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异思迁菟丝花(末世)》 Ch1末世第二年(长风篇) 末世废土里,这是一所残存的学校,尸潮来过的痕迹像蝗虫过境。 到处是废墟,还有那种下暴雨也洗刷不掉的尸臭味道。 天光微亮,施若宁拎着一个小盆,走到操场边的洗手池,空气里的腐臭钻入鼻腔,如今也已连生厌的情绪都没有了。 这是末世开始的第二年。 这是她在T市长风基地的第三个月。 校园里本应该是给体育课下课后的学生们使用的洗手池,末日后,排水系统也早已毁坏,被基地的人堵住了排水口,慢慢蓄起一些珍贵的水资源。 施若宁拿着小号的水盆舀了一盆,涂了肥皂,安静地搓洗起一些贴身衣物。 洗了又清了几遍,用过的水都被她顺手倒进枯黄的草丛里。 末世袭来,很多事情都只能将就从简,但崩坏的一切,却让施若宁变得有些洁癖,至少在换洗贴身衣物上面,如果没有新物资分配,她一定要洗。 无论世界变好变坏,阶级依旧,越是高位越是资源冗余。即使基地的人都知道她用水不节制,但没有人敢说半句。 他们并不怕施若宁这个没有异能的女人,而是怕施若宁的“男人”——谢忱。 谢忱是物理系异能者,不是稀缺的空间系或精神系,但他来基地后,就掌握了很大一部分基地的话语权,尤其是在搜索物资的外勤任务,还有攻防尸变。 施若宁拧干自己的衣物,看向自己的手心。 按常理,泡了那么久的水,自己的指尖应该会被泡得发皱才对,但她的手却依旧是饱满莹润的样子。 她的身体趋向进化后的异能者。 这一点并不是施若宁发现的,而是谢忱告诉她的。 他用滚烫的唇亲吻过她的指尖,并向她许诺过:“你会有异能的,嫂嫂……” 想起男人禁忌的称谓,施若宁的心莫名提起来。 没错,谢忱是自己的小叔,是自己丈夫的弟弟,但在他们辗转于各个基地的时候,就发现人心叵测,有人觊觎谢忱,有人窥视自己,再流落到新的基地的时候,谢忱把对施若宁的介绍换成是“未婚妻”。 “宁姐?” 不知何时,一个男生走到了水池边,站在她身后。 施若宁收回思绪,回过头看。 男生只穿了一件白色背心和短睡裤,露出赤条匀称的肌肉线条,看他的脸不足二十,身条却像一个在末世里摸爬滚打后练成的成熟男性。 他的影子静静覆盖在水池边的施若宁身上。 但翘起的发梢却显得他年轻朝气的面孔无害很多。 男生走到施若宁旁边漱了漱口,又问她:“A组还没有消息么?” 随意桀骜的语气,伴随着水声,听得施若宁有些惊。 他才来基地一周,竟然连外勤A组有没有消息都能摸个大概,有人透露给他么,应该没有人透露给他才对。 外勤A组可以说支起长风基地的金字塔顶端。有谢忱,有精神系的智美姐,根本出不了什么事情,但男生的口吻,就好像愿意他们出事一样。 “没有消息,就是最好的消息。” “但愿是。” 施若宁看见他手臂上的肌肉慢慢松弛下来,犹豫着问:“……段羌,你有打算过长留这个基地吗?” 花了一周她才来问这个问题,段羌淡着笑觑她。 每个基地都有不同的制度,比如说积分制,比如优化淘汰,都是为了更好地存活。这个长风基地,也有一个特殊的制度,说得好听,引入了末世前的人力资源概念。 每个新人都会指派一名BP,BP即为bussinesspartner,说到底是为了更好的评估和监视新人的一举一动。 而段羌的BP就是施若宁。 段羌是稀缺的空间系异能者,还这么年轻,如果愿意长留这个基地,长远看都是好的。但他身上也有很强的不确定因素,比如那张需要交代自己异能的表格,他一直没有填写。 段羌俯身看施若宁,施若宁偏透明白皙的脸依旧没有低下去,只是对视着,段羌突然败下阵来,笑她:“你会盼着这个基地能长久吗?” 施若宁不敢漏出什么态度,她和谢忱在这两年里目击过太多垮台溃散的基地,但她现在只是扮演一个白日里为基地说话的BP而已。 “至少,长风还是和平的。” “和平?”段羌嗤笑了一下,这声嗤笑里施若宁微微低下头,掩住神色,“我不欣赏这种和平。也许恰恰不和平,才有纪律可谈。长风基地的这种和平里,就连普通人都不知餍足,总会翻来覆去的生事。” “普通人……?” “不是说宁姐喔,”男生突然搭住她的肩,对她薄透的耳朵耳语起来,一时的亲昵举止施若宁却没有躲避——她好像一团学得会见风使舵的可怜幼兽,只是为了听清他的低声絮语,“异能者和普通人的比例我见过最好的基地是7:3,理想状态是8:2,长风却是一半对一半,人数上平衡,却平衡不了任何东西。” Ch2归来 施若宁又想说些什么,突然从远而近,引擎声如同一声鸣,段羌还没认识到那意味着什么,却从她的脸上找到一丝真心的笑容,寒冰上春水照出,他愣了一瞬,认真研讨的氛围被她丢掉了。 施若宁撇开段羌,没有丝毫犹豫,转身跑了起来,一开始小步踉跄,后面却跑得很快。 她汇入了一些循声过来欢迎的人们,那辆熟悉的越野车进入城墙里的学校,大家没有鲜花、没有彩带,就脱下衣服扬起来欢迎,吼叫着吹着奇怪的口哨……实在是很穷酸窘迫的场面。 但施若宁也跟在里面笑着,那笑突然有感染到远远看着她的段羌。 段羌也跟着她微笑了一瞬,但嘴角又被他刻意压下去。 越野车的改造车盖翻开,打里面站起一个娃娃脸的少年。末世里难得意气风发的精神面貌,好像叫虎子,最不错过这种众星捧月的画面,洋洋洒洒洒下很多小型的物资,比如一块口香糖,一袋咖啡,一枚避孕套,不管是什么,人们都给足面子哄抢。 闹得不算久,从越野车的踏板走下来A组的组员。领头是陈方遴,虽然正值四十几岁的壮年,却是唏嘘的半鬓白发,是长风基地的第二任创建者。 接着就是谢忱,青年生得高大,宽肩窄腰,军靴军裤束得扎实沉稳,面容却是俊秀,尤其是一双眼睛,拥有古典气质的人,都不一定有这样一双沉静的眼睛。 她看到他的时候,谢忱也看见了她,可夹道欢迎的人差点要把她伸出的手挤没了。 但谢忱拉住了,捉住她的手指,把她捞了过去,又一把把她抱了起来,这一幕让不少人都起哄嘘起。 “宁宁,我回来了!” 谢忱隽澈的嗓音这几年也没有变过,在人前他会叫她宁宁,她的丈夫也曾叫她“宁宁”。 施若宁回以微笑,但她的心像揪住了一样疼。 末世之前,每次丈夫军旅完毕回到谢宅,她会这样奋力奔过去,丈夫他也会这样托着她,放下她的时候,谢忱会得到自己兄弟的一个拥抱。 那时兄友弟恭的画面,时常让午夜梦醒的施若宁不敢再闭上眼睛,如果她在一次奋力奔跑的时候回过头,当年的谢忱脸上,当时的谢忱脸上,是什么神情? 虽然起哄是一时,但规矩又是不变的。没有异能的普通人,不能去打听外勤组每一次的收获,所以群众四散。 施若宁,是“例外”。 她坐在谢忱腿上,和A组的组员挤一辆越野车开去仓库,男人的手微微扶着她的腰,为她抵过一些颠簸,闷热的车内空气里,施若宁有些局促。两年了,她还是找不到最适合面对谢忱的方法。 后座的虎子看二人没说话,就调动了些顽劣性子,手伸到前座递出什么,操着一口北方口音:“哥,跟嫂子十多天没见了吧?这不得多备点?” 横在陈方遴、和副座两人眼皮下的,竟是两盒未拆封的避孕套。 在末世,避孕套确实是稀缺物资。 谢忱感觉腿上的施若宁僵了僵,本想借此试试她的态度,情感上又下意识想赶紧解开她的尴尬。 谢忱和她的关系,虽然不能说是盖着被子纯聊天的关系,但他们确实没有做过。正想拦下这个话题,却有一阴阳怪气的男声响起:“宁姐可不是异能者,生出孩子留在我们基地相夫教子岂不是更好?” 气氛冷了一瞬。 但虎子横眼看了后面坐着的夏予洲,男生刘海整整齐齐压到下眼睑,阴沉沉的样子很厌世,立刻怼他这个实力至上主义者:“没老婆的酸货!” “你!” 这时候车上唯一一个A组女生陆智美也开了口:“行了行了,你们再说几句,后备箱两个咽气了那可太好了。” A组人的嘴炮就是一阵一阵的,谢忱默然不语,只是拿过虎子手里的避孕套,随手放进军用包里。 施若宁一听抓到两个人,想必是路上遇到什么纠葛,搂住谢忱的脖子,嘴唇擦着男人的耳际,轻声问他:“你们这次走了那么久,没受伤吧?” 谢忱放在她腰侧的手不由得退了退。他摇摇头,跟她解释:“遇到两个来投靠的南区人,但智美姐一测不太对。” 此时车停了下来,已经到了长风基地的仓库,但空气中泛起了一丝异样。 施若宁暗暗看了一眼谢忱,谢忱默契地闭了下眼睛,施若宁就知道是夏予洲的「隔音空间」开了。 这是夏予洲的空间系异能应用之一。 她的身体也感应得到,就像深海海底里的一圈波纹,能被浅岸最小的一尾鱼感应到一样。 Ch3A组 南区人,其实就是对T市南边的另一个残存基地的称呼。在施若宁和谢忱没来之前,这两边的基地就不对付,流血事件频频。 「隔音空间」张开,基地的“老大哥”陈方遴开了口:“后面两个,我要知道他们的能力。” 陆智美摇了摇头,说:“不好办,我能让他们说,但不一定是真的。南区的「精神刻印」,我们碰到的每一个人不都有吗?” 南区据说有个非常厉害的精神系能力者,「精神刻印」可以催眠洗脑,如果说智美姐擅长吐真,那他/她擅长制伪。 ——矛和盾的悖论关系。 众人下了车,A组人都围在车后,后备箱里扔下两个人,身上裹着一层层的焦黄色胶带,看不出面目,于是给他们撕开一半的胶带。 施若宁躲在男人们身后,眼看着陆智美的手按在他们身上,手一搭上,那两人就爆发出阵阵令人不忍的嘶喊。 那是陆智美的「精神拷问」。 一种比肉体折磨痛苦百倍的东西,在意识深处的记忆会被全部抽空,只留下她的问题和无尽的疼痛。 在两人痛苦不堪的求饶声里,A组开始井然有序地整理所有的物资,其实少部分在车上,还有大部分在一个哑巴身上。 哑巴也是很年轻的男人,二十岁出头的空间系,为人木讷朴实。段羌、夏予洲,再算上他,长风基地总共也只有三个空间系异能者。 哑巴是在三人里风评最好。 他心不藏私,让所有人看见他的异能操作,包括施若宁,他用手指点了点地,就有一个光圈突然显现出来,然后物资一次一件的吐了出来。 还吐出了一小瓶免洗洗手液,末世里绝对鸡肋的物资,哑巴弯下腰捡起来,把它放进施若宁的手里。 “这个?”施若宁有些赧然,难道哑巴的潜台词是——省点水吧你! 但男生只是挠着头憨憨地笑,他的笑恍然点醒施若宁记起他的名字:“谢谢你,季真。” 陆智美作为女人,自然打发男人们来整理物资。 她目睹了哑巴季真刚刚的动作,把施若宁叫出仓库,有感而发:“你知道吗?若宁。我越来越感觉到,异能和人的所有经历息息相关。” 陆智美现在是一身皮衣劲装,但在末世前本职是一身白大褂的心理咨询师,她时常会有一些“末世感悟”要抒发,倾诉的对象一不小心就成了施若宁。 陆智美思忖道:“空间系的人,都怕失去怕得到,得失心重。这样说出来倒也概括不清,呃,就像是那种会把碗里最好吃的肉留到最后的人。” “这样的人也不太难应付吧。”施若宁吹着风,末世的风如刀割,她的脸感到一阵干燥的疼。 “不,你没懂我的意思。异能和人的经历息息相关,无论是特别一点的空间系精神系,还是物理系……” 两人正交谈着,夏予洲却从仓库出来,叫她们进去。夏予洲怪是阴沉,这风却也吹不开他的锅盖头,对啊,他也是空间系,也是施若宁觉得自己相处不来的类型,悄悄打脸,她便先一步在前面走着。 在前头走着的施若宁,这一次没能注意到夏予洲再度开启的「隔音空间」,她到底还是没有异能的普通人。 在空间内部,夏予洲却在跟陆智美说着风凉话:“你是想说——谢忱和他的能力吧。” 陆智美尴尬笑了两声,没有回应,目光放在前方安静乖顺的女人身上。 谢忱的能力——「绝对扭曲」。 物理系异能是末世后的异能大类,不知凡几的物理系异能者都各有限制,比如时效、地点、限制的物体。 但谢忱却是“绝对”的,他在长风第一次出鞘,就把一堵墙上依附攀援过来的尸潮全部肢解扭曲,而墙面没有一丝破坏,这种精度和控制力,异能者光靠晶核和练习也换不来。 A组平安无恙回到基地,基地的后勤人员都放下悬着的心,毕竟陈方遴才是长风的主心骨,这天又是能在窘迫的末世里难得糊涂的一天。 夜里人们欢呼声渐小,远处仓库留下的两个南区人撕心裂肺的吼叫反而愈发明晰。 施若宁看着黑夜里的仓库,穿着单薄的睡衣裙,迎风靠窗站立。 这、是和平吗? 倏然,她看见窗台的衣物,有自己贴身的小衣,正是今早在洗手池边落下的。段羌,不会是进得到这房间帮她晒的? 这样想,莫名有些诡异。 “嫂嫂。” 施若宁回过头,青年已经热气腾腾得洗好了,一身家居服。他也听见远处不容忽视的惨叫声。 “早知道,应该让夏予洲放一个「隔音空间」在那里。” 施若宁关了窗,把声音隔在外面。 他们现在住的是学生宿舍楼改造的寝室,还是一人床上下铺。 但施若宁并没有去上铺,光洁白皙的小腿一抹亮,睡在下铺,谢忱知道施若宁慢慢没有拒绝他。 末世两年,每一天睁眼闭眼都是翻天覆地的新变化,但两个人关系进展却慢如蜗牛,施若宁只要拒绝他的一次越矩,谢忱就会止于礼地忍耐下去。 谢忱心里一直都知道,施若宁和他哥的四年婚姻不是一张证书那么简单。 Ch4叔嫂(H) 谢忱睡到床上,发出了一声轻叹,他的叹气却并不沮丧,反倒像是如释负重地过完了一天。 这张床实在是过于小和老旧,施若宁蜷着身子没有动,她总感觉动一动就是床身吱吖响起,在夜里意味暧昧。 她侧卧看着谢忱,谢忱眉眼沉静不下来,但又不多看她。无声里,施若宁握住他的手,勾住他的手指,男人回握住自己嫂嫂的手。 “那天,阿忱你究竟是怎么有异能的?” 关于这件事的复盘,两个人已经讨论了很多次。但对两年来依旧没能进化出异能的施若宁来说,没有异能保命是一块心病。 谢忱又说了一遍当时的情况,其实已经听出茧的话题了,谢忱还是在说,施若宁还是要听。 施若宁听完,从男人手中抽出自己的手,一种痛苦和自卑感萦系心头,她实在没有办法不把原因归咎在自己身上。 床板叫了一声,施若宁背过身睡到里侧,窝得很小。 谢忱没有再隐忍,他欺身过来,呼吸正好落到她乌发下的皮肤上。 “不管怎样,我都会保护嫂嫂。”他只是搂住女人的腰,声音已经有点低沉,口含的欲念像火星清晰明确地烙在她的肌肤上,施若宁没有说什么,一种别样的情感不得不转移她的注意力,让她羞怯不已。 但是,她觉得自己不该再拒绝阿忱了,或者说,她不应该再忠于自己那个生死不明的丈夫了,这对未来没有一点帮助。 谢忱看见她的软化态度,埋下头去。狭小的空间里紧挨着两具身体,施若宁被清俊却有气力的青年掰过身子,不得不接受他的口舌服务。 她的花户很久没有用过了,细小嫩红的肉缝看不到熟透的里面,虽然动情但水并不多。 谢忱心里被刺了针,他曾偷看过施若宁和自己哥哥的性事,还不止一次,他自然知道现在的施若宁不是最动情的时候,他用舌舔开施若宁的肉缝,舔湿她的阴唇,仔细又狂热地挑开她的内里。 青年在帮自己的嫂嫂舔阴。 施若宁咬着唇,感觉自己是被快要撬开的锁头,虽然谢忱舌尖是火热的,但阴核被舔弄到的那种失控的快感,让她感觉倒置和恐惧。 “阿忱,不要弄了……” 施若宁一向是偏娴静保守的性子,被比自己年轻几岁的小叔压成M字腿舔阴,只能发出细细不成句的求饶声。 但青年不依不饶地戳刺她的软肉,把她的蚌肉撬开,蹂躏舔舐出汩汩的淫水。水渍沾湿男人的脸,谢忱的面容突然多了一分阴翳和秀色,即使平日里淡泊克制的氛围还在,但又有些不同。 床板又发出不小的动静,施若宁下身打出一股水液,晃神着被他送上高潮,她捂着不让自己的水又喷溅在谢忱脸上,如果是他的哥哥,她的合法丈夫,她或许愿意用自己的水淋湿他的。但,谢忱不行。 谢忱停下来,眉眼有些不餍足的深重,他看着施若宁一叶障目的动作,高潮的水还是从女人的指间淋漓下来,染湿了床单的中心。 施若宁微红的眼扫过谢忱,谢忱的胯间果然鼓起一包,他跪坐在床尾看着她,施若宁出乎意料地说:“我帮你吧。” 她的声音还能听出一声颤,这是熬到最好时候的情欲痕迹,谢忱故作矜持,但心思却把自己的物事想得更硬了,他脱下裤子,露出本钱不小的性器,颜色还是粉红色。 施若宁尖细的脸抬了抬,一双芍药眼看了看青年期待的神色,又看了看他勃发昂扬的阳具,心里又爬出些退意。 结婚之后,施若宁就只关注她丈夫,因为她丈夫成了她最安全的避风港,对于谢忱是爱屋及乌,周到是周到,但说到底,心思没在那儿过。 谁知道眼一闭就是末世。同一个屋檐下,只有谢忱在,她和他的默契涨是涨了,但背后的情愫让施若宁手足无措。在哪里,只要他俩没揭过身份,都以为他们是一对。 旁人的眼珠子黏在他们身上,也敲打着施若宁的神经,如果没有谢忱,她一定活不下去的…… 犹豫来得快去得也快,她还是低下身子,含住了男人的阳具,眼润腮红地舔着男人。张口的角度和充实感很像,很像自己的丈夫。施若宁紧闭着眼,薄肩微微抬起,喉头适应着男人硕大的龟头,谢忱硬挺的物事在她的嘴里突突直跳,这时候他还能温柔细致地摸她的头发。 “嗯……嫂嫂……”谢忱的声音里带着浓稠到她第一次听到的欲望,手的动作却证明他还在自制之内。这种自制是很可怕的,男人虽然很年轻,他的阳具却不是少不更“事”的那一种。 无论施若宁怎么口弄,他还是没有射,只憋红了施若宁一张不沾粉黛的脸。 谢忱的眼底酝酿着细细碎碎的情欲,他不想在她的嘴里射精,他低声道:“嫂嫂,你别弄了。”这一说,倒显得施若宁技艺不精。 施若宁红着脸,退出去,她很久没有口交过了,却又听见谢忱低吟:“你躺下让我弄一弄吧。” 她身子一僵,可又是敲起了鼓,但谢忱的那根杵在她眼前,好像有她的一份责任,施若宁慢一步躺在床边沿,不吱声,只顾着匀平自己的喘息。 谢忱也不在意施若宁鸵鸟似的背对他,女人的薄睡裙和裸露的美背让他不受控制的贴过去,他摸着女人,汲取着她的香气和触感,施若宁的身子颤抖起来,但没有推开。 施若宁想起第一面见到谢忱,早熟内敛的少年,却是第一个在谢宅对她伸出手的人。由于少时相遇的年龄感,她不敢置信谢忱摸她的方式,逐渐失去刚刚轻抚的节奏。 她像是他的东西,既能展平也能揉捏,她护着双乳也被搓弄到了乳头,还有腰臀的敏感带,就连核心的珍珠,好端端地立着,也被他灵活的手指确认了位置。 她像他的作品,完成了的作品,抚摸不过是再次确认的一种方式。 Ch5初恋颜(H) “湿得更厉害了。嫂嫂,是不是舒服?”谢忱的声音清朗低回,但也不是白日里那种清、那种朗。 施若宁不敢回应。 她要化开了。 谢忱也不再按兵不动,他执着地打开她的腿,侧身磨着她的阴阜,茎身的青筋血管厮磨着若宁肿起的阴唇,紧打慢敲,施若宁的心眼蹦跳得厉害,又压下一份晦涩,他并没有真枪实干的进去。 即便是这样,男人的抽插也逐渐直入,腿心被打得通红,施若宁扣着那人的手指,小声地叫着。 顶到阴蒂,又被粗莽地磨开,施若宁的水淋淋不少,腿间夹得再紧还是让男人年轻的肉棒强有力地进入。 “阿忱!嗯……疼……” 谢忱故意不答,手指却揉起她那颗敏感的小阴蒂,状似好心的安慰。 她的情动愈加明显,她感觉谢忱在插她,真的在插她,虚实之外是少年时期的谢忱在插她,又感觉是她的丈夫在插她。 到底是重温旧梦还是戒断反应? 这样恍惚放纵,直到他掐住她的腰,呻吟在她耳畔,苦苦地求她一样,施若宁扣住他的手松了一瞬,男人在她的腿缝里射了精水。 男人的陷阱一个接一个,他像小狗一样用发蹭她的肩,不顾她的慌乱心悸,他说:“嫂嫂,给我吻一下。我还没和你吻过。” 非得是意乱情迷褪去,谢忱才提出要求。 施若宁的眼睛还挂着欲,静静回过身,她听着男人的话贴上自己的唇,也不管是怎样的错乱了。 钩挑到饵,谢忱就亲,缠她的舌头,让她吞下低咽。施若宁颤栗着身子,但还是顺从地嵌在男人的怀里。 施若宁是被公认的贤良贞静的女人,第一印象、公认印象,这很大程度取决于她欺骗性的气质。 她不是美艳那一类,美艳是末世里最有危机的一类美女,性价比最低。她始终是无害的,是梅上雪,是岁月静好。 无论长几岁,她都有一张初恋颜对着男人。 有人要弄脏她,就有人要护她做白月光,守恒定律。 在少女时期,她常常被说是漂亮又木头,她的“母亲”曾啧啧称奇,她是怎么勾引到那么些纨绔。 凭容貌?凭本事?凭她那个卖惨的身世? 把一副烂牌打好,最终还是靠天赋,施若宁即使教得下去,她们家里也没有一个人学得来。 直到末世前,她还是“母亲”的孩子里最高嫁的。 攀到谢家的高枝,在末世前的岁月里让她终于获得了一些宁静,但是末世以后,一切都变得毫无意义。 她宜家宜室、贤良贞静的皮,不用扒,也没有价值。 施若宁的生物钟一如既往的早,即使昨天久违的有性爱,也不能推迟她睁开自己的眼睛。谢忱睡在她身边,眉眼还是年轻餍足,她拉开他的手想坐起来,却又被他箍在怀里,她愣了愣。 “醒了?”她的声音照旧清,但多少带了些羞躁。 “嗯,要去哪?” 谢忱搂着她,轻轻摩挲她的腰,施若宁这下算是知道之前他和自己大被同眠的日子,是算多柳下惠了。 她心头的压抑不知为何开始消失了,不自觉诚实地提起另一个人:“我得去找段羌。” 谢忱靠过来,蹙了一下眉道:“又找他磨那张表?” “得磨。这算是长风给我的第一个任务。” “脾气硬就别找了,”他压了压口吻里的介意,“能力评分不过是他们的揣测,季真再走几趟任务,评分自然上来了,至于段羌,他未必留得久。” 施若宁没说话,她不想驳斥谢忱的意思,但她和谢忱也不是那种在一个地方留得久的人。段羌和他们是一类人。 但他们是两个人,段羌是一个人。 谢忱见施若宁咬唇,妥协道:“或者……换种方式问吧。” 她眼睛重新亮起来,看着他追问:“可以吗?” 其实都不傻,实践见真章,只是施若宁之前组到别的男人出任务都会让谢忱很烦躁,蝇营狗苟的事情,在施若宁身边,在谢忱视线范围以外,总是多。 “……去吧,跟他出任务。” 跟谢忱这样说好,施若宁松了口气,其实之前症结的地方,岂止她和谢忱的男女关系,但这块变了,其他方向也变明朗了。 施若宁打开寝室的门,谢忱正在系衣服,她想跃步出去,可说曹操曹操到,余光里她看见了段羌。 这次他等着她,身量高瘦挺拔,眼神的定极有魄力,施若宁由动转静,她合上门的速度变得极轻。 ——基地新人可不在这层住。 要是被谢忱看见,段羌找到这来了,肯定是不会允许他们出任务了。 似乎为了配合她的不动声色,段羌走过来,晨光直射下他的脸棱角分明又被雕琢得柔和。不知出于什么原因,施若宁不敢在这道门前跟他碰上,也走了过去。 Ch6出金屋 段羌俯下身,下颚线利落收紧,又微微弯腰靠近她的耳朵呢喃:“昨夜里,听见你叫床了。”男孩的气息灌到她的耳窝里,施若宁有些机警起来。 末世之前,这样年纪的男生未必会有这样四平八稳的手段。他们对女生是急色又笨拙,这样还以为自己纯真。 但段羌不是。 施若宁不想给过多反应,移开自己的视线,隔壁的寝室正敞着门等她观摩,寝室里有些变化,生硬了很多,都是些生活用品和男人的衣物。 这里原先住着个妹子,叫毛蕾,也是个异能者。 段羌的话饱含暗示性,一个十九岁的男孩跟她说这种话,只是一抹红爬上她的耳尖:“你怎么会睡在这里?毛蕾呢?” 段羌琢磨着她的反应,看这样,不是第一次经历被男人直白的调戏。她转移话题的样子惯像是懂应对男人的,以柔克刚的姿态,莫名挠到他的心窝。 “你说原先那个女生吗?我跟她说了几句,她就把这间让给我了。” 为什么? 施若宁看着他不以为意的样子,没敢问他是不是威逼利诱了什么。 他继续追问:“你和谢忱,是一对?”他指了指自己的无名指,同样的位置上施若宁戴着那一小圈铂金戒,是她未摘下的订婚戒。 由于她丈夫送的婚戒太过贵重,她一直只戴着当时他给的订婚戒。 施若宁下意识掩住那戒指,愧心来了又去,还是说着她和谢忱表演已久的身份:“我们之前是订了婚。” “他,怎么没见戴着?” 施若宁默,不知段羌的主意。 他看这可撬不开她的话,又说:“好了,再问你一个问题。谢忱比你小?” 末世两年,丈夫失踪两年,施若宁28岁了。 ——谢忱比施若宁小四岁,但段羌却比施若宁要小九岁。 她怕了,真怕他再说出什么来,她道:“段羌,你有那么多好奇心,怎么不满足我的好奇心呢?你的能力,要你填的表……” 施若宁见缝插针地问上了,她也不是锯了嘴的葫芦,何况她的问题可比段羌要问的正经不知多少倍。 段羌噙着笑,可不是专门搬过来给她磨。刚才的话不继续了,但关于自己异能的这件事也不松口。 施若宁自讨没趣,又道:“作为BP,下趟我要求跟你一起出任务。” “哦?”这话倒引起了他的兴趣,要知道谢忱在长风基地的专权独断,全都用在了施若宁身上。给她配水系异能者,不让她出基地半步。 让施若宁出金屋,竟是段羌的本事了,段羌蹭着这名头,却有些爽意。 “宁姐,既然你要监督我,那我们这就去登记好了,越快越好。” 基地的任务涉及物资的分配,段羌来了一周,没见领任务拿物资的意思,但刚刚略看了下搬来的寝室,林林总总也是不缺用品的。 不知空身投靠长风的他,是怎么做到的。不过空间系异能,确实有很多活用的法子,施若宁这一路也见识过不少。 两人去了人资处,也是这所旧校区的改建办公室,登记了一下任务,便等着人员凑齐出发。 物资这种东西,多多益善。 长风的任务级别分为四个等级,A、B、C、D。 A级——猎杀丧尸,获取晶核。 B级——收集食物、水资源和医疗用品。 C级——收集其他指定的紧缺物资。 D级——收集有价值的物资即可。 像他们这种队伍里有像施若宁这样“背景深厚”的普通人,又有段羌这种还没被批示分级过的新人,坐办公室的老邓头就自然给了D级的任务。 “D级?” 这声音一亮相,吸引了办公室里所有人的视线,是夏予洲。回基地休整两天了,那过长的刘海还是没有剪掉,永无天日的额头和眉眼,只有抿成一条线的唇线暴露他的不快。 老邓头跟施若宁一样,没有异能,是长风基地的老油条,一看见有外勤A组的人来,拉得下老脸来溜须拍马:“夏予洲同志,你也要一道?” “我还能不一道?所以,换B级。” “成成成,你想换就换,反正你们外勤组风里来雨里去,我们这些人老了,一张嘴管饭,一张嘴工作……” 老邓头说着,甚至没有跟施若宁和段羌说一声,就从他们的手里抽出了那两张才分发的任务单。 又奉上了三份新的B级任务单。 对老邓头双标的行为,施若宁忙不迭去看段羌的反应。 然而段羌却盯着夏予洲顽劣打量,面对他一如初见的颓废造型,段羌双眼带笑,插科打诨起来:“夏予洲,你不会是个帅哥吧?” 夏予洲本来接过任务单,正在好好品味自己的权威,突然被这样一问,嘴角有些抽动。 段羌继续道:“是不是帅到惨无人寰那种?一剪刘海,就会像古时候卫玠一样被看死。”段羌用了一种很欠的“不是吧不是吧”的语气,施若宁真怕会点起夏予洲这座活火山。 “呵,”夏予洲没理会他的话,反而敲了敲老邓头的桌子,“你说的没错,在长风基地,就是有人天天是一张嘴管饭,一张嘴工作。” Ch7同病相怜 夏予洲会来,施若宁知道必然是谢忱安排的了,夏予洲可以放「隔音空间」,这对于只有听觉没有视力的丧尸来说,是buff,而且不损一兵一将。 “施若宁,有事可以叫我。”夏予洲装完绅士,撇了段羌一眼,触到段羌促狭的眼神,脸上并不平静。 施若宁的眼珠子在夏予洲和段羌之间溜了溜,正这时,门口响起了敲门声。 一个神情惶然的女子,出现在众人的视线里。 是毛蕾,木系异能者,也是段羌和她换的寝室。 毛蕾虽是鹅蛋脸,尖下巴,却并没有一丝精明感,眼下挂着深深的眼袋,像是几夜几夜都没有合过眼,她的嘴唇起皮得可怕,施若宁不知道这个基地的老人里有多少听过她那不厌其烦的说辞。 毛蕾,只是在找她的母亲。 在末世里失散的母女。 末世里,生离和死别,折磨人,折磨同一种人。 她走过来,犹犹豫豫对那老邓头开口:“请问,有任务要出吗?” 没等老邓头说话,她就看见施若宁手里的任务单,马克笔写着的“B级任务单”,已经圈好了重点去的地点。 T市的第八人民医院,以及周围几个市民超市和小诊所。 “刷”的一声,施若宁的手里一空,任务单被毛蕾抢走了,很快在她的手里卷皱起来。 “八院?”她的声音激动起来,殷切看向老邓头,“这趟应该我也能去吧!邓伯伯?” 毛蕾是木系异能者,照理说,能胜任的任务很多。 这里所有人之中,唯独是老邓头跟毛蕾交集最多的,也只有他回避她殷切的目光,语气却假装随意:“正好缺人,毛蕾你啊,也可以去。” 老邓头手脚麻利,很快又把一份任务单递了出去,这一份没有递给毛蕾,而是补了施若宁手里的空档。 虽然大家都是一条船上的人,但也分船头,还是船舱底。 施若宁没有品味出这种轻视她的动作,她一向是顺从大于三思的女人,只是又捏好了手里的任务单。 两男两女,出了防护墙,出了校园,开始在这炎热天里,沿着地图行进。 末世里,找一部挂着车钥匙的车并不算难,他们成功上了车,后座里坐着两个女人。 他们都看得出毛蕾异常的兴奋,只是分有兴趣和没有兴趣。 “你是有什么线索吗?”施若宁看着她手里那张越捏越皱的单子,轻轻地问她。 施若宁的声音总是温柔的,温柔的声线,圆融的咬字,正好是大部分人悦耳的范围内。 “……我妈妈有些高血压,降压药她总要囤的。”她没有看施若宁,不做什么交际的表面工夫,匆匆回答了她的问题,伸长脖子向窗外探去。 施若宁便也往外面看去,陌生的城市,重重的破败景象不断后退,她并不是T市人,只是知道她丈夫在N市军区才会选择走这条路。结果,两年了,从B市,到T市,她和谢忱只在两个城市里打转。 一方面,他们要一步步腾挪到N市,另一方面,又在期盼这个世界、这个时间点,已经酝酿出了“寻人寻物”的异能者。 “停车。”段羌突然出声。 “怎么了?”夏予洲的手搭在方向盘,并没有听他说的,“第一次出任务,你不会吓尿裤子了吧?” “……不见了。”段羌的眉眼透出肃然,几人静静等他的下文,“八院不在那里了。” 夏予洲一听这话,把速度降了下来,空气里陷入了诡异的安静。但在施若宁这个异乡人眼里,她还是只看见了那些钢筋混凝土的建筑物,也许里面少了一幢,她并不清楚。 “开……开过去看看吧。”毛蕾道。 等真正靠近任务单上的目的地,众人的神情都不对劲起来。 T市第八人民医院消失了。 连根拔起,又像是彻底夷为平地——连地下的地基也没有放过。车子开到那医院边,四人从车子里走出,土腥气新鲜,只看见大片望不到尽头,很深很深的土坑,如同一片干涸的海。 施若宁的手指微微颤抖,几百亩地,一片空旷,悍然巨物的异能,甚至比大自然更无情,带给她的就是这种渺小的感觉。 “是异能者吗?”她转身去问另外三人。 段羌挑眉,他的神情又从严肃转为一种淡然的肆意:“看来,医院被人偷走了。” “空间系?”她追问。 段羌看她认真的神情,耸了耸肩:“应该是……嗯,别怀疑我,我可没那么大本事。” 夏予洲蹲下身,看着那片空地絮叨:“正经人偷医院做什么?” “哪里不需要医院?”接连轻飘飘的语气踩中了一旁毛蕾的死穴,她本就是不会忌惮着谁是什么外勤A组的人物,只顾着质问夏予洲,“只有我们这些基地,要人自己进化!那些有基础病的,哪个不需要医院的医疗?说是基地、说是什么避难区,不过就是个难民营!人当牲口养,牲口都当不了就说什么物竞天择……” 毛蕾的话音逐渐颤抖起来,她跪坐在地上开始呜咽,说着没有人可以听懂的话,她突然的情绪失控让在场的三人都失了言语。 施若宁率先走了过去,作为最年长的那一个,又同样是女人,她的功用无非是这些。施若宁蹲在她身边,扶住她颤抖的肩膀,安慰她:“现在医院没有了,但还是有诊所和超市可以搜查,我们可以把这一片搜查完,不要太难过了,毛蕾。” 她很擅长把安慰的句子说得很长,情真意切,但很多时候,这些话是糊弄学的温柔版本。 即使这样,施若宁内心还是有些羡慕哭出声的毛蕾。至少,她知道自己的母亲留在这座城市,至少,她还有一些“线索”,去寻找她的母亲。 这种对比,让她明白,比渺茫的希望更渺茫,她很难再找到自己的丈夫。 Ch8手 夏予洲甩了甩手里的纸张,道:“这里的情况只能尽快汇报给陈方遴了。附近还有超市和小的诊所,如果继续搜索物资,我们兵分两路快一些。” 毛蕾逐渐收住了情绪,她慢慢站起来:“我……必须去诊所。” 施若宁看了一眼一旁好整以暇的段羌,弱声提议道:“那我和段羌一起去超市。” 夏予洲的刘海遮住了他所有表情,他却哼了一声,向施若宁走过去,施若宁怔愣的片刻,现场的所有人都感应到他打开的「隔音空间」,目的性明确,隔绝了段羌和毛蕾。 夏予洲的异能实在方便,想请谁喝茶就请谁喝茶。 ——显然,他有些话只想对施若宁说。 “如果这次段羌的能力体查表能写出来,你在长风才算完成了一次任务。”夏予洲提醒她。 夏予洲不是那种好为人师的男人,他这么做,不过是为了谢忱。施若宁微微上移的黑色瞳孔,四十五度角,安静地看着他。 “所以,我才说我想跟他去超市。” 她的眼睛是标准东方式的扇形眼褶,微微浅,不深刻,保留着一种永久清纯的特质。 “唯结果论的话,我和段羌打一架,比你这样跟着他快多了。” “……” 施若宁看着夏予洲,人中到唇峰的痕迹有些像认真发怒的。 夏予洲沉默,吁一口气道:“我不看着你,肯定会被谢忱骂的。” “那你为什么不告诉他,是我想这么分组?”施若宁语气认真,面容上那种清纯可欺的感觉被稀释很多,“不可以吗?” 夏予洲扼住了几秒,突然回味过来,自己确实没有什么瞎掺和的必要,或许他对施若宁,只是一种对依附男人的女人的本能警惕。 他解除了「隔音空间」,看见茫然的毛蕾和一脸笑意的段羌,如果不是唇语大师,应该根本听不出他们刚刚的对话。但他公然放出「隔音空间」的举动是一个下马威,段羌年纪不大,却比那毛蕾看清太多。 “你们商量出结果了吗?”段羌歪了歪头,指着前面不远处的大厦,“前面有一个地下超市,是不是先去那儿看一看比较好?” “嗯,”施若宁见夏予洲没有再插话,主动说道,“我和你去那里,毛蕾和夏予洲会去找诊所,时间就定在下午四点,返回到这里见面吧。” 她举起手腕校准时间,机械腕表衬着她的手腕尤为纤细,这也是谢忱给她的。 段羌凑过去看了一眼,看见上面的AP,“哎”了一声。 爱彼的表,那个系列打底要30万。 施若宁没有想到会被他认出牌子,这种浮起的虚荣心,让她自顾自尴尬起来,她把手放下去,只是让段羌跟着她。 自己认名牌和标志,和小镇做题家背题型一样认真,但对于谢忱和自己的丈夫,却像是喝水需要的水杯,吃饭需要的调羹一样平常。 她听得出来,段羌的那个惊奇,是后者。 正如资本家每一个毛孔里都滴着血,施若宁这样的女人总是会嗅出这种味道的,包括他们的子嗣、二代、三代,尽管末世里不再需要这样的技能,但她总是有先入为主的眼光。 如果谢忱在身边,T市一所医院消失的阴霾在施若宁的心头会更为浓重。但现在,她的注意力单单放在搜索物资上。 大厦里的地下超市基本上被洗劫一空。 一片狼藉,还充斥着东西腐烂在超市陈列架上的味道。 即使这样,他们打着手电筒,穿过整片的超市区域,依旧找到一片净土,是超市的仓库——但门是锁的。 “宁姐,你从上面走吧。”段羌的手电筒往上一指,施若宁才看见上面一方小窗露出了罅隙,虽然是一片无声的黑洞,但肉眼可见,还是能让一个人穿过去。 施若宁手电筒光微微晃动了一下,男生就蹲了下来。 “等等!” 但很快,她就被轻松托举起来,腰被男生捏在手掌里,她发不出声音。因为丧尸是对声音极为敏感的生物,和丧尸相伴的日子久了,她也逐渐养成了惊吓但不会出声的习惯。 她不自觉把手搭在段羌手上,悬空让她很难有安全感,虽然对方比她小很多,但男性的力量让她动摇,她只能低下头解释:“我翻不了窗……” 那扇窗实在太小了,她身板薄可以钻过去,但是绝不可能稳稳落地。 段羌的手却没有一点犹疑,仍旧撑着她的重量道:“你相信我的话,就往里面过。” 他的声音很坚定,施若宁意识到这可能和他的异能有关,她没有再说什么,攀着窗沿,小心地把身子抻进去。 黑暗里,段羌又在下面嘱咐她:“往下跳。” 施若宁突然有些怀念夏予洲的叨叨了,但她还是狠了狠心,攥着那边沿,往下坠去。 ——所幸,她的身子又被一双手托住了。 双脚点了地,施若宁着急打开手电筒,只看见成堆垒迭在地上的饮料瓶,但她却清楚那双手是属于段羌的。 Ch9流放实验 在末世里,可乐和水资源一样值钱。 仓库里成箱的可乐和矿泉水,一箱24罐,林林总总二十几箱,俨然是一笔可以炫耀的物资了。 施若宁把免洗洗手液抹在手心里,雀跃地计着数,一旁的段羌却交叉着手臂,提醒她:“宁姐,你不会是想全搬走吧?” “嗯?”施若宁一副“难道不可以吗?”的神情。但她的目光不自觉打量到男生的手,修长有力,骨节分明,她确实感觉到黑暗里有一双手在这间仓库里凭空出现。 ——细思极恐。 但如果从异能的角度看,就只有强弱之分。 “先说好宁姐,我虽然是空间系,但不会储存物资。” 空间系,比如夏予洲和那个季真,都是从储存空间发展出不同的异能。 “……”施若宁犹豫间还是问了出来,“刚刚、那是你的能力吗?” “是的。”段羌对她眨了眨眼睛,坦然地承认了。 不知道段羌是怎么让自己的手凭空出现在里面的,但不用她翻窗,他应该也可以把门锁从里面打开。 施若宁明白这是一种试探。 幸好她选择相信他。 但,她却没有办法再追问他的能力,因为段羌戒备他人的防线并没有因为年纪小而有多脆弱。 施若宁张望了一下四周,看见了仓库深处一辆搬运推车。 她推到段羌面前,他撸起袖子,十分识趣地做起了劳工。 推车最后还是挤上了五箱可乐和五箱矿泉水,两个人简单在超市吃了些尚未过期的饼干,就去找另两个人碰头。 让施若宁意外的是,再见到毛蕾,身边搀扶着一位失魂落魄的老妇人。 老妇人形如枯槁,本应该迟缓的身体却因为惊吓,高频地颤抖着。 夏予洲的衣服上有些破损,似乎经历了打斗,但他并没有做出太多解释,只是沉默地把手放在他们拉来的物资上,很快那些饮料箱像融化的冰块,慢慢地消失在视线里。 “这位是?”施若宁有些替毛蕾高兴,“是你母亲吗?” 毛蕾找回自己的母亲,那股阴郁的气质却没有彻底消散,双眼极为用力地瞪着,隐隐看到血丝的边界,她没有理会施若宁的提问,自顾自说着:“南区魔怔了,他们绝对想做什么!” “南区……”施若宁心头却划过一些困惑,谢忱、陆智美说过的,南区的「精神刻印」。 毛蕾的母亲,竟是从南区出来的普通人? “我们发现她的时候,她双手被绑起来,身上还系着一个会叫的定时器。”夏予洲淡淡解释,垂眸,视线却落在那位中年妇女的身上。 暴露在外,她身上落下不少青紫。 母女重逢,这应该是件喜事,但没有人笑得出来。 “南区在做什么?”段羌突然问了一句。 这一问,点燃了毛蕾的怒火:“看不出来吗?他们流放普通人,绑着他们送到那些尸群里,逼他们激发异能!” 死一般的寂静。 现存的人类,究竟是不是可以非黑即白分为两派——异能者和普通人。 还是说,百分之百,所有的普通人到头来都会有异能呢? 谁也给不了答案。 南区,不过是在做一场利大于弊的游戏。 “他们绑着我,蒙着我的眼睛,不听从就会被打!我们也不知道被送到哪里,结果,旁边突然传来丧尸的声音……” 逃出生天,年近五十的妇人现在才捂着脸,泣不成声,再没有人听清她后面的话。 毛蕾却抱住她母亲颤抖的肩膀,挤出笑容,后知后觉来引见:“我妈叫毛芳,虽然不年轻,但干活勤快。所以,带她去长风吧!夏大哥,你当初也答应好的……” 夏予洲和“大哥”的形象并不吻合,但他有大哥的心硬,他一声不吭。这种沉默,却在催促着施若宁行动。 施若宁勉强笑了笑,走上前一步,还是柔声细语:“毛蕾,你妈妈当然能去长风基地。只是招揽幸存者,随行要进行身体检查,不能有任何疑似丧尸伤害过的痕迹……” 毛蕾脸色一变,瞅着施若宁的脸看,仿佛能瞪出个什么来,施若宁变得有一些僵硬。 “……就让毛蕾去检查吧,她妈是她想带进去的,我们何必揽过来一起担责任?她保她妈妈,我们只负责这一路。”忽然,夏予洲出了声。 段羌却举双手反对,说了全然相反的话:“我不负责这一路的啊。” 母女对了一眼,大局为重,还是走到一旁的超市里,进行一对一的身体检查。 二人检查完,一人发誓一人作证,携手的母女态度诚挚起来,夏予洲没有再说什么刁难的话,五人便启了程。 施若宁拿出那份B级的任务单,时间还有,还能再去扫荡一波。 最重要的是,她需要避孕药。 ——她和谢忱还是会走到那一步。 她不自觉对着自己手指上莹莹发亮的戒指发愣。对她丈夫的忠贞,是她最久的忠贞。但一个女人,如果信奉天花乱坠的结婚誓言,未尝不是一种迷信。 她的心里揣着各色的想法,只是脸颊想得有些红,添了几分引人瞩目的脆弱感。 段羌挪动了步子,走到她身边,看见她望着那枚戒指发呆,但他还是对她说出了不合时宜的话:“如果没有那张能力体查表,我倒是想告诉你我的能力。” 她愣了愣。 本该是顺水推舟的话,施若宁却不能追问。 好像追问,就是在好奇这个年轻男人。 她不问,段羌也没有气馁的神情。 回程的路上,他们特意留了几个超市和诊所,施若宁这次看得很细致,总算在一间诊所的角落里找到了急性避孕药。 只有一盒。 继续启程,她故意走在后面,手插在兜袋里,末世里一天一天日历过得糊涂,但她还是必须核对那盒避孕药的保质期。 “妈!你怎么了?!”平地一声惊雷,打断了施若宁的动作。 Ch10尸变 施若宁还记得自己第一次见到尸变,是谢宅的警备员。 他继承着军人固有的精神气儿,总是戴着的那顶军帽,最后在血污里被拖行成血红色,那是施若宁第一次发现他有白发。 谢忱的子弹无比精准地破坏了他的脑干,所以那头灰发也很快被血污彻底染透。 尸变时,那种肢体扭曲的张牙舞爪,围绕在施若宁的噩梦里。 好像说人会经历三次死亡。 第一次,是生理学的死亡。 第二次,所有人被通知了那件死讯。 第三次,最后记得死者的人们也遗忘了死者的存在。 尸变,重新站立起来的行尸走肉,把第二次和第三次都变成了儿戏。 施若宁后退了一步,就不能动了。 背影上看,毛芳臃肿的身躯仿佛被赋予了极大的能量,每一处的骨骼都在重组跳动,她的四肢都开始向后弯折,以一种人类不可能达到的角度,发出吱吱的、危言耸听的响声。 比起那种只会缓慢步行的丧尸,变异的、进化的丧尸越来越多。 “尸变!” 夏予洲转过身,一下清楚了状况,但跟施若宁畏前的态度全然不同,夏予洲的经验决定了他只会解决丧尸。 但步子迈得开,总是会扯到一些东西。 即使他先一步拿出了背包里的军用匕首,还是被不知何时疯长起来的藤植缠住了步伐。 木系异能! “疯女人!你做什么?”夏予洲看着一脸难以置信的毛蕾,试图用声量让她清醒过来,“尸变,变异型!不要告诉我你要包庇!” “等等!”毛蕾的异能催生的藤蔓从路边的窨井盖里源源不断生出,“她还有意识的!” 毛蕾被夏予洲一激,藤植连连缠紧了夏予洲的双腿,蔓延上去,如同有自我意识的大型食肉植物。 施若宁看着倒在地上,依旧在不断变换动作的毛芳,面色已经逐渐灰白,细细呻吟,一双嘴唇裂开,露出了变异后的尖锐牙齿。 施若宁的手动了动,不自觉摸到自己背包里,同样一把军用匕首。 但,匕首的使用需要熟练和杀心,让不会武器的人用武器,是一种自戕…… “段羌!!!”夏予洲高声喊起来。 这一喊,又是火上浇油。 隐隐有动作的段羌和施若宁,也被灵活的藤蔓植物裹住了双腿,动弹不得,如同盛大祭祀里钓给猛兽的食物。 “我不是说等一等吗?!”毛蕾的声音在撕裂边缘。 “妈!看着我!” “妈!快清醒过来啊!!”毛蕾依旧在苦苦对着丧尸呼喊。 他们都是举步维艰的状态,段羌的表情却没有太多变化,虽然他很年轻,但他确实有一副看不透的神情,这工夫里,他问施若宁,声线是镇定的:“包庇丧尸,基地里会有什么惩罚?” 施若宁下半身被死死勒紧,后悔她没能拔刀的迟疑,只能从失去血色的嘴唇里吐出了几个字:“会被赶出基地……” 她潜意识闭上了眼睛,做不到就这样眼睁睁,看着毛芳丧尸化。丧尸向着最近、最担心她的女儿毛蕾扑了过去。丧尸化的毛芳虽然脸上淡无血色,但唾液却从张开的嘴唇里本能地流淌出来。 ——“啪”的一声,以为的撕咬声却没有传来——像是谁轻手轻脚地拨动了钢琴上的节拍器,然后时间又重新流逝。 毛芳臃肿变异的躯体倒在地上,微微抽搐,没有血污,但是她没有了声息。 异变停止。 藤蔓逐渐退去,毛蕾木木地看着地上失而复得、得而复失的母亲。 “妈!” 夏予洲把匕首收起来,无视了一旁悲愤含怒的毛蕾,审视着那具丧尸的尸体。 没有流血,没有伤口。 但脑干一定是被破坏了,丧尸只有脑干被破坏才会死。 这就是段羌的异能,与其说是空间系,倒不如说……像是物理系。 没有出手的夏予洲思忖了一下,盯着段羌,眉头不曾展开:“所以,这就是你的能力?” 施若宁愣住,逐渐意识到夏予洲利用了这个“机会”在做什么。 施若宁的神情出卖了她的想法,她对夏予洲借力使力的手段感到恐惧。 有些事情,一旦想到了,就成了帮凶。 她心底涌起了不安,盯着毛蕾惨淡的背影,发不出声音。但惊吓边缘,所幸她发不出声音,让她不会暴露更多的线索。 夏予洲表现的,他们是一头的。至于毛蕾、段羌,不过是同行者。 施若宁不知道段羌有没有看出来这一层,她只能鸵鸟似的埋着头。 “你的能力是什么?” 施若宁没有说出口的话,夏予洲不留情面地问出了口。 “怎么?如果我说出来,是会发生什么吗?”段羌的语气微挑,带着一股子肆恣劲儿。 “什么都不会发生,”夏予洲讥诮,“但什么都发生了。” 毛芳的尸体躺在那里,终究是丧尸死去的丑陋模样,很快就会被遗忘在这片尸横遍野的末日城市里。 自始至终,段羌的呼吸节奏都没有变,但他还是妥协了:“好,你……赢了。我的能力叫做「玩偶之家」。” 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 作者君:求珠珠!没有珠珠投喂太痛了!(阴暗爬行)(丧尸化)(扭动四肢) Ch11玩偶之家 「玩偶之家」——可以把任何人(包括丧尸)的任何器官,进行隔空分割、破坏或者重组,但只有在一定的分离时效内保持机能和活性。 长风基地,学生宿舍。 夏予洲打开门,就看见一脸欲言又止的施若宁,他的语气不自觉不耐烦起来:“怎么了?” 她手里卷了一张表格。 正是从段羌那里撬来的真心话。 “我能进去坐坐吗?”施若宁小心翼翼地说出了口,不是诘问的语气。 夏予洲一嗤,没有想到她找上门也会这样理不直气不壮的,但他还是推开了门:“可以,请进。” 施若宁虽然是美女,但并不是人民币。以前,也有像夏予洲这样的男人,只对自己这种软柿子刻薄。 “怎么样?他都写了?” “写是写了……” “拿来看一下。”夏予洲一伸手,施若宁只能把手里的能力体查表递给他,不明白男人隔着厚重的刘海,是如何一目十行地看完,只是很快,从他的鼻息里听见得意的一声哼,“这张表交上去,过不了多久,他就应该会被调到外勤组。” “但是毛蕾……” “怎么样?”夏予洲突然打断她的话,这在谢忱面前是从未有过的,“谢忱有说什么?是不是说什么‘老婆真棒’之类的腻歪话?” 施若宁象征性地笑了一下,道:“毛蕾她……没有回基地。” 夏予洲撇撇嘴,自讨没趣,总算是被她引到话题上:“她不可能回基地的,基地也不可能再接纳她,毕竟,她包庇尸变的人类。末世两年了,还分不清事理。” 夏予洲总归是这样的性格,但是施若宁却忘不了他们抛弃毛蕾时,她迸发出恨意的眼睛。 “毛芳,是不是在遇到我们之前,就已经感染了丧尸病毒?” “是的,”夏予洲承认得不带迟疑,“如果有伤口接触到丧尸的唾液,就会引发感染。我们当时找到她的时候,她心虚的表情,我只能判断传染的概率非常高。” “既然如此,就不应该让毛蕾去检查的。”先给她希望,再给她绝望。 “无所谓了。” “……” “不过你应该庆幸,我们都应该庆幸,得亏……”夏予洲说到兴起,却理智地住了口,因为他看见了施若宁的表情。 和他并不相似的表情。 “庆幸?” 结果看,尸变暴露了段羌的异能,但她万没有想到,夏予洲会用庆幸来形容,这末世的残酷总会冷不防扎到她的神经。 夏予洲在位置上调整了一下坐姿,沉默了片刻,为自己解释了起来:“你要知道,我们之所以救得出她,在丧尸群里救得出她,是因为周围没有南区人。为什么南区人拿普通人做异能实验,却不在一旁监控,反而把实验对象弃置不顾?他们对「精神刻印」太自信了,「精神刻印」能够让实验对象实验完再‘自愿’回南区,只有这一种可能。毛芳没有感染丧尸病毒,带回来,对我们来说更棘手。” 听他的这番话,施若宁的眉头也不能展开。 毛蕾母亲的死,段羌愿意坦白他的异能,前者该是事不关己的,后者助她赢得基地的信任,但她心里却没有感到半分轻松和觉悟,有一点她却明晰,父母的死,成为子女的血泪,这笔血账记在了段羌头上。 也间接让段羌,必须留在长风。 “欸,回神!”有人冲她打了一个响指,校区洗手池边,施若宁侧过身看见一脸微笑的陆智美。 她的手匆匆从脸盆里拿出来,把衣服绞干,大致是思绪被打断的缘故,她比想象中更快的把水沥干。 “真麻利啊。”陆智美看她洗衣服有种赏心悦目的享受,不可置否,施若宁身上真有一种贤惠端庄的人妻感。 “怎么了?” “来看看你啊。怎么样、第一次出门?” “……还可以,”施若宁心有所感地往楼上看了看,一扇窗边,谢忱站在那里看着她,她重新低下头,冲陆智美笑了笑,拿一旁的毛巾擦过手,“至少完成了任务。” “你是可以松口气了,”陆智美扶额,“看样子,基地是要有一堆事要忙了。” “是吗?是因为南区那边逼迫普通人激发异能?” “关于这件事,我们现在只有夏予洲的报告,或许洗出那两个南区人的记忆可以有些眉目。” “嗯……” “好了,不谈这了,没结没果的,倒不如说说好消息。”陆智美挤挤眼。 “哪里来的好消息?” “你交了表你不觉得吗?段羌的异能潜力无穷啊,我看,基地里王罄那帮老油子,又要瞎忌惮了。” 王罄,负责外勤B组,听人说,和基地的创建人陈方遴有快十年交情了。 谢忱、陆智美这些A组的,虽然说是后生可畏,在长风终究是外地人,根基不深。 基地无非是两种。 一种是公开化所有异能者的能力,一种是所有人都不公开自己的能力。 长风基地是第一种,但谁都知道,无论是哪一种,都是一把双刃剑。 施若宁却觉得异能者的增减,没有外部的危机来得让人焦心,她没有再谈论段羌的异能:“那个八院,整个医院都被异能者带走了,我们基地应该没有人可以做得到,会不会是南区做的……” ”我也不好下判断。不过,你看那里,“陆智美指了指远处的仓库,并不是之前用来保管物资的仓库,而是另一个器材仓库,几个熟面孔正在起新,“事情还要更细致的调查,但是,祸福相依,总算我们基地也准备起来了。” “准备?准备什么?” “教育、军事、医疗,这些对于我们都不可或缺。即使说全人类在向异能者进化,这些仍旧是必要。如果打个比方嘛,这就像割据战争,我们从现在开始,囤的不该只有物资,那些医疗设备、生产机械,兵家必争之地。” 施若宁佩服陆智美气定神闲的样子,也许发生最坏的结果,陆智美也敢做最好的打算,但施若宁内心深处搅动起来的只有不安。 割据战争的前提是,这个地方已经是四分五裂了。 “阿忱……”施若宁不由得向那扇窗看去,谢忱已经没有站在那里了。如果担子在谢忱身上,那他也势必要卷入T市的内斗。 这样一来,他们还要留在这座城市多久? Ch12承诺(H) 一声叮当的脆响。 谢忱看着施若宁把戒指脱下来,放在他面前。 那枚戒指,是他哥和施若宁的订婚戒。 “做什么?”他的目光在那铂金戒上顿了顿,微微抬头看她的眼睛。 虽然并没有欲言又止的神情,但施若宁的眉眼总是像笼了一层底色无垢的纱。 依她的年纪,不该说清纯了。 “阿忱,”她犹豫开口,“戒指……给你保管吧。” “为什么?” 他不是在意这个吗?目光总会挂碍到她的手指,她并非全然无觉。 但她并不这样讲:“我们现在暂时不要找你哥了。我、我是这样想的,可以再等等。如果到那时,我有异能的话……” 谢忱语气却很冷静:“如果有异能,你会选择去找他?” 施若宁因为他的反问愣了愣。 如果找回她的丈夫,问题也不会比现在少。 施若宁还是把舌尖抵在颚间,鼓足勇气道:“无论我们的关系是怎样,他还是你哥。至少,你要有亲人在身边。” 正因为施若宁是孤儿,她看旁人的人生总会体悟到亲情起到的巨大作用。她并不想谢忱在末世里活得太像一座孤岛。 沉默了片刻,谢忱看向她期冀的眼睛:“我从没说过不找他……戒指还是戴着吧,毕竟,这里的人都觉得我们是未婚夫妻,嫂嫂。” 因为他突如其来的称谓,施若宁不自然的瑟缩了一下。虽然当众喊她“宁宁”能演得磊落。独处时,谢忱很喜欢喊她嫂嫂。 一种接近掠夺和侵占的意味,如今好像可以从这样的称呼里延伸出来。 但看青年的面容,她只感觉到清白和澄澈,正如二十二岁的施若宁见到十八岁的谢忱时,时常联想到的,静谧干净的湖面。 以前施若宁的“母亲”在家里,时常给她们灌输心灵鸡汤和毒鸡汤,造就了她们刀枪不入的心肠。 有一点,她总是说得振振有词,那就是男人对女人的爱永远是流动的。 女人能做的,不过是一张充斥着选择题的试卷。复杂的试卷出得再多,“三长一短选最短,三短一长选最长”也终究会有适用的一天。 只要有答题的资格,就永远有加分的可能。 但面对谢忱,对于施若宁来说,更难以下笔的心绪。不仅仅是他们之间的关系,这让摇摇欲坠的道德困扰着她,但更为深入的,她不知道谢忱为什么喜欢她。 一个不知道加分规则的考场,施若宁束手无策。 相反——她其实隐隐清楚他哥的恶趣味。 “过来这里。” 眼睁睁看她把他哥送给她的订婚戒指戴上,谢忱箍住她的腰,把她揽过来。 施若宁踌躇了一下,还是顺从地坐在谢忱的腿上。 比起叔嫂乱伦这种说辞,对于谢忱这种男人来说,这更像是施若宁这种没有异能的女人自愿突破底线的献身。 谢忱的手指摩挲在她的唇瓣上,目的性强烈,在他沉静无声的视线里,施若宁不得不张开自己的唇口。 青年的手指很容易就插进去,不由分说,逗弄她湿红的舌头。 她的眼睛盈盈点点,像两汪水,随着那搅动出口津的水声,羞耻柔弱的呻吟,那两汪水也在震颤。 作为女人,尤其像施若宁这种被驯化充分的女人,永远是害怕男人的“性”的。 如果对象是成年的女人和未成年的男孩,这一点,也不会有任何变化。 男人的阳具是权柄,女人只可能是一块契合的凹槽,或者是一片会碎的玉片。 即使谢忱比她小四岁,即使她一度拿出过长辈的态度对待他,但当她的唇口被谢忱的手指抽插时,她的表情依旧像她的“第一次”。 柔弱的,被动的,这不是一句装纯能说清的。 谢忱把她的T恤拉高,露出白色的胸罩,双乳鼓鼓盈盈的,她的腰又细紧。无尺寸内衣让他有空子可钻,乳罩里滑腻的触感让他痴迷不已。 “嫂嫂,今天我想抱你,可以吗?” 施若宁没有说话,微微夹了夹腿,男人的腰便感受到了这股羞怯。 他往下看,看见他的军裤上印出了一小滩说不清的暧昧水渍,便有一道火撩在他干涸的喉咙里。 虽然施若宁是那种容易激发出男人保护欲和摧毁欲的女人,但他还是极力在克制他的欲望。 在谢忱身上永远不会出现“物极必反”的事情,既然他想压抑,那么他就可以一直压抑。 否则,施若宁不可能把他放在”不可替代的位置“上。 “嫂嫂?你不愿意?” 红晕烧红了她的整张脸,但她还是轻轻地摇头:“我愿意的。” 只是,这会是谢忱的第一次。 这是两年里,谢忱无时无刻不向她暗示的事实。 Ch13白璧有瑕(H) 谢忱的舌头自然而然地舌吻着她,她被脱得不着寸缕,尽管是女上位,她却没有一丝主动权。 施若宁胸腔里的呼吸都几乎是被攫取干净,谢忱把她的手腕拉在他的后颈间,让她不得不勾住他的脖子。 好像她在向他索吻的姿势。 那种压制和进取,是她在谢忱身上看到的另一面。 “等等,阿忱……” 她还是别过脸,呼吸声落得响,却不是兴奋,不是张牙舞爪的兴奋,而是和濒临死亡比拟的那种脆弱感。 谢忱去了一个眼神,用异样的热度说:“嫂嫂,拿个套子吧。” 她才看见那桌上开口的背包,她的指尖发红,还是抽出了一盒避孕套,突然一片空白:“这好像……不是你的尺寸。” 她的脑袋便成了一团乱麻。 糟糕了,脱口而出这样老道的话。 谢忱却笑了,难得的笑容暖人眼睛,说:“没有关系,我硬挤挤。” 施若宁只能给他套上不合适的小雨伞。 手指微微绕到他敏感的阳物根处,谢忱呼吸一紧,眼里的清明慢慢注入一种浓厚的情欲。 他十分容易就对准了她的穴口,因为尺寸不合,他的肉棍被箍成两截,但透过那层薄薄的小雨伞,还是感觉到青筋强有力的搏动。 施若宁的处子是早早的就丢掉了,她却在怕。她的畏惧没有隐藏,无比真实地反映在她搭在谢忱肩上的手。 但他说:“很湿了,嫂嫂。” 他的性器颜色比她的甚至都要粉,只是顶在那入口处,就感觉到那小口处源源不断的水流出来。 她的阴户,和她本人一样表里不一。 看上去是羞涩闭合的粉丘肉缝,修剪清爽的浅浅阴毛,但是只要有硬物顶入,就会不设防露出里面那种熟成深红的穴肉,像活物一样紧紧地吮咬男人的性器。 他插入得很小心却很坚决,完全把她羞涩不已的神情纳入眼里。他不仅仅是透支了两年的耐心,岂止是两年呢,一想到这些,青年插入的动作不由得激烈起来,很快的,她开始呻吟,越是有着平日里从未有过的媚意,越是让施若宁把她的脸埋在乌发里。 施若宁是一个有阴道快感的女人,所以她比其他女人更容易达到性福。 但这也并不意味着,她能在自己夫弟的胯下坦诚那种令她战栗不已的快感。 不过,谢忱比她以为的,了解她多了。 很容易就看出来,他把她插得有感觉。 他的手拂过盖住她的脸的乌发,看见她的眼睛,即使情欲充盈起来,也像小鹿遇到晨露,除了剪水还是剪水,所以他的鞭挞也能把她榨出汁水,而不是第三者的视角,见证着他哥和她琴瑟和谐的画面。 “这样顶,是不是舒服?”谢忱让自己的喉咙空了一下,平日里正常的嗓音才顺利地使了出来。 即使蒙了一层沉粝的情欲,这已经是他最清醒的范围内。 施若宁咬了咬唇,小口的呼吸带出了气若游丝的呻吟,取悦在青年的耳畔。联想到他是第一次,施若宁说了一句一般男人都一定爱听的话:“只要你觉得舒服就可以。” 瞧瞧,所以他们有多生分呢?就连性事,也是互相体贴来体贴去。 谢忱浅浅的薄唇明显暴露出他的不虞,他真的开始不按章法地抽插起来,不再管什么纸上谈兵的几浅几深,他的腰腹有力,又懂得发力,自然可以每一次都插到满、插到顶。 施若宁已经流了很多的水了,把他托举的手掌都沾得湿了又湿,他开始边抽插她,把她的天鹅颈都顶得无力垂靠在他肩上,边开始揉弄她小小鼓鼓的阴核。 “不要!”施若宁的纤腰不得不挺起来,发出的声音却愈发不争气。 “为什么不要?”青年的手并不野蛮,修长又文明,只是按抵住的是她的命门。 “不……”她连连摇头,泛红的一张小脸,就莫名哀哀地控诉欺负人的神情,“阿忱,不要这样弄,太刺激了。” “不是说可以按我想做的做吗?” “但是……” 她吐出两个字就没有了声音,谢忱的手指还是轻轻捏住了那一小粒,因为她的反应,他变得更有野心,狠厉搅弄她的花径,又是把她的阴蒂揉深了颜色。 “唔……啊啊……不要……” 但她还是很容易有高潮的感觉,被强制赋予双重的快感,她的身子过了一阵痉挛,淫水不由自主,泄出了那泉眼口,淋淋沥沥湿透了两个人的交合处。 “嫂嫂?” 青年关切温柔的嗓音从头顶传来,施若宁的脸颊发热,不知是泪水还是汗珠让她闭上眼睛,无力地陷在这高潮过后的余韵里。 谢忱的手掌转而慢慢托住她的下巴,抚摸她的脖颈,那处脖颈的白皙也一道成了红色,无论何等端庄,她的皮肤在做爱时都会变成全情投入的颜色。 施若宁以为在爱抚她的手,却是在方便他确认她的高潮。 他赋予她的高潮,终于让谢忱长久以来的酸涩苦闷的心底降下一丝甘露般的喜悦。 这白璧上的微瑕,让他觊觎的罪恶心安理得起来,原来,真能等到这一天,他的哥哥并不是无可取代的。 Ch14木雕 “你不该把我弟当成你的一个弟弟。你最好,真的把他当做一个成熟的男性来看待。” 虽然她丈夫的语气里有一丝宠溺和促狭,但说的话是真的在提点她。 施若宁缓缓睁开眼,不知为何会梦到自己初入谢宅的事情。 因为施若宁是真正会因为物质而富足的捞女,所以讨好他人总想通过物质来解决。但时间和金钱准备来的礼物,那时候并不会换得谢忱的青眼。 她吸了一口气。 醒过来,私处传来极为暧昧不明的声音。 她愣住了,往下探了一眼,极为生涩不好客的阴道,如今一夜,就恢复成容纳包裹男人性器的地方,而她正咬着谢忱的阴茎,就这么充实地夹了一整晚。 纵欲,出现在她和谢忱身上是错误的,错上加错。 施若宁没有推醒他,只能把这种荒唐归结为他的第一次。 男人、女人对伴侣的第一次总有很多容忍的理由。 她先是动了动玉白似的足,一点点挪过自己的腿,小心翼翼地打开腿心,想把男人的性器抽出来。 精强凶悍的男根还没有从清晨中彻底苏醒,她还算是体面。但她忘记那作用一夜的避孕套,沉甸甸的重量,带着年轻男人最后一记精水,依旧留在她的身体里。 她蹑手蹑脚抽出那肉杵,因为拖泥带水的,反而把精水满满的套子留在她的入口处。 只怪是,尺寸不合的套子。 施若宁的身子不由得僵了僵,腿打直了,堪堪睁着杏眼,不可置信地看着她泥泞的下半身。 好像真的被男人内射了很多次一样,精水味又直冲鼻腔,她只能忍耐那咕啾咕啾的水液声,把那只套子拎了出来。 体内被填满的满足,很快被一种物理上的空虚替代。 她像机警的小兽一样小幅度动了动脑袋,无奈还是跟谢忱的视线撞个正着。 施若宁的心砰砰直跳,又因为他一如既往的沉着神情,慢慢缓和过来。 谢忱的视线黏在她赤裸的私处上,大腿内侧已经不是瓷白一片,反而落下了男人情欲尽兴的痕迹。 “是不是有些疼?” 施若宁的睫毛动了动,但还是闷不做声地摇摇头。 施若宁很难在性事上说清楚要和不要,换句话说,她的忍性非常。 “嫂嫂……”谢忱不可能承认自己很喜欢此时她腿间的景致,但意兴起来,他吻住她的唇,那种莹润的味道,他又忍不住尝了尝。非常温柔地勾缠她的舌,吸得她的舌根发软,虽然是谢忱有意的滋养服务,施若宁却不能在一夜后就坦然处之。 既不能完全沉沦,也做不到全然抽离。 只是一只,活着的困兽。 银丝被男人勾了出来,他沉静的眼里终于露出了一丝笑意。 施若宁突然注意到,这种静默的男性力量里,蓄起的风情。 这,和她丈夫的本质并不太一样。 但都有让女人腿软的荷尔蒙优势。 谢家的兄弟,一动一静,静的自然是谢忱。 施若宁也是静的。 所以,谢忱和施若宁站在一起,装是情侣夫妻,总给人一种“无性婚姻,相敬如宾”的错觉。 就连施若宁本人,也时常受这种错觉拖累,难以直面谢忱的欲望。 如果人有世界观、人生观、价值观,是不是可以有性爱观一说。这样理,谢忱的性爱观和她想象的,逐渐不吻合起来。 当谢忱重新穿好板正肃穆的军装坐在施若宁面前,她才会暂时忘掉昨夜自己被他肆意颠弄的性爱。 “这种木头可以吗?” 施若宁给他看自己带回来的一块木头,手掌举起刚刚好。谢忱总是吩咐她一些小到不能再小的事情,完成时也不会有多大的满足感,比如他托她外出的时候,找木头块,基本是随处可见。 她把木头块放在桌子上。 谢忱没有动,只是盯着那一块原木。“啪”的一声,在施若宁的视线下,木头便缺了一道口子,像是凌空用刀砍过。 她的眼皮很快被谢忱的异能「绝对扭曲」撬动了,吃惊地看着那块木头慢慢被“雕琢”。 虽然谢忱的异能叫做「绝对扭曲」,但他却在她面前,雕出来一只兔子。 兔团团,耳朵尖尖,虽然形象粗浅,表面并不平滑,但施若宁却品出一些后现代主义的艺术感。 施若宁把完工的木雕托在手里,惊奇得像是在这末世里看见一只活生生的兔子。 “好可爱呢。” 她看着他笑了笑,神色里实在有些和兔子相仿的东西在。 谢忱双眸里的湖面微微有了涟漪,只是解释道:“我还是想把异能的精度提上来。” 训练异能的精度…… 直到末世第二年,依旧没有什么方法论来提点人们如何培养和提升自己的异能,大部分异能者还是在摸着石头过河。 尽管末世里异能者并不少见,异能的知识依旧是一片未知的大海。 这些,暂时是和施若宁毫无瓜葛的事情。 但是谢忱刻出的一只兔子,还是让施若宁望得见末世前的谢忱,这让她无端舒了一口气。 Ch15挑衅 当施若宁敲开段羌的房门时,她先尝到一种忐忑。 他先前不遮掩提起过她叫床的事情,她不知道昨夜他又听见到多少。 这墙壁,真的是偷工减料得薄。 等门真的开了,果不其然出现段羌别有深意的一张笑脸,他望着她,并不忌讳。 因为他身高也有一米八几的样子,施若宁埋下头不去看他的神情,也在情理之中。 “好火热啊,宁姐你们。” 段羌的声音带着一股子慵懒劲儿,没个正形,却又因为声线的优越让人心生不出反感。 施若宁抿抿唇,接话是正中下怀。 “我过来是带你去物资仓库,你之后会去外勤A组,所以要拿外勤人员的物资。” 外勤组应该是长风基地里最不愁吃食的组了,段羌把体查表交上去,很容易就有了铁饭碗。 “外。勤。人。员。的。物。资。”段羌看她拘束,反而拿腔拿调地继续调侃,“怎么这样不自然?真的很像面对丈夫,心里有鬼的妻子。” 施若宁却因为他说出的话心口紧皱起来。 尽管他的暗示在别种意味上,却鬼使神差地切中要害——施若宁,是心里有鬼的。 但很快,这种来自内心的谴责被其他事情转移了沉重的注意力,她的目光落在了青年搁在案桌上的书籍。 书目有:《人体解剖彩色图谱》、《系统解剖学》、《遗体防腐指南》等等。 另一本摊开的书籍,看不见名字,只有密密麻麻的笔记和露骨的图片。 一丝丝凉意触及脚底,她不能自主地收回她的视线。 段羌发现她静静无言,便看过来,看见了她的视线所在。 “怎么了?”他的语气多了一丝不自然,面对施若宁安静的视线,那些书籍突然衬出了阴森的寒气,尽管段羌知道真相并不是这样,但他还是十分讶异自己不知不觉间,在意着施若宁的感受。 似乎是刻意为了甩掉这种知觉,他又道:“很意外吗?我的能力当然需要我知道一些生理学常识。” “嗯。”施若宁点头,但是回想段羌的年纪,仍然感觉到一种残酷从日常的麻木里慢慢渗出。 “走吧。” 她的眼睛依旧从那些书上拂过,但是这次却很自然地看向段羌。 青年突然露出了一丝赧,但并未彻底体现在五官上,所以施若宁并不知道。 两人默默无言地走去仓库,物资仓库是长风基地重点的看护场所。不仅长期有异能者把守,还会有异能者巡逻。 “我看是谁?没想到谢忱的未婚妻来了?” 说这话的,正是王罄那外勤B组的秦之风,人虽长得高大壮实,嗓门大,说话却不直率,他的话非逼着别人嚼两下才嚼出意思来。 秦之风看到过施若宁这姑娘几次,头几次照面是被她的美貌震得怯了怯,但很快就没有了那层意思,反之,鄙夷更上一层。 末世以来就风餐露宿的糙汉,自然是看不上这金风玉露饮着的菟丝花。 单说这年纪,基地里比她鲜嫩的就不少。 他不知道谢忱看中她什么。 “施小姐的物资不是经常是毛蕾、顾洁她们送上去的吗?怎么,毛蕾走了,换了一个小白脸?”他一枪头把几个人都骂了一遍,尽兴得很,便有人用手肘戳了戳他笑得发震的胸膛,站出来打圆场。 这人名叫李粢,四十上下,长相精明,面色颇为红润,看得出来在末世里并没有忍饥挨饿过。他也是在施若宁来之前,就在物资仓库做登记的工作,和王罄、秦之风这群人都熟悉。 “他是段羌吧?”他的手势伸向段羌,却在征求施若宁的回答。 看样子做足了尊重,但施若宁清楚那不是真的,她只是面色不改地回答他:“是,麻烦你,他需要领外勤组的物资。” “哎,物资啊,”李粢摇摇头,拉长音调地解释起来,“我来看看啊,我在这做保管员,但成天都是东一榔头西一棒槌的往外掏物资。这外勤新人的物资能不能备齐,还得我去找一找……” “帮他找啊,找不齐就是你记性不好喽。”秦之风在旁边搭着话,手里又抛又接着那只拿来登记的笔。 施若宁匆匆扫向整间仓库,这里没有A组的人。 很快,那李粢的身影从物品陈列架后头钻了出来,带着一盆东西。 一脸盆,奢侈点儿的,拖鞋、毛巾、洗漱用具都有。 还没等两人往前一步,看清楚,李粢呵呵一笑,道:“别着急啊。” 说着,又佝着身往下翻,从下面的柜子里摸出一把尿壶,塑料的。 “这也需要吧。” “噗嗤”一声,一旁的秦之风看得笑开怀。 施若宁呢,不仅仅是尴尬,愤怒也应运而生,让她想钻进地缝里去。 她不是嚣张跋扈的人,驳斥这一套也做不出来,但光是看着,也不是滋味。 “这是什么?”突然,段羌悠悠问出了口,看着装傻卖疯的两人,指着尿壶明知故问。 李粢还真回答了,做戏做全套,他丝毫不怵眼前这个男孩:“怎么,尿壶不知道?” “这东西怎么用?” “还能怎么用?你小子要尿裤子了,就需要这玩意儿!”李粢不以为意,此刻嚣张的笑明晃晃的挂到了脸上。 段羌却开始了第三次的不耻下问,这一次却配上了手势:“那你现在就需要它吧?” 段羌的话意味深长,语气却像讲一个冷笑话。 几道视线放下来,包括施若宁,都看见李粢下半身慢慢成型的“地图”痕迹,这股热流让四十几岁的李粢一下子不知作何反应。 “哈哈哈哈……” 段羌自顾自笑了起来,捂着肚子笑,张狂是头号张狂。感到那两人挂不住脸了,凶相微露,施若宁不得不用手拉住了段羌。 Ch16疑问 每个人都在各自的信息茧房里。 施若宁这样的女人,每天足不出户,并不能判断她第一次交出的异能体查表,多久才会让段羌的异能彻底在基地里口耳相传。 至少,眼前两个人,震怒里带着错愕,不太清楚「玩偶之家」的作用。 任何人(包括丧尸)的任何器官,进行隔空分割、破坏或者重组…… 施若宁拉住了段羌,但她看得出来,李粢勉强是熄了火,他不过是普通人,即使蔫儿坏,却只能做狐假虎威的行径。 关键是秦之风的态度。 秦之风向李粢丢了块毛巾,语气不善道:“出去捯饬,臭死了!别在这丢人!” 李粢还留有些礼义廉耻在身上,捂着裤头灰溜溜离开,场面变成了二对一。 空气里,一触即发。 “秦之风,你应该知道基地的规矩,基地成员不可以内斗。” 施若宁提前出声提醒,只是她的声线和音量,依旧是细柔颤抖,并没有什么掷地有声的效果。 秦之风咧开笑脸,眼睛却死死锁在不为所动的段羌身上。 “谈不上内斗,切磋一下而已。” 说这话的秦之风,没等他们回答,举起了手,一旁的金属桌子就在视线下被整个儿掀翻。 是磁力! 谢忱让她熟背过基地异能者各自的能力,虽然名字和异能对不上号,但一旦他/她动用了能力,施若宁就心中了然。 秦之风的异能,很明显是受了一些电影影响开发出的异能,利用磁力移动物体。那张被彻底掀起来的金属桌,看来也是秦之风的主场优势。 桌子急急的向施若宁和段羌压过来,桌上的东西一律掀翻在地,两侧的桌角划拉出发出刺耳不绝的声音。 她的脚尖先于意识,踩地,正准备推开段羌,往两侧闪躲。 暴风骤雨却急停。 桌子,静止不动了。 她定住,回过神才看见,秦之风的脸上出现了前所未有的恐惧,让他极为惊骇的,也震惊到施若宁失语的景象。 就是他的双手被完全剥夺! 手掌到小臂,都消失在空气中,两只手臂的横截面只看到幽深的黑洞。 “啊啊啊!!!” 施若宁身形一颤,被这男人慌乱又狼狈的叫喊声吓得顿了顿。 她忙去看段羌,段羌噙着笑,依旧是好整以暇的姿态,她还是察觉到他的下颚微微抬起,不算明目张胆的轻蔑。 “看样子,你的能力媒介需要用到‘手’,那样的话,我的能力完全能克你了。” 看着年轻男人自信的笑容,施若宁突然领悟到陆智美告诉她的,段羌异能的强悍。 跟先手、后手毫无关系,完全的制裁,以及完全的不留余地。 瞬秒,瞬杀。 人,就是他的傀儡,所以说是「玩偶之家」并不为过。 面对这样全然的劣势,秦之风豆大的汗珠不断从额头落下,他的面孔却在恐惧愤怒里显得狰狞。 这个男人,估计他末世以后都没有吃过什么亏,自尊心极强,发青的脸,嘴角咬死了都不会说一句服软的话,这样的局面其实不能算段羌的完胜。 “段羌,你快把他的‘手’还给他吧。”施若宁犹豫了一下,还是开口。这时候她来说话,在秦之风耳里听来到底是火上浇油还是真心实意,她已经不能再权衡了。她犹记得,在段羌的异能规则里,分离身体太久的器官就会坏死。 这是不可挽回的。 段羌看了一眼着急得跺脚的施若宁,又看向跪在地上却怒而不发的秦之风,状似安抚道:“还有时间,宁姐。” “不行,传出去说是内斗,基地里的闲话……” “一个尿了裤子,一个被我卸了双手,怎么传闲话,能对他们有利?” 施若宁沉默了。 她心里想,段羌也许并不在意立场、阵营,受挑衅就反击,只是顺其心意、肆意妄为。 不知为何,这一点,竟然有点像她的丈夫。 “你想做什么?”施若宁试探性的问了一句,却意外看见段羌的眼睛亮了亮。 好像,她懂他的频率。 是这样子的性格吗?施若宁心中默默嘀咕了一下。 “宁姐,这可是个好机会。问问看,我们究竟是不是第一个发现有医院消失的外勤任务组。” “你是说……” “怎么想,这么大的事。会是我们这种临时计划、临时组建的组来发现?”段羌走向秦之风,对方便是俎上鱼肉,“A组外地人多,B组本地人多,A组情有可原的原因,对B组不一样,也许你们想干一票大的……” 段羌最后一句话,是对着一脸惊诧的秦之风说的。他颀长的影子落在那跪在地上的男人身上,便覆盖上一片暗色锐直的阴影。 Ch17畸形秀 段羌预想的没错,外勤B组在这几天的打点出勤里,已经发觉了八院的消失。 据秦之风说,在此之前,外勤B组还发现在南区和长风之间,也有一座医院不见了,叫做T市康淮医院,距离长风并不算近,B组的人也只是用望远镜确认了这件事。 至于他们不上报的原因,是为了争取时间提前调查,能够在基地里早一步说出些眉目。 可惜,到目前为止,刚愎自用,并没有什么线索。 虽然秦之风把话交代了,施若宁也不得不竖起耳朵尖过活。 段羌一个新人,拿两个老人当猴耍。在秩序渐全的基地里,似乎冒天下之大不韪了。 基地就是个小社会。 尤其是,像长风基地这样,五成的普通人没有异能,闲人赋闲。 在这里用不着走几里路,消息就满天飞,拦也拦不住。 施若宁自顾自紧张了几天,又多了一件事,基地里的卫老师难得开了演讲班。 针对“普通人”的演讲班。 这个卫老师,说起自己的理论滔滔不绝,跟陆智美一样,末世里走起了老学究的路子,还颇有权威。如果说陆智美的课题是《论异能与心理成长相关性研究》,卫老师卫语,一身唐装的体面人,研究的则是《晶核鉴赏大全》以及《丧尸研究学》。 他们如今对晶核的分类,引用了鉴赏玉石的那套理论,包括棉裂、种水云云的名词,都是卫老师卫语引入的。 卫语的很多论调都只能算是“假说”,但仗着985高校老师的背景、藤校毕业的博士学历,还有基地里其他异能者的背书,那也是独一份。 等施若宁赶到礼堂的时候,前排已经挤挤攘攘的坐满了人。 看得出来,前几排的座椅也被人耐心擦过几遍,露出焕然一新的光泽。 不知道是卫老师的哪一个狗腿子如此殷勤,这对于洁癖的施若宁来说,倒是正好。 这次的演讲班不太一样,在旁的异能者也比以前站岗的要多。 很快,卫老师便在观众们的翘首以盼中登场了。 他身量不高,穿着一身靛蓝色的唐山装,马马虎虎合身,不知道是他在末日里变富态了,还是那本身就不是他的东西。 卫老师有威严,什么都没开口,刚刚走到演讲台,人们就自动噤了声。 但,这种安静并没有持续上几分钟,耳尖的人们就听到那阵让他们日复一日梦魇的声音。 粗喘和呻吟。 齐刷刷望去,锁链声拖行,几个异能者从礼堂的暗幕里牵出了一个成年男性体型的丧尸。 成年,男性。 没有留下人性的疮痍面目。 几乎压低到了最小程度,不让人们联想和同情。 “丧尸?!” “怎么回事?这什么组合?” “我就知道,卫语那个神棍要咱们来礼堂没什么好事!” 基地里没漏风声,却藏着活着的丧尸,让不少人面露诧异和恐惧。 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有些人已经站起身想要离开,他们深刻地知道,哪怕只有千分之一的概率,但凡被咬上一口,发作和蔓延像瘟疫一样不可预估。 冒出头抗拒的普通人立马就被几个异能者按了下去,打地鼠似的,争执声制造出不小的动静。 “妈的!” 施若宁的座椅被没来由得一踹,她惊得往回看。 这末世里火气重的人真是随处可见,施若宁却只能用一张柔弱任欺的脸面对。 后座坐着一个小胡子男人,他的眼睛一闪,很快认出了施若宁是谁的女人,立刻是换了一副面孔道歉:“抱歉抱歉!” 她勉强笑了笑,转身坐回去,才听见后座的男人继续骂骂咧咧嘀咕:“不就是准备搞南区那套,怕个屁啊……” 人群的议论纷纷,制造出了无法忽视的音浪。 此刻,锁链声猝然凝结,丧尸对着这人声鼎沸的礼堂正中央爆发出一声长啸。 丧尸是对声音极为敏感的,这一嗓子,按住了所有的躁动。 众人后退,却在座位上退无可退。 “好了好了,”卫老师趁着这份安宁,拍拍手,扯过锁链演示,“看见没有,各位。这锁得好好的,伤害不了大家。我们这次都是做好了万全之策请大家来……” 丧尸的手仍旧在空中比划着,但步伐却动弹不得。 “陈方遴陈老大的决议,也是拖了好久没有执行,呃,总结就是我们基地啊,普通人也将会加入到猎杀丧尸的阵营里。” “什么?!” 下面的人群喧哗,交头接耳,猎杀丧尸、收集晶核是A级任务。没有异能,就是拖油瓶,之前不会被分派到A级。 但,求战者安,求安者亡。长风基地对普通人的庇护条例,也让普通人难以激发出潜力和异能。 施若宁算不得镇定,但她同样敏感,谢忱从没跟她提过一嘴这事,是不是已经是把她从这样的试炼分隔开? “直观看,异能的激发少不了两个主因,”卫语竖起两根手指,“那就是危机和急智。长风基地的异能者,基本都是在满足这两个条件下激发出异能的。不过各位也不用太担心,我们讲究的是一个循序渐进,没有准备的人,也不用急着去人资处领任务。” 没有任务,就没有物资,这个说辞,只是一个“各自好自为之”的倒计时。 施若宁没有想到只是丧尸的一个露面,就让后座的男人猜出了基地的决策。 她用余光偷偷观察后座的小胡子,他显然摩拳擦掌,跃跃欲试,这样的态度在人群中也不算少数。 异能是末世囹圄里送给人类最后唯一的传家宝,这里的任何人做梦都想像谢忱一样有一击降千军的异能。 不过谢忱并不在礼堂里。 在礼堂舞台的侧面,灯光阑珊,施若宁却看见了兀自在等待的段羌。 Ch18造恶名 “当务之急!大家必须要清楚怎么杀丧尸,不是乱砍一通,这没有效率。”卫老师继续着他的演讲,作为老师,大多会让人昏昏欲睡的能力,但卫老师的演讲,配合丧尸活体就在眼皮子下晃荡,反而让众人前所未有的紧张。 “因此嘛,受陈老大特批,我们引见来一位……也算是新人吧,来,有请段羌。” 话音刚落,好奇的目光纷纷望过去,从那侧台就走出来一个年轻男人,直肩阔背,普通的卫衣卫裤,却包藏着年轻人特有的桀骜和挺拔。 面对集体的视线,他也没有游移目光,嘴角挂着一丝生在聚光灯下才有的坦然笑意。 段羌的出现,众人交迭错落的絮语里,四个字爬进施若宁的耳朵——「玩偶之家」。 就这么传开的。 施若宁忽然意识到这是一场怎样煽动起来的演讲。 卫老师清清嗓子补充:“虽然对心脏不太好,但也只有这样,才能让大家清楚自己要面对什么,我们的敌人到底是什么样的怪物!段羌,就照我们之前讲好的那样,你来给大家演示一下,怎么击杀丧尸,有劳了。” 卫老师并没有往后退,把舞台留给段羌这个年轻人,相反,他向前走了一步,他像是破坏规则的第一人,占据着最佳的观影位置,面露狂热,盯着舞台上踽踽的丧尸。 段羌点了点头,侧颜里,眼神并没有迟疑。 他背向观众,面对丧尸,不发一言的举动却让所有人伸长了脖子。 这个瞬间,停留在施若宁心间,她的手却握紧了。 人们翘首等待的,确实是异能公开的表演秀,但这场秀的前缀却不是天马行空,亦或是拍案叫绝,而是人们长久无法直视的残酷,在现代社会也不需要面临的残酷。 段羌的异能发动。 ——“红丝绒蛋糕”被整面切开,露出新鲜湿润的横截面。 施若宁的睫毛颤了颤,逼着自己看下去,周遭的人却一半在尖叫,一半在呕吐。 丧尸血肉的横截面展览,血气弥漫,比起哪次的革命或哪次的战争都要非人道,折磨着众人在这之前锻造好的叁观。 “真是个畜生!” 在施若宁背后传出的话语,让她陡然一僵。 后座的小胡子男人的怨怼,已经失去了刚刚跃跃欲试的兴奋感,音调发颤,却只是无能狂怒。 开颅,开膛。 畜生。 不,这场凌迟的对象不是丧尸,是段羌。 施若宁猛然闭起了眼睛,却有一道在喊她名字的声音。 “施若宁!看着,看着哪里是丧尸的脑干,还有哪里能取出晶核!” 铿锵有力的女声,意外在人群中响起。 只有一秒的喘息,施若宁重新睁开眼,循着声音望去,角落里站着的陆智美,双目坚定地看着她,她的眼睛熠亮,即使旁边站着B组的秦之风,她也并没有泾渭分明之感。 没有想到陆智美也在这现场。 施若宁这才开悟过来,她面对的,无非是所有异能者都面对过的东西,她不得不强迫自己抬起头,继续看清台上的演示。 丧尸头颅部分的运作变得无比明晰,还在跳动,冲击血腥的画面,施若宁估计自己也想忘也忘不掉。 相比之下,段羌的表现却镇定无比,他重新绕到那半截丧尸身后,手里握着一把军用匕首,配合而起的是卫语的倒数声:“就一次演习!各位请看清楚,叁、二、一——!” 白刀子进去,血溅落出来。 红刀子出来,啪嗒一声,沾着活死人血的晶核掉落在地板上。 血月一般晶莹透亮。 却没有人在注意。 “稍安勿躁啊,稍安勿躁啊。” 卫语的劝慰没有半分作用,普通人龟缩在基地久了,又是接一些不痛不痒的任务,心理承受能力,比起整日生死边缘的异能者来说,一个天一个地。 “啊啊啊啊啊!!” 众人发疯一般尖叫,起初是尖叫,很快又是一片死寂,回过神来,生理性的眼泪早已经留在了脸上。 有些丧尸死了,人来帮忙瞑目,有些丧尸死了,人来帮忙盖布。 但这具丧尸,段羌只有在它死后才“还”上另外半副身子。 死寂里,众人看着伫立在台上的段羌,那是一种不由分说的忌惮和恐惧。 施若宁眼眶泛红,看着段羌的背影,突然知道了他排斥普通人多的原因是为何。 他和他的异能都是原罪。 她站起身,直直看向陆智美旁边的秦之风。秦之风没有感受到施若宁的目光,即使看见了,也不会有任何变化。他的态度怡然自得,惬意看着这一切正如自己预料的那样发展,全然没有当日屁滚尿流的恐惧。 原来,这就是他的报复。 比起杀人手段,最会玩的人还是脏在舆论上。 亘古不变。 这就是段羌在长风的第一次出鞘,地狱开局。 Ch19二分法 “这是什么?” 段羌的五官本就是深邃锐利型的,浓眉微蹙,一双可以溺人的眼睛却下移看向施若宁手里的杯子。 他的鼻尖嗅到咖啡的味道。 他不知道为什么施若宁会在谢忱不在的时候敲开他的房门,给他递上一杯咖啡。 但谢忱不在宿舍楼里,是再明显不过的事情。 “手打咖啡。” 施若宁微微撇开脸,只让男生看见她簇簇的睫毛在口不对心地颤了颤。 他怔愣,又笑起来:“你是代表基地来犒劳我的?” 段羌的手指碰到她的,虽然只有一瞬,但施若宁的平常还是让段羌高估了自己的魅力。 他接过杯子,啜了一口,咖啡的醇厚满足了味蕾。 手打咖啡,只要有咖啡、白糖和水就能打发,手工搅拌打发要几百下,在末世里算是道差强人意的美味了。 如果想象施若宁这样的性子在那边孜孜不倦地打发咖啡沫,是有点滑稽的。但段羌读出了她的一点心意。 虽然温暖到胸臆,但并不会回甘。 “要进来坐吗?” 段羌的邀请让她有些难堪,好像顺理成章的,她可以等到男人的这句话。 殊途同归,即使眼前的男孩比她小很多,只要她想,她不就用上结婚前百试百灵的手段了? 触到内心那些尘封阴暗的角落,施若宁想拒绝,却发现敞开的门缝里,本来摊开在桌上的书本,如今已经整齐码好,垒在一边。 她走了进去,看到和上一次截然不同的宿舍景象。 变得空了许多。 “你打算走吗?”她下意识问出了口。 段羌吸了吸鼻子,像大型猫科动物稀奇看小生灵一样看着那杯咖啡,懒懒道:“可能是、随时会走。” 施若宁默了默,长风基地又不是末世里唯一的绿洲,况且以段羌的能力,一个人也能活得好好的。 “不过你放心,医院的事情能调查出一些结果的话,我才会离开。毕竟单靠我一个人,离了基地,很难调查这些。” “为什么?” 为什么他会那么在意医院? 除去首都B市,魔都S市,再来就是G市、W市、T市。 施若宁目前所在的T市,处于全国主要城市里医疗水平的前列。消失的八院,还有康淮医院都是三甲医院,也是在全国医院综合排名处于前列。 段羌犹豫了一下,目光放在那杯还有余温的咖啡上,缓缓打开话匣子:“因为八院、还有康淮医院,都是我父母工作过的地方。” “你父母……?”施若宁反而不知道如何接下去。 末世里的分离总是难以开口。 “不用这副表情,宁姐,”他的笑眼又露了出来,语气却飘荡,没有给她实感,“我父母在末世前就在国外了。也许这才是最好的定格,我也不知道他们是生是死,刚开始动乱,他们说会尽量赶班机回华夏,但怎么想,时间应该还是没有够他们上飞机……” 他的神情很平静,没有悲伤。 施若宁时常忘记他比自己小九岁。 至少,心智和异能他都是比自己强不止百倍千倍。 施若宁被段羌送了出来,她刚刚想嘱咐他杯子不用还过来,余光却看见了站在走廊边的谢忱。 一下就没有了开口的必要。 她略微有些说不出的忐忑,但还是对出现在走廊里的谢忱嫣然一笑:“阿忱,你回来了。” 男人没有看她,反而静静打量着她身后的段羌。 没有情绪的视线,却是等待的姿势。 同一层楼,段羌却很少有和谢忱碰到面的机会,现在真相大白,他为什么会住到这层里,谢忱有他的嗅觉。 以往鉴来,谢忱以前就干过这样的事。 “辛苦了,昨天的演讲应该很精彩。” 谢忱率先向段羌伸出了手,两个人虽然都是少年老成,谢忱却要更有一份谢氏的雕琢。 施若宁感觉到自己的重量变得尤为轻起来。 段羌回握,语气里并不沉重:“我想,可能卫语要更辛苦一点。” 谢忱笑了笑,眼里便多了一些冷持以外的情绪,又说:“以后,外勤A组需要你多出一份力了。A组人都好相处,但如果有什么问题,可以随时来找我。” “那就先有劳了,谢组长……” 段羌投过来的目光被施若宁感应到,她总感觉他还想添一句“宁姐”,于是匆忙打断他们刚刚建立的友好谈话:“阿忱,时候不早了,不要打扰别人休息,我们回去吧。” 她提着一颗心,总算是把碰上的两个人顺利拆开。 谢忱关上寝室的门,看着施若宁走到窗边把帘子拉上,她微微踮起脚,那窈窕的腰便从宽松的T恤里露出一截。 柔白,不设防。 他蹙了一瞬的眉,没有铺垫递进,突兀地问:“嫂嫂同情他吗?” 同情,是一种俯视。 不同情,明知故问,别种预示。 尽管谢忱有一把好嗓子,皎皎清辉,施若宁回过身,还是从他那二分法的文字游戏里,隐约可见一种她在他哥身上熟悉过的东西。 Ch20反面 “为什么这样问?没有哪个异能者会需要普通人来同情,他那么强……他留在长风的话,应该可以帮上你。” 施若宁说的是真心话。 A组的陆智美、夏予洲、虎子、季真的作用,都是打辅助。 段羌的「玩偶之家」和谢忱的「绝对扭曲」,只有杀伤力极强的异能,才能作为队伍的中心。 一念生杀予夺。 能力越大,责任越大,这句话不仅是弱者绑架强者,强者也绑架自己。 谢忱笑了笑,问出了口:“嫂嫂是想帮我,还是帮他?” “……” 见施若宁怔了怔,谢忱又道:“我在A组,但A组人怎么想,我不能控制。” 意思是,段羌能不能融入A组,要看他自己的本事。 施若宁感觉到青年的醋意,是因为她进了段羌的房间吗? 但有些醋意,成年人可以自己消化。 她继续说:“A组都不是抱团的人,如果段羌条件合适,他们也会接纳他的吧。” 谢忱停顿了两秒,突然看着她认真道:“嫂嫂,强扭的瓜不甜,不管怎么样,我们都不适合干预这些事。” 两袖清风,高高挂起,在任何基地,他们都追求这样的行事准则。 他很容易发觉,面对这件事,施若宁想当中间人做调和。 所以她抛出话头,等男人反驳她,一点反驳的蛛丝马迹,就会让施若宁知道目前A组的态度。 但显然,谢忱不打算帮她。 谢忱越是这样敏锐,她却越觉得这基地里从上到下都是错误转动的螺丝齿轮,有的力不胜任,有的大材小用。 唯有基地的领导者,论资历论实力,是陈方遴当之无愧,这更像添了一种缓释剂,让众人忽略了基地的种种沉疴。 尽管谢忱并不打算帮段羌说话,但施若宁还是打算自己去做铺垫。 施若宁看上去和实际上都是男人的附属品,她又与守己无我的附属品相去甚远。 虎子、季真,年轻不藏事,让他们接纳段羌不难。关键就是,陆智美和夏予洲的态度。 其实在施若宁眼里,夏予洲可能反而会比陆智美好讲话一些。 夏予洲只相信优胜劣汰,实力至上主义者,他如果认可段羌的实力,很多事情,只需要拜托他再开口说句话。 可惜,施若宁去找夏予洲的时候,却遇上了陆智美从夏予洲的房间里走出来。 两个女人在夏予洲门前碰了面,倒是有些尴尬。 “若宁,你怎么在这?”陆智美无比自然地和她打招呼,倒显得施若宁有些不自然。 “好家伙,我已经听人叨叨了半小时,耳朵需要休息!”夏予洲见了施若宁,火速关门,谢绝了她的访问。 施若宁还想说些什么,陆智美却打断了她:“你是为了段羌的事情来的?” 施若宁被她说中,眼神闪了闪,她的如意算盘,掉在地上,开局就不太好。 何况,她还没有问出口,当时在礼堂里,为什么只有陆智美一个A组人和B组在一起。 段羌站出来做公开表演,少不了B组人睚眦必报的暗箱操作,但她并不敢肯定陆智美的出现是什么态度,要是揣摩起来,其实很难。 在末世里,生存是每个人的第一目标,内驱力却全然不同。 “你虽然是他的BP,但BP不用事事都管。段羌十九岁了,也不见得会有‘雏鸟情结’。” 陆智美暗指她多管闲事,施若宁虚心点头,却道:”我只是担心,他的异能现在在基地里完全传开了,会不会有什么影响?“ 虽然施若宁眉眼乖润,但却意外的一意孤行,这是陆智美没有想到的。 她叹了口气,干脆直截了当的跟施若宁说:”我想,基地对他的评价,从开始到现在都没有变。“ ”你是说,不确定因素太大?“ “是,不只是我们这样认为。”她无奈一笑。 施若宁默了默,看向夏予洲紧闭的门,此时并不是适合拉拢的时机。 “……如果A组能认可他的话,我想在长风,他的处境不会太难。” “你担心这点?”陆智美眼睛一抬,“实际上,我和夏予洲刚刚就在说这件事,我们的观点一致,我们当然敞开拥抱欢迎他,只是希望段羌、能成为谢忱的‘反面’,如果做不到,他很有可能自己离开。” “做谢忱的‘反面’?”施若宁一惊,重复了一遍陆智美的话,语气最后却涩然虚无。原来他们希望的无非是一个有威慑力的异能者,他可以天赋异禀,藐视众人,最重要的是,他拳头够硬。 红脸、白脸。 谢忱已经是长风里众人心悦诚服的佼佼者,所以,陆智美想要段羌成为他的‘反面’。 就是如此简单。 但施若宁却想得更加简单,先是融入,然后是成为A组不可或缺的一份子,这样谢忱也可以喘口气,事半功倍。 施若宁默了默,很明白自己再说这些话,天真又可笑。 她以为自己只是来做接纳与否的说客,但别人早已经打造好他们需要的“人设”。 不是B组,就是A组,段羌没有选择。 她只能眼睁睁看着他们去大展宏图,也许一败涂地,也许心想事成。 Ch21强大与温柔 施若宁有种神奇的力量。 她优势占尽,总能用她美丽无害的脸,激发别人的内疚和同情。 基本上,只要她没有主动性犯错,这招总是适用。 段羌尽管年轻,其实只适合做刽子手,陆智美觉得并没有判断失误的地方。但施若宁安静沉寂下去的眼神,让陆智美生出一种错觉,好像她把她人生的光亮夺走了。 ……真是奇怪的体验。 陆智美是对新鲜的体验不畏惧的人,虽然看施若宁这样的女人觉得蹊跷,她倒是愿意和施若宁多说上几句。 “若宁,你觉得我们基地应该需要什么样的领导者?” “什么样的领导?”不知为何陆智美的话题跳跃,她联想到陈方遴的形象,犹豫间试着去总结,“值得信赖……?” “嗯,也没有错。不过我想,无非是两点,温柔而强大。” “温柔而强大?”施若宁静静品味这两个词的意思。 “过分的温柔是优柔寡断,过分的强大会惹人忌惮。我比你们早来这里几个月,见证过那时候的陈方遴,虽然能独当一面,但未必有人会站到他背后…… “谢忱倒是非常不同。他一来,就能适应‘温柔而强大’这个人设了,不过笑脸也就比陈方遴多一点罢。” 施若宁连忙道:“阿忱从以前就是这样的性格,并不是什么人设。” 谢家的男人,都是人尖儿。 听她辩了辩,陆智美认真地看着她,微扬的眼里含了一丝促狭,看上去施若宁像是蒙在鼓里的那一个。 她却没有反驳施若宁,只是转了话题:“段羌也很强,某种程度上,他们都能瞬杀丧尸,瞬杀人类,但他的异能决定了他永远会是站在阴影里的那个人。” “是因为他的能力过于残酷吗?”施若宁不忍回想起来,他在一片寂静里解剖丧尸,那种针落可闻的静谧,和基地里众人暴露无遗的神色,噤若寒蝉、互相侧目。 “残酷得很直观,”陆智美微微颔首,睫毛眨起来却利落,她完全是理智优雅的局外人,“刀搁在橱窗里,和刀在砧板上,是完全不同的感觉。一旦段羌使用「玩偶之家」,肢解、掠夺人的器官,别人一定会避而远之。” 相反,谢忱的刀永远会在橱窗里,即使见过血。陆智美动了动嘴唇,终究还是没有说出口。 段羌是注定站在阴影里的人。 施若宁不能欺骗自己,她知道陆智美是对的。 她想让段羌融入基地的想法其实是非常的理想化,融入A组,很可能到这一步,就是终点了。 基地里面的人永远希望,和而不同,但也要有安全保障,人们都是畏惧这样——“强大但不温柔的人”。 即使他总是能一脸笑意,即使他才十九岁。 施若宁看上去下了好大的毅力,才按住心里那股自说自话的酸涩,接续了陆智美的话:“所以,他也是知道的。” “是,其实他内心应该很成熟。他也清楚,他的异能会被怎样的曲解……”陆智美虽然是心理医生,但不是读心术专家,她说着说着便住了口,对于施若宁这样象牙塔里的女人来说,是有些残忍的。 在陆智美眼里,施若宁还是象牙塔里的女人,虽说末世以前的口号就是女人撑起半边天,女人有了异能尤甚,但是,这些女人里是绝对不会有施若宁的身影的。 施若宁应该是那种在象牙塔里,稀奇看别人列队方阵喊口号的“公主”,总是在等待能顶天立地的男人。 此时,陆智美发自内心地说了一句:“等以后,真想看看你的异能会是什么啊。” 这句话又该戳中她的心病,施若宁却没有来得及泛起涟漪,重温那些熟悉的苦闷了。 内心深处,她惊讶地发现,真的真的,还是有声音在反驳陆智美的论断。 虽然,陆智美眼里,段羌是注定站在阴影中的人,也许段羌自己也是这么认命的。但对于施若宁来说,阴影里,段羌第一次撑起她的手,不可否认,强大而温柔。 两人正说着话,从楼梯间响起了脚步声,来得匆忙,竟是A组的虎子和季真。 “乖乖!都在这儿?”虎子快步上前,边用力敲起夏予洲的门,边对陆智美说道,“南区抓的两个人,有个清醒了大半,我看是他的「精神刻印」松动了,最好一起去看一趟。” 夏予洲的门被暴力敲开,显然也听见虎子的大嗓门。 开了门,夏予洲却沉默看向施若宁,那意思仿佛是质问她为什么还在这里? 但夏予洲隔着厚厚的刘海,并没有太多表情可供人参考。 这样错觉的视线,是施若宁的机会,她的声线温柔坚定,出乎所有人意料的,对着几位异能者说:“我去叫段羌。” 她的脚步轻轻盈盈。 好家伙! 打蛇随棍上。 被会错意的夏予洲冲着她跑远的背影大喊着“喂!”,那个恼恨的,只剩另外几个面面相觑。 Ch22迷雾 不知道是高估了陆智美的「精神拷问」,还是低估了南区那位精神系异能者的「精神刻印」,一周多的时间,被捕获的两人里才有一人悠悠转醒。 除去施若宁,关键的异能者悉数到场,在众人的见证下,陆智美把手重新覆在那人身上,开始正式的提问。 “你叫什么名字?” 男人神色昏沉,良久以后才张口说了第一句话:“鲁……鲁大成。” “你的异能是什么?” “我的异能是……「吞云吐雾」……” “「吞云吐雾」?是干什么的?” “制造让人迷失的迷雾,也可以制造让人陷入昏厥的毒雾。” “和你一起行动的人叫什么?” “他叫余戚七。” “你们去做什么?” “他说他带我一起去、去投奔新的基地……” “新的基地?为什么不留在南区?” “南区普通人要进行流放实验,揠苗助长,分歧严重……” 这位鲁大成的牢骚,如今也快撞到了长风的枪口,现场的气氛有一些凝固,但陆智美的审问依旧在继续。 …… 漫长的提问和漫长的等待。 “看样子,医院被偷走,他们也不清楚。”直到问无可问,陆智美才把手收回来。 “医院的事情,难道不是南区做的?如果是基地外普通的流浪者,也不会专门偷走医院吧。”接过话的,是B组秦之风。 虽然A组、B组有龃龉,但在陈方遴面前,都表现得兢兢业业。 “说不定是南区有些人私下做的?毕竟哪个基地里,都少不了以公谋私的人。”施若宁侧目,夏予洲果然拿起话茬就刺。 这句话可摘得太干净了,谢忱也同样看了夏予洲一眼,对陈方遴道:“既然医院的事情没有线索,不如我们的重心也放在普通人接手A级任务这边?” “嗯……”陈方遴颔首,又看向了一旁早已蹲下歇息的一个男人,“你说呢,王罄?” 直到众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他身上,B组的组长王罄才起了身。 王罄个子并不高,长期日晒雨淋皮肤黝黑干紧,严肃,不笑不怒,反而看不清脸上的皱纹,其实他的年纪应该也和陈方遴差不了多少。 “我倒是觉得,可能要放一放这件事了。” 一如既往的,王罄和谢忱的意见相左。 那就代表着这又是一次A组和B组的角力。 不过,谢忱去提B组组织演讲的目的,又等B组自己人来反驳…… 施若宁看着谢忱的背影,突然意识到他为什么没有提前跟她说过,普通人要接手A级任务。 ——谢忱并不会让这件事发生。 一旦要执行,无论之前再怎么开“特殊通道”,施若宁也一定要参与进来。 施若宁心咯噔一跳,心头蒙盖上难以言说的情绪,如果异能真的是她的一块心病,那她应该对谢忱的打算感觉愤怒才对,但她却感觉到侥幸。 寄居蟹,就算是有出发的勇气,安居一处却留在骨子里。 “王罄,要放一放是为什么?”众人絮语声里,陈方遴开门见山地问。 “现在怎么看,长风都危机四伏,再加上新政策,内外矛盾全出来了,可不太好。” 听了他的话,陈方遴摸摸下巴,赞同道:“就目前状况,确实不是颁布新决策的好时机。” “还有一个迫在眉睫的问题,秦之风说到了,外头没有基地、在T市流浪的人,到最后就怕……”王罄啧啧了两声,眼皮垂肿,俯视地上半梦半醒的南区人,“就怕那些人不是被打上「精神刻印」,就是等着被打上「精神刻印」。” 精神系异能者不是活菩萨,就是活阎王。 据鲁大成所言,「精神刻印」发动的条件限制,应该基本和陆智美以“手”接触相同,或许,精神系异能都十分类似。 如今,T市的格局已经由长风、南区一北一南定下了。如果南区真的把目光投向那些人,也来做流放实验,而「精神刻印」又像丧尸病毒一样不可逆…… 成败暂且不论,长风应该感觉到危机。 “乖乖!又要吸纳新人啊!” 这下,虎子听出来了,割据战争,殃及所有人,最后是敌非友,是友非敌。 “真要扩招?” “对外面的人,我们基地现在还有有优势的!一个是自愿,一个物资储备充足,何况我们现在还在囤器材设备,这听起来就诱人啊。” “没必要一直说好话!南区现在这么自取灭亡的,我们随便讲讲,外面的人也会怕……” 异能者们七嘴八舌,里面最安静的就是段羌了。 施若宁本想暗示一下他,去刷一刷存在感,但段羌的眉头从始至终都没有展开,似乎在沉思什么。 他一直看向躺在地上的异乡人——鲁大成。 男人躺在地上,疲态里已经缓过劲儿,就连脚踝也从略短的裤管里伸展出来。 尽管一帮长风人站在他头顶上大声密谋,但拷问过后,他依然十分安详地闭上眼睛。 Ch23任性 众人的讨论接近尾声,施若宁终于等到一个适合的时间点,开口点了他的名字:“段羌,你是不是有什么不明白的?” “嗯?”被施若宁叫了名字的段羌也愣了愣,他转头看女人,反而是一双期待的眼睛。 好吧。 “……「精神刻印」如果真的像狗链子一样拴住南区人,那为什么他会去投奔别的营地?” 众人皆愣。 鲁大成看他们重新把视线投在自己身上,警戒着从地上坐了起来。 夏予洲丢下一个揣测:“「精神刻印」催眠人们为南区效忠,也许不是立即生效的,就像毛蕾的母亲,当时不是很乐意加入长风吗?” 毛蕾的母亲…… 施若宁平静的外表下突然起了一层波澜。 陆智美双手摩挲,看着陈方遴说:“「精神刻印」确实存在,这点毋庸置疑。至于,他为什么会和另个人一起叛逃,我想很快就会有答案了。” “哦?”这句话,勾起了陈方遴的兴趣。 陆智美露出自信:“我有感觉,我的异能还在进化。” 一语惊人,众人皆发出喟叹。 在陆智美的锋芒里,施若宁看到自己的渺小。 她什么时候才有异能呢? 也许要很久,也许这辈子都不会有了。 是不是该迈出一步去搏一搏? 但是如果…… “不要多想了。” 回到宿舍里,看见施若宁垂顿下去的颈子,谢忱走过去捧起她的脸。 青年宽厚的手掌一下护住了她心里飘摇不定的浮萍。 施若宁笑了笑,白皙的面庞里就露出一些稚意,而非锋芒:“我是不是该走出去接任务了?” 她这一次,是真的在问谢忱。 谢忱直视着她,没有回避:“不要去,嫂嫂。如果你让我做决定,就不要去做冒险的事。” “可是马上去外面招新,这事算搁置,迟早……我们都得去做A级任务。” “你猜为什么?”谢忱面容一如既往的谦和,几缕发丝却打上微微的冷意。 “什么为什么?” “…这个基地,和南区基地一样,有人开始发现,大多数异能者的实力都是有瓶颈的。” 施若宁眼睛微震,很快安静下来听谢忱的话。 他拉过她的手,给她画了一条增长曲线,一开始陡峭,增长到一定程度就开始维持一直线。 她握住了他的手,回想起最近基地里的状况,不确定问:“明明以前,吸收晶核就能推进异能?那陆智美?” “就是因为陆智美这样的人,”谢忱缓和了一下语气,才冲淡他语气里的两重意味,“我才发现,长风不是人人都有这个意识。别人可能只是困惑,整个基地里,最明显体会到吃力的就是陈方遴…… “原来的异能者实力上不去,整个基地的实力就停滞,要么从外吸收,要么从内做个蛊。” 精神系、空间系异能是天选,但其他物理系、自然系都会从属于那条规则曲线。 “可是,你的能力也在精进。“施若宁看向桌子上的木雕,一开始是抽象的兔团,现在它的耳朵尖已经修出了形象的绒毛,五分真。 好像被她猝不及防地夸了一下,谢忱有些不自然地转移视线。 他的自然与不自然,自然的付出,不自然的接受——和寻常人比都是倒置的,施若宁却没有发现。 又也许是,施若宁惯常钻营在男人的好处里,习惯性忽略了他们的苦楚。 短暂的甜,谢忱却紊动了一下嘴唇:“可能有一天,我的能力也会停滞不前。” “你才让我不要多想,怎么自己就多想?” 施若宁的笑容柔淡,看着他否认,两年看过来,她心底无比笃定,谢忱的能力已经是出类拔萃的佼佼者,只是木秀于林风必摧之,不能做孤岛,他需要合群。 但谢忱的下一句话,却惊着了她。 他说:“嫂嫂,或许我们真的应该离开这里。” 怎么就愿意离开呢? 施若宁她清楚,前几天前问他,谢忱还不打算离开。 为基地付出生命,虽然还不会到那种程度,但需要谢忱站出来的任务,他都愿意站出来,需要谢忱扛的责任,他都能扛得住。 现在这种混乱的时候,一走了之,施若宁觉得并不光彩。 她琢磨了一下,心里有些熟悉的感觉,还是顺从内心觉得留下更好:“为什么要走呢?现在桩桩件件,都涉及整个T市,我们不该在这个时候走。” 短短几日,他们的想法各自偏离,却没有相交。 谢忱垂下眼,眼底里浮出了一些沉沙,湖面就不是原来的湖面了。 他隐隐含着苦笑,年轻俊隽的眉眼下就有了女性都怜悯的魅力:“如果我说是因为段羌,你觉得是小题大做吗?” 施若宁却头一次被他问住了。 谢忱终于用着他的年纪,干了一件任性的事情。 Ch241+1>2 谢忱不是一个“装大方”的男人。 从前有一次,她请一个男人进房间坐了坐,被谢忱看见,第二天,还是第叁天,谢忱就来告诉她,他们不应该在这个基地停留太久的种种。 从一个基地脱退,就算再多留恋,谢忱给到施若宁的,都是利益最大化的正当理由。 她大谢忱四岁,但她每次都听他的。 准确的说,因为知道自己是安静的花瓶,她永远都听男人的话。 谢忱的疑问,才让施若宁醒悟到她对段羌是有些特殊的,特殊到让谢忱这么单刀直入地问她。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从这个观点出发,她认为自己瞒住了很多事,她和段羌的交往、她对段羌的印象变化,但这些只字不提,也许,反而会让谢忱看在眼里。 回答什么,都是此地无银叁百两。 谢忱打了直球,施若宁没有办法从他提问的这一刻开始解释。 不过,她真的没有想到,谢忱会认真在警戒,段羌这种十几岁的男孩? 她决定冷下去。 虽然看上去清白娴静,但面目下,施若宁是一个恋爱经验多出十根手指的女人,冷下去更好。 末日已经过了两年,不知道这个世上,还有没有天真无邪的女人活着。 至少,施若宁不是,末世以前就不是,她幸福就幸福在,空有这样天真无邪、不会枯萎的皮囊。 施若宁开始在长风基地活跃起来。 她去菜地帮忙,突然灵机一动,请了火系和水系的异能者,趁着别人的新鲜劲儿,一起讨论磨合,烧了好几种尺寸的土陶坛,囤着做打算,以后就可以拿这些坛子用古法腌菜。 施若宁去厨房帮忙,如法炮制,又约着同一拨人给厨房做了个可以慢烤保温的面包窑。 一鼓作气,等她去人资处领任务,众人才后知后觉过来——谢忱和施若宁是吵架了。 施若宁难得在众人的心里,建立一些眼前一亮的价值,又匆匆被八卦好事之心压过。 人人都来劝施若宁。 当然是劝和不劝分。 在旁人眼里,施若宁应该是知情知趣的菟丝花,谢忱庇护她,爱惜她,挑不出一丝错。 他是剑,她是剑鞘,这样看还算是一对璧人。 但施若宁不堵悠悠众口,依旧我行我素地冷战。 这次的长风基地大会,施若宁没有和谢忱站在一起,一个人站在边角里。 长风真的很像一个小微企业的职场,上层决议还没实行,就已经更迭。 大会广而告之,一样是通知所有人关于积极招新的事情,同时废除前两天想让普通人猎杀丧尸的决议。 游说总比拼命好。 虽然朝令夕改,怨声载道,依旧看得出不少人松了一下弦。 “真可怜呢,咱们队长。”这些人里面,也有分神操心的,虎子假装呜呜呜,八卦看了一眼谢忱,又扭头望了一眼施若宁。 如果他的视野再放广一点,一定能发现施若宁旁边站着的不是段羌吗? 会议逐渐到结尾。 “要不要打个赌,看看他们什么时候……”虎子看着一旁的A组人一脸坏笑,竖起两根大拇指对着按了按。 “和好?”夏予洲耸肩,“抱歉,我看他们这样,顺眼!” 虎子又把目光看向小哑巴季真,对方连连摇头。 真搭理虎子的只有陆智美,她挥挥手笃定:“早晚的事儿。不过我倒是愿意跳出来做那个和事佬。” “你?”叁人好奇地看向陆智美。 陆智美神秘地笑了笑:“正好试试我新领悟的「1+1」能力呢。” 原来是她异能进化了要找人练手啊。 夏予洲毫无关心的把头扭回去,随口来了一句:“有时候真不知道你是为长风鞠躬尽瘁呢?还是窥私癖严重呢?” 窥私癖,这对心理学出身的陆智美来说算不上指摘。 她的新能力,「1+1>2」,当陆智美的左右手同时接触到两个有关系的人,能在接触者的身上读到大量内心真实信息的反馈,不仅包括接触者本人,也包括双方的关系等等。 关键是,她能读到多深入呢? 少一对真正关系密切的人给她点实验数据。 陈方遴大手一挥,解散了会议,人群开始散开,朝出口涌去。 陆智美锁紧谢忱的位置,看着他步子故意慢下来,就距离出口几步之遥,等谁过去的样子十分明显。 这不是如有神助? 陆智美便是小跑过去,乐意挤在人群里。 人群里埋伏到施若宁,陆智美没等她反应,就像个着急说亲的媒人,亲切拉过她的手,走到谢忱身边,把他们强行牵在一起。 陆智美的戏演得一向自然,但在接触到二人的瞬间,一股浓稠窒息的信息开始破防,突如其来的恶意和痛苦延伸,漫过陆智美的周身。 窒息,又源源不断。 如果是一时善心大发的和事佬,又何必含下双方的苦? 陆智美的第一组实验,猝不及防的,让她窥见自己异能的弊处。 Ch25猜大小 谢忱和施若宁确实握住了手,但很快松开来,并奇怪地望着陆智美。 豆大的汗珠从陆智美发丝间渗出,读到的负能量开始冲刷她所有的注意力,她勉强逼出笑,像一个生硬出场的和事佬,挤出话:“你们俩不许再闹了,别给陈老大说了!” 两双眼睛看着她,又互相看了看。 明明男人俊隽女人清新,牵手的样子是一对璧人,她却第一次感觉如此恐惧。 同样如此坚忍和高负的意识里,一面是欲望,一面是灰暗。 两人的过往不断倒叙不断回放,高清晰的画面却处处细思极恐。 叔嫂,兄弟,夫妻…… 如果说一加一大于二,陆智美洞察到的,却不是一个有窥私癖的女人乐意看见的真实。 一个施若宁一个谢忱,菟丝花和她的树先生,他们最深处的诉求,却与表现出的截然不同。 对施若宁,陆智美读到的信息并不多,但却佩服她的低欲望,在末世里她看破太多人,活着的欲望本该是最应该的东西,却没在多少人身上看到。 相反资源、地位、肉欲、声望,在末日的底色上,依旧是永恒的主题。 让她通体生寒的是谢忱的心思,还有他的哥哥…… 撕破脸的兄弟阋墙。 “如果是这样,你必须滚出谢宅!” “你可以看着她,但为了谢家你一定要结婚。” “我不想听你辩解。你想证明,家里必须要有监控!” …… 画面里的兄弟争吵里,施若宁是缺席的,但这并不能证明她的无辜。兄长是占据道德高地的丈夫,他似乎很早就知道自己弟弟的龌龊心思,他能辱骂他、憎恶他,但是表面上却谁都没有戳破那张纸。 兄长的谴责和道德的压制,在陆智美的解读看来并不是谢忱最痛苦的枷锁,施若宁她对他的感觉才是。不过也庆幸这一点,谢忱不至于失控,只要他在意施若宁的心情,表面上的月明气清得以维持,才不会搅动出下面的污浊泥泞来。 在长风基地里,谢忱确实经常拜托陆智美照顾施若宁。 但她忙不迭冒出来充当双面胶,搞得施若宁混乱。这样积极,又不像她。 施若宁眼神掠过去,无端看见陆智美额头蹦出的青筋。她正欲开口,却由远处传来一阵不容忽视的嬉笑声。 一看,不就是夏予洲几个人站在那里看好戏。 ”陆智美你赶紧回来吧,别帮忙帮出问题了啊。“ 这起哄的声音作祟,一下浇灭了施若宁不少的好奇心,不过谢忱的眼睛依旧停在施若宁身上,似乎在等她。 “一会我就去人资处做任务,今晚就不回来了。” “你要去招新?”谢忱看了一眼施若宁的背后,她的尾巴,段羌的神色很无辜。 少年人,很容易兼备无辜和凛然的两种神情,段羌便是这种。 施若宁明显感觉到他的视线方向,她知道谢忱不可能拦下来,但段羌的声音却出乎意料的从背后响起:“谢队放心,出去我也能照顾宁姐。” 她微微转过头,段羌揽责任、打包票的样子实在不多见。 谢忱的喉结动了动,只说了一句简短的:“不要走太远。” 为了招新的宏大版图,又考虑到招新的低风险。 熟悉磨合过的异能队伍都被一一拆开,重组给普通人。 出乎施若宁意料,他们很快就等到了有意一起做招新任务的人。 一对亲兄弟。 哥哥是风系异能者,弟弟是普通人。 哥哥的视线向上抬,弟弟的视线向下收,眼型都狭长而微挑。看脸不面生,应该比施若宁待在这基地的时间久。 虽然哥哥的年龄似乎和段羌差不了太多,十七还是十八,个头却矮了一头,身形偏瘦。相较之下,段羌就像是从哪个体院招生办打的样儿,长身阔背,挺拔的杨树。 兄弟俩显然对段羌的兴趣更加浓厚。 “你的能力「玩偶之家」究竟能一次杀多少人?” 虽然这男孩把打打杀杀放在嘴边,但段羌并不觉得奇怪,好奇他异能的范围也不奇怪。 他翘起嘴角,露出一丝恣睢不驯的笑意:“你觉得我会把底牌亮给你吗?” “我知道,你不会告诉我。但如果我和弟弟要加入你们,我们必须要知道些别人不知道的才行。” 男孩挺起胸膛,说话条理分明,视若无睹段羌晃眼的笑容,施若宁追问:“你想怎么做?” “很简单,不用全盘说出,”哥哥拉着弟弟走近二人,直视段羌,“猜大小。我猜你一次杀人、操纵人的范围,你猜我使用风系异能的范围。” 段羌言:“听起来倒是很合理,不过你先说说看。” 现在他们坐在了对弈局,但谁都可以掀桌走人。 男孩便翕动了一下嘴唇,谨慎地猜起了数字:“十人?你只需告诉我,比十大,还是小。” 施若宁也很好奇这个问题。 “小。” “那…五人?”神色犹疑,他追问得很没有底气。 “小。” 段羌的眼皮丝毫没有惊动。 “叁人?” “小。” 呼之欲出的答案,对照段羌平常不闪躲的神色,突然让男孩却步不前,不再追问。他顿了顿,遵循公平公正的原则,强装态度道:“那可以了,我大概知道就够了。我的能力是风系,风系的发展方向借鉴陈老大来的,你来猜我异能施放的范围吧。” 段羌淡淡看了他一眼,那笑意变淡得很快,却又摇头:“不用。” 男孩噎了噎,懵问:“为什么?” 段羌坦然,声线清煦却残酷:“自然系对我都没有什么用。” 「玩偶之家」似乎没有想象的那么恐怖,与虎谋皮的感觉却没有消失。眼前的兄弟俩被这活阎王怵了怵,无言忖度了一会儿,才交上任务表。 可像是上了只贼船。 施若宁看了看他们补充的任务表,原来哥哥叫赵栋,小几岁的弟弟叫赵小树。思绪飘远,她突然回忆起,自己有一位姓赵的妹妹。 小她两岁,待过同一所高中。 也是这般思维缜密,人精儿,样貌却是清纯挂的天花板。 虽然有事就喊姐,无事就直呼姓名,施若宁却知道她是自己少有的,在末世里愿意回忆起来的人。 Ch26假小子 段羌的「玩偶之家」,确实一次只能针对一个人。 ——这并不是他的软肋。或者说,他在寻找自己的软肋。 异能者的能力都有制约,山外有山,人外有人,也许真要等到谁,有威胁杀了自己,才知道自己的界限在这里。 在长风,段羌看进眼里的对手是谢忱。 但推演一下,就知道这不是你掉一滴血,我掉一滴血的事,只会是你死我亡。 段羌这样随便想想,目光就落在和赵栋兄弟俩交涉的施若宁身上,几缕发丝落在她的耳畔,细细勾勒她皎洁的面庞。 如果谢忱是施若宁的未婚夫,他知道自己不会做什么。 “我们招新,得搭讪落单的流浪者。”流浪者——指的是那些不加入基地,单凭自己流浪生存的人们。赵栋显然是兄弟之间的主心骨,他主动说出自己的想法,“流浪者里也有成群结队的,要是几个人,七嘴八舌各有想法,劝说收效甚微。” 施若宁点头,想法一致。看一眼矮半头的弟弟赵小树,那孩子只是旁听,放空着,不说话。 “你弟弟多大了?”施若宁寒暄。 “十四岁,”赵栋的手拉扯住他弟弟的肩膀,一边答她的话,神色却不热情,“他认生,话少得紧,没准以后,就成了另一个季真。” 季真?不知道赵栋为什么这么说。 在施若宁眼里,异能就像给人生逆风翻盘的一把钥匙。季真虽然哑,少见的空间系异能会让他逐渐在长风有了价值。 赵栋的语气,却是悲观的。 听着这样的话,赵小树依旧木木的,施若宁便从随身包里拿出来一板巧克力,蹲下来给他。 男孩无言推脱了一下,看了一下自己哥哥的眼色,捏在了手里。 四人随着相对安全的路线出发,沿路还遇到了同样招新的队伍。 可能这边的“小鱼虾”都被人吃完了,一路上,没见着新人,没见着流浪者。 所以,比预料走得还要远。 走着走着,段羌倏地停住了,施若宁便问他:“怎么了?” “总感觉有人在看我们。” “哎?”施若宁蹙紧了眉,往周围张望,萧瑟的街景她只觉得静谧。 “坐车吧。”段羌这时候提议。 “坐车?”施若宁有些迟疑,她会开车但不适合掌舵,眼前这叁个小朋友……往前推两年,那时都应该没有成年,没有驾照。 段羌补了一句:“我会开。” “你会?” “这种保命的技能,总得学出来。” 施若宁对段羌又有了新的认识,几人找了车,施若宁坐在副驾驶,问他:“开去哪呢?” 段羌道:“我记得这附近有个综合体,有生活超市,有电器行,去那守株待兔看看。” 眼下也没有更好的办法,几人都没有异议。 车子在综合体附近准备停下来,突然,赵栋叫了一嗓子:“我看见人了!” 几人顺着他手指着的方向眺目,果然在综合体的大楼上,看见了枝桠般渺小的人影。 一个人。 独行侠。 “咦?”赵栋把手扒在车窗上,道出众人的疑惑,“这个人,怎么会进到观光电梯里?” 观光电梯,封闭式电梯,现在也没有电力,他/她是怎么进去的? 一丝的古怪,就让段羌熄了火,停在原地观察。 “我有望远镜。” 施若宁拿出来望远镜,简单带了一眼,就传给了段羌。 异能者的眼睛,会比普通人好使。 段羌拿起来,放在眼目前,良久没有说话。 此时的天已经开始显出暗色,夜晚就要到了,赵栋催问:“看见什么了?干嘛不说话?” 段羌的神色凝重,依旧没有回应他,这可让赵栋急得更像热锅上的蚂蚁,他一把夺过那望远镜来看。 显然,观光电梯里躲着的人也察觉到了他们。 瞳孔缩放,是一个假小子,黑色卫衣棒球帽。 帽檐压着短发,帽檐下偏秀气的容貌女相,面色苍白,她看着这辆黄昏里急停的车,手指示意了一下那紧闭的电梯门。 电梯门在碰撞、在抖动,不得消停。 这下,赵栋不仅看见了那个人,分清还看清假小子在窗户上写着的警示——“有尸潮!” 假小子虽然慌乱,但没有着急忙慌地呼喊,看上去还在理智范围以内。 他们,应该去援救吗? 那可是尸潮!虽然救人一命,算是情分,但搭上自己的命,得不偿失。 所以,和段羌一样,赵栋安静下来。 越是有了异能,就越是计较得失,这是什么原因呢。 施若宁看他们的反应,又重新拿回望远镜往那方向看,声音不知不觉急切起来:“她受伤了。” 假小子关在电梯里,等于是原地罚站,不会制造出声音。如果真有尸潮,还在不断撞击着电梯门,那么吸引它们的,只有血腥味! 施若宁不知道为什么那女孩没有急切的呼救,但是如果换做是她,被包围在狭小封闭的电梯里,应该会疯掉。 救还是不救? 此时,温暖覆来,段羌握住了她的手。 施若宁才感觉到自己的手在控制不住的颤抖,然后停了下来。这不是她第一次面对尸潮,但这次却异常蹊跷。 不自觉的,想到围绕在长风基地发生的种种,消失的医院,洗脑的实验,这次又是大楼里的尸潮,一次次肆无忌惮的预告,仿佛是有谁,在把水搅浑…… Ch27只有风知道 施若宁把自己的手从段羌手里拿出来,没有办法在他关切的视线显出明显的抗拒。 不明不白,就拖成了暧昧。 好在赵栋和赵小树的视线都聚焦在那危险重重的综合体之上。 施若宁不得不把注意力拉回现实,问:“你们打算怎么办?” 她没有异能,没有决定权。 段羌把手收回来,那种触感让他指尖有一些痒。他开始觉得自己冲动,但冲动过后,又没有后悔,末世不流行后悔,他的嗓音变得有些得偿所愿的轻快:“宁姐你,想去救电梯里的人?” 皮球又踢回来,她蹙眉,只是重新拿起望远镜看整座综合体建筑。 尸潮,指的是丧尸们的集体暴动。原因不明。 卫老师曾认为,这就像地震一样没有预兆。 那电梯停在综合体二楼,丧尸环伺,一楼目力所及却安然无恙,没有丧尸活跃。 是怎么做到的? “打破‘第四面墙’!”赵栋突然出声,按住了施若宁的沉思,”尸潮正面刚不过,风险太高!要救这女生,只能从观光电梯玻璃窗的这面打破。“ 打破第四面墙,确实是这样。 但为什么会有尸潮?为什么那女生能躲进电梯里?他们接近综合体安全吗?是一个又一个问题。问题越多,风险是越高的。 施若宁突然开口:”我需要去看看情况。“ “不,不能贸动!”赵栋显然忘记了施若宁的年纪,她是28岁的成年人了,而赵栋拒绝的口吻十分严正。 但施若宁却说出一个想法,让车上叁人都无比震惊。 “把赌注压在我身上。”她觉得,自己确实是连接的桥梁,普通人会是异能者互相不信任的那个例外。 她看着段羌,最重要的是,这个人答应。 段羌的神情复杂,看着她,突然噙起了一丝笑。 有些无奈的笑。 施若宁抿了抿唇,把车窗按了下来,外面的空气带着凉意,灌进了车里。 ——“那就开始吧。” 「玩偶之家」瞬时发动,剥夺了施若宁的右眼。 施若宁的右眼眶就变成了一处黑黢黢的洞。 视角开始奇异的衍生,超越了理论常识。她试图触摸自己空置起来的眼眶,没有疼和痒,手指快要碰到的时候,却被段羌制止:“不要碰。” 段羌盯着她的举动,表情带有一丝紧张,迅速地对赵栋道:“用你的异能。” 很快,施若宁的左眼就和右眼分离,还能互相对视,她被剥夺的右眼器官像是被一团黑雾包裹着,一阵风把它送出车窗外。 她的眼睛像是搭载上了无人机,视野开始无限延展和扩宽,靠近四层楼的综合体。 段羌一直注意着施若宁的神色,道:“如果有遇到什么情况,就立刻叫停。”他的异能「玩偶之家」能够肢解器官、重组器官,也能把器官藏匿在自己的空间里。 “好。” 施若宁用仅存的一只眼看着他,突然发现他一旦认真起来,身上的那种锋锐感就荡然无存了。 她开始用“外出”的眼睛看外界的一切,一边探索,一边发出指令让赵栋运作他的风能。 眼睛匆匆扫描起来整个综合体。 一楼,空空寂寂,安全无虞。 从二楼残损的窗户望过去,则有一片丧尸在集体暴动,电梯门已经贴上了密密麻麻的丧尸,他们不知疲倦的在冲撞电梯厢。 施若宁往上捋了几层楼的所有出口,又在二层打转。 整座综合体建筑,只有二层有丧尸。 但是二层、叁层、四层,所有通道都挂着锁链。 特意是,金属和塑料组成的锁链,脆弱易折。 二层的僵尸,如果不是被刺激的人血味吸引,想必一段时间以后,也会冲破二楼的阻碍,来到地面。 不知道是谁在这里做了一个定时炸弹!一层又一层,四楼的涌到叁楼,叁楼的涌到二楼,如此以来,越来越快的被放出来。 时间不等人。 施若宁拿回了右眼,眨了眨眼睛,视野正常,完好如初,仿佛刚刚那段右眼出走的经历是一场梦。她对段羌几人说道:“大体是安全的。问题是,要怎么打破那面玻璃墙?” “我以前打碎过玻璃,用我的「风刃」,但这种强化玻璃,不敢保证。” “也许,我们先问问这女生愿不愿意告诉我们她的异能。”段羌说完,便下了车,另叁人紧接着也走下来。 暴露自己——这是一个示好的信号。 施若宁的目击和猜测,这个假小子,应该是从叁楼或者四楼的电梯口跳了下来,没错,直接从电梯通道砸了下来,受了重伤,又扒开了电梯厢的顶盖,钻进去躲避。 于是,躲在电梯里的假小子,便收到一张被风送来的纸条。 刚劲有力的笔迹,在审问她:“你的异能是什么?” 四人往上仰视,等待着她的答案。 突然把攸关性命的异能告诉别人,想必谁都需要煎熬一阵子。沉默里暗自较劲,那短发女生终于做出了决定,在玻璃上写出一个字:「力」。 Ch28解救 看着地上一片狼藉,施若宁感觉到自己的叁观愈发坚强了。 段羌只是淡漠的,把街上丧尸的尸体和受害者们的尸体,拼凑在一起,形成一个巨大的肉垫,天衣无缝。 虽然这是个解救行动,但会让施若宁想到陆智美与她语重心长说的那番话。 可悲可怖的异能。 “你是愿意这样的吗?”她轻轻的问。 一旁的赵栋哼哼哈哈出声,自称异能没个轻重,正在临时抱佛脚。奋力对着树木,实验着「风刃」的力度。 那边吵闹,并没有影响这边的沉默。 段羌侧过头,轮廓深邃还有少年气,他却在装傻:“你说什么?” “……如果我有「玩偶之家」,我想解释成一个治愈的异能……”那样就可以冠冕堂皇的说出口。 “治愈吗?”他的睫毛很长,但覆在眼睑上是一层阴翳。 施若宁虽然觉得这不是一个好时候,却又觉得这是一个绝不该错过的时刻:“如果你的「玩偶之家」,解释成异能手术,缝合伤口、也是可以的吧?” 异能这种东西,只有亲眼目睹,才能理解得更深入。 可偏偏,这条捷径,打一开始,段羌就没有走,没有选。 段羌会不知道吗?施若宁并不觉得。 段羌默了默,仿佛想象到什么好笑滑稽的事,眨了一边的眼睛:“如果真这样美化我的异能,我就该是基地的红人了。说不定,爬得还比谢忱快。” 夜色逐渐浸入这座城市,他的眼睛却很亮,没有熄灭。 “是啊。” 她应和着,抿唇笑了笑,彼此都知道这样的愿景实现不了。 蓦然,段羌背过身,只有背对她,他才喃喃诉说了真话:“但我不想走那样的路。我宁愿、宁愿被所有人忌惮,不想被所有人捧着,被捧着的,就怕摔一跤,永远要提防所有人的目的。” 光和影,这是他人的目光,却不是自己舒服的位置。所以,这是他的选择。 他们没能再多说什么,一旁的赵栋就牵着弟弟,走过来自告奋勇:“我觉得准备的差不多了,试试吧。” “我这边也可以了。” 段羌回过身,神色如常。两个人前一秒还说着心里话,下一秒都自觉向两侧退开。这阵仗,一直在楼上无声观察的假小子,也似有所感,退避到了最里边。 赵栋护住了弟弟赵小树的脑袋,声音铿然,声音提上来:“小心了各位!「风刃」出!” 随即的呼啸,刮过面庞,比之前的小打小闹都要剧烈,无形的风化为利刃。 势不可挡! 霎时间,巨大的撞击声从头顶传来,玻璃开始分崩离析。 施若宁眯了眯眼睛,比预想的干脆,人必自救而后人助之。电梯里的女孩没有半分犹豫,蓄力一拳就打在了玻璃上。 她这一拳,拳风刚劲,千钧之重的效果。 玻璃加速碎裂,建筑外墙开始有细碎的颗粒滚落而下,发出声响。 打铁趁热,赵栋便又使出几道的「风刃」。 哐的一声,轰然作响—— 女孩破窗而出,吃力用军用包护住了头部,跌落在段羌做的软垫上。 尸海里仰起身的那个女孩,被段羌抱着,双脚才站稳在地面上。 几人凑上去,才发现得救的女孩早已经是强撑着最后一口气,她失血极其严重,黑色的卫衣看不出来,闻却闻见一股挥之不去的血腥味。 “段羌!”施若宁不自觉喊了他的名字。 段羌没有意外,他把车钥匙交到她手里,低声嘱咐她:“去开车,要立刻回去。” 长风基地,旧校园校医室。 陆智美跟基地的医生打了声招呼,把施若宁带进来。 在床上卧着的,是他们解救到的假小子。 摘了棒球帽,那女孩面容姣好,年轻野生灵气,叁样全都占了,就连施若宁这样见遍美女如云的捞女,也意识到,她稍微打扮一下,会十分吸引人。 只是,她现在是利落短发,穿着无性征的宽松卫衣。 陆智美扫了一眼床上昏睡的人,苦笑着对施若宁道:“你的每次任务,怎么都弄得这样惊心动魄的?你不怕吗?” “怕?哪有时间去怕?”她问起,“段羌在这守夜,是做了什么?” 施若宁没有宿回房间,心绪不宁,在人资处那里坐了一晚上。 陆智美颔了颔首,却说了一句深奥的话:“解决问题的人,却成了制造问题的人。被认为制造问题的人,却开始解决问题。若宁,你是不是早就确信了他的「玩偶之家」,能成为救死扶伤的能力?” 施若宁摇头,她不知道,如果她最开始有这层意识,那她在交上那张能力表的时候,就可以替段羌多说几句好话。 玩偶可以被孩子肆意拆解,也可以被大人瞬间拼好。 “所以,她没有大碍了?” “这小姑娘胸骨受创,段羌做的,可以理解接骨手术吧。只是,基地里的赤脚医生都大开眼界,段羌这小子背景不浅,做这种事,眉头也不动一下。” 施若宁隐约能猜到,段羌是医学世家出身,理论加上实践,补了年龄的短,救成这女孩的命。 她长舒一口气,这事便了了。 陆智美却用手指点她刚刚松开的眉心:“你可别把心思全放在没关系的人身上。谢忱?你就不哄哄?” 施若宁闭口不谈。 陆智美却看谢忱可怜起来,祛魅过后,她看清了谢忱的软肋,全都是为施若宁生的。 她这一次真心实意为谢忱说话:“昨晚你回来,身上沾着这女孩的血,谢忱以为是你伤的,跟要杀人似的……” 陆智美说着,又住了口。 很快异能者的耳里,脚步声清晰起来。脚步声是一个人的心音,到门口是不慌不忙,但军靴拖着步子,总是泄露出迟疑,谢忱就站在了那门背后。 Ch29嫉妒(微H) 陆智美就是这样的女人。 她对人性和人际的观察正确率极高,甚至借此轻松游戏人间,但她往后看,才看见后头最大的危机紧随而来。 「1+1>2」能力一时剖开了太多东西,陆智美不再认为谢忱适合做长风的下一任领导。即使他年轻有为,远见卓识,异能力压群雄。 这个男人,本质是愿意烽火戏诸侯的那类疯子。 根源,在施若宁。 陆智美对谢忱祛魅了,也失望了。她追随长风,追随陈方遴,以为几年以后是谢忱来接班。因为谢忱来了,给长风延续的希望。 他表现得也像一个希望。实际上,却是为了满足一个女人的期望。 她知道自己作为精神系只能是辅助,用的好是军师,用不好是二五仔,她比任何人都更需要择木而栖。 但心思发沉的她,绝不会在这个节骨眼上表达对谢忱的信任危机,相反,陆智美打开了门,让施若宁和谢忱见着了面。 论迹不论心的话,陆智美对谢忱忠心耿耿。 “你们这次可得好好说清楚了。”陆智美粲然一笑,手指在见面的两人间点了点。 施若宁睇了一眼谢忱,他的眼睛下露出眼黑,并没有睡得好。 但谢忱总有一种优雅光鲜的欺骗性气质,配上他的军服,别人应该会觉得他,在为基地的大小是非苦思深谋。 陆智美替他们关了门,但两个人还是良久没有说话。 注意力放在昏睡的病患身上,谢忱借口询问起来:“她应该会痊愈吧?” 青年安静瞧她的脸,等她的回答,施若宁突然多了一些恻隐之心,回他:“情况好转的话,应该快的,毕竟她是异能者。” “你们昨天究竟遭遇了什么。” 大事上,施若宁不会隐瞒,于是一五一十说了。 谢忱听完,半晌,问得她莫名:“你就让段羌和赵栋把异能用在你身上?” “我也没多想,就用了。” 谢忱却道:“段羌的能力,风险太高,你怎么会去赌?” 不是小试牛刀,是拿走了一只眼睛。他的嗓音里明显透露出不愉快和担忧,她抿了抿唇沉默,那种艰涩的氛围,又萦绕在周身。 施若宁知道谢忱的脾气。 他对她的保护欲这两年磨得有些应激了,以前施若宁大事化小,习惯了眼不见为净,只是接受了谢忱为她自己捍卫出的种种便利。 但段羌出现了。 她的天平变得有些倾斜。 谢忱的异能和段羌的异能都是瞬杀型,轻易收割丧尸的头颅和人的心脏,共同点都是一招毙命的强悍。 她不想看这样的针尖对麦芒,明显是零和的结局。 “阿忱,你答应我,不要觉得段羌是个威胁,不要对他怎样。”她和缓过来神情,杏眼润湿,乞怜感就重。 “怎样、我能怎么样?” 谢忱的喉结动了动,一股隐藏很好的深戾却从他表情的细枝末节处暴露出来。 烦躁,阴郁。 他没有想到,她会直接求他这件事。 谢忱起身要走,施若宁却又疾步走到他面前,执着地要一个回复:“阿忱……答应我。” 她靠过去,手轻轻搭在男人的后颈上,抚摸他,男人的碎发摩擦到她的指尖。谢忱因为她的讨好举动顿住了步子,长身微微下弯,阴郁的表情慢慢松懈了几分。 她顺毛的手段并不高明,但是谢忱确实是一个愿意为她弯腰的男人。 施若宁想着跟他继续谈判的时候,谢忱却突然欺上来,压住她的身子,背就这样顶到墙壁,极致猛烈地吻她的唇,施若宁的呼吸被攫取到所剩无几,只能凭借本能在辗转的吻里喘息。 “唔……阿忱你别……” 她的手嵌在男人的军服肩章上,却没有任何反作用力,反而被他侵占得越来越紧。 谢忱很少在吻里表达这样急切又近乎发泄的欲望,此刻,他的欲望是强势的、汹涌的,偏偏他的性格一向是内敛的、静谧的。 谢忱永远不想在施若宁面前剖开自己,但这次他没守住分寸。 他知道施若宁怎么看待自己,他和她的亲密接触,也想秉承这样的“自己”演下去。 他本来就没有什么胜算。 爱情只能发生,并不能培养。 ——因为他看到施若宁的第一眼知道那是在“发生”,所以这两年的“培养”恍然是镜花水月。 他不确定,施若宁是不是爱上了自己。 也许是爱,但,他从来没有安全感,更不要说敢拿自己和他哥去比较。 也许别人说,陪伴是最长情的告白,谢忱却对段羌充满了危机感和压力。 一个更年轻的男人,一个更耳目一新的男人。 他总算知道当年他哥是怎么厌恶他了。 Ch30偷听(微H) “嫂嫂……” 青年的声音一急切,本心里的占有欲就失控下去。 施若宁原以为那是一个浅尝辄止的吻,男人吮走她的舌津还不够,舌头偏偏一直在她的口腔里搅弄着。 脚尖踮得吃力,她的小腹下侧突然有了些恼人的欲望。 是她空虚太久了吗? 她以前交往过的对象都比谢忱大,比自己大。谢忱的吻是她遇到过最青涩的,但她却感觉到异样的情动。 她移开唇拒绝,却发出清媚细气的呻吟,搔着人的耳朵。青年转战城池,沿着她白皙的脖颈啜吻,眼下汹涌的情欲,让他把吻痕留在她的脖侧。 “停下……不要在这里……” 她偏过头,突然似有感召,从谢忱臂弯里往外看了一眼,脸色便煞白起来。 她似乎……看见卧床女孩的脑袋动了动。 “不要!阿忱!” 施若宁是真叫谢忱停下来。 谢忱恋恋不舍地松开她,两人混在一起的气息暧昧难明,她的私密处突然紧了紧,后知后觉,才看见谢忱的军裤已然鼓起一大包,顶着她敏感的叁角区。 施若宁没有想到谢忱也有年轻气盛的一面。 但是她的腿心也在渗水,也不算太清白。 “这种事……我们还是回去做吧。”她补偿性的吻了吻他的唇,才抚平了谢忱紧皱的眉结。 谢忱眼底的情欲盖过去,隐晦地暗示她:“那我等你回来。” 等谢忱走了,施若宁才意识到,关于段羌这个问题,被抚平的同时又被推后了。 施若宁重新审视床榻上的女孩,苍白的面孔并没有反应,她却不放心。 难道是自己看错了? 走过去仔细凝视,枕头陷进去细微的褶皱。 她诈她:“不要装了,我知道你醒着。” 床上的人还是沉沉睡着。 施若宁看了一眼门口,又小声道:“你警惕是对的,但佯装不醒,可就是节外生枝了。” 她等了片刻,心弦稍松之际,却看着女孩的睫毛动了动,徐徐睁开了眼睛。 她的嘴唇还有些干裂,说的话也轻:“是你们救了我?” 施若宁顿了顿,连忙从一旁的水壶里倒出水给她。她边把女孩扶起来,边给她顺气,动作做得妥帖无比。 殷勤备至,那短发女孩啜着水,眼睛却黑白分明,平静无波。 等她喝完水,润了喉,施若宁才坐回位置上问她:“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姜稚九,稚气的稚,数字的……那个九。” 女孩的少年音配假小子的发型,清爽却冷淡。姜稚九盯着施若宁,视线平直,无害的脸,在她眼里却别有用心。 施若宁状似正常,在人面前解释了一下她昏迷时发生的事,又说:“昨晚大家都累坏了,所幸没人受伤。” 本以为会随口得女生几句感谢,姜稚九却并不领情。她佯装昏睡的时候,早已经把原委听得明白,于是道:“末世里能者多劳,你们几人是救了我,用的办法却最吃力,把我也赌了进去么。胸伤也加重,那样的话,我情愿再等等,等拨儿聪明的异能者。” “……” 姜稚九毫不客气,火药味十足,几句话就把主动权拉了过去。施若宁不知是不是她和谢忱在姜稚九面前做了那种的事,她便蹙眉缄默,内心不安。 姜稚九还真是有点道德洁癖在身上,怎想到,她意识苏醒,陌生的基地,又无意撞破什么叔嫂偷情的画面。 姜稚九见施若宁辩不出声,换了话题问:“昨晚那个男生呢?” “你说段羌?”施若宁怔了怔,接住她的话,“他应该还会过来。” “那好,我就感谢感谢他吧。” 姜稚九说完,闭目睡了下去,颇有赶客的意思。 “你,会加入我们基地吗?” 她没有想到,眼前柔柔弱弱的女人并不是个脸皮薄的,施若宁望着她,又问了这一句。 招新可不是一锤子买卖,你情我愿,异能者更为麻烦。 姜稚九重新睁开眼,摆明打发道:“也许吧。只是我没想到,你们这基地的作风,这么开放。” 施若宁的头低垂下来,双手攥在一起,僵硬地伫立。 姜稚九有自己的目的,自己的道路,让她加入这个基地,是痴人说梦。 但施若宁这女人的岁数并不是白长的,这皮也不是白修炼的,她的优势,往往在合人想象上。 姜稚九才成年,看施若宁,没有异能的普通女人,半推半就在小叔子身边,会少一分提防,多一分同为女性的同情。 这逃不掉。 于是姜稚九终究是费力张了口,说了施若宁眼下最宽心的话:“你放心,刚才的事情我会装成没有看到,没有听到。” Ch31换房间(H) 施若宁不喜欢做起爱来像野兽。 她想要香烛、美酒、乳胶床,如果具体到某类别,她对每一类都有最高级别配置的贪婪想象,但末世里一种都不能满足。 没有物质,情绪总需要被满足。这方面,谢家的男人都像是点了神通,谢忱前戏耐心,又会亲吻舔弄,又会赞美她的身体。 施若宁在他身下,却感觉自己仰躺在失衡的天平上,越来越翘高的那端的败者。 和端方持重的青年本身无关,她感觉自己会万劫不复。 事实上,她离“万劫不复”一直是很近的。 “嫂嫂的乳头立起来了。” 谢忱的腰振得很厉害,小别时积攒的力气,似乎这个时候才是用武之地。他结实修长的双腿撑在床板上,凿她的每一下都又足又深。 但他清隽的面容却贴在她的胸前,看她被他抽插的时候荡起的乳波。 每插一次,丰腴嫩白的乳房就颠簸了尖儿。 香汗津津,两颗玉葡萄,他伸出修长的手去夹住那晃动个不停的玉葡萄,施若宁的呻吟就高了一些。 “唔……不要……” 她已经尽力压低声音了,但看着那面灰白的墙壁,她还是担心这次的声音又会漏过去。 施若宁的身材属于纤秾有度又很走捷径的那一类。胸大,但不夸张,最重要的就是腰肢曼曼,细得盈盈一握,平日里有意朴素的穿搭,可以线条平平,褪下衣服,丰乳肥臀。 纯欲这词,像是为她生的,但栽在这上面的,都是男人。 施若宁忍着胸前的快感,只能如他愿发出煽情又怜弱的叫床声,谢忱玩她的乳尖,看不出半分心血来潮,好像早有预谋,边是狠狠插她的小穴,边抚弄双乳的尖端。 她却觉得她使他堕落。 双腿间通红的性器勃起着,谢忱被她的反应刺激得更硬,龟头鼓涨,爱液被那龟头勾出了不少,却又像是取之不尽。 施若宁泛红的眼尾,在情潮里写着一丝疑虑和后悔。 谢忱没有戴套。 谢忱为什么没有戴套,施若宁并不敢问。当然她也没有要求他戴套。 越是害怕精液进入子宫,花心就越是敏感。她夹得很紧,像是应激的蚌壳,但她认。 “亲亲我,阿忱。” 施若宁主动勾着年轻男人的脖子撒娇,男人就知道她快到了。谢忱一直都很清楚,施若宁的撒娇在高潮边缘总是特别欲,美人景致,这时才艳情十分透,他胸腔间满溢出独占这份景致的思念,从十八岁到二十四岁,一直都在鼓动和叫嚣。 他鬓间落汗,封住了女人半开半合的唇口,施若宁与他舌吻,身体却在颤抖,如同临潮前颤颤准备搬家的小寄居蟹。 但她被男人硕长的肉棒钉得动弹不得,扣紧在男人腰腹的膝盖泛红,感受到那处更加深磨的抽插。 为了她的高潮,他修韧紧实的腰杆被逼得悬停。 紧夹,紧夹,要他腹上死一般的极致快感。 汁水终于积攒到临界点,她喷了出来,为了堵住她的颤抖,男人射在她的深处,大量微热的精液让她的情潮淋漓延续,不会在最高处就陷入空虚。 温暖,充盈。 两年禁欲过后,施若宁被自己的小叔子内射了一遍又一遍。 施若宁把镜子扣在桌上。 镜子里的容光焕发,让她自愧于心。 虽然科学研究上,女性的性需求会随着年龄增长而递增,和年轻一些的男性更适配。但是施若宁不想承认,她会像雌兽一般沉迷,悬命于男人不知疲惫的阴茎上。 她确实膝盖太软。 谢忱已经不在房间里,她站起身,抱着义无返顾的信念出了门,路过段羌的门口。 门却是开的。 她不自觉探了一眼,晴光正好,在房间里伫立的人,却让她讶异。 “你,怎么会在这里?” 站在那里眺望观察基地的人,拢共还是一件宽大卫衣,假小子回过头,看到门外探头来的施若宁,简单答道:”我和段羌换房间了。“ ”换房间?……什么时候的事?“ 施若宁没有想到段羌会和姜稚九换房间。 “就是昨晚。”姜稚九不以为意的补了一句,“本来给我安排的房间在一楼。你知道的,一般这种学生宿舍,一二楼都非常潮。段羌主动跟我换,我当然欣然接受了。” “啊,是这样。” 施若宁的反应却是矛盾的。 姜稚九疑惑地看了她一眼,停顿了片刻,自顾自说:“怎么了?难不成你还在担心我嘴不严,会把昨天的事情捅出去?” “不不,”施若宁急忙摆手,不打算再和她在这件事上多聊,边退出房间边道,”那你好好休息,还是养伤要紧。“ 姜稚九知道她和谢忱是叔嫂关系,估计,后头还会知道他们在基地里谎称是未婚夫妻。 不过,施若宁意外的,对姜稚九已经失去了如临大敌的紧张感。 施若宁心若明镜,主要矛盾在另一头,段羌换房间,分明是来钓她的。 Ch32风送人声 陈方遴既然决定大刀阔斧的动员招新,基地就进入了人多眼杂的阶段。 生面孔极其之多。 吃饭的食堂也变得吵吵嚷嚷。 本来末世里的菜色就是速食品居多,这几天的分配就是连凉拌的野菜也难寻踪迹。 施若宁用调羹搅了搅铁碗里的粥,纯白粥,却连米香味都没有,她打算一股脑喝下去。 正这么下定决心的时候,旁边却有人敲了敲桌子,宽大的袖子做遮掩,偷偷塞给她一个水煮蛋。 她怔了一下,抬头看来人,是赵栋。 这次,这男孩没带着赵小树。 “拿着,我换来的。”赵栋跟特务接头似的环顾四周,也不解释是用什么换的,就强行塞在施若宁手里。 施若宁捏紧那枚温热的鸡蛋,问赵栋:“怎么了?” 她看一眼就明白,赵栋无事不登叁宝殿,而对她的价值判断,一枚新鲜的鸡蛋足矣。 只是有什么事要通过她来斡旋呢? 所求之事,转个方向就明白过来,目的不在谢忱,而在段羌。 “我们,”赵栋眼睛转了转,再解释了一下“我们”两字的重量,“你,我,段羌,还有我那弟弟,再出去一次怎么样?” 施若宁感觉奇怪。执行完一次招新任务,积分都能攒一周的额度,没必要如此急迫。 但赵栋眉飞色舞,似乎在图谋什么。 施若宁压低声音追问:“怎么又想出去?” “一票大的愿不愿意干?” 施若宁不动摇,手上的调羹有条不紊地搅着粥。 见她沉默不语,赵栋的神色挣扎了一下,露出一些线索:“「风」。” “风?”施若宁动作一顿。 “不错,我的风系异能大部分参考了陈老大、陈方遴的招式,但触类旁通,也有几招是我自己揣摩出来的。”他指了指自己的耳朵,露出狡黠的笑意,“「风送人声」,顾名思义,听八卦专用。如果我说,我们基地里面有人和南区基地互通有无,你信不信?” 施若宁暗暗吃惊:“谁?” 要知道,一旦「精神刻印」存在,南区的人就绝不会倒戈,那样的话,赔本的买卖谁会去做。 赵栋眼看着钓起了她的好奇,却故作神秘:“出去再说。” 施若宁犹豫了一下,又道:“你想让我去找段羌?” 此话一出,赵栋的反应却是疑惑:“不,段羌早先就答应了的,我和他的想法一致,既然我们配合默契,再四个人出去,也没有什么问题吧。” 施若宁怔了怔。 原来,本末倒置。 她以为赵栋要借她的口找段羌,却是段羌在等她的反应。他分明知道,自己绝不会因为他换了房间,去做斤斤计较、浮想联翩的女人。 但眼下谢忱外出中,这是她难得能顺理成章,拿自己主意的时候。 她还是打算去。 一看她答应下来,赵栋顿觉得心下轻松,眉开眼笑的样子,倒是有些少年的天真气。 他不顾什么男女有别,拽着施若宁的胳膊,就拉她往人资处领任务。 施若宁难得的与异性亲密,吸引了不少人的视线。 “若宁?” 此时,匆匆的步伐因为一个女声停下来。 施若宁转过头,看见一个瘦高瘦高的女人,盘着发,却没有一丝梳理过的痕迹,毛毛糙糙,她穿着一袭宽松的长裙,由于太过瘦削,仿佛那裙摆下空无一物,只有一双脚。 施若宁停下来,还没来得及辨认这女人的脸,女人先一步急急跑来,认出了她:“你是若宁吧?” 明显的厌恶和故意讨好的笑容交杂,让她的脸扭曲失真。 施若宁退了一步,扑面而来的恶意并没有让回忆更加清晰,她问:“你是?” “是我啊,姚露。” 原来是她。这个女人,她认得。 施若宁面色尴尬起来,这个女人,是她和谢忱在B市里遇见过的人。 姚露,爱慕过谢忱。宣之于口、告知于众的那种爱慕。 没有想到,长风招新,姚露也被招揽来了,她竟也从B市来到了T市。 施若宁不得不停下来跟姚露寒暄,末日重逢的过问必不可少,内心却在告诫自己一个巨大的警钟随时会被敲响,姚露可能会揭发她和谢忱…… 这样想着,汗意便微微从后背渗出。 巨大的秘密如鲠在喉,似乎该担心的,不该是姜稚九,而是这个突兀出现在长风基地的女人。但她,没有任何办法。 “怎么,你们认识?”赵栋在一旁打量着两人,不是重逢喜悦的氛围,再明显不过。 “何止认识。对吗?若宁。” 女人的目光投过来,粉饰过后,她的神色变得熟络起来,施若宁言语晦涩,只能道:“是啊,我们以前在B市一起建立过一个基地……” 一个过家家。 那是末世最初的开端,每个人都把人类复兴想得很近很近。 但,丧尸的变化、环境的恶化、人类的进化,是难以预测的变量。 有些东西,写作精英主义,读作利己主义,他们率先弃逃了。 Ch33暗门 ——最坏的打算就是,姚露公然说出谢忱和她的姻亲关系。 但姚露却没有急于抖落秘密的样子,也许现在初来乍到的她还不知道谢忱和施若宁还撒了这样的谎。 比起这样已知的后果,施若宁更在意的是赵栋这边。赵栋集合他们外出执行任务,又是招新的名头,暗中神神秘秘,有自己的考虑。 话又说回来,赵栋和赵小树,第一次为什么会愿意和施若宁和段羌组队呢? 唯结果论看双赢的局面,大部分人并不会考虑的——段羌的异能强极则辱,而自己——施若宁很清楚众人眼中自己无足轻重的地位。 只能倒推,基地中赵氏兄弟不想组队的有谁。 思路慢慢显露出来。 联想到赵栋的异能“师从”陈方遴,同样的风系异能,施若宁有个灵醒的想法,赵栋并不想站队。 站王罄,不可,站谢忱,亦不可。如果站在段羌这边,还处于边缘人瞭望的态度。而赵栋和施若宁“场面上”要好,是绝对不会让基地的人认为赵栋是站在谢忱这面的。 因为人人都是这么做的。 这样想着,施若宁自顾自讶异起来,什么时候她潜意识里开始判读出,别人对她的友善,都是来源于对谢忱的敬畏呢? 这样的想法,与陆智美那时同她说的,与她自己说出口的,并不一致。 也许,大众的眼睛才是雪亮的,她和陆智美都有自己的滤镜。 赵栋找来一张地图,嘴里默念着一条路名,前进路。 等男孩眉头微抬的时候,段羌在一旁突然问道:“你有什么计划?” “计划是赶不上变化的,”赵栋气定神闲地答道,“他们明天去碰头,我们早做准备,到那边再做打算。” 这次,换施若宁来提问了:“究竟是谁在接触南区的人?” 赵栋沉默了片刻,还是道出了她知道的部分人名:”王罄、秦之风……“ 施若宁心冷了一下。 她和谢忱来投奔长风基地,就注定要继承这个基地的仇恨。没有想到,这一帮老人却在偷偷接触南区的人。 她心里涌起一股愤然,但随之罩住她的是空虚。人心隔肚皮,自以为清醒和高明的人永远都数不完,失控的基地总在重复相同的错误。 赵栋又道:”明天他们和南区的人会在前进路一个地下酒吧碰头,我们先去蹲点……这件事,我自己也能做,不过多一个人,多道保险。“ 这话抬举高了。 段羌可能是另一道保险,但施若宁只是一个见证人。 “就算捉到他们,你又能做什么?”段羌手插在裤兜里,眼神凝在那十几岁的男孩身上,纹丝不动。 “是啊,对方究竟来多少人,什么能力,这些都不知道,我们……” “安啦安啦,”赵栋没有危机的表情,“「风送人声」可以让我听见别人的对话,我们不用进到那个地下酒吧里,只要那附近找个地方埋伏……” 赵栋的积极,让施若宁和段羌古怪地对视一眼。 这个赵栋,把这场冒险,当做一个邀功行赏的好机会。如果弄清楚王罄等人的目的,不通过任何人,他可以向陈方遴汇报这条重要的情报。 T市前进路,和这座末日城市里的任何一条道路并没有什么不同。 凭着地图和赵栋的回忆,他们成功进到一家咖啡厅里。废弃的咖啡厅,微小的灰尘因为不速之客的到访在阳光里不断飞扬和飘荡。 施若宁微微用手挥挡灰尘,目光扫视这片萧条:“你确定酒吧在这下面吗?” “一定是,”赵栋的眼睛骨碌碌扫视着,语气却笃信,“不是很流行吗?这种不起眼的店面里,藏着暗门,通过暗门才能进入什么酒吧、livehouse的。” “哥哥。”此时此刻,一直没有说过话的男孩赵小树却开了口,声音闷闷的,咽喉像是带着湿气,他手一指,众人看过去,就看见一道门的凹痕,隐在暗褐繁复的壁纸里。 小孩,总有这样可通鬼神的观察力。 那是一道自动关合的门,段羌走过去推开,便是一道向下走的木质楼梯。 啪嗒一声,一束光投在跟前,施若宁给了他一束光,她带着很小巧的手电筒,也是谢忱给她的。 段羌回头看了她一眼,语气却有些意味深长:“装备很齐全啊,那女士优先吧。” 施若宁愣了愣,这态度。 她也没来得及多想,着急眼下,便走在头一个下了楼梯。 楼梯发出吱哑吱哑的响声,但所幸承重力可以,等赵栋按着赵小树的肩膀走下来,这地下酒吧才露出了一丝阵容。 小酒吧,静悄悄。 只能跟随着施若宁的光打量四周。 赵栋的脚步声是几个人里面最活跃的,他着急忙慌,很快就发布了下一道任务:“在这里哪个角落凿一个口子,就大功告成了。” 这个地下酒吧,一面连接着地下超市,一面连接着停车场。哪里用「风刃」开一道通风的口子,那他们躲在另一面的超市或者是停车场,都能用「风送人声」听到王罄等人的谈话内容。 正当赵栋娓娓而谈时,一阵窸窣的脚步声,从楼梯道里幽幽传来。 Ch34漏风 脚步声由远及近,却没有重过。 赵栋和段羌,第一时间都没有自欺欺人。他们确实暴露在人前。 他们进来的脚印,会因为地上的灰尘显露出来,而当他们下到地下一层时,这层痕迹还没有来得及被事无巨细地掩盖。 这节骨眼上,赵栋等着段羌行动。 谁知对方是个反应迅速的,反应的方向却让他大跌眼镜。只见段羌悄默声息把施若宁打横抱了起来,带着女人躲在了沙发背后。 施若宁的手电光灭了。 赵栋无言睁大了眼睛,没办法,只好拽着赵小树,找了个酒柜后头蛰伏隐身。 施若宁心跳如擂,但不仅仅是门外有人,还有一部分,是段羌的唇刚刚贴着她敏感的耳朵,他嘴唇的温度一下变成了她耳朵的温度,但他的言语却义正言辞的让她摁掉手电。 没人发出声音,房间又变得黑黢黢的静。难熬的寂静却持续着,四人意识到,门外的人也在犹豫,并没有推门而入。 他们都提着一根弦,屏住呼吸。 但外面的人下了决定,重返上去的路,渐渐走远了。 “人走了。”段羌把她放下来,重心很难稳定,施若宁不得已搂了一下他的脖子。 她稍显沉默,手放下来就收紧了,拘束地握着。 冒出头来的赵栋,在漆黑一片里并没有看见这边暧昧的举动。他只是听见段羌的结论,声音放得最轻:“怎么回事?怎么不进来查看这里的情况?” “也许是怕了,”段羌推测,“他不知道这里藏着什么人,多少人,贸然进来,谁是瓮中之鳖还不一定。” 施若宁抬头,下意识寻着段羌的声音:“他会不会去搬救兵?” 施若宁身上带着一股香,并不是花香,距离近了,段羌就闻得清楚。他觉得,同龄女生身上断然不会有这种皂角或洗衣液的味道,但概括成一个居家女人的味道,又显得菲薄。 “别介,”一听施若宁的猜测,赵栋赶忙道,“他要是去搬救兵来,哪还有我们施展的地方?还是尽快,按我想的行动。” 施若宁打开了手电,远光一束,照在赵栋脸上,如同审讯室的顶光。她的声音一如既往的恬淡:“我们还要留在这里?” 赵栋一听,就知道施若宁心里的退堂鼓。 提前准备的到访者不止一群,任由谁都知道不是好事。 “来都来了,”赵栋说了一句华夏人最爱的借口,但他心眼深,到底是不会把托底的法子都露了出来,“这趟就算我欠你们,你们要是之后有什么忙要帮,我绝——对没有二话。” 气氛陷入冗长的沉默。 那束远光的光亮,让段羌和施若宁的身影都暗漆下来,赵栋看不到两人的神情。 幢幢黑影里,段羌突然含着笑意开口:“瞧你都这么说了,那我们就等着看你大展拳脚。”说着,他突然给赵栋指出了一面墙。 不是承重墙。 施若宁的手电光移转过去,赵栋心领神会。举起手,「风刃」初现,这道「风刃」弹起来极细极快,如同微小的激光,眨眼间穿墙而过,墙体没有任何变化,但一道微不可查的裂痕留在墙的底部边缘。 “撤吧!” 赵栋摸了一下那道缝隙,招呼他们去地下车库守株待兔。 除去刚刚突然有人接近的风波,赵栋收尾工作做得十分细致,他用一阵风重新搅乱了一楼咖啡厅的灰尘,看上去又和之前十分相似。 四人坐在车里,静静地等待黎明的到来。 静夜无梦,施若宁是被赵栋叫醒的。 值夜的是赵栋,他每隔一段时间,就会从目标的酒吧墙面里召出一阵风,确定里面是否已经有人。 施若宁蓦然感受到身前的温暖,才发现身上披了一件男士外套,是段羌的。 段羌早就醒了过来,侧颜认真,正在倾听酒吧里面的交谈。 风声猎猎,「风送人声」已经开始运作起来。 车内宛如被开了不用发电、不用油箱的广播。他们听得见远在叁四百米开外的、一墙之隔的声音。 酒吧里压得低低的、交谈起来的声线,对施若宁来说都很陌生。 看来先到场的是南区人。 (以下简称A和B的对话) A:再跟你们多交代一句,不要跟他们多漏底!我们只要余戚七和鲁大成这两个人。 B:知道知道。但是他们不是说,鲁大成醒过来了,人有些半疯半傻。 A:呵,装傻吧。他多精明一个人,我现在甚至怀疑,当年「精神刻印」就没下成功!对了,再唠叨一句,千万把嘴守严实了。那个余戚七,他的异能不能被长风的人套话套出来,知道吗? B:放心,只要姓余的回来,就一定跑不掉!之前当初跟他走得近的那个,叫什么来着,隋贰?我们没看住他,才整出那么多乱子。 A:那个罪魁祸首!恁娘的!以为是个物理系,结果来了个精神系,搞得南区不太平…… 两人说着说着,不约而同静了声。 约莫过了半分钟,有人进来了。 Ch35后手 躲在车库,针落可闻的环境里,连施若宁也听出来,进来的是几个壮实的男人。 等到的人开了口,施若宁才知道赵栋没说谎。 来跟南区人碰头的,正是王罄一行人。 王罄的声音惯有特点,低沉压抑,话音总是往下走。 “几位……是南区派来的?” “是,正是。今天碰面,我们拿诚意出来的,这里有十颗最好的晶核,还请几位掌掌眼。” 没有想到,刚才粗旷狠绝的声音一下就腆着脸求起了人。 随机响起晶核碰撞的声音。 “不错,”王罄道,“东西是好东西,但数量也不能少。十枚?这连定金都算不上,我们要的是八十枚!” 八十枚! 狮子大开口。 现在施若宁听明白了,人质是在长风羁押着的鲁大成和余戚七,王罄等人要帮他们把人带出来。 这说难不难,说容易也不容易,王罄等人的要价却极其高昂。 晶核,存在丧尸体内的概率不低。但品质却良莠不齐,次品常见。 越大越透,越没有瑕疵棉裂,富藏的能量就越多,越能帮助异能赋能进化。 所以,长风基地里的卫老师,会用玉石翡翠的种水来说明。 ——王罄他们一定对尺寸和种水都有要求,那八十枚,要多少丧尸来做分母? 五百只?一千只? 想想都是一个难以企及的数字。 “哈哈哈……” “哈哈哈……” 赵栋一行人正陷入两拨人交易的冲击里,车窗缝隙,却突然传进来南区人的笑声,如同没有实体、飘荡的幽魂的嬉笑,同一时刻也重现在车厢里。 南区人对王罄等人的痴心妄想由衷的发笑。 但在酒吧的长风人都尚且搞不清楚状况,只听见机械音仿佛从遥远的空中降临,是谁的异能已经满足了充分必要条件。 “契约物品已触碰,「霸王条款」已成立, 交易条件: 甲方——十枚晶核。 乙方——人质余戚七、鲁大成。 时效:1天 违约者——死!” 现场,秦之风已经把事情猜得不离十,他怒火中烧,立刻吼道:“你们玩阴的?” 为首的南区人却指了指他们的手臂。 就像给猪肉盖检疫章,这里的所有人,手臂上都无端多了一个印章戳,只是南区人耀武扬威,都是“甲方”。 辱骂声骤起。 吵嚷传送过来,段羌往后座看了一眼,看见施若宁把他的外套迭好抱在怀里,心里突然有些说不清的情绪。他飘忽了一下视线,提醒她:“我们得离开这里,他们估计要翻脸了。” 施若宁觉得有理,正准备拉开车门。 赵栋却在此刻急声:“等等!” 话音未落,撞击耳膜的一声巨响,他们标记的墙面被整面轰开! 是通往另一边的两面墙。 原来不止是他们在! 施若宁等人凝目望去,几道身影,陈方遴、谢忱等A组一个不落。 赵栋看到来人,“啧”了一声,这一声落进了段羌的耳朵里。 没给他任何反应时间,段羌一个瞬息锁住了赵栋的脖子,面容贴近问他:“你做了什么?” 如果把他的举动分解——段羌并不是抬起手臂,掐赵栋的脖颈,两步。 而是意念先行,异能比直接出手更快!「玩偶之家」先分离了他的胳膊,把他的手臂送到赵栋的脖颈下,这零点几秒的反应时间,他同时把手臂“接”了上去。 “段羌!” 看着段羌的手臂肌肉贲张,施若宁的心一下提了起来。 赵栋的脸开始涨红,断断续续得呼吸粗重,如同扎入滚油锅的鱼在奋力扭动身躯。 骇然的巨变里,施若宁潜意识总会做最明哲保身的事情。 她虽言语上阻止段羌,一只手却捂住了赵小树的嘴,男孩呜呜作声,见到哥哥被攻击下意识要救援,但施若宁阻止了他的举动。 “放……开……我!我真的……只只叫了陈……” 赵栋拼命扒开男人的手,再没有在段羌脸上看到一丝笑意。 漠然到,眼珠也只是漂亮的黑曜石。 但段羌最终还是松了手。 赵栋顺了顺气,面露暗恨,没再看这疯子一眼,也没有管帮不上一点忙的赵小树,推了车门走出去。他向来只做让别人看得见的努力。陈方遴来了,他的目的就达到了。 他想揭B组的短,未必就想顺A组的人情。 虽然没有想到,陈方遴会把A组的人叫齐。 弟弟赵小树跟着才喘匀了气,施若宁拍了拍他的背,男孩虽畏惧,却收着声,受着这朝向他的安慰。 “你也去吧。”施若宁对段羌道。 段羌确认了一眼,虽然施若宁帮他,眼神却是远离他的。 段羌没有动。 忽然间,他说了一句:“对不起。” 施若宁慢慢扭过头窗外的热闹,他要道歉的是什么呢,施若宁知道他独惯了,他不会后悔做这些,只是后悔在她面前做这些。 “你不需要跟我说对不起。” 段羌却执拗解释:“他这次欺骗我们,下一次就会出卖我们。” 其实没有人做错,他们都有自己的立场,无亲无故的,自己谋生活,都是自己的选择。段羌只是对着施若宁道歉,收拢住爪牙,但他知道,施若宁不在的话,他可能会杀了赵栋。 赵栋好大喜功,藏着邀功的后手…… 施若宁颔了一下首,还是接受了他的解释,语气如常:“我理解,你去吧。” 段羌敛了敛眼皮,干脆还是问:“谢忱在那,你就不能跟我一起了吗?” 男生的声音还有些少年人的澈意,施若宁的心颤了一下,倒不是因为她心软或者是被迷惑,她只是觉得,段羌有的时候非常洞察她的本质。 施若宁不想下车的原因其实在这里。 Ch36安全屋 段羌的话一针见血,使得施若宁不得不从车里走出来。 她趋吉避凶的鸵鸟心态,实际也撑不了太久,谢忱迟早会知道。 晚点知道,反而会多想。 年轻的男人都有话直说,这是施若宁才发现的,绝不等你帮他戴上什么“男人的格局”这类的高帽。 等他们过去了,几组人还在扯皮。 段羌没有为难施若宁,兀自站在一边。 施若宁走到谢忱边上,虽然看见她的时候谢忱愣了一下,但观察他的神色,似乎她前天的“顺毛”还有点效果。 施若宁试探性握住谢忱的手,干燥温暖,又会下意识回握她,汲着这温暖,她心安了一些。 先天直觉里,人类对目光是很敏感的。当她和谢忱牵手的时候,一道视线投注过来,施若宁转过头寻找,是陆智美在看他们。 比起过往,这道视线实在是追究得有点久。 “让我来看看你们谁说的是真话。”此刻,一直在听王罄和南区人辩白的陈方遴出声,又示意了一下旁边待命的陆智美。 陆智美走上前,没有人阻止她。 施若宁看着她把手同时放在王罄和一个南区人身上,这完全是她第一次见「1+1>2」。 不过片刻,陆智美收回手,看了一眼旁边暗暗焦躁的赵栋,给了肯定的答复:“交易内容就是那些。” “你们为什么要那两个人?”陈方遴又问了一句,但又想到陆智美可以看到所有的没有伪饰的真相,实在是有些多此一举,沉吟良久道,“算了,先带回去。” 螳螂捕蝉,麻雀在后。 既然主事的陈方遴发了话,基地里的螳螂和麻雀们就通通行动起来。 然而。 一朝一夕,出乎所有人的意料。 南区人死了,隔天夜里的事情。于此同时,B组当天在现场的人也死了。 七具尸体,给才注入新鲜血液的长风基地,覆盖上了不小的阴霾。 “等等!”施若宁看着谢忱拿出的钥匙,还是不可思议他的决定,“你要把我锁起来吗?” 男人背对她,脊梁挺直兼秀,语气冷静,却不容商量:“你能一直待在这个房间里,我才能安心出去。” 窗外,天光大好,基地里的孩子们还在无忧无虑地打闹,嬉笑的声浪掀起来,似乎大人们都心照不宣,让孩子们闻不到基地里的血气。 她在一阵一阵的笑声里寻找落脚点:“就今天一天?还是从今天开始,你出去我都要锁在这里?” 谢忱回过身,看着她,眼里沉甸甸的分量却显得很清澈,他无端说了一句:“我要和段羌出去。” “什么?”突然是谢忱主动提段羌,施若宁潜意识里却松了一口气,总算不是这个原因。 “……段羌跟我说了一些事,也许是对的。” “是关于昨天死去的那些人?” 尸检后,这些人的尸体已经被拉出去,南区那边也需要交代。 但南区,做不了什么,大家心知肚明,长风和南区目前还不会彻底的兵刃相见。 七个人的暴毙都诊断为心脏破裂。 第一时间,长风认为是那条「霸王条款」异能的反噬,「霸王条款」不成立的副效应,也许会造成甲方和乙方群体性心肌梗塞。 但「霸王条款」如果是有利甲方的,那南区人根本不会死…… 段羌知道心脏破裂,不仅仅可能因为心肌梗塞,还有可能是因为胸部创伤。制造了胸部创伤,但要没有表皮层受伤的迹象,只有异能者做得到。 怀疑的人选,不信任的种子,其实不少。 但更重要的是,另一方面,王罄、秦之风等人已死,B组的空缺是前所未有的多。 谢忱需要段羌的积分提上去,狩猎的晶核数目是最好的实力说明,他能干,就能弥补上现在B组的空缺。 “T市本地人、外地人,外勤A组,B组,以此为契机改变也说不定。” 施若宁见惯了谢忱沉静认真的样子,但又分得清他什么时候最认真,看来他又把长风的事情担在肩头,所以她妥协了:“那我在这里等你。” 施若宁又做回了她一贯常做的金丝雀的角色。打开房门,和谢忱分别的时候,她给了他一个拥抱,她很喜欢谢忱身上干净清冽的味道。 就这样闭着眼感受,但睁开眼的时候,视线的一隅,却看见了一道阴影躲在那角落,施若宁恍然怔愣。 就像正常情侣交颈,谢忱亲了亲她的唇,又不像正常情侣,他锁上了门。 施若宁却还呆立在刚刚那一瞬间。她看见的不是别人,正是姚露。 这让她不安。 但她并不忌惮姚露这个人,像施若宁这样的女人,职业病上来,看女人只看外表来挑剔。姚露过瘦了,身体和脸都是皮包骨,以前似乎都没有那么瘦,像一只蜜桃,静静放置久了变得干瘪拧巴,所以她侧眼窥视的时候,给施若宁的冲击才如此之大,因为过瘦,凸起的眼球亢进,不知道她在想什么。 施若宁等在门口有一会,外头也没有什么动静。 既然找到这里来,总归不会是巧合,也许姚露还不打算在这个时候搓磨她。 施若宁这样左思右想,慢慢踱步到窗边。 窗外,小孩们变多了。 天真烂漫。 未能做人母,未能有人母,施若宁却逐渐能明白过来,孩子是希望这回事。 但与小孩们都格格不入的那个小孩她也认识,赵小树。 Ch37威胁 赵小树孤单影只,但他依旧巴巴地看着。 施若宁在福利院的时候,绝对不会像赵小树那样,傻傻站在一边,期待谁的目光或者邀请。 那是一个她在低龄期就感受到的耻辱,被漠视的耻辱。 她会躲起来,龟缩到一个谁也不会发现的角落里,不要有回应,不会有失望。 赵小树比那时的她有勇气。 此时,突然有几声窸窣声在门外响起,似乎有什么人正在撬动那锁头,施若宁吓了一跳。猫步走过去细听,耳朵边门框在晃,闹出不小的动静。 “谁?” 施若宁的出声并没有喝止住那个人肆无忌惮的行为。 “是我啊,姚露。” 原来还是她。 姚露的声音低沉,如同从脚边的门缝里幽幽钻进来,施若宁握住那柄门把,理智问道:“有什么事吗?” “若宁,谢忱怎么把你锁起来了?”姚露的语气出现了一种未曾熟悉过的关切,但手把的震动却更有急迫的压力,“我现在也有异能了,说不定可以把门打开……” 门这头,姚露的表情却出现了一丝迷茫,她并没有撒谎,她觉醒了异能,而且跟谢忱一样也成了物理系的异能者。 虽然她没有奢求追得上谢忱的步伐,但姚露没有想到,连谢忱锁上的一扇门,她绞尽脑汁都没办法打开。 普普通通的门锁,谢忱确实做了手脚。他断了一半的钥匙在锁眼里,唯有再插上一半钥匙,拧开也只是用「绝对扭曲」来拧。 “有什么事吗?” 施若宁没有领她的情,又问了一遍,她虽然被锁起来,但不是非要出去。 姚露坚持了一会还是放弃了,她不能暴力破坏这道门,那她只能在这门外和施若宁谈判。 “你看你能不能、在长风帮我找个职位?” 恳求是一种示弱,姚露终于不再折腾那道门锁,继续低絮道,“现在新人太多,人资处只会敷衍说职位满了,但我不能在基地里吃白饭啊。” 施若宁的手从门把上松开,脊梁骨宛如被刺了一下,直起了背。 “为什么找我?谢忱才刚走。” 沉默过后,施若宁的声音变得疏离了,姚露却有无名火冒起,她分明觉得施若宁是最没资格拿乔的,她有什么资格,除了谢忱会听她的枕边风,还有什么? 软的磨到最后一层薄面,姚露也只有来硬的。她绝不是杞人忧天,而是未雨绸缪,各色各样的基地,她也见证了太多次。 现在的长风基地彰显着开放包容的作风,但终究吃白食的、尸位素餐的、滥竽充数的人,基地不会有精力去培养,只会让他们去挡枪,“被自愿”牺牲,要留得久,只能提高自己的不可替代性。 最慌神的一点,就是在基地里近日出现的血案。 她必须要先有一个立足之地。 当然她也可以从这个长风基地再度离开,但是天下乌鸦一般黑,谢忱、施若宁在这里,说不定反而是一个机会。 “那我也不绕弯子了。听他们说,谢忱说你是他未婚妻?“ 姚露嘴里的“谢忱”,已然变成了一个熟悉的陌生人,这跟一年多前不一样,以前她会把这个名字念得有些缱绻,给旁人听来都添了几分想象力。 姚露笑了,笑声低回中透出嘲讽和鄙夷:“当初他怎么在众人面前叫你嫂嫂,我都是历历在目的!竟然换座城市,换座基地,连装都不愿意装了?” “你们现在要证明真爱无敌?龌龊!恶心!” 姚露失控一般咒骂起来,甚至狠狠踢了几记门框,施若宁感觉血液冲到了头顶,却动弹不得。 她确实不委屈。 只能受着。 过了几分钟,门里边就有了轻声的抽泣。 似乎用话掀破了天,揭开了她的旧伤疤。 姚露瘦削的身躯逐渐稳当下来,听着那抽泣声站定了,多了些底气道:“你们俩的腌臜事,脏了我的眼睛!当初你还假惺惺劝我去和谢忱好?看我笑话吗?旧账我也不想算,我没心情管这些。如果你不想事情在这边被捅出来,就替我说句好话,帮我跟谢忱要个职位……否则!大家都别想好过。” 撂下狠话,姚露就走了。 施若宁挤出了几颗眼泪,依旧从眼眶里淌出来,面颊被搓了红,却惹人欺负得很。 姚露不知道,她已经失算了。 她对施若宁的厚颜一无所知。 尽管人言可畏,但施若宁更怕别的东西。 如果是施若宁的少女时期,她穿着深蓝色的校服裙,看着几个少年因为谁先递出去的那张情书大打出手。 她会一边焦急喊着“别打了”,一边虚荣心汩汩作祟。 同样的,她虽然被谴责到掉泪,内心深处却有很多自我辩解的壳。 她也不会答应姚露。 吞金兽是什么样子,施若宁就是什么样子,她太知道欲望的无穷尽。答应姚露的这一个要求,就一直要做姚露的手中之人。 末路,姚露已经帮她选好了,施若宁踏上的时候,却不觉得重如千斤重。 Ch38腌臜事 姚露也许是因为那一点雨露均沾的善意,喜欢上了谢忱。在那个基地里,谢忱对没有异能的人都非常好。 恶心的困惑,只会一次又一次出现。 她没法一次又一次说服自己,他对施若宁的特殊,仅仅出于叔嫂姻亲的照顾。 但姚露尽力不让自己困囚在这些事情里,前尘往事,再在意下去只会翻不过身。 隔了一天。 她开始在食堂里寻找施若宁的踪迹。 施若宁绝对会帮她的,帮她就是帮自己,因为把柄不就在她手上吗? 这样想,莫名忐忑的心又安放下来。 姚露的步子走得很快,身姿轻盈,很快在人群中发现了一个人坐着的施若宁。 她垂眸,颤颤的睫毛伏在眼睑上,虽然静,但又有些不一样的迷茫。 姚露看她这副样子,心里又添了几把柴,她踱过去,在施若宁面前坐下来。刚一落座,就问得着急:“怎么样了?” 施若宁抬眼看了她一眼,瞳孔里沉沉的水,几经复杂。 姚露嗫嚅了一下嘴唇,总归是端一些求人的态度:“谢忱他能把我安排在哪啊?我想,随便哪个职位,我都可以做的!” 她说得口干舌燥,施若宁却始终没有回话。 等姚露又想说些什么的时候,施若宁却没有温度的开口:“我,没有跟谢忱说。” 她顿住了身形。 施若宁鼓起勇气,视线安静聚焦在地上,默道:“我不可能跟他说这种事……” 所以,她施若宁还是,没把自己放在眼里。 姚露目露狰狞,不怒反笑,反问了一句:“什么叫这种事?” 施若宁没有搭话。她看得明白,姚露不敢直接去找谢忱,也一定潜意识知道,对谢忱威胁是没有用的。 气氛如此凝固着,施若宁攥住了双手,不想再做什么挣扎。 “啪”的一声,姚露拍案而起,施若宁瑟缩了一下,巨大的响声让众人纷纷侧目。 食堂里的谈笑声一下子就小了下去。 事实上,这些天姚露做的事还有别的,她在基地里渲染了几番她和谢忱、施若宁旧日的交情,许多人都知道她们关系匪浅。 姚露开始尖叫,撕破脸后,就歇斯底里,有几个好心人站起来试图阻拦,但她依旧指着施若宁的鼻子辱骂:“你这个婊子!我给你机会,你都不要吗?我真的昧着良心守口如瓶!贱人,你这种贱到爬自己小叔子床的女人,我今天就要让所有人知道你究竟是什么货色!” 陷入愤怒的姚露像一根瘦长的弹簧,被压到低处,就更激烈地跳起来,情绪失控到几个人根本捂不住她叭叭的嘴儿。 所以,真相大白。就在这吵杂无序的食堂里,施若宁被她当头棒喝,打出了原形。 “你这贱货,你还装,是不是等下又给我演一出……唔不……嗯……” 姚露的双手还在挥舞着,却无端没有了嚣张的揭发声。 在这里聚集围观的人越来越多,但中心点却像是坏掉一般的静音了。 姚露慌不迭捂住自己的脖颈,不知为什么,她面上倏忽显出惊惧,异能者进化后的直觉让她感觉到,有什么东西被人拿走了。 她奋力吸了吸鼻子,只能发出焦急短促的鼻音。 “——对不起。” 对不起? 在这雀喧鸠聚的食堂里,是谁道歉呢? 突兀出现的声音,吸引所有人的注意力。 姚露转眼看过去,罪魁祸首的人很年轻,身姿凛凛,太过年轻的面容锋芒毕露,眉眼毫不蹉跎。 这样皮相的男人,好像他的歉疚注定成了他多情的注脚。虽然是真心实意的道歉,神情里却又混淆一些无知者的无辜。 他是谁? 这个时候,姚露还不知道她挟恩图报的代价是什么。 年轻人对她摊开了手掌。 与此同时,又坚持道是一声“对不起”。 那掌心里,血乎乎的,竟然是一根东西!姚露双目紧缩,后背一紧,张着的嘴唇颤了颤。 她虽然从未见过那根东西,也不认识,但她莫名却知道那是什么。 那是……她的声带! 是她的啊! 姚露恐惧地看着他,宛如在看什么阴晴不定的怪物。年轻的男人却开始认真解释起来:“我原本只想让你闭嘴,但好像不小心捏碎了你的声带。” 施若宁本来是低着头的,甘愿受着审判,却因为这男人骇人听闻的解释惊疑地抬起头。 是段羌。 是满脸歉意的段羌。 施若宁瞥见他一手鲜血淋漓,指尖却是血气方刚的健康透红。没来得及多想,她哗的一下站起来。 真是疯了! 她已经这样了,就让她这样吧,不想再把段羌牵扯进来。 但看她终于有了反应,段羌执着望了她一眼,又对姚露歉疚道:“先还给你。” 然后,摧残了众人的耳膜,食堂里爆发出了一声惨烈嘶哑的长鸣。 Ch39如愿 世事万变,但夏予洲的刘海不变。 至于他为什么会坚持不懈地留着锅盖一般的刘海,基于夏予洲毒舌刻薄的性格,时间一长,好奇的人们也停止追问这个谜题了。 他从人资处的老邓头那里拿来了一迭出勤表——专门来记录基地里所有人员的任务出勤率。 虽然是自愿出勤,但软性的要求始终都在。 但今日有一点不同,出勤表上别了一张手写纸——关于段羌违反基地规章制度的处罚单。 手写的表格。 红色题头下,注明了原因,段羌——寻衅滋事,造成基地人员受伤。 按照现在的章程走,段羌在外勤A组,这张处罚单是要给谢忱签字的。 谢忱会签这个字吗? 夏予洲顶了顶腮,不确定,但似乎是一出好戏。 谢忱始终安若磐石,让夏予洲对基地里的流言蜚语生出了一种错觉。 就像围绕在谢忱和施若宁身上的那是谣言。 但夏予洲心知肚明一切并不是空穴来风,当他把出勤表递给谢忱的时候,不死心地说上这么一句:“给,施若宁的小叔子。” 谢忱坐在办公室里,抬眼看了他一眼,黑眸沉静,似乎被他那声不算揶揄的揶揄拉入了更长的沉默。 “怎么?我说错了?”夏予洲不怵,这态度实在拿捏得自然。 谢忱知他对自己和施若宁都不会有所偏见,淡淡应了一声:“你说的没错。” 夏予洲没有想到他那么干脆承认,眉头也不动一下,这反而有的琢磨。正往深里想的时候,却听见谢忱沉着问起:“怎么不是陆智美来?” “陆智美她最近忙着跟几个新人打交道,整天都查人家家底呢。” “新人?还是那几个?” “对,那几个危险分子她都看的紧,鲁大成、余戚七,还有救回来的那个怪力女姜稚九……”夏予洲意识到自己对人名的记忆力又精进了不少。 但说起陆智美,她的新异能「1+1>2」在基地里已经正式出道,无论怎么想,那一天,她有意去接触谢忱和施若宁的反常反应,谢忱追究起来的话,想必逃不过去。 自己是不是应该掩盖一下? 同僚情分上,夏予洲没有把这件事甩在脑后,于是冲谢忱努努嘴,转移话题:“别忘了签那张罚单。有人替你逞英雄,你不该好好谢谢他?” 谢忱的视线确实在留意那张纸。 人资处的罚单,完全是陈方遴授意的结果。 谢忱看了看几项处罚,收集晶核、打扫校园、盘点库存,都是对段羌不算刁难的事情。看来,陈方遴对这件事的处理是留情的。只是留情是因为看中谢忱,还是对段羌卖个人情,不好说。 谢忱拿起签字的笔,把字签了,递给夏予洲。 夏予洲审视着他的字迹,流畅遒劲,森气从他后背莫名滋生。 “难不成你,是想公开的?” 夏予洲看了一眼坐在那里的谢忱,虽然和平时一样沉着,但那个签名,让他猛地揣测到了谢忱的想法。 作为“小叔”和自己的“嫂嫂”公开交往,到底是谁需要打开枷锁。 这话问出了口,谢忱看着他,却堂堂反问了一句:“你指的是什么?” 接下来的猜测,夏予洲语塞,没有再往下说。 无以名状。 明明是施若宁的小叔,却情愿用未婚夫妻的名头,光是这一点,就看出他一败涂地了,夏予洲又怎么忍心继续说下去。 送走了夏予洲,谢忱难得把背靠在椅背上放松,修长好看的手指敲着桌面。 夏予洲是一个直觉敏锐的人,但他还不至于让谢忱破功。 放在心底的秘密被人突然抖落,谁都会错愕和惊慌。 谢忱却感觉内心的沉闷被一扫而空。 他怕吗?他当然不怕。 当他不由分说,向别人介绍施若宁是自己的未婚妻的时候,他就知道会有这一天的到来。 曝光在太阳底下,龌龊阴私迎来视线,他觉得那会传递到暖洋洋的温度。 施若宁也是一样的,最后会承受这样的“如释重负”。 ——历史又重演了。 那句话是怎么说的,不是历史照亮了现在,而是现在照亮了历史。 谢忱的记忆里,有一些后知后觉的东西,这些年始终都没有放过他。他咀嚼这些线索,想象他哥那时是怎么做的。 虽然他那时候并不认识施若宁——他们是那之后认识的。 但他哥接过的电话,调查过的地方,都隐约是他会做的圈套,假圈套和真圈套环环相扣,套住了施若宁,她只能依赖接受她秘密的人。 如果他在他哥认识施若宁的时候,也认识她的话,那样他可以做光明的骑士。 可惜,他只能重蹈他哥的覆辙。 所以,剩下要处理的只有……姚露。 Ch40口业(微H) 谢忱和施若宁的真实关系,在长风基地里如同长了脚般疯传,施若宁却坐在食堂后厨剥玉米。 末世里将就有一口,盆里的玉米垒成高高的小山,她用白如葱段的手指拨开,掐断得利落,玉米须也没有扰人地黏在身上。 几个失去青春也没有异能的女人互相冲着使了使眼色,便心照不宣地走出后门歇息。 施若宁缓了缓,安静的杏眼看了眼那紧闭的后厨门,时不时就有几声话语钻了进来,似乎,在谈论她。 她手上的动作不辍,是玉米须让她的鼻尖有点痒。 她擦了一下,忍住没有打出一个响亮的喷嚏。 门外头的女人们交换着有鼻子有眼的八卦,脸上绽放出一种红润难见的光芒。 “我现在不能看到她,一看到她就会想到谢忱,再联想到他俩在一起的画面……啧啧……” “哎,你还别说,这风口浪尖的,她不待在房间里,怎么还会跑过来帮忙?” “有些人,就是要装得云淡风轻,气死你!” “哈哈,气死我?膈应我们这些人才对,有男人靠就是好。” “可不是……” 几个女人正说得起劲,突然间有人主动收住了笑,看到段羌不知从何时冒了出来。 远远的,个高腿长,又是个相貌打眼的帅哥,脸上有微笑,人人却知道他不好相处。 这男人是不会有什么嘴甜的情商,故意坏,冲着她们礼貌问道:“阿姨们,宁姐是在里头吗?” 好家伙,大他九岁的施若宁就叫姐,她们也不过比施若宁再大几岁。 但几个女人都被他的传言和气场震慑,不敢计较什么,只敢点头含糊应着,眼睁睁看他拉开后厨的门。 施若宁把手洗了洗,又用护手霜细致涂到手腕线以上,段羌就在那里等她。 她把他叫进小仓库里,怕他一语惊人。 “你来做什么?” 她轻声问,语气里有一丝距离。 段羌看着她,眉眼沉得有几分认真,忽的出声告解:“我真的没打算伤害她……” 那真的是一个失误。 但并不是值得自责的失误。 施若宁听了,摇了摇头,看见他裤兜里露出了一张纸角,便指着问:“那是什么?” 段羌给她看,所幸,他没有因为这件事被罚出基地。 处罚单上谢忱的签名,落在施若宁眼底。这仿佛是一种犀利的催促,模棱两可接收男人的善意,在和平年代经济适用。但这一次,竟然会有人因为这样的原因真的受伤,她动了动唇,攥着那张纸道:“你不能再这么做……” “为什么骗我?” 施若宁被他打断,段羌从她抽走了纸条,没给她反应时间,反而握住了她的手。 他的手指摸到她的戒指,施若宁忽然意识到,把他叫进小仓库里来的做法莫过于引狼入室。 戒指只有一圈碎钻。 他的气息开始逼得很近,同时也逼问她:“如果你爱谢忱,怎么还会戴这个戒指?” 施若宁的脑袋变得混沌,不作解,那真的很难回答,只道:“这些都不重要了。” 段羌虽然是愣头青的年纪,却不是好打发的。 他喘了一声绵长的呼吸。 她心里打鼓他会不会放过她的时候,段羌却架着她,突兀用力拘住她的手,覆住她的唇。 那是一个她很容易躲开的吻。 只是擦过她的唇的一片柔软,如果他没有那种微乎其微的颤抖,施若宁会反抗得更剧烈一些。 一吻过后。 段羌笑得像只偷了腥的猫,松开了对她的桎梏,这一次他的笑意终于从眼睛里跑出来。 她下意识捂住唇,一双眼惊慌无言地看着他,却听见他有恃无恐的继续说:“我喜欢宁姐。” 她和谢忱不是未婚夫妻,是更难以袒露的叔嫂关系,这没有把段羌推远,反而给了他直面内心的机会。 他还是想要她。 他还是觉得她很漂亮。 因为他在这个世界上喜欢的东西太少太固定了,段羌的语气在亲吻过后变得很坦然。 这种坦然,让施若宁慌了神。 不正常,难道因为姚露的揭发,就让段羌认定她和谢忱之间是脆弱易断的吗? 他怎么会这么想?怎么会这么做? 但坦白来讲,施若宁不是第一次有这样的经历,表面上是谁的女友,又有男人来撬墙角这种事情。 她的感情线总是纷纷乱乱,只能用金钱来衡量分割清楚。 她只有第一次会有一些道德谴责,自责是不是什么误会,或者是错意,这种自责的时刻离二十八岁的施若宁已经十分遥远。 不过面前的对象是一个刚成年不久的男孩,她又久违的唤起了良知,至少这次,她必须十分小心。 此时,纷至沓来的脚步声响起。休憩够了,慢慢有人走进后厨。施若宁拉开门顺势要出去,趁着最短的时间,掰回他的告白:“这不是喜欢。” 小男孩成长经历里的有段时间会迷恋成熟女性,类似这种社会常识。 “这是我的初吻。” 没有一丝时间间隙,冷不丁他回了这句,好像预知到她的拒绝话术,施若宁的动作凝固了一瞬,看他的笑眼,品出他这是不会妥协的无效沟通。 Ch41诱惑 长风基地,新的仓库。 先前发生在长风的血案没有眉目,但人人自危,反倒是没有了对基地任务的抱怨。 每个男人都在费力地搬弄器械和大型仪器,明明异能者的各项指标包括力量,在进化里都获得了增长,但来回几趟,也累得气喘吁吁。 只有一个女人举重若轻,是天选的异能。 姜稚九的异能是「力」,这会让施若宁想起高中课本上的女性健美冠军,浑身的腱子肉,她不由得好奇姜稚九那件宽大卫衣下是怎样的身躯。 姜稚九见施若宁被她叫过来,依旧没有什么招呼她的喜悦。 施若宁虽然也成了姜稚九的BP,但她们接触的时间很少。 姜稚九寡言、独立、早熟,能力体查表也写得详实。施若宁不会操心这样的角色,虽然她以为她对段羌也是同等放心,但阴差阳错,段羌很难做到低调行事。 谢忱在另一边指挥,她在这里给姜稚九递了一瓶水,手里还有另外一瓶。 她犹豫着要不要给。 现在他和自己一接触,就有如影随形的目光探究过来,但施若宁觉得,如果她因为这就疏远谢忱,对他很不公平。 她让姜稚九等一等,还是过去把水递给他,是她煮的柠檬茶。 等她坐回来的时候,姜稚九正敞开着瓶口,盯着那片干柠檬,发着呆。 “你叫我来做什么?” 姜稚九的眼睛慢慢恢复焦距,幽幽说了一句,声音已经比之前有力不少:“你最近有出去吗?” 出去? 施若宁不知道她为什么会问她出去的事情,但显然问错了人,因为施若宁这样的菟丝花,不是经常有出门的机会。 最近不安稳,她身边又有太多的争议。 见施若宁没有回答,姜稚九放低了期望,却又不死心的问了一句:“长风、南区、流浪者那里,都没有什么变化?” 施若宁不知道她的问题主旨,但她知道姜稚九之前是在T市流浪,没有投靠这里任何一个基地,流浪者的特点,就是多疑,一点风吹草动就显露出警惕。施若宁问道:“是不是你在基地里听到什么?” 姜稚九重新陷入沉默。 这个基地开始笼罩上死亡的气息,姜稚九看向施若宁,如同看向以前的那个自己。 她的内心深处无比纠结,要么忍,要么狠。 但忍和狠的利益较量,几乎是一样,那她该怎么做? 或许顺应内心,能帮则帮,是情分,不是为了证明以前那个懦弱的自己还在。见施若宁还在耐心等待她的回答,姜稚九笑了笑,问她:“你能帮我一个忙吗?” 这个请求,又让施若宁回到当时赵栋请求她的那个瞬间。 她心凉,以为又是要通过她寻求谢忱或者段羌的帮助,一时有些想闭起耳朵。 但姜稚九的话却并没有那么目的明确。 她说:“你们再去趟那综合大厦吧。就明天,明天去后天回。我有一份文件落在上面,重要的东西。那里的四楼,位置我想了想,应该就在那几个地方。” “你是说,我,段羌还有赵栋他们?” “没错的,”在施若宁疑惑的视线下,姜稚九露了富,拉开腰包拉链,几枚透手润泽的高级晶核就掖在里面,她只有这个办法诱她出去,“帮我这个忙,这些,一人一枚。” 施若宁被那四枚晶核晃了眼,晶核她也有顶好的,水头足的,都是谢忱留给她,等给她异能开发的时候用。但她的异能丝毫不冒泡,她只能像小母龙一样盘着那些晶核,多一枚高级货,也挺好。 施若宁捞女爱财的本性难移,她也知道那个综合体在前不久已经被长风派出的异能者扫荡过一波,在那里锁起的尸潮,都成了异能者的盘中餐,危险系数其实不算高。 晶核就是钱,她不跟钱过不去,但答应的话说出口前,施若宁的理智还是略占上风:“为什么你不自己去?” 听了这话,姜稚九摇摇头,往周围警惕地看了一眼,飞快小声的说了一句:“陆智美缠着我。” 有点负气的埋怨,施若宁解读少女的意气,但此时施若宁绝不会知道这句话暴露出多少的东西。 “好,我会试着帮你。” 姜稚九是个神秘的女孩,虽然早熟的眉眼里总含着防备,抛出的诱惑却是豪爽的先打款再要货。 她爽快把四枚晶核给施若宁操作。 施若宁没有跟谢忱说,这里头是施若宁自己的考量。罕见的高级晶核,牵扯到姜稚九背后可能还有什么。 但谢忱无论怎样都会代表基地高层,他知情与不知情,都会带来蝴蝶效应。 施若宁只能谨慎采用折中的法子,或者等她再探一探,再去和谢忱说。 既然有时间限制,那她打算先帮姜稚九这个忙。 而施若宁想绕过谢忱,完成这件事其实也不难,只需要人资处确实有白纸黑字的指名任务派发。 她从自己的包里翻出一块唬人的晶核,虽然比不上姜稚九的,但也是一枚品相极好的晶核了。 既然不是赔本买卖,她打算直截了当的行贿。 行贿的人选她也想好了——夏予洲。 施若宁把自己撞在夏予洲的枪眼上,虽然夏予洲经常吃枪药,但难得枪膛堵住了,没发作。 竟然真的帮她安排了一张指名道姓的任务单。 夏予洲以武为尊,给他一枚可遇不可求的好晶核,称心如意。 但堵住他枪膛的,其实是那次谢忱和他谈话之后,难得动的恻隐之心。 如果夏予洲能对同在A组的段羌及时上一点心的话,他也许能早一步发现,他这个举动,搬了石头砸自己的脚。 姜稚九目送着施若宁一行人的车离开了校门口的时候,一个女人慢慢走近她。 一身劲装皮衣,是陆智美。 陆智美没有想到,最后的最后,姜稚九做的竟是这样的一件事。 报恩?感性还是仁慈,无论是哪种,都让陆智美对她背后的那股势力产生了一些不一样的认识。 “回家吧,姜稚九。” 陆智美用一种亲切的语气唤她,却引来姜稚九的反感,一个用「1+1>2」窥视她隐私的人,她不会有什么好脸色:“不要叫我这个名字!我帮你,不代表我跟你就是一道的。” “好,”陆智美清浅地笑了,无视她长出的刺,“我只要明天的‘空间转移’不出错,你也是这样想的吧?” 姜稚九呵了一声嗤笑作回应,这笑并没有冒犯到陆智美。 围城,一群人想出去,一群人想进来,只不过姜稚九想出去,陆智美自己想进来,陆智美迎着风,突然想起一句话,人类被处以自由的刑罚。 ——也许强有力的规训才是归宿。 她,以前在押注,押在长风上,她现在想做掮客,想做作壁上观的执行人。 这点要求,让她必须把长风献给别人。 Ch42遭袭 夏予洲授意的通行令,等于强制的指令,施若宁、段羌、赵栋、赵小树重新上了车。 但这次的气氛比之前糟糕。 也许是赵栋还记着仇,只是眼馋那两枚晶核才跟着他们打酱油。 施若宁也觉得无所谓。 她其实完全可以私吞这些晶核,这样做,仁至义尽。 “宁姐,我跟你上去吧。” “呃,”施若宁无所谓的气泡又被戳破,段羌可是在那等的好机会,但她不想和段羌有两个人独处的机会,所以也不说什么新仇旧怨,对赵氏兄弟道,“一起过去找吧。” 进入了综合体,这次的行进比之前大胆许多,但室内的空气流通,却带来一股屠杀丧尸群后浓烈的恶臭。 四人这时候倒齐心了,加快了搜索的步伐,很快在姜稚九怀疑的地方其中之一,寻到了一个信封。 黄信封。 捡到的人是赵栋,没有什么隐私意识,就抽出来看。 几颗脑袋都凑了上去,说不好奇是假的,但看到的却是一迭照片,抓拍的画面不算太清晰。 一个男人。 中年男人被盗摄,这很难有兴趣。 极其普通的脸,方正脸三角眼,打扮毫不起眼,蓝衬衫箍在西装裤里,昂贵的皮带像绑紧的猪肉绳,大腹便便的啤酒肚被箍成两半。 唯一印象深刻的是,男人的脸上堆出的笑纹,因为肌肉走向,多得可怖。 这样一个男人,有很多角度的盗摄视角。 几个人不明所以,但这样翻了翻,赵栋却多了个心眼先收了起来。 这是他找到的。 施若宁看他护食的样子,觉得没多大意思,主动把两枚晶核分给了他们。 赵栋看到晶核眼睛就放了光,态度也暖化不少,摸着那水头充足、油润油润的石头夸起来:“漂亮,真漂亮!”这样一枚晶核,不知道能对异能开发有多大的助益。 到底是少年心性。 施若宁见他破了冰,有点想赶鸭子上架,如果段羌在这时候再说上句话更好。 正这么操心的时候,段羌却握住了她的手腕。 他丝毫没有在意赵栋的冷脸转笑脸,只是侧耳倾听,对他们说:“有人!” 这句话一下按住了所有声音。 整个大楼静谧下来。 怎么会有人来?难道也有人为了这包黄信封? 施若宁也学着段羌的样子,听周围,周围的风,周围的细小声音。 她也觉察出了一种特别慢速的声音在递进,就像有种爬行动物行动缓慢,夜视行走。身体因为这样诡异的声音激得一激灵。 但很快,悬念没有被放置多久,一声仇恨的呼喝传来:“段羌!” 施若宁和段羌看见彼此眼中的震惊,这个声音竟然是毛蕾的。 数十条藤蔓滑行一般,向他们靠拢。 声音的主人亮明身份的同时,那些远处的藤蔓开始以更快的速度涌来。 “这算什么!”赵栋眼见着这一幕血仇追凶的画面,直接把弟弟背在背上,「风刃」狂裂了数道,抵御了一波藤蔓的总攻击,出声却泾渭分明,“分开走!不要一起走!” 还没等另两人反应,就带着弟弟,往一道出口奔去。 段羌和施若宁这边就没有这么好的运气了。 不知毛蕾在哪里看着他们,他们往哪里跑,那嚣张的藤蔓就像是一支支飞箭刺在他们脚边。 怎么办? 毛蕾的木系异能,似乎也已经进化了。 束缚的藤蔓也可以穿刺! “分开吧!” 这样步步紧逼,两个人太难行动了,段羌把施若宁的手放开,一个人越过栏杆,竟然就这样跳了下去。 “段羌!!” 施若宁焦急大喊,声音响彻了整座大楼。 段羌跳了下去,在施若宁惊恐的视线里,他却将将拆解成腿脚着地,身躯又接上去,站稳了。 那个瞬间,很像一个掉帧的诡异动画。 段羌落到了二三楼中央,空中的白色悬浮装饰上。 蛋壳面一般的巨大装饰,所幸能承载住一个男人的重量。 毛蕾的藤蔓没有分心,像坠落的群鸟,直直往楼下俯冲。 “不要!!” 施若宁沿着电梯飞快地往下赶,视线晃动也感知到,那些藤蔓,开始围绕着段羌耀武扬威。 然后一刺!雷霆之势! 段羌的侧胸被瞬间洞穿! 施若宁仿佛心脏也那一刻空洞起来,血,漫出来,覆盖住段羌的身体。 “终于让我报仇了!” “为什么要杀了我妈?” “你有什么资格决定她的生死?” 句句诘问泣血,但毛蕾声音高亢回荡,却始终没有露出真面目。 藤蔓长满倒刺,就像刀剑无眼。 流着泪的施若宁在一旁触目惊心地看着,段羌起初还能站立,很快被一次又一次的穿刺折磨得倒在那里。 好疼。 疼的失去知觉。 施若宁泪眼模糊间看向自己的腿,动啊,为什么动不了? 她要过去,她必须要过去才行! 为了克服巨大的恐惧,她和异能者之间远不可及的天堑,她咬破舌尖惩罚自己的懦弱,终于让腿动了。 那一步的努力,却并没有什么改变。吊饰上,被藤蔓送来了一个女人,是毛蕾。 毛蕾看见地上的那滩血,殷红殷红的,终于露出了微笑。 蛰伏数日,终于等来了机会。 她跟踪他,打探他的踪迹,每一个流泪的夜晚都想他去死。 以命偿命,当段羌随意结果了她母亲的性命,他应该也接受自己的下场!这个男人终于被她杀死了! 一遍又一遍,从头颅到胸腔,她都惩罚到了! 妈妈!她都惩罚过了! 报仇雪恨的瞬间,毛蕾倒在原地。 她的眼睛迷茫困惑,时间却让这双眼变成了无聚焦的死眼珠,最后对着的她的,是男人通红不屈的眼睛。 Ch43偷家 施若宁看见段羌的身躯动了动,慢慢从地上支起身子。 她疯了一般跑过去,刚刚误以为的失去,变成了失而复得的喜悦。 她伸出手,想拉段羌过来。 女人脸上的泪痕,红起的眼眶,让段羌感觉到此时酸涩在胸口鼓涨的感觉。 “你拉不住我。” 施若宁看他说得现实,抹一把眼泪,从一旁找了一块广告板,撑在吊饰和栏杆间微微借力。 段羌挪过去,血腥味盖不住。 他好可怜呢,只有这样,他才能得到她的拥抱。 但女人看他的样子,眼泪又收不住的在流,好像要把这两年她坚强过的地方全部流干。 “不要哭了。” 段羌先一步告解。 等施若宁颤抖的手指解开他的衣服,才看见他的伤口,并不是算十分深。 只有侧胸一个略微深的出血点,第一次出其不意的攻击,其他,都是浅浅的皮肉伤。 竟是虚惊一场。 想要发动「玩偶之家」,前提条件之一,目标对象必须处在段羌的视线范围内。 所以,段羌只能忍耐到毛蕾出现,这意味着他必须忍耐她一次又一次堪比刑法的藤蔓穿刺。 但借助他的医学知识,对他自己身体的了解,段羌做到了最精确,模仿到被穿刺、被洞穿的悲惨。 「玩偶之家」朝向自己,他的躯干内部,其实是空心的。 以他的能力,做到了最好的表演。 施若宁默默帮他绑好纱布、绷带,她的手法在末世里熟能生巧,已经足够专业。接下来就是自愈——异能者的自愈能力——这是取决于个人的。 她在他背后吸了吸鼻子,抽泣的尾音让段羌觉得她还像一个小姑娘。 比他还小的女孩子。 他看见她的鼻尖变红,这工夫还有心情玩笑她:“宁姐,你是心疼我了?” 看他不吭声不喊疼的样子,施若宁恨恨地说:“我是心疼纱布。” “但是还是有一点心疼我的吧。”他摸了摸自己的后脑勺,想表现得不着痕迹,又想要得到女人的夸奖,他轻轻道,眼神却落得沉下去,“那样,你就是这世界上第一个心疼我的人了。” 施若宁被他的眼神紧紧锁住,不忍地点了头。 她艰难启开唇:“我们…… 这是一个引人遐想的开口,配合女人犹豫的神情,段羌猜到那不是他愿意听到的。 “我们回去吧。”他的提议率先打断了她的话。 施若宁也觉得自己再说下去不仅是乏善可陈,也是不解风情,她知趣地闭紧了嘴,只是把伤着了很多地方的段羌扶起来。 男生滚烫的身躯,贴着她。 她部分丰腴柔软的乳肉,莫名蹭到他的胸膛。 过电一样,施若宁敏感起来。默不作声,她只敢默不作声地调整了一下姿势,虽拉着男生的手放在肩上,另一只手却夹在两个人中间,微微掩住了胸口。 男生的胸膛发出震荡低沉的笑声,施若宁装聋作哑,没有理会。 两人说着话,慢慢走出大厦,找到了车。 所幸,提前窜逃的赵栋二人没有把车拿走,也不知道他们会怎么回去。 两人已经是疲惫至极,也没有再找人的心思,上了车就开始往回开。 车路越开越黑,夜幕慢慢降下,但在夜间丧尸也会继续活动,这样想着,施若宁不得不提起十二分精神开车,绷紧一根弦。 但段羌在副驾驶小声地抽气,压抑的声音不容忽视,施若宁侧眼看他,只见段羌剑眉微蹙,嘴唇比之前苍白不少。 “你怎么样了?”她的担忧更重。 段羌却摇头,不说什么,只道:“开回去,你只管开回去就好了。” 她的手微微颤抖,连分析和思考的能力都失了大半,她只能听从段羌的话加踩油门。 她不想段羌真的出事。 那样,她为了晶核跑出来,是罪该万死! 长风基地的校园建筑群十分显眼,但施若宁离得近了以后,却感觉出前所未有的安静。 以往,越是靠近安全的基地,周围就越是有活气。 施若宁和段羌回来的这一天却不是。 太安静了。 她按下车窗,不由自主去细细听声音,还是安静得诡异。 等她靠近了,才发现那里已经有了特殊的“结界”。 一件接着一件,让施若宁措手不及,好像每一次的呼吸都要向上天祈求无数次,才喘得过来。 偌大的校园,像是深陷黑海里的一个漩涡,那边界层林尽染在黑雾中,漩涡让整座基地正在消弭。 虽然你依旧看得到长风基地,但它的存在感却在雾中逐渐稀薄,担心眨眼的瞬间,它就会消失不见。 施若宁冲下了车,望着那黑色的“漩涡”,如同被失神召唤一样的往里面赶。 一步一步,漩涡都在自转中排除她。 “阿忱!阿忱!” 施若宁冲着校园里面喊,但遥远的、缥缈的,她真切的声音像是被一块吸音海绵收走了声音,连回声都听不见。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等等!” 施若宁被猛地拉住,又是段羌从后面追了上来。他出于直觉,警告她:“不能再往前走了!” 长风基地在逝去…… 这绝对是一种大型的空间转移的异能。 旧梦重温,那些失踪的医院!现在轮到基地了吗?! 他们正处于这个异能施放的最外沿。 “不行!我得进去,阿忱在里面!”施若宁依旧坚持,视线却开始混沌扭曲。这个漩涡越转越急,越转越快,人的五脏六腑都像是从内里被扭曲。 “拉住我的手!” 这是施若宁在昏迷前,听到的最后一句话。 Ch44谜面已死 黑暗的房间里。 从门口主动走进来的,是赵栋拉着赵小树。 两兄弟的神经都绷着紧紧的,别人说,这个房间会通往不同的未来,像人生旅程的中转站,但也许要苦尽甘来,房间里没有一点光亮,身陷黑暗。 赵栋并不怕这种黑暗,反而兴奋感跃上。 谁算得准,赵栋还是早一步回到了长风基地里,比段羌他们快,这点拯救了他,而他弟弟还在逆境里激发了物理系异能。 他们,都搭上了命运的末班车。 赵栋的眼皮跳了跳,已经分不清是左眼跳财,还是右眼跳灾。 紧闭无光的房间,会给他们开启哪扇窗、哪扇门呢? 黑暗中,是有人的。 赵栋不敢动,他攥着赵小树的手,也不管捏得他的手腕有多疼,他这个主心骨也有动摇的时候了。 “放轻松……” 他听见了一个年轻的男性的声音,声音平和,如沐春风。 赵栋还没开口,一只手就放在他的头顶上。目光闪烁,他似乎看见男人手上一星银光,是枚戒指。 怔忡的那瞬间,却是痛苦袭身,没有一丝预兆,记忆的浪潮不断翻涌上前。虽然赵栋预料到房间里的人只会是严酷的异能者,他要把考验当作恩赐,他也没有想过把这辈子尝到的所有屈辱、不公和愤懑重新再体验一遍。 抽筋剥皮,扒开来看他的苦,他嚼过的泪,他按住的伤。 精神系异能。 这就是精神系异能吗? 没给他留下一点点小确幸,一点点施舍。 豆大的汗珠从额间滚落,看完了他的一生,男人重新开了口,语气变得上扬:“可以留。” 赵栋不知道“留”是什么意思,是不是好的,但男人上扬的语气就像在褒奖他。 随即,却一声枪响。 冷不丁儿,一记微热的血打在他面上。 锈味深重,留下的却只有他。 “小树!” 他拽着的弟弟沉了身体,再也没有办法从地上站起来。任凭他再怎么呼喊,那具温热的身躯都没有给他回应。 良久,只剩下一个人的声声泪咽。 “为什么要哭?既然,你心里把你弟弟当成甩不掉的累赘。” 男人玩着枪,语气温和,舌是卵石,舌尖音就是澹澹的流水,「执念置换」已经生效,他知道赵小树并不是赵栋的执念,是包袱,是拖累,所以眼前少年的痛苦,让他觉得一如以往的虚伪。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 施若宁醒来了。 她曲着腿打着颤,身体像是被大型车碾压过一遍,一阵抽气的疼。 她抱着身子缓了缓,重新站起来,四处看了看,全然是陌生。城市高楼,断垣残壁,却不是她几个月里熟识下来的T市的街景。 “段羌!” 她看见熟悉的身影依旧倒在地上,她跑过去,扶起他的身子。 段羌没有睁开眼,昏迷不醒,施若宁抬眼看手里的猩红,才发现他的后脑竟有鲜血渗出。 她醒悟过来,也许,还有一记致命伤在那时候他没有躲过! 施若宁支起他的后背,看过去。双目震动,殷红的血,血肉模糊,这脑上的伤口不深也不算浅,施若宁感觉到心脏跳到了喉咙口。 段羌确实失去了意识,其实他早该失去意识的。 后脑勺这个伤,施若宁猜的没有错。段羌困顿地想合上眼的时候,因为施若宁的惊慌失措,他不能睡,放心不下,他还神乎其技想到用了一个可怕的法子来延缓。 千千万万遍。 为她,千千万万遍。 他第一次无限密集地使用着「玩偶之家」,拆开他的脑骨,又在几分钟内用意志力还原。 这样就凝了表面那层血,他一直在坚持,完全的精神斗志去抓住那些许的可能性,不能合上眼。 但长风基地的「空间转移」却是飞来横祸。 他不得不服了软,陷入冗长的睡眠里去。 施若宁对着他的耳朵无数次呼喊,不要睡,段羌。 并没有什么效果。 但他还尚有呼吸。 末世两年,施若宁还没用那么的长时间思考过。 对段羌亏欠,对谢忱亏欠,让她不得不从悲伤和不安中站起来。这座城市,路边街景的广告牌,褪色的公交车,已经逐渐告知了她身处何处。 ——X市。 她从没想过她一睁眼会来到这里。 这里和T市相距有一千公里了吧。 她想到,异能的副效应是非常多的。越是强大的异能,达成的条件就越苛刻,连带的反应也越不可预估。 那场黑色的漩涡卷走了长风基地,而他们在风暴边缘,是不是因为这样,才把他们送到这个城市里? 那想到这里,疑问不但没有解决,反而一个接着一个。 长风基地究竟去了何处? 基地的人也一起被带走了? 究竟是谁用什么样的异能做到的? 她的头裂得要炸开一样,不知为何,无数的细节都出现在她脑海里,仿佛就是她调动出来自由翻阅的,但这些信息量想要捡出一个线头,却是那么难。 她把段羌驮起来,只能压下谜面,开始小步地挪动。虽然步子不敢停下,但她还不知道方向在哪里。 Ch45巨观 吱嘎一声。 许久无人的空屋被陌生人推开。 施若宁不知道自己怎么会挑中这间屋子,进了这扇门。 也许是因为她的力气加上两个人的体重,只够她撑着腿爬到五楼,也许是正好这扇虚掩的门映入眼帘。 但显然,她的决定无比幸运。 她勉强把昏迷的段羌放在床上,再次确认他的呼吸,然后开始观察这间屋子的装潢。屋主离开时房间已经打扫得很干净,这里并不算过于灰尘。 她扫视整个房间,随意从床前柜上拿起那片没有被带走的相册。揩去灰雾,她看见一张全家福。 温馨,也不算特别温馨,施若宁蹙眉审视,看着站在微笑的父母之间站着的那个孩子,颓丧阴沉,虚胖的男生,不清楚是初中生还是高中生,戴着玻璃盖厚的圆眼镜,耸耷着肩,在镜头前并不自信。 这种蒙头盖脸的氛围,当下只让施若宁联想到夏予洲,也消失在长风基地里。 她搁下相册,开始在屋子里打转,找找有什么残羹冷炙,结果还真给她翻出来一包方便面和一板巧克力。 都已经是过期食品。 施若宁也不挑剔,拉开方便面袋就啃了起来,面饼被咬碎干咽下,伴着油炸面饼独有的味道,滚进涩然的喉道里。 她的眼眶一热,骤变的惊惧此时才排山倒海袭来。 谢忱不在她身边了。 谢忱会不会遭遇什么—— 眼泪还没有落下,她连忙用手捂着自己的眼睛,克制心中无能且消极的猜想。 她迫着自己起身去屋主的卧室里确认段羌的情况,段羌的嘴唇有些干裂了,她啜了几口水,哺喂了床上的青年。 把水瓶拧好,她的情绪渐渐收拾回来。她被卧室书桌上的东西吸引了视线,其实很难不被吸引,那是一张狰狞恐怖的铅笔速写——是丧尸。 这不是最开始末世里的那种行尸走肉,而是她和谢忱在一切走向灭亡的第三个月里遭遇的那种变异的丧尸,还有人形,裂口的嘴里伸出长舌,暗红长舌上都是诡异触目的倒刺。 之前他们短居过的基地解剖过丧尸,有能硬化皮肤的异能者亲手拉扯出这怪物的舌头,足足有一米多长。 为什么施若宁会把这变异丧尸出现的时间记得那么清楚,因为也是那个时候,他们脱险后谢忱第一次真正表露出他的心意。 书桌前摆放着不少潮玩和手办,明显是那个男学生的屋子。 这摊开的触目的草稿图栩栩如生,施若宁看着就觉得头皮发麻,但她还是走过去,忍不住好奇地翻了一页。 下一页,换了一个巨型丑陋的怪物,肥肠满肚的臃肿丧尸,右侧的注解勾上勾下,还好心标明它的身高是“五米”。 下面有两个字:“巨观”。 这两个字让她愣了愣,莫非这是学名么,往前翻的那一页,长舌的变异丧尸果然也有名字——“舔舐者”。 她停滞了动作,下意识的反应,这个屋主,那个微胖的男学生住在这里,可能目睹了整座城市的巨变,他记录了这一切人间惨象。 她动了动手指,把整个素描画册翻完,只看到了设定猎奇、画风诡谲的怪物,有些她见过,有些她听别人惊恐地说起过,有些则过于天马行空,但这本画册里每一类丧尸变异体都有名字。 她合上册子,看见第一页的空白处模糊写着“人设集”,又写下名字:“陈**”。跟画风张扬到极致一样,他的名字也写得狂草,施若宁只是堪堪辨认出一个耳东陈字。 施若宁突然感觉这本画册像是沉默着道出什么秘密,灰暗的秘密,她来不及消化这一切,又倏忽听见屋外传来一声巨响。 像大风。一阵又一阵,如今明晰在耳畔,确实在这座城市里久久回荡。 她处在五楼,也许能看到什么。 施若宁没有犹豫,拉开窗帘张望,瞳孔在眼眶里缩放,在目力所及之处,一幢低楼和一幢高楼之间,卡着一个东西! 楼与楼的窄隙,肉色的怪物撑满视野,一点点驱动它腐烂结痂的四肢,但还是不能动弹。冲击突然扼住了她的尖叫,她发不出声音!只是呆呆凝望着那个庞然大物的丧尸,竟然正是那画中“巨观”。 虽然经历过尸潮,但她从来没有遇见过这样,比人类高大数倍的丧尸。 那频频入耳的风声一样的声音,正是那巨观丧尸被卡住的呻吟。 一个人,所有的肌质和细胞,会因为丧尸病毒变成那样的怪物吗? 那东西离她多远,几公里还是十几公里? 施若宁回到昏迷的段羌身边,坐下来膝盖发软,吓得已经失了力气。仔细想了想,等,必须还得等,等段羌醒来。 ——现在有两个人入了这张画。 原地动不了的“巨观”,原地不能动的施若宁和段羌。 Ch46独行 但是对于施若宁而言,游击是必须的。 一是水源,二是食物,昏迷的段羌也不确定何时会醒来,过往里,曾有异能者在械斗中受重伤,一个月后才“诈尸”醒来。段羌虽然具备一个异能者超强的恢复力,但伤势严重,她必须保证他每日的补给。 施若宁不得不出去寻觅食物和水。 日子在胆战心惊中沉默流逝。 施若宁最开始只敢小范围的搜索,但很快她就发现这片地带被清理过,很多地方都横倒着丧尸干瘪的尸体,并且丧尸的头颅都被精准地挖开过,显然是知道晶核存在的人类在清理这片区域。 与之对应的,就是物资非常之少。 水资源,尤其是水。 只说昨天,施若宁只在楼下的某户人家的厨房里,找到还未蒸发干的一些淘米水。 但意识到这片的丧尸有被专门清理,施若宁胆子大了些,她努力壮着胆子在一点点的扩大范围,困在这里的第七天,她的目标放在了不远处的一间大型超市,正是那恐怖巨观的反方向位置。 跳色的招牌已经褪色良久,这种仓储式超市相比一般超市来讲有漏可捡的几率更大,再加上多层的停车场,但凡有一辆车停着,对他们来说也是个好消息。 如果回不来…… 施若宁看着段羌床边的物资,都是她这几天找的,也是她为这个可能做的打算。 段羌昏迷的时间越长,施若宁就知道物资的储备是无底洞,永远没有安全感一说。她不愿再往深处想,如果不相信人定胜天,那么不配活在末世里。 她不得不为自己打气,一边驱使自己往超市的方向赶。 超市里的空荡是这座空城的缩影,施若宁还是在沉默地完成整个寻宝游戏。 犄角旮旯的冰柜内胆边,施若宁摸到两瓶运动饮料。 很不错的进展。 也许是寻宝游戏的开局给力,施若宁打算去地下车库看一看。她手里有一只手摇式太阳能手电筒,还是在那个房间里找到的,它只能撑15分钟,最后五分钟就会开始闪烁。出厂的劣质品,但是在施若宁看来,是无比有用的倒计时警告。 她只打算寻找15分钟。 地下车库是一片下陷的巨大沉默的黑海,车库沁凉的温度让施若宁清醒了一些。她把手电筒打开,认真照了照,暂时没有发现什么僵直的“人形”。 她走进去,蹑手蹑脚,开始看方向,看车。 狼藉的车库在圆形的灯光里被推理出来,毁坏变形的车辆,散落的物品和鞋子,她只想找些有用的东西。 一个车用破窗器出现在视野里,她拿起来开始正式搜索。 欧气还在,她陆续在毁坏车辆里,挑到了开壳的后备箱,水足足半箱,还有刀具和打火机。 就在施若宁筹措如何把东西带走的时候,灯光开始闪烁。 这是倒计时! 没时间犹豫,兴奋过后,潜意识里的危机感还是如影随形,她拿到一把掂着挺沉的匕首,打火机揣兜,抓两瓶水放进背包,再开始寻找出口。 此时,她却看见了什么,在她身后的那辆车里。 那是一辆高底盘的SUV,人形在副座缓慢抽搐,一闪一闪的灯光里,这不吻合的动态终于引起她的注意。 高底盘加上黑厚的车膜,竟然让她错看了一眼,几乎是发现的同一秒里,她转身开始狂奔!余光里,无限放大的潜能视觉,看清了那只丧尸被安全带扣在车内。嗅着人味,灰色的瞳孔不再翻白,暗红的舌头已经冲破车窗,急不可耐地向她的方向刺来! 舔舐者! 是舔舐者! 灯光仍旧固执倔强地一闪一闪,警钟长鸣,她开始往楼梯上跑,膝盖骨像是泡在醋里一样,酸软无力,但求生的意志催促着她跑步的机械动作。 心脏蹦跳到嗓子眼,舔舐者的脚步如同审判传来,它已经被人肉的鲜度刺激到挣脱了安全带束缚,是经年未曾嗅闻到的食物! 很快的,舔舐者的脚踏到一楼的地面。 地上是油。 食用油和火以一种令施若宁绝望的颓势在烧着,比起舔舐者动如脱兔的动作,火势显得极其漫长,舔舐者还是朝着施若宁的方向飞扑过去。 火困不住这东西。 一个没有异能的人终究要被蚕食干净,她举起匕首负隅顽抗,但在死亡笼罩之前,走马灯旋起之前,施若宁恐惧地看着,想要吞噬她,长舌翕动的怪物。 这临刑的几秒变得无限延长——她甚至看清了舔舐者的眼皮构成,一个微不足道的细节,舔舐者是下眼皮,也就是从下而上才能闭上,这个细节竟然和屋子里的人设集如出一辙…… 恰好这时刻,异变突生! 一瞬间而已,舔舐者食欲盎然的姿态后面,出现了一个男人。 一个施若宁并未察觉的男人,他的手钳住了那舔舐者的后脑勺,也是因为这个男人的压制,舔舐者如同被钉住一般。 灰白的瞳孔微微上翻,男人很高,刺黑的短发,应该有一米九,一米六的舔舐者被提在空中,它的长舌一转,倒刺重新翻起,却只在一瞬间被捏爆了头颅! 一股恶臭涌向鼻尖,施若宁看着一瞬杀死舔舐者的男人。 这是个穿着灰黑色工装连体制服的高大男人。 她看着那人,身上已经立起的汗毛没有被安抚下去,不知为何,这个时候,她纵的火也在一楼化为一地灰烬。 “没有异能?”男人沉声静气,黑色的眼睛俯视她,第一句话是问句,也是肯定句,施若宁很快就想到他应该是在哪里观察她,观察她求生手段,结果发现她,只是一个废物。 Ch47队妓 施若宁完全没有与人相逢的欣喜,这世道里,人比丧尸恐怖多了。 男人的上半身肌肉直接撑起工装的线条,他身材昂藏,面容冷毅,看着施若宁,捏扁丧尸的脑袋的手继续摸索着,快速从碎裂的大脑里取出一枚晶核。 种水新,棉裂多。 但男人还是握住了那枚晶核。 施若宁微一凝神,两旁又跳下来两个男人,直接从集装箱上方跳下。 世界上修炼成精的女人,往往都会区分男人的品级,尤其在末世里,强者更强,锋芒比起现代社会里更为犀利扎眼。 仓储式超市里,突楞楞出现的三个男人,显然很强。 不知为何比起团队,她嗅得出这三人都有一种孤狼的气质,各自为营的微妙界限。 “你们是谁?”她声音颤抖,模仿任人宰割的羔羊,事实上她就是羔羊。 “二级丧尸,和一个女人。”出声总结的是后出现的一个男人,着西装和眼镜,像是本应该出现在那些市中心高耸建筑群里的社会精英。 “杀了她,还是……” “这么不怜香惜玉吗?她刚刚在那捣鼓火苗还算动作麻利。” “留她在这里。” 施若宁看着这三个男人,身高和体型,都不是她能够抵抗的。 “不,不如带着她。” 说这话的依旧是那个戴着一副脆弱的金丝眼镜的西装男。末世里,她很少见到戴眼镜的人,奔走逃亡的时候,这类东西易碎易坏。 与眼镜相符合的,是他一身裁剪考究的黑色西装。 不要忘了施若宁是浸淫在名利场里多年的捞女,她分辨出那剪裁线条,分明是奢侈品A牌的经典走线。 “带着她?”应着声的男人声音要比前者低沉很多,也是他一手捏爆丧尸的脑袋,这男人身高上就极其有压迫感,看体型也是这里最强壮的,胸肌微微撑起胸口的布料,他低声警告着,“蒋陆,不要忘了我们在赶路。” “不挺好的吗?”开口的少年应该是三人中最年轻的了,没有变声的嗓音十分清透,但他说的话却让施若宁紧了紧喉咙,“女人,在某些基地,可是通用货币。” 施若宁僵在原地。 生死一线后,来路不明的人开始突然决定她的去路,她装着太多的问题,而眼前三个男人在第一时间,就没有把她当做一个可以结交的伙伴,她根本没有开口的立场。 她隐隐有预感,可能再也看不到段羌了。 为首最高的男人下一秒可见并不是固执己见的人,他沉默了一瞬,两个字决定了施若宁的命运:“带走。” 最年轻的少年嘻笑蹲下,把她提起来,也把她的匕首拿走了。末世污浊,那少年有种罕见的无性别的美,一对眼睛大方直接地盯着她瞧。 “小姐姐,看来这段日子里你要做我们的队妓了。” 说句实在话,这三人的模样和气场,并不像会缺女人的样子,但施若宁还是从脚底生出一股惧意。 段羌的身边,她及时留下了之前找到的一些食物,他会不会醒来,她没有十成把握,但段羌自己说过异能者都是命大血厚的疯子,她希望他活着。 她却变成了一个人。 一个没有异能的女人跟着三个来路不明的男人。这些人在赶路,目的明确,在那间仓储式超市里也没有停留。 人是一种擅长适应环境的动物,即使恐惧、即使疲惫,施若宁并不敢叫苦,并不敢逃跑。 她记住了三个男人的名字。 黎羿,一米九的工装男。 蒋陆,眼镜西装男。 宋玖,最年轻的少年。 透过三人的交谈,施若宁发现他们也不是X市的人。 夜色深沉,她阖着眼睛不断复盘着发生的一切,直到有人拍了拍她的肩膀。 “喂,醒醒!” 男人的声音低醇,动作却粗鲁无谓,她不敢装睡下去,睁开眼,是黎羿。 黎羿看着她,瞳孔在黑夜仍然发亮,像机警的大型野兽,她挪了挪身子,却逃不掉哪里去,一米九的身高照旧能把她罩在自己身下。 然而黎羿却侧身站了起来,他说:“你跟我出去一下。” 一旁,另外两人安静地睡着,或者是假寐。 因为她在谢家生活过四年,她越看越觉得,黎羿也是军人出身,板正冷肃,训练过的影子依旧留在他的身上。 他们本来就宿在一处废弃的农家乐院子里,空气难得清新,四处虫鸣鸟叫,她不声不响地跟着他走,边走到一处湖泊。 与其说湖泊,不如说是一个有活水的小水潭。 她靠着依稀冷白的月光辨认男人的神色,男人眉眼严肃,轮廓坚寒,这样反而让施若宁的恐慌压下去一些。 几天下来,这三个男人并没有让她真正履行“队妓”的责任。 稳了稳心绪,她主动问:“要做什么?” 黎羿看了看那湖底,好耐心地跟她解释了:“这水应该是没有污染过,我去过把身子,洗完你再去。” “……好。” 黎羿看了她一眼,施若宁依旧离他两米开外,但没有再退却。 这些天他们一直在赶路,有车就开,没车就走,施若宁没有人帮,也没有好处,还是跟他们跑了十几里的路程。 黎羿有时候值夜,女人会偷偷出去找水擦身子,回来湿漉漉的发尾被他看见过。 她,有一些麻烦的洁癖。 Ch48坦白局 黎羿开始脱他的连体工装,当着施若宁的面,她红了脸,但还是看着男人露出锻炼有度的身体。 人体是最大的线索。 她并不会错过观察这个陌生男人的机会,男人拉开宽松的工装,这是一个力量和野性兼备的成熟男性躯体,每一块肌肉都潜藏力量,她的目光从他结实的腹肌下移,和身高相吻合的性器沉睡着,狰狞粗长,是一把恐怖无声的利刃。 男人没有要在女人面前孔雀开屏的意思,利落转身,施若宁的目光颤了颤,却看到男人健壮的背部上方,那里有一块黑色刺青——是杰鹰突击队的刺青。 她的丈夫无意间提过,那些突击队里的狂热分子会纹自己的队徽,杰鹰的队徽正是一只欲展翅的雄鹰。 她看着男人走进水潭,不敢相信这个男人竟然隶属区赛第一的特种兵部队。如果他退役,一切还有解释的余地,如果他正在服役,那他应该在更有用的地方…… 虽然现在基地零落,消息匮乏,人类数量骤减,但谢忱和施若宁一直相信,总有地方会有军方建筑的安全区,而自己的丈夫很可能就在那里。 施若宁等男人从水潭里出来,也不过五分钟的工夫,她看着男人把湿发撩到后面,背头多了些不羁。 方圆之内的不羁,依然有一层固有的坚冰。施若宁走过去,把找到的布料给他递过去擦身子。 男人身上的水珠滴下来,湿了地面。 “你去。” 施若宁听见黎羿批准,她犹豫了一瞬,还是脱起了身上的衣服。 确实,长时间的奔走,身上落的泥让她浑身难受,但她知道现在最重要的是这个黎羿和她互动的态度,这决定她的分寸。 正如施若宁一瞬不瞬地看着黎羿的裸体,黎羿也没有回避。 女人凹凸有致的胴体,也纳在男人眼里。 这是没有语言的一次坦白局。 男人和女人都没有外露的不堪的情绪。 施若宁腰细臀翘胸挺,月下皎洁的肌肤如雪,黎羿却看得很平静,坦诚相待,和她一样,他也在观察她。 她是一无所有的柔弱女人,并不介意这道不淫邪的视线,她相对而言舒服地洗了一个澡。 因为干净,她睡了一个好觉,甚至起来给男人们做了些吃的。 做的东西都是捡着这末世里还能用、这农家乐院子里还活着的食材。这里有小锅和瓦斯罐,她切了藕,藕盒里塞土豆泥下锅油炸,刀花开了几个淀粉肠,也在油锅里煎香。 眼镜男蒋陆吃得最为优雅,另外两个则是几口就下肚。 淀粉食物尤其垫肚子,男人们显然是比较满意施若宁的厨艺,又给她漏了些食物在厨房,罐头几个,施若宁不知道他们怎么弄来的。 她想这三人里有空间异能者。 显然三个人今天风声鹤唳,背着她的视线讨论些什么,对于施若宁来说,也是知道的越少越安全。 但她还是见缝插针地叫住了黎羿:“昨天,谢谢你。” 她特意做一次早饭来感谢他,是点名要把恩情给他的,虽然只是施若宁的直觉,比起蒋陆和宋玖,这男人更强一些。 黎羿和她交错了下视线,波澜不惊,他只是点了点头。 约莫中午的时候,蒋陆和宋玖就失去了踪迹,黎羿进到她的屋子,也没有礼貌性敲门,只是黑靴跨进来通知她:“西面有一个聚居基地,是这附近最大的,你和我一起去。” 投靠基地吗? 施若宁应声,每一句话背后都有信息,她不得不好好揣摩。她又问:“那他们人呢?” 男人无视她的提问,离开了。 她和黎羿又开始走,她不知道现在她脚步虚浮的时候,谢忱在哪、段羌有没有平安无事、自己的丈夫是否还在呼吸同一片空气,但这些心思,都在疲惫中慢慢消弭无解。 黎羿的节奏永远是平缓的,长时间的跋涉对他并没有影响,但他还是捣鼓了路边的一辆车,油箱和引擎盖检查完毕,让施若宁上了车。 开了一段路,施若宁的腿才缓过来,黎羿却停了车。 他沉默地开了车锁,突然说:“下车。” 施若宁拉了拉腿筋,还是像一只软皮球戳一下也不跳,拉开车门走下去。 不知原因,男人却重新发动了车子。引擎抖动,施若宁发愣,看着车子扬长而去——其实没有扬长而去,她没有追,她感觉到黎羿在车里透过后视镜在看她的伶仃身影。 她还是没有追逐和吵闹,那车才远去了。 黎羿的葫芦里卖着什么药?施若宁控制不住去想。 此时,她蓦然想起自己和丈夫玩简单的猜拳游戏,一旦玩游戏前听那男人心理战几句玩笑,自己就会输。相反,什么都不想,反而赢得多。 如果她往回去,重走那一百里开外的路,真能顺利返回她藏身段羌的地方,时隔十多天,段羌是否还在那个地方…… 如果她继续走,走到那基地里去,迎接她的又会是什么呢? 这个决定,并没有太多的条件分析。 Ch49上供(帝陵篇) 施若宁早该察觉,辽阔的空地面积,大片的绿植,和宽阔的道路意味着什么。 直到见着这地界上的石刻文字,她竟然到的是一处千年帝陵。 X市是历史文化名城,如果依托帝陵建筑一座地下都市,似乎是捷径。而人烟稀少的风景区,也构成了和丧尸这类生物的交战缓冲带。 只是,苦了施若宁这双腿。 强撑着走入“帝陵”范围内,已经是黄昏,昏黄和粉红的云霞印入眼帘,地上的朝不保夕终究不能影响这天上的朝夕交替,美景却不能让施若宁忽视自己脚底磨出的水泡。 什么叫双腿灌铅,她忍着疼痛抬着步子,往上看的是山,依山而建的则是那座砌封了近千年的皇家陵园。 不需要她多费脑细胞思考,草地里一条被磨得光秃秃的土路已经揭示了这帝陵的“欢迎光临”张贴在哪里。 土路之后,是石板道,她走过去,踏了踏一个显眼到难以忽视的盖子,盖子的直径明显有容纳一人的能力。瓮中捉鳖——施若宁的帆布鞋摩擦着这窨井盖的青色铁锈痕迹,莫名想到这个成语。 “谁?”大地发出声音,粗矿有力,地底是个男人的声音。 施若宁想了想说:“你好,我是来投靠基地的。” 她的嗓音是能归类为引人遐想的好听女声那一类,果然,脚下的圆盖松动了一下,施若宁赶紧踏到一边,芝麻开门。 末日以前,这座帝陵是X市的名胜古迹,施若宁记得里面有不知凡几的陪葬品,有反驳野史的珍贵遗迹,但具体的种种,她都没有回忆得起来。末日以前这偌大的帝陵是人类文明璀璨的遗产,末日以后它说不定还真会变成人类的“遗产”之一。 而如今她抵达之处,这个据点的现代化,已经看不出千年陵墓的面目。 帝陵里的基地有独树一帜的风格,泥砌的建筑在末日里已经被贴上光洁的瓷砖,她没有想到这里会如此完备,千年的痕迹干脆的化为乌有。 但更让她没有想到的是,这里酝酿的异能者至上的丛林法则,从进入的那一刻起,时时刻刻提醒着她,那些手写的大字报就张贴在弯曲复杂的走廊里——异能第一,能力为先。 会如此赤目。 她下来了,但她也开始提起神经。幽旷的帝陵中有许多房间,后开辟的感觉,一些简易的文字指向,比如“宿舍201”,“宿舍202”之类的黑字标识。摇曳在这座千年坟冢里的光是点点油灯,倒是还剩下一点古意。 施若宁一路走着,一路听着一个名叫唐小栗的引导员的介绍,检查完她身上没有任何伤口以后,就是这个戴着导游麦的短发女生接待她。据唐小栗她自己说,末世之前她就在这一片儿做导游向导,活到末世以后,她还在做向导。 似乎生活过得惬意无忧,她娓娓道来的腔调始终有一份旅游向导特有的疏懒。 “施小姐,这座皇陵之前总面积有一千八百多平方米,平均深度二十米以上,基地现在还在开发整片地下区域。” “就目前的布局来说,还是呈现“甲字型墓室”的特点。正中心的大厅四面都有出口,我们现在的位置其实在南面的甬道,这里的地面还是砌好石砖的。沿着这条道往前走,可以跟我去大厅看一看……” 施若宁边听边分神,她的姿势从自然变成内收含蓄,原因无他,正因为男人们一路上的视线。 新的女人是新的贡品。 那种仿佛舔舐全身一样的视奸,在沉默中更为窒息恶意。 施若宁的美天生不带有攻击性和倔犟的调性,当人只剩兽性,他们时常会把施若宁看成一个注定雌伏的雌性。 但是她的美也注定她会先被更高级别的人物选择。 男人们涎着脸看她,戏看她瑟缩,似蹙非蹙的眼神令人怜爱,唐小栗突然顿住了话语,发自内心地问了一句:“你真的二十八了?” 活了二十八年的女人,应该有更坚定的眼神,但施若宁的局促和恐惧呈现了一种玻璃罩里才有的清嫩娇态。 女人都知道,老黄瓜上绿漆是多么可笑的把戏,越装嫩越会显出眼神苍老。 但在施若宁身上,人妻和青涩一直在平衡,一招鲜,取决于不同的时间线。 十八岁的施若宁,男性看她,会脑补她是贤惠早熟的女大学生。 二十八岁的施若宁,男性看她,会脑补她是不经床事的寂寞新妇。 男人的视线和肢体语言里认为的她是怎样充满破绽的存在,施若宁却吸食着这些想象活着,甚至活得很好。 施若宁把唐小栗的疑问扭曲成对她容貌的赞美,她赧然开口:“真的二十八,我都结婚了。” “啊……是吗?”唐小栗看着施若宁,没有问她的丈夫在哪里,在她转化为同情的眼神里,施若宁的睫毛颤若蛾翅,并没有再开口。 唐小栗皱眉,神色不再轻松,她压低声音絮絮道:“也许你消化不了,但你已经坦白了你没有异能,公事公办,我们这的条例必须要先告诉你。” Ch50二八定律 段羌曾在她面前说过的二八定律,经得住人类历史的推敲。譬如经济学上帕累托法则,20%的人掌握着80%的财富,比如管理学上,决策者应该相信20%的关键人才会控制80%的局面。 这些二八定律的实施和借鉴,为的是在工业化社会里让情况转好。 但放到现在,情况不变得更糟已经是千恩万谢了。 目的不同,段羌认为的变量也不同,需要注意的20%的变量并不是异能者,而是普通人。 施若宁听了她的“末日导游”唐小栗的一席话,最开始觉得神奇的,就是这基地内一百二十多人的比例,竟然无比接近段羌构想的理想化基地——异能者接近于普通人的四倍。 在这里,普通人被默认是寄居蟹。异能者在帝陵会被吸收,但普通人是被挑选的。 每次普通人进入基地内,异能者都可以邀请普通人入住,这种挑选机会只有一次。如果被pass一次,无人问津,就必须离开基地。 普通人,如果没有劳动价值,就只有性价值。 唐小栗说完这些,打量施若宁的反应,果不其然,她的面色惨白起来。 “……墓道两侧的这些耳室,看你们分了好几间房间,一间大概能住几个人?”施若宁的指尖泛白,攥住墓门的一侧,里面有个不大的活动区域,三三两两的人,或坐或站,共用一种表情,直直看着她们两个女人。 唐小栗显然也对这种目光麻木了,她拉下施若宁的手,示意往前走,心里打转,略微讶异她手背的细嫩。 “两到三个人,不愿意选普通人的,也会住在一起。” “为什么?” “因为还有个规定,”唐小栗耸了耸肩说,“异能者必须保证普通人在地下活着,物资共享。” 说这话,两人终于辗转走到所谓的大厅,大厅里的人多起来,泛着一股闭塞空间里的人类味道。施若宁的眼睛没有盯着地面,她看见了黎羿。 因为男人很高,身姿也笔挺,她第一眼就看见了他。 黎羿站着一个封闭的柜台边,施若宁瞥到他的那一眼,那人低头在看柜台上的晶核,好像是在做什么交易。但施若宁知道他刚刚看见了她。 原是她长期扮演猎物的猎人具备的直觉。 她应该走过去,套套近乎,正这么犹豫着,唐小栗却继续说:“施若宁,我们这边是凑齐五个普通人就有一次轮选,所以明天……你会到那个台子上。” “那个台子,”施若宁顺着她的手指方向看过去,筑着石头撑起的一米多高的高台,光秃秃的什么也没有,人们纷纷错过身,离那方台子远远的走动,她呢喃,“别告诉我,那里本来是墓棺。” 唐小栗笑了笑,耸肩,没有太多忌讳的样子:“你还是幸运的,作为普通人能找到这里来。要知道自从我们失去了地上基地以后,新人进场的频率可不比以前。” 施若宁惊讶地看着她:“你们原先还有地上的基地吗?” “有,几个月前解散了,愿意留下的人在这里重建了帝陵。” 唐小栗似乎不愿意多说帝陵的历史,但也让施若宁看出帝陵的不简单。 没时间去到黎羿身边,施若宁就被唐小栗请到一个小房间,只有两平,一张床,也没有灯。这里实在很像禁闭室,只不过锁可以从里面挂起来。 施若宁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没有恐惧的情绪,没有未来的构想,像是黑洞,静止缓慢的黑洞,也吞噬所有的情绪。 不过,她不能睡。 这夜,时常有人来急匆匆地敲门,或者在她门前交谈。 无一例外都是男人,她时常要打开门去看对方的脸,目光触及的一瞬间,不同男人的神情都很类似,看到他们的神情就好像听到他们的心跳。 应该隔了很长时间,她迷迷瞪瞪醒来,唐小栗已经在外面喊她。 “都出来吧。” 施若宁起身揉了揉脸,脚触了地面,似乎长路漫漫磨出的水泡都已经大好了,奇迹般的速度。往门外走,看到她四个同伴,各个是憔悴的神色。 让她意外的是,还有个小女孩,估计只有十一二岁,个子矮小,蓬头垢面的,一双腿细的像圆规。 看到这稚嫩女孩,施若宁才找回一些恐惧和厌恶,她指着那女孩,不由得问唐小栗:“她怎么可能一个人自愿过来?” 唐小栗答:“她真的是一个人来这里的。” “不,不可能。”施若宁怎么都不觉得一个十一二岁、没有异能的小姑娘能活到现在,甚至还一个人找到了这地下基地。 女孩畏畏缩缩,埋着头不言语。 施若宁看着这嫩笋子般的女孩,心中异样,这类小女孩,在末世里非常走俏。 五个人都是女性,她们被唐小栗交接到一个胖男人那里,胖男人笑呵呵的样子神似笑面佛,大肚便便,他一开腔,沉于丹田的浑厚嗓音,像是在嗓子眼里放了只麦。 空旷的大厅此时变得拥挤狭小了许多,人流汹涌,胖男人领着五名女性上了台子,换得台下蓄势以待的哄笑和口哨声。 施若宁也不淡然,但其他人更有甚者,这样倒显得抱臂在前的施若宁镇定了些。 她览了一眼台下,黎羿确实是站在那儿的,但这并不意味着什么。 胖男人说着不知道说了几遍的细则,施若宁竖起耳朵听,明显来看,追求社会达尔文主义的这个基地并不欢迎普通人,所以在要选择普通人的上面,异能者的参加条件非常苛刻——必须告知自己的异能。 女人和自己保命的异能孰轻孰重,她一听这种规则,便知道夜里耐心供人观赏的效果微乎其微。台下挤挤挨挨站着的人,也只会是些看热闹的。 其实长风基地对于异能的监管会好过很多,首先你可以“撒谎”,其次不需要“演示”。 “注意了各位,轮到你们秀肌肉的时候到了。这样好了,小姐姐你先来吧,”胖男人肥厚的手坚持握住了施若宁的手,他明显知道这台上的看点在哪,让她迎着男人们的视线,她感觉她的手指正在挑选菜场上的五花肉,只是到手里这一块都是肥油。 “施若宁,二十八岁,昨天才来我们基地的,不知道谁能得你的青眼呢,施小姐?” 她低着头,秀眉好看地蹙起来,无助的神情暴露无遗。 四下起哄声又起,混杂着些下流脏话,她不敢退一步,这种地方掉下去会怀孕。 突然有个男人先翻上台子,她没注意他,饶是施若宁眼睛提溜一圈,也不可能去注意这个男人的。 因为这男人的行头实在过于颓废,格子衫和牛仔裤的颜色不说,尺寸都拖沓松垮,脸上的青茬不处理,鸟窝头翘着乱发。她困惑地看着他,看他沉郁的眼睛,真相是越辨越明的,潜意识里有个答案呼之欲出。 不可能的…… 男人上了台,背脊依旧无所谓地塌着,即使这般颓唐,身高却有压迫,空气沉默了一瞬又颇多躁动。 趁着议论声量小,有人见缝插针在台下戏谑,字字击打了施若宁的心房:“温铮良!还能等到你小子上台裸奔的这天啊?” 用裸奔来代指异能公开,形象又刻薄,众人回味过来,笑得好热闹。 这笑声不足以熄灭施若宁冒出的耻感,她是来还债的么?七八年前的债原来还是债,竟然在这里见到她的前男友——不,不只是前男友,是她上一个没能结成婚的未婚夫——温铮良。 Ch51情债 她爱温铮良的时候,温铮良做了回头的浪子。 甚至于,向她求婚。 但即使这样,他们还是没能走到最后。她跟温铮良的好友结婚了。 现在恍如隔世,看温铮良颓丧,她不确定他后来是不是做回了浪子。 温铮良爱她的时候,是个有些天然的男人。小事上总要拿她的主意,但最重要的一件,却是漏过她和他好友的演技。 为了同一个圈子的和谐,她再谈恋爱就没有公开,但是那天他们结婚,温铮良并没有来。 往后他节节爬升,她总能在觥筹交错里听闻,旁人拿话磋磨她,但她不认为自己还有旧情,无论如何,嫁进谢家,比嫁进温家要好过太多。 温家,是一口井。 “婊子!” 温照菱站在台下,亲眼看见她哥哥翻上台,啐了出一口恶言。 她的嗓音还很嫩,但人如其声,骄纵小妞的呛口味儿,周围人频频侧目,认出她后又收回视线。 温照菱没有想到,末世沦落里,还会遇到施若宁这个面善心狠的女人。当年温铮良和施若宁的婚事告吹,温照菱是温氏里唯二惋惜这段姻缘的人之一。 虽然施若宁学历、家世都没有可看的地方,但她却打心底喜欢施若宁和她哥哥的那种相处,也许是她理想中爱情的样子吧。 结果,她没有想到施若宁两年之后跟那个男人厮混在一起,甚至成婚。 她不能祝福施若宁的婚姻,也许她嫉妒过施若宁,但更让她作呕的是,那副柔弱皮囊一揭,一次次拿了七八位数的好处去接济自己的娘家。 世上没有密不透风的墙是真,施若宁的贪婪也是真,不止一次听到这种事情,她就不像血蛭,而是那一家人都是血蝇,密密麻麻地吸干谢家的血…… 如果她真的当年嫁进温家……不,温照菱觉得自己付出过信任,已经是受害者了。 施若宁认出温铮良后反而无所适从,几年不见,他大变了样子,太过荒唐,但他站到她面前,还是比她强上一分,至少,他有异能。 “温铮良先生,没想到你会上来。” 这胖男人还是笑呵呵,其实该放的水,始终要放。他先假惺惺地走流程:“那按照惯例,显诚意!你为了这位,透露你的一下你的异能吧。” “可以。”她一怔,看着温铮良,愣神的工夫思维空白。 男人胡子拉碴,声线和记忆里一样清澈,就像气泡水挂壁的气泡,但他的动作都颓散得很,仿佛没有什么提劲的事情。 告知和演示异能,都是在这座台子上进行。 他修长的手指翻开,苍白感的肤色让施若宁翻起记忆,这男人真的有女人都嫉妒的天生白皙,贵公子的矜贵,所以以前施若宁笑他有肌肉也是观赏型肌肉。 他的手心出现了一柄轻飘飘的橙红色小气锤,只比手掌大一些,塑料感十足,只有顶端是金属。 “这就是我的能力——「破窗效应」。需要……需要一个东西演示对吧。”温铮良的声音真的很年轻,恍如昨日。 胖男人无比娴熟地从台柱角拉来一个软垫,用塑料绳捆成人形。 温铮良蹲下来动作,杂乱的刘海覆盖在他的眼睛上,眼睛里的光像是月夜麦田里的河道静静淌过。 台下人头攒动,不免好奇他的能力,但只有前排和台上的人看清那人形的垫子被他扯破了一个小口子。 目测可能只有一厘米,轻巧平淡,没有划破里面的填充物。 下一个动作,他却用手中的气锤打在那个伤口上,瞬间撕裂声起,整个软垫全身绽开,身上仿佛被无数利刃割过,露出里面白色的内胆。如果是一个人,那个人应该已经是浑身伤口,血肉模糊。 破窗理论,原来的试验正是把破了窗的汽车放在治安不稳的地方观察,最后汽车被逐渐拆解殆尽。 只要有一个小小的伤口,就会变成阿喀琉斯之踵。 条件和结果,显然温铮良都演示到位,开诚布公了。 胖男人没等众人消化,着急结束说:“既然这样,那施小姐你的分配权就交给温先生了,我想也没有人有异议喔……” 施若宁退了一步,双腿像黏在地上,任凭胖男人做媒人一样口干舌燥地收尾。 “不,我不要!” 她的声音很轻,大家都置若罔闻,不知为何那颓废的男人上来了,下面的人更是偃旗息鼓。 “等一下。” 突然像是有人听见施若宁内心的求救,她往声音那边看去,也许黎羿本来就是存在感极强的新人,他这一嗓子移山倒海,议论的人群惶惶,倒是自动让出两排。 “能不能,给我一个机会?”锋芒毕露的男人举着手,落下得轻松。 施若宁看着台下那个男人,神色讶异,虽然她心底的猜测是一半一半,但她猜不到黎羿盯着这样的局面居然会笑。凶犬一样的男人会笑,她可没在那几天相处里见过他笑过,黎羿笑起来眉宇间意外溢出一股狷狂之气,咬字落得实,还是酷寒严冬的感觉。 气氛瞬间诡异起来,这种鸦雀无声里,施若宁感受到众人的八卦之心,确实在好奇这个魁梧高大的男人。 胖男人看着他,声音洪钟却多了一丝犹豫:“这位先生,请问你叫什么?” “黎羿。黎明的黎,后羿的羿。” 黎羿也上了台,他没有把目光在施若宁和温铮良身上多停留,他反而像个演说家,一个落落大方的演说家。 视线焦点,他的气势没有收敛。 Ch52枪械再生 面对众人的目光,黎羿开门见山,直接介绍起来自己的能力:“我把我的能力取名为「枪械再生」,顾名思义……”他的双手承接空气一般展开,突然一瞬,实物出现在他手里。 先是一把枪史上发明最早的左轮手枪,然后是95式突击步枪,然后是G36、FAMAS、AWM…… 自动,半自动,轻型,重型。 仿佛他拿起一本枪械图册,草草翻开,略读一遍,别人眼里的应接不暇已经是他的倒背如流。 施若宁对枪械这类东西没有太多概念,只是周围人的惊呼里让她认识到那些实体化的枪支是什么。 眼前这个男人,竟然是一座枪械库! 这样的实力,放眼她之前待过的基地,已经是顶尖那批的异能者,更不要说他末世前的身份…… 施若宁突然明白过来,他“秀肌肉”是真的秀,只是借着自己的引子来做这件事。 但他为什么要做这档子事呢? 没有人知道这男人是不是隐藏了一部分实力,但他展示的足够多,足够震慑,众人甚至开始尖叫鼓掌。 仿佛真是演讲落幕。 但黎羿的余兴节目很任性,他拿起一把狙对着温铮良,巴雷特M95式,远程的高精准步枪。突然对他挑衅,重型枪械架在他的臂上始终四平八稳:“我们俩可以比一场看看。” 远狙作近战,这人实在够狂够吸睛,底下的人纷纷高声起哄,但他面对着丧门星一般焉气儿的温铮良,这种气势烧到台下的人,烧不到台上去。 温铮良却说:“好。” 施若宁愣住。 此时仿佛是斗兽场再开的热闹局面,台下彻底沸腾起来,末日里兴奋的燃点如此之高,但还是被男人间的竞争挑起了火种。 “住手!” 台下却有个女声打断了一切,说话的不是别人,而是在下面忍了这出荒诞好久的温照菱。 温照菱现在还只有25岁,比起末日蹉跎的众人,她的年轻和韧劲压得过这些劳苦,简单的T恤在她身上还有股朝气。她扎着马尾,傲气十足喊道:“温铮良!不准和他比!如果你要比,那么我敢保证施若宁在这地下不会好过!” 施若宁的视线一移,认出了温照菱,与记忆中娇娇柔柔的女孩判若两人,变得如此掷地有声,戳破了他们是旧识,一己之力叫停施若宁的归属游戏。 不过从心里而言,她倒是感激温照菱终止这场闹剧。二来还要感激她,最后带走了那个台上最小的女孩。 温照菱是火系异能,周围人看到她上台展示异能倒不惊讶,应该已经是公开的秘密。 施若宁下了台,跟着黎羿离开,骚动过后,这陵墓恢复了那种单调。“流拍”的女人们只输在皮相,她们会被请出去,施若宁就这样跟她们走到相反的交叉口。 “怎么,你想出去?” 黎羿打开门,进到他的私人房间,施若宁还在看那条甬道上将要离开的普通女人。 施若宁回过神,涩然一笑:“怎么会?”她下意识拉了拉发尾。 这房间也不大,比起昨天的“禁闭室”只是好上一点,大概只有四平左右,一张床很窄,但也分走了这个房间的大部分面积。 她不知道坐哪,只是靠在门口。 黎羿坐在床边,手里凭空显出了一把手枪,把玩着,转起来,施若宁的眼神闪了闪:“谢谢你,愿意……让我住这里。” 黎羿嗯了一声,确认一下枪匣的子弹,又让那把枪消失了。 他把一台小灯打开,放在床上,那灯应该是电池能源,瓦数不高,但在这间屋里已经够用。 黎羿拉过施若宁的手,把她拽了过去,一股男性荷尔蒙的味道让她慌了神,黎羿对待她的方式足够有底线了,他让她坐在他的腿上。 施若宁避过男人炽热的吐息,微微偏过头,黎羿没有介意,只是撕扯着她的衣服。 “不要!求求你!” 黎羿的手极有章法的箍住她的腰,钳制住她挣扎的动作,她的呼吸也乱了,她不知道为什么自己肉体的献祭会来得如此之快! 陌生男人的手开始撕开她的衣物,她护住身前,男人的宽肩却隐隐蓄力,弓满弦张,他的力量和魄力现在都放在欺辱她身上。 “求求你黎羿,放过我好不好?” 施若宁嘤嘤若泣,如同断翅之蝶,但男人的手还是毫不留情地插入她的下体,那里没有湿润的痕迹,那她迎接的会是一次生不如死的鞭挞! 正在她绝望之际,黎羿却没有长驱直入,反而耐心摸到她的阴蒂脚,轻轻捻弄那粒敏感。他的抚弄并不粗鲁,她的腿微微抬起,夹在男人的臀部,施若宁的喘息里带出一声娇吟。 好奇怪。 即使男人还无情钳制住她的身子,有力的手指却在阴道口悄悄服务着她的欲望,她突然被他这种虎嗅蔷薇的涩情感击中了心情,双腿像有自我意识一样想盘住男人的劲腰,但她不应该就这么简单信任这个男人。 黎羿无声地看着她,直到她愿意与他对上视线。 “不许反抗!” 黎羿的话并不留情,眼眸黑深,他却点了点她的唇,又指了指那扇门。 ——隔墙有耳。 Ch53戏(H) “不要!” 施若宁意识到黎羿指的是什么,但还是不想陪他就这样假戏真做,更让她看不起自己的是,她的阴户已经有水液打出,沾湿男人的手指。 她很快就会在这男人身下毫无保留地打开腿。 她究竟出了什么问题? 但如果——她现在还有忠贞的品德,那她又该忠于谁呢?谢忱、段羌还是她丈夫呢? 为了谢忱,她背叛了自己的丈夫。结婚以前,她更是背叛了温铮良不是吗? 黎羿显然没有注意到施若宁的痛苦,她的身子明显在动情,异能者的敏感让他闻到她身下传来的气息,淋漓咕叽的水声在引诱他插入。 他明明不馋她的身子,明明冷眼见她入浴,但脚步声在外,他却像是找到侵略的借口。箭在弦上,他拽下裤链,拨弄了一下他的阳具,抵着施若宁的口隙,她惊颤的眼控制不住去看黎羿的阳具。 足足有二十多公分,她远看的时候还没看见上面如虬龙半蓄势待发的青筋,现在敏感嫩白的大腿肉也能感觉到他粗长性器在缓缓搏动。 黎羿喑哑着声音,在她耳边安抚:“乖。”托起她的腰把她往那个悍然坚挺的东西上压,突突前进,那性器一下就进入施若宁的身体。 一点点的快感上升,她不自觉搂住男人的脖子,她声线飘然:“疼!” 男人上下托举她的腰,她的穴口开始撑出男人的形状,里面也是,已经完美地把他的性器包容在阴道里,又热又紧的感觉头一次让黎羿感觉到窒息是什么状态,他开始顶弄她的私处,用自己粗壮有力的阳具去征服她。 每一次抽插,施若宁都感觉是对自己意志力的一次考验。她已经盘在这男人的后腰,能感觉到他的全身肌肉都在如何昂藏用力,不知为何,她感觉馋,一种生理上的馋让她唾液生津,馋的还有她的小穴,已经让男人的工装裤洇开一片淫靡的湿润。 黎羿看着她的脸迷蒙,唇上多了一片水色潋滟,他没有刹住车,只是亲吻施若宁缄默的唇瓣,她抵住,又被边插边溃败,终于跟黎羿的舌头勾缠到一块了。 男人并不算吻技好的,施若宁碰到他的时候就已经是教他了,偷偷教他,就像她怎么用清纯的脸去教谢忱。 只是为了自己更好过。 黎羿还没意识到自己做了一次男徒,就已经活用了施若宁的技巧,他吮吻的地方不再局限她的嘴唇,还有她的脖项,她挑起的锁骨,她饱满浑圆的乳房,粉色的乳晕和乳粒男人都细致地嘬吻,施若宁不想被男人吃透了,但这是一场戏,这场戏以后,黎羿知她乖巧,往好里想,会不会庇护她更多些时日。 他的性器粗长,耐力又持久,很容易把施若宁插到高潮,她的小腹平了下去,黎羿最终没有内射她,遵循道义射在了外面。 精液味道充斥在逼仄的房间里,她已经是喉头干涸,叫床是兴奋到极致的表现,好的戏来源于对手,床戏也不例外。 他把她抱到床上,替她盖着薄毯,施若宁侧过头看黎羿的行动,男人穿戴整齐,拉开了门,高大沉默的身影让门外杵着的外人悻悻离开,还有几抹黑影闪过。 他通了一下风,大敞着门,这样倒是无人愿意驻足门口。 黎羿左右张望了几分钟,又走到床边,没有愧色。 他问她:“你后面有什么打算?” 男人“拍卖”女人,只会为了这档子事,不做这档子事,反而让人生疑。 施若宁沉默,他帮了她,也帮了自己吗? 下体黏浊,她无意去细想太多:“我想先留在这里,”随即她又问,“你会走吗?” “暂时不会。”黎羿摇摇头,他莫名想吸烟,和女人做爱,并不在他的计划之内。 但他还没换到烟,只有酒,于是他在施若宁的视线下从柜子里拿出一瓶伏特加,液体澄澈,他倒在搪瓷杯里,不是浅浅啜一口的程度。 物资交换,寻常人会去换酒么,施若宁不觉得想要久留基地的人会把酒当做物资,这更像及时行乐的人在末日会干出的事情。 呛口的酒液滑入喉道,黎羿又站起来,翻出一些衣物给她。 “这些衣服,你看看有没有可以穿的。” 施若宁看着男人的气势依旧冷硬,但做的种种都是无头苍蝇的举动。 她不动声色,只是顺从地挑拣起衣服。 施若宁是一个恋爱经历和做爱经历都很丰富的女人。一个女人经历了几个男人,世人就打上荡妇的标签,其实这可不是所谓的“丰富”,丰富不仅是个数还是类型。 她有些惊异,黎羿竟然是性经验少的那一类,或者说是性体验少的那一类。连他自己都没有察觉,他潜意识里还想和施若宁做爱,他这些意气的举动,和公狗摇尾并没有什么区别。 如果冷酷的黎羿是高攻低防的那一类,自己倒是可以得寸进尺一些。这个想法从施若宁心底匆匆晃过,但她却理智地压抑住了。 她不能因为一次性交,就轻视了这男人的所有。 Ch54温家 施若宁现在严格意义上是黎羿的人,强大的男人的标记让她的处境相对而言好上一些。 她和黎羿住在甲字型帝陵的西边,标识为611的寝室。 男人和她约法三章——互不隶属,互不干涉,互不猜忌。 她有一定的行动自由。 但她其实最最想要得知的还是谢忱、段羌的安危,或者是那种可以传送人的空间异能是否存在。 她必须朝着这一目标努力,这也是她活着的希望。 在帝陵里,只要及时缴纳晶核,你就能吃上帝陵里的大锅饭。施若宁也有些晶核,都是当时谢忱给她留的,本来为的是她将来启发异能用得上,但现在她的异能迟迟没有动静,没有线索,她不如先拿出来做伙食费,不欠着黎羿。 晶核这种东西,常人可遇不可求,但对于谢忱来讲,他一个人驱动异能,能碎了一片丧尸的脑袋,到施若宁这里的自然是上乘的那种。 颜色剔透,没有杂色,透手的晶莹。 她交一颗上去,一群人围观,这叫什么,小刀划屁股,开了眼了。 这一颗晶核,在旁人眼里倒是吹嘘成黎羿的深不可测,施若宁靠它换了半个月的大锅饭。 当然最重要并不是干饭这件事,而是在干饭之余收集情报。领到大锅饭的人,除了她,都是异能者,他们都是靠确确实实猎杀丧尸换得一餐温饱的。 施若宁没有最开始就去笼络关系,在他们眼里,自己不过是“第一天”被黎羿看中的普通女人。 她没有任何地位。 施若宁虽然是这么想的,但是止不住别人对黎羿的好奇。 帝陵的任务派发并不是像长风基地那么人性化,想接就接,天塌了,也有谢忱他们这些顶级的异能者顶着。 帝陵是强制指名,包括异能者和普通人,美名其曰磨炼人面对突发状况的随机应变能力。施若宁和黎羿还没有被叫出去过,他们都想知道黎羿的实战经验有多厉害。 人们接近施若宁,掂量她的斤两,判断她吹风的潜力,已经有人想要攀上黎羿这条线了。 尤其黎羿,还没有被基地的任何势力吸纳…… 施若宁苦手很多类型的人,但有些主动靠近的人却让她咧起笑容。比如眼前这个排在她前面的少年人,愿意把最后一勺肉酱让给她。 “给她吧。” 施若宁摇了摇头:“轮到你的,你应该拿啊。” “没事,我朋友都在那,他们肯定能分我点儿!” 没有再让她有拒绝的余地,少年走了,她端着餐盘走了过去,一桌两男两女,都是少年少女,他们很年轻,比起她打过照面的温照菱还要年轻,估计只有十六七岁的样子。 “孔融让梨”的清秀少年坐在中间,耳尖淡出一点红,看着她跟过来,还有些羞赧:“真没事,你是不是没座位坐,坐我们这桌好了。” 那少年鼻尖有一颗小痣,有些纯情,又有些雌雄莫辨的气息。 比他更特殊的是另一个少年,扎眼的板寸发型,怎么会配桃花眼,薄唇凌厉,生得太好了些,多情的面相又冷淡的神情,勾住女人的心肠。 施若宁看他的眼神未曾落在自己身上,她惶然知道些什么,不然怎么说三岁看到老呢,只在温家有过几面之缘,她发现自己还记得这少年的名字。 “你是……温铮行?” 鼻尖小痣的男生听她这一说,看了眼温铮行,诧异道:“怎么?你们认识?” “肯定认识吧,她和良哥不是旧识吗?”接话的女生面色沉静,留着波波头,只是在末世里,她的波波头并不垂顺,反而有些炸开。 “认识他哥,也未必认识他啊。” “你们在说什么?我怎么一句也听不懂!”还剩一个没有卷入话题的女生正在大啖餐盘上的食物,毫不在意对面坐着两个秀色可餐的少年,她胡吃海塞着,硬生生把这蹩脚的吃食吃出一种饿狼扑食的滋味。 这女孩闹出的动静实在有些大,筷子勺子不停碰撞的声音砸在餐盘上,也显得温铮行的沉默更加长。 施若宁坐到另一边,小口小口吃着,她并不在乎温铮行的沉默,她没有想到这个基地里,她会陆陆续续见到温铮良、温照菱、温铮行,温家的家谱深扎首都,她在这基地里却遇见他们家核心成员三个,还都有异能,是不是意味着这里……? Ch55前任 虽然温铮行没有什么话,但他身边的男孩,和两个女孩倒是都愿意介绍自己。 男孩姓易,易宪声。 女孩里,波波头偏瘦弱的叫崔秀,吃相福气的叫于甜甜。 虽然年龄相近,他们四个也不是同窗之情,而是真正在末日患难时相交的至亲。 原先的地上基地,到后来的帝陵,他们都在。 施若宁了解了一些他们之间的事情就没有再插话,即使是十六七岁的少年人,她也不敢过分外露,让人觉得碍事。 她小心吃着盘里的简餐,肉酱勾芡过头,肉沫反而被其他食材滥竽充数。 几人也不大打机锋,讨论着基地里的一举一动。 “上次说的510宿舍,里面真的有人能够开发异能?” 易宪声压在喉头的低语,突然吸引了施若宁。 崔秀摇头:“你才知道?你这消息也太滞后了,我打算攒够晶核去试试。” “你还要试?你不是有异能?” “怎么?你不上进,还不允许别人上进吗?” “不,”温铮行却打断她,这是他第一次开口,从嗓音来看,他已经结束了变声期,听声线更像他哥哥温铮良,“根本没有那么神,对于我们这种已经有异能的没有作用的。” 意有所指一样,他的视线停留在施若宁身上。 施若宁明显被他钓起了兴趣,但温铮行却先一步起身了。 她仰起头,才发现不是他躲避话题,而是温铮良走了过来。 温铮良的打扮,在末世里也算是狼狈得出奇了,施若宁倒吸一口气,似乎还能闻到这男人身上散发的陈旧腐败的味道——其实并没有这么糟糕。 温铮良的视线显然在他们这桌,他走过来,温铮行正使眼色让易宪声他们走,最后等温铮良坐下时,温铮行、易宪声和崔秀已经架着不明所以的于甜甜离开了这桌暴风中心。 施若宁坐立不安,她不知道自己该用何种态度对待她的前任。 尤其还是个判若两人的前任。 意气风发、仪表堂堂,温铮良确实是男人里也很会自顾自增光添色的公子哥儿,但那种印象,也已经是八年前的事情。 “怎么来的X市?”男人的手搭在桌上,昏暗里肤色还有种玉质的白,只是袖口暗色浑浊。 施若宁不发一言。 她来这里的起因实在太过古怪离奇。 “我不知道……” 以为她在含糊其辞,温铮良眉头也不皱一下,他不依不饶:“施若宁,不用我说吧,我们之间必须要有次对话的。尤其,你已经来地下了。” 施若宁搁下叉子,远山似的眉拢在一处,艰难答应:“好,但不是在这里。” 温铮良把她带到自己的屋子去,先前施若宁了解到一二三四开头的宿舍都是最早一批基地成员的宿舍,而温铮良正住在208宿舍,距离大厅只有几步之遥。 他推开门,也是一视同仁的逼仄房室,让施若宁震惊的是床上坐着一个女人,像是温铮良的姘头。 那女人高挑,长发素面也艳气逼人,黑色紧身的衣裤,又别有一种洒脱之感。 女人看着门口的响动,挑挑眉,口气不见怪:“回来了?” 温铮良好像不意外女人的出现,只是点头:“嗯。” “这位就是那位啊?”女人打量了下施若宁,浮出一个浅笑,道,“你们有话聊,我就不打扰了。” 温铮良没有挽留,女人便从房间里出去了。 施若宁没有想过温铮良有这种暧昧的男女关系,因为当时他出现在台上,下面的人似乎都很吃惊。 温铮良给了施若宁一杯罕见的温水,很舒服的温度。 “鉴于我有很多问题想问,你先问吧。”他说。 施若宁愣了愣,她思索了一瞬,犹疑道:“你们怎么会来的X市?” “……当时首都快要沦陷了,大伯带着我们一起飞过来的,这应该也是最英明的预见性了吧。” “你们就一直在这帝陵生存着?” “不,开始我们有地上基地。基地有人发生尸变,想要挺过去只能抛弃原来的据点,吸纳了一部分帝陵的人,主持了这里的局面。” “你们?你们不会是包括温家所有人吧。”施若宁很敏感,她很敏感那个阶层的狡兔三窟,又尤其知道他们对保护年青一代的执念。 温铮良坐到床边,语气平静,刘海挂住眼帘:“现在只有表哥他们,还有我们这一脉活着了,其他人都已经牺牲了。” “牺牲?你说牺牲?”这两个字充斥着大义,她不由得变得有些锋利,他此时的平静已然会让她想起过往里,他们有过多少次同床异梦,“轮到温家人以前,恐怕已经有几百上千人为了温家牺牲了,不是吗?” 她说中了他们之前地上基地的遭遇,温铮良沉默,转而又问她:“轮到我问问题了。” “……你说。” 因为知道他的本事,施若宁咬着牙接受了他的话语,一刀就着一刀,她终要挨上。 “告诉我,谢惟在哪里?” ———————————————— 作者的话: 《帝陵篇》会对施若宁捞女上岸的前尘往事有所交代,也终于终于写到老公了! 距离老公正式出场还要很久……(远目.jpg) 明天更一章番外,带肉,男主是谁大家可以猜一下哟! 番外1生日(谢忱x施若宁) 施若宁回到谢宅的时候,身上的风衣已经沾上了簌簌的雨水。 不太好过的雨夜。 进入玄关,她才脱下风衣,谢忱已经从里屋踱步出现。 “阿忱,”她打了声招呼,屋内很暖,或者说是闷热且燥,谢忱的眸子淡淡睇她,她连忙穿上拖鞋走过去,“对不起,家里的事谈得有些久。是不是还没吃?” 谢惟不在家的话,她只能和谢忱面对面吃饭。 她的手轻轻搭在他的手臂上,没有力度,像一根羽毛轻盈妥帖地依附。 任谁都不会多想。 谢忱侧身,另一只手臂抬了抬,他翻着玄关上的日历,施若宁随着他的动作看过去。 日历上圈好的数字,天,竟是谢忱的生日。生日这么重要的事情她都忘了给谢忱过。 这个月她实在是忙疯了,因为有几个年纪小点儿的妹妹都面临择校问题。 学校这种东西,是她们重要的门票之一。 “陪我出去吃吧,我订了餐。” 谢忱终于说话了,他本身脾性就静默,但绝不是冷得人落到尴尬的那类,讲得平淡,没有生气的痕迹,但还是让施若宁平白生出愧疚,让寿星等自己的愧疚。 “行,那我去开车。” 谢忱又睇了她一眼,却说:“好。” 看来他确实生她的气,因为谢忱一直是要她坐在后座的。 即使说,坐副驾更像是“亲人”。 两人去了一家私密性极好的餐厅吃生日餐。这家店应该算是闹中取静的米其林餐厅,她和谢惟却从来没有光顾过。 “永昌路竟然有家这样的西餐厅,我们都不知道。”施若宁略微抬了下肩,随便找了些话题,其实他们这种身份的人,生日应该更加豪华和热闹才对。 但她不会问出口。 谢忱和谢惟都是很有自己主意的人。 “我也是第一次来。”谢忱望着落地窗外的雨,侧颜的棱角已经有了男人的锋芒。 他哥哥谢惟的气质很特别,谢惟身上有被文明社会和家族底蕴驯化的野性,不羁和肃正参半,军痞两字拆开,拆得漂亮极了。 谢忱却是淡然的湖面,没有那种跃然的不羁,少年老成,完全像是谢家几代积累沉淀的杰作。 “我也是第一次来,朋友推荐的。” “第一次?” 她的手搭在空荡的高脚杯上,眼睛注视着他询问,谢忱正想开口,只听见包房外叩了两声,一位穿着讲究的侍者出现了,手里捧着一支少见的红酒。 施若宁有些不自然,用手摩擦杯壁,她还是道:“我们不要喝酒了吧,要开车回去,你也……” 她虽然比他年长四岁,长辈的姿态却没有在自家妹妹们面前拿捏得那么自然而然。 但是,劝还是要劝。 施若宁正要继续,谢忱却已先一步举起了酒杯:“叫代驾吧。嫂嫂,你今天还没有祝我生日快乐呢。” 施若宁被他这么一说,劝说的姿态自然是没有了,只能举起酒杯和他碰了碰。 “……生日快乐阿忱,祝你心想事成,幸福快乐。” 即使是迟到的祝福,她的声线把祝福装点得很动听。 谢忱展颜,他把杯中的酒液一饮而尽,难得看他笑得开怀,施若宁也只能喝完了这杯酒。 施若宁几杯就倒,已经合上眼睡在圆桌前。她不耍酒疯,只会安静地睡下去。 谢忱看着她,看了十几分钟了,侍者有些无措,还是上来询问。 “谢先生,您看您这边……” “……开间房吧。” 侍者皱了一瞬的眉,却礼仪上被训练得先点了头。 “好的。” 谢忱虽然看上去雅致君子,但谢家能养出来的肆意妄为的本性终究还是在骨子里。就像眼前这个侍者,分明是从他对她的称谓里明白了他们的关系,他还是这样说。 一点不在意会被怎样揣度。 施若宁浑然不觉自己是怎么躺在柔软的床上,她其实对酒并不排斥,反而信奉酒解千愁的真理,但正因为这样,对现实还是于事无补。 也许是细密的雨声容易入眠,她在酒精作用下陷入更加冗长的昏睡。 谢忱帮她脱了鞋子,她穿着蔽体保守的长裙,即使失去意识倒在床上,裙摆也只会小幅度的散开。 但在谢忱眼里,光是那两截裸露的脚踝就让他的心鼓噪起来。 她祝他心想事成,这便是他的心之所想。 男人贴着她微微蜷起的身子躺下,他并没有多粗鲁的欲望,他只是想摸摸她而已。 “嫂嫂,你醒醒?” 谢忱试探了一句,却只见她嘴角抬起,好像受到周公礼遇。 施若宁笑起来一向是恬美贞静的,这个笑也没有因为醉酒失去她练就的弧度。但谢忱还是把它当做特别的允许。 他长臂一伸,抬高她的裙摆,抚摸她细腻秀丽的腿,一点点解他的渴,又增加新的想象。因为每次他哥和她行房都会有难耐的低吟,所以他知道他的小嫂子一定很会夹腿。 一定听话夹住他哥的腰,哭泣讨饶,却会让男人发出失控的喘音。 现在夹住他的手,也让他的手陷在一片温热软肉里寸步难行。 他轻轻动了动手指,像新生的游蛇,施若宁被裙摆里的手闹得有些难过,昏迷里的她微微动了动腿,让谢忱成功前进了几步。 “嫂嫂,再把腿打开一点。” 他诱哄她,二十出头的年纪,他的音调浸过酒还是青涩干净,所以格外诱。 女声有些发嗔,她哼了一声,耳朵被男人轻轻咬过,她把自己的腿又开了一点,让他摸到自己的阴唇。 有肉又软,和他想象的她一致。 他探进她的内裤里,手指的温度蓦地高了,温热,揉到她羞闭的阴唇。 谢忱又把她的腰压向自己,不留缝隙,明明有醒来的风险,他却求之不得。 这么小巧的阴唇瓣,如果紧紧箍住自己的阴茎,一定用力撑到唇肉变白,吃下去的时候又会流水又白得让人怜惜。 谢忱开着这客房的灯指奸她,气息平稳,仿佛享用昂贵又细致的点心,只能细嚼慢咽,才算值回票价。 但他的下体已经勃起发涨得难以忽视。 谢忱苦笑,好在他擅长忍受这种痛苦,极其擅长,不会真的让她的裙子被她自己“关怀”的小叔的精液染湿。 男人给她的小阴核脱衣服,阴蒂勃起的时候,水液自然也流了出来,直接弄湿他的手指,她醒过来会怎么想这腿下的水渍呢。 谢忱愉悦又痛苦地想着,手指却步步为营往她的小穴里挤,明明是不会抽插的手指,进入她里面,也知道怎么样的抽插会让她发出那种叫声。 ——他哥不是一个慢性子的人。 但他是个家贼,只能一点点抽插进去,又紧又湿的肉径,好像连陌生人的手指都不欢迎,谢忱的气息渐渐紊乱起来。 这么紧的穴,他一定第一次插进去就会射的。 他的龟头因为高度刺激已经出了前液,在内裤里磨得敏感起来。 谢忱收胯,窄臀的线条在明显用力,他必须要在一切崩溃之前结束。 他真的想了太久了,就插她十下吧,只求夜有所梦,让自己的春梦能真实一点。 一。. 二。 第二下的时候,施若宁的小穴就像苏醒了一样,开始紧紧地吸吮起他动起来的手指,明明不是肉具的蘑菇头,两根手指也被讨好得很明显。 手指收不住颤抖。生涩的颤抖也被穴肉包容。 他拉高她麻烦的裙摆,满心要把这一幕刻在脑海里,看自己怎么指奸她。 三。 四。 五。 六。 媚肉被越来越猛力地抽插刺激,水液淋漓,甚至在抽送时看见一点点粉嫩的内里。 谢忱的手臂上青筋暴起,连前戏都称不上的动作,他却感觉现在的手臂就像是在做抬举臂力的最后练习,肌肉酸胀,每一个动作都顺应下意识。 七。 八。 施若宁的脚趾不自觉蜷缩。 九。 他低喝一声,想在十上抽离出去,却又被绞住,穴口也闭口不让出,谢忱不敢大动作,他的额前渗出汗水,绞着他的不仅是时机还有欲望。此时,施若宁张开唇叫了一声轻哑的呻吟,他却从中见苦,终于压倒自己的肉欲蛊惑,抽出了沾满水液的手指。 平静下来,女人的睡姿恢复安稳,他伸出舌,把手指根上女人留下的淫水一一舔得干净。 “对不起阿忱,你昨天过生日,还让你陪我一夜。”施若宁真的不敢想,自己会睡得那么死,一觉起来,雨过天晴,谢忱只是坐在单人沙发上打盹。 她竟然霸占了一张床。 “没什么。” 谢忱偏开视线,没有再看女人无辜的神情。 施若宁莫名感觉到他的兴致不高,便想着挽回:“这样吧,我补送你生日礼物好不好?你尽管说。” 谢忱本想摇头,却又停住,可能他已得到太多、婉拒过太多,偶尔一次真心想要反而不能顺利说出口。 “好。”谢忱还是想顺从内心,女人想要的一级台阶却是他的卑劣,“等我想到,我再告诉你。” “行,可是你忘了怎么办?” “不会的。” Ch56心药 当温铮良提起“谢惟”,只提“谢惟”,施若宁就知道一切都还没有过去,婚礼上的拒绝出席,数年来酒席上的空位,都是他介意的表现。 分手以后,施若宁再也没见过温铮良,再也没有接到他的任何讯息,她想,谢惟那边也一定是这样。 谢惟那边的交际圈会更不好做,一个空席,不是一个找得来替补的空洞。 他和谢惟是时间验证的挚友,最后却落得这样生分的局面。 她和谢惟都有个结,愧怍的结,但最大的症结却让温铮良扛了。 “……谢惟失踪了,丧尸踏遍首都的时候,他在外面执行任务,从来就没有联系上。” 她尽力让自己的语气是平铺直叙的,如果她过于激动,温铮良可能以为这不是真相,但她只想把她知道的所有告诉他。 谢惟没有死,只是失踪罢了,她不想把自己的丈夫的失踪,就判定为死讯,那会让她变得很冷。 温铮良看着施若宁的样子,眼神落到她的肩膀,微微下陷。 他动了动嘴唇,最终还是化为了一句不甘的安慰:“他会活着的。” 谢惟的本事,温铮良最清楚。 别人家的孩子,年轻一辈里最有资本桀骜的那个,永远是他。 结婚时,给他下喜帖的,也是他。 听了他这句宽慰,施若宁却低眉絮语,字字卑微:“如果这里……帝陵,X市,哪里有可以寻人的异能者,请你告诉我。” “没有啊,”听着她天真的话语,温铮良反而了泄出一声笑意在喉咙口,他就是想吓唬她一下,嘲弄一下,就像他们谈恋爱的时候他的恶劣行径,“怎么可能有?如果有的话,我会找到你的位置,把你揪出来,问问你?” 他想问什么。 施若宁当然知道。 不过就是她和谢惟是什么时候搞到一起去的。 谢惟什么时候动的心,她什么时候有的情,他们又哪一瞬间开始对着他心照不宣地说起了谎言。 这些,越解开,越不得解脱。 施若宁眼睛有些热,这句话又让她心房浸入了六月雪。 她没有什么敢说出口的。 压下眼泪,她埋下脸,小声说:“对不起。” 一句对不起,迟了八年,八年前,他们分手时,她也没跟他说过一句对不起。 这句话让温铮良觉得很好笑,但他笑不出来,胸腔像是结了厚厚累重的冰,只能发出声音: “你不知道当年听到你和谢惟结婚,我是什么心情……” 突兀的,他这样说,仿佛下一句就有破裂溢出的痛苦,但还是平静的表象。 “对不起,铮良……”施若宁把自己架在靶心,她没有任何狡辩。 两人的谈话是一场无疾而终的叙旧。 温铮良抽了一口烟,独自一人的屋子又响起了敲门声。 不用等他回应,去而后返的女人苏慧珍又自顾自拉开了门,她的手干净修长,搭在门框上也有一种欲拒还休的身体语言。 苏慧珍正是施若宁打照面的那一个。 她的眼神慵懒又精明,温铮良觑了她一眼,她道:“怎么?不欢迎我回来?” 烟灰已经蓄了一段黑灰,他并没有太多耐心,问:“又有什么事?” “我只是来提醒你,陪你做戏可以,别忘了我的晶核。数量和质量,我都要把关的。”苏慧珍没有再进来,她显然知道这男人的底线在哪里。 温铮良把烟掐灭了,笑道:“是谁在陪谁作秀?你房间里不是有个“聚宝盆”,还这么兢兢业业?” “哼,阿婆的占卜这里的人是越来越不信了,”苏慧珍转了话题,“你又是做什么呢,去上那女人的台子那么积极,现在又找人来陪你玩这出?虐恋情深啊……” 温铮良站起来,嘴角的笑已经不见了踪影,他轻轻淡淡地问门外的女人:“那好,我也不需要你陪我演了,温铮国还是温铮仁,你选一个吧。” “你!” 苏慧珍激得愤懑起来,那静态的美人突然变得有些狰狞,但温铮良却没有一丝动摇。 “你可真狠啊,突然把我叫来做这种事,非要……” “或者你不想做选择题,做排序题怎么样?”温铮良打断她的话,捋了捋自己乱毛草般的发,一下让女人噤住了声。 苏慧珍在这帝陵过了一段高调又得意的时光。末日里带着的阿婆懂占卜,能帮助周边人开发异能,而自己又有美貌又有手段,唬到两个温家的嫡系为她争风吃醋,但有得意就有失意,时间一长,快要玩脱了。 温铮良不觉得自己这样的要挟残忍,他不是要利用苏慧珍引得施若宁的注意或是嫉妒,他只是需要这样一个女人隔绝自己注视施若宁的视线,这才是他的心药。 Ch57恩爱(谢惟回忆篇) 失了音讯大半年,从犄角旮旯里的新军区回来,谢惟受到众人的热情接待。 谢惟故意是迟了一小时,别人担待他风尘仆仆,酒席上也没敢劝酒。 纵使有几个知心好友,这样的酒席,却免不了一些涎着脸借势的。首都的土地还没磨热,交际应酬就纷至沓来。 即使他不饮酒,背脊是军人的硬肃,头铁的客人还是堆起笑脸攀谈。 温铮良见他这边脱不开身,便拽着谢惟的肩,拗他出去做他温小爷的代驾。 和谢惟一身军装和血气相比,温铮良显得无公害很多。虽然他们十几岁时都是恣意傲气的少年,但各自的路终究把他们打磨成不同的人。 温铮良是醉了,一身酒气,谢惟撑着他的身子敲门。 一梯一户的公寓,谢惟听见急急而来的脚步声,这是他第一次见到施若宁。她拉开门,细尖的脸露出来,眼里翦着水,没有一丝媚气。 谢惟第一眼,品的却是她的头发,他想,她长发应该更美。 谢惟不是发控,其实温铮良才是,他的每一任都有一头如绸缎般闪亮的长发,理论到实践,温铮良一直偏好这一型。眼前的女人却留着短发,不是那种保守的中短发,而是狠心短到四五寸。 他眼眸下扫,睨着她,她只是很短暂的和他碰了碰眼神,没有什么不该有的,她俯身去拉身材高大的温铮良,领他进玄关。 背对他的女人露出后发下的脖颈,一带雪,盯着那皮肤看只是莹莹的白,但断不会有人因为这头中性的短发把她错认成小子。谢惟跟着进到公寓里,没时间脱下他的军靴。 施若宁听着后面军靴声踩实在木头地板上的声音,只能歉意地说:“不好意思,麻烦你送他回来。” “没事,难得聚聚,喝了点酒。” 施若宁把温铮良扶到沙发上,男人已经顺势自己坐在厨房的吧台边,腿长个高,倚坐着椅子还能踩在地上。 施若宁听说过谢惟,但她没想到谢惟生得这样好,也许是这男人有太多可供介绍的标签和经历,旁人嘴里夸他一句样貌,也要落到最后听。 她的手贴在温铮良发烫的额头,轻声问躺在沙发上已经神魂不清的青年:“这到底是喝了多少?” “三两白酒。” 声音从背后响起,施若宁转过身去,接话的男人竟然还与她对视,一副你问我答的驯良态度。谢惟的嗓音冷静,神色却挟了一丝促狭,他看着女人跪在沙发边,身上系着一道围裙,腰身纤细,他突然意识到她很年轻。 嫩生生,又人妻。 施若宁无端不敢多看谢惟,他人是一身正气的军装,但正气却压不住他眉宇间的桀骜,轮廓深邃眉眼沉,那份桀骜变得极其危险。 温铮良此时却半醒起来,拉起施若宁的手喊宁宁。宁宁长宁宁短的,中间囫囵也不知道絮叨些什么,施若宁听着耳热,起来把煲好的解酒汤打好,喂他喝。解酒的汤灌下去,男人躁动的眉头平缓下来,在沙发上乖巧了很多。 想了想,又盛了一碗,端给了吧台的谢惟。谢惟没有接的意思,施若宁把碗托到桌上。她说:“这汤也是祛火消暑,你也可以试一下。” 施若宁做足了姿态,又跑到沙发边,来回折腾的,脚步却还是轻。弯腰观察温铮良的反应,看着他系着领带,扣子扣到顶,无奈地笑,她呢喃:“是不是喝傻了?” 她的吐音很轻,这次说给温铮良听,谢惟识趣,没有接话。 他只是看着,女人的手白净细嫩,拆勾拉提,替那人解开束缚的衣扣和领带。 谢惟两个不该紧的部位突然紧了起来,一个是喉头,一个是小腹。 脚步声凭空响起,施若宁回过身站起来,谢惟已经替她关好了门,那碗汤品没有动。 隔了几天,温铮良搂着她,看她做菜,跟她说,谢惟夸她贤惠,夸她手艺好。 二十岁的女孩子并不喜欢这种夸奖,温铮良知道,但他还是敏感,敏感到来这里的一个男人,他都想看看施若宁的反应。 男人爱她,却不是健康的爱。 施若宁只是笑了笑,无视男人的有的放矢。 她知道,温铮良书房的柜子角隅里窝着一枚戒指。她能做的就是忠贞,对于一个殚精竭虑的捞女来说,忠贞意味着更高的沉没成本。但是施若宁已经厌倦对男人乞怜和博宠,和温铮良结婚,即使这桩婚姻是坟墓,她想躺平。 “母亲”对温铮良的评价并不高,连带着贬损他和施若宁的关系。 温铮良是家里有皇位要继承的男人,他却对施若宁拍胸脯,他要开科技公司,IT白手起家。这可是“白手”吗?这是站在人家的终点线白手起家。 施若宁转述给“母亲”听,只换来她一声长叹。 要知道,“母亲”最恨看中的二代们激情昂扬地去创业,有萝卜坑不跳,非去跳天坑。但没有办法,他家将来能给的实在太多了,“母亲”再怎么不满意温铮良的跳脱,也想施若宁削尖脑袋嫁进去。 施若宁也提了一句谢惟,“母亲”兴致缺缺。直到施若宁二十岁,“母亲”依旧认为施若宁能结交到好对象,顶好的对象,不是自己的摸底,就是施若宁的美貌。 全是过眼云烟的运气,没有技巧。连通过施若宁去让谁谁谁结识谢惟,“母亲”也不敢走这样的后门。 谢惟和施若宁就这样认识了。 他做到天衣无缝,漏过温铮良的眼睛和嘴,夸她一句“手艺好”。 可是,那碗汤他碰都没碰。 施若宁二十一岁的时候,一群人去A市游玩,十月秋风肃杀,任性的二代们还等夜黑去野炊。 她被安排去超市打酱油,兀自走着夜路,谢惟开着车追上去,把她叫进车里。 施若宁总觉得自己能猜对谢惟的少年时期,是那种学得狠、玩得也狠的人精。他想招摇的时候就会开顶招摇的跑车。 比如几个月前,谢惟就开着这辆跑车,载着满车的红玫瑰,一声不吭跑到她大学宿舍楼下做香车玫瑰的告白。 彼时,他有女友,她有男友。 社死的施若宁只能把后车门盖死,恨不得焊死了。 如果温铮良、谢惟、施若宁三人都在场,谢惟是不会越矩的人,他们之间隔着客气的距离。但温铮良不在的时候,谢惟的一动一静都不计后果,好像就变得没有窗户纸这层东西。 “宁宁,”男人坐在车里叫她,独处时认真或者戏谑,无瓜葛的朋友的女友,他都这么叫她了,“如果婚姻是坟墓的话,你得跟我走。” 谢惟这样说,那一格的前视镜,以往轻飘促狭的视线突然沉钝起来,施若宁的心脏漏了一拍,他撕开了一些东西,但比起自己被识破的身份,她更惊异于他预告的那份惊喜。 那份惊喜似乎也包含她的自由。 不要其他东西了,自由是她最向往的东西,她拉开门往回跑,气喘吁吁地往回跑着,没顾得上谢惟喊她的声音。秋风穿过胸膛,本该是冷,却有快意。 十几年,二十几年,她都知道自己的人生不能靠自己拯救,必须通过一个男人。 气匀上来些,秋风吹得她冷静些,施若宁走进民宿,夹道是欢迎声,比任何时候真切几分,她站定,温铮良走到她面前,跪在她面前,举起她惦念很久的那枚戒指。 这时候她爱温铮良,最是浓时。 但戒指、证书、结婚、婚礼,每一项都不是可以匆匆划上等号。也许是年轻气盛,温铮良和她,那时都没有早早警醒,这每一项过渡都可以逐渐击溃彼此的信任。 温家没有揭开她的皮,当然也没有戳穿她母亲的营生,但是每一次冷淡和轻蔑的聚会里,施若宁逐渐感受到温氏高宅大院所垒起的墙壁。 又一次聚会后,施若宁体贴地让温铮良留在温家,她借着照看妹妹的理由离开那个窒息的地方。 夜色里,快要到家的街道上,谢惟的车在那里等着。 男人从车上走下来,拦住她的去路。 “宁宁。” “……谢惟。” “你上次是不是没有懂我的意思?” 她木然地看着他,谢惟的眉宇间因为她的不动容难得浮现一抹焦躁。 “我的意思是,如果婚姻是坟墓的话,你得跟我走下去。” 施若宁心头涌上一股复杂的情绪,谢惟是一个意外,是她沉没成本以外的意外。本应该是意外之喜,施若宁却只感觉难过。 但两年以后,施若宁还是跟谢惟“闪婚”了。 筹划两年恋爱空白,谢惟让施若宁在圈子里安稳降落,即使曾是温铮良的女友,她嫁给谢惟却鲜有非议。 本来是世间好物不坚牢,彩云易散琉璃脆。但结婚后的四年,如果“恩”不在前,又何谈“恩爱”呢。 —————————————————— 作者的话: 关于本文男主们非处or处的问题。现在主要的男性角色,其实出场不到一半,作者君真的很犹豫啊,到底怎么说。 之所以不在评论区回答,主要考虑到光回答一个非处or处,谁处谁非处,简单粗暴,容易赶客。作者君也是np文的老书虫了,如果在评论区看到“非处”这种回答,倾向性是没有“全处”舒坦。 问这个问题的读者肯定想男全处,但本文构想设定的时候,想追求的还是逻辑自洽,确实——男主们不全是处。 现在可以公开的是,谢忱、段羌这样比施若宁小几岁的年下全是处,毕竟在末世前几乎都还是学生。比女主大or同岁的男角色非处,像谢惟、温铮良、黎羿,有过感情经历。 写到这里,作者君突然想到,设定里是有个男性角色比施若宁大,是老处男,还没登场。除他以外,后面登场的都是年下c。 Ch58保护 来帝陵据点已经有一周了,黎羿没再碰她,睡觉极为老实,连翻身的动静都不会让浅眠的施若宁醒来。 他已经出了两次任务,每次都结交几个生死之交,亲眼看着来交换物资的人越来越殷勤,施若宁知道他在帝陵里的声望逐渐崛起。 所有人都认为她的运气太好,来第一天,就能被这样的男人挑中,成为娇养的金丝雀。 她确实受惠于黎羿,但只是限于他投喂她一些少见的食物。 比如一颗糖,一袋咖啡。 但她出去的机会却是零,任务指名往往发生在早晨,或者说正因为有人扯着嗓子派发任务,人们才意识到暗无天日的帝陵还能说得上“一日之计在于晨”。施若宁每天都从催促的敲门声和交杂的人声里醒来。 施若宁也得出去,她虽然在帝陵里打转,但出去也是重中之重。最终还是唐小栗神色暧昧的调侃她,才让她知道是谁堵了她的门。 她穿梭整个墓道找到温铮良,又是温照菱在一旁。 施若宁眼里写着愤怒,但气势还是嫩气,她追上温铮良,拉住他的手臂:“你不可以把我关在这里。” 温铮良回过头时吃惊的神色没有隐藏,他回过神,压了压眉道:“你想出去?这里可有太多人不想出去。” “……跟你没有关系,你没必要再拿我的主意。”施若宁不打算铩羽而归的,这件事肯定不可能退让。 温铮良没有话语,沉默里,施若宁赫然看见温照菱笑看这一切的发展,她手里多了一条金属锁链,叮当脆响,链子的另一端系在之前同一天来的小女孩脖子上。 女孩焕然一新,只是多了条狗链。 这当然不是末日式的虐童,而是末日式的保护。 施若宁没有想到她会利用这种方法来保障小女孩的人身安全,极端又霸道。 果然,温家人的冠冕堂皇还是如此令人作呕,也不是艰难窘境时生出的不得已,而是他们本身就流着那样的血。 “好,明天你可以去。”施若宁的手一松,他的手臂变得结实很多,挣脱了她。她没想到听见温铮良的妥协。 他的胡茬比前几天又多了些,沧桑得很怪异,他以前还讲究用老式刀片,告诉她用老式刮得更干净。 施若宁不知道为何思绪飘得远了。 她没有再理会这对兄妹,又回到611室开始打包行李。 腰包里的东西,她的晶核和水都在,没有人拿走,关键是武器。 没有武器。 如果谢忱或者段羌在她身边,她会把手里的军用匕首看作“武器”,但实际上,恐惧来源于火力不足。 整理一个腰包大小容量的用品,被施若宁硬生生演出了一个大动作,终于引起了身旁寡言的男人的注意。 “怎么?”黎羿正在看这X市的地图,残破的观光客版本,他终于和她搭了话,“你要出去?” 男人沉粝的声线因为躺姿多了一丝无戒备,她被黎羿的突然出声吓了一跳,施若宁镇静了下浮动的心思:“我明天能出地面。” “是吗?”黎羿这下彻底把地图册合上了,放到一边,“你要出去,怎么保命?” 施若宁身形一顿。 仿佛是看穿她的心思,黎羿接下来的话,是一个巨大的诱饵:“我可以给你一个机会。”她眼里写着疑问,黎羿又问:“你和温铮良,以前认识?” “我跟他、以前谈过。”施若宁不打算说谎,说谎会让她贬值。 “哪种谈过?”黎羿还有心思跟她装傻,似乎有了些肉体关系,她能闻见他身上的人味,而不是冰冷的无机质感。 “……曾经他是我的未婚夫。” “那你、可以帮我梳理梳理,”黎羿顿了顿,也状似斟酌了一下字眼,“温家的家谱吗?” 这句问句,突然让施若宁佐证了这些天的模糊感知,这个帝陵果然不是什么共产制,而是温家家族制度的产物。 末世以前温家主要掌权的两位长者,一位是温在孝,一位是温在忠。 温在孝,孝为先,他是温在忠的大哥。这一脉这一辈,有温铮国、温铮仁、温照宜。 温在忠,是温铮良的父亲,也是温照菱、温铮行的父亲。 施若宁对每个人都不厌其烦地补充了很多抱怨和琐碎,看似要把她陈年嫁不进温家的宿怨倒豆子一样全部说出。 这些天里,她被裹挟在过去的纠葛里,黎羿却活跃在整座帝陵里。 他能看得很远,看到她想知道的,但黎羿从头到尾都是聚精会神、凝眉不舒的神色,根本辨不出她提及的人,究竟哪些还活着,哪些已经死了。 听着她说完,黎羿的右手翻了翻腕,出现了一把手枪。 因为和谢惟去过几次靶场,末世里,谢忱也特别教过她,她对于手枪还是有些认知的。虽然型号不清楚,她却识得上面装有消音器。 “帕夫纳,13发,后坐力小,你会用吗?” 她摇头,这种手枪施若宁没有碰过,但看上去轻便,适合女性用。 施若宁犹豫了一瞬,接过,白如葱段的手指沿着枪身摸到枪眼,她在生涩地探索,探索这把火器。 黎羿被她钓住了,她施展了几分功力,指尖微颤,男人的手覆在她之上,握着枪,教她怎么开枪。 “保险,扳机,消音器。不要让枪口对着自己。” 他按着她的手过了一遍,手心的热度熨到她凉凉的手背。 施若宁故意没有说话,只是收回了手。 Ch59出陵 “施若宁!西口报到!西口报到!” 施若宁睁开眼,不知是不是对外出执行任务是叶公好龙,她今天的身体感觉格外疲累。 门并不严丝合缝,被猛烈地敲几下,肉眼可见地颤了颤。 她只能回答了一句:“来了!” 别过眼,看见黎羿在揉自己的太阳穴。 “我出去了。”施若宁轻手轻脚地穿起外衣,防晒服轻装上阵。黎羿找到一个奇怪的枪袋,挂在她脖子上,背心式可以放枪,正面还能扣绑在腰前。 “但愿你不会用上枪。” 黎羿别有深意地说了一句。 她点点头,突然提前犯了难,等她回来,枪该怎么办? 施若宁的名字响在走廊里,好事者的目送显然多了起来,她边走边听见两侧的呓语,还有下地的声音,更别说那些打开门扫视她的视线。 她沿着6字头的宿舍一路走到西口,爬上出口,起码有一口新鲜流动的空气了。 从圆形窨井盖撑起身子,很快有人搭了把手,施若宁左右看了看,竟是两个小饭友,崔秀和易宪声。 除开他俩,温铮行站在一边正在拿着微型望远镜眺望远方。 易宪声看施若宁还在张望,解释起来:“于甜甜昨天才做完任务。”看来少年组这次少了一个人。 “传送马上开始了啊。”这声儿施若宁熟悉,是先前那个胖男人浑厚的嗓音,空旷地区,只闻其声,他的声音反而响彻。 西口的人并不多,另外三个一听这话,秩序井然地拿出地图,大张鲜艳,密密麻麻的印刷标注,展开各拿了一角。风里纸张微扬,易宪声又把呆在原地的施若宁拽了过去。 仿佛教小孩子拿筷般的好脾气,易宪声叮咛:“拿好。” 帝陵是在偏郊。但有一个异能者有瞬间移动和运输的能力,不限人数。 据说,他/她在末世前是在X市送快递的,也许是常年的奔走让他潜意识埋下瞬间移动的心愿,他现在能够以X市为范畴传送人员,空间转移。 但有利有弊的是,他的能力——是随机的。 虽然说随机,其实还有规律,那就是每一次的传送都是需要传送的人数均等分,在地图上分成一个“上下结构都对称”的汉字,譬如中、王、田这些。 “字”是什么,怎样摆放,在发动异能前的一两分钟里,这个异能者自己才会知道。 所以称为「字行传送」。 施若宁挨着这三小孩,虽然这三小孩也是末日里摸爬滚打的新秀,但这个时候崔秀在额前和两肩祷告着划十字,易宪声倒抽一口气,还有温铮行默默把望远镜放进包里。 “听好!市政府中轴线,顺时针40度,【申】字!” 最后一瞬间,速度风驰电掣,甚至听着男人的尾音都变得有些飘荡,她像是被弹射出去,强大的冲击让她如遭掌掴。 失重的感觉没有多久,她也没有被甩出去,斗转星移,他们四人正正巧,落在一座室内体育馆里。 三人似乎司空见惯,肉体抗打能力极强,不像施若宁第一次面对空间转移如此惊魂未定、难以忍受「字行传送」带给的肉体疼痛。见四周没有人,少年组三只手协力压着,把地图铺在地上。 阳光随着体育观上的天窗倾洒下来。 “新地图,新探索!”崔秀转了转地图,「字行传送」给出的【申】字,大致了解了方位,如释重负。 两个少年显然要更兴致勃勃。 “这次送得挺远,估计有点好货。” “嗯,不过别跟上次那样,又招来丧尸。” “有丧尸有晶核拿啊,也对,你是温家的,不用攒晶核……”易宪声刚刚想埋汰温铮行几句,突然才反应过来他话里的意思。 确实,他们还有个艰巨任务,就是确保施若宁的安全。 三人心领神会,不由得把目光都放在施若宁身上,她在沐浴光,像幽于黑暗的吸血鬼触摸第一缕阳光一样——但很快——他们发现她的手指颤抖,本能的畏惧和失语。 指着远处。 “怎么了?”温铮行是第一个感觉不对劲的,他走过去,顺着她指的方向,他也瞠目,失了言语。 “为什么?为什么送到这里?!” 不远处,唤醒她记忆的,楼与楼之间的“巨观”又和她狭路相逢了,但这次那东西已经快要能行动了,大楼边缘的破坏已经日益严重,现在还在不停掉落下碎裂的钢筋混凝土。 “那什么鬼东西?” 虽然只是视线的一角,这溃烂的臃肿巨人实在恶心,它风化的牙齿张开,发出的低吟像奇怪的风声,四个人就这么看着,一时不知作何反应。 “……走吧。”女孩崔秀拍了拍施若宁的肩膀,最先做出明智的决断,施若宁竭力驱使起自己的双腿,跟着一行人。她有了枪和子弹,却更知道自己力量的弱小。但眼下却是绝无仅有的自私的机会,只要能说服这几个人,她就能回到原先那栋她安置段羌的公寓楼。 哪怕,没有人在那里等待她。 Ch60脸谱 “你们说,那大丧尸的晶核会有多大?会不会有这么大?”易宪声随意的比划,炫耀自己的长臂。 崔秀和温铮行都没搭理他,只有施若宁看着他,弄得男生有些不好意思。 “那个,”施若宁低声张了口道,“你们能不能陪我去趟这附近的公寓?” 此话一出,温铮行三人有些诧异。末世里很少会有像施若宁这般,主动要求同行者为她做些什么的菟丝花。 气氛实在有些冷,施若宁继续说:“如果不行的话,我想自己去。” “在哪里?” “为什么要去?” 前一句是崔秀问的,后一句则是温铮行问的。 他们的在意点都不一样,崔秀在意的是可行性,温铮行却在意她的目的。 施若宁翕动了一下唇,还是一五一十把她在那间公寓里发现的人设集说出了口。 “这么说,你把你那朋友驮过去以后,在那间公寓里发现了画了很多种类的丧尸的册子。”崔秀总结了一句。 崔秀,典型的理科类学霸女生,她忽地勾起嘴角,冷静的面容变得柔软一些,对另两位同行挚友说道:“听起来不是很意思吗?你们猜,我想到什么了?” 易宪声摇摇头。 温铮行的眼睛却锁在施若宁身上,他不依不饶:“你为什么要抛弃你那个朋友,一个人去了帝陵?” 施若宁被他问得定不下心神。 她确实是被半逼迫离开的段羌,但她不能坦白是谁逼迫了她,这样就要解释黎羿令人狐疑的行为逻辑。虽然她不清楚黎羿有什么目的,但是她隐隐感觉到,如果她现在才承认自己和黎羿是半路相识的,很奇怪,太奇怪了。 施若宁挤出一个笑:“我离开他,是物资实在不够,我不能一直停在那里。”说完,她低下了头,有很多片阴影笼罩在心头,纷纷乱乱。 无论他们把她看做独善其身的女人,还是愧疚心发作的女人都不重要,最要紧她先去看一眼那里的状况。 “崔秀,你要去吗?”缄默过后,易宪声问。 崔秀明显是兴致浓厚的那一位,她点点头,还没开口,就被温铮行插了话:“不要去,我们不适合冒险。” 崔秀看了看地图,笑道:“有什么好说冒险的呢?这附近丧尸也不多,就那个大东西棘手,其他的我们都能处理。” “最好是这样,她说她见过舔舐者,你见过吗?我们在这座城市这么久都没见过……”温铮行蹙眉,一股说教意味。 崔秀一副受不了他的样子,不甘示弱:“你爱去不去,我们要去的。我本来这次目标,就只是为了找些发胶发蜡,”说着,她梳了梳自己毛糙炸开的波波头,“长长见识,反而更好。” 3vs1,温铮行败了,他一个人走在后面,不得不跟上这个队伍。 施若宁知道,温铮行是故意唱红脸的。 她走在前面,能感觉到少年的视线一直盯着她,如影随形,至于这原因是什么,施若宁想有机会两人能独处了,她会知道。 几人顺利的去到那间公寓,期间还零零散散地杀了几只丧尸。 这工夫,她摸清了,崔秀是金系,温铮行是冰系,都是自然系大类异能。至于易宪声,她还没看到他出手的机会。 “东西呢?” 崔秀问施若宁,施若宁看着空置的床发呆。 段羌走了?她留在床边的物资也不见了,应该是一起被带走了。但这样,也不能说段羌是清醒状态下离开的。 崔秀看着发呆的施若宁,明明比她大十几岁,还这么迷迷瞪瞪,真是够让人操心的,正打算用手晃晃人肩膀,温铮行却发现了新的东西:“有张这个。” 他修长的手指夹住一张纸条,崔秀还没反应过来,施若宁却走了过去拿过。 是段羌的字迹。 字迹写得从容不迫,看得出应该不是有什么危险。 她的心落下来,转交给崔秀,说:“应该是我朋友留的,他带走了画册,写了这些丧尸的名字。”崔秀拿着那张纸条,陷入了思索。 她坐到床边,心弦稍松,温铮行走过去,问她:“这么看,你朋友走了?” “应该是。” 温铮行的眼落在女人身上,她没有迷茫,反而心情好了些,他下意识告诫:“如果你朋友知道你抛弃过他/她,一定不会这么轻易算的。” 施若宁突然听见少年的低絮,像潜行吐信的小蛇慢慢爬进她的耳朵,他的声音和他哥一样取悦女人的耳朵,却说的相当残酷。 她默默抬眼,眼神质询他,温铮行也没有躲避。 两人这样默默对视着,易宪声的声音突然在窗边响起:“你们看!是不是有人在打那个巨观?” “是谁?”温铮行偏过眼,看向窗。 崔秀先行一步走过去,眯着眼嗤笑:“好像是你的好哥哥们,温铮国、温铮仁?” 这话一出,施若宁的心又提起来。 他们也活着? 易宪声拉开窗帘的一半,有些怡然:“虽然这房间里没什么东西,不过视野有利。能亲眼看到那队的能力,岂不是绝佳机会?” 施若宁还没反应过来,就听见易宪声唱了一句词:“我奉了师傅命前去打探,眼望着前边厢黑雾弥漫。想必是此山中妖魔出现,到此地我只得舍身向前……” 易宪声这样吊着嗓子,梆子腔京韵重,余音绕梁在这孤寂的公寓上,他脸上渐渐附上一张脸谱,覆盖了本来面目,金色、银色,油彩生动,还有额头上的一颗佛珠,正是京剧里的悟空武生形象。 施若宁睁大眼睛,不知不觉站了起来,易宪声还在唱词,脸谱上的眼睛却亮了起来,金芒翻涌。 不是人的眼睛。 「火眼金睛」! Ch61意难平 这样奇异的异能没有持续多久,几分钟的样子,他脸上的脸谱,慢慢剥落灰飞,唱腔也从京腔找回自己的声音。 少年喘了口气,回过身,油彩的痕迹已经一干二净,鼻尖小痣有些雀跃,他看着三人露了一口白牙。 “这次他们四个人的能力,我又知道了。” 温铮行和崔秀都很平静,只有施若宁左右摆动着脑袋,不知是听还是不听。 三人都当施若宁不存在,继续在交流:“没想到温铮国他们藏的那么深,温铮国的能力是「腐蚀能力」,条件是手接触,但是范围和程度都取决于他在之前吸收的晶核。还有,温铮仁,他的异能是金……” …… 细细听过,那四个人的异能甚至不如易宪声的异能来得让施若宁诧异。 “他们这个组合,能把那东西干翻吗?”崔秀也问出她的疑问。 只听一声长啸,突然轰然倒塌的巨物又催促几人去窗边看情况。巨观竟然真的死了,大量浓稠的褐红色血液喷涌流出,甚至冲开路边几辆汽车。几个上蹿下跳的人类像巨观身旁的蜉蝣,但他们确实悍然杀死了巨观。 “走吧。”温铮行突然出声,“这东西会发出叫声,叫声消失了,周围的基地一定都会围拢过来。” “周围有几个基地?”施若宁抓住他的字眼,巨观凝结的晶核一定是巨大的,有能力的一定都想分一杯羹。 温铮行觑了她一眼,不情不愿地说了一句:“三个。” 施若宁注意到冷面少年突然的小情绪,愣了愣。 易宪声笑嘻嘻地补充道:“帝陵是最大的哟。” 思绪一闪抓到什么,帝陵是这里最大的基地,她突然想到黎羿说过一样的话。难道那时宋玖和蒋陆,两人各去了另外两个基地? “那这附近的危险可大了,我们还是回去吧,越快越好。物资再想办法。”崔秀把窗户一关,对施若宁嘱咐,“你得跟紧点儿。” “她、由我来管。”温铮行这句话让两人侧目,“最好不要开车,走回去,穿建筑楼。” “怕什么?大不了让他们搜身,我们可没法带着巨观的晶核跑。”易宪声不想草木皆兵,但在温铮行无声的逼视下还是妥协了。 四人开始以安全回家为目标出发,逆流,蜂拥而来的人则是好奇是谁杀死了那巨大的丧尸。他们在地下车库穿梭,上面忽地经过的沉重脚步声,会突然踩到他们的神经。 “人太多了,比想象中多。” “难道这些天,另外两个基地也吸收了不少异能者?” “可能是。” “那你哥哥他们……?”崔秀轻瞥温铮行,温铮国和温铮仁现在怀璧其罪,至少表达一下同族同姓的同情吧。 温铮行手里的手电照出一条直线,淡然回:“我哥只有一个,他们不是我哥。” 少年此时漠然的面孔不知为何让施若宁回想起来,八九年前的温铮行。寡言但不内向,外冷内热,长辈不待见她的时候,他就会故意做些什么帮她解围,拉住施若宁让她陪自己玩。 他的性子也变得太像温家人了。 最后四人决定宿在一家大型商场里的豪华卫生间里。 这卫生间实在是过于豪华奢侈,甚至安置了不少带软垫的长椅。 “这里回声够大,有什么风吹草动都能听得见。”拍板的温铮行这样跟三人解释,易宪声耸耸肩无所谓,崔秀甚至安然凑着水龙头喝了一口水,只有施若宁,嗅出那紧闭厕门里淡淡传出的骚臭,压抑住喉头的不适。 她突然想到旁边商场里的服装店,知会了一声:“我去换套衣服。” 她随便挑了几件暗色的衣裤,去试衣间里试,门口却响起脚步声,她愣住,瑟缩了一下半裸的身体,问门外:“是你吗?温铮行。” 帘子下的球鞋停了下来。 “……是我。” 温铮行其实会想跟她谈一谈,一定也是因为温铮良。 她窸窸窣窣换好衣服拉开帘子,温铮行退了一步,让她走出来。 温铮行的身高快要追上他哥了,施若宁静静站着,听候发落。 “你跟我哥重新在一起吧。” 温铮行一语惊雷,施若宁被他这句话搞得有些懵,她下意识说:“什么?” 他皱眉,少年的烦恼已经有抹深沉的颜色,他的声音压制下去:“我哥,他疯了。我们都知道他是因为你,因为你嫁给了谢惟,这些年他郁郁寡欢,拖着不跟人联系,世界都毁灭了,他还这么烂下去……” “现在他不是有伴了吗?”施若宁迟疑着,她虽然看得出温铮良的颓唐,但她心里已经把温铮良当成过去的人了。 温铮行摇头,苦笑:“不可能的。” 她看着眼前的男孩,也摇头:“我不是过来跟他再续前缘的。” “你看到他这样,你不会难过吗?姐姐?”温铮行突然叫她姐姐,叫他以前叫她的称谓,“现在没有什么门当户对的概念了,温家也不会再压迫你了。我只想求你,给我哥一点希望。” “不,不要道德绑架我,温铮行。”施若宁感觉以前的伤疤又被人揭开了,“以前我也以为,时间是良药,但再见到温铮良,我没法原谅他。他爱我,他就要我委曲求全,让我把在温家的委屈都吃下去。” 不止是在温家,在他们谈恋爱的时候就远有那样的预兆,他突然说想看她剪短发的样子,她就剪掉了她留了很久的长发。 她开始回想到很多东西,都是肉里的刺。 温铮行沉默,关掉电筒,只有顶上的月光洒落下来,在他脸上形成错落的光影。 “所以你就找了谢惟是吗?”他的音量提高,压迫力压得施若宁有些奄奄,“谢惟耗了半副身家,就证明他对你的爱很伟大很无私?那他也是疯了。你给他吹了什么耳旁风?” 温铮行嗤笑,嘲笑她的样子有些显眼,他脸上的光影朔朔,施若宁的喉咙黏住了一样,说不出辩驳的话。 “可以,你可以不理我哥,不给他希望。但你不准吊着他,你要做无情的前女友就去做好了。说到做到,不然,就离开帝陵。” 温铮行撂下一句话,就走了,只留施若宁一个人伫立在原地。 施若宁的人生里,时常充斥着道德的谴责,她行不正,时候一到,往往会被揭开虚伪的面目。但这一次,却很不一样,一个比她小十几岁的少年,她牵过他年少的手,却成长得比她快多了,他预判她保命的行动,警告她,威胁她。 施若宁突然有些怵。 但为什么揭下那张皮她还会怵? 已经是毫无瓜葛的人了。 她抱着一摊衣服,拖着步子,惶然回去,在软垫上铺开衣服睡了下去。 黑暗里,温铮行还看着她入睡,看着她的愁绪打成结显露在眉间,楚楚可怜的脸天可怜见。转动了一下视线,温铮行和易宪声对视上了,易宪声的嘴型动了动,哑着嗓子说了一句:“你到底怎么了?” 他明显看见了,温铮行盯着施若宁入神的样子。 温铮行没有解释,也躺了下去。 Ch62催命符 易宪声是京剧世家出身,他的异能就是借用京剧人物的能力,武力和智力,但这借用的时间最多五分钟,发动异能的前提需要唱京剧,这也是为什么在之前温铮行和崔秀出手清理丧尸的时候易宪声没有动作,因为——前摇过长。 但像这样把孙大圣的「火眼金睛」拿来看透他人的异能,却如有神助。 温铮行和崔秀对易宪声的异能从来没有多稀罕,他俩本来就是泰山崩于前也不会变色的少年老成,倒是他在施若宁这个姐姐这儿找到一回小骄傲。 “那这么说,你是不是还会七十二变?”施若宁仰起头,笑眼里有如坠星。 易宪声真有点晕乎,其实在学校里,他受异性追捧的时刻不少,在末世里倒鲜有体验。他挠挠头,感觉有些脸红,不自觉坦诚:“变也能变,就是憋不到五分钟。” “真厉害。”崔秀看这两人交谈的情景夸了这一句。 崔秀是个对男女关系非常淡漠的女生,别人春心萌动的时候,她岿然不动。学习上她头脑聪明,这方面却迟钝又冷淡。但她这一两天,也察觉到施若宁的本事,和温铮行昨夜明显是闹得不愉快回来的,今早又能和易宪声说说笑笑起来。 “喂,”崔秀侧头看了看继续拿起望远镜观察的温铮行,她轻声道,“你也别冷着脸了,看看人家这恢复力。” 温铮行梗着脖子没回答,气场倒是更冷。 崔秀和温铮行确实在末世里相识,但也确实在末世前待在一个学校里。崔秀学霸,温铮行颜霸,两个人没说过话,却在众人的嘴里都听过对方的传闻。崔秀貌似之前听见过,温铮行的叛逆劣迹,对女生不留情到被说是厌女。 陈年旧料。 这么比对,他对施若宁的态度可不是“厌女”的感觉,藏了点别的。崔秀想着想着,反而感觉自己是不是比以前感性了些,这可不像她,摇摇头,先开了口:“我们该出发了吧。” 施若宁跟着这三人,虽然温铮行嘴巴紧,但她也靠另两个人逐渐明白了他们怎么来的X市,崔秀和易宪声京腔味很明显,明显不是X市人,他们都是跟着温家的私人飞机过来的,温家的飞机几乎是在丧尸危机爆发的同时选择在X市降落。 也就是说,这两年里,他们基本都在这里过活。 为什么会选择X市,施若宁也知道原因,温家的祖籍就在X市。 落叶归根。 现在说落叶归根,如果真的——见证到落叶的死灭,倒是一语双关。 四人东拼西凑,整出一些可以交差的物资,便一路往帝陵的方向赶。中间,有几段路,跟活人险些擦肩,都靠着几个人的异能直觉和易宪声的「顺风耳」、「千里眼」躲过了对峙。 “这样看,温铮国和温铮仁能不能顺利回得来还成了问题。”易宪声护住施若宁,躲在这座大厦一楼的前台,等脚步声远去,才把她从桌下拉出来。 少年的手覆了层手汗,估计也是被刚刚近在咫尺的距离吓住了魂。 但他还是用身躯让施若宁躲在更里面。 施若宁小声道谢,易宪声松开手后在裤侧擦了擦手汗,片刻的神情藏不住的青涩,又转移话题:“他们刚才说的,看来都觉得那巨观的晶核能量不会少。” “催命符。”崔秀也意有所指,又含沙射影地在易宪声和施若宁之间徘徊了下视线。 温铮行没有理会这边的暗涌,他继续说:“越来越靠近帝陵了,这里他们也怕遇到帝陵的异能者,找车吧。” 几人顺利回了帝陵,施若宁飞快地找到唐小栗,询问她这几天有没有什么新人。得到的却是毫无线索的回答,这几天只来了几个想投靠的普通人,但可惜都通通流拍。 段羌走了,他如果也在找自己,一定在基地找。 不在帝陵,一定在另两个基地了。 他的实力施若宁不担心,但自己乱跑会不会弄巧成拙,这可是个问题。 这天夜里。 帝陵的死气沉沉里突然注入一剂鸡血,那就是温铮国和温铮仁回来了,带来一块鸵鸟蛋大的晶核。这块晶核没有被切割,保持着原生粗糙的表面。 温铮国也蓄着胡子,但跟温铮良不太一样的是,温铮良没有在跟他自己的胡茬做朋友,野蛮生长,他随意放任自己的外表。温铮国的胡子却修理得很刚好,给他的印象平添了几分稳重。 但这也只是温铮国的希望而已。 施若宁以前在温家的时候,温铮国会秉持大哥的身份主持公道,调停口舌,但他所能做的不过也就是这些场面话,实际他的浮躁和装腔作势,只会让贻害从不消灭。 施若宁赶去看那块巨观的晶核的时候,周围已经有了很多围观群众,温家都在场,崔秀、易宪声、于甜甜也在,人们都对这块晶核的去向产生了极大的好奇。 ——这也是施若宁第一次正是看到所有的温家人。 跟那夜复述给黎羿的一样,首都深宅里最重要的一批龙中龙凤中凤,都好好的露面了。 “铮良,不如这一块晶核就给你吧。”温铮国拍了拍手里的晶核,他又开始摆出施若宁已经知晓过的一家之主的姿态。 “为什么要给他?”温照宜按住自己大哥欲抬起的手,气愤地发问。 打一眼看温照宜,末世里竟也有女人不舍弃小香风的套裙,温照宜的傲慢要胜过温照菱很多倍,尤其她软硬不吃,一向最有主意。 “还因为什么?不正是因为他是我们之中唯一一个特殊异能的人。”开口这人静静看着,勾起一个浮气的笑,这人也没有怎么变,还是阴损善变的腔调,是温铮仁。 众人掉进了这个话题里,纷纷议论,温铮仁甚至解释起来:“几天之前,大家都知道了温铮良的能力,我们做兄弟的也是第一次知道。这样看,你应该就是我们这些兄妹里唯一一个特殊异能了吧。” 这句话一出,众人表情各异。 施若宁看见温铮行、易宪声几人交换了眼色,没想到前两天才把他们的异能摸出来,对方已经是知己知彼。 特殊异能,指的就是非物理系、自然系的异能,其实物理系、自然系的异能,晶核的作用是可以量化的。 多大的输入,转化为多大的输出……这一点,谢忱曾经说过有极限在。 而晶核对于特殊异能来说,有可能是杯水车薪,也可能是雪中送炭。 算算是抽卡运气。回报,可能会有千倍百倍。 压力才刚来温铮良这边,他淡淡开了口:“大哥,你应该是在开条件吧。” “当然。”温铮国点点头,眼里流露出觊觎的贪婪和被横插一脚的愤怒,“我要……苏慧珍。” Ch63票选制 温铮国的一句话,让话题走向意外的拐角。 实际上,在场的所有人,包括那些对基地的风月八卦都毫无兴趣的人们,都不相信在这个节骨眼上,温铮国会提出用稀有晶核交换一个女人。 更遑论,温家一贯以利益至上的做派。 即使温铮仁也想要苏慧珍,他的愕然也远远大于心里的嫉妒。 气氛陡然落到一片静里去。 “哈哈哈,”温铮国突然畅声朗笑,才转换着说了真话,“我只是有这样的奢求,玩笑玩笑!慧珍有她自己的想法,我尊重她的想法。至于这块晶核,我给铮良你,是想请你跟我一起做这块晶核分割的见证人。” 温铮良敛眉,神色没有什么不一样,但在这种冷漠里,施若宁却感觉到这个男人有很多地方都不一样了。 深沉颓丧,都是她爱上他那时的反面。 如果她那时真的和他结婚了,他们会是什么样的一桩婚姻。 就算不是贫贱夫妻百事哀,他们也一定过不下去。 温铮国看他这个堂弟,软硬不吃,突然问起:“你还记得你父亲以前的愿景吗?我们在地上基地的那些版图……” 虽然温铮良眼皮不掀,依旧无动于衷他的亲情牌,但他的话却触动了温照菱和温铮行。 异能者的优胜劣汰过后,他们父辈追求的是相对公平和相对民主。 实际上,他们之前的那个地上基地,就是他们各自的父亲,温铮良的父亲温在忠,温铮国的父亲温在孝,一起建立的。 末世两年里辉煌过,却没有好的结果。长辈们在灾难中身故,后辈是一盘散沙。 温照菱激起警觉,怒斥:“你到底想说什么?” 没有理会表妹的诘问,温铮国公然举起手中的晶核,对着众人说道:“最近基地里,也涌现了不少人才,但只能做些以物易物的任务。我们基地,目标应该是时候往上面走一走了,异能者各显神通,基地才能变得做强做大!” “所以,我想重举地上基地的选票制度,重新选择帝陵里的负责人!” 选票制度,在施若宁耳中应该是个新鲜词,但对这帝陵里的老人并不陌生,他们从地上基地重新迁址,跟到地下,当然也怀念当年的管理制度。 负责人选举,是证明权力在民的最主要手段。 但施若宁在躁动的人群里,没有动作。 来了,又来了。 施若宁发现自己对温铮国,或者说他们的作派从来没有新的惊讶。 消息炸开,她很快就陷落到了一片狂热里,高举双手,拥护万岁。 巨观晶核的奖赏,民选民主的制度。 这真的……非常温氏的企业制,在施若宁削尖脑袋想嫁入温家的时候,她曾经研究过他们金钱帝国的冰山一角。看似企业狼性文化的紧张感,却是家族企业的本质,关键的位置永远姓温。 施若宁默默从人群中退出去,她走的时候,没有发现有一双眼睛注视着她。 当你爱着一个人的时候,他的视线是有温度的,你的肌肤是易敏感的,但当你不爱他的时候,这些都风流云散。 施若宁只是思索着,不知道为什么温铮国,这个当下会把巨观的晶核做为契机。“重新推选负责人”,怎么就在今日布上议程? 她和温家交往都不深。或者说,她捞女的真面目广为流传,以至于她只见过他们那时一致对外的样子。 温铮国公开抛出的筹码是很大,选票数人头,人人都是选民,施若宁已经猜到,温铮良只能同意,这才是民心所向。 施若宁不得不把这几天自己在帝陵观察到的种种,在脑海里过了一遍。 帝陵,远没有长风基地那样的危机遍布。 她在长风那些天里都过得动荡不安,就像是一只被外力抽打的陀螺,外部持续而来的坏消息,内部的心力不齐,显而易见。 帝陵除了环境阴暗闷湿一些,其他都是章程明晰。一个外来者,来到帝陵怎么自处,怎么生存,都是有路可走。 根据导游唐小栗和温铮良的一些话来看,帝陵目前的各种规则和纪律,大部分是从地上基地移植过来的,那之前没有重举负责人票选制,为何现在会被拎出来? 集权的风险是被夺权。 但人群的欢呼声那么大,也许,帝陵里有她这种短居者体会不到的压抑之处吧。 施若宁回了屋,看见黎羿端坐在那里,没有意外,他看上去就不是凑热闹的人。 她的脚步很轻,还是打扰到他,但他没有吃惊,只是停下手里的东西,一双隼眼盯着她:“回来了?” “嗯。”施若宁表现得很乖,她的本钱不多,乖顺是一项。 她从怀中取出那把手枪,压在桌上,才看见他在画什么——这个帝陵的墓室图,甲字形,六条墓道对应1到6打头的宿舍号。 他看上去不像具备艺术天赋的细腻,但很意外,他在画什么,她一眼就看出来了。 她多留意了一眼,又继续道:“这把枪谢谢你。” 施若宁柔声细语的谢谢,黎羿已经听见过了三次,似乎他们相遇以来,她就一直在谢他。 其实,恰好相反。 正因为恰好相反,他反而对她寸草衔结的感恩之心有些在意。 他突然萌生了一些不该有的心思,附在这女人打扮保守的身躯上,他想起那一晚上的欲望,那种湿润的快感,既包裹他,又掌控他。 因为没有计划,会意犹未尽。 黎羿的手,按住那把枪。施若宁垂眸,自然想仔细看看他的异能「枪械再生」是怎么让枪支从有到无的。 可惜,他的手骨节分明,却没有施展那个魔法。 “你想要这个吗?”他稳着声线诱惑她,虽然十分含蓄,但施若宁却听得懂。 Ch64权色(H) 有的时候你不会知道边界在哪里。 黎羿头脑一热,说出这样的话,是他需要警醒一下了。 但施若宁红透的脸颊,那双颤抖躲闪的杏眼,让他的警醒又悄默声息进入了迟缓麻木的池子中央。 他可以否认施若宁的错意,或者是转换自己的意思。但他没有再说什么,喉结查不可觉地滚动了一次,只是看着女人的行动。 其实,敞开来谈的权色交易,比起提起裤子不认账好得多。 施若宁的眼睛鼓起勇气抬起,又确认了一遍:“你可以借我用你的能力?” 不是一把枪,她想要更多,更有力的保障,这就回到她当年做捞女时习以为常的东西上。 男人并不否认。 施若宁和黎羿此时,还不知道这句话意味着什么,也许权色交易,就变成了农夫与蛇。 施若宁的身子颤了颤,不得不走过去。 她穿了一件快落地的工装裙,被男人粗糙的手指抬起来,她的棉质内裤也被那两根粗长有力的手指拉开来。 男人都是一个样子。 施若宁很快就意识到,他想玩什么。 “停……别进去……” 她的眼底水光潋滟一片,呼吸绵软,手却只敢紧紧捏住裙摆,露出两条白皙修长的腿。她的大腿有些囔囔肉,肉感地夹着他的大手,但那不会让他的侵略停下来多少。 黎羿的两根手指伸到她的阴道里,那里那么紧,却比之前湿。 真听话呢。 他的隼眼暗沉了几分,一些逼良为娼的愧疚,因为那边的泥泞,很容易淡下去。 “你好像比上次湿?” 见男人这样说,知道他的指奸还要持续下去。 私处被他挑逗,男人手指的角度比阴茎灵活,她的腰变得十分没骨气,好想软在男人身上。 “没有……不要,不要再弄了!” 她埋下脸,堪堪要站不住,淫水却随着男人打湿的手一路滴在内裤上。 男人的喘气声渐渐落到施若宁耳朵里,手指从她私处里拿出来,那种空虚施若宁知道是暂时的。 她眼角泛着红,内心深处却有个自我很清醒,想她放在包里的那板急性避孕药。 果然,还是需要的。 黎羿的手一用劲,直接掰过她的腿,把她提到身上来。 施若宁的私处烫到一处炽热的鼓胀。 她的小穴立刻沾湿了男人的胯间,但男人并不嫌弃,只是从容拉开裤链,把狰狞勃起的阳具释放出来。 比起上次箭在弦上,黎羿有时间用眼睛去见证那处湿漉漉的小穴,那里收紧嫩红的阴唇,他抓住她的蜜臀,让她把他的阳具从顶端吃到了根部。 一吃到粗壮的根部,如同顶破她的天,女人受不了的伏在他身上。 施若宁不敢声张她的快感,和孔武有力但毫不熟悉的男人放肆交合,那显得更放荡,但她短促的呼吸像勾引黎羿的细吻,湿湿的,吹在男人裸露在外的脖子上。 黎羿觉得,如果这时候支起她的脑袋,看她的脸,白里会透着红,他可能会控制不住吻她的欲望。 他克制自己不去想,一想腰眼就更麻,于是用力顶着胯抽插更猛,男女之事,就沉到欲望里,不要浮起来。 只会蛮干的。 她的丰乳晃荡在他胸膛前,他那样顶,那对乳就那样往前送,撞他挤他,无意又淫靡。 黎羿自制力很强,但这一次才知道以往都是阈值没有达到。他太自负,他没有接受过抵抗这种丰满的女性胴体的性教育,如果他抬高警惕,应该将其视为法海和小青,这样忙不迭松了警惕,会远远越过界的。 他把她抱起来,让她盘着他的窄腰,又插着她到床上去。 床摇得激烈,男人在她身上却是没有言语。 身体交流,但没有言语交流,他们不应该说任何话,任何情话,任何脏话。他们知道,一个字眼都会暴露自己的真面目多一些。 施若宁微微闭着眼,半睁半合,不敢看他用力抬胯时候的样子,那一定会让她留恋体内那根不要命杵她的东西。 太硬,也太大了,硌着她疼,绝不是捅得她不要命的流出水。 她隐隐发现自己身子禁欲过久后的反噬,自谢忱开始。 她不疼就好。 她不能爽。 她还能看见他胸膛上滚落的汗珠。 这次的次数也不多,比上次多。 三次。 施若宁看着黎羿坐起身,起伏的背肌上汗津津,那杰鹰突击队的纹身变得分明,她的手擦开脸上的发,也是汗。 他背对她,对着瓶口喝了口酒,虽然不像酗酒成瘾,但男人跟她做爱后总会喝酒,在施若宁看来也是很奇怪的。 浸润酒液后他的声音恢复如常,黎羿这样道了一句:“怎么温铮良只在台上动武?” “什么?”她没听懂。 他突然笑,笑声低沉,没回头:“我以为私底下,他这种人一定会过来找麻烦。” 黎羿占有了她,温铮良那里就没有了声响。 “这种人”,什么是这种人?施若宁不好再问,但这话,让施若宁明白这个男人耳听八方的时候,果然是把她的桃色新闻也一并听到了。 这里的温家人太多,她和温铮良的关系一下就传得沸沸扬扬。即使温铮良现在突然庇佑起了苏慧珍,谁是谁前任的八卦依旧有吸引力。 做爱后的空白,把施若宁拉回记忆里,她和温铮良正式提分手,他也是这样,说散就散,说好就好,没有一丝挣扎。 施若宁是很擅长分手做坏人的。 那时温铮良出车祸,身上的伤才好,但分手对他和她都不是一件坏事情,她也做好准备,做落井下石的坏女人。 她提了分手,只记得他那时候的身影暗下去,她所有的台词都落了空,落了八年就再也没有拾起来过。 Ch65起源 施若宁年轻时,有过一个非常恶劣、非常耻秘的分手习惯。 每次分手,她总会问对方同样一个问题:“你之前送给我的那些东西,我该怎么还给你呢?” 通常男人会说,留着吧,或者,随你处理。 那她就会无比安心下来,那是她心中的标准答案,仿佛就此确认好,她那层皮还没被扒下来过。 但温铮良的回答曾是唯一一个,刺痛到她的深处。 他说:“你还不了我。” 不知为何,看见苏慧珍,会让施若宁想到那天那时的那个场景。 “是你?” 苏慧珍打开510的宿舍门,施若宁站在她门口。 挑剔不来的好相貌,又同样是靠男人过活的女人,让苏慧珍对施若宁本能激起不适的情绪。 施若宁也是撞在了枪口上,因为温铮国昨晚的一席话,让苏慧珍彻夜难眠,那个男人对自己的忍耐力是有限的,实在不行,她要抓住机会离开这里。 所以,苏慧珍这时候看见施若宁,颇有“虎落平阳被犬欺”之感。 尽管施若宁一脸温温柔柔,尽力释放自己的善意。苏慧珍还是问得不客气:“你来做什么?” “那个……崔秀说这里,可以帮助开发异能?” 施若宁和崔秀打了个照面,崔秀又跟她说了一嘴这件事,这次她说得很认真,看上去,她像是比之前多知道了些什么。 崔秀不是一个多话的女生,但施若宁只抱有一丝希望。 “你有晶核?”苏慧珍不经意问道。 施若宁点点头,先从腰包里拿出来一枚。晶莹剔透,看着都有微微的冰感。 苏慧珍往她手里搂了一眼,原来真是金主。她的笑挂到嘴边,这晶核够得上敲门砖,她终于拉开了门,门里边和黎羿的房间摆布完全不同,床很小,还有一面破布挂旗展开插在柜子前,写着“知天达命,指点迷津”。 看上去很像神棍的房间。 “阿婆,有客人要占卜。”苏慧珍往里头喊了一声,拿到施若宁的晶核,就走了。 施若宁愣了愣,看着女人走远,不知道这算是什么个说法了,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房间里烧着蜡烛,不知道是线香还是烛香的味道,盖过了墓道里房间的那种封闭沉闷的气味。施若宁打眼一看,见一个老妪盘腿坐着,枯坐不矍铄,眼睛灰褐,泛着些微蓝色的光。 施若宁试探性的走过去,勉强问了问:“是您吗?您可以帮人看异能?” “我只是看相,一直都是看相。”这个老妪的声音嘶哑,抬起手往前示意,示意她坐下来。 施若宁看了看她面前的坐垫,上面绣着奇怪繁复的纹路,她踟蹰片刻,在老妪起伏的咳嗽声中只好坐下身,直视眼前的老妪,却看清此人的眼睛浑浊,是盲的。 这盲眼老妪为什么会留在基地里看相?听起来总有些噱头,又像是精心诓骗的神棍。 “我可以帮你看,但一切都有条件。” “条件?”她显得不适应,有点后悔听信崔秀那时的话,“晶核吗?” “不算。晶核是你进门的条件,我想让你回答的只有一个问题。” 施若宁在老妪布满纹路的脸上看不出神情,眼盲,神情也麻木,她不知道该不该信任她,也许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什么问题?” “你觉得,世界上是先有鸡还是先有蛋?” 实际上,施若宁初来乍到并不了解,看相的老妪,追问“先有鸡还是先有蛋”的问题,在基地里久有传说。 施若宁被问得有些不知所以,但沉默过后,她还是硬着头皮,抓住些字句做回答:“先有蛋吧……物种进化,一次次突变,第一颗蛋也应该不是鸡蛋,可能只是禽类的蛋……” 答着答着,施若宁越来越觉得荒唐,整张脸红起来,坚持说到了最后。 “好。”老妪却点了头。 老妪已经没有疑问了,她问这个问题,这一次只是一个习惯。 老妪前一天碰见的女生,已经在她提问时明白了她真正想追索的议题。 先有鸡还是先有蛋,代表着,先有丧尸还是先有异能? 老妪的问题,崔秀一次就联想到了,施若宁说过的话和段羌留下的纸条。 崔秀所以才大胆猜测:“是先有的异能,才有的丧尸。” 这是老妪这几年,得到的第一份肯定。 老妪的神通,是在末世以前就有的。 以前她摸骨看相,是真的观其人,某个瞬间开始,摸的骨看的相,成了人特殊的镜像。 虽然眼前的女人并没有说到她心坎里,但老妪却没有再刁难,她一把老骨头看相,不为自己,只为了外甥女苏慧珍。 而那份困惑经年累月,终于消了,说不定她也能在末世里真正得到平静。 她举起干枯发皱的双手,对施若宁语重心长道:“让我摸一下你的脸吧。” 买卖既成,施若宁也不知道是当了冤大头还是捡漏的,只是俯过身,把脸贴过去。 双手摸着她,那像一个血亲老人的手,肌肤相触,突然给她想要落泪的温暖。 但那份温暖的结尾,却是一声长叹:“怎么?” 番外2末日那日(谢忱x施若宁) 结婚以后,施若宁的试卷上只留下了谢家的题目。 谢惟是嫡系,但这并不意味她就可以放得下揣度他人的心思。 前些日子,谢惟和谢忱的三叔三姨一时兴起,热衷上了草缸造景,为了和他们搭上话,作为家庭主妇的施若宁学起了建模软件。 ——谢惟刚刚离开首都,去了外地。 谢忱在家可以教她,花了一周,她终于在电脑屏上建出了一个完整的3D房屋。 鼠标拖动,建模成果是一间“陋室”,但施若宁还是想给谢忱看看。 施若宁下了楼梯,走到谢忱的卧室,门没有关,她站在门口还没出声,就听见里面的谢忱应道:“嫂嫂?” 施若宁推门。 谢忱站在穿衣镜前,正在系领带。他身姿挺拔,西装笔挺,打领带的动作却有些生疏。 “要出去吗?”她怔愣。 这不是她第一次看见他穿西装,但她每次都会暗自感慨,谢忱虽然才二十出头,穿西装却很有味道。 像是二十二岁的青年躯壳里住着一个老灵魂。 他看向她,手指依旧停顿在脖颈处:“相亲。” “相亲?” 理解到他含蓄的求救信号,施若宁走进卧室,谢忱从镜子前退了一步,让她站在自己面前为他打领带。 她也时常为谢惟这样做过。 她为他打好领带,微微避过镜子站在一边。 谢忱理了一下衣领,透过镜面看她的眼睛:“不,应该说是相亲彩排。” “什么是相亲彩排?”她笑,谢忱很喜欢温开水一般说些玩笑。第一遍的表意,很难给出反应。 “朋友刚从澳洲回来,去接风。不过,她应该会是我下一个相亲对象。”他的语气平淡认真,但他这么说了,施若宁却莫名感觉到他的预感是神准的。 “所以你说算是彩排?” “嗯,先去见一面吧。” 她看见他桌上摆着的一只表,A牌,不适合他这个年纪,却是他这个年纪拥有的东西。 谢忱戴上那只机械表,背对她说:“我大概八九点回。” 施若宁目送他出了卧室,却突然出声,叫住他:“阿忱,你今天晚点回吧。” 青年顿住,却答应了她。他已经相亲了几次,他的条件找到门当户对的对象并不是难事,但每次告吹前,他都是很早就回到谢宅里。 施若宁正准备从谢忱的卧室里出来,余光的一角,却无意瞥见了他床头柜上的书。 《SU建模使用教程》。 她犹豫了一瞬,还是走到他床边,把那本书拾起来,她翻开第一页,印刷时间竟是今年,20XX年,往后掠过几页,看见谢忱的笔记。 施若宁的手微微凝滞,飞快合上了书。 她努力挤出这个信息,不留深思的余地,就连看见的印刷日期,也当做是一串无意义的数字。 也许是她错意。 但这天晚上,谢忱还是很早就回到了谢宅。 谢忱回来的时候,西装已经破败撕裂,胸膛和大腿处都沾着大片的血迹。 这是最初的一夜。 回过神来的人们,才意识到,那一天是灾厄降临。 如果没有左上角的中央台标志,和底端一条接着一条滚动的坏新闻,谢宅里的电视液晶屏像在放一部没有节奏可言的丧尸片。 但,那是实况转播。 施若宁打着谢惟的紧急备用电话,但按惯例一样,出任务的谢惟并没有接起。 她深吸了一口气,看见谢忱也是深眉紧锁。 “联系不上?” 施若宁摇摇头,脸上有些动摇无助:“该怎么办?” 谢忱坐在她对面正欲张口,她却重新翻起了通讯录,联系她的“妈妈”。 通话中……名字变了,谢忱自然看在眼里。 这时,一瞬间别墅里的灯却全部熄灭了,因为突然陷入黑暗,施若宁无意挂断了电话。 静谧黑暗里,外面隐隐传来不知多远的尖叫和怒吼,也许是人类发出的,也许是非人的东西发出的。 “我去找蜡烛!” 她急忙站起身,明明伸手不见五指,却被谢忱拉住了手。 他抓住她的手,没有松开,施若宁没有拒绝他,但她也没有想到自己会在未来两年里都被这双手紧紧拉住。 谢忱的声音在黑暗中并无不同,年轻但沉着:“没时间管别的了。” “……” “你家现在都在S市度假吧?”他感觉到她的手紧了紧,她母亲和妹妹们确实都远在S市,谢忱继续说,“我们只能保全自己,谢氏这边的人我都不会去联系,同样的,你家那边也远水救不了近火。” “……” “嫂嫂,独善其身吧。”他说得很干脆,但因为声音很轻,听起来像是建议,实际上却是不容拒绝的现实。 “可是谢惟……” “我哥?他起码不会死,何况他一定会来找我们。” 施若宁沉默。这世界难道已经失去秩序,失去安全了吗? 即使是这样,她还是没有实感,或者说不愿意相信。 但谢忱从外面回来,已经目击了混战和那些行尸走肉,他只能给施若宁一些信念:“在见到他之前,我们得活着。” Ch66白纸 老妪手里有炭笔,在纸上涂涂改改,自从摸完骨以后,她就没有说话了。 施若宁埋了些想法,有些失落。 “罢了。”她突然听见老妪默默自语了一声,随即那些画好的线索都被她给扯碎了。 施若宁最后只是得到一张白纸。 一份新的疑惑。 还钱啊。 施若宁真的很想这么说,但是老妪是这样跟她解释的:“姑娘,你是有异能的,你不用怀疑这一点。但是我不能说,一旦说了,我不能负责任。” 天机不可泄露,所以是一张白纸。 施若宁摸不着头脑,但这一点肯定,又莫不是燃起生活的希望呢。 如果她有异能,只是没有觉醒,没有察觉,但也是对自己有益的。要知道,越早觉醒异能,身体素质就会越早得到强化和锤炼,人与人就会产生差距。 这么宽慰自己,施若宁却动出其他心思,她把那张纸展开来看,白纸张印出了上一张纸的些许画痕,透着光,她研判那会是什么? 什么形状,什么占卜。 好像是一片狭长的区域,好像是……一种昆虫。 是她的想象力太贫瘠了? “宁宁姐。”正当施若宁捏着白纸研究的时候,突然响起的声音让她的思绪晃了晃。循着声音望过去,过道里站着的是易宪声。 易宪声第一个叫她宁宁姐,后面基地同龄的少年少女都开始这样叫她。他手里提着一瓶醋,和三袋袋装方便面,站在墓道中央。 “宪声?”她看着他手里的食物,笑着问,“你要做酸汤面?” 易宪声对她点了点头,说道:“是哎。宁宁姐,你怎么一眼就看出来了?” 施若宁不可置否,他手里这个组合,虽然看上去很阴间,但她印象里,自己有个妹妹也很爱吃,可能是什么小众食癖。 “都是于甜甜的主意!吃得多,还迫害我们,我也不邀请宁姐你去我们屋里头了,活受罪。”少年侃侃而谈,下移的视线里,却意外看见了女人锁骨前的红痕,想说的话立刻就不连贯起来,眼睛想瞄却不敢瞄。 “于甜甜,”施若宁突然想到,她倒是没有怎么和她说过话,没有在意少年的结巴,借口问,“她爱吃酸的?” “啊……嗯……吃什么都爱往里头加醋,房间里头也囤着。” “这习惯……”施若宁摇头,但也不是不能理解。 两人正说着话,只见崔秀从一个宿舍门里走了出来,抱臂看着他俩。 “崔秀。” “怎么还不过来,换到了就赶紧过来煮面。”崔秀显然对易宪声使唤惯了,只是轻微抬了下头,易宪声只能和施若宁不情不愿地告了别。 崔秀却没有关上门,反而随意地走过来,询问着施若宁:“那屋子,510,你去过了?” “是,”施若宁诚实说了,把白纸给这个学霸女生看,也许她能帮她想些线索也不一定,“那个婆婆,只给我这个。” “这样啊,”崔秀正反看了看那张白纸,困惑道,“看来你的异能是个谜呢,也许是个大杀器。” 这句话像是在表扬她,施若宁的心却从来没有落定,问她:“那个婆婆怎么跟你说的?我这完全没有头绪。” “我是金系异能,你知道她给我想到哪里去?她给我写了一个‘火’字。” “‘火’字?”崔秀开诚布公,施若宁不明觉厉。 “我想她是想说炼金术吧,但炼金术的本质——改变元素的质子和中子。这可不是一般金系异能者敢下定决心发展的方向。”崔秀摇了摇头。 “我想也许是可行的,”施若宁不确定地思索,“异能如今来看,不就是唯心的吗?” 崔秀被她问住了,也许固步自封的反而是自己。 不,倒不如说…… 此时崔秀脑中灵光乍现,脸上难得出现了一丝喜色,但施若宁盯着她,她又觉得不应该鲁莽就说出去。这一定会成为一条道阻且长的发展道路。 默了默,她又对施若宁道:“你,还想出去做任务吗?” 施若宁没想到她会突然偏转话题,先是一愣,但还是点头。 “干脆一起,”崔秀道,“你如果想知道自己的异能是什么,尝试是必须的。” 这口吻,像施若宁从前的女班长,平心静气说话却能让人心悦诚服,但施若宁又有别的担心:“帝陵里不是随机指派任务?我们再一起活动的概率不大吧。” “哈哈,”崔秀却笑了两声,对着她摆了摆手,“错了,宁宁姐。帝陵这之前是随机指派任务,但倘若温铮国的那道票选制度真要推行,用不了几天,指派任务一定会有操作的机会,而且人人有份。” 树欲静而风不止,作为帝陵休戚相关的长居者,崔秀有这样深刻灵敏的知觉。 她举起施若宁的那张白纸作比,态度莫测:“现在大家手里头都有一张票,在基地里公然拉票是没心眼,一定会在基地外面做。” Ch67姊妹 少年少女们接收她,很可能只是出于未泯灭的善良,但施若宁拒绝不了这样的橄榄枝。 她二十八年里都有清醒的认知,首先,她不是独狼,其次,她也做不到无私。 崔秀几人,在上一次的任务里有照顾她,又容忍了她,这是会让她喘一口气的队伍。尽管温铮行姓温,他的年纪不会左右到帝陵整个局面翻转。 因势利导。 至于为什么,施若宁没有考虑黎羿。 一半的原因,是她感觉到黎羿的野心,活跃在基地里的他虽然看上去沉默冷肃,但不是沉默派。 这个基地里,他所求究竟是什么? 两日后。 任务指名没有大的变化,崔秀的预言和暗箱操作都是成功的,这也预示着日后终有一天温铮国、温铮良等人,会公开宣布票选制度的正式推行。 施若宁跟着崔秀、易宪声还有于甜甜,他们这一次出陵,「字行传送」,被送到一处快递站附近。 快递站,开盲盒,有宝藏可挖。 偌大的快递站内,传送带早已全部停摆,落了厚厚一层灰。施若宁捡着快递,不知从何时开始已经戴上一层口罩。 这口罩,还是于甜甜翻出来给她的。 “说起来,那个「字行传送」的异能者是谁?”她问着几个少年少女,跟着年轻人干活,施若宁感觉自己也卷了起来,拆快递的速度紧赶慢赶。 “你是说,送我们来的那个?”于甜甜的嗓音严肃下来也偏甜,但她并不知道,只能向易宪声和崔秀投去求助的目光。 崔秀插话进来:“叫彭秀峰,怎么了?” 施若宁笑着打机锋:“只是好奇那人是什么模样,这种空间传送的异能者,只闻其声,还没见过真人。” 少了温铮行监视她,她变得主动些。 空间传送,她只知道这类异能者凤毛麟角,珍稀人才,如果知道一些他们这类异能施放的“前提条件”,说不定能帮她追忆T市的谜题。 崔秀道:“你见不着彭秀峰的,他通常深居简出,这异能又是基地保命的东西,帝陵都把他供着呢。” 易宪声一脚把开了的纸箱都做整理,压扁,对施若宁补充:“那个男人,三十几了吧,也是帝陵里的老资格,据说谁求他用异能,他都不会答应。我估计票选新的负责人,他怎么都会有个位置。” 易宪声不经意地说着,这句话却被崔秀认真反驳:“话别说太满,彭秀峰和那个吴利来,你还记得吗,吴利来前几天还在基地里有恃无恐地调戏女人。他是彭秀峰的喉舌。要保住一席,都该是二选一先推出一个人,拿到所有能拿到的票……” 施若宁听着他们的谈论,彭秀峰和吴利来,这两个名字得记在心上,T市长风基地和医院的消失,大型空间异能的共同点…… 虽然崔秀对她说不要想了,但施若宁却觉得天下并没有完全严防死守的交际圈。 只要是人,就会有隙。 几人集了一批可以带走的必需品,粗略算到后车厢满,开始搬运。此外,他们运气爆棚,还寻见些犒劳自己的梦幻单品。 易宪声,就找到了对嗓子特别有用的枇杷膏,这不,对症下药,方便他唱戏前摇。 施若宁,拆到一双37码的气垫运动鞋,末世前她没有在官网上抢到的限量品,她默不作声的,就给换上了。 “会大吗?”于甜甜嚼着口香糖,腮帮鼓鼓,一双圆眼无邪无欲望,原来她一直默默看着她试鞋。 “哎?”她没有想到自己的小动作还有人在意着,她系着鞋带,但答得很自然,“很合适,我一直是穿这个码。” “是哦?我还没穿过这个牌子。” 这句话冷不丁道出口,当头,突然给施若宁一种久违的熟悉感,以往如果有她的哪个姊妹说这句话,她会接过话茬,答:“你要试试吗?” 那她的东西,就不会再是她的东西了。姊妹间共享衣柜,这是一件再自然不过的事。 于甜甜静了一秒,和她照单全收或者以退为进的姊妹们不太一样,她回:“你穿着舒服就行。” 施若宁听着这个回答,动作倏忽停滞了几秒,那种熟悉感却没有消失。 隐隐的,牵住她的神经。 等她系好鞋带,站起身,再度看向于甜甜的时候,女生提着东西,已经往外面走去。 这个地方位置是好,如果下次还能传送过来,说不定也还会有收获,于甜甜和崔秀这样说着,她的声音远远听起来脆甜潇洒,洋溢到施若宁耳边,最后是一阵欢快的笑声。 施若宁穿着新鞋,抱着一箱调味料,走在最后,出了快递站还有一段路,才能到他们的车。 那种熟悉感,也许是错觉。 也许她是在怀念她的姊妹们。 “母亲”的女儿们,其实成功案例很少,所以她的妹妹多,姐姐少。充满希望的妹妹,和没有希望的姐姐。姐姐们各有各的前科,各有各的滑铁卢,耳提面命,施若宁还记得哪一个姐姐被骂作“白眼狼”,哪一个姐姐被指摘是“恋爱脑”。 姐姐们总是会突然消失在她的童年里,就像一个远得不能再远的远方亲戚,你不知道她的流浪和归宿,你只知道她过来,你要喊“姐姐”。 不懂得爱的时候,施若宁就一知半解的在付出爱,照顾一些洋娃娃似的漂亮妹妹。 所以,一直能留在家里的施若宁,总是最像“亲姐姐”的那一个。 Ch68变形女 施若宁收了收回忆,就上了车。 他们开始往回开,施若宁开的车,因为盆满钵满,在路上他们都变得松懈不少,崔秀突然好心情哼起了一首流行曲,施若宁没有听过,但于甜甜和易宪声都心领神会,跟唱起来。 时代代沟虽然牢牢地挂着,但施若宁心情却很平和。 末世里每透的一口气,就代表绝望的海没有触到底,她浮出海面,还有气力游过去。 歌声飘荡,这首歌没有唱到高潮,却被崔秀一声尖叫掐断了。 事发突然! 崔秀是最开始发现异变的人! 一句话转眼间让众人脸色巨变,她强喊道:“有丧尸!” 那是一只匍匐等待的变异种,掩藏在荒芜的植被里只有光和影的变动——是舔舐者。从死尸上起身的它,一脸刚撷取过的新鲜血迹,就这样和他们在十字路口不期而遇! 施若宁反应不算慢的,她咬紧牙关,正打算一脚油门轰过去! 但这只舔舐者显然进化得比她之前遭遇的那只还要快,还要迅猛! 视线上的快速漂移,它猛扑过来,如同洪水猛兽,弹跳力惊人。 先是后车厢发出异响,然后是车顶盖,抬眼望,那里长舌的倒刺已经险些要冲破车顶盖,扣翻下来! “弃车!” 崔秀和易宪声几乎同时大喊,同时拉开车窗,这空挡,风灌进来,施若宁不得不踩住了刹车。 但她还有安全带要解,手上的动作延迟了一秒,就变成了奉上生命的杀机。 她的直觉变成了敏感的触角,第六感以上,那是她未曾知晓的东西,松开该死的安全带,她的头一偏,嗜血的舔舐者的舌头就与她的脑袋差之毫厘。 险些被它捅死! 但前窗玻璃全部凿碎,她是最后也是最迟钝的两脚羊,施若宁连开口的机会都没有,她推出车门的那一刻,也是舔舐者牢牢把她捕获住的那一刻。 “小心!” 不知道是谁的痛声急呼,施若宁只是本能地推拒着身上的东西,手里是冰冷滑腻的丧尸皮肤,她看不清它作呕的脸,只能看准它的那根倒刺遍布的舌,那会杀死她! 正中她面颊以前,她气若游丝,却又有一股力量猛力冲过来。 那力量直接把舔舐者生扑上去,施若宁感受到的血气,那一瞬间却比之前还要重。 她从虎口逃脱,勉力看了一下那是什么,才发现——那又是一只丧尸! 人形丧尸。 这只丧尸的身手太像有意识的人类,出招毫不犹豫!一把军用匕首直接穿透了舔舐者的脑袋,眉心的标准狩猎,舔舐者抽搐一阵,就归于死寂。 施若宁喘着气,肺里像是过了冰一般堵塞,她被易宪声默默拉起来,这次易宪声搂着她的腰,不曾松开。 汗一瞬浸湿了她的脸,十分狼狈,她的长发也被绞了不知道多少根。 但这些在这一瞬间都带不走施若宁的注意力,重要的关键,是那只保护她的丧尸——外貌变化,真相大白——这只“丧尸”竟然是于甜甜。 “你没事吧?”易宪声关切地问着她,她的注意力依旧停留在恢复原貌的于甜甜身上。 那种熟悉的感觉……不是错觉? 这个妹妹她见过的。 崔秀看了看易宪声露出的殷勤样儿,不动声色挑了一下眉,解释道:“宁宁姐,不要太吃惊了。于甜甜的异能是「变形」,她能变成别人,能变成丧尸,这里能和丧尸近距离搏斗的人只有她。” 于甜甜沉默着恢复样貌,那双圆眼睛,如今也带着几分熟悉了。 施若宁走过去,犹豫着问了一句:“你的能力是「变形」?” 「变形」,变成丧尸,变成“别人”。 少女定定看了她一眼,救了她,但惜字如金:“是。” 有些贪食,爱吃酸的食癖,那样的女生施若宁还认识一个。 只是她认识的那一个,蛇虫鼠蚁都怕,她怎么会敢和丧尸徒手搏斗? 施若宁没有继续对那个答案。猜对,或者是猜错,都没有什么意义了。 如果这是她想要的生活方式,尊重,就保持沉默。 两人怪异的沉默,肉眼可见,一直持续到了回帝陵的时候。 黎羿拉开门,看见施若宁,看见她的一头秀发,末世里也打理到柔顺光亮的长发,变得凌乱不堪。 “怎么了?”他问,冷肃的目光像抚过她的长发。 “我……”施若宁纠结如何组织语言,心里却始终被刚刚那一幕叫住了魂,“我被丧尸追击到了。” 男人蹙眉,她恍惚的神情却让黎羿说不出苛责的话,但他还是问住了她:“给你的枪用了吗?” 枪?对啊,她还有枪。 但那个时间点,她拔枪射杀来不来得及?这是要打一个问号的。 见她低头,已经是认错的态度,黎羿拉开门,他莫名气馁了一下,不该追根究底,于是说:“先进来吧。” 她踏进去,回到这个房间里,黎羿在,她会安下心一些。 但男人没能关上门,原来她有个小尾巴,反悔过后,沉默不语地跟着她。 是于甜甜。 于甜甜也是一脸低头认错的样子,但不是对着黎羿,而是已经站在房间里的施若宁。 于甜甜鼓起勇气对门口高大冷毅的男人道:“你能让我跟她说句话吗?” 这一秒,施若宁知道答案是浮在明面上的。 她,不叫于甜甜,她叫文莉莉。 她是她的妹妹。 Ch69新生 于甜甜,文莉莉。 很顺口的一对名字。 她发现于甜甜尸体的时候,学生证正好从她破口的校服裙里掉出来。 文莉莉觉得,自己可以用“于甜甜”的名字活下去,活在这样对调的平仄声里,又是对调身份,祭奠好自己的过去,又迎来自己的新生。 再没有比末世更好的“重开模式”了。 她是施若宁的妹妹,但她打心底不这么认为,与其说什么金兰之情,她应该只是施若宁的“师妹”。 但这点纠错,并不代表文莉莉不会记得施若宁的好。 但她记得施若宁的好,并不代表她在帝陵第一次见到施若宁,就会上演故交重逢的画面。 她已经下定决心,要以“于甜甜”的身份活下去,而不是“文莉莉”。 文莉莉是“文莉莉”的时候,终日只能想着怎么依附男人上位,虽然她只有十几岁,脸上嫩得掐出的水好像青春不逝,但是“妈妈”已经开始警告她们出身未捷身先死的后果,从头细算起培养她们的种种花销,还有那看似是母女情深的亲情教育。 那是一道道催磨人心的刀口,淌着蜜和血。 活过来的女人也很多,施若宁是一个标杆。 业内标杆。 施若宁作为她们的标杆的话,文莉莉很容易心如死灰,不是谁都可以成为施若宁。 何况施若宁有什么好的呢,她只是一个把“惟命是从”做习惯的女人,表面风光,风光到底又怎样,文莉莉不羡慕。 但施若宁茫然无措地回到帝陵,却让文莉莉想起她第一次到“家”里,她招呼她的场景。 同病相怜的话,不会经常回忆,但会记得那份温暖。 这次的不承认,她们过后就永远是陌生人了。 文莉莉突然没有那么心安理得。 也许有些人记得你的过去,那段过去再不堪,那些人都会有你想叙旧的地方。 她没有再用「变形」恢复成文莉莉的样子,她厌恶“文莉莉”的那张脸,面容姣好,五官却永远会被挑剔到错处。 文莉莉就用“于甜甜”的脸对施若宁解释了一切:“丧尸爆发的时候,我们是在S市旅游,七个人,那边的城市动荡起来就暴露出太多问题,食物匮乏、信息混乱、再加上我们都是女人,麻烦越来越多。我很容易就逃走了,我觉醒异能以后,可以躲在丧尸里行动,就可以逃得更远。” 施若宁沉默。 没有想到,母亲和那些去S市悠游度假的姐妹,丧尸爆发以后,她们那里会是这样的发展,文莉莉当机立断的选择离开。 换做施若宁,她……未必会。 “我不是第一个逃走的,你知道谁是第一个吗?”于甜甜这样问,施若宁摇头,她不知道,但以她的判断,会是谁她心知肚明。 文莉莉把另一个女人供了出来,挽回一下她那时弃他人不顾的罪恶感:“是赵些清。” 赵些清,是她? 如果说有个捞女班,她们都是学历精细到对应工种的捞女,那施若宁和赵些清是一届。两年前,施若宁二十六岁已婚四年,赵些清二十四岁还在男人堆里花。文莉莉不相信,施若宁猜不到那个打头阵的叛徒是赵些清。 赵些清,是捞女班里的“问题分子”。 但她的任务完成率是很高的,连“母亲”都拿她没办法。 施若宁知道是赵些清后,反而出了一口气一般,无声笑出来:“是她会做的事情。” “呵,”文莉莉的仇恨却更长更久,少女面露恶意,“但谷晴红并没有死,两年了她还没有死!” 祸害留千年,魔鬼在人间。 末世动乱,为什么,怎么都听不到她的死讯呢? 谷晴红——是她们的“妈妈”,她们的监护人,她们的训练师。 在谷晴红听不到的地方,她有各种各样恶毒的别称,文莉莉直呼其名,赵些清若是在,会叫她“老鸨子”、“拉皮条的”等等。 施若宁如今听见谷晴红的名字,恍如隔世,已经没有了任何情绪,反而对一脸怒意的文莉莉细抠字眼:“你怎么知道?你怎么会知道她这两年都没有死?” 文莉莉正了正神色,仇恨缓缓度过去,就这样告诉她自己的机密:“因为我的「变形」,生者无效,只能变身为见过的死者。” 以她变身的时间点为限。 两年里,文莉莉每当被噩梦纠缠不休的时候,她总是试图变成“谷晴红”,却都是一场场徒劳。 也许她哪一天停止追究那女人的死讯,她终于可以证明自己已经卸下一切,以“于甜甜”的身份得到新生了。 “你只能变成见过的死者?”施若宁讶异,这个限制条件,突然又有了占卜生死的绝对准确。 施若宁站起来,不由得看着她,乞求出口:“你能试试看,变成谢惟吗?” 这个问题,蓦地让文莉莉一愣。 文莉莉在施若宁的盛大婚礼上见过谢惟,她应该叫他姐夫,但文莉莉只是被男人的出众相貌惊住过几秒,她还是觉得那是一场冗长的权色交易罢了。 要说为什么。 男人只对施若宁有耐心,酒席桌、会客厅,他对她们的眼神,空无一物。 文莉莉后来,在她得不到又看穿她的男孩身上,熟悉到这种轻视。 “你确定?”文莉莉重新确认了一遍,施若宁也许爱着她的丈夫,但很有可能会是迎面一击,知道他的死讯。 施若宁沉默了一瞬,还是重重点了头。 两年了,心头大石,她想知道谢惟的生死。 “我试试。”文莉莉努力了一下,回忆起男人过目难忘的轮廓和骨相,五秒过后,依旧没有任何变化。 谢惟是活着的。 文莉莉替她松了一口气:“你应该放心了。” 施若宁攥紧的手,嵌进肉的指甲,终于得以松开,她知道,他会活着。 Ch70第一次公选日 在帝陵甲字墓形的中央,那个最大最大的大厅里。 已经展示出了公平分割好的六枚晶核碎片。 虽然是”碎片“,但每一个的分量都沉重得单手难握。它们无声地仰躺在玻璃罩中,晶莹发亮,成为最高级别的悬赏。 因为墓道是六条,所以晶核碎片是六块,所以推选出六名帝陵负责人并不奇怪。 施若宁再一次见识到了这里的雷厉风行。 长风基地的朝令夕改,仍然让她的执行意识处于帝陵里相对迟钝的那一拨人。 公选会有叁轮,十天一次,一个月结束。这是帝陵人各方认可的最公正的方案。 唱票人,竟然选择了帮施若宁占卜异能的盲眼老妪。 计票人,则是以公选日那日为止,招入基地的最后一个普通人担任。 人们依次接收到专用的选票,定点投票,一盏灯、一方案桌都是公开的,围布盖住,用针和纸,扎出姓名,投入选票箱。 “投谁呢?”投票的队伍已经渐渐排了起来,施若宁对崔秀耳语。如今她已经加入了这一行人,一心向齐,她最好跟着他们投。 人来人往,崔秀说话的声量并没有刻意放低,只是说:“投于甜甜。” 于甜甜属于没心没肺的小透明,社交圈闭塞,「变形能力」也几乎没有人知道。 但如果于甜甜保有5张票,少年组四个人加上施若宁,证明他们这些人凝聚力是有的,这是拿去谈判的前提条件。 施若宁答应下来,她知道第一次公选,摇摆票会非常多,结果不会科学,但她还是能管中窥豹,看清楚帝陵的势力分布。 投票环节耗费了相当长的时间来完成。 虽然时间冗长,却好像一直有盏聚光灯,打在那投票的案桌上。 有人公开展示自己的选票,有人公然表示自己投的是无效票,人人都有自己的算盘。 截止施若宁这批普通人纳新,帝陵总共有126人。 而这个时间点,招入基地的最后一个普通人,就是那日和施若宁同时来到帝陵的小女孩。 她双腿细瘦,穿着粉色的儿童纱裙和名贵的儿童鞋,依旧是温照菱牵好的脖圈链。 ——石依。 施若宁才知道那锁链拖拽的小女孩叫石依。 一开始她还以为她也姓“施”,但当喊麦的胖男人重新问她的时候,小女孩声音稚嫩,却音调准确地强调了一遍:“石头的石。” 胖男人一并负责了公选场合的现场统筹,他不由得多问了一句:“小姑娘,你认字吗?” 在他狐疑的目光下,十一二岁的小女孩依旧坚定地点了点头。 随着老妪沙哑的唱票声,和石依在板子上稚嫩的“正”字笔画,第一次公选,终于发布了结果。 一到六,依次是: 温铮国。 温铮良。 温铮仁。 彭秀峰。 温照菱。 黎羿。 温家上榜的有四人,还是二对二的局面,温铮国、温铮仁,和温铮良,温照菱。 这四个人,施若宁并不意外,她知道他们都各有本事,异能不是他们的最优势,先前温铮国自曝其短,已经不计后果地说开了,温家只有温铮良的「破窗效应」是特殊异能。 但,他们的本事,永远在统御人心上。这一点,施若宁早早在温家领教过。 施若宁意外的只有第六个名字,黎羿竟然会在榜——29票,这使得之前她所有的“不意外”都变了味,都值得细细咀嚼。 她和黎羿前后脚进的帝陵,今天算下来才不过半个月,他竟然就如此得人心。 他一直话少的紧,不会是那种游说纵横的性格,更不会有温家人巧言令色的说话技巧。他的支持者,追根究底,是因为慕强。 ——黎羿强吗? 他“领养”施若宁的那次异能展示,「枪械再生」,惊艳四座,确实难以望其项背。 但因为有假设前提,她才会有比较。如果她有谢忱的「绝对扭曲」,和黎羿战,她可以扭曲枪管,堵塞枪膛,如果她有段羌的「玩偶之家」,要杀的就是黎羿本人。 这样的假设,不会让停留在施若宁心底的惊艳久有余温。 反观之,彭秀峰,施若宁一门心思想接触的空间系异能者,特殊虽特殊,关键虽关键,强也不能说强。 虽然帝陵雷厉风行,执行力是令施若宁佩服,但公选的头部人选,让她冒出了一个挥之不去的疑惑。 帝陵的顶尖能力者,也许是不如长风的。 所以,黎羿的脱颖而出才这么快。 温家能把持住帝陵的局面,也脱不开这样一层的联系。 施若宁就这样陷入了茫茫的思绪里,帝陵局势纷杂,或许就有她应该弃逃的致命伤,但她在这里静观其变,原地不动,最重要的牵挂,还是失联在这座城市的某一处的段羌。 这个基地里的人慕强,会选黎羿。 她慕强,会选段羌的,这就是人性。 第二天,第一次公选结束。施若宁依旧留在帝陵里,看着帝陵人交头接耳,行色匆匆,人人手里都像握有平等的权力,平等的权力却像是优越感的来源。她只盼着一件事,盼着段羌会找到这里来。 旁人也许不会理解,她并没有一点菟丝花的自觉,却有自妄。 说真的,在男人身上,她没有失望过,没有被失信过,就算像是分了手的温铮良,也是她要及时止损。 但第二天,平静的等待里还是出了事,帝陵的地底见血,有人死了。 Ch71黑历史 “所以我说!你就不该把那块晶核拿出来,搞什么公选?”一间装修完全的宿舍里,兄弟反目,温铮仁指着温铮国的鼻子指责。 看着自己亲弟弟气急败坏,温铮国不顾颜面,嘲笑道:“怎么、你怕重蹈覆辙?” 有人死在他们管辖的基地,有“普通人”死在他们管辖的基地,就会踩到最敏感的那根神经。 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 去年地上基地溃败,他们温氏长辈俱死,子女流亡,导火索就是因为一次重大的失误,基地里的一次误杀。 因为死的是普通人,又是误杀,温家轻视不追究,然后是复仇,小团体,最后演变成有人刻意把掺着丧尸病毒的血液带进基地报复。 他们总结了整个事件的来龙去脉,终究觉得不能让基地见血,人血就是兽性的开端。 得到帝陵的控制权后,他们痛定思痛。 先压低普通人的比例,制定普通人进入基地的严苛条件,再强调异能者升级为重,让帝陵异能者的眼前事尽量放在帝陵外,不然,压抑单调的帝陵环境,是监狱,是会异化人的环境。 但是,这样的日子,却随着温铮良公开他的异能,突发了变化。 如果异能为先,异能为重,是基地的第一纲领。 那么,温家掌握的帝陵,要由温家最强的异能者来把持,才说得过去。 这一点悖论,即使颓丧惯了的温铮良无心去争,特殊异能傍身,人心也会靠过去。 所以温铮国,早一步用“公选”规划人群,拉拢人心。 第一次公选来看排名结果是好,但他们还来不及放松片刻,踩到警戒线的不是温铮良如何反击,而是一个叫吴利来的人死了。 没错,吴利来是个普通人,但他和彭秀峰是一条心,也是彭秀峰的左膀右臂。 温铮仁不能把话说得太重,毕竟他们一损俱损,只能斥道:“你不怕吗?吴利来一死,彭秀峰本来就不向着我们,自视甚高,现在他要再有意争上一争,输赢全看不清了!” 温铮国本以为,他和温铮仁原本的矛盾只在一个女人身上。这样看,可能不止,如果说他冒进,温铮仁就是畏难。 温铮国怒极反笑:“他帮他兄弟报仇,冤有头债有主,只要帮他查到是谁就可以了。何况他现在必定猜忌多疑,谁去讨好都自讨苦吃。” “呵,”温铮仁知道大哥瞧不上他,他也瞧不起温铮国那份不知从何而来的无知自信,“冤有头债有主?真是冤有头债有主,有冤报冤的话,去年在地上,温家就能把事情撇得干干净净,哪里会惹得一身骚!你记住,老爷子们他们都没做到,死了!” 正当温铮国、温铮仁在房间里争执,把注意力都放在未来两次的公选预测上的时候,有心人都开始发现这个特殊的时间点。 ——彭秀峰当选的第二天。 人们很容易认为,彭秀峰当选,吴利来被杀,这两件事重迭在一起,是有人对彭秀峰的蓄意报复。 杀鸡儆猴,彭秀峰也许也是这么认为的。 但他的做法并没有敬重死者,口头上要“追究到底”,实际上允许任何人去参观吴利来的尸体,提供线索。 施若宁也去看了。 304房间,血腥味盖不住的弥漫开来。 但施若宁并没有看到。 敲开门的时候,她迎面看见了温铮良,她开始觉得他的颓废少了一些,干净多了一些。 他认真起来是这样的。 但她还是被他堵住了去路,他对她说:“不要看。” “为什么?”施若宁离着他很近,那种近开始有了过往的熟悉,好像她一伸手,她就能钻到他的怀抱里。她努力把记忆抛诸脑后,又问了一遍,“为什么?” 视线下移,她看清屋内不同的鞋里,还有一双黑靴蹲着,是黎羿。 黎羿也在这里查看现场。 温铮良黑眸平静,眼皮懒懒微垂,没有回答为什么不让她看,只是说了那具尸体的情况:“被乱刀捅死的,昨晚或者是凌晨,报复性杀人,如果你还想问有多少刀,我要再去数数才能告诉你。” “不用了。”施若宁连忙摇头。 杀人,报复性杀人,冷兵器杀人。 她想平静几秒,这几秒的平静里男人也没有动,他看着她的视线平直,终于让施若宁有所感应。她突然想起那少年温铮行一字一句警告她的话,仿佛她死性不改,“不许她吊着他哥”。 才不会,才没有。 为了佐证她自己的想法,她鼓起勇气抬起头,对着温铮良说着试探:“你能帮我叫一下黎羿吗?” 让前任叫“现任”,是只有面露无害的施若宁才能说出口的拜托。 温铮良的表现确实很平静,他侧了侧头,往里面喊了一声,“黎羿”两个字也喊得很平静。 施若宁放松下来,果然她是对的。 黎羿被他叫过来,温铮良就自发让开了,她主动牵住男人的手,那只手竟然变得有些僵硬。 她故作不知,软意说:“可以再给我一把枪防身吗?” Ch72有来有往(H) 如何向男人聪明地讨要礼物? 施若宁觉得最省力的,不是有来有往,而是有理有据。 地下基地第一次有了命案,她这时候再想要一把枪,都知道的,恐惧来源于火力不足。 虽然那个时候黎羿的手很僵硬,她还是尽力表演了一个女人害怕颤抖的手。 她终于拿到一把更趁手的枪。 黎羿第一次给她的那把帕夫纳应该是很适合女士用,但施若宁用惯的,只有当年谢惟教会她的那种,贝雷塔,9毫米,半自动。 黎羿只给她枪,从来不提子弹弹匣,施若宁觉得跟他的「枪械再生」的制约条件可能有关系。 但到了晚上,她险些要进入梦中的时候,黎羿却贴着床褥靠了过来。 同宿一张床,他们的那张床确实窄,平时的界限却可以泾渭分明。 他不会这样近。 施若宁感觉到男人灼热的气息喷洒,她浑身变得僵硬,但并不会有反抗。 原来有理有据,是她痴心,还是要有来有往。 黎羿寡言,让她想到谢忱的沉静,但他绝不会像黎羿一样,霸道又沉默地分开她的双腿。 她轻咛了一声,颤抖间小声阻止他的无声侵犯:“停下!” 答应男人的好处,总要栽这样的跟头。 身上的男人默了默,嗓音低沉地问了她一句:“你反悔了吗?” 这句话,说的她是言而无信的那一个。 黎羿没有再顾着她的回答,如果因为女人拒绝他就停下来,那他应该还穿着那身军服。他的头抵到她的腿间,女人私处的气味腥甜,似乎已经在黑暗里看清包裹她私处的那块薄布料。 黎羿记忆力超群,黑暗里他怎么舔会舔到那颗含苞的小阴蒂,他很清楚。 男人的湿舌隔着薄薄的内裤舔上去,她的肉缝很快就感受到强烈撷取的挤压,似乎隔着一片布料,那厚实有力的舌头就能插进去搅。 把她那里搅得天翻地覆的。 “唔……停一停……” 施若宁的恐惧又不全然是做爱求欢的恐惧,而是他的性兴奋,竟然会在帝陵里有血案的日子里依旧成形。 他的性欲,和他的蔑视生死。 黎羿虽然白日给她的距离相敬如宾,但光凭着这一点,施若宁还是看不透他。 他的挑逗日渐熟练,濡湿她的内裤是第一步,然后又从内裤缝里钻了进去搅动她,她的双足绷得紧,最紧的时候是她的阴蒂被咬舔的时候,脚踝也发酸,施若宁压不住自己的叫床声。 淫水淋漓,忠于本能。 不知道他的脸会因为那边的水渍凌乱成什么样子。 饶是让她这样小死一回,他趁着她饥渴,解开皮带,入了进去。 带着腰肢起伏,施若宁被刺激得呻吟起来,她已经开始习惯黎羿腰腹摆胯的节奏,还有那根长阴茎带来的深入浅出。他的技巧开始花样百出,也许只是第一次学以致用。 高潮不迭起。 虽然抽插使劲的来回厮磨很多,她那处高度兴奋,吐了太多的水,不过,他又回到了只做一次的频率。 施若宁在余味里感觉到面颊蒸起的热意,她捂住脸,张口呼吸,像失水的鱼,口腔里的一点殷红搏动在男人的想象里。 黎羿才发现他会想。 “……你用过枪?” 他们又开始了性事后少有的真心的交流,如果黑暗是一层窗户纸,性事又是另一层。 虽然好奇对方,但好奇不会杀死猫。 这次施若宁向他指名要贝雷塔M9,她应该是会用枪的。所以上一次,她装不知道。 黎羿这男人,其实没有太多的交往经验,但他看懂她这一点,心情却在紧张缓钝中得到一丝惬意。 施若宁眼前的白光还没有彻底退去,但意识却催促她回答男人的提问:“我在靶场学过。” “谁教你的?” 她这种女人,当然不可能是自己去的。 施若宁晃过神,突然跟一个陌生男人提到自己丈夫的名字,就像把压抑很久的秘密抖落出去:“谢惟。” 再问下去,就牵扯到过去,施若宁也是故意这样说的,黎羿只是记住了那个名字,没有追问。 作为交换,施若宁也向他提问,但只敢问得很浅薄:“你几岁了?” 段羌说了生肖,施若宁又问了月份。 “原来你比我小6个月?” 施若宁这样说,她自己都有些不可置信。 不知为何,虽然黎羿有很多秘密,她在黎羿身上会看到那种年上男性沉稳踏实的安全感,他或许会是个好父亲。 这句话,施若宁无意说出口,却让黎羿睡在床上默默在意了一会。 施若宁是看小,他是看老吗? Ch73无知无觉 谋杀吴利来的人没有线索,没有一个目击者,帝陵暗藏了一股强烈不安的情绪,人心惶惶。 帝陵的规则,人员歇息,帝陵里的油灯会灭,但人员并不是要强制留在宿舍里。 也就是说,如果一个人想夜袭谁的宿舍,极大可能会在墓道里穿梭时,撞到哪个夜猫子。 避无可避。 但吴利来被害,没有一个人跳出来说某某某可疑,只有沾亲带故、互相辩正的证词。 疑团云云,真凶未现,这使得温家颁布了一条新令,那就是在晚上上锁所有的墓道。 墓道的短道走廊确实都有门,但上锁是一件麻烦事,因为墓门是石门,十分难推动。施若宁晚上的活动范围,也因为墓道上锁变得极窄,她在611宿舍,那她只能在611到619宿舍之间的长廊活动了。 这样想,出去透气,反而会觉得舒服些。 但帝陵的出勤任务也开始变得艰难。 因为吴利来死了,彭秀峰自称要守丧,「字行传送」不再出力转送异能者,所有人只能自己找出路,决定搜索物资的地点。 施若宁本来想着和崔秀几人继续收集物资,只要避开变异进化的丧尸就好,崔秀却给她引荐了另一个人。 温铮良。 这是什么道理? “宁宁姐,其实是良哥让我带你去占卜异能的。”崔秀面露难色道。 男人依旧是格纹衫和牛仔裤,背着一个军用包,手懒懒插在兜里。 下一句话,崔秀的歉意更重了,直接双手合十道歉:“对不起!你的占卜是一张白纸我也说了。” 崔秀失去了从容,只有深深的歉意,高冷的女学霸范儿荡然无存。 施若宁看着温铮良,平静地问:“你威胁她了?” 没有想到她下意识就这么想他,温铮良苦笑:“谁威胁谁还不一定。” 他不想争,温铮行、温照菱,还有他们这些人都想他争。其实他们只是不想温铮国、温铮仁一家独大。 温家总有这样的企图心,外人要争,手足也要争。赢在起跑线还远远不够,不甘下风,永远要不甘下风。但温铮良终于醒悟过来,他只是一个陪跑的,卯足全力,不如放任自己。 不过他们想激发他的上进心也很容易。 施若宁自乱阵脚,不会想到自己成了打气的吉祥物。 她对温铮良,总有一份难以面对。很多事情,她没有答案反而安心,逃避加上遗忘很有用,但温铮良站在她面前,她还是忍不住想。 ——他,是什么时候知道自己和谢惟在一起的。 这问题,从他们重逢时,一直从心底钻出来。 崔秀看他们互不言语,只能勉强做起感情粘合剂,半真半假道:“良哥说,要带你去训练,他知道哪里可以打丧尸。” 施若宁微愣,懵问:“打丧尸?” 崔秀用眼神示意了一下她的枪袋,她保命的家伙们。 原来这次的外出任务不是收集物资,而是收集晶核。 她的十发,只有五成的命中率。 施若宁和温铮良站在一座低矮建筑的天台上,地面上成群结队的丧尸,是被温铮良「破窗效应」制造出的巨大响声吸引过来的。 “先熟悉它们的走路节奏,再射击!” 他们本来无话可说,训练了一刻钟,他认真起来,对她生疏的枪法恨铁不成钢,她也只能跟上节奏。 施若宁被他严肃的口吻喊得如临大敌,也许男人颓唐太久,她险些忘记了他投入起来的样子。 她的枪终于能在十秒内,击爆叁只普通丧尸的头颅,男人才喊了停。 她默不作声地喝了口水,撇过眼看见温铮良的军用包,带着好几盒弹匣。 如果这些子弹都给她事半功倍地打掉了,奢侈,奢侈太过。 但她的枪法,总要浪费才能提上来。 温铮良没有数数目,只是把包里的弹匣重新递给她,他确认道:”“你有异能。” 温铮良见证过十几岁的温铮行、崔秀等人是怎么成长起来的,所以他轻易能发现施若宁的动态视觉也是趋近于异能者。 那对她是好的,但无知无觉。 就像一个不知道自己能隔空移物的人,永远只会想到用双手拿起物品。 施若宁又想起她口袋里的那张白纸,也许再仔细看看,会想到暗示也说不定。 但温铮良却替她做了决定:“继续练枪吧,既然黎羿愿意把他的枪给你。” 他说的话很平静,施若宁不觉得他异样,但他手里却从无到有,出现了一把气锤,那锤子被他用力掷下去,砸到一个茫茫然的丧尸的头颅上。 瞬间,是一片血雾弥漫。 「破窗效应」,只要有一道细微的伤口,就可以全部破坏。 这对丧尸是百发百中的伤害,因为丧尸都是因为伤口异变的。 他微微笑了笑,神情难测道:“如果你有我这样的准头,你就出师了。” 施若宁因为他突然暴裂的动作收住了言语,良久,才故作镇定道:“你怎么会想到用「破窗效应」?” 根据陆智美的理论,异能会和个人经历息息相关,他们会无声地养成异能,再到觉醒。也许她可以从别人的觉醒经历里,获得灵感。 温铮良听了她的发问,却反问了一句他的执念:“……有了异能,你是不是会去找谢惟?” Ch74破窗效应 「破窗效应」,是温铮良想杀死谢惟的时候觉醒的。 那不是他第一次这样想。 挚友、世交,他却有难以启齿的杀意, 一面年久失修的墙,当时被他赤手空拳碎了整面,露出了里面斑驳的钢筋。后来异能又有了新的进化,他手里的气锤,是克制自己的道具,也是异能媒介的幌子。 在那之前,已经有人莫名其妙地取得了异能。 这些末世最初的异能者,都是误打误撞。没有谁能真正说清,所谓超能力是怎么来的。 但温铮良看着他们,心里知道,他如果有异能,他并不想把异能用在丧尸的身上,丧尸不过是失去人心的玩意儿。如果有异能,世界又崩坏,那他第一次想杀的人,是谢惟。 他的异能就是他的心魔,所以他当作秘密保守下来。 “破窗”,当时的他,没有看清他和施若宁那段关系的“破窗”在哪。如果他看清了,不是温家,而是谢惟,那他亡羊补牢,就不会补错了地方,结果他一次一次的妥协,温家用迷途知返来看待。 他会不断地想起八年前,他车祸后的那一天。 飞来横祸,却偏偏在他和施若宁关系最冷的时候,这反而让他欣喜。 她很有理由来探望,他们终归还不算分手。 施若宁是一群人里最后到的,一群人嘘寒问暖,而她默默看着他打完石膏的手臂,目光里有怜惜,他心里的气球鼓起来很多虚幻的空气,他往好里想,想她来示好,想她做那个软化低头的人。 施若宁动了动嘴唇,却没有说出他想听到的话。 她说,好好养伤。她说,她还会再来看他。 她走了。 护士见这间房里的人都散了,才进来和他说话,温铮良却怅然若失。他手废了,腿没废,他夺门而出,在满目的人群里寻找施若宁的背影。 既然她不想说,那他也可以挽回。 他看见了施若宁,却看见他怎么都意想不到的人,会猛然拉着她的手腕,把她强制带进紧急通道里。 他的女友和他的挚友,永远是在人群里错开行走,这一次却隔开了所有的人。 那瞬间,有什么扼住了他的呼吸,温铮良觉得自己渺小下去,变成一只不能见光的鼹鼠,钻进洞里去的鼹鼠,哪里可以有侥幸心理,只能从另一端的洞口出来。 他走过去,只能走过去,贴着眼的洞口是那紧急门上的窗。 蓝色玻璃纸。 昏暗的通道里。 男人压着女人,箍住她慌乱不已的纤细身躯,压低声音说—— “你不可以同情他!不可以同情他!” 这不是威胁,这是恳求。 所以,温铮良才知道,“破窗”是什么。 一丝裂纹,就身心俱焚。 “……有了异能,你是不是会去找谢惟?”他问的很认真。 他是她的过去式,问这句很跌份,但他做不到既往不咎。 施若宁无声苦笑:“你不应该追究这个。”这句话有些绝情,于是她又补了一句:“你应该想想帝陵的发展。” 帝陵,又是帝陵。 他这副样子还看不出来么,他现在是想怎么在这末世活下去。温铮良看着她的眼睛,轻声说了一句告解:“我在这里,完全是为了我妹妹和弟弟。” 这句话的尾音飘散在空气里。 她点头,她理解,重新把子弹匣装回手枪里,对他说:“继续教我练习吧。” 温铮良却没有动,他其实和施若宁是一样的,看见她,总会有问题从心底跑出来:“那时候,你跟我在一起,也是为了你的妹妹们吗?” 施若宁手上的动作蓦地停住。 原来,这些年,他还是洞悉了她的家庭究竟是怎么样虚伪嗜血的家庭。 不奇怪。 她应该说是,还是不是? 施若宁心里堵,她知道不是,尽管温铮良和她之间有过诸多谎言和妥协,回忆还是会有甜。 她陷入了为难艰涩的沉默。 男人的视线停留在她脸上,最后放过了她:“如果是,那你选择了谢惟,我也祝福。” 如果不是,单纯是因为爱过又不爱,爱过又变心,那才是痛苦的根源,温铮良会觉得对他更残忍。 “你没有祝福我啊,”施若宁故意用了一种轻松的语调讲出来,“你也不该祝福我,是我欠你太多东西。” 她和温铮良,对彼此而言,都不是体面的、好怀念的前任。 “宁宁……” 温铮良被她苦涩的话语打开了话匣子,不论过了多久,他都看不得她难过的表情。他应该告诉她,她被谢惟求婚前,她结婚前,他想联络到她的重重阻碍,那一定少不了谢惟的手笔。 时隔八年,他把他所有的猜测说出口,还有用吗? “铮良!”她突然地叫了他,颤抖的手指指向下方,有两只变异的丧尸从远处急速窜行而来。 鲜红的肉肢,长条的尾骨,似人非人。 它们动作很快,比舔舐者更快。 俯视的角度里看过去,像两条灵活的花蛇。 蜥蜴人! 是的,这时候施若宁的脑中嗡嗡作响,她再一次记起那本“人设集”,又是里面的变异丧尸! Ch75觉醒 偌大的露天天台有铁栏杆围住。 施若宁看着那在低楼层表面窜行的蜥蜴人,眼神一紧。 它们的移动过于灵活,只是这样看着,缩小的瞳孔都难以锁定,绝不是简单几枪就能射杀的丧尸。 先是巨观,然后是舔舐者,再然后是蜥蜴人。 离开了谢忱的一个月,她遭遇的变异种的丧尸竟然比这两年亲眼目睹的还要多。 但,震惊的同时,迷思稍纵即逝,施若宁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有了“超忆症”。 为什么看到那匍匐游窜的变异丧尸,她就会瞬间反应出那东西在画册上的名字。 如同膝跳反应一般,不需要读完问题,就浮现出答案。这种记忆宫殿,这种灵敏的思维,和她当初匆匆略读过那本人设集,是相悖的。 蜥蜴人背脊上已经没有了一寸布料的覆盖,简直就像是自然孕育,而非变异的物种。它们的脊背上有嶙峋错落的骨骼,血肉神经裸露,也像是一层坚硬的血色盔甲。 这两只!让她两只眼睛都不敢眨,一眨就会在视网膜上快速挪动。 ”你该试试看,枪杀它们。“ 男人的话,出于慎重的考虑。 但施若宁的毫不犹豫,却是本能。 肉红色的蜥蜴人虽然在俯视的视角里并不大,但就如两条有毒的花蛇就要沿着你的裸足,攀附上你的肌肤。 强烈涌起的排斥感,让她机警,她拔出枪,开始射击。 一旦开枪,就不能有停顿的空子。 蜥蜴人随着枪响,发出尖锐的嘶鸣。 她命中了! 但视觉上对丧尸行动的预判,并不能让她看清她的子弹射到了蜥蜴人的哪个部位。只要蜥蜴人还在逃窜,那就证明它的头部没有受伤! 换枪弹匣,她又拔出另一把枪继续射击。 帕夫纳,这把枪温铮良是没有配套的子弹能再给她的,但转机也终于降临。 她盯准的一头丧尸,终于命中靶心,倒在了血泊里。 这是末世后,她第一次杀死丧尸,还是变异种。 不过,她没有办法放松警惕,另一只的匍匐,反而随着枪声愈发隐蔽。 子弹又一次被她射空,温铮良看见她的枪眼在抖,不由得说:“我来吧。” 她怔愣了一秒,他的气锤,不需要回收,是无限的。 只见男人把锤子往下掷,他的「破窗效应」,的确也根本不需要射中头颅的高难度,擦到一丝,就会彻头彻尾皮开肉绽! 他试探了两次,气锤砸在地面上声东击西,逼出了那循声动作的蜥蜴人,又是俯视的绝佳视角,再一击,那丧尸就死了。 温铮良目光梭巡,在碎血肉里寻到了一片琉璃的光彩。他对施若宁招呼:“跟我下去拿晶核。” 施若宁脸上笑了一下,一点沮丧被她掩盖下去,她握着手里的空枪,只能默默把它重新装回枪袋里。 实际上,温铮良把那只丧尸的击杀任务揽过去的时候,施若宁心里想要自己再试看看。 但子弹却已经用光了。 如果她还有一把枪在手……那么她就可以回避掉温铮良提出帮助的那个时机。 这个露天天台,看得出来,其实是温铮良为了她用心准备的靶场。 已经接近百分百的安全。 但她,还是习惯在男人的庇佑下,而他也是习惯了这样的袒护。 如果她还有一把枪在手…… 就在这个瞬间,施若宁的手突然一重!一把帕夫纳猝不及防地出现在她手中。 她眨了眨眼睛。 不会错的,依旧有两把枪前后放在枪袋里。 那她手里的,是凭空出现的第叁把枪! 施若宁抬头看了一眼正在收拾背包的温铮良,他恰是背对她,没有看到这里的蹊跷。 这,是她的异能?她在这时候激发出异能? 不,帕夫纳,是黎羿给的女士枪,她在这之前,从来没有摸过这类型的枪。 不是她的异能,是「枪械再生」才对。 取之有道,那她当仁不让。施若宁却萌生出做贼心虚的感觉,意外之喜和不劳而获的两种心情,结合在一起。 这不该是她的异能,怎么也不像是她的。如果异能都有个性,取决于性格,她也不该是类似「枪械再生」的能力。但她又无法解释自己为什么能凭空变出一支枪来。 这把枪就变得无比烫手。 犹豫了一下,趁着温铮良没有注意到,施若宁把枪袋里的帕夫纳摸了出来,那把尽忠职守的枪,被她偷偷放在天台的废墟下。 而那把装满枪弹的新帕夫纳,她把它放进枪袋里。 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下意识会藏。 她下了这个决定后,心眼儿跳得厉害,但动作变得流畅且轻巧。 施若宁回想了一下盲眼老妪欲言又止的神情,她的异能……她也许,应该再去好好端详一下那张白纸。 Ch76母螳螂 黎羿坐在宿舍里,听见脚步声停在门口。 相处多日,黎羿已经开始习惯房间里有个女人。 但他见到她的第一面,绝不会想到他和她后来有这样的际遇,虽然是这样想,黎羿还是站起来,准备给她开门。 这一次,是他粗心,他没听出来另一个人的脚步。 女人的声音很温柔,她的推辞也变得毫无说服力,她说:“你不用给我,我自己能攒晶核。” 对方说:“拿着吧,你不拿着,就要被苏慧珍讨走了。” 黎羿也听得出来,这男人嗓音颓懒,心眼倒是不缺,余情未了。 施若宁沉默了一下,道了一句谢谢。 黎羿的手从门把上撤下去,突然他没有再拉开门,她自己转开了。 黎羿就站在跟前,高大的身形极有压力,施若宁心里的做贼心虚更多,下意识,手贴在枪袋上握了握。 “你们这是要旧情复燃?”黎羿看着温铮良离开的背影,冷淡地揶揄了一句,那张冷肃的脸实在不适合调侃谁。 施若宁此时的心思却全不在此,只是露出自己的戒指给他示意,道:“我结婚了。” 用结婚做由头,对施若宁这样感情史复杂的女人再省力不过。 但黎羿却像是头一次观察到她的戒指,他那么胆大心细的一个人,却露出难得一见的错愕:“你戴的是婚戒?” “嗯?是的……” 不然是什么? 但细究起来,是订婚戒。 她和黎羿没有聊几句,施若宁一身疲惫,倒在了床上。 黎羿没有再打扰她,他们还是同床异梦的一双人。 空气很静,施若宁不知道黎羿有没有睡着,她只是侧着身,小心挪动,从外衣里拿出的白纸被她展开。 她把它小心的迭好保管,所以上面的纹路还是那时候印下的。 她用手表微弱的光照亮,摩挲着抚平。 那对她而言,是一个哑谜,又是一个迫在眉睫、需要解答的哑谜。 她想起某一天,谢忱觉醒了异能,「绝对扭曲」究竟是什么样的异能,他研究透彻,应用有方,也能解释得让人完全听懂。他终于能宽下心对她展颜:“嫂嫂,我终于可以保护你了。” 那个承诺之前的迷茫和不安,她如今才感同身受。 对着那张白纸凝望发呆,施若宁在纠结和困顿中沉浮,眼皮逐渐沉重,思绪负载,她的梦境变得很远又很近。 她梦见,她从福利院被接出来的事情。 她们这群毫无性启蒙的无知女孩,被谷晴红带到博物馆一般开阔的房间里,灯光如昼,她给她们普及闻所未闻的性知识。 她们的鞋都很拖沓,衣服都很旧,她们只是惊艳于那房间的洁白和闪闪发亮,对墙上鳞次栉比的艺术品都一无所知。 都很类似,但都有不同。 女孩们叽叽喳喳,喧嚣声不断,对“找不同”也只有叁分钟热度。 谷晴红问她们,那些是什么。 无知即洁白。 但施若宁讨好人的眼色总是很快,仿佛打娘胎里来的,她在娃娃堆里面第一个举起手来抢答,声音稚嫩:“是花苞!” 她看见女人鲜红的嘴唇笑了,但她摇头:“不,那是女人都会有的东西,叫做阴唇。” 幼时的施若宁对那两个音调的组合是全然陌生的。她并不理解。 微微张开,姿态各异,还有色彩。 “艺术品”就像施若宁自己玩心和好奇心作祟,偷偷把含羞带怯、不到成熟的苞蕾强行打开的样子。 为什么不是花苞呢? 然后那鲜红的嘴唇一张一合,施若宁看着女人的视线幽幽停在一枚艺术品的中央,继续道:“那里面的通道,是你们出生的地方,也是要男人命的死路。” 呵呵呵。 谷晴红的笑声第一次在施若宁的记忆里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如珠落盘,尾音也轻佻。 她笑着,你就想听她笑下去,她的快乐变成你的快乐,仿佛是会上瘾也会安神的曲调。 施若宁从疼痛中醒来,脑袋几乎要裂开。 这真是个噩梦。 她动了动脖子,仿佛脑袋有千斤重,她下意识看向另一边,床上是空的、冷的,男人并不在,凌晨十二点,黎羿出去了。 男人的消失并没有引起她的重视,那阵刺痛的头疼依旧挥之不去。 她已经很久没有梦见谷晴红了,也很久没有想起自己在那个家里的所见所闻。 猛然,她坐起身,醍醐灌顶,神谕诏下。这个噩梦,让所有东西都一语成谶!那张难以启齿的白纸究竟是怎样的暗喻,她终于——得以看清。 施若宁在黑暗里苦得发笑,无声的笑。 她,终归不会像文莉莉那样迎来新生,改头换面,说什么从头再来。 那纸上的拓印,是一只螳螂。镰刀的前臂,是它捕食的武器。 有因有果,在末世里寻找新生,对施若宁而言是天方夜谭。无论如何,施若宁也挣脱不开她的命运,她赖以生存的法则。 因为,她的异能是——「母螳螂」。 番外3觊觎(谢惟x施若宁) 倒推回去。 那其实是一次很正常的聚会。 谢惟还认为温铮良和施若宁是圈子里很般配的一对情侣,那时候他们追求的般配,要门脸,要钦羡,只是还用不到“门当户对”。 说得好听,是真心的。 说得难听,是耍耍的。 谢惟再也没有那一日温铮良酒醉后,和施若宁近似“独处”的机会,很多时候,他只是觉得她安静。不出头,就不出错,她努力维系这份安静的美丽。只不过男人在她身边,她就会更有笑容一些。 快要散场的时候,温铮良让她先去地下车库等。 女伴们都是这个规矩,只留下男人们胡侃天地,误了些工夫,谢惟总会在某一阵笑声里突然意兴阑珊。 他先走,告别起身,有人相送,都被他客气地按住。 谢惟坐电梯下去,负二楼取车,电梯门打开的时候,他却不期然撞进她的眼睛里。 因为是他,不是温铮良,那对会说话的眸子很快暗了下去。 与其说是期待落空,谢惟却觉得他不至于那么罪恶。 施若宁微微跟他打了个招呼,又站在电梯口继续等,她有一只高跟鞋只脚尖点了地,似乎已经这样站了很久。 谢惟错身走过去,几步之遥的时候,回头看施若宁,女孩没有往他的角度看,她还在看那列循环往复的红色数字。 他才发觉她特殊之处在哪。 一般的女孩,一般的女朋友,会敲着手机,随意发着呆,打发掉这样等待男友的时间。 她的等,完全是“等”。 也是为了让对方发现“她等他”的瞬间。 原来,她的安静,是她的省电模式。 她对待温铮良,像一个乙方接触到最高级别客户的谨小慎微。虽然面对面是一种态度,同种磁场,已经做到了般配,但背后一面,她不得不做足了所有的准备,勾选到所有的加分项。 谢惟没有过这样的女朋友,但他知道这对他们这种男人都无比受用。 就像是只给资深玩家准备的彩蛋,他开始时不时能发现她这样设计出的细节。 谨小慎微,如履薄冰。 他从观察慢慢变成了凝视。 有时候她做的迎合太讨巧,谢惟甚至开始觉得温铮良并不是一无所觉。但有时候她的迎合被忽视得干净,谢惟的心里会留下更响的质疑。 为什么他这位好友看不到呢? 这是两个人各自的秘密,他又保守着她的秘密。谢惟半路出家,难得耐心地看着她怎么出招,怎么抓住好时机。他偷窥她,不为人知又孜孜不倦。 他有时抱着这样一丝安慰,等温铮良察觉到她本质的时候,他这种“偷窥”也可以适时停下来吧。 但有些事情,当你喊适可而止的时候,已经远远超出边界了。 温铮良是一块拼图,施若宁会是另一块拼图,那样天作之合,都是扭曲自己的结果。 谢惟是知道更多的局内人,他知道温铮良的家庭是怎样的家庭,根深错杂,熔炉一般,他家绝不会接受她,她的努力会是一场空。 谢惟很早就预见那样的结局,心里却开始有另一个声音作祟,他能接受,只有他能。 他口是心非,他花了很长时间来弄清楚自己是口是心非。 承认吧。 她如果对别的男人这样做,他会觉得她好可怜,但如果她,对自己这样做,他一定会觉得她好可爱。 所以,他找了一个女伴出现在圈子里。这个金钱关系的女伴,后来成为了他许多的“不在场证明”,这已经是后话了。 Ch77重逢 距离第二次公选还有两天。 施若宁做了实验。 她确实复制到了黎羿的「枪械再生」,重新实验了一次,她变不出帕夫纳,变出了一把满弹匣的贝雷塔,谢惟教会她的、习惯用的贝雷塔。 施若宁的手里又变回了三把枪。贝雷塔,贝雷塔,帕夫纳。随后,她再也变不出来别的枪支了。 也许这是黎羿的异能规则,枪械按照种类,「枪械再生」只能再生一次,而复制的帕夫纳被她丢在那天台上。 当「母螳螂」三个字终于浮出水面以后,施若宁渐渐开始相信依赖直觉来行动,因为那是属于异能者的敏感直觉。 她异能的各种局限,还需要摸索。这像是一个危险的扫雷游戏,她最好慎之又慎,稳妥地找到她异能的利弊。 至于,她是满足什么样的条件复制到黎羿的「枪械再生」? 这一点细究下去,她知道自己会很沮丧,内心深处,她已经明白过来。 施若宁不想再验证下去。 换句话说,她曾经得到过谢忱的「绝对扭曲」,只是她那时候是断然不会想到这一层的。 她把新的贝雷塔手枪,藏在厚实的床垫下,祈祷黎羿不要发现。 她正悄摸摸做这些事,把床单上的褶皱都抚平得自然,门却被人敲响了,外头传来帝陵导游唐小栗的声音:“施若宁,有在吗?有人找你!” 唐小栗不耐烦地敲了几下,正打算放弃,门终于开了。 身边眉目俊朗的青年没有动,女人却扑了上去。 她毫不犹豫地抱住了他。 这样紧紧的拥抱,让唐小栗的神色有些龟裂,他们有明显的岁数差异,这个青年不会是她的丈夫。 也许是唐小栗的目光过于直白,施若宁恍然像是清醒过来,试图松手。 他却更是用力地抱她了一下,才松开。 段羌还是那副浮云不留心的样子,但看着她,眼睛是会笑的。 “你的伤痊愈了?”她去摸他的后脑勺。 “当然,头脑很清醒,已经完全愈合了。” 重逢的气氛没有持续多久,唐小栗却开始对施若宁产生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追究了。这个女人的本性也许和她的皮相相去甚远。 她这样胡思乱想,忍不住对段羌这样的大好青年出声提醒:“人你见了,但帝陵的规矩不能破,施若宁有合宿的异能者,你要去别间住。” 换个基地,风评就风水轮流转,作为异能者的段羌,一下子受到了热情接见,以及最通透的指导。 但段羌听到她的话,视线却停在秀眉敛起的施若宁身上,笑意不达眼底:“哦?宁姐你现在跟谁在一起住?” “叫黎……” “这个我等会儿跟你说!” 施若宁难得急切起来,堵住唐小栗意图要开的口,一旦经过第三个人传话,这涵义就彻底变味了。 确实要润色的地方很多。 她拉了一下段羌的袖子小声说:“你听我说好吗?” 她的眉眼湿漉漉的,余言未尽,在唐小栗无语的视线下,段羌点了头,跟她进到房间里。 她绕话绕了很久,避重就轻的话术,施若宁把一切都归咎到“不得已”上。 段羌看她白皙的指尖纠结在衣摆边,他听完了所有,说道:“所以,黎羿在利用你?” “什么?” 段羌的眼中露出一丝阴鸷,他岔开腿坐到那张床上,像是这间屋子的男主人。他继续道:“他想利用你在这帝陵基地展露异能,他还利用你做他的‘不在场证明’。你想想,是不是这样?” 施若宁没有办法否认。 段羌抿了一下唇,干脆也不要装作不在意,又问道:”那个人,叫温铮良?“ 说着说着,段羌回到她前任的问题上,因为帝陵是温家的帝陵,施若宁也跑不掉这个问题。 施若宁觉得段羌也许不应该跟她搅和在一起,她的过去就像裹脚布,牵扯不断!她正色想说什么。 段羌却先笑他自己:”我原以为我可以做小三,结果,要做小四小五?“ 这笑意凉薄,施若宁却觉得他那意味,是要不撞南墙不回头的。 她的喉咙不由得空了一下,他只是对她有好感,那绝不是什么罪孽,只是朦胧初生的好感,可以断,长痛不如短痛,她或许不该这样祸害他,她的期盼也许一开始就是强人所难。 但她一个人在末世里,独木难支。 她靠近他一些,话慢慢在脑海里成形。 ”我现在只能跟黎羿在一起,没有办法跟你在一起的。“ 她这句话更小声,但更像薄刃。 他懵然,抬眼看她闪躲的神色,却又要努力面对她的话:”你不能跟我在一起?为什么?“ ”因为,“施若宁压抑住心中的负罪感,她权衡道,”我比你大太多了。“ ”那算什么?谢忱也比你小吧。“他站起身来,意气不平,当段羌不笑的时候,施若宁很容易感觉到他锋利如剑的压迫感。 施若宁摇头,不忍心看他执迷不悟的眼睛:”不一样,他比我小四岁,你比我小九岁。这个社会,能接受丈夫大妻子九岁,倒过来就是不伦。他们一定会拿有色眼镜看的,就像刚刚唐小栗,看我和你。“ 社会还是那个社会,那些桎梏和偏见,还是那些。 而他绝不可以说“他可以”、“他不在意”这种话,因为那是他一厢情愿,那是他不尊重她。 施若宁在心头默念对不起,她不得不对段羌这样说。 这是她的私心。 他才十九岁,根本看不出来她的心机埋在哪里。她不会那么轻易就接受段羌的,爱要千锤百炼,爱要近乡情怯,所以她语言构陷他,拒绝他,那都是为了仰仗他。 “真的不懂……宁姐你究竟怎么想的。你和我,和其他人又有什么关系?” 施若宁的解释没有说服他,却又无力反击,他抓了抓头发,一贯无所谓翘起的嘴角,此时却用力抑住所有憋闷的情绪。她的话,伤人得很,但段羌并不想把他们的重逢弄得一团糟。 施若宁对段羌难以启齿,她想他带着自己离开帝陵,去找谢惟,谢忱。 一个十九岁的男孩,一定会被这样的请求吓得自乱阵脚,施若宁只能徐徐图之。 就当她是个贪得无厌、不得安生的婊子吧。 施若宁强压了一下心虚,看着眼前一脸烦闷的男孩,又想着给段羌“一颗糖”。 门却在此时又被敲响了,今天造访这间宿舍的人竟然尤其的多。 施若宁犹豫了一瞬,还是走过去,打开门。 门后面,站着的是于甜甜,她的神情,让施若宁顿悟,她会带给她另一个难题。 Ch78梦女 于甜甜似乎并没有心思八卦段羌的身份。 她一脸自我怀疑,还是对施若宁犹豫道:“我好像看见了赵些清。” “赵些清?”施若宁讶异,“她在哪里?帝陵?” “……似乎是接下来拍卖的普通人里,有她。” “什么?!”施若宁错愕。 帝陵大厅,吵吵嚷嚷,普通人的拍卖如期举行。 于甜甜领着施若宁挤入人群,后面的段羌帮她们挡了一些推挤。 “姐!你在这?救我!” 还没等于甜甜把手指点到女人的身上,台上的女人却先看见了施若宁,施若宁确实招眼,女人如同看见了救世主,挥舞着手呼喊。 施若宁原是自己听错了,但仔细看她的脸。 “赵些清没有异能?” 她怔住,真的是赵些清,又一个姊妹重逢的事实一下打得她有些懵。末世重逢,那张本来面目,清纯的脸蛋,刷新了施若宁的记忆。 赵些清在施若宁的记忆里,很长时间都是浓妆配淡颜,小烟熏和淡色唇彩全副武装,偶尔露出一抹清纯来吊人胃口,通常猝不及防才给男人们来那么一下。 所以,施若宁辨了几眼才认出了素颜的她。 赵些清天然去雕饰以后,是有一张勇夺“纯情校花”头衔的脸。 纯,纯如白纸。 但赵些清本人,是和纯情校花毫不沾边的类型。她不会往这个方向营销自己,“母亲”也放弃做这方面的努力。她的神情、她说话的动态,眼珠子转动的幅度,手脚摆动的频率,让她不甘寂寞封在一张白纸里,总会从那细微处暴露出狡黠和算计来。 少女时期,施若宁就帮赵些清收拾过不少烂摊子。 在台上的胖男人重复流程的介绍里,赵些清用力腾出手挥舞,企图让呆愣在原地的施若宁发现自己。 赵些清恐怕是帝陵拍卖过的那么多女人里,非常愿意展现自己存在感的人。 虽然有张素净的面貌,身段纤细,却不是怯场被动的性子。 重见施若宁,她喜上眉梢是真的,毕竟她们对对方都太过熟悉。 但想要把赵些清救下来,就一定要是一个异能者,一个愿意展露自己异能的异能者。 自己异能的底色是见不得人的,施若宁还不至于如此恬不知耻。她乌黑的眼睛觑了一眼段羌,但又没有开口。 段羌的「玩偶之家」要再去公开的话,施若宁会不禁回想起他在长风被迫公开的那一日,争议,忌惮,排斥,这是弱者对强者的恐惧。 但又或许,在帝陵流拍,这个节点上,反而是更正确、更安全的选择呢? 施若宁思绪混乱,段羌却点了点她薄削的肩,在她耳畔对她说:“我可以去。但宁姐,可以给我报酬吗?” 他初来乍到,但他已经听懂了台面上的规则。 施若宁的顾虑是什么,他也知道。 “报酬?”施若宁的眼神躲了躲,反应出那两个字意味着什么,但还是无法拒绝青年的意图。 她确实没有什么牌可以出。 段羌年轻朝气的脸露出一丝得逞的笑意,他看着施若宁,举起手来。 胖男人始终声如洪钟,他也对这个基地的新人如数家珍,看见段羌想要上台,胖男人很高兴地示意他:“新人,你想试试?” 段羌很想恶作剧地反问一句,我能拿你试试吗? 但施若宁却在他旁边小声嘱咐了一句:“你小心一点。” 女人的这句担心,在段羌心里注入一丝从未体验过的温情,他似乎找到了他的锚,他不再是一只悠悠荡荡、漂泊无依的船。 他走上台,看着赵些清说,我要她。 他的神情里只有认真,没有垂涎。 但台面上看,赵些清面容、身段,是最值得占有的女人。 胖男人有些不解他磊落的英雄救美,但这也改变不了流程,于是笑呵呵道:“那方便段先生你给我们展示一下你的异能吗?” 段羌点头,却做了一个所有人都意想不到的举动。 众人倒吸口凉气,震惊加喧哗,施若宁却捂住了嘴。 他自戕,硬生生拆了自己的手臂,两个黑黢黢的洞,没有一滴血迹。然后,众人的反应催化得那么厉害,他又把手臂接上了。 “我的能力「玩偶之家」,当然能力范围不限于我自己。”他似乎不觉得有自戕的风险,只是对着众人说了进一步的介绍。 是介绍,也是警告。 施若宁开始环视他人的神色。 也许是段羌这次算是曲线救国,也许是帝陵人大多慕强,他们的吃惊和错愕,没有带上明显的恐惧和忌惮,施若宁绷紧的弦稍松。 而胖男人张罗了三分钟,也没有人再愿意上台,和段羌硬碰硬。 台上的赵些清松了一口气,万幸万幸。赵些清几乎可以说是被骗进帝陵,该死的好奇心,好奇什么基地会建在地下,如果她在踏进来之前,知道这里会有这样的普通人拍卖,她才不会进来。 赵些清把她的手骄矜地递给段羌,这个英俊昂藏的青年,神情揶揄,但嗓音妩媚,道:“小帅哥,你能牵我下去吗?刚刚的拍卖那么惊险,人家腰都软了。” 她的声量,说大不大,说小不小。 前排的人却立马是起哄起来。 施若宁只看见赵些清对段羌伸出手,不知道她在说什么。但施若宁大致猜到她的招式,已经苦恼地按了按太阳穴。 赵些清不傻,段羌挨着施若宁站的,是因为施若宁才出的头。 但赵些清总有这样的恶劣心,她像是施若宁的梦女,施若宁的男人总会引起她别样的“兴趣”。 而且施若宁还不知道,这么多年,挑起赵些清好胜心的,是因为施若宁每次的男人都有一个共性…… 说来话长。 这一次,赵些清伸出的手也没有得到回应。 段羌的目光淡漠下去,从哪里来,回哪里去,转头就往施若宁跟前走。 她没有错愕,也没有脸面被驳的尴尬,赵些清是个修炼成精的戏骨,她收回手,也没心没肺地跟了上去。 Ch79道行一朝丧 施若宁准备嫁给谢惟的时候,她只问了赵些清,她从来没有什么可以商量的人。 尽管看上去板上钉钉,施若宁还是忍不住跟赵些清说出她的迷惘,她,究竟该不该嫁给谢惟? 赵些清果断回了她八个字:“财大气粗,你的最爱。” 赵些清,板鞋换到高跟鞋,一直是个混不吝。 这些年,男人在她身边去了又来,来了也去,也没有一个定下的。 614宿舍。 赵些清静静躺在帝陵安排好的房间里,一个人躺在双人床上,这也是段羌的房间了。 姐妹重逢的喜悦已经被她们道尽,她们都已经历经千帆,朝前看才是最要紧。谢惟看上去不在这里,赵些清对施若宁如今的感情生活,依旧充满好奇。她知道施若宁的里子,没有男人靠着,就像不良于行。 听施若宁说,温铮良也在这个基地里,但温铮良竟然不是施若宁的第一选择。 施若宁和段羌站在门口说话,她的眼珠骨碌碌转了转。 赵些清打量段羌,他恣睢英俊,身亦如竹,但可惜,他太年轻了。 施若宁身上的“姐感”很重,身材又是那样不可明说,她在高中里,被学弟告白的次数就比学长更多。 但赵些清,从没见过一回施若宁找弟弟的。 她挑了挑眉,看施若宁在演。 施若宁声音温温柔柔,像比例绝妙的甜汤水,她对段羌说:“那床单帮你们铺好了,你们两个人睡,是会挤一点。” 段羌对她低语暗示,发丝微微落到她的面颊:“你知道这不是长久之计。” 施若宁的眼睛躲了躲,倏忽看见赵些清的视线藏匿着兴奋,一路提溜过来,她在看段羌的腿,在他宽松的运动裤胯间衡量,大胆的凝视。 施若宁忙不迭走过去,话没有重,但眼睛却在默默警告:“赵些清!是段羌愿意帮忙,你才能住进来的,你怎么还没有跟他说句谢谢?” “好咯,”赵些清收回视线,看着帝陵压抑的灰墙,依旧是大字形躺尸在床上,小脸没有一点正色,“谢谢你!” “没事。”段羌接受她含糊的感谢,他只是为了博得施若宁的好感。他对眼前躺在床上的女人本能里有种排斥感,这就像他本能里就对施若宁有种亲近感一样。 虽然施若宁介绍她们是姊妹,几年未见的亲姊妹。但段羌却感觉她们的性子,站在他喜恶的两极上。 后头还要跟这个女人共住,段羌觉得真是天降大任。 施若宁犹豫了一下,还是走了。 她不能太在意这边的。 施若宁走后,赵些清就开始活跃起来,正如施若宁感受到的那样,赵些清总会对施若宁的男人有另一层意义的好奇。 消遣,最恶劣的消遣了。 她反而从床上跳下来,盯着段羌笑。 “你多大了?”她问。 这个问题现在是段羌的雷点,他有些不愉,但还是整理了一下情绪答:“十九。” “天,”赵些清大惊小怪,“那你在两年前,还是高中生啊。” “嗯,没错。” “完全是小孩子呢,”赵些清继续道,“那难道施若宁是你的初恋吗?那种女人做你的初恋,会留下伤心的回忆的。” 赵些清是个嘴碎嘴毒的女人,她随便就开始用话语刺探他,一击即中,正如她恶劣地刺中过施若宁每一个前任的痛点。 段羌深黑的眼睛里露出愠色,但想想施若宁一定想他们“和睦相处”,他还是忍下来,用他惯常的笑:“这好像不是你要操心的事情。” “怎么不是,”赵些清也笑,笑得勾人,她走过去,手指含蓄又直白地搭在段羌肩上,“我的意思是,你可以换一个人喜欢啊。” 段羌的身子一下绷直了。 他的神情也冷了下去。 赵些清好奇他会怎么做的时候,他却无动于衷地转过身,从这间屋子里走出去了。 留下赵些清一脸莫名。 等门重新打开,施若宁蹙着眉无声逼视她的时候,赵些清才知道这小年轻,竟然直接搬救兵去了。 “姐,都是玩笑话。”赵些清举起双手,她也不想看施若宁真的生气。 “你觉得是玩笑?还是看段羌好说话,才故意说这些?” 施若宁眉头紧锁,赵些清才意识到她是认真的。 原来,段羌不是她养的鱼,是认真的啊。 但段羌,也太小了,这不成。 就算不是谢惟,施若宁也能找个年纪相当的来依靠——当然,这个基地里的温铮良也不行,不能吃回头草,可是做女人的重要原则之一。 “好了,”施若宁撇了一下唇,说起正事,也许正事能把赵些清不必要的好奇心分散过去,“我忘了跟你们说,明天会有投票表决。” 施若宁把公选的事情仔细说了一下。连锁反应,这十天里帝陵第一次死了人的事情,也一并说了。两个人都陷入了沉思。 “宁姐,你带我出去转转吧,顺便看一下案发的房间,我想熟悉一下这里。” 因为赵些清冒犯到了段羌,施若宁这下也不好再拒绝,明明她刚刚离开,就是故意的。 施若宁只好点头,青年踊跃,并不顿足,先一步出去。 施若宁不放心地看了赵些清一眼,赵些清的薄唇张张合合,但她没有发出声音,只是无声地比了一个动作。 V字。 意思是一把剪子。 施若宁看懂了,但还是跟着走了出去。 赵些清的唐突,被段羌用作了粘人的借口,心思可活络,说不定在哪里添油加醋。 千年道行一朝丧。施若宁竟然会被小她那么多的男孩玩弄于鼓掌间,她替她姐姐不平,她完全没有罪魁祸首的内疚。 断,这种关系绝对要断! Ch80报酬(H) 一道暧昧的落锁声。 段羌找到一间暂时无人居住的宿舍房间。 “你这是做什么?”施若宁看着段羌反锁的动作,暗暗觉得不太妙,“不是说好我带你参观的吗?” 他不接她的话,反而看着那地面的角落,道:“宁姐,看来有人到这间屋子里,和我想到了一样的事。” 施若宁看过去,有只拉开的避孕套包装丢在地上,暗示变明示。 她咬唇,耳尖起了血色。 密闭的空间里,段羌把目光重新放在施若宁身上,他突然变成了掌握全局的人。 “宁姐会给我报酬,不是骗我的?”他说得委屈,长腿却跨上前,把施若宁紧紧逼到角落里。 这是连施若宁装傻的机会都不给了。 施若宁的水眸避着男孩的眼睛,她觉得下限要守住的,干脆一横心,问了他:“你想要什么报酬?” 段羌用带有暖意的手指拂过她因慌张而散乱的碎发,在她耳边提出了他的要求。 她怎么也没有想到他的要求会那么具体。 具体得让她耳尖红得滴血,似乎他已经这样肖想她无数次了。 施若宁知道她逃不过去。她已经欠了段羌不少人情,看样子,这笔人情账还会继续写下去。 她的眼神颤了颤,还是硬着头皮把衣服往上掀起来,包括胸罩。 她的一对乳房就荡了出来,丰满又翘挺。 段羌几乎一下就被她那对肉欲十足的乳儿吸引住了视线,他先前只能隐晦地想象,现在他目睹到了这样一种美。直白炽热的目光让施若宁的身体颤栗,她感受到他的侵略性。 呼吸逐渐急上来,段羌把自己的卫衣捞了上去,只堪堪挂在脖子上,宽松的卫衣下是精壮结实的年轻身体。 他贴着她,用硬挺结实的胸肌蓄意磨着她的乳,豆腐似的触感让他呼吸一滞。他们是半裸,但又类似全裸的厮磨。乳尖像是被特殊对待,那粉色的乳晕没一阵就蹂躏得变深了颜色,还有乳头也不满地立了起来。 他越是蹭她,邀请她,她就感觉到他身上传来的滚烫热意。 怎么会这么烫? 像是火炉,还是下一秒就要蹦出火星子的火炉。 另一个显着特征,她忽视不了,他下面勃起了。 “宁姐,帮我弄一弄。”他失去了他疏朗理性的声线,他的声线变得喑哑和低沉。 好像贴贴和磨乳,还不够解他的渴。 见施若宁还是犹豫,段羌俯下身,压得她更紧,干脆把运动裤也拉了下去,年轻硕大的阳具一下跳了出来,几乎打在她的手边。 粗长炽热的性器,就这样比在她的小腹上。 如果他进来,无需几指力,就会插到她的子宫口吧。 他急切,失魂,对这层想象充满企图心,施若宁就会拉响警报,不能把边缘变成了真的性。 他想让她手淫,那她就帮他赶紧解放,再有更深的刺激,施若宁担心自己今天会出不了这道门。 她只好去摸他勃起的阴茎,她对他的长度和形状全然陌生,摸索的态度像是处女。 她嫩如葱根的手一触摸到他,他的两个囊袋就震了震,施若宁不敢再犹豫什么,只能拨开他青涩的包皮,循序渐进揉弄里面的脆弱。 段羌的腰杆微微发颤,他仰头压低呻吟,尽量想装的自然娴熟,还是很容易被施若宁看出破绽。 事实胜于雄辩,段羌凌人的气势逐步收敛下去,他在她手里的物事是颤抖的,他没有经验,即使荷尔蒙再浓郁再有威胁,他的命根还会被她掌握。 “射出来就好。” 施若宁没有停下套弄他的性器的动作,对段羌的隐忍有些怜惜,射精才是男人的快感来源,他快一些射,对她也好。 但段羌像是跟他的欲望叫上了劲,他的阴囊鼓胀,腰筋立起,却把施若宁的手当成了另一个包容他的性器。 他要完全占有这个性器。 他的视线有别寻常,他对于性交的原始欲望,以及对她的征服欲,没有哪一刻比现在更昭然若揭了。 他压着她,呼吸喑哑急促,如同站立式性交的用力抽插,公狗腰不知餍足,施若宁完全直面着他汹涌的情欲,她远不能承受,说好是手淫,但完全不是,她的私处被他的起伏同频共振,施若宁感觉那就像另一种肉体上的勾引。 只有她自己知道,内裤是湿的。 “段羌……” 她受不住那种咫尺距离的肏弄,手指被他的前液弄得又湿又滑,她不由得出声求他。 终于,手上和胸前都被腥膻的精液味弄得狼狈,施若宁才慢慢平静下来。 但段羌的恢复力让施若宁瞠目结舌,他又勃起了。 这一次他几乎不需要任何指教。 虽然说是报酬,施若宁却觉得还是她亏本生意。 Ch81接触 段羌和施若宁,一同站在一道墓门边。 俊男美女,女大男小,无论哪一点,都值得路人时不时朝他们睇来探究的目光。如果他们的八卦精神再多一点专业度,他们应该还能嗅得出来,他和她身上类似的气味。 下流的气味。 施若宁还不太敢看段羌,那点报酬让他很喜欢,在他们离开那间屋子前,他在她唇上啄吻了一下又一下,两下轻吻,他们还没有深吻过,孩子气的吻,但这种青涩会照出施若宁的卑劣。 段羌却想要她的注意力,他已经恢复如常,对她说:“X市也有地方消失了。” “你说什么?”这是她从没想过的走向,她的心猛然提了起来,似乎收割长风基地的镰刀,仍有一天会挥到他们面前。 段羌又告诉她:“我在X市找你,找到那西郊的游乐场去。怪我路盲吧,我就发现那游乐园不见了,也是一样的消失痕迹。” 段羌不是路盲,他只是羞于启齿他找她的方式,是不太着调,X市被他翻遍了,他才把希望寄托到这地下帝陵里。 “究竟……会是什么样的异能者?”施若宁并无头绪,她又想,帝陵的人已经知道这件事吗? 段羌却跟她分析:“你应该安心,这样看,他们连游乐园都要,是不是还挺有‘童心’?” 游乐园的受众是孩子。她见过的基地,要么不收留孩子,要么看护的原则是后果自负,要么把孩子当成了需要驯养的小畜生——就像温照菱用一根锁链来照看那小女孩石依。 他们拿走了很多地方,医院,基地,但还有游乐园。 游乐园意味着他们会收容小孩子,可能是兼济天下,可能是收买人心,那谢忱不会有太大的生命危险。 往好里想,应该是这样? 施若宁定了定心绪,又想起来一件重要的事情,便问他:“当时你醒来的房间里,有一本册子,人设集,你拿走了吗?” 段羌颔首,道:“在我包里。” “那本册子……” 段羌又言:“那东西有用,但又不是那么有用,我想不会人人都对这个起源有兴趣的。” 施若宁赞成他的想法。 只能说,他们再遭遇什么变异种,会有一个心理预期。 段羌把手放在墓门上,试着推移,但石门纹丝不动,他向施若宁确认:“现在基地晚上,都会锁这些墓门?” 施若宁点头,手也搭在门边,两个人齐力推了一下,脚底震动,墓门才吃力地往右边挪了挪。 所以要起码两个成年人才推的动。 两个异能者,两个成年男性。 施若宁每天晚上,都会看见他们这样挂上门,落好锁,那锁锈迹斑斑,也只是从这一面卡上,没有彻底锁死。 “看来这个基地负责人的想象力很欠缺,以为这样就能拦得住人进出吗?” 施若宁看段羌上下打量着那道墓门,说的话带着轻视,她道:“你是说用异能打开?如果要用异能,非破坏力打开,还要能恢复如初……” “如果有姜稚九类似的异能,能用「力」推开,一个人也做得到。” “你是觉得那个人还会犯案?但即使他/她有异能打开这扇门,想要不被人目击到,再跑到谁的房间里行凶,难度依旧很高。” 段羌思忖道:“如果‘不被人目击’,也是他/她的能力之一呢?或者说,他/她有帮凶。” 施若宁没有办法回应段羌的推测。 光是猜测对方有异能,就可以生出无限个答案。 而帝陵大部分异能者的异能非公开,对他们来说还是两眼一抹黑。 “宁姐,彭秀峰在哪里,我也许可以借机去见见他。” “你要见他?”施若宁对段羌想试探的想法表示意外。但段羌只是对这个基地的安全做出必要的评估,如果有人莫名死去,凶手未知,那这个基地的安全感大打折扣。 就像最后的长风基地…… 当施若宁把段羌带到彭秀峰面前的时候,这也是她第一次见到彭秀峰。 他们被小弟一样的角色带到门口,看到彭秀峰在一面穿衣镜前打领带。 彭秀峰是四体不勤的肥胖富态,他并不年轻,三十多岁的样子,不知道他在穿衣镜前追求的体面是什么。 也许只是旧友死去后,给别人看的不在意。 彭秀峰看了段羌一眼,气场很强,沉沉的目光又在他身边的施若宁身上凝了一下。施若宁在意的却是,房间墙上百无禁忌贴着的裸女海报,光怪陆离的分镜,强烈的男性凝视。 彭秀峰又转回头,不看他们却招呼道:“新人,你的异能是特殊异能?” 段羌自我解释了一下:“我应该是空间异能。彭先生也是空间异能吧。” 彭秀峰终于把领带箍到了适合的长度,他笑了笑:“「字行传送」当然是空间异能,只是这个异能没有伤害,空间异能大部分都是造不成伤害的。你,是我见过的特例。” 这句话平铺直叙,并没有一丝嫉妒和羡慕。 段羌准备好的话,却按部就班的说出口:“明天公选,彭先生想要更多的选票吗?我可以帮你。” 彭秀峰突然停滞住他的动作,这句话,确实在意料之外。 段羌看他有兴趣,低头走进来,走到彭秀峰明显奢侈先进的房间里,施若宁关了门。 她不清楚为什么段羌会开启这样一个谈判。 接触彭秀峰,调查被害者的圈子,段羌做的又远在这之外了。 “你听起来很胸有成竹。”彭秀峰的眼神打量着段羌,一个初来乍到的年轻人,未免也太自以为是。 段羌却认为操纵选票不难。 他的能力来暗箱操作——不过是在选民投入票箱的时候,换一张纸。「玩偶之家」的空间里,可以做到。 只要有万无一失的前期准备。 但彭秀峰哈哈一笑,拒绝了段羌的好条件:“你身边的女人看来是妖魔化我了。我在意公选,但也没有那么在意。第二次公选相当于中期选举,我只想先看看这基地的人心向背。你的条件很诱人,不过应该代价不小。” 彭秀峰话锋一转,认为是施若宁对段羌谄媚了什么。 换句话说,彭秀峰不是容易被利诱的人。 段羌和施若宁吃了闭门羹出来。 小弟把门带上的时候,他们还是对死去的吴利来一无所知。 Ch82掩饰(微H) 小弟却把他们带到一件房间里。 这间房间,看来是彭秀峰专属的仓库,储备物资琳琅满目。 这样一暗示,段羌开出的条件,对彭秀峰还是有吸引力的保留项目。 小弟对他们说:“两位有什么需要的,尽管拿走就好。” 说完,正欲离开,段羌却喊住了这个平平凡凡的小弟。 他给了他一枚晶核,问道:“请问你,彭秀峰和吴利来认识多久了?” 小弟本不想多说,但他瞅了瞅他手里的晶核,又联想到刚刚房间里传来的笑声,也许段羌跟他们老大,是投缘的。 于是说:“这个我也不太清楚,我跟了老大的时候,吴利来就在他身边了。” “吴利来有异能吗?” 小弟果断摇头道:“他没有的。” 吴利来死的那天,打斗痕迹都可以解释,像是两个没有异能的人在搏杀。 小弟回答完段羌的问题,也不戒备他们会偷走这仓库里的东西,脚步声渐渐远去。 “你怎么会想到帮他暗箱操作?”施若宁小声问他。 “试一试他的态度。看来,他并没有因为吴利来的死,就想力争这基地的控制权。” 虽然第一次候选,他在前六名。 但前六名也有公开排名的理由,这一点,估计会是温铮国留的后手,这六个人也会有责任大小之分。 施若宁道:“你还坚持认为,那个人会继续行凶?目标是……彭秀峰?” “时机点太不同寻常了,第一次公选彭秀峰才被选上,吴利来就被杀,示威,复仇,恨意很强。”段羌环视了一下这仓库,继续道,“只是我没有想到,彭秀峰这么不怕,或者说,像一个装睡的人。” “墓门是温铮国为了他锁上的,也许,彭秀峰也觉得锁上墓门是保险。” 段羌却提出另一个可能性:“也许,在这个基地里,他也不觉得他和吴利来得罪了什么人。” “可能是吧,”施若宁知道施暴者都有健忘症,她也觉得段羌的推理有可能性,“那个人顺利进入了吴利来的房间里,说明吴利来信任那个人,或者是,不警戒那个人。” 但这层想法,意味着,人人有嫌疑。 投石问路,又是石沉大海。 也许明天的第二次公选,会有新的眉目。 施若宁和段羌分开,就回了各自的房间。 也许是施若宁和段羌有所进展,段羌答应了施若宁拜托照顾赵些清的请求。 黎羿已经坐在了房内,看她回来了,问她:“去哪里了?” 施若宁故作淡定,她已经确认了自己拿湿巾擦过了好几回身子,不会留下段羌的精液味,但黎羿的视线放在她身上,她却莫名生出一种背德感。 心有暗鬼。 “我刚刚出去转了转,遇见了熟人,多聊了聊。”她回避他的视线,就像一个偷情过的妻子回避她丈夫的诘问。 但黎羿这些天,身边有了不少新的眼线。 他们已经把施若宁的行踪告诉给了黎羿,甚至于,她和一个年轻人共处一室很久。 黎羿不明白为什么汇报给他的眼线,会用义愤填膺的语气来告状,似乎施若宁这样的菟丝花左右逢源,亦会引发他们的绿帽焦虑。 黎羿隼眼眯了眯,只是问道:“你总是遇到熟人?” 施若宁觉得这句话超乎边界线了,黎羿为什么在意她呢? 就像段羌说的,自己应该是他的棋子,而且他的目的依旧在一片迷雾里。 “你总是一个人行动。”她答。 黎羿却笑了,眼睛像快要灭的星,他说了一句寂寞的话,一句施若宁听不懂的话:“真一个人的时候,你才会有方向。” 施若宁的思绪却没有停留在这个男人难得显露的真话上。黎羿坐在那张床上,施若宁想到她藏匿在床垫下的那把枪。 应该……不会被发现吧。 她必须要核实一下。 为此,她顺着那句话走过去,轻轻靠近他。 一个男人,一个女人,一间封闭的房间,发生什么都不奇怪。 当女人不理解男人的话语时,女人都可以和男人说一句万用的问句:“你生气了?” 用施若宁清丽的声线,自带讨好感。 施若宁慢慢环住男人的脖子,她的试探看上去笨拙,却像某种食肉花的缓慢收拢,每一次都像是第一次,但猎物从来没有挣脱的意识。 她给了他两层假象。 一层,“她在意他的感受”。 一层,“她对他投诚”。 这两层假象,像她原生的保护色,直觉让她这样做的,但直觉没有教她如此驾轻就熟。 黎羿显然没有猜到她的这一举动,他似乎被她看似清甜无害的香气定住了身形,带着警戒的迟疑,但他没有拒绝。 实际上,他没有拒绝掉她的每一次。 她看见他清明的眼睛。 她闭着眼,鼓足勇气吻住了他的唇,她这样迷惑他。 因为她的腰肢娇弱,会显得更受掌控,那种意乱情迷做到最足,黎羿感觉到她的舌头难得伸进他的口腔里勾引,羞涩又灵活的,等他有意识的时候,他的手已然交织在她的腰间。 他要醒过来,而不是勃起来。 每个饵,里面都会有钩。 黎羿和她吻了很久,他把她压在床上亲吻。 他们像热恋期的情侣一样舌吻,吞掉了彼此的舌津,强大的自制力在某一个瞬间回笼,让黎羿刹了车。 施若宁看着他坐起身,微微垂眼,失落又不再主动,这也无比符合她的人设。 事实上,她感受到黎羿胯间的硬度时,她也感受到背后那把枪的硬度,应该没有被男人发现。 “睡吧。” 他落了一眼在女人被亲肿的红唇,不知为何,他觉得她今天的媚意泛了上来。 却让她更像水中月。 黎羿并不明白他心中憋闷和不自然的感受,他只知道,他的小兄弟,要给时间才能慢慢消下去。 Ch83鸡皮疙瘩 说起赵些清,施若宁不知道赵些清这两年是怎么挺过来的。 这两年,她没有异能,还能从谷晴红身边逃离。 但施若宁知道她的脾性,她对这种温情、苦情的问题都有PTSD,她不说,施若宁也不会去问。 她在饭桌上和施若宁咬耳朵,对这个末世基地里的男人评头论足,正如她们少女时期时常不自觉做的那样。 她们行有行规,不会撬走对方的对象,但却可以肆意评判。 赵些清的嘴唇红馥馥,像是专心致志在咀嚼食物,但舌头不打结,说着完全刻薄的话语。 她看见了胡子拉碴的温铮良。 “你的前任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本来就只有一张脸好。你倒是逃过一劫,没跟他干柴烈火、旧情复燃……” 赵些清的扼腕只有半秒,随即脸上又闪烁着兴奋问道:“对了,你和段羌去干嘛了昨天,昨天回来,我看他尾巴要翘到天上去了。” 赵些清这样连珠炮似的八卦,施若宁也受得住,她依旧细嚼慢咽,给她一个不为所动的侧脸。 事不过三,在赵些清这里也不存在,又问起:“哎,话说,你的合宿对象是谁,在这里吗?” 见施若宁还是闭口不谈,赵些清感到被忽视的郁闷。要知道,这帝陵里能敞开心胸,最快接受施若宁如此复杂的异性关系的人,只有她一个好么。 赵些清开始拿出她的杀手锏,她在这鱼龙混杂的食堂里大叫起来:“哪一位是——!” 施若宁赶忙把她的嘴捂上,可不能让她不着调乱折腾。 施若宁不得不把黎羿指给她看,男人很高,身材标准,穿工装却没有散漫感。 赵些清来了精神,盯着男人啧啧称奇,视线的存在感甚至让黎羿也看向她们这里。 “分数很高嘛!那个男人一定是闷骚,你们做过了吗?”赵些清纤指点着下巴,开始发挥她毫无边际的想象力,她的想象力从来不会受到规训和制约,那戏谑的眼睛某个瞬间变成了洞悉,“他一定最想后入你。” 施若宁想把耳朵闭起来,经不住她的语言骚扰,这时,旁边装不认识她们的于甜甜,突然咳嗽了一声。 这一声,把暗示给了施若宁。 她往前看,段羌看着她们走过来。 他笑着,笑意却让人眉心跳,他问她们:“我可以坐在这里吗?” “请坐,请坐。” 赵些清的身上突然生起了一阵鸡皮疙瘩,这是强烈的预警信号。实际上,施若宁远远低估了赵些清的戏精程度,或者说,因为离开那个家太久,她开始忘记那条家训——秘密让女人更像女人。 赵些清不是普通人。 她是异能者。 「鸡皮疙瘩」就是她的异能。她能无比准确地感知到自己的危机,比如感知到别人的杀心,或者说致命的事件前。 这个能力像是鸡肋,也像是预言,她肆意妄为的兜底。 赵些清对段羌的反应,像兔子见了鹰,「鸡皮疙瘩」作用起来。 施若宁不太明白为什么赵些清会仓皇而逃,也许,段羌克得住她。 没有理会赵些清的离开,施若宁问青年:“怎么了?” 段羌的目光远远的放在黎羿身上,黎羿反而收回了视线。 这是一种微妙的示威。 段羌心念一动,神色却变得讶异起来。 他的「玩偶之家」,在黎羿身上竟然是失效的,就像拉开弹弓,错位,却连子弹投掷到天边的哪个方向也没有看清。 这是为什么? 段羌开始倒推他每一次发动「玩偶之家」的必备条件,他几乎在下一秒就明白过来,发动的前提条件在黎羿身上第一次有了缺失。 ——“黎羿”是一个假名。 虽然他对丧尸的杀伐不需要真名的限制,但对活着的人都需要。 实际上,“羿”这个字,本身就无实义。 就像“羌”,也是无实义的。 段羌为什么叫段羌,他的名字是谐音,是父母为了纪念他死去的姐姐——段蔷,为他取的名字。 但即使是末世,段羌并没有遇到过用假名的人。 等等,段羌的表情倏地凝重,也许他遇到过! 第二次公选如期举行,这次的投票人员上涨到了134名。 施若宁当然没有逃票,而崔秀、温铮行的投票指向也第一次暴露了他们的真实意图。 力保的人换成了黎羿。 非黑即白的选择。 因为不想有温铮国、温铮仁的狗腿子在第二次公选里爆冷入选,他们选择了新人来占这最后一席。 大厅里,人们三三两两站着,正在等待最后的唱票结果。 因为段羌的临时发现,他把施若宁叫进房间里。 “那时遇见黎羿,是什么状况,什么环境?你还能想到什么?” 段羌的话,开始逼施若宁回忆,也就是说——黎羿是假名吗? 她的“超忆症”又犯了,现在她已经明白这是异能者进化出来的记忆力,来到帝陵前的记忆开始一幕幕倒退,回忆成了可缩可放的高清影像。 她开始想起,那些只听过一遍、漫不经心的自我介绍。 “有三个人,黎羿,宋玖和蒋陆……” 当她说出口的时候,倏地变得非常明显——数字结尾的谐音,只是那个时候孤单影只的施若宁,并没有深想。 段羌轻轻拍了拍她僵直起来的背,他深吸一口气,说出另两个名字:“余戚七、姜稚九。” 两个在长风基地里,“不得已”,又确实出现的两个人,一个是掳掠来的南区人,一个是他们救助的异能者。 也许,在这个基地某处,还有他们不知姓名的人,也有带着这样有数字的假名另有目的。 “在长风的时候,你还记得我和谢忱出去过一次吗?” “怎么了?是有什么不对劲的?” 段羌的眼神盯着她,这一次的猜测笃定下来:“我们去了当时发现姜稚九的大厦复盘,去看那些在顶层被她杀死的丧尸。她猎杀丧尸的方式非常受制于异能,「力」,她必须近战,但又必须规避丧尸的血。” “如果沾上丧尸血,会感染的……” “没错,那个时候我们就发现她破坏丧尸脑干的方式,是保证内部破坏,而外部不受损。也就是说,她的「力」——能够隔山打牛。” “这么说,她的异能可以造成无外伤?” “无外伤……你想想,是不是和当时部分南区人和B组的死法非常像,可惜那个时候,我们只把姜稚九划进了怀疑的范围里。” 施若宁正欲说出她的揣测,虚掩的门外却爆发出一阵响亮持久的喝彩和掌声。 第二次公选的结果终于出了。 Ch84第二次公选夜(上) 温铮良。 温铮国。 温铮仁。 温照菱。 彭秀峰。 黎羿。 这是第二次公选的六人,排名却发生了微妙变化。 温铮国这一次落后于温铮良,施若宁明显看见了温铮国怒而不言、令人胆寒的神色。 这个男人施若宁在九年前就看得清,温铮国虽然是这一辈最年长的长兄,却始终不是一个宰相肚里能撑船的男人。 但温家的内斗并没有一锤定音,结果也是一时的,不过这些对施若宁都无足轻重了,她的心绪也完全被段羌的发现搅得心神不宁。 黎羿隐藏了真名,施若宁跟他的相处变得难上加难。事实上,她和异性的交往里,一直是她,秘密更多。 这二十多天的相处,她还是不了解黎羿做事情的动机。 而她的怀疑,相比黎羿的目的而言,也许是微乎其微的事情。 第二次公选夜,黎羿一切照旧,似乎上榜和票数,对他都没有什么影响。 黎羿倒了他的酒,又有一瓶酒见底。 施若宁看着他的背影,戒备心让她把新的枪藏在了枕头下。 她在床上卧着,抬起脑袋,轻轻问他:“温铮国、温铮良,谁第一,对你有影响吗?” 男人回头看了她一眼,看她的眉眼柔顺,说的话就像第六感延伸出的问题,说真的,黎羿对她的警戒并不强。他答得很诚实:“都跟我没有关系。” 男人的脱口而出并不能消解施若宁的疑虑,但她胆小,只会把所有的疑虑都压在舌底。 她在累重的问号下,睡着了。 夜,静谧安详,却在几小时后沸腾起来。 震惊的交谈,肉体的疼痛,凌空的知觉。 施若宁没有进入深眠就惊醒了…… 一阵的懵,身体上钝痛持久,清醒滞后,这个房间里的人突然变得尤其多,空间逼仄,人声嘈杂,施若宁完全睁开沉重的眼睛,她已经不在床上,也不在611宿舍。 她在别人的宿舍里! 人压着人,像多米诺骨牌倒塌在一处,这一群人都是6打头的宿舍里的熟面孔。 “疼啊!” “别挤啊!怎么回事?” “你们怎么在这儿?” “这大晚上的,谁干的!” 众人和施若宁一样半梦半醒,但施若宁却被一只熟悉的手提前拉起了身,是段羌。段羌已经恢复了清明,他在施若宁耳边喊她:“走!是空间转移!” 这句话,突然让所有人的抱怨和梦话都静了音。 他们面面相觑,才反应过来,身上那种被击打的疼痛他们是遭受过的——「字行传送」的副效应! 段羌没有跟人解释的义务,他三步并做两步,拉着施若宁就往门口冲。 施若宁在慌乱和困惑里,匆忙抬眼看了一眼门楣,竟然是407。 那407的人又去了哪里? 管不了那么多了! 风吹草动成了不祥之兆! 她和段羌一路快步在墓道里穿梭,因为没有油灯,整个墓道伸手不见五指。 但显然施若宁和段羌并不是打头阵出来的人,人们从不同的房间里涌出,攘往熙来,汇成人流。 暗无天光的墓道里充斥着脚步声,说话声,还有陌生人抓瞎里相撞的声音。 这个晚上注定没有人睡得着。 “究竟怎么了?” “墓道门怎么全开着?” “彭秀峰他干嘛在帝陵进行空间转移?” “是「字行传送」?” 交杂的人声,才睡醒的声音,抛下了一个又一个问题。 “等一等,段羌。”突然间施若宁叫住了走在前面的段羌,她摁亮手表的光对着地面,那接近墓道门的位置,凉凉的水渗湿了她的鞋。 两人站定,这里已经回到了他们昨日研究的墓门前。 同一个位置,却有水迹,还没有干涸,还在流动。 “是冰?”施若宁碰了碰那底部冷到手的温度,惊呼。 原来如此,墓门是这样打开的!掌握冰或者水的异能者,在墓门的底部凝冰,墓门下就制造出了一条天然的滑轨,这样无论是谁都可以轻松地推开。 夜半,这条水渍留下来了,而到了帝陵的白天,这道水迹就会蒸发干净。 段羌的眼神深邃起来,他的猜测成真,道:“看来晚上真的有人打开这扇门,不止一次。” 他们开始查看各个墓门的底部,无一例外,都存在着这样的水迹。 “难道,这个异能者是帮凶?” 就在此时,一声属于男性的凄惨尖叫,划破了这混乱一夜的夜空! 尖叫声,靠近大厅! 无序的脚步声开始变得有方向,有些人往尖叫声处行进,有些人则与之相反的逃避奔走。 实际上,即使再无知,再措手不及,所有人心中已经慢慢把混乱归咎到了一个人头上——彭秀峰。 他的异能「字行传送」造成了人群被打散在不同的房间里。大型的空间传送,副作用是让每一个被传送的人被肉体的疼痛裹挟,只是这一次,他的异能起点定在帝陵,终点亦在帝陵。 无用功,为什么? 施若宁心中已经闪过了不好的感觉,但又有别的警铃响了起来,牵扯住她脆弱的神经。 刚刚那群熟面孔里,没有赵些清,没有黎羿。 两个“枕边人”,都这样消失在他们身边。 她抓住段羌的胳膊,匆忙喊道:“我要去找赵些清,你快去那尖叫声处看看!” 快,一定要快! 这帝陵里是真的出事了! 没等段羌回答,施若宁匆匆挤入人群里。 Ch85第二次公选夜(下) 施若宁和黎羿在611宿舍,段羌和赵些清在614宿舍。 他们这些6打头宿舍的新人们,「字行传送」的异能规则判定为一组,进行了传送。 彭秀峰的「字行传送」,每一次的传送都是需要传送的人数均等分,在地图上分成一个“上下左右结构都对称”的汉字。 这一次,他留下的汉字是什么? 他又是因为什么,把传送的目的地也选择了帝陵。 施若宁不知道跟多少人擦了肩,她先赶回了611宿舍,里面没有别人,黎羿也不在,她摸了摸被窝里的温度。 她的还温热,黎羿的床褥却已经冷了。 施若宁十分明白,一个男人离开床多久,才会没有温度。 可能一个小时,可能两个小时,在「字行传送」前,黎羿就不在床上了! 她开始意识到,在今天之前,黎羿也有在夜里消失的先例。 这个男人,真的和这夜里的混乱有直接关系?那她算什么,为虎作伥?还是计算在内的工具人? “怎么办,施若宁!” 赵些清总会在特殊情况下,对她直呼其名。门口响起了消失已久的赵些清的声音,这打断了施若宁的思索。施若宁循声望过去,看着赵些清抱着自己的臂膀,显得紧张不安,如临大敌。 “你怎么了?刚刚你究竟跑哪里去了?”施若宁上前询问。 “我摸黑出去,天旋地转,是谁的空间异能?” “是,应该是彭秀峰的异能,不知道他怎么会把基地的人都掉个个儿。” 赵些清却像是受到了什么惊吓一样,牙齿打着架,净是说些施若宁听不太懂的话:“我现在身上全是鸡皮疙瘩,从来没有这样过的,这里有大危机!帝陵要完了,我们这些虾兵蟹将得逃啊,赶紧逃!出口在哪,带我去出口,姐!” 施若宁以为,她是因为这里突遭的混乱生出的恐惧,也没有多浪费功夫劝,只是把枕头下的枪藏进兜里,揽住她的肩膀往出口走。 帝陵,东西南北四个口,自由进出。 把她送出去,总比留在这帝陵里空害怕好。 而施若宁也莫名生出一股追究到底的勇气,她是要看看,黎羿究竟要做什么? 两个女人越往出口走,越拥挤,到了后面,墓道两侧的油灯已经点上了,但也根本看不见出口的爬梯。 人头攒动,施若宁只能听见前头几个男人在争吵不休。 “我们想出去,你凭什么拦?” “没有通知,现在就不能出去!” “谁说的?温铮国?温照菱?” “你甭管谁说的,现在我们基地里的人要一条心,你们现在出去了,人跑了,这基地出的事谁负责?” 这个男人,说的这一句,却炸了锅,被七嘴八舌的反驳。 “出什么事要关着人?” “你们可以拦,等后头我知道谁拦的我们,第三次公选我们也可以不给他投票!” “对,不给他投票!” 一时间,人头攒动得更厉害了,民怨沸腾。 赵些清一看这情形,知道这出去是不要想了,只能等源头问题解决。她反而镇定下来,冷眼看这幕讽刺的画面:“真够好笑的,一群异能者,想要出去却不用异能,在那边用嘴皮子打架,你说,滑稽吗?” 唯有施若宁听见了她的嘀咕,但施若宁没有任何话来回应。 赵些清冷然,又道出一语:“他们不是没有异能,只是没有血性。” 没有血性,就还是屠宰场的羊群。 施若宁也不想再围观这样没有进展、只有声量的争执,她对赵些清道:“回去吧,我们回去再等消息。” 于是,施若宁和赵些清激流勇退,拨开人,疾步又往回走。往回走的墓道里,油灯因为人流来回晃动,消息开始交织,口耳相传,恐慌情绪又有了新的变化。 人们逐渐知道这帝陵里发生了什么变故。 彭秀峰就在刚刚死了! 依旧是乱刀捅死,报复性杀人。但他却在咽气前,使用了最后的异能「字行传送」。 因为她也是彭秀峰异能的受惠者,施若宁此时此刻,已经约莫猜到了他临死前使用「字行传送」的意图。 「字行传送」每一次都会用到一个汉字,汉字的笔画间隔,决定所有人不同的落脚点,而彭秀峰只有在发动前几瞬,知道那会是什么字。 以往,他传送的版图是X市,甚至更远处,这次却只有帝陵。 而帝陵今晚,「字行传送」应该进行了不止一遍,否则他们的肉体不会有那么难捱的疼痛感。 彭秀峰撑着最后一口气还在摸索那个“汉字”,如果没有结果,那根本不需要努力。他们最开始在611宿舍,最后407宿舍,那一定是最后一撇,最后一捺。 他留下了,最重要的——死亡讯息——一字谜。 Ch86杀鸡儆猴 这是帝陵大厅最静的日子。 人们不再像无头苍蝇一样在帝陵里打转,他们秩序井然,一一排队,交代这一夜他/她醒过来的位置,以及能证明的对象。 你可以说,局面仍然被温家牢牢掌握。 地上,白布裹尸,浸透了鲜血,彭秀峰臃肿的尸体在那里躺着,只有一个小弟在照看他的遗体。 他抱恨终天,又有好算计,把所有人都拉入了这场不能安眠的谋杀里。 要追查轨迹,施若宁的轨迹很简单,611里睡着,407醒来,能给她作证的也不止一个。 但像黎羿,赵些清这样的人也还不少,「字行传送」开启前不在宿舍里,这些人要接受更长时间的盘问。 他们形迹可疑,但各自可疑的形迹,帝陵一时也没有了打破沙锅问到底的耐心。现在最重要的事,是推演。 推演彭秀峰的死亡讯息。 推演那一个字是什么。 究竟这个字能不能给他们带来真相,谁也不能肯定。 锁链声拖拽着瘦弱的小女孩,施若宁看见了温照菱,温铮良的妹妹,温铮行的姐姐。 她的面容也经不起这一夜的混乱,明艳变成了憔悴。但她没有像温铮国、温照宜一样揪着人看,盯着人审问,也没有跟温铮仁一样用审视的目光锁在每个人的表情上,更没有像温铮行,沉默放空不知在想什么。 温照菱走到温铮良身边,仅仅是安静凝视,等待他用围棋的黑白子来推演那个字。 施若宁却看出了她的疲惫。 她如果有舍得放弃一切的决心,那她该从这座基地弃逃,就像施若宁和谢忱以前背负愧疚的先见之明。 不要忘了“破窗效应”,不要忘了阿喀琉斯之踵。 不要想着先苦后甜,不要安慰自己能从头再来,不要以为他们能挽回后续所有的衰败。 ——“是‘目’!” 终于,温铮良落子无悔,找到了字的角度,一字谜终于被解开。 “‘目’?眼睛?” 所有人都听见了答案,但答案依旧十分飘渺。 温铮国的眼神却变了,是他提出用墓门来防备夜里有这样的暗害,但凶手又得逞了,愚弄了他们所有人! 他心脏鼓噪,力不能胜的愤怒和耻辱开始裹挟他的心跳,他已经被这场败兴的谋杀刺激得不像自己了。不要重蹈覆辙,这是温铮仁指着他鼻子跟他警告的。 实际上,更恐惧的是他,不能重蹈覆辙! 他开始变成了最正义最强权的那个人,在众人讶异的视线里,他从队伍里揪出了一个老人,那老人身体羸弱,几乎一下就被他突然的举动拽倒在地。 他的杀意凛然,只是拖着那老人干瘦的身体往中央拽行。 “是不是你!是不是你!” 众人皆对眼前的一幕猝不及防,他们见证的不仅仅是恃强凌弱,更是温家权威急剧动荡的时刻。 从文明人成为野兽,人类不消一秒。 施若宁看清了,那人是谁?竟然是盲眼的看相老妪,她是这里所有人里唯一目盲的。 是“目”?“目”是指她? 苏慧珍从人群里追出来,她叫骂着,身子剧烈颤抖:“温铮国!你在干什么?!阿婆是什么人你知道的,你不知道吗?她怎么拿得了刀,捅死一个男人?” “呵呵,”温铮国却干笑了两声,他看向苏慧珍的眼神里,已经再也没有了柔情和企图,只有通红的杀意,他转头看盲眼老妪厉声质问,“你的异能是占卜?不是吧,你的异能百分百能言中谁?!那么多人质疑你,那么多晶核你拿着私吞了,以为我们不知道?你的异能——究竟是什么!” 当你怀疑一个人的时候,她的其他破绽,都是你自圆其说的理由。 老妪被男人掐着脖子,却没有反抗挣脱。 她双目灰暗,嗓音沙哑,只说了一句断续的真话:“我的异能是看相,一直都是看相。” 冥冥之中,她感受到自己的末路。 “哈哈哈哈!” 温铮国仰头笑了起来,他的笑声越是狂放不止,一旁的苏慧珍就越是心惊胆战。 不能等了! 她得冲上去把阿婆救下来! 就在这时,众人却倒抽一口凉气,温铮国紧攥的手掌之中,脆弱的脖颈瞬间被腐化成一根淋血的枯木。 滴滴答答的血,被腐蚀的人体。 人们在毫无准备的情况下,看见温铮国的腐蚀能力,用在了一个行将就木的老妪身上。 杀伐无情。 一时间,喉咙大张,尖叫声,逃窜声此起彼伏。 人群变成了不可控制的漩涡,都想要蜂拥而逃。混乱,又是混乱一片!但对于温铮仁而言,他眼色极快,已经看到他们辛苦建立起来的权威开始倒塌。 不怪他作别想,残忍的生存法则是以史为鉴的——宁可错杀一百,不能放过一个。一旦开始了这样的缉凶,他也骑虎难下。温铮国是他亲兄弟,一损俱损,他面对这样突发的局面,只能跟着他一起暴力压制,没有后路。 所以他不得不出手!他的能力是金,已经进化到隔空使用的阶段。 瞬间,大厅四面墓门上的锁,都因为他的异能熔断融合成钢板一块,再也没有了可以推门离开的可能。 “都不准动!都不准逃!我们需要知道凶手是谁!” 温家的话语霸权,在这一刻达到了顶峰,这血雨腥风的时刻,没有人再有心思缅怀那死得不明不白的占卜老妪,他们人人自危,温铮国千万别杀红了眼,他的危险程度不是每个人都能承受的。 然而。 温铮良没有出手。 黎羿没有出手。 段羌也没有出手。 他们都选择静静看着局势变化,只是段羌走到了施若宁身边保护她。 温铮国闭着眼理了理思绪,当他向独裁者转变的时候,理智却不可思议地回到他身上。 如果不是眼盲——“目”字就只有异能上的线索,他重新开口命令所有人:“从现在开始,从一字打头的宿舍开始,我要知道你们所有人的异能,不得隐瞒,不得编造!我有质疑,必须演示!” Ch87鹰目 “我……我的能力是「太空漫步」,只是现在的滞空能力只能维持两分钟。” “我进化出「点石为金」的能力,你如果想要999纯金,我也可以变的!” “我能感知天气变化……” 随着基地里异能者的能力一项项坦白,温铮国和温铮良等人都发现了这基地长久以来没能察觉到的问题。 帝陵异能者的比例是高,但滥竽充数者却比想象中更多。 废异能。 这比普通人更令人窝火。 至少普通人还存在可能性。 一叶障目,这群废异能者是他需要拉拢的对象?是他要舍命庇护的对象?温铮国的愤怒更剧,内心的轻蔑烧得他更有嗜杀欲。 一个小个子男人,在他面前犹豫不决,不肯吐露异能的时候,他的手又有了草木俱朽的能力。 保持沉默?那就让他痛苦! 这一次,他的腐蚀循序渐进,并没有直接损害那男人的喉咙,直到那男人惨声尖叫,挽回般的说出来自己的异能:“我能看见,别人的喜恶……” 是这样啊。 难怪他不敢开口。 他在温铮国眼里是怎样的存在,蝼蚁,蝼蚁自己并不想说。 小个子男人成了今日的第二个受害者。 那个凶手,杀了吴利来和彭秀峰。 失控的温铮国,也害了两个无辜的人。 谁会更罪恶呢? “够了吧。”温铮良沉沉出声,他不能再看着这一切都往不可预估的方向滑过去。 温铮国一旁的温铮仁却开口,道:“怎么?这时候了,你还想着跟我们内讧吗?” “哈哈哈,”温铮国却不在意地笑,略显有些阴森,“他出不了手,「破窗效应」对我们这些身体完好的人,毫无作用!” 这句话,确实是温铮良反驳不了的。 一旁的苏慧珍仍然陷入阿婆的死,她不再顾及自己面对的是什么,眼泪止不住得泗流,眼神如刀,刀却泣血:“温铮国!温铮仁!你们温家都会有报应的!滥杀无辜,血债会算到你们祖坟上,我们做鬼都不会放过你们!!” 她的恶言,在噤若寒蝉的大厅里,显得没有一丝力量。 邪恶盛行的唯一条件,是善良者的袖手旁观,沉默的是大多数。 施若宁出神地盯着苏慧珍快要垮塌的背影,这个场面的沉默,连呼吸都很难的压抑。 此时,却有一人从队列中站出。 一个女人。 一个还没有经受温铮国审问异能的女人。 她身高不高,人也黝黑,相貌平凡,无端从人群中走了出来。那步伐无声,却像是走了很久朝圣路的受刑者,死,与解脱无异。 似乎觉察到她有话可说,会对这场面产生微妙的作用,施若宁和这里的所有人一样,凝神屏气,不具名的恐慌油然而生。 “是你?”在彭秀峰遗体边颓丧坐着的小弟站了身来,显然,他是认识这女人的。 她朗笑,目光却冷漠到通透,这一出一出的戏过遍,凶手终于自愿走到他们面前,走到聚光灯下,一只擦干净血的短刃从她袖中掷到了地上,她不忏悔,不愤怒:“……我的异能,是「鹰目」。” 「鹰目」这个异能顾名思义,会让施若宁想起她当时借助段羌和赵栋的异能组合起来的情景,视觉缩放,全局尽在掌握,想必「鹰目」也是这样。 所以,如果她用「鹰目」,那正好解释了吴利来死时,为什么没有任何一个目击者,她可以事先侦查。 “是你?是你杀了吴利来和彭秀峰?!”温铮国的逼问,让凶手终于坦白罪恶,但他丝毫没有松了一口气的感觉。 就因为这样一个喜怒无常的女人,杀死两条人命?如今,连帝陵都要赔上了吗? “为什么,你为什么要杀他们?”温铮国眼含怒焰质问。 当真相揭开,必须有绝对示众的刑罚。 以命抵命! 温铮国的问题却让女人好笑起来,她咧了咧嘴,无声的讽笑寒凉,承认并不意味着所有冤孽都要告诉无关紧要的人,她道:“我杀了,我认罪了。你杀的人,你认罪吗?” “你!”温铮国被她一激,却失去了言语,他往两旁看,温铮仁、温铮良、温照菱……双眼俱是阴沉,他看不清了。罪魁祸首是她,她才是罪魁祸首,他的决定是正确的,温铮国重新举起手:“根据基地规章,杀人罪,不可恕。” 他必须结果掉这个女人! 要让帝陵重新回归秩序! 就在他抬手的一刻,施若宁同时听到了几声细微的动作。 因为在意,因为警觉,异能进化后的五感就由面变成线,变成点。她没有用眼睛,她的耳朵却变成了眼睛。 「枪械再生」露出枪眼。 但段羌的速度更快!他几乎不费吹灰之力,就夺取了温铮国的行动能力。 温铮国向女人猛扑的势头一下收住了!胸口——蓦地一凉,他往下看,颤抖的双目充满不可置信。 怎么会? 是谁? 血液冰凉得要流不动了,心脏的位置成了一个洞,一个血洞,幽幽穿风而过。 温铮国茫然看过去,段羌却微笑示意了一下自己。 新人?谁?他不记得…… “你说的,杀人罪,不可恕,”他举起那颗因惊惧猛烈跳动的心脏,眉间的笑意尽是寒锋,“这,是你背弃帝陵的下场。” 他的五指不容置喙地收拢。 催朽拉枯,心脏碾成尘埃,不过顷刻之间,温铮国的身体倒了下去。 Ch88禁闭室 她报仇了。 大仇得报的她,被关进了短暂收容普通人的禁闭室里。 她的死缓,是因为那拿走心脏的男人。 那男人也不是为了帮她吧。 如今她是罪人,温铮国亦是,解决掉温铮国,另起炉灶,他还能收获大批饱受其害的支持者。 她坐在一片黑暗中央,想象自己的结局,每一种死法,她都不奇怪。 黑暗让声音变得清晰,禁闭室门前,时不时有人来锤门唾骂,她明白,这些都是人们的情绪发泄。 她对这些,都掀不起一丝涟漪,就让她最后做一次垃圾桶。 直到有一个脚步声出现。 然后门外传来的是一个女声,她的声音毫无攻击性,甚至可以说与人为善,她悄声说,像是不忍打扰门内的人:“裴袅?是你吗?” 禁闭室里的女人,没有想到,还会有人用她的名字叫她。 她,刚刚听见了太多污言秽语。 女声问她:“也许我不该追求真相,也不配知道真相。但你能告诉我,你是怎么杀死那两个人的?” 怎么杀死的? 她仰了仰头,视角里的无限黑暗,并不妨碍她追忆两个男人的死状。 想杀就能杀死啊。 即使搏斗,她是女人,她也是异能者,也有赢面。 “究竟是为什么?” 她发觉这个女人的声音很适合安眠,她的精神迟钝下来,又因为这进一步的追问,被带进了褪了色的回忆。 回忆她姐姐的笑,回忆她们遇到彭秀峰和吴利来时的困窘和饥饿,回忆到她姐姐的失踪后,男人们故作无知的嘴脸。 回忆到她找不到姐姐! 回忆到她在帝陵再撞见男人! 回忆到男人们看见她的心虚和躲闪! 回忆到「鹰目」下他们张皇的唇语她竟然都看得清! 这种人,怎么配?怎么配获得人望,怎么配享受特权? 她的愤怒,摧毁了她,公选是导火索,让她再也不能压抑她的怒意。 仇恨因回忆再溢出,她哐当一记砸门,门震了震,碎石灰唏嘘落下,外面的声音再也没响起来了。 被吓走了,胆小的女人。 她才意识到女人真正想问的问题,她怎么打开的墓门?或者说,她怎么知道墓门是开着的? 帝陵里确实有不少活跃的老鼠,夜间活动的习性,这些老鼠在她巡视的「鹰目」下都无处躲藏,但一日一日观察,她才醒悟,他们其实在帮她的复仇铺平道路。 时间是老鼠决定的,她的恨意却一天比一天膨胀。 无所谓了,大仇得报,这样的陷阱踩了也认。 她睡过去,愿她醒来,一刀落下,烦恼再无。 裴袅安静的床下,一道黑水缓缓流出。 从床脚,流到门缝,又从门缝流到墓道里,它如同活水,自有方向,永不干涸。 墓道里没有人,帝陵在这个夜里是惊疑不定的,想必大部分天真的帝陵人还要蒙着被子把他们的玻璃心缝补好,于是它在冗长安静的墓道里横行霸道。 直到,到达约定的地点,一间空房间。 男人早在这里等它,他什么都没有说,只是耗着这沉默。 终于它对这僵持感到无聊起来,水流汩汩作响,变出了人形。 瘦削的幼女模样,竟是温照菱照看的女孩——石依,只是她脆弱的脖颈上没有了沉重的铁链锁。 手无缚鸡之力的“普通人”隐瞒异能,这并不是谁的专利。 石依知道,按规矩她要以男人为首,但无论怎么想,这次的任务,都是她的作用更大。 男人似乎被女人绊住了步伐,不过石依并不介意,反正她玩得很开心。 天真的童声没有天真的音调,她平静地告知了男人:“裴袅什么都没说出去,看样子,可以留。” “可以留”三个字,有它特殊的断句形式,他清楚这小姑娘耳濡目染,近墨者黑,是学到了谁的语气。 “决定了,我要让裴袅做【扑克组】的继任者!你呢?” 她好奇男人的名额会给帝陵的哪一个幸运儿,但男人却避而不谈,只对她许下时间点:“22小时以后走。” 石依困惑不解,追问:“为什么?人数不是已经凑齐了?”她可回去还要戴22小时的项圈啊。 男人语气不冷不热,只是道出另一个东西:“四级丧尸的晶核,我要带走。” 一到八级丧尸的划分,是【扑克组】的通识,不是所有幸存者的通识。在这里,是指的那巨观丧尸的晶核。因为帝陵连夜的种种混乱,票选制的奖品依旧有漏可捡。 石依“哦”了一声,既然他说出口,自然也少不了石依的份。巨观的晶核,不会充公,算说得过去的理由,她也不去计较了他真正想做什么。 小女孩嘴角一笑,面上她服从他,她是“十一”,J,他是“一”,扑克上的大小,A(1)和2是最大的两个数字。 她重新化成了水,消失了,黎羿便往回走。 【扑克组】的空间转移,转移的只会是异能者,空间内所有普通人的命都会被献祭,至少……他经历的所有任务都是这样。 他要让施若宁离开帝陵。 其实最开始,他在帝陵前放下施若宁,他是动了恻隐之心,是想让她离开,但他和她没有任何默契,受害者和加害者怎么会有默契? 施若宁还是进入了帝陵。 他步履无声,轻轻推开房门,一道人影已经坐在那里等他。 是施若宁。这夜她熬了夜,在等他。 沉默里,两双眼睛对视。 施若宁有太多问题想问黎羿,尽管禁闭室里的裴袅什么都没有说,但施若宁的疑窦从未消散。 段羌为什么会出手杀了温铮国?是因为,他比施若宁更早,瞥见了黎羿想要狙杀温铮国的动作,段羌只是先行一步阻止,“冒领功”而已。 那黎羿为什么要狙杀温铮国?想必和收买人心分不开。 施若宁并不觉得黎羿有和温铮国一样的野心。来到帝陵,撬动帝陵,他的目的是想要帝陵收归己用? “黎羿,你带我来之前,是不是已经知道了帝陵的种种规矩?你在帝陵究竟想做什么?”施若宁静静地看着他,不放过他任何细微的表情。 她当然没有什么质问的权利,她还受过他的保护,他的异能还是她发现自己异能的敲门砖。 她只怕,她也在下一秒,咽气得无声无息。 Ch89瓮中捉鳖 男人的眼睫毛覆在眼睑上,是浓重的黑,他最后还是没有回答她的任何问题,但他掀起眼看向她,缓缓地对她说:“我会让你平安出帝陵。” 这句承诺的重量轻飘飘,她不敢信他。 “平安出去?我是挥之即来,招之即去的吗?”施若宁的情绪激动起来,男人说的“平安”为何会让她心中的不安愈演愈烈。 “黎羿……!” 在施若宁还想说些什么的时候,黎羿却突然健步走上前。 她感觉黑影倾覆,脖间一麻,一剂针就这样打了进去! 那疼痛感如电流一般,她死死攥住他的衣服,什么时候他手里握着针管的? 她的视线最后落到他的怀里,因为那针剂的内容物,她的身体还是软了下去。 ——这是黎羿隐瞒的许多事,其中的一件而已。 ——他的能力并不是「枪械再生」,而是叫做「武械再生」。 “武械”的定义,冷武器或者热武器,铁撬还是火箭炮,完全取决于黎羿个人是不是曾经用那件物品进行过战斗,如果有,那他就可以再生复刻那件物品。 「武械再生」是依赖于异能者经验和阅历的能力,不仅仅局限于传统武器,针管也是其中一种。 黎羿把施若宁的身体慢慢放在床上,他重新从背包里翻出一支针管,「武械再生」所有的再生武器都有7天的冷却期限,他得感谢梁时见嘱咐他多带一只针管,尽管那是因为,他觉得黎羿会有人性上的困境。 “宁宁!宁宁!” 她在昏迷里听见男人在喊她,但她的上下眼皮像黏住了一般不得劲。 “醒一醒!” 她的眼皮终于克服重力睁开了,脖颈上被刺入的地方依旧隐隐作痛。 她看见的,却是一脸焦急的温铮良。 因为男人的乱发,她实在看不到对方的眼睛,但他的背后,刺目的天光云影,说明他们不在帝陵里。 施若宁坐起来,茫然看四周,是X市的陌生一处。 “这里是哪里?”她从温铮良的怀里仰起身,说话的声音还是恹恹的。 温铮良看她终于转醒,这才放下心,回:“是一个儿童公园,帝陵离这里很远了。” “怎么会?” 不是日出,而是日落,施若宁看向昏黄和蓝紫交织的天边,她竟然已经昏迷了将近16个小时! “究竟怎么了?”温铮良沉默了一下,不得不告诉她,“昨天夜里,黎羿突然来敲我的门,说是……你有事情,后来,我的遭遇看来是跟你一样。” 黎羿是为了让她平安,才让温铮良来保驾护航? 他可真有爱心。 但她在帝陵里,挂念的人那么多,她怎么可以就这样一走了之? 除非,黎羿算准了她赶回去的时候……已经晚了? 施若宁猛然抓住温铮良的手腕,面上已经露出一万分的担心,她的声音提上来道:“我们要赶紧回去!再不走,就晚了!” 他们一定要走近路回帝陵,但愿熟悉X市的温铮良能做出反应。 好在温铮良并没有质疑她的话,他们互相交付出信任,他信任她的决定,她信任他选的路。 在帝陵里他们的交流不算多,但信任一直是有基础的。 等两人驱车到帝陵的时候,天空的蓝已经转向了黑,时间不等人。 但还有天光。 施若宁和温铮良重走那条路,走到帝陵的出入口,不知为何,空气里有浓重的泥土气息,沿路的草坪都湿润润的,没有下雨,地上却是一片泥泞的湿土地。 为什么? 她的脚不自觉打崴了一下,但是她还是及时收住了趔趄。 她和温铮良走到那窨井盖边,两人都惊住,他们分明看见了窨井盖眼冒出的水。 汩汩的,沉默的。 淹没了帝陵吗? 施若宁似乎不愿意面对这样的事实,但这里需要面对这个事实的只有两个人。 突然,她疯了一般冲上去,用力掀开那窨井盖。 等待她的,却是圆形通道里,一张漂浮在水中的人脸! 水中发丝飘荡,石黑的瞳仁就冲着她看,死不瞑目的脸让施若宁错愕失语,那是唐小栗! 她的导游麦还在脖间挂着。 她死了。 水淹了帝陵,那里面触目的人类肢体像深海的海草。 施若宁已经不敢想了,这地下成了水井……恐慌感吞噬了她的理智,她捂着嘴呜咽,已经濒临崩溃的边缘。 段羌、赵些清、文莉莉、崔秀、温铮行…… 他们都死在了她的脚下么? 这不可能! “宁宁。”男人在一旁突然出声,认真叫她。 比起施若宁,温铮良像是看淡生死,他只是在观察那异常的窨井盖边缘。 他第一次把他乱成一团的发捋到后面,日光顷刻就眷恋起他的脸,出挑的眉弓和他的鼻,撑起整张脸的俊逸轮廓。 他说的话实在不像一个安慰:“我可以试着确认帝陵里的死亡人数,问题是,你能接受吗?” 她抬起发红的眼看温铮良,不知道他能怎么做。 温铮良没有解释,只是踱步过去,开始往那个入口投送他「破窗效应」的异能道具,橘色的气锤。 一个,两个,扑通入水,再然后他投入的气锤无穷无尽,几乎是从手中倾泻如瀑,窨井盖口开始源源不断地冒出水来,淹没他们的鞋和脚踝。 总共投入气锤的数字,温铮良了然于心。 乌鸦喝水。 他知道这帝陵的大致容量,再估算他那把气锤的体积,他只是做一个乘除,一个估算。 结论萌生,半晌,温铮良才把他的心算告诉她,结果是:“这帝陵里的人,少太多了。” 施若宁立马抓住了这一丝的希望,急忙问他:“没有134个人?” 温铮良甩了甩手上的水,道:“远远没有,而且应该……好些设施都不在了。” 施若宁悬着的心稍稍放下,但不能彻底放下。 又是空间转移? 是那一次,跟长风一样的空间转移? 施若宁陷入思索,但温铮良却开始有疑问想要她解答,看施若宁的神情和黎羿昨夜的举动,黎羿跟这场水灾,逃不了干系。 只是,温铮良仍然不清楚,施若宁在其中的位置。 他斟酌用词,正打算开口询问,却听见地底涌动起闷闷的水声。 在活跃,在流转。 两人的视线重新聚在那波荡的窨井盖口,瞠目,水中开始有施若宁熟悉的黑色漩涡酝酿而生。 施若宁这才警醒,原来空间传送没有结束,没有结束! 洪水猛兽,措手不及! 温铮良和她下意识用手臂挥挡,但他们在几秒间就被强力的水柱冲了起来,身体被高高抛起!这水压极强,浑身感觉都要碾下一层皮。他们睁不开眼,水淹进了鼻腔,咽喉也被冰凉的液体呛住。 自此,意识震荡,他们陷入了比麻醉更久的睡眠。 番外4被觊觎(谢惟x施若宁) 施若宁,会把她和每个男人的初见“归档”。 那个瞬间,可能见色起意,可能一见钟情,有没有化学反应,她用她的直觉归档。 她和谢惟第一次见面的那天,她心里感觉到异样。但谢惟是高傲又高尚的人,异样会归于平静,所以她直线生活,和温铮良谈恋爱,没有和谢惟再有一对一交谈的机会。 突然有一天,一切开始急转直下。 男人的视线开始变得有存在感。 明目张胆。 他会在酒桌上,突然过问起她的事情,引给她话题,看她作答或者作不了答。 彼时,他们都有男伴和女伴,她和谢惟细碎的交流,像另一个主人和别人家的家养犬,让她胆战心惊,但又可以用小题大作来宽慰自己。 但很快,“猎物”的标签,就被他亲自递到手里。 “空子”变得非常多,这甚至,让闻着味儿赶来的谷晴红喜不自胜。是了,在妈妈那里,女儿们都藏不住秘密。 施若宁莫名其妙的,参与到那个圈子的深处。 温铮良不会在场的聚会,变得多了许多,理由充分,又有时间,她开始有机会学到那些人的喜好——通常那些喜好都是需要学习的。 投机取巧,投桃报李。 谷晴红利欲熏心,踌躇满志,正准备让施若宁像一枚针,不露痕迹地扎在那大片的沃土里。 妈妈的算盘啪啪作响,无所不用其极,施若宁会更累。但当谢惟不打招呼的出现在她学校里的时候,她才觉得,没有比这一刻更累的时候。 所以,谢惟第一次把暗示说出口,施若宁静了静,终于问了他:“你为什么作践我?” 施若宁知道谢惟想跟她睡,但谢惟要什么样的女人没有。 偏偏,她算是要在一棵树上吊死的。 施若宁擅长把自己的伤口,用作割伤别人的刀。所以这句话,问住了谢惟,也稳住了谢惟。 谢惟如果因为她的话,收敛了一些,那她应该千恩万谢。 日子一天天验证,如她所愿。 他们恢复成陌生人,只是没有用的默契多了起来。 谢惟对她和温铮良云淡风轻的揶揄,他和女伴点到为止的暧昧,都有了别种意味,好在施若宁忍性非常。 那一年的除夕夜,施若宁和他们在一起跨年,江畔烟火,最肆意挥霍的一群人。 施若宁心境却很不同,她知道,这一年过去,她就二十一岁了,进一步的解释,她能利用上自己青春的时日又不多了。 众人喜乐的欢呼声中,盛放的烟花应接不暇,她没有看到最后,因为新年的第一秒里,她得到温铮良王子般的吻。 那个吻浓情蜜意,但施若宁还是祈祷他多爱她一点。 最好要盲目,最好要偏听偏信。 她这么恶毒的新年愿望收了尾,离开温铮良的怀抱的时候,她移开眼,依然看见谢惟的目光攫取住她的全部。 无处遁形。 一双情欲退,一双情欲起。 她才明白过来,他不仅没有收敛,还很会藏,也许以前,谢惟就是藏得住的。 有些招,对一个人你只能用一次,她黔驴技穷,他又穷追不舍。 一如第一次他突然把话题抛给她,新的一年,她又要在胆战心惊里度过。 Ch90清醒梦(扑克组篇) 施若宁感觉自己像在做一个清醒梦。 她在发烧,身体沉重,如同被几百斤的石担压着,但她的意识却是一下就理解了当下这个状况。 她躺在床上,时不时有人掰扯她滚烫的身体,查看她的状况,旁边还有人在交谈。 是两个男人。 她听见了黎羿的声音,他似乎在向谁解释,或者说是在说服谁——“我打算,引荐她去扑克组。” “你疯了?”回答他的男声克制但仍有怒意,他压低声音,“我问你,谁来替你买单?这里的任务马上要彻底结束了,这时候你不带个得力助手过来,让一个异能不明的女人进来?” “得力助手,你想要什么样的得力助手?”黎羿漠然地反问,“就异能的杀伤力而言,段羌和温铮良的能力是头等,但一定会分配到其他地方,参与扫尾工作。其他人的异能,比上不足比下有余……” 施若宁的意识,抓住了“扫尾”两个字眼,她几乎瞬间就明白过来,这不会是什么干净差事。 她奋力想要起身,再不济动一动她的眼皮,但身体丝毫不听她使唤。 应该是那帝陵深处冲出来的狂流,谁的异能,把她和温铮良都卷入了空间转移的终焉。 逃不过的。 但从长风,到帝陵,她也绝不会想到自己就这样从血流一地的观众席,穿梭到了后台。 碰到了空间转移的始作俑者们。 两个人的谈话还在继续,施若宁除了静听男人间的谈话,也什么都做不了。 “你再冷静地想一想!帝陵里,除了她,还有没有用得上的异能者。” “……至少,我可以确信她,不会是另一个姜稚九。” “呵,你对女人的判断我现在一概不会信了。算了,即使你力保她,她能不能进扑克组,拍板的是那个人。” 很快,男人们都沉默不语,他们似乎在等人。 施若宁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她的身体始终没有松缓下去的迹象,发烧,加上对未知的恐惧,她的身体依旧僵直地仰躺在床上。 终于,有一个人推门而入。 施若宁并没有听见黎羿和另一个男人的声音,只有衣服摩擦声窸窣。 他们没有问好。 “她是施若宁?” “嗯。” 后进来的也是一个男人,施若宁能记下来的特征,只有他的嗓音。 不低沉。 是明亮的。 他的嗓音让施若宁在高烧不退里,莫名遐想到了三个有声画面。 古寺,僧人,诵经。 教堂,神父,礼拜。 还有,在深夜广播里,能抚慰寂寞女人的男主播。 “还在发烧?看来,她的异能很稚嫩。” 这句话,该是打破这寂静的,但没有人接话。 黎羿转而把目光投向男人的手,那是一双好看矜贵的手,也是一双擦不净鲜血的手,因为他无名指上的戒指,先入为主,他错判了施若宁的戒指。 黎羿的心莫名紧了紧,他知道施若宁会面对什么。但他还是为施若宁开了这句口:“这次服务营的招募名额,我想给她。” “哦?”那戒指闪了闪,他的手却还是放松地垂着,他的笑意淡淡的,“你的口味又变了?” 上一次让他开尊口的人,招揽到扑克组的人,是姜稚九。 这种男人间的揶揄,从这个男人圣洁的口中说出来,如同一座天使雕塑在诡笑,违和感十足。 实际上,他震慑他们的,就是这样一种挥散不去的“违和感”。 黎羿并不擅长说服别人,他正想着怎么给施若宁的经历增色,男人的出手却并不迟疑,他注视着女人脆弱的面容,平静地说:“说不定,‘服务营’是需要这样的女人。” “等……!” 黎羿阻止的话音未落,男人的手已然放到施若宁的头上。 施若宁感觉到那个触感。 她忐忑,头顶的重量是轻如鸿毛,甚至不像男人的手掌,那让她发怔。 头脑一白,无端想起一句毫无关联的诗句—— 仙人抚我顶,结发受长生。 与“仙人”、“长生”这样仙气缥缈的词汇截然不同,下一秒,她感受到切实剧烈的贯顶之痛。 要把人整个剖开! 她呻吟出声,那男人的手变成了一柄降妖除魔、无往不利的金刚杵,她成了孽海茫茫里被他看穿洞悉的妖孽。 看。 一个“看”字。 她的回忆不断回放回温,她痛得就要睁开眼睛醒过来! 人是会篡改记忆、麻木生活的动物。 那个男人却一定要借她的眼睛,看清她的所有,她自负下的自卑,她自尊下的自恶,她的理由和借口,她的黑白谎言。男人的异能是扭曲作直,窥见万象,什么都没有逃过那一双眼睛。 她开始淌泪。 回忆里的她,在男人的奴役下,已经离原点很近很近了。 原点的记忆,是童年里第一次见证难以消化的死亡。 所以她看见了。 所以她记得了。 那个时候她亲生母亲断断续续,喘不上呼吸的惨状,她闻见了空气里腐败的气味,她手里还捧着一颗她从外面捡到的黄梨。 这个目睹死亡的过程,是滴水刑。 原来,这个男人的能力,是“褪色”。 须臾的好时光,他不留情面褪净了色,生存的痛苦就更明晰。 “「母螳螂」……” 看到原点的他,诉诸于口的却是施若宁近日才摸索出的异能。 由三个男人来解析她这个的异能,这对于躺在床上的施若宁来说,是她浑身赤裸。 比起初入帝陵的那阵子,这里更像视奸。 尽管三个男人并没有那样的视线,但她在承受。 “听起来很有意思,不是吗?”施若宁听见男人的笑,笑声清朗,隐在了潺潺流水般的嗓音下,他那瞬间的笑,让施若宁明白了他确实是会从他人的悲剧中汲取到养分的那类人,他一字一顿,给了施若宁宣判,“她可以留在‘服务营’。” Ch91匿名礼物 秒针嘀嗒,在耳边越来越清晰。 施若宁从昏睡中醒来。 身子明显是轻了不少,她也不知道是不是属于异能者的自愈能力使得烧退得干净。 从昏睡中醒来,势必要回想起很多东西。 男人带来影响的此时此刻,犹如童年时的彼时彼刻,她亲眼见证了亲生母亲的死,什么也做不到,什么也做不了。 她的亲生母亲,只有生,没有养。施若宁始终不明白她母亲为什么要生她,既然没有钱,既然没有爱,也许生她,是为了讨要钱,为了讨要爱。 童年的很多疑问都是那样戛然而止的。 她母亲暴毙在家里,而她在五岁时就被送进了福利院。 然后遇到谷晴红。 施若宁努力把思绪甩在脑后,抬起眼皮看,看到的房间是暖色调的。 黄灯光,花纹墙纸,井井有条的陈设,看布置并不像是随意拼凑出来的临时居所。 在帝陵那样闷湿阴冷的环境里待得太久,突然换成这样的环境,就连鼻子也通气不少。 叩叩两声。 门及时地响起来,但没有人说话。 “谁?” 施若宁的身子动了动,吃力站起来,外头还是一片寂静。 她细看了一眼那门缝底。一道光,无比完整,不闪烁,她还是选择推门出去。 当脚步迈出门框,施若宁才发现,这个地方是十分特殊的。 脚踩地面,不是什么高楼大厦,像是一个野营地。草坪地上,草地的颜色枯黄败色,俨然有些入秋的萧瑟。 而她概念中的温馨房间,却是由一个小巧到只容一人的帐篷包裹住的。 她往“屋外”看了看,又回“屋里”走了走。 身前,踏出这门,草地上都是一座座搭好的单人野营帐篷,统一的白色帐篷,但是回过身,帐篷的拉链门里,却是足足有十几平的宽阔一人间。 螺蛳壳里装道场。 感觉像是野营帐篷里的狭小空间,和地球上某一处的民宿房间置换了。 施若宁已经见识到了形形色色的异能,但这种整个“基地”范围内的空间置换,还是一种超越她想象的大手笔。 这手笔,同样让她的心莫名发沉,望着一座座肃穆安静的白色帐篷,她并不敢多走动。 她视线下移,门外,放着一个托盘,托盘上码好几件女性的衣物。 施若宁焦急翻看手腕子上的表,她已经睡了一天以上,衣服也没有换过,因为发烧闷出了汗,身上确实有不适的感觉。 左右看还是没有人声,她犹豫了一瞬,把衣服拿进了房间里。 迭好的衣服,乍看没有任何问题,但她展开一一拎起来查看,沉默里,脸上却浮现了一丝被轻薄的愠色。 末世里,要行动的女人绝不会穿这些。 与其说裸露,这些衣服更强调曲线。 她手里的一件正肩袖,XS码,看上去很正常。施若宁却无比清楚,她不会穿这种正肩袖,她宁愿穿M码,垮一些肩,这样一件小T,只会把她的腰勒得更细,然后,胸部显得更……瞩目。 她又找了一条牛仔裤出来,试穿。 腰臀围都无比吻合。 一般的牛仔裤,恰好包住她臀围的,腰围往往会宽上三四寸,这条却没有。 施若宁泛起了一种被别人无声窥视的恶心感。 比起语言和视线,这份“礼物”更有压力。 感觉是一寸寸看遍她身体的那种窥视。 是谁,是谁在窥视她? 此时,门又被叩响了。 她心里搅着烦乱,便不再在意什么谨言慎行,直接出声询问:“谁在外面?” 这一次,门外的人回答了她:“我,黎羿。” 施若宁把自己的情绪努力压了压,吸口气,把衣服迭好,只能试穿着的那条凸显女性曲线的牛仔裤,走到门口去开门。 她戒备他,只拉开一条门缝。 她挨到男人黑如点漆的眼睛,因为男人高,她只能抬起头质问他:“这里究竟是哪里?” 男人几乎第一时间就发现她换了一条牛仔裤。 但黎羿是纯直男,他暂时不会察觉到那裤子心机和不省心的地方在哪里。 “你在换衣服?”他扫了一眼她两条修长的腿,声线正常地问,她留的门缝却更小了。 她执意抛出自己的问题,又问了一遍:“告诉我,这里是哪里?” 他却换了一种软化态度,对她低语:“让我进去,我会跟你一一解释清楚。” 这种软化态度,其实比他们第一次相遇的那时候,有人味多了。但施若宁哪里不熟悉这种腔调的,他不熟练地哄她,越是会显得她弱小又胡搅蛮缠。 冷静地想一想,黎羿确实没有真正伤害到她的生命,只是他和他背后,都有许多谜团。 她沉默不语,但还是拉开了门。 男人长腿走进来,还是那件衬显他高大体型的灰黑色工装,肃穆,身如雕塑。他却急于确认一件事,他看着她的眼睛问她:“你的异能究竟是怎么回事?什么时候觉醒的?” 他送她出帝陵,她又回来做无用功,但她有异能,还是救了她一命。 施若宁躲闪了一下视线。 确实在帝陵,黎羿深不可测,所以她奉行着“说谎会让她贬值”的道理。 但现在,她可不可以说谎呢? 如今的施若宁,已经同样体悟到谢忱之前觉醒异能的心得体验。 千里之行,始于足下,但也要有路才能走,「母螳螂」的异能规则有如传承记忆一般,慢慢在她脑海里浮现。 Ch92人语鹦鹉 “……所以那时候,你就复制到了我的能力。”男人站着,她坐着,异能的难以启齿,让他们的攻守又有了变化。 他只看见她战战兢兢的睫毛,水眸只敢朝下看。 但她心里发涩。 承逢雨露? 她该这么感激他吗? 她破罐子破摔,重复了一句她先前的话:“我不知道我异能的副作用是什么。” 「母螳螂」的副作用……也许会有副作用,也许会波及到黎羿。 这一点恫吓,怨怼他的所有隐瞒,黎羿却没有听懂。她想让他后怕一次,但他的神情从来没有动摇。 黎羿默默走到她的床头,从她的床头柜里,翻出他给她的枪袋,里面还装着她当时机缘巧合之下变出的那把贝雷塔手枪。 她不知道他想做什么。 只见黎羿扣动扳机,直往地面射击。15发,砰砰的枪声震得施若宁心脏直跳。 但正如施若宁发现的那样,这个帐篷里的空间是来自它处的,枪弹对地面的破坏没有抵达地下的一寸。 施若宁的房间地板只是多了几个弹痕。 射完所有子弹,那把枪就在黎羿的手中消失了。 他看着手心,神情晦暗不明,不见喜怒,他低声道:“看来你复制我的「武械再生」,能完全复制。” 黎羿并不是第一次见到类似“复制”、“盗用”他人的异能,这服务营里不就还有一位…… 但那个人向他证明了,这样异能的局限性很大,像施若宁这样百分百复制别人的异能,甚至还能跟原异能者还能共通…… 十分罕见。 不,她的异能从“前提条件”开始就很罕见了。 施若宁一知半解地瞧着他,问:“完全复制?” 黎羿颔首,只是在帮她分析透彻她的异能,道:“每种武器再生,冷却期7天才能新一轮再生。很意外,你「武械再生」的贝雷塔,我也能收起来,这就好像……我们在共用一个指纹。” 共用一个指纹。 这听起来很暧昧。 但施若宁并不想和黎羿有这样命运共同体的未来,她还是渴望回到她安全的壳里。 在谢忱或者段羌身边,就像活在末日的定格里,平淡归平淡,那会更有安全感,而不是在一个诡异又暗藏玄机的帐篷里。 “黎羿,”她又一次追问他,声音发颤,“我现在到底在哪里……还有,段羌、温铮良他们在哪里?” 黎羿默了默,声线低沉如闷鼓,却说了一个让她语塞的回答:“我们在‘平真会’的服务营。” 平真会? 施若宁对黎羿,第一次有种沟通不畅的阻塞感,以前他是少言寡语,但没有这种阻塞感,当下直直地堵在她的心口处。 别人问天你答地。平真会是什么? 似乎看出她眼神里的不服气,黎羿突然笑了一瞬,寒温落阔的眉眼显得更深邃。似乎她逐渐有了他当时初入营地的感同身受,这种同类的转变,在施若宁纯质白皙的脸上昭昭。 他对她会有解释,但他必须要斟酌用词。 因为他的理智,他说出口的话,都必须对“平真会”忠诚,这就是「执念置换」的结果。 黎羿目光清彻,耐心解释道:“平真会,全名是‘万众和平真理联合会’。信众表面上都是一群基督徒。也许,你以前在新闻里听过,它在全球范围内都有政治影响。末世以后,平真会的影响变得更深远,尤其在华夏。这里就是隶属平真会的一个服务营,你的朋友按照流程,会分配在别的地方里。” 施若宁不信宗教神鬼,更没有听过什么“万众和平真理联合会”。 而像黎羿这样特种部队出身的人,怎么会为这样一个名不见经传的邪教服务? 但他这样堂而皇之地说出口,施若宁还能深究吗? 单从一个宗教组织入手,是很难摸清关键的,施若宁也许应该循序渐进,她的眉头紧蹙,想起了段羌的推测:“你的名字是假名?你们的名字里是都有数字?” “嗯,”黎羿只能供认事实,不能施加情感,“平真会的服务营应该不止一个。我们不会称呼自己是服务营,这里的人通常自称扑克组,规则就是这样,你可以用扑克来理解,我是‘一’,A。所以,石依是‘十一’,J。” 施若宁倏忽才明了他的话。 原来那个瘦瘦小小、默不作声的幼女,也是他们的人吗? “那我……是你选进来的?”施若宁直视他,心里已经有不好的声音在回响,她和黎羿的相遇是个避之不及的错误,“这些服务营的作用是什么?空间转移?你们是负责把基地,还有医院都带走?” 黎羿却反常地看了一下这房间里的座钟。 是的,在这个房间里,有座钟,古朴做旧的表盘指针,已经快要指到六点。 晚六点。 他赶着时间,低声严肃地絮语了一句,这句话像是她未来的使命:“这个服务营,用途是聚集,收拢末世必然匮乏的物资,聚集不同基地的人。但问题就是,大型的「空间转移阵」——需要前置条件来开启——需要阵眼和阵脚。” “阵眼和阵脚?” 施若宁显然低估了黎羿半遮半掩的能力,此时,外面却有一阵呼啸声。 呼啸—— 她感觉到那门框被什么打到一般。 奇怪的感觉,房间里的黎羿没有动,但他蓄势以待的站姿,却像是要暗示她出门看看外面的情况。 她审视了男人一眼,还是站起身,不由得去拉开门。 门外,刚刚还空无一物的草坪地,帐篷与帐篷之间,已经无从下脚。 枯黄的草地上,落满了彩色的羽毛。 五彩缤纷的鸟类。 是鹦鹉,眼花缭乱的鹦鹉,摇摆着头部,但它们都没有发出鸟鸣声,停驻在那里,服务营变成了鹦鹉的栖息地。 但,也没有哪只帐篷被拉开,有人来稀奇欣赏这“百鸟归巢”的诡异现象。 绝不是自然现象。 “那是一个人的异能,他通「万兽语言」。” 黎羿走到她身边解释,这虽然给了施若宁一些心理准备,但下一秒,她仍然被那遍地的鹦鹉的人语惊得双目瞪圆。 它们整齐划一地张开鸟嘴,广播,吐露响亮彻天的人语:“晚上好!晚上好!服务营今晚要介绍营地的新成员!请注意,各位的旅程即将结束,这一批新成员会是最后一批成员,希望大家通力合作,友好交流!顺便一提,这次的……” “这可真逆天!” 此时,一声不顾形象的惊呼骤然响起,在鹦鹉八哥的人语里显得尤为突兀。施若宁侧身看过去,这头的另一个帐篷里,终于走出来一个女人,红润的面容又回到了帝陵第二次公选之前,一如既往的兴奋跃上。 竟是赵些清。 她的瞳孔里,只倒映出色彩斑斓的鹦鹉八哥。 无论被丢在贫民窟,还是斗兽场,新鲜的经历总带给她新鲜的刺激。适当的刺激有助于血液循环,前提是不要有「鸡皮疙瘩」。 “顺便一提,这次的新成员全都是女生喔!” Ch93执念置换 施若宁——「母螳螂」。 赵些清——「鸡皮疙瘩」。 裴袅——「鹰目」。 她们是服务营最后一批的新人。 能言会道的鹦鹉,在服务营内公然宣传起她们的异能。 不知为何,其余的帐篷里依旧没有人出来。 也许,比起关心什么“最后一批”的新人,他们更在乎自己。 施若宁却不能就这样大喇喇地关上门,那些扰人的鹦鹉,都赋予着人性的恶意,「母螳螂」是被这样解释的。 ——通过性传播,获得异性的异能。 这个广播,这个注脚,注定让施若宁初入这个服务营,就不知廉耻,就抬不起头。 黎羿看见她把下唇咬出了红,连眼神都是滴出水来的羞愧。 他心头不自然鼓动了一下,正欲说些什么,一个人影却朝着施若宁狂奔过来,动作吓得几只狐假虎威的鹦鹉也飞扑起翅膀。 赵些清正正也寻见了施若宁的身影,沉浸在重逢的喜悦里,紧紧抱上来,没心没肺地啵了啵她的脸颊:“姐,原来你也藏着异能?你跟我这默契,真不用多说!” 瞧这话,是真没觉得「母螳螂」这异能多难听么? 施若宁被她闹了些许,烦闷的情绪不得不多按下,嘴上苦笑着:“这异能又有什么用?” 如果没有男人行欢……说不定,没有,反而会更好。 对自己的认知,越清楚,越痛苦。 鹦鹉的人语继续说了一个关键,专门给她们三人说的——服务营的新人星级评分考核,起始点各自不同,一星、两星、三星,抵达三星,就要开始出去做任务。 应该是跟黎羿、姜稚九他们一样的任务,当传送基地的掮客。 赵些清和裴袅,是两星。 施若宁,是一星。 预判危机的「鸡皮疙瘩」也比「母螳螂」要好得多。 是这样没错。 黎羿继续想跟施若宁说些什么,喉咙滚动却作了哑,完全被赵些清打断了。 赵些清这样的女人,红唇一张,双目一定,不用恃靓行凶,就能牢牢把握住话语权,她也不惧怕任何人。 “你!”她一横眉,向着高大疏冷的男人也丝毫不怵,只能说恬美的声线给她的尖锐做了润饰,但她的话是句句声讨的,“我问你!是不是你把我们带来的?末世里,你在做什么人口买卖?” “人口买卖?”黎羿愣了愣,敢情这位赵小姐,丝毫没有被鹦鹉八哥吐露人语的场面惊住三观。 施若宁无声地按住了赵些清的手臂,她们不该跟黎羿交锋。 黎羿的异能鹤立鸡群,但他并不是这平真会服务营的“话事人”。 如果说谁像话事人,施若宁只想到那位能洞察她记忆的异能者。 那劈开她的痛苦。 仿佛依旧留在她体内,击溃她的平静。 他成了这个世界唯一知道她所有秘密的人,那些要带到坟墓里去的秘密。 不会再想经历那种窥视了。 “黎羿,”施若宁知道一切既成事实,事实就成了宿命,从长风到帝陵再到这个陌生的服务营,远不是面对,还是被动面对的问题,“我们怎么被选成服务营的新人?听起来你们没有给我们选择的余地。” “你,是我选的,”黎羿看着施若宁的眼睛,他也不清楚他坦露这些的意义在何处,他猜测,“赵些清,看来是喻羽的选择。” “喻羽?是那个能读人记忆的异能者。” 黎羿颔首:“他的异能远不止读人的记忆,他留在这里,作为服务营的监管者,不可或缺的异能是「执念置换」……这个异能,决定了我们所有人的忠诚。” “「执念置换」?”施若宁和赵些清几乎同时默念这个词。 施若宁显得迷茫,她完全不能想象这个服务营判定她能留下的时候,她的记忆和她的意志,就已经被精神系的异能者篡改了。 这能说服谁。 但赵些清却微微眯起了眼褶,她微佻的眼睨着一脸严肃的高大男人,只凭直觉反问了一句:“这里所有的人都是有【执念】的?人的执念被修改成……对服务营忠诚?” “不,”赵些清猜对了一半,她应该想得更功利,“执念换来的是——对平真会忠诚。” 平真会,万众和平真理联合会,他们用「执念置换」,和南区用「精神刻印」的目的非常相似。 一个执念,换一颗忠心。 排除背叛者,绝对服从。 只是——执念——代价听起来更深。 施若宁抵住自己的头,对黎羿道:“我没有任何感觉,「执念置换」是真的起作用了吗?为什么在你说出这些之前,我都没有任何感觉。” “每个人的情况都不一样,你的情况代表着……你也不知道在内心深处,你的执念是什么。” 施若宁语塞。 心脏正常跳动,脑海里她确实是一片空白。 但那个【执念】被取而代之,她也没有强烈的要为服务营效忠的意愿。 “这不是当务之急,你们要出营,只有在这里得到三星的出营资格。” 黎羿确认了一眼屋外,没有了彻天的声音,“广播”真正结束了。 天完全黑下来。 见黎羿要走,抛下她们不管,赵些清这才着急露怯问了一句:“喂!怎么取得三星资格?没有三星会被怎么样?” “不,恰巧相反,不是急于取得三星,而是比谁跑得慢。只有准备充分出营,才不是送死。” 男人的声音落到暗处,却振聋发聩。 Ch94阵脚和阵眼 走出去看,施若宁才发现,服务营在山上。一些鲜艳的鹦鹉还停留在服务营的边角,它们没有飞走,摆动着脑袋,但再也没有发出那种近乎人类的语言。看样子,它们的职能,从广播员转换成了监视器。 入秋的山再入夜,格外的冷。 如果说帝陵的夜光都是油灯铸就的,这个服务营依赖的就是火把。 篝火被人点燃。 这一大片空旷区域,都像是特意开辟出来的野营地。印入眼帘的,是竖立在末世里难得新造的鲜艳招牌,写着“服务营,送温暖”六个字,招牌边上,矗立着巨大的十字架雕像。 受刑的耶稣,石塑身躯上有火光跳动。 看上去是万众和平真理联合会的讲究。 但在施若宁看来,是末世里拼凑感十足的风景线。 夜空也没有几粒星,沉沉的夜幕如同她此时的心境,她还是异乡异客。 这一路,她一直在失散。她还想找到阿忱和自己的丈夫,但这个幻想一瞬间就被打成泡影。 重逢的,只有文莉莉和赵些清。 鹦鹉的广播结束,才有人开始出帐篷活动。 有人迹的地方,也有了食物的香气,充盈诱人的食物香气。 最大的篝火边,几张长桌。 洁白无暇的餐布细致铺上,上面摆卖了各类食物,中餐西餐,任君挑选的豪气。 这里提供的还是自助餐。 食物很新鲜,末世里的稀奇景象,罐头食物和腌制食品很少。 人们都没有一哄而上,都自发维持着社交距离在挑选喜欢的食物。 施若宁和赵些清两个漂亮又保鲜的新面孔,一致清纯挂的好皮相,不少男人向她们投来情不自禁的打量眼光,但都很快收回。 也许是她多想,他们的目光在揣度谁是「母螳螂」。 施若宁看见了最初和黎羿一起出现过的两个男人,西装男蒋陆,少年宋玖。 她如今才明白,那一天偶遇他们,从他们身上嗅出的各自为营的孤狼气质是因为什么。 他们不是同伴,都只是因为那个人的「执念置换」挑选出来,留在服务营里服务。 宋玖还是唇红齿白小少爷的感觉,他似乎认出了施若宁,眉眼肆意扬起,看样子打算走过来同她说话。 赵些清咳嗽了一声,暗中拍了拍她的手,走了。 这是施若宁和赵些清少女时期就有的默契,做彼此的僚机。 但眼下这个情形是,她们不能一直做手足无措的女人,不能像连体婴一样行动,这工夫里,最好在这服务营里多打转打转。 尽快有情报。 但是“对平真会忠诚”这个大前提是打在众人精神里的钢印,她们不确定问到的人能透露多少。 “小姐姐,”宋玖和她搭上了话,眼皮微掀,只是放松了音调,“没有想到X市最后回来的人,会是黎羿呢。你们俩去帝陵,看来是遇到了什么能加深感情的事儿。” 第一句话,他没有提到她的异能。 他揶揄她,语气懒散,又有种让人放松的亲和力。 施若宁突然想到他的假名——宋玖——姜稚九,他们都是9,会不会有什么关联? 她鼓起勇气问:“姜稚九,也在这里吗?” 宋玖笑意一收,变得讳莫如深,眼神认真,暗暗警告她:“她现在是服务营的‘危险分子’,你怎么会认识她?” “我……我原来的基地被她带走了。” 宋玖紧绷的表情慢慢放松下来,回忆了一番,反问:“向阳基地?” 施若宁摇摇头,咬牙说出口:“长风。” “嗯?”宋玖慵懒的嗓音慢慢正经起来,“长风在T市,不是前阵子才被收编,你怎么会到X市?” 施若宁只能简短地跟他解释清楚。 “真假?「空间转移阵」的副作用……这还是头一次听说,有意思!”宋玖眼珠子滴溜一圈身边拿餐的人,寻见了一身西装笔挺的蒋陆,他正在审视挑选桌上的食物,严苛挑剔的神色让人以为他在吃病号餐。 宋玖把头歪了歪,无视来回走动的众人,冲蒋陆喊:“喂,蒋陆!你心心念念的小厨娘来了,你怎么不来欢迎一下?” 她,小厨娘? 没有一个字能指摘是性骚扰。 但她真心受不住小她那么多的宋玖叫她小厨娘。 众人沉默的视线又聚集过来,施若宁的脸慢慢腾出了薄红。 蒋陆没来由地成了另一个焦点人物,他掷下餐盘,怒视着宋玖。比起施若宁,他看上去更尴尬,一看就是没适应过酒桌调侃的正经精英。 等蒋陆怒气冲冲走过来,还没回嘴,宋玖却又拿了件正经事来压他:“她说她之前经历了「空间转移阵」的副作用,这你怎么看?” 这话还真管用。 施若宁看向蒋陆,男人的眉头深锁,却别扭的没有看她,对宋玖道:“什么副作用?” “长风基地转移,她在边界线被‘冲’到X市。” 看来宋玖十分信任蒋陆的判断。 蒋陆顿了顿,不自然地回应道:“不排除这个可能。” “还能这样?”少年大惊小怪地惊呼。 蒋陆把视线移向那长餐桌的桌角,他的嘴角扯了一下:“不如,下次放饭的时候,你先站这边上,看看会不会被带走。” 放饭? 服务营的餐食是从别处转移来的? 施若宁这才注意到,那丰盛的佳肴下,餐桌底下,有白色粉末状的东西,描绘出繁复封闭的图纹。 那连成线的粉末,风吹不动似的。 像一个阵。 一般人极有可能会蹲下来研究这些奇怪的粉末,或是拿手捻起一小撮来感受它的质地,但施若宁却没有做出这些举动,她对这里的原有布置生出一股没有原由的敬畏。 “饶了我吧,这么小的「空间转移阵」,能把我吹到哪个犄角旮旯去,”但宋玖看着那纹路喃喃道,“看来下一次出去,我要多注意一下‘阵脚’了。” “……那个,请问什么是‘阵脚和阵眼’?” 她才听见黎羿说过一次。 两个男人看着她,半晌没出声,可能她问错了人。 施若宁打起退堂鼓的时候,蒋陆却不知在想什么,竟主动地托底给她:“服务营的「空间转移阵」,不需要那个空间系异能者本人在场,异能规则,只要由‘阵脚和阵眼’来启动。阵脚——需要一个能发动大面积伤害的异能者,他/她的异能范围能覆盖整个基地;阵眼——” 宋玖平平接过来话来:“阵眼就是——根据基地大小,需要死人的血做阵眼。” Ch95困囚 阵脚——造成大面积伤害的异能,覆盖到整个基地。 阵眼——基地里献祭的死人血。 在黎羿和石依的活跃下,施若宁见证了帝陵是怎样满足这两个条件的。阵脚是石依的异能,淹没帝陵,而阵眼,就应该是他们顺水推舟,在帝陵完成的仇杀。 另一个问题是长风的消失…… 施若宁率先想到的是那个从南区掳掠过来的鲁大成,他的能力是「吞云吐雾」,能满足【阵脚】的条件。 【阵眼】,是外勤B组死的那些人? 莫非那些人真的不是当时「霸王条款」的反噬,是有人想要完成「空间转移阵」做出的献祭? 是姜稚九做的?还是另有其人? 谜面有了新眉目,反而让施若宁焦心如焚。 谢忱,他怎么样了? 人们解决完晚饭,大多数都选择回了帐篷。 蒋陆却含蓄递给施若宁一张名片,那张末世前印制精美的名片还保留着他的真名——蒋子冀。 公司抬头和职位,施若宁都没有放在心上,她却揣度他交付名片的用意。 他说:“你之前做的饭不难吃。如果你有什么问题,可以来找我,我的异能是……「治愈术」。” 施若宁愣了愣,没有想到他的异能,会和他冷淡板正的气质反差如此之大。 她也没想到,她那个时候做的几顿饭,还能满足某个人挑剔的味蕾。 等一等,他不会真的要聘她做厨娘? 施若宁也顾不得多思索,匆匆在黑夜里寻找赵些清的身影。 她很容易就找到了赵些清。因为赵些清,就在施若宁那间帐篷前杵着。 见她过来,赵些清连忙招呼她道:“姐!你猜我发现了什么?” “怎么了?” “这帐篷,应该是认主的。”赵些清用她的手慢慢打开施若宁的帐篷门,这一次,帐篷里的光景,就是空空如也的帐篷。 “我试试。”施若宁关上门,重新打开,转眼间偷天换日,还是她那间睡过的房间。 赵些清啧啧称奇,道:“这地方真神奇!简直是把异能当智能科技在用,看来这里是不会再出现,帝陵那种入室杀人案了。” 她拍着胸脯,突然又自顾自脸色一变,终于回过头想起裴袅:“不对!那杀人凶手,那女的也在这里?” 是了。 裴袅也在这里,看来入营第一天,她就融入了这里足不出户的习惯。 根据黎羿所言,他选择了施若宁,石依选择了裴袅,赵些清是那个叫喻羽的异能者选择的,那个人也有重要的话语权。 施若宁还没有好好问问赵些清,她的「鸡皮疙瘩」是有什么乾坤。 总算是逮着她这个妹妹问个清楚。 “你的异能是两颗星?为什么?” “我不知道。”赵些清耸肩,故作姿态,不以为意,“也许,喻羽器重我呢。” “你见到他了?”施若宁当时发烧,没有看见那个男人的相貌,赵些清不一样。 赵些清却摇头否认:“我们都是在一个暗室里接受他的询问,我没看见他的脸,但我琢磨他,应该是个反差感很大的帅哥。” “……” “拜托,他是帅哥音耶,你不觉得吗?” 赵些清插科打诨,轻松无所谓的态度,施若宁做不出来。 虽然只有一面之缘,施若宁打心里畏惧那个人。 过去对于她来说,都是罪孽深重,那个人看透了她所有的秘密。 虽然做过很多同样的事,赵些清却没有施若宁那种畏首畏尾的负担,她们的性子终究不同。 施若宁坐在床边,回忆那时那人的洗礼,扒皮揭心,绷紧的线开始松动,回弹,此时她的情绪才占据上风。她不自觉攥住衣领,大颗大颗的眼泪就要随着呼吸涌出来。 成年人的崩溃就在一瞬,她还是恐惧。 不行! 她还是不能留在服务营里! 她得想办法逃走! 为什么是她?为什么非先给她两年安稳,再让她孤身一人? “姐?怎么哭了?” 赵些清察觉到了施若宁的异样,瞥见她眼眶发红,施若宁忙不迭捂住了眼睛,她声线颤若游丝,发誓一般地说着:“不,我不能一直留在这里……” 异能物竞天择,那她的异能又有什么用? 为什么偏偏是她,她怎么用「母螳螂」替那些人做事? 那一定会是,她非常不能接受的方式,比她的成长方式更让人难以忍受。 “振作啊姐,你可别赌气,”谁能想到施若宁的眼泪对赵些清还管用呢,赵些清叹了口长气道,“你以为我不想逃么,我们根本走不了!” 施若宁看上去是糯软的性子,赵些清以前却见不到她哭。 但赵些清也是把这扑克组的条条框框都摸清楚了,才下的定论。 “姐,你过来,你好好看清楚了!” 赵些清把呜咽的施若宁从位子上拽起来,“啪”一声,她飞快地推开门。 夜色无边,凉风让头脸清醒。野营地外既没有电网,也没有铁槛。赵些清松开施若宁,开始往外围奔跑。 她的奔跑像带着破釜沉舟的勇气。 施若宁怔松的泪眼里,赵些清的身影慢慢缩小去,似乎身轻如燕,很快就能脱离扑克组的地界范畴。 但很快!她疾驰的脚步却不知道因为什么原因顿挫下来。 施若宁的异能觉醒细化了眼力,此时她看出赵些清脱离的每一步步态,膝盖开始弯曲,小腿开始颤抖,神情都像天人交战般矛盾。 赵些清脸上淌下的意志挣扎的汗珠,那做不得假。 好像有无数道绳索,以扑克组为圆心,捆缚了她的双腿,阻止她继续离开…… Ch96威权 圣经旧约里的雅各。 雅各天性里总是想着得到,得到长子的名分,得到看入眼的女子。 后来,神在他的大腿窝摸了一把,他成了瘸子。 如果想把一匹马的腿拉下来,与它的身体分开,唯一的方法就是扭断它大腿窝的筋,因为大腿窝的筋是它身体最强壮的一部分。大腿窝的筋也是人体里面最强壮的部份。 “神”在雅各最强壮的部分摸了一把,从此以后雅各成了瘸子。 神非常爱他,赐他新的名字叫“以色列”。 “因为赐生命圣灵的律, 在基督耶稣里释放了我, 使我脱离罪和死的律了。 他成了神的孩子。”——《圣经·罗马书》第八章第2节。 赵些清如此一通演示,才往回走,步履渐渐恢复正常。 “我们都跑不了,你当精神系的异能是摆设吗?”赵些清重新回到施若宁的帐篷前,却没有办法对施若宁准确说出自己刚刚的感受,只是道这样一句,无形中「执念置换」是有作用的。 看吧,她们根本无法抱着逃离的心思,从扑克组离开。 “为什么?你为什么会判作两星?”施若宁重复了一边她的问题。裴袅下手狠厉,有两星的评级,不奇怪。但赵些清,她只是拥有「鸡皮疙瘩」这样的异能。 在帝陵,那次被自愿公开的异能者里,比「鸡皮疙瘩」有用的异能不知凡几。 赵些清挠挠头,现在总算认真来回答她的问题了。 她不得不坦白从宽:“老实跟你说了吧,我为什么是两星。去帝陵前,我在另一个基地里没说「鸡皮疙瘩」的事,忽悠别人说我是预言危机的异能!谁知道他们真信,把基地给唬住了!” 喻羽好像有读取他人记忆的能力,应该是看见了她那时撒下的弥天大谎。结局他应该也看到了,赵些清玩脱了,趁着怀疑的人不多,溜出那个基地,也算是在末世里享受了一阵的清福。 施若宁总算是从哭天抹泪里露出一丝笑颜,她的鼻音重重的,笑泪里埋怨她:“你个鬼灵精。” 赵些清是让她连做梦的心思都断了,施若宁吸了下鼻子,缓过来,情绪慢慢淡下去。光是「执念置换」的阴影笼罩在上,从扑克组逃走,就不会那么容易。 抬起头,她勉强振作问赵些清:“你猜得到你的【执念】是什么吗?” 赵些清不再用好赖话来轻松气氛。 如今和施若宁的相处模式,竟然也成了末世新鲜的体验之一。末世前,赵些清只见过施若宁对男人柔顺的模样,从来没有见到过施若宁这样低落的模样。 想想也是,谁的岁月静好,要拿谁的负重前行来顶替。 以前施若宁身边总有强大的男人撑着,那是捞女的真谛。好嘛,一家姐妹留在这个鬼地方,赵些清却要做那个负重前行的人。 但总归一句话,胆大的赵些清顶事是不怕的。 她当然不是靠「鸡皮疙瘩」这样的垃圾异能做倚仗,纯粹是根据她过往的经验,自信于她的头脑,末世抑或是那个母系家庭,她都没被淘汰。 无论她们原先是否有既定的立场,扑克组,或者说平真会,是成了气候的。扑克组看似一片死气沉沉,但恰恰是这种死气沉沉的氛围,显示了平真会的权威。 无需露面的管理者,沉默监视的鹦鹉,再加上……「执念置换」的镣铐。 这样的强权强威,已经远超赵些清亲身经历过的几个基地了。 尽管他们的版图和构想,赵些清这样的新人一概不知。 但,这也许是登天梯。 赵些清自知自省,末世里权力在手才是生机,所以她对施若宁并不讳言:“我的【执念】也许,就要让我抱紧这儿的大腿。” 看着自个儿妹妹灼热的目光,那目光分明有开解她的意思,施若宁却心有别念,一时无话。 她已然猜到赵些清的【执念】。 但她们一起长大,一起过来的,她不会点破。 赵些清,一直都想做人上人。 人人钦羡的人上人。 这些都跟谷晴红的教导脱不开联系,或者说,谷晴红的因材施教总是做得到位罢了。 施若宁的脑海里盘旋了一遍不尴不尬的赵些清前男友名单。赵些清以往谈的恋爱,谈有权的,总多过有钱的,所以曾经惹的麻烦更多,分手好比分家。 所以喻羽拿走的,无非是赵些清的权力欲,类似这样的执念。 但这样的执念被拿走,她的思维方式却是二十几年的光阴浇筑的。赵些清依旧还是那一套处事方式。 她轻轻松松就接受了平真会提出的游戏规则,心里不打一个咯噔。 “姐,你现在想明白了?咱们平心静气,还是先研究研究扑克组的出路吧。” Ch97偷跑 赵些清拿自己做实验,对施若宁来说,会让她更加直面现实的尖刺。 一时说出路,哪里又看得见出路。 等到她被评定到他们所谓的三颗星,她就要同样派去不知何地的某个基地,安排好“阵脚和阵眼”,做他们平真会的掮客。 带来死气和灾厄的掮客。 她不自觉拿出蒋陆(蒋子冀)的名片。 「治愈术」,一听就是备受欢迎、众人梦寐以求的奶妈异能。 蒋陆会被挑选在服务营不无道理,他一定非常容易就能凭借他的异能,接触到任何一个基地的核心。 但同样的,没有攻击和防备的异能,他的橄榄枝非常易折。 她只能去想,还有一个人,黎羿。 没错了,作为某一类女人。 怎么顺利活下去?该不该替他们做事?该不该逃走?最终抽丝剥茧,露出本性,都简化成一个问题。 黎羿他,还好勾引吗? 但这个念头在施若宁的脑海里,不会大肆游荡,只会凿进罅隙里,小声幽语。 这无非也是赵些清想劝施若宁的一个方向,黎羿对施若宁没有存那些心思,那赵些清二十几年跟男人打的交道都是假的。 赵些清对她暗示道:“黎羿把你安排在眼皮底下,你不能只享受权利,不履行‘义务’。” 施若宁静了静,一字一顿地反问:“你真的认为,他有权力决定新人吗?” “难道不是?”黎羿是A,如果他不是过分自谦,A和2,在扑克组有一定的领导力。 “……” 因为赵些清没有像施若宁有偷听到黎羿和另一个人的争执,她这样说,并不意外。但施若宁觉得“留下自己”也是黎羿一意孤行,兵行险招。 “对平真会忠诚”的前提是知人料事,有那么多营地的那么多异能者可供筛选。 裴袅和赵些清,都有掀动整个基地的事迹能道一两句书。 施若宁,只有曲曲绕绕的情史。 那个人是看到的。 但他还是同意让她留下来,为什么? 如果不是像赵些清认为的,喻羽也尊重黎羿的选择,那就意味着施若宁身上有他觉得有利于服务营的地方。 这样往深里想,心绪难安。 施若宁越坐着不动,赵些清越替她着急,男人的好感永远是转瞬即逝的,这是她们在那个家里学到的真理。这时候犹犹豫豫,哪里有性命重要。 她握住施若宁的肩,微微摇晃一言不发的女人:“难不成,你还在为谢惟守贞?” 赵些清的眼珠急切的来回转动,谢惟可别是她当下的挂念! 时而,时而,她时而能看清施若宁的本质,时而能看见的是她的倒影。 这一次,她也不敢断定施若宁的沉默是在纠结什么。 施若宁缓缓握住她着急上火的手,安静说了一句:“我知道了,我会去找黎羿。” 施若宁终于换了一身行头出来。 等在帐篷前的赵些清眼前一亮。 绝。 作为女人奉承男人的心机,尽管必然的缺少了末世前的完备,但赵些清心里还是为她拍案叫绝。 不知她是哪里整的这身行头。 含而不露,绰约多姿。 还是施若宁安静不张扬的风格,衣物看似只是贴身了一些,但暗藏玄机。小山似的胸脯,那腰身,是美人蛇。 赵些清的眼睛瞄到底,末世里洗了把眼睛,不由得叹服:“你的身材真的色过头了。” 施若宁的手拘在身前,只是把那胸前的乳房挤得摇摇坠坠。 “我去了。” “好走。” 赵些清嘴角勾了勾,目送施若宁又迟疑又紧张的倩影。 赵些清,想起很久之前的事情。 就像一种肌肉记忆,每一次赵些清碰见施若宁在男人的问题上踌躇不前,她边帮她出主意,边会好笑地回想起来以前的往事。 那是施若宁在高中部,小两岁的赵些清在初中部。 谷晴红突然放权给了家里面年龄相近的高年级女生恋爱自由,但高年级的女生都无人回应。 她们都没有开情窍。 她们都不知道那是试炼。 她们对男人是怎样复杂又浅薄的动物都是纸上谈兵。 应该所有人都和她一样吃惊,施若宁最先谈起了恋爱。 她的初恋,造成了轰动效应。 那个男生,愣是初中部的赵些清也知道,公认校草,背景优越,自身又品学兼优的男神。 男生已经高三,而施若宁只是高一的新生。结局可预见,会是象牙塔里草草收尾的校园恋爱。 赵些清,却在家里无意听到,其他女孩骂有了初恋的施若宁,是“偷跑的贱人”。 她们同性相斥,无父无母又让她们自愈力极佳,互相倾扎是谷晴红乐见其成。施若宁却是例外,她一直一直扮演着只顾体面的烂好人。 稀奇,这是赵些清头一次听见有人编排施若宁。 赵些清便多听了几句。 原来,并不是她们没开情窍。 原来,施若宁是敢于偷跑的。 她的偷跑,还没有跑到终点,就间接让其他含羞带怯的女孩都遭了殃,被谷晴红骂作不求上进的赔钱货。 赵些清当然记得那之后的风暴,在未开蒙的少女时期她第一次彻底意识到,谷晴红的真面目。 Ch98出路(H) 不同的女人,有不同的勾引法子。 动辄伤筋动骨,把男人当作最后一根救命稻草,偏偏能显出这女人的高明。 对施若宁而言,她不需要想这么多步骤和细节,连脑海里的演练也不该准备,那样会把一切弄巧成拙。 她只是做一个被赵些清软磨硬泡过来找黎羿的女人。 但,另一方面,连她自己都下不了决心,到底要向黎羿讨要到多大的筹码。 让他庇护她们? 让他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放她们逃跑? 感觉都是——贪心不足蛇吞象。 她的企图心应该先自我过滤掉那些不切实际的幻想。 施若宁要找到黎羿的居所并不难,他走的时候,并没有避讳她们的视线。 帐篷…… 帐篷必须要本人来开启才行。 她试探性地敲了一下,没有等上多久。 门开了,黎羿对她的到来,说吃惊也算不上吃惊,而施若宁看见了他房间里的布置,似乎和她那一间房用上了不同的主题。 黑白灰的简单装潢,他在服务营过得也没有女人的痕迹。 黎羿看着她沉默,这种沉默分明有演戏的成分,他不会猜不到她想做什么。 “怎么了?”她演,他好像也陪她演。 “你,见过裴袅了吗?”施若宁没有编造好的理由,只是不自然地提问着。 “裴袅?没有见过。” 他很轻易堵住了她的话头。 施若宁虽然应该以“勾引”为先,但纷乱的思绪里却留下了真实的困惑,来了几天了,再不认命的人也该走出帐篷认命了。 她们却没有见到裴袅。 但裴袅必定不会是换个环境就成无头苍蝇的女人,毕竟她的异能是——「鹰目」。 黎羿看着她,他的视线逐渐慢下来,看清她拘束的手,和紧鼓鼓的衣服。 那张泛红的脸显然局促不安。 黎羿自知在感情和感性问题上没有无师自通的天分。但不知为何,他对待施若宁的时候,往往能感觉到她的局促和窘境在哪。 这实在是很奇怪的一件事。 他忽然想起他的前女友,她提的分手,又是她在叱责他的迂:“这种时候,你应该挽回的啊。” 那时候的无措,和这个时候的无措,显然并不是同一种感知。 现在,他的烦躁更甚。 施若宁心中仍有另外的、极大的动力催促她完成这件事,不光是“勾引”,于是她说出一个不娴熟的邀请:“我能进去坐坐么?” 男人迟疑了一下,还是推开门。 施若宁便迈了进去。 她没有给身手矫捷的黎羿回避的机会,悄然但坚定地拽了他的衣摆,笨拙把唇贴在他的下颔上。 这几乎是和关门同时发生的“勾引”。 他合该认为她想献吻。 “等下!现在我们没必要做这些。” 错愕间,黎羿的呼吸突然的乱。 覆上了一片柔软,对于黎羿来说也不该拉起最高警戒,但他还是侧过身拒绝了。 她的身躯陡然变得僵硬。 被男人拒绝的难堪,施若宁忍下,她的恳求说得很小声:“就是因为‘现在’,我才需要做这些。” 她的眼里不再有鹿了,只是静静顺直地看着他。黎羿当然不是道貌岸然的人,相比较下,他其实仍有正气。 希望他还是没有看穿她的,或者说他的正气凛然能给她一些遮羞布。 他握住了她僵硬的肩膀安抚她。 “你现在太慌了,我理解换基地这件事会给你带来不小的冲击,但你也不能做让你后悔的事。”黎羿只看着她的眼睛对她说,努力不去看她泛红发烫的肌肤。 他现在义正言辞的态度,又和在帝陵里有所不同。 比帝陵里,认真。 不能办公室恋情么。 施若宁只是露出一个很勉强的微笑,艰难道:“如果连你妹妹都劝你这样做,你会怎么办?” 黎羿愣住了。 赵些清那些毫无忌讳的作风,让施若宁说出这样的话,一些麻木里生出的愤怒突然让黎羿搓了搓眉头。 黎羿果然是很少和女人打交道的那一类。 所以一点都不用担心,施若宁,或者赵些清的皮在他面前被揭下来。 施若宁确信了,慢慢鼓起勇气去拉男人的腰带扣。 硕长的性器暴露出来。 半硬着,到全硬,施若宁的羞意是真的。 如果全是演技,她绝不会有这样全身发烫的感觉,不会有这样蜷缩到脚趾的动情,无形之中,施若宁渐渐明白过来,「母螳螂」的异能改造对她身体也埋下了种子。 她随时可能发作发情。 膜拜起男人的阳具,顶礼膜拜。 无论对方是何种身份,无论自己是何种身份。 “黎羿,给我你的……” 施若宁的手攥在他的胸前,她的眼睛却第一次诉诸她的需求,含羞带怯,但也还是有一份直视他性器的勇气。 黎羿有些受不住。 他的双腿像是僵在原地,暗自用力的地方却是胯间,硕长的性器勃起就像一把滚烫的刃。 他不能否认他的欲望,因她的献身而起。 在帝陵的几次擦枪走火,如果最后是她平安离开帝陵,在世界的某个角落顺利活着,那他会把那几次擦枪走火都当做是好的春梦。 但她在阴差阳错地进入服务营,让一切都不能用作春梦来了断了。 “你真的愿意……你真的想好了这么做吗?”他的性器翘得很高了,龟头前精的湿润变得色情,但他的面色冷沉,似乎也不愿意承认自己分身的欲望。 她埋头点了点。 眼神里滴出的情欲却是在不露痕迹垂涎他先天独厚的阴茎。 好馋。好喜欢。 如果她的第一次跟这样优秀伟岸的男性交媾,她也许会变成一个死心塌地、只爱一人的痴女。 她的“第一次”明明也算可供回忆的性爱,此时她却觉得黎羿会更好。 再没有比此时的黎羿更吸引「母螳螂」发作的施若宁的男人了。 她匆匆抛之脑后,她过往得到过的优秀男人,他们赋予她的性爱高潮都没有眼前冒着热气的男性肉体诱人。 淫液自然而然的,从腿心泛出来。 黎羿也没有发现异样情动的施若宁究竟是怎样的异样。 他觉得她的勾引,一定是羞愤的,他自己也是……羞愧的。 但黎羿还是覆上她的唇,掠夺她的软舌,他们已经是同谋,他们的肉体在那扇门前贴在了一起,在施若宁意乱情迷的时候,黎羿分开了她的腿,慢慢从那柔嫩湿淋的蜜穴肏进去。 他只用手臂托着她所有的重量。 黎羿冷肃的嗓音变得性感又压抑,肏干她的腰杆还没有完全不理智到把她往门上推,沉迷性欲的过程里,他还在顾及她的身体。施若宁轻声呻吟,在她包裹住黎羿的分身时,那晃神的馋,「母螳螂」的习性就压下去很多。 吃到,就是吃掉了。 她叫得艾艾,感觉到子宫口被真的顶到了。 她看着男人蹙起的眉宇,突然很想亲亲他奋力闭起的眼睛。 “黎羿。” 帐篷外,此时外面突然有人出声喊他。 施若宁的心脏咚咚直跳,她夹紧了腿,绞得男人的分身很紧,但看她的神色,她仿佛从来不知道这对于男人是一种强烈刺激的酷刑。 黎羿射了出来。 他睁开眼,施若宁目睹着男人的眼睛从情欲恢复清明,中间的过渡里却仍有一丝狼狈。 Ch99魔方降神s?xiaòs?u℃ò㎡ 黎羿的阴茎从她的身体里退出来。 脱离的时候,汩汩浓稠的精液从她小穴里禁不住迸发,味道浓郁。 他们又只做了一次。 他真的只是给了她精液。 但因为过于激烈的抽插,一次,就让她的腰被打得疼。 “穿上吧。” 男人吞咽掉喉咙里的欲火,递给她衣服。她看上去动作不算快,慢条斯理的,却很快穿好了。 施若宁的注意力已经从情欲中慢慢抽离,实际上,她和黎羿做的时候从来不会有……那种沉溺堕落的感觉,这样也很好。 当然不是他不够出力。 黎羿闻着他们交配的气味,关注到她已经捋平了裙子的褶皱,坐在他床上的样子显得很安分守己,于是他走到门口开门。 门口站着一个男人。夲伩首髮站:?цyцshцwц.ⅹ y? 逅續章櫛請到首蕟詀閱 施若宁微微抻着身子偷看来人,但很快就没有偷看的必要,因为男人止了步,先递给黎羿一瓶类似消毒喷雾的东西,说了这样一句——“麻烦你。” 黎羿表情没变,他不当这是挖苦,真的就接过喷雾瓶,开始喷他的房间,就连施若宁也被当作摆设给消杀干净。 这个人也有洁癖吗? 酒精味盖过,施若宁闻不到那股子情液的味道了,然后她看着那身形清癯的男人踏了进来。 他穿得很素,衬衫和大衣都是浅色,肤色白皙、浓眉下的眼目狭长淡冷,鼻梁高直,十分有锐意。 施若宁擅长识人。 如果形容这个人,年轻并不威严,但凌厉的气质会让她联想到戒尺和法槌。 他看她的视线又让她觉得,她是害虫。 也许她不是害虫,只是人不想看着黎羿做这种无德无行的事。 “介绍一下,他是梁时见。”黎羿咳嗽一声,也许是刚刚的性事中止,站在梁时见身边意外有些拘束。 但他们俩这样站着,施若宁发觉他们的气质偏像。 就像当年谢惟和谢忱给她的感觉,性格以外的东西骗不了人。他果然是当时施若宁发烧时,和黎羿争辩交谈的男人。 在陌生男人的逼视下,她视线下挪,做错事的神情信手拈来。比起热络和寒暄,施若宁没有说话。 她还含着黎羿的精液。 梁时见审视了一眼施若宁,又看了手腕上的表,从鼻子里发出一丝冷笑。 “X月X日,十四点三十五分,让我们来看看你的异能会复制多久。” 男人相貌堂堂,优越的眉宇间像有一把满张蓄力的弓,分明嘲讽。 这句话却激起了施若宁的吃惊,这个人怎么会知道,「母螳螂」的前置条件,会从最后一次得到精液开始算起? 她看向黎羿,分明有几丝被辜负的不可置信。 剖开她的异能,像是剖开她最私藏的本性。 施若宁不敢反应太剧烈,因为这个男人好奇的问题,她也想知道。她不记得和黎羿上一次做的具体时间,只能从头算起。 “你跟他说了?”她的声音微微发颤。 ——她只告诉了黎羿一些已知的异能规则。 还没等黎羿开口,梁时见却先道:“他跟我说,是因为他想求我。” 施若宁没有被这句话里的尖刻打消对黎羿的质问。黎羿在施若宁面前是一块诚实的海绵,即使他强她太多,面目肃冷,她轻轻按一下,也会看到那个凹痕。 她想要看到他的态度。 她还是目光灼灼地看着黎羿。 梁时见冷眼看她一副柔弱面容,却很有得寸进尺的手段。 不意外。 “……你可以不用你的能力去替他们做事。”黎羿慢慢向她解释。 施若宁下巴梢的线条却绷得更紧了。 猜中她的恐惧,一击即中,这该是让她手足无措的。 她不敢想,这个男人会感同身受到她的处境,如果后面九九八十一难,都要凭借「母螳螂」来解,她要低到没有尊严。 “……我请他来,是因为他的能力和你很类似,能够借用别人的异能。” 施若宁很难应对那个人冰冷洞悉的视线,但她也意识到了,他是黎羿请来帮忙的贵人。 才来求人,就办成事。 黎羿多想几步帮她,她有些愧疚心作祟,刚刚的警惕显得一惊一乍。 “他的异能……是什么?” “魔方,”黎羿皱了皱眉,不太想说服务营那个公认的异能学名,那个学名总有渲染夸张的意思,但还是为了一颗定心丸,告诉施若宁:“「魔方降神」。” 梁时见冷淡睨了黎羿一眼,因为他的异能,有些人捧他,有人捧杀他,像黎羿这样欲言又止,借他的能力又似乎不想他抢占风头的求偶行为,感到一阵不悦。 果然,问题在她。 梁时见把目光重新放在施若宁身上。 论娴静,这服务营里的女人给他的第一印象里,不会有比她更娴静的女人。 娴静,但不安分。 也许她会引发比姜稚九更严重的问题也说不定。 Ch100洁癖和害虫 异能觉醒。 意识和潜意识,总逃不过两种影响。 一个是个人经历,一个是虚拟作品。 不过还有一类人觉醒的异能,可以说剑走偏锋,也可以说旁门左道,与个人经历和虚拟作品都少有瓜葛,旁人听闻很难不有所忌惮。 梁时见的异能就是这样一种非求生而诞生的异能,凌驾求生之上的,是竞争意识。 “要有比其他异能者要更强的异能才行。” 他并不是在捉襟见肘的生存状态下激发的异能,当然,他在末世里前两年也少有捉襟见肘的时刻,但他跌得最惨的一次,迫使他加入了服务营。 「魔方降神」,他的异能道具是魔方,魔方的六个面都代表他复制到的一种异能。 他复制到别人异能的手段,条件是【协议】,只要异能者同意,就能达成复制条件。 所以,他的「魔方降神」并不是生存的技能,倒像是谈判的艺术。 施若宁一边听黎羿讲,一边才醒悟过来,她被带到服务营方寸大乱,迫切想要新的依靠,但忽略了本该先侦查的重中之重。 服务营里究竟有什么样的异能。 这地方也许真卧虎藏龙。 「魔方降神」在谈判上的诱惑巨大,因为梁时见的魔方是无主之物,谁都可以使用。 只要魔方同面同色就能发动那一面的异能,甚至多面同色,那样就可以同时发动多种异能——这甚至超越了异能者自身。 他很容易和其他异能者形成这样的借贷关系,别人借给他能力,他承诺未来把他的「魔方」借出,给他人使用。 “一个异能,时效是24小时,魔方六面总共就有六天的时间,如果没有意外,出服务营去执行任务是够用的。” 六天…… 144个小时…… 她一个人出去是够用的? 施若宁的牙齿打了一下颤,但她只能装出期冀般听着,也许是下意识讨好,但她也不想让黎羿的良苦用心白费。 “谢谢你,如果你愿意帮我的话,我一定欠你一个很大的人情。” 施若宁很快就用一副示好的神情来对待梁时见,虽然他的视线里的嫌恶还是明摆着对着自己,但施若宁释放善意的态度不得不做足。 梁时见的双眸锁在她身上,没有接她的话。 他的左手旋即抬起,露出一个小巧的魔方来。 很普通。 和一般两元店里的魔方没有什么区别。 他削薄的唇显得很薄情,话也不是对她说的,而是和黎羿在探讨:“你去跟人借异能,还是我去?” 异能魔方要起作用,就必须先有【协议】。 六个面,六份【协议】,万全之策。 这完全是看扑克组的人缘和自身捭阖游说的口才。 黎羿是A。 梁时见,这个“见”字通“尖”,也是A。如果单说上级命令下级,他们都能做到。 “让她自己去吧,她应该熟悉一下这里的人。” “是吗?”梁时见单手把玩着魔方,“你真的认为她应该去吗?” “……” 黎羿沉默了。 他和梁时见出发点不同,黎羿想她自由适应,但梁时见觉得她弱小到没有资格谈判。 梁时见从来不是热心肠,他冷峻的眉峰只浮动了些微,他却对黎羿说:“不如这一次,我先帮她去借异能。“ “你愿意去?” “该怎样就怎样。不要误会,我不是帮她,也不是帮你,我只是努力把服务营的不可控因素降低。给她挑选的六种异能应该构成体系,不然,事倍功半。” 异能对应的异能者,有局限性,也有适配性。 像黎羿的「武械再生」,施若宁绝对发挥不出同黎羿一样百分百的效果,因为那是完全依托于黎羿从军经历,演化出的能力。 拆解、装弹、实弹射击对抗,百次千次,才演化出的能力。 一个女人,再怎么彪悍,不是军人,就不会有手到擒来的武器经验。 黎羿思忖了片刻还是赞同,问:”你是有什么想法了吗?“ 梁时见翘了一下唇角,唇角还是冷淡,视线又重新回到安静不语的施若宁身上。 感受到他审视的目光,施若宁不禁坐直了背。 这个男人让她想到戒尺和法槌,人情味在眼睛里看不到,她仿佛应该夹着尾巴过活。 ”让我和她单独谈一谈吧。“ 黎羿便把这屋子交给他,自己走了出去。 施若宁看着眼前陌生的男人,打破沉默道:”是有什么想要跟我说的?“ 男人修长的手指让魔方转动,没有看她天生无辜的面容,眼褶显得很淡:”施小姐以后,能别去招黎羿吗?“ “什么?” 梁时见啧了一声,继续道:“魔方我可以给你,但你这次以后,不要再对黎羿用「母螳螂」。” 他的语气严正,又有高高在上的防范。 她还是害虫。 见她不吱声,梁时见继续滔滔不绝,分析她的异能:“自然界,母螳螂吃掉公螳螂的躯壳补充营养活下去,你觉得你异能的代价是什么?” 她咬着下唇,目光闪躲起来。 她心里自然有过怀疑,却绝不可能跟只有一面之缘的人说。 梁时见把手里的魔方搁在桌上,男性白皙的手却做出一个下流的手势,但当那双手分开时,似乎又还是一双清贵好看的手。 无声的手势,却比指名道姓的讽刺还好过一点。 “我复制异能,条件苛刻,非常依赖彼此的人品和信任。施小姐好像跟我正好相反……” “我只能想到,你异能的代价是男人的【寿命】。” 他人的寿命对应着异能副效应。 施若宁双眸紧缩,僵坐。也许她远远的有过猜想,但这猜想太过于沉重,不敢于面对。 如果,如果真是这样,那谢忱和黎羿…… 她在嗓子眼里苦涩地挤出一句低声辩驳的话:“但这些天,黎羿他没有什么异样……” 梁时见终于动了怒。 不见棺材不落泪。 黎羿的身体要真有问题,那还得了!那他们的心血,都付之东流! 这个女人的厚颜和自私,终于让一贯自得于放冷枪的梁时见也不得不提高声量:“我不是来跟你商量的。如果你还想黎羿多庇护你些时日,就不要干恩将仇报的事情。” Ch101剥夺 如果说一颗晶核,换一丝一缕的异能升级。 循序渐进,也无比公平。 但现实大多不是这样的公平。 最怕的便是一种。 潜移默化,贻害无穷,生存环境又必须饮鸩止渴。 梁时见的担忧并不是没有道理,谁也不敢打这样的包票。她对于黎羿,什么时候「母螳螂」做了恩将仇报的等价交换,也许自己也不知道。 所以,梁时见让她自重。 话虽如此,梁时见却正式走进了她的生活,作为一个监督者。 服务营总共就这么大,扑克组的活跃度很低,基本上走出去社交的人,隔三差五就能碰见。 施若宁时不时能在某个瞬间,察觉到他观察自己的视线。 “那位怎么盯上你了?” 赵些清走过来,手里拎着一盒新鲜的牛油果沙拉。作为社交悍匪,她往往喜欢从A的嘴里翘B的信息,B的嘴里翘C的信息,故而形成完美的闭环。 她,比施若宁更清楚梁时见的来历,他之前是一位话里话外就能刀光剑影的红圈律师,名气不小。 这样的男人,何必和施若宁犯难呢? 赵些清咬了一片牛油果,帮施若宁回瞪他,这一瞪,两只害虫就把男人瞪走了。 看着男人清癯的背影,她阴阳怪气了一句:“你看他走路,腰不带胯,腰上没力,老处男没跑了。” 施若宁并没有被她逗笑,她也不能有恃无恐的发出笑声,毕竟,她求着男人干事。 赵些清见她不应和,撇撇嘴,不甚在意,又重新扒拉那盒沙拉。 这是赵些清第一次在服务营吃到沙拉。 服务营提供的食物,穷凶极恶的好,但肉荤多了,赵些清开始想念她减肥断食的日子。 在谷晴红的帮助下,她们都习惯节食和受饿。 又吃到这种东西,并没有吃草的痛苦,她们早就熬过了那阵的痛苦。 施若宁看着她,想到的也是谷晴红,她的“母亲”,一道末世前的阴影依旧留在她们心上,她和赵些清始终不会摆脱少女时期留有的习惯。 似乎不需要身材羞辱,她们内心就有这样的高压线。 恐怖的高压线。 “怎么了?”赵些清抬起头,意识到她的视线,“沙拉那里还有,你去不去拿一点?” 施若宁本想拒绝,嘴唇动了动,却变成了:“等会去。” 此时。 赵些清的目光越过她,手里的叉子却突然落到碗里。 她的脸上出现了无比吃惊的神情。 施若宁不知道她看见了什么,只能转过头看。一个女人也安静地拿着一盒沙拉,趿着步子走了过去。 瞩目的容貌,末世里浓黑丰厚的长发,即使没有红唇,那女人的浓颜也化作一种拔刀见血的攻击力。 “……祁芝颜?” 赵些清拉着施若宁核对了一声,但不用怀疑,那种等级的美女只有一个,虽然妖,虽然艳,但并不是妖艳,更像是别的,更为消极黑暗的美,吸噬人的灵魂。 随即,赵些清仿佛不怵这样的霉头,大喊:“祁芝颜!” 女人止住了步子,看过来,神情并不错愕。 想想也是,她们的名字早就被鹦鹉传遍了。 正因为不是仇人,也不是闺蜜。 女人款款走过来,跟她们坐在一张桌前,自然地微笑。 “好久不见。” 祁芝颜,跟施若宁和赵些清的路数大有不同。 她是走留学路线的。 她被养得更好。 在“家”里,这样花心思砸钱的女生只有几个,凤毛麟角,相当于谷晴红最看好的苗子。 因为一直在国外,施若宁和祁芝颜只是说上几句话的关系,赵些清也是。 但在谷晴红的身边,她们却十分清楚祁芝颜狼藉的情史。 她在末世前,惹上两个男人,还是一对父子。 脱身不能。 甚至来求谷晴红帮她。 施若宁依旧记得祁芝颜最后回到“家”里的慌张和神经质,折消了艳丽容貌,只有恐惧。 “看看你们,真没怎么变。” 艳丽的女人嗜烟如命,又有这样的物资,于是从兜袋里取出来一盒烟,拨弄着打火机点燃它。 如今在祁芝颜脸上,找不到那种惊弓之鸟的神情,但她的神情空荡,并不见得在服务营过得多好。 “你怎么会在这里?你不是在X国吗?”施若宁看着她问道。 “早回来了,丧尸爆发前,我就回来了。” 祁芝颜是孔雀。 从她微微长出的野生眉看来,她不太像以前那只孔雀。 放弃生活的颓懒。 赵些清率先是对故人重逢免疫的女人,她没有温馨地叙旧,只是对祁芝颜挑眉道:“当年老鸨子用那种办法帮你拿到X国的工作签证,你竟然又悄无声息地回国了?你那两个男人不会也嗅着味过来……” 赵些清提到的,自然是祁芝颜最纠缠不清的那两个男人,施若宁知道的并不多,只知道那对父子是华裔。 祁芝颜并没有被赵些清的话刺激,她在烟雾里找回一些笑意,淡淡的神情也有烟视媚行的风采:“你不用八卦我。他们大概也在华夏吧,谁知道呢。” 这种表现,和当年的态度很不一样。 祁芝颜那时,是最敏感,似乎饱受折磨。 烟吸了两口,祁芝颜看了看施若宁,又看了看赵些清,也许是时隔很久的重逢,祁芝颜突然对她这两位少女时期的点头之交说出来自己的秘密:“你们知道喻羽从我这里拿走了什么吗?” 她这句话,很轻,并不躲藏。 轻的像线,但线又牵扯住她们的神经。 祁芝颜道:“我想我的爱或者恨,被喻羽拿走了,所以你再提到那两个人,我不会有下意识的反应。” 她的手很稳地夹着烟。 施若宁想起来了,那时候谷晴红好商好量地询问她那两个男人的细节,每问一句,都会换得她蜷缩一次身子。 祁芝颜觉得喻羽是最洞察人心的人。 如果她的【执念】是爱,那她应该留下的是恨,如果她的【执念】是恨,那她应该留下的是爱。 因爱生恨,「执念置换」,他没有拿走恨。 这是她对施若宁、赵些清难以启齿的。 原来,她才明白过来,她爱那两个人,所以现在的无动于衷惩罚了她。 他们一定会找她。 但找到她,她面对他们会是何种反应,祁芝颜自己也不知道。 ——她现在是服务营的狗。 祁芝颜看着她们凝重的神情,并没有太多感触,所有的情绪都被剥夺,她弹了一下烟灰,说:“所以,你们的执念是什么?” 她们却沉默了。 虽然她们都是喻羽「执念置换」的受害者,但祁芝颜要更严重。 钝感,放任自流。 日复一日,她们也会变成这样吗? Ch102借异能 施若宁闭上眼睛,26块魔方的颜色已经记在心里。 随着一声口令,她转动手指开始复原公式。 她学的是棱先法,要记得公式无非叁种,拼十字公式、转十字公式、转角公式。 手指跃动,她的记忆里,应该没有错误了。 但她还是犹豫了一秒,才把魔方放在桌上道:“好了。” 她睁开眼睛,色块没有错,完完整整,施若宁长舒一口气。 一旁的黎羿掐了秒表,对梁时见说:“盲拧17秒43。再过一周应该可以推进到15秒内。” “最好是。”梁时见没有满意和不满意的神情,他表情淡漠,把她案前的叁阶魔方放在一边,手掌微微张开,释放出了一个新的。 同样是叁阶魔方。 「魔方降神」,降神的魔方,和她一直用来练习的根本一模一样。 「魔方」离手10秒,就会自动被打乱色块,这意味着施若宁不能离手来使用,再次启用的时候,也需要拧成单色单面。 “你到底借了哪些人的异能?”黎羿此时却不信任他起来。 “看着吧。” 梁时见示意了一下施若宁,意思让施若宁来发动。 不过又是一次复原魔方,这次不用盲拧,施若宁最快的记录到8秒6。 她拼出魔方,却紧紧抓在手里,脑海中突然像是灵光顿显,根本不需要梁时见来做说明,她已经“知道”了那六种异能是什么,哪一面对应哪一种也有了感知。 金木水火土。和猫。 「金」 「木」 「水」 「火」 「土」 ……「猫」? 这是她读到的所有。 五种自然系异能,意味着,这服务营里竟然囊括了五种自然系异能者。自然系异能并不仅仅包括这五种元素,比如上次让施若宁这些新人瞠目结舌的人语鹦鹉——「万兽语言」——也隶属于自然系。 「万兽语言」听起来唬人,但万道归一,反而不会有“金木水火土”基本元素异能的广泛适用。 那,「猫」是什么? 两个男人对视了一眼,神色都有些古怪。 施若宁不知道的是,她已经不知不觉发动了异能,长出了一对敏感的猫耳。 黑猫的猫耳,一动一动,暴露她此时小心翼翼的内心,但对于男人们来说,是另一种杀器。 梁时见莫名后退了一步,随即觉得自己反应太大,又掩饰般咳嗽了一声:“你应该理解了我的异能是怎么发动的,那接下来,你需要知道所有异能的技能。” “所有异能的技能?” “简单讲,你现在借用的异能,都是有人开发过的,他们的应用你都可以借鉴……甚至组合。” 说明显然有些麻烦,梁时见已经写成了文字给她理解。 梁时见推过来一份文件,【扑克组】内部人员才会不私藏的文件。 上面密密麻麻写好: 「金」——「金属勘探」——「万金操纵」…… 「木」——「植物控制」——「一叶障目」…… 「水」——「运转水流」——「凝水成冰」…… …… “再告诉你一条,同时按魔方任何两面的中心块,就相当于结束使用「魔方」。” 男人手写的笔记写得锋利又严谨。 但施若宁却又有了不同的观感,似乎一旦她出不了师,她会被这笔尖狠狠地戳脊梁骨。 ……这学她不太想上。 而两个男人的视线依旧专注地看着她的反应,一样的沉声静气,施若宁只能咽下那股畏难的情绪,继续问着:“「猫」是什么?纸上没有写「猫」的异能应用技能。” 梁时见看了一眼黎羿道:“「猫」是废异能,顾名思义,变成猫逃命。” 黎羿这才有了由头,指了指她的耳朵。 那对战战兢兢、不安耸动的猫耳。 “嗯?……!” 施若宁这才反应到自己的发间,异样的响动是为什么,自己竟然无意识就动用了这样的异能。 羞耻至极! 她忙不迭捂起来,心中默念着收回异能。 梁时见冷眼旁观着她脸皮薄的局促,又看见黎羿微微露出笑意的眼睛。 他心里却想起,那祁芝颜主动找他借出异能。 金木水火土,五位异能者,已经是梁时见的“长期合作伙伴”。他们在扑克组的时间,和自己差不多,看上去又比较清醒自制,所以梁时见觉得他们能聊下去,风险不大。 但祁芝颜却大相径庭。 她和这扑克组里很大一部分人一样,在梁时见的认知里判定为“不可沟通的对象”。「执念置换」剥夺了他们的执念,也相当于剥夺了他们的生存欲望,这群人已经失去了方向,深居简出,成为了‘平真会’的行尸走肉。 这也是目前服务营低社交、死气沉沉的原因,七成的人,心是空荡无依的。 他在找齐五位异能者后,确实是想为施若宁再找一种保命跑路的异能。 这样的选择,其实在扑克组里还有一些,他熟记这里所有人所有的异能。 祁芝颜却先找了他。 梁时见因为职业原因,看过很多女人,正室,外室,妓女,女警,到底没有谁的容貌长得比祁芝颜好,还有侵吞他人视觉的美。 但施若宁和赵些清出现在服务营里。 他某个瞬间,会看见她们挟在脊骨里的关联性。 完全不是用“律师”的见多识广,而是用“男人”的眼光。 烟雾缭绕,祁芝颜对他这样建议:“还差一种异能?是不是算逃生专用?”她的眼睛不容一物,但还是很美,很有欺骗性的专注。 梁时见道:“你想出力?你在这服务营可不算是热心肠。” “嗯,我也不想插手。但我没想到施若宁觉醒的异能竟然比我还要傻气呢,就当……girlshelpgirls咯。” 她的英文口音很地道,也很媚,但梁时见想到那个“关联性”,眉头却不曾舒展:“你们之前认识?” “梁大律师还是这么鞭辟入里,切中要害。没错,我们是手足姐妹……不过不是什么好的回忆就是了。”祁芝颜又吸了一口烟,道,“施若宁,只有她……说不定能帮我开发出「猫」的其他用法。” Ch103鉴婊(上) “「猫」算作是你逃生保命的技能,现在说这些太远了,你现在最需要基础耐力训练。” 施若宁的眉间变得沉重。 结婚四年,末世两年,再往前推的日子里,那些精于算计的日子里,也不会有这样的苦难。 好像每个快要受苦受难的时刻,都有出类拔萃的男人到她身边来主动奉献,苦难便消失了。 她也一直是顺从大于叁思的女人。 梁时见给她的训练计划,言之凿凿,包含两项。 一是,练习杀丧尸,猎取晶核,尽快掌握「魔方」里属于他人的异能。 二是,耐力训练,体能训练。施若宁能忍受训练的反复,但她现在要面对的,全然是同那个“家”里天翻地覆的倒置,她们当时只是娇养,只是精养,绝不会一身臭汗地练就凹凸有致的曲线,或者满脸痛苦地接受美容针。 比起生命危险,全然不同的道路反而让她发怔。 两年前,当她和谢忱彻底打算离开B市的时候,她就为此哭过,她以为的康庄大道换成了末世险途。 宜家宜室的皮无用,且做不成点缀。 谢忱在,她咬紧牙关,安宁下来。 这时候,施若宁反而察觉到了「执念置换」或许真的起了作用。 她似乎……比在谢忱身边胆怯彷徨的时候,多了一些定力,多了一些勇气,这源头当然归因不了她变坚强了,她变成熟了,她还是那个她,但内心慢慢烧起的东西,盲目在烧。 ——对平真会尽忠。 ——愚忠。 施若宁的眼睛闪烁,有些慌乱于自己内心的体悟,抬眼看面前的两个男人。 出挑,理智,淡然。 换做是末世前,就连谷晴红,看到这样的男人,还一加一的买卖,应该是火扑过去,教唆她们加油使力。 他们和她会是一样的体悟吗? 施若宁不由得抓住了手中的魔方,紧紧攥着,「执念置换」到底会改变她到哪种地步。 此时梁时见的眼风刮来,平静无波的眼睛反而让她镇定了一些。 他说道:“明天开始,你就出营吧。” “明天就出?” “时间不等人,你这样子,看起来也不是再多几天习惯能习惯过来的。”梁时见铁了心要推动他的教育计划,她又变成了他挑中的软柿子。 手边是他为她准备的资料和「魔方」。 吃人家嘴短,拿人家手软。 她闷闷点头,情绪拢在睫羽下,只说好。 梁时见别有深意地看向黎羿,道:“你应该不会插手吧。” “当然不会。”黎羿理所当然地摇头,这事关施若宁的性命,异能灵敏度,战斗直觉、全局意识,施若宁应该是这服务营里最弱小的一个人。 这是和她的强执念构成鲜明对比的。 有了新人星级制度,回首末世两年形形色色的经历,他们再看喻羽的选择——会发现执念和异能正相关——执念越强,异能越强。这种“强”不仅仅是直观的异能多特殊,还体现在异能者随机应变、化险为夷的本事上。 施若宁,营内少见的“一星”,喻羽认可的“一星”。 此时,施若宁却重新开口,她恳求道:“我能不能带上赵些清?” A字尖儿的扑克组前辈能不计报酬训练她,她当然要感激涕零,这时候操心别人是多此一举。 但是要问为什么,她心里还是把赵些清当作不省心的妹妹,就像在那个“家”里。 两道视线看过来,她微微咬唇。 “她只能参加耐力训练,她没有办法猎杀丧尸。”黎羿的这句,形同答应下来,让梁时见阖着眼皮翻了一个白眼。 但梁时见突然想到一个人,这时候说出口能断了这女人的自视甚高,于是道:“当然可以。我们这些训练,也不是特定为谁准备的,第一个受用受益的对象,现在也在服务营。你可以去问问,叫姜稚九。” 姜稚九? 施若宁登时脸色一变! 梁时见看她这个样子,便知她那些自以为美貌可以开路的特权想象受到打击,乘胜追击道:“当时我还记得,是黎羿你先想出来带下山去训练的吧,没想到平真会的上层真的会批准。” 此时,黎羿也听出了梁时见话里有话。 黎羿只是皱着眉,不懂得梁时见的欺压对着施若宁是哪根神经不对。 “车里能坐四个人,就让赵些清来,”黎羿沉吟片刻,对她道,“明天我们下山去个地方,一个游泳馆。那里的游泳池几个月前我们改造过,从管道里通进去的不是水流,而是丧尸。我和梁时见接下来都会带你们训练,活的丧尸输送进去,不同类型的丧尸,希望你能……以自身安全为前提猎杀。” 虽说黎羿和梁时见语气寻常,他们却给了施若宁两次冲击。 竟然是黎羿和梁时见,领姜稚九进的服务营的门。她的「力」,少女的异能成长,听起来少不了这二人的指导。 前几天,遇上蒋陆和宋玖,说姜稚九是这里的“危险分子”,这又是为什么呢? 不过施若宁没有理由再去多想这些了,她必须有所觉悟,「魔方」会一直是她的手中之物,她应该把「魔方」当作是身家性命一般死死攥着,就算膝盖再软,也得实打实面对丧尸! Ch104鉴婊(下) 以为劝说赵些清会多费些工夫,但赵些清却出乎意料地答应了。 赵些清的叛逆心超过她的青春期,这时候答应训练答应得爽快,施若宁感觉到有些微妙。 没有起「鸡皮疙瘩」,赵些清也算进来。 四个人沿路开车,从驻扎着数十座白色帐篷的服务营离开,服务营仍旧如往日一样安静,就连零落在服务营空中盘旋的鹦鹉,也没有飞下来查看。 “救命啊,哎呦,我的腿!” 赵些清一边在车里捶着自己的两条纤纤玉腿,一边恨恨看向前排坐着的两个男人。 一个嘴硬,一个嘴毒。 大幻灭! 赵些清原以为傍上这两位好乘凉,但实际上黎羿和梁时见比她经历过的男人都要难啃。 还啃吗? 呸! 她和施若宁还没下山,就在上面被他们测了各种体能运动,设定好了各自明天的目标。 深蹲也做了,冲刺跑也做了,就连很难在男人面前做的劈叉也做了。 黎羿给两人一人一枚晶核,友情赞助:“吸收晶核,能缓过来一些。” 这一枚免费晶核被赵些清抱着,当救命的氧气瓶一样握着吸。 施若宁则愣了愣。 她还有晶核。她没有用房间里谢忱和温铮良给她的晶核,因为「母螳螂」的精进对她来说更像一种讽刺。 但没有想到,黎羿的意思是,晶核对治疗身体疲劳还有裨益。 晶核这样的妙处,她原先不知道。 她看着手中的晶核一直不知道如何“吸收”。 但当这个念头在她脑海里出现,她手中的晶核也发生了微乎其微的变化,慢慢变得浑浊,慢慢从中心碎出裂痕。 这就是——吸收。 再过些工夫,施若宁感觉到膝盖和大腿的虚软感渐渐消失了很多,似乎等会下了车,她照旧能长征千里。 赵些清哎哟哎哟地叫着,抽着气,如同撒娇有奶吃的小孩。 但前头两个男人都面沉如水,一片常规的低气压。 只有施若宁问她:“你身边还有晶核吗?” 赵些清的眼睛咕噜转,又哎呦起来:“没了,我就没有什么拿得出手的晶核。” “我有几块……回去匀你一些吧。” “施若宁。”这时候黎羿连名带姓叫她。 她愣了愣,看向副座脊背挺直的黎羿。 他连名带姓叫她,是第一次,他没回头,却道:“你们从帝陵出来的时候,随身物品我们都搜查过,你们两个的晶核储备应该不分上下。” 见被戳破,赵些清吐吐舌头,只道:“我姐宠我,碍你什么事了?” 男人不回话。 梁时见的薄唇却动了动,从后视镜里对她们笑起来:”看来你们要‘分赃均匀’,得绕开黎羿的眼睛,“ 分赃,这个词。 从他竹叶似的冷淡眼眸里流出来的,似乎是洞悉和鄙夷。 他认为她们的晶核不会是自己猎杀丧尸收集的。 只会是不劳而获的东西。 施若宁身躯微僵,她确实是慷他人之慨,而且是她一以贯之这样做。 她语塞,对梁时见这个有张凌厉玉面的男人,逐渐也生出了,对喻羽那样的恐惧和逃避了。 相反,赵些清可没有施若宁的心惊。 施若宁为何会小题大作,还不是她在末世前没有过什么”掉马“的体验。赵些清却有,脸皮练成城墙,她才不会以为男人一句冷冰冰的话语就吓破胆子。 “せんせい(日语称呼先生,律师,老师等)~~!末世两年了您还没丢掉职业腔啊。”她故意装嗲,日语用上了一种日本av里才有轻佻的语调。 许是因为赵些清这声故意婉转的日语,那车轮咯噔一下,竟然不顺畅起来。 施若宁悄声打量一下梁时见,虽然面庞还是白皙如玉,但脖子根暴露出他的短处。 有些红。 气得脖子根一下红了。 这人竟然也是古板类型的,古板到接不住轻浮的笑话。 施若宁忍俊不禁,心情又因为赵些清顽劣的反击松懈下来。 赵些清一般能打击到的人一试便知,一物降一物,竟然段羌能降赵些清,赵些清能降梁时见。 赵些清也对施若宁使着眼色,在她心底,这“古板毒舌老处男”的标签是板上钉钉了。 四人说不上热切的氛围,也算是一种安静的和睦。 施若宁的视线放到车窗外。秋风萧瑟,作为山景来看,已经只剩萧条了。 第一次下山前,她还不知道这里是哪里,但从山上往下开,远目里无须眺望,就看见了那标志性的磅礴建筑群。 辽广的水利工程,缎带交织的供水渠,在末世里如时间静止一般,不再是人类灌溉、分水、防洪的重要枢纽。 都江堰。 岷江,都江堰。 施若宁眨了眨眼睛,不可置信,原来他们现在在S省D市。 D市距离施若宁上一个落脚点X市,少说也已经有600公里,相比彭秀峰只能在X市内部进行人员输送,横跨600公里,「空间转移阵」的能力超越了她太多的认知。 更让施若宁惧然的是,这里仅仅是安扎了平真会的一个服务营,大概率平真会的大本营不在这里。 如果总部还在更远更难寻的世外桃源,那可以说弥留于末世的华夏,被他们一并当作了囊中物。 Ch105捞女变打女(上) D市游泳馆外。 面目狰狞的丧尸在街道上缓慢行走,长时间没有啃噬人类,他们的面孔发白皱缩,眼圈漆黑,营养不良的样子才能追忆到几分前世。 馆内。 施若宁处于深有2米多的游泳池内。游泳池早已全部抽干,六个管道口都被不具名的异能扩口,扩大后的直径近八十公分,能容纳一个人形物体穿梭。 她的眼睛要盯住六个通道,耳朵也要捕捉八方。 “啪——啪——” 突然传来的脚步—— 位置在东北方向—— 仿佛身上有黏腻的污秽附着,它发出的脚步声拖泥带水—— 她朝着西南方向退后,手里的「魔方」蓄势待发。 这脚步拖沓的丧尸终于露出了头。从管道里出来,它身上带有不少的淤泥污秽。比起一般的丧尸,它的头部巨大,豁口的嘴像是两张嘴硬生生缝合在一起的,因此颌面凸出,尖牙像两排锋利的捕兽夹。 这是一只变异种。 也是今天最后她需要认识的一级丧尸。 施若宁还记得当日的人设集,无独有偶,那里面也画过这东西,写的学名叫做“双口吕”。 「土」制造出的土地「土相图」,如同活物一般,跃动起伏。 施若宁把这瓷砖铺成的池底,异化成了松软的土地。 丧尸的步伐颠簸,这颠簸对于施若宁来说却听话得很,她大着胆子开始猎杀。「水」铸就的「冰棱」,她控制力有缺,便错过第一次袭击的最佳时间。 转手,她又发动了「金」与「火」的结合异能。 「炽弹」! 开枪!!! 唯手熟尔。 她这一次异能发动,终于有所回报。 「炽弹」如流星飞出,迅速击中那丧尸的眉心,脑干击穿,丧尸倒了下去。 施若宁没有停下步子,惊魂未定的同时,仍然想起男人们的叮嘱。 她走向死去的丧尸,掰过丧尸尖齿大张的正脸,颤抖的手指从温热的后脑勺里探索,一片诡异绵密的触觉里,她夹住了晶核。 「炽弹」的高温度,顺带也捂得这枚晶核更烫。 施若宁的手指感觉到这种异常高温的温度,但她已经有了开始麻木的征兆。 她抽出来细看这枚晶核的种水。 品级差。今天所有的一级丧尸都是这样差的晶核。 浑浊不清的晶体,粗浅可辨的棉裂。 平真会一贯是用晶核质量来划分一至八级的丧尸,也就是说一至八级的各类丧尸,平真会已经悉数对战过、分析过。 黎羿告诉她,在X市的巨观是四级,蜥蜴人是五级。 异能者如果能独自打败一到五级的丧尸,他/她就基本够格在末世的安全边缘存活。 “别掉链子!后面还有!” 在游泳池的外沿,梁时见像最严酷的教官,果然随着他薄冷的话音,陆续又出来两只,同样是“双口吕”。 也许因为巨大的非人的头颅,它们在管道里挪动得很慢,一个撞上另一个,扎堆出现。 施若宁把手里的晶核掷下,咬紧牙关,连忙再次发动「魔方」! 施若宁那边忙成一团乱,游泳池边的男人则在持续交流。 训练第一日,施若宁在他们的催促下已经陆续把单元素异能技,和双异能结合异能技,逐一尝试施展在各类一级丧尸上。 有的马马虎虎,有的妙手偶得,有的一击即中。 但每当有新的变异种出现时,保守心态下,施若宁会发动最习惯也最趁手的异能。 「土相图」。「炽弹」。 屡试不爽。 但习惯会成惰性,「土相图」和「炽弹」又相当不节省「魔方」的时间。 浪费是可耻的,小学生都知道。 “明天,就追加二级丧尸。” “数目也得增加,你说加多少好?”黎羿不可置否,他们不会养成施若宁的惰性,她必须有相当灵活多变的战斗意识,「魔方」才能被充分利用。 梁时见眉头动了动,说:“去年姜稚九的数据,施若宁应该要砍半。15只?” “嗯……”黎羿却没有一下答应下来,他的目光投注到女人身上,她柔弱的脸显得十分狼狈。 “你心疼了?那你是在害她。” 黎羿习惯性忽略了梁时见的冷嘲,只是道:“来的时候在街尾有看到几只二级,今晚我去狩猎。” “喂,我说!” 顺着娇丽的女声,从上面却掉下来一只鞋。 两个严肃的男人,这才抬头往上看,只见赵些清坐在游泳池边叁米高的救生椅上,交叉着腿,一只脚上没有了鞋子,她的脚踝却悠哉悠哉在转动。 保命的她,早就坐在了高处,冷静看着施若宁在池中央狼狈奔袭。 赵些清俯瞰着两个男人,施若宁却是需要仰仗的。 赵些清不曾开口向梁时见讨要过「魔方」,这不在她做捞女捞的范围内。她的「鸡皮疙瘩」为她的性命投保、预警,未必未来一定要死斗。 “我说,你们的教学目标完全是杀丧尸吗?” “……”男人们却因为她这个问题缄口了。 赵些清从来都看得懂男人的有口难言。 “阵脚和阵眼,阵脚和阵眼,”赵些清絮叨,“黎羿你在帝陵教唆杀人,那也应该好人做到底,送佛送到西,叫施若宁也做好‘杀人’的准备……” 赵些清从施若宁口中得知了「空间转移阵」的前置条件,但从施若宁的脸上并没有看到她有那份觉悟。 最应该思考的不是“如果单独遇到丧尸怎么办”,而是怎么筹措“阵眼”——死人血——任何死而复生的丧尸血是做不了阵眼的。 但赵些清的担心很快被黎羿否决了。 黎羿弯下身,把她弄丢的鞋抛给她,语气淡淡:“「执念置换」会催促每个人行动,不需要什么心理准备。” 他的语气,掩饰的却是沉重,他起码存有未泯灭的良知。 扑克组有一些人,已经到了神志全无的地步,完全高效的杀人机器,任务都结束得很快。 到一个基地,随机杀人,就能把基地带回来复命。 黎羿他们起码还不想脏自己的手。 他们会在基地里伺机等待,等到基地中有人因为丧尸而死,或者有人因为内斗而死,这样的死亡在任何基地都不鲜见,也能收集到死人血。 但,还有一个他们不曾对施若宁和赵些清说出口的,就是黎羿、梁时见等人自己给自己增加的任务,收拢那些带回来的基地的人心。 这是他们给自己准备的PLANB。 Ch106捞女变打女(下) 训练还在有条不紊地进行。 施若宁不确定自己这样叫不叫做成长。 但赵些清率先是看厌施若宁冗长的“成长计划”的人,她对一切事情都只有叁分钟热度,冷却就只需用一秒,尤其面对的两个男人像藏着秘密一般,更是兴致缺缺,她打算从这样的训练里退出。 和施若宁知会的时候,施若宁正在小口小口地喝水,她刚刚结束一天的训练,又趁热打铁,听完整黎羿和梁时见的复盘。 在与丧尸的近距离接触后,在看似生死边缘反复拉扯后,她终于克服了洁癖,因为口干舌燥,在这样丧尸的头颅遍地开花的环境里,也能打开水瓶畅饮。 她还是弱。 提升自保能力是当务之急。 黎羿和梁时见有些时候的意见也有不同,她兵行险招,他们的分歧反而显得她的异能选择在最下策。 赵些清等两个男人不在她身边,才对施若宁小声劝诫,言语里还是不赞同:“你给自己找了两个爹,一个两个都这德行……这要管你管到什么时候?” 如果熟悉赵些清,就会明白她天性里对管束和控制无比反感。谈过极有权势的对象,摆阔又痴心,她浓情蜜意后还是当了感情骗子,也是因为对象管她管得太勤。赵些清忍耐过最长的控制,是面对谷晴红的时候。 施若宁沉默了,本来滋润过的咽喉又变得干涩起来。 施若宁并不觉得她有两个爹。 ——这一次,可没有谁把她护在身后,心抵命偿。 黎羿、梁时见,和她之前遇到的男人们都不同,会对她“冷漠”。 没有人为干预的训练,他们只会把有份量的目光放在她身上,无声地观察她战斗,选择都是她来做。 以往有两个选择就已经让她自乱阵脚,身边的伴侣,身边的母亲,这时候总会对她有所启迪,而通常他们的判断才是英明的。 现在是金木水火土,演变出的几十种选择,更是该六神无主的难题。 复盘的方向来看,最优解的方向来看,黎羿追求更稳妥,梁时见追求更高效。 她只能回忆前一天他们讲的,她能理解的,来完成这一天的训练。而每一天,不同类型的丧尸,似乎又把先前准备好的选择推翻。 施若宁拿着「魔方」,就像错题在增加、经验在增加的中等生,并不自信。 …… …… 而四五天晃过,她的胆量逐渐增加,能够凭借一人之力猎杀丧尸。 但「魔方」是梁时见的,异能是另外六位异能者的。 她不能盲生喜悦。 反而如同蒙对试题,撞大运考取优异成绩,还是做贼心虚。 丧尸的晶核等级越往上走,数量越少,能抓到游泳馆的概率也更小。往往当天的训练结束,她还要在游泳馆自己呆上两叁个钟头,等他们在D市勘查高等丧尸的行迹。 这一天也概莫能外。 正当施若宁担忧他们能不能活捉五级丧尸的时候,异变却在她孤身一人的时候发生! 她看见了梁时见的「瞌睡虫」。 「瞌睡虫」——是梁时见自己专属「魔方」里面借用的异能。「瞌睡虫」乍看之下只是一道虚实难分的黑影,毛毛虫一般大小。它能肆意穿梭实体,当它根据异能者的指令穿梭过人类的身体,人就会瞬间陷入昏睡之中。 男人不在身边,「瞌睡虫」到她身边来,施若宁预感不妙,也许他们遭遇了什么! 强烈的预警! 它先是扭成了一个动态的“S”。 「瞌睡虫」见她不动,在她脚边频繁打转,又成了一个大写加粗的O字,然后再是S。 S-O-S。 SOS! 施若宁心口一紧,疑心起这呼救信号的来源。 她手里只有「魔方」,她要走出去看看吗? 真是黎羿和梁时见遇到了危险,自己过去,究竟是帮忙还是帮倒忙? 施若宁此时恍然后悔起,松口让赵些清退出这里的训练。否则,赵些清在身边,就是聒噪埋怨一下,也可以给施若宁一个方向。 施若宁没有自己下判断的承受力,一直都是。 这样的纠结,时间上算不过几分钟的踟蹰,但在施若宁的内心已经过了一个世纪的轮回。 她猛一闭眼,又睁眼,心中还是没有抹灭作为人类最后的良知,她跟着「瞌睡虫」的行迹,从游泳馆出发! 到了外面,就不是象牙塔了。 没有了游泳馆的绝对安全,施若宁在悄声行进里,仿佛重回当时段羌昏迷,自己在X市搜索物资的日子。 一时分不清究竟是那个时候自己的头更铁,还是现在自己的胆更大。 抽空分神的时候。 一只普通丧尸却从二楼的看台突然坠下! 坠落发出巨大的声响,吸引了本来呆呆而立的丧尸群。真是倒了血霉!尸群像是激活了一般,齐整方向,向着声源,也是施若宁所站的地方,驱起一条条血污泥泞的上肢。 出师极其不利! 施若宁捂住嘴竭力不发出声音,却眼见着「瞌睡虫」在柏油路上一路向着街尾游动而去。 她身形一突,恢复了清醒,连忙转动「魔方」,开启异能,先拼出的单色是「土」——「土城墙」。 丧尸群在催命的吼叫声中向施若宁袭来! 她却用凭空而生的土地,把它们都顶到一米多高的土城墙上,自己一步并两步的往前追赶视线里的「瞌睡虫」! 险象才过,施若宁却已经意识到,丧尸是挡也挡不完的,应该杀。 杀死,杀绝! 就像她在游泳馆里做的那些训练,单靠躲避,后患无穷! 仔细想想,这附近,二至四级的丧尸应该在之前的训练里当作耗材杀死很多,剩下的一级丧尸只是胜在数量。她不能走保守主义的路线一条路走到黑。 咬紧牙关,施若宁又组好了魔方「水」的单面,把「冰棱」召唤出来。 Ch107瞌睡虫 「瞌睡虫」像是一个目击者。 见证了施若宁一路砍杀丧尸,「冰棱」和「炽弹」的准头在施若宁这里已经基本齐平。 路走得远了许多,但终归没有发现黎羿和梁时见的影子。 直到「瞌睡虫」拐进了一个拐角。 施若宁不疑有他,也迈步进去,才发现这是一条死胡同。 瞬间,面对面的,是一只变异种! 蜥蜴人! 蜥蜴人在施若宁的印象里,远观时,匍匐游动的姿态过于明晰。而这样的视觉冲击,两脚直立的形态,类人的躯体,只是密密麻麻的骨骼和血肉占据在视网膜上,让她悚然僵立。 面对面! 它,比之前任何一次的距离都要近! 恐惧也比之前任何一次更加攫住她的心脏! 施若宁来不及去想避开,去想逃跑路线。蜥蜴人向她猛烈蹬足而来,刺舌瞬间也展开了狰狞灵活的部分! 金木水火土,成了五个竭力要抓住的命运骰盅!但施若宁在刺舌的追击下,那股迎面的惊悚里,鬼使神差想到骰子的最后一面,她先联想到了「猫」。 她不断矮化,骨骼缩小,变成了一只黑猫。 黑猫抓不住魔方,魔方脱手后的使用时长只剩十秒! 十秒内,黑猫四足敏捷。 她从那蜥蜴人的两腿中灵活窜过,也堪堪躲过了刺舌的尖刺,她心神一凝,同时选中了两种异能技—— 「一叶障目」包裹着蜥蜴人要伸出的刺舌,「炽弹」则决绝烧穿那繁复的枝叶,插入了更深处! 她祈祷一击即中! 千万要阻断它的攻击! 施若宁死死盯着那血人一般,只和她有一米之遥的丧尸,屏气的时刻,蜥蜴人的步子顿挫下来,随即就倒在了地上。 施若宁惊魂未定,十秒时限,她又恢复了人身。 比起远远注视,她这一次走到蜥蜴人的尸体身边,俯身看那个怪物诡异的肢体从抽搐到静止,在死后慢慢苍白发青。 五级丧尸,竟然在这种情况下被她杀死了? 啪啪两声。 掌声从身后响起,施若宁木着脖子僵硬去看身后。 巷口处,终于有了黎羿和梁时见的身影。 两个人,完好无损。 看来这,也是训练的一环。 施若宁一时失了言语,她的感觉是没有错的,在训练她这件事上,这两个人出奇的“冷漠”。 或者说,客观。 黎羿的表情还是一样冷肃,但她在他脸上读出几分欣慰,联想到他的年龄,施若宁一时感觉有些微妙。 似乎,因为这样的突击训练愤懑的自己,也是幼稚得不合时宜。 “就算不在那个游泳馆里,你还是有能力击杀丧尸。”那道平静的视线,并不泛泛在观察她这些天的训练,黎羿继续道,“你总是能听进去我们说的东西,但总有犹豫。你在担心什么?” 施若宁的视线低下来,只能袒露她的畏缩:“我没有你们那种万全之策……” 她的语气里的卑微,这让一旁的梁时见微微侧目。 她对黎羿仰慕,他可以理解,但她这个女人,似乎对自己也是一番态度。 为什么? 梁时见他自知对她的态度谈不上客气,但她还是如此,就像慕强在前,喜恶在后。 黎羿并不知道梁时见心中产生新的思忖,只是沉声道:“如果你是因为我们在训练时给你的建议,产生了这种想法。那我必须要告诉你,我们说的,不会是万全之策,换句话说……面对丧尸,面对一切,你都不会有万全之策。” 梁时见也给她几声零落的掌声,此时也愿意提点提点她:“永远不会有万全之策,永远不会有时机成熟,你只能选择做,尽你的全力。” 施若宁沉默地消化着他们的话语。 等时机成熟,等条件具备,是她们在那个家里,学到的精髓,所以她们习惯“钓”,习惯“熬”,稳坐钓鱼台的时机只会在这种过程里出现。 而且,代价也远远不到以命相博。 这些纠结和苦楚,并没有浮现在施若宁的脸庞上。她已经十分习惯去碾磨这些因过往诞生的苦楚,让它们细小起来,近乎毫无影响。 顿了顿。 她为了和缓叁人间略带严肃的氛围,突然率先问起梁时见:“你的「瞌睡虫」,是用来治疗失眠吗?” 此时「瞌睡虫」正在梁时见脚边来回转悠,他不是它原来的主人,但「瞌睡虫」好像是有自己思想的动物一般,很喜欢他。 “什么?”因为她第一次主动问他问题,眼睛里甚至还有一丝笑意,梁时见愣在原地。 “「瞌睡虫」用来治疗失眠,会不会和安眠药一样?” 有耐药性。 她想调侃的是。 “不会,“梁时见听懂了她的问题,又正色回答她,正经极了,”很好用。“ 施若宁愣了愣。 这和施若宁最开始打趣的目的相反。 她原本以为他有什么别的妙法。 原来他真的只是借「瞌睡虫」来治疗他在服务营里的失眠。 施若宁突然觉得在梁时见平静如水的面容下,也许,也是一个被「执念置换」折磨的灵魂。 黎羿对她说:”走吧,我们先回扑克组,五级丧尸的训练明天继续。“ 叁人重新踏上了归途。 施若宁却因为梁时见的回答重新陷入了思考,她还没有问过别人的【执念】是什么,这毕竟是他们的入职要求。 除了祁芝颜突然出现在她面前,坦白的那一次。 除了赵些清…… 主动问的,一次也没有。 施若宁自身的情况也很反常,虽然有执念,但自己却不知道自己的执念是什么。 执念,应该是一个感叹号,而不是一个问号。 她一个人坐在后座,坐得很拘谨,前排的两个男人,职业一个是特种兵,一个是律师,他们的执念会是什么呢? 施若宁觉得那会是隐私中的隐私,真正参与进他们生活的人,也许也不会洞察到。至少,她应该再多积累积累战斗经验,再去有工夫想这些。 正当施若宁愣神,车却突发地熄了火,停住了。