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撩的道长竟是我逃婚对象[穿书]》 分卷阅读1 书名:撩的道长竟是我逃婚对象[穿书] 作者:池翎 文案: 1. 穿书成反派的沈离任务结束,却在传送时系统故障,意外掉落异世,成了被献给刚登基的新帝为妃的侯府庶子。 原书说新帝是位丑绝人寰,暴虐无比的暴君,把原主折磨至死。 沈离睁开眼,正好是与暴君的新婚之夜…… 幸好沈离身具前世修为,他果断跑路,披个马甲回魔宗兴风作浪。 沈离前脚刚逃婚,后脚就撩到一位出身名门的高岭之花小道长。 小道长样貌出尘,为人正直,撩一下就脸红。 沈离:真香。 2. 仙宗发现,假·高岭之花小道长·真·微服私访的新帝陛下祁长昭身边多了位柔弱少年,一挥剑能削平整个山头那种。 后来,新帝陛下把少年拐回了家。 看着面前巍峨皇城,再看身旁龙袍加身的恋人,沈离沉思:……这和我想的不一样。 祁长昭勾唇一笑:爱妃觉得哪里不一样?无妨,今夜侍寝时,你可以慢慢告诉朕。 沈离:…… 颜控戏精皮皮受x偏执霸道神经病攻 食用指南: 主受,双穿书,苏爽甜文,金手指粗,轻微狗血糖度高 内容标签: 宫廷侯爵 仙侠修真 甜文 穿书 搜索关键字:主角:沈离,祁长昭(霁云) ================== ☆、第1章 第 1 章 大火席卷天地,滚滚黑烟隐天蔽日。 沈离伫立于火海中,手里握着一把残剑。 他眼底映着滔滔火光,目之所及,那些熟悉与不熟悉的正道之士脸上,尽是仇恨,快意,癫狂之色。 沈离身上的黑袍已彻底被鲜血浸染,可他仿若毫无觉察,麻木地挥动手中残剑,见人就砍。 忽然,一柄细长的仙剑从沈离胸口刺出。 沈离动作一顿,回眸看向执剑之人。 男子一袭素白衣衫被染上血色,面部轮廓逆着光,看不真切,唯有那双深邃的眼眸,阴沉至极,像是翻涌着滔天恨意。 沈离嘴唇动了一下,刚要张口,不知何人从身后踹了他一脚。 ……直接给他踹醒了。 沈离睁开眼,周遭黑暗一片。 他竭力眨眨眼,才发觉原来是他眼前正覆盖了一块绸布。不仅如此,他浑身上下都被同样材质的绸布裹着,正躺在一张柔软的床上,根本动弹不得。 而且……他好像没穿衣服? 什么情况? 这里又是哪里? 系统管理员世界,宿主将扮演永定侯府的病弱庶子,被永定侯献给刚继位的国君为妃……】 沈离:【你给我停下!】 沈离:【不是说我完成上个世界的任务后就可以走了吗?你把我送到哪里来了???】 管理员003诡异地沉默下来。 沈离多年前意外身亡,被迫绑定一个炮灰反派系统,穿进里扮演被主角狠虐的炮灰反派。 完成了上个世界的任务,沈离就已经积满了回到主世界的积分。可当他再次醒来时,却到了这个鬼地方。 沈离:【问你话呢,装什么死?】 管理员003:【系统连接失败……信号弱……】 沈离都要被气笑了:【你跟我玩死遁?】 管理员003的声音再次响起时,已变得断断续续:【宿主,您传送时遇到系统bug,意外掉落这个世界……这里无法连接主系统,系统即将切断与您的连接……】 沈离:【……】 管理员003:【作为补偿,您上个世界的身体数据得以保留,将于二十四小时内传送完毕。还额外赠送一些辅助功能,您到时自会知晓,请您妥善运用。】 沈离:【……】 【内容已加载完成,请您查……阅……】 说完这话,管理员003彻底没了声音。 得,真断开了。 沈离心里暗骂两句。他浑身被捆得跟粽子似的,时间长了难受得很,可他刚要坐起来,又浑身酸软地摔回床榻里。 这具身体也不知是太弱还是被下了药,根本动不了。 沈离认命地躺回床上,打开了系统留下的资料。 诺大的东域大陆上,坐落无数大大小小的藩国,而其中地位最高、最富饶强盛的,当属天渝国。沈离在这个世界的身份,便是天渝国内,永定侯府的病弱庶子。 根据原书剧情,天渝国王朝交替,新帝登基,沈离被父亲永定侯献给天渝国新帝陛下祁长昭为妃。可沈离刚成为皇妃没多久,永定侯就联合藩王一起谋反了。那位新帝长相可怖,生性暴虐,小气且记仇。他一气之下,把自己这位可怜的皇妃活生生玩死在了床上。 没错,在床上,玩到死。 这特么什么玩意??? 沈离刚快速浏览完内容,便听见了一声响动,像是殿门被人轻轻推开。 “都下去吧。”说话那声音又低又沉,似凝霜般冷冽,倒是悦耳得很。 沈离恍惚一下,立即清醒过来。 声音好听有什么用,这人铁定是那个丑绝人寰的暴君,祁长昭! 浅浅的脚步声由远及近,沈离的心头越来越凉。 他的身体数据还没传送完成,现在是无论如何也跑不掉。 夭寿,这下真的要被这狗皇帝睡了。 床榻一旁微微陷下去,有人坐到了沈离身边。 沈离紧张得浑身都绷紧了。 一只手落到了他赤.裸的肩头上。 祁长昭刚从外面回来,身上还带着寒气,指尖冰凉,激得沈离忍不住瑟缩一下。 “怕了?”祁长昭开口,声音里透着几分玩味的笑,“原来你也会怕。” 怕个鬼! 沈离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嘴唇紧紧地抿着,一言不发。 祁长昭像是并不介意他的沉默。那双灵巧的手指从沈离身上划过,不紧不慢,仿若拆礼物一般,缓慢剥开了沈离身上的绸布。 ……只留下了覆盖在他眼睛上的那块。 沈离闭上眼睛。 也罢,既来之则安之,就当被狗啃了。 可面前的狗却没急着啃上来。 沈离无法视物,这种沉默比先前被人脱衣服更加难以忍耐。他轻轻动了动麻木的胳膊,忽然被人攥住手腕,按进床榻里。 一股清冽的冷香铺天盖地覆上来,沈离有些呼吸困难。 阴沉的声音在他耳旁响起:“你知道自己是谁么?” 沈离被这人阴晴不定的态度弄得一头雾水,只得答道:“知、知道。” 那声音继续轻声问:“你是谁?” 沈离缩了缩脖子,本着穿越者决不ooc人物的职业操守,温声细语地回答:“臣乃永 分卷阅读2 安侯之子,沈离。按照先帝定下的婚约,嫁给陛下为妃。” 沈离看不见,在他说完这句话后,身上那人深邃狭长的眸子里顿时泛起阴郁。 长久的沉默,祁长昭深深吸了一口气:“好……很好。” 祁长昭嘴角缓慢扬起个浅浅的弧度,低声道:“那么,朕的爱妃准备好侍寝了么?” …… 近乎疯狂的一夜。 沈离始终没能揭下眼睛上的绸布,因此无法得知,里描述此人的丑绝人寰,究竟是怎么个丑法。 但除去这个不提,这人的技术倒是真的不错。 以至于沈离后来直接累得昏死过去。 诺大的寝殿内,烛光早已黯淡下来。 祁长昭将人放回床榻里,解下他眼睛上的绸布,怜惜地在对方哭得发红的眼尾吻了一下。那双眼眸紧闭着,纤长蜷曲的睫羽上残留着水汽,叫人忍不住怜爱。 祁长昭垂眸深深看向他。 没有人知道,他等这一天等了多久。 前世,他曾是一位修真者。 他拜在一位正道大能门下,他的师尊对他悉心教导,待他无微不至。可后来他才发现,他的师尊只是想以他做炉鼎,促进自己的修为。他想劝师尊回归正道,却被那人用甜言蜜语蛊惑,并在他放松警惕后,挖出了他的内丹,害他浑身功力散尽。 后来,他费尽千辛万苦重新修炼,终于率正道将那道貌岸然的小人生擒,百般折磨而死。 直到那人死后,他才知道,原来他生活的世界只是一本书。 而那个人,不过是在扮演书中的角色,他的一切所作所为,只是为了让剧情顺利走向结局。 包括对他的体贴入微,浓情蜜意,以及,背叛。 因为他是书中之人,此人就可以丝毫不在乎他的想法? 就可以随意践踏他的感情? 想到这里,祁长昭的眼里泛起阴沉之色。 他用指腹在沈离的脸上反复摩挲,感受着那柔软细腻的触感。 这人一定不知道,他心中从很久以前就怀着这样的心思。这份不该有的心思在那人一次次给予他的浓情蜜意中生根发芽,又在那人毫不留情的背叛下变了味道。 现在的他,只想彻底得到这个人,不顾一切。 大乘飞升后,祁长昭意外得知书中世界和主系统的存在。他稍动了些手脚,便让这人在传送中失误,跌落到这个世界里。 他要让这个人为他的所作所为,一件一件,付出代价。 沈离睡得不怎么安稳,他在睡梦中呢喃一声,偏头躲开祁长昭的手指,把脸埋进了祁长昭怀里。 祁长昭眼底翻涌的阴沉神色顿时收敛下来,眼中竟带上了几分柔和温意。 若这人能一直像今夜这么乖,不知该有多好。 祁长昭翻过身,将那人重新压入床榻里,声音轻若梦呓:“师尊,你是我的了,你永远都是我的……” …… 【数据传送完成,当前修为大乘期,身体机能一切正常。】 沈离是被脑中的系统提示音吵醒的。 他睁开眼,只觉得浑身像是被拆开又重新组装起来一般,酸软得手指都抬不起来。 难怪书里说原主是被暴君活生生在床上玩死的,昨晚那种事再来个几次,沈离不敢保证自己还能有命在。 身旁的人仍在熟睡,背对着他,大半的身子藏在黑暗中,看不清面容,只能看见垂在身侧的那双修长有力、骨节分明的手。 就是这双手,昨晚在沈离身上占够了便宜。 沈离按着突突跳动的太阳穴坐起身。他身体虽然酸软,但好在还算清爽,看样子这狗皇帝在爽完后没忘记帮他清理。 随着身体数据逐渐回归,沈离清晰地感觉到身上的疲惫渐渐褪去,取而代之的是熟悉的充盈灵力。 在上一世,他身具正魔两道功法,早已突破大乘期,是世间罕见的高手。 若非如此,也不会需要男主率领整个正道,才将他打败。 想到那个人,沈离的眼神暗下来。 不知为何,在昨晚被折腾得意识混沌时,他隐约感觉到身旁这人身上,有那个人的影子。 那个……如今应当恨他入骨的人。 沈离狠狠打了个寒颤。 无论如何,他得赶紧跑。 沈离小心翼翼扶着床沿站起身,顺手摸过床榻边的一件里衣套上。 ……他昨晚是被人绸布包着送来这里的,只能勉为其难,穿一穿这人的衣服了。 睡都给你睡了,借件衣服穿应该不介意吧? 沈离在心里嘟囔着,一边穿一边往外走。 他刚走了几步,又转头倒回来。 床上那人依旧没有醒来,沈离站在床边,严肃地蹙起眉头。 果然还是想亲眼看看,这位夺走自己贞操的暴君皇帝,究竟长得有多丑。 所以……看,还是不看呢? 沈离心一横,正要凑上去看一眼,不想床上那人忽然转过身来。 黑暗中,一双眼睁开,恰好对上了沈离好奇的目光。 沈离吓得浑身一抖,下意识化作一道白芒,飘散在原地。 作者有话要说: 来开文,久等啦! 第一次写这种风格有点紧张,开头翻来覆去写了好多遍,改到失去信心,决定先发出来给大家看看orz 本文苏爽恋爱文,轻微狗血糖度高,欢迎入坑。 喜欢的点个收藏叭,感谢支持~ ☆、第2章 第 2 章 天色微亮,国君寝殿,一排人战战兢兢跪在门外。 新婚第二日就弄丢了皇妃,还是从国君床上丢的,这可是天渝建国第一遭。 殿内,香炉茶杯摔了一地。祁长昭坐在桌案边,脸色阴沉得可怕。 或许是多年夙愿得以实现,他昨夜睡得很沉,醒来时只觉得眼前晃过一道光亮。待他彻底清醒过来,诺大的寝殿内只剩他一个人。 只、剩、他、一、人! 祁长昭体内气血翻涌,眼中隐隐泛起血丝。 亏他昨夜还在想,若那人乖乖听话,他便与他重新开始。 他不是要完成任务么? 他不是该按照原主的剧情继续走下去么? 他这是要跑到哪里去??? 内侍主管走进内室,低声询问:“陛下,皇城内已经找过了,没有皇妃的踪迹。现下已派人外出去找……可要将永安侯府的人捉拿?” 祁长昭没有回答。他深吸一口气,闭上眼。 祁长昭:【你动了什么手脚?】 【不、不是我,我什么都没做!】 这个声音,正是昨夜还跟在沈离身边那个管理员003。 祁长昭的声音陡然冷下来:【你应该知道对我说谎的下场。】 管理员003 毫不迟疑:【前宿主传送来时出 分卷阅读3 了意外,系统自动给他补偿,让他恢复了上个世界的身体数据。】 祁长昭沉默片刻,道:【我明白了,你走吧。】 【我能切断你与主世界的联系,就能把你从主世界中清除。我不想看到你做多余的事情,明白吗?】 管理员003:【……是。】 “陛下?” 祁长昭从思绪中回过神,神情已经缓和下来:“不必抓了。” 他指尖在桌面轻轻叩响,悠悠吩咐:“今日之事不许声张,其余知晓此事的人,全部处理干净,一个不留。” 内侍主管:“遵命。” “都下去吧。” 内侍主管退出内室。 祁长昭站起身,修长的指尖划过桌面,抬起,掌心泛起点点幽光。 光芒散去后,一块银制面具出现在他手中。 沈离一直飞出了天渝国都城白玉京,才在一片杉林中现出身形。正值严冬,雪下了一整夜,白玉京外千里冰封。 沈离刚现出身形,却是脚下一软,扶住树干才勉强站稳身形。 “嘶……” 沈离抽了一口凉气,身后某个地方依旧酸软刺痛。 沈离脸上忽红忽白,他在原地缓了一会儿,拢了拢衣衫,摸到后颈处一块仍然发烫红肿的皮肤。 那是一道齿痕。 那狗皇帝昨晚在最后关头,狠狠一口咬在他后颈,凶狠又强势,就像是担心猎物逃脱的野兽。 算上穿越的时间,沈离少说已经单身数百年,昨晚是他各种意义上的第一次。没有参照,他无法判断那狗皇帝技术如何,不过他的确是爽了的。 但也仅此而已。 昨夜那种事,他一点也不想再来一次。 沈离暗骂几声泄了愤,开始思索接下来该如何是好。 他当然不敢逃回永定侯府。 原主名义上与新帝有婚约在身,实际却是永定侯送给新帝的礼物。如今这礼物逃了,永定侯府恐怕脱不了干系。 永定侯府的死活沈离倒不怎么在乎。 永定侯共有两个儿子,年纪相仿,原主是永定侯的幼子,乃是永定侯与一名勾栏女子所生。原主的生母诞下他后,被侯府主母派人杀害,而留下沈离的命,就是为了应付先帝定下的婚约。 当初先帝有意与永定侯联姻,主母舍不得将自己儿子嫁出去,便将原主过继到自己膝下。 原主不负众望,生了张祸国殃民的绝世容颜,顺理成章成了永定侯献给新帝的礼物。 永定侯府不把原主当人,沈离自然不在意他们的下场。 他现在困扰的,是未来该怎么办。 自从昨夜管理员003断开与他的连接后,他就再也无法与系统取得联系,也没法连接主世界。也就是说,就算他留在那暴君身边,按照剧情走完,他也回不了原来的世界。 他必然不能再被那暴君抓回去。 可除此之外,接下来该如何做,倒让沈离有些为难。 这么多年,他在系统的帮助下,以完成任务为目的,穿梭各个世界。这还是他头一次,失去了目标。 沈离有一搭没一搭地想着,赤足走在林中。 一汪深潭如碧玉镶嵌林中,水面上结着霜花,沈离在岸边停下脚步,正想看看自己如今的模样。 沈离刚蹲下身,敏锐地察觉到什么,隐藏气息,翻身上树。 与此同时,有脚步声从远处传来。 几名身着墨色衣袍,似是仙宗弟子打扮的男子追逐着一名黑衣人朝水岸而来。 那黑衣人像是受了伤,体力不支。他脚步踉跄,恰好跌倒在沈离藏身的树下,摔了个五体投地,久久没爬得起来。 仙宗弟子追上来,剑锋落到那黑衣人脖颈间:“魔头,今日就是你的死期!” 这话沈离听来竟是莫名亲切,他眉梢一扬,低头看向摔在他面前的黑衣人。 那人年纪比他如今还要小上几岁,眉心落了一道鲜红魔纹,清秀的脸上添了几分妖冶。 ……这人谁啊? 几乎同时,沈离脑中响起一道提示音:【天一神宗宗主独子,白景行。】 沈离被那声音吓了一跳,气息骤然一乱。 树下的人顿时发现了他的存在:“谁在那里?滚出来!” 沈离顾不上理会。 他脑中的系统提示音还在继续。 【天一神宗乃魔道势力中最强一派,总坛位于天渝国与云麓城交界之地,不受任何势力管辖,往来自由……】 魔道势力最强一派? 不受任何势力管辖? ……这小孩来得有点妙啊。 树下,那群仙宗弟子再次开口:“鬼鬼祟祟躲着作甚,再不下来别怪我们不客气!” 随着那话音落下,一名弟子腾空而起,手中长剑绽出冷冽剑芒,裹着凌冽剑势,直朝沈离刺去。 ——却被沈离伸出两指,生生截住。 出剑那人一怔,便见眼前衣衫单薄的少年悠悠抬起眼皮,朝他投来的目光中仍带了三分慵懒。 不等那人回过神来,沈离指尖轻轻一弹,他手中的剑锋轰然碎裂。 在残剑崩碎的细碎光芒中,沈离弯了弯嘴角,眼中仿若清泓映月:“不好意思,这小孩我要了。” 一道强劲灵力在林中激荡开,转瞬间,仙宗弟子横七竖八倒了一片,皆已被灵力震晕。 尘嚣散去,沈离从树上跳下来,朝那眼前的小少年笑了一下:“你好啊。” 天一神宗不受天渝国管辖,正是他如今躲避那狗皇帝追捕的好去处。 沈离正要上前,白景行却是吓得惊呼一声,手脚并用,急往后躲。 沈离的笑容僵在脸上,纳闷地摸了摸自己的脸。 不应该啊…… 他长得有这么吓人? 他的人设不是绝世美人么? 白景行惊魂未定,正要开口说些什么,沈离却严肃道:“你等一下。” 他说完,在水岸边蹲下,低头认真端详起自己的模样。 云景行:“……?” 水中映照出一张少年容颜。 平心而论,这张脸长得绝对不差。 五官俊秀雅致,线条犹如精雕细琢,一分不多一分不少。那双明媚的眸子天生带笑,眼尾浓墨重彩的勾勒一笔,配上落在眼尾末端的一滴泪痣,竟多出些媚骨天成的风流。 就沈离而言,这张脸他是满意的。 但毕竟每个世界的审美不同,难不成他这模样,在这个世界算是丑的? 沈离忽然很是沮丧。 “罢了。”沈离站起身,转头看向那魔族少年,“你家在哪里,我带你回——” 他的话音戛然而止。 他身后的少年不知何时已经昏厥过去,没了动静。 沈离走上前,探入白景行灵脉,却 是皱了皱眉。 经脉受损,再不治要没命了。 分卷阅读4 这下……可怎么办呢? 风雪渐大,山中的村落裹上银装,屋舍间缀着几株腊梅,在满目素白中留下几抹艳色。 此地与白玉京相距不远不近,乘马车少说得半日有余,又地处偏僻,不在官道之上,往日外来人员不多。 虽说在皇城脚下,却是个与世无争之地。 沈离手头连个能驱使的法器也没有,只能背着这少年一路步行,到达这村落时,已经是晌午。 或许是霜雪天的缘故,村子里没什么人,道路两旁,家家户户屋舍紧闭。 沈离眉头皱了皱,隐约觉得有些异样。 他背着白景行走到村落中最大的一间屋舍前,轻轻扣了扣门扉。 屋内没有丝毫动静,沈离等了片刻,仍不见有人开门。他正要转身离开,没等走出多远,身后的房门忽然吱呀一声,开了个小小的缝隙。 一名穿着粗布衫的中年女子,怀抱一名婴儿,依靠在门边。 女子脸色苍白,眼神稍显空洞,触到沈离的目光时,方才恢复了些神采,冲他浅浅一笑:“公子是想借宿么?” 沈离眉头微皱,不等他回答,女子道:“外面风大雪大,公子还是进来吧。” 沈离思索一下,跟着那女子进了屋。 屋内有股淡淡的腐朽与尘封之气,门窗紧闭,空气略显沉闷。 桌上的烛台挤满了灰尘,像是许久没有用过。唯有熹微光线照入屋内,才算是给屋中添了几分光亮。 沈离身后,女子重重合上门扉,将最后那点光亮彻底阻隔在屋外。 沈离眉头稍扬,没说什么,将身后依旧昏迷的魔族少年在桌边放下。 女子怀抱婴儿走过来,右手下意识在婴儿背部轻轻拍着,目光又恢复了几分空洞。沈离凝神看她,脑中适时想起了系统的提示音: 【黄氏,柳堰村村民,村长之妻。】 第二次听见这声音,沈离已经不再惊讶。 看样子,这的确就是系统给他留下的新功能。只要他愿意,他可以动用系统探知旁人的身份背景。 这看上去颇为鸡肋的功能,某些情境下,对他倒还是有些帮助。 沈离问:“夫人,这家中就你一人在么?怎么不见你丈夫?” 女子愣了许久,回答道:“他……他外出了,晚些时候才会回来。” “外出?”沈离眉梢一扬,继续笑着道,“这整个村子的人都外出了么,怎么一点生人气也没有?” 女子抬眼,神情恍惚地看向他,像是没听明白他在说什么。 沈离的手指在积了厚厚一层尘土的桌面上划过,指尖一撵,触到一块不易察觉的深色污渍。 他低头,轻轻嗅了一下。 血腥之气。 沈离嘴角弯了弯,又问:“夫人为何既不点灯也不开窗?还是……因为不想让我看清什么东西么?” 他话音落下,女子脸上的神色陡然变得狞然。 她手中包裹婴儿的布包落地,足月的婴儿从布包中滚落出来,眼眸紧闭,四肢僵硬,显然已经气绝多时。 女子目露凶色,猛地朝沈离扑来。 沈离神色不改,一脚踢去,将那女子踢得倒飞出去,狠狠撞上土墙边的矮柜。 “嘶……” 这动作牵扯到沈离后腰一阵酸痛,沈离皱眉扶着腰,心头将那狗皇帝又暗骂了几句。 转瞬间,女子已经重新站起来。 沈离那脚踢得狠,女子的右腿撞到矮柜边沿,反向弯折,显然已经断了。可她丝毫感觉不到似的,拖着折断的右腿,摇摇晃晃,目光空洞地朝沈离走来。 忽然,门外陡然响起一声剑啸。 房门轰然打开,沈离只觉一把通体银白的细长仙剑从他身侧掠过,余光只来得及看清执剑那人绘着水云暗纹的素白衣摆。 那剑锋未停,不偏不倚刺入女子心脏。 光线透过大开的门扉照入屋内,映照出那执剑人的模样。 沈离偏头看过去。 挡在他身侧那人一袭素白锦衣,青丝束冠,身形挺拔高挑。他大半张脸全藏在一块银制面具之后,看不清面容,只露出一张形状锋利的薄唇,和轮廓线条精致的下颚。 那双漆黑的眸子透过面具,无波无澜,深不见底。 作者有话要说: 叮~您的好友霁云小道长已上线。 ☆、第3章 第 3 章 被刺中心脏的女人张了张口,呕出大口黑血。白衣道长抽出长剑,女子的身体无力跌落在地,眼神终于彻底黯淡下来,不再动了。 白衣道长收了剑,这才回眸看向沈离:“公子没事吧?” 他的声音清冽,仿若玉石相击,怪好听的。 ……好听得还有点耳熟? 沈离歪了歪脑袋,不等他想明白这熟悉感从何而来,白衣道长又上前一步,垂眸看向他:“怎么,受伤了么?” 这道长方才应敌时,眼中分明是凌冽冰冷的模样。可此时对上沈离,那双狭长的眼眸垂下,漆黑的眸子认真看向他,像是关切,又丝毫不让人觉得僭越。 沈离在那眸光中失神一瞬,醒过神来:“我没事,多谢道长——” 没等他说完,眼前的人忽然倾身,冰冷的手指紧紧扣住他的手腕。 这人原本就比沈离高了不少,这样倾身下来,似乎一抬手就能将沈离拢在怀中,更何况他还抓着沈离的手。 作为陌生人而言,这动作着实有些亲密了。 沈离心跳莫名快了几分,下意识抽出了手。 白衣道长直起身,声音平稳道:“脉象并无异样,果真没有受伤,如此便好。” 他唇边始终擒着恰到好处的温雅笑意,堂堂正正,一副君子端方的模样。 ……倒让沈离觉得自己有些小题大做。 沈离局促地转开目光,白衣道长像是丝毫没有察觉他的异样,温声道:“此地危险,还是快些离开才好。与我来吧。” “……好。” 他重新背起倒在桌边的白景行,回到那白衣道长身边。 白衣道长的目光在他身后的少年身上停顿片刻,眸光中似是带上几分不悦。 沈离心底咯噔一下。 为了避免麻烦,方才救下白景行后,沈离用法术隐藏了他眉心的魔族印记,也顺道帮他掩盖了体内的魔息。 按理说,旁人应该察觉不到他的身份才是。 难不成,这位道长竟有如此厉害,一眼便识破了他的法术? 可白衣道长没说什么,转头朝外走去,声音却陡然冷了不少:“我们走吧。” 好端端的……怎么好像生气了? 沈离一头雾水,可白衣道长并未给他提问的机会,很快走远了。沈离只能跟上去。 天边阴云聚拢,像是又要落雪。 村子里起了层雾气,整个村落 分卷阅读5 死气沉沉,死一般的寂静在周遭蔓延开。 沈离沉默地跟在白衣道长身后,正想开口,忽然听得吱呀一声。二人前方不远处,一间屋舍的大门忽然开了。 一间间屋舍的大门接连打开,村民陆续从屋内走出来。 与方才那女子相同,他们面色惨白,四肢僵硬,脸上皆是空洞的神色。 像是发现了沈离他们的存在,村民脸上顿时显出狰狞模样,快速朝他们扑来。 同时,一道银白阵法从他们站立的位置展开,阵法外竖起光壁,将气势汹汹的村民尽数抵挡在外。 沈离问:“这些人到底——” 白衣道长回眸扫了眼背在身后的人,轻声开口:“冲着他来的。” 沈离一怔,顿时明白过来。 他在上个世界见过类似的东西,这些是人死后异变的活尸,不惧阳光,不惧外力,会受人血肉的影响,肆意攻击别人。 白景行身上带着伤,血气外泄,因此沈离背着他进入此地时,便已经被这些活尸盯上了。 沈离嘟囔一句:“这个世界……怎么会有这种东西?” 上个世界有这东西倒还说得过去,可他现在所处的这个世界明明是本宫廷,怎么也玩这套设定? 原设定中,修真极为普及,许多富贵人家都会将家中子女送去仙宗修行,成年后再归来。 天渝国君祁长昭,在继承国君之位前,便曾在仙宗中最为神秘的归墟剑派修行。 归墟剑派从不参与任何宗门事务,更无人知晓归墟剑派落址何处。修真界只知,归墟剑派所出的弟子皆是修为高深、天赋卓绝之辈。 不过,这一切只是作者为了苏暴君强加的设定罢了。 纵观整本设定,修真界灵力衰竭,一众仙宗魔道皆在风雨飘摇之中。唯独祁长昭,出身归墟剑派,修为高深莫测,纵观天下无人可与之匹敌。 可除了这些背景设定外,修真的内容在里没有半毛钱作用。 因此沈离并没有在里读到任何有关这种活尸的信息。 一道剑啸划破天际,将沈离从思绪中拉了出来。 他抬眼看去,数道剑影从空中直掠而下,刺入围聚在阵法外的村民体内。滚滚灵力散去后,村民已经接连倒地。 数道人影从剑光中显出身形。 这些人皆穿着墨色衣袍,与沈离先前在杉林中遇见的那批仙宗弟子打扮别无二致。 ……哦豁。 沈离下意识将身后的魔族少年背得稳了些,让他脑袋埋在自己肩头,挡住大半张脸。 为首那名弟子五官俊朗端正,颇为英气。 他走上前来,朝二人行了一礼:“在下春归楼弟子秦牧之,诸位可有受伤?” 不等沈离开口,白衣道长率先道:“我们只是路过此地,并无大碍,多谢春归楼出手搭救。” 秦牧之看了看他佩戴在腰间的仙剑,又问:“不知道长师承何处,该如何称呼?” 白衣道长回答:“云游四方,并无归处,唤我霁云便可。” 原来他叫霁云。 ……名字还怪好听的。 沈离有一搭没一搭地想着,却听秦牧之又道:“此地名为柳堰村,乃春归楼境内。这些时日,周遭许多村落都出现了这种活尸,这已经是第四个遭殃的村子。” “……我看这位公子背着那人像是受了些伤,风雪渐大,若诸位不嫌弃,可与我去派中暂歇一夜。有关于柳堰村之事,我们也有些事情想询问几位。” 沈离连忙道:“我们还有要事,就不——” 霁云却开口打断他:“住一夜也无妨。” “可是……” 沈离正想说什么,霁云忽然偏头,在他耳旁压低声音:“听我的,不会有错。” 那双眼眸温和,眼中倒映着他的模样,好似带着某种令人信服的力量。恍惚间,沈离甚至从这双眼里,看见了一个熟悉的影子。 沈离一时失神,轻声应道:“好。” 春归楼距离这村落不远,秦牧之带着他们御空而行,很快便到了春归楼的山门口。 三人被安顿在一处庭院中。 安顿好他们后,春归楼弟子合上房门离开。 沈离将白景行放在床榻上,霁云走上前来,低头探入他的灵脉。 霁云道:“经脉有损,须得尽早医治。” 沈离忙问:“道长能救他吗?” 霁云扫了他一眼,语气似有不悦:“你自己都自身难保,为何要救他?” 沈离没说实话:“路见不平,顺手救个人罢了。” 霁云沉默片刻,从袖中取出一粒丹药,喂给白景行服下。 “此药能暂时护住他的心脉,过不了多久他就能醒了。” 说完这话,霁云走到桌边坐下,取过茶壶倒了两杯茶水。沈离回头,凝神看着对方的动作,一时没有说话。 霁云似有所感,抬起头来,平静与他对视。 沈离一动不动等待着,可什么都没发生。 ……他的系统呢??? 那可探知旁人身份背景的辅助功能,他先前在云景行和陌生女子身上已经成功过两次。 怎么到了这人身上,就一点用也没有了? 说起来,方才见到春归楼弟子时,这系统也没吭声。 难不成这么快就坏了? 沈离皱了皱眉,走到桌边,问:“道长为何要答应春归楼弟子来此?” 霁云没急着回答,他推了个茶杯到沈离面前,反问道:“公子怎么称呼?” 沈离迟疑一下,道:“……阿离。” “阿离……”霁云眼眸微动,眼中重新带上笑意,“很好听的名字。” 霁云继续道:“方才那位名叫秦牧之的弟子已经言明,此地近来连续出现异样,他们查不到异变根源,但偏偏我们又恰巧出现在那里,他们恐怕……并不信任我们。若我们方才执意要走,恐怕已经与春归楼的人打起来了。” “真打起来倒也不怕,只不过……若是这样,必然闹出不小动静,阿离的行踪可就暴露了。” 沈离一怔:“你怎么知道——” 霁云平静地看他:“阿离身上的衣服材质不凡,这附近,恐怕只有白玉京的人能穿得上这种材质的衣服。更何况……你穿成这副模样,不是明摆着将破绽暴露给我么?” 沈离连忙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模样。 这一看,的确看出些不对来。 堂堂天渝国君,就连里衣也是水色雪绸所制,其上绘制云纹,看上去就价值不菲。 可穿在他身上,却是十足古怪。 那衣服实在太不合身了。 他赤脚踩在地上,身上单薄的衣服松松垮垮,袖口长了一大截。靠得近了,甚至还隐约能看见领口处透出的些许暧昧红痕。 怎么看都像是从哪个 分卷阅读6 有钱人家逃出来的……男妾。 虽然似乎也没什么错。 沈离耳根一烫,下意识扯了扯衣领。 沈离问:“道长为何帮我?你不担心我真是天渝国的逃犯?” “你不像。”霁云的手指抚过杯沿,淡声道,“我曾听闻,天渝国近年由于先帝陛下重病缠身,朝政荒废,皇族更是荒淫无度,最喜从民间捉拿民女少年,以供赏乐。” 他的话点到即止,像是顾忌沈离的颜面,没有再说下去。 沈离恍然大悟。 他在系统给的资料里的确看过,天渝国一众王公贵族荒淫无度,更是养了许多男宠禁.脔。 此人恐怕是将他当做了哪家王公贵族私逃出来的男宠。 想到这里,沈离顿时释然了。 他思索一下,垂下眼眸,眼中立即泛起水汽:“我……我的确是私逃出来。” 霁云饮茶的动作一顿,沈离继续演:“我的家境贫苦,我父母将我卖给贵族人家。那主人家听说脑子不大好,喜怒无常,以折磨别人为乐,我……我是费了许多力气才得以逃出来的。道长一定要救救我,我若是被抓回去,他们一定会将我锁在屋子里,日夜折磨……” 霁云握着杯子的手背青筋暴起,手一抖,溅出几滴滚烫的茶水。 沈离关切问:“道长当心啊,烫不烫?” “没事……”霁云敛下眼,藏去眼底汹涌的阴鸷,竭力平心静气道,“我是感怀你的遭遇。” 果然是个好人! 沈离内心感动不已,越演越来劲:“你都不知道,那人其貌不扬不说,卑鄙又下流,满脑子污秽之物……” 他话还没说完,霁云霍然起身。 沈离一怔,却见对方只是伸手在右手佩戴的储灵戒中轻轻一转,一道微光从储灵戒中透射而出,落到桌面。 光芒散去后,桌上出现一件崭新的衣袍。 霁云将衣袍递给沈离,仍旧是那副不紧不慢的语调:“先将衣服换了,这些事情……我们容后慢慢再说。” 沈离抬眼看他,默默咽下到了嘴边的话。 怎么这人忽然这么生气? 一定是在同情他的遭遇吧。 这年头,这么容易轻信别人的人已经不多了。 沈离一边在内心感慨,一边伸手接过衣物:“多谢道长。” 霁云却没放手。 那人抬起头来,认真看向他:“可需要我帮忙?” 沈离猛地呛了一下。 这人为什么能用这种正经的语气,说出这种轻浮的话? 若非霁云仍端着一副正人君子的模样,他险些都要以为这人在故意调戏他。 沈离一把将衣服扯过来:“不、不必了!” 他拿着衣服走到内室的屏风内,缓慢除下了身上那件从祁长昭寝殿内顺出来的里衣。动作间,不小心牵扯到身后隐隐刺痛的部位,沈离咬牙切齿地抽气。 那狗皇帝…… 他若是找到回主世界的法子,第一件事就是把那狗皇帝的狗头拧下来! 沈离在心底暗骂,偏头却看到屏风上映出的那道挺拔的人影。 霁云坐在桌边饮茶,脊背挺直,举手投足优雅得体,挑不出半分毛病。 就连背影都透着一股温文如玉的味道。 沈离顿时觉得舒心了些。 他这人没什么大毛病,只不过重度颜控,尤其喜欢这种性子高冷,但又气度不凡的高岭之花。 可惜,此人一直戴着面具,看不出他究竟长什么模样。 沈离不着调地想着,草草换上霁云给他的衣服。 霁云分明比他高了不少,可给他的这件衣服却是十分合身,且质地考究,一看便知并非凡品。 不过……这人身上怎么会有他能穿的衣服? 沈离有些疑惑,却没想太多,很快穿戴整齐,走出屏风。霁云依旧坐在木桌旁,静静饮茶。 霁云上下打量他一眼,嘴角却是弯了弯。 沈离疑惑地低头看向自己:“哪里不对么?” “没有,只是……”霁云走上前来,将他随意系成了死结的衣带解开,声音温和,“不会穿衣告诉我便好,怎么自己搞成这个样子?” 沈离下意识去推他的手:“我没有不会——” 霁云握着他的衣带,抬眼看他,眼底带了几分揶揄的神色:“那怎么穿成了这副模样?” 沈离咳了一下,转开目光。 霁云垂下眼,轻声道:“无妨,我来帮你,很快就好。” 霁云缓缓解开他的衣带,细细抚平后,再重新系上。 沈离低头看去,从他这个角度,恰好可以看见对方浓密纤长的睫羽,微微蜷曲上翘,配上那双眼尾微挑的眼睛,竟透出几分摄人心魂的俊美来。 有这样一双眼睛,面具下的那张脸得有多好看? 沈离心神一荡,问:“道长为何要戴面具?” 霁云动作顿了顿,帮他系好了衣带,直起身来,面无表情道:“其貌不扬,不敢轻易示人。” 作者有话要说: 掉马前—— 沈离:道长人美心善快嫁我 掉马后—— 沈离:妈的你这狗比离我远点。 祁长昭:气哭.jpg ☆、第4章 第 4 章(修) 不等沈离再说什么,一直安静躺在床上的人忽然撕心裂肺地咳了起来。 沈离恍然回神,才发觉他与霁云的距离隔得极近。 ——近到仿佛像是在**的距离。 沈离尴尬地摸了摸鼻子,退后半步。 白景行也很尴尬。 其实在沈离还没开始沐浴的时候,他就已经醒了。可那两人一直在自顾自地说话,根本没人搭理他,他也不知该怎么插话。好不容易等到那二人谈话结束,沈离进屏风后沐浴,只剩那冰块似的白衣道长。 ……他更不敢起了。 白景行在床上装睡到现在,谁料那两人越发旁若无人,举止暧昧,他听着都嫌臊得慌。 于是,白景行忍无可忍,终于鼓起勇气为自己找点存在感。 沈离走到床边,关切问:“你醒了,如今感觉如何?” 霁云跟在沈离身后走过来,落到白景行身上的目光却是冰冷至极。白景行生生被那目光看得打了个寒颤,连忙坐起身:“我、我没事了,多谢公子搭救……” 沈离:“白公子不用客气。” 白景行怔愣一下:“你怎么知道我姓白?” 沈离顿了顿,正色道:“方才救你时,听那群仙宗弟子说的。” 白景行纳闷:“他们……说了吗?” “说了说了。”沈离敷衍地摆摆手,不想再与他纠缠此事。 倒是白景行察觉到不对,他看了看周围陌生的环境,疑惑问:“我们……这是在哪里?” 沈离沉默片刻,道:“我告诉你 分卷阅读7 实话,你千万要冷静一点。” 白景行茫然地看向他。 沈离:“我们在春归楼。” 白景行:“……啊?” 沈离:“你没听错,就是春归楼。” 白景行:“!!!” 他本能地从床上弹起来,却因牵动体内伤势,又无力倒回床榻上。 “咳咳咳……” 白景行咳嗽不止,沈离看得有些于心不忍,劝慰道,“白公子不必担心,没人发现你的身份,明日一早霁云道长便会带我们离开这里。” 他说完这话,霁云却是偏头看向他。 沈离眼神飘忽,假装没看见对方眼中的怀疑之色。 霁云道:“据我所知,修真界中宗门魔道中,唯有一家姓白,那就是天一神宗。” 他抬眼看向白景行,目光中带上些许审视的意味:“这位莫非就是从未露过面的天一神宗圣子,白景行?” 白景行连连摇头:“当然不是!我怎么可能——” 他在霁云的眼神中败下阵来,低声道:“好吧,是我。” 霁云眼神微敛,没有答话。 沈离硬着头皮岔开话题:“说起来,你为何会被春归楼的人追杀?” 白景行苦着脸,显然不想解释:“……一言难尽。” 霁云淡声道:“外头就是春归楼的人,你若不愿说,我们只好将你交给他们。相信到时,我们自能明白事情真相。” “千万别!”白景行立即怂了,“我将事情全部告诉你们,你们千万别把我的身份说出去。” 霁云:“说。” 白景行道:“是春归楼的人夺走了我派一样法器,我奉命出来追回。可惜我修为不够,反而被他们打伤……” 沈离皱了皱眉头。 白景行看向沈离:“阿离公子,我无法与他们为敌,你能帮我将法器抢回来吗?你若能替我派夺回此物,我定然重金酬谢,你想要什么都行。” 沈离眉梢一扬:“实不相瞒,在下恰好缺一个落脚之处……” 白景行眼神一亮,猛地抓住他的手:“这个没问题,公子可以与我去天一神宗。我天一神宗不受任何势力管辖,无论你那又丑又黑心的主人是什么身份,他一定找不到你!” 霁云:“……” 没等沈离回答,霁云忽然倾身,拨开白景行的手,不动声色地把沈离拉到身后:“天一神宗势力强盛,而春归楼不过是天渝境内一个寻常宗门,如何能夺走你派的法器?” 白景行:“这……” “更何况……”霁云眼皮一抬,毫无掩饰地流露出几分冷色:“派内法器丢了,就派你一个小孩来找,天一神宗竟如此儿戏么?” 他这话不太客气,语调冷得刺骨,听得沈离都有些心里发怵。 白景行更是吓得头也不敢抬,瑟缩一下,支吾道:“我……我爹是为了锻炼我……” 霁云眼睛不悦地眯起,正要开口,沈离打圆场道:“道长别急,先听白公子把话说完吧。” 白景行向二人解释事情的前因后果。 这个世界灵气衰竭,整个东域大陆上,所遗留的能够供人修炼的灵脉资源已然不多,修真界一度为了抢夺灵脉资源纷乱不休。 十余年前,在正道第一宗门的促成下,修真界所有仙宗达成盟约,将灵脉资源重新划分。 同时,各大仙宗并未放弃寻找灵脉,魔道亦是如此。 前不久,天一神宗在北疆发现了一处灵脉丰厚之地,更挖出了不少法器宝物。可那些宝物还没来得及送回总坛,刚行至这附近,就被春归楼的人半道劫走了。 听到这里,沈离扬眉:“所以,负责运送宝物的不会就是你吧?” 白景行:“……是。” “这是我第一次独自执行任务,临行前与我爹保证过,绝对不出任何岔子,谁知道……” 白景行苦着脸,垂头丧气:“我若抢不回这批宝物,我爹一定会打断我的腿。” 沈离拍了拍他的肩:“无妨,既是春归楼抢夺在前,你想夺回宝物并没有错。” 白景行道:“那批宝物中,只有一样价值最高,乃一面青铜镜。只要抢回了那东西,我就能与我爹交差了。” 沈离:“我明白了,我们帮你这个忙就是。” 霁云偏头看他:“为何是我们?” 沈离抬眼,一双桃花眼可怜兮兮地眨了眨:“道长不愿意么?” 霁云:“……” 沈离眼底几乎一瞬间就泛起水雾,软声道:“我手无缚鸡之力,弱不禁风,更没有道长这么高的修为……如今白公子也身受重伤,道长就这样眼睁睁看着我们去送死么?” 白景行:“……” 树林里一下震晕这么多人的是谁??? 霁云沉默片刻,眼神缓和下来:“好,我陪你去。” 白景行:“……” ……这也行? 可不等他们再多做计划,门外又来了弟子传话,说春归楼长老想与他们见一面。 白景行曾在部分春归楼弟子面前现身,自然是不可以露面的。三人一合计,让沈离和白景行假装受伤卧病在床,让霁云道长独自去应付春归楼的人。 霁云跟着前来传唤的弟子离开,房门合上,白景行从被子里冒出头来:“这道长人真好,你们是朋友么?” 沈离迟疑道:“朋友……不算吧,我也是今天刚认识他。” “今天刚认识?”白景行有些惊讶,“可我怎么觉得,你们看上去十分熟络,像是认识多年的模样?” “是么?”沈离偏头看向门外方向,半晌,才悠悠道,“我也觉得他很是熟悉,很像我过去认识的一个人。” “像过去认识的人?说不定就是呢。”白景行眼神微亮,兴冲冲道,“话本里都这么写,你觉得你遇到的只是似曾相识的人,但事实上那就是你的故人,只是你认不出来了。” 沈离笑着摇摇头:“不可能。” “为何不可能?” “我的故人……已经不在这世上了。”沈离道,“而且就算他真的在这里,也一定恨透了我,不可能待我这么好。” 白景行敛下眼:“抱歉。” “没关系。”沈离道,“不提这个,我们还是来计划一下,下一步该如何行事吧。” 白景行来过一次春归楼,大致知道春归楼存放法器宝物的乃是一处名为“珍宝阁”之地。二人商议过后,决定等晚些时候再出去打探一番。 白景行伤势未愈,沈离留他在屋中休息,自己出了房门。 他们如今住在春归楼中一处别苑,院中铺满了细软的白雪。天上落雪已经停了,阳光穿破云层照在院中,清静怡人。 霁云不知何时已经回来了,正斜倚在庭院前的雕花圆柱旁。他环抱双臂,一只手轻轻敲击着面具边沿, 分卷阅读8 身形在冬日的艳阳中拉得纤长。 此人身段极好,颀长却丝毫不显柔弱,一条素白腰封束着窄细的腰线,衬得那双腿越发修长,赏心悦目。 沈离刚出门便看到了此番美景,心头不由感叹。 从上到下,除了那张还没看过模样的脸,完全就是按照他的审美长的。 就算那面具之下真是其貌不扬,也不会再减分多少了。 上次遇到这般模样气度都这么对他胃口的人,还是前世的事。 沈离走上前去:“道长何时回来的,怎么不进屋?” 霁云:“有一会儿了。” 沈离道:“此番多谢道长相助,若不是为了帮我,道长也不会平添这些麻烦事。” 霁云偏头看他,眼底含着笑意:“你的确给我找了不少麻烦。” 沈离真诚道:“我会报答你的。” 霁云认真地点点头:“嗯,我等着。” 二人沉默片刻,沈离又问:“方才春归楼的人找你,问什么了?” “没什么,就是问了些柳堰村的事情,还有……我们的关系。”霁云直起身,朝沈离的方向走了过来,“我与他们说,你是我的胞弟,随我一起云游四方。” 沈离一怔:“这……” 霁云垂眸看他:“怎么,你不乐意?” 他脸上带着面具,其实看不清他说话时究竟是何表情,不过从他的语调,倒是可以听出他的不满。 沈离连忙回答:“当然没有,道长这般助我,我开心还来不及。” “……不对,现在应该叫哥了。”沈离眉眼弯了弯,乖巧地改了口,“你说是吧,霁云哥哥。” 霁云眼神陡然一暗。 须臾,他的手缓缓抬起,来到沈离脸颊旁,却没有碰到他。 霁云深深看入那双桃花眼中,再开口时,声音竟带了几分低哑:“你……再叫一声。” 作者有话要说: 沈离:啧啧,表面看上去是个正经道长,背地里居然喜欢人家喊你哥哥。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去偷胖苏家的小甜瓜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扭曲的橡皮糖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天下太平 26瓶;涉江岚泽 10瓶;兮西 7瓶;花九韶 5瓶;羽扇青 3瓶;茯苓、永远在爬墙的rio、风玦 2瓶;冰今月、qing?,郴、子契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章 第 5 章(修) 沈离眨眨眼,迟疑着开口:“霁云……哥哥?” 不等霁云回答,沈离像是发现了什么新鲜事似的,笑道:“原来道长喜欢做人哥哥?早说呀,以后我多叫你两声。霁云哥,霁云哥哥,霁云小哥哥……” 少年的声音软糯清亮,变着调叫着同一个名字,听得霁云体内一阵心浮气躁。 “好了,”霁云闭上眼,转过头生硬道,“别胡闹。” 可沈离偏偏还不肯放过他,佯装惊讶道:“咦,霁云哥哥,你耳朵怎么红了。” “你——” 霁云回头瞪他一眼,触到对方调笑的目光,才发觉此人是故意在捉弄他。 霁云闭了闭眼,忍住了原地将此人狠狠欺负一通的冲动。 他停顿一下,又问:“你当真想帮白景行夺回宝物?” “是啊。” 霁云语调淡淡:“你明知道他没有说实话。” 沈离:“大抵能看出他有所隐瞒。” 霁云扬眉:“那你还答应他?” “我毕竟有事相求……”沈离抿了抿唇,保证道:“道长放心,若有任何差错,我一定护着道长,不会让道长遇到危险。” 霁云眼眸微动,他忽然直起身,朝前走了一步:“你护着我?” 沈离原本就站在门边,霁云这样往前一步,恰好将沈离困在房门与他身体之间。 霁云深深地看向他,低声问:“你真的会护着我?” 沈离的脊背抵上冰凉的房门,他心跳得飞快,硬着头皮回答:“是、是啊……” 霁云垂眸看他好一会儿,没有回答。 不知是不是错觉,沈离竟觉得那双眼中,流露出极为克制、却又让他近乎喘不过气的复杂情绪。 须臾,霁云收回目光,唇边重新衔起恰如其分的温雅笑意:“不必了,阿离毕竟弱不禁风,我怎能让阿离劳神。” 沈离:“……” 霁云若无其事地退后半步,施加在沈离身上的压力骤然消退下去。 他脸颊烧得滚烫,仓惶地转头就往庭院内的另一间卧房走:“距离天黑还有一段时间,我去小睡一下。” 霁云面不改色,跟着他往前走。 沈离回头:“道长你……” 霁云道:“我也想回房休息。” “可……” 霁云理直气壮:“这庭院内一共就两间房,而我不想与那小魔头一起睡。” 沈离:“……” 没等沈离再说什么,霁云率先上前,推开房门:“进来吧。” 霁云应当已经提前进去收拾过,屋内点燃了熏香,与他身上淡淡的冷香是同样的味道。 沈离闻着那与霁云身上相同的熏香,很不想走进去。 想到方才霁云那眼神,他脸上依旧有些火烧火燎,心有余悸地觉得霁云推开的不是卧房的门,而是吃人不吐骨头的龙潭虎穴。 他在原地踌躇许久,可霁云回眸看他,神情妥帖自然,挑不出半分毛病:“阿离怎么了?” “没事。” 沈离摇摇头,驱散自己脑中的胡思乱想,跟着霁云进了屋。 沈离刚取回了前世的身体数据,但原本这具身体的基础数值实在不好,甚至比寻常人还差,是个不折不扣的病秧子。想要彻底恢复他前世的身体数据水准,还得再适应一段时间。 在那之前,他不得不像个寻常人一样,需要饮食和休息。 夕阳余晖的光线渐渐暗下来,沈离打了个哈欠,偏头看着正站在床边铺床那人。 霁云动作娴熟,不紧不慢,一丝不苟。 ……就连铺床的动作都这么让人赏心悦目。 同屋而眠也没什么不好,还有机会能看见此人的真容。 睡觉的时候,他总该要脱下自己的面具吧? 沈离这么自我安慰着,顿时释怀了不少。 霁云铺好床,对沈离道:“夜里还要外出,快些休息吧。” 沈离:“好。” 他磨磨蹭蹭脱了外袍,躺到床榻内侧,眼也不转地盯着霁云看。 可霁云并无躺上来的意思,在桌边坐下,甚至悠闲地给自己倒了杯茶水。 注意到他的目光,霁云 问:“阿离怎么了?” 沈离 分卷阅读9 眨巴着眼睛看他:“霁云哥哥。” 霁云动作一滞,走到床边,低下头:“你要做什么?” 沈离抬起头,可怜兮兮道:“我认床,一个人睡不着。” 霁云:“……” 霁云闭了闭眼,明白了:“好,我陪你躺一会儿。” 他脱下外袍挂在一边,躺到了沈离身边。 沈离偏头看去,眼巴巴地等了好一会儿,默然道:“……你怎么睡觉也不摘面具?” 不嫌硌得慌么? 霁云:“习惯如此。” 沈离张了张口,劝道:“还是脱了吧,你这样睡不难受么?” 霁云:“不会。” “可……” 他话还没说完,屋内的烛灯被一阵风吹灭,霁云的气息覆上来。 斜阳适时彻底落下去,屋内顿时暗下来,二人的距离极近,那双眼睛透过面具看向他,异常明亮。 可霁云只是越过沈离,将他身侧的被子拉过来,把沈离盖了个严严实实。 “睡吧。” 明月初升,月色透过窗户照进屋内,沈离躺在床上,抓心挠肝怎么都睡不着。 他偏头看向身旁的人。 霁云眼眸微阖,双手随意搭在身上,也不知有没有睡着。那人就连这么随意地躺着,都透着股优雅,收敛了白日的锋芒,反倒更炫目得令人移不开眼。 唯一美中不足的,就是那块面具。 沈离这人好奇心极其旺盛,越不让他碰的东西,他就越想碰。他打心眼里不信霁云真的只是因为样貌丑陋才不肯摘下面具,因此霁云越不愿摘下这面具,他就越好奇。 好奇到睡不着觉那种。 沈离盯着身旁的人出神,忽然轻声唤道:“霁云道长?” 没有回应。 沈离眉梢一扬,又唤道:“小道长?霁云美人?霁云小哥哥?” 还是没有回应。 “这就不怪我了。”沈离抿了抿唇,唇边扬起一个坏笑,“我只看一眼,我保证,看完就给你放回去。” 他轻声说着,伸出手,手指落到那块冰冷的面具上。 沈离手指勾着面具边沿,轻轻一扯……扯不动? 几乎同时,他手腕一沉。 霁云睁开眼,他的手紧握着沈离的手腕,一双眼悠悠看向他:“阿离这是在做什么?” 沈离:“!!!” 被人当场抓包,沈离一秒怂,心虚地抽回手:“没、没事,就是怕你着凉,给你盖被子!” 他把被子往霁云身上一丢,扯了另一头的被角把自己从头到脚盖得严严实实,只露出一颗柔软的脑袋。 身旁的人许久没有动静,沈离埋在被子里眨眨眼,悄悄拉开一条缝隙。 霁云眸光柔和,朝他浅浅一笑。 沈离:“!” “好了。”霁云拦住还想把自己塞回去的沈离,扯开他手里的棉被,语调透着无奈,“这屋中点着暖香,你这样会把自己憋坏的。” 沈离脸颊烧得发烫,不敢再作妖,乖乖在一旁躺下了。 屋内再次陷入沉寂,沈离等了一会儿,听见身旁没了动静,偏头看过去。 霁云已经换成侧身躺下的姿势,手臂支着下巴,正平静地看着他。 沈离:“!!!” 沈离险些咬到自己舌头:“你、你怎么还不睡?” 霁云眉眼弯了弯,道:“我在想,阿离会不会再趁我睡着,掀我面具看。” 沈离耳根彻底红了。 实话实说,他的确是想的。 沈离窘迫不已,翻了个身背对霁云:“我不看了,睡觉!” 霁云摇头轻笑。 许是来了这个世界后精神一直紧绷,沈离安静下来后,倒是很快睡着了。而他的身后,霁云始终偏头看着他,眼底没有半分倦意。 见对方呼吸变得平稳,霁云收回唇角的弧度,眸光渐渐沉了下来。 半晌,他伸出手,缓慢把脸上的面具摘下。 夜色沉沉,月华透过窗户,洒了满地冷色。 祁长昭半张轮廓分明的侧脸藏在黑暗中,修长的手指把玩着银制面具,轻声开口:“这么想看我,看到了不跑才怪。” 身旁的人睡得极沉,没什么反应。 沈离睡觉向来不老实,一条腿踢开被子伸出来,露出一小截光洁白皙的脚踝。 祁长昭眸色微暗,手中的面具在掌心化作一道淡淡微光。那光芒逐渐延展拉长,在虚空中汇成一道灵链从他掌心窜出,悄然爬上了沈离的脚踝。 冰凉的触感让沈离无意识地皱了皱眉,他缩回小腿,在睡梦中翻了个身。 祁长昭的手顿时收紧,灵链顿时化作一道碎光,消散在黑暗中。 可沈离没有醒来。 他朝祁长昭的方向靠过去,脑袋埋在对方身侧,额前落下几缕柔软的碎发,衬得那张脸越发乖巧,一副柔软无害的模样。 祁长昭垂眸看他,一时出神。 他其实一直想不明白,究竟什么才是这人真实的模样。 前世,是这人在他走投无路时力挽狂澜,执意将他带回师门,悉心抚养。也是这人记住他最喜欢的菜色,为他学习做饭,带他到处游玩。 而最终也是这个人…… 将他锁在暗无天日的地牢里,残忍地说出过去那些都是欺骗,并亲手剖出了他的内丹。 祁长昭闭上眼,手背抬起,挡住了大半张脸。 管理员003:【宿主不将他带回去么?】 祁长昭:【以他如今的修为,就算是抓回去,他照样会逃。】 【……我得让他心甘情愿留在我身边。】 身旁的人仍然不老实地动个不停,祁长昭睁开眼,手臂展开,将身旁的少年圈进怀里。 他俯下身,在沈离的头发上轻轻吻了一下,声音温软:“你说对么,阿离?” 三更天时,霁云准时叫沈离起床。 “阿离,该起了。” 沈离把头埋在霁云怀里,毛茸茸的脑袋迷糊地蹭了蹭,声音温软:“唔……阿云乖,让我再睡一会儿……” 霁云一怔,搂住沈离的双臂紧了紧,在他耳边低声问:“你叫我什么?” “什么……”沈离迷迷糊糊睁开眼,眼底映出一张带着面具的容颜。 沈离:“!!!” 他什么时候睡到这人怀里去了??? 沈离想也不想地将人推开,连忙道歉:“道长对不起,我……我睡觉可能习惯抱东西,你怎么也不推开我呀……” 沈离睡觉喜欢抱东西,前世他还有小徒弟在身边的时候,他没少搂着自家小徒弟睡觉。小徒弟虽然口中嫌弃他睡觉不老实,却依旧每日乖乖仍由他抱着睡。 可自从那人被他始乱终弃后,再没给过他好脸色,更不用说同塌而眠。 “无 妨。”霁云神色一如既往地平静,语调中甚至还带了点愉悦,“ 分卷阅读10 阿离方才睡得太熟,我舍不得吵醒你。” 沈离:“……” 霁云起身,很快整理好衣着,又道:“不过,阿离睡觉有这习惯,怎么不提前告诉我,倒让我有些措手不及。” 沈离把脸埋进被子里,快速道:“好了我知道了别说了!” ……丢死人了。 霁云笑着摇摇头,正要说什么,门外忽然传来轻轻叩门的声响:“阿离公子,你醒了吗?” 是白景行。 他睡过一觉之后,伤势基本已经稳定下来。除了还无法使用灵力外,已不影响行动。 白景行催促着二人快些出发,沈离却不着急,悠悠问:“你就打算以这副模样去偷东西?” “什么?”白景行没明白他的意思。 沈离耐着性子解释道:“春归楼里不少人都见过你,万一出去遇见个认识的,直接就将你抓了,还容你接近珍宝阁吗?” 白景行问:“那该怎么办?” 沈离思索片刻,转头看向霁云:“道长身上可有易容蛊虫?” 霁云回答:“有,正好两只。” 沈离眼前一亮。 此物曾在中出现过,属于较为珍贵的道具之一,沈离这么一问,也只是碰碰运气。 这人果真是行走的百宝箱吧! 易容蛊虫需要先将蛊虫放置在想要易容的对象身上,待易容对象被蛊虫咬过后,收回蛊虫,由想要易容的人吞下,便可在短暂时间内幻化成对方的模样。 霁云出门去处理易容蛊虫,白景行和沈离在屋内等待。 白景行其实很想单独与霁云说说话。 他是个有恩必报的性子,被人家救了一命,自然要当面道谢的。可那人气质实在太冷,隔得近了都觉得喘不过气来,他苦恼了一夜,硬是一句话也不敢与霁云说。 白景行朝沈离打听道:“阿离公子,你平日是如何与霁云道长说话的?” 沈离没听明白:“什么?” 白景行看了看门边的方向,压低声音,将自己的想法向沈离说了。 沈离失笑:“你直接与他说便好。道长心地善良,待人温和,这有什么不好开口的?” “待人温和?”白景行露出个惊诧的眼神,一言难尽道,“他只待你温和吧……” 沈离:“……” “算了,不说这个。”白景行摇摇头,换了个话题,“阿离公子,我先前好像听你说,你是从白玉京逃出来的?” 提起那狗皇帝的事,沈离心下仍是气愤,当即来了兴头,添油加醋地编排一通自己的悲惨遭遇。 于是,等霁云回收好两只蛊虫,回到卧房时,隐约可听见屋内正聊得火热。 ……所以为什么跑腿的活都让他干了??? 霁云深吸一口气,耐着性子推开门。 白景行不知听见沈离说了什么,狠狠一拍大腿,气愤道:“那也太气人了,阿离别怕,等我修为再高些,与你一起杀回去报仇!定要将那混账跪在地上给你道歉,把他头拧下来给你当球踢!” 霁云:“……” 作者有话要说: 霁云:天凉了,让天一神宗破产吧。 沈离:…… 白景行:?????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荣华 10瓶;雪叶月 7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章 第 6 章(修) 见霁云回来,二人适时止住了闲聊。 霁云已将易容蛊虫捏制成丹药模样,一人给了一粒。 白景行:“霁云道长,你不去么?” 霁云淡声回答:“不去。” 白景行欲言又止地张了张口。 沈离道:“不去也好,道长留在这里,万一出了什么事,我们也好有个照应。” 霁云嘱咐道:“你们取走古铜镜后,春归楼必然大乱。取了宝物便回来,不要多生事端。” 沈离道:“放心吧,我与景行已经都计划好了。到时留下点天一神宗的痕迹,把古铜镜丢失牵扯到天一神宗身上,我们自可脱身。” 霁云淡淡应了声,不再多言。 沈离带着白景行出了门。 白景行小声道:“我怎么觉得道长好像心情不好?” 沈离思索片刻,有些不好意思地抓了抓头发:“或许是方才没睡好吧?唉,欠他越来越多了。” “没睡好?怎么会没睡好?” 沈离敷衍道:“别问了,你还去不去。” “哦……” 他们所住的别苑外有两名弟子看守,不能直接步行离开。沈离掐了个法诀,直接带着白景行传送到别苑外一处无人之地。 白景行赞叹道:“哇,你这招我从未见过,这么厉害,你不是想去哪里就能去哪里了?” 沈离笑道:“要有这么厉害,我直接将你传到藏宝之地,取了东西再把你回天一神宗不就好?我这法子有限制,不能超过百米之外,且必须是去过的地方。” 白景行问:“那霁云道长在别苑出入无人之境,也是用了这招?” “不可能。”沈离摇摇头。 这是沈离在上个世界学来的法术,就算霁云修为再高,他不可能会这招。 白景行没想太多,只道:“那霁云道长应当是有别的法子,你们真厉害……比起你们,我太没出息了。” 沈离笑了笑,道:“勤加修炼,你也可以做到。你可是天一神宗圣子,这般没有自信,日后怎么继承宗门?” 白景行看他一眼,垂头丧气:“阿离你别取笑我了,以我的资质,我从没想过要继承宗门。那宗主谁爱当谁当去吧,反正我不去。” 沈离失笑。 他这话倒也的确不错。 作为魔族的继任者,白景行实在是资质有限,无论是修为道术,还是统领能力皆是如此。 不过这事与沈离没什么关系。 沈离:“走吧,节约时间。” 白景行却拉住他:“对了,阿离,我们一会儿要如何抢回古铜镜?” 沈离偏头看他:“不都说好了吗,你去山门口释放魔族气息将人引开,我把东西取走,你再用我给你的传送符回来。” “可是……”白景行迟疑片刻,道,“这样动静会不会太大了些?” 沈离:“只要他们不怀疑到我们头上,动静大又如何?” 沈离说完,继续往前走去。 白景行还想再说些什么,可沈离已经走远了,他悻悻闭了嘴,只能跟上去。 夜里的春归楼没什么人,只有几名当值夜巡的弟子。沈离带着白景行一路避开守卫,很快找到了珍宝阁的所在。 沈离道:“按照计划,我找到东西便传信给你,你去引 开春归楼弟子的注意。 分卷阅读11 ” 沈离说完这话便想离开,白景行伸手拉住他:“别!” 沈离回头,白景行急得手心直冒汗,道:“里面还不知是什么情形,我们还是再在派中查探一下,别急着行动,万一出了什么岔子……” 沈离嘴角擒笑,问:“景行,你是不是有事瞒着我?” 白景行眼神飘忽:“没、没有啊……” 沈离还想问些什么,忽然听得不远处有脚步声传来。 沈离一把拉过白景行,二人躲入暗处。 远处,十来名春归楼弟子朝他们的方向走过来。为首那人须发尽白,身着一身墨色道袍,显然应当地位不低。 这人是……? 【清虚长老,春归楼三大长老之一。】 听见系统提示音,沈离怔愣一下。 这玩意又好了? 人群渐渐走近,不知看见了什么,白景行的气息骤然一乱。 沈离疑惑地扫了他一眼,又探头朝那群人看去,很快明白了白景行情绪变化的来源。 队伍中,还有一名年轻男子。 那男子模样温润清秀,藏在宽大黑袍内的身形消瘦,脸上透着不同寻常的白。他身上被一道灵索紧紧捆束着,十几名春归楼弟子呈环绕之势,将他押解在其中。 【温执风,天一神宗护法,善阴阳卜算之法。】 沈离眉梢一扬,隐约明白了什么。 白景行紧盯着人群中那人,一时出神,对沈离的变化尚且无从察觉。 沈离没有多言,那群人押解着温执风来到珍宝阁外,清虚长老与温执风进入其中,其余弟子等候在外。 白景行收回目光,才发觉沈离正好整以暇地看着他:“怎、怎么了?” “没事。”沈离故意道,“看样子我们今夜无法行动了,先回去,明日再考虑该如何做吧。” 白景行不让他走:“不行,都到了这里,怎么能半途而废,我们——” “景行。”沈离打断他,悠悠道,“你若再不与我说实话,我现在就带你回去。” 他说着就要施展传送法术,白景行忙道:“我说!我全都告诉你,阿离你别——” “快说。” 白景行:“春归楼内的确拥有一面古铜宝镜,不过……不算是从天一神宗抢的。” 温执风是天一神宗护法,他擅长占卜验算,能够推算出灵脉走向。天一神宗正是因为有了他,近几年才会地位日益提升,一跃成为魔道中最强一脉势力。 半个月前,他卜算到北疆将有一处灵脉丰厚之地现世。 那处据说是某位先圣祖师修行之地,埋藏无数珍宝。天一神宗当即派人前往,白景行不顾旁人阻拦,执意跟随。 可他们到底慢了一步,春归楼不知提前从哪里接到了消息,竟赶在天一神宗到达前,率先将那灵脉及灵脉中的法宝占为己有。 其中,就包含了那面古铜镜。 修真界有规矩在先,灵脉既然落到了春归楼之手,天一神宗不能继续纠缠。 温执风当即下令天一神宗收手。 但白景行气不过。 此次寻找灵脉,是他头一次离开天一神宗执行任务,哪能这么容易放弃。他不顾劝阻,跟随春归楼一路行来,在半道上,试图劫走那面古铜镜。 谁料这熊孩子修为太低,还没把东西抢到手,自己倒先被人好一通教训。正道仙宗向来对他们魔族之人颇有敌意,为救白景行,温执风挺身而出,以自己为交换,换白景行逃出生天。 白景行红着眼眶道:“都是我的错……” 沈离沉默。 他原先就觉得此事有古怪,若天一神宗丢了东西,也该派点靠谱的弟子来夺,而不该是这么个修为低微的小孩。 这样一说,倒是合理了些。 白景行的目的,是在沈离的掩护下,救回温执风。 白景行又道:“阿离,你帮我把护法大人救出来吧,只要能救回他,你什么要求我都答应。” 沈离还是觉得有些不对:“你身为天一神宗圣子,扣下你,益处不比一个护法来得高?为何春归楼会答应,用你家护法换你的自由?” 白景行道:“春归楼的人虽拿到了宝物,却不知该如何使用。只有护法大人知道那古铜镜的效用和驱策法门。” 沈离皱了皱眉:“所以,他们将法门问出来了吗?” 白景行摇摇头:“这我就不知道了。我从春归楼离开后,带人想偷偷溜进春归楼救下护法大人,可连护法大人的面都没见到,就被对方察觉了。我受伤逃走,就在杉林外遇到了你。” “……都怪我太没用,护法大人待我极好,若他出了事,我也没脸活在这世上了……” 白景行眼泪汪汪,说着似乎就要掉眼泪。 沈离训道:“不许哭,你丢不丢人?” 白景行瑟缩一下,止住了眼泪。 沈离看着眼前此人的废物模样,头疼地按了按太阳穴。 早知如此,方才就该死缠烂打,让霁云道长与他一道来。 要是霁云在,他也不会带孩子带得这么心累。 想到那人,沈离心情好了些,嘴角不自觉抿起一个弧度。 他真的许久没有遇到一个如此对自己胃口的人。 前世自家小徒弟算一个,可自从他背叛那人之后,那人便再没给过他好脸色。更何况,他现在在那个世界早已身死魂消,小徒弟应当也已飞升成圣,他们之间永远不可能再有交集。 这算是沈离的一个遗憾。 在那个世界,他必须按照系统的指示行事,一言一行皆受控制。 他曾经不止一次想过,若能脱离系统控制,带那人远走高飞,不知该有多好。 可惜,他最终也没做到。 非但没做到,还被弄来了这个鬼地方。 沈离轻轻啧了一声,道:“景行,我再相信你一次,若是你再骗我……” 白景行连忙保证:“绝对没有,这次我说的都是真话!” 沈离拍了拍他的肩膀:“行了,我先进珍宝阁看看。你在此等我,不要出来,也不要惊动其他春归楼弟子。” 白景行疑惑:“你不是说,传送之术只能去你去过的地方吗?” 沈离:“这倒不是必然条件,只不过要想传送没去过的地方,会有些风险。” 白景行:“什么风险?” 沈离思索一下,正色道:“若是力道掌握不好,可能会把自己卡进墙里。” 白景行:“……” 沈离不再与他多言,闭上眼心念即动,待他再睁开眼时,眼前已是陌生的景象。 珍宝阁内,数排展柜依次排开,琳琅满目摆着不少法器法宝。展柜的最前方,竟有一名黑色劲装打扮的江湖男子坐于堂前,而那位清虚长老与温执风如今正站在堂下。 沈离闪身躲入一 分卷阅读12 列展柜之后,探出头朝他们看去。 坐着的那名男子与沈离距离较远,看不清面容,不知是不是这个原因,他的系统并未将此人的身份姓名提示出来。 那三人一时间没有说话,沈离等得百无聊赖,随意在身旁的展柜上扫过一眼。 ……太穷酸了。 沈离前世的人设酷爱各类珍宝法器,不但喜欢收集,还时常自己动手做。受此影响,他对珍宝法器格外感兴趣。 因此,听说那古铜镜如此受各方争抢,他心中其实有些想亲眼一见的念头。 不过,此地却是让他失望了。 一眼看去,都是些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法器,竟没一样能入得了眼的。 好歹也是这个世界的老牌仙宗,居然混得这么惨? ……忽然对那面古铜镜也没有多少期待了。 就在此时,堂上那黑衣人终于开口:“清虚长老,我们给春归楼提供消息,还助你们抢夺到法器灵脉。我们只要那面铜镜,可你到现在都问不出铜镜的驱策之法,你就是这样回报我们的?” 清虚长老悠悠道:“阁下看见了,并非我们不肯问,只是此人骨头极硬,我们用了不知多少法子,都没法将他的嘴撬开。” 黑衣人眼神眯起,看向站在屋中央的温执风:“魔头,你到底说不说?!” 温执风仍没有回答,他抬起头,白得近乎透明的脸上满是冷色。 “也罢,你以为你不说,我就没办法了?”男子不知想到了什么,脸上露出一丝狞然笑意,“等你到了天渝陛下面前,希望你还能如今日这般,死守秘密。” 沈离:“……” ……这人刚才说谁? 沈离惊诧之余,气息一乱,清虚长老敏锐回头:“谁在那里?” 几乎同时,一道气劲朝沈离藏身之处袭来。 沈离正想躲开,忽然感觉有一只手狠狠拽了他一把。 沈离只觉一阵天旋地转,等回过神来时,他已被人压在一堵高墙之后。 他抬起头,隔着面具撞入那双漆黑的眸子里。 作者有话要说: 把第2章到第6章的内容都修改过了,追更小可爱们可能需要重新看一下,明天开始恢复更新。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游吟诗人、吾少艾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月阳 20瓶;时玖玖 10瓶;李白白 7瓶;奇奇怪怪、等风来 5瓶;墨白 2瓶;永远在爬墙的rio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章 第 7 章 那道气劲扑了个空,只掀翻了几样放在展架上的法器。 下一秒,那黑衣男子的身影出现在沈离原先站立的展架后,警惕地左右巡视。 沈离与霁云如今在的角落恰好是展架与高墙的罅隙,从外面看倒是看不出什么,可若是再走近一些…… 沈离正这么想着,那黑衣男子已经出现在他视野当中。 沈离手中凝结真气,正要出手,搂在他腰间的那只手臂忽地紧了紧。 他晃了下神,只见那男子的视线在他们所在的区域扫了一圈,又视若无睹地离开了。 黑衣男子回到堂前,沈离松了口气,这才注意到霁云手中结的法印。 他不敢说话,用传音问:“隐身法诀?” 霁云:“对。” 沈离皱了皱眉,有些纳闷。 这隐身法诀竟与他知晓的一模一样,难不成这个世界的法术体系,也与上个世界相同? 就在此时,又听那黑衣男子道:“也罢,先将此人压回地牢中,我会将此间情形告知陛下,等他亲自前来,再行定夺。” 那位温护法仍是一言不发,就算听到这话,也只不过是抬头看了看堂上那人,神色淡淡。 沈离偏头看着外面的情形,微微皱起眉。 总觉得这位护法好像……哪里不太对劲的样子。 屋内重新安静下来,片刻后,沉重的木门吱呀一声打开,又合上。 那三人出了门。 沈离松了口气。 他这才发现两人的距离隔得极近。 他们所在这个角落极为狭窄,他不得不紧贴在对方胸膛上。 前面是对方温热的躯体,背心紧贴着冰冷的墙面,沈离好似冰火两重天,眼神局促地到处乱飘,几乎有些喘不过气来。 屋内寂静无声,只剩下对方急促又有力的心跳。 沈离终于耐不住,轻声开口:“你放开……” “嘘。”霁云伸出手指按在沈离嘴唇上,轻声道,“先别说话。” 对方手指带着些冬夜的凉意,状似随意地放在他的嘴唇上。霁云垂眸看他,那双眸子里没什么多余的情绪,就好像这只是个再寻常不过的动作。 沈离心底泛起一阵酥痒。 不知过去多久,屋内依旧没有旁人的气息。霁云松开了手臂的力道。 沈离连忙从他怀里脱身而出,他揉了揉已经僵硬发麻的手臂:“道长不是说不来吗,怎么会在这里?” 霁云:“见你们许久未归,来找你。” “我刚走了还不到一炷香……”沈离嘟囔一句,想到了什么,抬眼笑道,“道长担心我呀?” 他模样本就俊俏,笑起来更是多了些勾人心魂味道。 霁云被他的笑晃了眼,偏头不语。 沈离追问:“是不是嘛,是不是担心我?” 霁云还是没回答,只是道:“先出去再说。” 听他这么一说,沈离倒是又想起了些什么:“道长是怎么进来的?我方才怎么一点没有察觉到。” 他还以为,只有他的传送之术能做到这般,毫无痕迹地将人传送至别的地方,没想到此人竟也会这种类似的招数。 霁云定定地看向他,道:“过去跟着家师学了几招,不值一提。” 沈离眸光转了转:“说起来,道长究竟师承何方?不会是……传闻中的归墟剑派吧?” 看霁云的道法,分明是出自正道仙宗,可他却说自己不属于正魔两道。而那归墟剑派也恰好是仙宗中,唯一中立于正魔两道的存在。 霁云没有回答,只是道:“这些事情以后再说,我们先出去。” “好。”此地的确不是说话的地方,沈离没有纠缠,直接带着霁云用传送法术回到了原先白景行藏身的地方。 白景行在原地等待许久,又见护法重新被人押走,急得不知该如何是好。见沈离出现在他面前,忙迎上前来,问:“怎么样了……咦,霁云道长怎么也在?” 沈离摆摆手:“这个一会儿再说,我们先回去。” 三人回到居住的别苑,沈离将在珍宝阁内听见的事情告诉了白景行。 分卷阅读13 白景行听完,却是有些纳闷:“你的意思是,灵脉的消息是天渝国君给春归楼的,抓护法也是那人的意思?” 沈离道:“我想,他们的目的,应当是得到那面古铜镜。” 白景行欲言又止:“可是……” “可是什么?” 白景行想了想,道:“他们说的是刚继位的这位天渝陛下,祁长昭吗?我听我爹提过那人,那人从小就被送去不知哪个仙宗修行,直到一个月前,前任天渝陛下驾崩,他才被接回天渝国继任皇位。听说他刚回来时,天渝皇族对他不怎么认同,他费了些功夫清理门户,到现在才稍好了一些。” “……灵脉抢夺是在半月前,他自己都自身难保了,怎么还有时间来干涉修真界的事?” 沈离也觉得不大对劲,道:“是有些奇怪,而且祁长昭拿古铜镜来做什么?” 原着里,祁长昭根本没有与春归楼合作,更没有提及任何有关古铜镜的信息。 沈离一时想不明白原委,霁云忽然问:“你当真不知道那古铜镜的作用是什么?” “不知道。”白景行摇摇头,道,“不过我倒是听护法大人提起过,那古铜镜曾是一位魔道大能前辈的宝物,那说那位前辈擅长蛊惑人心、摄人心魂之道,应当就是依仗了这东西。但具体效用是什么,护法大人没有提过。” “摄人心魂……”霁云轻声重复,藏在面具后的面容模糊不清,不知在想什么。 沈离注意到他像是有话要说,问:“道长是发现了什么吗?” “方才那名天一神宗护法,似乎有些不太对。”霁云抬眼看他,道,“你没发现,他身上并无生人气息。” 沈离一怔,这才恍然大悟。 他的确觉得那护法哪里不太对劲,可一时说不上来。现在想想,那人身上根本没有丝毫情绪波动的痕迹,更没有生人气息。 就像是…… 霁云道:“像是在柳堰村遇到的村民。” 沈离眼眸微动,低声道:“是春归楼对他做了什么手脚么?” 修为达到一定境界,可以查探到生人气息。但事实上,这并不是那么容易察觉,尤其是那位护法混在人群当中,很容易被旁人的气息掩盖住。不像在柳堰村时,整个村子没有任何生人气息,反倒更为明显。 因此,沈离方才并未立即反应过来那异样来自何处。 霁云敛下眸:“古铜镜的用法,春归楼当真一无所知么?” “你是说……” “你们在说什么?”白景行听不懂他们在说什么,急道,“什么叫没有生人气息?护法大人他……” “你不必担心。”沈离道,“那位天渝国君还等着见温护法,在他到此地之前,温护法不会有性命之忧。至于其他的,等我们救出温护法,再把古铜镜抢到,事情自然真相大白。” 霁云偏头看他:“你还要继续帮他?” 显然还在对于先前白景行隐瞒他们的事耿耿于怀。 “我答应景行帮他救人嘛,至于古铜镜……”沈离嘴角弯了弯,看向窗外昏暗的夜色,轻声道,“我原本是不想抢的,但现在既然那狗皇帝想要,我自然不能让他如愿。” 霁云:“……” 白景行状况外道:“狗……不是,阿离,你这样说那位陛下不大好吧……” “有什么不好的。”沈离理直气壮,“他自己天渝国还没治理好,就来干涉修真界的事情,而且显然是有什么阴谋。他不是狗皇帝是什么。” “可我担心……” 沈离道:“你担心什么,他又不知道我在骂他。你要是我朋友就帮我多骂他两句,我帮你把护法救出来。” “那好——” “闭嘴。”不等白景行说完,霁云霍然起身,“不论如何,今夜天色已晚,不适合再行动,有什么事明日再说,你先与我回房。” 说罢,也不管沈离同不同意,拽着他就往门外走。 沈离:“……” 好端端的怎么又生气了??? 二人回了卧房,可霁云仍没有放开他。 沈离挣动一下没挣得开,反倒被对方抓得更紧。他抬眼看着那人的背影,软声道:“道长,你放开我呀,你抓得我好疼……” 霁云松开了手。 沈离揉了揉手腕,上下打量着那人反常的模样,心头隐约有了个猜测。 沈离问:“霁云道长,霁云哥哥,你是不是生气了?” 霁云:“没有。” 沈离绕到他面前,仰头看向那双眼睛,却被霁云偏头躲开。 “果然是生气了。”沈离笑了笑,又道,“怎么,听见我说祁长昭的坏话这么生气?” 霁云:“我说了没有。” 沈离道:“你不用瞒我,我都猜到了,你就是……” 霁云眼神陡然一暗。 沈离继续道:“……你是祁长昭的同门吧?” “同门?” “是啊,归墟剑派嘛,我知道。”沈离对自己的判断毫不怀疑,“道长修为这么高,却在修真界中并无太大声名,据我所知,整个正道仙宗,只有归墟剑派的弟子符合这要求。说起来,祁长昭不就是归墟剑派的弟子么?你一定认识他吧。” 霁云沉默片刻,道:“你说得不错。” “我果然猜对了。”沈离道,“你护着同门我可以理解,以前若有人说我徒……师兄弟的坏话,我也不高兴。那我以后不在你面前骂他了,你别生我的气了好吗?” 霁云问:“你当真这么讨厌他?” “自然,他那么凶,又那么丑,我讨厌他很奇怪吗?说起来,我真不明白你们归墟剑派收徒的标准是什么,正统仙宗收徒,品貌不也是很重要的么,怎么会让那个狗……不是,怎么会收祁长昭为徒啊。” 沈离一边说着,一边往内室走去。 折腾了一夜,他的身体还没完全恢复过来,此刻不免觉得有些疲惫。 沈离除了鞋袜躺上床,很快没了动静。 外室,霁云站在原地,抬手摸了摸自己的下巴,心中纳闷不已。 他这张脸……真的很丑么? 作者有话要说: 霁云:怀疑人生.jpg 解释一下,攻君一直以为那天晚上阿离看见了他的脸,因为阿离比他醒得早。 这也是他一直戴面具的原因。 ps:第二章到第六章修过了,加了一些情节,之前追文的小伙伴可能需要重看一下。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雪叶月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游吟诗人 5瓶;月下舞霜 3瓶;永远在爬墙的rio、37600197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 分卷阅读14 努力的! ☆、第8章 第 8 章 夜色已深,春归楼长老卧房,秦牧之敲响了卧房的门。 “进来。” 听见回应,秦牧之推门而入。屋内灯火昏暗,清虚长老正在床榻上打坐。 秦牧之走到近前,清虚长老睁开眼:“调查得如何?” “回长老,柳堰村失控的村民已经彻底控制下来,与先前几个村落情形一样,应当是同一人所为。”秦牧之停顿一下,又道,“长老,若再不想办法制止,我怕……” 清虚长老打断道:“你不是已经抓到了三个疑犯么?” “那三人……”秦牧之迟疑片刻,回答,“师尊今日寻那位道长询问过,似乎并无异样。弟子以为,柳堰村的事情应当与他们无关。” “无关?”清虚长老冷哼一声,“掌门师兄哪里都好,就是太容易轻信别人。要我说,那三人出现在那里绝不是巧合,再多留他们几日,他们必然露出破绽。” 秦牧之欲言又止,最终只是应下来,很快退出了屋子。 屋内重新安静下来,清虚长老从怀中取出一块布帛包裹的事物。 那布帛看上去极不起眼,清虚长老掀开布帛一角,露出一块表面斑驳古旧的铜镜。他取出铜镜,在镜面上轻轻一抹,镜面顿时亮起微光。 清虚长老:“没有破绽,制造破绽就好,这有何难?” 别苑内寂静无声,几道暗影越过高墙落到院中,他们兵分两路,悄无声息朝两间卧房逼近。 两间卧房内均没有点灯,两名黑衣人推开其中一扇卧房门,床榻上的人一动不动,似是正睡得香,丝毫没有意识到有人接近。 那二人靠近床榻,袖中窜出两道灵索,直朝床榻飞去。 床上的人没有挣扎,立即被灵索捆住。 那两人顿时松了口气,其中一人不屑道:“还说什么修为高深,要我们警惕行事,这不轻而易举么?” “……什么东西轻而易举?”那人话音刚落,一个声音从暗处响起。 二人皆是一惊,这才发现,原本那灵索捆住的,不过是两床棉被。二人回过头去,借着窗外月光,隐约可看见有两道身影正坐在桌边,也不知在那里待了多久。 沈离靠在霁云身上,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你们春归楼的人怎么喜欢挑晚上做事,害我觉都不能好好睡。” 那两名弟子脸色一变,就在此时,门外响起同伴的声音。一名黑衣人急匆匆往屋内走:“师兄,那屋里没人,怎么——” 他话还没说完,忽然感觉脖颈间触到一样冰冷的事物。 一把匕首正横在他脖子上。 “别动。”沈离偏了偏头,低声道,“谁派你们来的,为何要对我们动手?乖乖说出来,我可以不杀你们。” 他面前那人没有回答。 沈离皱了皱眉,隐约察觉到一丝异样。 “当心!”只听霁云低喝一声,沈离面前那人忽然抬手擒住他的手腕。 那人腰间配剑应声而出,朝沈离迎面刺去。 沈离不紧不慢后退半步,指尖在剑身轻轻一弹,便将那剑锋弹得生生转了个方向。 对方第一剑刺偏,沈离道:“说了不想与你们打,你们这——” 他话还没说完,只听噗嗤一声,一把细长的仙剑从那人身后刺入,贯穿了心口。 那人身体无力地倒下,霁云收了剑,抬眼看向沈离:“没事吧。” ——外表看着是个仙风道骨的道长,行事怎么这般暴躁。 “……没事。”沈离摇摇头,身后又响起两道长剑出鞘之响。 他头也不回,灵敏地躲开朝他刺来那两剑,还有空闲朝床榻方向勾了勾手指。两道灵索应召飞来,很快将那两人牢牢捆住。 屋内打斗的响动惊动了庭院内其他黑衣人,几名黑衣人踏进门,霁云正要出剑,眼前忽然闪过一道黑影。 沈离一脚踹翻霁云面前的黑衣人,手中灵索一甩,几道微光闪过,屋内屋外五六名黑衣人结结实实困在了一起,粽子似的倒在门边。 做完这些,沈离才回头朝霁云笑了笑:“别总杀人嘛,这些人留着还有用。” 霁云欲言又止地看向他,没再说什么,走到桌前点亮了屋内的烛火。沈离在其中一名黑衣人身边蹲下,那黑衣人低垂着脑袋,神情近乎木然。 沈离抬起那人下巴,左右观察片刻:“是春归楼弟子,只不过……” 他思索一下,用匕首在掌心划了道小口子,在那弟子面前挥了挥。 那人闻到血腥之气,原本木然的神情骤然变换,目露凶光,流露出几分嗜血的狰狞。 霁云的目光落在他的手上,眉头不经意地皱了皱,将他拉起来:“你做什么?” 沈离毫不在意,说出自己的结论:“与柳堰村的情形相同,皆是被摄去心魂,却对人的血肉有反应的傀儡。” 霁云淡淡地应了声,从储灵戒中取出纱布伤药替他处理伤口。 沈离乖乖任由霁云摆弄,想了想,道:“你说,这究竟是什么人干的,为何要对我们动手?” 霁云道:“替罪羊。” “有道理,我也这么觉得。”沈离点点头,“显然某人想把造成柳堰村村民异变的源头甩给旁人,我们恰好撞上来,成了人家的活靶了。” 霁云“嗯”了一声,专心给沈离包扎。 屋内一时寂静,沈离低头看着他的动作,又问:“对了,景行怎么不在,你提前告诉他了?” “没有。”霁云道,“这群人进入院子时我才发觉,来不及通知白景行。” “那他……”沈离略微思索一下,想明白那人现在应该在哪里,一时哭笑不得,“你说他一个魔道圣子,行事怎么这般不动脑子,我若是他爹,我一定得气死。” 霁云帮他包好了伤口,淡声道:“我若是你,就不会再管他。” 沈离道:“你以为我想?我这不是……还仰仗他替我寻个藏身之所么。” 他说着站起身,对霁云道:“这些人先放这儿吧,去看看姓白那小孩又作了什么死。” 霁云抬眼看向他,却没有急着跟上来。 沈离问:“怎么?” “我记得某人先前好像说,自己手无缚鸡之力,弱不禁风……” “咳咳咳……” 沈离猛烈地咳了几下,这才想起来自己先前随口乱立的人设。他试图解释:“那个,我不是……” “也罢。”霁云眼底带着似笑非笑的神色,平静道,“你又骗了我一次,我记住了。” “又?我哪里骗过你了,喂,道长你别走,先说清楚呀……” 霁云嘴边擒着笑意,脚步未停,大步朝外走去。 …… 春归楼地牢外只有两名弟子看守。 一道暗影 分卷阅读15 从黑暗的草丛中掠过,那两名弟子眼前一晃,忽觉一股倦意袭来。那两人身体一软,靠在地牢外的石阶上昏睡过去。 暗处,白景行摸了摸手腕上的一枚箭筒,松了口气。 见周遭无人,他飞快起身,从其中一名看守身上摸了钥匙,打开地牢的门。养尊处优的魔道小少爷第一次做这种事,紧张得双手发抖。 地牢内两旁的石壁上燃着烛火,他穿过长长的阶梯,很快看见了被关押在牢房最内侧的人。 那人直挺挺地坐在地上,浑身裹在一件黑袍内,看不清面容。 “护法大人!”白景行压低声音唤了一声,可面前那人头也不抬,仿佛并未听见。 白景行打开牢门,走上前,将手搭在温执风肩膀上:“护法大人,我这就带你——” 他话音未落,眼前那人忽然抬头,一张脸面无血色,神色木然地看向他。没等白景行反应过来,温执风忽然抬起一掌击向他。 白景行虽然修为暂失,但习武者本能还在。他快速闪身躲开,急道:“护法大人,是我啊,你怎么会……” “你看清楚了,他真的是你家护法大人么?”一个声音从牢房外传来。 正是原先沈离在珍宝阁看见的那名清虚长老。 眼前的黑袍男子站起身,已变成一副陌生的模样。 白景行背部紧贴牢房墙面,很快意识到自己中了陷阱。他手腕一抬,一支通体寒冰凝结的羽箭从他袖中射出。 清虚长老偏了偏头,那羽箭从他耳旁斜掠过去,刺入墙面,很快化作一道青烟消失。 “就拿着这种东西,也敢来救人?”清虚长老道,“我就知道你这小魔头潜入了春归楼,怎么,堂堂圣子为何独自行动,你的同伙呢?” 白景行没理会他,只是问:“护法在哪里?” “你很快就会知道了。”清虚长老冷笑一声,从袖中取出了那面古铜镜。 白景行一怔:“你们已经知道该如何使用这铜镜了?” 清虚长老笑道:“这还不是要多亏了你家护法大人,若非他告知,我们又怎会知道这铜镜的用法。” 白景行:“既然你已经得到想要的,护法大人对你们而言没有别的用处。你们放了他,我可以任由你们处置。” “这可不行。”清虚长老抚摸着那面古铜镜,悠悠道,“无论是他还是你,对我作用都不小。” 随着他手掌移开,古铜镜面折射出亮光,照入牢狱当中。 不知何处飞来一粒石子,击打在清虚长老手腕上。他手腕一颤,镜面的亮光偏了几分。随后,一道黑影自他眼前闪过,清虚长老只觉手中一轻,那面古铜镜已脱手而出。 同时,一把细长的仙剑从旁侧刺出,稳稳架在了他的脖颈间。 沈离走到霁云身边,掂了掂手里的古铜镜,眉梢扬起:“倒真是样好东西。难怪春归楼不惜一切要将东西拿到手,这一面铜镜,可比你们整个珍宝阁的东西加起来,还要值钱得多。” 清虚长老神色一凝:“你们是何人?” 沈离偏头看他:“你派人来擒我们,却不知我们是谁?” 清虚长老恍然。 他原先只知道秦牧之从柳堰村带了三名行踪鬼祟之人回到春归楼,却并未见过那三人。现在看来,便是眼前这几位了。 只不过…… 清虚长老眼神微微敛下,掩下几分眼中的疑虑。 这两人进来时,他没有察觉到任何气息。而且,此人看上去年纪不大,却这般轻易从他手中夺取了古铜镜。 这到底是什么人…… 沈离道:“如果我猜得没错,此物就是柳堰村异变的真相,对么?” 清虚长老敛眸不答。 “你不说也无妨,让我猜一猜。”沈离悠悠道,“半月前,你们在天渝国君的消息帮助下,率先夺取了这面古铜镜。你不知这古铜镜有何作用,但堂堂天渝国君都对此物感兴趣,你自然也好奇。” “你百般破解却一无所获,就在此时,天一神宗主动送上门来。你知晓温执风是唯一知道该如何驱使这面铜镜的人,你将他抓获,并用某种方法撬开了他的嘴。” “若我没猜错,古铜镜的作用便是摄人心魂,让人变成只听命于主,须得以血肉为食的活尸傀儡。周遭那几个村民变异的村落,其实都只是你在实验驱使这面古铜镜。” “你成功后,还控制了一个人,那就是温执风。至于是为什么……”沈离停顿一下,抬眼看向清虚长老,“你想让天渝国以为温执风没有将古铜镜的驱策之法说出来,这样你就能一直将此物捏在手里,我说得对么?” 清虚长老敛眸不答,沈离道:“我说完了,现在该你说说了,温执风如今在哪里?天渝国君要此物,究竟有什么用?” 清虚长老的脸色变了又变,眼神黯淡下来,却依旧没有答话。跳动的烛光映照在他脸上,忽明忽暗,看不真切。 沈离眉头微皱,隐约察觉到什么不对劲。 “道长当心!” 他刚开口,清虚长老站立的地方轰然炸开,滚滚尘烟瞬间席卷了狭窄的地牢。 沈离身体的反应比大脑更快,他猛地往前一扑,在模糊不清的烟尘中,他的手不小心碰到一样冰冷的事物。随后,他便被人反手搂住胳膊,压在石壁上。 有什么东西在他面前脱落,沈离下意识伸手去接,那竟是块银制面具。 沈离疑惑地看着手中的面具,后知后觉意识到,在方才混乱中,他竟然不小心将霁云脸上的面具碰掉了。 沈离心里重重跳了一下,带着些好奇和兴奋,抬眼朝面前的人看过去。 作者有话要说: 霁云:x月x日,阿离满嘴跑火车骗我。x月x日,阿离骂了我两句。x月x日,……【疯狂记仇.jpg ———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啾啾 39瓶;永远在爬墙的rio、Judy~、炽热的心一一流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9章 第 9 章 清虚长老消失前释放的烟尘遮掩了视线,沈离眯起眼睛,只来得及看见一张轮廓模糊的侧脸,手中的东西便被人一把夺去。 沈离:“……” 尘烟散去,霁云背对着他,不紧不慢地戴回了面具。 沈离:“……” 让我看一眼会死啊! 沈离正想开口质问,却听白景行高声道:“清虚长老不见了!” 他话音落下,门外传来众多脚步声。 方才的动静惊动了春归楼内夜巡弟子,大批弟子很快涌入地牢,将三人团团围住。 沈离偏头扫了眼霁云,后者 分卷阅读16 站在他身旁,神情看不出什么端倪。不过他垂在身侧的手却是无意识握紧,眼神飘向一边,像是有些不敢看他。 沈离啧了一声,道:“先打出去再说。” 这点春归楼弟子对沈离与霁云来说自然不是什么难事,二人带着白景行那个修为全无的半废,轻而易举突破重围,硬生生打出了地牢。 一边打,霁云还腾出空闲,偷偷观察着沈离的神色。 他并不清楚沈离到底有没有看出他的身份。 先前,他一直不敢以真面目出现在沈离面前,就是因为担心沈离发现他就是祁长昭。新婚之夜那日,沈离醒得比他早,因此他不确定沈离有没有看清他这张脸。 霁云一时失神,眼前一道银光闪过,一把长剑朝他迎面刺来,眼看就要将他刺中。 沈离忽然闪身来到霁云身前,挥出一掌击退那人,回眸笑道:“道长想什么呢,这般紧急的情况,你还发呆?” 他说完,不等霁云回答,直接顺便踹翻了面前几人,拉着白景行往地牢外走。 霁云盯着他的背影,稍稍放心了些。 就凭他这么恨祁长昭,应当是没有看清他的模样才对。要不然,沈离手上那把匕首现在早往他身上招呼了。 三人击退眼前一波弟子,刚出地牢,便听见春归楼内回荡起阵阵警示钟声。 远处,黑暗的天边闪过几道剑光,一道巨大的法阵正在几名弟子的施法下迅速拉开。 显然是某种御敌剑阵。 沈离眼神眯起,看见了正站在阵法核心的清虚长老。 霁云道:“用你的传送法术,我们离开这里。” “不急。”沈离思索片刻,将手里的古铜镜塞到霁云怀中,快速道,“道长先带景行离开,我去会一会那个叫清虚的。” 霁云眉头微皱:“都这种时候了,你还想做什么?” 白景行也道:“是啊阿离,太危险了,我们还是赶紧离开吧,这——” 沈离打断他,反问道:“你家护法不救了?” “我……” 沈离不等他们在说什么,手中结起个印记,二人的身形在他面前变得透明。 趁传送法术还未完全生效,沈离抓紧时间朝霁云笑了笑,道:“道长,等此间事了,我们再来聊聊你骗我的事?” 霁云眼眸微动,脸上显出一丝惊讶之色。可他还来不及说什么,传送法术已将二人包裹起来,两道身形顿时消失在原地。 沈离狡黠地勾了勾嘴角。 那会儿地牢内的烟尘太多,他的确没看清霁云的模样。可就凭方才隐约看见的那点轮廓他就知道,那人绝对不像他说的那般其貌不扬。 还怨他骗人,此人根本没与他说实话。 沈离摸着下巴,正合计着该如何骗霁云在他面前揭下面具,天边那道阵法已然迎头落下! 风声猎猎,掀起沈离身上的衣袂翻飞。他站在原地,平静地抬眼看向那剑阵。数道剑影以万钧之势倾泻而下,一道强劲灵力在空地上激荡开,掀起尘浪滔天。 光华散去后,原地只剩下一名身形单薄的少年。 沈离闭着眼,没有起身。被方才那强劲的灵力直接冲击,就算他是大乘修为,也不免有些头晕目眩。 他趴在地上一动不动,很快有人围了上来。 站在最前方的,正是秦牧之与清虚长老。 清虚长老捋着胡须,道:“牧之,你看,我没说错吧。这几人就是有问题,柳堰村之事,定是他们所为。不过,他们竟还抢走了古铜镜,这该如何是好……” 秦牧之道:“长老放心,既是弟子引来的人,弟子一定将古铜镜的下落追查到底。” “如此便好,趁他们还未走远,快派人去追。” “是。” 秦牧之应了一声,又道:“长老,此人……该如何处置?” 清虚长老道:“杀了罢。” “不能杀。”人群中,有一人走出来。 正是沈离先前在珍宝阁看见的那名黑衣人。 清虚长老的眉头皱了皱,便听那黑衣人道:“此人抢走了古铜镜,若杀了他,不是永远不知道他同伴会去哪里了么?不能杀。” 清虚长老眼中闪过一抹厉色,又耐着性子道:“阁下说得有理,不妨将他关入牢中,再行定夺。” “不必了。”黑衣人道,“春归楼帮了我们许多,从现在开始,古铜镜之事交给我们处理便好,就不劳烦清虚长老了。” 黑衣人话音刚落,几名与他打扮相似的黑衣男子从天而降,一道灵索从其中一人袖中飞出,将地上的沈离牢牢捆住。 黑衣人看了清虚长老一眼,淡声道:“此人,便由我们带走了。” …… 沈离再醒来时,发觉周遭黑暗一片。 他双手被灵索捆束在身后,眼前也蒙了一块黑绸,什么也看不清。 他偏头听了片刻,听见了疾驰的马蹄声与车辙碾过雪地的声响。 应当是在一辆马车内。 捆束住沈离双手的灵索并不难解,他略微动了动手指,将手腕上的灵索松了松。手腕上的紧勒感消失,沈离打了个哈欠,脑袋靠在一旁,开始昏昏欲睡。 他知道自己正在往哪里去。 清虚长老控制温护法的目的,便是让天渝国相信春归楼没有撬开那人的嘴。让他们相信的最好办法,就是将人交给天渝国处置。若他所料不错,那位温护法如今应该已经被交到了天渝国君手上。 想知道温执风如今在哪里,以及藏在幕后那人究竟在做什么,最简单的法子便是让他们亲自把他送到那里。 所以,他让霁云带走那面古铜镜。 春归楼丢了古铜镜,无法向天渝国交代,只能将他推出来,交给天渝国处置。 只不过,所有人都没想到,沈离正面挨了一下剑阵,竟然会毫发无损,最多只是将他震晕了不到半柱香的时间。 沈离也是看见了春归楼使出那剑阵才发现,这被春归楼用来御敌的剑阵,若是换到上个世界的修为体系里,才不到他派内诛邪剑阵的最低一阶。 ——也就能用来对付对付元婴以下的修士。 这个世界的修为体系究竟有多低? 沈离有一搭没一搭地想着,马车停了下来。 有两人掀开了马车前的帷帘,一把将他拽下了车。 沈离无法视物,他被人推着往前走,周遭寂静无声,似乎是个极为宁静的庭院。唯有淡淡花香萦绕不去。这花香极为特别,浓而不腻,应当是这个世界特有的种类。 忽然,有人一把扯下沈离脸上黑绸,将他推入一间屋内。 钳制住他的那两人没跟进来,房门在他身后合上,屋内点着烛火,沈离适应了一会儿才看清屋中的景象。 这屋中没多少摆设,虽然点着烛火 分卷阅读17 ,却令人感觉格外阴冷。 屋子正前方垂着厚重的幕帘,幕帘之后,隐约显出一个高挑的身影。 “你盗走了古铜镜?”那人开口,声音低沉阴郁。 两侧的幕帘拉开,一个身形挺拔的青年男人从里面走出来。 此人五官深邃端正,不苟言笑,眉宇间颇有几分不怒自威之感。 沈离不着痕迹地皱了皱眉。 见沈离许久不答,男子又道:“我在问你话。” 沈离思索片刻,低下头:“是我盗走的。” “你倒是有胆量。”那男子笑了笑,又问,“你可知道我是谁?” 沈离:“知道,天渝国君祁长昭,对么?” “既然知道,你还敢这么与朕说话?” 沈离捆束在身后的手略微挣动一下,轻巧地将那灵索又挣脱了几分。他藏在身后的手活动片刻,揉了揉手腕,嘴边擒起笑意:“那陛下又可否知道……我是谁?” 面前的男人狐疑地眯起眼睛,没有回答。 “不知道?那我们再说说别的。” 沈离目光转了转,打量着这间屋子,悠悠道:“当今天渝陛下继承皇位一月有余。据我所知,天渝国皇族纵情声色已久,天渝陛下刚回白玉京的前半个月,一直在整顿朝政,直到前不久,局势才刚刚稳固下来。” “前任陛下重病缠身,那群皇族把持朝政已久,想要根除何其困难。陛下不妨向我解释解释,为何在那般情境下,您竟然还有闲情逸致,帮春归楼夺什么法宝灵脉?” “这与你有何干系?” “好像是没什么干系。”沈离思索一下,道,“方才我所说的,是你的第一个破绽。仅凭这一点,我只觉得事有蹊跷,还无法确认究竟是怎么回事。直到刚才……” 他话音未落,身形忽然消失在原地。 下一秒,一道身影出现在男子身后。 屋内闪过一道银光,男子正要出手,忽然被一样冰冷的事物抵住了脖颈。 “别动。”沈离贴在男子身后,轻声开口,手中的匕首威胁地抬了抬。 他朝对方偏头一笑,道:“你的第二个破绽就是……你连我都不认识,还假装什么国君?” 作者有话要说: 霁云:你为什么一眼就看出那个人不是国君? 沈离:大概是因为他长得不够丑叭。 霁云:…… ————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琰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雪叶月 30瓶;琰 2瓶;Judy~、寒洲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0章 第 10 章 眼前的人听了沈离的话,身体骤然紧绷,眼里流露出一丝惊诧之色。 未等他回答,沈离又道:“说起来你们倒是有胆量,竟敢假扮国君。你不知道那狗……咳,你不知道国君陛下小气又易怒,最爱随意杀人了么?” 男子:“……” 男子敛下眼中异色,淡声道:“如此说来,阁下倒与国君陛下有些渊源?” 沈离:“我们是有渊源又如何?” 男子眼眸微动:“你究竟是何人?” 沈离朝他笑了笑,随即收敛了眼中笑意:“凭什么告诉你?” “不过春归楼竟然答应与你合作,还对你毕恭毕敬,这也太奇怪了。”沈离又道,“虽说天渝国君继位这一月有余几乎没出现在人前,春归楼的人不识国君面貌也说得过去,可他们怎么会这般轻信于你?还是说有什么别的……” 沈离说着,余光扫到男子腰间的一块白玉环佩。 那玉佩质地通透,环佩上绘制龙腾,隐隐有灵力蕴藏其中,一看就并非凡品。 注意到他的目光看向何处,男子正想伸手去拦,却被沈离率先一把夺下。 他将那环佩举起,仔细打量片刻,若有所思:“此物……该不会是天渝国君的白玉符吧?” 天渝国君的白玉符独一无二,由国君随身携带,其中汇聚有世代天渝国君的灵力,是件不可多得的法宝。因此在天渝国中,此物便是天渝国君身份的象征,见白玉符如见国君。 沈离在原书里看过这段设定。 若是这样,春归楼的人会相信他,便能说得过去了。 男子低喝一声:“大胆,将白玉符还给我!” “大胆,怎么跟我说话的,你知道我是谁么?” 沈离学着他的语气,把白玉符往怀里一揣,道:“这样吧,你将温执风现在何处告诉我,再说说为何要抢那古铜镜,等我救走了人,就不再为难你,也不将你押到国君那里,你看如何?” 男子垂眸不语,沈离咧嘴一笑,继续道:“你还不知道吧,祁长昭对我一往情深,言听计从,我皱一皱眉头,他就能把你的脑袋拧下来。更何况你还偷盗白玉符,假冒国君。若我将你押到祁长昭面前,你一点活路也没有。” “……把温执风交出来,我当做今日没有来过这里,如何?” 男子脸色铁青,许久不答。 就在沈离还要再开口劝说,男子忽然抬起手,一掌将他推开。沈离一时不察,向后踉跄几步,却见那男子已从腰间抽出一把短刀。 男子刀锋一转,竟是朝自己胸口狠狠刺去。 沈离手指一勾,男子的动作霍然止住。 他手腕像是被万钧之力紧紧拉住,动弹不得。男子眉头紧皱,额间顿时起了一层细密的汗。 沈离摇头叹息:“我都说了要饶你一命,你何必如此?” 他话音落下,门外忽然掀起一阵骚乱。脚步声,厮杀声与叫喊声混迹在一起,将那宁静的庭院搅得鸡飞狗跳。 男子惊愕地抬头看他:“你做了什么?” 沈离同样有些惊讶,他很快想清楚了其中关窍,嘴角扬起淡淡的笑,眼神也柔和下来:“让你与我浪费时间,你看,我救兵到了。” “先走了,等我回来再与你继续聊。”沈离一点也不想再呆在此地,他收了匕首,快步往门外的方向走去。走动间,被他随意丢在地上的灵索自动飞起来,将那男子紧紧捆束在地。 “你回来!把白玉符还给我!你——” 沈离推开门,踏出了房门。 门外,月色正好。 霁云站在庭院的树下,手中执剑,剑锋滚落一串血珠,在脚边汇成一滩暗色印记。月华洒在他的身上,仿若镀上一层银辉,衬得他越发清冷出尘,不似凡间。 听见开门声,霁云抬头,对上了沈离的目光。 那人眼中焦急的神色在看见沈离的一瞬间消失殆尽,他平静地与沈离对视,嘴角弯起一个恰到好处的弧度。 沈离心头难以抑制 分卷阅读18 地动了一下。 他其实摸不准霁云到底对他是什么感觉。 此人一贯待人温和妥帖,若非沈离确定他们的确才认识不过两日,他甚至恍惚觉得此人与他已经相识许久,而且…… 此人有时待他的模样,更像是……对他有意。 沈离转开目光,否认了这种想法。 霁云道长待人真心,就算不是他,换做别人应当也会如此。 他这样想未免有些自作多情了。 沈离走到庭院内,霁云脸上那点笑意已经藏了起来:“胡闹够了?” “我哪里胡闹了?”沈离辩驳道,“你们若是不来,再过一会儿我就能把人救出去了。” 霁云没回答,沈离又问:“温执风找到了?” “白景行联系了天一神宗,正在这庄子里搜查。” “那就好。”沈离想了想,问道,“对了,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霁云眼眸微动,停顿了一下,才道:“从你们离开春归楼后,便一直跟着。” 沈离疑惑地皱了皱眉头。 他方才直接将霁云他们送去了春归楼的山林外,他们竟然回来得这么快? 他没想太多,继续道:“对了,先前我们以为是天渝国君要抢古铜镜,其实不然。里面那个国君是假的,不过具体还没问出来。” “嗯。”霁云淡淡应了声,像是对这些并不怎么在意。 他瞧着沈离的脸色,皱眉问:“你受伤了?” “没有。”沈离打了个哈欠,摇摇晃晃往前走,身体一歪,被霁云接个正着。 闻着那人身上清冽的香气,沈离嘴角弯了弯,带着倦意道:“剩下的事就交给你们了,我好困,先睡会儿。” “你——” 不等霁云再说什么,沈离身体一软,已经在他怀里睡着了。 霁云低头看着怀中一秒就睡熟了的少年,无奈地摇摇头。 “怎么这般没有警惕性?”霁云眼中柔和温意收敛起来,流露出几分危险的神色。他俯身将人搂紧了些,轻声道,“这么信任我,我若真把你带走关起来,你该怎么办?” …… 沈离这一觉睡得不怎么安稳,一个又一个纷繁复杂的梦境接连不断,他像是被卷入深不见底的漩涡,在黑暗中坠落,无所依凭。 黑暗中忽然出现一道亮光,沈离睁开眼,对上了一双熟悉的眼睛。 眼前的少年面容俊秀,但已可以依稀窥见日后精致的五官轮廓。他眉宇微微皱起,脸上满是不满之色:“师尊又睡过了。” 沈离揉了揉眼睛,这才发现,自己正压着少年的衣袖。 他连忙起身,身下那半截衣袖已然被他压出了褶皱,少年的脸色顿时更黑了些。 “啊……抱歉!”沈离抬手施了个法诀,一道微光落到那截衣袖上,褶皱的布料顿时恢复如新。 少年默不作声地收回了手。 沈离揉了把少年的头发,道:“板着脸做什么,我都道过歉了。” 少年往后缩了一下,没躲过,还被沈离顺手捏了把脸:“师尊!” “我在。”沈离笑嘻嘻地应了声,问,“你来找我做什么?” 少年道:“师尊昨日答应过教我第五阶剑术,您又忘了吧。” 沈离迷糊装傻:“有这回事吗?” “你——” “好好好,有的有的,我想起来了。”沈离撑着床沿站起身,晃晃悠悠往门外走,嘴里小声嘟囔,“真是……十来岁正该玩闹的时候,哪有人像你似的,整日把自己关在这里练剑……” 他嘟囔着出了门,少年正要跟在他身后出门,看见挂在床边的外袍,脚步一顿。 少年皱着眉取过那件外袍,追了出去。 院内,沈离身上松松垮垮地拢着外袍,手中握着不知从哪里捡来的半截桃枝,一副睡意稀松的模样。 “……功法就是这些,下面我演示一遍,你记好了,若是记岔我可不管。” 沈离性子向来懒散,没有一点当仙尊自觉,他传授弟子剑法从来只演示一遍,学得会就学,学不会就自己琢磨,为此少年没少与他闹别扭。 不过这么多年过去,少年早渐渐习惯了他这性子。 “……看好了!”沈离话音落下,手中桃枝一挥,一道剑光在庭中乍现。 他浑身的懒骨在那一刻消失无影,凛冽剑意所到之处,卷起剑光潋滟,如清虹映月,又如洪流滔天。 庭前桃花簌簌落下,少年在这花雨中一时失神。 最后一片花瓣落地时,沈离收了剑势,懒洋洋地身了个懒腰。 少年:“……” 沈离将那桃枝随意往一丢,道:“好,我教完了,你自己练吧。” 他说完就想往回走,少年叫住他:“师尊,你为何不肯好生教导我剑术?” 沈离脚步一顿。 须臾,他回过头来,漫不经心地朝少年一笑:“我怎么没有好生教导你了?” …… 沈离睁开眼,对上一双熟悉的眼睛。 霁云坐在床边,低头关切道:“你感觉如何?” 沈离还没从梦境中脱身出来,他茫然地眨眨眼,迷糊开口:“……阿云?” 霁云眼神一沉,低声道:“你叫我什么?” “什么……霁云道长?!”沈离蹭地坐起身,脑袋在床头狠狠磕了一下,捂着脑袋哀嚎,“疼疼疼——” “当心。”霁云把他扯过来,无奈地摇摇头。 沈离捂着脑袋,小心翼翼地问:“我方才好像说了些梦话,你没听见吧?” “听见了。”霁云平静道,“你叫我阿云。” 沈离:“……” 阿云,是上一世男主的名字。 上一世的男主是被身为仙尊的沈离捡回家的,无名无姓,跟了沈离的姓氏。至于名,则是根据沈离的修行福地,凌云间而来。 沈离在凌云间内养了只黄狗,名为阿凌。剩下“云”、“间”二字,沈仙尊大笔一挥,取了云字给自家小徒弟。 男主就此名为沈云。 其实他也没得挑,毕竟,沈间这个名字听上去,实在像是在骂人。 沈离眼神仓惶地乱飘,吞吞吐吐道:“那个……我这不是想唤你亲切些么?总是道长道长的叫,也太见外了。你道号霁云,我唤你阿云,听着多亲切,不是么?” 霁云深深地看向他,须臾,他嘴唇微微弯起一个弧度:“的确很是亲切。” 作者有话要说: 霁云:开心了叫人阿云,不开心叫人狗皇帝,呵呵。 ☆、第11章 第 11 章 霁云的笑容看得沈离毛骨悚然,他忙岔开话题:“不说这个,事情进展得如何?假冒国君那人抓到了吗,温执风呢?” “放心。”霁云道,“温执风已经被天一神宗救回来,不过,假冒国君那 分卷阅读19 人……逃了。” 沈离惊讶地睁大眼睛:“怎么可能?” 霁云道:“我进屋时,屋中已经没有任何人的踪迹,许是趁你离开时被同伙救走了。” 沈离啧了一声:“我该更谨慎些的……也罢,反正此事也不该我操心,让那狗皇帝自己查去吧。” 霁云:“……” “啊我忘了,不能在你面前骂他。” 沈离顿了顿,诚恳道:“抱歉道长,我下次一定记得避开你。” 霁云:“……” 霁云深吸一口气,试探道:“你有没有想过,祁长昭或许并非你想的那样?” 沈离露出几分迟疑之色。 霁云正要继续劝说,沈离却语重心长道:“道长,我明白你的好意,可知人知面不知心,他或许在门派中表现得天衣无缝,可狗改不了……不是,我的意思是,道长莫要轻信于人,听我的,离他越远越好,免得受到牵连。” 霁云:“……” 沈离又问:“对了,我们这是在何处?” 霁云道:“天一神宗下属的一间别庄,距离白玉京不远。” 沈离:“那位温护法如何?” 霁云摇摇头:“与我们猜测得不错,的确是受了某种术法操控,看上去并无异样,可神智尽失,唯独对生人血肉有所反应。” 他顿了顿,又道:“那位清虚道长应当给温执风下了令,无论如何不可说出古铜镜的操纵之法,因此,无论天一神宗的人怎么问,都没法问出如何操纵古铜镜,更无从解除他的操控。” 沈离想了想,问:“古铜镜现在何处?” 古铜镜现在自然在白景行手里,二人往白景行住处走去。沈离这一觉就睡到了晌午,二人顶着冬日的艳阳,刚走进院子,便听见白景行的声音传来:“都出去都出去,一群废物,要你们何用!” 接着,便看见几名天一神宗弟子被他从屋内轰了出来。 几人垂头丧气走出来,看见沈离与霁云,朝二人行了一礼。在援救温执风一役中,霁云和沈离起了至关重要的作用,因此天一神宗弟子对他们都十分尊敬。 一名弟子走上前来:“阿离公子醒了,少主他……” 沈离摆摆手:“无妨,我去看看他。” 房门没关,沈离和霁云走进去,一眼便看见白景行支着下巴坐在桌边,盯着桌面上的古铜镜发呆。 沈离笑了笑:“怎么,破解不了这法器,就自己在这儿生闷气?” “阿离!”白景行连忙迎上来,“你睡了好久,我还担心你是不是受伤了。” 沈离笑着摇摇头。 他扫了眼桌面上的古铜镜,道:“要我帮忙么?” 白景行眼前一亮:“这个你也会?” “不会。”沈离走到桌边,不紧不慢道,“但这世间法器驱策之法大多同源,所谓万变不离其宗……也罢,说了你也不懂,你们先出去,我试试。” 霁云眉头微皱,欲言又止:“你——” 可他最终没有说什么,与白景行一道出了门。 房门被二人合上,沈离掌心凝聚些许修为,光芒落到那古铜镜上,镜面隐约闪现一道微光。 沈离闭上眼,镜面上的光芒越发耀眼,几乎要将他吞噬其中。 他再睁开眼时,周遭环境已与先前浑然不同。 目之所及处尽是繁复变换的光影,像是打碎的琉璃般,反射着刺眼而破碎的光芒,令人头晕目眩。 忽然,那些光影又骤然变作一团青烟,飘散在他周围。 一团青烟来到沈离身边,竟映出一张孩童的面容。 沈离一怔,再凝神看去,那一团团青烟中接连显出人形,皆是寻常村民打扮。 沈离呢喃道:“神魂啊……” 他思索片刻,从怀中摸出一枚储灵戒。 ——是他从霁云那里顺来的。 “别怕,这就带你们出去。”沈离打开储灵戒,一道道人影重新化作青烟,飞入储灵戒中。 随着青烟的消失,周遭环境也开始暗淡下来,在一片黑暗当中,远处一道微白的光影显得格外清晰。 沈离扬了扬眉,走上去,拍了拍那团光影:“喂,你不走么?” 光影在他面前显出人形,那人转过头来,竟是一张熟悉的脸。 沈离:“温护法?” 温执风点点头:“阿离公子。” 温执风声音温润雅致,在空无一物的环境中显得有些空灵。 沈离问:“你认识我?” 温执风道:“虽然神魂离体,可肉身发生的事情,我大抵都记得。多谢阿离公子救命之恩。” “谢就不用了。”沈离道,“赶紧与我出去吧,姓白那小孩都快担心死了。” 温执风弯了弯嘴角,白得透明的脸上多了几分生气:“景行年纪尚小,给公子添麻烦了。” “麻烦倒不至于,就是……” 他话还没说完,忽然发现温执风前方不远处,似乎有什么东西正在闪烁着微光。 沈离眯起眼睛:“那是什么?” “我也不知。”温执风道,“我从进来后便发现了此物,可惜我不善术法,且在这镜中世界我只是神魂之体,无法探知那究竟是什么。” “……不过我能感觉到,那东西才是这古铜镜真正的力量。” 沈离问:“真正的力量?” 温执风道:“你们应当已经知道,古铜镜可以将人的神魂吸入这镜中,留下的无主驱壳,听从驱使者的命令行事。可那并非古铜镜真正的能力。” 温执风眼底映着远处那闪烁的微光,淡声道:“从我卜算所得,此物似乎是一样可通天地,越九霄的法器。” 沈离皱了皱眉:“何意?” 温执风道:“相传此物乃是一位魔道前辈大能的随身法器,那时有这法器在身,那位前辈在修真界风头一时无两。” “数百年前的某一日,这位前辈忽然失去了踪影,没人知道他去了哪里。在那之后不久,世上其他修真大能也接连仙逝的仙逝,失踪的失踪,渐渐的,修真界灵力开始衰竭,仙宗魔道也逐渐没落下来。” “……当时便有人传言,修真大能们预见到了这个世界灵力即将衰竭,他们用某种法子开启了时空之门,永远离开了这里。” 沈离心中惊愕不已,他敛下眼,许久没有答话。 若温执风口中所说的这时空之门当真存在,那会不会就是他要找的离开这个世界的法子? 沈离再开口时,声音略微有些嘶哑:“你是说,这古铜镜就是开启时空之门的法器?” “非也。”温执风摇摇头,“先前与公子所言,不过是个在修真界流传已久的猜测,就算那时空之门真的存在,也不可能仅是这一面小小的铜镜可以做到。不过,这铜镜中的确有某种那位先辈留下的强 分卷阅读20 大力量,只是那究竟是什么,又有什么作用,如今的我还参不透。” 沈离沉默片刻,问:“你为何要告诉我这些?” 温执风偏过头来,朝沈离浅浅一笑:“谁知道呢,或许是觉得与公子格外投缘。实不相瞒,这些事情我与宗主,还有许多人都说过,不过旁人只将这个当做一种莫须有的猜测,并未当真。” 沈离:“可你当真了?” “的确。”温执风看向远处,眼神中带上了几分看不透的情绪,“人这一生何其短暂,就算我们刻苦修行,也不过能将数十载生命延续到数百年,若时空之门的传言是真,我们不就有机会得以窥见这世界更多奇妙之处。这也不失为一件幸事,不是么?” 沈离没有回答。 须臾,他拍了拍温执风的肩膀,道:“先出去吧,别让他们等急了。” …… 屋外,霁云和白景行焦急等在房门外。 白景行问:“怎么这么久一点声音都没有,阿离会不会有事啊?” 霁云眉头紧皱,没有回答。 白景行修为不够,察觉不到什么,可他却能清晰感觉到屋内传来的熟悉灵力。应当是怕被人发觉,那灵力有意压制,只使出了不足五成,却已经是令普通修士望尘莫及的程度。 霁云垂在身侧的手缓慢收紧,担心地看着紧闭的房门。 忽然,屋内传来一声闷响,霁云立即推门而入。 沈离跌坐在地上,神情还有些茫然。 霁云走上前去,没敢立即动他,担忧地问:“你感觉如何?” 沈离刚从镜中世界脱离出来,却觉得浑身脱力,一个没站稳摔倒在地上。那一下摔得他头晕眼花,觉得看眼前的人都重影。 沈离甩了甩脑袋,迷糊道:“头好晕啊……” 霁云伸手探入他的灵脉,探查片刻,提起的心才稍稍放下些:“灵力消耗过大,怎么可能不头晕。” 沈离纳闷地嘟囔:“我没用多少灵力啊,这身体怎么如此废物。” “对了,这个……”沈离将手里的储灵戒递给霁云,道,“被吸走神魂的人都在这里面了,施法让他们神魂回到肉身,应当就能恢复。” 霁云接过储灵戒,随手丢给了白景行。 白景行道:“我这就找人去办。” 他说完,转身走到院落中,向等在院子里的天一神宗弟子们小声交代接下来的事情。 沈离又道:“还有,那古铜镜……” “不急,那个一会儿再说。”霁云打断他,“你先起来,回屋歇息一下,我让人去给你找些补充灵力的药材。” 沈离浑身还是乏得厉害,他扯着霁云的衣袖,软着声音撒娇:“道长扶我一下,我头好晕,站不起来。” 霁云定定地看他。 沈离被他看得有些不自在,转开目光:“算了,我自己——” 他话音未落,霁云忽然弯下腰,一只手臂绕到他身后,另一只手臂穿过膝弯,将他打横抱起。 沈离:“……?” 霁云面不改色抱着他出了门。 门外,站了一排的天一神宗弟子,连带着正在对他们下达命令的白景行看见这两人出来的姿势,惊悚地呆愣在原地。 沈离:“……” 不想活了。 作者有话要说: 沈离:我摔倒了,要道长抱抱才能起来qaq 霁云:抱抱抱=w= 天一神宗:……突然被秀一脸不知所措。 ———— 昨天断更了很抱歉,之前一直写小甜饼,没怎么写过剧情,所以这本开篇就写得很艰难,怎么写都不满意,疯狂卡文,陷入了深深的自我厌弃_(:з」∠)_ 以后不会再轻易断更了,本章留评都掉落红包,大家原谅我qaq ————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巧克力色的西瓜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2章第 1章2 章 霁云抱着沈离在一群人惊悚的注视之下出了庭院,沈离这才回过神,猛地挣扎起来:“你放我下来!” 可他此时一点力气都使不出,非但推不开,挣扎地力度还轻飘飘的,连欲拒还迎都说不上。 霁云:“你不是走不动么?” 沈离忙道:“走得动走得动,你快放我下来。” “无妨,你灵力消耗太大,不要逞强。”霁云语气俨然正经,像是丝毫不觉得他们这样的动作有什么不对。 “我没有逞强……”沈离万分无奈,又耐着性子劝道,“道长,我们这样不好,你快把我放下来。” 霁云垂眸看他:“哪里不好?” 这到底是有多么不通人情世故,才会觉得这样抱着另一个男人,没有什么不好的啊? 沈离一时语塞,艰难解释道:“就是……对你声誉不好,旁人会误会的。” “误会什么?” 沈离:“误会你喜欢我。” 霁云沉默下来。 沈离见状,暗道有戏。这种自小在仙山清修,清心寡欲的修士,最怕自己清誉被毁。 沈离继续道:“我倒是不所谓,但这样一来,道长一世清誉可就全都毁了。道长还是快把我——” “无妨。”霁云将他抱得更紧了些,大步向前走去,“让他们说去吧。” 沈离:“……” 霁云和沈离住的卧房在别庄的另一头,从白景行住处回去,几乎要穿过大半个别庄。 别庄里各处都有天一神宗的弟子来回巡视,见了这两人的模样,皆先是惊讶,而后不自在地转开目光,待到二人离开后,才好奇地小声议论。 不用猜,沈离都知道他们在想什么。 他自暴自弃把头埋在霁云怀里,不再多做挣扎。 霁云低头看了看对方通红的耳根,嘴角抿起个浅浅的弧度。 这傻子。 沈离今日消耗了太大的灵力,霁云派人给他熬了补充灵力的药膳,喂他服下,又强硬地把人压在床上,逼他再睡一会儿。沈离原本还想再研究一下那古铜镜,可拗不过霁云坚持,只得乖乖躺回床上,很快就抵不过灵力消耗的倦意睡着了。 见他睡熟,霁云才悄无声息推门离开。 他刚出门,脚下展开一道传送阵法,身形消失在原地。 若是沈离或白景行在场便会发现,这传送法阵与先前沈离使用过的如出一辙。 片刻后,霁云的身影出现在别庄外的一片树林中。 几名黑衣人正在林中等候,见他现身,纷纷跪倒在地:“陛下。” 霁云仍是戴着那副面具,可面具中露出的那双眸子早已淬上冰冷的神色。他的目光在他们身 分卷阅读21 上扫过,落到了最前方的那人身上。 那人低垂着脑袋,不敢与他对视,一副局促不安的模样。 “废物。”霁云轻声开口,声音冷如寒冰,“我先前是如何吩咐于你?” “陛下赎罪!”那人往前膝行几步,抬起头来,正是先前被沈离发现假扮国君的那名男子。 他跪倒在霁云脚边,颤声道:“属下真的没想到清虚长老竟然会存有私心,还险些,险些将古铜镜据为己有。” 霁云道:“你与春归楼合作时便该想到这一点,连棋子都控制不好,朕要你何用?” “陛下再给我一次机会,属下一定戴罪立功,属下一定……” “戴罪立功?”霁云双手负在身后,轻声重复一句,冷笑,“若仅仅是这些,你或许罪不至死,可谁让你要招惹朕的人。” 男子的脸色彻底变了。 霁云说完这话,后退半步,淡声道:“你知道该怎么做了?” 跪在他面前那人浑身重重颤抖一下,低低地道了句“是”,从腰间拔出一把短刀。 刀锋刺破血肉之声在林中响起,鲜血溅湿了霁云脚边那一圈雪地。 霁云淡淡吩咐:“拖下去,处理干净。” 几名黑衣人走上前来,将那具尚还温热的尸身拖了下去。 “北玄。”霁云忽然唤了一声。 一名黑衣人从人群中走出来,在他面前站定:“陛下。” 霁云道:“古铜镜和春归楼的事不能外传,还有那位清虚长老的事,都处理干净些,不能留下任何破绽。” “是。”那人停顿一下,又问,“古铜镜已落到天一神宗手里,可要属下带人抢回?” “不必。”霁云道,“古铜镜的事不用你们再插手,朕另有打算。” “……是。” 霁云抬眼看他:“还有事?” 男子道:“不知陛下……何时回朝?” 霁云眼中显露一丝不悦。 男子的眼神仓惶躲闪一下,硬着头皮道:“陛下刚继位不久,朝、朝中还有不少事务等待陛下处理,此番离京已有三日,若再不回去,恐怕……” 霁云垂眸不答。 须臾,他缓缓开口:“你们先回去,朕……心里有数。” …… 沈离再醒来时,天色已经暗下来。 屋内没有人,沈离打了个哈欠坐起身,指尖触到枕边一块冰冷坚硬的事物。 古铜镜。 先前与温执风在镜中的短暂交谈再一次浮现在他脑海中。 “……修真大能们预见到了这个世界灵力即将衰竭,他们用某种法子开启了时空之门,永远离开了这里。” 难不成,这个世界当真有能够打开时空连接的东西? 沈离屈起双腿,手臂随意抬起搭在膝盖上,手中把玩着那仿若女子妆镜般的法器,眼神一时放空,不知在想什么。 沈离半张脸映在镜面中,呢喃着开口:“如果真是这样……” 他话音未落,掌心涌现出些许淡淡灵力波动,注入古铜镜。 耀眼的光芒再次从镜面中照耀而出,瞬间将他的身形彻底吞噬。 沈离在刺眼的白芒中睁开眼,再次回到了镜中世界。 没有了神魂的镜中世界黑暗一片,唯有远处忽明忽暗的光芒,一如漆黑海面上的一盏孤灯。沈离眯起眼睛,一簇灵力从他掌心燃起,发丝无风自动。 灵力席卷着微风扑向前方,却在到达前方不远处时,与一道看不见的光壁迎面撞击,发出轰隆一声巨响。 两股力道相互抵消,沈离眉头微皱。 先前温执风在场时,他有所收敛,使出的修为不足五成。而如今,他已用上八成灵力,可那光壁仍旧纹丝不动。 沈离眼眸垂下,垂在身侧的手缓缓抬起,掌心的白芒更亮了几分。 滚滚灵力在虚空内卷起衣袂翻飞,以沈离为圆心,强劲的灵力旋涡激荡开,将那方寸之地映得仿若白日。 他抬起手,汇聚十成灵力的一掌正要击出。 【等一下——!!!】 沈离动作一滞,唇边在无人察觉的黑暗中勾起一个浅浅的弧度。 他直起身,声音已经冷了下来:【我给你个解释的机会,003。】 刚才那个声音,正是自从来到这个世界后,就自称断开连接,一直没有出现过的系统管理员003。 003:【我……我信号弱,听、听不见,我要走了……】 【是么?】 沈离嗤笑一声,不紧不慢:【那我现在轰了那东西,你也不在乎?】 003:【别别别!】 沈离收了法术,问:【到底怎么回事,这里不是连不上主世界么,你怎么会在这里?】 长久的沉默,过了许久,003的声音终于重新响起来。 003:【外面的确无法连接系统,但这里可以。】 003:【这个世界原本是依附于主世界下的一个寻常空间,可这里与主世界的连接被外力强行断开,因此这里没法与主世界取得联系。而这里,你可以认为它是备用通道。】 沈离敏锐地听出了什么:【外力?】 003:【……是。但具体是什么,我们……我们还没查到。】 沈离思索片刻,在原地盘膝坐下:【你继续说。】 003:【每个世界都有一个备用通道,备用通道若非特殊情况不会开启,通道的钥匙被分散在世界各处,只有将所有钥匙聚集起来,达成条件,才有机会打开备用通道的大门。】 沈离饶有兴致地扬了扬眉:【也就是说,这古铜镜就是其中一把钥匙?】 003:【是。】 沈离:【你接下来是不是要告诉我,让我找齐钥匙,才能离开这里?】 003诡异地沉默了一下:【……嗯。】 沈离也跟着沉默半晌,又问:【也罢,反正已经被你们坑了这么多次,不差这一次。说吧,剩下的钥匙在哪儿?】 003:【不知道。】 沈离:【……那你告诉我一共有几把钥匙。】 003:【……也不知道。】 沈离:【怎么找你该知道了吧?】 003:【看、看脸?】 沈离:【……】 镜中世界许久没有声音,像是下定决心,003又道:【总、总之,你要想办法找到除了古铜镜之外的几样东西,集齐之后再来见我,我会告诉你该怎么离开这里。事情就是这样,我真的要走了,再不走要被——】 沈离狐疑地眯起眼睛:【要被什么?】 003:【没、没事。】 沈离垂眸不语,过了许久,003的声音再次在虚空中响起:【宿主,我保证这是最后一次,完成这次的任务,我一定送你回家。】 沈离:【好,信 你一次。】 分卷阅读22 沈离从镜中世界脱离出来,他刚睁开眼,便听见有人正在敲门。 “进来。”沈离收好古铜镜坐起身,白景行推门而入,三两步走到他床边。 白景行关切问:“阿离,你感觉好些了吗?” “早没事了,就是霁云道长小题大做。”沈离说完这话,抬眼看见跟在白景行身后进来的那人。 温执风换下了那身黑袍,青丝束冠,一袭水色外衣衬得他多了几分儒雅的书生气。他走到沈离面前,朝他点点头:“阿离公子,又见面了。” 白景行纳闷地看他:“……又?” 沈离没有回答,只是笑道:“温护法才刚神魂回体,怎么不再多休息一会儿?” 温执风回答:“多谢阿离公子关心,我的身体已无大碍。” 白景行戳穿道:“我也想劝护法大人再休息一会儿,可护法大人一听说阿离为了救他们损耗了许多灵力,便一定要来看看。” 他摊了摊手,摇头叹息:“……拦都拦不住啊。” “景行。”温执风警告地唤了一声,神色如常道,“我只是担心阿离公子的伤势。” 他走到床边坐下,执起沈离垂在身旁的手。沈离下意识挣动一下,却听温执风淡声道:“在下曾学过几日医术,我为阿离公子把一把脉,再开几帖药,很快就能好起来。” 沈离摇头:“不用……” “是啊阿离,让护法大人帮你看看。”白景行打断他,“护法大人医术特别高,比我派中的医仙大人还厉害。” 温执风偏头扫了他一眼:“景行,医仙大人若知道你这么说,又要与你置气了。” “你不告诉他不就行了?还有你,阿离。”白景行看向沈离,严肃道,“你也不许往外说。你是不知道,医仙大人又凶又小气,要是被他知道我就惨了。” 沈离失笑:“不是,怎么就扯上我了?” 白景行:“你不是要与我们去天一神宗吗?我都与护法大人说好了,到时候我们在我爹面前说说好话,让他也封你做个护法。你修为这么高,我爹一定喜欢你。” 霁云端着汤药踏进屋内时,恰好听见了白景行这句话。 他眸色一沉,步入内室,便看见温执风正坐在沈离床边,一只手还扣在他手腕上。 霁云:“……” 霁云脸上戴着面具,看不清神情,可那双眼睛却将他此时的心境准确无误地传达出来。被他那冷冰冰的眼神一看,沈离心头重重一跳,心虚地抽回了手。 “霁云道长回来了。”白景行浑然没注意到霁云的眼神,自顾自站起身,“道长,我给你介绍一下,这位就是天一神宗的护法……” 霁云打断道:“温执风。” 温执风站起身,理了理衣襟,朝霁云点点头,神色淡淡:“好久不见,霁云师兄。” 沈离:“?” 白景行:“???” 霁云没与他多言,而是转头看向沈离:“你要去天一神宗?” “我……”沈离张了张口,竟一时不知该如何回答。 不知为何,他觉得霁云道长这副模样…… 看上去怪吓人的。 霁云眼底阴沉沉的,眼也不转地看着沈离,轻声重复:“你当真要去天一神宗?” ☆、第1第3章第 13 章 屋内寂静无声,没等沈离回答,霁云率先以沈离身体还未恢复为由,不由分说将前来探望那两人赶了出去。他合上门,回到床边,目光一扫,便将想要下床的沈离瞪了回去。 霁云端起汤药,舀起一勺喂到沈离嘴边。 “我自己……” 话还没说完,霁云眼皮一抬,阴沉沉地看了他一眼。 沈离被他这眼神看得浑身发毛,不敢多说什么,乖乖就着他的手把那口汤药喝了进去。 死一般的沉寂在屋内蔓延,一时间只剩下喝药的轻微响动。 或许是因为沈离表现得太乖巧,见他一碗汤药喝下去,霁云的脸色好了许多。 沈离看他没那么生气,这才试探问:“道长与那个温执风……是同门?” 霁云将汤碗放到一旁,在床边坐下,冷淡地回答了一声:“嗯。” 沈离摸着下巴:“难怪他年纪轻轻,就能在天一神宗担任护法,原来竟也是归墟剑派的弟子。不是我说,你们归墟剑派还真是藏龙卧虎。” 霁云不置可否,牵过沈离的手给他把脉。 沈离还想再说什么,却见霁云眼神忽地一凝,就连声音都扬高了些:“你这灵力怎么回事,你方才又动古铜镜了?” 沈离暗道不好,干笑两声:“没、没有啊,我哪儿敢再动那东西。对了,我看方才温执风与你好像并不熟络,你们关系不好?” 他话题转得非常生硬,霁云扫了他一眼,淡淡解释:“他与我虽师出同门,可我们不在同一位道尊座下,往日没什么来往。” “哦,原来是这样……哎你做什么?!” 沈离只觉得怀里一轻,霁云已经伸手取出了那块被他藏在衣襟里的古铜镜。 霁云:“你灵力尚未恢复,此物不能再留在你身上。” “切,好像你能说了算一样。”沈离嘟囔一句,道,“我就是想霸占此物也没办法啊,这东西是人家天一神宗的,又不可能送给我。” 霁云道:“为何不可?” “啊?” 霁云神色淡淡:“此物被春归楼从灵脉带走,而后又被你从清虚长老手中夺来,按照规矩,这法器就该属于你。” “这……” 霁云:“你下午昏睡时,我已与白景行聊过。这古铜镜从今日起,便由你决定去留。” 他说这话时神情平静,可沈离心里却平白浮现出一副霁云把白景行堵在墙边,威逼利诱的画面。 难怪方才白景行看见他,一副小鸡崽遇见黄鼠狼的模样。 在人家天一神宗的地盘威胁别人圣子,这人就不怕出门被人套麻袋? 沈离打了个寒颤,认真道:“……景行知道我俩刚认识两三天吧,寻仇可别找我。” 霁云静静地看向他。 “咳……”沈离摆摆手,又道:“既然如此,那此物我便收下——” 他说着要去抢夺那古铜镜,却被霁云侧身躲开。 霁云:“我说了,你修为恢复之前,不许再碰这东西。” “不碰就不碰了,凶什么……”沈离小声嘟囔了两句什么,大致不是什么好话。 霁云也不在意。 沈离躺回床上,又道:“道长,你知道此物是什么吗?” 霁云:“魔道法器。” “我当然知道是魔族法器。”沈离道,“我是说,此物到底有什么作用,为何天一神宗想要,春归楼想要,就连……祁长昭也想要?” 沈离说到这里,眼神眯起,像是 分卷阅读23 陷入沉思。 方才在镜中与系统重逢时间太短,他忘记询问为何祁长昭并未按照书中的剧情行事,而系统也没追究他逃出皇城的事。 不知为何,他总觉得这事情的背后,似乎还藏着什么他不知道的秘密。 而且,其他可连接时空通道的钥匙,又该如何去找? 霁云神色未改,像是并未注意到沈离话中的深意。他指尖摩挲着那面古铜镜,低声道:“我师门对法器颇有研究,你若信得过,可将此物留在我这里,我帮你查探一二。” 沈离却是迟疑下来,一时没有回答。 霁云眉梢一扬:“你信不过我?” “不、不是。”沈离连忙摇头,“我们都是过命的交情了,有什么信不过的。我只是……” 他顿了顿,没说实话,敷衍道:“也没什么,这东西毕竟是天一神宗想要在先,我留在身边不合适。我还想着回头拿去还给人家。” 霁云定定地看他,一言不发。 沈离被他看得背心发毛,正要开口,却听霁云道:“你……还是想去天一神宗?” 这下是彻底躲不过了。 沈离摸了摸鼻子,硬着头皮道:“是、是啊,不去能怎么办,我现在也没有别的好去处。” “天一神宗就是好去处了?”霁云反问,“那是天下第一魔宗,如今正魔两道暗潮汹涌,你不怕被正道当成众矢之的?” 沈离怔住了。 恍惚间,他仿佛听见一个更加年轻熟悉的声音,在自己耳边回荡。 “那是魔!与魔为伍,你就不怕自己一生名誉毁于一旦?!” “正魔不两立,你若当真要如此,我就当没有你这个师尊,你我师徒之情就此一刀两断!” …… “我在与你说话。” 霁云的声音一下将沈离从记忆中拉回来,他低下头,掩饰地笑了笑:“我这不是无处可去嘛,人家天一神宗说了能收留我,我不去那里,还能去哪儿?” 他这话说得轻描淡写,霁云的眼神却是沉了下来。 须臾,他轻声开口:“要是我能……” 沈离没听清:“你说什么?” “没事。”霁云收回目光,将那古铜镜放在枕边,平静道,“也罢,想去哪里皆是你自己决定,轮不到我……轮不到旁人干涉。” “你刚服了药,再躺一会儿,我先走了。” 沈离扫了一眼放在枕边的古铜镜,低低地“哦”了一声。 霁云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不紧不慢道:“我一会儿回来,若再让我发现你偷偷损耗修为查探此物,我就……” 他的话音停在这里,沈离好奇问:“你就什么?” 霁云站起身,整了整衣袍:“你要是想知道,可以尽管试试。” 沈离赔着笑把人送走了。 霁云收拾好汤碗出了门,刚走出院子,便看见一道修长的身影站在不远处的树下。许是听见脚步声,那人回过头来,朝霁云点了点头。 “霁云师兄。” 霁云在他面前站定,语气淡淡:“温护法找我有事?” 温执风上下打量他半晌,却是笑了笑:“没什么,只是许久没见到师兄,没想到会在这里相遇。师兄为何会来此处?又为何……” 他的目光落到霁云的面具上,欲言又止。 “我自有我的理由。”霁云敛下眼,道,“若没有其他事,我就先走了。” “等等。”温执风叫住他,“你到底来这里做什么,师门那边……” 霁云却是打断道:“温师弟,你已不是归墟剑派弟子,师门想做什么,又或是我想做什么,什么时候轮得到你来质问了?” 温执风眼眸微动,低声道:“这次的事……与你有关么?” 霁云反问:“你觉得与我有关?” 温执风:“清虚长老用来控制我,获取古铜镜驱使咒诀的法术,并不出自春归楼。我看得出,那是……那是归墟剑派的……” “怎么,你觉得那是我教的?”霁云打断他,眸中显露一丝寒意,“温师弟,你是不是忘了,归墟剑派门规有云,弟子决不可将派内秘术传给任何人。你叛逃师门,可我没有。” 温执风眼神暗下来:“师兄恕罪,是我多想了。” 霁云不再理会他,走也不回,继续朝前方走去。 暗处,有人踩着松软的雪地走出来。 白景行看着霁云离开的方向,若有所思。 温执风忽然问:“你先前说,那位阿离公子与他也只是刚认识几日?” 白景行:“是,就是我们误入柳堰村那日,阿离说霁云道长救了他。” “这么巧……” 白景行挠了挠脑袋:“好像是有点巧合,这么说来……他真的有问题么?” “我也不知。”温执风眼眸垂下,不知在想什么。 白景行:“护法大人,虽然霁云道长平日看着凶了点,但也不一定是坏人吧。他帮我了许多,若不是他,我们或许还救不出你呢。” “这就是最奇怪的。”温执风轻声道,“我这师兄平日最恨魔,无论是魔族血脉,还是修习魔道之人,一旦看见,绝不留情。他这次非但没有对你动手,还协助天一神宗将我救出来……” “这……” 天上不知何时又下起雪来,温执风拂去身上了落雪,淡声道:“猜测罢了,多说无益,先回去吧。” 沈离身体还未恢复,一行人在别庄又住了几日。这几日下来,沈离天天被霁云压着不知灌了多少汤药,硬生生将损失的灵力全都补了回来,还比过去充盈了不少。 白景行此番离宗太久,天一神宗总坛那边放心不下,派人来催了几次。天一神宗弟子有心回返,皆被霁云以沈离身体未愈,不能长途跋涉为由,拖延下来。 对此,沈离倒没什么意见。 这几日他醉心研究古铜镜,把自己往屋里一关就是大半日,试图找到这法器中有关时空通道的秘密。 可无论他怎么尝试,都无法查到任何线索,而系统也再没有出现。 沈离烦躁地把古铜镜往桌上一丢,趴在桌面上骂骂咧咧:“让我去找法器,又不给线索,系统都这么坑人的吗?难怪会出这么严重的bug,活该啊!” “谁活该了?”霁云推门进来时,恰好听见他说这话。 沈离动作一滞,连忙闭了嘴。 霁云走到桌边:“怎么不说话?” 沈离还是不说话。他把头埋在手臂里,偷摸抬起头,用余光去看霁云。 还没等他看到什么,咚一声,一个酒壶被放到他面前的桌面上。 霁云:“你要的东西。” “道长你果然是大好人!”沈离蹭地坐起来,拿起酒壶,揭开壶盖,浓郁的酒香霎时飘了满屋。沈离深吸一口气,满足道,“好久没喝 分卷阅读24 过这么香的酒了,他们天一神宗真是抠门,酒淡得跟水似的……怎么只有一壶?” 霁云威胁地看他:“你还想要多少?” “唔……”沈离心虚地抱住酒壶,笑嘻嘻道,“一壶就够,一壶就够。” 月上枝头,沈离与霁云在院中对坐饮酒。 沈离仰头一口饮完杯中的酒,沉吟道:“这酒真香,可比我前……咳,可比我过去喝得好多了,道长从哪里弄来的?” 霁云:“白玉京。” 沈离动作一滞,又问:“道长今日去白玉京了?那……有没有听到什么特别的消息?” “你是指什么?” 沈离摸了摸鼻子,又给自己倒了杯酒:“也没什么……” 自从他逃出白玉京后,从未遇到过任何从天渝国出来的追兵,更没听说祁长昭对此有任何动作。 说好的荣宠一世的宠妃呢??? 书里说,祁长昭与皇妃共度一夜后,便被他迷得神魂颠倒,二人好生恩爱了一段时日。若是像书中说的,他此番逃婚,祁长昭应该满世界找他才对。 难不成是因为他技术太差,所以祁长昭对他根本提不起兴趣? 沈离忽然觉得心情复杂。 把他睡了就算了,竟然还嫌他技术差。 果真是个狗皇帝。 霁云对他想法浑然未觉,见沈离把杯子里的酒饮尽后,又伸手去探桌上的酒壶,眉头一拧,率先把那酒壶夺了过来。 “饮酒伤身,你少喝点。” 沈离不以为意:“这点算什么,以前我喝几坛都不在话下,快给我——” 他说着就要伸手去抢,霁云敏锐地侧身避开。 沈离扑了个空,抬起头时,却觉得自己有些犯晕。 他酒量一向不差,可或许是这具身体底子差,才喝了大半壶酒就有些抵不过醉意。 “怎么了?” “没、没事……”沈离甩了甩脑袋,下意识扶了把身边的人。 霁云忙伸手扶他,却觉得手腕一沉,沈离趁他一时不查,不依不挠缠上来要抢他的酒壶。 二人一退一进,偏偏沈离此时有些微醺,反应比平时慢了不少,手上还失了准头。他猛地拽过酒壶,却不小心砸在石桌边沿,瓷片哗啦一声碎了满地,二人衣襟上顿时被溅上了不少酒水。 “胡闹!”霁云训斥一声,扯过他的手,“受伤了吗,让我看看。” 沈离抬起头来。 他与霁云的距离隔得极近,几乎一抬头就能碰到对方愠怒紧抿的嘴唇。或许是喝了酒的缘故,对方面具下那张白皙的脸染上几分薄红,嘴唇也比往日明艳不少,衬得越发勾人。 沈离看得失神,不自觉伸出另一只空闲的手。 霁云只顾着去看沈离手上有没有被碎瓷片割伤,忽地感觉眼前一黑。 沈离干脆利落地一把揭开了他的面具。 ☆、1第14章第 14 章 沈离这番动作行云流水,毫无征兆,饶是霁云也无法躲开。他捏着那块轻易到手银制面具的边沿,被醉意熏得朦胧的眼皮抬起,猝不及防地撞入了那双精致的眉眼里。 那是一张几乎挑不出毛病的脸,没了面具遮挡,沈离终于得以看清先前在地牢中那惊鸿一瞥的模糊轮廓。 俊美至极,却也清冷至极。 那天然上挑的眼尾,混杂着惊愕、愠怒、与一丝几乎难以察觉的茫然,尽数落到沈离眼中。 有那么一瞬间,沈离脑中一片空白。 月色高悬,庭院内寂静无声,甚至没人察觉到那块面具什么时候落到了草地上。 二人就在这么一个仿若拥抱的姿势下,彼此僵持着。 不知谁先起了头,两人触电般分开,同时开口。 沈离:“你你你……你给我解释!” 霁云:“我、我可以解释!” 沈离:“……” 霁云:“……” 诡异的沉寂。 沈离率先从沉默中回过神来,疑惑地皱起眉。 他认识霁云到现在,此人始终是沉稳不惊的模样,不就是揭开了他的面具,这人看上去怎么……这么紧张? 沈离脑中飞速思索,隐约明白了什么,试探地问:“你……不是许过什么奇怪的愿望吧?” 正在苦编理由的霁云:“……啊?” 沈离眼神不自在地乱飘,说不上来是局促还是期待:“比如……守身如玉,不让别人看见你的脸,摘下你面具的就意味着此生伴侣之类的?” 霁云:“……” 沈离叹息一声,捡起面具拍了拍上面沾染的积雪,递给霁云,郑重道:“如果是这样也无妨,虽然我们相识不久,但是,咳……我毁了你的清白,我一定会负责的。” 霁云:“…………” “没有!”霁云一把从他手里抢回面具,气得咬牙,“你在胡说八道什么?!” 沈离小心翼翼问:“当真没有?” “当真没有!你到底——”霁云的话音戛然而止,很快反应过来。 沈离这模样不像是装的,更何况,若他真的认出了他的身份,根本没必要在这里装模作样地与他演戏。 这么说那天晚上,他当真没看见他的模样? 霁云深吸一口气,握住面具的手指用力收紧,低声道:“抱歉,我的确骗了你。” 沈离眨眨眼,等着他继续往下说。 霁云:“师门有命,归墟剑派弟子行走江湖,不得泄露身份,不得以真面目示人,所以才……” 他一边说着,一边认真观察沈离的神色:“……很抱歉。” 他的神情太过真诚,沈离半点没有怀疑,随意地摆摆手:“这有什么可道歉的,是你们师门的规矩,不能怪你……哎呀糟了!” 霁云一愣:“怎么——” “我的酒!”沈离被酒精冲昏的脑子此时才回过神来,方才那唯一剩了点底的酒壶已经被他打碎了,倾洒在桌面的酒水顺着桌沿流到草地上,洒得一滴也不剩。 沈离在石桌旁蹲下,心疼地弯腰去捡地上的酒壶碎片。 霁云把人拉起来:“胡闹什么,当心割伤手。” “可是——” “今日喝得够多了,就到这里吧,改日我再请你喝。” 沈离鼓着脸颊,须臾,才勉为其难妥协:“那说好了,你可不许忘。” 霁云笑了笑:“嗯,不忘。” 他这张脸生得极好,面无表情时,面部轮廓清晰冷峻,颇有一副令人不敢目视的威严。可当他笑起来,那双锋利的薄唇扬起的弧度恰到好处,不知有意还是无意的,透出几分摄魂夺魄的魅力。 不得不说,这人真是按照沈离的审美长的。 霁云猝然迎上沈离的目光,问:“你看我做什么?” 沈离认真道:“你好看啊。” 霁云 :“…… 分卷阅读25 ” 沈离惊讶地眨眨眼:“你脸红了?” “没有。” 沈离:“怎么没有,耳朵都红了。” 难怪此人要以面具模样示人,往日他戴着面具,根本瞧不出脸色。一逗就脸红,背地里还不知自己偷偷脸红过多少次,脸皮儿真薄。 沈离乐呵呵地想着,心头却忽然有些惋惜。 可惜,看一眼少一眼了。 白景行和温执风一位是圣子,一位是护法,这两人都不适合在外太久。早些时候,白景行来找过沈离,表示这两日就要出发回程。 今日,是他们在这别庄停留的最后一日。 沈离问:“道长接下来有何打算?” 霁云指尖把玩着那个面具,没有再把它戴回去的意思。他眼眸垂下,月华映照下轮廓越发深邃:“我还有些事情要去完成。” 沈离深深地看他,低声问:“那我以后……还能见到你吗?” 霁云反问:“你想再见到我么?” “当然了!” 沈离今晚是被酒精冲昏的脑子,脱口而出这句话后才觉得有些不对味,忙找补道:“道长此番助我,我还欠着道长一个人情,自然要还的。而且你方才也说改日会再请我喝酒,你不能推脱。” 霁云平静地与他对视,眼中闪过一抹似笑非笑的神情。 他忽然倾身上前,身上清冽的冷香顿时拢了上来。 沈离下意识退后半步,可霁云只是从怀中取出一样东西,放到他的掌心。 那是一只金色的符鸟。 那符鸟比寻常麻雀还小了不少,不足沈离掌心的一半大,周身泛着淡淡的光芒,惬意地埋头梳着自己的羽毛。 “这是……?” 霁云道:“你若是想见我,可派出这符鸟与我传信,无论天涯海角,我都会来见你。” 他话音落下,符鸟收拢翅膀,在沈离掌心化作了一枚小巧的金色圆球。 沈离盯着掌心那枚圆球看了好一会儿,弯了弯嘴角:“好,以后我若是想找你喝酒,就派这小鸟给你传信。” 他收好了符鸟,抬眼还想再说什么,忽然双腿一软,险些跌倒在地。 霁云忙将他扶稳。 沈离甩了甩脑袋,迷糊道:“好晕啊……” “……你喝醉了。”霁云比沈离高了不少,手臂一横便将人搂进怀里,“我先带你回屋。” 方才饮下去的酒在这一刻猝不及防地袭上来,烈酒的后劲顿时把沈离打得意识不清。 沈离没再坚持,任由霁云把他扶回了屋。霁云把沈离放回床上,就只是这片刻的功夫,沈离已经连站都站不稳,刚沾枕头便头一歪昏睡过去。 霁云细致地帮他除了鞋袜,拉过被子盖好,轻声唤道:“阿离?” 沈离不堪其扰地皱了眉:“别吵……” 浑然没有要醒来的意思。 霁云无奈地摇摇头,在床边坐下。 他其实从未见过这人喝醉酒的模样。 或许是沈离前世那具身体修为高深的缘故,酒量极好,虽然嗜酒但从未醉过。 谁能想到,此人醉酒的模样,倒是格外的……可爱。 霁云嘴角微微扬起,低头凝视着那人的睡颜,声音放得极轻:“真想就这样把你带回去,永远藏起来,不让任何人看见。” “可惜,现在还不是时候。” “再等等,很快,很快我们便不会再分开……” 他低下头,与沈离额头相抵,眼里满是能将人溺死的温柔深情。 沈离没有睁眼,他口中轻声呢喃了句什么,像是已经陷入沉沉的梦境当中。 因此,他没有看见,霁云伸手探入他的怀中,轻巧地取出了他藏在怀里的那面古铜镜。 …… “霁云道长盗走了古铜镜??!” 在白景行难以置信地惊呼中,沈离揉了揉突突跳动太阳穴,强忍着宿醉的头疼和恶心。 温执风比他冷静得多,但脸色也不怎么好看:“阿离公子,你确定昨晚只见过霁云?” “是。”沈离道,“昨晚我与他喝酒,然后……然后我喝醉了,醒来时古铜镜已经不见了。” 白景行:“那、那会不会是昨晚霁云道长走后,又有人进来,趁阿离睡着的时候……” 温执风打断道:“可这庭院外有弟子把守,除了霁云,还有谁能进得来?” 沈离眉头紧拧,还想再说什么,一名天一神宗弟子急匆匆走进来:“回禀少主,护法大人,弟子派人查探过,庭院里那酒壶中,的确被人下过了迷药。” 白景行:“这——?!” 温执风眼神暗下来:“看样子,的确是我那师兄所为了。” 白景行:“我不明白,他为何要这么做?” “我也不知。”温执风摇摇头,淡声道,“我说过,他恨魔族,也恨修习魔道术法之人。这古铜镜留在阿离身上,便是落到了天一神宗手里,我那师兄恐怕是不愿看到这一幕吧。” “不对。”沈离忽然开口。他斜倚在床边,垂在身侧的手捏着那颗金色符鸟化作的圆球,不知在想什么,“我总觉得他或许有什么隐情……” “什么隐情啊,他就是骗取你的信任,趁机盗走法宝!”白景行义愤填膺,“快我还觉得霁云道长是个好人,没想到他竟然……他这样,与春归楼那群道貌岸然的小人有什么差别?!” 沈离欲言又止地张了张口,最终没反驳。 温执风道:“阿离不必担心,我已经派人去追了。不过霁云师兄修为极高,短时间可能……我会尽快下令天一神宗各部,暗中搜寻霁云师兄的下落。一旦有他的消息,定然转告与你。” 沈离沉默许久,低声道:“……多谢。” 温执风沉吟片刻:“我离开师门较早,与霁云其实并不熟悉。我只知此人是个武学奇才,可性情古怪,心机深沉,对待妖魔更是心狠手辣。我听闻,他曾经因为动用狠辣私刑处决一支魔族而险些被师门驱逐。” 沈离眉头微微皱起,不知在想什么。 “他这个人,你永远猜不透他心里在想什么。”温执风道,“总之,下次若再遇到此人,你们定要小心。” 温执风拍了拍沈离的肩膀,温声道:“马车已经备好,收拾一下,我们下午出发,回天一神宗。” 他说完这话,带着白景行离开了卧房。 卧房的门合上,沈离仰头靠在床头,半晌,才轻笑出声:“骗人这么多次,终于也轮到我被骗啊,这混蛋……” 别庄外,一抹素白的身影屹立漫天大雪中,回望着别庄的方向,不知在想什么。 他的身后,几名黑衣人踩着松软的雪走上前,单膝跪地:“参见陛下。” 霁云将手里的古铜镜抛给最近的那位名为北玄的暗卫,头也不回朝前走去:“回京。” 分卷阅读26 ☆、第15章第 15 1章 三个月后,天一神宗。 早春时节冰雪消融,初春的风还带着冬日的料峭寒意,绕过崇山峻岭,渡水而来,在湖面卷起层层涟漪。 沈离斜倚在水岸边一棵槐树上,一条腿屈起,垂下半片玄色衣摆随风而动。被午后的阳光温暖和煦,沈离双手枕在脑后,正睡得安稳。 忽然,一个清亮的男子嗓音打破了静谧:“公子?阿离公子?!” 一名二十出头的青年从远处匆匆走来,站在树下左右寻觅一番,疑惑地偏了偏头,还要再喊:“阿——” “阿什么啊……”慵懒的声音在他头顶响起,沈离打了个哈欠,歪头看向树下那人,“什么事?” “公子在这里啊。”青年扬起头,朝沈离行了一礼,一双眼天生带笑,“宗主那边派人来传话,说宗主有事想与公子商议,请公子去偏殿一叙。” “宗主?”沈离眯起眼睛,“他找我做什么?” “这我哪儿能知道啊。”这青年名叫乔昀,面容清秀俊逸,是天一神宗外门弟子。自从沈离来了此地,一直负责照顾他的起居。 乔昀心思细腻,行事妥帖,不过宗主召见无论事情是大是小,他一个跑腿传信的,自然是不会知晓。 沈离原本也只是随口一问,没当回事。他翻身下树,正要朝前走,又想起了什么:“对了小乔……” “公子您说。” 沈离稍加迟疑片刻,问:“护法那边还没消息?” 乔昀:“没有。您放心吧,我都帮您盯着,一有消息肯定马上告诉您。” 这说的,自然是霁云的消息。 三个月前,霁云盗走沈离的古铜镜,就此失去了踪迹。无论是温执风派天一神宗弟子暗中查访,还是沈离施展法术追踪,都没有找到那人的丝毫线索。 他就好像从这世间消失了一般。 沈离下意识抬起手,摸了摸脖颈间挂着的那根红绳。 红绳的末端隐于繁复层叠的衣领中,只露出半截鲜红的颜色。沈离拢了拢衣领,将其藏得干干净净。 乔昀没注意到沈离走神,跟在沈离身后道:“对了公子,护法大人上午刚回宗,您要是放心不下,可以亲自去问问。” 沈离脚步一顿:“护法回宗了?” “是啊,回来后就去了宗主那里,谁也没见,不知道这会儿还在不在。护法这些天四处奔波寻找灵脉,此刻宗主找您,不会也与灵脉有关吧?” 听了这话,沈离笑着摇摇头,重新朝前走:“想什么呢,我就是个混日子的,这等好事哪轮得上我去?” “去去去,你去个屁!”还没等沈离踏入偏殿的宫苑,便听见一个中气十足的声音殿内传出。 他脚步顿了顿,走了进去。 偏殿的门大开着,沈离刚走到门前,便看见一道身影从殿内朝他扑过来:“啊啊啊——” 沈离想也不想地退后半步,那身影直挺挺地摔在他脚边,摔了个四脚朝天。 沈离低头,含笑道:“少主何需如此大礼?” 天一神宗地位至高无上的圣子,叱咤一世的白宗主最宠爱的独子,如今正毫无形象地趴在沈离面前,摔得七荤八素,爬都爬不起来。 白景行抬起头,哭丧着一张脸:“你还笑,都不知道扶我一把!” 沈离笑着把他拉起来,压低声音道:“是宗主摔的你,我哪儿敢扶。回头惹他不痛快,连我一起摔出去怎么办?” 白景行这下是真的想哭了,可他还没来得及挤出眼泪,殿内又传出个声音:“还不快滚进来!” 白景行狠狠一哆嗦,跟在沈离身后进了门。 天一神宗宗主白无尘坐于高台上,面上怒气未消。修真人士大都看不出年龄,白无尘虽已执掌宗派多年,又已为人父,可看上去也不过而立之年,一袭白发随意在脑后束起,丰神俊逸,气度非凡。 沈离规规矩矩地朝他行礼:“见过宗主。” 白景行从沈离身后探出头来:“……父、父亲。” 白无尘脸色一沉,不等他开骂,沈离率先道:“不知宗主找我有何要事?” 听他这话,白无尘像是才想起来正事,摆手道:“也罢,景行先下去,我与阿离公子聊一聊。” “我不走!”许是沈离到来给了白景行些勇气,他从身后攥住沈离的衣袖,和自家老爹大小声,“我是神宗圣子,凭什么避开我啊,我就是要去!” “我说了不行,滚下去!” 咚的一声响,天一神宗小少主被自家老爹召来一道清风卷出了门,这次连带着偏殿的大门也一起合上了。 白景行杀猪似的哀嚎声被阻隔在门外,沈离哭笑不得:“景行这是怎么了,他要去哪儿?” 白无尘:“两日前,天下第一仙宗长虞门发出告帖,说在西南一处沼泽中发现一个灵力极其强盛的灵脉。那灵脉并未在任何宗派管辖内,因此长虞门有意召集天下宗门,由各大宗门派出高手,一同前往探寻。” 沈离眉头皱起:“什么灵脉需要各大仙宗一起出面?” “据说那是一处灵泉,藏匿于一片沼泽林中。那沼泽林有毒雾瘴气,灵泉附近更有十分强大的禁制,目前为止,长虞门已派出众多弟子进入,但……全都有去无回。” “这么邪门?”沈离思索片刻,心下了然,“宗主找我来,也是为了此事?” “是。”白无尘并不隐瞒,“早先我派执风去探查了一番,印证长虞门所说不假。而且,那灵泉内,应当有不少好东西。执风的意思是,值得亲自一探。” 沈离眉心一跳。 温执风负责帮天一神宗搜寻灵脉所在,可大多数时候,抢夺灵脉的活都轮不到他亲自出面。 他唯一一次亲自出手的,便是上次与春归楼抢夺的那面古铜镜。不过就算是那东西,在被春归楼率先夺取后,他仍果断命令下属停手。 大抵是因为出身归墟剑派,温执风始终不愿天一神宗与仙宗闹得太僵。可这次,他分明知道,一旦天一神宗派人出面,势必会与正道仙宗起摩擦。 那灵泉里究竟有什么,才能让温执风在这样的情形下,仍说出值得亲自一探的话? 会与他要找的东西有关么? “公子,阿离公子?”白无尘的身影将沈离从思绪中拉出来,“……阿离公子可否为本座跑这一趟?” 沈离眼眸敛下,回答:“派内人才济济,而在下不过是承蒙宗主与少主收留,才能留在派中修养的无名之辈。这等大事……在下恐难当此任。” 白无尘摇摇头:“这里没有旁人,阿离公子不必如此。” “那灵脉周围的禁制非常人能够打破,更罔论里面不为外人所知的险峻。若说天一神宗内有谁人 分卷阅读27 能进入灵脉再全身而退,恐怕只有公子做得到。” 白无尘站起身,走到二人面前:“先前春归楼一役,阿离公子救了我儿与护法,本座极为感激。公子留在天一神宗这几月来,本座也按照公子的要求,帮公子隐瞒高深修为与身份。” “……若非此番派内实在无人,本座也不会向公子开这个口。”白无尘神情恳切,看不出半点端倪,“不知公子可愿帮我这个忙?” 沈离沉默许久,笑道:“宗主言重了,既然如此……我替您跑一趟就是。” 白无尘像是松了口气,他从怀中取出一枚令牌,递给沈离:“我会封你为天一神宗圣使,再派一批弟子供你差遣。此去能夺取灵脉最好,若是不能,亦不必强求。” 沈离看着那块刻着天一神宗浮纹图腾的墨色令牌,心中忽然闪过一个念头:“是温执风要我去的?” 白无尘:“是。” 沈离垂眸思索片刻,接过那枚令牌:“好,属下遵命。” 沈离没耽搁,翌日便着白无尘派给他的一队人马,浩浩荡荡朝那灵泉所在赶去。 灵泉藏在一片迷雾沼泽的深处,沈离乘仙车御空而行,到达那迷雾沼泽外一座名为云燕城的边陲小城时,已是日暮四合。 这西南边陲小城原本没有多少人烟,可就因为长虞门发出了那封信帖,这些时日往来修士甚多。仙宗派来的,看热闹的,想偷摸从灵脉里捡漏的,来来往往,直接将这小城挤得人满为患,就连城门口排满了马车。 沈离听完下属回禀,眉头微微拧起。 这倒是有些出乎他预料。他们此行是秘密行动,天一神宗来西南的消息没有泄露出去,他也不想在进入迷雾沼泽前就与正道起冲突。 沈离思索片刻,吩咐:“找两个人跟我进去看看,其余人留在城外等候。” “是。”那人应了一声,转头点人去了。 沈离跳下马车,锤了锤坐车坐得腰酸背痛的肩膀,有人从身后给他裹了件披风:“夜里天凉,公子要当心。” 他转过头,乔昀端着一杯热茶,一脸担忧地望着沈离。 沈离有些哭笑不得。 未免让人起疑,沈离在天一神宗内一直假装不会武功,是全靠贿赂了少主,才得以走后门进宗门白吃白喝。 乔昀年纪比他如今的年纪虚长两岁,被派来照顾他的饮食起居后,不知为何忽然对他母性泛滥,直接将他当做了肩不能挑手不能提的病弱少年,处处细致照顾。 此番沈离被派出来执行任务,向来脾气好的乔昀还破天荒地堵了会儿气,若非沈离拦着,恐怕还想直接闹到白无尘那里让他收回成命。 没有办法,沈离只得把他也带上。 沈离接过他手里的茶喝了一口,被挑出来要跟他一道进城的两名弟子也已来到他身边。 “公子……”乔昀忧心忡忡地看着沈离,一张清秀的脸上满是忧虑,活脱脱一个忧郁美人。 不用说,沈离都知道,这人肯定在担心他这奔波了一整日,此刻再单独行动,会不会当场晕过去。 沈离见不得美人这样,叹息一声,无可奈何道:“小乔与我一道去吧。” 乔昀眼中的阴郁一扫而空,笑道:“多谢公子。” 一行人进了城。 城内没比城外好多少,各大客栈住满了要进山的修士。街上来来往往,皆是佩戴着各类法器的修士,像是不往自己身上堆几样值钱货,就不配去探这灵脉一般。 相比起来,沈离他们一行人倒是打扮得极其普通,看上去和路过的商旅没两样。 “你们俩去前面那几家客栈问问,还有没有空房,小乔与我来。”沈离打发走了两名下属,带着乔昀也进了一家客栈内。 边陲小城的客栈没有比不上那些富饶之地,客栈大堂内陈设简单,几排方桌排开,坐满了人。 乔昀护鸡崽似的把沈离护着往里走,寻到个空处让沈离坐下,殷勤地给他倒了杯茶:“公子先在此歇会儿,我去问。” 沈离乐得偷懒,欣然同意:“行行行,你去。” 乔昀转头走向柜台,沈离优哉游哉地倚在桌边饮茶。 忽然,他余光像是瞥到什么,登时愣住了。 沈离猛地转头,却见那客栈二楼的拐角处,恰好闪过一抹素白的衣摆。 素白衣摆…… 不会这么巧吧? 沈离心头漏跳一拍,手下意识抚上了衣领。 在那衣领下方,某个圆形事物将衣物拱出一个小小的弧度,若非仔细看去根本看不出端倪。 沈离没有耽搁太久,看上去他不过是随意抬了抬手,便悄然起身,跟上了二楼。 小城的客栈从没招待过这么多人,楼上楼下乱成一团。沈离不动声色地穿过人群跟上去,走过拐角,只看见那白色的身影在走廊尽头一晃,便不见了踪影。 走廊里人来人往,沈离疑惑地走上前,身侧的门忽然打开,门内伸出一只手,一把将他拽了进去。 沈离只觉后背一凉,回过神来时,他已被人抵在门板上,微凉的掌心捂住了他的嘴。 沈离心跳拼命鼓噪着,目光顺着对方素白的衣袂缓慢上移。 ……不是他认识的那张脸。 ☆、第16章6第 16 章 门外的走廊上人来人往,夹杂着脚步声,客人的叫喊声与店小二殷勤地回应。可此时,一切的喧嚣都被那方厚厚的门板阻隔在外,一时间,二人身旁只剩下急促的心跳与呼吸声。 沈离紧盯着近在咫尺的那张脸。 那张脸模样端正,却十足的陌生,他敢确定自己定然没有见过这个人。可当那双眼自上而下朝他看过来时,他从那深潭似的目光中,清清楚楚的看见了到某种熟悉得可怕的情绪。 ——与霁云看他时的眼神一模一样。 “你……”沈离嚅嗫着开口,可不等他将话说完,男子率先放开了他。 压在沈离身上的力道松懈下去,男子问:“你是谁?” 沈离动作顿了一下。 男子眼中的神情在那一瞬间被他藏得干干净净,沈离抬眼端详着那张脸,看不出丝毫端倪。仿佛方才他从这人身上看见的那丝熟悉的神情,只是他的错觉。 沈离一时没有回答,男子眉头皱起:“你跟着我做什么?” 沈离闭了闭眼,心头说不清是什么情绪。 半晌,他抬起头,朝男子冷淡地笑了一下:“公子莫怪,是我认错人了。” 说完,沈离推开门,走了出去。 门内的人像是没预料到他会走得这么干脆利落,竟呆愣在原地,没有反应过来。忽然,他目光扫到地上落了一样东西。 夕阳渐渐下沉,将人的影子拉得极长。 沈离站在客栈走廊上,凝望天边那抹绚 分卷阅读28 烂的余晖,没来由想起在春归楼的那个清晨。他推开门,看见霁云站在他门前,冬日初升的阳光将他的轮廓映得格外清晰。 沈离心头泛起一丝烦躁,抬步朝前走,身后有人叫住了他:“公子留步。” 沈离脚步一顿。 他回过头,男子将一根红绳递到他眼前。 “你丢了东西。” 红绳缠绕的末端,正挂着一枚小巧的金色圆球。圆球上纹着一只灵鸟,仿若展翅欲飞,栩栩如生。 是霁云送给他的符鸟。 沈离目光移到男子脸上,眸色沉沉,像是想从那张滴水不漏的脸上瞧出什么破绽。 可他什么也看不出来。 不等他回答,身后忽然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公子,原来您在这里啊!” 是乔昀。 乔昀三两步走上来,脸上带着如释重负的神情:“公子可把我吓坏了,不是让您在楼下做好等我吗,万一出了什么事,让我怎么办?” “我没……”沈离下意识回答,余光却瞥见男子捏着红绳的手骤然紧了一下。 他到了嘴边的话顿时拐了个弯,沈离一把抽出男子手上的红绳,转头对乔昀笑道:“没事,我方才想着上来看一眼,不小心把这个掉了,在这儿找了一会儿,这才耽搁了。” 乔昀:“原来是这样,公子要找东西告诉我便好,可千万别自己到处跑了。” 沈离瞥了眼男子越发冷峻的表情,对乔昀道:“你帮我戴一下。” “……啊?” 沈离把红绳往他手里一塞,道:“快帮我戴上,我们该回去了。” “……”男子的脸上紧绷着,神情阴沉得快要滴出水来。 往日都是乔昀在照顾沈离的起居,他没想太多,从沈离手上接过那红绳,稍稍倾身。 乔昀比沈离高了几分,为了帮他戴上这坠子不得不低下头来,落到旁人眼中,这动作就有些暧昧了。 沈离用余光打量着对面那男子逐渐出现裂痕的神情,稍稍偏头,掩藏住眉宇间流露出的,难以抑制的得意之色。 “好了公子。”乔昀很快帮沈离戴好红绳,笑道,“公子往日这么宝贝这东西,今日怎么给不小心弄丢了?” 沈离:“……” 沈离急忙开口:“你乱说什么?我才没有……” 然而乔昀并未注意到他的仓惶,他转头看向还站在他们身边的男子,对男子郑重地行了一礼:“就是这位仙长帮我家公子找回东西的吧,多谢仙长相助。” 男子:“……举手之劳罢了。” 乔昀对沈离向他使的眼色恍若未闻,认真道:“仙长有所不知道,这是我家公子最喜欢的事物,平日里都日夜捧着,宝贝得很。若没有仙长帮忙,我家公子可得难过好一阵呢。” 沈离:“…………” 乔昀还想再说什么,沈离气急败坏:“别说了!” 可已经来不及了。 沈离眼睁睁看着面前的白衣男子一点一点修复了原本阴郁的神情,眉宇间似乎还多了那么点不细看根本察觉不到的愉悦和揶揄。 沈离:“……” 过分了啊。 沈离深吸一口气,强硬地拽了乔昀一把:“好了,快和我回去!” 说完,便拉着乔昀逃似的下了楼。 目视沈离的身影消失在楼道拐角处,男子如释重负地叹了口气,笑着摇摇头。 这傻子。 他转头回了方才那间卧房,卧房门合上,径直走到桌边坐下。须臾,一名身穿黑色束衣的男子掀开内室隔间的帷帘,走了出来。 北玄走到桌边,倒了杯茶奉上:“陛下,请用茶。” 祁长昭接过茶杯抿了一口,问:“派你去查的事如何了?” “自长虞门发出信帖后,共有二十三个仙宗派出弟子前来,其中八大仙宗皆派出精锐弟子,另有上百名散修已经来到此地。至于魔宗那边,只有一些不成气候的小宗派派了人前来打探,尚未发现什么动静。” “不,魔宗已经来人了。”祁长昭指尖拂过杯沿,淡声道,“还是最棘手的那个。” “陛下是说天一神宗?” 祁长昭不置可否。 他眼眸敛下,半晌,才低声道:“你先回吧,此处你帮不上什么忙了。” “可是……”北玄抿了抿唇,低声道,“卑职听说那迷雾沼泽凶险万分,卑职愿为陛下效犬马之劳,陛下切莫以身涉险——” “好了。”祁长昭打断他,“若能让人代劳,朕何须亲自来此?” 北玄讶异:“陛下是说……” 祁长昭悠悠道:“那里面的东西比你们想得凶险得多,别看来了这么多仙宗弟子,这偌大的云燕城,除了我,恐怕只有那家伙能安然无恙地从那里面全身而退。” 北玄眼眸微动,像是想问什么,又生生忍住了。 他是国君的暗卫,自小便被带到天渝国培养长大,是最明白什么是该问,什么是不该问的。 虽然不敢多问,但他大抵知道国君陛下口中的那家伙指的是谁。 ——永定侯的幼子,在与国君的新婚之夜逃出白玉京的皇妃,沈离。 皇妃出逃的事就是放眼白玉京,也没有多少人知道。就是北玄,也是从三个月前,祁长昭盗取了古铜镜后,才知道了那人的身份。 至于自家陛下为何非但不将逃婚的皇妃抓回来,还隐藏身份接近那人,甚至任由那人与天一神宗勾结,北玄至今也想不明白。 当然,这些问题轮不到他考虑,他更不敢去问这位性子捉摸不定的新帝陛下。 祁长昭垂眸饮茶,北玄静静侍奉在侧,屋内一时陷入寂静。 不知过去了多久,屋外忽然传来店小二敲门的声音:“客官,您在吗?” 祁长昭朝北玄使了个眼色,北玄点点头,闪身躲回内室。 “什么事?”祁长昭拉开房门,店小二正站在门口,一脸为难。 店小二哆哆嗦嗦举起一捧银钱,苦着脸道:“客官,有位贵客执意要将我们这间客栈包下,您要不……换一间客栈住?” 祁长昭皱眉:“是什么人?” “是我。”去而复返的沈离拢了拢身上的黑色斗篷,站在走廊尽头朝祁长昭挑衅一笑。 祁长昭:“……” 祁长昭眼角一跳,便听店小二哆嗦道:“客官,店里的客人都被他们赶走了,您也快走吧。您有所不知,他们是天一神宗的人,那位据说是天一神宗的圣使,惹不得啊……” 圣使大人悠悠走上前来,拍了拍店小二的肩膀:“我说店家,何必与旁人废话,直接赶出去就是,出了事算我的。” 大抵是这张脸模样太过矜贵漂亮,就算是用这般盛气凌人的语气说话,也丝毫让人讨厌不起来。反倒更像是只得意地扬起尾巴的小猫,叫人恨 分卷阅读29 不得搂在怀里揉两把。 祁长昭强行敛下心头那点躁动,平静道:“原来是圣使大人,先前多有得罪,我这就走。” “你等等!”沈离没想到他会这么痛快,忙出声叫住他。 祁长昭回眸看他。 沈离被他看得莫名有些心虚,藏在斗篷下的手狠狠掐了掐自己,硬着头皮道:“本使改主意了,你可以留在这里。” 祁长昭眼底闪过一抹稍纵即逝的笑意,陈恳道:“不敢打扰圣使大人休息,在下还是去别处吧。” 沈离:“你废话什么,我说你可以留就可以留,你不准走!” 祁长昭皱了皱眉,恰到好处地流露出为难的神色。 店小二的目光在这二人身上来回打量,困惑地抓了抓头发。 半柱香前,这位天一神宗圣使带着人堵了客栈,不由分说把店里的人都给“请”了出去,可唯独不让人惊动这间屋子里的客人。 等到店里的人都清走后,这人又派他来这里撵人。 可明明说好是撵人,这会儿怎么又不让人走了? 魔宗的人行事,都这么古怪的吗? 没等店小二想明白,祁长昭轻声问:“你真不让我走?” 沈离生硬回答:“不让。” 祁长昭垂眸审视着他的模样,须臾,淡淡开口:“如此,那便多谢圣使大人了。” 说完,他转头走向屋内,咚的一声,沈离面前的房门重重合上了。 沈离:“……” ☆、第17章 第 17第 章 沈离气得直咬牙。 他目光死死盯着眼前的房门,恨不得将那门板活生生盯出一个洞来。 然而没什么用,屋内一片沉寂,那人根本没有出来的意思。 好。 很好。 沈离重重地冷哼一声,转头朝楼下走去。 若说先前,他只是隐约觉得此人与霁云很是相似,那么他现在已经可以笃定,这人肯定就是那骗了他的混账。 将他的法器盗走不说,现在还敢装不认识他? 这人是欠教训了吧。 沈离怒气冲冲地回到客栈大堂,猝不及防对上了一片茫然的目光。那群随他来的天一神宗弟子乖乖站在大堂内,一双双眼睛里皆是困惑。 他们一点也不明白,从出门开始就嘱咐他们要低调行事,尽量别早暴露天一神宗身份的圣使大人,怎么忽然就转了性,变得这般高调。 沈离轻咳一声,吩咐:“先在这间客栈住下,歇息两日,派人出去打探一下,待探明那迷雾沼泽中的情况后,我们再进山。” “……是。” 众人领命,各自散去,沈离正想转身回屋,余光忽然扫到一个身影,动作一滞。 “站住。”一名神宗弟子正低着头正欲上楼,被沈离一把按在肩上,“我方才怎么没见过你,转过头来。” 那弟子浑身一颤,没有回头:“圣、圣使大人……” “转过来!” 那人又抖了一下,缓慢转身,露出一张可怜兮兮的脸。 “白、景、行!” “阿离我错了!”白景行合上房门,哀求道,“求你别赶我回去,别告诉我爹。” 沈离没好气:“宗主严令禁止你跟上来,你倒好,竟然跟到了这里?说吧,你究竟买通了多少人?” 白景行:“也没多少……” 沈离瞪着他不说话。 白景行瑟缩一下,弱声承认:“也就……二三十个……” 他一共只带出来三十六人。 沈离怒极反笑:“也就是说,我这里现在全是你的人?” 白景行连忙顺毛:“阿离别生气,我只是让他们掩护我不让你发现。阿离,你让我留下吧,我绝不会给你添乱的。” “景行!”沈离摇摇头,“此行凶险万分,宗主不让你来也是为你好,你何必--” “我知道……”白景行垂下眼,声音低了下来,“我爹一直把我当废物,他们其他人不说,心里一定也都是这么想的。好阿离,我真的只是想帮你们做点什么,你别赶我走……” 沈离没有回答。 半晌,他轻叹一声:“也罢,你都跟来了,我现在还怎么赶你走。你可以留下,但你一切都得听我的,你若出了什么事,宗主得要了我的命。” “嗯,我一定都听你的!” 得了沈离应允,白景行总算一扫心中阴霾,他殷勤地起身给沈离倒水,随口问道:“说起来,我们接下来该怎么办?你先前不是担心身份暴露引来正道吗,现在为何……” “咳……”沈离顿了顿,解释道,“我方才看过,这云燕城中处处是正道仙宗的人。我们就算在城外躲躲藏藏,也避不开他们的耳目,还不如大大方方进来。” 白景行深信不疑的点头:“有道理。” 此人最好的一点,就是好忽悠了。 沈离拍了拍白景行的肩膀,道:“想留下也别闲着,一会儿晚膳过后,你就跟着他们出去打探消息,多找两个人跟着。我给你的护符还在吗?” “在,随身带着呢。” “那就好。”沈离道,“有事就将那护符捏碎,我自然会找到你。” 白景行一拍胸脯:“你放心吧,这点小事我一定办好。” 晚间时候,天一神宗弟子陆续出了门,就连乔昀也被沈离打发走了。沈离翘着腿躺在床上,手指有一搭没一搭地把玩着脖子上那颗金色的圆球。 忽然,一声轻微的响动传来,像是有人打开了房门。 沈离翻身坐起。 祁长昭刚踏出门,便听见隔壁房门吱呀一声打开,一袭黑衣斗篷的少年站在门边,探头往外望,恰好对上他的目光。 祁长昭:“……” 沈离若无其事地移开目光。 街市,祁长昭缓步走在前方,沈离光明正大跟在他身后,却不靠近,对方若是回头看他,他便扭头假意对路边的摊贩起了兴致。 二人以不近不远的距离走过长街,远处人潮涌动,隐约可见一群穿着月白长衫的修士迎面走来,应当是某个声望极高的仙宗进城。 沈离随意朝那个方向张望一眼,可就是这一走神,待他再回头时,原本走在自己前方不远处的人却不见了踪影。 “……”沈离暗骂一声,脚步加紧,边走边四处张望。 刚拐过一个街角,沈离毫无防备,迎面撞上一个坚实的胸膛。 沈离:“……” 祁长昭:“……” “现在可以说说,你到底跟着我做什么,圣使大人?”街边茶社里,祁长昭给沈离倒了杯茶,语气淡淡。 沈离盯着他倒茶的动作,身体稍稍前倾,压低声音:“还在装呢,我为何跟着你,你自己心里不明白么?” 祁长昭不动声色,把茶杯推到他面前:“还请圣使大 分卷阅读30 人直言。” 沈离没理会,继续逼问:“你若不知道我为何跟着你,你躲什么?” “谁说我在躲?”祁长昭淡声道,“长虞门召集天下英豪,于两日后进入迷雾沼泽,我方才不过是在找人打探消息。” 沈离的目光在他脸上凝了好一会儿,须臾,忽然笑了起来:“其实我也只是想找你打探消息,道长不用紧张。” 听见熟悉的称呼,祁长昭眼角一跳,立即垂下眼,藏起了那片刻的破绽。 祁长昭抿了口茶,徐徐道来:“自云燕城出发,百里外有一座云莽山,山中常年雾气环绕,更有大片沼泽密布,被称作迷雾沼泽。沼泽林中布满瘴气,若寻常人不加防范误入沼林,轻则头晕目眩,产生幻觉,重则经脉逆行,中毒而亡。” “半月前,长虞门在那沼泽林深处发现一个灵力极其充盈的灵泉。” 沈离问:“那灵泉里到底有什么?” “不知道。”祁长昭道,“根据传回的消息,那灵泉内部应当有个地宫,地宫内有罕见灵兽看守。长虞门弟子尝试探寻,可前后派出众多弟子,都有去无回。因此直到现在,也没人知道那灵泉内,究竟有什么。” 沈离纳闷:“连里面是什么都不知道,长虞门就敢大肆把人找来?他们就不怕九死一生后,发现里面什么都没有?” 祁长昭抬眼看他,眉头微微皱了皱。 “怎么,我说得有错?” 祁长昭笑了笑:“圣使大人恐怕还不了解如今修真界的情形。当今世上灵力衰竭得越来越快,多少人苦修百余年而无法突破,又有多少人,在突破中一时纰漏而功力一朝尽丧。圣使大人修为高深,该不会不明白,这对修士来说是何等的打击。” 沈离眉梢一扬:“你怎么知道我修为高?” 祁长昭:“……” 眼前此人脸上的伪装终于出现了些许破绽,沈离莞尔道:“整个天一神宗都知道,我不过是个会点三脚猫功夫的闲人,我可从没说过我修为高啊。” 祁长昭移开目光,淡声道:“我以为能成为圣使,应当都……” “好了,我也不与你绕弯子。”沈离问,“道长来这里的目的,也是为了搏上一搏,想从那灵泉中找到能促进修为的法器?” 祁长昭皱了皱眉,像是对这个称呼有些意见。不过他最终没说出口,只是点点头:“是。” 沈离眼神稍暗,声音沉了下来:“所以,只要能得到你想要的,你就可以不折手段?” 祁长昭抬眼看向沈离,像是觉得他这个问题有些可笑:“这世上谁不是在为想得到的东西而奔走,圣使大人觉得有问题吗?” 沈离沉默下来。 “总之,那灵泉内凶险万分,若圣使大人只是想凑个热闹,最好还是再斟酌一二,免得白白丢了性命。”祁长昭道,“若没有其他事,在下先告辞了。” “等等。”沈离忽然叫住他。 沈离站起身,附在他耳边轻声道:“你这些理由骗不了我,我知道你没与我说实话。你骗我的事没完,道长,我们走着瞧。” 他说完,掠过祁长昭率先朝前走去,头也不回地朝他扬了扬手:“这壶茶你来请,别想让我掏钱。” 云燕城如今往来人员众多,想打探消息并不难,不过大抵都与沈离听说的那些一样。他派人在城中打探了两日,都没有找到更多有价值的线索。 夜幕升起,乔昀铺好了床,对沈离道:“公子早些歇息吧。” 沈离应了声,解开外袍挂在床边,随口问:“隔壁那家伙今天在做什么?” 乔昀答:“那位仙长今日似乎还未回来。” 沈离动作一顿。 这几天除了打探消息外,沈离还特意派了几个人守着霁云,以防那家伙又趁他不备溜走。那人不肯承认自己的身份,沈离也不着急,静静等他露出马脚。 这些天,霁云每日不是外出打探消息,就是关在房中练功,老实得很,半点没有要逃走的意思。 可这么多天来,他从未晚归。 是觉得时机成熟,先行前往云莽山了? 不,不会。 先前长虞门曾在城中贴出告示,召集前来的所有宗门散修五日后由长虞门为众人引路,一道进山,也好有个照应。至于找到灵泉后,那东西究竟归属于谁,就各凭本事。 就算霁云对自己修为再自信,他应当也不敢在无人指引下独自前去。 越是对灵泉势在必得,他越该小心。 可如果他没有出城,现在又去了哪里? 沈离打发走乔昀,独自倚在窗边,盯着窗外的夜色发呆。 西南气候潮湿,天气回暖得慢,这几日连着下了几场不大不小的春雨,夜里更是冷如冬日。夜风夹杂着寒意穿过街角巷陌,街上人烟稀少,宁静非常。 沈离摸着脖颈间那熟悉的金色圆球,手指略微用力,将那红绳扯了下来。 三个月前,霁云曾告诉他,如果想见他,便用这符鸟联络他。 可这段时日,他从未使用过这东西。 如果那人接近他、待他好的目的只是那面古铜镜,那霁云是不可能让他找到他的。所以,这符鸟说不定也只是那人用来哄骗他的东西罢了。 可就连沈离自己也说不好为什么,他既没有尝试用这东西,也没有将这东西丢掉。 或许有些东西,明知道是谎言,但还是不忍心戳破。 沈离轻叹一声,张开手,一只金色的小鸟在他掌心舒展开翅膀。 符鸟抖了抖羽毛,朝沈离轻轻叫唤。 沈离用手指梳了梳他的羽毛,不抱什么希望地低声问:“你真能找到他?” 符鸟又低鸣一声,腾空而起,夜幕中划过一道淡淡的金光。 沈离凝视着那道若隐若现的金色光芒,好半晌才回过神来,推门追了出去。 符鸟一直飞到一处宅院外才停下,沈离小心藏匿起气息,顺手收了符鸟。宅院门前恰好有人乘马车前来,沈离从暗处探出头去,只见那宅院里匆匆出来两位小厮,恭敬地将那马车内的人迎了下来。 那人一袭素白衣衫,看不清神情,端正的五官被宅院外的昏黄灯火映得晦暗不明。 霁云? 沈离眉头无意识皱起,耐着性子等到小厮把那人迎进了门,才从暗处走出来。他心念一动,一个传送阵法在脚下拉开,下一秒,沈离在修葺考究的庭院中现出身形。 远处,小厮已经将人领进了会客的堂屋。 沈离悄无声息走上前,身形一晃,翻身上梁,屏息凝神朝屋内望去。 除了霁云外,屋内还有不少人,皆是修为高深之辈,那些人穿着打扮不尽相同,有几位沈离并不陌生。 ——皆是前来云燕城的仙宗中,有头有脸的人物。 天一 分卷阅读31 神宗来此地的消息传得快,未免一些不必要的麻烦,沈离这几日虽并未直接出面,但也派人轮番拜访过几位仙宗前辈,而那几位如今都出现在了这屋子里。 可以说,现今修真界的半壁江山,都已齐聚此地。 这些人来这里做什么? 霁云和他们……又是什么关系? 沈离满脑子都是疑问,可那屋内被设了结界,就是他靠得这么近,也没法听清他们究竟在说什么。 沈离放出神识,探入结界,终于听清了屋内的声音。 “……一切按计划行事,有劳诸位。” 熟悉的清冷嗓音灌入沈离耳中。这声音和霁云原本的嗓音并不太像,应当是有意压低,却十分自然。 这人无论是易容还是变音都熟练得可怕,也不知道私下里做过多少这样的事。 沈离有一搭没一搭地想着,屋内的人再次说话了。 开口的是站在最前方的一位老者,须发尽白,身着一袭月白衣袍,乃是长虞门的重华长老。 重华长老在修真界地位颇高,可此时面对霁云,却是一副尊敬万分的模样。 “……全听陛下吩咐。” 沈离一怔,气息骤然乱了。 他急忙收回神识,可还是慢了一步。 “谁在那里?!” 与那声音一道袭来的,是蕴含了深厚修为内力的一击。 慌乱间,不知是在座那位修真大能出了手,迅猛而强劲的掌风让沈离甚至来不及躲避,或者说,他根本忘了躲闪。 沈离脑中一片空白,只能呆呆停在原地,眼睁睁看着那一掌朝他袭来。 可预想的疼痛并未到来,素白的身影在沈离眼前一晃而过, 沈离被人一把扯进了怀里。 作者有话要说: 下一章就入v啦,入v前五章每章前五十留言送红包,感谢支持。 惯例预告一下,接下来你们将看到—— 戏精国君在线掉马 夫夫升级打怪刷副本,公款旅游谈恋爱 落跑甜妻与私人订制小黑屋 国君的特供花式火葬场 v后大致是这些内容,v后尽量日六,是甜文,甜度高,但会有狗血,接受不了的慎入。 推下一本要写的预收,完结后无缝开文,可以点进专栏收藏~ 叶昭穿越古代,成了一只可怜弱小又无助的小锦鲤。长着红色鱼鳞,长长鱼尾巴的那种。 小锦鲤靠替别人完成心愿赚取功德为食,可这个时代的人,特么根本不懂向锦鲤许愿! 小锦鲤每日饿着肚子,巴巴地在村口的池塘里等待。直到有一天,他被村里有名的病秧子捡回了家。 病秧子名叫秦琅,三年前来到村里,刚来时记忆全无,病得爬都爬不起来。如今身体好些,却因为外乡人身份一直受人排挤。 看着秦琅家里的两间土房,小锦鲤心中大喜。 机会来了! 小锦鲤朝秦琅摇尾巴:你可以向我许愿呀。 秦琅:什么都行? 小锦鲤:嗯嗯嗯! 秦琅淡淡一笑:我想要一位夫郎。 ☆、第18章第 18 章 那道气劲击了个空, 只震碎了沈离藏身的那一方木梁。簌簌掉落的碎屑中,沈离回过神来, 抬眼看向了搂住自己的人。 可对方并没有看他。 祁长昭搂着沈离落到屋外的空地上,便神色自然地放开了他,甚至没有再回头看他一眼。仿佛方才电光火石间救下他的,并不是他。 “你……”沈离神情还有些恍惚,大脑一时没能消化方才听到的信息。 重华长老叫霁云什么? ……陛下? 可他怎么会是…… 沈离怔怔地看着近在咫尺的那白衣人,忽然觉得极其荒唐。恍惚间,他甚至觉得自己是不是当真认错了人,这人根本不是霁云。 可若他不是霁云, 符鸟怎么会带他来到这里? 沈离的思绪混乱不堪, 就连那群修真界前辈大能什么时候冲了出来都不知道。一时间,无数审视怀疑的目光落到他身上。 在场的都是修真界正道仙宗中有头有脸的人物, 他们在此小聚是个秘密,就连自家门派的人都未曾透露。更何况, 此处早被他们联手设下了禁制, 寻常人只要靠近就会被发现。 此人究竟有多大能耐,竟然能在这附近窥视? 这到底是什么人? 一众修真大能心中各有计较,可没有人敢率先出手。方才慌乱一瞬, 所有人都看见是祁长昭救下了此人。这位性格捉摸不定的国君陛下不可能平白无故救人, 在不清楚事情真相前,没有人敢轻易去触这个霉头。 众人游移不定, 长虞门重华长老上前半步:“陛下, 此人究竟是……” 没等他说完, 祁长昭忽然回头,皱着眉对沈离厉声道:“朕与你说了不要跟来,有再要紧的事也给朕乖乖在外面候着,你跑进来做什么?” 众人:“……?” 在众人看不见的视线死角,祁长昭朝沈离使了个眼色。 沈离:“……?” “朕在与你说话,吓傻了不成?”见沈离不回答,祁长昭声音更扬高了些,眼中不怒自威,三两句话已经透出帝王威严。 沈离茫然地盯着那张熟悉的脸,后知后觉地明白了什么。 他深吸一口气,垂在身旁的手狠狠掐了自己一把,红着一双眼抬起头,委委屈屈道:“陛下居然骂我……” 祁长昭:“……” 饶是见过他演戏的模样,祁长昭仍难以避免地被他这一秒变脸的神技惊得忘了词。 沈离出来得急,身上只穿了一件单薄的束衣,看上去极其瘦弱单薄。那双漂亮的眼睛里擒着水雾,欲落不落,颇有些我见犹怜的意味。 他把脸埋在手掌里,肩膀颤动不已,再开口声音已经带上了哭腔:“我……我只是想见陛下而已,陛下若不想见我,我走就是了,你别对我这么凶……” 在场的都是修行多年,阅历丰富的修真大能,可没有人见识过这等场景。众人的目光在少年与这位天渝国君身上来回打量,满心的惊骇透过那一双双茫然的眼神具象化地透露出来。 这是……不小心撞上国君的家务事了? 天渝国君没有立后,后宫中唯有一位男性皇妃,娶进门后也再没了消息,应当并不受宠。坊间传闻,这位国君并不好男色,因此才会对自己唯一的皇妃不闻不问。 可现在这情形,国君哪里是不好男色,分明是心头另有所属。 演戏沈离可太会了,当即嘤嘤呜呜地哭诉起来。一会儿又是责怪此人只忙着处理事务冷落了他,一会儿又说自己是相思难耐,才会忍不住追过来,求他千万不要抛弃自己,否则他活在 分卷阅读32 这世上也没有什么乐趣了。 那哭诉真情实感,听得在场的这群老头子面红耳赤,鸡皮疙瘩掉了一地。 祁长昭听得胆战心惊,生怕他再说出什么惊世骇俗的话,一把将他按进怀里,温声软语的哄道:“行了,哭什么哭,朕不骂你了还不行吗?” 他回头看向身后那群修真大能,淡声解释:“诸位莫怪,是我将他宠坏了。” 众人机械地摇头:“不怪不怪……” 可沈离却忽然像是被戳了痛处,在祁长昭怀里猛地挣扎起来:“你哪里宠我了,你就是负心汉!开心了哄我两句,不开心了就骂我打我欺负我,找你那些莺莺燕燕去吧,我不跟你了!” 说完,当真一把推开了祁长昭,扭头就消失在黑暗的庭院中。 众人倒吸一口凉气。 这位天渝国君性情古怪,先前温声软语地哄着已经是世所罕见,可这小少年竟一点不领情,还敢把人推开。 这位究竟是哪里来的勇士? 祁长昭还维持着原先的姿势,像是也受惊不小。他面容抽搐一下,咬着牙竭力维持语调平稳:“家丑不可外扬,还望诸位替朕保密。朕这就……先去寻他了。” 众人机械地点头:“您去您去……” 祁长昭张了张口,还想再解释什么,可最终他什么也没说出口,脸色阴沉地转头追了出去。 沈离根本没走远,他刚出了那宅院便慢下脚步,没多久,果真听见身后传来脚步声。 接着,有人扣住了他的手腕。 “你……”沈离回头看他,脸上神色如常,一点没有哭过的痕迹。 祁长昭简短道:“传送术,回客栈。” 沈离依言施了个传送术法,二人转瞬间已回到客栈内。 屋内还维持着沈离离开时的模样,油灯即将燃尽,屋内昏暗一片。沈离低头看向祁长昭紧握住自己手腕的手,声音却已经冷了下来:“可以放开了吧,霁、云、道、长。” 祁长昭迟疑一下,放开了他。 沈离转头去添灯油,祁长昭在桌边坐下:“你怎么会去那里?” “现在不该你先解释么?”沈离挑动着灯芯,嘲弄一笑,“……陛下?” 祁长昭沉默下来,悄悄用余光瞥着沈离。 都说灯下看人更添几分颜色,晦暗跳动的光笼罩在沈离脸上,仿佛给那极其俊秀的五官渡上一层柔和的光晕。他眼底映着灯火,衬得那双明媚的眼越□□亮,一颦一笑都勾人得很。 祁长昭眼眸微动,低声开口:“我……” “等等。”沈离回到桌边,双手撑着桌面,倾身上前居高临下地看他,“道长还是先变回原先的模样吧,你这副样子,我看着不习惯。” 祁长昭闭了闭眼:“……好。” 他伸出手,将脸上附着的那层□□摘下,终于露出了那张沈离见过的容颜。 沈离其实是第二次见到这张脸。头一次见到霁云真面目那天夜里,他饮了下过迷药的酒,脑子昏昏沉沉,对这张脸只剩下一个模糊的印象。事后回忆时,他甚至有时会怀疑,自己是不是真的看到了霁云的模样,还是说那不过是他的幻觉。 直到现在,那记忆中的模样才真正具象化起来。 沈离在桌边坐下,淡声道:“解释吧。” 或许是长相过于柔和乖巧,沈离往日鲜少露出这般严肃的模样。可他这副模样,一点也不让人感觉违和。 他穿梭过太多的世界,已经习惯于将自己带入原主的性格,经年累月,他甚至快要忘记自己原本该是如何。 沈离所经历过的每一个世界,所扮演过的每一个人,都已融入到他的生命中,将他杂糅成了如今矛盾又对立的样子。 当他扮演柔弱少年时,他可以让自己看上去温软而无害。但此时他面对祁长昭咄咄逼人的气势,让祁长昭甚至觉得,自己又看到了过去那表面不着四六,关键时刻说一不二、冷血无情的沈仙尊。 祁长昭嘴唇轻抿,从袖中取出一物,递了过去。 沈离垂眸看了一眼,皱起眉头。 ——是当初他从假冒国君那人手中夺下的那枚白玉符。 祁长昭:“三个月前,你托我将此物送回白玉京。” 沈离抬眼看他,一瞬间便知道他想要说什么:“所以你没有送回去。你把它扣下,留在身边,仿冒先前那人所为,用此物假扮天渝国君?” “……是。” 沈离:“为什么?” 祁长昭:“灵泉。” 祁长昭不紧不慢开口:“自离开师门以来,我一直在四处寻找灵脉法器,可我毕竟势单力薄,就算我能算出灵脉走向,我也无法凭一己之力将其吞下。所以,我需要有人协作。” 沈离眯起眼睛:“你也会算灵脉走向?” 祁长昭抬眼看他,反问:“我与温执风师出同门,他会,我为何不会?” 沈离隐约觉得有些古怪,他压下心中困惑,朝祁长昭扬了扬下巴:“继续。” 祁长昭:“灵泉的所在,是我算出的。” “我算出云莽山内有一处灵脉后,去了趟长虞门。我与长虞门中某位长老是故交,我将这个消息告诉他,让他派人去探寻。” 沈离皱起眉:“你在找什么?” 祁长昭话音一滞。 沈离:“别说你也是为了寻有助修炼的法器,霁云道长,你修为高深,就连我都看不出你的深浅,你根本不需要灵脉里的东西来促进修为。那么,你想要的是什么?” 祁长昭沉默许久,淡声道:“我不能说。” 沈离眼中流露出不难察觉的冷色。 沈离问:“这不能说的原因,与你盗走古铜镜的原因相同么?” 祁长昭嘴唇轻抿,没有答话。 不经意地,沈离又想起了第一次进入镜中世界时,温执风与他说的那席话。 霁云想要的,会与温执风相同么? 如果真是这样,那是不是说明,他想找的东西,也在那灵泉之中? 沈离没再纠缠下去,继续问:“你让长虞门去探路,可最终没有成功,对么?” 祁长昭道:“我没有料到那灵脉内会如此凶险,长虞门一连派出几批弟子前往,皆有去无回。所以,我建议长虞门发出新帖,召集天下英豪,共同前往探寻。” 沈离狐疑地皱起眉:“你这么做,不怕有人趁乱私吞了灵脉里的东西?” “就算那样,我们也不得不这么做。”祁长昭道,“因为根据长虞门弟子传回的消息,那灵泉地宫的开启,需要金丹以上修为者百人,才可打开。” 沈离问:“所以你假扮国君,是为了更理所应当的成为这次事件主导者?” “我不过是为了更方便行事罢了。”祁长昭道,“我拜托那位长老帮忙,由他将我引荐给长 分卷阅读33 虞门,认识了重华长老。再由重华长老带我来到此地,引荐给其他仙宗。天渝国君出身归墟剑派,我与他功法师出同源,加上有信物在身,自然能得旁人信任。” “我以微服私访的名义现身,让仙宗之人替我保密。我的身份,除了今日在场的那几名修真大能外,没有旁人知晓。” “修真界与天渝国井水不犯河水,甚至他们其中不少宗派都承过天渝国的情,不会将此事泄露出去。” 沈离凝视着他,像是在判断此话的真假。 须臾,沈离轻声问:“你冒这么大的风险,就是为了灵脉里的那样东西吧?你没有想过,若万一事情败露,到时修真界、天渝国,你再无容身之所。” 祁长昭笑了笑:“总要试试孤注一掷,不然如何能得偿所愿?” 祁长昭说这话时,始终坦然看着沈离,那双眼里柔和而真诚,一如他过去对待沈离那样,语调平缓自然,看不出半分紧张的色彩。 若一个人能将谎言说到这个地步,那旁人无论再怎么逼问,恐怕再也无法从他口中探知半句真话。 沈离沉默许久,终于败下阵来,不再与他纠缠此事虚实。 “我不与你绕圈子。”沈离直截了当问,“道长何时才愿意将古铜镜还我?” “古铜镜对你很重要?” 沈离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嗤笑一声:“道长这话说得倒是奇了,它对我重不重要与你何干?难不成若我说那东西不重要,我就不能要回了?” 祁长昭敛下眼,低声问:“那你为何不来找我?” 沈离神情一滞。 祁长昭:“我离开前曾给过你一只符鸟,告诉你若想见我,可以用这符鸟传信寻我。可这三个月来,你从未使用过……为什么?” 沈离转开目光:“我忘了。” 祁长昭眼眸微动,却没有再逼问下去。须臾,他轻嘲着摇摇头:“那我再问你,你现在已经证实,我就是个彻头彻尾的骗子。阿离,你现在想怎么做,是去告发我,还是帮我保密?” 沈离没有答话。 屋内寂静无声,灯火被卷进屋内的夜风吹得跳动不停,将二人的身影映得模糊不清。令人喘不过气的沉默压抑在二人周遭蔓延,忽然,有人轻轻敲响了门扉。 “公子,您还没睡吗?”是乔昀。 祁长昭听出了这个声音,脸色一沉。 乔昀在门外道:“公子是不是又睡不着了?我给您泡了壶安神茶,还准备了点熏香,是您管用的那种,我帮您送进来?” “我没穿衣服,你先别进来!”沈离扬声开口,门外的动作果真停了。 沈离转头朝祁长昭使了个眼色,示意他赶紧躲一躲。祁长昭从鼻腔里冷哼一声,不怎么情愿地进了内室。 沈离上前拉开房门。 乔昀端着一壶茶和一个香炉,站在门外等候。 “你怎么还没睡?” 乔昀道:“公子这边一直亮着灯,我想公子或许又睡不着,来给公子送茶。公子方才……在与什么人说话么?” “没有。”沈离接过他手中的东西,局促道,“你快些回去歇着吧,我这就睡了。” 乔昀疑惑地皱了皱眉,却没再多问,道了声“是”,转头离开了。 沈离合上房门,这才松了口气。 “他是什么人?”祁长昭从内室步出,一张俊脸上写满了显而易见的不悦。 沈离把东西往桌上一放,淡淡道:“小乔是天一神宗弟子,现在是我的下属,你觉得他是什么人?” 祁长昭眼中的不悦更甚:“什么下属,这么晚了还来敲你的门,竟不知避嫌?” 沈离像是听见什么极其有趣之事,忍不住笑了起来:“道长这话倒是有意思,我又不是那闺中女子,有什么可避嫌的?” “再者说……”沈离身体稍稍前倾,在他耳旁轻声道,“若真要避嫌,道长半夜与我房中私会,这又算什么?” 祁长昭局促地转开目光。 两人对峙了一整晚,沈离总算扳回一城。 沈离心满意足地在桌边坐下,给自己倒了杯安神茶,才悠悠道:“道长方才问我有何打算,坦白而言你要做什么与我无关,我只想要回古铜镜。所以,你将古铜镜还给我,我当做今日没有见过你,如何?” 祁长昭沉默片刻,应道:“可以。” 沈离眼神一亮,果不其然听见祁长昭又道:“……不过,我有个要求。” 祁长昭:“你助我进入灵泉,找到我要的东西,事成之后,我将古铜镜还给你。” 沈离一笑:“你现在终于肯承认,自己就是冲着灵泉里的某样东西而来了?” 祁长昭又不答。 沈离端详着他的脸色,基本将自己的猜测确定得七七八八。他思索片刻,又问:“我凭什么帮你?” 祁长昭道:“你今日暴露在仙宗面前,若非我救了你,你现在早已成为众矢之的。就算你不念在救命之恩,进入灵泉本就是你来这里的任务,与我合作,对你而言没有任何坏处,反倒可事半功倍,不是么?” 沈离:“你有这么多帮手,何必找我?” 祁长昭走到他面前,伸手抬起他的下巴,居高临下的看他:“谁让某人今天非要在仙宗面前演那一出戏,若改日有人发现你其实是天一神宗的圣使,我的计划就全盘皆毁。” “……阿离,你自己导的戏,不该你自己来演完么?” 美人就是美人,抛开此人亦正亦邪的行事不提,这张脸当真长得十分不错。 五官轮廓立体而深邃,眉眼线条流畅,每一分都恰到好处。唯独气质偏冷,面无表情时,总给人一副不好接近的模样。 可如今却不是这样。 那双深邃漆黑的眼眸紧紧盯着沈离,眼中带着威胁、戏谑与那么点揶揄的神态,却依旧好看优雅得叫人挑不出半点毛病。有一种人,哪怕已经明明白白知道他是啐了毒的蛇蝎,也不由得被他光鲜亮丽的外表所迷惑。 沈离吞咽一下,偏头躲开他的手:“我可以答应你。” 祁长昭眼底终于露出一丝满意的笑,他收回手,朝沈离点点头:“多谢。” 沈离道:“先说好,事成之后,你得将古铜镜还给我,你要是再骗我,我不会放过你的。” 祁长昭应道:“我答应。” 沈离点点头,后知后觉才觉得有意思极了。 所以他现在在做什么?他一个从白玉京逃婚出来的皇妃,现在居然帮着别人冒充国君,还假扮成了假国君的枕边人? 这也太离谱了。 祁长昭看上去倒是心情不错,他随手揭开乔昀送来的香炉,朝里面看了一眼,却是面露不悦:“天一神宗就给你用这东西?” 沈离:“……” 祁长昭的手指在储灵戒 分卷阅读34 上一转,从中取出一瓶暖香。暖香倾倒入香炉中,立即覆盖了原本的味道:“用我的,这香你用过,会睡得更好。” 沈离闻得出,这味道与先前二人在春归楼用的熏香味道一模一样。 祁长昭做完这些,盖上香炉盖,淡声道:“三日后,正道仙宗会出发前往云莽山,这两日你好生准备一下,到时与我一道出发。至于你带来的这批人……” “我会有安排,你不必担心。” 沈离随口答了一句,抬起茶杯正要饮下,却被祁长昭一把夺走。 沈离终于忍无可忍:“你够了啊!” 祁长昭淡淡道:“这安神茶里缺了几味重要的药材,喝了于事无补,你若想要,改日我亲自给你配更好的。” 他说着,将那茶倒回茶壶里,取过桌上早已凉透的水壶,给沈离倒了一杯,塞回他的手里。 一系列动作行云流水,自然得可怕。沈离摸了摸手中的杯子,里面的水竟然已经温了。 就刚才那片刻的功夫,他竟然还顺手用灵力把水加热了? 沈离惊愕地看他。 祁长昭神色淡然:“喝点温水,早些休息,我先回去了。” 他说完,顺手抄走乔昀带来的茶壶。 沈离:“……” 这人真的不是没事找事吗??? 乔昀到底怎么招惹他了? 祁长昭刚走到门边,沈离忽然想到了什么,开口叫住他:“你等等。” 祁长昭回头看他。 沈离迟疑一下,问:“你易容的那个模样,是祁长昭真正的容貌?” 面前这人略微皱了下眉,古怪地沉默下来。 须臾,他轻声回答:“不是,他不长这样。” 沈离“哦”了一声,没有表现出任何惊讶或是怀疑之色。 祁长昭问:“你好像一点也不惊讶?” “那是当然。”沈离不以为意地耸耸肩,“谁不知道祁长昭长得丑,你那张脸虽然算不上顶好看,但也不赖,根本不像他。” 祁长昭:“……” 祁长昭脸色变了又变,欲言又止好一会儿,却最终放弃了解释。他深吸一口气,转头推门离开。 房门重新合上,屋内陷入一片沉寂。 沈离盯着紧闭的房门呆立许久,脸上的笑意已彻底褪去,不知在想什么。片刻后,他熄灭油灯,兀自回到床边躺下。 月色透过窗户照入屋内,如水的月色在沈离眼底映出一片清泓,须臾,他忽然轻笑出声,眼底尽显嘲弄之色:“没半句实话,还真是个骗子啊……” ☆、第19章第第 19 章 三日后, 众人从云燕城出发,前往云莽山。 “为什么不让我去啊!”客栈内, 白景行拦住沈离,苦苦哀求,“阿离,这几日我都听你的话,也没添什么乱子,你就让我去吧!” “不行。”沈离半点不讲情面,“先前我们说好的,你只能留在云燕城中,不可深入险地。” 沈离用力把自己的衣袖从白景行魔爪中扯出来, 语气颇有无奈:“你当初是如何答应我的?” “可是……” 白景行眼泪汪汪地看着沈离, 见他不为所动,愤愤地抬手往沈离身后一指:“那为什么你能带他去!” 站在一旁看戏的祁长昭忽然被卷进来,朝沈离投去个无辜的目光。 祁长昭骨子里对这等修魔之人没什么好感,按照他的本意, 是希望沈离能将天一神宗这批弟子打发走,他二人独自前往云莽山。 可谁让沈离先前来云燕城时过于高调, 云燕城内大部分仙宗都已知道天一神宗的到来, 事到如今,他们忽然撤走反倒容易引人怀疑。 沈离临时编了个客栈偶遇、一见如故的剧本,假意与祁长昭交好, 让他顺理成章跟随天一神宗一道行动, 做个漂亮的拖油瓶。 但这样一来, 白景行却不乐意了。 白景行年纪还小,是少年心性,自从结识了沈离后,一直以沈离最好的兄弟自居。 他是家中独子,身边接触的人不是比他年长,就是因为他圣子身份待他毕恭毕敬。难得遇到个既与他年纪相仿,又不因他的身份对他另眼相待的沈离,白景行自然格外珍惜。 这一来云燕城,忽然冒出个陌生公子与自己最好的朋友交好,搁谁身上都开心不起来。 沈离无奈笑骂:“行了啊你,别胡闹。你不看看人家是什么修为?你要是有他一半功力,我也不会把你强留在这儿。” “我……”白景行眸光黯淡下来。 沈离暗道不好。 他也是这几个月才知道,白景行往日看着不着四六,实际上自尊心极强。可偏偏此人资质愚钝,天赋有限,常人只需三个月便可炼成的术法,他通常需要一两年,甚至三四年才能掌握。 白景行对自己这废物资质其实一直十分在意。 沈离自觉说错了话,拍了拍白景行的肩膀,声音放柔下来:“景行,你不是一直想跟着我学道法吗?等此番回去,我亲自教你练功,行吗?” 白景行抬眼看他,将信将疑:“当真?你没有骗我吧?” “当然,我不骗你。” “阿离真好!”白景行眼中重新恢复了光彩,兴奋道,“那我等你回来,你要快点回来哦!” 沈离专注哄人,没有注意身后祁长昭越发阴沉的脸色。 他派几名弟子留在客栈保护白景行,带着其余二十多人出发前往城外。 祁长昭阴沉着脸,一言不发地跟在众人身后,沈离回头看了他好几眼,发觉那人越走越慢,眼看就要掉队了。沈离思索一下,也放慢脚步,来到祁长昭身边。 沈离压低声音笑问道:“道长怎么看着心情不好,有什么不开心的,说出来我开心一下?” 祁长昭冷哼一声:“与你何干?” 沈离:“……” 这人一大早吃了□□吗? 沈离觉得此人真是很有意思。 自从他戳破此人的伪装后,霁云道长再也没在他面前装模作样,故意装出那副温雅随和的模样。相反,此人性子爱憎分明,小气还易怒,不过由于那张脸实在让人生不起气来,反倒让沈离觉得格外真实可爱。 沈离近来喜欢逗他,知道他在生闷气,故意不再理他。果真没过多久,祁长昭忍不住开口:“你当真要教白景行那废物练功?” 嗯?原来在为这事生气? 沈离慢悠悠地说:“什么废物,这里可都是天一神宗的人,道长待我们圣子客气点。” 祁长昭不说话。 沈离又道:“景行是我的朋友,更何况天一神宗对我有恩,我教教他怎么了?倒是你,你为何一直对景行有偏见?” 祁长昭沉默一会儿,小声开口:“魔宗之人……” 沈离扬 分卷阅读35 眉:“道长,我可还是神宗圣使呢?” 祁长昭又不说话了。 云燕城这几日小雨连绵不断,一行人还未走出城,天上又下起雨来。他们都有修为护身,这点雨倒是不算什么,但也不是所有人都这么认为。 “公子,公子!”熟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沈离脚步一顿,回头看去,果真看见乔昀冒雨快步行来,怀里还抱了件玄色斗篷与一把油伞。 乔昀是天一神宗外门弟子,修为不高,就算去了也帮不上什么忙。沈离没带他进山,只让他也留在客栈等候。 此人模样清秀端正,虽谈不上极其出挑,但也比常人俊朗得多。可他偏偏生了一副爱操心性子,落到沈离眼里,平白多了几分老妈子气质。 乔昀追上来,将手中的斗篷抖开,披到沈离身上:“公子怎么又穿这么少,外头还在下雨呢。” 沈离下意识推拒一下:“一点小雨罢了,不碍事——” 乔昀:“怎么不碍事,您忘了先前刚到天一神宗时大病一场的事?您这身子骨比不得旁人,得好生注意。” 祁长昭皱眉:“你先前生过病?” 沈离假装没听见,从乔昀手里挣脱出来,自顾自系起斗篷:“你快回去吧,不用担心我。” 乔昀将伞撑开,道:“我送您到城外吧,这雨越下越大,我帮您撑伞。” 沈离:“不用,我哪儿有这么娇气——” 他话还没说完,一只手从旁侧伸出,轻巧却不容反抗地躲过了乔昀手里的油伞。祁长昭将油伞撑在沈离头顶,淡声道:“我来照顾阿离就好。” 沈离:“……” 乔昀看了看沈离,又看了看祁长昭,眼神中流露出些许为难。 沈离扶额:“小乔先回去吧,照顾好圣子,我们很快就回来。” 乔昀:“……是。” 乔昀很快走远,祁长昭撑着伞走在沈离身旁,再次问:“你身体怎么回事?” “这都多久前的事了……”沈离不以为意地随口答着,偏头看见祁长昭认真的神情,话音一转,故意笑道,“怎么,道长这是心疼我啊。谁让我自小体弱,先前被人戏耍那一通,气急攻心,刚到天一神宗就病倒了,你说我能怪谁?” 祁长昭眉宇紧皱,低声道:“真是那样?” 沈离这话只是故意说给他听的。 刚到天一神宗时,沈离身体数据还没恢复如常。加之先前在春归楼几次损耗修为,连着几日赶路,这副病弱躯体终于到了极限。他从刚到天一神宗那天夜里开始高烧不退,连着在床上躺了四五日,一副命不久矣的模样,把白景行吓得够呛。 不过那次病愈后,他的身体数据已彻底恢复到前世的水准。 这事沈离肯定是不会说出来的。 沈离装模作样地拢了拢肩上斗篷,畏寒一般将自己裹得更紧了些,配上他那张天生血色不足的脸,活脱脱一副弱不禁风的模样。 “……我还骗你不成?” 祁长昭的目光垂下,落在对方消瘦白皙的脸上。 沈离脸上的轮廓偏向柔和,说话时眉眼都透着神采,极富感染力,根本不会让人觉得他是个病弱少年。可当他安静下来,那双眼垂下,纤长的睫羽根根分明,高挺的鼻梁下那双唇瓣颜色浅淡,平白透出些羸弱的气质。 二人这一耽搁,已经离前面的弟子很远了。雨幕连天,他们缓步走在烟雨朦胧中,行人来来往往,唯伞下这方天地寂静无声。 祁长昭盯着他失了血色的嘴唇,轻轻抬起空闲的那只手,像是想要搭在他的肩上。 可恰在此时,沈离转过头来:“道长,怎么不说话了?” 祁长昭的手生生停住了。 他快速收回手,生硬地移开目光,淡声道:“没事,走吧。” 沈离看了他一眼,忽然有些气馁。 这人怎么回事,他卖惨卖得这么努力,这人居然不为所动,都不知道心疼一下的? 沈离气鼓鼓地裹紧斗篷,把脸埋进了暖和的丝绒里。 城外,部分仙宗已经提前出发,唯有长虞门还留了几个人,等待给后续前来的宗派引路。 其中就有长虞门的重华长老。 既然沈离要带天一神宗弟子前往灵泉,他的身份自然是瞒不过去。 祁长昭主动表示会将此事处理妥善,没让沈离插手。 沈离乐得不再操心,也没去询问他是如何对重华长老解释此事。不过,从重华长老见到他二人同时出现在天一神宗弟子队伍中,却没有表现出任何惊讶来看,祁长昭的确已经将事情妥善处理好了。 只是……如果他与沈离寒暄的时候,没有显露出那包含了同情、怜悯,以及过分慈爱的目光,就更好了。 天一神宗的马车缓缓驶离云燕城,朝云莽山驶去。马车上,沈离忍了又忍,问祁长昭:“你到底是怎么与重华那老头说的?” “什么?”祁长昭修长的手指剥开油纸,露出里面晶莹剔透的桂花糕。 ——临行前,祁长昭特意找人去城里最好的一家酒楼买的。 桂花糕是刚出炉的,热气腾腾,香气肆意。 沈离盯着他手里糕点,心里暗骂两声真娇气,问:“我们的事,你是怎么说的?” 祁长昭头也不抬,淡声道:“说你虽是魔道,但对我一往情深。你不敢让天一神宗的人知晓我的身份,只能借着此番来云燕城的机会,与我偷偷私会。请他千万要保密,否则你定然寻死觅活,丢了性命。” “噗……”沈离没忍住,扑哧一声笑出来,“就这样他也能信,他怎么这么听你的?” 祁长昭将桂花糕放在桌案上,捡了一块形状姣好的,放在口边吹了吹:“长虞门在天渝国境内,每年大多新入门的弟子都是天渝国子民,而且宗派日常开销用度,也少不了天渝国的帮助。” 沈离了然:“这就叫拿人手短,吃人嘴短。” 祁长昭抬眼看他,将放凉的点心塞进他嘴里:“吃你的吧。” 马车行进百里,便到了云莽山的边界。西南山岭本就险峻,山势连绵不绝,加上这云莽山上那片迷雾环绕的沼泽林,更是无法通行车马,只能下车步行。 一行人步行进山。 瘴气弥漫的密林中草木丛生,高大的树冠隐天蔽日,不见天光。众人这一走就走了大半日光景,可连个灵泉的影子都没见到。 “真是这条路,咱们不会走错了吧?”一名娃娃脸的天一神宗弟子小声与同伴道。 另一人比他年纪稍长些,安抚道:“圣使大人说就是这里,跟着走就是了。” “可是……”那娃娃脸的弟子朝身后瞄了一眼,压低声音,“那圣使到底行不行啊,也不会法术,看上去弱不经风的,再走下去不会晕在路边吧。” “你胡说 分卷阅读36 什么,不要命了。” “我哪里胡说了,本来就是。”娃娃脸弟子道,“这位圣使大人半点修为都没有,不就是与少主关系好,这才被宗主看重吗?宗主也真是,派这么个病秧子过来,我们怎么与仙宗那边的人斗啊……” 听见他的话,又一名弟子探过头来:“其实我也觉得,那种贵公子在宗派内享福就罢了,非要来此地做什么,我们还得费心照顾他……” “你们在说什么?”一个冰冷的声音在他们身后响起,几人皆是浑身一抖,回过头去。 祁长昭脸色阴沉,眸光里透着刺骨的冰冷。 “祁、祁公子,我们……” 祁长昭没听这几人解释,冷声道:“再让我听见你们背后嚼舌根,我便替圣使亲自管教你们。” 祁长昭身上总有股令人畏惧的气势,此刻板着脸时那股气势更甚,几名弟子被他吓得腿都软了,连连道歉求饶。 可沈离对这些浑然未察。 他走在人群的最后方,眼眸低垂,眼神紧紧盯着眼前那方地面,像是走得小心翼翼。 忽然,他迎面撞进一个人的胸膛里。 沈离撞得头晕目眩,抬起头来,却见祁长昭站在他面前,面露不悦:“你走路怎么不看路?” 沈离揉着撞疼的额头,心道这路这么宽,这人好端端突然出现在他前面,还反倒怪他不认路,这是什么道理? 沈离没好气:“你突然出现在我面前干嘛?” “这话该是我问你。”祁长昭道,“你这脸色怎么回事,累了?” 沈离:“没有,才走这点路有什么可累的,我就是——” “就是什么?” “没事没事,”沈离摆摆手,快走了两步,“我们快走吧,跟不上了。” 祁长昭眉头微皱,隐约觉得有些不对劲。 沈离像是在刻意隐瞒些什么,故意走得极快,祁长昭来不及问,只得快步追上去。 山林中的路不好走,路面碎石密布,粗壮的树根盘根错节,落叶腐烂成泥,加上下了雨,更是泥泞不堪,极为难走。沈离深一脚浅一脚走在山路上,忽然脚下踩到个柔软的事物。 他低头一看,一条拇指宽、通体青绿的小蛇从他脚下一晃而过,飞快窜入草丛当中。 “啊啊啊啊——” 沈离急退几步,脚下一滑,眼看就要跌倒。好在祁长昭离他不近不远,上前两步将人接住。 “你怎么——” 沈离紧紧拽着祁长昭的衣袖,面色惨白,指尖都在发抖:“蛇……有蛇……” 祁长昭:“……” 祁长昭默然片刻,总算懂这人从进树林到现在,一直魂不守舍的原因了。 他以前怎么不知道,前世那个叱咤修真界的堂堂沈仙尊,居然怕蛇? 祁长昭此生没多少能得到此人主动投怀送抱的机会,可此时沈离实在是怕极了,连带着祁长昭一点别的心思也生不出。 他安抚地拍了拍沈离的背心,抬眼看去,没瞧见半个蛇影子。 这林中本就杂草丛生,就是有蛇,也早被沈离方才那惊天的叫喊吓得跑远了。 祁长昭安抚道:“没有蛇了,别怕。” 沈离哆嗦着从祁长昭衣襟里抬起头,小心翼翼地偷瞄外面:“……真没了?” 祁长昭:“没有了。” 沈离将信将疑地放开祁长昭,眼神仍小心地在四周逡巡着,脊背绷得极紧,像是随时准备躲回祁长昭身后。 祁长昭摇摇头,随手拎了个身旁的弟子,吩咐:“传令下去,在此地歇息片刻。” “别。”沈离拉住他,“我们还是快走吧,再这样下去,天黑前也赶不到。” 祁长昭瞧着他依旧惨白的脸色,淡声道:“无妨,休息一会儿再走。” 沈离的表情仿佛下一秒就能哭出来:“晚上蛇会更多的。” 祁长昭:“……” 看他演戏装可怜多次,祁长昭竟然分不清,他是真的害怕,还是又在装模作样。 不过一连走了大半日,就连其他弟子的体力都有些不支。沈离没太坚持,答应在原地休息一炷香再继续赶路。 林中没什么可供休息之处,一行人勉强寻了块空地,随意在草地上席地而坐。 沈离如今对所有草丛石缝都产生了心理阴影,自是不敢去坐,紧跟在祁长昭身后,心有余悸地抓着他的衣袖。 祁长昭寻了块较为干净的青石,拂去上面的尘土:“坐下,喝点水。” 沈离扫了眼青石后面的草丛,瑟缩一下:“不了吧……” “……”祁长昭轻咳一声,低声问,“你什么时候这么怕蛇?” 沈离抬头盯着祁长昭的脸:“……你刚才是不是笑我了?” 祁长昭板起脸:“没有。” “你就是在笑我。” 沈离缩了缩肩膀,小声嘟囔:“蛇多可怕啊,黏黏糊糊的,咬人还疼……” 祁长昭沉默片刻,从储灵戒中取出一个荷包,弯腰帮他系在腰间:“此物可驱除毒虫蛇蚁,你戴上后那些小东西就不会近身,这样可以了?” 沈离还是不放心:“你确定有效吗?” 祁长昭系好荷包,起身顺手揉了把他柔软的头发:“有效,放心吧。” 有了祁长昭给的荷包,一路上果真再没有任何毒虫蛇蚁敢靠近沈离,他这才得以卸去心理负担。一行人又在林中穿行了大半个时辰,周遭的雾气不知何时越发浓重起来。 沈离忽然停住脚步:“不太对。” 祁长昭偏头看他:“怎么?” 沈离凝神看着地面,不知在想什么。铺满了杂草、乱石、落叶的地面与寻常并无不同,他凝神看了好一会儿,抬起头。此时恰好一阵风过,众人头顶的树叶簌簌落下。 沈离抬手接住几片树叶,鲜嫩的树叶在他掌心不断交织重叠,化作一只周身翠绿的灵蝶。 “去。”沈离轻声命令,灵蝶扑闪着翅膀飞向前方,很快消失在迷雾中,只留下一道青翠的影子。 祁长昭看着他做完这些,低声问:“这林中有古怪?” “等着看吧。”沈离简短的回答一句,没有多言。 不多时,灵蝶扑腾翅膀的声音重新在迷雾中响起,可这次,却不是前方。 由树叶组成的翠绿灵蝶从众人后方出现,轻飘飘地落到沈离掌心。 祁长昭眯起眼睛:“迷阵?” “不错。”沈离合上掌心轻轻一捏,灵蝶变回几片树叶,无力地从他掌心滑落。沈离嗤笑一声:“看来有人不想我们找到灵泉。” 沈离前世虽是剑修,但他的阵法造诣亦是出神入化。那是后来飞升大乘的祁长昭,都无法企及的。 祁长昭问:“是有人刻意为之?” 沈离:“这阵法是以自然的草木山石为根基,进入者会迷失方 分卷阅读37 向,不是什么杀阵,就是耽搁时间。” “……由于自然变化莫测,这种阵法会随着草木枯荣,山石变迁而消失,有时就是下一场雨,都可能成为改变阵法的走向,甚至让其失笑。所以,这种阵法需要有人不断的修复,不可能是这沼泽林中特有的幻阵。” “有办法破解吗?” “与我来吧。”沈离带着几人朝前走去,道,“破解这阵法倒是不难,只要能都找到各方位阵眼,破解生门,便可离开。当然,也有更快的方法……” “什么方法?” 沈离没有回答,他眼眸微动一下,快步走到块约莫三岁孩童高,被藤蔓缠绕的青石旁,蹲下身:“我说的阵眼就是这个东西。” 沈离随手在那青石上一拍,一个不易察觉的青绿色纹路在青石表面浮现。 “这是我刚才用灵蝶探查到的,若我没猜错,与这块石头相同的,还有十一样事物。可能是树木,山石,甚至一片落叶,这十一样东西分别居于十一处不同的阵眼,汇集在一起,就成了这个法阵。” 沈离随手抓了一把落叶,朝其中注入灵力,张开掌心,叶脉隐隐可见灵力流动。 “你们拿着这树叶,分头去找那十一个阵眼。这叶子会对阵眼有所感应,找到后,直接一把火把那东西烧了,然后再回来与我汇合。去吧。” 没人想到这病秧子还有这等本事,一众神宗弟子被沈离这一袭话惊得忘了反应,触到祁长昭在一旁不悦的目光,才连忙点头称是,接过树叶各自离开。 一群人走得干干净净,沈离抬头看向祁长昭:“你怎么不走?” “让他们去足够了,我留下护着你。” “有什么可护的。”沈离不以为意,“道长去帮忙吧,回头若是去晚了,你的灵泉被旁人占了先机,我可不敢负责。” 祁长昭:“你当真没事?” 沈离反问:“我能有什么事?” 祁长昭双手环于胸前,揶揄道:“那方才是谁躲在我的怀里不敢出来?” 那实在不算是个好的回忆,沈离脸色变了又变,板着脸恼羞成怒:“还不快去!” 祁长昭轻笑两声,弯下腰来,要从沈离掌心捡一枚附着灵力的树叶。 冰凉的指尖有意无意地划过沈离掌心,沈离忽然从脊背升起一丝酥痒,竟下意识偏头往后仰了一下。 他此时蹲在青石边,祁长昭一手撑着石面,一手探向他的掌心,彻底将他圈在了石块与祁长昭的身体之间。 这是个极为暧昧的姿势,饶是祁长昭并没有恢复原貌,沈离仍然不可避免地感觉到那种让人呼吸困难的压迫感。 祁长昭像是在有意逗他,修长的指尖在沈离掌心挑挑拣拣,久久做不出决定。 沈离有些喘不过气来,忍无可忍道:“都一样,你要选到什么时候!” 祁长昭终于选定了一片树叶,含笑的声音贴着沈离耳廓响起:“别急,我这就走,我的小皇妃。” ☆、第20章第 20 2章 沈离生生被祁长昭这声“小皇妃”腻出了一身鸡皮疙瘩,他极不适应地抖了一下, 一把将人推开站起身, 没好气道:“行了陛下, 别入戏这么深, 干活去!” 祁长昭饶有兴致地盯着他通红的耳垂,含笑道:“我若当真入戏深,你这般使唤我,我就该治你的罪了。” 回应他的是忽然朝他击来的几片树叶,祁长昭侧身躲开,那被灵力化作利刃模样的叶子削落他半缕碎发,贴着脸颊旁飞了出去,狠狠没入了身后的树干中。 祁长昭嘴角擒笑, 在对方气急败坏的目光中翩然离去。 林中终于安静下来,沈离靠着青石坐下, 抬手摸了摸发烫的耳根。那温热的气息仿佛萦绕不去, 沈离嘴唇紧抿,泄愤地捏碎了手掌中剩余的那几片落叶。 太丢人了。 没过多久,身后忽然有脚步声传来。 沈离回头瞥了一眼, 却是那抹熟悉的素白身影。 沈离面露不悦:“你怎么又回——” 他的话没有说完,来人忽然出剑, 直朝他刺来。噗嗤一声, 沈离就这么不躲不闪, 被那把长剑生生钉入心脏。 沈离脸上浮现出惊愕之色, 就连执剑那人也没想到他竟然躲不开这一剑, 一时怔愣在原地。 “你……”沈离怔怔地看他,眼中满是难以置信,“你不是……” 来人很快回过神来,他嘴角勉强扬起个笑意,冷冷道:“我自然不是他,我是来找你讨债的。” “讨债?”二人身后,一个声音在不远处响起,一如先前那般慵懒肆意,“我怎么不记得,欠阁下什么债了?” 来人猛地回头,被人一掌结结实实击中前胸,倒飞出去。 同时,他面前的“沈离”化作一道光影消失,原地只余几片树叶簌簌落下。 沈离从迷雾叠嶂中走出来,目光落在执剑那人脸上,却是一惊:“怎么是你?!” 来人摔在一棵树下,配剑也掉落一旁。重伤之下易容幻术被破,他偏头咳出一口血来,冷声道:“好久不见,阿离公子。” 眼前这人,竟是那位与他们有一面之缘的春归楼弟子,秦牧之。 “这幻阵是你布的?” 秦牧之道:“是又如何?” 沈离:“你为何要这么做?” “你问我为何?”秦牧之冷眼看他,脸色因为失血惨白至极,“那我问你,你又为何要杀我派清虚长老?” “……啊?” 秦牧之:“到现在你还在装模作样,你抢夺古铜镜,救走温执风,还利用古铜镜杀了清虚长老,你以为我还会被你骗?” “这都什么跟什么,清虚长老死了?” 沈离被这天降一口大锅扣得满心茫然,耐着性子道:“秦公子,就算清虚长老当真被人所害,那也不能说是我干的。好端端的,我害你家清虚长老做什么?” 秦牧之:“古铜镜在你手上,不是你做的又能是谁?” 沈离:“……” 被古铜镜所害,该不会是那个人吧…… 沈离确认道:“……当真是古铜镜?” 秦牧之冷哼一声,藏在袖中的手触到某个冰凉的事物,咬牙道:“也罢,是我自己技不如人,既然已经落到你手里,那你杀了我吧。” “不是,怎么又要打打杀杀,你冷静一点,我们把话说清——” 他话音未落,秦牧之猛地起身,从袖中抽出一把泛着银光短刀,朝沈离刺来。 没等沈离出手,一抹剑芒从迷雾深处刺出,不偏不倚击中了秦牧之手中的短刀。短刀脱手而出,那剑剑芒深深调转,直直刺向秦牧之咽喉。 秦牧之踉跄退了几步,跌倒在地,沈离高声道:“别杀他!” 剑芒生生 分卷阅读38 停下,化于无痕。 祁长昭从迷雾中走出来。 沈离问:“你怎么又回来了?” 祁长昭意味不明地反问:“我倒想问问你,怎么如此喜欢以自己为饵?” “这不是省事嘛。”沈离倒也不隐瞒,问道,“你怎么知道我想这么做?” 因为我足够了解你。 祁长昭心中忽然闪过这个念头,他轻咳一声转开目光,淡声道:“你方才说还有个最简单的法子,我便想到了引蛇出洞。找到施术者,是最为简单的破阵之法。” 沈离脸色复杂起来:“……你能不说蛇吗,我瘆得慌。” 祁长昭:“……” 方才那一剑虽然没有刺中秦牧之,可他仍不免被剑意波及。秦牧之跪坐在地上,身上的墨色束衣被割破几道口子,隐隐渗出鲜血,看上去狼狈不堪。 ——与初见时那位英气逼人的仙长,可谓是天差地别。 沈离一时唏嘘,道:“我不管你信与不信,清虚长老并非我所害。” 他眼神有意无意地朝祁长昭看了一眼,却没说什么,只是道:“把这阵法解开,我饶你一命。” 秦牧之抬眼看他,像是在确认他说的话是真是假:“当真不是你害了清虚长老?” “不是。” “好,我信你。”秦牧之收回目光,缓慢站起身,“破阵的生门离这里不远,与我来吧。” 林中雾气越发浓重,沈离传了个信,让先前离开的天一神宗弟子根据树叶指引回到原地等候,他与祁长昭跟着秦牧之前去破阵。 走了大致不到半柱香时间,三人来到一处悬崖石壁的下方。 石壁上,有同样的青绿色纹路。 秦牧之走上前去,手中结印,在那纹路上轻轻一碰,四周顿时卷起一阵清风。 清风过处,雾气消散开来。 秦牧之淡声道:“好了。” 沈离却没动,他看着秦牧之的背影,忽然问道:“秦公子,为何你们明明认定是我害了清虚长老,这段时日却没有任何动作。而且,在这之前,修真界连清虚长老遇害的消息都不曾传出。” 秦牧之敛下眼,低声道:“此乃我派机密,恕我不能告知。” “机密?”祁长昭冷笑一声,“你们不敢将事情揭露,无非就是担心,清虚以古铜镜危害百姓之事被人发觉吧?” 秦牧之垂在身侧的手悄然收紧。 祁长昭道:“清虚当初为了得到古铜镜,害了多少人,若他遇害的事被揭露出来,仙宗联盟必然会彻查此事。到那时,不仅清虚会身败名裂,就连你们春归楼的名誉也将毁于一旦。” “你派的清辉长老倒是个会审时度势的,他将此事压下来,命令你们不再追究。我想,他应当是想待到事情平息,再随便寻个练功走火入魔的理由,告知修真界清虚长老身故的消息。我说得可对?” “师尊他……他只是不想与天一神宗结怨,他不……”秦牧之说到这里,话音忽然戛然而止。 那张狼狈却依旧俊朗的脸上忽然浮现出一丝狞然笑意,声音又低又轻:“是啊……我还在自己骗自己做什么呢,师尊他……就是这么想的。” 秦牧之:“我发现清虚长老被古铜镜所害,便想前往天一神宗讨个说法。可师尊非但不让,还将我囚禁在派中。为了春归楼的名誉,他宁可让清虚长老死得不明不白。” “我自幼父母双亡,师尊忙于派内事务,是清虚长老将我抚养长大,待我如同亲子……如今他被歹人所害,我又怎能不替他报仇?” 沈离敏锐地意识到什么,大喝一声:“住手!” 可还是迟了。 秦牧之忽然伸手击向面前那方石壁,鲜血自掌心崩裂而出,落在石壁上。鲜血如果游蛇般在石壁上攀岩游走,重新汇成了同样的纹路。 随后,只听一声巨响,石壁轰然倒塌,无数落石从山崖上滚落下来。 祁长昭一把搂住沈离的腰际,急退几步。 秦牧之在倒塌的落石中放声大笑,声音嘶哑:“我原本是想亲手取你的性命,不愿伤及无辜,可谁让我技不如人。如今这困阵已转为杀阵,你们谁也别想从这阵法中离开,谁也别想——!” 崩塌还在继续,原本那方石壁已彻底在杀阵的作用下化成齑粉,里面的东西显露出来。 沈离惊愕地睁大了眼睛。 ——那竟是一道石门。 秦牧之也察觉到了身后的异状,他回过头去,亦是一惊:“这是……灵脉入口?” 哪怕他不说,沈离与祁长昭也能感觉出来。 那石壁或许是有阻隔灵力的作用,而如今,石壁被秦牧之的杀阵震碎,那石门中透出的精纯灵力再无阻拦,毫无保留的倾泻而出。 秦牧之脸上的盛怒陡然转为狂喜,那张俊朗的五官在这短暂的情绪变化下,变得更加狰狞。可下一秒,他的神情僵在了脸上。 面前那道石门轰然打开一条缝隙,一股强劲的吸力猛地将他卷入门中。 “啊啊啊——” 秦牧之的声音在林中消散,尘嚣散去,原地只剩沈离与祁长昭两人面面相觑。 沈离抬手按在太阳穴上,无可奈何问:“你能不能告诉我,这是什么情况?” 祁长昭道:“如你所见,灵脉入口。” 沈离:“说好的灵泉呢?” “灵泉,自然也是一道入口。” “那这里……” 祁长昭看了他一眼,解释道:“我先前占卜验算,算出此地有灵脉汇聚,并发现了灵泉。可这不代表,这灵脉只有一个入口,只不过是没人找到别的入口罢了。” 沈离眉心拧起:“那我们还算是误打误撞?” “是他误打误撞。”祁长昭指了指石门的方向,淡声道,“若非秦牧之震碎了石壁,这道石门永远不会被发现。” “那你觉得,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不等祁长昭回答,周遭的天色忽然暗下来。 天边阴云汇聚,浓雾重新聚集,不知不觉已将他们彻底包裹在内。看不清的黑暗迷雾中,隐约传来令人脊背发凉的危险气息。 “是杀阵。”沈离走上前去,凝神端详着地面散落的沙石,“秦牧之在布下阵法的时候,就在那阵法之下准备一个杀阵。他刚才以血为祭,启动阵法,再这样下去……” “没有解法?” “没有。”沈离直起身,“阵眼都被他震碎了,他这阵法无解,没打算让我们活着出去。” 沈离朝祁长昭投去个无辜的眼神:“现在该怎么办呐,我的陛下。咱们这场戏还没开演,就要双双殉情在这儿了。” 祁长昭忍俊不禁:“放心吧,不会让你死的……我给你的符鸟还在吗?” 沈离从怀中取出那根系着红绳金色圆球:“在。” 自 分卷阅读39 从重新与这人相遇后,他不好意思再把这玩意往脖子上挂,但仍然随身携带。 祁长昭接过红绳,略微倾身,将其系在沈离颈间:“这门内不知会有什么,此物能感知到我的气息,我也同样能感知到它。若是我们走散,你便用这东西寻我。” 沈离“唔”了一声,忽然想到了什么:“你能感知到此物?所以那天晚上……” 祁长昭与仙宗见面那天夜里,沈离就是利用这符鸟找到了他的行踪,并尾随他进入那间宅院。 祁长昭手指顺势捏了捏他的侧脸,含笑道:“是啊,不过我没想到某个人打探消息的能力这么差,被人发现的速度竟比我想象中还要快。” 沈离躲开他的手,道:“所以那时候,你就已经在心里琢磨好该怎么骗我了吧?” 沈离嘴角扬起个淡淡的笑意,伸出双臂勾住祁长昭的脖子。 他指尖一挑,灵活地揭开了祁长昭脸上的面具。沈离仰头看着近在咫尺的那张俊美容颜,踮起脚,在他耳边轻声道:“不过呢,你的演技真的很差,霁云道长。” 祁长昭神情一滞。 沈离丢下这句意味不明的话,咧嘴一笑,悠悠后退半步。石门内陡然窜出一道强劲吸力,将沈离猛地吸了进去。 ☆、第21第章第 21 章 周遭飞速后移的景象汇成令人目眩的光影, 沈离只觉自己身体被外力不断拉扯, 延展, 撕裂。细密的疼痛从四肢百骸传来, 再被光芒彻底吞噬时,达到顶峰。 “啊——”沈离惊呼一声翻身坐起,身旁立刻有人迎了上来。 “师尊做噩梦了?”记忆中的清冷少年裹着一袭白衣, 他倾下身,逆光将那张脸映得不甚清晰。 沈离盯着那张脸怔怔看了许久,混沌不堪的脑中不断回荡起一个念头。 不对,他不该在这里。 他明明正和霁云在一起,他明明是在…… “师尊在想什么?”少年的脸上还带着些稚气,或许是往日总板着脸的原因, 看上去比同龄人成熟不少。见沈离还在发呆,少年面露不满:“是师尊昨日非说要来游湖, 怎么一上来就睡着了, 若师尊不愿, 我们还是回去吧。” 他说完这话, 沈离才惊觉二人此刻正坐于一艘乌篷船中。两岸群山环绕, 不见人烟。半山腰上云雾蒸腾, 山巅隐于浓雾之中, 只余虫鸣鸟叫, 此起彼伏。 奇怪, 他怎么会在这里? 他分明应该…… 不等沈离想得明白, 少年直起身, 正要离开。 沈离心头一紧,下意识抬手抓住了对方的衣袖。那瞬间,沈离脑中变得一片空白,随后,他听见一个比他如今更低却清透温雅的声音响起:“阿云,你又闹什么别扭,分明是你没下过山,想来游湖的。” 少年耳根红了起来,用力挣扎一下没挣开,谁料沈离恰在此时松手。少年身形踉跄一下,险些跌入水里,却被一道恰好路过的清风托起。 “哈哈哈……”沈离指尖一抬,将少年稳稳地放回了船板上。少年冷冰冰的神情被慌乱打破,沈离肆无忌惮地笑起来,“当心啊小傻子,这初春的湖水凉得很,掉下去生病了,我可不背你回家。” “你——!”少年面红耳赤,却又说不出什么,瞪着他一言不发。 沈离笑够了,舒展身体趴在船头,一只手随意垂到水面上。纤长素白的指尖被水浸入几分,沈离枕着胳膊,偏头看向身旁的少年。 少年依旧站在他面前,面如冰霜,素白的束衣勾勒得腰身极窄,身长玉立,已依稀可窥见未来会长成如何一副祸国殃民的模样。 男主就是男主,与吾等咸鱼果真是不同的。沈离摸着自己的下巴,喃喃想着。 恰在此时,少年转过头来,撞入沈离的眼神中。 噗通—— 一条红鲤跃出水面,又快速落下,掀起阵阵涟漪。 乌篷船涉水而下,将水面划出一道又长又宽的裂隙。 “师尊,师尊?”耳畔有熟悉的呼唤声,沈离睁开眼,发觉自己已经回到了凌云间的卧房。 仿若如梦初醒,沈离闭眼按了按突突跳动地太阳穴,随意拿起手边的茶盏抿了一口,才压下了心头那份不真实感:“阿云啊,有什么事?” 男子看上去心情不错,那张往日不怎么爱笑的脸上仿若冰雪消融,透出几分往日难得一见的神采。 他毕恭毕敬地朝沈离行了一礼,眉宇间难掩喜色:“弟子闭关三月有余,终于得以突破金丹期,如今已经顺利结丹了。” 哗啦一声。 沈离手中的茶盏摔到地上,碎瓷片洒了满地。 “师尊当心!”男子连忙将沈离拉起来,在他耳畔说着什么。 可沈离什么也听不见。 滚烫的茶水滴落到他手上,他也半点感觉不到疼。 他抬头看向身边的男子。青年模样的他已比沈离高出些许,俊朗清冷的五官清晰而立体,那双眼眸漆黑深邃,看向他时尽是克制的柔和温情。 某种极其沉重的情绪如密不透风的网,把沈离紧紧拢在其中。 他死死掐着自己的掌心,不知过去多久,他才听见自己的声音响起来,语调平稳依旧:“结丹是好事,很好……走吧,替你庆祝去。” 他浑浑噩噩推开房门,一束刺眼的光芒从门外照射进来,沈离抬手挡了一下,视野由白变黑,森然寒意顿时拢了全身。 他站在不见天日的暗牢中,呼吸间竟是冰冷潮湿的血腥之气。不远处,粗重地铁链将那消瘦的男人锁在角落。他倒在血泊中,身体在剧痛下轻轻颤抖,一袭白衣早被染成了血红,唯有那张脸惨白至极。 沈离眼眸微缩,难以置信地低下头。 他的掌心正握着一颗小小的,泛着淡淡白光,晶莹剔透的内丹。 “我会杀了你。”男子抬起头来,眼中的怨恨似乎具象化了一把把泛着寒光的利刃,深深刺入沈离的心里,一刀又一刀。 沈离身体重重地颤了一下,嘴唇颤抖着想说什么,却又生生止住了。 男子声音一遍遍在这暗牢中回响着,又低又轻,嘶哑至极,却又无比清晰。 他说:“师尊……沈离,我迟早会杀了你,我迟早会亲手杀了你。” 极度压抑的情绪让他终于控制不住自己,沈离转头拼命朝外跑去,可同时,无数画面如潮水般涌来,顷刻间便将他被卷入了汹涌的洪流中。 沈离仿若被扼住了咽喉,意识渐渐混沌—— “……醒醒,阿离?阿离!” 熟悉的声音在耳畔响起,沈离像溺水般猛地抓紧了身旁的人。不知过了多久,他才渐渐从那窒息般的感觉中清醒过来。 他的眼前一片模糊,什么也看不真切,恍惚间 分卷阅读40 ,他只能听见自己急促的喘息声。 沈离深吸一口气,鼻息间闻到了熟悉的、令人不由自主平静下来的冷香。一个温暖的躯体紧贴着他的身体,温柔,强势,将他紧紧抱在怀里。 是祁长昭。 意识逐渐找回,沈离轻轻推了推搂着自己的人。 祁长昭把他放开,轻声问:“你没事了?” 沈离不明白:“我能有什么——” 他的声音戛然而止。 他清晰地感觉到有什么东西正从他脸颊上滑下来,滴到了他的手背上,他终于明白自己视线模糊的原因。 沈离怔怔地看着手背上那滴晶莹剔透的水珠,眼中满是不解。 他哭了? 这的确算是个奇事。 沈离其实已经很久没有落过泪了,他穿行在各个世界这么多年,这种阴谋算计究竟做过多少,就连他自己也数不清。若每次都这般感性,他根本没办法继续下去。 他还当自己已经无欲无求,丝毫不会为任何事所打动。 可他现在却…… 一只手伸过来,轻柔地拂去他脸上的泪痕:“这里被布下了某种幻阵,会让进入此地的人深陷幻境中,看见自己此生最美好与最痛苦之事。” “……沉溺幻境之人意识混沌,稍有不察便会从这悬崖边摔下去,粉身碎骨。” 沈离张了张口,这才注意到他们周遭的环境。 这是个十分空旷的山洞,穹顶极高,下方则深不见底。石壁表面反射着淡淡幽蓝的荧光,照亮了这山洞中的景象。 无数大大小小的洞口如蜂巢般错落有致,他们如今正身处在其中一个洞口前。 只要再向前一步,就会掉入深不见底的山洞底部。 沈离头疼欲裂,他按了按眉心,低声道:“你救了我?” “嗯。”祁长昭指了指沈离脖颈间的那枚吊坠,金色的坠子泛着淡淡金光,很快黯淡下去。 想来应当是他先从幻境中脱身,通过这个找到了沈离。 沈离敛下眼:“多谢。” 祁长昭把他扶起来,定定看向他:“你看见什么了?” 沈离:“我……” 他迟疑片刻,摇摇头:“没什么……不过是些旧事罢了。” 祁长昭眸色暗了暗,没再说什么。 沈离问:“你见到秦牧之了吗?” 祁长昭眼神撇向一边,沈离顺着他目光看过去,在他们右下方不远处的石壁上,正挂着一块破碎的墨色布料。 与秦牧之身上的衣服一模一样。 沈离皱了皱眉,低头看向那黑暗的洞穴底部。那里仿若层层黑雾笼罩,什么也看不真切。 “他掉下去了?” 祁长昭:“看起来应当是这样。” 沈离蹲在岩石边,往黑峻峻的洞底张望片刻,又想起了什么,偏头问:“清虚长老的死与你有何关系?” 祁长昭神色未改:“你觉得能与我有何关系?” 沈离直接把锅甩给了秦牧之:“是秦公子说清虚长老死于古铜镜……” “不是我。”祁长昭淡淡说了这句话,没有要再解释的意思。 沈离“哦”了一声,未置可否:“现在我们该怎么办?” 祁长昭:“根据我的卜算,地宫应该在我们正下方。” “那还等什么,走吧。”沈离拍了拍衣摆,站起身。 祁长昭却没动:“你不再休息一会儿?” “有什么可歇的。”沈离摆摆手,“方才就是一时不察,中了幻术,这算得了什么。” 沈离说着,正要施法御空飞下去,却被祁长昭伸手握住手腕。 他掌心滚烫,激得沈离忍不住瑟缩一下。 同时,一把流动着白光的仙剑出现在祁长昭脚下。 祁长昭手稍稍用力,将沈离拉到自己身边:“别逞强,我带你下去。” 山洞底部远没有看上去那么深,二人御剑落到地面上,却并未找到秦牧之的踪迹,唯有地面凌乱的脚印,彰显着在他们之前,的确有人曾到过这里,可那脚印最终去了哪里,却是不知。 这山洞里的通道四通八达,想要在这里找人并不那么容易。不过,他们也不全是为了那人而来。 祁长昭拍了拍沈离的肩膀,朝某个方向一指。 距离二人不远处的山洞另一头,有一道密封的石门。 ——与方才在外面看到的那道门极为相似。 二人走上前去。 说这两道门相似其实并不准确。外头那道门看上去不过是扇寻常石门,上面并未雕刻任何东西。而这面石门上却是密密麻麻雕刻着许多形态诡谲的图案。 “入口就是这里?” 沈离正要凑上去看个究竟,忽然被祁长昭伸手挡住了眼睛:“你别看了。” 沈离:“嗯?” 祁长昭淡声道:“是蛇。” 他说完这话,明显感觉到身旁的躯体僵硬一瞬,但很快恢复如常。 沈离拉下祁长昭的手,不以为意地笑笑:“你把我当什么了,我就是有点怕那东西,但还不至于连刻出来都怕。” 他说着朝那石门上看去,果真看见在石门中心位置,雕刻着由下至上彼此交缠的两条蛇。栩栩如生的两个蛇头吐着信子,空洞的蛇眼直挺挺地对上了沈离的目光。 沈离:“……” 祁长昭环抱双臂,好整以暇地看他。 沈离干笑两声,两只手伸过来,扒住祁长昭的衣袖,整个人僵硬地往后半步,恰好把自己藏到了祁长昭身后。 哪个倒霉催的,没事把石刻雕这么逼真做什么? 祁长昭失笑摇头,凝神朝那石刻看去,却看出了些端倪:“你来看这里……” 沈离紧闭的眼睛掀开一条缝隙,快速朝祁长昭指的那个地方瞄了一眼,又立刻缩回去:“嗯嗯看到了,然后呢?” 祁长昭:“……” 祁长昭默然片刻,手指在那两条蛇形石刻上拂过,若有所思:“你不觉得,这两条蛇的动作很像在……” 他欲言又止,沈离不敢亲自去看,只得问道:“像什么?” “交尾。” 这下沈离连害怕都顾不上了,他从祁长昭身后探出个脑袋,又快速朝那石门望过去。 这两条蛇的身体极长,几乎完全缠绕起来,下身紧紧贴合在一起,的确像极了交合的动作。 沈离看了两眼又不敢再看,问:“能看出什么吗?该怎么进去?” 祁长昭偏头瞥了他一眼,淡声道:“去旁边歇着,我试试。” “好嘞,道长加油!” 沈离求之不得,忙不迭溜到了一旁。 祁长昭在石门前站定,目光仍认真地凝视着那石门上雕刻的纹路,像是想从中找到什么。 沈离蹲在一旁,静静欣赏此人挺拔纤长的背影与侧脸 。 说来也怪,分明此人也是 分卷阅读41 刚从幻境中逃出来,可偏偏像是副没事人的模样,一点也不像沈离那般狼狈。 沈离一时好奇,问道:“道长,你在那幻境中见到了什么?” 祁长昭眼神一滞,摇摇头:“没什么。” “怎么会没有。”沈离道,“你方才说着幻境让人看见最美好与最痛苦之事,难不成你没有美好或痛苦之事吗?” 祁长昭眼眸微动,轻轻闭上眼:“我看见……” 他本以为自己会看见那人挖他金丹的模样,可偏偏没有。 一开始,他看见了许多琐事。他们习武练剑,行侠仗义,遨游天地……那些在记忆的漫漫长河中早已淡忘的过往,一件件在他眼前铺开,最终定格为他一剑刺穿了那人的心口。 绵长而剧烈的疼痛自心口处蔓延开来,祁长昭苦笑一下,却道:“你都不愿将你看见的告诉我,还来我这里打听什么……躲远些,我要开门了。” 祁长昭说完,口中低声念诵起什么,双手结印,指尖涌出的点点灵力光芒在身前汇成一个陌生的法阵。 想来就是归墟剑派的秘术了。 “破!” 随着祁长昭低喝一声,那石门重重震颤一下,缓慢从中分开。 沈离敏锐地发现有什么异样。 “当心!”沈离上前去拉祁长昭,他话音落下的同时,石门内扬起一道白色烟尘。 祁长昭想也不想侧身朝沈离扑过去,二人摔倒在地,细碎的白色粉尘洒了二人一身。 “咳咳咳——”虽然大部分粉尘都被祁长昭挡去,但沈离仍不可避免地吸进去一些,呛得咳嗽不止。 他手忙脚乱爬起来,拍了拍自己与祁长昭身上的粉末,问:“这什么东西,不会有毒吧?” 祁长昭从地上捡了些许粉末,用手指捻了捻,摇头道:“看不出是什么,你身上可有不适?” “没有。” 祁长昭点点头:“小心为上,若有不适及时告诉我。” 二人步入山洞。 穿过长长的山洞甬道,隐约可见些许流水声传来。二人加快脚步朝前走去,狭窄的甬道豁然开朗,眼前是一处比先前小了许多的石洞。 石洞内有一个深潭,潭水被石壁上幽蓝的光芒映得漆黑浑浊,可除此之外,再不见其他通路。 潭水岸边,屹立了一尊雕像。 那是一名体型丰腴的女子,衣衫半解,姿态与身体线条清晰可见,唯独面容模糊不清,像是还未雕刻完成,在这密闭山洞中显得格外诡异。 话虽如此,可那女子的身体,实在是雕得太……栩栩如生了。 沈离只朝那雕像看了一眼,便局促地移开了目光,一双眼不知该往哪儿放。 他余光却见祁长昭仍专心致志地盯着那雕像看,顿时气不打一处来:“你看什么看,有你这么看人家女子的么?” 祁长昭:“……” 祁长昭呼出一口气,想说什么却又忍住,淡声道:“找找出路吧,应当就在这里了。” 沈离冷哼一声,转头走向了石壁的另一侧。 这石洞其实没有什么可以藏东西的地方,左右不足五丈宽,潭水更是占据了大部分区域,唯有那石壁上依旧刻满了密密麻麻的图纹。 沈离琢磨片刻,看不明白上面刻的是什么,但大抵能猜到,那应当是一种古老的文字。 沈离大致扫了一眼面前的石壁,确认自己半个字也不认识,转头看向祁长昭。那人同样站在一面石壁前,可神情认真肃穆,像是正在细致上面的东西。 ……他能看懂? 沈离悄无声息地贴过去:“你看得懂?” “我来之前有意研究过岭南地区一些古老图腾与文字,虽不能全部看懂,但大致能猜到一些。” 沈离:“说说。” 祁长昭道:“岭南地区地处温热潮湿,极度适宜蛇蝎虫蚁等毒物生长,因此,在远古时候,便有先人捕捉这些毒虫,用以修行或入药。” “也就是最早期的……制蛊。” “据这石壁所言,这下面应当是某个群居于此的部族所修建的地下宫殿。那部族上下皆会制蛊,毒药双修,在岭南地区声望一时无两。他们信奉毒虫会带给他们无尽的地位与财富,更是将蛇奉为图腾,视作他们的守护神。” 沈离狠狠地打了个寒颤:“变态啊……” 祁长昭淡淡扫了他一眼。 沈离连忙赔笑:“道长继续,所以这地宫究竟是用来做什么的?” “祭祀。”祁长昭悠悠道,“我们现在所处的位置应当还在地宫外围,在往里走,便会进入地宫核心。在那地宫核心深处,有这部族守护千年的法器与存放法器的祭坛。” 沈离:“那不就是我们要找的东西?” 祁长昭垂下眼,没有答话。 石洞中光线昏暗,沈离看不清他的神情,却隐约觉得此人的身体有些不同寻常的……紧绷? 沈离正要开口,却听祁长昭继续开口,声音温和平稳,听不出什么异样。 “这部族以女子为尊,更将生育当做至高无上的荣耀。他们认为,冥冥中的守护神也是女子,所以他们会定期将族中年轻力壮的男子送入这地宫当中,成为守护尊神的祭品。” 沈离扬眉,指了指那潭水边的雕塑:“那就是守护尊神?” “不。”祁长昭道,“按照这上面的说法,那应当是守护尊神的近侍。” 沈离了然的点点头,还是有些不解:“这是哪里来的邪门歪道,吃童男童女的我见过,以年轻貌美的女子殉葬的我也见过,还从未见过要用年轻力壮的男子血祭的,这也太……” “的确十分荒唐。” 祁长昭平静地接过他的话,转身走向潭水边,低头俯身看下去。 “石壁上雕刻的内容大多真真假假,或许还有后人的揣摩猜测,不可尽信。若我所料不错,那地宫的入口应当是从这水里进去。所谓近侍的考验,恐怕也是如此。” 祁长昭忽然直起身,转头看他:“你先下去看看。” 沈离一怔:“我?” 让他下去倒不是什么难事,不过这一路走来,这人从来是遇到危险直接挡在他面前,还从没有提出要让他先去探路的。 沈离皱了皱眉,本能觉得有些古怪。 他隐约察觉到了什么,却暂时无法汇聚成完整思路。 石门上交尾的双蛇,衣衫半解的侍女雕像,以女子为尊、崇尚生育的部族…… “那——”沈离正要开口,神情忽地一僵。 一股难以言喻的热流从他体内涌起,血气飞速冲上大脑。 这感觉…… 只要是个正常男人,不会不明白这感觉是意味着什么。他无声地换了口气,仅是这片刻,呼吸已经开始变得灼热。 身体的本能反应反倒让沈离 分卷阅读42 的大脑清晰起来,原本碎片的信息终于融合到一处。 无论是那双蛇石刻,还是这形态极其暧昧的雕塑,都与男女之事脱不开关系。这部族挑选年轻男子进入祭坛,不是要以生人血祭,他们是要—— 要让男子与这祭坛中的某个人,或某样东西交合。 这个念头让沈离周身起了一层细密的鸡皮疙瘩,他深吸一口气,竭力维持语调平稳:“道长,我好像——” 沈离的话音戛然而止。 就算此地当真有某种催动欲念的毒药,他也不可能毫无察觉地中招。从进入这灵脉到现在,他接触过的只有……进入那道双蛇石门时,从石门中扬起的粉尘。 可这样一来,替他挡下大部分的霁云不是也…… 沈离惊愕地抬起头,那道素白的身影背对他站在水潭边,身形挺拔依旧,看不出半分端倪。 可细看之下,那人的脊背分明正在轻轻颤抖。 他也中招了。 ☆、第第22章第 22 章 石洞内很静, 静得只能听见轻浅的流水声。 沈离凝望着站在谭边那人,头疼地按了按太阳穴, 心头忽然生出些哭笑不得的情绪:“道长,我们这……” “还不快去?”祁长昭突兀地打断他,气息终于变得不再平稳。 他们事先怎么也不会料到,那机关中的粉末, 竟然并非什么至毒之物, 反倒是一味药性极烈的情药。祁长昭替沈离挡了极大部分,所以刚走进这石洞没多久, 他便意识到了身体的异状。 苦苦坚持到现在, 他的理智已然所剩无几。 祁长昭垂在身侧的手用力紧握, 指甲陷入掌心的痛感让他清醒了些。见身后那人还不肯动, 他隐约意识到了什么, 猝然回头:“你也……” 他的话没有说完,沈离反常的脸色已经告诉了他事实。 祁长昭闭了闭眼, 深吸一口气, 声音已经恢复如常:“你中毒不深, 先用内息压制,从此处下水, 你应当能看见一条通道,往里至多不过百丈远, 便会看到地宫入口。你……” 沈离开口打断他:“那你怎么办?” “你先进去, 我随后……随后就来。” 从外表看, 他其实看不出什么异样。祁长昭依旧站得笔直, 身形纤长挺拔,一袭素白锦袍将他衬得清俊出尘。除了方才泄露出了一丝凌乱的气息外,此人从头到脚,半点看不出毛病。 沈离强迫自己把视线从那人消瘦清冷的侧脸上移开,无声地抽了口气,心头忽然起了个极不着调的念头。 这家伙的定力可比他强太多了。 祁长昭中的药量比他多了几倍有余,就连他现在忍不住有些腿软,此人竟然还能表现得这么若无其事。 沈离微不可察地轻叹一声:“要是往常情药,在水里泡一泡应当就没事了。不过我听说,岭南蛊术中有不少可催动欲念的情蛊,没那么好解。被选做祭品之人进入此地,再经由石洞水路才能进入地宫……” “若在水里泡一泡就能解了这毒,人家为何要把药放在那入口处?” 祁长昭身形颤了颤,轻轻闭上眼:“你别说话了,快走。” 沈离浑然没听出那声音中的危险,他朝祁长昭走进了些,调笑道:“道长不会还害羞吧,怎么,没做过这种事?我教你好不好啊?” 祁长昭呼吸一滞。 “干嘛这么看着我,当真没有?” 沈离好奇地歪了歪脑袋,又朝前走了一步。祁长昭僵硬地往后退:“你别,阿离我……” 不行。 祁长昭在心里不断地重复着这句话。 不能碰他。 就连祁长昭自己都不太明白,为何会有这样奇怪又固执的念头。 在此人来到这个世界的第一天夜里,他明明还那么肆无忌惮地占有了他。那时他的心里只有仇恨,他想用最直接,也最符合自己心中所想的方式报复他,所以哪怕是带了些强制与欺骗的意味,他也毫不在意。 可现在不行。 他不能接受在药物驱使下的自己做出这样的事情。 祁长昭眼眸紧闭,觉得自己几乎被撕裂成了两半。一部分被欲念所驱使,疯狂地叫嚣着,想把眼前这人抱入怀中。而另一部分则不断拉扯着他的理智,告诉他不能这么做,不能…… 忽然,一双手搭上了他的手背。 那双手带着与他相同的热度,虚搭在他抑制不住颤抖的手上。 接着,他听见了那个近在咫尺的声音:“好了,都是大男人,做出这副模样干什么。赶紧的,不会我来帮你,再憋下去,你那玩意儿以后还能用吗?” 仍是一副轻松懒散的语调,可细听之下,他的声音并不怎么稳,尾音也在轻轻发颤。 祁长昭脑中轰鸣一声,眼眶一瞬间便红了起来。 沈离自己其实也不像他表现得那么轻松,只不过是看到此人一副视死如归不愿被玷污的神情,一时忍不住才出言调笑了几句。 他话音刚落就想去拉祁长昭的衣袍,手腕忽地被人用力擒住。 沈离抬头,对上了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 接着,他被人狠狠往前一拉。 哗啦—— 重物落水的响声回荡在寂静的山洞中,沈离只觉天旋地转,冰冷的潭水瞬间淹没上来,激得他浑身中重重一颤。不等他本能挣扎,一双手将他托举起来,抵在了潭水边的礁石上。 耳畔,水声与男子粗重的喘息声交织在一起,沈离恍惚间竟觉得这声音听上去格外耳熟。 这念头只在心中闪过一瞬,很快被汹涌而起的欲念吞噬殆尽。 “你说你要帮我?”男人把他困在礁石边,滚烫的掌心在水下紧紧钳住他的腰肢,声音里带着压抑到了极致的嘶哑,“说啊,阿离,你要怎么帮我?” “我……” 沈离脑中浑浑噩噩,方才落水的眩晕感一直没有褪去,反倒更加变本加厉。他甩了甩脑袋,声音轻轻发颤:“道长你冷静一点,我——!” 沈离的尾音生生变了调,险些抑制不住抖出一声喘息。 水下,祁长昭忽然覆了上来。 沈离将头不自觉后仰,想逃开这种令人失控的感觉。可祁长昭贴得太近了,他呼吸间尽是男人的气息,强势而温柔,仿若足以燎原的烈火,一发不可收拾。 恍惚间,他甚至没注意到,祁长昭不知何时把他的手牵了过去。 沈离浑身僵硬地任人摆弄,浑浑噩噩的大脑不太明白,事情为什么会变成这个样子。 虽说他原本就是这么打算的,可眼前这情景怎么看……都和他想的不太一样。 沈离很快没功夫再想别的。 耳畔的水声越发汹涌,他无处可逃,只得仰头看着头顶石壁上的幽 分卷阅读43 幽光芒,无声地轻喘。 不知过去多久,水声终于停了。 沈离在坚硬的礁石上靠了太久,平息下来后才觉得背后硌得生疼,伸手无力地推了推身上的男人:“走开……” 祁长昭没动,他施了个术法将二人身上的衣物还原,伏在沈离的肩头,轻声问:“舒服了?” “舒服你——”沈离瞪他一眼,有气无力道,“背上硌得慌,快放开我。” 祁长昭扶着他上了岸。 二人在岸边一坐一立,祁长昭牵过沈离的手,修长的指尖扣在他脉搏上,细细探去。 沈离低头看着握住自己的那只手。 许是在水中泡了许久,那双手看着比平日更加苍白,指节分明而修长,看上去格外赏心悦目。可一想起方才这双手在自己身上做了什么,沈离脸颊烧得发烫,局促地挣脱开来。 祁长昭盯着他通红的耳根,敛下眼藏起淡淡笑意:“已经没事了,不必担心。” 这种情药虽然性烈,但对他们这等修为的人而言,只要稍加纾解,很快就会没事。 沈离不冷不淡地“嗯”了一声,没搭腔。 这石洞中本就潮湿,二人在水中折腾了许久,身上的衣衫全湿透了,贴在身上又湿又冷。沈离忍不住打了个寒颤,蜷起身体,冷得嘴唇轻轻发颤。 祁长昭皱眉看他:“很冷?” 沈离觉得他是在说废话:“……这水这么凉,能不冷吗?” 祁长昭没答话,他沉默地走到沈离身边坐下,抬起手,掌心贴近对方背心。 沈离本能地挣动一下,祁长昭率先道:“别动。” 祁长昭顿了顿,又补充道:“……帮你把衣服烘干。” 沈离此刻就连这种简单的碰触都觉得不自在,推拒道:“不用,我自己——” 祁长昭重复一遍:“别动。” 沈离不再动了,祁长昭一手贴在他背心,另一只手绕到身前,覆在他手背上,果真触到一片冰凉:“怎么会这么冷,你不是有真气护体么?” 大乘期修为会超脱凡体,重塑仙身,就算沈离如今是穿进了一个凡人肉身,他有真气护体,也不该如此畏冷。 沈离沉默了一下,不以为意地笑笑:“道长说笑了,我就是会点小法术,再懂些邪门歪道罢了,谁告诉你我修为高的。我若修为高,至于当初在白玉京那般遭遇,再狼狈出逃?” 这自然是假话。 祁长昭知道,他是因为刚穿越来的那天晚上修为还未恢复,这才只能第二日狼狈逃出去。 可他还是觉得不对。 祁长昭眉头紧蹙,本能觉得沈离这话中有古怪,但又说不上来。 这人实在太会演戏,以至于他很多时候都分不出这人说的究竟是真还是假。难不成,穿越到这里消耗了他太多灵力?又或者,他始终没能与这具身体彻底融合? 还是说……他又有什么别的理由,才故意在他面前装作这副模样? 祁长昭想不出理由,他盯着对方苍白发颤的嘴唇,无声地叹了口气,加快了手中的灵力传送。 祁长昭帮沈离烘干了衣服,又把自己的外袍裹在他身上,强制要求沈离在原地修整片刻后,才开始下一步行动。 二人都会水性,若是先前,只要潜到水下一路游去地宫便好。可有了刚才的教训,祁长昭没让沈离下水,从储灵戒中取出一枚避水囊,直接将二人拢了进去。 二人乘着避水囊潜入深潭,穿过狭长的甬道,没走多远,果真看见了一座巍峨宫殿。 避水囊中空间不大,二人的身体几乎是紧贴着的。沈离披着祁长昭的衣服,耳畔还能感觉到对方浅浅的呼吸,心头忽然涌出某种十分古怪的感觉。 那种压抑又嘶哑的喘息,竭力克制却又无比热烈的触碰,还有强势得叫人喘不过气的拥抱…… ——那是一种名为似曾相识的感觉。 其实他早该想到这一层,不过当时被那该死的情药搅得昏头转向,很多事情来不及细想。而此刻冷静下来,许多异样与破绽便一个接一个浮现在沈离心头。 他无声地倒抽一口冷气,心口被自己的想法震得微微发颤,下意识偏头看向了身边的人。 那人的手还虚搭在他的肩上,由于身形较高,只要稍一倾身,就能彻底把他拥入怀中。 那张脸轮廓清晰消瘦,眼眸漆黑幽深,总是一副冷冰冰的模样,唯独看向他时,才会透出点温柔的神色。 沈离一时恍惚,甚至没注意到他们二人已经平稳地落到了那地宫门前。 这地宫藏在这片水域的下方,外围有避水法术,不受水流侵扰。祁长昭收了避水囊,抬步朝地宫的回廊走去。 地宫外围没有亮光,唯有些许幽蓝的光线从远处透过水流,映照二人周遭,却什么也看不清。 沈离凝视着那人背影的轮廓,忽然轻轻唤了一声:“霁云道长。” 祁长昭脚步一顿,转头看过来。 黑暗中,沈离对上了那双漆黑的眸子。 一如他离开白玉京的那天清晨,他在慌乱中看见的那双眼睛。 ☆、第23章第 23 章 “怎么了?” 沈离听见祁长昭的声音从前方传来, 他深吸一口气,呼吸间, 脸上的神情瞬间恢复如常。 他重新带上笑意, 三两步追上去:“没事……我就是想说, 这一路行来都没看见秦牧之的影子, 也不知那小子究竟跑到哪儿去了。” 祁长昭没有多想,淡声道:“进入这地宫的通道不止一处, 每一处都险象环生。他不懂探寻灵脉之法,就算能够平安通过那些险境, 多半也得绕些弯路。” 他顿了顿, 又问:“他要杀你,你这么担心他做什么?” 他这话里, 透着连自己都不曾察觉的酸意。 沈离假装没听出他话中的深意, 不以为意道:“我这哪是担心他, 还不是怕他忽然从哪儿冒出来,毁了我们的计划。” 祁长昭从鼻腔里意味不明地冷哼一声,没再说什么。 沈离笑得更加开怀, 故意问:“怎么又生气, 我惦记他, 道长吃醋了?” 祁长昭脚步陡然停下。 他回过头来,黑暗中唯有那双眼幽深明亮至极, 像是带着能看透人心的力量。 沈离被他看得莫名有些心虚, 他局促地转开目光后退半步, 恰好踩上地面一块碎石, 一个踉跄。 祁长昭眼疾手快将人拉住,轻轻一拽,沈离一下撞入那坚实挺拔的胸膛。 压低的轻笑声在沈离头顶响起,随后,才听那人悠悠道:“想什么呢,不过是担心事情被你搞砸罢了,小病秧子。” 祁长昭说完,干脆利落地放了手。 他自顾自朝前走去,沈离看着对方的背影, 分卷阅读44 笑容渐渐敛下,泄愤地蹭了蹭被他碰过的地方。 这狗皇帝。 有些事情当局者迷,可一旦抓住了突破口,那些看似毫无破绽的过往经历,回想起来,很快能察觉出问题。 他前脚刚逃出白玉京,后脚便遇到了这个人。他们分明是萍水相逢,他却百般庇佑,甚至愿意替他保守秘密。以及,每次在他面前提及祁长昭,此人不寻常的反应…… 被他留在身边的白玉符,与祁长昭师出同门的道法,仙宗大能对他毕恭毕敬的态度,还有当初在春归楼时,清虚长老说是祁长昭一直在找古铜镜。 所有线索终于在此刻顺理成章地连成一线,沈离心情复杂。 先前在云燕城重逢,沈离无意间撞破这人与正道仙宗密谈。那晚祁长昭给了他一个看上去似乎□□无缝的解释,沈离这么多年来阅人无数,撒过的谎更是不计其数,他一眼就看出,此人根本没说实话。 可就算是知道这人在对他说谎,他依然没往这人的身份上想。 ☆、章第24章第 24 章 祁长昭的步履很稳, 气息均匀平稳,与他往日的模样几乎瞧不出差别。 沈离跟在他身侧,悄然偏头朝他看过去。 细看之下才会发现, 那张俊美的脸上毫无血色,薄唇发白,眼中带着尚未褪去的血丝, 仿若刚从某种极度可怖的梦魇中醒来。 这是他从未见过的脆弱模样。 真是奇怪。 沈离想, 在外围的幻阵时,都没见过祁长昭这副样子。 沈离思索一下,开口问:“道长方才看见那东西的真面目了吗?” 祁长昭脚步一顿:“没有。” “我看见了, 是……秦牧之。”沈离道,“方才我破除幻境,他便现身了。我想,或许是那东西附身在了秦牧之身上,攻击仙宗弟子的也是他。” 沈离停顿一下,又问:“道长那边方才是什么情形?难不成……秦牧之只出现在我这里?” “我……不知道。”祁长昭眼眸敛下,淡声道, “抱歉, 我没看清。” 沈离神情一滞,故作轻松地笑笑:“没看清就算了,反正现在幻术已然破除,不必再担心了, 那些都是假的。” “假的。”祁长昭轻声重复一遍, 长舒一口气, “是啊,明明都是假的。” 他的脸隐于黑暗中,声音放得极轻,那清冽的嗓音与往日并无差别,可沈离却能从他那声音中听出某种极为反常的情绪。 那是深深的、极度压抑过后的痛苦与恐惧。 沈离没有问他究竟看见了什么,但无论那是什么,一定是他不愿回想起的记忆。 毕竟……他也曾体会过那种感觉。 他低头看着对方垂在身侧的手,那素白的指尖上还残留着些许血迹,应当是破除幻境时对方留下的。不知怎么,他忽然很想握住这人的手,告诉他,不必害怕,一切都已经过去了。 他同样这么做了。 黑暗中,沈离悄然伸出手,轻轻握住那只冰冷的手。身旁的人脚步微顿,诧异地回头看向他。 沈离局促地移开目光,支吾片刻,仿佛心有余悸地小声问:“你说,这里面到底是不是真的有蛇啊?” 祁长昭一怔,眼中幽深的痛苦在那一刻消失殆尽,取而代之的是熟悉的温柔神色。他反手将沈离的手握紧了,重新朝前走去。 “不必担心,有我在。” 二人一前一后行走在这幽深的地宫当中,黑暗将甬道拉得极长,前后皆是永无边际的黑暗深渊。唯有二人所处之地,淡淡的红焰萦绕在二人身侧,犹如漫长夜色中的一簇萤火,微弱而静谧。 不多时,二人来到一处宽阔的主室。 跟在二人身边的红焰自动扬起,分列四处,落到嵌在石壁中的烛灯上。 灯火照亮了主室内的光景,七八名修士靠在墙面一侧,皆是昏迷不醒。这几人穿着打扮不尽相同,并非同宗弟子。 沈离立刻认出,有两位他在祁长昭与仙宗密谈的那天夜里曾经见过。 “他们这是……” “与我们一样,”祁长昭牵着沈离走过去,“方才我追着那黑影来到此处,发觉这几人皆已经困于幻术当中,正在自相残杀。我将他们击晕,继续追着那黑影而去,就看到了……” 祁长昭闭了闭眼,没再继续说下去。 沈离知道他没说完的话是什么。 他一路追着那黑影而去,可那黑影却在方才在回廊中停下,幻化成了他心中最恐惧的事物。 这地宫其实并不难破,他们一路行来,最棘手的遭遇不过是中了那石洞门前的情药,除此之外,没有遇到任何让他们无从下手的机关。 这里的险境在于能将人的弱点无限放大。 是人就会有弱点,痛苦、欲念、恐惧,稍有不慎,都会陷入万劫不复的境地。 沈离用指腹安抚地在对方手背上摩挲一下,没再继续这个话题,而是轻声问道:“他们什么时候能醒?” “很快。”祁长昭的声音陡然沉了些,沈离隐约意识到什么,转过头去。 那张俊美得毫无缺陷的脸,不知何时已被另一副面孔取代,珠玉在前,这张俊秀端正的五官怎么看怎么平庸。 ……这人是什么时候易容回来的? 沈离盯着眼前这人看了半晌,默默地把手抽了出来。 没了那张脸之后,这狗皇帝果然还是怎么看怎么让人讨厌。 就在此时,眼前那几名修士接连发出低吟,似乎就要醒来。沈离正要上前,却被祁长昭伸出手臂,一下揽进了怀中。 沈离:“?” 他下意识挣扎起来,祁长昭伏在他耳边轻声道:“忘了来时答应过我什么,小皇妃?” 沈离推拒的动作一顿。 险些忘了,来之前二人商量好,此人假扮天渝国君,而他则要在仙宗面前扮演他的小情人。 可谁能知道,这假扮的国君是真,皇妃竟也是真的。 这人当初分明在故意捉弄他。 沈离一想这事就生气,再看那人恶劣的模样,更是恨不得回到一炷香前,把那个对这狗皇帝心软的自己摇醒。 他反手一拐,用力击在祁长昭腰侧,恶狠狠道:“叫谁皇妃呢,谁答应嫁你了。” 祁长昭轻而易举化了他的力道,声音中藏着微不可察地笑意:“你若答应,我自然是愿意封你为妃的,别说是妃子,封你做皇后也行。” “……阿离意下如何?” 沈离十分不适应他这样与自己说话,用力挣动一下,却听见身旁传来一声轻咳。 二人同时转过头去,一名童颜鹤发的修士已然醒来。他盘膝坐在原地,神情尴尬地盯着脚边那小片落满尘埃的地面。 祁长昭:“……” 分卷阅读45 沈离:“……” 祁长昭动作一顿,沈离从他怀里挣脱出来。 祁长昭扫了眼身旁那人发红的耳垂,收回目光,朝那修士点点头:“广阳道长,你终于醒了。” 广阳子应当是在场修为最高的,这才先于众人醒来。他起身整了整衣冠,朝祁长昭行了个道家之礼:“多谢陛下救命之恩。” “举手之劳,道长不必客气。”祁长昭道,“诸位这是遇到了什么?” 广阳子摇头叹息:“一言难尽。” “我们几大仙宗在灵泉汇合,谁料那灵泉竟然需要百余人修为共同注入,才可勉强打开通路。吾等商议后,只得派大批弟子在外支撑出口,在由每宗派出几人进入。” “进入灵泉后,先是落入幻阵,而后又遇凶兽陷阱,好不容易过了这重重阻碍进入地宫,谁料又被一擅长幻术的魔物缠住。那魔物幻化让我们自相残杀,若非陛下及时出手相助,恐怕我等凶多吉少。” “魔物?”沈离原本安静地听着,忽然插话道,“广阳道长知道那是什么?” 广阳子面对沈离神情还有些古怪,但祁长昭在场,他不好再说什么,只得如实答道:“先前被困幻境中无从知晓,可如今醒来细想,那东西……或许是传闻中的蜃魔。” “蜃魔?” 广阳子道:“传闻,蜃魔居于东海深处,善窥伺人心,并无形体,可幻化为人心中最畏惧之物。蜃魔以人的恐惧为食,落入它幻境之人,心中越是恐惧,他便越是强大。” 沈离思索片刻,问:“那蜃魔可会附身于人身上?” “这就……却是不知。”广阳子道,“贫道方才所言,不过只是个传闻。这等魔物世所罕见,放眼整个修真界,也没几个人见过,更罔论得知它的能力。” 不知其能力,更不知其弱点。 沈离皱眉思索片刻,还想再问些什么,身旁忽然又传来动静。 一名身穿淡青锦袍的青年男子低吟一声,揉着脑袋坐起身,神情还有些茫然:“我怎么会……” “咦,天渝陛下?”他看见祁长昭,语调似有些惊奇,“原来您已经进来了,我们还当您与那位公子……” 他说着,看见了站在祁长昭身边的沈离,话音戛然而止。 那一刻,沈离从他的语气中听出了他想说什么。 “我们还当您与那位公子私奔了。” 若非场景不对,沈离当真想揪着祁长昭的衣领,质问他到底编排了多少他们的事情。 ——肯定不止告诉他的这么多。 祁长昭不动声色地看向青衣男子,后者视线躲闪开,看见一旁的广阳子,登时大怒:“广阳子!你方才做什么打我?!” 广阳子突然被甩了口黑锅,反问:“玄青君,你讲讲道理,我何时打你了?” 玄青君站起身,指着自己额前那道红肿的伤势,质问:“这不是被你的拂尘敲的?” “这……”广阳子端详片刻,那伤势的确是自己拂尘造成的不假。 玄青君走到他面前,怒不可遏:“亏我方才听见动静赶过来,远远便看见你们几人在此中邪似的相互打斗。我刚想出手救你,还什么也没看清,就看见一道拂尘朝我扫过来,硬生生把我砸晕到现在。你就实话说吧,是不是想打晕了我,独占此间法宝!” 广阳子被玄青君这一席话说得疑惑,看了看手中的拂尘,又转头看了看祁长昭。 祁长昭已经转头走向了主室另一侧的一扇圆形石门前,没有丝毫想要理会他们的意思。 广阳子脸上有些挂不住,轻咳一声,心平气和地解释:“玄青君,那恐怕真是我不小心。方才情势危急,我又中了幻术,意识不明,实在对不住。” “幻术?” 广阳子耐着性子,将方才有关于蜃魔的推论再复述了一遍。 沈离摸到祁长昭身边,拽了拽他的衣袖:“其实是你把那位玄青君打晕的吧?” 祁长昭动作一顿,没再隐瞒:“我若不打晕他,方才他就该发现我那副模样了。” 沈离“哦”了一声,又道:“道长为何不肯维持原本那副模样,这张脸,可比先前的差远了。” “我……”祁长昭迟疑片刻。 他们所站的位置光影晦暗不明,沈离抬头看去,恰好能看见那人藏在黑暗中的半张侧脸。 易容改变了他面部轮廓,可自下颚往下,纤长的脖颈轮廓精致,一半隐于阴影当中,另一半,则尽数收拢进绘着云纹的衣领。 沈离盯着那衣领边沿白得近乎透明的肌肤,忽然没来由地生出个古怪的念头。 这人是为了……不被他发现么? 这个念头刚冒出来,立即被沈离在心中否定。 哪怕他知道祁长昭一直有意接近自己,沈离也从没觉得祁长昭做这些事情是为了他。 祁长昭可不是那种会相信“一夜夫妻百日恩”的人,若真是如此,他在书中就不会对原主那么狠。此人生性暴戾,就算当真因为与他有过肌肤之亲后产生好感,那也是建立在他不会妨碍此人计划的前提下。 因此沈离从不认为,祁长昭对自己那点不值一提的好感,能左右此人的任何行为。 那么,他究竟是为了什么呢? 可祁长昭没有回答他的问题。他转过头来,垂眸看入沈离眼中,轻声问:“你喜欢我原本那副模样?” 沈离如实道:“那可不,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嘛。” 祁长昭嘴唇略微扬起一个弧度,似乎心情不错,温柔道:“那离开此地后,我便换回原本的模样。仙宗那边,我会去解释。” “哦……嗯?”沈离正要点头,忽然觉得不对,疑惑地朝他看过去。 所以先前易容的目的到底是??? 祁长昭没再理会他,转而凝视眼前那道紧闭石门。 这地宫内最不缺的就是石门,二人一路行来,已不知见过多少扇,可唯有这扇与别不同。 这上面既没有文字与图腾雕刻,也并未附着灵力,看上去就是一道在普通不过的门。祁长昭正要伸手尝试去推,身后有人叫住了他。 “陛……不是,祁公子,这门不能碰!” 说话的是广阳子。 他与玄青君好不容易掰扯完了打晕对方的事,其余弟子也陆续醒来。那二人知晓祁长昭与沈离的关系,没过来碍事,径直将一群弟子领到一旁调息打坐。 在场的弟子多少都受了些伤,广阳子和玄青君陆续帮人处理好了伤势,正要来与祁长昭商议下一步行动,便看见祁长昭正在这石门前鼓捣着什么。 祁长昭动作一滞,转过头来,广阳子拉着玄青君来到二人身边。 广阳子:“方才我们来这里时,也尝试过打开这道门。可我们刚碰到这门,那道黑影便从门缝中出 分卷阅读46 现,这才……” 祁长昭眉头皱了皱,沈离低声问:“东西在这里面?” “不确定。”祁长昭道,“自从进入地宫后,我的法术受到此地灵脉限制,难以追溯灵力之源。但我能感觉到,这里似乎存在某种法术残留……就在这扇门后。” “畏首畏尾的做什么。”玄青君不以为意:“陛下,依我看来,不如召集几名弟子,用灵力直接将这门冲撞开。” 广阳子不同意:“不妥,万一那同样的黑影再来更多,我们又陷入幻境该如何?” 玄青君:“那你说该怎么办,我们这哪还有别的办法?” “这——” 身旁那两人吵得沈离头疼,他正想说什么,陡然觉得身后掀起一阵寒意。 不等他扭头看去,忽然感觉有人在他背上狠狠推了一把。沈离一个踉跄,直接朝那石门撞去,与此同时,石门上忽然出现出一道法阵。 变故来得太快,沈离还来不及说什么,法阵刺眼的光芒霎时笼罩了所有人。他的身体不偏不倚撞入阵法中央,竟被一股强劲的吸力猛地吸入石门当中。 光芒散去后,沈离已经失去了踪影。 沈离只觉眼前光影在飞快变换,可怖的压迫感与撕裂感席卷全身,待到一切平息,他狠狠摔在了布满尘土的地面上。 呼吸间竟是尘封的腐朽气息,沈离站起身,警惕地打量四周。 眼前是个由白玉雕砌搭建而成的祭坛。 祭坛每隔三尺放置一盏落地烛灯,幽蓝的火光跳动着,将沈离的脸色映得苍白。 此地显然是尘封已久,那祭坛上落满了厚厚一层尘土,看上去格外萧索。沿着石阶而上,祭坛上没有摆放任何祭祀用品,唯有一张白玉床。 一名身穿红色喜袍、容貌昳丽的女子躺在白玉床上,面容红润,眼眸轻轻合着,像是睡着了一般。 女子脸上绘着精致的妆容,一袭红衣衬得肌肤白皙如雪,无论用怎样的眼光判断,这都是一名十分美貌的女子。 只是可惜…… 沈离在白玉床旁站定,眼眸沉下来。 这石床上的女子并无呼吸,早已是个死人。 “你干嘛总盯着她看,她美吗?”一个声音在黑暗中响起,沈离回头看去,秦牧之从祭坛角落走出来。 沈离道:“是你把我弄来的?” “是我。” 秦牧之朝前走了几步来到光照之下,沈离这才看清,他脸上的黑色脉络已比先前更为深重。事到如今,就是把人救回来,恐怕也回天乏术了。 秦牧之在石阶下仰头看向沈离,嗤笑道:“原本还等着你来找我,谁料到你们在那石门前耽搁这么久都没进得来。我只好帮你们个小忙。” 沈离默然片刻,与他打商量:“你能不顶着这张脸,用这副腔调说话吗?” 秦牧之好歹是个英气俊朗的翩翩公子,如今掐着嗓子说话,生生听得沈离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秦牧之并不在意他的态度。 他缓慢走上祭坛,来到那白玉床边:“你知道她是谁么?” 沈离没答话,秦牧之悠悠道:“你应当已经知道,修建这地宫的乃是一个上古部族。而这位,便是那部族中的最后一位圣女。” “你们只知道这祭坛是为了祭司尊神所建,可你们弄错了一件事,用以祭祀尊神的,并非青年男子,而是圣女。”秦牧之凝视着玉床上那曼妙女子,轻声道,“这祭坛,是圣女的活墓。” 沈离背后掀起一阵凉意,隐约明白了此人话中的深意。 “族中信奉圣女的**是最佳的祭祀之物,尊神会附身于进入此地最英勇的那位男子身上,并与圣女诞下后代。因此每一任圣女年满十三岁后,便会被送入这祭坛。她会日复一日地打扮成新娘模样,等在此处,等待……那所谓的命定之人的到来。” “族中青年男子被定期送入祭坛,通过这地宫的重重险阻,来到祭坛的最底层,便可与圣女共度**。” 沈离:“这也太……” “太荒唐了,对吧?”秦牧之道,“圣女不易受孕,她日复一日等在此处,与不同的人交合,直到终于怀上孩子,并诞下下一任圣女。诞下胎儿后,圣女便可离开这个祭坛。至于该如何离开……你不妨看看祭坛四周。” 沈离循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祭坛四周的沟壑内,竟堆满了森森白骨。 沈离闭上眼,无声地舒了口气:“你与我说这些做什么?” “没什么。”秦牧之的目光仍落在那仿若睡着的女子身上,半晌,才轻声道:“或许只是因为……许久没有人听我说这些了。” “这位圣女被送入祭坛时,刚过了十三岁的生辰。可她刚一进来,族中便发生了非常严重的内乱。与内乱同时到来的,是几大部落的联手反扑,战事长达数个月,彻底毁了部族的根基。” “所有人忙于奔命,死的死,伤的伤,被俘的被俘,没有人再来管这位可怜的圣女。” “你明白那种感觉么,这没有修为、不会武功的女子只能苦苦等在这祭坛当中,等待着或许有人会来将她救出这暗无天日的牢笼。可直到最后,没有人会来。她等待的每一日,都是只不过是在慢慢走向死亡又或者更加痛苦的炼狱。” 沈离眼眸微动,垂在身侧的手悄然收紧。 秦牧之回过头来,恍然惊觉:“抱歉,我忘了……你懂这种感觉,你也曾体会过的,对么?” “够了。”沈离出言打断他,“直说吧,为何带我来此地,又为何会控制秦公子?” 秦牧之掩口轻笑:“可不是我控制他,是他自愿与我合作。” “……此人心性极其坚韧,他心中充斥着想要复仇的挣扎与渴望,这正是我想要的躯体。所以,我主动出现在他面前,果不其然,我刚答应替他复仇,他便同意与我合作。” 沈离啧了一声:“所以,你是帮他来杀我的?” “原本是这样,不过在看见你之后,我改主意了。”秦牧之笑得更加开怀了些,“我没想到,在此地困了这么多年后,竟然有这么多和我胃口的躯体送上门来。” 他说着,缓慢走到沈离身边,稍稍倾身,在沈离耳畔轻声呢喃:“……我想要你。” “那你就想去吧。” 沈离的声音是从秦牧之后方传来的,他偏头一看,沈离原本站立的地方,只剩下几缕漂浮的尘埃,反射着幽蓝的光线,忽明忽暗。 秦牧之却并不恼,他直起身,淡声道:“我知道你修为高,从你进入此地时,我就知道了。” “我善识人心,所有进入此地的人,皆在我的掌控之中……你的秘密,自然也尽在掌握。”他话音落下,身形忽地一晃,化作了一名俊美消瘦的青年男子。 男子怀抱一 分卷阅读47 把配剑,朝他浅浅一笑:“你说对么,师尊?” 沈离深吸一口气,声音陡然冷了下来,“变回去。” “沈云”上前半步,脸上流露出受伤的神色:“为何要我变回去,难道师尊不想见我么?” 沈离偏头不答,“沈云”轻笑道:“看我对你多好,知道你心中惦记着小徒弟,便变作你家小徒弟的模样让你看个尽兴。你与我合作,我能让你天天见到他……不考虑考虑?” “……你做梦!” 沈离忽然从袖中抽出匕首朝他刺去,后者急退几步躲开,身形一晃又变作另一番模样。 “祁长昭”勉强躲开沈离一击,抬手擒住沈离的手腕:“小皇妃何至于如此动怒,当心气坏了身子。” 沈离面沉如水,唇角忽然缓慢勾起。 “祁长昭”神情一滞,一把匕首从他背后刺入,不偏不倚穿透了心口。 下一秒,沈离的身影出现在他身后。 他抽出匕首,一脚将变回秦牧之模样的蜃魔踹倒在地,鲜血喷涌而出,将白玉石阶染得鲜红:“变得再像人又能如何,低等魔物就是低等魔物,在同样的招数下中计,你能不能稍微有些长进?” 受制于人,可秦牧之脸上并无任何惊惧神色:“你不能杀我。” “哦?为什么不能?” 秦牧之敛下眼,低声道:“我能看出你的秘密,也能看出别人的。” “……你难道不想知道,那位霁云道长身上究竟有什么秘密么?” ☆、第2 5章第 25 章 沈离神情迟疑一瞬, 就着还踩在秦牧之胸口的姿势,略微俯下身:“行啊,他有什么秘密, 你告诉我,我饶你一命。” 秦牧之平静地与他对视:“你不相信我的话?” “我怎么不信你,我这不是让你说么?”沈离歪了歪脑袋, 余光扫向秦牧之胸前的伤痕。 只是这转瞬间的光景, 那伤势便已不再流血,甚至快速愈合了七七八八。 难怪此人如此有恃无恐,他方才根本没伤到这人的本体。 沈离啧了一声, 直起身将人放开:“现在行了吧,说,你想告诉我什么?” 秦牧之站起来,身上的伤痕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快速愈合,只余衣袍被大片鲜血濡湿成暗色,配上白玉石阶上的点点血色,看上去触目惊心。 秦牧之不以为意地拍了拍沾染灰尘的衣摆, 不紧不慢道:“你与那位霁云道长……哦不, 现在应该叫他祁长昭,你们真的很有意思,比我想象的……更加有意思。” “你这是何意?” “我从未在一个人身上,感受到这么强烈的矛盾、恐惧、绝望以及癫狂……应该说, 他或许比你更甚。” 沈离皱了皱眉:“你到底想说什么?” 秦牧之没有回答, 他目光紧紧凝视着沈离, 似乎是要从他脸上再读出些什么。 沈离平静地与他对视,片刻后,秦牧之像是又看到某种极有意思的东西,他露出一个玩味的笑意,仿若呢喃般开口:“我忽然有些后悔与你说这些了,因为若我不说,似乎会出现更有意思的结果。” “……我真的很想亲眼看见,你得知所有真相时候的模样,那时的你会如何呢?” “那也要看你有没有命活到那时候。”沈离悠悠说着,走到白玉床边,低头凝视那熟睡般的年轻女子。 “……既然你还没想好要不要将事情告诉我,那不妨先听我来说说。” “远古部族修建这地宫祭坛,以年轻女子献祭尊神,这真是个荒唐又悲哀的故事。可他们献祭的当真是尊神么?你是不是忘了,我与祁长昭是为何而来?”沈离道,“祁长昭查到,这灵脉中镇压了一件法器,可为何我们一路行来,哪怕到了这祭坛中央,依旧连任何法器的影子都没有看见?” 沈离偏头看向秦牧之,轻声道:“法器并非不存在,它早已以另一种形态出现在我们面前,只是我们认不出。对么?” 秦牧之脸色凝下来,没有回答。 沈离见他这反应就知道自己猜对了,他嗤笑一声,平静道:“若我猜的没错,所谓的献祭尊神只是个幌子,他们真实的目的,应该是以年轻女子的精血饲养那件镇压在这祭坛下的法器。我说得对不对,小器灵?” 秦牧之的脸色彻底变了:“你怎么可能看得出——” “这么快就承认啦?”沈离道,“方才在外面,广阳子说那黑影或许是蜃魔时我就觉得奇怪。虽说这种魔物我先前闻所未闻,但我好歹也修过魔,我与你近距离接触过,你身上根本没有任何魔的气息。况且,你身上有一股十分纯净的灵力波动,我更确认你并不是魔。” “……可我方才说你是低阶魔物时,你却没有反驳。” 秦牧之正想说什么,却被沈离打断:“别急,我还没说完。” “有一件事你没骗我,那就是你的确可探知所有进入此地的人的秘密。我与祁长昭进入后,在外围的石洞中看到了有关于此地的石刻文字。你听见了我们的推论,顺水推舟,半真半假的给我讲了一个圣女献祭尊神的故事。可事实上,这里根本没有什么守护尊神,那石刻中所谓的尊神,指的就是你。” 秦牧之敛下眼,冷声道:“你根本没有证据。” “我的确没有证据,所以……”沈离直起身,右手指尖悄然亮起一道微光,“事情真相究竟如何,还是让这女孩告诉我们吧。” 他话音落下,秦牧之意识到了他想做什么,快速朝他冲过来:“你别碰她!” 可还是晚了一步,沈离抬手在女子眉心轻轻一点,一道暖光没入女子额前,刺眼的光芒顿时笼罩了整个祭坛。 光华散去,一名妙龄女子坐在石阶旁,鲜红的新娘嫁衣穿得一丝不苟,腰间一串银铃随着她晃动双腿叮当作响。她的目光注视着远处的祭坛入口,眼神亮晶晶的,可惜那扇石门始终紧闭着,纹丝未动。 “不会有人来的。”一道男声在寂静中响起,女子被吓了一跳,银铃声骤然停了。 女子畏惧地四下看看,低声问:“谁在说话?” 那声音没有回答她的问题,而是平静道:“外面掀起了战事,你的族人死伤惨重,他们已将此地的洞口封锁,不会再有人进来了。” “你怎么会知道呀?” 男声停顿一瞬:“……我就是知道。” 沉默在祭坛内蔓延开来,须臾,男声又道:“你自尽吧,反正你都是要死的,再等下去也只有死路一条。” “不会的。”女子摇摇头,开口时脸上带了几分羞怯,“我告诉你一个秘密,我……我与人有过约定,他会来这里将我救出去,我不会死的。” 男声意味不明地冷哼一声,没有再 分卷阅读48 说什么。 周遭光影变换,不知过去了多久,女子身上的嫁衣已经暗淡下来,可她脸上依旧是如当初一般的明媚活力。 “鬼魂先生,你今天在吗?”女子坐在白玉床边,低声唤道。 虚空中,那个男声再次响起:“……我不叫鬼魂。” “可你不肯告诉我名字呀。”女子眉眼弯弯,一点也不介意对方的冷淡,“鬼魂先生,好闷啊,我们来聊天吧。” “你想聊什么?” “要是有朝一日你能出去,你想做什么?” 那个声音沉默了许久,久到女子还想再问时,他才轻声道:“我们出不去,不必做这种假设。” 女子失落的“哦”了一声,眼眸暗淡下来:“我只是假设嘛……” 男声道:“何苦呢,已经过去这么久,不可能有人来了。你若不肯死,就将与我一样,永生永世困在这里,不得解脱。” “……到那时你才会明白,能够选择让自己去死,是多大的幸运。” “可是,死了不就什么都没了吗?”女子蜷缩躺在白玉床上,幽蓝火光映在她侧脸上,显得越发苍白。她低下头,把头埋进阴影里,纤弱的肩膀微不可察地发颤。 半晌,寂静无声的祭坛中,传来一声浅浅的、带着泣音的呢喃:“鬼魂先生,我不想死。让我陪着你吧,至少有我们两人作伴,不会那么寂寞。” 她没有看见,腰间的银铃忽然轻轻颤动一下,一道模糊的白影出现在她身后。 “我让你住手!” 一道强劲的掌风袭来,沈离不得不断开灵力传送,抬手生生接下这一击。 滚滚灵力在祭坛中央荡开,沈离后退半步。那道灵力形成的暖光链条消失,二人眼前的幻象便如浮沙一般,缓慢吹散在黑暗的虚空当中。 哪怕沈离不会读心,也能看出眼前这人如今的心绪震荡。他脸色苍白至极,牙关咬紧,嘴唇却在无意识地轻轻颤抖。 沈离敛下眼,仿佛惋惜般轻叹了一声。 对方没有看到,他的手指不经意地在脖颈间摩挲一下,隐藏在衣领下的金色坠子在他的安抚下停止了颤动。 沈离若无其事问:“为什么不让我看完?怕我看见你的本体?” 听见他这话,面前那人抬起头,嘴角咧开一个狞然笑意:“当然不是,你看见了又能如何?” “你若想知道,我现在就可以明明白白的告诉你全部真相。”只是这片刻的光景,他已经彻底冷静下来。 他平静地看向沈离,悠悠道:“我本体乃一块上古仙石,被这古老部族所得,炼制打造成了一件名为同心铃的法器。他们将同心铃镇压于此,以邪术取女子精血灌溉,以此养灵。” “这个地宫建成多少年,我便在此地囚禁了多少年。我沐浴过无数圣女的精血与魂灵,这才修炼至如今地步。” “此地灵气充裕,可供寻常人不饮不食而活。可惜,在这样一个不见天日的地方,活着,反倒是炼狱。”器灵的目光落在白玉床上的那具尸身上,笑容中带了几许讽刺的意味,“你看,她不就没撑下去么?” 沈离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 方才在幻境中明眸善睐的女子安安静静躺在这白玉床上,纵使面容红润依旧,也再看不见过去鲜活的模样。 此地的灵力可供人不饮不食而活,那这女子又是如何选择走上这一步的呢? 沈离心头犹如压了块巨石,他深吸一口气,淡声道:“无论过往如何,一切都已经过去了。你若愿意,我可以带你离开这里。” “离开?”器灵笑道,“我当然是会离开的,所以,我这不是把你找来了么?” “我在此间修炼了数百年,可始终无法离开这地宫半步。但只要我得到你的肉身,莫说是离开此地,我想做什么就能做什么。” “……怎么样沈仙尊,你愿意帮帮我么?” 沈离摇头叹息:“冥顽不灵。” “那又如何?”器灵忽然倾身上前,一把仙剑凭空在他手中显形。 器灵长剑一展便朝沈离刺去,利器相击的尖锐响声在祭坛中央激荡开。二人身影交错,沈离手腕翻转,匕首狠刺入秦牧之执剑的小臂,刀锋一抬,利落地划出一道深深的血痕。 器灵只觉手臂一阵剧痛,踉跄退后两步,险些握不住手中的仙剑。 他深吸一口气,缓慢直起身,小臂上那道伤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愈合。 “难缠。”沈离轻轻啧了一声,对方再次挥剑袭来。 沈离侧身躲开对方攻势,且战且退,很快被逼至祭坛角落。 器灵脸上渐渐显露出得意之色:“若你的修为还在全盛时期,或许我还会忌惮。可现在……” 他的声音被沈离陡然加剧的攻势打断,祭坛上尘土飞扬,转瞬间二人已过了百余招。饶是修炼数百年的器灵,依旧丝毫近不了沈离的身,而他这具身体同样不惧外力,纵使受再重的伤也能很快愈合。 二人一时胶着,器灵忍无可忍道:“放弃吧,你根本无法奈何我,再这样下去,你还能撑多久?” 沈离动作迟缓下来,他眉梢一扬,终于露出了笑意:“自然是撑到……救兵来了。” 他话音刚落,不知何处传来一声巨响,祭坛正前方土石堆积之处轰然炸开一个豁口。 许久未见的光亮从洞外照入祭坛,祁长昭执剑步入,逆光看不清神情。 可那一刻,沈离分明看见那道深邃而温柔的视线,穿过层层砂砾尘土,穿过这满是血腥黑暗的炼狱,遥遥对上了他的目光。 沈离心头不经意地颤动一下,没忍住,偏头轻笑:“他这什么出场,就知道耍帅。” 器灵:“……” “可有受伤?”祁长昭纵身跃上祭坛,轻声问。 “没有。”沈离一秒收了脸上的笑意,板着脸抱怨道,“你怎么刚来,害我平白拖延了这么多时间。” 祁长昭:“……久等了,此地不好找。” “你有真心在找吗?不会是在等我收服了这东西,又来坐享其成吧?” “自然不会,我不是——” “够了!”器灵忍无可忍,“你们眼中还有没有我在?” “抱歉抱歉,”沈离朝器灵歉疚一笑,看向祁长昭,“道长,你看这……” “我来,你退后。” 祁长昭手中的长剑一展,直朝器灵刺去。沈离满意地点点头,后退半步,打定主意作壁上观。 沈离手中那把寻常兵器铺一抓一大把的匕首,远远无法与祁长昭手中那灵石淬炼而成的仙剑相提并论。加之祁长昭所用的剑招比沈离迅猛得多,没过几招,便已将器灵击得连连后退,最终狼狈地滚落下祭坛。 祁长昭追上前去,但不出所料,此人身上的伤势愈合极快 分卷阅读49 ,就连祁长昭都无法奈何。 沈离坐在祭坛边沿观了会儿战,摇摇头:“那是器灵附身,你就是把他剁碎了,他照样能把自己拼起来。打架动点脑子啊,霁云道长。” 祁长昭动作一顿,隐约明白了什么,嘴角扬起个淡淡的笑意:“所以你并不是对付不了他,你只是在等现在?” 沈离支着脑袋,故作疑惑:“道长在说什么,我怎么听不懂。” “接着!” 出剑间隙,祁长昭手一扬,一样小巧的事物笔直朝沈离扔来。沈离伸手接住,指尖触到熟悉的冰冷镜面。 古铜镜。 沈离莞尔一笑:“早这样多好,何必非让我折腾这一通。” 祁长昭:“少废话了,趁现在。” 沈离收敛了调笑之意,口中轻声念咒,手掌在镜面轻轻一拂,刺眼白芒从镜面中透出。 他松开手,古铜镜自动飞出,稳稳地落在了器灵的头顶上方。 “这是什么——” 镜面反射出的光芒仿若一道光牢,瞬间将器灵禁锢在内,他神情一滞,被祁长昭一脚踹在肩头。 肉身与灵体瞬间剥离,秦牧之的身体倒飞出去,原地只剩下一名面容陌生的青年男子。男子没有实体,白影在古铜镜森白的光芒映照中,模糊得有些透明。 器灵身形踉跄一下,单膝落地,在那光牢之下,连站立的力气都不剩。 他俯身喘息片刻,轻声道:“……我输了。” “给你两个选择,自愿与我们走,亦或者我们将你强行带走。”将人控制住了,沈离也不着急,好声好气与他商量。 祁长昭略微皱了下眉。 其实哪怕器灵不愿,他们也有方法让法器认主,器灵对此服从。他们是为这法器而来,无论器灵是否愿意,他们都要将此物带走,沈离此番完全是多此一举。 不过,这倒也符合他的性子。 祁长昭轻叹一声,没有阻拦,只由他去。 器灵没有回答,而是忽然回过头去,远远望向躺在白玉床上那一袭嫁衣的女子。 须臾,他收回目光,淡声道:“我不选,你们毁了我吧。” 这倒是出乎沈离预料:“你不是一直都想离开这里么,现在有这个机会,你为何不愿?” “无可奉告。” “那就没办法了。”沈离沉吟片刻,起身走到白玉床边,俯身对床上那安静躺着的女子低声道,“姑娘莫怪,这同心铃我就先带走了。” 他说着就要去取那女子腰间的银铃,可器灵忽然高声道:“你别碰她!” 沈离动作一顿。 他扫了一眼女子依旧红润的脸色,隐隐泛着微光的同心铃,以及身后,器灵忽然变得惊惧的神情…… 沈离心下了然,轻声问:“你用同心铃护住了这女孩儿的肉身?” 器灵没有回答。 须臾,沈离又问:“其实以你的修为,你早就可以离开此地了吧?” 器灵还是没有回答。 沈离凝望着那道白影,平静地说出了答案:“同心铃一旦离身,这具肉身便会化作一片枯骨。所以你宁愿永远守在这里,守着这具鲜活的尸体,也不愿让自己重获自由?” “够了,毁了我吧。” 沈离面露不忍:“你何必……” “我说够了!”器灵厉声打断他,“既然你们已经打败了我,便将我毁去吧,与她一道消散于天地间,也算我没有背弃当初的约定。快毁了我!” 他说完这话,忽然回头看向祁长昭,脸上露出一个古怪的笑意:“快毁了我吧,否则,你知道我会说出什么来……天渝国君陛下,又或者该叫您……” 他最后那几个字轻得微不可闻,可祁长昭的脸色顿时变了。 祁长昭手中长剑嗡鸣一声,飞快朝器灵刺去。 可沈离比他动作还快。 古铜镜的光芒骤亮,一道道光芒汇成绳索从镜面窜出,在器灵周身织出一张密网,挡住了那来势汹汹的一剑。 祁长昭眼神一沉,沈离不敢停歇,当即施法召回古铜镜。 被光芒缠绕的白影回到白玉床边,尽数没入银铃之中。沈离感觉到祁长昭的身影已经追至身后,他想也不想地在身后立了一道屏障,另一只手飞速抽出匕首利落地在指尖一划。 一滴血不偏不倚滴落到那银铃之上。 鲜血在银铃上融于无痕,一道看不见的血线漂浮而出,轻轻缠绕在沈离的手腕上。 结契完成。 沈离没去动那枚银铃,而是摸出怀中的储灵戒,将银铃连同女子的肉身一道收入了储灵戒中。 这些变故皆在极短的时间内发生,等全数完成时,沈离才感觉背后已出了一身冷汗。 与同心铃结契只是为了不让祁长昭毁去此物。他还不能确定这枚同心铃会不会是打开时空通道的钥匙,但在事情确认以前,他无论如何不可能让祁长昭将其毁掉。 不过……那人方才究竟听到了什么,竟这般不管不顾要毁掉这法器。 这不是他费尽心机想要的东西么? 尘嚣散尽,沈离转身靠坐在白玉床旁,这才想起被自己挡在屏障外的祁长昭。 他抬眼看去,后者站在他身后不远处,手执长剑,同样正垂眸看着他。 祁长昭的身影仿若被光影分成两半,半张脸映在幽蓝火光中,显得格外苍白,而另一半则完全隐于黑暗,唯有眸色幽深至极,不辨喜怒。 二人一坐一立,在这寂静无声的人间炼狱中遥遥相望。 片刻后,沈离还是决定放弃过问他方才听到了什么。他抬手撤了屏障,扶着白玉床刚想站起身,却不知怎么脚下一软,险些跌倒。 祁长昭连忙上前将他稳稳扶住。 沈离只觉脑中昏昏沉沉,灵力过度消耗后的倦意快速袭来,一下击垮了他紧绷的精神。 他在祁长昭的半搀半抱下站起来,靠在对方肩头低声笑笑:“你看这事弄得……反正你也抢过我的古铜镜,那同心铃,不如先在我这儿放几天?” 祁长昭:“……” 祁长昭像是被沈离的理直气壮惊了一下,张了张口,竟一时没说出话来。 可这人丝毫不觉得自己的逻辑有什么不对,还嫌祁长昭这姿势抱得不够舒服,轻轻挣扎了一下。 “别动。”祁长昭按住他的手臂,在他耳边轻声道,“我先带你出去。” 沈离不置可否地哼哼两声,没再动了。 祁长昭把他打横抱起,朝外走去,沉默好一会儿,还是想自我拯救一下:“那器灵在此地待了数百年,戾气极重,说过的话……不可尽信……” 沈离眼皮耷拉着,声音仿若半睡半醒:“嗯,我明白。” 他在祁长昭脖颈间蹭了蹭,寻了个舒服的位置,郑重其事地保证:“陛下放心,我绝对不信 分卷阅读50 你就是祁长昭,一点都不信。” 祁长昭:“……” ☆、第26章第 26 章 清晨, 春日的阳光暖融融的透过窗户照入屋内。 床上的人不满地呢喃一声, 翻了个身,把头埋进了柔软温暖的被子里。 过了好一会儿,被子里的人重新动了动, 一只素白的手臂伸出来, 结结实实地打了个哈欠。 沈离揉着眼睛坐起来,半晌才发现自己已经回到了云燕城的卧房内。 在祁长昭把他带回地面前, 他就已经昏睡过去。不过他这一觉睡得并不安稳,从云莽山回来的路途中,他的意识一直游离于半梦半醒间,甚至清晰的感觉到, 自己一直没有离开过那个温暖的怀抱。 沈离下意识摸了摸脖颈间那枚金色坠子, 纤细的红绳衬得脖颈苍白纤细, 金色符鸟收拢翅膀,正安静地沉睡着。 有时他恍惚会觉得,祁长昭像极了他的故人。 分明是长相性格完全不同的两个人, 却偏偏有种说不出来的相似。若非知道这已经是另一个全新的世界,沈离甚至会怀疑,这一切是不是小徒弟对自己的一个恶作剧。 沈离作为任务者穿梭各个世界已久,过往那些世界的经历一直保存他记忆中。 他从来不是个耽于过去的人,过去的经历鲜少对他产生影响, 因此, 系统虽然能提供以积分洗去过往记忆的功能, 可他从未使用过。 他其实很少像现在这样, 沉溺于上个世界的经历。 就连他自己也想不明白到底是为什么。那燃烧着怨恨与痛苦的眼神,仿若一道永远无法愈合的陈年旧伤,每当他觉得自己或许已经不再被其所扰的时候,那旧伤便会时不时发作一下,伤筋动骨般带来刻骨铭心的疼痛。 残酷又直白地提醒着他,他都做过些什么。 沈离斜倚在床头,半晌,轻轻呼出一口气。 忽然有人敲响了房门。 “进来。”沈离披了件衣服走到外间,门外的人恰好推门而入。 白景行端着食盒走进来:“阿离你果然醒了,后厨刚做好的早膳,过来吃点。” 沈离有些受宠若惊,调笑道:“堂堂圣子怎么也会照顾人了?” “怎么说话的,我怎么就不会照顾人了?”白景行将碗碟一盘盘端出食盒,想了想,还是承认道,“其实吧,这些是祁公子离开前吩咐做的,他算好你这时候差不多能醒,让我给你送过来。” 沈离动作一顿,神色自然地喝了口粥,状似不经意问:“他不在客栈?” “不在,今日一早就出门了。”白景行说到这里,露出一个神秘莫测的微笑,语气暧昧道,“阿离,你与我说实话,你与那位祁公子到底怎么回事?” 沈离头也不抬:“什么怎么回事?” 白景行:“你别与我装傻,昨日你睡着了,他一路抱着你回来,又守了你整整一夜。要说你们在云莽山没发生什么,我可不信。” ☆、第27章 第 27 章 沈离没回答。 他头一偏, 反手狠狠拍开祁长昭的手,在后者反应过来前, 率先闪身躲开了祁长昭的钳制。 “好好说话,别动手动脚的。”沈离皱着眉道。 祁长昭流露出几分失落之色:“你当真这么讨厌我?” 沈离讽刺一笑, 故意道:“霁云道长何出此言?在下与道长不过萍水相逢,哪说得上什么讨厌与否。” “阿离……” 沈离不为所动。 若祁长昭不知道沈离发现了他的身份, 沈离倒还愿意假装什么都不知道,与他再演演戏,顺道试试能不能摸出他的真实目的。可现在祁长昭已经明白自己身份暴露, 他没必要再与这人周旋下去。 像是看出沈离的坚持, 祁长昭摇摇头,收起了那副温柔迁就的模样:“你到底想如何?” “不装了?” 祁长昭在石桌旁坐下,淡淡道:“朕没有计较你逃出皇城, 没有对永安侯府动手,甚至还替你隐瞒出逃的秘密。沈离, 你还有不满意?” 沈离不答,他背靠石柱,沉默地打量着祁长昭的模样。 祁长昭从未用这种态度与他说话。 与正直温雅,君子端方的霁云,亦或是云莽山体贴入微的祁长昭都不同,不再刻意隐藏真实秉性后, 沈离才终于窥见了此人本该有的模样。 那是与生俱来的帝王之姿。 他第一次清晰的觉得, 自己从未认识这个人。 “你问我有什么不满意?”沈离心头平白掀起火气, 唇角勾起一抹轻嘲的笑, “你隐瞒身份,接近我,欺骗我,把我耍得团团转。怎么,你现在假意对我示好,我就要感恩戴德,谢主隆恩了么?嗯?” 祁长昭眸色一沉,声音危险地压低下来:“你是不是当真以为,我奈何不了你?” “是啊。”沈离好整以暇,挑衅地偏头一笑,“你能拿我怎么样,把我抓回去?你知道的,若我真想逃,你抓不住我。” 祁长昭:“想抓住你或许是没这么容易,可我能将你的身份公之于众,能在天下通缉你,让你再无安身之所。沈离,在这个世上,我有无数方法让你无处可逃。” “……你若不信,大可以试试。” 他冰冷的话音如一粒石子落入平静的水面,在沈离心头激起层层涟漪。不得不说,祁长昭这副模样的确有些令人望而生畏。或许是因为出生在帝王家,他身上天生就带着股傲然于世、令人不由臣服的气度。 ——可这不包括沈离。 沈离没有答话,甚至连脸上的神情都不曾改变。 他静静与祁长昭对视,那张脸仍维持着淡淡的笑容,没人看见,他藏在袖中的掌心悄然泛起微光,一把银制匕首渐渐在掌心显出虚无的轮廓。 湖心亭中一时剑拔弩张,令人喘不过气的沉默在二人之间蔓延开。 须臾,祁长昭率先收回目光。 “好了阿离,我们何必如此。”祁长昭的神情缓和下来,仿佛在这一瞬间,又变回了那个温文尔雅的白衣道长。“云莽山的确只是我给你的一份谢礼,这你不用怀疑。至于那同心铃,待你愿意还我时,再将那东西交还给于我吧,这样可以吗?” 沈离怀疑地看他:“就这样?” “就这样。”祁长昭他抬手倒了杯热茶,把茶推到他面前,“快过来坐下歇歇,你那气色到底……” “不必了。”沈离直起身,打断道,“我还有事,就不再久留了。还望陛下记得今日的话,告辞。” 说完,他丝毫不理会祁长昭的反应,转头沿着来时的路离开。 湖心亭重新沉寂下来,祁长昭敛下眼,面无表情的脸上看不清是什么情绪。 分卷阅读51 不多时,一个声音自他脑中响起:【你说你这人,你吓他做什么……】 祁长昭伸手将推出去的杯子拿回来,放在口边吹了吹:【我只是想知道,他会怎么应对罢了。】 003:【难不成你还真想把人抓回去关着?……唉,前宿主吃软不吃硬,你这样不行的。】 【我知道。】 祁长昭抿了口茶,藏起眼底那分落寞之色。沉默许久,他又问:【你先前说过他的身体数据已恢复成前世的程度?】 003:【是,是啊……】 祁长昭:【是什么时候的身体数据?】 003:【当然是他修为被废之前啊,就你带着正道去杀……咳,就是他与正道开战前。】 开战前…… 祁长昭闭上眼,又想起了当初那场绵延几天几夜的战火。 那人的修为实在太高了,哪怕他带着当时修真界最精锐的修士,那场讨伐的难度也远超他的想象。从山脚突破那人设置的层层关卡上山,他们经历了难以想象的数日苦战。 而当他们终于来到凌云间,他发现,那自己从小长大的地方,已经再无先前的影子。 熟悉的仙殿寰宇,莲池玉桥,全被一场漫天大火摧毁。 而那个一袭黑袍的人,伫立在最高处的屋脊之上,俯身凝视他们,映着熊熊火光的眼中不似愤怒,反倒像是对生命即将消逝的悲悯惋惜。 将要消逝的是他们。 那场战役持续了数日,期间不知搭上了多少人的性命,而敌人始终只有一人。 可那一人,却足以胜过千军万马。 他无法想象,若那人没有在最后露出破绽,让他得以一剑挑碎他的灵核,事情又该如何收场。 那等修为境界,哪怕直到现在,都让祁长昭感到望尘莫及。 可现在,为何会变成这样…… 祁长昭脑中不断闪现那人苍白的脸色,心中的不安与疑惑越发强烈。 可就在此时,有人穿过回廊,走到湖心亭前。 “陛下,重华长老求见。” 祁长昭按压一下眉心,将杯中凉透的茶水一饮而尽,翩然起身:“走吧。” 沈离离开宅院,却没急着回客栈。恰值日暮时分,街上行人少了许多,灵脉探寻结束,来凑热闹的散修昨日便已离开大半,而正道仙宗也会在这两日接连撤去。 这边陲小城终于恢复了些许过去的模样。 路边的茶社,沈离倚在二楼的窗边,抿了口热茶,却是皱了皱眉。 这味道,比祁长昭给他配的安神茶差太多了。 近来沈离的口味被养刁了不少,他嫌弃地把茶杯放下,支着下巴浅浅叹息一声。 早知道就蹭一杯茶再走了,干嘛闹脾气与自己过不去。 他也不知自己到底气从何来,那人是高高在上的天渝国君,还是他这具肉身的夫君。无论从何种意义上,得罪了那个人,都是他自讨苦吃。 可他一见那人用那种语气与他说话,他心头气就不打一处来。 沈离沉默地在原地坐了半晌,小声嘟囔一句:“那狗皇帝……” “如果我是你,现在就尽早与他彻底断了往来。” 一道白影从储灵戒中飘出,在沈离身边显出一名青年男子的模样。 沈离一怔,偏头轻笑:“舍得出来了,小器灵?” 男子在桌边坐下,冷冷抬眼看他:“别这么叫我。” “那你叫什么?”沈离偏头对上他的视线,稍顿一下,“哦,琉光,挺好听的名字。” “你——” “我什么我,你我结了契,我能读懂你的内心有什么奇怪。”沈离笑嘻嘻地给他倒了杯茶,安抚道,“放心吧小琉光,我不像你,我不会随便读别人的心。” 琉光冷哼一声,板着脸不说话。 他垂眸盯着眼前茶杯中袅袅升起白烟,须臾,轻声道:“多谢。” 沈离有些受控若惊,笑着摇摇头:“谢我做什么,你不会不知道,我想要你是有别的目的,不只是为了救你。” “我明白,但……还是谢谢。”琉光道,“多谢你带我回来,也……带她回来。” “接下来打算怎么办,你不会真想把人在我储灵戒中藏一辈子吧?”沈离思索一下,道,“当然,若你愿意帮忙,我帮你一直藏着那具肉身也可以。待到事情办完,我与你解除契约,让你带着她离开,你们想去哪儿就去哪儿,可好?” 沈离说这话的时候琉光几欲张口,都被沈离打断。 他脸色变了又变,咬牙挤出一句话来:“……你是不是以为我特别变态?” 沈离一脸无辜:“琉光兄何出此言?” 琉光冷着脸看他。 就算不用读心,他也能猜到沈离如今已经在脑中幻想,他背着一具年轻貌美的女子尸身,浪迹天涯的画面。 沈离轻咳一声,道:“那你……” “我会寻个地方将她安葬。”琉光偏头看向窗外,远处夕阳沉沉落下,在天边映出红霞万丈,“她生前一直想再见一见日出,我会将她安葬在山峦之巅,让她得以安息。” 沈离收敛了玩笑之意,拍了拍琉光的肩膀:“你能想通是最好。” 琉光苦涩一笑,没有回答。 漫长而无止境的等待只会将人逼疯,在所有希望渐渐湮没之后,誓言与约定也成了虚无,剩下的,只有无边无际的绝望与痛苦。 他不知道他们在那暗无天日的炼狱中相守了多久,或许是几个月,也或许是十年二十年。 久到女子的衣衫变得陈旧,久到那眼中再无任何鲜活的光亮。 他永远无法忘记那一天,他们如同往日般相拥而眠。 那天他其实没有睡着,他听见那女孩儿在他合眼不久后起身,跪坐在他身边,压低的声音哽咽而嘶哑。 她说:“琉光,我撑不下去了。” “对不起,原来我真的做不到,真的……太难了。” “原谅我这么自私,可我真的不想再活在黑暗里。有朝一日若你能离开这里,能不能把我也带走。我真的很想……再看一看日出。” 随后,一切归于寂静。片刻后,他听见重物撞向白玉床的声响,血腥之气飘散在祭坛中央,也带走了那个女孩儿的生命。 祭坛时隔多年重新启动,女子滚烫的鲜血与灵魂经由法阵流入他的体内,让他的力量前所未有的充盈起来。 至始至终琉光都没有告诉过她,只要再得到一位年轻女子的生命献祭,他就拥有了可以离开那祭坛的力量。 可那份力量只足够让他独自离开。 日头从山峦一侧沉下,又在清晨的薄雾蒸腾中缓慢升起。 一袭鲜红嫁衣的女子躺在浅坑当中,神情平静安详,一抹朝阳破云而出,洒在她依旧红润的脸上。 沈离与 分卷阅读52 琉光并肩站在浅坑旁,凝视着这被沐浴在阳光中的女子。 须臾,琉光半蹲下来,倾下身,缓慢摘下了她腰间的银铃。 在银铃离开的瞬间,女子的身体犹如花草干枯,皮肉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快速干瘪腐朽,片刻后,浅坑中只剩一具森森白骨。 琉光最后深深看了她一眼,抬手施法,将浅坑埋了起来。 做完这些,他站起身,沈离正背对着他们,若无其事地偏头看向一旁,似乎没察觉到他已经站起来。 琉光皱眉:“你干什么?” 沈离回头瞄了一眼,见琉光已经把浅坑埋好,这才回过头来,有些不好意思地轻咳一声:“我这不是想着你要与人家道别,避一避嫌嘛。” “沈离。” 沈离:“嗯?” 琉光咬牙切齿:“我刚才没有亲她。” 沈离点头:“嗯,我知道,你别害羞。” “真的没有!我又不是——”琉光深吸一口气,放弃与他再争论这事。 他将手中的银铃递给沈离:“拿好了,你要的东西。” “多谢。”沈离伸手接过,又问,“此物当真是打开时空通道的钥匙之一?” 琉光下巴微抬,淡淡道:“怎么,若我说不是,你现在就不要我了?” “那就很难说了。”沈离苦恼地皱了皱眉,“而且,我原本就是从祁长昭那里将你抢来的,按理说,此间事了,我该还给他才是。” “祁长昭……”提起这个名字,琉光意味不明地轻嘲一声。 沈离敏锐地从他话中听出了什么:“你好像很讨厌他?” 琉光淡声道:“没有,我只是觉得他有趣。性子有趣,行事也有趣。” “你们器灵说话都这么弯弯绕绕的么?”沈离斜眼睨他,又问,“说起来,你是不是知道他什么秘密,说来听听?” 琉光不答。 他比沈离身形稍高一些,低头深深看向他,像是从他身上看到了某种极其有趣之事。 须臾,他轻声笑笑:“你将我救出祭坛,又帮我将圣女下葬,我本该感激你,告诉你一个秘密也无妨。” “如果我说,祁长昭的秘密与时空通道下一把钥匙的线索,我只能告诉你一样,你选择哪个?” “……我的主人?” ☆、第28章 第 28 章 “告诉我下一把钥匙在哪儿。”沈离的答案几乎不经思考。 纵使猜到他的答案,琉光仍有些诧异于他竟这么快做出决定:“你真的决定了, 不再考虑考虑?” “别废话了。”沈离不以为意, “祁长昭又不是我什么人, 我就算好奇他的秘密,也不会拿这么重要的事来换。” “可是……”琉光稍作迟疑, 还想再劝他两句,忽然明白了什么。 同心铃可以读取旁人的内心与记忆,却体会不到那种记忆所赋予的情感。所以他就算从沈离的记忆中读取了过往, 仍然不明白此人为何会将事情变成这个模样。 他身为器灵, 本就没有普通人那样的情感感知力。圣女教给了他一些,而此刻, 他仿佛从这个人身上,也学会了些东西。 琉光嘴角略微弯起,露出一个玩味的笑意:“难怪你前世会做出那样的选择……沈离啊沈离, 你当真是这世间难得的心狠之人。” 沈离抬眼看他:“你到底说不说?” “说。”琉光道,“将你的古铜镜拿出来。” 沈离取出古铜镜, 琉光牵过他执着银铃的手覆盖在镜面上,镜面陡然亮起一道白芒,将二人身影吞噬其中。 沈离睁开眼, 二人已经进入了镜中世界。 琉光轻车熟路地走在前面,慢悠悠道:“从我生出意识起,便隐约有种感觉, 除了我的本体以外, 这世间似乎还有其他几样法器能与我共鸣。后来我才明白, 那是世界之源,也就是你所理解的系统主脑,在这个世界中设下的基石。” “那所谓基石,便是打开时空通道的钥匙?”沈离问,“基石共有多少?” “五件。” 沈离:“也就是说,除了古铜镜与同心铃外,还有三件东西尚未现世?” “不。”琉光摇摇头,“事实上,只有同心铃是刚刚现世。其他三样早已出现这世上,只不过是你不知道罢了。” 他话音落下,他们已经来到那镜中世界的尽头。 一道看不见的透明屏障挡住了去路。 三个月前,沈离曾想用外力强行将这东西轰开,但最终也没成功。沈离正想说什么,却见琉光抬手在那屏障上轻轻一点。 原本坚实稳固的屏障随着他这简单的动作骤然破碎,无数碎片化作细砂,消散于虚无之中。 沈离:“……” 法器之间的心灵感应了不起哦。 出乎沈离所料,那屏障内其实并没有什么特别之物。 一枚泛着浅白光芒、不过拇指大小的明珠安静地躺在黑暗中,忽明忽暗。 “这是……法器的灵核?” “正是。”琉光道,“我能感应到另外几件基石已在世间现身,可具体方位仍不清晰。加上古铜镜的力量,或许可以探查道。” “主人退后些。” 沈离张了张口,想说什么,却又生生忍住了。他依言后退半步,琉光抬手将那灵核握进掌心。 沈离怀中的银铃疯狂颤动起来,刺眼的光芒自琉光所站立处亮起,将黑暗的镜中世界映得仿若白昼。 须臾,光芒散去。 “找到了,可是……”琉光睁开眼,眼底映着古铜镜灵核的光芒,藏起他眼中一抹疑惑的目光。 沈离问:“怎么了?” “哦,没事。”琉光将灵核放回原位,回过头来,“找到了两件法器,一件在西南方向,而另一件在东边。主人想先去找哪一样?” 沈离眼角颤动一下,右手握拳放在唇边轻咳一声,与他商量:“那个,你能不能别这么叫我。” 琉光脸上显露一丝笑意,稍稍朝他贴近些:“怎么了,你不就是我主人?害羞?” “滚蛋。”沈离笑骂一句,道,“总之就是不许叫,听得我瘆得慌。” “好,我不叫了。”琉光道,“两个处都在天渝国境外,西南方与我们距离较远,我的建议是,去东边。” “东边……”沈离思索一下大致方位,问,“是长麓国?” 琉光点点头:“的确是在长麓国境内。” “好,那就先去长麓。” 确定了下一步目标,沈离转头离开灵核所在,没走多远,却发现琉光脚步缓慢,已经落后了一大截,不知在想什么。 沈离转头看他:“怎么了?” 琉光问:“祁长昭那边,你当真不再理会了?” 沈离敛下眼。 远处灵核的光芒已 分卷阅读53 经很微弱了,二人站立的此处晦暗一片,几乎看不见彼此的神情。 沈离清瘦的身形完全隐于黑暗当中,他凝望着远处微亮的光芒,微不可察地叹了一口气。 “你方才说我心狠,可我觉得不是这样。”黑暗中,他悠悠开口,“我只是……知道自己想要什么。” “我穿梭于各个世界太久了,若我不知道自己想要什么,很快就会迷失自我。我必须让自己有个坚定的目标,才能随时记得我到底是谁,才会不被那些并不属于我的故事左右。” “就像你日复一日困在那暗无天日的祭坛中一样,我何尝不是被困在这些光怪陆离的世界里。我只有把这些都当成假的,才能让自己竭尽所能,逃出这个地方。” “你把这一切都当做是假的?”琉光皱了皱眉,又问,“可你有没有想过,对于这里的人来说,所有的爱慕与痛苦都是真真切切,这怎么能——” “你这问题没有意义,琉光。”沈离打断他,语调平稳得近乎冷漠,“我明白你身为法器,本能地想体会我的感觉……若你体会不到,便当做我没有心吧。我有没有这样想过,我将他们当做活生生的人或是书中的死物,与我现在要做的事情没有什么联系,也不会改变我任何行为。” “……我明白了。” 沈离点点头:“行了,出去吧。我之前还像祁长昭保证过,等处理完你和圣女的事,便将你交还给他。他这几日肯定派人盯着我,估计很快就会知道我们已经将圣女下葬,我得赶紧逃。” 他说着,转头继续朝前走去。 琉光三两步跟上,没忍住,忽然扬声问:“若你有朝一日得见故人,若被你伤害过的人去而复返,你会如何?” 沈离脚步一顿:“没有这种假设。” “可万一……” “要是真的变成这样,”沈离眼前仿若又浮现出那道怨恨而痛苦的眼神,噩梦般如影随形。他轻轻叹息一声,声音轻得几乎飘散在黑暗中。 “那就把我的命给他,任由他处置吧。” 二人出了古铜镜,琉光伤势未愈,兀自回到法器里调息。沈离把同心铃和古铜镜都藏回储物戒,晃晃悠悠回到客栈时,已经是晌午。 刚步入客栈,却见到一个熟悉的身影正坐在大堂中。 沈离没有惊讶,悠悠走上去:“秦公子。” 秦牧之转过头来,局促地朝沈离点了点头:“阿离公子。” 琉光原本并未打算侵占旁人身体,因此没有对秦牧之下狠手。被沈离逼出躯体,收服过后,秦牧之也捡回了条性命。 不过他也因此元气大伤,直到今天上午才勉强醒来。 沈离在他身边坐下,笑道:“现在不想杀我替你家长老报仇了?” 秦牧之摇摇头:“阿离公子救了我的性命,我相信阿离公子并非那等杀人夺宝之人。此事我会再回去好生调查,还阿离公子一个公道。” 清虚长老的死,沈离始终觉得与祁长昭脱不开关系。虽说先前他问及时,那人已澄清过事情与他无关,可沈离到底还是有些怀疑。 不过他没有多说,他如今还有别的事要办,能牵扯的事情越少越好。 沈离笑着给秦牧之倒了杯茶,道:“那在下便等公子的好消息了。” 目送秦牧之离开客栈,沈离的目光在客栈外随意扫过一圈,转身朝手下吆喝:“圣子呢,上哪儿野去了。去去去,把他给我找回来,说我有要事要与他商议。” 沈离一边吩咐着一边进了客栈大门,往二楼自己卧房一钻,再也没出来。 客栈外,几道黑影在暗处现出身形。 “……皇妃见过春归楼的秦牧之后,便回了卧房。后来天一神宗圣子回到客栈,与皇妃在屋中交谈了不到一炷香。圣子出来后说皇妃身体不适,已经早早睡下,连晚膳也没用。” 夜色已深,书房内,祁长昭正在低头批示折子,听到这里,他动作一顿:“他没用晚膳?” 堂下,一名黑衣劲装的男子单膝跪在他面前:“没有,从下午就没离开过屋子,也没见有人送晚膳进去。” 祁长昭皱了眉:“白景行呢,我不是嘱咐过他三餐必须按时送到么?” “那位圣子……”男子迟疑一下,道,“那人从皇妃卧房出来后,便径直出了城,也不知是去了哪里。属下本欲派人去跟着,可刚跟到城外就跟丢了。” 祁长昭脸上疑虑更甚:“跟丢了……” 不等他说什么,忽然有人敲响了房门,一名小厮捧着个食盒走进来。 “陛下,天一神宗派人送来东西,说是……听说陛下这几日操劳,圣使亲自下厨替陛下做的糕点。” 小厮转述着听来的话,从他不确定的语气,能听出他对这话的信任程度近乎为零。 祁长昭默然片刻,无可奈何地扶额:“还亲自下厨的糕点……他想毒死我我倒是信。” 小厮一听这话,吓得腿一软险些跪下,战战兢兢问:“陛下,那这……” “呈上来吧。” 吩咐小厮放下食盒,祁长昭挥退下属,深深吸了一口气,才缓慢揭开食盒的盖子。 不出所料,那食盒中并没有任何点心。 一枚小巧的金色坠子安静躺在食盒底部,其上雕刻一只符鸟收拢羽翼,仿若正在沉睡。 “……” 饶是猜到这里面会是什么,祁长昭仍是没忍住,无声地咒骂了一句。 那小混蛋,又跑了。 ☆、第29章 第 29 章 长麓国位于天渝东部, 与天渝隔一座封山遥遥相望。长麓地域优越, 国力却远没有天渝那般强盛, 疆土也不足天渝的三分之一。至今为止一直与天渝相安无事, 还要仰仗了那座封山。 原因无他,封山, 是天一神宗总坛所在。 百年前,天一神宗与天渝、长麓达成协约, 不受任意一方势力管辖。两国兵马永不得踏足封山,唯开辟一条封山道可供往来商旅百姓通过。百年来, 两国间从无战事,往来商贸倒越发频繁。 封山地势险峻,越过封山再往东车行半日,便是长麓国的地界。 春夏交际之时, 正是往来商旅最多的时节,歇脚的商旅挤满了长虞都城外的一间小小茶社。 沈离坐在茶社最内侧的小隔间内, 盯着眼前渐渐升起袅袅白雾的小铜釜, 百无聊赖地打了个哈欠。 不多时, 有人掀开隔间的珠帘走进来。 沈离顿时来了精神,问:“问到了?” 琉光摇摇头,揭开铜釜盖子,往里加了些细碎的茶末:“近三个月来, 此地并未发生任何异样, 也没有灵力异动与法器现世。” 沈离眉宇耷拉下来, 支着下巴睨向身边的人:“小琉光, 你那感 分卷阅读54 应究竟行不行?我们来了长麓这么些天,一点法器的影子都没见到。” “我说过了,我只能感应到它如今正在长麓境内,至于具体方位,我无法判断。” 沈离小声嘟囔了句什么,又听琉光道:“不过,我倒是听说了另一件事。” “什么?” 琉光道:“你知道长麓顾相国的独女,和宁郡主么?” “和宁郡主……”沈离皱了皱眉头,隐约觉得这个名字有些耳熟,但一时想不起来,“她怎么了?” 琉光:“病了。” 沈离没答话,静静等着他接下来的话。 “三月前,长麓皇室登山祭祖,顾相国带着和宁郡主一路随行。和宁郡主在山上意外失踪,长麓国君派人在山中搜寻了整整两日,可两日后,和宁郡主竟毫发无伤的自己回来了。” “祭祖归来后,和宁郡主便一病不起,至今未能痊愈,长麓境内所有御医大夫全都束手无策。” 沈离问:“和宁郡主的病与我们想找的东西有关?” “最奇怪的就是,顾相国并未替和宁郡主继续找寻大夫,反倒寻求了修真门派的帮助。”琉光道,“从相国府传出的消息,顾相国似乎觉得,和宁郡主当初在山中失踪是被妖邪掳走,如今的病情也是中了邪术。” 沈离:“那请去的修士怎么说?” “寻常风寒,让他快些去请大夫。” “风寒……”沈离哭笑不得,“中邪的不会是顾相国吧?” 釜中茶汤渐沸,清冽浓郁的茶香扑鼻而来。 琉光倾身帮沈离斟了杯茶:“总之,这几个月来,顾相国请了不少正魔两道仙宗弟子与游方术士前往相国府为和宁郡主驱邪。若说那长麓近日有什么奇闻轶事,恐怕就是这个。” 他停顿一下,补充道:“只要我们能进入相国府一探,我应当就能看出,是否与我们要找的东西有关。” 沈离将茶杯放在嘴边吹了吹,道:“那好,左右没有线索,去看看也好。说起来,我怎么总觉得这和宁郡主的名字好像在哪里听过……” 是书中内容里提到过么? 他这么想着,抬起茶杯抿了一口。 苦涩的味道蔓延至舌根,沈离呛得连连咳嗽,皱眉道:“这茶也太难喝了。” 琉光不动声色地看他一眼:“自然比不上天渝国君的手艺。” 沈离:“……” 他清了清嗓子,坐直了些,正色道:“没事提那狗皇帝做什么,喝茶喝茶。喝完茶赶紧进城,说不定还能赶在天黑前去相国府上蹭顿晚饭。” 琉光眉角抽动一下,欲言又止地看了身旁的少年一眼,什么也没说。 天色稍晚时,一身利落江湖打扮、头戴斗笠的少年出现在相国府门前。 门口两名小厮将他拦下:“这位公子您找谁?” 沈离掀开斗笠,朝二人笑了笑:“我来替贵府的和宁郡主看病。” 自和宁郡主生病后,顾相国大人寻觅天下能人异士的消息不胫而走,相国府权大势大,更是允诺了治好和宁郡主报酬不菲,因此每日都会有不少自称能治好和宁郡主的修士前来。 当然,来的人也不全是有真材实料的。 身形较高那小厮警惕地上下打量沈离,问:“不知公子出身何门何派,哪位仙师座下?” 沈离道:“无门无派,清闲散修罢了。” 两人对视一眼,矮个子的小厮朝沈离歉疚一笑,“公子来得实在不巧,今日府上将有贵客登门,不方便外人进去。” 他这话说得客气,可话里话外,都透着股不着痕迹的蔑视。 “不方便?”沈离一扬眉,“你家郡主病成那样,不尽早医治,你们还有心思招待什么贵客?别怪我没提醒你们,那邪祟入体是半点也拖不得,每耽搁一日都性命攸关,你们——” “行了这位公子,您也别在这儿纠缠。”高个子的小厮不愿与他多说,打断道,“今日府上的确不见客,您若是有心,不妨在城中多待几日,改日再来?” 沈离还想再说什么,却见不远处悠悠驶来一队车马。 那队车马从长街一头浩浩荡荡驶来,为首那辆马车更是精致华贵,里里外外都彰显着有钱有势。许是这两名小厮口中所说的贵客。 不多时,马车稳稳当当停在了相国府门前。 这两人立即收了方才那盛气凌人的势头,忙不迭地迎上去。 沈离不屑地小声嘟囔了句什么,便看见那最前方的马车车帘掀开,踏出一双锦缎布靴。 一名气质温雅的男子走下马车。 男子青丝束冠,一袭暗红锦袍勾勒得身形挺拔修长,手中执一柄竹骨折扇,一眼看去便觉俊朗非凡。 沈离眼眸微缩,下意识后退半步,收回了目光。 “您这边请,当心台阶!” 那两名小厮殷切地迎着男子往府里走,男子经过沈离身旁时,却是脚步一顿:“这位是?” 一名小厮回答:“回世子的话,是来给郡主看病的,想着府里今日不方便……” “没什么不方便的。” 男子摇摇头,垂眸看向沈离:“公子当真能医治和宁?” 那双眼透过黑纱斗笠看向沈离,虽然明白那人不能看清他的模样,沈离仍反常地目光躲闪一下:“我……” 他没把话说完,垂在身侧的手狠狠掐了自己一把,压低声音回答:“在下一试便知。” 男子偏了偏头,眉头微微皱起,不知在想什么。 须臾,他朝沈离弯了弯嘴角,眉宇间竟透出几分与沈离极为相似的神韵:“那便与我一道进去见顾相国吧。” 顾相国在长麓地位可谓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相国府更是建得气势恢宏,堪比皇城。 不过沈离现在半点欣赏的心思也没有。 他恹恹地跟在那红衣男子身后,好一会儿才止住了身体的轻微战栗。 这是原主留下的本能反应。 沈离怎么也想不到会在这里遇到这个人。 原本不甚清晰的思绪在看见此人时变得清晰起来,他几乎是立即就想起来,究竟是在哪里听过和宁郡主的名字。 在书中,长麓相国府与天渝永定侯府结亲,和宁郡主是沈离同父异母的兄长,沈陌的未婚妻。 沈离无声地暗骂一句。 没碰上狗皇帝,反倒碰上个比狗皇帝更麻烦的家伙。 这都什么事啊…… 前方的沈陌被下人簇拥着,沈离跟在沈陌身后,偷偷在斗笠下打量他这位便宜兄长的背影。 永定侯府的长子自小就锦衣玉食,众星捧月般长大,与原主的生活可谓是天壤地别。这种差别日积月累,让沈陌生出一种与生俱来的贵气,就算是换上最寻常的百姓服饰,往人群中一站,都能瞧出他与别不同。 身份差距 分卷阅读55 令这兄弟俩的关系并不怎么好,毕竟自小活在此人的阴影之下,原主对这位兄长有着难以磨灭的敌视与逃避。 这才导致沈离方才本能的退缩。 不过,那也只是原主留下的一瞬影响罢了。他现在反倒更担心,万一被此人看出了身份,会不会影响他的计划。 沈离有一搭没一搭地想着,不自觉步子落后。前方的沈陌回头看他一眼,也有意放慢了脚步。 他偏过头,状似不经意道:“方才险些忘了,在下天渝国沈陌,还不知公子尊姓大名?” 沈离隔着斗笠平静与沈陌对视,淡声道:“忘归。” 沈陌脚步一滞,困惑的目光在沈离身上打量片刻,最终落在沈离头戴的斗笠上。 他们兄弟俩的模样其实并不相像,沈离继承了母亲的容貌,而沈陌却与二人的父亲更为相似。唯有二人站在一起时,才能从眉宇间瞧出几分相似来。 沈离问:“世子这是怎么了?” 沈陌没说什么,笑着摇摇头:“没事,只是觉得公子像极了一位故人……或许是我想多了。” 二人不再多言,相国府的下人领着二人很快穿过庭院,来到了会客的堂屋。 顾相国早已等在屋内。 顾相国已年过半百,年轻时曾在仙山习武修行,因此容貌看上去比实际年龄要年轻些。不过许是因为和宁郡主的病情一事,神情憔悴不已,难掩疲惫之色。 直到看见沈陌的到来,那张脸上才显露出几分笑意。 永定侯府与相国府订婚已久,来往密切,顾相国早将沈陌当做半个子嗣看待。顾相国免了沈陌的礼,二人在堂屋落座。 顾相国问:“永定侯爷与夫人近来身体可好?” “多谢相国大人关心,家父家母身体康健,反倒是有些担心相国大人的身体。”沈陌有礼有节回答,“此番前来长麓,家父还特意让小侄带了些珍稀灵材,还望能对和宁的病情有所益处。” “侯爷有心了。” 他注意到站在一旁的沈离,问:“这位是……” 沈陌道:“忘归仙长,先前我们在府外遇到,听闻或许能够医治和宁的病,小侄便自作主张将人带进来了。” 沈离如今这打扮着实是有些奇怪的,不过这些天来,相国府里已经见过不少打扮古怪的奇人,相比起来,沈离也不算什么。 他沉吟片刻,正想说什么,一名家仆忽然从门外急匆匆跑进来。 “老爷,那位仙长已经为郡主诊治完毕,说是能找到治疗郡主的法子!” 顾相国神色一变,忙道:“快请他进来。” 沈离心头隐约闪过一丝不安,下一秒,一名身穿素白道袍的男子悠悠踏进门。 男子脸上戴着一块银制面具,遮住了大半张脸,只能隐约看见线条流畅的下颚。那双漆黑的眼眸在堂前扫过,毫无掩饰地隔着黑纱斗笠,对上了沈离的目光。 沈离:“……” 操。 ☆、第30章 第 30 章 沈离与那双熟悉的眼眸对视一瞬, 心下重重一跳,下意识心虚地移开了目光。他这纯属本能反应, 直到转开目光后才后知后觉意识到,那个人现在根本看不见他的模样。 果真, 祁长昭的目光只在他身上停顿了一下, 便立即转开, 并未露出任何异色。 沈离稍稍放心了些。 “霁云仙长当真可以医治小女?”顾相国开口了。 “是。”祁长昭走到顾相国面前, 声音不卑不亢, “和宁郡主的确是被邪祟所害,在下可为她施法暂时驱除体内的邪气, 不过若想根治……解铃还须系铃人。” “仙长的意思是……” 祁长昭:“收服邪祟。” “可我们怎么知道那邪祟现在何处?” 祁长昭对此早有准备, 淡声道:“相国放心,待和宁郡主醒来后, 自会有定论。” 顾相国沉吟片刻, 点点头:“那此事便劳烦仙长了,只要能救回小女,需要什么尽管开口。” “好。”祁长昭从怀中取出一张信纸, “这上面的东西,还望相国大人尽快准备, 在下也好尽快替郡主驱除邪祟。” “没问题。”顾相国朝身旁的家仆示意, 家仆走上前,接过祁长昭手中的信纸, “今日天色已晚, 仙长便好生休息, 你要的东西我会尽快准备。来人,送仙长下去休息。” 祁长昭却没动。 他的目光落到了沈离身上。 沈离心头一跳,便听祁长昭道:“方才我在外面好像听到,这位公子也是来替郡主医治的?” 感觉到那道锐利的视线朝自己投来,沈离轻咳一声,刻意压低声音道:“原本是如此,不过既然这位……仙长已经知晓治疗郡主的法子,在下便不久留了。” “等等。” 祁长昭出言阻止,回头看向顾相国:“相国大人,在下还需一名修为高深的助手,既然这位公子也是为了郡主而来,那便请这位公子留下助在下一臂之力如何?” 沈离:“……不了吧?” 顾相国脸上同样流露出迟疑之色,祁长昭又道:“公子既然敢揭下国相府的纳帖,想必应当深藏不露,临阵怯场,莫非公子与先前来的那群修士一样,是来照样撞骗的?” 沈离:“……” ……这人故意的吧? 屋内几道目光都汇聚到沈离身上,沈离强忍着想一拳往那人脸上揍去的念头,竭力维持声音平稳:“在下是不是来招摇撞骗的,要试一试才知晓,不是么?” 祁长昭凝视着他,略微弯了弯嘴角:“相国大人意下如何?” 顾相国的目光在二人身上扫过一圈,思索许久,才缓慢道:“那便按照霁云仙长的意思办吧。” 顾相国独留下沈陌,让家仆带沈离与祁长昭下去休息。 二人跟随家仆离开堂屋,沈陌的目光仍然注视着他们离开的方向,眸中泛起某种不易察觉的怀疑神色。 顾相国问:“世子说那名忘归仙长是府外遇见的?……世子?” “……”沈陌被他唤得回了神,低声道,“是,小侄来到相国府门前时,恰遇他想要进府。” 沈陌想了想,又问:“相国大人,那位霁云仙长……当真信得过?” “世子何出此言?” 沈陌温雅得体地露出一个微笑:“我不过是担心,若出了什么岔子,和宁会不会……” “总不会比现在更糟糕了。”顾相国道,“和宁如今每日昏睡,醒来的时间越来越短,再这样下去,我只怕她会一睡不醒。那位霁云是我一位旧友引荐,据说曾在一处神秘仙山修行,修为极高。至于那另一位……虽然看不出什么,可既然霁云仙长说可以一试,应当不会有问题。” 沈陌不 分卷阅读56 动声色地皱了皱眉,敛下眼,不知在想什么。 顾相国又问:“瞧我只顾着说话,世子可要先去见一见和宁?和宁许久没有见过你,如今见到你一定很开心。” 沈陌似是另有心事,他迟疑一下,滴水不漏地回答:“和宁郡主刚经过诊治,如今正是该休息的时候,我不便打扰,让她多休息一会儿吧。” 顾相国脸上的神情僵了僵,只得应了一声:“如此也好。” 另一边,家仆领着祁长昭与沈离二人穿过宅院。祁长昭与家仆走在前面,沈离没精打采地跟在他们后面,忽然有种刚出龙潭又遇虎穴的感觉。 不过祁长昭倒是始终没有回过头来看他一眼,像是并没有认出他是谁。 家仆将他们领到一个宁静的偏院,又吩咐了人在院外候着,这才向二人告辞离开。 院中只剩下他二人,沈离看向祁长昭,正想说些什么,却见那人看也不看他一眼,转身进了屋。 房门砰地合上,只留沈离呆愣原地。 沈离:“……?” 沈离盯着那紧闭的房门看了半晌,暗骂了句什么,转头走向院内另一侧的卧房。 合上房门,一道身影在他身后显形:“你打算怎么办?” 沈离没有回答,而是眉头紧皱:“你觉得,祁长昭为什么会在这里?” 琉光早适应这些时日沈离三句话不离祁长昭,正想揶揄一句,却听沈离又道:“我觉得不太对。” 第一次,他与祁长昭相遇,那人出现在了被古铜镜控制的村落,而后又阴差阳错去了春归楼。在春归楼夺取了古铜镜后,祁长昭便带着古铜镜不辞而别。 第二次,他奉命去调查灵脉,与祁长昭在云燕城重逢。那人的目的,是云莽山中的同心铃。 而这一次,他又出现在了这里…… 沈离心头隐约泛起一个猜测,他抬眼看向面前的人:“你说只要你接近和宁郡主,就可以看出她是不是我们要找的人?” “是。” 沈离道:“我们现在去。” 他说着就要施展传送法术,琉光忽然握住了他的手腕:“我若是你,现在就该赶紧逃。” 沈离沉默一下,淡声道:“如果和宁郡主不是我们要找的人,我立刻就逃。但如果她真的与法器有关,我不能眼看着它落入祁长昭手里。” “可是……” “好了。”沈离把手从琉光手里挣脱出来,打断道,“我都不怕被抓到,你担心个什么。先去看看郡主那边的情形,若真不是我们要找的,再走不迟。” 沈离没再理会琉光,施法将他逼回法器中,掐了个法诀直接消失在屋内。 他不知道和宁郡主居所的具体方位,但身为相国府的大小姐,闺房所在并不难找。沈离在方才经过的庭院中显出身形,略微判断一下方向,朝后院走去。 沈离一路避开府中看守,很快找到了和宁郡主居住的庭院。 那庭院里里外外少说有数十名看守家仆,将整个庭院围得密不透风,不像是在照顾一个卧病在床的病人,反倒像是在看守什么嫌犯。 沈离有一搭没一搭地想着,正欲施展隐身法诀上前,余光却扫到一物。 在那庭院外的围墙上,不容易察觉的角落中,贴了一张朱砂绘制的符纸。 沈离几乎瞬间就判断出,这是阻绝灵力波动的法阵。 若他没有猜错,这符纸如今正贴满了这庭院外的各个隐秘角落,将这庭院包裹得密不透风。 ——只要这庭院内出现任何灵力流动,都会立即被法阵察觉。 这倒不是什么棘手的法阵,但法阵加上这里里外外的看守,想要不惊扰他人的进入,就有些不容易了。 沈离在那庭院外等了好一会儿,可毕竟是位高权重的相国府,看守严密,几乎找不到任何破绽。沈离无可奈何地摇摇头,重新掐了个传送法术,回到了卧房内。 沈离在卧房内现出身形,可就在现身的那一瞬间,他敏锐地察觉到了异样。 那瞬间的光景根本叫人来不及反应,沈离只觉脑后一道清风拂过,有人一手按住他的胳膊,一手拦腰,将他狠狠按在了门板上。 身后,一个熟悉得过分的气息覆了上来。 “放手。”沈离挣动一下,竟没挣得开。 含笑的声音紧贴着沈离耳边响起:“……不放。” 沈离未作迟疑,反手就朝身后击去。来人好像早有预料,侧身躲开一击,顺势去擒沈离尚未收回的小臂。可沈离哪会这么容易被他擒住,当即回身反击。 二人赤手空拳地快速过了几招,沈离终于找准机会,一掌击向来人侧脸。银制面具在掌风下碎裂成两半,露出那张俊美至极的脸。 几乎同时,祁长昭一把揭开沈离头戴的斗笠。 那黑色的斗笠还未落地,一道白芒在屋内乍现。沈离手中匕首翻转,将挡在眼前的斗笠一分为二。锐利的刀锋未停,笔直地朝祁长昭刺去。 祁长昭敏锐地闪身躲过,却不小心撞到了身后放置花盆的木架。 哗啦—— 花盆摔到地上四分五裂,沈离动作一滞,被祁长昭看准时机,钳住手臂拧向身后。 二人形势立即反转,沈离被他冲撞得倒退几步,脊背贴上了冰冷的墙面。 他正要反击,门外忽然传来了敲门声—— “仙长,您怎么了?” 是守在院子里的家仆。 沈离死死瞪着眼前的人,没有回答。后者却好整以暇地笑了笑,在他耳旁压低声音道:“不回答么?他快要进来了。” 果真,祁长昭话音刚落,便听那说话声又响起来:“仙长,您没事吧?可要我进来帮……” “……别进来。”沈离闭了闭眼,竭力维持声音平静道,“先下去吧,我没事。” 那家仆应了声“是”,没再多问,转头离开了。 脚步声很快走远,沈离松了口气,冷冷道:“陛下可以放开我了吗?” “不能。”祁长昭一手将他手臂反钳身后,另一手按着他的肩膀,将人抵在冰冷的墙面上,头稍稍低下来,几乎要触到沈离的额角,“你盗走同心铃,不辞而别,如今还想刺杀国君……朕不该罚你么?” 沈离:“……” 这人吃错药了吧??? 沈离盯着近在咫尺的那张俊美面容,偏过头:“放手,你弄疼我了。” 祁长昭手劲立即松懈下来,不过仍没有完全放开沈离。 他接着身高优势把沈离彻底圈在墙面与他身体之间,自上而下朝沈离看去的目光中,带着深深的眷恋与缱绻。 沈离不自在地将头往后仰,避开对方越发灼热的目光:“你是来找我要回同心铃的?” “不是。” 祁长昭伸手将沈离的脸轻轻抬起,逼他与自己对 分卷阅读57 视。他的瞳孔映着沈离的模样,温柔地笑了笑,轻声道:“我来找你要回我不听话的小皇妃。” ☆、第31章 第 31 章 明知这人是在逗他, 可沈离仍难以抑制地浑身僵硬一下,心脏疯狂鼓噪起来。祁长昭隔得实在太近, 沈离还从没有与人隔得这么近过,仿佛只要一抬头, 就能触碰到对方的嘴唇。 他偏头挣开祁长昭的钳制:“放手。” “阿离, 先前骗了你是我的错, 我向你道歉。”祁长昭放软了声音, 认真道, “原谅我好吗?” 祁长昭这张脸长得极有迷惑性,尤其当他神情认真下来时, 眼中的深情几乎可以将人溺死其中。 ……实在太犯规了。 沈离觉得有些呼吸困难, 他根本不敢去看近在咫尺的那张脸,深吸一口气, 好一会儿才压下心底那点旖旎的心思:“你来这里, 只是为了与我说这个?” “不是。”祁长昭还维持着那个虚搂着他的姿势,强势而温柔地把人抵在墙边,用目光一点点描摹那张许久未见的容颜, 最终落到柔软的唇瓣上。 祁长昭道:“我只是想见见你。” 他稍稍停顿一下,似是叹息般开口:“怎么就这般不听话, 一不留神就逃了, 你不知道我有多……” “祁长昭。”沈离近乎是急促地打断了他的话,他脊背抵着冰冷的墙面, 竭力让自己维持冷静, “你这话是真心的吗?” 他被这人骗了太多次, 直到现在,就连沈离也分不清,祁长昭说的话究竟哪一句是真,哪一句是假。 沈离垂下眼,低声重复:“你现在说的话……是真心的吗?” “当然,我不会骗你。” 像是一盆冷水迎头浇下,这句话让沈离陡然清醒。 理智从被这人温柔假象迷惑的脑中缓慢回炉,沈离笑着摇摇头,手中忽然发力,一把将人推开:“行了陛下,玩笑话就说到这里吧,你来此地到底是为了什么?” “我……” 暧昧的气氛荡然无存,祁长昭很快掩下眼底稍纵即逝的落寞之色,淡声道:“我不能告诉你。” 沈离眉头紧皱,却见祁长昭转身在桌边坐下,气定神闲问:“我倒想问问,你是来做什么的?” “你都不愿说实话,凭什么要我告诉你。” “你不说,但我可以猜到。”祁长昭道,“你方才去见和宁郡主了对么?” “没进得去?那是自然,因为那门前的符纸是我放的。” 沈离问:“为什么?” 祁长昭兀自揭开桌上的香炉,从怀中取出香料倒进去:“不为什么,和宁郡主身上被魔物下了咒术,我担心魔物会卷土重来,设下符纸护她罢了。” 沈离眼中流露出□□裸的怀疑。 祁长昭笑道:“你莫不是以为我那是为了防你吧?我没骗你,直到方才遇见你之前,我都不知你会到这里来。” 沈离心里冷笑一声,心道你刚才还说来这里只是想见我,果然还是那个熟悉的狗皇帝,嘴里没半句真话。 不知为何,确认了这一点之后,沈离反倒觉得更自在了些。 香炉中的暖香渐渐燃起,熟悉的味道冲散了屋内的剑拔弩张的氛围。沈离在桌边坐下,隔着香炉升腾起的白烟,与祁长昭对视:“所以陛下能告诉我,有什么值得你千里迢迢从天渝赶来长麓,还隐藏身份亲自来救治一位小小的郡主么?” 古铜镜,同心铃,如今又出现在这里,沈离不相信这是巧合。 唯一的解释就是,他在与自己找相同的东西。 可祁长昭却道:“因为顾广晅。” 顾广晅,也就是顾相国。 这并不是他想听到的答案,沈离眉头一皱,便听祁长昭又道:“你应当知道,顾广晅之女和宁郡主与你的兄长,也就是方才遇到那位沈世子在两年前定下了婚约。但根据我的消息,这位顾相国与永定侯之间,关系并没有那么简单。” “阿离,你还想继续听我说下去吗?” 他的确不必再多说。 在原书中,祁长昭与沈离成婚后不过两年,永定侯便联合几大藩国谋反,其中就有长麓。那时候沈陌与和宁郡主早已成婚,加上顾相国在长麓中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地位,永定侯联合长麓是顺理成章。 若祁长昭真的查出永定侯在私下与顾相国密谋造反,亲自前来调查也无可厚非。 他给出的这答案完美得几乎□□无缝。 沈离敛下眼,还是觉得奇怪:“你与我说这些,不怕我通风报信?” 祁长昭温柔地笑了笑:“你不会。” 沈离语塞。 他们之间的婚约几乎名存实亡,更谈不上任何感情,就算先前两次共同涉险,也不值得祁长昭如此信任于他。 ……这人真的吃错药了吧。 沈离沉默好一会儿,不再与祁长昭绕圈子:“陛下打算如何处理此事?” 祁长昭坦然道:“永定侯与沈陌若真有反心,我不会心软。但只要你愿意站在我这边,我会保证你的安危。” 他身体稍稍前倾,像是想握住沈离的手,又生生止住了:“阿离,我与别人不一样。我永远不会因为任何事而迁怒于你,更不会伤害你。你别担心。” 他说这话时,漆黑的眸子凝视着沈离的眼睛,似乎另有深意,又像是一个极其郑重的允诺。 沈离心头不经意地动了一下。 在原书中,永定侯谋反后,原主便被祁长昭软禁后宫,用以泄愤,生生折磨至死。可他现在却说,他永远不会迁怒他…… 沈离心口被某种从未有过的情绪填满,震得轻轻发颤,几乎要用尽全身的力气才不让自己露出异样。 沈离无声地换了口气。 的确,他对祁长昭始终抱有敌意,除了那人总是满口谎言外,与原书设定也脱不开关系。 他知道后面会发生什么,所以他也明白,无论如今的祁长昭待他有多好,最终总会走向那一步。就像当初,就算他竭尽全力阻止阿云结丹,也无法逃避最终分道扬镳的结局。 可现在祁长昭却对他说,他不一样。 或许祁长昭这话并没有别的意思,可沈离却无可避免地想到了更多。 他想到认识这人以来的种种,想到眼前这个祁长昭的确与他在书中所读到的那人全然不同,无论是模样还是性子,他与书中那个暴君没有任何相似之处。沈离无法与系统取得联系,因此也无法确认,这是否与当初的那场时空bug有关。 可如果祁长昭的人设与原本的不同,那是不是代表着,最终的结局也会不一样? 沈离不敢再细想下去,他将目光从那张俊美的脸上转开,生硬地换了个话题:“和宁郡主的病……是 分卷阅读58 怎么回事?” 祁长昭没有戳破他的逃避,而是平静回答道:“与我所说的一样,被魔物所害。” 沈离有些心不在焉:“……魔物?什么魔物?” “不知道。”祁长昭气定神闲,一点也没在意他的走神,“和宁郡主自祭祖归来后,一直时醒时睡,且每日睡着的时间日益加剧,我替她诊断过后发现,这是一种被极其纯净的魔气侵体的缘故。这也是为何寻常修士无法分辨的原因。” 祁长昭稍稍停顿一下,温声道:“不过不必担心,明日我会施法替她驱除体内魔气,她应该很快就会没事。” “就这么简单?”沈离忍不住脱口而出,“那你还要我留下做什么?” 祁长昭笑而不语。 沈离:“……” 他可能是个傻子吧。 沈离耳根稍稍发烫,偏过头快速道:“既然陛下已经成竹在胸,明日便全仰仗陛下了。我有些累了,想早点休息,慢走不送。” 祁长昭眼底的笑意更深,轻柔地道了声“好”,起身朝门的方向走去。 沈离松了口气,脊背刚松懈下来,却见后者忽然转过头来,吓得沈离再次浑身紧绷。 祁长昭将他这反映看在眼里,含笑问:“我有这么可怕?” “你还想做什么?” “没什么,我就是想告诉你……”祁长昭停顿一下,将声音放轻了些,“我先前的确对你撒了许多谎,每一个谎言都需要更多的谎言去圆,所以,我明白你不信任我。可无论如何,有一件事我从没骗过你。我对你真的——” 沈离似乎立即就明白他想说什么。 身体的反应远快于大脑,沈离豁然起身,仓促地打断了他:“你快走吧,我要休息了。” 祁长昭余下的话被堵在喉头,那点失落之情还来不及升腾起,便被对方略微泛红的耳根吸引了注意。 半开的双唇缓慢抿起一个浅浅的弧度,他朝沈离点点头,没再说什么,转头推门走了出去。 夕阳余晖从门外照入屋内,给祁长昭的背影镀上一层淡淡的金边。 沈离盯着那金色的影子远去,而后房门缓缓合上,将刺眼的光芒尽数挡在了门外。 沈离浑身松懈下来,俯趴在桌面上,盯着眼前的香炉无可奈何地叹了一声。 熟悉的熏香已经在不知不觉中填满了整间屋子,让沈离恍惚有一种祁长昭仍然在身边的感觉,无孔不入,而又勾人心神。 “你不会当真信了他的话吧?”一个声音在他身后冷冷响起来,沈离一个激灵坐起身,回头看去,琉光环抱双臂,冷淡地倚在墙边看着他。 沈离向他投去个一言难尽的眼神:“你方才……一直在听?” 琉光:“……没有。” 像是觉得这话没什么可信度,琉光顿了顿,又郑重地补充道:“从你们开始搂搂抱抱的时候我就没听下去了。” 沈离:“……” “况且你脸上的表情已经告诉了我你们方才都说了什么,我不需要听。” 沈离:“……” 沈离轻咳一声,道:“他方才说,他只是为了调查永定侯与顾相国私通之事而来。你觉得这话有几分可信?” 琉光:“零。” 这倒与沈离的答案一样。 “就像当初在云燕城骗我那样,他每次都有一套完整的谎言来掩盖自己的真实目的。看上去合理,可又没那么合理。”沈离手指在桌面上轻轻敲击,还是想不明白,“可你说若他并非为了私通之事而来,那他究竟来做什么?” “要么,他是来找你的。要么,他是来找与我们相同的东西。”琉光偏头问,“你愿意相信哪一个?” 沈离:“……哪个我都不想信。” 琉光不置可否地冷哼一声。 沈离叹了口气:“罢了,等明日我们见到了和宁郡主,便可以看出她究竟是不是我们要找的人。” 琉光定定地看着他,似是想说什么。 沈离问:“怎么了?” “主人莫不是忘了我的能力?” 沈离动作一滞。 琉光道:“你若想知道祁长昭要做什么,只要用我对他施法,你便能读取他心中所想。你不想试试么?” 不想试试么? 只要尝试一下便可知道那人心中所有的秘密,也可以知道那人是不是真如他所言,对他是真心…… 沈离心中天人交战,呆坐在原地好一会儿,才轻轻摇了摇头:“还是不了吧,我没有窥视别人的习惯。” 沈离起身朝内室走去,琉光眉宇不着痕迹地皱了一下,侧身挡在沈离面前:“可你不看,怎么知道他还瞒了你什么?” “不管那是什么,我都不该私自窥视别人的内心。” 琉光没有动,他深深看入沈离眼中,低声道:“你不会被他那两句花言巧语就迷惑了心智吧,主人?他说他与书中的人不一样,他说他永远不会伤害你,你就信了?” 沈离抬头看他,眼睛眯起:“你不是没有偷听吗?” 琉光:“……” 沈离趁机推开琉光,三两步走到床边仰面倒下,琉光刚跟进来,便听沈离道:“我要歇会儿,你别管我。” 琉光脚步一顿,站在内室的屏风前看他:“沈离,你是不是忘了与我说过什么?” 沈离抬眼:“我说过什么?” “目标明确,才能不迷失自我。”琉光唇边露出一个似笑非笑的弧度,像是觉得极为有趣,“可我现在怎么觉得,某人已经陷进去了呢?” 琉光话音刚落,就见一个枕头猛地迎面朝他飞过来。 在枕头击中他前,琉光的身形化作一道轻烟飘回沈离的储灵戒中,枕头扑了个空,直挺挺地朝前方飞去。 恰在此时,房门忽然被人再次推开。 祁长昭还未看清门内的情形,便被飞来的东西陡然一惊。习武者敏锐的反应力让他不经思考地抬手,一把接住了那雪白的枕头。 “……”祁长昭神情空白一瞬,偏头对上内室床边目光惊悚的沈离,悠悠问,“你准备用这东西谋杀亲夫?” 沈离:“……” ☆、第32章 第 32 章 沈离蹭地从床上站起来,风一般上前一把夺过祁长昭手里的枕头, 若无其事地转头, 将枕头准确无误往床上一丢—— 干脆利落的动作堪比当年一人对阵上百正道修士。 祁长昭含笑倚在门边看他。 沈离敏锐地回头, 质问:“你又来做什么?” 祁长昭道:“方才有下人前来, 说相国大人在府中设宴, 邀我们过去。” 沈离神情一僵。 先前在外面遇上, 他还能戴着斗笠瞒一瞒沈陌, 若是去了宴席, 是无论如何也瞒不过了。 不等他说什么,便听 分卷阅读59 祁长昭又道:“放心,我已经替你回绝了。” 沈离沉默了一下,回答:“嗯, 知道了, 多谢。” 祁长昭还想再说什么,沈离却率先道:“还有事?” “……没有,你早些休息。” 祁长昭合上房门离开,沈离松了口气, 颓然坐回床边。 “你就这么怕他?”琉光的声音再次响起,不过这次倒没幻化出形体,许是担心再被沈离的怒火波及。 沈离扬眉:“我这哪里是怕他?我像是在怕他吗?” “……像。” “滚蛋。”沈离冷冷说着,指尖亮起一道光芒往储灵戒上轻轻一拍, 直接封锁了琉光的灵识。 屋内终于安静了。 天光渐暗, 沈离没精打采地从床上坐起来, 揉了揉肚子。 ……饿了。 沈离惆怅地盯着窗外的月色, 想起自己原本还想着来替郡主治了病,不管有没有找到法器的线索,顺道都能在相国府蹭顿晚饭。可现在倒好,不仅晚饭泡汤了,院子里还守了个讨债的。 他这么想着,腹中咕噜得越发欢快。 不管了。 沈离翻身下床,朝外走去。 刚拉开门,便看见一道素白的身影披着一身月华屹立在院中,身形挺拔,清冷至极,也不知在那里站了多久。 “……”沈离默默退后半步,刚想合上房门。 眼前陡然一暗,祁长昭三两步上前,抬手按在门板上。 祁长昭看上去心情不错,低声问:“阿离这是有事要出去?” “……没有。” 祁长昭歪了歪脑袋,气定神闲:“当真没有?” 沈离张了张口,还没等他说什么,腹中又是咕噜一声。 沈离:“……” 祁长昭眼中泛起笑意,不再与他装模作样:“走吧,我在城中最大的酒楼订好了位置,现在去时辰正好。” “你……” 祁长昭不等沈离在说什么,轻轻推了他一把,将人推进屋内。 房门无声地合上,屋中黑暗一片。 沈离原本准备外出,刚熄了屋内的油灯,唯有些许月色透过窗户洒在地面上,为屋内镀上一层银白。 沈离看着忽然贴近的人,下意识想往后退,却被祁长昭抓住了手腕:“你做什么——” 祁长昭一手握着沈离的手腕,另一手虚扶在他的腰侧,垂眸看他,小声催促:“快用传送术啊,你不施法,我们怎么出得去?” “啊?哦,好的……”沈离定了定心神,掐了个法诀。 屋内一道清风拂过,二人的身形消失在原地。 长麓国都城汴都的繁盛不比白玉京差,城中商铺酒楼鳞次栉比。祁长昭挑选的酒楼临河而建,此刻华灯初上,河岸边灯火辉映,水面上飘满了河灯,将长河映得恍如白日。 二人在酒楼视野最好之处落座,一偏头便能将整座汴都收入眼底。 祁长昭温声道:“我打听过,这酒楼做的菜是汴都一绝,试试看合不合胃口?” 堂堂天渝陛下就算是微服私访,也半点没有要体验人间疾苦的念头,就差将天渝皇族用膳那套标准搬来。明明只有两人吃饭,却准备了整整一大桌菜,且每一道看上去都价格不菲。 沈离肉疼了片刻,又想到反正花的是狗皇帝的钱,立即心安理得起来。 况且,也不知是巧合还是如何,祁长昭点的这一大桌,全是他喜欢的菜色。 沈离没和祁长昭客气,埋头大吃起来。 祁长昭眼神温和地看着他的模样,稍待了片刻,才倾身给沈离倒了杯酒:“先前欠你的酒。” 沈离动作一顿,狐疑地看向他:“你不会又要给我下毒吧?” “……”祁长昭沉默一下,又给自己倒了一杯,仰头饮下,“这下可以了?” 沈离还是怀疑:“万一你提前服了解药呢?” 祁长昭闭了闭眼,声音放低了些:“你还是不信我?” “……我说过不会再伤害你了。” 堂堂天渝国君,什么时候在人前露出过这般失落委屈的模样,那双俊美的眉眼低垂下来,怎么看怎么可怜。 ——偏偏沈离格外吃这套。 沈离看得心头一软,轻咳一下,正色道:“我与你说笑的,我喝还不行吗?” 他举起酒杯,朝前倾身,在祁长昭手中的杯子上碰了一下,仰头把杯中的酒一饮而尽。 祁长昭的脸色这才稍缓和下来。 沈离放下酒杯,却是皱了皱眉:“这酒……没先前那种好喝啊。” 祁长昭:“汴都的酒自然比不过白玉京,况且,上次带给你喝的,是进贡天渝皇族中最好的一种酒。” 沈离:“……” 他干笑一声,局促地移开目光:“我觉得这酒也挺不错的,喝酒喝酒。” 祁长昭没理会他生硬地转移话题,继续温声道:“你若喜欢上次那种,等回了白玉京后,我让他们再送些来。或者下旨,直接将那酿酒的酒庄搬来白玉京?” 沈离:“……” 沈离心头不知为何突然浮现出“祸国妖妃”四个大字。 他被自己的想象吓得一个激灵,连连摇头:“不了不了,有得喝就行了,这么劳民伤财的……” 话说到这里,忽然戛然而止。 沈离抬眼瞪他:“……我什么时候答应与你回白玉京了?” 祁长昭藏下眼中笑意,道:“喝酒吧。” 沈离小声嘟囔一句什么,又道:“说起来,你堂堂一个天渝国君,怎么这么闲,整日都在外面游荡不回朝。你就不怕被外面戳着脊梁骨骂昏君?” 祁长昭动作一顿,抬眼看他,眼中竟像是带上了几分幽怨之意。 须臾,他才淡淡道:“我若当真这么闲,就不会让你三番两次从我身边逃走。” 说到这里,祁长昭长叹一声,无可奈何道:“你迟迟不肯回京,我不来找你,难道要任由你在外面游荡?” 沈离被他这倒打一耙的能力惊得一时没反应过来该如何接话,张了张口,半晌才道:“……倒成了我的错了?” 祁长昭平静地与他对视,俊美深邃的眼里写满了四个字:“难道不是?” 沈离:“……” 沈离沉默好一会儿,明智地放弃与他争论,只顾埋头吃饭。 祁长昭从头至尾没动过筷子,一杯接一杯喝着酒,刚开始还会有一搭没一搭地与沈离闲聊两句,后来便不再说话,只偏头看着窗外的夜色,不知在想什么。 等沈离吃饱喝足再抬头时,后者已经支着头,倚在桌子的另一头昏睡过去。 沈离凑上去轻轻推了他一把:“喂,你别装睡啊。” 没反应。 沈离眉头一皱,捡起他面前两个酒壶晃了晃。 已经全空了。 沈离一怔,旋即无 分卷阅读60 奈地摇摇头:“你这什么酒量,这点就喝醉了?不会喝就不要喝嘛……” 祁长昭还是没反应。 沈离叹了口气,任劳任怨地将人扶起来,两人跌跌撞撞出了酒楼。 没办法,就算此人再讨厌,他也干不出将堂堂天渝国君丢在这人群嘈杂的酒楼内的事。更何况,要他真这么做了,以这人小气的性子,天渝陛下酒醒后的怒火他恐怕承受不起。 月色正好,夜风带着微凉从二人身侧拂过。 被冷风一吹,祁长昭总算醒了过来,不过仍然不怎么清醒。 他半个身体都倚靠在沈离身上,脑袋在沈离肩头轻轻蹭了下,轻声呢喃:“阿离……” 这人就算喝醉了也不怎么显得出,那张脸仍然白皙,只略微在耳根和脸颊处透出点粉色,倒比往日看着更俊俏了些。 沈离局促地偏开目光,将人扶稳了:“没事了啊,很快带你回去。” 好在祁长昭已经提前准备好了返程的马车,马车将二人送回相国府附近,下了车,沈离直接施法将二人传回了庭院。 沈离把祁长昭扶回他的卧房内,将人丢上床,再想了想,上前帮他脱去繁复的外袍鞋袜。 忽然,一只手抬起来,抓住了沈离的手腕。 沈离抬头,那人已经睁开眼,只是那双眼依旧迷离茫然,显然还没清醒过来。 祁长昭歪了歪脑袋:“阿离?” “是我。”沈离难得近距离欣赏天渝陛下酒醉后的狼狈模样,坏心地掐了把祁长昭素白无暇的脸,才去隔间倒了杯茶水回来,“快喝了,早些休息。明日还得去给郡主驱邪,你明天若起不来,我就告诉顾相国你是个招摇撞骗的骗子,让他将你赶出去。” 祁长昭反应迟钝了不少,呆呆地看着沈离,也不知到底听懂了没。 须臾,他抬起手,却没去接茶杯,而是轻轻覆在了沈离的手背上。 对方的掌心滚烫至极,沈离忍不住瑟缩一下,没等他抽出手,却见那人用力一扯,将他扯到怀里。 茶杯应声落地,温热的茶水洒了满地,沈离只觉天旋地转,回过神来时已被祁长昭翻身按在床榻上。 呼吸间尽是那人身上清冽的酒香,沈离明明没有喝多少,可他此刻却也开始觉得头晕目眩,仿佛那人身上的醉意也传到了他身上。 他轻轻推了推身上的人,可那人丝毫没有移开的意思,反倒将他搂得更紧。 “阿离……” 祁长昭深深凝视着他,看上去仍然没有清醒,可正因为这样,白日里那些被他小心翼翼藏好的情绪,此刻毫无征兆的倾泻而出,漆黑的眼眸中满是令人透不过气的缱绻深情。 沈离觉得有些呼吸困难,两人如今的距离不过半寸,祁长昭只要一低头就能吻到他的唇。 可他没有这么做。 祁长昭鼻尖在沈离脸上轻轻擦过,直起身,叹息般开口:“我该拿你怎么办?” 沈离偏过头:“……你放开。” “放开?”祁长昭眼眸一暗,按住沈离手腕的手稍稍收紧,却又克制地止住了。他低低地笑了一下,那一刻,沈离竟从他眼中看见了某种极为苦涩的情绪。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轻声开口:“你以为我不想吗?” 沈离眼眸轻颤,心口像是被一只看不见的手蓦然攥紧了。 祁长昭将头埋在沈离脖颈间,声音轻得仿若呢喃:“你不知道我有多想放手,可是……我放不开啊……” “……从很早以前开始,就再也放不开了。” ☆、第33章 第 33 章 祁长昭的声音放得很轻,却足够清晰, 尾音甚至在轻轻发颤。那是压抑到极致后的结果, 沈离清晰地从那声音中感觉到了其中蕴藏的痛苦与挣扎。 那一刻, 他忽然想到先前琉光对他说过的话。 “我从未在一个人身上, 感受到这么强烈的矛盾、恐惧、绝望以及癫狂……应该说, 他或许比你更甚。” 究竟是什么, 能让这个人出身便是天潢贵胄的人, 心中藏有这么深沉的痛苦? 祁长昭很久没了声音。 说完那句话后, 似乎消耗了他所有的力气。按在沈离手腕上的力道彻底松懈下来,祁长昭头一歪,在沈离身上沉沉睡去。 “……陛下?”沈离拍了拍他的肩膀,低声唤道, “祁长昭?” 没有反应。 沈离长长地呼出一口气, 手臂用力,将压在自己身上这人推到一边,自己翻身下了床。 祁长昭只是皱着眉低声呢喃一声,仍然没有睁开眼, 似乎已经彻底睡熟了。 沈离静静站在床边,回望着床上那人。 屋内没有点灯,只有些许月色透过窗户照入屋内,将二人的身形映得模糊不清。沈离怔怔盯着对方看了许久, 走上前, 将对方身体放平, 扯过被子细致地将人盖住。 做完这些, 他在祁长昭身边坐下,轻轻叹息一声:“你想让我相信你,可你为什么还要骗我呢?” 祁长昭的手垂在床边,沈离垂眸看去,想起当初他刚穿来的第二天清晨,看到的就是这双骨节分明,白皙修长的手。 只是那时他怎么都不会想到,还会与这双手的主人有这么多纠缠。 沈离伸出手,轻轻覆盖在对方的手背上方,指尖描摹着滚烫的掌心,轻声道:“你当初不骗我不好吗?你要是不骗我,我可能早就——” 沈离闭了闭眼,没将剩下的话说出来。 他再次无声地叹了口气,松开祁长昭的手,从储灵戒中取出一样东西。 同心铃。 同心铃可读取他人心中所想,只要他略微施法,就能立即知道对方所有的秘密。 可沈离迟迟没有动作。 他垂眸看着手中的同心铃,那枚小巧的银铃静静躺在掌心,隐约可见那其上的淡淡灵力流动。 沈离再次抬眼看向那张安静俊美的睡颜。祁长昭已经彻底睡熟了,此刻的模样既不像霁云那般清冷稳重,也不像在云燕城时温柔体贴,更不见半分帝王的狠辣与算计。 他就这么安安静静地躺着,沈离却毫无征兆地想到刚才,祁长昭伏在他身上,轻而微微发颤地说出“我放不开”。 沈离从未在这人身上看见这般脆弱的模样,而这一刻,好像他将自己所有的弱点都展现给了他。 毫无保留。 沈离闭上眼,静置许久,霍然起身。 他快速收了同心铃,没再看床上的人,逃似的离开了卧房。 屋内归于平静,黑暗如死水般在这间卧房内蔓延开,不知过去多久,床上那人才重新睁开眼,眼底一片清明。 祁长昭坐起身,理了理凌乱的衣衫,低头看向方才被沈离握过的那只手,嘴角轻轻扬了起来。 分卷阅读61 【我还以为他刚才会直接读你的记忆。】一个声音在他脑中响起,是系统管理员003。 祁长昭斜倚在床头,气定神闲:【他不会。】 003:【为什么?】 祁长昭:【因为怜悯。】 003:【什么意思?】 祁长昭没有回答他这个问题,而是反问:【你跟在他身边这么久,就一点也不了解他?你们把他当什么了,完成任务的工具?】 003:【当然不……】 祁长昭:【方才我故意装醉,向他展现了脆弱的一面,他对此心生怜悯,同时,也因为我的信任而产生愧疚。所以,他不会在这个时候窥视我的内心,而且我想,他以后也不会这么做了。】 003:【宿主他怎么可能……】 【所以我才说你一点也不了解他。】 祁长昭停顿一下,眼神望向窗外沈离卧房的方向:【因为他就是这么一个人啊。】 明明说着什么也不关心,一心只想完成任务,却一次次因为个人情感而错失良机。若沈离当真能做到像他表现的那么满不在乎,事情或许不会变成今天这副模样。 屋内长久的沉默,祁长昭轻轻摇了下头,意味不明地开口:【你的问题我解释完了,下面该你向我解释一些问题了。】 他抬起头,藏在黑暗中的眼神陡然变得凌冽。 祁长昭:【你是不是对他说过些什么?】 003:【宿、宿主这是什么意思,我……我听不明白。】 祁长昭:【是么?那为何沈离会开始寻找连接主世界的基石?古铜镜,同心铃,还有这次的东西……若没有人引导,难不成你要告诉我,这一切都是巧合?】 003:【……】 祁长昭依旧斜倚在床头,身体舒展让他甚至看上去颇为惬意,与方才紧紧抱住沈离,低声呢喃诉说的那个人更是判若两人。 沉默在无边的黑暗中蔓延,忽然,一簇鲜红的火焰一般的光芒陡然出现在祁长昭面前。 祁长昭偏了偏头,饶有兴致地看他:“你终于敢出现在我面前了,003?” 那光芒在黑暗中轻轻跳动,似是有些不安:“你想如何?” 祁长昭摇摇头:“很遗憾,若你能安分守己地待在我身边,等我彻底斩断这个世界与主世界的通路后,我便会放你回去。可谁让你这么不听话?” 003:“我不觉得我的行为有错,你这么做不合规矩,我有权利配合宿主将可能威胁世界安危的隐患清除。” “规矩?”祁长昭轻笑,“你怎么还不明白,在这个世界,我就是规矩。” 003没有回答,那道火焰似的光芒骤然明亮了许多,快速朝门的方向飞去。 可它还未触到门板,便被一道灵力屏障弹了回来。 那小团光芒摔到地上,祁长昭悠悠起身,走到它身边。 “你想回到他身边,对么?想帮他逃离这里,离开我对么?”他居高临下地看向那道光芒,丝丝缕缕的灵力从他掌心溢出,如无数绳索将那光芒尽数包裹在其中。 绳索不断收拢,003的声音终于变了:“你要做什么?你不能、不能这么做,你会后悔——” 伴随着那灵力绳索快速合拢,系统的声音戛然而止,最终彻底消散在黑暗中。 祁长昭在黑暗中走向窗边,轻轻推开一条缝隙。 对面卧房的门窗紧闭着,没有点灯,屋内的人应当已经睡着了。 祁长昭凝望着沐浴在月色中的卧房,脸上缓慢露出一个近乎温柔的笑意:“现在好了,师尊……阿离,现在没有人能再把你从我身边夺走了,谁也不能。” ☆、第34章 第 34 章 翌日清晨, 一阵敲门声将沈离从睡梦中唤醒。 他在被子里翻了个身, 可那敲门的人依然孜孜不倦, 无孔不入的敲门声中,家仆的声音从门外传来:“忘归仙长, 您还没起吗?老爷催促您与霁云仙长快些去前厅。” “……知道了, 就来。” 沈离有气无力地回答一声, 刚坐起来, 打了个哈欠, 又懒洋洋地倒下去。 他反手扯过被子蒙在脑袋上, 不知过去多久, 有人悄无声息地推门进来了。 来人站在床边,声音温柔:“忘归仙长, 怎么还不起来?” “困,让我再睡……”沈离的声音戛然而止,他扯开被子往外看了一眼, 祁长昭神清气爽地站在他床头, 精神饱满, 气色红润, 一点没有宿醉后的模样。 “啊!”沈离下意识往后缩了一下,脑袋狠狠嗑到床头发出“咚”一声响。 “当心!”祁长昭连忙走上前,把人扯过来, 抬手按在他后脑, 轻柔地揉了揉, “疼吗?” “你觉得呢……”沈离疼得眼泪都要出来了, 睡意倒是驱散得七七八八。他一把将人推开,愤愤道:“你怎么能随便进我屋!” 祁长昭道:“我进我皇妃的屋子,有什么不行的?” 沈离气得磨牙:“……我不是你皇妃。” “好,你不是。”祁长昭看上去心情不错,从一旁的木架上取下外袍递给沈离,“快起来吧忘归仙长,给你带了早膳。” 沈离抱着衣服不说话,祁长昭在他的注视中转身出了内室,在外间的桌面上鼓捣着什么。不多时,食物的香气飘了进来。 沈离深吸一口气,胡乱套上衣服,大步走出去。 ……然后就被眼前的光景吓得僵在原地。 那小小的圆桌桌面上,琳琅满目地摆了不下二十种各式糕点,小菜,汤羹,粥饭。恐怕就连顾相国一家,都不会吃得比他们更好了。 沈离扶额:“这是你刚去买的?” “嗯。” 昨日为了不与顾相国等人一起用膳,祁长昭谎称他与沈离都修习辟谷,不能饮食。他倒是没事,可沈离却不行。因此,他只能偷偷把饭菜给沈离带进来。 沈离又是无奈又是好笑,拍了拍祁长昭的肩头,郑重其事道:“你是真不怕别人怀疑你的身份啊,天渝陛下。” “不怕。”祁长昭摇摇头,顺手在沈离想去摸桂花糕的手背上轻敲一下,道,“先去梳洗。” 沈离悻悻收回手:“知道啦。” 祁长昭准备的早膳实在是过于丰富,还有许多沈离甚至叫不上名字。他这些年各种各样的身份做过不少,可独独没有做过皇帝,此刻更是由衷感觉到了皇帝陛下与穷苦平头百姓的差距。 沈离一边惋惜自己怎么没抽到过皇帝剧本,手里没闲着,飞快把盛桂花糕的小碟与面前的药膳粥换了个位置。 祁长昭把他的小动作看在眼里,淡声道:“药粥对身体有益。” “苦……”沈离嘴里塞满了糕点,含糊道,“而且我 分卷阅读62 又不需要再补了。” 祁长昭张了张口,刚想说什么,却被沈离眼疾手快塞了块桂花糕进嘴里:“快吃快吃,一会儿顾相国等急了。” 软糯香甜的滋味在口中蔓延开,祁长昭怔愣一下,好一会儿才抿起嘴角,仔仔细细,小心翼翼地将那块桂花糕咽下去。 咽完之后,还呆坐在原地,低着头不知在想什么。 沈离吃饭间隙抬头,见祁长昭还在发呆,顺手给他又夹了一块糕点:“想什么呢,快吃啊。不合胃口?” “没、没有。”祁长昭垂眸看着放在自己面前的糕点,低声道,“很好吃。” “好吃就多吃点。”沈离笑着看向他,郑重道,“全都吃光,别浪费啊。” 祁长昭:“……” 他默然片刻,一言难尽地看向沈离。沈离咽下一口点心,扬眉:“看我做什么?” 祁长昭指了指眼前根本没怎么减少的早膳,低声问:“全吃光?” “怎么,知道吃不完了?”沈离一秒收回笑容,板起脸道,“那你还买这么多,浪费。你知道这世上还有多少穷苦人家吃不饱饭吗?” “……”祁长昭沉默的时间比先前更久,许久才道,“抱歉,下次不会这样了。我只是不确定……” “不确定什么?” 祁长昭小声道:“不确定你喜欢什么。” 沈离动作一滞。 因为不知道他喜欢什么,所以才将每样都挑一些买回来。堂堂天渝国君,却用这种笨拙又无聊的方法讨好他。 沈离轻咳一声低下头,不敢去看那人的眼神,三两口吃完了手中最后一块糕点。香甜柔软的味道从口中一直蔓延到心口,又暖又甜。 “快吃饭,不能再耽搁了。” “好。” 纵使沈离一催再催,二人来到前厅时,也已经过去了快一个时辰。没等顾相国质问,祁长昭率先用提前准备好的说辞敷衍过去。沈离则戴回他的斗笠,全身上下遮得严严实实,站在祁长昭后方降低存在感。 顾相国虽有些不悦,但想到替和宁郡主驱邪为重,没有追究。 一行人来到郡主居住的庭院。 祁长昭以施法不能有闲人打扰为由,将顾相国,相国夫人,连带着沈陌一干人等拦在外头,只带着沈离进了院子。 院中的人也早清走了,祁长昭走在前面,脚步微顿,转头一把掀开了沈离的斗笠。 沈离如临大敌地后退半步,不知道他又搞什么幺蛾子:“干什么?” 祁长昭含笑道:“你裹这么严,不热吗?” “不热。”沈离把斗笠夺回来,愤愤道,“要不是沈陌那混账在,我才不戴这玩意……” “其实你不必怕他。”祁长昭道,“有我在,他不敢对你做什么。” 沈离摇摇头:“还是别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祁长昭张了张口,似是欲言又止,转头推门进了屋子。 屋内燃着熏香,内室中,木质屏风后纱帐影影绰绰,隐约可见一名女子正在床上昏睡。 外间摆放着一些驱邪所需的器具,想来就是昨天祁长昭让顾相国准备的东西。沈离大致扫了一眼,都是些民间驱邪避害时所用的符纸法器,法力肯定是有的,但对于祁长昭这等修为的人而言,没任何实质性的帮助。 他正想开口询问,心念一转,大概懂了祁长昭的意图。 沈离往桌上一坐,摸出一张符纸,故意啧啧称奇:“稀罕啊,堂堂霁云道长施法,居然也得用上这些俗物?” 祁长昭走到他面前,淡淡道:“我不需要这些。” “那你昨日还让人家帮你准备这么多?” 祁长昭沉默片刻,说了实话:“我若昨日就直接治好了郡主,就没理由继续留在此地了。” “是啊,那也没理由把我留下了。”沈离将那符纸往桌上一丢,却不觉得生气,而是身体前倾凑到他耳边,嘿嘿笑道,“霁云道长,你这私心也太重了吧。” 祁长昭不自在地往旁侧躲了一下,道:“你退后些,我要施法了。” 沈离拖长声音“哦”了一声:“所以,其实也不需要我帮忙?” “……” 沈离不再逗他,做了个请的姿势,自顾自走到一旁坐下。 祁长昭在那桌前站定,隔着木质屏风,开始施法念咒。丝丝缕缕的灵力从他指尖浮现出来,轻飘飘地飞入内室,将床榻上的人包裹起来。 沈离的神情渐渐凝了下来。 他从怀中取出一枚银铃,一缕肉眼难以察觉的银白光芒悄无声息飘入内室。 做完这些,沈离不动声色地收了银铃,抬眼打量着面前那人的侧颜。 祁长昭眼眸微阖着,脸上的银制面具挡去大半张脸,些许灵力随着他的施法在他身侧回旋,激起发丝无风自动。 沈离支着下巴,从头到脚将人打量了一通,目光凝在对方形状锋利的薄唇上。 实在是个挑不出毛病的人,除了……总爱满口胡言乱语的骗人。 也罢,看在此人对他不错的份上,先前那些暂时既往不咎,若再让他发现一次…… 沈离还没想清楚再发现一次又该如何,那道银白光芒已然飘回了他身边。 “如何?”沈离传音问道。 琉光的声音传到他脑中:“和宁郡主身上,的确有我们要找的东西的气息。” 沈离皱了皱眉:“只是气息?” “不错。”琉光道,“那气息十分微弱,被包裹在魔气当中,几乎难以察觉。” 沈离明白过来:“你的意思是,法器在那只对郡主动手的魔物身上?” “应当是如此。” “这么说来……”沈离话音未落,内室忽然传来响动。 他簇然抬头,对上了祁长昭睁开的眼睛。二人对视一眼,快速步入内室。 和宁郡主的身体在床榻上疯狂挣扎,她仍然昏迷着,清丽俊秀的脸上满是痛苦之色。滚滚黑气在灵力的拉扯中从她的眉心以及四肢百骸缓慢溢出,却又在还未离开身体前,重新侵入肌理。 沈离道:“魔气太顽固了,再这样下去她受不了的。” 祁长昭没有迟疑,他上前将床上痛苦不堪的女子扶起来,抬手在她背心狠狠一拍。 女子猛地吐出一口黑血,在她眉心萦绕不去的黑气总算消失殆尽。屋内所有灵力流动尽数散去,女子身体一软,倒回了祁长昭怀里。 “咳咳咳……” 黑气被逼出时,和宁郡主便已醒了过来。她迷迷糊糊抬起头,看清了正搂着自己的人,微弱地开口:“霁、霁云仙长……” 沈离眉头不着痕迹地皱了一下。 “是我。”祁长昭将她在床上放平,右手手指自然地扣在和宁郡主的手腕上,细细诊脉。 片刻后,祁长昭淡声道:“邪祟已除, 分卷阅读63 郡主已经没事了。” 他说完刚想起身,却被床上那女子下意识抓住了衣袖:“仙长,我……” 祁长昭浑身一僵,只听沈离冷哼一声,随手抄起放在一旁的斗笠戴上,头也不回地出了屋子。 祁长昭:“……” ☆、第35章 第 35 章 等祁长昭应付了和宁郡主追出庭院时, 沈离已经回到顾相国身边, 看样子已将和宁郡主醒来的消息告知了顾相国夫妇。 一行人正要进门, 见到祁长昭出来,顾相国问:“和宁当真已经醒了?” 祁长昭道:“是, 相国大人与夫人可以进去探望郡主了。” 顾相国没有再耽搁, 带着家仆婢女急匆匆进了庭院。 临要进门时, 沈陌却是脚步一顿, 下意识回望向沈离所在的方向。后者站在庭院外的树下, 双臂环抱胸前, 低垂着头, 浑身上下被裹在利落的黑色束衣中,身形看上去甚至有几分消瘦单薄。 他不着痕迹地皱了皱眉, 转头跟了进去。 门外的人乌泱泱进了庭院,院外一时间只剩下沈离与祁长昭。 沈离转身欲走,祁长昭率先上前拦住他:“你不高兴?” “我有什么可不高兴的, 让开。”沈离略微抬了抬头, 由于黑纱遮挡看不清神情。 祁长昭不让, 反倒更上前了一步。 庭院外的人走了大半, 可仍留有不少下人看守。沈离局促地看了看四周,下意识后退几步,却被祁长昭步步紧逼, 直到背部抵上粗粝的树干。 沈离问:“你干什么?” “你就是不高兴了。”祁长昭这句不再是问话, 他低下头, 轻声问, “是因为我方才抱她?” 沈离偏过头:“……不是。” “当真不是?” 祁长昭话中的笑意丝毫未经掩饰,他又贴近了些,抬手去掀沈离斗笠上的黑纱。黑纱掀开一个角落,还没等他看清沈离泛红的耳垂,腹部忽地一痛。 沈离抬手一拐,毫不留情地狠击在他的腹部。 “嘶……”祁长昭吃痛一声,捂着腹部弓下腰,“你这是谋杀亲——” “二位仙长!”一个声音恰在此时响起,祁长昭猛地直起身。 来者是一位家仆。此人在顾相国身边跟了许久,机灵得很,早学会察言观色。他刚跑到二人身边,便觉得此刻情势不对,仓促地移开了目光。 这两位的距离……是不是隔得过于近了? 祁长昭脸色还有些僵硬,他若无其事地后退半步,淡声问:“什么事?” 沈离满意地瞧着他的脸色,暗自偷笑一下,便听那家仆道:“郡主已经恢复过来,老爷请二位进门一叙。” 祁长昭:“知道了,就来。” 家仆行礼告退,祁长昭回头看向沈离,无奈道:“这世上也就你敢与我动手。” “谁让你大庭广众动手动脚的,我这是教你识礼数。”沈离冷哼一声,率先朝庭院的方向走去。 祁长昭站在原地,揉了揉依旧钝痛的腹部。沈离那一下半点没留力,要是换了个没修为的,指不定此刻连站立都难。 “真是小气。”祁长昭无奈地笑笑,抬步追上去。 沈离与祁长昭一前一后步入庭院,顾相国与沈陌正坐在庭院中说话。见二人进来,顾相国眉开眼笑:“二位仙长辛苦,小女已经彻底清醒过来,脉象也已恢复如常了。” 祁长昭淡声道:“郡主吉人天相,自然逢凶化吉。” “只是……老夫仍有一事尚且放不下心。” 祁长昭道:“可是那魔物所在?” “不错。”顾相国道,“虽说仙长已替小女驱除邪祟,可那魔物一日不除,老夫便一日不可安宁,总担心它会不会卷土重来。” 祁长昭沉吟不答,沈离忽然插话道:“相国大人不必担心,我们替你除了那魔物就是。” 祁长昭回眸看他一眼。 “这……自然是好。”顾相国道,“不知霁云仙长意下如何?” 祁长昭收回目光,淡淡道:“降妖除魔乃修道者职责所在,在下会尽力为之。” 他话音刚落,一个声音从屋内响起:“我也要去!” 房门被豁然拉开,已然穿戴整齐的和宁郡主不顾相国夫人阻拦,大步走出房门:“爹爹,我也要去除妖。” 顾相国不满道:“胡闹!你病才刚好,除什么妖?!” “我早好了,我要去报仇!”和宁郡主声音比顾相国还大。 沈离饶有兴致地打量起这位郡主。 这女子安静躺着的时候,看上去就是一副弱不禁风的模样。就连方才刚醒来时,也是一派脆弱无助的样子,与普通闺中女子别无二致。 可此时她恢复过来,又精心打扮过,除了脸色还有些苍白外,整个人神采奕奕,精神气看着比沈离还足。 倒是个有趣的姑娘。 沈离没忍住多看了两眼,很快发现,这女子也是有点修为的。 这个世界的富家子弟大多都会送去仙山习武修行,可送去修行的女子却很少,这位和宁郡主显然是个意外。这或许就是她恢复得这么快的原因。 不过,她的修为也与大多数富家子弟一样,仅仅止步于入门,连金丹都尚未凝成。 果真,祁长昭也摇头道:“郡主身体欠佳,此时不宜劳累,还是留在府中休息为好。” “霁云仙长……”和宁郡主收起先前那副不管不顾的模样,声音软下来,哀求道,“你就让我去吧,就算帮不上忙,我也可以替你们带路。” 祁长昭问:“你知道那魔物的所在?” 和宁眼神躲闪一下:“我……我记不太清了,但是我记得我那天都去过什么地方,我可以带你们去。” “这……” “和宁,别任性。”一直没说话的沈陌忽然开口,“更何况,你先前受了妖魔迷惑,记忆应当也并不准确,你贸然跟去,只会耽搁了仙长们除妖。” 和宁一点也不给面子:“本郡主就是想去,与你有何干系?” “胡闹,怎么与世子说话的!”顾相国怒斥道,“来人,把郡主关回卧房,这几日让她在卧房内好生修养,不许再出来。” “爹,你怎么这样——” 和宁郡主还想再与他争论,几名家仆率先上前,将她连拖带扶,请进了屋。 房门砰得关上,庭院内重新安静下来。 顾相国摇头叹道:“几位见谅,我这女儿性子顽劣,唉……” 沈陌道:“和宁自小在仙山修行,性子自然不比闺中女子,但也不失可爱,相国大人不比介怀。” 顾相国摆摆手,重新看向祁长昭与沈离二人:“二位仙长考虑得如何?” 祁长昭偏头看了眼沈离,后者朝他点点头,祁 分卷阅读64 长昭这才道:“我们晚些时候便启程出发,尽快将那魔物捉拿。” 事情敲定,顾相国让二人稍作休整,等休息好了再出发。 沈离好不容易找到线索,一时半刻也等不了,恨不得此刻就出发前往去寻那魔物。相比起来,祁长昭倒是一点也不着急,拉着沈离就往二人居住的庭院走去。 沈离正在想着要用什么理由催促此人尽快出发,却听祁长昭道:“和宁郡主自小在仙山修行,对修为高深者十分敬佩,也心向往之。若非还有婚约在身,也放不下父母,她恐怕不会回来做郡主。” “……啊?”沈离没明白他为什么忽然说这些,茫然地偏头看他。 祁长昭轻咳一声,淡淡道:“她对我没有别的意思,你若在她面前露两招,她也会对你殷勤万分。” 沈离眨眨眼,听出了他话中的深意,小声道:“我……我没误会。” 祁长昭脚步一顿:“当真没有?” “当然没有!”沈离道,“你与旁人搂搂抱抱与我有什么关系,我为何要在意,我一点都不——” 他话说到这里,才忽然觉出不对味来,悻悻地闭了嘴。 ……没见过他这么蠢的。 祁长昭许久没有回应,沈离悄悄偏过头用余光看他,忽然被人拉住手腕轻轻一扯。 沈离顿时撞入一个坚实的胸膛。 对方的心跳得很快,连带着沈离的心跳也开始飞速跳动,几乎有些呼吸困难。 “我很开心。”他听见祁长昭在他耳边低声道,“阿离,我很开心。” 沈离轻轻推了他一下,没推得开,小声道:“有什么可开心的……” “不知道,但就是很开心。”祁长昭紧紧拥着怀中的人,轻声呢喃,“不会有比这更让我开心的事了。” “好了,这么多人看着呢!”沈离耳根烧得通红,一把将人推开,快步朝庭院的方向走去。 他脚步未停,飞快地进了庭院,直奔卧房,把房门在祁长昭面前狠狠摔上。祁长昭在他房门前伫立许久,好一会儿才恍然清醒,笑着摇摇头,转身进了自己的卧房。 庭院内重归寂静,须臾,一道暗红的身影从庭院外的暗处走出来,神情复杂地看向庭院的方向。 屋内,沈离的斗笠被丢到地上,整个人呈大字型趴在床榻上,耳垂上的热度未消,隐隐显出红晕。 “你这副模样,与我说昨夜你们睡了我都信。”他的身后,琉光冷冷开口。 沈离支起上身,回头瞪他:“你胡说八道什么?” 琉光:“你自己心里明白。” 昨日沈离把琉光禁锢在了同心铃中,整整一夜他不知外界发生了什么。不过看今日的情形,想来昨夜这两人没少发生些难以入眼的事。 想到这里,琉光的眼神中的不屑之色更甚:“你真觉得他有这么好?” “不觉得。”沈离想也不想地否认,又小声自言自语道,“他哪里好了……” 琉光依靠在墙面上,眼中闪烁着意味不明的笑意:“人家堂堂天渝国君,国力强盛安稳,容貌气质出众,修为高深,还偏偏对你一往情深。你说说,他哪里不好了?” “他……”沈离险些顺着琉光的话说下去,眉头微皱,敏锐地察觉出了不对,“你为何总对他敌意这么大?” “我这不是敌意,我只是觉得有趣。” “有趣什么?” 琉光深深看向他,须臾,才淡淡道:“沈离,你忘记我在祭坛中与你说的话了?我一直觉得祁长昭此人很有趣,而且我也很想知道,当你知道他的所有秘密之后,你会如何反应。” 沈离“切”了一声,嘟囔道:“反正你也不会将他的秘密告诉我。” 琉光不答,化作一道青烟飘回了同心铃中。 沈离又独自躺了一会儿,怎么也静不下心来,心烦意乱地翻身下床,决定先去催促祁长昭尽快启程。他刚拉开房门,却见庭院中正站了个人。 沈陌原本游移不定地站在庭院中,听见开门声,下意识回过头去,恰好对上那张他万分熟悉的脸。 沈离心头一沉,想也不想地缩回去,却被沈陌率先冲上前来,拦住退路。 那双俊朗的眼中带着困惑、惊愕与愤怒,沈陌咬着牙,一字一句冷冷道:“沈离,真的是你?” ☆、第36章 第 36 章 “兄长请用茶。”沈离倒了两杯茶水, 将其中一个杯子推到沈陌面前。 沈陌没碰, 仍死死盯着他:“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沈离没回答, 而是悠悠抿了口茶,面无表情道:“若我是你, 在发现我身份时, 就该装作什么也没发生。这样对谁都好。” “装作什么都没发生?怎么可能!”沈陌豁然起身,咬牙切齿, “沈离, 你实话与我说,你到底为何会出现在这里?” 沈离轻笑一声, 抬起头直视沈陌:“很简单, 我逃出来了。” 沈陌眼眸微缩, 眼底满是难以置信。 “逃出来?”他再开口时,声音已略微发颤, “难怪自从你去了白玉京后,父亲怎么都联系不上你。派人去皇城探亲,也都被拦了回来。你根本就不在皇城内?” “是啊,不在。”沈离如实道, “我成婚第二天就逃出来了,你们自然找不到我。” “你……”沈陌不知是惊讶于他如此直白的承认,还是沈离竟然能在大婚第二天就从白玉京逃出来,停顿了许久才颤声开口:“你好大的胆子!” 这反应一点也不出乎沈离的预料。 他想起书中原主的遭遇, 心头一阵无名火起, 声音却依旧平稳, 不紧不慢:“不逃能怎么样?父亲毫不顾念父子之情,将我当做礼物献出去,我为何要顾念他?我不逃,难不成要乖乖听话,帮他从宫内传递消息,助他谋反,最后再被你们当做弃子抛弃么?” “你在说什……” “罢了。”沈离打断道,“我没想到此番会与兄长重逢,不过也到此为止了。从这里出去之后,我希望兄长不要将我的身份透露出来,对任何人都不要提及。否则……才是真正害了永定侯府。” 沈陌神情阴沉至极,可在那极度愤怒与惊愕下,他却从沈离的话中隐约察觉了些古怪。 “天渝国君怎么可能任由你逃出来?”沈陌冷声问,“你若真是逃离了白玉京,天渝国君怎么可能替你隐瞒消息,甚至并未对永定侯府动手?” “谁知道呢。”沈离手指把玩着杯沿,耸耸肩,“或许那狗皇帝特别喜欢我吧。” 沈陌:“……” 沈陌的神情稍有恍惚,一时间根本不知道该如何接这句话。 沈离从白玉京逃走,可天渝国半点没有声张,甚至偶尔还能从宫内传出天渝国君与皇 分卷阅读65 妃恩爱不移的传闻。 天渝国君是被此人下了什么**药,才会这么纵容他? 他还叫人家狗皇帝??? 沈陌脑中浑浑噩噩想不清楚,忽然又想起另一件事,竭力维持清醒道:“好,你如何逃出来暂且不提。” 他指了指门外,那是祁长昭卧房的方向:“那位霁云仙长又是怎么回事?他究竟是什么人?” 沈离道:“人家就是位云游四方,济世救人的修士罢了,怎么了?” “你知道我在问什么,沈离。”沈陌神情凝重,沉声道,“别以为我没看见,你与他大庭广众拉拉扯扯,整个相国府都快知道了。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 “……”沈离默然许久,无奈地按了按眉心,“兄长,这你真的误会了,我与霁云道长没什么……” “是么?”沈陌冷笑,“那可能是我瞎了吧。” 沈离:“……” 沈陌没理会他的反应,厉声训斥道:“你到底知不知道祁长昭那狗皇帝有多心狠手辣,就算他能忍受你逃出皇城,可你名义上还是他唯一的皇妃。要是他知道你与这些乱七八糟的人纠缠不清,你还要不要命了?” 沈离眉角颤了颤,竟不知该如何回答。 沈世子见方才还气势逼人的少年被他堵得哑口无言,这才满意地举起杯子抿了口茶水,展开折扇悠悠扇了两下,俨然一副胜利者姿态。 沈离头疼不已,想了想,故意做出一副可怜无辜的模样:“兄长,这次真的是你误会了,不是我要与霁云道长纠缠,是那个人……是他一直在纠缠我,我不想与他来往的。” 他模样本就长得讨巧,神情一旦软下来,更是乖巧万分,配上他神乎其神的演技,格外唬人。 “当真如此?”沈陌眉头一皱,手中折扇啪地合上,“岂有此理,那混账东西竟敢我对永定侯府的人动手动脚,我这就派人——” 他说着就要去找祁长昭算账,沈离连忙上前按住他:“别别别!兄长别急啊……” 沈离把人按在凳子上,柔声细语地劝道:“兄长又不会道法,哪里打得过他,不可冲动啊。” 沈陌回过神来也觉得自己有些冲动,他轻咳一声,掩饰性地又抿了口茶,问:“那你说该如何?” 沈离道:“不必兄长操心。等他完成了相国大人的托付,收服魔物,自然必须得离开这里。到那时,他不就无法再纠缠我了吗?” 沈陌沉吟片刻,点点头:“有理。” 沈离刚松了口气,便听沈陌道:“那好,便让他去收服魔物。至于你,乖乖给我留在这里,等此间事了,我亲自送你回——” “你要送他去哪儿?”沈陌话音未落,一个声音从房门外响起,打断了他的话。 房门豁然一声打开,祁长昭面无表情地站在门外,眸光冷冷看向沈陌。 沈离:“……” 沈陌:“……” 屋内陷入诡异的沉寂。 沈陌被祁长昭的目光一瞪,还未说完的话登时咽回喉头,还险些咬到舌头。不过他自小在锦衣玉食长大,又是堂堂世子,哪里会在一名不知从哪来的修士面前露怯。 他花了片刻调整情绪,轻咳一声站起来,又变回了在顾相国面前那个沉稳不惊的世子:“我是来告诉你们……” “世子是来让我们赶紧出发的!”沈离抢先道。 沈陌神情一滞,偏头疑惑地看向沈离。 沈离忙给他使眼色。 许是血脉勾连,让这对并不相熟的兄弟间仍存有些兄弟默契,沈陌几乎瞬间就从沈离那仓促的眼神暗示中读出了他的意思。 ——不能将他的真实身份说出来。 沈离的身份牵扯甚广,在这里说出来,对谁都不好。 沈陌快速想通了其中关节,淡声道:“不错,此地距你们要去的灵雾山还有半日车程,再晚就要天黑了。” “不劳挂心。”祁长昭面无表情道,“我们御剑前往,一炷香时间便能到。” 沈陌脸色霎时变得十分精彩。他张了张口,似是还想再说什么,沈离却忙不迭地将他往门外推。 一边推,还一边压低声音在他耳边低声道:“兄长别担心,这里交给我应付,你快回去吧。” 沈离连拖带扶把人送走了,转头回了卧房,却见祁长昭已经坐在桌边,拿过他方才喝过的那杯茶,悠悠抿了一口。 沈离:“……” 见他回来,祁长昭抬眼看他:“我早说过,你不用瞒他,他就是全部知道了也无妨。” “还是不了吧,麻烦。”沈离摇摇头,“而且,我这不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嘛,他知道我的身份倒是无所谓,可若知道了你的身份,那麻烦不就大了么?” “更何况……”沈离走上前去,伏在祁长昭耳边轻声道,“你先前可是说过,你是来调查永定侯府与顾相国私通之事的啊。怎么了陛下,你自己扯的谎,自己这么快就忘了?” 沈离心满意足地欣赏到祁长昭那张俊脸陡然变得僵硬,忍笑拍了拍他的肩膀,悠悠道:“走吧陛下,该出发了。” 片刻后,一辆马车从汴都出发,朝灵雾山行去。 沈离倚在马车内看向窗外,刚要张口便被祁长昭喂了颗刚剥好皮、剔了核的荔枝。 清甜果香霎时充盈口中,沈离愣了一下,忍不住弯了弯嘴角。 “好吃吗?”祁长昭又从果盘捡起一颗,鲜红的果皮衬得指尖白净纤细。那双手无论是执剑还是剥水果,动作都好看得无可挑剔。 沈离咽下一口果肉,嘴里满是甜滋滋的味道,惬意地眯起眼睛:“当然好吃。堂堂天渝陛下亲手喂的,能不好吃吗?” 祁长昭笑而不答,继续帮他剥荔枝。 沈离问:“说好的御剑就一炷香呢,这马车晃晃悠悠,什么时候才能到?” “不用着急,魔物跑不了。”祁长昭头也不抬,温声道,“灵雾山内不知是何情形,这样节省灵力。” 沈离一怔,沉默片刻,扭头看向窗外。 “在看什么?” 耳畔忽然传来祁长昭的声音,沈离浑身一僵,不自在地往旁边挪了挪:“没有……” 祁长昭偏头看着对方通红的耳垂,掩下眼中温柔笑意,一只手状似无意地抬起撑在窗户边。这姿势看上去,就像是把沈离完全圈在了怀中。 “……我已找人打听过,那灵雾山的北面是长麓国祭祖之地,祭祖那几日从北面上山的所有通路都有重兵把守,而南面则鲜有人烟。据说和宁郡主身旁的婢女说,当日和宁郡主带着她避开看守,想去灵雾山南面游玩,说是要找个什么山神庙。可行至半路,婢女忽然昏厥,等醒来时,郡主已不知去向。” 祁长昭声音平稳,徐徐向沈离解释着,可沈离却不怎么听得进去。 分卷阅读66 熟悉的气息无孔不入,沈离浑身僵硬,脊背绷得笔直,竭力让自己不要碰到对方。 祁长昭许久没开口,似是在等待他回应。 沈离垂在腿上的手指攥紧了衣摆,勉强开口:“如此说来,我们这是要从南面上山?还有那山神庙——” 他话音未落,车轮忽然碾过地面一块凹陷之处。车身狠狠颠了一下,沈离控制不住往后倒去,脊背终于碰到了那具温暖的躯体。 祁长昭压低的笑声清晰地传到沈离耳中,沈离脸上烧得滚烫,正想起身,却被祁长昭横过手臂拦住去路。 “别走。”祁长昭在他耳畔轻声道,“我不做别的,让我抱一下好不好?” ☆、第37章 第 37 章 沈离没有动。 那明明是极轻的声音, 听来却振聋发聩。 对方说话时温热的呼吸就洒在他耳畔,略显低哑的嗓音很快被自己鼓噪不停的心跳遮掩过去,沈离手指轻轻动了一下, 不知是想推开他还是如何。 沈离只觉得脑中一片混沌, 从脊背到手指都僵硬得不像是自己的, 唯一感知到的只有对方缓慢收紧的手臂,以及耳畔越发清晰急促的呼吸。 祁长昭的嘴唇贴近他的耳垂, 声音带了些哑意:“你不推开我, 就是同意了?” 沈离的手簇然收紧,手指局促地绞紧了衣摆。可他仍然没有动。他分明该毫不迟疑地推开这个人,他明明该与这个人保持距离, 可偏偏此时他怎么都动不了, 也或许是……不想动。 祁长昭注意到他的小动作, 将手覆在了沈离的手背上。 那双修长有力的手, 温柔而不容反抗地掰开沈离的手指,缓慢将其握紧掌心。 祁长昭的掌心干燥温暖,他用指尖轻轻摩挲着沈离的手心, 虔诚而细致,仿若他手里捧着的是什么极其珍贵之物。 “阿离……”祁长昭在他耳边轻声呢喃。 沈离嘴唇紧抿成线, 开口时声音都有些发颤:“怎么?” “没事,就是想叫叫你。”祁长昭把头埋在沈离肩颈处,半晌, 才哑声道, “我觉得我像是在做梦一样。” 你是天渝国君, 想要什么人得不到,有必要这样么?沈离在心里不合时宜地想。 的确很奇怪,祁长昭待他,根本不像是位国君对妃嫔该有的态度。那种卑微却痴缠的姿态,一度让沈离以为他在做戏。可又不像。 二人之间的温度逐渐升高,沈离渐渐无法再思考。 此人温暖的怀抱、压抑到极致微微发颤的嗓音以及越发收紧的双臂,都像是某种精妙的咒法,将他死死钉在原地,怎么也找不到解咒之法。 “或许这对我就是一场梦吧。”祁长昭的脸在他后颈处轻轻摩挲,鼻尖有意无意擦过通红的耳垂,那是极其亲昵而温存的动作。 沈离脑中浑浑噩噩,根本听不清他在说什么,又或是听清了,但是什么也听不明白。 “……有时我恨极了这天道,更怨恨命运。可仔细想来,若非命运如此,我又怎么能遇上你呢。可笑的是,与你在一起的每一日,都像是从天道手里施舍来的,我拼尽全力,只不过是想从它手里再多讨来些时光。” 他在说什么? 沈离没听明白,下意识偏头朝对方看过去,却恰好对上祁长昭的视线。那双幽深的眼眸深处,沈离茫然无措的目光被清晰的映照出来。沈离像是被灼烧般躲闪开,可后者忽然抬起手,轻柔地扳过他的下颌。 祁长昭俯下身,二人距离越来越近。 在即将触碰到对方前,沈离恍然清醒,偏头躲了一下。 祁长昭的嘴唇堪堪从他侧脸擦过,沈离低声道:“你说过不做别的。” 祁长昭手臂略微僵硬,沉默了好一会儿没有动作。 沈离有些心虚,不敢回头看他。 这人无论是身份和性格,都不是那等会一昧迁就别人的人,偏偏遇到个油盐不进的沈离,好话说尽,却总也得不到回应。 沈离忽然有些后悔,这次该不会真的把这人惹恼了吧。 可不等他做任何反应,祁长昭无声地叹了口气,俯身重新把他抱进怀里。接着,温柔的声音抵着他耳畔响起:“抱歉,我不做别的……别躲着我。” 春夏之交的和煦阳光透过窗口照进马车内,洒在亲密相拥的二人身上,沈离鼓噪不停的心跳却渐渐平息下来。 沈离的脑袋斜靠在祁长昭肩头,身体逐渐从紧绷到放松,终于在温暖的阳光与拥抱中,合眼睡去。 几个时辰后,马车行至灵雾山脚。二人下了马车,步行上山。 灵雾山南麓没什么人烟,地势也更为险峻陡峭,二人在山道上刚走了没多久,脚步忽然同时一顿。二人默不作声的对视一眼,从彼此眼中看见了同样的无奈。 祁长昭收回目光,冷冷道:“出来。” 二人前方不远处的树丛后方,一袭鹅黄劲装,江湖打扮的女子缓缓走出来。 “被你们发现啦?”女子可怜兮兮地抬眼看向祁长昭和沈离,正是和宁郡主。 祁长昭漠然不答,和宁小声嘟囔:“我明明很小心隐藏气息,怎么还是被发现了。” “因为修为等阶不一样。”沈离笑着摇摇头,解释道,“修真界等级压制,郡主资质不错,若再多加修炼几年,或许修为进展将突风猛进。不过现在,在我与霁云道长面前,却还是差了些。” “忘归仙长?”和宁三两步走到他面前,仰头瞧他的模样,“你长得真好看,先前怎么一直不露脸也不说话。” 沈离眉梢一扬,转头看向祁长昭的侧颜:“我怎么觉着,这话不该对我说呢?” 离开了相国府,二人没再隐藏容貌,就连祁长昭也已经摘下了面具。不过就他那副冷冰冰的模样,就是再给和宁几个胆子,也不敢在他面前说这话。 和宁被戳穿了真实想法,心虚地低下头,摆弄起腰间配剑的剑穗。 沈离又问:“郡主怎么还赶在我们前面了,相国大人不是不让郡主出门么?” “我爹才关不住我呢。”和宁道,“我从府中逃出来,担心赶不上,这才御剑而来。没想到二位仙长竟然是乘马车来的,早知道我就不这么着急了。” “胡闹。”祁长昭终于冷冷开口,“相国大人说得没错,此处并非你该来的地方,郡主还是尽快回去吧。” 祁长昭板起脸来时模样格外下人,和宁吓得瑟缩一下,朝沈离投去一个求助的目光。 沈离向来对美人心软,更何况,这位郡主肯定不会听他们的话乖乖回去,放任她在山上只会更危险。 沈离思忖片刻,扯了扯祁长昭的衣袖:“你别这么凶……” 祁长昭扫他一眼,强硬道:“我说不行 分卷阅读67 就是不行。” 沈离被他一瞪,心头却闪过一个别样的念头。 祁长昭好像并不是在生气和宁不听嘱咐跟上来,他分明是在生气……没办法与他独处。 沈离被自己的想法弄得哭笑不得,趁和宁不敢看他们,手指悄悄下移,轻轻握了一下祁长昭的手。 柔软的触感让祁长昭神情一僵,他回头看去,后者已经缩回手,若无其事地看向脚下。若非那略微泛着粉色的耳尖,险些要让人以为方才的事不是他做的。 祁长昭眼神柔和下来,轻声道:“好,听你的。” 沈离的耳朵更红了,可和宁浑然没注意到这些,惊喜地问:“我可以留下了?” 祁长昭淡声道:“留下可以,但得听我们的,不许胡来。” “多谢二位仙长!” 祁长昭没理会她,而是又回头看向沈离,目光柔和缱绻。 沈离被他看得浑身不自在,轻咳一声,道:“郡主可不能白留下,就靠你带路了。” “仙长叫我和宁就好。”这位和宁郡主不愧是自小在仙山修行,一点郡主的架子也没有,她拍了拍胸口,爽快道,“带路当然没问题,我带你们去。” “比起这个,郡主不妨先告诉我们,你为何要寻那山神庙?”祁长昭淡淡问。 和宁神情躲闪一下,迟疑片刻,低声道:“就是……想去看看。” 祁长昭:“为何想看?” 他顿了顿,又逼问道:“灵雾山乃长麓皇族祭司之所,而后山则连接大片无人经过的荒芜树林。你怎么知道这里面有个山神庙?” “我……”和宁没见过祁长昭这么咄咄逼人的模样,吓得话都说不出来。 沈离看不下去,低声劝阻:“你别吓唬她啊。” “没事郡主,你慢慢说,你为何想去那山神庙,那庙中有什么?” 和宁道:“我就是想知道那庙中有什么才要去找的。” 沈离皱了皱眉,下意识与祁长昭对视一眼,道:“你是从何处知道那山神庙的存在?” 和宁沉默的时间比刚才还久,须臾,她下定决心似的开口:“如果我说,那山神庙我是在梦中见过,你们会信吗?” 沈离道:“这世间无奇不有,有何不可信?” 和宁放心了些,继续道:“大致是几年前,我开始陆陆续续梦到一处地方。我在梦里始终没法看清那里面是什么,可我总觉得,像是有人在引诱我过来。直到前不久,我才看清,原来那是灵雾山中的一座山神庙。” “三个月前,我恰好跟随父亲前来灵雾山祭祀,便想着找一找是否真的有那座山神庙。” 沈离问:“你找到了吗?” “我不知道……” “不知道?” 和宁低声道:“在灵雾山的那两日,我过得浑浑噩噩,等意识清醒时,已经回到了父亲身边。而后一段时日,我总是昏睡不醒,梦里都是那山神庙。我都分不清,到底有没有去过那山神庙,甚至不知道那山神庙到底是不是真的存在……” 沈离默然不答,祁长昭淡声道:“无妨,是不是真的存在,等我们寻到了便知。” 唯有和宁元气十足:“嗯,有两位仙长在,一定能找到的!” 不过,她的元气没支撑多久。 这上山的路实在难走,一行人顶着午后的烈阳,走了不到一个时辰,和宁已经彻底蔫了。不过她仍是一言不发,静静跟在二人身后,咬牙坚持。 沈离笑道:“这郡主倒还挺能吃苦,我还当她没一会儿就哭闹着要回去呢。” 祁长昭摇头不答,偏头瞥向沈离,却见后者额前也已渗出些许薄汗。 不知是什么原因,沈离在这个世界的身体一直没好起来,而且灵力也恢复得比常人更慢。若非他体内蕴含的灵力的确是大乘期的水准,祁长昭险些要怀疑系统对他动了什么手脚。 想到这里,祁长昭脚步一顿:“歇息片刻吧。” 沈离还没反应过来,和宁听见他这话,率先道:“不、不用!我还可以再坚持一下,我们尽快上山吧!” 祁长昭淡淡扫她一眼,毋庸置疑道:“休息一炷香。” 和宁所有的话都被他堵在口中,只得悻悻应了声:“……哦。” 她是当真怕自己给这二人拖后腿,没敢休息,又道:“方才来时路上有条小溪,我去给二位仙长打水!” 祁长昭淡淡应了声,没再理会她,拉着沈离走到路旁的树荫下。 他拂去一块石板上的尘土,让沈离坐下,又从怀中取出一个玉瓶,撒了些粉末在四周。 沈离问:“这是什么?” “驱蛇药粉。”祁长昭道,“与先前给你的荷包一样。” 那荷包早不知被沈离落在祭坛何处,他对那地方又有心理阴影,不敢再回去找。沈离眼神飘忽,还没想好怎么解释这事,祁长昭已经撒完药粉,看出沈离在想什么,低声道:“掉了就掉了吧,回头再给你做一个。” 沈离莞尔一笑:“谢谢道长。” 微风拂过山岗,吹得树叶沙沙作响,阳光透过树冠间隙投下,在二人周遭留下斑驳的树影。祁长昭不动声色地收好药粉,扫了眼四周,和宁还没回来。 他在沈离身边坐下,低声道:“我不想听你这么叫我。” 沈离眨眨眼:“那……陛下?” “不对。” 沈离往旁边挪了挪,干笑道:“那你想要我叫你什么?” 祁长昭不让他逃,变本加厉地靠过去:“你明明猜得到。” 二人的距离越来越近,沈离敏捷地抬手,在对方碰到自己之前率先抵上他的胸膛:“别闹,和宁一会儿就回来了。” “回来又如何?”祁长昭不以为意,“你是我堂堂正正迎娶的皇妃,就这么怕被旁人知道我们的关系?” 沈离无奈:“你能不能讲点道理,我在不是说这……” 祁长昭的手指在沈离脸上轻轻划过,指腹落到柔软的嘴唇上,轻轻摩挲:“我要真不讲理,方才就不会饶了你。” 沈离心跳急促,可不等祁长昭再做什么,远处隐约有脚步声传来。 祁长昭收回手,叹息道:“我就说不该留下和宁那丫头,害我都——” 他的声音戛然而止,敏锐地察觉到了什么。 沈离脸色也不由得僵了僵,难以置信地开口:“不、不会吧……” 二人同时回头看去,有人正从远处山道上走来。 和宁怒气冲冲地走在前面,而她身后,一袭暗红衣衫的男子跌跌撞撞跟着,脸色同样不怎么好看。 沈陌。 ☆、第38章 第 38 章 沈离陡然觉得身侧的温度冷了下来。 分明是艳阳高照的天气,一股寒意平白由脊背升腾而上, 浸透全身, 激得后脑 分卷阅读68 发麻。他蹭地站起来, 下意识与那释放冷气的源头隔开一段距离。 这片刻的功夫,那两人已经走到了二人面前。 不等沈陌开口,和宁率先没好气道:“仙长,世子在我们身后鬼鬼祟祟跟着, 被我发现了。” 沈陌扬眉:“什么鬼鬼祟祟,本世子正大光明是来的。” “别以为我不知你来做什么。”和宁冷哼一声, “是不是父亲让你来带我回去?我告诉你,我不回去, 也不会嫁给你。” “你——”沈陌深吸一口气,用足了二十年侯府的教养,才憋回了心头的火气,小小声道, “好像我很想与你成婚似的……” “咳,那个……”沈离听不下去, 打起圆场,“你们也别吵了。还有……世子怎么会来这里,这里这么危险, 你这……” “我还不是担心——”沈陌的话没说完, 古怪地扫了眼祁长昭, 轻咳一声咽下了后面的话。 他稍顿了顿, 理直气壮道:“顾相国发现郡主离开, 担心郡主安危,本世子是奉命来带郡主回去的。” 和宁坚持道:“我不走。” 沈陌一点没想劝,顺势道:“郡主不走,那我也不走。” 沈离:“……” “够了。”祁长昭冷声打断,凛冽如刀的眼神在沈陌身上一扫,“灵雾山危险重重,你们将此地当成什么,游山玩水?” 和宁:“我没有……” 祁长昭不等她说完,冷冷道:“郡主修为低微,世子又不会武功,二位还是尽早离开的好,若不小心有个什么损伤,没人承担得起。” 和宁莫名被牵连,声音更委屈了些:“可是仙长,方才明明说好……” 她的声音越来越低,说到最后直接在祁长昭冰冷的目光下禁了声,一双眼睛水汪汪地看向沈离,眼里满是无声的哀求。 沈离闭眼装瞎,还是抵不过那杀伤力超群的可怜眼神,清了清嗓子,硬着头皮开口:“此地距离山脚已经有一段距离,现在天色已晚,再下山恐怕危险,不如……” 祁长昭瞪他:“你还要迁就他二人?” 沈离被他训斥一句,委委屈屈地低下头:“我……” 祁长昭不自在地转开目光,含糊道:“我不是在骂你。” 沈离还是那副极为受伤的模样:“那他们……” 祁长昭闭了闭眼,无奈道:“……留下吧。” 不等祁长昭再说什么,和宁率先道:“多谢仙长!” 说完,还朝沈离投去感激的目光。沈离刚要朝她一笑,触到身旁冰冷的目光,立即收了笑意,无辜地朝祁长昭眨眨眼。 祁长昭要被这人给气笑了,无奈摇摇头,下意识揽过沈离往前走。 可还没等他碰到沈离的胳膊,一只手忽然伸出来,把沈离拉到了一边。 沈陌毫不见外地勾过沈离的肩膀,把他拉到山道另一边:“仙长我们走这边。方才我好像看到个东西,正想向你讨教讨教……” 祁长昭:“……” 沈陌在一旁喋喋不休,可沈离半点没听进去。 身后冰冷的注视仿若具象化的冰刃,沈离毫不怀疑,在此刻的祁长昭眼里,自己这蠢货兄长已经被大卸八块几百次了。 他越想越觉得毛骨悚然,压低声音打断他:“你在做什么?” “什么做什么。”沈陌道,“别以为我方才没看见,我与和宁来之前,他分明又在占你便宜。” 沈离:“……” 沈陌对身后那道冰冷的目光浑然未觉,拍着沈离的肩膀,正义凛然:“不用谢,好歹兄弟一场,就当举手之劳了。” 沈离:“……” 于是接下来的一路,沈陌就没让沈离离开过他视线范围内。每当祁长昭想与沈离说点什么,沈陌都会掺和进来,不是找借口把两人分开,就是硬生生夹在二人中间。 整整两个时辰,天渝陛下硬是连自家小皇妃的衣摆都没碰到,气得脸色越发难看。沈离刚开始还觉得发憷,可一看祁长昭那阴沉的脸色,忽然又觉得有趣,渐渐开始主动配合沈陌,故意做出一副与他相谈甚欢的模样。 这可苦了和宁。 沈陌与沈离看上去格外投缘,和宁插不上话,只能跟在祁长昭身后。可怜的和宁郡主不知霁云仙长为何心情不好,又不敢多问,只能可怜兮兮跟在他身边一个劲打哆嗦。 直到天光渐暗,一行人才总算到了灵雾山深处。灵雾山越往高处走,山道越发崎岖,树林间岔路繁多,极易迷路。 “……我记得先前就是到了这里,可再往后去了哪里,我也记不清了。”众人站在林中一处岔路口,和宁低下头,小声说,“抱歉,还是没帮上忙……” “没关系。”沈离温声安抚,“原本就是我们的事,郡主已经帮了很大的忙了,余下的就交给我们吧。” 他说着,目光四下看看,从身旁的灌木中抓起一把树叶。 树叶在沈离掌心化作几只灵蝶,各自分散,朝远处飞去。 和宁看得眼睛都直了:“这样就能找到?” “是啊。”沈离笑了笑,寻了个树下盘膝而坐,道,“坐下等等吧,很快就有结果了。” 和宁凑到他身边,眼巴巴道:“仙长好厉害啊,方才那招难学吗?” “就是寻常的御灵之法罢了,说不上难。”沈离问,“郡主想学吗?” “想!” 沈离笑了笑,正要回答,余光却瞥见不远处祁长昭冷得如淬冰锋的目光。沈离眼眸一转,低声对和宁道:“那招霁云道长也会,而且他比我熟练,你去让他教你吧。” 和宁畏惧地瑟缩一下:“可是霁云仙长好像……不太想与我说话。” “没事,你去找他,就说是我说的。” 和宁将信将疑地走了,沈离靠在树干上打了个哈欠,刚准备闭目养神,便感觉有人凑到了自己身边。 他睁开眼,对上了沈陌复杂的神情。 沈离偏头问:“怎么?” “你……”沈陌迟疑片刻,仍是问出了口,“你为何会懂得道术?” 自从到了长麓,沈离从未在人前使用道术,因此沈陌对他是修士一事始终抱有怀疑态度。加上先入为主觉得那位霁云仙长对他意图不轨,才猜测或许是霁云在威胁沈离,才让他被迫留在他身边假扮仙长。 这也是沈陌会跟来灵雾山的真正原因。 可直到方才亲眼见到沈离使用道术,他才意识到自己错了。 但这人分明从没离开过侯府半步,怎么可能懂得道术? 沈离一时没有答话,偏着头像在思索该怎么回答。沈陌定定地看着他,直到此刻才真真切切的觉得,自己这位弟弟已经和他记忆中的模样不一样了。 其实他对此早有感觉。 沈离自幼身体弟子 分卷阅读69 不好,在永定侯府又不受重视。身为侯府的小少爷,沈离过得远不如一个下人,甚至有好几次生病发热,都是过了几日才被人发现。 若非永定侯和夫人需要留着他应付与国君的婚约,他恐怕早就没命了。 这样的生活环境,让这模样俊秀的少年生生长成了沉默寡言、自卑软弱的性格。可这次重逢后的沈离,却浑然不是那副样子。 原本那个软弱温顿,就连说话都不敢大声的小少年,似乎一夜之间变得不同了。他眉宇间恢复了神采,性子温和却也坚定果决,甚至还学会了道法。 沈陌想不通这是为何。 沈离被送走前后不过是几个月的光景,有什么能让一个人在几个月之内变化这么大? 沈陌狐疑地看向沈离,后者眼神飘忽,摸了摸鼻子,含糊道:“这个嘛,这就说来话长了……” 他话音未落,耳廓一动,听见了空气中扑闪翅膀的轻微响动。 派出的灵蝶回来了。 沈离顾不得其他,忙站起身,一只灵蝶落到他指尖。 灵蝶在他指尖闪动着翅膀,祁长昭与和宁也注意到这边,走了过来:“如何?” 沈离扫了一眼已经转开目光,沉默不语的沈陌,朝二人点点头:“找到了。” 从一行人歇脚的树林再往前走不到半个时辰,众人终于看见了那座隐于山中的破庙。 众人对视一眼,推门走进去。那破庙大门半敞着,院子里杂草丛生,墙面斑驳脱落,屋顶也因年久失修而残破不堪。 大殿内,一尊毁去大半的佛像倒在供台前,模糊不清的面容正对着门,透出几分诡异。 沈离在破庙内逡巡一圈,对上了祁长昭的目光。 祁长昭道:“我记得郡主先前说,看见的那座山神庙香火依旧鼎盛?” “没错。”和宁点点头,纳闷道,“而且……这里与我见到的那座山神庙长得完全不一样,我们是不是找错地方了?” 沈离耸耸肩,道:“可我已经都找过了,方圆十里内,只有这一处庙宇。” “……不太对。”沈陌用折扇在掌心轻击,“灵雾山上,怎么可能有香火鼎盛的山神庙?” 听他这么说,沈离才反应过来:“的确,灵雾山是皇家的祭祀之所,怎么会有人在此地祭拜什么山神?” 和宁一怔,竟后知后觉地有些毛骨悚然:“那……那我看到的……” “反正不会是这间庙。”沈离道,“我方才探查了一下,这附近没有任何灵力波动,应当是安全的。” 他说着,又看向祁长昭:“现在我们该怎么办?” 祁长昭还没回答,却听沈陌道:“仙长不是说方圆十里外没有别的庙宇了么,如今天快黑了,不妨在此休息一夜,明日再继续找?” 这与沈离的想法不谋而合,祁长昭也思索片刻,淡淡点头:“好。” 山间夜晚寒冷,沈离在庙宇中央施法燃起个火堆,独自在一旁打坐。祁长昭早不知去了哪里,破庙中央只剩沈陌与和宁坐在火堆旁,面面相觑。 自从今日沈陌提起灵雾山中可能根本没有什么山神庙后,和宁就一直心事重重。 她越想越觉得害怕,忍不住往沈陌的方向靠了靠:“世子,你说……这里真的没有山神庙吗?那我遇到的到底……” 沈陌是他们一行中唯一不会道法的人,这一路被和宁嫌弃了无数次,早就憋着火。此刻见她这模样,心里忍不住暗笑,面上仍维持着那一派稳重平和的模样。 “我猜……郡主恐怕是遇见了什么冤魂鬼怪吧?” 和宁瑟缩一下,怕得眼眶都红了:“不、不会吧?真的有鬼?” “你不是自小在仙山修行,还立志降妖除魔么?”沈陌觉得有趣,故意问道,“妖魔都不怕,还怕鬼?” “妖魔与鬼不同,一为生一为死,怎可相提并论?”沈离站起身,拍了拍沈陌的肩膀,道,“不过,此地没有鬼,别吓她了。” 沈陌敏感地问:“你要出去?” 沈离摆摆手,朝庙外走去:“我随便走走,你们别到处乱跑。” 外头的天色已经彻底暗下来,墨色的天幕上一轮明月高悬,为这山野破庙渡上一层浅浅的银辉。 沈离踏出破庙,状似无意地四处看了看,刚拐过墙角,忽然被人从狠狠扯了一把。 他像是早有预料,没有坐以待毙,敏锐地反手擒住对方手臂,掌心发力,轻而易举将偷袭者抵上了斑驳的围墙。 斑驳的墙面在撞击下簌簌脱落,祁长昭任由沈离将他按住,目光自上而下注视着他,语气带上几分不悦:“明知我在外面等你,还故意耽搁这么久?” “谁说的,我哪能知道你在这里?”沈离扬眉反驳,又小声嘟囔,“堂堂天渝国君,整日偷偷摸摸蹲墙角,占别人便宜,说出去也不怕丢人。” 祁长昭低低地笑了一声:“你若愿意说出去,我的确不介意丢这个人。” 沈离对国君日益增长的脸皮向来无言以对,他轻轻“啧”了一声,把人放开:“别闹了,还有正事。” “知道,不急。”祁长昭伸出手臂勾住沈离的腰,稍一发力,二人之间位置瞬间对调。 月光下,二人的倒映几乎融为一体,就连彼此间急促的呼吸都纠缠至一处。 可祁长昭却迟迟没有进一步动作,他维持着将沈离抵在墙面上的姿势,垂眸看入那双水润明亮的眸子里。 沈离被他看得不自在,偏过头生硬问:“你干什么?” “我在想……”祁长昭的压低声音在这宁静的夜色中仿若被无限放大,清晰而强势地灌入沈离耳中,“你什么时候能让我吻你一下?” ☆、第39章 第 39 章 动作牵动衣物摩挲,祁长昭敏锐地伸出手, 不偏不倚地抓住沈离朝他腹部袭来的一拳。 祁长昭紧握住沈离的手腕, 微微发力将其按在墙面上, 眼中含笑:“同样的招数,我可不会上当第二次。” “放开。”沈离挣脱祁长昭的钳制,冷冷道,“得寸进尺了是吧?” 祁长昭温柔地看着他, 眼底盛着清泓月色:“我若不这样,难不成要看你躲我一辈子吗?” 沈离神情一僵:“我哪里躲你……” “阿离, ”祁长昭低声打断他,“你当真这么讨厌我?” 沈离凝视着那双近在咫尺的眸子, 目光躲避似的移向地面:“我不是……” “那是为什么?” “我……” 沈离嘴唇开合,忽然有些说不出话来。祁长昭也不催促,微微俯下身,与他额头相抵:“阿离, 为什么要躲着我?” “你不明白……”沈离的声音终于软了下来,他眼睫颤动一下, 闭上眼,“我们不该这样,没 分卷阅读70 有结果的。” 祁长昭的眼神一暗, 不过那也仅仅是一瞬的破绽, 快到就连沈离都没有注意。他很快收敛了异样的神情, 继续耐心而温柔地问:“什么叫没有结果?为何会没有结果?” “我……” 沈离垂在身侧的手悄然握紧了, 就连指甲陷入皮肉都毫无察觉。 不要再逼他了。 不能再这样下去。 他脑中毫无征兆地闪过那名清冷少年的影子, 那张冷峻清秀的脸上不知从何时起冰雪消融,又不知从何时起,看向他的目光越发灼热—— “师尊问我修行是为何?想变强,想报仇,想向旁人证明自己……” “……也想保护你,想永远与你在一起,永远不分开。” “师尊愿意给我这个机会吗?” 他几乎要沉溺于那炙热的目光中,可很快,脑中又有另一个声音响起—— 不可能的,你明知道那不可能。 再这样下去,只会迎来更可怕的结果。 你会毁了一切。 “阿离?”耳畔的声音将他强硬地从回忆中拉出来,沈离恍惚一下,看清了眼前那张脸。 祁长昭把他的头按在脖颈间,手掌在他脑后轻柔地抚过,一下又一下,抚平了他急促而颤抖的呼吸。 “……别害怕,阿离。你要相信我,不管有什么事横在我们之间,我都会处理好。只要你愿意踏出那一步,我什么都能为你做。” “不可能的。”许久,沈离声音才重新响起,他肩膀轻轻颤抖,声音低得发闷,“我都试过了,可是……真的做不到。” 祁长昭神情一僵,敏锐地意识到了什么,声音中带了些就连他自己都没注意到的急切与颤抖:“你试过是什么意思?你做了什么?” “……” 沈离没有再回答。 祁长昭无声地吸了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好了,没事了。”他温柔地抚摸着对方颤抖的脊背,直到怀中的躯体平静下来,才低声开口,“是我太心急了,我不该逼你。” “我们都不要着急好不好,等你能够信任我的那天,等我……结束你顾虑的那天。” 祁长昭的声音放得很轻,像是怕惊扰到什么。沈离被他完全搂入怀中,呼吸间尽是熟悉的清冽冷香。他闭上眼,终于在这温柔的安抚中彻底冷静下来。 忽然,沈离轻轻地笑了一下,从祁长昭怀里挣脱出来:“你懂什么啊陛下,你知道我在说什么吗?” 他眼睛还有些湿润,眼尾略微发着红,但脸上的神情却已恢复如常。 祁长昭不经意地用指腹抹过他眼尾的水痕,声音轻柔:“我不管那是什么,我只要你留在我身边。” “可……”沈离抿了抿唇,低声道,“万一有一天,我要离开呢?” “把你关在我身边,不让你走。”祁长昭停顿一下,又道,“又或者,我与你一起走。” 说到这里,他轻轻笑了一下:“笨蛋,跑了这么多次都没跑掉,你还不明白么?天涯海角,不管你要去哪里,我都能抓到你。” 明明知道这个人说的肯定与他心中的意思不同,可沈离心口仍然不可避免地充盈起一阵暖意。 他抬眼看他,无奈地笑着问:“……你们当国君的都这么不讲道理吗?” “不讲。”祁长昭毋庸置疑道,“在你面前,我没道理可讲。” 天边不知何时汇集阴云,遮蔽了月色。环境骤然暗下来,破庙一隅,只余彼此对视的目光,依旧明亮灼人。 许久,祁长昭移开视线,无可奈何地叹了一声:“你再看我,我真的不能讲道理了。” “……走吧,我知道你出来是想在这破庙附近布下法阵,我已经替你做好了,回去吧。” 祁长昭转身朝庙门走去,却忽然被沈离伸手拉住。 他浑身一僵,感觉到沈离的手指缓慢上移,从手腕到手臂,最终伸出双手,从身后轻轻环住他的腰。 沈离的身体贴了上来,侧脸靠在他的肩头,低声道:“虽然你说的话总是很不讲道理,但能听到这些,我还是很开心。从没有人给我说过这些,也很久没有人待我这么好了……哪怕,我其实不值得你对我这么好。” 他手臂缓慢收紧,轻轻闭上眼睛:“我曾经……做过一件非常过分的事。我伤害了一个对我很好很好的人,自那以后,我再也不配、也不值得拥有任何人的善意。” “……但不得不说,还能被人照顾珍视的感觉真的很好,那种会让人上瘾的好,就连我也不能免俗。” 祁长昭的声音哽在咽喉里,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过了许久,他才嘶哑地开口:“你……后悔过吗?” “后悔?”沈离没想到他会这么问,他沉默了很久,再开口时,声音轻得几乎微不可闻,“我不知道。” 祁长昭的眼眸骤然紧缩。 周遭目之所及皆是黑暗,沈离从身后用力抱住祁长昭,似乎只有这样,才能抓住唯一的光芒。 “有时候我恨透了以前那个自己,每当想起那件事,我恨不得替他去疼,为他去死。可没有这样的假设,而且就算再来一次,结果也不会改变。” “……这个答案已经没有意义了。” 祁长昭手指微微发颤,忍不住开口:“可是我——” “……其实我也不知道,现在正在做的事情会不会让我后悔。”沈离根本没注意到他在说什么,他用脸颊紧紧贴着祁长昭的脊背,嘴角露出些极其隐秘的笑意,“但……就像你说的,人有时候不能太讲道理。” 衣物摩挲的声音在黑暗中显得格外清晰,祁长昭浑身僵硬,一贯清晰的大脑从沈离那句“不知道”开始,就再也无法思考。 他仍由身后那人绕到他身前,任由对方踮起脚,在他脸上轻轻吻了一下。 温热柔软的触感稍纵即逝,快到几乎要让人觉得那只是个错觉。祁长昭怔怔站在原地,月色恰在此时破云而出,身边的人快速后退半步,一袭黑衣的少年沐浴在银辉般的月色中,低着头,若无其事地盯着脚边一簇丛生的野草。 那双俊秀的眉眼像是被月华洗过,眼中还带着点水汽,小动物似的,局促得不知该往何处看。 祁长昭定定地看着他,很奇怪的,心里的不甘、恐惧、怨怼尽数平息下来。 许久,祁长昭从鼻腔里发出一声浅浅的低笑。 沈离:“你、你笑什么?” “没什么,只是开心。”祁长昭倾身下去,抬手扶起他的脸,幽深漆黑的眸子里倒映着沈离的影子,“然后我还在想,等回去之后,要再拟一条新律。” “……什么?” “皇妃不得未经允许,擅自引诱国君,否则……必有重罚。” 沈离从脖子红到 分卷阅读71 了耳根,像只被踩了尾巴的猫,仓惶地推开祁长昭的手:“我要回去了!” 可祁长昭没让他躲。 他低下头,不顾那人惊愕睁大的眼睛,用力地吻上了沈离的嘴唇。 ☆、第40章 第 40 章 这个吻来得猝不及防, 沈离脑中嗡鸣一声, 还来不及反应, 便已被人紧紧按在怀里动弹不得。 天渝陛下亲吻别人时,一如他待人那般温柔强势, 却容不得丝毫反抗。沈离足足被他吻得呼吸困难,有些不适地推了推对方的胸膛,那人才恋恋不舍地放开他。 祁长昭仍浅浅地在沈离唇边啄吻着, 沈离偏头躲了一下, 脸颊烧得通红, 咬着牙问:“方才是谁说不着急……” 祁长昭低哑着声音打断:“是你先招我的。” “……”沈离被他倒打一耙得有点懵, 半晌才找回自己的声音, “……被占便宜的不是我?” 祁长昭不回答, 他低头腻腻歪歪地蹭沈离的鼻尖,在他下唇轻轻咬了一下,再缓慢上移, 落在略微湿润的眼睑上。 沈离受不了他这么腻人,低斥一声:“祁长昭!” “在。”祁长昭吻去他眼睛上的湿痕,终于稍稍隔开距离, 无辜道, “怎么了?” 沈离:“……” 沈离放弃与他争论的念头,有气无力道:“饶了我吧陛下,我还想见人的。” 祁长昭含笑放开他, 用指腹在对方红得反常的嘴唇上轻轻摩挲一下:“这么容易红, 这样进去, 你猜他们会不会看出来?” 沈离拍开他的手,气恼地理了理扯乱的衣襟:“怪谁?” “怪我。”祁长昭痛快地认了错,抬手帮他整理衣着,又状似不经意问,“那……待这里的事情都处理完,能与我回京吗?” 沈离动作一滞。 可不等他再说什么,二人同时意识到了什么,神情微微一变。破庙外扬起一阵邪风,霎时惊动了祁长昭设在庙外的阵法。 浅白的阵法光芒闪烁着,天边阴云快速汇聚,将月色彻底遮蔽。 祁长昭干脆利落道:“走。” 沈离下意识伸手拉他:“祁长昭,我——” “等此间事了,与我回去。嗯?”祁长昭飞快地在他指尖吻了吻,狡黠一笑,“别逃了,有什么事不能让夫君帮你一起解决。” 沈离眼眸轻颤,可祁长昭已经拉过他的手,快步朝庙门走去。 二人刚踏入庙门,迎面撞见了正往外跑来的沈陌。沈离快速抽出手,可沈陌并未注意到这些,急促道:“你们怎么才回来,和宁晕过去了!” 破庙内,和宁躺在冰凉的地面上,眼眸紧闭着,面色苍白如纸。 “——我方才与她正说话,似乎听到了什么响声。和宁有些害怕,让我去院子里看了一眼,等我回来时,她已经昏厥过去,怎么唤都唤不醒。” 沈陌快速说着,祁长昭蹲下身,伸手扣住和宁的灵脉。 祁长昭:“脉象一切正常,那东西,或许是进了她的识海。” “识海……怎么可能?”沈离皱了皱眉,“我早查探过,这附近并没有任何妖魔存在的痕迹,而且……你不是已将那东西逼出来了吗?” 祁长昭思索道:“看样子,先前逼出的不过是表象,那东西应当在三个月前就已经进入了和宁的识海。” 沈离立即反应过来:“进入识海便可操纵生人言行,它应当是故意引我们来这里的。” 沈陌焦急地问:“那现在该怎么办?” 二人同时道:“进识海一探。” 沈陌:“……” 沈陌神情古怪地转开视线,轻咳一声:“你们……谁去?” 祁长昭眼中露出点不易察觉的笑意,淡声道:“我去。” “不行,识海只能以神魂之躯进入,且危险极大,稍有不慎就会……总之你不能去,”沈离不容辩驳道,“我去。” 祁长昭倒也不恼,不紧不慢道:“所以,你想让我看着你深入险境?你自己觉得可能么?” “可是……” 沈离抿了抿唇,咽下了余下的话。他不光要救回和宁,他还是为法器而来。如果那东西已经进入了和宁的识海,那法器恐怕也在识海当中。 他非去不可。 祁长昭似乎看出了他的迟疑,平静道:“没说不让你去,我们一起去。” 不等沈离再说什么,祁长昭转头看向沈陌,吩咐道:“这破庙附近有我的法阵保护,外面的东西进不来。我与阿离进入识海救回和宁,你在此守着我们的肉身,不要离开。” “好。”沈陌点点头,又问,“我还能做什么吗?” 祁长昭道:“继续唤她的名字,与她说话。” “……啊?” 沈离解释道:“识海中纷繁复杂,可那毕竟是和宁的识海,唯有她能够操控。如果她能听见尘世的呼唤,主动回应,我们会更好找到她。” “我明白了。”沈陌在和宁身边跪坐下来,将那面色苍白的女子揽入怀中,沉声道,“放心。” 祁长昭与沈离对视一眼,原地盘膝而坐。 二人同时施法念咒,两缕神魂从他们额前溢出,瞬间进入了和宁的识海。 沈陌轻叹一声,将和宁抱得更紧了些,低声唤道:“和宁,你快醒醒,和宁……” 识海内部,泛着淡金色光芒的灵力在诺大的空间内规律运行,两道浮游般的身影出现在光芒的尽头。 沈离仰头看向淡金色的苍穹,叹了口气:“这比我想象的还大,可怎么找啊?” 祁长昭略微辨别方向,抬步朝前走去,随口道:“我先前施法替她驱除过邪祟,她体内还留了些我的灵力,能大致感应到她神魂所在。” 沈离眉头一扬,祁长昭立即意识到什么,局促解释:“你别多想,我就是……” “你不用解释。”沈离淡声打断,故意将脚步加快了些,越过面前的人,自顾自朝前走去。 “阿离。”祁长昭追上去,小心地去拉他的手,“你别生气,我对她没有任何别的念头,那点灵力几天后就会散了,我……” 沈离嘴角不经意地弯了弯,装模作样地板着脸回头:“……我说什么了吗?” 祁长昭话音一顿,小声问:“真生气了?” 沈离并不回答,冷哼一声就要继续朝前走。祁长昭追上去想搂他,沈离适时回头扫了他一眼。祁长昭不敢碰他,只悻悻跟在他身边,低声哄道:“别生气好不好,你明知我不会对旁人动心思……” “我怎么知道不会。”沈离原本只是佯装生气逗逗他,可刚说到这里,忽然又想起另一件事,“说起来,你到底是何时对我动了心思?我们明明没有认识很久吧?” 祁长昭脚步一顿。 沈离 分卷阅读72 原本还在往前走,后知后觉发现对方落下些距离,笑着回头看他:“怎么了,这问题这么难回答?” “……不难。”祁长昭跟上前去,垂眸看向那双眼中,柔声道,“很早了。” 沈离心里轻轻颤了一下,脚步未停,若无其事地试探道:“很早是多久?我在永定侯府时?你以前就见过我?” 祁长昭停顿片刻,温声回答:“不是。” 沈离追问:“那是什么时候?” “这么想知道?”祁长昭偏头看他,回过神来,问,“所以你方才根本没有生气?” 沈离不自在地转开视线,含糊问:“你到底说不说?” 祁长昭气定神闲:“我不说又如何?” “你——” 没等沈离发火,祁长昭俯身凑过去,在他耳旁轻声道:“你再亲我一下,我就告诉你。” 沈离被他这副轻浮的混蛋样气得磨牙,似笑非笑道:“好啊,你把脸伸过来,我这就亲给你看。” 祁长昭心下觉得不妙,本能侧身躲了一下。一道气劲紧贴着他脸颊划过去,削掉一缕发丝。祁长昭心有余悸,沈离已经再次出手。 祁长昭哭笑不得地狼狈躲开:“哪有你这样……毁了你夫君这张脸,你还喜欢我么?” “谁说我喜欢你了,我本来就不喜欢你。”沈离冷哼一声,手下半点没留力,“再说了,连这你都躲不开,还当什么国君,趁早退位让贤吧。” 趁他说话间隙,祁长昭终于一把抓住了他的手腕。 他将沈离拉近了些,眼中盛着笑意:“我不当国君也好,你我一起归隐山林,夫人觉得如何?” 沈离动作一滞,眼中流露出一丝稍纵即逝的微妙神情,偏头道:“放开。” 祁长昭依言放开了他。 沈离被对方的注视看得耳根发烫,局促道:“别在人家识海里胡闹,赶紧找人。” ……好像刚才胡闹的不是他似的。 祁长昭轻笑一声没戳穿,转头朝远处指了指:“已经到了。” 远处,一片亭台楼阁在天地交界之处若影若现,仿若海市蜃楼。 祁长昭拉过沈离的手,将他搂入怀中,低声道:“闭上眼。” 沈离闭上眼睛,二人的身体渐渐腾空而起。 一白一黑两道身形在这无边无际的识海中显得格外渺小,淡金色的苍穹之下,二人紧紧相拥,被缓慢流动的灵力旋流推动着朝远方飞去。 灵力如旋涡般在二人身边飞卷,祁长昭忽然睁开眼,垂眸看向怀中的少年。 周遭风声猎猎,他的声音也像是被撕裂成碎片,轻飘飘的落到沈离耳中:“……我会告诉你的。” 沈离一怔,抬起眼。 炫目的金光在那一刻将二人的身形彻底吞没,光芒散去后,二人落到一座白玉石桥上。 周遭再没有什么淡金色的灵力旋流,远处种满花草的水榭庭院传来些许人声,二人脚下流水潺潺。 沈离回望着身旁的人,不太确定他方才听到了什么:“你刚才说……” 祁长昭温声道:“等回了白玉京,我把所有事情都告诉你。” “……你不是一直想知道我还有什么秘密么?” 沈离垂眸看向二人交握的手,没有回答。 祁长昭笑了笑,拉起沈离往水榭庭院走去:“走了,先把和宁那小丫头救出来,时间还有很多,我慢慢告诉你。” ☆、第41章 第 41 章 沈离乍然看见这座水榭庭院时, 还以为是回到了相国府。识海中的环境变幻莫测, 有现世投影是极为常见之事, 可仔细看来,这里与相国府并不相同。 这座庭院的建筑风格并非长麓国所有,反倒更贴近于天渝,不过也不完全相似。 二人在水榭中搜寻片刻,沈离心底越发困惑。 他打量着周遭的环境,偏头问:“这里到底是……” “前世。”祁长昭淡淡答了一句, 下巴微抬, 示意沈离朝前方看去。 一名鹅黄衣衫的女子斜倚在水榭旁, 手中抓着把饵料, 正在有一搭没一搭地喂鱼。一群鲜红的鲤鱼在水面扑腾, 可她看也没看上一眼, 凝望着远处的碧蓝如洗的天空, 悠悠叹了口气。 正是和宁。 二人对视一眼,走上前去。 “和宁。”沈离走到她面前, 温声唤道, “你在这里做什么,快与我们回去。” 和宁的反应迟钝了不少,好一会儿才回过头来,问:“你是谁?” 祁长昭淡声道:“此地是你识海中的幻境,你不能在这里久留, 我们来接你出去。” “你们在说什么啊……”和宁疑惑地偏了偏头, “接我出去?可我不能出去啊, 我还在等人呢。” 沈离问:“你在等谁?” 和宁神情空白一瞬,低下头,轻声呢喃:“我在等谁?对啊,我在等谁呢……” 就在此时,一个声音在沈离和祁长昭二人身后响起:“宁儿,你在做什么?” 二人同时回头看去,一名身形高挑的男子朝他们遥遥走来。 和宁脸上的神情顿时鲜活起来,她越过二人朝前走去,扑进了来人的怀里:“你在这里呀,我方才是在等你对吗?” 男子的动作一僵,但很快掩饰下来,摸了摸她的头发:“你当然是在等我。” 沈离下意识偏头与祁长昭对视一眼,祁长昭朝他微微摇了摇头,示意不要轻举妄动。 远处,男子不知对和宁说了什么,和宁点点头,穿过回廊进了水榭另一侧的卧房。 男子这才抬眼看向沈离与祁长昭二人。 沈离毫不客气问:“你是什么人?” 男子道:“你们闯入我家,还反倒来问我是?我倒要问问,你们是什么人?” “你潜入和宁的识海,还将她的神魂困在这里。”沈离不紧不慢道,“你究竟有什么目的?” 男子沉默片刻,嘴角缓慢咧开一个笑意:“谁说是我将她困在此处的,分明是她自愿留下。二位识相的话,尽早离开此地,否则别怪我不客气。” 男子话音刚落,剑锋划破虚空传来嗡鸣之声,一道凌冽剑影忽然从他身后刺来,那等距离根本避无可避。可就在那剑锋即将刺入男子背心时,男子的身形忽然化作一道青烟消失。 剑锋陡然变换方向,被祁长昭稳稳握住。 “二位莫要白费力气了。”男子的声音重新响起,回荡在空荡荡的水榭庭院中,显得格外诡异,“你们也知道这里是识海中的幻境,而我是这幻境之主,你们怎么可能对付得了我。” “你们若现在想走还来得及,不过想留下,在下也并不阻拦。不奉陪了。” 说完这句话,男子的声音消失在虚空当中。 祁长昭收了剑,平静道: 分卷阅读73 “的确如他所言,此地是他制造的幻境,我们无法在这里对付他。更何况,在识海中,我们的修为本就不足原先的万分之一。情势对我们不利。” 沈离思索片刻,问:“你方才说,这是和宁的前世?” “我不太确定。”祁长昭道,“但从他们衣着,还有此地的建筑来看,这里似乎是……前朝。” “如果是这样的话……”沈离抬眼看向不远处紧闭的房门,低声道,“幻境不可能毫无破绽,而这座幻境的破绽,一定是她。” “……和宁。”祁长昭淡声道,“我们得想办法将她唤醒。” “不过那人既然没把我们赶出去,看样子,是确定我们暂时干涉不了他。”沈离走到原先和宁喂鱼的地方坐下,随手抓了把饵料。 水中的鱼儿扑腾抢食,沈离支着头饶有兴致地看着,懒散道:“等吧,我倒是很想知道,他究竟想做什么。” 祁长昭没有答话。 他若有所思地看向那间房门紧闭的卧房,透过虚掩的窗户隐约可见里面一男一女并肩的身影。和宁在靠窗的桌边坐下,手中执笔正写着什么,男子站在她身侧,垂眸看向她的目光温柔而深情。 ——那是失而复得的祈盼与眷恋。 “我或许知道他想做什么。”祁长昭忽然开口,声音中带上了几分异样的低沉。 沈离回头看他:“你说什么?” 祁长昭垂眸不答。 他忽然倾身上前,手臂越过沈离,抓起他手里的饵料,往远处一抛。锦鲤扑腾着远去,那点饵料顷刻间被分食干净,鱼群一哄而散,消失在原地。 “所有人都在向前走,可总有人困在过去,放不下,也走不出。”祁长昭盯着归于平静的水面,一尾瘦小的红鲤重新浮上水面,晃晃悠悠回到二人面前,鱼鳍一张一合,眼巴巴地看向他们。 “……那就是他的破绽。” 沈离没听明白他在说什么,还想再问,远处忽然传来了脚步声。 一名侍卫模样打扮的男子快步前来,距离隔得较远,看不清那人的模样。沈离皱了皱眉,隐约觉得那人身形轮廓有些眼熟。可还没等他看清,周遭环境陡然变换。 天旋地转中,沈离感觉到自己落入一个熟悉的怀抱中。那双手臂稳稳地抱住他,不知过去多久,晃动终于停了。 可祁长昭好像没有察觉到似的,依旧紧紧地抱着他。 沈离眨眨眼,没好气道:“放开,占我便宜没够是吧?” “……不够。”祁长昭的双臂紧了紧,“对你……怎么都不会够。” 真的很奇怪。 沈离现在对祁长昭的态度分明已经比原先缓和了许久,可这人反倒看上去比先前更没有安全感,就好像在担心沈离随时会离开他。 沈离想不明白那是为什么,可偏偏又一点火也发不出来。 他叹了口气,拍了拍对方手臂,低声道:“好了,也不看看这是什么时候。回去多的是时间给你抱,快放开我。” 祁长昭一怔:“你方才说什么?” 沈离动作顿了顿,毫不留情地从他怀里挣脱出来:“我说什么了,我什么都没说。” “你刚刚说回去……” “没有。”沈离生硬地打断他,“你听错了,我什么都没说。” 祁长昭嘴角扬起一个弧度,意味不明地轻轻哼了一声,没再说话。 沈离被他看得不自在,快速道:“这里又是哪里,另一个幻境?” 二人已不在那水榭庭院当中。 寂静山林中,虫鸣鸟叫不绝如缕。沈离四处看了看,越看越觉得此地眼熟。 “这里不是……灵雾山么?” “的确是灵雾山。”祁长昭道,“准确来说,应当是几十年前、甚至百年前的灵雾山。” 沈离立即反应过来:“那座山神庙?” 祁长昭点点头:“去看看吧。” 几十年的变迁还不足以让一座山林面目全非,幻境中的灵雾山与他们现世中那个虽不完全相同,可大抵相差不多。二人轻车熟路上山,朝先前偶遇破庙的方向走去。 现世中破庙所在之处,的确是一座山神庙。 庙宇内远远可闻香火气息,庙门前有几名看守,正与一名男子缠斗着。 正是方才他们在庭院见到的那名侍卫。 沈离视线扫过去时,侍卫恰好回头,露出一张熟悉的脸。 那张脸,竟与沈陌长得一模一样。 沈离先是一怔,很快相通了这其中关联,笑着摇摇头:“想不到我兄长竟与郡主还有这等渊源,这莫非就是传说中……孽缘?” 祁长昭没回答,只是淡声问:“要帮忙么?” “不用,”沈离饶有兴致地探头看着远处的缠斗,兴致盎然道,“他这身手可比现在好太多了,没道理打不过。” 打斗声穿透树林传来,前世的沈陌动作干脆利落,俨然训练有素。就算身上还受了伤,以一敌众,依旧不显下风。 果然,他很快将庙门前的看守尽数击败,看也不看那满地尸体,径直踏入庙门。 沈离正要跟上,忽然觉得脑中一阵天旋地转。 他脚步一顿,下意识扶住身旁的树干,眼前阵阵发黑。 有好一会儿,沈离脑中嗡鸣一片,他感觉到有人在他身旁说话,可他什么也听不清。直到最初的眩晕感过去,眼前重新恢复清明,他才发觉自己已靠着树干坐下。 祁长昭沉默地攥紧他的手,精纯的灵力正在徐徐注入他体内。 沈离轻轻喘息着,挣动一下,却因为脱力没挣得开。 “……你这是怎么回事?” 祁长昭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沈离抬起头,却对上了对方阴沉的目光。这人许久没用这种眼神看过他,沈离瑟缩一下,心虚地问:“怎、怎么了?” 祁长昭脸色阴沉至极:“你还问我怎么?” “……我没事。”沈离拗不过他,有气无力地承认,“可能是神魂离体太久,灵力不够用了。” 祁长昭沉着脸逼问:“你的灵力怎么会不够用?” “……” 沈离似是迟疑了一下,面不改色地扯谎:“我修为本来就低微,肯定不如陛下你啊。再说,我们来这里少说几个时辰了,我灵力不够用不是很正常的事吗?你以为谁都是你?” 祁长昭一听他这话,心头又是一股无名火起。 他这话骗一骗别人还好,可根本骗不过祁长昭。沈离身具前世修为,有正魔两道功法护身,又早已飞升大乘。莫说是神魂离体几个时辰,就是更长时间,他也不该因为灵力不足变得如此虚弱。 祁长昭将他抵在树干与自己身体之间,黑沉沉的目光紧盯着他:“你还不与我说实话?” 沈离无辜地看他:“我说的是实话啊,你还想听什么 分卷阅读74 ?” 祁长昭面色如凝冰霜,一字一顿冷冷道:“我想听你灵核为何有损……你到底对自己做了什么?” ☆、第42章 第 42 章 沈离身体有异, 祁长昭早就有所察觉。可这人一直装作若无其事,祁长昭几次有意替沈离诊脉,也瞧不出任何问题。 如今二人都是神魂之体, 他方才朝沈离体内注入灵力时,几乎立即就发现了异样。 灵核乃修士体内最重要之物,也是凝结金丹之处。修士失去金丹,只要灵核未受损,仍然能够重新修炼。可若灵核有损, 必然灵力全失, 再无回转的可能。 但沈离却不是如此。 沈离体内的灵核分明有损, 可他灵力并未完全丧失,修为也只是稍有衰退。若非他灵力恢复与损耗的速度实在超乎寻常,恐怕就连祁长昭都不会察觉到异样。 祁长昭此前从未遇到过这等奇怪的情形。 他阴沉着脸等待沈离回答,后者心虚地摸了摸鼻子,什么也没说。 有了祁长昭的灵力补充,他快速恢复过来,思绪也清晰了不少。祁长昭还握着他的手,干燥温暖的触感伴随着灵力注入带来足以抚平一切疲倦与虚弱的力量。 沈离抬眼看向近在咫尺那张脸, 沉重愠怒的神情让祁长昭眉宇间带上阴鸷。 不得不说, 他这副模样是有些摄人的。 沈离转开目光,知道自己瞒不过去, 只能含糊着开口:“别问了, 我真没事……” 祁长昭眼神陡然更冷了几分。 他深吸一口气, 竭力让自己冷静下来。 系统管理员曾与他说过, 沈离恢复的修为是前世与正道开战前的数据。若这句话没有撒谎,沈离灵核有损的原因,应当与前世有关。 可直到现在,祁长昭才从这句话中察觉到了古怪。 为什么要特意强调开战前。 这只是一个再小不过的细节,甚至或许根本没有什么特殊意义。可此时看见沈离这般模样,祁长昭心中疑虑越来越深。 那场大战祁长昭是亲历者,他很清楚沈离在那场大战中的表现。那等可怕的修为,根本不可能是一个灵核有损之人能做到的。 在开战前……难道发生过什么吗? 想到这里,祁长昭终于稍稍冷静下来。 他了解沈离,这个人不想说的事,他再怎么问也不可能问得出结果。况且,若真与前世的经历有关,他更不可能向“天渝国君”这样一个外人诉说。 祁长昭无声地叹息,伸手将沈离扶起来:“抱歉,我只是担心你。” “我知道。”沈离小声应了一句,还是什么也没说。 祁长昭视线描摹着对方低垂的眼睫,消瘦的侧脸轮廓,灵力损耗而泛白的唇,轻声与他打商量:“等我把我的秘密都告诉你之后,你能将你的秘密也告诉我吗?” 沈离一怔,抬起头。 祁长昭注视着他,认真而耐心地等待着他的回答。 沈离沉默的时间比先前还长,许久后,他终于缓慢道:“好。” 祁长昭点点头,转头看向庙宇方向。 祁长昭道:“看样子,我们得尽快从这里出去了。” 刚一踏入山神庙,便能察觉到扑面而来的香火气。青烟从庙前的香炉中袅袅升起,在这般庄严肃穆的环境下,目之所及却是遍地尸身与鲜血淋漓。 沈离与祁长昭面不改色地从尸身中穿过,正要走向门扉紧闭的大殿,脚步同时一顿。 二人身后,一名身形高挑、衣衫华贵的男子悠悠踏进来。 男子见到他们并无任何惊讶之色,平静问:“二位怎么还没离开,不都说了,你们阻止不了么?” “能不能阻止,可不是你能说了算的。”沈离道,“说起来,阁下何必如此执着。他们二人都已轮回转世,不管你们之间发生了什么,那都是过去的事了,你有必要一直缠着不放么?” 男子神情一暗,忽然低沉地笑了起来:“都过去了?那是他们过去了,我可没有!都是因为那个贱人……凭什么他们能够轮回转世,而我就要被困在这里一次次不得解脱?!” “被困在这里?”沈离眉头一皱,隐约意识到了什么,“你被什么东西困在这里?当年这里到底发生了什么?” 男子不再回答。他闭了闭眼,重新镇定下来:“往事不可追,说这些也没有意义了。二位既然不想离开,那别怪我亲手送你们上路了。” 他嘴角略微勾起,手心张开,一把利剑凭空出现在他手中。 祁长昭下意识侧身挡住沈离:“你先进去,我拦住他。” “可是你……” 祁长昭毋庸置疑道:“先把和宁唤醒,不然我们都出不去。” 沈离欲言又止地停顿片刻,快速说了句“当心”,转头推门进了大殿。 男子静静看着那殿门打开又合上,露出几分惋惜的神色:“在幻境里你可打不过我,何苦呢?” 祁长昭幻化出长剑,剑锋直指面前的男子:“那就试试看。” 殿内光线昏暗,和宁蜷缩在角落,神情藏在黑暗中看不真切。她面前的人满身鲜血,早不知那是自己的还是旁人的。 看见沈离打开殿门,二人不约而同回过头来。血腥之气扑面而来,冰冷的剑锋瞬间抵上了沈离的脖子。 沈离:“……” 沈离沉默地看着那张与沈陌如出一辙的脸,分明是相似的模样,气质却是天壤之别。 还是这一世的沈陌好看。 沈离不合时宜地想着,朝对方一扬眉:“你做什么?” “你是谁?” “来救你们的人,让开。”沈离简略地回答一句,推开那人的剑,朝和宁道,“郡主,真的不能再拖下去了,你得赶紧醒过来。” 和宁眼神空洞,困惑道:“我……我不认识你,你们是谁啊?我、我还在等人呢……” 又是等人。 沈离眉宇一皱,不等他开口,站在角落的男子忽然冲上前来,那张脸因为失血过多而格外苍白,声音疲惫且温柔:“宁儿,你想起来了是吗?你答应过会等我的,我来接你了……” “我在等你?我没有等你啊,我分明在等……”和宁的话音戛然而止,她茫然地偏了偏头,低声道,“我……在等谁呢?” “和宁……” 一个声音忽然在虚空中响起,沈离眼前一亮。 是沈陌。 “和宁你快醒醒。” “和宁,你能听见吗?” 听见这个声音,和宁的意识似乎在这片刻清醒了些:“有人在叫我?” “对,有人在叫你。”沈离快速道,“和宁,现在只有你能带我们离开这个幻境,你快醒过来。” 和宁轻声重复:“只有我能……” 幻境 分卷阅读75 在她说话间疯狂震颤起来,似乎就要崩塌。 可就在这时,一道素白身影撞开殿门,急退几步才勉强稳住了身形。祁长昭单膝落地,紧抿的唇边缓慢滑落下一道血线。 “祁长昭!”沈离急唤一声,眼睁睁看见鲜血从祁长昭肩胛处氤氲而出,很快将素白的衣衫染红。 祁长昭随意抹去唇边的血,淡声回答:“我没事。” 一袭华贵锦衣的男子在震颤中不紧不慢走进来,却没有看他们,而是回眸对和宁温声道:“宁儿,冷静一点,我来接你了。” 和宁看向他,眼神重新变得茫然:“夫君……” “是我。”男子朝她伸出手,温和道,“过来宁儿,到我这里来。” 她踉跄着站起身,就要往男子所在之处走去。 “和宁!”沈离高声唤道,“你真的要与他走吗?你不属于这里和宁,你忘记自己是谁了吗?!” 和宁脚步一顿。 “你闭嘴!”男子冷声呵斥,剑气裹挟着锐利逼人的灵力而来。 沈离抱住祁长昭的肩膀朝前一扑,只听一声轰然巨响,剑气扑了个空,只震碎了大殿前方的供桌,贡品落了满地。 一尊三足香炉滚落到二人脚边,沈离若有所感地回过头,目光落到那香炉上。 就在此时,他清晰地听见脑中响起一声清脆的铃音。 是琉光。 身为同心铃的他,终于感应到了与他同源的法器。 始终神情平静的男子脸上露出一丝惊慌之色,可还没等他有所动作,沈离飞快翻身而起,一把捡起那香炉。 他指尖碰到香炉的瞬间,陌生的画面涌入他脑中。 水榭庭院,和宁趴在围栏旁,水面上数十条锦鲤扑腾着,而她只是静静地看着,一言不发。 “宁儿,原来你在这里。”男子的声音从她身后响起,和宁头也不回,仍由那人俯身将她搂进怀里,“你生气了?” 和宁没有答话,目光沉沉地看着水面,脸上没有丝毫生气。 男子眼神骤然一暗,用力扳过她的下巴:“你在等他来接你对么?他不可能来了,没有人会来,你是我的,只能是我的。” 眼前的画面骤然破碎,无数记忆碎片如琉璃般反射的光芒,快速拼凑成全新的景象。 山神庙,一声又一声沉闷的击打敲击着心口。和宁被人从身后拥住,那分明是个极其亲密的动作,可她面色惨白,浑身都在轻轻发颤。 大殿中央,一名黑衣男子被数名看守围在中间,无数拳打脚踢,毫不留情地落在他身上。 和宁身后的男子隐在光线难以企及的暗处,面容模糊不清,可声音却是温柔的:“你看,这就是你一直在等的。他来了,可他带得走你吗?” 和宁闭上眼,眼泪无声地落下来:“不、不要……” “不要?那你知道该怎么做吗?”可怖的击打声中,男子的声音温和得几近蛊惑,“来,告诉我宁儿,你该怎么做?” “夫君……”和宁嘴唇颤了颤,轻声道,“……我与你走,我会与你走。” 男人松开钳制她的一条手臂,摸了摸她的头发:“这才乖——” 他话音未落,清瘦软弱的女子忽然从袖中拔出一把匕首,狠狠反手一刺!利刃在距离对方仅有半寸的距离陡然停下,男子死死钳住和宁的手腕,将她用力朝前一推。 和宁摔倒在殿前,桌上贡品哗啦洒了满地。 变故来得令人措手不及,转瞬间,男子已然再次倾身上前。和宁在这慌乱中,摸起手边一样冰冷的事物朝身后猛地砸去。 香炉不偏不倚砸在男子额前,与此同时,一把长剑从他心口刺出。 谩骂、尖叫、□□,无数嘈杂与喧嚣笼罩了这庄严的大殿,没有人注意到,男子的身体缓慢倒地,鲜血从他身下蔓延开,渐渐浸透了那尊三足香炉。 幻境终于在此刻崩碎。 肃穆恢弘的庙宇,满身血污的男子,所有一切全都消失不见。沈离只觉身体在快速下坠,他在无止境的坠落感中艰难睁开眼,滚落在一片淡金色的苍穹之下。 沈离摔得头晕眼花,他甩了甩脑袋,终于看清了眼前的光景。 幻境已然消失,祁长昭摔在他身旁不远处,单手撑着地面,轻轻喘息着。沈离抱紧了怀中的香炉,正要起身,忽然被一双手臂扶住。 沈离转过头去,模样清丽的女子站在他身边,焦急道:“仙长,你没事吧?” 幻境破碎之后,和宁终于清醒过来。 “哎我的郡主大人,你终于醒了,我们……”沈离刚想调笑两句,忽觉一阵天旋地转,身体一软又跌倒下去。 “仙长!” 和宁惊呼一声,祁长昭适时出现在沈离身边,自然地将人接过去。他身上的伤势仍在渗出血色,神情却已并无任何异样。 祁长昭扫了眼沈离手中的香炉,伸手探向他的灵脉,低声道:“他神魂离体太久了,要赶紧回到肉身,先出去再说。” 和宁忙道:“好,我这就送你们出去。” 一阵清风卷起二人的身体,托浮着将二人送上云霄。 刺眼的光芒中,沈离身体松懈下来,依靠在祁长昭怀里,呼吸间尽是那人身上淡淡的血腥气息,意识已经有些混沌。 他迷迷糊糊把手里的东西塞到祁长昭怀里,含糊道:“好不容易拿到的,你帮我保存好啊,要是丢了,我饶不了你……” 他的尾音飘散在虚空当中,没注意到祁长昭轻轻皱起眉,似是欲言又止。 二人身形很快化作两道青烟,飘出了识海。 沈离只觉自己的意识在黑暗中沉浮无定,根本不知身在何方。恍惚间,一个声音像是从很远的过去飘来,悠远却又无比清晰。 “……你这样做有必要吗,你明知道他根本不会死在这里。” 眼前的画面渐渐清晰起来,桌案边,一团鲜红的光芒微微闪动。 沈离正垂眸翻阅着什么,书页翻动的细响中,他听见自己轻声道:“可你们也不知道他会经历什么吧?书中阿云失去金丹到他恢复法力这三年是留白,我不能这样放任他离开。” “不管他会经历什么,天道都不会让他死。可如果你现在损耗一半灵核帮他,你怎么撑得过未来正魔大战?你别忘了,完成不了任务……” 沈离面无表情地打断:“完成不了任务,百年光阴过后,这个世界就会被摧毁,你都啰嗦好多遍了,我知道。” 他抬眼朝窗外看去,一株桃树花枝不知何时伸到了窗前。 枝条上缀着一朵朵刚绽放的粉色花朵,沈离出神地看着,忽然不经意地想到,先前阿云还与他念叨今年花开得太晚,害他只能每日飞到山脚下替他采新鲜的花枝。 沈离收回目光:“我的积分除去传送 分卷阅读76 回到主世界的部分,应该还有剩余。用来换取修为,足够撑过最后那几天了。” “你知道兑换七天修为要多少积分吗?你把积分用了,接下来怎么办,你连死前屏蔽痛感都不够——” “我不需要。”沈离合上书卷,书卷在他手中幻化成飞沙消失,鲜红的光芒将他的侧脸轮廓映得愈发清晰。 “……别废话了,开始吧。” ☆、第43章 第 43 章 沈离也不知自己睡了多久,他迷迷糊糊睁开眼, 头顶上方映出祁长昭难得疲惫与焦急的模样。沈离无声地笑笑, 刚想撑起身,却觉浑身依旧脱力得厉害, 无力地摔回了原处。 “……别乱动,”祁长昭搂着他的手臂紧了紧, 低声问, “你感觉如何?” 沈离头晕目眩, 皱着眉低声呢喃:“好累啊……” “再晚半刻,你灵力就要耗尽了, 能不累吗?”祁长昭没好气地说着, 从储灵戒中取出水壶,托起他的后颈给他喂水。 沈离没回答,乖乖就着祁长昭的手喝了几口。冰冷清冽的泉水滋润了干涸的喉头,意识这才渐渐清醒过来。 他倒回祁长昭腿上, 才发觉他们仍在那间破庙内。 外面天光大亮,火堆早不知何时已经熄灭, 和宁与沈陌也不知去了何处, 空荡荡的破庙内只剩他们二人。 “那个香炉……” 祁长昭指了指身旁:“还在, 别担心。” 沈离偏头看见放在不远处的香炉,声音没什么力气:“这东西到底是……” “此物蕴含灵力, 是一件极其罕见的法器。”祁长昭道, “我们在幻境中遭遇的, 应当是附着在这法器上的怨灵。” “怨灵啊……”沈离又想到在幻境中看见的那些过往记忆, 心底不由唏嘘,却也没说太多,只是道,“等回去后,找个高僧把怨灵超度了吧。” 祁长昭轻轻应了声,伸手帮他按压太阳穴,温和的灵力透过指尖浸入体内,舒缓了周身的疲惫与脱力。 他的手格外冰凉,沈离闭着眼睛享受了一会儿天渝国君的按摩服务,才后知后觉想起一件事:“你是不是受伤了?” 祁长昭动作一顿,淡声道:“无碍,一点小伤。” “怎么能是小伤呢?” 神魂受伤与寻常皮肉伤不同,动辄会伤及修为,更何况祁长昭在幻境中流了那么多血。沈离挣扎着要坐起来:“你过来,我给你看看……” “好了,别乱动。”祁长昭压着他不让他动,无可奈何道,“我真没事,那点小伤我自行调息就好……总比你如今站都站不起来好,先顾好自己吧。” 沈离语塞,可偏偏他现在手脚脱力得厉害,对方手臂一横,当真将他压得动弹不得。 他气急败坏地瞪了祁长昭一眼,嘟囔道:“担心你才这样的,不识好人心……” 祁长昭眼眸微动,俯下身,轻声问:“阿离,你很担心我?” 沈离神情一滞,没有答话。 祁长昭用手指轻轻描摹他的五官,声音放得极轻:“你不是很讨厌我么,为何现在这么担心我?” “……”沈离别扭地移开目光,过分苍白的脸色衬得耳根的红晕越发明显。 祁长昭没戳破,更加逼近了些:“说话,你是不是对我……” 他话还没说完,沈离仓促地打断道:“对了,兄长与和宁怎么不见了,他们去哪儿了?” 祁长昭:“……” 他这话题转移得实在是过分生硬,祁长昭笑着摇摇头,坐直了身体,不再逗他:“神魂归体后你睡了一整夜,他们不久前刚离开,说是怕你醒来会饿,去找些吃的。” 沈离“哦”了一声,又佯装责备道:“你说人家和宁堂堂一位郡主,昨天还刚被困幻境险些出不来,怎么老被你使唤。” “是她自己执意要去。” “嗯?” 祁长昭道:“我要照顾你脱不开身,沈世子本想自己去找食物,可和宁担心他手无缚鸡之力,在山中遇到危险,执意要跟去。” 沈离眨眨眼,从这里面品出点其他的意味来:“和宁这丫头……看来真要当我嫂子了?” “他们本就有婚约。” “婚约又怎么了,他们先前不还互相看不顺眼,一天能吵八百次。”沈离觉得有趣,低低地笑了一下,“不过也是,若我知道前世的小情人又回到身边,我肯定很难不受影响。” 祁长昭神情一僵,声音不自觉放轻:“如果是你……会如何?” “我?”沈离偏头想了想,又不以为意地笑笑,“可能会再续前缘吧,当然,还得看对方这一世合不合我眼缘。万一转世后模样太难看,那就不行了。” 祁长昭一怔,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脸,忽然问:“那你觉得我的模样如何?” 沈离打了个哈欠,没留意到祁长昭话里的古怪,揉着眼睛睡意稀松道:“你好看啊,是我见过最好看的人。” “最好看的?”祁长昭眉头不着痕迹地皱了一下,追问道,“比你见过的所有人都好看?” 沈离“唔”了一声,脑中忽然浮现出另一张脸。 那分明是两张截然不同的脸,可气质性格却又格外相似,沈离思索许久,一时没能比较出这两人究竟谁更好看些。 他想了好一会儿,余光瞥见祁长昭这副极其在意的模样,暗笑堂堂天渝国君,竟然对样貌这般在意,遂迁就地咧开个微笑:“当然了,你最好看啦。” 可祁长昭听见这话却不见开心,眼中的光亮反倒是暗了几分,心头莫名浮出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滋味。 这张脸最好看,难道前世就不好看么? 祁长昭沉默片刻,又试探地问:“那……第二好看的是谁?” “第二?”沈离不知他为何执着于这个问题,以为是他对自己方才的迟疑有所不满,一本正经地摇头,“没有第二好看,就你最好看。” 祁长昭:“……” 他还想再问,可沈离已经再次困倦地打了个哈欠,眼中泛起水雾。 灵力流失过多只能慢慢静养,最显着的影响便是会很长时间都处于时醒时睡的困倦中。 沈离身体放松下来,换了个更舒服的姿势躺在祁长昭腿上,闭起眼小声道:“不过哪有这么巧的事啊,而且我的前世才没有什么小情人,一堆想要我命的仇家差不多……” 沈离说这话时,声音快速弱下去,最后那几个字甚至轻得仿若梦呓,像是已经睡着一般。阳光透过残破的屋顶照进来,沈离被刺眼的光线晃得不堪其扰,翻了个身,双臂紧紧环抱住祁长昭的腰,将头埋进他怀里。 祁长昭的身体陡然变得僵硬。 可沈离似乎很满意这个姿势,他嘟嘟囔囔不知说了些什么, 分卷阅读77 脑袋还不安分地蹭了蹭。 祁长昭:“……” 虽已经入夏,清晨的山中仍略微带了些凉意,可祁长昭却觉得破庙内的温度在渐渐升高。他不自觉将脊背绷得笔直,再开口时声音平白有些不明显的发颤:“阿、阿离……” 沈离困得眼睛都挣不开,更无从去想他们这个姿势有多不对劲,不耐烦地问:“又怎么了?” 祁长昭嘴唇开合,又不知该如何开口,只能伸手轻轻推了推沈离的肩膀:“你先起来……” “别闹我。”沈离一把拍开他的手,一个劲往祁长昭怀里拱,“我好困啊陛下,让我再睡一下吧,就一会儿……” 祁长昭只觉浑身的血气都直冲大脑,落在沈离肩头的手指下意识绷紧,就连耳根都红了:“不不,你别动,你别——” 沈离忍无可忍地抬头瞪了他一眼。 若沈离还意识清醒着,自然能从祁长昭的神色中察觉到异样。可他此时实在太困了。混乱的思绪让他就连对方的模样都没看清,那双因困倦而水润发红的眼睛茫然地抬起来,眼中带着迷离与抱怨,又不耐烦地眯起。 祁长昭的呼吸陡然沉了几分,他僵硬地与怀中的人长久对视,竭力绷紧着脑中那根名为理智的弦。 不行,他昨晚差点把灵力耗尽,要是现在对他做什么这人肯定受不了。 祁长昭在心里郑重地对自己说着,指节因为过分紧绷而有些发白。 可沈离一点没有体会到他这心情。 下一秒,他忽然牵过对方紧绷的手,放在唇边亲吻了一下。 祁长昭:“!” 指尖传来温热柔软的触感,似有电流从皮肤相接处窜入,酥麻痒意沿着浑身经络蔓延,噼里啪啦如火势蔓延,层层传递到大脑。 沈离放开他的手,闭着眼睛温软开口:“现在满意了?都说了你最好看,别生气好不好,让我睡一下……” “……” 祁长昭深吸一口气,生生忍住了要将此人就地正法的冲动,俯下身在沈离的额前吻了一下,咬牙轻声道:“你给我等着。” 沉入睡梦中的沈离不知嘟囔了句什么,重新拱进祁长昭怀里,终于不再动了。 接下来的一日里,沈离的意识始终半梦半醒,偶尔被祁长昭叫起来喂点水,吃点东西,又很快缠着他睡过去。几人没再耽搁时间,祁长昭载着沈离,和宁载着沈陌,直接御剑回了相国府。 沈离再醒过来时,已经躺回了相国府的卧房内。 屋内没有别人,沈离揉着叫嚣不停的肚子坐起来,正思忖着是不是去寻些吃的,门外传来轻轻的脚步声。 沈离在对方敲门前率先拉开房门,却不是祁长昭。 沈陌端着个食盒,上下打量了他一眼:“你没事了吧?” 沈离侧身让他进门,笑道:“兄长怎么亲自来做这种事?” “霁云仙长让我来的。”沈陌道,“他说你此刻差不多该醒了,让我给你送点吃的过来。” 祁长昭不是第一次做这种事,沈离并不意外,只是问:“他做什么去了?” 沈陌:“你们在灵雾山寻到的那香炉中怨气深重,他需要与几位法师一同为那法器中的怨灵超度驱邪,暂时走不开。” 沈离夹起一块软糯的桂花糕,小口小口地吃着,“唔”了一声算作回答。 二人在桌边坐下,沈离忙着大快朵颐没说话。沈陌定定地看了他一会儿,许久才低声道:“你和霁云仙长……” 沈离想也不想地打断他:“都说了,我们什么事都没有,只是普通朋友,兄长你别误会了。” 沈陌:“……” 沈陌面无表情地收回目光:“回来这一路,醒时他喂你吃喝,睡时你抱着他不放,但你们什么关系也没有,只是普通朋友,我明白了。” “咳咳咳……”沈离被点心呛了个半死。 他猛地灌了一大口水,支支吾吾地解释:“那个,我们其实……” “你不用解释了。”沈陌神情中带了一丝微妙的尴尬,又迟疑了一下,才道,“其实那天夜里在破庙外,我看见你们了。” 沈离:“……” “那不能怪我!”沈陌面红耳赤,“是和宁害怕,非逼我出门看看,谁让你们做……做那种事都不知道换个隐蔽的地方,我刚出门就看见了!” 沈离沉默下来。 “阿离,我知道其实我并没有立场干涉你什么。”沈陌揉了把脸,认真道,“直到父亲将你送去白玉京,我才知道与天渝国君婚约一事。而我也是那时才知道,其实本该是我被送去白玉京,你是替我遭了这个罪。” “这事对你很不公平,如果换做是我,说不定会做与你相同的决定。”他苦笑一下,摇摇头,“当然,我没有你这么高的修为,恐怕结局还不如你。” 沈离眨眨眼,唤道:“那个,兄长……” “你听我说完。”沈陌打断他,“无论如何,我看见你现在过得很好,这样就足够了。你自小在侯府便过得不如意,我有心想帮你,可父母之命不可违,我身为兄长,能做到的实在太少。” “若有朝一日,天渝国君当真降下责罚,要杀要剐,那承担罪责的人也该是我。” “……没人要你承担罪责。”祁长昭的声音从门外响起,他斜倚在门边,意味不明地冷哼一声。 沈陌一惊,低声问:“你听到了多少?” 祁长昭:“从送到白玉京开始。” 沈陌:“……” 沈陌脸色阴晴不定,他捏紧了掌心的扇骨,好一会儿才终于下定决心,抬头对祁长昭认真道:“你听到的不错,阿离他是我弟弟,也是天渝永定侯的幼子,还是天渝国君的皇妃。” 他话音稍顿一下,郑重其事道:“不过你也别害怕,既然他喜欢你,而你也待他真心,我可以将他交付给你。但你必须要答应我,此后你决不可对不起他,也不能欺负他,否则本世子定饶不了你。” “……”沈离头疼地按了按眉心。 祁长昭眼中流露出一丝笑意,视线越过沈陌看向沈离:“爱妃听见了么,你兄长将你交付给我了。” 沈离沉默不答,沈陌看了看祁长昭,又回头看了看沈离,半晌才茫然地开口:“……啊?” ☆、第44章 第 44 章 诡异的死寂在屋内蔓延开, 沈陌神情空白, 好一会儿才惊呼出声:“你你你——你是国、国君陛下!” 祁长昭无声地笑了一下, 踏进屋,越过沈陌,神情自然地揽过沈离肩头在桌边坐下,对沈离温声问道:“现在感觉如何,还难受么?” 沈离冷哼一声没回答,又偏头看向沈陌。 可怜的沈世子已经彻底被过大的信息量打蒙了。 先前一直想不明白的事 分卷阅读78 情忽然清晰起来,沈离逃离白玉京,可偏偏天渝国上下一点消息都没透出来。天渝国君怎么可能放任自己皇妃在外面到处乱跑,除非……是天渝国君与他一起在微服私访! 可他他他……他之前还以为这人缠着他弟弟,还对他那般态度—— 沈陌豁然回头,单膝落地:“微、微臣拜见陛下,先前多有得罪, 我我我……” 祁长昭支着下巴,看上去心情倒是愉悦:“平身吧, 你是阿离的兄长, 按辈分,朕也得唤你一声兄长才是。” “不敢不敢。” 祁长昭又想起一件事:“现在不妨碍朕与阿离亲近了?” “不敢不敢不敢……” 沈离终于看不下去,他起身把沈陌扶起来, 狠狠瞪了祁长昭一眼:“你别吓唬他了。” 祁长昭无辜地回望沈离, 不再说笑:“行了, 世子请坐吧。” 沈陌浑浑噩噩被按在桌边, 又听祁长昭道:“今日之事还望世子莫要外传, 不光是我与阿离的身份,还有……我们来此的目的。” “目的?”沈陌恍然清醒,很快意识到了什么。 国君微服私访算不上什么奇事,可偏偏来了长麓,还大张旗鼓地住进了相国府,这其中的意味便有些微妙了。 沈陌垂下眼帘,掩下眼中那丝忧虑之色。 可祁长昭却不再提其他,只顾低头给沈离盛了碗粥。 沈离咬着勺子,目光在沈陌与祁长昭之间逡巡片刻,压低声音问:“你方才那话什么意思?” 先前祁长昭倒是与他提过,他是为了调查永定侯与顾相国私通之事而来。不过这话在沈离听来也不过是个托词,而且如果真是这样,他也不该在沈陌面前直截了当说出来。 这人口中总是半真半假,听不到半句实话,沈离琢磨片刻,实在摸不清他到底是什么态度。 祁长昭却并不回答,只是夹了块糕点放在他面前的小碟里:“快吃,一会儿凉了。” 一顿饭吃得几人各怀心事,尤其是沈陌,全程心事重重,不知在想什么。祁长昭倒是神色如常,将沈离照顾得细致妥帖,与平时相差无几。 沈离乖乖在祁长昭管束下吃完早膳,又被人拉回内室休息。 “喂。”沈离被祁长昭按在床上,反手扯住他的衣袖。他余光扫了眼依旧站在外间的人,压低声音,“你到底……” 祁长昭帮他掖好被子,又伸手揉了把他尚未束起的头发:“乖乖躺下休息,这些事不用你操心。” “可沈陌他……” “我与他谈谈,不会有事,信我。”祁长昭声音放得极轻,却带着几分毋庸置疑的意味,“好生躺着,你不难受了?” 沈离道:“我本来就没事……” “那也不行。”祁长昭道,“我让人给你熬了药,我去帮你端来。……别啰嗦,你再不听话,我要吻你了。” 沈离:“……” 沈离原本还想再说什么,却被祁长昭这一句话直接堵得哑口无言。 他果断摇头,翻身扯过被子挡住半张脸:“我睡着了!” 祁长昭无奈地笑笑,转身走到外间。也不知对沈陌说了什么,后者点点头,跟随祁长昭出了门。房门被轻轻合上,沈离偏头朝房门的方向张望一眼,想到自己现在这身体状况,还是放弃了去偷听的念头。 他前世用了一半灵核帮小徒弟重塑金丹,再借由系统帮助,让他平日里看不出来什么异样,只要不耗费太多修为,没人能察觉到他这破绽。只不过缺失的灵核无法修复,内里早是个空壳,一旦消耗灵力太大,不仅虚弱不堪,甚至要许久才能恢复过来。 沈离“啧”了一声,轻声唤道:“琉光,你在吗?” 一道白芒从他怀中飞出,在床前现出年轻男子的身形:“你终于想起还有我的存在了?” 沈离掩饰地笑笑:“怎么可能想不起来,这次还多亏了你帮忙呢。” 琉光不置可否地冷哼一声:“又有什么事,说吧。” “还能是什么事,自然是问你法器的事了。”沈离道,“那香炉我们拿到了,下一步该如何?” 琉光眉头一扬:“我还当你已经不想去找法器了呢。” “怎么可能……” 琉光嘲弄一笑:“找到法器你就要离开这个世界,你舍得?” 沈离一时语塞,小声道:“我与他……” “别说你们没什么,就连沈陌那傻子都不信了。”琉光斜倚在墙边,偏头看向门外的方向,像是透过那紧闭的门扉,看到了什么格外有趣的事。 半晌,他才无声地叹了口气:“……真是个傻子。” “你说什么?” “没事。”琉光收回目光,淡淡道,“那尊香炉你要尽快把它拿到手,有了那东西,我才能推断出最后一件法器的所在。不过不论那法器在哪里,就凭你这身体,还怎么去找?” 沈离垂下眼,神色稍稍暗下来。 他身体会变成这样,不仅仅是在灵雾山神魂离体所致。自从他来到这个世界,就始终在损耗灵力,就算没在灵雾山倒下,他的力量也不可能再支撑他继续这样下去。 沈离思索片刻,忽然道:“我倒是有个法子,剩下那两件法器,不需要我们自己去找。” 琉光:“那要如何……” “天一神宗。”沈离翻身下榻,走到桌案边取过宣纸,“你现在将西北那件法器的大致方位告诉我,我这就传信给天一神宗的温护法,他与祁长昭师出同门,懂得验算法器所在,一定能找到那东西。” 琉光环抱双臂,平静地问:“你为何宁愿将法器所在告诉天一神宗,也不愿告诉祁长昭?” 沈离下笔的动作一顿。 “其实你也知道他有问题。”琉光一针见血,“古铜镜,同心铃,还有如今的沉香炉……祁长昭的种种行为实在太巧合,也根本无法自圆其说。你口中说着不在意,但事实上,你根本不相信他吧。” 沈离书写的动作未停,淡声道:“我的确还有怀疑,但他说了,回到白玉京会把事情都告诉我。” “我越来越看不懂你了,沈离。”琉光道,“明明知道那人有问题,你还往他面前凑,甚至还要与他回去?你这算是什么?” “我也不知道……”沈离自言自语地呢喃一句,头也不抬,“或许,我真的有点喜欢他吧。” 琉光惊愕地抬头。 清瘦的少年端坐在桌前,行云流水地快速写着什么,一袭黑衣衬得肤色极其苍白,透着股弱不禁风的气质。可他直到这时才发现,少年提起那人时,嘴角始终擒着一抹浅淡的笑容,就像是初春时节拂过山岗的暖风,轻得不易察觉,吹开一片春意。 一股从未有过的不祥预感涌向琉光心口,他眉宇紧皱起来, 分卷阅读79 忍不住开口:“主人,我——” 在他开口的同时,沈离笔锋停顿下来,偏头看向琉光:“方位。” “……” 琉光报了个大致方位,沈离照他所言写下,又道:“别担心,我不会把筹码都压在一方。如果他真的愿意把秘密都告诉我,我就拿最后一样法器的所在与他换。还有些别的事情……他若信我,我也可以告诉他。” “主人……” 沈离抿了抿唇,抑制住唇边那点笑意,小心将信纸叠好,递给琉光:“我现在没有法力,这封信只要劳烦你替我送到温护法面前了。” 琉光神色复杂:“这自然没问题,不过……你真的不再考虑一下?” “你指什么?” 琉光古怪地沉默下来,最终仍然什么也没说。他接过信件,化作一道白芒消失在屋内。 沈离呼出一口气,向后倚倒在靠椅上,往房门的方向看去:“怎么还不回来,都去了快一炷香了。” 他思索片刻,起身朝门外走去。 刚拉开房门,却见祁长昭站在门口,手中还端了碗汤药,像是正准备推门。 见他出来,祁长昭不悦地皱了眉:“不是让你好生躺着吗?” “我早没事了。”沈离心虚地小声嘟囔,又问,“我兄长呢?” “方才和宁郡主来找他,说是要约着外出。”祁长昭领着人回屋,重新把人按回床上,“喝药。” 沈离还有事想问,痛快地端过对方喂来的药碗喝了一口,险些被灌入喉头的苦涩味道呛个半死。 “咳咳咳……”沈离咳得眼眶都红了,惊悚道,“你到底放了多少灵材进去?” 也不知这人是加了多少猛料,前世今生,他就没有喝过比这更难喝的药。 祁长昭面无表情地把碗接过去,帮他擦了擦嘴唇,又从怀里摸了包蜜饯塞进他手里:“你若早告诉我你灵核损耗得这么厉害,我一早就该给你吃这些药。” “……”沈离默默捡了颗蜜饯含在嘴里,没接这茬。 沈离好一会儿才压下口中的苦涩,问:“你方才与沈陌说什么了?” 祁长昭端着药碗,悠悠道:“后宫不得干政,爱妃当真想问?” “你别给我来这套。” 祁长昭:“不逗你了,我与他说了永定侯的事。” “你……” “没什么,不过是敲打敲打他。”祁长昭道,“沈陌这个人虽偶尔缺根筋,但到底是个聪明人,永定侯想做的事,他不可能一无所知。我旁敲侧击地提醒他两句,至于他自己要作何决定,就看他自己了。” “万一永定侯真的谋反……” “那我必然奉陪到底。”祁长昭看着沈离,语调平和,就像是在说一件再平常不过的小事,“永定侯留或者不留,对我而言没有什么差别。我现在不动他们,只不过是因为你名义上仍是永定侯之子,我不想让你遭受非议。” 沈离一怔,心口流过一丝微妙的暖流,眼帘垂下:“有你这样治国的么?而且……” “我不想让你受一点委屈。”祁长昭打断他,重新舀起一勺汤药喂到他嘴边,“除了喝药这件事不能让步,你不会再在我这里吃到任何苦头。” 这人可能在哄人一事上颇有天赋,三两句话将沈离说得溃不成军,晕乎乎地又喝了一大口汤药,随后就被苦得直冒眼泪。 祁长昭甜言蜜语地哄着他把药喝完,问:“想先沐浴还是想再睡一下?” “都不想。”沈离气鼓鼓地含着蜜饯,想了想,又问,“那香炉怎么样了?” “上面的怨灵已经超度过了,不过未免还有邪祟残留,还需再以阵法养上几天。”祁长昭道,“别说你想去看看,不行。” 沈离:“……我还什么都没说。” “因为我了解你。”祁长昭戳了戳对方鼓起来的脸颊,笑道,“我让人去备水,先沐浴再睡。相国府不能久留,我在汴都郊外有个别庄,先过去住几天,等你身体养好些我们再回白玉京,行么?” 沈离眨眨眼,再次震惊于天渝国君的财力:“你在长麓都有住处?” 祁长昭迟疑了一下,端起药碗站起身,如实道:“刚买下的。” “刚……” “不然该如何?”祁长昭自上而下注视着他,眼中似乎还带着些不满,“从这里回白玉京得好几天路程,你受得住么,小病秧子。” 沈离觉得自己很是受辱:“我真的没事了,不信我们打一架!” 祁长昭脚步一顿,平静地放下手里的东西,回身一把将还想嘴硬的人按住。沈离身上没什么力气,被他猝不及防的偷袭,双手被结结实实按在踏上,后脑被迫抵上床头,动弹不得。 祁长昭慢腾腾地用目光上下打量他几圈,语调不紧不慢,带着显而易见的嘲笑意味:“……还想打么?” 沈离:“……” 他僵硬地笑了笑,讨饶道:“不、不敢了,陛下饶了我吧。” “说起来,我倒是还想起了一件事。”祁长昭渐渐倾下身,与沈离的距离缩小到不足半寸。那是个亲昵得有些过分的姿势,可沈离毫无退路,只能紧紧地抿着嘴唇,生怕稍一松懈就会碰到对方的脸。 祁长昭恶意地轻笑一声,问:“你告诉沈陌,是我在纠缠你?” “…………” ……转头就把他卖了,有这种兄长吗??? 沈离:“陛下,你听我解释……” “不用解释。”祁长昭眼中的笑意更甚,“我就是在纠缠你,说得没错。” “……可现在该怎么办呢阿离,你兄长已将你托付给我,现在没人能帮你逃脱这纠缠了。” 别说逃脱纠缠,他现在连从这人怀里逃出去都做不到。 沈离耳根有些发热,小声道:“那我……不逃了?” 祁长昭脸上的神情僵住了:“你说什么?” 沈离没有回答,祁长昭忽然低下头,在他唇边克制地吻了一下。 “你再说一遍。”祁长昭紧贴着沈离柔软的嘴唇,声音几乎消磨在二人唇齿之间,“阿离,再说一遍,我想听……” 沈离被他逼得呼吸困难,竭力后仰也躲不开对方身上咄咄逼人的气息,虚弱地开口:“我说我说,我不逃了还不行吗,我就……嘶,你是狗吗?!” 祁长昭在沈离下唇重重咬了一下,含笑着抬头:“不是叫我狗皇帝吗?不咬回来,不是白被你骂了?” “……” 沈离从脖子红到了耳根,果断给了对方一脚:“耍什么混,快去打水,我要沐浴了!” ☆、第45章 第 45 章 三日后, 祁长昭带沈离离开了相国府。(格 格 党 小 说) 祁长昭挑的别庄坐落在汴都城外一座山林中,僻静安宁,从汴都乘马 分卷阅读80 车出城, 不出半日光景便能到达。 沈离打了个哈欠,拒绝祁长昭任何拥抱与搀扶, 自力更生跳下马车,被面前的景象吓得踉跄一下。 别庄大门外,一甘婢女侍从排成两列,规规矩矩俯身跪拜:“参见陛下, 参见皇妃!” 沈离:“……” 沈离好多年没见过这种阵仗,雷劈似的站在原地,好一会儿才回头看向身后的人:“你安排的?” 祁长昭脸色阴晴不定, 深深吸了口气:“不是。” “那这……” 沈离话没说完, 一男子快步从别庄内走出来,正是祁长昭贴身护卫,北玄。北玄屈膝跪在祁长昭面前,道:“参见陛下、皇妃。属下已按照陛下的吩咐, 派遣一批宫人前来。陛下还有何吩咐?” 碍于沈离在场, 祁长昭忍了又忍,平心静气道:“……没事了,下去吧。” 他不过是让北玄随便从天渝派几人来伺候,可没想让他把半个行宫的下人都找来。 祁长昭打发走了那群宫人, 独自牵着沈离进了别庄。 来时祁长昭特地保证了只是个普通庄子, 可真当进了门沈离才发现, 这别庄一点也没比相国府规模小到哪里去。 别庄用了长麓最特色的园林设计,人造湖泊与植被假山占去大部分,院子后头还特意辟出了个温泉,根本不像什么用来临时落脚之地,看上去活脱脱一个避暑行宫。 沈离对于自家陛下如此劳民伤财且劳师动众的行为十分不满,祁长昭认真听了皇妃一炷香的训话,并转头让人按照宫廷最高标准备了午膳。 在别庄一晃就是五六日,这几日沈离可谓是度过了在这个世界最闲适奢靡的生活。 午后,沈离瘫在院中的躺椅上昏昏欲睡的晒太阳,祁长昭端着茶点走过来,就听那人喃喃道:“不行,我觉得这样太不好了。” “怎么不好?” 沈离顺手从盘子里摸了块糕点小口啃着,含糊道:“你看,你在此地置办别庄的事,天渝皇族都该知道了吧?” 祁长昭大致猜到他要说什么,不动声色的应了声,乖乖给人倒茶。 沈离痛心疾首:“堂堂天渝国君,不回朝处理政务不说,还与我在此荒淫度日,再这样下去,我回去得被那群老东西戳着脊梁骨骂死吧?” 祁长昭沉默了一下,没有计较他话中奇怪的用词,顺着话头道:“所以,为了让我的小皇妃不被骂,朕现在就去装模作样处理些事务?” 沈离连连点头,郑重道:“快去快去,好好干,我相信你。” 祁长昭不吃他这套:“这么想赶我走,想做什么?” 沈离动作一顿,扭过头,接过祁长昭递来的茶水抿了一口,没说话。 祁长昭看出他在想什么,无奈道:“我说了,沉香炉不是不给你,只不过你如今身体还没恢复,不能消耗灵力。” “我就是想看看……” “那也不行。”祁长昭道,“等你把身体养好了,我就把东西还给你,在那之前,你不许碰那些东西。” 沈离小声嘟囔了句什么,泄愤地啃茶点。 祁长昭略微俯下身,伸手替他擦了擦唇边的点心残渣。沈离肤色原本就白,又因灵力损耗而显得更为苍白,被阳光一晒,隐约透出点淡淡的粉。 他用指腹在细腻的脸颊肌肤上来回描摹:“午后太阳毒,别晒太久,把茶喝了就回屋再睡一会儿。” 沈离抓住他的手:“你要去哪里?” “堂堂天渝国君,总不能整日如此荒淫度日。”祁长昭眼底流露出笑意,温和道,“我有些积压的事务,这次顺带让北玄带过来了,得去处理一下。” 他想了想,又嘱咐道:“别到处乱跑,有事尽管吩咐下人去做,或者让他们来找我。后山那温泉对你身体有益,记得等太阳落山后再去,不能泡太久,省得头晕。还有……” “咳。”沈离轻咳一声,偏头打断他,“我说陛下,你把我当成三岁的小孩么?这些我都知道啦,你快去吧,大好的江山社稷都等着您呢。” 祁长昭却不肯起身,沈离被他缠得没办法,任由那人在他唇边啄吻一下,才心满意足地走了。 沈离目送着那人走远,抬手在摸了摸自己的嘴唇,没忍住扬起了点笑意。抬眼却见不远处还候着几名宫人,忙重重地咳了一声,低头专心吃他的糕点。 祁长昭这一走就去了小半日,等他处理完事务离开书房时,恰值最后一缕霞光也被远山掩去。 傍晚的山中下了凉,祁长昭回到卧房,却没见到自己心心念念的小皇妃。天渝陛下盘问了一圈,宫人只当皇妃还在卧房中睡着,没人知晓好好一个大活人究竟去了哪里。 听着下人战战兢兢回禀,祁长昭无奈地按了按眉心。 他早该知道,别说候在院子里这几名宫人,就是再多上两三倍,也没人能看得住那家伙。 祁长昭略微思索一下,屏退侍从,快步穿过游廊,很快得见绿荫深处水汽弥漫。 沈离整个人蜷在温泉旁的藤椅上,只披了件单薄的浴袍,微微濡湿的头发披散着,脑袋歪到一边,在蒸腾的水汽里睡得雷打不动。 祁长昭平白觉得呼吸重了几分,心头默念两遍清心咒诀,才黑着脸走上去,把人从藤椅上捞起来。 “醒醒。”祁长昭拍了拍沈离的肩膀,后者闷闷地哼了一声,顺势抱住他的胳膊,一颗脑袋立即蹭了上来。 “别吵……” 祁长昭顺势在藤椅上坐下,仍由那人在自己怀里往自己怀里拱啊拱,寻到个舒服的姿势,心满意足地继续睡。 他应该是刚泡过温泉出来,身上仍带着潮气,一张白生生的脸被水汽蒸出了薄红,看上去气色倒是好上不少。 只是……湿着头发睡觉,这人到底有没有自己身体还没恢复的自觉? 祁长昭心里气恼,面上却不动声色,伸手覆盖在沈离的脑袋上,掌心渡出些许灵力,为他烘干头发。 过了快一炷香时间,沈离才慢慢在这人坚持不懈的打搅中清醒过来。 “你事情处理完了?”沈离揉了揉眼睛,睡意朦胧道。 “嗯。”祁长昭轻轻应了声,指尖从对方发间穿过,按住他后颈稍一用力,逼沈离抬头直视自己,“所以爱妃能告诉我,为何在这里么?” 沈离被他看得发憷,瑟缩一下转开目光:“不是你让我来的吗……” “我有让你避开宫人,躲在这里睡觉吗?” 沈离知道自己是躲不过了,不过这段时间相处下来,沈离对于如何对付祁长昭可谓驾轻就熟。他凑上去小猫似的用脑袋在对方掌心蹭了蹭,软声道:“我不喜欢这么多人跟着我,跟看犯人似的。” 祁长昭被他哄得没脾气,叹了口气: 分卷阅读81 “那下次让他们退到院外,不碍你的眼,行吗?” “嗯嗯……”沈离连连点头,意识清醒后才注意到他二人之间这姿势实在有些不雅。他不动声色地往后缩了缩,想从对方怀里钻出来。 祁长昭敏锐地察觉到他的动作,收紧双臂扣住沈离的腰身。 沈离重心不稳,身体一歪倒在了祁长昭怀里,被稳稳当当地抱了个满怀。 蒸腾的水汽像是被人抽空,稀薄的空气令人几乎喘不过气。沈离对上那双再熟悉不过的漆黑眼眸,那眼中的缱绻深情他早已不再陌生,可无论看见多少次,仍觉得不可思议。 不仅是诧异于天渝国君怎么会对一个人如此情深,更诧异于……这个人为何会是自己。 “沈离。”祁长昭忽然开口,声音平白带上的暗哑,“别再这样看我了。” 沈离怔怔地看着他,没反应过来:“嗯?” 祁长昭低头凝视着他,对方那双澄澈干净的眸子里清晰映出他的模样,什么心思也藏不住。 他伸出手,指腹在他眼尾眷恋而温柔地摩挲:“你知道自己现在是什么样么?” 沈离隐约意识到了什么,脸上一点点红了起来:“我要走了!” 他蹭地从祁长昭怀里挣脱出来,祁长昭下意识伸手去抓,却只抓住一件滑溜溜的浴袍。一阵水花掀起,沈离鱼一般直接滑落进了温泉水里。 祁长昭攥着那件浴袍,哭笑不得地看向水池。少年光裸着上半身站在水里,面容被蒸腾的水汽包裹地模糊不清。 这一招金蝉脱壳用得也太顺了。 祁长昭走到水池边,居高临下地看他:“上来,该用晚膳了。” “不饿。”沈离闷闷道。 “晚上会饿的。”祁长昭朝他伸出手,“快上来,给你准备了桂花糕。” 沈离犹豫片刻,心不甘情不愿地走过来抓住祁长昭的手。可就在此时,沈离眼底陡然闪过一丝狡黠的神色,反手握住对方手腕,猛地用力一扯—— 哗啦一声。 祁长昭摔进水里,衣衫顿时被温暖的泉水浸湿。 沈离心满意足地欣赏完天渝国君狼狈模样,捡起落在水池边的浴袍草草披上准备起身,忽然被人从身后抱住。 “别走。” 祁长昭浑身上下湿了个透彻,水珠滑过他侧脸轮廓,从下颚滴入沈离脖颈间。 沈离只觉得泉水的温度更高了,他梗着脖子一动不动,却被祁长昭堪称温柔地扳过去。他被祁长昭压在水池边,后背抵上被水汽浸湿的礁石,几乎不敢去看那人的眼神。 祁长昭手掌移到沈离后颈,将他轻轻按向自己。他眼底闪动着灼热的光芒,一字一句轻声问:“沈离,你心里……是有我的,对么?” 沈离眼睫低垂着,轻轻发颤,嘴唇却抿得极紧,许久才从齿缝间挤出几个字:“我没……” 他话还没说完,祁长昭忽然低头封住了他的嘴唇。 那个吻温柔而强势,祁长昭紧紧钳制着他的肩膀,断了他所有退路。温度在不断升高,沈离像是落入了滚烫的水流中,就连每一寸骨骼都觉得灼热难当。 他浑身都是软的,很快站都站不稳,不自觉抬手勾住祁长昭的脖子。 不知过去多久,祁长昭终于放开了他,低哑的声音轻笑着在他耳畔响起:“你看,你心里果真是有我的。” “……为什么不肯承认?” 祁长昭眼神亮得灼人,上前一步将人彻底拢紧怀里。 天色已经渐渐暗下来,没有祁长昭的吩咐,下人不敢来这里掌灯,愈发昏暗的光线限制了视野,沈离几乎要看不清对方隐在水汽中的容颜。 祁长昭定定地凝视着他,低声道:“你还是不能信任我?” 沈离眼眸轻颤,不敢回头看这人的模样。 须臾,祁长昭轻叹一声:“那是不是只要我将事情都告诉你,你就能……不再躲我了?” ☆、第46章 第 46 章 沈离向来受不了祁长昭这么与他说话。(格格党 ggdown.) 那冷冽的嗓音带着些哑意, 还刻意压低过,直往耳廓里钻,一路酥进骨头里。 或许是在温泉里泡久了,沈离脑子有些发晕,从里到外都被温热的水汽充盈着, 就连对方的声音也听不真切。 “其实我早就该告诉你的,可我……不敢说。”祁长昭发力把沈离抱出水面, 二人在水池边的礁石上坐下。“所谓因爱而生忧,因爱而生怖,直到现在我才真正明白了这句话。因为我真的……很怕会失去你。” 他身上的衣袍全湿透了,头发也湿漉漉往下滴着水, 这分明是个狼狈至极的模样,可那张脸依旧好看得令人心惊。 沈离心头一热, 忍不住抬起手,替他擦了擦鬓角滑落的水珠。 “咳……”意识到这动作有多暧昧, 沈离轻咳一声收回手,小声道, “明明是你不信任我吧。” 祁长昭忙道:“我没有, 我只是……” “那我说过我不会再逃了, 你为何不信我?”沈离凝望着祁长昭俊美的眉眼,蒸腾的水汽让他脸上不禁染上些许薄红, “我承认我的确还有顾虑, 可我没有要逼你与我坦白的意思, 我只是……我只是希望能更了解你一些。” 他的声音愈发放轻, 赤.裸的足尖在水面轻轻晃着,拨弄出一道道水纹:“我就希望你能不再对我隐瞒,无论那是什么,你多少得给我个与你共同面对的机会。” “我……”祁长昭闭了闭眼,听见了自己急促反常的心跳。 他并非不想与沈离坦白,可……他说不出口。沈离越是依赖亲近他,他便越无法面对知道真相后的他。 祁长昭不后悔自己所做的一切,哪怕这所作所为的确自私得近乎卑劣。可沈离呢?如果沈离知道了他的身份,知道了他所做的这些,又会如何看待他? 他们还能像如今这样,并肩坐在月色下,亲密无间的说话么? 祁长昭许久没有说话,沈离偏头朝他看过去,惊愕地发现,这始终表现得沉稳淡然的人,竟然在他的逼问下,显露出了深深的忧虑与不安。 他垂下眼,唇边泛起一丝意味不明的苦笑,站起身:“罢了,等你准备好再告诉我吧。” “阿离,我……”祁长昭起身追上去,沈离只是安抚地拍了拍他的肩膀。 “没关系啊,我没有这么小气。”沈离不以为意地笑笑,温和道,“每个人总会有些难言之隐,我能理解。陛下先前答应的是回到白玉京再告诉我,现在不是还没回去么,你还有时间考虑。” “可是我——”祁长昭眼眸微动,还想再说什么,忽然听得暗处传来一声古怪的轻响。 他脸色一变,下意识将沈离挡在身后 分卷阅读82 。与此同时,几支泛着银光的利刃朝二人所在的方向袭来,祁长昭抬手一挡,那道银光生生被调转方向,直挺挺朝来时的方向飞回。 黑暗的树影中传来一声闷响,一道黑影在夜色遮蔽下,飞快翻身离开了庭院。 “来人,追。”祁长昭没有前往追逐,而是冷声唤道。 几道黑影不知从何处现身,追逐着那道暗影而去。 沈离蹲下身,捡起二人脚边的暗器。那是几把三尖两刃的镖刀,没有淬毒,正是市面上最寻常不过的暗器。 他狐疑地皱了皱眉,起身将暗器递给祁长昭。 “到底是什么人,用这玩意来杀你,吃饱了撑的吗?” 莫说是祁长昭,就是现在灵力受限的沈离,也不会被这等毫无灵力的低等暗器击中。 哪来的杀手这么没用? 祁长昭摇头不答,恰在此时,院外忽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一名侍从快步走来,跪倒在祁长昭面前:“陛下,出事了!有人潜入书房,盗走了沉香炉!” 沈离一怔,偏头看向祁长昭。 祁长昭倒是神色平静,淡声道:“方才有人刺杀我与皇妃,偷盗沉香炉的应该是同一批人。他们逃不远,立刻派人去追。” “是!” 侍从疾步离开,祁长昭抬眼便对上沈离焦急的目光,安抚地朝他笑了笑:“别急。” 他抬手拢了拢沈离的衣襟,道:“与我来。” 二人回到卧房,祁长昭屏退侍从,不紧不慢地合上门,沈离问:“到底怎么回事,沉香炉真的弄丢了?你怎么会……” 祁长昭温声打断他:“别着急,沉香炉没有丢。” 他指尖在手中的储灵戒轻轻一转,一尊香炉出现在桌面上。 沈离拿起那沉香炉看了看,确认这的确是他从幻境中取得的那件法器,这才松了口气。他把玩着那质地古朴的香炉,很快又意识到不对:“这么说来,被盗走的是假的?……你早怀疑有人要对沉香炉动手?” 祁长昭道:“只是有这个猜测。” “为何会有如此猜测?” 祁长昭却是沉默下来。沈离没有催促,半晌,祁长昭才淡淡开口:“你可还记得春归楼的清虚长老?” “当然记得。” 当初在云莽山,沈离还被春归楼弟子误解过是他杀了清虚长老,只因那人是被古铜镜所害。不过那时候,手握古铜镜的分明是…… “不是我。”祁长昭道,“清虚长老参与了古铜镜一事,我当初的确有将他灭口,以免节外生枝的打算,可还没来得及动手,他便……” 他稍稍停顿一下,如实道:“我杀他是为了隐瞒古铜镜的存在,若真是我干的,我不可能留下任何古铜镜的线索。” 沈离眉宇紧皱。 祁长昭越这么说,他心头的疑惑便更重,无数个疑问像是乱麻般搅在一起,他闭了闭眼,挑了个最紧要的问题问:“你的意思是,谋害清虚长老的人与想要偷盗沉香炉的人是同一批?可他们的目的又是什么?这两方根本——” 他本想说这两方根本没有任何交集,可这句话还未开口,沈离立即意识到了不对。 若说这两方唯一的交集,那便是沉香炉与古铜镜,也就是打开时空通道的钥匙。 一个念头从沈离心中浮现出来。 难不成,除了他以外,还有人在寻找这五样法器? 可祁长昭又是怎么将这两件事联系起来的呢? 沈离落在沉香炉上的手下意识收紧,低声问:“你当初……拿走古铜镜的原因到底是什么?你又为何会去到云莽山与相国府,你到底……” 祁长昭在他身边坐下,平静道:“我的理由与你一样。” 沈离定定地看向他:“你在找钥匙,而且,你知道我也在找?” “不错。”祁长昭道,“古铜镜是我算出的第一把钥匙,我带走它,是为了验算出其他钥匙的所在。至于你……我其实并不知道你也在找这个,直到我在这里遇到了你。” 祁长昭说这话时语调平稳,与他往日并无太大差别。可沈离却能看出,此人神情略显紧绷,眼神中有一丝难以察觉的紧张与不安。 这与方才沈离逼问他秘密时的模样是一样的。 沈离不动声色地收回目光,继续问:“你找钥匙做什么?” 祁长昭早预料到他会这么问,没有回答,而是反问道:“你又找钥匙做什么?你如何知道有钥匙的存在?” “我……”沈离敛下眼,思索片刻,道:“温执风告诉我的。” 祁长昭的神色微微变了。 可那变化转瞬即逝,就连沈离都没有注意到。 沈离不敢与祁长昭直说系统的事,直接甩锅给了温执风,一本正经道:“我当初在古铜镜里救了他,他向我说了有关五件神器的猜想,所以我才会想寻找,就这么简单。” “如此说来,你出现在云燕城也与他有关?” “云燕城?”沈离没想到他会问这个,如实道,“当然与他有关。是护法说那处灵脉值得一探,宗主才会派我前来,这些你不是都知道么?” 祁长昭似乎有些心不在焉,许久才低声回答:“我……我的确知道。” 沈离隐约觉得他的反应有些古怪,正想再问,祁长昭却摇摇头打断了他:“这件事暂且不提,事到如今,只要抓到先前偷盗沉香炉之人,一切便可水落石出。你留在屋内休息,此事就交给我吧。” “我与你一起去。” “不行。”祁长昭道,“你身体还没恢复,不能劳累。我让人将晚膳送进来,吃点东西便早些休息吧。” 沈离道:“可我不饿。” “那就休息。”祁长昭不等他再说什么,一把将人打横抱起,大步走进内室放在床榻上,“你答应过我会好生修养的,别操心这么多,乖。” 沈离被按在床榻上动弹不得,祁长昭垂眸看见他仍然拿着那沉香炉,刚想接过去。沈离心念一动,在对方出手前,便将其收到了自己的储灵戒中。 祁长昭:“……” 沈离笑道:“都到了我的手上,你还想拿回去?此物就交给我保管吧,放心,丢不了。” 祁长昭欲言又止,沈离又道:“怎么,你还想一直霸占这东西不成?就算我们都在追查这宝物,可它是我先拿到的,按照仙宗律令,你不可再纠缠。” 祁长昭无奈地摇摇头,道:“那就留在你那里吧,不过别做其他的事。你身体好不容易回转些,别再随意耗损灵力。” “我知道。”沈离不以为意地笑笑,开始赶人,“快去吧陛下,多少事等着你处理呢。” 祁长昭垂眸看着他,忽然倾下身,将他抱了个满怀:“谢谢你阿离。” 沈离:“……谢我做什么?” 分卷阅读83 “谢你没有多问,也谢你……肯给我这个机会。”祁长昭将头埋在他的脖颈间,声音听上去有些沉闷,“有很多事,我现在还不能告诉你,但……我永远不会做出伤害你的事。等此间事了,我一定将所有事情都告诉你。” 沈离拍了拍祁长昭的肩膀,轻轻应了声“好。” 祁长昭把沈离放开,温声道:“早些休息,我先走了。” 不知怎么,沈离忽然有些不安,下意识抓紧了祁长昭的手:“你……” “怎么了?” 沈离也说不清自己的不安来自于何处,他怔怔看着那张熟悉的脸,轻声问:“你没有再骗我了吧?” 祁长昭先是一怔,而后嘴角泛起笑意,凑上来在沈离额头轻轻吻了一下。 那个吻比先前所有都要缠绵温柔,温润的触感从额头到眉骨,划过鼻尖,脸颊,最终落到沈离的嘴唇上。 须臾,祁长昭稍退后几寸,深深凝视着沈离的眼睛:“阿离,我先前对你说过很多谎,我不求你能心无芥蒂。可你相信我,唯有心悦你这件事,我永远不会骗你。” 调查沉香炉被盗之事更为紧要,祁长昭没再耽搁,很快离开卧房。房门被从外面合上,重归寂静的屋内光线昏暗,只在外间留了一盏烛灯。 沈离躺在床上,有一搭没一搭用指腹抚摸着唇瓣,隐去唇边那抹若有若无的笑意。 就算祁长昭说了这些事要他来处理,可沈离却不是那种能放任自己坐视不理的人。沈离在床上躺了一会儿却还是睡不着,翻身坐起来,从储灵戒中取出几样东西。 古铜镜、同心铃、沉香炉,三样法器依次摆放在沈离面前,沈离托着下巴思索片刻,试探着用灵力催动。 三样法器忽然猛地震颤起来,几道暖光从法器内飞出,在他面前汇成一束。 刺眼的白芒笼罩了整间卧房,光芒散去后,一道鲜红跳动的光晕出现在他眼前。 那光芒,沈离再熟悉不过。 “……好久不见,宿主。” ☆、第47章 第 47 章 内间光线昏暗,系统特有的鲜红光芒映得沈离原本柔和的面部轮廓有些幽深, 他沉沉地看着那道熟悉无比的暖光, 不知在想什么。om , 许久,沈离才重新咧开一个微笑:“原来是你啊, 好久不见。” 系统管理员003落到沈离面前,光芒微微闪动:“宿主动作太慢了, 竟然花了这么久才集齐三样法器。” 沈离向后仰倒, 靠在床头幽幽道:“你又没告诉过我,集齐了三样法器就能让你重新回来。” “现在知道也不迟。”003平静无波的系统音从光芒中传出来,“宿主已经在这个世界耽搁很久了,现在三件法器已经找到,第四件法器也即将到手, 就差最后那件……” “等等, ”沈离眯起眼睛, “你怎么知道我第四件法器即将到手?” 003诡异地停顿一下,继续平静地解释:“虽然无法与宿主直接取得联系,但系统能够知晓宿主在这个世界的一切行为。” “也就是说,就算到了这里, 我仍然在你们的监视之下……”沈离闭了闭眼,意味不明地轻叹一声, 道, “行了, 说吧, 最后一件法器去哪里找?” 003:“最后一件法器不需要找。” “什么意思?” “那样东西, 其实你早就遇到了。”鲜红的光芒在虚空中变换模样,无数细碎的星光重新打碎凝聚,汇聚成一枚精致小巧的玉符模样。 这东西,沈离的确并不陌生。 他眼睛微微睁大,眼底映着那鲜红的光芒:“……白玉符。” 白玉符是天渝国君历代传承的宝物,祁长昭继位后一直随身携带,亦是天渝国君象征身份之物。 “不错,就是白玉符。”003道,“当初祁长昭利用白玉符获取了古铜镜的所在,又从你身上盗取古铜镜,推演出了同心铃与沉香炉。不过幸好,你率先将法器取回。没有三把钥匙在身,他推不出下一样法器所在,这是我们的机会。” 沈离敏锐地从他的话中察觉到了异样:“你这话说的怎么好像……他一定会阻拦我似的?” 003一时语塞。 沈离道:“倘若祁长昭与温执风一样,寻找法器只是为了探寻那传闻中的时空之门,我为何不与他合作?他是天渝国君,又修为高深,有他帮忙,最后一件法器不是垂手可得?” “他毕竟是这个世界的人……” 沈离眼底闪过一抹嘲弄的笑意,故意道:“说起来,这个世界与主世界断开联系,你无法发布任务。是不是也意味着,这里不必像上个世界那样,百年内没有完成任务便会导致世界被摧毁?” “……你想做什么?” “也没什么,就是觉得在这里过得还不错。”沈离不以为意地笑笑,“反正这个世界不会被摧毁,我在这里多留几年,等什么时候玩腻了,我再去寻那最后一件法器也不迟。” “你疯了吗?”003声音急促起来,“你难道不想回家了?只要取得五件法器就能离开这里,你何必耽搁时间?难道你真那么喜欢祁长昭?” 沈离毫不隐瞒:“对啊,我就是喜欢他,怎么样?” 系统古怪地沉默下来。 过了许久,那道光芒才重新飞到沈离面前,003的声音再次从里面传出来:“你不是想知道,祁长昭究竟隐瞒了什么吗?如果我告诉你,他一直在骗你……” 沈离的神情变了。 系统压低的声音被吹散在黑暗的卧房里,沈离紧紧盯着眼前那道鲜红的光芒,脸上最后一点血色也褪得干干净净。 …… 书房内,祁长昭坐在桌案前,正垂眸思索什么,面无表情的脸上如结冰霜。 门外传来沉闷的击打声与低吟,须臾,有人敲响了门。 “进来。” 北玄推门而入。仍是深夜,从微掩的房门可看见庭院内跪了几名黑衣男子,在森冷的月光中,各个伤痕累累。 北玄道:“陛下,我们抓到的这几个人都是死士,且他们并不知道派他们来的人是谁。上家只说让他们来偷一样东西,他们甚至连陛下的身份都不知道。” 祁长昭问:“那他们拿到东西,准备交到哪里去?” “说是据此地不远处的一座荒山中。”北玄道,“那荒山人烟稀少,他们只需将东西放到一座废弃石碑上即可。” “报酬呢?” “在他们行事之前已经给过了。” 祁长昭指节在桌面轻轻敲击,淡声道:“派人沿着这条线继续查,我要知道究竟是谁想要那东西。” “那几名杀手 分卷阅读84 ……” “杀了,都处理干净些。” “是。” 北玄回身合上房门离开。数道剑光在房门上一闪而过,甚至并未听见丝毫呼喊,门外只余接二连三重物落地之响。 门外寂静片刻,只听得一声局促的声音响起:“皇、皇妃?!参见皇妃,您怎么会来这里?” 祁长昭神色一变,霍然起身推开房门。 庭院中的尸体还没来得及处理,一开门便闻到浓郁的血腥之气。沈离站在院子里,隔着横七竖八的尸体,与祁长昭遥遥对视。他身上只披了件单薄的外衣,沐浴在月华下,神情看上去不知怎么有些憔悴。 祁长昭快步走上前,一把将人扯过来。山中夜晚寒意深重,沈离也不知在外面站了多久,双手冰冷至极。祁长昭把他的手放在掌心小心拢着,轻声道:“不知道晚上会冷么,怎么穿这么少就出来了?” 沈离抬头怔怔地看着他,冻得发白的嘴唇颤了颤,什么也没说出来。 祁长昭把人搂进怀里,回头对院中的侍从道:“拖下去,没看见皇妃在吗?” “是、是!” 侍从们手忙脚乱要将尸体拖走,沈离这才回过神来,不以为意地笑笑:“没事,不就是杀了几个人,吓不到我,你真把我当手无缚鸡之力的病秧子了?” 祁长昭没答话,搂着人回到书房里。 屋内点着祁长昭惯用的暖香,沈离站在桌边,很快从身后被人拥住。 “怎么了?”祁长昭在他耳边轻声问,“做噩梦了?” 沈离:“没有,就是睡不着,想……见见你。” 祁长昭一怔,嘴角旋即抿开一个笑意:“这才过去几个时辰,天都没亮呢,就这么想我?” “嗯,想你了。” 祁长昭唇边的笑意似乎收敛了些,没再说什么,搂着沈离绕过桌边,在软椅上坐下。软椅坐下两个成年男子显得有些拥挤,二人的身体几乎紧贴在一起。 祁长昭从身后搂着沈离,把他的手放在手心细细地暖着:“阿离,到底怎么了?” “没事。”沈离摇摇头,又问,“查得如何,找到幕后黑手了么?” 祁长昭:“没有,对方早有准备,派来的都是死士,就算抓到几个人也没用。” 沈离垂眸不答,祁长昭以为他是担心,温声劝慰道:“没关系,我已派人继续去追查,别担心。” 沈离轻轻应了一声,深吸一口气,将手抽了出来。 他从储灵戒中取出一壶酒,放在桌上,神色自然道:“忙了一夜很累吧,我去汴都买了酒,喝点么?” 祁长昭眉头微皱:“汴都?难怪你身上怎么这么凉,想喝酒让下人去买不就行了,你这……” 沈离嘴唇轻抿,含糊地打断他:“御剑去的,没花多少时间。” “还御剑?”祁长昭眉梢一扬,责备道,“都说让你不要乱用灵力,回头再难受当心我不管你了。” 沈离自顾自取了两个杯子,倒满了酒,许久才轻声问:“……你会不管我么?” “我要真能不管你就好了。”祁长昭无奈苦笑,泄愤地捏了捏沈离的侧脸,“可我舍不得,你说怎么办?” “我不知道……”沈离把杯子递给他,笑了笑,“别说这些了,喝吧。你累了一夜,喝完也好早些休息。” 祁长昭却没动。 他揽在沈离腰间的手臂紧了紧,下巴枕在沈离肩头,意有所指含笑道:“都坐在我怀里了,还要我自己喝?” 沈离动作顿了顿。 对方温热的呼吸就打在他耳边,沈离偏过头,那张双精致的眉眼深深地看着他,眼中带着熟悉的缱绻深情。 他与祁长昭对视许久,轻轻笑了起来,将酒杯送到祁长昭嘴边。 祁长昭就着他的手饮下那杯酒,沈离还想再说什么,忽然被人扳过下巴,狠狠吻了上来。 清冽的酒香充盈整个口腔,沈离在对方充满攻击性的亲吻中不断后退,直到脊背抵上桌案边沿。 他无路可退,被迫与对方在口中分完了这杯酒。 祁长昭眼底微微发红,他直起身,一把扫开桌上的东西,重新把沈离按在桌面上。 铺天盖地的吻再次覆上来。 沈离被吻得呼吸困难,他余光看见那壶酒终于从桌边滚落下去,酒壶落地,摔得四分五裂。 浓郁的酒香霎时充盈满室,沈离只觉自己像是被浸在温热的水流中,意识昏昏沉沉,本能地回应起这个吻。 直到一双手从他衣襟探了进去—— “别……”沈离猛地清醒过来,一把抓住了祁长昭的手腕。 祁长昭的动作忽然停了,他抬起头,凑上去细细亲吻沈离擒着水雾的眼睛:“你今天是故意的吧?” 他声音低哑,轻轻喘息着,似乎正压抑着什么:“你明知自己身体如今这样,我根本不可能对你做什么,为什么还要来招我呢?” 沈离手指轻颤一下,松开了手。 他别过头,眼中闪动着细碎的光芒:“怎么又怪我了,明明是你胡闹,我好不容易买来的酒……” “怨我,改日我亲自去买酒给你赔罪?你想要多少都行。”祁长昭在他唇边缠绵又轻柔地啄吻着,轻声道,“困了,陪我睡会儿好不好?” 沈离闭上眼:“好……” 书房内室有专供休息的小榻,虽比不上卧房的床榻宽敞,但躺下两个人也绰绰有余。祁长昭将沈离抱到小榻上,自己也在他身边躺下。 沈离靠在祁长昭臂弯里,抬头凝视着那张近在咫尺的脸。 一夜未眠,祁长昭像是真有些累了。他眼眸微阖,笑着把沈离的脑袋按在自己脖颈间:“受不了你那么看我,不许看了。” 沈离呼吸间尽是这人身上的冷香,他在对方怀里轻轻蹭了蹭,呢喃道:“可我想看你。” 祁长昭唇边的笑意更深了些:“那就明日醒来再看,让你看个够。” 沈离眼眸轻颤,咽喉像哽着块巨石,许久才发出微微发颤的声音:“好啊……” 祁长昭没有再回答。 他合着眼,呼吸轻而平稳,像是已经睡着了。 沈离把头埋在他肩窝,不知过去多久,才缓慢坐起身:“003。” 003的声音在屋内响起:“迷药已起作用,四个时辰内他不会醒来。” 可沈离只是垂眸看着祁长昭沉睡的侧脸,像是在用视线一寸一寸描摹他的轮廓,久久没有回应。 “宿主?” 沈离把祁长昭身体放平,取过薄毯盖在他身上,才轻轻道:“他为什么对我一点防备都没有……” “他只是没想到你会察觉他的计划吧。”003道,“别耽搁时间,这迷药只能持续四个时辰,以你现在的灵力,就算一路御剑,四个时辰也不够你离开长麓境内。” 分卷阅读85 “我知道了。”沈离打断那个声音,俯下身,在祁长昭唇边轻轻吻了一下。 同时,他伸手探入祁长昭怀中,摸出了那枚白玉符。 “晚安,阿云。” ☆、第48章 第 48 章 昏暗的屋内不见天日, 烛灯影影绰绰晃动着, 将对方的身影映得模糊不清。 沈离脊背竭力紧贴冰冷的墙面, 几乎不敢去看面前那人的模样。那张俊美的脸上是他从未见过的森冷眼神,嘴边却勾起近乎冷酷的笑意。 “阿离, 你想逃去哪儿?” “我……”沈离张了张口,什么声音都发不出。 祁长昭上前半步,平静地注视他:“我待你不好么, 你想去哪儿?” 那眼神像是被一把利刃狠狠穿透沈离的心口,就连呼吸都牵扯着伤口传来剧痛,疼得他一句话也说不出。 祁长昭眼眸幽深, 扳过他的下巴狠狠吻上去。 撕咬般的吻根本不似过去的温存, 沈离很快尝到了血腥味道。他无力地攀住那人的手臂, 看上去更像是以此来寻求某种慰藉。 恍惚间,祁长昭的声音在耳畔响起:“你看,你明明就喜欢我, 还想逃到哪里去?” 像是被人迎头浇下一盆冷水,由内而外生出的寒意让沈离恨不得将自己蜷缩起来。可他动不了, 他定定地看着那张熟悉的脸, 声音低哑干涩:“你真的……一直在骗我?” 祁长昭像是听见了什么极为有趣的话,他放开沈离,仍由对方身体无助的滑落。他的目光自上而下朝沈离看来, 俊美的眼眸中带着惋惜与悲悯:“当然。” “……现在你明白我当初是什么感觉了吗, 师尊?” …… 沈离睁开眼, 猛地坐起身, 一滴冷汗从他消瘦苍白的颊边滑落下去。 他急促地喘息几下,许久才意识到自己身在何方。 熹微的阳光透过树影洒下来,耳畔虫鸣声不绝如缕。沈离在原地呆坐许久,才发觉自己浑身上下已被冷汗浸湿。 他背靠在树干上,长长地呼出一口气。 昨晚他连夜离开别庄,只飞出了不到三个时辰便灵力耗尽,只能随意靠在路边昏睡过去。 沈离下意识伸手入怀,摸到了那枚冰冷的玉符。他将玉符紧紧攥在掌心,似乎能借由这个动作,感受到那人的气息。 都是假的么? 那些柔情蜜意,那些温柔体贴,都只是为了报复他? “宿主,你醒了?”系统的声音在他耳畔响起,沈离头也不抬,只怔怔地看着手里的玉符。 003道:“宿主,你不能再继续耽搁时间了。此地距离封山还有两三日路程,祁长昭那边肯定已经发现你盗走了白玉符,他很快就会追上来,你得赶紧——” 沈离忽然开口打断他:“他真的在骗我吗?” 003:“……” 沈离握着白玉符的手指轻轻发着抖,自言自语道:“他怎么会在骗我呢……” “与你在一起的每一日,都像是从天道手里施舍来的,我拼尽全力,只不过是想从它手中再多讨来些时光。” “我就是在想,你什么时候能让我吻你一下?” “沈离,你心里……是有我的,对么?” 祁长昭与他说过的每一句话,每一次亲密的相拥,亲吻,都是那么真实而热烈。 那些熟悉的画面不断在沈离脑中重演,最终汇成黑暗中祁长昭凝视他的目光。那人眼中闪烁着浓烈灼人的深情,一字一句清晰道:“唯有心悦你这件事,我永远不会骗你。” 许久,003再次开口:“你要是不信,我可以给你看真相。” 沈离浑身的颤动忽然停了,他抬起头,布满血丝的眼里映出面前那道鲜红的光芒。 “谁允许你们私自处置他的?”大殿之上,沈云立于人群前方,神情森寒。 几名修士打扮的人站在他面前,皆是神色躲闪不安。一名青年男子走上前,朝他行了一礼:“仙尊,那魔头诡计多端,我们只是担心节外生枝,这才私自将他处死……” “处死了……”沈云缓缓闭上眼,许久,忽然轻笑出声。他笑声越来越大,近乎癫狂失控,声音嘶哑至极,“就这么死了?怎么能就这么死了……太便宜他,真是太便宜他了……” “仙尊……” “罢了,死就死吧,死了……也好。”他转身走向大殿深处,语调以变回往日冷漠无波的模样,“从今日起我会闭关修炼,你们走吧。” 画面一转,暗室当中,沈云盘膝而坐,指尖溢出的几道光芒汇成一座光牢,将一团鲜红的光芒困于其中。 “……这么说,他的所作所为都是受了你的指使?” 他满头青丝已成白发,眼中却闪烁着灼人的光芒,俊朗的容貌在光晕映照下显得狞然可怖。 “你说他是想回去?呵……我不会让他走的,我要把他困在身边,让他也来尝一尝这般滋味。他别想去任何地方,想都别想……” “你怎么还不明白,在这个世界,我就是规矩。”祁长昭居高临下地看向脚边的鲜红光芒,丝丝缕缕的灵力从他掌心溢出,如无数绳索将那光芒尽数包裹在其中。 “你想回到他身边,对么?想帮他逃离这里,离开我对么?” 绳索不断收拢,003惊惧的声音传来:“你要做什么?你不能、不能这么做,你会后悔——” 伴随着那灵力绳索快速合拢,系统的声音戛然而止,最终彻底消散在黑暗中。 “够了!”沈离忽然开口,所有的画面戛然而止。 他用力抱紧双臂,额头抵在那冰冷的玉符上,声音嘶哑颤抖:“我不想再看了,我不想知道……我不想……” 鲜红的光芒落在他肩头,003平静无波的声音近乎残忍地在他耳边响起:“你来到这个世界后,我被他控制在身边,很多事情无法干涉。我竭力避开他,通过古铜镜与你联系,告诉你离开这个世界的方法。” “……可后来我被他发现,他直接施法想将我从系统中销毁。要不是我在这个世界还有备份,我当时就已经被彻底销毁了。” “宿主,到现在,你还觉得他没有骗你吗?他如果真的如他所说那般喜欢你,为何要把你困在这个世界,为何不让你回家?” 沈离没有回答。 那一幕幕像是利刃刺入他身体,五脏六腑都在剧烈地疼着。他蜷起双腿,把头埋在臂弯间,只余肩膀轻轻抖动。 须臾,寂静的山野中忽然响起一声压抑到极致,几乎消散于风中的啜泣。 日头越升越高,微风拂过传来山中特有的草木香气。过了许久,沈离抬起通红的眼看向天边,重重地抹了把脸。 “回家吧。”沈离疲惫道, 分卷阅读86 “我想回家了。” 他攀着树干站起身,动作却是一滞。 不远处的前方,一条通体花斑尖头的黑蟒盘踞在他前方不远处,一双幽绿的竖瞳紧盯着他,一下一下吐着信子。 沈离脸色顿时变得煞白,他仓惶地后退半步,却被身后的树根绊倒在地。 “嘶嘶……”身后同样传来令人头皮发麻的声音,沈离猛地回头看去,余光只看见细长的蛇尾消失在丛林深处。 黑蟒开始缓慢移动,腹部滑过地上的残枝落叶传来黏腻的响动。 沈离只觉浑身的血液都停止流动,周遭所有景象声音尽数褪去,身体被盘踞撕咬的痛苦卷土重来。他呆呆看着那黑蟒朝他爬来,竟生不出任何逃跑的力气。 忽然,只听得一声利刃划破空气的响动,一把羽箭从林中飞来,不偏不倚贯穿了蛇头,将其稳稳钉在地上。 黑蟒的身体在地上翻腾片刻,很快不再动了。 沈离急剧喘息,许久才找回了意识。 “太危险了。”一名猎户打扮的年轻男子从树林中走出来,将那已经断气的黑蟒捡到腰间的布袋中,随后才快步走到沈离身边,“小公子没事吧?怎么跑这里来玩,不知道这山里入夏之后蛇多吗?” 沈离嗫嚅道:“你,你……” “我是这山里的捕蛇人。”男子容貌端正,肤色被晒得有些深,面相看上去倒是和善,“小公子是迷路了吗?别担心,与我来,我带你出去。” “……你们这些富家公子就是这样,没事总爱进山玩。这山里多危险啊,要是我刚才没赶到,你不就要被咬了吗?”山道上,男子喋喋不休地唠叨着。 这男子姓余,家中排行老二,现居在山脚下的村落里,村中历代以捕蛇贩卖为生。 沈离几次想插嘴说点什么,但一看他背篓里那群还在“嘶嘶”叫嚣的活蛇,果断打住了话头。 余二将他送到山脚下,沈离才找到机会问出口:“余二哥,敢问从此地该如何前往封山?” 他现在灵力不够,不能贸然御空而行,只能改为步行,好在这里距离封山已经不远。 余二问:“你是要去天渝么?” “……是。” 余二摆摆手:“此地到封山倒是不远,从这里往西走,翻过几座山就到,也就两三日时间。不过就你这体格,少说也得再走个五六日吧。” 沈离:“……” 他本想辩解自己好歹灵力护身,再弱也比他们这些凡夫俗子强。可余二恰好转身继续朝前走,背后那筐蛇险些怼到沈离脸上,吓得他蹭地往后连退好几步。 “……对了,明日我们村恰好有个车队要往天渝去,你若不着急,可在村中休息一日,明日与我们一道前往。”余二道,“马车可比你走路快,不出半日就能到封山,如何?” 沈离沉默一下,低声应道:“好。” 捕蛇村民风淳朴,日暮时分,家家户户陆续归家,村中炊烟袅袅,一派闲适安宁之象。 沈离倚在院外,看着远处斜阳渐渐下沉,手中无意识地摩挲那枚白玉符。 “饭也不吃,水也不喝,你修仙的么?”余二的声音从沈离身后响起。 沈离回头看过去,笑着摇摇头:“我不饿,不用麻烦了。” 他停顿一下,又道:“我身上没有银钱,等到了封山,寻找我的朋友,会将车钱付给你们的。” “不用。”余二在沈离身边席地坐下,道,“谁没个有难处的时候,就当举手之劳了。” 沈离没有搭话。 余二瞥了眼他手中的玉符,又问:“沈公子,你衣着打扮看着不俗,怎会落到如此……与家人吵架了?” “家人……”沈离眼眸微动,低声道,“算是吧。我做了一件很糟糕的事,伤害了一个对我很重要的人,现在没脸见他,也……不敢见他。” “那你现在是……” “我要走了,永远离开这里。”沈离眼眶微微发红,声音有些低哑,“离开后或许不会再见面了,不过我想,这应该是对我们最好的结局。” 余二沉默了一会儿,又道:“可你看上去好像不这么想。” 沈离一怔,回头看向他。 余二道:“我是个粗人,不懂什么大道理,可我知道做错了事就不能逃避。既然你也说了那是对你很重要的人,为什么要逃走,而不是与他把话说清楚呢?” “可他……他很恨我……” “那你就宁愿让他恨下去吗?” “我……” “你再考虑考虑吧,车队明日一早出发,我已经与他们说过了。你要是不想走,随时可以反悔。”余二起身,拍了拍他的肩膀,“给你留了晚饭,送到你屋里去了,粗茶淡饭的别嫌弃,一天没吃东西了,凑合吃点。” 沈离怔怔看着他的背影,许久,才微不可察地叹了口气。 翌日,运送活蛇的车队从村口出发。 沈离跟着余二上了马车。 见他还是跟来,余二本还想再劝说什么,可见沈离那副憔悴模样,只得生生止住了话头。车队是去天渝贩卖活蛇,前几辆都是运送货物,唯有最后跟了一辆可载人的马车。 沈离靠在马车最内侧,看着窗外一言不发。 他那张脸长得好看,放在哪里都是打眼出挑的模样,唯独就是气色不怎么好,病恹恹的,平白添了几分羸弱。同行的几名捕蛇人没见过这么好看的男人,有一搭没一搭地与他搭话。 沈离不是那种不近人情的性格,待人妥帖有礼,众人一路上有说有笑,很快就到了封山脚下。 可就在这时,前方车队忽然停了下来。 余二探头看向马车外,扬声问:“怎么回事?怎么停了?” 不多时,一名在前方驱车的男子跑到马车前,与他小声说了些什么。 “真麻烦。”余二低啐一声,回到车内,不耐烦道:“说是有个逃犯从汴都跑出来了,要往天渝去,官府在前面挨个查呢。这得查到什么时候去?” “逃犯?”沈离心头不安地一跳,忙掀开车帘朝外看去。 车队正前方,一批官兵拦在进山的必经之路上,正在逐一排查往来车马。 那些人的穿着,分明是天渝服饰。 ☆、第49章 第 49第 章 不消片刻的功夫, 那批官兵已经搜查到沈离所坐的这辆马车。有人用配剑在马车的窗柩上敲了敲:“都下来, 官府例行搜查。” 一群捕蛇人小声骂骂咧咧地陆续下了马车, 余二正欲下车,忽然被沈离拉住了。 “余二哥……”沈离欲言又止地小声唤道。 余二先是一怔, 而后心领神会,朝他点点头:“你别下车,我帮你应付过去。” “多谢。” “还有人吗, 磨蹭 分卷阅读87 什么呢,快下来!” 官兵不耐烦地催促,余二忙转头, 顺手从车里摸了些银钱跳下马车:“官爷赎罪, 就来了。” 捕蛇人站在马车旁, 挨个接受盘问。 余二递了些银钱孝敬,又是赔笑又是讨好,和领头的搭上了话:“……官爷, 这找的是什么人呐?” “我们也不知道。”余二出手大方,领头的收了钱, 神色这才缓和了些, “说是个模样好看的少年,也就十六七岁,你说这上哪儿找去?” 一听这话, 在场的捕蛇人脸色皆是一变。余二不动声色地朝他们使了个眼色, 又问:“那……是犯了什么事, 能让各位官爷这么劳师动众的找?” “不知道啊。”领头的摇头叹息, “说是从汴都来的逃犯,也没说是犯了什么事。而且我们是天渝的,怎么也轮不到我们找啊。唉,谁知道上头什么意思……行了,看你们也不像是会犯事的,赶紧走吧。” “谢谢官爷。” 沈离屏息坐在车内,刚松了口气,忽然听见一个声音在马车前响起:“有发现吗?” 沈离眼眸微动,听出了这个声音。 祁长昭的贴身近侍,北玄。 那名领头的官兵只不过是附近临时调来的人手,并不知道北玄的真实身份,只当是白玉京下来的大人物,忙迎上前去:“回大人话,都搜查完了,这批车队是去天渝卖蛇的,经常打这封山过,没问题。” 北玄不置可否,清秀的面容平白带了些不怒自威的气质。他上下打量着马车,正要上前掀开车帘,余二忽然走上前去拦住他:“哎官爷!” 余二故技重施,正想塞银钱套近乎,却被北玄敏锐地察觉到古怪:“为何不让我看,这车里有人?” 在训练有素的暗卫面前,余二这等山野之人几乎无法隐瞒真实情绪。北玄立即看出了他的,转头用手中的配剑掀开车帘,却被车内一道气劲掀得倒退几步。 “有人!”在场官兵被皆是一惊,只等着一片利刃出鞘之响,众人快速上前,将那马车团团围住。 唯有北玄神色稍凝,对马车淡声道:“主人很担心公子安危,属下奉命前来,接公子回家。” 马车内并无回应。 须臾,北玄似是意识到了什么,三两步上前掀开车帘。车内空空荡荡,早没有任何人存在的痕迹。 “……”他无声地暗骂一句,回头快步朝远处走去,“人跑不远,快去找!” 一道白芒落在距离车队不远处的树林里,沈离从光芒中显出身形,回头看了眼远处喧嚷的人群,抬步走向密林当中。 既然北玄在这里,说明祁长昭应该也在不远处。 他得赶紧逃。 此地距离天一神宗已然不远,沈离本想前往天一神宗,借助魔宗势力取得最后一件法器。可他没想到,祁长昭竟提前派人守在这里。 甚至就连他的灵力不够直接御剑回到天一神宗,只能依靠凡人的车马前往都算准了。 沈离快步朝前走着,从怀中摸出一枚墨色令牌。 这是当初他离开天一神宗时,宗主交给他的。不仅可证明圣使身份,更能在危机关头,向天一神宗发出求救信号。 沈离摩挲着那令牌表面,正要朝其中注入灵力,耳畔忽然传来一声异响。 他想也不想拾起一把落叶朝身后抛去,落叶在半空凝成一道道锋利的刀刃,裹挟着劲风而去。 林中闪过一抹银光,所有刀刃被剑气尽数从中斩断,变回树叶轻飘飘的落下。 纷纷落叶中,一道素白身影缓步朝他走来。 沈离眼眸微缩,下意识抬步要逃。 祁长昭高声唤道:“阿离!” 听见那个熟悉的声音,沈离生生顿住脚步,不知怎么,竟生不出再往前走的力气。祁长昭神情缓和了些,温声开口:“阿离,你怎么又到处乱跑了,快与我回去。” 沈离眼眶顿时蒙上一层红,他没敢回头,只定定地站在原地。 祁长昭朝前走了一步:“你答应过我不会再逃的,发生了什么,告诉我好吗?” “别过来。”沈离将令牌放回怀中,深吸一口气,转头面对祁长昭时,神情已经恢复如常,“你不必再骗我,我都知道了。” “一别经年,没想到会再见面……阿云。” 祁长昭的脸色变了。 他知道自己身份迟早会被揭穿,也预想过很多可能的情形,但无疑,现在是最糟糕的一种。 “谁告诉你的?”祁长昭神情稍沉,急切地问,“是系统?它还在这里?” “谁告诉我的不重要。”沈离心口仿若被一只看不见的手抓紧了,剧痛之下几乎听不清自己在说什么,“是我对不起你,你若想报仇,我无怨无悔。现在我就在你面前,你还想做什么,便尽管来吧。” “我不是……”祁长昭下意识想辩解,却很快从沈离的话中察觉到了什么。 他难以置信地开口:“你觉得……我如此待你,只是为了报复你?” 沈离转开目光,看向他面前的地面。 解释吧。 他在心里近乎卑微地想,告诉我你没有骗我,告诉我系统说的都是假的,我会信的。 可祁长昭什么都没说,他又上前两步,温声道:“我们回去再说好不好?把法器给我,然后与我回去。” 沈离心头那点微薄的祈盼渐渐湮灭下去。 他苦涩地笑了笑,低声道:“我感觉到了,阿云。” “什么?” 沈离抬起手按在心口处,声音低哑发颤:“当初那一刀真的很疼吧,我感觉到了。” 疼的并非刺破皮肉的利刃,而是那颗被欺骗生生碾碎的真心。 “阿离,我……” 不等祁长昭再说什么,沈离忽然抬起手,一把匕首出现在他掌心。银白的刀刃在耀眼的白芒中缓慢变换延展,空地上平白掀起一道凛冽的剑气,将沈离包裹其中。 光芒消散后,他手中只余一把细长的仙剑。 沈离剑锋一展,直指祁长昭。 沈离对于自己的剑术修为并不在意,不到万不得已,鲜少使用。加上这个世界灵力低微,他根本用不上太多的修为。这甚至是他来到这个世界后,第一次召出配剑。 可他自己也没想到,第一次召出配剑,指向的竟然是这个人。 “老规矩,打一场。” 沈离执剑而立,衣袂发丝无风自动,衬得身形越发单薄:“若是你赢,我交出所有法器,任由你处置。若你输,放我走。” “你冷静一点,我们……” “出剑!” 祁长昭闭了闭眼,竭力维持声音平稳:“你灵力只剩不到五成,我就算赢了也是胜之不武,我不会与你打。” 沈离眼底闪过一抹嘲弄的笑,身形忽 分卷阅读88 地消散在风中。下一秒,祁长昭只觉身后有剑气袭来,本能召出配剑抵挡。 滚滚灵力在空地中激荡开,祁长昭后退数步,惊诧地抬起头。 沈离同样踉跄着倒退几步才稳住身形,再直起身时,仍是那副神色淡淡的模样:“可我记得我教过你,无论何时,都不能轻视对手。” 风声猎猎,林中空地上两道剑影缠斗,动作快得让人难以看清。 沈离现在的灵力不足,可他的剑术一点没退步。那在前世足以睥睨修真界的剑术造诣,到了这里更是无人可及。 ——包括深得他剑术真传的祁长昭。 前世二人也时常进行这种点到即止的切磋,但无一例外,都是沈离单方面碾压。就算是最后那场大战,祁长昭也从未在他手下讨得任何便宜。 哪怕到了现在,哪怕这人只剩下不到五成的灵力修为,祁长昭发现,他依旧无法轻易战胜此人。 可灵力受限到底没那么容易克服,沈离出剑的动作渐渐慢了下来。 祁长昭看出他招式中的破绽,倾身上前,只听一声利刃相击的尖锐响动,沈离的配剑脱手而出。而同时,一把仙剑轻飘飘地架在了他脖颈间。 祁长昭叹息一声:“你输了,师尊。” 沈离眼眸低垂,轻声问:“你是这么觉得?” 祁长昭脸色剧变,本能觉得不妙,却已经来不及了。 一道银白阵法在他脚下展开,几根灵索从法阵中飞出,瞬间将他手脚紧紧束住。 胜负瞬间逆转。 沈离没有再看祁长昭。他捡起落在一旁的配剑,将其变回匕首藏入袖中,凝望着远处的封山:“我刚才,很希望你能赢。” 祁长昭勉力挣扎一下,可那绳索越束越紧,他被迫单膝落地,几乎动弹不得。 沈离眼前有些模糊,他用力眨眨眼,咽下喉中的酸涩之意:“虽然你一直在骗我,但不得不说,这段时日我真的很开心。这应该是我……除了在凌云间那几年外,最开心的一段时光。” 可惜,一切都到此为止了。 沈离还想再说什么,可又不知该如何说起。他苦笑着摇摇头,抬步朝前走去。 “站住。”祁长昭忽然开口,“你真的就这么走了,不计任何后果?” 沈离脚步一顿,隐约意识到什么,回头看他:“你在说什……” 他的声音戛然而止。 二人身后的不远处,几名官兵已将那队捕蛇人看押。北玄站在队伍前方,一把长刀正架在余二的脖子上。 沈离眼眸微缩,急促道:“你要做什么,是我骗了他们,这一切与他们无关!” “抱歉,我不想用这种方式逼你,但我不能就这么看着你离开。”祁长昭仍被困于法阵中,他抬头看着沈离,声音里近乎哀求,“与我回去吧阿离,我们之间的误会,我可以慢慢与你说清楚,只要你肯留下……” 只要他肯留下…… 沈离忽然觉得有些荒谬,他为什么不肯留下呢,明明他是最想留下的人。 可他有理由留下吗? 沈离重新抬眼看向远处,被官兵挟持的那几名捕蛇人同样眼也不眨地盯着这边。雪亮的刀锋抵着他们的脖子,似乎只要沈离摇摇头,他们就会立即血溅当场。 须臾,沈离如释重负地长舒一口气,轻声道:“好,放了他们,我与你回去。” 随着他话音落下,空地上,泛着银白光芒的法阵消散开。 沈离忽然觉得浑身的力气都在此刻耗尽,他踉跄着往前走,却双腿一软,险些跌倒。 他摔入一个熟悉的拥抱中。 祁长昭将那单薄的身躯拥入怀里,温柔地亲吻他的鬓发:“没事了,我带你回去,已经没事了……” ☆、第50章 第 50第 章 沈离只觉自己身体疲惫至极。 意识朦胧间, 他感觉到祁长昭将他裹进斗篷里, 直接带他御剑离开了那片树林。可他不知道祁长昭带他去了哪里,灵力消耗到极限后的身体极度困乏, 就连抬起眼皮的力气都不剩。 他就这么昏昏沉沉睡去,再次醒来时,已不知过去了多久。 沈离躺在铺了绒毯的床榻上中,怔怔盯着头顶上方那方木梁, 好一会儿才发现这屋中的陈设他并不熟悉。 ——至少并不是别庄的那间卧房。 屋内陈设极简,却一应俱全。桌边香炉里点着他熟悉的熏香,门窗紧闭着,沈离偏过头去,一眼便看出那门窗上都带着咒法。 他坐起身,动作间却带动一串清脆的响声。 沈离循着响动传来的方向看去, 一根细长的银链从床头延伸出来,而银链尽头的镣铐正紧紧扣在他手腕上。 沈离:“……” 天渝国君真是说到做到,还真把他关起来了。 沈离叹息着摇摇头, 倒是并不着急。 都到了这里,他反倒生出一种破罐破摔的淡定。他晃了晃手腕上的银链,认真端详起这小玩意。 银链用了极其轻便的材质,但同样施加了咒术。这咒术与门窗上的相似,应该是这个世界特有的法术体系, 沈离看不出解法。 银链的末端系在床头, 留下极长的空余, 确保他能在这屋内各处自由活动。镣铐内侧细心地铺了一层松软的绒布, 戴久了也不觉得难受。 细致妥帖得有些画蛇添足。 沈离嗤笑一声,伸手探入怀中,储灵戒果真已经被收走了。他翻身下床,刚站起来顿时感觉一阵头晕眼花。他双腿一软,险些直接摔到地上,却在触及地面前被人稳稳接住了。 熟悉的冷香霎时将他包裹起来,沈离呼吸骤然停滞,下意识推了对方一把,反倒被人更变本加厉地搂紧了腰。 “放、放手。”沈离竭力维持语调平稳,一开口还是没抑制住尾音的颤抖。 祁长昭无声地叹了口气,手臂发力将他抱起来,稳稳放回床上:“你灵力消耗太大,这几日不要随便走动,有什么事唤我就好。” 沈离垂着头不理人,假装没听见。 祁长昭眼底闪过一丝落寞,牵过他被银链扣住的右手,指腹轻柔地拂过手腕的肌理:“会难受么?” 那声音温柔得有些犯规,沈离竭力抑制着指尖的颤抖,轻轻挣动一下,没挣得开。 对方灼人的目光犹如实质,温热的掌心包裹着他的手指,传来无法忽略的滚烫热度。 ……太过分了。 沈离心口狠狠抽动一下,原本已经平复下的情绪再次卷土重来。 他深吸一口气,抬头冷声道:“你放开我。” 祁长昭没松手,眉宇间却缓和了些:“我还以为,你不肯再与我说话了。” 沈离还是没答话,祁长昭又道:“那批捕蛇人我已经放走了,没有人受伤。我给了 分卷阅读89 他们一些银两作为补偿,不必担心。” 沈离声音平淡:“……嗯,谢了。” 祁长昭凝视着沈离泛白的嘴唇,正还想说些什么,忽然有人敲响了门。 一个声音在门外响起:“陛下,您吩咐的粥熬好了。” “端进来吧。” 两名宫人推开门走进来,目光好奇地往内室探来。祁长昭不动声色地起身挡住沈离,淡淡道:“放外面就好,下去吧。” “是。”那二人应了一声,将东西放在桌上,退了出去。 祁长昭去外间盛了碗粥端进来,在沈离身边坐下:“有个人告诉我,你这几日都没吃过东西,怎么,仗着自己有点修为饿不死?” 沈离扫了一眼他手上的东西,生硬地转开目光:“……我不饿。” 他这话刚说完,腹中忽然传出一声轻响。 沈离:“……” 祁长昭抿唇轻笑,舀起一勺吹凉喂到他嘴边:“别赌气了,多少吃一点。你又不是不知道自己如今这具身体底子差,受不住你这么折腾。” 他说着,又忍不住笑了笑:“你算是找到折磨我的法子了,若以后一吵架你就赌气不吃东西,我怎么还敢招惹你?” 从沈离离开别庄那天晚上到现在,算来已有快三日时间。这几日他精神不佳,没什么胃口,几乎粒米未进。刚开始还不觉得,此时闻到食物香气,才觉得腹中饿得难受。 沈离心中天人交战一瞬,决定不再与自己为难,伸手夺过祁长昭手里的碗,大口吃起来。 粥里放了灵材,却没有苦味,米粥熬得软烂清甜,格外适口。一碗热粥很快下肚,身体终于恢复了些气力。可或许是饿得狠了,沈离意犹未尽地咽下最后一口,竟一点没感觉出饱来。 他咬着勺子,在开口让祁长昭帮他再去盛一碗,与忍一时口腹之欲间纠结了片刻,还没做出决定,就被祁长昭一把夺去粥碗。 祁长昭把碗放在一旁,取了块丝帕帮沈离擦拭嘴唇,平静道:“吃太急了,缓一缓,不然过会儿又该难受。” 沈离:“……” 好不容易被食物修复的心情顿时又全被破坏了。 他偏头躲开祁长昭的手,淡声问:“你还要关我多久?” 祁长昭动作顿了顿,低声回答:“那要看你何时才不继续往外逃。” “我不逃了,你放开我吧。” “不行。”祁长昭的声音依旧温柔,却带着几分不容辩驳的意味,“这银链会暂时封锁你的灵力,等时机到了,我会把你放出去。但不是现在。” “……抱歉,可除了这样,我想不到什么法子能将你留下。” 他收好丝帕,抬起手,像是想碰一碰沈离的脸,却被他偏头躲开。 祁长昭凝视着沈离的脸,声音轻得仿若呢喃:“你那么厉害,我就算再加派一倍守卫也困不住你。你都不知道,那日醒来发现你不在,白玉符也不翼而飞,我快急疯了。” 沈离受不了他用这用眼神看自己,转过头生硬道:“我就当你在夸我了。” 祁长昭弯了弯嘴角,从怀中取出一枚金色的坠子放在沈离掌心,是当初他送给沈离的符鸟。 “我现在要去处理些事务,你再睡一会儿,有事就派符鸟来找我。粥我放在外面,等睡醒再吃。” “你……” 祁长昭不等他再说什么,低头在沈离指尖温柔地轻吻一下,起身离开了卧房。 屋内一片寂静,沈离靠坐在床边,神色渐渐敛了下来。 “003。”沈离轻声唤道,过了许久,一团红光才出现在他眼前。 “宿主。” 沈离扯了扯手腕上的银链子,低声问:“你有办法么?” “没有。”003道,“这银链可限制你的修为,而这间卧房也布满了阻隔灵力的结界法阵。要不是我破解法阵发现了一丝漏洞,我根本无法出现在你面前。” 沈离眉头不着痕迹地皱了皱,很快隐藏起来。他向后仰倒躺回床上,道:“那你的意思是说,我现在只能被困在这里了?” 003沉默片刻,忽然问:“宿主是真心想离开么?” 沈离神色淡淡:“不然呢?沈云就是个疯子,我不离开,难不成真要被他关一辈子?” “……如果宿主当真愿意离开,我还有一个方法。” 红光在屋内闪烁着,伴随着那平静无波的声音响起:“这个世界是沈云用他的毕生修为强行从主世界分离而出的,有他在,这里永远无法连通主世界。于主世界而言,他就是那个导致一切错乱的系统bug。想要彻底修复这个bug,只有一个办法……” 沈离眼眸微动:“你要我……杀了他?” “是。”003道,“宿主,当初是我将你从主世界带出来,既然你我绑定,我就有责任带你回去,这是我们约定。我愿意与沈云来到这里,原本只想借机将你救出去,再舍弃这个世界。可如今,四件至关重要的钥匙已经落到他手里,而得到最后一件,也只是时间问题……除此之外我们别无选择。” 沈离沉默下来,没有答话。 那团红光飞到沈离肩头,像是安抚地拍了拍他的肩膀:“沈云现在对你毫无戒心,若说这世上有谁能对他动手,那便只有你。杀了他,事成之后,自会有人来接应你离开。” “接应?”沈离敏锐地察觉到了什么,偏头看他,“谁会来接应我?” 003:“……我不能说。” 鲜红的光芒快速黯淡下来,003剩下的声音飘散在空气中:“这是我们最后的机会,请宿主尽快做出决定。” 屋内重新恢复沉寂,沈离缓缓蜷起身体。他半张脸埋进松软的枕头里,手指用力收拢,直到手中的那枚符鸟将掌心硌得生疼。 庭院内,一缕肉眼几乎无法看见的红光悄无声息从窗户的缝隙飘出,正要消散在空气中。 可就在此时,院中陡然响起一个声音:“这么久不见,这就要走了?” 红光忽地一震,快速飞向天际,却被庭院正上方的一道透明光屏弹了回来。那团红光摔落在地,地面很快展开一道法阵,几道绳索汇成光牢,将它彻底困在其中。 祁长昭从暗处走出来,目光落到光牢之上,神色森冷至极:“你当我这里是什么地方,想来就来,想走就走?” ☆、第51章 第 51 章 天色渐渐暗下来, 屋内没有点灯。祁长昭坐在桌案前,光牢惨白的光芒映在他脸上, 将他俊秀的五官衬得格外阴沉。 “当初是我大意了, 竟没将你彻底销毁, 让你有机会去他面前胡言乱语。”祁长昭眸色沉沉,声音冷得如淬冰霜。 003:“你不可能困他一辈子, 你明知他有多想回家……” 分卷阅读90 “别说得好像你有多为他着想。”祁长昭嗤笑一声,冷冷道,“你究竟是为了他,还是为了什么别的事, 只有你自己清楚。” “……这么多年来, 仗着你们所谓的规矩,你逼迫他做了多少不愿意做的事。现在这工具逃脱了你们的控制, 所以你就着急了, 我说得有错么?” 003沉默下来。 祁长昭稍稍直起身, 压低声音道:“不过我倒是很想知道, 那日我分明斩断了你的信号, 将你送回主世界。你如何能再次出现在这里?” 003:“……” 祁长昭并不介意后者的沉默,他用指尖轻轻敲击桌面,平静道:“你不说也无妨, 我大致能猜到。但无论如何, 你不会再有这个机会了。” 光牢中的红光不自在地跳动一下:“你要做什么?” 祁长昭眼底显出一丝森然笑意, 光牢内, 那道鲜红的光芒愈发耀眼, 失控般不断膨胀延展,直到布满整座光牢。 刺眼的红芒中,祁长昭幽幽开口:“……我很想知道,若整个程序都被摧毁,你还有办法重新出现在我面前么?” 他话音刚落,光牢内部轰然炸开,桌面上所有东西都被爆炸时的灵力旋流掀翻,雪白的宣纸纷纷扬扬四下散落。 祁长昭静静坐在原地,面前已再无任何系统存在的痕迹。 可他眸光依旧看着原本光牢所在的位置,神色却不见缓和,反倒比先前更为凝重。 门外看守听见动静,轻轻敲响了房门:“陛下,您怎么了?” “……没事。”祁长昭回过神来,抬手将一切恢复原貌,从怀中取出另一样事物。 储灵戒。 他指尖在储灵戒上轻轻一转,四件法器依次出现在面前的桌案上。 祁长昭的目光在那四件法器上一一扫过,神色忽地一凝。 一道白芒迎面朝他击来,祁长昭轻巧地闪身躲开,反手擒住了对方手腕。 “琉光。”祁长昭淡声道,“你打不过我。” 眼前的白芒褪去,一道身形出现在他面前。琉光冷冷看向他,丝毫不掩饰眼中的敌意:“把主人放出来。” 祁长昭一掌推开他,抬眼平静地与他对视:“你与我提条件之前,是不是该用什么东西来换,比如……最后一件法器的所在?” 琉光转开目光:“我不知道。” 祁长昭道:“我施法探查最后一件法器,可始终得不出具体方位。只有一个可能,那就是有人已经发现了它,并已快速将其转移。” “……你们做了什么?” 屋内一时寂静,须臾,琉光嘲弄一笑:“我可不是系统那个不要脸的,你从我这里问不出什么。” “琉光,你不必对我有如此敌意。”祁长昭道,“你可识人心,应当了解我为何会走到今日这一步,否则你也不会替我隐瞒秘密至今。” 琉光冷冷道:“若我早知今日,当初就该在主人面前揭穿你的身份,省得害他如今只能被你像犯人一样锁在屋内。” “我是为他好。”祁长昭神色淡淡,“事情本不需要变成这样,是我不察,没想到会被系统趁虚而入。不过,以后不会再有这样的事发生。至于你……” “我不知道你与他谋划了什么,那第五件法器你就算不说,我也并非查不到,不过是要多花些时间罢了。” 琉光忽然倾身上前,一把擒住他的衣襟:“你当真要毁了离开这个世界唯一的通路?你这也算爱他?” 祁长昭眼底泛起一丝嘲弄之色,正想说什么,忽然,有人敲响了房门。 “陛下,属下北玄求见。” 琉光神情犹疑不定,松开手,后退了半步,身形重新变得透明。 祁长昭抬手理了理衣襟,回到桌案边坐下,道:“进来吧。” 北玄进了屋,下意识朝琉光所在的方向看了一眼。不过在他看来,那里如今空无一物。 ——可习武者的本能却让他觉得那个方向有些异样。 祁长昭问:“如何?” 北玄收回目光,回答:“陛下所料不错,天一神宗的确曾派人偷偷前往西北,距今已有五六日了。” 琉光脸色一变,祁长昭脸上并无任何惊讶之色,吩咐道:“派人继续跟着,打听清楚他们要去哪里,所为何事。注意,不要打草惊蛇。” “是。” 北玄合上房门离开,琉光从暗处走出来:“你早知道他会求助天一神宗?” 祁长昭淡淡道:“我说了,就算你不告诉我,我查出这些也不过是时间问题。更重要的是,我了解他,我知道他在什么时候会做什么决定。” “祁长昭,我奉劝你适可而止。”琉光道,“你这样下去,只是在继续伤害他。” “多谢提醒,不过我一直很清楚自己在做什么。”祁长昭抬眼看向他,眼中多了几分异样的神色,“我要做什么无需向你表明,不过我可以告诉你一件事,这世上,唯有我绝对不会伤害他,更不会做出任何对他不利的事。” 琉光隐约从他的话里意识到什么,皱眉道:“你是说……” “言尽于此,请吧。”祁长昭打断他的话,指了指桌上的银铃。 琉光冷冷留下句“希望你记住今天的话”,划过一道白芒消失在屋内。 屋内重归寂静,祁长昭微不可察地叹息一声,疲惫地按了按眉心。 …… 沈离不知何时又昏睡过去。也不知是不是这次灵力消耗过大,他浑身乏力得很,意识也昏昏沉沉。朦胧间,他感觉有人来了自己身边,却睁不开眼。 冰凉的吻落到他脸上,细细描摹着额头,眉骨,鼻梁的形状,缓慢来到唇边。 一个温软的事物撬开他的唇齿,几近温柔地舔舐着。沈离扰得烦了,张口狠狠地咬上去。 “嘶……”祁长昭吃痛地缩了回来,舔了舔嘴唇,尝到血的味道,“你是小狗吗,还咬人?” “咬的就是你。”沈离刚睡醒没什么力气,声音恹恹的,“趁我睡着占我便宜,堂堂天渝国君就这么不要脸?” 祁长昭小声道:“与你在一起要什么脸。” 沈离头还晕着,一时没听清:“你说什么?” “没有。”祁长昭俯下身,把他扶起来,“你睡了一整日,饿不饿?” 沈离拍开他的手:“你把我当什么养呢,除了睡就是吃?” 祁长昭笑而不答,沈离又问:“你把003怎么了?” “……”祁长昭只停顿了片刻,不动声色道,“为什么这么问?” 沈离没错过他神情中那瞬间的破绽,淡淡解释:“你是剑修,于阵法向来并不擅长,所以那日我才能在封山脚下用困阵将你困住。可你是个细致入微的人,经由你手画出的阵法,不可能留有破绽。” 分卷阅读91 “……你是为了抓到003,所以故意在这屋内的阵法中留了缺口,对么?” 祁长昭沉默一下,如实道:“被你猜到了。” “你到底把它怎么了?” 祁长昭道:“不过是让它暂时不能来打扰我们。” “暂时?” 祁长昭没有回答,他牵过沈离的手,在掌心轻轻摩挲:“好不容易没人打扰,我们不说这些好吗?你的手怎么这么凉,是哪里难受——” 他说着就想去探沈离的灵脉,被沈离抽出手躲开,冷冷道:“你把关在这里,我哪儿都难受。” “抱歉,阿离。”祁长昭温声道,“但……我也没有办法,再忍耐一段时间,等我带你回了白玉京……” “沈云,你别再这样与我说话了。”沈离头疼得厉害,连带着四肢都没什么力气,他深深吸了口气,忍无可忍道,“你到底想做什么,给我个痛快不行吗?” “我想做什么?我只是……” 这几句话间,沈离觉得自己头疼得更厉害了。他强忍着不适,有气无力道:“当初的事情……我不想为自己辩解,是我对不起你。所以,无论你现在想做什么,我都毫无怨言。” “无论我想做什么?”祁长昭眼神忽地一沉,身体前倾,将沈离逼得不自觉向后退去。 二人的距离瞬间拉得极近,沈离脊背抵上了床头,无路可退,呼吸间全是对方身上的淡淡冷香,不由有些呼吸困难。 沈离原本就有些头晕眼花,可此时,他却清清楚楚看见祁长昭脸上的怒意,以及在那怒意之下,仍旧俊美得惊心动魄的容颜。 “我想对你做什么,沈离,你到现在都不明白?” 祁长昭的手在银链上轻轻一碰,那链条飞快收拢,将沈离牢牢固定在床头。 沈离竭力向后仰倒,眼中终于闪过一丝慌乱:“你……” “刚才不还说毫无怨言么,现在知道怕了?”祁长昭眼底微微发红,那双俊美的眼睛里布满血丝,“你一定不知道我曾经有多恨你,沈离。” “……那段时日,只要我一闭上眼,眼前全是你的模样。我日复一日在仇恨里煎熬着,不得解脱,你知道那是什么感觉吗?” 沈离闭上眼,呼吸急促:“是我对不起你……” “是啊,你的确对不起我。”祁长昭低下头,在对方颤抖不已的嘴唇上轻轻吻了一下,“直到我知道系统的存在,并动手将你从主世界的传送通道拉回这个世界时,我都这么想。” “……我当时在想,这个人该有多狠的心啊,伤我至深,却这般若无其事地抽身离开,留我一个困在原地。凭什么?” 祁长昭自嘲般的轻轻笑了一下,道:“我知道,我不过是你经历过的那些世界中微不足道的一个小角色,我有我的命运,就算不是你来到我身边,也会有其他人。可那对我来说却不一样,换做任何人,我都不会这么……爱他。” 沈离僵住了。 他睁开眼,怔怔看向祁长昭,许久才颤抖着声音开口:“你刚才说什么?” 祁长昭无声地叹了口气。 他直起身,维持着将沈离压在床边的姿势,居高临下地用视线一点一点描摹他的轮廓,却不再是先前那满含怒意与怨恨的神情。 丝丝缕缕的情愫从眼底倾泻而出,仿若看不见的丝线,汇聚成温暖的茧,把沈离包裹在其中。 “真不知道003那混账到底与你说了些什么。它是不是说……我将你困在这个世界,只是想假意骗取你的真情,让你也体验到我当初被背叛的感觉?” “……你不会当真了吧?” 沈离眼眶顿时红了,他伸出空闲的手,抓住祁长昭的衣襟将他拉下来,狠狠吻上了对方的嘴唇。 ☆、第52章 第 52 章 祁长昭对沈离说过很多情话。 那些话过去全被他当做是天渝国君的甜言蜜语, 听入耳后,大多要打些折扣。后来知道了这人的身份, 过去那些话却化为了一把把无形的刀子,越是甜蜜的允诺,回想起来便越觉得锥心刺骨的疼。 可无论是过去还是现在,祁长昭对他说过的每一句话加起来,都没有如今来得令他心绪激荡。 沈离发狠地吻着对方的唇, 他没有经验,更谈不上什么技巧。唇齿相接很快让二人口中泛起血腥味,可他仍没有丝毫放开的念头。 仿佛是要借由这些轻微的疼痛来确认什么。 率先察觉不对的,是祁长昭。 “阿离,等等……你身上怎么会这么烫……” 唇齿传来的温度高得可怕, 祁长昭将人从怀中扯出来, 一手将收紧在床头的银链恢复原样, 一手把沈离按回床上。 沈离没发现自己有什么异样, 下意识抓紧了祁长昭的手:“你……别走……” “嗯, 我不走。”祁长昭柔声安抚, 牵过他的手摸向脉搏。 那双手先前还冰冷至极, 此刻热度却急速攀升, 几乎到了灼人的地步。祁长昭探了会儿脉,又试了试对方脸颊额头的温度。 沈离意识还算清醒, 茫然地抬眼看他:“怎么了, 你在做什么啊?” “没事。”祁长昭俯身在对方滚烫的额头上吻了一下, 轻声道, “你在发热,我去让人帮你煎点药。” 沈离思维迟钝了不少,直到那人起身离开,才轻轻笑了起来:“还挺难得。” 从前世开始,他有灵力护身,基本没生过病。这一世人设是个病秧子,但好歹那一身修为底子还在,从没体会到原主那副病骨的威力。 此番忽然发热,对沈离倒是个新鲜的体验。 不过他很快就没了说笑的心思。 许是前几日他把身体造得太厉害,这场病来得又急又猛,沈离只觉浑身都像是被重物压着,周身都在细密地酸软疼痛,冷汗出了一层又一层。 祁长昭飞快拟了个药方,再派人把药煎好送来,等回到床边时,沈离已经意识不清,难受得在床上翻来覆去。 祁长昭迟疑半晌,看了看手中的汤药,还是出声把他叫醒:“先起来,把药喝了再睡。” 沈离唇齿间发出一声难耐地低吟,抬起眼皮看清了眼前的人,又把头埋回去:“不要……” “不行。” 早习惯这人有点什么不适就开始耍小性子的脾气,祁长昭半搂半抱地把人扶起来,取了个靠枕让他靠着,坐在床边喂他喝药。 沈离挣扎无果,乖乖被祁长昭喂了几口药,意识也清醒了些。想到方才的事,他怔怔地看向祁长昭,低声道:“你刚才与我说的话,没有再骗我了吧?” 祁长昭眼皮一抬:“你说哪句?” 沈离莫名有些不是滋味,又觉得自己这样实在矫情,垂下眼眸不再开口 分卷阅读92 。 祁长昭沉默地喂他喝完药,把人扶着躺下,才柔声道:“我与你说过,唯有心悦你这件事,我绝不会骗你。” 说到这里,他又无声地叹了口气:“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很多事情一时半会儿说不清。等你身体好起来,我慢慢说给你听。” 沈离啧了一声:“你又在敷衍我……” “我没有。”祁长昭俯身下去,想了想,又道,“不过有一句话,现在就可以说。” 他手背蹭了蹭沈离烧得滚烫的脸,轻轻接了后面的话:“这世上不会再有任何人,值得让我这样喜欢。也不会再有任何人,像我这样喜欢你。” 沈离眼眶又红了。 他偏头忍下眼中的酸涩之意,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大抵是人从来只愿相信自己愿意相信的。无论系统在他面前说什么,他心中总是抱有怀疑,哪怕证据摆在眼前都不愿相信。可这个人此时简单的一句话,却让他深信不疑。 就好像只要有了这句话,让他放弃那些一直以来的坚持他也愿意。 沈离许久没有说话,却也没睡着,他背对祁长昭静静地躺着,不知在想什么。祁长昭守了他一会儿,伸手探了探对方额头温度,病情丝毫没有要减缓的势头。 他眉宇紧皱,目光移向系在沈离手腕上的银链,意识到了什么。 沈离这具肉身本就是个病秧子,先前有修为护体,才让他免于病痛折磨。如今被他封了修为,加上这段时日的身心俱疲,才会病倒。 祁长昭想到这里,伸手扯过沈离的手腕。 沈离挣动一下,哑着嗓子问:“……你做什么?” “给你解开。”祁长昭道,“你没有修为护体,才会病得这么厉害。解开这个,应该很快就会好。” 沈离烧得神志不清,支吾着应了一声,不知在说什么。可当祁长昭正要解开那镣铐时,沈离不知从哪里生出的力气,忽然把手从他手中抽了出来。 沈离把手收回去,祁长昭这才听清了他的话:“不要……” “阿离?” 沈离声音发闷:“你解开,我就要跑了。” “那也不能让你这么难受下去。”祁长昭倾身下去,安抚地吻了吻他的脸,“我不怕你跑,把手给我。” “我不想解开。”沈离脑中昏昏沉沉,也说不清自己到底在想什么。他顺势扯了祁长昭一把,循着本能攀上去,把头埋进他怀里,“我不难受了,别解开。” 祁长昭无可奈何地摇摇头,妥协道:“好,那就不解开,你快躺下。” 沈离意识不清的时候向来黏人,此刻趴在祁长昭怀里死活不肯起身。祁长昭拍了拍他微微濡湿的背心,耐着性子哄道:“别闹,你现在得好好躺着。” “烧得浑身疼,躺不住。”沈离有气无力地嘟囔,“你身上凉快,让我抱一下怎么了?小气……” 祁长昭默然无语,还想再说什么,却听沈离又道:“把我害成这样,现在又开始嫌弃我了……逆徒……” 祁长昭:“……” 祁长昭无奈地摇摇头,在沈离身边躺下,扯过被子把人仔仔细细裹起来,拥入怀里:“这样可以了吗?” 被人搂着肯定比自己躺着舒服,沈离在他怀里找了个舒服的姿势,小声说了句什么,很快又昏睡过去。 沈离这一睡就睡了几个时辰,再醒来时天已经全黑了。 这觉睡得不知今夕是何夕,他茫然地眨眨眼,刚想坐起来,一只温热的手探过来,摸了摸他的额头。 祁长昭在他耳边问:“不烫了,还有哪里难受么?” 沈离这才意识到,原来他一直躺在这人怀里。 祁长昭开的那帖药效用极好,他睡了一觉后,不适感基本消退下去。只不过他睡得太久,身上一时半会儿没什么力气。 沈离有气无力地呢喃一声,挣扎着要坐起来。 祁长昭拦住他:“才刚好些,你又想做什么?” “沐浴……” □□凡胎实在很麻烦,沈离出了一身汗,此时清醒过来难受得要命。不等祁长昭阻拦,他晃晃悠悠推开对方想下床,没想到脚刚碰到地面却是一软,险些滚下床。 祁长昭连忙把人抱稳,心有余悸地妥协道:“好了,我带你去。” 祁长昭立即吩咐下人准备,等一切都备好了,才把沈离扶进净室。 净室里有一方白玉砌成的水池,池中蓄满了刚从温泉池里运来的水,将整个净室熏得水汽氤氲。 祁长昭扶着沈离在水池边坐下,自然地偏头问:“要我帮忙吗?” 沈离面无表情:“……出去。” 祁长昭没松手,放柔了声音:“师尊……” 沈离实在不习惯他顶着这张脸这么叫自己,登时起了一身鸡皮疙瘩,毫不留情一脚把人踹了出去。 屋内终于恢复清净,沈离三两下脱了衣服,把自己泡进水里,长长地喟叹一声。温热的水流冲散了疲乏,沈离在水池中舒展身体,紧绷的神经也跟着放松下来。 直到此时,他的思绪才清醒了些。 祁长昭是沈云,刚知晓这件事时,他心中全然被感情用事占据,根本分不出任何空闲来思索更多。直到此刻冷静下来,他才有时间想些别的东西。 比如系统。 沈离与系统相处多年,十分明白对方的行事方式。 系统游离于书中世界之外,对宿主行为只能建议,不得干涉。同时,主世界对于系统有一套严苛到极致的规定,一切按规矩办事,不讲人情,但也决不食言。 因此,沈离毫不怀疑系统所说要带他回到主世界的真实性,可它为什么要骗他呢? 它……为什么要这么着急? 相处多年,沈离从没见过系统着急成这个模样。 系统想让沈离离开这个地方无可厚非,可为了让他愿意离开,不惜说出祁长昭的身份,甚至说谎骗他。为了让他相信,还开放权限,让他读取系统的记忆。 那家伙似乎把这几百年的越权行为,在这短短几天内都用尽了。 做到这一步,沈离一点也不相信那家伙只是为了帮他。 系统只是主世界的程序产物,就算被设计得多了点人情味,沈离也不值得它这般违规。 这其中,必然还有什么他不知道的理由。 而这理由一定与祁长昭有关。 想到那个人,沈离心中更是一团乱麻。 主世界的系统掌控了所有的书中世界,就算祁长昭阴差阳错触及到了主世界,他又是如何将如今这个世界分离出来,还将他也强行拉来的? 他这么做,目的又是什么? 若只是为了再见到他,那人大可以也前往主世界,而不是如此费尽心思的把他拉来这个完全陌生的地方。 除非……因为他书中 分卷阅读93 人的身份,他并不能进入主世界? 这或许也是祁长昭竭力阻止他寻找法器,离开这个世界的理由。因为对他来说,沈离一旦回到主世界,便是真正意义上的永别。 沈离仰头靠在水池边,得知对方真心的那点悸动渐渐被另一种喘不过气的情绪替代。 他忽然又想起祁长昭曾对他说过的话。 他说,与他在一起的每一日,都像是从天道手中偷来的。 ……原来他真是这么想的。 沈离举起被依旧镣铐紧锁的右手手腕,银链沾了水汽更显光泽,微不可察的灵力波动彻底禁锢了沈离所有的修为。 恐怕只有把他锁起来,那人才会真正放心下来吧。 沈离觉得眼睛似乎被水汽熏得有些酸涩,他半张脸沉进水里,不经意地想起了系统离开前与他说的那番话。 杀了祁长昭,才能修复这个世界的错乱,他才有机会离开这里。 沈离的手垂落在水池边,纤细的手腕失了血色,显得越发苍白。银链另一端从净室延伸出去,依旧紧紧系在床头。 算了吧。 沈离在心里想,反正戴着这东西,他永远也不可能有机会对祁长昭动手。 就这样下去也好。 沈离这么想着,重新放松身体,躺回了暖洋洋的温泉水中。 沈离泡得昏昏欲睡,不知过去多久,净室外的绸帘忽然被人拉开,祁长昭取了套干净的衣物大步走进来,无奈地看他:“还不起来,不头晕么?” “知道了……”沈离迷迷糊糊抬起眼皮,正想撑着石台站起,忽然想到了什么,动作一顿。 他默不作声地坐回去,道:“你先出去吧,我就来。” 祁长昭眯起眼,眼底泛起一丝笑意,故意问:“这是怎么了?” 沈离缩在水池角落,小声道:“真没事,你把衣服放下,快出去吧……” 祁长昭蹲下身,靠近了些:“不想让我看啊。” 沈离:“……” 祁长昭摇头叹息:“要说前世,我们共浴过不知多少次。再说今世,你是我的皇妃,你我早有夫妻之实……怎么到现在,就连看一眼都不让了呢。” 沈离:“…………” 沈离被他日益增厚的脸皮震惊了。 前世,他根本不知道这人对他存了这种心思,更何况,一起去后山冷泉修炼,这也能叫共浴?? 还有那所谓的夫妻名义,不都是这人下的套么? 想到这里,沈离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竟喜欢上了前世从小养到大的小徒弟,先前还因为怀疑小徒弟不喜欢自己,而好一通伤心难过。 不知慢了多少天的反射弧,带着难以言喻的羞耻背德感朝他袭来,一抹红晕飞快地从脖子爬上脸颊。 祁长昭凝视着忽然沉默下来的沈离。 只见对方脸色一变再变,也不知在想什么,最终汇成一副又羞又恼的模样。 “好了,不逗你了。”祁长昭担心把人逼急了,连忙放下衣物,俯身揉了一把沈离湿漉漉的头发,“你自己换吧,换好快出来,给你准备了些吃的。” 他说完,转身离开了净室。 沈离重新把自己埋回热水里,觉得脸上的热度比先前发热时还高了几分。 ……对自己徒弟下手,他也太禽兽了。 ☆、第53章 第 53 章 沈离为自己做了好一会儿心理建设, 才磨磨蹭蹭穿好衣服走出来。 祁长昭已经在桌边坐下等他。 桌上一如既往摆了满满一桌饭菜,食物的香气一下唤醒了沈离的精神。方才纠结的事情瞬间被他抛之脑后,沈离三两步走到他身边坐下,眼中满是神采奕奕。 念在他大病初愈,且现在天色已晚,祁长昭让人准备的都是清淡的吃食。沈离睡了大半日,什么也没吃, 此刻就是喝粥都觉得美味。 顾不上多说,立刻大快朵颐起来。 祁长昭不动声色地看他将桌上的菜色都尝了个遍, 唯独没碰最近的那盘点心。他眉头不着痕迹地皱了一下,伸手将那盘子往他面前推了推。 “尝尝这个。” 沈离刚咽下一口粥, 咬着勺子抬头看过去,不由露出一丝嫌弃之色。 那东西看上去是某种糕点,奶白色的小方块切得歪歪斜斜, 大小不一。若放在平时还好,可放在这一桌御厨亲手做出的饭菜里, 卖相实在不敢恭维。 可既然这东西能上桌, 应当差不到哪儿去。 莫非这又是祁长昭从哪里弄来的好玩意? 沈离这么想着, 试探地夹了一块放进嘴里, 过分甜腻的味道霎时充盈整个口腔。沈离呼吸一紧,下意识就想往外吐。 可就在此时, 他余光恰好看见祁长昭眼眸微微亮起, 露出几分往日难以看见的期待之色。 沈离:“……” 一个可怕的念头在沈离心头闪过。 他生生忍住了吐掉的想法, 顶着那几乎能让人甜腻到昏厥的味道, 艰难咽下了那口绵软的糕点。 祁长昭眼中的光芒在这一刻亮到了极致。 “如何?” 沈离连喝了几口粥才压下口中那可怕的味道,竭力让自己表现得寻常一些,淡淡点头应道:“还不错。” 祁长昭如释重负地舒了口气。 沈离觉得对方这反应着实有趣,他失笑问:“这是你做的?” “……嗯。”祁长昭迟疑了片刻,还是点了点头。 沈离怎么会不了解,自家小徒弟哪里都好,唯独在厨艺上一点天赋也无。前世少有的几次溜进后厨,最终都以炸毁半个厨房收场。 前世他因为这事被沈离训过几次,便赌气再也不碰这些东西。 现在怎么还学着做点心了,当真是稀罕事。 沈离笑道:“你又不会做饭,何必麻烦?” “我……我的确不会。”祁长昭难得有些羞赧,他嗫嚅道,“我就想对你更好一点。” 沈离怔住了。 祁长昭抬手按在沈离的手背上,指腹轻轻摩挲:“不管先前发生过什么,过去的,就让它过去吧。我们重新开始,好不好?” 沈离心口轻轻颤动一下,刚才吃下的那口甜腻的点心仿若化作一道暖流,流过四肢,灌进心口,甜意从心底蔓延开。 沈离点点头,轻轻地“嗯”了一声。 祁长昭笑起来,他倾身上前,温柔地在沈离唇边印下一个吻:“……谢谢,谢谢你愿意给我这个机会……师尊……” 沈离:“……” 那一声“师尊”瞬间喊得气氛全无,沈离浑身一僵,难以言喻的尴尬伴随着鸡皮疙瘩爬了满身。 就不能不这么叫吗,为什么一定要提醒他这件事??? 注意到沈离的反常,祁长昭稍稍退开,垂眸问:“怎么了?” 分卷阅读94 沈离吞吞吐吐:“没……没事,不对,有,有件事……” “你说。” “……”沈离实在不知该如何开口,支吾半晌没憋出什么话来,最终还是放弃了与他提及此事。 他想了想,道:“我就想问……你先前说要与我说什么?” 祁长昭沉默了一下,神色温和地点点头:“的确该将事情都告诉你。” “前世,凌云间那一战后,你被正道捕获,而我也伤得很重。那段时日我甚至无法行走,更罔论去看你一眼。直到我伤势痊愈,才知道原来他们已经把你……”祁长昭闭了闭眼,继续道,“你离开后,我便开始闭关,说是闭关,不过是另一种自我放逐。我不知道我想要什么,只有拼命修炼,以此来麻痹自己不要再想其他。现在想想,这或许就是冥冥中早已注定的天命。” “飞升后我意外触及了主世界,也得知了一切真相。” “我耗尽毕生修为,把你从主世界的通道拉回来,我本是想带你回到原来的世界,可中途出了些意外,我们掉落到了这里。” 沈离皱了眉:“意外?” 祁长昭苦笑一声:“我那时以为是意外,但现在想想,应该就是003搞的鬼。” “他为何要这么做?” 祁长昭古怪地沉默下来,须臾,才低声道:“……因为我坏了规矩。” “书中人物必须遵循规定的故事轨迹,宿主与系统的存在,也是为了将偏移的故事轨迹拉回正道。一旦书中人物背离天命,而系统无法将其回归正位时,便会选择将整个世界,以及人物本身销毁重建。” “主世界的系统有一套十分严密的体系,每一位系统对应一位宿主,也只有利用系统作为连接,才可以进入书中世界,所以我别无他法的控制了003。”祁长昭道,“但我身为书中人物,我的行为违背了故事轨迹,所以003在这个世界的任务,除了要将你救出外,还要……销毁我。” “003深知作为系统,无法与那时的我抗衡,于是在我以销毁它的程序作为威胁,逼他替我连接原世界时,他假意投诚,答应了我。” “我没想到接下来的传送出了很大变故,我们掉落到了这个世界,而我,成为了幼年时的祁长昭。” “我不得不重新作为书中人物长大,也不得不按照书中世界的规矩,经过漫长的等待,直到成婚当日,才终于见到进入这具身体的你。” “你等了我这么久……” “是啊,真的等了好久。”祁长昭握紧了沈离的手,眼底泛起一丝嘲弄的笑意,“这就是主世界的规矩,刻板无聊,就算系统再怎么想弄死我,也不得不按照这规矩,耐心等待。” “不过这也并非没有好处,要不是这样,我也无法查出有关于时空通道的线索。” 沈离动作一顿,放在桌面的手下意识收紧了。 祁长昭注意到他的反常,温柔地问:“003也与你说过我在找法器,你怎么告诉你的,我想毁了这个世界回到主世界的唯一通路,让你永远逃不掉?” 沈离垂下眼眸,算是默认。 祁长昭轻叹一声,道:“我的确告诉过他,我想找到法器,并毁了那条通道。而且我也答应它,毁掉通道前,会放他离开。不过,都是在骗他。” “为何?” “我始终怀疑他对我有所戒备,想以此试探他罢了。还有……我不相信这条通道的存在。” 沈离一怔:“不相信?” “按照003的说法,每个世界都有一条这样的应急通道,可根据我的了解,事情并非如此。” 沈离问:“你的意思是,那条通道其实并不存在?” “我正是为了验证这一点,才会着手准备寻找法器。”祁长昭道,“好在,我一开始就知道其中一样法器的存在。” “白玉符。” “不错。五件法器之间各有联系,一旦获取了其中一样,便能推算出其他法器的位置。所以就算我早知道有这五件法器的存在,也只能等到不久前,继承天渝国君之位得到白玉符后,才得以开始寻找其他法器。” 沈离抿了抿唇,低声问:“找齐了法器后,你打算怎么办?” “自然是印证那条通道的真实性。”祁长昭未加思索,自然而温和道,“若那通道真的存在,你我一道前往主世界生活,不是更好么?” 他眼底闪动着浓烈的深情,除此之外,还有令人无法忽视的憧憬与期待。 沈离觉得呼吸陡然重了几分,哑声问:“你可以与我回到主世界?” “当然可以。”祁长昭笑了笑,“若非003那个混账从中作梗,我说不定早与你回到主世界了。不过,也要看你愿不愿意。” 他牵起沈离的手,放在唇边轻轻吻了一下:“阿离,你愿意永远与我在一起吗?” 怎么会不愿意。 沈离心跳得飞快,可原本伶俐的唇舌却好像在此刻失去了效用,他的声音哽在咽喉里,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他反手握住祁长昭的手,用力把他拉过来,凑上去在对方的嘴唇上印下一个吻。 与凶狠的动作不同,这个吻深入而缠绵,口中残留的甜腻味道在这一刻成了某种温情的见证。直到口中的空气消耗殆尽,沈离才喘息着放开了他。 祁长昭抵着沈离的额头,若有所思地舔了舔唇:“你骗我,那点心一点也不好吃,也太甜了。” “可是我喜欢。”沈离眼中流露出止不住的笑意,小声补充道,“就像喜欢你那样。” 沈离说完这话才觉得有些不好意思,他不敢看祁长昭的神情,移开目光,埋头继续喝粥。 两碗热粥下肚,沈离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刚站起身,却被祁长昭拉住。 “吃饱了?”祁长昭眸色平静,握住他手腕的掌心却微微发烫,却平白让沈离有些心虚。 他试探地点点头,还没等说什么,忽然双脚一轻,被人轻巧地抱了起来:“!” 祁长昭大步抱着沈离走向内室,将人往床上一放,便压了上去。 铺天盖地的吻瞬间将沈离吞没,他微弱地抗议,牵动手上的银链哗啦作响。可无论从身形还是力量他都远不如对方,轻微的反抗只换来了愈发强势的动作,沈离被吻得头晕眼花,索性放弃反抗,仍由这人摆弄。 漫长的一吻过后,祁长昭抬起头,眼底泛着惊人的欲念,急促地喘息尽数洒在沈离耳根:“你吃饱后,是不是该轮到我了?” 沈离没有回答,被吻得殷红的唇瓣随着呼吸轻轻开合,半晌才憋出句话来:“你……大逆不道……” 祁长昭笑了起来:“我是大逆不道,我还想欺师灭祖,师尊让不让?” “……”沈离脸上的热度快把自己 分卷阅读95 烧熟了,他竭力偏过头,声音细弱蚊蝇:“你别再这么叫我了……” 祁长昭愣了愣,立即回过神来,眼底的笑意更深:“原来在介意这个。好,我不叫了。” 可说完这话,祁长昭却没再多做什么。他松开钳制沈离的手,顺势把人抱进怀里,二人面对面在床榻中央躺下。 沈离迟疑着开口:“你……” “我倒是想,可谁让某人如今是个病秧子呢。”祁长昭状似无奈地叹息一声,把沈离的脑袋埋进自己颈窝,低声道,“你这身体,到底什么时候才能好起来。” “……” 不等沈离回答,祁长昭又道:“也罢,反正等了这么多年,也不差这一两日。” 他凑上来,在沈离侧脸轻轻吻了一下,温声道:“你说对么,我的皇妃。” ☆、第54章4 第 54 章 沈离毕竟睡了一整日, 此刻半点睡意也无, 祁长昭也不逼他休息, 两人并肩躺在床上小声说话。 屋内的油灯渐渐暗了下来, 光影的界限变得格外模糊。 沈离偏头就看见对方那双温和的眸子, 盛着比星辰还要耀眼的光芒, 让人一看过去便再也移不开眼。 沈离一直觉得, 情爱一词离他十分遥远。他扮演过无数的角色,但从未经历过任何情爱。或许是系统担心宿主沉溺于情爱中无法完成任务,这才有意将有关情爱的故事从他的任务中剔除。 事实证明系统是对的,来到这个世界后, 他头一次感觉到了那种浓烈而炽热的深情,并轻而易举的深陷其中。 祁长昭对他的了解清晰到了可怕的地步。 一个未经爱恨的人,实在过于容易被这种炽热的深情所打动。 他就这么一步步,陷入了此人名为情爱的圈套中。 很奇怪,知晓这些后,他却一点也生不起气来。 当年那个倔强瘦弱的少年, 受了这么多苦痛折磨,才终于捧着那颗真心跌跌撞撞地走到他面前。他又怎么舍得与他置气呢? “你在看什么?”祁长昭忽然问。 “看你。”沈离轻声回答,“你好看。” 祁长昭笑了起来, 他翻身面对沈离,一只手支撑着脑袋,歪头问:“那是我好看, 还是沈云好看?” 沈离:“……” 这问题的难度决不低于现世中女友和妈同时掉进水里救谁的死亡命题, 沈离在对方灼灼的目光中沉默下来, 许久没有回答。 他这才想起,当初在灵雾山时,祁长昭也曾隐晦的问过。 不过那时他困得神志不清,只顾着甜言蜜语的哄人,根本没觉出这问题背后的□□味。 反射弧长,有时候真是致命的。 沈离不动声色地往后缩了缩,却被祁长昭率先揽住腰身拖了回来。他一头撞进对方胸膛,抬眼对上那双含笑的眼。 “这个问题这么难么,怎么不回答了?” “……”沈离挣扎一下却没挣得开,被他逼得没办法,只得讨饶道,“你们都好看,我挑不出来,饶了我吧陛下。” 这个答案显然并不能让祁长昭满意。 他摇摇头,手掌从沈离的脊背一路向上,轻轻抬起他的下巴:“你在敷衍我。” “我没——”沈离刚想说什么,对上祁长昭似笑非笑的眼神,顿时明白了什么。他低头笑了笑,凑上去在祁长昭唇边印下一个吻。 “这样……不算敷衍了吧?” 祁长昭看着对方缓慢爬上红晕的脸,眼中笑意更深:“马马虎虎。” 沈离耳根滚烫,窘迫地把头埋进祁长昭怀里。 头顶传来那人抑制不住的轻笑,沈离咬牙踢了对方一脚,又引得对方连连道歉。 二人幼稚的嬉闹着,忽然有一阵风吹熄了唯一那盏油灯,屋内彻底陷入黑暗。 沈离靠在祁长昭胸口,听着对方急促而有力的心跳,心中是前所未有的放松与踏实。 放在过去,他怎么也不可能想到自己有一天会与自家小徒弟这般亲近。 在前世决裂前的那段时光里,他大致意识到了小徒弟对他抱有某种不同寻常的心思。不过那时的他实在是迟钝得有些过分,他从未深入想过,只将那当做涉世未深的少年对自己一厢情愿的依赖。 不过正是由于那份浓烈而真挚的依赖,才会让他愈加放不下那个人,甚至尝试着去改变某些东西。 曾经,他真的希望可以永远停留在前世。 为了留下,沈离试图反抗这所谓的任务,可最后却被系统告知,主世界早有相关规定。 由于完成任务的不确定性,主世界给予了每一位宿主百年的时间。从宿主到达故事起始点,至完成任务中间有百年的空余可任由宿主自由发挥。可若百年期限结束,而任务还未完成,则任务自动取消,书中世界的人和事皆会被销毁。 他用尽一切办法,都无法动摇这个规矩,最终也只能放弃。 他曾以为,没有人斗得过天命。 直到今日从祁长昭那里听闻了这整个故事。 沈离心里又酸又软,过往那些苦痛与不甘在这一刻似乎都消磨在了对方的那一席话中,又在对方那浓烈滚烫的真情中蒸腾成了止不住的眷恋。 黑暗中,沈离伸手抱紧了身边的人。 祁长昭察觉到了他的反常,问:“在想什么?” 沈离低声回答:“只是在想……为什么当初我没有坚持下去。” 祁长昭在黑暗中摸索到了沈离的手,轻轻握住,问:“坚持什么?” “坚持……”沈离停顿一下,轻声道,“与你在一起。” 祁长昭呼吸一滞,忽然意识到了什么,又道:“你先前与我提及,你曾经尝试过什么。你是不是……在前世就反抗过系统?” “对。”沈离自嘲般地笑笑,闭上眼,“可惜我太没用了,才刚有点苗头就被系统发现,再被那家伙一通恐吓,怎么也不敢再违抗它。” “恐吓?” “他说我如果不完成任务,百年后书中世界就会自动销毁。” 这些曾经压得沈离喘不过气的过往,如今说起来是那么的云淡风轻。就好像虽然走了些弯路,但到底回到了正轨,那些插曲也跟着变得不值一提。 沈离啧了一声,笑道:“你说我当时怎么就没你这个魄力,直接杀去主世界威胁系统呢,说不准还真能争取个改变一切的机会。” 祁长昭没有回答。 黑暗完美的隐藏了一切,同样隐蔽了他忽然变得苍白的脸。 祁长昭在黑暗中无声地舒了口气,轻轻开口:“原来……只有百年?” “怎么?” “没事,”祁长昭低声道,“只是有些惊讶,先前没人与我说过这些。” “无妨,这些事与我们没什么关系 分卷阅读96 了。”沈离道,“系统急切想救我出去,催促我寻找法器,所以那通道应该不会有假。只要找齐最后一件法器,我们就能离开这里,再也不管什么系统了。” 祁长昭沉默了好一会儿,才恍若梦呓般开口:“是啊……与我们无关了。” 沈离抬起头,对方的神情隐在黑暗中,看不真切。 没等他说什么,祁长昭忽然道:“我们出来太久了,再休息几日,等你身体养好些,我就带你回白玉京好不好?” 沈离晃了晃手中的锁链:“你不关我啦?” 祁长昭的声音在黑暗中放得很轻,却足够清晰:“关,回白玉京继续关。” 他说完,手臂收紧,在沈离发顶亲吻一下:“天快亮了,睡会儿吧。” “……好。” 屋内重归寂静,天边黑沉沉的阴云不知何时被风吹散,月华透过枝杈在窗柩上映出斑驳的树影,寂静无声,却又分外诡谲。 祁长昭的呼吸渐渐平稳下来,沈离抬起头,借着月色看向那张近在咫尺的容颜。 这人就连睡着时都透着股严肃清冷,原本柔和的眉宇和唇角收得极紧,像是在梦中也心事重重的模样。面对沈离时特有的温和柔情尽数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沉重的,不可为人道的心事。 沈离伸出手,抚平了对方紧锁的眉间,祁长昭呼吸依旧平顺,没有丝毫醒来的意思。 只要在沈离身边,那人总是没什么戒心。 沈离无声地叹了口气,脸上的笑意一点点冷却下来。 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被冲昏的头脑一经平静下来,更多的顾虑与担忧接踵而至。 无论是祁长昭今夜与他说的故事,还是他对未来的憧憬,听上去都有些顺利得不可思议。 你没有再骗我了吧,要是再让我发现你撒谎…… 沈离把头埋进对方怀里,在心中默默地想着,很快陷入沉睡。 转眼又过去了五六日,一大早,二人坐上了启程回天渝的马车。从此地到天渝少说得要十天车程,但沈离和祁长昭都默契地没有提及直接御空飞回去的建议,也没带多少随从,就这么慢慢悠悠地从别庄出发了。 “我们真的要一直这样,直到回到白玉京吗?”沈离趴在车窗旁,拽了拽手中的银链子。 银链被他扯得哗啦作响,宽大的衣袖挡住了镣铐,细长的链子从衣袖边沿延伸出去,另一端此刻正紧紧系在祁长昭的手腕上。 手腕被对方牵动,祁长昭从一堆奏折里抬起头,淡淡扫了他一眼:“不行?” “也不是不行……”沈离把玩着手里的链子,每扯一下,祁长昭那边也不由自主动一动,玩得不亦乐乎,“就是给人看见多不好,你不怕被人骂耽于享乐,我还担心有人说我魅主呢。” 手腕的银链动得越发频繁,祁长昭“啪”地一下把折子合上,无奈地看向他:“别闹了。” 沈离理直气壮:“你都看了几个时辰了,陪我说说话呗,别看了。” 祁长昭摇头叹息,将手里的折子往面前的小案上一丢,悠悠道:“也就是你,你看哪国的皇妃,敢打搅国君批阅奏折的?” 沈离不以为意,笑嘻嘻道:“也没有哪国的国君,会一年内微服私访三四次,一次去好几个月呀。” “我没……”祁长昭沉默一下,道,“而且,那不是为了找你么?” “好好好,都怨我,陛下别生气。”沈离从果盘里挑了颗果子塞进对方嘴里,笑道,“说起来,你都离京这么久了,白玉京竟然也没乱套,皇族不是应该乱得很吗?” “那只是书中的设定。”祁长昭道,“我与你说了,我比你来早了许多年,自然有时间早做准备。这些年,我虽然在归墟剑派修炼,但也时有插手京中之事。早把那一甘皇族的把柄都攥在手里了。” “厉害啊。”沈离眼眸发亮,得意道,“不愧是我教出来的。” 祁长昭不吃他这套:“行了,别与我在这儿拐弯抹角的。你到底想说什么?” 沈离摸了摸鼻子,嘿嘿一笑:“被你看出来了,也没什么,就是……明日我们就能到达封山了,我想……” “不行。”祁长昭淡声打断。 “我还没说呢!” 祁长昭抬眼看他,幽幽道:“你想去天一神宗吧,不行。” “阿云……” 沈离眼眸略微垂下,恰到好处地做了个可怜兮兮的表情。 “……”祁长昭转开目光,冷声道,“一个魔宗有什么可去的,你还是尽早与他们划清界限为好。” “我划,我肯定划。”沈离正色道,“但人家先前对我有恩,我不能就这么一走了之。而且我现在还是人家的圣使呢,总得把事情做个了结。” “只是为了这个?” 沈离:“当然。” 祁长昭沉默下来,须臾,他轻叹一声:“你若执意要去,那便去一趟吧。” 沈离立即眉开眼笑:“多谢陛下!” 祁长昭摇摇头,目光看向窗外,没再说什么。 马车在山道上疾驰而去,远处山岭间云雾缭绕,一派静谧。 ☆、第55章5 第 55 章 翌日, 马车抵达封山脚下的村镇。 这镇子处于天渝与长麓的交通要道, 多是往来两国商旅的落脚之地。祁长昭没跟着沈离一道上山, 只在镇中寻了个客栈住下。 “快去快回,不可逗留太久。”临行前,祁长昭煞有其事的嘱咐。 沈离不以为意地摆摆手:“知道啦。” 自从二人和好后, 此人变得越发的絮叨。大到沈离的身体情况,小到吃饭睡觉, 样样都要操心一通, 看上去恨不得将他整个儿的变小揣怀里。 沈离凑上去在对方侧脸吻了一下,笑嘻嘻地保证道:“两个时辰内我一定回来,你放心。所以……这东西可以帮我解开了吧?” 他晃了晃依旧和祁长昭手腕相连的锁链,讨好地笑了笑。 祁长昭将信将疑地扫了他一眼,抬手在他手腕上轻轻一敲。那条连接着两人手腕的银链化作一道亮光消失无痕,可原本系在他们手上的镣铐却并未解开。 “……”沈离抬起手, 那镣铐上闪过一抹相似的亮光, 化作一条纤细的银制手链,静静戴在沈离手上。 他低头看去,祁长昭手上也有一条同样的手链。 与此同时,一股全新的灵力注入体内,连着好几日因为灵力受限而变回凡身的身体也重新恢复了力量。 沈离眉头微微皱起,低头看向自己的手掌。 他体内的这道灵力并不陌生,可这不是他自己的—— “你怎么把灵力给我了?”沈离问。 祁长昭道:“限制你灵力修为的禁锢还没有解开, 此物能使我们修为共享 分卷阅读97 , 让你能使用我的灵力。而且这样一来, 你若遇到危险,我也能及时感知。以防万一。” “你这……”沈离心情复杂,好一会儿才憋出一句,“你这也太胡闹了,你就不怕我暗算你?” 灵力共享是一种非常危险的法术,若被有心之人利用,轻则灵力尽失,重则甚至有性命之忧。 这个人简直…… 祁长昭不以为意地反问:“你会么?” “我……” 没等沈离说完,祁长昭又道:“而且就算你当真要对我动手也无妨,死在你手里,我心甘情愿。” 他这话说得云淡风轻,可那双眼中的神色却格外认真,像是某种郑重的允诺。沈离心里没来由地一慌,想说的话全堵在喉头,什么声音也发不出。 他忽然走上前去,一把抓住对方的衣领,狠狠吻上去。短暂而缠绵的吻一触即分,沈离居高临下地看他,压着声音道:“不许说这样的话,你答应过我要和我回现世的,以后不许再提那个字。” 祁长昭眼神柔和下来,轻轻应了声:“好,不提了。” 沈离低下头,指腹摩挲着对方手腕上的银链,低声道:“最后一次,等我回来,就再也不离开你了,你就是赶我我也不走。” “好。” 沈离没再耽搁,立即启程上山。 封山在半山腰开放山道使两国可自由往来,再往上,才是天一神宗的地界。 天一神宗外有迷阵保护,寻常人难以寻觅其踪迹。不过沈离先前在天一神宗待了足足三个多月,如今回去可谓轻车熟路。加之现在恢复了些修为,行动比原先便捷许多,不出半个时辰便到了天一神宗的山门前。 山门前正有两位弟子看守,沈离远远张望一下,没有进去,而是从怀中摸出一道符纸。 他将那符纸捏碎,一缕白光沿着山道飘入天一神宗内。 做完这些,沈离走到路边一块青石后坐下,不多时,便看见一道身影急匆匆从山门口冲出来。 白景行在山门前四下张望片刻,守门那两名弟子见自家少主难得这般焦急,还当出了什么急事,连忙上前询问。白景行挥退二人,快步朝沈离所在的方向走来。 “阿离?阿离你在哪里?” 白景行一边压低声音唤着,一边快步朝前走,后背忽然被人拍了一下:“喊魂呢你。” 他吓得浑身一哆嗦,回过头来看见沈离那张笑嘻嘻的脸,抬手锤了他一下:“死小子,吓我一跳!” 沈离笑道:“我可在你身后站挺长时间了。怎么回事啊少主,几个月下来,修为一点没提升,连这都感觉不到?” “还说呢,某人说好了回来教我仙术,结果呢?”白景行白了他一眼,道,“对了,你这段时间到底上哪儿野去了,圣使大人刚为我们立了大功就不见人影,我爹前段时间还问是不是我把你赶跑了。你今天一定得与我老实交代!” 沈离:“这……一言难尽啊。” “既然一言难尽,那便进去与我慢慢说。”白景行道,“说起来,你都到家门口了,还用符纸唤我做什么。你现在是派内的大功臣,弟子们都认识你,直接进来不就得了?” “景行。”沈离拉住他,摇摇头,“我就不进去了。” “你……” 沈离从怀中取出一枚令牌,递给白景行:“这是先前离宗时宗主给我的,你替我交还给宗主。过去那段时日,多谢你与宗主的照顾,只不过,我以后应当不会再回来了。” 白景行怔住了:“阿离,你……” “先前是我骗了你,我不是什么私逃出来的男宠,我……我有家人在白玉京。”沈离说着,抬眼望向来时的路,眸光中闪动着某种柔和的情绪,“离家这么久,我也该回去了。” 白景行低头看着手中的令牌,许久没有答话。少顷,他轻轻笑了一下,道:“这有什么的,你愿意回家,我为你高兴。” 他把那令牌往怀里一揣,熟络地搂住沈离的肩膀:“其实我早就猜到你小子身份没这么简单,你多厉害啊,肯定不是一般人。而且你回家又如何,难不成回家了,你就不认我这个朋友了?别忘了,你答应过教我功夫的,以后我若去白玉京找你,你不能不见我。” 沈离也笑起来:“好,反正你身上还有我给你的符纸,日后你若来白玉京,捏碎那符纸,我一定来见你。” 白景行:“就这么说定了!” 沈离又问:“对了,温护法现在何处?” “他啊,大概十多天前吧,说探查到西北出现了新的灵脉,自己带着一伙人就去了。”白景行说到这里,却觉得有些纳闷,“说起来,我先前还收到他的消息,说是已经找到了东西,正要返程。可这都好几天过去了,一点消息也没有……” 沈离心头猛地一跳:“温护法何时说要返程?” 白景行想了想,回答:“大致是五六天前的事情。” “五六天……”沈离隐约觉得不妙,一股没来由的不安从心底蔓延开。 他十多天前给温执风送了信,后者恰好在那时赶往西北,算算时间倒是没有差错。 温执风这些天从未主动与沈离联系,而沈离又被祁长昭关起来,不便与他联系,因此沈离才想来天一神宗询问温执风的下落。 那人若没找到法器,不会不与沈离联系。可若已经找到了,他应当尽快带着法器御空回来才是,而不是现在这样,在路上慢慢吞吞走了五六日。 沈离眉宇微微蹙起,越想越觉得不安,对白景行道:“景行,你现在有办法联系到温护法么?” “联系倒是可以,不过怎么了吗?” “不知道。”沈离摇摇头,如实道,“可我觉得有些不对劲,你现在立即传信给温护法,确认他的行踪,还有——” 沈离话还没说完,余光忽然瞥见一名天一神宗弟子从山门口疾步跑来。 那弟子很快跑到白景行面前,急促道:“少主,出事了!圣使大人,您怎么也在?!” 白景行出言打断他:“其他的一会儿再说,你方才说出什么事了?” “是墨令,方才温护法的墨令忽然异动,宗主现在正在前厅召集长老们议事,让您也赶紧过去!” 白景行脸色剧变。 他下意识回头看向沈离,后者神情同样格外凝重。 天一神宗每一位弟子都有一枚墨令,沈离先前交还给白景行的,也是墨令的其中一种。墨令只有一种情况会产生异动,那就是……向门派求救。 沈离问:“找到温护法的所在了吗,与他一道前往的弟子呢?” 那弟子道:“宗主察觉到墨令异动后立即派人用水光镜联系温护法,可怎么都联系不上。又联系了同行弟子,却都以为温护法还在屋内休 分卷阅读98 息,他们进门去看,温护法已经……失踪了。” “失踪了?”白景行又急又怒,“派出去的弟子干什么吃的,好好一个大活人,怎么说没就没了?!” 那弟子看上去已经快要哭出来:“同行弟子也不知怎么回事,屋内没有打斗的痕迹,只留下了温护法的墨令。少主,宗主如今正在召集弟子准备前往救援,您快过去吧。” 白景行还想再说什么,却被沈离打断:“景行,你先别急。” “怎么能不急,温护法本就不善武艺,若是被歹人所擒,那……” “我明白。”沈离伸手抚摸着右手手腕上的银链,淡声道,“我会去救他。” …… “一群废物!”封山脚下客栈内,祁长昭坐在桌案边,猛地将手边茶盏掀翻在地。 茶盏哗啦碎了一地,北玄站在他身边,低垂着头,一言不发。 祁长昭将手中的信纸又细细读了几遍,怒极反笑:“好一个下落不明,朕让你们把人看好,你们就是这么看的?” “属下知罪。”北玄屈膝跪地,道,“属下的确按照陛下的吩咐,派人跟着天一神宗护法。可那人实在警惕,我们的人不敢靠得太近。他们五日前启程回返,我们的人紧随其后,更是将他们所住的客栈里里外外都监视起来,可谁知道……谁知那温护法竟会在夜里不知不觉消失在客栈中,就连他们自己的弟子都没察觉到异样。” 祁长昭脸色微微一变,问:“你方才说,他们五日前便启程了?” “是。” 祁长昭若有所思地敛下眼:“不对。” 北玄怔愣一下:“陛下,您是说……” 祁长昭:“西北距此地御空而行至多三日便可到达,他们身怀法宝,更应该怎么会走了五日?” “这……”北玄思索片刻,道,“据传回的消息,魔宗那一行人离开西北后,并未急着回宗,而是驱车回返。” “……陛下,可要属下再派人去查一查?” “不用。”祁长昭淡淡道:“我亲自去一趟。” “可是陛下——” 祁长昭抬手止住他的话。 外面天色已经暗下来,祁长昭偏头看向窗外,静谧的小镇在沉沉月色下仿若被薄纱笼罩,平白裹上一层朦胧。 祁长昭忽然问:“这件事,魔宗的人知道了吗?” “这……”北玄迟疑片刻,道,“消息刚送回来,属下还未来得及去魔宗打探,属下这就派人——” “不必了。”祁长昭闭了闭眼,微不可察地轻叹了一声,“皇妃已经离开三个时辰了吧。” 北玄:“……是。” 祁长昭苦笑一声:“那家伙……果然一放开就跑了,他明明答应过不会再离开我。” 他很快掩下眼中的苦涩之意,驱动灵力将手中的信纸烧毁,拍了拍残余的灰烬,起身道:“吩咐下去,留守西北的人继续寻找温执风的踪迹,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其余人先回白玉京,不用跟着,朕要亲自去一趟西北。” 他说完这话,拉开房门大步走出去,头也不回地下了楼。 “陛下!”北玄追上去,在楼梯口拦住了祁长昭,劝阻道,“可朝中还有很多事务等待陛下亲自处理,您……” 祁长昭脚步一顿,冷冽的眸光回头瞥向他:“你以为我真的在意这些?” 北玄猛地对上的眼神,原本未说完的话生生卡在咽喉中。 那双漆黑的眼中隐隐泛着血丝,竟然北玄这个多年行走在刀口浪尖的杀手都觉得可怖。就像一头褪去了一切温雅俊美外皮,流露出凶狠内在的野兽。 祁长昭道:“北玄,你跟了我这么多年,应当足够了解,我从未在乎过这个皇位。” “可是……” “这些年我已经仁至义尽,至少三年内,天渝的根基不会动摇。”祁长昭收回目光,声音放轻下来,眼底浮现出一缕微不可察的哀伤,“……我没有多少时间了,最后这点时光,我只想留给他一个人。” 北玄听清了最后这句话,脸色陡然变得苍白,可不等他再说什么,祁长昭已经大步走向了客栈大堂。他走得干脆利落,没有一点犹豫,就像他每一次追逐那人而去时的模样。 可这一次,北玄却分明从他的背影中,看出了些别的东西。 那是一种义无反顾的决绝。 北玄眼中酸涩,很快回过神来,快步追上前去:“陛下,我这就去备马。” “不用。”祁长昭一边走,一边快速道,“我御剑去快些,你……” 他刚想吩咐什么,抬眼却看见客栈门前立了一道熟悉的身影,一副正要进门的模样。 气氛僵滞下来,沈离歪了歪脑袋,茫然地看向他:“这大晚上的,你要去哪里?” 祁长昭眼眸轻颤,他一句话也没说,快步走上前一把将人拥进怀里,像是在拥抱某件失而复得的珍宝。 “对不起啊,在天一神宗耽搁了点时间,说好两个时辰的,还是晚了。”沈离温软的声音在他耳畔响起,“不过我去给你买了酒赔罪,他们说这是镇上最好的……你别生气了好不好?” “我不生气。”祁长昭轻轻笑了笑,他收紧双臂,轻声道,“我永远不会生你的气。” ☆、第56章6 第 56 章 “你别在我面前装, 方才我分明听见了, 你与北玄说你要御剑离开。”沈离进了卧房, 把手中的酒壶往桌上一放,“说说吧,陛下打算去哪儿啊?” 祁长昭合上房门, 转眼便看见那人倚在桌边笑得狡黠。桌案上跳动的烛火仿若给他镀上一层暖光,祁长昭心里顿时被填得满满当当, 方才低落的思绪一扫而空。 他凑上前去, 却没回答,而是越过沈离去拿桌上的酒:“买了什么酒,让我看看?” “哎,你等等——”沈离护食似的把酒壶抱住,道,“别想敷衍过去, 你不回答, 就不让喝。” 祁长昭被他闹得无奈,只得乖乖承认:“你这么久不回来,我自然是去找你。” “找我?”沈离眼眸转了转,若有所指道,“说清楚,是去天一神宗找我,还是去……别的什么地方?” 祁长昭:“……” 二人在烛火跳动中一坐一立, 沉默地对峙片刻, 最终还是祁长昭率先败下阵来。 他在桌边坐下:“想去西北找你。” “你果然知道了!”沈离眉头一扬, 笑道,“我先前还在奇怪,四件法器到手这么久了,你怎么绝口不提那最后一件法器的去处,原来你早就暗中查到了。谁告诉你的,琉光?” “不是。”祁长昭敛下眼,提起此人时,眼中有些微妙的不悦,“不需要他告诉我,我一样能查到。” 沈离刻意忽视对方话中的酸意,问:“ 分卷阅读99 所以,你应该也知道温执风失踪的事情了?” 祁长昭点点头:“知道。” “温执风失踪得不正常。”沈离取过两个杯子,依次倒了些酒,正色道,“客栈内毫无打斗的痕迹,就连同行的弟子都没察觉到异样,可偏偏却在房中留下了驱动过的墨令。天一神宗可是天下第一魔宗,究竟是何等高手,竟能如此神不知鬼不觉的把人弄走?” 祁长昭:“我派去的人也说,他们一整夜都守在客栈外,没有任何异样。” “要不是你这心急火燎的模样,我险些要以为是你把人掳走了。”二人边饮边聊,倒是一点没有着急的模样。片刻后,沈离忽然道,“你说这像不像我教你的传送术?” 祁长昭眼眸敛下,他抿了口酒,才淡淡道:“温执风是如何失踪的,如今还说不好。但若他真是被人掳走,动手这人一定不简单,要么道法格外高强,要么……” “有可能是内鬼。”沈离接过他的话。 沈离仰头一口喝下杯中的酒,还是想不通:“可没道理啊。温执风这也不是第一次外出探寻灵脉,身边跟的都是亲信,怎么会说背叛就背叛了?那法器有这么惹人眼红吗?” “……”祁长昭沉默一下,淡声道,“无论如何,明日我们便启程前往西北,一探便知。” “正有此意。”沈离先点了点头,又朝祁长昭勾唇一笑,“不过在那之前,先解决点私事。” 祁长昭本能感觉此人不怀好意,没等他说什么,果真听沈离道:“你刚才是不是觉得,我丢下你独自去救人了?” 祁长昭:“……” 沈离又饮了杯酒,指尖不紧不慢地抚摸着杯沿,一双眼因为饮酒带上了几分朦胧水汽,就这么定定地看着祁长昭,一言不发。 祁长昭在对方的注视中败下阵来,认真道:“对不起。” “我不想听这个。”或许是酒意上头,沈离忽然站起身,上身一倾,手臂搭在桌沿上,轻而易举将祁长昭圈在了桌子与自己身体之间。 他垂眸打量着祁长昭的脸,用目光一寸一寸描摹,最后落到那双形状锋利的薄唇上:“不过,你是该对我道歉,为你的不信任。” 祁长昭眼中闪过一丝慌乱:“我没有……” “你就是不信任我。”沈离打断他,声音放得很轻,“是因为我之前总是不告而别,所以你不敢再相信我了,对不对?” 祁长昭垂下眼,没有回答。 沈离无声地叹了口气,一只手抬起对方的脸,逼他直视自己:“你看着我,听我说。” “我这个人真的非常迟钝,迟钝到别人明明捧了颗真心到我面前,我都视而不见。前世,真的太仓促了。我们明明相处了数十年,可不知为何,我总觉得时间是那么短暂,短暂到,我甚至还来不及明白你的心意,便不得不离开。” “……所以我很感激你争取来的机会,是你让我有更多的时间来正视我们的关系。我现在很清晰的明白,我喜欢的是你,不管你是沈云还是祁长昭,不管我们能长长久久的相守,还是明日便被那该死的系统一道弄死,我都要与你在一起。你明白吗?” 祁长昭睫羽颤了颤,开口时气息竟有些不稳:“阿离……” 沈离收了那副气势逼人的模样,牵过他带着银链的右手,轻轻笑了一下:“你说你这不是当局者迷么,我们现在分明在共享灵力,我有没有丢下你自己离开,你感觉不到吗?” “我……” 沈离没等他说出什么,忽然低下头,狠狠吻上对方的唇。 沈离用力亲吻着面前的人,顺势在对方怀里坐下,压得祁长昭脊背撞上木桌边沿。祁长昭抬起双臂搂住沈离,以免他掉下去,顺从地卸下防备任由沈离亲吻。 二人在昏黄的烛火中紧紧相拥,像是要将所有力气都耗在这个吻上。 须臾,沈离放开祁长昭,笑着喘息道:“如何,现在你该相信我了吧?” “我信。”祁长昭在他耳畔轻声道,“我一直很相信你,我不过是……信不过自己。” 沈离把头埋在他颈窝,声音温软:“有什么可信不过自己的啊。你不知道自己有多好看吗,其实打从第一眼看见你时,我就——” 沈离顿了顿,有些难为情,怎么也说不出后面的话。他闭上眼,又想起了当年在春归楼的别苑,他借着酒性揭开那块银制面具,从此便再也忘不掉这张脸。 就算他们之间没有什么前世今生的渊源,就算日后祁长昭没有对他那般体贴入微,他也早就……忘不掉这个人了。 想到这里,沈离忽然有些遗憾,喃喃道:“当初你不盗走古铜镜就好了,顶着这张脸在我面前晃上几个月,说不定我早就对你下手了。” 祁长昭双臂紧了紧,轻声道:“对不起。” 沈离满心的旖旎全被他这句话毁了,他抬头,嗔怪地瞪他一眼:“现在是说对不起的时候吗?你怎么就会搅乱气氛?” “……” 沈离这具肉身酒量的确够呛,他才喝了不到半壶,动作言行便大胆得像是变了个人。见祁长昭眼神稍有茫然,他凑上前去,在对方的耳根轻轻咬了一下。 “这种时候不是应该……”他仿若梦呓地说出了最后几个字,祁长昭浑身一僵,耳根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红了起来。 这点变化自然瞒不过沈离,他发现什么新鲜玩意似的,用鼻尖蹭了蹭对方变得滚烫的耳朵,故意调笑道:“我说陛下,我们都成婚这么久了。若换成个女子,怕是连你孩子都怀上了,怎么还这般害羞?” “你、你别胡说八道!” 沈离乐得见他这副窘迫模样,在祁长昭怀里笑得前仰后合。 这人如今这张脸美则美矣,却实在太过严肃冷峻,威严过盛,叫他有时不敢与他调笑。也只有这时候,他才能找回点当年调戏自家小徒弟的乐趣。 沈离笑得越发放肆,祁长昭忍无可忍,一把将人抱起来丢上床。 沈离这下笑也笑不出来了。他缩了缩脖子,甚至不敢抬头去看对方的眼神:“我病才刚好,你不能……” “你故意的。”祁长昭伏在他耳边,声音低哑,“明知我现在不会对你做什么,还来故意招我?” 沈离被他戳穿心思,心虚地偏头躲开对方的目光:“我没……” “可我当真了。”祁长昭莞尔一笑,不等对方有所反应,飞快伸出手去。 “!” 沈离浑身蓦然僵住,慌乱地想爬开,却被人强势地扯回来。 “陛、陛下,长昭,阿阿阿云!不行,我真不行,会死人的!你忘了我在这本书里的下场了吗,我真的会死的——”沈离胡言乱语,手脚并用地在祁长昭身下扑腾。 可谁料祁长昭忽然收回了二人的 分卷阅读100 灵力共享,沈离灵力受限,原身那点力气对祁长昭而言比小猫还不如,最终只能气喘吁吁的放弃抵抗。 祁长昭居高临下地看着床上这扑腾两下就累成咸鱼的人,俯下身,暧昧地在他耳畔低语:“真不想试试?不会死的。” 沈离瞪他一眼,愤愤道:“你骗我,上次我就差点死了!” 祁长昭:“……” 这的确也不能怪沈离,上次确实是他过于得意忘形,不小心把人折腾狠了,害得沈离如今一想起那事就有心理阴影。 祁长昭轻叹一声,把人把外衣除下丢到一旁,却没再做什么,只是搂着人躺下,扯过被子把人仔仔细细盖起来。 沈离眨眨眼:“你……”这就完了? 祁长昭无可奈何地看他,轻叹道:“你以为我不想吗?可我有什么办法,我又不是禽兽。” “你不是禽兽,你禽兽不如!”沈离咬着嘴唇愤愤地说。饮过酒后的眼中似有水汽弥漫,配上他那神情,一副委屈至极的模样。 祁长昭隐约意识到了什么:“你是不是……” 沈离脸更红了。 祁长昭沉默一下,手飞快朝被子下方探去,却被沈离一把抓住。 沈离从齿缝间吐出两个字:“睡、睡觉!” 祁长昭沉默一下,耐着性子劝道:“可这样睡对身体不好。” “……”沈离轻轻磨了下牙,咬牙切齿道:“那你天天这么睡的时候,怎么没觉得不好?” 祁长昭默然片刻,没与他争论。他稍稍倾身,温柔地吻上沈离的嘴唇。意乱情迷间,沈离的手不知何时被他反扣在身侧,彻底放弃了抵抗。 沈离呼吸一紧,听见祁长昭在他耳旁轻声道:“别动,我就帮帮你,不做别的。” 再然后,沈离就什么也听不清了。 ☆、第57章 第 57 章 翌日, 沈离与祁长昭出发寻找温执风。 温执风一行人是五日前从西域启程回返, 失踪时,一行人正在一处名为落夕城的天渝边境小城落榻。 祁长昭带着沈离御空而行,不出半日便到了落夕城。 二人到达后, 径直赶往天一神宗所在的客栈。 前日在天一神宗,得知温执风失踪后, 沈离便提出要去寻找。不过想到祁长昭还在客栈等他,他没与天一神宗弟子一道出发,而是让他们先行,自己随后就到。 在回到客栈的路途中,沈离还一直在思考该如何说服祁长昭与他一道前往寻找温执风, 可没想到恰好在客栈门前撞见人。 一看那人焦急的模样, 沈离便什么都猜到了。 天一神宗落榻的是落夕城最大的客栈,二人刚踏进客栈门, 却被两名弟子拦住。 “此地已被我们天一神宗包下,二位还是换间客栈吧。”一名弟子对二人道。 沈离笑了笑, 正要说什么,忽然听得客栈内传来一道熟悉的人声:“走开走开,你们搞什么, 圣使大人都不认识了?!” 白景行快步从客栈内走出来, 一人一巴掌拍在那两名弟子头顶:“这是圣使!云莽山要不是有他,咱们能从那么多正道面前抢回灵脉吗?快让开!” 那两名弟子是温执风的亲信, 常年跟着他东奔西走, 鲜少回到门派。因此对这位圣使虽有所耳闻, 但从未见过真人。两人一听白景行这话,向沈离连连道歉,很快被白景行挥退。 “阿离,你可算是到了。我现在真的一点线索也没有,与我一道来的师兄们也是焦头烂额,现在还在外面到处搜呢,你快来帮帮我们。”白景行正要领着他往里走,一转头却看见了跟在沈离身边的祁长昭,当即瞪大了眼睛,“你、你不是祁公子么?你们怎么还在一块?” 沈离笑了笑,还没说什么,祁长昭一把掀开白景行搭在沈离肩头的手,亲昵地揽着他往前走去:“我们为何不能在一块?” 白景行被雷劈似的僵在原地,看着那两人亲密的身影,隐约意识到了什么:“你你你你……你们?!” 二人走到二楼拐角处,沈离转头看向白景行,含笑道:“景行,带路啊,救人要紧。” 白景行神色复杂地在二人身上打量片刻,跟了上去。 “护法先前就住在这一间。”白景行推开二楼其中一间房门,领着二人走进去。 沈离在屋内环视一圈,问:“温护法的墨令呢?” “在我这里。”白景行从怀中取出一块令牌,递给沈离,“据弟子说,护法大人的墨令先前是放在这桌面上的,他们发现时墨令已经被驱动了。” 沈离若有所思地摩挲着那墨令,余光瞥见祁长昭正在四处探寻着什么,回头对白景行道:“景行,你先下去吧,我们在这里找找,看能不能有什么线索。” 白景行点点头:“好。” 白景行推门离开,沈离凑到祁长昭跟前,后者正推开房中的窗户,朝窗外看。这间客栈视野开阔,窗外正对客栈门前的街道,街上人来人往,好不热闹。 沈离跟着他看了会儿,没看出什么,偏头问:“有什么发现吗?” 祁长昭收回目光,摇摇头:“没有。” “我派来的人埋伏在客栈四周,更是将温执风的卧房与客栈前后出口牢牢看住,不可能没注意到有人从客栈中带走一个大活人。”祁长昭笑了笑,叹声道,“若不是温执风自己偷偷离开,就只能是你用传送阵把他带走了。” “我还想问是不是你用传送阵把他带走了呢。”沈离瞥了他一眼,将手里的墨令塞给他,“追踪术还没忘吧,找找。” 他转头在桌边坐下,从桌上摸过杯子给自己倒了杯水:“这个世界的法术体系也太奇怪了,连通过物件上残留的气息追踪对方下落的低等法术都不会,还派人在外面没头苍蝇似的找,得找到什么时候去?” 祁长昭没答话,兀自捏了个咒诀,往墨令上施法。 淡淡白光覆盖在那墨令之上,像是在寻觅某种肉眼不可见的气息。片刻后,那缕白光缓慢飘摇而起,循着窗口飞出了这间卧房。 祁长昭回头与沈离对视一眼,沈离道:“跟上去看看。” 那缕白芒一直飞出了落夕城,来到近郊一片树林中。天色渐晚,近郊人迹罕至,寂静非常。 二人踩着松软的落叶步入树林,沈离眼神四下乱飘,心有余悸道:“等这些事情处理完,就是打死我,我也不再来这种树啊山啊特别多的地方了。” 祁长昭见他这小心翼翼的模样暗自好笑,忽然拉住他的胳膊。 “?”沈离脚步一顿,偏头看他,祁长昭走到他面前,稍稍蹲下身:“上来,我背你走。” 沈离故作矜持地迟疑一下:“……不了吧?” 祁长昭:“快点,别耽搁时间。” 分卷阅读101 “好嘞!”沈离不与他客气,攀住祁长昭的肩膀爬到对方背上,美滋滋地在祁长昭侧脸亲了一口,“陛下真好。” 祁长昭失笑:“你怎么总这么叫我。” “那你希望我叫你什么?”沈离解释道,“继续叫你阿云总让我觉得在与自家徒弟谈恋爱,可叫长昭我又叫不惯,你说我该叫你什么?” 祁长昭脚步微顿,轻声道:“你昨天夜里,明明叫了其他的。” 沈离:“……” 沈离不知想到了什么,耳根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红了起来,心虚地扬高声音辩驳道:“昨日我那是喝醉了!男人喝醉时说的话,怎么能算数呢?!” 这个人在床上,比他想象得还要恶劣,浑然像是变了个人。 仗着沈离如今反抗不了他,硬是堵着他,逼他把该叫的不该叫的全说了。 要不是最后沈离真的不行了,此人恐怕得压着他做全套。 想起昨晚的事,沈离脸颊烧得发烫,愤愤地把头埋进祁长昭肩头,催促道:“你走快点,再晚就跟不上了!” 祁长昭含笑不语,加快了脚步。 林中寂静无声,夕阳的余晖透过树影洒在二人身上,将二人的影子拉得极长。沈离偏头看着祁长昭的侧脸轮廓,眼神渐渐柔和下来。 这么多年,沈离其实见过不少好看的人,但没有一个能让他有这种感觉。 看不见时总是惦念,看见时,却又觉得怎么也看不够。 怎么会有这么好看的人。 前世的沈云模样也是一等一的好,可或许是沈离与他太过熟悉,又或许是当初他们二人的关系还未发展到如今的地步,因此沈离在自家小徒弟身上,其实并没有过这样的感觉。 祁长昭在越发直白的眼神中慢下脚步,转过头:“你还想不想找人了?” 沈离茫然道:“我又怎么了?” 祁长昭从鼻腔里发出一声轻轻的笑,顿了顿,才说了实话:“你总这样看我,会让我分心。” 沈离莫名背了这口黑锅,赌气似的把头扭到一边。 祁长昭继续朝前走,没再说什么。沈离百无聊赖地趴在祁长昭肩头,没一会儿,又没忍住偏头朝他看过去,恰好对上对方投来的注视。 祁长昭看向他的眼神中带了点揶揄的神色,沈离板起脸:“看我做什么,看前面,你的追踪法术都——” 他说到这里,话音突然一顿。 祁长昭停下脚步,问:“怎么?” “好像不太对劲。” 二人如今正在一片树林中央,微风吹拂着树叶沙沙作响,不闻丝毫人声。太阳恰在此时落山,就在这顷刻间,林中骤然掀起薄雾,将来去的道路都笼罩在朦胧的雾气当中。 沈离从祁长昭跳下来,四下张望片刻,转头对上了祁长昭的目光。 祁长昭问:“又是迷阵?” “可能吧。”沈离不以为意地笑笑,“还真是色令智昏,光顾着看你,什么时候走进来的都没注意。” 祁长昭:“……” “哎,你看哪儿。”沈离忽然开口,指向二人前方。 由祁长昭灵力化作的那缕白芒忽然在前方不远处的岔路口一分为二,刻意地朝两边分流飘去。 沈离若有所思地摸了摸下巴:“显然是想把我们分开啊,现在该怎么办?” 祁长昭道:“挑一条路,一起走。” 沈离不置可否,只是道:“迷阵内瞬息万变,一般来说,我们不可能挑得中。” 祁长昭沉默下来。 沈离朝他勾了勾手,垫脚在对方嘴唇上吻了一下:“顺水推舟,一人一条路,找到人要紧。” “可是……” “你了解迷阵,我们既然不小心踏了进来,就很难再出得去。”沈离温声打断他,又道,“当然,你我加在一起也不是完全没有办法,但你别忘了,我们是来救人的。” “……温执风已经失踪快两日,现在生死未卜,他随身携带的法器也不知所踪。阿云,我不是为了温执风,我只想找到那件法器,我只想……能与你一起回去。” 祁长昭:“可我不能让你独自去冒险。” 沈离扯开衣领,露出挂在脖子上那枚符鸟。 “我带着这个呢,你不会找不到我的。”沈离朝他笑了笑,认真道,“前方不知道会有什么,但我相信,你一定会找到我,我也一定会找到你。” 祁长昭轻叹一声,帮他将符鸟放回衣领中,又牵起他的手。 沈离手腕上仍带着那条银链,祁长昭用指腹拂过银链,低声道:“这银链能让我们感知到彼此的灵力,一旦察觉到你有异常,我就会去找你。” 沈离点点头:“嗯,我也一样。” 祁长昭握着他的手许久没放开,沈离轻声笑笑:“好了,你是不是真把我当做病秧子了。别忘了你这一身道术都是我教的,我在你眼里有这么没用吗?” 祁长昭下意识摇头:“当然不……” “那就对了。”沈离低头在他手指上亲吻一下,放开手,“别浪费时间,我们快去快回。” “……嗯。” 祁长昭没再说什么,与沈离在岔路口兵分两路,分别朝前方走去。 余下的路与先前并无差别,好在迷阵中并无蛇虫,沈离一路也因此走得轻快许多。他就这么继续朝前走了约莫小半个时辰,天色彻底暗下来,初升的圆月悬于天边,将整片树林笼罩在月色里。 沈离跟着追踪术的白芒来到一片空地,他这才发现前方原来是个峡谷,潺潺流水从高处直流而下,哗啦水声回荡在峡谷当中。 那白芒在原地飞旋几圈,缓慢消散于虚空当中,沈离神色一凝,很快看见了一物。 在不远处的溪水岸边,隐约可见一道人影坐在岸边一棵树下,低垂着头,似乎意识不明。 沈离三两步走上前,看清了那孤坐树下的人。 温执风。 ☆、第58章 第 58 章 “温护法?温护法?”沈离俯下身, 探了探对方鼻息,轻声唤道。 后者没有回应, 可就在沈离准备再唤时,多年习武者的本能敏锐地察觉到什么。身体在大脑反应过来前迅速后撤,沈离击退几步, 躲开了迎面而来的一道剑气。 那剑气没有因此消散, 而是裹挟着更凛冽的风声袭来, 转瞬间便已至沈离身侧。 尖锐的利器相击声响在这峡谷前的空地上激荡开, 沈离手执一把银制匕首,稳稳架住了眼前这把泛着银白光芒的细长仙剑。 而那执剑的人,正是温执风。 沈离眉宇紧皱, 正要说什么,却只见那剑身上忽然光芒大涨,竟泛起比先前更可怖的森寒杀意。 这人是真的想杀了他。 这个念头在沈离脑中转了一瞬, 眼看 分卷阅读102 对方的剑芒已至, 沈离本能抬手格挡, 可预想中的攻势并未到来。 在那剑锋抵达前,温执风忽然收了所有攻势,剑锋调转方向,紧贴着沈离手腕轻轻一个上挑。 “?”沈离一时没反应过来, 只听一声清脆响动,似是什么东西破碎之声。 旋即, 他的手腕一轻, 原本戴在手腕上那条银链竟被剑锋轻易挑断, 落到黑暗的草地中。 沈离:“……” 空地上一时寂静,温执风手执仙剑,静静立于草地上,神情恢复了往日的平和沉稳,周身已再无任何杀意。 沈离与他对视片刻,无声地舒了口气,蹲下身从黑暗的草地里捡起那条断裂的手链。他用指腹轻轻摸了摸,似是想拂去上面并不存在的尘土,而后,才将其小心翼翼放回怀中。 那一剑斩断了这手链上的灵力流动,也断开了他与祁长昭的灵力连接。 沈离直起身,冷冷看向温执风:“温护法,或者,该叫你003?你们什么时候混到一起的?” 温执风直言不讳:“是我借用了温执风的身体。” 沈离眼神倏地一沉。 温执风似是没看出沈离眼中的敌意,不紧不慢道:“我也是被逼无奈,若非如此,前两次他对我动手时,我便已经被他送走了。” 沈离默然不答,温执风又道:“当初被祁长昭劫持到这个世界,我一直在想办法该如何除掉他。他强行将我绑定,将我监视起来,因此很多事情我无能为力。好在,我提前备份了数据。” “……我不能离开祁长昭身边,又不能将数据放在与他太亲密的人身上,因此,他修行时的同门温执风,成了最好的选择。” 沈离明白过来:“温执风离开归墟剑派,是因为你?” “算是吧。”温执风道,“温执风并不知道我的存在,但我的的确确能够对他的思维产生影响。在我的引导下,他发现了有关时空通道的线索,并试图探寻。可他的师门并不同意,因此,他只能选择离开师门,来到更理解,也更需要他的天一神宗。” “……这是他潜意识下的选择,我不过是做了引导。” “你是做了洗脑吧。”沈离嘲弄一笑,“为了达成目的,随随便便左右了别人的人生,你这样应该是重大违规吧?你就不怕我回到主世界后投诉你啊?” 温执风眼眸轻颤一下,淡声道:“如果我没能救回你,除掉祁长昭,那才是重大违规。” 沈离没搭这茬,他问:“那你现在的计划又是什么?” 温执风沉默一下,抬起手中的仙剑:“此物名为对影剑,是温执风此行西域获得的法器。对影剑可斩断世间一切灵力连接,同时,也是打开时空通道的最后一把钥匙。” “……我要你从祁长昭那里取回四件法器,配合对影剑,开启时空通道,回到主世界。” 沈离问:“我若不愿找他取回来呢?” 温执风眼神一变:“你难道不想回家了吗?我们时间不多了,这个世界马上就要——” 他的声音戛然而止,沈离心里闪过一丝不安:“你说这个世界怎么了?” 他没有再回答。 远处峡谷中水汽蒸腾,在高悬的圆月下映得格外朦胧。 夜风卷着水汽而来,吹动沈离的衣衫。分明是盛夏的时节,他却忽然觉得通体生寒。沈离定了定心神,轻声问:“你说这个世界马上会怎么?” 温执风道:“这个世界……就快毁了。” 沈离死死盯着眼前身长玉立的男子,垂在身侧的手无意识收紧,直到陷入皮肉传来轻微的刺痛。 他深吸一口气,哑声道:“我刚来到这个世界不久,就算按照你们的百年规定,时间也还长……” “没有时间了。”温执风厉声打断,“这个世界不是从系统任务中生成的,算法本来就与原先不同。更何况……更何况,你前世的任务根本没有完成!” 沈离僵住了。 “什、什么意思?”再开口时,他声音中带上了微不可察地颤抖,“怎么会没有完成,我明明……” 温执风道:“完成任务后,书中世界会继续随着时间的推移向前走,与主世界的联系就会彻底断开,你觉得如果任务完成,你还可能在这里看见祁长昭吗?” 他顿了顿,又道:“原书的结局你还记得,沈云杀了你报仇之后,他会继任成为新的仙道魁首。可他没有。杀了你过后,他便开始没完没了的闭关。他根本没有往前走,为了你,他将自己的时间永远停留在了原地。” 沈离的脸色瞬间变得苍白,他脚步踉跄一下,颓然跪坐在地。他目光怔怔地看着前方的地面,许久才找回了自己的声音:“不,不对……如果任务没有完成,那系统的百年期限……” “你终于明白了。”温执风道,“百年期限还存在,如果祁长昭不愿回到原本世界,让任务完成,那么百年过后,原先的世界就会自动销毁,他也同样如此。” 他上前两步,走到沈离跟前,蹲下身,轻声道:“你现在明白我为什么一直干涉他了?我不是要销毁他,我是在救他。” 沈离嘴唇发颤:“他……他从来没有告诉过我……” “他不知道这些。”温执风道,“系统不能向书中人物透露任何规矩,而且我相信,就算我告诉他,也不会有任何变化。你在原世界肉身已毁,无法再回去,从他决定将你拉到这个世界开始,他就注定无路可走。” “……什么意思?” 温执风道:“书中人物不得进入主世界,他为了将你拉回来已经犯了大忌。除非他自愿回到原世界,否则,当他再离开这个世界时,就会被系统自动销毁。我早劝过他放手,可他不听。” “沈离,他已经疯了。”温执风轻叹一声,温声劝道,“他找寻五件法器,想斩断时空通道,让你永远留在这里陪他。可他这么做只会害死你,一旦他死了,这个世界也会被摧毁,你真的要留在这里和他一起死吗?” “不……不是……”沈离把头埋在臂弯间,声音破碎得几乎听不真切,“他不是要斩断时空通道,他是想……他想与我共度一生,然后再把我送回去。” “……他又骗我。” ——“若那通道真的存在,你我一同前往主世界生活不是更好?” ——“你愿意永远与我在一起吗?” 不是说好了永远在一起么,为什么要骗他? 沈离脑中昏昏沉沉,但很快,心中有另一个声音回答了他。 因为他怕你离开。 他怕他在你心中的分量,比不上回家的祈望。 ……因为你一旦离开,对他而言就是永别。 那人编织了一个无比美好的未来,只是为了让他暂时打消独 分卷阅读103 自离开的念头。 可他为什么要来陪他寻找最后一件法器,他为何不让法器彻底消失? 因为他…… “我在想,为什么当初我没有坚持下去,被系统一通恐吓,怎么也不敢再违抗它。” “恐吓?” “它说我如果不完成人物,百年后书中世界就会自动销毁。” “原来,只有百年?……没什么,只是从没人与我说过这些。” ……因为他,忽然知道自己时间不多了。 沈离浑身的颤抖忽然停了,他像是坠入了冬日冰冷的湖水中,从头到脚都是冰凉,可思绪却前所未有的清晰。 他轻声问:“他还有多久?” “……三年。” 三年。 沈离无声地吸了口气,心口被震得微微发疼。他摇晃着站起身,温执风连忙上前拦住他:“沈离,你要做什么?” “回去。”沈离唇色发白,像是无意识地呢喃,“我要回去见他,我要见他……” “你不想回家了?”温执风眼神沉下来,“你真的要与他一起死在这里?” 沈离没有答话。 温执风叹息一声,轻声劝道:“想想你的家人,你的朋友。你在现世出了车祸,现在已经在病床上躺了快三个月,可他们没有放弃你。你不想回去见他们吗?” “我不知道……” “听我的沈离,我是为了你好。”温执风道,“规矩固然重要,但我将你从现世带到这里,同样有责任送你回去。留下来,我们想办法从祁长昭手里夺取那四件法器,我们一起回去。” 他顿了顿,又道:“你如果实在放不下这些,我可以洗掉你的记忆,让你忘了在书中世界所有的事情。反正已经破坏这么多次规矩了,不差这一次。” 沈离眼眸轻颤,抬起通红的双眼看向温执风,似有一些动摇。 温执风如释重负地笑了笑,正想再说什么,忽然脸色一变。一道法阵在他脚下陡然拉开,丝丝缕缕的鲜红光芒从地面盘旋上升,在温执风的头顶汇聚,构成一座立体而稳固的光牢。 “沈离!” 沈离平静地与他对视,眼中那点慌乱脆弱已经全数消失:“先前有些好奇阿云是怎么对付你的,就找他学了这招,果然用上了。” “沈离,你到底——” 沈离抹了把脸,低哑着嗓音道:“无论如何,谢谢你告诉我这些。” 温执风:“……” 沈离指尖一抬,温执风手中的长剑脱手而出,稳稳地飘出光牢。沈离握紧剑柄,状似无意地挥动一下:“对影剑我也收下了,多谢你替我跑这一趟。” “……这些年多谢照顾,虽然我曾经还挺讨厌你的,但现在想想,你不过也只是尽了自己的本分罢了。不过,接下来的路该如何走,我想要自己决定。” 温执风脸色彻底变了:“沈离,不要这样……你会后悔的,你会死在这里的!” 沈离头也不抬,他手中长剑一挥,光牢内光芒大涨。 “这应该是你在这个世界最后一点数据了吧,我不杀你,送你回主世界,以后别再来打扰我们了。”沈离朝他轻轻笑了一下,剑芒将他的脸色衬得格外惨白,“对了,我不会投诉你的,回了主世界就解除我们的绑定吧,下次记得换个听话的宿主。” “沈离,你听我说,我们有事好商量,你这样对所有人都——” 温执风还在光牢内疯狂的叫喊着什么,可沈离再也听不清了。二人周遭的空地上平白掀起飓风,光牢疯狂震颤,只听一声轰隆巨响,光牢在灵压下彻底崩碎。 沈离被那灵压冲撞得倒退几步,勉强稳住身形。 他抬眼看过去,温执风仰面倒在原地。沈离走上前,倒在地上那人神情平静,就像是睡着了一般,根本没有意识到发生了什么。 只不过,系统已经从他体内剥离,被送离这个世界。 沈离像是耗尽了自己浑身的力气,他跌坐在地,轻轻喘息着。不知过去多久,忽然有脚步声从不远处传来。 沈离猛地抬起头。 熟悉的身影急匆匆从树林中步出。 一炷香前,祁长昭察觉他们之间的灵力连接断开,便焦急地回返,开始寻找沈离下落,可谁知却被深陷于迷阵中。他强行施法突破迷阵,也足足花费了快一炷香时间才找到这里。 祁长昭快步走上前,看也不看他身边的人,径直走到沈离身边:“你没事吧,受伤了吗?快让我看看……” 他话音未落,沈离忽然扑进他怀里,将他紧紧抱住。 祁长昭动作一顿,拍了拍沈离的肩膀,温声问:“怎么了,哪里受伤了吗?” “没事。”沈离从祁长昭怀里挣脱出来,“我能有什么事,你看,全都解决啦。” 他指了指晕倒在地的温执风,又将手中的对影剑递给祁长昭,朝他一扬眉:“温护法,第五件法器,全都找回来了,我说了我可以的。” “嗯,我知道。”祁长昭笑了笑,又道,“走吧,先将人送回去。” “等等……”沈离拉住他。 祁长昭回头看他,沈离道:“把人送回去之后,我们就走吧。” “嗯?” 沈离凝望着那张俊美的面容,轻声道:“我们回白玉京,我想回去了。” 祁长昭轻声笑笑,道:“不怕回去后我又把你关起来?” “不怕。”沈离把脑袋靠在祁长昭肩头,声音温软,“我想让你把我关起来,还要时时刻刻拴在身边才好。” “……好,都听你的。” …… 翌日清晨,在外面寻找一夜未果的白景行回到客栈,刚进门就看见一名熟悉的身影端坐在大堂内,正在静静饮茶。 “护护护……护法大人!”白景行冲到温执风身边,上下将他来回打量几圈,惊愕道,“你怎么回来了?!” 温执风:“阿离公子送我回来的。” “那阿离人呢?”白景行在他身旁坐下,又问,“还有,你这两天到底发生了神峨眉,为何会突然失踪?” 温执风眼神稍稍敛下。 沈离虽然将系统送走,可昨晚发生的事他却并未忘记。与那些记忆一同回来的,还有系统曾寄居他体内,而留下的所有有关主世界的资料。 这么大的信息量,饶是温执风这般心思通透的人,也不由在醒来后,缓了足足两个时辰才缕清思路。 想到这里,他叹息着摆摆手:“一言难尽,不提也罢。” 他停顿一下,又道:“还有,你不必再找阿离,他已经与祁公子离开了。” “他这就走了?”白景行脸上难掩失落,“怎么走得这么着急,连招呼都不打一声,我还想与他多说说话呢……” 温执风抿了口茶水,目光看向窗外:“他啊,急着回去 分卷阅读104 二人世界吧。” 他说完这话,忽然像是想到了什么,意味深长地摇摇头:“不过的确是走得太急了,要不然,我还能多与他说两句话……当局者迷啊。” “当局者迷?什么意思?这与阿离有什么关系?” “没什么。”温执风帮白景行倒了杯茶水,温声道,“有些人便是这样,迷失太久便以为再也无法寻得出路,殊不知不远处便是柳暗花明。阿离是如此,那个人也是如此……” 白景行听得一知半解,问:“护法大人是说那姓祁的吗?说起来,那人到底哪里来的,怎么就把我家阿离的魂给勾走了……” 温执风抬起头,瞥了他一眼:“哪里来的?你自己想想,白玉京内有几家姓祁。” “……啊?”白景行茫然地眨眨眼,但很快回过神来,倒吸了一口凉气:“你是说……皇族?” 温执风摇头轻笑,不再答话。 晨曦恰在此时破云而出,将整片大地笼罩在淡金色的暖光中。 落夕城外,一辆马车正徐徐行于山道上。 沈离被扰人的阳光晃得烦躁,哼哼唧唧地闭着眼往祁长昭怀里蹭。祁长昭安抚地揉了揉对方的头发,一手将车帘拉上,掩去马车内的光景。 第59章 第 59 章 返程的路途沈离与祁长昭没有着急, 二人慢慢吞吞往回走,走了快十天才到达白玉京。 上次离开时还是冬日,沈离又走得匆忙,几乎没注意过白玉京的风貌。此番回返,他才有时间好生看一看这个地方。 马车自长街徐徐穿行而过, 道路两旁商贩行人不绝如缕, 远处亭台高楼雕梁画栋,自是一派繁盛之景。 马车停在了皇城外。 祁长昭回皇城的消息没有张扬,只有北玄等候在城门口。 沈离跳下马车, 伸了个懒腰,目光望向眼前的巍峨皇城,心头一时感慨万千。 祁长昭从身后拥住他:“在想什么?” “没有, 就是没想到自己还会回到这里。”沈离道, “当初我可是被原书情节吓得连夜逃走,发誓绝对不回来呢。” 祁长昭轻声笑笑:“是啊,当初你还发誓,有机会一定要砍了我报仇?” “……”沈离严肃道,“没有,谁说的,这绝对是个误会。” 祁长昭含笑不答:“走吧,带你四处转转。” 二人步入宫门,穿过长长的宫闱高墙, 还没逛到一炷香, 沈离便已经昏了头。 “不行不行, ”沈离摆摆手,往游廊边的护栏一坐,无可奈何道,“这儿的路都长一个样,我实在认不过来了。” 祁长昭走过去:“无妨,多住一段时日便好。” 沈离顺势往祁长昭身上蹭了蹭,道:“我不认识路也没关系,有你带路就好。” 祁长昭摸了摸他的头发,从对方的话中听出了微妙的撒娇意味,愉悦地弯起嘴角:“……累了?前面不远处就是寝宫,我先带你回去。” “急什么,坐会儿。” 二人前方是一片荷花池。已是初秋,池中的荷花未谢,偶尔一两条鲜红的锦鲤在花茎间游走,扑腾出浅浅的水花。 午后的阳光并不灼人,沈离趴在围栏边,偏头看向祁长昭,嘴边泛着浅浅的笑意。 祁长昭被他这眼神看得意动,凑近了些:“怎么又这么看我?” “想看你。” “这么多天还没看够?” “怎么会看得够。”沈离抬手在对方脸上戳了戳,又轻佻地划到对方下巴,将人拉进了些,“美人的脸,怎么都看不够。” 祁长昭任由对方调戏,忽然想到了什么,不动声色地问:“你的身体最近没事了?” 沈离脸上的笑意僵了僵,往后缩了一下,悻悻道:“哪、哪有……” 祁长昭朝前逼近,把人压在围栏边:“没有么?” 自从离开落夕城后,祁长昭便没有再限制他的修为,但也不让他随意消耗灵力。虽说沈离的灵核有损影响灵力恢复,但转眼已是半月有余,再有什么大病也该恢复了。 沈离被对方的眼神看得不自在,正想说点什么敷衍过去,远处忽然传来脚步声。 “陛下!我的陛下啊,您可算回来了!”那人还未走近,就已经开始哭天抢地,“几位皇族宗亲大人不知从哪里得到消息,说您今日会回朝,现在正跪在御书房等您呢!” 祁长昭:“……” 他眼中显露一丝不悦,正想说让他们跪去,跪到死也没人管。可话还没说出口,沈离扯了扯他的衣袖:“你去看看吧。” “可是……” 沈离藏在袖中的手勾着祁长昭的手指,轻轻捏了捏:“你答应过我的,不能让人把我当成魅主的妖妃。” 祁长昭被他这话说得彻底没脾气了,耐着性子应下来,又吩咐北玄亲自送沈离回寝宫,才跟着那内侍走了。 北玄领着沈离回到寝宫。 这寝宫还是当初沈离逃走时的模样,不过撤下了那些洞房花烛夜的妆饰。殿内点着淡淡熟悉的熏香,沈离在殿内环视一圈,回头对北玄道:“多谢你了,先下去吧。” 北玄没有动。 沈离问:“还有事?” 北玄:“想与您聊一聊……有关陛下的事。” “你说。” 北玄向来不善言辞,他沉默了许久,才缓慢开口:“您离开的时候,陛下他……很难过,每一次都是如此。” 沈离眼眸微动,便听北玄继续道:“属下自小就跟在陛下身边,从未见过他那般模样。” “你想说什么?” “我……属下是希望,您能不能……别再离开了。”北玄耳根憋得通红,艰难道,“属下不知您与陛下有何渊源,但陛下是真心待您,而且他……他也承受不起您再次离开,他已经……” “我明白。”沈离轻声打断他,认真道,“你放心,我永远不会再离开他,哪怕是死,我也会与他共进退。” 北玄定定地看向沈离,从这少年身上,看见了往日不可多见的坚定。他郑重地朝沈离行了一礼,转身离开了寝宫。 沈离舒了口气,走到松软的床榻边坐下。 他仰头倒在床上,伸了个懒腰,盯着头顶上方的床帐,忽然又想起当初刚到这里时,被那混蛋蒙住眼睛欺负了一整夜的事。沈离眼眸转了转,翻身坐起来,嘴角扬起一丝狡黠的笑意。 …… 等祁长昭应付完那群皇族老东西,离开御书房时,天色已经全暗了。他按了按酸胀的眉心,没有耽搁,径直回了与沈离的寝殿。 寝殿的门紧闭着,唯有两名内侍守在院子里。 “给陛下请安。” 祁长昭点点头,脚步未停,问:“他用过晚膳了吗?” “……没有。”祁长昭眼神一沉 分卷阅读105 ,身旁那内侍忙道,“皇妃说不用,也不让人进去,我们这才……” 祁长昭挥手止住他的话,吩咐道:“去准备些清淡的吃食,尽快送过来。” “是。” 挥退了内侍,祁长昭推门而入。 殿内光线昏暗,只在内室的桌案前点了两支红烛。祁长昭脚步微顿,绕过屏风走进去。 内室的地面上铺满了红绸金箔,桌案上摆着两支囍烛与一壶酒。 床榻上也换上了鲜红的喜被与红色床帐,沈离侧身跪坐在床榻旁的地上,脑袋歪在床沿边,已经睡着了。 他穿着一身大红喜服,一袭长发不像往日那般随意系在脑后,而是规规矩矩地束了冠,平白多了几分儒雅文静的气质。他肤色极白,配上红色更是好看,此刻安安静静地闭着眼,在红烛跳动的光影中睡得正熟。 祁长昭的脚步不自觉慢下来,像是怕自己的声音惊动了什么。 他余光瞥见桌上一样东西,略微一怔,悄然走了过去。红烛下方,放了一张鲜红的帖子。祁长昭认出来,这是民间百姓成婚时,会托人写下的婚书。 他将那婚书翻开,沈离用金色的朱笔在婚书内工工整整地写了一句话。 ——“死生契阔,与子成说,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祁长昭眼前顿时蒙了红。 他无声地深吸一口气,将婚书放下,走回床边。沈离睡得很沉,丝毫没有感觉到有人靠近。祁长昭站在原地定定地看着他,心口像是忽然被什么填满,难以抑制的情愫几乎无处倾泻。 他弯下腰,轻巧地把人抱起来放在床上,低头在沈离唇上轻轻吻了一下。 这个吻又浅又轻,心头满溢出的爱意终于在此刻得以宣泄,沈离呢喃一声,终于在对方愈加放肆的动作里醒过来。 他迷糊地揉了揉眼睛,声音带着刚睡醒时的困倦低哑:“你回来啦。” “嗯。”祁长昭轻轻应了声,问,“怎么睡在地上?” 沈离这才清醒过来,有些难为情道:“本来想等你的,谁知道你这么晚还不回来,不知怎么就睡着了。” “抱歉,对付那些老东西,耽搁了些时间。”祁长昭问,“怎么穿成这样?” “你喜欢吗?”沈离坐起来张开双臂,宽大的喜袍衣袖垂在床榻上,还有点不好意思,“先前那场婚宴太仓促了,而且我只参与了一半,洞房过得也迷迷糊糊的,太不正式了。” 他翻身下床,倒了两杯酒回来,将其中一杯递给祁长昭:“我们重新补上,好不好?” 祁长昭笑了笑,接过酒杯。 沈离站在他面前,眼神在灯火下明亮灼人:“喝了这杯酒,你就是我的人了,以后我们生死与共,要永远在一起。” 祁长昭的声音哽在咽喉里,他停顿许久,才轻声重复道:“好,我们生死与共,永远在一起。” 二人相视一笑,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 沈离把杯子接过去,放到一边,低头凝视着祁长昭的眼睛,声音温软:“我们那儿有规矩,礼成之前的最后一步,新人要接吻。” “……我现在可以吻你了吗?” 祁长昭勾唇一笑,揽住对方的腰将人搂进怀里,正要低头吻上去,门外忽然传来敲门声:“陛下,您吩咐的晚膳送来了。” 沈离:“……” 祁长昭:“……” 沈离被他气得磨牙:“这种时候了,你还想着吃饭?” 祁长昭默然:“……我是担心你会饿。” “我是饿。”沈离凑上去在祁长昭嘴唇上轻轻吻了一下,莞尔道,“但我现在只想吃你。” “这是你说的。”祁长昭眼神暗了暗,将人推进柔软的床榻里。 鲜红的床帐落下,掩去一室春光。 “……那你就来吧。” 门外,内侍许久没有等来回应,正要再敲门,忽然听得身后传来人声:“你等等。” 内侍被吓了一跳,转过头,却见北玄正站在他身后,神情难得有些不自在:“先拿下去吧,陛下不需要了。” “可是陛下刚刚吩咐……” “……我知道。”北玄眼神往紧闭的殿门瞟了一眼,一言难尽道,“陛下现在很忙,别去打扰。还有……今夜让宫里的人都撤远些。” 他欲言又止地说完这话,小内侍从他的神情中觉出了什么,脸颊刷地红起来,连连应了两声“是”,转头端着食盒跑远了。 第60章 第 60 章 翌日清晨, 沈离在日头升到最高处时才迷迷糊糊醒来。殿内光线并不明亮, 加之床帐又挡去了大部分,沈离将眼皮掀开一条缝, 竟隐约觉得还在夜里。 他在被子里翻了个身,闭着眼往身边温热的躯体蹭过去,乱糟糟的脑袋拱进对方怀里, 找到个舒服的姿势,就要继续睡。 头顶传来一声轻笑,祁长昭揉了揉他的头发,手指顺着光裸的肩头向下。 昨晚的记忆一点一点回到脑中, 沈离闭眼装睡,耳根却渐渐红了。 祁长昭假装没看见, 手指继续在怀中人脊背上不老实地按压着,大有变本加厉, 再去些不该去的地方的意图。 沈离浑身发毛, 假意迷糊地呢喃:“别闹我……” 祁长昭只是笑笑,在对方通红的耳朵上轻吻一下,道:“这都晌午了,还不起?” 沈离抬眼瞪他,控诉道:“怪谁?嘶……我昨天让你不要弄了, 你又来了好几次, 我都快死了!” 他声音低哑无力, 整个人蔫巴巴的, 威慑力比一只剪了爪子的猫大不了多少。 “抱歉, 怪我。”祁长昭乖乖认错,甜言蜜语的温声哄着,“我忍不住,太喜欢你了。” 这话说得沈离心里火气消了大半,他趴回祁长昭怀里,有气无力道:“真的不能再来了,再来两次,我就要重复原主的结局了。” 祁长昭心道哪有这么夸张,而且你比原主身体数据好多了,至多歇半日就能恢复过来。不过表面上仍然点头称是,更郑重其事地保证了没有下次。 不过众所周知,男人床上说的话都是骗鬼的,这话祁长昭也适用。 余下的时光,祁长昭整日与沈离腻在一块,大有想将过去数十年的缺欠一次全补回来的模样。 这可苦了那群操心至极的宗臣。 国君陛下回朝后的日子,对那群皇族宗臣而言,与祁长昭出门微服私访时并无不同。只不过先前就是有事也死活找不到人,而现在,出了事去御书房跪一跪,偶尔还能与姗姗来迟的国君陛下见上一面。 好在祁长昭继位前已经做足了准备,几名心腹在他继位前三个月已将朝堂稳固,朝中倒也出不了什么大事。 转眼已是冬日,沈离从寝殿中醒来时,祁长昭已经不见了踪影 分卷阅读106 。 近日边境局势不稳,就连祁长昭也没法再视而不见,连着几日都早出晚归。祁长昭难得忙起来,沈离也乐得清闲,拎了壶酒翻上屋脊看雪。 一场大雪从早晨便开始下起,直到午后也没有停下。皇城被裹在一片素白当中,一如沈离初来时的模样。 在皇城内待了好几个月,再是雅致的风景看多了也不觉得如何,更何况没有祁长昭在身旁,就连酒都差些味道。沈离独自待了一会儿却觉得无聊,他拢了拢身上的狐裘,正想回屋,却听见远处隐约传来脚步声。 几名宫人快步穿过院子,正朝着寝殿的方向走来。 沈离眉梢一扬,纵身从屋脊一跃而下,恰好落在那群宫人跟前。 “你们在做什么呢?” 几名宫人被他吓得惊呼一声,手中东西落到地上,滚落到沈离脚边。 “给、给皇妃请安!”几人连忙跪倒在地,战战兢兢道。 沈离还不太适应被人伺候,加上往日都祁长昭在,因此虽然在皇城待了几个月,但他其实不常与宫人接触。不过,一众宫人内侍对他总有些微妙的畏惧。 说来说去都怪祁长昭太顾着他,衣食用度上全按照皇族最高规格,害得皇城内外,都当他性子骄纵任性,不敢招惹。 “不必,都起来吧。”沈离弯腰将脚边的东西捡起来,温声笑道,“是我不对,吓到你们了。你们拿这些是要做什么?” 一名宫人细声细气地回答:“年关将至,内侍大人吩咐奴婢们去采买了这些东西,要将皇城内布置一番。” 沈离一怔,才轻声道:“要过年了啊……” 几名宫人局促地站在原地,低垂着头,没人敢答话。 须臾,沈离道:“无妨,我就随便问问,你们忙去吧。” “是。” 宫人忙不迭地走了,院中很快只剩沈离一人。天上风雪渐大,凌冽的寒风吹得越发欢快,可沈离却没有丝毫要避雪的意思。他孤立在院内,抬眼望向远处,高高的宫墙挡住了视野,铅灰色的苍穹像是被蒙了一层薄纱。 跨过了年关,这一年便算是过去了。 当初系统告诉他祁长昭一共还有三年,如今,又还剩多少时日呢? 这几个月来,沈离其实很少想这些事。 原本时间便所剩无几,若再沉溺于这些,除了自怨自艾与浪费时间外,没有任何作用。但这几日独自一人的时间多起来,便不免有些胡思乱想。 ……难道真的没有别的办法了? 沈离轻轻闭上眼,在原地伫立许久,复而又睁开。 像是终于下定了决心,沈离轻声开口:“琉光。” 院中一时寂静,一阵清脆的铃音陡然在沈离耳畔响起。那声音十分微弱,除了沈离外,旁人无法听见。那是琉光作为器灵,正在回应主人的召唤。 微弱的铃音久久不绝,沈离拢了拢斗篷,抬步朝声音传来的方向走去。 皇城内四处守卫森严,不过正如祁长昭说过的那样,这些人加起来,也关不住一个沈离。沈离一路避开守卫,很快来到一处僻静宫苑。 那连绵不绝的微弱铃音,正是从这里传出来的。 回到白玉京后,五件法器都交由祁长昭保管,沈离也没再问过那法器的去处。 他们不约而同的规避着所有与主世界,亦或者系统有关的事情。 可有些事情,并非不提便不存在。 传送阵法在沈离脚下拉开,下一秒,他凭空出现在殿内。殿中光线晦暗不明,五件法器静静陈列在大殿中央,似是许久无人问津。 沈离走过去,琉光出现在他身前:“主人。” “好久不见。”沈离淡淡朝他笑了一下,目光在那几件法器上一一扫过,“抱歉啊,原本答应等事情解决便放你自由,结果害你又被困这里……” “我都等了这么久,这点时间算不上什么。”琉光摇摇头,又问,“你怎么会来这里?” 沈离道:“琉光,如果你明知前途黑暗,而所有人也告诉你不会再有别的出路,你会如何?” 琉光沉默下来,过了片刻,才回答:“与其坐以待毙,不如殊死一搏。” “殊死一搏?说得好。”沈离笑了笑,掌心凝聚起灵力,注入面前五件法器中。 殿内忽然凭空扬起清风,五件法器在灵力作用下疯狂震颤,就连琉光也被迫回到法器内。刺眼的白芒中,沈离的声音轻得微不可闻:“……我今日便是来做个了结的。” 他话音落下,五道光芒在虚空中汇聚,最终形成一道光门。 沈离眼底映着光门的模样,神情平静得近乎漠然。 这便是所谓的时空通道。 当初他与祁长昭为了找到此物费尽心思,可如今这道门当真呈现在他面前时,沈离心底却生不出丝毫欣喜之情。 沈离没有说话,也没有动作,只是静静盯着那道光门。不知过去多久,一道红光出现在光门内部。 “宿主,你还是来了。”系统管理员003的声音从门内传来。 沈离:“是的,我来了。” “我知道你会来的。”003的声音听上去有些欣慰,“跨过这道光门,你就可以回到主世界,宿主考虑好了吗?” “不考虑清楚,我也不会来这里。”沈离语调平稳,不疾不徐,“003,我们做个交易。” 003:“……宿主,你……” 沈离道:“当初我在现世出了车祸,你把我绑定为宿主执行任务,以一亿积分换我一条命。我想知道,多少积分能换他一条命?” “这不一样,他根本不是现世的人……” “三亿?” “宿主,你冷静一点……” “五亿。” “不是积分的问题,这——” “十亿。” 003的话戛然而止。 沈离眼底浮现一丝如释重负的神情。 他顺手抽出身旁的对影剑,泛着寒意的利刃在光门的映照下显得越发森寒:“003,我不与你绕圈子。这道门现在是回到主世界最后的途径,这门要是毁了,我与祁长昭,乃至这个世界就全都毁了。到那时,你在这个世界所作所为都会被主神知道,你应该不想看到这个结果。” 003没有回答。 沈离继续道:“如果他活不下去,我不可能独活。索性不如把这道门毁了,我安安心心与他在这里渡过最后两年,然后一道去死,也算是同生共死。” “……要么玉石俱焚,要么我继续与你绑定完成任务,直到挣满十亿积分,你自己挑。” 003沉默许久,才道:“一个世界的基础奖励积分是两千万,就算你通过达成任务获得额外奖励,也至多不会超过三千万。十亿……你知道你会虚耗多少时间吗?” “ 分卷阅读107 他值得。”沈离打断道,“做决定吧。” 殿内寂静下来,须臾,003无可奈何道:“一个这样,两个也这样,你们能不能为我考虑一下,摊上你们我招谁惹谁了。” 沈离眉头微蹙:“你这是什么意思?” “他说的是我。”一个声音陡然从沈离身后传来,祁长昭凭空在殿内现出身形。 他微不可察地叹了口气,夺过沈离手中的对影剑,顺势不轻不重地在沈离额头上敲一下:“我就知道你身边不能离人,才半日没看好你,你就又开始给我找事。” 沈离僵滞原地,怔怔地看着祁长昭把对影剑放回原处,嗫嚅着开口:“你怎么会……” 祁长昭板着脸道:“怎么会来这里?我回寝殿找不到你,找人问也问不出你的下落,除了这里你还能去哪儿?” “不,我、我是说……” 祁长昭脸上的神情缓和下来,温声道:“阿离,你以为我真会坐以待毙,等着你与我一道去死吗?” “我……” “行了你们俩,没见这里还有在外人吗?”003忍无可忍道,“要亲热回去关上门亲热去,能不能先办正事?!” 祁长昭脸上闪过一丝微妙的不悦,抬头看向那道光门:“我以为我早与你谈妥了。” “谈妥?”沈离问,“你们谈妥了什么?” 祁长昭沉默片刻,解释道:“原本想找个机会再与你解释这件事,我已经与003做了交易,答应他此生寿命结束后,会与他绑定,成为……” 他说到这里,欲言又止地顿了顿。光门内的红光恰在此时微不可察地亮了一下,沈离竟从那光亮中看出了些得意之色。 沈离心头隐约觉得不妙,急切问道:“你答应了他什么?” “急什么,只是你家小徒弟答应,成为我的下属系统罢了。” 003的话音里透着浓浓的愉悦之色,得意道:“成为我的下属系统,所获积分与我五五分成,这可比你向我提出的十亿积分的条件更加诱人,学着点。” “……”沈离敛下眼,眉宇紧紧蹙起,“成为系统,那你不是要——” “事情没有你想的这么严重,阿离。”祁长昭温声解释,“当初这家伙没说实话,书中人物没有实体,无法进入主世界。唯一的办法,是通过主神。也就是……成为系统,用积分兑换进入主世界的资格。” 沈离眼眸微动,隐约明白了什么:“所以,你是为了……” 祁长昭温柔地笑了笑:“我答应与你一起回家,我不会骗你。” 沈离的眼眶顿时红了。 “……你委屈什么,我还没委屈呢。”003唏嘘道,“每一任系统皆是意识觉醒后的书中人物,他们自愿依附于主神,成功引导五名绑定宿主,获取五亿积分后方可脱离书中世界。而你……好死不死,正好是我绑定的第五位。” 他的光芒闪动着,愤愤道:“要不是你们瞎折腾,我早几十年就能功成身退逍遥去了。被你们轮番折磨这一通,现在还帮忙把祁长昭引荐到主世界,你感谢我还来不及,委屈个什么劲?” 祁长昭没搭理他这茬,对沈离道:“现在你知道他为何这么着急了?因为你的任务一旦失败,他得重头再来不说,还可能会被主神发现在这个世界的所作所为,功亏一篑。我得知此事后,便通过时空通道将他找回来,与他做了这个交易。” 沈离垂眸不答,003轻咳一声,又道:“好了,刚才就是与你开个玩笑,余下的你们慢慢解释吧。我走了。” 他话音落下,那道红光缓慢消失在光门中。 祁长昭正要将光门关闭,红光忽然重现,003的声音再次响起来:“还有件事忘了说,我的辞职信已经上交主神了,以后别再随便召唤我了,宿主。” 沈离:“……” 殿内归于平静,祁长昭将五件法器一一归位,回头却见沈离面无表情地盯着他。 祁长昭心虚地转开目光,顿了顿,道:“先回去再说。” 沈离不置可否,他拉过沈离的手,心念即动展开一个传送阵法。下一秒,二人回到寝殿内。 祁长昭没放开沈离的手,拉着他走到床边,轻声道:“想问什么,你现在可以问了。” 沈离:“你怎么会知道系统的来历?” “温执风。”祁长昭道,“你救回温执风后表现得很奇怪,我有些担心,便传信给他,询问当日在那树林中发生了什么。” “……温执风曾被系统附身,脑中保留有系统的部分记忆。这个破局解法,也是他告诉我的。” 沈离:“你怎么不早告诉我?” 祁长昭苦笑一声:“我刚与系统达成交易没几日,这不正想找个机会与你说清,结果那藩国就开始作乱。”他凑上去,在沈离侧脸亲吻一下,软声细语地哄道,“是我不对,你别生气。” “我没有生气……”沈离被他弄得没脾气了,可还是放不下疑虑,“你方才说,这一世寿数结束就会成为系统,但你只剩下两年……” “傻子,我又不是你,你以为我会这么轻易就把自己卖了?” 沈离气急:“你——” “别急。”祁长昭不紧不慢解释道,“你忘了我为何只剩两年么?” “因为我的任务没完成,所以你……”沈离的声音戛然而止,明白了什么,“你让003把你带回原世界,完成了任务?” “对。”祁长昭道,“这是我的条件之一。” 沈离没有回答,他忽然凑上去狠狠吻住了祁长昭的嘴唇。 难以言喻的酸涩与欣喜将他心口填得满满当当,他被这复杂的情绪左右着,近乎发泄地撕咬着对方。这么多日夜的担忧与委屈,仿佛都在这一刻尽数倾泻而出。 二人纠缠着倒回床榻里,沈离伏在祁长昭身上,红着眼眶小声问:“所以你不会死了对不对?” “当然不会。”祁长昭被他吻得呼吸不稳,轻轻笑道。 他答应的是这一世寿数终结后成为系统,可修真者寿数极长,若勤加修炼,寿命延长千万年也不在话下。 祁长昭道:“所以啊,你可得好好修行,让自己活得更久些才行。” “我肯定能活得比你长。”沈离在祁长昭怀里蹭了蹭,道,“比你短也没事,我要是死了,就绑定你当系统,你去哪儿我就去哪儿,你甩不掉我了。” “是啊,某人刚才不还答应了要给系统十亿积分吗。”祁长昭道,“小皇妃可得说话算话,说好的十亿积分,一分都不能少。” 沈离抬眼瞪他:“你还没做系统就开始压榨别人了?003都换了五个宿主压榨,你就只盯着我一个人?” 祁长昭手指循着他五官细细描摹:“那我要和别人绑定,你不吃醋吗 分卷阅读108 ?” 沈离偏头躲开他的手,不回答。 祁长昭横在沈离腰间的手臂稍稍用力,翻身将他压进柔软的床榻里:“说话,吃不吃醋?” 床帐落下,祁长昭压低的声音很快变得不甚清晰,旋即又被另一种暧昧的声响盖过。 床榻吱呀地响了几个时辰,等沈离再清醒过来时,外面的天色已经全黑了。 沈离是被饿醒的,他身边的床榻已经空了,祁长昭不知去了哪里。沈离捂着叫嚣的肚子翻身坐起,不适地抽了口气。 “还说要让我活久一点,再这么下去,迟早……”他正小声嘟囔着,殿门忽然被人推开,而后又轻轻合上。 饭菜的香气飘了进来。 沈离偏头看出去,透过薄薄的纱帐与云屏,隐约能看见祁长昭站在桌边的背影。 他心头一动,赤着脚悄无声息走过去,从身后抱住了对方。 祁长昭动作一顿,回头道:“醒了,来吃点东西。” “嗯,不急。”沈离把脑袋枕在他肩头,垫脚在对方侧脸轻轻吻了一下。 祁长昭抬手揉了揉他的头发,问:“怎么了?” “没什么……”沈离轻声道,“就是觉得自己好像在做梦一样。” 祁长昭正要回答,外头忽然炸开一团烟花。 沈离注意力一下被吸走,他三两步跑去推开窗户,一朵朵烟花在墨色的苍穹中炸开。 烟花炸开的响声中,祁长昭在沈离耳边道:“003已经将我引荐给主神,我现在可以去主世界了。答应过你的事我不会忘记,等此间事了,我就带你回家,好不好?” 沈离眼前忽然有些模糊,他回过头,看入那双温柔澄澈的眼眸里。 绚烂的烟花在夜空中一闪而逝,余温久久不绝。漫天烟火倒映在二人眼中,他们相视一笑,接了个漫长的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