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男朋友,我接手了》 分卷(1) 题名:你前男友,我接手了 作者:晒豆酱 文案: 疯子绿茶攻,撬墙角。 喜欢上人类的凶狠流浪小土狗,连咬人都咬不狠了。我教会你收牙,你就不能对别人摇尾巴。 陈双初恋遇渣男,还被冷暴力分手,从不与人亲近,大学开学后却果断去撩前任的同班同学,没想到,撩动了? 一个自以为自己在撬墙角,一个自以为自己正在被撬。从不与人亲近的偏激少年,逐渐被收服。 陈双经过高三整年临时抱佛脚,终于如愿,以垫底的成绩考入了首体大体育学院,光荣成为跳高队菜鸟一枚。由于实在太菜,被分配到大二学长、跳高队一哥陶文昌的手里。 饱经风霜与磨砺的陶文昌:这回不会又是基佬吧? 菜鸟陈双晃晃悠悠地说:不是,学长放心,我铁直。 当天,体育部副部长,跳高队实力强将屈南收到情书一封,字迹潦草用词火热,落款:陈又又。 次日,陈双被一脸天真无害的屈南,堵在了更衣室里。 屈南:为什么给我写情书? 陈双:气前任,他和你一个班,我 屈南:你这么可爱,和你谈恋爱的人应该很快乐吧? 陈双:卧槽? 提示: *《被嫌弃的,卑微爱情》系列文第二部 ,本文中攻受均为跳高运动员。不看前文不影响本文 *陶文昌是直男,身边全是gay也弯不了的那种直男 *陈双一开始追求屈南是为了气ex,文章大量修罗场 内容标签: 强强 欢喜冤家 竞技 校园 搜索关键字:主角:屈南(攻),陈双(受) ┃ 配角:陶文昌若干 ┃ 其它:情有独钟,阴差阳错,修罗场 一句话简介:勇敢谈恋爱,认真赢金牌 立意:珍爱流浪动物,禁止遗弃 第1章 小菜鸟 9月初,暴雨如注。陈双趴在大教室的最后一排课桌上,发了一条朋友圈:想退学,现在来得及吗? 然后他收好手机,拿出一根棒棒糖,塞进嘴里的同时盯死了前面几排的一个背影。 自己前男友,顾文宁。一个很好听的名字,一个渣到极点的傻逼。 初恋就遇渣男,陈双也觉得自己的运气够背。谈恋爱的时候有多投入,分开之后就有多悲惨。回忆起逐渐陷入冷暴力的感觉,像沼泽地往下陷,没有人拉一把,根本出不来。 更悲惨的是,自己原本是一个根本不想练体育的普通高三生,为了和顾文宁上一个体育学校,发疯了,死磕一年体育。没想到,还真叫自己给磕上了,体考分数过了,文化课分数也过了,档案都被首体大的体育学院录取了,自己被甩了。 体育生训练都在一个场地里,两人又都是跳高队,每天抬头不见低头见。想想就郁闷,陈双换了个姿势,手机在兜里震,他看了一眼正在讲台上的系主任,接了起来。哥上课呢 哥。 嗯。陈双赶紧应声。 哥。 下课了就去接你。陈双皱了下鼻子,继续咬着棒棒糖。其实自己根本不会抽烟,但总是带着,让身上和手指沾染上烟草味,可嘴里叼着的却是香烟糖和棒棒糖。现在他往下一趴,露出一截儿晒得黝黑的后脖子,颈椎骨的凸起很长,领口过大,风从脖子一口气吹到他后腰上,把他那层明显和脖子颜色不一样的后背给吹毛了。 刚经历完军训的人,脖子和身上两个色。军训前弟弟给自己塞防晒霜了,陈双没舍得用。 哥。那边又说。 知道,我少抽烟。陈双咳了一下,咽炎。电话这时候断了,是弟弟那边挂的,陈双看向左侧,雨还下着,可一点都没解暑。低气压的躁动克制在雨水淋湿的假象里,随时准备喷薄而出。 不行,还是想退学。 又有几滴雨水潲进来,飞到他染成金色的头发上。刘海儿又长又厚,是盖到鼻子尖的齐帘儿。染发膏很便宜,自己染的,深一缕浅一缕。配上大地色的T恤,更显得皮肤微微发黄。 他抽条晚,现在一猛子蹿到1米85,可是骨架子刚刚长开,肌肉不结实。太大号的衣服都挂不住,是介于高中生和大学生之间的身体。肩宽,胸薄,腰薄,腿长,跟腱也长,是教练亲自挑出来的跳高胚子,可是和大二大三的运动健将相比,骨头还不够硬。 直角肩支棱着薄T恤,像是廉价的洗衣店赠送的衣架,一撅就弯了。 因为发型像个盖儿,一直盖到鬓角,谁也没仔细看清楚他长什么样,只露着轮廓尽现的下半脸。又一滴雨水潲进来,打在他的颈椎骨凸上,顺着少年感的一身骨性轮廓,滑进肤色有反差的地方去。 颈椎骨往下的那一块脊柱骨上,有暗红色的长条形色素沉着,像是胎记。 大概就是这些,该说的我都说完了。最后重申一点!系主任擦擦汗,眼前的大教室里装着两百多个体育生,两百多颗跳跃的心脏,满屋子的荷尔蒙,记住你们的身份,运动员靠身体打比赛,别成天吵吵动手。行了,解散,都去训练。 话音刚落,早就坐不住的大一新生们全体抬起了屁股,除了最后排、最角落里的那个小金毛。教室瞬间变乱了,像是冲进了几十条哈士奇和比格那么热闹,女生们拎着运动包去更衣室换训练服,男生没那么讲究,大咧咧地开始脱。 我艹!你裤衩儿是荧光色!骚包! 谁看见我袜子了? 刚才还趴着听系主任训话的男生们,全部变成了运动中的八块腹肌。首体大的体育学院,最不缺的就是教科书一样的肌肉排布、汗水、脏话,还有数不清的青春挥霍,以及搬不动的奖杯和金牌。 大教室里变得很吵闹,都是刚刚军训回来的大一新生,兴奋劲儿还没过去。终于迈进成年,离开幼稚的高中生涯,冲进了梦想中的大学,谁都新鲜,谁都想飞。 除了最后排那个还没站起来的小金毛。热闹的热气到了他那里仿佛瞬间凝结,变成了淌在玻璃上的一滴雨点。他自带一股潮气,往哪里坐,都要长青苔了,谁也过不去,谁也过不来。再加上他那头非主流的发型,没人愿意理他。 可是谁都知道这人是谁,跳高队今年收录的顶配菜鸟,陈双。 顶配,这俩字是总教练说的,指他身体条件,还给他配了个师父专门开小灶。菜鸟,也是总教练说的,因为他就练了高三一年体育生,身体素质跟不上。 他能在高考体考里拿到高分,纯属吃天赋老本,练一年就能跟上别人练三年的。可是这老本在首体大的体院里只能算个屁,因为能站在这里的学生,每一个,都是全国选拔出来的天赋逼。 不仅有天赋,还努力刻苦。大家都有顶配优势,自然看不起陈双吊车尾。竞技体育的属性就是慕强,谁强谁牛逼,你强你飞。 窗外,雨终于停了,但只是暂时,天气预报说今天要下一整天的雷阵雨。陈双的姿势终于改变,从趴着,变成了坐着,潮气未干似的眼睛,藏在遮到下眼睑的刘海儿后面,盯着顾文宁的后背,像是要烧出两个窟窿。等教室里的人走得差不多,他才站起来,拎包去操场。 主训练场上已经人满为患。 看到这么多人的一刹那,陈双烦躁地拿出烟糖,他还是未成年,不能抽,但是等到18岁之后一定要试试。地上刚好积了一滩雨水,能照出他的下半张脸,嘴角自然下垂,薄腮,大领口露出一圈胸肌上的皮肤,真实的肤色比较白。 真不该来这里上大学,陈双假装吐出烟雾,再把烟糖咬住。训练场上升腾起一股勇夺金牌的热气,陈双格格不入,浑身透露出潮气来。 人太多,他想遛。他不想在这里,想回高中去,每天都有夕阳照进教室,自己躲在桌子上的书本堆后看,女同学帮忙拉上淡蓝色的窗帘,教室广播慢悠悠地响着,午后休息,自己趴在书桌上昏昏欲睡。 而不是在这里,练一个自己又不喜欢又不熟悉的体育项目,还经常能撞上前男友。 陈双认真地思考着退学的可能性,突然被人从后背一撞。 烟糖掉了,刚好就掉在那滩水里。 谁啊?他拧着眉毛回头,只是刘海儿太长了,再怎么皱眉头,别人都看不见。 又抽烟,找昌哥揍你吧!身后那个男生一巴掌呼上来,倒是没使劲儿,就是给陈双那头金毛摁了一下。 陈双偏头一躲,脸已经垮了。陶文昌,比自己大一届的大二学长,跳高队数一数二的种子选手,实力强,性格爽朗,粉丝特别多。 不仅成绩好,长得还特别帅。反正自己要是长那样,绝对每天横着走。 他还有一个感情特别要好的女朋友。这一点,才是陈双最羡慕的。从知道自己喜欢男生那天起,陈双就想谈恋爱,想疯了,有时候看着大街上拥吻的情侣,他都能躲着看好久,顺便想象一下要是轮到自己了要怎么伸舌头。 还不说话?要不是听见过你打电话,昌哥真以为你哑巴呢。走了,训练去。陶文昌说,干净的队服穿在身上。他已经习惯了,除了打电话,谁也没和陈双搭上话,这孩子和别人零交流。每天发个朋友圈,不是我想恋爱,就是我想退学。 反正就是那种还没度过青春期的非主流尖锐少年。 他带着陈双,心里其实一千万个不愿意。先不说这徒弟的实力如何,单单是这个打扮一头金色的杂毛,看不见上半脸,到现在了他都不知道陈双长什么样。衣服也不好好穿,什么土他穿什么,全身上下永远一个色系,土色。 一点儿没继承自己花花蝴蝶的荧光色高端审美。 我说,你什么时候把头发剪剪?陶文昌回着头说。鼻子里飘进来一股味儿,就是陈双身上散出来的。很潮,很湿,像是下雨天被溅了一腿的泥点子。这徒弟的香水味他也接受不了,不好闻,像天生自带潮湿属性,时刻准备发霉,能长蘑菇。 陈双晃晃脑袋,没说话,头发将一半长相藏起来,特别是太阳穴和鬓角。他穿的衣服不太合身,浅卡其色的大背心,底下是一条深卡其色的阔腿短裤。一双旧了的跑鞋倒是刷得干净。 染黑吧,最起码和昌哥一个发色,健康自然。陶文昌捋了一把自己的刘海,努力帮助尖锐少年融入校园,行,又不说话。你不说我说,知道我为什么不喜欢带徒弟吗? 陈双摸了下脖子,连摇头的反应都没有,想退学。 陶文昌没等来回答,又回头看他一眼。自己上辈子到底造了多少孽,这辈子遇上的校友一个比一个奇葩,一个比一个不好带。第一,我梦想中的大学生活是谈一场刻骨铭心的恋爱,顺便多多参加比赛,没想过担负起别人的训练责任。第二,带徒弟这种事在我眼里就是开盲盒,你永远不知道开出来一个什么玩意儿。 陈双跟在他后面走,陶文昌已经换好了专业跳高鞋,荧光绿色的。忽然,他的脚步停下了。 怎么又不走了?陶文昌如临大敌,这死玩意儿不会又一声不吭准备逃练吧? 陈双什么都没说,飞快地转过身,朝着主训练场的出口处疾走。突然,屁股被人踹了一脚,刚刚好,踹在左屁股蛋上,一个趔趄差点儿摔大马趴。 又逃练?都说溺子如杀子,今天昌哥就让你知道什么叫棍棒底下出孝子。陶文昌看着菜鸟那双天生跳高的顶配腿,要是练好了绝对前途无量,练不好就是一辈子的黄毛锅盖,再偏激的非主流今天也得让自己给掰正了,去,拿杆子去! 陈双站了起来,视线穿透刘海儿看过去,他不明白,为什么每个人都逼自己练跳高,体育学院里有那么多运动员,随便哪一个都比自己牛逼,可不管是教练还是陶文昌,盯贼似的,天天盯着自己,生怕自己跑了。 刚才那脚踹得不轻,陈双揉揉后腰,自己就够倒霉的了,刚才挨踹的落魄场面千万别被那个人看到。 就算已经分手了,他也不希望顾文宁看扁了自己。 可上天总是爱搞事与愿违的那套,陈双刚转过身,背后一个熟悉的声音叫住了他。 还真是你啊,染头了,没认出来。 这叫什么?似是故人来?陈双偏头看向后方,刘海底下,眼神很平静,只是稍稍眯了一下。 挨踹了?顾文宁带着跳高队的人刚好过来,还真追着我考体院了,怎么,打算当我万年替补? 刚好,下一场雷阵雨前一阵风,吹开了陈双厚重刘海儿的几缕,露出一双微微下垂的眼睛。等风停的那一刹那,拳头也抡了出去。 天生茶色的瞳仁里,全都是针尖对麦芒的放肆。陈双从小就没学会一个忍字,自伤一千也得损你八百。 第2章 我追屈南 冷暴力是怎么回事,遇上顾文宁之前陈双从来没体会过。他只知道暴力,生活中一大部分事是靠暴力解决,但是真不知道暴力还分冷热。 直到,他遇上了顾文宁。 弟弟去年高二,是高台跳水体育生,将来肯定要当运动员,要上体育学院。所以高三一开学,陈双就开始在各大高校的体育学院游走,给弟弟把关。结果就在首都体育大学的体院里,遇见了这傻逼。 真他妈是一见误终生。 那天自己就在主操场外的休息椅上坐着,夏季的风吹得人有点儿困,迷迷糊糊的时候,操场上一片叫好声。他眯着眼睛扫过去,一个穿着体院队服的大学男生正在助跑。 侧对横杆起跳,背对横杆过杆,一道挑不出毛病的身体弧线,以胯部为牵动点,肩背部着地。 两条腿在半空中摆动时,仿佛能踹着天。腰在杆上的一瞬间,飞得特别帅,特别稳。 等落垫后,那人从嘴里吐出来一个东西,是跳高前为了防止晃动误伤才叼在嘴里的项链坠。 然后自己就被朦胧的背影迷得五迷三道的,等跳高队解散,自己凭着刚才那点记忆去找,红着脸皮,要到了顾文宁的微信号。陈双从小就想谈恋爱,终于谈上了,那感觉幸福得很不真实,足以支撑高三每天的辛苦。 他大二,自己高三,为了上大学后天天见面,陈双也去学了背越式跳高。整个过程非常苦,体育生不是那么容易当,但就是想谈恋爱的心撑着自己,愣是让陈双过了体考分数线。 教练都说他有天赋,他真不这么觉得,有天赋的人多得是,自己生下来就不够漂亮,也没有一件事干得漂亮。等到顾文宁开始冷暴力了,自己还浑然不知,每天自我检讨哪里惹着他了,上课就惦记兜里的手机,等着它震。 一开始,是几十分钟才回,逐渐变成几个小时后回,再变成一天才回,两天才回陈双虽然没被人打,可是那段日子五脏六腑都像被人打碎,焦虑不安,注意力没法集中,时时刻刻想着怎么挽回。 分卷(2) 没必要,真没必要,想分手就说,冷暴力太不是东西。直到陈双慢慢走出来,回想起来,都觉得自己被扒了一层皮。那种不知道自己犯了什么错的感觉,那种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得到回应的感觉,每一秒,仿佛都被判了无期徒刑。 所以这一拳,抡得格外狠。 一拳足足实实地砸在了顾文宁的下巴上,紧接着那边也不客气,照着陈双就是一脚踹。陈双打架狠毒,绷紧了小腹和手臂往前冲,一看就是经常动手的人,双手揪住顾文宁的队服领口。 这身首体大的队服,当初看他穿觉得有多帅,现在就有多讽刺。 突然屁股上又挨了一脚,和刚才陶文昌的踹法不一样,力气大得多。陈双还扯着领口要打,金色的刘海儿乱飞,露出底下那双狰狞的眼睛。 眼尾自然下垂,眉间距却很窄,眉心仓促,盛气凌人的眉骨配上一双低低的眼睛,浓密的眼睫毛不长。 平薄的上唇,一张不会讨好人的冷峻少年脸。 可是各样搭配起来,特别有味道,明明是脸上写满了凶性,却长了一双最渴望安全的眼睛。 等陶文昌跑过来,七八个人正围着陈双动手。陈双倒在地上,手里还紧紧揪着顾文宁的衣领,埋着的脸躲在小臂中间,像咬死了不撒口的恶犬,就是不撒,揍他妈死你。 别打了别打了!陶文昌整个人都要裂了,大一单挑大三,这孩子是不是有什么毛病啊?自己今年上大二,撞见这帮人还得叫一声哥或者学长。体育生本来就爱动手,两句话不对付就吵,可是陈双这么偏激冲动的,真不多见。 兄弟兄弟!他拦住几个,这帮人都是顾文宁的同学,肯定要揍陈双,给我个面子,我徒弟,我徒弟! 结果屁用没有,人家该动手还是动手,正想找机会修理大一新生立规矩,这主动上门的不打白不打啊。 最后还是田径队总教练黄俊过来,一人一脚,恨不得给这帮有力气没处使的臭小子一一踹飞。干嘛呢!找抽吧! 这才勉强拉开了一场混战,运动员就这点好,听教练的,因为不听教练的后果,很严重。 大三跳高队的男生们一个接一个地让开了,地上还有两个人滚一起,陈双带着一股老子今天和你耗到底的心态死抓不放,左眼窝明显肿了,打得又凶又紧。陶文昌冲过来拉人,就这么一瞬间的功夫,好像从陈双的锅盖刘海儿底下,看见了什么。 一晃而过,很快又被头发盖住。这小子是真的凶,打人就往死里磕,一点儿转圜的余地都不留。顾文宁的拳头打过来陶文昌还得帮忙挡着,毕竟这是黄俊亲手交给自己的菜鸟,好歹得护着些。 别打了别打了!陶文昌拉偏架,推搡间还给顾文宁几拳。好歹将两个人分开,陈双刚站起来,滚了一身的泥,还准备往前冲。 干什么?都他妈吃多了是不是!黄俊是总教练,也是从这个年龄过来的,再加上运动员不能压太死,否则上了场镇不住场子吓不住人,都是跳高队的,今天系主任刚讲完话,你们都抽风呢! 他先打我啊。顾文宁擦着下巴说,好好的一身队服,上衣撕了。 陈双,到底怎么回事?黄俊又看这一边,昌子,我让你好好带着他练,没让你教他动手打架! 我靠?陶文昌莫名其妙接了一口黑锅。 黄俊可不觉得冤枉,看他刚才拉偏架就知道昌子上高中也没少练手。行了行了,一人说一句对不起,都是练一个项目的,以后比赛都穿一样的队服。顾文宁,你是大三,你先说,给学弟做做榜样。 顾文宁揉着后脖子,想了想,黄俊外号叫黄世仁,就是因为下手狠。行,我先说,对不起啊。 陈双。黄俊再看他,顶配身体条件配菜鸟基础,要打磨的地方还多着呢。 陈双偏着头,看不出什么表情,薄薄的嘴唇抿白了也没说话。 不道歉是吧?黄俊指了指主操场的跑道,8000米,去吧。其他人都散了,该练什么练什么。 人散了,原地只留下陈双,还有一个背后一口黑锅的陶文昌。陶文昌叹了一口气,就当自己是积德行善:你道个歉又怎么了?到底为什么动手?大学生了别像高中那么幼稚。 幼稚吗?陈双搓了一把鼻子,他也知道暴力解决不了问题,但是爽。 你属于不爱说话,但是动手能力比较强的选手。陶文昌带着他上跑道,离得近了,那股幽幽的泥点子味儿又飘过来了,好像还掺杂着草木根的气味,让人想起土壤和根茎来,总归不好闻。 我问你。陶文昌心里的警报先拉响,从高三、大一亲眼见证好兄弟出柜,他就有了一种不知道因为什么基佬总围绕着我的感受,特别是对这种香水不好闻的人,凡是他直男鼻子闻不惯的一概可疑。 你不是gay吧?他问,语气中透出饱经风霜和磨砺的凝重。 他以为陈双肯定又不说话,却没想到这一次,陈双晃晃悠悠地跟着他,撂下一句:不是,学长放心,我铁直。 铁直那就放心了,陶文昌真的不想再当月老了,心累。原本他想陪着菜鸟跑几圈,又被黄俊叫走。陈双一个人绕着大操场跑步,每一步,都仿佛是一个劝退的声音。 真不想在这里,想回高中,也不想当体育生,对跳高没兴趣。这里的一切都招人烦,他还以为上了大学自己的人生就好过些了,还是一团糟。 但还有更糟糕的,跑到5000米的时候,下雨了。 所有人拎着垫子和设备往室内馆冲,除了这个落汤鸡似的小金毛,陈双也不在意,跑完8000赶紧走人,不想和这个学校、这个操场再有任何关联。 可是越跑,他越气。 雨越来越大,雨滴砸在身上,甚至有点疼了。冲刷了陈双身上的泥泞,没冲刷掉他的火气,憋闷着,让这个最容易产生莫名其妙恨意的年龄的男生,不知道该去恨谁。 去你大爷的,全世界又不是只有你一个男的,体院里帅逼满天飞,我要你?最后一步跑完,陈双揉着挡住眼睛的湿刘海儿,也没换衣服,径直走向自己放在地上的书包。 书包湿了,好在里面的笔记本没湿透。他拎起包,朝着大三休息室走,留下一串的湿鞋印。所有人看他都像看个水里爬上来的怪物,唯恐避之不及,他走到休息室门前一踹,里面空空荡荡。 大三跳高队的明星又不是只有顾文宁一个,光是陈双听说的,就好几个了。他挨个找,找到一个贴着屈南姓名的衣橱,就停下了。 先脱上衣拧水,擦干手,擦干上身,再拿出笔记本和圆珠笔来,靠着橱柜门写情书。 一滴雨水顺着头发丝滴下来,陈双烦了,一把将刘海捋向后,露出整张脸。 屈南还没走到休息室的门口,已经注意到了地上一串湿鞋印,像是流浪狗从水里爬出来了,走了一路。他刚想推门,隔着窄窄的门缝,看到一个男生在里面奋笔疾书。 靠着的是自己的衣橱。 那男生全身都湿透了,黏着一层透明的雨水。左眼眶青肿,像是个海盗眼,摆明了刚挨过打。水裹着他的皮肤,额头闪着光,阔腿裤黏在皮肤上,勾勒出双腿轮廓。 两条漂亮的小腿,比目鱼肌线越往下越细收,很薄的一层。他腿上绷着劲儿,肌肉腹那边刚好绷出两块肌肉的纹路,显出小腿肌的W线。 那条W,距离脚踝后侧上缘的骨凸,特别远。这就意味着这双腿的跟腱特别长。 跟腱长的腿不一定能跳,但能跳的腿,必须跟腱长。 再往上看,标准身材还没长硬朗,应该是刚抽条完毕,来不及长围度。斜方肌没练过,肩角特别直,表现最为突出的就是他的肩峰角异常明显。手里写得又快又急,仿佛是一个马上要交卷的高考生正在写作文结尾。 左胸口上挂着一枚闪亮亮的横钉。 乳钉。 屈南再往上看,觉得他的脸上像是有什么东西。可是看不清楚,只觉得他身上散出水泱泱的潮气。 陈双把情书写完了,落款是自己的大名。怎么火辣粗俗怎么写,把刚才的怨气都发泄出去。最后心满意足,往屈南的衣橱门缝里一塞,出了这口恶气就好。他从小就不是一个挨狗咬不还手的人,别人都说狗咬你你还能咬回去不成?笑死,他不仅想咬回去,还想抄家伙。 当陈双把湿衣服穿好,再把刘海儿放下去,才发现门口站着一个人。 应该是刚训练完,光着上身。腹肌像白给似的晾着,前锯肌、腹直肌和腱划分明,是严格自律下的低体脂运动员身材。 肩膀宽,但是肩背厚度完全没练,肩膀中束和后束精致又紧薄,线条干净漂亮。 陈双再迎面看过去,瞬间有点占下风。这人长得特别帅,是典型的别人家孩子的画风,不是剑拔弩张的浓眉,而是飞秀的眉毛,只有清爽的英气,没有戾气。 发愣的一瞬间,门口又多了几个人,大三的人回来了。 你干什么呢?屈南问,仿佛看着一个四处漏风的人虚张声势,仿佛自己捏住一块可以挤出水的软海绵,看着那双小狗似的眼睛。 没见过人写情书啊!陈双瞪他,不得不承认体院帅逼满天飞这句话是真的。 给谁写呢?屈南歪着头看他身后的柜子,屈南? 废话。陈双拎着包走过去,能不能把路让开? 屈南似笑非笑地看着他。你认识屈南么? 废话,我不认识他能给他写情书吗?陈双和他擦肩而过,这人比他高,自己的肩头刚好擦过他的大臂,擦过他干燥的皮肤。走出休息室没两步,陈双拎着裤腰以百米冲刺的速度逃跑。 屈南看着他落荒而逃的背影,还有地上那一滩水,慢慢走到自己衣柜门前,拿下那张半湿的纸。 第一句。 学长你太他妈帅了,我一见到你就神魂颠倒,只剩下脱裤子的力气。 第3章 茶艺上线 第一句话,就给屈南震笑了。 身边的队友都是他同班,看见他笑,全部围过来看热闹。南哥笑什么呢?那小菜鸟给你写什么了? 没事。屈南打开柜门,把信在柜子里展平,字潦草,很难看,下笔太过用力,好几处捅破了白色的纸,又因为手上湿,纸边都捏得发软。 接下来的句子越来越火热,可以称得上热辣大胆,不是脱你裤子就是脱我裤子,要不然就是两个人一起脱的那些事。粗俗,活灵活现,看完之后,屈南误以为自己登陆了什么不该登陆的网站,看了什么不该看的文章。 最后落款三个大字,陈又又。 陈又又?小菜鸟叫这个名字?屈南将情书折好,压平,放进校队运动包的内层口袋里,又抽了两张干燥的干净纸巾,将纸张夹在中间吸水。陈又又没听过这个名字,肯定是新生。想起刚才他靠着自己的衣橱奋笔疾书的发狠,写的又是这种不堪入目的黄色内容,一抹笑容就挂在了屈南的嘴角上。 真是小菜鸟。 收拾完自己的脏衣服,屈南简单擦净汗水,换上一身干净的白色队服。高领带拉锁的长袖长裤,白色裤身外侧两道笔直的红色,高领和两袖也是红色。 后背正中是首体大的校徽和英文全称,底下是中文名的汉语拼音,他用一身伤换来的荣誉,QuNan。 一场暴雨刚停,路面积水,紧挨着校园西门有一条食街,不想吃食堂的学生都去那里打牙祭。屈南叼着钥匙,去学生车库取车,推出来一辆红白配色的摩托。车不算太新,他骑了两年,但是保养得很好。 长腿在地面一支,抬脚面提档位,稍稍拧动车把,屈南戴好头盔,将车骑出西校门,奔着食街去了。 食街早被大学生占满。他将车开到熟悉的小超市,左腿支着地面和老板说了两句,不一会儿,老板拎出一个塑料袋给他。 又喂狗去啊?老板问,喂什么啊,都喂两个多月了,还咬人呢。再不带走,有人该叫打狗队了。 再等等。钱先记账吧,我过几天带人过来吃饭再给。屈南抬起头盔,露出一双深邃又干净的眼睛,鼻梁中部高挺直灌到眉心,碎发被头盔压得密密的。身型高瘦,体院标准身材。 他把塑料袋接过来,挂在左车把上,又往前骑了几百米才停。下了车,一手拎着头盔,一手拎着袋,走到食街后面专门囤放垃圾桶的后巷里。 离蓝色的垃圾桶十几米,地上放着一个透明的餐盒,还有一个塑料小碗。水已经喝完了,旁边掉了几撮黄白色的狗毛。 屈南蹲下来,把刚买的狗罐头倒入餐盒,再拧矿泉水给小碗加满,整个过程他保持安静,既没有发出声音,也没有左顾右盼。 流浪久了,狗怕人。 等他把这一切都收拾妥当,再拎着头盔往回,靠着车,从烟盒夹出一支烟,等着谁似的慢慢抽。白色的烟雾绕着修长又坚硬的骨指,又绕过他贴了膏药的右手腕,像贪恋他的体温那样吹不散。 半个小时后,后巷深处有东西一闪而过,屈南一笑,来了。 又过几分钟,它试探着露出脑袋来,是大型犬,应该是秋田犬和土狗的串儿,左耳朵不知道是打架被野狗咬掉一块,还是被人给割掉了,像少了半只耳朵。左眼圈是黑色的,海盗眼。 刚发现它的时候,浑身带伤特别瘦,两个多月才胖起来。 屈南的烟也不抽了,夹在食指与中指之间,任它在风中烧。看着它那个海盗眼,不知不觉又笑了一下。 狗还是不吃屈南给的食物,只喝水。它很机警,一刻不停地观察四周,随时准备好要逃走。屈南到现在都不知道它晚上睡在哪儿,因为一旦靠近它就跑了。怕人怕得厉害。 南哥,还喂狗呢?路过几个同样穿队服的人,别喂了,狗脾气太差,再说又不好看。 听见外面吵闹,正喝水的流浪狗刹那停下了,紧盯着巷口方向。屈南眯了眯眼,深吸一口烟,等那些人走了很远,狗才继续喝,只是眼皮一直往上翻,注视着前方。 别听他们的,你只是脏兮兮。屈南对着巷子里说,看着它的海盗眼,喃喃自语似的,等我把你领回家,戴个漂亮项圈,再把你洗干净了,多好看。 雨已经完全停了,陈双骑着自己的小摩托,回到了自己高中母校,二十三中。这里,才是他最熟悉最留恋的地方,从初一到高三,度过了整整6年。 时间刚好是高三晚自习结束,陈双单手拎包,运动包都拖到地上了,一瘸一拐地走向校门,这时候才觉出后背疼、腿疼、左眼眶疼。 分卷(3) 他擦了一把鼻梁骨,先和保安室的大爷打招呼,再斜倚着学校正门的铁框架,搜罗弟弟的身影。 还好自己没迟到,马上就要到晚上7点了。 夏天的晚7点还是亮天,三五成群的高三生从陈双旁边过,时不时看他一眼,都知道他是谁,可是谁都不敢惹。高他们一级的陈双,陆水的哥哥,二十三中校霸,为了他弟敢上课拎着椅子进班里砸人,还有一个特别的称号。以前就不敢惹,现在染了一头黄毛,更不敢惹。 不一会儿,教学楼里出来了一个男生,规规矩矩背着黑色双肩书包,穿夏季校服,白色短袖特别干净,脸上也特别干净。 和陈双五分像,一看就是兄弟。陈双看着弟弟的时候,总觉得,在看一个脸上什么都没有的自己。 突然蹿出几个人来,从后面推了陆水一把,还摁了一把陆水的脑袋。他们嬉闹着往校门口冲,冲到一半又都停了,掉头,往教学楼里跑。 我艹陆水他哥回来了! 愣着干嘛快他妈跑!疤瘌脸来了! 陈双抄起保安室门口的铁簸萁往前冲,就知道这帮孙子趁自己不在欺负四水。谁他妈又打我弟呢! 他动作快,校门的安保大爷拦不住,一转眼就冲进校区里。其他高三生纷纷绕道躲开,躲开瘟疫似的,避开陈双这号人。他跑得快,一阵风似的杀进来,风完全掀开了黄色的锅盖刘海儿,露出底下那张脸。 左太阳穴上,拳头大一块暗青色的胎记,脏脏的,像是一大块淤青。 哥。陆水站在跑道上,叫了一声。 陈双霎时停住,手里的铁簸箕一厘米一厘米往下降,慢慢才落地。当着弟弟,他不敢瘸,更不敢露脸,左眼眶变成熊猫眼,丢人。 知道了,咱们回家。陈双假装正常地走过去,先把弟弟的书包拿下来,走,哥骑摩托来的,回家。 陆水点了点头,跟在陈双身后,一声不吭。 家离学校不远,中高档小区,陈双骑车带弟弟回来,一路上叼着棒棒糖,存完车才扔了糖棍。住2层,两个人一人一把钥匙,家里没有人,陈双把弟弟的书包和自己的运动包往地上一放,疲惫地指了指厨房。 哥做饭,你先去洗澡吧。 陆水没动,盯着陈双浑身湿透的衣服,又盯着他的脸看了一会儿。哥 知道,以后少抽烟。陈双搂了弟弟一把,放心吧,大学里挺好的,你哥牛逼,谁也不敢欺负你哥。 陆水的校服沾上了陈双的运动衣,瞬间湿了,也脏了,像混了泥点子。陈双亲自把他塞进浴室里,等浴室门一关,他揉着肋骨才敢往墙上靠。 做饭这种事陈双只会简单操作,都是现成的,加热一下就好。等到饭桌码放完毕,弟弟还没从浴室出来,他也不催,四水是练高台跳水的体育生,从小喜欢水,喜欢玩儿水。 趁着弟弟没出来,他进卧室换衣服。两个人从4岁开始住一个房间,再也没分开过。离开这个家,四水就不行了。 同父异母的弟弟,比自己小1岁,以前叫陆man,man字是生僻字,四个水组成的,意思就是水浩大的样子。就因为生僻,经常录入不上,后来才改成陆水,但亲近他的人还是叫他四水。 托这个名字的福气,陈双一边换衣服,一边看着满屋子的奖杯和奖牌,挺欣慰的,弟弟唯一正常的地方就是喜欢水,在水里能待一整天。 每一个奖杯和奖牌上,都贴着一张便利贴,写着三个漂亮的字:给哥哥。 这傻弟弟,自己在他眼里什么都好。陈双又看书柜里的合影,从几岁小孩儿到小学生,两个人穿着同样的校服,再到初中生,两个人还是一样的校服,然后身高开始猛长,几乎以一模一样的速度开始拔高,现在都停在1米85,即将变成成年人。 现在是五分像,小时候更像,不少老师以为他们是双胞胎,只是陈双对着穿衣镜,找了个发卡别起刘海,左太阳穴到颧骨最高处全是青色的,这是他生下来就有的胎记。 这个胎记很大,如果翻开他左耳上方的发根,就会发现五分之四都藏在头发里,露出来的,只有五分之一。 这个位置很尴尬,不好藏。戴棒球帽和戴口罩都刚好露出来。以前有星探在路上给自己塞名片,那是只看到自己右边脸了,自己把脸转过去之后,名片吓掉了。 所以陈双一直觉得,四水是世界上另外一个自己,是更好更强的那个版本。弟弟聪明,虽然比自己低一个年级,但是自己的高三作业有不少是他来写,将来高考分数肯定600以上。 哥。洗好澡的陆水出现在陈双身后,两个人除了该有的肌肉和轮廓线,没有一丝赘肉。脖子和肩膀的线条几乎是直角,肩单薄,锁骨突出。 哥先穿你的衣服了啊。陈双指指身上的T恤,又捂了下眼睛,这个你别担心,是哥不小心摔的。走走走,吃饭。 两人一起来到客厅,家里的摆设都是一对儿,从来没有单数。菜有些凉了,陈双给陆水夹菜:吃,别看我脸了,没事。 陆水咬了一口烧茄子,还盯着看。 没事,别研究了。你好好读书就行,记着哥以前和你说过什么吗?陈双将手压在陆水的发旋上,你负责青云直上,哥负责给你斩妖除魔。你看哥现在打扮多社会啊,你们学校那帮孙子怕得要命,见着我就跑。 陆水点了点头,从裤兜里掏出一把棒棒糖来,全部放在桌上。每一根糖棍都有一圈蓝色圆珠笔画的记号。 陈双拿起一根,拆开包装含进嘴里。荔枝味的?他再给弟弟夹菜,两兄弟长得像,脾气和爱好迥然不同,他爱吃甜,四水爱吃辣。 吃完饭,弟弟回屋里写作业,陈双对着客厅的镜子研究怎么遮胎记。这已经是老生常谈了,从他对外界的评价有意识开始,就开始想着怎么遮它。自己所有的优点、缺点,都敌不过这个东西,无论是谁提起自己的名字,都只会想到这个。 胎记。 疤瘌脸。陈双摸着它,又蹭蹭它,小时候多希望一觉睡醒它就没了,或者拿肥皂能洗掉,可是无论怎么搓,它就烙在自己的皮肤上。生活仿佛只有两件事,被人盯着看,想着怎么遮。 想过去做除胎记手术,可是听说不一定能除掉,还容易落疤,而且特别疼。陈双巨怕疼,就是因为怕疼,乳钉才穿了一个,右边那个谁都休想再动。 算了,不想了,这腐烂的日子和烂泥糊不上墙的自己真是绝配。陈双自暴自弃地坐进沙发,开始想别的事,比如退学复读。 四水这个样子,学校里没有人护着就要被欺负死了。反正自己也不喜欢跳高,干脆重新读一年,等到明年高考和四水考一个学校。 还可以避开顾文宁。想起他,陈双向后微仰,躺进了沙发里。到现在顾文宁都没和自己说分手俩字,人就活生生不联系了。自己在弟弟面前唯一一次掉眼泪,就是那时候,忍不住,失恋的人都懂,真忍不住。 既然一开始就不想要,为什么让自己喜欢上再丢掉啊?陈双又坐起来,倒不是余情未了,只是这口气憋屈。 等时间接近12点,卧室的门才开,陆水写完作业了,陈双在沙发上已经睡着了。 哥。他摇摇陈双的肩膀,近距离地观察那个乌黑的眼眶。旁边有一把削苹果皮的水果刀,他又盯着刀看。 啊?哦,写完了啊,那睡吧。陈双迷糊糊地坐起来,缓了几秒才拉着陆水的手回卧室。一张床,两个人睡,一分开弟弟就发病,陈双办了住宿但每天都要回家。 床已经铺好,陈双浑身疼,躺下时候更疼了。旁边是立体几何的卷子,弟弟已经全写完了,所有大题只有求证过程,没有辅助线。 陈双把卷子收好,弟弟这个毛病还是没改,老师说过他无数次,脑袋里的辅助线不画出来是要扣分的。这时,陆水关上灯,把空调温度和时间调好,两个人一起钻进被窝,像小时候那样,头顶头地抱着睡,四条长腿交叉地摞在一起。 第二天一早,陈双是疼醒的,挨打的疼法后劲儿足,差点没起来。两兄弟收拾完,简单吃过早餐,陈双先送陆水去学校,再一路绝尘地骑着小摩托往首体大飞驰。 大学校园和高中校园完全是两个画风,没有统一校服和校领导把门,东南西北四个校区都有食堂,打饭的人从里面出来,宿舍门口还有站着打哈欠的,氛围轻松惬意。 除了体院。 体院清晨准时早训,这时候大批体育生刚下练。别人刚起床,他们已经练了两个小时。陈双仍旧没参加,也无所谓,满心都是怎么办理退学手续和复读。 一迈进大一新生的更衣室,气氛就有些不对了。 你昨天干什么去了?陶文昌等着揍他,大三都传开了,你跑他们更衣室给屈南递情书了? 嗯。陈双点头,刘海儿重新遮住他沉郁的眼睛,右手打开衣橱,准备换衣服。 陶文昌一把摁住他的衣柜门。你不是说你铁直吗?不好好训练,成天搞这种事?再说你知道屈南是什么人吗? 陈双不点头也不摇头,他什么都不知道,考上这个学校纯属巨大失误。学校哪个办公室给办退学? 陶文昌顿时语塞,自己是打了一肚子草稿,准备来长篇大论的。屈南是学生会体育部副部长,跳高队明星战队成员,那拿出去比赛都是扛场子的,收情书收到手软的主儿。陶文昌想破脑袋都想不通这么个孤僻儿童为什么突然来这一套。 呦,准备训练呢?休息室的门敲了敲,顾文宁进来了,身后跟着几个兄弟。陶文昌明眼人一看,就是昨天围殴陈双那几个。 学长,这么早就下练了?陶文昌见着大三的也得战术性认怂一波,也怕他们再找陈双麻烦,陈双的脾气他可算摸透了,别人找架,他就接着,走走走,我请你们去食堂吃饭 别,我是来找他的。顾文宁才不上陶文昌的当,昌子这人大家都熟,体院花蝴蝶,跟谁都能聊几句,一会儿你别多事。 大清早的,学长给我个小面子行不行?陶文昌说,那张能打广告的脸笑起来要多阳光多阳光。 我来找他说几句话,你怕什么?顾文宁用肩头将他一撞,径直走到陈双面前,还是熟悉的香水味,以前就特别不喜欢,让他换也不换,非说家里那个弟弟喜欢,听说你昨天找屈南去了?这么缺男人? 陈双低着头,刘海儿荡来动去。他一抬头,就是准备要动手的狠劲儿。你还想找打? 省省吧。顾文宁伸手掰住陈双的下巴,陈双一拳挡开他,往后撤了一步,于是顾文宁又说,你说,屈南看清楚你的脸,会不会吓着? 陈双一直平视的脸瞬间低下去,习惯性地给别人右半脸,发丝动了,更显得干燥和染发膏廉价。 陶文昌站在中间不尴不尬,想帮吧,陈双这脾气真得没法帮。两边谁也不说话,只能听见休息室外快速跑过的喧闹声,热气夹杂着体育生的欢声笑语冲进来,冲到陈双面前就停了。 一股很潮、很苦涩的味儿,罩着他。如同给他定了一个基调,怎么都等不到太阳照出来的一刹那,见不得光。 陈又又,是哪一位? 一个低沉的声音打断了陈双的思考,他偏脸看过去,视线穿透刘海儿,就是昨天在大三更衣室里说话的那一位。只不过他今天穿的是长袖队服,刚结束早训,下巴挂着几滴汗水。总而言之,帅得有点过分了,耀眼得非常过分了。 你他妈谁啊?陈双将柜门一摔,无缘无故地迸发出恨意。没有恨的对象,却异常汹涌。他不知道恨谁,可确确实实恨着了,可能是恨把自己捂热了又扔了的前男友,也可能是恨自己离不开的环境,恨甩不掉的胎记。又或者是恨围绕在自己身边的声音,从小伴随到大,明目张胆的,窃窃私语的,叫自己疤瘌脸。 南哥?陶文昌后悔没看黄历,今天这是什么日子,各路神仙都撞一起了,你怎么也来了? 什么?陈双的恨刹那间消停了一下,再看向门口时,从那男生乌沉沉的眼睛里,看出来一抹笑意。 我来找人的。屈南走过来,手里捏着已经干燥的纸,纸边全是发黄的水渍印记。当他一转身,看向顾文宁的时候,背后的校名和姓名翻过来。 QuNan。 屈南?这人就是屈南?那昨天自己岂不是当着他的面写情书了?陈双盯着几个拼音字母,咂咂嘴,往后撤了小半步,开始思索自己是挖个洞躲着还是装疯卖傻跑出去。 你来找谁?顾文宁没想到他会来,不会是找我没甩掉的小菜鸟吧? 啊?这样啊?原来你和他是这层关系。屈南把情书放进兜里,很妥帖地放好,看向陈双那头乱糟糟的鸡窝头小金毛。 长长的刘海儿遮住眉毛和眼睛,下垂嘴角,狂妄的嘴唇紧抿。下半脸明显是晒黑的,露出来的高鼻梁才是他本来的肤色。随时准备张牙舞爪。 若有似无的香水味飘过来,很清冷,又有些泥泞,像个躲雨的少年冒冒失失冲进一片长满苔藓的树林,生生踩断了树枝。 然后又看到他那双腿,直又长,绷紧小腿的时候,跟腱长得出奇。 不好意思,我不知道你们是这种关系。屈南把陈双看完了,再若无其事地收回视线,嗓音没有沉下去,说得很轻很慢,又足够清楚。 他再看向顾文宁,笑了笑。而且我不像你那么受欢迎,总能收到情书,有那么多人喜欢你。好不容易有人给我写了一封,所以就过来找找。 作者有话要说: 陶文昌:我又回来了!屈南你个死绿茶! 屈南:本文没有骨科!说骨科的都叉出去! 第4章 陈又又 陈双的头一直没抬起来,好似周围的一切都和他无关。爱怎么怎么说,他逃避似的靠着柜门,冰冷的金属冰镇着他的体温。 这些都无所谓,反正自己都要退学了,只要离开这个狗屎一样的大学,自己的人生还能重新再来一年。用第二轮高三,换一个大学,换一个没人认识的环境,不亏。这辈子,都不想和什么跳高再扯上关系。 旁边的陶文昌就没那么淡定了,倒不是因为陈双不是铁直。这年头,和他信誓旦旦说自己铁直的人,没有一个是直的,以各种各样的程度弯了。无论是被别人掰弯,还是自己把自己掰弯,从高三到大一,没有一个逃过他的法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