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情种》 分卷阅读1 作者:柒千丝 文案: 短篇耽美(真的很短),民国背景,黑道年下黑化攻×病弱傲娇少爷受,灵感来自胡杨林演唱的,配合食用更佳。 内容标签: 年下 情有独钟 因缘邂逅 民国旧影 搜索关键字:主角:贺兰芝,贺钰 ┃ 配角: ┃ 其它: 第1章 一 相逢 民国年间,上海租界。 新华大酒店旗下最著名,最繁华的夜总会正一如既往的歌舞升平,纸醉金迷。 镶嵌着黄金的大理石门面看起来奢华豪气,门口站着四个西装笔挺,发油锃亮的门童,他们滴溜溜的转悠着眼珠子,十分机灵的估测着上门的客人。 若是那滴滴作响的老爷车驶来,便迅速摆上谄媚的笑脸,伏低做小的上前招呼;若是那哼哧哼哧的人力黄包车拉来的客人,笑脸便减弱几分,但也会上前说些好听的话语;若是就凭借着两条腿走过来的主儿,他们几乎摆不出什么好脸色,除非见你身着的衣服或者首饰看起来还有几分价值,勉强让你从侧门进去。 “让开让开!不长眼的家伙!” 伴随着几声匪气的催赶,夹带着汽车响亮的喇叭声,一辆通体漆黑的车,唯有车头上的车灯像凶恶的兽眼般嚣张的亮着,在急促刺耳的刹车声后稳稳地停在了新华夜总会的正门口。 其中一个门童远远地看到车牌号的时候,便小跑着跟在车边,一旦等车停下,他立刻笑嘻嘻的弯腰打开了车门,“贺少,今儿怎么有空来消遣呀?” 门童有些惊讶的看着走出来的男人一反常态的穿着西装,甚至还打了领结,看起来比那些真正的少爷还做派十足。 贺钰扯了扯有些紧的领口,即使这一身斯文的扮相都掩盖不住他带着煞气的眉眼,“听说,最近来了个新角儿。” 门童被他的匪气一压,腰弯的更低了,“是这样的,听说原来也曾经是个有头有脸的富家公子,家道中落,这不,我们老板同情他双腿不便,留下来给口饭吃。” “叫什么名字?”五彩斑斓的霓虹灯变幻着光线,映在贺钰刀锋似的俊脸上,墨黑的瞳孔看不出情绪。 “叫……叫什么来着……”门童一边为他打开大门,一边回想着那文绉绉的名字,“贺……贺兰芝!对,就叫这个名儿,说起来,还和您一个姓呢!” “赏。”贺钰对着身边的随从扬了扬下巴,门童看着手里的银元笑着花枝乱颤,忙不迭的说道:“谢谢贺少!谢谢贺少!” 刚入夜的上海,就像逐渐掀起盖头的美艳舞姬,用她若有似无的脂粉香气和如丝媚眼勾引着诸多心怀鬼胎的宾客。 贺钰在这里本有一个专属的座位,在二楼靠近舞台的位置,今晚,他却不往上走去,而是径直往前走到了舞台最前一排的位置,随从见他施施然的坐下了,便从善如流的对着服务生吩咐了一番,点了贺钰最喜欢的红酒。 “再加一壶龙井。”贺钰头也不回的说道,让随从一时愣了一下,倒是服务生立刻应道:“好的,贺少。” 随从回到贺钰的身边,似乎欲言又止的样子,贺钰又开口了:“今晚挡着点儿。” 挡着什么?平时脑筋转的很快的随从眨巴着眼睛,盯着贺钰的后脑勺发愣,直到一个身着紫红色旗袍的美艳女子,拿着一杯红酒,摇曳着俏丽的身姿一步一扭的靠近了贺钰。 随从一瞬间感觉到了主子身上散发出的煞气,福至心灵。他伸手拦住了那风情万种的女子,“不好意思,苏小姐,今晚贺少不太方便。” “不方便?”苏玲是风月场上很有名的交际花,她生的一副妖冶昳丽的面貌,在各种场合都混得如鱼得水,相当受欢迎。她抬手轻轻掩住朱红的双唇,眼角微微扬起,甜腻的嗓音像勾人的糖果:“难道贺少还像我们女人一般,总有那么些天不方便?” 若是平常,苏玲这样一些无伤大雅的玩笑话可以逗得旁人一笑,而偏偏贺钰瞬间冷下了脸,他看也不看苏玲,直接从怀里拿出了一把精致小巧的□□,“啪!”的一声扔在了小桌上。 苏玲被他的气势惊得浑身一颤,有些尴尬的收起笑脸,眼角瞥着那把□□,委屈的放低了声音,“是我不好,打扰了贺少的雅兴。” 说完,便一步一回头的,用那双十分魅惑的眼眸试图勾引起贺钰的同情心。就连随从都快被苏玲泫然欲泣的可怜模样给打动了,而贺钰依旧是岿然不动的,笔挺的坐在位置上。 苏玲看勾搭不成,只好放弃,转而重新寻找着目标。 贺钰执起茶壶,倒了一杯清冽的龙井,幽幽的说道:“我的规矩,命令只下一遍,你不知道?” “我……我错了!”随从冷汗涔涔,他可是对这位主子的狠辣作风相当了解,在他之前,这个位置起码也换了好几十个了,那都是血淋淋的教训。 就在他以为只怕是看不到明天的太阳了,未料想,贺钰抿了一口清茶,淡淡的说道:“下不为例。” 从鬼门关兜了一圈回来的随从忍不住擦了擦额头的冷汗,心颤之余还敏感的察觉到,今晚的主子似乎……特别不一样? 这一切的预感,在舞台上某个人出现的时候,变得尤为强烈。 随从已经不知道赶走了多少个前来搭讪的小姐夫人,贺钰手里的龙井茶几乎已经见底,而另一瓶红酒还是满满的。 舞台上,曾经芝兰玉树的男人褪去了儒雅的长衫,穿着西洋人的白西装,坐在轮椅上,正拉着小提琴。 一头长发简单的束在脑后,清瘦的身形看起来似乎羸弱多病,如玉般温雅的眉眼像被打碎的琉璃,不复当初的光华,却透着一股苍白绝望的凄美,让人忍不住勾起施虐的阴暗欲望,幻想着这样脆弱的男人能否再绽放出最艳丽的风姿。 随从注意到,自打台上这个男人一出现,主子的视线就像隐藏在暗处的猛兽终于找到了最鲜美的猎物,亮的出奇。他不禁想到了帮会里的一些传言,贺钰小时候,曾经被杭州一户人家收养,甚至……连贺钰这个名字,都是当初收养的时候,那户人家的公子给取的。 贺兰芝……龙井…… 随从眼皮一跳,似乎窥见了什么不得了的秘密,他再次打量起台上的男人,纯白的西装不是任何人都能驾驭的,但是贺兰芝淡雅纯粹的气质却意外的符合,就连那头长发,也衬得他有些雌雄莫辨的味道。 一曲缠绵悱恻的演奏完,台下稀稀拉拉的掌声很是不给面子,毕竟宾客们是来寻欢作乐的,谁爱听这么伤感的曲子,甚至还是个双腿残疾的男人来演奏,虽然这男人的长相是不错,到底是抵不过那些搔首弄姿的舞女。 冷白的灯光打在贺兰芝的脸上 分卷阅读2 ,他放下小提琴,一直半垂着的眼睫扫下舞台,在朦胧的阴影里,似乎看到了一个熟悉的面孔。他刚才一直感觉到有道目光锁定着自己,竟然是他么? 贺兰芝捏紧了手里的琴弦,苍白的脸上浮起一丝羞耻的红晕,为什么偏偏是他?!这样落魄的自己,这样苟且偷生的自己,上天还要折磨他到什么地步?! 贺钰自然是注意了贺兰芝的神色变化,他扬手打了一个响指,服务生马上走了过来:“贺少,请问有什么吩咐吗?” “今晚,这个人,我包了。” 服务生顺着贺钰的目光,看向正准备退下舞台的贺兰芝,有些犹豫的回道:“他签的是卖艺不卖身——” “我不管,一刻钟后,我要在房间里看到他。”贺钰拎起未开封的红酒,势在必得的对随从吩咐道:“今晚,谁都不准打扰。” 服务生看着贺钰转着□□,慌忙应了下来:“我……我马上去办!”反正也只是个落魄公子,老板应该也不想得罪道上的贺钰。 果然,夜总会的老板听完了手下的汇报,大手一挥:“送过去吧,难得贺少有中意的。” 贺兰芝刚刚在后台放好小提琴,就被人强行推着轮椅到了楼上的房间,他死死地攥着扶手,瞪着身后的服务生:“你们老板明明和我说好了的!白纸黑字的签约难道不作数?” 服务生敲了敲房门,听到回应后便直接放开了轮椅,对贺兰芝的质问根本不作理会。 贺兰芝看着远去的服务生,重重的打了下自己毫无知觉的双腿,他听到门内逐渐响起的脚步声,一步一步的,似乎敲在了他的心上。 贺兰芝奋力用双臂支起瘦弱的身躯,起码……让他有尊严的面对这个人…… 豆大的汗珠顺着鬓角滑落下来,贺兰芝勉强半直起身子,看着眼前的房门打开。 “芳林,好久不见。”贺钰微笑着,就这么打量着贺兰芝倔强的神态,“需要我帮忙吗?” “……春生,你——” “好久没有人这么叫我了,芳林。”听到这个称呼,贺钰挑了挑眉,直接把人弯腰抱了起来,“春生春生,芳华于林。你还记得么?” 贺兰芝,字芳林。曾经是杭州城西有名的书香门第,贺家的独生子。 贺钰,字春生。孤儿,幼时在街头和狼狗争抢一口熟肉的时候,冲撞了贺兰芝,反而被收养,成为了贴身奴仆,由贺兰芝赐了名字。 第2章 二 初遇 乍暖还寒的早春,江南的湿冷依旧令人刺骨。昨夜的暴雪将整个城镇染的雪白,清晨,大部分人家都在清扫门前的积雪,一时间,人声混合着铲雪声,热闹的有些嘈杂。 买早点的小摊陆续开张,热乎乎的香气很快蔓延,一个脆生生的童声响起:“管家,我想吃那个!” “少爷,我们回去吃好不好?外面的不干净。”长相颇为老成的中年人蹲下身,慈爱的看着自家的小少爷。 “不,我就要吃那个!”贺兰芝小小的身躯被大红的棉衣裹得像个喜庆的招财童子,奶白的脸上被寒风吹出了两团红晕,看起来很是可爱。 因为江南很少下这么大的雪,昨夜他便兴奋的要跑出来玩耍,但是家里的礼数很严格,便愣是熬到了今早,父亲出门了,才求着管家带出来看看。 此刻,他手里还捏着一个小小的雪球,肚子却咕噜噜的造反了。贺兰芝见管家不同意,索性用两条小短腿跑到了那个摊贩前,仰头用糯软的声音问道:“大娘,我想吃这个……这个包子。” 正在忙碌的大娘看到桌子边缘探出一张圆圆的笑脸,乌黑的眼珠正满是渴望的看着那一屉出笼的热包子。 大娘被贺兰芝可爱的模样逗得心生怜爱,立刻拣了个最大的肉包递过去,“乖孩子,给你吃,小心烫啊。” “谢谢大娘!大娘是最漂亮的!”贺兰芝两手捧着肉包,奶声奶气的道谢。 “哎,不好意思啊,这是饭钱。”管家追上来,看到少爷对他露出一个得逞的笑脸,半是无奈,半是宠溺的掏出钱袋。 “没关系,难得看到贺家的小公子出门,长得可爱,嘴还这么甜。”大娘摆摆手,对着贺兰芝笑道:“好吃吗?要不要再来一个?” 贺兰芝正咬到包子里的肉馅儿,鲜嫩的肉汁混合着劲道的面皮,在口腔里肆散,相当美味。“好吃!超级好吃!” 大娘听得心里高兴,马上用油纸包了几个,塞到了贺兰芝的怀里,管家正要付钱,大娘马上说:“不用了不用了,我看小公子着实喜欢,送几个包子而已。” 贺兰芝一边啃着包子,怀里还揣着包子,脸颊还一鼓一鼓的,像个储存坚果的小松鼠。管家弯下腰,把小小的人儿抱了起来,“玩也玩了,吃也吃了,我们回家。” 贺兰芝嘴里塞得满满的,只好点了点脑袋。管家走的很慢,他靠在肩上,大睁着圆眼看着这一片难得的雪景,经过一条小巷,几株梅树开的正极为热烈,厚重的白雪压不住那粉嫩的花蕾,浅粉深红的花瓣如烟如雾,盛开的姿态点亮了整条街道。 “管家,我要那个!”贺兰芝伸出手指,点着不远处梅树上的一条枝丫,“这是什么花呀?和家里种的好像啊。” 管家依言,走到梅树下,把贺兰芝举了起来,“这是梅花,是凌寒独自开的梅花。” 贺兰芝费力的举起手,掰了好一会儿,才折下那梅枝,不少花瓣洒在了他的身上,梅花的清香瞬间把他包围。 然而,突然闯入的一狗一人,打破了这个宁静。 凶狠的狗叫声由远及近,贺兰芝偏过头,在重重花影间,看到一个穿着破烂的男童正拼命奔跑着,后面紧跟着一条体型瘦削,龇牙咧嘴的狼狗。 贺兰芝好奇的定睛一看,注意到那男童手里正攥着半个脏兮兮的肉包,他不禁掏出了怀里的油纸,打了开来。这个很珍贵吗,为什么他看起来这么拼命? 这个冬季实在太冷了,男童已经很久没有吃到一口热食,他辗转在几个街口流浪乞讨,才求得这一个小小的肉包,若是这天继续这么冷下去,他恐怕熬不到春暖花开了。 长久的营养不良,让他跑了不久便力气透支,但若是就这么停下,肯定要被那狗咬的命也没了,他还不想死,起码不想死的这么惨。 男童四处张望,看到不远处的梅树下,一个中年男子正抱着个如玉似的娃娃,眉眼看起来很慈祥,他心下一想,当机立断的往他们跑去。 也许命运,偶尔也会对他展开一个善意的笑容。 狼狗的嗅觉很敏锐,它已经饥肠辘辘,跑到贺兰芝附近的时候,立刻闻到了更加浓郁的肉香,就在男童躲避的一瞬间,狼狗一个跃起,就要往贺兰芝身上扑去。 突如 分卷阅读3 其来的一人一狗惊得管家连退几步,怀里的贺兰芝看着跃起的狼狗吓得面色惨白,连一句呼叫都卡在喉间,喊不出声。 男童本只想让他们帮忙赶走狼狗,未料想这狗胆子这么大,眼看就要扑到那玉娃娃身上,心里一急,转身冲向了狼狗。 强大的冲击力把狼狗摔得老远,男童压在上面,惊心胆颤的瞪着眼前这张放大的利嘴,一时不知该不该起身。 贺兰芝紧紧的握着手里的梅枝,回过神后看到那男童脸上无助绝望的表情,轻声说道:“管家,救救他吧。” 管家叹了口气,把贺兰芝放下,“你别动,我去。”他走过去,一把拎起男童的后衣领,发现下面的狼狗暂时晕过去了,有些庆幸的松了口气:“臭小子,你故意的。” “我……我……”男童被勒的满脸通红,心思被戳破,支支吾吾的说不出话。 “好了,以后小心点。”管家把男童在贺兰芝面前放下,正要牵过贺兰芝的手,没想手里一空,看到他把油纸包打开,递给了那人。 “给你吃。” 男童看着眼前香喷喷的包子,和长相如玉的娃娃,脏污的脸上泛起浅浅的粉色,他忍不住吞咽了几口唾沫,“真的……给我?” 有些沙哑的声音听起来和年龄不符,贺兰芝又走近了一些,把油纸包摁到了对方的胸口,“给你吃,不用和狗狗抢了。” “……”男童看了看手里的包子,又抬头看了看贺兰芝手里的梅花,鬼使神差的说道:“这个……这个也给我,可以吗?” 贺兰芝有些犹豫的皱起小脸,这支梅花开得最艳丽,所以他一眼就看中了,“不可以。” 男童失望的垂下脸,那可怜的模样倒是叫贺兰芝有些不好意思,“你……你很喜欢?我家里种了很多,要不……” “管家!我们收留他好不好?”贺兰芝拉了拉管家的衣角,恳求道:“你看他这么可怜,这么瘦,如果我们不管,肯定活不下去的。” 男童不自觉的紧张起来,他不敢看那管家的眼睛,瘦小的身子在寒风里微微颤抖着。 管家弯下腰,问道:“你叫什么名字?父母亲人呢?” “我……我没有名字,没有父母,没有亲人。”男童低声说道:“我从小就在流浪,别人……都叫我小乞丐。” “管家……”贺兰芝又拉了拉衣角,“我给你取个名字吧,恩……就跟我姓贺,叫……春生!对,春生,你看,生机盎然的春天马上就来了,不是吗?” “春生……”男童呢喃着这个新名字,似乎有一股强大而温柔的暖流沿着四肢百骸冲刷着灵魂。 他愣愣的看着对方扬起弯弯的眉眼,对自己说道:“我叫贺兰芝,你叫我芳林就好!” 管家审视着男童,想了一会儿还是同意了,“春生,这是我贺家的小少爷,你就当他的……小跟班吧。” 冷冽的寒风吹散了一地的梅花,清雅的花香带着暖意融进了他的心脏,男童擦了擦泛红的眼睛,轻声念道:“芳林,芳林……” 第3章 三 意乱 又是一年春天,却比十五年前的那日暖和了许多。 两个孩童,如今都已长成了身貌俱佳的少年。贺兰芝因为从小的体弱,看起来比贺春生瘦弱一些,但长时间浸润在书画世家里的他,果然看起来和他的名字一般,芝兰玉树,眉眼如画。 贺春生就不同了,四肢矫健,面容俊朗,充斥着少年独有的茂盛的生命力,明明比贺兰芝还小三岁,却高了对方不少。 “今年的梅花开的真早。”贺春生挑挑拣拣,折下几支梅花,捧到了书房内。 “春生,我说过,别老是折那些梅花。”贺兰芝放下画笔,轻蹙着眉头,看到对方自顾自的将梅枝插进了花瓶里,摆到了自己的画边,粉色的花朵和那画纸上的梅花相映成趣,“花被折下,不久便会死去。” “芳林,你不是最喜欢梅花么,喜欢的东西,就要牢牢的握在自己手里。”贺春生不以为意,还摘下了一朵梅花,故意别到了对方的发间,“好看,真好看。” “你!”贺兰芝被逗得脸颊泛红,狠狠的瞪着意气风发的少年,辨解道:“喜欢也不一定要占有啊,如果这份喜欢,会把人摧毁,我宁愿放手。” 贺春生看着与自己较真的人,狭长的眼眸闪过一丝阴郁,随即敷衍道:“知道了知道了,明年就算你求我,我也不会给你折梅花了。” “我怎么可能求你……”贺兰芝摘下发间的梅花,不禁想起了曾经初遇的那天,“当初,明明是你求着我送你梅枝。” 闻言,贺春生不自在的别过脸,贺兰芝小时候长得太漂亮,他还以为是个女孩,虽然知道自己和他是云泥之别,私心却想得到他喜欢之物。 意外的是,他竟然是个男孩,更意外的是,他收留了自己。 至此,贺春生自始至终都忘不了,对方给他取名,对他微笑的那一幕,好像冬雪消融,万物生长,春暖花开。 “我……我给你去沏一壶新的龙井。”贺春生摸了摸已经凉透的茶壶,他畏寒,不能总是喝凉茶。 贺兰芝点点头,对这样的照顾早已习惯。他曾经偶尔想过,若是有一日,贺春生要独自成家,离开这里,他要怎么办…… 这样的念头一起,就再也放不下。贺兰芝发现,对方长久的陪伴,竟然已经在自己的心里种下了深厚的根基,一旦狠心拔出,怕是牵扯着血肉,会伤的体无完肤。 贺兰芝看过很多书,他知道自己的这番心思已经跨越了正常的友情,但是,他不能把贺春生拉进深渊,他长得这么俊朗,将来一定会有很好的姻缘,而自己…… 贺兰芝看着书桌上,管家送来的帖子,不知道又是那户人家的小姐,要和他相亲。他用了各种各样的理由,拒绝了好几户人家,几乎把城西一片都得罪了个干净。 父亲从一开始的责骂,到失望,到现在的放任,他都看在眼里,愧疚几乎要把他撕碎,尤其是注意到父亲逐渐花白的头发,和越来越佝偻的身姿,他不知道,自己还能坚持多久。 贺春生刚刚泡好新的龙井,还未走到书房,便看见管家叫了贺兰芝去花厅。 花厅,难道又是……贺春生抿紧了嘴角,偷偷的跟了上去。 果不其然,一位长相清丽的小姐正坐在里面,看到贺兰芝的那一瞬,眼里闪过的惊艳和娇羞,刺痛了他的心脏。 他躲在窗边,看里面的两人谈着诗词歌赋,而自己愈发显得像低落尘埃的泥土。 贺兰芝勉强附和着,攀谈了好一会儿,才送走了对方。他和管家站在大门口,遥遥望着远去的身影,柔和的春风吹起了他的发丝,心口却一片苦涩。 管家摸了摸下巴的胡须 分卷阅读4 ,总是很严肃的面孔露出一丝不忍,他说道:“老爷说,今年要尽快把春生送出去。” “什么?!”贺兰芝惊愕的偏过脸,立刻又觉得自己的情绪太露骨了,他暗暗握紧了手,压着声音问道:“为什么要送走他,这么多年,我都习惯了,不想换一个什么都不懂的小厮。” “就是因为他太懂了。”管家盯着贺兰芝躲闪的目光,缓缓说道:“老爷会给他安排一个好姑娘,你不用担心。” “我……”贺兰芝咬了咬唇,最终垂下了眼眸,“我知道了。” 那日之后,贺春生发现,贺兰芝总是对着那花瓶的梅花发呆,有时甚至一看能看一天,而当自己问他的时候,又总是对自己露出淡淡的笑容,说没事。 天气渐渐炎热,贺兰芝的身体却总是不大好,贺春生搬了一张躺椅放在树荫下,让他躺着午休。 温暖的阳光穿过树叶,在贺兰芝清秀的脸上扫下淡淡的阴影,他的长发散开,毫无防备的睡颜让贺春生忍不住俯下身,小心翼翼的亲吻了上去。 他静静的看着贺兰芝好看的眉眼,手指悬空,像画笔一般,倾心临摹着他的心尖之人。 日子似乎能一直过下去,如果不是管家突然叫他去见老爷。 贺春生看着两鬓斑白的老人,那双眼睛好像看透了他一切无法说出口的情愫。 “春生,你来我家多久了?” “已有十五年5个多月了。”贺春生一一回答着,心里隐隐有了不好的预感。 “前段时间,芳林的身子不大好,但现在,已经基本没大碍了。”贺老爷抿了一口茶,说:“我想了想,总不能耽误了你。你看,名册上的这些姑娘家,都是我精挑细选的,你可有中意的?” “老爷,我愿意一辈子照顾少爷!”贺春生一撩衣袍,立马就跪下了,骄傲如他,就算幼时几乎要死去,也没跪过天地,跪过他人。但这一刻,他毫不犹豫的,跪下了。 “啪!” 贺老爷看着堂下的少年,用力的拍了下桌子,“难道这些你都看不上?!我贺家带你不薄啊!你怎么就不开窍!” “难道……你要害芳林一辈子吗?”老人痛心疾首的捂住胸口,“我贺家只有芳林这一个儿子了,你要让我怎么面对贺家的列祖列宗!” “……”贺春生无法回答,他沉默着,弯腰磕了几个响头,态度依旧不变,把贺老爷气的脸色发白。 “管家,把少爷叫来!” 管家应声,连忙去请了贺兰芝。 “父亲,这是?”贺兰芝一走进大厅,看到跪着的贺春生,就要上前扶起他,“春生犯了什么错,我——” “芳林,你还记得你母亲去世之前的嘱咐吗?”贺老爷缓过气,看着堂下的两人。 “当然记得。”贺兰芝看着不肯起来的春生,回道。母亲最大的遗憾,就是没能亲眼看到他成家立业。 “你过来。”贺老爷对他招招手,然后递过去一本名册,“这些,是我给春生挑的姑娘,你看看,哪户人家比较合适。毕竟我老了,不太懂你们这些年轻人的心思了。你们从小一起长大,脾性总是更合一些。” “我……我来挑?”手里拿着的好像不是薄薄的名册,而是重若千斤的枷锁,贺兰芝无法控制住自己颤抖的手指,翻开了名册。 “芳林!”贺春生捏紧了拳头,第一次感觉到无力,“老爷,你不用这样逼我,我走就是了。” “春生?!不,不行……你不能走!”贺兰芝慌忙翻着名册,“父亲,只要春生能成家,是不是就不用走了?” 贺老爷看着几乎要跪下的儿子,眼里闪过不忍,终于退让了:“只要他的妻子愿意,一起留在我们府里也行。” “谢…谢谢父亲!”贺兰芝急忙把名册塞到贺春生手里,语无伦次的说道:“你快挑!快挑啊!” 贺春生攥着手里的纸张,哀伤的看着对方,轻声问道:“芳林,你为什么不想我走?” “我……我就是习惯了你的照顾。”在管家和父亲的目光下,贺兰芝绞尽脑汁想着借口,“只有你知道我喜欢梅花,喜欢喝明前的龙井,喜欢……”还有,无法告诉你的喜欢。 “这些,若是换了别的小厮,我不习惯。”贺兰芝满口的谎言,不知道是为了骗别人,还是骗自己。 “所以,即使我娶了妻子,都要一心一意的照顾你么?”贺春生盯着对方躲闪的眼眸,“芳林,你好狠心。” “春生…我……”贺兰芝被他暗含怒气的话堵得哑口无言,春生从未对自己发怒过,为什么…… “不,从此以后别叫这个名字了。”贺春生冷着脸,随便给自己想了个新名字,“我叫贺钰,属于你的春生,已经不存在了。他死了,就在刚才,死了!” “老爷,我不会取任何一位名册上的姑娘。”贺钰站起身,拱手道:“这些年,谢谢您的养育之恩,我会离开这里,离开杭州,我的人生,我自己负责。” “春生!”贺兰芝不顾仪态的抓住他的袖子,“你住口!” “芳林!你成何体统!”贺老爷示意管家拉开贺兰芝,“春……不,该叫你贺钰了,既然你有自己的抱负,我就更加不好阻拦了。” “管家,一会儿去库房取些银钱。” “不用了,老爷。这十几年的恩情我都无法偿还,怎么还能要这些银钱?”贺钰站的笔挺,语气堂堂:“我这就去收拾一些简单的衣物,就不用麻烦了。” “春生!你不能——”贺兰芝看着远去的背影,那么决然,那么固执。“父亲,我求您,求您不要赶走他!” “芳林,他若是不走,你还肯娶妻吗?”贺老爷洞若观火,把贺兰芝看的面色青白。 “我……”贺兰芝咬牙,一字一字的回道:“我愿意!” 说完便挣脱开管家,追着贺钰跑了出去。 “别拦他。”贺老爷叫住管家,“就算芳林愿意,春生也不会愿意的。” “春生!春生!”贺兰芝跑到了贺钰的房内,看他手脚利落的整理着包袱,慌忙挡在了面前,“你别走,我还有别的办法。” “什么办法?”贺钰抬眼看去,“你别想骗我,我很了解你。” “我……你……”贺兰芝顿了顿,有些心虚的说:“你不用娶别人,我来娶。” “……芳林,有时候,我真不知道该说你傻呢,还是天真。”贺钰气极反笑,他抬手箍住对方的下颚,“我曾经说过,喜欢的东西,就要牢牢地握在自己手里。我的心很小,容不下那么多人。我的自尊,也没法接受这样的结果。” “你还想怎么样?!我都可以做到这个地步,你为什么不行!”贺兰芝被他戳穿了谎言,恼羞成怒,口不择言:“我是家里的独子,贺 分卷阅读5 家不能绝后,你是什么?你不过是我当初捡来的孤儿!一个和狼狗争抢包子的孤儿!” 话一出口,贺兰芝心里一惊,不是的,不是的!他根本不想这么说的!“春生,我——” “别叫我春生!”贺钰拎起包袱,“我贺钰是什么东西,怎么配得上贺少爷取得名字!” “不,你别冲动!我——”贺兰芝一路小跑着,追着贺钰来到大门口,他身子还未养好,这么短的路程就让他气喘吁吁。 “你走了,就别想回来!”贺兰芝大声喊道,他已经不知道什么是礼义廉耻,什么是世俗教义,他只想拦住他。 贺钰脚步一顿,就在贺兰芝欣喜的以为他会转身的时候,他听到他冰冷的嗓音传来:“春生春生,芳华于林。我不配,你也莫再自降身价。” “贺春生!贺钰!咳咳咳——”贺兰芝扶着门柱,胸口传来剧烈的疼痛,他咳嗽着,好像要把心脏都咳出来,“咳咳咳!唔!” “少爷!少爷!”管家目睹了全程,此刻急忙扶住了贺兰芝,赫然看到他咳出了鲜血!“去!快去叫大夫!” “是!” 感觉到四肢渐渐沉重,视线也模糊起来,昏迷前,贺兰芝依旧望着那欣长的背影,呢喃道:“春生……我恨你……” 第4章 四 惊变 “芳林,你要气死我是不是?”贺老爷端着刚刚熬好的中药,看着躺在床上,不肯吃药的儿子,恨铁不成钢:“就算贺钰走了,难道你的人生就没有意义了吗?” “他不叫贺钰,他□□生。”贺兰芝面如金纸,双唇青紫,只有一双凤眸还亮的出奇。他暗暗捏紧了脖子上挂着的琥珀,那是他托人把梅花融进了蜜蜡里,保留了盛开时最美的姿态。 贺老爷总是无法做出强行灌药的举动,只好递给了一边的管家,“想办法让他喝药。” “是,老爷。”管家应道,看着父子两人如今水火不容的情势,也很是无奈。 贺兰芝这一躺就躺了大半年,等到寒冬的时候,房里烧了很旺的火炉,但他依旧感觉到刺骨的冷,就连大夫也屡次告诫道:“贺少爷是心疾郁结,药石枉然。” “咳咳!咳咳!”贺兰芝强撑起身,对着身边的管家说道:“扶我去院子里看看。” “少爷,这两天暴雪连连,外面着实冷的紧,你这身子就别……”管家还想拦住他,贺兰芝却用劲一翻,从床上摔了下来,管家急忙把他抱起来,本来瘦削的身形如今摸起来更是只有一把骨头,“好好好,你别乱动,我去拿斗篷。” 贺兰芝裹着厚重的斗篷,在管家的搀扶下慢慢走到了院子里,这里依旧种着满园的梅树,却徒留了光秃秃的枝丫,看起来萧瑟又孤寂。 “为什么……还没开呢?”贺兰芝艰难的在雪地里行走着,他伸出纤瘦的手,摸着那粗糙的枝丫,似乎陷入了回忆:“我总叫他别折梅枝,他却年年挑着最好看的折,还故意摆到我面前。” “……”管家看着贺兰芝那一截瘦骨嶙嶙的手腕,难过的沉默着。 “咳咳!他还说,明年就算我求他,他也不会折来给我了。”贺兰芝收回手,捂着嘴压下咳嗽,“管家,现在我又该去哪里求他呢,他都不要我了。” “少爷……会开的,梅花还会再次绽放的。春天不远了,你应该养好身体,才能赏花。”管家扶着贺兰芝回到屋内,把热好的中药递过去。 贺兰芝看着碗里黝黑浓郁的液体,再苦也不过心里的苦涩。 这年的冬季似乎像十五年前一般,异常的冗长,甚至严重的多。持续了一个月的寒潮,百姓的炭火几乎都要殆尽,街头巷尾都笼罩在了死亡的浓雾中,而从北方传来的消息,更是雪上加霜。 “管家,为什么遣散了仆人?”贺兰芝裹紧了大袄,站在门边,看到仆人纷纷拿着行李,行色匆匆的出门了。 “少爷,北方出事了。”管家有条不紊的收拾着贺兰芝房里的东西,“我们也得赶紧走,老爷正在想办法疏通关系。” 管家把衣物装好,有些犹豫的看着那满柜子的书本和画纸,“少爷,我们要轻装简行,这些书画……” 贺兰芝回过身,在画纸里翻找了一阵,找出了一副梅花图,“就带这一副就行。” “好。我们等老爷回来了就走,少爷你再看看还有什么需要的。”管家把包袱堆放在门边,曾经兴旺的贺府如今人丁萧条,任谁看了也不禁悲从中来。 贺兰芝和管家等了三天三夜,都没有等到贺老爷回府,倒是等来了气势汹汹的强盗。 “少爷!你快跑!快跑啊!”管家推搡着贺兰芝从后门跑出,前厅传来各种打砸桌椅的声响,瓷器碎裂之声像鞭炮般不停的炸响。 贺兰芝背着包袱,慌张的扯住管家,“管家,我要等父亲!我不走!” “我会等老爷的!你先走!我找到老爷就马上和你汇合!”乱世将临,管家听闻过不少惨烈的打砸抢烧,尤其是他们这种书香门第,都是手无缚鸡之力的读书人,根本抵抗不了。 “继续搜!搜到女人留下活口,男人直接杀了!”犹如死神的号角,贺兰芝听到不远处传来的声音,心思一定,拉着管家一起跑出,“不行,你留在这里太危险了。我们一起走,找个安全的地方先说!” 管家眼看着举着刀枪的重重人影越来越近,后门外的小巷幽深且长,此时只有他们两人,太扎眼了。 他看到不远处有个还未清扫的垃圾堆,索性脱下外衣,一把套住贺兰芝,“少爷,对不住了!你先躲在这里避避!” 贺兰芝眼前一黑,还没反应过来,就被管家塞进了一堆垃圾里。他刚想开口,便听到那些死神的声音:“这里还有个男人,看看他的包袱里有什么?” “你们这群丧心病狂的强盗!”管家奋力把包袱砸过去,只听“砰!”的一声枪响!躲在垃圾堆里的贺兰芝感觉到身上一重,他大睁着双眼,就要爬出去的时候,听到了管家虚弱的声音:“别出来…活下去……” “唔——”贺兰芝死命的捂住嘴,豆大的泪珠不断的滚落,他闻到了,闻到了一股浓郁的铁锈味,那是……血。 “老东西,包袱里都是些破烂,走了!”声音渐渐远去,贺兰芝却僵着身子,不敢出去,他必须活下去!为了管家! 天色逐渐暗下去,贺兰芝在冰冷又潮湿的黑暗中抱紧了自己,呼吸间都是挥之不去的垃圾臭味混杂着血气,好冷……他的牙齿不自觉的打颤,脑袋也越来越沉重。 不行……不能睡过去…… 贺兰芝用力掐了把自己的脸,此时万分后悔这大半年任由自己的健康败落下去,他沉浸在自己的爱情中,却看不见父亲和管家为他所付出的一切,如 分卷阅读6 今,还……赔上了管家的性命。 愧疚和自责充斥了整个胸腔,贺兰芝用力咬着手指,似乎只有身体上的疼痛才能减轻一些心口的难过。 他不知道自己躲在这里多久了,偶尔有经过的脚步声总是让他胆战心惊。突然身上一轻,好像是管家的身体被移开了。 贺兰芝闭气凝神,攥紧了拳头,如果是那帮强盗…… “芳林!芳林!”熟悉的声音响起,那是父亲焦急的呼喊。 “父亲!我……我在这儿!”贺兰芝听到自己沙哑难听的声音略微一惊,随机眼前的光亮让他无法控制的眯起眼睛。 “芳林!你还活着!”贺老爷满是沧桑的脸上流下两行热泪,一把抱住了已经快冻僵的贺兰芝,“你还活着!” “父亲……管家他为了我……”贺兰芝抓着父亲的衣服,勉强站了起来,这才看清了管家已经青紫的尸体,和一边散开的包袱,里面还有那副梅花图,染上了管家的血迹,“都是我的错,如果我不是这么无能……” 眼泪溢满了眼眶,贺兰芝跪在了管家的身前,呜咽着说道。 贺老爷抹去眼泪,叹道:“他自小便跟着我,大半辈子都奉献给了贺家,我却没有给他一个安稳的老年……芳林,我们把他安葬了吧,这是能为他做的最后一件事了。” 贺兰芝点点头,费力的背起了管家,一步一步的,离开了曾经的家。 …… “你说什么?”贺钰揪住了男人的领口,“你们前天去了城西的贺府?!” “放……放开我!”男人有些害怕的看着这个新进来的贺钰,虽然年纪不大,但打架真是狠辣凶厉,“是去了啊,二把手亲自带着去的。” “那贺府的人……算了,我自己去看看。”贺钰放开对方,眼里难得闪过不安。 他跑到久违的贺府,大门上的牌匾已经掉在地上,摔裂成了两块。 贺钰感到胸口越来越急促的心跳,他翻找了这个府邸,没有发现任何血迹,才稍微松了一口气。 经过院子的时候,他看到有一株梅树刚刚发了嫩芽,忍不住走上前,想像以前那样,折下来,送给贺兰芝…… ——“花被折下,不久便会死去。” 耳边似乎响起一句话,贺钰手一顿,还是没有折下那梅枝。他走到后门,瞥到了一滩暗红色的血迹,心里大惊。 贺钰捡起一边散落的包袱,看到了一副染着血迹的梅花图,那是贺兰芝的画…… 点点猩红如同娇艳的花瓣,散落在洁白的画纸上,刺痛了贺钰的双眼。 …… “大夫,求求你,救救我父亲吧!”贺兰芝背着父亲,从街头跪到了街尾,但是每一家医馆都不肯诊治。 “放弃吧,你父亲已经病入膏肓了,哪怕是华佗在世,也救不了了啊!”关门之前,大夫好心的劝慰了一句。 “不行……求求您试一下吧,我只有父亲了啊……”贺兰芝连连弯腰,额头重重的磕在石阶上,嘴里恳求道:“求求您,求求您!” 大夫摆摆手,关上了大门,徒留贺兰芝绝望的跪在门外。 漫长的冬季终于过去,贺兰芝穿着纯白的麻布服,随着逃难的人流日复一日的奔走着,好几次他几乎就要死在路上,但想起管家和父亲临终的话,他硬是咬着牙挺了过来。 “有吃的!前边在发救济粮!” “哪里哪里!快去抢啊!慢了就什么都没有了!” “别挤啊!你推我干什么!” “滚开!你踩到我了!” 贺兰芝费力的挤在人群之中,不小心被别人用力一推,就这么摔到了地上,而四周的人只顾往前推搡着,一时间混乱不堪。 贺兰芝抬手捂住头,胸口被胡乱踩了好几脚,他闷哼了几声,尝试着爬起来,膝盖上突然传来一阵剧痛,忍不住叫出了声。 他的惨叫声终于惊动了边上的人们,众人纷纷散开,看到贺兰芝的双膝上一片血红。 “救救我……求求你,帮我找个大夫……”贺兰芝知道自己的腿恐怕是骨折了,他伸手尝试着向身边的人呼救,但众人像躲避瘟疫一样,散的远远地。 贺兰芝看着他们装作无视自己的样子,停下了呼救。他低下头,奋力翻过身,用双手支撑着身体,往街角一点一点的,爬了过去。 粗粝的水泥地上拖出了一条长长的血痕,贺兰芝靠在街角的墙上,一口一口的喘着气,他仰头望着灰蒙蒙的天空,自言自语:“活下去……我必须要…活下去……” 第5章 五 情迷 (和谐版) “嘿!你会写字?”贺兰芝放下手里的碳笔,看到眼前这个身着黑袍,金发碧眼的异国人好奇的看着他手里的书信。 贺兰芝的双腿根本得不到医治,他蜷缩在街角乞讨了几日,看到有人在求人写家信,便说自己会写字,只要给点吃的就行。一来二去,附近的穷人便都来找他写信。 “我叫Alva,你可以,叫我阿尔瓦。”Alva的中文不是很好,他费尽的撸直舌头,对着贺兰芝介绍自己,“我是那边教堂,神父。” 贺兰芝随着他的视线看去,果然,那里有一座小小的教堂。“你找我什么事?写信?” “对!小姑娘,要写信,给父母。”Alva有些苦恼的皱起脸,“她不信我,父母死了。” 贺兰芝从他断断续续的,蹩脚的中文里了解了大致的情形。这个外国人,收养了一个失去父母的小女孩,但小女孩不愿相信父母已经去世,一定要给他们写信。 “好,我帮你写。”贺兰芝听完,不做犹豫的答应了下来,“不过要等我手里的写完。” Alva挠了挠一头的金色卷发,有些羞涩的笑道:“我……没什么钱。” “不收你的钱。”贺兰芝看着他浅绿色的瞳孔,好像春日里发出的嫩芽。 闻言,Alva像个小孩子一般,手舞足蹈的叫道:“好人!我……我养你吧!” “什么?!”贺兰芝惊愕的抬起头,再次问道:“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Alva拿过贺兰芝手里的东西,直接把人抱了起来,“她总哭,我中文不好,不会安慰。” “好轻。”Alva掂了掂手里的重量,圆圆的眼睛笑的弯弯的,“一个是养,两个,也是养。” “……”旁边的人纷纷对他们投以奇怪的目光,贺兰芝挫败的捂住脸,闷闷的说:“放开我,我免费帮你写。” “没事。”Alva轻轻松松的抱着他走回教堂,对沿路的视线视若无睹,不知道是脸皮厚还是真不在意,“注意你,很久了。” 贺兰芝奇怪的看着Alva,“为什么特别注意我,还……还说要养我?” Alva走进教堂,空荡的大堂内 分卷阅读7 ,硕大的十字架上是正在接受苦难的耶稣,后面正圆形的彩色玻璃透过阳光,绚烂而斑斓的投射到了地面上。 他把贺兰芝放在椅子上,对着十字架比划了一下,“你很显眼。而且,你受伤了。” “???”贺兰芝满脸问号的瞪着对方,难道这家伙是善心泛滥么。 “阿尔瓦!你回来了啊,这是谁?”一个扎着羊角辫的小女孩蹦蹦跳跳的从里面跑出来,躲在Alva的身后,怯怯的看着贺兰芝。 “帮你写信的人。”Alva指了指贺兰芝,然后才想起自己连对方叫什么都不知道,“你……你叫……” “……贺兰芝,你可以叫我芳林。”贺兰芝把发丝别到耳后,露出一张灰蒙蒙的脸,但是那双凤眸似乎有光华流转。 “小玉。”Alva把小姑娘推到贺兰芝面前,字正腔圆的又说了一遍:“小玉。” 贺兰芝弯下腰,露出一个友好的微笑,轻声说:“你好,小玉。” “你好,芳林哥哥。”小玉腼腆的回道,清脆的声音好像春雨落在大地。 “我们让他住下,天天帮你,写信,好不好?”Alva蹲下身,摸了摸小玉的头发,贺兰芝还想拒绝,但是小玉的笑容还是让他迟疑了,也罢,乱世中,她就和自己一样,是一株没有了根的浮萍,相互依偎,也许能取得些许温暖。 盛夏,贺兰芝束起长发,坐在Alva亲手帮他制作的简易轮椅上,躲在树荫下乘凉。 “芳林哥哥,你真好看。”小玉伏在贺兰芝的膝上,想起当初他第一次洗干净了脸的模样,Alva都忍不住发出一声惊叹,直呼捡到了个美人。 贺兰芝放下炭笔,把手里刚写好的家信递给小玉,“这是第几封了?” 小玉看着纸上行云流水的字迹,仔细的将信折好,收进贴身的口袋,“一百封了。明天……就可以烧给爹娘了……” “烧?你知道——”贺兰芝看着小玉抹了抹泛红的眼睛,哑着嗓子说:“我其实都知道,就是不想承认。我怕爹娘在下面担心我过得不好,所以想写信告诉他们,不用担心我,这样他们就能放心去投胎啦!阿尔瓦说过,这世上有长着翅膀的天使,可以引领亡魂进入轮回的。” “……是的,有天使。”贺兰芝想起管家和父亲,浅浅的笑着,“他们来世一定会很幸福。” “芳林哥哥,你的腿还能治好吗?” Alva帮他找过几个洋大夫,都说因为长时间不治,需要重新打碎长歪了的骨头,才能接上,而且并不保证能重新站起来。 贺兰芝想了很久,还是想试一下这个唯一的方法,但是医药费…… “可以治好的,也许有一天,我还能和你玩捉迷藏呢。”贺兰芝不去想那些烦恼,故作轻松的说道。 夜晚,Alva做完祷告,拿出了一把精致的小提琴,在后院弹奏。贺兰芝听到悠扬的琴声,他来到了后院,好奇的看着Alva手里的乐器。 “想试试吗?”Alva放下琴弦,对着贺兰芝问道。 “很好听,音色和我们的二胡有一点相像。”贺兰芝接过小提琴,Alva教他如何摆放,如何演奏。 贺兰芝自小便学过琴棋书画,这方面的天赋让他很快就掌握了技巧。 几个月后,“芳林,你真聪明。”Alva听完贺兰芝的演奏,不无赞赏,“但是你真的要去那里?” 那里,Alva说的那里,就是新华的夜总会。 贺兰芝听闻,夜总会正在招一些会演奏西洋乐器的人,虽然这种场合他不是很喜欢,但是报酬丰厚,他想尽快医治他的腿。 “我一个男人,总是要赚钱养活自己的,不能老靠着你救济。”贺兰芝摸着自己的膝盖,“你是不是快要走了?” Alva伤感的叹了口气,上海的局势波云诡谲,他虽然作为异国人,不至于陷入危险,但是家中急催着他回国,“我会带上小玉,你……” 以他的能力,最多只能添加一个儿童的名额出国。Alva很是抱歉的看着贺兰芝,“我,很担心你。” 贺兰芝摇摇头,“这半年我已经很幸运了,小玉在这里没有亲人,跟你走是最好的选择。” “琴,送给你了。”Alva拎着行李,把小提琴留给了贺兰芝。 小玉牵着Alva的手,频频回头对着贺兰芝摆手。 贺兰芝一直看着他们的身影消失在码头,才慢悠悠的挪着轮椅,回到了教堂。 后来,贺兰芝和新华夜总会的老板签了合同,每次演出都能得到一定的报酬,总是能勉强维持着生活,直到——今晚,遇见了他。 …… “你的腿?”贺钰慢条斯理的解开领结,从酒柜里拿出两只高脚杯。 贺兰芝靠在床上,有些羞恼,有点高兴,又夹杂了说不清的恨意,“不用你管。” 他看到贺钰递给自己的红酒,别过脸,“我不会喝酒。” 明亮的灯光下,贺兰芝瘦削的下颌线连着脖颈,都被紧紧的包裹在了纯白的西服里。贺钰轻笑一声,他放下酒杯,一手撑着床沿,一手捏紧了贺兰芝的下巴,俯身亲了上去。 “不喝酒,还想喝龙井么?” “唔!”贺兰芝被迫承受着对方霸道的吻,唇舌间熟悉的清茶香气强行勾起了他的回忆,“……贺……贺钰,你放开我!” “怎么不叫我春生了?”贺钰抵着贺兰芝的额头,好像亲密的情人一般,用指腹摩挲着他湿润的双唇,“恩?叫我春生,芳林。” 贺兰芝瞪着眼前已经大变的男人,忍住想逃跑的欲望,伸手推搡着他越来越靠近的胸膛,“你记性不好?是你说了,你叫贺钰。” 见贺兰芝巴不得远离自己的模样,贺钰低声笑了起来,他索性跨上床,抓过贺兰芝的两只手举到头顶压住,“我后悔了,乖,叫我春生。” “不叫!”贺兰芝的脾气也上来了,他用力扭动着上身,“我当初说了,你走了,就别想回来!” 看贺兰芝决绝的样子,贺钰眸色渐渐深沉,他干脆利落的扯开了贺兰芝的西服,纽扣哗啦啦的崩落了一地,“后来,你娶妻了吗?” ——和谐的分割线—— “春……春生……”贺兰芝泪眼模糊的呢喃道,“你别……丢下我……” “芳林,我的芳林。”听到贺兰芝的话,贺钰鼻子一酸,“我再也不会离开你,就算是死,也不会分开。” …… 清晨,贺兰芝被一阵水声吵醒,他揉了揉酸涩的眼睛,呆呆的望着陌生的天花板,酸痛感慢慢回笼,昨晚的记忆像拼图一样,在脑中闪现。 贺兰芝慢慢的撑起身,看到自己手腕上紫红色的淤痕,他环顾四周,发现在一边凌乱的衣服上,有一 分卷阅读8 张很眼熟的画纸,他抖着手展开,已经干涸的血迹氤透了纸张,曾经父亲和管家的声音又像梦魇般充斥了他的大脑。 我不能这样……不能和贺钰在一起,贺兰芝摔下床,一点一点的往门边爬去。 “芳林!你要做什么?”贺钰的声音从后面传来,贺兰芝身体一轻,又被他抱回到了床上。“你想走?” “我……”贺兰芝不敢看贺钰,更不敢看自己身上的痕迹,“贺钰,昨晚就当做一个意外,我不能——” “意外?!”贺钰抬起手,在贺兰芝皙白的后颈上摩挲,散发的威压让他不禁瑟缩了一下,“你又不叫我春生了,看来,只有一次意外,还不够。” “贺钰!” “你就呆在这里吧,直到你认清这个意外为止。”贺钰擦干头发,穿上随从送来的新衣服,果然西装还是太拘谨了。他活动了一下手脚,从西装里找出□□,“我还有事,一会儿再来看你。” “你……现在在做什么?”贺兰芝看着他娴熟的摆弄着□□,才惊觉已经物是人非。 “芳林在担心我吗?”贺钰亲了亲贺兰芝的额头,“走了,你乖乖的呆着,有需要就喊一声,我的人在门外候着,如果你想走——” 贺钰转开门把,回头露出一个危险的笑容,“就把你锁到谁也看不见的地方。” “……” 贺兰芝抓紧了身上的被子,难道,他的命运终究是要和春生纠缠不清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