔看着晋望,直到后者怜惜地用指腹在叶舒颊边拂过:“别哭,阿舒,孤在这里,别哭了。” 他……哭了吗? 叶舒还不及细想,温热的触感从眼睑处传来。 晋望吻去了他的眼泪。 _分节阅读_158 叶舒哭得更加厉害。 他偏头躲开晋望的亲吻,也不说话,眼泪无声无息,珠串似的往下掉。 晋望拿他没办法,不敢再碰他,只一下一下抚摸着他的脊背。 这安抚很有效,叶舒颤抖的身体慢慢软下来。 晋望抱着他走向里屋,又唤人取来热水,自己拧干丝帕要帮他擦脸。 叶舒偏头想躲,晋望道:“别乱动,都哭成花猫了,擦擦。” 叶舒抿了抿唇,不再躲闪。 晋望帮他拭去脸上的泪痕,又重新取来温热的帕子覆在叶舒双眼上,把人搂紧怀里。 “你真不能再哭了。”晋望叹了口气,“再哭下去,冯太医又要责怪孤不疼你,害你怀着孩子整日动气。” 叶舒轻轻抽气,小声问:“你……你为什么……” 为什么一点也不惊讶。 晋望对原主的感情不言而喻,得知他冒名顶替,应该十分生气才是。可他非但不恼,还向他道歉,这样安慰他。 除非…… 叶舒推开晋望的手,抬起一双通红的眼睛,问:“你是不是……早就猜到了?” 晋望沉默片刻:“孤猜不到你的身份,但大致知晓,你的身份有问题。” “为什么?” 晋望道:“萧焕进宫那日,我告诉你,我们曾去南方治理水患,途径护国公封地,你提议我与他结交,记得吗?” 叶舒没有回答,晋望继续道:“的确是你提议我与他结交,但地点不对。我们从未去过封地,我与护国公结识,是在他数年前进京为先帝贺寿时。” 叶舒恍然大悟。 难怪萧焕一直说,他曾想带叶舒离开京都,而非让他留在封地。 他们根本不是在封地相识。 晋望从那时起,就知道他不是真正的叶舒。 又或者在更早的时候,他心中就已经有所怀疑。 叶舒手指蜷紧,继续问:“那你为什么……为什么还对我这么好,我明明不是……” 他的声音里还带着哭腔,听着很是委屈。 叶舒清楚自己现在不应该这样,是他先欺骗了晋望的感情,不管有什么隐情,骗人就是不对的。 他应该好好向晋望道歉,对他说明真相,而不是矫情地哭哭啼啼,反而让别人来安慰他。 可他忍不住。 晋望对他越好,他就越忍不住。 叶舒睫羽微颤,盈着水珠,欲落不落。 晋望将他的头抬起来,看入那双通红的眼中:“阿舒,我们相识十余年了。” “十余年的朝夕相处,互相扶持,你觉得还不足以令孤了解你吗?” 叶舒不明白:“你说什……” “我说,我不相信你是假的。”晋望一字一句认真道,“我不相信你被人顶替,不相信你与过去那人是两个人。” “你就是我认识的叶舒,不是别人。” 叶舒连掉眼泪都忘了。 感情他说这么多,这人以为他在撒谎? 这人脑子是怎么长的??? _分节阅读_159 他坐起身,急道:“我真没骗你,我不可能……” “别急,孤不是不相信你说的话。”晋望打断他,耐着性子问,“你说你幼年时期记忆曾有缺失?” “……是。” 晋望又问:“你说你在很小的时候,双腿残疾,却有一天忽然康复。” “……嗯。” 晋望轻轻笑了起来:“你看,你已经告诉我答案了。” 叶舒还是不明白。 “你今日若不提起此事,孤险些忘记了。”晋望将手放在叶舒的双腿上,轻轻道,“孤与阿舒刚结识时,他双腿并不灵便,不是不能使用,而是不会。” “他那时已经七八岁的年纪,可表现得却像个刚刚学步的孩子。” “他说,他幼时双腿残疾,前不久才刚治好。” “后来孤与他离开冷宫,恢复皇子身份,曾让太医替他检查。”晋望看着叶舒,认真道,“他的腿很健康,并没有曾经患疾的痕迹。” 叶舒愣住了。 他刚才哭得太凶了,现在脑子一团混乱,似乎已经丧失思考能力。叶舒呆愣许久,恍惚道:“原主也曾经残疾?所以我是因为和他很像才会穿到这里吗?那……那也挺巧的。” “……” 晋望的眼神顿时变得一言难尽。 “你怎么回事,该聪明的时候不聪明,不该聪明的时候鬼点子一个接一个。”晋望颇为无奈,轻轻在叶舒侧脸捏了一下,“我们明明可以有另一种猜测。” “有没有可能……你就是他。” 作者有话要说:叶舒:超纲。 第46章 叶舒呆呆地望着晋望,似乎没有明白晋望为什么会这样说。 他从没有这样想过。 叶舒清晰地记得自己在现代社会的身份,那些记忆,经历,知识,都不是假的。 他怎么可能是原主? “不可能的。”叶舒摇摇头,“这不合常理。” “常理?”晋望像是听见了什么极其好笑的事,“你方才对我说了这么多,什么异世界,穿越,还说我只是个书中人物,有哪一桩是合乎常理的?” 晋望自己也没想到,他竟会这么轻易地相信,并接受了从叶舒那些匪夷所思的故事。 真当答案揭晓的时候,晋望更多是一种恍然大悟的感觉。叶舒今晚的话,解答了他这些日子的许多疑惑。 从这段时间与叶舒的相处,再到郁衍的出现,谜团越来越多,却越来越让晋望坚信一件事。 那就是,叶舒绝不可能刺杀他。 以此为基础,他不得不再次想起最初的猜测。 那三年间,叶舒身上或许发生了什么变故。而且,这变故或许并不是什么难言之隐那么简单。 因此他才会用萧焕的事试探叶舒。 果不其然,叶舒并不知道当初的事情。 在坚定了叶舒并没有变之后,事情便只有一个结论。无论那三年间有什么变故,无论叶舒还有什么事没有告诉他,都不会影响这个答案。 ——叶舒记忆有损。 这就是晋望这些时日调查、试探、思索后得出的答案。 _分节阅读_160 直到今天,叶舒将一切的谜底揭开,那中间缺失的一环才终于得以补上。 晋望将自己所有的推论告知叶舒,轻轻道:“你既然现在能来到这里,为何过去不能?既然一切都不明了,为何我们不能猜测,你幼年时记忆缺失的那段时间,其实就是来了这里?” “当初的你表现得对这个世界十分陌生,但却对未来会发生的事情料事如神,若非提前知晓结果,又如何做到?” “我……”叶舒睫羽微动,声音微弱下去,“我不知道。” 他也曾怀疑原主是否与他一样,也是从另一个世界进入这里的人。可那毕竟只是个猜测,无法考证。 “唯有一点,孤至今无法自圆其说。”晋望继续道,“你为何要背叛。” 叶舒道:“那不是原主为了给自己家族复仇么?” “复仇?”晋望轻笑道,“你当初只是叶家一名私生子,是婢女之子,你出生到离开叶府,没有受过叶家一点恩惠与照顾。你觉得孤会相信复仇一说?” 叶舒也觉得这说法立不住,小声嘟囔道:“他是怎么想的,我怎么会知道。” 晋望也沉默下来。 的确,这是整件事情中,唯一的缺失之处。 “或许事情并没有那么复杂。”晋望忽然道,“你方才说我们现在身处的开端,便是叶相密谋叛乱,被孤处死。想要达成这个开端,你的背叛是最重要的一环。” “你的意思是说……” 晋望道:“孤是想说,这背叛有没有可能是被安排好的,那三年你的意识其实身不由己?” 叶舒没有回答,殿内长久的沉寂下来。 晋望的猜测十分大胆,却并非没有道理。 如果那三年间,身为左相的叶舒不得不遵循原本的剧情,做出一些事情,那他行为反常,习惯反常,甚至性情大变,便都有了解答。 “可是……”叶舒眼眸垂下,“这些只是你的猜测,根本没有依据。” “不错,这些事并没有任何依据,也无从探寻。”晋望叹息一声,俯身把人抱进怀里,“可是阿舒,这世间的奥秘本就难以探寻,别当局者迷。” 晋望抚摸着叶舒的头发,轻轻道:“对孤来说,你身上背负着什么秘密,这些事情的真相是什么,其实并没有那么紧要。无论你遇到过什么事,现在你在我身边,这样便足够了。” “可万一我不是……” 晋望眸色微敛:“你再这样,孤真的要生气了。” 叶舒连忙闭了嘴。 “你这人,非得要孤这样与你说话,才肯乖乖听话。”晋望手顺着叶舒脊背下滑,暗示地捏了捏,“别忘了,你趁孤醉酒,私自去见别的男人,孤可还没找你算账。” 叶舒:“可萧焕是坤君……” “可他喜欢你。”晋望打断道,“那混账东西,几年前就想抢走你,现在成了坤君竟还贼心不死。孤就该封他个官职,叫他去边疆守卫去。” 叶舒抬起头:“让坤君上沙场,你也太过分了吧?” 晋望平静地回望他。 叶舒立即怂了:“萧焕自幼在军营长大,梦想从军,这……这样也挺好的。” 晋望笑了起来,手掌在叶舒腰后轻轻抚摸:“好,那他的惩罚便先定下了,你的呢?” “我……我也要被罚吗?” 晋望睨他:“刚才是谁哭哭啼啼说任由孤处置的?” “……” 他说过这话吗? 叶舒眉宇低垂,配上还有些红肿的眼眶,看上格外可怜:“陛下想如何处置我?” 晋望不答。 他的手掌徐徐从对方身上抚摸下去,来到微微隆起的小腹。 叶舒紧张得抓紧了身下的薄被。 _分节阅读_161 “有这小家伙在,倒是不太方便。”晋望隔着单薄的衣物,在小腹上摸了摸,颇有些不甘心道,“先欠着吧。等孩子出生之后,再来履行今日的惩处。” 叶舒“唔”了一声,还想再说什么,却被窗外的骚动打断。 宫人喧闹声从宫闱外传来。 晋望将叶舒拉起来:“子时将至,大家准备迎新年了。” 叶舒看向窗外,万重宫阙悬挂灯笼,将整座皇城映得灯火辉煌。 “这里看不清,孤带你换个地方。”晋望取过狐裘搭在叶舒身上,将人打横抱起。 他出了殿门,叶舒还来不及问他想去哪里,便感觉自己忽然腾空而起。 晋望足尖轻点,轻巧跃上了屋顶。 他将叶舒稳稳当当放在屋檐上。 视野顿时变得开阔起来。 叶舒抬眼望去,几名宫女在雪地里嬉笑打闹,更远处,几名小太监围在烟火旁,正在准备点火。 天边,一盏盏孔明灯飘摇在夜空中,与夜幕上的繁星交相辉映。 叶舒还是第一次,这样静下心来欣赏这个世界的风貌。 这是头一次,他真切地感受到,这里并不仅仅是书中世界。对很多人而言,这里就是他们生活的现实,他们都是真实存在,有血有肉的人。 自然也包括……他身边这个人。 晋望并没有什么心思欣赏风景。他仔仔细细将叶舒身上狐裘裹紧,一手紧紧揽着他的腰,像是怕他不小心摔下去。 叶舒偏头看过去。 晋望今夜的反应令他始料未及。 他从未想过,这人心中竟然会是这样的想法。 这位年轻的帝王好像天生就是如此,他对自己认定的事,向来是那样笃定,霸道,不讲道理。 可正因为这样,才让他显得那么……耀眼。 叶舒怔怔地看着他,忽然开口:“晋望——” 忽然,远方传来轰鸣响声,打断了叶舒的话。随后,一道道烟火从层层宫闱间升起,在黑暗的夜幕中绽放开。 新年到了。 晋望回过头来,那双俊美的眼中带着笑意,嘴唇轻启,声音却被尽数淹没在嘈杂的烟火声中。 “你在说什……”叶舒想要询问,晋望忽然低下头,吻在他嘴唇上。 这个吻浅而漫长,直到烟火声停歇,晋望才放开他。 “方才在芳轩楼便想这么做了。”晋望抵着他的额头,笑声道,“但那时不敢占你便宜,怕你一生气就远走高飞了。” 叶舒被他吻得呼吸不顺,脸颊微微红了:“你现在就不怕了?” “怕。”晋望注视着他的眼睛,“所以你会走吗?” 叶舒:“我不知唔——” 晋望不由分说吻了上来。 他将叶舒压在檐角的龙首上,比先前更加用力地亲吻。 “想清楚再回答。”晋望退出去半寸,眼底泛起戏谑的笑,“你会走吗?” 叶舒嘴唇紧抿,二人之间的距离近得几乎恶意,只要叶舒一开口就能碰到对方的嘴唇。 “……放我下去。”叶舒道。 晋望不依不挠:“先回答,否则不放。” “……”叶舒还是不答,道,“快让我下去!” _分节阅读_162 晋望无可奈何地笑了笑,但到底不敢让他在屋顶坐太久。他搂住叶舒纵身一跃,跳下屋檐,将人抱回屋内。 夜色渐深,皇城内渐渐安静下来,养心殿内的灯火也已经熄灭。 叶舒靠在晋望怀里,眼眸微阖。 黑暗中,晋望问:“在想什么?” 叶舒没有睁眼,低声道:“在想你为什么敢这么确定自己的想法。” “身为帝王,不是该小心谨慎么?我先前编了这么多理由,你没有一个相信。”他轻轻叹了口气,“可我今晚说了个多么荒诞的故事,你为什么不认为我又在骗你?” “你今晚说的事情的确匪夷所思,这席话无论你告诉任何人,恐怕都会被人一笑置之。” “可你信了。” “对,我信了。” 晋望声音很轻:“孤愿意相信你。” 叶舒:“为什么?” “答案你心里明白的。”晋望道,“因为我爱你。” 叶舒指尖轻轻颤了颤。 因为我爱你,所以我愿意相信你所说的一切,哪怕这份相信看上去是那么一厢情愿。 晋望的嗓音在黑暗里低沉而清晰:“曾经有一段时间,我不知道该如何面对你。你于我有困境相助的旧恩,有一路相伴的情谊,可也有……欺瞒背叛的怨恨。” “在猎场附近那片树林,你分化那天夜里,我曾无数次想杀了你。” “可是啊,你那会儿那么脆弱,又那样毫无保留地相信我、依赖我。那时的你,像极了我记忆中该有的模样。” “……我下不了手。” “错过了那一次机会,后面就更不会下得了手。”晋望轻嘲一笑,“只可惜,这么简单的道理,我竟然现在才明白。” 晋望问:“阿舒,你是不是还需要一些时间,来把事情想清楚?” “我……我只是担心。”叶舒低声道,“万一,我是说万一,我并不是……你认识的那个人,反倒因为我的关系,让你心中的那个人永远不能回来,那、那对你多不公平……” 晋望打断道:“你当真只是在担心这个?” 叶舒一怔。 晋望叹息一声,翻身将叶舒压进床榻里。 殿内昏暗,唯有些许月光缓缓流淌,将二人的身影包裹其中。 二人眼底倒映着彼此的模样,半晌,晋望道:“一直都是你在问,孤也有个问题,想要问你。” 这姿势令叶舒无从躲避,他勉强偏过头:“你……你说。” 晋望问:“你方才为什么不跟萧焕走?” 叶舒愣住了。 “你方才若是走了,孤永远不会知道真相,你可以在这个世界的另一处地方,自由自在地活下来。”晋望目光灼灼,“你为何不走?” 叶舒抿了抿唇:“因……因为我觉得,我占了别人的身体,欺骗你这么久,我不能……不能就这样离开。” 晋望问:“就这么简单?” 叶舒被他看得莫名有些心虚:“就……就这么简单。” “那现在呢,你已经将事情解释清楚,孤也并不责怪你,你还想走吗?” 叶舒沉默下来。 晋望定定注视他半晌,忽然放开他。 他毫不留恋地起身,背对着叶舒的方向,声音轻而冰冷:“不是玩笑,也没有迫挟,叶舒,孤最后问你一次,你想离开京都吗?” 叶舒望着他的背影,张了张口,却说不出一句话。 _分节阅读_163 “你若想,孤现在便下旨,准你离开京都,不会过问你的去处,此生也不会再去打扰你。”晋望道,“君无戏言,孤说到做到。” 他语调放得很轻,却平白带上几分帝王的威严。 殿内的气氛骤然降至冰点。 叶舒坐在床头,双腿慢慢蜷起:“我……” 晋望冷声道:“叶舒,告诉孤你的决定。” 叶舒身体轻轻颤了下。 “我不知道……”叶舒眼眶微微红了,小声重复,“我不知道……” 晋望无声地舒了口气。 “说一句你不想离开,有这么难吗?”晋望回到床边,将那具颤抖的身躯抱入怀中,“抱歉,孤以后自己会有足够耐心,但……孤现在不想再等了。” 这是他今晚第三次道歉,叶舒抬起头,一双眼睛小兔子似的,水润通红。 “你不想走,与那些所谓的身份、秘密没有关系。”晋望认真地注视着他,“你不肯接受孤今夜提出的猜测,并非担心万一猜错,孤无法接受。” “……是你自己无法接受那个结果。” “阿舒,孤不知道你在那个世界都经历过什么,让你变得这样小心翼翼,不敢轻易将情感交付。” 晋望摩挲着叶舒苍白的脸,声音温和:“你害怕得到又失去,所以宁可不去相信,不愿相信。” 叶舒嘴唇轻颤:“我……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好,那我们说说别的。”晋望道,“你喜欢与孤在一起吗?” 叶舒睫羽微动。 晋望倾身上前,把人搂进怀里:“你喜欢孤这样抱你吗?” 叶舒还是不回答。 晋望更靠近了些,在叶舒眼睑上落下一吻。 细密的亲吻从眼尾,侧脸,鼻梁,一直到唇角,晋望抬起头:“喜欢孤吻你吗?” 叶舒的呼吸变得急促起来。 晋望表现得十分耐心,他把人压回床榻里,一点一点亲吻、安抚。他的动作像是带着某种魔力,蛊惑般让人渐渐丢盔弃甲,沉入温柔的深渊。 晋望抬起头,轻轻笑起来:“你看,你是喜欢的。” 他顿了下,又道:“别跟孤提什么坤君体质,没有任何一本书上会这样写。你这些天读了这么多,还没明白吗?” “想与人时时刻刻在一起,渴望拥抱与亲吻,这不是体质作祟,是这里。”晋望按了按他的心口,“感觉到了吗?” 叶舒心跳快节奏地跳动着,几乎要破胸而出。 晋望认真注视着叶舒,抬手在他鬓发间摩挲一下。 半晌,他轻声道:“叶舒,你爱上我了。” 作者有话要说:晋望:最终还是要孤carry全场。 第47章 晋望的眼神炽烈,唇角弯起的弧度恰到好处。 哪怕到了这种时候,他身上仍然有种掌控全局的从容与魄力,那是与生俱来,常年身居高位,才会形成的气度。 叶舒像是被人剥夺了语言能力,他嘴唇轻轻发颤,一句话也说不出。 他不知该怎么回答。 面对晋望的质问,他无法否认,甚至连撒谎的勇气都没有。 _分节阅读_164 叶舒此生恐怕再也不会有比今天更狼狈的时刻,或许是因为他在某些事情上真的迟钝得过分,又或许是因为,他从来不敢、也不愿思索这些。 他原本不属于这个世界,他甚至还利用了不属于自己的感情,利用了眼前这个人。 他是最没有资格考虑这些的人。 叶舒对这个世界始终有种近乎逃避的心理。只要他不留恋这个世界的任何人与事,只将这里当做书中世界,他便可以为了生存去做任何事。 他可以用无数谎言欺瞒,也可以随时抽身。 而一旦他开始沉溺于其中,一切就会变得不一样。 所以他在心里一次次告诉自己,不要在乎,不要当真,这里发生的所有事都是假的。 直到今天,晋望将他所有不愿想、不敢想的心思,赤裸裸地展现在他面前。 “今晚若不是你将事情说了出来,孤原本想再等等的。”晋望在叶舒侧脸掐了一下,轻笑,“没见过你这样的,孤堂堂一个九五之尊,你把孤当成什么了?纾解之用?” “当、当然不是!”叶舒抿了抿唇,“我……” 他声音干涩,欲言又止。 晋望不再逼他,他稍直起身,静静等待着。 叶舒深吸一口气,缓缓道:“我想……想再考虑几天。” 晋望眼眸微动,叶舒连忙道:“几天就好,我会给你答案的。今晚事情太多了,我……我现在很乱,我都不知道……” “没关系。”晋望安抚地揉了揉叶舒的头发,“想不清就明日再想,你想要多少时间都好。阿舒,没关系,别逼自己。” 叶舒眼眶有些发热,掩饰地低下头,把头埋进晋望怀里:“……你干嘛忽然对我这么好。” 晋望一愣。 叶舒声音发闷:“你像先前那样不好吗,你现在这样,我……” 叶舒抓紧他的衣袖,声音微微哽咽。 “不对你好点,你又该骂我了。”晋望轻轻抚摸他的头发,“而且,要是不这样,你又跑了怎么办?” 晋望扯过被子将怀里的人裹紧,覆在他耳边低声道:“先前是骗你的,其实我今晚很担心。” “护国公的封地距京都有千里之遥,且不说这一路颠簸,你这身体受不受得住。要是你真去了那里,我该如何才能再见你一面。”晋望叹息一声,“孤的小皇妃天天想着往外逃,孤不得表现好点,多花些心思将你留下么?” “……狗皇帝。”叶舒小声道,“就知道你没安好心。” 晋望笑起来。 “好了,该休息了。”说着,他手掌下移,在微微隆起的小腹上摸了一下,“就算你不累,孩子也该累了。” 叶舒眨眨眼。 是哦,太医还特意吩咐过,现在是孩子长得最快的时候,他必须要早睡,养足精神。 ……险些把这小崽子给忘了。 叶舒乖乖躺好,闭上平稳下来。 月色清冷,殿内静得只剩下二人平稳的呼吸,过了许久,叶舒悄悄睁开眼。 ……睡不着。 发生了这么多事,他能睡着才有鬼。 叶舒抬眼看去,他身边这人倒是安安静静地阖着眼眸,呼吸平顺而安稳。 借着月色,叶舒能清晰看见对方修长纤细的睫羽,小扇子似的在脸上洒下一小片阴影。 无论现实还是书中,晋望都是他见过最好看的人。 偏偏这个人还对他那么好。 真是太犯规了。 叶舒垂下眼眸,低声道:“你再这样,哪怕我不是原主,我都——” _分节阅读_165 “嘶……”叶舒忽然倒吸一口凉气。 小崽子在他肚子里踢了一脚。 被吵了一晚上,小狗崽子终于忍无可忍,开始发脾气了。 叶舒蹙眉捂着肚子,忍过那阵不适,恼道:“小混蛋,信不信我不要你了?” “……” 许是被他从梦中惊扰,晋望把叶舒搂进怀里,一只手顺势落到他小腹上,轻轻摸了摸。受到自家父亲的安抚,小崽子渐渐安静下来,不再闹腾。 “快睡。”晋望没有睁眼,声音放得很轻,“别闹了。” 这句安抚不知是在对叶舒说,还是在对小崽子说,不过叶舒倒很是受用。 他额头抵在晋望怀中,躁动不安的心绪忽然就平静下来。 叶舒闭上眼,仍由意识陷入沉睡。 接下来几日,二人心照不宣,都没有再提起这件事。 除夕夜后,有三日休沐。 休沐的最后一日,叶舒提出想要出宫。 “回叶府?”提起这事时,二人正在用午膳。晋望眼眸微动,“怎么想起去那里?” 叶舒道:“我、我就是想……想去看看之前住的地方,说不定能有什么线索。” 晋望并不惊讶。 应该说,自从叶舒与他坦诚后,他便预料到此人会有这样的想法。 叶舒脑中没有那段记忆,很难说服自己接受与原主的关系。 他想借由故地重游,找到些佐证。 晋望思索片刻,又有几分迟疑。 叶舒紧张:“不行么?” “也不是不行,只是……”晋望叹息一声,摇摇头,“罢了,你若想去,孤便陪你去一趟吧。” 二人换了民间着装,乘马车出了皇城,很快来到叶府后门。 晋望随手撕开门上的封条,用力一推,许久没有打开过的木门吱呀一声,扬起一阵灰尘。 尘土散去,叶舒看清了里面的光景。 上次来这里的时候,他们只到了后门外的窄巷,并没有进府。 叶舒并不知道府中现在是什么景象。 直到今天。 叶府中已经看不出昔日的辉煌,庭院里,原本种植花草的田垦被整个翻出,就连蓄水的莲池都已经干涸,稀稀拉拉落着尚未完全消融的积雪,看上去颇为萧索。 府中每间屋子都房门大开着,一眼望去,里面空空荡荡,什么也没有。 叶舒:“……” 晋望轻咳一声,道:“这里被禁军前后抄了三次,应该……不剩什么东西了。” “看……看得出来。”叶舒声音艰涩。 晋望的禁军……业务能力还挺好。 这破地方,恐怕一枚铜板都搜不出来。 晋望道:“抄出的东西还存放在大理寺,你若想看,我带你去。” 叶舒摇摇头:“不用了。” 那些东西肯定已经被晋望查过很多遍,如果有线索,早该被晋望找到。 _分节阅读_166 叶舒道:“我们随意逛逛吧。” 叶府并不算太大,加上如今已被抄家搬空,叶舒与晋望很快将叶府上下翻了个遍。 ……什么也没发现。 一个时辰后,叶舒坐在干涸的莲池旁,望着远处萧瑟的庭院。 其实想从这里找到线索倒是其次,他只是觉得,如果他与原主当真存在某种联系,他重新来到这里,应该发现些什么。 哪怕只是对这里的似曾相识。 里都是这样写的。 可事实是,什么也没有。 ……被骗了。 叶舒趴在莲池边的护栏上,重重叹了口气。 “想不起来慢慢想,别着急。”晋望从他身后覆上来,把人拥住,“我一会儿先吩咐人将你的东西送一批回养心殿,慢慢找,总能找到线索。” 叶舒偏过头,恰好看见对方俊美的侧脸。 午后破天荒地出了太阳,阳光温暖而和煦,照得人从四肢到心口都暖融融的。 叶舒看得有些失神,移开视线:“怎么这么信任我啊,不怕我是在跟你做戏,其实只是为了取回被你搜剿的那些东西?里面可是有不少书信机密呢。” “你想要,直接找我便是,不需要这么麻烦。”晋望道,“说了要信任你的,若这样都不放心,你又该如何放心留在我身边?” 叶舒语塞。 雪后初晴的天气总能让人心情平静,微风拂过萧瑟的院子,吹过杂草积雪,二人的发丝在风中纠缠。 叶舒注视着晋望的侧脸,半晌,他敛下眼眸,叹息般开口:“你这样不行啊……” 晋望:“怎么?” “你这样会让我……” 会让他不想再考虑原主的事,会让他想要私自一次。 叶舒摇摇头,从晋望怀中挣脱出来:“没事,我们走吧,这里没什么可看的了。” 晋望问:“不再找找?” “不用,回去看看搜出来的物件吧。”他拢好衣襟,朝前走去,“不知道原主在想什么,好歹住了三年,干净得什么也没有,通敌证据倒是一查一个准——” 他说到这里,话音戛然而止。 不对。 这间庭院是原主当丞相后,晋望派人建成,赐给他的。 原主在这里只住了三年时间。 而这三年,恰好是原主变得行径古怪的时间。 如果真像晋望猜测的那样,那三年原主的意识不受控制,那住在这里的人,本质也并不是原主。 他该找的地方不是这里。 第48章 如果想寻一个对原主至关重要、留下过深刻记忆的地方,那不该是丞相府,而是……冷宫。 从原主与晋望相识,再到晋望登基,中间足有十年的时间。 在晋望幼年时,他的母妃曾经荣宠一时。不过帝王无情,晋望母妃很快因遭人陷害失宠,被贬至冷宫,直到病重去世。 只留下原主与晋望相依为命。 _分节阅读_167 他们在冷宫足足住了五年,也谋划等待了五年,才终于找到机会恢复晋望皇子的身份,离开冷宫。 “怎么从方才开始就心神不宁,在想什么?”晋望牵着叶舒慢慢走在叶府后院的小径上,温声问。 叶舒恍然回神,抬头便对上了晋望那双俊美的眼眸。 他张了张口,却忽然顿住了。 在那一瞬间,他竟然有些不想把自己的结论告诉晋望。 那是一种类似近乡情怯的感觉,提出来这里调查真相的是他,害怕查出真相的也是他。 晋望也停下脚步,抬手将他鬓边散落的发丝拂到耳后:“是因为没查到线索,心情不好?” 叶舒敛下眼眸:“我……” “慢慢来,不必心急。”晋望道,“孤不是说过么,你不需要这么快给孤答案。” 他牵着叶舒继续往前走。 晋望道:“孤打算过段时间,找机会将此处重新修缮一遍。” “为何?” “总要给你在宫外留个家。”晋望笑了下,“万一哪天孤又惹你不开心,来这里,总比到处乱跑的好。” 叶舒心口一动,扭头道:“那可不一定,我还能去找小长垣,听说他的铺子已经开起来了,生意还不错呢。” 晋望眉宇微微蹙起。 叶舒还想往前走,却被晋望钳住手腕,轻巧一拉便拉进怀里。 “是最近孤对你太好了?”晋望半推半搂,将叶舒抵在路边一棵树下,威胁般眯起眼睛道,“敢在孤面前提别的乾君,胆子不小。” 叶舒这几日被晋望惯得越发大胆,并不怎么怕他:“是啊,我还能去淮南找萧焕,去大燕找郁衍,去唔——” 晋望吻住了那张无法无天的嘴。 半晌,他退开些许,在叶舒下唇咬了一口:“还想去哪儿?” 叶舒嘴唇殷红,吃痛道:“你是狗吗?” “被你骂了这么多次,孤不得兑现一回?”晋望赌气似的在叶舒唇边舔舐,“你哪儿也不许去。” “我还能去哪儿啊?”叶舒苦笑不得,“京都城内,有哪里是您查不到的吗?至于离开京都,有这小崽子在,我连一个时辰的马车都坚持不下来,如何去那些地方?” 晋望注视着叶舒的眼睛,点头:“嗯,我都明白。” “那你还——” “就想听你说一遍。”晋望眸中闪过一丝狡黠的笑,“说你只能留在我身边。” “……”叶舒别开视线,“幼稚。” 晋望诧异:“耳朵红了?” “没有!” 晋望煞有其事:“脸也红了。” “晋望!” 晋望 噗嗤一声笑起来。 叶舒这下是真不好意思了,一把推开晋望就想走。 晋望笑着去拉他:“哎,你等——” 话音戛然而止。 空气中传来利刃破空之响。 晋望飞快抱紧叶舒转身,一支短箭穿过积雪的枝杈,紧贴着二人身侧划过,深深没入树干。 _分节阅读_168 有刺客。 “没事吧?”庭院内寂静无声,刺客隐在暗处,晋望却第一时间低头看向叶舒,“别怕,有我在。” 叶舒脸色苍白,点了点头。 长麓国君自然不会独自一人外出,但刺客显然也是有备而来。无数短箭朝二人所在射来,几名贴身近卫不知从何处跃下,将短箭一一挡去。 一名侍卫屈膝跪地:“陛下,刺客来者甚多,还请入屋中暂避。” 晋望:“好。” 几名近卫护送二人快速朝最近一间屋舍退去。 前方箭雨未停,因此没有人看见,房屋侧边的树梢暗处,一枚泛着冷光的箭矢,悄然对准了他们所在的方向。 箭矢前方,正是叶舒毫不设防的背心。 就在二人进门前的一瞬间,短箭破空而来! 下一瞬,晋望侧身挡在叶舒身后。 鲜血喷溅而出,洒落在叶舒雪白的狐裘上。 “陛下!” 周遭脚步声叫喊声乱成一片,射箭那名刺客很快被人拿下,更多人围上前来,拥着晋望往屋内走。可晋望的手还紧紧牵着叶舒,叶舒踉跄一下,同样被人扶着进了屋。 这是间位于后院的小柴房,里面东西早被搬得一干二净,连个坐处也没有。 晋望席地而坐,染血的箭头穿过他的肩胛,鲜血在面前地面上汇成一滩。 国君身边所有近卫都训练有素,几人飞快替他点了穴道止血。晋望只是偏过头,始终牵着叶舒的那只手抬起来,蒙住他的眼睛:“别看。” 他晕血,再看该难受了。 可叶舒却牵过他的手,紧紧握进掌心。 叶舒的双手比晋望还要冷。 他忽然想起来,这场变故在书中也有。 新年伊始,朝中有一党通敌势力终于按捺不住,派出刺客刺杀国君。 可书里晋望根本没有受伤。 都怪他。 如果不是他畏首畏尾,胡思乱想,非要来这里寻找什么所谓的真相。如果不是他不会武功,只会拖后腿。 如果不是为了保护他…… “别哭啊。”晋望反手握住他的手,“孤没事,一点事也没有。” 他的安慰没有半分说服力,他这箭伤距离要害很近,近卫甚至不敢轻易替他拔箭。要不是晋望有点武艺底子在,恐怕早就晕厥过去。 要是再偏点…… “……怎么越哭越厉害,小哭包。”晋望脸色因失血过多而发白,他抬起尚能活动的那只手,擦拭叶舒的眼泪。 屋外的打斗还未结束,屋内又围了不少人,叶舒偏头抹了把眼睛,小声问:“疼不疼啊?” “不疼。”晋望顿了下,又改口,“其实有一点。” 晋望 脸色越来越差,勉强朝叶舒笑了笑:“你亲我一口,我便不疼了。” 叶舒破涕为笑:“你这人……” 晋望说话间牵扯了伤口,吃痛地抽了口气。 他只觉体力消耗越来越快,身体也渐渐冰冷。晋望靠在墙边,缓缓闭上眼。 忽然,柔软冰凉的触感落在他嘴唇上。 _分节阅读_169 叶舒吻了上来。 晋望眼眸微阖,轻轻笑了下,按住叶舒后脑,加深了这个亲吻。 带着眼泪的苦涩与淡淡的血腥味,这一吻短暂而深入,很快,晋望的手无力垂落下去。 可叶舒依旧没有放开。 他抵在晋望唇边,轻柔的、慢慢的亲吻,舔舐。 哪怕晋望的体力已经耗费到极限,意识也变得昏昏沉沉,难以再回应。 但叶舒知道,晋望感觉得到。 这场变故来得快,去得也快。屋外的刺客很快被尽数缉拿,只是晋望因伤势靠近要害,必须立即送回宫中医治。 侍卫将晋望扶上马车,叶舒小心地让他靠在自己肩头。 他正要吩咐出发,一名近卫在车下询问道:“公子,捉拿的刺客该如何处置? 叶舒心思全在晋望身上,随口道:“先关押,等陛下康复后再审问。” 近卫神情有些迟疑。 叶舒:“怎么?” “这些人方才……方才自称,”近卫顿了顿,如实道,“自称是叶相余党。” “……” 叶舒下意识偏头看向身边的人。 晋望唇色苍白,眼眸紧闭,不知有没有听见。 左相叶舒的党羽,早在当初调查他谋逆一案时便被清扫干净了。 是想用他做挡箭牌。 还是原主当真还有余党? 叶舒低下头,小声问:“你还信我吗?” 晋望没有回答。 少顷,他抬起手,从怀中取出一枚令牌,交到叶舒手里。 那令牌上还残留着晋望的体温,白玉质地的表面染了血,看上去颇有些触目惊心。 叶舒用力握紧那令牌,轻轻笑了起来,偏头吩咐。 “把人带回去,我亲自审。” 第49章 长麓国君于宫外遇刺,但所幸救治及时,没有大碍。 月色高悬,叶舒走出大牢,仰头看向夜幕。 他身上染血的狐裘还没来得及换下,如冬日腊梅般缀在一片雪白里,看上去触目惊心。 叶舒深吸一口气,才平息下腹中的阵阵恶心。 他今日随晋望回宫,守着太医将他箭伤处理好后,便带着晋望给他的令牌来了大牢。 埋伏在叶府的刺客被侍卫当场诛杀了部分,被抓时又自尽了一部分,最终押入大牢的不过寥寥几人。 但也足够了。 叶舒被侍卫护送回到养心殿,刚走进门,便看见晋望懒散地倚在小榻上,握着本折子正在批阅。 除了脸色还有些苍白外,精神看上去倒是不错。 _分节阅读_170 一点都看不出是半日前险些丢了小命的人。 这人的恢复能力真是令人叹为观止。 “回来了,快过来嘶——”见叶舒回来,晋望正想坐起身,不小心牵扯了伤口,疼得脸色发白。 他身边围了好几名内侍,吓得连忙去扶他。 叶舒快步走过去,蹙眉道:“怎么不去床上躺着?” “等你回来用膳。”晋望身后垫了靠枕,勉强撑起身体,朝他一笑,“累了吧,快坐下歇会儿。” 叶舒迟疑一下,道:“我去沐浴。” 他刚从大牢出来,那地方常年不见阳光,潮湿阴冷,厚重的血腥味挥之不去。叶舒在里面待了好几个时辰,身上现在的味道一言难尽。 叶舒去沐浴更衣,回来时,几名内侍正将饭菜呈上桌。 高进正在帮晋望盛汤。 晋望伤在肩头,伤势愈合前,整条手臂都不能再抬起来。 不过他身为帝王,多的是人可以伺候他饮食起居。 叶舒接过高进手里的汤碗,在晋望身边坐下:“都下去吧。” 往日二人用膳都不需下人侍奉,可今日毕竟情况特殊。高进看了眼陛下的神色,见后者没有反对,这才挥退了殿内的内侍,退出养心殿。 叶舒一勺一勺喂晋望喝汤。 他忽然想起,自己以前很不喜欢服侍这个人。 这个时代皇权至上,他面前这位又是君王,他的身份注定要臣服于对方,侍奉对方。 叶舒一直不习惯,也不喜欢这种不平等的关系。 可现在却不再有这样的想法。 他的动作细致小心,晋望忍不住笑了笑:“乖乖自己吃饭,孤没你想的这么虚弱。” 叶舒没理他,又舀起一勺汤吹凉,喂到晋望嘴边。 他才不信这人说的话。 他今天第一次看见晋望这么虚弱的模样。 马车回到宫中时,晋望浑身都是血,面色却比屋檐上的积雪还要白,半分血色也没有。 只要想起他这模样是自己害的,叶舒心里疼得几乎喘不过气。 晋望又问:“那些刺客审得如何?” 叶舒动作一顿,垂下眼眸:“禁军没回来禀报吗?” “禀了。”晋望轻笑,“他们说你手段了得,稍加审讯便令那些人如实招供。” “哪有这么夸张。”叶舒摇摇头,道,“我已经查实,那些人并不是左相余党。” 叶舒毕竟还是名义上的左相。 想要查清那些人的底细或许没这么简单,但想试探是不是原主的党羽,倒并不难。 他只不过是询问了几个问题,那几人便错漏百出,承认了只是想假借叶相名义,为真正的雇主开脱。 只是真正的雇主是谁,目前却不得而知。 要是放在过去,叶舒洗脱了刺杀嫌疑,应该很开心才对,可他今日却隐隐有些失望。 又失去了一条关于原主的线索。 晋望自然知道他的想法,并不提此事,转移话题道:“那些刺客训练有素,多半是江湖中以此营生的杀手。这种人绝不会轻易出卖自己的雇主,找到他们的破绽容易,但想撬开他们的嘴,恐怕很难。” “……其实也不难。”叶舒小声道。 他抬眼看向晋望,道:“你再给我三日时间,我会查清真相。” _分节阅读_171 晋望:“阿舒,你不必……” 叶舒打断:“你的令牌都给我了,你不答应也没办法。我一定会查的。” “……” 晋望沉默片刻,忽然笑了起来:“傻子,孤都说过了,今日的事不怪你。” 叶舒微微一怔,嘴唇轻抿。 晋望抬起没有受伤的手,摸了摸对方的侧脸:“孤为你受伤,你心中难受,所以想替孤查出真相,对么?” “可在孤看来,那些远没有你重要。”晋望道,“阿舒,在孤心里,所有事加起来都没有你的安危重要。” 他说至动情,想直起身抱一抱面前这人,却牵连伤处,脸色一僵。 酝酿好的气氛一扫而空。 “我没有在逞强。”叶舒丝毫没有注意他的动作,而是认真道,“你相信我,只要三天,三天就够了。” “……”晋望放弃与伤势较劲,躺回靠枕上,“那你要答应孤,不可劳累,不可遇到危险,不可做对身体有损伤之事。” “嗯,我答应你。” “三日后,不论结果如何,你都不可以再追查下去。” “好。” 晋望沉吟片刻:“还有一件事……” “什么?” 晋望一咬牙,恼道:“坐过来点,孤抱不到你。” “……” 叶舒耳廓有点发烫,放下汤碗,往晋望那边靠了靠。又思索一下,索性低下头,靠到晋望怀里。 他小心控制力道,尽量不碰到晋望的伤处,将脑袋轻轻搭在对方肩头。 “这样……行吗?” 晋望没有受伤那只手抬起来,环住叶舒的腰身。 对方刚沐浴过,身上还带着淡淡的水汽与清新的皂香,晋望轻轻嗅了下,故意道:“就这样么?” 叶舒自下而上看他。 晋望移开视线,含糊道:“伤口疼,疼得都吃不下饭——” 叶舒凑上来,在他唇边轻轻吻了一下。 短暂的亲吻一触即分,叶舒有些不好意思,偏头道:“你就是想要这样。” 那触感快得几乎感觉不到,晋望哭笑不得:“小傻子。” 叶舒不悦:“我明明在哄你,哪里傻了?” “哪有你这样哄人的。”晋望垂眸看他,温声道,“低头,孤教你。” 叶舒说到做到,甚至三日期限不到,在第二日下午,便将此番密谋行刺的官员尽数下狱。 这事让其他人来办或许要耗费不少时间,但叶舒不同。确定了那些行刺之人与左相无关后,他们的雇主是谁,便不言而喻了。 有哪些人,该如何获取证据,又该如何抓捕,书中写得清清楚楚。 此番国君受伤,没人想到他会将调查的任务交给皇妃,更没人想到皇妃行事如此迅猛。那党意图谋逆的官员还未反应过来,便已被连根拔起。 朝野上下,震惊不已。 一个他们从未想过的怀疑浮现在脑中。 这行事……像极了过去的叶相。 朝野如何议论,叶舒并不在意。 _分节阅读_172 他想做的事远不止于此。 三日期限的最后一日,叶舒向晋望呈上了一份名单。 “……这是朝中有反心的所有官员名单,大部分现今都可以查实。陛下若不相信,待伤势恢复后,可以亲自去查。”叶舒道。 晋望只是一扫那上面的名字,笑道:“你这算不算舞弊?” 原本叶舒提出要调查真相的时候,晋望还在担心他会受累,谁知道…… 知晓未来果然很省事。 “没有证据,便一个个抓回来审……真有你的。”晋望斜倚在床榻上,又道,“这份名单涉及官员众多,恐牵一发而动全身。” “这些人现在是动不得,所以应该尽快替换值得信任的官员,再想办法铲除。”叶舒认真道,“再过两月便是春闱,是个机会。” 晋望定定地看向他。 叶舒被他看得有些不自在:“怎么了?” “没什么……”晋望敛下眼。 叶舒这样,便更加接近他记忆中的模样。 在他记忆中,此人也是这样替他铺平前路。行事时的那份笃定与果断,耀眼得叫人移不开目光。 晋望没再说什么,他甚至没有仔细看那名单,只是将其随意丢在一旁,张开手臂。 叶舒乖乖凑过去,被他抱住。 晋望问:“昨晚一夜没睡?” 叶舒一愣。 晋望声音冷下来:“孤先前与你说过什么,让你不要劳累,忘了?” 叶舒声音有些发闷,小声道:“……不是故意的。” “我睡不着。” 这几日晋望卧床养伤,叶舒不再与他同榻而眠,夜里都回永寿宫休息。 回了永寿宫,就更加睡不着了。 他只要一闭眼,眼前便是晋望在他面前被利箭贯穿、浑身是血的样子。哪怕睡着也是噩梦连连,一夜惊醒数次。 晋望轻轻抚摸他的脊背:“看来孤得快点好起来啊。” 叶舒把脑袋埋在晋望肩头,不说话。 晋望忽然问:“今年的春闱,你想做督考吗?” 春闱每三年一次,上一次春闱,便是由叶相担任督考。 叶舒一怔。 他明白这个问题意味着什么。 他手持晋望的令牌,替他调查遇刺真相,旁人无法质疑。但想要主持春闱,必须是朝中重臣。 晋望是想……恢复他的身份。 晋望道:“别说你没这样想过。你先前那番行事,朝野上下可都看在眼里,你如何瞒得住?” “我……”叶舒敛下眼。 这一点他自然想得到。 若是能再冷静些,他不会选择自己亲自出面去查。可他这几天满心只想着把伤害晋望的人都抓回来,顾不上这些。 “做丞相不好么,你我共治天下,相互扶持。” “不过还是尊重你的意愿。”晋望道,“你若想继续做我的皇妃,我自然也是愿意的。” “又试探我呀。”叶舒笑起来,“我要是答应了你,那不就是要永远留在京都?” _分节阅读_173 晋望大方承认:“不错。” 叶舒从他怀里挣脱出来:“那我要再考虑一下。” 内侍送来汤药,叶舒喂晋望喝完,扶着人躺下。 汤药有助眠效用,晋望很快昏昏睡去。 叶舒帮他掖好被子,坐在床边怔怔看着他。 晋望想恢复他的身份。 恢复身份后,叶舒便不再是只能依附于国君的宠妃,他们之间的关系更加平等、独立。 共治天下,相互扶持。 多么诱人的选择。 “你才是傻子。”叶舒趴在床边,小声道,“万一我是鸠占鹊巢,你就亏大了。” 他勾起晋望的手指,轻轻揉捏把玩:“但我还是想知道答案。” “不管那答案是什么,我都该自己去面对。” 他直起身,凑到晋望近前,注视着对方的睡颜,轻轻道:“哪怕最终我不是你想的那个人,我也……” 余下的话他没有说完,叶舒低头在晋望唇边落下一吻,起身离开寝宫。 御辇就等在门外,叶舒上了御辇,吩咐:“去冷宫。” 第50章 御辇停在了一处偏僻宫殿。 与后宫中心那几座宫闱不同,此处极为冷清。一路行来,两侧宫墙斑驳脱落,路边覆盖了厚厚的积雪,是许久未经打理之象。 晋望登基后,将先帝的后宫遣散,各处宫闱封闭,冷宫自然同样。 昨晚刚下过一场雪,叶舒让御辇停在院外,踩着松软的积雪来到木门前。 木门年久风化,已经闭合不拢,站在门前都能感觉到从门缝里传来的丝丝凉风。 叶舒心跳莫名快了几分,深吸一口气,推开虚掩的木门步入庭院。 院子里却不像他想象中那样萧索。 这庭院不大,庭前一株光秃秃的桃树落满了积雪,树下摆着一张石桌和四个石凳。院子里只有两间小屋,屋门前摆了几株盆栽,一看便知精心修剪过。 叶舒走入正对的那间主屋,里面家具陈设简陋,却被打扫得干干净净,一丝灰尘也不见。 他抬眼看去,记忆中破损的屋顶已经被补好,四面窗户也都重新贴好,确保透不进寒风。 这里分明许久无人,却处处透着有人居住的痕迹。 叶舒走进里屋。 被打理得再干净,也改变不了这里简陋的环境。里屋只有张硬板床,上面铺着床薄薄的褥子,布料洗得已经有些泛白,不知用过多久,上面满是缝补的痕迹。 宫中的生活用度都是内务府定时定量派发,可没有人会往冷宫送这些。 最艰难的时候,原主只能去其他宫中,捡些别人不需要的东西,自己缝补清洗,勉强度日。 叶舒在窗边的小桌前坐下。 那桌腿缺了一角,用小片碎瓦垫着,他一抬眼,便看见桌前墙面上淡淡的刻痕。 是两个简陋的小人。 小小的火柴人并肩坐着,较高的那个搂着另一个,笑得正开心。而另一个则相对内敛,只是浅浅地弯着嘴角。 两名少年所有的成长痕迹,都在这里被完完整整的保存下来。 _分节阅读_174 叶舒眼眶忽然有些酸涩。 他起身欲走,足尖不小心碰到了桌角。 矮小的桌案重量轻,被他撞得稍稍移位,却露出了两个小人下面刻着的东西。 那是一行俊秀的小字。 ——“叶舒和晋望,第五年春。” 叶舒顿时僵住了。 这行小字高度恰好比桌案矮一些,因此叶舒没有第一时间发现。更重要的是,那并不是长麓惯用的篆体,而是现代社会才会使用的简体字。 叶舒脸上的血色飞快褪去,他站在原地,视线死死定在那行小字上,好一会儿才注意到自己反常的心跳声。 那是……他自己的字迹。 这就是他想找的东西。 当年那个尚且年幼的叶舒,用这种隐晦而独特的方式,留下了自己独一无二,却足以证明身份的标记。 叶舒闭上眼,呼吸久久未平。 晋望没有认错人。 不是什么所谓的原主,与他在一起的,从始至终只有他。 叶舒闭上眼,鼻尖阵阵发酸。 忽然,院子外传来一阵古怪的响动。 响动是从一旁的小屋后传来的,叶舒整理心情,循着声音走过去。 屋后没多少积雪,一条杂草丛生的小径延伸至墙角,用砖瓦稻草搭着一个小小的狗窝。 是晋望为他们幼时养的那条小黄狗阿旺搭的。 叶舒放轻脚步,小心翼翼走过去,拨开狗窝前的草丛。 一条小小的黄狗背对着他,两只前爪抱着块不知从哪里偷来的骨头,吭哧吭哧啃得正欢。 像是察觉到有人接近,小黄狗回过头来,一双浑圆漆黑的眸子对上叶舒疑惑的眼神。 叶舒:“……” 小黄狗:“!!!” 小黄狗“啊”的一声跳起来,慌不择路就想往外跑,不小心撞到狗窝边沿,险些将狗窝撞塌。 “嗷呜……”小黄狗被撞得头晕眼花,摇摇晃晃走到叶舒脚边。 叶舒默默退后半步。 这狗刚才叫的第一声,听上去并不像狗叫,反而像……人的声音。 小黄狗甩了甩脑袋,在叶舒脚边坐下,一脸无辜地抬起头:“……汪?” “……”听上去这么心虚呢? 叶舒狐疑地眯起眼睛:“阿旺?” 小黄狗与他对视:“汪汪。” 这明明不可能是阿旺。 或许是因为自小跟着两人吃了不少苦,阿旺在晋望登基前夕寿终正寝,被他们亲手埋在了宫外一处青山秀水之地。 可这狗长得和阿旺太像了。 小黄狗背部容貌浅黄,腹部与四个爪子却是雪白,无论是长相还是毛色,都与阿旺一模一样。 叶舒想了想:“你是阿旺的儿子?” “……” _分节阅读_175 小黄狗并不回答。 叶舒心中直觉闪过,隐隐浮现出一个猜测。他摇摇头,自言自语道:“还是带回养心殿问问晋望吧……” 接着,他高声朝门外唤道:“来人!” “别别别!”一个年轻的男声从叶舒身后响起。 叶舒神情一僵,回过头去,小黄狗焦急挥舞着两只前爪。 “刚才……是你在说话?” 还没等到回答,几名内侍已经推门而入:“公子,有何吩咐?” 小黄狗急道:“别让他们看见我!” 叶舒看了它一眼,扭头朝内侍道:“没事,你们先出去吧。” 几名内侍脚步一顿,顺从道:“是。” 院内只剩下一人一狗。 叶舒问:“你是什么人?” 小黄狗往地下一坐,声音里多了几分沧桑:“带你来这里的人。” 叶舒眼神更加疑惑。 小黄狗不安地晃了晃尾巴,又挠了挠耳朵,含糊道:“就是……这里是书中世界,当然不是想进就能进,所以……” 叶舒:“所以?” “我是书中世界的系统引路人。” 叶舒上下打量它。 “咳,我现在这个不是本体,我只是寄居在这小黄狗身上。” 外面渐渐下起雪来,小黄狗从窗户跳进屋,熟练地抖了抖身上的积雪。叶舒缓步走进去,合上房门,在桌边坐下。 叶舒问:“现在可以说了吧,到底是怎么回事?” “书中世界万千,我们现在所在的,只是其中之一。”小黄狗解释道,“每一个书中小世界成型后,里面的人物都会生出自我意识。因此,他们很容易因为自己主观意识,或是因为剧情逻辑缺失,从而导致剧情走向发生改变。” “我的工作,就是寻找适合的宿主进入小世界,协助他们引导书中世界的人物,修复错误路线。” “……” 叶舒按了按太阳穴,满脑子疑问竟一时不知该从何问起:“……也就是说,十多年前你就把我拉进这个世界了?” 小黄狗缓缓道:“其实……这是你第二次进入这里。” 叶舒:“什么意思?” “十多年前,你第一次进入这个世界,得到的任务是帮助晋望成为国君,报酬是替你治好双腿。” 叶舒一怔。 “三年前,晋望登基,你的任务便算是完成。按照流程,我们洗掉你在小世界的所有记忆,将你送回现实世界。”小黄狗道,“现实世界与小世界时间流速不同,你在小世界待了十年,但现实世界只过去了几天。” “清洗记忆时,会影响宿主部分原本记忆,所以你才对穿越前的事情记忆不深。不过从你双腿治好,再到这次穿进书里,中间在现实世界生活了十多年,这些你应该记得吧?” 叶舒点点头。 可他又觉得不对:“既然我是三年前离开,那为什么我在外面生活了十多年,这里才过了三年?” 小黄狗迟疑一下,缓慢道:“这里的确过了很多年。” 叶舒疑惑地皱起眉。 “你离开之后,这具身体由系统程序接管,继续完成书中的剧情。”小黄狗趴在小桌上,尾巴轻轻晃动,“叶相密谋造反,被晋望处死,这些都没出错。可自从叶相被处死后,剧情就失控了。” “应该说,是晋望失控了。” “他变得越来越暴虐,甚至四处挑起战乱,闹得民不聊生。” _分节阅读_176 “……总而言之,那条故事线最终偏移了原本的路线很远,我们不得不选择重来一次。” “我们多次试验,甚至替这个世界的其他人物匹配宿主,试图修复剧情,但都没用。” “最后我们才发现,故事偏移的原因是你。” 叶舒眼眸微微一动。 小黄狗道:“能够匹配的宿主可遇不可求,一旦匹配上,就是独一无二的。因此,我们只能把你找回来。” 叶舒忍不住问:“那为什么我刚进来的时候你们不出现?” “这个嘛……”小黄狗顿了顿,朝叶舒咧嘴一笑,“你也发现了,我们这次在重启的时候,改了点这个世界的基础设定。” 它看向叶舒微微隆起的腹部。 “……”叶舒气鼓鼓地裹紧了狐裘。 “而且……”小黄狗斟酌片刻,还是说了实话,“让宿主返工这种事以前从没出现过,万一捅出去,我们会有麻烦的。” 叶舒气恼:“那我要是一穿进来被他弄死了呢?” “……”小黄狗正色道,“在小世界死亡不会影响现实安危,宿主这个可以放心。” 叶舒沉默不语。 小黄狗唉声叹气:“至于我……十多年前,我用那只叫阿旺的小狗当宿体,时不时过来看你一眼,了解任务进度。可现在,因为长时间完不成任务,我被主系统惩罚,任务一天完不成,我就在这里多待一天。” 叶舒看着它晃动的小尾巴,忍了忍,还是忍不住问:“那你没想过你可以做别的吗,比如……做个人?” “留在宫里还能做什么,当太监?那还不如当条狗。” 叶舒:“……” 小黄狗挠了挠耳朵,又道:“总之事情就是这样,我们也是走投无路,等任务完成后,你想要什么报酬都行。” 叶舒没有回答。 许久,他轻轻叹了口气:“报酬不报酬的,以后再说吧。” “你说之前那条故事线偏移原本的剧情,那他……最后怎么样了?” “那条故事线的最后,晋望出兵剿灭西夏大燕两国,让整个中原大地陷入水深火热。班师回朝的当晚,晋望在这冷宫里放了把火,最终……葬身火海。” 叶舒回到养心殿的时候,已经是日暮时分。 内侍刚将叶舒扶下御辇,还来不及替他撑伞,叶舒已经快步朝殿内走去。 晋望又躺在那张正对殿门的小榻上。 见他回来,晋望朝他轻轻笑了笑:“去哪儿了,等了你快两个时辰。” 屋外的雪下得很大,叶舒只是走了这几步路,就已经满身是雪。积雪很快被屋内的温度融化,狐裘表面微微濡湿,配上他苍白的脸色,看上去颇有些狼狈。 “怎么了?”晋望笑意收敛了些,吩咐,“还愣着做什么,替公子更衣,备碗姜茶过来。” 不等内侍领命去办,叶舒快步走到晋望面前,俯下身,紧紧把人抱住。 ——“你那几年表现得太好了,晋望无法面对‘你’的背叛,以及亲手处死‘你’的阴影。” ——“他心理出现极大偏差,成了个真正的暴君,一个彻彻底底的疯子。” ——“班师回朝的当晚,晋望在冷宫里放了一把火,最终……葬身火海。” 叶舒身体轻轻颤抖着,力道大得甚至险些压迫晋望的伤口。 晋望自然察觉到他的异样,声音放柔了些:“发生什么事了?” 叶舒闷声道:“……对不起。” 对不起当初离你而去。 对不起过去那样欺骗你。 对不起之前态度游移不定,让你受了这么多委屈。 _分节阅读_177 眼泪顺着脸颊滑落,晋望肩头很快变得濡湿。 叶舒闭上眼,轻轻重复:“对不起。” 第51章 晋望手掌在叶舒背心轻轻拍着,听言动作一顿。 他其实不常看见叶舒掉眼泪。在最苦的那段日子里,只有真的委屈难受到极致时,这人才会背着他掉几滴眼泪。 这人性子倔,哭的时候也是无声的,安静得让人心疼。 晋望只能感觉到怀中的身体在不断发颤,想给他擦擦眼泪,叶舒却不肯抬头,只是更加用力抱紧他。 晋望无奈,只能用一只手臂环住怀中对方的身体,缓缓道:“一觉醒来没见到你,又让孤等了这么长时间,孤刚才还在想该治你什么罪。” 他顿了顿,又笑起来:“……你是不是就怕我怪罪,所以回来给我弄这一出?” “我才没——”叶舒下意识反驳,开口却抽噎着被呛了一下,偏头咳起来。 晋望连忙帮他顺气。 叶舒缓和过来,抬眼却见晋望肩上的绷带隐隐渗出血色。 “伤口裂开了。”叶舒当即冲门外叫道,“快宣太医!” 养心殿的内侍最懂察言观色之道,早在叶舒扑进晋望怀里的时候,就纷纷退出了养心殿。此刻一群人挤在门外,听见吩咐,立即领命去办。 晋望牵过叶舒的手,让他在小榻边坐下。 绷带上血色越来越明显,叶舒眼眶更红了,却不敢碰他:“你刚才怎么不推开我,不疼吗?” “不疼,哪有看你掉眼泪疼。”晋望用指腹拭去叶舒脸上的泪痕,漫不经心地笑了笑,“再说了,我不是还要在你面前好好表现,怎么能把你推开。” 叶舒低头不语,晋望道:“过来点。” 叶舒凑过去。 晋望的吻落到他眼睛上。 叶舒睫羽微颤,一滴眼泪还来不及落下,就被人吻去。 晋望细致地吻他,温热的唇瓣拂过他眼尾,侧脸,来到唇边。许久,晋望抵着他唇角轻声问:“刚才去哪儿了?” 叶舒声音发闷:“我去了哪里,没人告诉你吗?” “没问。”晋望道,“你不喜欢我总是调查你的去向,我就不问了。” 叶舒从未在他面前提起过这些。 这个人是生杀予夺的帝王,他掌控着天下人的生死,却一直在努力理解他,为他改变。 叶舒别开视线,眼眶微微发热。 晋望没有再多问,把对方脑袋按进肩窝。 随着一声通禀,殿外传来脚步声。几名小太监半掺半扶,几乎是架着冯太医进了门。 叶舒连忙站起来,背过身去,擦了擦眼睛。 冯太医朝二人见了礼,晋望只稍一点头,注意力还在叶舒身上。叶舒背对他们,衣着发饰有些散乱开,看上去颇为狼狈。从冯太医的角度,还能看见对方微微红肿的双眼。 一看就是刚哭过。 冯太医看了看叶舒,又看了看晋望,小心翼翼道:“怎……怎么了这是,又吵架了?” 晋望:“……” 叶舒:“……” 叶舒先去沐浴更衣,晋望被几名内侍扶上龙榻,太医解开他身上裹满的绷带,替他重新包扎。 _分节阅读_178 殿内的气氛一时有些古怪,半晌,冯太医终于忍不住开口:“陛下……” 晋望打断道:“孤没欺负他。” “那还把人惹哭了?” 晋望:“……” 冯太医叹了口气,谆谆劝导:“陛下啊,坤君孕后脾气是古怪了些,情绪变化也大,但您不能因为这样就与他置气啊。” “公子身体底子差,受不得刺激,这般大喜大悲,不但对自身不好,对腹中的胎儿更不好啊。” 晋望:“……” 孤不是,孤没有,孤什么都不知道。 晋望按了按眉心:“真不是孤……” 冯太医满脸不信任。 不是您,还能是谁把人给惹哭的? 难不成又是安嫔? 冯太医神情顿时变得十分复杂。 自从将堕胎药交给叶舒后,他便时时刻刻注意着养心殿的消息。药物堕胎毕竟于身体有损,如果服用过,太医院必定会接到消息。 可是没有。 自那日之后,叶舒再也没提过这件事,冯太医也始终找不到机会询问。 看来,多半是公子太善良,不忍心下手了。 冯太医斟酌片刻,替晋望包扎好伤口,跪倒在地。 晋望皱眉:“你做什么?” 冯太医额头点地,坚定道:“臣有要事禀告,还望陛下屏退左右。” 晋望挥手让人退下。 殿门被人合上,晋望道:“说。” 冯太医闭了闭眼,缓缓开口:“此事,与安嫔有关……” 他将先前与叶舒密谋的事一五一十告知晋望,说完后,晋望许久没有回答。 冯太医不敢抬头,又解释道:“公子也是担心此等丑事泄露,这才将秘密保守至今,还望陛下体谅。陛下若要怪罪,臣愿一力承担。” 晋望还是没说话。 诺大的殿内寂静无声,冯太医身后冷汗连连。 许久,晋望轻轻笑了下,神情有些无奈:“所以,他找你要了堕胎药?” 冯太医:“……是。” “还骗孤那是补药,小骗子……”晋望叹息一声,对冯太医道,“扶孤起来。” 冯太医连忙起身,扶着晋望坐起来。 晋望瞧着对方那战战兢兢的样子,心下只觉得好笑:“别紧张,孤不怪罪你。” 他顿了顿,又道:“要不要孤也给你说个秘密?” 片刻后,冯太医走出养心殿大门,神情恍惚。 叶舒很快沐浴更衣完毕,回到养心殿。晋望正倚在床边等他。 见他来了,将手中折子往旁边一扔,指了指床边小案上的茶盏:“姜茶,趁热喝了。” 叶舒眼眶还有点红,小兔子似的点点头,乖乖喝完了茶。 “上来。”晋望拍了拍床榻内侧,“离晚膳时间还早,先睡一会儿,孤陪你。” _分节阅读_179 叶舒一怔,摇头:“不用,万一碰到你伤口……” 晋望:“听话。” 二人对视一眼,叶舒脱了鞋袜,从床尾爬上床,蹭到晋望身边。 晋望将人搂进怀里。 “放松点,太医说伤口恢复得很好,没事的。”晋望拍了拍他的肩膀,温声道。 叶舒轻轻应了声。 晋望又道:“今晚别回永寿宫了,省得你不好好睡觉。” 叶舒低低地应了声“好”。 晋望的怀抱很温暖,空气中带着淡淡的草药味与他惯用的熏香味道,闻来让人心绪平静。 叶舒深吸一口气,开口道:“晋望,我刚才……我去了冷宫。” 晋望眼眸微动。 “我……我发现了一些事情,我其实……我……”叶舒声音干涩,竟不知该从哪里说起。 他从系统那里得知的事情太多,也太乱了。 为了任务而来到这里的十年,中间的不告而别,还有那无数次被重启的故事线,以及……这个人那么多次痛苦的结局。 在系统看来或许只是一次简单的失败,可他面前这个人是活生生的,他经受过的那些,也都是真实的。 叶舒无法想象,每一次从处死他开始的故事线,会让这个人经历多少痛苦。 要有多绝望,才会让这个人最终变成那副模样。 叶舒眼眶悄然红了。 “好了,怎么又难受。”晋望轻声道,“说不出来就别说了,不要逼自己。” 叶舒:“可是……” 晋望叹了口气:“孤都有些后悔了,当初为什么要逼你呢。从除夕夜到今天,你哪天休息好过,再这样下去,你身体怎么受得住?” “从现在开始,把让你难受的那些事都忘了,不许再想。有什么想说的,养足精神,我们以后慢慢说。” 晋望在他额前吻了一下:“日子还长,不急在这一时,听话。” 叶舒:“可是我答应过……” 晋望眼眸含笑,低头在叶舒唇角吻了一下:“小傻子,你已经给我答案了。” 从某个傻子明明拿着堕胎药,还傻乎乎答应要给他个表现机会,结果生生错过服药的最好时间开始,那个答案便呼之欲出了。 叶舒眼神茫然:“我什么时候……” “孤让你现在睡觉,连孤的话也不听了?”晋望眯起眼睛,“真以为孤现在这样,就教训不了你?” “我……” 叶舒还要再回答,晋望忽然翻身,用力将他按进床榻里。 国君陛下身体力行地证明,就算因为受伤废了一只手,只用另一只手也完全足够把人制住。 片刻后,叶舒唇色艳红,老老实实躺在晋望身边,被收拾得服服帖帖。 唯一麻烦的是,还没走出宫门的冯太医,又不得不再回来给某人再包扎一次。 接下来几日,晋望安心在养心殿养伤。 至于安排叶府刺杀的幕后黑手,也因为叶舒的介入,调查进展极快。没过几天,刺杀前因后果便查得清清楚楚,宣布结案。 叶舒亲手将结案公文送回养心殿,刚进门,却见晋望坐在桌案前,正在书写什么。 “你怎么起来了?”叶舒快步走过去,“不是说过了吗,这些我来帮你看,有需要再请示你就好,你的伤势……” 晋望放下笔,不以为意地笑笑:“这些皮外伤不算什么,躺了这么多天,早没事了。” _分节阅读_180 叶舒不吃他这套,坚决道:“不行,你说了不算,太医说了才算。太医说你要躺着,去躺下,要写什么我来帮你。” “无妨,已经写好了。”晋望道,“只差盖上御印。” 叶舒这才发现,晋望面前放了一封诏书。 晋望往旁边挪了挪,让叶舒坐在自己身边,道:“正好你来了,看看可有什么不妥,若没问题,便盖印吧。” 叶舒快速在诏书上扫过一眼,扭头看向晋望:“你……” 晋望扣住叶舒放在桌案上的手,认真道:“孤要还你清白。” 第52章 晋望先前就曾对叶舒提起过,想恢复他的身份,可他没想到这人这么快就已经把诏书拟好。 而且…… “你这不是胡说八道吗?” 叶舒指了指诏书,哭笑不得:“我谋逆是与你演了一场戏,目的是抓出隐藏在京都的探子?假死是为了让朝中逆贼放松警惕,从而一网打尽?” “哪里胡说了,事实不就是如此?”晋望道,“猎场刺杀过后,潜藏在京都的探子尽数落网,他们组建多年的情报网也被连根拔起。至于最近,朝中那些谋逆之徒是如何被你一网打尽,众臣有目共睹。” 叶舒被他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惊呆了。 而且第一个理由好像是他先前随口编出来的吧,这人就这样拿来用了??? 叶舒道:“可原主谋逆是事实……” “但那不是你做的。”晋望平静地回望他。 那天过后,叶舒找了个时间把小黄狗带回养心殿,将所有事情原原本本解释清楚。 得知真相后,晋望并没有太过惊讶。 毕竟这人连自己只是个书中人物都接受得毫无障碍,心理承受能力强大得让叶舒叹为观止。 “阿舒,孤对你说过了,你不需要为任何没有做过的事承担责任,那样对你不公平。”晋望温声道。 叶舒心头微微一动,别开视线:“你说这理由别人会信吗,是不是太牵强……” 晋望轻轻笑起来:“你以为谁都跟一样,在孤面前没大没小?孤亲自下的诏,有人敢不信么?” 哦,差点忘了,这人是皇帝。 国君陛下说的事,再匪夷所思,也没人敢质疑。 晋望取过放在一旁的御印,递给叶舒:“若无异议,便盖印吧。” 叶舒神情稍顿。 他没接,而是伸手覆在晋望的手背上,十指交扣,在诏书末尾用力按下。 与叶舒常年四肢冰凉不同,晋望的手很温暖,手指修长有力,骨节分明。那份暖意在肌肤相触时变作滚烫的热度,循着掌心传递过来。 叶舒刚想缩回手,却被晋望反手握住。 他用指腹在叶舒手上轻轻摩挲,道:“方才忘了说,右相年事已高,年前已向孤递上辞呈。孤准了。” 书中也是如此。 长麓设左右两相,左相是国君心腹,右相则是三朝元老。左相谋逆的同年,右相告老还乡,晋望便索性撤销丞相一职,之后也再不设置。 但此时晋望明显不是这个意思。 又被他坑了。 叶舒苦笑:“做个人吧陛下,你这小崽子还没出生呢,这么急着让我给你当劳力?” 晋望神情平静,语调不紧不慢:“孤自当替丞相大人分忧,不会让大人受累。” _分节阅读_181 叶舒回头,二人视线撞至一处,不约而同笑了起来。 晋望在叶舒唇边落下一吻。 “欢迎回来,我的叶相。” 翌日,国君陛下昭告天下,澄清皇妃的真实身份其实便是左相叶舒。诏书中详尽解释左相假死只为做戏,并替他将谋逆一案翻案,更是用长篇大论阐述了叶相如何为长麓鞠躬尽瘁,对陛下忠心耿耿。 一封诏书写得可歌可泣,所有民间传闻不攻自破。 至于为什么叶相假死后要扮成皇妃,诏书里只字未提,众臣心中各有计较。 不合是假,闹翻是假,替身也是假,当着众臣秀出的恩爱莫非也是假? 众人都不确定了。 诏书一下,朝野上下顿时分做两派。 有坚定陛下与叶相先前那些都是配合做戏,如此牺牲,用爱情二字来猜测这两人的关系,简直辱没了他们之间的兄弟情深。 而另一方则相信,人间自有真情,君臣也有真爱,二人有感情并不影响他们密谋合作。 两波阵营争执不下,至于叶相假死事件本身,倒没有多少人在乎。 别说是叶舒,就连晋望也没想到会是这个结果。 “都是太闲了,多干点活就好。”官复原职的叶相大人如是说。 诏书下发后,晋望将叶府里里外外重新翻修一道。又过了半个月,叶府翻修完毕,晋望伤势也基本痊愈。 晋望挑了个日子,亲自将人送回府。 叶相回府那日,运送御赐珍宝的车队在长安街上排出长龙,百姓夹道相迎,可谓风光无限,竟是比当初叶府初落成时更盛。 “劳民伤财。”叶舒放下车帘,悻悻地缩了缩脖子。 晋望一只手搭着叶舒的肩膀,听言淡笑:“孤已经按你意愿撤了大半,还不满意?” “……”叶舒,“满意,很满意。” 晋望笑着亲了亲他。 到了相府,原先叶舒的家仆一个不差,全在府中等候。 这些时日晋望其实并没有为难他们,刚开始下狱几日,后来便在城外寻了个庄子将人软禁。只是先前他们都以为叶舒已死,日夜提心吊胆,就怕受到牵连。看自家主子如此风光的回府,纷纷潸然泪下,有年老体弱的,甚至当场昏厥过去。 晋望让高进宣读圣旨,叶舒行礼接旨,两人当着众人面演了一出君圣臣贤。打发走来凑热闹的群臣,相府大门一关,叶舒不乐意了。 “你怎么还在这里?”叶舒走进堂屋,瞥了眼身边的人。 一名侍女正要替二人上茶,听见叶舒这语气,吓得险些跪倒下去。 晋望也不恼,搂着人在主位坐下:“今晚真不与孤回去?这里毕竟不如宫里,而且……” 他看了眼叶舒的腹部。 如今尚在冬日,叶舒腹部还能用外衣遮挡,但没过多久就要开春,这肚子迟早藏不住。 按照晋望的意思,自然是想尽早对外宣布他与叶舒的关系,将人堂堂正正迎娶进宫。 可他又有疑虑。 先前他以为叶舒谋反,一系列举措几乎毁了这些年原主在朝中打下的根基。想要恢复叶相昔日的声望,只凭他赏赐点财物是远远不够的。 他还需要一些时间。 这种时候对外宣布叶舒怀了他的孩子,再将人纳入后宫,他恢复叶舒官职的意义便不大了。 他不想让叶舒变成他的附属品。 至于叶舒自己,他一开始其实并不在意这些。 他不是这个世界的人,没有对权势的追求,更没什么胸襟抱负,能否洗清冤屈,官复原职,他心中并不是特别在意。 但抵不过晋望总在耳旁叨叨。 _分节阅读_182 一会儿觉得应该让叶舒回归正常臣子生活,方便他行事,一会儿又觉得叶舒出宫不安全,放心不下。 前前后后纠结了大半个月,叶舒不厌其烦,最终拍板决定。 ——先回府住几天。 晋望沉吟片刻:“不然孤今夜就宿在府中?” “……” 二人对视一眼,叶舒面无表情。 “叶相刚官复原职,孤还有许多事要与叶相亲自商议。”晋望做出一副义正言辞的模样,“叶相要以大局为重。” 叶舒:“……” 神他妈以大局为重。 于是,这日陛下亲自送叶相回府后,叶相不仅在府中设宴款待了国君陛下,还与陛下商讨国事,促膝长谈了一整夜。 消息翌日便传得举国皆知,众人纷纷感慨,叶相当真乃一朝贤相。 接下来几天,叶相与陛下议事极为频繁。陛下几乎每日都会亲临叶府,二人一谈就是一整夜,到最后,就连府上的下人都开始隐隐担心。 公子与陛下夜夜议事,已经多久没安稳睡过好觉,这样下去身体怎么熬得住? 好在随着冬日走到尾声,晋望终于忙碌起来,不再有空闲每日往叶府跑。 于是,他只能以议事的名义,把人召去宫里。 “不去。”叶舒扫了眼前来传召的高进,语气十分冷淡,“公公去回禀陛下,臣今夜身体不适,不便议事。” 高进有些为难:“这……” 叶舒道:“原话说就是,他要是怪罪下来,我担着。” 打发走了高进,叶舒靠在座椅上,隔着衣物揉了揉腹部:“没见过你爹那么黏人的,今天就不理他,没意见吧?” 崽子在皮肉下轻轻动了动。 一大一小达成共识。 倒不是叶舒没事偏想作,只是他最近……又有些躁动。 自从雨露期后,晋望再没碰过他。加上现在腹部渐渐大起来,晋望担心伤到孩子,就连简单的抚慰都很少。 从他穿来这里到现在,还没禁欲过这么长时间。 平日里还能克制,可一旦接近那人就…… 都怨那混账总勾引他。 夜色已深,叶舒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 那人在身边时他受不了,但人没在身边,却又是另一种想了。 如果真有祸国殃民的妖孽,晋望肯定就是其中之一。 叶舒愤愤地想。 屋外寂静无声,忽然,窗户外传来一声轻轻的异响。叶舒原本就没睡着,瞬间睁开眼。 这动静他可太熟悉了。 国君陛下翻墙爬窗的本事真是越来越熟练。 叶舒不动声色地闭上眼,继续装睡。 黑暗中,他感觉到有人缓缓靠近自己,掀开了床帐。 可仅此而已。 那人好像只是站在床头,静静地看着他,不动也不出声。 ……晋望今晚改性了? _分节阅读_183 二人无形僵持片刻,叶舒耐不住,悄悄抬起眼皮,看清了站在床前的那个轮廓。 不是晋望。 叶舒猛地坐起身,正要开口,却被人捂住嘴唇:“是我。” 这声音还有些青涩,听上去格外熟悉。 叶舒眼眸微动,后者又道:“萧焕。” 竟然是萧焕。 萧焕数天前明明已经离开了京都,他怎么会…… 月色被阴云遮挡,叶舒看不清萧焕的表情,只能感受到他身上浓重的寒气。也不知是在外面奔波了多久,身体冷成这样。 似乎是担心将寒气渡到他身上,萧焕松开手,后退半步。 “抱歉,我无意冒犯,我只是……我在路上听说了一些事情,想回来确认……” 少年似乎有些不知所措:“你……你真的是……” “是我。”叶舒道,“之前骗了你,对不起。” 萧焕话音顿住。 “我就知道……”许久,萧焕轻轻道,“我就知道你不会做那样的事,太好了叶舒哥哥,你没事真是太好了……” 叶舒问:“你想见我,何必大半夜翻窗户?” “我……”萧焕摸了摸鼻子,“我刚赶到京都,没想到已经这个时辰,但我太心急了,等不到天亮。” “……” 这孩子怎么傻乎乎的。 叶舒叹了口气:“罢了,我让下人给你安排间卧房,有什么话明天再说。” 他起身想往门外走,却忽然被人拉住衣袖。 叶舒回过头去,近距离看见了对方眼中可怜巴巴的神情。 “又怎么了?”叶舒心都软了,耐着性子问。 萧焕委屈道:“你是坤君……” “……”叶舒道,“是。” 萧焕眼神更加委屈。 叶舒心下无奈,坦诚道:“萧焕,哪怕我不是坤君,我们也是不可能的。” “是因为叶舒哥哥有喜欢的人了吗?” 叶舒:“是。” 少年眼眶红了:“是晋望吗?” 叶舒没有回答。 小坤君模样十分委屈,不由惹人怜爱。 他伸出手,在少年头上轻轻摸了摸:“萧焕,你年纪还小,还不明白崇拜与爱是两种截然不同的东西。等你明白之后,你会找到自己真正喜欢的人。” 萧焕忽然抱住他:“可我就是……” 话音戛然而止。 武者感官极其敏锐,他清晰地感觉到对方薄薄的衣物下,有一个微微隆起的东西。 这是…… 萧焕的神情有一瞬间的空白。 窗外忽然再次传来响动。 _分节阅读_184 二人下意识回头望去。 一道熟悉的身影靠在窗边,双臂环抱身前,神情藏在黑暗中看不真切。 叶舒心里咯噔一下。 第53章 晋望眼睛微微眯起,冷眼看向屋内相拥的那两人。 他家丞相大人今天不知在闹什么别扭,传召几次也不肯进宫,他派高进亲自去请人都被打发回来。 许是最近二人总黏在一块,陛下再受不了独守空闺。他加紧解决手头的事务,一口气没歇直接驱车来了这里。 然后就看到了这一幕。 屋里那两名小坤君神情都有些发懵,呆呆看着晋望的方向,萧焕的手还搭在叶舒的胳膊上。 叶舒率先回过神来,忙把萧焕推开:“不、不是这样的,你听我解释!” 谁料萧焕并不松手,反而把叶舒抓得更紧:“你……你的肚子……” “放手!” “你为什么……” 萧焕话还没说完,一只手从旁侧伸出,用力拨开他的手。 晋望把叶舒扯进怀里,似笑非笑看他:“难怪叶相今日不听传召,原来是在府中私、会、他、人。” 叶舒:“……” 他现在穿回去还来得及吗? 片刻后,屋内灯火通明,晋望坐在主位上,叶舒小心翼翼给他端来杯茶。 萧焕站在一旁,气鼓鼓地瞪着晋望。 已近入睡,叶舒穿得少,腰肢纤细,腹部隆起的轮廓更加明显。 萧焕这时还能看不出那是什么? 狗!皇!帝! 萧焕双目发红,那神情似乎恨不得当场与晋望拼命。 屋内气氛僵持得令人喘不过气来。 叶舒鹌鹑似的垂着脑袋,眼观鼻口观心,竭力将自己的存在感放到最低。 “还站着做什么,你现在不可久站,过来坐下。”晋望抿了口茶水,淡淡道。 叶舒“哦”了一声,正想越过晋望走到另一侧的位置上,走到他面前时,却被人用力一拉,扯进怀里。 温热的吐息喷洒在耳后,晋望低笑道:“孤是说坐这里。” 叶舒打了个哆嗦,顿时腰都软了:“你放开……” “不放。”晋望环住他的腰身,轻声道,“你不就喜欢孤这么抱你?” 萧焕指节发出咔嚓一声响。 叶舒:“……” 完蛋,忘了屋里还有个人。 叶舒耳根烧得通红,不敢抬头。 晋望悠悠问:“护国公几日前已经离京,不知萧公子去而复返,所为何事?” 萧焕心中已经不知将晋望骂了多少遍,闷声答道:“臣听闻叶相官复原职,特来探望。” _分节阅读_185 “既然前来探望,却为何要趁夜深人静,翻窗而入?这成何体统?” 萧焕一言难尽地看他。 您不是翻窗进来的??? 晋望平静地与萧焕对视,似乎并不觉得一国之君大半夜翻窗进臣子卧房,有任何不妥。 叶舒悄悄拉了拉晋望的衣袖:“陛下……” 晋望偏头看他:“嗯?” “今天的事都是误会,我不知道萧公子会来这里,而且……而且他不是有意……” 萧焕是因为担心他才会来这里,他不希望这人因为他而受惩处。 晋望不动声色凑近了些,压低声音:“爱卿是在为他求饶?” 叶舒抿了抿唇,点头。 晋望眼底笑意更深:“那爱卿可知道,想要孤放过他,需要什么代价?” 叶舒就连脖子都红了。 晋望心头被他勾得发痒。 有外人在的时候,叶舒总是格外敏感,比平时还好欺负。晋望再没什么心情与萧焕纠缠,唤道:“来人。” 晋望吩咐:“将人带下去,好生看管。” 萧焕本来也不想继续在这儿呆着。 武者听力极佳,那两人低声说话被他听得清清楚楚。 萧焕舌根阵阵发酸,狠狠瞪了晋望一眼,冷声道:“我自己会走!” 房门被重新合上,晋望将人打横抱起来,来到床边,倾身压上去。 叶舒都顾不上关心晋望将自己府上的家丁都弄哪儿去了,他下意识勾住晋望的后颈,很快被人弄得浑身发颤。 晋望一手撑在叶舒身侧,一手缓缓往下。可眼见到了紧要关头,动作却停下来:“今晚不进宫来,真不是因为要见萧焕?” 叶舒被他完全撩拨起来,险些咬到舌头:“不、不是。” 晋望凝望着身下的人,心头那点恶劣心思前所未有的满足。 怀中人眼眶通红,眼里擒着水雾,似乎想去拉晋望的手,又委委屈屈放弃。手指难耐地张开又屈起,无助地抓紧了身下的被子。 软得不像样子。 谁能想到这是白日里高高在上、位列百官之首的丞相大人。 晋望原本以为,叶舒并未真正当过丞相,或许刚开始会遇到些麻烦,有些不适应。可没想到,这人的适应能力超乎晋望想象。 可这人在外面表现得越游刃有余,他就越想看他沉沦欲念之中的模样。 “晋……晋望……”叶舒终于受不了,小声唤他。 那声音压抑得厉害,又轻又哑,像是小猫轻挠。 晋望恍然回神,轻轻道了声“抱歉”,总算放过了他。 片刻后,叶舒蜷在床榻上,红着眼眶控诉:“……就知道欺负人。” “孤看你倒是意犹未尽。”晋望将擦拭完的丝帕随手丢到地上,“无妨,今日太晚,剩下的明天继续。” 叶舒惊愕:“明天还来?” “你以为今日这就算完?”晋望眉梢一挑,“将孤丢在宫里,自己在府中私会别的男人,叶相觉得这点惩罚够吗?” 叶舒半张脸埋进被子里,没有回答。 “明日休沐,孤允许你睡到午后。” 晋望在叶舒身边躺下,低头在对方额前亲了一口:“醒后便来御书房见我,记得穿着朝服来 _分节阅读_186 。” 叶舒翌日醒来时晋望已经不在府上。 时辰已近正午,叶舒没让人备膳,乘轿进宫。 他想不到晋望还能怎么罚他。 他还怀着孩子,大不了就是被睡一顿,他不信晋望还有什么手段,是他雨露期时没经历过的。 只是…… 叶舒看了看自己身上穿得一丝不苟的墨色朝服,莫名觉得有些羞耻。 长麓的官员朝服并不厚重,唯身后与领口绣有繁复花纹,腰系玉带,束发冠,看上去庄重而肃穆。 可谁能知道,他穿成这样并不是要与国君商量正事,而是…… 叶舒拉紧罩在外面的狐裘斗篷,挡住隆起的腹部。 狗皇帝还是这么会玩。 到了御书房,晋望正在殿内与人谈事。 经内侍通禀后,叶舒步入大殿。 御书房内,站着一名身穿轻甲,身形高挑的青年男子。 叶舒朝晋望行了一礼,又看向那名男子:“左将军。” 男子连忙躬身行礼:“见过叶相。” 此人名叫左衍,曾与叶舒有一面之缘。 当初叶舒计划在皇家祭祖时逃亡,恰好遇到这人与太常寺卿在外巡视。他那时还不会控制信香,被这人抓了个正着,随后就被当做美人献还给晋望。 事情过去这么久,叶舒早不在意当初那点恩怨,何况后者对此并不知情。 他朝左衍点点头,问:“左将军与陛下正在议事?” “是西夏。”晋望回答,“西夏近来屡犯边境,恐怕不日就要开战。” 晋望示意高进赐座,待叶舒坐下后,才问:“爱卿有什么想法?” 叶舒道:“当战就战,还能做缩头乌龟不成?” 晋望满意地弯了弯嘴角。 左衍道:“西夏人世代游牧为生,勇猛善战,贸然出兵恐怕……” “左将军多虑,他们有军队,长麓也有。”叶舒温声打断,“而且啊,打胜仗靠的不是武力,是脑子。” 只是一个西夏,晋望独自对付都绰绰有余,何况现在还有他帮忙。 年轻的丞相闲适地靠在椅背上,眼底闪烁着自信的笑。左衍原本还想再说什么,触及这笑容的瞬间,脑中忽然变得一片空白。 他盯着叶舒有些出神,却听晋望忽然道:“孤与叶相还有要事相商,今日便到这里吧。” “可……”左衍张了张口,却见陛下身旁的内侍总管已经过来替他推开殿门。 只得行礼告退。 临走前,左衍忍不住朝殿内看了一眼。尚未闭合的殿门内,陛下已经走到叶相身边,似乎正要俯身对他说什么。 殿门闭合,晋望在叶舒侧脸捏了一下:“勾人精。” 叶舒立即回击:“醋坛子。” 晋望面无表情:“萧焕。” 叶舒秒怂:“我错了。” “知道错就好。”晋望满意地笑笑,牵着叶舒往偏殿走。 御书房一旁有间暖阁,是给国君陛下小憩使用。 _分节阅读_187 暖阁内放着软榻,软榻旁的小案上,正摆着一个的木制锦盒。 看着……有点眼熟? 叶舒想起那东西是从何而来,脸色瞬间变了。 作者有话要说:郁衍:深藏功与名。 第54章 叶舒不动声色往后退了一步。 是他太天真,以为这些时日他们也算两情相悦,恩爱无间,再狗的皇帝也会学着做个人。 事实证明,这人永远比他想象中更狗。 晋望似乎对他反应浑然未觉,走上前揭开锦盒。 琳琅满目的小玩具闪瞎了叶舒的眼。 晋望抬眼看向几乎已经退到墙边的叶舒:“躲什么,过来。” “你不是把这玩意丢了吗?!”叶舒恼道。 “先前是丢了。”晋望敛下眼中笑意,“但孤又想到,这毕竟是大燕二皇子送的厚礼,为了表示两国友好情谊,绝不能就这么随意糟蹋了。” 叶舒:“……” 去你的友好情谊。 晋望不紧不慢,取出最上层几个玉瓶,又挑挑拣拣,执起几样形状各异的物事,在手上把玩、挑选。 叶舒身体紧贴着墙根,可怜巴巴:“陛下……” 晋望漫不经心:“怎么?” 叶舒小声道:“你……你真的要给我用这些吗?” 说这话时,晋望正从锦盒里取出一根女子小臂粗细的玉质物事。 那玉通体透明,表面凹凸不平,镂刻盘龙花纹。 叶舒看得腿都软了。 晋望强忍笑意,故意颠了巅手里的玉势:“受不住?” 叶舒连忙摇头。 他沉吟片刻,将那东西放回盒子,重新取了个纤细的小玩意出来。 那东西长短粗细与银簪相似,中空,一端封着一枚小小的银质圆球。 晋望用指腹拨弄着小小的圆球,故意将那小圆球缓缓抽出,像是在研究用法。 叶舒脸颊烫得快要烧起来:“晋望!” “嗯?” “不要这个……”叶舒委委屈屈,“不要用这些……” 晋望叹了口气:“真拿你没办法。” 他将手中的东西放回盒中,起身走到叶舒身边,垂眸看他:“这也不要那也不要,那你想要什么?” 叶舒牵他的手:“要你。” 晋望没崩住,轻轻笑起来:“嘴甜。” 可他又是话音一转:“但几句甜言蜜语,抵不了惩处。” “这样吧,念在叶相身怀有孕,孤给你个机会。”晋望道,“自己从里面挑三样东西。” _分节阅读_188 叶舒:“可……” 晋望平静道:“一炷香内,若挑不出来,孤便依着自己喜好来了。” 说完,转身出了暖阁。 狗!皇!帝! 叶舒气得想打人。 晋望毫不在乎这人如何在心里骂自己,优哉游哉回了龙椅,甚至还不动如山地执笔开始书写。一炷香很快过去,叶舒踩着最后一刻出了暖阁。 晋望放下笔:“挑好了?” 叶舒脸上滚烫的热度未消,双手背在身后,含糊应了一声。 晋望:“让孤看看。” 叶舒不动:“我都答应你的要求了,你该把萧焕放出来了吧?” 晋望一笑。 他将手边的诏书展开,推到叶舒面前。 “与西夏开战在即,孤欲封左将军为骠骑大将军,统御三军。军中恰好缺个副将,便让萧焕去吧。”晋望道。 ”” “怎么,心疼了?”晋望眉梢一挑,“萧焕乃护国公独子,自小学习兵法武艺,他迟早有这一天。更何况,他父亲也曾与孤言明,想让他去边关多历练历练。” “可是……” 晋望道:“萧焕夜闯丞相府,私会孤的心上人,孤没有罚他反倒给了他军衔,叶相还不满意?” 虽然不能再继续回封地逍遥,但晋望此举对萧焕来说的确是高升,而非惩罚。 叶舒小声道:“那就听陛下的吧……” “那还不把东西拿出来?”晋望道,“这封诏书能不能到萧焕手里,还要看叶相的表现。” 叶舒耳根发烫,把手里的东西放到桌上。 一根暖玉,一条红绸,一枚金铃。 暖玉不过小指大小,作用于初次承欢,疏通甬道时,至于红绸和金铃,只是个装饰助兴之用。 晋望凝神看了片刻,轻笑:“还挺会挑。” 叶舒如临大敌:“你说了让我自己挑的,不许反悔!” “不反悔。”晋望将人搂过来,亲昵地在叶舒唇边亲了一下,“只要一会儿你别后悔就好。” 晋望这句话一出,叶舒当即打起了退堂鼓。 郁衍那百宝箱里种类繁多,甚至好一些叶舒见也没见过,更不知晓用途。 这几样,已经是那堆小玩具里,叶舒最能接受的。 这几样如此温和,应该……大概……也许……不会被欺负得太惨吧。 然而叶舒还是低估了狗皇帝的手段。 御书房内温度适宜,当朝丞相被推坐在龙椅上,上身的朝服还穿得整齐,繁复的衣摆却已经乱得不成样子,露出两条白生生的小腿。 叶舒双眼被蒙住红绸,两颊绯红,嘴唇微不可察地战栗。 晋望的声音忽然从身边传来:“阿舒乖,再分开点。” 他浑身一颤,耳畔立即听见一串清脆的铃音。 一枚金铃正系在他纤细的脚踝上。 “怎么总是乱动,吵得孤都看不了折子。”晋望放好暖玉,托起叶舒的腿放在龙椅扶手上,把人搂进怀中,“一盏茶时间,铃铛响一声,孤便再多看一本折子。” 晋望低头在他额前吻了一下:“叶相可得坚持住了。” _分节阅读_189 …… …… 二人足足在御书房鬼混了一下午。 很快到了晚膳时间,高进得到肯允,亲自送晚膳进屋。 御书房前方的龙椅桌案早乱得不成样子,叶相今日穿着的朝服锦靴被随意丢在地 上,可见战况惨烈。 陛下与叶相却不在殿内。 高进放好膳食,大着胆子往暖阁望了一眼,层层纱帐中,隐约可见两道依偎在小榻上的身影。 纱帐内人影微动,忽然传来一声低哑的泣音。 高进老脸一红,不敢再看,忙不迭退出去。 暖帐内,晋望搂紧了怀中的人,低笑:“这么紧张?人已经走了。” ”” 晋望却不动,亲了亲叶舒的唇角:“爱卿如此热情,孤倒是觉得,爱卿不想让孤离开。” “我没……” “昨晚为何不听传召?”晋望忽然问。 旧事重提。 如果不是这件事,他也不会被这人欺负。叶舒委屈得要命,小声道:“我真不是为了与萧焕见面……” “孤知道。”晋望道,“孤去的时候,正巧见他进屋。” 叶舒抬起头:“那你还——” 晋望与他对视,眼底闪过一丝狡黠。 叶舒移开视线:“你欺负人。” “哪有。”晋望扣紧叶舒的腰身,含笑道,“孤明明是在满足心上人的意愿。” 他对叶舒身体的了解,原本这人自己更甚。 对方一切反应都逃不过晋望的眼睛。 昨天去相府之前,他的确不知道叶舒为何不听传召。可昨晚把人欺负一次之后,就立即看出原因了。 想要,却不敢与他直说,只能用这种方法躲着他。 还是欠收拾。 晋望想到这里,抱着人翻了个身,专心收拾起人来。 …… 半晌,晋望拥着叶舒躺回小榻里,低声问:“什么时候开始的?” 叶舒在舒爽与疲惫的余温中,就连手指都有些脱力:“就……就这几天……” 晋望又问:“以后还瞒着孤么?” 叶舒被他收拾老实了,乖乖回答:“不、不敢了……” 晋望满意地笑笑,将人搂得更紧。 一室寂静,夕阳洒满大殿。 叶舒靠在晋望怀里,享受着难得的温存时光,心头前所未有的充盈与满足。 忽然,晋望在他耳旁问:“昨晚,萧焕问你的问题,你还没回答呢。” 叶舒一怔。 _分节阅读_190 “叶舒哥哥有喜欢的人了吗?” 晋望笑意收敛下来,注视着叶舒,轻轻问:“是晋望吗?” 第55章 同样一句话,从晋望口中说出来,感觉全然不同。 晋望的声音很轻,像只小锤子在叶舒心里轻轻敲打,不疼,但酥酥痒痒,感觉十分奇特。 那双俊美的眸子定定看着他,盛满了温柔,又像是带着某种小心翼翼的希冀。 故意的。 叶舒心跳鼓噪着,像是踩在云上,有些头重脚轻。 他从来话。 ……太犯规了。 “叶舒哥哥为何不回答?”晋望显然知道该怎么对付他,声音放得又轻又软,小声催促,“快告诉我呀?” 叶舒艰难移开视线:“你……你别这样叫。” “不这样叫?那哥哥想让我怎么叫?” 叶舒忍无可忍,仰头堵住那张聒噪的嘴唇。 从浅浅的触碰再到长驱直入,到最后,两人的呼吸都有些不稳。 一吻既分,晋望把叶舒压在床榻里,眸色微沉。 叶舒脸上的热度还没来得及消退,便又卷入重来。他别开视线,不敢去看对方带着侵略感的眼神:“我……你明明知道……” “那不一样。”晋望牵起叶舒的手,十指紧扣,“我要听你亲口说出来。” “我……” 叶舒张了张口,一个字也说不出。 纱帐内一时寂静,只能听见二人鼓噪的心跳声。 半晌,晋望叹息一声:“罢了,不逼你。” 他揉了揉叶舒的脑袋,轻声道:“先用膳吧,一会儿凉了。” 晋望说着从床上起身,问:“你别动,孤帮你盛过来——” 他的话音戛然而止。 叶舒忽然从身后抱住他。 对方身体的温度毫无保留传递到背心,叶舒在他身后轻声道:“你不能总这样啊……” 叶舒双臂收拢,用力环住晋望的腰:“……哪有你这样迁就人的,你还是不是皇帝了。” “阿舒……” 叶舒把脸埋进晋望背上,声音有些发闷:“你说得没错,有些事情,亲口说出来是不一样的。” “直到现在,我还是不敢确定,在我身上发生的事,在我身边的人,到底是不是真实的。” “我从未想过会有这样一天,也从未想过会与别人这样亲密。我曾经埋怨过命运,为什么有人家庭幸福,有父母,有朋友,但我却什么都没有。” “直到来到这里,直到遇见你。” “我何德何能,能够拥有现在这些。如果哪天醒来发现这只是一场梦,我……我都不知道我该怎么办。” “傻子。”晋望轻声叹息。 他将手掌覆在叶舒双手上,用力握紧:“我明白你在担心什么,最近我也总在想,要是哪天一觉醒来,你又变得不像你了,我该怎么办。” _分节阅读_191 叶舒一怔。 是啊,晋望又何尝不是这样,这人甚至可能比他更加不安。 若真有那一天,晋望甚至就连知情权也不会有。就像三年前那样,不知身旁的人已被偷天换日,却要经历最亲密的人忽然疏离,乃至背叛。 可这人从来不与他说这些。 他将自己所有不安、担忧、畏惧都藏在心里,还要反过来安慰叶舒。 叶舒眼眶发热,哑声道:“你才是个傻子。” “多奇妙啊,我们穿梭了时间与空间,费了这么大的功夫,才能安安稳稳在一起。与其畏惧未来,倒不如把握现在。”叶舒闭上眼,轻轻道,“我有喜欢的人了,那个人叫晋望。” “与他相守的每一日,都是我这一生最快乐的时光。” “我想与他……白头到老。” 晋望的手指颤了颤。 他回过身,低头在叶舒唇边落下一吻。 那个吻很轻,像是怕惊扰了什么,又像是在压制着什么。 “……说好了?”晋望眼底泛着浅浅的红,声音低哑,“白头到老。” “嗯。”叶舒眼眶也红了,笑着仰头亲了他一口,“臣这么怕死,不敢欺君。” 那天后来,叶舒和晋望谁也没碰那桌晚膳。 他刚说完那句话,就被铺天盖地的乾君信香裹了个严实,最后连怎么离开御书房的都不记得。 叶舒有时候觉得狗皇帝脑回路和别人不太一样。 生气了,床上解决,吃醋了,床上解决,感动了,还是床上解决。总之,没有什么是日一次解决不了的,如果有,那就两次。 ……虽然他也并不反感就是了。 很快到了初春,晋望果真将春闱督考一职交给叶舒。 说是督考,但其实也没什么事要忙。 会试通常有礼部主持,相关事宜也都是礼部的人办好,呈给叶舒过目。担心他累着,有时甚至连过目都由晋望代劳。 说到底,只是想给叶舒挂个名。 晋望想借这场会试,趁机将朝中有反心的官员清洗一遍。今年春闱中录取的人,极有可能成为日后的朝中重臣。 而作为会试督考,叶舒在他们心中的地位可想而知。 晋望是在给叶舒放权。 叶舒自然明白晋望的用心,对待春闱更加尽心尽力。 最后一日春闱结束,叶舒走出贡院,叶府一名家仆急匆匆迎上来:“公子,宫中出事了。” 叶舒脸色一变:“怎么了?” “安嫔被陛下处死了。” 叶舒:“……” 叶舒:“???” 小厮说起宫里来的小道消息滔滔不绝。据说安嫔进宫后魅主犯上,为祸后宫,近来又查实此人其实是西夏派来的探子,时常向西夏传递消息,意图谋反。 陛下对安嫔并无情谊,这几个月留他在身边只为查明真相,如今人赃并获,安嫔已被秘密处决。 种种细节,有理有据,说得叶舒都快信了。 叶舒有心去问问晋望怎么忽然想起处理安嫔的事,可会试刚刚结束,还有很多事务等待他处理,正事要紧,他只能先行回府。 待他处理完手头的事务,晋望的诏书也下来了。 共有三封。 _分节阅读_192 其一是安嫔的事,还顺带提了献上安嫔的太常寺卿段承志,虽然他并不知情,但也有督查不严之过,发配地方为官。 其二,西夏屡次搅乱京都,这次甚至将手伸到国君后宫,国君陛下决定立即向西夏宣战。 这两封诏书,不出叶舒所料。 段承志往日最操心晋望婚事,献美前就带着一甘大臣天天催婚,晋望早就看不惯他。此举多半是公报私仇,也绝了朝中催婚的风气。 而西夏那边,两国迟早一战,安嫔只是个借口。 至于第三封诏书,篇幅最长,宣读诏书的家仆古怪地沉默下来。 叶舒一抬眼:“怎么了?” 家仆小心翼翼道:“这封诏书……是写给您的。” 叶舒心头本能觉得不妙,却还维持着淡然高冷的丞相人设:“念。” 说是诏书,其实更像是封……情书。 诏书写的是国君陛下与叶相的故事。说二人自幼年相识相知,相互扶持直到现在,又说国君其实爱慕叶相多年,可叶相心中只有家国天下,迟迟不肯回应。 国君陛下思念成疾,茶饭不思,只希望叶相能看他一眼,了却他心中夙愿。 晋望文采斐然,写起这种酸溜溜的文章同样不差。那长达十余年的暗恋情史,甚至听得人颇为感动,就连家仆读着,都有些湿了眼眶。 叶舒忍无可忍:“别再读了!” 他耳根微微发烫,想起现在大街小巷都在读晋望这封“情书”就觉得头皮发麻,恨不得马上派人把这玩意销毁。 晋望脑子里都在想什么??? 就在这时,有家仆从外面跑来:“公子,陛下驾到。” 叶舒冷哼一声:“让他滚。” 家仆:“……” 再给家仆一万个胆子,也不敢对国君说出这个字。但叶舒如今正在气头上,懒得理会,扭头就往屋里走。 他用力关上房门,抬眼一看,晋望坐在他屋里,甚至悠闲地给自己倒了杯茶。 叶舒:“……” 会武功了不起??? 晋望一看就知道自家丞相大人情绪不对,连忙迎上前来:“生气啦?” 叶舒咬牙:“你觉得呢?” “别气。”晋望牵着人坐下,“这几日你太忙,没来得及与你商议,是我的错。” 晋望温声细语:“别气了好不好?” 这样一哄,叶舒的气顿时消了大半。 说生气倒也不至于,他就是有些……羞恼。 这些话自己关上门来说说就罢了,现在不仅弄得尽人皆知,还将他塑造成一个渣男形象。 ……过分。 “你听我解释。”晋望耐着性子道,“这封诏书只是前兆,过些时日,我会再次下诏,要与你成婚。” “与你成婚,是我多年诉求得偿所愿,有天下为证。” “你我并无谁依附于谁,你也不必入后宫。” 晋望牵过叶舒的手,认真道:“从此以后,你我是君臣,也是夫妻,我们共治天下。” 这就是晋望想给他的承诺。 _分节阅读_193 第56章以身相许可好? 叶舒根本没往这上面想。 应该说,他从没觉得晋望会有这种想法。 其实叶舒心里并不是特别在意这些,当丞相也好,当皇妃也罢,只要能好好和这个人在一块,也就足够了。 可晋望显然不这么想。 难怪这人先前总是找他打听现代社会的夫妻是如何相处。 他一直在尽最大努力,给他足够的尊重与爱。 叶舒沉默着没说话,晋望凑过来:“感动了?” “……”叶舒别开视线,“才、才没,你话说得好听,如果只是为了让别人知道你爱慕我,何必写得这么……这么……” 肉麻。 太肉麻了。 “我还有好多没写进去呢。”晋望笑了笑,正色道,“里面的话,句句出自肺腑,绝无虚假。” 叶舒耳根通红,偏头不理他。 晋望的声音从他身后悠悠传来:“孤与叶郎交好多年,道是情义深重,却奈何君心似海,独不爱儿女私情……” 叶舒:“……” 晋望握着那张誉抄的诏书,不紧不慢:“……孤倾尽心血,始终不得一顾……” “你别再念了!”叶舒一把夺过诏书,脸颊烫得几乎要烧起来。 晋望笑了起来,凑上去在叶舒唇边亲吻:“可孤不悔。” 他的手掌对方循着侧脸滑下,顺势抬起叶舒的头,让他直视自己。晋望眼底的笑意带了丝戏谑,语调却认真而清晰,一字一句,犹如敲打在叶舒心尖。 “……孤心悦于他,一如既往,此生不悔。” 晋望那封“情书”写得太情真意切,读来令人感慨万千,不由潸然泪下。 原来陛下与叶相之间确是有情,不过只是单相思。 自那之后,朝堂里争论的声音忽然就没了。 不仅如此,街头巷尾,一夕之间皆流传起晋望与叶舒的故事。更有许多坊间话本说书,如雨后春笋般出现。 就连叶府的来客都比往日更多,明里暗里,都是来替晋望说话,希望叶相能早日接受陛下,有情人终成眷属。 最后都被叶舒苦笑不得地打发了。 至于晋望那边。 某人一通骚操作之后便偃旗息鼓,再也不提这事。但关于二人的八卦并没有止住,反倒愈演愈烈。 原因无他,晋望最近黏叶舒黏得越来越光明正大了。 “……若没有其他事便退朝吧,叶相留下。”年轻的帝王端坐龙椅之上,视线遥遥望向叶舒。 感受到周遭揶揄的目光,叶舒耳根发烫,恨不得就地挖个坑将自己埋了。 可偏偏晋望还在眼也不转地看他,眼神中甚至带上几分纯情的忐忑和希冀。 又、开、始、了。 这人最近越发明目张胆,天天散朝后都要将他单独留下。 至于留下来做什么……叶舒一点也不想回忆。 叶舒对上晋望的目光,平静道:“臣约了翰林院几位大人商讨阅卷事宜。” 阅卷是正事,陛下要识大体。 晋望道:“昨日你便是这么说的。” _分节阅读_194 这还撒上娇了。 叶舒还想再答,却听晋望淡声唤道:“程大人,究竟有何事你们几位翰林还拿不定主意,非要与叶相商议不可?” 被点到名的翰林大学士瞬间起了一身冷汗,忙道:“没、没什么重要的事,昨日已经处理妥善。” “那就好。”晋望微笑,“叶相身体欠佳,不宜太过劳累,都明白了吗?” 众臣:“是。” 叶舒:“……” 众臣生怕惹祸上身,内侍总管宣布退朝后,一个个忙不迭溜了。 逃出太和殿,众人才露出一丝讳莫如深的笑。 自从陛下借诏书表述深情后,那二人的关系非但没有疏远,反倒越发暧昧。当着众臣的面眉来眼去,打情骂俏,看得人牙酸。 明眼人都看得出,距离陛下得偿所愿,恐怕不远了。 殿门徐徐在叶舒身后合上,叶舒叹了口气,朝晋望走过去。 “早告诉过你,阅卷的事交给别人就好。”晋望顺势将人搂过来,坐在龙椅上,“累了吗?” 叶舒:“没有。” 已至初春,整个朝堂上只有叶舒还穿着宽大的长袍,加之他身形纤细,足有五个月的孕肚一点也看不出。 自叶舒官复原职后,晋望每日都将朝会时间压缩至一炷香以内,若时辰稍久一些,便给叶舒赐座上茶,生怕他累着。 他自己都舍不得使唤,怎么能让翰林那几个老东西天天叫去开会。 晋望帮叶舒捏了捏肩背,忽然道:“想不想见你那群猫崽子?” 叶舒一怔。 他说的是先前被叶舒从叶府后门捡回来那窝小猫,他们回宫时没有带上,一直养在行宫里。 比起沉闷的深宫,自然是山清水秀的行宫更适合小猫生活。 “等手头的事情结束,我们去行宫住几个月吧。”晋望手掌落到叶舒小腹上,轻声道,“不能总让你这么劳累,小崽子该生气了。” 叶舒刚想说自己不累,对上晋望的目光,又改了口:“好啊。” 京都人多眼杂,相处起来有诸多不便。 他想与晋望独处。 很想。 而且他明白,晋望也是如此。 叶舒心头微微一动,看向晋望的视线也变得柔软起来。 晋望轻笑:“怎么忽然这样看着我?” 叶舒别开视线:“没有。” 晋望不语。 他一手撑着龙椅扶手,一手在叶舒肩背轻轻滑过,忽然问:“坐在这里感觉如何?” 叶舒一怔。 他不是第一次坐在这儿。龙椅至于高台之上,能看清太和殿的每一处。若殿门不关,放眼望去,甚至能将外面的宫闱尽收眼底。 刚开始还有几分新鲜,可现在却觉得…… 孤高,寂寥,高处不胜寒。 幸好他不是独自一人坐在这里。 但晋望显然不是在说这个。 叶舒瞧见对方眼底那丝促狭,不动声色往后挪了挪,却被人顺势压在龙椅靠背上。 _分节阅读_195 “晋望!”叶舒在对方亲上来时竭力挣扎,“这里是太和殿!” “孤知道。”晋望危险地摩挲着叶舒的腰际,小声道,“你不想试一次吗?” 叶舒动作稍滞。 其实……倒也不是不行。 他迟疑这一瞬,晋望已经将他腰带解开,笑着亲了亲他的眼睛:“孤知道你想。” …… 这日之后,晋望下旨加快阅卷进度,很快又举行殿试。硬生生将原本要持续两月的春闱缩短至半月。 放榜结束那日,晋望宣布摆驾行宫避暑,一切要事呈送至行宫处理。 至于为什么要在三月去避暑,还带着丞相大人。 那就不可说了。 又过了小半月,边境正式掀起战事。 长麓军队势如破竹,据说,两军交战时,长麓忽然拿出一种闻所未闻的新式火器,将西夏打得毫无还手之地。 接到线报,叶舒抬眼与晋望相视一笑,继续倚在小榻上撸猫。 这种火器在书中至少要中后期才会被生产出来,如今有了叶舒,进度自然快上不少。 短短三个月,西夏大势已去,叶舒的预产期限也快到了。 晋望索性连政务都不处理了,天天围着叶舒转,甚至将整个太医院都搬来了行宫,里里外外一切准备就绪,严阵以待。 反倒叶舒不怎么紧张。 这小崽子没让他遭太多罪,但任谁肚子里揣个崽都不利索,何况又总要忌口,这不能吃那不能吃,跟要了叶舒命一样。 以至于他现在根本顾不上紧张,满心只想赶紧卸货。 深夜,晋望刚沐浴回来,便听见叶舒抱着肚子小声嘀咕:“你怎么还不出来,出来有吃有喝有玩,在里面有什么好的。听话,再给你五天……不,三天,赶紧给我出来。” 晋望:“……” 这还能商量的? 晋望在他额头轻敲一下,道:“别胡思乱想,睡觉了。” 熄灯上床,叶舒轻车熟路地钻进晋望怀里。 已是仲夏时节,行宫内依旧凉爽,两人黏在一块也不会热。 晋望有一搭没一搭拍着叶舒的背心,后者安静了一会儿,忽然问:“你还是睡不着吗?” 半个月以来,晋望就没几天睡好过。 叶舒道:“太医不是说了吗,坤君体质适合产子,风险不大,也不怎么受罪。” “我知道。”晋望道,“只是有些紧张。” 叶舒在晋望怀里蹭了蹭:“有什么可紧张的,我都不怕。” “嗯,你很勇敢。” 叶舒沉默一下,小声道:“其实……也有一点怕。” 他顿了顿,又道:“所以啊,等崽子生下来,你要好好犒劳我,我想吃什么你都得帮我做!” 晋望应了一声:“会的,你想吃什么都行,我去学。” “那我得好好想想……” 没等叶舒想出来,门外忽然想起人声。 “陛下,前线捷报!” 二人皆是一怔。 _分节阅读_196 叶舒产期将至,又有晋望的嘱咐,没有要紧事,没有人敢在深夜来寝宫打搅二人休息。 除非…… 晋望道:“呈上来。” 侍卫呈上书信,晋望展信,眼底罕见泛起些喜色。 前线战事连连告捷,如今长麓军队已兵临西夏国都。西夏粮草断绝,孤立无援,不日就将被彻底攻破。 军情传回京都,快马加急也要五六日光景,也就是说,西夏现在说不定已经被拿下。 从开战到战事结束,还不足四个月。 传信的侍卫高喝:“恭喜陛下!” 叶舒没看见信的内容,但见侍卫与晋望的反应,已经大致能猜到。 西夏不成气候,大燕又有郁衍内部相助,一统天下不过是早晚的事。 晋望放下信,回眸看向叶舒。 叶舒朝他笑了下:“不谢谢功臣啊?” “谢。”晋望低头与他接了个吻,“丞相想让我怎么谢,以身相许可好?” 叶舒正要回答,却忽然皱了皱眉。 好像……有点疼? 腹中痛感越来越明显,叶舒抱着肚子,有些哭笑不得。 来得这么及时,这狗崽子还挺会凑热闹。 第57章生啦 晋望早将一切安排妥当。 侍卫急匆匆跑出去请太医,晋望扶着叶舒躺下。 轻微的疼痛很快转成阵阵剧痛,叶舒连话都说不出来,额前起了一层又一层冷汗。 门外传来脚步声,众人忙里忙外将热水用具往屋里送。 一名年纪稍轻的太医走上前来:“陛下,您乃九五之尊,不宜留在产房……” 话没说完,被晋望打断:“孤在这里陪他。” “可是……” 晋望冰冷的眸光一扫:“听不懂吗?” 太医被他这一瞪,吓得出了一身冷汗,缩头走了。 冯太医将药箱放在床边,见状摇摇头。 还是太年轻。 叶舒渐渐习惯了那痛处,勾着晋望手指,打趣道:“你好凶啊。” 晋望眼眸垂下,隐隐有些发红,轻声问:“那你怕我吗?” “早就不怕啦。”叶舒偏头看他,声音中气息弱了些,但精神依旧还不错,“我家陛下傻乎乎的,一点也不可怕。” “嗯,别怕。”晋望将他的手握在手中,又不敢发力,像是怕将人捏疼,“我在这里陪你。” “……好。” 坤君生产不难,叶舒的身体又被照顾得很好,全程十分顺利。 天还没完全亮,屋内便传开一声婴儿的啼哭。 _分节阅读_197 “恭喜陛下,恭喜叶相,是位小皇子!”冯太医高声道。 周遭气氛热烈,此起彼伏的欢喜与恭贺声,可晋望只是轻轻擦拭叶舒额前的汗水,连视线都没有转开。 生产再是顺利,叶舒也免不了吃点苦头。 他恹恹地躺在床上,脸色苍白,这些时日被养出来那点肉一夜之间仿佛全掉光了,神色憔悴至极。 晋望心疼得要命,这一夜不知后悔了多少次。 ……早知当初就不该让他留下这孩子。 冯太医最是了解这两人,忙挥退了围在产房的内侍,让人先将孩子抱下去。 叶舒在孩子生下来的时候就睡了过去,晋望反复询问冯太医多次,确定叶舒只是太累太困,才会昏睡,并没有大碍。 叶舒这一觉睡得很沉,醒过来时已经快到下午。 他睁开眼,感觉到自己正躺在一个温暖的怀抱里。 “醒了?”男人低哑的嗓音从他头顶传来,“饿不饿?还是想再睡会儿?” 叶舒抬头望向身边的人。 晋望神色有些疲惫,显然是很久没休息过。 上次见他这样,还是当初叶舒不告而别,又被阴差阳错当成美人送回宫里的时候。 叶舒轻声问:“你累不累呀……” “不累。”晋望笑了笑,道,“吃点东西再睡?” 叶舒:“好。” 话音刚落,腹中便传来一声轻响。 晋望笑了起来,立即吩咐人端来膳食。 他从宫女手中接过粥碗,亲自喂给叶舒。 米粥被打磨得精细,加了些鸡汤,熬得香甜适口。 叶舒喝了一口,抬眼看他:“不是你做的啊。” 这么好喝,一尝就是御厨做的。 “……”晋望沉默片刻,道,“我想做的。” “冯太医不让。” “他说你身体现在还虚弱,让我别总是折腾你。” 晋望放下粥碗,看上去不是太高兴:“孤的手艺有这么差吗?” 叶舒:“噗。” 晋望睨他一眼。 叶舒连忙止住笑。 晋望一口一口喂叶舒喝完了粥,帮他擦净嘴唇,轻声问:“还想不想睡?” 叶舒摇头。 他睡了一整天,现在一点也不困。 晋望道:“那孤搂着你再躺会儿?” 叶舒总觉得自己忘了什么,但想了会儿没想起来,点点头:“好。” 晋望刚要躺上床,殿外传来脚步声,是内侍总管高进。 “陛下……” 晋望一见是他,面露一丝不悦:“又有何事?” _分节阅读_198 “……”高进默然片刻。 陛下吩咐过除了太医,谁也不许来打搅叶相休息。要是换了平日,他肯定不敢来打搅这二人,可是…… 高进硬着头皮道:“小皇子从醒来到现在一直哭闹不止,乳娘说或许是想父亲了,陛下可要奴才将小皇子抱来?” 晋望:“……” 叶舒:“……” 他终于想起来自己忘记什么了。 他还没见过自己的崽! 这世上恐怕没有比他俩更迷糊的父亲,晋望与叶舒对视一眼,两人的神情中都有一瞬间的空白。 但晋望不愧是皇帝,只见他处变不惊,神态淡然地一点头:“将孩子抱来吧。” 没过多久,婴儿的啼哭声从殿外传来。 晋望起身看过去。 小团子被包在襁褓里,还在哇哇哭着,怎么哄也止不住。晋望从乳娘怀中接过孩子,不太熟练地转身抱到叶舒面前。 叶舒瞧着他生疏的动作,嘲笑:“笨手笨脚。” 晋望也不在意,在床边坐下:“孩子像你。” 刚出生的小崽子还没睁眼,皮肤有些泛红,皱皱巴巴的,不怎么好看。 叶舒对晋望的说法不置可否,抬手戳了下崽软乎乎的脸,嫌弃道:“丑。” 晋望:“……咳。” 崽:“嘤。” 小崽子眉头一皱,看上去又想要哭,晋望忙道:“不丑,爹爹骗你的。” 叶舒笑了笑,坐起来:“我要抱一下。” 晋望将孩子放到他的臂弯。 那襁褓很小,叶舒一只手臂就能完全环住。 叶舒从没有这样的经历,那又软又小的崽子躺在他怀里,似乎是感觉到熟悉的气息,不再哭了,吚吚呜呜往他怀里钻。 叶舒动作僵硬,顿时连手都不知道该怎么放。 这个由他与晋望创造出的小生命,如今就躺在他怀里。 真真切切。 叶舒忽然觉得,始终萦绕在他心中的不真实感似乎就这么消失了。 叶舒抬起头,晋望也正好望着他,彼此眼中都闪烁着某种极为柔软的东西。 叶舒垂下眼眸,轻声道:“他……他好小啊。” “是啊。”晋望低头在他额前亲了下,“阿舒,这是我们的孩子。” 翌日,晋望下诏,将小皇子的存在公之于众。 近来国君下诏的次数太多,而且每次都是石破天惊的消息,反倒让群臣几乎已经免疫。 这次可不能再像上次那样大惊小怪,显得多不稳重。 众人心中这么想着,拿起诏书开始,然后就被上面的消息惊得平地摔了好几个。 什什什什么——???! 哪来的皇子? 谁生的? 哦,诏书上说是叶相。 _分节阅读_199 ……叶相??? 叶相上一次出现,还是在殿试之后,与国君一起宣布新科状元。 那时的叶相……穿着一件初春的斗篷,将身形遮得严严实实,瞧不出什么端倪,也没人会往那上面想。 算算日子,那时叶相恐怕就已经有五月的身孕。 再往前推算,那岂不是在叶相假扮皇妃时,二人便…… 众臣的神色顿时变得十分精彩。 所以先前那封诏书并不是要向叶相告白,只是为了……在他们面前秀一秀? 玩还是陛下会玩。 外界有什么猜测都不影响在行宫这两人。 两位父亲都是第一次带崽,没有任何经验。好在宫里从乳娘内侍到吃穿用度一应俱全,用不着他们操心。 叶舒身体恢复得很快,整日衣来伸手饭来张口,闲着没事就玩崽,日子过得很是悠闲。 晋望就不是如此了。 孩子出生几天后,前线再传捷报。西夏终于扛不住长麓军的攻势,大开城门,向长麓俯首称臣。 西夏自愿割地,并派质子携珍宝玉器无数,不日将启程前来长麓。 至此,战事终于告一段落。 先前积压的事务加上如今战后事宜,晋望忙得几乎喘不过气来。 “看看,这就是你以后的日子。”叶舒指了指坐在案前处理事务的晋望,对崽儿语重心长道。 刚出生的孩子一天一个样,小崽子比刚出生时大了些,长得粉粉嫩嫩,一双眼睛又大又亮,越看与晋望越像。 晋望听见叶舒的话,从奏折中抬起头:“又在胡说什么?” “我才没有。” 叶舒跪坐在床上,搂着还不会爬的小崽子,一大一小不约而同扭头过来,两双同样明亮的眼眸看向晋望。 “我这话不对吗?”叶舒眉梢一挑,“还是说,你不想让我们儿子当皇帝。” 晋望语塞。 叶舒把玩着自家崽的小手,故意唉声叹气:“可怜的小叶子,明明身为长子,父皇却不愿你当储君,以后岂不是要与二皇子三皇子四皇子一起抢皇位,这可怎么办啊……” 晋望:“……” 孩子大名要等满月才能定下来,现在只有乳名。 叶舒本想叫他小旺,正好与他父皇对应,却被晋望态度坚决地拒绝。 晋望深吸一口气,平静道:“二皇子三皇子四皇子……原来叶相是觉得一个还不够?” “……” 晋望朝他笑了笑,温声道:“还想要孩子直说就好,孤自然奉陪。” 叶舒气呼呼地瞪他,抓起崽儿两条藕节似的手臂,崽儿配合地给了晋望一个鬼脸。 晋望:“……” 这家伙整天都教小崽子些什么??? 一大一小咯咯笑开了,晋望也忍俊不禁。 这俩性子如出一辙,说是叶舒的翻版还差不多。 待晋望处理完手头的事务,抬眼一看,父子俩已经在床上睡着了。 一大一小两颗脑袋挨在一起,安静又可爱。 晋望走到床前,小崽子忽然睁开眼,吚吚呜呜地叫唤着,朝晋望伸出肉乎乎的小手。 _分节阅读_200 “嘘。”晋望伸出手,让小崽子抓住他的手指。 小崽子笑起来,却乖乖地不再发出声音。 晋望躺上床,连着崽子和他爹一起搂进怀里。 叶舒睡得轻,往他怀里蹭了蹭,问:“……你的事务处理完了?” “嗯。” 叶舒困得眼都睁不开,小声道:“辛苦啦。” 晋望亲了亲他的脸:“再睡会儿。” 叶舒“嗯”了一声,不再说话。 午后的阳光艳而不烈,晋望在怀中一大一小的额前分别亲了下,闭上睡着了。 第58章我也很爱他(小修)…… 小崽子满月时,叶舒身体彻底恢复如常,甚至比先前还胖了些。 晋望本人不在京都,但也没错过炫耀自己儿子的机会。国君陛下在小皇子满月当日下令,京都城内设宴三日,各地百姓减免赋税,大赦天下,共庆盛事。 至于一家三口,则是在行宫过了个安安静静的满月宴。 “……我觉得这个就不错,等等,还是这个吧。”叶舒眉宇紧蹙,视线落在面前的宣纸上,神态严肃得仿佛在商讨什么大事。 晋望的神情同样有些凝重,抬手在宣纸上一指:“不然这个?” 叶舒摇头:“不好,我再想想。” 抱着娃在旁静候小半时辰的高进:“……” 虽然给小皇子赐名是件十分重要的事,但他就不明白了,需要考虑这么久么? 高进忍了又忍,终于小声提醒道:“陛下,晚膳已经……” 那二人不约而同扭头:“你先别吵。” 高进:“……” 高进无辜地低下头,与怀中的小团子对视。后者那双乌黑明亮的眸子一眯,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 叶舒指着宣纸上一个名字,语气十分严肃:“我明白你的意思,这个字寓意的确不错,但我决不允许我儿子叫晋江,别问我为什么。” “……”晋望明显还想与他争论一下,但见叶舒认真的神情,只得放弃,“那你说选哪个?” 叶舒:“我选不出才问你的。” 从这两人把自小跟在身边的小狗叫阿旺就能看出,两人在取名上没有丝毫天赋。从孩子出生到现在,足足过去了一个月,两人直到今天也没把名字定下来。 晋望思索片刻,将写满名字宣纸往桌上一摊,又起身把昏昏欲睡的崽抱过来:“让叶儿自己挑吧。” 叶舒:“……” 叶舒哭笑不得:“人家孩子都是抓周,你家儿子抓名字,你这样也太敷衍了。” 晋望淡淡睨他一眼:“你能决定下来?” “……”叶舒道,“也没什么不好,想叫什么自己决定,男人就要学会为自己的所作所为负责。” 忽然被赋予了重大责任的崽:“……” 晋望抱着小崽子坐下,小崽子胖乎乎的双手朝叶舒伸过去,想要爹爹抱。 晋望拦住他,指节敲了敲桌上的宣纸:“先挑一个。” 小崽子不满地一皱眉,朝晋望做了个鬼脸。 “……” _分节阅读_201 这小崽子向来比较黏叶舒。 叶舒忍着笑把小叶子接过来,揉了揉小脑袋:“小叶子乖,先挑一个。” 小叶子似乎明白了叶舒的意思,咯咯笑起来。 叶舒举起宣纸,放在小叶子面前。 小叶子两只小手在半空挥舞着。 这宣纸上写了十余个名字,都是叶舒和晋望花费一个月时间精心挑选出的。二人对视一眼,屏息凝神,莫名有些紧张。 片刻后,小崽子啪嗒一下按在宣纸上。 是一个“昭”字。 “昭,日明也。倬彼云汉,昭回于天。”晋望道,“不错的名字。” 叶舒松了口气:“幸好不是禁止,敬业,禁欲这种名字,否则小叶子长大会偷偷骂我们的。” 说着,他恼怒地瞪了眼晋望:“都怪你,晋姓也太难取名了。” 晋乃长麓国姓,还没人敢说出这种大逆不道的话。周遭的内侍都倒吸一口凉气,却见国君陛下并不恼怒,笑着将人搂进怀里。 晋望道:“我说过,孩子也可以随你姓。” “这哪儿行啊。”叶舒专心玩怀里的小崽儿,头也不抬,“不合礼数。” 长麓人最在意规矩礼节,晋望为了叶舒已经破坏了许多规矩,他不想总让这人为他牺牲。 何况,孩子随谁姓都一样,他并不在意这个。 “随你吧。”晋望自然明白他的意思,不再坚持。 晋望道:“那便定下了,姓晋,单名一个昭字。” 国君陛下金口一开,身旁立即有专人记录下皇子名讳。 晋望则是将写满名字的宣纸叠好,小心放入一个木盒中。 叶舒问:“你还留着这个做什么?” 晋望故意扫了一眼叶舒,悠悠道:“说不定以后还能用上。” 叶舒:“咳咳!” “当……当着孩子的面胡说什么,吃饭吃饭。”叶舒耳根微微红了,抱起小叶子就往外走,步履稍有些仓促。 晋望轻笑一声。 孩子都生了,还是这么不经逗。 他吩咐内侍传膳,与叶舒在桌前落座。叶舒有一搭没一搭把玩着崽子的小脚丫,但显然已经有些心不在焉。 晋望偏头注视着叶舒,忽然伸手在叶舒手背虚握一下。 后者触电般收回手。 晋望眉梢一挑:“不让碰?” “不……不是。”叶舒神情不太自然,轻轻抿了下唇。 怀孕后期不能行房事,加上生产后休息的这一月,他们已经过了快有三四月禁欲生活。 不提还好,一提起来……叶舒就免不了胡思乱想。 对晋望的依赖像是某种刻入骨髓的本能,根本无法抵御。 晋望没有回答。 他一只手支着下巴,另一只手绕到叶舒身后,轻轻将人往怀里带了带。掌心隔着单薄的衣衫摩挲几下,滚烫的热度毫无保留传递至肌肤上,那小片肌理几乎热得快烧起来。 叶舒挣动一下:“小叶子在这儿呢。” “我又不做什么。”晋望故意笑了笑,“还是说,叶相希望孤做些什么?” _分节阅读_202 叶舒:“……” 内侍一盘一盘将晚膳上桌,晋望不动声色朝叶舒耳旁倾身过去,轻声道:“晚上帮你弄一下?放心,不碰你,就弄弄前面。” 叶舒手一抖,险些摔掉手中的碗碟。 这人什么时候变得这么不要脸,这种话都说得出口??? 叶舒耳根通红,晋望越看他这样便越喜欢,故意追问:“要不要,你不想吗?” “……” 晋望:“到底要不要?不要就算了?” 叶舒咬咬牙,艰难地从齿缝中吐出一个字:“……要。” 晋望不动声色:“听不到。” 狗!皇!帝! 叶舒在心中无声地骂了一句,狠狠道:“要!” 晋望没忍住,扑哧一声笑出来。 叶舒羞恼地瞪他一眼,晋望安抚揉了揉对方的脑袋,掌心微微施力,将叶舒搂过来。 二人距离越来越近,忽然,二人不约而同停下来。 二人同时低头看过去,被叶舒圈在怀里的小崽子仰着头,一双明亮的眼睛盯着二人,脑袋微微歪了歪,像是有些疑惑。 晋望:“……” 叶舒:“……” 晋望果断伸手将小叶子眼睛蒙住,认真道:“这个你不许看。” 随即飞快凑上来,在叶舒唇边轻轻吻了一下。 短而深入的吻一触即分,快得叫人还来不及反应。 叶舒下意识看向晋望,后者朝他一眨眼,无声地做了个口型:“夜里继续。” 叶舒收回目光,脸到脖子都红透了。 晚膳摆好上桌,二人刚要开动,忽然有内侍前来通禀,有人在行宫外求见。 国君陛下在行宫的消息并不是秘密,不过能接近此地的人少之又少。 叶舒扫了眼内侍呈上来的信物,淡淡吩咐:“让他进来吧。” 这信物独一无二,现在在谁手里,他最清楚不过。 大燕二皇子,郁衍。 叶舒磨了下牙,冷笑道:“我正愁没法报仇,他竟还送上门来了。” 正要进屋的郁衍:“阿嚏!” 郁衍换了身平民妆扮,腰间别着一支玉箫,看上去颇有些富商人家俊秀公子的模样。 他走进大殿,朝二人行礼:“在下见过国君陛下,叶相大人。” 叶舒冷哼一声,没理他。 晋望倒对他没什么意见,相反,他还有些感谢这人。 多亏了郁衍临走前留下的那些小玩具,晋望靠那箱东西研究出了许多过去从没想过的玩法,让国君与丞相的夜间生活更加丰富。 可谓是大功一件。 当然,这话决不可当着叶舒的面说。 晋望屏退两侧,淡声问:“二皇子怎么会来这里?” “偷偷来的,一会儿就走。”郁衍视线直往叶舒怀中的小崽子身上瞟,取出一枚小小的银制长命锁,“这不是特意来看看我小侄儿吗?紧赶慢赶,总算没错过满月宴。” _分节阅读_203 叶舒听他这么说,神态缓和了些,低哼道:“何止是没错过,我看你就是来蹭饭的。” “那便恭敬不如从命。”郁衍嘿嘿一笑,毫不客气上了桌,招呼人给他添副碗筷。 一顿饭吃得热热闹闹,郁衍喜欢小叶子喜欢得不得了,抱起来就舍不得放下。先是长命锁,又是扳指玉佩,只要小叶子多看两眼,立马摘下来送给他。 叶舒心里那点怨气,也彻底随着满月宴结束消散了。 夜色已深,晋望先去哄小叶子睡觉,叶舒送郁衍出门。 二皇子殿下走几步便回望一次寝殿方向,浑身上下写满了不想走。 叶舒冷哼一声:“这么喜欢自己生一个去,别总惦记我儿子。” “我才不生,让别人给我生还差不多。”郁衍也跟着一哼,酸溜溜道,“等本殿下以后登基为帝,自然妻妾成群,生一堆崽子天天玩。” 他说着,又揽住叶舒肩膀:“怎么样,要不要将你家小叶子嫁到我们大燕来,亏待不了他。” “滚蛋。”叶舒把人推开,笑骂道,“小叶子是乾君坤君还不知道,你怎么不把你儿子嫁过来。” 郁衍悠悠叹了口气:“得了吧,我现在就想早日报仇,至于娶妻生子……谈这些太早了。” 叶舒问:“可你身旁那侍卫……” “你说云归?我与他什么关系都没有!”郁衍忽然像被踩了尾巴的猫,惊得差点跳起来,“你别胡说八道,让人听见多不好!” 叶舒:“……” 这心虚的样子还能更明显一点么? 不过叶舒向来不愿打听别人的私事,便没再多问。二人走到行宫门前,郁衍乘坐的马车就等在外面。 临要上马车,郁衍忽然回头看向叶舒的方向,道:“我觉得晋望一定待你很好。” 叶舒一怔:“为什么忽然这么说?” “怎么说呢,你现在看上去和之前很不一样。”郁衍思索片刻,却没有再说明,只是笑了笑,“但肯定不是坏事就对了。” 叶舒听出他的言下之意,点点头:“他的确待我很好。” 夏日的夜晚微风习习,叶舒仰头看向天际,轻声道:“而且……我也很爱他。” 郁衍:“……你就秀吧。” 叶舒笑起来:“快走吧,有事书信联系,保重。” 郁衍:“保重。” 目送郁衍离开,叶舒回身朝行宫内走,脚步忽然一顿。 晋望站在不远处的树下,眼底含着笑,遥遥看向他。 叶舒走过去,晋望道:“这次可不是我故意跟着你,是你们聊太久,我只是来找人的。” 叶舒眨了眨眼:“猜到了。” 晋望又道:“小叶子已经哄睡了,今晚没哭没闹,很乖。” 叶舒:“嗯。” “哄完了小的,该来哄大的了。”晋望转身,微微弯下腰,“上来,背你回去。” 天上月朗星稀,晋望背着叶舒慢慢往寝宫的方向走,忽然道:“我承认,我方才偷听到一些东西。” 叶舒偏头看向他,月色将晋望的侧脸轮廓映得极深:“你听见了什么?” “不说,说出来意义就不同了。”晋望脚步微顿,轻轻道,“我想听他亲口说出来。” 叶舒笑了下,把脑袋埋在晋望肩头:“那我只能猜一猜了。” “我是不是说……” “晋望待我很好,我现在很幸福。” “我也很爱他,从过去到现在,无论记忆如何改变,我都会爱上他,并且只会爱上他。” _分节阅读_204 叶舒在晋望侧脸吻了一下,小声道:“……我真的……很爱很爱他。” 第59章完结 转眼入了秋,天气下凉,国君陛下才总算带着妻儿,不,是丞相和小皇子回了京都。 二人在众臣前还是那副君贤臣良的模样,该上朝时上朝,该处理政务时处理政务,有政见不合的地方,照常当着众臣的面就争论起来。 只是这次,怎么看都像是在打情骂俏。 当然,不同还是有的。 比如过去,叶相下朝或处理完事务便回府休息。可现在,却整天夜不归宿,一问就是在宫里。 叶相回京都大半个月,叶府上下竟是连自家公子的面都没见到。 嫁出去的公子泼出去的水,叶府家丁摇头叹息,逐渐认了命。 又过了几个月,与西夏的战后事宜彻底处理完毕。不过处理的时候,还闹出过乌龙。 事情是这样的。长麓与西夏距离遥远,若非百里加急,寻常商旅从长麓京都出发,最快也要一个半月才能到达西夏王城。 消息传达大约就是这个速度。 因此,当西夏城破,西夏王决定向长麓派遣质子的时候,西夏那边的消息,还停留在长麓国君对自己的丞相求而不得。 不就是感情空虚,这还不简单? 西夏王大笔一挥,将自己一对刚刚成年的双胞儿女送了过来。 待长麓丞相诞下皇子的消息传到西夏王城时,车队已经走了大半个月,想拦截是不可能了。 西夏王疯了,在路上的姐弟俩疯了,提前得知消息的晋望也疯了。 “西夏王绝对是想挑拨孤和谐幸福的夫妻关系。”晋望愤愤道,“不能让他们进城!” 高进默然片刻,道:“可是陛下,西夏公主与皇子已经在城外住下,现在下令不让他们进城是不是……” ……晚了点? 晋望:“……” 晋望果断道:“不能让阿舒知道这件事。” “下江南?还是我带着小叶子自己去?”深夜,叶舒刚哄睡了怀里的崽子,声音压得极低,“为什么呀?” 晋望多年为君锻炼出的心理素质非同小可,只见他淡定道:“不是你自己去,是你先去,我处理完手头的事,随后就到。” “可是……” 晋望打断他:“京都冬日太冷,叶儿还这么小,去南方过冬更合适。” 叶舒疑惑地看了他一眼。 晋望在南部滨海也有一座行宫,京都冬日皑皑白雪时,那里还是艳阳高照,暖如夏日。 做皇帝的,就是会享受。 叶舒有点动摇:“你说得也有道理……” 晋望不给他反悔的机会,立即道:“我已经吩咐下去,你们明日就启程。” “这么快?”叶舒皱了皱眉,“可我听说西夏的使臣就快到了,我还要……” 晋望道:“有我在,这些事不需要你操心。” “那……”叶舒抿了抿唇,小声道,“那你什么时候来找我们呀?” 晋望被他这模样看得心都软了,低头在他额前亲了亲:“等我处理完京都的事务,一定快马加鞭赶过来。正好现下天气还不太冷,你们行水路下江南,可以边走边玩。” 一提到玩,叶舒眼神亮了亮:“好!” _分节阅读_205 想带叶舒和小崽子去南方过冬并不是临时决定,只是在晋望原本的预期,该是一家三口乘渡船而下,沿途开开心心玩过去。 现在这样…… 都怪那该死的西夏王。 叶舒看上去倒是很开心,他在京都憋了这么久,早就想出去逛一逛。叶舒吧唧一口亲在晋望脸上,却感觉到什么,皱眉往后挪了挪:“把你信香收一收。” “嗯?”晋望一怔,这才注意到空气中不知何时弥漫开一股酒香。 叶舒耳根有点烫:“崽子还在呢,瞎撩什么。” 气氛逐渐变得有些暧昧,晋望不自在地别开视线:“我……我去沐浴。” 他真不是故意的。 乾君原本没有求欢期,可标记坤君后,出于繁衍本能,乾君每年会有一到两次求欢期。乾君的求欢期并不碍事,只是在被自己标记的坤君面前会忍不住释放信香,试图勾引对方进入雨露期。 若时常行房事,倒是可以控制,可近来小崽子越来越黏人,每晚都要叶舒哄着睡觉。 他们已经很久没有机会…… 晋望捧着水洗了把脸,重重地叹了口气。 翌日清晨,叶舒带着小崽子离开京都。午后,城门大开,是为迎接大军凯旋,亦是迎西夏使臣进京。 主帅左越骑马走在最前,跟在他身侧的,则是萧焕。 几个月过去,萧焕眉宇间变得成熟了些,气质也沉淀许多。他身骑一匹乌云踏雪,英姿勃发,不愧为令西夏闻风丧胆的少年将军。 晋望亲自上前迎接,萧焕视线却是朝晋望身后一扫,不悦道:“我叶舒哥哥呢?” “阿焕,不得对陛下不敬。”左越喝止道。 萧焕张了张口,小声嘟囔句“是”,回了原位。 晋望颇为诧异地看了眼左越。 左大将军比晋望年长几岁,第一次上战场时却比萧焕如今的年纪还小,一战成名。 当初晋望让萧焕去给左越做副将,的确有让左越代为管教之意。 效果好得有些出乎意料。 西夏使臣紧跟在大军之后进了城。 西夏虽是战败国,但长麓素来注重礼仪,一路上没有为难过他们。可这并不代表两名质子就能放下心来,相反,他们已经快要吓死了。 晋望在外的名声不好,在西夏就更加不好。 这位异国国君在西夏人眼中无异于洪水猛兽,什么凶残暴虐,嗜杀成性,最喜生食血肉,长相仿若罗刹在世……总之,传言一个比一个吓人。 西夏公主与皇子路上听了无数传闻,被扶下马车时已经紧张得快要晕过去。 姐弟二人根本不敢抬头,被一路指引着见到面前的玄色衣摆,便哆哆嗦嗦跪下去。 晋望:“……” 孤有这么吓人么? “……都起来吧。”晋望面色淡然,心头却着急万分,满心只想赶紧将人打发回去,他好去找自家丞相和儿子。 那姐弟俩有些紧张过头了,互相搀扶着站起来,西夏公主起身时脚下一软,朝前倾倒。 晋望下意识扶了她一把。 “啊啊啊啊啊——”恐惧在被晋望触碰的瞬间达到顶峰,西夏公主一声尖叫,竟就这么昏厥过去,摔进了晋望怀里。 城门口人声嘈杂,晋望却敏锐地捕捉到马车驶来的车轮声。 他循着声音望过去,一辆马车恰好行到城楼前。马车的帷帘被人掀开,叶舒抱着崽儿,两道目光如出一辙,静静注视着他。 而晋望还抱着那位吓晕的西夏公主。 晋望:“……” _分节阅读_206 孤不是,孤没有,孤什么都没做。 养心殿。 叶舒一手抱着崽,另一只手端起茶盏抿了一口,悠悠抬起眼皮。 在外面被传得凶神恶煞,人间罗刹的长麓国君站在他面前,心虚地低着头。 “难怪陛下要臣带小叶子下江南,原来是为了支开臣,去见西夏来的两位美人啊。”叶舒冷笑。 晋望:“我不是我没有……” “那是什么?” “我只是……”晋望张了张口,又不知怎么解释,道,“我只是怕你生气。” 叶舒:“我现在就很生气。” 晋望朝前迈了一步,半蹲下身,小声道:“那要如何你才能不生气?” 叶舒最受不了这人这么说话,神色当即就软了点,移开视线:“撒娇没用,我告诉你,我——” 空气中弥漫开一股浓烈的酒香。 叶舒神情一滞,呼吸顿时重了几分。 “你——”这股信香比先前闻到的还要浓烈,叶舒耳根飞快红起来,气恼道,“你说不过我就勾引我?” “我不是我没有……” “出去!” “阿舒……” “出去!!!” 嘭—— 养心殿大门豁然合上,一众内侍挤在远处的回廊边,纷纷鹌鹑似的低着头,没一个敢往那边看。 叶相生起气来,与陛下的吓人程度不相上下。 众人缩了缩脖子,在心中默默决定日后服侍叶相要更加小心,不可大意。 晋望现在也很无奈。 国君陛下头一次被关在自己的寝宫外,没任何恼意,倒是有些后悔。 原本是想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谁料现在反倒把人惹怒了。 早知道还不如不骗他。 他在门前等了一会儿,见殿内没有动静,又绕到窗前,轻声道:“阿舒,我错了。” 没有回应。 过了好一会儿,叶舒闷闷地声音才从屋内响起:“错在哪儿了?” 晋望如实道:“我是昨日才知道西夏王派这两人来京,若我提前知晓,必然不会同意他这么做。” 叶舒:“不是这个。” “啊?” “……我不是在气这个。” 叶舒的声音透过窗户传来,像是被蒙了层纱,有些低哑:“我气你不信任我。” “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你担心西夏王另有所图,担心来的那两名西夏王族会离间你我的关系,也担心我会因此受到伤害。”叶舒道,“我就这么需要你保护吗?” “晋望,我喜欢你,所以不管遇到什么,我都想与你一起面对。” “你不应该推开我的。” 晋望长久沉默着,须臾,他轻轻道:“抱歉。” _分节阅读_207 “此番是我自作主张,是我的错。”晋望手掌按在窗户上,声音轻而真挚,“我向你道歉。” 又过了片刻,殿门被人打开。 叶舒抱着已经睡着的小叶子走出来。 他看也不看晋望一眼,唤来乳娘将崽抱走,才回头看向呆立在殿门前的晋望。 叶舒越过他进殿,跨过殿门后却停下脚步:“还不进来?” 晋望问:“你不生气了?” “气。”叶舒头也不回,道,“但是下不为例。” “不会有下次!”晋望上前两步,从身后搂住叶舒,埋头在他颈侧蹭了蹭,“我保证,不会有下次了。” 叶舒耳根发烫,被晋望身上残留的信香一熏,四肢都有些发软。 他靠在晋望身上,小声道:“我已经把崽送走了。” “外面的内侍也都打发走了。” “今天之内不会有人靠近这里。” 晋望怔愣一下,抬眼看向怀中的人,叶舒耳后的朱砂小痣不知何时已经变得殷红。 “你……” 叶舒侧脸也渐渐泛起红晕,羞恼道:“还不快进去,你还想忍多久?” 他话音刚落,立即被人打横抱起。 晋望抱着叶舒大步走到床榻边,将人放上床,再倾身压上去:“所以,你方才不说话也不理我,是在哄小叶子睡觉?” 叶舒抿了抿唇,偏头不说话。 晋望忍不住亲了亲他。 这人怎么会这么可爱,明明是在闹别扭,却还是哄睡了儿子来解决他的求欢期。 “我真喜欢你。”晋望抬起头,认真道,“你都不知道我有多喜欢你。” 叶舒在越发浓郁的信香中意识昏沉,他竭力仰头在晋望唇上亲了一下,笑起来。 “我知道的。” “很早以前就知道了。” 翌日,长麓将西夏使臣和质子打包遣返,除了割地与每年朝贡外,再添加了一条,西夏必须在全国传颂长麓国君与丞相的恩爱故事。 又过了几日,国君与丞相带着小皇子乘船南下。 一家三口沿途游山玩水,微服私访,尽揽河清海晏,时和岁丰。 第二年春,小崽子长得很快,转眼已经能在旁人帮助下慢慢走一点路。 这日午后,叶舒刚哄睡自家崽,一条小黄狗溜进了养心殿。 叶舒神情稍有惊讶:“任务完成了?” 系统不能频繁干涉剧情,他们上一次见面时曾说好,若非任务完成,小黄狗不会再出现在叶舒面前。 没想到竟会这么快又见面。 “对,晋望统一天下指日可待,系统显示你的任务已经完成。”小黄狗道,“一年前我告诉过你,任务完成时你可以挑选自己想要的报酬,你现在想好了吗?” “我……”叶舒回望着床上安睡的小崽子。 微风从半开的窗户卷进来,叶舒抬眼望去,远处层层飞檐反射着阳光,偌大的皇城沐浴在午后的阳光中,难得静谧。 “我想好了。”叶舒轻声道,“我想留在这里。” 小黄狗没有太惊讶。 他伴随叶舒一路走来,很了解这人的性格与想法。 _分节阅读_208 小黄狗道:“你可以留下,但这样你有可能再也回不去现实世界。” “我在那里什么也没有,何必回去?”叶舒道,“财富、权势、健康……你们能给我的东西固然很多,但那些都不是我最想要的。” “我想要一个家,它现在就在这里。” “……也好。”小黄狗甩了甩尾巴,“我会把你的意愿传递给高层,不过你之前的记忆……系统从没有过这种先例,我不确定能找回来。除此之外,可能还有些别的福利,总之……我尽力而为吧。” 叶舒点点头:“谢了。” 一道浅浅的微光在小黄狗身上闪过,光芒消散后,小黄狗眨眨眼,视线茫然地四下扫过,最终落在叶舒身上。 “汪汪!”小黄狗冲上前来,摇着尾巴就要往叶舒身上扑。 叶舒连忙接住它:“你是……阿旺?” 阿旺:“汪汪汪——!” “嘘,好啦。”叶舒揉了揉阿旺的脑袋,小声道,“知道你回来高兴,别吵到小叶子啦。” “……汪?” 小阿旺趴在叶舒怀里,歪头疑惑地看向床上的崽子,似乎不明白主人身边何时多出了这个小东西。 叶舒抱着阿旺出了寝殿,却见晋望正站在庭前的桃树下,淡粉的花瓣纷纷扬扬散落在他身侧。 叶舒走到他面前:“怎么不进来呀?” 晋望的神情有些迟疑:“我……” “系统刚才已经离开了,这是阿旺。”叶舒道,“我刚才告诉它,我不走了。” 晋望眼眸微动。 叶舒放下怀中的小狗,双手环住晋望的脖子:“说点什么嘛,我都为你留下来了。” “我不知道该说什么。”晋望苦涩一笑,“我很想说你不必为了我这样牺牲,但如果这是唯一令我们不再分开的方法,我很开心你做这个决定。” “你总说我为你牺牲,但那与你的牺牲相比不值一提。” “我愿意的。”叶舒眨眨眼,打断他,“只要心甘情愿,就不是牺牲,这话是你说的。” 晋望笑了笑:“嗯,我明白了。” “那还是说说别的吧。”晋望注视着近在咫尺的那张脸,问,“孩子都这么大了,叶相是不是也该给孤一个名分了?” 先前小叶子年幼,国事又繁忙,二人只能将婚期搁置。 如今万事皆定,这才旧事重提。 二人在纷纷落花中长久对视,叶舒笑了起来:“求之不得。” 大婚之期定在三个月后,二人以帝后礼制成婚,恰好是小皇子周岁的日子, 叶舒婚后不入后宫,仍担丞相之职。 自此,二人共治天下,同享盛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